《飞龙在天》 第1章 决议通过,工作调整 周三上午9点整,在黄海县三滩镇镇会议室内烟雾缭绕正在召开常委扩大会议,镇党委书记定丁平书记坐在长条会议桌主席位,镇长兼镇副书记牛好文坐在左手边第一位,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纪舟坐在牛好文对面,常委委员兼常务副镇长肖远山挨着牛好文,秦副镇长挨着纪舟,副镇长黄有国挨着肖远山,镇组织委员胡通挨着黄副镇长,镇党政办副主任朱正阳坐在后排负责记录会议内容。 这次常委扩大会的主题还是两天前新上任的县委书记韩子学到三滩镇考察发现了很多问题,因此常委针对这些问题紧急的召开了扩大会议,参加会议的有5位常委和2位副镇长。 按规定套路,每个领导先对照县党委书记韩书记视察过程中暴露出的问题和不足进行自我剖析,表态下一阶段整改的主要方向,根据县委意见讨论下一步推动三滩镇经济发展的方案。 两个多小时后,所有议题基本结束,丁书记环顾四周,笑眯眯说:“大家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没事就散会。” 黄副镇长干咳一声:“这个……我说个事儿,鉴于方晟同志对基层村组情况熟、工作能力强、工作责任心重,为加强三滩镇社会治安稳定,强化对综合治理方面的管理,我提议调整方晟同志的工作,从经发办调到社会事务办公室,大家觉得如何?” 社会事务办公室主要负责民政工作和社会救助、移风易俗工作,麻烦事多,矛盾集中,稍不留神就会发展成群体事件,甚至爆出热点话题,例如土葬、孤寡老人救助、社区安全管理等,是最容易捅搂子,出乱子的工作。黄副镇长想把方晟置于这个火山口上,然后成天盯住不放,稍有过失就拿出来上纲上线,将方晟彻底边缘化。 胡委员犹豫一下道:“方晟同志在经济工作方面的能力获得县委韩书记的认可,三滩镇也将迎来一轮经济发展浪潮,这个节骨眼上调整他的工作,会不会造成负面影响?” 分管社会事务的秦副镇长低头抽闷烟,不发表意见。从内心讲他很欣赏方晟,不愿一个好苗子遭到排挤打压;但从私心出发,他很想方晟当助手,分摊自己的工作,毕竟社会事务这一摊事太复杂太难缠了。 “我认为可行,”牛镇长出人意料道,“镇党委领导下的各个办公室并非分割独立,自成体系,而是相互配合、共同进步。发展经济是全镇、全体人民的大事,所有党员干部都要积极参与,奉献自己的力量。方晟同志到社会事务办公室,同样可以对经济发展献计献策,充分发挥自身优势和特长嘛。” 丁书记老奸剧滑,不急于拍板,笑着问:“还有反对意见吗?” 大家都看出书记表面上态度暧昧,实质持赞同态度,镇长和黄副镇长则一心要给方晟好看,谁愿意为个小伙子出头顶着干?于是喝茶的喝茶,抽烟的抽烟,都不吱声。 “那就算一致通过了,回头胡委员找方晟谈谈,不要有思想包袱,不要有情绪,在哪儿都是工作,是金子总会发亮,对不对?”丁书记作了总结性发言。 第2章 谁帮了自己 胡委员会上接到命令也很郁闷,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暗暗将丁书记等人的祖宗十八代依次问候了一遍,又抽了支烟一看时间快午饭时间了,索性直接去镇食堂吃饭了,等到下午再找方晟聊工作调整的事情。 与此同时,方晟正在经发办写着振峰紫菜厂的改制方案,第一版方案写完打印完毕后坐在椅子上脑子里想起参加工作不到两年,村官干了一年,公务员也干了多半年了,想想期间的点滴自己都感觉事情发生的有些魔幻。 方晟大学毕业,自己的女朋友周小容按照家里的安排去了隔壁省碧江省工作,按照她家里的意思希望方晟能够一起过去,将来靠小容家里的关系升到处级干部没有问题。方晟年轻气盛,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自己的实力,不愿意把自己的未来绑定在女友一家。 同时,方晟的父亲方驰宗通过自己老战友的关系也找到了一个机会,最后给了方晟的哥哥方华,方驰宗总是觉得长子的事情要重于方晟,这点上方晟的母亲肖兰心疼自己的小儿子,但是方家的事情都是方驰宗说了算,肖兰也无可奈何。 就这样,方晟在毕业前工作一直没有着落,内心无比焦虑,当时正好有十个县市到大学招大学生村官,遂一咬牙报了名,然后简单地通过笔试——报名的大学生并不多,基本上报名就能录用,最后分到黄海县三滩镇方塘村。 方晟到了方塘村,工作踏实勤勉,深入田间学习耕作,农忙期间与村民同吃同住;积极协助村委会发展多种经济形式的农业适度规模经营,努力探索鱼塘带养殖方式,走集约化养殖、规模化经营的道路。一直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方塘村经济落后的面貌,让村民们过上好日子。 经过整整一年的辛勤工作,方晟获得了个公务员考试招录机会,经过笔试选拔后参加面试,在面试等待时间里被县公安局警官白翎怀疑成罪犯带走,经过面试组织的朱正阳出面协调才回到考场参加面试,经过这一通折腾拿了个面试最后一名。 本来方晟就没有对本次招录抱有什么想法,因为在体制内工作后,方晟明白这种定向招录都是内定好的,自己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村官就是个陪考的,只是走个程序,再加上面试前闹出被带走的事情,方晟更加对公务员招录不抱希望了,只想回到村子里好好把自己带动的事情干好。 谁也没有想到面试两天后,方晟被通知自己公务员考试被录取了,让尽快到县委报道并安排到三滩镇的经发办工作,同时还得知在面试帮自己解释说明的朱正阳将会调到三滩镇担任党政办副主任并主持工作,两个年轻人本来就因为面试熟络起来,这下到一起工作了近半年就更加的亲密了。 事后朱正阳透露,本来这次招考的内定人员早就定好了,名单中的都是一些领导干部的子弟,方晟只是众多的陪考人员之一,但是在名单公布前县委人事局内部开了两次常委会,第二次会议是在第一次会议结束不到半小时内开的,并在第二次会议把名单中牛好文镇长的侄子换成了方晟,因此方晟才能被录取。朱正阳也曾问过方晟,到底对方有什么背景,能够做到让人事局开常委会改名单,方晟也是一脸茫然,因为自己真的不知道哪路神仙帮了自己,为此方晟也在心里埋下了一颗好奇的种子,到底是谁帮了自己? 第3章 尘埃落定,方晟调离 方晟正在猜着到底是谁帮了自己,朱正阳过来喊他一起去食堂吃午饭,方晟把写好的报告放进抽屉中,起身跟随朱正阳走了出去。到了食堂两个人打了饭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朱正阳说了上午常委会黄副镇长和牛镇长两个人联合起来将方晟调到社会事物办公室,这个打击报复在两人分析结果之中。 前两天韩书记考察三滩镇,没有任何通知搞了次突然袭击。当时镇书记丁平正在办公室前翘着二郎腿看晚报的八卦版,镇长牛好文拿剪刀精心修剪窗台上的盆景,其他几个镇领导有的还没上班,有的凑到一起谈论昨天的牌局。 当天方晟一早就到办公室整理报表,恰好被韩书记发现全镇就这么一个认真工作的人,因此随机问了几个经济工业数据问题,结果主管经发办的黄副镇长没有一个问题回答清楚,经发办主任王主任也因为临近退休根本没有来上班。亏得方晟这段时间跑企业、做报表把数据和实际情况摸的清清楚楚,当场就给出了韩书记要的数据,并且经过核实准确无误。在后续的考察中,韩书记实地考察了振峰紫菜厂和方塘村的八里湾鱼塘,方晟针对韩书记的问题做了详实的回答并给出了如何让企业扭转为赢的思路,还*海口说一年内有成效,韩书记很满意,并在离开时说了“能者上,庸者下”这样的评语,黄副镇长内心很愤懑,因为这代表着自己的**就此终结,怀恨的对象自然是方晟。 方晟也知道当时自己表现的太过于锋芒了,让镇里的领导们有些下不来台,尤其是黄副镇长,自己后面的日子一定会被挤兑,只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仅仅两天自己就被调离了最有发展前途的经发办。 朱正阳一边吃饭一遍安慰方晟,说到“你也别太在意,仕途本来就是如此,有好运也有霉运,谁知道这次是好事儿还是坏事,正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嘛,至少你在韩书记面前展现头角了!” “我也不想那么多,就是振峰紫菜场的一些经营思路我都整理出报告了,不知道后面有没有人跟进了。。。。” “你也别想那么多,你后面去到社会事务办,自己留神,他们就是等你犯错了,一把除掉你,别忘记了你这次抢了牛镇长侄子的名额,他恨不得想立刻把你双开了!” “恩,我心里明白,谢谢朱哥的提醒!” “自家兄弟不说两家话,仕途上不仅看一个人能走多远,关键还要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兄弟一起努力!” 朱正阳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充满着鼓励,方晟心头也是一热,说到“我们一定会实现自己的理想的!” “一定会的,另外方老弟,县委宣传部的赵尧尧和你什么关系,你们两个是不是情侣呢?” “朱兄别误会,我们和赵尧尧是大学同学,她是我女朋友的室友,我到方塘村工作后,因为收发快递不方便,都拜托赵尧尧帮忙中转下。” “她可是县大院里出名的冰美人,据说县领导的儿子追求她,她当着人家的面把玫瑰花扔进了垃圾桶,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接近她了,她居然能跑几十里路给你送快递,我感觉她对你不是一般呀!不过赵尧尧的身世很神秘,谁都不知道!” 方晟想到前几天家里父亲病种,赵尧尧连夜开车送自己去省医院,并通过关系找到省医院心外科一把刀葛主任给父亲做手术,后来又安排特护病房,不免心中感到不解。想到这里,方晟赶紧吃完最后一口饭结束这个话题,对朱正阳笑着说“美女的话题就是多,朱兄吃饭都不堵不上嘴了,快点吃吧,要迟到了~” 两人吃过午饭,方晟回到办公室整理东西等着正式调岗通知。 下午上班后,胡委员取出方晟的个人档案又看了一遍: 方晟,双江省潇南市人,毕业于潇南理工大学,去年应聘为黄海县大学生村官满一年后招录为公务员,分配到三滩镇方塘村。父亲方池宗退伍军人,在省城临秀区建设局办公室,没有行政职务,享受正科级待遇;母亲肖兰在临秀区某街道卫生服务站工作,副主任医师;哥哥方华在越进区药监局执法大队,嫂子任树红在临秀区**,均为一般办事员。 胡委员看完后,轻嘘了一口气,这么一个好苗子就被毁了,只因为锋芒毕露,如果方晟家能有些背景也许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是毫无背景的人也只能逆来顺受了。胡委员拿着履历直接奔向经发办下达通知。 方晟调离的消息刚刚在大院内传开,引起一片鸡飞狗跳! 第4章 帮忙调查 “小方,跟你聊件事儿……”胡委员坐到他对面,硬着心肠把调整工作的决定,以及班子成员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重复了一遍,边说边骂自己睁着眼睛说瞎话!谁不知道经发办的重要性远在社会事务办公室之上,而且根据不成文的规定,公务员编制的办事员一般都安排在党政办和经发办,其它办公室的办事员通常是事业编制或从企业抽调来的人员。 出乎意料的是方晟倒很平静,事实上他有心理准备,两天前自己风头出得太高了,遭到打压应在常理之中。关于去向,昨晚他跟朱正阳也分析过,无非是计生办或社会事务办公室,毕竟是正式编制的公务员,再穿小鞋也不可能太离谱。 “我接受组织的工作调整,保证做好工作交接,尽快到秦镇长那边报到。”方晟说。 胡委员传达了通知后就走了,过了没多久王主任到了办公室,一进门便破口大骂黄副镇长不是东西——他从别人嘴里听说方晟在韩书记面前说自己去看病躲过一劫,心里十分感激。象这种拎不上台面的股级干部,韩书记要处理他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而最重要的因素自打方晟到了经发办,包揽了所有工作,从报表到报告,从数据到材料总能在规定时间前一天妥妥帖贴放到王主任面前,他真正成为甩手掌柜。这样勤勉能干的好部下到哪里找? “不用怕他们,小方,你暂时别过去,这边由我挡着,不管谁问起我就说还没交接好,”王主任怒气冲冲说,“我马上找丁书记去理论!” “没事的王主任,我真的不介意。”方晟说。 “我决定了!”说罢王主任转身匆匆出去。 这件事的后果是王主任轮流找每个党委委员吵了一架,其中吵得最厉害的就是黄副镇长,王主任骂到最后撂下一句话: “要动方晟,先把我搬开!” 黄副镇长气得双手直哆嗦,可还真拿王主任没办法——经发办主任的任命权在人事局,镇党委只有人事建议权,按中国国情,建议权等于没权。 当天下班后,朱正阳拉着方晟一起去县里散散心,来到他们吃过几次的川菜馆,两人点了几个家常菜要了几瓶啤酒。朱正阳觉得两个人有些无聊,就一一打电话约县公安局的严华杰、财政局的肖翔、金融办的楚中林、县发改委的程庚明等人一起喝酒,年轻人都很活跃,很快方晟就与大家打成了一片,席间大家得知了方晟遭遇,也都宽慰一番,酒足饭饱后朱正阳把方晟送回了镇上的宿舍。 方晟并没有喝多,进了宿舍感一股悲凉用上心头,想到自己今后的发展也许永远就禁锢在社会事务办了,年纪轻轻的看到了以后一生的轨迹,也想到了自己与女友周小容的两年之约。 当初毕业前,两人认真进行了一次长谈,最终达成两年之约:两年内方晟能回省城工作,周小容就设法从碧江省过来;如果回不了省城,方晟有两个选择,一是到碧江省工作,一切由周军威安排,一是果断分手。 想到这里,方晟拿起手机拨了周小容的电话,和最近电话一样,周小容先挂断电话,过了会儿才打过来。 “有事吗?”她问。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 周小容声音幽幽的说:“方晟,离我们的两年之约只剩五个月了。关于未来你到底有什么想法?离别一年多了,我已忘了你身上气息,忘了你生气、开心的模样,搂着我的的感觉,就好像……方晟只是一个男朋友的代名词,你说这样下去是不是很危险?” 方晟长时间沉默,提到两年之约他就心烦,原本是甜蜜的期待,现在似乎变成沉重的枷锁,忍住了没说父亲病重和遭到排挤,最后从牙缝迸出一句话:“还有时间,我相信奇迹!” “好,我相信你”周小容又恢复明快的语气,在电话里献了个香吻后结束通话。 男朋友的代名词!这个比方如同一座大山,压得方晟心头沉甸甸的,好长时间都无法高兴起来。 方晟被悲伤的情绪包裹着,让他喘息都很吃力。突然,电话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白翎来电。 “白警官好,有什么吩咐?” “方晟,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私底下你好我名字。” “好的,美女晚上好,这么晚打我电话有什么吩咐?” “油嘴滑舌的,上次我让你帮我秘密调查你们镇上的风正饲料厂的财务总监余少宾,有什么进展吗?” “呃。。。。还在调查呢。” “方晟,别忘了上次你在县城因为和赵尧尧接触,被不明来路的人差点打了,幸好我路过把你救了,你答应我帮调查这个人的” “放心,美女,我方晟说话算数的!” 两个人逗了一会儿嘴后挂断电话,调查这个事儿方晟还真的认真的思考后请朱正阳从侧面调查,毕竟他在党政办,人头比较熟路,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头绪。 接着,想到白翎一个美女确有矫捷的身手,不仅面试当天把自己摔的差点散架,还有那晚把一群小混混打的屁滚尿流。突然,方晟想起在面试完第二天,白翎亲自开车把自己送回镇里,路上还鼓励自己不要放弃,三滩镇需要他这样的好干部,难道是白翎背后帮他?可一个警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左右人事局党委吧,方晟怎么想也想不到。最终,加上酒劲儿,方晟就睡去了。 第5章 意想不到的提拔 半夜赵尧尧来到了方晟的宿舍,深夜中的月光投过窗子散在赵尧尧身上。方晟直勾勾的看着赵尧尧婀娜多姿的身材,纤细的美腿,肤色白嫩,在酒精的刺激下白中透着红。 在酒精的作用下,方晟的手不老实的爬上了赵尧尧的后背并在轻轻的摩挲着,头也靠在了高耸胸前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 赵尧尧呼吸感到一阵急促,情不自禁的抱着方晟躺倒了床上,方晟急匆匆卸掉了两人身上的全部武装。 方晟一手一只手抱着周小容,一只手她的身体上游走,不放过每一寸土地,贪婪且熟悉。 方晟再也不做迟疑,这柔软的娇躯,丰挺的曲线,神秘的桃源,娇柔的呢喃,他闭上眼睛疯狂的索取着,感受着温柔的缠绵,赵尧尧满面红霞的闭着眼睛享受着。 眼前的一切给方晟带来了莫大的刺激,让方晟幅度更加的疯狂。 “邦邦邦” 一阵急切的敲门声让方晟醒来,门外传来朱正阳的声音“方晟,赶紧起来了,现在牛镇长和黄副镇长正在丁书记办公室要求开会处理你呢!” 方晟一听,紧忙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的一柱擎天,心里暗暗的骂道,姓牛的和姓黄的,你们今天扰我好梦,早晚有一天我要收拾你们。 原来因为昨天王主任在各个领导那里闹了一顿,让整个镇大院都鸡飞狗跳的,尤其是在黄副镇长的办公室里面两个人对骂了起来。直到下班镇党委会的决议就算被搁置下来。 看着方晟没有立刻交接工作,黄副镇长心怀恨意,找到牛镇长说明方晟拖着不调离的事情,牛镇长闻言大怒,当即拉着他到丁书记办公室,要求再次召开党委扩大会,讨论严肃处理方晟拒绝执行党委会决议,不肯工作交接。 正在牛镇长说的起劲时,办公室猛地被推开,三个人一见来人全都惊得站起身,忐忑不安地叫道: “黄部长!” 黄海县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黄秋正站在门外,带着常委关于三滩镇、海佑镇常委班子人员调整的人事命令。 本次干部的任免处罚还是源于韩书记三天前的突然考察。当天韩书记考察完三滩镇后突然袭击的直接去了海佑镇。海佑镇没有方晟这样的福将,一下子被弄得鸡飞狗跳:书记中午喝多睡在办公室沙发里,镇长带着一帮干部洗澡、按摩,党政办、经发办等办公室要么锁着门,要么在玩游戏、炒股、看电影,整个镇院子没一个正经工作的。 韩书记当场勃然大怒,在三滩镇抑下的火气到那里一起爆发出来,指示纪委的人把这些情况都拍下来,过几天在全县科级干部大会上公开播放。当场责令书记写五千字书面检查,包括镇长在内的一帮在浴城的干部全部停职,其他相关镇领导等待纪委和组织部的处理意见,总之将海佑镇闹得天翻地覆。 黄海县组织部部长方部长,根据韩书记在三滩镇、海佑镇考察中所有干部的表现起草了相关干部任免处罚方案。 在三滩镇开扩大会议的同时,方部长来到韩书记办公室,提交了这次突袭考察中暴露问题的处理意见,建设局张局长调到科协任副书记;其他海佑镇书记、镇长在内的一批干部不是免职、降职,就是调到边缘部门或乡镇,同时还有记大过、记过、通报批评等纪律处分。 “这份意见先拿给童县长沟通一下,明天上午召开常委会。” “韩书记,还有一个人的任免我没有写在上面,想向你当面汇报请示下。” “哦?” “关于方晟同志的任命,我们组织部内部开会谈论了一下,这位年轻的同志自参加工作以来扎根一线农业工作,作风扎实,思路开阔,关键是有一颗为民求财的初心,这点很难得。 在这次考察中,方晟同志也表现出了很强业务能力。在回答韩书记的问题时候展现了高度的责任心和敏捷的工作思路。” 方部长边说边观察,韩书记的表情从疑虑慢慢变成了赞许,接着说到。 “三滩镇是一个传统大镇,在过去的20年中赶上了改革开放的春风,村民勤劳致富,在全县多是数得上的富裕镇。但是由于市场环境的变化,加之镇领导的工作不作为,三滩镇最近几年一直是我们县里经济工作的倒数专业镇了,韩书记本次考察也发现黄副镇长的工作态度。 韩书记现场那句-能者上、庸者下-给组织部指明了干部任免的工作方针,为此我们建议提拔方晟同志为三滩镇副镇长,分管工业经济及相关工作。” 韩书记说“能者上,庸者下”的时候,方部长当时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不管韩书记是不是暗示什么,也不管是不是故意说给自己听,总之既然听到了就必须有所反应。他当组织部长已有五年时间,这点官场上悟性还是有的。 任免一两个乡镇干部,韩书记没什么感觉,倒是方晟被提拨有些意外,随后韩书记想这事虽然不是自己真实意图,这样做能看出方部长能揣摩、迎合自己的态度,组织部长是干部队伍建设的核心岗位,这个位置上的人关键就是要听话,无条件服从县委书记的决定,否则就要想办法打压甚至搬掉他,方部长这次的表现韩书记还是很满意的。 另外提拔方晟也能给外界释发出县委书记不拘一格降人材的新思路。想到这里韩书记微微颌首,道:“方部长,既然你们都有内部的决定,为什么不写在方案中?” “韩书记,在组织部讨论中,我们发现方晟同志刚刚被招录公务员,不满足一年试用期的组织人事任免规定,但是考虑他在基层村官已经工作了满一年,年终考评优秀,是可以灵活安排的。因此想先向韩书记汇报一下,也请示一下韩书记的意见。” 韩书记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茶后说:“对组织干部的认命考察是组织部的本职工作,我给的建议是在不违反组织原则的前提下,大胆启用干部人才,尤其是年轻的干部。” 官至县委书记一职,只须含蓄表达意思即可,至于方部长怎么做,完全看他自己的悟性如何,是否能够紧跟自己的思路开展工作将会是方部长能否在这个位置上的关键点。 第6章 当场宣布,春风得意 县委常委会通过了方部长的人员调整方案,组织部安排常务副部长黄秋奔赴三滩镇、海佑镇宣布人事任免决定。第一站就是三滩镇正好赶上镇上丁书记和牛镇长、黄副镇长讨论在再次召开镇常委扩大会议讨论如何处理方晟拒绝交接工作的事宜。 丁书记等人见到黄副镇长后脑子里闪过两个念头:一是现在县里的干部都学韩书记的作风,不打招呼突然袭击;二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大驾光临,肯定与人事变动有关,莫非黄副镇长还是难逃一劫? 果然寒暄了几句后,黄副部长要求立即召开党委扩大会,有重要事项宣布。丁书记立即叫朱正阳通知其他镇领导,黄副部长又加了一句: “叫方晟同志也参加。” 丁书记与牛镇长不着痕迹对视一眼,暗想要是当众宣布方晟任经发办主任,咱们的老脸可就丢尽了。 不对呀,经发办主任的任免向来是人事局负责,跟组织部有啥关系? 几个人满肚子疑问来到会议室,黄副镇长脸色最差,猜到自己八成脱不了干系。 人到齐后,丁书记宣布会议开始,黄副部长没说废话,直接宣读了组织部关于三滩镇***任免的决定: 免去黄有国同志三滩镇副镇长的职务,任海佑镇党政办主任,保留副科级待遇; 任命方晟同志为三滩镇副镇长,分管工业经济、项目、安全生产、招商、统计、科技工作。 任免决定宣读完毕后,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连同方晟在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昨天镇党委才决定把方晟调整到社会事务办公室,今天就踢走黄副镇长,负责他原来分管的一摊子,简直是颠覆性变化! 要知道方晟考取公务员后才工作了七个月,还没过试用期呢! 足足冷场了两三分钟,黄副部长不满地干咳一声,丁书记醒悟过来,带头表态拥护县委、组织部的决定,今后镇***要团结一致,齐心努力,共同把三滩镇经济抓上去。牛镇长等人也不痛不痒说了几句场面话,轮到黄有国表态时,他勉强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表示服从安排,自己会正确认识工作中存在的不足,到新岗位后要摆正位置,从头再来,在平凡的岗位做出不平凡的成绩。 最后是方晟发言。 从听到自己被任命为副镇长那一刻起,他头脑象炸开似的乱成一团:激动、惶恐、狂喜、震惊、欣慰……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久久都无法平静。 关于自己的命运,这几天和朱正阳私下分析过若干种可能,而接到通知参加会议瞬间,暗想大概会弄个经发办主任的头衔,撑死了当镇长助理,享受股级待遇,没想到竟然一步到位,从普通办事员破格提拔到副科级。 见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他定定神,道:“首先感谢县委、组织部对我的信任,破格将我放到主抓经济工作这样一个重要的岗位,既是对我的考验,也是对我的期望;其次我感到责任重大,三滩镇经济发展长期滞后,老百姓生活条件、居住环境得不到改善,因此必须开拓思路、锐意革新,把经济搞上去,让老百姓享受到实实在在的改革红利;最后我向县领导、以丁书记为首的镇领导保证,今后一定脚踏实地、虚心学习,全力以赴,配合镇***共同振兴三滩镇!” 黄副部长带头鼓掌,微笑道:“小方镇长,别忘了在韩书记面前立下的军令状,过阵子发改委要会同有关部门检查你的工作进度呢。” 大家都一愣,随即想起站在振峰紫菜厂大门口前,韩书记问扭亏为盈要多长时间,方晟说最多一年。没想到韩书记还惦记着这事——这也给大家提了个醒,以后不能随便在韩书记面前夸海口。 黄有国心里暗自窃笑:振峰紫菜厂已经连续亏损了七年,这期间镇里不知想了多少办法,给了多少优惠政策,还是无济于事,要说能一年内扭亏为盈,他还真不信。要是实现不了许下的诺言,方晟骗来的副镇长也当不长吧? 想到这里他情绪好了不少。 方晟一脸自信地笑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撰写振峰紫菜厂的改制方案,我相信只要措施得当,方向明确,一定能取得令领导们满意的成绩!” “好,到时我们都会来参观哟。”黄副部长笑着说。 接下来又闲聊了几句,黄副部长起身告辞——他还要赶到海佑镇宣布人事任免决定,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会议气氛可不会有这么好。临行前他顺便说明天上午召开全县科级干部大会,班子成员全体参加,估计中午前后市委办会有正式通知。 黄有国也跟黄副部长一同乘车过去,与海佑镇新***见面。 目送黄副部长的专车离开,丁书记等人瞅瞅方晟,都有点尴尬,遂借口分头准备明天的会议,新班子会议以后再说。各自散开后,丁书记低声吩咐朱正阳把昨天党委扩大会的会议记录送到办公室,然后当面撕下来烧掉。 中午方晟没在食堂吃饭,和朱正阳跑到小镇郊区的一个农家乐庆贺。朱正阳举着啤酒瓶说: “还是那句老话,‘苟富贵,勿相忘’,以后还靠兄弟提携!” 朱正阳说的是真心话。 虽然听到任免决定刹那泛起一丝嫉妒——这小子怎么反爬到我头上了,但他很快调整好心态,决心紧紧跟着方晟。无他,这小子运气太好了,似乎冥冥中总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关键时刻推他一把,公务员招录面试如此,破格提拔副镇长又是如此。如果说上次是背后有人为因素,这回完全是歪打正着:严苛的县委书记、失职的经济副镇长、百废待兴的三滩镇经济。当然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若方晟之前没有踏踏实实的调研、不知疲倦的钻研,绝对没有勇气在韩书记面前侃侃其谈。 方晟创造了怎样的奇迹? 第7章 庆祝升迁 在县一级官员体系里,要想升职到副科级,必须经历副股级、正股级两道门槛。也就是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一名考上公务员的大学生从试用期开始,按两年提一个级别的正常干部任用标准,七年才能达到副科级,这只是理论时间,中间不能出半点差错,否则有可能卡在其中任何一个环节,也许直到退休都无法前进半步。 而方晟只用了一年七个月的时间。 相比同龄人,朱正阳算是提拔比较快的,工作四年就副主任主持工作,享受正股级待遇,一方面本身在人事局工作,领导多多少少有照顾的意思;另一方面他是自愿到偏远落后的乡镇任职,政策上允许提升半级,即从副股级直接到正股级。不过后果是也许这辈子都回不了县城——很多乡镇干部宁可降半级进县城工作也是同样的道理。 方晟正色地说:“不,朱兄说过,官场上从来没有人靠单打独斗走到最后。” “我们一起努力”朱正阳重重点了点头,两瓶酒下肚,朱正阳来了兴致,一一打电话约严华杰、肖翔、楚中林、程庚明等人晚上喝酒,方晟微笑着并不阻止,他也想在宽松热闹的氛围里享受微醺的感觉。 下午四点多钟,镇***都乘车进城,有的趁机回家,有的找县里的关系联络,有的打听最新人事变动。方晟资历浅,和胡委员、朱正阳坐一辆车进县城参加明天一早的县里大会。 行至半途,突然接到赵尧尧的电话。 “恭喜。”她只说了两个字。 方晟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机关大院都传遍了,年仅25岁就破格提拔副镇长,”赵尧尧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还有宣传部准备写关于你的材料,领导让我负责。” 说到这里方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突然试探了一句,“我这会儿回县城,晚上一起吃饭?边吃边聊?” “好,”她答应得很干脆,“到了打电话给我。”说完就挂断了。 朱正阳和方晟坐在后排,刚才的通话听得一清二楚,因此没等方晟开口就主动说:“得,晚宴取消,我不说你重色轻友。” 方晟脸一红:“你误会了,上次她帮了我一个大忙,这叫答谢。” 朱正阳似笑非笑:“哪个她?我还不知道是谁呢。” 方晟大窘。 与赵尧尧接触一年多,他确实感觉她对自己有点特别,最明显的就是上次深夜开车去省城,他又想到了早上做的梦..... 赵尧尧定的地点在望海小区东侧巷子里,一家门面不大、古色古香的茶楼,里面却很深,方晟在服务员指引下曲曲折折不知转了多少个弯才来到一个小包厢里,没有灯,桌上燃着牛油蜡烛,小小的空间弥漫着朦胧写意的气息。赵尧尧双手托腮,呆呆望着烛光出神。 “帮你订了鱼香肉丝套餐,”她说,“这家茶楼的龙井茶不错。” 方晟问:“你吃什么?” 她摇摇头,语气中有几分无奈:“我晚上不吃东西,保持体形是很辛苦的……要不我陪你吃一点吧。” 吃饭的时候,她问了些材料需要的细节。宣传部并没有考虑把他树为典型大张旗鼓宣传,而是在一篇探讨大学生村官在人材培养定位的理论文章中,以方晟作为例子,阐述村官经历的重要性,因此要了解他在方塘村工作生活的情况。 等他差不多吃完,赵尧尧也收起笔记本,道:“暂时就这些,后面有不明白的打你电话。” “随时欢迎。” 他漱了漱口,又喝了龙井茶,正待称赞“好茶”,不料她接下来一句话让他差点呛着。 “你跟小容有两年之约?” 方晟苦笑:“你们……真是无话不谈啊,连这个都说。” “这件事说来话长……” “你慢慢说,今晚时间很长。”烛光下她的脸庞被映得红扑扑,别有一种妩媚的风情。方晟就把毕业前和周小容的约定以及工作后的状况一一说来。 听完后,赵尧尧若有所思道:“难怪小容对两年之约看得很重……眼下只剩五个月,有办法回省城?” 方晟叹息道:“我相信奇迹,但奇迹不会总降临到我身上。” “不能回,你怎么选择?” “要是考虑去碧江省,当初就答应小容了,何必绕一大圈?” “嗯。” 这时烛光跳动,赵尧尧拿牙签轻轻拨动烛芯,俏丽的脸庞,纤长的手指,动人的眼眸,烛光下脸上淡淡的带着光晕的茸毛,方晟脑海又出现了那场梦。 赵尧尧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灼人,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睑,一时间脸颊竟有些发烫。包厢里寂然无声,偶尔灯花发出“卟卟卟”的声音。 见气氛尴尬,方晟笑道:“你一口气问我那么多,轮到我提问了,不准不回答。第一个问题,有没有男朋友?” 她毫不犹豫摇摇头。 “为什么到黄海工作?想回省城吗?” “难说,要看机遇。” 接下来又闲聊了些当年大学生活,主要是方晟说,赵尧尧听,不知不觉将近十二点钟。两人都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灯花跳跃,加之两人离座带起了一股风,蜡烛连闪数下居然熄掉了,包厢里漆黑一片。 方晟没想到用手机荧光照明,奇怪的是赵尧尧同样如此,黑暗两人的手自自然然拉到一起,摸索着过去开门。 她的手**细巧,而且软得出奇,仿佛能够无休止用力握到更紧,这瞬间方晟突然明白什么叫柔若无骨。她没有抗拒,任由他紧紧握着,甚至还微微朝他身体靠了靠。出了茶楼,方晟把赵尧尧送到了小区门口后自己回到了酒店。 傍晚来的时候方晟在赵尧尧小区不远处快捷酒店订了房间,步行过去大概十多分钟,和步行到县政府大院的时间差不多。 第二天的全县的干部大会上,韩书记给所有人来了个下马威! 第8章 干部大会 会议时间是上午八点半,方晟在街上溜达到八点十点才进了大院。会议还没开始,韩书记要求纪委凡书记亲自点名,迟到者十分钟之内的一律沿墙站在会场两边,超过十分钟的站在会场外反省,等散会后到纪委报到,脱岗学习半个月,考试合格后才能回原单位。 会议由县长童彪主持,说了几句开场白就吩咐工作人员播放照片,即韩书记在海佑镇突击检查中暴露的种种场面,当一张张照片被放大后缓慢、反复呈现于众人面前时,绝大多数干部直冒冷汗。 “今天的大会就是整风会,是抓纪律、促作风、树形象的会,”韩书记开宗明义道,接着声色俱厉宣布了一系列明查暗访措施,警告干部们不要存侥幸心理,不要逆势而为,不要对抗组织,不要私下擅发议论诋毁县领导,并且强调整风不会一阵风,县里会长抓不懈,净化干部队伍! 当然处理干部不是目的,而在于触动大家的灵魂,转变大家的理念,思想上与县里发展经济的思路高度统一,团结一致才能促进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问,“三滩镇的小方镇长来了没有?” 在上千双眼睛中方晟站起身,大声道:“报告,我是三滩镇方晟!” 韩书记摆摆手示意方晟坐下,继续说:“小方同志原来是大学生村官,后来在经发办工作,为什么破格提拔?因为他真正做到扎根村组跟老百姓打成一片,真正用心思考企业扭亏为盈方案而不是简单地应付工作,能够独立提出自己的思路而不是当领导的跟屁虫,敢于出谋划策解决当前乡镇企业面临的困境,这样的人为什么不破格提拔?我劝在座各位在平时工作中都应该擦亮眼睛,勇当伯乐,这样才能广揽人材,为黄海县经济发展提供强大的推助力!” 接下来韩书记又滔滔不绝讲了三个多小时,中心思想除了整风还是整风,要干部们提心吊胆过日子,战战兢兢干工作。 最后童县长见会议气氛沉闷,临时取消关于当前经济工作的长篇发言,只讲了招商引资中要注意的事项,然后宣布散会。 回三滩镇的路上,丁书记头一次拉牛镇长坐一辆车,一番分析商量后觉得眼下方晟“势头正旺”,任何打压措施都有可能被放大宣传成“阻挠经济发展”、“阻碍年轻干部施展才华”,不如放手让他搞,出了问题也由他背锅。 散会后,方晟和朱正阳正好晚上没有安排,朱正阳趁机约上原班人马再次来到那家川菜馆。才隔了几十天,方晟的身份已从上次初出茅庐的小公务员变成副科级干部,严华杰等人看他的表情都有点异样。 聊天中方晟提到振峰紫菜厂改制问题,程庚明就在发改委投资科工作,认识不少私企老板和投资商,都看好海产品二次加工的市场前景。 “以振峰为例,为什么明知亏损却一直不做改变,任由企业继续滑坡?”朱正阳不解地问。 程庚明叹息道:“**思想严重,还有利益方面的考量,在现行体制下不管企业经营好坏,厂长以及一帮领导能利用职权谋取私利,干几年换个地方继续捞,企业死活根本不放在心上;一旦改制首先怕丢掉位置,其次如果改制,投资商肯定要加大监督,严格管控财务、购销网络,等于断了人家的财路。” 楚中林表示同意:“从融资方面讲,国企、集体企业就象银行的亲儿子,有求必应,改制后银行就变成后妈了,贷款申请时挑三捡四、百般刁难,一有风吹草动忙不迭提前收回本息,还号称叫规避风险。” “为什么区别对待?担心借钱不还吗?”方晟问。 “国家集体的企业贷款出了问题,最终还是国家集体买单;私企就不同了,说没就没,贷款形成损失后银行只能自认倒霉。”楚中林说。 方晟道:“因此不单是观念问题,重要的是体制问题。” “你们研究的学问太深了,听不懂听不懂,来,干一个!”严华杰举瓶叫道。 席间方晟让程庚明提供了几位对海产品投资感兴趣的投资商,又私下拜托严华杰暗地里**有人盯梢赵尧尧一事,严华杰其实略有耳闻,拍着胸口保证会办得妥妥当当。 一众人谈谈笑笑,一直喝到很晚才散席。 第9章 首次交锋 第二天赶到三滩镇时,黄有国已把办公室腾空,方晟本来没多少家当,进去后稍微收拾一下便进入分管经济的副镇长角色。先联系几位投资商询问有无投资紫菜二次加工的意向,然后打电话请风正饲料厂的韦厂长过来。 “镇里打算对振峰紫菜厂进行改制,有没有兴趣参股?”方晟开门见山。 韦厂长眉毛揪成一片:“方镇长还不清楚我的处境?兴趣是有,关键我说了没用。” “必须余财总批准?” “可不是,”韦厂长愤愤道,“上周我陪几个客户洗澡忘了叫他,结果费用送过去报销硬被压下来,到现在还僵着。他奶奶的,他自己勾引人家老婆、陪人家到省城买衣服鞋子的钱都塞到招待费里处理。” 方晟微笑:“噢,这家伙还好这一口?” 韦厂长见他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一下子来了精神,凑过身道:“他原来在秦丰下面的一家食品厂当销售厂长,就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人揪了小辫子,调到集团财务室坐了段时间冷板凳,后来控股风正,他费了好大劲才想方法过来当财务总监。刚来的时候还算安稳,不到一年**病就发作了,几年已经搞了六七个女人,中间还有家属堵到厂门口闹过事,后来都被他花钱打发了。” “秦丰集团知道这些事吗?” “唉,对秦丰来说我是外人,姓余的才是自家人,哪有听外人的话怀疑自家人的?人家还怀疑你诬陷呢。” 方晟笑笑将话题拉回来:“入股振峰是互惠互盈的好事,我建议韦厂长回去跟余财总好好商量,必要时向集团那边报告。风正是三滩镇知名企业,若有意向镇里会优先考虑。” 送走韦厂长,方晟想了会儿,叫来了解了下朱正阳从外围调查余少宾的进展,朱正阳笑道我正要到计生办坐坐,那里集全镇小道八卦之大全,所有信息应有尽有。 “注意保密。”方晟再次叮嘱道。 “当然,”出门时朱正阳道,“对了,振峰厂的胡厂长可能听到改制风声,大清早就跑到牛镇长办公室痛哭流涕。” “这事儿可由不得他,”方晟道,“下午我就把改制方案分发给他们。” 周二上午召开镇党委扩大会,丁书记按程序宣读了***的最新分工,其实就是方晟接替黄有国的工作,最后就是会议的重头戏,讨论研究振峰紫菜厂改制方案。 丁书记四平八稳说:“大家议议,有不同意见尽可以提,畅所欲言嘛。” 常务副镇长肖远山率先放炮:“我反对。以去年底净资产估价出让股份太亏,大家都知道振峰以前效益很好,最近几年因为市场竞争激烈才有所滑坡,不过我们家底子厚实,熬过这阵肯定有起色,拿效益低谷期数据对企业进行估值,我看是贱卖集体资产!” 胡委员和秦副镇长均微笑不语,心里却是透亮:肖远山老婆在振峰挂了个副厂长,成天在家打麻将,一年到头难得踏入厂门半步,可以想象改制后第一个下岗的厂领导就是她,难怪肖远山冲在最前面,一上场就拿“贱卖集体资产”的大帽子扣住对方,这可是近来最敏感的话题,稍不留神就能被绕进去。 见大家都不说话,尤其是方晟稳如泰山并不急于反驳,丁书记只好点将:“关于肖镇长的疑问,小方镇长是怎么考虑的?” 方晟故意停顿片刻,慢悠悠喝了口茶才说:“如果肖镇长家摩托车刚买的时候花了4000块,用了三年后估值1000块,大家说愿意出什么价?” 肖远山涨红脸说:“根本不是一回事儿,作为一个企业有多年技术积累,有完善的供产销渠道,还有一批经验丰富、操作熟练的技术工人,不能仅仅考虑厂房设备损耗因素。” “这些因素当然要综合考虑,但不是主要指标,”方晟说,“要是振峰厂的条件如肖镇长形容得那么好,我倒想请教,它为何三年累计亏损217万?为什么海佑镇两家紫菜加工厂能连续三年盈利?那么是不是人为因素呢?如果肖镇长不同意改制,可以把现有厂***全部撤掉,换人试试。” 肖远山一惊,暗想你小子是在釜底抽薪啊,改制的话私下协商老婆多少能有个位置,如果撤掉可就一无所有了,当下讪笑道: “不是不同意,而是提出值得商榷的地方,再讨论,再讨论。” 肖远山打了退堂鼓,专职副书记纪舟本来答应当面发难,见状也不吱声了,闷头抽烟。 牛镇长暗地里骂娘,不得不亲自上阵,道:“我反对。” 第10章 压住阵脚 丁书记微微皱了皱眉,心想前天才在车上说好抛开成见支持方晟抓经济,怎么转眼又变了?说好的事还能不算数? 岂不知牛镇长也是有苦说不出。 昨晚他接到县里那位靠山的电话,指示必须全力狙击振峰紫菜厂改制,最好能拖到明年韩书记给的一年期限,要是依然亏损,领导只看结果,可不管是不是改制受到阻力,到时大家群起而攻之,争取拿掉方晟的副镇长。 可眼下方晟是红得发紫的人物,要想狙击谈何容易?丁书记态度暧昧,不愿与方晟正面碰撞;胡委员因为上次调整方晟工作的事一直心怀不满,不可能合作。其他三个人经他反复做工作,纪舟勉强同意,肖远山自然要冲锋在前,秦副镇长则顾虑重重,最终答应保持中立,如果硬要投票表决就弃权。 三票对两票,就算丁书记想帮方晟也只是双方打平,方案还是无法通过。 然而肖远山怕老婆位置不保临阵退缩,纪舟也模棱两可,想靠投票表决否决方案已无可能,唯有自己强势反对,令丁书记产生顾忌,只得暂缓方案,待拿出修改意见后再议。 胡委员顶了一句:“牛镇长是反对改制,还是反对方案具体条款?” 牛镇长并非为反对而反对,也提前做了准备,道:“改制是大势所趋,我怎会反对,不过怎么改制,如何在改制后坚持镇党委领导,我看才是重中之重!前阵子县里专门发文件指出,很多镇村企业改制后,没有党小组了,不设党组书记了,工人们别说想入党积极向党组织靠拢,老党员的党费都不晓得怎么交,这样下去,难道眼睁睁看着镇村企业成为私营老板们的私家花园?” 这一炮放得又响又亮,也深合丁书记心意,他点点头道:“牛镇长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这一点必须在方案中有所表现。” 没等方晟开口,牛镇长抢先道:“可惜方案中已写得很明确,改制后镇里只控股49%,也就是说小方镇长把实际控制权拱手交给外人,还怎么保持镇党委领导?” “喔?”丁书记看着方晟,“是这样吗?” 方晟笑道:“镇党委主持改制工作算不是保持领导地位?要说实际控制权,镇党委控制振峰厂这么多年,为何连连亏损?我认为当前重点不是谁控制谁,谁领导谁,而是谁能把效益搞上去!只要企业赚钱,三滩镇增加税收,老百姓得到实惠,这才是民心所向的大事!外行领导内行,这方面我们吃的苦够多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真正的行家来经营?投资商不是慈善家,不会把自己的钱白白扔下水,让出控股权就是让他们有施展能力的空间,齐心协力把生产经营抓上去!” “但是……”牛镇长要插话。 方晟打断道:“但是党小组要保留,不仅保留还要加强,我在方案附录里专门有企业改制后如何继续开展党建工作的建议,不知牛镇长看了没有?” 小王八羔子! 牛镇长知道自己上当了。改制方案洋洋洒洒四十多页,附录更多有六十多页,单是方案他就足足研究了五六个小时,附录随手翻了翻,发现主要是各种表格,也没细看,没想到狡猾的方晟把党建工作建议夹在中间。 他装模作样往后面翻找,道:“总之事关重大得仔细斟酌才行,我觉得大家再慎重一点,花个几天时间把方案细细琢磨一下,集思广益才能尽善尽美。” 方晟看出他的拖刀之计,直截了当道:“可惜时间不等人,振峰厂改制的事不能再拖,如果牛镇长执意反对,我提议投票表决!” 这话说得有点重,朱正阳心头一凛停住笔,紧张地看着大家。 果然牛镇长沉下脸,道:“小方,说句不知轻重的话,我参加工作时你小学还没毕业,副镇长的位置你也才坐到第四天,不谈党内资历,对老党员同志最起码的尊重还要有的,象你这种态度,以后没法配合工作了!” 胡委员赶紧打圆场:“小方镇长不是着急嘛……” 方晟随即顶回去:“我在韩书记面前承诺一年,并没有考虑牛镇长所需要的讨论时间,如果你非要一直讨论下去,我必须在方案封面注明第一次提交镇党委扩大会的日期!” “你——”牛镇长拍案而起,指着方晟就要骂! 丁书记迅速起身拍拍牛镇长,直把他拍坐下来,才笑道:“今天同志们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是好事,有意见直接说出来总比背后较劲好,是不是?面对振峰厂改制这种大事,要是大家一团和气反而出问题了。” 果然生姜还是老的辣!朱正阳暗暗佩服。 丁书记接着说:“当前县里中心工作就是发展经济,三滩镇也必须短期内出成果,因此小方镇长着急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态度和方式略微欠妥,当然牛镇长的考虑也是对的,小方镇长一个人弄出上百页材料,错别字还难免有几个呢,肯定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我的意见是这样,改制工作要尽快启动,方案边实施边修改边完善,重大变动和改制重大进程必须提交党委扩大会讨论,怎么样?” 话音刚落,胡委员道:“我同意。” 方晟道:“我同意。” 肖远山犹豫片刻,低声道:“我也同意。” “我保留意见。”牛镇长冷冷道。 秦副镇长与纪舟同时说:“我弃权。” 丁书记立即道:“那就算通过了,散会!” 话音刚落,牛镇长重重哼了一声,捧着茶杯大步往外走。 朱正阳大声说:“朱镇长,待会儿我把会议记录送给你签字。” 牛镇长没理他,径自出了门。 胡委员笑哈哈道:“有失领导风度啊。” 丁书记瞪了他一眼,暗想你还在添乱! 第11章 全体会议,白翎到来 方案还需提交县发改委以及相关部门审批备案,不过纯粹走个流程而已——镇办企业改制已成为当前经济发展的主流方向,黄海实际上落后了至少七八年。 中午吃饭时,朱正阳悄悄说:“看出没有,牛好文是铆足劲跟你斗,恐怕不单单为外甥的事。” “嗯,他很疯狂……”方晟开会时就联想到那夜快捷酒店巷子里发生的事,怀疑仍与幕后那个执意追求赵尧尧,一心致自己于死地的大麻烦有关。 “你猜他下一步会干啥?” 两人边吃边想,突然同时停下筷子,瞪着对方! “纠集工人堵门、闹事,制造群体事件!”方晟说。 “对!” 两人扔下碗筷,急冲冲跑到振峰紫菜厂,果然工人们正三三两两走进厂门,有的满脸愤怒,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愁眉苦脸。朱正阳留在门口以防不测,方晟一路小跑来到厂长办公室,一推门,胡厂长正和几位厂领导低声商量什么,见了他都露出惊愕的神情。 “幸好来得及时!” 方晟暗想,当即严肃地说:“胡厂长,立即通知全体职工开会!” “开,开什么会?”胡厂长吃惊地问。 方晟瞪眼看着他,语气不善:“我需要事先向你汇报吗?”他指指其他几个厂领导,“你们分头打电话,十分钟后在食堂准时开始。” 几个人应了一声,赶紧出去,胡厂长也想跟着溜走,被方晟拦住:“你留下!” 胡厂长忐忑不安回到座位上,方晟转身关门,突然提高声音严厉地说:“唆使工人闹事触犯刑法,是要坐牢的!” “我没有,我没有。”胡厂长没料到他一语戳破,故作镇定道。 “你以为公安机关是吃干饭的?查阅电话记录,再抓几个顺藤摸瓜,稍微审讯一下就能查到源头!”方晟道,“我这会儿召开会议是给你机会,是否配合全看态度,改制成功了你不会吃亏,要是改制失败,我非得把你拖下水!明白我的意思?” 这等于明示改制后会给他一个好位置,胡厂长心里悬着石头重重落地,半小时前牛镇长在电话里的承诺威胁早被抛之脑后——县官不如现管,方镇长才是主抓改制的领导,安逸的位置比那些空头支票实在多了,满脸笑容道:“我代表厂***表态,全力支持镇党委对振峰厂的改制工作!” 聚在食堂里,义愤填膺的工人们也莫名其妙,本来各车间约好到镇办公大楼前闹事的,没想到又改变计划到这里开会,而且新上任的方副镇长亲临现场,这当中曲曲折折令一些参与者摸不着脑袋。 方晟走到工人们中间,站到长椅上,大声道:“听说改制,很多人很害怕,怕什么呢?丢了铁饭碗!好,我来看一下你们所谓的铁饭碗里有什么——上月车间工人平均工资976元,包括加班费、误餐费和所有福利。大家再看风正饮料厂,那是民营控股的老国营,里面没有铁饭碗了,所有工人全都是合同制,上月车间工人平均工资1**6元,不含奖金!前阵子胡厂长已经算了笔账,振峰厂如果这样亏损下去,将要进一步精简人员节约开支,采取包括内退、半班制、削减福利等措施。大家想想,是面子重要,还是里子重要?” 有人叫道:“资本家剥削工人,可以随意开除人!” “天底下哪有不赚钱的老板?要让你到我家当保姆不给钱,你愿意干?”方晟通俗易懂的话赢得工人们一片会意的笑声,“至于开除,我想认真解释几句,也请大家认真听,听懂了才有利于安心工作,改制后更好地工作。首先我们设置有保护性条款,限制资本方随意开除工人;其次作为合同工,权利义务都以法律为依据,明确写在合同里,随意开除是违法行为,我们会出面支持打官司;再次资本家过来要赚钱的,不是成天找碴开除人,厂里有了效益,产量进一步提高,只会增加人手,怎可能轻易把熟练工开掉?除非你懒惰懈怠、不务正业,这种人到哪儿都不受欢迎,大家说对不对?” “是啊,是啊。”工人们纷纷点头议论。 方晟继续说:“改制的根本目的不在于大集体性质或是合同制,而是引进资本,增加投资,一是对现有生产线进行升级换代,二是投入新生产线在原来基础上精加工,也就是二次加工,直接赚消费者的钱。要通过改制让振峰厂焕发新机,让大家多拿工资,多拿资金,有没有信心?” “有!” “声音不够响亮!” “有!!!”工人们哄然叫道,随即哈哈大笑。 本来胡厂长还准备讲几句场面发动一下,见方晟完全控制住局面,而且将工人们劲头鼓动起来,也松了口气,躲到一边悄悄擦了把冷汗。他觉得方晟身上有股横冲直撞的斗志,在旁人看来有点莽撞,只有站到他对立面才会感到强大的压力。 看到方晟一脸轻松走出食堂,朱正阳竖起大拇指,两人相视而笑,为及时化解一场危机由衷地高兴。 回到办公室,方晟请示丁书记后从财政办、新农村工作办公室等部门抽了三名工作人员,成立了以丁书记为组长,牛镇长和方晟为副组长的振峰厂改制领导小组,朱正阳作为联络员也加入其中。 接下来几天方晟连续接待之前联系的投资商,经过几轮实地考察、试探底线和实质性接触后,基本确定合作方为鑫园食品股份有限公司。鑫园的前身是黄海县糖烟酒公司,经过复杂的股权分拆和变更,现在老板叫喻波,四十多岁,热衷于在乡镇收购、控制实体产业,欲打造以海产品精加工为主导的海洋食品体系。 对于跟乡镇干部谈判,喻波自诩有丰富的心得,可随着谈判进程的逐步深入,发现之前的一套在方晟面前都不管用。终于,又一次塞红包无功而返后,方晟失去耐心,直接打电话给喻波说: “喻总,大家都很忙,没必要在一些方面浪费时间。三滩镇要企业扭亏为盈,鑫园想把振峰纳入产业体系,大家求同存异,加快谈判进度好不好?” “方镇长,我会叫他们全力配合。”喻波虽然马屁拍到马蹄上,内心反而很高兴。 转眼到了周末,朱正阳和三名小组成员继续与对方展开第六轮谈判,方晟这些天弦绷得太紧,想躲在宿舍里埋头睡一天。不料周六早上不到七点手机就响,一看号码居然是“未知”。 “我是白翎,还有二十分钟到三滩镇。” 方晟一扫凌乱的宿舍,大汗:“你……稍微提前通知好不好?” “这不是提前二十分钟吗?”她大笑道。 “可是……你都没问我有没有搞到所要的东西,不怕来个白趟?” “从上次布置任务到现在已经好几天,以你的能力只要想认真调查,能有的都有了,查不到的时间再长也不行,这方面我们都有研究的,不说了,马上就到。” 第12章 突然到来 方晟一骨碌翻身而起,将屋里散乱的旧衣服、袜子、拆开的零食袋等等全塞到箱子里,再将里里外外打扫一番,拿芬香剂四下乱喷十多下,等换好衣服开门,白翎正好开着威风凛凛的吉普停到宿舍门口。 一进宿舍,她皱眉吸了几口,道:“收拾屋子也罢了,喷什么芬香剂?我又不是卫生检查团,还有,”她掀开墙角箱子露出皱巴巴的衣服袜子,“这些应该扔进洗衣机,藏到这里还是一股味道。” 方晟干笑道:“你只给了二十分钟。” “韩书记的风格,突然袭击,”她也不见外很自然地坐到床边,掏出录音笔道,“开始回报调查情况。” “你……”方晟气结,但她已打开录音笔,不好多说,只得搬了张椅子坐到对面,详详细细把几天来明查暗访了解到关于余少宾的情况介绍了一遍,总体印象是他精于财务,深得双余集团高层信任,但私生活混乱不堪,目前至少同时与三名有夫之妇暗中来往。 白翎听罢静静思索了会儿,然后关掉录音笔,笑道:“内容很翔实,足以支撑一篇报告了,多谢,我也会履行诺言,保证你在县城的人身安全。” “那个大麻烦到底是谁?”方晟试探道。 “别多问,知道了以后相见反而不自然,对你只有坏处,”她起身道,“海边有啥好玩的地方,带我去逛逛?” “三滩镇这段海域是泥质沙滩,不象电影上能光着脚丫在海边追逐打闹,不过空气清新,视野开阔,散散心倒是可以。” “那就去吧。” 白翎倒很干脆,直接上车发动,也不问方晟是否愿意,有没有空。车子驶过镇大院时正好谈判临时休息,朱正阳从会议室出来舒口气,见状呆在原地,心想这小子哪来的艳福,让美女们纷纷开车跑到三滩镇约会? 车子沿着海堤向北开了十多公里,白翎奇怪地问:“三滩镇不是海边小镇吗,怎么离海这么远?” 方晟解释道:“泥质海滩的特质就是泥沙不断沉淀,海岸线持续后移,据数据统计,建国后海岸线已经向后退了七公里,所以现在跑的这条海堤实际成为镇级公路,真正的海堤还要开八九公里。” “海风好像有点咸味。” “不单如此,它还有腐蚀性,所以海边的建筑、桥梁、公路的寿命期要比内地短得多,海风还伤皮肤,你看三滩镇上的女孩子脸上肤色都泛红,冬天尤其严重。” 白翎一听下意识摸摸脸:“糟了,早上出门太匆忙,忘记带护脸霜。” “一两天没关系。” 说到这里方晟有点郁闷。书上都说年轻干部能在乡镇碰到艳遇,什么风情万种的留守少妇,什么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在方晟看来全是胡说八道。放眼三滩镇包括十几个村组,没一个能看得上眼,难怪朱正阳每周五必定要回家。目前为止方晟是认识三位很漂亮的女孩,可惜最亲密的周小容在千里之外,赵尧尧才拉了下手就遭到杀身之祸,还有一个坐在身边的更不好惹,举手投足间不是重伤就是致残,令人敬而远之。 感情问题何时才有着落?方晟也觉得茫然。 第13章 漫步海滩 开到距海滩还有两三公里,前方没有路了,只能下车步行。迎着猛烈的海风,白翎大声道:“风真的很大!” 方晟也大声道:“很多海边城市都考虑发展风力发电!最近我也密切**这方面的动态!” “真没劲,陪女孩子出来逛还考虑工作!” 方晟暗自嘀咕:你象普通女孩子吗?却笑道:“噢,我应该说‘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还是‘小舟从此逝,沧海寄余生’?” 她摇摇头:“太消沉。” “无穷江水与天接,不断海风吹月来。” “再雅致一点。” “海风潮水发,山雨晓烟沉。归到石桥日,应看瀑布吟。” 白翎笑吟吟道:“有点文采,哪个大学毕业的?” “省城,潇南理工大学经济系。” “跟赵尧尧不是同学啊,她学的中文系。” “你跟她很熟悉?” “一般般,不过,”她再次重申道,“离她远点。” “我很想知道原因。” “没有理由就是理由,”她突然转身放声大叫,响亮的声音在海滩上空回荡,然后道,“在大自然面前才知道自己很渺小,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你想改变什么?从省城跑到黄海呆这么久。”方晟试探道。 “一桩大案,很大,很重要……纪律原因我只能说这么多,抱歉。” 方晟失笑:“很大的案子最终查到一个乡镇企业流氓财总头上,很有意思。” 白翎欲言又止,良久才说:“此案复杂程度远远超乎想象,我们只是其中很小的一枚棋子,明白吗?棋子。” “也就是说……” 她打断道:“不管你悟到什么我都不能证实,专心看风景吧,你总把话题转到工作上,真没劲。” 两人在海滩上逆风而行,虽走得艰难,却全身心放松,白翎一会儿张开双臂作飞翔状,一会儿大步跳跃在空中旋转,完全象活泼好动的小女孩,哪有半点初次见面时那股凛然和凌厉? 好不容易等她安静下来,方晟问:“能否透露下,你这付好身手从哪儿学的?” 本以为这是绝密信息,肯定被一口拒绝,不料她不经意道:“警官大学,后来入选某特种部队练了两年,哎,这是机密,不准泄露给其他人!” “你也是省城人?” 白翎摇摇头,默默走了一段后突然问:“你终究会回省城,对吧?” 刹那间方晟想到周小容,苦涩一笑,道:“如果五个月内回不去,以后回不回对我来说已无意义。” 白翎不解地望着他,凝神想了想笑道:“明白了,你有个女朋友在省城,给你下最后通谍了,对不对?” “虽不中亦不远矣。” “依我看这种女孩子过于现实,不要也罢,”白翎很率直地说,“她会不停地给你制定中长期目标,然后一直在后面鞭策你前进,稍不满意就拿分手啊离婚啊来威胁,你觉得呢?” “说得太尖刻了,其实她只是渴望和我在一起……”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到黄海?” “她父亲是外省很大的官,所以……” 白翎讥讽道:“有多大?省·委书记?省长?就算如此,她真把自己当作公主,不肯轻易下嫁给平民?” 方晟感觉抵挡不住,连忙摇手道:“事情不象你想象的那样,何况爱情也不是在真空里,多少受到社会因素的影响……” “狡辩!” “你有男朋友吗?” “谈过几个,都分了。” “感情不合?你要求太高?” 白翎悻悻道:“都是才见几次面就想动手动脚,不是耍流氓么?被我一掌劈到脖子上……” 方晟下意识一缩脖子,心有余悸道:“没劈晕过去吧?” “还好,三个昏迷,一个好像有点后遗症,成了歪脖子。” “敢情跟你不是谈恋爱,是玩命啊。” 白翎不服气道:“谁叫他们乱来?”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沿着海岸线步行了五六公里,白翎一看表便拉他返回,说要赶在中午前到县城,下午开碰头会。方晟奇道周六也加班?白翎说专案组就是这样,没有规律可言,今天能溜出来玩半天已经不错了。 方晟觉得和这样开朗率直的女孩在一起聊天很放松,不必动太多心眼,也不必提防什么,有啥说啥。 回去途中突然接到赵尧尧的电话,说那篇材料已形成初稿,但有几处细节需要核实。 方晟不假思索说:“没问题,材料发到我邮箱,今天傍晚前就能返给你。” 不料她慢悠悠道:“我正在去三滩镇的路上,大概二十分钟后到。” 又是二十分钟,为什么这些女孩子都喜欢事先不通知直接跑过来,还设定一个很尴尬的时间?方晟大伤脑筋。 白翎听得分明,冷笑道:“是赵尧尧?打着工作的幌子跑过来,很漂亮的借口哟。” 方晟心想你不也是过来谈了半小时工作然后玩了三个小时?遂辩道:“宣传部关于我的材料,岂能不仔细把关?” “哼,还是那句话,离她远点!” 驶至宿舍,白翎将他放下后急驰而去,刚开了几百米,赵尧尧那辆红色丰田拐了个急弯冲过来,两辆车几乎紧贴着擦身而过,险些撞到一块儿,方晟看得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丰田驶到他面前轧然刹住,赵尧尧望着后视镜皱眉道:“刚才白翎跟你在一起?” 两人果真认识,也许还是冤家对头! 方晟道:“她委托我秘密调查一个人,哎,刚才很危险的,差点出车祸!” “她不让我,我凭什么让她?”再度皱眉,赵尧尧冷冰冰道,“离她远点!” 与白翎说得一字不差,真怀疑两人事先约好的。 “你们之间有过节?她也是省城人?” “不提她了,”赵尧尧很扫兴,“喏,这是材料……” “先吃饭吧,我中午看完让你带回去。” 她摇摇头:“不急……我还没见过这边的海,下午过去逛逛。” “啊——” 方晟瞬间以为她知道自己陪白翎在海滩玩了半天,故意折腾他,但见她眼中隐隐期待的神采,不似作伪,只得一口答应。 中午在镇上一家特色渔家菜馆吃了几道海鲜,赵尧尧显然心情不错,难得每道菜都吃了不少,然后冷不丁说“总和你一起吃饭我会长胖的”,这句话让他回味了很久。 第14章 经济蓝图 中午朱正阳送来从食堂打的饭菜,见他委靡不振的样子,笑骂道:“你就这点出息,陪女孩子逛一趟海滩就累趴下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知道我下午又逛了一趟。方晟暗想,遂岔道:“谈判有进展?” “最困难的两块硬骨头——退休职工安置和补交养老金的问题都谈妥了,还有十四条细节下午基本可以敲定,不出意外最迟后天上午正式签约。” “越快越好,催促他们配套资金尽快到位,并落实新生产线的问题。” 朱正阳道:“据他们首席代表透露,上周四下午鑫园就派人外出考察相关设备,两个月内能完成生产线的安装调试以及技术培训。” “喻总也是做实事的人呐。” “若少做点小动作就更好了。”朱正阳道。 两人相顾大笑。 协商的结果双方都基本接受:鑫园方面委派厂长、销售副厂长和财务总监;胡厂长担任行政顾问,生产副厂长留任,原后勤副厂长转任办公室主任,肖远山老婆转任工会主席;新生产线上线前,鑫园初步在216名工人中筛选160人上岗,剩下56人优先参与新生产线工人招聘和培训,最终落选者给予一次性离职补偿,而在附加条款中,方晟执意加上“新生产线招聘中,必须保证56名落岗者通过率不低于45%”。 周二上午三滩镇举行了隆重的签约仪式,镇领导班子全体出席,喻总则率鑫园半数高层到场,双方在鞭炮声中正式在合同文本上签了字,然后下午鑫园的工作组便进驻振峰厂,当晚基本完成交接和岗位设置、人事变动。方晟、朱正阳等领导小组成员则度过一个不眠之夜——逐户走访落岗的56名工人,一方面安慰他们新生产线上线后还有竞岗机会,另一方面向家属承诺万一落岗补偿金将不折不扣到位,镇领导也会设法安置再就业。 鑫园方面确实务实而高效,周三开始源源不断的人马涌进振峰厂:优化劳动组合的人力资源专家组;提质增效的生产技术专家组;检修、保养、更新机器的设备专家组。周五下午,建筑队带着塔吊、起重机、挖土机等大型机械进入厂区右侧空地,开始建造专门安置新生产线的厂房。两周后鑫园调研部门出具新生产线上马后市场前景报告,决定在三滩镇当地招聘100名工人,经过三轮激烈的选拔,原落岗的56名工人中31人重新入选,参加为期两个月的封闭培训。 虽然暂时没出效益,但振峰热火朝天的新气象对三滩镇其它半死不活的镇办企业触动很大,加之胡厂长等厂领导的安置不算太差,厂长们都坐不住了,纷纷跑到镇领导面前要求改制,更有着急的扬言不给说法就赖着不走。无奈之下丁书记紧急召开党委扩大会,专门讨论改制问题。 牛镇长忧心忡忡道:“振峰厂确实看着热闹,不过效果有待观察,在此之前如果不分青红皂白一窝蜂进行改制,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我的建议是以自愿为原则,稳步推进,成功一家推行一家。” 肖远山是改制的既得利益者,这时反倒帮着说话:“从这两周看工人的精神面貌有了明显提高,走路、吃饭的速度都比平时快,加上鑫园在外地的销售渠道,效益肯定没问题。我觉得改制推进工作宜快不宜慢,谁落后谁就要挨打。” “有振峰的例子,哪家愿意落到后面?”胡委员说,“照眼下形势,镇里不管先批准谁,其它家肯定要来闹事。”想到办公室里还坐着两个厂长等答复,胡委员感到牙疼。 秦副镇长也说:“稳步推进应该改成同步推进,各家因地制宜自己找投资商,条件成熟就改,失败了重来嘛,后果并不可怕。” 他娘的,墙倒众人推,连脾气最好的老秦都倒向方晟了。牛镇长内心狂骂不已。 “小方镇长什么意见?”见方晟反而保持沉默,丁书记不觉奇怪,点名道。 方晟呷了口茶,道:“我认为牛镇长的担忧不无道理,目前确实不能一窝蜂改制。”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只有朱正阳在一旁暗笑。 胡委员震惊之余质问道:“现在大家对改制抱有极大的热情,主动性远远超过振峰厂,为什么不可以做?” 肖远山也说:“人家带资金、带技术,我们失去的只是部分股权,太差又能差到哪儿去?” 方晟解释道:“振峰厂改制是一个特例,与镇其它企业相比有三个特殊性,第一它位于三滩镇中心地带,企业发展规模和布局受到制约,换而言之它只能加工紫菜,顶多二次加工,不可能再有新突破;第二紫菜加工属于典型的外向型传统加工产业,一方面原材料严重依赖当地资源,而且靠天吃饭,产量价格均不稳定,另一方面产品完全到外地主要是二三线城市销售,分销网络十分重要;第三它历史包袱重,退休工人多、养老金等欠缴金额大、机器设备长期得不到保养,急需新资金注入来摆脱危机。再看三滩镇其它镇办企业,情况是否一样呢?” 大家都陷入沉思,过了会儿肖远山道: “大多数企业都比振峰好一点,也有差的,不过……” 胡委员道:“可眼下的状况,硬拦着不让改制的话,恐怕影响厂长们的积极性吧,工人们也不干啊——谁不想多赚钱?” 此时牛镇长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厂长们带着工人闹事,闹得越大越好,这样能趁乱把方晟拉下马,遂阴阳怪气道:“改制要在镇党委领导下进行,这一点无庸置疑。” 丁书记看出方晟这样说必定有后手,微笑道:“是啊,题目是小方镇长出的,答案还得小方镇长提供,继续谈谈今后改制的设想?” 方晟稳当当道:“改制当然要继续进行,但如果仅仅满足于通过改制解决当前的突出矛盾,东一榔头西一棒,很容易产生新问题新矛盾,将来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因此我们必须立足长远,重新构思三滩镇整体经济布局,打造一个现代化的、高效的、绿色的、可持续性发展的海边新镇!” 包括丁书记在内个个听得张大嘴,似乎他说的每个字都懂,但连起来就不知什么意思了,会议室里沉寂了足有五分钟,牛镇长半嘲半讽道: “听起来小方给大家描绘了一幅宏伟蓝图,有点……有点象五十年规划,对吧?” 方晟不为所动,淡淡道:“不是五十年,而是五年规划。” “天方夜潭!”牛镇长说完自顾自掏出烟点起来,故意不发给其他人。 丁书记暗道瞧你这小家子气,岂非越发把自己推到大家对立面?遂笑道:“小方镇长举例说说,不能太抽象。” “从布局方面讲,三滩镇在一个小渔村的基础上逐渐发展起来,局限于当时工业为中心的思想以及规划方面的欠缺,经过几十年发展事实上形成厂区与办公大院、商店、住家房混杂在一起的局面,既影响了居民们的生活环境,如噪音、污染、治安混乱等,又限制了企业发展,如运输不便、用电用水受限、无法外扩等,因此要抓住改制的契机,全面梳理和规划三滩镇整体布局,形成清晰的行政区、生活区、商业区和产业区!” 对丁书记等人来说,方晟的理论显然过于超前,是他们从未想过、也不敢细想、更想不明白的全新内容,每个人都呆呆坐在那儿,脑中一片混沌。朱正阳看着他们的表情,不由想起这些日子每天晚上与方晟兴奋而激动地探讨的场面,其实这些探索和尝试三四年前就在沿海发达地区拉开序幕,形成完整而科学的理论体系。 “举例来说,镇里最让人头痛的三大污染企业之一鸿升染织厂,长期使用煤炭和化学物品进行染料和洗涤,排放的污水形成严重污染,每年总有附近村民因为得肺病到县镇两级上访,还有镇里为消除旁边通海河污染带不得不花钱引渠清污,费用加起来十几万,可鸿升每年上交给镇上的利润是多少?区区6万元!钱都哪去了?还值得镇上继续扶持、保护?依我看它只有两条出路,一是关停,一是搬迁!还有……” 丁书记暗想别再举例了,越听头越大,连忙笑着打断道:“关停恐怕不可能,大价钱投入的设备浪费了可惜,工人再就业也是问题。搬迁的话,搬到哪儿、怎么搬、哪来的钱?” “三滩镇镇区很小,但周边可利用的土地资源很多,东北角六百多亩已改良的盐碱地、西北从镇郊到海边广阔的荒草地,还有新旧海堤之间大片空地,都可以给新兴企业安家落户,只要镇里给土地、给政策,不愁招不来金凤凰!”方晟喝了口茶继续说,“鸿升要改制,前提条件是同意搬迁,费用由投资方出,镇里给税收优惠政策。其它三家污染企业也是这样,我们要把污染源集中到一起,以收治污费的形式统一进行治污处理,净化老百姓的生活环境。” 牛镇长摇摇头:“哪个投资商愿意花这个冤枉钱?你想得太天真!” 第15章 天衣有缝 黄海县,公安局特别专案组办公室,19日13点23分。 六名专案组成员表情严肃地研究案情。 白翎读完手里的材料,道:“综合各方面线索可基本认定,余少宾是那张巨网里的最末梢,承担洗钱流程中最基础的‘融合’步骤,根据账务流水、卡明细以及各金融机构交换数据分析,他采用的手段是:高价向中间商购买原料,货款以正规渠道汇入中间商银行账户,中间商取出现金存入另一家银行,再转账到第三家银行,然后在购物网站高价购买奢侈品,经查证网店店主叫施薇,是双涂集团销售部员工,余少宾在秦丰旗下当销售厂长时与她有过勾搭。” 邱组长一拍大腿:“很好,这条线把双涂与秦丰联结起来了!本来上面就很奇怪,双涂为何愿意跟一家乡镇企业搞战略合作,每年主动送那么多订单,原来有这层关系!” “我负责盯的施薇,”侦查员小李接道,“她不但现在与余少宾偶尔还有来往,还是双涂集团副总任睿海的秘密情妇,据统计近三年网店平均交易额为四千七百万,这是经过精确计算并周密控制的金额,因为年交易额五千万以上将受到系统监控,并列入反洗钱调查范畴。其中余少宾经手的金额在九百万左右,大数据显示还有四个人与网店发生频繁交易,目前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邱组长道:“不要小看施薇和余少宾,大家想想,从黄海县流出九百万,到了梧湘市就是四千七百万,上溯到省城是多少?起码得五个亿,那么全国范围呢?也就是说,那股暗黑势力控制的大网每年洗钱金额达百亿以上!触目惊心啊同志们,我们不能松懈,必须周密细致地查实查透,进一步摸清秦丰与双涂之间的关系,看看除了余少宾和施薇,有没有其它洗钱渠道,我有个感觉,双涂不会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黄海县还有李少宾、张少宾、陈少宾……” 侦查员老黄插道:“金融系统是另一条平行线,根据账务分析,风正饲料厂每年以货款名义在各家银行发生数千万票据业务,经过令人眼花缭乱的转账和汇款,以及票据转贴等业务,最终竟查不清钱到底去了哪儿,其手法专业可见一斑,个人认为部分银行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金融系统要请金融办抽调人手协查,否则专业性太强没法下手,”邱组长转头问,“小顾在监听方面有新情况?” 小顾道:“有,关于余少宾的,上周他在姓姚的情妇家幽会吹嘘现在没人敢动自己,过阵子就会调到县城。情妇追问原因,他说手里有很多人都害怕的料,放出来要抓一大批人。” “就是说余少宾为防不测,把所有洗钱记录都做了备份,这倒是突破方向。”邱组长沉吟道。 白翎主动请缨:“组长,我过去盯他,设法把东西拿到手。” 邱组长想了想:“暂时别动,否则会打草惊蛇。” “我们的任务不就是惊蛇么?”小李不解地问。 “因为大蛇还没出来,光惊小蛇是没有意义的,”说到这里邱组长拍拍手,“今年起黄海要加快经济发展进程,其中乡镇改制也是重头戏,我相信秦丰、双涂之流别有用心的企业不会错过机会。大家继续辛苦,盯紧各自分工目标,有情况及时通气,还有,”他朝门外瞅了一眼,低声道,“随着专案组调查工作的深入,引起幕后暗黑势力的不安,正躲在角落里磨刀霍霍,大家要注意安全,无论出外办案还是休闲,一是要向专案组备案,去哪儿、干什么必须有书面记录;二是设定安全时间,逾时不回专案组将立即启动应急预案;三是尽量不去安全性差的酒吧、歌舞厅等地点,避免与社会闲杂人员发生不必要的纠纷,防止有人刻意制造混乱,听清了吗?” 白翎等人大声道:“明白!” 下午五点钟,高主任就回了家——这是工作二十多年来头一回早退,而且对县工行最大、最重要的营业部主任来说,在快要下班、柜员准备轧账的紧要关头离岗,是很严重的失职行为。因为处理账务过程中有很多业务、重要操作需要主任授权,那可不是单单按个指纹,输个密码就行,授权人应该仔细检查具体内容,判断是否符合相关制度办法,是一项看起来无关紧要,实质责任重大不容出错的工作。 扔掉拎包,坐到沙发上重重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下午泡的茶因为心烦意乱都没喝一口,这会儿口干舌燥,遂起身到厨房倒了杯开水,刚回到客厅,门被打开,在正府办信息科工作的妻子李芸也提前回来了,当下均一愣。 “你回来干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问。 李芸先回答:“明天到省城培训,提前回来收拾东西。” “昨天不是说安排老陈出去,怎么又变化了?” “他被抽调到什么专案组,据说从省里下来的,来头不小,做事神神秘秘,公安局里的人都不晓得他们的名字。” 高主任一颤:“查什么?” “不清楚,两小时前老陈被叫到金融办谈话,接着有人陪着回科里办理交接,然后一起乘车离开,速度很快。” “金融办那边一点风声都没有?” “问过,含含糊糊说不清,可能……有人随便猜的,与什么洗钱有关。” “咣当”,茶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小心,别伤到脚!”李芸赶紧绕到厨房拿扫帚和拖把,责怪道,“今天你怎么回事,神情古古怪怪……单位出事了?” 高主任慌忙否认:“没,没事儿……”回到沙发出了会儿神,又问,“查洗钱的话……跟哪些人有关?” “消息封锁得太紧了,都不知道,哎老高,你说洗钱是啥回事,干嘛当作大案子来办?” “随着经济日益开放,为保持经济和金融体系稳定,预防腐败和资本外逃,国家现在特别注重反洗钱工作,不过日常监督和查处都通过人民银行和各金融机构执行,从没有过成立专案组的先例……” “好端端的钱怎么洗,说说看呐。”李芸好奇地问。 此时高主任心乱如麻,哪有心思扯这些,但又不愿妻子看出端倪,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法分子利用不正当手段获得的钱,比如收贿、贪污、赌博、贩毒等等,为避免被调查并且光明正大使用,通过种种手段比如说化整为零、伪装证券投资、房地产以及大宗交易等,将钱变成来源合法的收入,整个过程就叫洗钱。” 李芸有口无心道:“这样的话,从银行洗钱岂不是最方便?” “哪能,银行有银行的规矩,不能乱来的!” 高主任被戳到痛处连忙辩解,幸好李芸压根没注意,进房间整理行李去了。他一个人呆呆坐在那儿接连抽了两支烟,然后长叹一声走进书房,将门反锁好,又叹了口气,喃喃道: “想不到啊想不到。” 拉开书橱下方的柜子,搬出书本,最里侧有个暗门,键入密码再用钥匙打开,里面是一本本凭证复印件。 摸着复印件,他又喃喃道:“真没想到……” 当初那些人拍着胸脯保证天衣无缝,还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操作环节而已,上面有人罩着,下面有人会在关键时候出面揽下责任,不会有丝毫问题。 然而问题说来就来。 前些日子反贪局突然到各家银行调阅、复印了大批转账凭证,其中就有经他签字同意的那些暗箱操作证据,而且他还从其它银行打听到,专案组调查的力度很大,也很有耐心,不象以前若干检查纯粹是走过场,随便弄个上级下级都满意的报告交差,似乎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高主任从刚参加工作的出纳员做起,历经记账员、总账会计、内勤主任直到营业部主任,深知银行账的特点就是不管做得多么巧妙,只要有数据,有操作痕迹,有对应去向,隐藏得再深终究会被查到。何况这几年做得太顺手,渐渐忘了安全措施,偶尔明知有后患壮着胆子也就干了。 幸好出于会计人员的本能,高主任把凡自己经手的操作都复印一份藏在家里——以他对那些人了解,大难当头未必会保自己,必须让对方心存顾忌,以保证自己和家人安危。 把十多本复印件点了两遍,他又恢复了镇定,坐在地板上掏出手机拨号,接通后直截了当道: “要出事了,我这边怎么办?” 对方语气很淡定:“出什么事?能有多大事?你安心工作,有麻烦我们会摆平。” “专案组已经抽调人员扩大调查了,有前期从各家银行调阅的数据和资料,还有全县几十家企业的明细账,挖到线索应该很容易……” “都说了不需要你操心,我们自有办法!”对方粗暴地说,随即挂断电话。 高主任怅然若失看着手机,隐隐猜到自己的结局——将成为那些人的一颗弃子! 第16章 利字当头 坐在办公室艰难思考了两天,高主任从金库取出一只寄存的密码箱,取出几本美元存折,吩咐下属从不同网点取出十多万美元——存折大额取现特别是美元需要本人身份证,但彼此是同行,下属抬出高主任的身份,对方柜台多少给些面子,由经办人签个字就放行了。然后高主任亲自开车来到梧湘市中行营业部,通过不同账户,分成几笔汇给正在澳洲留学的儿子。 解决了这件事,高主任再取出密码箱里的七八张银行卡,当然都是假身份证开的户,取出里面所有现金,开车来到省城,挑了家不引人注目的股份制银行,用实际控制的其他人的身份证开存单。柜员分明看出身份证与存款人相貌不一致,但怎舍得凭空冒出的大额存款跑掉?嘀咕了两句还是帮他办了。回到黄海,高主任将身份证和存单都夹到结婚证里,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十多万美元,不但能解决儿子在澳洲今后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只要精打细算,毕业后还能维持些时间。留给妻子的钱虽不及儿子那么多,但她是公务员身份,至少可保证衣食无忧。高主任协助警方侦查过经济案件,知道警察抄家往往重点在书房和卧室,书房是翻开所有的书籍、杂志和相册,卧室则是查看衣服里有无藏匿现金、存单和房产证之类,对于结婚证、学历证书等基本不看。 解决了后顾之忧,高主任这才拿起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没等对方询问就直截了当说: “我考虑清楚了,那些交易肯定瞒不过调查人员的眼睛,与其等人家找上门,不如提前溜,我想离开黄海!” 对方显然没料到向来稳健谨慎的他居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沉吟了好一会儿道:“你多虑了,事态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这回你们错了!”高主任态度强硬地说,“我在银行工作了几十年,什么检查是走过场,什么检查是认真对待,一看便明白。告诉你,他们动真格了,调查范围、调查时间前所未有,作为经办人和审批人,我绝对脱不了干系!” “我们会设法……” “调查人员来头很大,不是黄海这个层面能摆平……现在我要求你们给两百万现金,一辆车,今晚我就离开黄海!” 对方被高主任狮子大开口震惊了,又是长长的沉默,然后道:“老高啊,这些年我们合作得很愉快,经济方面也从没亏待过你,老实说,那些丰厚的酬劳里本身就包含风险补偿,如果一点风险没有,谁都能干,我们不一定非找你高主任,也不可能给那么多钱,你说对不对?现在出了点小问题,我觉得还在可控范围内,你觉得情况严重,不要紧,我们可以商量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何必急于离开黄海?那样的话岂不是不打自招,等于承认你经手的业务有问题?” “问题已经暴露了,我不想坐牢,不想身败名裂!”高主任几乎在嘶吼,“快给我钱和车,我一刻都不想再呆在黄海这鬼地方!” “两百万太多了,一时拿不出来,”对方冷冷说,“我手里有十多万现金都给你,另外想办法找辆二手车。” “打发叫花子不是?两百万一分不能少,否则……”高主任冷笑道,“这些年来交易的凭证,我都有备份,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对方急了,语气顿时缓和下来:“别乱来……钱的问题我再想办法凑,不过要多等会儿,两百万嘛也没什么打紧,安全第一嘛,对了,钱和车送到哪儿?” 高主任略一思索,道:“送到我家。” “好,你在安心在家休息,等我的消息!” 三滩镇会议室烟雾缭绕,党委扩大会仍在进行之中。 丁镇长是铁了心跟方晟作对,凡方晟支持的一概反对,哪怕胡搅蛮缠也不放过——因为县城那位靠山说得很明白,方晟不下,你下! 会议室气氛僵持不下,肖远山犹豫片刻,道:“整厂搬迁是笔不小的开支,如果能就地投资出效益,我也觉得人家不肯掏这笔钱。” “还有道路硬化、水电等管道铺设、相关配套设施的完善,镇里财政这么紧张,有时工资都发不出来,哪有闲钱干那些?”牛镇长管财政,自然第一反应是捂紧钱袋子。 “罗马非一日之功,只要我们立足长远规划,在平时工作中一点点去做,没有达不成的目标,”方晟道,“至于搬迁与治污,现在从上而下、各级领导和部门都三申五令,要求地方花大力气治理污染、还老百姓一片晴朗的天空。相信这些不只是说说而已,马上会有一系列法令法规出台,对重污染企业运转、发展形成管控和制约,因此现在不花钱,将来要花大价钱!” 胡委员闭着眼睛想了会儿,道:“看来三家污染企业要一步到位改制难度不小,那么其它家呢,也要搬迁?” “对小规模的村镇企业来说如果有光明的发展前景,搬迁难度与费用并不是问题,而是是否敢于下决心,”方晟道,“如信滩铸造厂和民丰标准件厂,分别位于镇东南角和偏北的民丰村,两家采购元钢等原材料从内河抵达镇南码头,卸载到大货车上横穿小镇老街,既容易堵车又不安全,费时费力,产成品向外运输也是如此,不知多花多少冤枉钱,如果搬迁到镇南码头后面那一大块荒地上,加上旁边的机械配件厂、非标准件厂等,就初步形成一条产业带,运输便利,还能形成资源共享,更重要的是远离镇中心,消除了噪音、光、空气等污染。同理,我们还能指导企业抱团落户,或者就近取材,形成诸如电子产业带、高科技产业带、海洋食品产业带等等……” 会议室又陷入沉默。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方晟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而是已有了详细规划,真准备挥起膀子大干一场。 然而要是如他所想的那样,得把三滩镇折腾成什么样?想到这里丁书记不禁一哆嗦,越想越不能任由方晟乱搞,不然非把自己搭进去,弄不好一世英名栽到三滩镇。 丁书记打定主意:随便想象得多么美好,决不干涉,但具体实施时要从严控制,决不能如他所想把摊子铺开来乱来一气! “关于小方镇长的设想,大家谈谈看法。”丁书记道。 胡委员斟字酌句道:“我觉得刚开始牛镇长说得不错,条件成熟一家搞一家,有序进行改制。” 他是竭力主张全面改制的,但被方晟的宏伟蓝图吓住了,临时调转方向同意牛镇长的意见。 肖远山接着说:“是啊是啊,别看有些厂长说得天花乱坠,其实根本没摸透改制的本质,以为换个招牌、改组班子,然后就能拉来大把钞票,哪有那样的好事?慢慢来吧,谨慎再谨慎。” “其它还有不同意意见?”丁书记见秦副镇长等人摇头表示无异议,方晟又不表态,遂一锤定音,“那就这样,通知各单位先自行申报方案,改制领导小组审核后交党委会研究,然后分批实施,散会!” 会后朱正阳整理会议记录后逐个请领导签字,到了方晟办公室后关上门,笑道:“绕了一大圈,又被你阴谋得逞。” 方晟苦笑:“在基层想干点实事何其之难,看到好处一哄而上,个个都想改制;我稍微加点难度,一看都怕了,全都缩到后面,我们的干部就是发挥这种带头作用!” 朱正阳道:“不管怎么说,由他们亲口承认不再全面改制,正好遂了你的心意。” “是的,全面改制的后果必然是全面溃败,哪有不做好准备就能打胜仗?今天你也看出来了,从丁书记起就对我提出的中远期规划持消极态度,宁可以不变应万变,没成绩没事,不能出问题影响官位,所以,我们面临的困难依然很多。” “但他们不是铁板一块,足够腾挪出推进实施的空间。” 方晟笑道:“你倒是乐观主义者,行,第二家从硬骨头啃起!” 第二天上午将鸿升染织厂蒋厂长叫到办公室,当头一棒: “鉴于鸿升厂多年严重污染且效益不显著,镇里考虑予以关停!” 蒋厂长跟牛镇长是同村,据说还沾了点亲,靠着这层关系以及平时不时打点,他跟镇上签了十年承包合同,明明规定每年上缴利润十五万,却变着法子打报告要求减免,顶多缴个七八万敷衍了事。若关停断了他的财路,等于要他的命。 “方镇长,那个合同……不是还有五年吗?” 方晟沉着脸道:“是合同重要,还是国家方针政策重要?清理整顿重污染企业是大势所趋,自己主动关还能拿到赔偿款,将来强制关停的话分文得不到!” “鸿升厂不算重污染!”蒋厂长急急道,“我这就回去研究净化和排污方案,年底前保证达标!” 这会儿他压根想不起来改制的事,先保命再说。 “鸿升厂与居民生活区靠得太近,这是红线,怎么整改都没用,”方晟的话让蒋厂长的心沉到谷底,然后突然来了一句,“当然如果改制方案得当,还有回旋余地……” 蒋厂长眼睛一亮,急不可待问:“怎么改?我全听方镇长安排!” 第17章 晴天霹雳 方晟简洁地说:“整体搬迁厂房,增加排污净化投入。” “搬迁?”蒋厂长惊得眼镜脱落到鼻梁上,愣了半天吃吃道,“方镇长,那可得花大价钱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方晟似笑非笑,“给你透个底,今后县里原则上不再批准重污染企业项目,就是说染织厂、造纸厂等等关一家少一家,花多大价钱都别想新建,因此你不想投入,可以,镇里收回经营权面向社会招标,不知多少老板哭着喊着要来,你信不?” “可,可是镇里也要给点补偿呀,毕竟,毕竟……” “镇里可以给土地政策,给税收优惠,但不出一分钱,费用可以跟投资方商量,也可以自行解决。我就问你,到底愿不愿意干?” 蒋厂长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内心纠结无比:毫无疑问搬迁要花一大笔钱,就算有投资商,对方也没有分摊这笔费用的义务,顶多象征性给点钱。不过承包期刚过一半,中途放弃委实太可惜。他从事染织行业多年,与全国各地同行、中间商都有沟通,深知作为重污染企业,现在确实处于人人喊打的境地,特别一二线城市已经强行关停掉不少。越是如此,已经取得的牌照尤显金贵,只要生存下来就有赚钱机会。 搬迁确实代价不小,估计两年利润都得泡汤,但利用镇里的土地政策能多圈些地,扩大生产规模,往后的日子也许会更好。 只要有盼头,总比没机会好得多! “我干!”蒋厂长终于下定决心。 几天后通过程庚明牵线搭桥,县城两家化工企业愿意投资入股,各占25%股份,蒋厂长入股10%,镇里占40%股份是控股方。四方协定仍委任蒋为厂长,两家化工企业均派驻管理人员参加日常生产经营。 有鸿升厂的探索,镇里另两家重污染企业也动了心,不断找方晟完善改制方案,联系有意向投资的老板,接下来搬迁后三个厂共同投资的污水净化处理工程也提上日程。 马不停蹄地奔波考察、开现场会、组织专家论证方案、协调上下级及相关部门关系、多轮谈判,一晃三个星期过去了,周五傍晚镇领导们照例拼车回城,方晟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突然想起很久没联系周小容。 很久的意思是起码超过一个月,这期间方晟可以说披星戴月,成天忙得连轴转——改制工作千头万绪,每个细节都不能有半点马虎,同时作为分管经济副镇长,还要腾出时间处理职责范围内的事,丁书记嘴上支持,担子却越压越重,而牛镇长能不暗中拖后腿,给自己添堵就谢天谢地了。白天时间恨不得掰成两瓣四处奔走,晚上才有空坐下来与朱正阳研究、推敲方案,讨论改制实施过程中有可能碰到的难题、如何解决,每天总要凌晨时分才睡。 可问题是,周小容为何不主动联系?非但没打过电话,没发过短信,qq上也没半句问候——那可是抬抬手、分分秒秒就能做到的事。 关于自己提拔为副镇长,他没告诉周小容。一个副厅长的女儿对小小的副科级恐怕根本无感,在省城那些衙门里,刚毕业的大学生安安稳稳坐两三年办公室,就能轻而易举混到副科级,再混个几年想进步的话随便找个县下去便能挂副县长的职,没办法,人家起点高,无须在基层做得那么辛苦。他也没告诉父母亲,主要是怕父亲心理失衡,在部队累死累活当了二十多年兵,到最后才混个营级,儿子工作一年多就是副科级实职,若生起气来,心脏搭桥手术白做了。 周小容怎么了…… 想到这里他不假思索拨打她的手机,提示已关机;再到qq上找她,等到天黑都没回音。 这可不是她的风格!难道出了什么事? 他在办公室里转了十几圈,期间重拨了几十次电话,始终是关机状态。想了想终究不放心,又拨打赵尧尧的手机,接通后便说: “周小容怎么回事,手机一直关机?” 赵尧尧“喔”了一声,迟疑道:“这件事……” “快告诉我!”方晟大声道。 “你来,当面说。”她说完便挂断电话。 方晟预感到赵尧尧可能知道原因,说不定周小容反而事先与她通过气,当下毫不犹豫叫了辆黑面的直奔县城。 一路上他愁肠百转分析了十多种可能,大半与周小容身体健康有关,当然也不排除工作不顺心、父亲仕途受挫。越往深处想,越自责对她关心不够:工作再忙,每天打电话、发短信的时间都没有?说明内心深处想逃避,不愿面对愈来愈近的两年之约。 如果她病了,我明天就请假坐飞机到碧海去看望,哪怕最终奇迹不再发生,这份心意必须要有! 抵达望海小区,赵尧尧正站在门口,见他下车也不招呼径直转身进去,方晟熟悉她的脾气,跟在后面头一次来到她住的房子。 她住在九楼,八十多平米,两室一厅,装修并不复杂但布置得很温馨,粉红和紫色为基调,床、沙发、椅子上到处都是毛绒玩具,屋子里弥漫着沁人入脾的香味。 “现在可以说了吧?”他强笑道,目不转睛看着她。 “坐。” “唉,我哪里坐得住?” 赵尧尧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站到他面前,侧过脸看看墙上挂钟上的日期,直截了当道:“小容明天结婚!” 晴天霹雳! 霎时方晟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全部坍塌!他捂着心口倒退两步,卟嗵跌坐到沙发上,双眼空洞失神瞪着对面墙壁。 错了,一定搞错了!两年之约还有三个月,九十多天,当初说好必须等到最后一刻的! 他不甘心地抬起头,沙哑地问:“她……” 赵尧尧不想给他提问的机会,补充道:“她请我转告你,说她非常抱歉。” 非常抱歉? 他脑中轰轰直响,象要爆炸似的。四年多的感情,曾经的海誓山盟,庄重的两年之约,一句轻飘飘的“非常抱歉”就结束了? 不行,我要去找她!我要当面质问她! 他热血沸腾,腾地起身冲出门外。赵尧尧“哎”了声,紧追其后。 到了楼下,晚风拂面,方晟陡然清醒过来:我凭什么当面质问她?我能给她什么承诺,什么幸福?这一年多来,我到底尽过多少努力,给予她多少呵护和温情?就算明天赶到碧海,后天呢,往后漫长的日子呢,我能留在那儿吗? 抓到手心里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 想到这里他不禁暗叹一声,放缓了脚步,赵尧尧一路小跑赶上来,看看他的脸色却不知如何安慰,默不作声紧紧跟在他身边。 此时方晟完全没了方向感,也不知往哪儿去,只管沿着大街一个劲地向前,过去几个月一幕幕似电影胶片在脑海中快速闪过,这才悟出原来事情早有预兆: 早在半年前周小容的包裹开始减少,当时赵尧尧提醒过,他并没有在意,或者说没嗅到危险的气息; 每次他打电话过去,她总是第一时间先挂断,过会儿才回电话,现在看来应该是男朋友在旁边,不便说话; 上次父亲心脏病发作前后,她在电话里经常对两年之约能否实现表示怀疑,那也从那时起,两人都刻意避免打电话,偶尔通过短信、qq交流几句; 大学期间热恋时两人把手机号关联成亲情号,约定以后一直用下去,白头皆老,显然现在她不用那张卡,意味着从此以后不再联系! 方晟思潮翻滚,夜色里漫无目的走了两个多小时,双腿象上了发条的机器只管挪动,不知走到哪里,也不知走到什么时候。 终于,赵尧尧跑到前面拦住他,委屈地说:“我,我跑不动了……” 他这才苏醒过来,呆呆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还有跑得过于激烈而涨红的脸,心头愧疚,正待说话,突然一阵晕眩,软绵绵摔倒在地! 赵尧尧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抱起他叫道:“方晟!方晟!”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大众轧然停下,有人降下车窗问:“要送医院?我正好顺路。” “好啊,谢谢。”赵尧尧应道。 车上下来两个大汉,动作麻利地将方晟抬上车,没等赵尧尧反应过来便飞快地蹿出一箭之外。 赵尧尧联想起之前方晟的警告,叫了声“哎呀!”,咬紧牙关在后面追,同时通过电话报警。 黑色大众起步很快,十几秒便飞驰到路的尽头,准备向右边逃。蓦地一辆吉普杀气腾腾冒了出来,先封堵住黑色大众的去路,然后倚仗车身高且重,毫无忌惮将它一直顶到人行道上。 两个大汉骂骂咧咧跳下车,一人提了根铁棍冲向吉普车。身穿警服的白翎从车里出来,“砰砰”两枪击中他们大腿,再“砰砰”两枪补中肘关节,随后拖出已经惊呆的驾驶员,急风骤雨砸了十多拳,那家伙哼都没哼便昏死过去。 白翎这才抱起方晟小心翼翼扶到后座,这时赵尧尧气喘吁吁赶到,二话没说也钻进车内。 白翎怒目而视,边开车边冷冷道:“你惹的麻烦够多了,他再有几条命也经不起折腾!” 第18章 双姝对峙 赵尧尧本也是极度高傲的女孩,但今晚的事明显因她而起,不得不低眉顺眼解释道:“他女友明天结婚。” 白翎一怔:“周小容?” “嗯……” 白翎愤愤拍了下方向盘,不再说话。吉普直开到住院部,两个女孩虽彼此心存蒂芥,互不理睬,配合得倒很默契。白翎背着他出示证件,一路绿灯住到省医院最僻静、条件最好的疗养区单人病房,赵尧尧则忙着办住院手续,找医生开各种检查单并交费。 “病人主要是情绪过于激动,急火攻心导致昏厥;发高烧则是因为受了风寒加上平时过于劳累,潜伏在体内的热毒发作所致,”急诊医生看着几张检查报告判断道,“输两天液,休养段时间就没事。” 等输液袋挂到床头,已是凌晨两点多钟。两个女孩都沉着脸不说话,赵尧尧坐在里侧,睁大眼看着药液慢慢往下滴,白翎在外侧一会儿来回踱步,一会儿看着昏迷中的方晟,双手绞个不停。 换袋时护士见状好心提醒道:“一个人看护就行了,另一个可以换回去休息。” 两人眼皮都不抬,仿佛没听见似的。 输液速度很慢,到早上五点多钟才结束,护士收好空袋瞥了两人一眼,暗想气氛很怪异耶。 见赵尧尧没有离开的意思,白翎脸朝外面仿佛对着空气说:“你回家休息,这里有我照看。” 赵尧尧硬邦邦道:“我不走。” “马上白天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他病房里两个女孩子,怎么想?” “我不管!” 这是耍小姐性子么?老娘可不是吃素的!白翎火冒三丈,差点当场发作,转而眼珠一转:“要是昨晚那帮人再来骚扰,你抵挡得住?” “我报警,他们不敢在医院乱来。” 冷冷瞪着对方,白翎大感头疼,心里清楚以赵尧尧的脾气真会不管不顾在病房里守两天两夜,要是周一不出院她还会请假陪护;但自己不同,专案组那边分分秒秒可能有新情况,一旦接到通知必须不容商量地回去。 眼下是方晟最痛苦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两天两夜陪下来结果可想而知。她盘算一番,忍住气道:“考虑到影响,我俩白天最好别露面,我通知朱正阳和严华杰过来,一来他生病了也应该通知单位,二来严华杰是警察,足以震慑住那帮人,你看呢?” 赵尧尧一想有道理,遂点点头。 打完电话,朱正阳第一时间赶到,见方晟仍处于昏迷中,而两个女孩各站一边对峙的模样,暗想难道事态如此糟糕,把方晟急昏过去了? 白翎见他一脸怪异,知道想岔了气,便简单解释了几句,当然自动过滤掉不宜公开部分,最后道:“白天辛苦你们两位,我晚上过来。” 赵尧尧在另一边道:“我来。” 得,又掐上了! 朱正阳才不想搅入其中,笑道:“人太多反而影响他休息,这样吧,赵小姐今晚值班,你呢明晚过来……”他不知道白翎名字,只能以“你”相称。 白翎暗想明天没准就出院了,晚上陪个屁啊,截口道:“我今晚。” 朱正阳脑子转得飞快:“那就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熬整夜对皮肤不好。” 两个女孩都不吱声,显然对这个方案很不满,朱正阳也懒得再打口舌官司,索性转到外面打电话。 眼看其它病房探望的人越来越多,两个女孩还是脸皮薄,一前一后悄悄离开。朱正阳轻轻吁了口气,摇摇头正待坐下,却听到方晟虚弱地说: “扶我……上厕所……” 朱正阳卟哧笑道:“好小子,原来早就醒了?” “你输四袋水试试?快点!” 半小时前两个女孩斗嘴时,方晟正好苏醒过来,听到说话声心一动,想听听她俩到底什么关系,为何相互敌视。谁知两人只是针锋相对,并没有实质内容,一想醒了处境更尴尬,不如继续装死。只是尿意越来越强烈,大有憋不住之感,然则此时全身乏力,连翻身都困难,根本没能力自己到卫生间解决。让她俩扶进去?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好容易捱到朱正阳出现,终于在膀胱涨破前送走了两尊神。 排完有史以来的长尿,方晟倍感轻松,精神好转了不少。朱正阳坐到床边推心置腹道: “喂,我说你怎么犯糊涂了,大学女友再好毕竟远在天边,一年多时间里她会认识多少人,经历多少事,岂是靠电话能维持?依我看她果断结婚是对的,早些断了念想,对双方都有好处。” 方晟深深叹息,没有说话。 朱正阳又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看刚才两位女孩子不是很漂亮吗?都抢着陪护,还彼此吃对方的醋,几辈子才修到这种福分?你说说,要几辈子?” 方晟微微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上次赵尧尧深夜开车去省城,他已隐隐感觉到一丝情愫——若普通朋友,哪怕再要好的同事,断断不会这样做。还有在别人眼前冷漠高傲的她,能在自己面前开心地吃饭、聊天、散步,要是再看不出别具意味,那简直是情商低到负数的呆子。然而他很清楚,想必赵尧尧也同样苦恼,那就是周小容的存在,初恋情人加正牌女友的身份摆在那儿,赵尧尧只能是舍友身份的中转站,这是拦在两人之间的鸿沟,也是无形的道德枷锁,在此阴影下两人有且只有小心翼翼维持着一种特殊状态的关系,谁也不敢越池半步。 至于白翎,方晟一直不太明白。第一次的闹剧使他对她印象很差,幸好后来因祸得福,稀里糊涂成为公务员——他始终怀疑是她打的电话,可没有证据。第二次她突然出手救了他一命,使他好感度狂飙而上,然后第三次就是她突然跑到三滩镇,在海滩上逛了三个小时。她喜欢自己吗?方晟觉得不能自我陶醉。人家是省城空降的专案组,身份背景深不可测,地位与自己悬殊,或许感到无聊,或许仅仅谈得来,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好感但不至于谈恋爱,大学里类似现象太多,朦胧美是最美好的,一旦说破就没意思了。 因此方晟心里一直认为,这两个女孩不适合谈婚论嫁。 “唉,弄不懂你们年轻人。” 朱正阳老气横秋点评道,过了会儿严华杰也赶过来,听说昨晚遇到的险情不禁咋舌,分析说黄海治安向来不错,鲜有此类明目张胆劫持的案例,一是说明方晟得罪的人势力很大,二是可以判断对方一直在暗中监视,不排除还有后续手段。当下商量了会儿,决定安排两名辅警日夜盯住住院部,发生可疑人员进去立即报告。 程庚明、楚中林等人听到消息后都跑过来,中午丁书记等委托胡委员代表镇领导班子探望,下午朱正阳爱人带着孩子找爸爸,病房里始终欢声笑语,倒也冲淡方晟情感遭受重挫后的颓丧。 傍晚时分夜幕还没降临,赵尧尧就拎着保温桶进来,说用瓦罐煨的乌鸡人参汤,喝了补气养生。朱正阳打开盖子闻了闻,脱口说“怎么有股焦味儿”,她一听很受打击地抿抿嘴。方晟有点不忍心,说味道是次要的,关键原材料滋补。遂让朱正阳舀了一小碗倚在床头喝,赵尧尧嘴角又流露出笑意,眼眸里写不完的温柔。 为弥补刚才的失言,朱正阳故意问:“瓦罐煨汤得很长时间吧?” 赵尧尧漫声道:“四个小时。” 方晟一愣,汤喝在嘴里竟品尝出甜意。见汤很快喝完,她又抢着去舀,朱正阳笑眯眯看着两人,不无恶趣味地想:待会儿那朵霸王花来了,看你俩怎么玩? 说曹操,曹操到。人影一闪,白翎推门进来,手里也拎着个保温桶,见赵尧尧正递了碗汤给方晟,脸顿时寒得似落了一层冰霜。朱正阳见势头不对,赶紧说“我先走一步,明早再过来陪你”,说完不等方晟挽留快步出去,走出大门仰天大笑数声,心想没有艳福人生毫无乐趣,艳福多了却又消受不起,真是“此事古难圆”。 病房里,方晟如坐针毡。刚才为了表示不厚此薄彼,捏着鼻子又喝了碗白翎送的汤。老实说两种汤味道都一般般,还不如朱正阳爱人中午急火熬的效果,不过现在能有几个女孩子静下心“素手烹佳肴”,单两保温桶汤已让他“难消美人恩”。 两个女孩子自然相互不搭理,方晟也找不到共同感兴趣的话题,索性半躺着闭目养神。晚上九点多钟时护士送来输液袋,病房里静得仿佛听到药液在管子里流动的声音。 突然手机铃声打破寂静,三个人都象吓了一跳,再看原来是赵尧尧的手机,她没看号码便按下接听,就听到里面有个哽咽的声音“尧尧”,脸色大变,脱口道: “小容?!” 下意识瞟了方晟一眼,匆匆跑到走廊。 白翎冷哼道:“新婚之夜打电话给前男友,晒幸福吗?真是天下最毒妇人心!” 好像她不是女人似的。 第19章 今非昔比 手机里周小容仿佛强抑痛苦,问:“他还好吗?” “他正在住院。” “我……”周小容失声哭起来,“我做错了……” “别哭,弄花了新娘妆。”赵尧尧随即发现病房门没掩好,赶紧关紧,走到更远的地方接听。 这两句从门缝飘进病房,白翎听了暗暗吃惊,心想看似斯斯文文古波不兴的赵尧尧,挖苦起人来简直大繁至简、直剜到对方心窝深处的境界,真是不好对付的角色。 想到这里她又自责:我要对付她干嘛?好像摆开架势抢方晟似的,他真值得我这么做? 刚开始她对方晟是有歉意,然后出于保护角度,不想他因为赵尧尧惹上大麻烦,不料接触多了似乎过于入戏,竟跟赵尧尧唱起了对台戏。 关于赵尧尧,其实白翎了解得比方晟多,正如此更激起她的斗志,赵尧尧越想得到的,她偏不想让对方如愿。 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白翎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却没留意方晟脸色又惨白了些,刚才一声“小容”,使他想努力愈合的伤疤再度被血淋淋揭开,脑子里轰隆隆回荡着一个声音: 小容结婚了! 白翎陡地听到他手指关节格格直响,才发现整个手臂都在发抖,连忙调慢滴液速度,悄悄握住他的手道:“为她生气,不值得!” 方晟惨淡地摇摇头,这时赵尧尧通完电话进来,一眼便瞥见她的手,蹙蹙眉没吱声,径直绕到里侧坐下。 僵了两三分钟,方晟艰难地问:“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赵尧尧淡淡道。 白翎没好气道:“没什么你出去那么久?故弄玄虚!” 赵尧尧不理她,转向方晟正色地说:“不管她说什么,对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 方晟怔忡片刻,长叹一声道:“你说得对。” 白翎也是玲珑剔透,稍作思考便明白赵尧尧的意思:周小容今天大悲大喜,情绪难免反复,说的话不能相信,而赵尧尧刚才想必含枪夹棍嘲讽了周小容不少,这些都没必要复述给方晟,免得病情反复。 病房里恢复安静,隔了半个小时,白翎的手机响了,是邱组长打来的: “快到局里会合,刚刚发现新情况!” “马上就到!” 白翎迅速弹起身,歉意道:“有急事,明天来看你。” 方晟道:“晚上注意安全。”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赵尧尧突然道:“每次你回县城不管做什么,她都在后面盯着?” 经她提醒他也吓了一跳,道:“上次帮她收集情报,是说过保护我的安全,不过……” “昨晚我跟你跑了两个多小时,她也开车跟了两个多小时,所以才能在关键时刻出现,以她的性格难得有这份耐心啊。” 他霍然盯着她:“听起来你对她很了解?你们之间到底有何矛盾?” 她摇摇头,在他胸口拍了拍道:“你脸色很差,睡会儿吧。” 方晟不情不愿地躺下,眼望着洁白的天花板,突然苦笑起来。 “笑什么?”她不解地问。 “想到《红楼梦》,当林黛玉孤独地缠绵于病榻吐血时,贾宝玉正与薛宝钗喜结良缘,多么相似的一幕!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赵尧尧柔声道:“不一样的,这会儿你身边不是有我吗?” 这瞬间方晟的心彻底被融化了,出神地看着她,日光灯将她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衬得有几分透明,仿佛吹弹可破,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如水如梦的眼波,笔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唇,每一分都恰到好处,宛若雕塑大师精心制成的艺术品。 她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害羞地低下头,长发柔顺地披下来遮住她大半面脸,也掩饰了她的窘态。 偏巧护士进来例行查房,打破了微妙而无言的互动,等护士量完体温、叮嘱用药注意事项离开后,两人已恢复原状。 大概白天不断有人探望而休息得太少,没多久方晟沉沉入睡。奇怪的是梦里居然没有周小容,而是不断闪现赵尧尧气喘吁吁跑到自己面前,委屈地说“我跑不动了”那一幕,紧接着白翎开着吉普插到两人中间,嘻皮笑脸问: “搭个顺风车?” 方晟蓦然惊醒,回想刚才梦境不由失笑,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再看赵尧尧已伏在床边睡着了,碎发散乱地洒在皎洁的脸庞上,显得格外恬静和天真。这一刻他真想偷吻她的额头,转念又摇摇头,就只轻微动了一下,赵尧尧便醒过来,揉揉眼一看输液袋,道: “还有五分之一。” 方晟道:“从昨晚到现在你只睡了四五个小时吧?”她早上才离开医院,下午守在瓦罐旁煨汤,大概只上午睡了个囫囵觉。 赵尧尧一付根本无须多说的神情,示意他继续休息。方晟却又睡不着了,呆呆望着输液袋发呆。 “如果……你真想知道小容说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赵尧尧道。 “不必,真的不必,”想想他补充道,“以后别再提她。” 这一刻方晟觉得是应该彻底放下了。 专案组匆匆来到金港小区时,110警车和刑警大队已封锁九幢楼,警戒线外围了很多好奇的住户。 死者名叫高益奇,四十八岁,县工行营业部主任。妻子李芸在正府办信息科工作,这期间正在省城培训网络监督技术,据她说最近丈夫心神不定,打电话时往往前言不搭后语,还经常忘事,两天前突然发短息说单位协助警方查案,封闭期内不准对外联络,叫她别打电话。果然他连续两天手机关机,短信也不回,她想想不放心,直接打到营业部询问,员工诧异地说高主任不是出去旅游吗?李芸知道坏事了,火速从省城回来,一到家就发现高益奇死在书房里,手腕割破,地板上满是鲜血。 专案组在之前撒网中已注意到高益奇,发现他在庞大的洗钱网络中发挥重要作用,已列为重点嫌疑对象。 “门窗完好,无撬动破坏痕迹;死者神态安详,着装完整,无挣扎打斗迹象;书房内家具物品均无移动,水果刀上仅有死者的指纹,”刑警队石队长介绍道,“虽然没有遗书,但综合他爱人和单位员工反映的情况看,最近死者由于工作压力大,神思恍惚,加上这段时间家属正好在省城学习,儿子则在澳洲留学,没人帮他疏通减压,导致其情绪愈发抑郁,最终走了极端。目前初步认定死者是自杀身亡。” 邱组长手摸着下巴,玩味再三,道:“刑警队的同志辛苦了,我们再看看,不着急下结论。” 石队长一怔,脸色就有点不好看:我已经说了初步认定结果,你却说不着急下结论,当面打脸么?就算省城下来的钦差大人,也不能无视基层单位的调查成果。当下沉着脸命令道: “解除封锁!收队!” 老子不陪你玩了! 石队长带着法医、参与现场勘查的刑警队员往外面走,小李却挡在门口。 “啥意思?”石队长黑着脸问。 小李道:“石队长,专案组要接管这桩案子,请交出相关人员证词和物证。” “你敢——” 石队长怒发冲冠作势拔枪,却见专案组五个人正好将他们围在中间,个个手按在腰间,面色不善,他很清楚这帮人的厉害,态度立即软下来,道: “反正是自杀,只要家属没意见就行。” 说着使个眼色,刑警将几个物证袋和记录交给白翎,小李则让开门,看着他们下楼后随即反锁。 邱组长示意大家重新勘查,白翎则陪李芸进了卧室,看到床对面的婚纱照赞了一句: “油画效果不错,有二十年了吧?” 李芸顿时泪光涟涟:“二十四年,没想到说走就走,连句话都没留下。” “根据他的性格为人,你觉得会这样做吗?” 李芸呆了呆:“按理不会,他是会计出身,做事周密有条理,还喜欢提前规划,家里绝大多数事都是他安排,这么说吧,现在存单放在哪儿,共有多少存款我都不知道……” “就是说如果他打算自杀,起码会交待妥当身后事。” “儿子还在澳洲上学呢,我……”说到这里她陡然想起件事,“对了,几天前儿子突然打电话,问爸爸为什么突然分几笔汇了很多钱给他……” 白翎精神一振:“你查下具体哪一天,再联系儿子弄清具体数额!” 李芸擦掉眼泪点点头,白翎握了握她的手回到客厅,专案组已基本完成复勘,正在汇总情况。 “……门锁正常,阳台、窗户均无强行入内的痕迹,”小李道,“玄关拖鞋摆放得很整齐,除了死者没有使用迹象,李芸回家后由于焦急,未曾换鞋。” 老黄道:“书房没发现情况,只是……地板太干净了,明显刚刚清理过,还有死者坐的姿势总觉得别扭,割腕自杀的人应该不会一只手臂平伸到书桌上,另一只手臂垂下去滴血,严重违反生理规律,我认为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很难。” “还有个细节,”小顾补充道,“我发现有人翻过书橱下面的书柜,理由是尽管书摆放得很整齐,但中间有几本是倒插的,高低顺序也很乱,死者有多年会计档案管理的经验,不可能如此粗疏。” 邱组长沉吟片刻:“貌似完美的自杀现场,太刻意了反而露出马脚……对方开始灭口,足以证明侦查方向是对的,大家抓紧时间搜集证据,尽快抓捕凶手!” 第20章 镇长心机 方晟一心想周日下午出院,正好赶回去处理一大堆啰嗦事,但医生认为他高烧未褪尽,为防止反复还得输液并住院观察一天。朱正阳安慰道有他在三滩镇守着没多大问题,及时保持联系即可。 事实上两人还是低估了某些人无耻的下限。 靠近中午时白翎匆匆过来看望了会儿又匆匆离开,语焉不详说案子的调查量很大,而且阻力重重。有朱正阳和严华杰换班,赵尧尧白天不好意思露面,但照例天没黑就抱着保温瓶出现在病房。 晚上七点查房时方晟体温基本正常,医生斟酌减了部分药继续输液,并说实在着急可以明天上午出院,但傍晚必须过来复查。 医生离开后,赵尧尧轻声说:“出院后住我家……” “不太好吧。” 她脸一红:“两个房间呢……”似乎越解释越乱,好像在暗示什么,她说不下去了。 方晟心中一荡,倒想躺到她家安安静静休整一天——赵尧尧耐得住寂寞,能半天不说话,和她在一起确实感受到那种很特别的静谧。 然而转念又想,白翎所说的大麻烦想必没中断对赵尧尧的监视,万一被看到住进她家,有损她的名节,毕竟是没成家的孤男寡女,同居一屋难免不让人遐想。 遂道:“索性明天下午出院吧,省得搬来搬去。” 赵尧尧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没吱声。 晚上十点多钟,住院部终于安静下来。 她突然说:“下午小容又给我打电话了,她说……” 方晟抬手阻止她继续说。 “说你关机两天了……”她还是幽幽把话说完。 他郁闷地摇摇头:“昨天不是说好以后不提她了?” “我是你俩的联络人啊。” 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他哭笑不得:“我宣布中断联系,取消你联络人的资格。” 她难得俏皮地说:“遵命!” 她粲然一笑,脸庞宛如鲜花绽放,娇艳的红唇衬着洁白整齐的牙齿,瞬间折射出万般风情,整个病房因为她的笑仿佛亮了十倍。 “从没见你这样笑过,很漂亮。”方晟真诚地说。 好像是第一次夸她,赵尧尧又欢喜又害羞,不禁把脸别过去,心里盛开千万朵姹紫嫣红的鲜花,熏得她快要醉了。 接下来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直到凌晨两点才睡着。白翎猜得不错,周一早上赵尧尧果真请假继续在病房陪着,只偷空回家洗漱打扮,重新换了身衣服。 手机开机后,跳出若干条未接来电提示信息,还有周小容发的短信,方晟没细看全部清空。 中午朱正阳突然打来电话:“气死人,这帮家伙太过分了!竟然趁你不在临时开党委扩大会调整工作安排,真无耻!” “怎么调整?”方晟问。 “以党政办工作太忙为由把我调离改制领导小组,换上财政办吴箕,谁不知道那家伙是牛好文的忠实走狗?还说加强领导,把秦镇长也列为副主任,而且三位组员都回原部门,重新安排了丁书记和牛好文的人。简直赤裸裸地掠夺胜利成果!我做梦都没想到他们能卑鄙到这个程度!” 电话里朱正阳怒火冲天。 方晟想了会儿,道:“既然他们下了战书,那就沉着应战好了,别着急,等我明天回去再说。” 放下电话,赵尧尧问:“镇那边出新情况了?” “基层工作就是这样,忙不完的工作,解决不完的矛盾,习惯了。” “如果调到县城呢?” 方晟愣住,想了很久才道:“在基层乡镇工作是挑战也是机遇,只有积累足够经验和阅历,才能从容应对未来的困难。我没想过五年、十年后会怎么样,但我希望自己踏实走稳每一步,裹挟无可争议的成绩前进!” “嗯,你想在官场取得成就,”赵尧尧喃喃道,“不容易做到,但我相信你!” “确实很不容易。庞大的官僚体系中充斥了三种人,一是碌碌无为的庸官,不知进取,只图安逸享乐,混到足够资历平安退休是他们毕生的愿望;二是永不知足的贪官,挖空心思钻政策的空子,官商勾结,为捞好处人为设置种种障碍,眼里除了钱还是钱;三是暴征强拆的酷吏,为了业绩和gdp增长不顾老百姓利益,只要有利于向上爬,不惜任何手段,”方晟感叹道,“所以真正想做事、做实事的干部反而被打压排挤,得不到施展机会,我想做一个另类,在官场冲锋陷阵,破坏既有的规则体系,闯出一条只属于方晟的道路!” 这是方晟第一次坦露心迹,阐述自己的为官之道。赵尧尧眼睛愈发明亮,表情复杂而捉摸不透,良久道: “我希望……一直……看着你不断成功……” 下午方晟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傍晚医生复查后认为基本痊愈,办完出院手续乘车回到三滩镇。 晚上朱正阳过来交换了白天发生的情况,认为丁书记和牛好文眼看改制取得突破,都坐不住了,一方面削弱方晟的权力,一方面往领导小组里塞自己人,以便将来分享胜利果实。 “秦镇长本来是中立派,却故意放到炙手可热的副组长位置,既能拉拢他,又能对你形成牵制,可谓一箭双雕,”朱正阳分析道,“吴箕就是牛好文牵的狗,叫他咬谁就咬谁,根本不带思考,新抽调的三个人当中一个是丁书记远房侄子,两个跟牛好文沾亲带故,吃相太难看!” 方晟展颜笑道:“说老实话,现在是否后悔从人事局跑到这儿?乡镇工作的复杂性和斗争的残酷性远超你的想象吧?” 朱正阳无奈摇头,笑道:“可是成天坐机关猴年马月才能熬出头?不如甩开膀子跟这帮家伙斗一斗!” “有这份豪气就够了!”方晟拍拍他道,“明天起看我收拾他们!” 周二早上才到办公室没多久,丁书记便捧着茶杯踱进来——这是方晟提拔后他头一回来这儿,满脸笑容问候一番病情,然后笑眯眯道: “前段时间小方镇长担子压得太重了,我这个班长关心不够要反省啊。昨天班子特意研究给你减负,顺便微调下改制领导小组成员,待会儿我让正阳把会议记录送过来。” 四个具体做事的都调整没了,还好意思说“微调”,方晟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两句粗口,笑眯眯道:“多谢领导们关心,尽管没参加讨论,本着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我会坚决执行会议精神。” 他强调会议决议是在自己缺席的情况下作出,而且持反对意见,只是少数服从多数,不得不接受。 丁书记脸上还挂着笑,但笑得有点僵硬,随便说了几句便离开。 八点二十分,方晟召集领导小组开会,也把秦副镇长请过来列席。参会者都心知肚明方晟对这次调整不满意到极点,已做好接受暴风骤雨洗礼。不料他一个个看过去,很温和地说: “今明两天开展调研,大家抓紧时间熟悉情况,走吧。” 整整一天,方晟带着他们跑了七家企业,深入每个车间查看生产情况;视察了三个正在基建中的产房工地,和工人们一起吃午饭;在荒芜的盐碱地步行十多公里,讨论风力发电的远景规划;到两家镇办养殖场实地考察了七个大鱼塘,并探索新模式下的鱼塘带方案。临近天黑才回到镇上,又陪正在考察、谈判的十多位投资商吃晚饭,散席已是晚上九点多钟。 “明天行程更紧张,七点钟就得会合,秦镇长有空参加?”方晟问。 秦副镇长从没经历过如此强度和节奏的工作,累得骨头快散架了,一听还约明天继续,心里一哆嗦,摇手道:“明天上午有个会,我就请假了。” “没关系,那你们几位……”方晟顿了顿,“晚上回去思考一下,把今天调研的心得和建议形成书面材料,明早会合时交给我。” 吴箕等人面面相觑,都傻了眼,没料到每天调研后还有家庭作业,当下均有些后悔,对是否应该调到改制领导小组产生怀疑。 周三早上方晟站在办公室门口,匆匆赶来的吴箕刚说“方镇长早上好”,就被打断,方晟指指手表道: “迟到六分钟,我希望没有下次。” 吴箕尴尬地干笑数声,却听方晟又问:“各位写的材料呢?” 四个人忐忑不安交过去,那心情比在学校交作业还糟糕。方晟草草翻了一遍,陡地勃然大怒,挥着一页纸指着其中一人道: “郑阿秀,这能叫材料吗?昨天跑那么多地方,每家负责人说‘你好’‘再见’加起来都不止一页纸,这样的态度能做好工作?你留下重写,什么时候让我满意了什么时候正式介入工作!” 郑阿秀是三十出头的少妇,平时哪受过这种委屈,“哇”一声抹着眼泪跑开了。 “你们几个写的东西也不到位,”方晟摇头道,“心得和建议不是记流水账,改制领导小组也不需要专职秘书,你们必须站在镇领导的高度,从经济发展战略角度考虑问题,调研报告没个七八页能叫报告?先上车,今晚大家还得加班。” 好容易等到牛好文上班,郑阿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诉一番,态度坚决地表示回原部门,打死也不跟着方晟。牛好文没办法,带着她到丁书记办公室,说小郑是搞政工出身的,在改制领导小组非常吃力,请求退出。丁书记有些不悦,暗想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才跟了一天就吃不消,表面还保持微笑,说明天跟小方镇长打声招呼吧,让他补充业务相对熟悉的同志。 不料晚上丁书记也接到电话。 第21章 太极推手 周三调研的强度比昨天更大,吴箕本来就虚胖,在太阳下连奔带跑满身大汗,几次发生眼黑心慌的低血糖症状,两名小组成员也脚底直打漂,摇摇欲坠。更可怕的是方晟计划明天到各村对村办企业进行调研,早上六点就得会合,自带面包和矿泉水,在车上解决早饭。 对于晚上的作业,方晟要求有深度,有独立思考,而且切实可行。他半开玩笑半当真道:“改制领导小组不是养老的地方,要有吃苦耐劳、蜕一层皮、瘦掉十斤的准备。” 回到家,三个人不约而同或打给丁书记,或打给牛好文,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不想干了,强烈要求回原部门! 方晟太奸了!丁书记和牛好文暗想,居然憋出这种坏招把四个人都吓跑,然而又不能说什么,他们也听说方晟平时工作节奏快、工作强度很大,平常人跟在后面是比较累。 这一军将得够狠。 周四早上六点零五分,方晟见一个没来,心里暗笑,打电话过去,三个人象约好似的关机。方晟随即打给还在酣睡的丁书记,道: “不好意思,扰了书记的好梦,现在有个情况,我手下的兵都不听指挥了,怎么办?” 丁书记又恼火又憋屈,装模做样道:“还有这种情况?别着急,等上班找他们谈话。” “昨晚约好早上六点到各村调研,通知都下去了,不能让人家白等啊。” 早上六点就下村,算你狠!丁书记暗自腹诽,打着哈哈道:“没事没事,回头我叫正阳帮你圆场,就说镇里临时有安排,调研工作以后再说。小方镇长也别太操劳,毕竟刚刚病愈,也要慢慢休养才对。” 回笼觉是睡不成了,丁书记琢磨会儿,心想索性叫姓牛的也睡不成,遂拨通他的手机,笑道: “牛镇长,上班后咱俩跟小方镇长碰个头,你觉得如何?” 牛好文正想说这事儿,忙道:“没问题。” 八点整,方晟踩着点儿走进丁书记办公室,先发制人道:“领导小组剩下我一个光杆司令,怎么开展工作?” 话音刚落牛好文也捧着茶杯转进来,坐到沙发上不说话。 丁书记摇头叹息:“三滩镇机关人员整体素质有待提高啊,才干了两天就叫苦连天,象什么话?” 牛好文辩解道:“吴箕主任的确因为身体不太好,不能太劳累,毕竟年月不饶人。” 方晟似笑非笑:“正阳年富力强,有冲劲有活力,丁书记又不肯放人。” “党政办工作也很吃紧啊。”丁书记道。 牛好文道:“要不给领导小组多加几个人,减少工作量?” “一个人的工作分给两个人,效果恐怕适得其反,”方晟否决了他的提议,然后道,“我的想法是请两位领导出面找这几位同志诫勉谈话,严肃批评其工作态度和作风,要求他们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工作,否则予以纪律处分,非正式编制的解除劳动合同!” “不行不行,太粗暴了。”牛好文连忙说。 丁书记意味深长看了牛好文一眼,道:“早上我一直琢磨这事儿,要说吧领导小组成员的性质本来就是抽调,既是抽调一方面当然要顾全大局,服从组织安排,另一方面那个……也要适当结合本人意愿,现在他们几个因为种种原因主动要求退出,我觉得不宜强求,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对不对?刚开始就别别扭扭,以后怎么配合工作,牛镇长的意思呢?” “吴箕主任说昨天差点死在滩涂边上,虽说有点夸张,要是真因为太劳累搞出人命,对三滩镇影响也不好。”牛好文道。 方晟耸耸肩:“既然两位领导这么说,我也没意见,但领导小组不能空转,总得把人配到位,我有两个方案,一是面向全镇公开招聘,选取有经济工作经验、能力强的同志进来;二是缩小影响,启动原来那套班子,所以丁书记还得把正阳借给我用些日子,如何?” 丁书记与牛好文迅速交换下眼色。按他们的设想人选最好由党委扩大会决定,这样能把提名权控制在手里,但两天前才通过的人选如今退得一个不剩,倒也不好意思再说出口。公开招聘自然不行,作为沉浸官场多年的老官僚,他们最担心情况失控、人事变动引起县里关注,弄不好事情闹大了收不住场可就颜面尽丧。 思来想去,只能接受第二个选项,重新启用原班人马。 “那……就让原来几个回来顶阵子?”牛镇长窝着一肚子火说。 丁书记一本正经道:“同意牛镇长的观点,小方镇长,那就这样?” 方晟干脆利索道:“我立即通知他们。” 半小时后朱正阳来到方晟办公室,笑道:“你又赢了。” “苦涩的胜利啊,”方晟道,“一场典型的中国式官场内耗,明明能胜任的工作团队,因为人为因素被拆散,再强行安排些外行,要是我怕得罪人,或者不施展些计谋,改制工作必然受到影响,到时领导却不必承担责任。” “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要是吴箕他们咬紧牙关撑下来,你也没奈何。” “未必,我还有后续招数没使出来呢。” “张雨衡他们仨原来怨气冲天,刚才接到通知都喜笑颜开,说还是方镇长厉害,连党委会决议都有办法推翻——外面都这么说。” 方晟苦笑:“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哪里是好事,好吧,继续开工,接着上周拉下的工作继续推进。” 忙了两天又是周末,方晟本想回省城看望父母,顺便说下提拔副镇长的事——经过几个月努力算已站稳脚跟,觉得能理直气壮告诉父母。没想到刚拿起电话,手机响了,就听到赵尧尧说: “我快到三滩镇了。” 计划全被打乱,方晟赶紧联系镇中心新开张的快捷酒店,环境还算可以,重要的是整洁干净,不象镇上其它旅馆到处灰濛濛。晚上的海边小镇除了鳞次栉比的海鲜酒店,就是浴城、桑拿、网吧,根本没有高品味的休闲场所。吃完晚饭,方晟只得陪赵尧尧在酒店房间里看电视,她好像挺享受两人在一起的感觉,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驱车去海边,这回方晟对周边情况已了如指掌,选择从另一条路过去,虽说绕远了些,但能从更好的角度看海。 沿途全是笔直的公路,两侧路边是郁郁葱葱的高大乔木,再往里面层层叠叠深不可测,偶尔传来几声野兽的嗥叫。 “太荒凉了。”赵尧尧开了近二十分钟没看到一个人,不禁说。 “这一带原来都是海,后来海岸线后移变成盐碱地,治理后种植大量的树木也就是护堤林,经过几十年才发展成现在的规模,”方晟介绍道,“上次程庚明说县里有计划将这里改造成森林公园,不过投资巨大,非得有实力雄厚的大集团参与。” “晚上一个人在这儿走,没鬼也会吓死。” “听说几年前冬季发生一桩案子,两伙村民因为灌溉纠纷群殴,其中两人打红了眼回家抄起刀捅死一人,捅伤三人,民警接到报案立即组织抓捕。两人自知闯了大祸,便一头钻进了这片林子……” 赵尧尧好奇地问:“结果呢?” “地形太复杂,面积又大,组织了几次拉网式搜捕均无功而返,两个月后药农采草药时无意中发现两人的尸体,原来他俩在林里迷失了方向,又找不到食物和火源,饥寒交迫而死。” “太惨了。” 驶出幽暗的森林大道,拐过一片沙滩前方有座高桥,方晟示意她停到旁边,下车道:“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赵尧尧不解地跟在后面往下看,左瞅右瞅,又跑到远一点的地方歪着头看,并无发现。 后面也驶来一辆商务车,还是省城潇南市牌照,里面下来三个乘客,均穿着夹克衫,旅游鞋,看似朴素无实,却个个气宇轩昂,神情中有股不怒自威的味道。 司机快步上前道:“请问条子沟怎么走?” 方晟道:“再往前六七公里,线路我也说不清,待会儿跟我们的车就行了。” 这时赵尧尧在远处问:“哪儿有趣呀?” “稍等,”方晟歉意笑笑,走到河堤边道,“你看桥底下的水面,东边的水清些,是河水;西面的水污浊,是海水。这座桥就叫通海桥,河水从东而来,经过这座桥流入大海,变成海水。瞧,中间有道明显的分界线……” 赵尧尧象小女孩惊呼道:“果真是的哎!”遂站到一棵树旁朝方晟微笑,他陡地醒悟,连忙掏出手机为她拍了几张照片。 商务车三名乘客也上前打量,都啧啧称奇,其中一人道:“要在省城,单这座桥就能设个旅游景点,一天不知接待多少游客。” 方晟道:“海边特色资源和景点确实很多,县里曾有过沿海观光带的规划,但最终搁了下来。” “因为资金问题?”乘客当中的长者问。 “资金仅仅是一方面,我觉得更重要的是理念问题,那个说来话长,不耽搁时间了,我在前面为你们带路。” 丰田车在前面开,商务车跟在后面,没多久就到了条子沟,方晟按两下喇叭打个招呼,继续向海边驶去。 第22章 海边观光 方晟难得有机会开车,在宽阔无人的大路上,旁边又有美女相伴,开得心旷神怡。赵尧尧则专心致志研究刚才拍的照片,不时蹙眉瞪眼似乎不太满意,最终还是选了一张给他看。 “喏,这张怎样?” 一瞥才发现她居然把照片作为他手机的屏保,心热了一下,笑道:“惊为天人。” “就是脚边那堆乱草很煞风景,用修图软件去掉就好啦。”她闷闷不乐道。 这边海域用石头砌了几公里弧形围档,因而很远便听到惊涛拍岸的声音,溅起的浪花飞到几十米远。两人沿着围档漫步,并不说话,偶尔相视而笑,内心都感觉彼此关系比上次海滩散步亲密了许多。 “你想不想调回省城?”他问。 “什么?”她没听清。 他突然又不想问了,摇摇手表示没什么。 经过一大片乱石堆,脚下尽是不规则的碎石块,赵尧尧一不留神踩空,身体向左侧摔倒,方晟一把搂住,瞬时软香温玉入怀——原来赵尧尧不但是手软,身体更软!他脑中闪念道。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挣脱,而是僵在原处一动不动,不知隔了多久才象回过神来,红着脸轻轻推开他胸膛,快步跑向前面。 甜蜜的时光总显得短暂,很快就到了中午。方晟便驱车来到条子沟附近的农家乐,老板和儿子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渔民,家里有条大船每天出港,因此随时都有新活的海鲜。刚坐下没多久,帘子一掀,上午碰到的商务车三位乘客也陆续进来,打个招呼后坐到旁边的大桌,司机在一边点菜。 为首长者似想到什么,招手笑道:“两位小同志过来拼个桌,刚才的话题还没结束呢。” 赵尧尧只想和方晟黏在一块儿,有点不情愿,方晟却看出他们身份不简单,没准是从省城过来考察项目的,不想错过良机,遂轻轻拉了她一下,赵尧尧便乖巧地跟到身后。 “你说观光带被搁置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理念,能不能具体谈谈。”长者温和地说。 方晟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个长方形:“这是以海边森林以中心的观光带雏形,长约三十公里,按传统想法,旅游观光带必须配套游乐场、酒店、宾馆、长亭、楼阁之类,粗略算算,在这片广阔的地带单建成配套设施起码得二十多个亿,还不包括对森林公园的投入。众所周知旅游景点的宾馆等商业在开始几年是净亏损,加之黄海县不象沿海发达地区具有成熟的消费和旅游网络,处处都得从头摸索,因此令投资者望而却步。” 左侧方脸中年人道:“传统想法是没错,要保证游客吃好、住好、玩好,相关配套设施一个不能少,该投入的还得投入。” 右侧瘦脸中年人道:“就怕几十个亿砸下去招揽不到游客,或者隔五六年甚至七八年才能慢热起来,到时配套设施陈旧老化,还得继续砸钱,类似失败案例太多了。” 方晟看出他们之间就存在意见分歧,笑笑没说话。赵尧尧则坐在一边设置他的手机,从号码簿到屏幕墙纸都变成她的照片,仿佛存心要占据他手机里每个位置。 长者望着方晟:“你是什么想法?” 方晟道:“要打破投资-亏损-再投资-再亏损的怪圈,我觉得应该跳出传统思维模式,开启新的商业运作方式,以市场促进发展,以发展拉动投资,达到双赢的效果。” 瘦脸中年人笑笑没吱声,暗想乳臭未干的小伙子懂什么投资,只会夸夸其谈罢了。 方脸中年人含蓄地说:“小同志,很多事说起来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纸上谈兵跟实际操作相差甚远啊。” 赵尧尧听了不服气,以她淡泊的性子原本与世无争,就是见不得有人瞧不起方晟,遂说:“他可不是纸上谈兵,他是三滩镇经济镇长,最近正推动十几家镇办企业改制呢。” 三个人均微微吃惊,看方晟的眼光可就有点意思了。 长者笑道:“原来我们碰到这里的父母官了,很有趣……” 老板正好端上一盘鱼,听了他的话凑趣道:“咱三滩镇无论谁提到小方镇长,没一个不竖大拇指,了不得啊,年纪轻轻把那些个老奸剧滑的厂长们驯得服服帖帖,企业改制成功了,咱老百姓收入高了,三滩镇人走出去也有面子。” 听到夸方晟的话,赵尧尧两眼发光,嘴角笑意盈盈。 长者轻轻道:“金碑银碑抵不上老百姓口碑啊,看来小方镇长不错。” 伙计又端来两道海鲜,方晟岔道:“除了师傅建议你们喝点白酒,哪怕两三盅暖暖肠胃,这是海边的规矩。” “那就来点儿,”长者兴致勃勃说,酒送来后司机给每人倒上,方晟却不肯喝,长者笑道,“小方镇长这就不对了,不是说海边的规矩吗?” 方晟说:“我俩换着开车呢,再说规矩只针对外地人啊。” “喔,那可是不公平待遇,能不能解释一下?”方脸中年人说。 “其实是有科学道理的,”方晟道,“从中医理论讲,海鲜性属大凉,寒气重,而外地人——只要不是在海边长期生活的,肠胃相对比较暖,到这里几乎每道菜都是海鲜,暧寒相冲容易导致腹泄甚至更严重的肠胃疾病;另一方面海边厨师做海鲜讲究一个‘嫩’字,换而言之八成熟就端上桌了,所以……喝点白酒一方面暖胃,另一方面也是消毒杀菌的作用。” 长者笑道:“那我们可多喝几杯。” 接下来方晟介绍每道海鲜的来历,正确的吃法,几个人吃吃喝喝得十分惬意。 酒至半酣,长者还惦记观光带的事,问道: “关于观光带建设,如果让你主导的话,准备怎么做?” 方晟早猜到他们为观光带而来,已经打好腹稿,遂道:“确立原生态为主题的绿色旅游,以森林公园为抓手稳步推进,逐渐吸引投资拉动配套设施投入。” 长者点点他,笑道:“我也猜到小方镇长打算反其道而行之,原生态是个好主意,继续说。” “第一森林公园里只要修建两三条主干道,其它基本保留原状,要让游客看到真正的森林,真正的绿色生态;第二在森林公园周边推动农家乐建设,向游客提供原汁原味的海鲜,各具特色的农家住宿;第三在森林公园周边推动建设绿色农场,包括散养鸡和鸡蛋,不打农药不施化肥的农副产品等等,这些投资无须县镇两级投资,只要宣传发动一下即可。象这家农家乐,看似只有一个门面五六张桌子,每年能净赚十多万,”方晟道,“森林公园有了赚钱效应,投资商自然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到时建酒店、宾馆、游乐场,甚至酒吧、咖啡厅,那都是商业行为,县镇两级最多给政策,不会干预或参与经营,自然也无须担心亏损。” 瘦脸中年人沉吟道:“如果农家乐一哄而上,就会造成三个可能,一是无序竞争,相互杀价,商家在保证利润的前提下只能降低服务质量,以次足好,从而影响游客体验;二是黑心店大量出现,严重扰乱市场,甚至造成不安定因素;三是游客达不到预期规模,很多农家乐亏损严重,必然导致拖欠银行贷款等行为,最终县镇两级还得为此买单。” 长者道:“这些情况在沿海经济发达地区都有发生,很多内地知名景点更不用说,小方镇长考虑过防范措施?” “市场竞争并非无序竞争,县镇两级需要在不参与经营,不与民争利的前提下进行宏观管理,一方面农家乐不是街头摊点,我们会有准入限制,要统一发放牌照,另一方面还要加强监管,定期进行卫生、防疫、安全、物价等检查,”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作为基层干部,我相信一点,没有管不好的市场,只有不作为的领导。任何事只要我们尽心尽力去做,想办设想排除困难,哪有办不成的?” 长者一拍桌子:“小方镇长说得好,值得喝一杯!” 他豪爽地一饮而尽,两名中年人对视一眼也都喝掉,方晟以茶代酒相陪。 方脸中年人道:“按小方镇长的规划,确实能解决原先正府介入过深、投资额过大的问题,但基础设施投入如道路、桥梁、水电等仍需不少钱,如果从省里划下来,哪怕事先声明专款专用,根据惯例经过市、县再到镇总得层层盘剥、挪用,最终落到实处的没几个,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方晟毫不犹豫道:“不从财政走,省里委托投资公司进行项目管理,资金直接空降,严格按商业规则运作。投资公司与县镇两级不是上下级关系,而是合作关系,但它又有省里给的政策,等于手持尚方宝剑的红顶商人,从而能保证每一分钱都用到森林公园!” “噢,我还以为……” 方脸中年人很意外,长者和瘦脸中年人都猜到他的心思:基础设施建设资金是块肥肉,按常理作为经济镇长肯定希望经手这笔款项,哪怕再清廉也多少能捞些好处,没料到方晟根本没想沾边。 长者笑呵呵道:“小方镇长想法很超前,基本上与省里正准备开展的试点工作思路相吻合,说不定啊过阵子会有惊喜。” “那是三滩镇的荣幸。”方晟不卑不亢说。 接下来长者不再提观光带,大家说说笑笑聊了一阵风土人情便散席,上车前长者踌躇片刻终究没留电话,与方晟握下手就离开了。 本来方晟还想在附近玩会儿,不料赵尧尧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第23章 省城病房 电话响起时赵尧尧正带着笑意听方晟说下午的安排,一见号码便沉下脸跑到远处接听,然后见她似乎情绪很糟糕地摆手说着什么,争执了近十分钟才悻悻回来,坐在车里一言不发生闷气。 “单位有急事?”方晟试探道。 赵尧尧咬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得回省城……” “家里有事?” “唉——”她心烦意乱摇摇头,几分钟后才说,“我……我妈非要见我,我又不想……唉……” 简单一句话足以反映她家里关系之复杂,母女见面是平常不过的事,可在赵尧尧看来似乎面临天大的难题。 也许正因为她背后难以言说的家庭因素,再加上周小容的阴影,两人关系虽不断升温,却迟迟无法突破。一方面方晟本身有心结,另一方面赵尧尧可能也犹豫不决,不清楚到底怎么选择未来的路。 “去吧,无论如何养育之恩是天底下最深的情分。”方晟劝道。 赵尧尧愁眉苦脸纠结了足有十分钟,最终深深叹口气,还是听从他的建议,先把方晟送到三滩镇,然后直接驱车去省城。 回到办公室,想起中午与长者等人的交谈,他取出县里关于观光带的方案和地图,摊在桌上细细研究并上网查找相关信息,不知不觉过去四五个小时,抬头一看天已经黑了。便慢慢踱到食堂打了份饭边吃边思索兴建森林公园过程中可能发生的问题,正想得入神,手机响了,是方华打来的: “快回来,爸爸心脏又出问题了!” 方晟惊得差点筷子落地,赶忙追问。方华也说不清原因,只说方池宗最近活动量大了些,又连续参加了两次战友聚会,不排除与喝酒有关。这会儿方华等人正往医院赶,由于担心象上次那样住不了院,而且希望还让葛主任复诊,所以叫方晟动用上次的关系打声招呼。 方晟苦笑不已。上次的事赵尧尧至今没承认过帮忙,再打招呼从何说起?不过心脏问题是大事,弄不好有随时出人命的可能,只得含糊答应下来,并硬着头皮打赵尧尧的手机—— 无法接通!赵尧尧关机了! 从时间推断,此时她已经到了省城,难道防止打扰母女间有可能不太愉快的见面,故意关机? 方晟无奈,匆匆叫了辆黑面的先去县城,看看能否碰运气找到敢去省城的出租车,或者搭个顺风车,同时懊恼不止,早知道下午跟赵尧尧一起去省城,该省了多少麻烦!现在只能指望边往省城赶边等赵尧尧电话,希望她能早点开机。 黑面的将他送到长途汽车站附近,连续问了**辆出租,一听去省城都摇头,并说早上也许能搭到顺风车,稍微给点钱就行。晚上考虑到安全,愿意搭陌生客的私家车主极少。 白翎倒有辆霸气的吉普,可每次都是她主动打电话给他,号码总显示“未知”,想到这里他暗暗叹气。 万一真找不到车,只好厚着脸皮请严华杰找她,试一试总比坐等到明天好。 要是自己有辆私家车多好,去哪儿都方便,免得每次回省城象出国,厚着脸找电话到处求人。可车子岂是想买就买?以自己每个月不到2000块的工资——还是副科级,不吃不喝攒二十年才能买到赵尧尧开的那款丰田! 正想着,身边陡地刮过一阵风,一辆霸气的吉普几乎擦着他身体停下。 “去哪儿呢?等了很久的样子。” “省城,能不能把车借我用下?”他喜出望外。 白翎漫不经心道:“吉普你能玩?快上车吧,我送你。” “你不是忙着办案吗?哪有时间?”他边上车边问。 “劳逸结合嘛,哪象电视里几个人坐下一琢磨案子就破了,需要跑很多冤枉路,找很多人磨破嘴皮,埋在一大堆没用的信息里找线索,总之没法快,也不能快。” “看到希望没有?” “总之前景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白翎笑道,又转开话题问,“没借赵尧尧的丰田?” 他老老实实说:“她下午去省城了。” “哼!”她一扬眉毛没说话。 方晟发现她生气的模样跟赵尧尧有点象,都是骄傲里带着娇蛮,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应该听她们的话似的。 开出一个多小时后方华又打来电话,这回语气轻松许多,先说方晟可能不用过去了,然后说刚开始送到医院还是在走廊里等,后来急诊医生听说是葛主任的手术病人,立即重视起来,临时腾了张病床,又请来住院部值班医生会诊,经过详细检查判断并非手术后遗症,而是饮酒过多加上运动量过大加重心脏负担,产生的不良反应,只须开些药精心调养就行。出于谨慎,医生让方池宗留院观察,等葛主任周一上班再做结论。 “我已在去省城的路上,待会儿直接去急诊病房。”方晟说。 “你父亲心脏不好?”白翎听出端倪。 “上次做了心脏搭桥手术,主要是没注意保养,每次战友聚会时一闹就忘了自己是病人。” “战友感情非常特殊,我能理解。” “不过身体……唉!” 这时赵尧尧打来电话,解释说下午手机没电,这会儿才看到未接电话。方晟简要说明了原因,却故意没提白翎,赵尧尧也没细问,直接说: “明天下午和我一起回黄海。” 白翎听得清楚,冷冷道:“坐谁的车去,坐谁的车回!” “是她?”赵尧尧很敏锐地听出白翎的声音。 真是不怕事大,这当儿你说什么话?方晟幽怨地瞟了白翎一眼,连忙说:“在长途车站找出租时正好碰到白小姐,所以就……” 赵尧尧似乎生气了:“明天下午四点我在医院门口等!”说完挂断电话。 “好大的小姐脾气!”白翎冷笑道,“偏不信她能从我手底下抢人,再说了凭她软不啦叽的日本车还撞得过我这辆吉普?” 方晟无奈:“什么抢人、撞车,说得火星四溅,不过顺路稍个人好不好?多大的事儿。” 她怒目圆瞪,依稀有第一次擒拿方成的威风:“胡说!我是专程送你去省城,她才是顺路好不好?这是原则问题,我从来不在原则问题上让步!” “再讨论,再讨论,”方晟头都大了,觉得每当这两个女孩撞到一起对自己来说简直是灾难,“我得想想怎么劝我爸调养身体。” “反正你必须坐我的车回去,不然我可以硬来,”她威胁地转转手腕,“你自信逃得出我的掌心?” 方晟批评道:“这么说就不对了!国家精心训练你一付好身手,是为了打击犯罪、保家卫国,怎能把功夫用到无辜的平民身上?” “哼!”她又一扬眉气鼓鼓不说话,暗想到时老娘真出手,你能奈何? 过了会儿赵尧尧发了条短信,写道:别管她,我明天中午12点就过去,提前出发。 方晟暗笑,想不到高傲冷漠的赵尧尧居然也会耍这种小心眼。 吉普开到省中院急诊室前,本来说好白翎直接回家,明天的事再说,谁知方晟下车时正好看到对面走来的任树红——她回家取被子和换洗衣服。 “来这么快?”任树红狐疑地看看吉普,“这辆车是……” 白翎只得下车,方晟也只得硬着头皮介绍道:“这是我嫂子,这位是——白小姐……” “你好。”白翎拘谨地说。 “你开车送的小晟?”任树红暗想比上次那个冷冰冰好多了,热情地说,“走吧,一起进去。” 方晟张张嘴想个托辞让白翎离开,却见白翎说:“好。” 来到急诊病房,方家人见到白翎均大为震惊:没想到仅隔两个月方晟又换了女朋友,同样漂亮得出奇,同样有私家车。 白翎比赵尧尧随和些,很客气地一一打招呼,然后站到旁边。方池宗上次处于昏迷没见到赵尧尧,见儿子带着漂亮女友来探望,本想当面表示感谢,随即意识到“白小姐”不是“赵小姐”,又不满儿子的喜新厌旧,当下态度淡淡的没说什么。 任树红刚才边走边搭讪,原以为白翎肯定好相处些,谁知她跟赵尧尧不是一个类型的冷。赵尧尧是骨子里透着高傲,白翎却是职业形成的冷厉,打探了半天什么都问不出来。 方家里面方华与社会上方方面面打交道,看人倒很准,直觉就是白翎眼里有杀气,随便一扫目光象刀似的能把对方衣服割破,令人不敢造次。 见这情况肖兰心里更忧愁,上回那座冰山着实让她堵得慌,这回又换座冰山,难道儿子就喜欢这种类型?比周小容差远了。 病房里大家各怀心思说了几句客套话,方晟以太晚了为由让白翎先走,白翎也在方家几双眼睛注视下局促不定——她从未有过类似经历,忙不迭告辞。方晟送到门口时她忍不住道: “说定了明天下午,三点半我来病房找你!” 她果然中了赵尧尧的疑兵之计,不知人家已提前到中午。 回到病房,肖兰立即问个不停,方晟连赵尧尧都不承认是女朋友,怎会轻易松口,咬紧牙关坚持搭的顺风车,与白翎不过是点头之交。 方池宗板着脸说不管什么情况,总之你得注意作风问题,身为公务员必须洁身自好,生活方面不能让别人嚼闲话,这样才有希望在仕途上进步。要是朝三暮四,今天换个女朋友,明天再换一个,我这一关你就过不去,明白没有? 方晟恭恭敬敬答应,临时取消告诉父母提拔的打算,一是气氛不对,二是怕父亲的心脏再出岔子。 当晚方晟愁绪百结,久久不能入睡。 第24章 辗转反侧 明天下午到底坐谁的车回黄海,是个问题。白翎说是原则问题,赵尧尧为此又是电话又是短信,实质都表明对此事看得很重。 说白了,两个女孩都认为方晟选择坐谁的车,就是选择谁,事情已上纲上线到这个程度! 可以想象如果方晟上其中一辆车,那么另一个女孩孤零零开车回黄海时,路上会如何失望甚至悲伤,何况她们俩本来就互存敌意! 怎么办?要么干脆一辆车都不搭,自己乘大巴回黄海。可是象这样的摊牌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总要面对,到底如何处理? 从内心深处讲,要真让方晟选择,他将会选—— 周小容! 他喜欢那个没心没肝,嘻嘻哈哈,娇柔却不做作的女孩,喜欢她撒娇的样子,喜欢她开朗大笑的样子,喜欢她刁蛮生气的样子,虽然最终她做出令他伤心的决择,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他的初恋,他的青涩回忆。 毕业离别时,方晟已经意识到一个问题:恋爱以及婚姻还是门当户对最好!如果周小容与他一样出身普通家庭,毕业后在哪里工作根本不是问题,只要两人在一起,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偏偏她父亲是厅级干部,矛盾便不可避免地产生。 而赵尧尧和白翎明显是同类人,深厚的背景,殷实的家境,更令人困扰的是捉摸不透,都不是方晟理想中标准妻子的形象。 然而他真的很享受和赵尧尧在一起时的静谧和温馨,而白翎的快人快语、让人错愕的率真同样使他放松。他不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也不想考虑与两个女孩的结局,只觉得既然未来有无数种可能,那就自自然然走下来,何必想得太远? 可是坐哪辆车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一想到丰田和吉普同时堵在医院门口的场面,他头皮发麻。 何况他了解白翎,她是说翻脸就翻脸,把她弄毛了真会出手,一个背摔,然后扛在肩上就走! 怎么办?怎么办? 整整一夜方晟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饶他机智百出却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对策。 凌晨五点多钟,方晟才迷迷糊糊入睡,手机突然响起,一看又是“未知”,连忙接通,就听到白翎冷冷的声音: “你下午坐她的车!案子有新突破必须立即回黄海,祝你们一路顺风!”风字没说完就挂掉了,可见心情之差。而“一路顺风”四个字想必也是咬牙切齿挤出来的,想必心里却希望赵尧尧的车子抛锚,最好多出故障。 方晟堵在嗓子眼的石头终于落到心里,长长松了口气,立即香甜无比地睡着了。 方华上午值班,肖兰和任树红早早来到病房。方晟虽然私底下讨厌任树红的世俗和势利,但不得不承认她很孝敬父亲,哪怕做表面文章,能到这个程度也不容易。遂打起精神跟她聊了会儿,肖兰又絮絮叨叨要儿子早点把对象定下来,别满园里挑花挑花了眼。任树红打趣说小晟的难题是出色的女孩子太多,没法确定。方池宗躺在床上听了又不舒服,训斥说找对象又不是找模特,漂亮、出色有屁用?归根究底要能一起过日子,明白吗? 任树红听了吐吐舌头不吱声。 方晟知道军人出身的父亲思想极端保守正统,看不惯的事必定激烈反对,这也是他至今在单位只顶着正科级虚衔出不了头的原因。也不反驳,默默坐在病床边喝茶。 肖兰看不下去,埋怨道:“你瞧瞧,小晟难得从黄海回趟家,每次不是骂就是训,就不能说点好话?” 方池宗说:“子不教父之过,这些话除了我哪个人说?我是怕小晟在作风方面犯错误!” “你还越说越来劲,上次要不是小晟的……”肖兰嗔怪地点了一下老伴的额头。 方池宗立即想到“赵小姐”,自知没趣,干脆闭目养神。 十点钟左右,赵尧尧突然打来电话:“我在急诊门口。” “啊!” 方晟急忙迎出去,暗想真是兵不厌诈,说好十二点却又提前两个小时。到了门口却见赵尧尧两手拎着几个礼盒,说既然知道他父亲住院总不能不看望一下。方晟暗想早上白挨骂了,下次还要重新接受教育。 一进病房,方晟怕父亲发作,抢先介绍道:“这位是赵小姐,上次专程送我来医院的,今天特意来看望您。” 他暗示方池宗她就是救命恩人,别乱发火。 方池宗何尝听不出来,脸色顿时缓和,“喔”了一声。 赵尧尧规规矩矩叫声“叔叔好”,又叫肖兰“阿姨好”,然后冲任树红笑了笑,把礼盒放到床边,道:“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 “哎,这么客气干嘛?”方池宗故意含糊其辞道,“上次的事还要谢谢你。”既能解读为开车送方晟,也暗含腾病床、找葛主任深夜手术的意思。 赵尧尧同样含糊其辞:“举手之劳,没什么。” 肖兰和任树红暗暗对视一眼,均想这座冰山比上次融化了不少,居然如此客气有礼。方晟却一阵感动,知道赵尧尧是为自己刻意改变,今天能做到这样,想必盘算了很久。 寒暄后赵尧尧不露痕迹地冲他晃下手表,暗示早点回黄海。方晟知她担心遇到白翎,不过父亲心脏基本没事,周一葛主任还会亲自复诊,没必要让赵尧尧在这儿难受,遂说赵小姐要赶回黄海有事,自己就搭她的顺风车了。 任树红很八卦地想知道“白小姐”在哪儿,但始终没机会问出口。 上车后驶离医院,赵尧尧好像松了口气,故意问:“咦,怎么没见她?失踪了吗?” 方晟如实相告:“专案组有急事,早上先回了。” “哼!” 赵尧尧这才知道自己枉费那么多心机,原来对方早就撤退!饶是她向来心止如水,不与人争,也气得皱起鼻子,好半天才说:“如果她不提前走,你坐谁的车?” 方晟逗她:“你在电话里说下午四点,她准备三点半过来呢。” 赵尧尧顿时羞红了脸,讷讷不说话,隔了会儿气愤愤说:“你骗我,有件事我也不告诉你。” “什么事?” 她装作专心开车的样子,不理他。方晟一路上乱猜了半个小时,最终她忍不住道:“越猜越离谱,告诉你吧,是关于昨天遇到的那几个人的身份。” “噢,原来你知道?” 她摇摇头:“本来只觉得有点象,昨晚无意中看新闻才认出其中一个……那个方脸的,原来是发改委姜主任。” “啊!”方晟又惊又喜,“发改委主任悄悄到海边调研,说明设想中的沿海观光带项目有可能提上日程!” 她瞟了他一眼,奇怪地说:“我还以为……你更想知道年纪最长的那个人的身份。” “肯定是省领导啦,不过对我们来说发改委主任更重要,手握项目审批大权,几十亿上百亿就在他一念间。” “感觉姜主任是持反对态度。” “能专程跑到海边本身就是一种态度,我倒很乐观。” 说话间很快到了县城,与朱正阳联系车辆,不料几辆车都已经带镇领导们回了三滩镇,方晟准备到车站找出租,赵尧尧却说: “干脆送你回镇。” 方晟赶紧拒绝:“不行,你开这么久很疲劳,我也不放心你晚上一个人开车回城,还是叫出租方便。” “晚上不回了,明天起早。”赵尧尧无所谓地说,一打方向盘拐向去三滩镇方向的公路。 由始至终她都没提与母亲见面的情况,想必很不愉快,方晟知趣地没提。 当晚赵尧尧还住在快捷酒店,方晟还是陪她看电视。大概昨晚为坐车的问题发愁没睡好,方晟看了会儿竟沉沉睡着了。 一觉到早上还醒来,睁眼才发现坐在沙发椅里,空调打得很暖和,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赵尧尧则象小猫似的蜷伏在床边,离他不足半米。听到动静她也醒过来,四目相对,都有些脸红,赶紧别开目光。 她担心进城遇到上班早高峰,简单梳洗一番没吃早饭就出发。目送丰田车消失在视野外,方晟心里难言滋味。 背后突然传来朱正阳的声音:“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方晟笑骂道:“朱大秀才大清早发什么酸,昨晚醋喝多了?” “非也非也,小生触景生情也。” 两人打趣了几句,朱正阳便介绍周末打听到的消息:韩书记虽然强势,却没能在黄海取得摧枯拉朽的胜利,强大而顽固的地方势力依然占据主流,所以几个月来韩书记没有大张旗鼓搞人事调整,预计马上进入冬季,双方将展开激烈交锋,争取在年初人代会前取得优势。 “谁在台上我们都是干工作,无所谓。”方晟说。 朱正阳警告道:“有所谓!在别人眼里你是韩书记的嫡系,想下船都不容易,一旦韩书记失势将殃及池鱼!” “唉,我只想埋头工作,可事实上起码一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斗里。”方晟摇头叹息。 第25章 引资问题 经过对高益奇家的彻底搜查,专案组在厨房碗橱柜里找到一只破旧不堪的蒲包,打开一看,竟是两叠转账凭证复印件,所以邱组长紧急召回白翎参与调查。 之前专案组已发现书房书柜里的机关,暗门已被打开,里面空空无一物。专案组断定杀人凶手有足够的时间清理、伪装现场,解锁自然不在话下。然而大家都没想到高益奇的会计谨慎原则,不把证据放到一个篮子里,狠狠摆了对方一道。 专案组立即组织人员对转账凭证列表追查,通过账务跟踪和流水账分析,发现一个户名为施成娟的卡号不定期给高益奇实际控制的银行卡打款,每次金额一万至十万不等。高益奇收到款项后当天便转移到李芸名下的银行卡,再通过手机银行转账、网银转账等转移了若干道步骤,最后藏到一个证券账户里。显然,炒股赚了钱是他最后一道防线。 专案组判断这是洗钱的好处费,白翎和小李立即出动抓捕施成娟。本来是高度机密的行动,对方没料到有证据落到专案组手上,自然不可能提前灭口,然而事有凑巧,吉普车开进施成娟所住的小区时,她正好从超市购物回家,见两人下车直奔自己住的单元,面带杀气且右手按在腰间,猜到东窗事发,当即扔掉购物袋返身就跑! 白翎感觉身后有动静急忙回头,然后与小李紧追不舍。 周一上午街上车辆和行人都很多,施成娟又熟悉附近一带路况,一会儿钻进巷子,一会儿在摊子间闪避,好几次差点摆脱追捕。 白翎有两次开枪机会,枪口已瞄准施成娟大腿,还是担心误伤行人而作罢。 不过施成娟毕竟将近四十岁,又不象白翎保持高强度训练,体力充沛,跑了半小时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偷空拿手机快速拨号,喘息道: “快救我,警察在,在后面追……” 对方很镇定地问:“你在哪儿?” “石榴街往,往北,马上,马上到,到平安巷……” “没事,等我过去接应!” 施成娟心中有底,打足精神在巷子里蹿来蹿去,幸好白翎和小李追踪技巧出色,虽没有缩短距离,但紧紧缀在后面,打定主意要跑死这个女人! 又过了七八分钟,施成娟终于被逼到一个死巷子里,两侧和背后都是三米高院墙,巷口被小李封住,白翎缓缓逼上前。 “别过来,不然我就自杀!”施成娟无计可施只得掏出把水果刀抵在喉咙口。 白翎稍稍停顿,冷然道:“自杀,你家十四岁的儿子怎么办?以后让后妈照顾?” 孩子是天底下所有妈妈的软肋,施成娟当时泪如泉涌,失声哭道:“我也没办法,男人好赌,我在商场打工一个月只有**百块,跟他们干才赚到点钱养家糊口……” “洗钱是犯罪行为!” “我不懂,也不晓得会那么严重,竟然闹到要出人命的程度,为防止暴露他们把高主任都杀了……” “他们是谁?” 施成娟略一犹豫:“我说了就能放过我?” “协助破案有功,法院会斟酌处理,我们还会保证你和儿子的安全。” 施成娟一咬牙:“好,他们,也就是我的上线叫郑……” “卟”,她额头正中突然多出个血洞! 施成娟后面的话堵在嗓子眼,立即软绵绵倒地! 狙击手! 巷子两侧全是院墙,没有攀爬隐蔽的地方,唯一能射击的地点便是正对巷子,距离在两百米外的一幢小楼! 小李瞬间转身往小楼方向扑,刚踏了半步,又听见“卟”一声,子弹堪堪擦过他脸颊打在墙上,溅起大片碎屑。 “妈的!”小李恶狠狠骂道,却不敢妄动。心里很清楚以对方的狙击水平完全能将自己立毙枪下,却无意把事态闹大——专案组出了人命,只会让省里加强人手,扩大调查范围,因此这一枪纯属警告。 眼睁睁看着对面三楼第五间卧室窗帘轻微晃动,推测狙击手应该已撤离。但小李还不敢动,防止激怒对方。 白翎跑到施成娟身边时,她已断气,身上并无有价值的东西。白翎立即用她的手机拨打刚才通话的号码,已经关机。 足足等了五分钟,确定狙击手肯定离开小李才敢呼来车辆处理现场,白翎则立即赶到施成娟家搜查,刚到小区门口只见里面火光冲天,消防车呼啸而至。 施成娟家失火了! 家里烧得干干净净,着火点专业而高效,半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留下。 从高益奇追查的线索至施成娟轧然而至,专案组调查又陷入困局。 更令专案组不安的是狙击手的出现。能在两百米开外一枪击中施成娟,再一枪警告小李,都没有补枪,可见狙击手何等自信,狙击水平何等精准,肯定来头不小。 从施成娟打电话联系,到狙击手灭口,中间只有十四分钟。说明狙击手早就潜入黄海,处于随时待命状态,换而言之整个专案组都可能是他的打击目标,只要对方觉得形成足够威胁。 “狙击手!”邱组长好像牙痛似的捂住下腮,“目前我们的随手武器都不足跟狙击步枪对抗,射程远远不够。” 白翎不服气道:“主要狙击手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不然两个人打配合未必会输。” 邱组长摇头:“专案组是来查案的,不是赌气玩枪战,这件事我会向上级报告,同志们也要加强防范,今后外出查案必须双人,戴头盔穿防弹衣,另外还是老生常谈的设置安全时间。明白吗?” “是。”白翎等人应道。 周一召开的镇党委扩大会上,牛好文与方晟又发生争执。 这段时间牛好文心情很差,一方面改制过程中虽然不停地给方晟下绊子,使阴招,但人家当儿戏似的,从容化解,根本没放在心上。根本原因是方晟以及朱正阳从没想过从中捞好处,所有方案、措施和配套政策都出于公心。自己腰杆子硬,说话就硬气,也有说服力,不管什么矛盾最终都能协商解决。 另一方面全县都知道小方镇长在三滩镇轰轰烈烈抓改制促经济,原本镇领导班子认为空中楼阁的几条产业带也初具规模,每次县里开会领导总要问下“小方镇长有没有来”,好像忘了书记镇长的存在。丁书记倒没什么,本来就是侧重党务和人事,牛好文脸上却挂不住了,凭什么副镇长压镇长一个头? 县里那位靠山也暗中警告,说身为镇长却拿不出货真价实的政绩,将来研究人事怎么开口?总不能说镇长在副镇长的领导下改制工作初见成效吧? 牛好文绞尽脑汁,动用一切能动用的资源四处联系,终于找到一位老板愿意在镇西郊投资兴建耐火材料厂,承诺一期投入不低于五百万元。他如获至宝,兴冲冲整理了一份材料上午分发给领导班子,要求下午开会讨论。 “太仓猝了吧?”丁书记皱眉道,不过体谅牛好文急迫的心情,嘀咕了两句还是答应。 会议开始后牛好文激情四溢:“五百万真金白银呐同志们,而且是一次性到账,不同于之前改制中那些投资者零打碎敲,让他们掏钱比要命还难,有的还以机器抵股权,以商标等无形资产入股,完全糊弄人嘛。人家承诺一旦签订合同,两周内五百万全部到位,同时开始修建厂房、购置设备、培训工人,争取明年六月底前正式投产,速度够快吧?说明人家真心想在咱三滩镇安家落户,干一番事业!” 肖远山听了怦然心动,道:“只要对方在政策方面要价不过分,依我看应该尽快达成协议,五百万不是小数目,而且是改制外的直接投资,内容和性质都是亮点。” 这句话表明身为常务副镇长,在招商引资方面肖远山的压力同样很大,要是真能落实这笔投资,县里下达的任务基本上就算完成了,因此必须坚定地站在牛好文这边。 秦副镇长深知牛好文与方晟的矛盾,他的原则是对事不对人,只拥护对的,反对错的,遂道:“同意。” 纪舟笑道:“这等好事哪个反对?”无疑也同意了。 胡委员眯着眼不说话,想先听方晟表态。上午他粗略看过材料,隐隐觉得似乎哪儿不对,但他对经济不是很在行,又说不出原因,所以使出拖刀之计。 “小方镇长呢?”丁书记直接点名。 方晟慢斯条理翻材料,牛好文心悬得老高,担心他嘴里蹦出“反对”两字,转念又恼怒不已,暗想我为什么怕他? 这一刻他才感觉到方晟已不知不觉在党委扩大会上形成权威,每个议题,每个事项,好像都得特意问一下方晟的态度。而他无论是年纪,还是资历,以及在领导班子的排名都是最末位! “这位老板叫薛景山,老家印台镇,目前在印台、荫照两个镇都投资耐火材料厂……” 牛好文暗骂:查得倒细,这笔投资老子拉来的,关你毛事!却笑道:“两家厂主攻方向不同,印台偏重酸性耐火材料,荫照偏重中性耐火材料,薛老板说咱们这边主要是炼钢用的碱性耐火材料,因此市场供给环节不会产生冲突,他也有很好的销售渠道。” 方晟道:“可是还有一个问题。” 第26章 风电前景 牛好文瞬时神情冷下来:“小方镇长是反对这笔投资?” 别说肖远山和秦副镇长,旁边的胡委员都觉得方晟有点过分。工作中矛盾归矛盾,但大家要站在一切有利于三滩镇经济发展的高度看问题,不能为了反对而反对,把党委会开成斗气会。 方晟道:“我说的问题不是是否同意投资,而是厂址。” 牛好文一愣,随即道:“厂址是薛老板看中的,我已表示同意。” “西郊是乡镇公路必经之地,关系到三滩镇的形象,两个月前我好不容易说服造纸厂整体搬迁,如今刚走一个重污染企业,又来一个重污染企业,大家觉得好吗?我又怎么面对造纸厂投资者?” 胡委员深以为然,补充道:“以前县领导到咱三滩镇,每次经过造纸厂路段都关紧车窗——味道难闻嘛,耐火材料厂虽然没那么大味儿,但浓烟滚滚确实有损三滩镇形象,对附近居民、河流的污染也不可避免,我觉得小方镇长考虑得有道理。” 肖远山赶紧跳出来做和事佬:“再跟薛老板协商一下,厂址改到鸿升染织厂东侧,那儿正好有块空地,几家厂也正在联合做治污方案,牛镇长觉得呢?” 牛好文恨不得一口把方晟吞下去! 薛景山之所以选择镇西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认准那块地处于黄金地段,早晚会大幅升值,商业前景无限。兴建厂房时,他会把靠近公路的一侧暂时空着,过两年以厂区附属用房的名义盖酒店、宾馆,合资搞加油站等等,收益远比耐火材料高得多。牛好文多少猜出他的用意,但急病乱投医,心照不宣地答应下来。 因此不是换址的问题,而是薛景山拿不到那块地肯定不干,五百万投资将成泡影。 “耐火材料跟造纸污染根本不是一回事儿,污染程度也不在一个等级,不能相提并论!”牛好文态度强硬,“我觉得吸引投资的时候头脑要灵活,思路要清晰,不能僵化地用条条框框来限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固执已见,什么都要投资者服从自己的想法,这样怎么干工作?还要不要投资?” 丁书记扔了根烟过去:“别激动,牛镇长慢慢说。” 牛好文硬邦邦说:“我当然激动!好不容易跟人家老板达成共识,连开工时间都谈妥了,想不到拿到党委会上咱们小方镇长轻飘飘一句话,项目泡汤,我能不着急吗?” “要是不能有反对意见,党委会集体讨论岂不沦为形式?”方晟寸步不让。 牛好文急了,一拍桌子道:“那也不是你说不行就不行,如果这样我就说行!” “好文!”丁书记不悦地说。 “唉,我也觉得不值得为厂址问题得罪人家,那块地空也是空着,砸个五百万下去我们不亏,何况后面还有追加投资,小方镇长以为呢?”肖远山是墙头草,那边态度强硬就往哪边倒。 方晟深深吸了口烟,摇头道:“想必大家没细看我上次提交的镇经济发展五年规划,那块地早有用途!” “什么?” 包括丁书记在内都很狼狈。所谓镇经济发展五年规划,是方晟在党委扩大会上大谈发展宏图,提出建设多个经济带,构建全新的三滩镇整体布局后,觉得意犹未尽,遂精心整理成图文并茂的材料分发给班子成员。对此丁书记等人不以为然,稍微翻了一下就扔到旁边,没准已跟旧报纸刊物打包卖掉了。 胡委员毕竟多年党政办主任,应变较快,搪塞道:“时间这么久大家都忘了吧,不如再提醒一下?” 方晟早料到如此,道:“在五年规划上,三滩镇西郊公路入口共十四公里地段,将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带,力争五年内形成较为完整的产业链。” “高新技术产业?”牛镇长嗤之以鼻,“纸上谈兵吧,现在到哪儿找高新技术企业,人家又哪里愿意到这又偏远又落后的地方投资?” “决非空中楼阁,我当然有依据,”方晟正色地说,“大家都知道县里一直在省里努力推动沿海风电项目,三滩镇范围内海域完全符合风力发电各项条件,预计将是重点建设地区……” 肖远山是县风电项目推介小组成员,自然熟悉相关情况,笑着打断道:“小方镇长别对风电项目抱太大期望,那是县里拿大头,建成后风电产生的利润也跟咱三滩镇没关系,况且风力发电无须劳动力,又不能解决就业问题,我们顶多捞点田亩补偿费。” “但是以风电发电为核心的配套设施生产呢,难道从省城一趟趟运过来?”方晟反问,“风力发电机组相当于汽车,需要就近配置完整的产业链,如风机叶片、塔筒、外罩、面板、支架,以及电机、风机等,这些配件有的体积巨大,有的精密要求度高不能颠簸,有的属于长年易耗品,都不方便长途运输,因此风电公司必须要带一批企业来三滩镇落户,当然如果我们工作不到位也会被兄弟乡镇抢走。怎么安置它们?”方晟环视四周问,举起指头一个个掰,“第一必须交通便利,第二远离镇中心防止辐射,第三与电子产业相邻形成立体开发模式,而镇西郊那块地以及延伸带都符合以上要求。” 牛好文还不死心,追问道:“听起来很美好,可是有没有具体落实时间?一年、两年、五年还是十年?五百万投资泡汤我无所谓,如果风电项目再迟迟不到位,岂不驼子摔跤两头不着地?” 这时肖远山干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说:“刚刚忘了说,上午正阳转给我县里的会议通知,后天上午召开风电项目推介小组会议,有县领导出席。我打听了一下,可能要在会上宣布重要事项。” 牛好文一口茶差点呛着,心里千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暗骂真是猪一样的队友,这么重要的情况不早说。转念又想主要是朱正阳处于关键岗位,一有风吹草动及时通风报信,大概心里有底,方晟才突然抛出高新技术产业带的话题,并联系风电项目大谈特谈。 要拿下方晟,必先斩断其左膀右臂朱正阳!牛好文暗地里下了决心。 丁书记看出局面从相互纠缠扭杀到呈一边倒态势,总结性发言道:“关于耐火材料厂选址一事,麻烦牛镇长跟薛老板沟通协商,建厂为了开工赚钱,选在哪个地方至少不是决定性因素,对不对?放到鸿升染织厂旁边便于环境综合治理,确实是利在长远的方案。当然肖镇长那边也及时通气,看后天会议上的情况,如果风电项目仍然遥遥无期,小方镇长不妨考虑如何吸引高科技企业入驻,总之原则是不能把地闲置,大家认为呢?” “老狐狸!每次不摆出各打五十大板的公平架势会死?”牛好文腹诽道,可明摆着大势已去,不得不勉强同意。 回到办公室方晟紧绷的脸终于释放出笑容。其实牛好文冤枉朱正阳了,朱正阳根本没透露肖远山参加风电项目推介小组会议的消息,而是县发改委程庚明打电话说的:省发改委已批准黄海县沿海风电项目立项,近期浩瀚风电投资公司将入驻县城开展一系列前期工作,风电发电机组将主要分布在三滩镇沿线旷野,计划三年内建成并网发电总量总装机容量400兆瓦,发电量6亿千瓦时,预计明年上半年风电配套设施的中下游产业会陆续抵达黄海,研究部署落户问题。 程庚明提醒道:“一定要提前做好工作,免得到嘴的肥肉被抢掉,据我所知前阵子就有乡镇听到风声,直接到省城跑项目,由于条件优惠,有些企业答应优先考虑——对他们来说只要运输半径控制在半小时内,厂址放哪儿都一样,谁不想多沾点便宜?所以他们乐见乡镇之间打得头破血流。” 省城?方晟把亲戚朋友想了个遍,摇摇头,又拿出大学和中学的同学录,一页页翻过去,突然眼睛一亮,发现有个在电力公司工作的大学同学,叫于舒友,连忙打电话过去。于舒友在计划企管部工作,听说过风电项目的事,爽快地答应帮忙联系。 “听说周小容结婚了?”谈完工作后于舒友问。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方晟心里一阵刺痛,道:“是上个月吧,我没去。” “当初你俩是大家最看好的,想不到……校园恋情终究一场空啊。”于舒远似乎有很多感慨,然后又聊了一些同学的情况后才挂电话。 方晟满不是滋味。 当他想彻底忘掉时,周小容总会以出其不意的方式显示她的存在。她结婚后曾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他没接,然后把她的号码设为黑名单,再拉黑她的qq号——这样做并非绝情,而是觉得已无联系的必要,藕断丝连对两人都不好,不如想忘于江湖。 方晟自知在感情问题上有些优柔寡断,想从周小容开始变得果断一点! 第27章 坦诚心迹 周三肖远山参加会议后下午便赶回来,将牛好文、秦副镇长和方晟叫到丁书记办公室,简要介绍了会议精神。内容与程庚明透露的基本一致,另外童彪县长提出两点要求: 第一,风电项目牵涉的三个镇要全员动员,全力以赴,营造良好的投资环境; 第二,必须配合做好地质勘探和野外施工,涉及到田亩补偿的既要保护镇和农民利益,也要合情合理,不准无端滋事、漫天要价,影响项目推进;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明年上半年大批风电配套企业即将落户,各镇要本着全县一盘棋的原则,协同做好规划,不得自行其事,打小算盘,胡乱许诺,扰乱大局。若发现以上行径,县里将严肃追究班子责任。 其实是要求各镇不准到省城跑项目,由县里统筹安排,防止相互杀价,县里一碗水端不平产生矛盾。 牛好文骂道:“无原则的平衡,风电项目绝大部分在三滩镇境内,配套企业也应该适当倾斜,海佑镇和五陵镇凭什么分肥?” 丁书记也皱眉说:“该争的还得争,三滩镇经济相对落后,也应当多分点才对。” 肖远山赔笑道:“会后我专门找过,童县长就强调要服从大局,并说从长远看风电项目将给三滩镇带来好处。” 几个人都有些愤愤不平。 方晟看出大家没明说的意思:童彪老家是海佑镇的,又在五陵镇历任副镇长、副书记、镇长,对两镇很有感情,比较而言三滩镇就是后娘养的孩子,最终肯定会吃亏。 丁书记道:“小方镇长主意多,觉得这事儿怎么办?” 想了会儿,方晟道:“当务之急是配合做好风电项目施工,让人家感受到三滩镇的诚意,风电配套企业落户问题上,我个人觉得浩瀚风电有一定建议权,不妨从这个角度开展工作。” 大家均眼睛一亮。风电配套企业说穿了就靠风电项目吃饭,给不给订单,给多少订单、定价权等等都是浩瀚说了算,只要项目实施中搞好关系,到时落户到哪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县里统筹有毛用? 当下便研究分工,方晟主要精力仍在村镇企业改制,风电项目对接由牛好文主导、肖远山协助,秦副镇长则负责涉及移坟和田亩补偿方面的协调工作。 等于把方晟排除于风电项目之外。 谁都看得出,今后两三年内风电建设以及配套企业落户将是全镇首要工作,既容易出成绩,又能抛头露面增加人气,是坐在家里数钞票的美差。牛好文自然不可能错过天赐良机,顺便打压方晟,免得那小子太猖狂。 丁书记虽然稍微有点愧疚,但并不完全反对。一个强势副镇长的存在,对镇领导班子来说不是好事,童彪要在县里搞平衡,丁书记也要搞平衡,毕竟镇里的工作不是某一两个人做,而要大家齐心协力,镇领导班子只有一个中心,那就是自己,而非方晟。 丁书记觉得很有必要让方晟明白这一点。 方晟似乎若无其事,出了办公室便拉朱正阳去工地视察。路上朱正阳忍不住道: “真不参与风电项目?那可是全县十大重点工程,每个季度都要做专题报告的。” “人家不让,有什么办法?” “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方晟沉思良久,道:“树木于林,风必摧之。前阵子风头出得太劲了,低调点才符合兵法之要,再说风电是炙手可热的热门项目,作为排名最后的副镇长若翻脸跟他们抢,既有失风度,也无济于事,不如退避三舍冷眼观望,”他笑了笑道,“你以为凭牛好文能摆平那么大的事儿?坦率讲,以他的阅历、才识和水平,比省城那些大企业项目经理差不止三个档次,到最后还得拉下脸来求我,你信不信?” 朱正阳呆呆望了他半晌,失笑道:“阴险,实在是阴险!” 转眼又到周末,不必说,赵尧尧一下班就驱车直奔三滩镇。半路与朱正阳等人的车相向而过,胡委员笑道: “咱小方镇长真有魅力,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主动开车送上门,嘿嘿嘿嘿……” 朱正阳说:“很多女孩子怕海风对皮肤不好,不敢去三滩镇。”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胡委员难得说出如此文皱皱的话。 照例还是晚上一起看电视,白天或到附近景点游玩,或在海滩散步,偶尔方晟壮着胆子拉一下她的手,她虽红着脸不拒绝,但过会儿便悄悄抽离。两人之间始终弥漫着暧昧的气氛,却无法有所突破。 究其原因,一方面可能赵尧尧没下定决心,只是出于好感和柔情保持若有若无的距离;另一方面方晟也犹豫不决,对他来说赵尧尧的身世背景简直是个谜,巨大的不确定性,以及隐隐约约周小容的因素,使他迟迟不敢迈出关键一步。 白翎没有来。 案情陷入僵局后,专案组反而轻闲下来,但出于安全考虑,白翎不敢独自开车去三滩镇——在暗中窥视的狙击手给专案组成员的压力太大,她只打了个电话给方晟,头一次告诉他自己的手机号码,并问: “她又去了?这会儿在你旁边?” 明知如此还问,方晟瞟了一眼赵尧尧,含糊地“嗯”了一声。 白翎郑重其事道:“我已经提醒过你多次,离她远点,否则……我再多透露一句,她本身的麻烦比你目前面对的麻烦还大!” 什么意思?方晟心里格登一声。 通完电话,赵尧尧淡淡地问:“是她?” 唉,女孩子天然的敏感,好像料事如神,方晟只得说:“她的身份挺神秘。” 赵尧尧剖开只蒲公英,噘着嘴全部吹上天,看着满天悠悠荡荡的小白伞,突然说:“其实你也觉得我的身份挺神秘吧?” 方晟汗颜,竟答不上话。 “所以你一直很有压力?”她转头看他,神情认真而专注,“因为周小容,你不想错第二次,对不对?” 每个字都好像敲在他心底最深处,实在想不到平时沉默寡言的她一旦开口竟如此犀利。 “我……”方晟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却感觉无法组织更好的说辞,“关于周小容我早有承担失败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败得那么惨,让我……” “我能理解……”两人在飞舞中蒲公英中间漫步,隔了几分钟她说,“大学毕业后我下决心中断与妈妈联系,只身来到黄海,就是想摆脱她和他们,但后面发生了两件小事,我不得不主动开口央求,所以她又不依不饶地纠缠,上次约在省城见面就是其中一次……” 方晟听得满心疑惑,感觉飘飘渺渺似乎捕捉到什么,但一时理不清头绪。 “我早已表明决裂的态度,所以不管她怎么想、用什么办法,我都会抗争到底……你会支持我吗?” 她澄碧无瑕的眼睛盯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期待,还有说不清的情绪。 瞬间他心头涌出一股暖流,早把白翎的警告抛到爪哇国,一把揽过她的肩头说:“我发誓,一定会陪你到永远!” 她羞得满脸通红,闭着眼睛静静偎依到他胸前。他紧紧搂住她,鼻际里满是长发的芬香和女孩特有的温馨温婉的体香,两人站在一望无垠的旷野一动不动,任凭蒲公英打着旋儿落到头上、脸上、胸前。 当晚的节目还是看电视,不过有了小小的变化。无须邀请,方晟主动躺到唯一的床上,而她踌躇良久还是蜷缩到他怀里,眼睛虽盯着电视,哪有半点心思看?不过她始终躲避着他的嘴唇,顶多让他亲吻额头。 体验着他男性的气息,她内心又迷乱又甜蜜,又慌张又激动,迷迷糊糊间不觉睡着了。他不敢乱动,小心翼翼保持着原有姿势,就这样直到天亮。 周日傍晚赵尧尧也不提回城,又和他耳鬓厮磨了一个晚上,天没亮就赶紧起床开车而去。 周一早上朱正阳过来说了件事:昨天下午人事局李副局长突然打电话,问他想不想调到离县城稍近的黄桐镇工作,还是党政办副主任主持工作,但每天下班可以坐公交回家,只有二十分钟路程。 方晟奇道:“这是好事啊,多少人挤破头都想不到呢,还犹豫什么?” 朱正阳连抽几大口烟,眉头紧锁:“老婆第一反应也是这样,叫我赶紧答应,晚上还得给李局送点礼,可黄桐镇书记是全县有名的强势领导,镇长则是牛好文的铁哥们,在这两个家伙手底下日子不好过啊!要知道我主动下乡是为了有晋升空间,如果想安逸就留在人事局了,跑到三滩镇干嘛?如今拿靠近县城来诱惑我,还不是一石双鸟,既让你少个得力帮手,又让我前途无望,你说是不是?” 经他分析,方晟琢磨过味来,倒吸口凉气道:“好毒辣的招数,以前真小觑了牛好文!” “他已说通人事局相关领导,就算我不同意,一纸调令也必须过去,怎么办?”朱正阳问。 第28章 半杯咖啡 方晟怔忡足有五六分钟。 别看自己在三滩镇搞得水起风生,尤其改制工作基本说一不二,到了县城就成为无足轻重的小萝卜头,除朱正阳几个朋友外,没有任何人脉资源。别说跟局级领导说不上话,平时办事那些股级干部还爱理不理呢。 如何破局? 无庸讳言,朱正阳卡的党政办位置对自己极其有利,能第一时间得到很多资讯,改制领导小组那边也离不开他,几个月来朱正阳主持了三十多场谈判,替方晟分担大量具体而琐碎的事务。 失去朱正阳,方晟在三滩镇的执行力起码得打七折。 另一方面朱正阳的晋升也需要改制作为政绩,一个被边缘化的党政办主任,充其量只相当于书记的秘书,非但没有话语权,还要为镇领导班子承担很多莫须有的责任。 可以说方晟与朱正阳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朱正阳出去后,方晟独自在办公室里抽了六七根烟,转了足有上百圈,终于下了决心: 不能坐以待毙,豁出去了,主动出击! 随即打电话让朱正阳调车,朱正阳猜到与自己有关,也不多问,安排了司机班里口风最紧、最老实的司机。 到了县城直奔县府大院,来到江秘书办公室,询问韩书记有没有空,能否进去回报工作。县委书记的秘书实质地位比绝大多数局级干部都高,除了县领导班子,其他人想找书记回报工作必须经他这一关,他说有空就有空,说过几天就意味着起码三天没机会。 不过对方晟,江秘书倒不敢托大——他可是韩书记上任后提拔的第一个科级干部,而且是破格。当下笑道: “稍稍坐会儿,许局正在里面。”说着还亲自给方晟倒了杯水。 方晟也不清楚许局是哪个局的,老老实实等了一个多小时,许局从里面出来后江秘书先进去通报,然后示意他进去。 头一次踏进县委书记办公室,方晟的心砰砰直跳,每一步象踩在棉花上,感觉晕乎乎的。 韩书记威严地坐在那儿,审视一番,道:“听说小方镇长的改制工作抓得不错,那家紫菜厂快出效益了吧?” “报告韩书记,上个月财务报表正好轧平,还是在薄滩了基建费用的基础上,预计这个月肯定盈利!”方晟说。 韩书记点点头,探询地看着对方。他知道方晟今天来肯定不是回报紫菜厂扭亏为盈,在县委书记眼里连小事都算不上,十有八九碰到官场里常见的麻烦,不得不寻求帮助。 但他的身份不会主动问。 方晟鼓足勇气道:“不好意思打扰韩书记工作,但我实在没办法了……”遂将镇村企业改制已基本完成第一阶段,第二阶段相关企业正积极准备报批,接下来每一步都很关键等简要说了一遍,然后说,“可能出于统筹安排,听说县里打算调整党政办主任兼改制领导小组牵头人朱正阳的工作,而他本人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我也不希望因此影响改制进程,可人事上的事吧……唉,我到底年轻,脸皮又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找到您这儿来了……” 韩书记哈哈大笑:“幸好脸皮薄,不然要坐到省委书记办公室了……” 方晟心中一喜,暗想有门儿,赶紧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连连叹气。 韩书记平时早看厌了那帮官场里混成精的老油条的嘴脸,喜怒不溢于言表,万事唯求谨慎,反而乐见象方晟这样六神无主的样子,感觉这才是真性情,是有血有肉的年轻干部的形象。 另一方面韩书记很清楚,不管有意无意,方晟事实上已成为自己在黄海树的第一面旗帜,这面大旗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会给政治对手识人不慧的口实。 至于方晟所说的情况,韩书记听了一半就明白怎么回事:正常来说乡镇干部都削尖脑袋往县城钻,退而求之便是附近乡镇,朱正阳宁可留在最偏远的三滩镇,却不愿意调到黄桐镇,本身就说明问题。黄桐镇那个书记包揽了镇长的活儿,镇长干的是副镇长的工作,可以想象朱正阳去了之后能做什么。 釜底抽薪,过河拆桥,这些官场常见套路发生在方晟身上一点都不奇怪。三滩镇村镇企业改制动静太大了,方晟太红了,有人不愿意这面大旗迎风招展,甚至打算临阵易帜,将来要踢走方晟换成自家旗帜! 以后必须多关心支持方晟,给予他更广阔的施展空间! 纷繁复杂想得如此深远,在方晟眼里韩书记不过喝了口茶的工夫,遂道:“年轻同志自愿到偏远地区开展工作,县委当然支持,也充分尊重本人意愿,不能影响人家的积极性嘛!这件事我会过问一下。小方镇长啊,以后遇到困难别跟自己较劲,脸皮厚一点,多往县里跑跑,怎么样?” 方晟一阵激动,大声道:“谢谢韩书记关心!” 韩书记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道:“顺便叫江秘书进来一下。” 至于韩书记怎么吩咐江秘书,江秘书怎么打电话给人事局干预此事,方晟已不再关心,只知道韩书记非常支持自己,有这一点就够了。 本想达到目的立即回三滩镇,不料在院里走的时候被赵尧尧从窗户里看到,非打电话缠着一起吃午饭。方晟无奈,跟司机约好中午动身时间后独自到大院对面巷子里,过会儿赵尧尧喜孜孜开着丰田出来,前往城南一家偏僻且雅致的咖啡厅。 路上听说他为朱正阳的事独自找韩书记,不由捏了把汗,说那可是喜怒无常的主儿,别惹恼他。方晟说他态度不错,还暗示以后有困难再找他。赵尧尧叹道人与人之间有时感觉很奇怪,对了脾气怎么都好,不对脾气再奉承也不行。方晟笑道我感觉你不是说韩书记?赵尧尧甜滋滋地白了他一眼。 停好车后进咖啡厅,侧门也进来几个人,其中有人叫道: “方晟!今天怎么有空在这儿?” 竟是两人此刻都不想遇到的白翎! 方晟干笑道:“到县委有点事,刚刚办完……” 赵尧尧冷着脸拉着他的手就往右面拐,方晟只来得及说声“失陪”便被拉进过道里,随便寻了个单间坐下。 “打个招呼是礼数,人家同事在旁边呢。”见赵尧尧别过脸,他知道这是她非常生气的表现,解释道。 赵尧尧正准备说话,不料白翎突然将门推开半条缝,似笑非笑道: “方晟,忘了我警告过的话?别后悔哟。” “警告什么?”白翎一离开赵尧尧随即问出口又很快反应过来,煞白了脸,咬着嘴唇道,“我知道了。” 方晟心一软,握住她的手道:“放心,我承诺过的话决不会变。” 她惨然摇摇头:“也难怪她……家庭因素始终是我的软肋……”说着竟怔怔流下泪来,方晟赶紧过去搂住她,她倚在他胸前更是难过,抽抽答答哭了好一会儿。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吃完饭两人匆匆喝了半杯咖啡,拥抱后告别。 回三滩镇的路上,手机响了,方晟见是白翎的号码,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 “影响别人用餐情绪,这么做有意思吗?” “哟,她还真生气了?”白翎很意外,“那你敢不敢问她,我说的话有没有一个字是错的?” 方晟哑然:“两码事……” “小方同志,别怪我啰嗦,我一而再再而三警告是有原因的,现在当然不便说,没准若干年后解密你就明白了。” “你当自己在说ufo吧!”方晟讽刺道,随即心念一转,试探道,“不过她一气之下也说了你的底细。” 白翎一怔:“你骗人!” “没骗你,是真的。” “哼,老实说吧,她绝对不敢透露我的情况!” “这么自信?” “当然也是有原因的,不过……” 方晟替她说下去:“等若干年后解密我就明白了。” 白翎停顿片刻,情绪仿佛一落千丈,幽幽道:“我和赵尧尧的秘密……对你来说都是不公平的,但我们本身也受到很大影响,如果——只是说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别想得太多,开开心心就好。” 方晟内心深处的弦仿佛被触动了一下,又不想在司机面前流露出真情实感,遂打着哈哈道: “我是想开心,可吃顿饭都有人打扰,到现在牛排还堵在嗓子眼。” “噎死你!”白翎气愤地说,“我救过你两次命,连茶都没赏一口!人家倒好,娇滴滴摆个造型牛排就到嘴了!” 方晟卟哧笑起来——每次跟白翎聊天总是很放松,道:“好,下次回城一定请你吃牛排!” “不吃!才不象她那么矫情,我要吃火锅!” 方晟暗想倒也符合她的脾气,笑道:“一言为定!” 回到镇里,遇到朱正阳时方晟摆了个ok手势,朱正阳心里定当许多。接下来几天人事局那边毫无动静,牛好文心急火燎打电话催促,李副局长满肚怨气说你还好意思问,韩书记都知道这事了,说不能影响年轻干部主动到偏远乡镇开展工作的积极性,瞧你办的啥事儿! 牛好文惊呆了。 第29章 美丽瞬间 过了两天方晟又到县里开会,中午抽空请白翎吃了顿重庆火锅,晚上又和赵尧尧腻歪了很久,突然有种脚踏两条船的感觉。 大概赵尧尧算正牌女友,而白翎只是谈得来的普通朋友吧。他自我安慰地想。一路哼着小曲回小区对面的巷子里的快捷酒店,几次回头都没看到有人跟踪,心想要暗算自己的那伙人被白翎两次痛殴,损失惨重,应该不敢随便出手,何况现在把严华杰手机号设为紧急电话,两秒钟就能拨出。 走进酒店,有个帅气大方的小伙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带着笑意主动伸出手道: “等你很久了,小方镇长,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建冬!” 陈建冬?难道就是一直追求赵尧尧的陈衙内? 方晟淡淡地与他握手,两人到右侧休息区坐下。 “刚从尧尧家回来?”陈建冬问。 方晟很不喜欢他居然叫“尧尧”,嗯了一声。陈建冬似乎不在意他的冷淡,继续说: “一年前她刚分到宣传部,我就被迷住了。坦白说吧,我有个有权势的爸爸,自己开了家公司,虽谈不上阅遍春色,反正黄海县城范围里没看得上的,连我自己都奇怪,二十八岁了还象毛头小伙一样,沉醉于她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你看这个……” 他递过一本相册,方晟打开一看大吃一惊! 里面足有上百张照片,全是偷拍赵尧尧在工作、生活中的瞬间:低头整理材料、对着电脑构思文章、开会时聚精会神听讲、在食堂排队买饭菜、独自一人吃饭、从超市购买生活用品回家等,每个瞬间捕捉得专业而有美感,都是一幅艺术画,展现了赵尧尧特有的冷漠高贵的气质。饶是方晟与她亲密到现在的程度,也不曾发现原来赵尧尧有如此美丽的瞬间。 “如果她知道有人偷拍会很生气的。”方晟道。 陈建冬苦恼地摇摇头:“其实我不管怎么做她都很生气,是那种不屑一顾的生气,唉!” “天涯何处无芳草。” “大道理谁都会讲,落到自己身上就不同了,”陈建冬看着他,微笑道,“我有个建议。” 方晟直截了当道:“如果要我放弃赵尧尧,后面的条件就不用说了。” 陈建冬还是微笑:“听听何妨。刚才我说过有权势的爸爸,再说得详细点他是分管组织人事的副书记!你年纪轻轻就是副镇长,很不容易,不过放到全县二十六乡镇范围,副镇长就有一百多个,要是加上副书记、副科级干部,这个数字超过四百!如果放到县里能干什么?对不起,副局级实职做不了,那是镇长享受的待遇,运气好到诸如综合治理办公室、卫生办弄个排名七八位的副主任,以后再等机会。在乡镇就地提拔?任用书记镇长必须经县领导班子讨论,跟副镇长不同,组织部提名县委书记认可就行,原则上必须全票通过,稍有争议就得搁浅。一口气说这么多,明白吗?” 方晟道:“继续说,听听何妨。” 陈建冬笑意更浓:“如果我爸支持,可以保证你三年内调到县城,除财政税务工商几个热门局,别的任你挑,保证副局级实职!够意思吧?对了,刚才我还说过自己有家公司,钱呢赚了不少,如果能谈得来,你立马能拿到这个数!” 他竖起一个手指。 方晟疑惑:“十万?” “一百万!”陈建冬一字一顿道,“全部给现金,要是怕上面查,我还负责帮你洗得干干净净!小方镇长,我说的两点不是选项,而是同时到位——既帮你进城拿到副局级实职位置,又将一百万收入囊中,怎么样?” 见方晟发呆,他推心置腹道:“老实说我也问自己出这么大代价值不值,不就是一个女孩子吗?可感情这事吧有点奇怪,非得让我不惜血本。我知道你在外省有女朋友,跟专案组那个警花也走得近,赵尧尧并非你唯一选择,可我是!你就当做个人情好不好?” 方晟终于回过神来,摸了摸相册,道:“你很用心,赵尧尧和你在一起想必会幸福……” “谢谢,谢谢,”陈建冬笑得合不拢嘴,“我立即叫人送现金!” 谁知方晟接着说:“……如果她愿意的话!你给的承诺太丰厚,我无缘也无心接受,决定权在赵尧尧,她若最终选择你,刚才那些话就当开玩笑,我不介意。”说着起身欲走。 “慢!”陈建冬脸上闪过一道阴影,又立即化为微笑,“我的理解是,你拒绝了我?” “你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陈建冬叹了口气:“有些话其实我不愿意讲,但到这个程度只能……有些日子有几个兄弟办事不力挂了彩……” 方晟终于确实他就是白翎所说的大麻烦,目光一凝:“我奉劝你做事别太过分,多行不义必自毙!” “负点伤不过多花几个医药费,再给几个钱就能打发了,”陈建冬的笑仿佛粘在脸上,“你说一百万能雇多少打手前赴后继?有朝一日我失去耐心,叫上两卡车的人杀过来,凭那位警花恐怕无力回天,得端着机关枪扫射才行,对不对?” 方晟没再说下去,转身大步回到房间,然后贴着窗帘缝看到陈建冬上了车飞快地离开。 赶紧打电话给严华杰匆匆述说刚才的场面,严华杰沉吟道 “陈衙内果然嚣张,竟然明码开价了,不要紧,我让同事把110巡逻车停到快捷酒店门口,再派两个辅警坐酒店里值勤,要是还敢硬来,我请治安大队的兄弟过去!” 方晟这才放心,但夜里睡得很不踏实,陈建冬那张脸始终在梦里晃悠,晃得他心烦意乱。 早上司机将车开到酒店门口,上车时他瞥见满眼血丝的严华杰过来,说夜里的确有动静,他接到通知后叫了四位治安大队的朋友过来镇着,那伙人转悠了两三个小时才离开。 方晟感动地拍拍严华杰,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回到三滩镇,坐在办公室里想了想,他还是打电话给白翎,将昨晚到今早的事说了一遍,当然隐去部分敏感内容。 “现在你明白自己的处境了,”白翎不满地说,“那家伙很难缠,而且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 “我说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严华杰。” “替朋友两肋插刀,很好啊。” “一个无权无职的小刑警招惹县副书记的儿子,接下来恐怕是被穿小鞋、边缘化。” 白翎也是冰雪聪明的女孩,立即明白他的暗示:“你想让我帮他一把?” “好人一生平安啊,”他随手送了顶高帽,“你是省里下来的领导嘛,说话肯定管用。” “光说好话没用,来点实用的。” “火锅,正宗重庆火锅。” 她笑道:“这还差不多。” 两周后严华杰突然被提拔为派出所副所长,括号副科级。他简直乐疯了,想不到局里没靠山没后台,送礼都找不到门路的自己居然一步实现梦想,不过他终究在基层跌打滚爬了五六年,深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背后肯定有人出手相助。遂暗中打听,最后得知是专案组特意打的招呼,夸他在配合相关行动中雷厉风行、作风硬朗,是值得培养的好警察。 专案组? 严华杰是配合专案组出过两次外勤,但时间很短促,彼此照个面而已,人家应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想来想去,能跟专案组联上线的朋友只有方晟,而他跟白翎之间有种特别古怪的关系。 他打电话问朱正阳,朱正阳笑道别多问,种瓜得瓜,种豆种豆,反正兄弟是羡慕得要命。 去黄桐镇的事没人再提?严华杰也知道他的烦恼。 朱正阳爽朗地说韩书记的话谁敢不听,华杰呀,今后方晟那边咱都得跟紧点,我看好他将来大有可为! 方晟办公室,和苠涂料厂仇厂长正在汇报改制方案。 “……方镇长,改制的事您一直帮着我们,鞍前马后做了很多工作,昨天我跟投资商琢磨和苠涂料厂应该划出百分之五干股给您,不需要出一分钱,每年分红的钱打到工人卡上再转给您,而且放心这事儿绝对保密,连我在内不超过三个人知道。” 方晟看着对方脑子里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镇干部利用改制机会吃干股,在基层算是潜规则,大家都心知肚明。据方晟所知不少企业都给丁书记、牛好文等领导送了干股,分红则如仇厂长所说,先打到某个工人卡里,然后绕一大圈后转到领导实际控制的账户。 水至清而无鱼。 方晟没有干涉这件事,只要他和朱正阳不拿一份干股就行。 但最近有点蹊跷,连同仇厂长在内已有三位厂长在他办公室提及送干股的事,而且说的时候声音有意无意抬高,用的句式也极为相似: “方镇长……华雨塑料厂应该划出百分之六干股给您,不需要出一分钱……” “方镇长……大方铸造厂应该划出百分之三干股给您,不需要出一分钱……” 明确的人物、企业名称、干股数额,特意强调不出钱,这不是摆明了设置陷阱、偷偷录音吗? 第30章 干股陷阱 面对仇厂长刻意讨好却暗藏杀机的笑脸,方晟腾起一股怒火:他妈的你们这帮人拿干股也罢了,我明明没拿反而用这个来诬陷,还有没有廉耻? 不行,这事儿没完! 想到这里他止住斥骂对方的冲动,悠悠喝了口茶:“这会儿正忙,明天上午再过来谈。” 仇厂长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好,好,我明天一早就过来!” 见他出去,方晟把朱正阳叫来,让他悄悄摸一下已改制企业向镇村干部送干股的情况,并叮嘱不能惊动任何人。朱正阳会意,没带办事员,一个人到各家企业去了——在改制过程中,朱正阳与各家财务老总结下深厚的感情,因此企业最机密信息反而无须向厂长打听。 又拨通白翎手机,问道:“面试那天你怎么知道u盘在我口袋里?是不是手里仪器检测到信号?” 白翎谨慎地说:“不该问的别问。” “我遇到个难题……”方晟苦笑着说明原因,道,“我怀疑那家伙身上藏了录音笔,可没法确定。” 白翎沉吟良久,道:“仪器不能借,要不我过去一趟吧。再加一次火锅,如何?” “没问题,”方晟想了想补充道,“换辆车,那辆吉普太招摇。” 下午白翎就赶到三滩镇,随行的还有专案组小李。一方面出于安全考虑,另一方面携带仪器属于公务,必须双人在现场。白翎虽说平时有些粗疏毛躁,这方面还是比较慎重的。 “我俩站到门口走廊假装说话,他经过身侧仪器就能捕捉到信号,”白翎讲解道,“信号分两种,一是固定信号,比如u盘、移动硬盘之类,一是运行信号,比如录音笔、录像机等,只有捕捉到运行信号我们才会出手。” 小李笑笑道:“不过……” 白翎会意,道:“不过即使抓个正着我们也不能帮你审问,顶多坐到旁边但不说话,明白吧?” “懂了,”方晟笑道,“基层工作复杂呀,连高科技手段都用上了,可以预见在不远的将来,窃听器、无人飞机都会派上用场。” 白翎和小李大笑。 下午四点多钟,方晟打电话叫仇厂长过来,说明天另有安排。仇厂长乐颠颠一路小跑进了他办公室,经过白翎身边时仪器红灯闪烁,几秒钟后方晟收到短信: 运行信号! “关于方案,仇厂长还有什么需要补充?”方晟笑着问。 仇厂长暗想哪是问方案,明明想谈干股嘛,遂笑道:“方镇长,就是上午说的,和苠涂料厂划出百分之五干股给您,不需要出一分钱,每年分红的钱打到工人卡上再转给您……” 方晟打断道:“这番话除了我,你还对哪些领导说过?” 仇厂长一滞,迟疑片刻道:“没,没有了,只给您送干股……” 方晟一拍桌子,白翎率先冲进来,以娴熟的手法扣住仇厂长,小李随即从他夹克衫内侧口袋里搜出一支录音笔,从荧光看正处于开机状态。 仇厂长面如土色,大叫道:“方镇长听我解释,这是我女儿顽皮放到口袋里的,我根本不知道……” 方晟冷笑数声,将录音笔里的文件拷到电脑,点击播放,里面先是上午两人对话,然后便是刚才的谈话,他满脸峻色道: “顽皮?我看这是犯罪!” 这顶大帽子将仇厂长震得晕头转向,忙不迭道:“真是无意啊,方镇长,这事我不对,我知错了,以后坚决不再犯,不再犯……” 方晟指了指正襟危坐在旁边的白翎和小李,道:“这两位是省里下来的专案组成员,想必你听说过……” 白翎冷冰冰剜了仇厂长一眼,仇厂长心里一哆嗦,脸色惨白。然后白翎右手一使劲,竟将坐的椅柄捏断! 直径四厘米的实木椅柄!仇厂长又是一哆嗦,知道自己完蛋了! 方晟也心疼得一哆嗦,心想你示威拍块砖头好不好,修椅柄很麻烦的。却严峻地说:“仇厂长,接下来我问,你说,要有半句假话,后果你自己想!” “好,好。”此时仇厂长心里那个悔恨,那个懊恼,怎么鬼迷心窍答应那个人跟方镇长作对? 方晟问:“谁指使你说的?” “是……”仇厂长额头渗满了冷汗,偷偷瞟白翎身体微动,好像欲有所动作,连忙道,“是牛镇长。” “他怎么说?” “……牛,牛镇长说搞翻你之后给,给我延长五年合同……还,还说不单是我,还有好几个厂长也,也……” “牛好文拿了多少干股?” “百分之二。” “挂在哪个名下?” “姚宇,一个车间主任……拿干股的除了他还有……” 方晟打断道:“改制前你每年送多少好处给牛好文?” “八千块钱固定分红,平时逢年过节都要送红包什么的……加起来肯定上万……” 方晟举起录音笔:“刚才的话都录进去了,以后再有调查组问你必须完全一致,否则,哼!” 仇厂长又惊出一身汗:“一致,保证一致。” “滚!” 方晟厌恶地说,仇厂长如蒙大赦急急离开。 “想不到乡镇干部竟公然伸手到企业捞好处……”小李摇头道。 白翎却问:“刚才他要揭发其他拿干股的领导,你为何不肯他说?” 方晟摇头道:“基层工作跟你们专案组办案不一样,不能以水出石出为目的,点到为止即可,否则适得其反。” “怎么会?”白翎不服气道,“有人证物证,还不是指谁打谁?必要的话我都可以作证。” 方晟笑道:“打个比方,监考老师抓到一个考生作弊,可以直接取消他的成绩;但整个考场都作弊呢,传出去可是重大丑闻,监考老师自己也会有责任,因此反而会千方百计掩盖。官场也是如此,撤一个干部没问题,如果整个班子都烂了,县领导难道不负责任?结果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小,一个都不处理。” “太黑了,太黑了!”白翎和小李连连感叹。 三滩镇没有正宗火锅店,而且也不可能真请两人吃火锅。当晚方晟叫来朱正阳作陪,安排了一桌全鱼宴,十二道菜全是各种海鲜,吃得小李两眼发光,连连感叹没白来,白翎也觉得倍有面子,冲方晟笑靥如花。 小李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停地夸白翎:文武双全,办案细致认真,工作责任心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并特意强调一直有很多优秀男生追求,但她一个都没答应。 简直把她夸成一朵花似的,白翎难得脸红得发烫,垂下眼睑,偶尔瞟瞟方晟,眼波水汪汪象要流出来。 方晟暗笑不已,要说白翎的责任心确实很强,不然面试那天不至于闹出误会,可温柔体贴就未必了——办公室被捏断的椅柄,还有咖啡厅里当着赵尧尧说的那句,好像都跟温柔体贴相差甚远。 朱正阳却一本正经建议为“温柔体贴”干杯,跟小李干掉半壶。 席间小李无意中透露明天和白翎去省城送资料,方晟当即若有所思,说到三滩镇这么久从没往家里带过海鲜。朱正阳闻弦而知雅意,专门找老板挑了几条刚捕出水五六斤重的鲳鱼,以及蛤蜊、蚬子、鲜蛏等贝类,用碎冰块填塞其间,外面封塑打包装箱,放到小李车上,费用自然由朱正阳签单。方晟写下家庭地址给白翎,说下午六点后家里肯定有人。 后来小李喝多了,临走时紧紧握住方晟的手,反复说白翎是个好女孩,闹得方晟和白翎均手足无措,彼此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目送白翎开车远去,两人回到宿舍,朱正阳收起笑意取出下午搜集的材料——乡镇干部都有这个本事,不管酒桌上喝多少,谈到工作立即清醒。三页材料上排列着从丁书记到胡委员,除了方晟镇领导班子在十一家企业拿的干股明细,有的还附有之前分红记录。 “筛选出牛好文的信息,其它全部销毁。”方晟道。 朱正阳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对,下午调查过程中我也担心打击面太大,拉下姓牛的就行,那家伙把我们折腾得够呛。” “我也只指望拿下他,随便换谁都比他强。” “什么时候引爆炸弹?” “等阵子吧,让他再蹦哒几天,”方晟道,“我打算直接交给韩书记,但前两周刚为你的事找过他,过于频繁不太好。” 这是方晟首次直接承认那件事,朱正阳重重一点头:“不多说,尽在不言中!” 看看时间差不多,他打电话给白翎是否安全到家,她语气比平时轻了许多,说把小李醉得厉害,根本没法走路,叫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扶进了宿舍,这会儿自己也进房间了。 “明天……嗯,在我父母面前别提副镇长的事,还没告诉他们。”方晟说。 “不是好事吗?” “我父亲心脏不好,怕他受刺激,准备过几个月,明天可能下雪路不好走,辛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 她轻嗔道,语气温柔得让他觉得吃不消。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温柔的白翎明天将在方家闹出天大的动静。 第31章 霸王花开 周四早上飞飞扬扬下起了小雪,路面很快覆盖了一层洁白。 白翎开着吉普哼着歌,转向去省城的高速。小李宿醉未醒,看状况不能坐长途,邱组长一想白翎路况熟,车子又好,狙击手枪法再准在高速上也拿她没办法,遂同意她独自出发。 一路上白翎反复念叨:斯文、温柔! 昨晚回城途中,或许是酒后吐真言,小李说了很多: “为啥在小方镇长面前强调温柔体贴?我没喝醉,因为男人都好这一口,明白吗?只-要-是-男-人,都希望女朋友温柔,成天张牙舞爪、动辄象吃人的样子,哪个喜欢?” “不是我说,你该收敛点儿——知道你小时候在部队长大,军人习气重,可人家结婚不是找战友,而要低眉顺眼的小媳妇儿,你瞧你看人都带杀气,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拚命,那怎么行?” “要是真喜欢他,相处时就得把一身武功废掉,象柔弱的小女孩一样受他保护,遇到坏人让他挡在你面前……” 最后这句白翎不爱听。前两次若非她及时出手,方晟现在不知在地狱多少层走迷宫呢。 不过斯文、温柔是必要的,白翎决心从今天做起! 上回面对方家人,白翎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主要是没经验——由于种种原因她从未相过亲,后来经同事朋友介绍先后处了几个朋友,都以被殴打而结束,压根没发展到见男方家长这一步。 她认为自己应该主动些,与方家父母说说话,拉近双方关系,而非木头桩一般站着不说话。 斯文!温柔! 地上一层薄雪使得路面湿滑,高速上不时出现轻微追尾、碰撞事故,白翎不敢太快,小心翼翼维持在八十码左右,进省城已是中午。下午交接完资料,向相关领导回报近期调查情况,又到几个部门聊了会儿,一看时间差不多,遂开车来到方家所在的梅花小区。 方家住在顶楼六楼,没有电梯,白翎单手拎着箱子一口气上楼敲门,开门的是任树红,一见是她大为吃惊。 “你好,方晟托我送点海鲜过来的……”白翎甜甜地说,记住小李叮嘱收敛杀气,眼睑低垂。 “快请进,方华——” 方华也刚刚下班到家,顺手过来接过箱子,谁知它足有七八十斤重——老板存心巴结塞得很多,加上碎冰块,“嘭”一声砸在脚面上,痛得直咧嘴。 “真没用!”任树红白了老公一眼,单手一拉,这才知道份量,可想到人家小姑娘单手拎到六楼,不由很是诧异。 方池宗和肖兰正在厨房做饭,都迎出来,一个拉着她入座,一个泡茶。白翎是打定主意将温柔进行到底,加之在全家关注下确实有些羞涩,微微红着脸接过茶杯,边随和地回答问题边四下打量。 屋子并不大,按省城科级标准分配的三室一厅九十七平米商品房,方池宗住主卧,方华夫妇住次卧,还有个小房间……好像装扮成儿童房,看来方华准备要孩子了。 “那么方晟的房间呢?”她轻轻巧巧地问。 任树红顿时有些尴尬,她已怀孕好几个月,前段时间嘀咕着要为生孩子做准备,方池宗说反正方晟很少回家,便拍板将他住的小房间改成儿童房。 肖兰打岔道:“只要他回家随便住……对了,你平时经常遇到小晟吗?” “很少啦,昨天他叫我去三滩镇帮忙,听我说今天到省城办事,所以才顺带些海鲜,其实他很想叔叔阿姨。” “是啊是啊,请白小姐回去说我们也很想他,叫他有时间就回来。”肖兰笑得合不拢嘴,越看越觉得白翎顺眼。 聊了几句,方池宗留她吃晚饭,白翎坚决不肯,便起身告辞。方华和任树红出于礼貌非要送她下楼。 出了楼道,白翎有礼貌地与两人道别后走向吉普车,这时斜对面晃悠悠冒出来五个人,为首正是方家,不,整个小区最头疼的裘大勇。 这家伙当过几年武警,身手还算不错,退役后不务正业,纠结一帮狐朋狗友四处寻衅闹事,收保护费,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刺头。平时在小区也不正经,喜欢调戏小姑娘,遇到少妇更是动手动脚,报警吧附近派出所有他的战友,再说这点事也提不上台面,所以小区居民都惹气吞声,看到他远远绕着走。以前方华、方晟也没少被他欺负,方池宗叹息说惹不起,躲得起。 “哟,这不是树红妹吗?” 裘大勇吊而郎当过去,冷不防在她脸上摸了一下,笑嘻嘻道:“好滑。”后面几个奸笑不止。 任树红怒目而视:“正经点儿。” 方华也护到前面道:“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 白翎见任树红明明被欺负,夫妻俩说话却这么软,有些奇怪,便停了下来。裘大勇本想找方华的碴,斜眼见了白翎眼睛一亮: “哪来的漂亮妹子?” 任树红急急道:“是方晟的朋友……白小姐别理他,你先走!” “方晟?就是那个被我打得满地找牙的那个臭小子!”裘大勇不屑道,上前突然伸手摸白翎的脸,白翎向后退了半步,正好躲开。 裘大勇笑道:“行啊……白小姐,想必身上很白,我仔细看看……” 说着又凑上去。 白翎终于按捺不住! 从小到大只有她揍别人,何曾被人调戏过?保持斯文温柔固然重要,但不能触及她的底线! 她不露声色转了半圈,道:“别乱来,对面有监控!”说着移动步伐,将裘大勇的脸正对摄像头。 “监控算个屁!”裘大勇道,“今天不让我摸一把别想走,站那儿不动只摸脸,动一下摸胸,动两下摸下面,嘿嘿嘿嘿……” 任树红大声叫道:“快走!” 白翎似乎吓傻了,果真站那儿不动,裘大勇可不是讲信用的人,大手直接摸向她坚实的胸部! 突地白翎闪电般出手,左手架住他胳臂,右手向下一切,“咔嚓”,肘关节骨折!再飞起一脚踹中他小腿,“咔嚓”,小腿骨折! 裘大勇在惨叫声中倒地,蜷成一团颤抖不止! 后面四人惊呆了,随即一哄而上。白翎毫无畏惧见招拆招,拳风似锤,掌风如刀,没几个回合便将三人打倒在地,而且都是骨伤,躺在地上浑身生疼!还有一个见势头不对溜到外面找人去了。 方华和任树红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颤抖地说:“你惹大祸了!快开车走,剩下的事我们想办法。” 白翎与刚才小女孩状判若两人,满脸冷肃道:“你们上楼,这里由我处理!” 似乎感受到她眼中的杀气,方华打个寒噤,赶紧拉任树红一路小跑回到家,一迭声道:“坏了,坏了,那个白姑娘闯大祸了!” “什么?”肖兰吓得脸色苍白。 任树红将二老拉到阳台,指着下面连说带比划一番,方池宗倒吸口凉气: “真是个惹不起的女祖宗!快打电话给小晟!” 方晟正在主持部分企业厂长改制建议座谈会,见家人来电遂到外面接听,当听到白翎把裘大勇打倒在地时不由哈哈大笑,暗想恶人还须恶人磨,何况十处的人摆不平这点事,以后白翎别在省城混了。遂道: “你们别管,安心在阳台上看热闹,一切由她做主,闹得越大越好。我开会了,再见。” 方池宗本想让儿子劝白翎道歉化解此事,不料他不怕事大的样子,正准备责怪两句电话却已挂断,悻悻骂道: “小办事员成天开会,骗谁呢?” 说话间刚才那人又叫来**个大汉,有的拿铁棍,有的拿三节鞭,有的手执匕首,成扇形冲了上来。任树红“哎唷”闭上眼睛不敢看,方华却看得分明,只见白翎随便从地上伤者身上扯了件衣服扭成麻花,主动冲入人群中展开游斗,十几秒钟后便夺了根铁棍到处横扫,打得大汉们哭爹喊娘,有的甚至跪地求饶。 然而求饶的她也不放过,每个人都被她打成骨折倒地打滚。 过了会儿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又来了一批七八名汉子,当看到地上躺着的十几个人当即脸色大变,情知今天遇到硬茬,其中机灵的撤头就跑,反应稍慢的被白翎穷追猛打一阵,又拖回六人扔到一处。 此时夜色渐渐降临,小区居民们听到动静只敢远远观看,均对裘大勇的惨状幸灾乐祸,根本没人报警。 过了会儿与裘大勇相处较好的几名保安假装前来调解,也被白翎打倒在地。 今天横竖装不成淑女,索性甩开来打个痛快!白翎暗想,不管方家怎么看自己,反正替方晟出了口气,功过相抵吧。 地上二十多人呻吟声连天,偶尔有挣扎爬起身的,随即被白翎补上两脚,然后继续伏地惨叫。天上小雪仍飘个不停,地面冰凉潮湿,躺在地上的感觉可想而知,而且每个人都有骨伤,痛得两眼发黑,真不如一头撞死好。 白翎主动说:“喂,你们怎么不报警?” 对,派出所那边有战友呢! 有几个悄悄摸出手机,虽然其中三人被白翎踩断了手腕,总算发出消息。没多久警车呼啸而至,三名警察全付武装跑进小区。 “完了!”方宗池叹道,“事情闹这么大,我们都脱不了干系。” 第32章 镇长双规 为首警察冲到离白翎十步左右,厉声喝道:“不准动!把双手放到脑后,接受搜身!” 白翎掏出工作证,走到他们面前晃了下,严肃地说:“正在执行任务!” 三名警察同时看清证件内容,心头一凛,同时敬礼道:“收到!”接着转身就走,根本没朝地上一大帮人看一眼,过了会儿警车呼啸而去。 裘大勇等人完全懵了! 白翎在他们中间转了一圈,道:“还有谁要打电话?” 个个都不吭声,打不过,又没帮手,他们头一回体验到什么叫绝望。 “我可警告你们,这个单元,这一家,”她指指方家,“他们住的六楼,以后谁敢踏入半步,左脚进的砍左脚,右脚进的砍右脚,两只脚都进杀全家!听到没?” 裘大勇抢先点头,垂头丧气道:“不敢,真的不敢了。” “谅你们不敢!”白翎冷冷道,“时间不早,给你们留点教训!” 说着到附近借了只脸盆,然后朝每人身上浇了一盆冷水,并警告不准动,否则再浇一盆! 可怜裘大勇他们简直生不如死,浑身冰冷刺骨,剧痛不已,只求这个女魔王累了收手,免得再受折磨。 浇完水她故意逗留了十多分钟,这才慢腾腾准备离开,打开车门想起今天始作俑者就是裘大勇,令自己苦心费诣的形象丧失殆尽,不由火冒三丈,又跑过去踹掉裘大勇几颗牙齿,这才发动车子。 开动后躺在最外围的大汉来不及收腿,轮胎硬是从小腿上碾过去,大汉惨叫声响彻小区,白翎却恍若未闻,飞快地驶出大门。 “呼——” 看着吉普离开,方宗池长长出了口气,感觉刚才发生的比当兵参加演习还惊心动魄。 肖兰心惊肉跳道:“太厉害了,这种女孩子不能要,不然发起火来小晟还不被她打死。” 任树红道:“不会打小晟的,没见她刚才多乖巧,说话捏着嗓子还脸红,喝水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啜,扮猪吃老虎啊,差点上她的当。” 肖兰道:“我觉得还是赵小姐好,不争功,默默帮小晟办事。” 方华摇头道:“难说,不知背后什么性子。” 任树红还在分析白翎,道:“难怪几十斤重的箱子她能一只手拎上楼,当时就该看出问题,还有那辆车,正常女孩子哪个喜欢又粗又笨的吉普?” 她突然想到刚才白翎轻轻巧巧问“那么方晟的房间呢”,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一琢磨竟感到遍体生寒,隐隐有股杀气!不禁打个寒噤,道: “我觉得……今晚要把小晟的房间腾出来。” 方华也想到一处了,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宁可空着。” 方池宗看出儿子儿媳的担心,深以为然:以白小姐的暴脾气肯定看不得方晟吃亏,到时一瞪眼发起火来,没准全家都得躺一地! 肖兰唠叨不休:“家里不能有这个大煞星啊,不然她往哪儿一坐全家都绕着走,个个陪着小心说话,还象家的样子?老头子晚上就打电话,千万劝小晟跟赵小姐谈。” 方池宗斥道:“你以为小晟是谁,人家都抢着跟他谈?没注意这两个女孩子怎么称呼我俩——‘叔叔’‘阿姨’,这是保持距离的意思,哪象周小容第一次上门就‘伯父伯母’喊个不停?还是有区别的!” “反正要提醒小晟,你不打我打!”肖兰生气了,说着抢过手机就拨号,不想里面忙音,隔了会儿再打还是忙音。 任树红劝道:“闹这么事儿,白小姐肯定要打给小晟说明情况,索性明天再说。” 当晚,梅花小区保安的值班簿上写道:傍晚六点四十分,小区发生轻微纠纷,经调解平息,双方情绪正常。 当晚,梅花小区旁边的医院急诊室停放着二十多个担架,所有外科大夫被紧急叫到单位参与救治,紧急手术。奇怪的是明明外力形成的击打伤,所有伤者坚决否认,非坚持不慎摔倒所至。 其中还有位伤者需要看牙科。 经此一役裘大勇元气大伤,在家躺了大半年才养好伤,以后象被阉割的公鸡,成天垂头丧气打不起精神,那帮朋友也渐渐觉得无聊愈走愈远,以裘大勇为中心的小团伙就这样散了伙。 还有个负面影响是裘大勇最怕方家的人,哪怕远远看一眼都打嗝不止,有时要持续两三天。 驶离小区后开了十多分钟,白翎将车停到路边,默默生了会儿气,终于拿起电话,接通后便说: “方晟,我搞砸了。” “嗯,你是指击倒裘大勇?挺好嘛。” 见他居然持赞成态度,她心情顿时灿烂,笑道:“不单他,还有二十多个。” “几个重伤?轻伤多少?” “全是重伤,一共二十三个。” 方晟在电话里笑了两分多钟,才说:“真有你的!估计我爸妈要被你的飒爽英姿吓死。” 白翎也很郁闷:“我不过送趟海鲜而已,没想招惹谁,可人家欺负到头上,总不能任人宰割吧?下次,大概你爸妈不敢让我进门了……” “没事没事,我会解释的,”方晟还笑个不停,“老实说我也被裘大勇欺负过,当时敢怒不敢言啊,这回帮我出了口恶气,真的很好,回来再加一顿火锅!” 温柔!斯文!白翎脑中又闪过这四个字,连忙柔声道: “其实……我也挺喜欢吃牛排……” “好,那就吃牛排!”方晟心情很好地说,突然觉得这位杀手级女孩很可爱。 进入年终岁末,各种总结会、调研会接锺而来,明年初人代会的筹备工作也提上日程,与此相对应的是人事变动传闻如杂草丛生,貌似空穴来风,乍听又有道理。 镇领导班子都坐不住了,丁书记自然想调离三滩镇,寻个离县城近点的乡镇;牛好文则指望接丁书记的班;按递位顺序,肖远山和纪舟都有希望当镇长;秦副镇长和胡委员则一方面想往县城周边调,一方面想实在不行弄个常务副镇长也不错。 只有方晟稳如泰山。 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他当副镇长才七个月,村镇企业改制虽热火朝天,效果还没出来,没有资本向组织提要求。 眼看镇领导们频频去县城,有时两三天都见不到人,朱正阳发牢骚说跑官跑官,不跑没官,现在镇大院快唱空城计了。 方晟笑道你等着,我再去搅一下。 过了两天方晟带着举报材料和录音笔来到县城,象上次一样直奔韩书记办公室,江秘书自然给予最惠国待遇,没多久就通报进去。 听完方晟的回报,韩书记并不意外。 县镇村三级干部吃干股、享分红,纪委那边也有一大叠举报信,别说在黄海,放眼全国都是普遍现象。然而说归说,象方晟把证据做得这么实的倒很少见。 这小子做什么事都实,改制如此,抓扭亏为盈如此,查干股也是如此。韩书记看方晟的目光中自然带了一丝欣赏。 “小方镇长,你做得很好,当前主流固然要将发展经济放在首位,但也要防范职务腐败滋生和猖獗,而且发现一起狠狠查处一起,决不姑息!”韩书记道,“这些东西先放这儿,县里近期会组织核实和处理,回去后要一如既往认真工作,在查处结论出来前保守秘密。” “韩书记,我明白,”方晟恭恭敬敬地说,“三滩镇领导班子主流是好的,改制工作在同志们的配合下推进顺利,各项经济指标稳步增长。” 韩书记何尝不知方晟不想连锅端,保持镇领导班子相对稳定的想法,政治博弈就应当以和字为核心,不以彻底打倒对方为目的。遂满意地说:“小方镇长成熟了!” 纪委效率很高,十多天后纪委凡书记亲自带人到三滩镇,宣布对牛好文实施双规! 这一消息宛如威力巨大的炸弹,将黄海官场震得山崩地裂! 谈到吃干股,县里相对好些,乡镇一级干部要排队审问,说个个都有恐怕会冤枉少数好人;说半数吃过恐怕只少不多。究其原因干股原本就是村镇企业发展中产生的潜规则,大家都收,如果你不收,那就是不跟领导保持一致;有的情况下少数干部为便于开展工作,明明不想收也要硬着头皮收,这样才好像坐到一条船上。 县里突然搞这个动作,又在敏感的人代会筹备期,韩书记到底意欲何为?干股调查会不会全面铺开,力度有多大,要查处多少干部?大家都惶惶不安。 牛好文被双规,最害怕的就是丁书记等三滩镇领导班子。纪委能将牛好文收的干股总数、历年分红金额查得一清二楚,难道查不到其他人?如果查了,到底掌握多少情况?为何没处理自己? 谁导演的这出戏? 丁书记等很快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方晟。众所周知方晟是拒绝接受干股的,朱正阳也是,而前阵子牛好文给两人制造了不少麻烦,甚至差点把朱正阳调离三滩镇。这些明争暗斗尽管双方没透露细节,凭丁书记在官场的人脉也能查个八九不离十。 方晟采取定向爆破搞掉了牛好文,不过干股上的小辫子都拽在他手里,什么时候看谁不爽,大概就会拿出来搞事吧? 丁书记等人调出三滩镇的愿望更强烈了! 第33章 墙内开花 牛好文双规后,黄海官场余波震荡。 从县城到乡镇,一二把手的位置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平时一个萝卜一个坑,一旦产生空缺不知多少人暗中打主意,而且引发连锁反应。 三滩镇是偏远且落后地区,没人愿意平调,但陈建冬说得不错,黄海各乡镇有一百多个副镇长,哪个不想拨正?副科到正科看似一小步,实质含金量大不相同,虽说三滩镇偏点穷点,先解决级别以后再设法调嘛。 县里没有立即做出决定,牛好文双规第二天,组织部黄副部长给丁书记和肖远山打了电话,要求肖远山暂代镇长一职。 就六个字“暂借镇长一职”,黄秋惜言如金,不肯多说一个字。肖远山恨得直咬牙,骂这些组织干部故弄玄虚。但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跟纪舟山相比,至少自己在起跑线上又向前挪了一点点。 就在县里人事调动波谲云诡、流言四起的节骨眼上,韩书记和童彪联袂来到省城。 能让县一二把手同时离岗出差,必定是非常重要、影响巨大的事。 事实也是如此,此行两人应省发改委要求,专程前来面谈已搁置多年的沿海观光带项目。 从当初县里启动远期规划,到省里立项,几经讨论,几次反复,到现在已有八年,县委书记也换了三茬。每任都照例提交报告,每次都照例被压下,若非省发改委主动提起,韩书记和童彪压根不抱希望。 沿海观光带项目上马对黄海的好处无庸置疑,不论建成后会有多少旅客,发展远景如何,首先这是省级旅游项目,建设资金由省财政出大头,地方只需出配套资金,况且这部分钱表面上从地方财政出,但黄海是穷县,总盘子就那么大,最终省财政还得通过种种渠道暗中补贴。 这块蛋糕有多大?一期工程投入起码五十个亿,二期又是五十亿,三期工程准备在离海岸线五十海里处建一座人工岛,预计投入八十亿! 一百八十亿总投资! 深沉如韩书记乍听到这个消息都兴奋得夜里久久睡不着,第二天早上四点多钟就起床,五点准时会合童彪后出发,要赶在发改委领导上班时拜见。 昨天发改委办公室通知说曹副主任出面谈话,不料上午临时有会见外宾的安排,遂委托重大项目前期工作办公室施处长接待。韩书记丝毫不觉得被怠慢,省城干部见官大三级,平时县市两级领导进了这些衙门象孙子,别说在处长、科长眼前不值一提,普通办事员都敢随意斥责,韩书记在黄海是土皇帝,到这里立马变成韩子学,挨了骂还得赔着笑,唯恐得罪那帮大爷。 施处长只接待了五分钟,言简意赅转述了相关领导三点指示,要求黄海做好配合工作,保证沿海观光带项目顺利实施: 一、该项目是省领导从全省经济建设高度出发,作出的重大决定,它不仅是旅游项目,更是全面推动经济落后地区发展、打造沿海特色经济带的前瞻性举措。 二、该项目以省财政投资为主,黄海县负责落实配套资金,重点围绕森林公园做文章;同时大力吸引社会资金促进商业开发,在保证市场秩序和公平竞争的前提下加快私营化进程。 三、为保证项目资金合理科学运用,发改委和财政厅委托省怡冠投资公司负责资金的管理、划拨、运用和后期监督。 听到第三点韩书记和童彪心里凉了半截。 穷人家难当啊,县财政捉襟见肘,处处需要用钱,处处又没钱,财政局连续三任局长都是瘦子,有人打趣说因为发愁的。 来省城路上童彪兴致勃勃要挪一点放到教育上,挪一点放到医疗上,挪一点放到社保上,还有环城公路要修葺,城区亮化工程还有资金缺口等等。当时韩书记心情很好,手一挥说几十亿资金挪十个亿没问题,只要用于黄海建设,没揣进自家口袋,哪个来查都不怕! 谁想省里棋高一着,资金根本不从财政渠道走,换而言之不给各级地方揩油、挪用的机会! 两人兴致没了大半,很勉强地代表黄海县委说了几句,无非是决不辜负省里的期望,服从大局安排,克服困难多方筹措资金,立足规划精心打磨,把森林公园打造成沿海观光带上的明珠。 施处长还要开会,勉励一番后匆匆握手道别,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下,问: “黄海县有位小方镇长?” 韩书记与童彪对视一眼,连忙道:“他叫方晟,三滩镇副镇长,森林公园主要位于这个镇的行政范畴。” 施处长点点头,意味深长道:“上次姜主任陪省领导在海边考察时正好遇到小方镇长,都对他印象不错。”说完便转身离开。 韩书记又与童彪深深对视一眼。施处长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他俩需要仔细回味: 首先发改委突然启动沿海观光带项目并非临时起意,原来之前姜主任已经秘密进行过考察; 其次考察主角是省领导,姜主任只是陪同; 再次领导们在海边巧遇方晟——这小子运气简直好得出奇,这都能巧遇!而韩书记深知方晟的风格,只要给他说话的机会,必定能取得对方好感,因为方晟熟悉所有经济数据,又擅长梳理分析,从宏观到微观都讲得头头是道,在基层干部中确实出类拔萃; 最后既然“都对他印象不错”,自然包括姜主任以及省领导,这一点太可怕了!韩书记明白官场里的门道,象发改委这样位高权重的部门,普通副省长到基层视察,姜主任往往“抽不出时间”,能惊动他亲自陪同者,放眼全省大概不超过五个人!重量级人物记得黄海有个小方镇长,并有意无意放出风来,其用意不明而喻。 韩书记和童彪在官场跌打滚爬几十年,尤其童彪是从省劳动厅空降的,若看不懂其中的含意,以后别在官场混了。 回黄海路上,童彪终于打破沉默:“韩书记,小方镇长如今是墙内开花墙外香,我们很被动啊。” 韩书记颌首道:“当初破格提拔他的时候就有同志反对,说什么晋升红线啊,组织原则啊,我说不拘一格降人材,现在看来思路是对的,只是步伐迈得还不够!” 童彪会意,道:“三滩镇镇长的位置还空着。” 韩书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一家不能一日无主,是得尽快定下来……” 回到黄海,当晚便紧急召开县常委会,十三名常委全部出席。 童彪宣布发改委正式启动沿海观光带项目的决定,并传达相关领导的几点要求,与韩书记和童彪上午的反应一样,当听到第三点时大家都很失望,会议室里嗡嗡声不绝于耳。 童彪敲了敲桌子,沉声道:“省里既然定下来,作为县领导班子就必须带头拥护、坚决执行,而且做到下面同志的思想工作,不得带着情绪对接配合。退一步讲,县里不能用这笔钱也是好事,可以保证每分钱实实在在用到观光带建设上去,钱还留在咱们黄海嘛,对不对?观光带项目一旦建成,将繁荣黄海餐饮、酒店、消费、旅游、服务等一系列行业,从而推动全县经济发展,是功在千秋的百年工程!” “童县长说得对,这种大工程我们不能打小算盘,要大气一点,目光长远一点,把沿海观光项目做成大文章!”常务副县长杭真带头表态。 本来就没有翻盘的可能性,只是有些失落发发牢骚而已,其他常委均附合同意。 等所有人说完,方部长打开笔记本道:“沿海观光带建设重点是森林公园,森林公园主要位于三滩镇,因此必须配齐配足三滩镇领导班子,配合县里做好相关工作。目前镇长一职空缺,当务之急要把人选定下来,着手准备!为此,组织部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向常委会推荐……” 副书记陈冒俊一愣,作为分管组织人事的副书记,方部长居然不事先与他通气,组织纪律性何在?要副书记有何用?当下脸色便有些不好看,打断道:“再急也要充分酝酿,符合选拔干部流程!” 话一出口大家就明白了,原来陈冒俊居然不知道。 方部长平时就不鸟陈冒俊,当然不会看他的脸色,冷静地说:“情况特殊,韩书记、童县长下午刚回来说沿海观光带的事,强调三滩镇领导班子的重要性,要说酝酿,组织部平时就加强对干部的考核考察,不管何里何地作出提名决定,当然都经过充分酝酿;至于流程,这不提交常委会讨论吗?集体研究是否符合流程,陈书记?” 这是公开叫板了! 常委们都知道,韩书记到黄海已有大半年,经过摸索、较劲、磨合、争斗,基本形成三派,而方部长则彻底倒向韩书记。 这会儿韩书记虽然没吱声,想说的话全由方部长说出来了。方部长的意见,就是韩书记的想法。 政协主席肖治雄打圆场:“先说人选吧,组织部提名哪个当三滩镇镇长?” 方部长假装看了下笔记本,一字一顿道:“方晟。” 第34章 镇长之争 此言一出会场大哗! 肖治雄故意道:“是不是上次那个试用期没满就破格提拔副镇长的方晟?” “是的。”方部长简洁地说。 肖治雄又说:“他当副镇长还没满一年吧?” 方部长明知他的意思,却懒得多啰嗦,因为正主儿还没跳出来,又简洁道:“是的。” “这就不好了!”肖治雄表明自己的态度。 方部长眼皮都不抬,不屑应战。确实以组织部长的身份,根本不需要把过气的政协主席放在眼里。 会场里僵了会儿,宣传部戴部长道:“前阵子我们整理过小方镇长的材料,还真是乡镇干部里难得的人材,年轻干部头脑灵活,容易接受新生事物,由他负责对接、配合沿海观光带项目建设,我认为可行!” 宣传部是韩书记直接分管,与组织部、纪委号称书记三大支柱,关键时候必须跳出来支持,尽管他自己都觉得理由太牵强。此刻主动站出来说话本身就是表明态度,不管是否站得住脚。 以杭真为首的县长系还不清楚童彪的态度,因此集体碱默。 陈冒俊见状干咳一声,道:“关于小方镇长上次的破格提拔,我是赞成的,人家有年龄优势,有能力,有远见,有冲劲,又有大学生村官经历,完全可以放到领导岗位上锻炼嘛。但破格提拔要有度,不能频繁破格,否则‘格’有何用?也不能老在一个干部身上破格,好像只有他能享受特殊待遇,影响广大基层干部的积极性……” 韩书记瞅了陈冒俊一眼,恼怒不已。 陈冒俊是黄海地方势力的核心,加上政协主席肖治雄、常委副县长刘华、专职常委付连天、政法委书记侯宫升,形成强大而顽固的保守势力。最让韩书记头疼的是,陈冒俊行事稳健而谨慎,一般不出手,出手必定占个理儿,然后死缠烂打却令人无计可施。 今天搞突然袭击强行提拔方晟,韩书记也是无奈之举。总不能在常委会上明白无误说“省领导打了招呼”吧?传出去将是天大的笑话,这是其一;其二就算追究到省领导,人家只说“小方镇长不错”,没叫你破格提拔呀,违反原则的事当然不能做。 可在宦海沉浮数十年的韩书记明白,有些事只能听不能做,有些事听了就要做,做了还不能说! 这就叫悟性。 陈冒俊继续说:“……小方镇长主持村镇企业改制是有成效的,有成绩我们当然肯定,但其它镇在改制工作方面难道毫无作为?也不是嘛。这次改制大潮中各镇都涌现一批年富力强的好干部,无论哪个放到三滩镇镇长岗位上,都能配合做好沿海观光带建设工作,我想这一点大家该没有意见吧?” 方部长不咸不淡顶了一句:“熟悉情况也需要时间,形势不等人。” 陈冒俊道:“就算外镇干部暂时顶不上,三滩镇现有班子就挑不出人?肖远山和纪舟两位同志都不错!最关键的是,人家达到干部提拔任用条件!方晟破格提拔至今才当了八个月左右副镇长吧,一年都没满!按规定副科级必须在现有岗位上满两年才考虑提拔,这条红线别说在黄海,拿到全国任何一个地方都适用!今天哪怕十二票支持,我陈冒俊都投反对票,理由就是红线!” 他气势如虹地表明了反对态度。 付连天紧随其后:“陈书记说得对,我支持!” 刘华和侯宫升也分别站到陈冒俊这边,加上之前反对的肖治雄,已有五张反对票。 韩书记则有三大支柱为支撑,稳稳四票。 此时童彪、杭真,还有黄海镇房书记、青云镇庄书记就成了关键势力,倒向哪边就意味着压倒性胜利。 常委会出现这样泾渭分明的对抗局面令人不安。前段时间面对韩书记强势辗压,陈冒俊和童彪为维护自身权力作出一定程度抵制,但通常情况下常委会讨论对事不对人,除了陈冒俊几个铁板一块外,有时凡书记反对方部长,有时杭真支持戴部长,总之本着一切为了工作的前提。 今天是摆开架势大干一场了! 没办法,陈冒俊无法理解韩书记明知冒天下之大不韪,还强行闯关的用意,从他的角度讲无论于公于私,决不能让方晟太得意! 童彪瞥了瞥脸色铁青的韩书记,猜到已势成水火,从维护班子团结出发,他觉得应该多少透点风声,遂道: “我说两句。牛好文双规后三滩镇镇长的位置一直悬着,说明县里十分慎重,有关人选酝酿也始终进行中,这期间方部长跟我交流过,我也跟韩书记交流过,也初步圈定了几位候选人,其中包括小方镇长——红线问题待会儿再说,这会儿先谈能力。不过今天上午到省里回报工作时出现了一点新情况,是关于小方镇长……”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拿起烟盒不慌不忙发了一圈烟,陈冒俊等人频频交换眼色,隐隐猜到方晟背景并不简单。 “省里批准沿海观光带项目是经过充分酝酿和科学论证的,前不久省发改委姜主任专程陪省领导到建设地址考察……” “啊!”举座皆惊,这么大的事黄海县上下竟无人知道? 童彪摇摇头:“省领导怕惊动地方,特意微服私行,考察期间正好遇到小方镇长……” 他又故意停顿,会场里又一阵轻微的惊叹声。 过了会儿杭真问:“省领导和姜主任有没有什么指示?” 童彪道:“省领导不可能主动透露,因此小方镇长应该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否则肯定要向县里报告。” 杭真又问——这会儿陈冒俊等人都变成哑巴,韩书记始终保持沉默,只能由他出面把戏唱下去: “省里也提到小方镇长?” 童彪道:“小方镇长在省里是出了名,但省领导不会干预县一级人事任免,也不可能有任何暗示。我个人认为,沿海观光带项目建设是黄海近十年,不,近二十年规模最大的重点工程,它起点高、标准高、具有前瞻性,作为配合协作的地方镇级组织,关键在于思路契合,只有准确把握大方向才能劲往一处使,齐心协力推动项目进程!这一点,小方镇长足以胜任!” 杭真笑呵呵道:“可是红线问题终究是个障碍,陈书记的考虑也不无道理。”同样的话这会儿再重复意义大不相同,一是给陈冒俊等人台阶下,二是常委会记录上毕竟要有合理的解释。 童彪道:“提到红线,我们首先要思考设置红线的出发点。为什么有两年刚性要求?我看主要针对大院里那些混资历、混经历、混级别的人!八点半上班,十二点下班;两点半上班,六点下班,每天做同样的事,说同样的话,开同样的会,年终总结改个日期就能应付过去!对他们来说,红线就是原则,就是高压线!可小方镇长呢,年纪轻轻就敢于向最顽固的村镇企业改制挑战,其中要处理多少矛盾,多少顽疾,多少纠纷,基层工作的复杂性大家都有体会吧?因此对小方镇长来说,红线算什么问题?红线应该变成绿灯,一路放行!” “说得太好了,我赞成童县长的看法!”杭真道。 紧接着房书记和庄书记都表示支持。 始终没发言的韩书记终于开口,环视全场问:“关于任命方晟同志为三滩镇镇长的提议,还有反对意见吗?” 陈冒俊黑着脸不吱声,其他人见状更不会跳出来,组织部提案居然被记录成全票通过。 会后黄秋部长又跑了趟三滩镇,先正式代表组织部与方晟谈话。方晟震惊不已,当即表示自己资历不够,不足以委以重任,希望组织重新考虑镇长人选。 黄秋暗想为了你常委会两派差点打起来,还在这里故作谦虚,不晓得组织部要为再次破格提拔、一年内从普通公务员到副科再到正科,编多少说辞、写多少报告,还得磨破嘴皮应付来自各方面的愤怒和指责,我们容易吗? 遂正色说:“小方镇长这个态度可不对,组织上破格提拔你并非刻意照顾,而是出于大局考虑,把你放在更重要的岗位施展能力,是压担子,更是组织上的考验,今后既要继续抓好村镇企业改制,又要全力配合沿海观光带项目施工,两手都要硬,两块工作都不能出差错!” 方晟本来就是做个姿态,连忙点头并进行一番正能量表态,表示决不辜负县领导信任,化压力为动力,全力以赴完成既定目标。 紧接着黄秋主持镇党委扩大会,宣布组织部关于方晟同志担任三滩镇镇长的决定。丁书记等人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心里转过两个念头: 一是方晟好狠呐,为了当上镇长不惜耍手段将牛好文拉下马; 二是方晟背景好厉害,一年内两度破格提拔,照这样下去别说镇书记,县书记都不在话下,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一刻起,丁书记决心不惜代价离开三滩镇,不让自己成为方晟进步的挡路石! 只有方晟自己莫名其妙。 他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35章 命中贵人 考公务员在最后一刻奇迹般翻盘,方晟一直怀疑白翎暗中帮忙。后来却发现她似乎并不知情,而且以她的性格做了肯定会承认,不象赵尧尧含蓄到最后。那件事算是个谜吧,生活中留点悬念蛮有意思的。 破格提拔副镇长纯属运气,在一个正确的时间点遇到正确的人,说了正确的话,做了正确的事,仅此而已。 这一次方晟完全摸不清头绪。 韩书记对自己固然欣赏,言语间也有提携帮助的意思,但不至于以这种太过明显且极易犯众怒的方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是一个成熟政治家的选择。 坐在办公室接了很多祝贺电话,临近下班时朱正阳笑嘻嘻进来,转述了程庚明听来的小道消息——童彪在常委会上说的那番话,据说之后便一锤定音,顺利通过对方晟的提名。 听完转述,方晟心里的谜团终于解开,笑道:“没想到,真没想到,完全是一次偶遇,那天陪赵尧尧去海边散心途中发生的。” 他没细说相遇的细节,既然外界众说纷纭,索性弄得云雾缭绕,让大家摸不透底细。 保持一点神秘感,对自己更有好处。 朱正阳知趣地没追问,笑道:“怎么说你官运好,泡妞都能遇上贵人。对了,关于镇里要成立沿海观光带建设协调小组,怎么考虑?” 这是当前最敏感最热门的话题,也是镇领导班子研究的机密话题,不过以两人的交情,朱正阳就能很随便地说出来。 方晟猜到他的心意,笑道:“你想进来?” 朱正阳在他面前毫不隐瞒:“改制那一块硬骨头几乎都啃下来了,剩下基本是操作性事务,我觉得协调小组面对的更有挑战,也更容易出政绩——跟你不同,我必须混完整的履历,积累尽可能多的资本。” 方晟点点头:“有你在协调小组,我当然最放心,但改制这边总得有人接手,坚决贯彻既定思路,不能有私心杂念,不能出一点点岔子,否则将成为别人攻讦的把柄。下午我把镇里能用的干部都想了一遍,唉……” 朱正阳沉吟片刻,道:“你觉得楚中林怎样?” 方晟一愣:“怎么,他想来三滩镇?” “中林毕业后和肖翔一起进的财政局,后来借用到金融办,之后转为正式编制,今年已是第七个年头,上个月内部竞岗副科长失利,他有些心灰意冷,想来想去觉得我走的路子不错,哪怕回不了城先混个干部编制,总比平庸一辈子好,他不好意思直接找你,托我问下是否愿意接受——他那边如果主动打报告下基层,领导肯定求之不得,办理相关手续也会很快。” “他的性格颇为沉稳,熟悉金融业务,在金融办多年想必具有一定的经济视野,若愿意来我当然求之不得,”方晟道,“你帮他到人事局活动下,暂时挂社会事务办公室主任的衔,主要工作在改制领导小组这边,怎么样?” 朱正阳笑得合不拢嘴:“太好了,我代中林谢谢你。” “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嘛。” 方晟此时很需要帮手,越多越好。 手机响起,白翎打来电话祝贺,朱正阳一听声音便果断闪人。 “上次送海鲜时说下副镇长的事多好,没准多说两句正好错过该死的裘大勇,这下提了镇长,看你回家怎么交待?”白翎笑道,“一瞒再瞒,总不能混到县委书记才正式通知父母吧?” 方晟也很头疼:“意外,非常意外,这事儿有点被动,要不过几天再帮我送趟海鲜,顺带说一下?” “别逗了,估计以后小区大门都进不去,我也没脸再见你家人,唉。”白翎这声叹息倒是真心实意。 方晟心一颤,打岔道:“当了镇长以后进城开会的机会更多,之前欠的两顿火锅一顿牛排可以逐步到位。” 她顿时高兴起来:“说定了,不准反悔!” 看看时间不早,他出了办公室准备去食堂,突然红影一闪,赵尧尧居然开着丰田驶进院子。 方晟苦笑。原来她每次过来还事先通知,至少有二十分钟准备时间,现在关系越亲密,留给他的空间越小,连招呼都不打了。 赵尧尧白天也听到消息,下班没耽搁直奔三滩镇,她要在第一时间和他分享晋升的快乐。 虽然对她来说晋升根本不算什么。 没到饭店,两人就在宿舍里,方晟叫了几个菜,开瓶红酒,再点上两支蜡烛,熄掉灯,另有一番情调。 方晟微笑道:“我俩第一次吃饭就是烛光晚宴。” “4月17日。”赵尧尧说。 “你居然连日期都记得?”他惊讶地说,开玩笑道,“那我第一次吻你呢?” 她羞红了脸,低头道:“10月21日。” 方晟不信,翻开手机查日历——他记得是周六,两人站在一望无垠的旷野中拥抱,周围则是洁白飞舞的蒲公英。后来周一他为朱正阳的事找韩书记,并巧遇白翎。 推算了会儿,果真是10月21日。不由脱口道:“原来你记数字如此精准。” 她摇摇头:“只有关于你的,我才记。” 他情不自禁紧紧搂住她,吻遍了她的额头、耳朵、鼻子和脸,唯有嘴唇始终划为禁区。然后他喂她吃饭,先用筷子喂,接着申请用嘴喂,她忸怩好半天终于答应,谁知才喂第一口便粘在一起,久久未能分开。 这顿晚饭热了冷,冷了再热,热了再冷,直吃到晚上十一点多钟。陪她去快捷酒店的路上,赵尧尧突然说其实从县城开车到三滩镇也不远,不过四十分钟,放到省城已经算很近了,一般乘地铁、坐公交,辗转换车总得一个多小时,两小时以上也为数不少。 不如在三滩镇买套房子,每天开车上下班! 赵尧尧边说边认真朝街道两边打量,似乎选择买房地点。方晟赶紧阻止她这疯狂的想法,说我难道一辈子在三滩镇?放心吧,我很快就会进城,而且是大摇大摆地进城。 到了她房间,方晟又胡搅蛮缠了很久,在他怀里赵尧尧软成一团棉花,颇有任君品尝的意思,可一旦他的手逾越防线又害羞地坚拒,攻防战进行了两三小时才以她沉沉入睡而结束。 第二天上午方晟坐在办公室呵欠连天,朱正阳忍住笑道: “快捷酒店说以后不欢迎赵小姐入住。” 方晟愕然:“为什么?” “每次房间的灯久久不熄,电视也通宵开着,耗电量太大。” “滚你的!”方晟老脸一红,笑骂道。 元旦过后第一周,传闻已久的人事调整终于落地!部委办局调整局级干部三十多人,各镇科级干部调整五十多人,规模和幅度比预料的小了很多。据说常委会意见分歧非常大,讨论过程中多次发生激烈争论,后来韩书记定了调子,凡有争议的一律暂缓,最终才形成各方妥协的调整决议。 丁书记如愿以偿调出三滩镇,到青云镇担任镇长,因为庄书记是县委常委,这个安排也不算太委屈。纪舟调到兴灶镇担任常务副镇长,也勉强能接受,兴灶比三滩的经济体量大得多,常务副镇长实权在握,比副书记来得实在。 但三滩镇新书记人选让人大跌眼镜,所有人事先都没预料到:竟然是黄桐镇原书记耿石涛! 两个月前耿石涛因为土地征用与镇领导班子发生冲突,事情其实微不足道,但耿石涛一是越权过问本该镇长处理的事务,二是表现出毫无顾忌的偏袒,三是根本不听别人的意见,结果镇长联合班子成员集体坐到童彪办公室。 官场规矩是如果班子成员中某一个与书记有矛盾,本着维护一把手威权原则,会把班子成员调离;如果所有班子成员都与书记有矛盾,那么走的只能是书记。 要团结多数,稳定压倒一切嘛。 陈冒俊抓住机会建议耿石涛放到三滩镇,嘴上说得漂亮,三滩镇面临经济大发展和沿海观光带建设双重任务,需要经验丰富、德高望重的资深书记压阵。其实谁不知道他就是给方晟添堵:你不是想大干一场吗?弄个惯于书记镇长一肩挑的强势人物过去,看你小子怎么蹦哒! 韩书记自然心知肚明,不过他觉得耿石涛只剩两年多就到科级干部退二线年龄,能蛮横到哪儿去?再则他需要稍作退让换取陈冒俊在其它干部提名方面的支持,因此耿石涛去三滩镇就在彼此心照不宣的气氛中过关。 耿石涛自然满肚子牢骚,本来离县城只有半小时路程,还想趁人事变动或者更近一步,或者到县里人大、政协弄个位置,享几年清福,谁知被一脚踢到最偏最穷的三滩镇吹海风,下面还有个红得发紫的年轻镇长!但方部长警告说黄桐镇的事闹得很大,有人写举报信到省纪委,县里是从保护干部角度出发作出的调整。耿石涛只得表态服从组织安排。 此外三滩镇调入副书记兼纪检书记张丰扬,原海佑镇镇长,那次韩书记突袭检查时正带着一帮镇干部在浴城洗澡按摩,随即被停职待岗,如今安排个位置养老。 调入副镇长侯明——县政法委侯宫升的儿子,有人讽刺说真是内举不避亲,上阵父子兵! 第36章 强势应战 侯宫升出此下策也是迫于无奈。 儿子从小娇生惯养,不求上进,成天与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海吃海喝海玩,好不容易弄个大学文凭,四下奔走分到县审计局,因为工作能力差,与领导同事又处不好关系,在单位很不受待见,饶是侯宫升活动能力强,只暗中助儿子混了个股级审计员。眼看没几年要退二线,侯宫升非常着急,提出让侯明到基层锻炼,顺便解决副科级问题。 陈冒俊在组织原则方面把握得很清楚,坚决反对,甚至“侯明不是当官的料”这种伤人的话都说出来。无奈侯宫升已横下心在退二线再帮儿子一把,遂厚着脸皮找到韩书记。 韩书记正愁攻不破陈冒俊等地方势力坚实的堡垒,没想到机会主动送上门,着着实实拿捏一番,等到侯宫升脱口说出“以后唯韩书记马首是瞻”,才微笑着点点头。 除此之外楚中林也在此次人事变动中悄悄到位,比耿石涛、侯明提前两天报到,方晟利用主持工作机会迅速安排好工作,上报改制领导小组和沿海观光带建设协调小组名单。 侯明报到第二天,方晟主持调整了三位副镇长的分工:肖远山分工不变,同时负责对接风电前期调研和测绘工作;秦副镇长接下方晟原来分管领域,也就是经济镇长;侯明则接替秦副镇长的分工。 新任副镇长通常都负责社会事务、科教文卫,这是官场惯例。象方晟那样上任便分管经济,纯属异数,这也是朱正阳强调他有官运的原因。 然而耿石涛是不甘寂寞的人,上任后第一次镇党委扩大会便放了一炮。 他到三滩镇本身带着怨气,又自恃老资格,除了胡委员年龄比他大一岁勉强称为“老胡”,其他全是小字辈:小方、小张、小肖、小秦、小侯。 方晟和侯明倒也罢了,肖远山等三人则很不舒服,好歹都是四十出头的干部,且不谈职务,叫声“老肖”能把舌头闪了? 事有凑巧,那天上午方晟和朱正阳跑到条子沟一带的护堤林考察地形,耿石涛想查阅一份文件,打电话给朱正阳。偏偏护堤林里信号不好,断断续续打了十几分钟都没说清。耿石涛勃然大怒,当即决定下午召开镇党委扩大会! “党政办主任不管党政,社会事务办主任不管社会事务,组织上设置这些岗位有何用?”耿石涛阴沉着脸说,“本职工作扔到一边,参加这个领导小组,那个协调小组,成天在外面乱跑,象什么话?年轻干部要静下心踏踏实实做事,不能三心二意,脚踩两条船!从明天起两个小组的抽调干部全部返回原岗位,不准兼任!” 侯明趁火打劫:“耿书记说得对,那个楚中林简直把社会事务办当成改制办,一天到晚在办公室里找这个厂长,那个投资商,烦死了!” 张丰扬等人看出耿石涛是敲山震虎,打响夺权第一枪,均打定主意不卷入漩涡,要么抽烟,要么喝茶,一言不发。 方晟上午就料到他会发作,没想到手法竟如此粗暴,就差指着鼻子骂人了,遂打定主意决不退让。 “我反对!”方晟平静地说,“两个小组干部必须坚守岗位,既做好本职工作,也不放松小组事务。” 耿石涛一拍桌子,指着方晟叫道:“你说什么?” 包括记录的朱正阳在内都大吃一惊,呆呆看着两人。方晟却非常镇静,缓缓地说: “耿书记没听清吗?请负责记录的同志复述一下。” 耿石涛又一拍桌子:“复述个屁!你个小镇长敢跟老子叫板?” 方晟道:“噢,那就是听清楚了。”他都没朝对方看一眼,端起茶杯喝茶。 耿石涛被他的冷静激怒了,叫道:“明天起不返回原岗位者,一律按旷工处理,我会拿考勤记录找县纪委,该降职的降职,该开除的开除!” “考勤表在我办公室,”方晟道,“我没同意这件事之前,哪个敢动!” 声音虽不大,却很有力度,在场之人心里均一凛,暗想小方镇长果然是偶尔露峥嵘。 侯明仍不知趣,道:“小方镇长这是什么态度?既然耿书记发了话……” 方晟猛一拍桌子,指着他声色俱厉道:“你也好意思谈考勤!你到三滩镇这几天,喝了几顿酒,上班期间去了几次浴城,哪天在规定时间上下班?这些记录非要我捧到党委会上是不是?” 官大半级压死人,所以耿石涛能冲方晟拍桌子,而方晟能冲侯明拍桌子,被拍的只能忍着,这就是官场生态。 侯明大惊失色,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溅了一身,果然不敢吱声。 利用这空隙,耿石涛恢复平静,暗想今天必须把这小子拿下来,否则永无宁日。遂道:“小方同志,你是铁了心跟我这个书记作对?” 方晟正色地说:“今天大家坐在这里开会,而不是吵架,更不是你理解的作对,每个人都有权发言,在意见没取得统一前,不适宜作出决定。” 耿石涛忍住气道:“好,下面请大家发言,小张、老胡、小肖、小秦、小侯……有不同意见尽可以说,民主讨论嘛。” 转了一圈没人说话,耿石涛正待开口,方晟道: “大家都不说,我说!刚才老耿……” 这个称呼一出口所有人都怔住,朱正阳低下头暗笑,心想老耿对小方倒是挺公平,可谓你不敬我一尺,我就不敬你一丈。 耿石涛脸沉得能拧下水,喝了口茶重重将杯子往桌上一摔。 “老耿同志觉得在两个组的抽调干部是脚踏两条船,我个人难以苟同,也不能接受老耿同志给自己脸上抹黑……” 耿石涛耸起眉头:“这话什么意思?” 方晟从笔记本里抽出名单:“镇改制领导小组组长是老耿同志,沿海观光带建设协调小组组长也是老耿同志,那么老耿同志是脚踩两条,不,三条船吗?显然不对嘛……” 朱正阳一手拿笔,一手捂着肚子暗暗狂笑不已。耿石涛没料到方晟使出近似无赖的打法,僵在那儿反应不过来。 多年来耿石涛已习惯了拿大帽子压人,一言不合悍然翻脸,大不了亮出书记头衔硬碰硬,大家越畏惧他越猖狂,今天方晟公然对抗,他竟然想不出回击的招数。 张丰扬等人也对方晟的狡辩目瞪口呆,唯有侯明擅长这个套路,但刚才被方晟当头棒喝失掉底气,也不敢多嘴。 方晟继续说:“两个小组的副组长均由在座各位包括我兼任,要按老耿同志的说法都得退出,那么干脆撤掉小组好了,请县委下编制正式任命如何?” 想到县一级沿海观光带建设协调小组组长是韩书记,耿石涛头皮发麻,暗恨自己一招不慎被方晟抓个正着。 “其实大家都知道,无论领导小组还是协调小组都是临时机构,工作结束就地解散,上级不可能给编制,所以只能抽调年轻干部多挑担子,他们拿一份工资干双份工作,很辛苦很不容易,我们做领导的应该多关心照顾才对,怎能指责他们脚踏两条船呢?老耿同志!” 耿石涛觉得这个称呼相当刺耳,只自己叫人家小方在先,也不好发作。 “再说两个小组名单之前都通过镇党委扩大会通过,最近人事变动后我们又将微调后的名单报县里有关领导、部门备案,是很严肃的事,岂能说变就变?”方晟道。 耿石涛锐气大减但还不罢休:“那也不能影响正常工作!比如我上午找份名单,电话打不通,党政办其他人又不熟悉情况,我就坐在办公室干等!要都这样镇日常工作还怎么开展?” 方晟严肃地说:“老耿同志指出的问题非常重要,如今大家的手机都号称全球通,全球通通全球,可我们三滩镇连护堤林区域信号都没覆盖,正说明沿海观光带配套工作的紧迫性,包括我在内,还有正阳同志要加强协调小组工作,确保基础设施水、电、气、通讯、网络等尽快到位!至于党政办工作,正阳同志要督促办公室人员迅速接手相关工作,做到首问负责制,不能凡事找领导,领导不在家就靠、等、推,实在不行就换人!” 胡委员有个侄女就在党政办,赶紧道:“下午我陪正阳找他们谈谈,必须改进工作作风。” 方晟点点头,扫了一眼其他人道:“还有需要讨论的事项吗?大家都很忙……” 耿石涛又重重把茶杯一顿:“散会!” 方晟面无表情等所有人都站起身,冷不丁道:“我再补充一句,”耿石涛等人自然不可能重新坐下,只得站着听他说,“老耿同志提到考勤问题,值得大家重视,我希望班子成员以身作则,首先从周五下午、周一上午的作息时间抓起。” 当时耿石涛就觉得心口隐隐生疼。 这是明摆着给家住在县城的耿石涛、侯明等人添堵,因为周五下午若没要紧工作,四点左右拼车回城是常态。当然方晟也不会硬拿着考勤表计较这个,但偏偏在会上说出来,就是要让他们心里不舒服。 方晟看清了耿石涛的强势作风,侯明的不学无术,知道选择退让只会遭到无情打压,不如主动应战,让对方被动接招。 要让对手知道自己不好欺负! 第37章 临阵换将 过了两天又发生了一件事,严格地说根本不算事,但在官场就是这样,领导之间关系和谐时一切好商量,一旦上升到原则高度,好商量的事也不好商量。 耿石涛把朱正阳叫到办公室说了两点,一是为尽快熟悉三滩镇情况,每周至少有三天时间到各个村、场以及企业调研,车辆要相对固定,确保做到随叫随用;二是打算把原来在黄桐镇为他开车的司机弄过来。 乡镇配车没有具体标准,一般来说与经济发展状况也就是财力有关,财大气粗者如黄海镇、青云镇,每个镇领导都配有专车,而三滩镇人穷气短,一共只有三辆车,其中一辆还挂在财政所名下。 以前丁书记讲究四平八稳,凡事好商量,用车问题上也很注意,不给班子成员留下独霸一辆车的感觉,譬如每周回城,他总叫肖远山或秦副镇长同车。丁书记做表率,牛好文也照章办事,回城总拉上纪舟或胡委员。 方晟那边反正每周五晚上赵尧尧就开车来了,很少搭车。六个人坐三辆,又宽松又显得团结。 耿石涛要打破原有的默契,一方面在情理之中,毕竟绝大多数镇书记都有专车,再穷不能穷领导嘛;另一方面是给方晟出难题,我书记就要专车,你镇长怎么办?也霸占一辆,让其他五个班子成员挤挤?还是六个人用两辆? 相比之下司机问题更微不足道。 官场里有个说法:领导换岗位、换地方甚至换老婆都不是问题,就是不能换司机。一个善解人意、忠诚老实的司机对领导来说太重要了,有的事领导不好做司机做,有的话领导不便说司机说,有的礼物红包领导必须拒绝,一转手司机代收,这些都很平常。 在司机使用上,不用前任领导司机也是行规,就好像再婚一样,心里总有些疙瘩。因此耿石涛离开黄桐镇后,司机日子很不好过,听说有可能被清退。 按惯例镇级干部调动不带司机,但一般来说司机都不是正式编制,平时在基本生活费的基础上按里程拿补贴,因此打声招呼也非难事。 关键是这个招呼要跟镇长打。 镇长负责费用审批,司机里程补贴也不例外。 耿石涛初来乍到,找个机会随便说一下,方晟本着处好关系的原则不会不同意。可两人第一次党委扩大会就闹翻了,耿石涛拉不下脸,只得通过朱正阳转达。 朱正阳能有什么好话,当然鼓动方晟不答应。 “如果同意黄桐镇专车司机过来,等于默认他享有专车,那你怎么办?其他班子成员怎么办?万一哪天大家都要用车,还不得打起来?” 方晟皱眉:“一共就三辆车,他也好意思开口?年纪大了脸皮越来越厚?” “我怎么对他说‘不’?”朱正阳笑嘻嘻问。 方晟想了想,道:“你告诉他,我的意见是司机班三名同志驾龄长、经验丰富,足以胜任当前需要;至于车辆安排,调研期间可以相对固定,但以后还得由党政办统筹安排。” “他要是发火呢?” “那就提交党委扩大会讨论!” 耿石涛虽然满肚子火,胸口又疼了起来,但还是抑制住情绪——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拿到党委扩大会也是自取其辱,别看目前除了方晟个个对自己貌似尊敬,碰到切身利益哪个会让步?闹翻了又如何,反正班子成员的任命权在县里。司机的事自然没办成。 人代会结束没几天,浩瀚风电黄海沿海风电项目组来到黄海。项目组由集团副总肖萧捷亲自带队,副组长是市场部俞副总和技术部王副总工程师,其他则是法务、市场管理、地质、气象、环保、电力等各方面专家共二十多人。 接洽后项目组兵分两路,俞副总和法务、市场管理方面的人留在县城,洽谈县级层面配套政策、项目贷款以及运营等事项,肖萧捷则率人来到三滩镇,立即开展施工前的准备工作。 按之前的分工,肖远山负责风电对接工作,当下抖擞精神进行接待,当天故意撇开方晟,请耿石涛出席欢迎晚宴。第二天起扔下其它工作全程陪同,还特意拉上擅长喝酒唱歌的侯明参与。 第三天傍晚,肖远山灰溜溜来到方晟办公室,气愤愤道: “那帮兔崽子太难伺候了,我尽心尽力全程跟在屁股后头两天,半句好话没有,反倒要求方镇长您亲自过去,说不想再见到我……这算啥事儿?没地方配合,拆迁、移坟、测量、运输一大摊麻烦,凭那帮兔崽子搞毛啊!” 方晟微微一笑。 出现这样的局面早在他意料之中。肖远山等人毕竟长期在最基层的乡镇,头脑里所谓休闲放松无非是喝酒、唱歌、洗澡,若带点颜色加个异性按摩。浩瀚风电是群什么人?项目组大半是硕士、博士,三分之一有过海外留学经历,而且几乎所有人都到欧美培训、考察观摩过风电项目,人家玩过的东西肖远山都没听说过,能在一起愉快地玩耍吗? 可你们欢迎晚宴不通知我一声,这会儿沟通出问题了才跑过来,算几个意思? 方晟面露为难之色:“不太好办吧肖镇长,我目前主抓改制和观光带两块已忙得天昏地暗,再插手风电好像……” 肖远山暗骂只是请你打个圆场,了解一下对方到底需要什么,又不是真的介入,不过耿石涛身为书记不便过问具体事务,还非得镇长出面。遂勉强笑道:“分工不分家嘛,方镇长负责全面工作,哪项工作不能管?” 方晟顺势道:“说得也是,既然风电项目组来了,就是当前三滩镇的中心工作,必须集中力量抓到位,为上半年配套企业落户打下良好的基础。嗯——这几天观光带测绘、景区农户田亩摸底和基础建设规模评估等工作已到尾声,干脆把正阳充实到你手下,年轻人容易沟通交流嘛。” 屁话,侯明难道不是年轻人?人家照样没给好脸色。肖远山腹诽道,但方晟明摆着作为交换条件,还真没法拒绝,只得干笑道: “正阳同志的工作能力和责任心众所周知,请都请不到,当然举双手欢迎。” 方晟微笑道:“项目组住在哪儿?” “快捷酒店,包了两层,每人一个房间,真他妈的奢侈!” 方晟独自来到快捷酒店,查到肖萧捷的房间后直接敲门,过了会儿房门打开,一个神情倨傲、目光锐利精明的年轻人出现在面前,虽然晚饭后一个人在房间,还穿得很正式,随时准备会客的样子。 “我是三滩镇镇长方晟。” 肖萧捷点点头:“请进。” 房间里很整洁,看不到脏衣服,行李摆放得整整齐齐,桌上笔记本电脑正开着,屏幕上显示着动态气候折线图。 “待会儿项目组要开碰头会,长话短说,”肖萧捷淡淡道,“从明天起不需要肖镇长带一帮人陪同,顶多安排一个人跟着。” “好。” “明天起早饭自理,中午不回镇,请安排盒饭送到指点地点,晚上吃工作餐。” “好。” “明天起取消一切娱乐活动,不喝酒,不唱歌,不去浴城,我们每晚要开碰头会。” “好。” “要有熟悉海边气候、地理和人文情况的人跟我们对接,最好由这个人全程陪同。” “好。” “每三天双方开一次碰头会,周六不休息,我们提碰到的问题和困难,你们负责解决。” “好。” 方晟一连说了五个“好”,眼睛都没眨。肖萧捷反而有些发愣,本以为对方会打官腔、说难度、讨价还价,狐疑地打量方晟一番,摸摸脖子道: “我希望方镇长慎重考虑这些建议,不打折扣地执行。” 方晟道:“我安排镇党委办主任朱正阳同志全程陪同,并负责相关对接工作,他前期参与沿海观光带地质勘探和测绘等工作,又具体负责三滩镇行政事务,完全符合你的要求,碰头会我将会同三名副镇长一起参加,现场会办解决问题。还有事吗?” 肖萧捷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道:“可能我们某些做法好像不通人情,但集团对项目组的工作进度、质量有很严格的要求,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早日完成前期工作。” “我理解,”方晟起身道,“我这就回去安排,再见。” 说完与肖萧捷握手后离开。 回到宿舍直接找到朱正阳说了刚才的事,朱正阳叫道: “不会吧,周六都不肯休息,资本家也没这么黑心!” 方晟笑道:“别错过这次机会,我看出来了,那个姓肖的固然眼高于天,却是做实事的,工作方面一丝不苟相当敬业,这种人往往也喜欢同样类型的,而且乐意主动帮忙,想想看,如果能拉近与他的关系,以集团副总身份随便飘几句话,那些个中下游配套企业还不是忙得乐颠颠的?我当然不会跟你抢,别人想抢沾不上边,能拉多少企业落户全是你的功劳!” 这话既直接又坦率,说到朱正阳心坎里去了,他眼睛发亮,笑道:“我懂了,明天起一定全力以赴!” 第38章 逃避债务 村镇企业改制已进入第二阶段具体实施环节,秦副镇长拉着楚中林找方晟回报相关情况。 经历上次人事变动,秦副镇长算是彻底看破了,更对自己有了清醒的认识。名义上主持村镇企业改制,大的思路和原则完全效仿方晟,具体事务则放手让楚中林去搞,他只起上传下达的作用。 这次回报也是应楚中林的要求,因为最近发生了一些新情况。 看着笔记本,秦副镇长道:“……三滩拖配的初衷是保牌子、甩包袱,一套人马两个招牌,两套账。具体做法是,单独成立拖拉机配件股份有限公司,三滩拖配拿出原有土地厂房、机器设备和附加设施估值入股,占总股份百分之六十,投资商入股百分之四十;原三滩拖配只保留财务部,承担历史上拖欠的银行贷款,封闭运行,新拖配承担贷款利息,但不履行原三滩拖配其它债务的归还义务。” 三滩拖拉机配件厂是八十年代初为加快农机建设仓促上马的项目,没有市场调研,没有产品定位分析,几个镇领导一合计就到县里找领导立项,然后由三滩镇信用社提供三百万贷款购置设备,草草上马。拖配厂从第一年起就亏损,之后不断加大投入,不断亏损,至去年底累计亏损一千四百万,欠信用社贷款两千七百万,成为三滩镇亏损大户。 所以从重要性和紧迫性上讲,三滩拖拉机配件厂才急须改制,改变当前举步维艰的局面,但是…… “但是明摆用皮包公司承担银行贷款,说白了就是想逃避债务!”方晟不满地说,“哪个缺德鬼想出的花招?” 秦副镇长尴尬一笑:“经了解,两周前耿书记到拖配厂调研,正赶上厂领导班子在讨论改制方案,就出了这个点子……” “胡闹!”方晟道。 “耿书记说黄桐镇好几家村镇企业通过两个招牌两套账的做法,成功甩掉八千多万债务,企业轻装前进取得明显效益,他还说……” 方晟沉着脸道:“别说了!”停顿片刻道,“中林在金融办应该接触过类似情况,你说说。” 楚中林道:“企业通过改制转移、悬空债务,近几年屡有发生,坦率讲如果银行格式合同里没有明确规定,无法通过法律程序维权,也就是说的确存在法律法规和规章制度上的漏洞,目前各大银行正着手完善,但之前贷款合同已是既定事实,不能弥补。” “银行只能吃哑巴亏?”方晟问。 “短期来说银行要承受不良贷款损失和核销压力,长期而言由于地区系统性失信,银行会有针对性地收缩贷款投放,压降贷款规模,企业在发展过程中得不到银行支持,规模扩大受限、资金流转困难,负面影响是缓慢而长久的,”楚中林道,“以黄桐镇为例,去年下半年起各大银行不约而同采取紧缩银根的措施——我怀疑它们内部有个黑名单或违约名单,贷款余额陡降一点九个亿,今年初仍无起色,书记镇长都坐不住了,跑人行,跑金融办,请县领导出面协调,据说还承诺重新认定改制企业债务问题。” 方晟道:“我就说嘛,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明明跟人家借的钱,使个花招就能赖掉不还。” 楚中林笑道:“但三滩拖配的情况与黄桐镇那些企业又有所不同,它是三滩镇信用社的贷款。” “喔——” 方晟立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信用社是地方性金融机构,对县镇两级依赖程度更高,且不象工农中建等国有银行层层叠架到总行,上面没爹没娘,说话也没各大银行硬气,在处理因改制逃避债务方面相对弱势。 “一碗水要端平,”方晟道,“除了信用社,三滩镇只有农行和工行两个储蓄网点,贷款权全部上收到县行,因此发展经济离不开信用社支持,否则把人家搞急了,撤销信用社行不行?到时借点小钱都得跑兴灶镇,吃亏的还是我们,对不对?我不同意以逃避债务为目的的改制方案!” 秦副镇长道:“不过两千七百万债务对一个企业来说负担未免重了点,之前谈过几个投资商,都对庞大的债务望而却步。” “可以跟信用社谈,在明确承认债务前提下采取灵活的措施,比如减息、免息,再比如制定分期偿还协议,打包处置,还有债转股方式,总之拖配厂不能垮,垮掉两败俱伤,只有形成共识大家才能坐到一起谈。” 楚中林正待说话,手机响了,接听完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下午县信用联社分管信贷的副主任到拖配厂讨论改制方案。” “幸好我们已经统一了思想,”方晟道,“秦镇长出面接待一下,表明镇里的态度,也请他们理解我们的苦衷,双方各退一步,确保拖配厂生产经营步入正常轨道。” 两人离开办公室后,方晟陷入沉思。随着村镇企业改制进入深水区,之前认为已经解决的问题逐步暴露,而且又产生了新矛盾,此外还有没预计到的历史遗留问题,都对深化改制进程产生负面影响。如改制前停薪留职干部的补偿问题;职工安置费或经济补偿金无法到位问题;分流人员社会化管理问题;改制后土地房产过户问题;退养、工伤等费用列支和保险问题等等。 有些问题实质涉及到体制本身不完善,不是县镇两级能解决,而到了省市层面却不可能针对某个具体问题作出决策,防止引起面上的不平衡,因此只能一拖再拖,形成历史痼疾。 有什么办法呢?做一级干部考虑一级问题,等自己做到大干部再考虑更宏大的问题吧。方晟暗想。 周四下午,侯明突然领了位体态丰盈、妖娆诱人的少妇来到方晟办公室,介绍说她叫杜雅珍,二十九岁,原在海佑镇社会事务办公室,去年底因感情不合离婚,考虑到社会影响,她想换个工作环境。正好三滩镇这边楚中林主要精力在改制,办事员小冯又请假保胎,急需人手,因此两镇领导商量了一下,在正式调动手续出来前先以借用方式让她到三滩镇来。 丰满离异少妇?方晟不由打量她一眼:淡黄色长发,妖媚多情的杏仁眼,淡桃色腮,胸部动感十足,明明座椅离他办公桌距离不小,她坐那儿胸却堪堪碰到桌沿! 方晟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回头叫中林移交一些工作,具体还得侯镇长多指导。” 侯明笑道:“小杜适应力很强的,对了,小冯原来负责的日常打扫等工作由小杜代劳了。” 小冯是社会事务办公室不在编办事员,还兼领导班子办公室打扫、端茶送水、信件递送等琐事,杜雅珍接手也在情理之中。 侯明和杜雅珍出去后,整个办公室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久久萦绕不散。方晟先想如此妖娆迷人的少妇,会不会跟侯明有一腿才导致离婚,继而调到三滩镇?后来又想到楚中林悄悄说过,最近侯明跟计生办一个叫谈素娟的寡妇暧昧不清,有人亲眼看到两人跑到海边农家乐过宿。 广种广收啊,雅兴真不小!方晟笑着摇摇头。 傍晚胡委员踱过来,吞吞吐吐绕了半天弯子才说明来意:耿石涛想在方塘村搞竞选村长的试点! 胡委员边说边唉声叹气。他比任何人都不愿看到书记镇长闹矛盾,作为负责人事工作的组织委员,与书记走得近些是人之常情,但按规矩所有人事决定必须事先跟镇长沟通。班子团结很好办,有时书记镇长和组织委员坐一块儿,随便聊几句方案就能拍板,拿到党委会通过只是形式。眼下书记镇长势如水火,除开党委会从没一起出现过,一个强势逼人,一个年轻气盛,谁也不让谁,他只得做倒霉的传话筒,心里有苦自知。 “竞选村长?方塘村老邱干得挺好,任期又没到。”方晟不解地说。 意料中的问题,胡委员道:“耿书记认为村委会党务工作、计生工作比邻村明显落后,水利、道路等基础设施建设力度不足,邱村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么比对老邱不公平,”方晟说,“方塘村情况我是了解的,两年前老邱担任村长后为老百姓做了很多实事,各项工作比前任取得明显进步,之所以存在耿书记所说的问题,主要是方塘村积弊难返,历史遗留包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人穷志短,拿不出钱投入基础设施建设。不能把责任都推给老邱,要给人家充足的时间嘛。” 胡委员无奈:“这些话我都说过,耿书记说不想再等,需要短期看到效果,还说公开竞选时文凭将是硬杠子……” 邱村长是初中毕业,这是最大的软肋。 其实耿石涛还说过别的话,胡委员不敢如实复述。 耿石涛说,我知道小方在方塘村干了一年大学生村官,那又怎样?他工作过的地方就不能动干部?是不是还要把他住的宿舍列为重要景点?方塘村竞选村长公开公平公正,阳光操作,谁都不准干预选举! 方晟边思考手指边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胡委员坐在对面紧张地等他表态。 第39章 谈婚论嫁 “农村基层选举是大事,一定要谨慎行事,”方晟终于说,“据我所知去年黄海有三个镇搞过试点,后来都偃旗息鼓不了了事,就在于事先没充分预估选举的复杂性,简单地认为只要做到一人一票就能确保三公原则,那种想法不但错,而且错得可怕。” 胡委员也实话实说:“耿书记提出竞选村长时我也很惊讶,老实说我完全没有准备。” 他还有句话没好意思说出口:你姓耿的只剩两年多就退二线,还穷腾个什么劲儿?难不成竞选村长成功让你超龄服役?官场别的都缺,就是不缺干部,换了谁地球都照样转! 方晟道:“理论上说得不错,两手都要抓,经济发展是重中之重,基层干部选举制度也要边摸索边前进,但理论归理论,经济发展得快一点,慢一点,哪怕有所退步,都在我们掌控范围内——快则加强调控,慢则采取激励措施,选举不同,一旦失控将引发很多不可测风险,闹大了甚至会……” “我知道。”胡委员同样忧心忡忡。 “目前三滩镇村镇企业改制已进入第二阶段,风电项目前期工作如期展开,风电配套企业落户也提上日程,再过几个月沿海观光带项目即将拉开序幕!三滩镇经济发展正驶入快车道,需要我们做的事很多很多,在这节骨眼上突然搞村长竞选,你说说……” 胡委员为难地说:“该反对的话我都说好几遍了,有几次差点吵起来,可……耿书记似乎下定决心搞……” 方晟又长长深思,然后摇摇头道:“实在要搞只能由他,总之我保留意见。我还奉劝胡委员一句话,准备工作一定要做到位,要制定详实可行的应急预案。” “好,好。”胡委员见他不反对,如释重负。 当晚杜雅珍小心翼翼敲门,说自己带了台全自动洗衣机,可以帮住宿舍的单身汉集中洗衣服。没等方晟反对就将床上、椅子上的衣服袜子一扫而空,顺便还整理好凌乱不堪的桌子。过了会儿朱正阳笑嘻嘻过来,说大家伙都沾镇长的光,否则哪享到此等艳福。方晟没好气道有家室的人小心点,被抓到叫通奸,我们没结婚的则叫谈恋爱,性质不同。朱正阳笑道难怪你只谈恋爱不结婚,原来心机这么深。 方晟捶了他一拳,道:“毕竟是侯明弄来的女人,多少注意点儿,别没吃到羊肉惹一身膻。” “侯明,哼,”朱正阳不屑道,“堂堂政法委书记的儿子,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都什么品味,居然喜欢一个三十七岁的寡妇,比他整整大八岁,真是重口味!” “那个谈素娟长什么模样?我好像没见过。” “肯定见过,正因为太普通你才没留意,这么描述吧,中等个子,微胖,皮肤不算太好,要说迷人可能那双眼睛有一点点吧,其它根本没可圈可点之处,不晓得如何把侯明迷得神魂颠倒。” 方晟笑道:“肯定自有她的妙处,你这个党政办主任失职啊。” “真的失职,这等佳丽早应该查出来呈给镇长大人才对,”朱正阳笑道,“哎今天不行,因为明晚赵尧尧会来查岗,后天轮到白小姐……” “越说越乱!” 方晟又捶他一拳,心里却一动:白翎真的很久没来三滩镇了。 周五晚上赵尧尧果然如期而至,一进宿舍便敏感地问:“谁的香水味?” “喔,帮我们几个单身汉洗衣服的办事员,刚调来不久。” “明天买台洗衣机,不用她洗,”隔了会儿她补充道,“嫌麻烦的话我每周三过来。” “不用不用,下周通知她取消这项服务。”方晟暗想赵尧尧对自己的领地看得真紧。 夜晚她还是住到快捷酒店,也默许两人在一张床上过夜,她则温驯地依偎在他怀里很安逸的样子,全然不知他心里如万千只老鼠挠心。 “你很久没回省城了。”她说。 “感觉做不完的工作,也有懒惰成份,总之,唉……” “下次我陪你一起去。” 方晟知道她很想以正式女朋友的身份见他父母,不由一阵感动。赵尧尧其实最不在意人情世故,也不喜欢与外人打交道,但只要与自己有关,她总会努力改变。 很多外表高傲的女孩子实际上面冷心热,可赵尧尧是心面冷心更冷,从不关心周遭事物,静静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举个例子,宣传部理论科有个同事老婆夜里生养了,赵尧尧听说后只“噢”了一声,根本不问生的男孩女孩;还有个同事说一夜没睡,她就听听而已,也不问哪儿不舒服之类。 每天早上她办公桌上总会有一束玫瑰——陈建冬已坚持一年多了,春夏秋冬从不间断,而她第一反应总是扔到废纸篓里,后来有同事惋惜地说带回家用水养起来能保持一周香气。她听了若有所悟,从此不再扔废纸篓,而是扔到卫生间! 方晟抚摩着她的脸庞:“我爸妈见过你。” “他们也见过白翎。” “纯属巧合。”他苦笑。 “对我和她,你爸妈有什么评价?”她翻身正面朝他,眼睛睁得浑圆,似乎很在意的样子。 “说你有礼貌,带那么贵重的礼物。” “她呢?” “匆匆照了个面,没感觉啊。” 她满意地钻进他怀里,良久幽幽地说:“但愿你没骗我。” 这一刻方晟有点内疚,因为他确实说了假话。 近两个月肖兰与儿子通了几次电话,每次都提到两个女孩,对于白翎,肖兰表示坚决不要,“找不着媳妇也不能找个母老虎”,这是肖兰的原话。 对于赵尧尧,肖兰的心态比较复杂。一方面赵尧尧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手相助,使得方池宗转危为安,后来拎着礼盒到医院看望,包括方晟都没注意是什么东西,后来任树红仔细一瞧,竟是冬虫夏草、灵芝和人参,粗略一估起码上万元。肖兰先后两次要儿子专门表示感谢,但方晟在赵尧尧面前始终没提——他了解她的脾气,以两人如今如胶似漆的亲密说了反显得生分,而且她真是不在意钱的人。 另一方面肖兰不喜欢赵尧尧透出的淡漠和高傲,那种天生的冷无法掩饰,也让人不由自主产生距离感。肖兰总觉得一家人就应该亲亲热热聊天,开玩笑,怎能孤僻得浑身散发出凉气呢。 赵尧尧很象高高在上的白天鹅,白皙的皮肤,长长的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即使她礼节性微笑,都好像隔着玻璃,令人无法亲近。 白翎……则象猛虎下山,所有敢靠近她的全部被击倒,而且她具有强烈的侵略性,只要惹恼了她,逃跑和求饶都没用。 “要我说最好的就是小容……”肖兰说。 方晟不耐烦打断道:“她已经结婚了,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她!” 肖兰怔住,好半天才说:“可惜,真可惜……妈以后不提就是,不过妈还是觉得找女朋友就该找小容那样的……” 方晟“啪”把电话挂了。 话不投机,大概也是方晟内心深处不想回家的原因。方池宗传统思想浓,喜欢长子,家里很多事包括分配工作都偏向方华。肖兰虽偏爱方晟,但老是唠叨周小容的种种好处,他非常感冒。 在他看来,赵尧尧一点都不冷,比如这会儿在怀里不是挺乖巧,挺温柔吗?同样白翎也根本不凶,她如同有首歌唱的:对待同志象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象冬天般严寒……不和她长时间相处,哪能知道这些? 温存了好久,赵尧尧突然问:“想过结婚吗?” 今晚她想法挺多,挺复杂,他刮下她的鼻子,笑道:“不想结婚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看我象流氓?” “要是……你爸妈不同意我俩呢?” 方晟心一凛,这倒很有可能,方池宗的脾气犟起来是不认救命之恩的,遂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封建思想?两人凭户口本、身份证就能办。” 谁知她重点在下一句:“要是我那个家族,还有我妈反对呢?” “老天,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赵尧尧突然紧紧搂着他,道:“答应我,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也不管什么人反对,我们都必须在一起!” “嗯,我发誓!” 她紧闭双眼,眉心里充满说不出的烦恼和痛苦。他颇为心疼,见惯淡定如出尘仙子的她,总为两人的感情患得患失,使他油然生出呵护她一辈子的坚定。 “尧尧,”他试图逗她开心,“你看我俩都谈婚论嫁了,总该让我享受一点点权利吧……” 说着手指慢慢向她凸起的胸部移动。 本以为会象往常一样被挡在禁区线外,不料她脸羞红到耳根,声音低不可闻:“你保证真的只一点点……” 方晟大喜:“真的,我保证……” 这回他没有发誓。 因为这种情况下任何保证都是肥皂泡,何况她其实并不在意一点点到底是多少…… 第40章 龙王庙前 专案组调查工作因为施成娟的死陷入僵局,而职业狙击手的存在则令他们投鼠忌器,连续三周无法判定侦查方向。白翎急得要去抓捕余少宾,邱组长坚决不肯,说那是专案组的底牌,打出去的同时也将自己逼上绝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这么做。 小顾在服务器上建立的大数据分析模型发挥了作用,经过十几个昼夜的批处理,系统锁定一个嫌疑对象:黄海县御龙房地产公司。 它符合小顾设定的三个值: 1、年均现金流超过一个亿; 2、交易频繁,日均发生额超过二十笔; 3、与双涂、秦丰、风正均有隐秘而持续的账务来往。 大数据处理强大而精确,尽管御龙与秦丰的资金来往从二十多个对公企业账户过渡,又变换多种手法、跨经六家银行,还是被系统敏锐地捕捉到。 御龙房地产公司是什么来头,有何背景?白翎等人明查暗访后感觉到一条大鱼浮现水面! 据知情人透露,御龙是六年前才注册的房地产企业,注册资金两千万,董事长汪宇顺身份神秘,来历不明,好像凭空出现在黄海似的。奇怪的是自打御龙成立后,包揽了县城近百分之六十的黄金地段,非但如此,只要它的工程,拆迁户不敢漫天要价,承包商不敢偷梁换柱,供应商不敢拖欠货款,水电、燃气、消防、安全、通信等等一路绿灯,各大银行则是抢着放按揭贷款,可以说御龙几乎躺着也能赚钱。 御龙下面有物业公司、安保公司,垄断了其开发的所有房产,加之它的店面房有近三分之一用来自营,行业囊括酒店、宾馆、茶楼、咖啡厅、ktv、浴城、网吧等等,每家都生意火爆,可谓财源滚滚。 专案组暗中搜集了御龙五年来所有银行流水,发现它每年现金都呈净流出——五年净流出现金达两个多亿! 这一点太奇怪了。无论它作为房产企业,还是旗下众多自营店,只要开门做生意肯定会流入现金,尤其在用卡并不普及的黄海,以及如网吧、浴城、ktv等行业的特殊性,甚至很多市民买房都带一大包现金,断然不可能出现多达两个亿的现金净流出。打个比方,某理发店一天接待四十位顾客,有的付现金,有的刷卡或充值会员卡,至少会收800元左右现金,一个月现金流入为24000元。如果用现金交水电费、房租、税等各项支出约10000万,那么这个月现金净流入为14000元。 也就是说,企业只要不亏本经营,现金应该呈净流入。 白翎等人直觉是洗钱,不过邱组长却认为方向性判断错误。洗钱的目的是将来历不明的钱合法化,而非变成难以贮藏、说不清来源的现金,好像是洗钱的逆操作。 专案组又研究了御龙历年财务报表,五年来它的营业利润都在六千万左右,当然出于避税需要,最终通过种种会计手法将净利润轧为基本持平或很低的盈利水平。 “五年净赚3个亿,现金净流出2个多亿,一目了然嘛。”老黄笑道。 白翎还没弄明白,皱眉道:“了什么然?两个数字之间有联系吗?” 邱组长也笑道:“现金净流出与利润基本相近,说明利润以现金方式分掉了,对秘密入股或幕后实际操控的股东来说,现金是最安全的。” “那倒是,一笔钱不管绕多少圈,流经多少账户,只要通过银行系统就留有痕迹,”白翎说,“不过这样一来似乎跟我们的调查没多大关系,顶多是家官商勾结的企业而已。” 邱组长摇摇手指:“御龙的问题没这么简单。大家看小顾做的那张柱状图,它的注册资金为两千万,可成立第二年就在县中心闹市区开发商品房,一期投入多少?七千万!再看银行贷款什么时候批下来的?年初申请项目贷款五千万,由于县工行担心存在风险,又联合中行、农行、建行做成银团贷款,再逐级审批,等最终发放贷款时工程已开工三个月了,索性用作二期投入。问题就来了,贷款没批下前,五千万资金缺口怎么解决的?御龙的流水账备注上解释为社会借款。大家想想黄海有哪家企业有实力、有魄力一口气借出五千万?要知道四年前房产市场并不活跃,绝大多数人都不看好房地产能赚钱。” 老黄一拍大腿:“那帮人把洗钱赚来的钱投资御龙,钱再生钱!” 小李也悟出来了:“不错,洗钱本身是把灰色收入合法化,但洗钱好处费还在暗处,那帮人索性秘密投资,参与分红,这样他们本身似乎与钱完全切割,将资金实体化,高明!” “所以御龙就是高速运转的中转站,一方面吸纳、流转庞大的洗钱资金,一方面官商勾结,利用灰色收入并通过幕后人物的权力牟取暴利,”邱组长目光炯炯,“同志们振作起来,下一步主攻目标就是御龙!来,我们具体分一下工……” 领完任务,白翎坐到电脑面前,突然想到三滩镇的方晟:好几周没过去看他了,有两次他到县城开会自己又忙于调查,错失火锅牛排的机会。想必赵尧尧会很好地把握这一契机——那个心机婊既会装温柔又会装酷,真不是靠拳脚能搞定的! 唉,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最终又能得到什么?或许逃避到最后一无所获!白翎心事重重叹了口气。 方塘村支书牛树宝正在方晟办公室回报工作。自打耿石涛当众宣布公开选举村长后,邱村长相当于自动被免职,说话没人听,之前抓的工作全部中止,目前村里暗流汹涌,一些活跃人物频频走家串户,甚至长期在外做生意的老板都闻风而动,似有染指村长一职的意思。 “不是我泼冷水啊,方镇长,”牛树宝忧心忡忡道,“我觉得吧村长这个位置看上去不值钱,对一个村子来说还是挺重要,最好能由镇里经过综合考察委派,搞这个选举……唉,怎么说呢,就怕好端端的戏给唱歪了,找不着调。” 方晟沉住气问:“根据你的观察,如果举行选举,有可能在哪些方面出问题?” 牛树宝啧啧嘴:“从没干过的事,现在哪说得清楚,反正我就是感觉不对劲——怎么说呢,有些踏实做事的,做事有原则性的,村民们八成不喜欢;反而那些油腔滑调、沾公家便宜也派好处给大家的,到时得的票肯定多。对了,我还听说六组何老爹的儿子,在外面做工程那个,过两天开车回来,据何老爹吹嘘儿子装了一后备箱红中华,凡投他的票现场发一包。要真那样,岂不是买票?” “镇里会派监督员守在投票现场,发现此类现象投票一概作废。” “这是人家亲口承认,要是不说呢?要是投票后把香烟送到家里呢?”牛树宝道,“何雄发香烟,难保别的老板不发洗发水、方便面、购物卡,只要不直接发钞票,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方晟也意识到情况严重性,想了会儿问:“你说的这些向耿书记回报了没有?” “说了,他根本听不进去,手一舞说要相信村民们的觉悟,就这句话把我打发了。” “这样,你回去再把相关情况摸清楚,越细越好,同时召集村干部开会,表明镇里三公原则和态度,要求村民珍惜手里的选票,把合适的人选到合适的岗位,不然对大家,对方塘村都不好。有新情况及时联系!” “只能这样了。”牛树宝一步三叹地离开办公室。 方晟定定出了会儿神,正待埋头继续处理文件,手机响了,里面传来朱正阳急促的声音: “快过来,大事不好!花溪村村民把浩瀚风电专家组包围起来,场面有可能失控!” 方晟脑子轰一声,边起身边问:“有多少人?在哪个地点?发生什么事?” “专家组准备在龙王庙前一百二十米远的地方放置一座支架,花溪村村民认为破了龙王庙的风水,坚决不让,双方说崩了,这会儿三十多个村民把专家们围在中间,非要讨个说法!” 方晟急得直跺脚:“别急于下结论,等回来慢慢研究嘛!干嘛要在现场跟老百姓争论?” “我是准备和稀泥,肖总不肯,说跟县领导谈好了,凡浩瀚风电选中的地点都可以用,然后说了一大堆技术数据,总之必须放置在龙王庙前面。” “嗨!”方晟额头全是汗,匆匆找了辆车后道,“尽量稳住,我马上到。” 司机发动车子,方晟突然说:“等等!让我考虑两分钟……” 两分钟后他打电话给正好在办公室整理材料的楚中林,吩咐几句后才赶往龙王庙。 位于花溪村村南的龙王庙建于民国初年,庙墙上还留有当年交战时的弹孔,整座庙全是坚实耐用的原木铆榫而成,没用一颗铁钉,矗立在海边风吹雨打几十年,除了外墙漆剥落外竟丝毫无损,不由得不佩服当年工匠的敬业和工程质量。 肖萧捷满脸倨傲站在中间,似乎不相信身边愤怒得红眼的村民真会挥舞锄头冲上来! 第41章 不可不信 肖萧捷不信,但方晟信! 对于常年在海边讨生活,生死富贵都由神秘莫测的大海掌控的村民来说,海龙王既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天神,又是赖以生存、保佑他们世世代代平安的信仰。 整个三滩镇,只要家里有渔船或有出海的渔民,生下孩子后第一件事就是抱到龙王庙寄名;若到远海捕鱼,出海前必定要备足生牲果蔬到庙里上香跪拜;每逢龙王生日,则是三滩镇最热闹的盛典,四面八方渔民都赶到庙里三叩九拜,更有虔诚者要围着龙王庙一步一跪,转九圈才结束。 十年前龙王庙已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但由于地理位置偏僻,交通不便,加之镇里拿不出资金进一步修葺,龙王庙的影响力仅限于三滩镇一带。前段时间方晟经过考察,准备借沿海观光带的春风,将它作为一个景点。 不单花溪村村民,方晟也觉得在龙王庙前面竖个风电架非常不伦不类,风水之说固然不科学,但一是两者凑一块儿很不协调,二是风电架运行时有嘈音,而且存在一定辐射,庙里和尚的居住环境受到影响,三是龙王庙的特殊性决定了它无法整体搬迁。 退一步得了,那么大空地哪儿不能竖风电架,非跟村民们较劲? 真把这些村民惹急了,别说一个肖萧捷,就是把整个专家组都灭掉也不在话下! 他们不懂法律,不懂民法刑法,只知道破了龙王庙的风水就是谋财害命,想让三滩镇渔民永世得不到安宁! 方晟边腹诽边满脸堆笑排开村民,来到肖萧捷旁边,道:“专家组意见是必须要放那边?” 肖萧捷一脸淡定:“我们不是随随便便作出决定,而是综合电网布局、电力传输、机架间距和十多项技术参数,得出的最经济最科学的结论,因此不是你想象的挪个地点就万事大吉,那意味着我们前几天工作量全部白废。” 方晟敏锐地捕捉到最有价值的信息:“地质情况如何?做过勘探没有?” “没来得及,刚把设备调过来,这些人就围上前闹事,”肖萧捷不耐烦说,“你得尽快说服他们,不能影响专家组工作,我们每天都有工作量和工作进度要求的。” 方晟已心中有底,笑着说:“双方都消消气,有话好好说,”他来到村民中间,大声道,“我是三滩镇镇长方晟,给大家伙儿说件事!专家组这会儿搞地质勘探,跟前阵子沿海风光带差不多,无非打个眼,钻个孔,事后会把土填回去,压得结结实实,不会影响风水!” 有村民叫道:“不对,方镇长在哄咱们,刚才他们明明说要在庙前竖架子,这事儿决不答应!” “绝不答应!”村民们又鼓噪起来。 方晟脸一沉,喝道:“是听你说,还是听我说?是你说话算数,还是我这个镇长说话算数?!” 见他摆出官威,村民们均讪讪不敢吱声。 方晟又说:“眼下要做的事就是钻孔勘探,至于能不能竖架子,镇是是否同意竖架子,那是后一步的事儿。大家要相信正府,相信我方晟,不管最终采取什么方案,都会让大家满意,中不中?” 村民们异口同声叫道:“中!” 肖萧捷在一旁暗自好笑,也不得不佩服方晟应付这种场面很有技巧,把一件事分成几个步骤,慢慢化解村民们的怨气。 当下不再废话,指挥操作工将机器开到指定地点,钻孔取样,按不同深度土壤分装后交给检测专家。 现场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中,突然两百米外靠河边有村民惊慌地叫道:“血!血!河里有血!” 方晟和肖萧捷等人以及村民们都跑到河边,只见河水一片血红,源源不断从上流过来,颜色浓郁得令人恐慌。 “怎么回事?”肖萧捷沉声道,“我可以保证施工没有伤到人。” 有村民嚷道:“钻孔钻到龙身了,这是海龙王的血!” “一定是,”村民们恍然大悟,“一定是,海龙王被钻出血了,这是不祥之兆!” “不准钻孔!快停下,快停下!”有着急的村民纷纷跑到机器那边拦阻,操作工们也吓傻了,停下操作不知所措。 方晟皱眉轻声道:“我认为是迷信,不过……” 肖萧捷心里也有点发怵,看着满眼鲜红,还有群情激愤的村民,沉吟片刻道:“难以理解的怪事,之前从没遇到过……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不我们重新考虑布架地点?” 随着机器停止操作,鲜红的河面慢慢变淡,村民们均舒了口气,说“不流血了”、“真灵”、“刚才真吓人”等等。 方晟摇摇头:“有点邪门,待会儿我得组织村干部通过广播宣传科学,破除迷信,防止村民们传播谣言。” 肖萧捷豁然一惊:“对对对,事情到此为止,决不能扩大!” 施工过程中惊了龙脉,把龙身打出血来,传出去对浩瀚风电将产生很恶劣的影响。须知搞建筑工程的,其实内心深处都很相信风水之说,也隐隐觉得世间真有龙脉,平时施工会非常注意避免,否则一是争夺订单时会被同行拿来耻笑,二来心里也会觉得怪怪的。 “当然,这也是控制舆情的一部分嘛。” 方晟匆匆道别,紧急通知花溪村全体干部开会,声色俱厉要求实行包组到户,挨家做好思想工作,将河水泛红解释为钻孔后引起土壤中矿物质松动,落到水里分解反应为红色所至。他强调全村要统一口径,严禁继续搞迷信活动,若有敬香、祭拜等行为只能到庙里,不得沿河、在钻孔等露天进行,否则严厉追究村干部责任! 部署完一系列工作后回到镇里,朱正阳已坐在办公室等了好久,说肖萧捷迅速撤出龙王庙区域,风电支架改为西南方向布局,最近的一个离龙王庙至少两公里远。 “这就好,毕竟只是前期勘探,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方案。”方晟道。 朱正阳却不想放过他,笑嘻嘻道:“老实交待,是不是你耍的手脚?这事太怪异了。” 方晟一本正经道:“风水学博大精深,确实值得研究。” “得了吧,我仔细看过,河水虽红得碜人,却一点腥味都没有。” 方晟终于绷不住,笑道:“好吧,回头有空联系一下中林,把染料店的账结一下,估计用了不少红色染料呢。” “果然如此!”朱正阳哈哈大笑。 动身去现场前,方晟临时想出了条计策,吩咐楚中林到染料店买了几大袋红色染料,驱车到龙王庙上游等待。当听到机器轰鸣声,就开始往河水倾倒染料,造成河水鲜红的迹象,自然机器停工后上游也不再倾倒。这条河通往大海,水流湍急,没多会儿红色便被冲淡,即便那些专家想采集水样分析也来不及。 方晟权衡过利弊。 龙王庙在三滩镇一带太重要,地位太高,在老百姓心目中享有至高无上的威望!若庙前竖个风电架真会引发大规模群体事件,而且会很持久,甚至会有人做出激烈举动,如破坏风电架等等。再则龙王庙将成为规划中沿海观光带的重要景点,与风电架产生的收益相比——实则三滩镇并不能从风电发电中取得太多好处,目前又只是前期勘探,无非耽搁专家组的工作进度,以及经济成本略有提高罢了。 不能无原则迁就浩瀚风电。 方晟相信经过这个事件,肖萧捷以后处理与当地老百姓的纠纷时不会那么骄傲,凡事以自我为中心,习惯由地方官员出面打压老百姓。 又是一个周末,赵尧尧因为要修改材料特意打电话说晚点过来,让他先吃晚饭。方晟一想朱正阳明天陪肖萧捷去三滩镇最偏北的落泥滩,不如叫一会儿到附近饭店打打牙祭。走到党政办门口,却听到里面笑语盈盈,朱正阳和杜雅珍正谈笑风生,心里打个大大的问号,转身去了食堂。 上次赵尧尧干脆利落买了台全自动滚筒洗衣机后,杜雅珍自然不好意思晚上去他宿舍,但代洗衣服的话已说出口,其他人照样进行,其中包括朱正阳。加之连续几周朱正阳没回县城,白天奔波不休,晚上却闲得没事。杜雅珍也是单身,便约上几个人搭班子打牌,相处得越来越熟。 方晟忍了忍终究没说。 男女之间的事,若压根没情况大可以乱开玩笑,说得再不堪入耳也无所谓;若真有那回事,或隐隐动了心思,反而不能当面提起,否则就是不给对方面子。 再说乡镇干部在男女关系方面,有时真的必须睁只眼闭只眼,当事人都不认真,你认真干什么? 当晚赵尧尧十一点多钟才到三滩镇,见四下无人,索性不去快捷酒店,钻进方晟宿舍缠绵到半夜才睡。 第二天驱车来到护堤林中段,即夹子沟东面一带游玩,这里有成片的水杉林、银杏林和杨树林,树种丰富,泽被层次分明,非常具有观赏性,赵尧尧琢磨以后有机会在森林里野营。 正玩得高兴,方晟接到白翎的电话。 第42章 密林失踪 不知什么时候,赵尧尧将方晟手机里白翎来电铃声换成刺耳的上课铃,显示的图片则是一只老虎。 这一点倒与肖兰的观点异曲同工。 就在他按下接听键同时,赵尧尧嘀咕道:“别理她,你在陪我。” 却听白翎急促地说:“在三滩镇吗?有个老外在护堤林一带失踪了!赶紧叫几个人协助搜林,我们正在路上,马上到。” “我就在夹子沟,这会儿……”方晟想了想,“今天双休人手有限,等周一才能组织大规模……” “他已失踪三天,估计捱不到周一,”白翎心急火燎说,“能叫多少叫多少,我们这边有五个人,最好多个方向同时搜。” “我试试看。” 方晟立即打电话给朱正阳,让他向肖萧捷请个假,并叫上镇里留守干部以及办事员,还有附近两个村的村干部,匆忙拼凑了三十多人,从九个方向进入护堤林,并约定每半小时联络一次。 方晟劝赵尧尧先回镇,她知道白翎肯定要跟他会合,哪里肯走,非要陪他进林。 “里面很危险,上次就说过进来了有可能出不来,不是吓你,真的。” “那我更要陪你,死也死在一起,”她嘟着嘴说,“除非你想单独和她一块儿。” 方晟摸摸她的脸:“你呀,唉!” 正纠结间,白翎果真独自开车来了! 赵尧尧自然当白翎是空气,白翎自然也对她视而不见,下车就说: “要是找不到他,我们专案组都要挨批评,说不定邱组长还得背处分,所以这件事非常重要!” “老外自己乱跑,与你们何干?”方晟不明白。 白翎深深叹了口气。 一周前省厅发通报给专案组,说有个叫杰姆的加拿大人独自从省城来到黄海。此人背景十分复杂,从小在美国上学,毕业后在华盛顿某智库中心做过几年,又到英国游学,去年才回老家温哥华某晚报谋了个自由摄影记者的职位。他还是知名环保人士,据说几年就秘密加入绿色和平组织。 杰姆去黄海的表面目的是听说省里立项开发沿海观光带旅游,担心自然资源遭到破坏,想实地考察取得第一手资料。 由于他复杂的背景,加之护堤林附近有条国防公路,省厅怀疑他另有企图。正好专案组长驻黄海,考虑到厅里人手紧张,便发通报委托邱组长密切关注杰姆的动向。 邱组长大意了。在他看来杰姆到达黄海后肯定会休整一天,在县里搜集些资料,然后才会去护堤林。专案组最近全天候盯梢御龙,累得人仰马翻,实在不可能专门抽出人手。 谁知杰姆一到黄海立即转车去三滩镇,当天傍晚便一头钻进密密茫茫的护堤林! 专案组第二天搜不到杰姆的信号,还不以为意,等到第三天仍无信号才知道出事了!这时温哥华那家晚报委托驻双江省办事处正式发出公函,请求协助找人。省厅震怒,邱组长被劈头盖脸大骂一通! 往严重了说叫玩忽职守! 杰姆明明没安好心,试图到黄海找事儿,但如果失踪了或者死在护堤林里,公安厅浑身长嘴都说不清,弄不好会酿成外交风波! 因此专案组只留一个值班,其他五个都过来找人。 运气差的是今天正好是周六,县里也无法立即组织,答应明天能确保一支百来人的搜索队。相比之下方晟还算给力,半小时内就凑了三十多人。 “我们就从这儿走直线由北向南走,西边是朱正阳带的队,东边是几名村干部,地形相对熟悉,但进入林子深处就难说了。”方晟道。 白翎点点头:“走吧!” 三人默不作声往里走了十多分钟,草丛里猛地蹿出一条蛇,赵尧尧吓得尖叫。白翎一把抄起扔到十几米外,不满地说: “胆小就别跟着,多个累赘!” 赵尧尧紧紧咬住嘴唇,拉着方晟的衣角。方晟笑道: “很少有女孩子不怕蛇……” 白翎面色不善道:“按你的意思我是女汉子?” “不是不是。”方晟连忙说,心里却想如果你都不是女汉子,还有哪个有资格称为女汉子? 林子深处根本无路可寻,到处都是杂草、藤蔓和低矮的小树,白翎在最前面探路,努力找到落脚之地,方晟则用树枝四下拍打地面,防止虫蛇从草丛间袭击伤人。三个小时只前进四五公里,赵尧尧累得气喘吁吁,方晟稍好一点,白翎最轻松,还不时扩大搜索范围。 中午找了处干燥树荫歇息,方晟什么都没带,白翎倒早有准备,背的大包里有水和压缩干粮,以及指南针、地图、手电筒等一应俱全。赵尧尧累得吃不下,喝了几口水便娇弱无力倚在方晟肩上,姿势亲密而自然,是情人间特有的默契。 白翎见了一阵心酸,暗想好一个心机婊,这段时间连贴带靠终于得手了!当着我都敢往人家怀里钻,私下不知多放荡!是不是已经上床了?真不要脸! 转念又想:倘若自己有此机会,会不会主动进攻?还是方晟稍有非礼便反手擒拿,压到身下不能动弹半分?让他在无法拒绝的情况接受自己,也蛮有趣的…… 白翎想想都有些脸红,觉得自己也有点不要脸。 方晟偷瞥白翎脸色变幻莫测,颇有些奇怪,但没往深处想,掏出手机联系各个组,大都在短暂休息,没发现任何证明杰姆活动痕迹的线索。还有个好消息是,县公安局临时抽调四十名干警紧急从乡镇赶过来,预计下午三点左右能投入搜索。 就算今天没戏,再挺一夜等明天大部队进驻肯定没问题。 休整半小时继续前进,步伐比刚才快了许多。赵尧尧在最后只顾往前赶,被藤蔓拌了一跤,方晟赶紧转身扶她,就在同时就听白翎低喝一声: “别动!” 听出话音中的不寻常,方晟扭头一看,只见白翎保持着向前迈步的奇特形状,一只脚跨在前面,另一只脚半屈后蹬,两条手臂也飞扬在半空,全身僵持着,脸上呈现出异常紧张的神色。 “蛇?”赵尧尧轻声猜道。 方晟会意点头,悄悄调整一下身体,形成相对舒服些的姿势,以便坚持更为长久的时间。蛇的耳朵和眼睛均已退化,听觉视觉相当差,只能看到距离非常近的物体,它主要靠皮肤感应来自地面或空气中极细微的振动来判断猎物存在,而且蛇游行的速度很快,能轻易追上仓惶逃跑的人,因此遭遇上毒蛇万动不如一默,以不变应万变。 唯一略感奇怪的是以白翎的身手,为何对一条蛇如此畏惧?上午捉蛇象拎绳子似的,正眼都不看一下就甩出去了。 几秒钟后他便知道了答案! 一个呈倒三角形、狰狞丑陋的蛇头缓缓从她身边冉冉升起,直至腰际附近,人蛇之间相隔仅不到半米。灰褐色的蛇头,竟比她的拳头大两倍,而鼓起的蛇颈部分比她的腿还粗。 这不是普通的毒蛇,而是一条巨蟒! 按蛇头和蛇身大小估计,这条巨蟒起码长四五米,重上百斤。 方晟和赵尧尧均从未在动物园、互联网或书籍中看过这种大小的蟒蛇!据说遇到巨蟒,丛林中强如狮子、老虎等大型猛兽都得退让三舍,它能轻而易见将一头豹子在十分钟内勒死,动物里的大力士——熊瞎子也常常屈服于它的力量,望风而逃。 空气仿佛凝固了,三人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看着蛇头围着白翎的身体绕来绕去,它似乎有些怀疑眼前的目标,不肯轻易放弃。 时间一点点流逝,它似乎较上了劲,始终盘恒在白翎周围,要考验她的忍耐力和意志力。 白翎经过残酷而严苛的训练,饶是如此僵持这么久额头开始出汗,汗珠沿着脸颊滑至下巴,然后滴落到地上,一滴,两滴,三滴…… 每滴一次,蛇头便剧烈地摇晃一阵子,埋下去寻找目标,显然它对白翎的兴趣越来越大,准备有所动作。 偏偏这时身后地上的赵尧尧发出粗重的呼吸声,而且伴随轻微的移动。 方晟回头望去,被眼前的状况惊得差点失声叫起来:一条近一米长的灰褐色大蛇正慢慢游向赵尧尧,她摔倒时背倚着树根,此时退无可退,只能惊恐绝望地看着它逼近。 真是前有围堵,后有追兵! 巨蟒敏感地发现这边动静,停止挑逗白翎,一动不动凝神伫听。 大蛇绕过赵尧尧双脚,从双腿间钻过去,直奔她臀部。赵尧尧显然已忍耐到极限,突然如弹簧般弹起来,没命地朝方晟方向飞奔。然而在平地人奔跑的速度哪有蛇快?大蛇也“铮”地弹起,成一条直线扑向赵尧尧! 与此同时白翎手一扬,白光一闪,匕首凌空切断蛇头! 好险,若非白翎果断出手,赵尧尧必定丧命于蛇吻之下。 巨蟒受此声音刺激,“呼”地将头高高抬起,颈部一鼓一鼓急剧张合,在阳光的映射下,棕色身躯闪烁着金属光泽,暗黑色圆环状鳞片宛若地狱中无命的索命环,即将发出致命攻击。 第43章 险象环生 几条是同时,白翎飞身扑上去,右臂勒住它的颈部并向下压。巨蟒猛烈地摇晃头和颈部,希望挣脱箍缚,还不时吐出长达尺许的蛇信,干扰她力量的发挥。她知道只要松手大家全部完蛋,左避右闪咬紧牙关不松劲。这时巨蟒的身子也扭动着上来,想缠卷她手臂和身体,白翎一边灵活地躲避一边用左臂格挡,化解它的一个个招数。 巨蟒明显被激怒了,整个身子在地面上拍打个不停,这才显出它的长度——足有七八米之长! 它的尾巴甩到之处,碎石四溅,草木皆断,方晟右侧一棵三四米的高的树也被拦腰截断,两人赶紧后退了两步。 可白翎没有退路,而且承受沉重的压力,大约六七分钟后支撑不住它的重量,向后滑了半步,巨蟒立即顺势一冲,竟将她扑倒在地! 方晟叫声“不好”,在附近到处找石块,才短短几十秒钟,蟒身已将白翎缠了三圈,她的脸被勒得通红,但右臂还死死卡住它的颈部。 方晟挑巨蟒最肥厚的身段,举起石头狠狠砸下去,它全身一抖,紧接着赵尧尧在后面叫了声“小心!”,蓦地一阵劲风刮来,方晟眼前一黑,腰际间被横里扫过来的尾巴猝然一击,只觉得身体一轻,接着腾云驾雾般飞上半空,最后重重摔到地上,七昏八素之下分不清东南西北。 “蹬蹬蹬”,赵尧尧也抱着块石头冲上去,然后“啊哟”一声,也遭到相同命运。 方晟挣扎着起身又摸了块石头摇摇晃晃上前,战况已发生变化,白翎抓住刚才的空隙争脱出来,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粗木棒压着它的颈,巨蟒身子还在剧烈摆动,将附近碎石杂草拍打得到处乱飞,不过劲道没有刚才那般猛烈。 方晟举起石头要砸,却被白翎制止,说它已近力竭,不能再激起它的暴戾之气。 又僵持了五六分钟,白翎慢慢松开棍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巨蟒。 巨蟒突高高昂起蛇头,吐着鲜红的蛇信打量他们,赵尧尧叫道:“它又要吃人了!” 白翎沉声道:“别被它吓住。” 巨蟒身子扭动了会儿,头一点点低下来,最后掉转身子向密林深处游去。 白翎长长出了口气,身体一歪,软软地瘫倒在地。方晟和赵尧尧连忙过去扶,白翎倒也没客气,顺势栽到方晟怀里,微弱地说:“没,没关系,让我歇会儿,刚才太用……力,虚,虚脱了。” 方晟全身也酸痛不已,但搂着白翎不敢乱动,赵尧尧浑然不在意,认真地对白翎说:“谢谢你。” 赵尧尧何尝不知刚才白翎那一刀救了她,却将自己陷于绝境。 白翎紧闭双眼没说话,一方面懒得搭理赵尧尧,另一方面她很享受方晟怀里的感觉,温暖,坚实,宽厚,还有男人特有汗味儿! 这瞬间白翎才悟出为何之前几次约会都没成功:那些男孩象一个模子出来的,梳得光亮滑顺的头发,方方正正的领带,西装革履,还有淡淡的古龙香水,以及永远凝固在脸上的自信。好像是大都市金领的标配,可她偏偏不喜欢。 为什么从第一次误会起就隐隐想接近方晟呢? 她自己也说不清。也许因为他的淡定,被误会后冷静地解释,明知被耽误面试也没有气急败坏,包括朱正阳差不多明示自己找人事局打招呼,方晟也没顺竿而上。 也许那些根本不是理由。 有时喜欢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因此她跟赵尧尧一样,明知他在外省有女朋友,还是不断地接触、接近。如今赵尧尧似乎翻身成为他正牌女友了,可白翎还要赖在他怀里。 她瞅准了赵尧尧感谢救命之恩,此刻不得不选择性失明。要说身手好也有独特的优势,方晟和赵尧尧都要感谢救命之恩,这可是天大的恩德,怎么感谢都不过分的,嘿嘿嘿嘿…… 此时方晟只看到白翎脸上流露的从未有过的疲惫和脆弱,再搂着她绵软无力的身体,惊觉她跟赵尧尧同样都是二十多岁、如花似玉的女孩,同样有撒娇的权利,为何他总认为她冲在最前面是理所当然,从未愧疚过? 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用力将她搂得更紧。 白翎敏感地感觉到力量,很奇妙地,身体更软绵绵提不起劲,之前随便能爆发的力量早就荡然无存,只想就这样被他搂着,搂得越紧越好,哪怕融化在他怀里! 小李说得不错,在方晟面前就该自废武功。象这会儿哪有武功可言,就算他耍流氓也只能默默接受……何况这种感觉真的很好,白翎在他身上热气的微熏下快要睡着了。 眨眼过去二十多分钟,赵尧尧重重咳了两声——觉得白翎有些过分,凭她的身手收拾几个壮汉都不在话下,打个蛇却累成这样,至于吗? 她已忘记了救命之恩,只想把白翎从方晟怀里拽起来! “时间不早不能再耽搁,要不你背她?”赵尧尧故意说。 方晟一怔:“呃……” 这时白翎恰到好处醒来,挣扎起身道:“我没事了,速度慢点就行。” 人蟒大战让白翎大伤元气,方晟也折腾得全身乏力,赵尧尧更多是受了惊吓,因此接下来前进速度大打折扣,到傍晚夕阳西下时总共才推进八公里左右。与其它小组联系,考虑到增援警察才投入搜索不久,如果各组贸然返回,既打乱整体拉网结构,又影响士气,不如在林子里过一宿,反正每个组要么有专案组人员,要么有熟悉地形、经验丰富的镇村干部,只要防止引起火灾就行。 这些话都是摆在台面说的,私底下方晟和专案组均有共同的想法:放弃休息连夜搜索,尽管毫无用处,却能给上级领导看到搜索人员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其实谁都知道夜里在林子根本不可能展开行动,但搜索人员需要有这个觉悟,上级领导也需要他们有这个姿态,万一将来出事,对社会、对各方面都有交待。 三人赶到日落前找到合适的露营地点:一个四五米高的小土坡,背后有平坦空旷且干燥的地面,依稀有篝火痕迹,应该是药农或偷猎者留下的,左右两侧长满低矮的荆棘和小树,前面视野开阔,与密林之间有二三十米的缓冲带,这样即使有野兽冲出来也来得及反应。 夜色渐渐暗淡,能见度不过四五米,再有几十分钟可怕的黑暗即将来临。黑暗中的林子是野兽的天堂,毒蛇、隐在暗处不知名野兽都将构成威胁。 白翎用随身携带的防风打火机点燃篝火,三人来来回回收集干柴、树枝和野草,用来抵御漫漫长夜。方晟从灌木丛中拖来一根散发着清香的木柴,白翎研究后认为是一种叫绿檀木的灌木,与紫檀木有点远亲,截下一段扔到篝火里,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赵尧尧在靠近悬崖的地方找到棵结满紫黑色果实的小树,壮着胆子尝了一口,酸中带苦味儿,虽然不算好吃,好歹能充饥,遂将果实全摘下来捧回去,白翎说这可是正宗绿色食品,叫野生西域枣,是紫铃枣的变种之一,从西域传过来的,因水土不服而越长越小,越长越酸,没有经济价值。方晟敬佩地说你好象什么都懂,白翎无所谓道这些都是野外生存常识,知道得越多活下去的概率越大。 吃完寡而无味的枣子和压缩干粮,肚子更闹起了饥荒,借着昏暗的天色,方晟又到周围寻找可以充腹的果实。十多分钟后摘到几颗火红的果子,捧回来招呼大家品尝,白翎劈手夺过去,撕掉外面表皮用舌头舔了舔,随手将它们扔进火堆,说野外生长出的红色果实大都有毒,最简易的证实方法是用舌尖试试,若有麻辣或烈辛味则说明有毒,方晟缩缩脖子没吱声。 天黑之前终于小有斩获,白翎捉到条半米长的乌蛇,分成三截用树枝杈着放在火上烤。乌蛇皮滑爽清脆,比它身上的肉好吃,乌蛇肉质较粗,吃到嘴里总象有渣子。赵尧尧只尝了小半口便皱眉给了方晟,方晟三下五除二吃完,意犹未尽道: “再有点盐就好了。” 白翎笑道:“最好还得加些辣椒,尖头红辣椒,吃到嘴里火辣辣的才够味。” “省城人很少有你这样不怕辣的。”不单潇南市,整个双江省由于地域和风俗习惯因素,口味偏甜偏软,不太接受辛辣味重的菜肴。方晟早就注意到白翎喜欢火锅,喜欢辣,不象省城人。 果然白翎很自然地说:“我出生地不在省城,而是地道北方人。” 既然这样,白翎为什么与赵尧尧很熟悉、相互知根究底的样子?方晟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俩。 赵尧尧不多解释,只淡淡说:“我从小就在省城长大。” 只要触及来历、身世,她俩会高度一致地语气含糊,仿佛刻意掩饰什么,又仿佛害怕什么。 这正是方晟内心深处始终无法释怀,也迟迟不敢与赵尧尧突破最后界限的原因。 很正常的顾虑,谁敢跟来历不明的女孩成家呀? 第44章 篝火夜谈 篝火发出“啪啪啪“的爆裂声,三人均手托下巴看着火苗呆呆出神。火光把赵尧尧的脸映得更加冷艳明亮,把白翎的脸映得娇美动人。 两人都挺好。方晟脑里蓦地闪出念头,随即自责不知天高地厚,眼下一个都搞不定,还敢奢望左搂右抱,若让她俩知道了,赵尧尧想必立即远离自己而去,白翎可没这么客气,肯定两个脆生生耳光外加过顶抱摔! 气氛尴尬,一时都不知说什么才好,说什么都好像不合时宜。 白翎手机响了,是邱组长打来的,提醒夜间注意安全,刚才有个组遭到不名野兽偷袭,一名村干部手臂被咬得鲜血淋漓,由于速度太快且视线不好,没看清什么野兽,有可能是狼、野狗,或者是狐狸等等。 “狼?”赵尧尧惊叫道。 方晟嗔怪道:“上午叫你别来,非不信。” 赵尧尧生气地别过脸,不理他。 白翎笑道:“真有狼我也不怕,不是吹牛,只要不是老虎和大狗熊,一对一情况下我都能摆平。” “狼总是集体行动。”方晟说。 “总有率先发动试探性进攻的,只要把它拿下,其它狼不敢轻易攻击,”白翎道,“有次在山区拉练,晚上九点多钟我接到命令转移阵地,正沿着山梁奔跑,突然肩头一沉,好像有人从后面搭住双肩!” “是狼?” 方晟问,赵尧尧也被吸引住,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白翎。 “当然是,那种情况下哪个战友会不打招呼做如此危险的动作?当时不能回头看,否则露出喉咙,狼一口咬住就没命!因此我当机立断抄起它两只爪子向前狠狠一摔,同时感觉右侧有风声,单腿反撩,将从右面偷袭的狼踹出几米开外,这才有空出枪、射击,当场打死四只狼!” 方晟长吁道:“要是不慎被狼吃掉呢?” “执行任务中牺牲,”她淡淡地说,“不可能多透露半个字。” “太,太……”方晟找不到准确表述感受的词,只能一再感叹,然后问,“为何选择这个随时有生命危险的职业?” “只能这么说,环境决定理念,在特殊的成长氛围里,你接受的教育、耳濡目染的事例、身边伙伴的选择,会对自己人生方向产生微妙影响,有时不是选择问题,而是别无选择,因为你会觉得除了这条路其它都是错的,就是这么简单。” 方晟有所醒悟:“明白了,你是军人家庭。” 白翎没承认也没否认——以她的性格就是默认了。 方晟顺势问赵尧尧:“你是什么家庭?” 赵尧尧沉默良久道:“很平淡,不值一提。” 奇怪的是白翎似有为赵尧尧解围的意思,打岔道:“你父亲也是军人,怎么兄弟俩没一个从军?” “他性格太耿直,说话做事不讲究策略,在部队得罪了很多干部,晋升通道上一直磕磕绊绊,幸亏有两个赏识他的老领导多次打招呼,赶在退伍前弄了个营级,在省城他那脾气更不讨好,因此到现在还是享受科级待遇的办事员,”方晟叹息道,“这些年他也淡了,看破很多东西,叫我们兄弟俩顺其自然,不要为无休止的追求弄得太累。” 白翎大笑:“所以你工作才一年多就提副科,没敢回去说。” “当时他心脏病发作嘛……” “后来又提正科,更不敢说了!” “唉……” 这也是方晟的心病,总是顾虑太多,结果局面越来越麻烦。正如他处理与赵尧尧和白翎的感情,越拖越复杂。 “不过总觉得你毕业后的选择有问题,”白翎率直地说,“如果不想踏入官场,很本分地过一辈子,不跟周小容走是对的;可你到黄海后一步步升迁,说到底靠的是韩子学那棵大树,跟到碧海倚仗周厅长有何区别?人家毕竟是厅级,加上岳丈的关系,肯定比韩子学靠得住——要是姓韩的被调走或倒台,你的前途基本到顶,周厅长却是永恒不变的靠山。也就是说,你放弃了稳固前进的晋升通道,还失去初恋情人,目前仍在黄海最偏远的地方煎熬,是不是得不偿失?” 真是刺骨般的诘问,这种话也就白翎说得出口,换其他任何人,方晟都得当场翻脸。 方晟正艰难地准备回答,不料赵尧尧突然说:“你不懂方晟。” “你很懂吗?说来听听!”白翎挑衅地问。 赵尧尧娓娓道:“方晟从办事员到副科再到正科,一方面固然有运气成分,加上韩子学赏识,表面看是很侥幸;可另一方面,如果他没有真材实学,没有精心准备和踏实工作,以及傲人政绩,韩子学凭什么赏识他?又凭什么一再破格提拔?在黄海人们提到方晟,不单是韩子学,还有三滩镇改制,还有振兴紫菜厂扭亏,如果到碧海,恐怕永远活在周厅长的阴影下,对方晟来说,官做得再大也没意义吧?” 知我者尧尧也!方晟暗暗为她的分析而喝彩。 白翎瞠目结舌看着赵尧尧,不得不承认说得很在理,方晟确实是这个性格——表面随和内心实则有些傲气,不愿轻易求人。 转念又想,心机婊果然很深沉,无论方晟做什么都尽力维护,哪怕说得不对也要说,让他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反正不去碧海,心机婊才是最大的受益者,能从联络员转为正牌女友,果然需要有两下子! 果然方晟微笑道:“尧尧说得对,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我真想为老百姓做些实事,哪怕只有很轻微的改变,但毕竟向前进了一小步,每当看到这些我总有发自内心的喜悦。” 尧尧! 两个女孩,一个心直往下沉,一个心砰砰乱跳,各有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方晟又说:“去年我还不停地想着回省城,现在好像无所谓了,既因为小容结了婚,之前承诺毫无意义,也因为我已舍不得三滩镇,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努力白费,希望始终盯下去,直到花开蒂落。” 赵尧尧漫声说:“那我上次要在三滩镇买房你还不肯?” 一针刺得白翎心里血淋淋的,暗想好哇,心机婊已准备不顾廉耻地跟人家同居了! 终于按捺不住,笑道:“你在省城有很大很大的房子,何必跑到三滩镇?”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了,赵尧尧当即脸就沉下来,垂头不说话。 方晟听出白翎似乎在暗示什么,又模模糊糊抓不住关键,道: “通过对国外杂志和沿海经济发达地区房产市场的分析,我觉得双江省房价都处于历史性的价钱低谷,因此只要有钱不妨适当投资房产,借点贷款也无所谓,首选当然是省城,各个市以及县城也行,不过乡镇暂时轮不上,宁租不买。” “为什么?”白翎追问。 “人口流动趋势是农村向城市流动,小城市向大城市流动,三四线城市向一二线城市流动,如同炒股,涨的股票会越涨越高,跌的股票越买越跌。” 白翎眼睛一亮:“倒忘了你学经济出身。我手里也有股票,捂好几年了还是亏,什么时候帮我分析一下,到底按专家说割掉重买,还是继续捂?” “从资金使用效率来说,长时间捂股肯定不对,占用资金,利息啊、周转效益啊都不符合经济学原理,”方晟道,“但问题是你能保证割肉后买的股票赚钱吗?如果继续亏,跟捂着有何区别?这就是资金投向前景的问题,很多散户很遵守专家指导意见,一亏就果断割肉,然后再买,再亏,再割肉,如此恶性循环,最终本金折腾掉大半还感叹运气不好。我说哪里是运气,投资理念出了大问题。” “其实我有不少朋友在投资圈,经常主动透露内幕消息啊什么的,我没时间成天盯着,也没兴趣多介入,白白浪费很多机会,”白翎说,“以后我们精诚合作!” “没问题,”方晟瞟了心事重重一直不说话的赵尧尧,问,“尧尧玩股票吗?” “不感兴趣。”她情绪很糟糕。 都是你惹的祸!方晟责怪地瞪了白翎一眼。 白翎无所谓打个呵欠,道:“没事早点休息,你负责上半夜,我下半夜,及时添柴火,有情况叫大家起来,很简单。” 她主动承揽最辛苦的下半夜,也没让赵尧尧值夜,防止她被吓到时根本叫不出声,无法示警。 大家均无意见,而且白天实在太累,没过会儿两个女孩均沉沉入睡。赵尧尧显然不停地做梦,睫毛扑闪扑闪的;白翎则很习惯,呼吸平稳而悠长。 方晟起初还不时添加柴火,沿着警戒线转来转去,到后来终于无法抵御困意,倚在土坡边打起了瞌睡。 朦胧间似乎有人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由于太累了方晟竟睁不开眼,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是谁? 他拚命挣扎着醒来,见篝火火势稍减,赶紧抱了一大捆柴火慢慢加上去。隔了会儿白翎也醒过来,语气平淡地说: “换班,你睡吧。” 第45章 不言放弃 梦里方晟还在琢磨:到底是赵尧尧吻了两次?还是白翎吻了两次?还是两个女孩各吻了一次? 但这种事绝对不可以随意求证,弄不好会出大事。 第二天早上三人到附近小河边胡乱抹下脸——两个女孩本来都是素颜为主,青春靓丽,倒不担心妆容尽失后露出真面目,继续向深处前进。上午九点多钟,县城方面用大客车运来一百二十多人,从散兵型悉数投入护堤林。 人多力量大,中午一点多钟邱组长带领的小组传来好消息,在护堤林西南中心地带发现杰姆! 杰姆晕倒在河滩边,前额有伤,嘴唇干裂,面色憔悴不堪,邱组长分析他在林子里迷了路,又找不到水源,身体受到极大损伤,估计今天上午好不容易发现小河,急迫之下失足滑倒,额头撞在鹅卵石上而昏迷。 再看手机记录,原来从第一天进入护堤林起就摔坏了,因此专案组搜不到信号,同样杰姆也没法对外求救。 真相大白,只要人安然无恙就是最好的结果,皆大欢喜! 将杰姆抬出林子后立即送往县医院,参与搜索的各路人马则汇聚到三滩镇休整,韩书记、童县长、政法委侯官居升陪同省厅十处胡副处长上午就赶到镇里督阵,耿石涛等镇领导班子自然全体围在周围。 电视台记者们也及时赶到,得知人已救出且没事时,大本营一片欢腾,韩书记随即接受采访,详细介绍县里如何高度重视,如何精心组织,如何迅速调集人手,如何克服困难拉网式搜索等等。坏事变成好事,灾难变成政绩,本来就是基层干部最拿手的好戏,韩书记在宦海沉浮数十年,怎会错过这种良机? 方晟以镇长身份第一时间深入护堤林,且在半小时内发动附近村干部参与搜救,也是此次报道的闪光点。当然电视台不会忘记强调,正是韩书记慧眼识英材,先后两次破格提拔,才有方晟充分展示自己的平台——做此类报道,电视台驾轻就熟,闭着眼睛都能把新闻稿编出来。 韩书记还发话,今晚在镇食堂举办晚宴为各路搜救队伍庆功,三滩镇负责张罗,费用交县财政报销。消息传出后,原本想离开的全都留下,谁都不愿错过在县领导面前露脸的机会。 方晟等三人回到镇里已是人声鼎沸,赵尧尧不喜交际,更不愿参加无聊的晚宴,倘若单独跟方晟搂在一起腻歪肯定明早才走,但见这种情况,她悄悄打声招呼便开车回城。 方晟本想到会议室——上午成立的临时搜救指挥部,去见下韩书记,顺便回报三滩镇第二阶段改制情况,才走了一半迎面碰到耿石涛。 “小方镇长,等一等。” 最近“小方”改成“小方镇长”,以换取“老耿”变成“耿书记”。方晟停住不解地看着他。 “是这样,上午送增援人员过来时,有辆车不慎压坏了五里沟村民的树苗,好像发生一点纠纷,辛苦你过去调解下,实在不行由镇里掏钱解决。” 韩书记一本正经说,方晟何尝看不出他明明想把自己找发得远远的,最好没时间参加晚宴,遂一口答应,转身找朱正阳要车。不料耿石涛又说: “对了,有部分同志因急事必须先回,镇里车子都安排出去了,所以嘛……” “没事。” 方晟微笑道,回到办公室见白翎百无聊赖地玩手机,道:“陪我出去一趟。” “好。”她一跃而起。 一路疾行来到五里沟,村干部已做好调解工作,见方晟亲自过来反而有些吃惊,搞不懂镇长为何特意处理这点鸡毛蒜皮的事。 方晟也不多说,让白翎回程慢慢开,到镇郊五六公里处找个僻静处停下。 “小心眼的耿石涛,谁看不出怕你抢他的风头,故意打发到五里沟,你就不该答应。”白翎愤愤不平。 方晟只是笑。 “喂,笑什么嘛?” “连你都看得出,韩书记焉会看不出?”他笑道。 “那倒也是。” “如今小方镇长算是韩书记的爱将,姓耿的明目张胆做小动作,明摆着跟韩书记过不去,韩书记肯定会出手整治,所以我必须配合好这出戏,否则不听领导安排工作,责任便在我这边。” “噢,你也挺阴险!”白翎恍然大悟。 “再说了,今晚三滩镇主接待,作为镇长我应该出面,况且我还是第一时间组织、参与搜救的功臣,于情于理,就算韩书记不吱声,其他人也会看不过去,而且最关键的是,新闻报道里要出现大团结的场面,就是新闻里经常出现的镜头慢慢扫过去的画面,缺了我方晟怎么行?”方晟叹息道,“老耿啊老耿,果然老糊涂了。” “那我们这会等什么?” 方晟自信满满道:“等老耿电话,他会要我立即赶回镇参加晚宴!” 晚上六点整,韩书记一行在耿石涛的陪同下步行食堂,二十多桌人站起来鼓掌,韩书记满面春风挥挥手,陪肖萧捷、胡副处长等坐到首席。 浩瀚风电专家组全体是被强拉过来的,之前肖萧捷在县城只逗留了一天,没肯县里组织欢迎宴会就来到三滩镇,韩书记过意不去,今天借这个机会补请。肖萧捷纵然高傲,也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尽管一万个不情愿,还是勉强参加。 食堂里桌子不大,每桌只有十个位置。首席分别是韩书记、童县长、胡副处长、侯宫升、肖萧捷,另外十处有两位副处级侦查员,浩瀚王副总工程师,耿石涛,另外将侯明硬拉过来说是父子齐上阵。 邱组长也是副处级,本来安排在首席,但此次事件由他而起,心中有愧,加之十处已有三人坐在首席,他千般推脱,无奈之下公安局耿规也坐过来作陪。 韩书记原想傍晚抽空跟方晟聊几句,谁知由始至终没见到人,此时见耿石涛压根没安排方晟的座位,心中便有几分数,故意问: “小方镇长呢?” 耿石涛陪笑道:“五里沟那边有点小纠纷,他赶过去处理,大概……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给小方镇长留个座。” 韩书记虽没明说,侯宫升却一点就透,冲儿子斥责道:“你坐这儿干嘛?还不让给方镇长!” 侯明弄了个大红脸,狼狈不堪地起身离开。 耿石涛也窘了一下,连忙请示道:“人差不多齐了,韩书记讲几句?” 韩书记淡淡道:“小方镇长没来呢,等会儿,不着急。” 童彪也看出不妥,道:“是啊,小方镇长是大功臣,他不来怎行?” 耿石涛心里千万匹草泥马掠过,赶紧打电话给方晟,要求他务必、尽快、立即赶回来参加晚宴,“领导们都在等你一个人”,他强调道,好像因为方晟耽误了整个晚宴。 方晟听罢笑了笑,说“尽量快”,便挂断电话。 白翎发动车子准备上路,方晟却阻止道: “别忙,再等十分钟。” “啊?”她瞪圆双眼,“县领导们真的在等!” 方晟笑道:“这将是老耿有史以来最难捱的十分钟。” 白翎瞬时明白:不管等多久,责任都在耿石涛,跟方晟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相反,去得越晚大家越能看出他被耿石涛欺负、排挤。 “真有你的,”白翎赞道,“不折不扣的心机狗!” 方晟坦然接受:“承蒙夸奖。” 见时间还早,白翎索性打开窗户说亮话,直截了当问: “你真想跟赵尧尧谈恋爱?” “有问题吗?”方晟反问。 “如果——只是假设别当真,如果她家人反对甚至闹出动静直接影响你的仕途,你也不后悔?” “好像说得很严重……” “也许比你想象得更严重,”她紧紧盯着他,“如果出现那种局面,你怎么办?” 方晟同样盯住她:“其实你更想说的是,如果选择你也会遇到同样问题,对不对?” 白翎脸一红:“不是啦,我的处境好得多,她……真是很特殊的家庭……” 方晟沉思良久,道:“家庭当然很重要,不过在谈恋爱阶段,根本不是我衡量的因素,我从未想过借助于某种势力得到什么,否则如你所说会去碧海,既然不考虑得到,那么更不担心失去!从公务员到副镇长,再到镇长,每一步好像都是白捡来的,因此对我来说,什么打击不能承受?” 然后他仔细讲述了面试那天回方塘村时的狼狈,说:“当时我真的这么想——也许这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以后混得再差都不会比今天更惨!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说呢。” “我听明白了,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放弃赵尧尧。”白翎酸楚地说。 索性说清楚也好,方晟深吸口气,道:“是的。” “祝福你们。” 白翎虽这么说,心里却决定不轻易放弃。她太了解赵尧尧背后那股能量了,大到方晟无法想象,面对强大的体制世间很多事非人力能挽回,白翎想学习赵尧尧,耐心等待时机! 此时如方晟所料,耿石涛如坐针毡,比晚宴任何人都期待方晟尽早出现,哪怕早一秒都行! 第46章 庆功晚宴 食堂里欢声笑语,除了韩书记坐的首席。 韩书记本身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胡副处长等十处的人由于职业原因,话语不多;肖萧捷则摆出爱理不理的架势,别人搭讪几句才回一句,没多久便冷了场。 浩瀚风电原是省电力公司下辖单位,副厅级编制,肖萧捷是集团排名靠前的副总,基本也是副厅级,脱钩后虽然取消行政级别,但待遇等还是参照原级别执行。就是说肖萧捷地位其实比包括韩书记、胡副处长在内的领导都高,难怪有资格摆谱。 众目睽睽耿石涛到食堂门口张望了十多次,心里将方晟诅咒了上百遍! 等到十一分钟左右,方晟和白翎终于出现,没等耿石涛反应过来,方晟一路小跑来到首席,连连拱手道: “不好意思让各位领导久等了,待会儿我自罚三杯,滴出一滴加罚一杯!” 韩书记难得展颜笑道:“不算晚嘛。” 童县长也说:“赶紧坐,歇会儿。” 这时令人惊诧的场面出现了,从进场起一直摆出付臭脸的肖萧捷突然站起身,恭恭敬敬对白翎说: “你……你也在这儿?来,坐这儿!” 他居然把自己的位置让给白翎,旁边王副总工程师识相,赶紧说: “坐这边。” 王副总工程师迅速到邻桌坐下,白翎一皱眉坐到方晟位置上,方晟便坐到王副总工程师位置,正好处于两人中间。 肖萧捷等她坐下,殷勤地拿了瓶红酒为她斟酒,白翎谢拒,道: “晚上要开车,不喝。” “好,好。”肖萧捷难得好脾气地回座。 这期间韩书记来到酒席中央即兴发言,自然是鼓励加表扬加期望,然后晚宴在雷鸣般掌声中正式开始。 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大家注意到肖萧捷对其他人都不假辞色,唯独特意下位到白翎身边敬酒,白翎态度对他冷淡,却不时主动跟方晟说话。 这就有点意思了。 胡副处长等几个虽不知道白翎底细,但隐隐听说来头不小,对同从省城来的肖萧捷有矜持的资本。韩书记等人却有些诧异,弄不懂一个专案组成员为何能让眼高于顶的肖萧捷巴结成这样。 偏偏白翎对肖萧捷并不感兴趣,反而与方晟很亲近的样子。 借敬酒机会,韩书记悄声问胡副处长:“白小姐的爱人在哪个单位?” “据我所知还没谈对象。” “噢——” 韩书记意味深长瞅了瞅正在窃窃私语的方晟和白翎,暗想这小子果然有点深不可测! 酒桌文化是官场最精深的文化,方晟虽聊着闲话,却密切关切桌上动态。等耿石涛向领导们敬完酒,方才起身——这是规矩,切不可弄错次序。 先敬韩书记,他端坐不动,但破例一口喝掉——刚才耿石涛敬酒只沾了沾唇边,微笑道: “小方镇长表现不错。” “多谢韩书记亲临指导,今天事太多没来得及回报工作。” “以后机会多的是。”韩书记一挥手道。 再敬童县长同样也爽快干杯,耿石涛坐在对面老脸快挂不住了,刚才他千劝万劝才喝了小半杯。 童县长示意方晟凑上前,压低声道:“白小姐也是省城的?” 方晟点点头。 童县长拍拍他的肩,笑道:“好好干。” 方晟莫名其妙,暗想白翎是省城人与好好干之间有何联系? 殊不知童县长瞬间已自以为正确地完成一系列推理:方晟在省城有靠山,白小姐看来也是大有来头,两人谈恋爱属于强强联合,说明方晟前途不可限量! 接下来依次是侯宫升、胡处长等三人,然后才是肖萧捷——虽然他级别最高,毕竟是企业老总,不属于体制中人,这也是官场规矩。 肖萧捷见他捧着酒杯过来,略一躇蹰,将方晟拉到一边,悄声问: “你跟她很熟?” “嗯……见过几次面,算是朋友吧。” 肖萧捷听了边摸脖子边仔细打量他,方晟不禁摸摸脸,奇道:“怎么了?” 肖萧捷欲言又止,主动与他碰了碰酒杯,一饮而尽,道:“好好珍惜。” 之后方晟逐桌敬酒——按说应该和耿石涛一起,可今晚耿石涛生了一肚子闷气,居然拉着张丰扬和肖远山。方晟暗叹老耿尽出昏招,这样做不是让领导们看出班子不团结吗? 敬至半途碰到朱正阳,一个劲地冲他笑,方晟知道必有缘由,追问原因。朱正阳说赵尧尧真是你的福星,每次陪她到海边玩就撞大运!方晟哑然失笑,暗想果然是这样。 回到座位,见肖萧捷正应付肖远山等人敬酒,忍不住问白翎与肖萧捷之间怎么回事。 白翎古怪一笑:“说还记得我谈过几个男朋友的事?” “啊,三个昏迷,一个歪脖子?” “他就是那个歪脖子……你瞧他的脖子是不是有点歪?” 方晟正喝了口饮料,一听差点喷出去,捂住心口揉了数下才笑道:“难怪他有摸脖子的习惯,原来有严重心理阴影。” “不能怪我,谁叫他不识相。” “现在非常识相,没见他对谁怕成这样。” “哼!只有你不怕我。” 说着她冷不丁冲他妩媚一笑,方晟吓得一哆嗦,酒杯里的酒洒掉大半,暗自嘀咕:不是明确说了跟赵尧尧谈恋爱么? 这一笑,正好被韩书记和童县长都看在眼里,两人不约而同举杯,道:“来,敬小方和小白一杯。” 胡副处长等人也凑趣,纷纷举杯道:“大家一起敬。” 连敬酒的理由都没有,呼啦啦六七个酒杯举起来,白翎心里高兴,自个儿倒了杯白酒,落落大方站起来,方晟无奈也只得陪她站着。 “谢谢各位领导。”白翎一饮而尽。 “好,好,好——” 韩书记等人笑容里很有些尽在不言中的意思,方晟明知他们的想法偏偏不好说明,只得在侯宫升的监督下喝掉杯中酒,然后还要求好事成双喝两杯。方晟正想推托,不料白翎又主动喝了一杯,这下哪个看不出女孩的心意,均想这小子哪来的福气,官场情场双得意! 侯宫升不肯罢休,围绕方晟编题目逗白翎喝酒,白翎则摆出奉陪到底的架势,邱组长在旁边见了担心她被灌醉,赶紧过来打岔,把白翎拉到专案组那桌休息。 耿石涛没参与刚才热闹的场面,远远在村干部酒桌上生闷气,不知不觉多喝了几两,竟有些醉意,肖远山赶紧让人把他搀扶到宿舍。 到最后肖萧捷主动找方晟,悄声说:“祝你成功,不过……小心点儿,她身手很厉害的。”说着不禁摸摸脖子。 方晟感觉肖萧捷虽傲了点,心肠还真不错。 散席时方晟带着镇领导班子陪同县领导及胡副处长等人出去,直接上车回城,接着各路人马均安排好车辆送达目的地。大家好笑的是,晚宴开始前只有镇书记露面,不见镇长;结束时只见镇长,书记却不见了。 回到宿舍,方晟酒意上拥正准备睡觉,无意中看到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方池宗和肖兰打的,连忙回过去,方池宗有些怒气地问: “打了半天不接电话,在哪儿胡闹?” “县领导来了,陪同接待。”方晟解释道。 “把该服务的服务好,别躲在里面蹭吃蹭喝!接待领导是干部的事,你个小办事员掺和什么?” 方晟小心翼翼道:“爸,我现在还真是个小干部……” “算了,啥时候混到副科级再跟我讨论这个,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方华刚添了个大胖小子,哈哈哈哈……” 长子生长孙,怪不得方池宗乐得连打七八个电话,就是要分享其喜悦和激动。 方晟也为爸妈高兴,主动道:“下周我回去看看侄子,对了,我睡的房间平时空也是空着,不如腾出来做儿童房吧。” “不不不,”方池宗一叠声否决,“我们不会同意,方华两口子也不可能那么做,那间房是你落脚的地方,宁可空着。” 咦,态度迥若两人? 从任树红怀孕起,两口子不停在父母面前吹风要儿童房,时间长了肖兰偶尔通电话时飘两句,方晟倒无所谓,一是本来回省城次数很少,二是周小容突然结婚,两年之约化为泡影,已不想到省城工作。再则他也清楚方池宗对方华有点偏心,小时候就这样,早就习惯了。 为何孩子出生了,反而不想要儿童房? 放下电话方晟琢磨了很久,始终想不明白方家改变主意的原因——他自然不知道白翎无意问的一句“那么方晟的房间呢”,竟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正拨号给赵尧尧,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她正好打过来,接通后便说: “县领导们准备喝你和她的喜酒啊。”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半小时前才发生的事,居然已传到赵尧尧耳中,肯定是县里那帮无聊的人扯闲话! 方晟义愤填膺道:“恶意诽谤要负法律责任的,我保留对造谣者诉讼的权利!” “哼,要不是有人阻拦,恐怕她要拉着你化装一对新人到处敬酒了!真不要脸!”看来赵尧尧对现场了如指掌,一向淡然无为的她罕见地愤怒了。 哪个乱嚼舌头!真不怕事大。 “酒桌上的话出了门就不算数,”方晟赶紧转移话题:“正好跟你商量件事,我嫂子今天生了个儿子,你看……” “我陪你回省城!”赵尧尧果然中计,“嗯,明天下班后就去怎么样?赶在她没出院前看望才有意义。” 女孩子心思到底细腻些,方晟深以为然,暗想镇里当前没什么紧急工作,请一天假速去速回还是可以的,遂答应下来。 谁想到这次去省城竟遇到麻烦,而且是轰动全省的大案! 第47章 省级大案 周一傍晚方晟提前赶到县城,会合后立即动身。去省城途中,赵尧尧仍耿耿于怀,指责白翎太过分。 “明知我是你女朋友,当众来那一出什么意思?想破坏你的声誉?” 方晟硬着头皮为白翎辩护:“她没有在基层喝酒的经验,不小心中了圈套,其实人家什么都没说,可又象什么都明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全是套路啊。” “就知道你帮她!”赵尧尧不满地说,“我看她是明知圈套主动往里钻!” 方晟不敢说话。 赵尧尧本来少言寡语,如果方晟不主动开口,她能三四个小时不吱声,但白翎的举动实在令人气愤,使她感觉主权遭到侵犯! “这件事没完!” 她咬着嘴唇说。 快到省城方晟才挖空心思讲了两个笑话,让她情绪有所好转。进城后没去医院,而是拐到省城最大的商业区银鹰广场,挑了几件礼品,结账时方晟一看流水单:3268.8元,不禁咋舌,可她眼睛没眨一下便刷卡付款。 “不用这么贵重,表达心意即可。”方晟觉得过意不去。 她柔声道:“这是我第一次以你女朋友身份见他们,不能缺了礼数。” “他们不会计较物质方面的事……” “礼多人不怪。” 他知道她自觉不如周小容有亲和力,擅长与人交流,很轻松融入对方家庭,只能通过贵重的礼物表达心意。 “其实真不必……”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叹道。 肖兰是临秀区卫生服务站资深医生,任树红理所当然在区妇幼保健院分娩,方晟和赵尧尧匆匆赶到时已是晚上十点钟。 全家人都在病房,个个脸上挂着笑,特别方池宗每隔几分钟就蹲到婴儿床边钟爱地打量宝贝长孙,心里美滋滋的。 进入病房,方晟很正式地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女朋友赵尧尧。” 赵尧尧上前施礼:“伯父伯母晚上好,大哥大嫂辛苦了,”说着将几个礼盒放到床头柜,“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 任树红眼一瞄,又是冬虫夏草、阿胶、燕窝等名贵补品,价值不下于上次,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连说太客气。 接着两人又围着孩子看了会儿,赵尧尧往枕头下塞了个红包,说是和方晟一起的。方晟有些愕然,倒忘了这个碴,在省城长辈给刚出生孩子红包也是风俗习惯,他久在黄海反而疏忽了。 方池宗和肖兰的心情有点复杂。 从内心讲,他们希望方晟找个象周小容那样活泼开朗、体贴亲和的女孩,而赵尧尧完全不符合要求——尽管她三次来医院,一次比一次礼貌温和,可气质中天生的冷漠疏远,以及不可靠近的距离感无法掩饰。事实上近两个月肖兰每次与方晟通电话都唠叨这事,没想到他非但不听,反而作为女朋友正式引见。 虽然一万个不满意,可想到白翎——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孩子,方池宗又觉得赵尧尧能勉强接受,至少目前为止没看到她打人。想到白翎浑身透出的战栗杀气,老两口觉得本本分分才是最幸福的。 不过在热情方面,方池宗和肖兰显然兴致不太高。救命恩人是一回事,真嫁到方家当儿媳妇又是一回事,做父母的当然有权表达自己的态度。仅仅不咸不淡应付两句,就将她撇到一边。 赵尧尧是有心理准备的,清楚自己的性格不讨好,幸亏不用跟他们一起住,冷淡就冷淡吧,只要方晟对自己好就行。 方晟却有点不舒服。恼怒父母亲还惦记着周小容,且不满赵尧尧的性格,可女朋友是自己选择,身为父母怎能横加干涉,挑三捡四?象赵尧尧这样高贵气质的美女,别说在黄海,就是在人材济济的省城也鹤立鸡群,何况她是真心喜欢自己,在他最落魄、最孤寂的时候伸出友谊之手。 他忘不了面试那天出意外时,赵尧尧特意追到医院看望; 忘不了赵尧尧为送周小容寄的海鲜,专程开车去三滩镇; 更忘不了周小容突然结婚那晚,他在街上漫无目的走了几个小时,她跟着实在太累,拦在前面委屈地说“我跑不动了”。 无论如何,他觉得父母应该尊重自己的选择,哪怕是错误的也要笑脸相迎。 因此闲聊了几句,方晟便拉着赵尧尧告辞,并说明早再过来一下,上午就回黄海。肖兰叫他睡到家里,方晟摇头说就住附近宾馆,很方便。 我那间做儿童房吧,真的。临走时方晟对方华说。 方华没说什么,默默将两人送到医院门口,最后悄悄对方晟说,爸妈的脾气你知道,别在意,慢慢来。 方晟笑笑说我当然不在意,我一年才回几次省城? 回到病房,方池宗正跟肖兰讨论赵尧尧,无非还是性子冷,不合适之类。方华委婉地说刚才方晟有点不高兴,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如今赵尧尧已正式成为他的女朋友,你们给她脸色就是给方晟脸色。 方池宗火了,说就算给他脸色怎么了?老子不能对儿子发火不成? 肖兰叹气,你又来了,又来了,坏脾气改不掉!要碰到那位白小姐,看你还发脾气? 提到白翎,方池宗是发自内心的害怕,顿时低下头不说话。 任树红打圆场说明早他俩再过来时都热情一点就是了,瞧这几个礼盒,怕又得好几千。 方华瞪她一眼嘀咕道你就是物质主义。 肖兰看看时间,要回家煨汤,方池宗叮嘱方华夜里注意安全,因为近来偶尔传出有人在医院偷孩子的新闻。方华说准备一台笔记本电脑,通宵打游戏。方池宗点点头,说我和你妈明早六点过来换你。 两人来到停车场,方晟说:“你赶紧回家休息,明天早上八点会合,再看下侄子,我们抽空到鸽巢公园转转,下午回黄海,怎么样?” 鸽巢公园是省城最大、景色最宜人的主题公园,情侣们经常光顾,也是婚纱拍摄的必选地点。 “你住哪儿?” 方晟一指对面的快捷酒店。 赵尧尧低头看脚尖,过了会儿说:“我不回去,也,也住这边吧。” “喔?”方晟心中一喜,笑眯眯看着她。 她脸红了,赶紧说:“两间。” 来到快捷酒店,赵尧尧果然坚持开两个房间,前台小姐很诧异地打量他俩好几眼,非常不解。 孤男寡女,这么晚到快捷酒店开两间房,没毛病吧? 其实赵尧尧只在自己房间洗了个澡,然后便一头钻进方晟房间直到天明。自从放开禁区一点点后,方晟很快将胜利成果扩展到两点,由此增加了很多娱乐项目。 缠绵到夜里一点多,赵尧尧打个呵欠说太困了,明天上午大概玩不动。方晟灵机一动,说我们不玩游乐项目,就做一件事。 什么? 方晟说试下婚纱,试拍几张结婚照。 赵尧尧惊喜地睁大眼,真的? 方晟肯定地点头,赵尧尧悄无声息缠住他的身躯,甜甜蜜蜜献了个吻,接着又是无边春色,若非她最后一刻守住清明,真会彻底沦陷了。 直到凌晨三点,两人才晕沉沉入睡,然而才隔了半小时,手机响起,刚接通就传来方华紧张得崩溃的声音: “快……快……孩子不见了!” “啊!” 方晟翻身而起,手指因颤抖几次穿不上衣服,赵尧尧边忙着穿衣打扮边安慰说别着急,先过去看看。 赶到医院,一位姓陈的民警正在做笔录,还有位民警调阅监控,任树红因情绪失控刚刚打了针安定,沉沉入睡,方华一夜间象衰老二十岁,整个精神也完全垮掉,好半天才断断续续说清夜里的情况: 他一直坐在病房门口躺椅上玩游戏,还特意把婴儿床移到内侧,大概到两点左右,他眼皮直打架,喝咖啡都提不起神,遂跟任树红说闭会儿眼,十分钟后叫我,任树红迷迷糊糊应了声。谁知一睡便是深睡眠状态,哪里睡得过来?任树红则因为分娩时体力消耗太大,也睡得很深。 直到三点十分,方华一个激灵醒过来,直觉发生了什么,第一反应跑到婴儿床边,一看如同坠入万年冰窖: 孩子不见了! 他匆忙叫醒任树红,然后怀着侥幸心理找护士、找值班医院,找医院保安,都确定没见到后,这才绝望地报警。 这时方池宗和肖兰也匆匆起来,见空空如也的婴儿床,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陈民警做完笔录,合上笔记本说那就这样,我们会根据监控调阅情况进一步分析、排查,发协查通报,你们也发动全家到车站等地方找找,大家共同努力吧。 这就完了? 方晟赶紧拦住陈民警,认真地说:“我觉得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求车站、码头等交通关卡加强盘查,防止人贩子转移孩子,然后才考虑排查线索。” 陈民警歪着头打量他,道:“好大的口气,你是哪方神仙?这儿可是省城,你知道有多少交通关卡,每天吞吐量有多大?” “人命关天,警方总得做出努力吧?”方晟说。 “告诉你,这几个月省城已发生十多起婴儿失窃案,要都如你所说闹得满城风雨,怎么维持社会治安,怎么保证民心稳定?” “你的意思是说孩子被人贩子偷了,警方不管?” 陈民警警惕地看看他:“别胡说,恶意造谣要负法律责任的。我只能说警方会尽力而为,至于结果,要有接受最坏可能的准备!” “啊!” 方池宗越听越绝望,捂着心口软软倒地。 第48章 全城通缉 方晟和肖兰连忙将方池宗扶到旁边坐下。 看着陈民警远去的背景,方华体会到什么叫绝望无助。陈民警的话糙理不糙,从近几月新闻报道看,十几起婴儿被窃案都没破获,受害家属至今不时在媒体哭诉、寻求帮助。 难道自己也要加入这个队伍? 方华猛地跳起来,叫道:“快,我们去车站……” 方晟说:“省城有七个大车站,三个火车站,谁知人贩子从哪儿逃?再说还可以找出租车……” “那怎么办?”方华双手抱头痛苦地直揪头发,茫然没了主意。 方晟也觉得棘手,原地转了好几圈,试图在手机通讯录里查找有无在省城公安系统的同学。 这时赵尧尧在旁边轻轻说了两个字:“找她。” 白翎! 她在省厅十处! 方晟眼睛一亮,赶紧拨通白翎手机,没等她开口询问便急急忙忙将遇到的麻烦说了一遍,白翎果断地说: “别着急,守在原地等我电话。” 放下手机,方晟轻舒口气,道:“她好像答应帮忙。” 赵尧尧看着大厅外面,淡淡地说:“我知道。” 方晟有点心虚,画蛇添足道:“她是热心人,基本上有求必应。” “未必。” 那边方池宗脸色煞白,嘴唇发紫,眼见得心脏病又复发了!方晟和肖兰赶紧联系病房和医生,紧急抢救。赵尧尧站在大厅想了想,开始打电话。 过了十分钟左右,白翎打来电话:“省刑警大队马上到,胡处长正联系省厅发协查通报,要求机场、车站、码头等所有关卡加强盘查,特别留意抱刚出生婴儿的旅客,我和小李马上赶到省城。” “太谢谢你了!”方晟激动地说,省厅发协查通报能基本堵住人贩子外逃的可能,只要孩子仍在省城,才有找回的希望。 谈完正事,白翎悠悠问:“她也在医院?”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方晟无奈道:“我们一起过来看望孩子,谁知发生这种事。” 她敏感地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就是让赵尧尧以正式女友身份见家人,心中一阵酸楚,没说什么就挂断了。 五分钟后,四五辆警车呼啸进入区妇幼保健院,刑警队员迅速封锁相关区域,接管监控调阅,有人将方华叫过去重新做笔录,同时夜间值班医生、护士、保安都被分别审讯。 又过了十几分钟,刑警队已初步锁定一个中年妇女,监控显示她在夜里两点四十分左顾右盼进入妇婴区走廊,在任树红病房门口转了几个来回,然后悄悄进去——警方判断她白天已踩过点,知道任树红生养的是男婴。十五秒后,她抱着孩子快速出来,从员工通道直奔住院部后门,绕到垃圾车专用的小门离开。 整个过程非常熟练自如,说明人贩子对医院地形了如指掌,且有丰富的作案经验。 刑警队立即布置人手,紧急调阅人贩子可能窜逃方向线路的监控,并沿街道两侧展开搜索,重点是短租房和小旅馆。 上午八点钟,医院呼啦来了几十家媒体记者,围着刑警们追问案情。刑警队长索性公布了人贩子相貌特征,要求市民协助寻找,对提供有价值线索者给予重奖。 此时任树红从昏睡中醒来,听方晟介绍警方采取的措施,心里稍安。方池宗经过紧急治疗也恢复过来,非要到儿媳病房等消息,遂让他平躺在靠门位置。护士进来打开电视,只见几家省台、潇南市台滚动播出失婴案的最新进展,并有中年妇女作案时的剪影,主持人呼吁广大市民擦亮眼睛,关注身边动向。 “媒体介入是好事,能督促警方加大办案力度。” 说到这里方晟怀疑地朝赵尧尧看了一眼,她会意,微微点头。方华暗想她真是神勇广大,几个电话能拉这么多家媒体。 没多久,白翎大踏步走进病房,方家均一个愣神,这才悟出警方前后态度大相径庭的原因,原来是她从中发挥的作用。 可是赵尧尧正小鸟依人地黏在方晟身边呢,怎么办? “白,白小姐……” 肖兰和方华脸都吓白了,规规矩矩叫道,方池宗也不知所措,暗想儿子都搞什么名堂,把麻烦带到病房。 白翎却没看他们一眼,直截了当道:“所有关卡录像都看过,过去几小时内没有带婴儿离省城的记录。” “那就好。”方晟道。 “目前警方已将嫌疑人活动范围锁定在某个区域,排查进一步进行中,另外,”她无意中扫过赵尧尧,“那个姓陈的民警已停职检查!” 方家人都不敢吱声,方晟奇怪地瞟他们一眼,诚恳地说:“多亏你出面,否则人贩子不知逃到哪儿去了。” “没什么,”白翎突然脸一沉,冲赵尧尧道,“外面那帮记者是你找来的吧?不知道会影响警方办案?” 方家人均一凛,暗想白小姐果然直接叫板,要发飙了! 赵尧尧也就在方家人面前低眉顺眼,对白翎可不客气,冷冷道:“媒体铺天盖地报道同样对人贩子形成震慑!” “之前十几桩案子报道几个月,震慑谁了?不懂就别乱掺乎!” “婴儿失窃案一再发生,都是懂的人在查吧?” 赵尧尧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方家人面面相觑,暗想赶紧联系孩子的事啊,在这儿吵什么架? 方晟挡在两人中间,笑道:“其实向你求助还是尧尧的主意,当时实在太紧张,脑子全乱了。” 白翎一愣,赵尧尧也转开目光。 方华赶紧倒了杯水:“喝点茶,歇会儿。” 这一打岔气氛总算缓和下来,其实白翎也就一肚闷气需要发泄,斗几句便没事。 接下来白翎不断地接电话,打电话,汇总各路消息,同时联系胡副处长和小李,协调省厅相关部门加紧侦查。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孩子已饿了十多个小时,任树红的心象被揪住似的,默默不知流了多少泪。要是换周小容肯定轻言细语抚慰,可赵尧尧和白翎都不是那路性格的女孩,只投以同情的目光,仅此而已。 唉,不如意啊不如意。肖兰暗暗叹息。 刑警队判断孩子饿了肯定啼哭不已,人贩子应该到附近商场超市买奶粉,遂派出大批便衣潜入监控区域,同时要求片警拉网式调查。 此时张姐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安。 躲在闹市区一条冷清僻静巷子里的私人旅馆,看着电视里自己在医院作案时的剪影,以及记者在机场、车站、码头等地的即时报道,以及街头突然冒出来的大批警察,再看着床上酣睡中的男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不安。 在省城活动五个月了,经过事前周密的计划和踩点,以及强大的流转渠道,出手十多次均能顺利得手,从未出过意外。原本打算做满二十个再换地方,还是老大谨慎,说干完这票就撤。 谁知就是最后一票出了问题。 回想起来整个行动跟往常一样完美,白天踩点确定目标,夜间趁家属最疲劳的时间点出现,然后抱起婴儿、逃离医院,过程如行云流水。 麻烦从交接环节开始。 根据流程,她抱着孩子先回旅馆,等五点多钟到长途客运站,那边有人负责接手,坐最早的班车离开省城,之后如何辗转张姐就不管了。 但是今早五点半左右,车站突然多了几辆警车,广场上转悠着不少目光敏锐的便衣,负责安检的也明显增加人手,对抱小孩的格外关注,总拉到一边两三个人同时问话。 张姐见状没敢下出租车,借口忘带证件立马撤回。短信联系老大,说负责接手的人也看出不对劲,临时取消行动。 老大关照她在旅馆里躲几天,这次情况异常,避过风头再作打算。 说得倒轻巧,之前张姐偷出婴儿后在手里从没超过五个小时,现在婴儿饿了再喂奶粉,尿了要换尿不湿,哭闹了要抱着哄,张姐头大无比。 从夜里到中午,经过**个小时相处,张姐突然对孩子产生奇怪的感情,好像即使有机会转移都舍不得了。这些婴儿被辗转拐卖后什么命运,张姐其实心中有数,但她实在穷怕了,面对实实在在的钞票可以昧着良心做事。但自己亲手抱了这么久,又亲手喂奶粉,换尿不湿,渐渐地她重温起当年自己做妈妈的感觉,也体会到失独父母的悲痛和绝望。 送回去是不可能了,干脆收手不干,把这个孩子带回老家抚养吧。她甚至想道。 中午两点,片警来到张姐栖身的私家旅馆附近,逐个商店超市打听有无中年妇女购买奶粉和尿不湿,巷口有家杂货店老板说有啊,早上八点多钟是有个象你说的模样的中年妇女买过东西,戴着墨镜,匆匆忙忙没还价就把东西拿走了。 两名片警对视一眼,强抑激动问:“她住哪儿?” 老板朝巷子里一呶嘴:“最里头有家旅馆,专做没身份证的生意。” “另一头有没有路?” “有,绕过去就是。” 其中一名片警会意,快步过去守住巷子另一边出口,剩下民警拨通手机道: “报告,发现线索!” 第49章 顺利营救 特警队员踹开房门冲进去时,孩子仍在呼呼大睡,张姐倚在床边琢磨着给他买身换洗衣服,不然奶腥味太重。 听到动静她第一反应是扑向孩子,谁知特警队员动作更快,抢先一步一脚踩在她手背上,紧接着另一名特警队员将她扑住,反手铐上手铐。 闻讯起来的白翎从特警队员手里接过孩子——这是她特意关照的环节,只有亲手把孩子交给任树红,从早晨到现在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而且作为历史性瞬间,这一画面会被媒体定格,永远留在方家记忆里。 也永远给赵尧尧添堵! 如料想的那样,四五十名记者簇涌在从医院大门到病房门口处,闪光灯亮个不停——此时赵尧尧实在郁闷不已,明明是她出面找来的新闻媒体,却帮白翎闪亮登场。 把戏做足后,刑警队布下警戒线,白翎独自抱孩子到病房,送到任树红怀里。方华和任树红紧紧搂住孩子失声痛哭,方池宗和肖兰也老泪纵横,方晟在旁边一个劲地说: “谢谢,谢谢!” 白翎一脸矜持地微笑,并不说话。 还是任树红灵巧,看出白翎有所期待,拭掉眼泪说:“白小姐对儿子有救命之恩,不如认干妈吧?” 干妈?方晟一愣,赵尧尧也吃惊不已。 方华连连点头:“对,对,他这条命等于白小姐给的,应该认干妈!” 白翎绽开笑容:“那,那不太好吧?” 任树红抱起孩子说:“快叫‘干妈’。” 这是大人借孩子的口说话,方池宗也点点头说:“对,叫干妈。” 白翎笑得合不拢嘴,伸手又把孩子抱过来亲了一下,笑道:“乖儿子!”说着从兜里掏出个红包塞到孩子怀里。 任树红接过孩子时顺手一摸,不由吃惊:厚沉沉足有四五千元! 当时省城生孩子的人情来往一般是两百元。简直是份厚礼! 这会儿轮到赵尧尧心里暗骂白翎是心机婊了:恐怕在半路就把红包准备好,等着人家认干妈,然后大方出手,赢来一片赞誉。 医院外刑警大队领导接受记者采访,详细介绍从出警到侦查,最终完成突击的全过程,表明刑警队坚决打击犯罪,预防和杜绝妨碍社会和谐发展的不安定因素的决心,并通报此案仍在进一步审理中,警方将顺藤摸瓜,争取打掉丧心病狂的人贩子团伙。 此时方家也不敢再待在医院,反正肖兰懂得医护常识,还是回家休养更踏实些。遂收拾行李,大包小包分别装到丰田和吉普车里,连老带小七个回到家中。路上任树红贴在方华耳边说幸亏小晟有两个女朋友,两辆车,不然得跑两趟。方华瞪了老婆一眼,心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邻居们老远就认出白翎,还惦记着她说的“左脚进的砍左脚,右脚进的砍右脚,两只脚都进杀全家”,只是打招呼表示祝贺,没人敢跟着进门。将行李拎上楼,任树红和孩子都安置躺下后,赵尧尧和白翎都特意先后到方晟睡的小房间转了转,这个举动令方池宗和方华暗呼侥幸,可以想象如果变成儿童房,两个女孩心里什么感受。 方池宗坚持要留她们吃饭,方晟说明天还得上班,必须尽快赶回去。肖兰觉得两个女孩相互不搭理,气氛有点怪怪的,不适宜同桌吃饭,遂说工作要紧,趁天色还早开车也方便些。并偷偷掐了老伴一把。 方华将三人送到楼下。还好,白翎要到省厅接小李顺便当面感谢胡副处长等人,遂打个招呼后各自上车。 目送两辆车在小区门口分道扬镳,方池宗长长舒了口气。这一天对他来说是有史以来最紧张最难忘的,若非白翎出手帮忙,如方晟所说肯定迅速转移到省外,到时方家只能当没生过这个孩子。 从种种迹象看,白翎很喜欢方晟,可方晟已正式确认赵尧尧是女朋友,这种情况下还尽心尽力帮忙,就有点微妙了。 都是省城的女孩子,美貌百里挑一,为何偏偏喜欢沉在乡镇当办事员的儿子?方池宗觉得非常费解。 任树红在卧室叫起来,刚才清点红包,发现赵尧尧是两千元,当然要加价值上千的礼盒;白翎则是五千元! 肖兰沉甸甸说:“赵尧尧倒也罢了,将来说不定是自家人,白小姐的可是大人情,一定要还。” 任树红笑道:“她是儿子的干妈。” 肖兰沉下脸:“说说而已,你还当真?要真喜欢孩子,刚才出门前都没回头看下,她想要的名分可不是干妈!” 任树红卟哧一笑:“妈,您也看出来了?放心,小晟有本事迷住人家,就有本事摆平。” “哪有这么容易?”肖兰叹道,“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方华也劝道:“不要紧的,你看白天两人快吵起来,小晟往中间一站不就没事了?” “那是白小姐有所期待,万一落空会立即翻脸的。” 说到这里方华陡然想到个细节,笑道:“对了,今早报案后我先打给爸妈,然后通知小晟,因为住在医院对面的快捷酒店,他还在你们前面赶到。” “是啊,有什么问题?”方池宗和肖兰都不解。 “赵尧尧和小晟一起出现的。” “噢——” 方池宗恍然大悟:“当时才凌晨三点多,说明她也住……这怎么可以?胡弹琴!”他说着就拿手机拨号,“我得警告这小子,婚前不准乱来!” 肖兰大惊,一把抢过来挂断,骂道:“老糊涂了,这会儿两人都在车里,你不是指桑骂槐吗?让人家小姑娘的脸往哪儿搁?” “那倒是,”方池宗讪讪道,“不过他不该那样。” 方华暗想自己与任树红何尝不是婚前早偷偷摸摸在一块儿很久,忍住笑道:“爸,年轻人的事别多操心,您以后多抱抱孙子,享享清福。” “哼!”方池宗心疼地摸摸孙子脸蛋,心满意足出了卧室。 听到手机响了两声就没声音,方晟一看号码是方池宗打来的,刚准备回过去,转念突然笑起来。 赵尧尧诧异地瞟他一眼,问:“笑什么?” “你猜我爸为何突然打电话,又突然挂掉?” “嗯——大概想问你某件事,然后知道答案了。” “有点沾边,再仔细分析。” “你们父子的事我哪知道?” “从昨晚到今天我俩一直没分开,怎会不知道?” 赵尧尧见他笑得有点坏,稍一琢磨便猜到委实,不由俏脸飞红,心慌意乱下没控制住方向盘,车子在高速路面歪歪扭扭好一会儿才稳住,方晟吓出一身冷汗,道: “喂,再受刺激我也要得心脏病了。” 她一声不吭将车停到路边,懊恼地咬紧嘴唇,道:“夜里的事被你爸发觉了!” 方晟猜到方华早上心乱如麻,没注意两人同时出现的问题,这会儿肯定回过神,而父亲向来是传统思想,一怒之下要打电话责问,母亲必定从中阻挡,因此发生电话一打就挂的现象。 “没事,我们有发票证明开的两间房。” “到家就把发票寄给他们看。”赵尧尧认真地说。 “你知道有个成语叫欲盖弥彰?” 赵尧尧羞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总比,总比他们乱想好……” “不过我俩事实上睡在一起啊。” 赵尧尧窘得无言以对,干脆一头钻进他怀里,小手不住捶他的胸。 方晟正笑眯眯享受难得的温柔,陡地后面传来喇叭声,回头一看竟是白翎的吉普! 虽然她去省厅耽搁了很久,但方晟也绕到快捷酒店结账,加之赵尧尧心情放松开得不快,被白翎追了上来。 “不准占用应急车道!”白翎经过时不阴不阳地说,虽不知道赵尧尧为何停车,总觉得两人在车里肯定没干“好事”。 赵尧尧被捉个正行,虽然白翎看不清车内情况,毕竟心虚,满脸通红道:“真是阴魂不散。” 方晟深有同感。 剩下路途中,白翎总在前面保持适当距离,赵尧尧自然没法超车,可故意放慢速度时白翎会更慢,总之保持在视野之内。赵尧尧硬是拿这块牛皮糖没办法,气鼓鼓不去理会。 “她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以女朋友身份见你家人?”她问。 “还用说吗?” “那为什么……不可理喻!” 方晟也觉得捉摸不透白翎的想法,但今天若非有她,恐怕是一个灾难性结局,这一点他还是心存感激。 进入县城,赵尧尧轻车熟路拐向去三滩镇方向,白翎没办法了,毕竟小李还在车上呢,只得恨恨望着丰田消失在视野里。 晚上赵尧尧懒得去快捷酒店开房,趁着天黑溜进方晟宿舍,两人都太疲倦,只缠绵片刻便搂抱在一起沉沉入睡。 天亮后方晟收到白翎发的短信,说张姐招供之前十多起婴儿失踪案都是她干的,经过紧急抓捕,只有一名专门负责在车站接手的下线落网,张姐的上线,以及隐藏更深的大哥等主犯早就望风而逃。警方调查发现,所有被窃婴儿均辗转十几次,分散到西南、西北等九个省秘密交易,基本失去线索。 好险呐!方晟觉得不寒而栗。 第50章 意外之乱 这段时间耿石涛心情很糟糕。 自从调到三滩镇,他的心情压根没好过。表面上他是镇书记,镇领导班子的班长,实际上论威望、论政绩都压不住方晟,更倒霉的是方晟同时获得韩书记和童县长撑腰,县里那帮人都是趋炎附势的主儿,自然没人帮耿石涛说话,导致他更难打开局面。 如何扭转困境,树立在三滩镇的权威?改制和风电建设都抓在方晟手里,沿海观光带看来也以他为主,几块容易出成绩的工作都插不进去。耿石涛思来想去,唯有公开选举村长一条路! 工作有亮点,才能得到各方肯定。 为何只剩两年多就退二线还要折腾?耿石涛有自己的想法:目前黄海各镇书记当中,他资历最老,当了三十多年镇书记,单凭这一点,加上之几个乡镇工作都做得不错,他觉得能在退二线时在县政协谋个位子。这叫退而不休,既享受相应待遇,又能清闲地多坐几天办公室,一举两得。 耿石涛跟大多数镇书记不同,尽管与大多数县领导关系尚可,但没有通常所说的靠山,他是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从村干部到村长,再到副镇长、镇长,然后坐到镇书记位置的。他信奉实干,认为只要有成绩就能获得领导认同,就算没关系,领导也不能昧着良心做事。 他跟胡委员已经着手方塘村选举村长的筹备工作,几天前难得韩书记和童县长为搜救杰姆难得聚到三滩镇,他特意支开方晟,分别向两位领导回报了这件事。出乎意料,两人不约而同表现出冷淡。 韩书记说要保持村镇干部队伍的相对稳定,加强班子团结,不要破坏来之不易的和谐局面。 童县长说当前镇领导班子要把主要精力放在促进经济发展上,尤其三滩镇,紧紧围绕企业改制、风电建设和即将而来的沿海观光带建设,做好做大蛋糕。 两位领导均没有表示支持,按官场惯例就是反对了。 事后想想,耿石涛觉得两位领导的态度情有可缘:韩书记到黄海后已进行过一次大规模人事调整,不想在干部调整方面过于频繁;童县长则是从省城空降,急于抓好最容易出政绩的经济工作,为今后升迁加分。基层选举是敏感工作,公开选举村长更是块硬骨头,之前县领导在几个镇搞过试点,都无疾而终,他们不想在这方面牵扯精力。 然而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把硬骨头啃下来,不更加证实自己的能力吗?耿石涛决定将此事进行到底。 为防止方晟从中阻挠破坏,正好利用他周二请假去省城的空档,耿石涛紧急召开领导班子碰头会——不是党委扩大会,因此无须朱正阳记录。胡委员通报选举章程、选举流程和计票、监督等事项,征询大家的意见。张丰扬等人深知是耿石涛的意思,而且很明显背着方晟推动,都表示全力支持。 周三上午方晟去不锈钢配件厂参加改制方案通报会,临时接到召开党委扩大会的通知,赶到会议室,胡委员将材料分发给各人,五分钟后耿石涛就要求举手表决。 方晟不满地说:“能不能让我把一遍看完?过几天再表决也不迟。” 耿石涛冷冷道:“本来昨天就该表决,你请假去省城!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必须快刀斩乱麻!” “我才看了两页……”方晟无奈地说,后面的话没好意思说:才看两页已发现问题! “你可以保留意见!”耿石涛丝毫不让步,想强行闯关。 方晟正待反驳,一瞥其他人,个个似笑非笑,稳若泰山的模样,心里明白大半:八成昨天他们已通过气,今天自己无论是否反对,方案都将通过。遂忍住气继续埋头看材料。 耿石涛冲胡委员使个眼色,胡委员无可奈何道:“现在开始表决,同意的举手。” 耿石涛率先举起手,接着除方晟外全部同意。 胡委员道:“看来方镇长是保留意见?” 方晟道:“不,我反对。” 耿石涛黑着脸道:“你都没看完,为什么反对?” 方晟道:“我是反对没让我看完就表决的做法,明显违反程序。” “那是你的问题,为什么别人能看完?”耿石涛反诘道。 “三四十页材料,哪个能在五分钟内看完?你能五分钟里念十页纸我就同意!” 眼看两人又要说僵,胡委员连忙道:“总之少数服从多数,方塘村公开选举村长的方案就算通过了。” 耿石涛明明达到强行闯关目的,却气得心口疼,气势汹汹将茶杯盖重重一啪,拂袖而去。其他人相互瞅了瞅,均想书记镇长不和真要命,每次开会象打仗,这样下去还让不让大家好好工作? 大家离开会议室时,方晟沉着脸说:“胡委员留一下。” 胡委员暗叹自己命苦,为这事两头不讨好,尽受夹缝气,遂硬着头皮笑道:“方镇长有何指示?” 方晟指着第二页道:“我刚看到这儿已发现个很明显的漏洞,你看,‘候选人须有三名以上村组干部共同提名,且经选举委员会确认资格后方可参选’。” 胡委员将前后内容看了一遍:“没毛病啊,以前都是这样规定的。” “以前先由镇里出大名单,然后三名以上村组干部提名,那只是个形式而已,”方晟耐心地说,“这回是公开选举,镇里不好干涉,村组干部提名权就是实实在在的权力。” “那有什么不好?不正是公开选举所要达到的目的?” “再看选举委员会组成,除村支书、辅导员和会计外,全是村组干部,也就是说他们既能提名,又参与审核资格,恐怕有问题吧?” 胡委员干笑:“当初我也提过,耿书记说有村支书把关怕什么?他主要担心选举委员会里不吸纳村组干部,会影响他们发动村民投票的积极性。” “现在来看积极性肯定没问题,但会不会出现这个情况——我们几个提名的你要是反对,那么你们提名的我也反对,最终大家相互妥协,把不符合条件的全部笑纳。” “我们会在现场监督,不符条件者当众宣布选举无效。” “等老百姓投了票你再宣布无效,选举岂不成为笑话?” 胡委员叹道:“方镇长,老实说吧我也很为难,整件事我根本不想弄,全是耿书记拿在后面鞭子赶,其实方案章程都是个形式,选举前我们要分头到村组做工作,保证控制好选举结果,最终对方方面面有个交代就行。” 方晟也叹道:“理解你的苦衷,我就担心会失控啊……反正我投的是反对票,后面也不会再过问,你千万要谨慎从事。” 方塘村六组何家大院,晚上八点二十分。 客厅里摆着一桌酒席,**个人边喝酒边谈论什么,地上已有四个空瓶,所有人脸上明显有了醉意,气氛压抑而沉闷。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人,落座后举壶将大半壶酒喝得干干净净。 “老吴,打听到什么情况?”何雄问。 老吴是资深村组干部,六组的事唯他马首是瞻,当下又自斟一壶,叹道:“麻烦大了,跑了一圈才知道小何的中华香烟为啥发不出去。” 近两天何雄从六组开始挨家挨户发中华烟,每家两包,算起来也值一百多声块钱。谁知见鬼了,村民们象约好似的坚决不肯要,逼急了说你的事放心,到时投你一票,可香烟肯定不收! 何雄常年在外面做工程,深知江湖险恶,猜到其中必有名堂,遂请老吴暗中调查。 老吴一拍桌子说:“三组葛晓峰大家知道不?” 老何大怒:“那个流氓加泼皮,他敢坏咱家小雄的事?” “不仅想坏事,事情复杂着呢,”老吴沉声道,“他抢在小何前面已把方塘村跑了个遍,每家硬扔下一百块钱,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要求大伙儿到时投他一票,不然以后会纠集兄弟天天上门找碴!” “妈的他敢这样搞!”何雄又惊又怒。 老吴又说:“这家伙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据说外面欠了一屁股债,就指望当选村长后大捞特捞,还有把村里的工程都包给自己,才有希望还清赌债。” 何雄执意要当村长,也盯着村里的工程,别看全是小打小闹,看似不显眼的小项目,一年下来总有千把万,要是自己当村长,无须繁琐的招标程序,无须工程审计,什么时候付款,付多少款,都由自己说了算,赚头远比在外面做工程高得多。 何雄破口大骂,说:“姓葛的要蛮横也不该把手伸到六组,谁不知道六组历来是何家的地盘,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洒野?” 酒桌上基本是何家宗族的人,听到此言尤如火上烧油,顿时拍桌子打板凳炸开了锅。 老吴又说:“葛晓峰这回铆足了劲要当村长,眼下一方面拉着陈辅导员私下找村组干部串联,保证各个组的票漏不掉,一方面想控制选举委员会,把实力强的对手以资格审查的名义刷掉,比如小何,最近四五年很少回村,可能就成为借口。” “他敢!”何雄大叫道,“敢跟我玩阴的,老子叫人废了他,大不了一起完蛋!” 正嚷成一团,外面有人敲门,老何怒气冲冲问:“谁?”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何叔,我是葛晓峰。” 第51章 村民械斗 “好哇,还真打上门来了!” 何雄当即抄起酒瓶,其他人有的抄酒瓶,有的拿锄头,有的抡扁担,红着眼往外面冲。 老吴毕竟年长,又当了多年村组干部,相比之下冷静些,挡在门口低声说: “别冲动,听听他说什么。” 老何迎到院门口,却见葛晓峰和陈辅导员站在外面,背后影影幢幢还有几个人,但看不清楚。 “干嘛?”老何没让他们进院子。 陈辅导员陪笑道:“老何,晓峰有几句心里话要跟你聊聊。” “说,我在听。”老何不置可否。 葛晓峰大刺刺将陈辅导员推到旁边,大模大样道:“我知道你儿子偷偷摸摸给大伙儿送香烟,也知道他在不少村干部身上下了血本,不过替我转告他,这回方塘村村长我是当定了,谁都别跟我抢!” 老何忍住气道:“大家各凭本事,选不上自认倒霉。” 葛晓峰肆无忌惮笑了:“哟,何雄还真的想选?他那两下子我还不清楚,专门在外面捡人家剩下的小项目,以次充好,偷工减料,十有八九都是豆腐渣工程,可别把坏习惯带到方塘村来,大家祖祖辈辈住这儿,闹不好吃亏的是自己。你给何雄稍个话,叫他别掺和,掺和也没指望,到时被选举委员会刷掉更没面子。明白我的意思?” 何雄在里面按捺不住,冲出来指着葛晓峰骂道:“姓葛的,我什么时候招惹过你,竟然说什么豆腐渣工程,你得说清楚!” 葛晓峰挑衅道:“说豆腐渣是奉承你,你做的工程还不如纸糊的!” 工程老板最忌讳别人说自己质量有问题,何雄听到这里酒意上涌,举着酒瓶冲葛晓峰就是一下子,葛晓峰闪得快只砸到肩头,大叫道: “你敢打我!兄弟们,上!” 黑暗中几条汉子嗷嗷上前,与此同时院里一帮人也手执武器冲出来,双方也不打话直接“嘭嘭嘭”混战成一团。 黑暗中何雄大叫道:“别放过这些家伙,往死里打,打伤一个给五千!” 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战斗,偏偏三组与六组靠得很近,动静传到三组后,葛晓峰那帮狐朋狗友立即纠集人手来增援,冲突范围愈发扩大,居然酿成近几年来少有的大规模械斗! 村支书牛树宝的担心终于变成事实! 耿石涛等人睡梦中被惊醒,听到消息均手足冰凉,赶紧跟镇派出所民警来到六组何家大院。 此时械斗已到尾声,葛晓峰、何雄是各自主要攻击的重点,都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老何、陈辅导员等人七人身受多处重伤,此外轻伤者接近二十人。麻烦的是两个组村民都杀红了眼,正私下联系附近组亲戚朋友,酝酿发动报复行动。 无独有偶,二组和九组村民也因为推举候选人发生冲突,幸好规模不大,只有一个重伤,四个轻伤,不过仇恨的火苗正在方塘村蔓延。 镇领导班子迅速碰头拿出处理意见,紧急召集镇干部分成若干工作组分头到各村组做工作,同时村广播循环播出无限期推迟村长选举的通知。 安抚和解释工作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镇里要求各个工作组在村组吃住三天,必须保证不出一点乱子。下午四点钟,耿石涛决定和胡委员到县里主动回报并承担责任,临行前紧紧握住方晟的手,声音嘶哑而疲惫: “方塘村的情况你最熟悉,这次得多辛苦些。” 方晟沉重地点点头。 选举村长的事闹这么大,压根没法捂盖子,耿石涛到县里自请处分是有担当的,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贿选导致大规模械斗,这是一桩重大丑闻,也是基层选举进程的退步,估计两三年内,此事都会成为从省到市的反面典型,黄海领导班子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抬不起头。 关键问题是,韩书记和童县长从开始起就不赞成。这等于镇书记捅漏子,给县领导们上眼药。 傍晚,韩书记等县领导听完回报大发雷霆,将耿石涛骂得狗血喷头,胡委员更不消说,恨不得地上有缝一头钻进去。 陈冒俊趁机说:“鉴于三滩镇领导班子在此次事件中出现重大失职行为,我建议全体免职,听候组织处理!” 乱中求胜,把方晟拿下! 杭真一瞅童彪的脸色,赶紧说:“处理干部也要区别对待,分清领导责任、主要责任和次要责任。” “集体决策就应该集体承担,哪分得清主要次要?”陈冒俊最烦杭真,没好气说。 韩书记皱眉道:“现在不是研究人事的时候,必须立即拿出对策……” 缩在角落里的胡委员壮着胆子说了一句:“镇党委扩大会上方镇长投的是反对票……” 陈冒俊全身一震,手里茶杯差点落地。 听回报的领导们齐唰唰将目光投向胡委员,过了好一会儿,童彪慎重地问: “这么说镇党委会不是一致通过村长选举方案?” 耿石涛至此已经无欲无求了,主动说:“六票赞成,一票反对。” 韩书记心情好转不少,饶有兴趣问:“小方镇长为什么反对?” “这个……”耿石涛一时说不出口,当时以简单的少数服从多数强行通过,也顾不上多问。 胡委员道:“其实方镇长从开始就反对村长选举,后来表决通过时觉得方案没研究透……会后又特意找我,指出方案里存在的漏洞……” 他说得很含蓄,在场都是官场老手,立即听出其中的意思:因为方晟反对村长选举,耿石涛为强行通过采取突然袭击,方晟连方案都没看完自然表示反对,没想到却因祸得福! 又踩了一次狗屎运!陈冒俊悻悻地想,再没兴趣提什么人事调整。接下来经过紧急讨论,决定向三滩镇派驻工作组,追究并总结此次事件,同时宣传部、人事局等相关局办及时跟进,把负面影响降到最小。 作为黄海县主要负责领导,韩书记和童县长明天早上就得到市里回报情况,自我检讨。 两周后,县里就方塘村选举及械斗事件作出正式处理意见: 1、陈奎等九名村组干部违反选举规定和组织纪律,破坏选举进程,现免去并取消村组干部待遇,同时进一步追究选举中暴露的经济问题; 2、原方塘村村长邱德荣继续留任;村支书牛树宝组织不力,未能及时向上级主管部门回报选举中存在的问题,造成恶性械斗事件,现免去其村支书一职,由邱德荣暂代; 3、三滩镇书记耿石涛在此次事件中存在个人独断独行,组织不力、官僚主义严重、不注重班子团结等问题,给予党内警告处分;组织委员胡通组织不力,未深入基层调查研究、不注意与班子成员沟通,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调至兴灶镇任党政办主任,保留副科级待遇; 4、镇副书记张丰扬、常务副镇长肖远山、秦副镇长和侯明均给予通报批评。 只有方晟安然无恙。 镇领导班子里胡委员处分最重,不仅受严重警告处分,还被降职处理,不过整件事必须有人出面背锅,作为组织委员,只能承担起最主要责任,幸好降职而未降级,总算不幸中的万幸。 重创之下耿石涛完全失掉往日的霸气。党内警告处分期限虽只有一年,但有处分的污点,人大、政协肯定没希望了。他唯有本分地守住三滩镇书记位置,体面地退休。 到这时耿石涛才体会到陈冒俊用心险恶,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想到这里,耿石涛觉得心口越来越疼,干脆请了半个月假去省城检查身体。 县里暂时没安排新的组织委员,这是方晟跑到韩书记和童彪办公室争取的结果,理由是方塘村村长选举事件余波未休,需要本镇干部加强安抚工作,保证决策的延续性,同时外地干部比例太大影响三滩镇干部的积极性,还是尽量培养年轻有力的本地干部。 眼下耿石涛威望大减,摆明不问事的态度,方晟很大程度代表三滩镇领导班子意见,因此韩书记和童彪都表示支持。 又隔了一周,方晟主持三滩镇党委扩大会,宣布组织部和人事局的人事安排: 1、秦副镇长暂时兼代组织委员分管工作; 2、朱正阳任镇长助理,正股级待遇,主要接手秦副镇长分管的村镇企业改制等工作; 3、楚中林任党政办主任,正股级待遇。 由此方晟已将三滩镇事务牢牢控制在手里,并树立不低于镇书记的权威。 对朱正阳来说,镇长助理可谓仕途迈出最关键一步,众所周知镇长助理是通向副镇长职务的跳板,正常来说一年内只要不出意外,提拔是顺理成章的事。何况方晟已特意在镇领导班子里空出一个位置,下一步大家均心知肚明:秦副镇长转任组织委员,朱正阳提拔副镇长! 若果真如此秦副镇长并无不满,原本不是正式党委委员,任组织委员才算真正进入权力核心圈。 而楚中林也有斩获,摆脱麻烦缠事的社会事务,负责镇里最核心的党政办公室,已基本打通上升通道,接下来就跟在朱正阳后面按次序来了。 眼看小伙伴们调的调,提的提,县城里肖翔和程庚明看得眼热,纷纷打电话给方晟,强烈要求调到三滩镇锻炼。方晟笑道三滩镇庙小,容不下太多大神,不过呢你们别着急,只要有足够准备,该来的总会来! 第52章 强势入驻 四月底,浩瀚风电专家组终于完成前期勘探工作,临行前肖萧捷对三滩镇协调配合表示满意,特别表扬了朱正阳。 朱正阳也没客气,顺势提到中下游配套企业入驻问题,肖萧捷沉吟片刻说 “照理应该由企业自主决策,并结合黄海县统筹安排,不过……” 见他留了个尾巴,方晟笑道:“肖总别尽说场面话,其实谁不知道浩瀚风电的影响力?” 肖萧捷笑笑说:“退一万步讲,所有那些还不是白小姐轻飘飘一句话的事,她肯开口,就算市里、县里哭着喊着不肯,我敢保证配套企业百分之百落户三滩镇,不会有意外!” 朱正阳、楚中林等人没料到白翎竟有如此大的能量,当即两眼发光,充满期待地看着方晟。 方晟却摇摇头说:“如果那么做,别说肖总瞧不起,我方晟也丢不起那个人!当今社会做任何事确实要靠关系,但必须摆得上台面,比如三滩镇与浩瀚风电互惠互利的双赢,而非暧昧的、经不起推敲的关系,这么说肖总可理解?” 肖萧捷脸一红,握住方晟的手摇了几下,正色道:“不好意思,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可能有点冷。请方镇长放心,回省城后我会做些工作,不敢承诺包方镇长满意,起码不会失望。” “多谢!” 当晚方晟等人设宴款待,肖萧捷也破例多喝了不少,双方尽欢而散。 五月,风电发动机生产商和支架生产商率先来到黄海,尽管县里列举了一大堆理由,请求他们去圈定的三个乡镇考察。他们却直截了当要落户三滩镇,说老总已经拍板,作为下属只能执行,不能追问为什么。 六月,风机叶片、外罩和支架生产商陆续到来,同样绕过县里统筹直接到三滩镇,而且象统一口径似的说落户地点由老总决定,不可能变更。 七月,塔筒、面板、电机、线圈等生产商接踵而来,除了四五家因资源整合需要或交通因素而落户海佑等镇外,绝大多数都选择三滩镇! 作为牵头负责人,朱正阳忙得24小时连轴转,成天奔波于各个工地。一年多前被丁平等人视为空中楼阁的经济带已形成气候,东北角六百多亩已改良的盐碱地,以及西北从镇郊到海边广阔的荒草地,到处都是塔吊、打桩机和水泥车,一派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 以此为契机,方晟请电力公司的大学同学于舒友出面,联系了多家高新技术企业前来考察,并确立三滩镇西郊公路入口共十四公里地段为高新技术产业带,甚至向后延伸到老海堤,同时推出配套优惠政策,力求与风电配套企业拼成三滩镇产业园区! 在方晟心里的版图上,产业园区还不是终极目标,将来更要加上沿海观光带,形成一个增强版三滩镇,一个脱胎换骨的三滩镇经济开发区! 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太早,一是时机未到,二是动手早了也是为人作嫁衣,方晟需要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而非依赖或借助他人。 八月,省怡冠投资公司沿海观光带项目组进驻黄海,首席代表名叫爱妮娅,头衔为总经理助理,简历只有四行,却字字镶金: 当年以省高考状元身份考入清华大学经管学院; 大学毕业到华尔街道森威格投资银行见习,后转为交易顾问; 一年后回国,到省政策研究室工作; 次年进怡冠投资公司,先后任人事部副经理、人事部经理、怡冠总经理助理。 一行字的高度,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够不着,而她只用了区区几年时间! 爱妮娅一行抵达黄海后,直接到韩书记办公室寒暄几句,然后便借用一间会议室,开始召集相关部门商谈具体事宜。 两天后,她满脸严肃再次来到韩书记办公室,直言不讳道: “如果这样谈下去,年底都形不成详细方案!参与会谈的局领导要么根本一无所知,要么东扯西拉不知所云,下面的同志则全看领导脸面说话,不敢发表自己的见解,我都不知道在跟一群什么人打交道?” “是啊,观光带建设对县一级干部是新课题,需要时间适应并了解……” “韩书记,恕我直言,既然是建设领导小组成员,不应该事先做好准备吗?省里给我们怡冠对接阶段时间是两个月,如果逾期,我会如实回报!” 韩书记微笑道:“爱代表的意见很重要,看来必须对县领导小组有所调整,嗯,爱助理觉得有哪些具体标准?” “第一,必须熟悉了解沿海观光带情况,特别有关森林公园相关数据和资料;第二,必须对项目整体中长期发展提出思路和规划意见;第三,一批精通财务、投资、项目建设和具体协助配套工作的干部!” 爱妮娅一条条标准说出来,韩书记脑中便跳出一个人: 方晟! 黄海县上下目前只有他符合条件,也只有他能抵挡住盛气凌人的爱妮娅! 韩书记还是一脸微笑:“请爱代表放心,县里会尽快将领导小组调整到位,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你们面前。” 五分钟后韩书记来到童彪办公室,正在回报工作的局领导们知趣地退出去。韩书记转述了爱妮娅的抱怨,童彪脸上有点不好看,确实,组成沿海观光带领导小组时县领导们多少出于私心——容易出政绩嘛,将一些非专业方面的人硬塞进去,不过毕竟有发改委、财政局、旅游局等局办副职领衔,怎么被贬得一文不值? “她提的三条标准相当高啊,”童彪牙疼似的捂住嘴,“要是重新挑选,起码得十天半个月,爱代表肯定等不起……” 韩书记懒得兜圈子,径直道:“方晟怎么样?” 童彪一愣,慢慢露出会心的笑容:“小方镇长啊,不错啊,让他来个针尖对麦芒!正好三滩镇也有协调小组,干脆跟县里的合并,由他牵头!” “好!”韩书记简洁地说。 一小时后方晟已赶到韩书记办公室。 “县里决定由你主要负责沿海观光带领导小组对接工作,三滩镇协调小组职能也并入其中,有没有信心?”韩书记开门见山。 又是意外。 方晟足足想了三分钟,道:“有信心,不过有个要求。” “说。” “我要改组领导小组成员。” “只要有利于对接,一切由你安排!” 两小时后,肖翔和程庚明满面笑容地来前报到,方晟见四下没人,悄声说只要有足够准备,该来的总会来,没说错吧? 是的。两人异口同声,觉得方晟仿佛智珠在握的军师。 下午两点半,方晟带着肖翔等人来到会议室,却见安芬妮等人已一字排开埋头工作,每人面前摆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或是表格,或是图例,或是ppt。 “各位好,我是方晟,从今天起由我负责对接工作。”方晟自我介绍道。 爱妮娅这才抬起头,乍一见她方晟不由一呆:好标致的金领丽人!高鼻梁,长睫毛,嘴唇小巧单薄,下巴与脸颊形成完美无瑕的弧度。 不同于赵尧尧的冷艳脱俗,白翎的明媚清朗,而且两个女孩都有种难以接近的冷——赵尧尧是性格中天然的冷漠,白翎则是职业形成的冷厉。爱妮娅不同,她既带着商界精英惯有的矜持和礼节,又在彬彬有礼背后蕴含高深莫测的算计。 你以为她是漂亮的女孩,她却是精明的商人;你以为她是精明的商人,她却骄傲的金领。 爱妮娅根本不跟他寒暄,当头一棒:“对于沿海观光带建设规划,你的总体思路是什么?” 总体规划是省里确定的,至今处于保密状态,她以这个问题问倒了之前所有对接干部。 方晟道:“我个人认为,不能把沿海观光带建成一个大景区,那样投资过大,而且不会产生经济效益,观光带要以森林公园为核心,融休闲、旅游、农副产品经济为一体。” 项目组几个成员面露惊讶之色,悄悄交换眼色。有国资背景的企业集团上下级等级更森严,规矩更大,爱妮娅没发出指令前谁也不敢插嘴。 爱妮娅神色不变接着问:“你设想中的森林公园是什么样子?” “一座真正的森林,没有过多人为雕饰、纯天然的公园,里面没有嘉年华,没有电影院,没有儿童乐园,更没有供旅客划船钓鱼的人工湖,就是长满大树的森林。” “你以为游客会开几个小时车,跨越几百里跑到黄海看树?现在城市里哪个小区没有上百棵树?” “但城市有森林公园的宁静安详吗?小区空气会象森林公园富含氧离子吗?何况我们还有原生态农家乐、真正的绿色食品,符合当今社会健康养生的主流理念。” “游客的心理岂是你一个乡镇干部所能把握!” 方晟冷冷道:“爱代表,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关于沿海观光带项目,我绝对比你有发言权!”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别说项目组成员从未见过有人敢这么对总经理助理说话——连总经理对她都尊重有加,肖翔等人都傻了眼,暗想完了,得罪了这尊神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弄不好人家再冲到书记办公室要求换人。 方晟啊,你走得太顺了,别得意忘形。 第53章 尧尧母亲 出乎意料,爱妮娅眼睛眨都不眨问:“理由?” “我是三滩镇镇长,沿海观光带绝大部分地段在我负责的区域里,从去年至今,我已在选址范围跑了几十个来回,你们手里的原始数据起码,至少三分之二是在我领导下勘探完成的,比如空气湿度、海水平均温度、近五年气候变化、土壤酸碱度,随便挑个数据我都能告诉你来龙去脉,信不信?” 爱妮娅见多少大世面,还真不是能被轻易吓住的人,当即抽出一页纸问:“观光带涉及多少拆迁户?” “728。” “其中低保户、孤寡户各多少?” “低保户71,孤寡户45,两者重叠的有38户。” “涉及多少家企业?” “两个,分别是棉麻纺织厂和印刷厂。” “打算怎么推进拆迁工作?” 方晟笑了笑:“这个问题不在你手里那页纸上,要不要先看一下答案?” 此时紧张的气氛绷到极点,方晟这句话玩笑使大家情绪陡然一松,不少人忍不住轻笑,爱妮娅还是毫无表情: “我已看过,每个字都记得,但我想听你说。” “拆迁并非一刀断,而要根据实际情况有序分流,涉及企业的坚决搬迁,涉及刚才所说的低保户、孤寡户要集中安置,镇里会拿出一笔资金保证他们安度晚年,至于剩下农户,有条件的可以开农家乐、家庭农场,县镇两级将联系银行、信用社给予资金扶持,没条件且不愿搬迁的,可以就地到森林公园、农家乐等工作,旅游业发展起来后,劳动力需求将很大。” “你漏掉一点。”爱妮娅淡淡说。 “原来确实还有一条,为解决后顾之忧,镇里会优先安排拆迁户到村镇企业就业,最近我改变了主意。” “政策朝令夕改无助于问题的解决。” 方晟道:“近几个月随着风电中下游配套企业陆续落户三滩镇,急需大量工人,加之我出台了本镇居民优先就业的限制条件,对拆迁户来说就业已不存在问题,无须镇里多考虑。” 爱妮娅沉默下来,足足两三分钟没说话,会议室静得可怕,包括项目组成员都不知道她接下来说什么,是大发雷霆,还是冷言冷语,还是握手言和? “关于建设资金管控,你们的想法是什么?”她突然问。 方晟微笑道:“这方面要请领导小组财政专家肖翔同志来介绍。” 爱妮娅道:“不要读报告,尽量简洁陈述。” 肖翔确实做了充分准备。之前财政局副局长之所以在她面前吃瘪,关键在于一是存有私心,将雁过拔毛截留些资金到财政账上;二是官样文章读惯了,一旦脱稿就不知道怎么好好说话。因此他的出发点很简单,完全出于公心,不考虑县财政如何如何——换句话说就算截留下来,我个人能得到什么好处?所以关我屁事。 听到他专业而详细地阐述财务管理具体方案,爱妮娅脸色渐渐缓和,项目组负责资金管理的成员也加入询问和讨论。 方晟觑了个空出去,来到隔壁特意辟出的休息室,边点燃香烟边拨打赵尧尧手机。从上午接到通知到现在,他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想今晚好好陪一下赵尧尧,最好能赖在她家过夜! 手机关机! 方晟一怔,又不方便打到理论科,科里电话机在科长桌上,赵尧尧脸皮薄,肯定不愿意当着科长的面约会。算了,晚上直接过去,他知道她总是一个人在家,要么看书,要么看电视,很安静。 香烟抽到一半,爱妮娅的身影在门口一闪,然后捧着咖啡杯踱进来。 “不好意思。”方晟赶紧按掉烟头。 她一皱眉:“抽烟真不是好习惯。”还是坐到他对面沙发上。 “大学时受舍友影响,工作后已尽量压缩数量了。” “烟瘾并非与吸烟量成正比,除非彻底戒掉。” “好建议,我会认真考虑,”方晟笑道,关于抽烟的话题消除了两人刚才剑拔弩张的尴尬。 停顿片刻,爱妮娅道:“在省里就听说过你,小方镇长,很有名啊。” “名声过大在官场不是好事。” “总比碌碌无为好。” “正因为想干出一点实事,所以才不计后果地冲锋在前,然后不知道会什么时候中箭落马。”方晟笑道。 爱妮娅蹙眉:“哪个行业都是如此,高大上如华尔街何尝不是步步陷阱,破坏总比建设容易,这是公理。” “也许我们以后还会针锋相对,甚至吵架,但希望不伤和气,因为我们都想把事情做好,只是角度不同,行吗?” 方晟隔空伸出手,爱妮娅略微犹豫与他浅浅握了一下,算揭过初次见面的不愉快。 肖翔、程庚明等四人务实而专业的陈述结束后,爱妮娅提出明天开始分成财务、项目、后勤三个小组进入实质性对接,其中财务组留在黄海,后勤组进驻三滩镇,项目组则由她和方晟带队,主要跑现场。 这也意味着方晟牵头的领导小组面试过关,获得项目组认可。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韩书记等人耳里,均松了口气。五六个副局长组成的阵容耗了两天灰溜溜离开,方晟半天就搞定,不能不承认他的能力和水平。 当晚爱妮娅照例拒绝县里的晚宴,方晟正中下怀,出门后直奔赵尧尧家。走到半路感觉有人盯梢,脑子里又浮现陈建冬那张令人发腻的笑脸,赶紧打电话给白翎。 白翎似乎很意外:“你去她家?是不是跟她约好了?你确定是现在?” 方晟觉得她问得奇怪:“我随时都可以去她家,还要事先通报么?” “嗯,这个……今晚陪我吃火锅吧……” 方晟不高兴地说:“喂,你答应过保护我在县城的安全,说话到底算不算数?” 白翎怒道:“我只保护你安全,不保护你们恩爱!” 话虽这么说,方晟知道她是答应了。 轻车熟路来到小区楼下,见丰田停在车位,他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敲门。 门开了,赵尧尧见是他大吃一惊! 他也大吃一惊! 因为赵尧尧满脸不高兴,眼角还隐隐有泪痕!越过她肩头,客厅里似乎坐了个人,屋里没开灯,但看不清身份。 “家里有事,待会儿联系。” 赵尧尧急欲关门,屋里那人说: “是不是方晟?请他进来!” 到这一步方晟明白了:原来是赵尧尧的母亲大驾光临!难怪赵尧尧习惯性关机,难怪她见到自己非常吃惊且急着关门! 不过她母亲都知道自己的名字了,还能退却? 赵尧尧连使眼色叫他走,他却轻轻摇头表示没事,然后两人一起进屋。 赵尧尧母亲坐在沙发上,齐耳短发,上身挺得笔直,模样与赵尧尧相近,但多了几分威严和疏远。 她略欠了欠身体,道:“请坐。” “谢谢阿姨。” 方晟坐到她对面,赵尧尧咬着嘴唇与他并肩而坐,还示威似的挨得很紧。 赵尧尧母亲视而不见,语气平缓地说:“我是尧尧的妈,我也知道你叫方晟,是三滩镇镇长。” 方晟握住赵尧尧的手,道:“我是真心喜欢尧尧。” 赵尧尧低下头,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滴。 她母亲恍若未闻,继续说:“我们了解过你的情况,作为一名基层干部,你做得不错;你和尧尧也相处很好,在不知道她家庭背景的前提下,总之我们对你的评价是正面的。” “谢谢阿姨。”方晟知道重点在后面的“但是”。 果然,她又说:“但是,尧尧跟普通女孩子不同,特殊的身世,特殊的家庭,从她出生起就决定了与常人迥异的生活,这是她的宿命,谁也不能抗拒命运的安排。” 方晟张张嘴不知说什么,因为他真的不了解对方所说的一切。 赵尧尧却坚定地说:“妈,我刚才已强调过,我会永远跟方晟在一起!” “唉,有些事不能赌气,更不能耍小孩子脾气,”她母亲很高明地轻轻一句就将女儿的态度揭过,“小方,现在情况是这样,我和她爸以及整个家族,对尧尧的婚事另有安排,因此不得不很抱歉地告诉你……” 赵尧尧突然站起身,冲她大叫道:“一切都是你的错,我恨你!” 说着哭泣着快步开门跑出去,方晟匆匆说“阿姨,我去追她”,随即也冲出门外。 在小区找了大半圈,终于发现赵尧尧倚在一棵大树边流泪,雨打梨花,格外令人怜惜。他一把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碎了融入怀里似的。这一刻他才知道赵尧尧家庭无形中的压力,无非方池宗和肖兰唠叨几句可比。 “是我不对,不该爱上你……”她哽咽道。 “尧尧,我们都应该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今生今世在一起!” “可是……”她泪如泉涌,“他们太强大了,会影响你的……” “我害怕过吗?” 赵尧尧止住泪怔忡半晌,幽幽叹息道:“其实我早该告诉你,关于我,还有我妈的一些事……” 第54章 难言往事 从前有个女大学生,学的是中文,因为偶然机会到某位重权高的部门实习。也许她字写得漂亮,也许性格温柔,也许别的什么因素,总之得到部门领导青睐,等她毕业后特招到身边当秘书。 当时领导与妻子分居两地,且他妻子长期患病,无人照料领导。而她正好是单身,又善持家务,便从工作岗位服务到领导身边。一来二去两人有了感情,不久发生关系秘密同居。 数年后她生下一个女孩,又隔了两年领导妻子病重不治而亡。 这段恋情为整个家族所不齿,而她的确属于婚内插足领导婚姻,始终得不到承认。即使他妻子病亡,不单家族,连他的盟友都警告不得再婚,否则将给他前途蒙上阴影。也就是说直到现在她在领导家族仍是得不到认可的边缘人,而她并不放弃,固执地跟随在领导身旁,不管受多少白眼和排挤。她要凭借自己的努力争取到在家族里的一席之地。 “她就是我妈,那个女孩就是我,一个私生女,”赵尧尧木然道,“他调离省城后——我没叫过他爸爸,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我妈非要跟随而去,但我不想寄人篱下,于是孤零零留在省城,后来为摆脱她索性来到黄海……” “那么她为什么突然跑到这儿,难道知道了你我的事?她说另有安排什么意思?”方晟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 赵尧尧长长叹息:“上次在省城闹的动静太大,不单我,白翎恐怕也遭到她家的压力……我妈耳目众多,自然收集到我的情况,得知我见你爸妈了非常着急,直接来到黄海。我的婚姻,其实象他这种大家族所有人的婚姻都不由得自己,白翎也是如此。每个人的婚姻就是一笔投资,或用于联姻,或用于交换,或用于投靠,唯独没有爱情。我妈的如意算盘是,只要我作为家族一枚棋子嫁出去,既增强家族力量,又能巩固她的地位……可笑,地位到底算什么呢?她一辈子都勘不破!” 正因为从小受尽欺凌,得不到正常家庭亲情和关爱,才养成她冷漠高傲,孤僻独行的性格吧?方晟想到这里,更加怜惜地拥吻她,轻声道: “只要我们真心相爱,没有任何外力能拆散,至于手段,让他们尽情施展吧,我根本不在乎失去!” “你没见过他们的霹雳手段,对付敌人,他们冷酷无比从不手软,”她喃喃道,“但我不管,只要你这样抱着我,爱着我就够了……” 方晟见小区里不断有人路过,投以惊诧的目光,道:“出去走走。” “嗯。” 两人手拉手从小区后门到街上,沿着街道漫然而行。大概十几分钟后,拐过街角前面是座教堂。 赵尧尧停下脚步,看着教堂呆呆出神。 “你信上帝?”她问。 “不信。” “我也不信,不过……” 方晟奇怪地看着她,她冷不丁冒出一句:“我们订婚吧。” 他当即猜到此时赵尧尧心里充满极度不安全感,需要通过一次仪式来证明两人关系,慰藉自己的情绪,毫不迟疑说: “太便宜我了,还没正式求过婚呢。” 当下两人喜孜孜到附近商场挑选了一对订婚戒指,赵尧尧还买了身洁白的曳地长裙权当婚纱,方晟则选了套颇为正式的西装,装扮完毕手挽手直奔教堂。到了门口,蓦地“轧”急刹声,白翎戴着墨镜,开着吉普停在两人面前。 “你俩到底在干嘛?”她不满道,“我已打发掉两批想有所动作的家伙,没劲再打了。” 方晟歉意道:“对不起,今晚发生了一点事……” 他突然想起通电话时白翎奇怪的问话,悟出以她的能量肯定知晓赵尧尧母亲来到黄海,母女间必将有不愉快的对话,才约自己吃火锅以避免卷入其中。 白翎目光锐利地一扫赵尧尧脸色,暗想果然如此,缓和语气道:“送你们回去?” 赵尧尧摇摇头,陡地朝白翎说:“能不能请你一件事?” 她从未如此客气地说过话,白翎疑惑一扬眉。 赵尧尧接着说:“能否当我和方晟订婚的证婚人?” “啊!”白翎猝然不及,墨镜一下子滑到鼻尖,吃惊地看着两人,敢情两人压力不小,想私定终身啊! 方晟一想也对,只两个人在教堂订婚太冷清,有白翎加入毕竟热闹些,道:“临时决定,诚挚邀请。” 白翎从小在特殊的环境中成长,性格里有豪爽、粗疏和大咧咧的成分,有时来不及斟酌头脑一热就作出决定。本来以她的心思,根本不可能玉成赵尧尧的美事,但她知道今晚赵尧尧必定承受巨大压力,而以赵尧尧高傲冷漠的性子竟然软语相求,加之方晟语气中包含请她成全的意思,当下也没多考虑,道: “婚姻大事不能草率啊,你们最好再慎重些。” 方晟笑道:“老成持重可不是你的风格。” 赵尧尧也满脸期盼地看着她,白翎耸耸肩:“既然想好了,我就配合一下。” 事实证明,这是令白翎余生后悔不迭、懊恼无限的决定,也给她造成非常大的困扰和麻烦,但性格决定命运,很多时候每个人在时间节点上选择都是必然的、宿命的,永远无法避免。 教堂里有值班牧师,方晟说明来由并交纳费用后,牧师打开灯光,将圣经放置于讲经台,方晟站在牧师左边,赵尧尧站在右边,白翎则充当观礼和证婚人。 订婚仪式应有的询问和宣告自然免掉,牧师直接进入宣召程序: “两位恩爱的新人,我们今天在此庄严神圣的圣堂中,在上帝和会众的面前,要为你们二人举行神圣的订婚仪式。婚姻是极贵重的,是上帝所设立的。所以不可轻忽草率,应当虔诚、恭敬、尊奉上帝的旨意,成就这人生大事。” 赵尧尧低头瞟了方晟一眼,心里充满甜蜜和幸福,早将与母亲发生的冲突抛到爪哇国外。此时白翎已开始后悔了,觉得自己不应该按捺不住性子突兀在教堂门口现身,更不应该随口答应为两人证婚。 当听到牧师尊严的语气,她陡地意识到这不是孩子过家家,真是很庄严很重要的仪式,必将对方晟,对赵尧尧,对自己都产生极大的影响! 我似乎错了……白翎暗想道。 宣召结束,牧师接着祷告: “上帝,我们感谢您赐予的这场欢乐的婚礼;感谢您无时无刻都与我们同在;为了这具有重要意义的婚礼日我们感谢您;为了这一重要的时刻我们感谢您;以基督圣灵的名义。阿门!” 方晟和赵尧尧同时念道:“阿门!” 牧师又进入劝勉环节: “在神的面前,我劝勉二位新人,要记得爱和忠实是建立欢乐和永恒的基石,你们要永远信守许下的庄重誓言,坚定不移的去寻求并遵循圣父的意愿,你们的生活将永远幸福、和睦、快乐;你们将来建立的家庭将能承受任何的变迁。” 听到“变迁”二字,方晟和赵尧尧对视一眼,均目光坚定。 然后是最重要的婚约环节,牧师庄重地说: “新郎方晟,你愿意娶赵尧尧小姐做你的妻子,作为爱人和伴侣生活在一起,并爱她、尊重她吗?愿意与她平等、共同分享快乐、痛苦、胜利、幸福吗?” 方晟郑重地说:“我愿意。” 听到这里白翎已经明白之前隐隐的不妥在哪里:两人哪是订婚,明明是提前举办西式婚礼啊! 牧师又问:“新娘赵尧尧,你成为方晟先生的妻子,作为爱人和伴侣生活在一起,并爱他、尊重他吗?愿意与他平等、共同分享快乐、痛苦、胜利、幸福吗?” 赵尧尧声音清亮而温柔:“我愿意。” 完成婚约后,双方在牧师见证下交换誓约、交换订婚戒指,最后牧师正式宣告: “方晟和赵尧尧已在神和会众的面前立下宣誓,彼此合手。我奉圣父、圣子、圣灵的名,宣告这二人结为未婚夫妻。祝福你们,主与你们同在。愿仁慈、宽厚的主眷顾于你们。主会降福瑞于你们,保你们安宁!” 牧师顿了顿,又微笑道:“方晟先生,你可以亲吻你的未婚妻了。” 方晟和早已泪流满面的赵尧尧深情拥抱并深深吻在一起,尽管之前已吻过无数次,但这一次格外圣洁和隆重,仿佛两人已真的结为夫妻。 牧师瞟了在旁边呆呆出神的白翎,提醒道:“亲友可以鼓掌了。” 白翎如梦初醒,苦涩地轻轻鼓掌,与此同时心里有根弦仿佛“砰”地断裂,怎么都联结不起来。 “现在我荣幸地向你们介绍,方晟和赵尧尧订婚仪式完成。”牧师满面笑容宣布道。 步出教堂,冷咧的寒风扑面,三人均打个寒噤,感觉刚才是做了场梦,白翎最愿意醒来,方晟和赵尧尧则希望留在梦中更久些。 都没有说话,赵尧尧在车上换回原来的衣服,白翎没询问便直接将车开到望海小区。 下车时赵尧尧紧紧抱了抱方晟,悄声道:“明天给你电话。”有今晚的订婚仪式,她更有信心和力量对抗母亲。 白翎将车开到对面快捷酒店,默不作声跟着他办完入住手续,一起走进房间。 第55章 豪门苦涩 “如愿抱得美人归,很幸福?”白翎问。 方晟无言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疲惫地揉揉太阳穴。 “我猜,她已告诉你一些内幕。” “是的,关于她母亲。” 白翎盯着他:“我早就警告过离她远点,并说你会后悔,为什么不听?” “我没有后悔。” 她一滞,“你应该知道那个家族非常强大,弄死你比弄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方晟淡淡笑道:“尧尧也警告我离你远点,我们不是一直来往吗?” 白翎顿时心一软,涌起万千柔情,叹道:“你这个无赖……上次为寻你侄子,我跟她闹的动静大了点,惊动了不少势力,导致她母亲直接找到黄海,而我也……” “挨批了?” “你别管了。记得我对你说过,我和赵尧尧的秘密对你来说不公平,但我们本身也受到很大影响,所以别想得太多,开开心心就好,现在,我还是这个态度。” 方晟皱眉道:“难道你的婚姻也……也另有安排?” 白翎惨淡一笑:“表面看我,赵尧尧这些人活得挺滋润,银行卡里任何时候都有钱,对我们来说钱真的只是数字,出入有豪车,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象我专注于办案,可以象赵尧尧过着神隐的生活,在老百姓眼里天大的难题,几个电话就能解决,很风光吧?但代价是什么?所有的,我们这些人在家族眼里不是男孩子、女孩子,而是筹码,年轻漂亮不过增加了份量而已,一旦作出决定必须无条件服从,哪怕对方是残废,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是……总之为了家族唯有牺牲,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方晟仿佛穿越到古代,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皇宫,目瞪口呆道:“如果有真心相爱的呢?” “让情侣彻底断掉念头的办法很多,明的,暗的,金钱,权力,帅哥,美女,必要时还有令人难以想象的手段。有个家族的长子爱上大学女友,宁死不肯迎娶比他长六岁且离过婚的女人——其实那个女人也是苦命,何尝愿意吃这口嫩草?家族居然说服女友全家移民加拿大,长子痛苦了大半年还是乖乖结婚,去年添了个大胖小子,不过有消息说他跟大学女友依然藕断丝连,那女人也没闲着,与前夫死灰复燃——原本两人离婚就迫于家族指令,反正孩子有保姆带,两人每逢节假日聚会儿、在长辈面前秀下恩爱即可……生活就是这样,在无法摆脱强奸命运时,与其抗争不如享受。” 道理不错,但从女孩子嘴里说出来总觉得不对味儿,方晟苦笑。 “类似事例很多,最终妥协的结果是形式上服从家族安排,暗地里寻找自己的幸福,因为家族间拉郎配是同时对两个人的伤害,你能暗通款曲,我不能红杏出墙?几乎所有这种婚姻都貌合神离,纯粹出于联姻需要。” 方晟仔细咀嚼她的话,不觉悚然道:“难道尧尧无法避免被安排的命运?” “她的情况非常特殊,私生女身份在家族联姻中不被看好,只能算份量较弱的筹码,出路也不会太好,一般来说下嫁给需要拉拢的部下,条件相对较差的对象如智障、残疾、重病缠身……” “绝对不能!我不能眼睁睁看到她沦入苦海!”方晟大惊失色,站起身大声说。 白翎冷冷道:“好一颗救苦救难、舍己为人的菩萨心,可豪门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女孩,你救得过来?要不先救救我再说。” “你条件好,总能找个如意郎君吧?” “论条件我比她强多了,全家上下都宠我,特别是最有话语权的爷爷,把我视为掌上明珠,可这颗明珠刚出生时就被他把终身大事定下了。” “啊,娃娃亲?”方晟简直无语,“都什么时代了还搞那一套?” “对方是爷爷的战友,革命中结下的深厚情谊,也出于当时联手对付某股势力的考虑,后来时过境迁,定亲时面临的威胁已不存在,而我跟那个同样懵懂的男生强烈反抗,解除婚约似乎水到渠成,然而,”她叹息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首先两个家族如今都根繁蒂茂,隐隐有抗衡之势,不合作即对抗,大家都不敢承受交恶的后果;其次很多老一辈知道这门亲事,以他们注重承诺的传统思想,不能接受随意解除婚约的做法;还有便是从长远考虑,联姻比不联姻好。因此这桩婚事在双方左右为难下一拖再拖,似乎没有结果要比有结果更好,那个男生悄悄交了女朋友,而我,”她朝方晟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你明白的。” 方晟头皮发麻:“原来账算到我头上了,你爷爷会不会也打算收拾我?” “关于你的事他早就知道了,懒得过问而已,换作张晟、李晟、王晟都一样,他们无所谓的。但这次在省城玩得过火,爷爷把我训了一顿,言下之意人家处对象喝咖啡还戴墨镜,从来不在公开场合露面,我倒好,就差接受记者访谈了,让人家长辈的脸往哪儿搁?这叫打破默契呀。” “侄子要不是你等于没命,从此全家将乌云密布,永远不会释怀,对此我必须郑重表示感谢,”方晟真挚地说,“但今晚与尧尧订婚之后,我想……非常抱歉地对你说,离我远点,我知道你的心意,真的,对不起。” 白翎神色黯然,倚在桌前半晌不语,泪珠悄然在脸上滑落。 从小到大,她接受的教育是宁可流血不能流泪,这是头一次她流泪! 方晟内疚地低下头,轻声道:“尧尧面临的压力很大,也做好最坏打算,这种情况下我绝对不能辜负她的心意……其实我也做好了准备,大不了不干镇长,那又怎样?” 白翎拭掉泪瞪大眼:“你是公务员,仕途失势等于失去生命,你真的做好准备?”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会为升迁失掉做人的底线,否则我就不是方晟,跟你说的那些豪门所为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我最喜欢的一点,”她脱口说,随即脸一红,转而道,“眼下你无须担心,压力反而在她身上。” “为什么?” “根据我得到的信息,她母亲来黄海前那个家族内部有过讨论,具体内容我都知道。”她得意洋洋道。 方晟哑然,心知那个层面的家族之间必定相互防范,相互打探,彼此内部都有卧底,没有能绝对保守的秘密。 “达成的共识是必须拆散你俩,但主要从她身上下手,因为你官太小,他们的手够不着,”说到这里她哈哈大笑,“听明白吧,你幸免遭受打击的原因是只当了个小小的镇长,是不是很讽刺?如果处级、厅级,职位越重要他们打击力度越大,越能轻易将你掀翻,可你偏偏沉在基层,想动你需经省、市、县三级,动静太大,目标太小,有大炮打蚊子之感,划不来,传出来也会被人笑话,索性放手啰。” 方晟也哭笑不得,道:“以后索性躲在三滩镇,安全无忧。” 白翎正色道:“只要她仍想跟你一起,以后官做得越大越要小心,那个家族要么不出手,出手必定是致命一击,打得你今世无法翻身!” “多谢提醒。” 话说到这会儿应该结束了,可她还不想走,沉默良久幽幽道:“我不该当证婚人的,我是给自己套上枷锁了……真后悔啊……” “好男生很多的,只要用心去发现。”方晟只能安慰道。 她摇头:“我试过,没有……有时候真需要缘分……都是我不好,那天抓捕行动干嘛招惹你,反把自己陷进去……我也不应该跟她斗气,明知她认识你在前,还非要插到两人中间,我真是自讨没趣……” 他唯有叹息。 “时间不早,我回去了,”她忧伤地说,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抱抱我,好吗?” 方晟一犹豫,优柔寡断的老毛病又犯了,踌躇片刻还是上前,轻轻抱着她双肩,她身体微震,陡然下了决心似的抬起脸,嘴唇重重落在他唇上! 她的唇不象赵尧尧清冷冰凉,悠长而绵软,而宛若一团烈火,瞬间燃遍全身! 不等方晟有所反应,她又猝然分开,手指按在他嘴唇上,道:“记住,这是我的初吻!” 说完便飞快地出门,再也没回头。 方晟呆呆站在原地,脑中混乱,今晚发生太多的事,每桩都令他措手不及: 赵尧尧母亲突然出现,当面否决他与赵尧尧的恋情; 赵尧尧突然提出订婚,然后由白翎公证,在教堂完成订婚仪式; 白翎献上了初吻…… 和赵尧尧订婚,与白翎初吻,这使方晟有很深的负罪感。 一切都违反常规,一切都不确定,一切都被幕后操控。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自从遇到她俩后,似乎偏离了正常轨道,在一条奇特的道路上愈行愈远,愈发失控。 他担心终将有一天无法驾驭高速行驶的火车头,冲向深不可测的万丈悬崖! 第56章 激烈辩论 第二天风平浪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白翎没消息,赵尧尧打电话说昨晚回家后母女俩赌气不说话,今早母亲就离开了。 “临走时什么都没说。”她强调道。 方晟听了白翎的话,知道她背后家族不会善罢干休,但眼下多说无益,遂笑道:“会不会因为我们订婚吓着她了?” “没敢说。” “如果我们更进一步,岂不让他们彻底断掉念想?” 她听出他的调笑之意,腼腆地说:“最美好的东西要留到最美好的时刻。”说着都觉得不好意思,捂着脸赶紧挂断电话。 上午县里派了辆车,方晟和程庚明,爱妮娅和设计师吴工一行四人到沿海观光带实地考察。 刚开始气氛还算融洽,爱妮娅按省里的思路提出一期工程施工重点,那就是修路: 一是围绕护堤林修一条环形水泥路,初步形成森林公园雏形;二是在森林公园内部修三纵两横五条路,打通物资运送通道,搭建起公园主干道;三是修建沿海观光带的观光大道,将森林公园、沿途景点和规划中的七处观海台串连其中,将来二期、三期工程观光大道向南将直通黄海与省城的高速公路,向北延伸到邻市的环城公路。 方晟听得赞不绝口,说规划若真的成为现实,对黄海、三滩镇将是质的飞跃,必将成为经济高速发展的助推器。 程庚明却听出弦外之音,小心翼翼地问:“爱代表,省里启动二期以后的工程有无前提条件?” “当然有,说起来还跟方镇长有关,”爱妮娅说,“与之前旅游景点投资不同,省里改变大包大揽的做法——以前‘扶上马,送一程’,连商业网点和消费渠道都搭建好交给地方,投资周期长,资金回笼慢,效益也不尽如人意,更糟糕的是地方产生严重的依赖性,断了粮就找省里要,反正不能撂下担子不管。这回采取‘基建搭台,地方唱戏’原则,省里出钱修路、搞基础建设,地方解决招商和配套服务问题,一期工程后能吸引到游客,有盈利希望,再搞二期建设,否则省里投资到此为止,即使旅游景点发展不了,基础建设多少能发挥作用。省领导说这是当初方镇长主动提出的观点,拓展了大家的想象空间。” 方晟平静地说:“省里提供这么好的平台,如果县镇两级不能很好地运用起来,就失去上马二期三期的意义了。” 说话间来到上次姜主任等省领导经过的夹子沟,看到一边是浩瀚宽广的草场,一边是绿荫深深的树木,迎着徐徐海风,爱妮娅难得放下矜持,在绿茵丛中跑了一段路,道: “观光大道两侧可以各加一条加宽版人行道,让旅客边欣赏海景边慢跑。” “好,我记下了。”吴工掏出平板电脑。 方晟道:“人行道当然要有,加宽也有道理,作用是人行道与自行车道的混合功能。” “如此心旷神怡的海景,游客当然忍不住慢跑或散步,哪个愿意大老远来骑自行车?”她不悦道。 “象爱小姐那样跑一小会儿是可以,但观光大道将近三十公里,恐怕只有马拉松选手才能跑完全程,在沿途商业网点布局不成熟前,是很危险的想法。海边气候变幻莫测,刮风下雨说来就来,到时搁在半途怎么办?” “骑自行车也存在这个问题,关键哪个愿意骑!” “观光大道建成后,镇里可投资一批单车、双人车、三人车、四人车,全家共同骑车逛美景,有谁不愿意?”方晟反驳道,“另外观光大道沿途每隔一段路可以修个亭子,既美化环境,体现地方建筑特色,又起到遮风挡雨的作用——跑步与骑自行车速度不同,风雨大作时加点速就能赶到最近的亭子,将来还能以亭子为支点发展商业和服务业。” 爱妮娅脑中细细梳理一遍,发觉他说的没毛病,怒气冲冲道:“记下来!” “好。”吴工吓了一跳。 深入海滩方向,两人又为观海台高度吵起来,爱妮娅认为至少达到十五米才能一览无余,方晟却说十米足矣。两人一个从观赏角度出发,一个从安全考虑展开辩论,最终吴工打和牌确定为十二米。 接着对预想中的人工岛——在规划里大概已是四期工程,两人又有分歧。爱妮娅要修建跨海大桥,方晟认为那样缺乏神秘感,不如只用轮渡来回。然后两人从物资供应的流畅性,到突发事件应急能力,以及环境保护等方面相互抬杠,谁都说服不了谁,最终吴工无可奈何在方案旁边标注:再议。 午餐后短暂休息,程庚明悄悄说:“少跟她掐架,防止回去在领导面前说你的坏话。” 方晟说:“放心,她不会的,这种人眼高于天,自恃见过大世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非得打掉她的傲气。” 程庚明无奈,道:“也许你说得对,她真不象生气的样子——怪不得正阳他们都说你有女人缘,对了,县里传闻两个美女为抢你一直打到省城。” 啊!方晟头都炸了,连忙追问:“都哪些人在乱说,完全无中生有嘛。” 程庚明富含深意地瞅他一眼,道:“追查桃色新闻的来源?还不如想想到底是不是空穴来风。” 方晟旋即想起赵尧尧和白翎在省城追查侄子被捕的事,暗道那件事负面影响实在太深远,使赵尧尧母亲亲临黄海,白翎被爷爷责怪,自己则被卷入绯闻,唉,无心之失啊。 下午爱妮娅明显调整策略,态度明显温和,语气也不再居高临下,而是处处商量的口吻,程庚明暗暗好笑,悄悄冲方晟竖大拇指。 然而双方根深蒂固的观念差异不可避免时时暴露,在护堤林里面考察时围绕如何修建森林公园观光道又发生冲突。 爱妮娅的设想是沿风光最美的林子修建一条玻璃栈道,游客既能看到周边树林,又能欣赏脚下生机勃勃的植被,甚至主要地段玻璃栈道下面栽培些野花,形成富有层次的美景。 方晟否决她的想法,说玻璃栈道成本高,技术难度大,得不偿失,不如修建木栈道,一方面保留原生态风味,一方面便于施工和日后维护。 “现在可不是偷工减料、怕麻烦的时候,一切要本着从游客角度考虑问题的原则,注重游客体验,”爱妮娅说,“玻璃栈道成本高不高?表面看一次投入有点高,但你承认海风具有腐蚀性,加上森林里湿气大,木栈道使用周期远比玻璃栈道短,十年后成本谁低谁高?至于技术,国内对玻璃栈道建设已相当成熟,工期质量、速度以及保养都不比木栈道差。” 程庚明怕闹僵了对双方都不好,急忙拉方晟的衣角暗示别争论,爱妮娅发现他的小动作,冷着脸说:“让他说,真理愈辩愈明。” 方晟笑道:“爱代表胸襟宽广,在下佩服之至。” 话一出口,几个男人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到爱妮娅高耸的胸部,事实上这也是她骄傲的资本,即使在胸器济济的华尔街也不逊色,颇受老外们注目。不过方晟并没有一语双关,而是误中副车,爱妮娅明知如此还是紧咬银齿,心里暗骂方晟是色狼! 方晟接道:“我所说的技术难度并非指施工本身,而是效果,爱代表想法固然浪漫,也的确有很强的观赏性,可我们在田里种过庄稼,都知道玻璃栈道根本达不到所期望的效果。” “跟种庄稼有什么关系?”她脸色更冷,熟知她脾气的吴工知道这是发火的前兆,不由提心吊胆。 “对地面植被包括爱代表所说的野花而言,头顶上笼罩一层玻璃相当于蔬菜大棚,加强阳光折射,不利于散热和水分蒸发,局部形成温室效应,导致的结果是日照过强,土壤湿度过大,而植被却处于烘烤状态,我敢打赌如果玻璃栈道铺成,不出两小时野花就得萎谢!” 完了,越说越来劲!吴工似乎看到即将而来的暴风骤雨。 沉默足有两分钟,爱妮娅盯着方晟厉声道:“你确定两小时?” “是。” 她快步走到树林间空地,在乱草丛中选定一株小小的金盏菊,手一挥道:“找块玻璃来!” “干什么?”吴工呆头呆脑没反应过来。 “架到金盏菊上面等两个小时,要是没萎谢,明天我要求韩书记换人!”她冷冷说。 方晟也被激怒了:“快去找!”转而问她,“要是枯了怎么样?” “观光带方案你说了算!”她不假思索道。 司机和吴工匆匆忙忙到附近村子找玻璃,程庚明赶紧打圆场: “其实方镇长说的就是那个意思,未必两个小时,或者更短些,或者更长些,总之温室效应不利于地面植被生长是无疑的……” 爱妮娅斥道:“男子汉大丈夫说一是一,否则就别乱说!” 方晟也皱眉道:“就两个小时,超过一分钟算我输!” 对峙间,司机和吴工气喘吁吁找来了几块玻璃。 第57章 分离在即 爱妮娅算是大气的女孩,没在厚度和高度上耍心眼,要求吴总严格按玻璃栈道标准架设,然后五个人统一手机时间,同时计时。 “相互监督,保持五米以上距离,哪个故意靠近就算输。”她率先在不远处树荫下草地上坐下来,目光紧紧盯着方晟。 程庚明非常担心,悄声道:“喂,这次玩出火了,怎么收场?” “别怕,要把她彻底打服。” “你亲眼见过两小时大棚里的植物萎谢?” “没。” 程庚明心都凉了:“不会吧,没把握你也敢跟她对赌?” 方晟笑了笑:“庚明,你毕业后直接分到发改委吧?” “是的……” “而我是大学生村官,在田间泡了一年多,象这种情况,任何一个农民都敢跟她对赌,你信不信?” 程庚明还是不信,但事到如今根本无路可退,只能坐着干等。 转眼一个小时过去了,金盏菊叶子明显耷拉下来,但花朵挺得笔直,毫无谢幕之意。 爱妮娅面无表情道:“你现在认输,这事儿就算了,不过明天起得听我的。” “还有一个小时呢,你怕输?” 她火气腾地上来了——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她火气特别大,圆瞪双眼道:“那继续等!” “大丈夫能屈能伸啊……”程庚明嘀咕道。 方晟微笑道:“我还敢打赌,就算输了她也不可能要韩书记换人。” “为什么?” “换一次是干部素质问题,换第二次就是她的能力问题了,跟谁都合作不来,板子要打在谁身上?”方晟低声道,“顶多明天起她拿这个要挟我而已。” 程庚明卟哧一笑:“原来你连退路都想好了,怪不得有恃无恐。” “不过最好押我赢。”方晟自信满满道。 爱妮娅见两人窃窃私语,掏出手机自言自语道:“还剩三十六分钟,这会儿认输我还能放谁一马。” 谁知方晟仿佛没听见,她不由神情更寒。 吴工在旁边看得有趣,感觉高高在上的爱妮娅在耍小性子,其实根本不在意输赢,只在意方晟是否对她低头,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须知爱妮娅凭借金光闪闪的履历空降怡冠,外界众说纷纭,有的说高层准备让她熟悉情况,过几年接任总经理;有的说她是填补履历空白,将来进政界主抓经济;还有的说她为重返华尔街作准备。 不管如何,总之怡冠上下都对她尊重有加。甚至明知道她单身,竟没人有勇气追求——无论学历还是经历,落差太大了,没人能自信驾驭得住她。 这种氛围下更养成她目空一切,视天下英雄为草芥的脾气,压根没什么人能被她放在眼里,更不用说以礼相待。 可昨天遇到方晟后,似乎有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一小时四十一分,金盏菊花朵突然蔫了,猛地往下一耷拉,这边爱妮娅象见鬼似的弹起身,难以置信盯着它。 方晟微笑着走到玻璃架前,反手一摸,道:“瞧,才一个多小时玻璃上就凝结水珠,说明水汽无法散发。” 爱妮娅冷着脸看看他湿润的手指,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上车回县城途中,她始终一言不发,快进城时方晟才说: “明天起还是友好协商,不搞一言堂。” “哼!” 爱妮娅扭头看窗外,目光闪烁不定,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快到正府大院时收到赵尧尧短信:我在家。 方晟到对接会议室简短了解白天的进展,并召集相关人员开会,落实对接中遇到的难点,梳成几大类以简报形式提交县领导定夺,并就明天工作统一口径,确立基本方向,要求大家在不影响整体推进的前提下灵活机动,该让步的要让步,涉及原则问题及时向各条线领导请示。 处理完工作,他匆匆赶到望海小区,开门就见到赵尧尧满脸泪水,眼睛哭得红肿,惊问其故,她哇地哭倒到他怀里,抽抽答答好半天才说清原委: 下午她突然接到省委宣传部电话,派遣她到香港学习一年,全封闭,中途不准请假,学成后回国重新安排工作! 负责通知的人强调,这是一项政治任务,参加人员都是组织上精心选拔、认真考察的结果,学员要从立足大局、不折不扣服从安排角度出发,及时做好工作交接和生活安排,两天内到省城宣传部通到,集中乘飞机去香港! 简直是晴天霹雳!方晟瞬间也被炸得晕头转向。 说明白翎的消息不错,那个家族暂时不屑对他下手,因此采取分化措施,将赵尧尧送到香港。 对热恋中的情侣来说,距离是最可怕的杀器。一年时间会发生很多事,谁也不敢保证天长地久。以周小容来说,一年多就闪电般结婚,完全出乎方晟意料。 况且家族还埋了个尾巴,培训结束后重新安排工作,倘若两人恋情不变,大概会把赵尧尧分配得远远的,让他们没有见面机会。 但赵尧尧必须接受。 只要在体制里混,就得一切听从“组织”这个庞大的机器,否则接下来家族将施出组合拳:目无组织纪律性,不听从组织安排,擅自违反组织决定,一连串帽子压下来后便可直接开除公职,清理出公务员队伍! 以赵尧尧的性格不能做生意,不能搞科研,不能凭借美貌混企业,唯有赋闲在家,那将严重摧毁她的精神和意志。 赵尧尧接到消息后进退失踞,以她清冷散淡的性格竟控制不住苦闷悲伤,独自闷在家里哭了几个小时。 紧紧搂着爱人,任由她痛哭宣泄良久,方晟缓缓地说:“香港还得去,否则还有层出不穷的手段,相比较而言这还算温和的,你觉得呢?” “我明白,可是……我会很想很想你的……”她泪汪汪说。 方晟心一酸,眼眶不由湿润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很奇怪,上次周小容突然结婚,他尽管震惊、愤怒、悲伤、难过,却没有一滴眼泪! 此时此刻,他只想卸下坚强的外表与她抱头痛哭! “你相信我吗?一年时间,我发誓不跟任何男人说话,只……” 他他知道她肯定说到做到,但那样太疯狂了,赶紧捂住她的嘴:“不准这样说!” “我偏要说,我要说我绝对不可能象周小容背信弃义,我……” 她突然抬起脸,眼睛里写满了温柔:“我今晚就把一切给你,让你永远忘不了我……” 说着就解上衣钮扣,方晟紧紧握住她的手: “傻瓜!我们说好最美好的东西要留到最美好的时刻,而非此刻,今晚情绪、氛围都不对,我们不能在甜蜜中夹杂苦涩的回忆。至于信任,我相信我俩都没问题,相比一辈子,一年时间算什么?” 她点点头,可转眼便泪如泉涌:“明知这样,可想到漫漫一年时间看不到你,没有你抱着吻着宠着,我的心……象被割得支离破碎,痛得彻骨……” 方晟也心如刀绞,想起去年周小容说的话“离别一年多了,我已忘了你身上气息,忘了你生气、开心的模样,忘了你牵着我的手、搂着我的腰的感觉”,以及那个令他心碎的比喻,“方晟只是一个男朋友的代名词,两个汉字而已”,心直往下沉。 这是明摆着要让他重蹈覆辙,再次遭到沉重的伤害!他愈发感觉到那个家族的厉害! 整个晚上赵尧尧哭着流泪,流泪后再哭,情绪非常不稳定,直到凌晨三点多才在他的安抚下满脸泪痕地睡着。 第二天方晟心情很差,加之睡眠不足,乘车时沉着脸一言不发。爱妮娅经历的场面何其多,当即察觉他不对劲,发短信询问程庚明。 赵尧尧被省宣传部点名去香港培训,且基本确定回来后肯定升迁,昨天已是正府大院里轰炸性新闻。关于她的来历,目前黄海县无人知晓,相关手续由前县委书记一手操办,并亲自陪她到理论科报到,直言不讳要宣传部领导“在工作和生活方面多关心”,话说到这个程度,可见她背后势力之强。那位书记被双规后,大家都以为她靠山没了,又因为拒绝陈建冬示爱反而与方晟走到一块,得罪了陈冒俊,正准备看她笑话,谁知天上真的掉馅饼,让她公款到香港玩一年,还确保提拔! 县里什么说法都有,毫无疑问一点是她省里有人。但程庚明从方晟反应分析此事没那么简单,至少不是他俩所乐见。 程庚明简要地说明原因,不料爱妮娅似乎特别感兴趣,不断地追问细节,两人短信来短信去,车里“叮咚叮咚”响个不停。方晟充耳不闻,没多久竟昏沉沉睡着了。 考察过程中尽管方晟强打精神,但很明显不在状态,思维也不象往日那般活跃。爱妮娅难得收敛锋芒,一路上没有诘问和责难,语气反而柔和不少,令吴工暗自奇怪。 下午四点左右,爱妮娅突然建议回城,程庚明猜到她是照顾方晟的情绪,让他回去多陪赵尧尧会儿。方晟尽管魂不守舍,岂会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临下车时没头没脑对她说了声“谢谢”。 第58章 临时相亲 到了望海小区才知道,今晚将是赵尧尧在黄海的最后一个晚上。傍晚省宣传部又紧急通知,要求明天上午报到,县里将派专车送达! 离别在即,她反而冷静下来,不象昨晚哭个不停,而象温柔的妻子离家前一样一点一滴地叮嘱,生怕忘了哪件事。 “丰田车留给你,出行方便些,而且能让你睹车思人,心思别往别人身上想。” 方晟以为她说白翎,连忙声明:“不会的……” “我不是指白翎,”她婉言道,“她有娃娃亲的包袱,即使对你有想法也不敢太张扬,何况还是我俩订婚的证婚人,我知道她的性格,她绝对不会破坏我俩的婚姻。” “啊——”方晟暗想前天晚上赵尧尧请白翎当证婚人,原来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看准白翎有诺必践的性格故意为之,叹道,“你真把她吃透了。” “如果与你无关,我根本懒得研究……我是太害怕失去你……对了,刚才提到别人,那个爱妮娅,以后别跟她啰嗦。” 没想到她也知道爱妮娅,方晟道:“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女孩,放心吧,她看不上我。” 赵尧尧似笑非笑:“我和白翎都是眼高于顶的女孩,不都……” “不一样,不一样,她简直是传奇般人生,辉煌般历程,而且跟我不对脾气,我负责对接工作以来天天跟她吵架。” “总之少接触,少招惹,必要时我会请白翎监督,她可是眼睛里揉不得砂子的。”她笑得更诡秘。 “越说越离谱。”他举手投降,然后建议早点休息。 当晚两人格外如胶似膝,婉转缠绵,至情浓处她完全开放整个**,若非两人在最后关头刹住,已玉成好事。 次日清晨两人搂作一处,依依惜别,少不得又是离愁的眼泪和心痛。 接下来几天赵尧尧不停地短信通报行程,而他反而静下心来,迅速调整状态融入到沿海观光带项目的现场考察。 爱妮娅至始至终没问过他的私事,还是一付公事公办的态度,但基本能做到以礼相待,用商量的语气与他讨论方案细节,并及时作出调整。 周五下午,现场考察结束,爱妮娅决定回省城回报阶段性工作,同时抽调人手,策划进入实质性施工阶段! 当晚赵尧尧用新办的香港手机号打来电话,平时沉默寡言的她竟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直到手机快没电了才说再见。 百无聊赖地独自呆在赵尧尧的房子里,习惯于每个周末都和她黏在一起,突然间心里空荡荡的。方晟这才发现原来赵尧尧已不知不觉成为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如今一切变得寡淡起来。 周六早早起床,从卧室转到客厅,从客厅转到阳台,感觉无所事事。从阳台看到停在车位上的丰田,眼睛一亮:不如回省城看侄子去! 说走就走,虽然他车技平平,不敢象赵尧尧和白翎动辄开到160码以上,还是赶上方家的午饭。前阵子每次回来要么在医院,要么不适合吃饭,今天才吃到久违的肖兰亲手做的菜,吃到嘴里格外香甜。 席间肖兰问他为何独自回家,言下之意赵尧尧为何没来。方晟淡淡地解释她去香港学习,没提一年期限。方家均不以为意。 聪聪会笑了,有人逗就格格格笑个不停,肥肥的小手乱舞,方晟看得又欣慰又感动,说真是有子万事乐。方华打趣说赶紧跟赵尧尧结婚吧,也生个大胖小子。方晟苦笑,暗想未来真不知道怎么发展。 方华睡的卧室毕竟太拥挤,夫妇俩的生活物品本来就多,加上儿童床,还有婴儿用品象个杂物间,任树红说反正方晟主动说过了,不如把那个房间利用起来。方池宗和方华也没反对,没几天方晟房间就被堆得满满的。 方晟也注意到了,其实他原想这次难得一个人回来,就在家里住一宿,可房间已被占据只得打消主意,准备中午休息会儿回黄海。 省城好像越来越不象自己的家了。 躺在沙发上假寐,有人敲门,进来个手盘核桃、咋咋呼呼的老头,见了方晟眼睛一亮,拉着方池宗的手不放,非要他说话算数。 方晟认识他,叫仲旭光,也住这个小区,跟方池宗一批入伍,做到副团职回地方挂了个副局长闲职。官大半级压死人,仲旭光经常跑方家指手划脚,满口跑火车,方池宗碍于情面总是敷衍了事。 大概半年前,仲旭光打起了方晟的主意,多次找方池宗,说你两个儿子,长子结婚在家,干脆让小儿子做仲家上门女婿怎么样?第一我家仲萍长得漂亮性格又好,第二她在省城大公司,月薪五六千,不算奖金都比我这个副局长高,第三我保证把他从黄海农村调到省城,这种好事到哪儿找? 方池宗动过心思:无非以后生下的孩子姓仲而已,换来那么多实惠,肯定值。 不过当时他已先后见过赵尧尧和白翎,心知仲旭光把女儿吹得天花乱坠,比那两个女孩还是差得多,要说有钱,两辆车明摆着搁那儿,仲萍还天天坐公交上班呢。最具有诱惑力的就是调回省城,方池宗心中有数,凭仲旭光的能力若拚了老命最终也许能办成,但肯定非常非常困难,即使回来也没好位置。与其如此,还不如看看那两个背景深不可测的女孩。 因此他一直打着哈哈,从未在儿子面前提起过。 仲旭光才不管这些,当着方家的面就打电话给女儿,要她在省城最好的咖啡厅订座,半小时后见面! 啊!方家都呆了,方晟更是莫名其妙,诧异地看着父母,问:“见什么面?跟谁见面?” 方池宗吞吞吐吐说明原委,仲旭光大大咧咧说: “小晟,仲萍那个丫头你也见过,身材长相没说的!又在省城大公司,高级白领,做你女朋友没问题吧?” 方晟说:“仲叔,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上次特意带回家见了爸妈。” 仲旭光手一挥:“只要没结婚,一切皆有可能!你瞧咖啡厅位置都订好了,不看白不看嘛!” 方池宗也怕仲旭光翻脸,以商量的口吻说:“去坐坐吧,就当认识个朋友。” “见了保管满意!”仲旭光笑哈哈说,心想一个乡镇公务员有什么牛的,要不是想上门女婿,这种好事根本轮不到你。 肖兰也是活怕了仲旭光,而且深知这种人得罪不起,属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类型,便附合着劝方晟。 唉,以后真不能来省城了,即使来,恐怕得叫上白翎当保镖! 方晟无奈说:“好吧,只会一会儿,下午我得赶回黄海。” 驱车来到光明路紫茵咖啡厅——省城最有名气,消费最高的咖啡厅,订座费每位五十元,消费最低每位一百元,在当前公务员平均月薪四千元的背景下,是相当高的消费。 仲旭光非拉着方池宗夫妻俩一起过来,坐在离他俩不远的台子,说是年纪大的人也要追求品味,顺便看看未来儿媳。方池宗在他面前习惯于服从,无奈喝着苦涩的咖啡,一直苦到心里。 方晟坐到仲萍对面,打量一眼对方:比几年前洋气多了,头发染成淡黄色,重眼影,卡通耳环,檀木手链,超短裙,显得时尚而前卫。 “你也是不情不愿吧?”她突然说。 方晟一怔:“噢,原来仲叔没有事先征求过你的意见?” “嗨,别提了,老头子想上门女婿想得要发疯,夜里梦话都说这事儿,不过别有心理负担,咱俩就坐这儿聊聊,然后一拍两散。” “我明白了,你已有了男朋友。” “没有,”她出人意料道,“我觉得早早把自己跟男朋友绑一块儿多难受?不如趁年轻多玩几年。” 方晟真心赞同:“是啊,你年轻纪收入高,又在繁华的省城,确实不能辜负大好时光。” “所以待会儿你知道怎么说?”她狡黠地问。 “我就说两人都觉得对方不合适。”方晟心领神会。 “这就对了!”她如释重负,“不过也蛮对不起你的,对了,你在农村工作一定很辛苦吧?是不是经常受领导的气?那些乡镇干部是不是素质都挺差?” “不能一棍子打死,乡镇干部也有素质高的。” “才不是,最近我在的公司就在做一个跟农村有关的项目,大家都担心死了,怕到时吃住不习惯,还有乡镇干部无事生非,不好好配合什么的。” “那是一种误解。” 仲萍仔细打量他一番,又笑道:“其实你样子蛮帅的,要是再过几年我找不到男朋友,没准拉你当备胎。” “当备胎……”方晟摸着下巴暗想自己魅力可真不怎么样,说了半天只弄到当备胎的资格,是不是赵尧尧和白翎都看走了眼? “有没有女朋友?” “有。” “在你工作的乡镇找的?纯朴老实的农村姑娘?”她越发八卦。 方晟皱皱眉,觉得再喝点咖啡可以结束见面了,因为跟仲萍实在聊不到一处,遂笑笑道:“不是,主要因为她最近去香港学习,不然就有理由拒绝仲叔了。” “香港?”她惊呼,有点不相信地看着对方,脱口说,“喂,你在吹牛吧?” 这时人影一闪,有个人俏立在桌边,淡淡地问:“方镇长怎么也在?” 仲萍抬头一看,大惊,竟然唰地站起身,结结巴巴说: “爱助理!” 第59章 三颗核桃 方晟也十分吃惊,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爱妮娅,笑着起身与她握了下手,道: “说来话长,要不坐下聊聊?” 爱妮娅这才朝仲萍瞟了一眼,仲萍会意,连忙说:“爱助理,我有事先走一步,你们聊。” 说着还没忘吩咐服务员立即撤掉自己喝过杯子,换上新茶具,然后狼狈不堪匆匆出门。 仲旭光正盘弄核桃边喝咖啡边得意洋洋看两人谈笑风生,连方池宗夫妇都产生错觉,认为也许有戏,谁知凭空冒出个漂亮得不可方物的女孩,居然让仲萍乖乖离开,不由大跌眼镜,急忙追出去问个究竟。 “小萍,小萍,刚才咋回事儿?那个女的是谁?”仲旭光拦住女儿。 仲萍气得满脸通红,不顾方池宗夫妇在旁边,怒气冲冲道:“你让人家耍了!还说什么普通办事员,他明明是镇长!” “镇长?!”方池宗比仲旭光还震惊,立即说,“不会的,你搞错了,我家小晟去年才考的公务员……” 仲萍指着里面大声说:“对面是我们公司总经理助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时谁都看不起,刚才亲口叫他镇长,还亲切握手,你却说我搞错?”说罢甩手愤愤钻进出租车扬长而去。 方池宗、肖兰和仲旭光再朝咖啡厅里看,却见此时的方晟岳峙渊渟,泰然自若与对面女孩谈话,举止间果然有几分领导风范,暗想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去年才考的公务员吗?他在黄海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等服务员换好茶具,端上咖啡,爱妮娅才说:“刚才那个女孩好像是怡冠的员工。” 方晟无奈摇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本想回来看望刚出生的侄子,却被绑过来相亲,我也是……” 爱妮娅语带讽刺道:“原来方镇长是广种薄收啊。” “广种,不过颗粒无收,你知道的,女朋友去香港学习一年,前途莫测。”不知怎地,他突然在她面前说出心里话。 “不会颗粒无收吧,还有白小姐呢。” 方晟一口咖啡呛在喉咙口,又是咳嗽又是拍胸,闹了个面红耳赤,爱妮娅很得意地看着他,仿佛比谈判中占据优势还高兴。 “你……你还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都知道,否则说明对接工作很失败。” 方晟恨恨道:“下周给领导小组大换血,要让他们知道散布谣言的后果!” “别冤枉好人,只是如实反映情况而已。” 方晟转移话题:“你在这儿干嘛?不会也因为可怜天下父母心?” 爱妮娅一指角落台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我在工作。” “真没想到你如此敬业,其实你本可凭脸蛋吃饭,却非用实力证明自己。” “听出来你不是刻意恭维,而说的真心话,”她微微一笑,“在清华读书时,身边小伙伴们都在刻苦,我必须更刻苦,用别人谈恋爱、看电影、逛商场的时间学习,然后才拿到奖学金……” 方晟感叹:“我本以为在大学很用功,听你一说才知道花在恋爱上的时间还是多了。” “方镇长是多情种子,到哪儿都开花结果。” “爱代表要是学中文系,写出的文章绝对比王朔尖刻……谈谈华尔街吧,我最感兴趣那个。” “华尔街不象你想象那样有趣,同样尔虞我诈,到处充满阴谋和算计,在那里我拒绝了很多出风头、拉关系的宴会,每天在电脑面前坐到深夜,因为唯有那样才能击败常春藤联盟那帮精英……” “可以想象后来到了政策研究室,也是通宵达旦钻研各种经济资料。” “沿海观光带项目也是,只要与之有关的资料和数据,我都认真研读并分析过,所以我不能容忍谁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一个投资上百亿的大工程,却以敷衍塞责的态度对待,我觉得不可原谅!” 方晟忍不住伸出手:“我觉得我俩有必要再握一次手,英雄所见略同。” 爱妮娅果然与他轻握一下,道:“我早在省领导面前听过你的名字,一直想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没想到……” “没想到还是多情种子,对不对?” 她卟哧笑起来,笑得鲜花灿烂。方晟一呆,在黄海几天从未见她笑得如此开心过。 “周末加班加点,你的男朋友应该很不乐意吧?” “我没有男朋友。” 方晟一想也是,如此优秀杰出的女孩,世上恐怕找不到配得上她的男孩,遂笑道:“那你怎么办呢,愈发独孤求败,愈发高不可攀?” 很简单的问题,她却思索了很久,定定看着大街,道:“我没有穿越时空预知未来的能力,只能按照既定目标一步步努力。” “近期目标是什么?” 她摇摇头,微笑着反问:“你的近期目标是什么?” “三滩镇书记。”他直言不讳,话一出口却吓了一跳,暗想我怎么把心里隐藏得最深的秘密说出来了? 她却不以为意:“凭你现在的名气和实力,只要脚踏实地,别犯低级错误,三年内肯定没问题。” 这时手机响起,是白翎打来的,方晟暗想不能在这儿接,让爱妮娅看笑话,连忙挂断,说回家交待下相亲情况。爱妮娅没说什么,依然回座位继续工作。 出了门回电话,白翎狐疑地说:“挂掉再回几个意思?赵尧尧才离开第一周就到外面花天酒地了?” “我在省城。” “太好了!”她欢呼道,“我昨天过来办事,正打算下午去你家看望干儿子,你等着,我马上到!” 看望干儿子?她还当真了!方晟嘀咕道。 踏入家门,却见仲旭光怒气冲天在客厅里拍桌子打板凳,指责方池宗不够意思,隐瞒方晟的实际情况。方池宗确实一无所知,方华也保证绝对不可能,更惹得仲旭光雷霆万钧,说女儿委屈得在家里哭,更担心招惹爱助理不高兴,非要方家给个说法。 “小晟回来正好,”方池宗一把拉住儿子,“当着仲叔的面,你说说什么时候当上什么镇长,不,副镇长?前几次回家干嘛没告诉我们?”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儿子,当了干部还瞒着家里人?”仲旭光咆哮道。 方晟笑道:“仲叔误会了。因为之前几次要么我爸犯心脏病,要么处理别的事,没时间也没心情说,毕竟吧乡镇干部不算什么,别说省城,在黄海信手一抓都是一大把……” “少给老子打马虎眼,副镇长是副科级实职。”这一点瞒不过混官场几十年的仲旭光。 方晟纠正道:“是镇长,正科级。” “啊!”方池宗觉得心脏有点受不了,赶紧扶着椅柄坐下。 方华奇道:“不对呀,从你考上公务员起算,提拔副镇长都是破格,怎会当一把手镇长?” “这当中是发生了很多事,有时间慢慢说……” 仲旭光咆哮道:“不管你什么长,反正要给老子说法,好哇,冒充基层办事员骗咱家丫头,戏演得象模象样,你说说,这事儿怎么办?” 说着上前揪住方晟的衣领。 门铃响起,方华一开门见是白翎,舌头打了个滚:“白……白小姐,请进。” 白翎保持淑女风范微笑着进门,却见方晟被仲旭光揪着衣领一脸无奈的样子,脸顿时沉下来,问:“这是干嘛?” “你是谁?”仲旭光没好气问。 肖兰说:“是……小晟的朋友……” “哼,不愧是镇长啊,咖啡厅一个朋友,现在又来一个朋友,还诱骗我家丫头,今天这事儿不能完!” 白翎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她的原则向来是方晟决不能受欺负,当下语气一冷:“不管什么原因得有话好好说,别倚老卖老。” “你什么来头,敢跟老子说三道四!” 仲旭光指着她骂道,话一出口方家人都知道要糟! 果然大家只觉得白翎手晃了一下,仲旭光手里一直把玩的三颗核桃已落到她掌心! 仲旭光正待发飙,却见白翎两个指头一拧,“咔嚓”,他盘弄了几十年的核桃竟破裂开来! 白翎将碎片慢慢洒在仲旭光身上,冷笑着再“咔嚓”一声,碎片扔到他头上,第三声“咔嚓”—— 仲旭光终于绷不住了,他很清楚这手劲不是普通人能有,面无人色问:“你,你,你是什么人?” 肖兰在旁边悄声说:“裘大勇他们二十多个就是被她……” 仲旭光当即明白惹了马蜂窝——裘大勇至今还猫在家里养伤,连场面话都不敢说,顶着满头核桃碎片夺门而逃。 方晟这才叹气:“你呀尽惹麻烦。” 白翎暗想你不早说,等我把人家吓跑了才假惺惺做好人,也不分辩,白了他一眼径直进房看孩子。 “这下是跟老仲彻底闹掰了。”方池宗叹道。 肖兰道:“闹掰好,所有战友里面就他最闹腾。” 方华却拉过方晟,道:“给爸妈说说镇长怎么得来的?” 方晟正待说话,白翎满脸春风从卧室出来,笑道:“聪聪咬我的手指。” 对于白小姐,方家普遍存在畏惧感,肖兰陪笑道:“这孩子坏毛病,纠正过很多次了,没用。” “挺好啊,痒痒的很好玩,”白翎以干妈自居,比以前随便多了,又转到方晟房间瞧了瞧,皱眉道,“里面这么乱,方晟怎么睡啊?” “格登”,方池宗等人心里均重重一响,暗想她到底替方晟瞄着这个房间。 肖兰连忙笑道:“正准备收拾呢,晚上小晟就睡里面。” “上次还蛮干净的。”白翎冷冷说。她也知道方晟并不在乎,但这个房间应该属于他,这是原则,她在原则问题上从不让步。 这下方池宗也不得不出面——既然白翎很看重此事,面对随时能翻脸的主儿,必须解释清楚:“上周刚买了很多婴幼用品,卧室里实在堆不下所以才……方华,赶紧搬走!” 方华慌忙应了声,卷起袖子跑进去。 方晟摇手道:“不必了,我这就回黄海,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搭个顺车喔,”白翎道,“周五坐邱组长的车。” “没关系。” 见父母亲拘束的样子,方晟无心逗留,再进去逗了逗聪聪便告辞而去。 站在阳台,见方晟驱车离去,方池宗长长叹了口气:白小姐坐赵尧尧的车回黄海,这叫什么事儿? 又想:为什么每次白翎在的时候,都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此时肖兰正在客厅扫一地碎片,唠叨道:“人家盘了几十年的核桃,一捏碎一个,手指该有多大劲呀?想想都怕。” 方华吃力地搬着两大包尿片,埋怨道:“早说不能占小晟的房间,都不听,非说他亲口同意的,瞧瞧,刚才两句话一说脸色就沉下来了,要不是爸和我反应快没准就翻脸。” 方池宗从阳台回来:“小晟确实亲口说过好几回,可他同意,不代表白小姐同意,哎哟,方家冲犯了什么太岁,惹来这么个女魔头。”他捂着胸,心口一阵阵难受。 任树红在卧室里说:“她蛮喜欢聪聪,刚才眼睛里都是笑。” “人家是喜欢小晟好不好?”方华没好气道,“你当她真跑过来看聪聪?” 肖兰又担心起来:“晚上问问赵尧尧啥时回来,别让白小姐……钻了空子,要是白小姐当方家儿媳妇,我们都得少活十年。” 任树红笑道:“人家可一直在帮方家解决难题,聪聪的事不说了,从裘大勇到仲旭光,哪个不叫爸妈头疼?” 方池宗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可她解决的方式总让人……没法接受。” 方华更关心弟弟当镇长的事:“等晚上妈详细问问,怎么可能两年不到就从办事员提拔到正科实职,不符合组织原则呀。” 任树红又远远说:“没准赵尧尧或白小姐暗中帮忙?她俩在省城都很有背景的。” “有可能!”方池宗和方华异口同声说。 肖兰却说:“有那个能力不如把小晟调回省城,岂不更好?” 任树红笑道:“她俩都在黄海工作,小晟调到省城怎么见面?” “那倒是。”方池宗和方华又异口同声说。 肖兰考虑问题的角度与他们不同,嘀咕道:“总觉得吧,小晟总跟白小姐这么相处下去不对劲,总有一天赵尧尧要闹事。” 方池宗拍拍老伴的手,叹道:“我更担心白小姐闹事啊。” 第60章 桃色绯闻 回黄海途中,白翎道:“这会儿该说说那个老头的事,咖啡厅朋友,诱骗人家丫头,信息量很大呀。要不要打给赵尧尧回报一下,看她才离开几天就乱成这样?” “我比窦娥还冤呐!” 方晟遂将详细经过说了一遍,白翎听得大笑不已,道: “你呀命中注定不能背着赵尧尧干坏事,你想想,要真对人家有想法,被爱妮娅看到你深情款款的样子,传到黄海还怎么做人?” “绝对不可能!”他断然否认。 白翎眼珠一转:“话说爱妮娅也挺不错,人中之凤,万里挑一,想不想深入了解?我帮你收集情报。” 方晟岂会踏她的陷阱,不屑地摇摇手:“要么换你开,要么闭嘴,别分散司机注意力。” “水平太差!我能一手开车,一手开枪。” “不准在普通百姓面前暴露你的特殊身份。”他严肃地说。 又驶了一段,她突然说:“她家很满意目前的状况,觉得让她去香港是成功的第一步,接下来可能在那边玩些花招,比如安排富家子弟邂逅,浪漫温馨的奇遇等等,都是电影里的套路,不过对孤身在外的女孩子很有效。” 方晟长时间沉默,然后说:“我不会提醒,更不会要求她什么,一切随缘。” “咦,你的信心开始动摇了?” “我无力操控事态发展,只能静观其变。” 白翎觉得只能如此,因为赵尧尧在香港不表现出配合态度的话,家族可能就要琢磨收拾方晟了。 下了高速进入县城时,方晟随口问案情进展,她叹气道很不乐观,但经验表明往往胶着的时候即预示着马上有重大突破。 说这话时她和方晟都没意识到重大突破后的案情将两人关系推到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 周一上午刚上班,方晟主持镇党委扩大会,部署沿海观光带区域居民和企业搬迁问题,明确此事由秦副镇长主管,朱正阳具体协调,各部门能力配合,确保工程队进场施工前全面完成。 这段时间朱正阳工作积极性空前高涨。原因是风电中下游配套企业大多数落户三滩镇的功劳果然都记在他头上,加之前期村镇改制工作进展顺利,为第三阶段全面推行全面改制打下基础,方晟利用在领导小组负责对接时机,跑了好几趟组织部和人事局,请求尽快落实朱正阳提拔问题。从时间看朱正阳任镇长助理已有六个月,而且的确取得卓有成效的政绩,组织部原则上同意着手准备考察材料。 接下来两周方晟带着楚中林挨个拜访风电配套企业,询问厂区建设中遇到的困难,以及对镇优惠政策的反馈,催促他们尽快落实生产线组装和培训,早日投入生产运营。 这期间肖兰打过几次电话,询问他两次提拔的内情。方晟很明确地告诉她,没有内情,也绝对不象他们想象的那样跟赵尧尧或白翎有关,而是实力加运气的结果。 与赵尧尧的联系始终保持中,每天晚上两人互发短信,聊到很晚才睡觉。她没细谈在香港的学习情况,想来也没什么好说,只提到负责讲授证券的黄教授对她很感兴趣,认为她的性格适合从事证券业。 炒炒股票也不错的,小赌怡情。方晟说。 她说可是真不感兴趣。 就当打发时间了。 赵尧尧说黄教授再找她就答应好了,闲着也是闲着。 第三周周二上午,组织部黄秋副部长突然打电话叫方晟过去一趟,方晟一想会不会朱正阳的事有结果了,赶紧开车进城。 黄秋的谈话确实与朱正阳有关,然而不是提拔,而是考察过程中发现朱正阳存在生活作风问题! 组织部考察干事是一周前去的三滩镇,当时方晟去了企业,楚中林接待的。考察人员约谈了七八位镇干部以及办事员,其中两个人提到朱正阳与一名叫杜雅珍的离异少妇有不正当男女关系! 考察人员非常重视,立即找来杜雅珍,经过盘问她吞吞吐吐承认两人曾发生过多次关系,并说朱正阳答应将来有机会把她调到党政办。 黄秋严肃地说:“方镇长,组织原则和纪律不用我强调了,现在朱正阳不是能不能提拔的问题,而是要不要处理的问题,管不住裤带子,勾结离异少妇,还以权谋私作出承诺,这些问题已足够移交纪委!” 方晟暗骂朱正阳关键时候掉链子,当初一再提醒过他不能玩火,这不,别说提拔,弄不好会身败名裂! 他整理一下思路,诚恳地说:“作为正阳的直接领导,我要检讨,仅仅在工作中提出要求,对他们生活方面关心不够。正阳同志自愿到三滩镇工作后,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他个人也在政治方面要求进步,最近积极投入到最辛苦的观光带搬迁工作中,夜以继日,真是整个人蜕掉一层皮。关于黄部长刚才提到的问题,我想基层培养一名干部不容易,毁掉一名干部却是分分秒秒的事,在组织上作出正式决定之前,恳请黄部长多给三天时间,让我回去把事情调查清楚,然后书面报告给组织部,到时按事实说话,怎么处理我们镇领导班子决不姑息!” 黄秋何尝不知朱正阳是方晟的爱将,上回黄有国试图搬掉朱正阳,方晟不惜闯到韩书记办公室,因此刚才的话不过是强调问题严重性,让方晟知道自己卖了交情。 两次破格提拔手续都是黄秋操办的,他比黄海县任何领导都看好方晟的前程。否则根本不会特意把方晟叫到组织部单独谈话,手里的材料可以直接移交纪委,也是正常程序。 遂微笑道:“方镇长既然这么说,我就勉力支持吧,三天,说好了三天。” 方晟起身与黄秋握手,笑容间尽在不言中。 他没有开回三滩镇,而是直接去了朱正阳所在的搬迁现场,将他叫到僻静无人处,突然指着朱正阳骂道: “他妈的,我这就送你回家收拾行李,做好坐牢准备!” “什么?你别吓我。!”朱正阳以为他开玩笑。 “你搞杜雅珍的事组织部已形成材料,明天移交纪委!” 朱正阳脸色煞白,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脸说:“真是纸包不住火,到底被人发现了……” 方晟恨铁不成钢地说:“当初跟你说什么了?我说有家室的人小心点,被抓到叫通奸,我们没结婚的则叫谈恋爱,性质不同!那句话你听进去没有?” 朱正阳呆呆地说:“动辄几个星期不回家,又不象你有静气坐得住,晚上闲着也是闲着,跟她越走越近,越近越迷糊,一时糊涂就……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知道怎么办我还来找你?”方晟来回转圈,转了二十多圈突然停下来问,“多少人知道你俩的事?” 朱正阳脑子一片混乱,费劲地想了许久,道:“我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知,每次都是所有宿舍熄灯后才悄悄……没想到……” 方晟抓住要害:“就是说如果你俩嘴紧,理论上应该没人知道?” “白天我们不在一起工作,即使晚上打牌也没人别人面前表现得亲密,理论上确实……可到底……” 方晟立即打电话给楚中林,了解当天参与谈话人员名单,然后一个个报给朱正阳,问: “你觉得八个人当中哪两个最有可能知道?” 朱正阳苦恼地说:“这些人跟她都不在一个办公室,也跟我没接触机会,怎么会知道?见鬼了!” 方晟念如电闪,大脑高速运转,良久沉声道:“我想通了。” “什么原因?” “杜雅珍是侯明带到三滩镇的,还记得我提醒过,是侯明弄来的女人,多少注意点儿,别没吃到羊肉惹一身膻!” “你是说过,可跟这事有关系吗?”朱正阳迷惑道。 方晟骂道:“你脑袋真成浆糊了!既然你俩做得那么小心,不可能有人知道,那为什么谈了八个竟然两个知道?很明显就是杜雅珍故意放的风!” “啊!这个婆娘害死我了!”朱正阳叫苦不迭。 “再想想杜雅珍为什么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承认这种事?很明显背后站着侯明,他带她到三滩镇原本就为了掀风作浪!” 说到这里方晟不由佩服赵尧尧的高度敏感,从踏入宿舍闻到香水一刻就决定买洗衣机,杜绝杜雅珍晚上敲门的机会,大概出于无奈,杜雅珍只好转而引诱朱正阳。 他觉得赵尧尧时时能给自己带来好运,不单杜雅珍的事,之前巧遇省领导、组织救援杰姆,都有她在身边。方晟没有迷信思想,但相信冥冥中的运气,赵尧尧就是命中的福星。 “妈的我是中了美人计,呸,她压根不能算美人,”朱正阳跟所有犯下错误的男人一样分寸大乱,“接下来咋办?我赶紧回城托人打招呼,争取把事情压下来,至少不能移交纪委……” “省省吧,白纸黑字写在那里,哪个敢帮忙?”方晟又开始来回转圈,转到第三十圈眼睛一亮,招手道,“快,跟我回三滩镇!” 第61章 请君入瓮 周三晚上,侯明在黄海最豪华的将军酒楼喝得酩酊大醉。酒桌上除了一干狐朋酒友,还有个重量级人物——陈建冬! 今晚陈建冬不仅给面子设宴款待,开席前还悄悄塞了个红包,一掂,大概一万块钱现金! 这是他经心苦营,利用杜雅珍将朱正阳拉下水的报酬。 上午组织部内线说黄秋找方晟谈了很长时间,出门时方晟脸色很不好看,显然考察材料暴露的朱正阳生活作风问题给他重重一击!内线还说据可靠消息,过几天组织部就要将材料移交纪委,到时不仅朱正阳政治生命基本结束,也等于给大力培养并不惜为他背书的方晟一记响亮的耳光。 缺少朱正阳,方晟在三滩镇影响至少削弱三分之一。 原本陈建冬的计划是直接干掉方晟,不料这小子精明得很,似乎识破杜雅珍的借口,第二天就买了台洗衣机放到宿舍,此后杜雅珍脸皮再厚也不意思随便敲门。况且赵尧尧每个周末准点到三滩镇,磨蹭到周一早上才回城,杜雅珍根本没机会下手。 反复权衡之下,侯明授意杜雅珍转移目标,重点进攻朱正阳。事有凑巧,那段时间朱正阳连续几周不回家,全程陪同风电专家组。白天在海滩上到处跑,晚上闲得没事,便打打牌,聊聊天,一来二去对上了眼。 侯明心机很深,一把好牌捏在手里迟迟不出——他知道以方晟在三滩镇的威望,有能力迅速将事态平息,直等到组织部考察人员过来谈话,才私下串通接到通知的人,猝然一击! 有群众反映,女方主动承认,看你朱正阳往哪里逃! 席间两人还密议下一步如何对付方晟,是趁赵尧尧不在黄海继续施展美人计,还是寻找工作中的漏洞,给予他致命一击。然而方晟仿佛是浑身长满刺的刺猬,好像找不到下嘴的机会。 要是他在县城多好,不出一周肯定弄死他!陈建冬恨恨道。 侯明击掌道好主意,不如叫你爸想办法调他进城,随便找个清水衙门当副局长,然后慢慢折磨。 唉,老头子想过,但眼下不行,沿海观光带的事必须由他做,等一期工程结束再说吧。 想到朱正阳接受纪委调查时如丧考妣的模样,再想到方晟痛不欲生的表情,两人越发兴奋,推杯换盏喝个不停,最后全都趴到桌上不醒人事。 宿醉严重,周四上午侯明将近十点钟才赶到办公室,随即被叫到方晟那边。 方晟沉着脸说:“瞧你满身酒气的样子,哪里象镇领导干部?要我复述公务员禁酒令么?” 妈的,你心情找我的碴干嘛? 侯明心里暗骂,却满脸堆笑道:“昨晚朋友太热情,不小心多喝了几杯,以后不会了。” “要注意影响,”方晟轻轻揭过此事,转而道,“是这样,今天我跟肖镇长、秦镇长他们分头到搬迁地点做工作,你留在镇里值班,有什么事及时通气。” “好,好。”侯明想到一整天没人管,能为所欲为,乐开了花。 交待完事项,方晟带着楚中林等人离开,连侯明的相好谈素娟都被抽下去,整个镇大院空荡荡的。侯明耐着性子处理会儿公事,按要求找几个部门了解下情况,装模作样作出指示,快到中午时发了条短信: 饭后到我宿舍。 吃完饭他故意将宿舍留了条缝,半躺在床头等。没多会儿,一条纤细的人影闪进来,带着香气扑到他身上。 “小浪蹄子,别把大爷的命根子压断了。”他亲昵地骂道。 来人正是杜雅珍。 她伸进被窝掏了一把,笑道:“状态不错哟,要不要先来一发?” “嘿嘿嘿,这几天朱正阳没把你喂饱?” 提到朱正阳,杜雅珍眉头一蹙,道:“那件事一旦闹开,我在三滩镇的名声算是毁了,你可得说话算数,尽快把我调到黄桐镇。” 她父母亲住在黄桐镇,杜雅珍离婚后对再度成家也冷了心,只想和父母一起住,侯明就是以此作为交换条件,让她引诱方晟和朱正阳。乡镇之间调动,说难就难,说容易也容易,陈建冬事先就做好安排,到时请陈冒俊出面打个招呼,实在不行先借用。 “没事,包在我身上!”侯明大包大揽,顺手将她拖进被窝,涎笑道,“去了黄桐镇,到时我想你怎么办?” “不是路过吗?打一枪再走。” “哼,打两枪才够!” 他狞笑道,双手开始不安分起来,杜雅珍天生放荡,稍加挑逗便呻吟声不绝,气喘吁吁搂住他脖子不放。 侯明见时机成熟,跨枪上马,两人早已轻车熟路,自然一番云雨。 正在癫狂之际,门陡地被打开,一条人影冲进去掀掉被子,指着两人骂道: “奸夫**,大白天就敢干好事!” 来人竟是上午刚抽调到搬迁地点的谈素娟! 侯明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哀求道:“快关门,别闹出动静!” “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老娘跟你真是瞎了眼!”谈素娟鄙视道,“要说动静,今儿个可不小呢。” 说着外面两名警察冲进来,二话不说扔掉被子和两人衣服并拍照,杜雅珍羞得将头钻进枕头下,侯明连连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谈素娟见两人赤身裸体的狼狈样,忍不住上前又是咬又是打,警察只在旁边笑着看热闹,并不阻止。 厮打中杜雅珍被推落到床下,失声痛哭;侯明被拧得青一块紫一块,头发也被揪掉一绺,脸面丢到极点。 见他们闹够了,一名警察将谈素娟拖出去,另一名警察掂掂相机,道: “证据都在这里,穿好衣服去方镇长办公室!” 说罢转身离开。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除非白痴才不明白中了圈套。侯明唉声叹气套好衣服,又劝杜雅珍赶紧回宿舍,坐在床边连抽两根烟,这才慢吞吞过去。 方晟也在办公室抽烟,屋子里烟雾缭绕,见侯明进来也不说话,目不转睛看着他。 侯明毕竟心虚,低头说:“方镇长,我错了。” “错在哪里?” “不该……跟杜雅珍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 “还有呢?” 妈的,你在折磨劳资! 侯明不得不承认:“还有谈素娟……” “继续说。”方晟不露声色。 侯明一怔:“没了,我,我就跟她俩……” 方晟面露嘲讽:“不想重点谈谈杜雅珍吗?” 完了!原来这家伙猜到我做的手脚,特意设圈套打击报复!侯明心里那个后悔啊,眼看胜利在握,为什么管不住自己呢? 他强若镇定:“重点?我不明白方镇长在说什么。” “如果这个态度,明天上午去纪委报到!” 方晟说着起身往外走,侯明赶紧拉住他衣角:“方镇长,方镇长,有什么条件可以谈,可以谈。” “侯明,我可把话撂这儿,你跟杜雅珍是被当场捉奸,这凭这一点你老子都没辙!我能损失什么?有捉奸照片,杜雅珍说的话有多大可信度?别忘了我还有谈素娟那张牌,到最后朱正阳顶多背个处分罢了,你呢?” 侯明卟嗵跪下了,涕泪交加:“我错了,方镇长,我真的错了。只要保全我的声誉,你叫我干啥就干啥,决不打折扣!” “整件事谁策划的?” “陈建冬。”侯明面不改色先把幕后指使出卖了。 “第一目标是谁?” “就是……你,后来不行才找朱正阳。” “考察谈话时是你搞的鬼?” “我收买了两个人举报朱正阳,并关照杜雅珍承认跟他有不正当关系。” “什么交换条件?” “调她去黄桐镇。” 方晟眯着眼:“接下来知道怎么做?” 侯明心里那个窝囊,憋了半天道:“我叫杜雅珍和那两个人主动写材料,承认诬陷朱正阳,目的在于阻止他提拔。” “这件事总得有个牵头吧?” 侯明欲哭无泪,一咬牙道:“我,明天我带他们仨去组织部!” 他心里何尝不知道这一来等于主动承认自己是策划者,又跟陈建冬彻底决裂,可眼下保命第一,顾不得其它。 方晟点燃一支烟,悠悠道:“你爽快,我也表个态,若摆平此事,今天的事至此为止,绝不会扩散。杜雅珍我负责善后,谈素娟你负责安抚,就这样。” “那,那……”侯明结结巴巴问,“那照片呢?” 方晟笑了笑,在侯明眼里笑得格外狰狞:“先放我这儿,留个纪念。” 侯明昂起头:“方镇长,那就不够意思了,一码换一码,以后两不相欠,你不可以给我埋个炸弹。” “侯明,我已经很够意思,要是受骗的不是朱正阳而是我,你跟陈建冬会轻易放手?说到底你才是陈建冬埋在我身边的炸弹,我能不提防点?” “唉,”侯明无精打采道,“随便你,反正明天我在组织部一亮相,跟陈建冬之间也完蛋了。” 方晟挥挥手:“抓紧时间,材料要写得透彻点,真实剖析内心活动,下班前交给朱正阳审查!” “啊!”侯明又一次被方晟神出鬼出的手段震住了。 第62章 面临选择 周五上午,侯明带着杜雅珍等三人到组织部,找黄秋部长承认考察期间存在虚构事实、诬陷考察对象,试图阻止朱正阳提拔的错误。 侯明在谈话中承认,由于部分镇干部和办事员主观上漠视组织纪律,客观上以个人好恶作为评价考察对象的标准,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从而误导组织对考察对象的观感,影响了干部提拔任用。侯明表示今后要加强思想教育,严肃工作作风,坚决杜绝类似问题再次发生。 黄秋认为,每当干部考察时就掀起所谓揭盖子、挖黑材料之风,本身就是极不健康、严重影响组织纪律的行为,对此有关部门要严肃追究当事人责任,决不姑息。不过知错能改,主动向组织承认错误,同样令人欣慰,说明个别同志本质是好的,只是一时糊涂,在错误的时间说了错误的话,改了就好,改了还是同志。同时三滩镇也要加强党建工作,纯洁干部队伍,确保合适的干部任用到合适的岗位。 之后负责考察的干部重新与杜雅珍等三人谈话,并将之前的谈话记录以及承认错误的说明材料附在后面。 为缩小影响,组织部特意隔了两个月才到三滩镇宣布任免决定: 秦副镇长改任三滩镇组织委员; 朱正阳提拔为三滩镇副镇长,分管工业经济、项目、安全生产、招商、统计、科技工作; 楚中林任镇长助理,正股级待遇,主抓村镇企业改制等工作。 三滩镇上下都很清楚,楚中林就是下一个朱正阳,提拔副镇长毫无悬念。但领导班子里谁会出去给楚中林腾位置呢,接下来轮到张丰扬、肖远山等人发愁了,离开三滩镇没问题,反正不可能有比它更差的乡镇,关键是有没有好位置。 虽说成功上位,有关朱正阳生活作风问题却不可避免地流传出去。 三滩镇这边没问题,方晟和侯明联手将事态控制在最小范围。负责捉奸并拍照的警察是严华杰和一名心腹,杜雅珍的事方晟特意给黄桐镇那边打电话,镇书记齐志建在县里开会时与他有过短暂交流,彼此觉得对脾气,爽快地答应先借用,正式调动手续择机再办。至于谈素娟则调到经发办,算是封口费。 组织部那边黄秋三申五令不准泄露,恪于组织纪律和原则,经验丰富的组织干部们不可能轻易传出去。 想来想去只有陈建冬,尽管侯明事先托人退回一万块钱,陈建冬哪咽得下这口恶气,打电话将他骂得狗血喷头。故意散布朱正阳的事,虽无妨大局,至少能给他添点堵,陈建冬从来不会错过恶心对手的机会。 事实上朱正阳也遭到老婆空前力度的惩罚,跪搓衣板、包揽所有家务、全身上下拧得没一处完整已是常规手段,若非楚中林老婆提醒他毕竟已是副科级干部,还有更残暴的招儿。 两个老婆暗下商量,跟着方晟固然是走对了,以后提拔也不在话下,但方晟本身就是招风惹蝶的角色,赵尧尧和白翎明争暗斗的事县城无所不知,据说还闹到省城。跟在他后面,生活作风难免不出问题,因此商定出台具体监控措施: 不管工作多忙,每周起码回家两次;每次晚上、早上各交一次公粮,如果休息两天以上酌情增加,让他们精疲力竭到三滩镇上班,看到美女也有心无力。 说是甜蜜的折磨也好,残酷的考验也罢,总之方晟到人事局报到那天,晚上一起吃饭的五个人,已有两个副科级,一个正股级,而程庚明和肖翔的提拔也指日可待,因为满意于沿海观光带对接工作进度,韩书记同意解决部分同志的待遇问题。 隔了很长时间,大概有两三个月,方晟才私下问朱正阳,你老婆长得还算可以,为什么被杜雅珍拖下水。 这时朱正阳已能毫无愧色地讨论此事,当下诡秘地说你还是童男子吧?女人跟女人是不同的,个中滋味只有尝过才知道,嘿嘿嘿。 方晟更好奇,说难道杜雅珍有什么绝活,或者是书上所说的名器? 朱正阳只是笑,过了半晌才说这种事没法用言语表达,除非自己试一试。 方晟骂道要真想试我会把她调到黄桐?妈的真小气,得了便宜还不肯分享! 朱正阳给他出主意,说赵尧尧不在身边,白小姐有空啊,不如找她…… 去你的! 方晟重重捶了他一拳,心里却想:白翎好久没消息了,正忙什么? 连续几个月,白翎忙得焦头烂额,吃住都在专案组,根本没时间和方晟通电话。 关于对御龙全面监视,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它跟个别县领导、官二代、双涂、秦丰和风正有神秘而数额庞大的资金往来。其运作模式是: 县领导和官二代以现金方式对御龙注入资金; 御龙在县领导的庇护下优先得到工程、各类项目和优惠政策; 御龙将赚到钱的一部分通过现金方式分给县领导和官二代;另一部分由御龙通过双涂、秦丰和风正之间千丝万缕的洗钱网络,将钱洗白。 更复杂的是,御龙本身也是洗钱网络的一部分,而县领导和官二代得到现金分红后,再度投资御龙,也为侦查增加了难度。 专案组重点监听汪宇顺的手机,然而不知是他反侦查能力强,还是董事长身份只是幌子,每天十个电话至少七个是吃喝玩乐,剩下也只是会议通知、文件需要签字等琐事,几乎没人向他回报工作。 难道权力分散在御龙七个副总手里?继续监听副总的手机,通话内容虽然涉及到具体事务,但并无敏感信息,而且七个副总的确各管一块,相互没有交集。 监听范围扩大到中层干部,依然没有线索,好像就是一个很正常的企业在很正常地运转,仅此而已。 邱组长沉思后作出判断,御龙肯定有一个隐密而强大的系统传递信息,凡涉及敏感操作的一律不在电话里交流,而是通过系统进行。 老黄质疑说办公室安装系统很正常,可万一下班时间有紧急情况怎么办?家里也安装系统?那岂不是容易泄密? 对此白翎有过研究,胸有成竹说不会泄密,因为系统安装在各人手机里,有双重密码和短信验证,相当于移动办公平台。平台权限根据每个人职务、业务范围有严格的设置,即使黑入系统,只有查看权限内数据。 就是说如果要了解整个御龙的情况,除非把汪宇顺的手机弄到手?小李问。 邱组长说前提是汪宇顺握有实权。 算起来专案组已对御龙监视了大半年,竟连它内部权力分配都没弄清,想想有点气馁。 小组成员们默默想了一阵,白翎说一不做二不休,同时抓捕汪宇顺和一个副总,能搞多少情报是多少! 你觉得选择哪个副总?老黄问。 御龙旗下分七大块:房地产、餐饮、宾馆、建筑、超市、浴城和其它类(包括网吧、弹子房、台球室、保龄球馆、游泳池等)。 白翎道:“发生额最大最频率的肯定是房地产,但我觉得目标太大,御龙反而会很谨慎,相比之下其它类产业纷繁复杂,网点密布,现金交易频繁,便于洗钱和资金出入。” 邱组长沉吟道:“那样一来等于暴露我们的侦查方向,从暗地转为公开,会不会影响整体布局……” 因为十处不止黄海一个专案组,同时在全省撒开大网,牵一发而系全身,贸然行动也可能影响其它组侦查工作。这也是邱组长一直瞻前顾后,放不开手脚的原因。 白翎早就被磨蹭得不耐烦,想摩拳擦掌大干一场,遂道:“抓住他们后连夜押送到省城,就算对方怀疑我们咬死不承认,能拿专案组奈何?” 邱组长笑道:“得,无赖手段都使出来了。”话虽如此,提议蛮对他的脾气,干他们这一行必须要有霸气。 听组长松了口,白翎等人开始讨论抓捕方案,最后决定小顾和老黄负责汪宇顺,白翎和小李负责其它类业务的副总王俊。 汪宇顺作息时间很有规律,准点上下班,晚饭后围着自家别墅绕十五圈,风雨无阻,始终有保镖跟随,然后或者陪爱人看电视,或者在书房练书法,十一点半准时睡觉。 老黄打算凌晨一点半动手,为防止走漏风声,白翎组也要同时行动。 但王俊与汪宇顺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他有五个情妇,每周轮流在她们中间周旋,而且嗜酒嗜赌,几乎每晚都有酒宴,喝得醉熏熏再玩几圈麻将,然后随便跑到任意一个情妇家呼呼大睡。 由于他找哪个情妇是临时起意,毫无规律可言,这给白翎的预判造成麻烦。加之他夜生活太丰富,总要玩到很晚才回家,有可能超过老黄选定的最佳节点。 守到晚上十点四十分,白翎决定提前动手——让严华杰率领派出所警员冲进去抓赌,她和小李混入其中,单独带走王俊。 只要严华杰把参赌人员控制到凌晨一点半,同样不会走漏风声。 第63章 步步惊心 抓赌行动前半段很顺利,严华杰和几名警员揣开房门,喝令房间里包括王俊在内的四名赌徒原地不动,双手放到后脑勺! 接着再要求赌徒们站起身贴着东墙壁站好,接受搜查,此时站在走廊的白翎和小李准备进去。 不料瞬间事情发生变化! 王俊突然反脚猛踢身边墙壁,竟踢开一扇暗门,然后迅速闪身进去。警员们一愣,白翎和小李率先反应过来,一前一后追上去。 暗门通向屋子背面的四合院,院门口居然停了辆摩托车,此时王俊展现出与中年男人不相称的矫健,飞身上车发动车子,轰鸣声中蹿出一箭之地! 小李已知行动出了岔子,边返身穿过屋子到前面开车,边紧急联系老黄。因为王俊很有可能第一时间发出警讯,老黄和小顾的行动已无意义。 摩托车怒吼着在狭窄的巷子里钻来钻去,煞是灵活,可见王俊对这一带地形之熟,而且根本没有醉意,压根不象喝了六七两酒的样子! 白翎咬紧牙关狂追不已,虽从没走过这个区域的巷子,但凭借一年多来强行记忆黄海城区地形图,很快在脑里搜索到对应地点,打电话让小李将车开到对面大街。 在巷子里绕了十几分钟,摩托车呼地冲到大街,街角处停着一辆黑不溜秋的桑塔纳,王俊快速靠过去换车,发动,十几秒后如离弦之箭飞蹿而出! 白翎喘息着四下张望,小李却没如期出现! 今晚糟了,一步失着,步步受限。白翎来不及多想,跑过去拖起王俊仍下的摩托车,紧紧缀在桑塔纳后面。 王俊似乎早有准备,毫不犹豫往县郊方向开,没多久便出了城,沿着绕城公路一路狂奔。白翎顶着凛冽寒风将速度提至最大,始终保持与桑塔纳两百米左右距离。 打电话给小李,无人接听。 再打给邱组长,接通后传来枪声。他说小李开车绕到南大街会合时遭到一辆重型卡车冲撞,身受重伤。老黄和小顾赶过去救援时被狙击,目前他也抵达现场,正与对方枪战! 邱组长还说了什么,由于风速过大、背景嘈杂,没听清楚。 至此白翎彻底明白了! 专案组的调查虽高度保密,还是被御龙察觉。王俊负责的其它类业务也确实承担相对较重的洗钱任务,因此判断专案组必定会找他。 每天喝酒打牌是做给专案组看的,不确定去某个情妇家并非临时起意,而出于防范意识。 **墙上暗门、院里的停放的摩托车、街角桑塔纳,无不说明对方早有准备,小李遭遇的重型卡车也非偶然,而是设计好的陷阱! 好险呐,幸亏小李第一时间让老黄取消行动,否则汪宇顺家肯定也有伏击! 桑塔纳来到黄桐镇后绕了大圈又折回,一直向北开了三十多公里。白翎脸、手、脚已冻得麻木,完全凭意志坚持。她知道今天行动一败涂地,唯有抓到王俊才能扭回局势。 乡镇公路四下黑咕弄咚,仅凭车灯辨别方向。白翎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车子快没油了!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农村荒野,别说加油站,想找个农户家都难! 白翎打量四周,突然发现道路两侧全是黑乎乎的树木,原来不知不觉已开到沿海观光带区域的护堤林。 当下打给方晟,要求他立即开车赶过来!方晟还没睡觉,听出事态严重,没问原因便一口答应。 白翎的设想是最好能在汽油耗尽前遇到方晟换车,继续抓捕王俊,运气不好的话好歹搭他的车回去,总比一个人在荒野过夜强。 沿海公路还没成形,地面坑坑洼洼,两人都放慢速度。王俊似乎在寻找什么,没有继续向前,而是不断地兜圈子。白翎正中下怀,希望方晟越快越好。 桑塔纳陡地停住,但没关发动机,静静地如一头黑兽伏在小土坡边。 白翎谨慎地下车,打开手枪保险,先观察四下环境后一点一点地靠上前。王俊始终在车里不动,不知搞什么名堂。 白翎离桑塔纳愈来愈近,200米,150米,120米,100米…… 这时手机蓦地响起,里面传来方晟焦急地声音:“我到了,你在哪里?” “夹子沟向东……” 话没说完她陡生警兆,身体机敏地向下一沉,“啪”,手机被打飞到十几米远,发出一股焦味。 狙击手! 那个可怕的职业狙击手! 白翎趴在地上遍体生凉,想想觉得后怕:原来王俊先到黄桐镇,再在海边兜圈子并非闲得无聊,而是等狙击手赶到! 桑塔纳停住,说明狙击手已经就位,躲在黑暗中等着给她致命一枪。幸好关键时候方晟打来电话,狙击手担心情况有变提前开枪,她却凭实战中养成的对危险的直觉逃过一劫。 桑塔纳有人下车,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白翎瞪大眼,原来并非王俊一个人,车里提前埋伏了四个杀手! 四人下车后立即散开,成散兵型步步朝白翎逼近! 白翎稍稍一动,立即枪声大作,火力交叉封堵住她的退路。她冒险回了两枪,使对方攻击一缓,趁机滚到相对安全的地带。 若仅仅四个杀手,白翎有足够信心对付,但最大的隐患是藏在暗处,有高倍瞄准镜、夜视仪甚至热感红外仪的职业狙击手。 对方策略也一目了然:利用四名杀手逼白翎不断移动,给狙击手制造开枪机会。 双方僵持片刻,杀手们又半弓着腰向前突进,白翎不得不开枪阻击,枪战中胸腹露出空档,被狙击手一枪击中! 饶是她穿了防弹枪,还是被冲击力强、杀伤力大的狙击子弹震得打了两个滚,若非意志坚强差点晕过去,一口血涌到嗓子眼差点喷出来,全身上下剧痛不已,手指颤抖着竟抬不起枪。 老娘今天真要战死在这里?太憋屈了! 杀手们似乎知道她身受重创,蠢蠢欲动一番后加快推进速度。白翎眼看双方只剩几十米,苦笑着拉开衣领暗口,里面有颗能在两秒钟内断气的毒丸! 死也要死得悲壮,不能倒在敌人枪口下! 这时右前方猛地传来巨大的马达轰鸣声,方晟开着丰田高速冲到她身边,喝道: “快上车!” 白翎挣扎起全身力量,连爬带拉上了车,方晟随即沿护堤林向北开去。 “啪、啪”,两颗子弹分别击中左后视镜和驾驶座后侧窗户。 “你好像捅了马蜂窝?”他沉声道。 “快,扶我下车……”她声音微弱,“不能开车,不,不然等着挨枪……” 以狙击手的枪法,可以在移动中命中目标,只是需要多打几枪而已。方晟驾驶技术本来就不高,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方晟知道此刻来不得半点迟疑,当即停车,扶着她快步往树林里走。走了二十多米,他掏出手机要报警。 “趴下!”白翎用力一拉,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与此同时,“啪”,他的手机被打得粉碎。 “快走!” 白翎气息更加微弱,方晟被刚才一枪吓得魂飞魄散,暗想这丫头确实玩的要命的勾当,居然能活到今天真不容易。 接下来方晟连拖带拽,继续往林子深处逃,途中四名杀手在后面连连开枪,使方晟体会到枪林弹雨的感觉。白翎也胡乱开了两枪,主要起吓阻作用,令对方不敢过于冒进。 但第二枪又被狙击手捕捉到机会,一枪打在她后背! “哇”,白翎喷出一大口鲜血,手枪无力滑地,全身筋骨酥软,半点力气都抬不起了。 方晟索性将她背起,提气大步往密林里钻。白翎在他背上昏沉沉好一会儿才醒过神,道: “放下……我,他们……只,只要我的命……” “闭嘴!” 方晟专挑荆棘密布、杂草丛生的地方走,跌跌绊绊行了十几分钟,边擦汗边开玩笑道: “平时看你身材不错,没想到挺沉。” “唉,你还是……” 白翎正准备说服他一个人跑,蓦地两人同时看到前方有个黑呼呼的东西拦着,赫然竟是上次干了一架的巨蟒! 月光下巨蟒“呼”地昂起头,粗大的颈部又一张一合,血红色蛇信不断吞吐,一付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白翎轻声道:“别怕,向前走两步!” 方晟胆战心惊迈了两步,奇迹出现了:它居然将整个身子向后一缩,乖乖为两人让开道。 方晟欣喜若狂,赶紧快步通过蟒门关。 “它有记忆,知道……是我们,我们的手下败将,不敢……再战,”白翎轻舒口气,“还不错,能为我们争取……十分钟,快跑……” 方晟苦笑:“我也快没劲了。” 再往深处走了近半小时,方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找个平坦的草地一头栽倒,道:“死就死吧,实在挪不动了。” 这时后方传来密集的枪声,八成狙击手和杀手们在跟巨蟒死掐! 白翎倚在树根上,目光晶莹,气息平缓了不少:“听我说,歇会儿赶紧跑,我是他们的目标,跟你无关。” 方晟看着她,平静地说:“如果方晟是那种人,我们会成为朋友?” 第64章 难以启齿 白翎内疚地说:“今晚我错得离谱,一再低估了对手的阴险,把你也拖入危险境地,我真是……唉,总改不了毛躁粗心,我死有余辜!” “哪有这样骂自己?”方晟失笑道,“等我缓过劲来继续走,林子这么大,累死他们。” 她摇摇头:“跑不掉了,我知道。他们都是很有经验的杀手,又早有准备,肯定携带了专业跟踪设备,况且个个体力充沛,精于实战,你玩不过他们。” “那我们只能坐着等死?”方晟摸出刚才她掉落的手枪,“不如躲在暗处开枪,打一个算一个。” “你真不走?”她眼睛里有种很复杂的情绪。 “留颗子弹给我!” 白翎长长吁了口气,仿佛霎时作出重大决定,然后从衣领里捏出一颗毒丸默默递过去: “关键时候吞下去,入喉即化,两秒钟气绝身亡。” 方晟接过来仔细打量一番,道:“原来死是如此简单。” “其实你可以不死,这件事跟你没半点关系,赵尧尧一年后会和你团聚,幸福生活遥遥可期。” “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我就是不能把你孤零零扔在这里,否则一辈子不会心安。” 远处还有零星枪声,说明那帮人与巨蟒交战仍未结束。 白翎深深吸口气:“方晟,坐到我身边。” 方晟不解地看看她,依言而为,道:“这会儿我能背你再跑段路……” 她阻止他说下去,道:“即使他们杀死那条巨蟒,也会耗费很大力气,应该原地休息十分钟,然后边搜索边前进,找到这里估计得四五十分钟……” “那我们还有生机……” 她捂住他的嘴,温柔地说:“听着,我没有一点力气,你背我也跑不远,今夜估计难逃一死……你是真的对我好,所以在临死前,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方晟从未见过她这样心灰意冷,肯定是两发狙击子弹造成重创,使她产生无力回天之感,遂道:“你说,我答应。” “帮我脱掉衣服。” 这是什么要求?方晟没多想,从外套脱到毛衣,剩下内衣时停住,看着她。 “继续脱。” 方晟怔怔道:“再,再脱就没有了……” 她语气从未有过地绵软,低低地说:“我想在生命结束前,和……和你好一次……” 说到这里她害羞得满脸通红,头几乎要垂到胸口。 方晟完全呆住了。这个“好”跟刚才的“好”意思迥然不同,他一时都没转过弯来: 在强敌环伺,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时刻,她居然提出这个要求! 见他懵懂的模样,她卟哧一笑:“你是处男?” 其实不是。早在大学他就与周小容偷尝过禁果,大概有两年时间,但此时似乎不是回首往事的时候,他说: “是。” “我也是处……女……”她眼中闪过期冀,“我想体验完整的人生后从容赴死,你觉得呢?” 方晟第一反应是很不道德,既对不起赵尧尧,也对不起白翎。赵尧尧是他的未婚妻,却至今保持克制,白翎顶多算他的普通朋友,却发生关系,不是胡闹么? 可又想,顶多再隔一个小时就告别人世了,荒唐一点算什么?何况是白翎生前的最后一个要求,哪有硬着心肠拒绝的道理。 遂道:“你不后悔?” 白翎俏皮地反问:“后悔又能如何?下地狱找你打架?” 方晟暗叹一声,慢慢解开她的裤子,笑道:“幸好我还有点力气,不然两人只能躺着讨论这件事了……” 她感觉到衣裤被逐渐褪掉,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女孩,羞得紧闭眼睛,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连天上的月亮都仿佛感受到她的羞涩,一头躲进厚厚的云层,天地间漆黑一团。黑暗中突然传出一声短促的叫声,然后悄无声息,再然后有低低的喘息声和呻吟声,最后又寂静无声。 月亮慢慢穿出云层,只见她如一团棉花蜷缩在他怀里,他则紧紧搂在她腰间,贴得象一个人。 他替她拭掉额头上的汗珠,轻笑道:“你负伤都没这么紧张。” 她含羞咬了他一口,问:“他们快来了吧?”刚才全身心投入,浑然忘了面临的危险。 “嗯,大概是,不过心愿已偿,一切都无所谓了。” 她瞪他一眼:“那还不快点帮我穿好衣服!” 方晟一想也是,倒在敌人枪下与偷情而死,性质不同,连忙手忙脚乱替她套上衣裤。 就在两人认为必死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爆裂的枪声,起初只有几个火力点,随即迅速增加到十多个,其中虽夹杂着狙击步枪有节奏的“啪啪”声,但明显被外围强大的火力所压制,双方快速移动交战地点,然后越走越远。 “怎么回事?”方晟听不懂枪声蕴含的意思,呆呆问。 白翎却听明白,雀跃道:“救兵来了!肯定邱组长迟迟得不到我的消息,又打不通电话,遂根据手机定位到护堤林,带大批人马赶过来营救!” “是吗?”方晟立即开心无比,笑道,“那条巨蟒有效拖延他们的追踪,救了我俩的命啊!啊——” 他突然想到一个无比尴尬的问题,白翎也醒悟过来! 既然没死,两人刚才的“好”算什么回事? 白翎好端端的完壁之躯被他破了,却是普通朋友身份,恐怕不符合道义吧?方晟呆呆发愣,难道要硬着心肠回拒赵尧尧,对白翎负责?可赵尧尧有什么错? 然而白翎却想得更多。 首先在心里骂了赵尧尧一千遍“心机婊”!不错,她可以要求方晟对自己负责,但赵尧尧和他订婚在先,而且自己居然主动送上门,当了该死的证婚人! 证婚人身份将成为她的枷锁,紧紧套牢直到永远! 白翎出身于军人家庭,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严守承诺,只要自己答应过事绝对不可以反悔,因此证婚人就意味着自己对两人订婚的认可,同时也是不得破坏两人关系的承诺。 其次她其实不可以跟方晟结婚,关于那桩娃娃亲,她只跟方晟说了一半,其实重点不是她跟那个男孩的反对,偌大的两个家族岂会把他们的意见放在心上?关键是娃娃亲固然不能退,可也不能结! 因为这两个家族实力都强大得可怕,一旦联亲将打破某种均衡,严重影响大局!无论哪股势力,无论哪个派别,都不愿见到一个无法制约的联合体,因此娃娃亲只能悬在半空。 这就意味着白翎和那个男孩身负微妙的制衡作用,也许这辈子都得保持单身。 还有就是她此时无颜面对方晟。他没有诱惑或强迫她,而是应她的强烈要求才“好”了一场,如果自己翻脸非要人家负责,岂不是很无耻?赵尧尧跟他那么久,那么黏,仍守住最后防线,相比之下自己是不是太……那个什么荡?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都没有说话。外围枪声还在持续中,但明显稀了下来,狙击步枪的声音基本听不到了,不知是中弹而亡,还是突出重围。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白翎红着脸道,“你先说。” “我很抱歉,虽然刚才情况特殊,但我还是不应该……”方晟沉痛地说,“这件事我会如实告诉尧尧,由她……” 没等他说完,白翎恨恨踹了他一脚,道:“还嫌我不够丢人,说给她笑话?” “那……” “今晚的事既然不该发生,那就没有发生。” 就这么轻描淡写算了?方晟难以置信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邱组长等人在林子外用高音喇叭呼叫,两人匆匆整理衣服,白翎虽恢复了一点但依然浑身无力,加之“好”过之后难免有些疼痛,在他搀扶下一瘸一拐往外走,一路上不知冲他白了多少次眼,心里却半是惆怅,半是甜丝丝的。 出了林子,外面沿线停了足有二十多辆警车,原来邱组长久久联系不上她,又听说护堤林一带有枪声,知道大事不妙,情急之下调集县里所有警车,刑警大队、治安大队全体出动,赶过来救援。 刚才经过激烈枪战,打死三名杀手,狙击手和一名杀手驾车强行突围,目前县里已布下数道防线沿途拦截。警方在野草丛里发现王俊的尸体,估计杀手们见突围无望,按照指令将他灭口。 见白翎搭在方晟肩上虚弱地走出林子,邱组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她身份特殊,背后有令人震惊的势力,哪怕今晚全歼敌人,她只要伤半根毫毛就算重大失败,他无法对上级交待。 问清委实,邱组长紧握方晟的手连说感谢,要求手下负责修车,并将他送回三滩镇,同时簇拥英雄般把白翎抬上救护车。 车上老黄发现她裤子上有血渍,紧张地问是不是受了枪伤。她立即想到“好”的时候衣裤垫在下面,羞得要晕过去,连忙说是蛇血,没有负伤。心里却决定这套衣裤不洗,永远珍藏,作为方晟的犯罪证据! 途中才知道小李被重型卡车冲撞瞬间,凭敏捷的身手跳出窗外,但由于冲击力太大,断掉数根肋骨,小腿也重度骨折。卡车司机和两名杀手试图上前补枪,小李倚靠角落回击,支撑到老黄和小顾赶来后才昏倒。 专案组都知道,经过今晚一役,案情已从幕后走到前台,双方的较量将更加白热化! 第65章 省城压力 白翎躺在医院里足足休养了十天才恢复元气,期间方晟很正式地看望过几次,带着鲜花和营养品,象模象样地说些场面话。她听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不过出院后或许是做贼心虚,她没敢立即跑到三滩镇,隔了十多天才挑了个下雨天晚上开车过去,到快捷酒店住下后打电话叫他。方晟来到酒店不由啼笑皆非,大概是巧合吧,她住的居然就是赵尧尧每次住的房间。 白翎非说上次他“好”得不好,让她感觉很疼,有可能留下终生阴影,要他弥补。其实男女之间有过第一次,无法避免第二次乃至更多。方晟自然不会拒绝,这回双方在很放松的情况心情舒畅地“好”了个痛快。 事毕,方晟又开始内疚,刚才还跟赵尧尧短信甜言蜜语得没完,转眼间却跟白翎上床,在道德上是否站得住脚?以后赵尧尧从香港回来怎么办? 白翎才不管这些,懒洋洋躺在他怀里很开心地笑,然后问:“跟我之前你真是处男?” “嗯。” “总觉得不象……” “哪里不象?”他调笑道。 “说不清楚,只是感觉。” 女人的直觉太准了,准得令人恐怖。手里抚摸着她坚实光滑的**,方晟脑里突然闪过朱正阳说的话,“女人跟女人是不同的,个中滋味只有尝过才知道”,确实如此,与周小容相比,白翎给他的体验和滋味完全不同。 “对了,有件事一直想问你,那次公务员面试我表现很糟糕,为何最后关头居然上了通过名单?”两人有了这种关系,方晟自然能直截了当问。 白翎很惊讶:“这事儿你竟然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她也始终没告诉你?” “她,你是说尧尧?” 白翎叹息道:“说明她是痴情地喜欢你,根本不计回报。那次她找电话到省里,请要害人物出面疏通,因此才在名单已经确定的情况下临时撤回,换上你的名字。说实话我也托了关系,比她晚几分钟,人家说不劳你操心,方晟的名字已上名单了。你瞧,我做什么事都落后于她,这就是命。” 方晟瞬时想通前后原委。那次公务员面试,原本赵尧尧不知道自己参加,面试前一天他到县城后联系包裹的事,她也没决定暗中相助。可能在专案组几个小时折腾,面试严重受挫,给他的打击太大,因此遇到她时身心疲惫,虽强打精神说话也掩饰不了失落和难受。正因为发觉他的低沉,赵尧尧才临时决定出手吧? 再想到赵尧尧曾说过本想中断与母亲联系,后来因为两件事才恢复关系,现在回想起来一件是自己考公务员,一件是为方池宗找人做手术! 她所做的事完全一心一意为了自己! 想到这里方晟对赵尧尧的内疚情绪更加强烈,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白翎笑道:“此刻心里充满负罪感么?没事,回来好好对她就行了。” 他叹道:“那样又对不起你,唉,我真是把自己置于绝境之中。” “绝境……有点象,要我说你的婚姻问题很大。” “什么问题?” “为防止家族对付你,她有可能最终达成妥协,或许委委屈屈按他们的意愿嫁人,然后偷偷摸摸跟着你。” 方晟断然道:“不行,我宁可不当官也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她陡地竖起眉毛狠狠咬了他一口,怒道:“好一个痴情种子,那我睡在你旁边算什么?明摆着我好欺负不是?” 方晟痛得眼泪快流出来,捂又不是,揉又不是,辩解道:“你自己说没有发生……” “上次是没发生,这次不同!” “横竖你有理,痛死我了,啊唷……” 她突地笑起来:“上次我叫痛你可没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换到自己身上就顶不住了?好吧,看在你处男的份上,好歹让我领先她一局,这笔账就算了。” 方晟暗想幸亏没招出周小容。 少年贪欢,第二天早上两人早早就醒,然后又“好”了一次,白翎不敢多耽搁,简单梳洗后就开车回城。 吃早饭时见他呵欠连天,懒洋洋提不起精神,朱正阳自有耳目得知昨晚快捷酒店里停了辆吉普,心中有数却不敢多问。自己是在生活作风方面犯过错误的人,没脸敲打别人,何况方晟说得不错,没结婚的人做什么都是谈恋爱,别想找他的碴儿。 再隔两天,周末晚上白翎又来了…… 等到周一早上上班时,方晟坐在办公室快直不起腰,心想古人云得不错:酒是穿肠利剑,色是刮骨钢刀。要是身体素质差点,还真顶不住连续作战。 所以,方晟的结论是以后要锻炼好身体。 上午十点多钟,方晟突然接到县长秘书通知,说童县长让他立即过去谈工作! 村镇企业改制第三阶段工作进展顺利,风电配套企业建设如火如荼,沿海观光带对接工作正紧锣密鼓,安妮娅在省城暂无最新消息。 现在要谈什么工作?方晟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却不知几小时前,童彪也在办公室眉头紧锁,独自抽了三根烟才下决定来到韩书记办公室,开门见山说: “韩书记,我个人认为有必要调整沿海观光带领导小组人选。” “喔?” “三滩镇那边耿石涛留在省城看病,方晟书记镇长一担挑,搬迁工作又牵扯大量精力,担子过重会把他压垮,从保护年轻干部角度出发,我建议换上发改委贾银柱副主任。” “是这样啊……” 韩书记若有所思喝了口茶,脑子里已运转几千个来回。 上周五童彪还在一次会议上公开夸奖“小方镇长”,今天却主动跑过来自己打脸,说明转折点就在休息的两天里。 作为主要政治对手,韩书记很清楚童彪的底细:虽然是从省劳动厅空降,其贵人却是钱副省长——十年前钱副省长在梧湘市当市长,童彪当过他第二任秘书。钱副省长据说与政法委书记齐辉私交甚笃,而齐辉的靠山则在京都! 童彪不得不当面打自己的脸,证明是不得已而为之,可能与钱副省长甚至齐辉有关! 高高在上的省部级领导,为何自降身份打压小小的科级干部呢?其中必有玄机。 此时主动权在韩书记手里。 他可以坚决反对,让童彪暗地里跳脚,或者搬出后台来压,或者闹到常委会表决,无论什么方式,都能让县里看到自己保护嫡系的态度,以及童彪的蛮横粗暴。须知方晟是在对接工作处于僵持情况下勇挑大梁,并顺利进入下一阶段,如此话说得再漂亮,也难逃过河拆桥的意思。 但韩书记在官场跌打滚爬几十年,经历无数大风大浪,处理若干疑难杂症,早已修炼成精。老百姓想一层的事,普通干部想两层,韩书记则想四五层,要不怎么说领导总是棋高一着呢? 对于方晟,韩书记已经铁了心培养,无论在不在领导小组都无所谓——堂堂县委书记提拔干部需要理由吗?组织部那么多人是吃干饭的,不为领导分忧?但他是真的很想看看,传说中方晟在省里有后台,那位背景深不可测的白小姐,以及已飞到香港的赵小姐,还有明确表示欣赏的姜主任和更高层面的省领导,到底对方晟袒护到什么程度? 仅仅是一般关心,还是漠不关心,或是特别关心?韩书记觉得不妨将此事当作试金石。 当然省里关心方晟的程度,也会微妙影响韩书记培养他的力度。没办法,官场就是如此,一切本着切身利益。 韩书记从拿起茶杯到放下茶杯,已拿定主意,遂微笑道:“童县长处处提前想到前面啊,我只顾给年轻干部压担子,却忘了担子太重也能把人压垮,有道理,有道理,有道理……” 三个“有道理”把童彪说得老脸微红,暗想有这么讽刺人吗?有话直说!当下不便说话,点燃支香烟。 韩书记又说:“这么吧,如果仅换一个方晟没必要提交常委会,辛苦童县长出面谈谈,想必他能体谅县里的苦心。” 听到不提交党委会,童彪心里一松,但后半句又让他懊恼不已,没办法,自己惹的麻烦自己收拾,量方晟也没办法,谁叫他被省领导瞄上呢? 周六晚上,童彪拎了两盒极品龙井去钱副省长家,闲谈中对方突然冒了一句:那个方晟已经是镇长,不适宜兼沿海领导小组负责人吧。 就这一句,之后钱副省长海阔天空聊得高兴,再也没提到方晟。不过童彪知道,这句话是整个晚上的“眼”,必须尽快做到位。否则领导不可能再过问,也不会含蓄地批评,但自己的官途就到此为止了。 至于钱副省长为何不待见方晟,根本不是童彪考虑的问题,有些事知道得越多越危险,自己只须尽到本分即可。 看着对面的方晟,童彪有些惭愧,微笑道:“小方镇长最近太操劳了,日渐憔悴,要注意保重身体啊。” 方晟却听得脸一红,以为县长影射他和白翎的勾当,连忙说:“不辛苦,不辛苦。” 第66章 妙手扭局 “唔,是这样……”童彪心一横,不管不顾地将刚才在韩书记办公室说的,以及后来又想的修饰性说辞讲了一遍,最后慈祥地说,“小方镇长对县里的贡献有目共睹,即使不在领导小组位置,今后在实际操作中还需要三滩镇以小方镇长为首的领导班子配合,因此不要多想,也不要误会,县里确实是从保护年轻干部角度出发,而且韩书记也是赞成的……” 一句“以小方镇长为首的领导班子”,暗示镇书记位置尽早给方晟,后面再加上“韩书记赞成”,双重杀器,显示童彪手段之圆滑稳健。 既然书记和县长已达成共识,还有何商量余地?由童县长亲自谈话是表示尊重,换普通干部,比如上次临时换掉领导小组成员,就是县委办打电话通知一下罢了。 方晟微微欠了欠身体,道:“我服从县里的安排,保证尽心尽力抓好本职工作。” 他没流露半点委屈和愤怒。 出了县长办公室,他没去找韩书记,而是直接开车回三滩镇。路上接到肖翔等人电话,他淡淡说没事,还是那句老话,大家安心工作,该有的总会有。 下午朱正阳打电话求助,说因为没谈妥搬迁补偿款,工作组被花溪村七组村民围困。 方晟立即赶到现场,只见朱正阳等三人正被手执锄头、镰刀、扁担的村民困在菜田旁边的草垛间,粗略一估足有二三十人。 方晟大声叫道:“我是镇长方晟,大家有话对我说。” 呼啦,村民们又将他围在中间,气势汹汹你一言,我一语,意思有三层:一是补偿款比夹子沟等两个村低,必须一碗水端平;二是补偿面积的计算有欠公道,村民明显吃亏;三是对镇里安置工人的方案不满意。 听完这些方晟心中有了谱,说:“首先,农田与菜田的补偿标准不同,这不是一碗水的问题,而是大碗与小碗的问题,你们要端平没道理;其次,补偿面积不单是田头丈量问题,还关系到田亩质量、受损程度等多种因素,你们说吃亏,那么你们拿个办法,我来看,只要公道合理就行!至于安置工人,这可不是大学生找工作,可以挑肥捡瘦,都一窝蜂往收入高待遇好的企业钻,稍微差点就不干,哪有这样的道理?镇里的原则是保证拆迁户有饭吃,至于你想吃得更好,你得有技术,有生产经验,有管理水平,否则让我怎么办?人家企业不是福利机构,要赚钱的,对不对?” 这么一说大部分村民平息怒火,仍有少数不依不饶,非要给个说法,否则打死也不搬。本来基本控制的局面经他们煸风点火又闹腾起来。 方晟很不高兴地一扫全场,问:“有多少人不想搬?” “我!” “我!” 唰地竖起十几只手,方晟郑重地说:“镇里充分尊重大家的意见,现在我决定,沿海观光带绕道施工,不从花溪村七组经过,因此不存在搬迁问题了,大家都回去吧。” 说罢带着朱正阳等人上车。 村民们面面相觑,都没料到方晟这样表态。搬迁对他们来说其实是件好事,闹事不过想捞更多好处,倘若绕道施工,一切将化为泡影。不知是谁带头叫道: “快拦车,我们都搬,一定搬!” 村民们将丰田车团团围住,一个个叫道:“方镇长下车吧,我们不对。” “方镇长,价格还可以商量,我们肯定会搬的。” 方晟疲惫地挥挥手:“正阳跟他们谈,我先回镇。” 途中接到爱妮娅电话,说明天带施工组到黄海,准备正式施工前的数据测量和地质勘探。方晟说我已不负责对接,待会儿发个号码,你直接跟贾主任联系。 “换人了?”爱妮娅很意外,“你主动要求,还是县里决定?” “有区别吗?” “你说呢?” 方晟揉揉眼道:“爱代表,基层工作非常复杂,有时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之我很平和地接受了这次调整,目前正在集中精力处理景区搬迁问题。” “就是说你是被迫的?” “别说得那么难听。” 爱妮娅沉默半晌:“好,我明白了。” 第二天怡冠施工组突然来到黄海,事先居然没通气。贾银柱慌里慌张捧了一大叠报表资料来到会议室,不料爱妮娅根本没问数据,连抛十几个关于建设方案的问题,重点是森林公园规划细节,贾银柱勉强答了两三个,其它只能向程庚明等人求援。 这些问题都是上次爱妮娅与方晟探讨过的,程庚明感觉她有帮方晟出气的意思,埋头假装看资料,一言不发。 果然,爱妮娅淡淡道:“贾主任功课做得不够,先回家复习几天再来。”说罢起身出了会议室。 大家以为她到旁边休息室,谁知直到中午都不见人影,吴工壮起胆子打电话一问,才知她居然已回到省城! 这下领导小组慌成一团,贾银柱立即打她的手机,不接,再打关机。 “怡冠除了爱代表还有谁负责这事?”贾银柱额头满是汗,知道今天糗大了,“是总经理吗?” 吴工说:“爱代表全权负责,总经理也管不了。” “那……” 贾银柱面如土灰坐了半个小时,耷拉着脑袋向童彪回报。童彪恨铁不成钢将他臭骂一通,说你不做足准备跟人家谈什么?你以为对接工作是谈恋爱啊?谈恋爱还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点呢! 骂归骂,问题还得解决。童彪领着贾银柱见韩书记,韩书记很意外竟卡在爱妮娅这一关,当下笑眯眯说: “还得麻烦童县长出面,一定要联系上爱代表,表明县里认真负责的态度。” 言下之意我不管了,谁弄的烂摊子谁负责。 童彪唉声叹气回到办公室,暗想爱妮娅把事情做这么绝,看来自己出面也没用,唯有找发改委! 童彪打电话找到昔日劳动厅分管副厅长,请他出面先跟发改委施处长打声招呼,然后才小心翼翼拨通施处长的电话,将目前面临的僵局说了一遍,请施处长代为协调,推进对接工作。 施处长不冷不热说:“黄海的事我听说了,怎么搞的临阵换将?沿海观光带项目是数百亿的大工程,不能视为儿戏!” “县里一直高度重视……”童彪满头大汗解释。 施处长才不管他说什么,继续道:“怡冠长期负责省里重要工程管理,经验丰富,操作严谨,多次受到省和国家嘉奖,黄海要放下架子谦虚向怡冠学习。就这样,再见。” 童彪瞠目结舌,被突然其来的闷棍打得发懵。敢情发改委已经知道爱妮娅中途回省城的事,却持支持态度,认为黄海要对此事负责! 不管怎么说,工程耽搁不起,哪怕延误一天,上级是要严厉追究县领导责任的! 童彪再打爱妮娅手机,还是不接,没办法只得发了一条态度诚恳、语气谦卑到连自己都脸红的短信,谁知如同石沉大海,对方就是不回应。 捱到傍晚,期间贾银柱不知来打探了多少次,并说工程组其它成员准备明天回省城,此时正在对接的财务组和后勤组也中止工作,说要等爱代表指示。 这不是明摆着罢工吗? 偏偏这事又怨不得任何人,只能怪自己太草率!童彪看看时间,离下班只剩十分钟,暗想不能再拖,否则明天又得耗一整天。 唉,反正早上已打脸了,不妨把右脸也送给人家打一下!童彪硬着头皮二度来到韩书记办公室,沉痛地说: “韩书记,人家不认可我们一片好心哩,怡冠那边工作停摆了。” 今天发生的事韩书记了如指掌,但假装吃惊的样子:“啊,项目工期省里专门下发红头文件的,那可耽搁不起啊童县长。” 童彪悻悻道:“我知道,可爱代表就是不接电话,发短信又不回,唉,没办法沟通……” “请发改委领导协调?” “试过,没用,”童彪当然不好意思承认吃了瘪,愁眉苦脸道,“听说财务组和后勤组都要等爱代表通知,这事……” 韩书记心里暗乐,却满脸沉重道:“是啊,临阵换将确实犯了大忌。” 童彪见他就是不表态,连骂几十声老狐狸,只得亮出底牌:“韩书记,我觉得解铃还需系铃人,要不再把方晟叫过来?” 韩书记叹了口气:“童县长啊,人家小方镇长不是泥塑菩萨,不能昨天才让他不干,今天又让他干,好像县里决策如同儿戏似的,别说他会有意见,传出去也是笑话。” 童彪一想也是,倘若方晟真撂担子不干,自己根本拿他没办法,要知道昨天是代表县领导专门找他正式谈话的。而且方晟不干,韩书记巴不得看笑话,最终自己将对影响工期负责。 “那怎么办?”童彪分寸大乱,“要不麻烦韩书记亲自出面?” 这话已带有哀求的意思了,韩书记可不是善男信女,容易动感情,他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越能提高价码,当下不慌不忙喝了口茶,道: “不好办呐,昨天县长换下他,今天书记扶他上,人家还以为书记县长搞权力斗争呢。” 第67章 相识恨晚 “那倒是,唉。” 童彪急得连连搓手,深知这事办砸了,眼下唯一办法就是作出重大让步,请韩书记挽回局面。 “韩书记,绝对不影响工期是我们的底线,只要达到这个结果,哪怕其它方面损失一点都无所谓。” 他顾不上脸面了,等于明示可以在平时争执不下的某些问题上让步。 韩书记就等他说这句话,慢吞吞拿出笔记本,翻到折起的一页道: “上次常委会搁置的税务局长人选……” 童彪眼眨都不眨:“按韩书记的意思办。” “还有教育局常务副局长……” “我同意韩书记的提名!” “另外一直争执不下的国土局党委书记……” “由顾大聪同志担任!” 说到这里暗想老子连让三城,你也该心满意足吧,胃口太大当心消化不良!果然韩书记及时合起笔记本,微笑道: “人家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恐怕送神容易请神难,今天找小方镇长谈话,他会不会闹情绪?” 童彪暗想就是怕他闹情绪我才他妈的连让三城,现在还这么说是几个意思?顺手奉上高帽一顶,道: “我相信韩书记出面,他不敢不从。” “敢不敢是一回事,服不服又是一回事。” 你绕来绕去到底想说什么?童彪被弄得快失去耐心了。幸好韩书记没让他久等,道: “恐怕要给小方镇长一点甜头吧。” “喔,那个没问题,总得让人家安心工作嘛。” 韩书记又翻开笔记本,道:“原来小方镇长是领导小组下设的办公室主任,具体负责牵头,我觉得可以提高半格,任领导小组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怎么样?” 县沿海观光带领导小组组长是韩子学,副组长童彪以及几个副县长,级别很高,如今加上方晟似乎不伦不类,不过童彪已经顾不上了,副组长就副组长,反正还是正科级,名誉而已,干嘛太认真? 忙不迭点头,严肃地说:“我认为方晟同志完全胜任副组长的工作。” 谁知韩书记还有下文:“之前小方镇长建议提拔领导小组里几位表现突出的年轻同志,组织部认为沿海观光带工作尚未正式启动,现在提拔有些操之过急,看来也得灵活处理,让人家消消气?” 对于这一点童彪更无所谓,反正是书记领导下的组织部的事,股级干部你爱提拔多少提拔多少,我才懒得管,遂认真地说: “提拔一些年轻同志更能发挥主动能动性嘛,我认为是好事!” 韩书记又一次合起笔记本,今天大获全胜,笑眯眯道:“我这就让秘书通知他过来!” 方晟天黑后才赶到县府大院,刚进办公室坐下,韩书记就说: “对接工作还得你负责,别人都不行……”他抬手阻止方晟说话,续道,“知道你很委屈,下午在童县长面前,该说的都替你说了,不该说的也替你说了,昨天的事到今晚为止,明天重振旗鼓工作,行不行?” 方晟点点头:“只要韩书记理解,我没问题。” 韩书记满意地笑了:“有这个态度就好,年轻干部要经得起摔打嘛。”接着谈了任命为副组长的事,并让他拟个提拔股级干部的名单,明天直接提交给黄秋部长。 话说到这个程度,方晟并无不满,出门后就打电话给爱妮娅,与贾银柱不同,只响了三声就接通,他只说了四个字: “我回来了。” 她淡淡道:“好,我明天上午过去。” “这件事我是不是得谢谢你?” “一切为了工作,”她顿了一下,“但如果你以私人名义请客,我不介意。” “明晚我设答谢宴。” 她踌躇片刻:“不要叫无关紧要的人。” 哪些人是无关紧要?方晟琢磨了好半天,觉得一个都不叫,就他和她。 当晚他本想住赵尧尧那儿,白翎坚决不肯,非把他拉到对面的快捷酒店——想想也是,在未婚妻家与别的女孩寻欢作乐,感觉很卑鄙。 一番云雨,白翎伏在他胸前眉开眼笑,突发奇想说:“如果我去年就跟你‘好’,她会不会就没戏了?” “你不是那么随便的女孩好吧。” “难道我现在很随便?”她又要翻脸。 方晟赶紧说:“我们是在特殊情况下发生的特殊关系,情有可缘。” 她悠悠说:“可这种感觉真的挺好,我很喜欢这个游戏……如果她回来,你怎么办?” 方晟哭丧着脸说:“别调戏良家妇男了,我都不知道如何面对。” “要不一个单日,一个双日?” 他一哆嗦:“不准开这种国际玩笑,会出人命的。”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她突然寒着脸说,“我是提醒你,哪怕她跟你结婚,你都必须平等相待,我可不是你的小老婆,更不是小三,同样是正牌女朋友——彼此拥有对方第一次,明白吗?” 方晟压根没弄懂她的逻辑,哑口无言。 她旋即补充道:“如果你俩结不了婚——这个可能性更大,那么你不准跟其他任何女孩结婚,”她浃浃眼,“当然我承诺满足你的需求,如果不够还有她。” 他无言,干脆把被子拉到脸上。白翎有异于普通女孩的体质,体力和耐力都非常棒,恢复也很快。记得大学时和周小容每次欢爱之后,周小容总是沉沉睡到天亮,然后一整天提不起精神,倘若他要求连续作战,周小容便吓得求饶,连呼“小女子难以消受”。白翎却不,不但由始至终精力充沛,还能变着花样折磨他,令方晟傍晚开车来县城时途中差点睡着。 真是野蛮女友啊,他感叹道,不过真的很带劲! 第二天早上刚上班,爱妮娅如期而至,双方在会议室见面后直接切入正题,仿佛之前没发生过风波,紧接着县里安排三辆车送工程师们去现场工作,爱妮娅则留在会议室,分别了解财务组和后勤组的对接情况。 上午方晟抽空拟出提拔名单:肖翔、程庚明,还有一位来自审计局的女同志叫邓紫芳,拟提拔副股级待遇。 方晟将名单送到组织部,黄秋已接到韩书记通知,自然一路绿灯,他甚至暗示下周就能到位。 此时方晟不知道自己周一被踢出领导小组,周二重返领导小组还升了半级的新闻已传遍大院,所有人包括陈冒俊在内都暗叹于方晟背后势力之强硬,却不知仅仅爱妮娅一个人四两拔千斤。 童彪吃这么个暗亏后大伤脸面,对方晟的印象由原来还算可以转为相当恶劣,为求钱副省长欢心,此后不得不寻找机会暗算,与陈冒俊渐渐合流,这是后话现在不提。 临近下班时白翎打电话要一起吃火锅,方晟说有接待活动,当听说是爱妮娅,白翎表现出与赵尧尧相同的警觉,说这是第二次从你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注意点,别对接到床上去。方晟说真是工作,不信我能找三十个人来作证!白翎格格笑道才不要证人,晚上到酒店让我全身检查! 当晚爱妮娅来到县郊一处僻静的农家乐,见他没叫其他人,不由表情略松,暗暗满意。方晟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海鲜:八道海鱼,四道贝类。每上一道菜,方晟便详细介绍其来历、渊源和正确的吃法,既不卖弄,又讲得恰到好处,气氛轻松而随意。爱妮娅没喝红酒,只点了蔬菜汁,在他的讲解下每道菜都品尝一点点,笑道太浪费了,明明十个人的份量非要两个人完成,这叫超负荷运转。 方晟这才举杯道:“正式表示感谢!虽说对领导小组的位置真无所谓,但中途被踢下车,总有点灰溜溜的感觉。” 爱妮娅摇头:“无所谓?言不由衷。” 方晟微笑道:“愿闻其详。” “一期工程建成后,为方便管理,要么成立景区管委会,要么成立经济开发区,无论哪块招牌,一把手肯定是副处级,这是惯例。你不承认一直在打这个算盘?” “那是全县一盘棋的大事,我这个镇长只能想想而已。” “还有个惯例,那个位置一般由前期参与工程建设的领导小组成员担任,直说吧,就是领导小组下设的办公室主任。” 方晟叹道:“真什么都瞒不过你,但对我来说存在时间不够的问题,从办事员到镇长,我已两次破格提拔,不会再有第三次了,必须老老实实做满两年镇长才能提拔为书记,然后再考虑开发区书记,可按目前规划,明年下半年一期工程即将完成,赶不上啊。” 她伸出两个指头:“两条路,一是只论正科升副处,这个时间够;二是尽快搬走镇书记,以镇长之职暂代,都是正科算什么提拔?” “别小看这半步,在乡镇干部看来有天壤之别呢。” “因此你不能总局限在乡镇角度看问题,而要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她认真地说,“我看出你是想做一番事业的人,那就必须在前进中不断调整,以全新的姿势迎接挑战。譬如黄海县无非还是经济发展和城市治理问题;梧湘市,则关系到沿海发展大战略的具体实施;而到省里,矛盾呈现复杂化和政治化,要想不断上升,击败仕途中的竞争者,必须成为能应对各种困难的多面手。” “再敬一杯,”方晟不禁叹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还有一事请教!” 第68章 新任市长 关于仕途,方晟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吐露过心迹。赵尧尧性格冷淡,对官场丝毫不感兴趣;白翎擅长拳脚功夫,不问政事;朱正阳虽私交甚笃,毕竟是上下级关系,有些话不便明说。只有在爱妮娅面前,他才有遇到知己、相识恨晚的感觉。 “你说。” 她慢斯条理吃了口菜。她说话、做事,包括吃饭,都有条不紊,态度一丝不苟,跟周小容的洒脱、赵尧尧的散慢、白翎的随意迥然不同。她仿佛瑞士生产的名表,永远精确地运转,从不犯错。 “我知道你辉煌的履历,从清华到华尔街再到省政策研究室,出色的经历有助于你直登高位,正因为此,我才奇怪此次你为何出险招帮我?”方晟道,“工程延期是负面影响极大的事,童彪输不起,你也输不起,只不过你敢赌,而他不敢罢了,我说得对不对?” 她放下筷子,拿纸巾擦擦嘴,每个动作优雅而完美,然后啜了口清茶,道:“首先跟男女之情无关。” 方晟大窘:“我不敢这么想……” “大家都知道你有女人缘,从周小容到赵尧尧,还有白翎……” 她连周小容都知道,这个世界真藏不住秘密!方晟哀叹。 她续道,“在你女朋友花名册上加一行,我不喜欢。但我的确欣赏你,因为本质上我俩是同一类人。” 这句话有些令人费解,他诧异地望着她。 “你从大学生村官起步,到公务员,连续破格提拔到现在的位置,大家都认为你后台硬,根据我调查,除了考公务员时省里有人打过招呼,两次破格提拔都符合条件,换句话说,即使上面有人,也跟你不懈努力和刻苦奋斗分不开,是吧?” “谢谢理解。” “你知道我考入清华前在哪儿?” “履历表上从清华才有记载……” “之前我是一个小山村的女孩子,家里有两个哥哥四个姐姐一个妹妹,全家的钱都拿出来供两个哥哥上学,我和妹妹只有趴在教室窗户外旁听,从一年级听到六年级……” 方晟脱口道:“现实生活中真有这等事?” “小学毕业考试时我蹲在考场门口做完试卷,老师一看成绩比考场里所有学生都高,反复劝说校长减免了我初中阶段学费,然后中考再以优异考入县高中,可学费没着落,两个哥哥都要娶媳妇,四个姐姐的嫁妆都不够,爸妈打算再把我嫁出去换笔钱回来……” “无法想象,无法想象!”方晟惊讶得无以复加。 爱妮娅一脸淡定,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无奈我只好去求校长减免学费,谁知那个畜生提了个要求,要我陪他睡觉!” 方晟拍案而起:“去告他,判个十年八年不在话下!” “就算把他告倒了,学费仍没有着落,”她冷静地说,“我一口答应,但说要等到高二,到高二又千方百计拖到高三,他忍不住了,怕到嘴的肉飞掉,有天晚自习借口找我商量贫困学生救助的事,把我诓到他宿舍,露出流氓嘴脸要硬来……” 简直象天方夜潭似的,方晟听得入神,见服务员要进来收拾碗碟忙挥手赶出去。 “……从进入高中起为防不测,我随身带有剪刀。在奋力反抗中,剪刀将他刺得鲜血直流,还扎伤了他的下体……” “活该!” “气是出了,校长也身败名裂,但在他亲戚的操纵下,我被指控故意伤害罪,严重的话要判刑坐牢,幸好随之而来的高考中我取得全省理科第一名的成绩,县里一琢磨这个荣誉来之不易,故意伤害罪当然不提了,刺伤校长的事也全面封杀,因此考入清华前我的档案一片空白,主要是不方便写,否则大家都没面子。” 方晟觉得不可思议:“后来那个校长呢?” 爱妮娅静静喝了口茶,道:“我到华尔街工作期间,托校友找了几个人把他打成瘫痪,到现在还卧床不起;他那几个诬陷我有罪的亲戚也遭到相应惩罚。当然一切当然跟我没关系,我在美国。” “干得漂亮,换我也这么办。”方晟赞道。 “所以我说我俩是同一类人,一是凭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向上走,二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手段,但又坚持自己的底线,三是想做一番事业,而非纯粹功利心,”她看着他,眼睛明亮锐利,“因此我当你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至少在黄海期间。” “多谢的话太多,再提就俗了,我只能说以后若有需要的时候尽管开口,我将全力而为。” “这是承诺?” “对,我的承诺。” 她头一次举起茶杯:“好,为我们精诚合作干杯。” 回到快捷酒店,白翎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机,见他竟没有酒气反倒很奇怪,盘问之下才知所谓接待活动只有两个人,不由醋意大发,非要他详细交待谈话内容。方晟自然不可能泄露爱妮娅的隐私,便将森林公园建设方案说了一遍,反正几十页纸内容他能倒背如流,说三四小时也不在话下。白翎越听越没劲,说暂且信你一回,但警告你这种暧昧的晚餐不准再有下次,否则偷拍下来发给她,让她独自在香港伤心。 好好好,不会有下次。方晟连忙答应。 白翎笑眯眯道去冲个澡,准备接受检查,看你晚上除了聊天其它到底干了什么。 结果晚上检查了两次,方晟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躺着一动不动。白翎奇怪地说网上传闻有一夜七次郎,到底怎么修炼成的?方晟软弱无力说你把一个成年男子关两年,出来能一夜十次郎,可俗话说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你让他们连续作战试试。 白翎笑道高强度下连续作战正是我军追求的战术目标啊。 方晟索性不说话。 白翎又挑逗说明早来个晨练? 方晟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要让你跪地求饶! 第二天早上果真晨练了一回,而号称要高强度下连续作战的白翎居然大喊吃不消,然后不肯起床,要多睡两小时去上班。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尽管方晟打了个胜仗,可上班时有昏昏欲睡之感。遂厚着脸皮向爱妮娅要了袋咖啡,还别说,她的咖啡比黄海最高档咖啡厅的都香,口感说不出的浓郁和丝滑。 “正宗巴西出产,不是国际知名品牌,小众但很实惠。”看出他的诧异,爱妮娅说。 “国内买不到吧?” “华尔街朋友送的,每年寄两箱,足够慢慢喝,”她难得不谈工作,“华尔街的金融家和资本大鳄们办公室通常有两种咖啡,一是招待客人的,都用响当当国际名牌,让客人觉得很有面子,一是自己办公时喝,就是这类没名气、口感出众的咖啡。” 方晟笑道:“听说华尔街都在买某个品牌,就算藉藉无名价格也会水涨船高吧?” “今年的价格已比当初我在华尔街时涨了两倍,不过依然很便宜,”她话锋一转,“森林公园也是如此,建成后刚开始只能收取很低廉的门票,保证人员工资和水电开销即可,不能指望回收投资,等名气打出去,起码附近几个市十多个县都知道黄海有个森林公园,再提价不迟。将来游客越多,价格越高,理由是限制游客数量,保护自然环境,谁都没话说。” 天衣无缝的话题转换,到底还回到工作。方晟心里暗笑。 正讨论观光带沿途景点是全程免费,还是采取通票制,这时韩书记、童彪等县领导簇拥着一位中年人走进休息室,童彪抢先介绍道: “许市长,这位是怡冠投资公司爱妮娅代表,这位是……” 被称为许市长的中年人眼睛一亮,笑道:“我认识这位小朋友——小方镇长,对不对?” 说着按礼节先与爱妮娅握手,然后才是方晟。 方晟已认出许玉贤——梧湘市新上任市长,竟是上次和姜主任一起考察的中年人,当下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表露上次见面,道: “许市长好。” 许玉贤拍拍他的肩,笑道:“今天领导都在场有点拘束啊,上次在海边可是结结实实给我和老姜上了一课,哈哈哈哈……” 陪同的县领导们都跟着笑,可笑的内容迥然不同。 韩书记笑的是这小子一路尽踩狗屎运,海边除了遇到姜主任和至今深藏不露的省领导,原来还有新任市长,显然许市长对他印象不错,否则——官场里大领导不会随意跟下级开玩笑,要么很熟,要么很欣赏。许市长无疑是后者。 韩书记还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许玉贤在省政策研究室当了五年副主任,尽管深受省领导们赏识,但此次空降梧湘还是很出人意料,下一步是接任市委书记,还是调回省里,前景扑朔迷离。但无论如何,方晟多了个靠山毫无问题。 童彪笑得有点勉强。 昨天才发狠要找机会收拾方晟,今天前来视察的许市长竟然当众拍着他肩膀开玩笑,这是什么? 这是告诉大家,别惹方晟,我是来给他撑腰的! 第69章 幕后人物 笑得最苦的最数陈冒俊,这一刻他才明白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压根是扯淡,人家杀上门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敢放个屁? 方晟何等机灵,顺着许玉贤的话说:“关于沿海观光带建设,在您和领导们的启发下我又深入思考了很多,这会儿正和爱代表交流呢。” 许玉贤点点头,道:“沿海观光带建设不仅是黄海,也是梧湘近二十年来最大的景观工程,我们不单要做好,还要做大,将来纳入沿海经济带之中。前期建设方案我已经看了,既有小方镇长提出的思路和见解,也有黄海集体智慧,加上怡冠把关,顺利推进应该没问题,但在具体实施中要注意三点……” 挤在门口的秘书们齐齐打开笔记本记录领导指示。 “第一,整体规划要跟省里保持一致,出现意见不一致时服从大局,不能做井底之蛙;第二要保证专款专用,数百亿大工程最忌讳地方打小九九,我在这里代表梧湘表明态度,决不向工程款伸手拿一分钱!”许玉贤严肃地说,“第三,保证两个稳定,一是县里配套政策要稳定,不能朝令夕改,二是负责同志要相对稳定,不能动辄调整,导致前后不衔接,拖整个项目的后腿。” 童彪感到再次被打脸! 好家伙,不过把他领导小组临时性职位拿掉而已,先被发改委施处长抢白,再被韩书记捞了一票,现在许玉贤特意跑来撑腰,方晟真成了惹不得动不起的钉子户! 钱副省长那边怎么交待?童彪心里沉甸甸的。 韩书记立即代表黄海县表态,并要求立即传达并落实许市长的指示,保证不折不扣贯彻到位。 说完方晟,许玉贤又笑着介绍爱妮娅是精英中的精英,要求县里尊重她的意见,言下之意如果发生争执,以她说的为准。 这哪是来监督项目,简直请了位姑奶奶!韩书记等人觉得头皮发麻。 也难怪,爱妮娅在省政策研究室工作过一段时间,以她的工作态度和能力肯定深受许玉贤赏识。 接下来又问了些关于沿海观光带建设方面的问题,爱妮娅故意把回答机会留给方晟,方晟也没辜负她的好意,简明扼要介绍了目前进度和配套情况。许玉贤满意地点点头,临出门时又拍拍他的肩,笑道: “好好干。” 许玉贤没再说什么,但随行领导何尝听不出“好好干”后面的意思,个个陪着笑脸,跟在后面去了下一处。 等所有人都离开,爱妮娅若有所思说:“一个人要取得成功,不但需要实力和努力,运气也必不可少。” 方晟感叹道:“我也没想到许市长居然是上次偶遇的三个人里的一个,人生啊……” “剩下那位省领导,你真不知道是谁?” 上次赵尧尧说在新闻里看到姜主任,方晟就开始留意,早就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却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过。 然而面对爱妮娅,他觉得没什么可隐瞒,遂道:“在省台新闻里见过,省长何世风!” 爱妮娅眉毛一扬,以她喜怒不溢于言表的风格,这是非常吃惊的表现,道:“说得通,沿海观光带项目事关重大,省长带着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和发改委主任到现场考察,然后作出决定,唯一意外是碰到你。” “一面之缘而已,我并没有太多奢望。” “心态是对的,但把握机会很重要,”她循循善诱道,“整个双江省不知多少人挤破头想结识何世风,更别说坐到一张桌了吃饭,让你说那么多话。双江省没有水平比你高,能力比你强,甚至比你更努力的年轻干部吗?未必,但你偏偏有这个机会,还不顺势而上?难道等他主动找你?” “那倒是,可……我一个小小乡镇干部连省府大院都进不了,怎可能见到他?” 爱妮娅沉吟片刻道:“会有机会的,以后我帮你安排……不准说谢字!” 方晟笑道:“我还是那个承诺,肯定言出必践。” 她嘴角微露笑意:“我也记得一清二楚。” 下午四点多钟,许玉贤结束在黄海的考察直接赶往下一站,送别后童彪回到办公室喝了杯茶,抽了两支烟,随即将方晟叫来,和颜悦色道: “关于上次调整你临时性工作的事,并非我一个人决定,这一点你要清楚,我个人无权动谁,不动谁,而是经过县里慎重研究。” 方晟正色道:“请童县长放心,我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想法,相反感谢领导对我的关心照顾。一切服从大局,如果这点觉悟都没有,怎能完成领导交界任务?” “小方镇长果然是好同志,”童彪深深吸了口烟,不经意问,“对了,你熟悉省里钱副省长吗?” 方晟摇头,开玩笑说:“目前我认识的最大的干部就是许市长,省里则是两眼一抹黑。” 胡说八道!姜主任不是省里的干部?更别提至今不明身份的省领导。不过童彪懒得跟他啰嗦,因为重点不在于否认识谁。 童彪没再说什么,随便扯了些闲话便示意他可以离开。 回到会议室,方晟琢磨童彪突然召见自己的用意,随后便悟出来:童彪在暗示上次调整并非他的本意,根子在那个钱副省长! 钱副省长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跳出来搞自己?方晟非常奇怪。找个机会私下问爱妮娅,她说钱浩主要分管农字口,即农委、水利厅、粮食局、海洋与渔业局、法制办、林业局、农业资源开发局、农机局等,而她在政策研究室主攻宏观经济发展,没有交集,对他也不了解。 “喔,那我再想办法……” 爱妮娅笑吟吟道:“找白翎呀,双江省就没她查不到的。” 方晟惊得差点跳起来:“关于我,你到底知道多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否则我敢把自己最私密的事告诉你?”她一付智珠在握的样子,这一刻让方晟觉得有点怕。 拨通白翎电话,她抢着说:“今晚休战,我不行了。” 他忍住笑说:“男人不能说不行,女人不能说随意,你倒反过来了。” “实话实说,败军不敢言勇。” 方晟哈哈大笑,男人的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然后才说:“帮我查个人,把他底细都翻出来。” “谁?” “副省长,钱浩。” “这个……你知道省级干部是不可以随便查的,除非你有特殊原因。” 方晟遂将前几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白翎的原则是方晟不能受欺负,当即说没问题,晚上见面时告诉你,不过话可说在前面,你可不能再有不良企图。 其实方晟也后劲不足,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古人不诚欺也,遂顺水推舟表示同意。 晚上白翎一进房间就嚷着要早点休息,说白天眼皮直打架,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盯在屏幕上看监控居然打了两次盹,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以后悠着点,来日方长。”她心有余悸说。 他看着她只是笑,笑了半天她才悟出“来日方长”这个词有点不对,气恼地咬了他一口。 调笑打闹一番,她躺到床上才说正事。 钱浩之前仕途进展缓慢,当了七年县委书记,又在梧湘市做了六年市长,后来他的大学校友齐辉从外省过来任政法委书记,总算在省里有个靠山,经过一番运作才当上副省长。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方晟还是想不通。 白翎道:“我也觉得奇怪,后来再查齐辉才恍然大悟……” 有关齐辉的事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他的后台便是赵尧尧家族! “哦!”方晟满不是滋味,摇头道,“她家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始悄悄动手了。” “那倒不至于,我猜家族还没打算正式动你,可能齐辉看出他们有那么一点意思,提前下手,反正又不用他参与,稍微在钱浩面前飘一句,事情就一层层安排下去了。” “杀人于无形啊。” 白翎笑道:“等你做到省部级干部就知道了,很多事根本不用你操心,只须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手下人就心神领会,事后根本不必向你回报,总之即使查到也跟你没关系。” “在他们面前,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渺小。” “没事!要是他们做得太过分,我会找爷爷帮忙,告诉你吧,赵尧尧家再蛮横,在我爷爷面前也不敢嚣张!” 这是白翎第一次提出动用自己家族力量帮他,显示两人关系的突破使她将自己与他绑在一起。 方晟苦笑:“恐怕你爷爷一旦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会暴跳如雷,转过头收拾我吧。” 白翎红着脸拧了他一把,道:“既成事实了,他有啥办法?把我逼急了上五台山做尼姑,急死他!” “五台山有花和尚,还有花尼姑?” 她又拧了他一把,但手里明显没劲,可见昨天三场大战令她元气大伤,没多久两人便相拥在一起睡着了。 早上刚到会议室看了会儿材料,爱妮娅突然将他叫到休息室,道:“有件很紧急的事……” 第70章 突如其来 依莎莲娜大酒店位于香港最繁盛的心脏地带——铜锣湾,站在二十层楼以上远眺,前面便是游客如织的时代广场,city''super、连卡佛等百货大楼,周大福、三宝钟表珠宝,bistrodelifrance、宝光素食等名店近在咫尺。 酒店六、七两层常年封闭,专门用于来自内地的各种团队培训教学。从楼层位置上讲这个位置是非常差的,下面一至四层是酒店,五楼是迪厅,八层以上才是对外营业的宾馆。每当晚上下面飘来各种油烟味,以及要把人心脏震出来的摇滚,正因为此,价格才相对便宜。 本期培训班已进行三个多月,来自十多个省三十名学员基本熟悉彼此情况,由于封闭学习,哪怕出门买报纸都得履行请假手续,在单调无聊的氛围下,男女学员之间产生暧昧也是心照不宣的事。一年时间太难捱了,不靠男女关系怎么打发时间? 唯一的异数便是双江省赵尧尧。 论容貌,她在十二名学员中鹤立鸡群,无论长相、身材还是气质,谁也比不上她。可除非上课点名回答问题,三个月来跟她说上话的屈指可数,就算同一房间的川妹子,一天也说不到三句话。 她不但不跟男学员说话,都很少答理其他女学员。有脸皮厚的男学员递纸条、发短信,甚至当面约会,有的煞费苦心从外面买鲜花献给她,一概被拒。据川妹子她除了上课、写作业,回房间后要么看新闻,要么发短信,要么睡觉,简直无趣之至。 大家一致给她起个绰号叫冰美人。 又一天无聊的傍晚,课间几个男学员注意到她请假外出购物,挤眉弄眼要到外面泡她,实在不行总得逗她笑一笑,三个月了还没见她笑过。 “我出两百,别说开怀大笑,只要她挤出一点笑意我都认。”一名学员说。 另一学员说:“要笑得露出牙齿,我出五百!” 赌注很快加到一千五,终于有位来自碧海的学员忍不住了,一拍桌子说:“我来,大不了认赔!” 他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不会输! 下课后,赵尧尧凭请假条顺利下楼,五六名学员尾随其后。到了楼下大厅,碧海学员快步追上前,挂着笑意低声道: “赵同学,我跟他们打赌你会笑,能不能配合一下,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他觉得实话实说反而能得到她认可,不料赵尧尧微微皱眉,客气地说: “请让开。” 说着扔下他快步向前,身后几名学员捧腹作狂笑状。 碧海学员呆若木鸡,暗想今天亏大了,一千五百块啊! 赵尧尧正走到旋转门前,这时从外面匆匆进来一个人,见到她大喜,叫道: “尧尧!” 赵尧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他将自己搂到怀里才开心地笑起来,这一刻如千万朵鲜花绽开,瞬间照亮整个酒店大厅,她甜蜜无比地抱着他的腰,甜滋滋说: “方晟!” 几个学员全部僵在原地,他们才知道原来冰美人不但会笑,而且笑得如此美丽,还居然会撒娇。接下来他们只得乖乖掏钱,而碧海学员反败为胜则成为津津乐道的热门话题。 “你怎么有机会来香港?”她双手勾住他脖子问。 说来要感谢爱妮娅。 九天前爱妮娅从公司内部办公平台发现,怡冠正在清树市进行的项目即将到香港考察,这也是重大投资项目的潜规则,总得千方百计组织地方官员公款旅游一番,费用当然纳入项目成本。由于种种原因,考察团临时多出一个名额,而清树市内部矛盾重重,竟讨论不出人顶替,打算浪费掉这个名额。爱妮娅随即将名额拿到手里,通知方晟参加。 沿海观光带正式启动后,怡冠自然会组织类似活动,况且方晟搭的顺风车,费用由清树市买单,不过借机看望女朋友罢了。爱妮娅找韩书记等人说明情况后县领导们均表示理解。 听他说明前因后果,赵尧尧连声感谢爱妮娅,原来泛起的酸意也烟消云散。 方晟在附近茶楼订了个包厢,从进去开始赵尧尧便黏在他身上,不刻都不肯放开。这三个月她太难受了,强烈的思念使她情绪低落,难怪古人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她一反往日沉默寡言,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学习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连洗脸刷牙遇到的意外都当成笑话说给他听。他想订晚饭,她却不肯,怕耽搁说话撒娇的时间,她就想这样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请假外出时间只有三个小时,她争分夺秒。 接下来便是情侣间的固定活动时间,她闭着眼任他轻薄,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每寸肌肤都摸了个遍,重点部位还重要关照,不多时已面色潮红,私情泛滥。 “我爱你,方晟……”她迷醉得不能自己。 考察团在香港逗留四天,澳门一天,之后到广州、深圳等地,因此他有整整四天时间。赵尧尧则不行,培训纪律比钢铁还硬,每天顶多批准三个小时假,而且不准连续请假。若非赵尧尧前三个月极少的请假记录,且每次外出都在一小时内销假,值班老师不会破例在剩下三天里批了两次假,即第二天和第四天晚上,但强调晚上十点前必须销假,否则作为违规处理。 为节约时间,方晟在依莎莲娜大酒店对面茶楼订了包厢。第二天晚上激动的情绪缓和过来,赵尧尧才谈到两周前母亲来找过她一次。 “她怎么说?”以前方晟开玩笑说过一次“岳母”,她脸色不豫地说不准这么叫,以后认不认这个绝情的母亲还在考虑之中。 “还是老一套,说要是趁机跟你分手,培训结束后直接分到省宣传部,正科待遇,婆家也找好了,男方是远洋船舶方面的专家,就是年纪稍大点……” “多大?” “四十七。” “我倒!”方晟张大嘴,“比你爸都大吧?” “小两三岁。” “他妈的……你妈……不不,我的意思是……” 她卟哧一笑:“就算骂她几句我也所谓啊,反正在家族心目中我就值这个价,跟离异中年男人结婚,当人家的后妈。对了,她还说那个人每年有好几个月要出海,如果觉得寂寞,到时不反对跟你来往……唉,想不到她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真怀疑是不是她亲生的。” 一切都在白翎预测之中。方晟心里沉甸甸的。 “你拒绝了?” 她笑道:“我有那么傻吗?万一拿我没办法,岂不是要火力全开对付你?” 已经开始动手了。方晟暗道。 “你怎么回答?” “我说让我考虑一下,最近别来了……我说我真的真的很讨厌你,我宁愿没有你这样的妈妈!” 方晟叹了口气:“她一定辩解她也有苦衷。” “是这样说的,我一个字没听,然后请她出去了。” “畸形的家庭,畸形的心理,权力竟有如此可怕的杀伤力!” 赵尧尧才懒得深入分析人性,将脸与他紧紧挨在一起,冷不丁问: “最近跟白翎没发生什么吧?” 关于这个问题,临行前方晟早已猜到是香港之行的必答题,回答质量的好坏直接影响两人关系和她在剩下时间的情绪。 在快捷酒店,他与白翎相对而座,直视对方眼睛,反反复复推敲回答时的语气、眼神和表情,力求做到完美。 其实就算没发生那夜突发事件,他也根本不可能理直气壮面对赵尧尧。 他故意眼中带笑,神色轻佻地说:“你说呢?大概你能想到的都发生了。” “哼,要是真想干坏事,看人家打不死你。”倘若他一本正经证明没干什么更容易引起怀疑,索性承认到底,赵尧尧反而不信。 她相信白翎出自军人家庭,本质上与自己一样传统而保守,不可能任着性子乱来。当然那夜突发意外情况……她是想不到的。不过…… 她用力闻他的脖子和胸口:“让我闻闻有没有女人的味道,告诉你我鼻子很灵的。” 方晟笑道:“喂,你在挠痒痒吗?” 这一点他有足够的信心。因为家庭原因和执行任务需要,白翎从小到大没用过香水,顶多用他的话来说只有“淡淡的乳香”,无须担心留下痕迹。 “还真洁身自好啊。”她满意地笑了笑,又甜甜吻了他一下。 方晟轻松过关,不由暗叫侥幸,又想男人真不能干坏事,提心吊胆的滋味不好受啊。 “对了,最近两个月我们都在黄教授的指导下炒股,我的成绩最好,学员中名列第一,有将近二十个学员目前账户还是赤字呢。” “是模拟盘啊,赚了多少?”方晟以前在大学炒过股,知道培训班通常用模拟软件,实际上由于心理、信息等多方面因素影响,模拟与实战根本不是一回事。 她的话让他大吃一惊:“什么模拟盘,就是拿自己的钱在香港股市操作!” “啊!”他连忙说,“别投入太多,小赌怡情!香港股市比内地股市复杂若干倍,且没有涨跌停限制,风险很大的。” 她随随便便说:“没投很多,一百万而已。” 第71章 投资专家 方晟差点晕倒。 当时一百万是什么概念?省城能买三套一百平米左右的房子,还是精装修。因为省城普通公务员月薪不过四五千。 而在黄海,目前县城闹市区最繁华路段一百平米的房子,市场价十六万左右,还有还价空间。城区别墅区两百多平米的别墅稍贵点,一套也不超过三十万。 之前见她出手阔绰,根本没把钱当回事,方晟知道她有钱,但没料到这么有钱。看来白翎说得不错,她们享受普通老百姓梦寐以求的权力、富贵,却无法把握自己的幸福。 可谓此事古难全。 他认真地说:“这么大金额,可得小心点,在股市里赚钱很难但亏钱容易,很多人被弄得倾家荡产。” 赵尧尧自信地说:“我没事。黄教授说我的性格冷,不计较短期得失,不会随行情波动,关键时候稳得住。” “别的学员投多少?” “投资金额是保密的,根据各人经济状况和承受力自主决定,黄教授只统计盈亏比例。” “最多亏多少?” “百分之八十四。” 方晟点点头:“很正常,香港股市就这么黑,将把价值一百块的股打到一分钱。你呢?” 她比划了个“八”字。 方晟惊喜道:“盈利百分之八十?真厉害,我可以叫你股神吗?” 她稳当当道:“八百万啦。” 他一阵昏眩,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赵尧尧搂着他娇笑道:“瞧你这出息,还镇长呢,这点钱就把你吓住了?最高赚一千万呢,这几天还回调点儿。” “不是公款,而是你炒股赚的钱,不一样的。” “我觉得一样,”她伏在他耳边娇憨地说,“这笔钱跟我妈,还有那个家族都没关系,只属于我俩,就算留个退路吧,将来被逼急了就移民海外,随心所欲地生活。” 没想到对于未来,她反而比自己想得深远,他一阵感动,道:“对,只要我俩永远厮守,无论在天涯海角都行,到时生一大堆孩子,无忧无虑地玩耍。”说到这里却闪过白翎的身影,到时她又怎么办? 赵尧尧被他说着悠然神往,呆呆想了会儿又羞涩地说:“听说生孩子很疼的……” 他搂着她笑道:“不疼,我向你保证肯定不疼。” 她脸羞得更红,何尝不知他所说的疼,与自己说的疼,根本不是一回事。 相聚总是短暂的,三小时时限一到,赵尧尧不得不飞快地溜回酒店。站在房间窗口眺望香港夜景,想到八百万,又想到爱妮娅,大概混过华尔街的她都未必能在两个月内赚到八倍收益。可见炒股并非纯技术因素,心理和性格占的比重更大。唯有如赵尧尧面冷心冷,冷到骨子里的性格,以及视金钱如粪土的脾气,镇定自若,风清云淡,遇大事有静气,才能在股市中无往而不利。 后两天独自乘地铁在香港逛了一圈,他对商场、超市、药店无感,又不喜欢数码产品,几个景点要么小得可怜,要么泛绩可陈,还人头济济,且香港人对内地游客打心眼里鄙视,若非等着晚上与赵尧尧相聚,早就呆不下去。 第四晚值班老师只给了两个小时,两人说话速度都比平时快很多,临别前更是吻得喘不过气来。 “只剩八个多月了,等我回去。”她说。 他说:“到时圆房。” 她破涕而笑,嗔怪道:“尽想坏事。” 一直把她送到电梯口,电梯门打开瞬间,她突然扑上去又深深吻了他一次,将正从外面回来的几个学员看得目瞪口呆。 从香港直飞省城,再开车回到黄海,走进休息室时爱妮娅淡淡瞟了他一眼,说: “现在可以安心工作了?” 他觉得有语病,反问:“我以前不安心吗?” “这一点白翎小姐最有发言权吧。” 方晟面红耳赤,搞不清爱妮娅到底掌握自己多少秘密,倘若有朝一日成了大人物,会不会首先想到将她灭口。 不过方晟的工作效率确实大有提高,一天内审查了三十七份文件,修改完善了三套方案,并就十六张施工效果图提出意见。爱妮娅虽没说什么,眼中却流露出赞许之色。 当晚自然与白翎“叙旧”,奇怪的是自从那天连战三场后,她似乎锐气大减,起码在气场上不如方晟,在他怀里变得小女人状,虽不至于象周小容那样求饶,也不敢主动提议什么,每次乖乖依偎在他身边,酣睡如婴儿。 叙旧之后,她缠着他问这问那——她的身份不可以出境,详细询问关于香港的细节,当然也盘问两人有没有“好”。当听说赵尧尧坚持要到新婚之夜,白翎少有地沉默,然后说我是不是太放荡了?方晟说无论是谁面临生命倒计时,做什么都值得原谅。白翎深深叹了口气,说我没反悔,只是跟她一比,我好像逊色了。方晟拥着她说你是我生命里第一个女孩,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 是啊。她又高兴起来,钻到他怀里笑了起来。 漫无边际聊了很久,正当方晟快要睡着的时候,她突然气愤愤地说: “下午听到个消息,让我很恼火!那个他——娃娃亲那个男的,居然偷偷生了个儿子,气死我了!” 方晟笑道:“你生哪门子气?人家又没约定为你守身如玉。” “跟结婚有什么两样?不如一拍两散,大家都撤掉枷锁!” “也许不小心怀上了,又不忍心打掉……” “才不是!” 原来那个男的在家族第三代子弟中虽排行老二,但老大妻子连生两个女儿,令家族焦急万分,不顾计划生育,逼着她继续生养。她娘家不乐意了,原本就是政治联姻,并无感情基础,能答应生二胎已经很给面子,你当我女儿是生育机器?几番争执后老大家是没希望了。老三还在念大学,老二却受娃娃亲钳制,结不了婚,家族老爷子急得成天在花园里转。 这时发生了一桩意外:老二私下交往的女朋友突然怀孕了!本来家族的意思是赶紧处理掉,免得传到白家耳里生出闲话,老爷子却要求先做b超。一查是个男孩,老爷子拍板说生,一切后果我来顶! 遂火速将她送到美国养胎兼待产,同时老二在外面放风说要收养孩子。 这种小伎俩当然瞒不过白老爷子,当即托人带话,说娃娃亲的事你家要是不算数,我们也无所谓,顶多补个仪式取消掉。但未婚先孕做得太不光明磊落了,你让白家脸面往哪儿搁? 对方老爷子是铁了心抱孙子,自然寸步不让,说目前的状况彼此心知肚明,我家有女朋友,你孙女在黄海也没闲着,不必五十步笑一百步,若不服气,叫你孙女也生个孩子,我家就当不知道。 白老爷子气得摔掉拐杖,说他家有脸把私生子领回家,我们白家可丢不起这个人!何况女孩子哪有未婚先孕的道理,到时怎么交待? 听到这里方晟笑道:“你爷爷说得不错,要是你突然腆起肚子,别说单位这边没法混,整个家族也没面子。” 白翎却眨着大眼睛没吱声,方晟以为她睡着了,这时她才说:“长子长孙,对一个家族竟这么重要?” “是啊,我爸也是传统观念,从小就宠爱我哥,现在再有了孙子,成天笑得合不拢嘴,觉得方家后继有人,唉,又不是打来的江山,有什么可承继?自己逗自己玩而已。” 她突发其想:“如果我在她之前生个儿子,是不是你的长子?” 方晟哭笑不得:“喂,我可没那种想法,何况现在情况已经很复杂,不能再添乱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很认真:“八个月后她回来,我还当真单号双号霸占你?我是证婚人,在她面前永远矮一截!不如跑得远远的生个孩子,以后就算你俩结婚,生的孩子也得叫我儿子‘哥哥’……” 方晟吓坏了:“你别吓我,我一无思想准备要孩子,第二更要对孩子的未来负责,你想想我们之间没有名分,将来会是什么情况?尧尧就是悲惨的教训,我们决不能……” “我累了,睡吧。”她好像已打定主意,身体很放松地搂着他闭上眼睛。 方晟却睡不着。 生孩子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也太疯狂,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虽然他猜到白翎心里憋着一股气,处处想压赵尧尧一头,但此事会导致不可预测的风险,对自己,对赵尧尧,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而且,对白翎也未必有利。 今后要注意做足预防措施,不能发生意外。方晟暗暗提醒自己。 夜里方晟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有四五个孩子围着他喊爸爸,其中一个非要他抱,嘴里还衔着奶嘴,把他一下子吓醒了。 早上告诉白翎梦的内容,她笑道这叫胎梦,说明你不久要当爸爸了!方晟立即疑神疑鬼,回忆最近与白翎欢爱时有无注意措施,心思重重一路想到办公室。 “喏。” 爱妮娅递来一个小袋子,上面有个又白又胖的男孩天真无邪地笑着。他大吃一惊,失声道: “这,这是什么?” “早餐牛奶,怎么了?”爱妮娅很诧异。 失态了,老衲失态了。 第72章 战栗杀机 关于王俊的死,警方官方通报为被劫匪挟持中丧生。御龙集团则定性因保护公司财产而牺牲,大张旗鼓内部嘉奖,给予亲属高达一百五十万元的补偿,出殡那天黄海主干道人民路全线封路,五六十辆车足足绵延数公里,吸引了数万名市民驻步观看。 御龙集团以董事长汪宇顺为首,身后六名副总率领一班中层全体徒步经过人民路最繁华的地段,此后黄海凡有头有脸的企业或参加出殡仪式,或敬献花圈、挽联、白幛等。 县领导们不便露面,但汪宇顺是政协委员,政协方面派了副主席和几位副处级委员,另外工商联等团体负责人都公开出席。 “砰!” 邱组长一拳砸在桌上,脸色铁青。 很明显,御龙集团就是做给专案组看的,你不是想调查我们吗?我就说王俊是因公牺牲,并摆出这么大阵势,你能拿我怎样? 小李揉着腿,上次受伤后虽已恢复但每逢阴天仍隐隐作疼,道:“秘密抓捕副总肯定不现实,他们每天上下班都前呼后拥,不排除那个职业狙击手在暗处等我们露面。” 老黄说:“张宇顺的防范更严密,上次我和小顾在他家别墅外研究了很长时间,红外线交叉封锁,多达三十个摄像头,与110联动布防,竟找不到突破口,就算小李不通知取消行动,我们也拿不出具体方案。” “御龙集团数百名员工,难道都心甘情愿跟着干坏事?没人站出来揭发?”白翎问。 小顾道:“问题就在这里,御龙采取组合式操作,每个人只管做好份内事,但不清楚为何而做,做的后果是什么,好比兵器厂制造工人,能把自己负责的工艺环节做得炉火纯青,却不懂如何拼装兵器。” 大家面面相觑,同时陷入沉默。 隔了五六分钟,邱组长说:“美国人对付拉登,采取的是斩首行动;但对付萨达姆却是另一种模式。” 白翎对此有很深的研究,道:“就是集体兵力消灭对方精锐力量,出来一个打一个,按建制整体消灭,这样敢打仗的士兵越来越少,最终出于保命心理,听到美国飞机扔炸弹就赶紧扔下武器,化装成平民逃跑。” “既然斩首行动无法进行,我们必须换思路,”邱组长深沉地说,“从外围打击他们的有生力量,直打到御龙这帮人觉得痛为止!” “好主意!”白翎道,“先挑哪几个?” 小李取来调查名单,经过反复权衡和筛选,最终敲定分成五个组,行动前十分钟从刑警队抽调人手配合,两人一组同时抓捕五个人,分别是: 御龙集团财务室费用会计,由小顾负责; 御龙集团其它类业务高级业务经理,即王俊手下三个秘书之一,由老黄负责; 秦丰集团财务部副总,由小李负责; 秦丰集团财务部银行会计,由老吴负责; 风正饲料厂财务总监余少宾,由白翎负责。 此次抓捕行动完全是随机性确定名单,真正查到洗钱证据的只有余少宾,邱组长就想通过这种方式威慑和施压,让对方感到摸不着头脑地恐惧。 秦丰集团财务部副总家住黄桐镇,大概半小时车程;白翎最远,需开四十分钟左右;其他三人都住在城区。 老黄说:“白翎最远,女孩子晚上来回不太方便,我跟她换。” 邱组长只是笑,不说话。 小李笑嘻嘻道:“三滩镇那边有方镇长打听余少宾今晚的下落,很方便,再说……” 他故意不说,大家都窃笑不已。白翎羞得满脸通红,却拿他们没办法,大家都是搞情报工作出身,如果连同事最近每晚不住宿舍,跑到某快捷酒店的情况都不掌握,未必太失职了。 他们还推测与赵尧尧去香港培训有关,说捡漏也好,说趁虚而入也罢,反正已既成事实,年轻人的事由年轻人之间自行解决。 事实上将她分到三滩镇也有道理,方晟打电话给朱正阳,不出十分钟就摸清余少宾的行踪: 今晚他睡在一个叫赵芹的少妇家,赵芹老公这段时间在外打工,余少宾天天晚上跑她家。 晚上九点钟,专案组紧急抽调刑警骨干,与白翎搭档的是刑警小尚,二十九岁,武警出身,枪法和拳脚功夫都挺棒。简单交待任务后,五个小组同时出发,因为采取随机性抓捕,五组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因此无须统一抓捕时间,各组按实际情况行动。 三十八分钟后,白翎赶到三滩镇,此时城区三个组已抓捕成功,小李负责的小组由于对方今晚有活动,仍在潜伏中。 白翎将车停在离赵芹家院子二十米处,两人借夜色掩护靠上前,越墙而入,白翎巧手打开堂屋门暗锁,来到卧室门口。里面传来赵芹吃吃的笑声,还有余少宾急促的喘息声,还有床吱吱嘎嘎声,显示屋内激战正酣。白翎作个手势,小尚后退两步,一脚踹开房门! 赵芹失声尖叫,白花花的**从被窝里滚出来;余少宾如弹簧跳起来,一个箭步蹿到右侧窗台准备跳出去。小尚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后面一抓一甩,余少宾似破麻袋瘫倒在地,被白翎一脚踩在胸口,冷冷道: “余少宾,你涉嫌非法洗钱,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我没干,我是清白的,不关我的事!”余少宾叫道。 小尚顺手拉过赵芹的袜子塞到他嘴里,并警告道:“警方办案,不准到处乱讲,否则不单要追究你通奸行为,还要负相关法律责任!” 赵芹早吓得说不出话来,捣头如蒜。 回城途中听说小李组也完成任务,邱组长正组织人手连夜审讯,争取获得有价值的线索,白翎心情不错,觉得总算顺利了一回。 开至黄桐镇十字路口,白翎踩下刹车等红灯,正准备偏头跟小尚说话,陡地瞥见有个红点在眼前晃了一下,当即喝道: “趴下!” 小尚实战经验丰富,不问原委便迅速低头,几乎同时,“啪啪”两枪洞穿前档玻璃,打在座椅上。白翎顾不上红灯,蹲下身猛踩油门,“轰”车子冲向右前方一排两层小楼。 “啪啪”,又是两枪,一颗子弹堪堪从她头顶上掠过,另一颗打在余少宾肩头,他“唔唔唔”痛得直哼。 车子冲至楼前白翎猛打方向盘,车身划了个弧形停下,白翎和小尚同时打开车门,翻滚着落地,并对准狙击手可能的位置开枪射击! 这是白翎多次在狙击手枪下吃亏后琢磨出的战术,宁可冒险靠近,也不在逃跑中失去主动。 “啪啪啪”,狙击手连开三枪,一枪击中小尚胳臂,一枪擦着白翎右臂而过,溅起一片血花,还有一枪打入车内,余少宾又哼了一声,生命不明。但黑暗中白翎精确地捕捉到狙击手的位置,屏息以最舒服的卧姿连开两枪,几乎同时,小尚也跳到左侧树底下开了三枪。 狙击步枪没有开火,楼顶上静悄悄的,白翎和小尚交互掩护,一点点靠到楼下,然后迅速爬至楼顶,上面已空无一人,但水泥地面上洒落了几滴鲜血。 白翎冲到楼顶最右边,只见几百米外一辆摩托车高速驶离,摩托车主似乎回头看了一下。 这是自狙击手出现之后,白翎首次在对抗中令他负伤,对讲究状态稳定、精确射击的狙击手来说,哪怕是轻伤都是不能承受之重。 唯一遗憾是余少宾死了。 由此可见狙击手的厉害,他在白翎拚死靠近的情况下,甘冒风险连续开枪,完全是以命搏命,赌三枪均能击中目标。然而白翎和小尚身体始终处于移动状态,只能击杀余少宾,而让两人受了点轻伤,后果被白翎和小尚反击成功。 回到专案组邱组长大惊失色,暗自责怪将白翎安排到三滩镇有点恶作剧,倘若真被狙击手偷袭成功,后悔莫及。通过此事也足以反映出对方应变之快、判断之准,在御龙、秦丰等集团人员被抓捕后,迅速联想到余少宾可能有危险,既而派遣狙击手在黄桐镇设伏。 安排白翎和小尚到医院包扎后早点休息,无须参加专案组连夜审讯。不消说,白翎车子一转便去了快捷酒店,方晟还没睡,见她伤员的模样吃了一惊。埋怨道上次在护堤林遇险时就打算劝你,别再玩命,这种每天都不知能否见到明天太阳的日子太恐怖,转个相对安稳的工作为好。 回想十字路口惊险一幕,如果不是突然想跟小尚说话,如果不是应变及时,如果开车冲向楼房时狙击手专打自己,每个环节都有可能当场身亡!不禁感到后怕。 她叹道:“别说你,爷爷都骂过我好多次,说我是亡命之徒,可是以我的性格每天坐办公室,能呆得下去吗?” “到刑警、武警队当教官,或者参与刑侦调查,反正不要凡事冲到第一线,这样你一旦有任务我就睡不好觉。” “这是很有良心的一句话,”她吻吻他的额头,笑眯眯道,“想来想去,我觉得最好生个孩子,将来即使有个闪失,毕竟留下了香火,对不对?” 方晟没想到她竟作出这样的结论,呆呆说不出话来。 第73章 悬位以待 十多天后,组织部正式发文件,宣布沿海观光带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成员肖翔等三人为副股职。 当晚朱正阳和楚中林特意从三滩镇回城,又非拉上白翎,七个人举行秘密庆祝酒会。从严华杰强行提拔为副科级——这是白翎背后使的劲,到朱正阳的副镇长,楚中林的镇长助理,以及今天肖翔、程庚明提拔副股职,这桌人全部进入黄海县干部序列。虽说肖翔和程庚明慢了半拍,但两人没下基层,直接在空中加油,并无不满。 他们都意识到只要紧紧跟随方晟,将来仍有足够的发展空间。 酒桌上白翎是大家围攻的重点,尽管之前朱正阳等人与赵尧尧也有接触,总觉得性格太冷,除了方晟跟任何人都是格格不入的样子,反而白翎表面看张牙舞爪,相处熟了其实很豪爽,酒来杯干毫不迟疑,朱正阳等人乐得就差喊“弟媳”。 这当中最上心的要数严华杰,最近城区空了个派出所所长的位置,他琢磨着过去以副代正,为下一步提正科打基础。上次已托方晟跟白翎说过,她也答应帮忙,今晚自然要大敬特敬。 连喝两杯后,白翎说其实派出所固然很晋升,但出不了大官,因为责任大风险高,稍不留神就容易被问责,不如在刑警队谋个位置,一旦出成绩就能晋升。严华杰叹道大家都这么想,所以刑警队很难进,大权都掌握在老大手里。白翎笑道再搞一个,我请邱组长出面。大家顿时闹着严华杰小杯换大壶,场面越来越热烈。 酒至半酣,朱正阳凑到方晟耳边说:“现在知道我说的意思吧?” 男女间有过那种关系,会从很多不经意的小动作泄露秘密,比如眼神、身体距离、肢体语言等等,朱正阳等都是过来人,哪有看不出之理? 方晟装糊涂,茫然且大声问:“你说黄桐镇怎么了?” 朱正阳一哆嗦,暗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说杜雅珍干嘛?乖乖闭嘴。 闹到最后只有方晟保持清醒,个个喝得东倒西歪,最终他负责叫出租车,将朱正阳等一个个塞进车里,又把白翎背到快捷酒店房间,累得气喘吁吁。 过了两天,耿石涛从省城回来,到韩书记办公室销假的同时递上申请病休的报告。 经过详细而周密的检查,发生存在心脏肿瘤,而且是一种比较罕见的黏液瘤。本来他的想法是坚持到任期结束,但爱人和儿子坚决不肯,说他在黄桐镇时身体好好的,到三滩镇才发现心脏不好,十有八九被气出的病。如果回去工作,免不了跟方晟斗气,会加重病情。想来想去保命要紧,耿石涛毅然作出病休、退出镇书记岗位的决定。 消息传出在黄海引起震荡。 所有人第一反应是方晟太厉害了,挤走黄有国,搞掉牛好文,气倒耿石涛,敢情跟他搭班子的干部都没好下场,今后谁敢和他配合? 但三滩镇书记的位置确实诱人。 如今的三滩镇已不是两年前人人避让不及,偏远落后,交通不便的穷乡僻壤。三轮村镇企业改制后,企业注入资金,焕发出新的活力,经济效益蒸蒸日上;数十家风电配套企业的厂房建设热火朝天,开工投产指日可待;沿海观光带项目即将启动,道路、桥梁、水电施工已进入倒计时,必将全面拉动三滩镇经济发展。 而且谁不明白,沿海观光带景区要么单独设立,要么由三滩镇代管,总之副处级是铁板钉钉的事,到时三滩镇书记必将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将来还能在常委班子里占个位置,等于抄近路提拔。 因此凡有希望抢位者,明知山有虎,也要冒险跟方晟扛一扛! 此时最郁闷的要数方晟,深知耿石涛是恨透了自己,最后关头使出玉石俱焚的打法。本来耿石涛半工作半休养到退二线,方晟便能顺理成章接班,时间和空间都不成问题。 然而现在就有问题了。 方晟担任三滩镇镇长,满打满算顶多一年时间,要是提拔镇书记,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 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爱妮娅主动将他叫到休息室,道:“上次谈的事不幸发生了。” “镇长到书记是平级调动,恐怕整个黄海县只有你这么认为。” “有许市长撑腰也不行?” “他也不能违反组织原则,况且镇书记任免权在县里,当市长的手伸得太长容易引起非议。” 爱妮娅认真想了一阵,道:“我这条线也帮不了你,实在抱歉。” “你能有这个心意,我已经非常感激。” 两人相对无言,就在方晟准备离座继续工作时,她突然说: “白小姐呢?” 方晟错愕地看着她。 她又说:“如果你开口,她一定尽力而为。” “不……” “别忙着否决,”她轻掠碎发,“我知道你不愿意靠身边的女孩子上位,那样会给别人造成因为权势才跟她们好的印象,对不对?” 方晟苦笑:“你总是一针见血。” “其实这根本不是重点,大家关注的是你如何能做到脚踩两条船……” 他大窘,一口咖啡呛在喉咙里,不停地咳嗽。 “也就是说,白家的关系你用与不用,事实都摆在那儿,明明靠能力提拔,大家也会认为是凭关系,明白我的意思?”她侃侃道,“在我们所处的环境里,关系如同密织的网,用则四通八达,不用寸步难行。你以为华尔街不靠关系?没有过硬的推荐人,哪怕牛津剑桥照样吃闭门羹;你以为我拿着华尔街实习证明就能进省政策研究室?如果你真这么想,就太高估我的实力了。” “你的话总是很有道理,”方晟默默想了会儿,“不过据我所知白家都是军人,恐怕……” “军队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历来与地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发挥不了作用,总得试一试,这次不行,白家会记在心里,以后会多使点劲。方晟,过了这个村,没了那个店,要是来个书记压在你头上,三至五年内翻不了身,人生有几个五年?” 原本已打算放弃努力的方晟又被说动了,点了支烟一口气抽完,道:“好,我打个电话。” 爱妮娅笑了笑,起身出去并顺手关上门。 拨通电话,他深吸两口气,道:“白翎,你听我说……” 此时童彪、陈冒俊和方部长正坐在韩书记办公室,均脸色阴沉,气氛很差。 耿石涛提交病休报告后,组织部按流程分别给童彪、陈冒俊批阅,两人看到报告后第一反应就是: 谁来接替耿石涛? 这个问题方部长其实已经问过,韩书记眉头紧皱,挥挥手说让小方镇长不时一直暂代吗?搁段时间再说。 作为统管全局的县委书记,韩书记比谁都清楚三滩镇书记的重要性。从内心讲他一万个希望方晟接任,但前两次破格提拔已引起极大争议,尤其提拔镇长那次陈冒俊已说得很难听,倘若第三次破格,韩书记自知无法闯关。 如何解决当前困局?韩书记觉得唯有利用县委书记权力,以时间换空间,一个字——拖! 拖到两年期满,到时方晟接任镇书记应当顺理成章。 然而…… “砰!” 陈冒俊猛拍桌子,怒气冲冲道:“难道黄海县是方家开的铺子,做什么都得为他让道?组织纪律和组织原则都哪去了?不行,不能这么干!” 自从赵尧尧去香港培训,而且明显结束后会离开黄海提拔重用,儿子再痴情也肯定没希望,按说再打压方晟已失去意义。但不知为何,陈冒俊就是看方晟不顺眼,非得拧着性子干。 当即跑到童彪那边发了一通牢骚,然后非拉着一起找韩书记讨说法。 对于此事,童彪也是有想法的。目前各镇符合提拔镇书记的镇长有六位,其中两位已等了三四年,再熬就超过提拔红线。而等着提拔镇长的副镇长则有二三十个,每个都有一大堆让组织不得不考虑的理由。现在倒好,你方晟一个人在三滩镇占两个位置,领导小组又占两个位置,还让不让别人混? 另一方面童彪也有顾忌。上次调整方晟的事令他栽的跟斗太大了,损失惨重,他弄不清这小子背后到底有多大能量。再说许玉贤说“好好干”不是开玩笑,以后发现哪个挡了方晟的道,表面不会怎么样,暗底下给几回小鞋不在话下。官场就是这样,关键时刻能帮上忙的很少很少,但随时给你下绊子的很多很多。 不过有陈冒俊打头阵,童彪乐得看热闹。他已打定主意,在三滩镇书记任命问题上持中立态度,然后悠然看着常委会上陈冒俊以票数优势击败韩书记。 此时书记、县长、分管人事副书记、组织部长坐到一起,只要达成一致,基本能确定镇书记的任免问题,提交常委会不过走个程序。 然而他们彼此又很清楚,今天绝对不可能达成共识。 第74章 激烈争论 陈冒俊率先进攻,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理由,主要包括:一是方晟无论从干部任用制度,还是组织原则均不能第三次破格;二是方晟在沿海观光带建设工作方面牵扯了大量精力,客观上也不能兼镇书记;三是方晟身兼数职的状况不能再拖,当前三滩镇需要有位经验丰富、具有大局观的镇书记,而符合条件的镇长共有六位,组织部门应当及时纳入到考察范围。 韩书记不置可否,问:“童县长的意思呢?” 童彪诚恳地说:“固然,方镇长能力出众,视野开阔,是县里拿得出打得响的骨干,但在干部培养过程中切勿拔苗助长,提拔太快反而容易导致自满情绪,反而影响年轻干部成长……不过,在这件事上我们不能关起门讨论,最好多采纳其他领导同志意见,善纳谏,择善而从嘛。” 听他绕绕弯弯说完,陈冒俊暗骂这家伙太狡猾,令人抓不住毛病。 方部长见韩书记瞟了自己一眼,连忙道:“三滩镇工作千头万绪,村镇企业改制、风电配套企业建设,以及沿海观光带景区搬迁等都进入攻坚阶段,从前期来看,方镇长尽管身兼数职,但游刃有余,各种工作稳步推进。关键时刻临阵换帅,一方面影响工作衔接和开展,一方面影响部分干部积极性,因此我认为让方镇长暂代书记较为稳妥。” 陈冒俊冷笑:“部分干部积极性?就是方晟吧。才工作三年的娃儿已当上镇长,有什么不满足?” “乡镇当十多年、二十年的镇长一大堆,有几个能力比得过方镇长的?陈书记随便说几个,我来记录。”方部长根本不怕他,抢白道。 心里默默一算,还真捞不起来跟方晟抗衡的,陈冒俊火冒三丈就要发脾气,童彪淡淡地说: “到底怎么办,请韩书记决定。” 形势已经很明显,陈冒俊铆足了劲反对,童彪表面不偏不倚,其实暗助陈冒俊,想把事情闹大。 “既然意见无法统一,按童县长的意思提交常委会讨论。”韩书记说,心里却打定主意动用一票否决权! 不管你们怎么闹腾,只要不符我的心意就一票否决!倘若反映到市里更好,能让许市长看到我维护方晟的决心。 凭数十年官场经验,韩书记判断许玉贤终将接任市委书记,等尘埃落定再凑上去巴结就晚了,唯有趁现在许玉贤根基未稳,急需基层县领导投靠时押注。 陈冒俊也有自己的想法。以现在这个年龄提拔已无可能,不如踏踏实实立足黄海,经营自己的地盘。许玉贤是很牛,力挺方晟的意图也非常明显,但县官不如现管,黄海的干部还得黄海说了算!我就发动大家投票反对,你能拿我奈何?除非最终姓韩的拿出诚意,多让几个局、镇一把手的位置,否则免谈。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听到下午召开常委会的消息,显然要决定三滩镇书记人选。淡定如方晟也有些坐定不安,偷偷打给白翎,问: “上午的事说了没?” 她犹豫片刻,道:“别着急,还在等消息,应该没事……” 她语气并不坚决,显然那边并非作出准确回应,或压根不予理睬,方晟的心立即沉了下去。 其实此时白翎也忐忑不安。上午通电话时爷爷只说了一句: “听说他跟姓赵的丫头打得火热。” 白翎心里那个窝囊,还得帮他说话:“爷爷,年轻人之间的事您别多管,先帮我解决这件事。” 爷爷不悦:“一会儿叫我别管,一会儿要我解决,事大事小都由你说了算?”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吃饭前再打过去,保姆说爷爷午睡了——他午睡时间雷打不动,几十年不变,白翎尽管急得如猫挠心,却不敢打扰爷爷休息。 下午两点整,黄海县常委会准时开始,与往常一样,十三名常委全体出席。 按照会议安排,又通过了两项关于沿海观光带县里配套出台的优惠政策,之前已由相关部门作出专题回报,也与爱妮娅主持的对接会议沟通妥当,常委会通过只是程序而已,表明是集体决策。 接下来才是今天的重头戏,讨论三滩镇书记的任命问题。 在韩书记授意下,方部长先瞥开人选不提,只给大家两个选项: 1、由方晟暂代; 2、考察新书记人选。 按惯例方部长先代表组织部门提意见,自然是支持方晟暂代,理由也看似无懈可隙。 作为陈系主力,政协主席肖治雄跳出打头阵,将陈冒俊上午所说的理由复述了一遍,并强调原则高于一切,黄海县不能总让方晟破例! 童彪半眯着眼不说话,县长系几位自然心领神会或抽烟,或喝茶。 陈冒俊早就料定常委会会发生这种局面,而结果也毫无悬念:县长系四票按兵不动,全体弃权;书记系三大支柱组织部、宣传部和纪委必定支持方晟,加上韩书记本身共四票;而自己则拥有肖治雄、常委副县长刘华、专职常委付连天和政法委书记侯宫升,稳拿五票! 韩书记会悍然动用一票否决吗? 童彪和陈冒俊都觉得很有可能,但那样必然导致三个后果:一是将常委班子矛盾公开化,不利于今后开展工作;二是把方晟处于风口浪尖,引起县里绝大多数干部的忿恨,对于享有特权的年轻干部,人们总是羡慕嫉妒恨;三是市领导会对韩书记的领导能力产生怀疑。 无论如何,他俩都认为动用否决权对韩书记百弊而无一利,说到底无非争口气而已,没关系,大家慢慢来,看你否决多少次! 韩书记一扫神态各异的常委,平淡地说:“看来大家存在分歧,下面对小方镇长是否暂借三滩镇书记一事进行表决。” 话音未落陈冒俊道:“我反对。” 肖治雄接着:“我反对。” 方部长和戴部长表示支持。 童彪闷闷道:“我弃权。” 紧接着黄海镇房书记、青云镇庄书记也跟着弃权。 已表明态度的七名常委,两票支持、两票反对,三票弃权,第一回合似乎是均衡之势。 韩书记看着未表态的常委,道:“剩下的同志也说说。” 刘华和付连天同时说:“我反对。” 四票反对了,一切在意料之中,果然纪委凡书记表示支持。至此双方基本盘都已亮明态度,胜负已无悬念! 谁知这时却发生戏剧性变化,侯宫升支支吾吾道:“我……我支持……” “什么?”陈冒俊眼珠子差点没瞪出眼睛,吃惊地看着携手作战十多年的战友,头一次体会到被人背后捅刀的感觉。 童彪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心里一算:加上韩书记已有五票支持,而反对票只有四张,胜负顷刻间颠倒! 他赶紧将目光投向常委会唯一未表态的杭真,暗示杭真投反对票,这样造成双方打成平手,还是逼韩书记行使否决权! 不料昔日都冲锋在前的杭真居然避开他视线,盯着茶杯一字一顿地说:“我支持!” “嗵!”由于过于紧张和失望,肖治雄不慎把茶杯打翻,溅了一身茶水。 陈冒俊愤怒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若侯宫升临阵反水还存在逻辑合理性,杭真突然反戈一击简直是晴天霹雳! 两大制衡书记系的势力各冒出一名叛徒,将对今后黄海政治版图产生深远影响! 因为现有个别盟友实质是骑墙派,哪边势力更强便倒向哪边,倘若一个强势的书记在常委会握有即将过半数的六票,显然骑墙派们乐于锦上添花。而对韩书记来说,当然乐见牢牢掌控常委会,成为自己行驶权力的天堂。 想得虽多,在常委们看来不过瞬间发生的事。韩书记见胜局已定,来不及品尝胜利的喜悦,为防止童彪和陈冒俊玩新花样,随即威严地说: “我本人也是支持的,这样一共是六票支持,四票反对,三票弃权,我宣布小方镇长暂代三滩镇书记的决议通过!散会!” 说罢合上笔记本,气昂昂离开会议室,留下错愕不已和满心懊恼的陈冒俊、童彪。 这次常委会表面上失败者是陈冒俊,实际童彪才是最失落的人。明明手握足以控制场面的四票,却稀里糊涂选择弃权,既令韩书记恼火,得罪了背后势力强大的方晟,又让陈冒俊鄙视,而且最终结果却又超过童彪意料,以自家阵营最得力的大将阵前反水而一败涂地。 官场上有敌有友,有斗争有合作,基于各自利益为底线,至少场面上要保持对对手的尊重。但有一种人是不为大家所喜,那就是左右逢圆、企图两头捞好处者。 这种人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最难以防范,当他微笑的时候没准在考虑从你身上哪个部位下手;当他寒暄时也许正录下你说的任何一句话。 杭真悄然离开,房、庄两位镇书记也罕见地没跟童彪打招呼就走了,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不出半小时,黄海县都传遍了,方晟第三次破格提拔! 第75章 不准偏心 县常委会通过的决议是方晟暂代三滩镇书记,明眼人都知道,暂代是没有期限的,主动权把握在韩书记控制的组织部,意味着暂代期将到方晟任镇长两年期满,然后自然过渡为镇书记。 同时也隐隐透出韩书记的思路:设想中的沿海观光带景区或三滩镇经济开发区一把手,理所当然是方晟。 期待已久的各镇镇长、副镇长们牢骚满腹,愤怒如潮,无数个电话打往组织部、纪委,指责县领导在方晟的提拔任用上多次踩红线、违反组织原则。组织部和纪委也没办法,拿常委会决议当挡箭牌。 回到办公室,韩书记也是满腹狐疑,第一反应是给方晟打电话,想了想又放下,眼下方晟正是焦点人物,通电话似有不妥。 对于侯宫升临阵反水,韩书记有思想准备。上次网开一面将侯明提拔为副镇长,自己卖了个天大的交情,当时侯宫升也表示效忠之意。但官场有时承诺归承诺,是否履行,履行到什么程度还是有区别的。这次常委会相当于书记系同时与县长系、本地势力决裂,韩书记并不指望侯宫升冒着政治风险出手,换而言之,这时投出支持票的价值,远高于自己提拔侯明。难道方晟与侯明之间形成某种契约,换取侯宫升的支持?韩书记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 而杭真的表现可以说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童彪没想到,韩书记也没想到。 杭真并非本地人,是从梧湘市空降的干部,之前在市统计局工作,靠山是前任市长。两个月前靠山调离梧湘,很多人说杭真的仕途到了头,基本在常务副县长位置上退休,连人大副主任都混不到。有外地干部身份,杭真无法融入陈冒俊派系,而去年起靠山即将离任的消息促使他不得不绑在童彪战车上。 之前历次常委会上,只要涉及县长系利益,杭真总是担任与肖治雄相同的角色,冲锋在前,童彪不方便说的话他来说,除了韩书记之外谁都敢吵。 这样一个人,居然明确支持方晟,韩书记觉得蹊跷。想来想去脑子里一闪,莫非传说中方晟在省里的力量悄悄出手? 此时对接工作会议室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家将方晟围在中间祝贺。应付了几句,方晟独自来到休息室沉思。 常委会开始后,白翎终于打来电话,说爷爷的消息来了,可以保证一个常委改变主意投支持票,还有一个常委弃权。 “时间太紧,来不及做工作,剩下全看他的运气。” 白翎气苦道:“爷爷,常委会一共十三票,你老人家只弄了一票还好意思卖个大人情似的?” 爷爷气哼哼道:“别小看这一票,非常关键,另外他自己不努力么?”说罢挂断电话,再打过去已到后院散步了。 方晟自己当然也有努力。上午打给侯明,直截了当要求侯宫升支持自己,侯明为难地说方镇长,我爸是陈冒俊的铁杆朋友,要他转而支持你,等于当众宣布自己是叛徒。方晟强硬地说我不管,无论成败必须要有这一票,否则,你知道后果。 侯明的软肋就是捉奸照片,因此听得心一颤,沉默不语。 方晟又送了个甜枣,说我承诺当上书记后,推荐你为三滩镇常务副镇长! 侯明心动了,犹豫片刻后说如果我爸今天投支持票,不管输赢你得把底片给我,再加常务副镇长,否则免谈! 这是赤裸裸的交换了,方晟毫不犹豫道成交! 电话打给侯宫升,得知竟有证据捏在方晟手里,他又惊又怒,破口大骂。侯明在他面前总是一付怠懒状,提醒说你别老是骂**妈,你不**妈也不会有我,现在人家答应还底片,还送个常务副镇长,你就说干不干? 侯宫升暗叹摊上这么个儿子也算一世英名付之东流,事已如此,也顾不上脸面,反正上次欠下的韩书记的人情得还,不如两场麦子一场打,统统了结!当下气冲冲说干,当然干! 事后他没打电话给陈冒俊解释原因,官场里有些事做就做了,无须再说,总之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侯宫升这一票使双方势力发生根本性变化,胜负天平倒向韩书记。但倘若迟迟不表态的杭真断然反对,票数还是持平,韩书记终将要祭出一票否决的法宝。因此杭真才是今天常委会胜负的关键。 现在看来,能让杭真改变主意的只有白家,也就是爷爷笃信的一张支持票。另外两位镇书记都表示弃权,也就是说即使县长系刚开始集体缄默,最终改变主意也顶多两张反对票,因为其中有人确保弃权。 看似大获全胜,实则如履薄冰,方晟真正体会到官场的凶险诡异。 也从侧面说明童彪作为省里空降干部,在拉拢心腹、培养势力方面做得何其失败,关键时刻竟没有铁杆撑腰。 即使从方晟角度讲,当童彪突然决定调整他的工作时,心里已认定这是个不值得投靠或合作的领导。 整个下午爱妮娅都在护堤林现场,听到消息也没表示祝贺,大概在她看来这种胜利微不足道,根本没有祝贺的价值。 当晚白翎却和他好好贺了两回,贺得他全身瘫软,久久说不出话。白翎也香汗淋漓,面色潮红,娇艳得要滴下水来,半晌才回过神,笑眯眯道: “明天高挂免战牌。” “嗯。” “下午我打电话谢过爷爷了。” “嗯。” “他说下不为例。” “嗯。” 她狠狠咬了他一口:“你是猪啊,就知道哼!” 他欲哭无泪:“我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他还说,不准脚踩两条船。” “啊?你什么都告诉他了?” “废话,这种事他能不知道?”白翎悠悠叹息,“唉,让我怎么回答呢?好像是我惹的祸,根本不能怪她……” 方晟内疚道:“还是我的问题,立场不坚定。” 她又咬了他一口,笑道:“要是坚定,我俩这会儿能在一个被窝吗?” “我总有一种预感,你爷爷不会轻饶我。” “切。” 白翎不屑一顾:“别高估自己,就你这个等级,在游戏里充其量是练功的无名小卒,根本上不了他的法眼。到爷爷这个层面,真正琢磨的是国家大事,动辄涉及政策层面,不可能轻易动怒动气。” 跟爱妮娅说的意思差不多。 “不会就好,我睡了。”他赶紧闭上眼睛。 不料白翎还不放过他:“喂,再有五个月她就回来了。” 方晟一惊。 从香港回来后,两个多月里发生太多的事,时间仿佛飞逝而过。这期间赵尧尧短信比以前少,但热度不减。她说黄教授帮她调整课程,重点放在证券交易研究上,功课量特别大,经常忙到深夜。一个月前黄教授又让她加入某家证券公司担任操盘手,两亿港币以下交易有自由裁量权,压力骤增,每天睡眠时间不足五小时。 上周她突然要方晟到几家银行办理非本人姓名的银行卡——目前银行为拓展银行卡,对实名认证采取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因此花半天跑了七家银行,均顺利办成。接下来几天内不断有钱从香港转到这几张卡,至前天为止方晟粗略一算,竟已达到两千万元! 他忐忑不安发短信问怎么回事,赵尧尧回信说这是嫁妆,再加上我,要不要? 方晟只觉得头晕,晚上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 “说话呀,到时怎么办?”白翎很认真的样子。 看着她似水容华的脸,方晟心里泛起复杂万端的情绪,抚着她的长发道:“我发誓,绝不会委屈你!” 白翎眨眨眼:“好,如果你跟她结婚,也必须和我举办相同规模的婚礼。” 他气馁:“你不是不能结婚吗?” “婚礼跟结婚是两码事。” 方晟总觉得无法理解她的逻辑,也跟不上她的思路,只得说:“你不怕那个家族抗议,我没意见。” “她不肯呢?”白翎步步紧逼。 你不会当真吧?方晟有点难于招架,道:“以尧尧的性子,婚礼会很低调,也许跟上次在教堂一样……” “别提那碴儿,”白翎悻悻道,“我傻乎乎跑过去给你俩证婚,真是自投罗网,哼!” 关于婚礼的话题到此结束,不多时两人便甜甜地进入梦乡。 周六早上方晟五点多钟便悄悄开车去省城,专门挑市区繁华地段新开楼盘看房,然后在十四个小区买了三十套房子,都是一百平米以上。他有种近于幼稚的想法,总觉得钱放在卡里不安全,还是买房才踏实。 另一方面近来他对房地产市场作过深入研究,发现沿海发达省市的房价均已快速启动,特别是人口流动大、居住密集的省会城市,以每年百分之三十以上增速飞涨。相比而言,经济相对欠发达的双江省处于房价低谷,价格波动在百分之五上下徘徊,方晟觉得是黎明前的黑暗,房价破冰箭在弦上! 把银行卡里的钱用掉将近一半,方晟心里才舒坦了许多。 他压根没觉得不该随便用赵尧尧的钱,因为赵尧尧就是他的人,她的钱自然也属于他。 周日傍晚,三滩镇发生了一件事。 第76章 相持不下 此时的三滩镇应该说是历史以来经济发展最快,居民幸福指数最高的时期,各方面工作进展顺利,领导班子空前团结,确实能做到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哪怕懒惰如侯明,有方晟承诺在先,也鼓起干劲成天奔波于各个工地。 然而再顺风顺水的局面,总免不了矛盾和冲突,只不过被暂时掩盖而已。周日下午,一个很小的导火索竟引起压抑已久的烈火,从而爆发一起大规模械斗! 起因是正在西郊地带施工的正阳风电电机厂和旭莲风电塔筒制造厂,由于不能影响公路正常交通,且防止水泥罐车、重型机械设备辗压损坏路面,朱正阳要求两家联合从码头修了条临时通道,绕到北面,从后门进入施工现场。这样既保持公路两侧美观干净,又有效保护路面。 临时通道是从原来的乡间小路扩建而成,不可避免占用西郊村部分农田,对此朱正阳的方案是根据占用面积按天补贴,等施工结束退路还田。西郊村村民并不太满意,因为还涉及到青苗损失,以及噪音、尾气等问题,但朱正阳认为施工队在村里饭店、超市消费,能拉动西郊村经济发展,经村干部逐户做工作,最终勉强接受。 然而在实际施工中,大卡车、重型机械的司机都野蛮惯了,加上很多车子超长超宽,难以控制到位,经常发生冲入农田、刮碰树苗、损坏庄稼,偶尔还发生碰撞,也及轧死狗、鸡、羊等事故,村民们积怨已久,经常堵到厂区门口漫骂、挑衅。 为保证施工顺利,工程方向来严格管束工人,不准与村民对骂、动手,发生一起扣停工资奖金。高压之下工人们虽说不敢违规,也压着一团火气。 也是活该有事,周日下午负责施工现场的安全员家里有事,请了半天假。傍晚时分,一辆加长拖挂卡车拐入旭莲厂时,因弯子转得太小,车头没法进去,只得向后腾出空间,倒车过程中撞倒田边一颗小树,树倒下时偏偏刮到站在旁边玩耍的孩子脸上,顿时满脸鲜血。 司机知道撞了祸,赶紧抱着孩子去镇医院。谁知孩子父母不让,要先赔钱再治疗,否则治好了不认账怎么办?司机说岂有此理,血流成这样还不赶紧处理,万一破伤风可负不起责!强行要去,孩子父母就拦在前面坚持赔钱。 没办法,司机在工人们的建议下只好缓和情绪,说赔多少? 孩子母亲一张手掌,五千! 司机炸了,说这点伤无非止血消毒而已,五十块都要不了,你敢要五千?还不如把我卖了。 双方就在现场僵持起来,接着赶来的人越来越多,有附近村民,也有下班的工人,不知不觉竟有上百人。 大概四五十分钟后,不知流血过多,还是害怕剑拔弩张的气氛,孩子突然头一歪昏了过去。这一来场面大哗,司机指责孩子父母故意拖延治疗时间,孩子父母指责司机见死不救,激动之下开始动手! 混乱中好像有人喊道“揍他们”,接着双方打成一团。村民们有锄头、扁担等作为武器,工人们也有各类铁质工具,很快不断有人受伤倒地,不断传来哀嚎惨叫声,等镇派出所民警匆匆赶到现场,已是一片狼藉,满地伤者。粗略统计轻伤者者五十多人,重伤十多人,还有两人处于昏迷状态。 镇医院全体医生加班,仍无法收容这么多伤员,遂紧急联系附近镇医院,并将伤势严重者送至县医院。 参与风电配套企业建设的施工队相互熟悉,听闻消息后义愤填膺,当晚自发纠集了上千人手执各种工具包围西郊村,见人就打,见狗就杀,吓得家家反锁大门,躲在屋里瑟瑟发抖。 等童彪、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冯昆明赶到西郊村,朱正阳等镇领导已被困在村部两个小时,工人代表提出两条要求: 一是交出主要肇事者;二是村委会代表西郊村向工人们赔礼道歉。 要求看似不高,可朱正阳一条都不能答应。当时场面混乱,根本找不出谁应该负主要责任,谁负次要责任,而孩子父母固然过于贪财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可孩子受伤是事实,总不能让受害者家属承担责任。 至于赔礼道歉,混战后如果工人们没有过激举动,镇里做些思想工作,村委会应当能接受。但此时上千人包围西郊村,打伤十多名村民,打死二十多条狗,捣毁鸡窝、猪圈等多处,打砸村边饭店、超市,给西郊村造成很大的损失,这笔账又怎么算? 在县里碰头时童彪考虑出动武警,方晟表示反对,说不能进一步激化矛盾,须知目前参与包围西郊村只是少数工人,其它工地还有两三千工人虎视眈眈,密切关注动向,若觉得县镇两级处理不公,夜里甚至会爆发更大规模的冲突。 要尽快平息事端,不能捅漏子!童彪最怕发生群体事件,因为必须逐级上报,县长和分管副县长还得承担主要责任。 方晟先动身来到西郊村口,打电话得知目前虽处于僵持,但基本控制住局面,没有恶化可能,遂多了个心思,打电话叫来几名干警守在路边。冯昆明是陈冒俊的铁杆心腹,难保在这个时刻落井下石。 事实上,西郊村发生大规模械斗的消息传到陈冒俊耳里,第一反应就是给冯昆明打电话,指示不惜代价把水搅浑,“反正在三滩镇地盘,闹得再大都由方晟兜着”,他恶狠狠地说。 冯昆明立即向侯宫升请求调集武警,侯宫升没想太多,手一挥拨了两个小队,分成三辆车浩浩荡荡开往三滩镇。 严华杰听到消息后琢磨不对劲,发短信提醒方晟。方晟暗想陈冒俊果然想趁火打劫,干脆命令两个厂施工人员在村口设下路障。 满载武警的三辆车来到村口被挡住,便有人跳下来清除障碍,方晟一边指挥民警阻拦,一边站在路中间大声道: “我是三滩镇代理书记兼镇长方晟,请武警同志们不要进入西郊村!” 武警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这时后面开过来几辆车,冯昆明抢先冲上前,气势汹汹说: “派武警维持秩序是我的决定,请配合县里部署,快让开!” 方晟道:“目前局势刚刚稳定,武警介入反而容易引起工人们情绪反弹,我建议大家留在外面,暂时不用进去。” 童彪也跑过来,疑惑地说:“这是干什么?” 冯昆明指着方晟鼻子怒道:“童县长在这边,你个小镇长算个屁!快让开,不然派人拿下你!” 方晟一巴掌打掉他的手,也指着他鼻子道:“滚开!你是想激化矛盾,造成更大冲突是不是?把童县长搞下台,是不是就轮到你冯昆明?” “你敢动手……” 冯昆明挥起拳头就要打,童彪抬手架住,怒道: “瞧瞧你们,冲突还没控制住,自己倒搞起内乱,象话吗?” 冯昆明梗着脖子道:“童县长,遇到突发事件派武警进场是惯例,他倒好弄路障阻挠,到底站在黄海人民这边,还是站在外地工程队那边?” 方晟讥讽道:“你二话不说就代表黄海人民,是来调解还是拉偏架?” “都少说两句!”童彪吼道,脑子急转,意识到冯昆明这家伙确实不对劲,而方晟虽态度强硬却有几分道理,遂道,“武警原地待命,没有我亲自下令不准擅自行动,我们仨个进去!” 冯昆明一窒,猜到阴谋被童彪识破,不再多说,恨恨瞪着方晟随后步行。 几十名工人将村部围得水泄不通,方晟上前叫道:“工人兄弟们,童县长来了!” 工人们一听呼啦围上来,手中铁具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冯昆明吓得脸色铁青,喝道:“你拿童县长当牺牲品啊!” 方晟一笑,又大声道:“我是三滩镇代理书记兼镇长方晟,这会儿在童县长率领下到这里现场处理矛盾……大家选个代表来说话,别着急慢慢说,反正有的是时间。” 有工人哄笑,当即推推攘攘出来一个白脸书生似的年轻工人。 这时朱正阳、楚中林等镇领导从村部出来,低声转达他们的要求,并说村支书、村长等村委会干部都在里面,但坚决反对答应。 白脸书生看来读过几年书,说话很有条理,强调道:“我们的要求并不过分,刚刚村干部也承认小朵——就是那个受伤孩子,父母亲不及时送医院而纠缠赔偿金额是不对的,现在问题怎么发生就怎么解决,先从第一步开始,小朵父母亲要向狄师傅道歉!” 朱正阳笑道:“小同志,狄师傅把小朵撞伤,反而要受伤亲属道歉,你觉得说得过去?” “事情就由他们引起……”工人们又吵起来。 混乱中童彪皱起眉头,他在省城工作多年,习惯于官场迎来送往,却不擅长处理基层纠纷,每当这种情况总觉得头大,道:“不要吵,保持一对一沟通!” 白脸书生斩钉截铁道:“要是第一步不解决,后面甭谈了!” 冯昆明火冒三丈:“你敢威胁县领导?” 工人们纷纷蔑视:“别说县领导,就算省领导站在面前算个屁?我们是凭力气吃饭的,天不怕地不怕!” 瞬间冯昆明真想把外面武警叫进来煞煞他们的威风。 这时方晟却笑道:“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快把狄师傅请过来!” 第77章 因势利导 狄师傅在几名工人的簇拥下局促不安地站在领导们面前,刚才白脸书生有言在先,如果抓捕狄师傅,今晚数千名工人将全体行动! 狄师傅此刻浑身冒汗,心里清楚事情闹大了,闹得太大了,完全超出想象,凭他的经历和水平已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方晟站到面前,冷冷瞅着他,瞅得狄师傅心里直发毛,冷不丁问: “小朵被撞,你准备赔多少钱?” 工人们鼓噪起来,叫道“一分都不赔”“狄师傅没有错”,方晟冷着脸说: “谁再叫谁就站到我这个位置解决问题!没办法解决就给我闭嘴!” 霸气的话一说,工人们反而不吱声,全场沉默下来。 狄师傅结结巴巴说:“她家……要五千太,太过分了,顶,顶多一千……” “一千?”方晟厉声反问。 狄师傅连忙说:“要不两千?” 方晟环顾四周,感慨地说:“你,你们一天能赚多少钱?张口就是一千,好大的口气!依我看,按照小朵医药费双倍赔偿,外加一倍精神损失费,大家看怎么样?” “好——”工人们非常意外,一齐鼓掌叫好。 其实小朵脸部并无大碍,主要被树枝刮破而已,止血消炎顶多几十块钱,三倍赔偿不超过两百。 童彪悄悄擦掉额前冷汗,心想好一个先抑后扬的心理战术,就把工人们的心收拢住了,这招管用,得好好记住。 方晟又让村干部把小朵父母亲叫到面前,照样冷冰冰打量两人,问:“你们知道我是谁?” 小朵父亲赔笑道:“知道,您是咱三滩镇父母官,方大镇长!” “啪!” 方晟突然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光! 这下把小朵父亲打懵了,在场所有人也都没想到,呆呆看着方晟。童彪却最先反应过来,暗叫妙啊妙啊,又是一着好棋! 要是工人敢动手,别说小朵父母亲,村干部们也早就扑上去了。可这回竟是方晟动的手,一时间手足无措。 不等小朵父亲说话,方晟冷笑道:“你想问我为什么打你,对不对?五千块对你,对你全家是不是很重要,值得拿小朵的命来换?好,我现在就掏五千块给你,把小朵送到工地上做学徒,以后永远不准回家!” “不不不,”小朵母亲连忙解释,“方镇长,咱是心疼小朵,没,没其它意思……” 方晟紧逼一句:“刚才小朵在医院用掉多少钱?” “没收费……” 方晟随即说:“狄师傅,过来给小朵父母道歉,由于驾驶失误不慎刮伤小朵,自愿赔偿两百块钱。” 有前面的戏做铺垫,工人们对他的裁决心平气和,而狄师傅也愿意将事情做个了结,遂按照方晟要求的先鞠一躬,然后复述刚才的话,再掏出两百元递过去,小朵父母胆怯地看看方晟,方晟不耐烦道: “让你们拿就拿着!” 小朵父亲接过钱揣好,不料方晟还有话说: “正因为你贪财,不顾小朵危险纠缠闹事,引发今天这么大事件,你自己想一想,对得起西郊村父老乡亲,对得起村支书村长和村干部吗?快给大家鞠躬道歉!” 此时所有人都被方晟的气场震住了,看着小朵父亲在方晟指挥下分别朝四个方向各鞠一躬。 方晟低声和童彪商量几句,然后大声说: “下面我代表县领导作出以下决定,第一,请所有工人兄弟们立即撤出西郊村,能不能做到?” 开始只有微弱的声音说“能”,渐渐加入的声音越来越多,方晟不失时机又问,“到底能不能?” “能!”工人们齐声吼道。 “很好,谢谢工人兄弟们配合!第二,今天发生的事至此为止,县镇两级不再追究,同时将协调各施工单位,要求不准惩处参与事件的工人们兄弟们,具体地说就是不准扣大家的奖金!” “好!”工人们又齐声叫好并热烈鼓掌。 “第三,关于今晚西郊村造成的损失……”全场又静了下来,显然这是最敏感最重要的问题,方晟顿了顿,接着说,“我将会同各施工单位进行协商,镇里出一部分钱,施工单位出一部分钱,保证不让农民兄弟们吃亏,大家说行不行?” “行!”工人们吼道,这回村干部们也加入其中,大大松了口气。 方晟顺势手一挥,道:“接下来就做一件事,撤离西郊村,回工地!” “回工地!” 工人们纷纷说,吆五喝六叫上分散在村里各处的同伴,几个一群,十几个一伙往村外走。方晟走在他们中间,又高声说: “西郊村饭店和超市最近因装修暂停营业,大家克服困难啊。” 工人们大笑起来,到了村口各自往自己工地走去,十多分钟后便散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童彪在方晟等人陪同下到几个镇医院看望治疗中的伤员,承诺减免所有医药费,安慰他们安心养伤,有困难及时与三滩镇领导联系。朱正阳将名片分发给伤员及家属,保证24小时开机。 然后连夜赶回县城,到县医院看望两名重伤患者,此时都已进行了手术,医生说手术基本成功,但需要长期休养。童彪表示县里承担所有费用,要不惜要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疗手段,保证伤者尽快恢复。 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童彪办公室,继续研究善后工作的一些细节,等商量完天已微明,新的一天开始了。 韩书记看到县长办公室灯光,赶过来询问情况,当听说方晟拦在车前阻止武警进村,不由点点头说: “小方镇长做法是对的,当时整个西郊村就是炸药桶,一点就着,昆明县长虽年长二十多岁,还不如小方镇长冷静。” 冯昆明何尝听不出韩书记是暗示自己暗藏祸心,不禁老脸通红,低头不吱声。 童彪却说:“从此次事件中也看出三滩镇领导班子平时工作还不够细致,未能在日常管理疏导和管控矛盾,这才是导致大规模械斗爆发的根本原因。” 真是欲加其罪何患无辞,方晟简直无语。 韩书记摇摇头:“童县长,我不赞同你的观点。随着黄海县经济发展步伐加快,对外交流和门户开放的力度越来越大,类似外来务工与本地居民冲突将不可避免,也是今后乃至很长时间县里维稳工作的重点。西郊村事件固然影响不小,但县里反应及时,措施得当,领导干部们从中收益颇多,正好积累了相关经验,为日后处理群体性事件打下良好的基础,我看是坏事变成好事,要多总结才对。” 童彪赶紧收回态度:“是啊是啊,方镇长在现场的应对很机敏,每句话都能打动工人和村民,迅速化解愤怒情绪,值得基层干部们学习。” 方晟赶紧表态:“当然镇里还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上午我就赶回去传达县领导指示,同时进一步做好各方安抚工作。同时我会向沿海观光带领导小组做个通报,防止景区施工中再发生类似情况。” “对,景区施工规模更大,施工人数更多,万一发生冲突那可不得了。”童彪悚然一惊,不由佩服方晟事事都想在前面。 韩书记微笑地看着方晟,觉得这小子愈发修炼出官样了,将来……如果到县里挑更重的担子,想必是能胜任的。 冯昆明灰溜溜来到副书记办公室,向陈冒俊回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陈冒俊疲倦地叹口气,说没事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等冯昆明离开,他头往椅背上重重一躺,充满无奈和愤懑: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一把好牌,被冯昆明打成这种烂样,还有脸跑来当面回报! 你调集武警没错,为什么非要抢在童彪前面抵达西郊村?等童彪和方晟进了村,武警悄悄潜入村子,随便抓几个工人,事情不就轻而易举闹大了吗? 这种很平常的伎俩,以冯昆明在官场的精明本应该顺理成章,谁知偏偏少交代一句,就把事情搞砸了! 正如童彪上次在常委会上的表现,明明想阻止方晟暂代书记,你就光明正大投反对票呗,大家又不是看不出!非要既想当婊子又要树牌坊,投他妈的弃权票,结果弄巧成拙,让黄海人笑话。 听说会后杭真与童彪仍处于冷战状态,没有单独见过面,也没私下打过招呼。而房、庄两位镇书记据说也背地里发过牢骚,认为童彪关键时候缺乏魄力。县长势力面临分崩离析,作为本地派代表陈冒俊本该高兴,但他确实高兴不起来,因为无数历史经验表明,当地方形成三股势力相互抗衡时,局面能保持相对稳定,而当最终形成两股势力时,最终胜出的往往是书记系。 手里无可用之材啊! 陈冒俊后悔没利用盘踞人事副书记位置长达十多年之久的机会,多培养象方晟这样的年轻干部,转念又哑然失笑:可能吗?官场生态向来提防和打压有冲劲的年轻俊杰,反而是四平八稳、忠实可靠的干部更有提拔机会,如此恶性循环,难怪真正要打硬仗的时候,竟没有跟方晟硬碰硬的角色。 应了那句话:蜀中无大将,廖化任先锋。 其实廖化能混到先锋也很不容易的。 第78章 森林规划 晕沉沉来到会议室,方晟很自然从爱妮娅桌上拿了包咖啡,爱妮娅也很自然地问了句: “一夜没睡?” 吴工等人彼此交换眼色,暗暗称奇。 爱妮娅在怡冠以洁癖和洁身自好而闻名,她桌上的东西任何人都不准碰,也从来不吃领导同事的零食之类。她跟所有人都同一个态度,保持职业化微笑,客气而疏远,只谈工作,别的从不涉及。关于她敬业程度,公司内部有个笑话,如果有下属昏倒在她面前,她第一句话不是“她怎么了”或“快送医院”,而是“谁来接她的工作”! 到黄海后,对于方晟,她打破了自身无数个戒律,甚至动用总经理助理的职权把方晟塞进其它项目考察团,可她明明知道他有女朋友,而且有两个! 方晟揉揉眼:“差点出人命。” 爱妮娅道:“我很想让你休息半天,可上午必须去趟护堤林,最后确认方案里一些细节。” “上午我得赶到三滩镇处理点急事,”他想了想,“要不你先陪我过去,等镇里的事结束绕到护堤林,估计耽搁两三个小时。” 两三个小时?吴工等人吓了一跳。爱妮娅时间观念非常强,布置工作精确到分,谁要是多浪费几分钟都会遭到严厉批评。 不料她眼都没眨一下:“好,我开车,你在车上睡会儿。” 爱妮娅开的是赵尧尧的丰田,一上车方晟就毫不客气呼呼入睡,快到三滩镇时才被电话惊醒。原来朱正阳预感他要回来,说镇领导班子都在西郊村。 拐入西郊村,朱正阳等人见驾驶员竟是手握百亿资金的爱妮娅,诧异不已,十多个人就在田头大树底下开碰头会。方晟主要精力放到沿海观光带项目筹建后,虽说朱正阳和楚中林承担镇里主要事务,但名义上还是常务副镇长肖远山主持工作,因此由他来回报。 肖远山说昨夜到今天上午,镇领导班子和村干部都没休息,挨家挨户统计损失金额、安抚村民情绪;早上朱正阳召集所有施工单位负责人开会,要求层层落实施工纪律,加强工人班后活动管控,落实安全员人盯人措施,对于易暴躁、昨天受伤工人的亲戚朋友进行重点盯防,防止私下串连;朱正阳强调若再发生类似事情,将取消施工资格。 镇财政方面,肖远山已要求财政所尽快将资金到位,村民损失全部以现金方式发放到户,严防村干部中途截留。 方晟也传达了童彪对善后工作的具体措施和要求,并提出镇干部要动起来,分头到施工单位和西郊村进一步加强安抚。 碰头会一结束,大家各自散开,朱正阳陪同方晟和安妮娅进村查看。 没走多远迎面来了个中年妇女,拉着方晟说: “方镇长,你说这些人咋办事,昨晚我家明明丢失一头大肥猪,非不承认损失,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朱正阳道:“别缠着方镇长,有正事呢,刚才我就说过,活要见猪,死要见尸,不弄清猪到底是跑丢了,还是被人偷了,不能确定损失。” 中年妇女说:“你这话不对,要是被偷,还不连夜大卸八块,没准这会儿都卖光了。” 朱正阳道:“我已经通知各个屠宰点和销售点,发现来源不明的猪肉立即报告——现在不盖检疫章的肉没人敢买,放心吧。” 中年妇女悻悻走开,朱正阳悄声说村干部已查明她夜里找到猪后藏到娘家,爱妮娅忍不住卟哧一笑。 快到村部又被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壮汉拦住,嚷道:“昨晚我家玻璃被打碎三块,干啥不算损失?” 朱正阳耐心道:“我们询问过邻居,都反映上个月你家玻璃就碎了,一个周还在镇玻璃店讨价还价。” 中年壮汉脸涨得通红,捋起袖子道:“哪个狗娘养的乱扯,我找他算账!” 方晟笑道:“如果确实是昨晚打碎的,我们肯定承认,关键你得拿出证据。” “什么证据?” “既然昨晚才打碎,碎玻璃还在家吧?你拿出来拼给大家看,拼出一块我们赔一块。” 中年壮汉呆住了,怔了半晌骚骚头说我回家找找,说着一溜烟不见了。 等他走远,三个人均哈哈大笑。 在村里走了一圈,方晟和爱妮娅立即驱车去护堤林。途中爱妮娅感叹道: “现在才知道当一个成功的基层干部,不仅需要耐心和急智,还得具备侦探的素质。” “我们的农民兄弟很质朴,很本分,勤劳节俭,但又不可避免存在贪小便宜、锱铢必较、目光短浅等缺点,这是多年来教育跟不上、整体素质低下的痼疾,没办法强行改变,只能在加强教育的基础上一代代优化,总有一天能赶上欧美农村水平。” “我是山里的孩子,很清楚你说的状况,其实山区贫困农村的素质比这边更差,这也是我拚命也要挣扎出来的原因,你说得对,根深蒂固的意识和观念无法改变,正如我父母宁可倾家荡产也要让两个哥哥风风光光娶媳妇,而在他们眼里,女孩子要读什么书?我和姐姐的作用就是索取尽可能多的嫁妆!”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人穷志短啊,”方晟说,“印度农村也是这样,女儿出嫁已经成为一个家庭的噩梦,给多了负担不起,给少了女儿在婆家抬不起头,将来饱受欺凌。欧美为何不存在如此低劣的风俗,双方都有钱,人家根本不在乎。所以发展经济是第一要素!” “深有同感。”她感慨道。 车子开到护堤林东南角,爱妮娅指着稀疏的林子说: “这个区域你的规划是绿色经济带,我想听听具体设想。” 方晟下车,往里走了几十米,道:“护堤林到了这里已无观赏价值,树木经济价值也一般般,我考虑砍掉部分树,圈块地方专门搞绿色养殖。城里人不是喜欢吃无污染无添加剂的食物吗?我就发动农户养绿色环保鸡,散养在林子里自由觅食,不喂饲料,不添加激素等,将来我卖三倍、四倍的价钱,城市人照样抢着买,你信不信?” “科学研究表明,微量激素对人体无害。” “你知道无良养殖户为了刺激肉鸡生长、下蛋,添加什么东西?很多是含有致癌物质的添加剂,鸡吃了这些饲料后,成天晕晕欲睡,不活动只养肉;蛋鸡受刺激后能每天下蛋,但营养物质越来越少,换而言之居民们吃的不是鸡蛋,而是饲料转化成的混合物。” 爱妮娅皱眉道:“这一说我起码十天不吃鸡蛋。” “成立绿色农庄后,游客在隔离网外能亲眼看到鸡在环境优美、无污染情况下觅食、产蛋,你说他们是否乐意掏腰包大买特买?农庄里还有养猪场,专门养殖营养丰富、口感好的黑猪,不关猪圈,让它们满地跑,还有水池供它们随时洗澡,这样的猪虽然膘少,但肉质好,有活力,我会用高价轻易打开省城市场!” “农副产品也是绿色农庄的一部分?”她听得两眼发光。 “什么都有,当然主要是居民常吃的蔬菜和水果,培育中要做到坚决不打农药,实现精细化管理,不求产量,只追求质量,最终形成森林公园独有的农庄系列品牌!” “我明白了,森林公园里你只允许一家酒店经营,实则是依托绿色农庄,提供绿色菜肴,也是农庄品牌的一部分?” “不单是酒店,宾馆也是,我设想的森林公园宾馆不叫宾馆,而是树屋——全部是木结构房屋,里面也是粗木打制的桌子、床、椅子,总之一切与在原始森林生活没有两样,对了,晚上一定要有篝火晚会,夜里游客们会听到野兽嗥叫——当然真正的野兽会远离游客活动区域,我会安排播放录音……” 爱妮娅忍不住笑起来。 “夜里乍听到野兽嗥叫很恐怖是不是?但第二天会成为他们津津乐道的体验,如果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平平安安度假,那有什么意思?” “我听明白了,你是想让人工护堤林成为真正的原始大森林,使游客体验野外度假的刺激,以及贴近他们对养生和绿色环保食品的追求,我想,你还会在森林公园里新上森林狩猎项目,是吧?” “那是必须的,到时会划出一块区域,放养诸如野兔、野鸡等动物,然后向射击爱好者开放,不过相关经营执照和许可证很难搞,需要从长计议。” 爱妮娅俏然站在树前静静沉思,手指无意识在树干上划痕,红颜与古树,娇艳与苍朴,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效果,方晟一时看痴了。 她蓦地抬起脸,与他目光撞了个正,不由得有些脸红,然后挥挥手仿佛要驱散不必要的烦扰似的,隔了会儿道: “我理解森林公园在经营方面是打造绿色农庄为核心的体系,但公园外面、景区沿线大大小小的农家乐,如果也打出绿色环保食品招牌,却以次充好,扰乱市场,会不会对绿色农庄形成沉重打击?” “你提的问题上次姜主任等省领导也质疑过,当时我作了回答,现在有更完善更清晰的思路。” 第79章 拜访市长 方晟续道:“原来我觉得只要加强两个方面,一是准入限制,统一发放牌照,一是加强监管,定期进行卫生、防疫、安全、物价等检查,后来再深入考虑,还得在前面加道紧箍咒,那就是成立行业协会,采用镇或景区指导下的行业管理模式,鼓励它们之间相互监督,相互促进,避免价格战、无序经营,这样节约有限的监管资源,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爱妮娅点点头,上车后沿着护堤林外沿边开车边交流,从延伸化经营到规模化产业,从景区娱乐化项目到景点扩建改建,滔滔不绝直谈到回黄海县城。 “今晚要把所谈的内容整理成材料,明天上午你再看下,将作为方案补充部分提交发改委。”她说。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听领导小组成员反映,你晚上从不参加休闲活动,也不喝任何含酒精的饮料,总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学习、研究、查阅资料,会不会很累?” “成大事者必须放弃很多常人不可缺的东西。” “比如爱好?” “还有爱情,”她直言不讳道,“象我这样的人不可能把宝贵时间浪费在恋爱上,没心情,更没精力,家庭对我来说恐怕是灾难,更别说十月怀胎,把时间无休止耗在孩子身上,或许我会单身,或许随便找个人嫁掉。” 方晟不由咋舌,头一回听到有女孩子对爱情抱这样的态度,想了想说:“不必如此绝对嘛,我觉得你对婚姻和家庭的失望,可能与童年不愉快的经历有关,打开心结就好。” “你是说我有心理问题吧?没错,在华尔街实习时我看过心理医生,价格很高,每次提前两个月预约,谈话按小时收费,长达大半年心理辅导的结论居然跟你想了一分钟的观点相同,那就是解开心结前不要结婚,”她悻悻说,“七八千美金扔水里了!” 方晟笑得前俯后仰,道:“以后失业就到华尔街开心理诊所,捞钱真容易!” 她平静地说:“心理阴影哪能轻易破除,所以我注定孤独到老。” 说这句话时她表情平静,好像在说“我要喝水”一样自然,方晟不禁暗叹她强大的心理素质。 也正因为她心理太强大,反倒不容易治愈心理创伤。 当晚白翎没到快捷酒店,专案组通宵加班。 余少宾虽然被灭口,却从他办公室、家里搜到洗钱的相关证据,此外被随机抓捕的几个人在专案组七哄八诈之下,也交待了一些他们权限内知道的内幕,足以让专案组进一步追查。 面对专案组步步紧逼,御龙集团上下明显紧张起来,汪宇顺和六名副总更加低调,行踪扑朔迷离,几乎不在黄海公开露面。据小李监控,两周内汪宇顺已悄悄去了三趟梧湘市,五趟省城,每次到郊区外便有车辆接应,无法进一步跟踪。说明御龙已顶不住压力,寻求更高级别的庇护。 此外根据御龙财务室费用会计交待,原来集团在县城两家财务公司发生频繁交易,这是之前没想到调查死角。专案组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出具手续查封财务公司账务,将近五年交易原始凭证全部搬到公安局。 两家财务公司均为独自法人,业务系统不是很完善,大部分账务为手工账,这给专案组大数据分析带来麻烦,不得不抽调一批会计加班加点录入到表格里,白翎等人则在旁边盯着。 “周末一定好好陪你,”白翎对方晟保证,“欠账也一定补上,只要你有足够战斗力。” 周四爱妮娅回省城回报工作,方晟也抽空去了趟梧湘市,这也是爱妮娅的建议,说不管用什么理由,都得见上许玉贤一面,该说的话一句不能少,让对方知道自己确实将他当作靠山。 来到市府大院门外,方晟给许玉贤打了个电话,许玉贤正在开会,立即让秘书指示门卫放行,然后坐在接待室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匆匆进来。 “小方镇长。”他笑着与方晟握手。 方晟恭恭敬敬道:“早就想回报沿海观光带项目的心得,又担心打扰许市长,一拖再拖,实在拖不下去了……” 许玉贤大笑:“我看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吧!” 一语戳破是爱妮娅指点,方晟不由佩服,暗想一级领导一级水平,在许玉贤面前自己那点小伎俩根本不顶用,连忙说: “其实绝大部分思路都形成书面报告,有的正式纳入方案……” 许玉贤点点头:“我都看过了,确实不错,思路清晰,规划具有前瞻性,具体措施实用,我是看好沿海观光带前景的,不过树大招风,往往大工程都会产生腐败大案,在这里我必须提醒你,要是在经济问题上犯错误,谁都保不了你!” 方晟道:“请许市长放心,我一是不沾钱,二是所有工程项目采取公开招标,三是涉及经营布局和规划问题阳光公示,决不复制那些贪婪愚蠢的错误。” 许玉贤拍拍他的肩,两人并肩在沙发坐下,道:“上次在海边,算是难得的人生际遇,现在你该猜到那位省领导身份吧?”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方晟道:“后来过了很长时间才知道,是何省长。” “以何省长的层次和级别,若按正常工作关系,如今我这个市长都难见到他,更别说基层一个副镇长,”许玉贤感慨道,“既然命运给了你机会,就得好好把握,那天回程路上,何省长很是夸了你一番,说能言善辩的基层干部很多,不足为奇,但做到你这样以开阔、前瞻思维看待沿海观光带建设的,确实很少。关于这个项目,省里多次组织市县两级座谈,老实说很多干部的表现令人失望,表面上高举双手欢迎,实际上把项目当作唐僧肉,谁都想咬一口。因此当听到你建议委托投资公司进行项目管理,我们都觉得惊喜,不是为你的想法与省里契合,而是为你不谋私利,这才是最难得的,明白吗?” 方晟诚恳地说:“我觉得在基层工作如果凡事有私心,往往就做不好,因为本身理不直,所以就气不壮了。” “是啊,你的认识很到位……”许玉贤说到这里停顿会儿,道,“等机会吧,我会引荐你再见下何省长,对你会有好处。” “谢谢,谢谢许市长费心。”方晟心里一阵激动,如果能再次见到何省长,意义与上次大不相同。 许玉贤微笑着打量这个年轻人,心里想得太远: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提携和厚爱都是有前提的。小方镇长的名头之所以响,与何省长青睐有加分不开,作为连接省县的桥梁,如果能在方晟仕途上拉一把,不仅能巩固自己在梧湘市的地位,也能给何省长留下不错的印象。说不定,方晟有机会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毕竟空降时领导的叮嘱历历在目…… 喝着茶,许玉贤又了解黄海县几位主要领导的情况。方晟没有隐瞒上次童彪试图让自己退出领导小组的事,并看似无意地透露他的靠山是钱浩和齐辉,言下之意象这种省里有后台的就别招惹了,弄不好卷入政治斗争漩涡,何况童彪并非能合作的人,优柔寡断,反复无常,还是远离为妙。 至于其他人如韩子学、陈冒俊等,方晟以讲述他们所做的事为主,不加评论,让许玉贤自己判断。详细谈了一个多小时,方晟才告辞而出。 出门时许玉贤关照他有空常来,方晟笑着答应,却知市长办公室岂是一个科级干部有空常来的地方?来多了影响也不好,说明领导看得起自己罢了,客套话千万别当真。 回黄海途中方晟反复琢磨许玉贤询问县领导情况时的表情,听得认真且若有所思,不象是平时拉家常或闲聊,而带有很强的目的性,似乎要从方晟嘴里听到不同角度的观察。他为何如此上心?方晟心一动,联想到市委书记只剩一年多任期,而政策研究室副主任的许玉贤三年前已正厅级,却平级空降到梧湘市当二把手,其中玄机不明而喻——许玉贤已着手接班,在县一级层面遴选值得重用、可以信任的人材,为将来在梧湘开创新局面奠定基础! 有刚才自己上的眼药,童彪基本没戏了,韩子学还有希望——官场凶险难测,多个朋友未必有用,但多个敌人绝对能在关键时刻坏事!倘若童彪不先后两次触动方晟的利益,怎会在毫不知情下被黑?归根到底自己做人有问题,做官又不甚高明,怪得了谁? 方晟愈发佩服爱妮娅,感觉她的政治嗅觉和敏感性远超过自己,到底在华尔街和省政策研究室混过,看问题更透彻,更深远,确实是自己在官场成长的良师益友。今后有她相助,想必自己能更如鱼得水。 多强大、多精明、多完美的女孩,为什么偏偏要独身主义呢?方晟非常惋惜。 第80章 言多必失 周五,方晟打算去省城办理上次未处理完的房产手续,交契税、相关费用、申办房产证土地证等,顺便看下聪聪。白翎闹着非要一起去,并赌咒发誓这回一定不出状况,不会吓到二老。 方晟心里明白她的心思,这是两人发生关系后她首次登门,不再是干妈身份,某种意义上是方家儿媳妇的意思,意义不同。然而想到方池宗和肖兰看到她后惊恐的模样,以及事后不断打电话寻根究底,又不由心烦。有时,这位姑奶奶实在让人吃不消。 “好吧,记住看我眼色行事,叫你往东不准往西,否则没有下次。”方晟威胁道。 白翎满口答应,却想老娘真要是不听话,你有什么办法? 到了省城在各个区房产交易大厅奔波,幸好潇南房产市场交易并不活跃,几乎随到随办,无需排队叫号,即便如此,办完全部手续也临近傍晚。方晟说打算在家混一晚,白翎则回去跟家人团聚。 白翎瞪大眼说:“没搞错吧,我什么时候说家人住在省城?” “啊,那你每次回省城……” “我在省城有套房临时落脚,我妈呢在省军区工作,偶尔过去住几天,但平时飞来飞去出差,大半年都难得碰到一回。” “那你爷爷……” “在京都啦。” “既然这样我俩今晚找个宾馆挤一挤?” 白翎咬着嘴唇说:“挤就挤,谁怕谁呀?” 等红灯时,他把房产材料和实际控制的银行卡一古脑交给白翎,说这是他和赵尧尧的血汗钱,请她代为保管。 白翎会错意,恼道:“我叫你不偏不倚,又不是叫你把她的钱放我这儿表决心!” 方晟怒道:“想哪儿去了!你身份特殊,全中国有几个人敢搜查你?我和尧尧不同,体制内的人随时有可能接受调查,到时翻出几十本房产证,上千万银行存款,哪个有空跑到香港查证券交易记录?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那倒是,我得收好了,哪天你对不起我,就把它们交到纪委,让你这个大贪官把牢底坐穿!”她开心地说。 “天下最毒妇人心。”他把她说的话一字不拉地送回。 开门的是方池宗,见白翎又来了顿时僵在那儿,幸好肖兰反应快将两人迎进来。这次白翎很乖地叫“伯父伯母”,也没背着手到方晟的小房间视察,一头钻进卧室逗聪聪玩,还不时跟任树红拉拉家常,很温柔的样子。 时间充裕,方晟遂将自己在三滩镇两次破格提拔,不,这回第三次了,详详细细讲了一遍,方池宗和方华听得既心惊肉跳,又唏嘘不已,不约而同说方晟真是踩了狗屎运,关键时刻总有贵人相助。须知官场从来没有个人英雄主义,靠单打独斗只能得意一时,却无法笑到最后。 看白翎还在卧室里,肖兰悄悄问赵尧尧为何没来——现在方家特别惦记她,尽管她性子冷不爱说话,总比随时有可能爆发好得多。方晟说去香港培训一年,还有四个月就回来。 四个月呀?方池宗和肖兰不落痕迹交换眼色,埋怨赵尧尧不识时务,关键时期跑那么远,造成后方空虚,让白翎趁虚而入。 晚饭自然在家里吃,方池宗特意关照肖兰多搞了几个菜为儿子庆祝,尽管自己辛苦了几十年,还不如儿子三年的成绩,但人生际遇不是每个人都能碰到。代理镇书记兼镇长,算是一方父母官,足以载入方池宗心目中的族谱,想到这一点还是蛮得意。 方氏父子三人难得聚在一起喝酒,任树红也抱着聪聪作陪,有孩子助兴气氛倒也融洽,虽然肖兰心目中最理想的二媳妇还是周小容,其次赵尧尧,至于白翎,始终不在她选项之中。 酒至半酣,肖兰顺口问:“晚上小晟睡家里?” 方晟正和方华聊得高兴一时没来得及回答,白翎随便应道:“不了,我们住外面宾馆。” 瞬间桌上安静下来,方晟冷汗直冒,连忙说:“两个房间。” 白翎这才意识到失言,赶紧强调:“是的,一人一间!” 方晟恼火地瞪她一眼,心道撒谎不会啊,画蛇添足干什么! 白翎委屈地想事先又没说好,谁知道问起这个?红着脸低下头再也不敢吱声。 幸好聪聪替他们解围,哇地哭起来,任树红赶紧站起身晃个不停,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酒足饭饱,方晟见时间不早,说明天要回黄海加班,便带着白翎离开。目送丰田车消失在小区大门上,肖兰折回客厅,长长叹了口气。 带点酒意,方池宗猛一拍桌子,怒道:“小晟的作风很成问题!”上次的事很明显方晟和赵尧尧是一起住在医院对面的快捷酒店,肯定有同居事实;这回更好,白翎亲口认账了,尽管方晟还试图掩饰。 肖兰忙道:“轻点,轻点,家丑别外扬。” 方华为弟弟辩护,道:“小晟不是没结婚吗?谈恋爱多处几个女朋友算什么?” 方池宗痛心疾首:“他是公务员,正科级国家干部,一定要管好生活作风问题,要知道多少干部最终都栽在这上面!” 方华说:“人家女孩子可不是冲着他权力什么的,而是真心跟他好,你没注意白小姐这回称呼都变了,‘伯父伯母’,不是以前的‘叔叔阿姨’。” “这更让我不安呐,”方池宗越说越觉得后果严重,“人家一片真心对小晟,要是他三心二意,还有赵尧尧那边也是叫了‘伯父伯母’,闹出事来怎么办?到时不是摘乌纱帽的问题,而是公职能不能保住!” “那可得劝劝小晟,别再这样下去,很危险的。”肖兰也担心起来。 任树红说:“白小姐在房间逗孩子的时候,老是问些关于怀孕方面的问题,饮食啊,要注意什么啊,胎教啊,你们说她会不会已经……” “啊!”方池宗急得汗直往下滴,急不可耐抄起手机要打,转而一想这会儿两人肯定在一起,哪可能真的一人一间,骗鬼啊! “啪”,将手机拍在桌上,老头子气得辗转反侧一夜没睡。 方池宗猜得没错,来到宾馆,方晟理直气壮开了一间房,而白翎不象赵尧尧忸怩非要再开一间作掩护,甚至大大方方出示身份证。 进了房间方晟叹道:“我尽早得被你害死,可以想象,这会儿我爸正在家中拍桌子打板凳骂我不检点。” 白翎气鼓鼓道:“不检点的人是我才对。” “废话!我爸是典型传统思想,老古板!”还有个原因方晟不便说,那就是上次和赵尧尧同住快捷酒店被方家察觉的事。方池宗可以容忍儿子跟一个女孩子同居,但不能容忍同时跟两个。 “那怎么办呢?”白翎开始想馊主意,“我再开间房,明天把两个房间的发票给你爸看。” 跟赵尧尧一个德行,欲盖弥彰。 “算了,反正我的形象是毁于你手,事后弥补也没用!”方晟生了会儿闷气,突然道,“由于犯下严重过错,今晚必须接受惩罚!” “罚什么?”白翎没反应过来。 “一件你从来不肯做的姿势……” 方晟坏笑着扑上去,可怜白翎一身好功夫,此时却变成任人宰割的小羔羊,全身瘫软无力反抗,整个晚上被他欺负个够。事后白翎很不乐意,说下不为例,方晟笑道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并说以后再犯错还有难度更高的动作。白翎连骂他流氓。 第二天早上自然晨练了一回,然后大半天都赖在床上,中午订餐送到房间,两人缠绵到傍晚才退房回黄海。 这期间肖兰打了七八次电话,方晟知道准没好事,挂断不接,等到黄海快捷酒店安置下来,正好白翎被专案组叫过去有事,才回了电话。刚一接通就被方池宗劈头盖脸训斥一通,扬言再这样下去断绝父子关系,并警告以后要不赵尧尧,要不白翎,总之两个女孩只能带一个踏入方家大门,否则当场给他难堪。 方晟也是没脾气,每次并非他的本意,都是她俩主动要求,拒绝吧会伤心,同意吧却两头不讨好。 他意识到都是自己处理感情问题时过于优柔寡断所造成。 面对父亲的责难,他只能含含糊糊说,相信他会处理好这件事,今后保证不给家人添堵。 其实去不去方家,对他来说倒是小事,随便编个借口就能就会过去,真正的问题在于赵尧尧培训结束后怎么办。 掐指一算,离赵尧尧归期只剩下九十多天,想必她天天在香港扒着指头算日期。可对他来说似乎有点恐惧,不知道到时如何处理她与白翎的关系,尽管这段时间行事隐秘,可这种事纸包不住火,难免有人风语风语,若被赵尧尧知道,该有多么伤心! 去年在医院面临坐哪辆车回黄海的难题,再度出现在方晟面前,他无数在梦里拷问自己: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第81章 晴天霹雳 两周后,通过黄海县招投标中心公开招标,沿海观光带森林公园外环路项目花落梧湘市某建筑公司,仅隔了四五天浩浩荡荡的建筑大军便来到施工现场,机器声、马达声响成一片。 这也意味着立项十多年、投资数百亿的沿海观光带项目建设正式拉开帷幕! 当天红旗飞舞,彩旗招展,各种车辆云集施工现场,韩书记亲临并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省发改委官员、梧湘市有关领导作重要指示,爱妮娅代表怡冠表态发言,随后大小领导们排成一列进行剪彩仪式。 方晟的级别自然排不上主席台,他站在较远的位置,看着热闹非凡的场面感慨万千:一件有利于地方、有利于老百姓、有利经济发展的事,为何具体实施中会遇到那么多障碍,经历那么多坎坷,甚至还有人暗中阻挠!说明在某些人眼里,权力和利益才是重中之重,相比之下其它东西都可以牺牲,都能拿出来交易。 这种官员其实是官场里的蛀虫,是害群之马,必须予以铲除! 紧接着以森林公园以核心的观光大道工程也投入施工,放眼几十里海滩,终日尘土飞扬,各种机器轰鸣声不绝,宛如一个超大规模的工地! 工程上马,领导小组反而清闲下来,爱妮娅可见不得闲人,立即调整工作安排,将怡冠工作组人数缩减一半,这样留下的成员工作量不减反增,私底下抱怨不已。 方晟过意不去,找爱妮娅提意见。她说很正常的工作调整,回省城人员也不轻松,会立即投入下一个项目,辛苦程度还超过黄海。 想起仲萍号称月薪五六千,其实是以透支青春和时间换来的,他叹道:“怡冠收入虽高,却赚钱也难啊。” 她平淡地说:“要不然公司凭什么付出高薪?资本家从来不是活雷锋。” 当晚县里举办阶段性庆功宴,县领导班子全体出席,在方晟劝说下爱妮娅勉强参加,但全程只喝饮料,滴酒不沾。 回到快捷酒店才九点钟左右,白翎却已上床休息,方晟觉得不同寻常。她的精力非常充沛,每天还保持一定运动量,基本上只睡五六个小时即可。 他摸摸她额头:“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嗯。” 他又摸了摸:“体温正常啊,到底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她突然坐起来看着他,说:“你不会生气吧?” “生气什么?”他莫名其妙。 “嗯,”她双手抱膝,透过窗帘看着外面夜空,目光迷茫,“七十四天后,她就从香港回来了。” “是的,但是你……” 她的语气怪怪的,令他有心惊肉跳之感。 “她到黄海后,你肯定每晚都陪她,否则说不过去,这一点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她酸楚地说,“你俩是订过婚的未婚夫妻,这一点我永远不如她……” “白翎……”他抚摸着她的长发,难过得要流泪。这正是他近来内心纠结、焦虑无比的难题。 她惨然一笑:“所以我想好了,与其被你们的恩爱所折磨,不如离开黄海,去一个僻静的远方。” 他瞠目结舌:“什……什么远方?” “一个很安静,无人打扰,没有烦恼的地方,从此不再打扰你俩。” “你疯了?”方晟冲动地搂住她,“要不我把实情告诉尧尧,共同面对……” 她轻轻推开他,嗔道:“都说过不准在她面前提起那件事,否则会被她笑话一辈子!” “但你不准走!” “效仿娥皇女英共同伺候你这位大爷?呸,做你的清秋大梦!”她总算恢复了本色,骂道,“别说她绝对不肯,我也不会做那种不要脸的事。” 方晟讪讪道:“别误会,我从没想过……” “不过我并非一个人去远方。” “那……”他越来越听不懂她的话。 白翎悠悠说:“上午已经确定,我怀孕了。” “卟嗵”,方晟震惊之下从床边摔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可……可……每次都有……那个……措施……” 她清冷的脸庞逼上前,就象第一次来到他房间谈工作似的,鼻息间传来淡淡的香气,道:“你怀疑我给你戴绿帽子?” “不不不,可……” 她突然展颜一笑:“其实几个月来我一直偷偷在安全帽上扎了洞,功夫不负有心人,努力终有回报。” “你——” 方晟捂着心口,觉得终有一天会被她气死! 坐在地上呆呆出神,然后突然说:“既然怀上孕,以后不准出外勤,不准剧烈运动,不准……” 她笑眯眯道:“很好,总算有点良心,没劝我把孩子打掉。” “肚子里的生命也是生命,何况是我方晟的骨肉……”说到这里他心里泛起一股柔情,是啊,不管怎么怎样自己要有亲生孩子了,总是好事,至于麻烦由它去吧。 “你说的这些预防措施都不存在,”她说,“刚才我就说过会去远方。” 他终于醒悟过来:“噢,你打算象那个家族的女孩子一样,到美国生养?不错啊,那边空气质量好,食品安全性高,医疗技术世界第一,适合养胎和生育。” 她摇摇头:“我的身份连香港都去不了,更别谈美国。我要去的地方非常隐秘,在地图上是不存在的,是一家专门为特种兵提供服务的医院,既能提供生养孩子的一切需要,又足以保守秘密!我已联系好相关部门,等这边办理好交接就过去。” “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的,那里自成体系,别说你,我爷爷的身份都甭想踏入半步,”她慢慢道,“里面屏蔽所有信号,禁止携带手机,我只能利用偶尔出山的机会,用公用电话打给你。” “哪个山?”他敏锐地问。 她意识到失言,摇手道:“不该你知道的别多问……总之我们的孩子,”说到这里她温柔地瞟了他一眼,“爷爷那边当然宣称是领养,人家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反正姓白……” “啊?”方晟一怔,涎着脸说,“不跟爸爸姓方?” 她重重敲下他的头,板着脸说:“你以为爷爷那一关好混?不姓白压根没法取得他原谅!到底年纪大了,对第三代情有独钟,偏偏我哥由于婚姻不如意,迟迟没有生养——老实说我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跟嫂子同房,爷爷快急疯了,现在突然送个重外孙给他,而且承诺姓白,他表面装得很冷淡的样子,其实急不可耐等着抱孩子呢……” 方晟有点失落:“上次说那个什么长子……” 她又敲了他一下,竖起眉毛道:“你不是说不在乎吗?” “唉!”他摸着头愁眉苦脸道,“算了,不管跟谁姓,反正是我方晟的种。” “这就对了,过一关是一关嘛,男子汉大丈夫要大气点,”她搂着他的头笑道,“爷爷还得负责做我爸妈的思想工作,因为我说了,如果爸妈不认可,就把孩子打掉,嘻嘻,爷爷说你敢!” 方晟也一哆嗦:“不准把打不打挂在嘴边,我听了心慌。” “好哇,当初我要孩子你坚决反对,现在倒比谁都宝贝!” “唉,主要为你着想,也怕孩子将来……” 白翎又躺了下来,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幽幽说:“我计划好了,养胎到生养以及产后护理,前后加起来大概一年时间——跟她去香港一样,希望这期间你和她的事能定下来,成与不成总会有个说法。不成,我抱着孩子跟你一起;成,那就再说,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方晟百感交集,一方面为平添孩子而激动,另一方面白翎即将远行给他很大的冲击。几个月来两人象夫妻一样生活起居,彼此已产生深深的依恋,超出感情而升华为亲情,这使他更加愁肠百转,难以抑制不舍之情。 相比之下白翎更洒脱些,好像孩子在方晟肚里似的,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好容易正经了点,又要他给孩子起名字。方晟说还不知道性别呢,到时翻《康熙字典》,白翎又发愁也许爷爷要根据家谱排序等等。 既然怀孕,“好”事暂时别想了。方晟翻出抽屉里的一盒盒安全套准备扔掉,细看之下果真每只都做了小动作,吹开后才发现有微不可见的针眼。不由哭笑不得,想想白翎粗中有细的时候也挺可怕,竟暗中策划了好几个月,难怪上次肖兰打电话试探白翎“有没有”,当时没听懂,觉得母亲语气奇奇怪怪的。 不过最大的障碍,也就是白老爷子能接受孩子出生——这是托那个家族偷偷在美国抚养私生子的福,肯定觉得你家能这么干,我家就不可以?私底下有赌气和较劲的因素,不管怎样,总不至于象赵尧尧家族至今高高在上,母亲第一见面就给他来个下马威。 当晚方晟轻抚她的肚子,为还没成形的孩子憧憬未来,设想了很多很多,最终达成一致的是不能涉足官场。 第82章 新的麻烦 连续几天方晟心情很好,去洗手间都哼着小调,不单领导小组成员们觉得奇怪,连很少关注个人情绪的爱妮娅都看出来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进亦忧,退亦忧,”她正色地说,“这是欧阳修说的,明白我的意思?” 没想到她非但没好奇自己兴奋的原因,反而从这个角度劝诫,不愧是员工眼里的工作狂。 方晟辩道:“人是感情动物,岂能没有喜怒哀乐?” “如果你只想做普通人,完全可以快意于恩仇,就象某些省份老百姓喝酒打牌都能打起来,桌子板凳满天飞,但你要在官场生存,越走越高,就这决定你必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避免被对手、朋友、下属看出端倪,事实上你已不是第一次失态,”她竖起手指,“上回赵尧尧去香港,你黑着脸工作了两天,为照顾你的情绪,我不得不把部分重要议题延后,并要求项目组尽量不要激怒你。我跟你是对等合作关系,私交尚可,可以在不涉及到原则的问题上让步,倘若你的对手呢?他们会等你状态调整到最佳时才出手?” 经她提醒,方晟才意识到自己轻率了,汗涔涔道:“你提醒得对,忠言逆耳,我会记住今天说的话。” 爱妮娅啜了口咖啡,似笑非笑道:“再谈你为何高兴。掐指一算赵尧尧还剩两个多月结束培训,小别胜新婚,想必值得兴奋,不过以你目前状况,恐怕悲喜交加,某种意义上讲烦恼更多些……” “久病成医,华尔街那位心理医生的套路都被你学会了。”方晟刺了她一句。 “多谢夸奖,”她不以为意继续说,“不是因为赵尧尧,而最近黄海官场局势平静,虽说梧湘市隐隐有人事变动的风声,上次你见过许市长,心里应该有底,况且县处级调整暂时轮不到你,因此与官场无关。算来算去,能让你情绪产生波动的唯有白翎。” “你真是我肚里的蛔虫。”方晟不动声色,虽说为抽丝剥茧的分析所叹服,但不信她能猜到白翎怀孕。 “然而眼下白小姐真没什么值得开心,一桌菜本来独自享受,马上要两人分着吃,吃着吃着甚至会打起来,想想也窝心……” 方晟被这个比方弄得啼笑皆非:“你的幽默很冷。” “除非你突然同意跟赵尧尧分手,以我得到的信息一是不可能,二是白小姐本身也有数不清的烦恼,比如娃娃亲……” 方晟腾地站起身,吃惊地看着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翎的娃娃亲虽然在那个层面的家族之间不是秘密,但外界鲜为人知,就连赵尧尧也只知道个大概,语焉不详,爱妮娅是如何得知? 爱妮娅悠然喝着咖啡,道:“不坐下我就不往下说。” “你……让我毛骨悚然……” “别以为情报工作是白翎的专利,从某个角度讲,只要舍得花钱,没有绝对的秘密,”她继续说,“那么白翎喜从何来,你又喜从何来?华尔街投资专家说过一句话,当所有可能都不可能时,最简单的解释就是答案。” “华尔街都是哲学家。”方晟半褒半贬道。 “最简单的解释是什么?答案已呼之欲出,”说着她起身整整衣服,“去工作了。” 方晟着急道:“答案是什么?” 爱妮娅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转身用手指在腹部画了个圈,然后微笑着离开。 他一呆,茶杯差点落地。 太可怕了,这个女孩太可怕了!方晟从未遇到过如此精明、如此心机的女孩,惊恐之余暗暗庆幸,自己是她的朋友而非敌人,否则…… 他都不敢往下想。 又过了几天,傍晚时分韩书记突然把方晟叫过去,满脸严肃递过来一封举报信,打开一看,方晟脑子“嗡”地一声,当场有点懵! 举报信是以一名三滩镇镇办企业中层干部口吻写的,揭发楚中林在改制过程中,通过妻子收取某企业两万元现金,从而给予该企业更优惠的政策,并损害退休下岗职工利益,粗略估计该企业老板从中获利二十多万。 信的结尾写道,表面看该镇企业与其它企业一样顺利改制成功,楚中林政绩又添了光彩的一笔,同时拿到两万块好处,企业老板也笑得合不拢嘴。最终损失的是谁?三滩镇?反正改制工作是楚中林一手遮天,又深得方镇长信任,哪个去查他?退休下岗职工?很多人连养老保险计算方法都弄不清,怎可能知道其中的猫腻?可长此以往,改制只会肥了官员老板,苦了普通老百姓,造成越来越深的社会裂痕! 举报信后面附有楚中林银行存折流水,上面赫然有一笔两万元存入!楚中林每月工资三千不到,妻子在公司当财务会计,工资更少只有1800元,两人不吃不喝要四个月才能存到两万。 个人存折流水是储户隐私,凭本人身份证才能到银行打印。法院、纪委、海关等有权部门调查,都必须履行严格手续,包括出具县以上权力部门证明,以及调查人员身份证等。举报人居然能弄到存折流水,可见花了心思。 方晟聚精会神看信,韩书记一言不发,大口大口抽烟,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韩书记,我明天就赶回三滩镇调查,若举报内容属实,立即移交纪委,决不姑息。”看完信方晟表态道。 韩书记慢吞吞道:“楚中林是镇长助理?” “已有**个月,正打算下个月提请组织部门考察提拔副镇长。”方晟心一横索性实话实说。 “好像朱正阳提拔前也出了点岔子?” 看来韩书记无所不知,方晟叹道: “当时确实……幸好后来做了些弥补工作……正阳同志在工作上是一把好手。”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本身没问题,哪个人能挖到名堂?当干部,打铁还须自身硬!” 方晟赶紧自我检讨:“我要负主要责任,近期在沿海观光带项目上投入精力太多,三滩镇事务方面关注度明显减弱,特别是村镇企业改制,总以为有前期成功经验,全权委托中林同志,自己做甩手掌柜,产生问题也在情理之中……” 韩书记摆摆手:“小方镇长别总把责任往身上揽,该谁的问题谁来顶,不能打击面过大嘛。这封信昨天才到镇宇书记手里,上午交给了我。两万块钱现金,如果查实不单组织追究的问题,已经触犯刑法,要移交检察机关立案的!” 方晟悚然一惊,手里捏着的薄薄的信纸顿时沉甸甸。 “但是我们还要从保护年轻干部角度出发,慎重处理此事,不张扬不扩散,妥善低调地把握好分寸,”韩书记显然话中有话,“比如要问清楚那笔钱什么时候送的,哪些人在场,事前楚中林是否知道,事后什么态度,为什么把现金存入工资存折等等,每个问题都必须搞清楚,既要有举报必查,又要根据事实说话!” 方晟终于摸清韩书记的真实用意,不由松了口气,道:“请韩书记放心,我保证秉公办理,给举报人,给改制工作一个交代!” “那就好,”韩书记欣慰地说,“小方镇长,我得批评你几句。在县里这段时间成天泡在会议室搞对接是不错,项目进度也扎实推进,但目光不妨看高些,有时间不妨到一些部门走走、聊聊,联络联络感情,对以后工作很有益处啊。” 方晟明白他在点拨自己要拉紧与县领导、直属部门的关系,心中十分感动,连连点头道:“谢谢韩书记苦心,我明白。” 起身告辞时,他心一动,故作迟疑道:“韩书记,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回报……” “哦?”韩书记笑道,“在我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尽管开口。” “上周我到许市长那边回报工作……” 韩书记目光一闪,示意道:“关上门。” 方晟依言关门,讲述了许玉贤详细了解黄海县领导情况的经过,韩书记听得很仔细,反复询问其中细节,并让方晟一字不漏复述如何介绍自己。听完后长长舒了口气,微笑道: “小方镇长悟性很高,也很聪明,值得信任。” 方晟恭敬道:“我就是根据平常了解的事实如实反映,说得不到位之处,请韩书记谅解。” “在市领导面前必须实话实说,他们自会核实相关情况,过于华丽虚伪只会适得其反。” 话虽如此,但从哪个角度、基于什么立场、用什么语气,实质有非常微妙的区别,在官场沉浸数十年之久的韩书记焉会不懂其中玄机,正因为此,他内心对方晟倾向性很强烈的态度非常满意,庆幸自己在关键时候给予他坚定的支持。官场就是这样,有付出肯定想得到回报,否则哪有免费的午餐? 直到方晟离开,韩书记都没问他如何评价童彪——这是一个彼此心领神会,无须赘言的问题,韩书记不该问,方晟也不好答。 当晚方晟就赶回三滩镇,将楚中林和朱正阳叫到办公室,直截了当道: “你好大的胃口,一笔就敢收两万,老实交待整个村镇企业改制,你一共收了多少?!” 第83章 快刀乱麻 朱正阳大惊失色,楚中林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道: “我没……钱不是退了吗……不是我收的……”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点!”方晟沉声道。 楚中林紧张之下更结结巴巴交待不清,朱正阳赶紧打电话给他妻子,结合楚中林叙述,总算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个月前,东遥钢构厂改制工作进入关键阶段时因为种种原因卡住,楚中林从中周旋,多次召集厂领导和投资人协商,镇里也拿出更优惠条件,使双方重新回到谈判桌上,经过六轮会谈终于进入实质性改制阶段。事后钢构厂段厂长非常感激,多次送卡、送现金、送礼物,都被楚中林退回。段厂长真有恒心,居然打听到楚中林在县城的住址,和财总驱车到他家,当时家里只有他妻子一人,假称已与楚中林沟通好,硬留下两万元现金。 楚中林听说后很生气,立即打电话给段厂长发了通火,表示要退回。这时财总说来回拿现金太折腾,又不安全,不如放到存折里汇到钢构厂账户,这样留有痕迹,以后也能证明确实退了。楚中林一想有道理,遂叫妻子照办。 不料妻子竟把钱存到楚中林工资存折里,后来按财总提供的账号汇款后也没再查看,一直以为肯定退了。 朱正阳立即说:“钢构厂财总有问题!本来就送的现金,哪有从银行转账的道理,你踩陷阱了!” “明天一上班立即查存折余额,看汇款是否成功。”方晟命令道。 “汇款怎么会不成功?”楚中林惊慌失措,猛一拍头道,“糟糕,如果财总存心诬陷,故意提供错误的账号,对方银行发现户名和账号不符,很可能把钱原路退回!” “一旦两万块钱还在存折上,你就完蛋了!”朱正阳紧握拳头,“他妈的真是防不胜防,上次我……这次是中林……妈的,妈的!” 楚中林悲嗥一声,双手抱头坐在沙发里,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方晟沉思良久,道:“快,把段厂长叫来!你们到隔壁等,我单独跟他谈,还有,找个录音笔过来。” 半小时后段厂长进来,方晟开门见山道:“上次你给楚助理送两万块钱现金时,他在不在家?” 段厂长僵住了,足有两三分钟才内疚地说:“看来给楚助理添麻烦了,我本来是好意……” 方晟一拍桌子:“都反映到我这儿了,还是好意!你可算得真准,两万块正好达到刑事立案标准,少一块钱都不行。” “不不不,方镇长误会了,我真的……”段厂长吓得双手直摇,知道事情闹大了。 “废话少说,下面回答我的问题,有啥说啥,不准含糊其辞!你和谁去他家,遇到谁?” “和我们厂周财总,楚助理不在,他爱人一个人在家。” “她为什么把钱收下?” “我骗她说跟楚助理说好的,她不信要打电话,周财总把钱往沙发上一扔,两人就跑了。” “事后楚助理有没有打电话?” “把我骂了一通,说要回家拿钱送到厂里,周财总说那样太麻烦,就……” “后来钱有没有退到账上?” “不知道,我都忘了这事……方镇长,楚助理从头到尾没想收钱,都是我不好,把事情办成这样……”段厂长后悔得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方晟定定想了会儿,道:“那就这样,以后不管谁找你了解,都要象刚才这样如实反映,明白吗?” 段厂长不安地问:“这事儿……有多严重?” “能立案了,你说多严重?”方晟没好气道。 随即又叫来周财总,仍是上面几个问题,但周财总明显目光闪烁,态度暧昧,回答含糊其辞,甚至也说不知道钱到底退了没有,方晟懒得跟他多说,挥手让他离开。 第二天早上银行刚开门,楚中林妻子就拿着存折到柜台补登折,打印后一看,顿时瘫倒在地: 那笔钱果然没汇成,原路退回,已在存折上放了十多天! 消息传到三滩镇,楚中林欲哭无泪,赶紧让妻子坐车把钱送过来。朱正阳仔细研究段厂长和周财总的证词,道: “即使纪委调查,起码能证明中林没有当面收钱,而且尽管退汇,曾有过退钱行为。另一方面,镇里优惠政策出台是在段厂长送现金前,不存在利益交换。” 方晟道:“纪委办案可不是这么看,第一,他们会认为中林故意回避,让妻子在家收钱;第二退钱也是做的戏,汇款时故意输错账号,实际上将钱一直放在存折上,等风声过去再归为己有;第三,出台优惠期间,中林有可能作出某种暗示,段厂长是心领神会。” 楚中林惊恐地说:“方镇长,你不会……不会也这么想吧?” 朱正阳皱眉道:“这不是模仿纪委的思路吗?瞧你紧张得。” 上午楚中林妻子带来现金,朱正阳陪他俩到钢构厂退钱,方晟在办公室转了十多圈,抽掉半包香烟。 中午朱正阳单独找他,惭愧地说:“中林是我的朋友,麻烦等于我带的,连同上次,确实让你很为难。刚才我想了想,这事尽可能帮,但不能勉强,以免连累你。县里盯你的眼睛很多,弄不好把你搭进去可就赔大了。” “本来就冲着我,当然整个过程中林处理得也有问题,”方晟平静地说,“韩书记说得不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会不会侯明做的手脚?我叫几个人弄他!” “以后再说,先解决当前问题……” 方晟又转了几圈——朱正阳凭经验知道,他只有遇到难题才转圈,终于停下道:“把中林叫来,我要摊牌。” 楚中林揣揣不安进来,从昨天到今天中午,整个人象衰老了十岁,精气神都没了,哪有两天前意气风生的模样? “两条路让你选,第一条路,我如实上报目前调查结果,听候组织处理,不过就我们仨在,我可以透个底,韩书记会看在我的面子保你,估计纪委方面打个招呼,最终背个处分就能结束,不过政治生涯到此结束,今后我也帮不了你。” 楚中林脸色灰暗,颓废而消沉。 “第二条路,事情能迅速平息,你不受影响,三个月后正常提拔副镇长。” “真的?”朱正阳和楚中林同时惊喜地问。 朱正阳到底更了解方晟,随即问:“什么代价?” 方晟不回答,反问楚中林:“你想选择哪条路?” 还要说,当然是第二条!楚中林这时才意识到仕途的宝贵,紧咬牙关道:“我哪有选择的余地?当然第二条路!” 方晟果断地说:“那么下午就回城跟老婆办理离婚手续!” “啊!” 楚中林如遭雷殛,呆在原地。 朱正阳却反应过来,紧忙道:“必须这样才能洗清你的责任。你想想,钱是她收的,汇款也是她犯的过失,只要她肯把错误承担下来并同意离婚,这件事肯定能摆平!” “可是,”楚中林难过地说,“她压根是无辜的,段厂长是故意趁我不在家主动上门,汇款账号本来就是错的,我怎能跟她……” 方晟神色冷下来,道:“明天上午我在领导小组那边,九点钟把离婚证送过去,我就连同相关材料交给凡书记;过时不候,否则准备接受纪委调查!” 朱正阳使个眼色,拉着楚中林离开,出门刹那只听他说“离婚还能复婚”,方晟微微一笑,暗想五个人当中朱正阳领悟力最高,而楚中林略微逊色。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九分,朱正阳陪着楚中林气喘吁吁来到会议室,将离婚证以及协议离婚证明等交给方晟。看着两人疲惫的神情,心知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不知在楚中林妻子面前说了多少好话,作出多少承诺,甚至楚中林有可能作出书面保证,还拉朱正阳背书。 方晟没耽搁,立即拿着全套材料去见纪委书记凡镇宇。听完回报,凡镇宇心中有了几分数,其实昨天韩书记已暗示尽量配合,低调处置,遂笑道: “方镇长调查得很细致认真,资料翔实可靠,加之当事人处理果断及时,按说没太大问题,回头我派人过去找当事人核实一下,尽快出个结论。” “多谢凡书记。”方晟忙不迭起身表示感谢。接着两人又聊了些沿海观光带方面的事,凡镇宇“无意”间提到领导小组有个成员是他的亲戚,以后有可能的话多关照,方晟自然满口答应。 两天后,纪委针对举报信作出内部调查结论,认为楚中林主观上不存在收贿动机,客观没有收贿事实,主要原因是妻子(已离异)处置不当,加之不熟悉汇款流程,已向相关部门承认错误。纪委认为,三滩镇领导班子要加强干部思想教育,不单本人洁身自好,还要向家人灌输拒贿常识,提高风险防范意识,杜绝少数别有用心者从外围打开缺口。 又隔了三天,一伙彪形大汉夜晚挟持周财总。 第84章 被动见面 三个彪形大汉把周财总拖到荒无人迹的海滩上,一个字不说,蒙住他的头拳打脚踢,打得周财总连连惨叫,声音越来越微弱,可彪形大汉们象要往死里打,始终没停手的意思,也不提条件。 做贼心虚,聪明如周财总自然猜到祸从何来,哀求道求求饶命,自己什么都说,只求保他一条命。 “说!”彪形大汉们果真停住,其中一人瓮声瓮气道。 “指使我陷害楚助理的人叫裘军,他是……陈建冬的手下。” “再说!” “没,没了……” 彪形大汉们又是将他一通狠揍,打得牙齿掉了三颗,肋骨断掉两根,皮外伤无数,抬上车送到家门口,象拖死狗似的往车下一扔,扬长而去。 车子驶离三滩镇地界,蒙面大汉们才摘下面罩,为首的悍然是严华杰,笑道:“辛苦弟兄们了,”接着拨了个号,沉声道,“已查清,果然是他。” “好。”对方只说一个字便挂断。 一周后,裘军在警方突击检查中以**罪被抓捕,拘留期间被其他犯人打得几乎送命,陈建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捞出来。 事情前因后果,彼此心知肚明,但方晟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起,陈建冬吃了哑巴亏也不好意思张扬,双方积下的私怨愈来愈深。 白翎怀孕已有近三个月,能辨清性别,她非要到省城做b超,免得在县医院被人认出嚼舌头。方晟不放心她开快车,决定亲自陪同。 怀孕后白翎反应很强烈,动辄呕吐,吃什么都没胃口,而且慵懒异常,每天昏沉沉就想睡觉。专案组成员都看在眼里,知道她急于交接工作,号称到美国留学的原因,但做情报工作的人就这个好处,只听不说,听看不说,肚子里不知烂多少秘密。 进入省城时,白翎突然想到东方金城酒店吃饭,那是省城最高档、价格也最贵的五星酒店,别说包厢,就是大厅散座都得提前预约——有时明明都空着,但不经预约就不给进,没办法,人家摆的就是这个谱儿。 方晟一口答应,因为最近她胃口太差了,连平时最爱的火锅都不想碰,难得想去饭店必须陪同,只是包厢恐怕已订不到,坐在大厅又太显眼。 白翎漫不经心说她是黑卡用户,享有随时预订权。说着拨通酒店总台,报了个号码,很快拿到一间五人桌包厢。 “权贵阶层的特权……”方晟叹息道。 “这就是当今相当多暴发户不服气的地方,明明老子有钱,却买不到一些服务。” “正如国企垄断的部分行业,经营不善,亏损严重,可就不准民营企业参与,宁可干耗着等死,”方晟道,“因为那是权贵阶层的地盘,自家地荒着也不给农民种,一个道理。” “你想改变……” 刚说四个字,白翎又犯了恶心,方晟慌忙将车停到路边让她下去干呕一阵,回到车上脸色苍白,精神怏怏无力。 “小兔崽子,折磨死老娘了。”她捂着肚子埋怨道。 “你的状态真让我放心不下,到那边没人照料怎么办?” “不会的,医院里有最好的护士和医生。” 方晟想说什么又刹住,开出一段后才说:“我有很强烈的负罪感。” “少来这一套,一边忏悔,一边盘算她几号回来。” 还真是这样。 他面不改色:“至少在我心灵的天平上不偏不倚。” 她竖起眉毛,狠狠拧了他一把:“娘俩才抵她一个?应该偏向我这边!” 方晟大声惨叫。 医院检查结果与预料一样,肚子里是男孩。白翎喜上眉梢,当即打电话告诉爷爷,老人家脱口说了三个“好”,并透露已通报给她父母亲。 他们没骂我?白翎惴惴不安问。 爷爷怒道要骂也得我来,哪轮到他们? 白翎又试探,说这会儿方晟在我旁边,要不要教训他几句? 爷爷立刻以与年龄不相称的速度挂断电话。 白翎叹了口气,说瞧瞧,爷爷当你是播种机,用完就扔。 这是什么比喻,太伤自尊了!方晟怒道。 出了医院白翎突发奇想,要拍孕妇照。方晟什么都由着她,当即在街上找了家照相馆,又是换装又是化妆又是摆造型,折腾了三四个小时才结束。疲倦到极点的白翎赶紧就近住进宾馆,沉沉睡到天黑。 梳洗打扮后,两人径直前往东方金城酒店。刚进前门,两侧停放的要么是豪车,要么是号码在100之内的公务车,显然出入这里的非贵即贵。白翎说尽管省里要求公务接待都在省第一招待所,事实上重要宴请、接待以及私宴都到东方金城。主人觉得慎重,客人觉得隆重,双方都有面子。 步入正厅,在服务员指引下来到二楼,快到包厢时对面来了一行人,为首的竟是发改委姜主任! 姜主任也看到方晟,一愣之后随即主动边笑边伸手道:“小方镇长,好久不见。” 方晟上前与他握手,恭恭敬敬道:“姜主任,我也很想找机会回报沿海观光带建设方面的心得。” 姜主任略一沉吟,对陪同人员说:“我跟小方镇长聊几句,那边替我打声招呼,晚会儿……”这时他才看到故意掩在方晟身后的白翎,诧异道,“小翎,你怎么……” 他记得上次倚在方晟身边小鸟依人的女孩姓赵,可白翎怎么会跟方晟走到一起,而且很有点小女人的味道,跟她往常形象大相径庭。 白翎面带羞色道:“姜叔叔好!我们……到省城办事,过来随便吃点东西……” 东方金城是随便吃东西的地方么? 姜主任江湖经验何等丰富,立即看出两人关系不同寻常,笑道:“好哇,人少说话方便,进去吧。” 进了包厢,姜主任一拍脑门:“对了,今晚军区那边在三楼有个接待活动,容上校好像也参加,正好打电话叫过来。” 说着就拨通电话。 方晟知道容上校就是白翎的母亲,大惊失色。白翎怀孕后反应似乎总慢一拍,等发生不对时已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姜主任跟对方很熟悉地开着玩笑,并答应马上就到! 自从有孕在身后,白翎压根没敢跟父母亲见面! 方晟全身冒汗,心里不停地说,完了,完了,今天彻底完蛋! 姜主任看出方晟坐立不安,白翎心神不宁,哪想到其中玄机,只当两人刚认识不久,还没做好见家人的准备。由于他跟白家渊源颇深,仕途上曾受过白老爷子提携,成心撮合方晟和白翎。 他压根想不到白家正面临生米煮成熟饭,却又不敢声张的尴尬! “小方镇长别紧张,容上校很和蔼,”姜主任安慰道,“沿海观光带开始动工,听说你在当中发挥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谈到工作,方晟方才镇静下来,道:“主要是怡冠公司经验丰富,县领导运筹帷幄,我只负责协调和沟通……” 说了两句,有人敲门,一位气质典雅,表情威严中带着温和的女军官走进来。姜主任立即离座,笑道:“介绍一下,这位是军中巾帼容上校,这位呢是令咱们何省长念念不忘的小方镇长,喔,现在还兼镇书记?” 方晟忐忑不安地说:“暂代……容上校晚上好……” 白翎也垂着头,象做了错事被发现的孩子,声音比蚊子还轻:“妈……”事发后她没跟父母通过电话,一是心虚,二是爷爷要求的。因此至今她都不清楚父母的真实态度。 孩子都在肚子里了,还好意思叫上校?容上校恨得暗自咬牙。 然而在白家这种大家族,她跟所有家族子弟一样不能有属于自己的爱情,也无权干涉子女婚姻,一切由老爷子说了算。可怜白翎还在妈妈怀里喝奶,就被老爷子大手一挥许给那个家族,身为父母连表达意见的资格都没有。 这回白翎未婚先孕,也是老爷子简洁明了的一个电话: “翎翎怀孕了,我同意把孩子生下来,姓白,你俩不准跟翎翎啰嗦!” 容上校大惊失色,立即与丈夫通电话,打听女儿的男朋友是谁,期间发生了什么,是否故意怀孕,在哪儿保胎及生养等等,这一切居然要瞒着老爷子。而且老爷子交待了不准啰嗦,两人真不敢打电话给女儿。 其实白翎与父母亲的感情也很淡漠,老百姓家庭里女儿跟妈妈撒娇的场景,在白翎和容上校之间是不可能发生的。从记事起,白翎基本由保姆照看,父母亲成天在外忙各自的事业,难得节假日团聚,家族里却要商讨各种事情,有时比工作还累。白翎读书的学校从来不开家长会,都是背景相似的孩子,家长们分散在天南地北,或许只有每年两会才能聚到一起。 即使夫妻俩之间也是淡淡的,一年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容上校听说丈夫有个秘密情人,那又怎样,家族类似情况司空见惯,没有才奇怪。 所以容上校没法对白翎发火,以她在家族的地位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但不代表能轻易原谅方晟,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第85章 尴尬晚宴 姜主任哪知道三个人内心难言滋味,只当为白家做了个现成媒人,笑呵呵道:“小方镇长继续谈谈沿海观光带项目。” 方晟暗想今天豁出去了,要杀要剐听天由命,反正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遂理清思绪,从沿海观光带道路建设,到景点设置,以及海滩旅游规划,甚至二期、三期远景思路里的人造沙滩、人工岛都详细阐述了一遍,当然重点是介绍森林公园,将上次和爱妮娅讨论的思路,即确立以绿色农庄为核心,打造绿色食品、绿色旅游、绿色休闲一条龙服务的宏大设想,当然包括观光栈道、树屋、狩猎区等具体项目。这些想法在他脑海里盘恒了数年之久,又有无数实地考察、勘探和大量的研究分析,加上爱妮娅点拨和指导,体系愈发丰富成熟,给人耳目一新、拍案叫绝的感觉。 姜主任看过部分方案,此时听他思路清晰地讲解,更加切实体会到方晟的务实作风和思路前瞻性。容上校却是从头听起,被他的天马行空并落地生根的方案惊得目瞪口呆,立即改变了对方晟的观感。 不管如何,起码是个能做事、有魄力、敢担当的年轻干部。 姜主任很满意容上校的神态,笑道:“今天小方镇长讲得精彩有余,尖锐不足,要知道上次海边相遇时,当着何省长反驳我和玉贤的观点,听得何省长赞叹不已。” 容上校感到机会来了,故作认真地想了想,问:“小方镇长,那次和你在海滩游玩的女孩子好像姓赵?” 姜主任一愣,赶紧打岔:“一共六个人,何省长还破例喝了点酒,哈哈哈……” 方晟觉得遇到的每个人都是情报员,从爱妮娅到赵上校,仿佛熟知自己生活的每个细节,当下窘得说不出话来,刚才侃侃而谈的劲头不知跑哪去了。 白翎却觉得赵尧尧真是命中绕不过去的魔星,连父母亲都听说了,越想越恨,忍不住一脚踢向坐在对面的方晟。 谁知今天这种场合,方晟坐得特别拘束,双腿紧紧缩在椅子下,倒是姜主任很放松,一只腿伸到中间,正好中了白翎的无影腿,疼得“咝”一声,弯腰下去揉,心里知道白翎在发小姐脾气,不便声张。 容上校何尝看不出来,若无其事问女儿:“当时你俩还没认识?” “忘了。”白翎被问得没脾气,感觉母亲今晚有点反常——以平时次数不多的接触来看,她很少说话,也从未咄咄逼人进攻。 方晟觉得这位丈母娘好厉害,每个问题都象扎在心上似的,连忙说:“到海滩游玩的人很多,我是东道主,来的都是客,必须热情接待。” 姜主任也说:“对,小方镇长还是位出色的导游,上次讲解每道海鲜也给何省长留下很深的印象,说来那边海鲜确实鲜美,即使在东方金城都品尝不到那种独特的风味,我推荐容上校过去玩玩。” 容上校微笑道:“没问题,翎翎,过阵子我叫几位战友一起去,有时间作陪?” 白翎心想我快要躲起来生孩子了,你快当外婆了,还在这儿装什么糊涂?正准备反击,突然一阵反胃,急忙捂着嘴跑进洗手间。 容上校暗自叹息,心想反应还蛮强烈。 方晟立即说:“容上校放心,我负责全程陪同接待,保证您和您的战友满意!” “叫容上校太生分,还是叫阿姨吧。”姜主任凑趣道。 “阿姨好。”方晟顺势改口。 容上校不置可否,又问:“小方镇长最近去了趟香港?” 方晟恨不得把脸钻进茶杯里,讪讪说不出话来。姜主任说项目上马后去香港、欧美考察的机会很多,年轻人多见见世面、开拓眼界也好,免得困在基层久了容易目光短浅,方晟连连点头。 容上校见方晟的狼狈样暗暗好笑,脸上却安详而平和。幸好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问什么时候走菜,是否要加餐位,姜主任起身告辞,说接待兄弟省份考察团,以后有机会再聊。 容上校简单地与他握手,方晟却一直送到外面走廊,姜主任朝里面瞟了一眼,低声说好好把握机会,还有,等项目全面上马后和爱妮娅到发改委找我。说罢匆匆离开。 硬着头皮回到包厢,白翎也白着脸从洗手间出来,刚才连续干呕非常难受。 重新坐下,容上校淡淡问:“几个月了?” 什么?方晟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暗想你连我去香港看望赵尧尧都知道,却不知道女儿怀孕几个月? “三……”白翎头垂得更低,心里却想要是骂我,回头就向爷爷报告! 容上校装作没听清,问方晟:“三什么?” 方晟恨不得把舌头咬断,吭哧吭哧道:“三个月……” “打算在哪儿养胎?” “一个……很远的地方……”方晟更惊异,丈母娘是真不清楚,还是装糊涂? 白翎补充道:“我联系的。” 此时桌上三人的处境都是尴尬无比:白翎明明有孕在身,却不能要求方晟结婚;方晟明明应该对母子负责,却跟赵尧尧有婚约在先;容上校按说应该斥责两个年轻人不负责任的行为,却无权干涉。 容上校只能把矛头直指方晟:“准备怎么善后?” 很简单的问题,偏偏方晟无法回答,眉头纠成一团,道:“当务之急是……” 白翎打断他的话道:“都说了姓白,一切有爷爷负责。” 这面大旗亮出来,容上校哑口无言,暗叹到底女生外向,处处替这小子挡枪,今晚鸿门宴是摆不成了! “男孩女孩?”她接着问。 方晟简直彻底无语,又是白翎冲上前:“上午刚做过b超,男孩。” “叫什么名字?” 下午方晟还开玩笑说翻《康熙字典》,这会儿不敢吱声,老老实实说:“还没想好。” 容上校略一思索道:“大名可能要由爷爷做主,我给起个小名吧,叫小宝。” “小宝?” 方晟与白翎对视一眼,白翎蹙眉道:“好俗的名字,我不喜欢……” 容上校看着方晟:“你说呢?”这会儿她不叫小方镇长了。 方晟哪敢为这点小事惹丈母娘生气,毫不犹豫一顶高帽奉上去:“阿姨说得对!小名俗一点好养,将来身体棒棒的!我支持!” 还算有点见识。 容上校到底挽回一点颜面,假装看看表,起身道:“你们吃,我过去参加接待,有事再联系。” 方晟恭恭敬敬送到门口:“阿姨再见。” 等他关好门,白翎道:“大概你心里想的是别再见了,是吧?” 方晟将后背给她看:“全湿透了,好像洗了回桑拿,唉,你妈真厉害。” 白翎摇摇头:“其实她……怎么说呢,性格还算温和,很少发脾气,今晚好像比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看到女儿做了错事,心里不太舒服吧……” “我很惭愧,所以小名的事就由着她,毕竟是外婆起的,也说得过去。” 她卟哧一笑:“知道你完全顶不住了,好容易捡个巴结机会,赶紧大拍特拍,就叫小宝吧,我反正无所谓的。” 方晟耸耸肩,想到个很重要的问题:“你说说,她对我的事怎么了解得如此详细?” 白翎又要翻脸:“哼,你跟她还不够闹腾?” “不是不是,”他连忙摇手,“一年多前海边偶遇何省长,知晓者少之又少,姜主任等人口风也很紧,有关细节到底怎么传到你妈耳里的?” 经他这么一说,她也有些奇怪,但懒得多想,道:“总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干坏事就别想瞒住别人!” 此时方晟心里乱糟糟的,没半点味道,白翎反而来了兴致,吃得津津有味,并强调为肚里的胎儿而吃,将来生下的孩子肯定健康而活泼。 有你这么活力四射的妈妈,儿子想文静都难。方晟腹诽道。 十多天后,白翎所有工作全部交接完毕,虽说肚子还看不出来,但孕相十足,无论省城还是黄海都呆不下去了,遂简单收拾行李启程。 临别前白翎踌躇再三,还是给了方晟一个紧急联系号码,是医院副院长私宅电话,强调只有特别紧急情况下才能用,一来容易暴露其真实身份和地理位置,二是副院长相当于正厅级领导,最讨厌儿女情长的事。 白翎是从军用机场出发,乘坐军用飞机,自然不知道前往哪儿。登机前几分钟,一辆吉普急驰而至,是容上校特意抽出时间来送行。 看到霸气外侧的吉普,方晟暗想怪不得白翎也喜欢吉普,母女俩一个脾气。 大家族亲情真的与众不同,没有离别时的伤感和痛哭,没有拥抱,没有叮嘱,容上校一本正经与白翎握手道别,而白翎也正式地敬了个礼,反而跑到方晟面前紧紧抱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踏上飞机。 看着飞机轰鸣声中起飞、升空、渐渐在天空中化为一个黑点,方晟心里说不出的惆怅和内疚,以及扯不断理还乱的牵挂。 容上校上车前瞅了他一眼,特意走过来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确定孩子叫小宝?” “是的,阿姨。” 她微微颌首,与他握了下手后随即离去。 第86章 尧尧归来 又隔了十多天,临近中午时突然接到赵尧尧电话,声音里罕有的兴奋和激动,脆生生说: “快登机了,到省城机场接我!” 方晟连饭都顾不上吃,立即跟爱妮娅说明情况后匆匆下楼,隐约听到她在身后提醒道: “在服务区吃点东西。” 与预计的时间差不多,当方晟在下飞机的人群中发现赵尧尧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大步过去紧紧搂住她,两人热吻在一起,四五分钟后才分开。 接下来便是方晟听,赵尧尧说,说不完的思念和爱恋,在香港憋在心里的话太多太多,而这些话只能说给方晟听。从下飞机到晚上躺在宾馆床上,她足足说了四个多小时,自己都不好意思地承认比前二十多年加起来说的话都多。 她不肯出去吃饭,便订了客房送餐,方晟一勺一勺喂,她赖在他怀里歪着头吃,吃着吃着竟睡着了。 唯有在他怀里,她才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种感觉那个家族从未给予过,她母亲更没有。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钟,方晟不急于叫她,手臂撑在枕边,一动不动欣赏她圣洁而皎白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小巧迷人的嘴唇,还有藏在睡衣里光滑而柔嫩的**。 又过了二十分钟她才悠悠醒来,睁眼便看到他专注而痴迷的眼神,懒洋洋打个呵欠,说:“真好,又回到过去的生活,我很喜欢。” “要到省宣传部报到么?”他犹豫再三还是提起令人扫兴的话题,“他们会把你分到哪儿?” 她淡淡地说:“在香港机场我已打过电话,决定不去报到。” 他一呆:“不报到……什么意思?” “辞职,不做公务员了。” “卟嗵”,他受到的冲击不比乍听到白翎怀孕小,身子一歪滚到床下,傻了似的看着她。 她伏到床边,很认真地说:“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只要留在体制内一天,就必须听从他们调配,不是分到很远,就是更远,总之别想跟你一起。离别对我们具有可怕的杀伤力,一年几乎是极限,唯有跳出人为设置的圈子才拿我没办法,当然接下来他们会恼羞成怒,压力都转移到你身上……” “我没事,可是你……” “在香港一年给我最大的启迪是,只要有赖以生存的技能,就不畏惧外来威胁,所幸的是我做到了,前期汇回两千万,这次回来又带了一千多万,以后我留在你身边做专业操盘手,一根网线,一台电脑,还有一个全职太太!” 方晟道:“a股市场的复杂程未必低于香港,强如曾在华尔街实习的爱妮娅,回国后也不愿轻易涉足……” 她拍拍他的头:“黄教授了解爱妮娅,说她凭的是勤奋和用功,而我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相比而言,他更看好我。在香港最后几个月,我一边实时操盘,一边同步做a股市场模拟,成绩并不逊色,放心吧,就算当不成镇长,以现有的资产足够满世界逍遥。” “听起来我好像吃软饭似的,”方晟苦笑,“你说得对,公务员身份是他们控制你的牵线,只有彻底斩断,才能一定程度摆脱他们操控,但这一步无异于破釜沉舟,我们没有退路了。” 赵尧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从爱上你一刻起,我就没有退路;可你不同,你还有白翎,是吗?” 提到白翎,方晟突然想起之前谈到的一件事,立即问:“当初我搭上公务员末班车,是不是你找的关系?” 她躺回床上,轻描淡写道:“已经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 “为什么帮我?难道那时你已经……” 她轻轻笑了笑:“那天你真的很沮丧,从大学到大学生村官,从没见过你那么低沉和无奈,我担心你遭此打击一蹶不振,所以才……后来听你讲述那晚回方塘村一路倒霉的经历,更庆幸自己做对了。” 他拉过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道:“真没想到你在大学就注意我。” “当时我们宿舍在整个女生楼平均颜值最高,我第一,周小容只排第三,当然亲和力以及开朗的性格使她最受欢迎,你每次去宿舍,眼中只有她,从不跟我们搭讪,更别说有私底下勾搭的意图,你的专注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原来如此。 那么何时开始打我的主意?这种话方晟只会对白翎说,在赵尧尧面前不可以乱开玩笑,他笑道: “看来周小容选择你当联络员真是失算。” 她脸上泛起红晕,良久道:“因为身世特殊,加上天生淡漠的性格,其实我原本想孤独到老。若非你,也许真的……” 他吓了一跳,暗想差点又是一个爱妮娅。 絮絮叨叨聊到中午,赵尧尧梳洗打扮后动身回黄海。出发时她建议去方家看望聪聪,有方池宗警告在先,他哪敢自讨没趣?推说时间紧张,并迅速切换别的话题。赵尧尧只要跟方晟在一起,其它根本无所谓,遂打消念头。 回到家中,她到每个角落转了转,疑惑地说:“你好像不经常住?” 方晟心一跳,事实上白翎离开前,只要在县城都长期包住在对面快捷酒店。不过房子有没有人住,长期住还是短期住,确实有很大区别。 他辩道:“我主要工作在三滩镇,这边当然只是偶尔。” “没请白翎上门作客吧?” “绝对没有!” 她不过随口一说,因为深知以白翎的性格也不会到自己房子来。 为防止那个家族前来骚扰,赵尧尧在一个位置更好,且私密性更强的小区买了套房子,天黑后悄然搬家,加之手机号码也换掉,切断与家族联系。方晟购置硬件配置最高、系统最新的电脑,并接通网络,安装打印机、扫描仪等,赵尧尧便开始在家工作。 由于她在黄海没朋友,行事又低调,除晚上和方晟在小区里散步外,几乎全天宅在家里,竟无人知道赵尧尧回来。 消息闭塞的她,竟不知白翎怀孕以及远走他乡,好奇地向方晟询问近况。他含糊其辞说可能执行秘密任务,反正好久没见了。赵尧尧当然乐见此事,自此也绝口不提。 或许赵尧尧真能为方晟带来好运,此后无论三滩镇工作还是沿海观光带项目推进都顺风顺水,一路凯歌。 八月中旬,沿海观光带沿途景点围墙及修缮工程动工; 八月下旬,森林公园三纵两横主干道工程动工; 九月上旬,观光大道沿途七处观景台工程动工; 九月下旬,观光大道与环城公路、高速公路的连接公路工程动工…… 十月,楚中林顺利通过组织部考察,被正式任命为三滩镇副镇长。接着方晟转任镇书记一事也提上县常委会讨论议题,因为前一天许玉贤亲自打电话给童彪,了解黄海相关工作后,“无意”中提到希望方晟顺利过渡的事,童彪不敢耍小动作,常委会上方部长提议后,未等陈冒俊发难就抢先表明支持态度,本地派见大势已去,悻悻作罢。 方晟正式担任三滩镇书记后,在他主持下对镇领导班子进行调整,组织部给予高度配合,最终产生新一届镇领导班子: 方晟任三滩镇书记; 侯明任副书记兼纪委书记; 秦委员仍为组织委员; 肖远山任镇长; 张丰扬转任常委副镇长; 朱正阳任常务副镇长; 楚中阳任主管经济副镇长。 按原来达成的协议,侯明应该任常务副镇长,但侯宫升知道儿子的斤两,既担心他能力不够挑不起担子,又怕他经不起诱惑,被腐蚀下马,态度坚决地要求担任相对务虚的副书记一职,反而便宜了张丰扬,从副书记转为常委副镇长,排名依然高于朱正阳。 年底,随着沿海观光带部分工程临近尾声,眼看明年上半年便能开始试运行,韩书记开始考虑三滩镇升格问题。 按沿海发达地区兄弟县市的做法,应该成立副处级景区管理委员会,专门负责景区规划、建设和日常管理。但一方面组建管委会审批复杂,机构设置、人员编制等需要多个上级主管部门审批,一旦卡在某个环节要跑很多衙门,走很多冤枉路;另一方面凭空搭建一整套班子,县里不具备任何经验,耗时耗力容易走弯路,且存在衔接、磨合、人材培养等诸多问题。 不如先挂靠到三滩镇,在实践中逐步打造、完善一支富有经验的管理队伍,将来时机成熟再分离出去成立管委会,实现无缝对接。 为此韩书记特意到梧湘市向市委书记、市长作汇报,两位市领导均认为景区管理是摸着石头过河,不宜刚开始就大张旗鼓,基本赞成逐步过渡的想法。许玉贤强调要发挥负责对接工作的领导小组成员作用,利用他们熟悉建设方案,了解工程实施情况的优势,成为景区管理主力军。 话里话外暗示方晟应当是管委会主任人选,韩书记自然心领神会,郑重其事地将市领导指示写入笔记本。 不过反对者们不会因为市领导指示而善罢干休…… 第87章 指桑骂槐 三滩镇行政级别提高至副处级,暂时代管沿海观光带景区职能的提议拿到县常委会,立即引发掀然大波。 谁看不出韩书记的险恶用心:之前让方晟暂代镇书记,然后转任;现在故计重施又玩暂代,把大家当傻子啊? 按惯例还是肖治雄打头阵,率先表示反对:“我个人认为不妥!目前三滩镇的摊子已铺得太大,全面推进村镇企业改制,全面拉开风电配套企业厂区建设,马上风电工程也将正式上马,自家事务都管不过来,哪有精力过问景区?” “是啊,沿海观光带景区正式运作后,管理体系一片空白,各项工作千头万绪,不但要负责监督和配合后续工程,还得招商引资,加强景区服务行业引导和监管,对三滩镇领导班子来说不是两手都要硬的问题,而是全力以赴都未必能做到位的问题。”常委副县长刘华及时跟进。 没等其他人发表意见,专职常委付连天不紧不慢道:“再说,如果景区与三滩镇之间发生利益冲突,镇领导班子怎么居中协调?一方面要促进景区繁荣,大力吸引投资和游客,一方面要保护老百姓切身利益,维护社会稳定。一旦把握不好分寸,会落得两头不讨巧,加深和激化矛盾。” 三个常委发言都巧妙避开方晟,但句句针对方晟,可见这些官场老手的狡猾。 面对气势汹汹的反对浪潮,方部长淡淡道:“县里会增加三滩镇班子职数加强领导能力,同时下设景区管理办公室,配备相应干部和人员编制,专门负责沿海观光带建设和景区管理工作,不会出现顾此失彼现象。” 这三个人,以及压他半头的陈冒俊,方部长都没放在眼里——他今年五十多岁了,提拔已无可能,能否到人大政协多混几年也无所谓,就希望在组织部长位置上熬到退二线,因此无须巴结陈冒俊等本地派,把县委书记伺候好就行。 陈冒俊何尝不知他的心思,抑住恼怒,一字一顿道:“与其下设景区管理办公室,为何不一步到位?难道沿海观光带建设工作离开某个人就没法转?!” 话的份量很重,也很尖锐,大部分常委脸色微变,暗想今天又要开打全武行了! 此时以陈冒俊等本地派基本摊牌反对,书记系也表明不愿妥协,按说县长系应当有个态度,可童彪一味低头喝茶,似乎无意卷入争斗。 上次试图将方晟踢出领导小组失败后,方晟暂代书记、转任书记,钱浩肯定都听说了,却没有进一步指示。童彪摸不透那边的意思,不敢轻举妄动。许玉贤以市长身份重点关照方晟,护犊之意非常明显,童彪虽不满韩书记过于偏爱方晟,却不敢得罪许玉贤。 但他内心很清楚,钱浩没指示有新动作,不代表默认方晟步步高升,若不认清这个底线,自己的政治前途将至此为止。 反复权衡,童彪决定万言不如一默,置身于漩涡之外。你陈冒俊有本事纠集本地派挡下方晟,反正我投弃权票。 童彪不吱声,杭真也保持沉默。 上次意外投支持票助方晟过关后,经过一段时间弥合,杭真与童彪的紧张关系有所缓和,虽没恢复到之前无话不谈的地步,至少场面上没问题。 杭真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局面,毕竟上次背叛也是没办法。作为从梧湘市空降的干部,不受本地派待见,虽是大权在握的常务副县长,工作很难开展,必须要与县长处好关系。然而上次常委会前两小时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梧湘前市长打来的,直言不讳说受老领导委托,要求他投方晟的支持票。 要不是前市长青睐并大力提携,杭真至今还是市统计局一名坐冷板凳的小科长,知遇之恩不能不报。何况前市长还暗示近期会回趟梧湘,内举不避亲,肯定要向许市长推荐几位骨干。 话虽如此,对于前任的举荐,许市长是否买账,即使买账能到什么程度,都具有不确定性。所以杭真叛变后继续小心翼翼向童彪靠拢,避免在常委会上遭到孤立。 县长系两大主力保持中立,看来又是书记系与本地派硬拚的格局了,谁知这时有个声音响起: “我想说几句……” 居然是很少在常委会上说话、基本看童彪眼色行事的青云镇书记庄彬! 童彪惊讶地停止喝茶,挺直腰注视着庄彬;相比之下陈冒俊更为震惊,目光中充斥着阴冷。 退回八年前,庄彬就是如今的方晟。 当年他以潇南理工大学中文系研究生、双江省组织部后备干部、在梧湘市委办公室实习两年的身份,直接空降到青云镇任镇长,全县上下一致看好,可谓踌躇满志,金环罩身,谁都想着他几年后肯定一路上升,飞黄腾达。 然而庄彬犯下了最严重的错误——没把本地派放在眼里,上任伊始就拿陈冒俊在青云镇的心腹开刀,查出那位副镇长存在严重贪污问题,提请梧湘市纪委直接介入,双规后揭发出一大堆犯罪事实,差点把陈冒俊牵连出来,最终锒铛入狱,至今仍在服刑。从此本地派视庄彬为头号劲敌,多方狙击,各种伎俩一齐上阵,虽没把庄彬彻底打压下去,毕竟形成很大的困扰。八年来庄彬举步维艰,好不容易在省委组织部直接过问下升为镇书记,三年前又获前任县委书记赏识,经过多轮较量勉强进入常委班子,本来内定为常委副县长,然而关键时刻前县委书记被双规,仕途再遭重大挫折。 无奈之下庄彬只能投靠童彪,与同样空降的杭真结成联盟对抗本地派。因为多次在陈冒俊手里吃过苦头,庄彬选择隐忍策略,常委会上一般不出头,一切唯童彪马首是尊。 此时此刻,庄彬想说什么? 韩书记深知庄彬发言肯定对自己有利,微笑道:“常委会是讲究民主的会议,每位常委都有权充分表达自己的观点,庄常委继续说。” 庄彬道:“谢谢韩书记。刚才有同志提到三滩镇事务性工作繁重,再加景区管理压力太大,还有同志认为缺了谁都一样,我个人觉得在认识上存在严重误区!” 这是直接打陈冒俊等人的脸,在座常委大抵了解双方恩怨并不意外,知道庄彬早晚会爆发,只是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 “固然党内职务不过分工不同,本质上都是为人民服务,可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能力有强弱,水平有高低,有些工作、有些任务由不同的人来做结果大相径庭,比方说沿海观光带前期对接工作,刚开始根本没法衔接,方晟同志接手后当天就成功进入实质性阶段,你说沿海观光带工作缺了方晟照样转,那就是唯心主义,起码我坚决反对!” 肖治雄冷冷射了支暗箭:“庄常委的意思是换你负责景区管理也不行?” 庄彬坦然道:“行不行是一回事,能不能达到方晟同志的效果又是一回事,景区负责人的职位我的确不自信,要是换成政协主席,大概没问题……”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笑声,肖治雄铁青着脸就要发作,被陈冒俊以目光阻止——他看出庄彬今天是豁出去了,欲避其锋芒。 庄彬接着说:“方晟这样的年轻干部,不缺精力,不缺时间,缺的就是充分展示自己的平台。前期他以镇长身份暂代镇书记,同时负责沿海观光带项目对接,各项工作有序开展,三滩镇经济指标飞跃式提高,风电配套企业厂区建设顺利进行,沿海观光带各项工程也陆续施工,试问某些同志,他有没有顾此失彼,有没有出现加深和激化矛盾的问题?” 凡书记不咸不淡插了一句:“我们选拔和培养干部的出发点要真正出于公心。” “凡书记说得很到位,”庄彬道,“事实情况是某些同志根本见不得年轻干部顺利成长,心理阴暗、手段卑劣、用心狠毒,各种形式的打压,各种理由的阻挠,试图把年轻干部扼杀在摇篮里,对此我深恶痛绝!尽管在常委会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票,但我绝对会坚定地保护年轻干部!我的讲话完了!” 最后这番话是借同情方晟揭露本地派多年来的打压,是指桑骂槐,是痛快淋漓的宣泄,饱受的欺凌和委屈一古脑倾诉而出! 陈冒俊脸色愈发阴沉,肖治雄和刘华则紧紧握拳,似乎随时扑上去拚命,童彪也眉头紧锁。 童彪仍希望与本地派保持某种程度合作,不愿成为陈冒俊的死敌。 更关键的是,由于庄彬突然冲本地派发难,使原本均衡的各方势力再度发生变化! 本地派侯宫升态度暧昧,摇摆不定;县长系杭真心怀异志;如今再加上誓言为年轻干部保驾护航的庄彬,陈冒俊已不敢要求投票表决! 方晟这根刺,使本地派在常委会一次次交锋中遭遇失败,而且势力日渐式微,面临彻底崩盘的危险。 会议室气氛压抑,韩书记干咳一声,作总结性发言: “同志们……” 第88章 景区管理 韩书记道:“同志们,今天常委会讨论很激烈,也很成功,我是赞成把不同意见摆到桌上的,指着鼻子吵架也好,骂娘也罢,工作矛盾就在工作中解决,实在解决不了暂时放一放,最终还是要解决,但不能搞阴谋诡计,台上一团和气,台下暗地里掏刀子,这个我明确反对!” 会议室寂静无声,党委们各怀心思,脑中急剧盘算,分析黄海今后政局走向。 “景区管委会要不要设?肯定设,但不是现在,眼下硬件软件都不具备条件嘛,更关键的是,我们要保证干部队伍稳定,不能人心浮动,不利于工作开展!大家想一想,突然间冒出十多个干部位置,几十个公务员编制,恐怕在座各位手机都得响个不停,各路亲戚朋友全部上阵轮番轰炸吧?” 一阵轻笑。 韩书记说的是实情,早在几个月前景区管委会八字还没成一撇,常委们笔记本里就记满各种名字,被千丝万缕的关系搅得头昏脑涨。 “不能那么干,常委会主要精力应该讨论黄海经济发展大事,规划中长期目标,而非左一轮右一轮地商量人事安排,不停地吵架,不停地博弈,不停地妥协,不知各位常委什么想法,我是觉得厌倦,觉得无聊,”韩书记喝了口茶,继续说,“因此暂时不设管委会,由三滩镇代管,下设景区管理办公室,人员实现最低限度配置,由目前领导小组成员组成,实现无缝对接,今后根据实际情况逐步增加人手,”说到这里他突然抬高声音,“这个方案已得到市主要领导肯定!” 所有常委大惊,包括童彪在内不少常委都心怀不满,暗想市领导都同意的方案,你煞有其事提交常委会讨论个毛啊!这不是政治苍蝇是什么? 童彪和陈冒俊又想,以后开会真得多个心眼,防止被姓韩真真假假的手段迷惑了。 韩书记自然不把他们的反应放在眼里,翻开笔记本逐句逐字如实转达市委书记和市长指示,当听到许玉贤说的“要发挥负责对接工作的领导小组成员作用……成为景区管理主力军”那段话,均恍然大悟: 闹了半天,无论管委会还是三滩镇代管,副处级位置早就内定给方晟!争也没用,处级干部任免权归梧湘市,黄海顶多只有推荐权,可话又说回来,就算你黄海县不推荐,市里照样能提拔! 肖治雄不甘心,嘀咕道:“又破格提拔?都成惯例了。” 方部长正色道:“肖主席在装糊涂吧?方晟同志任正科级已达两年,符合提拔副处级条件。” 这会儿故意不提刚刚由镇长转任镇书记的事,不过硬要考量组织原则,镇长任书记还真不属于提拔,而叫由政转党,行政级别上是平级调动。 看着高深莫测的韩书记,呆若木鸡的童彪,恢复斗志的庄彬,瞬间陈冒俊觉得心灰意冷。在官场斗了几十年,一度以为能掌控黄海,到最后连党委会都赢不了,人生在世到底为了啥? 轰轰烈烈的常委会,以偃旗息鼓的方式草草收场,爆出的最大新闻就是庄彬与陈冒俊公开决裂,本地派又多了一名劲敌。 人事任免有时说快就快,十多天后省里批准了黄海县关于三滩镇代管沿海观光带景区的报告,接着梧湘市组织部履行考察程序后,发文宣布关于方晟同志提拔为副处级干部的决定! 紧接着县里决定由三滩镇暂代沿海观光带景区管理职权,镇里成立景区管理领导小组: 组长方晟;副组长朱正阳。 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主任程庚明(正股级待遇),副主任范晓灵——纪委书记凡镇宇的远房表妹,原先在黄桐镇计生办,副股级待遇,为结婚调回县城审计局不惜丢掉副股级,闲了两年又颇为后悔,遂找表哥设法进入领导小组以谋求发展。方晟虽觉得那双水汪汪的杏仁眼过于风情万种,但她身上有股基层妇女干部的泼辣劲,是景区管理不可或缺的人材,遂顺水推舟向凡镇宇卖个人情。 原领导小组十多人经征询本人意见后,绝大多数进了景区管理办公室,作为筹建期第一批骨干,将来必定是管委会管理层。肖翔因为妻子身体不好,主要承担家务并照料孩子,仍想留在县城。经过多方协调,任财政局国库中心副主任,算有个相对安逸的位置。 一系列变动让方晟忙得连轴转,从早到晚泡在办公室,一天接待二十多批人,不停地说话,不停地抽烟喝茶,嗓子嘶哑干涩。赵尧尧瞧得心疼,干脆把电脑搬到三滩镇,收缴香烟,监督吃药,并负责他的生活起居。只是她依然脸皮薄,不肯光明正大住到他宿舍,在快捷酒店包了间房,且要求方晟天黑后才过去,早上天微亮就把他赶走,怕别人说闲话。 两个月后难得有个双休,方晟打算陪赵尧尧到景区逛一圈,刚准备定当,她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然后脸色很不好看,呆呆坐在桌前。 “谁的电话?”他问。 “我妈……” “啊,你换了号码,换了住处……” “他们真想找人,这点困难算什么?”她深深吸了口气,“我得回县城见她。” 方晟点点头:“我陪你。” “不必,她这次来无非威胁我跟你分手,你露面反而不好。” “但是……” 赵尧尧笑笑,紧握他的手道:“别担心,从辞职那天起我已扔下所有包袱,不在乎他们的态度,等我好消息。” 她很快驱车离去。 话虽如此,方晟还是觉得心慌意乱。他早猜到那个家族不可能因为赵尧尧辞职而善罢干休,不仅出于利益考量,更重要的是他们习惯于发号施令然后无条件服从,不能容忍背叛。 这回她母亲会施出什么杀手锏? 正想得出神,手机响起,居然是“未知”,难道是白翎?他赶紧接通,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是白翎的妈妈……” “容上校……不,阿姨上午好……”他额头冒汗。 “是这样,我带了几位战友到你那边品尝海鲜,马上出发,大概十一点半到,连我在内八位……” 方晟定定神,脑中高速旋转,然后说:“阿姨,没问题,我立即去安排,保证奉上一桌原汁原味的海鲜宴,十点半我会在沿海观光大道与高速公路连接处等候,车牌号待会儿发给您。” “好,再联系。” 容上校没多说便挂掉电话。 关于此行,她是上次听姜主任推荐后微微心动的——以何省长和姜主任的身份一年到头参加多少宴会,吃多少山珍海味,说句不怕闪了舌头的话,就算国宴吃在嘴里也不是滋味。可在农家乐随便吃的几道海鲜,就能让他们赞不绝口,可见真正的佳肴在民间。 无独有偶,她那几位战友在军中都颇有声望,走南闯北尝遍各地美食,要拿不出地道独特的东西真别想堵住他们的嘴。双江省东面临海,过来当然要吃海鲜,要论海鲜宴,省城遍地都是,但容上校清楚,真正的海鲜风味必须到海边,由渔民亲手烹制,那才是原汁原味! 然而若没有靠谱的人引导,找到靠谱的酒家,就算在海边,味道跟省城没有两样。 唯有象方晟这样,在海边生活过一段时间,如今又主政一方,既熟悉当地风土人情,又没人敢忽悠他。再加上跟女儿不清不白的关系,敢不尽心尽力? 事实也是如此。 打完电话方晟立即调了辆车直奔夹子沟那家农家乐——即上回何省长等人吃的地点,紧急吩咐一番,强调要拿出看家本领。老板最近正申请景区特许经营牌照,又看出书记一脸郑重,知道客人非同小可,胸脯拍得震天响,保证不会掉链子。 方晟到厨房和水池、冷藏柜看了看,又交待些具体注意事项,并要求中午集中精力忙这一桌,其余客人一概婉拒,老板满口答应。 之后方晟立即驱车过去迎接。 经过大半年施工,观光大道至高速公路已有半面贯通,但工程队出于安全以及施工需要,沿途设置了很多路障,不准通车。方晟下令立即撤除路障,禁止沿线岔道通行,保证省城来车通行无阻。 下达一系列指令后,他未免有点心虚:这算不算以权谋私?可容上校是白翎母亲,自己的便宜丈母娘,不把她哄好,将来怎么面对白家? 又想,容上校特意把战友带到三滩镇,也许就是给面子,不好好表现一番怎对得起白翎? 坐在车里胡思乱想,时间很快飞逝,十点四十六分,三辆吉普鱼贯下了高速,看到方晟的车子仅闪了下灯,并没有停车。他知他们到地方保持低调,不喜抛头露面,遂直接在前面引路。 按常规吃饭前总得逛几处景点,容上校却说战友们就是专程吃海鲜,不要在景点上浪费。方晟暗笑都跟白翎一个脾气,直来直去,豪爽得很。 四辆车径直来到夹子沟农家乐,老板已准备妥当,正吆喝伙计布置凉菜。 第89章 海鲜大餐 容上校一行八人,为首的姓黄,由于都身穿便衣看不出军衔,估计起码是少将,大家都称他黄将军;三名大校,剩下四人都是上校。 容上校介绍方晟是三滩镇书记,老板站在旁边补充说现在还是管景区的主任——这就是副处级了,战友们见他如此年轻就身兼重责,不禁有些动容。不过谈及两人关系时,容上校只含糊说是“小朋友”,并未多说。 方晟深知他们最烦繁规琐矩和虚伪客套,直接要老板上菜,上酒。没有酒杯,每人面前一只粗瓷大碗,斟满当地农民酿的粮食酒,芬香四溢。紧接着一条热气腾腾的红烧大黄鱼端了上桌,大家不由得一惊: 从鱼头到鱼尾竟有一米五左右! 方晟先提议大家为鱼王干杯,然后微笑道:“领导们觉得厨师怎么烹煮这么长的鱼?” 有位上校女军官道:“起码得直径一米的大锅吧?” 宁大校摇头:“一米不够,佐料只浸到很少部分,其它部位无法入味。” 方晟笑道:“就是普通饭店用的铁锅。” 容上校都不信:“那怎么煮?” “厨师拎着鱼尾,在锅里一段一段烹煮,煮到鱼尾时则勾住鱼头,”方晟道,“所以做这道菜首先要腕力,由始至终将鱼身悬在半空,不能晃动;其次要耐力,整个过程需要一个多小时,;还有就是丰富的经验和火候,待会儿领导们品尝就知道,尽管是分段烹煮,但味道完全相同,不过怎么吃呢,也有讲究,”见他们举着筷子急不可耐的样子,方晟又道,“筷子是夹不住的。” 容上校和那位上校女军官毕竟是女性,不必象其他战友那么矜持,笑着轻轻一夹,果然鱼肉如豆腐般碎落。 方晟拿起调羹,道:“海边烹煮海鲜讲究嫩,鱼也不例外,所以这道菜外焦内嫩,必须用调羹舀。” 经他生动的讲解,战友们食指大指,没多久便将鱼瓜分干净,干掉一碗酒。 第二道菜仍是鱼,比前一条小些,大概八十公分左右,鱼身浑圆。容上校见它并无出奇之处,正待询问。方晟却拿卫生筷在鱼腹处一拨,里面居然藏了条鱼;再拨,鱼中有鱼,战友们啧啧赞叹,饶有兴趣看方晟一层层拨到第六层,里面有条遍体金黄的小黄鱼。 方晟笑嘻嘻将它夹出来,故意问:“这位将军贵姓?” “黄将军。”容上校道。 “巧了,这条鱼就叫黄金万两!” 战友们大声叫好,纷纷嚷着跟黄将军干杯,黄将军脸上笑开了花,按方晟要求接过那条黄金万两当众吃下去,并仰头喝掉一碗! 容上校暗笑方晟有心计,居然临时安排这出戏:倘若将军姓张,里面自然是条小红鱼,叫张灯结彩;倘若今天自己是主客,肯定换成小白鱼,叫银光万丈了。 仅两道主菜就将气氛推到高潮,至此容上校彻底定当下来,放开情绪和战友们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席间方晟接到个电话,竟然是方华打来的,说他和父母亲三人刚坐车到了黄海汽车站! “什么?为啥不早点说?”方晟头都大了。 这会儿赵尧尧正在县城,但一来不知与她母亲见面是否结束,谈得如何,二来就算有空也不敢让她单独与方家人相处,方池宗说话不知轻重,肖兰言多必失,难免不扯出与白翎有关的事,而且赵尧尧不能碰的话题太多,偏偏却是方家急于想知道的,方晟不敢冒险。 由谁接他们过来?朱正阳等人都在三滩镇,临时赶过去太迟,想来想去只有打给严华杰。作为白翎离开前最后一个要求,邱组长很是下了番功夫,成功将严华杰从派出所调到刑警队任副队长。 方晟本意请严华杰找辆车送一下,严华杰听说是他父母亲和哥哥,当即表示亲自前往,并开玩笑叫他备好酒菜。方晟暗想幸亏上午要求老板不接待别的客人,否则仓促间根本来不及再整出一桌高质量海鲜宴。 酒过三巡,战友们开始琢磨容上校和方晟的关系了,一番试探和盘问,方晟支支吾吾承认和白翎是朋友。 这就对了!关于白翎的娃娃亲,这些级别的军官都有所耳闻,也清楚容上校的苦衷,所以这事做得,说不得,遂不再深究,但频频向方晟敬酒,含沙射影说什么“幸福如意”“抓住爱情的真谛”等等,容上校看出方晟能说会道但酒量平平,怕他抵不住能征善战的战友,少不得帮他挡了几杯,又被以“什么越看越喜欢”为话题多喝了两碗。 整个海鲜宴他们吃得尽兴,见识了地道的海边农家做法,又喝得尽兴,在方晟引导下难得放开情绪,到最后除了方晟和两位女军官,都酒意熏熏,嗓门比刚来时大了几倍。 因为晚上省城那边还有活动,吃完后容上校随即准备启程。上车前黄将军紧紧握住方晟的手,连说七八遍“小方不错”;两名大校甚至与他拥抱,反复邀请他“有空过去玩玩”。容上校挂着笑意将他们一一送上车,这才拉他到另一侧,道: “今天你下了工夫,谢谢。” “阿姨不必客气,是我应该做的。” “最近……这个……你们通过电话?” 话一出口方晟就猜到白翎从没跟父母亲联系过,但她住的地点偏僻且非常隐秘,很少有出山机会,几个月来也只通过两次电话,内容都跟肚子里的孩子有关,以她如今即将做妈妈的心态,反而懒得打听赵尧尧。 “有过两次,她状态很好,就是明显胖了不少。” 容上校欣慰地笑了笑:“这期间胖点没事,以后再减。” “我也这么劝的……” 容上校犹豫片刻,道:“下次叫她打给我,快分娩了,有些事我得关照她。” “好……” 方晟才说了一个字,一辆警车急驰而至,正好停到方晟旁边,然后方池宗等人依次下车。 容上校与方池宗等人疑惑地对视一眼,方晟暗想坏了,硬着头皮介绍: “这位是潇南军区容上校,这位是我爸……” 没等他说完,方池宗“啪”敬个军礼,大声说: “报告首长,我是某集团军三十二师九团四营作战参谋方池宗,曾负责驻守黔南北部地区。” 容上校威严地回个军礼,点点头道:“三十二师长姓肖?” “是的,首长。” “我的老战友,已有十多年没见了,”容上校问,“转业后在哪儿?” 方池宗顿时气短:“潇南临秀区建设局。” 听他连职务都没说,显然在单位不象儿子这般风光,容上校不再多说,又在方晟介绍下与肖兰、方华握手,然后特别叮嘱“记得我刚才说的话”,这才告别而去。 看着三辆吉普远去,方池宗激动地搓着手,显然能跟上校军官说话并握手,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荣誉。肖兰多问了一句: “小晟,你怎么认识这么大的军官?” 方晟略一迟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道:“你们别乱传……她是白翎的母亲。” “啊!” 方家三人当场震撼住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此次黄海之行还是方池宗的主意。他一直怀疑儿子以及白翎和赵尧尧在吹牛,一个没后台没背景的大学生村官,凭什么被组织多次破格提拔,四年时间从办事员到副镇长再到镇长,最近听说成为镇书记。他要求儿子把任免决定的红头文件带回家,儿子却说爱信不信,始终不予理睬。 会不会儿子撒了个弥天大谎,并串通两个女孩子骗自己?方池宗的疑问始终堵在心里。恰巧任树红带聪聪回娘家住段时间,方池宗心想横竖没事,索性悄悄去黄海来个暗访,看儿子到底混得如何,肖兰自然一口答应,方华担心父母亲没出过远门,决定陪同前往。 本想直接转车到三滩镇,谁知在车站一看傻了眼,从县城到三滩镇居然有不同线路:三滩镇区、三滩景区、三滩森林公园、三滩经济区。他们又不知方晟平时在哪个地点,不得已才向方晟求助。 谁知开车送他们的竟是辆警车,司机竟是刑警队副队长,一路上交警见到这辆车纷纷敬礼,方池宗等人头都晕了。严华杰在路上说方晟刚刚兼管景区,已被梧湘市组织部明确为副处级,这下他们更晕。 严华杰还说,认识方晟前自己不过是派出所普通民警,正因为他大力提携,才一跃升为副所长,如今是刑警队副队长,仕途前景一片光明! 可方池宗却想人家也许只是客套而已,儿子哪有这么大能耐?然而当站在容上校面前时,才意识到儿子真的不是以前的儿子,他接触的层次已将自己远远甩出十万八千里! 就在愣神间,朱正阳、楚中林和程庚明也开车赶到。他们接到严华杰通知,觉得方晟家人从未来到三滩镇,必须隆重接待,不约而同扔下手边工作会合后过来。 方晟刚才已酒足饭饱,只能陪坐在一边喝茶,由朱正阳等人盛情款待。 第90章 小镇家宴 席间朱正阳等人说了很多方晟的逸事,都是方晟从未在家人面前提起的,或是避免自夸,或是篇幅太长,或是怕家人担心。这几位口才好,又在基层锻炼出酒桌经验,将方池宗等人听得既惊心动魄,又扬眉吐气,情绪被调得紧紧的。严华杰、楚中林酒量过人,又擅长劝酒,方池宗和方华哪吃得消他们又是着力奉承,又中猛灌迷魂汤,好言好语迷得团团转,很快就喝得醉熏熏。 方晟坐在旁边只顾喝茶,其实跟刚才容上校一样高兴。 兄弟们铆足劲陪家人,就代表他的面子,从这个角度讲,他宁愿父亲和哥哥大醉一场,凸显朱正阳等人的诚意。 快结束时赵尧尧打来电话,她已回到三滩镇,没见到他,朱正阳等人也不在,以为参加活动。方晟试探问有没有陪母亲吃饭,她冷冷道都没胃口。他心一沉,暗想又是不欢而散。遂叫她立即过来,下午陪肖兰逛逛景点。她愣了愣,责怪地问是否上午来的,为何上午没通知她?方晟笑道怕影响你们谈话嘛。 下午方池宗父子俩呼呼大睡,朱正阳等人在屋外边打牌边照料。方晟和赵尧尧则陪着肖兰到龙王庙、海河桥、十里滩涂等景点游玩,一路上主要是方晟滔滔不绝,赵尧尧表情淡然,亲密地挽着他胳臂,很少说话。 肖兰终究忍不住,道:“小晟,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是关系定下来,哪怕先办个订婚仪式,双方家长熟悉一下,心里踏实些。” 方晟苦笑。 问题就出在这里:白翎压根不能结婚,赵尧尧家里坚决反对,婚姻大事看来一时半刻解决不了。 “嗯,尽量吧。”他含糊其辞。 肖兰很不满意。上午从严华杰嘴里打探到赵尧尧好像已不上班,这段时间就住在三滩镇,她在县城也有套房子,那是两人回城时住的。也就是说,两人早就公开同居了,却迟迟不结婚,那算什么? 她不跟儿子啰嗦,索性冲赵尧尧说:“赵姑娘,你认为呢?” 赵尧尧淡淡道:“我们就这样在一起很好啊。” 白翎跟儿子在一起也很好啊!傻丫头,哪知道男人的心说变就变,没张结婚证拴着怎行? 肖兰道:“婚姻不仅仅是你俩的事,还关系到两个家庭,婚前彼此不熟悉,婚后呢大家还能走动走动,再说你们早晚要生孩子,总不能未婚先孕吧……” “妈!别说了!” 未婚先孕四个字触动了方晟敏感的神经,当即沉下脸打断肖兰的话。 赵尧尧觉得他态度不对,连忙歉意道:“伯母,我们会考虑的。” 见她一付不食人间烟火、冷清孤僻模样,哪里象能生孩子的样子,肖兰不由叹了口气。 回到夹子沟,方家父子已醒来,朱正阳等人正陪他们到附近景点闲逛。坐着喝了会儿茶,等到快天黑才回来,当下商议一番,决定回三滩镇。 一路经过沿海观光带,风电配套企业厂区,以及重新规划后的数条经济带,连不懂经济的方池宗都看得出生机勃勃的景象。而当朱正阳介绍说这都是方晟数年来的规划和心血,方家人均为他发自内心的骄傲。 晚宴在三滩镇最好的九隆酒家,肖翔也特意从城里赶过来,还带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爱妮娅! 沿海观光带项目已全面进入施工阶段,怡冠第一阶段工作基本完成,剩下的事无非是严格按照合同分阶段付款,并控制工程进度,监督方案实施情况。爱妮娅计划周六到三滩镇与领导小组成员道别,周日回省城准备材料,下周一向发改委领导述职。 下午怡冠项目组成员已陆续来到三滩镇,告别晚宴也设在九隆酒家。 当晚分成两个包厢,领导小组和项目组成员坐一起,方晟这边则是家宴形式,不过比中午多了肖翔、赵尧尧和爱妮娅。 对于爱妮娅,方池宗事后听仲旭光唠叨过,说是怡冠投资公司总经理助理,若按以前行政级别,相当于副厅级!况且她单在黄海就手握百亿资金,可谓权重位高的人物。 不过赵尧尧好像有这个本事,任何气质的女孩都压不住她独特的气场。她仿佛一朵俏然屹立的白莲花,总是寂寞而孤傲地默默开放。 由于中午喝多了,方池宗和方华明显酒力不支,但肖翔晚上刚加入,而且隔壁领导小组和项目组成员过会儿就有人来敬酒,以及其它包厢听到消息的老板们,纷纷拎着酒瓶跑过来“专程敬方书记”,一来二去又喝了不少。 赵尧尧拿果汁敬爱妮娅,感谢上次让方晟去香港的事,并轻轻说了句“黄胜教授很关心你”。爱妮娅大惊,黄胜曾任华尔街国际投行副总裁,在风投、证券等方面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自己也有幸得到过他的指点。赵尧尧如何认识他? 当下两人悄悄聊起来,然后话题越聊越深,干脆手挽手跑到外面僻静处去了。方晟看得好笑,没想到性格迥异的两个女孩居然如此投缘。 闻讯赶来敬酒的振峰紫菜厂厂长本来已喝得不少,借酒意大声说: “方老爷子,今天我可得说几句心里话!方书记在咱三滩镇时间不算长,包头包尾四年而已,但这是怎样的四年?原来三滩镇叫三叹镇,又偏又远又穷,咱这些大老爷们进了城都不敢承认自己是三滩镇的!现在呢,新建厂房比其它几十个镇加起来还多,镇区扩了两三倍,工厂全部迁出居民区,污染没了,空气好了,老百姓手里有钱了,这样的干部谁不拥护?!” “对,对!”老板们纷纷叫好。 他继续说:“再拿咱振峰紫菜厂来说,原来我只是小小的车间主任,厂子效益不好,我一个月只拿八百多块,在亲戚朋友面前抬不起头呀!后来呢,在方书记主持竞聘当了厂长,别说厂领导,如今普通工人每个月起码两千以上……” 有人问:“你这个当厂长的拿多少?” 他支吾道:“不多不多……” “多乎者也不多也,原来他没醉啊……” 大家笑着继续灌他喝酒,欢声笑语间方晟也很感动。这些点点滴滴在他工作经历里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却改变了别人的人生轨迹,老百姓都一点一滴记在心里。当干部主政一方,不就是追求这样的效果吗? 吵吵闹闹中无论是方池宗,方华,还是肖兰,切实感受到三滩镇从干部到百姓对儿子的尊敬,并非因为他级别越来越高,而是真正呕心沥血,把老百姓利益放在心上,将三滩镇经济发展起来,这一切来之不易。 难怪方晟连续几个春节都没回省城,而在三滩镇度过,要当好一方父母官,不象想象的那么容易,之前方家只看到他跟两个女孩子纠缠不休,殊不知那只是工作生活中极小的浪花。 酒,越喝越多,起初方池宗和方华还拿捏着分寸,后面随着气氛高涨,情绪激动,哪控制得住自己,小杯换大杯,大杯换酒壶,醉得一塌糊涂。 大伙儿喝得东倒西歪之际,爱妮娅才重新露面,趁敬酒机会悄声道: “下周一中午到省城找我。” “为什么?”方晟旋即明白原因,她想借回报工作机会让他跟姜主任见面,而姜主任上次已答应去见何省长,当下重重点了点头。 将方池宗等人安置到酒店,朱正阳等人吆喝着洗澡按摩,爱妮娅和工作组成员则赶回县城,赵尧尧羞红脸不准方晟当众进自己住的快捷酒店,没办法,他在街上溜了半圈才悄悄进去。 “你跟爱妮娅聊什么,在外面那么长时间?”对于爱妮娅,他实在不太放心,她知道的秘密太多了,随便泄露一个足以令赵尧尧心灰意冷。 “股票啊,其实她回国也私下在玩,但业绩不是太好,她说华尔街的土壤不适合a股。” “你呢?” 赵尧尧自信地笑笑,没说话。 有回方晟中午休息时看她操盘,股票跌得让人心都凉了,她却无动于衷,似乎没买股票似的。而之前她似乎说过买了七八百万,意味着每跌一个点就有好几万元损失。 “快割啊,不然亏大了!”他焦急地催促。 要是换白翎肯定骂他“笨蛋”,赵尧尧却是另一种风格,淡淡说“你不适合炒股”。果然快收盘时行情陡然反转,指数全面飘红,从此他再也不敢指手划脚。 “喔,我知道老婆一定赚翻了!”从香港回来后,方晟就改称她“老婆”,在他反复要求下,她也羞羞答答叫他“老公”。 “最近大盘不好,过段时间才能加大投资,”她说,“我已答应帮爱妮娅理财。” “你帮她理财?”他难以置信,“她可是华尔街……” “黄教授早说过她天赋不行,而炒股需要投入很大精力,分析和研究大量数据,以她目前状况哪有时间?只能委托我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然而要赢得经历过华尔街惊心动魄交易、见多识广的爱妮娅信任,方晟实在想不通赵尧尧如何在极短时间内展示自己的能力。 “那么……上午谈得怎样?” 方晟见她避而不谈与母亲见面的情况,只得主动问。 第91章 出手大礼 “不欢而散。”她简洁地说。 “具体呢?” “老一套,听厌的内容,强调要服从家族安排,与那个人结婚对家族的重要性,就那些。” “四十岁的远洋船舶专家?” “他女儿已经二十一岁,很恶心吧?可他的家族却控制着至关紧要的两条远洋航线,联姻后肯定有很多龌龊交易,我都懒得想。” 方晟叹息:“你妈真是很执著,就算强迫你结婚,收益的是整个家族,她能得到什么?难道可以补办婚礼,正大光明嫁入家族?” 赵尧尧也摇头:“她也知道绝对不可能,因此退而求之,想得到更多话语权。” “那么……有没有威胁要对付我?” “就说‘对方晟没有好处’,”她微微皱眉,“以她和那个家族的作风,不会轻轻放过此事,以后得注意点。” “就这些?你断然拒绝后她就走了?” “又是发脾气,又是哭闹,还扬言要死在我面前,最后我说了一句话,才让她彻底打消纠缠的念头。” “喔?” 她羞红脸,将头埋在他怀里说:“我说我们……已经……那个了……” “哪个?” “就是……你成天想的那个……” 方晟被她说得心痒痒的,故作气愤说:“我明明没有得手,这不是栽赃吗?不行,今晚必须生米煮成熟饭!” 她仰起脸,用下巴抵住他下巴,羞答答道:“这朵花反正由你摘,等到新婚之夜有何妨?” “可是……我急不可耐……” 方晟说的是实情。大学里与周小容欢爱后,在三滩镇憋了两年多,后来总算能在白翎身上得逞,她身材棒体能好柔韧性强,使他可以肆意驰骋,充分领略欢爱的酣畅,可好景不长,如今白翎远走高飞,他夜夜怀抱佳人,却不得而其门,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赵尧尧主动献上一个吻,然后说:“家族之间最注重婚前贞洁,以处女之身嫁出去是原则也是底线,婚后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反而没人过问,所以那句话一说,我妈从此会断了念头,对我不再抱任何期望。” 方晟沉吟良久,道:“断了念头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以后不会纠缠个没完,等于从心理上将你逐出家族……” “我本来就没当自己是家族一份子。” “坏事是他们肯定咽不下这口气,终究会找机会报复,以那个家族的能量,出手必定雷霆万钧!” “你怕么?” 方晟舔舔舌头:“如果我得到甜头的话,当然不怕……” “你真是很坏很坏的坏蛋!” 赵尧尧搂着他脖子,脸羞得红扑扑的,灯光下娇艳无比。 第二天早上两人陪同方池宗等人吃过早饭,驱车来到建设中的森林公园,呼吸清新香甜的空气,海风吹拂而过,林间草木簇簇而响,确实有心旷神怡的感觉。 方池宗笑道:“以后年纪大了在森林公园旁边买套房子养老也不错,起码多活十年。” 赵尧尧立即说:“等休闲别墅群建成后我买一套送给伯父伯母。” 肖兰吓了一跳,知道她的性格可不是客套,而会说干就干,赶紧说:“只是设想,以后再看情况。”悄悄推了老伴一下,暗示他别乱说话,这女娃虽冷冰冰但心眼实诚。 游玩休闲区后继续驱车到规划中的经济带,方华主动要求开车,说学会驾驶后一直没机会上路,越没车心越痒,只能偶尔抢单位的执法车过瘾。方晟说你在越进区上班,每天坐地铁公交辗转就得一个多小时,时间都耗路上了,不如买辆车方便。方华摇摇头没说话,方晟知道小两口每月工资加起来不过七八千,起码一半花在聪聪身上,又琢磨着跟老俩口住终究不方便,商量凑足首付就买套房子,因此能省就省,估计五年内不会考虑买车。 一路游玩,到上午十点左右方池宗坐不住了,频频看表,说要赶紧到县城坐回省城的大巴,迟了赶不上班次。方晟笑道慌什么,吃过中饭睡会儿,镇里有车子送到小区楼下,保证来得及做晚饭。 唉,还是做大官好。方池宗不觉怅然。 方华笑道爸是只看到强盗吃肉,看不到强盗杀人,基层办事员一步步升到镇书记位置谈何容易?昨天到今天我们看到的这些规划,设想,建设方案,不知饱受多少非议责难,冲破多少阻力,甚至作出妥协才能形成现在的规模。 方晟笑而不语。 中午回到三滩镇,因为没外人在场,方池宗和方华也不肯再喝酒,便让老板炒了几样从田地现采的蔬菜,吃在嘴里格外清香。朱正阳打电话说车子已准备好,随叫随走,正说话间,有4s店销售经理敲开包厢,说赵小姐要的新车送来了。 “什么新车?”连方晟都很惊讶。 赵尧尧道:“聪聪过周的时候我在香港,没尽到礼节,今天送辆车给大哥算是迟到的礼物。” “这,这怎么可以?”方华手足无措。 方池宗和肖兰也坚决不肯,连说“太贵重了”,方晟却知上午游玩时赵尧尧虽很少说话,却将他们聊天的内容听在心里,她花钱向来不眨眼,而且决定的事从来不改变主意,遂笑道: “走,看尧尧眼光如何。” 新车停在酒店门口,是辆家用版标配别克,市场价十八万左右,以赵尧尧的财力当然能买价格更高的,但这辆符合方华工薪阶层定位,开豪车反而显得张扬。 方晟心中有底,拍拍方华道:“尧尧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不可以这样的……”方池宗暗想赵尧尧毕竟没正式嫁入方家,哪有让未过门媳妇送礼给大伯的道理。 方华也说:“还是退了吧,坐地铁上班挺方便。” 赵尧尧自然抿着嘴不吱声,方晟道:“车子虽贵,尧尧在股票上一个星期就能赚回来,你们信不?回家时慢慢开,别着急,给嫂子一个惊喜。” 十几万对赵尧尧来说,有时一天就能赚到,方晟怕吓着他们故意往少里说。 方池宗等也知道车子既然都送过来了,不可能退,事实上在省城有辆车确实方便很多,推让一番后便收下钥匙,过了会儿酒店老板陆续将打包并真空封好的海鲜搬到后备厢,方华高兴地开着新车离去。 “谢谢。”方晟搂着赵尧尧说。 她无所谓点点头,随即发现不少人好奇地打量自己,不由红了脸,赶紧从他怀里挣脱开去。 周一上午,方晟主持简短的周会,部署工作后便驱车直奔省城,按约定来到省府大院。爱妮娅亲自到门口将他引进去,说: “上午我已回报完工作,这会儿姜主任参加接待,一有空就叫我们,大概只有五至十分钟时间,你做好准备。” “真是见缝插针。” “做官做到这个级别,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不能凭个人好恶行事,”她同样感慨道,“以正在进行的接待来说,其实跟姜主任没关系,但座位上有发改委领导五个字,姜主任就必须坐在那儿保持微笑,全程可能没机会说一个字,也是政治需要。” “如果应该出现有时候没出现,外界就会解读成要出问题。”方晟笑道。 “不单如此,也许接待本身与他无关,但过程中遇到某位大领导随意聊几句,扯些闲话,用句时髦话就是在领导面前混个脸熟,对仕途有意想不到的帮助。” 太累了,可是…… 由于接待工作具有不确定性,姜主任随时有可能召见,两人不敢去食堂吃工作餐,饥肠辘辘等到下午两点,秘书匆匆叫他们进去。 姜主任正在吃干果喝麦片,见两人苦笑道: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明明面前摆着香喷喷的菜肴,只能忙着说话,两个小时都没吃几口东西。” 方晟暗想我们还没敢吃呢。 “耽误姜主任休息,实在不好意思。”爱妮娅很会说话。 “习惯了,其实见你俩才是今天重要的事,”姜主任问,“上午回报情况如何?” “万主任和几位处长都表示满意。”万副主任是发改委常务副主任,分管景区投资建设,他的意见对怡冠非常重要。 “小爱办事就是让人放心,”姜主任夸道,这才转向方晟,“小方镇长,错了,应该是小方书记最近该闲下来吧?不能松懈啊,一旦有懈怠情绪,各种问题就来了。” “报告姜主任,目前三滩镇的摊子铺得很大,我是如履薄冰,生怕哪儿出问题,特别夜里接到电话就紧张。” 姜主任哈哈大笑:“都象你这样,省长市长们别睡觉了,对了,后来跟容上校有联系?” “前天陪几个战友在三滩镇吃饭……” “喔?”他很关注这个信息,问,“有哪几位?” “没具体介绍,只知道有位将军姓黄……” “啊!”姜主任急切地问,“是不是右面颊有颗痣?” 方晟被问得有点紧张,仔细想了想,道:“有,靠近耳朵位置。” “对了!”他一拍大腿,欲言又止。 爱妮娅看出端倪,笑道:“姜主任别吊胃口,不然方晟更睡不好觉了。” 第92章 省长接见 姜主任略一迟疑,低声道:“我就这么一说,你俩就这么一听,不要外传……目前黄将军任碧海省军区政委,有消息说即将与我们双江省军区政委对调。” 按惯例省军区政委是省委常委,难怪姜主任如此重视。回想起黄将军临走前握着自己的手反复说“小方不错”,方晟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觉得便宜丈母娘待自己真心不错。 爱妮娅肯定也想到了,笑道:“容上校是有心人。” “至少没坏处,不过有些情况比较复杂,要注意分寸……” 方晟知他暗示自己处理好赵尧尧和白翎的关系,不由脸一红,讪讪不好意思说话。 姜主任又说:“小方已做到副处了,接下来怎么考虑?是挪个地方前进一步,还是围绕沿海观光带做文章?” 这是今天谈话的重点,方晟也早有应对,道:“沿海观光带就象我抚养的孩子,在规划设计和方案确定方面倾注了太多心血,眼下虽进入全面实施阶段,仍需牢牢把握方向性问题,同时注意若干关键细节,此外景区管理才刚刚起步,相关规章制度、框架性文件急需完善,这时抽身离开,我自己于心不忍,也是对沿海观光带项目的不负责任。” 姜主任满意地说:“有这个想法就好,原先我担心小方象很多干部一样,在一个地方把架子拉得很大,一付干大事的模样,等到提拔机会来了,甩开袖子就走,结果留下满地半拉子工程,哪个为他收拾残局?最终只能财政买单,损失的是国家利益。” 爱妮娅趁机说:“小方把景区当作自己的家,前期调整规划和方案时不知跟我吵了多少次。” 姜主任哈哈大笑:“有争论才有进步嘛,一团和气哪成?对于沿海观光带项目,的确需要当自己的孩子去呵护,去管理,把它做大做好,将来成为沿海经济带的重要组成部分!不挪窝照样能进步嘛,对不对?” 爱妮娅故意不解地问:“管委会主任顶多正处级,还有什么上升空间?” 这丫头可从来没帮谁说过话,今天怎么了?姜主任疑惑地扫了她一眼,含蓄地说:“经济建设已成为国家层面的战略方向,只要能促进发展,以前框框条条都可以打破,干部提拔任免也不会墨守成规。” 方晟诚恳地说:“只要能亲手把景区建设抓上去,亲眼看到游客慕名而来,宾客如织,个人问题并不是问题。” 姜主任拍拍他的手:“景区要兴旺,个人问题也要解决,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想到赵尧尧正住在三滩镇,白翎躲在远方待产,爱妮娅暗想这小子真够“老实”! 正说着说,秘书敲门进来,在姜主任耳边轻轻说了两句,姜主任立即起身,说“小方跟我来”,大踏步往外面走。方晟一脸迷茫地跟在后面,问“去哪儿”,爱妮娅却玲珑剔透,轻声提醒道: “何省长……” 方晟瞬时明白刚才谈话已经结束,姜主任还东扯西拉的原因,原来一直在等何省长那边的消息。 想到被双江省排名第二,高高在上的省长接受,意义远非上次海边偶遇可比,方晟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心里乱糟糟不知如何应对。姜主任似乎理解这位年轻干部的不安,善意地提醒道: “这回你少说,多听,用心体会何省长的意思就行。” 在迷宫般的正府大楼里绕来绕去,终于来到一处宽敞而安静的回廊,早有秘书站在门口等候,见到姜主任后示意稍等,转身进去通报,过了会儿出来小声道: “请进。” 踏着厚实的地毯,推开橡木双开门,何省长正聚精会神批阅文件,桌上摞了两叠高高的文案材料,可见一省之长每天要关注多少大事,发出多少指示,掌握多少民情。 “源冲主任来了,哟,小方镇长好久不见,”何省长摘下眼镜特意与方晟握手,笑道,“比上次瘦多了,是不是沿海观光带项目累的?” 方晟谦虚地笑笑:“报告何省长,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 姜主任在旁边补充道:“刚才小爱还在我面前告状,说小方为规划方案经常跟她吵架。” 何省长又笑:“小爱难得遇到对手,肯定一肚子怨气,不过不打不相识,随着项目如期展开,两人的共同点越来越多吧?” “是的,很多问题不辩不明,达成共识后更有利于工作开展。”方晟说。 “沿海观光带项目是源冲主任在景区建设方面搞的尝试,”何省长沉思道,“现在看来由于选对了人,走对了方向,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姜主任道:“后期招商引资和景区管理的担子依然很重,需要小方进一步在实践中摸索并总结。” 他是根据刚才和方晟的谈话情况,委婉地表示希望方晟继续负责沿海观光带项目。 “保持项目管理的连贯性很重要,”何省长一句话表示认可,随即道,“当然小方也得拓宽眼界,不能仅把目光盯在三滩镇,三滩镇项目再大、工程再多,毕竟只是一个镇,要以更高的角度,更远的视野去考虑问题……” 与爱妮娅的观点差不多,可见何省长也对自己看高一线,方晟连连点头。 “现阶段改革进入深水区,从国家战略角度讲是摸着石头过河,但从干部任用角度讲不再提倡边干边适应,我们的资源有限,哪能都拿出来给你交学费?必须事前做到心中有数,拥有一定知识储备,掌握相关领域在国际范围的基本情况,这样上任就能把工作抓上手,最大程度避免走回头路。” 姜主任诠释道:“小方在沿海观光带项目规划和实施过程是就走在黄海前列,因此才能做到先发制人。” “源冲主任说得对,”何省长赞赏地看了老部下一眼,“但仅仅盯住沿海观光带项目还不行,不要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要从战略高度看问题,比如,”他伸出一个指头,“沿海经济带,国家级经济发展战略,在这盘棋里沿海观光带不过是个小小的棋子,怎么把它下活了以带动全局,以及未来如何发展,就要看你的智慧和悟性了。” 方晟用心咀嚼他话中的意思,道:“谢谢何省长指点,回去后我会在工作进一步揣摩,把问题想清想透。” “遇到困难可以找源冲主任,也可以直接找我。” 何省长笑得更慈祥,姜主任见谈得差不多,知道省长能抽出宝贵时间说这番话很不容易,知趣地带着方晟告辞。 回到发改委,他将何省长和自己的手机号都留给方晟,秘书正焦急地守在门口,离下午安排的会议只剩几分钟了。方晟和爱妮娅不敢多耽搁,握手后匆匆离开。 “去哪儿?”到了停车场她问。 方晟看看时间还早,道:“回三滩镇。” “嗯,跟我走,有话对你说。” 爱妮娅开着奥迪在前面带路,大约开了二十多分钟,来到越进区知名的高档小区:双龙山庄。 停好车,爱妮娅语气平淡地说:“你的身份特殊,不宜在省城露面,到我家坐坐吧。” 方晟心一跳,知道她暗示三层意思:一是由于白翎怀胎,他与白家建立了某种默契;二是因为赵尧尧得罪了背后那个家族;这两点足以使他在省城受到关注。第三则是她想谈的内容非常私密。 尽管与好几位女孩关系亲密,但周小容是学生,两人只能在价格低廉的小旅馆幽会;白翎住公安局宿舍,也成天跟他泡在快捷酒店。只有赵尧尧的家,他真正去过。 一般来说,若非相当信任和相当亲近,女孩子不可能单独邀请男孩子上门作客。不过爱妮娅偏偏不属于普通女孩子,她是罕见的异类。 打开房门,三室两厅一百二十平米,装修并不豪华繁杂而是简明实用,与赵尧尧家布置相比,几乎没有玩具和饰品,少了些女孩子情调,多了些干练简洁。书房里两面落地书橱,全是经济学书籍,有中文,有英文,还有少量日文版。 “随便坐,我煮点咖啡。” 没多久厨房里传来芬香四溢的咖啡香,方晟则发短信告诉赵尧尧有事耽搁,晚点回去。 端来咖啡,没等他客套,她直截了当问:“何省长说什么?” 好没情调的女孩,张口就谈工作。方晟无奈,只得将何省长接见的全过程讲述了一遍,她听得很认真,边啜咖啡边陷入沉思,良久说: “首先得恭喜你,已进入何省长培养的梯队。” “怎么说?” “一朝天子一朝臣,任何做领导的总要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嫡系,用起来放心,不担心遭到暗算,更关键的是领导也是人,终究会从领导岗位退下来,到时工作上能继续贯彻自己的意图,生活上能得到关心照顾,人之常情,反之如果领导不打算这么做,说明他不想长期呆在某地,那就犯不着枉费心思了。” “你认为何省长会长期在双江主政?” 第93章 培养对象 爱妮娅笑笑:“看来何省长批评得对,你在三滩镇太长时间,是该调整高度和思路了……省委书记冯卫军只剩下最后一个任期,换届后或到人大政协挂个闲职,或回家养老,最有可能接班的就是何省长——他主政双江后思路清晰,运筹得当,经济发展方面多次获得高层肯定,退一万步讲就算到时发生变化,临时空降一匹黑马,何世风依然是下下届书记候选人,而且省长位置不可撼动。这种情况下,分梯队、有目的培养一批新人,是何省长具有前瞻性的大手笔。” 方晟奇怪地反问:“这种事按说极其隐秘,仅可意会,不可言传,你如何知道?” 她肃容道:“对于我一直毫无保留的帮助,你是不是很奇怪,甚至往男女关系方面想?” 方晟脸一红:他真是这么想。但嘴上当然不承认,辩道:“你如此优秀,我要是乱想岂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实话告诉你,我也是何省长培养梯队中的一个!” 他骇然,转念间之前的疑惑都豁然贯通:她从华尔街回来直接到省政策研究室,再到怡冠投资公司,这两步确实走得很妙,一是打好理论基础,二是直接进入实际工作,为今后升迁铺平道路。 “那你下一步会去哪儿?” 她无视他的问题,继续说:“原本你只是镇长,名气再大也无法入选,唯有进入处级干部序列才被真正重视,这就是何省长特意接见你的原因——当然容上校与你之间的特殊关系也有加分作用。” 他若有所悟:“姜主任和许市长都是他的嫡系?” “我们只管好自己,其它别多问,”她警告道,“姜许二人在省里呆的时间很长,背景复杂,涉及面甚广,并非从表面看到的那样。作为省长,希望手下越简单越好,最好没有背景。” 刹那间方晟觉得何省长的接见打开一个新世界的同时,好像面临更深不可测、坎坷艰难的道路,经历黄海几场尚谈不上激烈的暗斗,他已深深体会到在官场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切都是政治算计和利益交换。表面看自己是获得省长青睐,从另一个角度讲未必不是自贴标签,遭到更多政敌的暗算。 何况培养归培养,关键还得靠自己,若事事都顶不住跑到省里求援,估计将很快从梯队中剔除。 仿佛看穿他的彷徨,爱妮娅很有耐心地喝咖啡,并不说话。 内心挣扎交战了五六分钟,他打破沉默问:“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该干嘛就干嘛,就象没见过他。” 他一愣,隐隐觉得有道理。 她进一步说:“方晟之所以成为何省长亲自接见的方晟,凭的是自身实力,而非某派势力扶持,过去如此,将来还应该如此,何省长只会在关键时刻——某个特定的时间点推你一把,仅此而已。如果你成天念念不忘何省长,急切盼望他出手提拔,那就着相了,最终将一事无成。” “刚刚我也这么想……”他喃喃道。 “好吧,何省长和姜主任的事翻过去了,下面我来谈谈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她正色地说。 方晟笑道:“算是工作交接么?” “也对,下周起我要负责别的项目,黄海那边几乎不可能再去,若相见只有在省城,还得看缘分,所以今天多说几句,有不对的别往心里去。” 她难得谦虚,方晟更惦到其中份量,连连点头。 “先说赵尧尧,”她的开场白出人意料,“她是你的福星,还有财星,她身世与众不同因此养成独特的性格,但很单纯,也是一心一意爱你,务必好好待她……” 方晟认同福星的说法,但财星就有点奇怪了,联想到前晚与赵尧尧说的话题,遂问:“你是经过华尔街锻炼的,为何聊了几句就敢委托她理财?” 爱妮娅很惊讶:“她居然没告诉你?噢,可以理解,在她看来那些根本无足轻重。” “就象她帮我通过公务员面试,还是白翎透露的内幕,最近问她也不愿多谈。”方晟苦笑。 “为你做的一切,在她心中都是理所当然,根本无须表明什么,”她说,“不过她那位冷酷的母亲,以及强大的家族真的很麻烦,连何省长也要惦量再三,因此倘若发生正面冲突而何省长不出手相助,你不必觉得意外,人家是培养后备梯队,不是组建敢死队,为你付出惨重代价不值得,明白我说的意思?” “后果有多严重?” “唔,我也想不出,总之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必要时不妨打姜主任或何省长手机,还有设法联系容上校,关于白家我后面再细谈。赵尧尧对那个家族并非特别重要,因此打击力度未必大到无法抵御程度,就是出手惩戒而已,一击不中也不会有后续手段,就象……当年打越南,老大哥教训一下小弟,不必看得太重。” 方晟哭笑不得:“你一会儿叫我做好最坏打算,一会儿又说不必看得太重,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只要扛过对方一轮打击,赵尧尧的事就算翻过去了。” “那我总算有点信心。” “凭她的炒股水平,你就算一败涂地还可以躺在家里吃软饭。”爱妮娅难得开起了玩笑。 他气怒道:“我又不是小白脸!” “我说的既是玩笑,也是真话,”她收敛笑容道,“华尔街操盘手有三种,一是象我这样靠用功的,很辛苦地分析数据、研究各种资讯、做沙盘推演等等,每天睡眠时间不到五个小时,压力山大;二是凭借人脉和资源,坐在电脑前收集各方面信息,最短时间内作出最精准判断;三是象赵尧尧那样靠天赋,她可以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做,k线图在她眼里是跳动的血管,是会说话的数字,她自然而然就能猜到下一步走向。从业绩来看,第一种人最差,第二种人尚可,第三种人都是亿万富翁!我相信不出两年你也是,也许一年。” “我听不懂你说的理由,但我相信你的判断。”他坦率说。 她打个响指:“ok,下面再说白翎,男孩女孩?” 爱妮娅也有八卦的时候,他极不情愿道:“男孩。” “份量足够!白家人丁不旺,白老爷子快急出病来,肯定视他为心肝宝贝。托孩子的福白家不会拿你怎样,毕竟娃娃亲的坎摆在那儿,他们也有苦难言。你可以借助白家力量对抗赵尧尧那个家族,强强相遇,那个家族会算计成本,当发现得不偿失时也许主动收兵……” “白家能量这么大?” “你知道白老爷子退下来前担任什么职务?嘿嘿,自己上网查,信息都是公开透明的。历来省市两级常委会都有军队一个席位,正常情况下不偏不倚,不介入地方势力斗争,但特殊情况下亮明态度大家也没办法,常委会一人一票,人人平等。” 方晟明白她的暗示,点了点头。 爱妮娅续道:“不过借助要有度,娃娃亲的事始终要解决,倘若你过于依赖白家,到时娃娃亲桎铐一解,白翎逼婚怎么办?” “不会的!” 方晟脱口而出,见爱妮娅不解,索性托盘而出与赵尧尧到教堂订婚,白翎充当证婚人的经过,爱妮娅匪夷所思摇摇头: “形同儿戏!不过对白翎挺管用,娃娃亲不也是类似情况吗,竟把军中两大家族制约住了,唉,赵尧尧真是大智若愚的女孩,好像不通世故,却招招击中白翎命门。” “白翎是典型的军人性格。” “敢恨敢爱,但惹恼了她也不含糊,今后不管你是否与赵尧尧结婚,都要平等以待,保持平衡。” 听到这里方晟不由得想笑,觉得爱妮娅好像扮演母亲或大姐姐的角色,在帮自己考虑女朋友的问题,然而接下来一句话让他差点跳起来。 “最后谈谈我在你工作生活中的作用……” “这个……”他面红耳赤,不知怎么接话。 她目光一凝:“你又想岔了不是?我的意思是在你今后人生中,我会发挥并产生一定影响,并非加入你女朋友行列!” “是,是……” “同为梯队培养对象,加之我本身很欣赏你,所以只要能帮得上忙,我会不遗余力,包括沿海观光带二期、三期建设,以及规划中的沿海经济带,虽然我个人能力有限,但在省里也有一定人脉,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用场。” 方晟郑重地说:“多谢。” “还有,我准备给你两个人,一是司机兼保镖,你可以叫他小司,代号而已,他跟白翎一样受过特种训练,目前在怡冠负责安保工作,我承诺他为你服务三年后回省城提拔正科……” “我不过小小的处级干部,又长期在三滩镇……” “你会一辈子在三滩镇?之前陈建冬想对你下手,幸好有白翎镇着,如今她离开黄海,你又日渐坐大,他难免狗急跳墙,多提防点是必须的;二是财务专家,叫项达诚……” 方晟笑道:“是你们项目组成员,我跟他交流过几次,很有想法的年轻人。” “项达诚在项目组负责完善账务体系,分层建立监督机制,说实话是大材小用,他毕业于麻省理工大学,擅长财务清理……” “财务清理?”方晟头一回听到这个名词。 “欧美很高大上的专业,比律师、牙科医生还抢手,工作是按时薪计算,具体发挥什么作用呢?打个比方,欧美政客一般都有经商经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偷税漏税、不正当财务收支、接受不当捐款等等在所难免,有时自己都不知道,因此参与竞选前,必须雇请财务清理专家,把工作、家庭所以涉及自身的财务往来逐笔梳理,对其中可能存在问题的采取特殊手段予以清除,杜绝后患,防止被竞争对手挖出丑闻。” “听起来项达诚留在欧美发展空间更大,为何甘心专业到怡冠做并不擅长的财务管理?” “主要因为去年惹了个不小的麻烦,那件事说来话长,也不宜多说——与某西欧国家某市长有关,本来项达诚所在的团队把问题处理得挺干净,不料竞选演讲时市长说漏了嘴,承认自己的财务经过清理,民众才愤怒地发现原来看起来完美无瑕的财务记录都是人为,事情闹得很大,迫于压力,项达诚的团队只得散伙,转入各地消声匿迹,而他就回了国,等风声过去再东山再起。有他在,是你的运气。” “你担心有人拿我的经济问题做文章?” “落马官员十有八九因为经济问题,反之想要查你也从经济着手,小问题做成大文章,即使弄不死你也要惹得一身躁,因此防患于未然很有必要,”她说,“我已要求项达诚明天到你那边报到,估计要花两个月时间,彻底梳理清查,尤其与赵尧尧、白翎的往来,以及几个死党副镇长,不能被人抓到把柄。” 想到赵尧尧的两千万,方晟不禁感到后怕,连声说:“你考虑得太周详了,受益匪浅,今后有问题得及时向你请教。” 她轻描淡写道:“预防措施而已。” 接着两人又讨论项目组撤出后,沿海观光带建设方面的一些细节问题,以及如何加强监管,完善景区管理体系,聊着聊着天已经黑了。 “吃个便饭吧。” 她提议道,不过象爱妮娅这样的女孩子是不可能精于厨艺的——赵尧尧和白翎都是如此,唯有周小容当初能在方家厨房打打下手,仅此而已。遂叫了两份外卖,两人就着咖啡吃中餐,虽不协调也很惬意。吃完方晟不便再逗留,驱车连夜回到三滩镇。 一进快捷酒店房间,赵尧尧敏感地皱皱鼻子,道:“你跟爱妮娅在一起?” 真是能掐会算的神仙,方晟只有甘拜下风,承认道:“何省长接见后,一起深入讨论了会儿,她的见解非同寻常。” “嗯,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咖啡香,这会儿你也有。” 好险,幸亏没做亏心事! 赵尧尧对爱妮娅并没有戒心,女孩子之间的直觉很神奇,能感觉到谁会对自己形成威胁,谁是善意的。 第94章 巧取豪夺 专案组对两家财务公司的检查进入尾声,没有太大问题,无非协助企业做假账、偷税漏税、提供过桥资金等等,与御龙的关系主要是流转现金,即通过虚假合同,御龙将大额资金汇给财务公司,财务公司利用和银行的合作关系,提取现金。 众所周知现金流转很难取证,即便调阅财务公司人员在银行拿走现金,也不能证明钱返还给御龙。现金交易额太大是国情,也是阻碍司法调查的拦路虎。 不过小李在大数据分析中发现个奇怪的现象,两家财务公司不约而同为一家叫国光城的财务公司做贷款担保,金额还挺大,六千万。 俗话说同行冤家,在黄海这样经济体量不大,企业特别是好企业屈指可数,面对有限的客户群体,财务公司之间竞争非常激烈。为了挖优质客户,喝酒唱歌桑拿一条龙是常规项目,塞红包、礼金、购物卡也司空见惯,更有甚者,专门派貌美如花的客户经理上门公关,只要拉到生意,潜规则什么的满天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为同行担保本身不寻常,而六千万的贷款金额更令人不可思议。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同行担保有时在所难免,不过基于三个前提:一是银行牵头,这种情况下为避免得罪金主,不得不答应;二是相互担保,这次我帮你担保,下次你帮我担保,互惠互利;三是担保金额在可承受范围内,如公司资本金不过五百万,那么担保金额顶多三四百万,这叫风险承受控制。 因为贷款担保实质上承担了贷款人有可能违约后的还贷义务,换而言之,如果国光城突然破产,或者拒绝归还六千万贷款,那么两家财务公司必须帮它偿还,而且担保贷款一般采用连带责任,也就是说银行有权要求两家偿还六千万,也可以要求其中一家偿还六千万,并非外行所理解的一半对一半。 六千万担保的蹊跷就在于国光城从未为两家财务公司做过担保,且两家财务公司资本金根本不足以偿还贷款。 经查,国光城法人代表是肖伟诚,县政协主席肖治雄的儿子! 至此专案组调查终于露出曙光! 从省里到黄海前,十处领导就判断以秦丰和双涂为核心的集团洗钱行为,必定与地方官员勾结,雄厚的资金流加上官员权力寻租,造成更大范围、更深层次的腐败。 肖治雄为官三十余年,从未出过黄海一步,从机械厂技术员,到技术组长、车间副主任、主任,再到销售科长、销售副厂长、厂长,然后因为技术改造出色,提拔为轻工业局副局长,随即结识他生命中的贵人——分管工业副县长陈冒俊! 在陈冒俊大力提携下,肖治雄很快任轻工业局书记兼局长,之后陈冒俊任常务副县长时,力荐肖治雄为工业副县长;陈冒俊转任县副书记,肖治雄再度接手常务副县长,直到因为年龄原因才到政协,但级别提为正处,并无不满。 肖治雄自幼家境贫寒,养成对钱看得很重的习惯,但他该花的地方毫不含糊,出手阔绰得很,否则一个普通技术员不可能一帆风顺爬到厂长位置。他的原则是,凡是花出去的钱,必须三倍、四倍或更多倍数扳回来,所以他敢于收礼、公然收礼甚至索要好处,在黄海也是公开的秘密,有时陈冒俊都看不下去,劝他收敛点,手不要太长。 肖治雄无所谓。他深知人走茶凉的道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等退下来人家赞一句“清官”能当饭吃?即使坐到看似冷板凳的政协,他仍有办法敛财,毕竟还是县委常委,没有提名权但可以反对,这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因此有想法的干部多少要送点,换取他手里一票。 仅仅自己捞还不够,肖治雄很早就为儿子铺好道路。 眼下不是当初,光凭送礼、拍马屁当干部愈发困难,必须要有真才实学才行,肖治雄看出肖伟诚不能吃苦,不是当官的料,遂秘密运作成立国光城财务公司,凭自己的影响力,躺着也能赚钱。 财务公司怎么赚钱? 很简单,肖治雄跟银行打个招呼,以极低的利率借出贷款,再转手借给急需资金却贷不到款的企业——为何贷不到,这里面当然有名堂,有时肖治雄特意关照,有时企业不识相,该做的事不做。火烧眉睫关头,也顾不得利率明显高出一截,这是肖治雄的第一招,叫吃利差。 第二招是过桥资金。企业借的银行贷款即将到期,但凑不出钱偿还,银行方面则有规定,贷款不可以当天还当天借——就是避免企业无力偿还而空转贷款,明确要求先归还贷款,次日还能重新办理贷款手续。财务公司专门做过桥资金业务,即把钱借给企业归还贷款,等第二天企业借出贷款后归还。有人说不就一天时间吗,能有多高收益?错也,过桥费是非常昂贵的,正常要达到百分之三左右,即一千万贷款周转一天的费用是三十万!由于银行资金紧张,或收缩银根控制规模,贷款僧多粥少,需要过桥资金的企业很多,国光城赚得盆溢钵满。 如果说前两招虽有钻政策空子、打擦边球的成分,第三招就是不折不扣的违法行为,即高利贷。对象包括欠下巨额赌资或借钱扳本的、炒股用了杠杆面临爆仓的、吸毒者、企业资金链面临断裂风险的等等,利息正常达到两分,而且先在借款里扣掉。一般来说这是刀口舔血的勾当,收益很高,风险也非常大,弄不好欠债者逃之夭夭,财务公司可就血本无归。但肖治雄是何许人也,既然敢做这门生意,就有足够自信。一是法院里面有人,必要时查封、强制执行;二是国光城有一批打手,欠债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打手们会持续骚扰其亲戚朋友,让欠债者遭受巨大压力。几年来被国光城弄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可借高利贷本身就见得不光,即使出事也不敢声张,可谓打断牙齿往肚里咽。 不过这几招都没入专案组法眼,严格来说国光城这些所作所为属于经侦组调查范围,跟专案组并无联系,但小李的大数据分析确实达到令人恐怖的程度,居然翻出一起官商勾结、侵吞并挖空国有资产的旧案! 这才是专案组最感兴趣的。 四年前,黄海县远方船舶制造厂作为一家国营企业,列入县里首批改制试点单位,消息传出后立即引起各方关注。远方船舶制造厂主要从事近海小型船舶制造、保养和维修业务,订单从几十万的小舢板到数百万渔船不等,绝少有超过一千万的,动辄上亿的订单根本达不到技术要求,都不敢承接。尽管如此,由于远方厂市场定位精准,业务经营脚踏实地,生产流程管控严密,多年来始终保持盈利,家底子厚实,是黄海为数不多的优秀企业。 把这样的国企拿出来搞改制试点,县里是有争议的,很多人认为改制为了摆脱企业经营困境,整合资源吸纳资金,使企业重新焕发生机。远方厂的实力足够适应市场潮流,并能取得进一步发展。双方争执不下之际,陈冒俊和肖治雄等本地派表现出强硬态度,认为改制不是卖破烂,不能光把差企业当作包袱甩出去,既然搞试点,吸引各方闲置资金参与,县里应该表现出足够诚意!最终拍板将远方厂列入改制试点名单。 清产核资后由肖治雄牵头的改制领导小组主持远方厂改制,给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估值:1.8亿元! 以远方厂拥有的机械设备、生产线和厂房、库存材料、土地加起来都不止两个亿,何况还有职工宿舍、办公楼、码头转运场等固定资产,外界原来预计至少值5亿!领导小组解释是现有生产设备面临大规模升级改造,耗资巨大,非但不能算净资产,相反是沉重的包袱,另外改制后工人工资、养老金等人力成本大幅上升,宿舍、办公楼等需要维修等等,总之按他们的解释1.8亿只多不少。 不过即便1.8亿,按当时要求县里必须控股51%,就是说谁想买下远方厂必须掏9千万真金白银! 哪怕砸锅卖铁,别说借银行贷款,高利贷都值得!一旦拿下远方厂,把机械设备和库存材料当破烂卖了都不止9千万。很多老板蠢蠢欲动,四下筹集资金准备大干一场。 然而肖治雄的无耻没有底线! 一个周日的傍晚,远方厂门口突然张贴了一张竞拍公告,宣布周一上午九点面向社会公开竞拍,底价9千万,须早上八点前到远方厂改制办公室交纳保证金——不接受除现金之外的银票、汇款等方式。持有改制办公室盖章的收款收据方取得竞拍资格! 县里大部分银行网点周日不营业,极少数营业的储蓄网点出于安全和经济考虑,现金量基本保持在一百万左右。而且出公告时间是傍晚六点多钟,储蓄网点都关门了。 更绝的是银行上午八点半才营业,即使你有天大的面子,好吧,可以特别照顾黄金客户,但支取大额现金要提前一天预约——个人五万,企业二十万。一次性支取九千万,哪怕九百万,县级银行都无法承受,需要派运钞车到市行调款。 这就意味着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取得竞标资格。 只有肖伟诚的国光城,之前他们已通过多个渠道,从各个银行不为人察觉地凑齐了9千万。周一早上七点多钟就将十多麻袋现金送到远方厂改制办公室。 出面竞标的不是国光城,而是肖伟诚手下一个马仔临时注册的公司。由于没有竞争对手,以底价顺利拍得远方厂。 外界哗然也好,密集的举报信也罢,反正查不到跟肖治雄有半点联系,他安之若素。 后来几年内经过复杂的股权变更、资产重组,国光城逐渐成为远方厂的大股东,之后进一步拆分、资本运作、资产剥离,远方厂专家、技术人员、技术工人以及全套生产线、机械设备全部被转移到国光城控股的私企,并承接原先所有业务。如今的远方厂面目全非,只剩下一个空壳,欠两千万银行贷款和上千万企业债务,以及县里形同虚设的所有权。 研究到这里,专案组不禁感叹肖氏父子不愧是黄海最精明的资本高手,在所有人对国企改制懵然不懂的时候,已敏锐抓住政策漏洞,大玩瞒天过海的把戏。相比之下方晟何等天真,把满腔心血倾注在村镇企业改制上,还自以为黄海最懂改制的干部,殊不知此时肖氏父子正躲在密室里数钱玩呢。 肖氏父子从远方厂捞取了多少好处?单估价这一块就有三个亿差价,如果加上几年来等于把厂搬到自己家里,承接那么多订单获得的利润,应该在五亿左右! 这笔钱当然不可能肖氏父子独吞,资本大挪移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掏空远方厂更得有强大的背景支持才能顺利完成一系列手续,接下来专案组需要调查两个方面问题: 一是9千万保证金如何筹集; 二是哪些势力参加掏空远方厂。 在一个县城,9千万现金数目太大了,即使肖伟诚早有准备,国光城毕竟是正常运转的财务公司,大量资金长期被占用,肯定会设法从其它渠道想方法。而通过秦丰、双涂、御龙等集团秘密流转的洗钱资金,应该是挪用的重点! 钱能生钱,何乐而不为? 对于操作洗钱业务的幕后势力来说,把需要洗白的资金以现金方式流出,再以安全渠道回流,既取得不菲收入,又完成了洗白程序,可谓两得。 但破绽就由此产生! 因为一个长期运作、安全可靠的洗钱渠道经过专业人员周密策划,精心设计,具有很强的隐蔽性和反侦查能力,强如邱组长率领的专案组历时两年多都一筹莫展,可一旦不按照既定线路洗钱,资金流向发生异动,留下的线索足以让专案组惊喜。 小李的大数据分析系统再度派上用场! 第95章 监管系统 最近方华有点烦。 按说刚刚抱得个大胖小子,又有辆新车,心里想的都得到了,应该春风得意才对,但他确实有点烦。 两个月前潇南市为了加强市场监管,整合监督资源,在各区成立市场监管局,将原先工商管理、质监、药监等机构合并到一处。方华原来在药监大队办公室,专门负责信息报道、文字材料,重组后安稳清闲的位置被别人顶掉,到监督大队第三分队担任市场监督员,每天奔波在商场、药店和菜场等地。 工作辛苦一点并没什么,主要是他的领导——第三分队杨队长是个刺头,本来在工商所有望提拔所长,突然被弄到监督大队做苦差事,心理极度不平衡。他本身只有高中文化,因此最不鸟高学历知识分子,从组队起就看方华不顺眼,动辄便说“知识分子都是改造对象”,扬言“我不要研究生,而要踏实肯干的人材”,心安理得地安排方华做最苦最累的活儿,而且故意挑刺找碴,搞得方华非常郁闷。 机构调整到位,市场监管局决定全面试运行市场监管系统,一方面实施全流程管理,自动化办公,另一方面监督大队每天安排的任务、成果都必须如实记载到系统里备查,将来各区还要在此基础创建信息共享平台,防止重叠执法、交叉执法。 市场监管系统是省局聘请国际知名it团队,借鉴欧美先进经验和系统功能开发而成的,优点是功能齐全、数据细化准确、网络应用强大,但缺点跟优点一样突出,那就是不太符合中国人的录入习惯,且操作繁琐,画面不够友好。 通知下达到第三分队,杨队长在办公室将所有局领导的娘都问候了十几遍,情绪激昂地表示那帮人纯粹吃饱了没事干,市场监督员任务已经够重,每天还得花个把小时把所做的事分类列项输入系统,哪有那份闲工夫? 无奈市场监管局办公室落实专人每天在系统里监督,发现哪个分队没有录入数据或录入不完整,立即汇报领导,然后便是电话训斥、通报批评、扣发奖金,因此杨队长虽然怨声载道,却不敢消极怠工。 折腾了两天,杨队长发现方华录入最快最好,别人需要一个多小时,杨队长自己则将近两个小时,方华每次二十分钟就ok,眼珠一转,以统筹安排工作为由,要求方华承担整个分队的录入任务,前提是不准影响正常工作。方华不得不白天在各处进行日常监督,下班后独自在办公室录入数据。 任树红在方池宗面前抱怨,说这样下去没前途也罢了,老被领导不待见,严重影响情绪,能不能找那些老战友换个岗位。方池宗摇头道机构调整刚刚到位,现在托人调动不合适,再捱阵子等时机成熟再说。 度日如年唉。任树红叹道。 方池宗眼珠一瞪,斥道小晟在三滩镇底下的村当大学生村官时日子多难熬?不也挺过来吗?想想小晟,你就觉得方华其实缺少锻炼! 任树红不敢多说,委屈地回房间抱聪聪去了。 过了十多天,市场监督局通知召开系统应用座谈会,要求各分队负责人和一名熟悉系统的人员参加。杨队长极不情愿让方华在这种场合露脸,可事实上整个分队数据都是方华一手负责,别人真说不出名堂,只得事先交待: “未经我同意不准乱说,否则回去有你好看!” 系统应用座谈会在中会议室举行,高副局长主持,系统研发小组和参与项目监管的怡冠公司代表列席,市场监督局各部门、监督大队六个分队代表出席。 方华意外看到爱妮娅就是怡冠公司代表,坐在高副局长右侧镇定自若,隐隐有大家气度。爱妮娅显然也看到他,但并无任何表示,方华一想那晚在三滩镇两人并无交流,且她大部分时间和赵尧尧到外面聊天,没准早就忘了他是谁,只觉得眼熟而已。 按会议安排,大家分别回报系统应用的体会,主要是指出不足。机关各部门负责人早已揣摩领导意图,主要以肯定系统功能为主,最后轻描淡写提一两点需要完善的地方,无非是网络延时、菜单结构繁复等大而化之的东西,并无新意。 轮到各分队队长发言时,火药味就比较浓了。他们原本带着情绪来的,抱怨工作量本来就很大,又加个不伦不类的数据录入,感觉是画蛇添足。特别杨队长见英雄所见略同,顿时来了精神,说得唾沫横飞,指责系统只会增加工作量,实质毫无作用,与原先手工记载的监管台账没有区别。 高副局长面沉如水,很是为这帮不听话的家伙恼怒。毕竟是重新整合的队伍,人员素质、工作作风、思路和习惯都千差万别,磨合期内磕磕绊绊争执不断,别说监管系统这样的全局性工作,就是部署个临时任务都要吵大半天。 但市场监管系统是省里为加强市场监督,实现数据平台化而采取的管理措施,将潇南市作为试点既是信任也是压力,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高副局长打算拿系统应用做文章,杀几个不听话的猴子立威! 等发言全部结束,爱妮娅沉着冷静环视全场,道: “刚才各位领导的发言各有特色,指出系统存在的诸多不足,对系统功能改进、结构优化发表建设性意见,我们技术人员已做了认真记录,今后将结合座谈内容和需求,不断改进和调试,尽量让系统操作更加简便,更加人性化。当然是指部分领导发言,同时我非常遗憾地发现,个别领导对系统根本不熟悉,甚至从未动手操作过,却横加指责,说三道四,这就有点莫名其妙了……” 此言一出全场顿时静得连针落地都能听见。 爱妮娅的发言太出人意料了,一般来说座谈会就是神仙会,大家随便说几句,领导随便表扬几句,然后好酒好菜伺候,每人发个纪念品,会议在和谐欢乐的气氛中结束。 哪有客人坐在人家场子里批评主人,而且一扫一大片?再看高副局长似乎并无不满,专注地记录。 爱妮娅无视众人惊诧的目光,突然一指杨队长说:“这位领导刚才很激动,猛烈抨击系统,我想问杨队长几个问题,高局长,可以吗?” 高副局长沉声道:“请杨队长做好回答准备。” 工作人员立即将话筒送到杨队长手里,他脸涨得通红,后悔刚才不该过于粗鲁,被这小娘皮捉个正行。 “第一个问题是,9月17日你所领导的第三分队查处富腾街家药店销售‘三无’保健品问题,而该药店投诉16号已就相同问题下达监管通知书,请问你是否知道原因所在?” 杨队长辩道:“富腾街属于执法重叠区域,出现重复查处现象在所难免,况且我队接到投诉后立即纠正,派人上门道歉。” 爱妮娅毫不留情道:“你说的是表面现象,不是原因。我来告诉你,9月17日是系统试运行第二天,按录入工号查询与监管台账核对,你事前没将当日工作计划及时录入,导致系统未能根据第四分队16号录入情况提示你取消行动,也就说如果及时全面录入数据,完全可以避免这起重复查处!” 杨队长低下头。 “第二个问题,关于系统你到底了解多少?除了日常进行的数据录入,对于数据分析、共享平台应用、法律纠正菜单、备忘录提醒等二十六项功能,你能谈谈操作体会?” 杨队长目瞪口呆看着爱妮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高副局长突然一拍桌子:“说话呀!为什么哑巴了?刚才不是说得挺带劲?神气劲都哪去了?” 爱妮娅接过研发组递来的清单,道:“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根据数据库显示,第三分队系统录入数据都在每天下班后,而且记录之间存在有序的排列,大家知道意味着什么?说明所有人的数据录入工作都由同一个人负责!” “竟有这种事?” “太偷懒了吧?” 会场里议论纷纷,虽说各部门、各分队也有这样做的,但杨队长被抓为典型,大家均投以幸灾乐祸的目光。 高副局长怒道:“局里三申五令各部门必须严格按权限、按职别,本人操作,严禁相互帮忙,你杨队长好大的气魄,居然把整个分队系统录入压到一个人身上,谁授权你这么做?” 杨队长窘得头都抬不起来,只恨地上没缝可以钻进去。 爱妮娅又慢斯条理说:“三分队另外那位同志,应该是你承担了所有数据录入吧?” 方华拿起话筒答道:“各位领导,我是三分队方华。” 他没直接承认,但会场里都知道确实是他。 “关于监管系统,你操作最多,也应该最了解,谈谈你的体会?”爱妮娅说。 方华精神一振,明白爱妮娅并非忘了自己,相反正设法提供一个表现的机会,当下清了清嗓子,响亮地说: “通过这段时间操作,我有以下四个方面想法……” 第96章 分崩离析 “首先是字段要素过多问题,我仔细数过,针对查处情况数据录入,一共有十七个字段,而日常操作中有实质内容的不过九个字段,就是说每录入一条问题必须输八次回车键,不仅麻烦,而且回车时不慎碰到别的键容易产生错误信息,有时甚至报错……” “是的,我们也遇到过……”熟悉操作的大都深有同感。 爱妮娅问:“这个问题你有什么建议?” “我觉得现阶段为了普及推广系统,字段量不宜过多,对于基本空白的字段系统可以默认跳过,有需要再用鼠标点一下,同时将有实质内容字段放在一起,这样操作起来既方便又快捷。” “技术上有难度?”爱妮娅问研发组成员,对方给予肯定。 “pass。”她示意方华继续说。 “其次是国情不同产生的问题,部分数据录入完全参照欧美标准,导致无法按实操作,比如处罚事项,欧美是有例必罚,因此凡录入监管发现问题,必须有罚款金额,否则无法进行下一步。可我们……” 会场里响起轻微的笑声,高副局长也无奈摇头。确实现阶段国情决定了市场监管只能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绝大多数以口头警告了事,真正罚款、暂停营业、吊销执照的少之又少。 “系统过不去怎么办?只能随便输个金额,如500块,1000块。可下次碰到性质相同的问题,罚款金额必须与前面输的一模一样,否则系统判定你标准前后不一,每每折腾得满头大汗……” 爱妮娅不禁莞尔,道:“系统逼你们按章办事,与国际接轨啊,这个问题技术人员也谈谈?” 接下来研发组成员与方华展开热烈的交流。 趁着空档,爱妮娅悄悄说:“高局长,这位同志业务能力很突出,对系统研究也很深,有非常独到的见解。” 高副局长的秘书是伶俐人,已经打电话到人事处了解过方华的情况,道:“他是生物工程专业研究生,之前在药监大队办公室,听说材料写得不错。” 爱妮娅半真半假道:“这样高学历、高素质的人材,高局长不用,干脆送给怡冠吧,我们项目组正缺人手。” 高副局长知道怡冠的后台老板是省发改委,岂能把脸丢到省里?当下笑道:“别怪我小器啊爱代表,我们局向来重视高学历知识分子的培养,方华同志虽然在基层锻炼,一直是培养对象,你可不能真动手抢啊。” 爱妮娅也微笑:“那可未必,看谁下手快嘛。” 座谈会结束后回三分队途中,自感颜面尽失的杨队长恨恨道: “小子别得意,老子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方华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暗想就象给我好果子吃过似的,反正看我不顺眼,再差能差哪去? 不过所有人都没想到,仅隔了两天市局就下发任免通知:杨队长调至第六分队任副队长;第三分队原副队长主持工作;方华提拔为第三分队副队长,借用到市局办公室协助系统研发。 明眼人都看得出,方华这叫挂职上调,肯定不可能回第三分队了,将来会在市局安排个合适的岗位。 方家得知消息后喜出望外! 之前方池宗托战友找药监局领导活动过,答复是方华还年轻,别着急,多锻炼几年再说。方池宗便冷了心思,没继续努力。 想不到天上真的掉馅饼! 激动过后还是任树红冷静,说赶紧打电话给小晟,这回九成是爱代表帮的忙,据你们说那天晚上只匆匆见了个面,她连白酒都没喝,居然能记得方华。 方池宗也琢磨过味来,点点头说不错不错,多亏她不露声色地给方华表现机会,如果刚开始就打招呼,后面没办法说话了。 肖兰突然说我看这女孩子好,不象赵尧尧那么冷,又没白小姐那么凶,知书达礼挺安静。 方华嗤笑道妈,你想儿媳妇想疯了吧?人家是清华大学毕业生,在华尔街实习过,现在是怡冠总经理助理,按行政级别起码是正处甚至副厅,能看上小晟? 肖兰嘀咕道未必,人家不是主动帮忙吗? 任树红说举手之劳而已,在人家看来小菜一碟。 话虽这么说,方华还是打电话给方晟,一是报告喜讯,二是请他感谢爱妮娅。方晟当然为他高兴,连说也应当提拔了,不过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要不是方华在系统应用方面深入研究,爱妮娅想帮也帮不上。 当晚方池宗又喝醉了。 方华到市局办公室报到后,安排他负责与系统研发组对接,一方面收集基层单位对系统应用的意见反馈,一方面协助研发组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修改。这期间他遇过爱妮娅几回,她淡淡的,好像早忘了他是谁。 月末,黄海召开常委会研究下个月重点工作安排和一批重要决定,其中关于三滩镇在夹子沟修建景区管理楼的申请引起争议。 肖治雄等人认为,既然景区管理目前由三滩镇代管,就应该本着节约从俭原则合署办公,不能机构和编制还没到位,先把大楼竖起来,造成不好的影响。大楼要不要建,建成什么规模,要等景区逐步投入运行,管委会体系完善后再作打算。 庄彬却表示力挺,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惯例,总不能增加的人员坐到露天办公吧?景区管理楼提前建成,有助于表明县里对于景区建设的坚定决心,也有利于加强景区管理,毕竟三滩镇位于景区最南端,来回不太方便,而夹子沟正好在景区中端,便于快速响应。 韩书记没想到这点事都惹得本地派大动干戈,看来他们打定主意硬扛方晟,由于事先没想好对策,遂皱眉说今天议题很多,不要围绕一个问题反复讨论,投票表决吧! 若申请被否决,过阵子由怡冠方面提案,看这帮人有什么办法! “我反对。”肖治雄总是第一个跳出来。 “我反对。”付连天紧随其后。 “我反对。”刘华道。 转眼间就是三票反对,陈冒俊慢吞吞道:“我也反对。” “我……弃权……”侯宫升两头都不得罪。 陈冒俊恨恨瞪了他一眼。 童彪出人意料道:“我反对。” 童彪担心再出现自己派系临阵反水现象,索性表明态度。 五票反对了! 接下来顺理成章地,方部长、戴部长和凡书记投支持票,加上庄彬一票,以及意料中韩书记一票,正好五对五,又是平手! 还有两个人没投,常务副县长杭真,黄海镇房书记。 韩书记笑道:“两位表个态嘛,总之少数服从多数。” 话音刚落,杭真和房书记同时说:“我支持!” 会议室里,每个常委心中都响起“啪啪”两巴掌声音,打的自然是童彪的脸! 身为县长,县长系居然全部瓦解,除童彪自己外全部反水,简直是天大的政治笑话! 当领导沦落到这个丢人的地步,还有何脸面在黄海立足? 看着童彪的脸憋成酱紫色,韩书记都有些于心不忍,匆匆说:“这项申请就算通过了,继续下面的议题……” 最后一项是卫生局常务副局长人选,原先韩书记和童彪争执不下,陈冒俊也有自己属实人选,今天再次讨论,童彪完全丧失斗志,一言不发,陈冒俊见大势已去也表示无异议,韩书记提名的人选竟全票通过! 会后童彪都忘了怎么回到办公室,茶杯谁送过来的,颓然半躺在沙发座椅上,目光呆滞。 如果杭真反水已有征兆,庄彬支持方晟也情有可缘,那么房书记突然改变态度完全是致命打击,使童彪万念俱灰。 官场斗争不怕对手有多强,最怕被盟友背后捅刀。因为对手的伎俩早在预测之中,哪怕最坏后果也可以承受;但盟友背叛不同,你根本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猝然出手,造成的负面影响更加深远。 一直以来,童彪自问对杭真等三人还算不错,虽没帮到大忙,但各种事务、两个镇要钱要政策要人等等,没从含糊过。上次杭真支持方晟后,童彪暗底下做过了解,分析杭真可能出于报恩,因为前市委书记后台在省里,没准跟方晟一条线;庄彬是受够了陈冒俊打压,耻于与本地派为伍。 可房书记怎么回事?童彪越是想不通,心里却压抑得难受,知道这次常委会标志着自己在黄海彻底垮掉了,以后要么投靠韩书记,要么与陈冒俊做同一个战壕的朋友。 两条路都不是童彪的选择。 官场冰冷而现实。当初童彪手握四票时,无论倾向哪一方都会受热情欢迎;如今只剩下孤零零光杆司令,你是县长又有什么了不起?常委会不过一票而已,谁把你当回事? 一切的一切,都是方晟惹的祸!童彪居然将溃败的根源归咎于方晟。 这时秘书小心翼翼敲门,探进半个脑袋轻声说: “县长,有两位省纪委的同志要见你……” 童彪脑子“嗡”一声,手足冰凉,隔了会儿才沙哑着声音说: “请他们进来……” 第97章 直接偷袭 两位省纪委人员带着职业化严肃和高深莫测,掏出介绍信后出示工作证,一个叫莫树言,一个叫李涛。 童彪见两人没有宣布对自己实施双规,高悬着的心轻轻落下,却转起了心思:按省纪委办案流程,到县一级或者找县委书记,或者与县纪委对口联系,为何跑到县长办公室? 当下试探道:“两位领导,不知有什么需要县里配合的?” 莫树言直截了当:“请把三滩镇书记方晟叫到你办公室,我们需要他配合调查。” 配合调查,说得倒客气,其实就是双规! 童彪心里乐开了花,暗想方晟啊方晟,你让我在黄海混不下去,自己也没好下场! 嘴里却说:“我是县长,叫他来不太方便吧,要不要请韩书记或县纪委……” 李涛手一摆,冷冷道:“黄海的情况我们很清楚,否则不会直接找你。省纪委调查须在当事人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事先不得泄露一丝风声!” 童彪早就一百二十个愿意,仍面露难色:“可是按组织程序……” 莫树言掏出手机:“要不要郑书记亲自跟你说话?” 郑子建是省纪委常务副书记,听说是他亲自部署,童彪倒敢多说半个字,忙不迭说:“不必,不必,我就这打电话!” 两人没回避的意思,坐在对面目光迥迥盯住他。童彪知道是怕自己暗示什么,遂当面拨通方晟手机,客气地说: “小方书记,刚刚常委会通过了三滩镇修建景区管理楼的申请,为尽快落实到位,我临时叫了相关部门负责人进行会办,你赶紧过来。” 放下电话,他笑道:“两位领导,估计他四十分钟后到。” 两人没说话,半眯着眼养神。 此时童彪已琢磨过来:八成钱副省长和齐书记那条线见自己久久不能撼动方晟,索性通过省纪委直接出手! 以童彪掌握的情况,目前为止还没有省纪委双规后全身而退的先例! 方晟,你的政治生涯至此结束!而我,童彪好死不如赖活,会继续在黄海跟他们玩下去! 想到这里,童彪之前的郁闷一扫而光,高兴得差点笑出声来。 三滩镇。 方晟接到电话后匆匆安排小司开车,在路上越琢磨越觉得怪异。申请修建景区管理楼的事,前期与杭真等分管领导探讨过,杭真态度模棱两可,暗示童彪持反对态度,如果提交县长办公会肯定没戏。因此方晟才改变策略,以景区管理办公室的名义直接提交常委会,就算被否决,起码也在县领导面前露个脸,下次要找个理由申请。 建办公楼是容易引起争议的大事,往返几个回合也在预料之中。 因此方晟一是没料到申请顺利通过,二是没料到童彪居然主动研究此事。常委会决议被搁置几个月甚至一年以上,也是常有的事,理由很多:财政没钱;需要立项走流程;规划不具可行性;环保等预案不到位等等。 上午才通过申请,紧接着会办落实,要都有这样的效率,黄海经济早实行腾飞了! 而且时间点也是问题。 接电话时是上午十点四十分,以最快速度抵达县长办公室,也快到十一点半,再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哪有时间会办?大凡会办都是你一言,我一语,五六个人几圈转下来起码得一个小时以上。 但这事没办法核实,童彪没说具体哪些人参与会办,“相关部门”概念太宽泛了,令方晟有无从下手之感。 车子驶入县府大院,下车后方晟习惯地朝县长办公室方向看了一眼,不知为何竟打了个寒噤,走出几步后想了想又折回,把手机交给小司,吩咐道: “半小时后把手机送到县长办公室,一旦发现不对,立即通知赵尧尧和爱妮娅,同时把我手机上的紧急联系电话发给赵尧尧。” 小司会意点点头。 敲开县长办公室门,一进去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气,童彪坐在座位没用,迎面上来两个人,为首的说: “你是三滩镇书记方晟?” 方晟已知不妙,镇定地说:“是。” “我们是省纪委第三监察室的,前期接到关于沿海观光带项目资金使用方面的举报,需要你配合调查。” “没问题。”方晟说。 “跟我们走。” 莫树言冷冰冰说,三人在秘书引导下经右侧通道绕到停车场,上车后从后门飞快地驶离县府大院。 童彪默算省纪委的车已驶出县城上了高速,这才慢悠悠来到韩书记办公室,一五一十回报刚才发生的情况。 韩书记勃然大怒,当场摔掉手里的茶杯,指着童彪怒道:“按组织原则你应该第一时间向我报告,按调查流程应该与纪委沟通,为何故意拖到事后?你到底有没有保护黄海年轻干部的意识?” 童彪故意叹气:“我是想通报的,省纪委同志不让,说防止走漏风声。韩书记,如果方晟确实不存在经济问题,身正不怕影子歪,还怕查吗?” 他故意漏掉“同志”两个字,显然已认定方晟难逃此劫,不再是“党内同志”了。 见他幸灾乐祸的模样,韩书记冷静下来,道:“关于你严重违反组织原则的问题,我会常委会上解决。你先出去!” “随时听候会议通知。”童彪索性撕破脸道。 看着童彪离去,韩书记罕有地点燃香烟,皱眉思考。 省纪委突袭黄海双规方晟,无疑将引发官场轩然大波。谁是幕后指使?为何不惜违反双规流程强行带人?方晟经济方面到底有无问题?如何通知他背后的势力挽回局势? 自己将在此次考验中扮演什么角色? 事实上最后一个问题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想了又想,算了又算,韩书记把各个风险点和利益点都梳理了一遍,这才拿起电话打给朱正阳,先通报相关情况,然后以严肃的语气要求他注意稳定三滩镇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不能制造恐慌情绪,至于方晟的事要相信组织。 然而此时谁能代表组织,韩书记心里都没底。他只是以委婉的方式让朱正阳等人设法联系方晟省里的后台,工作只是幌子。 接着他又拨了个号,接通后以沉痛的语气说:“许市长,我没保护好小方同志……” 然后详细讲述了方晟被双规的经过,许玉贤又急又怒,怒道:“童彪怎么做出这种吃里扒外的勾当?忘了黄海县还有你韩书记,梧湘市还有我和秦书记?哪条规定允许他直接打电话给小方同志接受双规?替我转告他,这事没完!” 韩书记道:“我已说过开常委会解决此事,眼下当务之急是查清省里的态度,小方同志到底做错了什么?问题严重到什么程度?这些情况我们一无所知。” 许玉贤沉默片刻,道:“我会想办法的,关于黄海县常委会的事,我要亲自参加,作为……作为一次县领导班子民主生活会!” 还到约定的半小时,小司已在司机班听说方晟被双规的消息,迅速核实后,他根本没有震惊、愤怒、惊慌等情绪,而是掏出手机通知了两个人:赵尧尧和爱妮娅。 爱妮娅似乎早有预感,淡淡说注意赵尧尧的人身安全,方晟的事我来处理。 赵尧尧则第一时间赶到朱正阳办公室,楚中林和程庚明已在那儿紧急商议对策。她坚信消息来源是真的,随即打电话给母亲,质问是否家族做的手脚。 母亲道:“你太任性,方晟太猖狂,完全不知天高地厚,家里人决定给他个教训而已。上次妈提的事不妨再考虑考虑,同意的话他很快会没事,照样当镇书记,不过至此为止;不同意,判个三年五年都是可以的,公职肯定没了。记住,这不是交换,而是教训,教训!” 赵尧尧心都气炸了,搜肠刮肚想了句她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以从未有过的冰冷大声叫道:“你真是鲜廉寡耻的女人!” 放下电话她眼泪夺眶而出。 想不到对方晟最致命的打击来自自己的亲人! 怔忡间,小司发来方晟手机中紧急联系号码,一个很奇怪的区号,名字写着副院长(白翎)。 什么意思?白翎调到偏远的地方当副院长? 来不及多想,她迅速拨打这个号码,响了十多声后终于有人接听,威严地问:“你是谁?” “我……我是白翎的朋友,有非常紧急的事找她。” 对方哼了一声,道:“过会儿回给你。” 经过难熬的十多分钟等待,手机响起,还是刚才的电话号码,接通后传来白翎焦急的声音: “方晟怎么了?” 不知为何,白翎的声音反而让赵尧尧安定下来,遂讲了方晟被双规的经过,白翎第一反应便是: “是你家弄的鬼名堂?太无耻了!” 赵尧尧急急说:“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救他出来……” “省纪委出手,只要符合程序,即使出来也得蜕层皮啊……”白翎似乎在考虑什么。 担心她不愿多管闲事,赵尧尧索性说:“白翎,我知道你也喜欢他,只要……让他毫发无损地出来,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白翎一愣,恼怒道:“你想哪去了,现在是说那些没用的时候吗?我会全力而为!” 说罢便挂断电话。 第98章 陷入囫囵 车子在离省城还有四五十公里时就下了高速,经过崎岖不平的镇级公路,穿过不知名村庄,直接驶入一座没有招牌的宾馆。四面高墙,上面布满铁丝网,所有房间都装有坚固结实的防盗窗加防盗网,服务员个个面带警惕的表情。 这就是传说中双规的“点”,嫌疑人被带到“点”里后,不通音信,与世隔绝,即便纪委内部都很难打探到消息,因为类似“点”有多处,且办案人员只与主管领导单线联系,能最大限度避免干扰。 方晟被带到一个没有窗户的小单间,里面摆设极为简单的桌椅,天花板四个周都安装了摄像头——这是多地发生嫌疑人到法庭翻供,反咬办案人员严刑逼供后,纪委采取的自我保护措施,当然也防止办案人员违反规定的行为。 坐在桌前的仍是莫树言和李涛,莫树言提问,李涛记录。 “姓名?” “方晟。” “工作单位?” “黄海县三滩镇镇正府。” “职务?” “镇党委书记。” “其它有无兼职?” “兼沿海观光带景区领导小组组长。” 莫树言拍了拍桌上厚厚一叠卷宗,道:“你认为自己在沿海观光带工程建设中存在哪些问题?” 莫树言和李涛号称省纪委第三监察室“阴阳双煞”,具有丰富的办案经验和审讯技巧,每个问题、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经反复揣摩,或具有震慑力,或形成强大心理攻势,或真真假假的暗示,数年来不知多少顽固狡诈的贪官污吏栽在他们手里。 比如拍一下卷宗,就是告诉方晟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举报信和调查材料已足以证明你大有问题。 再比如问这句话,看似漫无边际,实则是引诱方晟首先承认在工作中是存在问题的,不管大问题小问题,性质轻重,然后步步紧逼,从他编织的谎言中轰炸出缺口。 方晟却避其锋芒道:“正因为我在沿海观光带建设中突出表现,县领导才对我委以重任,由我主持的三滩镇负责景区管理。如果要我反省工作中是否存在问题,坦率地讲,我觉得没有。” 莫树言猛一拍桌子,喝道:“不要要蒙混过关,我们省纪委不是无缘无故调查你,也不会在没有掌握确凿证据前提下实施双规!” 李涛却微笑道:“不过本着保护干部、特别是关心年轻干部成长的角度出发,我们找你来是希望你把问题说清楚,不该你顶的责任就不顶,再说基层干部在具体工作中难免出现这样那样的情况,这一点我们表示理解,也会酌情对待,不可能把年轻干部一棍子打死。” “阴阳双煞”的厉害之处就是把红脸白脸的戏演得天衣无缝,一个杀气腾腾,一个却和风细雨,从正反两方面展开心理攻势。 然而方晟几年基层干部经历岂是白混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早对纪委那套手法了然于心,何况前期在爱妮娅授意下已做足准备,根本不怕对方唬诈。 “既然已掌握证据,二位不必浪费时间,直接提交检察院吧。”方晟道。 莫树言又一拍桌子:“负隅顽抗不会有好下场!我问你,目前和女朋友同居那套房怎么回事?你才工作了四年多哪来的钱买房?” “那是我的女朋友赵尧尧所购。” “你送给哥哥方华一辆价值十八万元的别克汽车又是怎么回事?” 瞬间方晟出了身冷汗,不是为别克车,而是想到如果没有爱妮娅派人做财务清理,不知有多少解释不清的把柄落到省纪委手里。 “是赵尧尧所送。” “太没出息了,方晟!”莫树言阴冷地说,“都说男子汉敢作敢当,你倒好,把责任都推给女朋友,象个大男人吗?再说我们已调查过,赵尧尧之前在黄海当了三年多公务员,后来到香港培训一年,回来后处于无业状态,哪来的钱又是买房又是送车?是你从工程上弄来的钱吧?” 方晟笑了笑,道:“关于赵尧尧的问题,因为与我尚未结婚,从法律角度讲我俩没有关系,所以我没有解释的义务,如果你们真要查可以单独立案。” 他看准了这帮人只敢动自己,却投鼠忌器不敢碰赵尧尧,再说赵尧尧的钱哪来的?还不是来自于那个家族,那个层面的事凭省纪委还不具备资格。 果然莫树言脸上微微抽搐一下,道:“你不说我们也会查得很清楚,这会儿查账人员已在黄海开始工作了!” 接下来莫树言又围绕沿海观光带项目财务方面问了十多个问题,有的方晟给予回答,有的说不清楚或不具体负责——并非方晟故意推诿,从当初与爱妮娅进行对接起,黄海就从县一级成立了财务组,专门负责和管理所有资金流进流出,审批权在财政局;三滩镇下设景区管理办公室后,财务组整套班子直接转过来,由程庚明兼任财务组组长,审批人是朱正阳,按规定所有财务费用支出要向方晟报备。 因此方晟有可能就报备清单里个别项目询问情况,但不会面面俱到逐个了解。 莫树言和李涛压根没指望当天双规就有突破。按常规僵持到第三天,嫌疑人体力和精力处于崩溃边缘,又发现没人能救自己,那时稍微加点力气便能轻而易举瓦解其意志。 此时如莫树言所说,查账人员已分头到黄海各大银行、财政局、三滩镇景区管理办公室查封相关账簿,调阅方晟所有银行卡、银行发生流水,通宵达旦进行检查。 接完赵尧尧电话。白翎默想片刻,直接打电话给白老爷子,没等她说完对方就笑呵呵道: “那小子脚踏两条船,做事不地道,是得给点教训。” 明知他弦外有音,白翎只得装糊涂,道:“爷爷你得出手救他,否则要被省纪委那帮人折腾死。” “人家心里有气总得出呀,白家不便蹚这潭浑水。” 白老爷子明确拒绝。 白翎一咬牙:“那我打胎!下午就打,你准备接我家休养吧!”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心里却砰砰直跳,不知这招灵不灵。母子连心,她哪会狠下心扼杀这条稚嫩的生命?但不出狠招,爷爷决无可能就范。 就看孩子在爷爷心目中有多重要,以及爷爷尽管看穿她是在恐吓,也不敢冒险。 仅隔了几秒钟电话又响起来,白翎轻舒口气拿起话筒,就听白老爷子责怪道:“还剩两个月就到预产期,你还胡思乱想?不怕影响孩子!” “我不管,我就要方晟安然无恙!” 白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道:“小丫头,爷爷为你快把人得罪光了!从省纪委捞人非同小可,我可得好好研究一下,但愿那小子能多挺会儿……” 从下午到傍晚,正在京都开会的何省长接了三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许玉贤打来的,语气愤慨地讲述了省纪委越过梧湘直接到黄海双规方晟的经过,何省长略一沉吟,问了最核心的问题: “小方在经济上是否经得起查?” 许玉贤叹了口气:“何省长,如果我还在政策研究室,肯定敢斩钉截铁地回答,现在情况大不相同……基层有基层的难处,有时不可避免要打擦边球,多少违反上面政策规定,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上纲上线……” 因为急着开会,何省长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了,等会后回双江再说。” 此时何省长并不打算过问。 一来他隐隐猜到省纪委突然而来的行动与方晟得罪的那个家族有关,而那个家族的核心骨干正坐在主席台,为个小小的副处级干部与庞大的家族势力交恶,他觉得划不来;二来自己只是省长而非书记,不便直接干预纪委办案,省纪委书记同样位列省委常委,排名靠前,人家愿意理你省长就理,要真不理还真拿人家没办法;三来他也想通过此事看看方晟经济上到底有没有问题,若查不出货真价实的料而胡乱扣个大帽子,到时他就有理由说话了。 第二个电话是姜主任打的,与许玉贤相比他说话更随便些,埋怨道:“正府这边刚在基层树个典型,那边就拿他开刀,这样下去以后哪个敢做实事,哪个敢承担责任?也太过分了。” 何省长道:“源冲别太激动,具体情况有待核实。我还在京都,今晚会赶回双江。” “不是我多心啊何省长,”姜主任似乎余怒未息,“自从您提出沿海发展大战略,提出以梧湘等市为核心建成沿海经济带,一直遭到很多别有用心者非议,作为整体战略中具体环节的沿海观光带,刚刚起步就有人打压,不由分说双规具体负责项目的方晟,我看是一石双鸟,一箭双雕,企图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回到会场何省长陷入沉思,原先的想法有些动摇起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 姜主任从另一个角度提醒何省长,双规方晟可能不仅仅是家族内部矛盾,而被省里某些人加以利用,要做成大文章,矛头真正指向自己——何世风! 第99章 正面交锋 省委书记冯卫军即将退二线,上层如何考虑,京都各大势力如何瓜分权力版图暂且不谈,单单双江省,有资格接班的也不只有何世风。 综合资历、能力和背景,包括何世风在内至少有三人能毫无争议接任书记一职。 在这个敏感时期,出政绩固然好,但最重要的前提是不能犯错,否则前功尽弃。 姜主任身处省城权力中枢,对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敏感,看问题也比普通干部更深更远。况且作为何世风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也深知表面一团和气的省委高层正暗流汹涌,围绕省委书记的权力角逐已蔓延到京都。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何省长越想越觉得心惊,越想越感到不能退缩!官场从来不相信眼泪,也从来不同情弱者,关键时刻若是怯战,便能导致对手更疯狂的进攻! 这时第三个电话促使他下定最后的决心。 “老首长,近来身体怎样?”他看到秘书递来的手机上熟悉的号码,一路小跑出了会场,挑个僻静的角落轻声问候。 对方哼了一声:“什么时候你们这帮人不让我操心,身体才能真好起来……那个,叫方晟的小伙子,跟白老爷子有些渊源,据说被你们纪委抓起来了,明天赶紧弄出来,对你的事有好处!” 何省长一听便知所指何事,当下两眼发光,连连说:“好,好,一切按老首长指示办!” 对方叹了口气:“要说那小子也蛮麻烦,怎么招惹那家人,不过别担心,白老爷子可不是善茬,天大的漏子由他担着!” “是,我明白了。” 当晚何省长返回双江,将姜主任叫到家中细细商量一番。 与此同时,黄海县委会议室烟雾腾腾,正在召开韩书记上任以来第一次民主生活会,主持会议的竟是梧湘市长许玉贤! 民主生活会发言顺序与平时常委会相反,从资历最浅的庄彬开始。因为许玉贤事先强调不准照着稿子念,每位常委只能依据打好的腹稿临场发挥,说得又拘谨又紧张,满头大汗。 每位常委发言结束,许玉贤都作简短点评,或勉励,或批评,或提要求,话虽不多但均切中要害,与会常委心中惕然,感觉许玉贤虽在梧湘,却对黄海情况了如指掌。 终于轮到童彪发言。 童彪很清楚许玉贤来者不善,民主生活会也冲自己而来。方晟被双规引发的涛天巨浪,远远超出童彪预料,可以说,如今他已被一系列连锁惊呆了。 首先从韩书记到梧湘市领导,再到省发改委,全是批评指责声,没一个站出来为他说话; 其次怡冠投资公司、浩海风电公司等三滩镇主要合作单位,纷纷对黄海卸磨杀驴的做法表示不满,部分工程暂停,正在谈判的合作项目中止,施工方和工人们担心出变故,不约而同跑到县里大闹,县领导们压力如山; 再次方晟被双规严重打击各镇招商引资积极性,也让投资商产生疑虑,已有多位镇书记、镇长打电话给县领导,表示为安全起见决定停止部分项目。 最后令童彪寒心的是钱副省长居然不接他的电话,从方晟被带走到民主生活会前七八个小时,打了二十多次电话,对方硬是没接。 此时的童彪异常懊恼。 想来自己是着相了,堂堂一县之长,正处级干部,省里好歹有点后台,若踏实本分提个副厅没问题,跟个毛头小伙子较什么劲?最可笑的是自己一度产生同归于尽的想法,就算把方晟搞下去,自己能得到什么?钱副省长不会认账,齐辉更没理由出头,唯一得意的恐怕是陈冒俊那帮本地派。 反正到这一步了,任杀任剐随便!童彪硬着头皮做了自我批评,最后一段当然提到协助省纪委调查方晟一事,反复强调自己本想向韩书记和县纪委通报,但省纪委同志以保密为由予以阻止,言下之意主要责任不在自己。 许玉贤沉着脸重重按下烟头,火力全开: “双规流程是什么?想必各位都很清楚,省纪委确实有权直接调查县一级干部,但必须事先向市委、县委相关领导通报,一方面便于安排后续工作,一方面配合行动,如限制出境等等,本人为官多年,从没碰到象这样办案的——直接越过市县两级,反而跑到县长办公室的奇事!好,就算情况紧急,省纪委同志来不及逐级打招呼,你童县长打个电话给子学书记的时间总有吧?保密,难道子学同志,还有我许玉贤这点政治觉悟没有,违反纪律给小方同志通风报信?难道偌大的梧湘市,黄海县,只有你童县长一个人值得信任?那还要两级地方党委有何用,要配备这么多干部有何用!” 见市长大发雷霆,而且是动了真怒,常委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个个呆若泥塑,眼观鼻,鼻观心,暗自侥幸省纪委没找到自己头上,否则也是左右为难,落得童彪如今的境地。 谁都看得出,这回方晟若幸免于难还好,否则童彪将成为许市长的泄愤对象。 “小方同志经济方面有没有问题,有多大问题,可以查,从省到市再到县,都有监督党员干部的责任,但调查要讲究规矩,要遵循既定程序,否则岂不天下大乱?因此你童县长不仅仅是迫于省纪委同志压力的问题,而是出于私怨,公报私仇!” 这话说得太重了,童彪霍然抬头申辩道:“我没有,我……” 许玉贤指着面前常委会记录,冷冷说:“我已看过之前常委会记录,发现凡涉及小方同志——无论工作还是个人提拔任用,你几乎都投的是反对票!说明什么,我们党员干部做工作要求对事不对人,而你正好相反,对人不对事!是不是小方同志的所有提案都让你这位县长有充分的反对理由?还是提拔小方同志让你耿耿于怀?不错,作为常委会一员,你有投支持票的权利,也有投反对票的权利,但权利不能滥用,在你行驶常委权利的时候,要扪心自问,这一票是否对得起你的良心,对得起你身为县长应尽的义务!” 一败涂地。所有人悄悄对童彪投以同情的目光。 “今晚开的是民主生活会,只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不涉及工作,不过我以个人名义要求童彪同志认真反省自己的错误,深刻检讨,以书面形式向市委提交检查,在此期间杭真同志多挑重担,保证正府事务正常有序进行!” 话音未落举座皆惊,许玉贤手段够辣,居然果断下令暂停童彪行驶县长职权,由杭真主持县正府工作。 巧妙的是他以“个人名义”要求,并未明确暂停童彪县长一职,那需要梧湘市常委会讨论决定。也未明确杭真主持工作,仅以“多挑重担”含糊带过。 许玉贤的确非常恼怒。一方面方晟是何省长看好的年轻干部,自己从政策研究室空降梧湘,不消说也承担进一步培养方晟的重担,谁知非但没帮上忙,反而稀里糊涂让省纪委给双规起来了;另一方面梧湘市推进沿海经济带工作进展缓慢,只有沿海观光带项目推进顺利,偏偏唯一拿得出手的政绩,因为方晟被双规蒙上污垢,他能不生气吗? 就算钱副省长施压,他也会顶到底! 这一夜很多人睡不好觉:以泪洗面的赵尧尧;抚着肚子的白翎;急得如热锅上蚂蚁的朱正阳等人;会议室里加班加点的查账人员;愁容密布的童彪,以及正在“点”上接受连夜审讯的方晟。 吃晚饭的时候,莫树言接到郑子建询问进展的电话,当听说方晟拒不交待,郑子建显然很不高兴,冷冷道: “他的情况特殊,要尽快撬开嘴,必要时使点劲!” 莫树言心领神会,放下电话无奈地对李涛说:“又睡不成了。” 方晟的案子是郑子建跳过第三监察室付主任直接下令,既说明需要高度保密,又说明案子本身的重要性和敏感程度,莫树言感受到无言的压力。 小单间里换上几百瓦大灯泡,角度正好朝着方晟,光线亮得刺眼,又热得燥人,令本已疲劳不堪的方晟焦躁不安。 更恶毒的是椅子换成瘸腿的,即有条腿明显短几公分,不用力平衡的话身子便歪到一边,用力时间久了又挺不住,总之让你浑身难受。 李涛看出方晟的郁闷,故作同情状道:“本想让你睡个好觉,上头催得紧,我们也没办法,一把岁数的人了,谁吃得消熬夜对不对?不如早点把问题说出来,大家都轻松。” 方晟无奈:“可我没问题,总不能胡乱编造。” 莫树言语气冰冷道:“下午查账人员已取得突破,查明你在项目建设过程中存在利益输送。等我们掌握所有证据,与你主动交待,性质完全不一样!” “我拭目以待。”方晟已懒得多费口舌。 “拭什么目!”莫树言猛拍桌子,“现在就擦亮眼睛瞧瞧!”他扬起一张汇款复印件,“从潇南市建行汇出十五万,收款人是方晟,怎么解释?” 第100章 四方会面 方晟仅愣了两秒钟,便说:“如果是举报材料,我的回答是完全不实;如果来自查账人员之手,汇款后还应该有笔账。” “什么意思?”莫树言满脸狐疑。 “无论汇到方晟的哪个户头,黄海那边银行都将查不到相应账号,按原路退回该笔款项!”方晟微笑着补充,“因为我把黄海各家银行的银行卡、存折都销户了,每个月工资都是会计直接把现金送到办公室,这也算镇书记享有的特权吧。” 上次楚中林发生的事,提醒方晟哪怕再慎密,都有可能遭到飞来横祸,最好是把银行那边的渠道全部斩断,令对手没法栽赃,加之项怀诚为期两个月的财务清理,索性把所有银行卡、存折全部销掉,一个不留! 比如这笔从潇南市建行汇出的十五万,收款人账号写的是方晟曾经使用过的工资卡卡号,但由于刚刚销户,银行方面找不到对应卡号,没法入账,只能作退回处理。 莫树言当下有点发懵,与李涛对视一眼,彼此明白遇到硬茬了:方晟象早预料到有被双规的一天,提前做足预防措施,令他们有无从下手之感。 关于生活作风问题,方晟至今未婚,恋爱期间多交几个女朋友无可厚非,尽管如此有关赵尧尧和白翎的情况,有个专门小组正连夜收集资料,估计天亮前就有结果。 关于经济问题,从个人账户和沿海观光带项目建设两方面看,经过大半天紧急分析,查账人员仍未找到有价值线索。 接下来怎么办?莫树言有点头疼。方晟到底有没有问题,根本不是他所考虑的,只要被弄进“点”,没问题也能查出问题。但问题是什么性质,有多严重,直接体现办案人员的水平。 莫树言和李涛不想一世英名栽到方晟身上。 长夜漫漫,莫树言始终保持旺盛的斗志,就沿海观光带建设中工程招标、工程承揽、资质检查、工程监理等问题逐个询问,角度刁钻,且不时夹在其中反复提问,足足问了三百多条。 方晟被纠缠得头痛欲裂,几百瓦大灯泡又照得他两眼发黑,口干舌燥。 “我要喝水。”他反复请求。 莫树言总是不紧不慢道:“答完下一条问题就倒。” 然后依旧一条问题接着一条,压根忘了倒水的事。 “我要喝水!” 方晟努力平息愤怒,但缺水加上疲劳,以及炽热的灯光,使他开始出现幻觉,眼前到处是黑黑的飞虫,还有不断跳动的重影…… 朦朦胧胧中只听到李涛柔和且具有诱惑的声音:“如实交待吧,你就能美美睡一觉,还能抽香烟……” 不如随便编个问题蒙混过关,假的真不了,捱过这关再说!方晟脑里闪过此念,然而仅存的一丝清明警告自己:明明没问题,为什么承认? 他使劲咬了个舌头,剧痛之下恢复意识,镇定地说:“我没有问题。我请求喝水!” 唉,差点就成功了! 莫树言暗叫可惜,慢吞吞道:“等答完下一条问题……” 方晟冷冷瞪着两人,严厉地说:“莫树言同志,李涛同志,你们受领导指示对我进行调查,无论用什么手段,什么策略,都为了工作,我方晟绝对表示理解,但喝水是我的生存权利,我已至少说了十遍,你们一拖再拖明显有逼供和虐待嫌疑,这一点我会记住的!” “都说了等……” 方晟打断他的话,一字一顿说:“不给喝水,说明你们连最起码的人道主义精神都没有,不配当纪检干部,更不配我尊重,今后若有机会,我会加倍偿还,请两位记住我说的话!” 莫树言和李涛在监察室经办过很多大案要案,被两人亲手送进监狱的至少数十人,论级别都在方晟之上,办案过程中也不知听过多少威胁、恐吓甚至扬言报复全家,可不知为何,方晟的话却令两人打心眼里透出寒意,仿佛他真有能力兑现似的。 尴尬地沉默片刻,李涛起身给方晟倒了小半杯水,能让他一饮而尽,可又意犹未尽。可无论如何,方晟取得小小的胜利,得到水分补充后,重新打足精神应付莫树言车轮攻势。 拉锯战一直持续到凌晨四点多钟,莫树言毕竟四十多岁出头,实在坚持不住,溜到隔壁睡了四十分钟再换下李涛,而方晟经过整夜煎熬已心力交瘁,昏沉沉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早上九点整,何世风准时踏入办公室,正准备吩咐秘书联系省纪委书记夏伯真,突然接到通知,说省委书记冯卫军请他过去。 按官场规矩,到省常委这个层面很少相互串门,平时各自负责分管领域,偶尔有交集或通电话,或经秘书沟通,或拿到协调会上解决,倘若象今天这样直接通知,肯定是小范围碰头研究重大事项。 何世风不敢怠慢,立即前往,到冯卫军办公室门口正好碰到夏伯真和郑子建,心里“格登”一声,隐隐猜到即将发生何事。 眼见任期结束就退二线,冯卫军愈发变得好脾气,见谁都是笑容可掬,一付和蔼慈祥的模样。工作方面也扮演弥勒佛,能办的尽量办,不能办的也指点明路,总之完全为退下来做准备。 这种态度最明显表现在常委会上,面对颇为强势的何世风,以及对书记位置蠢蠢欲动的几个竞争者,冯卫军始终不偏不倚,在保持和谐前提下维持平衡局面。 但今天冯卫军有点反常,脸色阴沉,耷拉着脸,两道剑一般的浓眉揪到一块儿,完全没了平时笑脸佛的样子。 别说很少直接面对省委书记的郑子建,就连何世风和夏伯真心里都惕惕然。快退休的老虎也是老虎,人家毕竟是掌控双江省军政大树的省委书记,在其辉煌的官场生涯中击败多少对手,提拔多少心腹,不夸张地说,他打个喷嚏,起码潇南市就得感冒!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何世风正打算说个笑话缓和下气氛,冯卫军却已淡淡开口,道: “都来了?先打听件事,伯真那边昨天双规了一名叫方晟的处级干部?” 果然如此!何世风心中暗骇。 郑子建则脸色大变,小腿不由自主抖起来。这间办公室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而他正后悔案子办得不地道,偏偏又碰到个烫手山芋! 调查伊始,背后那位领导就明确指示方晟尽管查,但不准碰赵尧尧。这也罢了,他事后也得知她的身份,但昨夜调查方晟另一位女朋友白翎时,出乎意料遭遇强大阻力,夜里就接到情报部门电话,语气强硬地要求他中止调查,否则“以泄露国家机密罪拿下你”。正胆战心惊之际,又有军方人物打来电话,态度更加傲慢,说“你有几个脑袋敢调查她”,把他吓得一宿没睡。 上班途中还在心里埋怨老领导太不厚道,没交待白翎背景有多深,方晟后台有多麻烦,却接到省委通知立即去书记办公室。 赶紧打电话给莫树言,那边说毫无进展,方晟拒绝承认自己有问题,而且黄海查账人员也没发现线索。 他比谁都了解莫树言和李涛的能耐,他俩都榨不出问题,说明方晟确实没有问题。这一刻他情知出了问题,很严重的问题。 事情可能不好收场了! 此刻最莫名其妙的就是夏伯真。作为省纪委书记,他根本没听说过方晟的名字,更不了解,也无须了解下面监察室调查处级干部这类“小事”。 省纪委主要查处大案要案,别说处级,就是厅级都不在夏伯真视线范围内,只有触及副部级以上干部,他才会亲自过问,并随时向省委书记、常委会报告。 如果调查小小的处级干部还需自己关注,那还有没有时间工作了?想到这里,夏伯真皱眉看着郑子建,悟出他被同时叫到这里的原因。 省纪委有五个副书记,每人主管一个监察室,郑子建负责的第三监察室主要负责省级重大工程、投资十亿以上大型项目、国产资产重要投资等领域,往往涉及基层干部的查处。 “我不太清楚,要不子建说说?”夏伯真道。 郑子建硬着头皮道:“各位领导,我简要回报一下。昨天上午根据前期举报信以及基本情况调查,我安排第三监察室两位同志,对黄海县三滩镇书记兼沿海观光带景区管理领导小组组长方晟采取双规措施,主要是针对他存在财产不明、有异常汇款、工程招标及项目实施过程中可能存在官商勾结等情况进行调查,目前各项调查工作正有序进行中。” 听起来一切正常,毫无瑕疵,夏伯真愈发不解,搞不清这桩微不足道的事何以惹得冯卫军大动干戈。 何世风却及时道:“双规方晟的事,昨天梧湘市委和省发改委就打电话来埋怨,早上我正想找伯真了解情况呢……” 夏伯真目光一凝,当下情绪有点复杂起来:一个处级干部居然同时惊动省委书记和省长,看来背后大有玄机。而主抓此案的郑子建明知蹊跷却不主动向自己报告,又在搞什么名堂? 第101章 程序问题 何世风继续说:“反腐向来是重中之重的工作,任何时刻都必须花大力气抓,保持对贪官的高压态势,对此正府这边是支持的,也愿意配合纪委深化反腐工作。但无论查处哪一级干部,必须要遵循程序,严格按照组织纪律和组织原则来办,否则名不正则言不顺,非但师出无名,还会引发基层领导同志反感,影响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 眼看一顶大帽子扣上来,夏伯真连忙打断,以责问的语气问郑子建:“到底怎么回事,今天当着冯书记和何省长说清楚!” 此时承认错误已无济于事,郑子建索性将糊涂装到底,眨眨眼睛道:“没问题啊,我们监察室同志严格按章办事,整个双规过程很顺利,没有引发现场冲突。” 何世风嘲讽道:“办案人员既不通知梧湘市领导,也不通知黄海县书记,更不与县纪委沟通,却一头钻进县长办公室,以通知开会的名义双规方晟,事后市县两级领导都打电话到省里要人,更有基层同志说这哪是办案,简直是绑架!” “砰!” 冯卫军脸色铁青一拍桌子,指着郑子建喝道:“纪委是不是你郑子建开的,说双规就双规,都不经过地方党委?等你做到伯真的位置,连我跟世风省长也要被你说拿就拿?” 郑子建惊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如纸,差点瘫倒到地上,急急辩道:“具体办案情况我不清楚,马上……马上回去调查……” “我警告你一点,纪委不是任何人的私家花园,必须,无条件置于党委领导之下,接受党委监督,不得自行其事,利用职权达到个人目的!” 听到这里夏伯真明白问题的关键,无论方晟该不该抓,郑子建是犯了官场大忌,触动冯卫军最敏感的神经! 眼下冯卫军最担心什么?退二线后有人翻旧账打击报复,最有效的武器便是纪委,一是直接对他下手,二是查处他的亲戚朋友、老部下。倘若按程序层层提请审批,以冯卫军的人脉肯定能挡住,但要象郑子建这样不管程序,任着性子蛮干,冯卫军大概也无力回天。 夏伯真不能不表态:“冯书记,这件事我有责任,平时过于关注省里大案要案,忽略几个监察室日常管理,特别此次违反程序双规方晟的事,我事先不知道,事后没听到回报,今早坐到这里一无所知,反而书记省长都了然于心,说明我工作严重失职,过于官僚主义……” 冯卫军摆手打断他的套话,道:“立即回去查,该负责的要严肃处理,至于方晟,有问题继续查,没问题赶紧放,纪委要做好姿态,别让地方党委寒心!” 只能弃卒保车了!夏伯真略一沉吟,道:“鉴于郑子建同志在此次事件中存在严重错误,我提议郑子建同志停职反省,向常委会提交书面检查,直到通过为止。” 话音未落,郑子建已如被抽掉筋似的,全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了。 “同意伯真的提议。”冯卫军毫不犹豫道。 “我也同意,”何世风又补了一句,“还有,要尽快查明方晟同志是否存在问题,他可是沿海观光带建设的关键人物,缺了他,源冲同志急得团团转呢。” 如果到现在夏伯真还弄不清状况,别在省委领导班子里混了,当即表态道:“我这就回去召开紧急会议,特事特办,争取中午前落实到位。” 何世风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暗想不知哪方神仙关键时候神补刀,居然唆使冯卫军暴跳如雷,倒省得自己许多力气,也免于与那个家族抗衡。要知道冯卫军即将退二线,仕途上无欲无求,根本不怕那个家族。由此可见方晟背后除了白老爷子还有股强大的力量,会是谁呢?很有意思。 二十分钟后夏伯真阴沉着脸主持召开省纪委紧急常委扩大会。 短短时间内他已弄清双规方晟事件的来龙去脉,也猜到幕后指使便是同为常委的政法委书记齐辉,心里燃起万丈怒火: 你齐辉想跟何世风争夺省委书记一职,我何尝挡过你的路?你他的娘的暗中买通郑子建玩这一出,将祸水引向省纪委,想置我于何地?眼下冯卫军最怕人家秋后算账,你倒好,通过双规方晟让省纪委成为省委书记眼中钉,同时又得罪何世风,影响人家沿海大开发战略! 这个锅我不背! 转念又想,你郑子建缺心眼呀,明摆着被人家当枪使!虽说能坐到省纪委常务副书记的位置,是齐辉在省常委会上不遗余力提携的结果,但人情归人情,程序归程序,哪怕天大的交情也得置于程序原则之下。郑子建是太想办成齐辉吩咐的事了,用力过猛反而适得其反。 郑子建事先肯定查到韩子学是方晟在黄海的靠山,而许玉贤则是海边偶遇的三大千里马之一,倘若事先向市县两级通报,有可能走漏风声,甚至会通过何世风阻止,因此铤而走险直接找钱副省长的心腹童彪。 其实郑子建真笨啊!首先许玉贤和韩子学都是官场老手,懂得分寸,绝无可能违反组织纪律通风报信,其次万一通风报信,不是正好遂了齐辉的心意吗?索性一网打尽岂不更好?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没问题的干部不怕查,有问题的干部再有准备也经不起查! 齐辉,别怪我太狠,你的手伸得太长,今天必须斩断你左膀右臂! 等所有人到齐,包括已被停职灰溜溜坐在旁听席的郑子建,夏伯真先发了一通大火,将刚才在书记办公室受的窝囊气宣泄出来,然后宣布暂停郑子建职务,并把他负责的第三监察室交给肖副书记,这就暗示郑子建哪怕检查过关,也无法在省纪委立足! “付主任,你知不知道此案?为什么不向我报告?”夏伯真又将矛头指向第三监察室付主任。 付主任当即严肃地说:“夏书记,我敢以党性和人格担保,绝对不知道也没参与这桩案子!” 夏伯真严厉地看着郑子建,后者低着头说: “付主任确实不知情,我直接通知莫树言和李涛做的……” 说话间莫树言和李涛敲门进来,见此架势都呆了,不知发生何事,只是惊讶地发现向来坐在夏书记身边的郑子建退到第二排旁听,且脸色颓废得象死人。 接到通知时,他俩刚刚吃完早饭,重振精神对付方晟,而方晟已二十多个小时没合眼,正是最脆弱最容易被攻破堡垒的时候。电话是夏伯真秘书打的,要求他俩以最快速度赶到会议室,没想到是这个大场面。 夏伯真没让他俩坐,沉声问:“谁叫你们越过市县两级直接找童彪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郑子建看,夏伯真明白了,又问: “目前查到方晟什么问题?” 莫树言道:“报告夏书记,我们从昨天中午连续审讯到今天早上,嫌疑人尚未主动交待……” “啪!” 夏伯真用力猛拍桌子,茶杯盖都震得跳起来,怒道:“从昨天中午到今天早上,这不是疲劳审讯吗?之前三申五令不准搞疲劳审讯,你们都当耳边风?还好意思站这里表功,简直胆大妄为!” 参会人员面面相觑,都觉得他的火发得蹊跷。相比公安那帮人审讯,纪委已经算很文明了,再说对付那些贪官污吏,进“点”时往往心存侥幸,不来点狠的怎肯交待? 莫树言和李涛已感觉风向变了,低着头一声不吭。 夏伯真又问:“对于你们掌握的证据,方晟有无辩解?在黄海查账人员有无新线索?” 莫树言老老实实说:“证据方面方晟都有合理解释,我们也予以认可;查账人员到今早为止没发现任何线索……” 夏伯真两手一摊:“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放人啊!” 啊,哪有双规还不到24小时就放人的道理?参会人员又呆住了,个个目光迟疑,有个胆大的轻声嘀咕道: “头一次没几个肯交待,总得耗到三四天……” “啪!” 夏伯真又猛拍桌子,骂道:“耗?你们办案都不讲证据,靠耗时间?从昨天中午到今天早上,半点过硬的料都没有,仅凭怀疑就把人家双规起来,传出去要让外界笑掉大牙的!” 莫树言及时调转方向,道:“通过审讯,我们觉得方晟是位正直、可靠、实干的好干部,之前掌握的材料确实不足以举证,因此我们也建议解除对方晟同志的双规措施。” 郑子建听到这里差点没摔下椅子,暗想这个马屁也拍得太露骨吧,你还要不要脸? 然而此时夏伯真就需要这个马屁,当即道:“那就放人!付主任亲自过去解释,然后陪他回黄海,要把说明工作做到位,尽力挽回省纪委的形象!” 付主任赶紧起身:“好,我现在就去!” 夏伯真见莫树言和李涛也眼巴巴想跟着付主任,喝道:“你们俩个留下!从现在起停职检查,把问题说清说透为止!” 接下来他一口气宣布了七条规定,全面收拢权力,要求哪怕双规科级干部都得事先向他备案,防止类似事件再度发生。 第102章 护送回县 付主任走进小单间时,方晟正倚着椅背呼呼大睡,推了十几下才醒过来,见眼前是位笑容可掬的胖子,当下愣住了,不知莫树言玩什么把戏。 却听门口有人说:“这是省纪委第三监察室付主任。” 方晟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付主任一双热情的手便伸过来,道: “方晟同志,你受苦了,我代表第三监察室来看望你!” “那……你们确定我没问题?”方晟恍若梦游。 “经过省纪委常委会集体研究,夏书记直接拍板,决定立即中止调查,方晟同志,我陪你一起回黄海!”付主任诚恳地说。 方晟心一松,两眼一黑,软软倒了下去…… 醒来时正躺在医院,爱妮娅坐在病床边一脸关切,见他睁开眼方松了口气,语速飞快地说: “你正在省人民医院高干病区,付主任送你来的,要求给予最好的治疗,医生说主要是脱水和过度紧张焦虑,以及缺少睡眠导致,输几瓶营养液就没事。我跟付主任商量让你休息会儿,下午再回黄海。” 回忆起昨夜经历的折磨,恍若隔世,他缓缓道:“这件事你出了不少力吧?” 爱妮娅欲言又止,警觉地朝门口小护士看看,道:“等你下次来省城细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丝毫不拖泥带水,说走就走。 本想打电话给赵尧尧、朱正阳等人报平安,可手机不在手边只得作罢。过了会儿,付主任笑眯眯拎着营养品进来,说代表夏书记看望他。方晟心知自己这点份量还不够省委常委亲自看望,连声表示感谢。 坐在床边,付主任满脸微笑与方晟拉起了家常。说起来很意思,郑子建姓郑却是副书记,而付主任姓付却是正主任。别看他慈眉善目,手里办过几十桩亿元以上大案,也是令贪官污吏闻风丧胆的主儿。 付主任代表省纪委表明对这件事态度是:调查方向没问题,对方晟实施双规也有据可依,但具体操作中办案人员严重违反程序,且存在疲劳审讯、体罚等现象,加之查账人员未发现不当往来和不当得利,方晟本人又对举报内容作了合理解释,省纪委最终认定方晟经济上不存在问题,可以中止调查,解除对方晟的双规措施。 人家是正厅级领导,相当于许玉贤的级别,比他资格还老。既然陪着笑容说话,方晟纵有天大委屈也烟消云散。 何况刚才付主任言谈中已暗示夏书记为此大发雷霆,此案直接领导郑子建和两名办案人员都停职检查,而他奉命专程送方晟去黄海,面子和里子都做得很到位,再抱怨就有点不识时务。 毕竟年轻人抗得起摔打,中午时分方晟又恢复生龙活虎,之后和付主任、秘书及司机四人在医院附近吃了点简餐,随即赶往黄海。 快进县城时,付主任让秘书打电话通知韩子学,当听到第三监察室主任亲自送方晟回来,韩子学惊讶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车子缓缓驶入县府大院时,韩书记率领领导班子在院子中间迎接,整个机关都亲眼目睹昨天上午才被双规的方晟,居然在省纪委监察室主任陪同下全身而返! 紧接着召开县常委扩大会,县领导班子和在家的县直属部门一把手全体出席。付主任发表讲话,首先承认省纪委个别人急于求成,办案过程中违反程序,越过市县两级直接双规地方干部,存在严重瑕疵;其次强调在省委主要领导关心下,由省纪委夏书记亲自主持会议,研究通过中止调查的决定;最后说在纪委已经进行的调查中未发现方晟同志任何问题,而所谓举报材料经查证纯属栽赃,说明方晟是经得起考验的好同志! 付主任还声明今后省纪委将进一步规范调查程序,严格组织纪律,保持对贪官污吏的高压态势,对腐败行为实施“精确打击”,将反腐工作向纵深发展! 会场里最难受、最坐立不安的要数童彪。 他很清楚,倘若方晟被查出问题,县长的位置或许能保住,大不了换个地方从头再来。如今方晟差不多是“载誉而归”,由正厅级的监察室主任亲自陪同回黄海,还召开大会替方晟洗白,自己是彻底完蛋了! 因为始作佣者的省纪委都承认程序有瑕疵,童彪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会上方晟没有说话,该出的风头已经出了,该说的话付主任替他说了,现在要做的就是低调。 韩书记代表黄海县表态,一方面肯定方晟的工作能力和业绩,真金不怕火炼,年轻干部就应该任何时候经受住考验,经得起查,这样才能坦坦荡荡为官,挺直腰杆做人;另一方面黄海县会一如既往支持反腐,支持纪委工作,不能因噎废食,因为程序错误而对纪委同志产生误解,保持对贪官污吏的高压态势在今后乃至很长时间内将成为常态,这样才能打造一支清正廉洁的干部队伍。 会议结束后付主任没耽搁,立即动身回省城。韩书记特意将方晟叫到办公室,打听反转的内幕——深沉如他者也相当好奇省纪委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被双规者没等到24小时就释放,且监察室主任在黄海干部大会为他平反,简直是史无前例! 不过方晟始终被关在小单间接受审讯,爱妮娅出于谨慎没在医院细说,付主任则是资深查案老手,惜言如金,不该透露的半个字都不会说,因此方晟只能复核付主任含糊其辞的话:省委主要领导过问,省纪委夏书记召开紧急会议,常务副书记郑子建和两名办案人员被停职检查。 谈话间许玉贤打来电话,说从何省长那边得知方晟已回黄海,特意了解一下。韩书记当着方晟将付主任陪同并开会的事说了一遍,许玉贤也惊叹不已。 看天色已晚,韩书记体谅方晟急于和女友相聚的心情,特意安排车辆送他回三滩镇。 驶入三滩镇拐弯处,已是晚上七点钟,眼前蓦地一亮,只见道路两侧站满了欢迎人群,蜿蜒延伸数里路,有村民,有工人,有投资商,有老板厂长,人群中还有人打出标语: 欢迎方书记回家! 原来下午召开大会时,消息便以光速传到三滩镇,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三滩镇,以及各个工地都知道方晟无罪释放的消息,大伙儿兴奋异常,事先根本没人组织,起初三三两两,后来汇集成浩浩荡荡的大军,自发站到道路两侧迎接方晟回镇。 方晟眼眶湿润了,喃喃道:“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司机赶紧问:“要不要停?” 方晟拭掉眼角泪花,强笑道:“继续开,我见不得太伤感的场面……”说着又是几滴泪珠悄然滑落。 朱正阳等人站在镇正府院门口,见方晟下车呼啦围上去,还是赵尧尧更快,小鸟般扑到他怀里,很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哭。方晟被她哭得心酸酸的,不停地轻抚她的长发说: “没事了,一切正常。” 当晚镇正府食堂举行欢迎宴会,依方晟的意思无须太张扬,朱正阳却说你被偷偷摸摸抓走,就应该大张旗鼓回来,给那些疑虑不安的投资商、工程队和承包商吃颗定心丸。 赵尧尧头一次陪方晟公开露面,婉约清冷地坐他身边,每个人都举杯敬“方书记夫妇”,她又是害羞又是高兴。 朱正阳等人自然个个眉飞色舞。从昨天上午到今天,几个脸上贴着“方晟”的干部压力太大了——外面谣言四起,有的说方晟惹大祸了,难逃一死;有的说方晟伙同朱正阳等人勾结承包商从工程渔利;还有的说县里要趁机清洗方晟的势力,凡他提拔的干部都得被双规。 昨晚三滩镇几十个工地秘密串连,准备纠集上万名工人到县里闹事,要求释放方晟,保证各项工程顺利推进。朱正阳立即向韩书记报告,并连夜组织镇干部到各个工地做安抚工作,然而每当人们问“方书记没事吧”,朱正阳等人也无言以对。 今天上午开会时,县里已传出一个说法:方晟回,童彪下。可以预见的是,经历省纪委洗礼后,方晟如同凤凰涅槃,必将焕发新的风采! 晚宴上方晟难得开怀敞饮,喝得酩酊大醉,他也确实需要以醉宣泄心中的压力。 朱正阳等人七手八脚将方晟扶进宿舍后,赵尧尧没有回快捷酒店,而是正式和他住到一起。通过此事,她觉得与方晟更加亲密,难舍难分。 晚上十一点多钟,手机突然响起,竟是白翎打来的: “方晟回来了?” “醉了……” 白翎轻笑一声:“记住你的承诺。” “什么?”赵尧尧愕然,随即想起昨天求助时说过“只要让他毫发无损地出来,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如今方晟确实毫发无损,自己也该兑现诺言了! 她全身僵直,停顿良久才问:“你要什么?” “我要你放弃方晟,你肯吗?”白翎淡淡道,“放心,我的要求不会很过分,但只要说出来你就必须答应。” “你……到底想……”赵尧尧声音竟有些颤抖。 “我还没想好,反正……你等着吧。”白翎说完便挂断电话。 搂着酣然大睡的方晟,赵尧尧愁肠百转,一夜没睡。她实在不敢想象白翎会如何刁难自己,提出怎样麻烦的要求。 第103章 双管齐下 隔了十多天,梧湘市组织部下达任免决定: 免去童彪黄海县县长职务,调至梧湘市卫生中等专业学校任校长; 任命方晟为黄海县委常委,兼三滩镇书记、沿海观光带景区管理领导小组组长。 市委没有任命新县长,而让杭真以常务副县长身份主持全面工作。有人猜测杭真终究会转正,也有人反驳要转正这次就转了,何必暂代?更有人分析童彪走是为了腾出个常委位置给方晟,倘若再任命县长,方晟势必进不了常委。但更主流的说法是,方晟明显受了委屈,又被证实经济方面没有问题,进常委班子是对他的补偿。 至于童彪,卫校校长是正处级,从级别上看属于平调,但哪怕不是官场中人都知道,区区几百人的学校岂能跟堂堂黄海县相比?童彪的政治生涯基本打上休止符了。 黄海老百姓普遍认为方晟为进常委班子挤走了童彪,官员们却不以为然:若非童彪先对方晟下手,怎会自取其辱弄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何况方晟的常委是以双规为代价换来的,某种程度讲属于补偿性质。 而最受打击的莫过于陈冒俊等本土派,从方晟当副镇长起就步步打压,谁知这小子越打压进步越快,不到五年居然与他们平起平坐了。想想省纪委都没拿得下他,想想背后强大而可怕的背景,想想童彪的下场,再想想常委会的新格局,陈冒俊等人不由胆战心惊,暗中约束下属和家人多收敛些,不要招惹这个刺头青。 转发市委组织部任免决定后,韩书记不失时机召开县常委会,一是欢迎新成员加入,二是进一步推动沿海观光带各项工程进展,力争近期完工一批项目作为五一节献礼,三是商讨下个月几项务虚工作。 至始至终方晟表现得很低调,除了表决外不置一言,但陈冒俊等人却知道由于他的存在,常委会势力已发生严重失衡:杭真拨正有望,眼下积极与韩书记处好关系,毕竟市委组织部首先要征求一把手的意见;庄彬已明确与方晟同一战线;侯宫升指望方晟再提携儿子一把……也就是说,以陈冒俊为代表的本土派只剩下四张铁票,其他有可能都归韩书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常委会结束后正待回三滩镇,爱妮娅打来电话约他到省城见面。上次匆匆离开后,方晟一直想得知整件事全过程,但要么自己没空,要么她忙于项目,始终凑不到一块。 方晟当即答应,找个借口让小司先回去,独自驱车去省城。 才驶出三十多公里,前方出现堵塞,下车一看足足停了四五公里长的车流,而且是少见的双向堵塞。向其他车主打听,说警察临时封路缉拿逃犯,目前正逐车检查证件、搜查后备厢,大概要等很长时间。 没办法,天灾人祸,方晟只得打电话说明情况,爱妮娅说没关系,反正全天都有空。 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两名戴着墨镜、口罩的女刑警来到方晟车前要求出示证照,打开后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 “请问您是三滩镇方晟?” 啊,难道被省纪委抓过一次,连警察都知道自己大名?他点点头。 女警似乎笑了笑:“认识白翎?” “她是……我的朋友……” 女警合上证照递给他,也没要求检查后备厢,客气地说:“耽误您时间,以后说不定还得麻烦您。” “没关系。” 方晟没往心里去,赶紧发动车子继续前行,等开到省城已是傍晚时分。爱妮娅说老规矩,到我家里聊聊,我这就叫外卖。 敲开门,爱妮娅表情淡淡的,即使在家都身穿职业女装,脸上则是若有若无的淡妆,屋里满是熟悉的咖啡香气。 就着咖啡吃完外卖,爱妮娅道:“一天一夜的苦换个常委,天底下很多人宁愿做这笔交易吧?” 方晟苦笑:“不,那简直是场噩梦,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整件事已经查明,是你一个女朋友家族出手陷害,另一个女朋友家族出手相救。” “干嘛说得这么难听?”他叹道,“你就不能委婉一点?” “事实如此,我没有加工……”她难得俏皮地笑笑,“那个快生了吧?” 他头大无比:“还有一个多月……说正事吧……” “说来话长……” 赵尧尧家族在双江的代言人是齐辉,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他也是省委书记的有力竞争者,何世风最头疼的对手。齐辉给其心腹郑子建发出指令,要求不惜代价拿下方晟,若有可能多判几年送进监狱!陈子建能从普通监察室副主任一步步升到省纪委常务副书记,自然感恩戴德,如夏伯真所料用力过猛,反而留下致命破绽。 方晟被双规消息传开后,爱妮娅第一时间请姜主任向何世风报告。也如爱妮娅所料,何世风在电话里态度暧昧,并非表现得义愤填膺,而有看看再说、视形势决定是否出手的意思,虽然姜主任鼓动了几句,仍不是太有把握。 此时爱妮娅不知道白老爷子在白翎的要挟下即将出手,焦急之余请姜主任直接打电话给容上校。向来温婉亲和的容上校非常愤怒,随即冲到已被任命为双江军区政委、省委常委黄中将办公室,黄中将对方晟颇具好感,沉思后晚上到冯卫军家中拜访。 冯卫军与黄中将是多年朋友,早年曾在其它省份任职,同为常委会成员,如今又走到一起份外亲切,因此别人不敢说的话,黄中将敢说。 黄中将将方晟被双规一事来龙去脉讲给冯卫军,然后强调道,要是省纪委随便哪个副书记甚至监察室主任有不通过地方党委双规干部的权力,将来我们这些人退下来后岂不成鱼肉之俎? 冯卫军悚然心惊。在官场跌打滚爬多年,他何尝不知只要当官没有雪白的猫,无论主动还是被动,主观还是客观,多多少少有些灰色收入,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所谓常在江边走,哪有不湿脚。若没人追究,事情终究随风而去;若挖出来上纲上线,便能无限放大。更何况自家儿子经商多年,虽说平时严令不准打着父亲名号做生意,可省委书记儿子的名头亮出来,人家不服也得服,明里暗里给政策、给优惠、利益输送等等在所难免。 这些事要真被捅出来,别说平稳落地,身家性命能否保住都是问题! 黄中将又推心置腹说,其实这事儿说大也不大,无非是人家家庭内部矛盾,别看现在好像要把小伙子往死里整,没准过几天又亲热起来,女儿非喜欢他,做父母的有啥办法?打死都是一家人嘛,我们外人凑什么热闹,对不对? 冯卫军深以为然,点点头说坚决不掺乎,否则闹到最后里外不是人。 另外姓齐辉的很阴险呐,企图一石双鸟!黄中将又说出数年前何世风微服私行偶遇方晟,交谈后非常赏识,且目前方晟负责沿海观光带项目,那可是何世风最看重的沿海发展大战略中重要环节!倘若你出手,何世风必定拔刀相助,双管齐下还愁压不下此事? 冯卫军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当下与黄中将商量一番,确定第二天早上突然袭击! 与此同时姜主任应邀来到何世风家中,当得知白老爷子已出面施压,何世风决心对抗齐辉,救出方晟,不由松了口气。 因此尽管书记省长事先没有沟通,但高度默契地震住一向眼高于顶的夏伯真,当场拿下郑子建,为营救方晟扫除障碍。 至于郑子建的书面检查,省常委会已听过一次,未能通过,郑子建继续停职反省,相应地莫树言和李涛的检查也没过关,继续反省。 说到这里,爱妮娅笑道:“你看白家势力多可怕,白老爷子不过找通省长,容上校却有办法直接让省委书记出面,可见战友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方晟叹道:“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不过我奉劝一句,千万别因此责怪那个家族,身为父母自有生气的理由,只不过手段狠毒了一点;也不要迁怒于赵尧尧,她已经付出很多。” “绝对不会的!” “而且可以想象,赵尧尧向白翎求助时应该有所承诺,也许现在她很后悔。” 方晟惊讶地看着对方,脑海里突然想起这段时间赵尧尧确实有点郁郁寡欢,有时梦中突然抱紧自己,说“别扔下我”,难道…… “可……白翎按说不会……”说这话他自己都觉得勉强。 “你可以侧面了解下,别让赵尧尧有太多压力,她真的很不容易。” 接着讨论沿海观光带工程建设方面的构想,以及二、三期规划,两人都对方案烂熟于心,脑中有完整而清晰的布局图,相当于在图纸上筹划修订而已,时间不知不觉流逝,等两人同时看表才发现已凌晨一点多钟。 爱妮娅很自然地说:“这么晚别出去找宾馆,就在我这儿凑合一夜。” 她家是三室两厅结构,除了主卧,通往阳台还有个次卧,由于她做好单身准备,次卧没有床,但布艺沙发足够睡两个人。 当下捧了套枕头被子,方晟简单洗漱后便躺到沙发上,由于中午没午休,下午三小时的车程开了六个多小时,晚上又聊了四个多小时,实在太累,方晟很快呼呼入睡。 第104章 纯属误会 黎明时分,方晟起身去卫生间,返回时却迷迷糊糊犯了错。爱妮娅家主卧和次卧并排朝南,主卧在里侧,更靠卫生间,结构与赵尧尧在县城小区的房子相似,因此方晟习惯性沿着墙往主卧走,伸手一扭,卧室门没反锁,居然信信然进去,往床上一躺,感觉身边有个温软的**,更没多想,将她搂入怀中,很快便进入梦乡。 睡到清晨,方晟朦胧间醒来,懒得睁眼,单手轻车熟路探入她胸前,一摸没戴胸罩,便捏在掌心把玩起来。这一玩蓦地惊觉不对! 周小容的胸绵软玲珑;赵尧尧的胸滑腻而质感十足;白翎的胸坚实富有弹性。这个则完全不同,首先是大,手掌竟抓不过来,其次是水滴型结构,明显有沉沉的坠感,还有…… 他惊骇地睁开眼,几乎同时怀里的她也睁开眼,两人鼻尖几乎碰在一起,同时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她是爱妮娅! 方晟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爱妮娅深深看着他,目光不可捉摸,良久道:“我知道,所以,能把手松开吗?” 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捂在她胸前,他更为慌乱,触电般抽回手,弹起身道:“夜里……睡得太沉了……” 她一言不发理了理散乱的长发,平淡地说:“我用下卫生间。” 尴尬的气氛中两人洗漱完毕,照例叫了早餐外卖,一起下楼后各自上车时,她说了声“再见”便钻进车内,没多说半个字。 一路上他边开车边自怨自叹,责怪太不小心,怎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原本爱妮娅就认为他是花心大萝卜,这下可好,人家好心留宿,自己却成为图谋不轨的大色狼。 幸好没做更不堪的举动,其实在情人间很正常,赵尧尧虽仍是处子之躯总脱不了羞涩,但除坚守最后一道防线外对方晟完全敞开怀抱,因此上下其手纯属正常。想到没将手伸到更敏感的地方,方晟吓出一身冷汗。 将车停在服务区,他认真地发了条短信给爱妮娅,对误睡到她床上表示深深的歉意,并写了两条理由:一是房间结构与县城的家基本相同,习惯成自然误入;二是白天太累导致睡得迷糊,竟没看清身边躺的是谁。 过了半晌她回道:我都放下了,你还放不下? 他苦笑,暗想这条典故用得好,没想到爱妮娅也有幽默的时候。 进入县城,从新修的连接公路拐入观光大道,县委办公室王主任打来电话,说已为他准备了一间办公室,并询问需要布置什么花草、办公桌椅喜欢什么风格之类,方晟说主战场还在三滩镇,只有参加常委会才会去县城。王主任含蓄笑道方常委不可能一辈子在三滩镇,总会过来的。 这句话使他陷入沉思。 因为不止一个人说过类似的话,说明自己真该及时调整角色,从全新的角度考虑问题了。 到了三滩镇,先去朱正阳办公室聊了会儿,楚中林和程庚明也在,正好接近中午,几个人闲来无事聊股票,都愁眉苦脸表示最近行情太差,前面买的股悉数被套,朱正阳亏得最惨,接近于腰斩,楚中林也亏百分之三十多,程庚明的重仓股停牌大半年,眼见得马上复盘肯定补跌。朱正阳老婆天天打电话询问情况,他只敢说差不多,夜里却愁得睡不着觉。程庚明相对好些,拿小金库买的,说权当被老婆没收吧。 方晟笑道你们几个平时忙于工作,有时一开就是半天会甚至一整天,哪有工夫琢磨k线图,要真想投资理财,不妨交给赵尧尧,她可是教授级大师。 朱正阳等人从未听说过她擅长炒股,均表示不信。方晟满有把握说你们看,我从县城回来还没遇到赵尧尧,刚才谈论的内容她也不知道,等中午吃饭时当面问,行不? 午饭时间,几个人来到小厅,方晟打电话叫赵尧尧过来,然后问: “上周平均收益率如何?” 赵尧尧没想到他当着朱正阳等人的面提问,不过他们都是铁杆朋友,也无所谓,遂道: “大盘下行,我主要做空,收益大概百分之二十六。” “爱妮娅委托你理财的部分呢?” 听到华尔街精英居然请赵尧尧理财,朱正阳等人更是目瞪口呆,目光全部聚焦到她脸上。 众目睽睽下她有点不自在,垂下眼睑道:“还好,已有百分之二十的收益。” 程庚明对数字最敏感,立即问:“你上周平均收益百分之二十六,为何爱妮娅收益率反而低?” “委托理财更注重安全性,因此买卖股票时会采取相对稳健的思路。” “你看我们买的股票怎么样?” 朱正阳连说了七八支股票,赵尧尧越听眉头越皱得紧,道:“这些根本没有投资价值,也早被机构和主力所抛弃,将来还有更大跌幅,不如早点割了吧。” “什么?”朱正阳与楚中林、程庚明面面相觑,大惊失色,要知道他们投入少则七八万,多则十几万,此时割肉真是割到大腿根上,损失惨重呐。 不料她还有一句话:“割完交给我,保证三个月内回本。” 朱正阳等人犹豫起来,均朝方晟看,方晟笑道:“我只负责牵线搭桥,不为尧尧的承诺背书,你们信就交给她,不信就自己玩,但注意保密,尧尧炒股的事仅限于你们几个知道,在老婆面前都不能说。” “那是当然。” 几个人发誓严守秘密,但究竟割不割肉,实在难以决定,遂大眼瞪小眼,面前饭菜都没心思动。方晟说慢慢想,随时联系,然后拉着赵尧尧回宿舍休息。 关好门,他笑道:“你的意思是上周又赚了上百万?” 赵尧尧淡淡说:“三百多万,刚才怕吓着他们,故意把收益率说低了些。” 方晟搂着她柔若无骨的腰肢,道:“再这样下去,尧尧快成亿万富婆了!” “富婆,很难听的称呼,我不喜欢。” 他被逗笑了,抱起她原地转了好几圈,她连呼“头晕”,然后紧紧搂着他脖子,良久幽幽说: “如果有一天白翎要我离开你,怎么办?” 他想起爱妮娅的猜测,赶紧道:“正想问你呢,上次你向白翎求助时,到底答应她什么?” “当时我很绝望,所以……”她咬着嘴唇说,“我说什么要求都答应……” “啊!那她提要求吗?” “说还没想好,哼,是慢慢折磨我罢了!”赵尧尧气鼓鼓说。 方晟听到这里心里明白,白翎是没想好,她要等孩子出生后再专心致志对付赵尧尧。 确实很麻烦。 两个女孩相互下套,赵尧尧让白翎当“证婚人”,白翎要赵尧尧答应一个不能拒绝的要求。 自己夹在中间却无计可施。 股市下午一点整开盘,赵尧尧很快甩掉烦恼,全身心坐到电脑前盯着k线图。赶在收盘前,程庚明果断割掉所有股票,楚中林则卖出一半,只有朱正阳仍在犹豫,说要不再等几天,稍微卖个好价钱。 第二天程庚明和楚中林将账户里的钱取出来,绕了几个圈子才转到赵尧尧实际控制的匿名账户,当天股市大跌,朱正阳再亏六七个点,中午半点胃口都没有。 当天下午,方晟办公室来了两位便衣女警,听口音就是上次在高速上盘查遇到的,一位姓陈,三十多岁;一位姓蒋,二十多岁。 陈警官道:“我们是白翎的战友,之前她说可以找您提供一些帮助。” 方晟欠欠身体,道:“只要能帮得上忙,荣幸之至。” “目前情况比较复杂……” 双江省提出沿海大开发战略后,以梧湘市为核心的沿海经济带,以黄海县为核心的沿海观光带,都涉及到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双江军区是否会调整战备策略,重新分配各兵种分布? 按照中长期规划,梧湘市会在五年内建成深水港,黄海县将投资兴建人工岛,一条贯穿沿海三省十七市的交通大动脉将破土动工,这些使得双江所濒临的黄海海域战略地位前移,战略纵深和战略要害格局发生根本性变化,因此对双江军区来说并非是否调整的问题,而是如何调整,是否需要增加军事力量部署。 普通老百姓、地方政府对此无感,根本感受不到由此产生的深远影响,但国际军事专家、各国智库、军事爱好者早就投以关注的目光,而几个老对手则明松暗紧,全面部署情报刺探工作! 早在沿海观光带项目落实前,就有多名间谍秘密潜入黄海,偷偷摸摸搞地质勘探,考察地形,分析海水、土壤等各种元素,认证驻军的可能性以及可容纳驻军规模。两年前在护堤林失踪的杰姆可能也出于相同目的,因此白翎跟随专案组长驻黄海,实质身兼两职,还担负着反间谍的重任。 上次高速封路,起因是接替白翎工作的陈蒋两位警官收到线报,有位代号为“蓝领”的间谍窃取了浩海风电项目组在三滩镇一带的原始勘探数据,即将逃往省城,故而紧急封锁高速。 方晟驱车离开后,躲在车流后面的蓝领见她俩逼近,开枪拒捕,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枪战! 第105章 秘密行动 “枪战?好像没听说啊。”方晟愕然。 陈警官微微一笑:“消息被严密封锁,现场目击者均签订保密条款,不准外……” 枪战中蒋警官负了轻伤,对方也没讨到巧,挂彩后且战且退,最终一路流血躲进了郁郁莽莽的森林公园。 方晟皱眉道:“问题不小,方圆几十公里的森林公园很难进行拉网式搜捕,这方面我们有过教训……” 想到与白翎的第一次就发生在里面,不由有些脸红。 陈警官道:“组织大规模行动抓捕一名经过特殊训练的间谍,非常危险,不具备可行性,因此只能请方书记暗中提醒各工地、宾馆、酒店密切注意,发生来历不明或身份可疑者及时向我们报告……” “蓝领的性别、身高、体重、相貌特征?” 陈警官与蒋警官对视一眼,叹道:“很惭愧,目前无法提供有价值的线索,虽然测出此人体重一百三十斤,鞋子三十九码,估计是男性,但身上负重多少不得而知,鞋子可以加宽加长,因此连性别都判断不了。” “受伤情况呢?” “一路都有血迹,但逃跑速度未减,射击准确度也没下降,我们怀疑是左臂或肋部中枪。” 方晟骚骚头,为难地说:“那我怎么要求呢?” “一是衣服褴褛,精神委靡,象在野外生活了很长时间;二是行踪鬼崇,躲躲闪闪不干正事;三是故意接触与勘探、数据测量有关的工程师,”陈警官说,“目前从黄海出去的交通要道都被我们严密监控,网络更是严加管控,蓝领不敢轻易外逃,可能会继续潜伏在三滩镇,同时窥探更多情报。” “我明白了,请留个联系电话,马上就安排!” 方晟爽快地应道。 第三天股市再度大跌,几乎是千股跌停,舆论大哗,矛头直指证监会。党报、政府各类喉舌都坐不住了,纷纷发表评论员文章,指出a股市场整体估值并不高,风险也在可控范围,仍然具备投资价值,不必被暂时的困难吓倒,股民们要捂好自己的股票,做中长线投资。 朱正阳的股票自然不能幸免,又跌去百分之十,都不敢接老婆电话。楚中林和程庚明旁敲侧击问赵尧尧有没有中枪,她淡淡说这两天看空,赚了百分之十五。楚中林急得直拧大腿,后悔没把股票都抛掉。 朱正阳走投无路,厚着脸皮问现在割肉还能否保证三个月收回成本,赵尧尧说三个半月。朱正阳一咬牙说明天就割! 过了几天,肖兰打电话说下个月就是他的生日,要不要热闹一下。方晟当然拒绝,说官做得越大,做人越要低调,免得被别有用心者抓到把柄。肖兰强调说你可是三十岁生日啊,三十而立! 方晟明白父母亲又在催婚了,不耐烦道三十只是个数字,跟二十九、三十一没有区别,顶多到时全家吃个饭而已! 说罢闷闷不乐挂断电话。 坐在电脑前分析数据的赵尧尧仿佛听出什么,起身坐到他腿上,搂着他脖子柔声道:“伯母催你结婚?” “三十而立,分明是我爸想出的词。” 她默默贴着他的脸,良久,突然说:“明天领结婚证吧。” “什么?” 他惊讶地看着她,她反而很奇怪的样子,反问道:“有问题吗?如果需要,举办婚礼都可以呀。” 方晟这才悟出之前迟迟不决的原因是担心那个家族猛烈反扑,经过上次双规事件,可以说双方撕破了脸,赵尧尧与母亲断绝关系,而那个家族突然偷袭非但未伤得方晟半根毫毛,还折损一员干将,以惨败告终。 如今赵尧尧是自由人,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做任何事。而经历双规事件,他意识到那个家族伎俩不过如此,反倒没以前那么恐惧。 “领结婚证没有任何障碍,不过……”方晟犹豫片刻,诚恳地说,“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我们与那个家族发生过什么不愉快,我还是希望能在两家人都参与的情况下,举办一个热热闹闹、终生难忘的婚礼。” 他说这番话可谓半公半私,一方面确实不愿赵尧尧太委屈,婚礼上一个娘家人都没有,将来会留下终身遗憾;另一方面白翎分娩在即,这节骨眼上举行声势浩大的婚礼,会激怒白老爷子,容上校也会很不舒服,因此能拖则拖,毕竟内容大于形式,退一万步说,赵尧尧本来就不喜欢热闹,婚礼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果然,她深深献上一个吻,柔声道:“婚礼只是形式,我不在意的,但领完结婚证,明晚就是我所说的新婚之夜……” 方晟难抑激动,将她拥入怀中,当晚说不尽的温存和柔情。 第二天早上,两人驱车来到黄海民政局,直接在大厅窗口办理,前后用了不到十分钟,红彤彤的、庄严神圣的结婚证便发到手里。接着两人喜孜孜到影楼拍了套婚纱集,冰清玉洁的赵尧尧,身穿洁白大气的婚纱,显得格外雅致和端庄。 拍照时方晟指着婚纱窃笑道:“这是最后的纯洁,今晚就血流成河了。” “乱说!”她羞红脸推了他一下。 完成一系列神圣仪式,两人回到小区的家动手布置新房。其实也很简单,就是门窗上张贴“囍”字,屋子打扫干净,卧室里布置些小彩灯和氢气球,床罩、床单等换成喜气洋洋的大红色。布置完之后,赵尧尧咬着嘴唇在床上铺了块洁白的毛毯。 “干嘛?”方晟故意逗她。 她的头几乎垂到胸口,吃吃道:“你不是……要血流成河么……” 见她可怜楚楚的样子,方晟恨不得当场就将她活剥生吞,但赵尧尧自有规矩,把神圣时刻定在晚上九点零九分,寓意是天长地久。 晚上按潇南风俗,两人分别吃了百合、莲子和红枣,然后跪在一对红烛前行夫妻礼,沐浴后上床,差不多已九点钟。 微暗的灯光下,方晟仔细褪却她身上衣物,当纯美晶莹的**暴露于眼前时,竟比身下的毛毯还白! 两人深情对视,刹那间往事涌上心头: 深夜时分她一袭紫衣,精致的脚踝上套着纤细的白金链,晚风吹拂衣袂和长发微微飞扬,仿佛翩翩起舞的仙女,当夜她开车送他去省城看望方池宗; 茶楼里两人秉烛夜谈,烛光熄灭时他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她没有抗拒,任由他紧紧握着,甚至还微微朝他身体靠了靠,直到服务员过来才分开; 乍听到周小容结婚的消息,他震惊之下在夜色中漫无目的走了两个多小时,然后赵尧尧跑到前面拦住他,委屈地说我我跑不动了!他这才苏醒过来,呆呆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还有跑得过于激烈而涨红的脸; 海滩荒野中,两人第一次互诉真情,她羞得满脸通红,闭着眼睛静静偎依到他胸前。他紧紧搂住她,鼻际里满是长发的芬香和女孩特有的温馨温婉的体香,两人站在一望无垠的旷野一动不动,任凭蒲公英打着旋儿落到头上、脸上、胸前…… 一幕幕场景,一幅幅难忘的画面,见证两人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的曲折过程,如果没有那个家族横加干涉,没有与白翎意外发生的事,一切该多么完美!然而世上根本没有完美的爱情,也许缺憾反而更真实,更令生活充满生机! “我来了!”方晟低声说。 她紧紧闭上眼睛:“嗯……” “睁眼看我。” “不。” “就看一眼。” “不……啊——” 他猝然不及开始行动,剧痛之下她陡地睁开眼,满是痛楚和惊惶,仿佛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别紧张,我轻点儿……” 他凑在她耳边悄声说,可此时男人的话根本不能算数,况且她已陷入迷乱和奇异的感受,完全不知他在说什么…… 激情过后,赵尧尧虽羞涩万分,还是红着脸细心地折起血迹斑斑的毛毯,平放到枕头下,然后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蜷在他怀里一声不吭。 “算不算最美好的时刻?”他问。 “嗯。” “感觉很美好?” 她认真地摇摇头:“不,但以后会越来越美好。” 方晟饶有兴趣问:“你怎么知道?” “周小容说的。” “轰”,他脑子一晕,吃惊地说:“她……她什么时候说这个?” “第一次给你的那天晚上。” 又是“轰”,连续冲击之下方晟快顶不住了! 周小容怎么连最隐私的秘密都在宿舍分享?难怪那段时间每当他进她宿舍,里面气氛怪怪的。 “可她为,为什么说?” 赵尧尧道:“很正常啊,女生宿舍都交流这个,我们还规定失身当天要请客吃冰淇淋,嗯,我被请了三次……” “你们也太……太……”方晟觉得找不出适当的词来表达心情。 “她还说你第一次特别紧张,半天没能进去,最后还是她帮你……” “打住!” 方晟觉得不能继续这个话题了。他真的低估女生八卦的程度,以前认为她们在一起象男生一样聊军事、聊时事、聊足球,也聊女生,但话题绝对不可能涉及自身,爆出如此骇然的料。 她还在沉浸在回忆里:“那是大三的情人节吧,周小容早就做好了准备……” 是的,情人节。 方晟永远记得大三那个难忘的情人节,那是他从男生成为男人的一天。 第106章 青涩回忆 经过大二阶段热恋,方晟和周小容已如胶似膝,亲密得好似一个人。春节前夕,方晟把周小容带回家吃饭,算正式见了父母。由于她性格活泼外向,乖巧懂事,非常具有亲和力,仅准备晚饭的工夫就哄得肖兰眉开眼笑,打心眼认可未来儿媳。开学伊始周小容那位厅长父亲利用开会之际也见过方晟一面,虽没明确表态,言辞间也有认可的意思。 至此双方家庭都不存在障碍了。 情人节是开学第三天,潇南理工大学周围宾馆、酒店早被抢订一空,周小容却很有心机地告诉同宿舍女生,第一次弥足珍贵,绝对不能亏待自己。因此她打车到市中心一家四星级酒店订了间商务房,价格抵得上当时大学生一个月生活费:888元。 方晟尚是单纯而懵懂的大男孩,只知道象别的男生一样买了99朵玫瑰,郑重其事献给周小容,殊不知她几天前就做出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 “跟我走,今晚送一件礼物给你。”收下鲜花后她说。 “什么礼物?” 坐在出租车里他莫名其妙,不停地追问。周小容只是微笑,高深莫测的样子。 甚至走进那家金碧辉煌的酒店,打开富丽气派的房间,站在松软的地毯上,他还没想通怎么回事,等周小容进卫生间“换衣服”。 当她裹着纯白的毛毯,半羞半嗔地小步移到他面前,突然松开毛毯,露出青春柔嫩的**时,他才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傻、多么不解风情! 接下来发生的事有点尴尬。如赵尧尧转述的那样,当他激情四溢又紧张万分地准备有所动作时,却半天不得入其门,折腾得满头大汗,还是善解人意的周小容看出端倪,伸手帮了他一把…… 是的,太紧张了,以笨拙开始,以草率结束。所以周小容才说“以后会越来越美好”。 后来方晟没令她失望,或者说他越来越威猛反使她承受不住,每次都娇呼“小女子难以消受”。想必这些细节,周小容也大方在宿舍里分享过。 可她哪里想到,数年后两人分道扬镳,而躺在宿舍床上静静分享她性爱私密的女生,如今也“难以消受”。 方晟很想知道此时赵尧尧内心真实想法,自己曾经与周小容的过去对她有无微妙的或者负面的影响,但他又清楚在赵尧尧面前有些话不能随便问,她的性格与白翎截然相反,不可以过于放肆。 何况今晚是新婚之夜,为何非得谈论前任女友的初夜? 方晟赶紧转移话题,道:“什么时候要孩子?” “孩子?”她似乎从未想过如此严肃的问题,怔忡好一会儿,道,“不是说要举行婚礼吗?等婚礼后吧,总不能穿着婚纱抱着孩子……” 方晟笑了:“有道理,等我们从心理到生理都做好充分准备的时候。”暗想率性的白翎可是想要就要,连名分都顾不上,就跑到大老远专心致志生孩子,人的性格竟有如此大的差异。 赵尧尧大概是兴奋,一直在他怀里扑闪着大眼睛——往常他只要轻拍几下她便沉沉入睡,突然又问:“你还想着她吗?” 方晟一滞。 他不敢直接回答,因为不知她说的“她”是指周小容,还是白翎。遂道:“今晚是我们最甜蜜的时刻,不要提别的女孩。” “可我很愧疚呢,”她幽幽道,“我是她的舍友,当初听到很多你俩点点滴滴,后来又负责帮你俩传递包裹,最后居然……” 原来是说周小容。 “是她违反承诺在先,说好的两年还剩几个月都不肯等。” “如果她确有苦衷呢?” 方晟一愣:“什么意思?” 她缓缓道:“还记得你住院的那个晚上,也就是她大喜之日,她打电话给我说了很长时间,之后你问所说内容,我没肯告诉你……” “哦,你说‘不管她说什么,对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后来我想通了,当你主动要说时我反而拒绝。” “那天晚上她对我哭诉,说之所以仓促结婚是为了挽救父亲的政治生命……”赵尧尧注意他并无激烈反应,继续说,“当时碧海省官场动荡不安,她父亲财政厅长的位置也岌岌可危,正好省里主管人事的副书记的儿子疯狂迷恋她,并许诺只要嫁给他,可保她父亲职位无忧。本来她还犹豫不决,当审计厅突然进驻财政厅,查出上百条问题后,她父亲面临的不是能否保住位置的问题,而是会不会被双规的问题,在此情况下她别无选择,只得为父亲披上婚纱……”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安,“我是否应当早些让你知道这些?因为你说过以后不要提起她,所以我……” 他爱怜地轻抚她瘦削的后背,道:“知道又如何,我怀着侥幸心理继续痴痴地等?还是继续联系保持暧昧关系?用婚姻来挽救政治生命,是否长久、可靠暂且不论,作为她父亲来说,难道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比自己多干几年厅长还重要?不再说了,她的故事已经翻篇,我们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她嘀咕道:“可她是你的第一个女人……” 他无言地笑了,搂紧她假装凶狠地说:“你在嘲笑我的狼狈?” 她卟哧一笑,懒洋洋打个呵欠,道:“为什么总是不想睡?” “会不会……疼得睡不着?” 她柔情无限地白了他一眼:“哪有那么严重……” 当晚两人搂在一起絮絮唠唠说了很久,大概凌晨两三点钟才入睡。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床上时,赵尧尧醒来便想起昨晚发生的事,赶紧闭眼装睡。方晟却不愿放过她,又进行了“复习”,结果是继续睡觉直到中午。他本想继续“加深印象”,她确实消受不起了,说县委常委突然失踪两天要闹出大新闻,最好露个面吧。 方晟想想也对,遂拿着结婚证到组织部主动要求将档案里婚姻状况改为“已婚”,妻子一栏郑重地填上“赵尧尧”。 消息很快传开,县里干部们闹着要他请客,方晟笑道“日后再补”,大家认为他一语双关真幽默,笑得前俯后仰。 回到三滩镇,楚中林去了工地,朱正阳和程庚明来抱怨他不够意思,失踪一天居然是悄悄领取结婚证,怕兄弟们破费不成? 前几天几次波段操作成功,赵尧尧已帮程庚明赚回本钱,楚中林也快接近目标,朱正阳割肉最迟损失最大,但有成功案例在先,对她充满信心。三人正琢磨想个办法表达谢意,以后委托更多的钱。 方晟笑道操办婚礼的机会不成熟,肯定补上。说说笑笑一阵,各自散开工作去了。 快下班时,方晟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白翎的紧急号码,心里砰砰乱跳,定定心神才接通,没等他开口,传来一个威严而清冷的声音: “白翎生了,男婴,七斤二两,母子平安!” 说着便挂断电话。 昨天结婚,今天儿子出生,真是双喜临门! 方晟拿着手机呆呆坐了足有五六分钟,心中狂喜不已: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想到呱呱落地的儿子,想到好动却甘心偏居山里生养的白翎,又是激动又是欣慰又是内疚。 虽说出于种种考虑,他原本不想要孩子,但精灵古怪的白翎居然想出针扎安全套的招数,只能勇敢地面对,如今儿子出生了,却涌出前所未有的亲情和温柔,到底中血脉相连的亲骨肉。 想到白翎坚持母乳喂养,同时进行产后恢复训练,还得在山里呆好几个月,他很想跟她聊几句,说些贴心话,最好亲耳听到儿子的哭声…… 晚上朱正阳等人非要操办酒席,说是一双新人回门,肖翔也特意从县城赶来。却不过他们好意,方晟便“携夫人”出席。一天未见,他们暗叹女孩跟女人的感觉就是不同,赵尧尧虽仍是冷淡孤傲的模样,脸上却有层淡淡的晕色,目光也柔和了许多,隐约有少妇绰约大方的风采。 席间谈论的主要话题是何时举办婚礼,何时要孩子,以及是否把孩子送到省城,方便今后上学,如今优质师资力量愈发向一二线城市集中,县及以下教育资源每况愈下,特别镇级中学近年来一再收缩合并,有消息说由于生源问题,三滩镇高中部即将撤销,并入兴灶镇,这将给三滩镇百姓带来极大的不便,直接增加孩子学习成本,生活方面也受到影响。提及这些,朱正阳等人唏嘘不已。 后来话题转到股票,气氛又活跃起来,很少说话的赵尧尧给他们结结实实上了一课,这才知道什么叫专业,以前简直是把钱往水里砸呀! 说到兴奋处,朱正阳豪迈地说回去把老家旧宅卖了全部交给弟妹…… 方晟吓坏了,赶紧阻止道冷静冷静,股市有风险,投资须谨慎! 赵尧尧却平静地说,没问题的,一年后赚套房子回来。 见她自信满满的样子,楚中林等人也开始考虑筹集更多资金了。 第107章 猫腻隐现 随着沿海观光带工程项目陆续完工,第一批工程款的支付提上日程。按招标合同规定,要由景区管理办公室委托第三方进行工程审计,最终以审计价作为实际付款金额。 参与审计的审计事务所、工程造价咨询公司共有七家,其中省城三家,梧湘市两家,黄海县两家。省城三家是爱妮娅推荐的,深得方晟信任,要求一百万以上工程全部由他们负责;一百万以下项目则是梧湘、黄海四家瓜分。 为防止工程方与审计方串通,当初签订合同时方晟态度强硬地要求加了条附加条款: 当委托方认为审计价核减不到位,或审计方存在不尽责等行为,有权要求第四方进行“再审计”,若“再审计”核减率超出原审计核减率三个点以上,委托方有权拒绝支付原审计单位所有费用,同时按“再审计”价格结算工程款。 当时无论工程方还是审计方都表示强烈反对,认为是霸王条款,甚至闹到韩书记面前。韩书记仔细推敲后觉得方晟是出于公心,并非试图从中牟利,遂说必须要加,认可的就在合同上签字,否则作为自愿退出。 县委书记亲自拍板,工程方和审计方不好再说什么,乖乖合作。 此时送到方晟案头的付款清单共涉及九个工程项目,付款金额一千六百万。每个项目按规定提供正规发票、招标记录、招标合同、签证、验收报告、决算报告、工程量清单以及审计报告。 验收报告由怡冠公司委托的监理公司会同景区管理办公室共同出具,相关责任人签字盖章,并附有详实的图片、数据。 验收小组组长范晓灵、景区管理办公室主任程庚明、副组长朱正阳,逐级认真核实后签字确认,只等方晟同意便可进入付款环节。 事实上经过层层审核把关,到方晟这里不过把握大方向、走个流程,与之前报备财务费用一样,不会提出异议。 但方晟硬是有耐心独自在办公室坐了两个多小时,逐笔研究每个项目来龙去脉,推敲其中可能存在的问题。 不琢磨还好,一琢磨便发现问题了! 他眉头紧锁叫来朱正阳,示意关好门,道:“观光大道到高速的连接公路园艺绿化三号项目,当时黄海宏泰公司是以低价中标?” 朱正阳参与沿海观光带建设所有工程招投标,自然了如指掌,道:“园艺绿化项目利润率、工期短、资金周转快,历来是工程招标争夺的重点,连接公路虽然只有几十公里,从市里到县里方方面面领导打招呼、递条子,无奈之下只得拆分成五个标段,让尽可能多的公司参与,当时县领导都认可拆分方案。” “但三号标段底价一百零九万,最高报价一百二十七万,宏泰中标价却是九十二万,价格低得未免离谱。” “中标结果出来后,现场有园艺绿化专家就表示九十二万根本没法做,除非铁了心亏本,我也当面警告过宏泰投标人,他们很有信心地说已做足准备,肯定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方晟手指敲击桌面,道:“问题是合同金额低于一百万,无须省城事务所审计,而负责工程审计的偏偏是黄海启明星审计事务所,核减率为不痛不痒的百分之四点六;再看一号标段,中标价一百二十三万八千,核减率为百分之十一点九;二号标段中标价一百一十三万三千,核减率百分之九点八……你觉得会不会有猫腻?” 朱正阳沉思良久,道:“本地事务所审计本地工程,下手难免……” “你大意了,”方晟摇头,“我的意思是本地事务所能在核减率方面手下留情,难道不会在其它方面做手脚?” 朱正阳脸色大变:“方书记,你想得太严重了吧?诚信是事务所赖以生存的本钱,除非想自砸招牌才敢昧着良心做假!” 方晟取出另一份项目资料,道:“再看五号标段,同样是低价中标,中标价同样低于一百万,中标单位是黄海旭园公司,负责审计的也是启明星审计事务所,你不觉得过于巧合?” 朱正阳接过资料,与三号标段仔细对比,脸色愈发凝重。 “我上网搜了一下,宏泰和旭园竟然都是两年前刚刚成立的新公司,一个是去年六月份注册,一个是去年八月,又是巧合?还有,观光大道两侧园艺绿化工程共拆分为十一个标段,这两家同样采取低价策略中了三个,中标价也低于一百万;类似手法还出现在县城直通森林公园的县道建设工程,那个是县里负责,他们胃口更大低价中了七个标!” 朱正阳看得汗涔涔羞愧不已,道:“四五道环节都没察觉,反被你看出来了……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方晟拿起招标文件:“走,到现场看看!” 公路园艺绿化并非普通人想象的那样,栽培树苗、移植草皮,然后浇浇水那么简单,而是综合水电线路铺设,定点放线、苗木准备和培植、排水设置、打孔通气、灌溉施肥养护等系列性的工程。 树苗选择和栽培也不是随便弄些绿色植物凑数,要根据当地气候特征、土壤酸碱度精心挑选,一是要体现层次感,既有分枝点较高的常绿叶乔木或落叶针叶乔木,又有树体低矮紧贴地面的灌木,草皮则是暖季型草坪草;二是疏密有间,不能过于厚实造成不通风,也不能间距太大影响视觉效果;三是土层厚度适中,兼顾保养成本和绿化质量,还要便于土地平整与翻耕。 招标文件中对树种有明确而详细的要求,如指定选用圆柏、香樟、桂花树、玉兰、红叶石楠、龙柏球、金丝桃等品种,每个品种各多少棵,至验收日成活率达到多少,都必须在审计报告中有所体现。 灌木主要包括矮紫樱、黄刺玫、金叶女贞、金叶莸、迎春和连翘几大类,这些是按种植面积计算株数,工程审计人员通常会随机抽样检查。 园艺绿化要做手脚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 第一,品种以次充好。不同的树苗价格相差甚大,名贵树木动辄上万、几十万,而普通树木从几十到几百都有。从园艺绿化视觉和效果考虑,通常方案是以普通树木为主,间以名贵树木。即使同为普通树木,价格差异也有几十倍,可在普通人眼里都是树,根本看不出区别。 第二,降低种植密度。招标文件里虽对种植密度提出具体要求,实际施工中不可能非常严格地执行,一方面工程审计人员不可能一棵棵测量,而是随机抽取,本身就存在取巧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只要达成默契,工程审计人员会知趣地选取施工方指定区域,从而皆大欢喜。 第三,降低工程质量。土层、树坑深度、土壤保养效果、排水施工质量、打孔精确度等等,直接关系到绿化植物存活率,但只要捱过合同规定的免费保养期,接下来都算自然损耗,保养要单独收费,因此施工方通常会把握好其中的分寸,基本做到验收时生机勃勃,之后陆续枯萎,需要不断地加大投入。 驱车来到三号标段,方晟和朱正阳开始实地测量。虽叫不出树木和灌木的名称,但两人曾多次到村镇企业调查、采集数据,自有一套办法:将类型不同的品种画成图样进行编号,然后任意挑选某段区域后逐个统计。 两小时后粗略结果出来了:不但树木、灌木品种与招标文件严重不符,种植密度也远远达不到标准! 再统计相邻的二号标段,质量明显高出一截,种植密度与审计报告数据基本相符,树木品种、数量纵有误差也基本在可接受范围。 方晟沉着脸叫来以程庚明为首的景区管理办公室全体工作人员,命令他们继续测量三号和五号标段,既让他们感受实地验收的重要性,也叫他们反省验收工作中存在的过失。 忙到中午,一行人在阳光曝晒下个个汗流浃背,累得直喘气,但统计结果更令所有人心头沉甸甸的: 三号、五号两个标段施工情况与招标文件严重不符,且启明星审计事务所出具的审计报告存在造假行为! “方书记,这件事我们有责任,回去就认真反省……”范晓灵是验收小组组长,出了问题当然要责无旁贷。 方晟沉声道:“这会儿大家都在,先查清一个问题,是谁决定启明星审计事务所做三号和五号标段?” 沉默半晌,一位叫弈静如的工作人员沮丧地举手:“方书记,是我……” “为什么安排启明星同时对两家黄海本地施工方进行审计?连接公路园艺绿化共五个标段,三个中标价高于一百万的分别给省城三家事务所,那个很合理;但剩下两家为何都给启明星?梧湘两家事务所没时间?水平不够?还是没给你塞红包?!” 这句话说得非常重,弈静如差点哭起来,委屈地说: “方书记……不是我,而是……” 第108章 正面冲突 弈静如差点哭起来,委屈地说:“方书记……不是我,而是……刘县长亲自打电话安排的……” 原来是常委副县长刘华。 范晓灵俏脸涨得通红,怒道:“就算刘县长安排,为什么不向我汇报?” 景区管理办公室事务太多太繁杂,稍不留神就容易忽略过去,从而留下隐患。 弈静如哭丧着脸说:“刘县长特意交待他会跟方书记打招呼,让我别张扬……” 方晟冷冷道:“我从未接过刘县长的电话!” 这下糟了,叫做死无对证:弈静如没法证明刘华到底说没说过跟方晟打招呼;刘华不可能承认要给方晟打电话,甚至都不可能给弈静如打过电话。 没有书面证明,口说无凭。 弈静如快瘫倒在地了,程庚明断然道:“小弈同志停职检查,书面说明情况!” 手下出岔子,他脸上也无光,尽管是方晟的心腹,心腹也得靠成绩说话,而不是成天给靠山捅漏子。 朱正阳看看方晟,道:“方书记,三家正常审计且施工合格的工程款照常批准,这两家是不是暂缓?” 方晟思索良久,道:“暂缓,组织再审计!” 宏泰和旭园听说工程款手续被暂压,且还要再审计,立即派人到程庚明那边大吵大闹,此时朱正阳已暗中查明两家公司法人代表都是县里混江湖的小马仔,幕后主子正是刘副县长的儿子,刘桂文!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工程技术员出身的刘华,凭借精明的商业头脑、夸夸其谈的口才,以及善于钻营、比常人厚上三分的脸皮,先后担任工程助理、工程队长、建筑公司材料科科长、建筑公司副经理、经理、建设局副局长,结识本土派大佬陈冒俊后更是如虎添翼,不到两年挤走原局长拨正,然后提拔副县长。在肖治雄已当上常务副县长,眼看进常委无望的情况下,陈冒俊联合其它本土派大力举荐,让刘华硬是以常委副县长身份进入领导班子。 几十年官场生涯使刘华深知一个道理:混官场太难了!如履薄冰地前进每一步,对上要奉承讨好,看领导眼色行事,稍有不慎就被打入冷官,从此升迁无望;对下小心提防,不能落下把柄,收点礼捞点钱还得三思而行,弄不好一份举报信要折腾几个月。 儿子不能走自己的老路! 从当建筑公司经理开始,在他授意下,刘桂文秘密注册了十多家公司,起初仅仅分包建筑公司经营范围内工程。之后刘华的官做得越来越大,胃口也越来越大,刘桂文暗中控制的公司也越来越多,工程不论大小,一律通吃。若有不知趣的外地建筑商来抢生意,就不惜低价中标,先把对方挤出黄海。 在刘氏父子精心经营下,县里建设局、交通局、审计局,以及大小建筑公司、审计事务所等干部子弟纷纷加盟,编织成一条组织严密、分工精确的利益链,无论哪个工程,都少不了他们活跃的身影,通过暗中运作攫取暴利。 相比而言,方晟主持的沿海观光带建设算是块硬骨头,在富有经验的怡冠公司协助下,制定了一整套要求严格、监督周密、严防串标的招投标体系,前期刘氏父子毫无准备,凭老经验办事,结果铩羽而归,在利润率的公路建设和桥梁工程中一无所得。 眼看景区工程全面拉开,刘氏父子坐不住了,决定用低价竞标方式打压对手,外来施工单位成本高,如果再没赚头自然乖乖撤退。然而方晟引入省城和梧湘两地事务所进行工程审计,以及明显带有方晟色彩的“再审计”霸王条款,使得他们心存忌惮,只敢把中标价控制在一百万之内,这样便于操作。 广种薄收,只要跟审计事务所串通好,以他们娴熟的手法一百万工程赚个三十万没问题,单沿海观光大道和连接公路七个标段就净赚两百多万,还不错。 谁料到方晟真是火眼金睛,这样天衣无缝的手法都能看出破绽,还要求再审计。刘氏父子自然明白,他们做的工程根本经不起推敲,何况是作风踏实、技术力量雄厚的省城事务所。 找程庚明吵闹只是开头戏,接下来在刘氏父子周密策划下,几十名工人及家属跑到县府大院前上访,打出标语: “方晟,还我血汗钱!” “中央三申五令不准拖欠农民工工资!” “不送红包,拿不到工程款!” “我有孩子,我要养家糊口!” 加上一大帮中年妇女呼天喊地的表演,颇取得很多市民同情,更有好事者悄悄拍下照片传到网上,一时间流言四起,都是对方晟不利的议论。 上访风波未平,第二天早上有讨债民工爬到县城最高的商业大厦楼顶,扬言拿不到工钱就跳楼,公安、武警、消防、电视台纷纷赶到,负责安全的副县长冯昆明在大批官员簇拥下也及时抵达现场,路上他已得到授意,把事情搅得越大越好。 “民工兄弟,快先下来,无论什么事都好商量,生命是宝贵的,不值得拿生命换钱!”冯昆明拿着话筒喊,“县里正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及时偿付工程款的问题,但解决问题需要时间,方书记也正在赶往县城的路上,不要着急!” 民工叫道:“我不管方书记圆书记,就要拿到自己的工钱!” “工钱肯定会给,但有个统筹解决的过程,不能冲动,正府是有诚意解决问题的……工程款不是个小数目,涉及的民工也不止你一个,我们既要符合流程,又要遵循财务规定,严格按合同办事,当然,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对于特殊的、个别的情况也会区别对待,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工作也要讲人情味,对不对?” 冯昆明慢吞吞说着空话套话,不时看着手表。 商业大厦楼顶,一条黑影从顶层背面窗户翻上去,悄无声息逼近讨薪民工!黑影得到的指示是:把民工推下楼,造成自杀假象! 十米、九米、八米、七米…… 眼见再靠近两步就能一把将民工推落,突然侧面闪出一个人,指着黑影喝道: “你想把人家推下去!谁派你来的?” 民工大吃一惊,惊慌失措看着黑影。黑影暗骂事情败露,索性向前猛冲,企图抢在那人之前下手。 谁知那人身法极快,微微一晃已拦在民工身前,道:“交出背后主子,放你一马!” 说着右手拨开黑影勾拳,左手向下猛劈挡住黑影偷袭的右腿,同时左腿闪电般揣在黑影腹部! 这几下变故极快,守在楼顶通道处的警察还没反应过来,双方已打成一团。 那人百忙之中喝道:“想死啊,还不快跑!” 所谓讨薪民工,其实并非民工,也没人拖欠他的钱,原本就是贪图几个钱跑到楼顶演戏,见状也慌了神,挥舞双手叫道:“我不讨薪了,我走了!” 说完撒腿就跑,没走几步便被冲过来的警察扑倒在地,铐住双手。那人和黑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退出战团,一个灵活地翻入顶层窗户,一个沿下水道滑了七八米,灵巧地跳入楼层通道。 楼下冯昆明等人呆住了,不知上面发生何事,半晌才接到楼顶警察负责人的电话,听了几句脸顿时沉下来,一言不发上车离去。 刚刚来到县府大院的方晟也接到电话,听完后松了口气。为防止宏泰和旭园做小动作,几天前他就派小司来到县城,密切关注相关动向。讨薪民工在商业大厦楼顶出现后,小司第一时间赶到,并阻止对方企图杀人搅局的阴谋。 县委会议室,正在召开紧急常委会。 方晟首先回报了事情来龙去脉,强调因为宏泰和旭园两家单位低价中标,施工中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未能履行招标合同约定。同时启明星事务所明知工程质量不符要求,却提供虚假审计报告,不能作为付款依据。因此景区管理办公室决定暂停付款,要求再审计是合法合规的决定。 话音刚落,刘华迫不及待道: “表面看景区办似乎占了理,两家施工单位不应该有丝毫怨言,但大家别忘了他们背后还站着几十位农民工,更代表几十个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家庭,期望拿到工钱买米买菜,为孩子交纳学费!因此个人觉得,景区处理这件事,以及今后类似事件,能不能态度更委婉些,沟通更顺畅些,手段更人性化些,而不是弄得大批民工连续两天堵在正府大门口,我们上班都得走后门!” 肖治雄立即附合:“目前再审计报告仍未出来,方常委就定性两家施工单位未履行招标合同约定未免草率,指责启明星事务所出具虚假报告更有失公允,专业方面的问题要由专家判断,不能感情用事。因为少几棵树,少几株草,就简单粗暴地把失误上纲上线,我觉得对施工单位不公平,对负责工程审计的事务所也不公平。” “方常委,付款的事是不是再商榷一下?”杭真说。 第109章 深入调查 这次争议,杭真确实是对事不对人。以前看童彪眼色行事,如今自己主持正府全面工作,考虑问题的角度和立场完全迥异。于公于私,他都不愿事态闹大,保持当前稳定和谐的局面,否则市里追究下来,方晟固然要负主要责任,自己这个临时当家的拨正也将受到影响。 杭真接着说:“按合同约定,未履行义务是可以不付款,但考虑不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还有社会影响,我建议先付百分之二十至二十五左右款项,然后县里监督使用,确保将农民工工资发放到位。” 方晟反问道:“难道两家单位现在一无所有,垫付工资的钱都拿不出来?” 庄彬接了一句:“这叫裹挟民意,逼正府就范,乡镇这种无赖太多了!” 杭真一滞,没再说话。 陈冒俊干咳一声,慢腾腾道:“我说两句。首先,工程纠纷应当平等协商处理,不能乱扣大帽子!园艺绿化项目,景区办是委托方,宏泰和旭园是施工方,启明星是审计方,三者的法律地位一律平等,现在发生纠纷怎么办?三方会谈,以理服人,以事实说话,不能摆出老大的姿态,指责你怎么样,指责他怎么样,把自身置于道德致高点,这种做法何以服众?其次肖主席说得对,再审计结论尚未出来,方常委就给人家定了性,依据从何而来?还怎么解决问题?退一步说就算再审计报告证明施工方有问题,就一棍子打死,一分钱不付?还得坐到谈判桌前协商解决嘛,对不对?最后就是再审计本身,依我看也有可商榷之处,同行冤家呀,省城、梧湘几家事务所本来就铆足劲要压黄海事务所一头,如今审计启明星已审过的项目,当然锱铢必较,鸡蛋里面挑骨头,他们的核减率越高,越说明启明星不尽责,非但对施工方不利,对启明星也有失公平,依我看再审计只能当作参考,不能作为付款依据!” 方晟全神贯注收发短信,似乎压根没听他发言。 陈冒俊见了气往上冲,恶狠狠补充一句:“个别同志提拔太快,尾巴翘上天,都不把老同志放在眼里了!” 庄彬针锋相对:“个别老同志也要注意自身形象,手别伸得太长,陈毅同志有句诗,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陈冒俊一拍桌子:“姓庄的,你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什么意思?” 庄彬轻蔑地说:“你承认自己是个别老同志?” “青云镇是铁板一块是吧?我……” 陈冒俊正待反击,韩书记不悦阻止道: “都少说两句!关于园艺绿化项目,还有谁要发表看法?” 付连天举手:“我有话要说。园艺绿化项目产生的争议,其实只是小事,两个标段加起来不到两百万,与沿海观光带一期投资几十亿相比算什么?我想说的是,随着前期工程不断完工,后期新工程陆续开工,以及二期、三期建设,总投资将达到百亿甚至更多,作为黄海领导班子,我们关注的重点是什么?” 他说的高度和角度都很新颖,常委们被吸引住了,目不转睛看着他。 “从技术和经验上讲,无庸讳言,省城、梧湘施工质量和水平肯定胜过黄海本地企业,别说施工人员整体素质,就是机械设备都比不过人家,但是,作为黄海领导层难道眼睁睁看着上百亿的蛋糕被外来企业瓜分?若不抓住难得机遇扶持本地企业,今后拿什么走出去,加入到更宏伟的沿海经济带建设浪潮?我觉得从这个角度出发,县里要出台相应扶持政策,适当倾斜和照顾本地企业,让他们在竞争中发展,在发展中做大做强,将来能与外来企业真正地一决高低!” 侯宫升态度暧昧地说了句:“付常委的话值得深思。” “牺牲质量来扶持本地企业?”方部长不以为然摇摇头。 凡镇宇则从纪委的监督职能来分析问题:“如何区分以权谋私和政策扶持?恐怕更容易出乱子,不如统一质量标准。” 付常委反唇相讥:“照你们的说法,本地企业只有坐在家里等死?” 很少发言的房书记温和地反驳:“那倒未必。黄海棉纺厂、吴又钢丝绳厂就凭借创新意识和技术优势,产品在国内市场占据绝对份额,还打入国际市场。做企业倘若抱着弱者心态,指望正府出台政策扶持,永远无法成为强者。” “个案说明不了问题。”付常委拉长脸道。 眼看形成僵局,方晟再度开口,却讲的与当前话题无关的事: “刚刚接到消息,站在商业大厦楼顶那位讨薪民工的身份已查明,名叫张小锋,无业游民,从未参与园艺绿化工程施工,据交代昨晚有人给了三百块钱,要他以民工身份站到商业大厦楼顶讨薪,吸引公众注意,并许诺事发之后再给两百;另外连续两天在正府大门外讨薪的民工及家属也有报酬,有人答应站满一天发两百,拉一个人加入再奖五十!” 杭真皱眉道:“这样的话性质就不一样了,不是民工讨薪,而是有组织的上访行为!” 刘华连忙说:“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拖欠工资是事实。” 方晟恍若未闻,继续说:“两桩事实说明什么?不是县里是否出台扶持政策的问题,而是本地企业彼此勾结,严重扰乱公平竞争的市场秩序,企图牟取暴利的问题!不错,表面看确实是小事,无非间距大点,少几棵树,能相差多少钱?但外来企业没这么干!人家严格按照合同履约,遵循订好的契约来做,我们睁只眼闭只眼就是对外来企业不公平!再者,宏泰和旭园可不是第一次采取低价中标然后以次充好的伎俩,单连接公路和观光大道就有五个标段,据我所知,县里主持的直通森林公园县道建设工程,他们中了七个标段,如果凡书记有兴趣不妨查一查,里面水很深呐。” 凡镇宇不动声色道:“森林公园县道绿化工程一共二十三个标段,两家居然拿下七个,接近三分之一,很有意思。” 他虽身为纪委书记,却不便自行决定是否介入,要等老大发话。 韩书记当即下达命令:“宏泰和旭园有名堂,镇宇书记关心一下!” 相当于直接命令纪委介入调查了! 刘华没想到事态急转而下,大惊失色,仓惶地看了看陈冒俊。此时陈冒俊也如热锅上的蚂蚁,知道此举将导致严重后果,但刘华吃相太难看,做得也忒露骨,被方晟抓到把柄直击要害,他也无计可施,只能无力地补充一句: “要注意保护本地企业热情,打击面不宜太大。” 常委会结束不久,宏泰公司迅速遣散人员,销毁财务资料,关闭门店,邱老板连滚带爬来到旭园公司。 因为宏泰只租了临街一间店面,所有工程档案、卷宗和账簿都存在旭园——两家公司实际控制人都是刘桂文,邱老板和江老板只是幌子而已。 江老板亲自动手,在后院挖了个坑,将一批批资料捧出来焚烧,两间办公室四台碎纸机同时工作,工作人员穿梭往来忙个不停。 晚上七点多钟,四五辆警车呼啸而至,堵住旭园公司前后门,十多名警察冲进去,喝令“不准动”“双手放到脑后”,正在后院的邱江两位老板立即从秘密开的暗门溜到幽暗深遂的巷子里,**名员工有动作快的趁夜幕翻墙而逃,屋里的只得束手就擒。 此次出手的并非县纪委,而是邱组长率领的专案组。 小李主持的大数据分析系统通过数据追索和合并,发现肖氏父子筹集九千万现金收购远方厂股份时,由于时间仓促,又必须保持隐匿,防止被人民银行反洗钱系统盯上,不得不借用大量企业账户,其中就有刘桂文实际控制的几家建筑公司。 邱组长等人进一步查明,肖氏父子与刘氏父子控制的企业,以及陈建冬控制的华度集团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单是洗钱,有时相互拆借资金,有时合伙做更大的生意,甚至涉及到梧湘个别市领导。 实际上经过数年侦查,专案组已基本锁定陈氏父子是洗钱集团在黄海的主要代理人! 数年前陈建冬出面与方晟谈判,为换取方晟离开赵尧尧,提出给一百万现金外加县城某局副局长位置,当时他这样说“一百万全部给现金,要是怕上面查,我还负责帮你洗得干干净净”! 事后方晟转述给白翎,引起专案组警觉。 “洗钱”这个词尽管大家都听说过,但真正懂的人少,敢随随便便承诺把一百万洗得干干净净,起码说明他是行家。 以此为线索逆向搜索,专案组便确立了黄海以陈氏父子为核心的洗钱组织的存在,而且大数据分析表明,从外围流入黄海,和黄海流出的数目庞大的洗钱资金,无论流转多少次,做多少手脚,总会从华度集团控制的账户上经过一次,这也是洗钱必须的“扎口”环节。 专案组之所以迟迟没有出手,主要因为陈建冬隐藏最深,从账面几乎查不出破绽。 专案组在等机会,要么不动,一动则要将盘踞黄海多年的陈、肖、刘三大利益集团一网打尽!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竟是方晟强行打开侦查的突破口。 第110章 委托理财 回到三滩镇,朱正阳非拉方晟一起吃晚饭,说介绍个铁杆朋友,叫牧雨秋,两人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同班,无话不谈,感情比跟老婆还深。 方晟听得不对味,警惕地说:“你俩再好,关我毛事?不老实交待我不去,回宿舍陪尧尧。” 朱正阳拚命拖住他,涎笑道:“老实说吧,我也是真没办法。他毕业后跟着他老子到晋西省开煤矿,赚了好大一笔钱……” 方晟蓦地想起来:“噢,你是说黄海最有名的牧百万!” “牧百万还是八十年代时他老子的绰号,又过了二十年,你想想他父子赚了多少?”朱正阳一脸羡慕,“去年他老子查出肾脏有毛病——大概长期跟煤矿打交道,算是职业病吧,加之国家正逐步收缩中小煤矿,他俩不想继续做下去了,一年多来已卖掉大半产业,但……” “噢,我懂了!”方晟脸沉下来,“他的钱多得没处花,跟你商量投资渠道,你就把尧尧出卖了!” 朱正阳连忙摇手:“没有没有!” 方晟转身就走,朱正阳拦在向前,苦着脸说:“我也被缠得没办法。他想组建建筑公司做沿海观光带建设工程,我说只要朱正阳负责这项工作,你连边角料都别想做,然后他纠缠不休……我一琢磨,股票本身需要资金流,规模越大收益越高,他却是钱多得发愁的主子,如果介绍给弟妹,没准是双赢……” 一想也有道理,股票就是钱堆出来的游戏,资金量愈大愈有话语权,而且以赵尧尧在香港实际操盘的经验,运作大资金应该没问题。 遂道:“我先见见他,看情况决定。” 三个人在附近酒店找了个包厢坐下,牧雨秋名字虽风雅,却是性格豪爽、外向开朗的汉子,先跟方晟连碰三杯仰头喝掉,主动说: “正阳胆小啊,其实我跟他非亲非故,又不存在利益输送,做点工程怎么了?他非不肯,唉,真是迂腐得要命。” 方晟只是笑,朱正阳道: “做哥哥的一天为官,你就甭想沾半点光。” 牧雨秋指着他说:“方书记你瞧瞧,照他的说法我还不能在黄海做生意?” “你就别纠缠不休了。”朱正阳叹气道。 方晟突然说:“正阳的确谨慎过头了。” 牧雨秋展颜笑道:“方书记支持我做工程?” 方晟道:“沿海观光带工程,老实说我也不支持你做,毕竟正阳是直接领导,有瓜田李下之嫌,工程又是敏感话题,这方面出的案子越来越多,但生意是个很大的概念,你非局限于做工程?” “那倒不是,主要觉得做工程需要很多资金,这一点我没问题,而且钱来得快,大来大去,我喜欢。” 牧雨秋是直性子,想什么说什么,方晟对他这一点很满意。 “沿海观光带景区建成后,需要吸引投资,那时有很多赚钱机会,”方晟边思索边说,“比如说投资射击场,密林追踪真人游戏,家庭农场,海滩游乐项目……” 一口气说了十多个投资项目,听得牧雨秋两眼发光,摩拳擦掌道:“我干,只要方书记认为有赚头,我就往里面砸钱,亏了也不抱怨!” 牧雨秋已从朱正阳嘴里得知方晟的成长史,深知这位年轻干部眼光具有前瞻性,判断问题特别在经济方面很有两下子,若回黄海发展,方晟是毫无疑问的靠山。 方晟又说:“从黄海县层面看,随着沿海观光带景区发展将带动整体经济腾飞,到时赚钱的项目满地都是,就怕你本钱不够!先说房价,近几年黄海一手房始终徘徊在每平九百左右,与周边县市相比明显处于价格低谷,不是房市低迷、老百姓不感兴趣,而是缺乏炒作的热点,没有把当前热门概念融入新小区建设,如智能小区、湖景房、全封闭管理、精装房等等,只要时机成熟,稍稍加以引导涨百分之二十、三十没问题;再说餐饮,黄海明明守着金矿却不懂得发财,满大街海鲜酒家、海鲜楼、海鲜大排档,有什么特色?海鲜消费群体应该主要偏重高收入、白领阶层,他们不喜欢脏乱差环境,不喜欢坐在路边就着灰尘吃东西,要打造高档、精美、豪华和全方位服务酒店,能让他们挥金如土……” 牧雨秋听得心痒,急不可耐道:“方书记直说吧,现在能把钱投哪儿?” “刚才都是中长期规划,听起来很美,但现在贸然投资会亏得很惨,还是那句话,要等时机成熟,”方晟笑道,“你目前要做的就是注册一系列公司,暗中开展市场调研,同时建立健全相关渠道,说动手就动手。” 牧雨秋眨巴双眼:“那我手里的钱咋办?” “待会儿我把爱人请过来,具体事宜你直接跟她谈,至于怎么合作、能不能谈成,我不介入,完全尊重她的意见,如何?” “好,好!我敬方书记一杯,不,一壶!”牧雨秋激动得连连搓手。 吃完各人泡了杯茶,方晟打电话给赵尧尧。她的晚饭是一个苹果、半根香蕉和半杯牛奶。听说有人商谈委托理财,她没化妆,绾起马尾辫,披件淡紫衣外套,素面朝天施施然过来。可在牧雨秋眼里宛若空谷幽兰的仙子,赞叹道: “果然是才子佳人,跟方书记简直天合之作。” 方晟笑道:“切入正题吧,我和正阳只管喝茶嗑瓜子。” 赵尧尧也不客套,直截了当问:“有多少闲置资金?” “嗯,是这样,因为初次合作,我准备先投三千万。” “你期望收益率达到多少?” 牧雨秋也很坦诚:“目前银行五年期存款利率是四点多,我买的理财产品达到七个点,委托你做股票,因为避不可免要承担风险,我期望的收益是百分之十五至二十。” 赵尧尧略一思索:“两个选择,第一不承诺保底,收益上不封顶,有可能赚十个点,有可能翻倍,也有可能亏本,当然我有止损线纵亏有限,无论赢亏每笔交易我都收取手续费;第二固定收益年化百分之二十,达不到我自己垫,超过部分不管多少都归我,不收手续费。你选哪个?” 牧雨秋陷入沉思。 朱正阳带着笑意看了方晟一眼,方晟也笑而不语,暗想赵尧尧本质上与爱妮娅有相似之处,即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算起账毫不含糊,不象自己和朱正阳等人长期混迹于官场,凡事习惯于打太级、说话含蓄喜欢兜圈子,忌讳当面谈钱。 相反做生意出身的牧雨秋就喜欢这样简明直接的风格,把账算到明处,先小人后君子。 “可不可以这样理解,”牧雨秋谨慎地说,“按第二种方案,我交三千万给你,一年下来无论行情怎么样,我净得收益六百万,没有任何费用?” “是的。” “那我就选这个方案!”牧雨秋一锤定音,“明天签个协议,然后陆续把钱打到你指定的户头上!” 赵尧尧耸耸肩,无可无不可的样子,态度淡然,根本看不出刚刚谈成数千万的理财委托。 回到宿舍,方晟心里毕竟没底,问:“几成把握?” “我说十成你又不信。” 方晟笑了,在她额上亲了一口,道:“你总是吓我,总有一天会吓出心脏病。” 她温柔地在他胸口揉几下,道:“其实你在省城投资的房产也赚了,那个更稳妥。” “爱妮娅选的哪个方案?” “第一种,”她解释道,“爱妮娅是行家,知道我的水平,但她更相信我的人品,所以选择偏激性投资;牧雨秋表面粗豪实质精于计算,宁可选择稳健性投资。” “爱妮娅投了多少,目前收益如何?” “一百五十万,”赵尧尧打开电子台账,“到今天为止账面余额三百一十万。” 他一把抱起她:“好厉害的老婆,收益翻番!来,上床庆祝一下!” 她脸上泛起羞色,咬着嘴唇却不便说什么。关于欢爱,其实她跟周小容差不多总是穷于应付,更吃不消他层出不穷的花样,每每这时脑中总闪现上大学时,周小容经常清晨无精打采溜回宿舍蒙头大睡的画面。宿舍同样有性经验的女生反而表示羡慕,说起自己男友恨铁不成钢,能鏖战不能久战。周小容总是慵懒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乏得眼睛眯成一条线,翻个身继续睡觉。 如今赵尧尧总算体验到周小容的感受——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弹的疲乏,坐在电脑前看k线图不时打盹,起身倒茶也觉得费神。 有周小容表现在前,她认为满足老公的需求天经地义,但是否每个老婆都会累成这样就不得而知了。 “以前她也……百依百顺?” 当晚方晟要求尝试新姿势时,赵尧尧已经全身散架,忍不住问。 要看哪个“她”了。周小容是抗拒居多,白翎则是来者不拒——她身体柔韧性好,能解锁各种高难度姿势,且体力充沛得令人惊讶。 方晟抱紧赵尧尧笑道:“我保证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她满脸红晕,顺从地闭上眼。 由他去吧……确实是不错的体验……明天晚点起床就是了…… 第111章 从长计议 上午牧雨秋和赵尧尧在镇正府旁边的茶座签订合作协议,并商定转账渠道和方式。 送走牧雨秋,朱正阳来到方晟办公室,问道: “真打算帮他做生意?” 弈静如已被退回原单位,范晓灵遭到处分,在朱正阳办公室稀里哗啦哭了半个小时;一家省城事务所和一家梧湘事务所正组织对三号、五号标段进行再审计,风声鹤唳之下方晟还敢答应帮牧雨秋,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带头违反纪律? 方晟深深抽了两口烟,道: “在你看来,官员支持朋友做生意就是官商勾结?” “那倒不至于,我没那么迂腐,只是,”朱正阳皱眉道,“他生意做大做成功,就算我没收一分钱,别人终究会指指戳戳,闹到纪委那边我还是脱不了干系。” “你想多了,众所周知牧氏父子靠煤矿发的财,二十多年没在黄海做过生意,人家有钱关你毛事?只要是堂堂正正投资,按流程按规矩办事,朋友关系怕什么?再说了,能有多少人知道你俩是铁哥们?” 朱正阳实话实说:“官场险恶,我是宁愿牧雨秋不高兴,也不想惹麻烦。他赚的钱够多了,再多下去对他来说不过是数字而已,可我不同,我们哥几个还想跟着你继续进步,因此……” “话说到这一步,我也要打开窗户说亮话,”方晟又连抽几口烟,“你可知道,从我提副处级起一直在寻找象牧雨秋这样的人!” “啊?”朱正阳疑惑不解。 “正阳,回顾前几年我们的经历会发现,虽说勤奋和能力很重要,但不得不承认偶然因素占的比例更高,三滩镇百废待兴的村镇企业、沿海风电及中下游配套企业落户、沿海观光带项目建设,这些都是天上掉馅饼,可遇而不可求。” “是的,特别是沿海观光带项目,从规划到审批通过历经十多年,谁想到正好落到我们头上?” “眼下我进了常委班子,不管内心对三滩镇有多么深厚的感情,终有一天主战场会移到县城,到时你们也将陆续分布到各个要害部门,你想过没有,到时怎么办?” 朱正阳凝神想了好久:“童彪这几年并没有把黄海经济真正搞上去,花架子不少,真正出效益的不多,相比之下三滩镇算是亮点了。如果你彻底脱离三滩镇,肯定会抓经济,目前黄海存在的三大痼疾是国有企业全面瘫痪、经济发展没有突破口、城市服务业消费长期低迷,只须抓住其中某个点做文章,就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这种仗怎么打?” “出台优惠政策吸引投资,形成龙头产业,拉动相关配套服务……” 方晟摇摇头:“我算过,童彪出台的优惠政策足有三十多条,可以说正府让利到不能再让的地步,有没有投资商过来?很少,偶尔来的也是漫天要价,存心捞一把就走,根本没有长期合作诚意。” “也难怪,黄海经济总量小,在梧湘各县市中属于贫穷落后地区,根据虹吸原理,自然没人愿意来,”朱正阳叹息道,“目前杭真代理县长,又是宁可守拙不敢冒进的主儿,这样下去黄海真难有起色。” 方晟手指敲击桌面:“所以,牧雨秋对我们很重要。” “他……”朱正阳还没明白。 “我们这个圈子,你,我,楚中林、程庚明、肖翔,严华杰,都是官场中人,说话做事受到方方面面限制,施展不开手脚,因此需要一个纯粹的生意人,跟我们没什么瓜葛,但能按照我的思路提前进入某些行业,形成带头示范作用,这样他能赚钱,又能吸引更多人投资。” 朱正阳这才悟出方晟已为将来的发展未雨绸缪,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不由笑道:“牧雨秋确实值得信任,一方面能在晋西复杂莫测、各种恶势力犬牙交错的矿区站稳脚跟,做了这么多年,足见他的能力和心机;另一方面他对朋友真是以诚相待,七年前我父亲绝症手头拮据,他听说后到我家扔下个信封就走,到现在都不肯我还钱,说上学时在我家喝过父亲煲的汤,鲜美厚醇的味道至今难忘,长辈生病难道不该尽点心意?他是重情义的汉子!” “我也看出来了,所以才放心推荐给尧尧,并纳入中长期发展战略,这枚棋子一定要用好用活,实现双赢!” 这时县城方面传来宏泰和旭园被专案组查封,两名法人代表潜逃的消息。 朱正阳认为再审计已无意义,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两家低价中标的观光大道两侧园艺绿化三个标段,目前仍处于施工阶段,即将面临前期货款、农民工工资没有着落,项目无以维继的局面。 “要尽快到工地做安抚工作,切实解决资金问题,否则这些人真有可能跑到县里上访闹事。”朱正阳说。 方晟沉思良久,道:“再审计还得继续做,不是秋后算账,而是做给其它施工单位看,表明景区管理办公室的决心!至于三个标段资金问题,先从三号、五号标段应付款里拿出一笔钱专款专用,解决农民工工资问题,那是重中之重!剩下款项一方面等再审计结论出来,要组织人手采取补救措施;另一方面评估三个标段剩余工程量、苗木成本等等,打包后重新招标,”他叹了口气,“总之景区管理办公室要兜底宏泰和旭园留的烂摊子,不能影响景区整体建设进度和绿化效果。” “怡冠公司肯不肯承认这笔费用?”朱正阳担心地问。 “据我所知总投资里有预估损失项目,专门用于核减施工单位突然倒闭破产而引起的财务窟窿,再不济我们少出去考察两趟,钱就省回来了。” 朱正阳立即和程庚明赶到宏泰、旭园在观光大道的三个标段建设工地,如所预料的,现场一片狼藉,早上刚送来的几卡车苗木已被哄抢一空,工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正商量去县里上访讨要工资。朱正阳将他们召集起来,当众宣布景区管理办公室的临时措施,保证决不拖欠大家一分钱。 工人们情绪这才平息下来。 方晟赶到县里参加宏泰和旭园违规建设案情通报会,韩书记、杭真等全体常委参加,邱组长和凡镇宇作专题回报。 邱组长介绍两家公司属于典型的皮包公司,通常采取超出常规的低价中标,然后转包给个体苗圃主、植物园,通过降低等级、以次充好、拉大株距等手法牟利暴利,再与启明星等事务所沆瀣一气,提供虚假审计报告,当然少不了拉拢委托方负责人、财务主管等,因此两家的工程验收、工程审计和付款一路绿灯,从没出过差错。 从查封账户情况看,两家银行户头余额加起来不足一百块,且公司无固定资产、库存材料等可用于抵债的资产,因此无力结算前期所欠工程款、工资和往来款项。 凡镇宇简要说明纪委检查组进驻直通森林公园县道工程指挥部后初步掌握的情况,主要有三点: 一是宏泰和旭园所中七个标段均为低价中标,且转包给个体苗圃主、植物园,操作手法基本与观光大道类似,目前所涉标段已勒令停工; 二是招投标前工程指挥部个别领导涉嫌透露、暗示标底,并指示工作人员配合宏泰和旭园现场违规调整报价; 三是工程指挥部、建设局和财政局所涉十一名干部已被双规,具体案情仍在调查中。 一次性双规十一名干部,在黄海历史上尚属首次,参会人员心情都很沉重,特别是陈冒俊等人心情更是忐忑,不知这场由方晟掀起的廉政风暴要刮多大,查多深,抓多少干部。 肖治雄环视众人,道:“我提个意见。有工程必出大案,修公路必揪贪官,好像成了惯例,这回很不幸被黄海摊上了。县里当然要一查到底,及时遏制不正之风,给蠢蠢欲动的贪腐者敲一记警钟,有现实而深远的意义。但矫枉不必过正,黄海干部主流是积极正面的,各项工程也在顺利有序推进,因此要注意控制负面影响,适当控制调查范围,能由黄海内部消化的问题尽量留在家里解决,不必牵扯太多。” 他暗示查处点到为止,尽量不要上报梧湘甚至惊动省里。 戴部长主管宣传,深以为然道:“前期县里对沿海观光带工程建设的报道低调而平实,没有象以往那样树典型,开展系列宣讲;如今出了问题,编辑们却忙不迭做热点跟踪,会给老百姓造成什么印象?黄海无好人!我也觉得适当控制为好。” 戴部长难得附合肖治雄的意见,也是就事论事,从舆论导向和新闻控制角度出发。 所有人当中杭真最怕黄海闹出大的负面新闻,也点头说:“两位说得对,该严查的必须深挖到底,但把握好分寸,毕竟沿海观光带建设才开了个头,防止省里一看,好家伙,刚刚投十几个亿就闹成这样,如果几百亿放到黄海不得翻天?不能让省市领导造成这样的印象。” “同意。” 又有三位常委同时表示支持,陈冒俊、刘华,还有一位居然是方部长。 第112章 系统开发 方部长之所以站在本地派这边,实在有难苦衷。对纪委书记来说,查处干部越多越能体现成绩,但对组织部长来说就是天大的灾难。 人家会质疑,这么多干部出问题,当初组织部怎么考察的?有没有带病提拔现象?有没有拉关系走后门? 况且被双规的十一名干部当中,确实有两名科级干部是今年刚提拔,颇有直接打脸的味道。如果扩大调查面,方部长真担心牵扯出越来越多的干部,毕竟组织部的任用提拔并非完美无瑕…… “是啊,黄海本来就以落后闻名,再捅个大案子,以后在梧湘抬不起头了。”付连天也表明态度。 侯宫升含含糊糊道:“还是要向前看嘛。” 就算侯宫升持中立态度,支持点到为止,不再扩大调查范围的已有七票,超过半数! 常委会开成这样,颇出乎韩书记意料。原先他以为大家听了邱组长和凡镇宇的报告,会个个义愤填膺,表示坚决彻查到底,揪出幕后真凶,谁知常委们各有各有小算盘,最终竟达成完全相反的共识。 人心才是最大的变数! 韩书记暗暗感慨,扫了扫会议室,道:“没有不同意见吗?” 未表明态度的房朝阳、庄彬不约而同朝方晟看,陈冒俊心头一惊,心想这是什么世道,刚入常委会的方晟竟成为他俩的领头羊? 方晟平静地说:“我反对!” 声音不高,却使众人心头一震! 因为已有七至八票支持在先,此时反对非但不起任何效果,还会得罪大多数常委,实为不智。 但方晟既然明确反对,又让他们觉得难测深浅——这小子总有神出鬼没的手段,否则岂能在省纪委采取双规措施后被客客气气送回家。 韩书记眼睛一亮,问道:“谈谈你的想法。” “两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好像一个姓邱,一个姓江,据查注册前是到处滋事、充当打手的无业游民,没有正当收入,基本靠父母养老金混日子,家庭条件也一般,家里至今还是二十几寸的老式彩电,”说到这里方晟抬高声音,“把他俩作为主犯,就算常委会全票通过,能堵住黄海几十万民众悠悠之口?” 庄彬不失时机插了一句:“现在网络传播消息比报纸、电视快得多,别以为老百姓不晓得内幕。” 方晟继续说:“家丑不能外扬,可省市领导是聋子还是瞎子?黄海领导班子不主动回报,上面就一无所知?沿海观光带工程资金要为两家公司兜底,必然要详细向怡冠说明情况,怡冠必然要向发改委报告,这是自然而然的事,除非县财政很硬气地拿五百万出来!” 杭真苦笑:“五百块都没有。” “对于邱、江两位一无所有的法人代表,别说老百姓,就是上级领导们都会奇怪于一个问题,既然公司账上正常没钱,招投标保证金从何而来?工程垫资从何而来?最终拿到工程款又流向哪里?各位领导,谁能回答这几个简单的问题?” 会场里鸦雀无声。 良久,列席会议的邱组长干咳一声——他是列席报告专案组调查情况的,按说不该发言,但方晟挑起的话题令他不得不说话。 “各位常委,刚才方常委的疑问……其实也是专案组追查的重点,从昨晚到今早也取得一点突破,但很多线索、证据需要梳理和核实,因此没列入报告内容。通过大数据分析系统,我们已摸清所有与两家公司存在资金往来的账户,并进一步跟踪调查,初步锁定几个嫌疑企业和嫌疑人……”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一笑,象卖关子似的轧然停住。 刘华心一颤,脸色苍白,手足冷得象死人。 他心中有数,倘若层层追查下去,必定会牵出刘桂文注册的那些公司,只需横向对比排查,很容易锁定刘桂文。毕竟这些年做得太顺太大,难免有些得意忘形,渐渐失去了警惕和防范,有时都懒得搞形式上的掩饰,特别是账务流水方面,着急用钱的时候一个电话就打款,哪里想到通过不同渠道分流? 肖治雄面色不豫:“专案组要及时跟纪委这边沟通,共享查案信息,不能两套人马做同一件事,资源浪费。” 邱组长微笑:“等正式调查结论出来,肯定要向常委会回报。” 韩书记趁机总结:“同志们,今天专案组和纪委通报的情况很重要,案情触目惊心令人震惊!这个时候纠结于黄海声誉、负面影响等等已无意义,关键是尽快查清案子幕后真相,彻底铲除伸向沿海观光带工程的黑手!在这里我代表县委表态,一是决不阻挠、干涉专案组和纪委深入调查;二是把案子查透查实,不管涉及到哪级干部,决不纵容姑息!散会!” 常委们三三两两出去,刘华僵在座位时似无力气起身,陈冒俊经过旁边不着痕迹拉了他一把,语带双关道: “回去检查下,有毛病得赶紧治,越拖越麻烦。” 下楼时邱组长故意放慢脚步,等方晟并排上前时低声问: “她最近可好?” 方晟点点头。 邱组长又问:“都好?” 唉,这些家伙全知道! 其实白翎临行前交接工作时已略有孕相,且经常捂着嘴到卫生间干呕,专案组成员均心知肚明,只是她毕竟是没嫁人的大姑娘,不便询问而已。 而在黄海,唯一能惹祸的只能是方晟。 “都好。”方晟觉得脸颊发烫。 “那就好。”邱组长拍拍他的肩,快步离开。 回三滩镇途中,白翎终于打来电话,没说什么,就是让他听小宝的哭声。有史以来,方晟从未觉得孩子哭声这么动听过,仿佛一首唱到心底的歌,听着听着眼眶不由湿润了。 “叫爸爸、妈妈——” 白翎在电话里逗小宝,方晟情不自禁跟着说: “对,叫爸爸!” “想得美!”白翎笑道,“我在这儿只教小宝叫妈妈,然后一出山就送到爷爷那儿,让你俩父子分离!” “天下最毒妇人心!”方晟咬牙切齿说,“不管去哪儿,第一站必须是黄海!” “可以呀,我抱着小宝招摇过市,让黄海人都知道方常委有个大胖小子。” 一想也是,他赶紧改口:“那就在省城见。” “抱到方家,宣告第二个孙子出世!” “你真是不怕事大!我爸要气得心脏病复发!” 白翎格格格笑了一阵,突然说:“最近跟她怎样了?准备啥时结婚?” 已经领证了。 方晟当然不敢提那碴,道:“时机不成熟,再等段时间吧。” 她正色地说:“你可告诉你,如果举办婚礼,必须至少提前一个月通知我!”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顿了顿,“作为你长子的妈,我难道没有知情权?” “又来了!”他头大无比。 “还有,上次为救你出来,她承诺答应我任何要求——是她主动说的,我没趁机勒索。” 方晟有点紧张:“你准备提什么要求?” “就是告知你一声,具体条件以后再说。”电话小宝哭得越来越厉害,她笑着挂断电话。 方晟轻轻叹了一声,不知未来如何面对赵尧尧和白翎同时存在。 由始至终小司面无表情看着前方,专心驾驶,仿佛方晟没有说话,仿佛车里没坐人。 回到镇里,方晟到每个办公室查看,朱正阳、楚中林等人都去了沿海观光带建设工地,唯有程庚明正在办公室和一个漂亮伶俐的女孩说话,不由来了兴趣,信步踱进去。 程庚明和女孩都站起身,她体态苗条婀娜,杏仁般的眼睛饱含笑意,笑语盈盈的样子。 “这位是方书记,”程庚明介绍道,“这位是叶韵小姐,潇南宁诗科技有限公司老总……” 方晟与她握手:“叶总好。” 她笑声清脆:“叫我叶韵好了,有幸见到传说中英俊能干的方书记,真不容易。” 三人在旁边沙发坐下,程庚明介绍道:“叶总已在三滩镇和景区考察了两个多月,旨在研发推广智能化景区管理系统。” 沿海观光带项目建设全面铺开后,前来兜售景区管理系统的软件商多如过江之鲫,方晟也亲自接待过七八家大型软件公司,对系统设计思路、主要功能、菜单设置等有所了解,因此饶有兴趣地问: “叶总的智能化系统与其它公司相比,有什么特色?” 叶韵微笑道:“其实从欧美到国内运作成熟的景区管理系统看,基本结构和功能都大同小异,核心在于是否贴近地方实际情况。要做到这一点很简单,根据地方需求,在现有软件系统上进行修改,改到满意为止,就是这样。” 方晟与程庚明相视而笑,道:“叶总可是破坏软件业行规啊,都象你这样实话实说,人家怎么赚钱?” “软件行业说穿了跟做服装一样,大公司拚品牌,中小公司拚服务,软件开发成本都差不多,”叶韵道,“举个例子,我们公司首席专家是西安交大计算机系毕业的,月薪三万六;同学在微软中华区双江分公司,月薪八万还不含奖金!两人水平差不多,同学凭什么拿双倍不止的薪水,还不是用户奉献?” 方晟大笑:“听你一说,我决定不当冤大头!” 第113章 以防不测 叶韵道:“象微软、ibm之类的软件巨头,研发期间交流沟通非常费劲,死板教条得让人发狂,哪怕修改菜单里面一个字都要求填写项目需求单,然后走流程逐级审批,拖不死你也要累死你。而且系统后台很多东西拒绝分享,项目完成后也不肯移交给甲方,宣称为了保护版权,其实想在后期系统维护中大捞特捞,漫天要价。” 程庚明在发改委经常与各个企业打交道,听说过类似事件,道:“某家银行业务系统是硅谷某团队美其名曰独立自主研发,实质套用的碧海省已上线系统,稍加改动就匆匆推广,结果后台有些地方没改到位,居然打印出‘碧海省某某支行’字样,被同行笑得抬不起头来。更过分的是那套系统不能用win终端,结果省行集中采购数万套那个团队推荐的品牌机,被狠狠宰了一笔不提,每个柜员桌上放一整套电脑设备,既占地方又不便维护,实在里外赔本。” “打印错误、设备采购,这些错误一目了然,至少大家知道哪里吃了亏,暗地里吃了多少亏有谁说得清?”叶韵笑道,“因此我个人认为,做系统不能好大求洋,而要接地气、选择最合适自己的。” 方晟沉吟片刻:“说说宁诗公司接地气的做法?” 叶韵笑得更迷人,脸颊上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首先深入调查,实地考察,不完全看需求报告,而是研发组切身感受到景区需要什么;其次灵活运作,边做边改,系统成熟一块用一块,尽最大可能满足所有要求;最后则是系统维护,事实这才是软件公司真正赚钱的地方……” “哦,倒是头回听到这种说法。”方晟惊异地说。 叶韵耐心解释:“打个比方,假设景区管理系统公开招标,价格将成为主要竞争元素,若底价为三十万,最终很有可能杀至二十五万甚至更低,除去人力成本、数据库费用等,几乎不赚或亏本,那么公司为何咬牙做?就是盯着系统上线后的软件维护。” 程庚明道:“一般来说合同会规定一至两年免费维护期。” “那是行业惯例,可系统何止用两年?一个成熟稳定的系统使用周期起码十年至十五年!”她说,“随着时间推移,通常逐步暴露三个方面问题,一是系统运行产生大量冗余信息,速度越来越慢;二是为适应不断发展的业务需要,必须增加、修改部分菜单功能;三是原有程序偶尔发生bug,需要修补完善;另外如果更新硬件设备,如换服务器、增加刷卡设备,都要系统和数据库配合。由于原代码在公司手里,有且只有找他们,这就是所谓技术壁垒,因此甲方只能付出不菲的软件升级费。” “我可以在合同中注明升级费用……”方晟说得有些气短,对他来说毕竟是非常陌生的领域。 “软件公司会有很多技巧避开合同规定,比如你说升级费,我就强调这次收费与升级无关,而是整理数据库;而且从另一方面讲,软件公司有时也蛮无奈,因为软件行业人材流动太快太频繁,研发组把整套系统从头做到最后,组员已跳槽大半,再隔两年原班人马或许一个不剩,软件公司做好维护,等于从头再来,需要付出培训和研究成本……” 方晟点点头,思索了几分钟,道:“看来随着景区建设进入尾声,各项管理性事务要提上日程,我们也得与时俱进,接触和掌握更多新知识……叶总的话让我受益匪浅,也给景区管理系统招投标工作提供新思路,后面有时间再交流。” 叶韵何等机灵,听出话中意思,当即起身告辞。 等她离开后,方晟说:“这位叶总是诚心做管理系统的,以后不妨多接触,从她嘴里挖点行业内幕,让大家长点见识。” 程庚明笑道:“她是我办公室常客,平均两天来一趟。本来通过朋友找正阳,他哪敢接触漂亮女孩,甩烫手山芋似的送到我这儿……” 方晟也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朱正阳杜绝接触年轻漂亮的女人,别说社会上的,就是下辖部门女同志单独进办公室回报工作,也特意把门敞开以示清白。 “等正阳回来碰个头,着手进行管理系统招投标准备事宜,”方晟边想边说,“确定三个原则,一是全票通,不搞某些景点大票套小票,买了门票,在里面玩景点还得掏钱买票,让人有受骗上当的感觉;二是实现大平台数据共享,如根据门票信息判断游客主要流向,及时调整景区班车班次,适当分流拥堵景点游客等等;三是办公自动化,包括景区工作人员每天签到、事务交办督办、费用审批、投诉处理等,全部在系统中完成整个流程,既做到有案可查,又实现阳光办公。” 程庚明匆匆记下要点,然后轻声道:“县里关心管理系统的领导很多,几乎每天都接到电话和短信,昨天杭县长还介绍了一位……” 方晟沉下脸,过了会儿道:“都记下来热情接待,一个别得罪,但最终肯定公开招标,不可能走议标流程!宏泰和旭园捅下天大的漏子,韩书记已表态严查,对某些人敲响了警钟,我们做事也更应该规范自律,不给别人说闲话的机会。” “好,我们会小心的。” 吃完午饭,方晟从食堂回去时发现小司站在宿舍前转悠,眉头紧锁,奇怪地问: “不休息站这儿干嘛?” 小司将他拉到一边,悄声道:“方书记,从安全角度讲,我总觉得您长期住宿舍不合适。” “哦?”通过这段时间相处,方晟知道小司行事踏实可靠,不是为巴结自己而危言恫听的人。 “您看,”小司比划道,“宿舍位于镇正府大院正后方,前面有两条路进来,后面背对院子后门,如果两辆车堵住前门通道,一辆车堵住后门,宿舍……您那扇门虽说是防盗门,我能五秒钟打开您信不?后窗装的防盗栅栏,徒手就能扭开……” 方晟越听越心惊。随着专案组步步紧逼,纪委漫天大网逐步收拢,他很怀疑陈建冬最终会狗急跳墙,在自己身上泄愤,因此安全问题至关重要。 “说说怎么预防?” “我已看中了一处住宅,就在镇正府大院斜对面巷子里……” 方晟手一挥:“走,过去看看!” 福禄巷距正府正门只有四十多米,巷口宽两米左右,步行到小司所说的私宅约三十米,两侧都是两米多高的院墙,不便攀爬。 “车子开不进巷子,不能强行冲撞院门,”小司低声解释,“这里全是单面墙,不易攀越,只要在巷子必经之地装两个摄像头,便能一览无余。” 私宅里住着一对老年夫妻,儿子长期在外做生意,孙子也在外面上学,他们实际就是通常所说的空巢老人。见是方书记前来,忙不迭开门招呼。 院子不大,只有近二十平米,古墙斑驳沧桑,墙根几个盆景形态各异,院里老槐树双臂都抱不过来,颇有几分民国遗风。堂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八仙桌,几张太师椅,正中供着佛像香烛,东厢房是卧室,西厢房是书房兼储物柜,面积都在十五六平米左右,两小口住足够了。 堂层右侧有个小门通向后院,空间更小,一间厨房,一个卫生间,还有口水井。方晟转了半圈正准备折回,小司拉着他来到厨房右侧大树后面,原来竟藏了个小木门,大概常年累月不用,上面挂的锁已锈得不成样子,大概稍微使点劲便能扭断。 “通向哪儿?” 小司声音更轻:“福禄巷西侧的福寿巷,出口被车棚挡住了,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方晟看看院墙,小司会意,道: “加圈电网和红外警报器,外加摄像头,可阻止翻墙而入;唯有从正面突破,只须换特固防盗门,内侧加根门闩,临睡前在院里布防,起码能延缓对方五分钟左右,足以等到我从对面宿舍赶来。” 方晟颌首:“尧尧固定住这儿,中午时间短我偶尔还睡宿舍,这样给外界造成错觉。” “那样更好。” 既然基本满意,接下来就是说服那对老人卖房,价格并不是问题。老人拨通儿子电话,由儿子直接与方晟谈,几分钟便以四十三万元成交。对方很满意,因为就在几个月前相邻院子、面积也差不多,成交价是三十七万,他打算拿这笔钱买套大房子,把二老接过去安享晚年。 等下午三点钟股市收盘,叫赵尧尧过来看,她自然非常满意。长时间闷在宿舍,空间小,人来人往,有时晚上都有人到宿舍谈工作,必须时时身穿正装,确实有点郁闷。院子虽小了点但自成体系,有家的感觉。 傍晚方晟便将钱汇到对方账户,第二天老人便搬到快捷酒店,等儿子开车来接,小司则开始忙碌着安装各类安全设备,赵尧尧也网购些电器、家具,将小窝装扮得又温馨又舒适。 第114章 出此下策 黄海湖滨花园别墅。 明亮气派的落地玻璃墙前,刘桂文正阴沉着脸接电话,半晌答道: “冬哥,不是我妇人之仁,他俩毕竟跟在后面那么长时间,也替我赚了不少钱,落难之际跑过来投靠,能不收留吗?打发他俩溜,能溜得出去?从高速到车站到码头,到处都是警察的眼线,万一被抓住更糟!把他俩藏到我眼皮底下,好吃好喝供着,躲个半年一年都没问题,等风声过去再打发他俩远走高飞行不行?” 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刘桂文气炸了,大声嚷道:“别说了冬哥,那种事我刘桂文绝对做不出来!” 说完狠狠将手机摔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客厅角落沙发蜷缩着仓惶逃亡的邱老板和江老板,两人不安地相互使眼色,良久,邱老板小心翼翼问: “怎么了,文哥?” 刘桂文快步走到酒柜前倒了小半杯白兰地一饮而尽,道:“有人要我杀你俩灭口!” “啊!” 邱老板和江老板同时弹起身,一个准备往外冲,一个到处找称手的家伙。 刘桂文见两人紧张的模样,不禁叹道:“你们跟我七年了吧,还不知道我刘桂文的脾气?一直以来,我何尝亏待过跟在后面的弟兄?倘若想灭口,何必冒险把你俩带到我小情人住的别墅?早在那晚趁天黑几锤下去就完事了!” 江老板听得心惊,猛拍马屁:“文哥待咱们真没说的,真正是黄海人人竖大拇指的大哥风范,所以大伙儿才把身家性命都交给文哥。” “是啊是啊,要是文哥撒手不管,我俩只有死路一条。”邱老板说。 刘桂文又倒了杯酒仰头喝掉,瞪着窗外足有五六分钟,缓缓道:“外面风紧,警察象疯狗似的到处盘查,道上也有人想把你们弄出来,所以……大家都得小心,一有情况及时转移,”他再倒第三杯酒,“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俩一根毫毛!” “谢谢文哥!” 邱江两人感激得热泪盈眶。 “你们安心歇着,没事看看电视,上上网,事情总会过去的。” 刘桂文说完出了客厅来到前院,小情人娇娇呶着嘴凑上前,嘀咕道: “啥时把他们打发走?两个臭男人成天窝这儿,总觉得不自在。” “啪”,刘桂文劈手就是一记耳光,指着她骂道: “不自在给老子滚!” 娇娇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捂着脸哭着跑回房间。刘桂文招招手,两名保镖悄无声息从暗处围过来。 “这两天盯紧点儿,既要防止他俩偷偷溜走,又要监视附近有无异常,稍有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把他俩藏到地下室,等我过去处理。” “是,文哥!” 与此同时,陈建冬也摔掉手机,愤怒地骂道:“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关键时候掉链子!” 背后,意大利进口真皮沙发上半倚半躺着肖伟诚,懒洋洋道: “他不肯灭口?” 陈建冬将身侧落地台灯踢得粉碎,怒道:“他说他绝对做不出来!nnd,我操他娘的!” 肖伟诚挺直腰,正色道:“不肯也不行!方晟那小子在常委会上死咬不放,要是这边连主犯都交不出,找谁说情都不好使。” “我们,必须,交,两具尸体!”陈建冬咬牙切齿道。 两人默然相对,隔了几十秒肖伟诚道: “人有可能藏在哪儿?” 陈建冬如数家珍:“据我所知他在城区有五处房产,其中两套别墅,一套住的是小情人娇娇,在河滨花园小区;一套包养的女大学生,叫什么名字忘了,在龙湖别墅区,三处房产有两处在闹市区,不太可能藏人,还有一套专门用于收藏名酒名画,也不可能……” “重点就是河滨花园别墅和龙湖别墅区?”肖伟诚目光闪动。 陈建冬缓缓点了点头,肖伟诚立即起身出去,走到门口陈建冬盯在后面关照道: “下手利索点!” “明白!” 当天傍晚,常委副县长刘华比平时提前半小时下班,出了县正府侧门步行十多分钟,然后戴上墨镜,挥手招了辆出租车。 “东郊宾馆。” 他嘶哑着嗓子说,此后闭目养神一句话也不说。二十多分钟后,出租车来到位于县城东面城乡结合部的东郊宾馆,这里绿草茵茵,树木蔚然,是休闲养心的好地方。不过刘华显然无心欣赏美景,急匆匆穿过草坪,来到宾馆前台。早有服务员恭候已久,也不多说,径直带着他乘电梯到顶层,踏着松软的地毯来到最尽头房间前,轻轻敲了两下,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请进。” 刘华默不作声进去,随手关门,定定看着眼前坐的两个人: 陈冒俊、肖治雄! 深叹口气,罢了,该来的总要来,是祸躲不过! 刘华艰难地挪动身子,一步步捱到两人对面坐下,象犯人面对法官似的。 陈冒俊使个眼色,肖治雄会意,道: “老刘,下午刚接到纪委内部消息,专案组那个该死的大数据分析系统已查到你儿子头上了。” 刘华身体一震,喃喃道:“这孩子,做事为什么不小心点呢?” “今年两家公司中的二十多个标段,资金都来源于桂文实际控制账户,有两笔五十多万,就是从桂文自己银行卡汇出,唉,你说桂文平时蛮仔细,怎么如此糊涂?这不是告诉人家自己就是两家公司实际控制人吗?” 陈冒俊语气低沉:“还有,交通局、工程指挥部都有人招供了,指认你在招投标期间打招呼,并直接指定工程审计的事务所。” 刘华叹道:“墙倒众人推,很正常。” 肖治雄也叹息:“其实伟诚、建冬平时跟桂文都有些来往,随着调查不断深入,终究会暴露的。不过只要果断采取措施,把一些线索掐断,即使专案组和纪委有疑问也查不下去!老刘,明白我说的意思?” 刘华不吱声,大口大口抽烟,烟雾缭绕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 肖治雄续道:“连天家女儿在英国读研,后年才回来,我们仨家儿子都是做生意的,可谓同一条线上的蚱蜢,出了事谁都跑不了,所以我和冒俊反复商量,并征求连天意见,决定全力保桂文!” “怎么保?”刘华问,意识到双方开始摊牌了。 “今夜就走!”肖治雄右手一劈,断然道,“别在乎房子车子那些零碎,家里的东西有我和冒俊看着,谁也不敢动!建冬派人护送他南下,暗里不行就硬闯!从碧海坐飞机去英国,有连天女儿在那边接应,无后顾之忧。” 刘华不由色变,脱口道:“形势已恶化到需要硬闯的程度?” “你还不知道?为防止桂文两个手下潜逃,公安局已全境封锁,逢车必查,”肖治雄摇头叹气,“本来建冬打电话给桂文,暗示把两个手下推出去当替罪羊,桂文硬要护着,这一来警方反而盯上桂文,唉……” 刘华脸色变幻莫测,好一会儿才问:“若保护桂文硬闯,有几成把握?” 肖治雄坦率地说:“七八成吧,枪弹不长眼睛,我不敢百分之百打包票。” “好,我这就打电话!” 刘华掏出手机,陈冒俊和肖治雄同时道: “慢!” 刘华明白,儿子的事虽已说妥,他们更重要的话还在后面,遂沉住气问:“怎么了?” 肖治雄苦笑:“老刘,你是聪明人,事情到这个份上按理不需要我们多说什么,当断则断。” “如何断法?”刘华还心怀侥幸地装糊涂。 陈冒俊说话了:“老刘,凭心而论,这些年我待你怎样?” “亲如兄弟。” “你和治雄都是在副局长的位置上认识我,然后一步步升迁进入常委班子,我自认能力有限,无法助你俩更上层楼,不过十多年来我们仨家在生意场斩获不小,足以……过两辈子没问题吧?” “嗯……”刘华闷头抽烟。 “在常委班子里,我们几个加上宫升联手作战,县委书记、县长都得让三分,虽说只是处级干部,在黄海还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起码韩子学、方晟出现前装威作福了好几年,也是事实吧?” “嗯……” “眼下兵临城下,局势已危险到极点,若不壮士断腕将全军覆没,”陈冒俊深深吸了口气,“老刘,你们父子最早暴露,且证据确凿断无幸免之理,我们只能保一个,实在抱歉,老刘!” 刘华手指颤抖得夹不住香烟,烟头滑落到地毯上,悲怆地说:“你们……真逼我死?” 肖治雄富有感情地说:“舍身成仁,能为我们争取时间和空间,没准几年后桂文能正大光明回黄海,否则大家一起下锅,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请理解我和冒俊啊,老刘,若非形势差到无法挽回的程度,我们绝对不会出此下策!” 刘华颓然仰到沙发,瞬间象衰老了二十岁,哪有半分常委副县长的风度,良久声音嘶哑地说: “怎么死?” 肖治雄戴上手套,从口袋里掏出个白塑料袋,里面有颗淡绿色胶囊。他捏着袋角一声不吭递过去,刘华惨笑,取出胶囊紧紧握在掌心,仿佛它有千钧重量。 第115章 杀人灭口 看着瘫软在沙发里的刘华,陈冒俊和肖治雄对视一眼,同时起身从他身侧出去,轻轻拍了拍他,走到门口,刘华突然醒过神来,道: “我要听到桂文安全离境才会死!” 肖治雄一滞,陈冒俊却微笑道:“没问题,等着桂文的好消息吧。” 门轻轻掩上,刘华摊开掌心,看着淡绿色胶囊,眼泪不禁流了出来。 从安全通道下楼,来到位置隐蔽的停车场,上了辆式样陈旧、外地牌照的车子,两人同时戴上墨镜,在暮色掩护下飞快地驶离东郊宾馆。 路上肖治雄边开车边不安地问:“千古唯难一死,他反悔怎么办?” “放心,宾馆有人盯着他,或自杀,或他杀,反正难逃一死。” “伟诚和建冬那边不会出状况吧?唉,最近诸事不顺,我快没信心了。” 陈冒俊淡定道:“这点事都办不好,还有脸在黄海混?只须平安渡过今晚,明天就能腾出手来搞方晟,妈的,事情都毁在他手里!” 肖治雄顿时来了精神:“打算怎么搞?到时算我一份,最好让我亲手、慢慢地掐死他!” “明天再慢慢商量,一步步来,反正他逃不出我们的掌心!” 暮色沉沉,河滨花园别墅。 肖伟诚带着三名手下大模大样来到别墅面前,大老远就叫道: “桂文在不在?有急事!” 一位黑衣保镖从角落里闪出来,隔着铁栅栏客气地说:“是诚哥啊,文哥不在这里。” “开门,我进去等!”肖伟诚大大咧咧说。 黑衣保镖一犹豫:“对不住了诚哥,文哥临走前吩咐过,不经他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 “胡扯,我是谁啊,也在他说的任何人里面?” “实在对不住……”黑衣保镖点头哈腰一脸为难的样子,就是不肯开门。 肖伟诚是有备而来,当然不会跟保镖多啰嗦,当即拨通刘桂文手机,只说了句: “快来,我在河滨花园别墅门口。” 刘桂文闻言大惊,随即电话指令娇娇将邱江二人藏到地下室并收好钥匙,并带了几名保镖火速赶过去。 此时老黄和小李正坐在车里监视,见刘桂文匆匆带人离去有些惊愕,连忙打电话请示,邱组长沉吟片刻说调查信息可能有所泄露,弄不好刘桂文要灭口并出逃,密切监视,随时准备出手! 肖伟诚倚在车边很有耐心地等了十多分钟,刘桂文两辆车急驰而至,有意无意将他夹在中间。肖伟诚似没有觉察,低声道: “内部消息,关于你的,进去再说?” 刘桂文狐疑道:“为何不打电话,特意跑一趟?” 肖伟诚冷笑:“你觉得现在打电话很安全?” 刘桂文知他暗示手机已被监控,不由白了脸,手一挥,黑衣保镖打开门,一行人鱼贯而入。 老黄和小李驱车尾随而至,进入别墅区时却遇到麻烦——保安见他们是陌生面孔,坚决不让进。无奈之下老黄出示证件,保安瞟了一眼,挥手叫来其他保安盯住两人,说打电话到派出所核实。老黄等了会儿突然感觉不对劲,一拉小李硬往小区里闯,四周顿时涌出七八名不明来历的彪形大汉,加上五六名保安共十多人将他俩围在中间! 老黄知道坏了!从保安到彪形大汉,显然对方早有防范,明摆着在拖延时间,但打电话通知邱组长已来不及,又不能在小区里开枪防止误伤居民,只得与小李背靠背应付四面八方的拳棍! 一直以来专案组成员绝少暴露身手,仅在抓捕行动中偶有展现,以至于公安局内部都认为白翎是专案组最能打的,实质上太低估他们了。要进入省厅十处,须具备两个前提条件:一是政治上坚定可靠;二是受过特种训练且执行过特殊任务。 因此无论老黄还是小李,履历上都有一串离奇而惊险的经历,每个都足以写成故事拍成电影,然而在官方刻板的档案里,永远只是含糊而简洁的一行文字。 小李飞起一脚踢在正面冲过来的大汉手腕上,刺痛之下铁棍脱手,小李凌空抄住,挡下带着风声的几棍,顺手擒住右侧保安手腕,揣到他胸口并撞倒后面两人。 老黄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扣住率先冲过来的保安,以他为盾挡住第一轮攻势,然后冲入人群中拳打脚踢,不管大汉还是保安,只要挨一下便惨叫着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见老黄放开手脚,小李下手不再含蓄,专挑对方敏感脆弱的地方打,不多时或骨折,或丧失行动能力,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快走!” 老黄和小李情知尽管迅速扫清障碍,还是被耽搁了几分钟,此时车子阻在门外无法进入,只得边放足狂奔边打电话向邱组长报告。 几分钟前,刘桂文和肖伟诚等人走进别墅客厅,里面空无一人。 “人呢?”肖伟诚皱眉问。 刘桂文装糊涂:“娇娇在卧室休息,要不要叫她出来给各位送茶?” “情况危急,没工夫磨蹭,”肖伟诚道,“快把他俩交出来,冬哥派人护送你离开黄海,再晚就来不及了!” “离黄海?我哪儿都不去!” “我爸和陈叔已经跟你爸说妥了,去英国,付家丫头在那边接应!” 刘桂文惨笑:“在黄海我刘桂文还能混个人模狗样,到英国算什么狗屁?不去,我哪儿都不去!” 肖伟诚是关键时刻有决断的人,否则陈建冬不会让他亲自出马处理这等棘手事,当即问了一句: “那两位你也坚决不交?” 刘桂文道:“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肖伟诚眼中闪过一道杀气,抬手喝道:“动手!” 几乎同时,肖伟诚带的三名手下闪电般从怀里掏出已装好消音器的手枪,象事先商量好似的一个瞄准一个,“卟卟卟”数声枪响过后,保镖们先后倒地,只剩下呆若木鸡的刘桂文! “你……你……你敢真杀……杀人……”他结结巴巴道,完全懵了。 肖伟诚满脸杀气:“你以为现在还是喝茶聊天的时候?专案组已堵到小区门口,眼看就要抄家灭族!” 他顺手夺过手下枪顶在刘桂文太阳穴,一字一顿道:“给你两秒钟,他俩藏在哪里?” 见肖伟诚面色狰狞,双目赤红,知道他已杀红了眼,根本不在乎多杀一个,刘桂文怂了,低声道: “地下室……” 肖伟诚恶狠狠道:“一起去,若看不到人,躺在地上的尸体就是你!” 五个人往地下室方向走,走到半途刘桂文想起钥匙还在娇娇那里,遂敲开卧室门,等拿到钥匙,肖伟诚使个眼色,“卟”一枪,娇娇甚至来不及哼一声便气绝而亡。 有刚才几位保镖的死,刘桂文对死亡已经麻木,顺从地带着他们来到地下室,打开防盗门,肖伟诚手下立即冲进去,里面只响起短暂的求饶和惨叫声,随即归于平静。 “都死了,该护送我离开吧?”刘桂文木然道,此刻浑浑噩噩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灌醉,什么都不想。 肖伟诚微笑着点点头:“是的,现在轮到你了!” 话音未落,“卟”,一颗子弹正中刘桂文额头,他双目圆瞪着肖伟诚,坚持站在原地两三秒钟才卟嗵倒地。 “撤!” 车子怒吼着箭一般冲向别墅区后门时,老黄和小李堪堪跑到门口,凭着职业敏感已嗅到浓浓的血腥味,知道一切都完结了! 然而车子速度太快,加之天色已晚,连车牌号都没看清。 六条人命全是枪杀,并且是很明显的杀人灭口,这是轰动双江省的特大命案,当晚县公安局灯火通明,副县长兼局长耿规主持的案情分析会,从晚上十一点开到凌晨五点。河滨花园别墅区更是全面戒严,刑警们在刘桂文家取指纹、脚印,做血迹分析,模拟行凶场景,并以别墅为中心调阅沿途监控。 小区保安和彪形大汉也被连夜审讯,追查幕后指使,不过这种事正主通常不会直接出面,而是通过七拐八弯的关系,只能以妨碍公务、聚众行凶等罪名多关几天。 警方向死者家属通报情况时,意外发现常委副县长刘华失踪!韩书记紧张万分,当即要求在全县地毯式搜索,直至凌晨三点多钟,东郊宾馆传来消息,发现商务套间有名男尸! 韩书记亲自赶到现场,揭开殓布后不由两眼发黑:果然是刘华! 刘华也死了! 据初步勘查结果,刘华死于心脏病骤发,但随后刑侦专家发现他咽喉和手腕有青紫,衣服尽管熨贴但明显有整理过的痕迹,怀疑他被强制灌入导致心脏骤停的药物。 宾馆方面说不清事情始末,商务套间是上午有人通过电话预定,傍晚两名戴着墨镜的客人先行抵达,服务员接待过程中并无交谈,还有位客人隔了四十多分钟赶到,同样戴着墨镜表情严肃。由于宾馆安全通道直达停车场,因此前台不清楚客人何时离开,乘坐什么交通工具。 堂堂县委领导班子成员、常委副县长死于非命,且涉及前期调查的工程案子,对黄海、对县委书记的声誉不啻于一次沉重打击! 韩书记夜不成寐,独自在办公室坐到天明。 第116章 调整在即 出乎意料,梧湘市委接到黄海县报告后,并未指责韩书记领导不力,也没委派新常委,仅要求县里做好统筹安排,维护社会治安和大局稳定。 愈是这样,以韩书记为首的领导们愈是不安。几乎所有人都猜测梧湘市委对黄海的不满已达到极点,先是童彪接二连三掉链子,然后刘华捅出天大的案子,县委领导班子威信已降至冰点。因此梧湘市委不动则已,动则要有大手术,县常委班子面临重大调整! 身为班长,韩子学自然责无旁贷,必须负领导责任。不过官场上领导责任最微妙,上级想保你的时候,领导责任后面加个“但”,然后说一堆推诿塞责的话,这事儿就算结束了;上级想拿掉你,领导责任就是天大的责任,给你上纲上线到原则高度,宛若一张巨网令人动弹不得。 所以能否保住县委书记位置关键在于上面的态度,但此时“上面”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市委常委班子,当然书记和市长的态度最重要。 论派系,韩子学身上没有任何标签。秦阳在梧湘历任市长和书记九年时间,性格不愠不火,基本是按规矩、按程序做事,与所有人都保持几分距离,没得罪什么人,也没大力提携过什么人。据称市常委班子里有一位,另外两位县委书记、一位县长号称是他的心腹,韩子学私下了解后关系也泛泛。至于许玉贤,除了上次与方晟个别谈话时仔细询问过,其它场合都是公事公办,没有对韩子学表露过特别的热情。 其他市委常委,有两位与韩子学私交不错,关键时候也能说几句,事实上韩子学能从县长位置提拔到黄海当书记,就是那两位力挺的结果。不过做到厅级位置,凡事就得讲究分寸和火候,不能逆势而为。明知存在过失还硬着头皮说好,那种情况县常委会可能有,市常委会绝对不会出现。 杭真也异常忐忑。按说老领导已打过招呼,可为什么这次不调整到位?县领导班子同时缺县长、常委副县长却不补到位,在官场是很罕见的。是市里没达成一致,还是对自己暂代期间表现不满意?杭真心里乱糟糟,简直无心工作。 但最心惊肉跳的还数陈冒俊和肖治雄。昨晚险象环生完成了灭口行动,暂时切断刘氏父子身上的线索,谁知道那个见鬼的大数据分析系统又琢磨出什么问题?刘华死亡现场有无疏漏,肖伟诚整个行动是否留下破绽,都令他们提心吊胆。今早陈建冬还不知趣提起收拾方晟的话题,被陈冒俊训斥一通,说目前都得夹起尾巴做人,少招惹麻烦! 相比之下其他几位常委略为安心些。 事至如今侯宫升暗自钦佩自己让儿子从政是正确的,哪怕混得不怎地,只要经济方面不出问题,凭雷打不动的死工资足够混生活,总比刘桂文死于非命,陈建冬、肖伟诚几个惶惶如没头苍蝇好得多。自从为了方晟叛离本地派,虽说后来稍稍修补关系,但毕竟不如从前,也因祸得福避免卷入漩涡。 付连天虽说一直是强硬的本地派代表,一方面女儿还小,他进常委班子时才上大学,后来又出国读研,与陈建冬等人没有经济利益纠葛;另一方面他本身也注意经济问题,因为领导干部栽在金钱方面的案例数不胜数,数年前当陈建冬动辄从银行贷款几千万、肖伟诚恶意侵吞国有资产、刘桂文横扫各个工程,他就浮起个念头——强大而抱团的本地派,很可能栽在贪婪上!如今不幸被他言中,而万幸的是自己并未陷入黑洞。 凡镇宇日子也不好过,纪委查案最怕逼出人命,否则一是说明走漏风声,二是说明办案不力。更为被动的是,纪委调查人员并未掌握任何线索,而是专案组主动提供,纪委没进一步深挖案情也罢了,还被内奸通风报信,造成很大的被动。 方部长则如热锅上的蚂蚁,整个上午喝掉六杯茶,抽了两包烟。黄海干部队伍出问题,市里必定追究组织部门责任。考核不实、把关不严、带病提拔,一顶顶大帽子如泰山压顶。预想的人大副主任位置,还能不能实现? 戴部长和三位镇书记踏实满满,各自自有一番算计。 戴部长早就瞅准组织部长位置,同为县委常委,宣传部油水不多、担子不小、责任很大,哪有组织部权威与实惠并重?长期搞务虚工作,他已不想到正府那边任职,最理想就是做几年组织部长然后过渡到人大政协,安享晚年。 房朝阳梦寐以求的位置是常务副县长,这也是上次他起初答应梧湘某位常委,在投票决定方晟是否调整工作时投弃权票,后来又在关键时候支持方晟的原因。那位常委的后台在省里,据说与军中大佬白老爷子有关。他希望那位常委能助自己一臂之力,拿到黄海正府最有实权的职务。 庄彬想当常委副县长,这个愿望多次在省委组织部、市委相关领导面前透过风,他感觉方晟和房朝阳都盯准常务副县长,与其硬碰硬不如退而求之。有关方面没有具体答复,含含糊糊说目前情况很复杂,走一步看一步。 漩涡中心的方晟其实想法并不多,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担任单独设立的景区管委会主任,如果能兼三滩镇书记最好,否则交捧给朱正阳也是不错的选择。他考虑的是各项工作的衔接性,而保住沿海观光带建设成果是重中之重,至于县里的位置,与其说竞争激烈,不如说兴趣泛泛,从没动过心思。 爱妮娅在省里都听到消息,打电话过来询问。方晟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爱妮娅沉思片刻道也有道理,大家争得头破血流的位置未必是好位置,做好自己擅长的才是硬道理。不过许玉贤那边也得通通气,他未必晓得你内心想的,万一出于好意却把你塞到不情愿干的岗位咋办?退一步说,就算人事调整与你无关,也要多到他那边跑跑以示尊重,若能打探到内部消息,提前透露给诸如韩书记、杭真也好。 方晟觉得有道理。 爱妮娅的话总是很有道理。 眼看黄海官场风云变幻,正治气候诡谲异常,不断有车跑梧湘,跑省里,穿梭不息,而方晟却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朱正阳等人反而坐立不安,轮流到方晟那边或暗示,或打探,或催促。只要方晟再进一步,他们也会水涨船高。 就在方晟盘算以什么理由去梧湘时,韩书记亲自打电话过来,言简意赅说:“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四十分钟后,方晟坐到韩书记对面,门已反锁,韩书记关照秘书不准任何人打扰,显示这是重要的会谈。 在此节骨眼上,韩书记会施出什么奇招?方晟心里也没底。 只见他翻开笔记本,微笑道:“方常委啊,沿海观光带基础设施和景点建设已进入尾声,估计再有几个月将要试运营,你看景区管理办能不能挑起担子?” 方晟脑中灵光一闪,道:“我正打算向韩书记报告,通过前一阶段运行,感觉景区管理办人手不足,而且事务性和管理性工作繁重,需要进一步细化分工。我觉得是不是申请单独设立景区管委会……” “方常委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韩书记严肃地说,“当初有人要求单设,我是反对的,但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单设时机成熟,必须及时设置组织机构,配足配齐管理人员,迅速把景区管理工作抓上手!” “感谢韩书记对景区管理工作的关心和支持!” “单设景区管委会的事明天就召开常委会过一下,按说没问题,”随着刘华身亡,本地派元气大伤,韩书记对掌控常委会有充分信心,“一旦省里批复下来,景区管理的担子还得压到你头上,没问题吧?” 这是征求方晟的意见。 方晟坚定地说:“我有信心让沿海观光带繁荣兴旺起来!” 韩书记笑道:“方常委有信心我就放心,至于三滩镇那边,你是不是要提前退出,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方晟一愣,不解地问:“韩书记的意思是……” 韩书记笑得更慈祥:“三滩镇自你接手后脱胎换骨,已打造成全新格局的产业之镇、科技之镇,三滩镇领导班子也在经济发展中得到锤炼,因此你要考虑一下负责管委会之后,谁来继续贯彻你的思路,把三滩镇工作搞上去。” 还要问,首选当然是朱正阳。方晟张嘴欲说,韩书记又摆摆手:“这事别着急,全盘思考一下,下午拿个名单给我。明天常委会要小范围调整一下几个大镇的书记镇长职务,把你们三位常委的镇书记兼职腾出来以便日后发展。” 说到这里方晟总算明白韩书记的布局。 第117章 献计献策 黄海空出县长和常委副县长两个重要位置,至少还有两个常委也自身难保,这种态势下,与其等梧湘空降部队,不如先把三名兼职镇书记的常委挪个窝,确保占据要害位置。梧湘市委再有权威,总不能眼睁睁让黄海常委班子出现四名专职常委吧? 同时以陈冒俊为首的本地派已日薄西山,成天病怏怏打不起精神,韩书记可乘势调整人事,把心仪的干部放到重要岗位。 生姜还是老的辣,韩书记果然事事想到别人前面。方晟暗暗佩服。 谈话告一段落,方晟起身告辞,韩书记突然漫不经心说: “最近有没有找许市长回报沿海观光带建设情况?” 一语惊醒梦中人! 原来景区管委会主任、三滩镇书记人选、小范围人事调整,都是为了这句话作铺垫! 韩书记希望他到梧湘找许玉贤,侧面了解市里对黄海人事调整意向,更重要的是如何安置他韩子学! 果然一切都是交换。 方晟心神领会笑道:“我正准备后天去梧湘。” “很好,方常委办事总让人放心。”韩书记不露声色夸道。 第二天上午韩书记主持召开县常委会,通过向省市申请单设沿海观光光景区管理委员会的决议,同时作出几项人事任免决定: 房朝阳不再兼任黄海镇书记,财政局常务副局长空降任书记,肖翔提拔财政局副局长; 庄彬不再兼任青云镇书记,黄桐镇书记齐志建任青云镇书记,黄桐镇镇长任镇书记,楚中林调任黄桐镇以副代正,主持镇正府全面工作; 方晟不再兼任三滩镇书记,朱正阳任三滩镇书记,程庚明任经济副镇长兼景区管理办公室主任。 其它几项人事安排均对书记系以及房、庄两位常委有利,显然今后三位镇书记出身的常委将成为韩书记倚仗的主力。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败,陈冒俊等人真正品尝到失败的苦涩,在所有人事安排中非但没有发言权,连反对的勇气都没有,木然跟随大家一次次举手,原计划半天的常委会罕有地一个半小时便结束。 散会后方晟向韩书记请假去梧湘,韩书记一脸微笑地答应了。 马不停蹄赶到梧湘正好是饭点,和小司在市正府对面小饭店吃了东西,坐在车里假寐会儿,等到上班时间才敢联系许玉贤秘书。秘书自然记得这位“小方书记”,当即安排门卫放行。 许玉贤下午参加一个座谈会,见方晟进来,特意让秘书把自己的发言调整到两小时后。 “上次的事听说省委书记和省长同时帮你说话?”许玉贤微笑道,他已从姜主任那边隐约听到一些内幕。 “惭愧,让领导们费心了,事后才知道许市长为我跑了趟黄海。” “那个童彪真是扶不上墙……算了,不提他,”许玉贤笑道,“关于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方晟遂将上午召开县常委会的情况说了一遍,许玉贤微微颌首,道: “韩子学很有悟性。” 涉及到地方主要领导的评价,他惜言如金,不再多说一个字。 方晟道:“至于我本人,当前主要工作还是以沿海观光带建设,以及日后景区运营和发展为重,力争通过景区繁荣拉动黄海经济腾飞,同时为梧湘为中心的沿海经济带打好基础。” 这话正好说中许玉贤的心事。 许玉贤空降梧湘是带着任务来的,临行前何世风专门与他个别谈话,指出沿海经济带建设在双江省沿海发展大战略中的重要性,希望他到梧湘立即着手把相关工作抓上手,全面部署推行一系列准备工作。 也许梧湘官场深受主政九年时间的秦阳的影响,有种沉闷的暮气,干部队伍中普遍存在不思进取、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心理,害怕变动,宁愿沿着熟悉的套路循环往复。许玉贤推出多项改革措施,有的被常委会否决,有的通过了也束之高阁,还有的勉强实施却阳奉阴违,令许玉贤有无从着手之感。 何世风对许玉贤工作迟迟没有进展很不满意,某种程度微妙影响到能否顺利接任市委书记,姜主任也明里暗地提醒过他多次,许玉贤干着急却无计可施。 “关于沿海经济带整体战略规划,你有什么想法?”许玉贤问。 “大型国企、特色农业和文化产业,我认为许市长倡导的‘三个龙头’是实现沿海经济带战略规划的关键,”方晟先奉上一顶高帽,然后切入正题,“特色农业主要围绕农庄、种植园和高新农业区做文章,投资大周期长,短时间内难见成效;文化产业重点在于旅游资源,一方面目前热点散乱,急需进行整合,另一方面要等黄海观光带正式投入运营,也是心急吃不上热豆腐;唯有大型国企改革迫在眉睫,既是当前效率低下、企业经营陷入困境的客观需要,也是拉动梧湘上下游产业链、改善全市投资环境的需要……” 许玉贤愁眉不展:“你的看法与市政策调研室分析报告不谋而合,抓住了‘三大龙头’在实际发展中遇到的难题,特别是大型国企!目前市里有两大国企——海峻动力和宇锋机械,年产值都是几十个亿,工人数万人,市里与它们相关联的上下游企业多达五十多家,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近五年来两大国企举步维艰,生产经营陷入困境,海峻动力稍好些,微亏或保本;宇锋机械已连续七个月只发基本生活费,尤其去年起钢材价格大幅下跌,车间看似机器隆隆,工人们忙得热火朝天,其实产量越高亏损越多……” “可为了稳定人心,留住技术工人,以及考虑到几十家上下游企业生存,宁可亏损也得咬牙生产,”方晟深表理解,“此外市里的难处就在于两大国企老总都是省管干部,级别与市领导一样都是正厅,市里名为代管,实则上对企业人事管理、生产经营没有发言权,这才是改革迟迟无法起步的关键。” 许玉贤喟叹道:“上次韩子学找我诉苦,说黄海个别国企不听招呼,指挥不动,县委拿它们没办法——情况都一样,县里的国企领导是市管干部,正处级,不把县领导放在眼里很正常。正由于管理体制上的矛盾,造成改革中的困局……小方啊,你已经从三滩镇脱身了,今后必将在黄海经济发展方面承担具体管理事务,这方面可曾想过解决之道?” 方晟微笑道:“更现实的问题是这两条船体量太大了,经不起失败,也没人敢站出来承担失败的后果,宁可让它们不死不活地耗着,直到实在支撑不下去再谋出路。” “你说对了,”许玉贤眉头紧锁,“我是做好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可省里相关部门、市常委会反对声音很大,核心就是四个字——怕出乱子!我曾经微服深入到海峻动力车间作过调查,一线工人劳动纪律焕散,上班玩手机、打牌、炒股;安全员、组长、车间主任神龙见首不见尾;新购置的设备没人会操作被堆在仓库里落灰尘;大量原材料当作边角料以超价格卖出去;才用个把月的电机、轴承就以生产损耗名义换下来变卖……这只是冰山一角,再往上供销、采购、承包发包等环节更黑,水更深!” 许玉贤露出文人式的愤慨。这段时间通过不同渠道对两大国企接触、了解得越多,越是触目惊心,想不到堂堂的国企竟成为某些人贪腐乐园,而且肆无忌惮,狂妄自大到唯我独尊的程度。但面对强大的阻挠势力,只能将不满压抑在心里,今天难得在方晟面前发泄出来。 谁知方晟非但没有附合,表现出义愤填膺,反而一拍大腿笑道:“有问题就好!天大的靠山都抵不住真凭实据,难道梧湘纪委、检察院都是吃干饭的?” 毕竟基层经验少,许玉贤还没醒悟过来,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 “上次郑子建违反程序对我进行双规,在何省长、许市长等领导关心下我全身而退,凭什么?一切都建立在我方晟的确不存在经济问题的基础上。反过来说,如果双规期间省纪委查到我方晟的犯罪事实,哪怕一丁丁犯罪线索,那么郑子建违规就违规了,谁也不好指责什么,甚至有人会称赞他有魅力、有决断,本来嘛抓捕贪官就得使用一些非常规手段,对不对?” 方晟已经说得不能再透彻,许玉贤慢慢琢磨出味道来,两眼发光,似乎发现一条崭新的大道。 “现在调查贪腐的渠道和办法很多,有正面进攻,有侧面进攻,有从内部瓦解,有大打信息战……” “信息战?” “网络是开放的,既能产生谣言,也会揭露事实,作为梧湘市委市正府,面对胡乱指责领导干部的做法当然要愤起反击,派出工作组进驻某些单位,查明真相,给广大社会和人民群众一个交待。” 许玉贤越听越兴奋,简直有茅塞顿开的感觉,指着方晟笑道:“你这个小方同志啊,果然有两下子,怪不得从耿石涛到童彪都被你阴过,很好,很好,对待敌人就得用阴谋诡计,不是阴谋,是阳谋!” 趁着他高兴,方晟小心翼翼说:“上午向韩书记请假时,他……很关心下一步市里的安排……” 打听还未研究的人事安排是很忌讳的行为,但方晟与普通人不同,况且许玉贤此刻心情大好,微笑道:“韩子学识人蛮准……你叫他放心,黄海尽管出了大案,经济方面的成绩有目共睹,沿海观光带进展顺利也是众所周知,我个人是表示认可……” “好好好,有许市长这句金口玉言,韩书记今晚能睡个安稳觉了。”方晟忙不迭再奉上一顶高帽。 许玉贤哈哈大笑,过了会儿道:“本来想利用刘华意外身亡的机会将你推一把,可黄海已今非昔比,成为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少壮派、各大家族重点培养的精英,都铆足劲往黄海钻,想干出一番令人瞩目的政绩,因此你们常委会权力分配、人员组成已非梧湘市委能左右,而很大程度上受到省里直接控制……” 方晟咋舌:“这么严重?” “黄海在等梧湘,梧湘在等省委,而省委有可能在等京都方面的指示,”许玉贤道,“我说的绝非危言耸听,是心腹朋友暗中透露的,你在这儿听过就行,出了门就得忘得干干净净,不准告诉任何人!” 方晟连连点头。 “正因为如此——韩子学免去你们三位兼职常委的镇书记职务,事先与我和秦书记都有沟通,我们都明确表态支持。为什么?省里干预梧湘市委的人事调配权,谁心里都有气,所以乐见韩子学耍些小动作,起码能给省里制造点麻烦!” 原来看似简单的人事调整,背后竟有如许激烈的博弈。 许玉贤又说:“估计杭真的代县长要干很长一段时间,近期内不太可能动黄海领导班子。原因很简单,还有一年多省里要换届,按常规换届前会有一轮密集的人事变化,黄海的问题会夹在中间处理才不引人注目——大家族很注意舆论影响,通常表现得非常低调。” 方晟却很淡然:“这样反而好,我能静下心,腾出时间抓好景区建设。” “非常正确,把沿海观光带旅游抓上去,既能说服省里进行二期、三期投资,后期起码有两百亿资金,对黄海又是巨大的刺激;还能拉动黄海至梧湘沿途景观建设,从文化产业层面促进沿海经济带发展,可谓任重而道远……” 许玉贤谈兴很浓,正准备说其它话题,秘书轻轻敲门进来,提醒会场那边快到时间了,只得关照方晟有时间多过来坐坐,然后匆匆出门。 方晟跟在后面走到楼梯口,上电梯前许玉贤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 “你知道吗?爱妮娅由助理转为副总经理了……” 第118章 异常情绪 出了市委大院,方晟拨通爱妮娅的手机,笑道: “爱副总经理,提拔也不通知我一下,太不够意思了。” 爱妮娅一如既往处惊不乱的语气:“意料中的事情,有什么值得惊喜?” 轮到方晟吃惊了:“你的意思是……早在当人力资源部副总时就确定有这一步?” “想知道内幕?到省城来吧,今晚我有空,老规矩,外卖加咖啡。”说完便挂断电话。 方晟看着手机沉吟不语。 自从上次借宿她家发生误睡误摸事件后,两人尽管保持联系,但没有见过面,不知因为双方工作都很忙,还是避免尴尬。这回她主动邀请,而且不计前嫌叫他到家里喝咖啡,似是和解信号。 宁可辛苦一点,明天起大早赶回黄海,也不能辜负了她的好意。 “去省城。”上车后他对小司说。 赶到省城已是华灯初上,爱妮娅照例穿着正装为他开门,桌上是煮得浓郁芬香的咖啡以及中餐外卖。 “晚上怎么安排?”吃晚饭时她没头没脑问。 方晟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道:“我在附近订了快捷酒店,明早回黄海,”说到这里他壮着胆子开玩笑道,“就算你挽留,我也不敢睡这儿了。” 她淡淡道:“当然不可能挽留,要是上次的误会再发生一次,恐怕你胆子更大,要发生实质关系了。” 方晟一口菜堵在嗓子口差点噎着,瞬间后背全是冷汗,暗想她真是直白得犀利,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在胸口连拍几下将食物顺下去,强笑道: “你是高高在上的女神,我等凡夫俗子哪敢生出邪念?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爱妮娅皱皱眉:“这话说得,连哄女孩子都不会吗?真想不通你凭什么骗到赵尧尧和白翎的欢心。” 方晟又是暴汗。 今晚她怎么了,怎么说都不对? “不过,我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寻常手段在我面前不用也罢。” 她虚虚实实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方晟不敢搭话,埋头专心吃饭。 收拾完碗筷,重新端上咖啡,爱妮娅问: “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方晟老老实实答道。 “三十而立,”她喟叹道,“如今你有赵尧尧陪伴在身边,白翎又替你生了个儿子,有子万事足,你的人生应该很美满吧。” “唉……” 方晟敏锐地感觉到她今晚情绪很特别,与往常差别很大,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得低头喝咖啡。 “作为基层干部,三十岁就是副处且位列县委常委,已是火箭般速度加一而再的破格提拔,引起很多非议。你知道我多大?” 女人的年龄是秘密,何况是未婚女孩。 方晟摇摇头。 “三十一,比你大一岁,”她毫无隐瞒,“我任怡冠副总经理的消息仅在公司内部掀了一点点波澜而已,外界一点都不知情,或许在大家看来以清华毕业、华尔街实习生担任这个职务并没什么了不起,却不知道五年前怡冠作为省发改委下属事业单位时,副总经理是副厅级。” 方晟悚然一惊:“不错,三十岁副处级的我是各方面焦点,也成为大家攻讦的对象,而你三十一岁提副厅却悄无声息,好厉害的暗度陈仓!” “不仅如此,再隔三四年我转正当总经理的话,也就是正厅级,没人觉得异常吧?可你三十五岁当县委书记试试,怎么说也要套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帽子!” “从专职常委到县委书记,还得走很长的路,不象你副总经理转总经理那么简单。”方晟摇头叹息道。 她静静地说:“因此这就是我选择的官场升迁之道。” 方晟一怔,仔细琢磨她刚才几句话,觉得大有玩味:官场倾轧争斗太激烈、太血腥、太残酷,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身败名裂,相比之下半官半商的红顶公司升迁更容易且不引人注目,业绩也实实在在,谁负责的项目就是谁的,别人就算眼红也拉不下脸硬抢。 再想很多央企、垄断企业何尝不是如此?大批红色子弟充斥其间,一方面大手笔玩空手道,套取巨额利润,一方面快速升迁,年纪轻轻动辄处级、厅级,三十多岁副部级都大有人在。等到财富聚敛得差不多,再空降到官场担任实职,为日后仕途打下坚实的基础。 “我猜……这条特别的道路是有人替你精心策划?”他问。 她慢慢啜饮咖啡,良久道:“知道当年我为何选择清华大学经管学院?” “喜欢经济?” “不,我对经济半点兴趣都没有——高中阶段只知道玩命地学习,对于专业,其实我并没有特别喜欢的,但经管学院是清华大学除建筑学外最好的,女孩子不适宜搞设计,作为高考状元,我当然要选择最好的东西。” “但你在清华的成绩很优异,每学期都拿奖学金。” “因为我刻苦,只要自己选择了就必须做到最好。我当然不会告诉大学期间我放弃了多少休息时间泡在图书馆,也不会告诉你每次考试前熬了多少不眠之夜。” “后来又去人才济济、竞争激烈的华尔街,你是不是存心跟自己作对?” 这句话好像触动了爱妮娅心灵深处最隐密的东西,她脸色剧变,瞪着方晟好长时间,瞪得他全身发毛,竟想找个理由赶紧离开。 “你说对了,我是存心作践自己,是某种意义上的自虐行为,”她终于恢复正常,缓缓地说,“不是说我心理有毛病吗?自虐导致对婚姻的厌恶,然后蔓延到男女关系。” 方晟瞠目结舌,意识到今晚将是不寻常的夜晚,一时说不上话来。 却听她继续说:“你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自虐?或者说,产生自虐的原因是什么?我觉得现在可以告诉你,因为你是我唯一能坦露实情并信任的……朋友……” “还是别说了吧,何必揭开自己的伤疤?”方晟本能地觉得必定有段血淋淋的故事,出言阻止。 “说也无妨,就当是一次心灵的洗礼,”她神色如常,“我早已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所以不会伏在你肩上哭泣,更不会一头扑到你怀里,那些小女孩的伎俩我不屑为之。” 这个笑话很冷,爱妮娅的笑话总是很冷。方晟唯有苦笑。 “记得我俩刚认识没多久,我告诉你档案空白的那段历史,其中有件事撒了谎——我说考入县高中后求校长减免学费,那个畜生要我陪他睡觉,我一再拖延直到高三,”她深深叹息,“其实怎可能拖延?从高一开学起我就被他睡了……” 方晟惊得站起身,激动之下打翻咖啡杯,引起一阵手忙脚乱。 “从高一到高三,几乎每个月都要被他叫到办公室或宿舍,美其名曰个别谈话,其实大部分老师都明白怎么回事,象我这样的女生应该还有好几位,不过迫于他的淫威,老师学生都不敢声张。直到高三下学期那次,他竟然……”说到这里她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羞色,“要求我用嘴……我固然为了完成学业不顾羞耻地拿身体交换,但我有底线和尊严,当忍耐到极限就是爆发的时候,所以拔出剪刀……事后剪刀成为事件定性的关键,如果事先带在身上,说明我早有预谋,就属于蓄意伤人的刑事案;如果剪刀不是我的,而是扭打中无意拿起,就属于正当防卫……” “你说过高中阶段一直把剪刀藏在身上。”方晟记得她上次说过的话。 “不错,我确实预谋已久,准备在不堪其辱的时候猝然出手,”她冷冷地说,“他亲戚轻易操纵司法机关将我定性为故意伤害罪,这时一方面我取得全省理科第一名的成绩,另一方面有位老师勇敢地站出来,说那天是他叫我带把剪刀到教室,因此不存在蓄意伤人。县里明知他的证词破绽百出,但考虑到高考状元的名誉来之不易,本来就有保我的意思,这一来正好落个台阶,皆大欢喜。” “无耻的衣冠禽兽,应该千刀万剐!”方晟咬牙切齿道。 她陡地古怪一笑:“是不是让你有小龙女被尹志平玷污的感觉?” 又是冷笑话,真难为她这时候还笑得出。 “没想到你也看武侠小说。” “消遣而已……正因为被那个畜生玩弄了两年多,使我的少女时代蒙上深厚的阴影,也由此产生强烈的不洁感,总觉得自己特别肮脏,不配过正常女孩子的生活,然后自然而然有了轻微的自虐倾向,还好不是对身体实质性伤害,而是选择学习……” “应该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自虐,”方晟试图缓和气氛,“你用另类方式取得了成功。” 爱妮娅苦涩笑道:“可当我接到副总经理任命书时,突然想起自己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为跳出贫困愚昧的山村,我用青春肉体换来前途,却失去普通女孩子的快乐、欢笑和爱情,这样的成功是否值得?” “可你说过你决心做一番事业!” “是的,唯有事业上的不断进步才能激励我勇敢地活下去,并保持旺盛的斗志,话扯远了,还回到清华经管学院吧,”她续道,“临毕业前,有两个人找我谈了一席话……” 第119章 秘密培养 “他俩的身份不便透露,总之非常重要也非常机密,常人根本不知那个机构的存在,”她缓缓道,“其中一人说了一番话,让我感觉又害怕又好奇,从此确定了自己的人生方向……” 两人年纪在五十多岁,都瘦削而精神,气质十分内敛低调,但骨子里透出威严和高贵,其中一位看样子高个子是领导,一直没说话,只用犀利的眼神打量着她,负责谈话的中等身材,语气和蔼,却有股不容质疑的气势。 那人说:“我们已经观察了你很久,事实上从大二起就有人推荐你,从而纳入我们的考察范畴。你勤奋好学,用心钻研每门课程,不因为个人喜好而偏重或放弃某个学术方向的研究;你行事低调,从不参加学校社团或兴趣组织;你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从未与男生有过纠葛;你体能不错,中长跑和游泳成绩都是优秀;除了刻苦学习,你没有其它爱好,与老师、同学、舍友都保持一定距离。” 爱妮娅吃惊地说:“你们……想表达什么意思?” “国家从没停止过对精英人才的选拔和培养,秘密考察、遴选,不断补充新鲜血液以投身建设。你拥有的专业水平、性格思想和身体素质都符合要求。组织上已经通过了你家庭出身、社会关系和综合能力的审查。今天我们专程来征询你的意见,是否愿意加入?” “加入之后我会得到什么?失去什么?” “有关方面将根据你的情况专门制订一整套方案,之后每一步都严格贯彻规划的线路图,除非你个人发生重大过失,或组织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临时调整方案,否则十年甚至十五年之内你的人生都已被确定,”那人说,“你会失去什么?我个人认为是选择职业的自由,以及面临不确定性的刺激和惊喜。” 爱妮娅陷入沉思。毕竟事关今后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向,短时间内做出判断很难,遂问:“我可以仔细考虑一下,过几天再回答吗?” “不行,我们现在就要知道答案。” “我可以跟导师或者朋友商量一下?” “不可以,我们的工作是最高机密。” 爱妮娅头脑一片混乱,素来行事果断的她头一次优柔犹豫起来,不知是抓住难得的机遇,还是选择更自由广阔的人生。两人似见惯类似场面,并不着急,很有耐心地静静等待。 “如果在实施过程中我反悔了,不想继续下去,怎么办?”她问。 “你有随时退出的权利,只要严格遵守相关保密条款即可。” “如果我需要帮助,你们会随时出现?” 那人笑了:“我们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只能在关键时候起到决定性作用,平时工作、生活中那些鸡毛蒜皮的麻烦,还得靠自己解决。” “如果是特别重大、急需处理的麻烦呢?我怎样发出求助信号?”她坚持问道。因为少女时代不堪回首的往事,使她有极度不安全感。 “当然有紧急联络号码,如你所说,是在相当危险、特别危急的情况下使用,而且我们会设定次数限制,不可以滥用。” “好,我同意加入!”她不假思索说。 一直没开口的高个子说话了:“对你的决定我们表示欢迎,这是你人生道路上最重要最有价值的选择。以后……就会知道我们是在做一项对于整个国家、整个社会来说多么庄严而伟大的事业!” 说到这里,方晟宛如听天书似的,嘴巴张得老大,呆呆盯着她的脸,难以置信她所说的确实在现实生活中存在。 “那……那么……随后就签了保密协议?” “口头说了一遍而已,没有书面的东西。” “口头……保密……?” 爱妮娅很满意他的反应,莞尔一笑道:“所以去华尔街当实习生并非自虐行为,而是有关部门安排,之后回国到双江省政策研究室,再转至怡冠,一切的一切都由那双无形之手操控,如那人所说,没有刺激,没有惊喜。” 方晟醒悟过来:“弄了半天,你根本不在乎被何省长看中,成为他所谓的培养梯队?” “多个靠山不是挺好吗?”她反问道,“如那人所说,他们不可能管琐碎的事务,如果工作中有省长作为招牌,真正避免了很多麻烦。” “他们提供的紧急联络号码,用过没有?”他好奇地问。 “没,从华尔街到双江,我还没遇到难以应付的困难。” “接掌怡冠之后,你终究还会回归官场,担纲主导经济事务的正府官员吧?” 爱妮娅摇摇头:“我从不猜测,也根本摸不透他们的意图,总之一切听从指令。” 方晟突然一怔,联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你会不会始终置于他们监视之下?如果那样,上次我在你这儿留宿……” 她似笑非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不……不是,因为你保持单身主义嘛,我担心污了你的清白……” “清白?”她淡淡道,“经历高中那段不堪往事,我哪有清白可言?那些人到清华正式谈话前,早把我的过去翻个底朝天,在他们面前根本没有隐私。” 方晟不敢再讨论这个话题,赶紧转到省里人事变动方面,并转述了许玉贤说的话。 爱妮娅叹息:“他书生气太重,更适宜留在政策研究室做学问,想必现在何省长也很后悔,但毕竟是自己亲手提携,不得不大力扶持。” “我觉得他干得还不错,在沿海经济带发展方向上思路清晰,也有具体措施。”方晟辩解道。 “不是我的观点,而是……”她犹豫一下还是说,“姜主任私下透露,并说作为地级市市长,上任这么长时间没争取到常委会半数票,没处理一个副厅以上干部,工作没亮点,经济指标没起色,实在辜负何省长期望。” “基层工作很难搞啊。” 方晟觉得高高在上的姜主任,包括何省长都没真正理解基层工作的复杂性和特殊性。 两人在很放松的氛围下天南海北聊了一个多小时,这时手机突然响起,一看竟是白翎停用很久的号码,欣喜若狂,欲接却犹豫地看了看爱妮娅,她敏感地觉察到什么,淡然道: “很晚了,你早点回宾馆休息吧。” 方晟匆匆告辞出门,接通电话,里面传来白翎干脆利落的声音: “在三滩镇?想看儿子就立即赶到机场旁边的宾馆!” “你回省城了?我也在!”他激动得不能自抑,“我现在就过去,现在就去!” 白翎脆生生一笑:“我在房间等你。” 话音中竟有熟悉已久的诱惑和妖媚,方晟更是热血沸腾,恨不得开的不是汽车,而是飞机。 飞车直奔潇南机场西侧的机场宾馆,轻轻敲门,白翎悄悄将门打开,中指竖在嘴唇上示意轻一点,小宝正大模大样横躺在床中间呼呼大睡! 方晟一个箭步冲到床边,象欣赏古玩名器似的,用近于贪婪的目光打量儿子! 胖嘟嘟、粉雕玉砌的脸蛋,长长的睫毛,笔挺的鼻梁,还有尖尖的下巴,简直活脱脱就是白翎的翻版! 看到这里方晟甚至有些妒忌,道:“太象你了,就没有我的影子?” 白翎格格轻笑:“眼神有点象,标准的桃花眼,将来跟爸爸一样喜欢勾引女孩子。” 方晟这才转身凝视白翎。 大半年没见,初为人母的她宛若处子,依旧婀娜多姿的身材,依旧英气逼人的气质,半敞半遮的睡袍下,隐隐约约绮丽春光,象牙般晶莹的**闪烁着醉人的光芒。 他一下子将她扑倒在床边,边上下其手边笑道:“哟,大了两圈,明早不喝酸奶,就喝它!” 她在他身下扭动,喘息道:“好不要脸,跟小宝抢食……轻点,别惊动小宝……啊——” 幸好小宝睡得很沉,对身边的激烈战况无动于衷。 良久,一切归于平静。 白翎到底做了妈妈,随时放心不下儿子,跳下床到对面看了看,摸摸尿布没湿,又在小宝身边加了两只枕头,这才回到方晟怀里,娇笑道: “多日未见,功力不减啊,是不是成天在她身上操练?” 方晟哪肯跟她探讨这种问题,岔道:“这次回来,是准备在潇南住下?你以前好像打算等小宝六七个月再出山。” “明早八点一刻的航班,飞京都。” “啊!”方晟猛地抬起身体,问,“为什么?” “有突发情况,临时决定,不然我也不会仓促动身,”她说,“爷爷突发重病,很严重……甚至有可能致命的病症,家人要求我带小宝回京,让爷爷临终前看到白家第四代嫡孙……” 方晟也吃惊不小,须知白老爷子一旦去世,将对整个政局产生非常大的影响,有可能导致各派势力重新合纵连横,随之而来便是错综复杂的站队、排挤和人事调整。 白翎又说:“我是傍晚才接到消息,然后赶上潇南的末班航班,当初我答应过,无论如何必须让你们父子相见,天大的事也得放一放!” 方晟搂紧她,道:“我确实很想亲眼看到小宝,亲手抱一抱小宝,但我同样想念你。” 第120章 记录回溯 白翎促狭地眨眨眼:“要不,再复习一遍?” 在欢爱方面,方晟的确只有和白翎一起时才能尽兴。周小容和赵尧尧都是瘦削娇弱的体质,别说玩花样,时间稍微长些就吃不消,周小容动辄求饶,赵尧尧则苦苦支撑尽量满足他,但事后总元气大伤。白翎不同,她受过特种训练,有充沛的体能和强健的身底子,与方晟的对抗中丝毫不落下风。这让他每次都能放得很开,尽情地撒野而无须顾虑什么。 生完孩子后,白翎更体验到女性身体的奥秘,不但比以前主动大胆,而且配合到位,令方晟有酣畅淋漓之感。 复习的结果是方晟如一滩烂泥躺在床上,偏偏这时小宝醒了,哇哇大哭。白翎起身披衣,换尿片,喂奶,边轻拍边哼着儿歌,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小宝又安然入睡。 “真不容易。”方晟感叹道。 白翎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这个老爸当得自在,不知道自从生下小宝后,我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他不服气道:“当初就觉得我们太年轻,不能被孩子拖累……谁知你在安全套上扎洞?” 她不由笑了,甜蜜而幸福地瞟了小宝一眼,道:“可我没后悔过,你信不信?” “信,所以我更感到对不起你们母子。” “她准备生孩子吗?” “唉,”方晟头皮发麻,“总得……有个婚礼什么的……” 她咬牙在他身上重重拧了一把:“我一无婚礼二无名分也不生了,她凭什么特殊?” “啊——”他才惨叫半声就被捂住嘴,挣扎了半天,苦着脸道,“你不是不能结婚嘛。” “哼!”她噘着嘴生了半天气,幽幽道,“其实我能理解,并非她需要这场婚礼,而是方家需要,你如今的身份也需要,可她背后那个家庭不需要,然而没有女家亲属出席是不完整的婚礼,眼下问题就卡在这里,对不对?” 方晟长长叹息,不说话。 “你俩已经领结婚证了?” “啊……”他吓了一跳。 “不要瞒我,尽管躲在山里,黄海的情况我了如指掌,领结婚证也没什么,我是你俩的证婚人,还有啥不能接受?” 他早就领教她动辄翻脸的性子,不敢随便接话,万言不如一默,闭目养神。 “还有,你的行踪很诡异啊,晚上独自逗留于省城,又不在父母那边,老半天不接电话,身上有股淡淡的咖啡香,老实交待干什么去了?”她陡地竖起眉毛喝道,“不说实话严刑拷打!” 方晟知道动起真格远远不是她的对手,愁眉苦脸道:“你比侦探还厉害呀!今天下午去拜见许市长,然后听说爱妮娅升职便打电话表示祝贺,她却约我过来细谈,所以……” 白翎细细审视他,看得他直发毛,仿佛心里的秘密被看穿似的:“我可警告你,跟那个爱妮娅保持距离!作为小宝的妈妈,我可以容忍赵尧尧,但绝对不容忍出现第三个女人!” “我发誓跟她只是谈工作!” “躺在床上也能谈工作!少拿这套糊弄我!”白翎毕竟在专案组接触并了解世间险恶,不象赵尧尧那么单纯。 “随便你通过什么渠道打听,她就是工作狂,眼里只有事业,没有男人。” “我当然调查过她的底细,”白翎撇撇嘴道,“以她的资历和身份,理应对你无视,可她在黄海时就对你青睐有加,还接二连三以谈工作为幌子单独相处,肯定有问题!” 方晟气沮:“我跟她……真是清白的……” 白翎笑眯眯以指头勾起他的下巴,用挑逗的语气道:“怎样证明你清白?” 为证明清白,方晟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多钟,两人才睡了不到十分钟,小宝又开始哭闹起来,这回白翎也累得手脚都抬不起来,眼皮象紧紧粘在一处,怎么使劲都睁不开。没办法,方晟硬撑着起床,笨手笨脚给小宝换上尿片,并将小宝抱到白翎怀里,调整好姿势以便他吸吮。 白翎只管睡觉,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晟在身边,睡得前所未有地沉,这会儿恐怕唯有枪声才能让她惊醒。 小宝喝了会儿奶,又迷迷糊糊睡着了,方晟也不敢动,就让母子俩相互依偎着沉睡,他则支持不住,能爬到对面床的力气都没有,索性倚在床边进入梦乡。 直到早晨七点整,白翎的手机闹钟打破宁静,赶紧起床后一阵忙乱,然后护送母子俩来到机场,通过安检后依依不舍吻别。 回到市区与小司会合,方晟只说了句“回黄海县城”,就合眼而睡,一觉睡到黄海县府大院。向来沉默寡言的小司不由暗自纳闷,心想方常委去爱妮娅家后一夜未归,上午又如此疲倦,莫非跟她…… 怎么可能?小司简直不敢想象。 来到韩书记办公室,方晟有选择地回报了许玉贤关于黄海人事调整方面透露的信息,当听到许玉贤对自己“个人表示认可”,心里高悬的石头终于落地,韩书记面露微笑,将方晟好好夸了一番。 回到自己的常委办公室,刚坐下没多久,严华杰打来电话,接通后语气急促地说: “方常委,我被停职了!” “什么?”方晟一怔,随即道,“我说个地方,半小时后会合!” 幽静偏僻的茶馆,方晟挑了间最靠里的包厢和严华杰见面,此时的严华杰面色憔悴,头发乱糟糟象鸟窝,两眼布满血丝。 “到底怎么回事?谁宣布你停职的?为什么我和韩书记都不知道?”方晟沉声问。 严华杰是副科级干部,无论受纪律处分,还是停职、接受调查,都必须上报县组织部,并向常委们通报。 “早上耿规召开局党组班子会议时宣布的,估计会拖到明天才上报,”严华杰颓然道,“他们会把事情做得很干净,看不出半点破绽。” “别着急,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严华杰自责道:“都怪我立功心切,没事先跟专案组通气,如今反中那帮人的圈套……” 刘华和齐桂文父子以及其它几条人命案,尽管凶手部署周密,两处现场均未留下作案痕迹,但百密难免一疏,经过刑警队夜以继日的侦查和挖掘,还是收集并分析出几处线索。 一是案发当天东郊宾馆驶出的那辆旧桑塔纳,虽然停车位置非常隐蔽,驶出宾馆时也巧妙地避开监控,但沿途交通和治安摄像头记录了它的行驶轨迹,经过漫长的追踪调阅,以及大量而单调的辨别和处理,初步得到两个情况: 1、车内有两名嫌犯,身高一米七三至七六之间,年龄四十五至五十五周岁; 2、车子驶入金阳花园小区后被废弃,至警方找到这辆车时已拆得支离破碎,车内未能提取到有价值的指纹、足迹等。 二是血案发生后从河滨花园别墅后门逃逸的灰白色面包车,在大街上超速行驶二十多分钟后,驶入最繁华的商业大厦地下停车场,由于内部监控资料均被人为破坏,刑警队根据停车场出口两侧监控判断,面包车里的几名嫌犯至少分坐两辆车潜逃。 因为商业大厦车流量太大,几乎每分钟起码两三辆车出入,刑警队放弃了进一步调阅监控沿途追踪的设想。 三是尽管刘华父子临死前的通话记录被删得干干净净,但刑警们破解刘桂文的小情人娇娇的手机密码,从里面找到三段语音聊天文件,从时间分析差不多就是案发当天与闺蜜的通话记录。 第一段发生在下午三点多钟,娇娇带着哭腔说刘桂文居然打她,起因不过看不惯两个躲在她别墅的臭男人,而且打过之后正眼都没看她,急冲冲离开。她开始觉得依靠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不靠谱,打算过几天磨笔钱远走高飞。闺蜜则劝说世上哪有什么好男人,无非冲着女孩子的姿色而已,趁着年轻讨他欢心,多骗几个养老钱,三十岁后再找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嫁掉不迟。娇娇心情好了些,开玩笑说老实巴交的男人有什么错,非得跟我们这种烂女人结婚? 第二段是傍晚六点多钟,娇娇说有人在别墅外跟保镖对峙,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担心和不安,似乎大祸临头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问闺蜜怎么办。闺蜜说男人之间的事女人少掺和,你只管反锁好门,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就行。这时娇娇含糊说什么地下室,钥匙几个词,然后匆匆结束通话。 第三段也是最重要的一段,是娇娇临死前两三分钟的通话记录。她说保镖把两个臭男人藏进地下室,却把钥匙交给她,还说老板(即刘桂文)关照的。她亲眼看到刘桂文把守在别墅外的几个人请进客厅,觉得很不妥当——凭她混过江湖的粗浅经验,都感到几个人面带杀气,刘桂文为何如此糊涂?接着闺蜜问了句很重要的话: 你认识他们吗? 第121章 发现线索 对于闺蜜的问话,娇娇似乎有些犹豫,先说刘桂文很少带她见朋友,偶尔一两次也都是建筑圈子里的工头、老板,上档次的几乎没有;然后说刚才为首的那个有点面熟,以前她在酒吧推销红酒时见过,也是做大生意的,好像还是某个县领导的儿子……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娇娇慌慌张张停止说话并将这段语音发送出去,显然,开门后她即将遭到当头一枪,一条青春鲜活的生命轧然而止。 这段对话给了严华杰很大的启发,决心组织人手从头梳理得到的几条线索。 既然之前漫天撒网的办法不奏效,严华杰认为不如反其道而行之,锁定两至三个嫌疑人进行定向追踪。名单自然胸有成竹,刘桂文和陈建冬、肖伟诚是众所周知的官二代,大手笔经商大把赚钱,只须排查案发当天陈建冬和肖伟诚的动向,便可复原现场真相。 然而此时急于求成的严华杰犯了个错误。 他太相信手下那班刑警队员,本能地不想让专案组参与。谁料到调查工作尚未展开,公安局大院里已传遍严华杰要动县领导的风声,耿规闻讯大怒,立即把他叫过去询问。严华杰当然不承认,一口咬定只是想围绕刘桂文身边朋友做些文章,耿规沉着脸说但愿如此。 饶是如此,当晚严华杰还是做了些准备,将其中隐密而核心的资料悄悄移交给邱组长。夜里,严华杰办公室意外失火,大批资料和影音文件被付之一炬! 耿规再度大怒,临时召开局党组会议,指责严华杰罔顾档案管理和安全常识,下班前不及时将办案资料交到档案室或证物保管室,造成重大损失,导致案情无法继续进行,鉴于严华杰所犯的严重错误,必须立即停职反省,待党组会议正式研究处分方案! 听完严华杰的述说,方晟摇头叹道:“你确实操之过急,被对手抓住破绽一击成功,事已如此也没别的办法……耿规那个家伙是陈冒俊一手提携,从刑警队长到副局长、局长,然后在县常委会上为他争取到副县长的职务,你流露出要查陈建冬的想法,难怪他疯狂打压……” 严华杰不安地说:“按照他在党组会上罗织的罪名,撤职、降级都有可能,我们之前的努力和心血将毁于一旦,怎么办?” 方晟沉思良久,道:“不必紧张,处理你这样的副科级干部,单凭他耿规说了不算,我会找韩书记和方部长顶一阵子;同时再拜托邱组长把你借用到专案组,暂时避过风头,正好腾出时间全力追查陈建冬和肖伟诚。” “明知遭到局党组内部处理,还点名借用,好像有故意打脸的味道,专案组愿意为了我得罪耿规?”严华杰惴惴问。 “我请白翎出面。” 听到她的名字,严华杰顿时放下心来,坐了会儿,将杯里的茶喝完方起身离开。方晟拨通白翎的手机,她先是挂断,过了会儿才回过来,埋怨道: “夜里被你折磨死了,坐在飞机上睡得比猪还沉,连小宝哭闹声都听不到,还是空姐看不过去把我叫醒,到现在都腰酸背痛。” 他得意地大笑,男人的自尊心得到极度满足:“谁叫你让我证明什么清白,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对了,这会儿在医院?爷爷身体如何?” “还好,爷爷看到小宝精神明显好转很多,刚才我还喂了他小半碗稀饭,”白翎欣喜地说,“前两天他米水不沾,连医生都觉得无力回天,看来小宝让爷爷振作起来了。” “那就好,你在医院多陪陪,老人家戎马生涯大半辈子,不就图个儿孙满堂嘛。” “好啊,你是不是暗示有你的功劳?” 方晟道:“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呸!恬不知耻!” “有件事要麻烦你跟邱组长打声招呼……” 方晟遂将严华杰的事说了一遍,白翎爽快地说: “没问题,邱组长这点面子还要给的,说不定过阵子我还回专案组呢。” 方晟松了口气。白翎就这点好,只要是他的事一律无原则支持。 见已过了正府食堂午饭时间,索性在茶馆订了个套餐,吃完后半躺着休息到上班时间,踩着鼓点再次来到韩书记办公室。 他回报的重点自然不是严华杰是否违反办案纪律,而是隐约暗示陈建冬被列为调查对象,耿规听说后压着不让查,为此与严华杰发生冲突。 陈建冬等官二代的不良行径,韩书记当然早有耳闻,不过政治家有政治家的难处,很多时候不能单凭满腔热血,更不可能打着正义和公道的名义为所欲为,而要权衡和算计,妥协与忍让。 对于刘华父子突兀被杀,韩书记也怀疑陈冒俊等人背后搞鬼,但怀疑归怀疑,没有确凿证据摆在面前,县委书记绝对不能轻易表态。 既然方晟认为陈建冬是调查方向,韩书记相信他必有依据,沉吟片刻道: “对于公安战线上的年轻干部,我一贯态度是保护为主,不能动辄因为某些小事就上纲上线,打击年轻人的积极性,等老耿过来时我会叮嘱他,方部长那边就请你过去通下气,怎么样?” “谢谢韩书记。” 方晟下楼时耿规正好夹着笔记本上楼,差点撞个满怀。 好险,幸亏提前下手,否则韩书记听耿规添油加醋一说,随便表个态,事情可就复杂了。 此时的方部长正愁绪满腹,见红得发紫的方常委亲自上门,赶紧起身相迎。当听方晟说明来意,又有韩书记指示,方部长立即拍胸脯说办案过程中产生分歧很正常,岂能动辄打击报复?组织部肯定要为年轻的公安干警伸腰! 事实上身为常委,组织部长什么时候把区区非常委的副县长放在眼里?何况耿规不过挂个副县长头衔,并不参与正府那边具体分工,干的还是公安局长的活儿。 果然不出意料,耿规先在韩书记面前碰了个软钉子——韩书记没明确说是否支持公安局党组处分严华杰,而是大谈特谈如何培养一支作风过硬、政治可靠的刑警队伍,闻弦而知雅意,耿规心里清楚韩书记其实并不认可自己的想法。 然而有陈冒俊、肖治雄在背后撑腰,耿规这回是下定决心铲除严华杰。一方面出于报恩心理,关键时刻要力挺本地派,另一方面也出于妒忌心理,严华杰这小子仗着专案组支持,这几年爬得太快,再这样下去自己往哪儿搁?不如提前将危险的火苗扑灭掉! 韩书记没明确表态,事情就有可操作空间,耿规又跑到组织部。方部长可不是韩书记讲究策略,当时就拉下脸说我们组织部提拔任用一名副科级干部,前后考察、谈话数个月,材料要做几十页,你们倒好,一个党组会议就要把人家拉下马,到底有没有组织纪律?还要不要组织部把关?要不我把你耿大县长上周送的提拔名单退回去,由你们党组自行研究决定! 耿规慌了神,上周那份提拔副科级名单上,至少有三个人给自己送了重礼,还有一个是陈冒俊再三关照的亲戚,倘若被组织部全部退回,将导致灾难性后果。连忙赔着笑脸说严华杰的问题我们再回去讨论,对于年轻干部还是批评教育为主嘛。 心情郁闷地回到公安局,还未坐稳就接到邱组长电话,直截了当说专案组从明天起抽调严华杰协助查案! 耿规与邱组长虽同为处级干部,但含金量大不相同。邱组长直属省厅十处,手握尚方宝剑,有随意调动县公安局资源的权力,所以专案组抽调人手,说得客气一点叫商量,其实跟通知没什么区别,耿规并没有拒绝的权利。 耿规心里那个气恼,那个窘迫,那个暴怒!堂堂副县长兼公安局长,竟拿手底下一个小小的刑警队副队长没办法! 可这口气还真得咽下去。耿规很清楚当前黄海的局势,自从刘华父子意外身亡后,本地派颜面尽失,在县里的话语权也一落千丈,如陈冒俊、肖治雄等曾经威风八面的县领导能自保就不错了,根本甭想象以前那样说整谁就整谁,甚至将同为常委的庄彬整得没脾气。 只要成功阻止严华杰继续追查陈建冬,便是大功一桩,至于拿他下马再等机会吧,想给下属穿小鞋还不容易? 想到这里耿规浮起亲切的笑容,朗声说必须全力保证专案组需求,我立即通知小严到您那边报到! 临下班时,到县里开会的朱正阳转到方晟办公室,问要不要准备车辆帮他搬家? 方晟一怔,随即想起自己已不是三滩镇书记,再把家按那边,让赵尧尧孤零零住也不合适。可他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随着调查的深入,陈建冬那帮人有可能狗急跳墙,把气撒到自己头上,从这个角度看赵尧尧偏居三滩镇反而安全。 一时间委决难断,朱正阳看出他的犹豫,说管委会大楼已基本峻工,目前进入装修阶段,不如等段时间索性直接搬到那边? 方晟心事重重,缓缓点了点头。 第122章 机构设置 二十多天后,省里关于同意黄海县新设沿海观光带景区管理委员会的批复正式下达,韩书记立即召开常委会,通过了管委会领导班子人选,一正两副,分别是: 方晟,管委会主任(副处级); 程庚明,管委会副主任(正科级) 于勇,管委会副主任(正科级) 程庚明短时间内从正股到副科再到正科,简直是火箭般速度,但他很大程度沾了景区管理办的光,成绩都摆在那边,别人也无话可说。于勇则是市委办副主任,写材料一把好手,深得韩书记赏识,这回算是给个安乐窝并顺便解决正科的问题。 管委会大楼还在装修之中,方晟将办公地点仍放在三滩镇原景区管理办,并会同程庚明和于勇讨论研究了管委会部门设置和人事安排,共设四个部门,正式编制17人,具体为: 办公室,范晓灵以副代正,副主任主持工作——方晟原计划破格提拔她为副主任(副科级),可因为前期为公路园艺绿化工程事件背了个处分,哪怕宣正股级都属于带病提拔,是眼下官场最忌讳的话题,只能暂时委屈一下。 另外设置规划建设股、管理服务股和宣传营销股,基本由原景区管理办的人员担任骨干。 范晓灵自然满肚子怨气,跑到方晟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看着被泪水洗刷的俏脸,方晟突然发现妆容尽褪的她其实更耐看,难怪很多人称之为“景区办一枝花”。 平心而论范晓灵的能力和素养均不在程庚明之下,方晟一直很看重她,但官运这个东西有时不可掌控,就象她在黄桐镇计生办好端端的,为结婚不惜丢掉副股级调到县城审计局,事实上她刚一走,计生办就有个提拔正股级的名额。官场上的事谁看得长远?因此方晟不便对她许诺什么,只能劝慰说天道酬勤,有努力必定有回报。 偌大的景区,17个公务员编制远远不足应付日常管理,经请示韩书记和杭真,县编办同意管委会另设游客服务中心,性质为半财政拨款半自收自支的事业编制,共20人。消息传开后说情的、打招呼的、递条子的多如牛毛,每个县领导笔记本上都写着长长的名单,更不用说常委们。 方晟的对策很简单,面向社会公开招聘,笔试按1:1.2比例带成绩进入面试,笔试题目从庞大的公务员招录题库中随机生成,面试主考官和评委则全部是省城几所大学的教授,从而确保考试的公平公正。 这种双盲式选拔,哪怕主办方都无法做假,因为大学教授们自恃身份,不可能为几个钱与社会不三不四的人同流合污。原本会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业单位招聘,最终缺乏令人关注的话题,竟然很平淡地收了场。 面试时主考官出了一道很意思的题目:你是否炒股?你认为a股市场是家庭投资的主渠道之一吗? 这是针对当前大盘指数每况愈下,基金、投资公司、游资悉数被套,散户更是哀嚎声不绝的现状,提出的具有学术探讨性质的话题。几乎所有应试者都斩钉截铁说,这回解套——当然不知等到猴年马月,以后坚决不玩股票了。 方晟不是评委,但旁听了好几场面试,然后带着疑惑回去问赵尧尧。她说别看他们发誓赌咒,只要连续两天红盘,保准个个信心百倍地杀进去,所以中国股市的散户们都象金鱼一样,只有七秒钟记忆。 “眼下行情这么差,你做得怎样?”方晟很长时间没打听她的操作情况了,一是成立管委会后工作千头万绪,每天忙到深夜才回家,二是他相信赵尧尧的水平,哪怕行情低迷也不至于亏钱。 “还好,”她淡淡地说,“牧雨秋今年的六百万收益已经到账。” “啊,才四五个月就完成全年目标,那接下来所赚的岂不都是我们的钱?”方晟喜不自胜。 “那点小钱算什么。” 她一付无所谓的样子,方晟知晓她不是作伪,而是真的超脱于金钱之上,财富对她来说的确只是数字。 “爱妮娅委托的账户呢?” “双倍。” “朱正阳他们几个……” “都赚,有多有少,这种行情下能不赔已经很不错。” 方晟简直不敢接着问,想了想还是强作镇定道:“我们的自有资金收益如何?” 赵尧尧皱眉打开电脑里的台账,指着表格最下方的红字说:“喏,就是它。” 方晟傻瓜似的用指头一个零一个零地数,数到最后爆发式地紧紧搂住她,欣喜若狂道: “天呐,我方成居然有这么多钱!天呐!天呐!我娶了个会赚钱的老婆,天呐!” 赵尧尧被搂得喘不过气,努力挣扎出来,笑道:“瞧你激动得,真象个孩子。” “惭愧啊,”他感慨道,“我们成天在官场上勾心斗角,挖空心思算计这个、琢磨那个,每个月工资也就几千大洋,就算做到省长省委书记,又能拿多少钱?而你安安静静在家里坐着,不动声色几百万、上千万地赚,想想真没意思。” “我是凭兴趣做事,而你胸怀大志,要为民造福做出一番事业,境界不同呀。”她贴在他胸前柔声道。 方晟突然心念一动,微笑道:“老婆为家里做出这么大贡献,来,奖励一次。” “你疯了,现在是中午!”她双目圆瞪吃惊地说。 他才不管呢,一把将她抄起,在她的尖叫中横抱着进了卧室,接着便是无边春色…… 赵尧尧终究难以消受,云雨过后筋疲力尽,蜷在被窝里动弹不得,迷糊间想下午本来有一波操作机会的,看来爬不起来了,不过钱是赚不完的,而这等销魂蚀骨的感觉须得及时抓住…… 正待心安理得地入梦,不知怎地脑中突然闪过周小容的倩影,当年也是这般带着慵懒而迷醉的神色赖在床上,全然不顾舍友们或羡慕或揶喻的目光。然而对于性事,赵尧尧也不完全懵懂,至少知道方晟算是比较厉害的,倘若周小容现在老公的能力不如方晟,会是什么感受? 想到这里,赵尧尧竟有些心虚起来,明明累到极点,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下午方晟在办公室——还是原来镇书记那间办公室,本来他坚决不肯,朱正阳争得脸红脖子粗,说没有你,我至今还在人事局乡镇人事科当办事员,如今坐到正科级、镇书记,就算把老婆送给你都愿意,还在乎一间小小的办公室?方晟笑骂道不要你老婆,把黄桐镇那位老情人送给我吧。 连续接待了四五拨人,伸个懒腰准备休息一下,白翎打来电话,说已抵达潇南机场,正往黄海的路上! 方晟大为吃惊,问:“老爷子呢?小宝呢?都扔在京都不管了?” “小宝到医院后,爷爷身体状况奇迹般地好转,各项指标逐渐正常,专家组都惊叹无法用医学理论解释,前天已经出院回家了,”白翎格格直笑,心情很好的样子,“现在爷爷离不开小宝,成天围在摇篮周围转,小宝也给面子,爷爷一逗他就笑,换别人都不管用,有时一老一小能傻乎乎这样笑个把钟头,保健专家说心情舒畅对爷爷健康很有好处。” “那……咱爸咱妈见到孙子吗?”他厚着脸皮问。 白翎果然嗔道:“不要脸,谁批准你叫咱爸咱妈的!他俩也蛮喜欢儿子,可小宝只要爷爷,爸妈一抱就哭,只好很没面子地站旁边看看而已。” 方晟大笑:“但愿以后小宝给老爸面子。” “爸妈的意思让我在京都多呆段时间,但营养专家说现在我奶水质量已跟不上小宝发育需要,必须断奶改喂奶粉和营养添加剂,因此爷爷干脆放我一个星期的假……嗯,虽没明说,其实是让我俩聚聚……” 方晟心一热,连说:“好啊好啊,张开双臂迎接。” 谁知她陡地翻脸:“好什么?我以小三身份跟她抢老公?” 又来了。 方晟叹了口气,道:“你先到黄海住下,我明天上午过去慢慢叙旧。” 她顿时由阴转晴,卟哧一笑:“今晚悠着点,看我明天不好好收拾你!” 想到出门前赵尧尧还有气无力躺在床上,今晚肯定不可能了。方晟得意一笑,暗自佩服有先见之明。 白翎又说:“上午已跟邱组长联系过,还在专案组挂个名,否则突然冒出来算怎么回事?” 方晟还待说话,又有人敲门进来,只得匆匆约定明天上午见面时间,继续进入工作状态。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等送走最后一批人已是晚上七点多钟,回到家赵尧尧刚懒洋洋起床,脸上还带着几分红晕,说以后不准白天那个,整整睡了一个下午,还是全身乏力。方晟笑嘻嘻不说话。 赵尧尧晚上向来只吃水果,方晟在冰箱里找了一阵没合适的,看看时间镇食堂已下班了,遂独自踱到不远处的茶座,挑战靠窗位置坐下,点了份简餐。 “简餐来啰!” 身侧传来甜滋滋的声音,方晟感觉不对劲,回头一看,却是端着餐盘、笑意盈盈的叶韵。 第123章 茶座暗杀 “雇佣it老总当服务员,只怕老板付不起工资,”方晟笑着接过餐盘,“招投标工作已经尘埃落定,叶总还不回省城?” 景区管理系统是在程庚明主持下进行,采用竞价加综合评分的方式。即首先在参与竞价的近三十家公司中,按从低到高的顺序选出五家入围,这样淘汰掉漫天要价的大公司、大软件商。然后聘请省城富有经验的景区管理人员、大学it知名教授组成专家组,听取入围公司阐述各自的方案,经过合议后给出综合评分。 报价和综合评分分别折算出分值后相加,就是该公司招投标最终得分。 叶韵领衔的潇南宁诗科技技术力量雄厚,方案设计简洁易于操作,在系统维护、升级等方面提出比较完备的服务条款,加之竞价环节报价最低,最终以两分优势胜出,顺利拿到景区管理系统的合同。 叶韵微笑:“叶主任可知一个成功的软件商是怎样炼成的?注意,我说软件商,不是软件专家。” “做得象叶总这样出色。”他对it行业真的不了解,不敢班门弄斧,只能半开玩笑地说话。 “跟微软、硅谷那些巨头相比,宁诗连小喽啰都算不上,不过我们有勇气坚持,”哪怕在说如此励志的话,她眼睛里都带着笑意,“论技术、资源、人脉,稍微大点的软件公司都能辗压宁诗,所以我们不硬碰硬,而是沉下心来做好两头,即市场调研和售后服务……” 方晟赞赏道:“你的思路很好,听程庚明介绍诗宁之所以以两分险胜,主要是售后服务环节加到足够多的分数,把对手甩开一大截。但市场调研呢,优势体现在哪里?” 她略一迟疑,随即笑道:“应该算是商业秘密吧,不过说给方主任也没关系,我们已是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说到“亲密”二字她还俏皮地吐吐舌头,“关于中标价以及后期提供的一系列服务,宁诗其实不赚钱,甚至还得倒贴几万,这一点想必早有人在方主任面前吹过风。” 招投标结果出来后,确实有好几家大软件商跑到县里投诉宁诗以超低价恶意中标,然后降低软件开发质量,或后期维护中索取高额费用。方晟的态度是尊重程序,尊重招投标结果,并欢迎和鼓励各家软件公司全程监督。 他道:“宁诗的优势在于开发费用小,能最大限度管控成本,即使赚不到钱至少不会亏。这么做的原因,我觉得宁诗太需要一个标杆项目。旅游业将是今后各地大力主导的绿色产业,类似沿海观光带景区的管理软件市场前景广阔,如果有成功上线并顺利运行的案例,无疑能在招投标中加分。我说得对不对?” 叶韵嫣然一笑,暧昧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妖娆可爱: “方主任站的高度太高,小女子够不着呢……” 方晟内心悸动:“小女子”是周小容的口头禅,没想到从对面这位漂亮的女孩子嘴里说出来,别有一番风味。 “我考虑的是,目前搞得轰轰烈烈的景区建设不过是一期工程,根据省发改委的规划,二期、三期投资金额更大,总投资将达到数百亿,到时,景区管理软件不需要扩容吗?” “有道理。” “另外黄海景区建设只是沿海经济纽带上的一颗棋子,倘若运营得当,成功招揽四面八方游客,梧湘市会迅速动手,兴建到黄海景区的快速通道,将沿途景点串成一条规模更大的风光带,到时,为了共享数据,方便管理,应该继续延用宁诗的系统吧?” “有……道理……” 此时方晟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沿海观光带系列工程是省发改委以文件形式下发,叶韵知道有二期三期不足为奇,但沿海经济带、梧湘与黄海景区的快速通道、规模更大的风光带,这些至今为止只是何省长、姜主任、许玉贤等人脑海里的设想,既未在公开场合说过,也没有形成文字。敏捷如方晟,也是从他们的谈话中隐隐猜到几分意思,不料竟被叶韵说得如此透彻。 不对,这个女孩子一定有背景! 他装作漫不经心道:“叶总侃侃而谈,大有中文系女生的风采,哪个大学毕业?” “潇南财大,软件工程专业。” “专业对口,做自己喜欢的职业,感觉一定不错?” 叶韵何尝听不出他在打探自己的底细,笑得如沐春风:“没有啦。大四那阵子没考上公务员,又找不到心仪的单位,干脆跑到英国读研,两年后回国调整心态,到宁诗从销售经理做起,然后一步步向上爬……” “不是每个销售经理都能爬到老总的位置。” “打工仔而已,真正赚大钱的是董事长和股东。” 方晟知道貌似轻松的背后必定有难以言说的辛酸史,商界很现实也很冰冷,一个女孩子到打拚到这个程度实属不易。 手机响了,一看是陌生号码,方晟犹豫片刻还是接通,紧接着传来熟悉而腻味的声音: “方主任近来可好?” 陈建冬! 方晟微微皱眉,发自内心讨厌那张笑脸,定定神道:“你好,有事吗?” 以方晟如今的身份,完全可以毫无礼貌地挂断电话,但他有点好奇陈建冬为何突然想起与自己通话,故而周旋几句。 不料对方深深叹了口气:“方常委,方主任,黄海官场第一红人,前途不可限量,当年我居然天真地以为拿一百万、副局长就能收买你,真是瞎了狗眼,落到今天的失败也是理所当然。” 方晟深知他的阴险狡猾,打电话不可能为了反省自责,也不说话,静静听着。 “如今你春风得意,在官场上无往而不利,谁见你都得让三分,赵尧尧也死心塌地跟在三滩镇,好像都领结婚证了吧?恭喜恭喜!” “谢谢。” “我们几个就惨多了,现在风声紧,纪委象疯狗似的到处乱查,生意愈发不好做,前两天还听到个小道消息,说你把严华杰安排到专案组专门查我,方常委,方主任,这就太不地道了嘛,虽说我们之间以前有点小误会,自打赵尧尧去香港,我也死了心,此后从没打扰过你,对不对?你可不能翻旧账反攻清算啊。” 方晟平淡地说:“纠正两个错误,第一,我不分管公安系统,无权安排严华杰去哪里;第二,严华杰在专案组干什么,那是他们内部分工,跟我没关系。” “好好好,咱不争论这个,反正都是心知肚明的事,”陈建冬笑道,“方常委,方主任,俗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俗话又说狗急了还咬人。我们几个,包括死掉的刘桂文,眼下混得这么悲惨,不能说你一手造成,至少脱不了干系,对吧?要说惩罚,差不多够意思了,再玩下去我们可要翻脸不认人!” “愿闻其详。” “那我明说吧!论权术心机,别说我们几个,我们几个的老子都玩不过你,黄海官场现在是你一手遮天,其他人说话都不管用。可要把我们惹急了,敢站出来玩命的兄弟颇有不少,就算你成天躲在三滩镇,就没有露面的时候?还有赵尧尧,我追了她几年都没得手,要是眼看没命,拚死也得糟蹋她一回,你信不信?” 方晟唰地沉下脸,厉声道:“你敢动她试试?” 叶韵被他吓住了,呆呆盯着他的脸,一动不动。 “所以说和气生财嘛,万事和为贵,两败俱伤多不好,你说是不是?”陈建冬笑得有点得意,“方常委,方主任,希望你撤回严华杰,停止对我的调查!能不能给个承诺,这会儿我等你明确答复。” 方晟断然道:“我说过的话不再重复!” 陈建冬狞笑道:“你的意思是不接受我的善意,打算对抗到底?” “那是你的说法。” “好吧,想听我怎么对付赵尧尧?”他慢斯条理地说,“她跟你同居这么长时间,想必早就不是处了,没关系,我喜欢有经验的,我要让她知道什么才算真正的男人……” 方晟最不能容忍有人侮辱心爱的女人,当即准备发作! 几乎是同时,叶韵看到他额头上有个小红点晃动,大惊失色,闪电般用力一推他的肩头,方晟猝然未及,连人带椅向后仰翻。 “啪!” 一颗子弹几乎擦着他的脸掠过,打在右侧餐桌上。 方晟从没经过暗杀场面,倒在地上后有点懵,双手撑地准备站起身。叶韵已猫着身体转到过道,见状和身将他再度扑倒! “啪!”又一颗子弹擦身而过。 此时叶韵整个身子都压在方晟身上,温香软玉在怀,方晟却没半点绮丽的念头,沉声道: “有人暗杀!” 他已想明白了,刚刚陈建冬打电话过来时狙击手已埋伏到位,就等双方谈崩时动手! 他还想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关于赵尧尧,陈建冬可不是说说而已! 这会儿赵尧尧独自在家! 第124章 黄金两秒 他欲翻身而起,却被叶韵死死压住,惶急道: “别乱动,对面是职业狙击手,枪法精准得可怕,一露头准没命!” “可我老婆……” 说了半句叶韵就明白了,咬着嘴唇四下打量,随手抄起张椅子向上一举,“啪”,椅面被打了个洞! “你看,我们根本没机会。”她说。 原来竟是之前三番五次给专案组以及白翎制造麻烦的职业狙击手,上次就是托他的福,方晟和白翎逃入护堤林,成全了一段好事! “不行,我宁可跟她死在一起!” “等等,让我考虑三十秒!” 叶韵松开支撑在地面的右手,这样一来整个身躯完全压到他身上,俏丽清秀的脸庞几乎与他贴到一起,顿时鼻息中全是香甜温馨的味道。有意思的是,与方晟亲近的女孩都不用香水,周小容当时还是大学生;赵尧尧向来是清汤挂面型;白翎则是执行任务需要,不准使用含有气味的化妆品;爱妮娅化标准的职业淡妆,但拒绝香水。 其实香水味与女孩子特有的体香混合,蛮好闻的。方晟危急中居然闪过这个念头。 “我顶着椅子向右,你有两秒钟逃到死角的机会,”叶韵轻声说,“记住不能犹豫,不管对方是否开枪,直接冲到左侧角落,然后贴墙绕到后院,有个小门通到东面巷子里,最好先报警!” “多谢!” 没想到看似娇柔怯弱的女孩,关键时刻竟如此冷静从容,难怪能短短数年内从销售经理升到公司总经理。 “我数到三,两人同时行动!” “好!” 她轻轻从他身上挪开,方晟微微调整下姿势,就听到她悄声道: “一、二、三!” 叶韵举起椅子向右翻滚,方晟同一时间向左侧飞蹿,出乎意料的是没有“啪”的声音,但对面似乎有些动静,紧接着福禄巷方向传来尖锐的警报声。 不好,赵尧尧有危险! 来不及多想,方晟飞快地逃到后院,边拨电话到镇派出所报警,边向福禄巷狂奔! 此时茶座对面,即镇正府办公楼楼顶发生了意外。 职业狙击手已潜入三滩镇八天了,经过慎密而专业的考察,结合方晟的生活习惯、人流量、出警速度、撤退线路等因素,最佳方案是埋伏在镇正府楼顶,居高临下瞄准,将方晟击杀在茶座里!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方晟喜欢坐在靠窗位置,方便射击;二是中弹后不易被茶座服务员察觉,能腾出足够的撤退时间。 连续四五天方晟都工作到很晚才回家,然后赵尧尧叫外卖,之后便窝在家里不出去。职业狙击手几乎想放弃原方案,改为方晟早上上班,步行走出福禄巷瞬间下手,时机有点仓促,撤退也比较紧张,但总比天天干等好。 谁知机会说来就来。 今天方晟突出奇想,中午与赵尧尧“祝贺”了一次,弄得她全无力气不想动弹,没订外卖没买水果,方晟只得到茶座对付一顿。虽说突然冒出个叶韵有点麻烦,好吧,再完美的暗杀方案总会遭遇种种意外,到时多杀个人而已,这个不额外收费。 陈建冬与方晟通电话也是事先设计好的,一方面陈建冬仍想和平解决,不愿闹到杀人流血的程度,那真是两败俱伤;另一方面方晟聚精会神通电话,更有利于他定位、瞄准、射击。 然而意外无处不在,职业狙击手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叶韵反应如此之快,在他瞄准的一两秒空隙随即作出闪避动作,而非普通女孩大惊小怪咋乎一番。这一来计划全打乱了,接连几枪都没达到目的,眼看福禄巷那边已快要动手,到时招来警察情况更糟。 职业狙击手边保持瞄准待发状态,边掏手机联系福禄巷杀手,希望那边派人从茶座后院围堵,“嘟嘟”才响了两声,他陡地听到身后有动静,心重重一沉,如同坠入冰窖! 狙击手专干远程偷袭的勾当,强项是韧性十足,有耐心,擅长长距离射击,弱点也是职业狙击手的通病,即近身搏斗功夫差,近距离射击速度不快。 速射和慢射本身就是枪手截然不同的训练方向。 而且狙击手挑选埋伏地点的原则是为了准确击中目标,其次才考虑撤离路线。由于离狙击目标较远,一般来说不会特意防范对方绕到背后袭击。 但最可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职业狙击手赚的是刀口舔血的钱,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回,关键时刻对危险的嗅觉以及职业本能使他果断扔掉手机,身体向右侧翻,同时右手调转狙击步枪准备反击。 ——这就是方晟冒险蹿离狙击区域却未遭到攻击的原因。 职业狙击手赌自己能躲过偷袭者致命一枪,并根据枪声及时回击,虽然楼顶可视程度差,他对自己盲射水平非常自信。 偏偏对方没有如他所料仓促开枪,而是微微一滞,出现枪手之间对攻时的“黄金两秒”! 这两秒对职业狙击手是难捱的射击空窗期,此时他什么都做不了,既没法确定对方位置并射击,也来不及闪避,等于站在原地当活靶子。 这两秒对袭击者来说太重要了,能从容调整姿势,锁定瞄准目标并完成射击。面对职业狙击手能拥有“黄金两秒”,简直难能可贵到奢侈! “啪啪”! 一枪正中职业狙击手额头,一枪击在他右眉骨。无论哪一枪都足以致命。 中枪瞬间,职业狙击手脑海以光速闪过这一生短暂而辉煌的经历:特种兵出身,退役后成为职业狙击手杀人如麻,执行几十起任务从无失手!自从接了到黄海的单子,噩运接踵而来,多次出手未曾杀掉一个专案组成员,还被对方打个反击,右臂中了一枪,害得他休养了两个月,又耗费六七个月训练、恢复状态。按杀手界不成文的规矩,凡执行失败的任务必须换人,不适宜抱着复仇或挽回脸面的想法再度上阵,那样会对心态和状态产生负面影响,因为狙击手讲究“静”字。他不信邪,还是背着狙击步枪来到黄海,然后被要求前往三滩镇杀方晟…… 他努力瞪大眼想临死前看清袭击者身份,这时有人轻盈而灵巧地跑到跟前,他从鞋子向上看,可惜看到膝盖便盍上双眼。 原来是她……他只来得及浮起半个念头。 不错,她就是白翎。 下午抵达黄海与专案组会合,邱组长和小李等人正在讨论这几天陈建冬、肖伟诚等人异动频频,似乎有所动作。白翎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二话不说借了辆车直奔三滩镇。 抵达三滩镇正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白翎没去镇正府与方晟见面,一来想暗中观察周遭情况,不想公开露面,二是也考虑到赵尧尧的存在,人家毕竟是合法夫妻,自己凑什么热闹? 她在快捷酒店换身农妇打扮的衣束,挽个菜篮,慢斯条理沿着镇正府门前大路转悠了半个小时,立即嗅到内行人感觉到的杀气! 停在一百多米外超市门口的外地牌照面包车,蹲在镇正府对面人行道上修摩托车的中年大叔,衔着香烟在几家衣铺闲逛的黄毛小伙…… 这些都预示着今晚将有暴风雪! 但白翎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她知道方晟并非毫无准备,身边也有专业保镖,即便临时遇袭也能抵挡一阵子。 她更担心躲在暗处、随时可能放冷枪的职业狙击手。 他会藏在哪儿? 思来想去,唯一能覆盖方晟办公和回家的至高点便是正府大楼楼顶!如果白翎要杀方晟,也会选择那个位置。 如何潜入正府大楼而不被人发现,也很有讲究。白翎怕的不是楼内工作人员,而是职业狙击手。想必他已在楼顶潜伏很久,且布置有警报机关之类。 凭着工作证,她顺利通过保安盘问进入大楼,经过二楼,方晟、朱正阳等人都下班了,仅程庚明办公室还亮着灯。蹑手蹑脚来到五楼,档案室、会议室和活动室都没人,取得特制工具打开会议室的门,闪身进去,打开窗户贴着西墙沿下水道攀身而上。 尽管已做足准备,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她爬上楼顶落地时还是不慎碰到明显是职业狙击手摆放的罐头瓶! 刹那间职业狙击手闪避、抬枪! 当初离开黄海时白翎说过,生下孩子后会休养段时间再出山。方晟以为她想恢复身材,其实狭隘了。 小宝刚满月,白翎便投入各项特种训练,体能、耐力、射击、格斗等一样不拉,很快恢复到怀孕前的状态。 因此才能识破职业狙击手的圈套,成功争取到“黄金两秒”,并两枪击毙纠缠专案组数年之久的老对手! 拿脚尖踢了踢他的脸,白翎轻舒口气,转眼却看到路灯下四个汉子从福禄巷里冲出来,为首的跑到对面发动汽车,两名汉子挟着头戴面罩的女子,最后一人持砍刀四下张望! 糟糕,赵尧尧被挟持了! 第125章 相互算计 四名汉子躲在巷子最深处,卡准时间动手。按最完美的方案是:方晟吃完晚饭从茶座回来,途中先由职业狙击手暗杀,当场击毙更好,否则方晟第一反应肯定是逃回家,正好被汉子们抓个正着。 不料叶韵的出现打破了计划,只得采用第二套方案,即职业狙击手相机行事,这边则强行破门! 关键时刻小司的部署发挥了作用! 有个汉子接受过特殊开锁训练,十多秒便打开院子的特固防盗门,本以为飞脚便能踹开。谁知小司在门背创造性地加了根传统的门闩,门纹丝不动,脚尤如踢到钢板上差点骨折。 震发器受到冲击力,整个院内顿时警铃大作,已经上床休息的赵尧尧一跃而起,边打电话报警边一道道关锁门窗,还拿了把剪刀自卫。 汉子们被阻在院门外,又是猛揣,又是用刀插入门缝,一次次砍斫木闩,用了近两分钟才破门而入,再撞开堂屋和卧室门,将吓得花容失色的赵尧尧强行带走! 耽搁的工夫,小司已接到警报从对面宿舍冲过来,见汉子们带着赵尧尧上车往景区方向逃窜,遂在路边找了辆摩托车追上去。 此时白翎也一口气从楼顶跑到街上,与茶座后院绕过来的方晟撞了个正,来不及多说,四下寻找车辆。这时叶韵开了辆别克停到两人面前,怯生生问: “去哪儿?” “盯住前面那辆面包!”白翎和方晟赶紧上车。 汉子们此番行动做过周密的策划和准备,对于三滩镇及周边地形了如指掌,一会儿拐入乡间小路,一会儿躲进工地,一会儿在建设中的厂区里兜圈子。无奈小司和叶韵在三滩镇时间更长,在这一带开车简直象在家里捉迷藏,始终紧紧缀在后面。 “他们没枪,也不敢对她不利,别担心。”见方晟一脸焦急的样子,白翎安慰道。 “如果追得太紧,他们会把她当作人质……” “放心,我处理过类似案子,有经验。”白翎满有把握说。 叶韵不由侧过脸打量她一眼,白翎也上下打量叶韵,冷不丁问: “你俩怎么认识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吃醋。方晟没好气说: “人家在这里做景区管理系统!” 这一来轮到叶韵奇怪了。本来白翎以盘查的语气询问就够蹊跷,方晟虽表现得不耐烦却向她解释,更耐人寻味。 面包车边逃边试图撞击摩托车,可小司岂是寻常人,几次高难度避让动作,险些让面包车钻进沟里。眼见摩托车象牛皮糖似的粘在屁股后面,不远处还有辆别克始终尾随,汉子们开始狂躁起来。 “把这小娘们推下去!”有人叫道。 为首汉子沉声道:“冬哥有交待,不准动她半根毫毛!” “都什么时候了,还冬哥夏哥,”又有人骂道,“那个没用的狙击手就知道吹牛,从没成功杀过一个人,这回又掉链子!他要是在楼顶火力支援,根本不可能冒这么多人来追!” 按照撤离计划,无论职业狙击手是否击毙方晟,必须要为汉子们挟持赵尧尧提供掩护,见人射人,见车打车,确保汉子们安全离开三滩镇。如今一辆别克,一辆摩托车堂而皇之追踪,显然职业狙击手出了状况。 为首汉子拨通电话报告目前遇到的情况,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他脸色越来越阴沉,然后最后只简洁说了声“好”,随即连骂几句脏话,恶狠狠将手机扔进路边水沟里。 “有人接应么?”有人小心翼翼问。 “接应个屁!”为首汉子粗声粗气道,“冬哥见势头不对已经溜了,叫我们见机行事,必须时可利用这个娘儿们……” 几条汉子齐声惊呼。 “冬哥也太不够意思吧,下午还说好派人在森林公园一带……” “我刚才没说错,赶紧把这小娘儿推下去!” “不能再开这辆面包,警察肯定在前面设卡……” 车里乱作一团,每个人都抢着发表意见,吵了半天为首汉子吼道: “都给老子闭嘴!” 形势虽危急,老大的威信还在,汉子们乖乖停下来。为首汉子继续说: “警察设卡拦截,咱们就得提前下车,换辆车杀回三滩镇,后面追来的警察只知道面包车,不会检查其它车辆。” 汉子们连连点头。 有人问:“怎么换车啊?后面两个讨厌的尾巴盯着呢。” 为首汉子敲下他后脑勺,骂道:“真是榆木脑袋!拿这小娘们换别克,这笔生意他们敢不做?!” 面包车突然减速,然后沿着路边水沟慢慢停下来。小司谨慎地离面包车十多米远停住,手握匕首一步步上前。别克则绕到面包车前面,仅方晟下了车。 “打住!不准再靠近,否则……” 有个大汉边大喝边跳下车,手持砍刀与小司对峙。为首大汉单臂箍住赵尧尧脖子,匕首抵在她眼睛上,慢腾腾站在车门前。 方晟激动地叫道:“尧尧,尧尧没事吧?” “没事,她好得很。”为首汉子道。 方晟冲他怒吼:“我要她亲口回答。” 为首汉子急于谈判,只得微微松开胳臂,就听到赵尧尧清晰地说:“我很好。” “都听到了?她很好,”为首汉子道,“现在问你个问题,是想咱们几个的命,还是她的命?” 方晟沉默片刻,反问道:“什么意思?” “想要咱们的命,很简单,老子一刀宰了她作为陪葬;想要她的命,拿那辆别克车来换。” 小司远远喊:“可以换车,条件是先放人!” “没你的事!”为首汉子怒道,“人在我手里,当然由我决定交换方式!” 方晟还在犹豫,背后传来白翎的声音:“换!” 他随即问:“什么方式?” “分三步进行,第一步,把别克车开到我面前;第二步,我们上车;第三步放人!” 小司摇头:“你当骗三岁小孩是不是?别克车送过去,你们两辆车一齐开,到时怎么追?不同意!” 为首大汉道:“你俩到底谁说了算?” 方晟道:“你先把面包车送到他那边,然后我们送别克,接下来顺序是,驾驶员上车,你放人,然后其他人依次上车。” “没问题!” 为首大汉心有早有盘算,满口答应。当下两个汉子从车里出来,剩下一人将面包车开到小司身边,然后下车退回自家阵营。 小司上车后立即发动车子向前逼进了五六米,直至为首汉子声色俱厉叫喊才停住,却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冲过去。 按双方约定,叶韵要将车开到为首汉子身边然后下车离开。 然而为首汉子从开始起就没打算放赵尧尧! 他深知陈建冬和方晟都看重的女人,身价必定不菲,牢牢控制在手里方能保命,失去她将一无所有。他只是想通过交易把面包车换为马力更强劲、速度更快的别克,然后从三滩镇强行闯关。 因此当叶韵停住车子,挂空档并拉好手刹,开门下车瞬间,为首汉子使个眼色,身边大汉猛扑向叶韵! 与此同时为首汉子拿匕首的手拉后面车门,准备第一时间钻进车内! 车门刚打了半道缝,只觉得脑后生风,为首汉子还未反应过来,“砰”,枪口紧贴在他后脑勺开火,当场击毙! 车前,汉子扑向叶韵眼看即将得手,这时她偏偏脚底一软,“啊唷”摔倒在地。 汉子扑了个空正待返身,几米外小司已加大油门咆哮着冲上前,几名汉子皆吓得魂飞魄散各自开溜。 “砰、砰” 白翎单手托住从为首汉子胳臂里滑下的赵尧尧,嘴含冷笑连开两枪,两个大汉应声倒地,剩下那个汉子索性双膝跪地,痛哭流涕道: “别开枪,我投降还不行?” 白翎枪口对准他停了停,冷笑道:“算你命大!” 这时方晟飞奔过来,叫道:“尧尧,尧尧!” 赵尧尧方睁开眼,一看竟是白翎,脱口道:“怎么是你?” 白翎将她往方晟怀里一推,冷冷道:“为什么不能是我?三滩镇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叶韵在小司搀扶下起身,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奇特的场面:救人者火气很大,被救者非但不表示感谢还出言质问,被救家属神色尴尬站在中间,一言不发。 赵尧尧气呼呼转过脸,一拉方晟道:“走,我要回家!” 这就带有示威意味了。 白翎冷冰冰道:“回家歇歇,等着兑现上次的承诺!” 小司赶紧过来打岔:“方主任,110警车马上过来,要不你们先回镇,我留下处理?” 叶韵也觉得气氛不对劲,道:“还坐我的车吧。” 白翎赌气道:“不坐!人是我杀的,我留下!” 方晟这时才回过神,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让叶总受惊了……这样吧,小司陪她配合警方做笔录,我们先坐车回去。” 要让白翎和赵尧尧同坐一辆车,还不知要闹出多少闲话。 看着别克飞驰而去,白翎满肚子火无从发泄,转向小司道: “听说你是怡冠公司的人,看来爱助理待方晟不错啊?” 小司暗暗叫苦,心想你跟我较什么劲?只得陪笑道:“不是爱助理,她已升副总经理了。” “副总经理有什么了不起?哼!”白翎愤愤道,顺便给五花大绑蜷在一边的汉子重重一脚,踢得他哀嚎不止。 第126章 重新洗牌 当晚发生了很多事。 回镇路上车内无话。叶韵不知来龙去脉,不敢随便说话;方晟心中有鬼;赵尧尧则是心事重重,明显被白翎最后一句吓住了。 到了家,赵尧尧开始逼问:白翎为何突然出现?之前去了哪里?那个怪异的外地电话怎么回事?此时回黄海他是否知情? 方晟一脸无辜地推说不知。整件事关联性太强,一旦撒谎就需要更多谎言来弥补,索性来个一问三不知是最佳选择。 纠缠到深夜,赵尧尧也累了,在他温言抚慰和轻轻拍打下沉沉入睡。 等待警方到来之际,白翎与专案组取得联系,认为可以凭活捉的汉子作为人证,以及手机通话记录抓捕陈建冬! 邱组长立即与耿规联系,调集刑警队精英,在严华杰的率领下分为五路直扑陈建冬的几处落脚房产。但陈建冬原本计划强掳赵尧尧后霸王硬上弓,傍晚就秘密驱车到森林公园附近守候,后见职业狙击手失手,汉子们虽抓到赵尧尧却被紧追不舍,意识到大事不妙,果断从观光大道一路狂奔直上高速,又得到刑警队内线通风报信,抢在封锁缉拿令发布前下高速,从省道、县道一路逃亡。 见人去楼空,专案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宣布查封陈建冬名下公司、个人所有财产! 陈冒俊气炸了,凌晨三点多钟打电话给韩书记抗议,指责专案组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随意抓人、查封财产,是对法律的践踏! 事关黄海县三号人物、本地派代表陈冒俊的儿子,韩书记不敢怠慢,亲自打电话给邱组长了解情况。当听说陈建冬胆大妄为到派杀手到三滩镇暗杀方晟、挟持赵尧尧,不禁震怒,说“查得好,我代表黄海县委表示支持!” 第二天清晨,根据前期检查情况以及夜里突袭获得的资料,专案组宣布抓捕肖伟诚,查封其公司及名下所有财产;同时查封由陈建冬、肖伟诚实际控制的御龙集团! 专案组将案情通报给省厅以及省纪委,鉴于陈冒俊和肖治雄在案子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同时多条线索——特别御龙和陈建冬、肖伟诚实际掌控的公司账务中,已发现陈冒俊和肖治雄的身影,因此梧湘市委决定两人停职反省,配合相关部门进一步调查。 方晟赶到县城参加了临时召开的常委会,韩书记宣读梧湘市委决定后指出,专案组认为公安局、刑警队在一系列行动中存在通风报信嫌疑,为彻查此事,县里决定耿规和刑警队长停职检查,严华杰暂代公安局长一职。 黄海官场都意识到,本地派已一败涂地,接下来该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随着陈冒俊和肖治雄两人几乎可以肯定的下场,常委会里唯一幸存的付连天大概也难以幸免。 然而只有韩书记内心清楚,本地派全面崩盘反而是件坏事。根据官场潜规则,没有领导希望看到一个县领导班子一团和气,某股势力独大,那样怎么进行权力制衡?怎么相互监督和牵制? 因此随之而来的必然是权力大洗牌,省市两级也许有出人意料的安排! 方晟对当前黄海的局势也极为担心,跑到梧湘找许玉贤打探消息,许玉贤说要等陈冒俊和肖汉雄的处理结果出台,才会开会研究人事方案,不过如上次所说,省里波谲云端,估计会有很强的干预。 与爱妮娅联系,她说姜主任那边传来的消息是静观其变,反正方晟占着常委位置,无论怎么搬至少落个实职,别管其他人的事。 “‘其他人’什么意思?”方晟狐疑问。 爱妮娅无声地笑了笑:“大概会有空降部队,而且规模空前。眼下黄海是各方关注的焦点,出什么蛾子都不奇怪,所以守住自家阵地就行,任由神仙们隔空打架,你管不了也没法管,是不是?” “想想心烦啊。” “怎么,大房和二房闹起来了?” 方晟头皮发麻,没想到她连白翎逗留于三滩镇的事都知道。不过此次赵尧尧警惕性很高,陪着他上下班,一日三顿必定坐在身边。白翎虽然自诩是“小宝他妈”,人家毕竟已是法律上的夫妻,不便象几年前那样明目张胆对抗,只得乖乖猫在快捷酒店打打电话,等假期一到悄然回省城直飞京都。 “唉,一言难尽。” 爱妮娅警告道:“孩子的事早晚得在赵尧尧面前透点风,否则一味严防死守下去,白翎的忍耐也有限度。” “万一尧尧也要孩子怎么办?”方晟忍不住厚着脸皮请教,面前两位生命中同等重要的女孩,他真的无计可施。 “那就生呗,等她也有孩子就体谅到做妈妈的辛苦,自然而然理解白翎。” “这样也行?” 方晟不解地骚骚头。 爱妮娅又无声地笑:“只是建议,我没做过妈妈,信口说说而已。” “你……” 方晟气结。论处理工作中的各种事务,他游刃有余,可遇到个人感情问题总是优柔寡断,节奏踩不到点子上。 这期间叶韵以回报景区管理系统进度为由,一本正经到办公室找他,话里话外却试探那天晚上赵尧尧与白翎的异常反应。方晟板着脸列举系统研发存在的十多条问题,要求她立即回去整改,否则将延期支付相应款项。叶韵吐着舌头忙不迭告辞,知趣地再也不提白翎。 专案组扩充到三十多人,经过夜以继日的奋战,初步确定陈冒俊、肖治雄伙同刘华非法收受单位和个人财物,操纵工程招投标,恶意侵吞国产资产,主动或指使他人以恐吓、威胁、殴打等黑社会行径扫除生意障碍等违法犯罪事实,黄海县上报梧湘市委后,由市纪委对陈冒俊和肖治雄采取双规措施。 此时被牵连出来的还有副县长冯昆明、副县长兼公安局长耿规,都存在伙同、协同陈冒俊等人共同犯罪,以及自身贪污腐败的事实,也一并被市纪委双规。 大家原以为付连天大概也脱不了干系,这回本地派将全军覆没,谁知专案组掌握的材料显示,付连天以及整个付氏家族都不经商,与陈冒俊、肖治雄以及死掉的刘华均无经济来往,纯粹只是政治上的盟友。 这样的结果连韩书记都觉得意外,当然也松了口气,有付连天在常委会撑着能避免黄海出现“洪泽无好人”的局面,皆大欢喜。 然而黄海官场异常震荡,给省市两级都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原先各方势力经过博弈达成共识,暂时冻结黄海人事安排,等明年换届再作打算。但此时形势逼人,已不可能再拖下去。十三人的县常委会,从童彪调离开始,之后刘华被杀,到现在陈冒俊和肖治雄双双落马,这中间只增补了方晟,常委还有三个空额。 党政职务空缺更离谱,目前党群副书记、县长是暂代、常委副县长、政协主席,以及非常委的两个副县长,都悬空在那儿,加之陈冒俊等人进去后揭发出一大批科、股级干部,不单市纪委,连县纪委都忙得连轴转,以至于黄海县府大院里干部们每天早上上班遇到的第一句话是: “还没进去?” 乱世出英雄。为了填补大批干部落马留下的空白,县处级只能等省市两级安排,但科级以下县里有决定的权利。韩书记可不是等闲之辈,三天两头召开常委会确定人事,大刀阔斧破格提拔了一大批年轻有为的干部。 严华杰被任命为县公安局局长; 肖翔被任命为正府办公室副主任,主持工作; 楚中林被任命为县纪委常务副书记,副科级。 这一轮人事调整最大的受益者是肖翔,刚开始他为了照顾家庭,没跟程庚明、楚中林一起下基层,本以为弄个副股级的安乐窝享几年清福算了。谁知运气来了谁都挡不住,先是财政系统内部人事变动让他以副代正,然后因为公路园艺绿化带工程事件牵出一连串腐败案,间接使肖翔坐到财政局副局长位置。如今县正府办公室主任因涉嫌协助刘华恶意串标、操控市政工程被双规,急需一位懂经济、会理财,文字功底好的干部,方晟便推荐了肖翔。 如果说正府办主任的位置最容易接近县领导,是权重位高的关键岗位,那么方晟帮楚中林谋得纪委副书记之职则是一步深谋远虑的好棋。 通过这几年官场暗斗,方晟愈来愈体会到纪委的重要性,不仅是进攻政治对手的犀利武器,也是自我保护和提前防范的盾牌。从目前情况看,梧湘市委对凡镇宇的工作很不满意,认为黄海纪委在很多大案要案的处理上信息闭塞、步伐落后,特别是陈冒俊、肖治雄和刘华的腐败窝案,相比专案组显得被动迟缓,效率低下,甚至纪委内部有走漏风声之嫌。为加强纪委系统领导和控制,凡镇宇被换掉再由梧湘方面空降的可能性更大。因此提前布局,卡住最重要的常务副书记职位,是方晟此轮最看重的招数。 严华杰则是所有提拔干部中派系色彩最淡漠的,之前他与方晟的交往很隐密,整个升迁过程中也非方晟直接相助,而是通过专案组,因此中立标签将成为他日后仕途最有利的保障。 第127章 景区运营 就在黄海官场上下焦躁不安地等消息之际,景区办公大楼正式峻工并投入使用,当天韩书记率阵容不整的领导班子前去剪彩,许玉贤本计划参加,就在动身前一刻接到省组织部电话,只得取消行程,委托市正府办公室俞主任前往。 爱妮娅率领怡冠高层前来助阵,省发改委也派出一名正处、两名副处长参加。程庚明和范晓灵等人事先铆足了劲,拉来三十多家投资商,现场签署的投资意向书金额高达六千多万。同时在会上公布了一系列投资优惠措施,以及相邻景点介绍。 方晟当众宣布:三滩森林公园正式投入运营! 二十多辆电瓶车载着领导们浩浩荡荡环游森林公园,依次是森林射击馆、森林体能训练馆、情侣林、绿色农庄、森林公园宾馆即树屋、森林狩猎场、鱼塘,以及建设中的海水冲浪、密林探幽等项目。 省发改委官员们对情侣林很感兴趣,之前所有景点均没有过,特意让电瓶车停下来观看。程庚明介绍说是方晟的主意,专门为新婚夫妻、金婚、银婚、钻石婚等提供不同的树苗,双方共同栽下后挂上铭牌,委托森林公园养护,每隔段时间可以专程来合影留念,搞些庆祝活动。官员们均表示赞赏,认为此举既增加森林公园绿化覆盖率,又成功完成树苗销售、养护等系列商业行为,是典型的双赢举措。 韩书记则很喜欢散发出原木味道的树屋,当众说今晚县领导都睡这里体验一下,并强调各人自掏腰包,众人都笑了起来。 绿色农庄是牧雨秋投资五千万兴建起来的,目前已开垦、栽培数千亩经济作物和农副产品,养鸡场、奶牛场等家禽养殖基地基本成型,正逐渐加大投入量。方晟对牧雨秋的大手笔感到担心,反私下劝他悠着点。牧雨秋大笑道我的钱都是你老婆帮赚的,亏点儿没什么。原来赵尧尧仅用了五个月时间就完成全年利润即六百万,牧雨秋随即加码至六千万,四个月后赵尧尧又给他六百万。至此牧雨秋完全折服她的炒股水平,将委托金额提升到一个亿,且为不承诺保底,收益上不 封顶的偏激型方案。 牧雨秋相信以方晟的为人绝对不会坑自己,以赵尧尧的水平绝对不可能亏本。 直到此时,朱正阳才彻底明白方晟的深远用心。 牧雨秋需要赵尧尧,但方晟更需要牧雨秋! 三滩森林公园投入运营后,其它各个项目都有人踊跃投资,尤其情侣林、树屋等热门项目争夺激烈,最终不得不以竞价形式确定投资商。可景区管委会最看重的、也是森林公园主打的绿色农庄却问津者寥寥,偶尔有人表示愿意承接,随即迫不及待要求解决贷款问题。 这也难怪。众所周知农庄经济投入大、周期长,短时间没有收益,起码得两三年后才能逐步回笼资金,且前提是风调雨顺,没有天灾或虫害,另外农产品市场价格平稳等等。诸多不确定因素,对于手握游资和热钱的人来说风险远超过收益,不如投到狩猎场、鱼塘等风险可控的项目中。 方晟准备好的棋子终于派上用场,他找来牧雨秋,直截了当说: “把绿色农庄吃下来,保证投资翻一番,干不干?” “有钱赚当然干!”牧雨秋两眼发光,“不过景区的事儿正阳一直警告我别插手,这么好的项目怎么轮到我?” 他也非容易冲动的热血少年,自然要把情况摸清楚。 方晟笑道:“原因很简单,几乎所有人认为绿色农庄是可有可无的附庸,却不知数年后它会成为森林公园的主打品牌!你做过煤矿买卖,能捺得住性子搞周期长的项目,所以才选择你。” “听起来绿色农庄与其它县市的农庄并无不同,方主任凭什么认定能投资翻番?” “因为海边和森林公园两个宣传着眼点。” 牧雨秋眨巴眼睛,道:“是不是说,海边无污染的环境和森林公园天然氧吧概念?” “对!”方晟说,“也许黄海地区的老百姓没觉得什么,可一线城市那些大款、社会名流很在乎,他们注重养生,最看重纯自然的字眼,为吃一只不喂饲料、在无污染森林里自然生长的鸡,他们能特意坐飞机过来,你信不信?绿色农庄出产的农副产品、蔬菜、水果,全都真空包装送到一二线城市超市,不跟人家打价格战,直接标两倍、三倍甚至五倍的高价,到时照样抢着买,你信不信?” 牧雨秋咀嚼了好半天,展颜笑道:“方主任描绘的前景太诱人,我不信;但我信方主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因为顾忌与朱正阳的关系,牧雨秋特意在省城用朋友名义注册了一家公司,然后通过梧湘的关系拐弯抹角找到杭真,以正府官方渠道引进投资商的身份进入黄海市场。 起初牧雨秋承诺投资三千万,后来一方面通过调研体验到大城市尤其一二线城市对绿色健康食品的关注度,觉得农庄经济市场前景的确广阔,另一方面农庄投资烧钱很厉害,每个环节都是大把钞票往里砸,眼看三千万投进去还没起色,一咬牙又划了两千万。暗想反正赵尧尧那边赚到钱,哪怕以股市养农庄也合算。 领导们坐着电瓶车来到农庄,穿上特制的防护服走进大棚,爱妮娅问: “外面都说绿色农庄种草莓,每天不浇水浇牛奶?” 牧雨秋笑道:“还不得把草莓烧死?太夸张了。不过整个绿色农庄的灌溉水确实经过特殊工艺处理,不仅达到饮用水标准,还富含植物需要的各种营养素,比直接施肥更有效果。” 俞主任环顾遮天蔽日的大棚,问:“这么大的投资,这么好的栽培环境,将来草莓得卖多少钱?我们这些普通公务员能否消费得起?” “草莓园分为精品区和休闲区,精品区草莓直接打包运往大城市,休闲区则向市民和游客开放,让大家自由采摘,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草莓更加香甜可口。”牧雨秋巧妙回避了价格问题。 程庚明及时补充:“绿色农庄会公开从种植到采摘的全流程,让消费者吃得放心,吃得满意。” “目前绿色农庄的蔬菜全部直供森林公园酒店,”牧雨秋介绍道,“等产量提高上去,农庄将定点向景点周边农家乐和县城各大酒店供货。” “产量能否提高,关键在于景区人气,从这一点讲方主任任重而道远啊。”韩书记意味深长道。 方晟道:“为拉动人气,有效宣传和推广森林公园,景区管委会从明天起在全县推出‘98元全家游森林公园’优惠活动,一家三口只须花98元,景区派车接送,全程畅游森林公园,除森林狩猎和情侣林之外所有项目免费开放,还奉送一顿午餐——绿色农庄供货的地道农家菜,同时在各大门户网站、旅游网站投入广告,同样是98元一票通,还提供免费停车位,赠值服务有景区其它景点套票和三滩镇风电、海鲜大餐一日游……” 杭真笑道:“方主任真是不惜血本,要砸多少钱啊,我想想都舍不得。” 爱妮娅当即接过话题:“别作为成本记到省专项建设资金账上。” “三句话不离本行啊。”韩书记打趣道。 众人都笑起来。 参加剪彩活动的领导悉数在森林公园酒店用午餐,由于中午严禁喝酒,方晟别出心裁地让人在草坪上摆了两行长条桌,铺上洁白的桌布,以自助餐方式避免因不喝酒而造成冷场的可能。嘉宾们边吃边聊,随意而悠闲,还能欣赏周围美景,韩书记感叹方晟做任何事都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 程庚明说酒店也有针对外地游客的海鲜宴、全鱼宴等体现海边特色的菜肴,由于主打宣传绿色食品,因此不作过多宣传,防止热点散乱反而让游客拿不定主意。 朱正阳笑着打趣,说跟程庚明吵了三天才在酒店里争取到“三滩厅”,专门提供各类海鲜宴和海产品。 范晓灵则说方主任已规划森林公园-三滩镇半日游旅游线路,到时就怕游客一拥而入,三滩镇接待不过来。 看到几位年轻干部谈笑风生的模样,韩书记暗想五年多时间方晟不仅自己在黄海站稳脚跟,还培养带动一批铁杆心腹,而且都是精明能干、肯在工作中动脑子想办法的年轻人,对比陈冒俊、肖治雄、刘华那帮人,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草坪自助餐监控尾声时,方晟偷空在僻静处与爱妮娅聊了几句,重点还是即将而来的人事调整。 “省里吹什么风?”他问。 她笑笑:“主要是京都方面,压力很大。” “老大老二都顶不住?” “各有各有的算计,为了自身利益放弃一两个县处级位置,对他们来说很划得来。” 方晟拳头捏得很紧:“也就是说黄海必将大乱?” 爱妮娅突冲他嫣然一笑:“难道你方晟是怕乱的男人?你不是擅长混水摸鱼吗?” 她笑得前所未有地风情万种,又特意强调“男人”二字,似乎影射那天夜里的误会,令方晟措手不及,脸居然唰地红了。 见他一脸窘迫的样子,她笑得更迷人。 第128章 空降部队 三滩森林公园正式运营后,方晟针对黄海市民推出四项优惠活动: 一是98元全家游森林公园活动; 二是联络黄海各大婚纱影楼、婚庆公司,一方面到森林公园拍外景,一方面到情侣林栽下象征爱情和婚姻美满的合欢树; 三是面向公务员、学生的特色优惠,如半价游园、体能训练、联欢会等; 四是面向跳广场舞的群体,景区每天早上派车到跳舞地点等待,然后提供免费早餐,再带到森林公园玩到傍晚送回县城,同样也是98元。 针对外地游客,宣传的重点则是天然氧吧、绿色无污染、海边纯美景休闲等理念,事实上观光大道通车,以及连结到高速公路后,从双江省任意一个县到黄海,车程都不超过三个小时。而临近的碧海省,从省城碧海市出发也只需要四个小时左右。 如果三口之家到黄海度周末,周五下午驱车抵达,玩两天时间周日下午返程,时间充裕玩得尽兴,还能美美地享受新鲜捕捞的海鲜。海鲜出水后理论存活时间均低于12个小时,因此很大程度限制了它的保鲜和长途运输,除了临海、近海城市,内地海鲜往往价格居高不下,况且很多海鲜其实是以干货形式存贮,品尝不到那种真正的鲜活之味。 以双江省城潇南市为例,一桌酒席有四道海鲜就算海鲜宴了,稍微上点档次的酒店开价起码四五千。而在三滩镇,海鲜宴的概念是指从冷碟到主食、汤全部是海鲜,价格也不过两千左右。不单价格相差悬殊,质量也有天壤之别,刨去往来车费、住宿、玩的费用都划得来。 方晟在宣传方面舍得投入,仅仅各大门户网站的新闻软广告、旅游文字,以及旅游网站的广告费就用掉近一千万,还不算景区在98元促销活动上的亏损。但他强调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有在短时间内把森林公园人气拉上去,日后才能赚大钱。 二十多天后适逢暑假,家长们都带孩子外出游玩,森林公园里清凉、透气,而且有孩子喜欢的各种娱乐活动,不仅成为黄海市民的首选,附近车程在两小时内的县市家长都乐意利用双休来个短途自驾游。一时间森林公园人满为患,大家根本不在意景区已悄悄取消98元优惠价格,每个游乐项目都要站队等待。 程庚明等人笑得合不拢嘴,准备增设停车场以容纳更多车辆,方晟却通知他们从八月一日起限制入园人数,同时在景区网站上设置预约功能,如果未预约且过来后受到入园限制的,先参加景区其它景点的游玩。 “把游客拦在门外?传出去会影响森林公园声誉的!”范晓灵表示不解。 方晟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饥饿营销,适当限制人流量更引起游客好奇,为防止被阻之门外,他们会提前在网上预约,增加森林公园固定客户,也利于景区提前估算游客量。另外,你们应该看到人数过多时,很多游客不耐烦排队而到处乱走,既破坏和践踏植被,也影响游客体验,这些人是不可能再来第二次的。与其让他们彻底对森林公园失望,还不如刚开始就把他们挡在门外,至少有个想念。” 范晓灵明白了:“原来这样。” 森林公园的火爆带动了三滩镇餐饮业的繁荣,短短十多天,镇上各大冷库库存急剧下降,有的面临断货的危险。朱正阳等镇领导整天忙着打电话给附近乡镇,求爷爷告奶奶请求支援,嗓子都说得冒烟。其它镇的领导们阴阳怪气说是幸福的烦恼。 一个暑假,三滩镇赚得钵满盆溢,森林公园更是大出风头,成为梧湘市旅游市场的黑马,随着景区陆续推出“国庆长假全家休闲游”、“秋高气爽三滩行”等活动,新一轮旅游高峰即将拉开序幕。 八月三十一日,中小学开学前一天,各方期待已久、博弈多时的黄海人事变速终于尘埃落定! 梧湘市委组织部丰部长亲自率人来到黄海,召开县委县正府干部大会,当众宣布市委常委会的决定: 免去韩子学同志黄海县委书记职务,任命为梧湘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免去杭真同志黄海县常务副县长职务,任命为梧湘市正府副秘书长,正处级; 任命曾卫华同志为黄海县委书记,提名兼黄海县人大常委会主任; 任命于铁涯同志为黄海县委副书记、县长; 任命邱海波同志为黄海县委党群副书记; 提名付连天同志为黄海县政协主席; 免去方贵宏同志黄海县组织部长职务,提名为黄海县政协常务副主席; 任命房朝阳同志为黄海县组织部长; 免去凡镇宇同志黄海县纪委书记职务,提名为黄海县人大副主任; 任命蒋树川同志为黄海县纪委书记; 任命方晟同志为黄海县常务副县长,兼任景区管委会主任; 任命庄彬同志为黄海县常委副县长; 任命齐志建同志为黄海县常委,兼任青云镇书记。 任命郑冲同志为黄海县常委,兼任黄海镇书记。 任命樊红雨同志为专职常委。 十一名常委,加上原岗未动的宣传部戴部长和政法委书记侯宫升,组成新一届黄海县常委班子。 从黄海官场角度出发,此次县委书记、县长、副书记全部换成空降部队,简直是史无前例的剧变,加之最敏感的纪委书记也来自梧湘,说明省市两级对黄海干部队伍持怀疑态度,带有大换血的意味,今后肯定还有进一步调整。 从本地派角度出发,用惨败来形容也不过分。虽说付连天和侯宫升明哲保身,避免受到陈冒俊等人牵连。但侯宫升原地不动,当前政法委的地位大不如昔;付连天转到政协岗位等于高高挂起,两人在常委会都处于边缘位置。 紧紧跟随韩子学的方贵宏和凡镇宇双双被贬,这是官运,因为陈冒俊等本地派惹的祸太大,负面影响太恶劣,县领导班子里必须有人负责,他俩一个负责组织人事,一个负责纪委监督,只能作为替罪羊。退一步说到人大政协也不错,至少不用再勾心斗角成天算计。 相比之下韩子学上任后大力提携的少壮派大放异彩。方晟众望所归拿到最有实权的常务副县长一职;房朝阳则如愿以偿担任组织部长;庄彬的常委副县长也自有所得;齐志建和郑冲原本只是副镇长,韩子学上任后青睐有加,以火箭般速度一步步提拔,虽不象方晟那样引人注目,但短短四年时间从副科级升至副处级,非普通干部所能及。不过有知情人指出,少壮派各有各的背景,只不过经韩子学的手提拔而已,进入常委会后心里都有一本账,未必象以前本地派那样劲往一处使,说不定相互之间还存在微妙的竞争。 韩子学提拔为梧湘市委常委、常务副县长应该是意外之喜,一方面说明省市两级对他领导下的黄海经济发展成绩是满意的,虽然闹出陈冒俊等人的丑闻与大案,那是多年积弊,并非在韩子学手里形成;另一方面与许玉贤发挥的作用密不可分,因为方晟早从他嘴里打探到对韩子学印象不错,关键时刻常委会有没有力挺,效果肯定大不一样。 至于杭真,他的心态很复杂。他的家就在梧湘,此次调回市里在中枢机关担任副秘书长,还从副处升为正处,按说应该知足。可他隐隐知道,同为正处级,副秘书长与县长相差甚远。往小里说,副秘书长只分管正府里面几个科室,上面还得看秘书长、分管副市长的脸色,而县长负责全县行政事务,即使县委书记一把抓的组织人事也有权干涉,可谓位高权重;往大里说,象他这样四十多岁年龄,在县长位置上还有提拔的想象空间,而副秘书长,大概就这样干到退二线了。 在空降部队中,黄海官场只对曾卫华和蒋树川闻知一二。 以前黄海干部都说韩子学难伺候,作风霸道,曾卫华要加个“更”字。他的根据地在梧湘市万水县,从镇长、局长、县长到县委书记,几乎每年干部测评里都有一句话: 希望该同志加强班子团结,注意处理好上下级关系,多思考、采纳同事的意见建议…… 奇怪的是风评如此恶劣,考察意见如此之差的他,居然稳当当在万水县当了六年县委书记。若非此次要为省委组织部重点培养干部腾位置,还会继续稳坐钓鱼台。 梧湘市常委会最终拍板曾卫华任黄海县委书记的理由也很奇葩:此次黄海县领导班子外来干部多、年轻干部多,基层经验和领导经验都有待提高,需要有曾卫华这样老成持重、有多年县委书记经验的老同志压住阵脚、把握方向。 可明知会造成这种局面,为何一下子空降五名新常委?所有人都似乎有意无意回避这个问题。 第129章 立威会议 蒋树川原是梧湘纪委监察二室主任,外号“蒋铁板”,形容他尤如铁板一块,不听任何说情、打招呼,哪怕自己的分管领导出面都不管用。监察二室主要负责市直机关和国企,近几年虽没出大案要案,但凡他经手的案子都办得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他的性格决定了在官场上不讨巧,关键时刻没人力挺,年近五十的他几乎注定仕途止步于监察室主任。然而市常委会讨论黄海县纪委书记人选时,在达成共识从梧湘空降的前提下,有人提出蒋树川,理由是黄海局势错综复杂,对于讲究自主性和独立性的纪委,需要有蒋树川不讲情面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好同志。 很奇怪,之前确定每个人选都经过激烈争论,反而是毫无背景、没向常委会成员打过招呼的蒋树川全票通过。 由此可见曾卫华和蒋树川是梧湘市委寄予厚望,作为黄海领导班子中流砥柱来看待的。 那么空降部队的其他三位——于铁涯、邱海波、樊红雨又是什么来头? 黄海官场没人知道。 大家只从丰部长在大会上的简介中隐约猜到于铁涯可能在某县担任过领导,具体职务不得而知;邱海波和樊红雨都来自京都,至于哪个衙门出来的,原来是什么职务,都是秘密。 年龄倒是确定的,于铁涯36岁,邱海波35岁,樊红雨33岁——作为女干部,这个年龄非常罕见,况且她身材高挑,相貌端庄标致,具有典型京都传统世家的那种大家风范。 加上方晟32岁、庄彬37岁、房朝阳38岁、齐志建36岁、郑冲35岁,四十岁以下的常委竟占了8人,难怪梧湘市委对过于年轻化的领导班子忧心忡忡,一反常规火线提拔49岁的蒋树川。 此时坐在主席台上的方晟与台下所有干部一样,对于铁涯等三人的情况一无所知,更对曾卫华的领导风格、施政方向摸不着脑袋,不过他心里有底的是,顶多到晚上,爱妮娅会把空降部队所有人的底细打听得一清二楚。 今天突然而来的人事调整,事先全无消息,可见省市两级保密工作做到实处,也说明这次调整的重要程度,既然上层如此重视,更透折出于铁涯等三人来历不凡。 眼看沿海观光带雏形已成,森林公园运营顺利,都跑过来抢胜利果实么?方晟不由掀起一阵反感。 丰部长宣布结束并提出几点期望,接下来韩子学、杭真两位离任的老领导作告别演说,新上任的常委则表态发言。由于事前均无准备,且此次调整情况特殊,所有发言的都抛却往昔长篇大论,仅按官样文章简单客套几句,表下决心而已,四十分钟后便散了会。 送走丰部长一行,县委办和正府办两办主任忙得焦头烂额,紧急安排县领导们的办公室,外地干部还要准备宿舍,手机、电话打得发烫。曾卫华却突然通知所有常委立即开会! 这会儿是上午十一点四十,离下班只有二十分钟,他居然召集开会! 方晟明白,曾卫华是要显示县委书记的权威,给常委班子来个下马威。没说什么,捧着茶杯来到会议室。 长长的会议桌正中,曾卫华的位置空着,按惯例左右应该坐县长和副书记,然后正府任职的依次挨县长往后排,县委任职的挨副书记往后排,发言也是如此,从高到低,职务级别相同的资历在前,这是官场规矩。 可空降部队没按规矩坐。于铁涯、邱海波和樊红雨三人坐在一起低头谈笑,蒋树川面无表情坐在旁边,仿佛睡着了似的。对面则是庄彬、房朝阳、齐志建和郑冲,示威似的也小声开着玩笑。 方晟心里“格登”一声,暗想这可不是好兆头。遂默默挨蒋树川坐下,接着侯宫升等人进来,见此阵势也颇为惊诧,各自挑个位置坐了。 曾卫华最后进来,凌厉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一扫,沉着脸坐到正中,干咳数声,先扯些官场套话,无非是接到市委来黄海工作的通知感到很突然,既来之则安之,大家要齐心协办,扫除前期陈冒俊等领导干部违法犯罪在群众中造成的恶劣影响,共同把黄海经济搞上去等等。然后话锋一转,道: “我知道各位能走到今天都很不容易,有的学历高理论知识丰富,有海外留学经历;有的在中央部委任职,深刻把握宏观经济方向;还有的基层经验足,拥有骄人政绩,但是!”他突然加重语气,“大家都是黄海领导班子成员,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必须高度一致,该请示的、该回报的、该集体讨论研究的,绝对不能含糊!作为班长,我有责任监督、提醒各位,一不准拉帮结派,搞小团体;二不准利用职务之便谋私利;三不准凡事越过组织,动辄跑市里、省里,给整个领导班子抹黑。谁要是违反这三条,对不起,我这个做班长的第一个容不得你!” 说完左手重重一拍,举座皆惊。 果然如方晟所料,曾卫华上任第一天就立规矩,树威信,不管从京都空降的,还是象方晟这样就地破格提拔的,都必须无条件置于他领导之下。 “大家有什么补充?”曾卫华边横扫会场,边收起笔记,这是常用的会议结束语,下一句就是“既然都没意见,那就散会”。 不料有人冒了一句:“我补充一点。” 这是跟新上任县委书记硬顶啊! 大家一看,原来是胖乎乎,笑起来几乎看不到眼睛,白白净净的邱海波,笑容里很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本来嘛,这几个在京都什么场面没经历过,什么大领导没见过,怎会被个小小的县委书记吓住? 邱海波笑道:“首先我赞同曾书记对领导班子的要求,身为党员干部,用高标准严要求武装自己是份内事,必须无条件执行。不过对于曾书记要求的第三点,我有个小小的修正,那就是能按程序做的事必须照章办理,特殊情况下越级请示、回报也未尝不可,再说蒋书记负责的纪委工作,出于保密需要,有时查处干部不一定经过常委会,可以直接向梧湘市委报告嘛,大家说对不对?” 他说得有理有据,又有股圆滑世故的京腔,曾卫华一时拿他没办法,遂瞪着眼问:“其他人还有补充?” 庄彬一本正经道:“我再补充一句,该吃饭了,不能把同志们饿着。” 会场里一阵轻笑,曾卫华再也忍不住了,用接近怒吼的声音说: “散会!” 第一次常委会立威以失败告终,曾卫华内心很清楚,黄海不是万水,黄海的干部也远非万水那帮人能比拟,接下来将有更惨烈的较量! 下楼梯时方晟与于铁涯走到一处,于铁涯似乎随意地说: “方县长,你看正府这边下午是不是碰个头?” 方晟笑道:“据说两名副县长的任命这两天就下来,我看等人凑齐再说吧。” 于铁涯点点头:“也行。” 两人没多说便分开了。回到办公室,小司进来辞行,说陈建冬团伙已全军覆没,自己在黄海的使命基本结束,该回省城交差。方晟对他表示感谢,从抽屉里拿出个厚厚的信封,小司没说什么便收下。 中午吃饭时,庄彬拿着餐盘坐到方晟对面,压低声音说: “喂,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 方晟微笑:“你指哪个?” “都是,好像黄海都是有罪之人似的,个个摆出钦差大臣的样子,哼,谁怕谁啊。” “还别说,老大不让拉帮结派,你看常委们吃饭都分开来坐,就我俩坐一块儿。” “表面文章!”庄彬不屑道,“小方,以前常委会我可是力挺你的,如今局势险恶,我们几个可不能窝里斗,必须拧起一股绳抗击外来势力。” 方晟被他逗笑了:“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我们几个,是哪几个?” 庄彬四下张望一番,声音更低:“朝阳和志建都是可以信任的。” “郑冲呢?” “那小子滑溜得很,真真假假摸不着门道,少惹为妙;侯宫升和付连天受到陈冒俊事件的打击,已成无牙老虎,只求平安混到退休,不能指望;老戴郁闷得不得了,大概任期结束就退二线,也无斗志。” 方晟点点头:“我有数了。” “喂,你可不能玩深沉,要知道现在黄海官场都把你当作本地派的旗帜!” “什么?” 方晟头都大了。想想也是,随着陈冒俊、肖治雄、刘华的覆没,市委出于安抚需要才让侯宫升和付连天留任,估计过两年就转到人大政协了。现有常委班子里,原黄海干部就数方晟排名最高,而且他确实是在三滩镇从大学生村官一步步培养起来的,说黄海本地干部并不错。 不过干部最怕被贴标签,尤其忌讳是贴标签的出头人物,那将成为对方首当其冲打击的目标。 “不能乱说啊小庄同志,”方晟急忙说,“论资历你在我之前,论党内排名,组织部长比常务副县长高,说什么都轮不到小方同志……”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庄彬笑嘻嘻道。 “去去去,少给我添乱。” 当天下午,爱妮娅如期打来电话,第一句就是: “方晟,真正的考验来了!” 第130章 于氏家族 爱妮娅仿佛想恐吓他,第一句话便说:“方晟,真正的考验来了!” 他没好气道:“哪次考验假过?说吧,有啥坏消息?” “关于曾卫华和蒋树川两位,相关情况想必你都知道了,不再赘言。你的问题,原先有人提出当组织部长,许玉贤坚决顶住,说组织部长怎么兼景区管委会主任?党政必须分开。算是节外生枝的话题。” “组织部长与常务副县长没区别吧?” “有人想把你排斥于正府事务之外,原因很简单,因为于铁涯当县长!” 方晟有点明白:“怕我坏他的事?换成庄彬或房朝阳就甘心听从他指挥?恐怕效果更差。” “换任何人都行,就不能是你,知道为什么?”爱妮娅卖了个关子,慢悠悠道,“按说于铁涯还是你的连襟……” “啊!” 方晟从沙发椅上跳起来,又打翻了茶杯,茶水弄湿桌上文件,赶紧手忙脚乱擦桌子,狼狈万分。 于铁涯!居然是赵尧尧背后强悍而庞大的家族成员,他到黄海有何目的? “上次于家想搞你,不料遭到省委书记和省长联手反击,非但没达到目的,反而折损一员大将,结结实实丢了回脸。于家并未恼羞成怒大举报复,而是反思家族在双江的力量不够强,因而没有绝对掌控力,赵尧尧的事就算翻篇,此后无人再提……” 方晟嘲讽道:“那于铁涯跑到黄海干嘛,抢夺胜利果实?” 爱妮娅正色道:“如果这样想,说明你立足点还是太低,目光过于短浅!于氏家族何等身份,布局谋略何等长远,岂在一城一池得失?于铁涯是家族着重培养的新生代俊杰之一,大学毕业后先在商务部干了几年,然后空降到碧海省石陀县任常务副县长,原本两年后顺利接任县长,谁知石陀当地干部搞他,大白天唆使个寡妇一丝不挂钻到他宿舍,然后十多个人围上去捉奸……” 方晟哈哈大笑:“这等手段想必难住了京都子弟。” “是的,他浑身长嘴都说不清,家族不得不动用关系把他调回京都,挂了一年半闲职重新下来。家族方面的考虑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再说想要今后仕途有大发展,履历必须齐全,少不了基层县长、县委书记等经历。还有,高层众所周知于家在双江吃过亏,如果于铁涯能凭自身实力站稳脚跟,无异为今后重用加分。” “不过于家明知跟我有过节,偏偏把要培养的子弟送来,岂非伸脖子挨刀?” 爱妮娅叹道:“不是被陈冒俊事件搅得天下大乱么?本来高层之间达成默契,等省市县三级换届时,你家一个,我家一个,不欺公平地往基层安排自家人,于铁涯的首选也不是黄海。可陈建冬那个愣头青搞什么暗杀,连带着把陈冒俊几个都抓进去,打乱了原来的部署。为防止后面再发生变化,于家宁可抢先将于铁涯安排到位,选来选去,似乎最容易出政绩的地方就是黄海。” “很好,我会好好配合他的!”方晟咬牙切齿道。 “别乱来!”爱妮娅警告道,“之前我就说过,于家固然做得过分,也有人家的道理,你不可以因此跟于家结仇。还有,于铁涯是赵尧尧父亲的哥哥的儿子,是于老爷子最看重的长孙,得罪他等于挑衅整个于家,后果你自己掂量。” “说说而已,邱海波呢?” “京都邱家,赫赫有名的红色贵族之一,与于家既有合作也有竞争,关系扑朔迷离。邱海波在海外留学后一直在发改委任职,提拔到副处级后也应该混基层工作经历了,便选择到双江,本来他想到县里任县长,省里酝酿后认为他基层经验不足,不足担纲责任重大的县长一职,遂委任为相对务虚的副书记,所以某种程度讲他带着怨气来黄海。” 难怪常委会上敢挑战曾卫华,原来是个不怕事大的主儿。方晟又问: “还有一位,樊红雨?” “团系干部,妙龄少妇,正当虎狼之年,你可当心点,兔子不吃窝边草啊。” 方晟哭笑不得:“瞧你说的,真把我当作色狼了。” “你的表现很象,”她轻轻一句旋即转开,“怎么说你面临真正的考验呢,这位也来自红色贵族——宋家,她是宋家第三代长子宋仁槿的老婆,当然樊家来头也不小,就是白家的冤家对头……” “哪个白家?” “你在装糊涂不是?白翎!当初白老爷子与樊老爷子指腹为婚,将白翎许配给樊静,如今双方都有悔婚的意思,又不敢开口,苦了白翎……” 方晟抱头道:“老天,这关系也太……太乱了……” “乱的还在后头,赵尧尧与于家决裂,那桩婚姻流产后,你猜那位船舶专家娶了谁?邱海波的表妹!” “等等,让我静会儿!”方晟连忙叫停,梳理混乱的思绪后说,“你的意思是,空降的三位明里暗里都跟我不对付?” 爱妮娅笑道:“谁叫你惹那些情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方晟气结:“我可是老实巴交的好人,从没招谁惹谁。” “关键是你动了别人的奶酪,不找你找谁?” “这次调整,省里……何省长怎么看?” “迫于压力,同时也为自身利益,台前幕后做了些交换,都在情理之中吧,”她说,“对于几大家族扎堆来到黄海,省市两级都很无奈,对外释放的信号是只要不影响黄海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随他们怎么闹腾。” 方晟道:“神仙们不出手,那我放心多了。” “嗯,尽量别惹他们,但欺负到头上也不要退让,尽管奋起反击,具体把握个尺度就行,毕竟,如今你是地头蛇,他们再强悍也要礼让三分。” “唉,提到地头蛇我正头疼呢,黄海这边把我作为本地派代表了,好像不是好兆头。” “我觉得不错,”爱妮娅出人意料地说,“能成为某派势力代表人物,本身就是一种威望和信任,今后万一有人想动你,须考虑由此产生的影响,就象陈冒俊当了十多年本地派代表,若非自身不过硬谁奈何得了?” 她总能从全新角度考虑问题,方晟暗自叹服,觉得跟她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 两名副县长的任命隔了三天才下来,分别是: 严华杰任黄海县副县长兼公安局长; 任钟山任黄海县副县长。 在外界看来严华杰以公安局长身份上挂副县长是顺理成章的事,其实没那么简单。市常委会研究时有人以严华杰年龄太轻、资历不够、提拔步调太快为由阻止,韩子学反驳说与黄海那几位常委相比,严华杰算什么?然后许玉贤顺势拍板,说我们就需要严华杰这样有冲劲、关键时刻稳得住的年轻干部。在两名常委力挺下,严华杰才勉强过关。事后韩子学打电话告诉方晟,方晟自然感谢万分,知道韩子学是报答自己在许玉贤面前说了好话。 任钟山是市委书记秦阳的秘书,眼看秦阳快退二线,一直急着找个合适的位置,开始琢磨到黄海弄个副书记或常务副县长,没想到竞争如此激烈,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又不甘心到其它死气沉沉的县里捱日子,无奈之下只得委委屈屈弄个非常委的副县长。 副县长配齐后,于铁涯随即召开县长办公会。 黄海县原来属于经济落后地区,副县长配备职数也相应减少,只有一正六副,其中严华杰主要精力在公安局,不参与分管其它事务,因此五名副县长分工都比较吃重。 会议主题是讨论县正府领导分工,其实一个萝卜一个坑,基本上早就落实下来,只不过以县长办公会形式书面确定并发红头文件。本来纯粹走过场的事,谁知会议刚开始于铁涯就开了第一枪,淡淡地说: “我看了前期正府班子分工文件,感觉方县长既负责常务分工,又抓景区管委会太吃力,是不是稍微调整一下分工给其他同志压压担子?” 话音刚落,任钟山就附合道:“于县长太体谅下属了,大家都知道方县长原来在景区管委会干得很辛苦,如果再全面接手常务分工,确实压力太大。” 会前于铁涯个别找过任钟山,暗示如果调整分工,将把金融、保险、烟草、盐业等热门系统分给他,任钟山长期在市机关当秘书,哪知基层权力斗争的弯弯道道,当即爽快答应。 方晟轻飘飘道:“压力也是动力。” 庄彬听出来了,于铁涯事先压根没跟方晟沟通,是搞突然袭击,意在削弱方晟的权力,当即跳出来说:“我反对!常务副县长分工范畴虽谈不上法定,也是很严肃而且保持相对稳定的,非但省市领导和相关部门知晓,县镇村三级基层组织和社会公众都了然于心,贸然调整将引起不必要的混乱,况且……” “好了,”于铁涯抬手打断他滔滔不绝,本来只是试探,根本没打算硬碰硬,遂道,“只是不成熟的想法,不行就算了……下面谈谈近期正府重点工作……” 第131章 分歧公开 于铁涯率先发动的接触战经庄彬强硬反击,及时后撤,避免第一次县长办公会就撕破脸。但方晟已感受到对方内心满满的敌意,知道今后不可能和平相处。 晚上回到紫金花园小区——即赵尧尧之前买的房子,现在已正式从三滩镇搬回来住了。 提到于铁涯,赵尧尧有几分了解,说他表面谦和易处,实则内心高傲自负,很少有看得上眼的人,这一点使他很难交到朋友,且容易到处树敌。优点是识时务,善于见风使舵,很少与对方发生正面冲突,只有在充分准备的情况下才会发出致命一击。 这倒符合于铁涯在县长办公会上的表现。 “其实你也蛮高傲,不愧是一家人啊。”方晟微笑道。 她生气地别过脸:“才不是,我跟于家已经决裂。” “所以于铁涯来黄海将近一周,跟我打了多少次照面,偏偏没提过你,显然不愿揭起那块伤疤。” “这样最好,彼此忘却。” “不过尧尧,娘家人毕竟是娘家人,即使不能亲密相处,也得维持至少表面的热情——我不是指于铁涯,这家伙没法沟通,而是说……” 她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说着跑进卧室,方晟无奈地叹了口气,跟进去说: “刚才老公说错了,来赔礼道歉……” 她当然猜到赔礼道歉的内涵,急忙钻进被窝说:“不用,我原谅你了……” 他涎笑道:“你原谅,我心里内疚得很,所以必须……” 在他的骚扰下她连连尖叫,然后陡地紧紧搂住他,乖巧地送上香吻,闭目由他胡来…… 事毕,她突然幽幽说:“老公,我想要孩子了。” 他心一紧:“为什么?你说过等婚礼……” “从于铁涯的态度看,当初你设想的娘家人出席恐怕绝无可能,我考虑了一下,实在不行就找几位朋友充当女方亲戚,否则……特别是你的身份,总要对各方面有所交待。” “虽说没举办过婚礼,黄海谁不知道我方晟是有妇之夫,内容大于形式嘛,当今社会在这方面宽容得很,只是……”方晟皱眉道,“参加婚礼是于家应有的礼节,怎能因为曾经的不愉快而闹得如此生分?哪有半点大家族的风度和涵养?” 她丝滑冰凉的**贴着他,道:“我早对他们失望了,没生气,你也别生气,好吗?” 方晟已打定主意,遂微笑道:“要我不生气,除非答应一个条件。” 赵尧尧立即感受到他的蠢蠢欲动,惊叫道:“不,不,你生气好了,我不管……” 两天后曾卫华主持召开第二次县常委会,讨论当前重点工作和今后一段时期的工作规划和相关举措。由于关系到新领导班子施政思路和经济发展方向,常委会成员都十分重视,纷纷下基层调研、开专题会、找相关部门领导谈话,反复酝酿后形成各自的发言稿。 会议轮流发言,阐述分管工作的现状,列举困难和矛盾,剖析成因,回报下一阶段工作思路和具体措施。这些都是规定套路,虽然会前已形成材料分发给大家,但读也是权利和义务。 冗长而沉闷的发言直到中午才告一段落,花十分钟吃完工作餐后继续开会,接下来讨论当前重点工作,县委方面主要由邱海波介绍,正府方面由于铁涯发言,其它还有宣传、纪委等曾卫华直接分管的,只简单说几句而已。 邱海波的发言波澜不惊,基本按曾卫华思路走,内容也平实而贴近实际,很大程度延续前期韩子学的做法,没有惊世骇俗之言。之后戴部长和蒋树川各自就本职工作讲了几分钟,最后才是重头戏,于铁涯负责的正府事务和经济发展工作。 前四十分钟完全照本宣科,与县长办公会研究事项完全一致。谈到招商引资工作时,于铁涯突然放下发言稿,微笑道: “昨天我和海波接待了京都燕腾集团罗总,通过我们大力引荐和实地考察,罗总对黄海的投资环境、地理位置、交通运输都很满意,有意向在黄海镇经济开区兴建分厂,投资额将达两个亿!” 两个亿!会议室里一阵轻呼。 刚到黄海就拉来几个亿投资,而且来自京都,无形中提高了于铁涯和邱海波的威信,使他们在今后经济工作中说话更有份量。 曾卫华不熟悉京都企业,问道:“燕腾集团是做什么的?” “上市公司,总规模名列前一百位的央企,主营是化工、塑料和橡胶制品,以出口为主。” 曾卫华略感不快:央企老总到黄海,两个臭小子居然藏着掖着,连县委书记都不通报一声,怕别人抢功么? 当下又问:“分厂主要生产什么?” “应该是农用化工产品,有关细节还待后面进一步接触。” “黄海镇开发区什么态度?”曾卫华没如于铁涯想象那样立即表示欢迎,反而转向郑冲。 昨天郑冲也参加了接待,被罗总和于邱等人描绘的美好蓝图深深打动,遂道:“开发区有能力也有信心合理安置燕腾集团分厂,保证提供一切便利,促使项目顺利实施并投入生产!” “噢——”曾卫华淡淡应道,没说什么。 会议室陷入微妙的僵局。 招商引资两个亿,明明是件好事,然而曾卫华暧昧不清的态度无形中降低了热度,所有人都在琢磨究竟怎么回事。 方晟打破沉默,道:“化工是高污染行业,开发区做好承受环境污染的准备吗?” 郑冲道:“人家是央企,排污治污技术国际领先,来投资办厂当然有配套措施,不会对开发区环境造成影响。” 郑冲从房朝阳手里接任后,采取一系列截然相反的举措,也动了不少房朝阳提携的干部,两人由此心存蒂芥。 房朝阳不紧不慢道:“拥有国际领先技术未必应用于实际,高污染行业都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也难怪,人家到这儿是来赚钱的,不是配合你搞环境整治,能省则省。” “我们会在合同上注明双方权利义务!”郑冲反驳道。 庄彬已看出方晟和房朝阳的反对之意,也站出来说:“郑常委,大家都是从基层上来的,哪个不知道合同什么的防君子不防小人?” “这话怎么说?”邱海波眼见一件好事竟造成争论,也沉不住气了。 “我想问一句,燕腾到黄海办厂,建设资金怎么解决?”庄彬问,“如果全部自筹,我庄彬双手赞成;如果需要解决银行贷款,情况就有点复杂了。它乱排乱放,你必须要管,怎么管?下罚单、暂停生产?把人家逼急了给你撂担子,反正厂子用的是黄海银行贷款,大不了一拍两散。这个后果,郑常委想过没有?” 郑冲涨红脸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昨天洽谈时罗总提到银行贷款问题,于铁涯当场拍胸脯说没问题,到时召开县长办公会,把几家银行行长叫过去旁听,起码弄一个亿! 这会儿风向变了,于铁涯变成缩头乌龟,哪敢提一个亿的事? 房朝阳又敲打郑冲一下:“县里当初成立黄海经济开区,目的在于大力发展机械加工、不锈钢和仪器标准件等产业,一方面倚托靠近高速公路的交道优势,一方面也考虑附近分布有三个村庄,两个居民小区,利用控制产业类型来保护环境,避免影响居民正常生活。这些话,当初办理工作交接时我都说过吧?” 郑冲一怒之下索性翻脸,道:“时代在变,当初的规划也可以适当调整,未必事事遵循过去的套路!” “那是当然的。”房朝阳微笑道。 既然反对意见听起来合情合理,而且主要来自正府方面,曾卫华不必顾及于铁涯脸面,沉声道: “刚刚同志们各抒已见,阐述对燕腾集团投资建厂的看法,说明大家环境保护意识很强,我的意见是,请于县长和邱书记继续接洽燕腾集团,一是落实好排污治污问题,二是搞清楚相关生产细节,三是银行贷款,黄海不能做冤大头,贷款可以给一点,但要以燕腾投资为主,不然拿银行贷款搞建设,谁不会?嗯,于县长接着说。” 于铁涯涵养工夫很深,吃了记闷棍也面不改色,接着一板一眼地读稿子,读了会儿方晟眉头一皱,发现内容已不是县长办公会形成的决议! 隔了会儿庄彬也有所察觉,冲方晟使眼色,方晟微微点头。 趁于铁涯读完一个段落停下来喝茶的空隙,庄彬突然说:“关于于县长刚才提到的加强渔民职业化培训,年内力争持证下海渔民比例达到25%,这一条我有异议!” 话一出口会议室气氛简直凝固了。 这是开玩笑吗?于铁涯读的是县长办公会正式形成的决议,你庄彬应该举手同意的,为何到常委会开炮? 谁知方晟紧接着说:“我也有异议!” 常务副县长和常委副县长同时反对县长的发言,这一下等于将县正府内部矛盾公开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于铁涯脸上。 第132章 岳母出面 此时于铁涯也很尴尬。渔民职业化培训的问题,县长办公会只是泛泛提了一下,没有明确持证比例,但昨晚他翻阅京都方面发来的内参,看到沿海发达地区都在搞这个,而且力度很大,有的县市利用禁捕期封闭培训两个月,持证下海比例达70%甚至更高,有力保障出海安全和合法捕捞。于铁涯觉得应该紧跟潮流,遂临时加上25%的比例,在他看来这个要求已经很低,明年要提高到45%左右。 没想到这个小小瑕疵——其实根本算不上瑕疵,身为县长出于综合考虑临时修改办公会决议,是很正常的现象,只是被方晟和庄彬大做文章而已。 他硬着头皮解释:“情况是这样,我发现兄弟省市在渔民职业化方面已走在前列,持证下海比例平均达到67%,从而减轻渔政、边防等部门的工作量,也保障人员安全,而黄海在这方面一直雷声大雨点小,培训、发证工作始终没落到实处,因此临时决定加个硬性指标,以促进相关工作的开展。” 方晟沉着脸道:“我个人认为于县长对于渔民培训工作过于理想化,没弄清黄海实际情况。我在三滩镇时曾经考虑过硬性规定持证下海比例,可一调查才发现根本无法实施,为什么?下海捕捞是很辛苦风险又很大的事,目前渔民的子女很少愿意继承父业,宁可跑到外面打工,实在混不下去才回来。因此渔民平均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上,学历还不到初中水平。让这些人坐在课堂里两个月,还不如杀了他们……”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笑。 “别说25%,5%都困难,”庄彬道,“于县长把这个比例删掉吧,工作还得慢慢来,心急吃不上热豆腐。” 于铁涯平静地说:“看来我有点操之过急,就按二位的意见办,接下来我继续就当前重点工作谈如下想法……” 常委会成员们,包括邱海波和樊红雨在内都以同情的目光看着于铁涯,暗想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可正府班子有方晟和庄彬两员大将把持着,于铁涯还真翻不了身。 换而言之,于铁涯若不设法取得两人支持,今后将处处受到钳制,最终一事无成! 曾卫华等人非常诧异方晟为何冲着刚到黄海不足十天的于铁涯公开叫板,但邱海波和樊红雨都心知肚明,双方存在解不开的心结。只是他们没料到方晟并不畏惧三大家族组团空降,反而采取咄咄逼人的攻势。 工作上的事,有时很难衡量是非屈直。比如说于铁涯提出25%,若方晟愿意配合,能说一番大道理;不配合,讲的话同样合乎情理。再说燕腾集团投资建厂,排污治污固然是关注的重点,但有没有各退一步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呢?当然可以有,但方晟等人故意忽视,谁也没办法。 会后邱海波不顾忌讳,一头钻进于铁涯办公室商谈了很久。等邱海波离开,于铁涯一脸阴沉地站到窗前沉思良久,终于反锁好门,回到桌前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缓缓道: “爸,我是铁涯,今天碰到点麻烦……” 连续两天,方晟到景区管委会处理紧急事务,因为工作重心逐步向县里倾斜,他把主要担子移交给程庚明,并让范晓灵实际承担主任助理的角色。 森林公园运营已进入良性循环,接踵而至的游客使得内部酒店、树屋、各游乐项目快速收回成本。牧雨秋的绿色农庄产品供不应求,他还想继续追加投资,这回方晟坚决不肯,说把钱攒在手里,赚大钱的项目还在后面。森林公园拉动了景区其它景点的人气,同时叶韵主持的景区管理系统也上线试运行,刚开始几天小问题不断,工作人员抱怨不已,经过及时处理和磨合,基本达到当初预定的效果。 三滩镇那边,朱正阳联合附近四个乡镇成立海鲜连锁酒家,分流游客、减轻三滩镇接待压力的同时实现资料共享。镇里还计划以风电为背景,投资总面积达两百亩的花海,倚托景区深度发展旅游资源。 对于三滩镇和景区建设,方晟内心相当满意。这两处仿佛他亲手呵护大的孩子,每一步成长、发展、飞跃都凝聚着他的心血,也见证他从迷茫大学生村官升至常务副县长的全过程。 傍晚时分,他拒绝朱正阳和程庚明的挽留,驱车回县城。驶入紫金花园小区停好车,乘电梯上楼后发现家门口站着位中年妇女,定睛一看,居然是赵尧尧的母亲! “……阿姨……干嘛站这儿?”方晟诧异地问。 赵母平静地说:“尧尧不让进。” 既然已断绝母女关系,就等于陌生人,肯定不让进门。面冷心冷的赵尧尧就这个逻辑。 “稍等。” 方晟掏出钥匙开门进去,赵尧尧从书房里迎出来,皱眉道: “她还没走?” “你回书房回避一下,我跟她谈谈,”他轻轻揽过她纤细的腰,道,“我会处理好。” 她紧咬嘴唇:“想起他们双规你那件事,我就气打不出一处来。” “过去的事就算了……进去吧,乖。” 他吻吻她的额头,她没说什么转身进书房并反锁好门。 方晟故意耽搁了两三分钟,才开门道:“请进。” 赵母走进客厅,在沙发坐下,接过他递过的茶啜了一口,道:“屋子布置得不错,看得出你和尧尧很恩爱。” “谢谢。” “上次……尽管我和尧尧都说了不少狠话,其实心里一直挂念她,毕竟亲生骨肉,打死都是一家人啊。” 这句话一出口,方晟便猜到她的来意,也是他所预料的——常委会接连两个意见被当众否决,对于铁涯的震动太大了,不得不重新忖量战略。 方晟冷笑道:“阿姨真的挂念尧尧,上个月她的生日应该有所表示吧?可惜连个电话都没打。” 赵母一滞,讪讪道:“尧尧的性子你也知道,打电话也不可能接……刚才敲门见是我,二话不说就关门,半个字都没说。”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如果阿姨能真正站在母亲的角度关怀尧尧,再大的误会也能化解。” 赵母被他抢白得无地自容,换平时早就翻脸,可今晚是带着使命而来,再委屈也得担当着,低头喝茶掩饰窘态,停了片刻道: “是的,之前大家发生过误会,但亲人毕竟是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呐。你和尧尧是真心相爱,好像已领结婚证了吧?我现在以妈妈的身份正式表示支持,也希望亲耳听到你俩当面叫一声‘妈’……” 说这番话时赵母心里窝囊无比。由于女儿不懂事,竟以不惜破坏清白之躯的方式和方晟在一起,影响了于家联姻大计,反将那位航海专家推向对立面邱家,双方在远洋航运方面的势力此消彼涨,吃亏不小。于家上下对她非常不满,很长时间内都含沙射影出言讽刺。之后于家几个人一合计,试图通过省纪委闪电式双规方晟,出口恶气,孰料后来的变化令于家瞠目结舌,预想中的大胜转折为惨败,沦为高层间的笑话,于老爷子得知后大发雷霆,将几个策划者狠狠训斥一通。老爷子的威望无人敢违拗,但事后大家不免又将怒火发泄到她身上,可想而知这段时间她在于家的日子有多难捱。 于铁涯在常委会受到方晟侮辱的消息传到于家,上下震惊!既后悔过于仓猝,将于铁涯空降到黄海,又懊恼还是小觑了方晟,早知道当初加大力度把他一举拿下,也不至于养虎遗患。但如今方晟已成气候,常委会也有几票支持,加之于家在双江影响力不够,若硬来恐怕会重蹈覆辙,到时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可于铁涯已选择了黄海,短时间内不可能调整,为实现于家的千秋大计,唯一选择就是放下身段与方晟和解,争取他支持于铁涯,至少别明里暗里找碴,令于铁涯寸步难行。 这个任务理所当然交给赵母。 于家的如意算盘是,由她出面承认方晟和赵尧尧婚姻事实,哪怕再含糊承认一个是于家女儿,一个是于家女婿——反正于家没正式出面,以后可以随时否认,以此换取方晟配合于铁涯工作。 “认完亲,大家一起吃个饭,你,铁涯,他和尧尧,今后就算一家人,别再彼此为难了。”于铁涯父亲居高临下吩咐道,仿佛让铁涯出面相陪已是天大的面子。 整个策划,于老爷子和赵尧尧父亲都没露面,或是不屑,或是不愿,面对咄咄逼人的于家几口人,赵母只得咬牙答应下来。 其实她内心是多么忿恨方晟,多么忿恨赵尧尧,两人非但没借助自己提高在于家的身价,反而令她的地位一落千丈,比过去十多年还要悲凉。 本以为说到这个程度,方晟会激动地立刻答应,并赶紧把赵尧尧叫出来。谁知他只微微一笑,道: “阿姨这么做必定有难言苦衷,说说吧,于家有什么条件?” 第133章 讨价还价 赵母脑子“轰”一声,当场懵住了。 这时她才领略到方晟的厉害,一眼看穿于家自以为高明的诡计,难怪年纪轻轻能凭自家实力爬到常务副县长位置,令衔着金汤勺出世的于铁涯缚手缚脚,倍感头痛。 她再度低头喝茶,酝酿会儿情绪,推心置腹地说:“小方,如今我是把你当自家孩子看的。上次于家做得过火,事后也表示过悔意,没再继续纠缠下去——凭他们的能量本可以不依不饶,你全身而退并晋升县常委,不久又和尧尧领了结婚证,这些于家都知道,假装不闻不问其实心里透亮。现在于铁涯到了黄海,他是于家重点培养的新生代,肩负着很多期望。而你,想必也不会满足常务副县长位置,上升空间非常大,这种情况下理应携手合作,共同把工作搞上去,有政绩一切都好办,对不对?” 方晟不动声色:“阿姨说得对。” “可是听说……于铁涯上任后你在某些方面表现出不合作的态度,还公然在常委会上发难,让他差点下不了台……” “这么说我不同意,”方晟道,“首先,是他表现不合作态度,第一次县长办公会就准备调整我的分工;其次并非我在常委会发难,而是他未经商量擅自增加已经形成的决议;还有,反对燕腾集团投资建厂是出于环境保护,不是故意跟谁过不去。” “不管怎么说,你们今后多沟通、多协商,维护县正府班子团结才是第一要务。” 方晟却冷下脸:“如果阿姨暗示我放弃原则一味迁就他,那我可以明确地答复你,绝对不可能!” 赵母连忙摇手:“那倒不是,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不,于家的意思是你俩尽量避免争端,特别在常委会上要协同一致……” “阿姨,你的话严重违反组织原则!”方晟勃然变色,“常委会成员拉帮结派,搞小团体,是党内生活的大忌!你若不熟悉,可以回去问问于家的人,哪个敢这样要求我?” 赵母被他虚虚实实的态度弄糊涂了,张张嘴再也说不下去,但她明白今晚要是得不到方晟明确的承诺,回去肯定交不了差。内心激烈交战了半天,一狠心道: “小方,你心里还是有怨气。坦白说吧,你对我,对于家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只要能满足的,我决不含糊。” 鱼儿终于上钩了! 方晟面露沉思之色,赵母则紧张地看着他。良久,方晟才说: “于家不欠我什么,上次双规事件虽然手法恶劣,给我精神造成很大打击,但清者自清,反而让大家知道方晟是难得的清官,因此还得感谢于家……” 赵母尴尬地笑笑。 他续道:“但阿姨,还有于家真的欠尧尧很多,包括粗暴干涉她的感情生活、莫名其妙把她弄到香港、给她施加很大压力等等。唉,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往事不堪回首,也没有计较的必要,依我看也算了……” “那么……”赵母搞不清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愈发不安。 “大家都要向前看,别在小事上纠缠不休,可眼下真有桩大事需要于家配合!” 赵母不禁紧张起来:“什么?” “我和尧尧的婚礼!” “啊!”赵母不由站起来,“你……你们不是已领了结婚证?” “那只是法律层面的意义,作为县领导,我需要以婚礼的形式明确告知所有人,同时尧尧也需要披上婚纱正大光明出现在公众面前!” 赵母脑中急转,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缓慢地说:“我是她妈妈,当然要出席……” “父母亲都要出席!” 她唰地站起身:“不可能!他的身份不容许……” 方晟轻蔑地看着她:“我从没听说父亲不能参加女儿婚礼的。” “小方,你听我说,他身份与众不同,确实不适合露面……这样吧,其它条件我都答应,但他绝对……” “于家还得有代表参加,连你在内要有一桌人,不包括于铁涯,他坐在县领导席。”方晟继续开价。 赵母咽了口唾沫:“我只能答应我,还有于铁涯参加婚礼,别的……” 方晟站起身:“既然这样,今晚谈话结束,阿姨请回去吧!” “小方,你听我说,”她急急道,“于家是大家族,其声望……因为尧尧情况特殊,原本就没纳入家族体系,她的婚礼由我和于铁涯参加已经很给面子,是于家所能接受的底线,别逼人太甚小方,撕破脸对双方都不好……” “撕破脸对我有什么坏处?再派人来双规一次?”方晟冷酷地说,“就算我逼人太甚,他于铁涯能拿我怎样?我布衣出身,玩得起也输得起,他呢?你们于家呢?” “你……”赵母目瞪口呆。 “其实这样做归根究底为了你好,女儿风光嫁出去了,于家公开承认尧尧身份了,不正是你几十年来欲达到的目的?换而言之,把女儿女婿打压得灰头土脸,对你有何好处?” 赵母已被他反诘得说不出话来。 “既然你不敢答应,赶紧回去报告,让于家拿主意,或者换有拍板权的人跟我谈,”方晟霸气地说,“提前透露一下,过几天又要开县长办公会了,叫于铁涯当心点!于家能在京都横着走,可在黄海,必须夹着尾巴做人!这些话你可以原封不动转告他们!” 送走失魂落魄的赵母,拿钥匙打开书房门,赵尧尧果然不是普通性子的女孩,不但没伏在门边偷听,反而聚精会神坐在电脑前研究股市数据,见他进来才淡淡问: “走了?” 方晟有些好笑:“你不关心我们谈了些什么?” 她若无其事:“反正你不会害我,至于她和于家……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或许过阵子我们就得筹备婚礼了。” “真的?”她顿时两眼发光,“我可以穿着最漂亮最纯白的婚纱?” 这一瞬间,方晟才知道赵尧尧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成为美丽的新娘,留下辉煌而灿烂的一刻。 “是的,这正是今晚我和她谈话的重点。”他内疚地说。 她欢呼着扑到他怀里,脸上笼罩喜悦的光芒:“那时我就能生孩子了?” “啊,你很想孩子?”他不解地问。 她红着脸说:“只是觉得……到了生育的时候,而且你爸妈很喜欢孩子……” “生孩子很疼的。”他故意逗她。 “该经历的总要经历。” 他一时兴起:“好,今晚先做下准备工作。”说着将她横抱而起,在她的抗议声中大笑着走进卧室。 隔了两天又开县长办公会,有之前的教训,于铁涯格外小心谨慎,每个议题都经过精心准备,并与涉及的副县长个别沟通过,取得一致意见才提交研究。尽管如此,还是被方晟鸡蛋里面挑骨头,接连否决好几项议题。庄彬横竖是跟他同进退,态度坚决地站在同一阵线,剩下四名副县长里严华杰假装保持中立,还有两名副县长早知晓方晟的厉害,保持沉默,唯有任钟山不知好歹支持于铁涯,可方晟和庄彬都是常委,联手的气势明显压他一头,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眼看近三分之一议题被搁置,饶是心机深沉、喜怒不溢于言表的于铁涯也按捺不住,厉声说: “方县长,这是研究正府重心工作,不是耍威风斗心眼的场合,你这也不肯,那也不让,景区那边的事务却一路绿灯,到底什么意思?” 终于忍不住了。方晟平静地拿起一份申请报告,说: “我来告诉你什么意思。正府招待所申请一千六百万内部装修改造,这是什么概念?以目前装修行情,你给我一千万,我能在黄海任何区域整出一家三星标准的酒店!花一千六百万改造,还只部分对外营业,说穿了不就为了提高县委县正府领导们的接待标准?这样的享受我消受不起!” 他又拿起另一份材料: “再看这个,市政公司申请更换县城主干道两侧路灯,统一安装太阳能路灯,预计总投资为九百四十万元,同志们,县城每年路灯电费总共多少钱?换成所谓太阳路灯能节约多少钱?什么时候才能节省到九百四十万?究竟是浪费还是节能?或有人想从中捞取好处?” 庄彬冷冷说:“两年前市政公司就向常委会提交过一次,被驳回,现在又通过县正府申请,无非想趁某些领导不熟悉情况,混水摸鱼!” 于铁涯一拍桌子,冲分管市政公司的韩副县长怒道: “下午把市政公司那个混帐经理叫过来!” “好,我马上通知。”韩副县长应道。 方晟再拿第三份报告,问:“还要我解释吗?” 于铁涯铁青着脸看都不看对方,径直道:“散会!” “慢!”方晟道,“我还想提醒于县长,凡是县长办公会上否决和要求补充材料的议题,不得提交常委会,否则我会反对!” 庄彬似笑非笑:“全票通过的才算正式决议嘛。” 于铁涯恍若未闻,大步走出会议室。 第134章 改制风波 当天下午为配备秘书,于铁涯又跟方晟吵了一架。 按规定县处级领导不应该配秘书,但实际工作中为方便协调工作、协助处理琐碎事务,每个县领导都跟一名秘书,编制通常挂在办公室下面的秘书科。 于铁涯赴任后,对配备秘书提出三点要求:一要985、211学校毕业的大学生;二要年龄低于30岁;三要至少两年乡镇工作经验。 根据他的要求,肖翔从正府工作人员中挑选了三名同志,每人跟在于铁涯后面两天,试用的结果都不满意。肖翔猜到另有玄机,直接问他有没有合适人选,于铁涯说黄海镇正府办公室的小姚就不错。 肖翔一下子明白了。 于铁涯根本不信任现有正府办公室里的人,宁可接受郑冲的推荐。秘书科归方晟分管,肖翔立即过去回报。方晟略一沉吟,说你重新选两个人给他,那个小姚……就说组织关系和人员性质不好办,除非经组织部同意。 以当下剑拔弩张的态势,房朝阳不可能给于铁涯面子。 你推我挡了几个回合,于铁涯的秘书还没着落,加之上午县长办公会受了窝囊气,他打电话将方晟叫到办公室,冷冷道: “我知道黄海正府办是铁板一块,水泼不进、针插不入,但堂堂县长已上任十多天,至今秘书都没配到位,你不觉得很过分?” 方晟自顾自在他面前坐下,微笑道:“于县长,听说办公室那边前后推荐了七名同志,其中四名是985名牌大学毕业,都有数年乡镇工作经验,年龄也符合你的要求,为什么都不合适?” “我需要向你解释理由么?” “不需要,但我需要向落选的同志们解释,”方晟两手一摊,“不然怎么说?于县长认定黄海镇正府办的小姚,你们安心工作吧。” “说对了,我就想用小姚!” “之前于县长在石陀县任常务副县长,也分管秘书科吧,应该知道领导的秘书不可以随意指定,要经过严格政审、政治上过硬、具备相当业务素质,且在正府办工作两年以上,请问小姚符合以上条件?” 于铁涯对他已经失去耐心,猛一拍桌子说:“我还知道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可以边用他边考察,有问题吗?” “有,”对方越激动方晟越冷静,“于县长爱才心切,正府办却要按程序办理,调动手续到位小姚才能过来报到……” 于铁涯何尝不知调动手续是衙门里最麻烦的,喝道:“先借用!” “借用也要有手续。” “方县长当然会同意借用的,是吗?” “我反对。” “砰”,于铁涯用力摔掉茶杯,跳起身指着方晟的鼻子骂道,“他妈的,你就知道你打开始就处处刁难老子!” 方晟针锋相对:“先出手的是你吧,上任伊始就要调整我的分工!” “那就怎样?我是就事论事,根本没考虑私人恩怨!” “我们之间有私人恩怨吗?” 这一问反让于铁涯平息情绪,回到位上坐下,隔了会儿道:“于家曾经有所动作,那次你并没吃亏,反而于家折了面子,后来你和尧尧一起生活得挺好,没再受过打扰,那笔账应该抹平了,何必耿耿于怀?” “耿耿于怀的是于家吧,”方晟淡淡道,“不必否认,你、邱海波和樊红雨到黄海后就对我饱含敌意,这些日子私底下做了不少文章吧?我的原则是你们不仁,我不义,看谁能笑到最后!” “你在威胁我?”于铁涯慢腾腾道,“实话告诉你,于家实力比你想象的大百倍、千倍!上次你之所以侥幸逃脱,因为不是整个于家的行为,而是某几个人私下为之,倘若……” 方晟笑了:“恐怕是你在威胁我吧?我也告诉你,方晟从大学生村官一步步坐到你对面,根本就是吓大的,无论多大来头,在我眼里算个屁!” 于铁涯眼中腾起怒火:“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走着瞧!”方晟起身走到门口,又说,“关于小姚,我明确告诉你,没门儿!” 傍晚,肖翔打电话到黄海镇正府办公室,将单主任劈头盖脸批评了一通,并说个别同志不安心工作,成天企图往县正府钻营,这种人不堪重用,应当下放到乡镇锻炼! 紧接着组织部也打来电话,告诫单主任,任何人事调动须经组织部门考察、研究后作出决定,严禁用走后门、拉关系等违纪手段达到个人目的! 单主任莫名其妙,随即通过县正府办和组织部的朋友打探消息,得知于县长为抽调小姚跟方县长吵架,惶恐万状,不顾小姚的来头,狠狠教训了他一顿,警告说以后再发现他不安心工作,就打发到偏远乡镇去! 小姚跟郑冲有点拐弯抹弯的亲戚关系,正因为此郑冲才向于铁涯推荐。然而正府办、组织部同时施加压力,涉世不深的小姚顶不住了,带着哭腔打电话给郑冲,说不想给于县长当秘书了,还是安安稳稳做好本职工作。 放下手机,郑冲叹了口气,隐隐觉得投靠于铁涯似乎欠妥当些,方晟的强硬远在自己预估之上。 接下来几天赵母那边始终没动静,估计于家一时难以接受方晟的条件,同时也期望于铁涯顶住刚开始的猛烈攻势,渐渐在黄海站稳脚跟。 此时于家已经不想惹方晟,只要于铁涯尽量避免与方晟冲突,顺利开展工作就万事大吉。 然而基层工作千头万绪,各项事务如同蛛网盘根错节,有些麻烦不是想躲就能躲。 县招待所上次申请一千六百万重新装修被驳回后,万所长见捞不着油水,一怒之下启动搁置已久的改制进程,打算以混合股份制形式实际控制招待所。 改制本身并没有问题,符合当前市场经济主流,关键是其中涉及职工安置条款引发强烈反弹。条款规定,原事业编制职工改制后有两种选择,一是获得一笔买断工龄的补偿金(含再就业安置费),从此与招待所脱钩;一是接受改制后的招待所重新安排岗位,转为劳动合同工。 矛盾焦点在于谁掏钱付这笔补偿金。 作为招待所的直接主管部门,正府办认为理所当然参照企业改制惯例,从入股资金里出这笔钱。万所长却予以反驳,说招待所改制有其特殊性:第一,替正府腾出一批事业单位编制,节省了财政开支;第二,多年来招待所虽然是企业化经营,却未享受到企业红利,理应得到更多补偿;第三,新入股股东肯定希望将尽可能多的资金用于招待所装修改造,而偿付数目庞大的补偿金,将严重打击股东的积极性。 双方争执不下,万所长见正府办不肯让步,索性宣布补偿金砍半。这一来职工们怒火万丈,原本把事业编制改没了就一肚子怨气,承诺的补偿金又少掉一半,还让不让人活?三十多人冲进万所长办公室,拳打脚踢将他打得奄奄一息,扬言不落实全额补偿金决不罢休。 110警车呼啸而至,警察封锁了招待所大楼办公区,与职工们对峙。警方要求赶紧放出万所长,送医院紧急救治;职工们要求承诺不减一分钱补偿金。于铁涯闻讯匆匆赶到,听完情况说明后果断说: “钱不是问题,先答应再说。” 肖翔一呆,问:“哪个出钱?” 于铁涯说:“财政解决一部分,招待所自筹一部分。” 肖翔和财政局局长牛志银异口同声说不行,然后牛志银解释道:“于县长,不能开这个先例,否则后患无穷——不但今后改制的自收自支事业单位会伸手要钱,已经改制的也会回过头来要补偿,那可是天文数字!” “特事特办,解决当前矛盾嘛,”于铁涯沉着脸说,“为补偿金闹出人命,那才后患无穷!” 肖翔和牛志银为难地咂嘴皱眉,迟迟不肯表态。 当众吃软钉子,于铁涯火了,厉声道: “你俩到底办不办?不换思路就换位子,我考虑拿掉你俩的职务!” 牛志银心一横,道:“此事非同小可,于县长最好请示一下曾书记。” “谁都保不了你俩!”于铁涯大喝道。 正在僵持不下之际,方晟和庄彬也赶了过来。庄彬的小舅子就在招待所负责后勤,平时比较熟悉,当下大大咧咧走到群情激昂的职工当中,笑道: “都急成这样,不就为几个钱吗?一切都好商量,不过先把老万送医院,他的命虽不值钱,要是死了大家非但分文得不到,还得坐牢抵罪,大家想想值得吗?” 有人问:“人已经打了,公安局会不会抓我们?” 庄彬道:“只要大家控制住情绪,事态不进一步扩大,就可以低调处理,毕竟这件事老万也有责任,补偿金关系到大家切身利益,怎能一不请示上级主管部门,二不征求职工意见的情况下擅自拍板?” 又有人问:“放走姓万的,正府会不会反悔?” 庄彬斩钉截铁道:“我以党性和人格担保,绝对不让大家吃亏!” “好!” 三十多名职工一齐鼓掌。 第135章 步步紧逼 万长青住院治疗,暂停所长职务,正府办和财政局工作进驻招待所,讨论研究改制方案,落实补偿金问题。 虽然庄彬很完美地化解了这场群体事件,于铁涯却咽不下这口气,拉着邱海波找曾卫华,要求免去肖翔和牛志银的职务。 县长加分管组织人事的副书记,份量足以令曾卫华重视。但正府办主任、财政局局长是关键敏感岗位,不可能因为工作中的小冲突而轻易撤换,否则组织人事的严肃性何在? 曾卫华很清楚,于铁涯觉得肖翔是方晟的人,平时用起来不得劲,想办设法拿掉,这次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其实曾卫华也对市委办主任陈复达不满,可当领导必须要有耐性,有涵养,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出手,哪有这样硬来?都说曾卫华作风霸道,但他做事也有分寸,并非蛮横无理的霸道,凡事都要建立在有理有据的基础上。 “二位的意见很重要,这样吧,我把朝阳部长叫来,先小范围商量一下。”曾卫华随即叫来房朝阳。 听完于铁涯的述说,房朝阳不假思索道:“工作中的意见分歧与不听指挥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从后来的进程看,不轻易松口是对的,庄县长不是成功说服那些职工吗?” “不能用小概率来搪塞原则问题,当前的情况很危急,万长青身受重伤,不及时治疗随时有可能当场丧命,我是现场总指挥,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服从,而不是象他俩讨价还价,关键时候拖后腿!” 邱海波也说:“县长指挥不动局长,市长指挥不动县长,省长指挥不动市长,岂不天下大乱?要一层一级组织有何用?我觉得新领导班子要树立应有的权威,杀一儆百!” 房朝阳思索片刻道:“于县长和邱书记把一件很小的事上升到政治高度,让人无话可说,但我反对调整肖牛二人的职务!” 组织部长明确反对,小范围人事碰头会就算失败了。曾卫华道: “于县长还有什么意见?” 于铁涯和邱海波对视一眼,冷着脸说:“我建议召开常委会!” 曾卫华愣了愣,没想到于铁涯平时温文有礼,性格中竟有执拗的一面。是否调整肖牛二人的职务,他倒无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财政、税务、国土、教育这些核心热门岗位,要等他观察一段时间才有决定,而非现在。不过他很有兴趣看一下新常委班子势力分布情况,而表决最能直观地体现。 “好,通知各位常委下午两点开会!”曾卫华说。 当听说会议议程只有一个,就是讨论是否调整肖翔和牛长青职务时,方晟第一反应觉得于铁涯疯了! 没等他开口,庄彬第一个发言: “一件处理得很圆满的群体事件,不过因为期间两名干部抗争了几句,就被扣上阴奉阳违、不听从指挥、大局观不强、组织纪律性差的帽子,以后工作中谁还敢提不同意见?于县长是不是要达到一言堂的效果?” 于铁涯怒目而视:“那是处理群体事件,事态危急!” “危什么急?我一个人进去不就把事情摆平了?”庄彬反言相诘,“你站在外面指挥了半天有什么效果?” “不要仗着地头熟,危机事件有标准的处理流程,耍个人英雄主义早晚会出事!”邱海波道。 方晟道:“大家都不敢走到群众中面对面解决问题,难道就守在外面开现场会?” “现场会是必须的,关键要尽快统一意见,”郑冲道,“某些干部纠缠于细节,影响领导决断,这样的先例不可开。” 房朝阳嘲讽道:“郑常委的意思是无论领导说得对与错都必须执行?组织纪律性真强啊。” 见常委们旗帜分明地吵成一团,曾卫华威严干咳两声,道: “既然大家意见不统一,那就表决吧!” 于铁涯郑重其事道:“我同意免去肖翔正府办主任职务、牛长青财政局长职务!” “我同意。”邱海波道。 房朝阳道:“我反对。” “反对。”方晟和庄彬同时说。 郑冲道:“我同意。” 在于铁涯和邱海波的注视下,几乎很少发言的樊红雨略一犹豫,低声道:“同意。” 齐志建道:“我反对。” 四票对四票,目前为止均是双方的铁票,彼此坚定的联盟。除了曾卫华剩下四票就显得至关重要。 蒋树川谁也不看,瓮声瓮气道:“我弃权。” “我同意!” 付连天出人意料道,令方晟大吃一惊,没想到本地派残存势力居然选择跟空降部队联手,这个转折也太大了。 此时另一位本地派人物——侯宫升的态度相当重要,幸好他及时说:“我反对。” 还有宣传部戴部长没表态,这一票将基本决定双方胜负,因为按常规县委书记只起一锤定音作用,并不参与投票。 对戴部长来说,事情微妙在于同为韩子学嫡系,方晟就算了,庄彬、房朝阳等人都如愿以偿,唯独他原地未动。 这种情绪会不会影响他与方晟等人的关系,继而投入空降部队阵营? 十二双眼睛都盯过去,戴部长显然很不习惯在常委会上成为关注的焦点,避开大家的视线,盯着笔记本一字一顿说: “我反对!” 险胜。 方晟等人轻舒口气。如果肖翔和牛长青因为那点破事就被拿下,实在太憋屈了。 常委会结束后,肖、牛二人更不把于铁涯放在眼里,基本不去他办公室回报工作,实在有事委托副职,开会也不搭理他,布置的事项严格按照流程处理,公事公办得让于铁涯没脾气。 ——反正你要撤我们的职,走常委会渠道都没办法,不买你的账能把我们怎样? 更严重的是,于铁涯召集开县长办公会都无人响应,方晟去了景区管委会,庄彬到基层视察,严华杰紧急部署专项案件活动。七个人缺了三个,气闷闷在会议室坐了四十多分钟,于铁涯脸沉得能挤出水来。 过了几天许玉贤到黄海调研,听完于铁涯回报,当众表示对黄海县正府的效率和经济发展势头很不满意,认为新领导班子未能短时间熟悉情况,把握黄海经济脉搏,研究部署适应地方特色的施政思路。许玉贤另有所指地说,个别领导不能过于恃重自己的特殊身份,工作中独断专行,不注意团结同志,在干部群众中造成恶劣影响。 接着方晟介绍了景区管委会近期工作情况,许玉贤大加赞赏,要求领导班子多向小方同志学习,思路清晰,脚踏实地,善于培养和任用年轻干部,齐心协力抓好工作。 一褒一贬,其意不明而喻。 送走市领导一行,于铁涯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抽了半天闷烟,拿起了电话…… 当晚赵母又敲开方晟的家门,听到她的声音,赵尧尧飞快地闪进书房,关门落锁。 赵母还未坐下便道:“最近你跟铁涯斗得很厉害,是不是过火了点?” 方晟本来端茶杯准备递给她,闻言脸一沉,将茶杯搁得远远的,冷冷道: “我的工作只能由市县两级组织考评!” “随便说说,错了别介意,”她被方晟忽硬忽软的态度弄得没办法,陪笑道,“我今天来,主要想商量一下尧尧的婚事。” 他漫不经心道:“前几天尧尧说办不办婚礼无所谓,反正过阵子准备要孩子,不想太辛苦。” 赵母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暗骂上次你提出婚礼,还要于家凑一桌人,这件事惊动了于老爷子,本来达成一致是绝对不接受要挟,宁可过阵子把于铁涯调离黄海。但于铁涯看来真是度日如年,三天两头打电话诉苦,甚至发火要找人把方晟处理掉!于家吓坏了,紧急研究对策,最终还是于老爷子拍板,同意接受方晟的条件。 好不容易达成共识,怎么又不办婚礼呢? 她赶紧说:“关于上次说的于家派代表出席,他们已同意了,不包括铁涯共十个人,其中我娘家加我四个,于家有六人。” “如果清一色娘子军,可不能安排首席啊。” “有男有女,大概各一半。”于家估计方晟会计较这一点,提前做好安排。 方晟突然沉默,不知在想什么。经过几个回合较量,赵母已对他产生些畏惧,不敢随意说话。 “参加一场原本反对的婚礼,而且是被迫的,于家心情一定很差吧?”他缓缓地说。 赵母略为迟疑,道:“说到底大家真心为尧尧高兴,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对于大家族来说几乎是奢望。” “可见于家对于铁涯寄予厚望,”方晟手指在沙发柄上有节奏地敲击,“如果他是于家新生代杰出代表,那么我必须实话实说,于家的辉煌大概难以维继!” 被他的话惊呆了,赵母半晌没吱声,良久才谨慎地说: “新生代几位子弟常年在外,我跟他们接触很少,不便评价,但要论基层经验和社会阅历,肯定不能跟你比……” 方晟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些……” 第136章 筹办婚礼 “大家族子弟出身不凡,文化底蕴和接受的教育也非普通人可比,由此养成独特的性格和价值观,都很正常,但一个人的工作能力、处理事务的水平,可以通过日常接触看得一清二楚,”方晟道,“身为县长驾驭不了副县长,反而需要家族出手相助,从这一刻起,已预示于铁涯的失败。” 赵母挺直腰轻声道:“感谢你告诉我肺腑之言,我也透露一点秘密,那就是这期间于家对你开价十分愤怒,说什么的都有,唯独老爷子流露欣赏的意思,说你们骂人家是堂吉诃德,是螳螂挡车,可你们有没有办法制伏他?没有就别躲在家里发狠,象铁涯那样空降到黄海跟他别别苗头!” 方晟笑道:“老爷子可是枪林弹雨里打出来的,知道官场生态在县区层面厮杀得最为惨烈。” “无论如何,这次于家拿出足够的诚意,为了尧尧今后幸福,为了你仕途顺利,希望婚礼后你和铁涯之间……”她刹住口,试图酝酿一个能让方晟接受的词语。 方晟却轻飘飘转开话题:“考虑到行程方便和缩小影响,我打算将婚宴地点放到省城,具体日程安排过几天发给阿姨,有意见可以提前沟通,但婚礼前三天必须敲定下来,不能再改,阿姨认为呢?” 赵母好不容易与他达成共识,岂敢节外生枝?至于婚礼日程安排自有于家的人仔细斟酌,自己又说不上话,遂笑道: “没问题,以后保持联系……尧尧还在房间里?” 方晟知她到底舐犊情深,想着与女儿重归于好。遂开了书房门,悄声告诉赵尧尧于家同意派人参加婚礼,公开承认母女身份的事。赵尧尧真是女孩子里面的极品,没有喜极而涕,也没有放声欢呼,凝神想了想,道: “你答应了什么条件?太吃亏的话宁可不办,只是个形式而已,不必认真。” 方晟被逗笑了:“我是吃亏的人吗?别多想,出去叫声‘妈’,声音甜一点,她等很久了。” 赵尧尧垂下眼睑好一会儿,才淡淡说:“知道了。” 出了书房,她低头声音象蚊子叫似的,叫道:“妈——” “哎!” 这一刻赵母露出慈母本色,起身到女儿身边,紧紧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一番,眼圈不禁红了,道:“尧尧,妈……对不起你……” 赵尧尧似不太习惯这种母女间的亲热——大家族好像都这样,白翎与容上校之间也没有寻常人家的粘乎劲,告别时甚至还握手,让方晟也是醉了。她轻轻挣脱赵母的手,紧挨着方晟坐下。 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说,随便聊了几句赵母便起身告辞。 等到周末,方晟和赵尧尧到省城父母那边正式商谈婚礼事宜。之前方晟已个别与方池宗通过电话,透露赵尧尧与于家的关系,当得知她父亲居然是电视里经常露面的那位“党和国家领导人”之一,简直惊得说不出话来。因此方晟警告说不准泄露风声,不准打听于家参加婚宴人员的身份……一系列不准,方池宗都毫无怨言地接受。 统计婚宴嘉宾人数,方池宗的战友大概三桌,方家和肖家亲戚朋友以及邻居五桌,方晟只打算邀请县领导班子、正府办中层干部、三滩镇和景区管委会主要领导等约六桌,以及于家一桌,总共十五桌左右规模,已是一再压缩,不能再精简了。 至于婚宴地点,方晟决定放在省城最好的东方金城酒店——婚礼规模低调,但档次不能低调,现在方晟最不缺的就是钱,一定要营造出浪漫纯美、盛大豪华的氛围。 出乎意料的是东方金城牛气冲天,婚宴不接受非vip会员预订,无奈只得找爱妮娅。她很惊讶方晟居然这么短时间就搞定于铁涯,逼于家签城下之盟。方晟说所谓新生代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看来不仅富不过三代,贵也同样如此。爱妮娅说若非这样,你岂能轻易得手? 不到五分钟她便回话,帮他预订东方金城最豪华气派的主厅——东方厅,平时可容纳三十桌,爱妮娅让酒店摆十八桌,一方面留有余地,根据经验当领导的办事通常会冒出不请自来的客人;另一方面场地宽敞,便于各项仪式和活动。具体日期订在下月十八号,还有整整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周六两人在拥有的房产中选了套别墅作为在省城的新房,因为是精装修拎包入住,只须添置家电、部分家俱以及生活用品即可。方晟有事先回黄海,让赵尧尧留下采办、布置,同时负责联络婚纱摄影、婚庆公司等等琐碎事务。 回黄海途中,白翎正好打电话闲聊,方晟想起她说过如果举行婚礼必须提前一个月告知,而且以白家在省城的势力,不可能隐瞒,遂如实相告。白翎在电话里逗着小宝笑声不断,听到这个消息沉默好一会儿,问: “于家确定出席?哪些人?” “只知道人数是六位,男女各半,跟赵家四位亲戚凑一桌,具体身份不清楚。” 白翎又好长时间沉默,方晟误以为断线了,才听她说: “有省领导出席?” “出于礼节会邀请何省长、姜主任,估计不会来。” “帮我妈留一桌,她带几位军官帮你撑撑场子。” “啊!” 他和赵尧尧结婚,请容上校出席?这,这不是当众挑衅,打白家的脸么?或者白翎要怂恿容上校在婚宴上闹事? 方晟赶紧说: “不太好吧,我说不出口,她……也不可能答应……” “没关系,我事先跟她沟通好,保证不会砸你的场子!”白翎不容置疑道,“说好了一桌,不准遗漏!”说完便挂了电话。 方晟从省城一直琢磨到黄海,始终猜不透白翎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回到办公室,他拿起铅笔草拟名单。 中国人请客是件大事。该请的一个不能少,不该请的多半个都不行,麻烦的是你认为不该请而对方认为应该请,这个梁子就算结下了,性质比当面骂他还严重。更麻烦的是你认为应该请可大家都认为不该请,那个人的出现会让所有人都不自在,破坏整体氛围和谐。 请上级领导有讲究,悬殊太大的别高攀,一则人家肯定不会出席,请也白请,二则即使碍于情面出席,没有对等的嘉宾作陪,场面更尴尬。领导座次安排也非常重要,谁坐首席,谁位于下首,谁可以自由调配,这些都有铁一般的规矩,万万忽视不得。 同级之间要注意亲疏远近的搭配,不能给领导造成拉帮结派的印象,更不能刻意炫耀自己的交际能力。如有位局长替儿子办婚宴,几乎所有乡镇书记和镇长都参加,县领导们既反感其张扬,又生出惕意,觉得此人野心不小,不久便将这位局长调到文明办挂起来。 邀请下级也有学问,直接负责的部门不能一网打尽,人家会误解你想收红包;曾经工作过地方,老领导和曾经手把手指导过自己的老同志务必要到场,否则就是忘本;一般工作人员当中冷不丁邀请两三位,就是释放意味深长的信号。 整整一个下午,方晟都在反复研究名单,增了删,删了增,难度比修改正府工作报告还大,直到晚上初稿才基本形成。 上级领导:何省长、姜主任、许玉贤、韩子学、杭真、爱妮娅、肖萧捷; 县四套班子:十二位常委、几名副县长、在人大政协任职的凡镇宇、方贵宏等人; 同事、下属:正府办正副主任和各科室负责人、景区管委会副主任和中层干部、三滩镇主要领导,以及曾在那里工作过的丁平、耿石涛等老领导。 此外还有在省城工作的大学校友,如于舒友等人。 算来算去,把几乎肯定不可能出席的剔掉还有七桌,比原计划多出一桌。方晟特意打电话给楚中林表示歉意,因为规模问题没邀请组织部、宣传部和纪委的常务副职,那样一来涉及面更广,作为嫡系的楚中林也不便出席,否则容易造来闲话。楚中林笑着表示理解,说过段时间兄弟几个私底下热闹一下。 细细梳理两三遍,确定没有重大疏漏,这才让办公室打印喜帖,景区管委会让程庚明、三滩镇请朱正阳代为分发,县四套班子则由方晟亲自一一送达,至于上级领导情况比较复杂,梧湘那边他专程跑了一趟,许玉贤、韩子学和杭真都在县里调研,电话邀请后由秘书代收,童彪倒是在学校,一脸意兴阑跚,言语间流露未必参加的意思,方晟倒也无所谓,请客就是礼节,不一定非逼着人家出席。至于省城衙门可不是说进就进,须得爱妮娅从中周旋和安排。 接下来还有个难题:如何找到容上校,把喜帖交到她手里? 想到容上校威严而气度非凡的样子,他埋怨白翎怎么出这种难题,到底怎么开口,邀请小宝外婆参加小宝爸的婚礼,新娘却不是小宝妈! 殊不知此时远在省城的赵尧尧也遇到天大的难题。 第137章 履行诺言 经过几天张罗,别墅装扮得美仑美奂富丽堂皇,呈现典型的欧式风格;婚礼相关事务落实妥当,婚纱摄像衔接工作也基本到位,就等方晟周六到省城拍摄。 当天监督工人们安装完窗帘后,看着家里井井有条的布置,虽感到疲惫却有种成就感,便煮了壶咖啡,烘培两块蛋糕,加上巧克力甜筒、四色坚果,坐在阳台小圆餐桌上,凉风习习,边品尝下午茶边看潇南晚报,惬意而悠闲。 仅仅享受了十多分钟,难得的静谧便被打破,外面有人按门铃。 大概是电工师傅,上次装完灯具后她发现有个壁灯不亮,联系售后说这两天派人过来。 打开门,赵尧尧一呆,外面竟站着白翎! 那天晚上两人虽打了照面,但仅匆匆瞥过,今天细细打量才发现白翎气质发生某种说不出来的变化,令赵尧尧感到又熟悉又陌生。 两人对视了足有三十秒钟,白翎平静地说:“不欢迎客人进去坐坐?” 赵尧尧并没有迎客的意思,冷冷道:“你来干嘛?” 白翎突然从黄海消失,赵尧尧隐隐猜到与方晟有关,但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愿想也不敢想,只固执地认为只要方晟真心爱自己,并且有婚姻为基石,任白翎再怎么折腾也不怕。 “我来……”白翎轻笑一声,“是提醒你,该履行承诺了!” 这句话击中赵尧尧软肋,不由自主让开身体,默默带白翎来到阳台,端了杯咖啡给她,然后一言不发看着对方。 白翎气势上已占据上风,并不急于说话,慢吞吞喝了小半杯咖啡,道: “婚礼筹办得差不多了?” 赵尧尧咬着嘴唇道:“如果你要求取消婚礼,我宁可毁约也决不答应!” “我早说过不可能,”白翎道,“不但如此,我还会过来帮忙,争取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 赵尧尧警惕地盯着她,半晌才问:“什么意思?” “你必须同意我参与婚礼进程,这就是你要履行的承诺。” 赵尧尧更是一头雾水,瞠目结舌看了白翎良久,道:“你作为朋友出席,根本不存在任何障碍,我也完全同意,这跟承诺有什么关系?” 白翎一字一顿说:“我要当你的伴娘!” 瞬时周遭空气突然凝固,外面隐隐的暄哗声、汽车来往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赵尧尧呆呆看着笑靥如花的白翎,彻底明白她的用意: 白翎哪里是当伴娘,而是想身披婚纱,同样以新娘身份与方晟完成婚礼仪式! 僵持数分钟后,赵尧尧苦涩地说:“到这个地步你都不放弃,为什么?” 白翎又喝了口咖啡,无意识转动杯子,道:“如果没有众所周知的娃娃亲枷锁,新娘应该是我,信不信?” “我跟他认识和交往在前,你是后来硬插进来的。”赵尧尧提醒道。 “那是事实。不过因为你,他几次三番遭到陈建冬袭击,若非我出手相救早已没命,这一点你承认吗?” 赵尧尧点点头。 “当时我们同时跟他来往,但他对周小容念念不忘,其实无论你,还是我,对他来说只是a与b的问题,并非非谁不可,你觉得对不对?” 虽然感觉方晟更爱自己一些,不过白翎的话似乎也有道理,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白翎又说:“当时我内心犹豫而彷徨,一方面想接近他,另一方面又担心引起家族之间矛盾,因此借口专案组工作忙刻意回避,让你俩走得越来越近,现在回想起来十分后悔……跟我有婚约那人私下谈恋爱,到美国生养那是之后的事,等我知道时你俩关系已有突破性进展,这些我都看得出……” 赵尧尧忍不住道:“所以你心甘情愿帮我俩证婚?” “我何尝不清楚是你玩的小伎俩,正如后来的承诺——其实你本可以不那么说,我照样会竭尽全力帮他,偏偏我们都是注重守诺的人,答应过的事决不反悔,”白翎暗示道,“不久于家从中作梗把你弄到香港,前景难测,这期间我和他发生了一些事……” “啊!”以赵尧尧之淡定都紧张万分,急忙问,“哪些事?” 白翎微微一笑:“多说无益,你还是不知道诸多细节的好。不能怪他,当时情况特殊——几乎身临绝境,两个人都觉得生命倒计时。而且是我主动的,你可以骂我不知廉耻好了,总之……” “别说了!”赵尧尧怔怔落下泪来,心里已明白大半。 “情况发生变化后,我当然有理由要求他负责,想必他也是勇于承担责任的男人,但你俩婚约在先,我还是证婚人,铁一般的事实不可更改,所以在你从香港前我选择隐退……” 赵尧尧抬手打断她的话,眼泪扑簇簇如断线珍珠,凄然道:“我已不想结婚了……等他回来决定吧,无论什么选择我都接受……” 白翎责怪地喝道:“赵尧尧!我要怎么说你才明白?眼下觉得委屈的是我,而不是你!你出身名门,我们白家哪里差半分?你认为我横刀夺爱,那么周小容看到你会怎么想?方晟是个好男人,我们也都是洁身自好的女孩,错就错在不该相遇相识!” 提到周小容,赵尧尧不觉止住眼泪。 白翎又道:“以伴娘身份站在你旁边,知情人说不定腹诽我是小三呢,你以为我愿意?可我这辈子总得穿一次婚纱呀,不能象你这样光明正大地穿,就巧立名目穿,这点可怜的愿望你都不肯?” “可是……” “你希望独占方晟,不想看到他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看看我们家族长辈们,你父亲,你伯父,我父亲,我叔叔……哪个身边没有别的女人,那都是公开的秘密,没人指责他们!象方晟这样优秀的男人,你有信心一辈子将他拴在家里?我已警告过他,除了我和你,绝对不准碰任何女人,什么爱妮娅、叶韵、范晓灵,统统在我监控范围内,哼!” 赵尧尧倒为方晟争辩道:“他跟爱妮娅只是工作上的联系……” “从工作到感情只有半步距离,弄不好就躺到床上了,这一点含糊不得,”白翎见气氛缓和,赶紧道,“他不知道我今天来这儿,也不知道伴娘的事,暂且瞒住,等婚礼那天再揭开谜底,行不行?” 看着她期待的目光,还有刚才那番话,赵尧尧脑子乱糟糟的,心里一阵阵绞痛,从未有过这般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一答应就把方晟的心分成两瓣送给白翎,再也不能独自享受在他面前撒娇、嗔怒的甜蜜。 因为白翎也会这样。 因为他同样和白翎象夫妻一样恩爱! 然而她还是缓缓点了点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大滴大滴落在咖啡杯里,溅起片片涟漪。 白翎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过几天联系。”说罢悄然离开。 赵尧尧孤零零坐在阳台,哭会儿,想会儿,再哭会儿,再想会儿,咖啡、茶点早已凉透,也无心品尝。 她实在想不到白翎居然出这样的难题,自己偏偏无法拒绝。细想起来,她与方晟的情感之路并不平坦,有陈建冬不断骚扰,更主要是于家的施压和阻挠,两方面都给方晟造成很大麻烦,象上次双规事件,若非白家从两条线全力相助,后果难测。 可以说方晟的性命以及政治生命都是白翎挽救的,冲这一点,赵尧尧就必须有所退让。 然而退让的不是利益,而是感情! 感情是无法割舍的。 她突然想起从香港回来后,每次问起白翎,方晟都目光游离、支支吾吾,原以为是不知情,现在才知他心怀愧疚。 以白翎好胜率真的性格,应该不会在感情问题上退缩,为何抢在自己回来前跑得不见踪影,其中必有缘由。 联想到白翎隐隐透出的气质变化,以及不惜自我矮化也要身披婚纱的决心,赵尧尧也是冰雪聪明的女孩,立即推理出一个可怕的事实: 白翎有了方晟的孩子! 简直晴天霹雷! 一直以来要不要孩子的问题上,方晟的态度是可有可无,哪怕方池宗和肖兰每次打电话提及,他总是推三阻四。现在想想,是不是因为白翎已生了一个,所以才不着急? 这样看来,自己始终疑心的白翎那种微妙变化,其实是做妈妈后特有的母性的温柔! 也是初为人母的骄傲和自信。 赵尧尧反省自己在怀孕问题上过于消极,究其原因还是怕麻烦,因为她的性格决定了她其实并不喜欢孩子,很难想象整天抱着孩子,一把屎一把尿细心呵护的场面,她从精神和生理上都没有做好准备。 必须要个孩子了! 赵尧尧决定要捍卫自己的婚姻,尽最大可能将白翎驱离方晟身边,越远越好。 门铃又响了,这回应该是电工师傅,早知道刚才就不给白翎开门!她边埋怨自己边匆匆抹掉眼泪,打开大门,蓦地如遭雷殛,脸色煞白僵立在原地,嘴唇颤抖着半个字都说出不出来! 第138章 难言往事 访客竟是赵尧尧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今生今世都不愿相见的一个人: 周小容! 一如往昔带着明快开朗且略有几分促狭的笑容,周小容悠悠然从赵尧尧身边进了客厅,东张张西望望,不时简洁地评论: “色调不错,方晟喜欢杏黄。” “楼梯拐弯急促了点,可以在中间做个平台。” “吊灯形状蛮好的,符合新房气息。” 赵尧尧半傻半痴地跟在后面,低眉顺眼象个受气的小媳妇。在周小容面前她原本就没有自信,加上方晟的关系,更觉得愧疚。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她清楚周小容是听到婚讯上门兴师问罪的。 转到二楼阳台,见小圆桌上的咖啡和茶点,周小容眼睛一亮,笑道:“真有小资情调啊,尧尧什么时候好这一口?噢,刚才在这儿接待客人,是上门祝贺的朋友?” 赵尧尧摇摇头。 周小容大大咧咧坐下,等赵尧尧去厨房重新煮了壶咖啡端过来,啜了一口,叹道:“太苦,方晟还象上大学时那样不爱加糖,你也受他影响了。” “嗯。” 周小容似乎感觉到她意兴阑跚,仔细端详一番皱眉道:“好像刚哭过,举行婚礼应该很开心才对,为什么……还以为你不欢迎我呢。” 赵尧尧轻轻叹息,没有说话。 “你呀总是金口难开,以前在宿舍里就是,我说十句你顶多应几个字,好像我表演单口相声似的,”周小容啜了两口咖啡,笑眯眯看着她,“知道我为何而来?” 赵尧尧还是摇头。 周小容收敛笑容,手指在桌沿划着圈,道:“潇南是我的伤心之地,本打算永远不踏入这里半步,可昨天在大学校友群看到方晟结婚的消息,新娘居然是赵尧尧,所以我坐早上的动车过来!知道原因吗?他的新娘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你!” 明白话中的意思,赵尧尧依旧不吱声。 “一直以来我把你当作朋友看的,所以方晟负气到黄海做大学生村官,嘱咐你帮我照顾他,顺便收发两人的包裹,发现他感情方面的异动立即告诉我,当初我是不是这样说?” “是……” “可现在你们俩结婚了!”周小容讥讽地笑道,“自己的爱人和自己的好闺蜜暗度陈仓,这等黑色幽默的事竟让我遇上了!” 赵尧尧鼓足勇气说:“在你结婚前……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真的,不信你问他。” 周小容冷笑:“生米煮成熟饭,现在怎么解释都可以,可惜最起码的诚信你已失去了,我不可能相信你说的每句话!” “那天听到你结婚的消息,他伤心难过得在大街上昏倒;你婚礼后打电话时他躺在医院输液,这些都有据可查,也有证人!” 周小容寒着脸说:“我今天来就是找你算这笔账!不错,我违约在先,没等到两年之约就嫁人,但我是有苦衷的,那晚把新郎冷在房间里冒险打电话就打算解释事由,你倒好,无论我好说歹说就是不让他接电话!” 赵尧尧争辩道:“当时他的精神状态很差,医生叮嘱要控制好情绪,经不起刺激了。” “后来病愈出院总该缓过劲,能把真相告诉他吧?你说了没有,什么时候说的?”她紧紧盯着对方,锐利的目光发出迫人的寒气。 这是赵尧尧心虚之处,也是数年来的心病。关于周小容因挽救父亲政治前途而不得不嫁给碧海省委副书记儿子的苦衷,赵尧尧始终深深压在心里,直到与方晟领结婚证,当晚将女儿身交付给方晟后,才不经意间说出来。时过境迁,方晟并没多想,反而觉得周小容舍身救父的行为很可笑,而赵尧尧隐瞒真相的做法是对的。 然而这是方晟的想法,周小容肯定不这么认为。 赵尧尧避开对方的视线,低低说:“我确实隔了很久才说,但他从住院起已决定忘掉你,拒接电话、删除好友,不看你的短信等等,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何必对业已发生的事实耿耿于怀?” 周小容冷笑:“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尧尧,没想到你也深黯诡辩之术。坦率说,当时我是有想让方晟继续等下去的念头,而且以我们感情的深厚程度,他应该答应。我跟那个男人毫无情感基础,兴趣爱好、社交圈子什么的都不合拍,他把我追到手玩一阵子很快会腻味,到时正好离婚一拍两散,我就跑到黄海死心塌地和方晟在一起,届时剧本将会重写,明白吗?” 赵尧尧倒吸口凉气,暗想好完美的设计,幸好把真相压了数年时间,否则以方晟对周小容的痴心真有可能答应! “你不觉得那样对方晟很不公平吗?”赵尧尧认真地问。 “很公平,因为我的第一次早就给了他,和那个男人不过是手术修补的产品而已。我不在意他跟你暧昧不清,他也应该不在意我跟那个男人短暂的婚姻。” “我们没有暧昧,而且你……”赵尧尧被她的逻辑惊呆了,结结巴巴说,“你跟人家结婚了……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周小容低沉地笑笑:“你的意思是我已不是清白之躯,不配再跟方晟好?可你想想,在此之前方晟实际上和我同居了两年,他也不是清白之躯,你为何接受?” 想到还有白翎,赵尧尧不觉黯然,深深低头不语。 “我知道你在大学洁身自好,是难得的清纯女孩,可人总是会变的,倘若婚后方晟长期在外,你偶尔跟某个男人一夜情,难道内疚得非得离婚?人的身体与精神是两回事,只要真心和他长相厮守,曾经的波折和曲折有什么问题?” 赵尧尧勇敢地抬头,道:“我不同意这个观点。方晟是个优秀的男生,有权利选择更简洁、更积极的生活方式,让他沉溺于痛苦和等待继而产生负面情绪,真心相爱的人不会这么做,事实上那晚不让他接电话,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虽然我不明白你当时的想法,但你今天亲口承认,我更觉得自己做得不错。” “那是我跟方晟之间的事,无论怎么选择,我都需要他亲自说出口,你有什么权利替他决定?”周小容笑容更冷,“别忘了你只是联络人,不是他的女朋友!” 赵尧尧又低头,不安地摆弄着咖啡杯,在周小容面前她无法骄傲,无法清高,只是犯错后等待处罚的小学生。 周小容又说:“由于你关键时刻背叛了我,又始终陪伴在身边软言温语,恢复后他自然能硬下心肠拒绝,让我失去最后的希望……” “和省委副书记儿子结婚,应该是个好归宿,何必专程跑到潇南跟我生气?” 周小容定定看着赵尧尧,直看得她心里发毛,然后才慢腾腾道: “实话告诉你,我已经离婚了。” 赵尧尧脑子里“嗡”一声,手脚冰凉。今天是什么日子?杀上门的全是女煞星,听到的尽是坏消息,举办个婚礼竟如此艰难?早知如此真不如低调点儿,悄无声息在黄海安心做居家小女人的生活,无人打扰,也没有这些烦恼。 既然麻烦找上门,回避不是办法,必须勇敢地面对。赵尧尧再看周小容时神情已发生变化,恢复平时的清澈和冷静,道: “原来你又是自由身,接下来打算来潇南长住,抢回方晟?” 周小容晒笑,轻轻摇头道:“别说得太难听,抢?我是他的初恋情人,眼下还没人老珠黄,魅力犹存,要说勾勾手指头就能把他唤来有些夸张,稍微撒个娇流几滴眼泪,保证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信不?” 赵尧尧从容道:“方晟已不是潇南理工大学的方晟,如果想得太多,你会非常失望。” “这个我信,因为赵尧尧也不是当初单纯而拘谨的赵尧尧,时代在变,人也在变,所以人心难测。” 看看手表,方晟快从黄海回省城了,赵尧尧极不希望他看到周小容,遂不耐烦道: “你到底想干嘛?” 周小容悠悠道:“来潇南的路上我也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找你算账,那笔账怎么算,大错已经酿成如何弥补……” 赵尧尧生硬地说:“我没错!” “难点就在这里,”她手一摊道,“你无论如何不会承认用不光彩的手段抢走了我心爱的男人,但我如今是单身女人,有权追求自己想得到的……” 赵尧尧脸色剧变,声音冷咧:“小容,做人要有底线,不能为所欲为,破坏别人家庭幸福是可耻的!” “急什么?离婚礼还有十多天,到那时你们才是正式夫妻。” “我们早就领了结婚证,要不要拿给你看?” 周小容大惊,瞪着她好一会儿,点点头道:“好,好厉害的手段,以前真是小看你了,所托非人,算我周小容走眼!” “我没有辜负你,直到你突然宣布婚讯那天之前,”赵尧尧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没有两年之约,方晟可以自由恋爱,我也是,加上之前接触的基础走到一起再正常不过,如果你真心爱他,就应该为我俩祝福。” 第139章 捍卫婚姻 周小容深深瞅了赵尧尧一眼,站起身干脆利落地说:“我不会祝福!” 说罢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随手扔出阳台,转身就走。 赵尧尧没有送她,站在阳台前目不转睛看着周小容离去的身影,直至消失在树荫尽头才收回视线,长长叹了口气。 下午两位访客将她美好的心情搅得天翻地覆。 白翎的到来让她得知,原来自己在香港期间方晟与白翎在特殊情况下发生关系,甚至可能有了孩子!而她一直傻乎乎以为自己是方晟的唯一。 周小容的出现则说明人不能做亏心事,否则总会有报应。尽管隐瞒真相的初衷是为了方晟好,但周小容说得不错,以当时两人的感情方晟确实会经过痛苦挣扎后继续等待。 谁将对婚礼造成更大的杀伤力?应该是周小容。 白翎不过想以伴娘身份,穿着婚纱和方晟步入婚姻殿堂,她会尽心竭力把婚礼办得更加完美,成为一生中难忘的瞬间。 周小容不同。她带着仇恨而来——既恨赵尧尧隐瞒真相,阻挠她的计划;又恨方晟无情无义,后来拒绝与她联系。她是想破坏这场婚礼,继而诱惑方晟重续前缘。 权衡再三,赵尧尧深吸口气,掏出手机拨通白翎的电话,接通后直截了当说: “周小容出现了!” 白翎惊愕地连珠炮问:“你怎么知道的?她来干什么?跟婚礼有啥联系?” “你走后不久,她也登门拜访。” “不是我带的路,我只听说她的名字,根本不认识,”白翎赶紧撇清,然后问,“她是来兴师问罪?” 赵尧尧又叹气:“那天晚上你在现场,方晟的情况你也清楚,当时精神状态能不能接她婚礼后打来的电话……” “肯定不能,”此时白翎坚定地站在赵尧尧这边,“而且方晟知道她打过电话,也理解你的苦心,不能算刻意隐瞒。” 周小容象白翎一样通情达理就好了,赵尧尧暗想,浑然忘了一小时前两人还象仇人似的针锋相对。 “她没明说此行的来意,但分明冲着婚礼,”赵尧尧叹道,“而且她已经离婚了。” “离婚的单身女人?”白翎不由提高声音,“她不是嫁给省委副书记的儿子么?真见鬼!” “我觉得她想破坏婚礼,然后设法抢走方晟。”赵尧尧说出自己的猜测。 “她敢!” 白翎比赵尧尧还愤怒,想了会儿说:“这件事交给我,放心吧,她绝对不可能在我们的婚礼上露面!” 她特意强调“我们的婚礼”,赵尧尧听了心里有点堵,但想到白翎既然这么说,肯定有把握清除婚礼最大的隐患,也就释然了。 收拾完阳台没多会儿,方晟边接电话边从外面进来。想到下午两个女人都跟他有关,而且都……发生过那种关系,赵尧尧真是气打不出一处来。可见他满脸疲惫还是努力振作精神通话,而且内容似乎与婚礼有关,她的心又硬不起来,默默泡了杯咖啡放在茶几上,坐到他对面。 说完话,方晟仔细端详赵尧尧,道:“这几天是不是太操劳,消瘦了很多,唉,真不该让你一个人东奔西走。” “忙自己的事,没什么。”她勉强一笑。 他眉毛一皱:“你好像不太开心?遇到不顺心的事?有些细节将就一些就行,没必要搞得很完美……本想晚上去爸妈那边,爱妮娅打听到何省长傍晚乘飞机从京都回来,正好把喜帖送过去,姜主任建议再请一两位发改委副主任和处长,想必怕省领导这边人太少显得单薄,许市长和韩市长肯定出席,但其它市领导要不要也发下喜帖,还拿不定主意……” “潇南理工大学的校友呢?” “也有一桌的样子,怎么,你要加几位同学?” 赵尧尧吞吞吐吐说:“不……需要通知……周小容吗?” 方晟很奇怪地问:“为何通知她?她以什么身份出席,我的前女友,还是你的舍友?你既然没邀请同宿舍另两位,何必画蛇添足?” 听了他的回答,赵尧尧堵在心口的石头重重落地,情绪不觉好了很多,嫣然一笑:“我听你的。” 简单吃过晚饭,方晟立即赶过去跟爱妮娅会合,到省正府大楼里蹲点——按惯例何省长下飞机会直奔办公室,在京都连开三天会,积压了大量急待处理的事务,做一省之长远比普通人想象的要辛苦得多。 赵尧尧则驱车到方家拿出席婚宴的嘉宾名单,等方晟回来后重新统计,明天要跟东方金城最后一次确认。敲开门,肖兰正在客厅收拾,沙发边放着几个礼品盒,好像刚刚有客人来过,方池宗则一脸不自然,笑容象挤出来似的。赵尧尧虽有些诧异,却不习惯跟他们唠家常,也不喜欢旁敲侧击打探什么,逗了会儿聪聪,再简明扼要介绍婚礼筹办进程,拿着名单便离开。 她刚下楼,方池宗捂着心口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嘴唇颤抖,连说:“心脏受不了,让我缓缓。” 肖兰瞪他一眼:“瞧你这德性,还当兵打仗呢!” 方华从客厅出来,笑道:“爸也忒多虑了,周小容跟赵尧尧大学时同宿舍,见面也没什么,况且她俩都温柔斯文,哪象白翎的暴脾气。” “你懂什么?十几天后小晟举办婚礼,周小容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还强调已经离婚,你们不觉得情况很复杂吗?” 方池宗的话让一家人都陷入沉思。 就在赵尧尧进门前几分钟,周小容刚刚告辞,两人其实在楼下擦肩而过,只是各有各的心事,都埋头走路,加上夜幕降临、楼道灯光黯淡,彼此都没认出对方。 周小容从方晟别墅出来后拐到附近超市买了几个礼盒,然后轻车熟路来到方家。见到她,方家又激动又伤感,尤其肖兰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仿佛要把堵在心里数年的知己话一骨脑倾诉出来。方池宗虽插不上话,但脸上挂着笑意始终陪在旁边,不时说“喝茶”“吃水果”。任树红边陪聪聪玩,边抽空挤到周小容身边,搂着她吁寒问暖。 这才象一家人的样子。周小容心里感叹道,更为自己数年前鲁莽冲动的决定而深深自责。 肖兰更觉得周小容才是理想中的儿媳妇,如果婚礼上的新娘不是赵尧尧而是她,大概做梦也要笑醒了。肖兰一个劲地埋怨周小容间隔这么长时间才回潇南,要她有空就坐动车来玩,反正一个多小时车程就到了。 当听说周小容已经离婚,方家所有人脸上都露出耐人寻味的神情。 对于白翎,方家当然是发自内心的害怕;赵尧尧呢,人冷面冷心冷,象冰山似的难以接近,肖兰宁可跟卖菜的大婶站着聊天,也不愿和赵尧尧搭话。 方家本来对这桩婚姻的态度就很勉强,当听说赵尧尧竟是京都最有权势的红色贵族之一——于家的女儿,那种惶恐和不安愈加强烈。古人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是有道理的,双方社会地位、文化背景大抵相同,才能平等和谐地相处,否则头仰着说话,处处低三下四,那个滋味不好受。 还别说,婚礼十几天后才举行,方晟就给方家定规矩了:婚礼那天要先跟于家人打招呼,但不能主动握手,要等对方先伸手;婚宴期间要过去敬酒,但不能要求对方干杯;可以聊天,但不能打听人家的单位、职务和家庭情况…… 这些都不准说,还扯个鬼啊!方池宗愤愤不平发牢骚道。 因此方家对于即将到来的婚礼,心情十分复杂。 周小容的出现给方家带来一丝慰藉,尽管来得太迟。只有方华毕竟在办公室担任要职,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全程只淡淡打个招呼,以写材料为由躲在卧室里没露面。周小容也很知趣,整个过程中没提及方晟,更绝口不谈十几天后的婚礼,好像此行的目的就是专门看望方池宗和肖兰。 说到热乎的关头,肖兰非留周小容一起吃晚饭,这时聪聪摔了一跤放声大哭,任树红怎么都劝不住,肖兰赶紧过去安抚,周小容见状便执意告辞——幸好她及时离开,否则碰到赵尧尧场面会很难看。 见方池宗把周小容离婚后突然出现,与方晟的婚礼联系起来,方华忍不住出来,道: “你们是鬼迷心窍吧,周小容再好毕竟是离过婚的女人,而且几年前就跟小晟结束了,你们这般呵护亲热,会误导她产生一些不利于小晟婚姻的想法,后果非常严重。” 方池宗、肖兰和任树红面面相觑,良久任树红打圆场道: “做不成一家人就当普通朋友嘛,毕竟以前来我家那么多回,有啥关系?” 方华沉着脸说:“关系很大。她要是主动说起方晟和婚礼的事,洒几滴眼泪、哭一场倒也罢了,偏偏她半个字都不提,就有问题了。还有,很久不见白翎了,相比周小容,我更担心那位文武双全的白小姐!” 肖兰一拍大腿:“是啊,光忙着高兴,把那碴忘了!” “要是她在婚礼现场闹起来,凭酒店那些保安都不是她的对手。”任树红担心地说。 方池宗又开始捂心口,苦着脸说:“婚礼啊婚礼,到时别让我犯病才好。” 第140章 请客难题 赵尧尧面临的困境以及周小容回省城引发的暗流汹涌,方晟都蒙在鼓里。周六上午按白翎说的时间,他惴惴不安拨通容上校的手机,吞吞吐吐邀请她参加婚宴,出乎意料,容上校很爽快地一口答应,还让他多准备几张喜帖立即到军分区。 驱车来到军分区,门口岗哨林立,戒备森严,很远就有表情严肃的军人拦住车子仔细盘问,幸好容上校派了参谋出来迎接,这才一路绿灯,直到鸦雀无声气氛庄重的军区办公大楼。 容上校面色和蔼地接过喜帖,问:“何省长答应出席?” “昨晚当面交给他了,没说一定去,只表示看情况,我觉得以他的身份恐怕不太可能……” 容上校沉吟片刻道:“这样吧,就在这儿写封喜帖邀请黄将军,我陪你过去请。” “啊!” 黄中将是省委常委,军分区政委,要是他出席婚礼的规格、档次顿时不一样!难道白翎让他留一桌,就是想让容上校拉黄中将出席?她为何乐意给赵尧尧锦上添花? 方晟越来越看不懂白翎。 “多谢阿姨,”他忙不迭说,“我都不敢想能请得动黄将军……” 容上校狡黠一笑:“上次三滩镇那顿全鱼宴,他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加上我的面子,他不去也得去。如果黄将军出席,何省长怎会有其它安排?” 有时觉得容上校和白翎性格非常相似,豪爽中总有突然其来的诡计,令人防不胜防。 如容上校所料,或许之前她已打过招呼,黄中将根本没看日程安排就答应下来,还开玩笑问要不要带人闹酒,把方晟灌得进不了洞房。容上校笑骂道瞧你哪有半点长辈的样子,现在都是文明婚宴好不好? 简单聊了两句,想到门厅外排着一溜等着回报工作的军官,容上校便带着方晟告辞。走到门口,黄中将突然问: “梧湘市的许市长去不去?” 方晟一愣,道:“应该去的,他亲口说过。” “好,好。” 黄中将笑得有点奇怪,方晟莫名其妙。 回到容上校办公室,她又指点他写了几封喜帖——黄中将这种级别的领导出席肯定要有随从,以及几位和她相处不错的少将战友,既为了陪同黄中将,也是捧场。 直到晕乎乎离开军分区,方晟都没弄明白容上校这样做的原因,而由始至终她都没提赵尧尧,也没提白翎,更没提正陪伴在白老爷子身边的小宝。 办完这件大事,所有婚宴嘉宾的喜帖基本分送到位,方晟长长舒了口气。下午揩同赵尧尧来到婚纱影楼,美发、化妆、换装、摆造型,到潇南几个著名景点拍外景,从中午一点到晚上十点整整折腾了十个小时。精疲力竭回到别墅,原本方晟还预约赵尧尧晚上“祝贺”,也无力再提,草草冲了个澡便相拥而眠,直到周日上午才补上这一课。 经过一夜斟酌,方华还是悄悄打电话给方晟,透露周小容回潇南并去过方家的事。方晟立即想到可能是校友圈传出的消息,疑惑不解问: “她应该主动联络我才对,为何反而找爸妈?” 方华道:“说明她想瞒着你做一件事,婚礼在即,你想想能有什么好事?” 对于周小容的为人性格,方晟认为了解很深,尽管有点精灵古怪,常有出人意料且让他头疼的小花招,但总体上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好女孩,乍听到自己结婚,新娘居然是专门负责收发包裹的昔日舍友,气愤愤在所难免,但要说策划影响和破坏婚礼的阴谋,万万不可能。 当下笑道:“别担心,有空我找她谈谈,过去的事早就应该放下了,老堵在心里干嘛?我还有事,先挂了。” 方晟挂断电话,方华“喂”了两声,这才想起没来得及提醒弟弟周小容已经离婚。转念一想弟弟早晚要找她,他俩的事自有解决的办法,自己夹在中间瞎操什么心? 放下电话,方晟这才悟出昨天回家时赵尧尧为何郁郁寡欢的样子,也许周小容到省城第一站就是找她?然而除了良心略有不安,赵尧尧并无对不起周小容之处,自己亦是如此。 到三滩镇方塘村当大学生村官后,他与赵尧尧的交集无非是偶尔去县城拿包裹,每次对话不超过十个字。他没想过送海鲜、送土特产给赵尧尧,她也没想过留他吃饭喝茶,象地下党接头似的: “来了?” “嗯。” “包裹。” “谢谢。” 接触增多是从公务员面试那天被白翎误抓开始,之后他的生活发生转折。头一次感觉到赵尧尧的情意,则是方池宗突发心脏病,她夜里主动开车送他去省城,又暗中安排好手术。对赵尧尧而言算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愫,方晟心头想着周小容,只能恪守承诺以礼相待。 两人感情突破大概从他得知周小容结婚时开始,那晚白翎被专案组喊走,赵尧尧含蓄而微妙地表达了情意,从此拉开爱情长跑的大戏。 因此在周小容面前,方晟可以理直气壮,而且他希望赵尧尧也挺直腰杆。两年之约是周小容违约在先,在此期间他与赵尧尧毫无逾礼之处。 与方家忧虑的相同,方晟更担心白翎。 相比赵尧尧和周小容,白翎是很难把控、永远猜不到下一步干什么的女孩,从为了怀孕戳破安全套便可看出,外表豪爽而大大咧咧的她,一旦动起心机,连方晟都不是对手。 方晟几乎可以断定,白翎安排容上校出席婚宴,容上校邀请黄中将和一般战友,必定有深层次原因。 到底为什么? 方晟甚至想打电话给白翎问个究竟,可常务副县长的事确实很多,刚浮起念头就被电话打断,接完一个又来一个,连接五个电话已过去四十分钟,早把刚才的想法忘得一干二净,接着于铁涯打电话委婉而客气地请他立即回黄海参加紧急会议。 随着于家同意参加婚礼,方晟与于铁涯的关系进入蜜月期。每次县长办公会气氛融洽,即使有不同意见都以商量的口吻探讨,而非过去动辄否决。于铁涯也刻意改变自己,稍有拿捏不准的议题或与方晟、或与庄彬事先沟通,免得在办公会上争论。 邱海波很为于铁涯的转变不满,私下对樊红雨阴阳怪气说: “打死一家亲,弄到最后我们俩倒里外不是人了。” 樊红雨笑道:“还是别斗来斗去,否则我也觉得别扭。” 邱海波冷哼道:“你呀就是搞团工作时间太长,不知道基层官场险恶。别看方晟现在笑眯眯跟铁涯好得一个人似的,之前被他搞下去的干部不知有多少,血染红顶子,说的就是这种人。” 樊红雨摇摇头,烦恼地说:“不过他的婚礼……我真的不想参加,你呢?” “你认为我乐意看到赵尧尧?可曾老大发话了,为显示班子团结,常委会成员一个不准缺席,哪怕生病都得去,”邱海波愤愤道,“开常委会都能请假,喝酒反而绑着参加,哪有这样霸道的领导?” 上周五郑冲找曾卫华回报工作,说十多天后要率黄海镇经贸团到碧海省友好镇开会,曾卫华一查日历那天正好是方晟举行婚礼,便说随便找个人率队,方县长的婚礼必须参加,这是向省市两级领导展示黄海班子团结的契机,是政治任务,除非病倒在医院爬不起来,否则驻着拐杖都必须去! 呸!你才病倒在医院!郑冲暗叫晦气。但曾卫华霸道起来还真没办法,人家毕竟是老大。 “我倒没破坏安定团结的意思,”樊红雨说,“那天正好有位闺蜜过生日,十多年交情了,不参加过意不去,没想到撞车……” 邱海波眼珠一转,道:“找老大请假肯定不行,郑冲已吃过瘪子,不可能法外施恩,干脆直接找方晟说明情况,他又不是你的领导,好意思拒绝?再说了,不就是一顿酒吗,至于上纲上线?” “嗯,我试试看。”樊红雨犹犹豫豫道。 拖了两天,那位闺蜜一再催促,樊红雨实在顶不住了,硬着头皮来找方晟,将事由说了一遍。方晟听罢没急于表态,不紧不慢给她倒了杯茶,突然问: “到黄海还适应吧?” “不太适应,”她坦率地说,“基层工作与我想象出入很大,感觉把握不住分寸和节奏。” 方晟笑了笑:“我想也是。譬如你想不参加婚礼就是不适应的表现,按说曾书记已经发话了,不管出于什么考虑,大家都得无条件服从;你个别跟我商量,等于把难题交给我,不同意就是得罪你,同意就等于得罪曾书记……”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情况特殊……”她急忙辩解,脸涨得通红。 “我还想,你来找我大概有人背后指点,于铁涯不可能,剩下八成是邱海波了。”方晟笑着喝了口茶,边笑边看她。 樊红雨大惭:“这……你也算得出?” 方晟正色道:“来了也好,今天机会难得,我想私下跟你聊几句……” 第141章 空手白狼 方晟道:“……因为之前发生的一些事,你、于铁涯和邱海波对我印象恶劣,常委会上抱团狙击,这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可是我……” 樊红雨试图解释,方晟抬手阻止,续道: “个人感情问题,生活方式、态度问题,不应该带到工作中,这是混基层官场最重要前提,跟京都家族圈完全不同。你们三人空降到黄海,根本目的不是找我算账,而是混基层经验,积攒资历,为今后仕途打基础,如果忘了自身使命一味凭个人好恶行事,会落得两败俱伤的局面。我方晟无所谓,出身布衣寒门,毕业后到最偏远最贫困的村子当了一年多大学生村官,再大的打击和挫折都承受得起,你们呢?大家族培养人材是采取广种薄收的手法,顶多容忍你们失败一两次,之后就没机会了,对不对?” 大家族子弟光鲜的表面背后,其实有很多难以言说的苦衷。婚姻不能自主选择,必须服从家族利益和权利博弈;仕途更象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不知多少对手在相互比拼,稍有不慎便被罚出场外,或坐冷板凳清闲养老,或转投商界为家族赚取暴利。 这也是于家反复斟酌不得不屈服于方晟的原因,于铁涯已在石陀县栽过一次跟斗,若换到黄海拿不出令人满意的答卷,纵为长子长孙,于家也没脸继续栽培。 樊红雨略一思索,道:“其实大家族不象你想象的那样张牙舞爪,各种传说中的争斗更把我们妖魔化,现实生活哪有那般精彩?相反无奈和困窘情况居多,譬如白翎和我哥的娃娃亲……” 她居然主动提及极为敏感的话题,方晟心头一震,不露声色听着。 “我哥是标准的高富帅,身高一米八三,卷曲头发,高鼻梁,声音略带沙哑,上大学时经常有人误以为他是金城武……”她笑了笑,道,“大概从二十岁起,上门说媒的不知有多少,可惜受娃娃亲桎铐不得不婉言谢绝,到后来外界都传他其实不喜欢女孩子,是同性恋,唉,他跟白翎一样都是传统思想和家族势力的牺牲品……” 方晟试探道:“听说他女友去了美国……” “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哥是樊家长孙,迟迟不能开花结果,从老爷子就急得火烧眉睫,这时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他私底下相处的女朋友怀了孕,老爷子听说后也顾不上责怪,连忙将她送到美国安心保胎,后来生了个男孩,老爷子乐得合不拢嘴,”说到这里她嘴角含笑瞟他一眼,道,“老爷子乐呵呵抱着重孙,这才考虑怎么对白家交待,然而这关节白老爷子重病住院,大家都以为他熬不过去时突然也多了个重孙,然后身体奇迹般好转,大家都怀疑是白翎的,你说呢?” 方晟有些狼狈地避开她的目光,岔道:“你哥没有结婚,孩子的身份怎么落实?” “挂在我弟名下,关于白翎……” 她还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方晟急急打断,问:“你孩子多大了?” 樊红雨摇摇头:“暂时没有……” “为什么?” 说一出口他便知冒昧了,这种事哪怕是最好的朋友都不宜打听,何况两人身份、立场处于微妙的敌对状态。 谁知她并未生气,反而出现短暂的失神,幽幽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何尝不是如此……如果有孩子,我也不会到黄海吧……” 方晟赶紧转移话题,东扯西拉介绍黄海风土人情,并愿意当向导陪她畅游景区观光带,她高兴地答应了。 交情归交情,政治归政治。虽然被常委会否决,于铁涯和邱海波还不甘心,设法让环保、发改委、国土资源等部门纷纷在燕腾集团兴建分厂的可行性报告上签字,同时把申请逐级移送到省里相关部门,几经捣鼓竟然弄到了正式批复。 家族子弟的人脉资源果然不同凡响。 方晟和庄彬都是老江湖,深知这种高耗能、重污染企业投产后的后果,不约而同玩起了太极推手,于铁涯原本也没指望两人挑此重担,顺水推舟交给根本没有基层经验的副县长任钟山。 任钟山正愁没有展示自身能力的平台,拿到项目主导权喜笑颜开,铆足劲准备大干一场。 这样投资规模巨大且合作方是央企,对郑冲来说也不啻于久旱甘霖,他雄心勃勃要在经济开发区重新规划发展蓝图,复制方晟在三滩镇的成功。 此时另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悄然打响。 随着万所长住院休养,工作组进驻,县招待所的改制基本陷入停滞,人心惶惶,原来意向投资的老板们纷纷打起退堂鼓,对内对外接待、经营全面瘫痪。事业编制职工无所谓,每天到单位点个铆,喝杯茶,没事过会儿就不见了,工资一分不少;合同工拿不到钱意见很大,开始秘密串联,准备酝酿规模更大的抗议行动。 县长办公会明确庄彬负责招待所改制以及职工补偿金事宜,庄彬积极着手处理,每天都抽出时间听取工作组回报,密切关注部分活跃分子动向,同时四处联系投资商,打算双管齐下解决当前的困境。 过了几天于铁涯把庄彬请到办公室,邱海波也在。于铁涯和颜悦色了解工作组调查进展、补偿方案以及改制情况,然后微笑道: “昨天京都来了位大老板,专门搞酒店投资和管理的,本想收购海陵大酒店,后来到现场一看,县招待所就在旁边,可以一起吃下来呀,又听说它正在改制,当场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庄县长啊,这可是一举数得的好事,既解决了招待所悬而未决的改制问题,又吸引投资,做大做强黄海餐饮市场。这位卓老板向来喜欢大手笔,承诺要整合招待所和海陵大酒店资源,投入重金升级改造,建成四星标准的融吃、住、娱乐、休闲为一体的大酒店!” “这是好事,黄海三星酒店有两三家,四星五星还处于空白。麻烦于县长引见我跟卓老板见个面。”庄彬大喜。 于铁涯笑道:“卓老板和邱书记是打小玩耍的铁哥们,见面没问题,中午少不得喝两盅,到时我作陪,怎么样?” “好好好,多谢邱书记。” 下午四点多钟,庄彬来到方晟办公室,头皮蓬乱,酒气熏天。方晟连忙关空调、开窗,给他泡了杯浓茶,笑道: “中午陪大老板大客户喝酒了?早就提醒你,每次喝酒带上秘书科那两位号称千杯不醉的家伙,省得自己冲锋在前。” 庄彬摆摆手:“今天是小桌只有四个人,逃不掉的。我、于铁涯、邱海波陪京都来的卓老板,号称要在黄海投资兴建四星标准酒店。” “不错啊,喝醉了都值,”方晟早就觉得黄海酒店不上档次,需要有四星、五星酒店来提振城市形象,“京都老板通常有钱有势,申请四星应该小菜一碟。” 庄彬苦笑:“我们呀——你我现在都负责经济,愈发变成见钱眼开的小人了。上午听于铁涯介绍时我也这么想,可这顿酒喝下来,感觉似乎有点不对。” “还是老问题,你担心空手套白狼?” 随着各地加快城市化建设、树立经济在全局工作中的重心地位,打着投资项目、支持地方建设旗号的骗子应运而生,张口闭口几千万、几个亿,等坐下来洽谈马上原形毕露,要银行贷款、要地皮,说穿了就是拿黄海的钱圈项目,万一赔了拍拍屁股走人,烂摊子扔给地方正府,他根本没半毛钱损失。 两年前童彪在省城苦心费诣拉来个自称有十多个亿的江老板,不顾常委会多数反对,将银座大厦分拆成六块,绕过政策红线和审批金额限制,没公开招标,以议标方式低价卖给江老板,指望他如吹嘘的那样,建成梧湘地区最大的商业中心! 拿到银座,江老板装模作样把一楼二楼全部拆光,安排几个建筑工人成天在里面敲敲打打,好像施工的样子,一年多时间都没出效果。与此同时,他悄悄将三楼以上有的开酒吧、茶座、咖啡馆,有的租给美容、保健、健身机构,有的合办快捷酒店,短短几个月就把本钱赚回来。 韩书记对堂堂县城中心黄金地段出现半拉子工程很恼火,童彪也发觉不对劲,一再施压。江老板表面拍胸脯许诺,暗底下跟那些经营户签了长达五年的租赁合同,一次性收取租金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消息传开后常委会一片哗然,童彪颜面尽失。可银座大厦里那些经营户手持正规租赁合同,一时半会儿真没办法他们,就在童彪想方设法一户户谈判,置换到附近营业场所时,一纸调令使他离开黄海。之后杭真自然懒得过问,银座大厦就这样半死不活矗立在县城中心。 前车之鉴,县领导们对引进投资格外慎重,愈是号称大投资、大手笔的项目,愈要反复斟酌,防止掉进坑里。 第142章 以黑吃黑 庄彬道:“不单是空手套白狼的问题,这位卓老板胃口很大。他打算分三步走,首先收购海陵大酒店,要求解决银行贷款问题,顶多拿百分之四十现金;其次以海陵的股份入主招待所,成为招待所最大的控制方;第三步才是合并,成立海陵餐饮集团,以两块房产作抵押,向银行申请项目贷款方式进行大规模升级改造……” “职工补偿金谁来出?”方晟立即敏锐地发现问题要害。 庄彬摇摇头:“于铁涯跟上次在现场一样承诺财政出一部分,而且他暗示是大部分!” “丧权辱国的行为!”方晟愤怒地说,“他的做法与当年童彪有何区别?简直跪在地上眼巴巴求人家折腾自己的钱!财政出,他知道黄海财政账上有多少钱?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那可是黄海近几年辛辛苦苦积攒的家底子,凭什么双手奉送给人家!” “梳理他的三步走策略,其实就是蛇吞象,只花很少的钱收购海陵大酒店,再拿海陵股份收购招待所,最终以两家房产融资……后来邱海波喝多了,还无意中透露海陵餐饮集团下一步将收购冬诚大酒店!” “难怪你说姓卓的胃口大,看来还真是有备而来,用心险恶……”方晟陷入沉思。 冬诚大酒店原本是外地老板投资,因客流量小、经营不佳而几经其手,最终由陈建冬和肖伟诚联手收购,装修一新后不仅有陈建冬等几个本地派公子哥旗下公司的消费娱乐生意,还明里暗里靠陈冒俊、肖治雄、刘华等县领导照顾,承揽了很多县里的重大活动和各种会议,比以前火爆了不止十倍。酒店的游戏规则就是人气越旺客人越多,后来即使没有公务接待和公款消费,冬诚生意也红火得很,包厢几乎天天爆满,广席需要提前数月预定,客房也保持在百分八十以上的入住率。 以陈冒俊为首的本地派遭受沉重打击后,陈建冬和肖伟诚仓惶出逃。但冬诚大酒店经过复杂的产权变更,表面上与两人并无联系,无论专案组还是纪委都找不出目前负责人张山参与违法犯罪的事实,因此除了失掉正府接待这一黄金客户,影响并不大,照常营业且生意依然兴隆。 经过这些年积累,冬诚大酒店正是良性循环的黄金发展期,餐厅、客房装修改造得富丽堂皇,气派非凡,服务员均受到严格的培训,并拥有一套管理经验丰富的行政后勤班子,可以说是资产质量上乘、发展前景光明的优质企业。 当初陈建冬只花了两百三十万就拿下酒店,包括两幢大楼、四百多平米草坪和停车场。如今冬诚土地价格飞涨、房产增值,加上品牌效应,出两千万都未必拿得下。况且张山很仗义,认定冬诚大酒店属于陈建冬和肖伟诚,自己只是代为打理,因此能做就做,实在经营不下去才变现,把钱存起来留给真正的主人。 如果卓老板打冬诚大酒店的主意,说明背后的水很深,收购海陵大酒店、兼并县招待所只是幌子,根本目的在于全面侵吞陈建冬等人在黄海的财富! 十多年来,以陈冒俊为首的本地派利用亲属成立或实际掌控公司,官商勾结,欺行压市,近于贪婪地操纵、垄断建筑等行业,同时伙同洗钱组织频繁吞吐资金,冲击和洗劫金融市场,究竟赚了多少钱没人说得清。如今刘华父子身亡,陈冒俊等人被双规后抱着必死之心坚决不交待,陈建冬、肖伟诚仓惶出逃,庞大而神秘的产业,以及隐匿在暗处的巨额财富均来不及处置而下落不明,眼红者有之,蠢蠢欲动者更是为数众多,都想黑吃黑,从中分一杯羹。 见方晟面色郑重,庄彬会意一笑:“看来我俩想到一处去了,怎么办?拒之门外,还是关门打狗?” 方晟边思索边说:“来的都是客,黄海当然有这个胸怀,至于他到底想干什么,反正一步步总得走在明处,必须要接受正府监督,主动权始终掌握在我们手里,形势不对甚至可以叫停!你认为呢?” “是的,我也觉得不能破坏当前来之不易的和谐局面,”庄彬浃浃眼,“当前一切要为你的婚礼让路,别的都好商量。” 方晟哈哈大笑:“你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庄彬也大笑:“连这都看不出来,别在常委会混了。” 距离婚礼只有四天了,曾卫华主动催促方晟早点回省城准备,言下之意尽量争取更多的省市领导出席,这样黄海领导们也有面子。方晟加班加点处理完手里的事务,将近期急办的事项交待给肖翔,驱车来到景区管委会。他打算开个短会,总结前期景区管理得失,部署落实下一阶段工作,然后从观光大道的连结公路直上高速去省城。 这几个月景区管委会上下忙得焦头烂额。随着森林公园全部开放,游客量以跨台阶的速度飞增;观光大道沿线各景点陆续投入运营;以森林公园为中心,雨后春笋冒出几十家农家乐,十多个打着绿色环保的农庄。所有这些都需要管委会逐个甄别、审查、监督、管理,同时景区软硬件在经历第一轮考验后,暴露出很多细节上的问题,游客投诉也为数不少,使得程庚明、范晓灵等景区领导压力很大,经过通宵达旦研究、处理、调解。 听完大家的回报,方晟要求管委会要进一步统一思想,全面动员,做好打硬仗和持久仗的准备。旺季抓软件,淡季抓硬件,在不影响整体运营的前提下及时弥补漏洞,完善景区软硬件服务。他特别指出,农家乐不能一哄而上,要适度控制数量,并加大卫生、检疫、消防等检查,尤其是物价,要杜绝发生其它景区爆出的“天价鱼”等现象,海鲜属于特定地区的稀有商品,没有可参照市场标准,商家有可能针对外地游客漫天要价,继而造成纠纷。他还提醒管委会要注意县市旅游公司的资质和合作准入问题,防止低价团、购物团大量涌现。另一方面景区范围内要严厉查处专门面向旅游团的旅游商店、中医堂、金银首饰店等,从根源上杜绝低价团和购物团的滋生。 开完会,方晟回到办公室与程庚明单独谈了半个小时,正想喝杯茶休息会儿出发,笑语盈盈的叶韵俏然出现在门口,说有件事要麻烦方主任。 景区管理系统正式上线后,短时间内受到因森林公园火爆而带来的大流量、频繁操作压力,游客达到峰值那天系统十个小时内三次死机。在叶韵的督促下项目组技术人员四十八小时没合眼,及时快捷地修补所有漏洞,此后虽然小问题不断,但没发生过一次死机。 她舒了口气,程庚明却不满意,说管理系统不能以不死机作为合格标准,作为辅助管理的软件,不能成为管理人员负担,而要起到减轻工作量的作用。在他的严格要求下,叶韵又指挥项目组连续奋战二十天,对管理系统进行了一次脱胎换骨的升级,目前运行基本稳定。 “我知道你终于要撤离黄海了,”方晟笑道,“系统连续一个月运行正常,程主任给的评价是中上,你可以带着软件费回省城交差,准备下一个项目。” 叶韵坐到他对面,笑吟吟道:“方主任真是神机妙算,是啊,我在这边时间够长,都快忘了省城什么样子,得赶紧回归大城市生活,顺便找个男朋友。” “以叶总的条件,随便松松口就有大把高帅富骑着白马冲过来。” 她笑得前俯后仰:“蒙你美言,我还真想这样的童话结局……你是回县城还是去省城?” “省城。” “稍我一程吧,前几天项目组把我的车开走了,又不喜欢坐大巴。” 方晟打个响指:“没问题,等我五分钟。” 他回到桌前批了几份文件,打电话让人送给程庚明,又简单收拾一下办公室,拿起车钥匙道: “走吧,争取日落前把你送到家。” 叶韵扑闪着大眼睛道:“或许还有时间喝杯咖啡。” “我请客。”方晟笑道。 上车开出一段路,叶韵笑着说: “别瞒我,其实早听说你要回省城举办婚礼,所以才厚着脸皮搭车,本想送份厚礼,又怕你担心受礼受贿什么的,再说你女朋友太厉害,我可不敢在婚礼上露面。” “厉害?她很温柔的。” “我是说那位白小姐……” 方晟故意沉着脸说:“哪个胡说八道?回去撤他的职!” “得了吧,那天晚上谁看不出来?”她撇撇嘴笑道。 路上两人说说笑笑倒也不累,行至一半,方晟拐入服务区稍加休息,顺便加点开水,叶韵说就留在车上。 方晟拿着茶杯下车,走到洗手间门口的时候,突然三辆小汽车陡地加速,轰鸣声中将他的车围在中间,紧接着里面跳出几名便衣警察,黑乎乎的枪口对准车门! 第143章 巧妙抓捕 三辆车封堵的角度很巧妙,令方晟的车无论往哪个方向强行突围都被两个车头阻拦,而且外围还停着两辆大货车。 方晟开的还是赵尧尧的丰田,车子很漂亮,线条流畅简洁,但车身很薄,又不防弹,可以想象乱枪之下车里的人根本无从躲避。 圆脸女警——陈警官拿起话筒叫道: “车里的人听着,立即打开车窗、车门,双手放在脑后,慢慢下车!请立即执行,否则一分钟后开枪格杀,开枪格杀!” 周围旅客们都惊呆了,纷纷跑过来围观,被警察和保安驱离。 大概隔了四十多秒,或更长时间,就在陈警官挥手准备下令射击之际,车窗缓缓下沉,露出叶韵苍白而决绝的脸庞,目光越过重重包围投向方晟。 “赶紧下车!”陈警官厉声喝道。 叶韵打开车门,慢慢将双手放到脑后,一步步挪到车外,两名便衣女警凶猛地将她扑在车上,反手铐到背后,再搜索她全身上下,两分钟后冲陈警官摇摇头。 陈警官略一沉吟,快步来到方晟面前,歉意道: “她很狡猾,估计刚才在车里做了手脚,证据不在身上,有可能藏到车内某个地方,我们需要把车带回去彻底搜查,要不派辆警车送你去省城?” 方晟笑了笑:“没问题。” 便衣女警押着叶韵走向警车,她挣扎着大声道:“我要跟方晟说话!” 陈警官愣了愣,以垂询的目光看他,他略一躇踌,点了点头。陈警官一挥手,女警将叶韵押到面前。 “是你引来的警察?”叶韵问,“什么时候通知她们的?” 当时方晟假装在文件上签字,其实写了一行字,大意是要程庚明立即与陈警官联系,在服务区设伏抓捕。 方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感慨地说:“说起来跟你出手救我有关,当时狙击手瞄准我的额头,你发现后一把将我推开。事后有行家分析,普通人看到那个红点顶多有点奇怪,绝对不可能推断是狙击步枪瞄准,除非经过专业而特殊的训练……” 所谓行家其实就是白翎,那天夜里她独自睡在快捷酒店,横竖无事,遂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叶韵凄婉一笑:“没想到农户与蛇的故事重新上演,也罢。” “还有后来以车换人质的时候,歹徒打算挟持你,谁知你偏偏摔倒在地,那个时机、动作真配合得天衣无缝,行家说根本不存在偶然,说明你身手相当之高明,能将歹徒玩弄于股掌之间。我说得没错吧,蓝领?” 叶韵脸色一变,头一次以生硬而冷淡的语气说:“你认错人了。” “两次迅速而机敏的应变,仅仅证明你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方晟道,“但以此为背景向前追溯,就感觉大有问题。宁诗科技以超低价中标,同行们都认为绝无可能赚钱,你也不否认这一点,解释是图谋景区二期、三期建设后系统升级扩容,以及意在更为长远的沿海经济带大发展。乍一听有道理,细细推敲则站不住脚。你不是宁诗科技的大股东,而是靠项目拿报酬的总经理,在人员变动频繁,跳槽乃家常便饭的it行业,能有三年规划就不错了,哪个能想八年、十年后的事?” “那倒未必,上次我说过做企业必须事事想在别人前面。”叶韵半真半假说。 “联想陈警官告诉我蓝领潜入三滩镇的使命,是要搞地质勘探,考察地形,分析海水、土壤等各种元素,论证驻军的可能性以及可容纳驻军规模,本来你已拿到部分数据,但那次公路枪战差点被擒,你吓破了胆,不敢再冒险回省城,索性一心一意潜伏下来以获取更多数据,而中标景区管理系统的软件项目,可名正言顺拿到沿海一带所有地理、地质数据,既准确翔实,又省得东躲西藏偷偷勘探,可谓一举两得……” 叶韵叹道:“没想到正常的商业行为被你误读成这样。” “尽管情报在手,怎么带到省城是个问题,因为交通处于陈警官等人密切监视下,网络也被严密监控,想来想去,唯有搭我的车才能逃避检查,”方晟微笑道,“其实你若继续留在三滩镇,陈警官尽管高度怀疑,却没证据拘捕。” 叶韵又恢复镇静,同样微笑道:“现在依然没有,你信不信?” 方晟耸耸肩,陈警官令女警将她押上警车,握手表示感谢。 抵达省城,赵尧尧还在东方金城酒店检查巨幅婚礼海报、现场大幅婚纱照的喷绘效果,方晟懒洋洋泡了杯茶,难得惬意地半躺在沙发上看球赛。 看了会儿,手机响起,方晟刚拿起对方却挂断,大概是骚扰电话,他将手机一扔继续看电视,几分钟后这个号码又打过来,同样响了两声又挂断。 这就有问题了。 他看看号码,尾数是6,不象那种电脑控制批量拨号的骚扰电话,那会是谁呢? 正暗自琢磨,“叮”,这个号码发来一条短信:猜猜我是谁? 他心中一震! 这样俏皮、可爱的语气,除了周小容还有谁?想到这个名字,她宛然俏然站在面前,歪着头问:猜猜我是谁? 他按下回复键,刚写了个“你”字,随即删掉,接着果断把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 如果有缘,日后总有见面的机会。还有三天就是婚礼,他不想节外生枝! 边喝茶边看完上半场球赛,他给赵母打了个电话,询问于家嘉宾何时到省城,是否安排家宴接风洗尘?赵母委婉谢绝,说他们都是大忙人,可能坐中午的飞机,到省城赵母的房子里稍作休息便赶往酒店,婚礼后坐红眼航班回京都。 安排得好紧凑,完全是敷衍了事的态度。不过高高在上的于家能做到这一点已经不错了,方晟很理解他们的心情。 赵尧尧很晚才回来,之后被方晟纠缠着“提前祝贺”,折腾到半夜才睡,第二天中午才呵欠连天地起床。 婚礼涉及的事务太多太琐碎,接下来方晟和赵尧尧马不停蹄地分头奔走,敲定一个又一个细节。爱妮娅也特意过来帮他逐项检查流程,分析有可能出现疏漏的环节,并安排人手婚礼那天提前到场协助。 一直忙到婚礼前一天晚上,方晟突然想起伴郎伴娘的问题,赵尧尧答应白翎婚礼当天上午才告知方晟,因此支吾说都落实好了,没问题。 “怎么没问题?”方晟认真地说,“昨天爱妮娅还说要提前一天到现场走一遍,防止闹笑话……伴郎好像是我的远房表弟,叫方远,已说好明天早上去酒店;伴娘呢?” 他知道赵母那边的亲戚跟赵尧尧少有来往,赵尧尧也没有闺蜜、走得近的同学朋友,若找伴娘肯定也是方家那边的亲戚。 赵尧尧不善撒谎,当即表情尴尬地回答不出来。方晟奇怪地瞟她一眼,拿起手机准备打给肖兰,赵尧尧赶紧压住他的手,哀求道: “别打,真……真的有人选了……” 方晟不觉好笑:“是谁你就说呗,伴娘又不伴床,瞧你紧张得,还对我保密?” 赵尧尧还是犹豫不绝,拿不准该不该说,方晟假装又要打电话,赵尧尧又拦住,咬着嘴唇说: “我告诉你,可别骂我……” 方晟乐得笑出声来:“你……真是笑坏我了,到底请的何方神圣?” 她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游丝:“白……白翎……” 仿佛被人狠狠揍了一拳,方晟全身剧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切地问:“谁?再说一遍!” “白翎。” 他脑袋“嗡”一声,瞬时头肿胀了无数倍,两眼直冒金星,踉跄连退几步倚到墙边,嘴里满是苦涩,全身象被抽空似的只想软绵绵瘫倒在地。 隔了几秒钟,他象突然惊醒似的,跳起来叫道:“不行,绝对不行!太荒唐,简直是胡闹!我打电话给她,立即换人,今晚就换!” 赵尧尧跑来紧紧拽住他的手,道:“都安排好了,别……别……” “必须换!”他梗起脖子说,“我不能让人家看笑话,这个电话必须打,叫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在明天婚礼上出现!” 她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他,央求道:“这是她的要求,我的承诺……就让她当伴娘吧!” 承诺! 两个字闪电般划破夜空,刹那间他想通整件事来龙去脉。 从自己突然被双规,赵尧尧急于救他而对白翎许诺,这个坑就开挖了。后来白翎郑重要求婚礼前一个月通知她,应该已策划好具体方案。至于送喜帖给容上校,再邀请黄中将出席,都是环环相扣,围绕白翎伴娘身份做文章。婚宴为何留一桌,那是容上校代表白家、代表白翎的娘家! 很难想象性格暴烈、脾气耿直的白老爷子愿意心爱的孙女受此委屈,某种程度也辱没门风,想必白翎先说服容上校,而小宝八成发挥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白家亦是以这种巧妙方式变相认可白翎与方晟的关系,说到底为了小宝,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父亲是谁。 第144章 新婚之晨 想到这里,方晟抚着赵尧尧的长发叹道:“你可明白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我怕委屈你……” 她垂泪道:“有因必有果,事情由我而起,总要付出代价……” “尧尧!”他责怪地刮下她的鼻子,“不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事实如此,”她眼泪扑簇簇直往下滴,“我知道你和白翎发生了一些事,错不在你,未来还需要我们共同面对……” 方晟汗流浃背,全是冷汗。 没想到白翎已跟赵尧尧摊牌了!不知有没有提到小宝…… 白翎!你太过分了,弄得我后院起火,婚礼都办得闹心!方晟咬牙切齿想。 赵尧尧继续幽幽说:“虽然如此,我还是希望你的心能留在这里,象从前一样爱我宠我……” 他拥紧她,一字一顿道:“尧尧,你是我方晟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永远都是!” 她满足地微笑,挂着泪珠依偎到他怀里。 婚礼当天,方晟以接待许玉贤等市领导为由早上七点多钟就出门,打电话问清白翎住的宾馆,立即赶过去。进了房间,他不管青红皂白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一通,将昨晚的震惊、憋屈和愤怒宣泄而出! 白翎镇定地看着他,只问了一句:“要不我把小宝抱到婚礼现场,当众叫‘爸爸’?” 他顿时象被戳破的气球,瘫坐到沙发上,无精打采道:“拿小宝来要挟,你就会这一手。” “小宝如今是爷爷的宝贝,若非他白家根本不可能让我委屈成这样,”白翎道,“爷爷之所以不反对,是想以这种隐晦的方式告诉外界,小宝的父亲是你,既明确小宝身份,又相当于把你纳入白家体系,对于家也是一种震慑,以后若想不利于你须考虑白家的报复,明白吗?” “那等于在政治上站队了?” 白翎白了他一眼,卟哧笑道:“你当自己是省部级干部呢,加入哪个阵营就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那倒是,”方晟讪讪道,“只是今后无论取得什么进步都会被说成有靠山的缘故。” “仕途方面白家帮不了你,”她干脆利落地说,“白家在军界有影响力,地方不行,也不便插手,只能充当你的保护伞,而非政治推手。” “那就好。” 方晟听了反而觉得欣慰。 接下来白翎便要求共度“新婚之晨”,调笑地要他在自己身上发挥七分功力,剩下三分留给赵尧尧晚上享用,大概也够她消受。方晟听得心中一荡,立即欲火中烧,急不可耐扑上去。 如白翎所说,每次与赵尧尧欢爱后他总有意犹未尽之感,但体弱力怯是先天因素,他怜惜赵尧尧的身体,不敢过分索取。而白翎能充分包容他的野蛮和勇猛,并且配合解锁很多高难度动作,令他体会到酣畅淋漓的感觉。 有时他脑子里真闪出这样龌龊的念头:她俩最好都住进那个别墅,晚上先和白翎欢好一场,稍作休息再去赵尧尧房间大战,能完美解决自己欲求不满的问题,顺便拉近她俩关系…… 天方夜潭!如此比翼双飞、其乐融融的场景大概只能在童话故事里出现。 一番纠缠、厮杀和缠绵之后,两人大汗淋漓,虚脱般瘫软到一处。白翎恶作剧地咬着他的胳臂,笑道: “很难想象你这付烂泥巴的模样,晚上如何重振雄风。” 方晟怕她多心,不敢提所谓的新婚之夜,笑笑不说话。 她还不放过他,又说:“要是我和她一左一右躺在你旁边,你先跟谁好?” 方晟眼睛一亮,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不过他清楚白翎或许真敢这么干——她性格中有豪爽明快的一面,不太受世俗道德束缚。可赵尧尧打死都不会同意,且不论其它,她天生拘谨保守,比如方晟欢爱前必定要关灯,还有一些姿势无论怎么劝说她捂着脸就是不肯。 “我必须要批评你了,满脑子资产阶级腐朽思想和不良习气,还试图拉我们这些纯洁的同志下水,这样下去非常危险。” 她咬牙狠狠拧了他一下,道:“哼,嘴上说得漂亮,其实巴不得呢!” 他惨叫一声,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要核实,目前为止尧尧到底知不知道我们有了小宝?” “嗯——我没明说,她是否往这方面想就不得而知,”白翎想了想问,“婚礼后她也准备要孩子?” “应该是。” 她又拧了他一把,道:“干部不大,倒象那些老官僚一样说起话来含含糊糊,让人抓不住把柄。什么叫应该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干脆点!” 在白翎面前真能被折磨得没脾气,方晟愁眉苦脸揉揉疼处,道:“她想要。” “我猜就这样,”白翎看着房顶出了会儿神,道,“她要是怀上了,你的生理问题怎么解决?找那个水灵灵的范晓灵,还是端庄大方的爱妮娅?” “又来了,她们跟我都是工作关系,绝对清白,你可别乱说。” “防不胜防呀,敌人总是无孔不入,随时伺机攻破我们的堡垒,而你又不是意志坚强的人……” 方晟气苦:“天地良心,没有比我更正派的人。那天夜里要不满足你临死前的愿望,我也不会……” 白翎不禁脸红,喝道:“别说了!” “该起床了,得去酒店看看。” 方晟嘀咕道,准备穿衣服。白翎却拉住他,笑道: “我想好了,她怀孕生养期间,我到黄海负责你的生活起居,”她浃浃眼,“主要是生活方面。” 他哭笑不得:“别添乱,那样肯定不行。” 她脸一沉:“为啥不行?” “……小宝怎么办?” “他陪爷爷啊,白家有专业保姆和营养师,会把他照料得非常健康,非常活泼,老实说我在京都也是闲着,”她显然已考虑周全,“陈冒俊等人的案子还没完结,专案组还要在黄海呆段时间,我就以协助工作的名义回去,哪个敢说什么?” “不怕被樊家抓到证据?” 她柳眉倒竖,杀气腾腾道:“那个樊红雨吗?她敢多管闲事,我就叫我妈出手教训她的情夫!” “哪个情夫?”方晟来了兴趣。 “准确地说是她的初恋情人,叫施健,原来好像是樊老爷子手下的作战参谋,经常出入樊家,一来二去搭上关系,后来迫于家族压力嫁给宋仁槿,那小子好像喜欢男色,婚后碰都不碰她,也一直没孩子,宋家不怪自家儿子反而对她没好脸色……” 联想到上次她黯然伤感的神色,方晟道: “为了逃避,她才空降到黄海?” “一举两得呀,施健后来调到双江军区参谋部,混了个少校吧,反正是樊老爷子背后出的力。樊红雨来黄海最隐密的目的就是想跟施健旧梦重圆,上次我妈亲眼看到她的车停在军区大门外。” 方晟笑道:“家族真有说不完的故事,有时间你口述,我记录,把这些事写成书出版,让大家一睹红色贵族的风采。” “那样会天下大乱。” “于铁涯呢,石陀县那桩风流案是真是假?”难得白翎心情好什么都愿意说,方晟索性问个明白。 “真相无从得知。于铁涯这个人有强烈的进取心,为了仕途可以不惜手段,但京都圈子里倒没传闻他好色,不过长期在外地工作,寂寞久了勾搭个寡妇也不奇怪,男人都是只用下半身考虑问题的动物,所以我必须到黄海盯着你。” “别打岔,”方晟还不甘心,“于铁涯夫妻关系如何?” “想找他的弱点是吧?告诉你,于铁涯除了能力不强,还真是品学兼优、各方面堪称完美的好干部。不贪财、不好色,夫妻关系和睦,他老婆是大学同学,同样出自名门,儿子今年上小学了,据说是三道杠呢。” 方晟泄气道:“算了。” “不过邱海波在京都圈子里风评很差,大家都想不通于铁涯为何跟他走到一块儿,”看来这段时间白翎在京都没闲着,什么都打听到了,“邱老爷子去世后,邱家缺了主心骨,变得肆无忌惮,疯狂承揽项目、巧取豪压大工程,吃相很难看。邱海波本来就是纨绔子弟,没有真材实学,坑蒙拐骗倒是一把好手,做事无底线无下限,你要重点提防这个家伙。” 联想到胃口很大的卓老板,方晟重重点了点头。 闲聊了半个多小时,他渐渐恢复元气,见白翎玉体横陈、凹凸起伏的媚态,忍不住想再来一次。反而她担心连续作战会让他过于疲惫,婚礼上无精打采的新郎是要被人笑话的,何况晚上无论义务还是形式,与赵尧尧总要行合欢之礼,到时万一露馅就有伤彼此的感情了。 看看时间,两人匆匆冲了个澡,然后分头行动。方晟先去酒店,再到婚纱店与赵尧尧会合,下午开始化妆。白翎则跑到另一家婚纱店化新娘妆,当然会稍微简单些,是那种不露痕迹的雍容华贵。 傍晚五点到东方金城酒店会合,六点整开始站到婚宴大厅门口迎接嘉宾。 第145章 隆重婚礼 方家亲戚们提前两个小时赶到酒店,坐在休息室等候,方晟闻讯跑过去一一寒暄问候,前后耽搁不少时间,等他回到婚宴大厅,赵尧尧和白翎已仪态万千地站在门口。 赵尧尧是标准新娘妆扮:精心盘起的发髻、珠光宝气的点缀、洁白高贵如荷花盛开的婚纱,她原本就有冰清玉洁的气质,在一身纯白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皎美惊艳。 再看白翎,穿的并非普通伴娘的白裙子,而是巧妙剪裁的婚纱紧束版,同样通体晶莹,却勾勒出动人的曲线,看似亭亭玉立的清莲。站在赵尧尧身边相映成辉,丝毫不逊色。 方晟不敢多打量两人,淡淡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和担任伴郎的方远站到右侧。 第一批客人自然是方家亲朋好友,方池宗红光满面来到赵尧尧面前时,瞥见伴娘居然是白翎,笑容顿时僵住,难以置信地揉揉眼再看,确信果真是那位女煞星! 白翎将他的失态看在眼里,暗暗好笑,故意笑道打招呼: “伯父晚上好。” 方池宗一哆嗦:“你好,你好。” 不敢逗留,匆匆进了婚宴大厅,才发现额头已出了层细汗。过会儿肖兰也凑过来悄声问: “怎么回事,她……她怎么当伴娘?” 方华频频回头打量,总觉得白翎的装扮跟寻常伴娘不太一样,但区别在哪儿一时也说不清。还是任树红细心,轻声道: “注意到没,白翎化的妆也很浓哎,跟新娘妆差不多。” 任树红有过化新娘妆的经历,自然不会说错,方华恍然,靠在她耳边道: “可能她跟赵尧尧,包括小晟都达成默契,今晚也是半个新娘身份!” “啊!”任树红骇然,“这,这怎么可能?” “嘘!”方华示意别声张,“当我没说,仔细观察就行。” 第二批是黄海县领导,以及景区管委会、三滩镇等方面的客人。毕竟有心结在先,于铁涯、邱海波挤出笑容与方晟握了下手,目不斜视从赵尧尧面前过去。樊红雨则注意到白翎,特意转过去细看,白翎大大方方道: “红雨,好久不见。” 樊红雨也是冰雪聪明的女人,眼珠一转便猜到白翎充当伴娘的心意,娇笑道:“祝贺祝贺。” 她虽冲着赵尧尧说话,眼睛带着笑意朝白翎看,白翎很洒脱地说: “谢谢。” 她根本不怕樊红雨在樊家添油加醋,双方都生了孩子,半斤八两,再计较就没意思了。 严华杰、朱正阳、程庚明等人则知道赵尧尧和白翎有过争斗,对两人能站到一处惊异不已,更叹服方晟手段之高明。须知两个女孩都来历不凡,有很深的背景,今天这样的场面须得家族承认才行。 尤其朱正阳,想到自己不过跟杜雅珍好了几回,差点连副镇长都做不成,人与人的差距就这么大,难怪方晟仕途一帆风顺。 六点半左右,姜源冲率领的发改委领导们,与许玉贤等梧湘市领导会合到一处陆续进来。似乎猜到其中玄机,姜源冲和许玉贤都不约而同主动与白翎握手,嘴里还说着“祝贺”,倒把白翎闹个大红脸。 在樊红雨面前,白翎根本无所畏惧,放得很开,但她认为姜源冲和许玉贤他们应该不知情,这种情况下就有点尴尬了。 对于白翎以伴娘实则是副新娘身份迎宾,赵尧尧已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出现任何情况都处乱不惊,自然不会为谁多说两句、握个手而生气。有昨晚方晟真情承诺,她有信心淡然应对任何局面。 随着宾客越来越多,赵尧尧突然想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侧过脸以细微的声音问: “她今晚会不会来闹事?” 白翎笑眯眯道:“放心,绝对不会。” “那就好。” 两个女孩巧笑嫣然的模样,即便站在对面的方晟都想不到她们说的内容居然与周小容有关! 紧接着爱妮娅、肖萧捷各带一班项目组成员,于舒友等大学朋友,以及方家的亲朋好友以及方池宗一班战友纷纷赶到,有的和新人合影,有的说些俏皮话,有的调笑打闹,很是热闹了一阵。 隔了十多分钟,赵母和于家的人出现在大厅门口,方晟连忙出门相迎。如事先约定的那样,赵家四位亲戚,于家六个人——三对夫妻,分别是白老爷子的最小的女儿于渝琴和爱人闻震吟;于铁涯的妹妹于铁梅和爱人卫道高;于渝琴夫妻的儿子闻洛和女朋友柏美薇。 闻洛和柏美薇年纪还小,是在读研究生。于铁梅刚在京都第一医院胸外科,副主任医师,卫道高是京都内环区卫生局教育处副处长。于渝琴在慈善总会旗下的基金会任副会长,闻震吟则是紧挨京都的京北省发改委副主任。 省发改委副主任和基金会副会长都是副厅级干部,这就是于家给婚礼确定的规格:两位副厅、两位副处,还有两位凑数的学生。 因为方晟是副处,来的亲戚既高出一级,又不给足面子。于家的精于算计,以及不得已而为之的勉强可见一斑。 赵尧尧见到赵母和于家人,彼此态度都淡淡的,如闻洛只听说过她的名字,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接下来方华陪同于家人步入婚宴大厅,与方池宗等人寒暄。 大厅门口两名服务员神情焦急地窃窃私语,方晟听到“周小”两个字,心里一跳,暗想倒把这碴忘了,赶紧过去询问。服务员说有位周小姐十天前预定了婚宴大厅右侧的409包厢,昨天才确认日程,下午起怎么都打不通电话,后面厨房正接连催促核实菜单呢。方晟赶紧看手机号码,果然就是三天前一打就挂,后来被他拉到黑名单的! 周小容预订婚宴大厅旁边的包厢干什么? 方晟惊出一身冷汗,当即唤来方华,让他密切监视409包厢,一旦发现周小容赶紧通知! 安排妥当,容上校和一干战友簇拥着黄中将大步进来! 方晟忙不迭上前迎接,然后引至赵尧尧面前。见白翎笑得甜滋滋一付幸福小女人的模样,容上校不禁暗自感慨。战友们凑趣,非把容上校推上前和新人合影,于是她和白翎站在一起,方晟则站在赵尧尧旁边,拍了张古怪蹊跷的全家福。 “祝福你们!” 黄中将与方晟、赵尧尧和白翎一一握手,郑重其事地说。 爱妮娅出面将他们带入婚宴大厅,随后省长何世风便出现了,仅带了一名秘书,非常低调。然而当方晟亲自陪同他进去时,所有嘉宾都震惊得屏住呼吸。 一位副县长的婚礼,居然有两名省委常委出席,而且一位是省长,一位是军区政委,都属于重量级人物,这是多大的殊荣! 座次坐定后,于家那桌尤其是于渝琴和赵母脸色很难看。本来白翎作为伴娘站在赵尧尧旁边,于家人还没觉察,但此时终于看出端倪: 婚宴舞台呈半月牙形,因此第一排最中间一桌微微前凸,相当于首席,嘉宾是何省长、姜主任等人,之后黄中将也被拉过去——这符合领导为大的中国国情;然后于家的一桌在左边,容上校等人坐在右边一桌,隐隐形成白家与于家对峙的局面。 白翎与方晟的私情,包括白家突然冒出的孩子,于家都有所耳闻。樊白两家的娃娃亲是高层心照不宣的秘密,有这个无形的桎铐也不担心什么。然而想不到白家竟厚颜无耻到这个程度,用如此低劣下作的手段暗度陈仓,变相让白翎在婚礼上亮相。 于家根本无所谓这桩婚姻,但不能容忍白家当面羞辱!明明是方晟和赵尧尧的婚礼,你白翎干嘛插上一脚? 可今天这阵势,方晟有何省长撑腰,白翎背后则是省委常委黄中将,都是堂堂正正的正部级,气势上绝对盖过于家,因此还真的只能咽下这口窝囊气。 主持人宣布婚礼正式开始,一对新人在音乐、气球、彩带和花童们的簇拥下步入大厅,伴郎、伴娘则紧随其后。看到同样新娘打扮、神采飞扬的白翎,于家个个表情僵硬,心情很不好受。 婚礼按大家熟悉的流程一项项进行,或许事先安排,伴郎伴娘没象其它婚礼那样悄悄退下,而是始终站在一对新人后面,这让于家几个人更加如坐针毡。 好容易捱过难熬的开场环节,晚宴正式开始。方华一直守在空荡荡的409包厢,服务员打了若干遍电话,对方始终关机。 “撤了吧,锁门。”大堂经理吩咐道,方华终于如释重负回到大厅。 此时大厅里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洋溢着喜庆气氛,唯独于家这桌显得有些沉闷。闻洛和柏美薇明知被拉来凑数的,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其它人本来心里就不舒服,被白家搞出的意外更是情绪大坏,哪有心思吃喝。 几轮酒过后,容上校那桌最热闹,有位少将被战友们硬推上舞台说祝酒辞,从前到尾都是“新婚夫妇”,就是不提赵尧尧的名字。个中内情,婚宴大厅里至少有一半人知晓,照样给予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方晟和赵尧尧开始敬酒。 第146章 曲终人散 今晚的婚礼,何世风本来不想出席。尽管方晟在双江省颇有影响力,毕竟只是副处级,以省长身份参加婚礼似乎小题大做。不过当听说黄中将铁定参加,何世风的想法又变了。 对这位初来乍到的军区政委、省委常委,何世风与他交集不多,了解也不深,几次见面都在常委会上,彼此客气地打个招呼,聊几句天气、交通等人畜无害的话题,仅此而已。省领导班子换届在即,黄中将铁定不会动,作为长远布局,何世风很想利用难得的机会与他建立沟通的渠道。 果然,黄中将对何世风参加婚礼颇为高兴,主动敬了两杯。何世风猜不透黄中将为何对方晟青睐有加,不过更坚定了今后扶持方晟的决心。 酒过三巡,方晟揩赵尧尧开始敬酒,白翎则抱着酒瓶笑语盈盈紧随其后。见三人来,黄中将非要白翎也斟半杯,何省长虽不明白他跟伴娘开什么玩笑,却知必有深意,也随声附和,这一来整个首席所有人都同时和方晟等三人干了一杯。 其次轮到于家这桌,白翎不便露面,眨眨眼将酒瓶交给方华,等敬完后到方家长辈,又将酒瓶拿过来。碰到许玉贤、朱正阳等人故意要她喝,她便爽快地一饮而尽,没人注意她时也不失落,就满脸微笑地一直跟着。 赵母实在看不下去了,瞅个机会将赵尧尧拉到旁边悄声道: “你俩敬酒,她老跟着象什么样子?赶紧换人!” 赵尧尧不急不躁淡然道:“她只是伴娘而已。”说着跑过去继续敬酒。 赵母一呆,站在原地咀嚼女儿的话,仿佛琢磨出味道来。是啊,白翎拉来黄中将撑腰,身穿精简版婚纱,哪怕敬酒机会都不放过,看似出了风头,但新娘就是赵尧尧,而她只是伴娘,这个事实无法改变。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对白翎甘居幕后的补偿。 因此赵尧尧表现得不愠不火,淡定自若,既是忍让和大度,另外何尝不是足够自信的表现? 反观自己与眼前的白翎何其相似,折腾了几十年还没得到白家认可,最想得到的名分都没有。女儿的婚礼可是方晟不惜公开对抗于铁涯,逼迫于家签订城下之盟的结果,母女俩境遇简直天壤之别。 这样想着,赵母终于顺了心气,不再为白翎过于积极的表现而郁闷。 敬到爱妮娅这桌时,肖萧捷跳出来非要跟白翎喝酒,说脖子至今没好,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在大家哄笑下白翎与他连干三杯,当场将他歪倒在椅子上,脖子更歪了。 转身离开时,爱妮娅不为人察觉地拿指头勾住方晟的衣袖,转到一边轻笑道: “左搂右抱,今晚怎么安排?” 方晟一口酒差点喷出来,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平时只谈工作,不苟言笑的爱妮娅居然开这种黄色玩笑,忙道: “别想岔,她……她是伴娘……” 爱妮娅古怪瞟他一眼,道:“明天告诉我。” 她还真以为赵尧尧已跟白翎谈妥,从今晚起过娥皇女英的生活啊?方晟哭笑不得。 席间于渝琴找于铁涯发牢骚,于铁涯刚刚到首席敬省领导们的酒,喝得醉意沉沉,摇头晃脑道: “成大事不拘小节,别为那点鸡毛蒜皮的事生气,不值得也没必要,一切向前看,向前看……” 于渝琴碰了个软钉子,气呼呼回到座位怒道: “这小子为了往上爬,连于家的脸面都不要了!” 闻震吟淡淡道:“今晚我们来就是没面子的事,你又何必太介意?” 婚宴中最辛苦的要数以曾卫华为首的黄海县领导班子,省市两级领导都在,必须要主动敬酒,而且按官场规矩下级给上级敬酒时,一是不能一网打尽,举着杯子来句“敬各位领导”,那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应该从级别最高的领导开始逐个开始;二是领导随意,自己干杯;三是无论领导喝白酒红酒哪怕是饮料,敬酒者必须喝白酒,否则毫无意义。 敬完何省长、黄中将为首的省领导席,再到容上校和战友席,同样是将星云集,不敢丝毫怠慢,再然后是许玉贤等市领导。爱妮娅、肖萧捷等也不能忽视,关系到后续巨额投资,轮到景区管委会、三滩镇等下属时才能喝点饮料。 这么一大圈实打实喝下来,纵使久经沙场的曾卫华都吃不消,坐在位置上直擦汗,于铁涯本来已单独敬过,被拖在后面喝第二轮无异于折磨,瞅没人注意溜到洗手间狂吐不已,出去时一头撞到同样撑不住的蒋树川、齐志建等人,相顾之下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 唯一幸免的只有樊红雨,毕竟妙龄少妇,又是大家族背景,领导们不便计较。 方池宗和战友们也个个醉态毕露。这班人在军队时军衔最高的不过少校,如今有黄中将,赵上校那桌至少四五位少将,还有大校、上校、中校,他们自然铆足劲上前敬酒,喝完还自报所在部队、职务、军衔,这也是规矩。而且军人之间喝酒不玩虚的,小杯根本拿不出手,全是端着二两左右的酒壶直接干掉。逐个敬完酒,步伐已开始飘忽,目光也游离不定起来。 黄中将喝得很尽兴,连带着半劝半敬把何省长灌得不少,领导开心,其他人兴致都很高,在姜主任怂恿下,省发改委有位处长上台高歌一曲,引来阵阵掌声。 婚宴结束时,赵尧尧和白翎换好衣服站在门口送客,都是代表喜庆的大红色,赵尧尧是鲜亮的红色,白翎则红中带橘,裙边都环绕着腾云驾雾的金凤凰。 离开时方华特意绕到409包厢,门依然锁着,服务员说周小姐的手机始终没有打通。方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点不放心,猜不透周小容到底搞什么名堂。 送完绝大多数客人,白翎一闪便不见了。悄悄拎个大包,穿过冷寂无人的侧门通道来到停车场,刚准备上车,一辆吉普疾驰而至,“轧”停在她身边,车窗缓缓滑下,原来是容上校。 “曲终人散,你打算一个人回家?”容上校淡淡问。 白翎鼻子一酸,眼泪唰地哗啦啦直落,哽咽道:“妈——” 从她自记事以来,好像是第一次在妈妈面前流泪,白家是军人世家,崇尚流血不流泪。 浅浅的月光下,容上校眼角似乎闪动着泪光,顿了顿,语气柔和地说:“一起回去吧,今晚我不回军区。” “嗯。” 白翎点点头顺从地应道,过了会儿两辆吉普风驰电掣驶出酒店。 白翎离开时,赵尧尧眼角瞥见她寂寥的背影,没说什么,心里却隐隐作痛。这瞬间赵尧尧体会到母亲为何执著地守在于家,哪怕过得郁郁寡欢。女人,强煞了都得有个家,家才是她最安全的港湾。 所以婚礼上受点委屈,被抢点风头都没什么,只有自己才有资格大大方方和方晟回家,共度甜蜜的新婚之夜。 宾客散尽,方华、方远等方家一班兄弟们留下来跑前跑后,把婚礼中换的衣服、酒、饮料等悉数打包收好,有的装到车上,有的明天通知影楼来取。考虑到方晟和赵尧尧都喝了白酒,尽管不多,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开车将两人送回别墅。 当晚,赵尧尧将别墅客厅、卧室的灯全部关掉,点了红彤彤的蜡烛,就象两人第一次约会在茶楼包厢里那样,朦胧、写意而浪漫。她也难得克服羞涩,让方晟在烛光下一件件褪却衣服,被赤裸着抱进卧室,度过了一个绻缱绮丽的夜晚。 与此同时,白翎和容上校正在省城的房子里,聚精会神看着电脑里小宝的视频,他一手抓变形金刚,一手抓坦克,忙得不亦乐乎。 白翎看得津津有味,刚才失落落寞的神情早甩到爪哇国,脸上露出喜悦欣慰的笑容。 “回去该给爷爷提意见了,别总让小宝成天玩打打杀杀的玩具,换点积木、拼图等智益玩具。” 容上校笑笑:“军人世家向来如此,你小时候房间里不都是玩具枪吗?” “所以我一点女孩子味都没有。”白翎抱怨道。 “只要有真心喜欢你的男人就行。” 白翎怔了怔,身体向后一靠,有些伤感地说: “他是喜欢我,不过跟赵尧尧相比,恐怕更喜欢她一些,当初就是如此,现在还是这样……他与我的感情是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发生,生孩子也是我动了点心机,总之一直是我主动,而他……可以说勉为其难,他天性不忍心拒绝女孩子,因而……我不明白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如果没有娃娃亲羁绊,我想我也许不会如此……” 容上校凝视着苦恼的女儿,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道:“喜欢一个人,未必要占有他;世间不如意婚姻十有六七,与其守着空城,不如放任自己的心灵。方晟是个不错的男人,跟着他只要你觉得开心,名份算什么?一纸契约而已。” “妈!你真这么想?” 白翎吃惊地问,容上校笑道: “你都穿婚纱参加过方晟的婚礼,还能怎么着?” 白翎默默伏到容上校膝间,良久轻声道:“谢谢,妈……” 第147章 事后算账 悠悠从沉睡中醒来,周小容眯着眼看了看窗外的阳光,感到头晕乎乎的。蓦地,她好像想起来什么,猛地跳下床,光着脚跑过去拉开窗帘,外面正是晨曦初现,酒店楼下草坪边有老人打太极拳,有夫妻带着孩子匆匆出去。 她连忙回到床边看手机,不知何时已经关机了,耐着性子用颤抖的手指按下开关,等开机后立即跳出几十条未接来电短信通知,再看日期: 十九号! 今天是方晟婚礼的第二天早上! 不对,一定哪儿出了差错!她呆呆站在床边,郁闷愤怒得要抓狂。 未接电话都是东方金城酒店打的,时间从昨天傍晚到晚上,说明这段时间自己一直在睡觉,而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 周小容有午休的习惯,中午正常睡四十分钟左右,但一来设了两点半的闹钟,二来她睡眠向来很浅,不可能从昨天中午睡到今天早上。 打开闹钟设置,几个时间点的闹钟提醒都是关闭。这是不可能的,昨天午休前她怕误事,特意反复看过设置,而且把铃声调到最大,这一点她印象很深。 手机被人动过!这是唯一的解释。 啊,我的箱子! 周小容想起藏在壁橱里的行李箱,心一沉,冷汗直冒,几乎飞扑过去拉开橱门,行李箱还在! 她双手去提,谁知箱子轻飘飘的,用力过猛之下她向后跄踉两步,差点摔倒。带着绝望的心情打开箱子,里面空空如也! 至此她终于确定:昨天有人潜入房间,更改闹钟设置,关闭手机,并把她精心准备、原计划下午运到酒店的东西取走! 报警是不可能的,此行本来就没按好心,若警察追问箱里什么东西,用于何处,根本难以回答。 事情如何发生的呢? 周小容颓然回到床上,捂着头努力回忆昨天的经历: 早上没吃早饭,只喝了杯牛奶,半根香蕉;上午到超市选购了几件物品,顺便拐到东方金城酒店踩点,还差点碰到方晟;中午……回到酒店,本来没什么胃口,想到晚上惊心动魄的场面,可能没工夫也没心情吃晚饭,遂打客房服务订了份套餐。 对,问题就在套餐! 记得送套餐的服务员打扮有点奇怪,帽沿压得很低,戴着茶色眼镜,还有一绺小胡子。当时她还闪过一个念头:服务员允许留胡须、戴有色眼镜吗?不过也没多想,打开餐盒随便吃了点,随后感觉疲倦,便上床休息…… 有人在套餐里下药,让自己稀里糊涂睡了十多个小时! 不消说,肯定是赵尧尧指使人干的。可根据周小容对她的了解,赵尧尧不象心机如此深沉,手段如此绝断的女孩。 是不是方晟?可能性不大。婚礼前三天试探性打电话,他明明猜到是她,却拒绝接听,后来干脆拉到黑名单,再也打不通了。既然不知她的来意,以方晟的性格断断不会先下手为强。 坐在床上想来想去,脑子一片混乱。不管谁搞的鬼,总之方晟圆满顺利地举办了婚礼,赵尧尧如愿以偿披上婚纱,成为昨晚最美的女孩。 可是,我不会善罢干休的!周小容暗暗想。 上午八点多钟,于老爷子吃完早饭在花园里散步,于渝琴掐准时间出现,气愤愤述说了昨晚婚宴受的窝囊气,大骂白家无耻无底线,又指责方晟不值得赵尧尧喜欢。 于老爷子只听不说,沿着小石子铺的石径慢走,手里盘弄着两颗核桃。于渝琴知道父亲的脾气,不再多说,默默跟在后面。 走到半个小时,警卫员跑过来轻声提醒,于老爷子返回花厅,拿热毛巾擦擦脸,啜了口清茶,坐到太师椅上闭目思索了会儿,道: “这事儿不怪白家,你们做得有欠考虑。” “啊!”于渝琴没想到性格刚烈、嫉恶如仇的老爷子居然指责自己,一时转不过弯来,道,“明明都是方晟不对,我们已经很给面子了……” 于老爷子喟叹道:“错就错在你们总以为于家的面子很有面子,因而处理方晟时总是高高在上,才让白家钻了空子。想想近两年发生的很多事,有些固然是人走茶凉,有些……静下心想一想,你们是不是过于自傲,总以为天王老子都不怕,从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于渝琴低下头委屈地说:“爸,您可从没这样批评过我……” “时代不同了,形势也不同了,不能拿以前的理念来考虑和决策问题,那样会遭到毁灭性打击,”于老爷子端起茶盅到嘴边,想想又放下,“茶总是要凉的,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新陈代谢是客观规律,别奢望太多。” 听出老爷子话语里的禅机,于渝琴还是不服气,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于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于老爷子知道女儿的政治素养和底蕴,不想多费口舌,皱眉摆摆手,于渝琴遂知趣地离开花厅。 隔了会儿于云复在司机和秘书的陪同下路过花厅,见老爷子在,便独自进来问候。 “刚刚渝琴找过我。”于老爷子慢吞吞说。 于云复目光闪动:“听说昨晚不太愉快。” 于老爷子微笑,揶喻道:“身为宣传部掌舵,又是尧尧的父亲,昨晚婚礼情况都不能了如指掌,还用听说?” 瞬间于云复有点狼狈,不过随即恢复镇定,道:“白家很有想法。” “你没把板子打到白家身上,足见比渝琴高出至少一个段位,”于老爷子欣慰道,“人家都在改变,于家也不能落后啊。” “我明白。” 于云复简洁地说,看看时间,打个招呼便匆匆而去。看着儿子的背影,恍惚间自己当年驰骋官场的岁月,惊觉时间过得真快,眨眼便是几十年,真可以用白驹过隙来形容。 相比女儿,他更愿意和二儿子说话。不是因为于云复目前是于家级别最高的子弟,五十出头便执掌最高宣传机构,位列政治局委员,更重要的是父子俩说话对脾气,一点就透,不需要象于渝琴那样需要把话说得很直白,那就没意思了。 于云复的缺憾是没有儿子,妻子嫁过门时就病怏怏的身体一直不好,常年离不开药,自然不可能怀孕。在双江工作期间找了个情人,生下赵尧尧,之后也不断地努力,可是出了滑胎的毛病,每次怀上几个月就流产,子宫越刮越薄,几年后不敢再尝试。调到京都后,于家几个兄弟多次暗示他另想办法,于云复倒是用情专一的人,何况京都政治圈波谲云涌,斗争复杂,必须步步小心以免被对手抓到把柄,渐渐心思也就淡了。 目前于家新生代共有三人,分别是长子于秋荻的儿子于铁涯,女儿于铁梅;三子于道明的儿子于正华。 对于他们仨,于老爷子其实都不太满意。于铁涯和于铁梅的性格非常类似于秋荻,做事功利性太强,很多时候用心能被对方一眼看透,这是官场大忌。于秋荻也由于这个毛病,在央企里面跌打滚爬几十年最终止步于集团副总位置,无法更上台阶。于铁梅还好,毕竟北大中文系毕业,官场混不下去就转到文联混了个中层干部,成天写写划划倒也不错。于铁涯是于家的长孙,于秋荻对他寄予厚望,不遗余力多方夺走支持,于老爷子迫于无奈,只得在于铁涯兵败石陀后,挺着老脸打了几个电话,给他第二次机会。 至于于正华,于老爷子想想都摇头。把他送到美国喝了几年洋墨水,回国后看什么都不顺眼,动辄这个要推翻重来,那个要从根子治起,于老爷子经常反省让他出国是不是近几年来犯下的最严重的错误。 为防止捅漏子,于老爷子不敢让他下基层,也不敢放到京都部委,而是煞费苦心帮他安排了一个特殊的岗位: 京都监察局行风管理办公室监察员。 你不是喜欢揭露阴暗面,处处照搬西方管理体系吗?那就慢慢玩去吧。 于老爷子很悲观地估计,于正华的理念不可能回归正常,最终将成为愤世嫉欲的边缘人。于渝琴的儿子闻洛学习比较优秀,但研究生毕业后前途漫漫,存在诸多变数,况且他毕竟姓闻,不能算真正的于家子弟。 由此可见,于铁涯不单是于秋荻,实际上是整个于家唯一的希望。 于老爷子自责的是,既然于铁涯的前途如此重要,赵尧尧又是于云复的女儿,昨晚婚礼为何不做得漂亮些,让外界看到于家的豁达大度!由不善应变的于渝琴领队,难怪被白家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能回家生闷气。 一直以来,于老爷子与白老爷子之间并无深交,也没有利益冲突,在官场里井水不犯河水。但为了方晟,白老爷子多次主动出手站到于家对立面,令于老爷子非常生气。 一个副处级干部,犯得着吗?何况他是于家的女婿,跟你白家何干? 但白老爷子纵横战场数十年,打过无数硬仗恶仗,擅长运筹帷幄决战于千里之外,他这么做,除了那个使他起死回生的小宝,一定另有缘由! 第148章 遍体生寒 方晟和赵尧尧在省城度了三天蜜月,然后便回黄海继续工作。要说做领导,当然有常人羡慕的待遇和地位,以及四通八达的人脉资源。但领导也很累,反而享受不到寻常人家平淡自在的生活,包括假期。别人蜜月可以请十多天假,领导不行,不然那么多会议谁主持?那么多事务谁拍板?可谓有一得必有一失。 三天蜜月,有两天陪着赵尧尧,还有一天给了白翎。他借口到省发改委跑项目,大概被他夜里折腾得累,赵尧尧懒洋洋躺在床上没吱声,或许相信,或许装糊涂。 爱妮娅还真打电话询问新婚之夜有没有比翼双飞,方晟真想不通她为何纠缠于这个问题,苦恼地说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堕落到这个令人发指的程度?爱妮娅就笑,然后说既然她俩都真心爱你,为什么不能一起? 方晟彻底无语,想了半天说:“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只是比方别多心。如果你也喜欢我,会不会和赵尧尧还有我三人行?” 她却想岔了,道:“我觉得没问题啊,噢,白翎肯定愿意,阻力在赵尧尧那边是不是?” “我……”方晟觉得唯独这个问题跟爱妮娅的智商不在一个水平线,遂道,“无论白翎还是赵尧尧都不会答应,我也不可能这么做,明白吗?” “难以理解……” 幸好爱妮娅没继续纠缠下去,转而谈起姜主任正在暗中发力准备冲刺省部级,许玉贤则希望顺利接任市委书记等情况,说目前省里人事风云变幻,前景难测,他最好安心在黄海做好本职工作,没事少往省城跑。 白翎已在酒店等了一天,见到他便抛出个惊人的消息:于道明有可能空降双江常委班子! 于老爷子三个儿子里,于道明最为低调中庸,不象于秋荻急功好利,也不象于云复咄咄逼人,在部委干了几年后,空降到地方从副县长干起,踏踏实实一步步做到市长,然后调回部委提了个副部级,平时工作四平八稳,凡他负责的均打理得井井有条,但决不越池半步过问与他无关的事务。于老爷子不是很欣赏他,加之于云复已官至副国级,再着力提携于道明有点过分,因此在副部级位置上沉寂了好几年。 方晟沉吟道:“莫非于家太看重于铁涯成长,特意让于道明到双江保驾护航?” “爷爷也这么想,另一方面于云复在京都站稳脚跟,于家需要继续培养有层次的梯队,在新生代没接上来之前,于道明是最佳人选。” “这一来双江政局更复杂了。” “是啊,爷爷听说不单于家,还有其它家族也考虑向双江投放力量。” “以前红色贵族们只青睐京都周边省市,从没把双江放在眼里啊?”方晟狐疑道。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以后经济实力雄厚、上交国家财税的省份将拥有更多话语权,”白翎明显是照搬白老爷子的话,全然不是自己的语气,“沿海发达省市都瓜分掉了,只剩下双江这个潜力股,自然要被高瞻远瞩的家族们盯上。” “也就是说双江省委将跟黄海县委一样,无数空降部队突袭,本地势力遭到彻底洗牌,人事变动的结果可能出人意料,这样的话,何省长未必能如愿接班。” “也差不到哪儿去,人家政绩摆在这儿,最高层也要权衡和安抚,总之最近一段时间得远离漩涡圈,老老实实呆在黄海。” 与爱妮娅的叮嘱一样,说明省委权力斗争即将进入白热化,未来会有很多意外和大案要案发生。 方晟心里沉甸甸的,为不确定性和变幻莫测的前景而忧虑。白翎可不管,转达爷爷的话后坐到他腿上,把小宝的照片和视频一个个翻给他看,看着憨态可掬、天真活泼的儿子,方晟渐渐忘掉烦恼,脸上绽开笑意。 “多高?多重?快长牙了吧?会叫妈妈?夜里哭不哭?玩哪些玩具?” 一连串问题抛向白翎,她笑语盈盈搂着他的脖子一一作答,心头充满了甜蜜和幸福。想到至今只见过小宝一面,方晟有些郁闷,琢磨悄悄到京都走走,顺便把小宝接出来共享天伦之乐。白翎却说暂时断了此念,因为爷爷一刻都离不开小宝,24小时全程监控,唯恐哪儿闪失。等小宝再大些,要走会说话再带回黄海不迟。 聊完家常话,白翎开始询问昨晚战斗如何,有没有打败赵尧尧,是否保存部分实力等等,方晟哪耐得住她挑逗,立即翻身将她压到下面。白翎也从矫健勇猛的特种队员变成软绵绵的小白羊,满脸晕色地听任他欺负,一时间春色满屋,呻吟声泛滥…… 激情过后,方晟准备眯会儿,白翎却不放过,非要他给自己和赵尧尧打分。这种伤感情且毫无益处的事方晟万万不会做,闭上眼假装睡着了。白翎一会儿挠痒痒,一会儿咬他敏感处,让他不厌其烦,只好讨饶道: “一百分!” “她呢?” “嗯……九十九……” “为什么差一分?” “你能复习,她不能。”他如实交待。 “我能复习两遍,她必须扣两分。” “好好好,九十八。” 白翎心满意足笑了笑,过会儿冷不丁问:“周小容多少分?” “啊,她?”方晟吓了一大跳,自忖从未在白翎面前承认与周小容发生过关系。 “哼!” 白翎胳臂重重枕在他胸口,不顾他痛得哇哇大叫,鼻尖对鼻尖瞪着他道:“你紧张什么?你若没占有人家的身子,她会眼巴巴从碧海跑到潇南?肯定觉得你对不起她!” 那天赵尧尧打电话示警,白翎想了很多。对周小容,她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是方晟的初恋情人,有两年之约,后来为挽救父亲政治前途而嫁给省副书记儿子。周小容在婚礼前突然现身潇南,居然大模大样上门算账,赵尧尧面对她显得非常惊慌,侧面反映周小容与方晟的关系远比想象的还深厚。以白翎自身的经历,觉得除非两人发生过关系,且周小容是奉献出第一次,才表现出有恃无恐。再强硬的男人,对于生命中第一个女孩,心也会格外柔软吧,何况方晟在感情方面本来就优柔寡断。 方晟情知在白翎面前不能撒谎,否则各种残暴手段层出不穷,只得承认:“有……有过……很久之前的事了……” “砰”,白翎突然一拳打在他柔软的肚子上,方晟痛得缩成虾米,连连求饶。她寒着脸说: “那夜在森林里你骗我,说自己是处男,我还真信了!早知道你是周小容玩扔掉的破鞋,才不跟你好!” 方晟又疼又累又好笑,声泪皆下道:“不是要配合你嘛,你说想在生命结束前,和我好一次,我又没主动提到处男。” 一想也是,当时自己认定必死,非要临死前尝尝性爱的滋味,就算他不是处男照样进行吧?白翎微微脸红,仍然不放过他,咬牙道: “可你装得那么象,哼,跟赵尧尧也强调是处男吧?” 方晟摇摇头:“那倒不是,在大学里她就知道我和周小容……” “好哇,你强行霸占了三个女孩子的第一次,是不是很骄傲?”她笑眯眯的地问。 方晟知道这是她翻脸的前兆,连忙辩解道:“不不不,其实我很内疚,也因此带来非常多的麻烦,这次周小容回来就是明证,不过后来突然不见踪影……”说到这里他灵光一闪,指着她说,“是你把她……” 白翎冷冷道:“算你聪明,若非老娘及时出手,上百名嘉宾粉身碎骨!” 他惊出一身汗,吃吃道:“有这么严重?” 她调出手机里的照片,指着一包包塑料袋道: “周小容在省城四处购买炮仗、烟花,然后拆掉包装取出里面的火药粉末,十多天来大概搜集了二十多公斤,全部压得紧紧得装在行李箱里,你猜她下一步会干什么?” 想到周小容在潇南理工大学读的化工系,玩火药比煮菜做饭还顺溜,不由遍体生寒,喃喃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不行,我得找她谈谈,不能沉溺于过去,要向前看!” “最近她情绪不稳定,我已派人密切监视,过阵子等平息下来再说吧,解铃还须系铃人。” 方晟心有余悸点点头。 白翎又笑道:“话题扯这么远,还回到起点,你给周小容打几分?” “企图制造恐怖行动,零分!” “少打马虎眼,我是指床上的表现!”她不满道。 “呃……”见她随时翻脸的模样,他已被收拾怕了,无奈道,“也是九十八。” 她兴趣盎然道:“为何跟赵尧尧一样多?” “因为……也不能复习……” 白翎顿时心情很好,笑得阳光灿烂,自得地说:“身体素质也是不可缺的重要因素,如果老公成天欲求不满,肯定会在外面打野食,长此以往夫妻关系将越来越差。你觉得呢?” “这个……”方晟不能苟同。 第149章 招标流标 因为白翎远避产子,赵尧尧在三滩镇陪伴在身边的那段时间,尽管频次高了赵尧尧便难以消受,但他也没觉得怎样,哪怕范晓灵、叶韵两朵花成天在眼前晃悠,关键还在于自律。不过此时白翎喜怒无常,最好顺着她说话,遂道:“有你在,我连看外面女人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点白翎有足够信心。 “再问你,赵尧尧和周小容加起来,能不能抵上我?” “不能。” 她更笑得媚眼如丝:“我很欣赏你的坦率,来,复习开始……” 当晚回到别墅,方晟安静地看电视,罕有地没有骚扰赵尧尧。因为夜里元气大伤,赵尧尧总是睡不够,倚在身边没多久便进入梦乡。方晟觉得赵尧尧这样的老婆两个不嫌多,而白翎一个就足够了。 此时黄海县招待所改制工作,因为杀出卓老板这匹黑马,情况变得复杂起来。他的如意算盘是收购海陵大酒店,再拿海陵股份入股招待所,成为控股大股东。这个方案庄彬不认可,拿到常委会讨论也遭到大多数常委的反对——蛇吞象的意图过于明显,只要真正站在黄海地方利益立场,绝无可能同意。 包括曾卫华在内,要求卓老板将海陵大酒店和县招待所的收购区分开来,各是各的方案,资金也是两本账,不可混为一谈。 碰了钉子后,卓老板在邱海波等人的授意下重新拿了份收购计划书,直接以现金方式收购县招待所,但要求正府在下一步收购海陵大酒店时提供优惠政策,包括减免税收、低息利率贷款和土地方面的政策。 计划书还是将招待所与海陵的收购行为挂钩,不符合曾卫华的要求,但庄彬清楚这是于铁涯、邱海波能作出的最大让步,再苛求就要闹僵了。正左右为难,方晟刚好回来上班,便赶过去商量。 听完庄彬的介绍,方晟略一思索,道:“卓老板要求的优惠可以前移到收购招待所,因为不排除其它投资商对海陵有意向,倘若现在答应,等于排它性收购,将来价格还不是他说了算?” 庄彬叹道:“不仅如此,近年来尽管县里很多接待分散到各大酒店,招待所依然承揽不少公务活动,地位相对敏感,我实在不放心交给来历不明的京都老板。” “你想得很深远,估计到更复杂的情况,但燃眉之急得排解,不然疽会愈发严重,形成坏死,”方晟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圈,道,“除了卓老板,没有投资商愿意接手?” “有,但都被补偿金吓住了,如果于铁涯承认财政贴补的风声传出去,保证他们趋之如骛。” “既然这样,何不公开招标?” “我提过,于铁涯听后态度就变了,说不能给财政增加压力。” “我呸!”方晟怒道,“姓卓的到底是他什么人,这般不要脸地护短?” “只能说水很深,具体情况不明。”庄彬谨慎地说。 方晟道:“我觉得应该阳光操作,给卓老板的优惠,也可以给其它投资商,大家坐到一块儿报价,公平公正,避免给外界造成暗箱操作的非议。” “于铁涯不肯贴补怎么办?他是县长,这个问题有解释权,招标前他不会把比例说死,如果卓老板中标贴百分之八十,换其他人也许降到百分之十,谁也拿他没办法。” “我想过,与其被他扼住咽喉,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在招标书里说明财政不贴补,把补偿金因素考虑进去调低标底,做一锤子买卖!” 庄彬沉思良久,道:“破釜沉舟,要想摆脱卓老板只能如此……我得抓紧时间跟之前有意向的投资商接洽,别没人参加造成流标,让于铁涯、邱海波笑掉大牙。” “不会的,你尽管筹办。”方晟满有把握说。 消息传开,邱海波怒火冲天,跑到庄彬办公室大发雷霆,指责他出尔反尔,戏弄京都投资者。 “人家大老远来支持黄海经济建设,容易吗?你倒好,今天一个主意,明天一个方案,弄得人家无所适从。照你这样以后哪个敢招商引资?” 庄彬冷静地反驳道:“卓老板的收购计划非将招待所与海陵绑定,不符合常委会要求,我也是没办法才另砌炉灶。卓老板要真心投资,可以参加招投标,阳光操作,公开透明,没有一丝猫腻!” “那几项优惠是我和铁涯好不容易帮卓老板争取到的,属于一揽子协议里的组成部分,凭什么列入招标书?” “我就不明白了,”庄彬以暇好整道,“国民待遇对所有投资者一律平等,何以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邱海波暴怒,露出京都纨绔子弟的嘴脸:“耍流氓是吧?你等着,老子会让你明白什么叫流氓!” 县招待所改制,面向社会公开招标的公告通过报纸、网站和广播广为宣传后,引起众多投资者兴趣,短短三天就有二十多人或单位报名并交纳保证金。 可是奇怪的事发生了,从第四天起报名者们陆续退出,宁可不要保证金,理由千奇百怪,从家里有人生病,外地有紧急生意处理,老婆闹离婚等等。庄彬十分着急,亲自打电话询问,投资者们均支支吾吾,再打干脆不接电话。 到投标日前一天傍晚,二十七位报名者有二十六位主动退出,剩下那位便是卓老板! 这是公然打庄彬的脸! 庄彬也是服软不服硬的臭脾气。投标日那天上午,当卓老板得意洋洋独自步入招投标中心大厅时,工作人员面无表情通知他,因报名人数不足三人,招投标办公室紧急磋商后决定取消投标! 关于这一点,其实存在如何解释,或者地方正府约定俗成的问题。按招投标相关法律规定,竞标方低于三人时应该取消;实际操作中,为提高效率以及避免重新公告、办理一系列手续造成的麻烦,通常采取议标方式确定合同价。 因此庄彬的做法基于法理但不合乎情理。 邱海波这下抓到话柄了,逐个常委办公室串门指责庄彬昏庸无能,无力掌控招待所改制进程,职工们意见越来越大,单位处于瘫痪状态,投资商也怨声载道,对黄海经济改革和吸引外资持怀疑态度。他要求撤换并追究庄彬的责任,让招待所改制进入快车道。 另一方面,招待所少数干部和职工在万所长暗中怂恿下,纠集一帮人到县正府门口上访,打出“我要吃饭”、“我要工作”等旗号,搞得庄彬非常被动。 为平息事端,方晟专门到于铁涯办公室,请他居中调解,并说: “庄县长主持招待所改制工作是县长办公会的决定,邱书记非闹到常委层次一是对正府工作的干预,二是严格来说庄县长做法没错,只不过缺乏充分沟通,怎能上纲上线嘛?” 于铁涯表情十分暧昧,笑笑道: “海波和卓老板的关系……我也被缠得没办法……眼下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恐怕还得坐到谈判桌上一对一洽谈啊。” 这段话弯弯曲曲含有极为丰富的意思。第一强调邱海波与卓老板关系非同寻常,远非通常所理解的铁哥们;第二撇清自己,暗示迫于情面才给予特殊照顾;第三转达邱海波的要求,依然通过协商方式确立收购招待所方案。 方晟叹了口气,道:“于县长,卓老板在京都是什么来头,想必你更清楚,我们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 于铁涯脸色有点难看,沉默片刻道: “这段时间承蒙方县长配合,正府各项工作进展顺利,经济指标也有明显增长,站在我的立场实在不愿意节外生枝,不过海波的脾气本质跟庄县长类似,都是犟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我只能尽量从中周旋,但……如果常委会投票,我必须支持他,不好意思。” 以他的身份,此时能说出这番软话已最大程度释放善意,显然,在彼此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京都红色家族之间是相互呼应、一致对外的,于铁涯不敢打破多年来形成的默契。 方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离开。站到走廊想了想,又转到樊红雨那边。她好像心事重重,独自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窗边的海棠花发呆,表情黯淡。 “周末有空?一起去森林公园和海边透透气?”方晟问。 她勉强一笑:“过段日子吧,我要去省城处理点私事……” 与初恋情人幽会?方晟八卦地想,随即讲述了庄彬与卓老板斗法的事。她蹙眉道: “海波已在我面前嘀咕过若干回,不就是个招待所吗?稍微折衷下给姓卓的就是了,何必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樊红雨似乎没意识到事态严重性,轻描淡写道。 瞬间方晟觉得京都那帮红色贵族前景甚忧。 也许受地域和级别限制,没接触到新生代里面的精英,但从空降到黄海的三位来看都名不符实,难以与当前异军突起的政治精英们抗衡。 “卓老板到底什么来头?” 樊红雨眼中闪过一丝亮色,道:“他的底细,整个黄海除了海波只有我知道,海波不可能告诉你,因此我是唯一的信息来源。” 第150章 暗中较量 准备开价了,方晟神色不变,笑道:“一顿海鲜大餐够不够?” 她表情变得很严肃,欲言又止,起身过去锁好门,方晟有点不安。与樊红雨这样风姿绰约的少妇在一起,哪怕是谈工作,他都习惯将门敞开——两个年纪相近的男女干部反锁在办公室里,没事也能生出闲话。 “尽管因为白翎我们之间心存芥蒂,不过在黄海我最信任的还是你,”樊红雨坦率地说,“有件事一直想拜托,总觉得难以启齿,今天借这个机会——算交换也好,算别的什么也罢,反正我也豁出去了……” 豁出去?方晟听得心惊肉跳,连忙说:“只要能帮上忙,肯定尽力而为。” 即使屋里只有两人,她声音仍压得很低:“是这样,我想请你打听一个人……他叫施健……” 方晟心头一震,暗想白翎的消息果真不假。 却听她继续说:“……在省军区工作,我需要了解他所有情况,包括履历、兴趣爱好、婚姻状况等等……” 见他表情古怪,樊红雨也是聪慧的女子,略一沉吟便知原委,俏脸飞霞,道:“原来白翎都告诉你了……” 说开了反而好交流,方晟遂道:“以樊家的能量,打听个军官应该易如反掌,为何绕这么大圈子?况且你俩原本熟悉,直接找他不就行了?” 她幽幽道:“我在军区外面守了两天,他不肯见我……” “这小子竟如此绝情!” 方晟自然站在她这边,转念一想婚礼前自己也拒绝跟周小容联系,说明施健也有苦衷。 “老爷子煞费苦心把他弄到双江,本身就是道防火墙。双江军区历来是白家势力范围,黄政委乃白老爷子一手提携,容上校更是白家儿媳,我找谁打听?军区哪个敢理我?”她苦笑道。 “喔,原来如此,”方晟仍有疑惑,“他既然不愿见你,已表明态度,你又何必……” 她脸上流露出复杂莫测的神情,似羞涩,似烦恼,似苦涩,足足迟疑了四五十秒才说:“当然有件迫不得已的事……总之你若打探到消息,算帮了我大忙,以后无论什么吩咐尽可交待,我当尽犬马之劳。” 她虽是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但语气郑重而正式,显然对此事看得很重。方晟道: “没问题,我明天就想办法……谈谈卓老板吧……” 他边说边打开办公室门,樊红雨会意一笑,喝了口茶将情绪平息下来,娓娓道: “卓老板原名卓大宝,发财后改名为卓雄,早年在晋西一带倒煤炭批条,数年后不知搭上铁道部哪条线买断了一条短途货运线,短短五六年狂赚五六千万,人称‘卓千万’,后来国家严厉整治货运存在的灰色利益链,他洗手不干跑到京都开酒吧,借机结交很多名门子弟,俨然成为那个圈子里的红人……” “邱海波就是这样认识的?” “他们之间比较复杂,有传闻合伙开公司,也有说联手做房地产,反正走得很近,不是普通的酒肉朋友。” 这么说卓雄在黄海做生意,很可能有邱海波的股份,难怪如此上心。 樊红雨说到这里,也意识到方晟打探的用意,不觉摇头道: “不清楚铁涯有无参与,我绝对跟姓卓的没有瓜葛。不过有一点要提前说明,倘若这件事闹到常委会,我……还得站在海波那边……” 与于铁涯说得一模一样。 方晟索性追问:“为什么?你们三人来黄海前是否订过某种协定?” “没那么正式,大致意思如此,”她跟白翎都有京都女孩的爽直,“无非是在不伤原则的前提下共进退,避免内耗等等,我觉得收购招待所不外乎争点小钱,就算海波有自己的小算盘也没啥,你说呢?” 方晟无话可说,耸耸肩告辞。 当晚县招待所厨房突然失火,等两辆消防车呼啸赶过来时,烧得只剩下残墙破梁,厨具、油气设施以及旁边小食堂桌椅都付之一炬。警方初步勘查后认定有人故意纵火,可招待所已歇业两三个月,晚上空荡荡没人值守,大门口看门的老头又聋又哑,根本不知所云。 警方将白天几个主要肇事者为嫌疑对象,连夜拘捕审讯,家属们不干了,大清早聚到县府大院门前呼天喊地。曾卫华的车被堵在门前,不得不绕到侧门进入,下车时沉着脸说: “立即开常委会,解决县招待所改制问题!” 蒋树川在省里开会,侯宫升请了病假,共十一名常委参加这次紧急会议。 这些天来庄彬每天都听取工作组回报,所有情况了然于心,无须事先准备,更不用发言稿,滔滔不绝讲了两个多小时。接着列席会议的严华杰介绍了纵火案的调查进展,目前已锁定两名招待所职工,在他们家里搜到汽油残余物,标号与纵火现场一致,两人虽解释不清,但拒绝认罪,此案仍在进一步审理中。 回报完毕,严华杰随即收拾好材料退出会议室。 门甫关上,邱海波迫不及待道: “刚刚听了庄县长的长篇大论,很遗憾,没有解决问题的思路,处于停滞状态的改制怎样重新启动?如何安抚群情激愤的上访职工?招投标已经流产,又不肯议标,股份制进程到底怎么搞?一切都是未解之谜!各位常委,是不是觉得好笑?” 郑冲一点笑的意思都没有,作为黄海镇书记,城区不太平他也跟着受累,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自然深恶痛绝,道: “我个人认为,领导干部在处理重大敏感、关系到老百姓切身利益的问题时,不能花考虑钱,而把社会稳定抛之脑后!小小的补偿金纠纷使原本很简单的改制一拖再拖,导致职工们上访、聚众滋事,现在甚至发生纵火案,我想问一句,难道没有人对此事负责?” 会议室气氛一凝。 曾卫华也一愣,下意识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他召开常委会的初衷是排除各种困扰,敲定县招待所改制方案,如果庄彬坚持原来的立场,宁可把他换掉。没想到郑冲借题发挥,矛头直指庄彬。 对群体事件进行问责可不是小事,动辄上升到政治高度,严重的话会影响到庄彬常委会成员的地位。 有方晟之前谈话,于铁涯和樊红雨都没有说话,这让邱海波颇为意外,冲两人连瞟几眼,非常不满。 房朝阳见方晟低头沉思,暂时没有出面维护的意思,遂道:“在事件没有处理结果前追究责任,未必操之过急。当前最重要的是迅速研究处置方案,之前卡在哪个环节,今天常委会就着力解决这个环节,对症下药才能避免再度发生恶性案件。” 此言正合曾卫华的心意,他干咳一声准备说话,谁知很少主动发言的戴部长偏偏快了半拍,抢在曾卫华开口前道: “问责可以表明县里的态度,有利于化解矛盾、平息事端。我赞同郑常委的意见!” 房朝阳心里“格噔”,暗想戴部长堵在心口的那根刺终究发作出来了,选择的时机恰到火候,既避免与实力最强的方晟正面冲突,又针对已成为众矢之敌的庄彬。 付连天自然不会错过打击方晟势力的机会,阴阳怪气道:“上次把责任推给万所长,这回人家住院呢,怎么办?领导干部要有担当,不能有功劳的时候冲锋在前,追究责任时缩到后面。” 于铁涯和樊红雨虽没表态,显然会支持邱海波。十一位常委要求问责的已占六票,庄彬本人不能参与投票,单凭方晟、房朝阳加上齐志建根本无法阻止。 侯宫升病得真不是时候。可反过来一想,那个老狐狸本来就是墙头草,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他,也许因为某个原因突然“生病”的。 曾卫华面沉似水。 控制常委会节奏和方向的只能是县委书记,而不是邱海波。今天闹这出戏,在曾卫华看来相当于逼宫,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长此以往县委书记权威何在?不得被邱海波牵着鼻子走? 他不在乎庄彬被问责的后果,但不喜欢邱海波掌控常委会进程。 此时没有人继续发言,会议室出现短暂的沉寂,曾卫华故意停滞了几十秒钟,等所有人注意力都集到自己这边,才低沉地说: “问责与推进招待所改制进程没有冲突,不过今天会议的议题是研究改制方案,问责事项研究以后再说!” 一锤定音。 曾卫华展现霸道独断的一面,即使面对常委会多数意见照样无视。邱海波有些不服气,欠欠身体还准备说什么,坐在对面的于铁涯冲他摇摇头。 跟县委书记争执不是明智的选择,于铁涯在石陀县已吃过大亏。老大就是老大,在官场,老大拥有无数给你穿小鞋的机会,得罪一次后患无穷。 于铁涯不指望曾卫华站在自己一方,但起码要保持中立,这样才能抵御以方晟为首新本地派的威胁。 “关于县招待所改制,我是这样想的……”于铁涯立即进入会议主题。 第151章 杀出黑马 经过冗长而激烈的讨论,常委会最终形成县招待所改制最终方案,基本是融合各方意见的妥协版: 1、暗标暗投,由于铁涯、庄彬和蒋树川组成的三人领导小组共同开标、确定中标方。这样能有效防止再次出现投标后退出的情况。 2、补偿金问题。财政仅作象征性贴补,不超过合同价10%,其余部分通过适当降低底标来调节;补偿金分三年发放到位,减少投资方的资金压力;工作组和投资方共同负责补偿金计算,结果予以公示。 3、为安抚职工情绪,避免发生群体事件,改制后的招待所将接纳60%职工,剩下40%职工经过岗前培训后有三分之一重新上岗。 4、以前三年平均招待费为基准,正府办承诺每年在招待所一定数量的公务接待和会议培训等活动。但投资方要承诺改制后对招待所重新装修和设施更新,费用不低于三百万元。 从一个人主持改制工作,到成立改制领导小组,庄彬的地位明显下降,但事至如此他也不在意一时得失,早日摆脱这个大麻烦才是关键。 常委会结束后,邱海波一头钻进于铁涯办公室,而庄彬和房朝阳则和方晟坐到一处。 “就算县招待所改制成功,接下来大概难逃问责这一关。”庄彬苦笑道。 房朝阳悻悻道:“老戴怨恨我抢了他的位置,摆开架势为难我们,奶奶的,心眼也太小了。” 方晟出神地想了会儿,道:“侯宫升病得蹊跷,回头我得敲打他;老戴那边恐怕得庄县长出面;我不怕问责,而是要保住常委会基本票源,防止邱海波动辄以多压少,搞得我们很被动。” “可问责之事迫在眉睫啊。”房朝阳提醒道。 方晟笑笑道:“只要改制顺利实施,招待所那帮人不闹事,问责力度自然会大幅减轻,最终无疾而终都有可能。” 房朝阳忧心忡忡:“那得保证卓老板中标。” 庄彬两手一摊:“他要是中标,我们之前的努力岂不白废?等于绕了一大圈,他仍然笑到最后。” “不,我觉得姓卓的不可能赢。”方晟道。 两天后再度发布改制公告,此次采取暗标暗投方式:即投标者通过网络报名,保证金以汇款方式打入领导小组指定账户;通过资格审查后随即通知投标,报名者直接发邮件,领导小组和专家共同审阅,现场确定中标者,然后打电话通知时间地点签定合同。 报名服务器设在纪委。资格审查那天,蒋树川等人以及三名专家来到会议室,收缴手机,然后打开报名邮箱逐一进行资质认定。 参加网络报名的共有七名投资者或单位,全部符合资质。蒋树川让工作人员当着大家的面通知报名者,要求三小时内报价,同时对招标书所列条款逐项确认。 等待期间,不苟言笑的蒋树川也不多话,径直闭目养神。于铁涯和方晟虽不象刚开始剑拔弩张,毕竟心存芥蒂,也没什么共同语言。三位领导不吱声,专家们不好多嘴,抽烟的抽烟,喝茶的喝茶,百无聊赖地枯坐了几个小时。 好容易等来邮件,工作人员按时间顺序依次读出七个报名者的报价,出人意料的是势在必得的卓老板只列第三名,报价比中标的恒隆商贸公司高出十六万元。 恒隆商贸公司老板徐靖遥来自省城,去年通过招商引资渠道,受童彪邀请来到黄海,主要从事植物油、豆制品原料等农产品贸易。虽说从事农贸产业的涉足酒店经营步伐迈得有点大,现在就讲究混业经济,此次报价第二名的荣昌公司主营业务是家禽饲养、乳蛋等副食品经营。 得知到手的鸭子飞掉了,邱海波暴跳如雷。不过招投标完全按规矩办事,没有半点猫腻,卓雄报价比人家高是明摆的事实,且主持者是蒋树川,就算满腹牢骚也得咽回去。 令卓雄耿耿于怀的就是报价,因为觊觎县招待所很久,对于它财务状况、经营业绩、客户群体等有过非常详尽的调查,可以说参加投标者当中,没人能比他更了解招待所。此次报价他故意比底价低了四十万——几乎是亏本买卖,加上更新改造投入,预计三年内赚不到钱。他这么做有三点考虑: 一是于铁涯同意今后巧立名目,给予招待所财政补贴;二是于铁涯在正府办、邱海波在县委办,争取在招待所多放些公务接待和会议、培训活动;三是招待所不过是跳板,卓雄的真正目标是冬诚大酒店! 竞标招待所失败,卓雄就不得不掏更多真金白银收购海陵大酒店,因为海陵是私企性质,于铁涯等人没法关照他的生意,更别想财政补贴等等,怎不气得七窍冒烟? 签订合同的第二天晚上,徐靖遥和几名手下正在海陵吃饭。他们已会同装修公司做过实地测量,打量本周就让工程队进驻招待所施工,同时对职工开展职业培训,并配合工作组做好已确定离职人员的补偿金发放工作。 三项工作同时进行,压力确实很大,但能尽快使招待所恢复营业,也是常委会的要求——职工们参加培训或拿到补偿金,不可能成天琢磨着上访闹事。 酒店外突然涌进来十多个彪形大汉,个个面色不善、横眉怒目,一看就是来找碴。服务员们吓得花容失色,战战兢兢不敢上前询问,两名酒店保安也找个没人注意的角落躲起来。 为首的径直走到徐靖遥这桌,大模大样拉开椅子,金刀阔马坐下,指着徐靖遥手下道:“滚开,我要跟徐老板单独谈话!” 有两个手下正是三十岁左右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拍桌子刚要说话,徐靖遥抬手阻止,慈眉善目笑道: “你们到对面走走,看看还有哪些要补充的,去吧,”见几名手下心有不甘地离开,转头问,“老板贵姓?” “口天吴。” “吴老板有何贵干?” “贵干谈不上,有桩生意找你谈谈。” 徐靖遥不露声色:“谈生意总是好事。” “直说吧,我想收购对面的招待所!”吴老板狞笑道,边说边从腰间抽出弹簧刀,“铮”,雪亮锋利的尖刀在灯光下折射出寒光。 “吴老板是自己买,还是受人之托?” “有区别吗?你只要收到钱就行了。” “开价多少?” 吴老板似乎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预想中的恐吓、威胁等手段都没用上,怔了怔道:“在你中标价的基础上加百分之二。” 徐靖遥喝着茶头也不抬,道:“吴老板是诚心想买?” “不买我闲得蛋疼,跑这儿找你?” “那你开的价没诚意啊,”徐靖遥笑道,“起码加百分之二十,大家才有谈判的基础。” 吴老板阴惨惨道:“姓徐的,你要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从我进这扇大门起,这桩买卖就定下来了,你要做的只是在合同上签字划押,拿钱走人!” 徐靖遥并不显得害怕,反而用悠闲的目光逐个打量他身后的彪形大汉,道:“吴老板的意思是我若不肯同意报价、签合同,今晚就走不出这家酒店?” 吴老板握着刀柄,刀尖在桌面上戳来戳去,恶狠狠道: “老实告诉你,老子不可能杀人,但把你弄瞎只眼睛、断条腿,不过是小菜一碟。人生在世无非图个快活,不然钱太再也没意思,明白我的话?” “强买强卖,不太好吧,”徐靖遥道,“昨天我在正府签过承诺协议的,突然把招待所转手不合规矩,也交不了差。” 吴老板胸有成竹:“正府那边无须多虑,我们自有办法。至于你,今晚拿到钱就走,回省城吃喝玩乐,黄海的生意委托别人打理,你以后别再回来了。” “听起来你都安排好了,我不答应也不行?” 吴老板懒得多啰嗦,道:“来人,把合同给他。” 一式三份的收购合同,协议价如吴老板所说加了百分之二,收购方是家没听说的贸易公司。两名手臂满是纹身的大汉一左一右站在徐靖遥旁边,凶神恶煞盯住他。 “合同……我现在不能签。”徐靖遥道。 无须吴老板吩咐,两名大汉立即将徐靖遥架起来,匕首抵住咽喉! 吴老板把玩着弹簧刀,道:“给个理由。” “这笔交易是几个朋友合伙做的,我要跟他们商量后才能决定,不能擅自作主。” “现在不是做生意,而是拿命换钱!” “至少……得通个电话吧?”徐靖遥无奈地说。 吴老板目光闪动,表情不可捉摸:“好,你打。” 徐靖遥掏出手机,刚按了一个数字,右侧大汉劈手夺过去用力往地上一摔,手机顿时四分五裂,满地碎片。 “开开玩笑而已,你还当真啊?”吴老板随即脸色一变,厉声道,“给你五秒钟,给我把合同签了!不然从左手小拇指开始,五秒钟断一根!” 徐靖遥有点紧张了,转头朝大厅左侧的楼梯口看,几乎同时那边传来一个声音: “绑架、恐吓、勒索,人证俱获!开始行动!” 第152章 部队换防 话音未落,酒店门外、大厅休息室、二楼楼梯口,一下子涌出二十多名全付武装的刑警,彪形大汉们惊呆了,看着黑乎乎的枪口哪里敢反抗,站在原地束手就擒。 吴老板也被从椅子上按到地面,反手铐住。他压根没想到惹来带枪的刑警,阵仗如此之大,这才知道事态严重,脸色苍白全身微微颤抖。 此次行动是严华杰亲自率队。 因为方晟预计某些人不甘心失败,之前受暗标暗投限制无法威胁恐吓报名者退出,有可能事后采取类似手段强买强卖,遂吩咐严华杰挑选靠得住的刑警,在招待所周边特别是海陵大酒店埋伏,等那帮人自投罗网。 至于吴老板受谁指使,就看严华杰的手段了。 发生在海陵大酒店的这一幕,不过是招待所改制过程中的小插曲。随着徐靖遥承诺的资金迅速到位,买断工龄的职工如期拿到第一笔补偿款,其他职工被送到梧湘市招待所封闭培训,招待所设施升级和装修也如火如荼展开,横亘于县领导心里几个月的难题终于得以解决。 接下来该启动问责程序了。 其实县招待所改制最终圆满实施,身为主导改制工作的庄彬,应该功过相抵,已经没有必要追究什么责任。 但邱海波在招待所改制过程中一再受挫,肯定咽不下窝囊气,必然要把气撒到庄彬头上。为防万一,曾卫华找房朝阳商量,打算邱海波在常委会发起动议时从轻处置,让庄彬写封书面检查,再不济搞个内部通报,总之把影响缩减到最小范围。 曾卫华不想因为邱海波的意气用事使常委会矛盾公开化,形成泾渭分明两股势力,给今后研究部署工作造成负面影响。来黄海前,他就听说韩子学主持常委会时经常被派系争斗弄得头大,还暗自嘲笑韩子学太软弱,要换自己肯定一统江山,无人敢提异议。后来开了几次常委会才理解韩子学的苦衷,不是人家压不住台面,而是这些常委个个有背景,虽不至于完全不把县委书记放在眼里,但也没有太多顾忌,根本不象万水县那些常委、四套班子领导,十分看重县委书记的评价。 方晟也提前做了些工作,一是请于铁涯继续做邱海波的工作,传话别再刻意争斗,两败俱伤对大家都不好;二是找侯宫升聊天,希望他下次常委会别再“生病”,而且要力挺庄彬,侯宫升唉声叹气似有难言之隐;三是偕庄彬一起拜访戴部长,经过一番周旋,总算劝得他承诺至少保持中立。 “其实邱海波大可以以让步来换取我们对燕腾集团开设分厂的支持,为何一意孤行?”庄彬很郁闷。 方晟道:“燕腾集团主要是于铁涯使的劲,邱海波和樊红雨跟着沾光而已。失掉县招待所,邱海波收购海陵就很吃力,以后进一步吞并冬诚势必要付出更多代价,怎能不痛恨到极点?别担心,我还留有后手,倘若狗急跳墙会让他一败涂地!” “什么后手?”庄彬眼睛一亮连忙问。 方晟笑道:“秘密武器,说出来就不灵了。” 当天傍晚回到家,赵尧尧一反常态主动扑到他怀里,满脸羞涩道: “我有了……” “确定怀孕了?”方晟大喜,这段时间有意要孩子,没做任何避孕措施,算算也应该栽下种子了。 赵尧尧点点头,隔了会儿说:“城里空气不好,我准备换个地方。” 方晟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道:“我让程庚明在森林公园里留间树屋,生活在绿色环保的环境里,吃的东西全部由牧雨秋供应,保证无污染无添加剂,身体方面有小问题景区医院足以应付,大的检查回县城也方便,不过半小时车程,我下班没事就能过去。” “看来我离不开三滩镇啊。”赵尧尧显然想起当初和方晟在景区一带玩耍的温馨场景,展颜笑道。 “嗯,孩子也是土生土长的三滩镇人,将来继承父业!” “才不要……” 保胎第一,当晚方晟灰溜溜抱着枕头、被子到另一个房间睡觉,长达大半年的禁欲期拉开序幕。 两天后程庚明安排妥当,方晟开车将赵尧尧送过去,范晓灵亲自出面接待,说女人之间比较好沟通,以后会每天过来一趟询问有无需要。牧雨秋则送了袋早晨刚摘的水果,说别说吃,闻着都比超市的香,明天起农庄有人专门负责早晚送水果。 每日三餐由森林公园酒店提供,其实赵尧尧为保持体型吃得不多,早晚基本是牛奶水果,只有中午吃一点点。方晟警告说为了孩子必须吃,范晓灵说已关照酒店按标准孕妇食谱制作。 仿佛心有灵犀,方晟回县城途便接到白翎电话,只有三个字: “我来了!” “从京都出发了?到了哪儿?小宝有没有一起来?”方晟连珠炮似的问。 “黄海,以前我们住的快捷酒店,还是那间,我在床上……” 最后四个字竭尽撩逗诱惑之能,让已禁欲三天的方晟身体一热,不由加快了速度。 到了酒店二话不说便黏在一处。此时的白翎正值妙龄,宛如熟透的果实饱满而多汁,妖媚而风情万种,举手投足间令方晟疯狂不能自抑。一番鏊战,交出满意的答卷,这才回复平静,懒洋洋躺在床上闲聊。 先说小宝。已会清晰地叫“妈妈”、“奶奶”,就是分不清“祖爷爷”和“爷爷”,经常乱叫一气,不过爷爷很少在家,白老爷子也不介意矮一辈,叫“爷爷”的时候照样答应。小宝在白家处于唯我独尊的地位,谁在白老爷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偏偏犯了错误,必须抱着小宝方能有效转移白老爷子注意力,不会大发雷霆。白翎的父母、伯父叔叔等人回家,也得事先准备些新玩具,不然白老爷子会脸色难看地说“帮小宝买玩具的时间都没有?” “我好像养了尊小祖宗。”白翎笑道。 方晟却表示担忧:“小时候过于娇宠可不是好事,过阵子带到黄海,我来修理修理他!” “呸!想得美!”白翎一听就舍不得,“管好你自己吧,下面再说周小容。” 方晟立即乖乖闭嘴。 周小容在省城逗留了两天,情绪恢复正常,然后跑到车站买去黄海的票,不知何故,上车前突然改变主意,转身去了高铁站直接回碧海,之后未在省城出现过。 “查到原因吗?”方晟很惊讶,以他对周小容的了解,她跟赵尧尧一样一旦有了主意不会轻易更改。 “没,完全是很突然的转折,她拖着行李箱到长途汽车站,坐在候车厅玩手机打发时间,还剩十多分钟时陡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出去,连车票都没退,叫了辆出租直奔高铁站。” “很怪异,不能理解,”方晟思忖片刻,“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派人到碧海查清楚,不然总觉得……” 白翎掐了他一下,咬牙道:“凭什么都是我帮你收拾烂摊子,她却什么事不用做?” “也开始辛苦了,前几天确定怀孕,下午刚送到森林公园休养。” 白翎一愣,良久酸溜溜道:“好哇,方家要有正宗的后代了,名字起好没,叫方什么?” “小宝才是长子。”方晟赶紧表态。 “算你有良心,”她脸色稍霁,隔了会儿说,“那我今天来正好填补她的空白,是不是?” 方晟发觉她对自己所处的角色、位置极为敏感,稍不注意就会翻脸,连忙小心翼翼说:“我个人认为填补一词极为不妥,不如说缘分——你来的时候不知道尧尧怀孕嘛。” “嗯……”她听了颇为受用,两人缠绵会儿,又提到樊红雨拜托的事,“根据我妈了解的情况,施健压根不想跟她见面,并托要好的战友委婉表达过自己的态度。当初樊老爷子把他弄到双江,明确说过不准跟樊红雨联系,否则发配到偏远地区。双江不是樊家地盘,施健升迁受到很大影响,本来就很后悔,加之如今成了家,儿子已经四岁,更犯不着拿事业和婚姻作赌注……” “樊红雨好像有非常重要的事……”他回想她奇特而复杂的表情,沉吟道。 “天掉下来只是她自己的事,跟施健有啥关系?反正他不可能也不敢跟她见面。” “好,我如实相告就是了。” 白翎似笑非笑:“要是人家情绪低落,你可以乘机安慰啊,人家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老公偏偏不喜欢女人,饥渴难耐,何况趁火打劫本来就是你的拿手好戏。” 方晟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叫道:“老天,那天夜里可是你一再要求我才……” 白翎赶紧堵住他的嘴,含糊道:“我说错了,惩罚一次行不行?” 当晚方晟狠狠惩罚了她一次,第二天早上又应邀再惩罚一次,上班时他腰酸背痛,下楼都要扶着扶梯,搞不清到底谁惩罚了谁。 刚到办公室,接到县委办通知:八点半召开常委会! 第153章 扭转不利 曾卫华到黄海主政后,很少提前发出会议通知,都是临时决定然后匆匆打电话,庄彬私下戏称每次常委会都是紧急会议。 接到电话时,于铁涯和任钟山正按计划到乡镇调研,车子已开到黄桐镇,遂骂骂咧咧调头;组织部在冬诚大酒店召开冬季组织委员培训班,房朝阳刚坐到主席台准备做动员报告,只得中断会议;侯宫升失眠,夜里没睡好,听到开会就头疼,遂推说身体不舒服继续请假。 戴部长在省城参加宣传部专题研讨会;齐志建到梧湘跑青云镇的建筑项目;樊红雨两天前请私假回了京都。 十三名常委只有九人出席,而且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原定于八点半的会一直拖到九点半。 会议议程只有一个:讨论县招待所改制过程中发生群体事件和恶性案件的问责问题。 邱海波下定决心要扳倒庄彬,实在不行起码打掉他的锐气,令他在一段时间内收敛些,防止卓雄收购海陵、冬诚时跳出来说三道四,要让庄彬知道自己不好惹,睚眦必报。 曾卫华简单介绍大致情况后,要求大家发言,并暗示此事不宜深究,要向前看,一切以团结为重。 县委书记把话讲得这么明显,已不是暗示,按说大家应该明白讨论的方向。谁知邱海波随即说了十多分钟,话里话外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严肃处理工作组及主要负责人,向投资者们表明县里改革开放、兼容并包的态度。 付连天没直接要求处理庄彬,而是夸奖了蒋树川代表纪委介入招投标后,极大推动了改制进程,言下之意庄彬能力不够,没准还抱有私心。 房朝阳没有说话,也懒得多费口舌,准备直接进入投票环节。 郑冲半眯着眼踌躇满志,之前他已与邱海波计算过,今天投票表决四票没问题,剩下五票里曾卫华除外,蒋树川向来不问正府事务,庄彬不能参与表决,只有方晟、房朝阳两票,注定是碾压优势! 昨天邱海波找他摊牌,承诺拿下庄彬,常务副县长的位置就归他,这让郑冲怦然心动,坚定了跟邱海波一起干的信心。 同样是常委,在正府有没有实际职务大不一样! 就在曾卫华都以为局势已定,准备讨论问责程度时,方晟突然说话了: “关于问责,我举双手赞成,但问责对象是谁,恐怕得仔细斟酌。” 邱海波没弄清他话里的含义,眨巴着眼睛道: “对象还用说?谁主持改制工作,谁就要对一系列事件负责,一把手负责制嘛。” 方晟慢斯条理拿起一份材料: “前几天在海陵大酒店发生的针对徐靖遥的绑架、恐吓和勒索未遂案,经过审讯已有初步结果,犯罪嫌疑人吴又招供,他通过黄海流氓头子皮得联收取了五万元好处费,逼迫徐靖遥签订转卖招待所的合同……” 邱海波不屑道:“另案处理吧,眼下讨论对庄彬同志问责,完全是两码事……” 方晟严肃地说:“我觉得是一码事,而且有密切关联!警方提供口供逮捕了皮得联,皮得联交代自己也是受人之托,与省城一家名为德驰外贸的公司有关。蹊跷的是,上回招待所发生的纵火案,经两名犯罪嫌疑人招供,背后也有德驰外贸的身影。这家德驰外贸是什么来头呢……” 邱海波有些不安,打断道:“案子情况以后请华杰县长介绍,今天就事论事……” “刚才我说过,很多事都是有关联的,不能孤立处理,”方晟不慌不忙说,“华杰县长亲自带人到省城调查,结果很奇怪,德驰外贸没有门面,注册地址和电话都是假的,是家地道的皮包公司。” 付连天不耐烦道:“皮包公司的事慢慢查呗,赶紧进入正题。” “下面我放一段录音……”方晟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播放录音文件: “你是谁?” “德驰外贸!我们老板警告你,明天就到招投标中心申明退出,否则要你好看!” “喂,你什么来头,敢用这种口吻说话?我是到黄海投资的,还有没有王法?” “老子就是王法!实话告诉你,你们这些人的底细,包括家庭地址、老婆孩子在哪儿上班上学,我们都了如指掌!明天傍晚前要是不退出,回家准备办丧事!” “你敢威胁我……明天我向庄县长举报!” “姓庄的值几两钱?我们的后台比他硬,县长、副书记都支持我们……” 邱海波脸色铁青,大喝:“停住!停住!你从哪儿弄的录音?肯定经过剪辑加工,没有证据就在常委会上播放,简直岂有此理!” 方晟中止播放,道:“这是第一次招投标报名期间,某投资商接到的恐吓电话,是否剪辑加工,以后会申请司法鉴定,但重点不是后台问题,而是……”他又拿起一份材料,“警方追踪电话来源,发现登记的身份证还购买了另外两个号码,恰恰是与皮得联、两名纵火嫌疑犯联系的电话号码!昨天下午专案组发来省城各大银行提供的流水清单,发现德驰外贸仅有几笔往来账,发生对象都是京都昇黄投资公司……” 真相被逐渐揭开,从利用恐吓手段让投资者们退出投标、到招待所厨房纵火案,以及绑架勒索徐靖遥未遂案,背后闪动着一个黑影: 卓雄! 邱海波有些乱了分寸,辞不达意道:“京都……的公司多得很,未必是大家所想的……我们也从京都来,难道也……我要求查清楚……” 于铁涯也赶紧圆场,道:“从方县长反映的情况看,围绕县招待所的系列事件显然是蓄意的、人为的、有组织有预谋的,我建议常委会责成公安局加大侦查力度,尽快让整个事件水落石出。至于问责,我觉得庄彬同志在改制前期的确存在优柔寡断、缺乏抓手、把握不住重点的问题,但后期及时调整思路,采纳并融合常委会意见,雷厉风行,迅速取得实效,因此功过相抵,建议不予问责。大家觉得如何?” 他主动退缩,是想换得方晟不再穷追猛打,不然再抛两个猛料出来,邱海波大概就要全盘崩溃了。 邱海波看出他的意思,忙不迭点头道:“是啊是啊,不予追究,我赞成。” 领头羊急速刹车,郑冲和付连天颇有被打脸的感觉,耷拉着脸不吱声。曾卫华见状趁势作总结性发言,草草结束会议。 回到办公室,邱海波大骂严华杰不是东西,如此重要的消息压住不回报,仅向方晟透露,还有没有组织纪律。于铁涯冷冷扫他一眼,直截了当问: “到底是不是卓雄干的?” 邱海波一滞,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于铁涯叹了口气,道:“打铁还须自身硬,跟方晟、庄彬这些地头蛇作对,一定要做到问心无愧,万一有把柄落到他们手里,保准完蛋!” “反正我没参与!”邱海波道。 “你跟姓卓的脱得了干系?”于铁涯怒道,见邱海波目瞪口呆,缓和语气道,“我也脱不了干系的,至少要落得个交友不慎的罪名。海波,眼下当务之急是通知卓雄躲回京都避过风头,收购海陵的事以后再说,明白吗?” 局势业已如此,从原来稳占上风急转而下,邱海波到现在都不清楚究竟哪个环节有漏洞,深思会儿恨恨道: “筹划了那么久,前功尽弃,实在不甘心!” 于铁涯脸一沉,索性摊牌道:“海波,我俩还有红雨,空降到黄海不是为了发财——要发财京都有大把机会,根本目的在于仕途进步,我们的所作所为,无论吸引投资还是拉企业入户,说得冠冕堂皇叫增加财政收入,振兴地方经济,说穿了图个政绩。各项经济指标上去了,路拓宽了,绿化率提高了,财政腰包鼓起来了,我们才有机会更上层楼!” 邱海波面露尴尬,唯唯喏喏地离开。 看着他失落却桀骜不驯的背影,道不同不相为谋,于铁涯感觉今后要适当保持点距离了。 翻开案头厚厚的规划书,这是于铁涯最看重的燕腾集团开设分厂计划,根据县常委会对环保和治污要求,罗总命令手下作了精心修改,提出一整套先进而完备的排污治污方案,根据里面描绘的前景,燕腾分厂非但不会对外排放污水,形成高度污染,相反经过处理的工业用水能直接灌溉农田,大力促进当地水循环。 当然于铁涯很清楚,这些承诺和规划只是空中楼阁,在现阶段,没有一个企业愿意把真金白银花到不产生效益的治污方面,尤其央企,在他们看来肯在这里投资建厂已经很给面子,还敢就污染问题敢我较劲? 于铁涯需要这笔投资,更需要分厂建成后产生的经济效益,这些都是履历表上实实在在的政绩,足以为今后仕途腾飞加分,至于污染,留给后任慢慢治理吧,黄海只是自己人生经历中的一个小驿站,无庸多虑。 第154章 兴建分厂 樊红雨急于得到消息,从京都回来第二天没等方晟找她,主动来到他办公室,又习惯性反锁上门,方晟暗暗郁闷,心想说话小点声就行了,何必弄得象情人幽会似的。 “有消息吗?”她单刀直入问道,面色有些憔悴,精神也不太好,显然回京都几天很不顺心。 “可能你会失望。” 方晟坦率道,接着转达了容上校打听到的情况,当说到施健决心已定不会与她见面时,樊红雨黯然伤神,泪水扑簇簇直往下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方晟连忙递过纸巾,她擦了又擦,眼泪却如失控的泉水喷涌而出。 怎么办?要这时有人敲门,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啊!方晟慌了神。 抽抽答答哭了五六分钟,或许更长时间,方晟后背全是冷汗,好不容易才劝她止住泪,勉强一笑,低声道: “不好意思,失态了……” 方晟斟字酌句道:“我觉得吧……纯粹个人的看法,他既然已经结婚,本身就表明一种态度,见与不见都没什么意义,不必过于伤心……” 她头摇得象拨弄鼓:“你不懂,你不懂,他对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说着又沧然涕下。 方晟连忙阻住,道:“事已如此,另想他法吧,虽然我不知道你面临什么问题,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另想他法……” 她喃喃自语,一付苦恼难过的样子。方晟不想继续这个触及隐私的话题,假装低头喝茶,岔道: “关于燕腾集团,你了解多少?” 说着他又过去敞开办公室门,樊红雨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里,等他问第二遍才蓦地反应过来,道: “于家的势力范围,否则高高在上的罗总岂肯大老远到黄海投资?铁涯需要政绩,一定会促成此事。” “据我所知,燕腾在多地的分厂都存在污染严重、周边居民频繁投诉、恶评如潮的情况。” “你是本地干部,当然很在意环境保护……” 方晟笑了:“你们樊家没收集我的资料吗?我可是地道省城人,大学毕业后一直在黄海工作而已。现在的悲剧就是黄海认为我是外地的,外来干部认为我是本地的,两头不是人。” 樊红雨卟哧笑了,脸上尤带着泪珠,应了那句“梨花一枝春带雨”,道: “为什么实现干部异地交流,某种意义讲也是防止在一个地方时间太长产生感情,影响重大决策的确实和实施。环境保护和经济发展在现阶段是不可避免的矛盾体,作为铁涯,期盼短时间内拿出看得见的成绩,全力推动燕腾集团分厂项目可以理解,很抱歉,或许我们又要站到对立面。” 方晟摆摆手:“没关系,我欣赏你坦诚交心的态度,把话说在明处总比偷偷摸摸背后捅刀子好,看问题的角度、价值观和思维方式不同,决定了自己的立场,很正常的事……以后多沟通,我想我们总能找到共同点。” 她无言地笑了:“但愿吧。” 警方侦查行动全面展开,案情不断取得进展。严华杰在县长办公会上回报说目前多个线索指向卓雄,同时有证据显示德驰外贸法人代表是卓雄手下的马仔,目前仍在京都某个俱乐部做事,卓雄是那个俱乐部的大股东。 于铁涯指示破案重点要立足黄海本地,把纵火案查真查实,既维护社会治安稳定,又注意影响面,避免牵涉太多而对投资环境造成负面效应。在场都是官场老手,自然听出于铁涯暗示案子点到为止,不必继续深查。 这也是官场常见生态。警方办案本应该相对独立,但公安局长兼副县长,工作上受正府的监督和管理,身为县长对查案作指示、提要求是份内事。 方晟和庄彬都没说话,案子查到这个地步,只差一层纸捅破即可,已对邱海波的声誉和影响力造成毁灭性打击,可以收手不干了。逼得太甚,反而会遭到邱海波亡命反击,于铁涯等人也不便袖手旁观,到时又是一场生死搏击。 此外严华杰与朱正阳、程庚明不同,额头上没有“方晟”的标签,纵观其升迁经历基本因为专案组青睐,因此是于铁涯眼里保持中立的好干部。 严华杰笑模笑样道:“昨天局党组也开会研究下一步方向,思路与于县长不谋而合。两名纵火嫌疑犯虽声称有人指使,但语焉不详,没有充分证据;皮得联伙同吴又绑架勒索徐靖遥案,虽查到与省城德驰外贸有关联,但德驰外贸是皮包公司,无联系人无固定地址无实际业务,继续追查难度很大……” “要把警力用在老百姓更需要的地方。”于铁涯很满意严华杰的态度,淡淡补充了一句,随即示意任钟山就燕腾集团开设分厂的事项进行说明。 因为前期环保、发改委、国土资源等部门均在燕腾集团兴建分厂的可行性报告上签字放行,省里相关部门也表示认可并出具正式批复,目前双方进行实质性接洽和谈判,签订正式合作协议后便可开工。 任钟山回报了谈判中双方关注的重点,也是需要县长办公会研究的议题: 一是划拨土地的性质问题,分厂的土地性质按说全部是工业用地,但燕腾提出其中有一块是职工生活区,除集体宿舍楼外,还有作为激励和福利性质的单位集资房,如果工业用地就拿不到房产证,给今后房产转让造成隐患,因此要求划出一块居住用地。 二是银行贷款问题,兴建分厂总投资为两个亿,其中前期厂房建设、购置设备等大约一点三个亿,燕腾以目前集团资金流紧张,腾不出现金为由,要求黄海协调解决八千万低息项目贷款,期限十年。 三是配套设施建设,为方便原材料运输和产品外运,燕腾要求黄海修建一条通往附近港口的快速通道,双向四车道,总长度约三十公里,必须在分厂正式投产前通车。 听完任钟山的回报,方晟和庄彬,还有两位副县长面面相觑,心里均浮起个想法:这哪是吸引投资,简直请了尊大爷回家! 庄彬率先发言:“当初成立经济开发区时定了条规矩,落户企业各人自扫门前雪,负责修建左右两侧各五公里,开发区负责衔接工程和道路之间的连结。燕腾分厂位于开发区北端,按规矩要修十公里路,加上北侧液化气厂、纸箱厂各自修的路,已经解决了二十公里,开发区只要承担通往港口的十公里即可。” “问题在于,燕腾集团认为地方正府负责配套设施建设是惯例,不肯出这笔钱。” 任钟山为难地说。以于铁涯的意思是有求必应,但三十公里快速公路投资巨大,黄海镇无力承担,郑冲便把难题甩给县里。财政审批权在方晟手里,要想县里出钱,非得过方晟这一关。 “惯例不是法律,央企再牛也得尊重地方正府嘛,”庄彬说,“还有土地问题,本来就是划拨性质,非要单列一块居民用地,不是扯蛋吗?燕腾谈判人员是真不懂,还是跟我们开玩笑?要是能在开发区搞商品房开发,早在朝阳手里就干了,还等到燕腾?这是省里划的红线,不可以逾越。” “燕腾说省里的工作由他们做……”任钟山觉得燕腾真是块烫手山芋,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跟当初想象的完全不同。 庄彬道:“省里批是省里的事,我们不能违反规定。再说银行贷款,现在利率实现市场化,严禁地方正府以会办会、办公会等形式干预银行经营,这些红头文件大家都看过,我们怎么开口,要求银行向高耗能、重污染企业发放十年期低息贷款?” 于铁涯干咳一声,道:“燕腾已承诺解决排污问题。” 庄彬道:“总之三个要求都很过分,超出县长办公会的权限范围,我建议提交常委会研究,并逐级上报。” “能协商解决的,还是在县长办公会层面解决,动辄向常委会提交议题,大家会认为县长办公会形同虚设,”于铁涯转而问,“方县长认为呢?” 自从与于家达成表面和解后,方晟很少公开与于铁涯顶着干,但双方出身不同、背景不同,工作中难免存在诸多分歧,往往庄彬冲锋在前,实际上代表方晟的意见。 其他三位副县长,严华杰只管公安那一块的份内事,另两位则是墙头草,听谁说得觉得有道理。 方晟悠悠喝了口茶,道:“土地、银行贷款、修路,确实都是县里的大事,不向常委会备案肯定说不过去,但县长办公会撂担子、推卸责任也不行,怎么办?为避免县招待所改制过程中庄县长遭受的非议和责难,我认为最好成立领导小组集体决策……” “但是……”于铁涯觉得领导小组无非拉更多人承担责任,并不可行。 方晟续道:“领导小组要有常委参与,这样既名正言顺向常委会回报,县长办公会又能实际推进相关工作,一举两得。” “哪位常委?” 难道方晟终于熬不住,想加入领导小组分一杯羹?于铁涯想道,暗自做好否决的准备。 第155章 酒后失态 方晟笑了笑,道:“经济开发区是郑常委管辖范围,他的地盘他作主,参加领导小组名正言顺嘛。” “噢——” 副县长们皆恍然,暗想怎么把这碴忘了?于铁涯也觉得很有道理,遂道: “我下午向曾书记回报一下,搞个三人领导小组,郑常委、正府这边张县长,另**照上回暗标暗投的经验,请纪委派位副书记参与。” “于县长想法很好,我同意。”方晟笑道。 县长办公会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结束。 傍晚因为招商局局长回报时间太长,等下班天色已晚,方晟遂打电话给赵尧尧说今晚不过去了。她说晚上开车视野很差,不必每天往返,再说她晚上睡得很早无须陪伴,以后周五或周六过去就行了。 方晟总觉得赵尧尧与白翎有某种默契,甚至暗中联系,否则不可能发生那天赵尧尧才去森林公园,白翎就赶到黄海的巧合。心里颇为过意不去,同时心系两个女人、陪伴一个愧疚另一个的感觉,其实真的很不好。 这也是他坚决不肯与周小容恢复联系的深层次原因。 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能面对初恋情人时狠下心肠,也唯独初恋情人,永远有对他发号施令、生气撒娇的权利。 方晟很怀疑自己会在周小容面前心软,答应她所有要求。他的生命中有赵尧尧和白翎已经够乱,越来越难以应付,如果再加上周小容,后果不堪设想。 来到快捷酒店,白翎打来电话说今晚专案组配合梧湘那边执行联合抓捕行动,好久没活动筋骨了,一定要过下瘾。方晟本想劝她都是有儿子的人,别参与这类危险的事,可听出她激动兴奋的语气,知道阻止也没用,无奈说注意安全。 独自漫步到第一次与赵尧尧约会的那家茶座,挑个僻静包厢,叫了份套餐胡乱吃完,来杯白茶静静品茗,梳理近来纷繁复杂的事务。期间又与赵尧尧通了个电话,叮嘱她步行时间不宜太长,每次控制在四十分钟左右。 晚上九点多钟,茶已添了三次变得寡淡无味,吩咐服务员结账后准备回家。走到门口,茶座老板满脸为难地将他拉到空闲的包厢,悄声说: “遇到点小麻烦,能否请方县长帮忙……” 尽管经常来这里喝茶,老板早就认出他的身份,但从未刻意巴结奉承,更没送会员卡、打折之类,方晟很欣赏老板的清高脱俗。 “怎么了?”方晟以为茶座遭到某些权力部门的刁难,或不法分子勒索。 老板声音更低:“樊常委一个人在9号包厢喝酒,大概心情不好,已经醉了,还一个劲地要酒,服务员劝说反而被骂出来,你瞧这事儿……” “带我过去,”方晟沉声道,边走边关照,“交待服务员,这件事不准传出去!” “我明白,我明白。”老板连连说。 推开包厢门,扑面而来浓烈的酒气,樊红雨独自坐在桌前,右手边白酒瓶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方晟不禁咋舌,暗想这婆娘酒量蛮大,没有下酒菜就七八两下肚,换自己早大吐狂吐了。 在她对面坐下,樊红雨开始没留意,醉眼朦胧道:“酒呢?再拿一瓶!” 方晟忍不住道:“适可而止,不能再喝了。” 她一个激灵,抬头盯着他打量好半天,吃吃笑道:“方晟,方县长,失敬失敬,来,干一杯!” 她哆嗦着往杯里倒酒,方晟一把抢过酒瓶,喝道:“打住!” 她怒道:“你敢命令我?从小到大我樊红雨怕过谁?”说着欲起身抢回酒瓶。 方晟将酒瓶重重在桌上一磕,道:“再喝下去,明天全黄海都会笑话你!” “笑话?” 她突然呆呆出神,眼泪不由自主流下来,哽咽道:“笑就笑吧,笑话我的人已经够多,不在乎再多几个……” “为什么?” “因为……”她仿佛还保持一丝清明,手一甩道,“这是我的私事,不用你管!” “我送你回去吧。”方晟也不想跟她继续磨蹭。 “回去也没意思,孤枕难眠!” 她突然伏在桌上大哭,方晟手足无措,不晓得如何劝慰。哭着哭着,声音越来越微弱,又过了一阵悄无声息,她居然睡着了。 哎,真是心大的女人,要是每次喝酒都这付德性,不知被外面的坏男人欺负多少回了。 方晟摇头叹息,把她搀起身。樊红雨似醒非醒咕哝了两句,摇摇晃晃搭在他肩上走出包厢。老板正守在走廊,见状松了口气,连忙在前面引路从隐蔽的侧门直通茶座后面巷子,并叫辆三轮车,连推带拉将她弄上车。 樊红雨本应住到县府大院后面的常委楼,一字排开十多套单门独院的两层小洋房。但县一级交流干部很少带家属,一个人住将近两百平米的房子显得冷清,生活起居也不方便,因此都在附近酒店长期包房。她选择了位置相对偏僻但条件比较好的冬诚大酒店。 来到酒店,方晟特意关照三轮车绕到后门,乘货运电梯来到七楼,还好一路通畅没遇到服务员和其他客人。从她随身小挎包里取出房卡开门,进去后正开灯开空调,“哇”她突然歪着头呕吐,全吐在自己身上!一身名贵的服装连同鞋子到处沾着呕吐物。 “唉!”方晟叹了口气,知道今晚麻烦缠身。 在喝酒方面方晟很有自制力,不管和朱正阳等人私宴,还是官场上应酬,感觉差不多便坚决不喝,很少出现酩酊大醉的情况。赵尧尧从来不碰酒,周小容只肯抿一两口,白翎是海量,当方晟的面喝过好几回,从没见她醉过。 方晟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醉酒,当下根据常理将她扶到卫生间,捏着鼻子脱掉她的外套、长裤,再看毛衣上有也污渍也一并脱下。此时她已醉得晕头转向,搞不清方晟在干嘛,嘴里嘟囔着什么,下意识继续脱…… “等等,不能脱……” 方晟赶紧阻止,谁知她虽醉得厉害,脱衣服速度倒挺快,三下五除二衣衫尽褪,一丝不挂倚在洗脸池边,满脸醉态看着他,目光茫然而呆滞。瞬间方晟震惊了! 与赵尧尧、周小容典型的南方女孩不同,樊红雨跟白翎一样土生土长的京都女孩,身材高挑丰满,匀称而白皙,特别波涛汹涌的胸部,平时樊红雨衣装非常端庄,绝少穿露透的衣服,看不出端倪,此时才知竟比白翎足足大了一圈!肚脐以下平坦、光滑、坚实,散发出诱人的粉红色光泽,尤其双腿并得笔直,半遮半掩的春光,使自诩意志坚强的方晟也不禁连咽口水。 “你……喝醉了,我扶你上床休息……” 方晟觉得这样下去太危险,小心翼翼抓住她的胳臂出了卫生间。她步履跄踉,不时倚靠到他身,不免一会儿碰这儿,一会儿碰那儿,最要命的是胸前那对白兔怎么都躲不过。他忍不住壮着胆子轻轻摸了一把,顿时体会滑腻瓷实的感觉。她仿佛意识到什么,哼了一声伏向他怀里。 流氓!他自责道,家里有两个还不够啊! 收敛色心,好不容易将她拖上床,本想找身干净的内衣裤替她穿上,转念一想自己到这一步能控制住已经不错,如果穿衣服势必触摸她身体更多部位,万一把持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盖好被子,想了想倒杯开水放在床头柜。就转身工夫她已呼呼入睡,灯光下显得醉态可掬,另有几分撩人的姿态。他不敢再耽搁,蹑手蹑脚离开。 折腾这么长时间,他懒得回家,索性到更近些的快捷酒店睡觉。凌晨四点多钟,白翎兴高采烈回来了,大概潜伏时间太长,全身冰凉,搂着方晟好一会儿才渐渐缓过劲。问她执行什么任务,抓了几个,战果如何,白翎一概不肯说,反而将他撩拨起来亲热了一回,笑嘻嘻说昨晚没背着我干坏事。 幸好关键时刻发挥自控能力,否则要被白翎捉个现行!方晟觉得后怕。须知樊红雨相当于白翎的小姑子,有这层特殊关系,倘若方晟与樊红雨有染,白翎的反应可想而知! 毕竟有点心虚,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方晟特意经过樊红雨办公室,门依然锁着,说明昨晚她醉得太厉害,到现在还没缓过劲。 也许酒后发生的一切都忘了吧,但愿她根本没感觉自己轻轻摸的那一下。方晟暗想。 可当时她分明是有反应的。醉成那样,为何很轻的触摸就有如此强烈的反应?方晟很快想通其中关节:宋仁槿喜好男色,大概房事方面敷衍了事,长期以往使身为人妇的她处于饥渴状态。 事与愿违,该来的总要来。下午一上班,樊红雨寒着脸来到他办公室,又反锁好门,一言不发坐到对面。 “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强作镇定道,“本想打电话,又怕影响你休息。” 她盯着他,直看得他心里发毛,冷不丁说了句令他魂飞魄散的话: “我失身了,你要对我负责!” 第156章 一个承诺 方晟吓得毛骨悚然,第一反应是:你是已婚少妇,失什么身?然后又想,衣服又不是我脱的,你自己动的手,怎赖到我头上? 再说了,好心把你送回家,不表示感谢就算了,还要我负责,太可分了吧? 当下陪笑道:“别着急,你听我说……”遂从茶座说起,直到送回冬诚酒店发生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樊红雨听得两颊飞红,垂下眼睑不敢正视方晟,良久深吸口气,道: “错怪你了,谢谢。” “没事没事,同事一场应该彼此关照。”方晟笑道。 谁知她还有下文:“但我的身体被你看了,这笔账总要算!送喝醉的人回家很平常,乘机看人家裸体恐怕只有你方晟吧?” 方晟哭笑不得,辩解道:“当时你的情况……根本拉不住,顶多七八秒工夫哧溜全脱光了,是你自己脱的……” 她羞得一咬银牙,猛拍桌子喝道:“不准再说!” “对不起,我只是……强调一下我的处境……” “一千个理由都无法改变你耍流氓的事实!”她眼睛一眨不眨瞪着他,“见身如破身,懂不懂?” 没想到看似温文尔雅的她,用的词让人直哆嗦,方晟苦笑道: “我对天发誓,昨晚真要想耍流氓肯定不止看看而已。” 樊红雨突然妖娆一笑:“那样的话我反而不会兴师问罪,你觉得呢?” 方晟心里“格噔”,连忙打岔:“奉劝一句,以后不要独自在外面喝酒,确实很危险——黄海不是京都,你是公众人物,很容易被认出来。” “不会有下次了,”她皱眉道,“但该算的账必须算,你说说,怎么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反正对方是少妇,开几句玩笑没什么。方晟道: “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还差不多,你知道只能看不能吃的滋味是什么?” 她俏脸又红了,咬着嘴唇道:“我不管,我说赔就赔,不然……告你***!” 在官场这可是很麻烦的罪名,不需要事实就能把你彻底搞臭。方晟吓了一跳,连忙道:“好好好,算我自讨苦吃,赔就赔……一顿海鲜怎么样?” 她表情放松下来,嫣然笑道:“你答应了?好,拉勾,不准反悔!” 说着伸出洁白修长的小拇指,方晟无奈也伸出小拇指与她勾在一起。霎时,她突然用力将他手指缠得死紧,身体俯过办公桌中线,两眼圆瞪: “记住你的承诺,到时不准反悔!” “一顿海鲜,至于这么严重吗?”他不解道。 她俏脸转而生寒,眼中冰碴快掉出来,冷冷道:“那是你开的价码,我可没答应!究竟怎么赔,到时我说了算!” 方晟顿时觉得不妙。 关于承诺,在男人看来无足轻重,但几乎所有女孩子都特别认真,而且逼你承诺时往往已想好怎么做。 “怎么,想反悔?”她还勾着他手指不放。 没有退路了,方晟硬着头皮道:“没问题!” 她脸上绽开笑容:“够爷们,嗯,过阵子我会找你的,再见。” 樊红雨步履轻快地离去,根本看不出昨晚醉态十足的痕迹。 关于成立燕腾集团兴建分厂工作领导小组,于铁涯向曾卫华建议后得到批准,小组成员为: 郑冲、任钟山、纪委副书记楚中林。 得到常委会和县长办公会授权,领导小组立即与燕腾工作组展开谈判,对于争执不下的三项要求,经过反复协商最终达成妥协: 土地问题。黄海镇在港口附近给燕腾划拨一块物流仓储性质的用地,允许分厂以盖仓库的名义修建宿舍楼,暂定十年内不得转让、变卖,今后优先考虑通过置换、交土地补偿金等方式转为居民用地。 银行贷款问题。县长办公会邀请工行、农行、建行、中行等四大国有银行会办,决定由燕腾在潇南的分厂提供担保,分三期共借款六千万元,每期五年。 配套设施即快速公路问题。双方均作出让步,燕腾集团从分厂往港口方向修,开发区从港口往分厂方向修,各负责十五公里,但燕腾集团的路段里有十公里已由液化气厂和纸箱厂修好,因此向开发区贴五公里修路费用。 解决了最棘手的矛盾,在于铁涯催促下双方很快签署合同,紧接着燕腾集团派来专家组进行地质勘探、测算测量相关技术参数,确定厂房布局,两周后施工队进场开始热火朝天的作业。 又是一周匆匆过去,周末白老爷子打电话说小宝发烧了,白翎二话不说立即赶往省城坐飞机回去。方晟本想和她一起去,车子开到高速入口又被叫回,曾卫华临时安排他参与接待梧湘市团委领导,此次专程来黄海进行基层团组织活动的调研走访工作。 樊红雨分管团委、工会等部门,是欢迎晚宴的主接待。方晟匆匆赶到后不免有些奇怪,觑个时机悄悄问: “团委这种部门县里有你出面足够了,曾书记为何把我叫来?” 她面带微笑道:“我向曾书记建议的,说你跟市团委领导比较熟悉,有你参加气氛更好些。” “他们中间我一个都不认识好不好?”方晟莫名其妙。 她笑意更浓:“记得赔偿的承诺吗?” 说着转身过去与团领导们攀谈,留给他大大的疑问。 晚宴开始,出乎意料的是樊红雨非但自己滴酒不沾,也不让方晟喝,说他重感冒正服用头孢,客人们都懂医学常识,遂不再勉强。劝酒主力是县委办主任陈复达和接待办两位副主任,席间有方晟妙语连珠,樊红雨偶尔透露些京都政治圈秘闻,推杯换盏,氛围宽松而热烈。 散席后方晟和樊红雨陪同领导们去酒店休息,正巧也安排在冬诚大酒店,安排妥当后樊红雨使个眼色,方晟在楼下转了一圈,悄悄来到她的房间。 与上次的冷清不同,房间刻意布置一新,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馨香。 “喝杯茶吧,朋友从云雾山带的新茶,据说八千多元一两。”她端上热气腾腾的茶。 他啜了一小口,笑道:“就是说两杯茶起码值四五千?” “嗯。”她坐到对面,看着袅袅升起的雾气,目光游离,不知想些什么。 默默喝了几口茶,感觉有些燥热,方晟便有告辞的念头,遂道:“连续几天接待有点累吧?没事我先走一步。” “等等……” 她喝了会儿茶,幽幽道:“想必白翎说过,宋樊两家联姻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樊家是军中唯一能与白家抗衡的力量,势力主要分布在东南沿海和东北、以及西北部分省份。宋家在京都属于老牌红色贵族,二十年前也曾叱咤江湖,威风八面,近十年前随着于家、陈家等大家族整体政治地位进一步巩固提升,势力此消彼涨之下,宋家明显呈衰落之势。在此背景下,宋家主动向樊家伸出橄榄枝,让宋仁槿娶了樊红雨。 樊家为何明知宋家颓态毕露,还愿意联姻呢?关键在于樊家新生代只有一人愿意留在部队,其他纷纷转业到东南数省任职。宋家虽然在京都失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多名宋家子弟牢牢控制住省长、组织部长、纪委书记等要职,是樊家打通上升渠道的关键。 想到这里,方晟道:“有消息说今年有两名樊家子弟面临正处升副厅,还有一个想提副部?” 樊红雨眉头紧锁:“提副部的是我小叔,在市委书记位置上坐五年了,再不提大概下一步就是进人大,所以……” “你是联结两家的桥梁,樊家需要通过你提要求,让宋家不遗余力地帮忙?” “宋仁槿的情况你也知道吧,”说到这里她脸上泛起红晕,看得他心中一荡,不由自主有了反应,赶紧大口喝茶来掩饰,她续道,“从去年起我就想离婚,可大家族的苦衷……” 想必樊家上下软硬兼施,晓之以礼,动之以情,让她进退两难。 他附合道:“我听说过不少类似事例,最终双方凑合着过,为了家族利益牺牲自我。” 她深深叹息:“我早就做好凑合过一辈子的准备,然而宋家还不知足,趁这次关系到樊家切身利益的人事调整,居然向我提了个很过分的要求……” “嗯——允许宋仁槿把男朋友带回家?”方晟胡乱猜测道。 她蹙眉道:“你竟想到那个?恶心死了,不准再提!” “那宋家的要求是……” 朦胧的灯光下她白皙的俏脸楚楚动人,身上似乎散发出甜甜的栀子花香味,几乎让方晟把持不住,有凑过去亲吻的冲动。转念又有点奇怪,他生命中几个女孩姿色都不输于樊红雨,为何那股冲动愈来愈强烈? “你猜?”她歪着头含笑道。 “我……” 方晟觉得口干舌燥,又喝了一大口茶。这时她突然起身进了卫生间,道: “稍等。” 听到里面悉悉索索换衣服的声音,方晟脑中泛出前所未有的邪恶念头,恨不得冲进去施暴! 不行,肯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方晟仰头喝掉杯中茶,捂着肚子打算来个不告而别。孰料人影一闪,樊红雨亭亭玉立出现在卫生间门口…… 第157章 误中圈套 樊红雨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卫生间门口,衣服悉数不见,裹着一条洁白的浴巾,满脸羞涩看着方晟。 方晟呆住了,不知所措看着她。 樊红雨手指一松,浴巾缓缓散开,露出玉圆珠润的**,灯光下仿佛罩了层晶莹的亮色。 霎时方晟体内有根弦“嘭”地断了,疯狂吞没了理智,冲动压倒了谨慎,大步上前紧紧搂住她狂吻不已,然后抱向大床。樊红雨也不反抗,只在他耳边喘息道:“慢一点,别着急……” 娇喃的声音更激起他的欲望,体内澎湃汹涌的岩浆翻腾咆哮,急需宣泄的出口,急需突破、冲击、喷涌而出! 冲刺时似乎有所阻碍,似乎听到她娇吟数声,声音低沉而遥远,他根本顾及不上,也没工夫细究那么多,而是奋力前进、反复耕耘,宛然把身底下的女人当作白翎,或是赵尧尧…… “轰”,久蓄的惊天能量终于爆发! 方晟象是完成一场艰苦卓绝的马拉松,几乎耗尽全身力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也无力说话,揽过身下女人便沉沉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后依然是朦胧的灯光,怀里的女人已经不见了。想到昨晚发生的荒唐事,方晟一个激灵坐起来,才发现樊红雨正衣冠整齐地坐在对面沙发上,目不转睛看着他,眼中充满不可捉摸的玩味。 床上血迹斑斑,到处都是大片触目惊心的鲜红,他更觉得惶恐,似乎陷入一个深不可测的陷阱! “怎……怎么回事?”他吃吃问,冷汗已浸湿后背。 樊红雨恢复平时温婉平静的语气,道:“昨晚说到宋家提出过分的要求,是吗?” “……”方晟汗颜,好像事态就从那时起失控的。 “宋家要求我和宋仁槿必须要有个孩子,这是同意全力帮助樊家子弟提拔的前提!宋仁槿是长子长孙,本身仕途顺利,目前在晋西省任劳动厅常务副厅长,下一步将调到省宣传部任常务副部长,由副厅升正厅。可就是孩子的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他的弟弟宋仁勤到英国交流留学,好像不太想回国,女朋友似走马灯一样换个不停,就是不肯结婚当然也不会生孩子,妹妹宋仁杏倒是早早结婚,男方也同意如果是儿子就姓宋,偏偏因为身体原因无法怀孕……” 方晟不禁低头看看床单上的鲜血,忍不住问:“那你……” 她咬着嘴唇道:“那个死变态,看到他就恶心得要吐,休想碰我半根毫毛!就算他愿意勉强试试,我还怕被传染那些病呢。后来他主动提议随便我在外面找男人,只要生下孩子就算他的……” “世上真有这种人!”方晟失声道。 “可我樊红雨焉出身传统保守的军人世家,岂是随随便便的女人?本来就没有男性朋友,也不敢在京都朋友圈乱来,想来想去,只有施健……他是我的初恋,把处女之身献给他并怀他的孩子我心甘情愿,所以才厚着脸皮不知廉耻地到军区……唉,也许他猜到我心意,连见面都不肯。而家族内部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从老爷子到父母、伯伯叔叔轮番上阵,我一度濒临崩溃的边缘,这时你说了四个字让我眼睛一亮。” 方晟已忘得一干二净,茫然问:“什么?” “另想他法,”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听了之后豁然开朗,心想为什么非得在施健那棵树上抱死?方晟不就是理想人选么!” 他嘴张得老大,良久才说:“原来……当时你就开始打我的主意?” 她苦笑:“只是想想而已,主要考虑你和白翎生了个儿子,换普通男人难免会人前人后炫耀,你却守口如瓶,反而白家有意无意放风,说明你值得信任。不过你我立场微妙,樊白两家明争暗斗,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如何更进一步很伤脑筋。那晚我心烦意乱,独自喝酒消愁不知不觉醉了,你正好及时出现……唉,你说是不是缘分?” 方晟骚骚头,暗想纯属巧合好不好? “坦率说吧,在卫生间里我还有一丝清醒,衣服是我主动脱的,也感觉到你有点心动,还悄悄摸了我一下是吧?”她露出狡黠的微笑,“可惜你还是临阵退缩,可惜……不过从那时起我已坚定决心,你即将是我孩子的爸爸!” “所以你逼我许诺,昨晚又让曾书记叫我陪同……” “我查过,昨天应该是最佳受孕期。尽管做足准备,还担心你不肯——白翎生了个大胖小子,赵尧尧也在森林公园保胎,你根本不缺孩子,更不缺女人,我没法也没脸面说服你做这件事,因此不得不在茶里下了点药……” 说到这里她羞愧地低下头,方晟恍然大悟,难怪昨晚不时有难以抑制的冲动,而且茶喝得越多,感觉越强烈,原来中了她的套! 可退一步说,就算没下药,当樊红雨松开浴巾露出曼妙绝美的**,方晟觉得同样会控制不住。 她勇敢地抬起头,道:“虽说我动了不少心机,不过……把处子之身给你,至少不算吃亏吧?请放心,今后我绝对不会纠缠你,不会要求你负责之类,儿子属于宋家,父亲是宋仁槿,而我还跟以前一样与于铁涯、邱海波同一阵营,在常委会跟你作对,明白我的意思?” 闹了半天除播种之外没捞到半点好处,不是白干吗?方晟暗自腹诽,转而笑道:“你觉得是儿子?那可难说,万一是女儿怎么办?” 她听出他话中促狭的意味,俏脸飞红,挥挥手道:“以后再说啦,”她看看手表,“这会儿凌晨四点半,正好外面没人,你赶紧走吧!记住我说的话,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方晟微微一动觉得全身酸疼,四肢乏力,发牢骚道:“你下的什么药,后劲也太大了,我根本没力气爬起身……还有那种事之后男人需要休息,明白吗?现在回家哪里睡得着?让我再眯会儿!” 说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樊红雨虽恨得牙痒痒也没办法。她不想象小女人似的躺到他身边,但昨晚方晟急风骤雨般的进攻是人生初体验,剧痛不止又骨酥筋软,说不出的奇特滋味,令她困乏绵软到极点,能从床上转移到沙发并穿戴妥当,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无力再动弹半分。耳边听着他沉沉的呼吸声,没多久她也香甜地入梦。 一沉睡到八点多钟,两人不约而同惊醒,自然是手忙脚乱。方晟简单梳洗后四下张望好一会儿,不敢乘电梯,从安全通道一步步下楼,蹿进后门服务区,混在后勤杂役人员里出了酒店。樊红花则看着血迹斑斑的床单发愁,考虑良久,决定收起它作为纪念,酒店那边直接认赔了事。 回到家,先打电话了解小宝的病情。白翎说没什么大事,就是高烧不退,昨晚换到京都市中医院,请擅长儿科的老中医开了两贴方子,喝下去后效果明显,夜里体温基本正常,小宝难得睡了个好觉。白翎还开玩笑让他再坚持几天,等小宝痊愈就回黄海。方晟有些惭愧,暗想你一走,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草草洗了个澡,冲掉昨晚暧昧的气息,方晟驱车来到森林公园。赵尧尧正戴着草帽、身穿防晒服准备在林荫间散步,见了他便拉着一起过去。途中平时沉默寡言的她宛若换了个人,絮絮唠唠讲胎动,讲做的关于孩子的梦,讲未来打算,大有替未出世孩子已安排好人生道路之势。 “前几天b超结果怎样,男孩还是女孩?”方晟问。 赵尧尧嗔怪地白他一眼:“如果女孩呢,你不喜欢?” “谁说的,要提前起名字、准备衣服等生活用品,不知道性别怎行?” “男孩,你给起个小名。” 小宝的名字是容上校起的,头一回享有命名权,方晟非常慎重,边走边琢磨,蓦地眼睛一亮,捡起乱草中的贝壳,道: “海边多贝壳,为纪念我们在三滩镇相识相知,以及难忘的工作经历,就叫小贝!” 他心里另一层含意是有排序的,宝贝,白翎的儿子叫小宝,弟弟当然叫小贝了。 “小贝……”赵尧尧默默念了几回,展颜笑道,“挺不错,我很喜欢,就叫小贝吧,大名呢,要不要按方家家谱什么的?” 方晟失笑道:“普通老百姓哪有那么多讲究?名字顺口吉利就行……”这样想着,思绪不由开了小差。白翎的儿子归了白家,昨晚播下的种子不管男女肯定姓宋,可怜自己三个孩子到最后只有一个姓方,太不公平了! 想到这里更加怜惜地搂着赵尧尧的肩头,见四下无人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吻。 赵尧尧也回了吻,认真地说:“聪聪的大名叫什么?我们可以按顺序排下去。” “各归各吧,方家又不是什么大家族,”方晟思索良久,道,“方海涛,这个名字如何?” 赵尧尧对文字的感觉很好,略一玩味道:“涛字有点险,不如换为潮。” “方海潮……”方晟点点头,“不错,还是海涛的意思,但更有内涵和韵味……再想想吧,不急于确定,反正有的是时间……” 两人在林间走了两个多小时,方晟腰酸背痛,暗骂樊红雨下的药副作用太大,却不敢在赵尧尧面前说累。 第158章 惊见秘密 燕腾集团正式落户黄海,经过县委、县政府不遗余力地宣传,外界好评如潮,纷纷夸奖于铁涯有能力有办法,竟能招商引资到巨无霸级别的央企,连梧湘市领导都在会上公开表扬。 邱海波也不甘寂寞,邀来京都著名的九夏连锁酒店出资收购海陵。方晟和庄彬明知九夏不过是卓雄利用的幌子,却假装不知道,任由他们通过于铁涯直接推进收购进程,反正海陵是私营企业,收购本身并不存在任何障碍。 小宝病愈后,白翎在京都逗留了一个月又回到黄海。当听说赵尧尧怀的也是儿子,不免微酸,好在方晟特意提到小名叫小贝,排名列小宝之后,才开心起来。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傍晚,樊红雨突然来到他办公室,习惯性反锁好门。方晟皱眉,终于忍不住道: “不管公事私事,我们低点声就行,你这样做反而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樊红雨道:“谈论公事和私事的语气、神情能一样?人家一看就明白,不如锁门任由猜测,反正没证据。” “好象有点道理,”方晟无奈,“今天找我有啥事?不是说当作没发生吗?” 这期间开了一次常委会,樊红雨如所说的恍如陌路,对他丝毫不假辞色,方晟有些耿耿于怀。 她脸颊有点红,迟疑半晌道:“那个……又来了……” 神情间无比沮丧。 方晟呆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失声道:“怎么可能,你明明说算好最佳受孕期……” “嘘,轻点声!”她急得轻轻跺脚,脸上更是羞得通红,良久道,“要不……还得辛苦你一次……不,最好两次……” 这种辛苦事相信世间男人打破头抢着做,方晟心里乐开花,却面露难色:“不太好吧……” 樊红雨烦恼地摇摇头:“听起来是很……最近家里几乎每天都有电话,催促我赶紧跟宋仁槿……他也被逼得压力山大,居然动起到医院借精生子的主意,我可不想生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再帮帮我好不好,就……就两次……” 本想继续拿她开心,这里走廊间传来说话声,方晟做贼心虚怕被人发觉,忙不迭道:“好吧,具体时间地点再议,不过你得算好日期。” “嗯。”她头垂得更低,感觉跟毫无关系的男人谈论受孕日期简直太荒唐。 两天后樊红雨去梧湘总工会衔接近期工会系列活动的具体安排,隔了一天,方晟到市正府回报景区二期工程的规划。 应该说做到常委这个级别,除了必不可少的会议和活动,时间安排方面有很大的自由度,外出跟县委书记、办公室打声招呼即可,理由随便编,没人闲得无聊盯在后面核实。 之所以把地点放到梧湘,首先是安全问题,不管多么小心谨慎,两个常委连续两个晚上幽会,难免露出马脚,黄海太小了,任何一个细微的环节都有可能暴露真相;其次是白翎的监管,她受过特殊训练,对于秘密活动有近于职业本能的敏感;还有方晟与白翎在欢爱方面旗鼓相当,稍稍发挥失常便会察觉,何况与樊红雨连续两次,到时少不得严加拷问。 经过精心挑选,方晟看中市区东南角的先锋大酒店。先锋是五星级酒店,按惯例警察不会轻易进去检查,且它处于城郊结合部,离黄海到梧湘的高速口比较远,黄海干部或企业老总如果出差不可能舍近求远。 说来说去,安全必须放在首要位置。 只花了半天,樊红雨到梧湘总工会把事情办完,就躲到酒店里足不出户地耐心等待。方晟第二天中午赶到,自然开了个房间,洗漱之后悄悄溜到她那边。 门一关上,两人四目相对,表情都有些尴尬。为了生孩子做这事,倘若传出去真的匪夷所思。 大家族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啊。 她的头几乎垂到胸口,低声道:“你……先上床,我,马上就……” 他笑嘻嘻走到她面前,手指托起她下巴,道:“有点情调好不好?酝酿好情绪,小宝宝更活泼聪明。” “是吗?”她对这些一无所知,半信半疑道,“那怎么办?” 方晟温柔地说:“你别动,一切听我的。” 说罢开始褪她的衣袍。他的动作很慢,似乎很享受她衣着整齐到一丝不挂的过程。她涨红脸一声不吭,闭上眼任由他轻薄。感受身体清凉,一双手掌上下游走,之后被横抱上床,火热的嘴唇吻了上来。 除了施健,这是第二个男人吻她。她不太喜欢跟没有感情基础的他接吻,皱着眉头避过去,但他强硬地调整姿势又吻上来,无奈之下只得顺从。紧接着他的唇一路向下,从脖子到乳峰、肚脐、腹部,然后是茂盛的花园…… 上次方晟中了迷药处于狂暴状态,没有前戏,下手毫不怜香惜玉,那种撕裂般的痛苦一度让她非常恐惧,感觉小说、影视中形容的万般销魂只是神话。这回他下足功夫,使她真正体验到其中的乐趣,花园里泥泞不堪,洪水泛滥,饶是再三矜持终究忍不住发出呻吟声。见她眼神迷乱,方晟才缓缓进入…… 达到电闪雷鸣的巅峰时她放开嗓子叫起来,声音之大让方晟赶紧捂住她的嘴,她已完全被征服,双臂紧紧搂住他宽厚的身子,痴痴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事毕,她疲惫不堪地睡着了,方晟不敢多逗留,悄悄回房间稍作休息,下午到市正府分别找许玉贤和韩子学,回报景区计划近期向省里申请二期工程的设想。两人都表示全力支持,许玉贤当即打电话给姜主任,姜主任则语带玄机地说有小方与怡冠方面沟通,肯定没问题。 听了这话,许玉贤目光灼灼。方晟连忙强调与爱妮娅纯粹工作关系,许玉贤只是笑。 中国人影射男女关系的方式通常很高明,看似什么都没说,比说出来更有杀伤力,而你偏偏没法解释,有时越解释越乱。 韩子学则详细了解于铁涯等人的情况,提醒方晟不要为了斗而斗,同时注意斗的技巧,最好能分化三人关系各个击破。方晟暗想樊红雨是被自己破了,另两位可能有点麻烦。 谈完工作已过了下班时间,韩子学硬拉他到食堂吃工作餐,两人都不喜饮酒,简单四碟小菜,一瓶啤酒,又聊些梧湘的政局。韩子学暗示许玉贤手段不够强硬,面对秦阳为首的保守势力,有时显得进退失据,何省长至少两次在公开会议上表示过不满。 “换届在即,这可不是好兆头。”方晟忧心忡忡。 “我也很担心,不过他反而自信满满的样子,没因为何省长的态度而消极,”韩子学奇怪地说,“莫非他在省里还有别的……” “应该没有,否则不可能在政策研究室呆那么长时间。” “形势总是不断变化的。” 两人边聊边吃,两个多小时才结束。打车回先锋大酒店,下车后出于谨慎,他绕到黑暗偏僻的后门,沿着狭小的人行道走了几分钟,陡地前面传来说话声,似乎有点熟悉。他一惊,下意识躲到苗圃灌木丛间,随即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隔了会儿有人说: “开车注意安全……” 是许玉贤!方晟头皮发炸,暗想运气真差,偷情都能被市长撞到。 只听许玉贤继续说:“你应该休息一晚明早回去,不会影响上班。”语气出奇的柔和。 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跟自己一样,也挑在先锋秘密会情人? 正胡思乱想,另一个声音简直让方晟魂飞魄散,若非紧咬牙关,恐怕要叫出声来。 “我没事,主要怕影响你。” 那女人说话更为温柔,赫然是方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 容上校! 许玉贤低低说了句什么没听清,两人往停车场方向渐渐走远,留下呆若木鸡的方晟。 迅速溜进房间,连喝两大杯水才缓过劲来。 之前盘旋在心头的几个疑问豁然贯通,刹那间他感觉触及到更深层次的内幕。 早在东方金城第一次碰到容上校,她张口说出方晟海边偶遇何省长的细节,而姜主任显然没透露过,当时他就觉得奇怪,不知她从哪儿打探到的。 容上校陪他邀请黄中将参加婚宴,临出门时黄中将突然问许玉贤是否出席,自己愣了下,想不通为何有此一问,也没注意容上校神色。回想起来,大概黄中将早已心知肚明,开了个隐晦的玩笑。 婚礼当天姜主任和何玉贤同时拿白翎开玩笑也很怪异,按说何玉贤远在梧湘,应该不知道那些事。 还有今晚韩子学所说的话,许玉贤虽被何省长批评仍有信心接任市委书记,原来真正靠山是容上校背后的黄中将! 白翎只知道父亲在外面有小情人,却不知母亲也暗通款曲!联想樊红雨为了孩子费尽心机,甚至不顾颜面地央求自己……大家族的悲哀啊。 方晟拿不定主意是否把这个秘密告诉白翎。 在婚外情的问题上,女人更容易遭到道德绑架。同样的事男人做了问心无愧,可女人不行,一旦被发现会被冠以各种难听的字眼,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等等再说吧。方晟暗想。 他担心白翎的火爆脾气,没准能冲到市正府找许玉贤算账! 第159章 功成身退 一觉睡到自然醒,已是上午十点多钟。看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分别回过去,又打电话给肖翔了解相关情况,不知不觉便到中午,照例订了客户套餐,吃完后冲个澡,警觉地观察四周情况后来到樊红雨房间。 有昨天中午的销魂缠绵,再度见面自然多了。虽说她依然不肯表现得主动,但态度不再生硬,全程顺从而配合,动作放得很开,与昨天的生涩害羞判若两人,攀上巅峰瞬间还是忘情地大叫,方晟早有准备堵住她的嘴。 激情过后,方晟有气无力地说:“我是豁出命来了,能否成功还看运气,不然下个月跑到省城……” 她不喜欢跟他讨论这种事,将头埋在被子里,隔了好久才说:“会成功的。” “如果有了,宋仁槿那边怎么交待?” “他不会过问,也没资格问。” 方晟轻抚她光滑的肩头,感慨道:“放着如花似玉的老婆不要,非跟五大三粗的男人,世间爱好果真古怪离奇……” “别说了,恶心!”她扭动身体甩开他的手,本想索性起床坐到沙发那边,实在刚才被折腾得紧,撑起半边身子又瘫软下来。幸亏她跟白翎一样有北方女孩的身底子尚能顶得住,换了赵尧尧连续两天讨伐早就气血两亏,连说话的劲都没有。 他也不生气,又把手放到她绵软滑腻的腰际,道:“前阵子我老婆也查过了,男孩,希望第三个同样如此。” 樊红雨不吱声,良久道:“明天起一切照常,我俩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处于敌对两个阵营!” 同样的话再次重复,总觉得力度比上次弱了许多。方晟心里有底,笑道:“若有孩子,我属于立功人员,总得有点好处吧?你必须在常委会支持我几次。” 想不到他惫遢起来如此可恶,她恨得直咬牙,道:“一次。” “三次,”他笑得更坏,“我们之间发生过三次嘛,如果有可能还会更多……” “就三次!不可能再有了!” 她板着脸说,随即整个头都钻进被窝再也不理他。 睡到下午四点多,樊红雨先回黄海。方晟回到房间继续睡,呆到第二天上午才回去。饶是如此,当晚白翎检查结果是“勉强及格”,怀疑他在梧湘找了浴城或酒店小姐,他大叫冤枉,以人格保证赌咒发誓绝对没有,这才过关。 樊红雨是正府官员,不是小姐。 过了两天闲聊时方晟试探白翎,问她父亲包养情人,如果容上校也仿效怎么办?白翎不假思索说女人怎么可以水性扬花,要真发生了,第一时间把那个男人一枪崩头! 好险,自己无形中救了许玉贤一命!方晟暗叫侥幸。 随着曾卫华等新领导班子到黄海期满半年,意料之中的一波人事调整拉开序幕。与韩子学的风格不同,曾卫华采取区域变动手法,每次只针对一两个系统,避免大范围人事调整带来的动荡不安。 景区管委会是方晟直接主管,曾卫华和于铁涯相对尊重他的意见,根据提议提拔范晓灵为副主任,另外充实了几位中层干部。肖翔的正府办主任始终被于铁涯视为眼中钉,此次顺势调到黄海镇任书记,由副科提拔为正科。牛长青的财政局长位置自然也坐不稳,就算于铁涯不出手,曾卫华也要换成自己人,因此方晟替他找了个满意的位置——发改委主任。 经过盘根错节的算计和较量,郑冲反倒成为最失意的常委。一方面县里突然把最有发展潜力的经济开发区单列出来由郑冲兼任肖翔空降,但没有经济基础厚实的黄海镇为后援,等于削掉大半个财源,郑冲的影响力和执行力大大降低;另一方面此次调整中黄海镇干部遭到空前打压,非但没几个提拔,还以加强乡镇干部力量的名义调出好几个心腹,都是平级调动,在常人眼里相当于变相降职。 遭到重挫的原因是于铁涯、邱海波不太关注基层干部任免,对下面情况也不甚了解,即使郑冲心急火燎,他俩也认为无足轻重。而曾卫华十分警惕郑冲与于铁涯等京都派合流,试图以此敲山震虎,警告郑冲收敛点儿,知道黄海谁才是老大。 朱正阳、程庚明等人一度动起调到县城的念头,想随便找个局长位置干干,比长期沉在乡镇好,方晟提醒说历史经验表明,在经济发展为主导的阶段,乡镇书记直升县领导班子的概率要远远大于局长,若想日后更进一步,还得踏踏实实守在基层。 由于事先充分沟通,第一轮调整的十多名干部在常委会讨论时基本顺利过关,唯一引发争议的只有海佑镇副镇长人选黄有国。 说起来黄有国应该是韩子学到黄海后举刀祭旗的第一批科级干部,被降职的原因很简单,回答不了韩子学提的几个问题,几天后被调到海佑镇任党政办主任,保留副科级待遇,副镇长位置腾给了方晟。 此次他拐弯抹角托了不少关系找到邱海波,提名为海佑镇副镇长。在邱海波看来,重新启用黄有国无疑是打方晟的脸,变相否决当年韩子学的决定,另外人家本来就是副科级,提名副镇长不过给个行政职务,相当于恢复政治名誉。 房朝阳疏忽了,当时他虽是常委,主要精力放在黄海镇,很少参与县里的事务。关于韩子学在黄海和海佑雷霆万钧、闪电般撤掉多名科级干部,就听听而已,根本没往心里去,早就忘了黄有国这个悲剧角色。 当他念出黄有国的名字,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尤其深黯那段历史的侯宫升、付连天、戴部长等人频频交换眼色,诧异房朝阳为何公然给方晟难堪,庄彬和齐志建也投过去不解的目光。 糟了,一定哪儿出了问题!房朝阳立即觉得不妙。 邱海波反应很快,微笑着问方晟:“关于海佑镇副镇长人选,方县长有何看法?” “格噔”,房朝阳心一沉,终于回想起黄有国的身份,后悔不迭,知道中了邱海波的奸计,但名单已经经过组织部审查,根本不可能撤换。 方晟平静地说:“黄有国同志在三滩镇是我的分管领导,工作中一度存在分歧,因此本人不便发表意见。” 话说得不偏不倚,既明确两人曾经有过矛盾,又回避当前提名问题。 曾卫华是官场老手,立即听出其中蹊跷,环视所有常委徐徐道: “关于黄有国同志的任命,大家再议议。” 付连天干咳一声,道:“当初黄有国同志被降职一事,身为常委我略知一二,情况是这样的……” 他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道,“既然当初降职失之草率,经过这几年锤炼和考察,给黄有国同志恢复职务是理所应当的。我支持这个提议!” “我也支持。”郑冲道。 很少发言的樊红雨突然道:“黄有国在党政办工作很扎实,颇受镇领导好评,我支持他担任副镇长一职。” 方晟面无表情,不知心里想什么。 紧接着于铁涯、侯宫升、戴部长等人都表示赞同,见大势已去,庄彬、齐志建不得不附合。 会后回到办公室,樊红雨打来电话,道: “想必区区黄有国你根本没在意,对吗?” 方晟轻笑一声:“这不代表你可以明目张胆反对我。” 她沉默片刻,道:“这个月没来……” 他自然明白什么没来,心头一紧,过了半晌才道:“保养好身体,若有必要找个山清水秀的环境住段时间。” “我可没赵尧尧的好命,无牵无挂;也不象白翎能说走就走,”她幽幽道,“等原形毕露再说吧,总之这段时间里为避免别人怀疑到你头上,我必须把戏唱得真一点。” “唉,这也太……过分吧。”方晟摇头叹息。 一周后爱妮娅率团队来到黄海,此次带来景区二期工程建设的计划书,总投资预计八十个亿! 具体包括以下三个项目:一是人工海水浴场,在海滩上圈出一块地引渠蓄水,再运来海沙铺垫形成面积达数千平米的沙滩,营造出阳光、沙滩、浴场、海景的休闲风光;二是将景区与高速公路的连结路继续南延,一直接到梧湘市的环城公路,打通梧湘文化景观带与沿海观光带;三是加大景区原有景点的升级改造,如森林公园游乐项目、龙王庙等古迹的复古工程、扩大三滩镇花海等人造景观投资等等。 尽管主要工程由省建筑公司等怡冠指定单位承建,但八十亿总投资,单提供人工服务、后勤保障以及配套工程等,以及水泥黄沙、钢铁机械、纺织原料、绿化苗木一系列产品,黄海企业至少能获得二十多亿增值项目,更不用提庞大的施工队伍、技术支撑能拉动黄海餐饮、酒店、消费等第三产业。曾卫华格外重视,当晚率全体常委设宴欢迎,以最高规格接待爱妮娅一行。 晚宴间爱妮娅自然滴酒不沾,但团队其它人被连劝带哄喝了不少,宾主尽兴而散。 晚上十点多钟,方晟和爱妮娅到以前经常相聚的咖啡厅秘密见面。 第160章 全程监听 爱妮娅第一句话让方晟差点跳起来: “你什么时候勾达上了樊红雨?” 很多时候他怀疑爱妮娅是特工出身,眼光比白翎还毒,不过她毕竟在省城,不可能时刻关注黄海动态,当下镇定自若: “别乱讲,她跟于铁涯、邱海波沆瀣一气,在常委会给我制造很多麻烦。” “是吗?”她审视着他,“我怎么感觉你俩关系暧昧?晚宴时她的目光从来不敢与你正面接触,你也同样如此,好像故意回避似的……别瞒我,我可是连最阴暗的隐私都告诉你了。” 方晟不为所动,摇头道:“你真的想岔了。要说联系可能是有,之前她让我请白翎暗中了解在军区工作的初恋情人……” “施健呀,挺老实一个人。” “你怎么都知道?”他对爱妮娅愈来愈感到敬畏。 她凝视他,目光渐渐柔和,道:“只是用心收集你所有对手的资料而已,或许某个时候能用上,既然你已知道就算了。” “多谢。”他真诚地说。 “何世风处境比较微妙,”撇开樊红雨的话题,她转到省里,“三年前铁板钉钉接任省委书记,后来局势一变再变,眼下已混沌不清。首先冯卫军对何世风评价不高,这是很要命的事,真不明白何世风那么精明的人居然没跟老大处好关系,中组部考察干部必定要征求老同志意见,说好话无所谓,人家未必采纳,可说坏话就不一样了,那可是白纸黑字的证据,要记入考察档案的;其次何世风雄心勃勃的沿海发展大战略雷声大雨点小,关键在于以梧湘为核心的沿海经济带未能成功启动,唯一的亮点便是你主持的沿海观光带项目,那个在黄海是奇功一桩,放在双江省太小了,不值一提;再次便是他与省委副书记董学平、政法委书记齐辉的争斗过于激烈,引起京都高层的忧虑,觉得选择任何一个都有可能造成隐患,随之带来人事清洗和报复,不利于今后开展工作;最后就是京都几大家族不约而同关注双江,竞相安插亲信,更加加剧了人事调整的变数,如上次所预测,最终名单可能出乎所有人意料,是一份难产加怪胎的产物。” 方晟叹道:“有时真同情何省长,当家才知油米贵,做一省之长不容易啊。拿我来说,感觉常务副县长比三滩镇书记不知困难多少倍,看似权力很大,很多事根本使不上劲,无形中总有说不清的羁绊,让你发火都不晓得找谁。官场,不是正常人呆的地方。” 爱妮娅静静听着,隔了会儿道:“但你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你有什么可怕的?赵尧尧帮你赚了至少几千万吧,输了可以潇洒地退出,随便移民到哪个国家心情享受生活,对了,白翎也会跟着一起去,情人兼保镖,好不惬意。” “又来了。”方晟苦笑。 “听说婚礼前周小容在省城露过面,后来被白翎打发了?” 话题跨度之大,令方晟难以适应,想了会儿才道: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主动回了碧海。” “周小容是个定时炸弹,一旦引爆会将你碎身粉骨,”爱妮娅严肃地说,“因为你的性格问题,她初恋情人的特殊身份,你很难拒绝她的要求!周小容不是赵尧尧,能容忍白翎的存在;更不是白翎,甘心默默做你的小女人。她已经离婚了,有权要你的全部!” 方晟唰地站起身,激动之下大声问:“她离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爱妮娅纹丝不动,也不说话只管静静啜茶,方晟站在位置上进退两难,只得悻悻坐下。 “瞧你,一则离婚消息就激动成这样,要是碰到周小容又该如何?”她冷冷道,“这大概是赵尧尧和白翎不约而同选择隐瞒的原因吧。” 方晟惭疚地摇摇头,道:“是,我错了。” “建立在政治基础的交易婚姻本来就很脆弱,经不起时间考验,以周小容易冲动不计后果的性格,离婚会象结婚一样突然,这是意料中的事,你为何表现得如此吃惊?”爱妮娅严厉地说,“是不是怦然心动觉得有破镜重圆的机会?如果你这么想,哪怕只有一闪念,就注定将栽到她手里!” 近年来很少有人敢用这种态度对方晟讲话,此时他却被训斥得心服口服,唯唯喏喏,深知她完全出自公正的立场,为了自己的仕途考虑。 “再骂下去,我该无地自容了。”他道。 她不理他的碴,沉思了两三分钟,道:“给周小容打个电话,表明你的态度,记住语气要坚决,不要留尾巴,不必顾忌昔日感情,多想想正在保胎的赵尧尧,还有京都的小宝!” 在她面前方晟永远没脾气:“好。” 谁知她接着说:“现在就打,当我的面!” “什么?”他吃惊地望着她,良久才说,“我……我没有她的号码……” “我有。” 爱妮娅说着开始翻号码簿,方晟期期艾艾道:“可我还是……” 她脸一沉:“你们不就同居过吗,有什么不能当我的面说的?我连高中遭性侵的隐私都坦露了,你俩的话题能超过那个尺度?用免提,我要全程监听!” “唉……” 方晟觉得爱妮娅太强悍了,这种人怎么会有心理障碍? 翻了会儿,她把号码报出来,方晟无路可退,只得打开免提键,平生第一次在别人监听下与周小容通电话。 铃声只响了四五秒即被接通,里面传来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 “喂,是方晟吗?怎么知道我的号码?”话中带着笑意,非常开心的样子。 方晟顿时心酸,脑中想到的只是她大学时期的好,满肚子知己话要说,可抬眼看看冷若冰霜的爱妮娅,冲到嗓子口的话又硬生生咽回去,道: “上次我和尧尧婚礼前,你去过潇南?” 周小容语气顿时冷下来:“赵尧尧在我眼里只是负责传递包裹的,永远都是!” 方晟正待反驳,爱妮娅劈手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不必纠缠谁对谁错,否则半个小时也说不完。遂道: “小容,别纠缠于过去的事了,那几年大家都很不容易,特别我在三滩镇方塘村做大学生村官的时候,如今好不容易和尧尧走到一起,个中曲折难以言说……” 说到这里见爱妮娅手指在腹部划了个圈,暗想难怪她非要用免提,出招果然狠辣,只得继续说,“目前尧尧怀孕了,正安心养胎……” “啊!”这个消息对周小容打击很大,沉默半晌失落地说,“你俩动作真快,我是不是该表示祝福?” “谢谢,我也祝福你早日找到称心如意的郎君,过上安逸幸福的生活。”这是方晟的心里话,语气真诚。 周小容又沉默,好一会儿突然说:“我不会再找别的男人了,方晟,我还想跟你在一起!” 方晟如遭雷殛,呆呆说不出话来。 爱妮娅手指在他眼前划了个z字,意为“赵”,方晟顿时醒悟,狠狠心道:“一心不可二用啊,小容,我……我不能辜负尧尧,以后,你安心在碧海,我和尧尧打算扎根于黄海!” “方晟,你变了,”周小容幽幽道,“大学时你绝对不可能对我这么狠心,而是宠着我,惯着我,我一生气你象天掉下来似的诚惶诚恐,还记得吗?” 确实如此!若非爱妮娅全程监听,他的确不会这么说话,这时更体会到爱妮娅的良苦用心。 几个女孩里爱妮娅认识他最晚,也没突破朋友界限,但比赵尧尧和白翎更了解他,不,简直把他看透了! 方晟叹了口气:“小容,不是我变了,而是我们所处的环境变了,那时我是你的男朋友,而现在我是尧尧的丈夫,我们必须面对现实……” 周小容赌气地说:“我要你说,在你心里最爱的女孩是谁?我,还是赵尧尧?” 爱妮娅歪着头含笑听着,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如我刚才所说,”方晟对此早有准备,“大学时代最爱的是你,现在是尧尧……” “我是你生命中第一个女人!”周小容带着哭腔说,“还记得那个情人节你惊慌失措的样子,还有总是使不上劲还是我帮了你……” 方晟狼狈不堪地瞅瞅爱妮娅,连忙打断道:“别说了!我不会忘记青葱岁月的所有回忆,但回忆终究是回忆,也许……再隔十年、二十年,等我们都能以从容相对时,可以坐到一起共同缅怀……” 周小容冷笑一声,极为失望地说:“一下子把我推到十年后,就是说能见面都不肯?” “我想,还是不见为好。”方晟坚决而镇定地说。 周小容没再说什么,话筒里只听到她细细的呼吸声,然后便挂断了。 方晟只觉得嗓子干得发涩,仰头喝光杯中茶。爱妮娅边替他加茶边问: “我是不是碍事了?” “没。” “那就好,我有个疑问,”她十指交叉在胸前优雅地问,“为什么使不上劲?” 第161章 战友之谊 方晟嘴里还有一小口茶差点喷出来,脸憋得通红,半晌恼怒地说: “爱总,爱小姐,你是未婚女孩好不好?不可以问少儿不宜的问题!” 爱妮娅不以为意,或许只有在他面前才能完全放下伪装,悠悠道:“我有性经验,不过被迫而已,所以更不明白使不上劲是怎么回事,要换冰清玉洁的处女根本听不出这句话内涵,是不是?” 总觉得和她讨论此类问题怪怪的,就象樊红雨带着怀孕目的找他“帮忙”,有时夜里醒来他很茫然,诧异自己为何总遇到常理无法揣测的怪事。 “好吧,那是一个关于我的隐晦笑话,别再提了好不好,否则会打击我身为男人的自尊。”他举手作投降状。 “不行,”她又祭出惯用法宝,“我连自己……” “说就说,”方晟无奈,“当时我是纯情小男生,对于性一无所知,因此和周小容第一次时折腾半天不知道从哪儿进……” 没等他说完,向来沉稳内敛的爱妮娅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丰满高耸的胸部一晃一晃,然后指着他笑道:“真有意思……难怪她记得如此清楚……有句成语‘三过家门而不入’大概影射你吧?” “今晚允许你嘲笑一次,以后不准再提,不然我真的很生气。”方晟警告道。 爱妮娅又笑了一阵,终于安静下来,若有所思道:“其实周小容没有笑话你的意思,而是忘不了你当时青涩害羞的模样。” “是的……” 方晟陷入沉思。对他而言,又何尝能忘却周小容从女孩成为女人瞬间,那惊惶万状、楚楚动人的脸庞?那时她才二十岁,无论心理还是生理都没有完全做好准备,与前不久同样被破瓜的樊红雨迥然不同。 爱妮娅轻叩桌沿打断他的思绪,又微笑着道:“还有个问题我很好奇……” 他最怕她好奇,赶紧道:“以后再问吧,今晚……我心情很差。” “不行,难得有时间坐下来密谈,”她执著道,“你经历了三个女孩,老实回答我哪个最好?” 他明白“好”的含义,不禁头疼。世间大概有且只有爱妮娅才能当面提这个问题吧,赵尧尧不屑问,白翎不喜欢作学术讨论,其他人根本不知他的隐私。 “……白翎……” “为什么?” 方晟骚骚头,良久才说:“有些话,或者身体感受是不可以用语言来描述的。” 爱妮娅不以为然:“说明你没找过心理医生,在他面前必须当自己是透明人,坦诚说出所有想法,哪怕极其肮脏龌龊,心理医生有义务为患者保密。” “你又不是心理医生。” “别忘了我把自己……”她又施出屡试不爽的法宝。 这回方晟没上当,摇头道:“你描述过遭到性侵的事实,但我探究过你当时的心理活动和感受吗?没有吧。” “嗯——”爱妮娅一时语塞。 “这样好不好,”方晟道,“等我们都做好彻底交心的准备,然后彼此做一回心理医生,行不?” “好吧,”爱妮娅看出他真不想说,也不勉强,转移话题道,“通过电话周小容会安稳一段时间,不过嫉妒的种子总会在心底生根发芽,以后……唉,以后再说吧,过于决断的手段估计你也不肯接受……” “其实她是善良温和的女孩,只是性格里有冲动和偏激的成分,不要把她想得太坏。”方晟说。 爱妮娅知道他对周小容仍有感情,叹息道:“我知道,但从战略角度考虑,总要做好最坏打算……黄海这边你可掌控局面,白翎也是能征善战的好帮手,破绽可能在省城。” 方晟一怔:“你的意思是……” “你的父母!听说他们很喜欢周小容,即便几天后举行婚礼,还是热情地接待了她。” “唉——”方晟深知父母亲对赵尧尧并不满意,更喜欢乖巧讨喜的周小容,哪怕婚姻已成为事实仍不肯从心理上接受。 “多做做二老的思想工作,另外保持与你哥嫂联系,若周小容到访立即通知。”爱妮娅道。 接着又海阔天空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白翎连打两个电话才结束。 “不好意思,她总是这样……”方晟歉意道。 爱妮娅若无其事:“很正常,象你这样的男人必须看紧点,要换我,也许更早时间就打电话催促了。” 回到快捷酒店,免不了被细细盘问。白翎虽然知道两人在咖啡厅八成谈工作,但总觉得孤男寡女单独相处准没好事,少不得认真“检查作业”,最终结果是两败俱伤,都躺在床上直喘息。 第二天上午方晟和景区管委会主要领导与爱妮娅率领的团队进行会谈,主要商讨二期工程的重点项目、工期安排和资金投入情况,正讨论得热烈,突然接到方华的电话。方晟知道哥哥没事不会在上班期间打电话,遂到隔壁休息室接听。 方华遇到难题了。 上回承蒙爱妮娅暗中相助,方华挂职上调,到市场监督局办公室协助系统研发。后来市场监管系统正式上线,各级部门、分队经过培训和实际应用后基本掌握操作技能,方华何去何从就成了问题。 回三分队当副队长?好像有点屈才,何况系统虽已正常运行,维护工作量依然很大,每天需要专人负责后台数据处理、任务派发和勾对、日终清理等,另外系统小毛病不断,加上误操作、权限冲突等问题,也必须随时响应并处理。市场监督局上下,找不出第二个比方华更熟悉系统的。 局领导左思右想,决定成立专门科室负责系统维护,并担任报表、统计、数据分析等职能,名字就叫信息统计科。 方华原以为自己名正言顺以副代正主持工作,熬几年再拨正。可官场却不能以常理忖度,关键要靠人脉和能量。短短几天,全局上下已传出若干个版本,每个版本中方华都是副科长,科长另有其人。 方华很不服气,也隐隐有些担心。历来外行领导内行,通常没有好结果,要么外行嫉妒其技术优势,千方百计将其挤走;要么内行凭借业务水平力压外行,自己上位。方华自知在局里毫无背景,人事倾轧方面也不在行,恐怕是最终的失败者。 为此他又想到神通广大的爱妮娅,指望她关键时刻再助一臂之力。 方晟沉吟片刻道:“系统上线后怡冠公司基本撤出你们局,爱妮娅影响力恐怕有限……这会儿她就在黄海,我跟她商量下再给你答复。” 中途休会时方晟悄悄把情况告诉爱妮娅,如他所料,爱妮娅面露难色,沉思后说: “人走茶凉,眼下市场监督局对怡冠没有所求,我说话未必管用,等等,我需要核实一个消息……” 她到外面打了几个电话,然后说:“市场监督局一把手曹局长是转业军人,我觉得请容上校出面把握更大。” “容上校……”方晟连连咂嘴。 爱妮娅揶喻道:“也算是丈母娘啊,有什么不便说话的?” “你……” 方晟气结,犹豫半晌打给白翎。出乎意料,白翎想了会儿说还是你直接打吧,我转述的话一是有些细节交待不清,二是大家一家人了,什么事直接沟通亲近些,不然太生分,我妈反而不高兴。 方晟又气结。 不过为了方华,还是硬着头皮拨通容上校的手机,等他斟字酌句说完,容上校静静考虑片刻,道: “曹局与我的一个战友是老乡,好像同年参军,我请战友出面试试,”然后补充道,“你能直接打电话给我很不错,是小翎教的吧?” 说罢轻笑一声挂了电话。 不知为何,自从发现容上校与何玉贤的私情后,方晟似乎有某种不自然和抵触情绪,似乎容上校形象在心里大打折扣,可想到白翎父亲以几乎公开态度包养情人,以及自己乱七八糟的私生活,又有些同情。 女人也是人,同样需要慰藉和爱抚。 当天下午双方会谈结束没多久,容上校打来电话,语气平淡地曹局长已经答应了。方晟连忙表示感谢,容上校笑道一家人谢什么? 这是她头一回当面认可他与白翎的关系,方晟内心五味杂陈。 过了三四天,市场监督局召开党组会议,决定方华任信息统计科科长,正科级! 方家自然欢欣鼓舞,可当方池宗听说此事是白翎的母亲,即那位气度威严的容上校帮的忙,顿时陷入沉默。上次白翎差不多以副新娘身份在婚礼上表现,以及容上校等人与于家平起平坐,尤如一根刺堵在他嗓子眼。固然他不喜欢赵尧尧,不过更反感白翎以这种身份介入方晟的婚姻,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她怎能公然宣示自己的存在?当然最坏的要数方晟,脚踏两条船,却偏偏抛弃最善解人意、讨人喜欢的周小容,简直没有天理! 方池宗这边生着闷气,方华和任树红那边又遇到新麻烦,这回小两口不好意思再打电话给方晟了。 第162章 亿万身家 一直以来任树红的梦想是有属于自己的新家,自然经常在方华面前嘀咕。方华也觉得跟父母住一起不太方便,虽说父子连心,两代人之间毕竟有隔阂。譬如吃饭,任树红向来比较随意,有时吃一点,有时两袋小零食就能打发了,还有时突发其想到外面换口味。而方池宗讲究一日三餐按规矩来,每次非等人齐了才动筷子,固执得让方华都觉得头疼。还有朋友、同学来往,家里有老人终究放不开来,偶尔方池宗还主动搭讪,更是不知所云。要是任树红的男同学过来,态度稍微亲热一点,肖兰就冷若冰霜,其实男女同学之间开玩笑是很平常的现象。 有了聪聪房子更显得狭仄,童车、堆积如山的尿片、玩具、衣服,经常有转不过身的感觉。聪聪作息时间没有规律,方华和任树红偶尔偷偷摸摸过夫妻生活还得提防着老两口,压抑着激情防止动静太大,细想起来也蛮郁闷的。 关于买房,方华在家里提起几次,每次方池宗都暴跳如雷。在方池宗看来,方晟远在黄海几乎指望不上,方华身为长子应该和父母住一起,将来要承担起照料他、肖兰晚年生活的责任,养儿防老,不就是这个意思嘛? 方池宗持反对态度,自然不肯掏钱;任家家境一般,没能力支持。两小口都是地道的工薪阶层,每月工资加起来不过七八千,起码一半花在聪聪身上,原计划四五年才能凑足首付。 然而眼下情况发生变化。向来波澜不兴的省城房产市场最近陡地火爆起来,过去五年内每平米上涨不到一千,今年上半年就涨了一千五,平均每个月涨两百多。非但如此,市区地段稍微好点的新开发小区,楼盘甫一推出就被一抢而空,成了真正的“秒光”。后来为了限制炒房,潇南市正府出台一系列限购措施,包括提高二套房按揭贷款利率、严禁外地人买房、停止向三套房发放贷款等等,不料反起到火上浇油的效果,房价更是一路飙升。 再不买就没机会了!等到凑齐原计划的首付额,大概买车位都不够。上周末方华和任树红在省城转了一圈,看中越秀区一处楼盘,由于位置稍稍有点偏,离附近地铁步行约二十分钟,因此价格还能接受。两人一咬牙交了5万元押金参加摇号,本来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没想到方华接到任命这天售楼处打来电话,恭喜他摇中了! 真是双喜临门。 不过难题随之而来:他们选的是96平米的小户型,按开盘价每平米7000元计算,加上林林总总的税费等总房价约68万多,因为之前无购房记录以首套房计算,按潇南市正府最新通知首付不低于30%的标准,需要一次**首付款21万。 三天内必须交纳到位,否则视为放弃并没收5万元押金。 可方华小两口连同5万元押金在内,只有12万左右,这还是省吃俭用几乎从牙缝里攒出来的。两人工作时间都不长,住房公积金积累有限,虽说能把商业贷款转为公积金贷款,降低的只是利率,无法解决首付问题。 “找你弟弟,赵尧尧不是挺有钱吗,一出手就是辆汽车。”任树红说。 方华瞪眼道:“为科长的事才麻烦他,转眼又借钱,哪怕是亲兄弟我也说不出口!” 还有层意思方华没明说。当初方华在家里结婚,对方晟有过承诺,即今后负责照料父母亲。眼下还没过几年就想着搬出去住,方华担心方晟有想法,不是不肯借钱的问题,甚至会造成兄弟不和。倘若失掉方晟这棵大树,自己在信息统计科前途难测。 任树红也隐隐猜到了,苦着脸把能借钱的一个个数了个遍,沮丧地发现还是凑不起来。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躲在被窝里商议到深夜,实在无计可施,加上聪聪哭闹,折腾好一阵子便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任树红突然闪出一个念头,激动地腾地坐起来把方华摇醒,激动地说: “有办法了!” “什么?”方华无精打采道。 “直接给赵尧尧打电话借钱,关照暂时别说,她对人虽然冷冰冰的,待我们方家却实诚,只要答应了肯定不会告诉方晟,过阵子再说不迟!” 方华沉吟,很不确定道:“这样行吗?” “我说行就行!”任树红越想越兴奋,“方晟虽然官做得大,还不是象你我拿死工资,钱都掌握在赵尧尧手里。最近她一个人在森林公园养胎,方晟又不每天都去,何况以她的实力随便掏个几十万方晟根本不知道!” “嗯,好像有道理……” 接着两人倦意全消,继续躲在被窝里研究打电话的措词,我一言我一语直到天亮。 上午熬到十点钟,方华关好门——当科长后有独立办公室,深呼吸几口气后拨通赵尧尧的手机。 此时她正沿着木栈道散步。这是一条新修成的栈道,还未对游客开放,两侧较好地保留着原生态,经常能看到蹦蹦跳跳的松鼠、活泼可爱的野兔、五彩斑楝的野鸡等,从树梢间透下的光影闪烁其中,一切都让她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在海边与方晟相识相爱,如今到森林公园养胎待产,赵尧尧觉得是命中注定,自己人生里就应该遇见方晟,就应该结婚、生子,幸福地度过一生。 手机铃声响了,她有些惊讶。跟方晟整天电话不断相反,她手机里常用联系人只有一个,方晟。其他:母亲难得打电话问候,母女俩几乎无话可说;牧雨秋偶尔询问账户赢利情况;反而与白翎联系比以前多些,最近两次通话都聊孕期饮食和运动问题,根本不涉及到方晟。 拿起一看竟是方华,不免有些意外,接通后只淡淡道:“你好……” 方华知道她的脾气,遂把精心组织好的大段说辞讲了一遍,最后说:“实在没脸再麻烦小晟,只能找你救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赵尧尧毫不犹豫,道:“把卡号发给我……另外有个条件!” “你说。”方华紧张起来,不知这位寡言深沉的弟妹会提什么刁钻条件。 “这笔钱……不准还!” “啊!”方华一愣,连忙说,“那不行,等我们……” 赵尧尧根本不听,悠悠道:“发卡号吧。”说着便挂断电话。 半小时后赵尧尧就把钱汇到方华卡里,金额不是他说的10万,而是20万!方华以为她听错了,立即打电话联系。赵尧尧没接,只回了条短信: 给聪聪的礼物,就这样说定了! 事有凑巧,当天方晟回景区管委会开会部署二期工程的事,晚上到树屋听赵尧尧一说大笑不止——她怎么可能瞒着方晟呢,就算今晚不来,肯定也会打电话如实回报的。 方晟笑道:“借了不肯还,哪有你这样借钱的,肯定把我哥吓坏了,以后再有事也不敢向你开口。” “是吗?”赵尧尧不安地说,“我做得过分了?” 方晟何尝不知方华的苦衷,道:“做得很好,兄弟之间就应该相互扶持,我们又不是出不起这笔钱,要放在平时想支持还不适合呢。” 她展颜道:“那就好。” “对了,很久没问过你,目前我们账上有多少钱?” 她一迟疑:“我怕……你心脏受不了……” “我还真是吓大的!” 赵尧尧无奈,在电脑上打开一张加有密码的表格,指着下方合计数:“喏,就这个。” 方晟一见一长串数字便有点懵,当下屏住呼吸数后面的零,连数两遍脸色都变了,一个箭步关好门窗,骇然低声问: “两点四个亿,你是不是疯了?!” 赵尧尧淡淡笑道:“你成天忙工作,我也没闲着,都是合法收入,尽管放心。” 方晟汗颜:“我忙得天昏地暗工资还是几大千,难怪很多官员临近退休时心理失衡,想大捞一把。不过你赚得未必多了点,实在……无法想象……” “很简单啊,行情好的时候看多,持续下跌时看空,把握不准方向就做对冲,只要保持淡定和清晰的思路,赚钱不是很容易吗?” “都象你说的那么简单,中国股市不可能出现百分之九十以上散户亏损了,的确,心态是炒股成败的关键,绝大多数人做不到这一点。对了,牧雨秋的账户怎么样?” “利润率保持在百分之二十五左右,不能太高,前阵子拿了五百万,说根据你的指示行动。” 方晟会意一笑。 恒隆商贸公司徐靖遥不是凭空冒出来,而是数年前牧雨秋提前布置的一手暗棋。以低价中标,打乱邱海波整体计划是方晟的主意,当然他也承诺关照招待所生意,以此达到狙击卓雄的目的。 在他的棋盘里还差一枚重要棋子,因为仅凭徐靖遥对抗卓雄,无论胆略和智谋都略显不足,须知商战瞬息万变,不能事事都靠方晟幕后指挥,关键时刻需要有决断。 谁能胜任这枚棋子呢?方晟仍在苦苦寻觅之中。 第163章 安然而归 梧湘市领导班子人事变动毫无征兆地来临。 周一上午,省委组织部李副部长突然来到梧湘,旋即召开厅级以上干部大会,宣读了省委组织部的任免决定: 秦阳调到省人大任经贸委员会主任委员,享受正厅级待遇;许玉贤如愿接任市委书记! 原常委班子被换掉近一半,有的退二线,有的调到别的市,来的都是陌生面孔,即传说中的空降部队。韩子学很幸运地保住常务副市长位置,虽没能更进一步,在大动荡下亦觉得满意。 新任市长叫吴郁明,原在西北某省下面任常务副市长,年仅三十九岁,很明显是上层着力培养的年富力强的后备干部。 事后方晟从爱妮娅那儿得知,吴郁明来头不小,是于家在京都的死对头吴家的长孙! “与他相比于铁涯不值一提,邱海波根本就是垃圾,”爱妮娅告诫道,“他才是红色贵族里出类拔萃的精英,在当前公认的接班体系中呼声最高,碰到他可得当心点,没事别招惹。” “我招惹谁了?每次都被动防守。”方晟气恼道。 “因为你太引人注目,很容易成为被打击对象。于家女婿的标签,跟白家暧昧的关系,你说吴郁明能放过你?” “好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爱妮娅满意地说:“我就欣赏你不屈的斗志。” 关于许玉贤出人意料地接任市委书记,爱妮娅也觉得茫然。她从姜主任那边获得的消息是从省里空降,人选可能是经贸委副主任,或水利厅长,也有一说是省委副秘书长,总之提名名单里没有许玉贤。 看来黄中将在常委会力挺了许玉贤。 虽说军方绝少插手地方事务,倘若在某个议题表现出强硬态度,其他常委通常会作出让步。由此可见容上校维护许玉贤的决心,这让方晟又喜又忧。 喜的是有许玉贤为靠山,即便吴郁明对自己不利也不足为惧;忧的是两人私情一旦露馅将是惊天丑闻,会产生巨大的杀伤力,对白家非常不利。 “经历这次人事变动,你觉得许玉贤以后还会向何世风靠拢么?”他问。 “当然,两人没有利益冲突,相反都有需要对方的内在因素,只是不可能象以前那样亲密无间,彼此在合作的基础上相互提防而已。” 方晟试探道:“你呢?会不会趁省里换届的东风更进一步?” 她很淡然:“天晓得,边走边看吧。” 吴郁明空降梧湘对于铁涯触动很大,连续三天都泡在燕腾集团分厂建设工地上,督促施工进度,要求大赶快赶,尽可能早地正式投产。郑冲更进一步,每天早晚必定到工地现场办公两个小时,及时协商和处理问题。 邱海波也频频活动,出面牵头九夏连锁与海陵喻老板的收购谈判。海陵大酒店近几年来经营还不错,每年平均净利润在七八十万左右,对于没有上星、只有二十多名员工的小型酒店来说还算可以。但喻老板热衷做期货,去年看多钢材且加了十倍杠杆,偏偏钢材价格连续七个月下滑,喻老板一再加大投入也抵消不了巨额亏损,四个月前不幸爆仓,净亏三百多万,其中一百五十万是银行贷款,五十万是高利贷。 银行贷款倒罢了,能赖就赖,走司法程序起码得一年半载;高利贷可是把刀搁在脖子上逼债,万般无奈之下喻老板不得不变卖海陵大酒店。 之前卓雄试图收购,谈了几轮喻老板犹豫不决。卓雄不想全额现金,而是百分之六十现金,百分之四十股份,若想变现须自己另寻买家。喻老板深知卓雄这种玩资本的在股权转换方面驾轻就熟,那点股份很快会被置换、稀释得不值几毛钱,哪肯答应。加之县招待所改制出现变数,便搁置下来。 此次九夏连锁表现得很有诚意,张口就答应全额现金,分三期付款,第一次先付合同金额的一半。海陵大酒店底价为两百一十万,拿一百万可解燃眉之急,偿付五十万高利贷。不过喻老板在商界跌打滚爬几十年,深知讨债的艰辛,别看买家这会儿赌咒发誓,等酒店到手再想索要后两期的钱,恐怕没那么容易。于是提出附加条件,等九夏付清尾款后才配合完成法人变更系列手续。 倘若交易对手真是九夏,这点小钱算什么?人家遍布全国的上千家酒店一天营业额就有数百万。可真正出钱的是卓雄,他从头到尾没打算付全款! 谈判又进入僵持阶段。 邱海波觉得可以耗一阵子,卓雄可以等,高利贷那边可是天天上门讨债,他不信喻老板撑得下去。 谁知这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上次搅局并吃下县招待所的徐靖遥又冒出来,也要收购海陵,而且承诺一次性付清全款! 邱海波气得要吐血,当即指示九夏连锁重回谈判桌,力求以价格优势压倒对手。他不信小小的恒隆商贸现金流如此充足,能连吞两家酒店。 周四傍晚,方晟难得有空坐下来品尝新茶,在电脑上欣赏小宝憨态可掬的照片,这时来了位不速之客,没预约,没经秘书引见,径直推门进来。里面紧紧跟着满脸惶恐的秘书,连连说: “方县长,她说跟您是老朋友,我……” 方晟惊讶地看着对方,半晌才回过神来,摆摆手说:“没事,你出去吧。” 对方嫣然一笑,从容坐到他对面。 “恭喜叶总全身而退。”方晟半真半假道。 此人竟是几个月前被方晟设下圈套,在服务区遭到陈警官抓捕的叶韵! 叶韵叹了口气,还是巧笑倩兮的模样:“结果当然圆满,不过想必方县长很清楚我落在哪个机构手里,不死也得蜕层皮啊。” “辛苦辛苦。” “方县长不觉得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方晟一惊,身体下意识向后缩了缩,道:“你是上门兴师问罪?” 她笑意更浓:“我一个弱女子怎敢问县长大人的罪,再说也打不过你……凭心而论你是否觉得愧疚,因为我救了你而产生怀疑,不然这会儿我该坐在坟头凭吊,而非县长办公室。” “我很想知道调查细节,陈警官为何放你出来?”他避重就轻道。 “证据,没有证据都是空中楼阁,”她轻轻松松说,“你的车被大拆八块每个零件都由专业检测人员细细分析,我呢一丝不挂站着几乎用放大镜扫描若干遍,”她眨眨眼,“想象一下,那个场面很香艳喔。” “一无所获?” “然后又搜查我在三滩镇住的酒店、办公室,用过的手机、电脑,还查封宁诗科技,从几位副总到所有销售人员一律关了两周禁闭,反复查问,公司也被查得天翻地覆,生意全部陷于停滞,大批订单流失……” 方晟叹道:“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必须要说抱歉。” 她也叹道:“不必抱歉了,捅出这么大漏子我根本无颜呆在公司,索性辞了职,方县长,你可要为小民做主啊。” “你的意思是……现在没工作了?” “眼下我身无分文真活不下去了,所以才找方县长帮忙,不然……大概要卖身了……” 她一脸笑意哪象走投无路的样子?但方晟了解,叶韵即使最危险、最紧张时都带着笑,上次被捕时亦是如此。 爱笑的女孩运气通常不会太差。 方晟沉吟良久:“景区管理系统虽已上线并正式运行,还存在诸多问题,维护量不小,加之二期工程在即,系统必然要更新升级……” “宁诗科技的技术人员不可能接纳我,按it行业规矩,我辞职后他们会全部变更所有用户名、修改密码,防止我盗取系统原代码以及内部数据,再说,你们一直怀疑我窃取沿海地质、气候等数据,再跑到那边工作不是没事找事吗?” 想想也有道理,方晟倒吸口凉气,琢磨了半天眼睛一亮,缓缓说: “对于酒店经营管理,有没有参与的兴趣?” “有啊,这几年为拓展业务我天南地北住酒店,积累了很多心得,”她脸色亮丽起来,“如果让我管理一家酒店,没说的,肯定有信心!” “不单是行政管理、业务经营的问题,还涉及到收购和资产运作。” “只要跟人打交道的工作我都不怕,”她俏皮地用手指压住嘴唇,“从销售经理打拚到公司老总,靠的就是嘴皮工夫和机敏灵活的反应。” 就是她了! 方晟瞬时做出一个重要决定! 虽然叶韵不足以信任,但现阶段是对付邱海波之流的最有威力的武器,只要把控好局势,谅她在商界玩不出花样! 想到这里他道:“我有位朋友想来黄海投资,因为身份问题不方便露面,因此委托你……明天回省城注册公司,然后把钱打给你,记住,你只是总经理,所有事务须经我朋友最终决定!” 她眼睛笑成两个弯弯的月牙:“象在宁诗科技一样,我就是高级打工仔。” 第164章 对头来袭 吴郁明上任后,两个月就将市正府秘书长、副秘书长、办公室中层干部换了一茬,然后撤掉两个不听话的局长,将经常在市长办公会提反对意见的副市长送到省党校脱产学习半年! 梧湘市下面有个区委书记自恃老资格,有次酒宴当众调侃吴郁明是太子党,暗示他没有真材实学,靠祖上余荫提拔起来的。吴郁明镇定自若,还微笑着敬了他两杯酒。三天后市公安局组织大规模扫黄,抓获正在接受性服务的区委书记,闪电般拘留、纪委介入、双开! 消息传开后,梧湘市上下无不意识到吴郁明的厉害,从此小心翼翼看着他脸色行事。省领导也夸奖其领导魄力,认为干大事首先必须立威,言下之意许玉贤还是软了点。 对于黄海,吴郁明连施三招,虽不痛不痒也让于铁涯难受无比。 一是建议于铁涯到省委学校脱产学习。官场关于党校学习很有讲究,一种是准备提拔重用,通常先到中央学校或省委学校过渡几个月,结识同层次官员,交流拓展眼界;一种纪委要深入调查,名曰调虎离山,让被查对象人脉、关系网派不上用场,只能坐在教室里干着急;还有一种便是挂到一边坐冷板凳,以脱产学习拿掉实职,回去后随便安排个边缘化部门。于铁涯知道吴郁明没安好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掉,吴郁明也没坚持,微微一笑就这么过去了。 二是否决黄海县正府全年工作总结,认为“内容不翔实、措施不到位、总结不全面、反省不深刻”,以市正府文件形式严厉批评黄海不注重文字材料,提交报告流于形式,要求组织人员重新撰写、限时上报。这个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于铁涯脸上,身为下级没什么可辩解的,将全年工作重新梳理一番,换了个套路和说辞,由方晟和庄彬亲自送到市正府。吴郁明接到后淡淡说“先放这儿”,以后便没了下文。 三是梧湘市开展安全生产大检查,市安监局局长亲自带队,一天夜里突然来到燕腾集团分厂的建筑工地,认为存在施工现场劳动保护措施不够、施工人员未佩带劳动防护用品,施工环境恶劣,噪声过大,灰尘过大,对周边环境造成负面影响。 市安监局下达停工整改通知书,责令整改验收合格后方能恢复施工。 于铁涯闻讯急得跳脚,忙不迭赶到梧湘做工作。安监局领导态度淡淡的,言语间暗示直接受命于吴郁明,市长不松口谁也不敢擅作主张。无奈之下找方晟商量对策,方晟说任钟山分管安全生产,在市里多少有些人脉,由他出面更好。 任钟山临危受命,当下在市正府各部门转了一圈,意识到根子还在吴郁明那边,遂硬着头皮来到市长办公室承认错误,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什么监管不力、检查不到位、安全意识差等等。吴郁明听得很认真,最后点点头说“注意总结教训,下不为例”,第二天上午安监局就通知可以恢复施工。 连续三招打得于铁涯没脾气,既没撕破脸,又让他感受到权力的可怕。于铁涯觉得必须拿出切实政绩,机会成熟后赶紧离开黄海、离开梧湘,越远越好! 此时邱海波也遇到麻烦。 诚如他的判断,徐靖遥不过是搅局者,实际上收购县招待所后源源不断地投入到内部设施升级改造和装修,已后继乏力,在九夏连锁一再逼迫下节节败退,几乎退出谈判了。 谁知又冒出来一个叶韵,气势咄咄逼人地举牌收购,扬言一周内拿下海陵。 邱海波赶紧打探她的底细,得知叶韵原是潇南宁诗科技公司老总,参加开发沿海观光带景区管理系统,在三滩镇逗留了很长时间,后来不知何故消失了几个月,再度露面后从原公司辞职,自己开了家名为湘北投资的公司,海陵是她的第一个目标。 目前没发现叶韵有任何后台背景,综合判断,她收购海陵纯粹出于商业需要。 邱海波急了。 因为冬诚大酒店的特殊背景,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收购海陵既能掩饰真实意图,也能关键时候获得于铁涯、邱海波等人支持。倘若没有任何酒店管理经验,两手空空却执意收购冬诚,会引起张山警觉。陈冒俊等人虽已服法,在黄海仍有很广泛的人脉,包括付连天、侯宫升等,被逼急了会凶猛反扑。 九夏连锁谈判人员私下找叶韵,要求她退出收购,作为补偿将得到一大笔钱。叶韵笑道海陵就是会下蛋的鸡,我何必舍大钱而要小钱? 对方恶狠狠说我们是全国连锁,能得到正府支持,你呢白手起家,拿什么跟对面县招待所竞争?到时连裤衩都得亏掉! 叶韵笑得更甜,说我有钱,愿意折腾,有本事跟我斗啊。 见她软硬不吃,九夏连锁也没办法。在个人安全方面,她也非常小心,每天三餐由指定服务员送到房间,保洁人员也必须是熟面孔,敲门后透过猫眼核实身份才开门。晚上从不独自出门,白天也有公司员工陪伴,总之让邱海波找不到下手机会。 收购谈判方面,叶韵主动提出一次性全额付清,令九夏连锁进退失据,请示卓雄后勉强跟进。但叶韵还有装修升级改造、与县招待所战略合作等诱人条件,喻老板虽然迫不得已变卖酒店,毕竟是有感情的,从内心希望海陵越办越好,因此明显倾向于叶韵。 邱海波找于铁涯出面阻止,于铁涯很为难地说这是市场竞争,正府不便干预,再说叶韵来自省城,天晓得幕后有谁指点,若半点来头都没有,怎会拿到景区管理系统的大标?还有她在三滩镇长达数年之久,没准跟方晟有些瓜葛,眼下别树敌太多。 见他不愿出面,原本能助一臂之力的郑冲又不在黄海镇,邱海波在行政系统没有其他盟友,不得不含恨放弃,让叶韵顺利拿下海陵。 紧接着叶韵展开大规模施工,按四星标准进行装修改造,力争填补黄海没有四星酒店的空白。 卓雄在黄海两度失利,依然不甘心,因为陈建冬等人遗留的庞大财富尤如一座蕴藏丰富的金矿,时刻萦绕在他心头,拿不到那笔钱,他睡不好、吃不香,做什么事都没劲。 邱海波更是如此。之前他得到内幕消息是,早在专案组、纪委开始深入调查园艺绿化项目招投标存在弄虚作假、暗箱操作之际,陈、肖、刘几家就开始转移和隐匿财产,更不用说后来风声鹤唳时抓紧甩卖房产、出让股份,大量变现。陈建冬和肖伟诚外逃时,由于局势紧张只携带少量现金和珠宝,主要财产仍在黄海。而据综合线索分析,冬诚大酒店很可能是陈建冬、肖伟诚等人的老巢,有可能利用数次改造秘密修建密室,用来收藏多年搜刮的金银珠宝和古玩名器,以及银行卡、存单、存折、房产证、股权证、行贿清单等等。倘若加上刘华父子的财产,冬诚大酒店藏匿的总财富估计高达两至三个亿! 既然正规渠道走不通,只能使出下三滥手段了,反正也是卓雄擅长的。此时在邱海波督促下,公安机关走完程序,将县招待所故意纵火案、绑架勒索徐靖遥案等主犯移交检察院,提起公诉后法院迅速审理并作出判决。至此围绕县招待所的一系列纠纷和案件基本了解,卓雄又带着一帮人重新出现在黄海,开始紧锣密鼓筹划新的阴谋。 尽管精心掩饰,第四个月时樊红雨微凸的腹部还是露了馅,很快消息传遍黄海上下。宋仁槿性取向问题被封锁得极为隐秘,仅宋家少数长辈,以及老对手白家知情,出于种种考虑白老爷子严厉关照白翎等人不得泄露,因此连于铁涯、邱海波等京都大家族都蒙在鼓里。得知她怀孕,顶多两个私下戏谑“你的我的”,没往深处想。 唯有白翎异常震惊,第一个念头便怀疑方晟,不过京都空降部队三人与他不对付,常委会经常相互顶撞是众所周知的事。公开场合樊红雨对方晟从来不假辞色,没有任何亲近表现。 再说近几个月方晟处于自己严格监控之下,定期“检查作业”,成绩比较满意,按说不可能暗通款曲。至于于铁涯和邱海波,以樊红雨的身份和姿色,大概没将他俩放在眼里。 那么肚里种子是谁的呢? 白翎试探性与方晟讨论这个疑问,他满不在意说前段时间樊红雨经常请假回京都,没准贵圈某个子弟。 也许这是最合理的解释。此后白翎再也没问过。 方晟暗自庆幸,因为下班前两人还通过电话,内容虽简单却内涵丰富: “查过了。” “啥?” “男孩。” “恭喜恭喜,宋家有后了。” “宋白两家都是你的后,将来……”她轻笑一声随即挂断电话。 这句话起初听起来没什么,然而往深处一琢磨,真是细思极恐,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第165章 极寒巅峰 景区二期工程全面展开,各种大型机械轰隆隆开到海边,重现一年多前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 因为森林公园、人造沙滩需要购置大型设施,动辄数百万有的甚至上千万,怡冠公司安排了考察团分别前往香港、成都、昆明、广州等地,到生产厂家实地考察的同时顺便游山玩水公款消费,此乃大家心知肚明的中国特色。方晟兴趣泛泛,主动提出把名额让给别人,爱妮娅批评说这么做很不合群,你身为景区管委会领导都不出去,其他哪个领导好意思参加? 黄海领导班子遂分成三路,曾卫华率队到香港、台湾;于铁涯去广州昆明一带;方晟则选择了成都、重庆。 樊红雨孕后反应重,成天昏昏欲睡吃什么都没胃口,早早回京都休养,没加入考察团。 方晟一行十多人来到成都,在怡冠公司接待人员陪同下参加了两家设备制造厂和一处游乐场,当晚爱妮娅打来电话,说重庆那边生产商要去意大利参展,建议临时安排几个人赶过去看看,方晟便让程庚明带着负责设备的中层干部、技术人员第二天赶赴重庆。 剩下六个人继续考察行程,第三天怡冠组织到霄龙雪山游玩,爬到四千多米高度,有人陆续产生高原反应,导游和同事连忙护送他们下山,到最后竟只剩下方晟和范晓灵。 四千九百多米了,空气渐渐稀薄,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不少游客们开始打退堂鼓,有时乘坐缆车回去,有的躲到大厅里吃东西、吸氧。方晟指着刻有高度的石碑兴致勃勃问: “敢不敢继续?” 范晓灵难得出来无拘无束玩一趟,大声笑道:“奉陪到底。” 从四千九百米山坡往上只有一条狭窄险峭的山道,曲曲折折蜿蜒而上,一边是刀削斧斫的峭壁,一边是万丈悬崖,低头向下看只有大块大块的乌云,深不可测,纵使山道上有几道钢索作为护栏,走在上面仍然心惊肉跳,担心稍有闪失便摔得连尸骨都找不到。 越往上游客越少,一路上只有匆匆下来的,只有方晟和范晓灵咬紧牙关继续前行。 雪愈来愈大,风也刮得紧。凛冽的山风仿佛能吹透厚厚的羽绒服,冰寒彻骨。石阶上积雪很快结冰,踩在上面滑溜溜的,方晟一手握着钢索,一手拉着范晓灵,顶着风雪一步步捱。 “需要歇会儿?”他大声问。 她脸已经冻得通红,还是不服输:“没事儿。” 两人连拉带拽,连滚带爬,终于攀上霄龙雪山顶峰——高度为五千三百米的霄龙峰! 顶峰没有别的游客,偌大的平台只有他俩。看着浩瀚辽阔的天空,脚下连绵起伏的群山,四周苍茫茫无尽无际的雪花,方晟顿觉天地之玄妙,登至巅峰之快意,不由张开双臂,放声呐喊! 这时突然香气扑鼻,范晓灵涨红脸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激动地说:“我真高兴,太高兴了,谢谢方县长!” 多年后当方晟位居仕途巅峰回首往事时,首先想到的便是历经辛苦攀至霄龙峰顶的瞬间,感觉何其相似!而陪伴在身边的居然是范晓灵,也令方晟感叹人生际遇之奇妙。 此时方晟也处于愉悦和兴奋之中,竟然忘了身份,拦腰抱起她转了一圈!也不知她有没有悄悄吻他一下,严寒之下脸已冻得麻木完全感觉不到。 高处不胜寒。峰顶酷寒,狂暴的山风吹得站立不稳,稍作逗留两人便原路返回。然而只行了三十多级石阶,前方石壁上陡地“咵嚓”一声,一块突起的石头承受不住积雪重量凌空落下,“嘭”地巨响,正好将下山通道砸断! 方晟大惊,赶紧打电话给怡冠接待人员,对方也大为震惊,安抚说别紧张,找个避风处耐心等待,霄龙雪山景区应该有应急措施,他会及时跟进处理。 方晟不得不往峰顶方向走了十几级石阶,找到一处三角地带的缝隙,情势所迫也顾不上避嫌,两人都蜷缩进去紧紧依偎在一起。 “都是我不好,非喊你上来。”方晟自责道。 她笑道:“我自愿的好不好?刚才向上爬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突然抱你一下,会不会生气。” 方晟也笑:“发乎情止乎礼。” 手机响了,是爱妮娅打来的,心急火燎责怪他不该逞强,又要追究接待人员责任,本应该不离他左右才对。方晟安慰道至少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你别光发火,赶紧催促管委会才对。爱妮娅一声不吭挂断电话。 “她很关心你?”范晓灵在他怀里抬起脸,脸庞如刚剥开的鸡蛋,光滑而明亮。 他无声一笑。 雪渐渐停了,气温却陡降十多度,这种明显不同于平原地区的严寒使两人体温迅速流失。范晓灵搂着他全身瑟瑟发抖,原本红润的嘴唇已冻成青白色,精神委靡不堪,一付昏昏欲睡的样子。 为防止她昏迷不醒,方晟没话找话,道:“孩子多大了?” “没有。” “忙于事业耽搁了?等二期工程结束,专门给你放假生孩子。” 范晓灵幽幽道:“夫妻不和,不想要,防止以后离婚成为拖累。” 之前她在黄桐镇计生办,为结婚调回县城审计局不惜丢掉副股级,方晟是知道的,因此听了一愣,道: “你为婚姻在仕途上走了弯路,这种牺牲够大了。” 她没多解释,只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知道吗,当初调到三滩镇景区管理领导小组,就非常喜欢你,曾经动过勾引的心思,可惜你身边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太漂亮了,觉得……你看不上……” 方晟见她说话后精神好了许多,打趣道:“你都没试怎么知道?” 她脸一红,道:“万一被拒绝多丢脸,以后还怎么工作?” “是啊……” 想到樊红雨怀孕后人前人后依然冷淡,当初央求自己“帮助”的柔情蜜意荡然无存,不由一阵怅然。 气温越来越低,仿佛吸进的都是冰碴,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出寒意,方晟体质好尚顶得住,范晓灵嘴唇边的青白色已蔓延到脸上,眼神黯淡无光,似要昏睡过去。 “下山后我勾引你,怎么样?”方晟在她耳边大声说。 她勉强睁开眼睛:“说话算数?” “你会拒绝吗?” “……看情况……要认真考虑的……” 下方传来喧哗声,期盼以久的维修人员终于赶到,在零下十多度的酷寒中清理通道上的碎石,支好临时钢架,伸出机械臂到对面,在援救人员帮助下将方晟和范晓灵护送下山,直接送进医院。 怡冠接待人员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声泪俱下表示考虑不周,只想着把高原反应的人转移下山,忘了方晟才是最重要的客人。方晟知道他担心公司秋后算账,笑着给爱妮娅打电话,一是报平安,二是警告她不准追究责任。见他神气十足而归,她气已消掉大半,淡淡说口头批评是少不了的。 昏睡到第二天下午,醒来后见到坐在病床边的方晟,不禁回想起在峰顶胡言乱语,尴尬得说不出话来。方晟却神色如常讨论接下来的日程安排,决定让她留在成都休养两天,正好逛逛街,品尝街头小吃,等考察组完成既定行程后会合。 临出门时,范晓灵突然叫住他,期期艾艾好半天才说: “别忘了说过的话。” “嗯——” 方晟还真忘了说过什么,含糊答应,等出门后隔了很久才蓦地想起,是那句“下山后我勾引你”! 他摇头叹气。那是特殊情景下为防止她昏睡说的玩笑话,怎么当真呢? 再说两人是上下级关系,要真的有一腿,以后还怎么工作?唉,女人都是这样,自己说的话经常不算数,却特别在意男人的承诺。 方晟决定把这句话彻底忘掉,反正是否勾引,主动权由自己掌握。 当晚白翎听到消息,打来电话阴阳怪气地说: “终成夙愿啊,和水灵灵的范晓灵单独相处了!” 方晟心中有鬼,佯怒道:“胡说什么,差点把命丢掉,还在说风凉话。” “我是想,峰顶那么冷,两人是不是抱成一团,然后天为被地为席如此这般那般……” “霄龙峰可不是森林公园,”方晟反击道,“零下十几度,你这般那般试试?那活儿掏出来就冻成冰棍了。” 白翎一想也是,卟哧笑道:“谁叫你逞英雄?赶紧回来让我好好检查作业,看有没有冻坏。” “那个可以有,出来好几天已经急不可耐了。” “对了,那个收购海陵的……叶韵什么来头?上次也露过面,是不是你在三滩镇交的女朋友?” 方晟满腹牢骚:“还好意思说,之前你怀疑人家是间谍,我好不容易设下圈套让陈警官在服务区将她成功抓捕,没想到关了人家几个月什么都没查到,她的工作丢了,跑到黄海寻求帮助,正好用她对付邱海波……” “又是工作需要!我可警告你,这个叶韵有点诡异,尽量别招惹,否则会带来大麻烦!” 第166章 暗箭难防 与爱妮娅相似,白翎对方晟身边出现的女人有种近乎本能的敏感,一瞅一个准。以前说樊红雨,方晟都当作笑话在听,后来果然发生质的突破;范晓灵也是,早在三滩镇时白翎就有所提防,而叶韵更是她关注的目标。 凌晨时分,白翎再度打来电话,通报了最新打探的周小容的消息: 一是周小容确已离婚,大概是结婚后一年两个月左右,一方面因为省委副书记儿子喜新厌旧,得手后觉得不过如此,婚后才两三个月就重新回归花天酒地的生活;另一方面周小容父亲,即那位财政厅常务副厅长终究没保住位置,调到省文明办弄了个厅级督察员,提前进入退休生活。周小容觉得省委副书记没履行承诺,加之夫妻感情淡漠,双方很快达成一致协议离婚。 二是周小容即将登上去黄海的大巴前突然回碧海,原因是她收到父亲短信,说母亲冠心病发作生命垂危。周小容是非常有孝心的女孩,否则也不会牺牲幸福以婚姻挽救父亲的政治前途,果断取消行程回去。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当她赶到医院母亲已去世,周小容悲恸异常,在家哭了三天三夜。 三是她父亲有个远房侄子最近前来投靠,与厅长住在一起并实际负责他饮食起居,因此周小容在碧海没有了牵挂,久静思动,说不定随时可能出现在黄海。 方晟不信,道:“她是公务员,单位要考核、考勤,哪象你说走就走。” “当了七八年财政厅长,就算清官手里也有几百万上千万吧,怎会靠那点工资生活?再说文明办也是省级衙门,凭老面子打声招呼还管用。” “该说的上次都说过了,再来也没什么谈的。” 在爱妮娅监督下与周小容通电话的经过,事后他分别向赵尧尧和白翎做了通报,反响普遍不错,均称赞爱妮娅的快刀斩乱麻。 白翎嗤笑道:“我的担心跟爱妮娅一样,怕你在电话里嘴硬,见了面心就软了,弄不好当场就来个重温旧情……” “流氓!”方晟批评道,暗想那个可能性确实存在,“万一她到黄海,由你全权处理,我尽量不掺和。” “我会处理得非常圆满。”白翎悠悠道。 到底年轻,等考察组结束所有行程后,范晓灵恢复成水灵灵、娇艳可爱的南方妹子模样,每次看方晟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可捉摸的含意。 回到黄海,得知樊红雨已请长假到宋家在南方的农庄养胎——宋家对即将出世的长孙高度重视,宋仁槿也松了口气,如她所料根本没问经手人是谁,只要有孩子就算对家族有交代。樊红雨没给方晟留只言片语,为安全考虑方晟也不便发短信之类,暗叹她意志之绝断。 临产期在即,经反复协商方晟还是决心让赵尧尧到省城待产,毕竟医疗技术、接生经验都远在黄海之上。遂在省妇幼保健院对面酒店包了个套房,找位保姆陪伴,并联系医院最好的接生医师和麻醉师,一有情况穿过马路就到了。此外肖兰、任树红隔三岔五过去,让赵尧尧感觉身边有亲人,更踏实些。 改制后装修一新的县招待所重新开业,庄彬代表正府办到场剪彩;燕腾集团分厂也以惊人的效率完成基建工程,新招工人的技术培训也基本到位,就等设备安装调试后正式开工;海陵大酒店升级改造接近尾声,除客房仍在装修中,餐饮部分已开始试营业。 没想到的是,一向平稳经营、声誉良好的冬诚大酒店出状况了,而且接二连三出事,令人大跌眼镜! 先是来自辽北省几位生意人在冬诚酒店大厅喝酒,大概喝迷糊了,瞅邻桌不顺眼,嘴里骂骂咧咧。邻桌也是血气方刚的主儿,走过去理论,双方一言不合便打起来。当时在大厅就餐的约二十多桌,被他们掀掉桌子的有十五六桌,还有六七位客人因来不及避让受到轻伤。事后冬诚方面一方面宣布当晚大厅所有消费全部免单,还私下赔给受伤客人精神损失费,虽然肇事双方被警方拘捕,受到行政处罚,但冬诚餐饮不安全,容易出事的坏名声已传遍黄海。 然后是碧海省到森林公园游玩的三个年轻小伙子,心血来潮找了位暗娼玩一对多,偏偏不知是谁向治安大队举报,揣开门抓个正着。小伙子们罚款了事,冬诚大酒店有暗娼的消息使其声誉再度蒙垢。 接着有传闻,梧湘游客在冬诚吃火锅时赫然发现锅里有只死老鼠;邻县旅游团吃自助餐,糕点下面躺着两只蟑螂;某副镇长宴请外地投资商,服务员开啤酒时发生爆炸…… 最致命的莫过于冬诚大酒店客房有“脏东西”的消息,有人绘声绘色说夜里遇到无头女、只听到敲门声开门后没人、反锁的房间里物品离奇消失等等,很多内容编造痕迹很重,但黄海老百姓都信。 因为解放前冬诚大酒店这片区域就是老县城的野坟堆,无人安葬的尸体通常拖到那里草草填埋,由此原本就有不少恐怖传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黄海百姓自然不敢到冬诚消费,旅行团也纷纷变更酒店——出门图个舒心,谁敢硬往晦气的地方挨?县招待所位置适中,海陵也刚刚升级改造过,价格都比冬诚便宜,因而成为大家的首选。 张山原以为徐靖遥和叶韵搞的鬼,暗自调查一番,发现做局者另有其人,身份极其诡秘,查不清源头! 短短两个月,冬诚大酒店从门庭若市、车水马龙陡然冷清下来,原先排到三个月后的婚宴被纷纷取消,旅行团订单全部改签,有两天居然出现无客人上门的惨状! 象冬诚这样中等规模的酒店,有庞大的后勤保障、餐饮供应和服务人员,每天营运费用近十万元,良性循环时根本不是问题,一旦生意萧条,财务负担便很沉重。 首先餐饮部、客房部销售人员开始蠢蠢欲动,他们主要收入来源于销售提成,冬诚生意如此惨淡,收入猛降,当然呆不下去。接着厨师们各自寻找下家,因为他们靠手艺和经验吃饭,在一个门可罗雀的酒店打工会影响其名声。最后服务员们也呆不下去了,与其绑在即将沉没的大船等死,不如提前换份工作。 张山急得直跳脚,却无计可施。说到底他不过帮陈建冬看场子的,当年收购冬诚后能扭转颓势,主要靠陈冒俊、肖治雄、刘华等县里的大佬明里暗里支持,以及陈建冬等人江湖上的朋友造势,张山并无经营能力,唯有一颗忠心而已。 “守住冬诚,等我回来!” 陈建冬仓惶逃离黄海时只留下八个字,张山深深记在心里,不敢逾越。 眼下局势很清楚,冬诚这么大的摊子硬撑一天就得倒贴八九万,一个月三百万,几个月捱下去老本都得亏光,无论如何也守不住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邱海波、付连天等人到冬诚搞了次活动。 作为县委副书记,邱海波分管党群、组织人事、统战工作、民族宗教、老干部服务和党外干部管理等工作,这次活动就是以县委名义,与政协联合组织的黄海城市发展与环境保护恳谈会。 付连天很关心冬诚经营状况,会后特意把张山叫过来仔细询问,当听说两个多月已亏掉五百多万,脸色十分难看。大批客户流失只是冬诚衰落的表面因素,暗底下还有县招待所重新开业带来的冲击,在方晟和庄彬主导下,美其名曰“扎口管理”,正府几乎全部公务活动、会议培训、商务接待都放到招待所,精明的叶韵看准时机与徐靖遥签订战略合作协议,当招待所人满为患时便将客源分流到海陵,形成双赢格局。 前阵子付连天私下跟于铁涯说过两次,于铁涯满口答应就是没进一步行动,唉,现在谁把政协主席放在眼里,能周旋几句已经很给面子了。 冬诚大酒店是陈冒俊等本地派在黄海公开经营的最后阵地,具有标志性意义,难道这面大旗也保不住? 正在愁眉不展之际,旁边邱海波轻飘飘道: “我找京都那边的朋友聊聊,能不能以加盟的形式入股,把冬诚重新启动起来?” “加盟,入股?”付连天不太懂经济,以征询的目光看看张山,张山也一脸懵懂。 “简单地说就是人家带钱投资,把酒店搞得气派点,就象县招待所、海陵那样,客人当然乐意到新装修的酒店消费,”邱海波解释道,“作为股东,他要参与经营,嗯——比如说派个副总、财总之类的……” 张山断然道:“财总必须是我们的人!” 邱海波赶紧转弯:“这些细节都可以商量,关键是齐心协力让酒店红火起来。” 张山陷入沉思,邱海波也没继续说,点到为止,接下来还需施加更多压力。 隔了两天,冬诚大酒店冷库不知为何突然断电,因为几乎没生意,二十多个小时后才被人发现,冷库里价值十多万元的海鲜全部腐烂变质! 真是雪上加霜! 第167章 经营绝境 冬诚大酒店总经理办公室。 张山眉毛揪成一团,心事重重道:“按邱书记建议的找人加盟入股,还是干脆把酒店卖了,帮冬哥存一笔钱?” 胡副总是肖伟诚的马仔,摇头道:“买涨不买跌,这会儿冬诚能卖几个钱?” 三人当中马财总从十六岁起就跟在陈建冬后面混,最为死忠,大声道: “既然冬哥叫我们守住冬诚,就必须一字不差地执行,亏本也得坚持!” “账面已经亏六百多万了,”张山摊开双手道,“怎么坚持?” 马财总道:“裁员,砍掉不赚钱的客房业务,专做餐饮,总之冬诚的牌子不能丢!” 胡副总点点头:“倒也是办法,至昨晚为止客房部只有七位客人,都是一个月前通过网上预订的,不知道负面传闻,等这批离开客房生意基本结束。裁掉客房部二十七名服务员、九名前台和销售经理、十二名行政人员,可节省一大笔人员费用,关停所有房间后水、电、气、生活用品等又是一笔钱……” “不能只算减法哟,”张山毕竟当了几年总经理,看问题的高度与他们不同,“真正赚钱的业务是客房部,餐饮不过吆喝赚个人气,撑不起这么大的摊子,再说没有客房服务算什么酒店?不如叫冬诚饭店好了!” 马财总苦着脸说:“可是关于客房的负面传闻太多,短期内恐怕没翻身的指望……” “要是能联系上冬哥就好了……”胡副总试探地看着张山。 张山脸一沉,单掌重重在桌上一拍,喝道:“你知道多少人在暗处监听?只能冬哥主动联系我们,我们绝对不可以打电话!” 胡副总与马财总对视一眼,颓然低头。 隔了会儿,胡副总道:“昨天我找几个行政人员聊天,让他们出主意,办法倒是有一个……” “快说!”张山急不可耐道。 “老实说我们几个打打杀杀在行,搞酒店纯粹是看场子凑数的,眼下一点办法都没有,不如……”他犹豫片刻,“是他们提议的——让我们退居幕后,招聘专业管理人员来负责……” 张山冷着脸说:“要是他们乱搞一气,把好不容易攒的家底子败光怎么办?” “酒店圈子里有所谓职业经理人,一辈子靠这行吃饭,不会轻易砸自己的招牌。”胡副总说。 “是啊,我也听说人家说过,有专门猎头公司帮你物色,并提供一定期限担保,干得好继续留用,业绩上不去卷起铺盖滚蛋,合同里都写得清清楚楚,无须担心临走时为钱的问题吵架。”马财总附合道。 张山闭上眼琢磨了好一阵子,摇摇头道:“还不如邱书记的提议靠谱,加盟入股虽说也派人参与经营,性质跟职业经理人差不多,人家毕竟投了股份,好歹跟我们绑到一条船上对不对?我觉得应该沿着这个思路走。” “那……请邱书记帮忙找京都老板?”胡副总问。 “多管齐下,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张山已非早年只晓得打打杀杀、靠拳头解决问题的街头混混,狡黠地说,“想办法联系些感兴趣的人,货比三家不吃亏嘛。” 冬诚寻求投资的消息经张山等人刻意放风,很快传遍黄海。邱海波和卓雄虽吃惊张山不顾脸面地大张旗鼓,但事态毕竟朝好的方向发展,当下暗中筹划,准备通过各种渠道上门接洽。 这天方晟开完省里关于对部分农副产品和经济作物财政贴补的落实会,叫了几名秘书打算讨论一下蚕茧开秤前的准备工作,却发现叶韵笑模笑样坐在办公室,秘书们知趣地离开。 方晟叹了口气,道:“今后有事尽量电话,一个年青漂亮且单身的女老板经常找副县长,会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流言往往就是这样产生的。” 她还是笑:“事关重大,我怕电话里说不清。冬诚打算找人入股,有没有兴趣参与?” “海陵装修工程刚刚结束,立足未稳就四处扩张,恐怕不好吧?” 叶韵笑得更迷人:“收购海陵,不就冲着冬诚吗?” 方晟心头一凛,愈发看不懂对面的女孩。围绕县招待所和海陵进行的攻防战,所有招数均在暗处,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整个过程中无人提到“冬诚”字眼。即使徐靖遥以后幕后支持者牧雨秋,仅仅知道方晟执意拿下招待所意在长远布局;庄彬隐约猜到徐靖遥和叶韵的收购行为可能得到方晟授意,聪明如他者自然不会探究深层次原因;邱海波、卓雄绝对不会泄露半分,连于铁涯都蒙在鼓里,仅仅被告知冬诚有发展前景,必须把它弄到手。 那么叶韵如何得知海陵是奔向冬诚的跳板?倘若她事先一无所知,接手海陵后才根据种种线索得出结论,未免太可怕了! “入股冬诚有何好处?”方晟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 “陈建冬等人仓惶出逃,巨额财产至今下落不明,这就是答案。” 叶韵比牧雨秋不止高出一个段位! 牧雨秋胆大子敢于搏杀但看不准方向,不时需要方晟指点。叶韵不同,能分析出未知领域信息,着眼点和前瞻性丝毫不输于方晟。 瞬间方晟已决定要把叶韵培养成商界强人,不管她背景如何、留在黄海的动机是什么! “你有什么计划?”他问。 “直接上门找张山谈判,海陵出资百分之三十股份,我兼任冬诚常务副总,直接掌握全部经营权,重大投资和决策集体会办,其它事项仅向他报备;徐靖遥出资百分之十五,兼任分管客房部的副总……” “打住!你怎么打徐靖遥的主意?” 她含笑看他,眼里尽是促狭:“他不是你的棋子么?” “在商言商,不赚钱的买卖没人干。” “目前发生在冬诚的负面消息,一半是人为,一半是谣言,要解决并不费劲,而且招待所和海陵同时入股联动经营,客源不是问题,下一步便是成立黄海史上规模最大的酒店集团,就叫晟韵……” “小姐,让我多活几年好不?”方晟没好气道,“太遥远的事不用你多想,首当其冲要说服张山。你的对手实力很强,也不会甘心精心布下的局被你轻松摘桃,免不了明里暗里有场恶战!” “不就是卓雄吗?最近他从京都调来二十多人,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呢。” 他一怔:“你连这个都知道?” 叶韵笑眯眯道:“黄海大大小小数百家酒店宾馆,有大半都是我的朋友,毫不夸张说,黄海地头来个外地人,最新掌握信息的不是县政府、公安局,而是我。” “好厉害!你觉得接下来卓雄怎么做?” “还有更多谣言和意外,让冬诚生意一落千丈,根本看不到翻身的可能,同时出面跟张山谈判,争取捞到尽可能多的好处,以后逐步蚕食和控制冬诚。” “陈建冬遗留的财产会以怎样的方式存在?” “想必张山不知情,陈建冬等人也不可能让冬诚这帮看门狗知道,这就是所以双盲,好处是防止张山起坏心监守自盗,坏处是张山迫于经营压力,将冬诚控制权拱手于人,”说到这里叶韵压低声音,道,“应该有个密室,机关、防盗措施等一应俱全,虽谈不上阿里巴巴宝窟——有金银财富,有珍珠玛瑙,也八九不离十,否则卓雄怎会眼巴巴从京都赶到这儿,一再挫败还不收手?” 方晟半晌没吱声。 叶韵又笑道:“黑吃黑蛮有意思的,不过我只负责跑腿冲在第一线,所有收入全部上交,”她眨眨眼,“能享受勾心斗角的乐趣,我已经很满足。” “该你的就是你的,分文不少,”方晟手指轻叩桌沿,“从今天起你全权负责,需要多少钱由我朋友安排,以后别到这儿来了,电话联系。” 两人都明白所谓“朋友”的含意,她也不多问,做了个可怜楚楚的表情:“我很想和你喝喝茶、聊聊天呢。” “不怕又中我的圈套?”他一语双关问。 她也一语双关道:“放心,我总能全身而退。” 如叶韵所料,过了两天一群流氓地痞在冬诚喝酒时,非说服务员拿的是假酒,将包厢砸了个稀巴烂,大厅里几只数万元的水晶吊灯也悉数被毁。经鉴定他们喝的确实是假酒,但究竟是冬诚提供的,还是悄悄带进来的已无从查证。 事后张山动用陈建冬在黄海的残余势力暗中调查,得知那帮人是临时纠集而成,本身贪图几个钱,幕后指使者是谁不得而知。 经过一系列铺垫,来自京都的应志扬粉墨登场。 应志扬的身份是京都遐思旅游管理公司老总,号称在十九省有分公司,与四百多家酒店建立战略合作关系,总资产二十多亿。 他带着一个实力雄厚的团队,包括精通七国外语的秘书、法律顾问、财务专家以及两名膀粗腰圆的保镖。 “我很忙,希望两天内搞定所有程序和法定手续,然后到省城坐飞机去香港,洽谈维多利亚湾附近一家酒店的合作。” 见面伊始应志扬傲慢地说。 第168章 尧尧生子 张山被应志扬的架势镇住了。 整整一个上午,张山、胡副总和马财总都呆在会议室,认真而细致地与对方商谈合作的每个细节,毫无隐瞒提供冬诚的经营状况、财务报表、资产构成等数据,期望尽快达成合作协议。 中午吃完工作餐,应志扬等人到客房休息,这时叶韵突然来访。张山哪有心思接待,不耐烦道: “天大的事也得过两天,下周吧,我到海陵找你。” 叶韵笑得很甜,竖起修长的手指道:“只说三句话,说完就走。” “你说。” “第一句,应志扬有四百家战略合作酒店,请他任意提供三家的电话号码,打过去验证一下。” “呃,我下午试试。”张山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口说无凭,要核实清楚才行。 “第二句,我也有意入股加盟,条件肯定比应志扬好,想不想听一听?” 张山犹豫良久,问:“还有一句呢?” 叶韵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冬诚发生的那些怪事儿,想必你已查清跟我无关,那么,幕后指使者到底想配合谁?” 张山悚然一惊。 类似事件,早年跟陈建冬打江山时张山等人都干过,手法如出一辙,只是想不到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下午胡副总和马财总继续讨论协议细节,张山则找了个借口与叶韵单独会谈。几项条件摆开来,张山不得不承认优于应志扬,而且他了解海陵的情况,从收购、装修到重新营业,叶韵表示出的高效率和精明能干已得到黄海业内认可,再则与县招待所的战略合作等于曲线救国,成功获得源源不断的会议培训订单和公务接待,对海陵长远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马财总觑了空溜过来,悄悄说对方提供了十家酒店,打过去均确认与京都遐思旅游管理公司有合作。 虽然明知有可能事先串通好,那些电话没准都会转到应志扬控制的号码上,张山还是踌躇起来,拿不准要抱紧遐思旅游这棵大树,还是强强联合,让叶韵介入酒店管理? 看穿他的心思,马财总说:“眼下形势谁都拿不准,不如把两家都拉进来,叶韵负责餐饮,应志扬负责客房,既能发挥各自优势,又让他们之间相互牵制。” “妙棋!”张山一拍大腿夸道,“只要我们占百分之五十股份,牢牢抓紧几个重要职位,谅他们翻不出我的五指山!” 大方向确定后,谈判进展神速。应志扬虽然对半路杀出叶韵颇为不满,但客房部控制冬诚绝大部分区域,又涉及面积很大的隐蔽工程,正中下怀,因此嘀咕了几句也罢了。叶韵本来就不想做客房业务——工作量大,需要广泛的人脉资源和公关手段,短期内难见效益。因此两家战略合作者可谓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套路大抵相同。按合作协议,五百万资金全部到账,然后冬诚宣布暂时歇业,进行内部升级改造,并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前期流传的谣言一一驳斥,还分发了很多照片和资料。 黄海第一建筑公司负责冬诚装修工程,从领导到小组长几乎全是刘华父子的铁底,不消说绝对值得信任,应志扬和叶韵都不想在合作初期、尚未获得张山信任时耍手脚,不约而同选择低调态度,耐心等待时机。 赵尧尧生养选了个好时间。周六上午,方晟正往省城赶的途中接到电话,说肚子剧痛,立即让保姆陪她去对面的妇幼保健院,同时联系接生医师和麻醉师。等他驶至医院,赵尧尧已被推入手术室——她还是选择剖腹产,方池宗、肖兰、方华等人正守在外面。 焦急中等待了一个多小时,当方晟抱着啼哭不止的小贝,看着脸色苍白宛如大病一场的赵尧尧,心中感慨万千! “又是男孩!” 方池宗只注重这一点,毫不掩饰发自内心的喜悦。肖兰瞪了老伴一眼,道: “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其实她更希望是女孩,儿女双全嘛。 一家人围在病床边有说有笑,脸上荡漾着笑容。隔了会儿方华送老两口回去熬粥煨汤,只剩下方晟坐在床边。 “她也是男孩?”赵尧尧突然问。 方晟心一沉,尽管赵尧尧平时绝口不提,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很介意,此时首先想到的竟是白翎。 “呃……养好身体,注意不要有情绪波动,不然影响奶水质量。”方晟岔开话题,老气横秋关照道。 赵尧尧正待追问,病房门口人影一闪,爱妮娅抱着一大束鲜花笑语盈盈走进来。姹紫嫣红、娇艳欲滴的花朵,与施着淡淡职业妆、仪态万千的爱妮娅相映成辉,瞬间令方晟有些失神。 爱妮娅象极为喜爱小贝,伏在小床边左看右看,还忍不住亲亲他粉嫩的额头和脸蛋;小贝也很配合地处于酣睡状态,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似乎在做一个香甜的梦。 “我当他的干妈好不好?”她一脸期盼地看着赵尧尧。 赵尧尧微笑道:“当然可以,有这么漂亮能干的干妈,是小贝的福气。” 爱妮娅听了又高兴地亲了小贝一口,然后想想,褪下右手腕上的彩珠串,小心翼翼套到小贝手臂上。 方晟以前听她说过这个珠串非常名贵,由七色宝石串连而成,价值不菲。当下不肯,爱妮娅故意沉下脸说这是干妈的见面礼,必须要收下,再说这点东西算什么,将来干妈的财产都要给小贝的。 因为爱妮娅早流露过独身主义念头,方晟知道她认小贝为干儿子是盘算已久,财产留给小贝也是真实想法,并非开玩笑。 过了会儿牧雨秋和徐靖遥拎着大包小包进来,爱妮娅见状闪身告辞。 按方晟指点,牧雨秋正在省城考察房地产市场,准备注册公司涉足房地产开发。他俩深知方晟为人谨慎,绝对不肯收现金、卡和金银首饰,两个大男人专门跑到婴幼儿商店东捡西挑,买了几大袋进口尿片、爽身粉、奶粉等必需品,价格虽昂贵,方晟也不便说什么。况且目前牧雨秋有一半的财产都交由赵尧尧打理,赢利动辄数百万上千万,双方都不在意这点小钱。 中午赵尧尧半倚在床上,方晟亲手喂她喝了点汤,撕了几片鸽子肉,吃完浅浅睡了会儿小贝开始啼哭。赵尧尧一时没出奶水,泡的奶粉小贝又不肯喝,把小俩口折腾得满头大汗。 联想到白翎独自在偏僻的山里生养孩子,把小宝拉扯大,自己一点贡献都没有,方晟暗自心惭。 下午朱正阳、程庚明、肖翔和楚中林等老班底结伴而来,同在官场都清楚规矩,不送红包首饰,几束鲜花和篮装水果,还有点营养品,重在远道而来的情谊。 傍晚时分,范晓灵和几名中层代表景区管委会来看望,之后叶韵满身香风和一脸笑意地出现,与范晓灵抢着认小贝做干儿子。赵尧尧自然来者不拒,一律应允。 她觉得白翎尽管抢在前面替方晟生了儿子,却只能隐于暗处,哪象自己大大方方接受亲戚朋友祝贺,还收获一大堆干妈? 晚上七点钟左右,住院部突然多了不少戴着墨镜、西服打扮、满脸警惕的陌生人,紧接着妇产科病区被封锁,除了医生、护士任何人不准进入。陌生人还逐个病房盘查,将来访的客人全部客气有礼但态度坚决地请出去,方华和任树红也在其列,病房里只剩方晟陪着赵尧尧。 “怎么回事?”赵尧尧立即联想到聪聪被盗案件,“又有孩子失踪了?夜里得提高警惕,多找几个人守着。” 方晟点点头:“方华回去洗个澡就过来,明晚叫牧雨秋他们轮流看守,住院期间我反正一步不离陪你,尽管放心。” “嗯。”赵尧尧视为理所当然。 见走廊间无人走动,护士们也停止巡查,方晟皱眉道:“看架势是一级警戒,八成有大领导来看望亲戚……兴师动众,犯得着这样么?” 赵尧尧完全不懂,问道:“什么领导可以享受一级警戒?” “正部级以上实职,在双江只有省委书记和省长,对了还有黄将军,他是分区正职。” “上次何省长和黄将军参加我们的婚礼,也没这样啊。” “人家提前做了很多防范措施,婚礼现场也有便衣,而且出入东方金城的非贵则富,安全性相对较高,不象住院部人流量大,成分复杂——不单有人贩子出没,还有吸毒者、小偷、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等等,容易出乱子。” 听他一说赵尧尧更害怕:“夜里两个人够不够?不行请专业保镖。我可不想小贝象聪聪那样……” 方晟笑道:“人贩子通常瞅没人注意悄悄下手,又不会动手硬抢,怕什么?” 两人正聊着闲话,赵母突然出现在门口: “尧尧——” 方晟连忙起身相迎,赵尧尧也叫了声“妈”,不料赵母没有进来的意思,反而身体往后面让了让,随着厚重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方晟面前! 第169章 姓氏问题 此人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鼻子、嘴却与赵尧尧神似,目光威严而充满震慑力! 这就是经常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位政治局委员、执掌中宣部的于云复!瞬间方晟才明白为何有一级警戒。 赵母在旁边轻声道:“这是尧尧她爸,这是方晟……” 赵尧尧也震惊得不知所措,怔了好一会儿才蚊子叫似的道:“爸——” 方晟也跟着她叫声“爸”,于云复淡淡瞥他一眼,主动伸手与他握了握,然后踱到病床前,轻抚赵尧尧的头,道: “辛苦了。” 从记事起父亲极少有如此亲近的动作,霎时赵尧尧眼眶湿润,鼻子微酸,有种想哭的冲动,强忍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于云复又转到童床边,俯身默默打量刚出世才几个小时的外孙,表情错综复杂,良久问:“小名叫什么?” “小贝。”方晟站在他身后答道。 于云复眉毛不为人察觉地皱了下,以他的情报能力自然知道白老爷子的外孙叫小宝,无疑方晟给两个儿子排了序。 “大名呢?” “……还没想好……”方晟心里腾起不祥之兆。 于云复没说什么,又低头看了会儿小贝,还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蛋,然后回到病床边,道:“注意保养身体,”再转向方晟道,“马上换病房,留两个人负责安全,出院时撤回,就这样吧。” 他再度与方晟握了下手,冲赵尧尧点点头便快步离去。赵母紧紧跟随在身后,一句话也没说。 他们离开后过了十多分钟才撤防,由于所有人包括医生、护士都被要求原地不动,没人知道于云复一行到底进了哪个病房,看望谁。夜里十一点多钟,妇幼保健院临时腾出条件最好、位置隐蔽的病房,悄悄将赵尧尧母子搬过去,随后两名小平头、神情严肃、目光锐利而冷静的年轻人突然出现,一个坐在病房门口,一个倚在不远处的窗边,每两小时换下位置,直到天亮。 方晟过意不去,期间送饮料、送水果、送饼干等零食,一概婉拒,也不跟他交流。早上七点多钟其中一位消失,可能休息去了,中午换班。一天一夜后方晟看出来了,他们是保持夜间两人值班,白天一人。 第二天晚上十一点多钟,白翎突然来了——她特意选在没有客人、方家人也应该回去休息,病房里只剩方晟一家三口的时候点。 刚拐弯进走廊,两名年轻人便警觉起来,并排挡住她的去路,沉声道: “你是谁?来干什么?” 白翎没好气道:“看望孩子。” “请出示身份证。” 她火爆脾气这就上来了,伸手一推,喝道:“让开!” 两人见她硬闯,一个到怀里掏家伙,一个猛扣她手腕! “来得好!” 白翎退了半步准备大施拳脚,幸亏方晟听到动静及时出来,客气地说:“我的朋友,请放她进来。” 两人这才退后几步,目光灼灼注视她。她轻轻一笑,欣赏地瞅他们两眼,问: “哪个部队的?” 两人嘴抿得紧紧,一言不发。 “阵势蛮大,从哪儿找来的?”进了病房白翎问。 赵尧尧白天麻药劲过去,伤口开始有痛感,加之探望客人源源不绝病房人来人往,整整一天没休息,这会儿睡得很沉。 方晟示意轻声,然后呶呶嘴,白翎明白了,怪不得这么厉害,八成中央警卫团的! 看着沉睡中的小贝,再看看赵尧尧,白翎嘴角呈现揶喻的笑容,冲他竖竖大拇指。方晟知她的意思,尴尬地转开目光。 过了会儿赵尧尧突然醒来,见到白翎不由一呆,这是婚礼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她生性冷淡,根本没话可说,只淡淡打了声招呼。 白翎知她的性子,也不介意,仔细询问生产前后一些细节,突然凑到赵尧尧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赵尧尧越听神情越不自在,竟有些忸怩。说完后白翎古怪一笑,告辞而去。方晟不便多送,只到走廊就止步。 回到病房问白翎刚才说的话,赵尧尧羞涩地摇头,半个字都不肯透露。方晟情知内容必定与床第有关,以赵尧尧的保守和拘谨单听就不好意思,别提转述了。当下恨得牙痒痒,暗想好你个白翎,想把单纯懵懂的赵尧尧拖下水是不是?有机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三天下午赵尧尧接到赵母的电话,不知赵母说了些什么,时间很长,赵尧尧越听脸色越难看,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 “大概不可能。” 然后便挂断电话。 “怎么了?”方晟关切地问。 赵尧尧只是摇头,生了好半天闷气,在方晟一再追问下才说明始末。原来赵母跟她商量小贝的名字! 赵母的意思是于老爷子三个儿子,于秋荻和于道明都生的儿子,而且眼下都抱了孙子;唯有于云复地位最高,却生了个女儿,面临无人接班的窘境。她建议小贝跟着爷爷姓于,一来正式纳入于氏家族,二来对小贝将来发展有莫大好处。 当然其中的意义,赵母翻来覆去说了很多,最重要的是: 这也是于云复的意思! 赵尧尧生气的是,自己跟着母亲姓赵,现在生了个儿子,于家就主动示好,这不是明摆着重男轻女吗?再者,她很想小贝姓方,代表真正意义上方晟的儿子,否则跟白翎有何区别? 听到这里方晟也很郁闷。 除了公开的两个儿子,还有樊红雨肚子里的将来肯定姓宋,三个儿子都不姓方,莫非命中注定? 但他考虑问题的角度与赵尧尧不同。 儿子跟谁姓,其实他真的无所谓,否则当初也不会轻易答应小宝姓白。是自己的骨血,永远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起个外国名字,将来见了他还得乖乖叫“爸爸”,因此姓氏不是问题。 撇开个人感情和好恶,就必须权衡小贝姓不姓于的利弊。 拒绝于云复建议,一时半会儿不见得有坏处。以于云复的胸襟和深沉,若非深仇大恨不会动辄向亲人下狠手,顶多不待见自己罢了。 同意会怎样?好处似乎太多了,从医疗到教育,从前途到人生,能写满满两页纸……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犹豫的? 大概方池宗会很生气。对这桩婚事,他本来就非常勉强,认为门不当户不对,如今孙子跟人家姓,更要火冒三丈,也认为儿子无能懦弱,靠攀着大树升官发财。 那么,这个过程中方晟有没有虑及仕途的成分? 若说没有,恐怕太虚伪;但仕途问题并非影响他决定的主要因素。从大学生村官到常务副县长,有运气,有赵尧尧或白翎相助,更主要是他自身努力,相反于家通过双规给他重重一击,差点给他的仕途画上休止符。 不过在常务副县长位置上,方晟深切感受到越往上走越需要借助外力,单凭理想和热血,苦干加意志根本行不通,必须巧妙利用人脉资源在错综复杂的官场争斗中生存、发展。 白家是暗力,于家则是明力,有两股势力支持,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 见方晟迟迟不说话,赵尧尧担心道:“你生气了?放心,我已明确回绝,她知道我的脾气,不会再打电话的。” 方晟起身踱了几个来回,缓缓道:“你爸妈的出发点固定不对,但实事求是分析,对小贝未必不好。” “啊!”她惊异地瞪圆双眼,“你……赞同小贝姓……” “有什么不可以?”他笑着反问。 “可……爸爸姓方,妈妈姓赵,儿子却姓于,这……这象话吗?”赵尧尧憋了半天挤出条理由。 “小贝是我俩的儿子,这一点不会因为姓氏而改变。” 她好奇地盯住他的脸,良久道:“你倒挺开明,本来我以为你会大发雷霆……她的孩子姓白?” 方晟苦笑地摇摇手,踱到窗台边,看着对面高耸林立的楼群,道:“秦始皇号称始皇帝,意在子孙千秋万代为皇,结果在儿子手里就亡了国;朱元璋为稳固明朝江山杀了那么多功臣良将,等到朱棣起兵造反,满朝竟挑不到能统领十万大军以上的帅才……君王如此,我们这些老百姓还计较什么传宗接代?做自己想做的事,为后人提供尽可能优裕的生活,有这两点足矣。” 听了这番话,赵尧尧长时间沉默,正当他以为她被说服时,却听她说: “没关系,等到明年或后年我跑到香港再生一个,肯定跟你姓。” “咳咳咳……” 方晟没料到她冒出这个念头,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捂着胸口咳了好半天。 男人女人的思维差异竟如此悬殊。 当晚赵尧尧与赵母通电话,表示同意小贝姓于。那边自然欣喜若狂,第五天上午赵母从京都赶来,郑重其事给小贝戴上纯金打制的长命锁,中间有个龙飞凤舞的“于”字,是于老爷子亲笔所书。 下午于渝琴和闻洛来到医院——代表于老爷子看望赵尧尧母子,这也是计划好的环节:同意姓于,于老爷子就派人探视;否则免谈。 这就是于家一贯现实而功利的行事风格,有时令人厌恶。 第170章 百万贿赂 第七天赵尧尧正式出院,两名寡言而严肃的年轻人冲方晟夫妻俩敬了个军礼便迅速消失。 本来赵母提议接母子俩到京都于家大院住段时间,那里能提供最好的医疗技术和营养供应,还有训练有素的保姆和24小时随时服务的警卫。赵尧尧担心不自在,也不愿与于家那些趾高气扬的人物打交道,婉言谢绝。 但黄海毕竟是县城,条件一般,且方晟成天忙于工作,夜里也没精力照顾孩子,商议之后采纳肖兰的意见,在方家住的小区里租了套三室两厅的房子,白天方池宗和肖兰两头跑,夜里有保姆协助——赵尧尧是不在乎花钱的主儿,通过正规中介公司雇请了四名经过专业培训的保姆。白天两人主要负责清洁卫生、熬汤烧菜、陪伴赵尧尧和小贝在小区里散步;晚上两人负责冲奶粉、小贝哭闹时抱哄,以及防止孩子踢打被子。 保姆们采取日薪制,方池宗和肖兰出于好奇问了一次,被高昂的价格吓得半晌没缓过劲。 这期间怡冠公司发生了一件大事,爱妮娅也被卷入其中,连看望干儿子的时间都没有。 起因是省审计厅对怡冠公司的常规审计。作为原国资委下辖事业单位,脱钩后仍承担监督、管理、参与运营国资委批准的绝大部分重大工程,审计厅每两年要对怡冠进行一次常规检查,这是很正常的既定程序。 然而本来流于形式的例行审计,这次空前严厉和认真,且审计组进场时就下达一系列规定:严格遵守审计纪律,不得接受被审计吃请,不得接受任何馈赠,不得外出游玩等等。 审计组成员也非以往审计厅各处室的熟面孔,而是各市县审计局抽调的精英,往那儿一坐便有股压迫感。个个冷冰冰不苟言笑,工作期间除了上洗手所绝不挪身子,怡冠放在会议室的香烟、水果、零食没有碰一下,只有喝茶、喝咖啡,连茶叶和咖啡都是自带。 没多久审计组便挖出个大炸弹! 事情要从两年前说起。潇南市委常委,副市长雷南的儿子雷之鸿在郊区搞房产开发,计划搞面向高收入群体的高档别墅区,盖三十幢别墅,中间有花园和湖泊。怡冠公司颜总与雷南曾在国土厅同事过几年,却不过雷南的面子,以入股方式投了二千万到雷之鸿的房产公司,约占总股份20%左右。 对高档别墅区来说,一个亿只是先期开发和土建费用,雷之鸿计划缺口由售卖楼花和贷款弥补。有老子撑腰,到哪家银行还不是一路绿灯畅通无阻?然而开工后进展得很不顺利,一方面由于征地时还有后遗症没有解决,当地农民经常到工地上闹事,甚至集体拦到公路喊冤,造成极坏的影响,要知道现在正府最忌讳群体事件,很多官员纷纷向上反映,甚至闹到常委会;另一方面雷之鸿在建筑方面是外行,手底下没有成熟的工程队,结果造成工程层层转包,最后出了问题转悠半天都找不到正主,将雷家父子俩弄得焦头烂额,狼狈不堪。 迫于内部压力和建设困境,雷南不得不厚着脸皮出面帮儿子摆平,请求怡冠和另一家房产公司购买雷之鸿持有的股份,以便从这块地的开发中全身而退。这种烂摊子谁也不愿接手,颜总也很为难,支支吾吾拖了几个月,后来雷南找省里相关领导出面,逼迫怡冠接手成为最大的股东,再掏了一大笔钱进行土地补偿和清理烂尾工程,前后赔进去八百多万。 世事难料,过了一年后发改委突然批准双江省修建一条高速公路,正好从潇南市郊经过并有一条出口直达四公里外的别墅区。瞬时市郊附近地价飞涨,原先几乎无人问津的别墅由于交通便利,顿时成为香饽饽被炒得炙手可热。一进一出,怡冠不光收回成本还大捞一把。这一来轮到雷之鸿在家顿足捶心,后悔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心有不甘的他找到颜总,说水甜不忘掘井人,那块地你赚得不轻,公司个人腰包都塞得满满的,不要忘了怎样发财的。 颜总哭笑不得,对这种无赖简直无语。不过反过来想想也对,尽管当初是被迫捧了个烫手的山芋,事实上还是赚钱了,干脆分点钱给他落个皆大欢喜。于是在一次高层会议上提出了这件事,大家都没意见,经研究一致同意补偿他两百万! 但如何操作这笔补偿款大家费了琢磨。根据规定,房产开发资金和收取的房款在银行设有专用帐户,专款专用,每一笔收入和支出都要有合同文本、有书面材料,必须交待得清清楚楚。从小金库中列支呢,眼下从国家层面展开轰轰烈烈反洗钱活动,人民银行对大额现金支付监管得很严,数额太大会引起财务人员和银行方面注意,当然还有其它一些办法,又怕被雷之鸿看透怡冠底细抓住把柄。 想来想去,有高层出了个歪招,即以怡冠公司员工个人名义购买一套房子,然后私下以象征性低价转让给雷之鸿,就算有人追查起来可理直气壮地说,怎么着?朋友之间讲义气,就算我买了送给他你管得着吗? 会上一致同意采用此法,经过扯皮和推诿,这个苦差事竟落到爱妮娅身上。因为有人说如果牵扯到最说不清的男女关系上,更没法查,恋爱中的男女做事用常理无法推度。 以爱妮娅的精明和聪明自然不愿惹火烧身,但公司高层集体决定,颜总拍板,总不能顶着硬干,遂无奈同意。 爱妮娅以个人名义向怡冠申请购房,两百万房款以欠条方式抵扣。年底,怡冠宣布向她发放“特别贡献奖”,金额正好是两百万,冲销那张欠条。雷之鸿则如愿以偿得了套别墅,心满意足。 此次审计人员在分门别类的帐务梳理中发现这张欠条,再通过数据分析和款项去向追踪,发觉其中的猫腻,便传唤爱妮娅反复盘问,甚至以停职检查威胁。事关怡冠集体决策,以及目前已是潇南市长的雷南,她别无选择只有咬牙死扛着,不仅拒绝承认其中曲直,反而交待出一段曲折的爱情故事。审计人员虽拿她没办法,又不肯轻易收兵,双方僵持不下。 爱妮娅透过姜主任得知,此番审计厅出手不同寻常,从分管领导到审计组审计人员好像带有某种目的而来,似乎不揪出大问题不罢休。这种情况下,想通过省里的关系打招呼恐怕不太可能。 姜主任甚至怀疑审计厅冲着他而来,因为换届在即,他是几名冲刺副省长人选中呼声最高的,不排除竞争对手从怡冠着手给他下绊子。 “省里的水很深,审计厅也非何省长控制的领域,你要坚决顶住。”姜主任显然也帮不了她。 眼看检查进入尾声,在其它方面没查出问题的审计组急眼了,又一次找爱妮娅“谈心”失败后扬言请省纪委介入调查! 从来淡定自若的爱妮娅有些焦虑了。 她心里清楚这笔账确实有问题,自己坚决不交待,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其他高层泄露出去怎么办?两百万巨款的操作手法以及资金最终去向从性质上讲就是违规行为,弄不好要被扣上行贿的大帽子。虽说自己没从中捞取好处,但这种事哪里说得清啊?集体决策最终总得有人担责,作为具体执行者,极有可能会成为替罪羊。 再则这几年她从人力资源部副总到怡冠副总,升迁速度之快令人瞠目,不免遭到猜忌和嫉妒,尤其对本来有希望做她的位置却被抢掉的,顺手一枪,落井下石什么的想必乐意之极。 现在应该是极度危机的时刻吧?爱妮娅翻出那个烂熟于心的紧急联系号码,犹豫再三,却拨通方晟的电话。 听完她的叙述,方晟第一反应是:“不能打,那些人固然可以解除危机,但你将失去信任,以后再也得不到他们的帮助。” “可是远水不解近渴。” 方晟权衡再三,道:“你等等,我打个电话试试。” 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斟酌好措辞,然后拨通赵母的手机,简明扼要道:“我有个官场朋友遇到麻烦,她是无辜的,希望能帮一把。” 赵母显然多次处理过类似事件,不慌不忙说:“单位、职务、名字,涉及的部门,发短信给我。” 短信发出后赵母那边始终没消息,方晟心忧如焚却不好催促,好容易捱到第二天下午,她终于回了电话,轻描淡写道: “都说好了,她会没事的。” “究竟怎么回事?幕后指使是谁?”方晟问。 她顿了顿,道:“平安落地就行,别管太多……他也就让秘书打了个电话,哪会过问那么具体。” “噢,谢谢,谢谢。” 以政治局委员身份根本不屑理会地方势力之争,或许他连爱妮娅的名字都懒得记,完全冲方晟,不,冲小贝的面子。 “没什么,一家人嘛。” 接着她问了小贝以及赵尧尧身体恢复情况,才挂断电话。 第171章 爱总上位 一夜之间风向突变,审计组不再追查两百万房款的事,其它检查也快速推进草草结束,两周后出具了一份三十多页的审计报告,列举二十多条操作性问题,以及部分项目监管不力、资金使用跟踪不到位等履职方面的现象。可以说是气势汹汹而来,偃旗息鼓而退,虎头蛇尾以戏剧性结局告终。 姜主任一直暗中调查,终于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所料的那样,始作佣者是他最强劲的竞争者——财政厅长郝弈迅!这家伙跟审计厅常务副厅长屈慎是铁哥们,正好屈慎分管省属企业、省级部门直管企业的常规审计,又知道爱妮娅是姜主任那条线的,两下一合计决定做点文章。 郝弈迅在潇南任财政局局长时,经人牵线搭桥结识了时任市长的董学平,后来正因为董学平大力提携,他才得以一步步得到省财政局长这个令人眼红的肥缺。因此这次怡冠审计表面上是查爱妮娅,其实剑指姜主任,更深层次涉及到省委书记的位置之争! 然则看似箭在弦上的行动,为何到了紧要关头突然刹住?据说分管审计厅的常务副省长蓝善信接到京都方面一个电话,之后随即将屈慎叫到办公室,沉着脸说了四个字: “不准胡闹!” 蓝善信是从镇长起步,然后镇书记、县委书记、市委书记一路稳健升到常务副省长,基层经验丰富,擅长处理复杂棘手的事务,关键时候敢于顶责任,深得何省长信任和欣赏,若何省长顺利接掌省委书记,蓝善信是省长第一人选。 屈慎闹了个灰头土脸,却不敢违拗分管领导的意思,不得不下令中止调查爱妮娅,审计组也低调离场,弄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完成程序。 渡过难关后,姜主任开始反击! 两百万房款的问题操作得极为隐秘,知晓者只有公司七位高层。若没有内部通风报信,审计组绝无可能在几十万条数据、上千本票据当中挖出这条线索,也不可能精准地觉察到两百万牵涉到高级别官员,盯住爱妮娅不放。 谁是内奸?经姜主任和爱妮娅反复排查,最终锁定颜总! 颜总原是省发改委副厅级调研员,赋闲几年后不知找到什么门路安置到怡冠任总经理,仕途方面不可能更进一步,收入却翻了好几番,可谓失之东篱收之桑榆。可能他的想法是安安稳稳在这个位置混到退休,但爱妮娅来到怡冠后,咄咄逼人的升迁速度使他不安,若不设法打压一下,没准自己要提前退休给她让位了。 联想到那次高层会议,以怡冠公司员工个人名义购买别墅低价转给雷之鸿,以及让爱妮娅出面操作此事等想法,都是颜总的心腹提出来的,而且颜总表现出积极支持的态度,才促使方案通过。 审计组进场后,颜总一再强调公司上下必须配合检查,有问必答,不得刻意隐瞒;两百万房款的事,明明是集体决策,颜总也明明知道审计人员多次找爱妮娅盘问,却装作若无其事…… 种种迹象表明,颜总很可能与屈慎里应外合,试图共同拿下爱妮娅! 在姜主任指示下,省发改委两名副主任、监察室主任以及相关处室领导组成工作组来到怡冠,召开审计问题督办会,指出要认真对待审计报告检查出的问题,明确责任,拿出整改方案,限期整改到位。同时指出,责任追究不能只浮于表面,就问题查问题,而要从深层次挖掘原因,不要怕打击面过大,不必回避领导责任,无论哪个部门、哪级领导该承担的要承担,不能以集体决策一言蔽之。 经过两个星期深挖广挖,工作组将厚厚数百页的责任追究材料和结论提交省发改委党组,姜主任认为颜总对审计检查出的问题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大量事实证明他任职期间存在不作为、乱作为、偏听轻信等问题,建议调离怡冠领导岗位! 省发改委党组会很快形成决定:颜总调离怡冠公司,到华嘉公司任副总经理,享受副厅级待遇。华嘉与怡冠一样,原来同属省发改委下辖事业单位,脱钩后承担由发改委指定的资产价值进行评定和估算,通常是中小规模国企发生产权变动、资产流动和企业重组等情况下对资产进行的评定估算。 无论从市场地位还是重要性,以及收入、待遇,华嘉明显不如怡冠,更况从总经理降为副总,虽说还享受副厅,基本被边缘化了。没办法,官场就这么残酷,一纸任命可以让你从地狱到天堂,也可以让你从天堂下地狱。只要在官场混,必须做好承受任何打击的心理准备。 党组会还决定爱妮娅暂借总经理一职,待季末董事会研究通过。省发改委是怡冠公司的最大的股东,因此只是履行程序问题。 尘埃落定,爱妮娅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方晟,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方晟听了放下心来,笑道:“我以为我俩之间无须说这两个字,听起来很俗套。” “之前你说的时候我的确感觉俗,但似乎只有这两个字最能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从正处到副厅这一步很不容易,受点磨难也正常,”方晟安慰道,“当初我进县常委不就靠双规换来的?” 爱妮娅默默一笑,隔了良久道:“之前我的仕途太顺利了,这次遇到挫折竟有不知所措之感,差点打了那个电话,幸亏有你……不说了,明天看望干儿子去,再见。” 通电话时方晟正在黄海经济开发区,不远处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燕腾集团黄海分厂奠基暨开工形式正在举行中,集团罗总特意从京都赶来参加剪彩,黄海县四套班子几乎全体出席,包括梧湘市几家新闻单位都派来记者。 在雷鸣般掌声中,于铁涯和分厂戚厂长头戴安全帽,身穿燕腾集团工作服,并排坐在坦克般的工程车上,笑容满面从人群面前缓缓驶过拱门,一直开到车间门前。 戚厂长在大批厂领导和工程师的簇拥下来到总控制台,用力合上电闸,瞬间厂区千万盏灯同时亮起,机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工人们立即就位,运输车、吊车、轨道车等穿梭往来,进入一片紧张繁忙的生产状态。 庄彬假装接电话站在领导方阵的最后一排,见方晟过来,笑道: “真热闹啊,非常热闹。” 方晟瞥他一眼:“咦,你好像话中有话……还在担心污染问题?” “刚才我悄悄到两个排放口看过,设施基本到位,管道也装得有模有样,不过……谁知道呢?” “别疑三惑四了,好歹也是人家的政绩好不好?”方晟拍拍他道,“冬诚那边怎样?听说生意不错,难道卓雄真想在黄海做餐饮?” 庄彬哈哈大笑:“你刚说我疑三惑四,自己也……生意方面的事自有手底下人去做,他尽可以关起门来搞名堂,我们又不可能一刻不停地盯着。” “是的,所以相比燕腾,我更担心卓雄啊。”方晟叹道。 当天下午叶韵正在餐厅检查卫生,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客房部门前停了两辆京都牌照的面包车,里面跳下来**个汉子,均拎着沉甸甸的行李箱或旅行袋,快速进入客房大厅。 虽隔着玻璃,距离很远,也能看到他们脸上精悍之色,以及若有若无的狠辣味道。 叶韵闯荡江湖多年,自然经验丰富,当下不露声色回到办公室,通过酒店管理系统查询这些人的入住信息: 清一色京都人,年龄都在二十八至三十三岁之间,属于能征善战的角色。 她立即把这些信息发给方晟,几分钟后,白翎接到转发信息,打电话到京都查询。 傍晚时分,白翎戴着墨镜施施然来到冬诚大酒店客房部,身份证是别的名字,户籍则是南方某省——类似身份证她有好几张,用于各种任务需要。 “先住五天。”交纳押金后她便进了房间,关照不经许可不准进去保洁。 十几分钟后,叶韵从员工通道悄悄闪入白翎房间,回报了近两天客房部的几个疑点: 一是应志扬的人突然宣称位于地下二层的配电间渗水,要请工程队过来做防漏防渗工程,可黄海几家专业做防水的他们一概不要,非要请京都那边的专家; 二是配电间结构非常复杂,线路布置也错综纷繁,施工时必须有工程师现场指导,应志扬方面也予以拒绝,说京都专家足以应付; 三是昨晚起后勤部以安全为由封锁了通往配电间的走廊,任何人出入必须经应志扬同意,可应志扬的手机一直关机,也就是说目前配电间已被这伙人控制,可以为所欲为。 听完叶韵的话,白翎盯着她若有所思,突然问: “你有过男朋友吗?” 为何在此节骨眼上问这么突兀的问题,叶韵呆了呆,道:“有与没有……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有,”白翎笑道,“当然有关系……” 第172章 密室运算 说到这里白翎俏脸一沉,目光如刀,道: “陈警官没找到证据,不代表你没在三滩镇窃取机密数据,但你获得自由后重返黄海,似乎准备在这儿落地生根的样子倒令我们意外……” 叶韵嫣然笑道:“因为那桩莫须有的罪名我丢掉了工作,在省城那个圈子是混不下去了,只得到相对熟悉些的黄海,很正常啊。” “不会喜欢上方晟吧?”白翎冷不丁说。 叶韵一怔,随即摇摇头笑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奉为珍宝的别人未必看得上呢……” “是吗?” 白翎威严地逼视着叶韵,尤如出鞘利刀散发出凛凛杀气;叶韵毫不退让对视着她,目光柔和而清澈,仿佛浅浅见底的小溪。 良久,白翎点点头:“但愿如你所说……回去准备一下,晚上十点来这儿会合,我俩一起行动!” “我?”叶韵吃惊地问。 “在冬诚这么长时间,如果没把地下几层的结构摸得透熟,恐怕辜负方晟的美意吧?”白翎似笑非笑道,“怎么,怕了吗?” 叶韵咬咬牙道:“好,去就去!” 等她离开,白翎反锁好门,从包里拿出个指甲大小、灰白色圆形、象甲壳虫的小玩意儿,窗户打开一条缝,将甲壳虫轻轻放到墙壁上。它下盘似乎有吸盘,牢牢贴在墙上。白翎再取出类似游戏柄的东西,手柄有上下左右四个方向,轻轻一推,甲壳虫快速向前滑行几十厘米,再一推,它大角度拐弯向右前方。 白翎似对此相当熟悉,双手灵活而娴熟地操作,不一会儿甲壳虫便来到八楼最东面房间窗口。 白翎在手柄中间按了一下,甲壳虫前方弹出两根小天线,顶端是圆形镜头,顿时手柄下方的液晶屏上清晰地显示出窗户周边情况。她根据角度慢慢调整,将一根天线凑到窗帘隙缝间,另一根天线则缓缓伸入窗户里面。 画面轻微闪动后,出现801房间里的情况:沙发上或坐或站有六个汉子,书桌前四台笔记本电脑一字排开,上面是某个屋子的立体构造图,每根线条上密密麻麻标注着数字,看不清楚。电脑前坐的四个人聚精会神计算着什么,神情十分紧张,还不时摇头叹息。 大床上有个汉子呈大字型躺在中间,陡地不耐烦问: “搞了半天,弄出名堂没有?” 电脑前有个汉子转头道:“老大,这间密室设置的机关太复杂,目前发现的就有七路警报开关,都直通110报警中心……还有自毁装置、封闭机关等等,我们需要时间的,老大!” “快点!扬哥那边都安排好了,凌晨一点半准时动手,不能卡在咱们这个环节。” “是,老大!” 老大又转向沙发那边六个人,道:“干活的家伙都检查好了?” 对面有人恭敬地说:“反复检查过,放心吧老大!” “等破解图纸打印出来,你们人手一份,各自按分工操作,注意配合,把握好时间,只要顺利安全地把门打开就算完成任务,立即回到这里领取每人五万的酬劳,然后派车送你们离开,有问题吗?” “行!老大!” 白翎不断调整分辨率想看清屏幕上的数字,无奈隔得太远,另外四人背朝窗户坐的,身体不时挡住镜头,未能如愿。 晚上十点,叶韵如期而至,进屋后脱掉风衣,里面一身黑色紧衣,玲珑凹凸曲线毕露,脚蹬高帮长靴,内侧各插把匕首,看起来既性感又有危险的气息。 白翎啧啧道:“好一个绝色女子,连我都要动心了。” 叶韵不理会她的调侃,径直打开地下层地图,指着配电间道:“冬诚地下共有两层,一层是停车场,四壁空旷,没有隐蔽建筑,可以忽略;二层主要是配电房,按功能分成四间,此外还有监控机房、空调机房、稳压电源机房等等。我计算过每间面积,加起来却不等于二层总面积,少了大概九十多平米,由此可推断陈建冬等人改造酒店时动了手脚,利用结构和布局建了间密室……应志扬无疑也发现这一点,因此从京都调来人手。” “既是密室,肯定关系到陈、肖、刘几家的身家性命,非同寻常,”白翎道,“陈建冬请的专家有能力把偌大的密室摆布得让人看不见,想必在机关设置方面也有独到之处,破解起来格外麻烦,这一点还须仰仗应志扬请来的高手。” 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叶韵惊呆了,吃吃道:“今晚就……就咱俩?你不打算报警,把他们一网打尽?” 白翎反问:“报什么警?怎么报?应志扬是冬诚副总,有权安排人员到地下二层施工,只要没有造成破坏都合理合法。至于密室,目前仅仅是假设,万一打开来是空的怎么办?” 叶韵觉得有道理,沉默半晌道:“有枪吗?” “你会玩枪?” “不,如果你有的话我会觉得安全。” 白翎笑笑:“只有上级部署或经过报备的行动才允许携带枪支,今晚是私人冒险,不在其内。” 叶韵丧气道:“你让我半点信心都没有。” 白翎半真半假道:“不会吧叶小姐,你可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 叶韵摇摇头不再说话,坐到沙发上,掏出匕首仔细擦拭。白翎却不打算放过她,又微笑问: “以前真没谈过恋爱?” “有过,吹了。” “算是初恋?” “嗯……感情这东西谁说得清……” “没失身吧?” 叶韵猛地抬头看着对方,讷讷说不出话来。 白翎笑道:“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不好说的?长夜漫漫,闲聊而已。” “……这是个人隐私,抱歉。”叶韵终于恢复常态,道。 白翎象自言自语道:“其实经历过男人的女人才算完整,也是不可缺少的人生体验。” 叶韵恍若未闻,只专心致志把匕首擦得锃亮。 “对了,叶小姐老家在哪里?” 叶韵脾气再好此时也笑不出来了,板着脸道:“我是孤儿,无亲无故。” “那些人招募都这个套路……”白翎淡淡飘了一句,没继续说下去。 捱到晚上十一点四十,白翎一跃而起,道:“走!” 叶韵在前,白翎在后,从员工通道来到停车场。借着昏暗的灯光隐约可见通往地下二层的两个通道都有人把守,强攻肯定不行。 叶韵带着白翎回到一楼,掀开洗手间上方钢塑板,转了两个弯进入管道井。管道井主要集成各种电缆、光缆、监控线等铺设,为了维护方便通常留有足够空间。叶韵戴着专用手套,黑暗中敏捷灵巧地在线路间攀爬,并不掩饰自己受过特殊训练。白翎紧随其后,丝毫不觉得奇怪。 约摸到了地下二层,叶韵动作慢了下来,悄无声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狭小空间里摸索良久,找到出口,慎之又慎将门轻轻拉开一道缝,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同时向外看去—— 她俩所处的管道井正好面对一排配电房,此时几名大汉在二号配电间与三号配电间之间围成环形,中间地上坐了四个人,手里捧的笔记本电脑与墙上消防窗之间联结了颜色各异的线,好像在紧张地运算什么。 最远处靠墙坐立的大汉沉声道:“抓紧时间,离行动只有四十分钟了!” 地上一位瘦削汉子应道:“快了,老大。” 叶韵凑在白翎耳边道:“应该在计算打开密室的正确方法,避免触发机关、报警装置。” “等,”白翎道,“这批人完成任务后会撤离,应志扬肯定亲自带人进去。” 密室里或许藏匿有巨额财富,足以让每个见到的人眼红,如此重要的事怎能让外人参与?白翎甚至怀疑应志扬的身份都不够,或许卓雄也会露面!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过去,坐在地上的四个人手指上下纷飞,屏幕上一行行字符快速闪过,显然已到关键时刻。老大不停地看表,不停地擦汗,焦急万分却又不敢频繁催促,防止影响他们心神。 “差不多了,接下来每个步骤必须严格按照我所说的做,千万不可出差错,否则前功尽弃,”瘦削汉子长长吐了口气,道,“第一步,打开消防栓筏门,一直扭到头!” 有汉子瞪大眼道:“那是出水开关啊!” “你照做就是,出了岔子我负责!”瘦削汉子喝道,见筏门扭到位,继续说,“第二步按下报警按钮!” 这下连老大都沉不住气了,连忙上前道:“会不会搞错?这个按钮一按,整个酒店都能听到报警声啊!” “置于死地而后生,”瘦削汉子一笑,“既然是藏匿重要物品的密室,打开方式当然有违于常理,试试吧。” 有人颤抖着用力按下,四周静悄悄的,果然没出现大家最担心的警报大作的情况。 反而不知哪儿传来“咔嚓”一声轻响,似乎某处机关开始启动。 “第三步,打开三号配电间第四个配电柜里的四号开关。” “第四步,打开一号配电间第三个配电柜里的七号开关。” “最后一步,”瘦削汉子也有些紧张起来,“再次按下报警按钮……” 第173章 密室激战 汉子们面面相觑,竟无人敢完成最后一步。老大大步过去,二话不说大拇指重重一按! 只听到“轧轧轧”一阵齿轮咬合滚动声,隔了大约十多秒,墙上消防窗慢慢往墙里退,退至与墙面平行之际,右侧墙壁突兀弹出一个不锈钢把手,与此同时墙壁四周隐约可见裂缝。 原来两个配电间之间的整面墙竟是密室之门! 老大毕竟见过大场面,毫不犹豫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拉,“轧滋”,门开了道缝,现场——包括躲在暗处的白翎和叶韵都屏住呼吸,期待看到奇迹出现! 不料老大旋地“啪”关上门,沉声道:“咱弟兄们干的话是开门,不是进去瞧热闹!这事儿算结了,留两个下来,其余人到801待命!” 尽管大汉们个个抓耳挠腮想看个究竟,老大发了话不敢不听,只得收拾东西嘀咕着从原路返回。剩下两人象是老大的心腹,也不多嘴,一左一右守在门口,老大则在过道里踱来踱去,神色悠闲。 凌晨一点二十分左右,楼梯间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三个人影快步出现,为首赫然是京都黑道人士卓雄! 与他并肩而行的也令人震惊:县委副书记邱海波。 应志扬倒成了配角,谦恭地跟在两人身后。 卓雄抢先问:“怎么样?” 老大笑容满面:“搞定了,”边说边握着门把手作个示范,强调道,“我们半眼都没瞅,门也没开过。” “辛苦辛苦。”邱海波道。 卓雄手一挥:“到801分钱去,立即离开黄海。” “是。” 老大毕恭毕敬应道,如释重负带两个汉子离开。 站在门口,三个人神色各异。良久,卓雄缓缓道: “瞧这阵势,里面八成有戏。海波,咱俩先小人后君子,进去前再核计核计——不管多少,按之前说的你三我七,不准反悔!” 邱海波目光闪动:“哟,卓总记性有点差。当初说的是现金、票据我三你七,至于古玩珠宝、字画青铜器之类,你说不方便携带,大件归我,小件归你,有这句吧?” “有吗?”卓雄诧异地看着应志扬。 应志扬心虚地低下头:“好像没说……” “你!”邱海波怒不可遏,指着应志扬就要发飙,转念一想此时地下二层都是卓雄的人,闹起来对自己不利,再说三成也该知足了,自己起的作用无非是动动嘴皮子,真正做实事的还是应志扬那班人,遂放软语气道,“不管说没说,事到临头为这点小钱争执没意思,就按卓总说的办!” 卓雄皮笑肉不笑道:“海波实诚,以后合作的机会多得是。志扬,芝麻开门吧。” 应志扬“哎”了一声,上前握住门把手,这时背后传来尖厉的喝斥声: “不准动,举起手来!” 两名蒙面黑衣者从管道井里冲出来,手执匕首喝道。 卓雄蓦地提高声音叫道:“来人……” 白翎闪电上前狠狠一脚揣在他腹部,卓雄倒地痛苦地打滚;应志扬从腰间抽出把匕首,与叶韵战成一团! 这时守在楼梯门口的两名大汉迅速跑下来,均手持一尺多长的砍刀,白翎主动迎上去,与他俩缠斗。 翻滚中卓雄悄悄摸出手机——刚才白翎那一脚固然踢得又重又狠,但他久经沙场,也不至于不堪一击,而是借机掩护唤救兵,801里面八条汉子都是好身手,倘若下来增援稳操胜券! 不料刚按了一个数字,叶韵眼角瞥见他的小动作,左手一扬,一柄飞刀将手机屏幕击得粉碎。与此同时邱海波飞快地打开密室门,闪身进去并准备关门,叶韵抬手又是一柄飞刀,正中邱海波掌心! 剧痛之下邱海波惨叫着捂着手掌,叶韵倒退两步,脚尖踢在卓雄心窝,差点没让他闭过气去,再右腿反勾,将他整个身体堵在密室门口。 这样邱海波已无能力强行关门。 卓雄奄奄一息伏在门口,心里那个窝囊:好歹叱咤京都数十年,怎会栽在两个不知名头的蒙面人手下?说到底一是太信任应志扬,以为行动全程保密,冬诚大酒店上下无人知情;二是牵涉巨额财富,宁愿参与的人越少越好,没想到冒出实力如此强劲的对手,明明拥有雄厚实力,关键时刻却都不在身边,岂不急煞人? 说得迟那时快,这几下兔起鹘落不过十多秒工夫,白翎已踢飞一名大汉的砍刀,右掌带着凌厉的风声切在膝盖上;匕首刺中另一名大汉大腿根部,使他瞬间失去战斗力。 见她一步步逼上前,两名大汉凶悍之色早飞到爪哇国,躺在地上不停地说“好汉饶命”“好汉饶命”!白翎飞起两脚将两人踢昏,转头见叶韵刚好一拳砸在应志扬后脑勺,“卟嗵”,他昏倒在地。 卓雄情知不妙,不等两人转身,主动将头狠狠撞向墙壁,“咚”,沉闷一声,主动昏迷过去。 白翎和叶韵对视一眼,准备进去,陡地邱海波从里面疾冲出来,双手飞撒着美钞,试图分散她们注意力强行逃跑。 叶韵脚尖一勾,邱海波向前栽倒来了个狗吃屎。 “你们……到底是谁?”他惶惑且无助地问道。 白翎目光一闪,蹲到他身边缓缓举起拳头,邱海波惊恐万状连连道: “别乱来,我是有身份的人,我是县领导,惹了我你会很麻烦……” 话音未落,“砰”,一拳打在眉心,邱海波哼了半声,头一歪也昏迷不醒。 “进去看看!”白翎道。 叶韵略一迟疑,道:“你去吧,我在外面守着,防止有闪失。” 好一个聪慧伶俐而知分寸的女孩,白翎暗自点头,也不客套,跨过卓雄身体走进密室。 如叶韵所计算的,密室足有九十多平米,格局如图书馆一排排不锈钢柜子,前三排摆放着形状各异的皮箱,随便打开一只,里面全是一叠叠美钞;再打开一只则是欧元。里侧柜架上陈列着精美名贵的古玩、玉器、青铜器、陶瓷和字画,有时还在旁边标注市场价,起码几十万,上百万也有不少。最深处角落并排两只保险柜,均两米多高,通体黝黑,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看来至少半吨以上。 美钞、和田玉、翡翠等都随便放,在陈建冬眼里还有什么更值钱的?白翎一拍脑门: 八成是房产证,以及暗中掌控的为数众多的企业股份! 这才是陈建冬、肖伟诚等人日后东山再起的本钱。 白翎很快考虑妥当,当下唤来叶韵,两人挑体积小、方便携带的——主要是现金和金银珠宝,以及少量小件古玩、玉器和字画,轮换着来回十多趟全部运到白翎住的房间,再将柜子里的东西重新摆放一番,最后由白翎报警! 白翎直接打给严华杰,含蓄地交待事情来由,并提醒现场就在地下二层,不必扩大搜查范围以免造成负面影响。 严华杰何尝听不出她话中的含意,面对自己仕途中的恩人,心领神会说放心,一切交给我处理。 凌晨四点多钟,严华杰亲自率领一班信得过的刑警火速来到冬诚大酒店,没惊动任何人,连值班人员都不知发生了什么,迅速封锁停车场,然后他挑了七八名刑警进入地下二层。 下了楼梯一看,不禁倒吸口凉气:地上躺的居然是县委副书记邱海波,还有京都老板卓雄、冬诚大酒店副总应志扬! 走进密室,严华杰来回踱了几步,凭多年办案经验心里已有几分数:不锈钢柜子上的陈列的东西肯定被拿掉不少,剩下都是不便携带的大件;白翎报案也非偶然,此时或许正在楼上某个房间呆着! 黑吃黑,这一手玩得漂亮! 不过有这些东西,加上两个体积庞大的保险柜,对严华杰来说已是大功一桩,更况还有邱海波! 严华杰随即吩咐勘查现场,收集指纹和足迹。以白翎的专业水平,想必撤退时处理得干干净净,无须多虑。接着拍照、摄像,同时打电话给曾卫华和于铁涯,只说冬诚出了大事,请领导们尽快到现场处理。 曾卫华没什么,心想无非发生重大命案,公安方面拿不准是否上报。于铁涯一听冬诚心里哆嗦两下,又不敢给邱海波打电话,遂揣揣不安独自驾车前往。 凌晨五点四十分,黄海县县委书记、县长差不多同时出现在地下二层,见到昏迷中的几个人,大惊失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们接到报案后第一时间赶到,采取严密封锁措施,目前外界无人知情。”严华杰道。 于铁涯皱眉道:“谁报的案?” “匿名者,用的一次性手机号码。”严华杰说的是实情。正如身份证一样,白翎随身带有很多张手机卡,专门用于不时之需。她知道按办案流程要追查报案者身份,这一点不能让严华杰为难,因此牺牲一张卡不算什么。 “你觉得现场……怎么回事?”于铁涯问。 严华杰没急于说出推论,而是带两位领导到密室转了一圈,特别拍了拍两只厚实沉重的保险柜。 于铁涯彻底明白了:“噢,这是陈建冬、肖伟诚等人藏匿财富的密室?!” 第174章 密室财富 严华杰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此时此刻让曾卫华和于铁涯一层层剥开真相,效果远比自己滔滔不绝好得多。 曾卫华没吱声,转到一棵红珊瑚树前,红光四溢,鲜红色的光芒将三人映得遍体通红。 他用手指轻轻弹了树身两下,道:“九臂观音降河妖。红珊瑚是珊瑚中的极品,又称作珠宝珊瑚,超过一厘米以上的价值便可与金、铂、珍珠、翡翠相媲美,其中粉红色红珊瑚尤为珍贵,象这株造型奇特又经能工巧匠精雕细琢的精品更是难得。” “值多少钱?”于铁涯问。 “民国六年河南出了一棵,没这么高,颜色差不多,买家拿济南府城区四进四出的宅院交换,这棵……卖个四五百万没问题。” 于铁涯和严华杰齐声惊叹。 曾卫华又转到一排架子尽头,从高处捧下只暗红色木匣,打开后里面是面古朴厚重的铜镜,镜面画着两条鲤鱼在水中首尾相接,四周饰有水纹、花草等,正面铜色黄中泛银灰,背面泛出大块铜绿锈,铜色黄中带红。 掂掂铜镜的份量,曾卫华道:“应该是金代双鲤铜镜。” 于铁涯对古玩一窍不通,问道:“何以见得?” “金代铜镜内区为主题纹饰,底纹为浅浮雕翻卷的波浪形纹饰;鲤鱼是大头短尾显得饱满匀称;另外正面分布有少许砂孔,这是典型的锡汞开面的金相特征。” “值多少钱?”严华杰只关心价格,因为关系到涉案金额的计算。 “市场上金代铜镜的赝品很多,但真品寥寥,其价值超过汉镜、唐镜,假如我有机会收购,起码得出这个价。”曾卫华张开五指。 于铁涯吃了一惊:“五万?” “五十万!” “啊!”严华杰满脸狐疑摸摸铜镜,“一面烂铜镜子而已,能值这么多钱?” “物以稀为贵,金代因为铜资源稀缺实施严格的管制,严禁民间铜交易,每户只允许有一面铜镜,因此凡家里有钱的尽可能用足指标,把铜镜做得又大又厚然后作为女儿的陪嫁,算是财富的象征嘛,”曾卫华笑道,“而这面镜子品相完好,纹饰清晰的官铸双鲤铜镜仅限于王公贵族使用,你说它值不值钱?” 严华杰道:“这间密室收藏颇丰,由此可见保险柜里的东西更是价值连城。” “未必,”曾卫华摇摇头,踱到后面一排中间眼睛又亮了几分,“乾隆粉彩赏瓶!底部款识‘大清乾隆年制’是乾隆官窑标准的青花款识,当时官窑配有专人写款,因此同一个窑字体几乎一样;这种撇口圆腹的赏瓶是标准式样,从雍正到宣统都是如此;瞧这块蓝彩,值钱就值在这里——清代粉彩中蓝彩比较高贵,普通赏瓶很少用,一般用作贡品或王公大臣私藏;绘画也很细腻生动,每条龙的鳞都交待得很清楚,很不错,很不错!” “看来曾书记也是大收藏家,学识渊博啊。”严华杰不失时机拍了一句。 曾卫华叹道:“业余爱好而已,多年来是收藏了几件,不过往这里一站……”失落之情一览无余。 出去时曾卫华又忍不住停下脚步,打开一个黑漆描金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形状各异的墨,正面画有山水虫鱼,背面题着诗句,随意取了两块墨在手心抚摸,细腻如脂,光滑温润,当下赞道:“好墨!应该是宫廷造办处监制的朱砂墨吧?” “跟普通的墨有何区别?”严华杰凑趣地问。 “这是宫廷造办处专为皇上赐给大臣用的,叫御制礼墨,从背后诗词看应是康熙早年之墨。此墨为桐油烟提炼而成,加胶、冰片、麝香、中药材和朱砂充分搅拌,再用杵反复捶敲十万下,俗称‘十万杵’,烟料和胶合料才能达到细腻均匀的程度,最后制作成坯料。造办处监制的墨都要做描金处理,不仅为了美观,还有密封作用,使墨保持一定湿度……虽说受赏赐臣子往往舍不得用,将御制礼墨精心收藏,但墨受寒来暑往、冷热交替、霉潮侵袭影响极大,流传下来极为不易,象此类保存完整的精品更是凤毛麟角。” 曾卫华嗟叹道。 严华杰暗想白翎真不识货,这么多值钱的古玩都不拿,又想大概因为体积过大、份量太重的缘故,加之时间紧张,只取了些小件吧。 案情分析无须多说,八成卓雄、应志扬和邱海波早知陈建冬等人遗留了大批财物,串通一气入股冬诚,伺机打开密室。然而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或许分赃不均,或许有其它冲突,双方发生打斗并两败俱伤。 严厉处理,高度保密。 这是曾卫华在案发现场的最终决定,之后让刑警们把邱海波、卓雄等人抬到客房部,每人一间隔离开来,密令医院派来政治素质高、口风紧的医生前来救治,同时刑警在旁边监督,随时准备录取口供。 上午,曾卫华和于铁涯一起到梧湘,分别向市委书记、市长等主要领导回报。严华杰则找来经验丰富的锁匠,经过三个多小时摸索,成功打开两个保险柜。如白翎所料,里面分门别类存放着陈、肖、刘等家族,以化名秘密购置的各类房产,以及他们入股或实际控制的十多家企业。 粗略统计,仅两个保险柜藏匿的各类资产证明总价值就高达八千多万!此外,查获的古玩名器都秘密送往省城,组织专家组进行鉴定。 更重要的是,密室财富被曝光给正在负隅顽抗的陈冒俊、肖治雄等人沉重打击,一夜之间他们的精神完全垮了。 随着案件勘查的深入,关于报案者身份的疑点也得到合理解释。根据冬诚大酒店门口监控显示,案发当夜,凌晨两点二十分两辆京都牌照面包车疾驰而出,从监控画面分析,车里坐满了人。再追查沿途监控,两辆车一路上了高速驶向京都方向。结合破解秘室机关的专业手法,警方据此怀疑这伙人是卓雄请来帮助,不知为何离开后反而报警。 许玉贤和吴郁明对此案高度重视,责成曾卫华直接任专案组组长,严华杰具体负责,案情严密封锁在最小范围,不得泄露一丝风声,以免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 邱海波在宾馆房间醒来后,看到旁边站满医生和表情严肃的刑警,以及沙发上坐着的两位纪委干部,心里哀叹一声,知道自己这回算是栽到家了,将沦落至万劫不复之境! 不过他出身官宦家族,懂得这种情况下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而且尽管面临灭顶之灾,京都邱家不可能袖手旁观,无论从维持家族声誉,还是亲情关爱出发,肯定施以援手,他要做的便是拒不认罪,尽量拖延时间。 说辞早就编好了,根本无须再与卓雄串供: 卓雄、应志扬等人到黄海投资本意是为了促进地方经济发展,推介京都先进的酒店管理经验。案发前几天,冬诚位于地下二层的配电间渗水,为确保安全施工,特意请京都有资质的建筑公司过来做防漏防渗工程。在施工过程中,工人们无意发现地下二层结构存在玄机,进一步探查并综合数据分析,判断二号、三号配电间之间隐匿着密室! 当夜,应志扬一方面向邱海波回报,一方面组织技术人员精心研究机关设置,终于在凌晨一点多钟成功破解。邱海波赶来后要求保护现场,不准任何人擅入密室,并准备向有关部门报告,这时突然从管道井里冲出两名蒙面人,出手狠辣,将所有人全部打昏,之后发生了什么便不知道了。 卓雄、应志扬以及两名汉子的供词基本相同,都提到两名蒙面人。 然而邱海波等人无法回答专案组的三个疑问: 第一,两名蒙面人有什么目的?他们突然出现打倒现场所有人,密室里那么多古玩名器都摆在那儿,两个保险柜也没撬窃的痕迹,难道纯粹为了展现身手? 第二,案发一天前酒店后勤部封锁通往地下二层配电间的走廊,并强调任何人出入必须经应志扬同意,说明施工队已经发现密室存在,在长达二十多小时里为何不向有关部门报告,反而当天夜里找来邱海波? 第三,卓雄之前试图收购县招待所未果,如果出于他所说的支持黄海经济发展,可以正大光明以公开身份入股冬诚,为何躲在幕后让应志扬出面?关系重大的谈判不露面,一次小小的施工却特意从京都赶来,真实意图到底怎样? 其实这些人当中邱海波是唯一进入过密室的,见到很多装满现金的皮箱,还打开一只试图以美钞分散蒙面人注意力强行突围。但专案组人员不可能透露密室里财产构成,更不可能告诉他昏迷后发生的情况,只能吃个大大的哑巴亏。 所幸整个过程没有出人命,黄海方面得到金额巨大的赃款赃物,又极大推动对陈冒俊、肖治雄等人案子侦查,收益颇丰。 第175章 秋后算账 经省城专家组鉴定,密室里绝大多数古玩名器为真品,随即以黄海县名义捐赠给双江省博物馆。至于总价值八千多万的房产、股份等资产,曾卫华委托带有官方背景的华嘉资产评估公司重新评定和估算,实事求是划定财产归属,将其中产权明晰,确认与陈冒俊等人身份有联系的、属于合法财产范畴的,全部划归冬诚大酒店代管,实则作为陈冒俊等人的私有财产。其余则由地方财政没收处理。 自从得知密室曝光,所有财产悉数被没收,陈冒俊、肖治雄等如同抽了筋的老龙,瘫软得不成人形,精神意志全盘崩溃,之前拒不承认很多违规违纪问题爽快认账,还交待更多纪委尚未掌握的情况。纪委和专案组完善相关材料立即提交检察院公诉,法院不公开审理,给予陈冒俊等十七名党政干部处以十五年至无期徒刑的判决。 邱海波的问题逐级上报,与此同时京都邱家展开营救工作,其中不免厚着脸皮向于家、吴家等红色贵族低头,牺牲局部利益以换取他们出手相助。经过一番算计和协商,由梧湘组织部出面,宣布给予邱海波党内警告处分。十多天后到省委学校参加为期半年的封闭学习,明眼人都知道这叫冷处理,等过了风头便会调离黄海。不管怎么说,经此变故后邱海波的仕途基本划上休止符,邱家资源有限,不可能培养履历有污点的子弟。 在此节骨眼上,怀孕九个月的樊红雨提前分娩,生下八斤三两的大胖小子,宋氏家族上下齐齐松了口气,宋老爷子更是乐得红光满面。樊红雨向黄海县请了三个月产假,且暗示有可能延期。 这样一来,一年前气势汹汹的京都空降部队只剩于铁涯孤军奋战。幸好燕腾集团黄海分厂如期开工时顺利投产,生产经营紧张有序,而且随着部分农用化工品的出厂,有效遏制黄海及周边地区价格居高不下的问题。另一方面方晟同意小贝姓于后,与于家关系进一步缓和,从侧面消除了于铁涯的压力,他甚至觉得即便没有邱海波和樊红雨相助,也能在黄海打出属于自己的天空。 樊红雨生子的消息,方晟丝毫不知道,还是第二天开县长办公会时于铁涯无意中说的。当时心里五味交陈,说不出的难受和郁闷。大概隔了十多天,樊红雨从医院出院回到家,才抽空打了个电话,只有简洁的两个字: “谢谢。” 方晟原本满肚子怨气,听到她感谢反而不知说什么才好,憋了半天问: “孩子象谁?” 樊红雨开心地笑道:“当然象我啦,鼻子眼睛嘴都象,幸好这样,不然……有机会把他带到黄海。” “好啊,我一定要亲手抱抱我的……”方晟舌头打了个滚,把最后两个字吞回去。 “未必吧,”樊红雨居然说,“我们是对手,不可以太亲近……看情况吧。” 方晟恨得直咬牙,却知道她说得不错。 安全,始终要放在首位。无论樊红雨还是宋家,都承受不起丑闻的冲击。万一日后宋仁槿性取向问题传出去,而方晟又是众所周知的多情种子,樊红雨偏偏在黄海任职期间怀孕,很难不让外界浮想联翩。 再说白翎和叶韵费尽心思将十多只皮箱、金银珠宝以及小件古玩搬到客房后,白翎何等大气,手一挥道: “这边八个箱子,还有那两箱首饰、古玩归你!想办法搬到你住处,然后分批转移出黄海。” 叶韵大吃一惊,忙不迭道:“不不不,整件事我仅仅最后阶段参与而已,贡献微不足道,不能拿这么多,绝对不能!” 她知道方晟早就洞察邱海波等人阴谋,提前守住县招待所、海陵两处阵地,迫使卓雄使出下三滥手段,在冬诚经营极度萧条的状况下,以很委屈的同时入股方式进驻,留下叶韵这个缺口,导致行迹败露,被白翎完美地黑吃黑。 在方晟布局里面,即使没有叶韵也会安排其他人,比如说徐靖遥,或者牧雨秋,总之她并非不可替代。 不过在白翎看来必须要让叶韵有满意的收获,一来若非叶韵出手,单凭白翎虽能摆平卓雄等人,但难免顾此失彼,让卓雄电话唤来救兵;二来叶韵背景难测,心机颇深,很难判断留在黄海有何阴谋,出于本能的警惕白翎不愿与她过多纠缠,宁可花点钱了结。 两人彼此谦让了一番,最终叶韵拿了六箱现金、一箱金银珠宝以及两袋小件古玩,总估价大概两千多万。白翎则有五千多万,全部运到省城容上校在军区的宿舍——容上校嫌宿舍湿气重,直接把钥匙给了白翎,从没踏入半步。军区宿舍外围戒备森严,层层哨卡把守,安全绝无问题。 之后白翎每天在省城各大银行奔走,将三千多万现金分别存到近二十张银行卡上,金银珠宝和古玩小件则到银行开通保险箱业务,贮藏到神秘厚重的金库里。 她没有交给方晟。有赵尧尧那样的理财天才,方晟根本不缺钱,况且这笔钱来路不正,她不想让他沾边。 对方晟来说,挫败卓雄的阴谋是最重要的,顺便斩落邱海波是意外之喜,并没把陈建冬密室财富放在眼里。 卓雄和应志扬被盘问了十多天,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与冬诚前期遭遇的一系列被黑事件有关,警方作出不予追究的决定。虽然如此,两人再也无颜留在黄海,灰溜溜回到京都。从当初听说陈建冬等人逃亡时留下巨额财富,到几经挫折后功败垂成,卓雄前后投入的数百万人力物力全部打了水漂。 白翎回京都看望小宝,顺便在圈子里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卓雄之所以咬定冬诚大酒店不放松,原来事出有因。陈建冬逃亡时与肖伟诚约定一个往北,一个往南,之后肖伟诚辗转逃到香港,而陈建冬抱定“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索性躲到京都潜伏下来。为他提供庇护的也是京都地头有名的流氓,叫束必河,七年前酒后滋事将两名老人打成重伤,连夜逃出京都一路向前,寻了六七个道上朋友都被拒,还是陈建冬仗义收留了他,知恩图报,如今罩着陈建冬也理所当然。 陈建冬躲在京都胡同里十分憋屈——不敢出入娱乐场所防止警方突袭检查身份证;不敢在公开场合露面;不敢合伙做生意。生活用品都得趁天黑后戴上墨镜口罩去超市,时间长了嘴里淡出鸟来,只能到偏远一点的排档打打牙祭,还得遮遮掩掩选阴影座位,期间若有穿制服的进来就坐立不安,匆匆打包离开。 一次偶然的机会,卓雄因为摆平道上纠纷请束必河吃饭,地点靠近陈建冬住处。因为卓雄是这家饭店股东,安全肯定没问题,束必河便把陈建冬叫了过去。 同时是道上混的,意气相投,加之很久没有过如此热闹的酒宴,向来深沉精明的陈建冬不觉喝多了,晕乎乎间提到自己在黄海的辉煌,甚至吐露藏有一大笔钱,地点在某个酒店的密室里。 当时桌上十多个人包括束必河在内绝大多数都处于中度醉酒状态,也就那么一听,根本没往心里去。唯有卓雄,这些人当中酒量最大,头脑始终保持清醒,当即心中一喜,端着酒杯连灌带劝又哄陈建冬喝了几杯,并旁敲侧击了解相关情况。陈建冬完全糊涂了,毫不隐瞒说出来。 事有凑巧,不久邱海波暗中运作空降黄海,卓雄之前与他有生意上的合作,遂密议此事,两人一拍即合,决心设法挖出陈建冬的密室,狠狠发笔横财。 漫长的审讯和盘问结束后,卓雄和应志扬灰溜溜回到京都,半个月都没好意思露面,直到道上谣传卓雄犯事被抓起来了,为稳定军心,卓雄借老婆四十岁生日请了几桌客,算是公开辟谣。他一直琢磨两个蒙面人身份,又奇怪报警者是谁,暗中将破解机关、后来提前离开的八个人分别盘查,结论是没有问题。他也怀疑邱海波耍了手脚,但综合各路情报分析,那样做对邱海波半点好处也没有,事实上邱海波仕途遭到严重挫折,可以说升迁无望。 卓雄觉得黄海之行是有史以来输得最窝囊、最没劲的事儿,被人整得没脾气,闹到最后找谁报仇都没弄清楚。 总价值上亿密室被查获以及陈冒俊、肖治雄等人服罪判刑的消息传到京都,陈建冬听了两眼一黑,茶杯“咣当”摔得粉碎,当场昏倒在地。醒来后痛不欲生,大骂卓雄、邱海波一伙人不是东西,大骂付连天、侯宫升等本地派忘恩负义,大骂张山、胡副总一帮马仔愚蠢透顶! 骂到最后,满腔怒火都落到方晟身上:若非这家伙在黄海掀风作浪,自己以及几大家族怎会混得如此凄惨,连东山再起的老底子都被抄得一干二净! 方晟,你等着,我陈建冬早晚有一天要重回黄海,讨回失去的一切! 第176章 又起内争 邱海波和樊红雨的长期缺席,变相增加了曾卫华的权力,他将两人分管范畴中实质性内容据之己有,其它则分给付连天、侯宫升等人。紧接着连续三次对黄海科级以上干部进行调整,将一批自己信得过的人换到要害部门,其独裁程度远超过韩子学。 对此方晟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涉及景区管委会和三滩镇,他原则上不多管闲事。常务副县长是地位非常微妙的角色,在正府班子举足轻重,但到了常委会仅仅一票而已,书记拿你当回事还能听几句,倘若不给面子只能暗暗生闷气。至于庄彬、齐志建等人更是明哲保身,不愿出头抗争。一朝天子一朝臣,换干部是一把手特有的权利,现在你说了算,但总有说了不算的时候,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日后自有清算机会。 又一次冗长而无聊的常委会,大权独揽的曾卫华滔滔不绝,大讲特讲领导干部要放下身端主动出去吸引外资,必要时打擦边球也未尝不可。常委们听得昏昏欲睡,有的一杯接一杯喝茶,有的偷偷玩手机,有的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好容易捱到曾卫华说: “……我就说到这儿,大家还有什么需要提出来讨论的?” 通常这是客套话,下一句便是:“没有就散会!” 谁知有人突兀说:“我有!” 大家惊诧而不满地发现竟然是常委会上很少主动发言的蒋树川! 他似乎早有准备,慢斯条理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叠材料,道:“最近连续接到群众来信,举报景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程庚明存在贪污腐败问题,经纪委同志初步调查,信中提及的招标工程和项目建设均属事实,而相关老板账务、行为也有诸多疑点,现在常委会骑虎难下通报一下,看后续如何处理?”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瞟了于铁涯一眼,补充道,“这些信是于县长转交给我的。” 此言一出,常委们都明白了,这是于铁涯想整治方晟! 两人不是亲家吗?前段时间一直配合默契,几乎没发生过冲突,于铁涯这是玩的哪出戏? 乍听到蒋树川这番话,方晟也有点懵,再听说与于铁涯有关,更是疑窦丛生,一时搞不清其中的玄机。 经过一年多来相处,方晟对蒋树川有了深入了解:此人性情冷肃,嫉恶如仇,不喜拉帮结派,原则性强不看领导眼色行事,处理案子对事不对人。因此与他相处只须把握好分寸,不刻意巴结,也不故意疏远即可。 但这回于铁涯和蒋树川处理程庚明问题的手法都存在很大问题。 方晟是县委常委兼管委会主任,副手被人举报,于铁涯应该把信件转给他;而纪委也应该第一时间找他了解情况,征求意见,怎会故意绕过他秘密调查? 能坐在这间会议室的,毫无疑问都是官场老手,深黯官场潜规则,涉及查处干部问题,怎么查、查到什么范围、向上追溯到哪个级别都很有讲究,不是蒋树川这样草率地捧上台面。 换而言之,这将使蒋树川以及方晟都没有退路,只能针锋相对对抗到底。 方晟沉下脸——让所有人都看出他很生气,冷冷道:“既然通报,索性把问题说清楚,列举一下蒋书记所说的疑点!” 蒋树川黑脸丝毫不变,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归纳总结了九条问题,重点集中在前三条。第一,招标改议标,价格虚涨百分之三十以上,主要有景区园林路径专用鹅卵石和高架巨幅宣传钢架等项目;第二招标中存在串标,如景区北段六个卫生间工程,九家公司参加招标,其中三家均为同一个老板实际控制;第三,故意拖延、压制工程款,向程庚明送礼就能拿到钱,这个问题附有两个老板的亲笔证明,也愿意公开作证。” 听完三条重点问题,方晟的心反而安定下来:这里面有些问题他是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但他绝对相信程庚明,在三滩镇经历朱正阳桃色风波和楚中林收贿事件,他们几个应该懂得如何自我保护,凡在仕途方面有想法的,都不会在钱色两个问题上犯错误。 方晟喝了口茶,重重在桌上一顿,发出很响的声音,然后提高声音道:“蒋书记反映的问题,表面看是程庚明,实质不是!我是景区管委会主任,负责所有招投标项目,偿付工程款也向我备案,所以,如果常委会和纪委要对程庚明采取组织措施,那么先处理我方晟!”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连喜怒不溢于言表的蒋树川都惊异地扬了扬眉毛。 方晟的做法完全不按牌理。 往好处说叫勇于承担责任,主动扛下举报信里反映的所有问题;往坏处说是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将自己与程庚明绑到一起。 万一程庚明背地里大搞贪污腐败,即使与方晟无关,也要为今天的背书付出代价。 麻烦的是常委会可以决定双规程庚明,但要双规方晟,则需要梧湘常委会批准。 双规方晟会带来什么后果,几年前那出惊心动魂的大戏已生动地作出证明,当时曾卫华和蒋树川虽不在黄海,也听到官场绘声绘色的传说。别说举报信根本没涉及到方晟,就算有而且证据确凿,曾卫华都得反复惦量。 况且双规一名常务副县长是非常严重的政治事件,必须掌握有相当翔实的证据。众所周知许玉贤向来很关心方晟,每隔段时间就跑到黄海给他鼓劲,等于脸上写着“靠山”两个字,这种情况下要求对方晟采取双规措施,相当于把脸凑上前等着挨巴掌。 反过来说,方晟就是利用这种优势公开向蒋树川叫板,想扳倒程庚明,你得先扳倒我方晟! 想通其中关节,蒋树川腮帮子肌肉剧烈抖动,显然愤怒到极点。 于铁涯抢先道:“方县长别激动嘛,蒋书记是认为程庚明个人品质方面存在问题,而不是指责景区管委会的工作,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 方晟立即顶回去:“招投标和工程管理是管委会重心工作,蒋书记说的三条问题都与此有关,怎么一码归一码?怎么混为一谈?我看是个别人对管委会不满意,以调查程庚明为幌子,根本目的想搞我方晟!” “要是调查中涉及到方县长,纪委会一查到底!”蒋树川一张口火药味很浓,并不退让。 方晟立即抓到话柄:“各位都听到了,蒋书记要查我!蒋书记,我想提醒你一点,针对县委常委的调查必须经市委领导同意,否则就是违反程序!” 今儿个蒋树川这是怎么了?曾卫华暗暗纳闷,赶紧出面道: “两位都冷静一下,不要说过头话,工作上的矛盾通过协商处理,吵架不利于问题的解决……” 方晟梗着脖子说:“散会后我就去梧湘找许书记,倒想问问谁给县纪委动辄查县常委的权力!” 蒋树川冷冷道:“有问题天王老子也得查!” “住口!”曾卫华一拍桌子怒道,“黄海的矛盾就在黄海解决,不准捅到市里!” 方晟耸耸肩没说话。之所以冒出这句是提醒在座常委,许玉贤是自己的后台,天大的事有人罩着。 曾卫华顿了顿又说:“纪委职权是监督干部,现在有人举报程庚明,启动调查程序是必须的,也是对程庚明同志负责,真金不怕火炼,如果自身行得正怕什么?但景区管委会与县里其它部门不同,自成体系,工作有其特殊性和专业性,这方面没有内行的指导不行。我看这样,常委会成立程庚明问题调查小组,我任组长,方县长——以及纪委派个副书记任副组长,成员抽调纪委三四位骨干,力争短期内把举报信内容核实清楚!” 不愧沉浸官场数十年的老官僚,瞬间想出这么怪异的组合:他亲自任组长,让被排挤到一边的蒋树川无话可说——倘若蒋树川也任副组长,势必天天吵架,根本没办法开展工作;方晟和纪委副书记任副组长,但方晟是常委,实际负责调查小组工作。 常委们均心知肚明,曾卫华这招叫各打五十大板。既采纳蒋树川的意见,对程庚明进行调查;又让方晟负责调查进程,把事态置于可控范围。 若调查结论显示程庚明确实有问题,方晟尽管不会声张,但脸面无光,日后自然悄悄让程庚明挪个地方;若程庚明没问题,可避免方晟与蒋树川直接冲突,彼此都有回旋余地。 对于曾卫华的决定,常委们均无异议。但于铁涯还是阴阳怪气加了个尾巴,道: “方县长以常务副县长身份兼管委会主任,有时难免分身乏术容易被人钻空子啊……” 庄彬立即顶上去:“照于县长的说法,县长也别兼编委办主任,还有七八个委员会主任的头衔一并辞掉吧。” 于铁涯一滞,暗叫不妙,刚上任时方晟和庄彬联手公开与自己作对的场面再度重现了! 当下干笑两声没再说话,曾卫华见状顺势宣布散会。 第177章 相提并论 回到办公室,方晟没有与程庚明联系。一来违反调查的保密原则,二来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一切等调查结论。 他拨通爱妮娅的手机,讲述了刚才常委会发生的一幕,疑惑道: “邱海波在省委党校,樊红雨在家喂孩子,失去两位盟友的情况下于铁涯更应该跟我处好关系,今天突然发动进攻是几个意思?” 爱妮娅想了会儿,道:“省市两级都没听说人事变动,说明于铁涯骤然翻脸与外部环境无关,那么,根子很可能在于家。” “哦?”方晟不解,“最近我跟于家没交集,尧尧专心带孩子,难得跟她母亲通电话。” “不是你,而是于铁涯可能感觉到某种危机,”爱妮娅分析道,“比如说在于家原本把你排斥在外的,经过赵尧尧的婚礼以及小贝姓于,如今建立了某种微妙联系,甚至影响到于老爷子和于云复对你的观感,这些因素对于铁涯来说都构成威胁。” “可他忘了方晟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手的人,在黄海,于铁涯想跟我较量还差点火候!”方晟道。 爱妮娅提醒道:“注意把握时机和分寸,无论怎么做都不能让于家看出是你耍的手脚。” “我明白。” 第二天上午,楚中林带着三名纪委骨干一本正经到方晟办公室报到。尽管一万个不情愿,蒋树川还是把几封举报信和前期暗中调查的资料移交给楚中林,由他担任调查小组副组长,负责与方晟沟通和回报。 楚中林仕途虽然也起步于三滩镇,带有明显的方晟派系色彩,但他经过在黄桐镇任职的“洗白”,之后调到纪委低调为官,很多官员以为他已被方晟边缘化。蒋树川更不清楚其中关节,一直信任并重用楚中林。 方晟认真听取楚中林的回报,部署小组成员分工和调查重点、日程安排,并重申纪律和原则,要求大家从保护干部、发展经济、保持景区管委会稳定角度开展工作,言下之意不明而喻。 三名成员离开后,楚中林担忧地说: “要不要给庚明通个气?” 方晟摆摆手:“不必,就象我那次一样,让纪委查个底朝天,正好是对前期工作的总结嘛,要是没问题,看我在常委会上怎么收拾姓蒋的!” “万一……我是说万一庚明在经济方面有点小过失咋办?” “如果你说的小过失是指收点土特产,哪怕香烟、酒、皮带什么的,都好商量,我们的干部不是生活在真空里,有时收礼反而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但如果收取现金、购物卡之类性质就不同了,这方面你是专家无须多说,我也不可能过于袒护,肯定要在常委会上给大家一个说法。” 楚中林愁眉不展道:“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处于庚明的位置,唉,有时捆住手也没用啊。” 方晟正色地说:“中林,还记得我们在三滩镇时发生的两桩事吗?一桩发生在你身上,你明明被诬陷却不得不采取离婚手段才解除危机;另一桩是朱正阳,他确实跟那个杜雅珍有一腿,但我们用了变通办法成功摆平。” “噢,你的意思是说……”楚中林若有所悟。 “对干部来说经济问题是高压线,谁碰谁倒霉,哪个也帮不上忙,”方晟严肃地说,“但愿庚明没做糊涂事。” 于铁涯独自坐在办公室,一脸严肃。 他是一个无趣的男人,对家庭、对爱人哪怕对自己都是如此。没有爱好,吃喝嫖赌都不沾边;生活也不甚讲究,喝茶——只要有茶叶,红茶、白茶、苦丁茶、普尔茶都可以,大麦茶也不拒绝;对所有娱乐统统不感兴趣,从来不追美剧,流行歌曲任外面炒得天翻地覆,至今不知道香港“四大天王”是谁,更不晓得小虎队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电视对他来说永远只有一个节目,即七点整的新闻联播,当主持人说“今天的新闻就到这里”,他立马起身,不会耽搁一秒钟。 在于家这样的红色贵族,从小耳濡目染官场沉浮,权力斗争,仿佛吸毒般上了瘾,狂热而决绝地走上了从政之路。有时夜里蓦然醒来,他会觉得空虚无聊,自问如果不当官,成天卷入无休止的文山会海,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他是为了仕途能牺牲任何东西的人。 同样,为了仕途他也会不惜一切手段,搬掉前面的挡路石! 现在,方晟就是挡路石。 自从赵尧尧生下小贝,方晟同意儿子姓于之后,如爱妮娅所料,于老爷子和于云复的态度发生微妙变化,尤其于老爷子话里话外透露出对方晟的欣赏。于渝琴不知趣,有几次提到方晟婚礼上遭到的冷遇,被于老爷子当场批评一通。本来也没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毕竟是一家人,于家接纳方晟也是早晚的事,直到最近发生一桩事,使得于秋荻警觉起来。 为强化年轻干部的培养,加强干部梯队建设,中组部计划派出六个调研组到各省考察四十周岁以下、县处级以上的年轻干部,重点是在县里工作的,之后经过测评和筛选,结合省市两级领导意见,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交流任用,确实有能力、有魄力、有担当的,可以破格提拔,力争将这批干部当中的佼佼者在四十五周岁前走上省部级领导岗位! 消息传开后,京都红色贵族闻风而动,通过各种渠道向中组部传达自己的意愿。虽然中组部后来一再强调这只是系列人才选拔计划中的一小部分,但风声已传出去,骑虎难下。 周末,于家子女们陆续来看望于老爷子——虽然都住在同一个院里,但由于作息时间、生活习惯等原因,各家自行开伙,并不象外界想象的那样每顿饭都凑到一起吃,只有于渝琴一家陪着于老爷子,但三餐也分开来。闲聊间,于秋荻提到中组部的提拔方案,希望于老爷子和于云复打个招呼,把于铁涯的名字列入名单。 要在以往根本不成问题,因为于铁涯是目前于家新生代子弟中唯一下基层锻炼,官至正处级的年轻干部。 这回情况似乎有点变化。 于云复官至政治局委员,不便多说,站在那里作沉思状。于老爷子岂看不出二儿子的心思,当即道: “秋荻啊,铁涯本来就是中组部备案的培养对象,再打招呼没甚么意义;再有,方晟在黄海也干得不错,要是提了铁涯而不提他,是不是给人厚此薄彼的感觉呢?我们要相信考察组的眼力。” 于秋荻听出于老爷子的意思,那就是提两个不太好,提一个又左右为难,索性都不提,凭真材实学说话! 这就有问题了!什么时候起,在于老爷子和于云复眼里,方晟居然跟于铁涯相提并论,而且影响到于家在政坛上的决策! 悻悻回到自家屋子,于秋荻立即把这个信息传递给儿子,提醒说形势非常恶劣,于云复很有可能把对小贝的感情部分转移到方晟身上,同时补偿多年来对赵尧尧的冷淡,着力培养方晟! “如果有可能的话,反正你是县长,毕竟压着他一头,不妨下下套,使使绊子,叫他工作方面施展不开来!”于秋荻恶狠狠道。 浑然忘了自家儿子的能力和水平,也忘了邱海波的铩羽而归。 放下电话,于铁涯辗转反侧彻夜未眠,第二天上午便着手部署对付方晟的计划! 他隐隐听说赵尧尧有过人的炒股天赋,方晟不缺钱,从三滩镇到景区再到县里,从未有过伸手捞钱的传闻。但方晟不贪财,不代表提拔的那帮心腹不贪财,特别景区建设上百亿的资金盘子,每天账面流动数百万,作为程庚明等领导班子根本无须主动出手,稍稍使个眼色便有大把钞票塞进口袋,拦都拦不住。 倘若拿下程庚明,方晟身为景区管委会一把手,当初也是他推荐程庚明做副手,自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纵然不至于遭到行政或纪律处分,起码在上级领导眼里大大失分。 于铁涯找了两个人。 一是景区管委会副主任于勇。韩子学离任前,把一直赏识的县委办副主任于勇调到景区管委会,顺便提了个正科级,按说应该满足了。但他的强项是文字材料,对于事务性工作的处理以及突发事件处置方面力有未逮,明显不如经过基层锻炼的程庚明,也抵不上范晓灵的泼辣作风关键时刻豁得出,在管委会日渐边缘化,分管党群、工会、后勤保障、保卫安全等工作。眼看程庚明、范晓灵等人成天忙得连轴转,被众多老板老总奉承谄谀,随便批张条子就是几十万、数百万,举手投足间决定上千万、数亿工程,不满和妒嫉的负面情绪如疯长的藤蔓,很快占据整个身心。他曾私下找方晟要求调整分工,好从庞大的投资建设中分得一杯羹。方晟却微笑着说景区工程管理比他想象的难十倍、百倍,别看程庚明等人人前风光无限,实质压力非常大,以他的年龄和精力难以胜任。 等于拒绝了于勇的要求。 第178章 深入调查 于勇十分恼火,仗着人头熟多次到县委县政府告状,指责方晟只手遮天,在景区管委会搞一言堂,任用亲信打压外来干部等等。由于了解他的能力,县领导们只是听听笑笑而已,谁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于铁涯当时就记在心里,此次动了杀心,便秘密将于勇约到茶座,直截了当说有个掀翻程庚明的机会干不干?事成之后我推荐你主持工作! 这是天上掉馅饼啊!于勇喜不自禁,说干,当然干!请于县长指点迷津! 于铁涯遂让他回去多拉几个人写举报信,可以实名,也可以匿名,然后寄挂号信给自己。 “收到信件后,我会第一时间移交给纪委,”于铁涯笑道,“冲我的面子,蒋书记不敢不查,也不敢包庇!工程项目,招投标管理,这两块领域不知埋葬了多少精明能干的干部,也许程庚明就是下一个吧。” 二是参加招投标的老板。于铁涯让于勇暗中筛选了几个屡次参加招投标却从未中标的工程老板,侧面探听他们的口风,最终挑中申老板和尹老板,两人多次在不同场合抱怨招投标有黑幕,有人串标、低价恶意中标等等。于勇让他们写举报信详细说明情况,并许诺拿下程庚明后给予若干工程。 双管齐下,看方晟如何应付! 楚中林率领调查组来到景区管委会,首先找范晓灵和于勇谈话。范晓灵十分吃惊,认为程庚明担任副主任以来尽心尽职协助方晟工作,亲历而为,工作踏实而认真,同时注意与工程老板们保持距离,从不接受宴请,更不可能出现吃拿卡要等情况。 于勇的说辞与她截然相反。于勇说程庚明在工程老板们面前有两付嘴脸,混得熟的、经常鞍前马后服务的,热情而豪爽,结算工程款一路绿灯,工作人员稍有延误就打电话训斥;而对公事公办、从来没有表示过“意思”的,想尽办法刁难克扣,动辄给人家脸色看。于勇还强调招投标方面也不正常,每次结果出来后都有人大叫“有黑幕”,无风不起浪,他建议调查人员多向参加招投标的公司和私企老板了解。 继续找部分中层干部和员工了解情况,持肯定态度的占大多数,也有人认为程庚明不太注意工作方法,处理内部矛盾时过于简单粗暴,另外尽管他凡事都冲在前面,事必躬亲,但有时过分纠缠于细节,在繁枝末节上反复折腾,经常让员工们有濒临崩溃的感觉。 只有两名员工反映程庚明可能存在经济方面的问题,但仅仅是可能。 紧接着楚中林下令封存所有招投标档案,并调出举报信中提到的景区北段六个卫生间工程招标全套资料,着重调查两个问题: 一是九家投标单位或个人的背景,是否存在举报信所说的三家公司均为同一个老板实际控制; 二是招投标过程中是否存在串标、恶意低价中标等行为。 经过查询工商资料、上门实地考察、向同行了解情况,调查组得出以下结论: 九家投标单位、个人均为自主经营自负赢亏的独立法人,其中红光和紫欧两家公司老板原为另一家投标单位顺北公司员工,后辞职自主创业,给外界造成三家公司同出一门的错觉,实际上彼此是竞争关系。通过调阅银行账户流水,三家公司之间从未发生资金往来;招揽的工程队和水电装修人员也无交集,显然之间不存在合作关系。 景区北段六个卫生间工程中标单位是紫欧公司,从银行流水看,工程资金由两部分组成,一是紫欧自有资金,二是银行贷款,从前期投入到中期工程材料款,后期费用结算以及工人工资等,账目清楚,收支脉络明晰,最终净利润为六十七万元,与纳税金额相符。 综上所述,景区北段六个卫生间工程招投标没有同一个老板实际控制多家公司行为,也不存在串标、恶意低价中标现象。 另一个重要调查是举报信中明确指出程庚明故意拖延、扣压工程款,老板们必须要送红包、购物卡才能如期拿到钱,并称有老板愿意作证。 楚中林找到那位卫姓老板,卫老板言之凿凿说自己去年底完成一个小工程,可当他按规定提供发票、合同、验收报告、决算书和审计报告等手续,要求付款时,却被告知必须走流程。四十多万元的工程款,流程走了二十多天还没好,眼看春节将至,工人们都要拿工资回家,急得卫老板天天跑景区管委会,答复总是“请耐心等待”。后来有人指点说象你这样不懂事拖到春节后都有可能,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卫老板豁然开朗,当下买了五张一千元面值的商场购物卡,装在信封里来到程庚明办公室,见四下无人放到他面前,程庚明坚拒不收,推拉了好一会儿卫老板怕别人看到,便扔下信封迅速离开。 后来程庚明给他打过两次电话,卫老板都没接,而工程款仅隔了三天便汇到账,说明购物卡送得不冤。 “怎么证明你有过送购物卡的行为?”楚中林问。 卫老板出人意料道:“当然有,送购物卡时我做了录音!” 真是无商不奸!楚中林暗骂道,不由替程庚明捏了把汗。须知此时的程庚明不仅代表他自己,还代表以方晟为首的新兴黄海本地派,是一个政治符号,如果他倒下了,接下来就轮到朱正阳、肖翔,自古以来官场只有墙倒众人推,没有雪中送炭的说法。 “放给我听一下。”楚中林威严地说。 卫老板从手机里找到那段音频并打开,里面果然传出两人的对话: “程主任,这点小意思您收下……” “这……这是干什么?快拿走,不可能收的!” “听我说,程主任,这次工程能顺利完成多亏您前前后后协调帮助,就算不为工程款的事儿,交个朋友也是正常的……” “越说越离谱,把东西收起来!老卫,景区管委会做事都严格按流程推进,你急于拿钱的心情我很理解,也会催促下面的人加快进度,但前提是不违反原则。东西必须要拿走,不然我也会上交……” “程主任,真的只是一点小意思,不值几个钱,您就看在长期合作的份上收下吧。” “快拿走!” “程主任……” 接着里面一阵杂音,还有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隐隐传来程庚明的声音: “老卫,老卫……卫老板……” 听完音频,楚中林暗暗松了口气,道:“由始至终,他没有要收下购物卡的意思,相反表明坚决拒绝的态度。” “可他事实上收了。”卫老板诡笑道。 他妈的,垃圾!楚中林心里暗骂,缓缓道: “我们核查情况第一注重证据,第二会多角度、多层面了解情况,所以希望你如实说明,不要有遗漏……” “有送礼收礼的录音还不够?” “不是不够,而是……”楚中林耐心地说,“我需要完整过程,比如你刚才说程庚明后来打了几次你没接,那就需要提供具体日期、时间,有没有证人,这些细节都需要一一核实。” 卫老板眨巴着眼睛说:“没接通也能查?” “利用高科技手段,什么查不到?” “这……我得好好想一想……” 楚中林严肃地说:“请认真思考后回答我,自从你去程庚明办公室送了购物卡后,他有没有本人,或委托其他人退回购物卡?” “没有!” “再问最后一遍,你是否确定?”楚中林目光灼灼,“你要对自己的话负责。” “绝对没有!”卫老板大声说。 接下来按照纪委工作人员要求,在谈话笔录的每一页都签字、按指纹,并亲笔写声明: 我已看过谈话笔录,记录内容与我陈述的完全一致,没有遗漏或错误。 打发走卫老板,楚中林心里沉甸甸的。按纪委程序,有送礼方出面指证,有现场录音,基本就是铁案,无论当事人如何否认都不管用。 拿着谈话笔录复印件,楚中林当晚赶回黄海,正好方晟还在办公室改材料,遂回报了与卫老板谈话的经过。 捧着复印件反复看了三遍,方晟脸色愈发沉重,起身在办公室一圈圈踱步,眉头紧锁。 “电信那边能不能查到庚明后来给姓卫的打过电话?”方晟问。 “没接通肯定不行,”楚中林说,“而且就算有记录,顶多证明庚明曾有过退卡的念头,但行为本身已构成受礼受贿……” “现在主动退赔能不能减轻罪责?” “成立调查组后发生的行为都不算,因为不排除有人透风或暗示。” “五千块钱就把一个正科级干部拖下水,庚明未免太不值钱了!”方晟恼怒道,“别的不说,就是尧尧代理的股票一年到头帮他赚多少钱?怎能这般不检点?前车之鉴还没吸取教训?” 楚中林也沮丧地摇头,半晌小心翼翼问:“接下来怎么办?” 第179章 再度转折 方晟长长叹息,回到座位,道:“还能怎么办?明早我和你一起过去,代表调查组找庚明正式谈话,要求他主动承认错误,退赔礼金……嗯,要做点姿态出来,主动辞去管委会副主任职务,等待组织处理。” “辞职?”楚中林吃惊不已。 “你想想,出这么大就算自己不辞,这个位置能保住吗?不如以退为进,给组织上一个好印象,争取从轻处理……我会设法帮他弄个相对清闲安稳的岗位,避过风头再说。” “唉,也只能如此了……” 楚中林叹道。 不料第二天上午找程庚明谈话,事情又发生戏剧性转折! 当楚中林委婉地说出卫老板送购物卡的事时,程庚明惊讶地瞪大眼,一口否认: “没有,我绝对没收,我程庚明什么性格,二位领导难道不清楚?” 有纪委工作人员在旁边记录,楚中林不便多说,提醒道: “卫老板确实说过你事后打过几次电话,他没接,也没再跟你见过面,那五千块钱购物卡默认你收下了……” “肯定没收!”程庚明急得涨红了脸,“不瞒各位领导,我这个位置跟工程老板打交道比较多,的确经常收到红包、卡之类的东西,但每次都及时退回,从来没收过……凭我的收入,我的地位,犯得着收那点小恩小惠吗?” 楚中林道:“问题是卫老板反映,那笔工程款之前流程走了二十多天还没好,等他送了购物卡后,三天就拿到钱,两者之间有没有关联?” “让我想想。” 程庚明冷静下来,掏出手机记事本查了七八分钟,道: “情况是这样的,去年底——也就是春节前一个月左右,景区同时有二十七个大小工程峻工申请并通过验收,需付工程款六千四百万左右,但当时我们账面只有不到两千万……” 这一说方晟也想起来了: “不错,因为省财政结算渠道以及大额款项审查问题,怡冠解冻的额度迟迟不得到位,为此我连续四天给爱总打电话,她也帮我们多方联系,前后折腾了将近半个月。” 程庚明叹道:“这半个月就是卫老板所说的走流程,虽说问题出在省财政和省分行,景区不能把矛盾推给上级,只能承担骂名,以走流程的名义延期付款。从时间点上分析,并非我收到购物卡后就给他工程款,而是怡冠公司解冻资金到账了,纯属巧合。” 楚中林与方晟对视一眼,道:“关于付款问题的解释基本符合情理,但刚才提到的购物卡,到底有没有收?你说退了,在哪儿退的,是否交给卫老板本人,旁边有无证人?” “再让我想想……” 程庚明时而翻找手机记录,时而皱眉苦思,方晟和楚中林也不催促,静静坐着等待。大概过了十多分钟,程庚明一拍脑门道: “想起来了,交给小牛的!” “小牛是谁?”楚中林立即问。 方晟道:“规划建设股三组的办事员,专门负责水电气等辅助工程协调,正好对口卫老板承建的工程。” “是的,”程庚明说,“卫老板到我办公室扔下购物卡就跑,我叫了半天没喊住,后来打电话给他又不接——就是刚才说的,三天后按流程把钱汇到他账上,不需要找我了。我工作繁忙,难得在办公室坐半天,更不可能登门找他,后来我就把购物卡交给小牛,让他找机会还给卫老板。这种事过去时有发生,我本人退的话有时老板拉不下脸,总得推让好半天,交给经办人员退,一是让老板明白我退卡的决心,既然让底下工作人员知道了,肯定不可能收;二是老板们一般不愿意跟工作人员多啰嗦,退就退了反而爽快。” 楚中林追问:“你把卡给小牛的时候,有没有证人?他写了收条么?” 程庚明苦笑:“没,这种事别人在场也不便说的。” 方晟斟字酌句道:“事情就麻烦在这里。从结果看小牛恐怕没完成任务,卫老板既然没收到购物卡,这笔账要记到你头上……” 此言一出,程庚明脸色凝重起来。 卫老板送购物卡有音频文件为证,程庚明说没收让小牛退回去,可卫老板事实上没收到。倘若小牛矢口否认接受程庚明委托,更没收到购物卡,这事儿程庚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因为每个环节都是一对一,没有旁证。 程庚明咬紧牙关道:“把小牛叫来对质,我不信他敢撒谎!” 楚中林摇手道:“不行,这样不符合调查原则,你回避一下,我们会把问题弄清楚。” 工作人员将小牛叫到会议室,他显得局促不安,坐在椅子上双腿明显直打晃,一付心虚的样子。 对于小牛,楚中林可没那么客气,冷着脸,语气里能掉出冰碴来,道:“牛小安同志,我代表黄海县纪委找你了解相关情况,你必须如实交待,不准有半点遗漏或隐瞒,否则将受到党纪国法严惩,听明白没有?” 最后一句他陡地提高声音,小牛吓得一哆嗦,忙不迭点头。 楚中林单刀直入:“去年底庚明主任委托你退给卫老板的五千元购物卡,你弄哪儿去了?” 此言一出,小牛瞬时脸色煞白,嘴唇颤抖了好几秒,突然“卟嗵”从椅上滑跪到地上,泣不成声道: “我错了,我向组织交待,那几张卡没退回去,被我私吞了……” 原来小牛多次帮程庚明退还现金、购物卡及其它礼品,久而久之心理很不平衡,这回卫老板的购物卡只有五千元,比平时经手金额小很多,而且程庚明刚把卡交给他,第二天省里的钱就汇过来,正好偿付了卫老板的工程款。小牛遂起了侥幸心理,暗想这点小钱大概卫老板和程庚明都没入心里去,加之事情又办成了,私吞下来应该没人知道。 谁料到卫老板从送礼伊始就留了心眼,工程款到手后四处宣扬程庚明的负面消息,直到被于勇注意到,唆使他写举报信并出面作证。 经历此次事件后,卫老板在黄海圈子里算是名声扫地,没法混下去了。承包工程也有潜规则,首当其冲就是做人要厚道,这里的厚道包括两层意思,一是只赚该赚的钱,不能昧着良心赚钱如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等等;二是既然是工程,免不了钱权交易甚至权色交易,我给钱,你办事,大家都遵循游戏规则,如果收了钱不办事,或象卫老板这样人家帮了你却反过来举报,这就坏了规矩,以后哪个敢跟你合作?谁知道你兜里的手机有没有开录音? 卫老板退出黄海后,在附近县市继续承包一些小打小闹的辅助工程,可当他在景区做的事传过去后,对方立马中止合作,违约金、诚意金什么的也一分不给。卫老板混得愈发凄惨,跟在身后的一班人马也离开后重起炉灶,最终郁郁回到老家拾起老本行,改名换姓加入小工程队当水工,一直干到老眼昏花才结束。 而程庚明受贿事件后续进程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调查组向县常委会提交的调查报告,实际上否决了举报信中列举的所有指控,其它问题由于有据可查均无异议,唯独购物卡问题遭到多名常委质疑,争论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 一是程庚明退购物卡的方式是否符合规定。领导干部收到礼金礼物如何退还,黄海纪委专门出台过指导意见,主要包括:向廉政办备案;把礼金礼物交办公室保存;由单位纪委书记和办公室主任双人通知送礼者取回东西。对于这一点程庚明辩解说如果按指导意见处理,等于公开工程老板的行贿行为,不利于工程建设和长远合作。 二是牛小安主动招供过于简单,有替人顶缸之嫌。公务员承认收取贿赂,而且以私吞方式,必将受到纪委、组织人事部门严厉追究,饭碗能否保住都难说。这种情况下从牛小安角度出发,反正程庚明交卡时旁边没人证明,应当横下一条心坚决不承认才对,为何楚中林才问第一句话就当场交待呢?非常不符合情理。 楚中林解释说牛小安本是谨慎本分的人,从不向工程老板索要好处,那次鬼迷心窍私吞五千元购物卡,内心十分惶恐,时时担心东窗事发。调查组来到景区管委会后,分头找干部职工谈话,更让他寝食难安,负有很重的思想包袱,因此楚中林一提到购物卡他便全盘崩溃。 常委当中最不服气的就是蒋树川,事后与牛小安单独谈了四次,强调指出如果情况属实,问题性质相当严重,参照公务员管理条例有可能遭到顶格处罚;如果替人顶罪,主动交待内幕,组织上会酌情宽大处理。牛小安痛哭流涕表示对不起景区管委会,对不起程庚明,都是一时糊涂才犯下这等错误,眼下他什么都不想,愿意为犯下的错误负责到底。 从没见过这么傻的年轻人,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蒋树川悻悻想。 第180章 以牙还牙 向来保持中立的蒋树川此番站到方晟对立面也是没办法。 蒋树川的女儿去年高考发挥略微欠佳,比预估的少十分左右,虽然勉强达到心仪的京都交通大学分数线,填列的六个专业都没录到,然后被调剂到女孩子最头疼的工程力学专业。她在高中学物理就费劲,到了大一听说单物理方面就要学理论力学、材料力学、弹性力学、塑性力学、流体力学、振动力学等十多门功课,当场泪奔,天天打电话给蒋树川,说要么想办法换专业,要么退学! 蒋树川长期在纪检口子工作,跟教育界根本不熟,何况京都交通大学是知名985院校,牛气冲天,哪里把区区处级干部放在眼里?通过梧湘那边的老关系努力了三四个月,均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想到于铁涯,于家在京都枝繁叶茂,没准有办法。 硬着头皮一说,于铁涯沉吟片刻道前几年有个校友在教育部,不知现在怎样了…… 说着随手拨了个电话,寒暄一番便转入正题,基本情况一说,对方爽朗地说这点小事都办不来,以后怎好意思在于大公子面前露脸?把孩子的学校、姓名、现读专业以及想去的专业发条短信过来,这就帮你运作。 短信发送后不到一周,蒋树川女儿就接到学校通知参加转专业考试,然后不出意外地名列第三名,顺利转入梦寐以求的经济管理专业。 事后蒋树川要请于铁涯吃饭,被拒绝;买了两盒名贵茶叶,被客气地退回。于铁涯说帮忙不是贪图这点东西,以后若有需要我自会开口。 几个月后,于铁涯果然开口了,张口就是大事,请求蒋树川调查程庚明! 程庚明是什么背景,蒋树川自然清楚得很,更清楚方晟是不好惹的硬茬,有仇必报,出手毫不留情,从三滩镇到现在,一路上多个对手栽在他手里。 然而蒋树川无法拒绝。 官场本质就是权力交换的游戏,昨天我帮你办了事,今天你也得帮我办,只要在权职范围内,别装清高,也别谈原则,就是赤裸裸的相互利用。 反正自己在黄海没落下把柄,得罪方晟就得罪吧,他能拿我怎样?于铁涯朋友那根线倒不能丢,女儿以后入党、保研、出国等等,有求于人家的事还多呢。 蒋树川遂横下一条心,与于铁涯并肩作战。 眼见常委们争执不下,曾卫华便转向蒋树川,问:“蒋书记,你觉得这件事怎么处理?” 调查组以纪委工作人员为主,若否决调查结论就是打自己的脸。蒋树川略一思索道: “从调查情况看,举报信反映的绝大多数问题都不属实,说明程庚明同志是经得起考验的领导干部,这一点必须要肯定。至于五千元购物卡的问题,金额虽不大,就算收了也不会上纲上线,但程庚明同志处理的方式方法有欠妥当,不能说其中必定有猫腻,至少给外界造成某种误解,是有尾巴的做法,因此个人建议在公布调查结论的同时,对程庚明同志个别问题提出批评。” 方晟晒笑:“蒋书记,根据调查结论程庚明同志没有贪污腐败行为,没有操纵招投标,举报信列举的几百万受贿金额纯属乌有,最后却贪图小包工头五千元购物卡……纪委平时都这样办案吗?” 蒋树川勃然大怒:“纪委查案只讲证据,不拿什么逻辑、推理来蒙人!” 方晟沉声道:“证据就是牛小安承认私吞购物卡,你为何不承认,非要强调有尾巴?收就是收,不收就是不收,纪委要有明确态度!” “我就认为其中有问题!” “有问题你继续查,我们拭目以待!”方晟步步紧逼,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能查早查了,何必说这些废话?蒋树川接不上话,暗想方晟这厮果然不好惹。于铁涯看出他抵挡不住,连忙打圆场: “程庚明同志退卡的做法确实欠妥,不过嘛既然有退卡行动就要认可,我看通报批评就免了,等到纪委去景区管委会召开全体大会公布调查结果时,由程庚明同志做个自我批评就行了。” “这个建议不错,”曾卫华担心蒋树川犟起来收不住场,赶紧发话,“调查证明程庚明是一位清廉的好同志,该表扬的要表扬,有些细节的处理有待完善,简单提一下就行了,不必扩大影响。我们培养年轻干部不容易噢,还是要以保护为主嘛,大家说是不是?” 侯宫升等人纷纷点头,方晟也没再坚持。 其实方晟内心深处也怀疑牛小安主动认罪有猫腻,那天晚上楚中林离开办公室后,或许给程庚明通风报信——他们之间的哥儿们义气,完全有可能这么做。以程庚明如今的财力,拿出一百多万甚至两百万换取政治生命,而牛小安的工资水平大概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这是一笔双赢交易! 但怀疑只是怀疑,或许永远把问号烂在内心深处。以方晟眼下的地位和处境,根本没必要过问太多,只须就事论事,拿牛小安的证词跟蒋树川斗。 虽说程庚明安然渡过危机,毕竟掀起不小的波澜,因此两周后曾卫华突然把方晟叫到办公室,提议将朱正阳调到景区管委会任主任,提副处级;程庚明调到三滩镇任书记,方晟无话可说。 朱正阳从正科到副处,迈出仕途关键一步,也是方晟始终暗中推动的。程庚明任镇书记看似级别未变,实质略有贬的成分。两人都是方晟的嫡系,一升一降,达到微妙的政治平衡。 之后方晟展开了一系列凌厉反击。 先是纪委按惯例提交的六名纪委干部提拔名单被组织部退回,理由是群众测评分数低,达不到硬性要求。蒋树川怒气冲冲上门理论,说纪委尽干得罪人的活儿,测评分数怎可能高?房朝阳不紧不慢说蒋书记这话说得,难道纪委干部都高高在上,脱离群众吗?群众测评是干部提拔任用的规定程序,你可不能叫我违反原则啊。 蒋树川争辩道以前不是这样的,从来没在这个问题上计较过…… 房朝阳似笑非笑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按规矩办事的话日后蒋书记派调查组怎么办? 蒋树川心里“格噔”一声,暗想糟糕,方晟这小子明的吃了亏,开始玩阴的。 紧接着蒋树川又为空调跟庄彬吵了一架。 纪委会议室两台立式空调不制冷,修了坏坏了修,加之超过使用年限,纪委办便各部室逐个统计,共汇总四台立式空调、三台挂壁空调需要更换。财政资金一口出,购置空调的申请报告按流程先送到正府办,谁知第一关就没闯过去,分管办公室的庄彬大笔一挥: 暂缓购置。 纪委办公室、分管副书记先后与正府办交涉,均不予理睬。实在因为纪委平时得罪的人太多,又个个趾高气扬,机关大院里看不惯他们的干部太多了。事情闹到蒋树川那边,开始还没意识到与方晟有关,勉强挤出笑容登门找庄彬。 庄彬打着官腔说最近省市两级不是倡导增收节支、压缩一切可控制费用嘛?纪委一下子换七台空调,既超出全年包干费用,又容易在社会上造成不良影响,还是缓缓吧。 蒋树川压着火气说那就把能凑合用的继续超龄服役,先帮我们解决会议室两台立式空调,没它们这三伏天怎么开会? 庄彬翻翻白眼说这就不对了,蒋书记,你们纪委报计划要实事求是啊,明明能用也嚷着换,要是大家都这么干,怎么控制费用?纪委的同志们不能严于律人,宽以律己啊,对不对? 这下明白了,又是方晟搞的鬼! 可两件事纪委方面本身都存在瑕疵,也不能说人家刁难。机关大院各部委办局等于一个小型社会,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谁要是板起脸来讲原则,包管叫你寸步难行! 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令蒋树川窝火的事。县文明办突然组织卫生突击检查,然后在全县干部大会上曝光照片和视频,很不幸,纪委成为被批评的重点对象,多处卫生死角、窗台积满厚厚的灰尘、窗户玻璃上有明显污渍,更好笑的是蒋树川办公室门口地上有两个香烟头。 “我从不抽烟,地上哪来的烟头?”常委会上蒋树川冲文明办主任方晟怒道,“不是栽赃是什么?” “栽赃?”方晟平静地说,“你说过纪委查案只讲证据,不拿什么逻辑、推理来蒙人,所以我只看地上有香烟头,至于你是否抽烟,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 蒋树川一滞,实在想不出话来对付这个无赖! 方晟环视常委们说:“从这次卫生检查可以看得出,部分单位存在目光在外,却从不低头审视自己的灯下黑现象。不太好啊同志们,我们领导干部不管做什么,首先要自己行得正,处处按规矩办事,才能以理服人,拿规章制度要求别人,否则趁早卷铺盖回家!” 第181章 密会臻臻 方晟的话说得很重,明显与他的身份不相符。 在县常委会上,通常只有曾卫华能用这种告诫的口吻说话。今天方晟不仅公然说了,且针对性很强,大家都知道并非挑战曾卫华的权威,而是给蒋树川难堪! 官场斗争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是老百姓想象的血肉横飞,剔刀见骨,如于铁涯和蒋树川联手调查程庚明,其实反显得简单粗暴,缺乏艺术性。真正的官场斗争应该在和风细雨、谈笑风生中进行,既展示己方实力,又令对方有苦说不出。 一年前蒋树川空降黄海,摆出不偏不倚、不渗和地方具体事务的姿态,获得几方势力尊重,彼此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相处。但程庚明受贿事件透露蒋树川已跟于铁涯坐到同一条船上,方晟不可能忍气吞声,要强力反击让蒋树川体会到跟自己作对的苦涩! 方晟话音刚落,庄彬紧接着说:“关于县府大院包干区的问题,我已经多次在常委会上提过,今天再说一次。各人自扫门前雪是最基本的素质,跟党员干部觉悟没关系,可即使这样,就是有人做不到。蒋书记,纪委的卫生包干区有多少天没有动过扫帚了?纪委干部忙,难道其它部委办局都在吃闲饭?都在同一个院里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老盯在后面催促总不大好,但领导干部要做出表率作用啊。” 蒋树川腹背受敌,脸上肌肉直抖,坐在那儿不吱声。 于铁涯欲帮他缓颊,一时想不出理由。郑冲张嘴刚说了个“我”字,庄彬抢先道: “经济开发区卫生也是老大难问题,郑常委觉得呢?” 郑冲一下子泄气,道:“我会尽快部署到位。” 缺少邱海波真是一大损失,于铁涯暗想。眼下十一名常委,方晟、庄彬、房朝阳和齐志建是同一阵营;他、郑冲、付连天,以及勉强也算一个的蒋树川是一派;侯宫升、戴部长飘忽不定,哪边势力大便往哪边倒;曾卫华则乐得坐山观虎斗,对县委书记来说,如果常委班子一团和气反而值得警惕。 常委会后第二天,财政局退回几十张纪委办公室报销的餐饮发票,有的章印不清,有的不是正规发票,有的超过接待标准。纪委那边知道都是蒋树川惹的麻烦,加之两台立式空调迟迟没到位,开会都得借用其它单位会议室,按惯例要提拔的干部名单也搁在组织部,怨言四起,负面情绪甚至带到纪委党组会。 相比针对蒋树川的凌厉攻势,正府内部还象以往那样平静和谐,例行召开的县长办公会上方晟保持谦和谨慎的风格,绝少动辄否决于铁涯的提案,即使有反对意见也以协商的口吻。庄彬虽从来不把于铁涯放在眼里,常委会上经常公开对呛,但对事不对人,坐在一起讨论工作还是认真细致,说话也没有平时的火药味。 反常的情况反而引起于铁涯不安。 以方晟四处围剿蒋树川的力度来看,此次对于调查程庚明,方晟应该相当恼火,决心让蒋树川吃点苦头以免后面再玩花样。可对事情的始作佣者,方晟却轻轻放过,连句责怪的话都没有。 方晟可不是宽宏大量、心胸宽广不计仇的人,唯一解释是正在酝酿更大更深的阴谋。 于铁涯坐在办公室苦思冥想,从日常言行到分管工作通通在心里过滤了一遍,不禁哑然失笑。身正不怕影子歪,自己明明没做什么错事,何必怕成这样?方晟强煞了毕竟只是屈于自己之下的副县长,单凭这一点就足以控制大局。 周五上午,樊红雨回到黄海,不是正式上班,而是找曾卫华续假。本来以宋樊两家的身份背景一个电话便可解决,她觉得还是亲自过来比较好,当然暗地里存了个小私心:把儿子带给方晟抱一抱。 密会的地点选择在黄海老城区胡同里一家茶座,车子开不进,须步行两百多米才能抵达。樊红雨此行带有两名保姆和两名警卫员,保姆是宋家的,警卫员是樊老爷子坚持为她配备。来茶座时她把保姆留在宿舍,两名警卫员则安插在巷子暗处,发现情况及时通报。 方晟提前三个多小时到茶座,好容易等来樊红雨推门而入,激动地上前一把抱过儿子,搂了又搂,亲了又亲。要说血脉相连这个字真有几分道理,孩子虽才几个月,处于懵懂无知状态,却不抗拒陌生人搂抱,不哭不闹,相反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朝方晟看,目光中充满好奇和探寻。 “小名叫什么?” “臻臻。” 方晟双手将儿子高举过头转了一圈,欢呼道:“臻臻——” 孩子乐得格格直笑。 樊红雨倚在桌边双手抱臂,含笑看着真正的父子间嘻乐。生养孩子后她反比以前瘦了些,却平添几分丰腴甜美的少妇韵味,高耸的胸部,柔韧的腰肢,结实的臀部,宛如沉睡千年时刻爆发的火山。 方晟盯着她打量片刻,心头一热,忍不住靠了过去。樊红雨面色一冷,连退几步,摇摇手道: “不行。” “为啥?怕孩子看到后乱说?”他调侃道。 她还是摇手,隔了半晌道:“上次在梧湘的感觉……太美了,留着记忆最好,我怕越跟你接触陷得越深,最终象吸毒一样戒不掉……你有足够多的女人,无所谓少我一个,但我……或许会飞蛾扑火,所以为了你我,为了宋家,还是保持距离吧。” 方晟沉默了,不停地吻臻臻的额头,臻臻“咿呀呀”似乎想说话,白嫩的小手在他脸上划来划去。 她继续说:“宋仁槿没脸问臻臻父亲是谁,不过有了儿子掩护他更肆无忌惮,好几次竟然把朋友带到家里,唉,我怕纸包不住火,这种敏感禁忌的丑闻早晚会传出去,到时他的政治生命固然完结,宋家将遭到沉重打击,甚至波及我们樊家。而臻臻的身世有可能成为各方瞩目的焦点……” 方晟最烦樊红雨等红色贵族子弟凡事把家族放在首位的思维方式,反感地说:“你怕了么?那就把臻臻给我,我自有办法将他抚养成才!” “唉,你当然不能理解,”樊红雨幽幽道,“于家、白家、宋家、樊家,这些京都家族当下正面临不进则退,随时有可能分崩离析的局面,一旦在政治上失势,紧跟而来的便是庞大利益体被拆解、瓜分,以及经济方面的清算,即使不会株连九族,起码十年之内要打压得抬不起头……” “你打算怎么办?宋仁槿肯定是狗改不了吃屎。” “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多地跟他在各种场合秀恩爱,”她蹙眉道,“回到家各睡各的房间,他暗中跟朋友勾搭,我专心陪臻臻,这些情况宋家都晓得,睁只眼闭只眼而已,或许他们心怀侥幸,认为宋仁槿为了延续家族香火勉为其难跟我……目前为止无人怀疑,因此我更要千方百计淡化你我之间的关系……” 方晟终于听出她的意图,失声道:“哦,你准备离开黄海?” “不然呢?这种事只能瞒过一时,时间长了难免露马脚。” 想到白翎的疑惑,爱妮娅的质问,方晟不由点头道:“有道理,只是……以后我再也看不到臻臻了,对吗?” 这时臻臻双手捏住他的嘴格格直笑,方晟心一酸,竟有要流泪的感觉。 樊红雨似笑非笑:“挪个地方谁还认识你方大县长?我不会走远,还在双江省混。” 方晟恍然大悟,笑得合不拢嘴:“那就好,那就好。”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咬着嘴唇说,“你可提醒你,以后即使见面只能和臻臻亲热,不准碰我……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已成过去式,明白吗?” “唉,又来了。”方晟气沮道。 周五下午曾卫华又找方晟单独谈话,提出把范晓灵调到教育局任局长,县委办李副主任到景区管委会任副主任,提个正科级。方晟心知曾卫华开始往景区管委会渗沙子,并不介意,因为众所周知范晓灵是原纪委书记凡镇宇的远房表妹,虽说到了管委会才一路升迁,并非严格意义上方晟的心腹,当然没人知道两人在霄龙雪山顶峰发生的一幕。 把亲信分散到各处,正好符合方晟近期规划,对范晓灵而言调到教育局任局长,一方面实现个人仕途突破,首次主持工作,另一方面也是洗白,让外界忘掉方晟,忘掉景区管委会。 徐靖遥在县招待所、叶韵在海陵,均经营得有声有色,生意持续火爆,酒店管理进入常态化后,叶韵悄悄撤出冬诚大酒店,又悄悄把海陵转给徐靖遥,按方晟的指示全面撤出黄海。 “接下来干什么?总不能成天躲在家里数钱玩吧?”叶韵打电话问。 方晟沉吟片刻:“目前情势看恐怕先得在家数钱玩一段时间,等我有了新部署再通知你。” 她不满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淡淡道,“反正你手里有了足够资本,也可以随便玩,我不会干涉。” “不不不,我听你的。”叶韵笑眯眯说,一付跟定他的模样。 第182章 环保分子 赵尧尧在省城一边带小贝,一边炒股,平时方池宗和肖兰每天过去看看,爱妮娅偶尔露个脸陪小贝疯会儿。方晟则是周末雷打不动去省城,连续三晚功课做完,赵尧尧起码到周三才恢复元气。 有时她很纳罕:最近阵子白翎每天跟他在一起,身体受得了吗?大概白翎军人家庭出身,又经过残酷的体能训练,那方面也…… 又想到当年在潇南理工大学时,周小容每每早上花容失色回宿舍倒头便睡,其他两个舍友羡慕地说方晟真棒,还说有一种男人哪怕死在他身下都值。其中来自北方的女孩坦率些,说男朋友频率高,时间短,好似当时很热门的健身教练所讲的“天天跟我做,每次五分钟”,刚琢磨出一点味道就完事了;另一个女孩是西北那边的,说反正跟男朋友做从来没有累的感觉。当时她毫无性经验,根本听不懂她们说什么。回想起来,原来男人与男人是不同的。 偶尔周小容醒来,听到她们议论后先是满足地笑,然后说等你们真碰上厉害的就明白什么叫累,什么叫很累。 不错,如今赵尧尧切身感受到很累的感觉,是那种沁入骨子深处,乏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的疲惫。 有机会把周小容、白翎叫到一起,交流体会,想必是件很有趣的事。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赵尧尧不敢再往下琢磨,想想都觉得脸红啊。 范晓灵到教育局上任后,由于方晟正好分管教育,两人接触机会反而比在景区管委会更多。好几次公务接待后,她似醉非醉地要他送,方晟都设法推脱了。范晓灵与樊红雨不同,没有家族繁规琐矩羁绊,没有久在京都耳濡目染的惕醒,身为人妇的她更放得开,无所顾忌,那种熊熊烈火会吞没两个人。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一次全县教育改革会议期间她冷不丁说。 方晟连忙瞅瞅周围,见四下没人注意才悄悄说:“你是县里重点培养的女干部,一大帮人羡慕妒忌恨,关键时候别落下把柄。” “你是担心自己的官帽子吧。” “也对,我们的目标都不在黄海,对不对?”他正色道。 范晓灵默然,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对了,这段时间还有县领导打电话要人陪舞吗?” 方晟问。不知什么时候起,黄海县形成一个恶习,凡有重要会议、公务接待,晚宴后都跑到县招待所舞厅跳舞,然后从黄海师范学校拉十几个女生陪舞。其实大家都知道跳舞是假,都冲着那些十五六岁长得火灵灵的女孩子,摸摸稚嫩的小手,搂着纤细的腰肢,有的还趁机揩油,可以说是丑态毕露。 师范学校不乏有正义感的老师公开反对,写信到各级纪委、省市相关部门,但在领导们看来陪舞无伤大雅,只要不越线,没有实质性男女关系就行。而相当部分干部认为陪舞就是福利,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教育局、师范学校领导层也是没办法,打电话的都是县领导,拒绝等于得罪人家,不得不昧着良心答应,这种恶习遂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顽固地流传下来。 直到方晟分管教育局,第二天就下达正式通知,今后任何接待活动不准找人陪舞,包括师范学校、各高中女生,谁要是打电话到教育局或学校,就说必须经方县长批准。 没人敢为了这种事在方晟面前触霉头,陪舞的恶习消停了一段时间。后来有人想出变通的办法,找幼儿园老师陪舞。尽管她们年龄比师范女生大些,但大都是如花似玉的少妇,别有一番风情。因为电话直接打到幼儿园,起初教育局根本不知道,直到徐靖遥私下向方晟回报,事情才得以曝光。 方晟大发雷霆,在常委会上发了一通脾气,发狠今后再有恬不知耻的领导找教育系统老师学生陪舞,被现场抓到按流氓罪处理! 范晓灵莞尔一笑:“有方大县长三申五令禁止,哪个敢顶风作案?上周人大两个领导酒后试探问我能不能想到办法,我说要不我来陪?他们很尴尬地笑笑,没有再提。” “你也会跳舞?” “会后陪你跳一曲?” 方晟哑然失笑:“被人看到了,我怎么有脸禁止陪舞?” 范晓灵水灵灵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放心,我会找个安全安静的地方,保管没人打扰……” 他干咳一声:“准备开会了。” 教育改革推进会胜利闭幕后,方晟收拾笔记、茶杯准备回家,范晓灵正准备凑上去纠缠会儿,不料坐在第一排的肖翔大步来到主席台,低声道: “方县长,晚上一起吃个便饭?” 肖翔从正府办调到黄海镇任书记后,低调谦恭,尽量避免抛头露面,现时注意与方晟保持距离——与范晓灵调任教育局长一样,本身就是洗白。今天的教育改革推进会应该由分管教育副镇长参加,但肖翔主动过来,且一反常态在众目睽睽下与方晟说话,肯定有十分重要的事。 方晟点点头,道:“一会儿停车场见。” 肖翔先离开会场,方晟故意叫住后面几名副镇长聊了会儿,又跟范晓灵等教育局官员讨论加强素质教育方面的活动,七扯八拉拖了十多分钟,才独自来到正府大院北侧的停车场,刚上车发动车子,肖翔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箭步上车,擦了擦额头上汗珠,显然这种动作对他的年龄是个考验。 “工作方面的事?”方晟问。 “嗯。” 方晟见他不愿在车上说,意味着说来话长,难怪想一起吃饭。遂笑了笑,驱车来到城西一家土菜馆。 进入包厢,点菜的时候肖翔说: “还有个人,是否能把他叫来?” “与你说的事有关?” “是的。” “行,让他快点。” 肖翔越是不说,方晟越是好奇,胃口被吊得老高。 点了三瓶冰镇啤酒一人一瓶,四碟菜两荤两素,两杯酒下肚,肖翔终于说: “燕腾分厂的治污设备形同虚设,一直偷偷向串榆河里排放工业污水,情况相当严重。” 关于燕腾集团从事化工产品生产有可能导致环境污染的问题,因为它在多地的分厂都存在污染严重、周边居民频繁投诉、恶评如潮,因此早在于铁涯在常委会宣布引进时,方晟就当众提出过。之后于铁涯和邱海波打通从县里到省里一系列门路,修改规划,调整方案,变更投资计划书,弄了一大堆专家论证和环保资深人士为之背书,终于强行通过。 针对黄海县最关注的污染环境问题,燕腾集团提出一整套先进而完备的排污治污方案,根据里面描绘的前景,耗费巨额资金购置的德国污水处理设备启动后,加之完善而精密的分污渠道,高效的分解流程,分厂非但不会对外排放污水,形成高度污染,相反经过处理的工业用水能直接灌溉农田,大力促进当地水循环。 “严重到什么程序?”方晟问。 “附近几个村村民,连同燕腾分厂北侧的液化气厂、纸箱厂工人多次到开发区正府上访,被郑冲控制住事态,私下要求村干部、厂领导个别做工作,对造成实际损失的悄悄赔偿……” 方晟问:“谁出钱?” “开发区正府,”肖翔说,“为什么说情况相当严重呢?最靠近燕腾分厂的桥头村已有十七人查出癌症……” “啊!这种事郑冲敢捂住不回报?” “他向于铁涯回报了,指示就是不准扩散,内部消化!” “目前多少人知道此事?” “很少,只有开发区正府主要领导和负责接待上访人员,”肖翔说,“因为黄海镇正府和开发区原来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彼此之间联系密切,渐渐才有风声传到我耳里。” 方晟脸上阴晴不定。 之前于铁涯怀疑方晟背地里要有大动作,其实冤枉他了,也高估方晟的能力。碍于于家家族面子,方晟一时真想不出既能整治于铁涯,又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的妙招,故而只能抓住蒋树川穷追猛打,起敲山震虎的作用。 如果有机会送上门,方晟当然不会错过。 这时有人敲门,是位四十多岁、中等个子、瘦削身材,架着厚厚的眼镜,头发蓬乱的男人。 “请坐,”肖翔介绍道,“这位叫俞成芳,师范学校化学系讲师,坚定的环保主义者……” “噢——” 方晟想起来了,起身与俞成芳握手,亲手为他斟了杯啤酒。 提到俞成芳的名字,黄海可能知之甚少,若说“俞疯子”可谓众所周知。肖翔说他“坚定”太含蓄了,其实是狂热的环保分子,据说十多年前就秘密加入国际绿色和平组织香港分会。 他以保护环境为己任,加之名牌大学化学系毕业,成天在黄海各处工厂转悠,动辄举牌抗议、写举报信、发倡导书,黄海县从上到下各级领导都被他搅得头痛,打不得,骂不得,还要赔着笑脸听他批评。 不过私底下,方晟非常敬佩俞成芳。 第183章 斗士情怀 “说说你知道的情况。”方晟知道知识分子的脾气,开门见山道。 俞成芳仰头喝掉杯中酒,然后道:“十天前我接到环保志愿者组织发的黄海县每月环境检测通报,指出今年以来开发区空气污染指标急剧上升,附近河流飘浮物增多,水质明显下降,晨练指数已由原来的“非常适宜”调整到‘不适宜’,非常吃惊,因为开发区正府刚刚全面发展旅游资源的十年计划,打算把它打造成夺目的城市名片……” 城市名片怎能沦落为污染之源?俞成芳当即和两名自愿者来到开发区,实地查看几处监测点的情况。只见北侧村庄附近的河水不再象往日那般清澈,微微呈淡黄色,水面浮着大片白色泡沫。有名自愿者掬起一捧水要尝尝味道,被俞成芳阻止,拿随身携带的试纸一测,酸度严重偏高:说明附近有污染源! 三人沿着串榆河溯流上行,边走边查,大约行了两个多小时,即将靠近燕腾分厂后面一大片密林边缘时,陡地遭到雨点般碎石块袭击,他们情知不妙急忙顺原路撤退,跑到田野里蓦地冒出一伙五大三粗的汉子,手持铁棍搂头就打,慌乱中俞成芳额头被刮掉一大块皮肉,肩头遭到重击,幸亏两名自愿者一左一右护住他冲到公路边,那伙人才悻悻消失在密林里。 说到这里俞成芳指着额头边的伤疤,并脱掉上衣露出一大块淤青。 方晟若有所思:“就是说燕腾分厂明知排污对周边地区造成严重污染,安排人手看守排污口,防止有人检测?” “多年来我跟各式各样的排污企业打交道,自然有办法,”俞成芳得意地说,“养好伤后我带了几个环保志愿者,还有三条大狼狗,潜伏到密林附近声东击西,到处弄出动静把那伙人引开,趁机在厂区十四个排水口分别投放了检测设备……” 方晟半真半假道:“这是盗窃企业运营数据,属于违法行为。” 俞成芳对此早有应辞:“污染企业主动向社会公布其污水处理流程和排放数据,在欧美是通行法则,可惜燕腾绝无可能让外界查询这些敏感内容,只好自己想办法了……根据检测结果,今年以来很多数值发生令人担忧的异常变化,个别数值偏离度突破安全上限,要在欧美早就勒令停产……” “欧美亦非世外桃源,没你想象的那么完美……你说的数值具体指什么?”方晟问。 “专业性很强,一时半刻解释不清,简单地说相当于我们做血常规,有白细胞、红细胞什么的,医生根据数值大小能判断身体有哪方面问题,”俞成芳打着手势比划道,“以污染度为例,去年初也就是燕腾分厂开工前串榆河的平均值是4.9,远远低于标准值6,去年底燕腾厂开工后随即达到7.12,虽然偏高但低于上限值9,还属于可控范围,但今年情况发生变化,数值一路飙升——股市有这么牛就好了,三月份就突破9,截止上月底已达到11.76!方县长,这是个可怕的数字,它每升高一个点,对周围环境污染是呈几何级数增长的,倘若升至20,燕腾分厂污染产生的后果跟诺贝尔核电站没有两样!” 说着俞成芳将厚厚一卷自己撰写的调查报告交给方晟。 “这么严重?”方晟草草翻阅一遍悚然,“你应该向环保局等相关部门反映,或者直接与于县长沟通。” 俞成芳颓然摇摇头:“没用,我已成了黄海县臭名昭著的反面人物,那些环保官员见了我躲都来不及,谁肯坐下来听我谈污染的危害?事实上方县长、肖书记,很多情况你们包括广大市民都被蒙在鼓里的,一是以燕腾分厂为起点的串榆河下游沿线村庄胎儿早产、畸形、癌症发病率连续上升,二是串榆河是黄海县饮用水来源之一,由此带来居民饮用水里重金属超标,直接威胁到所有人——你们县领导也在其内身体健康!” “环境污染的板子不能都打在燕腾分厂身上,”肖翔道,“谈到排污,其实北侧纸箱厂、液化气厂都时常偷偷摸摸排放,相比之下燕腾分厂可能表面文章做得好些。” “如果一个小偷说我一年只偷两万块,其他小偷偷得更多,所以不应该抓我,你认为这个逻辑是否成立?”俞成芳反问道,“事实上燕腾分厂肆无忌惮排污也把几家邻居吓坏了,担心招来麻烦,因此暗中唆使工人们上访洗清自己,另外由于串榆河水质严重恶化,确实给附近工人宿舍区造成影响,稍微讲究一点的,都到城里买纯净水,不敢用厂区自来水。” 听到这里方晟已清楚燕腾分厂造成的污染之严重,恶劣的是郑冲、于铁涯得知情况却不立即采取措施,或勒令燕腾停产整顿,或限期使用当初吹嘘的德国进口设备,同时拿出一大笔钱来抚慰、赔偿,反而试图息事宁人,压制事态曝光。 接下来的事无须依靠俞成芳了,方晟将启动庞大的调查力量,全面细致收集数据,走官方渠道将燕腾分厂污染情况公布于众。 方晟不再追问,敬了俞成芳一杯,感慨道:“你是条真汉子,我非常敬佩!人最可贵的莫过于执著和坚持,你能数十年如一日为黄海老百姓奔走,虽得不到广泛支持仍保持初心,不容易,不简单。” 俞成芳唏嘘道:“我是个冲动而且不计后果的人,否则这些年把精力用在钻研学术和讨好上司方面,早就评上教授了,何至于还是小小的讲师?不过没办法,我就是率性而为的人,就喜欢多管闲事,如果刻意压抑委屈自己,俞成芳就不是俞成芳,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人生总得有个追求,对不对?” “干一杯,”肖翔主动与他碰杯,然后说,“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很艰难,遭到各种打压,前阵子我遇到范局长时特意提到你,希望教育局能给予补助和扶持。” “多谢肖书记关心,”俞成芳眼中闪着泪光,“有时夜里醒来,体会到无人陪伴的孤寂,再看看空旷的卧室,简陋的家具,还有单身汉屋子永远的臭袜子味道,我也在问自己,这么做是否值得?抵制环境污染,多我一个少我一人是否差不多?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可是,每当我看到漂着死鱼翻腾着白沫的河面、被强酸强碱熏黄的土地、刺臭的空气,以及医院门口那么多因污染而致癌的老人、孩子,我就控制不住激愤和冲动,作为懂得化学污染恶果的化学讲师,我不站出来说,谁说?我不四处奔走,尽自己最大努力保护环境,谁做?我何尝不渴望安安静静地研究学问,撰写论文,为自己寻求更好的出路,然而大环境如此,我能坐视不管吗?我想我恐怕是唐吉克德,永远挥舞长矛去挑战无能为力的风车,永远…….” 方晟静静听着,将三人酒杯加满,道:“理解你的想法……我有个建议,说错了你别见怪,就拿整治污染来说,单靠堵、反对、执意取缔是不行的,唯有放下身段与对方协商,在保证项目正常运转的基础压降污染指标,或研究出减轻污染的办法,你是化学讲师,凭你的专业水平应该能办到,例如说化工企业污染的问题,据我所知很多企业也在不断研究对策,你可以与他们合作,共同做好降耗减排工作,既保护了环境,又为你的学术研究加分,何乐而不为?” 俞成芳神情肃然,连连点头道:“这是一条新路,恐怕我也该作些改变和尝试了。” “预祝我们都能取得成功。” 方晟举杯与他碰了碰,两人会心一笑,一饮而尽。 走出土菜馆,抬头见满天繁星,皎洁的月亮高挂天边,迎面吹来阵阵晚风,不由神清气爽,心中油然而生喜悦之情。 “月亮很圆,明天是个好天气。”肖翔说。 方晟沿着人行道慢慢步行,走了一段路说:“调查取证工作交给你行不行?” 从主动向方晟回报起,肖翔就有了思想准备,当即道:“没问题,不过涉及环保专业方面可能需要县环保局配合。” “好,我努力一下。” 县环保局局长尤定康是在韩子学任内提拔的,环保向来属于无权无势的边缘系统,在官场体系里不受重视,曾卫华一时还顾不上。尤定康的后台是原组织部长方贵宏,如今改换门庭已经来不及,只得听之任之。 方晟觉得这时候向尤定康伸出橄榄枝,必定大受欢迎,何况方贵宏调任县政协常务副主席后,方晟一直与他保持联系,期间还帮他解决了两个小难题。有方贵宏从中牵线搭桥,这条路子应该没问题。 肖翔正待具体谈一下调查思路,方晟已转移话题,问道: “庚明最近心情好些了吗?” 第184章 提前铺垫 肖翔苦笑:“莫名其妙跌这么一跤,换谁都不好受……不过从常务副主任到主持乡镇工作,也不算亏呀,怎么说呢,被个无足轻重的小人摆了一道,反正有点郁闷。” “多开解开解,官场不可能一帆风顺,有时受点挫折反而是好事,”方晟道,“景区管委会太炙手可热了,不知多少眼睛盯着,稍有闪失就会被人抓到把柄,换到三滩镇安全地带也好……我甚至考虑过段时间把正阳也调出来。” 朱正阳已是副处级,离开景区管委会还能去哪儿?进县领导班子? 肖翔惊异地睁大眼:“你的意思是让正阳转副县长?” “随着景区二期工程进入尾声,当初设计的远景规划基本得到实施,剩下工作无非是修修补补,逐步完善,连我都想脱身,何必让正阳陷在里面?你们都是有远大志向的人,切不可有守阵地的念头,任何职务位置都是跳板,舍得放弃才能收获更多。” “你觉得……我下一步何去何从?”肖翔壮着胆子试探道。 方晟微笑道:“这个问题要等你做满两年镇书记,才有问的底气。” “是啊,是啊。”肖翔心悦诚服。 隔了两天,方晟踱到戴部长办公室,带来几两据说是绝对正宗的九转大红袍。戴部长最好这一口,大喜,当即捧出紫砂茶具煮、泡、洗、冲、饮,来了个全套。饮着芬香醇浓的茶,方晟笑道: “好茶须得跟懂行的人喝,要是我胡乱一泡,简直糟蹋了这样的极品。” “下次再有好茶赶紧送来。”戴部长笑呵呵道。 聊了几句天气、交通、黄海当地新闻等闲话,方晟终于转入正题,问道: “你可听说开发区那边闹得厉害?” 宣传部门自然消息灵通,戴部长笑道:“涉及燕腾分厂吧,我打电话问过郑冲,说还是跟拆迁补偿款有关,当初有些村民对计算方法和测量结果不满意,现在把气撒到燕腾分厂头上,扬言不给钱就叫人家没法生产。开发区干部们都分头下去做工作了,马上应该能平息。” 原来郑冲早编好说辞。 方晟摇摇头,强调道:“我听到的情况不是这样。” “哦,到底怎么回事?” “严重污染,致使附近村庄多人致癌,老百姓生活环境恶化,”方晟简洁地说,“这么说你可能不信,你不妨派记者过去暗访,取得第一手资料——如果确有其事,可不是小问题啊,将来首当其冲要问责宣传部门,当初怎么宣传的,现在出问题了为什么不报道!” 提到“问责”两个字,戴部长最头疼,凡镇宇、方贵宏本身都没犯错误,就因为“问责”被调离领导岗位。他不由怒道: “上次我打电话给郑冲,他可是口灿莲花,说得煞有其事似的,原来是撒了个弥天大谎!” 方晟笑道:“两人通电话没有书面记录,将来他可以抵赖呀。戴部长,明天召开常委会讨论四季度重点工作,你不妨当面问他……还有于县长,看两人怎么回答。常委会发言都记录在案的,将来出事能查到依据。” “对,对!”戴部长缓缓道。 当天中午在戴部长授意下,报社派出两名聪明伶俐、敏捷大胆的记者微服私行,到燕腾分厂下游沿线村庄秘密采访。与此同时,由黄海镇正府牵头、县环保局参与、俞成芳配合的秘密调查组开始工作,运用无人机空投检测设备,在燕腾分厂四周布下上百个检测点,并在串榆河中下游建立24小时不间断观测点,记录实时动态数据。 下午,方晟拨通叶韵的手机,道:“休息得怎么样?想工作吗?” 叶韵甜笑起来:“哎呀,闷得难受死了……我还到黄海找你玩,好不好?” “玩”字说得又腻又黏,从她嘴里说出来格外别具含意,方晟心一动,赶紧抑住心神道: “不是黄海,是梧湘。” “不会吧,那边人生地不熟,怎么工作呀?” “你刚到黄海时认识谁?” 叶韵想了会儿,娇笑道:“好哇,我明白了,你可能不想在黄海呆下去,下一步准备到梧湘发展?” 方晟心头又是一震,暗想这个小妖精难道是我肚里的蛔虫?要是给她象爱妮娅那样的平台,没准干得更出色。遂笑道: “哪个不想到更高一级的平台?但并非近期目标。我叫你去梧湘,是提前进行一些布局,当然现在不便说得太详细。你愿不愿意干?” “唔——”她发出娇憨可爱的鼻音,突然狡黠地说,“帮你做事,有没有好处?” 方晟一愣,打个哈哈道:“按我的指点做事保证赚钱,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我不,”她居然有点撒娇起来,“其实我根本不缺钱,而且女孩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无非买买衣服、化妆品什么的。” “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安心过普通平实的日子。”方晟象大哥似的劝导道。 叶韵笑道:“老实本分的男人有什么错,非得害人家?坦白说象我这样的女孩子,根本不可能回到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这一点你能理解吧?” “不理解,其实对于你,我并不十分了解。” “你可以了解啊——”她悠悠说,带着笑意的声音里隐隐有种小女孩气的诱惑。 妈的!方晟心里暗骂,叶韵是这样,范晓灵也是如此,都喜欢用这种迷死人不赔命的口吻说话,好像吃定自己似的。 “说正经的,”他转移话题道,“还用省城注册的公司名称立即去梧湘,然后注册控股公司全资收购一家酒店——规模不用太大,五六百万左右足矣,用心经营一阵子等我通知。” 叶韵好像还准备说什么,不过很快乖巧地说:“好,一切听众指挥。” 放下电话,方晟心里腾起很奇妙的感觉。关于叶韵,在三滩镇的时候只是纯粹的合作关系,若说与别人略有不同,那是因为她的眼界、见解、视野明显高出一筹,谈话气氛更为融洽。之后两人在茶座聊天,她出手救了他一命,也因此暴露情报人员身份,后来被他设计在高速服务区抓捕。 令他吃惊的是,叶韵居然挺过陈警官那个部门的严厉审查,全身而退。当她笑意盈盈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方晟觉得两人关系非但没有结束,相反会有崭新的开始。 叶韵到底是不是国外间谍机构派遣的情报人员?从她敏捷的身手、快速的反应、灵活的应变看,显然与白翎一样受过专业而特殊训练。然而熬过陈警官那关,本该如惊弓之鸟千方百计离开中国,她偏偏重回黄海,逻辑上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因为情报是有时效性的,两年前她窃取的那些数据资料,如今景区管委会和三滩镇已逐步对外公开,而且双江军区也作出不增加驻军的决定,因此之前她苦心费诣、拿生命换取的情报沦为电子垃圾,全部没用了。 奇怪的是,尽管摸不着她的底细,方晟却有一种近于本能的信任,因此才让她出面收购海陵,之后入驻冬诚,与白翎联手玩了一出完美的黑吃黑。 倘若叶韵分得钱财后,反手把整件事抖露出来,即便方晟始终隐藏在幕后,但有白翎参与,严格追究起来戗也脱不了干系。 她到底图什么?白翎说想当方晟的小妾,对于这种不负责任的猜测,方晟给予严肃批评。 不过私底下想想,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吧? 研究部署黄海县四季度重点工作的常委会如期召开,曾卫华主持,十一名常委出席,分别回报三季度工作总结和四季度工作计划。除了曾卫华,十名常委平均每人七八页纸,中间穿插其他人插话、询问、讨论,一个上午只有四位常委发言。中午在食堂吃工作餐,稍作休整后继续开会,到傍晚五点钟左右才完成第一个议程。 工作重点是事先已经圈定的,简单通过一下即可,范围基本囊括所有常委分管领域,略向正府那边倾斜一点。当于铁涯读到“花大力气整治黄海生活环境特别是居民区污染”时,戴部长冷不丁插话: “听说开发区那边村民上访闹事,是不是跟企业排污有关?” 他技巧性地回避了“燕腾”这个敏感词,防止引起所有人警觉。于铁涯怔了怔,转头看郑冲并使个眼色,问: “郑常委知道吗?” 郑冲没想到于铁涯包袱甩得如此干脆利落,干咳一声道:“情况是这样的,上周桥头村等四个村部分村民,因前期不满田亩面积测量和拆迁款计算,当然也有排污的因素,要求增加补偿,多次纠集到开发区正府上访闹事,区正府迅速组织党员干部包村分片,会同村干部深入各村组挨家挨户做工作,同时启动回头看行动,凡有错误的坚决纠正,查处经办人,目前事态已得到控制……对了于县长,上次我专门打电话向你回报过这件事!” 于铁涯苦笑,暗想这家伙非得把我拖下水,遂抚着脑袋道:“噢,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 方晟冷眼看他们表演,不露痕迹地与戴部长对视一眼,均想点到为止,只要在常委会留有记录,将来不怕你们狡辩。 第185章 走为上策 开完常委会,当晚于铁涯反复考虑后还是放心不下,专门给戚厂长打电话,提醒说村民们因为污染上访的事已惊动常委会,为防止后期走漏风声,眼下还是收敛些,最好启用那套德国进口设备进行实质性污水处理,把周边污染指数降下来。 戚厂长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哪里把区区县常委会放在眼里,笑道:“没事的于县长,分厂背后的排污口24小时有人看守,陌生人根本没法靠近。再说了,开发区有几家企业不排污?旁边的纸箱厂、液化厂排的那个工业废水味道那个冲啊,每回都得绕着走。” “小心驶得万年船啊,我觉得谨慎一点为好,”于铁涯道,“明天开始真正把污水处理程序搞起来,有两三个月应该差不多了。” 戚厂长冷笑:“于县长啊于县长,你知道那套德国设备启动后得花多少钱?不管处理多少污水,只要设备开着一天就是八万块钱!要是开两个月等于两百多万扔下水,分厂的工人全喝西北风去?” 于铁涯默然。 燕腾集团污染问题,引进伊始他已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料到情况会如此严重,从年初开工至今不过大半年时间,串榆河水质大幅下降,周边环境迅速恶化,导致中下游村民健康普遍受到影响。照这样发展下去,顶多两年串榆河将变成臭水沟,中下游沿线村庄必须全部搬迁,整个开发区北区成为重污染地区! 这样的后果,于铁涯无法承受。但请神容易送神难,燕腾在黄海投了上亿元资金,不把成本赚回来绝对不肯撤出去。这期间黄海要承担四五个村庄数千户的搬迁安置费用,医药费,还有巨额环境整治费! 于铁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反复斟酌后还是觉得要不惜成本控制燕腾分厂污染,起码……避过当前不利形势,等自己设法调离黄海,之后随便戚厂长怎么折腾。 清晨于铁涯打电话给于秋荻,请父亲出面找集团罗总,以行政命令方式要求戚厂长启动德国进口设备实质性治污,控制污染,至于费用于家将通过其它方式弥补燕腾。 于秋荻也觉得当前污染是个敏感问题,能不碰尽量不碰,但污水处理一个月就得两百多万,费用是有点吓人,若连续开半年简直是巨额数字,于家拿什么补偿? 父子俩在电话里商量了好半天,决定由于秋荻动用自己集团副总的权力,将位于京都二环内一块核心商业区的地块转让给燕腾。罗总垂涎这块地很久了,双方洽谈过十几个回合,因价格问题总是谈不拢。 “那块地就是我的筹码,他肯把机器开三个月,我就让六百万;开六个月让一千两百万,当然时间再长我也让不起了,倘若价格太低方方面面没法交待。” “六个月也差不多了,”于铁涯道,“我想尽快离开黄海,不然……方晟让我时刻觉得别扭,做什么事都使不上劲,怕他在暗处蔫坏……正处级干部满两年可以提拔或调离!” 于秋荻叹道:“满两年提拔有困难哎,一般都是三年,要知道从正处到副厅是非常关键的一步,全国不知道有多少正处卡在这个环节,再混十年、二十年都没办法。老爷子和叔叔固然能帮上忙,但于家在双江说话不是太管用,若达不到规定年限可能……再看吧,回头我找老爷子说说。” 于铁涯联合蒋树川突袭方晟未能得手,本来就有些心虚;如今碰到燕腾分厂污染问题,虽然只是戴部长淡淡提了一句,方晟等人似乎没在意,但于铁涯毕竟在官场混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嗅到危险的气息,因此心里直打鼓,打算寻找退路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于老爷子态度强硬地拒绝了于秋荻的要求。 “调离黄海去哪里?哪个领导班子没有厉害角色?怕这怕那的别干工作了!不想有压力可以啊,回京都随便找个清闲部门搁着,不上班都行,但有一点就是甭提提拔的事儿,那是给你养老送终的地方!小小年纪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人家方晟怎么从大学生村官杀到常务副县长的?污染的问题是不小,全国到处在查,没听说把县长吓得跑路的!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别动不动找我这个没用的老老子!” 于老爷子声色俱厉说了一大番话,吓得于秋荻唯唯诺诺,没敢透露拿京都黄金地段跟罗总交易的事。 忍了两天,毕竟父子情深,于秋荻厚着脸皮守到于云复从外面回来——听说刚在中南海参加紧急会议,晚上十点多钟才到家。走在曲曲折折的花径中间,两侧花香扑鼻,于秋荻在凉亭旁边拦住于云复——由于担心赵母把谈话内容泄露给女儿,不得不出此下策。 “云复,有件事想请你帮一下忙。” 于云复似乎猜到怎么回事,眉毛轻轻一扬,接过跟在身后秘书手里的皮包,示意秘书先离开,然后踱进凉亭,道:“坐下说。” 哥俩坐在凉亭里,于秋荻也不隐瞒,将于铁涯急于表现引入燕腾集团在黄海开设分厂,结果造成严重环境污染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说: “目前来看由于处理得当,事态仍在可控范围,铁涯也督促燕腾尽快整改,但如果短时间内出不了效果,有可能被政治对手炒作利用,造成更大的群体事件。唉,现在后悔也晚了,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黄海这个是非之地,重新找个地方落脚。云复,能不能麻烦你……” 于云复默默算了算,道:“铁涯在黄海快两年了吧?” “一年零九个月。” “秋荻,如果仅仅调离黄海,满两年是个合适的借口,但只能平调到其它县当县长,连县委书记都做不到,而且当前环境污染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出了问题要问责,污染企业谁引进谁负责,就算铁涯挪个地方一样脱不了干系。” “这,这可怎么办?”经于云复一分析,于秋荻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并不象儿子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勒令停产,关停污染企业,不管它什么来头!叫铁涯拿出铁腕和决心亲自处理此事,把赔偿款亲手交到受害百姓手里,这样才能化被动为主动地扭转败局。” 于秋荻唉声叹气:“燕腾的经营思路也该改一改了,到处惹麻烦,就为了省那点污水处理的费用!早知道是个大坑,当初就不该跳进去,唉!” “关于这件事方晟什么态度?” “嗯……环保不归他管,经济开发区也是县里的常委直接负责,可能暂时不知道吧。” 父子俩一样糊涂! 于云复暗自冷笑。出这么大的事,身为常务副县长居然不知道,方晟别在黄海混了!就怕方晟不仅知道,掌握的情况比于铁涯还多,正在背地里策划发动阴谋,那样的话事情真的糟糕了。 要换在半年前,于云复肯定坦诚心里的想法,和于秋荻一块儿商量如何抢先对方晟下手,阻断于铁涯的压力。如今,随着小贝姓于,形势有了微妙变化,方晟不再遭到敌视,此刻于云复也能心平气和看着黄海即将掀起的风暴。 从凉亭回到屋里,于秋荻立即与儿子通电话,此时于铁涯正处于慌乱状态。 下午于铁涯安排两名秘书悄悄来到闹事最厉害的桥北村,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因为空气和水源污染,全村上半年陡增癌症患者十多人,而前三年村北村新增癌症患者加起来不过七人;放养的鸭子不肯到十多米处的串榆河边,宁可呆在猪圈里;自来水呈淡黄色,拿它灌溉蔬菜很快枯萎,叶子被烧得焦黄;村里的果树、棉花等经济作物基本完蛋,结的果实又小又涩难以下咽。 据村民们说开发区正府干部和村干部已上门做过工作,答应按人头补贴,每人每年200元,家里有癌症病人的凭发票报销30%,加上新农合补贴,经济压力稍微减轻些。 目前的难题集中在农作物和经济作物补偿问题上。受污染影响,歉收或绝收已成定局,但如何界定经济损失是很麻烦的事。按开发区正府计算方法,凭购买种子、化肥、机油等发票,雇了人工的按市场价统一估值,然后每亩按500元补偿。村民们不干,扳着指头说水稻、小麦按每亩500元倒罢了,苹果、草莓、西瓜那些经济作物可是指望赚大钱的,尤其抢到早市,选个头大的进超市肯定热销,每亩贴2000元都不算多。 站在农户角度看,这种想法合情合理,然而开发区正府面临串榆河中下游五个村数千亩田的补偿,那将是一笔巨额费用,别说开发区,就是黄海县财政也无力承担。 燕腾分厂自然是一毛不拔,相反还认为每人每年200元的补贴太高,说在内地顶多70-90元,村民们已经心满意足。 若说这些情况仅仅让于铁涯心情沉重,那么接下来秘书打探的消息则让他心惊肉跳! 第186章 祸起网络 据村民们说,最近几天县里下来不少人了解情况,其中有记者模样的到处拍照,还把医院检查单、药费单据拿去复印,;还有干部模样的专门找癌症家属谈话,旁边都有人录音! 村民们还说,每当清早蒙亮,以及天黑之后,就有人拿着各种形态的仪器在村里田头检测,记录数据,串榆河沿线也不时看到人坐在小船里提取水样。有村民隐约认得其中象环保局的工作人员,不过说不上名字。 这个情况太可怕了! 瞬时于铁涯有大难临头的感觉。凭直觉,他意识到是方晟在背后搞的鬼,上个月整治程庚明的事还没了结,这回是捏准自己的七寸展开疯狂报复。 因此当于秋荻转述于云复的话后,于铁涯陷入茫然。 “停产整顿?”他呆呆地说,“那样岂非打自己的脸?燕腾是我上任后做的第一桩事,当初宣传得轰轰烈烈,如今……罗总也不可能答应,几千万本金加几千万银行贷款,停下来要承受多大损失?” 于秋荻急躁地说:“现在不能考虑经济损失,而是尽量把负面影响压到最小,你没看最近的新闻,有关污染的报道越来越多,说明什么?中央加大环境保护的力度,开始对地方官员进行问责,不久的将来也会成为一条高压线,谁碰谁倒霉!” “那么……”于铁涯想了想一咬牙道,“爸,那块地能不能再多让步些,争取罗总同意停产,哪怕先停三个月让我喘口气。” “停产的损失远甚于污水处理,靠那块地价格方面的浮动打动不了他,”于秋荻边思索边说,“我也觉得停产不太现实,对你的影响也不好,还按先前所说的说服罗总启动德国设备进行污水处理吧,赔偿问题你得多让步,不能再让那些村民闹事。” “只能如此了。” 于铁涯无奈地说,心里那个窝囊真是无法用语言表达。作为化工企业,严格按照国家相关规定进行污水处理本是份内事,现在倒好,老爸不得不动用权力私下给燕腾集团输送好处,才能换取对方同意启用进口设备,这是哪儿跟哪儿呀? 罗总正在国外考察,直到凌晨才通上电话,很不耐烦地听完于秋荻的意思,只对那块黄金地段价格感兴趣,反复追问他的底线,于秋荻谨慎地说只要黄海那边先把工作做到位,肯定让你满意。 罗总说不是我推卸责任,当初开发区给的厂址就不对,众所周知化工企业污染在所难免,一般都远离村庄且位于河流下游。黄海倒好,把厂址设在串榆河中游,离最近的桥北村只有两公里,这个规划本身就有问题嘛,错不在我们燕腾,而是黄海! 于秋荻也是有苦说不出,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尽快平息事态,防止大规模群体事件发生,只要老百姓不闹一切都好办。 给点钱不就完了吗?罗总满不在乎说。 不是一点点就能打发的……于秋荻懒得跟他啰嗦下去,直截了当说麻烦你立即给戚厂长打电话,迅速启动污水处理设备!那块地,等你回国后咱们再谈! 罗总笑嘻嘻说好的好的。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几乎在两人通电话的同时,国内所有门户网站、各大论坛均头条刊发一条重大新闻: 燕腾黄海分厂严重污染导致数十村民患癌鸡鸭不喝自来水! 文章详细列举燕腾分厂附近五个村庄今年以来新增癌症的病例、人数,并配五年来新增癌症人数的曲线图,以及泛着泡沫、呈淡黄色浑浊的河水,还有田里奄奄一息的庄稼,小而畸形的果实,目光绝望无奈的村民们。 要命的是,新闻不约而同引用燕腾分厂开工时盛大的剪彩仪式,图片上于铁涯和分厂戚厂长脸笑成一朵花,意气风发并肩坐在工程车上! 网友们纷纷毒舌评论: “引入投资=引入祸水?” “请那位县长当众喝串榆河的水,证明污染是群众造谣。” “明知吸进的空气、喝下的水会致癌,还在麻木地活着,这是怎样的痛苦和无奈?” “燕腾是资深大牌污染户,大家到网上随便查一下就知道。” “如此重污染、高耗能的企业能四面开花,受到各地正府热烈欢迎,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此时于铁涯还蒙在鼓里,于秋荻说已跟罗总达成一致后,心里石头落地,当晚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清晨六点多钟手机突然响起,一看居然是秘书打来的,非常不悦,拿起来恶声恶气说: “快说什么事?!” 言下之意要是没大事竟敢扰了我的好梦,你就麻烦了! 秘书慌慌张张说:“于县长……燕腾污染的事上网了……网上到处都是,您赶紧看看……” “轰”,于铁涯脑子一炸! 睡意瞬间飞到九霄云外,急急起床打开电脑随便点了个门户网站,头条便是触目惊心的燕腾污染新闻,再点了几个同样有影响力的门户网站,以及论坛、贴吧等,无一例外全是燕腾! 而自己坐在工程车上咧嘴大笑的图片也被反复引用,同样参加剪彩仪式的曾卫华等领导班子成员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于铁涯汗涔涔坐在电脑面前,隔了半晌才跳起来拨打戴部长的手机,接通后没等他说话,戴部长疲倦而无奈地说: “知道什么事……四十分钟前网监室打电话向我报告了,并进行紧急删帖处理,不过……除了个别论坛和贴吧同意删贴,绝大多数都要求黄海官方出具证明……” “什么证明?” “证明燕腾污染是谣言……”戴部长轻飘飘说完,没等他有所表示便挂断电话。 果然厉害!照眼下的形势,曾卫华忙着撇清都来不及,怎能帮他出具这个明显是弄虚作假的证明? 于铁涯呆呆望着电脑屏幕上的黑体字,仿佛钻心的虫子,搅得五脏六腑生疼。一时间后悔不已:为什么急于向黄海表现自己?为什么非得引来这家重污染项目?为什么在遭到反对的情况下强行闯关? 本来邱海波在的话,还能替自己分担些责任,如今他被分配到省党校封闭学习,按官场规矩不会对人家雪上加霜,因此所有责任只能由于铁涯独自承担。 这可是天大的责任! 幸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当中不存在官商勾结和钱权交易,于铁涯纯粹为政绩而做,没有经济问题是他的护身符。 想到这里他手指哆嗦着接通戚厂长手机,直截了当说:“网上新闻都看到了吧?昨晚罗总那边也说好了,现在,请务必停产,立即停产,给外界一个态度!” 戚厂长非常淡定:“于县长,夜里罗总是发了条短信,只要求启动污水处理设备,没说停产啊……” 于铁涯急得差点跳起来:“局势发生变化了,戚厂长!我敢保证不出十个小时省里调查组就会赶到黄海,另外梧湘市领导、各大媒体记者将象苍蝇一样纷涌而至,与其到时被迫停产整顿,还不如拿出姿态争取外界原谅……”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戚厂长打断他的话,毫不留情面地说,“化工生产哪有杜绝污染的说法?全世界都找不到一家,所谓污水处理后能直接饮用的说法,那是忽悠外行,你敢喝么?反正我不敢!既然把燕腾引到黄海,就要有接受适度污染的心理准备,不能既想当婊子又要树牌坊!我的态度就是这样,接下来的事你看着办!” 说罢挂断电话。 这是早上第二个挂断自己电话的人,但于铁涯已顾不上计较这些小节。 他全身已被冷汗浸得湿透,头嗡嗡直响到要炸,四肢仿佛不是属于身体了,麻木而没有感觉。 拨打父亲的手机,于秋荻好像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说:“昨晚不是都说好了吗?大清早打什么电话?” “出大事了!”于铁涯匆匆忙忙把网上遍布燕腾污染的事说了一遍。 于秋荻从床上一跃而起,然后一阵头昏眼花,扶着额头坐了会儿,勉强道:“等会儿,让我看看。” 看完十多家门户网站的报道——内容大同小异,显然源头均出自同一处,于秋荻坐在沙发上半晌没能起身。 论官场斗争,于秋荻经验远在儿子之上,凭他多年养成的政治敏感和本能,深知这次事情闹大了,已不是靠燕腾亡羊补牢停产、启动污水处理能平息的,需要央求于云复执掌的中宣部,以及虽退养多年但具有举足影响的于老爷子! 为什么呢?因为这桩事引发了民愤! 如今的民愤与十年前、二十年前都不同,那时民愤再大出不了固定范围,只须采取分工包片、干部挨家挨户做工作的老办法,基本能够摆平;现在有了网络,官员的缺点等于放在民众显微镜下,丑闻会被无限度放大,然后一呼百应,成为网络舆情爆发的漩涡! 第187章 危机处理 不要小看网络的力量,近几年来别说县处级干部,厅级部级都有不少栽在网民雪亮的眼睛下。如佩带名牌手表、穿天价皮鞋和皮草、灾难现场微笑等等,既给官员们形成非常大的压力,也降低了行政部门的权威性。每当遇到类似网络风暴,各级正府为了尽快平息事端,将负面影响降至最小,有时不得不“挥泪斩马谡”,明知官员问题没有网络上那么夸张,或者本身就是奉命行事,还是顺从民意,将官员撤职查办或降级使用。 此时与其追究什么人在背后搞鬼,还不如第一时间想出应对措施。 于秋荻一看时间二弟还没上班,来不及梳洗便急冲冲来到于云复住的小院,敲开门后三言两语说明事态之严重,于云复也很愕然。这样震动整个网络的大事,同样是中组部关注的重点,随即打电话询问,值班官员说凌晨注意到这则消息,由于新闻稿内数据翔实、图片清晰,并附有记者现场札记,初步判断不是谣言,目前正逐层逐级电话核实。 “不是谣言,这件事就麻烦在这里,”于云复脸色凝重地说,“如果网络传播的消息没有恶意编造或歪曲事实、没有攻击正府、没有对党员干部或名人声誉造成影响,按规定不能随意封杀。” “可是,可是……”于秋荻激动得说都说不出来,“网上故意把铁涯的照片跟污染图片放在一块儿,难道,难道其他县领导没出席剪彩仪式?据我所知那天梧湘所有领导都参加了……” 于云复盯着哥哥:“怎么,你想把人家都拉下水?” 于秋荻惶急之下口不择言:“没准就是方晟干的!”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当着老丈人骂女婿!他恨不得甩自己两记耳光! 果然,于云复脸沉下来,隔了会儿道:“是谁干的目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污染是否象网上说的那么严重,以及燕腾项目是不是铁涯在常委会遭到质疑的情况下强行引进。” “当初引进燕腾时确实有些阻力,不过燕腾在排污治污方面有明确承诺……” “两码事,对铁涯来说存在两个问题,一是无视集体领导形式,二是忽视中央关于限制高耗能重污染企业发展的规定,至于燕腾违反协议偷排工业废水,那是企业层面的问题,明白吗?” 于秋荻何尝不明白,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当下涎着脸道:“云复,事态已经恶化到这个程度,不单铁涯的名声,整个于家都会遭到牵连,请无论如何出手帮忙……” “嗯……”于云复沉吟良久,“我到部里再详细了解一下,然后才能拿出对策,就这样吧。” 从于云复小院出来,于秋荻又急冲冲赶到于老爷子的小院。年纪大了醒得早,这会儿于老爷子正神采奕奕在花径间散步,手里“咔咔咔”拨弄着核桃。 “爸,铁涯在黄海出了点状况……” 于秋荻知事态严重,也不铺垫直接进入正题,将昨晚到今晨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于老爷子起初没放在心上,照样转着核桃,到后面手指停了下来,神情专注看着于秋荻,听完后长时间沉默。 于秋荻站在旁边等了许久,小心翼翼问:“爸,您看这事儿……” “找过云复了?他怎么说?” “要到部里了解清楚……” 于老爷子不吱声,继续沿着花径前行,但步伐明显小了很多。于秋荻不敢再说话,一言不发跟在后面。 走了十多分钟,于老爷子陡地站住,看着湖里悠闲戏水的金鱼,突然说:“铁涯……没有机会了。” 明知即将成为事实,于秋荻还是胸口剧震,当时一口气堵在心头,脸色苍白,一时间仿佛空气都带着辣味,呼吸都有火燎心头的感觉。 “铁涯……是我们于家下一代的希望……”他挣扎道。 于老爷子冷酷地说:“宁可缺席,也不能被人家当作羊牯!” “他很想把……把事情做好……” “可他总是做不好!为什么?因为能力有限嘛。” 于秋荻无言以对,内心知道与其它家族相比于老爷子已多给于铁涯一次机会,否则上次在石陀县任常务副县长,莫名其妙屋里钻进个一丝不挂的寡妇,那件事足以令他坐冷板凳。于老爷子出于对长孙的偏爱,还有新生代中实在拎不出出色的子弟,才勉为其难让于铁涯去了黄海。 “接下来铁涯……”于秋荻几乎咬着牙关说,“怎么办?” 于老爷子沉思道:“黄海肯定呆不下去了,后面……回头跟云复商议一下,只要铁涯经济上跟燕腾没瓜葛,无非背个处分什么的,也不会出大事。” 只是政治生命彻底结束! 此时于秋荻真是死的心都有,于铁涯是他人生唯一的希望,打出生起就指着儿子能继承于家庞大而强势的政治资源,成为又一颗耀眼的明星! 梦想如此美丽,现实如此骨感,如今一切都成了肥皂泡。 临走时他还不甘心地多问了一句: “铁涯离开黄海,方晟会不会上位?” 于老爷子很诧异地瞟了他一眼,道:“这是你应该关心的事么?” 于秋荻心底沉重地一叹,踉踉跄跄走出花径。 如于铁涯所料,当天上午梧湘市派来调查组,下午省里以环保厅牵头的调查组也抵达黄海,至于媒体记者更是云集于此,单在县宣传部报到的就有六十多位,还不算以个人名义或环保组织派来的。 污染风暴逐级上报后,燕腾也遭到京都上层压力,罗总亲自打电话给戚厂长要求立即停产,同时以集团名义要求各地存在污染问题的分厂全部停产整顿,直至省级环保部门验收合格方可复工。 梧湘常委会决定,作为引进燕腾分厂项目的牵头者,于铁涯暂停县长职务协助调查,在此期间方晟主持县正府全面工作。 在省县两级联合调查组的强力调查下,有关燕腾分厂进驻黄海的种种不合理细节浮出水面: 于铁涯第一次在常委会提出引进方案时,并未经县长办公会研究,且曾卫华、房朝阳、方晟和庄彬都提出异议,常委会形成的最终意见是暂缓进行; 经调阅资料、找相关责任人员谈话,调查组发现黄海县相关部门在环保评估、项目可行性分析、土地规划等过程中,于铁涯、邱海波有过明显的施压和打招呼行为,甚至明确指示具体经办人修改数据、指标,以顺利得到合格的结论; 燕腾分厂项目上报梧湘、省相关部门审查审批过程中,于铁涯也透过京都某些领导打电话干涉正常审查审批流程,使得项目强行通过; 在项目具体实施、规划和施工过程中,也存在为了加快进度而多次违反流程,以及工业布局不科学、规划缺乏前景考虑、未充分听取专家意见以及各项检查、监督流于形式等问题; 最严重的的是,燕腾分厂正式投入运行后,于铁涯明知该厂未启动污水处理设备而没有采取措施,反而放任污染进一步恶化;附近村民上访反映环境问题,于铁涯指示经济开发区隐瞒、压制,企图以廉价补贴息事宁人; 于铁涯在事态已经非常严重的情况下,公然在县常委会上隐瞒,从而错过县委县正府出面处理、避免网络舆情的最后机会! 综上所述,黄海县县长于铁涯同志在燕腾分厂项目从引进到上报、审查审批、规划施工、投产运营全过程中,犯有好大喜功、粗暴干预科学论证、逆程序操作、知情不报等错误,建议暂时其领导岗位,待梧湘市委进一步处理。 在此过程中,郑冲表现出与其年龄不相称的老辣和深沉。首先,他每次向于铁涯回报村民闹事、上访情况都有电话录音,办公室主任作电话记录;其次,他在常委会上的发言巧妙点到“排污”二字,因此不能算隐瞒;再则处理污染事件过程中,他没有回避责任,始终冲在第一线,亲自到村民家中查看情况,现场作出一系列补救措施,这些很大程度给调查组比较好的印象;最后就是他身为常委,毕竟是开发区直接领导,很大程度受到县正府约束,因此听从于铁涯指示无可非议。 调查组经过排查,认为郑冲不必负主要责任,从而躲过一劫。 方晟主持县正府工作后,两天连续召开七次县长办公会,专门在开发区南侧划出一块地,用于串榆河中下游五个村的整体搬迁。与此同时三路大军开进搬迁地日夜赶工,四天内搭建数千间钢塑房,让村民们临时居住。县、开发区拿出专项财政拨款修建瓦房,承诺不用村民一分钱,一年内保证搬入新居。 燕腾分厂那边,经省市两级专家启动德国进口设备进行测试后宣布,其污水处理能力足以应付分厂排放的工业废水,倘若设备正常运行,燕腾分厂可以恢复生产。 第188章 直飞京都 于铁涯出局黄海几乎是铁板钉钉,按常理暂时主持县正府全面工作的方晟转正是顺理成章的事。 然而方晟很清楚,官场不存在顺理成章,一切变动都由其内在逻辑来决定。 作为空降派,除了樊红雨仍在休产假,于铁涯、邱海波先后栽倒,尽管因为各自原因,至于从表面看没有遭人设计或陷害的成分,但无论省市两级还是于家、邱家,都会对方晟产生严重的疑虑: 为何跟他共事的官员不是落马就是认栽?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甚至曾卫华也会有想法。对县委书记来说,能力、智慧均属下乘的县长反而是理想合作者,倘若换作方晟,恐怕将产生极大的威胁。而且与于铁涯、邱海波一样,曾卫华某种意义也是空降部队,看到两人凄惨的下场,心里难免戚戚然,继而高度警惕。 由始至终,方晟没打电话透过赵母解释什么,有些事越描越黑,只要于家不上门问罪,他不便多说什么。 正府的能量是巨大的,只要下决心集中力量做任何事都会成功。在各方齐心协力下,串榆河中下游五个村搬迁工作顺利完成,一连串环境整治和恢复工作陆续展开,燕腾分厂也通过环保评估重新开工,事情似乎得到完美解决。 没等梧湘市常委会开会,省里直接下达一纸调令,决定免去于铁涯黄海县长的职务,调至省纠风办任正科级纠察员。然后报到第二天,于铁涯又被借用到农业部下属的农业技术科研中心。 无疑是于家背后做了工作,让于铁涯避免遭到处分档案里留下污点,丝毫未损地离开黄海,离开双江。 许玉贤、吴郁明等梧湘市领导非常愤怒,尤其吴郁明,本想利用难得的契机把于铁涯彻底打倒,永远翻不了身,不料于家玩了出金蝉脱壳的把戏,使他精心酝酿的处分没派上用场。 许玉贤的想法是正式任命方晟为黄海县县长,但吴郁明从中阻挠,同时省里也有人传话,认为“先让小方同志暂代一段时间比较妥当”。无奈之下许玉贤只得让步,作为补偿,增补朱正阳进入县常委班子,因为景区管委会即为副处级,只能叫“进入县领导岗位”,而非“提拔”。 事后方晟自然私下找许玉贤发了一通牢骚,其实他早料到这个结果,之所以作这个姿态是打下伏笔,为日后争取更多的亲信进入常委班子。 掀开燕腾分厂盖子之前,方晟就预感自己不会在黄海干下去,很可能要挪个地方提拔县长。因此安排叶韵退出黄海,提前到梧湘布局是第一步;让朱正阳进常委班子是第二步;未来他还要推动更多人,如肖翔、严华杰等人占据重要岗位。 这么做并非想实际控制黄海。 人在官场,最忌讳也是最危险的就是视某个地方、某个部门为自己的后花园,要保持长期影响力。为官者,哪有一辈子的江山?唯有不断上升,不断进步,才能拥有更高的视野和胸怀。 方晟的用心很深远,那就是未雨绸缪,提前部署今后的权力格局,目光已不在黄海。 邱海波党校学习还有两个月,樊红雨已基本确定离开黄海,届时会空出两个常委名额。因为于铁涯、邱海波先后失利,恐怕会打消家族子弟以及省市两级空降者的意愿,顶多只外派一名干部,另一名在黄海本地干部中产生。 曾卫华到黄海任职还不满两年,培植的亲信无论威望还是资历,都不能与方晟的三滩派相比,可以预见常委肯定在肖翔、严华杰、楚中林等人之间产生,另外程庚明也有冲击的能力。 如果方晟任县长,常委会里原来的铁盟房朝阳、庄彬、齐志建,加上随时有可能投靠的戴部长和侯宫升,新晋常委朱正阳,以及潜在常委人选,方晟几乎拥有绝大多数票数,控制常委会不成问题。 任何一个县委书记都不会容忍这种状况出现,同样省市两级也不乐见县长架空书记的局面。 由此方晟判断自己铁定离开黄海,不仅如此,或许房朝阳和齐志建两人当中也要调离一个,原因也基于此。 接下来要考虑的恐怕不是怎么干好代县长,而是下一步去哪里。 那个周末,方晟在省城父母的小区里边抱小贝,边潜心思考,脑子里转来转去,权衡利弊,正想得出神,赵尧尧气喘吁吁从家里跑过来——她极少有这么焦急紧张的时候,道: “你没带手机呀……快回去,有要紧事!” 方晟眼睛一扫四周闲逛的居民,知道赵尧尧是山崩于前而不惊的性格,她说“要紧”,肯定是非常要紧。当下也不多问,匆匆和她一起回到屋里,把孩子交给保姆后反锁到卧室,她悄悄说: “刚刚我妈打电话,叫我俩立即去京都……爷爷要见你!” “啊!” 方晟吃惊地望着赵尧尧,一时间难以消化巨大的震撼和冲击。 对他来说,于老爷子不仅是赵尧尧血缘意义上的爷爷,更是叱咤风云、威望和权势足以左右政局的重量级政治家! 别说外省领导干部,就是京都不知多少高官想拜访而不得入其门,更不用说耳提面授、成为于老爷子麾下战将。 与赵尧尧结婚,于家上下包括于老爷子在内是抱反对态度的,这一点从于渝琴领衔出席婚礼便能看得出。方晟也从未把自己当作于家成员,更没指望获得于家提携,他早习惯单打独斗,不想置于某股势力庇护之下。 于老爷子召见,意义非同小可! 这件事发生在于铁涯受挫回京,自己即将离开黄海的紧要关头,见面便具有非常强烈且隐喻明显的意味。 “我这就订飞机票,立即出发!”方晟很快做出决定。 赵尧尧也是爽利洒脱的女孩,道:“好,给我五分钟收拾一下小贝用的尿片、衣服和奶粉。” 一小时后两人来到双江机场,挑最近航班登机,傍晚时分便降落到京都机场。赵母事先得到消息,专程派人接机,两人全程享受vip待遇,很快驶出机场融入浩浩荡荡的车流之中。 晚饭是在于老爷子的小院子里吃的,只有他、方晟和赵尧尧三个人。赵母从未踏入过这个小院子半步,于云复据称本想和女儿女婿共进晚餐,但临时有急事脱不开身,方晟自然知道以于云复的身份暂时不便露面,装作遗憾的样子。对于这次见面,于秋荻夫妇深知于老爷子的用心,恼怒也好,愤恨也罢,总之于铁涯已无机会。 饭菜很简单,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为照顾于老爷子的牙口,以偏软和清淡为主。 “年轻人吃得惯吧?”于老爷子拿筷子点着几样菜问。 方晟笑道:“爷爷,我不讲究吃,以前当大学生村官时经常蹲在田头吃饭,一碗饭,上面搁点菜就应付过去了。” 于老爷子对他那段经历很感兴趣:“你是省城人,到黄海最偏远的农村当村官,刚开始很难适应?” “有一点,不过看到身边的村民更苦,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跟你同一批下去的大学生村官,现在情况如何?” 方晟知道于老爷子毕竟身处高位,看待问题站的位置和角度不同,要从普遍性上观察效果,当下说: “那年双江有十个经济落后县到省城大学招收大学生村官,由于报名者不多,基本上只要报名,然后简单面试后就能录用,我记得总共八十多个,其中九人安排到黄海,根据去年底统计的情况,县处级一人,是我;科级一人,目前任副镇长;股级六人,其中五人在乡镇;还有一人后来辞职回了家乡。” 于老爷子眉头一皱:“从你当大学生村官至今快八年了吧,九名大学生村官居然有六人仍是股级,远远没达到当初选拔培养大学生的初衷吧?问题出在哪里?” 方晟老老实实说:“爷爷,你认为股级是最基层干部,但对于三十岁刚出头的年轻人来说已经不错了,这批人如果不出意外,四十岁前能升到科级,在县级城市就算领导干部,这一点不能跟京都相比。” 于老爷子一怔,展颜笑道:“是啊是啊,老百姓都说到了京都才知道干部做得太小,有道理!那么,你认为大学生村官的培养机制效果如何?” “容易出人才,也容易埋没人才。” “这话怎么讲?” “同一桩事,大学生村官做与镇长做,难度相差几倍、几十倍!我曾经为方塘村到县里跑鱼塘手续,一共要盖九个章,前后跑了十多天,往返于各个部门各个窗口。后来我当了副镇长才知道,其实真正发挥作用的只有两个章,其它只要领导打个电话就能放行……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事实上无休止的扯皮、纠纷和大量繁琐的行政事务,足以消磨掉年轻人的锐气。” 于老爷子缓缓点头:“这是埋没人才,那出人才呢?” 第189章 亲近小宝 “时势造英雄,刚才说的那位大学生村官的副镇长,就是在镇正府合并两个行政村过程中发挥积极主动的作用,成功说服并化解多起群体事件,从而得到组织部门肯定。不过村级合并这种事并非每个大学生村官都能遇上,所以需要一点运气。” “运气即一个人的命数,归根究底与性格有关,同样的事,不同的人遇到将有不同效果,”于老爷子说,“培养大学生村官是目前解决基层组织干部素质问题的捷径,有否有效呢?你说这批共有八十多人,我觉得能出你这样一个人就是收获!” “爷爷……” 方晟不好意思低头,赵尧尧难得插了一句: “爷爷,他一直自认为做得还不够好。” 于老爷子难得将目光转到孙女脸上,看了会儿意味深长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香港之行亦有所得,对不对?” 赵尧尧讪讪笑了笑。 “一个从政,一个赋闲在家玩股票,不错的组合,但要注意控制账户风险,不能被人家抓到经济问题。” “是的,我们一直严格控制。”方晟道。 于老爷子颌首:“你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面对挫折沉得住气,这一点让人放心……刚才谈到大学生村官,为什么说出了你一个就是收获呢?你知道中国最缺什么,最不缺什么?” 方晟想了想:“缺资源,最不缺人。” “对了一半,最不缺的当然是人,十几个亿嘛;最缺呢,多了一个字,最缺人才!所以我们采取广种薄收的策略,大学生村官如此,组织部推出的若干种干部选拔机制也是如此,利用人多优势来筛选,大浪淘沙,最终总能选出优秀杰出的人才。” 想到爱妮娅,想到于铁涯,方晟若有所悟点点头。 之后于老爷子开始逗弄小贝,小贝仍在襁褓之中,见有人玩便“咿呀呀”叫个不停,于老爷子开怀大笑。 吃完晚饭,赵尧尧抱着孩子到于云复的小院休息,方晟则陪于老爷子散步。 漫步在花径,于老爷子道:“方晟,你是个不错的官员,适合从政,不过你也有明显缺点,知道是什么?” “嗯……”方晟隐隐猜到几分,却不敢主动说。 “跟女人纠缠不清,”于老爷子语气间有些严厉,“虽然目前为止仍在可控范围,但这样放任下去早晚要出大事,明白我说的意思?” 方晟心知于老爷子主要是气愤自己与白翎的私情,悄悄给白老爷子抱上了孙子,还跟人家姓白。 若再知道樊红雨的事,恐怕要当场吐血! 方晟一迭声道:“爷爷,我明白,以后坚决注意自己的言行!” 于老爷子点到为止,没继续说下去,接着两人默默在花径间走了二十多分钟,突然说: “黄海,不宜久留。” 方晟心领神会:“我早有准备,正在考虑下一步去哪儿。” “还在梧湘吧,那个……许玉贤对你不错嘛,尽管吴郁明可能会多少制造点麻烦,总体上风险可控。” “我也是这样考虑的,爷爷。” “双江省委……”于老爷子说了四个字便顿住,似乎斟酌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两三分钟后才继续说,“将有大变动,目前尚无定论……你只管安心工作,与何世风、姜源冲保持必要联系即可,省城那边不必跑得太勤。将来你的舞台未必在双江!” 方晟沉声道:“抓好经济是我的首要任务。” “是,经济发展是兴邦之本、强国之路,有了钱才能扩军、研发新式武器甚至跟人家干仗,一穷二白啥事都做不成。” 发完感慨,于老爷子又走了段路,续道:“现在不单镇长、县长要抓经济,市长、省长同样得抓,你瞧新闻联播里总理和副总理出访基本只带外交部和商务部的人,谈完友谊就谈生意,然后坐下来签合同……说明以后很长时期内,经济指标和业绩将成为考核干部的重要依据。” “这方面我自信能做得更好。” “不要急,铁涯就是着急了……”于老爷子只轻描淡写说了半句,然后道,“等小贝会走路就送过来,以后在这边上幼儿园、小学直至大学,出国嘛短期交流是可以的,京都的教育资源毕竟不一样。” “谢谢爷爷关照,替小贝想这么远。” “年纪大了,心变软了,特别喜欢孩子……” 于老爷子长叹数声,拍了拍他的肩道:“回去吧,云复回来得早或许会找你谈谈,就这样。” 自始至终于老爷子没提于家会提供帮助,也没说于铁涯回京后于家对于培养新生代的打算。 不过于老爷子安排这次见面,与方晟共进晚餐,本身就暗喻着很多信息,有些事,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当晚方晟一家三口睡在小院西厢房里,可能到了陌生环境,小贝连哭带闹折腾到凌晨两点多才睡,方晟刚合上眼,隐约听到院门响,接着有人窃窃私语,应该是于云复刚回来。 干部越大越辛苦啊,到政治局委员这种级别,通宵达旦工作恐怕是家常便饭吧,方晟想着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由于夜里睡得迟,一觉到早上八点多钟才醒,来到院里得知于云复六点半就出了门,翁婿二人终究没碰上面,未必有些遗憾。 赵母挽留两人吃过午饭再回黄海,赵尧尧爽快答应,方晟心知她其实是给自己腾出时间看望小宝,又感动又惭愧。 出门外打车来到白府附近的快捷酒店,打电话给白翎——她听说方晟来京都后,随即也赶过来做好相应安排。遂带着小宝进入酒店,被方晟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算起来这是方晟第二次见到小宝,上次还是几个月的时候,白翎去京都途中停留到双江住了一宿。两年多不见,小宝已是活泼乱跳的顽皮鬼,除了见面瞬间有点怯生生,很快便和方晟打成一片,两人在地毯上打闹玩耍,笑成一团。白翎站在一边笑微微看着,眼角却悄然沁出两滴眼泪。 足足嬉戏了半个多小时,小宝有些累了,伏到床上看动画片。白翎依偎到他怀里,道: “爷爷知道你来京都。” “他……也要见我?” “想得美!”白翎寒着脸说,“你以什么身份见他老人家?传到于老爷子耳里会怎么想?” 方晟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了,赶紧乖乖闭嘴。 “于铁涯在黄海栽了,他以下,于家新生代已挑不出象样的人选,因此爷爷怀疑于老爷子很可能退而求之,把希望押到你身上。” 与他分析得差不多,饶是如此还得谦虚一下,方晟道: “昨晚聊了聊,老爷子没透任何口风。” “老一辈的都这个德性,说话吞吞吐吐好像猜谜语,我就不喜欢,哼!” 方晟被逗笑了:“我毕竟是外姓,于家低不下这个头;再说他们在双江势力不强,拿什么支持我?彼此有数就行了。” 这时白翎仿佛想起什么,期期艾艾道:“哎,跟你商量个事儿……” “怎么了?”她刚刚表示讨厌,转眼也吞吞吐吐起来。这可不是白翎的风格。 她似乎难以启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你说……要是某个长辈……我是指很亲近的长辈……如果,只是如果背叛婚姻的话,你会怎么做?” “格噔”,方晟心猛地一沉,暗想糟糕,许玉贤和容上校的事很可能被白翎发觉了。也难怪,白翎本身就负责情报工作,整个双江哪有能瞒过她的事儿?一个地市级书记和军区上校频繁来往,自然要引起有关部门密切注意。 他略一沉吟,道:“我觉得出身你这样家族的人,按说应该不太在意,你说过你父亲有情人,其它家族类似情况胜不胜数,大家都是家族利益与政治交换的牺牲品,迫于压力才绑到一条船上,为什么不可以私下寻找真爱?” 白翎白了他一眼,幽幽道:“你倒挺看得开……可这位长辈……是女人,女人怎么可以做离谱的事?” “她的行为有没有影响家庭?” “没,都漂泊在外,本来就无所谓家。” “有没有造成负面影响?” “已引起某些人注意,万一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这样的话,我建议你用委婉的方式提醒当事人悬崖勒马,既然事情尚未败露,只要他俩不再来往,自然相安无事。” 白翎好像并不认同他的观点,蹙着眉头苦思冥想,陡地两眼暴**光,喝道:“我说的事你早就知道,是么?” “没有,没有!”方晟大叫冤枉,“我不过就事论事,压根不明白你说的谁。” 她仔细审视他的眼神和表情,过了会儿咬着嘴唇道:“告诉你也没事,就是我妈,跟许玉贤!” 方晟假装大吃一惊,叫道:“他俩?怎么可能?噢,对了,难怪许玉贤一直晓得我俩的关系,当初我就奇怪,他凭什么掌握那么多内情……” “两人来往非常密切,据可靠消息,最近三个月在宾馆见面十一次!”白翎恨恨说。 第190章 道明问道 “这么疯狂?”方晟难以置信瞪大眼,转念又道,“中年男女陷入热恋,疯狂的程度大概不输于年轻人,何况俗话说四十如狼……” 话音未落,“啪”,后背挨她狠狠拍了一下,方晟赶紧道歉,“我错了,不该背后诋毁丈母娘。” 白翎双手托腮定定出神,久久沉默后叹道:“其实我能理解,作为女人,我妈的命蛮苦,新婚夫妻两人只在京都呆了一天转而回各自军区,一年聚到一起的天数两只手能数得过来,老实说我的诞生简直是个奇迹,他俩根本没夫妻那种热乎劲儿。我爸呢身边始终没断过女人,最近那位大概是第四个了,爷爷知道也不管;可我妈呢,谁替她想过?女人,生活中总是弱者……” “你不方便说的话,我找机会跟何玉贤暗示一下,奶奶的,当我的领导,又当便宜老丈人,天底下哪有这等美事?”方晟骂咧咧道。 “卟哧”,白翎被他气乐了,捶了他一拳,又愁眉苦脸道: “这种事哪是说断就断?你想想,我现在离得开你吗?就怕他俩熬一阵子又死灰复燃,实话说吧,省国厅十处已掌握他俩偷情证据,被我偶然一次机会发现后悄悄销毁掉了,可人的运气不可能总这么好呀……” “请爷爷把她调回京都?” “你不明白,分区将校调动是很困难的,除非国防、军事或外交需要,进京都军区更难,涉及各派系力量均衡等错综复杂的关系,我说不出具体理由,爷爷不可能耗费宝贵的资源。” “那只好动许玉贤了,让他离开双江!” 白翎苦笑:“于老爷子可能有这个本事,我们白家在部队说得上话,地方可不行。目前而言许玉贤官虽不大,毕竟短期内能罩着你,怎能轻易调离?” 方晟也觉得棘手,两人琢磨了半天还是没辙,眼看小宝渐渐不耐烦起来,遂说定由方晟先找许玉贤提出警示,后面再从长计议。 目送白翎拉着小宝一步三摇走进隔壁巷子,方晟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不一会儿手机响起,是樊红雨的声音: “你来京都了?” 方晟惊道:“你怎么知道?” “于铁涯、邱海波都败在你手下,又有于家、白家的关系,如今你在京都圈子里是知名人物了,”她半真半假道,“于老爷子紧急召见,大家能不密切关注吗?” 这一刻方晟才体会到于老爷子在京都政坛的份量,随便一个举动便引发各方瞩目,试图解读其中的含义。 他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直截了当道:“我想看儿子。” 樊红雨沉默半晌,轻声道:“我必须纠正一下,儿子是宋仁槿的,不是你的,今后不管在什么场合,你都不可以这么说。” “我的就是我的。”他坚持道。 “你有两个了,还在乎多一个少一个?” “手背手心都是肉。” 她似乎被说服了,叹了口气,道:“我发个酒店地址给你,这会儿就打车过去,我马上到。” 京都的交通相当堵,明明二十分钟的车程走走停停,等赶到酒店已过了一个小时,敲开房门,樊红雨正抱着熟睡的臻臻,叫了个噤声的手势。反锁好门,方晟轻轻亲了下儿子红扑扑的脸,又猝不及防亲了樊红雨一口。她一惊,小心翼翼将孩子放到床中间,瞪眼道: “上次说过不准这样了。” 方晟笑嘻嘻道:“亲一下而已,瞧你紧张得。” 她一个劲地摇头,仿佛不愿与他多说。方晟便伏到床上,仔细打量着——第三个儿子臻臻,说来也怪,三个儿子都象妈妈,脸上几乎找不到方晟的影子,未免让他觉得遗憾。 臻臻睡得很香,发出悠长而有节奏的呼吸声,方晟认真聆听着,不时用手指拨弄儿子的头发。樊红雨也凑了过来,一脸喜悦地轻声说: “他的发质很好。” 方晟点头道:“和你一模一样。” 说着伸手轻抚她的长发,她呆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抗拒,他整个身体已经压过去。樊红雨正欲用力推开,又怕把臻臻吵醒,稍一犹豫,两人已从床上滚到地毯上。 方晟力气越来越大,她起初闷不作声坚决反抗,纠缠了几分钟身子愈发绵软下来,最终放弃抵挡,任他褪尽衣衫长驱直入! 他进入瞬间,她长长出了口气,仿佛期盼,又仿佛无奈,然后紧紧搂着他默默承受暴风骤雨般的进攻,脸颊渐渐红润,目光则变得迷乱,原本紧咬嘴唇,随着如潮的昏眩慢慢松开,断续发出呻吟声。方晟知她攀至巅峰时会放声大叫,提前堵住她的嘴,果不其然,过了不久她便全身痉挛,皮肤上泛起一层细汗,呻吟声被堵在嗓子眼,指甲深深陷入他肩部肌肉。 但他的进攻还没结束,反而拉开架势更加猛烈,此时她已神智不清,城门大敞任由他狂放不羁,临了又再攀次巅峰,累得几乎爬不起来。臻臻倒挺体谅他俩,依然酣声大作。 两人倚在床边稍作歇息,樊红雨衣衫不整,面泛潮红,鬓发散乱,两条洁白而修直的大长腿交叉成x型,显得格外性感。 “被你折腾死了。”她说。 “你还说不要?” “可是……我会上瘾的……” “早点跟宋仁槿分了,以后找个好男人吧。” “你明知不可能,”她酸楚地说,“就算是条破船,也得绑在一块儿等死。” “如你所说,他的事一旦败露后果很严重,国人对经济问题看得很淡,可那种事……将受到道德层面的广泛攻讦。” “我所做的只能是离他尽量远点,至于未来,想得太多有什么用?” “对了,调离黄海后准备去哪儿?” 她皱眉道:“还没定,双江的局势扑朔迷离,各方势力扭杀成一团,省委高层哪有心思顾及下面的县市?等段时间再看吧。” 聊了会儿,方晟见时间不早准备起身离开,樊红雨突然扑到他身上,凑在耳边轻轻道: “我说过让我上瘾是很危险的……再来一次……” 幸亏与白翎练过连续作战,饶是如此再度提戈上马奋战之后还是累得直喘息,樊红雨则瘫成一团烂泥,躺在臻臻身边一动不动,说睡会儿才有力气回家。方晟不敢耽搁,匆匆冲了个澡,拖着疲惫的身体直奔于家。 午饭还是方晟一家三口陪于老爷子吃,昨天的话题一概没提,只聊些京都陈年旧事,历史掌故,气氛倒也融洽。于秋荻一家始终没露面,于渝琴中途进来打了声招呼,而于云复中午从不回家。 吃完饭上了两碟果盘和茶水,刚在侧厅坐下来,于道明出人意料地出现了。 于家三个儿子当中,于云复官做得最大,于道明为人最低调,于秋荻心机最重期望儿子终成大器,可惜功败垂成。于老爷子不是很喜欢于道明,不知因为性格不投,还是于云复已位居政治局委员,不便过于提携。算起来于道明从地方调至农业部任副部长,至今已有六年时间,换其他稍有背景的副部级干部,起码调个稍微有实权或有影响的部委,然后弄个党组成员。可于道明就只是单纯的副部长,不急不躁、安安稳稳做到现在。 上次白翎打听的内幕消息是,于道明有可能空降到双江,原本推测是为于铁涯保驾护航,如今计划是否有变? 方晟客气地起身叫了声“叔叔”,于道明很随和与他握手,并冲赵尧尧笑笑道: “丫头长这么大了。” 赵尧尧真是哭笑不得。这些年来于家长辈们何曾正眼打量过自己,如今小贝已经两岁了,才换来于道明这句话。 于老爷子似乎有意让两人单独聊天,拍拍赵尧尧道: “走,陪我出去散会儿步。” 三人离开侧厅后,于道明笑道:“方晟,京都圈子里的热门话题,都知道你在黄海干得不错。” 这句话明显褒中有贬,方晟苦笑道:“不知大家传些什么,我有没有申辩的机会?其实很多事都是误会。” “哈哈,铁涯灰溜溜回京都,海波被限制在党校,事实俱在还有什么可说的?不提那些了,”于道明摆摆手,“听说何世风很赏识你?” “机缘巧合而已……” 方晟简述当年在三滩镇巧遇何世风一行的经过,于道明听得很认真,然后问: “后来许玉贤去了梧湘,一直罩着你?” “罩……” 方晟略微猜到他为何不被于老爷子所喜,可能说话太直来直去、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不象于云复那般深不可测,喜怒不溢于言表。 “……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希望黄海沿海观光带能带动沿海经济带,这一点我没让他失望。”方晟道。 “梧湘主导的沿海经济带还没起色吧?” “主客观原因都有,但主要还是人为因素。” 于道明静静想了会儿,又问:“你觉得齐辉为人如何?” 省政法委书记,上次就是齐辉暗中唆使郑子建导演了双规的闹剧。 方晟不偏不倚道:“没直接打过交道,了解不多,但从我上次的遭遇来看,评价当然是负面的。” 于道明笑了起来:“可以理解,那么董学平呢?” 第191章 千亿投资 “更没接触,据说背景在京都,”方晟想了想,“对了,上次指使审计厅查怡冠公司,剑指发改委姜主任和何省长,据说与他有关。” 谁叫董学平欲对爱妮娅不利呢?趁机阴他一道。 接下来于道明逐个询问省委常委成员,不管方晟是否认识,传闻也好,风评也罢,每个人总得说个三五句话。提到黄中将时于道明意味深长一笑,说这位不提了,不提了。倒把方晟闹个大红脸。 喝了会儿茶稍作休息,于道明又问:“何世风关于沿海大开发的思路,你觉得要可行性如何?” 双江省沿海大开发方案报到京都后,引发空前激烈的争论,重点不在于是否开发,而是正府有没有必要投入数千亿为沿海省份锦上添花! 在财政资金使用问题上,京都历来分成态度截然相反的两派,一派认为必须加速沿海地区经济开发,发展高尖新技术和金融产业,力争短期赶超欧美发达地区;另一派认为钱要用在最需要资金的边远偏远省份,大力发展矿业、交通和旅游,全面提高贫困地区特别是山区的生活水平。 应该说两派的观点都不错。中国地域辽阔,资源分布不均,经济发展参差不齐,本着全国一盘棋的思路,孰轻孰重,侧重点放在哪一边,一直是摆在当局者面前的难题。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高层提出改革开放初期,出于树立标杆示范的想法,让珠三角和长三角等沿海城市冲在前沿;九十年代起实现以点带面,确实以省会城市为中心的发展模式;如今业已形成相对成熟的几条经济带,但沿海与内地、东部与西部落差越来越大,北京、上海、深圳等一线城市汇集全国最精英的人才、最雄厚的资金、最优势的政策,虹吸效应愈发明显。 近几年来采取的策略是,拿发达地区上缴财政贴补落后地区,出钱的一方心甘情愿,拿钱的一方心安理得,彼此相安无事。 不过涉及到项目建设资金,又免不了明争暗斗。总蛋糕是确定的,划给谁、谁的份额大,谁就得利。拿国家的钱上项目,出了问题财政兜底,不用地方弥补损失,有政绩却能算到自己头上,这种美事哪个不削尖了脑袋想办法?跑项目、跑部委,大抵如此。 具体到项目落实,黄海的沿海观光带建设是省里出的钱,怡冠监督资金使用,方晟只不过负责规划、施工和管理而已,退一步讲倘若森林公园以及景区运营失败,黄海财政没有一分钱损失,少了些人气罢了,真正买单者是省发改委。 对何世风来说,沿海观光带不过是沿海大发展整体战略中的试验品,作为省长他出得起这笔钱,也赔得起。但上升到梧湘市主导的沿海经济带,以及战略性的沿海大发展,何世风不敢拿双江财政来赌,必须依靠更高层面的支持。 所以又回到原来的问题,国家有没有必要支持这样一个庞大的经济发展战略? 据说方案拿到发改委后,有位老司长说给西部省份一百个亿,立马能搞个水电站或有色金属矿出来,那可是真金白银地赚钱;给双江一千个亿,他何世风能给我什么? 关于这一点,方晟觉得自己最能理解何世风——不管他推动沿海大发展战略出于什么目的,单那份气魄,那份豪情,以及勇于做实事的态度就值得赞赏。其实象何世风这样的正部级高官,不必如此冒险,只要经济方面没有问题,生活作风方面稍微检点些不出岔子,按部就班应付日常事务,搞好上下级关系,混到一定资历总能有个满意的位置。 方晟思索了两三分钟,道:“在沿海省份当中双江经济相对落后,既有地域、港口、交通等不利因素,也与保守势力占据上风,地方正府放不开手脚、迈不开步伐有关。在上一轮快速发展过程中,双江已被甩到后面,因此无论如何要抓住调整产业结构、优化资源配置的春风,让双江经济奋起直追!我个人认为何省长的思路就源于此,倘若错过此轮机会,双江与兄弟省份的差距将越来越大,恐怕要向中部省份看齐了。” 于道明哈哈一笑,用手指点点方晟道:“你呀这是地道的本土派思维,如果站在全国一盘棋的角度,你说在不花钱的前提下,京都这边是希望沿海与中西部拉开悬殊,还是大家齐头并进?” 好像有道理,方晟滞了滞,重新梳理思路,道: “这笔钱并不单单对双江有利,而是贯穿四个省的经济大动脉,一方面固然双江能借助碧海等发达地区资金、人才、交通优势发展经济,另一方面也能向它们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源、农副产品和轻工业产品,是优势互补、资源共享的双赢。” 于道明含着笑意望他,道:“说来说去回到最初的话题,从国家层面上讲,把钱花在哪里最合算。” “是哎,”方晟不得不认同他的说法,“站在双江的立场有一万个理由推动沿海大发展战略,可站在京都立场,任何一个理由就足以否决,唉,我只是个小小的副县长,还轮不到我考虑上千亿投资问题。” 于道明再度大笑:“瞧你,开始耍赖了!很对我的脾气,很好!” 见他态度和蔼且不拿长辈架子,更不象副部级高官拿腔作势,方晟壮着胆子试探道:“叔叔准备到双江工作?” “是有这个想法,但人事问题不到最后一刻谁都说不准,”于道明坦率得出奇,跟于老爷子半含半露的语言风格截然相反,“京都呆得太久了,到地方转转也好。” “听说叔叔以前也在地方担任过领导?” “西北那边,我工作的那个市恐怕你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太穷太偏僻了,”于道明摇摇头道,“除省会等中心城市,绝大多数县市的总产值抵不上发达地区乡镇——绝非夸大其辞,那些贫困山区的家庭,真的会被几十块学费难住,然后只得辍学、打工,好端端的苗子从小便被扼杀掉了……凡是从中西部上来的干部,其实都会反对何世风庞大的烧钱计划,我也如此,不过倘若去双江工作,当然要全力支持,说不定还要帮他到京都跑各部委,没办法,屁股决定脑袋嘛。” 方晟被他的直白逗笑了,道:“据我所知这个项目跑好几年了,一直搁在发改委领导桌上,有叔叔亲自出马肯定没问题。” “工作上的事按程序办,谁还会豁出命似的动用私人关系?”于道明一付无所谓的样子。 方晟又一窒。 习惯于官场那套虚情假意,客套奉承,一时间方晟很不适应于道明直来直去、毫不隐晦的风格,这些话让于老爷子听到了恐怕会大皱眉头吧。 接下来又聊了些双江各地的风土人情,以及特色菜肴,正聊得高兴,于老爷子手里盘着核桃回来了,于道明遂起身告辞。方晟和赵尧尧稍微逗留了会儿,也向于老爷子辞行,带着小贝在赵母的陪同下直奔机场。 途中赵母问女儿散步时聊的内容,赵尧尧说老爷子主要强调京都教育氛围好,注重素质培养和个人兴趣发展,相对而言学习压力不大,只要成绩不太差考个好大学没问题。 方晟感叹说双江学生大概全国最辛苦的,变态而怪异的高考模式,剑走偏锋、晦涩难懂的高考题目,几十万考生争夺少得可怜的高校名额,还在逐年压缩、把宝贵的教育资源以援边、援困等名义送给人家。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双江教育厅热衷于各种改革,只要教育部号召的,哪怕是想到的,这帮人立即响应而且率先试点,两三年一小改,四五年一大改,别说家长和考生,就是多年从事教学的老师们都无所适从。高考模式被改成四不象,高等院校也不认可,提了好几年意见没被采纳后,索性暗中削减招生计划,教育厅是无所谓,最终吃亏的还是广大考生。 赵尧尧也说在小区散步时经常听人家讨论让孩子出国,避免经历双江残酷血腥的高考,不过代价是高昂的学费,还有孩子独自在外努力和打拚,老外可不会让你轻易拿到大学文凭。 与赵母道别后,两人从贵宾通道上了飞机,没等起飞方晟便呼呼大睡。上午两场战斗消耗实在太大,方晟切身体会到京都女孩体质体能之棒——白翎和樊红雨都是如此,而且樊红雨似乎更胜一筹。在方晟印象里,白翎极少要求连续作战,偶尔为之要么是考验他有没有在外偷吃,要么有捉弄他的成分,并非出于身体需要。可樊红雨不同,二度云雨时还是全身心投入并用心享受欢愉,反应照样非常强烈,差点把臻臻惊醒。 也许她真的会上瘾……也许她平时太寂寞了,渴望得到男人慰藉吧。方晟熟睡时脑海里还想着临别时樊红雨假装无所谓却深深失落的眼神。 第192章 房产前景 回到省城,牧雨秋等一班生意朋友守在机场接机。自朱正阳进了常委班子,根据方晟暗中指示,牧雨秋已将森林公园里的相关产业分批转让,由于生意正处于蓬勃发展阶段,卖出不错的价钱,是当初投资的三四倍。牧雨秋兴奋地说比炒房炒股赚得还多,从而更加坚定紧紧跟随方晟的信心。 与此同时徐靖遥也寻找到买家,闪电般的速度变更了股权。双方都不愿意外界知道县招待所易主的消息,毕竟之前徐靖遥成功改造、又顺利将县招待所起死回生的名气已经打出去,很多合作商就冲这块牌子而来。 徐靖遥无意中得知叶韵已在梧湘落户,而且按照方晟的要求,不免焦急起来,担心方晟重色轻友,把自己给忘了,急忙从景区一路追到省城,五六条汉子在机场等了四个小时。 听到这里方晟不禁莞尔,笑道:“重色轻友,你的想象力够丰富,派辆车把我老婆孩子送回家,我们在附近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徐靖遥一听有希望不由喜笑颜开,当即吩咐司机送赵尧尧和小贝先回小区休息,另一路开到市区就近的四星酒店,弄了个包厢,几瓶啤酒,将方晟围在中间。 方晟啜了口酒,见众人迫不及待的样子,大笑道:“你们紧张什么?赚钱的机会很多,不差一时半会儿。” “但是……”牧雨秋两手搓个不停,半晌才说,“你要离开黄海么?” “还不确定,不过最终总是要走的,树挪死人挪活嘛,过阵子正阳也会脱离景区管委会,当然这些都不是我叫你变卖资产的原因,”方晟道,“决定生意是否继续的因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没有利润……” 牧雨秋狐疑道:“景区那边我看五年、八年都不成问题呀,二期工程刚刚结束,马上第三期海岛工程即将上马,游客只会日益增加,不可能减少,有了人流量还怕没有生意?” 方晟转动酒杯,笑道:“旅游业通过流量赚钱,相当于初级阶段;欧美旅游业成熟而发达,从未出现象国内人头攒动的场景,却同样赚大钱,什么原因呢?人家赚的是旅游附加值……” 一拍大腿,牧雨秋懊恼地说:“方县长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了,当初指点我做绿色农庄就是高附加值啊!奶奶个熊,敢情我一直赚的糊涂钱!” 众人均哈哈大笑。 方晟不慌不忙说:“做附加值产品关键在于垄断,最好整个旅游市场仅此一家,否则需要有严格的准入门槛,否则大家一哄而上相互杀价,最终赚了吆喝赔了买卖。通过前期运营,雨秋固然赚了大钱,靖遥虽入袋不多但转让费也没少赚,够可以了,外面不知多少人虎视眈眈,千方百计想挤进来,这会儿主动退出远比被人家赶走好得多。” “噢,方县长的意思是……”牧雨秋也是一点就透的伶俐人,“你和程主任、朱主任掌管景区管委会时能控制住局面,一旦离开会有人打破我们的垄断经营。” “县招待所也是如此,新领导来了,他有他的亲戚朋友,有他的七大姑八大姨,在不违反原则和政策许可的前提下赚钱,大家都能理解,对么?所以我让你们提前退出,以便布局更有前景的项目……” “什么项目?”五六条汉子齐声问。 “我还没想好。”方晟慢斯条理地说。 “唉——”汉子们相顾无语,泄气地叹了口气。 牧雨秋知方晟思虑深沉,不可能当这么多人说出内心想法,眼珠一转问:“叶小姐呢,她到梧湘干什么?” “你们几个资金量加起来不止一个亿了,以前在动辄上亿的景区项目里看不出端倪,放到省城也不算什么,但投到县城将造成很大的轰动,燕腾开设分厂自己不过掏了几千万,得瑟成那样……”众人都笑起来,方晟接着说,“资金的安全性很重要,要保证安全前提是洗清身份,避免让外界看出是方晟从黄海带来的,经商者倘若脸上贴了标签,将有很大的后患,所以你们必须去得迟、跑得早,赚安稳而安全的钱。” “我懂了,叶小姐先到梧湘投资,以后就是梧湘老板的身份,”牧雨秋道,“那我们几个怎么办?省城老板?还是到时别的市县注册?” “梧湘那边顶多再去一位就够了,一个县城突然来很多梧湘老板,要是碰到有心人暗中打听却不是那么回事,反而弄巧成拙,其他人暂时用省城注册的身份吧,没法查,”方晟又啜了口酒,“今天难得遇到一起,我先给大家提个醒。以后做生意更得谨慎小心,绝对不能牵涉到当地派系斗争中,而且相互之间——你们几位还有叶韵要精确配合,这一点靖遥做得不错,所以县招待所和海陵才能形成双赢格局……” 徐靖遥咧嘴笑道:“跟美女老板合作心情舒畅,吃点亏也值。” 众人哄笑着逼他连干两大杯啤酒。 笑声中牧雨秋若有所思:“方县长确实深谋远虑,我们几个佩服加敬仰,不过能否透露一下将来具体做哪一行,也让大伙儿提前做些准备?” “房地产。” 此言一出包厢里气氛突然冷了下来,几个人面面相觑,目光闪烁不定,良久徐靖遥仗着跟方晟经常打交道相对熟悉些,询问道: “方县长,如雨秋所说我们十分信任你的眼光,不过……最近国家三申五令要严控房价,限制房地产项目,还设置了很多门槛,别说县市两级,就是省城也有不少房地产老板开始打退堂鼓,这时候我们反倒介入,时机对不对呀?” 方晟饶有兴趣地问:“省城也受到限价令的影响?” 牧雨秋道:“实不相瞒,前期我们已经腾出几千万后,原计划在省城找个房地产公司入股,谈了两个星期眼看就要签协议,对方突然通知合作取消。我们很奇怪,真金白银入股总比他借银行贷款划算吧?进一步了解后才知道,国家下达严厉控制房价的通知后,潇南市作为省会,又属于二三线城市,当然要积极响应号召,因此很快出台了一个限价令,规定当年新建楼盘浮动比例不得超过百分之十,其它楼盘同比增幅不得超过百分之八,同时还将二套房首付从原来百分之三十提高到百分之四十五。这样一来房产市场的流动性遭到沉重打击,交易清淡,市民观望情绪浓厚,专家们趁机煽风点火预测房价至少下跌百分之二十,谁还敢投资啊。所以那家公司索性取消开发新楼盘的计划,把资金投到农副产品期货上去了。” “原来是这样……”方晟陷入深思,正当牧雨秋等人以为他会改变主意,让他们转投其它行业时,方晟突然问,“那家公司囤积的地皮呢,有没有找到买家?” “买涨不买跌呀,眼下形势哪个敢接手?”牧雨秋说。 “明天找他们老总谈谈,把那块地皮吃下来!”方晟道。 “啊!”整桌人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傻傻地看着他。 “方县长……不……不是开玩笑吧?”牧雨秋看看他的酒杯,“这点酒没……没喝多吧?” 方晟似笑非笑:“不敢是吗?” “那块地位于朝阳区核心地段,拍卖价一点三个亿……” “明天我叫两个朋友打六千五百万给你,算是分摊风险,如何?” 牧雨秋心里明白所谓两个朋友就是赵尧尧实际掌控的账户,更是不解,不明白方晟为何如此看好已呈衰败之势的房地产市场,不惜拿自己的钱去冒险,遂道: “方县长,钱倒不是问题,关键我们整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干?” 方晟见这伙人坐立不安的样子,暗暗好笑,慢悠悠吃了几口菜,道:“我只问一个问题,碧海市区的房价是多少?” “一万八,据说还在涨,年底到两万没问题。”徐靖遥道。 “潇南市区的房价多少?” 牧雨秋道:“靠近一万了,我懂你的意思,不过两个城市没法比,人家是经济发达地区,人口是潇南的两点六倍,经济总量一点九倍……” 方晟打断他的话继续问:“如果从潇南坐高铁去碧海多长时间?” “提速后三个小时左右……” “好,我们来算一笔账,如果小夫妻俩一个在潇南工作,一个在碧海工作,他们会在哪个城市买房?” 徐靖遥笑道:“当然是潇南,一百平米的房子少花一百万呢。” “再打个比方,如果小夫妻俩暂时在碧海上班,打算将来回潇南,你猜他们在哪儿买房?” “还是潇南,因为……”说到这里牧雨秋脑子终于转过弯来,“哦,我好像有点开窍了……” 徐靖遥等人还是一脸茫然:“开什么窍?” 方晟道:“举个极端的例子,还是小俩口在碧海,很想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但经济能力又不许可,怎么办?可以在潇南买房,周五回来度周末……” 第193章 收购地皮 方晟续道:“别以为是天方夜潭,拿京都来说,房子买在三环、四环的年轻人,每天折腾在上下班的时间起码三四个小时,坐公交、地铁、换乘等等,要是自己开车堵一两钟头那是家常便饭。再说欧美大都市,住在市区的都是穷人,富人都住乡间别墅,上下班也得两三小时。因此对于日益发展的交通而言,城市之间的距离不是问题。” “所以碧海高企不下的房价会抬升潇南房产市场?”徐靖遥得出结论。 “你们看双江的北、西、南三个邻省省会,房价都在一万五以上,因此潇南房价处于一个明显的低谷,这种状况老百姓不懂,正府懂但装不懂,房产商懂但不敢赌,可有一种人很快就会发现其中的商机,等着瞧吧,半年之内那帮人就会杀过来!”方晟满有把握说。 大家异口同声问:“哪种人?” “冷州炒房团!” 包括牧雨秋在内所有人都一惊。提起臭名昭著的冷州炒房团,房地产行业无人不知其厉害。通常他们挟巨资而来,少则几十亿,多则数百亿,到一座城市首先悄无声息地大手笔购置房产,动辄两三幢,有时甚至整个小区通吃;等积蓄足够房源后开始通过媒体进行炒作,联合房产商搞饥饿营销,雇人彻夜排队,造成房源紧张的错觉,引发市场恐慌。在铺天盖地的宣传下,房价迅速推高,炒房团一边暗中抛售,一边花钱请来无良专家学者散布诱导性言论,预测房价会突破人们心理大关,现在不买后悔终生等等。最终往往是冷州炒房团赚得盆满钵溢,所在城市的房地产价格虚高后因无人接手而崩盘,三五年都翻不了身。 冷州炒房团成因很复杂,一方面背后有大财团、高利贷者和大企业、集团的支持。另一方面冷州经济高度发达,民间闲置资金丰富,随便拉几十个人便能组团,炒作工具也不限于房地产,前阵子爆炒到天价的大蒜、黑豆等都是他们的杰作。 由于这伙人行动诡秘,每次出手都经相当周密的策划,有专业操盘手和职业团队主导,来无影去无踪,资金来势汹涌,打法凶悍,而且极为警觉,稍有风吹草动绝不恋战。曾有几个城市监管部门发现对方意图后试图撒网,结果他们宁可付出轻微代价也不蛮干,果断而迅捷地撤离。 “方县长是想利用炒房团赚一笔?那可是与虎谋皮!”徐靖遥吃惊地说。 “我既然已经猜到,能让他们得逞吗?”方晟轻飘飘一句话带过,然后说,“其实我说的本意不是炒房团,而是商机!潇南非常明显的房产价格低谷,就算冷州炒房团不来,也会有其它炒房团或者超级财团,最终结果肯定是全面拉动潇南房产市场,使其价格达到哪怕基本接近。一平米四五千元的空间,你们都不敢做么?” 包厢里再度沉默好一会儿,牧雨秋道:“我相信方县长的话,我出五千万!” “……我出五百万!”对徐靖遥来说几乎是全部家底了,可见他虽没说出口,但对方晟是真心信赖。 “我也出五百万。” “五百万!” 其他几个出的资金差不多,以他们的实力显然有所保留,不过已经凑齐七千万,加上方晟所谓朋友的钱可以买下那块价值一点三亿的地皮,眼下行情低迷人心浮动,对方急于出手,价格方面还能杀一把。 牧雨秋有点不好意思,这帮人眼巴巴从景区追到机场央求发财之道,方晟指了明路却又退缩了,不说几个朋友,就是牧雨秋自己都有些犹豫,悄悄压了三千万下来,讪讪道: “从县城投资陡地转到省城房地产,大伙儿有点不适应哩……方县长,这么多钱压到地皮上,万一你调离黄海到其它县城高就,我们腾不出资金咋办?” “不必那么急迫,”方晟悠悠道,“我要先过去探路打基础,优化投资环境后才让你们进入,放心吧,赚钱的机会多得很,属于你们的就是你们的,赶都赶不走。” 第二天牧雨秋和徐靖遥到那家房产公司商谈购买地皮的事,老板正愁眉不展,为上亿资金困在里面一筹莫展,见有人愿意接盘,又是前期寻求合作的圈内朋友,欣喜之下爽快地将价格降到一点二亿,下午就签合同成交,然后用了三四天时间走程序、办理各项手续,最终皆大欢喜。 回到黄海,方晟虽然主持正府全面工作,却摆出看守正府的姿态,中止所有重大项目立项、审批,暂停大额财政资金使用,正府办内部人事调动也全面冻结,只应付些日常事务。 庄彬、朱正阳等人大为不解,按他们以及黄海官场的理解,此时方晟应该抖擞精神大干快干,争取短期内出政绩,早日把县长前面的“代”字去掉,为何消极应对呢? 面对他们的旁敲侧击,方晟不多解释,只是暗中吩咐他们把需要提拔、调整的干部列成名单给他。最近曾卫华频频在梧湘活动,方晟相信等局面基本差不多时两人会坐下来摊牌。 过了几天,许玉贤打电话叫方晟到梧湘市委去一趟。 进了市委书记办公室,关上门,许玉贤开诚布公道: “看来你得挪挪地方了,黄海庙小,容不下你尊神。”言下之意是曾卫华四处活动的结果。 “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他这么着急,”方晟笑道,“情势又有新变化?” 许玉贤点点头叹息道:“市里已接到调令,邱海波回京都工作,好像是什么第三产业政策研究基金会吧,事业单位,还享受副处级待遇;樊红雨任清亭县副书记,正处级,市常委会刚刚通过了。” 清亭县经济总量在梧湘排第二,以海产品、食品加工和农用机械为产业龙头,人均gdp和居民人均收入在梧湘均处于领先地位,有钱就是老大,那边的干部比较牛气,不太把梧湘市领导放在眼里,因而近年来市里采取逐步渗沙子的做法,加大空降干部调入。 “连同于铁涯,相当于一下子空出三个常委名额,难怪曾卫华坐不住了。”方晟晒笑道。 “外界可是把三位空降部队全部离开黄海的账算在你头上,”许玉贤警告道,“这种罪名哪怕是捕风捉影,一旦传开了你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因此即使曾卫华不到市里活动,迫于各方压力——主要是空降干部的心理压力,你也必须调离。” “唉,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京都那边也这么说。” “想好没有,准备去哪儿?干脆也去清亭?”许玉贤问。 “不不不……” 方晟吓了一跳,暗想怎能跟樊红雨搅到一块儿,将来宋家闹出事来,自己肯定是第一嫌疑人,遂道,“我再想想……江业怎么样?” 梧湘市下辖两区七县,分别是直属梧湘的大宇区、阳关区,县城包括滨范县、清亭县、靖湖县、宁城县、江业县、万水县和黄海县。其中前三个位于梧湘南部,经济相对发达,被称为“上三县”,后三个位于梧湘北部,经济落后,城市建设相对较差,被称为“下三县”。 唯有江业县处于非常尴尬的地位。从地理位置讲它最靠近梧湘,从县城开车到市区大概三十分钟,历史上江业就是梧湘的一部分,上世纪五十年代拆分地级市,将它划出去单列为县,因此近几年前不时有江业重新并入梧湘,成为其下辖区的传闻。 一直以来江业县经济发展还算可以,保持在中游水平,但城市面貌、基础建设、公共设施跟排名最后的黄海差不多。究其原因就是地域因素,很少有人愿意在江业县城买房,宁可多开几十分钟车住到梧湘;餐饮娱乐也是如此,无论县委县正府公务接待,还是各类商务接待,甚至稍微隆重一点的宴请活动,都会跑到梧湘市区,倘若放在江业县城哪怕是最高档最豪华的酒店,也会被视为瞧不起人。 正因为此,整个江业县城竟没有三星以上的酒店,更不用说豪华浴城、桑拿之类,只能做相对低端、大众化的服务业。 听到方晟想去江业县,许玉贤显然出乎意料,怔了半晌才说:“位置是有的,吕县长快到年龄了,正好利用这个机会退二线……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江业撤县并区并非空穴来风。” “对我来说不也是机会吗?”方晟微笑道。 许玉贤又一怔,随即摸着脖子笑道:“你小子脑子转得快,看来我真的老了。” 方晟赶紧奉上一顶高帽:“许市长日理万机,脑子里考虑的都是国家大事,哪象我成天尽算计小账?” “哈哈哈哈,”许玉贤放声大笑,不知因为方晟马屁拍得到位,还是觉得这句话很好笑,转而道,“你可得想清楚了,江业县固然经济基础和产业结构不错,有发展前景,但那个县委书记可不是省油的灯,跟韩子学、曾卫华完全两回事儿!” 第194章 早作安排 江业县委书记费约是梧湘有名的少壮派,今年三十九岁,以能力强、有气魄、干劲足而著称,三十一岁任镇长时碰到乡镇企业迅猛发展的热潮,他卓有远见地利用审批手续严厉控制企业数量,在其它乡镇起码上马五六十家的情况下,他所在的镇只有不到十家,为此每逢到县里开会必定遭到县领导批评、同僚嘲笑,然而他固执地顶住各方压力,将调控进行到底。 一年后,就在县领导对费约不满到极点,酝酿把他调到县里任个闲职时,当初草率上马的乡镇企业陆续出问题了:产品质量不过关、重复上线市场饱和、内部机制不合理矛盾突出等等,紧接着大批乡镇企业破产,随之而来是各种经济纠纷、劳资纠纷、银行贷款问题,闹得县领导们焦头烂额。 这时才知道费约当初的决定多么英明,他掌控下的几家乡镇企业由于市场定位准,规模适中,能灵活应对价格变化,成功地躲过了这轮乡镇企业倒闭潮。 担任县长期间,他又碰到融资潮——时势造英雄,有时挑战就是机遇。当时做资金的公司如雨后春笋,信托投资公司、财务公司、担保公司、金融服务社等等,操作手法基本类似,即通过民间集资——比银行存款利率高两至五倍。因为银行仍采取计划经济模式下的贷款额度管理,额度用掉了,天王老子缺钱都没办法。企业面临钱荒只好以高息借入,这就是融资潮背后的根本原因。 费约并不懂金融,但他觉得融资本身的逻辑虽没问题,却是建立在足够的信用体系和良性循环基础上,一旦链条上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如企业突然破产,按清算制度规定,此类高息借贷资金的偿还序位要排在银行贷款、职工工资福利、养老保险、股金等之后,债权等于悬空。资金链断裂后,随之而来是众多储户上访、闹事,从而带来融资公司倒闭潮。 为此费约同样采取严控措施,全县只批准了一家乡镇的金融服务社,还有一家由财政局监管的信托投资公司,并限制其融资规模为一千万,资金投向需要财政局相关部门审核后发放。众多老板找县委书记告状,可费约硬是强势回绝,甚至在县常委会上公开表示,只要我费约在江业县一天,融资公司就不可能超过两家! 资金链问题说来就来,随着部分企业失信,以及个别刚开始就别有用心的融资公司老板卷款潜逃,各地爆发挤兑风波,群体性事件频繁发生,重压之下双江省不得不多次召开会议,一方面财政出资保证兑付,另一方面由当地信用社兼并收购融资公司,稳定民心。费约又一次受到省市两级嘉奖,当年获得五一劳动奖章,次年被破格提拔为县委书记。 按说这样英明有远见的领导应该很好合作,然而费约的问题是擅长越俎代庖。当常务副县长时干县长的活,当县长时干书记的活,当书记后又包下县长的活,总之和他一起工作只能当配角,一切听从他发号施令。 费约担任县委书记第一年,便将原本属于县长的职权全部收拢到常委会,正府方面大事小事都必须经常委会通过,而常委会就是他说了算。短短**个月县长跟他吵了不下三十回,年底便主动打报告调离江业。第二任县长同样是犟脾气,两人始终尿不到一个壶里,到后来关系恶化到县正府搬出县府大院,另找地方单独办公,每次开常委会对其他常委来说就是煎熬,两人从头吵到尾,什么事都协调不成。梧湘市委一见这样下去怎么开展工作?为维护一把手权威,把上任才六个月的县长又调走了。第三任县长年纪比较大,基本上任期满就退休,所以对于权力、官斗这些看得比较开,很多事情睁只眼闭只眼,有时被费约欺负到头上也只淡淡一笑,因而才能相安无事混了两年多。 许玉贤知道方晟也是强势而有主见的主儿,从三滩镇到县正府一路上挑落掉不少干部,万一跟费约斗起来肯定是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方晟索**底道:“目前只有大宇、清亭和江业有空缺,想去大宇的人太多了,听说招呼都打到省里,我呢反而不想在吴郁明鼻子底下工作;清亭也不行,一是我跟樊红雨在黄海就不对付,二是清亭的书记与邱家有些瓜葛,去了就是活靶子,所以江业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好像有道理……”许玉贤思索片刻道,“回头我跟郁明沟通一下,按说没多大问题……不过我再次提醒你,别跟费约正面冲突,人家毕竟是一把手,有矛盾板子肯定打到你身上,而且他是省里挂了号的优秀基层干部……” “我也是啊。”方晟提醒道。 许玉贤无奈摇头:“你是非官方认可,费约可经过省委组织部公示的,不是一个等级,还有因为于家的关系,郁明对你并不感冒,这一点想必你是清楚的。” “所以我才不敢去大宇,否则当区长既安全又便于开展工作,”方晟无奈地说,然后试探道,“如果去江业,能不能带个帮手?” “带帮手过去打群架?轻装简行,不带秘书和司机,”许玉贤摆摆手道,“上面对干部调动有规定,不准拖泥带水,不过组织上会考虑……” 这时电话响了,许玉贤示意谈话到此为止,方晟遂知趣地起身,走到门口才想起对白翎的许诺,又反身折回。许玉贤很惊讶地瞅了他一眼,做个手势让他等会儿。 打完电话,许玉贤问:“还有事?” “是这样……”方晟骤然紧张起来,期期艾艾好半天才鼓足勇气道,“省厅十处掌握了一些关于你的行踪……” 说到这里许玉贤脸色大变,双手撑着桌沿急切地问:“具体什么情况?” “……与容上校有关……白翎已经知道了……”方晟觉得每说一个字都很艰难,断断续续道,“她……已把前期……档案销毁了……今后……” 许玉贤赶紧点头,仿佛承认错误似的说:“我知道我知道,不会再有今后了!” “我……走了……” 方晟一刻都不愿再呆下去,匆忙离开办公室。 回到黄海,又过了两天,曾卫华亲自来到方晟办公室,一脸亲切的笑容,象长者似的询问小贝的情况,关心在哪儿上幼儿园、小学等等,等气氛融洽起来才转入正题,叹道: “铁涯走了之后正府这边一摊事都压到你头上,确实很辛苦,上周我还向市委反映,应该把‘代’字去掉,你猜他们说什么?” 方晟知道摊牌的时候到了,不露声色道:“经验不足,仍须锻炼?” “那倒不是,方县长是从大学生村官一步步上来的,基层工作经验丰富,”曾卫华道,“他们说近年来省里加强干部交流和人才流动,避免基层领导长期在一个地方工作,特别是本地干部……” 方晟故作不服气:“我是地道的省城人,可不是黄海本地干部。” “唉,我也这么说,可人家不承认啊,所以说方县长要做好一定的思想准备,当然,为了保持黄海安定团结的局面,以及正府那边的工作交接,可能还得麻烦你暂时顶一阵子……” 说到这里方晟心里明白,梧湘高层大概已形成妥协方案:即先补齐邱海波、樊红雨离开后腾出的两个常委位置,过段时间再将方晟调离黄海。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江业县那边要先腾出位置,同时给原县长满意的去处。 “是啊,干部队伍要稳定。”方晟给他送了个台阶。 曾卫华顺势接道:“提到干部队伍,我打算过两天作点微调,既是肯定过去的成绩,又优化干部结构迎接新班子的到来。你看如何?” 方晟早猜到曾卫华会在自己临走前送份大礼,一来自己离开黄海有很大原因是曾卫华背后运作的结果,当然也有其它因素;二来自己外派肯定官升一级,没准将来与曾卫华平起平坐甚至超出,本着少得罪人的心理,在最重要的人事问题上作出补偿,好让自己心里舒服些。 “我完全赞成,”方晟笑道,“后天……后天吧,我到你办公室交换一下想法。” 于铁涯灰溜溜回京都后,付连天恍若再度遭受打击,郑冲也乖乖夹起尾巴做人,常委会基本是曾卫华和方晟协商之后拿主导意见,无人再敢反对。房朝阳、庄彬、齐志建、新晋升常委朱正阳本来就是方晟阵营的,侯宫升和戴部长通过两年来目睹空降部队与方晟交锋情况,终于识得厉害,只想按部就班平稳在常委位置上退二线。 对于这种局面,曾卫华胸有成竹,别看眼下方晟阵营占据常委会绝大多数,只要方晟调离黄海,树倒猢狲散,联盟会迅速瓦解,到时将重新组成新的派别,因为失去核心后大家利益趋势不同了。 这就是曾卫华千方百计要赶走方晟的原因。 第195章 各就各位 周末方晟照例到省城陪赵尧尧和小贝,同时会见牧雨秋等人,听取他们收购地皮后办理一系列手续的情况。 “建设局和规划委都催促早点开工,我觉得眼下形势不明,还是找个理由再捂一阵子。”牧雨秋说。 方晟皱眉道:“为什么捂?那家公司不是有全套设计图和施工图纸吗?找省城实力最雄厚的建筑公司,筹备充分后就开工!” 牧雨秋震惊了,吃吃道:“方……方县长,你……真打算……开发房产?这方面我们可是外行!” “做一次不就成为内行了?”方晟笑道,“噢,你担心资金是吧?” 牧雨秋垂下头:“开工的启动资金起码一个亿,而且两三个月内借不到银行贷款,按最新规定盖到五层以上才允许公开预售,钱,确实是个大问题……” 方晟默默算了算,道:“一个亿……你设法筹集三千万,剩下的资金我来想办法!” “方县长,这,这,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豪赌啊,方县长,”牧雨秋鼓足勇气说,“现在房地产行情十分低迷,上周末潇南晚报调查的居民购房意愿已降至历史最低,万一被套进去……” “别担心,真套进去的话以后我出全资,把你们几个的份额都买进来,”方晟豪迈地笑道,“房子卖不动我就自己住着玩,一天换一套,每天保持新鲜感。” “方县长……” 牧雨秋被他的随意和豪情惊得不知如何开口。 等他离开后,方晟分别拨打白翎和叶韵的手机,叫她们把上次发的横财投到房地产里洗一下。两人自然乐得情愿,白翎出了四千万,叶韵出了两千万,都通过隐秘而曲折的方式转入牧雨秋的牧遥房地产公司。 晚上方晟又与赵尧尧商量。 “上次转出去六千五百万后,账上还有多少闲置资金?我可能需要动用一些到房产项目上。” 赵尧尧半倚在沙发上,左边是小贝甜滋滋地喝奶,右边是方晟衔着乳头,脑子里昏乎乎地只想睡觉。听了他的话,睁大眼睛想了想道: “你就说需要多少钱?” “五千万,或许更多。” “没问题,明天就汇给你。”她爽利地应道。 这回轮到方晟瞪大眼,从她高耸的乳峰间抬起头,道:“老天,你到底有多少钱?为什么感觉成了用之不绝取之不竭的金矿?” “因为这几个月行情很糟糕。” “行情糟糕你也赚钱?” “我做空啊,大盘越往下跌专家们越是判断见底,号召散户们抄底,然后再跌……没人知道什么叫趋势么?真搞不懂。” “如果五千万不够,再拿五千万有吗?” “有。” 方晟不安地说:“你不担心资金都陷到楼盘里?” “陷就陷呗,反正都是赚来的,”赵尧尧无所谓道,“我正愁钱多了没处花呢。” 方晟觉得赵尧尧真是世间少见的极品女孩,会赚钱,却不乎钱,随便他怎么花,从不过问花在哪里。 周一上午牧雨秋又收到五千万后,彻底折服方晟的能量——明明只有七千万缺口,他竟搞到一点一个亿,有钱还怕办不成事?当天下午牧雨秋便与双江第一建筑公司谈妥合同,约定十天后进场施工! 周二上午许玉贤打来电话,语气与以前相比有微妙的不自然,第一句话就是: “都说好了,不会再发生过去的事!” “我明白……”方晟不便多说什么。 “市里有三个正处位置,我打算给一个黄海,由你来推荐,”许玉贤说,“一是监察局监察二室主任;一是发改委规划处处长;还有一个是刑警大队大队长。” 方晟心里明白这也是补偿,虽说自己早有准备,毕竟是在被动情况下被迫调离,因此释发善意,让他安插一名亲信到梧湘工作。 “严华杰,目前是副县长兼公安局长,任副处级快满两年,符合干部任用条件。”方晟道。 相比朱正阳等人,严华杰最大的优势是外界不知道他与方晟的关系,这将有助于在梧湘进一步发展。 “好,我记下了。”许玉贤没再多说,匆匆挂断电话。 周三上午,曾卫华主持召开常委会,仅花了一个多小时就顺利通过最新人事任免名单,其中涉及方晟的主要有: 齐志建不再兼任青云镇书记,程庚明担任青云镇书记; 肖翔享受副处级待遇; 楚中林享受副处级待遇。 此外还涉及到庄彬、房朝阳、齐志建、朱正阳等人暗中拜托的关系户,本轮调整都有斩获。 常委会前范晓灵听到风声,专门跑到方晟办公室,说教育系统婆婆妈妈的事太多,老师们的性格又磨矶又腻歪,不如回景区管委会。方晟严肃地说你好不容易洗白身份,还想回那个大染缸?回去安心等待,听候组织安排。 范晓灵脸一红说洗白什么意思?我不洗也很白啊。 方晟头疼不已,捂着腮帮子说别在办公室说这种话,让人听到了有大麻烦。 范晓灵更嚣张,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说话不算数可不行! 方晟简直无言以对,暗想总有一天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齐志建不兼任青云镇书记是遵循韩子学的老套路,抢在梧湘市委人事调整前先占据要害位置,按不成文的规矩常委会里只能有一个专职常委,而这个位置通常是留给空降下来挂职的干部,因此这叫先入为主,确保齐志建安排实职。 程庚明到青云镇任书记则暗含之前于铁涯强行调查的纠错,青云镇是第一大镇,书记通常进入常委班子,算是提前做好铺垫;黄海镇与开发区一分为二后,镇书记肯定进不了常委,宣肖翔为副处级也是一种平衡。 楚中林享受副处级可不仅仅是行政级别调整那么简单,自从蒋树川以突袭方式调查程庚明未果,方晟公开翻脸后,连同整个纪委在内日子都很不好过,在县府大院处处受限,纪委上下怨声载道,而于铁涯调回京都更是直接打脸蒋树川,加之本次常委会上将程庚明调到青云镇,相当于间接平反,蒋树川早已萌生去意,之前与曾卫华私下讨论过多次。楚中林一直较好地掩饰与方晟的关系,曾卫华属意他接任蒋树川。 就在梧湘、黄海紧锣密鼓筹划人事安排时,京都红色家族之间突然爆发了一起冲突! 起因是一件很小的事。京都三环边缘有个绿袖夜总会,名气很大,据说里面的小姐都来自京都音乐学院、电影学院、外国语学院等名牌大学,精通三国以上外语,能流利地与老外谈笑风生,素质相貌气质俱佳,当然价格也高昂得出奇。1000元只能买张门票,坐在大厅里喝杯免费提供的白开水,若想玩项目,起步价一小时五百块,那只是陪你唱唱歌、聊聊天,再想玩得开心点,可得下大本钱,什么服务都有,不同档次是不同的价格,譬如顶级公主一小时一万,三万元包夜,随便你干嘛。 那天晚上四个外地工程老板进京办完事,要找个地方乐乐,误打巧撞来到绿袖夜总会。找个包厢坐下,服务生递上清单询问要什么档次的公主,老板们在县城甩大牌惯了,手一挥说找这儿最漂亮的! 于是呼啦一下子进来四位顶级公主,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把几个土包子骗得神魂颠倒,当下根本不问价格,被嫩得掐出水的小手晕乎乎牵到暗室好一番颠龙倒凤。 心满意足之余来到大厅结账,一听“十二万”,四个人全部懵了! 那玩意儿再金贵也不值十二万啊,肯定是斩外地人!几个老板亮开嗓子吵架,大堂经理见状使个眼色,从侧屋冲出十多个满是纹身的光头大汉,将四人紧紧围在中间。老板们顿时吓萎了,钱是小事,把命丢掉不值得,再说又不是付不起,不过觉得窝囊而已。遂乖乖刷卡付账,其中一人颇有心机地索要发票,大堂经理翻个白眼说没有,然后手写了张收据给他们。 出了门几个人破口大骂,回酒店路上也骂个不停,出租车司机多事,给他们出主意说可以向相关部门投诉。老板们眼睛一亮,询问如何投诉,司机便提供了几个号码。 第二天上午四个人分头打电话,对方一听绿袖夜总会态度随即变得微妙起来,嗯嗯哼哼答应会按流程上报,保持手机畅通,随时等待经办人员核实细节等等,一听便知口是心非。唯有一个电话算找对了人,那就是京都监察局行风管理办公室! 接电话的偏偏是于道明的儿子,行风监察员于正华。 于正华到美国加州大学读了几年书回来后,好像看什么都不顺眼:股市不行,要推倒重来;楼市不行,要推倒重来;养老金体系不行,要推倒重来……好像没有他看得顺眼的。 于家把他安排到监察局行风管理办五年了,除了从办事员升到副处级待遇,脾气一点儿没改,还是嫉恶如仇、冲动蛮干的性格,于老爷子提起这个宝贝孙子每每摇头叹息。 第196章 危机消弭 于正华听说绿袖夜总会漫天要价,四个人**花了十二万,又看到对方发来的收据传真,不由火冒三丈,当即向领导报告,要求对绿袖夜总会进行彻查。 领导毕竟是领导,比他稳健多了,当下陪着义愤填膺一番,并打电话了解绿袖的背景,接完电话,态度立即有了变化,打着官腔说夜总会做得固然过分,但那几个外地老板**已属于违法行为,做了错事还举报人家,是不是挺奇怪?你说夜总会是在斩客,请问一下**有没有市场价?不管收一百还是十二万,性质都是**,我们可不管老鸨与嫖客的纠纷,否则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于正华到底年轻,一下子被说懵了,没想出反驳的理由便默默退出去。回到办公室越琢磨越不对劲:几个老板明明是受害者,怎能把板子单打到他们身上?倘若**事实成立,绿袖夜总会就是提供卖淫的场所,应当遭到整治才对! 他看出领导可能打听到绿袖很有背景,不愿插手此事,然而于家的人怕过谁?当下他打电话给京都市治安大队的哥儿们阿雄,两人傍晚时分一同前往。 于正华亮出工作证,就昨夜的事质问大堂经理。瞅着两人愣头青,大堂经理含蓄地笑了笑,用纤细修长的手指很优雅地将工作证撕成两截,然后俏脸一沉,喝道: “拖进去,教训一顿!” 六个光头大汉将两人拖到隔壁巷子里拳脚交加,而且专挑柔软脆弱的地方打,可怜两人都是红色贵族子弟,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等苦,被打得哭爹喊娘,差点没痛昏过去。 打完后大汉们扔下一句话:“再在绿袖看到你俩,准备去见阎罗王!” 于正华很有心机地带了微型摄像机,将全过程都拍摄下来,而陪同他吃苦的阿雄同样来头不小,是京都宋家的子弟,即宋仁槿的表弟! 两人很光棍地没去医院处理伤口,各叫一辆出租车回家。当于正华伤痕累累出现在于老爷子面前时,整个于家沸腾了! 这不是打于正华,是打于家的脸!于家子弟在京都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当即发动人脉调查,一查之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连于老爷子都觉得棘手:绿袖夜总会的后台竟是京都白家! 一般来说若非迫不得已的原因,政坛领导们很少愿意得罪军方首脑,通常以拉拢为主,最起码互不侵犯。白老爷子虽然早就退下来了,但北方大部分军区高级将领都是他一手提携的,至今在军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可是孙子因为工作原因被人殴打,若不讨个公道,今后于家怎么在京都立足? 晚上于道明与宋家通电话,对方也处于左右为难中。与于家相比宋家立场更为尴尬,因为宋仁槿与樊红雨联姻,而众所周知樊白两家向来不对付,弄得白翎的婚姻大事至今没着落。 倘若宋家出面找白家算账,会不会被误认为替樊家出头? 商议了很久,最终认为白老爷子尽管难惹,但这口气输不起,两家必须联手找白家要说法—— 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第一时间查封绿袖夜总会,连夜审讯争取拿到确凿证据! 凌晨一点多钟,京都治安大队第四中队出动两辆大卡车,装了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队员直扑绿袖。不料车队刚出发就有人走漏风声,等治安队员们抵达现场,面对的是刺刀上膛、杀气腾腾的武警某支队! 双方对峙了半个多小时,期间京都各路热线响个不停,几乎所有高层和势力都在关注这次罕见的公安与武警的对峙。 五六辆110警车呼啸而至,直接插到中间地带,巡警用喇叭呼吁双方保持冷静,各自后退,避免擦枪走火。很快双方带队都接到最新指令,之后列队撤离现场。 手机响起的时候大概是凌晨四点多钟,方晟和白翎正搂在一起睡得香甜,听出是自己的手机铃声,白翎闭着眼睛拿起来,含糊不清地问: “哪位?” 里面传来刚正有力且不容置疑的声音:“方晟在旁边吗?叫他接电话!” 白翎一下子吓醒了:“爸——” “快点!” 她一个激灵,下意识道:“是!” 立即把手机塞给方晟,急促而紧张地说:“是爸!” 方晟睡得迷迷糊糊,没明白是哪个“爸”,接过来“喂”了一声,只听到对方低沉地说: “方晟,我是白杰冲!” 他竟是白翎的父亲、南海军区副政委白杰冲! 方晟懵了,结结巴巴道:“白……伯……”一时间不知称呼对方什么才好。 白翎赶紧在旁边轻声提醒道:“叫伯父!” “伯父好。”方晟立即反应过来。 白杰冲根本没在意称呼问题,径直说:“现在找你是为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这是保密电话,我们可以直接说人名……你听好了,几小时前京都发生了罕见的公安对峙武警事件……” 他详细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听到于正华捱打时,方晟脱口道“糟糕”,白杰冲沉重地说: “情况确实非常糟糕,有关冲突的细节明早将会提交到一号首长桌前,因此必须抢在之前平息事端。方晟,刚刚经过排查得知,绿袖夜总会后台老板是京都警备师三团团长张浩南,他曾给老爷子当了四年警卫连长,从此自称是白家嫡系,这次也是他惹下的祸,其实绿袖跟我们白家半点关系都没有,听明白吗?” 方晟理清思绪,道:“我明白,但于家和宋家能否接受这个解释?会不会认为白家在撇清关系?” “这就是我打给你的原因,方晟,你要做通于老爷子的思想工作,关于绿袖的问题,我们的态度很明确,彻查到底决不姑息!只要于宋两家同意低调处理此事,天亮前我们就查封绿袖,拘捕张浩南!至于他们还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能办到的大家坐下来协商,总之……” “好,我立即联系!” 方晟知道事态严重,白家急于天亮前妥善处理到位,否则被一号首长追究下来后果很严重。 方晟翻找电话簿时瞟了白翎一眼,她刚才凑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他要打电话给于老爷子,自己不便在旁边,遂气哼哼披了件外套出门。 然而他首先打的却是樊红雨,只响了两声她便接听,悄声责道: “你疯了,深更半夜打电话……” 他沉声道:“情况紧急,不得已而为之……”遂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麻烦你赶紧请樊老爷子出面,叫宋家鸣金收兵,不能让事态扩大化。” “说得倒容易,我怎么跟老爷子开口?”樊红雨烦恼地说,“总不能把你交待出来吧?” “你就说是京都方面有人从中协调,倘若把脸撕破了大家都很难看。” “唉,你怎么弄出这桩麻烦事……真的很麻烦……” “当初你不是答应帮我三次吗?”方晟又开始耍无赖。 “我是答应在县常委会……”她气结,过了会儿说,“只能试试看,成之不成我也没底。” 然后才打给于老爷子,刚开始电话忙音,等了会儿才打通,于老爷子缓缓道: “你是帮白家说情么?”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怒,方晟连忙小心翼翼转达了白杰冲的意思,然后道: “感觉白家是真心和解,所以……” 于老爷子停顿了几秒没说话,这期间在方晟看来比一个世纪还漫长,接着才听他说: “等我跟宋家联系一下。” “宋家那边应该没问题。”方晟说。 于老爷子警觉地问:“你怎么知道的?已经联系过了?” 方晟陪笑道:“没……没有……” 于老爷子“哼”了一声挂断电话,大概十分钟后又打过来,问道:“你通过谁说服宋家的?” “通过……朋友的渠道……他不肯泄露身份。”方晟含糊道。 于老爷子显然对他的回答不满,又“哼”了一声,道:“查封绿袖要有治安大队的人在场,拘捕张浩南我们边也得派人参与,至于其它条件就算了,大家同在京都低头不见抬头见,姓白的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吃顿饭吧,多年未见,坐到一起聊聊也好。” “好的好的,谢谢爷爷!”方晟激动地说。 于老爷子似乎要说什么,想了想还是没说,直接“啪”挂断电话。 方晟迅速向白杰冲报告,白杰冲似乎松了口气,道:“我们这就着手安排,方晟,有空和翎儿过来喝酒!” 凌晨六点,京都治安大队第四中队重新出动来到绿袖夜总会,没多会儿武警支队也匆匆赶到,会合后与夜里剑拔弩张不同,而是一团和气地冲进夜总会进行查封,守在里面的主要负责人、大堂经理等全被拘捕押。与此同时,京都警备师部派人敲开张浩南的家门,在军委、国防部相关人员监督下予以逮捕。 听到这个消息,方晟真正松了口气。一场有可能爆发的高层冲突以最好的方式消弭,是所有人的幸运。 第197章 新房到手 躺到床上想休息会儿,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几个小时哪里睡得着?这是方晟头一回真正介入京都高层的明争暗斗,也是头一回体验到政治势力冲撞的可怕后果。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白家这回是不幸躺枪,无辜被张浩南拉虎皮当大旗,但在京都此类情况不在少数,老部下、老邻居、老朋友,还有七大姨八大姑的远房亲戚,能沾点边的都吹成嫡亲至好,有时不能不信,有时又不能全信,真真假假很难琢磨。 绿袖夜总会事件,白家事实上没有股份、没有参与经营,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张浩南当过白老爷子的警卫连长,单凭这一点白家也脱不了干系。政治斗争有时不需要确凿证据,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 倘若于宋两家不肯轻易放过,白家为了面子必须硬顶着干,那样会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京都警备师属于军委直接管理,没有军方最高层领导批准,不管哪级部门都别想随便进去抓人。何况张浩南只是绿袖的股东,并不参与具体经营活动,可以把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然而一号首长从政治敏感性和京都安全大局出发,肯定要求严查,这样一来几方势力不可避免地激烈厮杀,斗得你死我活。由此来看,于老爷子最终同意和解是极具政治智慧的决定。 “帮白家办成这么大的事,你爸应该认可我这个毛脚女婿吧?”方晟颇为自得地说。 白翎重重拧了他一把,没好气说:“深更半夜打我的手机,却跟你说话,你当我爸蒙在鼓里?” “噢——”想到这个细节,方晟不禁哑然。 “按说呢京都几大家族尽管彼此对立,心存芥蒂,但私下不乏沟通的管道,这回我爸直接找你,可能考虑到事态危急不能耽搁,必须第一时间与家族最高决策者联系……总之你没让他失望就是了。” “哎,我很想跟老丈人一起喝酒。”方晟憧憬道。 “会有机会的,”白翎眨眨眼,“你好像睡不着,是吗?” “嗯……” 方晟见她两眼水汪汪的模样,立即醒悟过来,和身压了上去,白翎格格直笑,顺手拉过被子盖住两人…… 黄海官场还没动静,安妮娅又有了新进展。 省纪委夏伯真亲自督办了一起国企改制腐败窝案。省发改委主持一家省属企业进行改制,老总和一班企业高层自知改制后无法继任,于是利用账务调整、清产核资机会,疯狂地廉价甩卖国有资产给关系户以从中捞取好处,同时侵吞并私分公款,以拍卖方式将公车以一折、两折的价格卖给企业高层,如七成新奥迪a6l只开了五万多公里,竟以三万元卖给某副总。 省纪委在调查中发现省发改委王副主任与企业老总串通一气,联手操纵改制方案,并在外资入股、商谈股权分置、处理资产等过程大肆收取贿赂。在取得确凿人证物证后,夏伯真上报省常委会,经研究决定对王副主任采取双规措施。 省发改委空缺一个副主任的位置,按当前波谲云诡的政治环境,不会牵涉太多变动,最省时省力的办法是内部提拔。姜源冲按何世风的指示,拟了两个人选交给省委组织部,一是部长助理,一是经济体制综合改革处处长,两人均享受副厅待遇,又在发改委工作多年,经验丰富,熟悉相关领域业务。 然而就在省委组织部按程序进行材料整理、测评、内部打分时,省委书记冯卫军和组织部长同时接到来自中组部的电话,之后立即决定爱妮娅为发改委副主任的唯一候选人! 紧接着省常委会顺利通过,中组部正式找爱妮娅谈话,当天下午便走马上任。 爱妮娅满肚子疑惑,私下询问姜源冲。姜源冲坦诚地说考虑到她刚担任怡冠总经理不久,资历不够,因此不在他推荐的名单里,但后来中组部为何否决两个人选换成她,没人找他了解过,他也不清楚。 “应该是秘密培养机制发挥作用了,”通电话时方晟分析道,“从怡冠到省发改委是非常关键的一步,让你在半官方企业里锻炼后正式进入官场,说明他们始终在暗中考察,抓住机会推动你的仕途。” 爱妮娅叹了口气:“我猜也是。不过当初那个人说得不错,没有惊喜,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接下来大概转到某个厅当一把手,反正……” “我喜欢稳稳当当的胜利,而不是如履薄冰,步步小心。” “那我俩换换,”爱妮娅笑道,“我宁愿象你那样通过勾心斗角赶跑对手,那种感觉绝对很棒。” “只有在基层才有这般刀光剑影的冲突,越往上较量越在暗处,有时根本不知对手是谁。” 爱妮娅承认:“确实如此,以我掌握的情况象王副主任这样利用改制捞好处的干部很多,收贿四五百万对于手握大权的厅级干部来说也不算什么,偏偏就有人整他,我觉得其中有黑幕。” “也许他落马也是你背后强大体制的策划,要为你腾位子。”方晟提醒道。 “如果那样未免太可怕了,我宁愿不相信是真的。” 过了几天省发改委五位处级干部赴藏、赴疆、赴边支援,行政级别上调半级,三年期满回来后仕途方面会更进一步。在讨论调整和充实处室干部时,爱妮娅个别与姜源冲打了个招呼,经过所谓公开招聘、面试等既定程序,居然将方华从潇南市场监督局调到发改委,任价格监督检查处副处长,不仅官升半级从科级干部迈入处级行列,而且从事他熟悉的老本行——价格监督,有意思的是潇南市场监督局还得定期向他回报工作。 恍若做梦似的,方华对爱妮娅简直感恩到五体投地。从普通科员到副处级,他用的时间比方晟还短,而且每一步都靠爱妮娅强力扶持,在关系林立错综复杂的省城,能做到这一点实在太不容易。他鼓足勇气到爱妮娅办公室当面感谢,她却轻描淡写说没什么,努力干好工作就是最好的回报。 不知是否听到传闻,还是方华新职务的影响,两个星期后临秀区团委人事调整中,一直默默无闻的任树红突然被任命为志愿者指导中心副主任主持工作,普通科员一跃成为享受正科待遇的副主任实职,虽说志愿者指导中心大部分时间处于空转状态,所谓副主任也是闲职,但行政待遇一旦上去了性质大不相同。 方家成天喜气洋洋,方池宗在战友们面前扬眉吐气,脸上随时随刻洋溢着笑容。因为知道爱妮娅是看在方晟的面子,方池宗和肖兰对赵尧尧更是热情体贴,闹得赵尧尧摸不清头绪。 私底下任树红悄悄问老公:“爱妮娅没结婚也没女朋友?” “嗯,单身贵族。” “不打算找一个?” “人家以事业为重,哪里有时间卿卿我我……”方华侧过脸奇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嗯,你不觉得她跟小晟之间……” 方华点点头,道:“是有点那个……不太寻常,不过好像只是朋友关系,不是太亲密,男人女人一旦有过那种关系,微表情、肢体语言什么的都不一样,他俩还好。” “她会不会是小晟的红粉知己?” “有点象吧,”方华笑起来,“从我们的角度讲希望他俩越亲密越好,不过小晟既有赵尧尧,身边还有个母老虎监督着,想跟爱妮娅发生点什么都难,我看保持现在朦朦胧胧的暧昧关系最好。” “你呢,官越做越大,以后也会找个红粉知己?” 方华温柔地搂住妻子,笑道:“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任树红轻呓一声,软绵绵迎合着他的进攻。 喜庆的气氛只持续了三天,第四天风云突变。 当天下午方华接到房产开发商电话,说新房开始移交了,要他准备好手续、身份证明和足够的钱。方华狂喜万分,当即和任树红约好提前下班,两人一起到售楼部办理交接手续。 步入售楼部大厅,迎面竟遇到同小区一对李姓夫妻,他们来得早已经拿到钥匙,喜孜孜聊了几句便分开,当时方华和任树红急着排队并没多想,依然沉浸在即将拿到属于自己新居的幸福之中。 办完一系列手续,拿了钥匙在售楼部人员的陪同下验收房子,回家路上两人兴奋地讨论装修方案,憧憬一家三口自由而快乐的生活,不禁悠然神往。 “主卧色调必须是淡紫色,我的幸运颜色;次卧也就是聪聪的屋子用蓝色墙纸……”任树红兴致勃勃规划道。 方华表示反对:“蓝色是冷色调。” “男孩子应该冷一点,北面房间做书房,靠墙打一排到天花的立式书柜,哇,一定非常气派!客房兼会客室,买张方桌供朋友过来打牌;客厅要布置个多层水晶吊灯,一直垂到头顶,嘻嘻嘻,呈现梦幻般的色彩……” 任树红愈想愈开心,全然不知即将而来的风暴。 第198章 家庭矛盾 踏入家门瞬间,方华夫妻俩感觉气氛很不对劲,顿时有股不祥的预感。 只见聪聪独自在客厅玩耍,肖兰坐在沙发上抹眼泪,肖池宗阴沉着脸站在桌边,瞪眼看着两人。 “爸——”方华陪笑道,还不知道发生何事。 谁知方池宗猛一拍桌子,怒吼道:“我不是你爸!辛辛苦苦养这么大,翅膀硬了,想把我们甩开不管了,我方池宗没有这样忘恩负义的儿子!” 被一吓,聪聪玩具掉到地上,坐在那儿哇哇大哭。任树红赶紧过去抱起他,一溜烟躲进卧室。 小夫妻俩明白了,八成那对李姓夫妻在小区遇到方池宗,顺口说出拿新房钥匙的事,高度保密的购房问题终于暴露。 方池宗雷霆大火和肖兰的悲切,其实方华夫妻早有心理准备,也料到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吵闹。一直以来方池宗是打算和长子过一辈子的,现在帮他们带孙子,将来老了不能动了,要靠方华伺候。而对于方晟,从他报名去三滩镇起就不作指望,因此方池宗多次想把方晟的小房间改成婴儿房,同样出于这个考虑。 但方华夫妻也有烦恼,出于种种想法,更愿意拥有自己的新房,一家三口享受天伦之乐。之前因为经济因素约束,当然也有方池宗坚决反对成分,购房计划一拖再拖,后来赵尧尧不仅借了二十万而且不肯他们还,从而解决了最根本的难题。 关于方池宗始终担心的养老问题,在方华夫妻看来并不矛盾。因为聪聪还小,今后很长时间内还将以这边为主,下班后一起吃晚饭,然后带聪聪回新居睡觉——也就睡哪儿的问题,第二天早上再把聪聪送过来。起码十年内老俩口身体没问题,生活能够自理,等以后需要照顾的时候就把老俩口接到新居。 方池宗可不这样认为。他觉得方华的做法本身就是背叛,前面几年早就讨论过买不买房的问题,他和肖兰旗帜鲜明地表示过反对。谁知小夫妻俩非但没死心,还悄悄把生米煮成熟饭! 再者说,方池宗一直觉得这套房是祖宅,身为长子应该留在家里将来继承祖业,他从未考虑过老得动不了的时候住到儿子的房子里。 面对方池宗的雷霆万钧,方华打定主意不予反驳,一味赔着笑,听任父亲含枪夹棍、霜雪交加的怒斥,然而听到最后一句,涵养如他者也忍不住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明天我陪你们去把房子退了,不然以后不准踏入家门!”方池宗施出最后杀手锏。 方华道:“爸,你也讲点道理好不好?象我这班年纪的人哪个没有自己的房子?现在好不容易拿到钥匙,下一步就要办房产证——跟当初买的价格相比还涨了不少,退房简直是傻到透顶的做法!” “傻也要退,这是原则问题!按原价退给人家,亏掉的钱我贴给你,”方池宗气势汹汹说,“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上午去!” “不行的,爸!”方华无奈地说,“房子肯定不能退,要不暂时空在那儿……” “必须要退!”方池宗怒吼道。 任树红为方华步步退让而着急,抱着聪聪站到卧室门口,道:“爸,您别发火,请理解我们的想法好不好?聪聪越来越大,一家三口窝在十几平米的房间里,睡一米五的床,您觉得合适吗?不错,之前我们提到这事儿,你们总说把小晟的房间腾给聪聪,那小晟回来怎么办?还有交际问题,我和方华的同学朋友根本不愿到这儿来,不管谈什么有长辈在旁边终究不方便。再往后看,以后聪聪上学必须有书房吧,哪怕有张书桌也行,这个家往哪儿放?色,妈,买房子并不说我们要脱离这个家,不过想提高一点生活质量,让全家都住得舒适些,您说呢?” 方华心一横把方晟抬出来:“爸,实话说吧,小晟是支持我们买房的,还借了一大笔钱……” 方池宗突然象火药桶似的爆炸了,指着大门说:“都有出息了,什么事都瞒着我!你们滚,现在就滚,我一刻都不想看到你们!” 任树红原以为一番发自肺腑的话会赢得方池宗共鸣,不料他蛮横如此,婚后数年来忍辱负重、压抑在心头的不满和委屈瞬间爆发,也不说话,抱着聪聪夺门而出。 方池宗本来只是气话,见媳妇真走了呆在原处,肖兰也不知所措。方华终究放心不下母子,“哎”一顿足赶紧追下楼去。 “怎么办?闹成这样怎么办?”肖兰哽咽着问。 “都滚,我也不想活了!”方池宗一甩手进了房间。 眼看夜幕慢慢降临,肖兰独自在客厅心如刀绞,此时此刻最挂念的就是聪聪:方华夫妻俩说走就走,一大堆生活用品在房间;聪聪一般晚上七点吃晚饭,这会儿吃什么?聪聪临睡前有听儿歌、讲童话故事的习惯,一家三口流落在外,到底住哪儿? 捱到晚上九点多钟,肖兰到房间哀求方池宗给方华打电话,方池宗硬邦邦说“不打”,蒙头便睡。肖兰越想越放心不下,躲到阳台拨通方晟的手机,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 方晟连声叹息,埋怨说:“方华说得不错,你和爸爸也该站在他们的角度考虑问题,方华已经三十好几,官也做到副处级,一家三口还跟父母挤在九十平米的房子里象话吗?这可不是孝顺不孝顺的问题,而是生活质量问题。你也别多操心,方华不是几岁的孩子,会和嫂子把聪聪照顾得很好。还是多劝劝爸,这个问题要想开些,依我看方华买房已经太迟了。” “聪聪怎么办呢?”肖兰泪汪汪道,“孩子一直跟在我后面,每晚都是我喂饭喂菜,有时还哄他睡觉,这一下……” 方晟正色道:“妈,别以为聪聪离不开你,也别以为方华一家三口不能离开你们,适当保持距离,以后大家都会慢慢习惯的。方华那边我来联系,你早点休息吧。” 放下手机想了想,方晟觉得方华一家被赶出家门后不会走太远,很可能临时住到咫尺之间的赵尧尧那儿。遂打电话给赵尧尧,果不其间,电话接通后没等他问,赵尧尧主动说: “你哥一家在这儿呢。” 原来任树红一口气下了楼,站在楼下冷风一吹顿时清醒过来,后悔自己不该冲动,弄得彼此都没退路了。这时方华也追下来,两人一合计这会儿回去肯定不行,住宾馆的话不知冷战到什么时候,开销不起,索性厚着脸皮找赵尧尧,反正她租的房子是三室两厅,有足够大的空间,夜间打发一个保姆回去就行了。赵尧尧见小两口气沮的模样,连忙指挥保姆腾出房间。 做晚饭给聪聪吃,两人轮流洗澡,保姆又到小区旁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把房间布置妥当后安抚聪聪睡觉。忙完之后方华夫妇和赵尧尧坐在客厅里商量对策,觉得老头子性格倔强,一时半刻不可能转过弯来,这几天回去除了吵得更厉害不可能有任何好处。既然是被赶出家门,干脆在这里多住些日子,等双方都冷静下来再作打算。 “恨不得赶快把房子装修好就搬进去,免得受气。”任树红悻悻道。 赵尧尧不会安慰人,实是求是说:“没那么快的,刚拿到手的房子要等几个月才能装修,所有装修完成后还得等几个月,把甲醛和油漆味全部散掉。这样一算起码得一年时间。” 方华也说:“是不能着急,要保证装修质量,还有甲醛危害太大了,经常听人说很多孩子就因为住进刚刚装修的房子,得白血病什么的,慢点没事。” “可是老头子的气实在受不来……”任树红委屈得直抹眼睛。 方华也知道这些年来限于经济原因确实让妻子没过多少舒心日子,当着赵尧尧的面又不便表达,连连叹气。 他担心的是一旦双方形成冷战,可能要持续好几个月,赵尧尧家尽管地方大,一家三口住这里毕竟不方便——聪聪还小,男孩子比较顽皮好动。赵尧尧却是喜欢安静的人,因此时间长了难免产生新的矛盾。 正陷入迷惘之际,方晟打来电话,先跟赵尧尧聊了会儿,然后把手机交给方华,宽慰他安心住下,老头子那边暂且冷几天,等火气消掉再说。方华沉吟片刻,特意转到阳台前说出自己的担忧,方晟笑道别想得太多,说不定老俩口明天就跑过来看望聪聪了。 第二天清早方晟才告诉肖兰,方华一家暂时住在赵尧尧家。肖兰听了放下心来,上午买完菜便乐颠颠跑过去看聪聪,方池宗见了心中有数,不阻止但自己也不去,拿定主意要逼方华低头。 过了几天方晟从黄海回省城,专程跟方池宗谈心。不料方池宗态度强硬得出奇,就是把“买房”等同于“不孝”,纠缠了两个多小时越说越僵,方晟都差点跟他吵起来,只得讪讪作罢。 第199章 调整到位 该来的总要来。 黄海县最后一轮干部人事调整的靴子终于落地:方晟免去黄海县副县长职务,调至江业县任县委县委常委、副书记、代县长; 庄彬任黄海县县委常委、代县长; 蒋树川免去黄海县纪委书记职务,调至梧湘市纪委任正处级调研员; 楚中林任黄海县县委常委、纪委书记; 房朝阳免去黄海县组织部长职务,调至靖湖县任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 齐志建任黄海县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 严华杰免去黄海副县长、公安局长职务,调至梧湘市公安局任刑警大队长; 范晓灵免去教育局局长职务,调至梧湘市大宇区任副区长。 此外侯宫升调到人大任副主席,黄海县常委会经此轮调整后空出多个位置,分别由梧湘空降,以及曾卫华趁机提携了两名心腹。 方晟的异地提拔是意料之中,无论曾卫华的态度,还是方晟近期冻结财政、经济政策等措施都能看出端倪。庄彬接任县长也是顺理成章,他毕竟是组织部后备干部,属于重点培养对象,按说县长这个职务至少三四年前就属于他。蒋树川离开黄海是自己主动申请,经历查处程庚明事件他的声望丧失殆尽,在正府大院各部门都不受待见,纪委内部也对他牢骚满腹——一个不能为本单位及职工带来好处,反而阻碍大家进步的领导,在哪儿都呆不下去,权衡再三蒋树川遂向梧湘市委请求调回原单位,不过市纪委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回去没法安置,最终只能给他提个正处职,却担任近于养老的闲职。 当然在梧湘、黄海两地干部眼里,蒋树川又是一个栽到方晟手里的空降部队。从于铁涯到邱海波,从童彪到杭真,失意于黄海无不与方晟有关。倘若再知道樊红雨离开也是方晟“下手”所至,恐怕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楚中林接任纪委书记和房朝阳调到靖湖被视作曾卫华的胜利,之前楚中林享受副处级已经做好了铺垫;而房朝阳作为方晟的铁杆支持者,若与庄彬联合肯定要让曾卫华大伤脑筋,不过靖湖属于经济发达地区,任副书记也比组织部长进了半步,亦算有所收获。 严华杰是官场里的异类,在外人眼里他不算任何派系,却在几年内奇迹般地从普遍干警步步高升,如今居然混到梧湘,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范晓灵是凡镇宇的远房表妹,不过凡镇宇到人大几乎失去影响力,那么是否因为方晟提携呢,外界众说纷纭,谁都不知道关键在于梧湘市委常委会前一天晚上的电话。 电话是许玉贤打给方晟的,开门见山说:“省里对基层‘无知少女’领导比例有要求,黄海那边你推荐谁?” “无知少女”是指无党派人士、高级知识分子、少数民族和妇女干部,沿海省份以汉族为主,而无党派干部和高级知识分子基本集中于省城,基层只能在配备妇女干部方面动脑筋。 方晟略作思考,道:“我向许市长推荐一个人,黄海县现任教育局长,原景区管委会副主任范晓灵,你在森林公园应该见过……” “噢……”许玉贤脑海里顿时浮现那个水灵灵、风情万种的少妇,笑道,“原来是小方一手培养的女干部,我信得过,信得过。” 方晟明白他话中有话,连忙强调道:“她是黄海原纪委书记凡镇宇的表妹,乡镇妇女干部出身,因为基层经验丰富才抽调到管委会。” “我明白了。”许玉贤轻飘飘说完便挂断电话。 因此范晓灵的提拔实则是人脉加机会,两者缺一不可,天上不可能掉馅饼,凡事总有因果。 过了两天,景区一处不引人注目的农家乐对外停业,实质在僻静的院子角落处包厢里有桌特殊的客人,只有八个人。若这次聚会的风声传出去,黄海官场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做东的是县委常委、景区管委会主任朱正阳,左边坐着方晟,右边是严华杰,两侧依次是白翎、范晓灵、程庚明、肖翔和楚中林。 八年前,当方晟由大学生村官意外考入公务员时,报到那天在正府大院对面的川菜馆里请客,正是今晚桌上的六个男人。 八年前,朱正阳在人事局乡镇人事科;楚中林在金融办;肖翔在财政局国库科;程庚明在发改委投资科;严华杰是刑警队刑警,加上新考入公务员的方晟,六个清一色办事员。 八年前,方晟刚与白翎经历了一次很不愉快的误会,而范晓灵为了结婚放弃副股级回城工作。 八年后的今天,方晟、严华杰、朱正阳、楚中林、范晓灵都进入处级领导干部序列,程庚明和肖翔也是大乡镇党委书记,下一步即将迈入副处级。 纵观八年间的官场生涯,尤其经历过挫折的朱正阳、楚中林和程庚明,都觉得幸亏有方晟这棵大树,不仅让他们逢凶化吉,而且步步升迁。这当中最深有体会的要算范晓灵,因为园艺绿化项目被追究责任背了个处分,本以为方晟丢卒保车,自己的仕途从此完结,不料方晟并没亏待她,之后力排众议提拔她为副主任,之后又暗中操作把她调至教育局,才有今天鱼跃龙门的关键一步。 从正科到副处特别是副处实职,是基层干部梦寐以求且求之不得的蜕变。在县城股级干部满大街走,三四个人的科室也能设一正一副甚至一正两副,因为严格意义上讲股级干部不在政府干部序列内,没有总职数和任职资格限制,换而言之可以随便任命,反正没多少人在意。 科级干部则是县城的中坚力量,一般来说提拔到副科级就被称作为“领导”,参加宴席有迟到的资格,珊珊来迟且被众星拱月般坐到正中。但其实从数量来看,即使在县城科级干部也是庞大的组成,几十个部委办局、乡镇,正职副职加享受科级待遇的调研员等就有上千人,还有人大、政协、众多处级办公室和事业单位,就象黄海这样经济落后,干部职数配备少的县城,科级干部也在两三千人左右。 相比之下,处级干部可谓凤毛麟角,总人数还不到科级干部的百分之五。基本组成是:县四套班子正副职和人大政协享受处级待遇的老干部。部委办局和大乡镇也有享受副处待遇的名额,通常是资历较深、有特殊贡献,以及为提拔进入县领导班子作准备。 因此说在县城的科级干部,可以说绝大多数——百分之九十五是穷尽一生,最终只能止步于正科级的门槛,剩下那一步无论如何都迈不下去。 象今晚桌上七个办事员,要说其中某一个八年内提拔到处级纯属偶然,七个里面有五个是处级,还有两个也在待提拔序列,那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不过朱正阳为首的这班兄弟早就确立了以方晟为中心、紧紧跟随他进步的核心战术。早在朱正阳是党政办副主任,而方晟还是经发办办事员时,方晟突然一步升到副镇长,朱正阳就说“苟富贵,勿相忘”,当时就认准方晟是值得信任、可以依赖的中心人物! 事实之后他们的选择都是围绕方晟来进行。楚中林空降到三滩镇,程庚明和肖翔则进入沿海观光带领导小组,之后才逐步进入升迁快车道。严华杰的提拔虽说是白翎通过专案组暗中运作,也是方晟暗中推动,否则那么多刑警配合专案组行动,凭什么就记得你严华杰? 此时感谢的话显得俗套,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家不约而同一次次敬方晟,敬白翎,敬方晟和白翎,几次三番狂轰滥炸,方晟因为即将离开黄海,离开这班共同打拼的兄弟,心里多少有些伤感,也开怀敞饮,摆出一付不醉不归的架势。 白翎看出他不胜酒力,赶紧挺身救场,豁出去与他们拼酒。对于方晟身边的两个女孩,尽管赵尧尧是“正室”,而且帮他们在股市赚了不少钱,可从情感上讲更亲近白翎,可能就因为她的豪爽,不象赵尧尧无论何时都一付冷冷淡淡的样子。 朱正阳等人长期在基层工作,早练出铜肝铁肺,劝酒功夫也达到一流水平。范晓灵虽然平时轻易不碰酒杯,不过搞乡镇妇女工作出身的岂能不会喝酒,深藏不露的她一路上不知放倒多少企图放倒她的领导。白翎却是身底子好,酒量深不可测,之前朱正阳等人与她较量过多次都没摸到其底细,很想借今天的机会将她拿下。 八个人推杯换盏,热闹非凡,酒过三巡已经空了六个酒瓶,方晟看得暗暗咋舌,心想幸亏白翎冲在前面,否则这会儿已经烂如稀泥。 大概都有些吃不消了,桌上节奏稍缓,朱正阳、程庚明等人频频擦汗,严华杰起身上卫生间,范晓灵说要出去补妆,白翎则吆喝着把各人的杯子加满。 这时肖翔问了一句,包厢里顿时安静下来。 “方县长,你走了之后下一步怎么办?” 第200章 酒桌风云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今晚聚会的核心。 方晟远赴江业县任职,从某种意义上讲意味着以他为首的三滩系彻底瓦解,接下来朱正阳等人必须各自为战,说不定还面临相互之间的竞争! 为什么这么说? 一方面,庄彬接掌黄海县县长后,由于省组织部后备干部的身份,若不出意外基本能接任曾卫华县委书记一职。在目前常委班子里,付连天、戴部长等人年纪太大,已经过了提拔年限;曾卫华新提拔的几位资历太浅,还得熬一段时间;郑冲履历符合条件,年纪也轻,但错误地把宝押在于铁涯身上,燕腾分厂事件虽侥幸没受到牵连,仕途已蒙上阴影。有希望冲击县长职务的只有政法委书记齐志建、兼职常委朱正阳和纪委书记楚中林,偏偏这三位都是方晟系的干部。 另一方面,常委会里按常规配备两名乡镇一把手兼职常委,成立景区管委会后占用一个名额,目前只有黄海开发区书记郑冲兼常委。倘若后面郑冲到县里担任实职,竞争将在程庚明和肖翔之间展开。 虽然是两三年乃至更长远的事,但为官者须从长计议,很多部署要提前准备。方晟若不在离开之前妥善安排好权力格局,很容易引发一些不该有的内耗。 在六七双目光的注视下,方晟手指间转动酒杯,沉吟片刻道:“先说华杰,刑警大队长是市公安局长的有力竞争者,首先要坐稳,不要轻易卷入局内势力纷争,三年内的目标是提副厅级,然后挤入领导班子。随着洗钱案、陈冒俊等人被判刑,专案组在黄海的工作结束了,邱组长的小组可能要并入梧湘专案组,到时白翎再帮你活动活动,多少能帮到忙。” 大家闹着严华杰敬酒,严华杰深知白翎在专案组里说话的份量,也知道专案组对当地公安系统的影响力,也不推辞,站起身双手作了个揖,“咕咚”一口喝掉杯中酒,足有二两左右! 白翎笑吟吟也不多说,也仰头干掉,大家鼓掌叫好。 “再说晓灵,”方晟接着说,“不瞒各位,她能从教育局长一步到位当上副县长,固然有我从中推荐的作用,更主要的是占了天时,当前省里注重‘无知少女’领导干部培养,预计今后几年还会推出更多措施,因此晓灵只要踏踏实实做好本职工作,保持低调,不与人争,仕途上升的空间非常大!” 听到“非常大”三个字,所有人都震了一下,明白方晟话中的含义,纷纷对她投以羡慕的目光,此时此刻只恨自己不是女儿身啊。 “最后说留在黄海的四位,刚才肖翔问得对不对?某个意义上讲对,今晚各位都是好兄弟,过去在工作中相互提携和扶持,因此宁可先小人后君子,把话说到明处。但大家都对这个问题很重视,我又觉得不对,”说到这里方晟指着朱正阳道,“桌上你是老大哥,平时很多主意都是你出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候派不上用场了?各位,有华杰和晓灵的例子,你们不能把目光局限在黄海,在黄海提拔不了,难道不可以走出去?” 此言一出尤如醍醐灌顶,朱正阳等人似从梦中惊醒,彼此对视均松了口气,连连道:“是的,是的,你说得对!” 方晟循循善诱:“做干部最怕总是盯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成天怕这怕那,如果有这个念头就糟了!从感情上讲,没人比我对三滩镇和景区管委会更有感情,一个是我亲手发展起来的,一个是我从无到有构建起来的,但那又如何?难道我必须一辈子守在那里?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如果三滩镇、景区管委会少了我方晟就无法进步,说明我做得很失败,反之方晟离开后照样红火,说明我打的基础很牢靠,我建立的管理制度很严密,我规划的远景目标很务实!” 朱正阳也说:“几个月前方县长叫我逐步跟景区管委会脱钩,我还有点舍不得,心想刚刚把工作抓上手怎能说走就走?再说我们好不容易在荒山野岭建成那幢大楼,凭什么让别人摘取胜利果实?今天一席话总算想明白了!” “我倒是情愿早点离开黄海,”范晓灵醉熏熏之下说出心里话,“正好利用长期分居的机会结束这桩半死不活的婚姻,嘿,恢复自由身也不错。” 自从范晓灵到三滩镇后,与老公的感情每况愈下——老公是中学老师,心眼小,妒忌心强,总是担心妻子红杏出墙,为此两人不知吵了多少次。随着她地位不断提高,工作压力也越来越大,回家的时间随之减少,有时十天半个月都难得相聚,老公疑心病加重,曾经半夜悄悄跑到景区管委会“捉奸”,在官场传为笑谈。范晓灵忍无可忍,调到教育局后申请离婚,被方晟阻止。方晟说黄海人思想保守,见不得女干部主动离婚,否则会给仕途造成负面影响。 不过既然到了梧湘市,范晓灵也没什么顾忌了。 白翎悄悄在方晟大腿上掐了一把,方晟吃痛,龇牙咧嘴直抓后脑勺,打圆场道: “嗯这个……我要提醒大家,当然也要自省,我们官做得越大,越要注意个人品行。工作抓不上去是能力问题、机遇问题、环境问题,都情有可原,要是找情人、收取贿赂被抓到把柄,谁都救不了你,这一点在座都有体会吧?” 朱正阳也喝多了,摇头晃脑道:“我是犯过错误的人,我要以自身惨痛教训提醒各位,女人……没意思,少碰,别碰,嗯,当然白小姐和范小姐都是很优秀的,不在我说的范围内……” 即使及时补救还是被大家以失言为由罚了满满一杯,喝完朱正阳哧溜钻到桌下,直到最后都没能恢复。紧接着白翎又发动新一轮攻势,几乎以嫂子的身份号召,话到这个份上谁敢不给她面子?结果一个个要么东倒西歪,要么跟朱正阳一样往桌底下钻,白翎最终完胜。 当晚八个人都睡到森林公园最好的树屋里,在路上白翎还保持清醒的时候暗示方晟“夜战”,等车子摇摇晃晃进了公园大门时她已经睡着了。 这是方晟认识白翎以来她喝得最多的一次,虽然没醉,但已接近极限,方晟总算知道了她的酒量。 在黄海的最后一个下午,方晟收拾完个人物品准备离开,这时手机响起,如所意料,是爱妮娅打来的。 “费约将是你有史以来最难对付的领导。”爱妮娅开门见山道。 方晟莞尔笑道:“你每次都这么说,是不是想叫我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 “不是,他真的很厉害。” “他县委书记任期只剩下两年,我决定这两年忍气吞声不跟他正面冲突,等送走这尊菩萨再大干一场。” 爱妮娅叹了口气:“起初我也这么想,后来再琢磨这个办法不可行,作为县长,你没有别的选择,必须跟他斗!” 方晟很意外:“你可向来要求我谨慎从事的,为何这回挑唆我主动发起战争?” “因为他是书记,不是县长;因为你是县长,不是副县长。” “这话怎么解释?”在她面前,方晟完全失去在朱正阳等人面前的威风和自信,时常觉得智力跟不上。 “县委书记负责什么?全县大局,只要两年内江业县不出乱子,社会稳定,治安良好,各项政治活动有序开展,费约就能顺利升迁,弄个梧湘市常委、宣传部长或常务副市长干干。你不同,县长负责抓经济,我查过上半年梧湘各县区经济数据,江业县已从原来排名第四掉到第六,只比黄海县高一点六个百分点,也就是说如果不拿出切实有效的措施重振经济发展,沿着原有轨道按部就班下去,年底江业县将被黄海甩到身后,沦落到梧湘市下三县地位。你说说,要是那种事情真正发生的话,板子会打到谁的屁股上?” “我还没想到这一层……” “两年时间说起来并不长,可要是你江业县各项经济指标没有明显起色,就算许玉贤帮你,别人也会议论‘都说小方搞经济厉害,到了江业也就那么回事,看来在黄海的成功有偶然因素’,到时你又怎么办?” 方晟苦笑:“打住,打住,我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必须要重新构思上任后的对策。” 爱妮娅果真收住话题,道:“还有些资料过阵子再细谈,你真得好好想一想。既然要斗就得放开手脚,这一仗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那是当然的,”方晟叹道,“可悲啊我们的官场,为什么总要拚得头破血流而非和平友好地解决问题呢?” “原因很简单,这个国家的人多、干部多,没有人会在官场上客气礼让,挤掉一个,将来就少一个对手。方晟,要想以后对手越来越少,就必须现阶段干掉更多对手!” 当晚方晟和白翎驱车住到梧湘,第二天市委组织部派人陪同方晟到江业县赴任,自此方晟掀开仕途中新的篇章。 第201章 会期之争 费约率领江业县县委领导班子隆重而热情地接待市组织部领导和方晟,按程序召开全县干部大会、为方晟引见四套班子主要负责人、中午设宴款待,等送走组织部领导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步骤却没做—— 召开县委常委会! 这也是干部交流必须的环节,虽没有明确规定,但基本约定俗成。通过常委会上自我介绍相互熟悉,便于今后开展工作,否则县里主要领导都认不全,怎么协调配合? 方晟耐着性子等到第二天上午,主动到费约办公室谈今后工作打算。才开了个头,费约便打断他的话,说: “方县长不要急于投入工作,先熟悉了解江业的基本情况,过阵子再说……我上午还有个会,不陪你了。” 方晟知道这是县委书记的下马威,含义很清楚:别看你的黄海整跑了那么多空降部队,江业县是我费约的地盘,到了这里可得给我当心点! 既然已做好打一场艰苦卓绝的仗,也就无所谓这点小挫折。方晟若无其事回到办公室,果真埋头读今年以来县里下发的所有红头文件,以及几次全县干部大会的会议记录,到了第四天才打电话给办公室马主任,微笑道: “我的秘书什么时候配备到位?” 县长到任四天了还没有秘书,传出去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新闻,马主任似乎有苦说不出,忙不迭解释道:“对不起啊方县长,费书记说县长的秘书要求很高,政治上必须过硬,思想上积极要求进步,有丰富的基层经验,还得精通时政、经济、文字,最好再会一门外语……” “不错啊,费书记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按这个标准……江业县根本没有符合条件的人选……” 方晟哑然失笑:“那费书记的秘书是否达到标准?” 马主任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方晟也不为难他,想了想道:“麻烦发个通知,下午召开县长办公会,嗯,你也参加。” “县长办公会?”马主任惊讶地反问。 又出什么蛾子?方晟耐着性子问:“怎么了?江业县对召开县长办公会有具体规定?” “是,是这样,”马主任结结巴巴说,“按这边的习惯,那个……一般是开完常委会后再,再开县长办公会……费书记说这样才能保证那个……正府工作在党委的领导和监督下……” “喔——那改个说法,下午三点整召开正府主要领导碰头会,对象就是所有副县长,还有你。”方晟不再跟他啰嗦,直接挂掉电话。 下午两点四十分,马主任耷拉着脸走进方晟办公室,象犯错的小学生低声报告道:“方县长,下午的会恐怕得取消……吴县长陪同费书记下基层调研还没回来,房县长去梧湘开会,宁县长下午主持关于三产的现场会,尤县长重感冒正在医院输液,还有两位副县长倒是在办公室,不过没接电话……” 江业县政府配备的县长职数是一正六副,新县长到任召集开会,四个没空,两个不予理睬,显然迫于费约“先常委会后县长办公会”的规矩,不敢造次。 “在办公室的是哪两位副县长?” “俞县长和宣县长。” 方晟手指轻叩桌沿,过了会儿笑道:“既然大家都有安排,下午三点的会就取消吧……” “好好好。” 马主任松了口气,不料方晟还有下文: “麻烦你再拟份通知,今晚九点钟正府办全体干部员工开会,凡有特殊情况的直接向我请假,无故缺席者全年干部测评为‘不合格’,这一点我这个当县长的大概能说了算!” “啊……”马主任连连擦汗。 “吴县长下基层调研,就算在基层吃晚饭九点钟也该回来了,如果来不及就改到十点!”方晟脸上还带着笑,“梧湘市正府的会正常下午五点结束,房县长肯定赶得上;宁县长的现场会不至于开到晚上九点吧?那得挑灯夜战了;尤县长身体不好倒情有可原……要不在会场给他准备付担架?俞宣两位领导,请你给他俩托个话,如果不接办公室的电话,我请许书记打给他们行不行!” 马主任愈听愈心惊,暗想书记是尊难惹的佛,又来了个刺儿头县长,以后日子怎么过? “是,我这就去通知……” “还有,你可以告诉他们,如果今晚的会开不成,那就放到明天晚上十点,或者后天晚上十一点,我方晟每天都有空的。” 马主任不敢接碴了,匆匆跑出办公室,前脚刚出门又被叫住,方晟强调道: “今晚的会议由我主讲,主席台上只放我的座位,其他人全都坐台下!” “方县长,吴县长可是……”马主任想提醒他常务副县长吴玉才也是县委常委,安排在台下就座似乎不妥当。 方晟板着脸道:“不肯坐就别开会,按无故缺席论处!” 吴玉才正陪费约兴致勃勃地参观新技术蔬菜大棚示范田,接到马主任电话后脸顿时阴沉下来,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知道了”。 “怎么了,玉才?”费约从余光发现一手提拔的心腹脸色不对,关切地问。 “那个家伙见下午开不成会,又挪到晚上九点,还扬言今晚不行就明晚,越向后拖开会时间越晚。” “哦……” 费约没料到方晟竟来这一手。本来先下手为强,给新任县长三斧头是费约的拿手好戏,前三任都是被一下子震慑住,以后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必须看他眼色行事。 方晟以硬碰硬,开不成县长办公会就改为碰头会,再不行干脆召开全体人员大会,等于把矛盾激化,向所有人宣布自己刚到被县委书记打压,让费约有些头疼。 任命下达后第二天,费约接到两个电话,一是吴郁明打来的,语气亲切地肯定江业县的成绩,要求他一如既往抓好干部队伍建设,始终把稳定放在第一位,坚定党委对全县工作的领导。 费约尤如吃了颗定心丸,听得出吴郁明对方晟不待见,希望自己继续保持原有的风格,死死压住方晟,让方晟在江业县毫无作为。 第二个电话是许玉贤打来的,态度与吴郁明有天壤之别。许玉贤严肃地要求他处理好书记与县长、县委与县正府之间的关系,不要把个人意志凌驾于集体领导之上。许玉贤还郑重告诫说,之前三位县长都与你处不好关系,市委本着维护一把手权威的原则一直站在你这边,但第四任还有矛盾的话,市委就要怀疑你的品格问题,不可一而再再而三! 费约早听说许玉贤是方晟的靠山,经常跑到黄海为方晟背书,表现出不遗余力的支持态度。还听说方晟在省里、京都背景很深,省纪委双规他后还客客气气派人又把他送回来。 权衡利弊,费约决定一手软一手硬。软是指不公开与方晟搞矛盾,维持表面的一团和气;硬是指按吴郁明所指示的,按住方晟的脑袋不让他出头! 这么做有三个理由:一是自己在黄海的任期只剩下两年,根据前段时间在省市两级活动的情况,估计起码能进市常委班子做专职常委,运气好的话能在宣传部长和政法委书记两个位置里混一个,因此要千方百计确保平稳过渡,这期间不能出任何岔子;二是费约分析过方晟抓经济的套路,都是剑走偏锋险中求胜,成功还好说,不成功的话将会引发大规模动荡和纠纷,费约自己一路走来却是靠稳健躲过一个个暗礁,与方晟的风格南辕北辙;三是过于强势的县长会掩盖书记的光芒,费约不想在赴任新职的过程中有减分项,因此必须设法削弱方晟的职权,束缚他的手脚! 不过方晟反击如此之快,如此之犀利还是大出费约的意料。他略一沉吟,笑道:“叫你开会你就参加呗,总不能阻止人家开会吧。” 吴玉才梗着脖子说:“要是听到不称心的话,我可是要反驳的,才不管他是不是县长!” 还是太年轻呀,需要再锻炼几年。费约心里感叹道,脸上笑容更盛:“要把团结放在首位嘛,玉才啊,你得端正态度,尽快适应新领导的风格,齐心协力把正府工作抓好。” “是的,费书记……”吴玉才眨巴着眼睛,暗想费书记就这点不好,有时正话反说,有时反话正说,虚虚实实叫我们这些老实人摸不清门道。 房建军接到电话后,梧湘市正府的会议一结束就打道回府,路上打电话给最谈得来的俞鸿飞,笑道: “晚上九点开全体人员大会,前所未有,鸿飞兄怎么看?” 俞鸿飞叹气道:“别提了,被新县长闹个大红脸!早上小家伙把我手机调成静音,结果上午马主任打了七八个电话愣是没接,这不县长大人生气了,扬言要请许市长打电话给我,你瞧都是什么事儿,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做事,犯得着动辄上纲上线吗?” 房建军又呵呵直笑,然后道:“兄弟,我俩是局外人,别掺和府院之争,还是拿着小板凳坐好,安安静静欣赏好戏吧。” “小板凳,”俞鸿飞发牢骚道,“我俩坐的是冷板凳!” 两人通电话时都没料到,当晚还真坐了回小板凳。 第202章 率先开炮 晚上八点五十分,方晟就满脸严肃独自坐到主席台上。后面陆续有工作人员进来,见状均不由心里直打鼓,蹑手蹑脚按桌上名牌坐好,整个会场始终寂然无声。 八点五十八分,吴玉才拉长着脸一手端茶杯,一手夹着笔记本从侧门进来,习惯性往主席台方向走,马主任连忙拉着他小声嘀咕两句,吴玉才脸上勃然变色,当即转身要走。 方晟威严地说:“吴县长,请到第一排就坐!”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吴玉才身上,他从未象今晚这般狼狈和难堪过,然而方晟已经开了口,倘若离场后果等于公开撕破脸,以后没法配合工作了。想到费约下午的话,想到自己毕竟是常务副县长,遂忍了又忍,在全场无声的注视下一步步挪到第一排坐下,脸已涨成了紫黑色。 接着进来的房县长等县领导见座位安排同样十分吃惊,但身为常委的吴玉才都坐了,他们能拿捏什么身份?都乖乖坐到第一排。 九点整。 方晟道:“现在开会!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方晟,从黄海交流过来的,虽然我还不认识大家,请大家先认识我,方便今后开展工作。本来办公室全体大会要过阵子开,但我来江业四天了,没开常委会,没开县长办公会,没办法,只能先开这个会……” 坐在第一排的县领导们面无表情,仿佛泥塑木雕似的,后排工作人员们则窃窃私语,讨论县长说这番话的意思。 方晟续道:“今后还是这样,小会开不了就开大会,小会解决不了的问题拿到大会解决,民主集中制,民主始终放在前面嘛对不对?现在言归正传,回到今晚会议的主题,主题只有一个,就是我身为江业县县长,要对主管的正府办公室提要求,具体有三点,第一点是端正会风,服从大局,今天上午我要马主任通知下午三点召开县长办公会,六位副县长四位有事,还有两位没接电话,老实说我很不满意,没接电话的两位我想提醒你们一点,身为人民公仆,党员领导干部,手机应该24小时保持畅通,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通知开会不接电话是件小事,但如果通知你抗洪救险呢?万一发生群体事件呢?你不接电话延误了事态的及时平息怎么办?四位有事的副县长我也想提醒你们,开会的原则是局部服从整体,下级服从上级,我县长召集开会,你们副县长有安排也必须错开,这是最起码的组织原则,也是正治纪律,希望各位摆正自己的位置,认清形势,不要耍小聪明、玩小心眼!今后我不想再看到发生类似事件,否则,后果自负!” 这段话是明摆着批评坐在第一排的县领导们,而且六位副县长一网打尽!台下嗡声一片,吴玉才等人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安之若素。 “第二点是提升工作质量,正府办是全县社会经济生活的监督管理和服务平台,稍有疏忽就会产生面上的负面影响,因此我们要慎之又慎,兢兢业业做好每件事,不过事实上呢目前存在很大的问题!我看了正府办发的各类文件,几乎每个文件都有错别字、病句,还有缺章少印的现象,更过份的是,前天发的简报介绍我在市委组织部领导下赴任,连我的姓名都写错了,把‘晟’写作‘成’,这不是笑话么?写这份简报的综合科工作人员、科长、分管副主任、马主任,每人罚款200元,明天早上主动到财务科交现金!今后所有从正府办出去的文件和材料,只要被我发现一个错别字,罚款300元!一个病句或缺章少印罚款500元!” 会议室里静得连呼吸声都显得粗重,只听到方晟掷地有声的讲话。 “第三点是人尽其材,要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岗位,杜绝人浮于事碌碌无为的现象,这一点今后会有配套措施出台,今晚就不耽搁大家的时间,不过鉴于目前为止我还没配备秘书,在这里发布一条通知,凡认为自己符合秘书要求的同志,明天下午直接找我面试,我当然考虑优先录用咱们正府办的同志,顺便解决个人待遇问题……” 此言一出会场仿佛炸了锅,大家都在热烈议论秘书有哪些标准,面试时县长有可能问哪些问题。方晟静静等了两分钟,然后才说: “最后补充一个通知,明天上午八点整召开县长办公会,请所有副县长、马主任参会,不准请假,缺席者按旷工论处,我会打电话向许书记回报!散会!” 上百人的全体大会只开了不到半小时,可造成的震撼却立即扩散开来,不到十分钟几乎所有江业县干部都知道新来的县长在会上发飙,严厉批评副县长,表明对书记的不满,并严明纪律、公开选拔秘书,还暗示许书记是他的后台。 晚上十点钟,费约的手机响个不停,接了四五个电话后索性把手机调成静音。今晚方晟在正府办全体大会上开炮,在费约看来相当于正式下战书,说明方晟不愿重蹈三位前任的复辙,决心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这正是费约所担忧的局面。 费约最乐见的,应该是方晟安份守己,在常委会领导下循序渐进,不急不躁完成各项既定事项,等自己顺利进入梧湘领导班子,到时随便方晟怎么折腾。 如今看来,方晟不想干等。 接下来怎么办?费约呆呆坐在沙发里,将落地台灯调到最暗,看着窗外江业县的夜景陷入沉思…… 第二天八点整,县长办公会如期召开,不过所有副县长都沉着脸,马主任则忐忑不安偷瞄领导们的脸色,心里直打鼓,不知今天的会要开成什么样子。 方晟开门见山道:“昨晚在大会上批评了各位,不好意思,请原谅我的苦衷。如果各位坐到我的位置,换位思考,昨天的情况下各位怎么做?” 吴玉才冷冷道:“把班子矛盾公开化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决定。”他是常委,几乎与方晟平起平坐,因而只有他敢在这个时候说话。 方晟也冷冷地说:“吴县长,昨天上午通知开会时你还在办公室,下午突然陪费书记下基层了。你是正府这边的副县长,而不是县委副书记,请摆正自己的位置!如果你认为陪费书记比参加县长办公会更重要,我这就向市委请示把你调过去!” 虽然县长不象书记有人事建议权,但现实官场生态决定了县长的意见也非常重要,吴玉才固然自恃有费约作靠山,毕竟担心方晟为打开局面会蛮干到底,因此哼了一声没说话。 “下面请各位回报一下自己的分工以及工作措施、远景规划。”方晟以命令的口吻道。 吴玉才等人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没办法,官大半级压死人,副县长向县长回报工作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江业县早就习惯处处以费约为核心,县长的地位与副县长相关无几,因而形成强烈的心理落差。 其实无须他们回报,方晟已经看到副县长分工的文件,分别是: 吴玉才负责正府常务工作,分管正府办、财政局、工信局、环保局、公安局、安监局、信访局以及金融系统。 房建军分管商务、经济技术合作、通信系统、教育局、卫生计生局、文广局、等。 俞鸿飞分管新型城镇化、统筹城乡、规划编制、住建局、市场监管、旧城改造和烟草、盐业系统。 宁树路分管农业农村、扶贫、移民、国土资源、气象水文、文化局、人社局、旅游局、广播电视局和民族宗教等。 尤东明分管交通运输、精细化工基地、统计局、审计局、农业综合开发及道路交通领域安全生产、税务系统等。 宣朔分管市场监管局、林业城管局、司法局、卫生局、人口和计划生育、民政局、总工会、团委、残联、文联、档案局和保险系统等。 从副县长分工可以看出费约的用人思路。吴玉才是费约一手提携的心腹,自然占据最重要的常务位置,以便牵制县长;房建军和俞鸿飞都是交流干部,这是梧湘市委为避免费约在江业形成独立王国采取的“掺沙子”策略,两人一个主管经济,一个主管住建,偏偏这两个领域都是江业县的弱项,而且有每况愈下的趋势;宁树路也是费约大力栽培的年轻干部,今年只有36岁,因此负责最稳妥的农业和文化;尤东明是江业老干部,对费约有知遇之恩,自然分得当下的肥缺交通运输,同时把审计局抓在手里,左手修路,右手审计,个中名堂大家心领神会;宣朔则是梧湘团委空降的干部,到江业就是混个资历而已,别说费约不把他当回事,他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 听完六位副县长的回报,不知不觉已经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方晟微笑道: “刚才听了回报,在没有准备的情况说得翔实而具体,说明大家对于分管工作相当熟悉,只是有一点我觉得奇怪——” 第203章 遴选秘书 方晟道:“只是有一点我觉得奇怪——江业经济发展不算很差,按说财力还可以,可我听了半天无论投资项目还是城市建设都是小项目,额度过亿的一个都没有,这是什么原因?” 吴玉才闷头不吭声,其他副县长相顾而不言,冷场了好一会儿房建军道: “这是县常委会定下的基调,一是防止摊子铺得太大滋生腐败;二是大工程大基建大投资周期长容易给民生带来负面影响;三是江业特定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其投资谨慎性。” 涉及江业经济发展规划和战略方针,方晟自知还不了解情况不便多说,点点头道: “既然常委会的基调,以后会在常委会上继续讨论。关于尤县长提到的停止富民大桥使用并投入修缮,在两侧搭建临时浮桥的计划,我在文件中看到四年前这座桥已经进行过一次维修,是么?” 尤东明听出他话中质疑的意味,辩道:“富民大桥是江业通向梧湘主干道上的大桥,承担的运输量大,来往车辆特别是重型货车非常多,损耗自然也相当严重。四年前维修时这一块虽不是我分管,但参与了招投标和后期审计工作,施工单位是梧湘……” 方晟摆摆手:“尤县长误会了,我并非怀疑修缮存在猫腻,而是说富民大桥修建于六十年代,当初设计运载量已远远不能适应当今需要,况且我几次经过那座桥时发现两端引桥公路修得过于笔直,这样车辆上下桥时根本不考虑减速,无形中增大了桥梁负担。为什么不痛下决心推倒重建一座高标准高质量的现代化大桥,科学规划、合理设计,确保江业与梧湘的交通畅通?” 尤东明讪讪一笑没说什么,宣朔因为家在梧湘,隔三岔五就要经过富民大桥回去,饱受桥面颠簸、动辄堵塞之苦,一直持有与方晟相同的观点,遂道: “上任吕县长多次提过重建,被常委会否决了,理由是工期太长造成交通不便。” “长痛不如短痛嘛,”方晟听出来了,常委会确实是压在县长办公会上的一座大山,不经它批准什么事都办不成,而常委会实质就是费约个人意志的体现,以他的身份暂时不好过早表态,于是转移话题道,“既然到江业来了,就做好扎根于江业的准备,为当地老百姓真正办点实事!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呢打算从经济建设方面做文章——江业经济增速和各项经济指标很不乐观啊,再这样稳如泰山下去,大概要被黄海超过了,对于我来说又是好消息又是坏消息。我们必须抛却旧观念旧理念,甩开膀子勇往直前,才能在这轮经济发展大潮中不落伍,不掉队!” 吴玉才阴阳怪气道:“请方县长具体指示。”言下之意空话套话谁不会说?你得拿出点真材实学出来。 方晟道:“由我主导的县正府将要列出三年规划,重点是十大工程,其中工业三个、农业三个、商业两个、城市建设两个,请涉及到分管的各位副县长立即组织相关部门调研,本月底前拿出初步方案提交县长办公会,没有涉及到的副县长也要积极准备,因为十大工程只是宣传口号,我们实际开展的可能远远超过十个,大家听清楚了吗?” 沉默半晌,俞鸿飞不无怨气地说:“类似规划我们做过若干,每次到了常委会都被否决,有时连个理由都没有,大家白忙乎也算了,投资商对江业的投资环境早就寒了心,即使有梧桐树也招不来金凤凰。” 吴玉才道:“这一点我得说两句。常委会并不反对正府的规划、远景设想,但很多方案根本不具可行性,或者重复投资、铺张浪费,那肯定不行的……” “常委们坐在会议室里就知道方案可行不可行?都是天才儿童啊。”俞鸿飞嘲讽道。 吴玉才脸一沉:“俞县长,大家坐这儿讨论工作,可不带人身攻击。” 宁树路附合道:“是的是的,有话好好说。” “总之方案照做,但是前景呢……很不乐观。”宣朔幽幽来了一句。 说到这儿方晟已看出副县长们很明显分成两派,暗中点了点头,道:“宣县长说得对,大家务必踏踏实实把方案做得尽善尽美,特别注重刚刚吴县长所说的可行性问题,只要县长办公会一致通过,常委会那边我和吴县长会尽量促成,吴县长觉得呢?” 吴玉才一怔,道:“哎,同意方县长的看法。” 下午方晟特意敞开办公室门等待有人主动面试,结果从两点坐到四点人影都没看到,不禁对昨晚的号召产生怀疑,暗想难道费约的势力大到这个程度,严密控制到正府这边的办事员?须知第二任县长脾气特犟,上任后跟费约吵了好几架后索性命令正府办搬出县府大院,另外租了幢大楼单独办公,从而在一定程度了削弱了费约对正府的影响力。 四点一刻,终于有人怯生生进来,小声道:“方县长,我是来申请面试的……” “好,快请坐。”方晟微笑道。 紧接着又来了四位,都是各科室资深办事员,文字功底深厚,熟悉正府公文流程,对江业的方方面面情况亦有了解。方晟和每个人交谈的时间都控制在十分钟左右,然后客气而温和地请他们回去等候通知。 然而说实话,方晟对面试的五位都不满意——并非有明显缺点,而是不属于他真正想要的类型。 间隔了十多分钟,又陆续有三位面试,还是不太理想,方晟已做好在当中随便挑选一个当秘书的念头。因为这是自己在大会上发的通知,自己挑选秘书,倘若选不出来会被人嘲笑是一场闹剧。 临下班时又来了一位,瘦高个儿,皮肤白净,戴着金丝眼镜,一付文弱书生的模样,而他第一句话就吸引住方晟: “方县长,我叫江璐,和你一样都是大学生村官!” 方晟笑道:“哟,让我有见到亲人的感觉。具体说说你的情况。” “我就是江业人,毕业于潇南财经大学,五年前响应江业县委号召回来当大学生村官,沉到四源镇下面一做就是三年,这期间参加过公务员考试、事业单位考试、银行招聘考试,不是笔试被刷下就是面试通不过,反正……个中原因方县长能理解吧?” 方晟笑笑:“继续。” “转机发生在去年底,我有一篇关于乡镇企业不宜盲目发展不锈钢产业的文章,刊登在国家级农业杂志上,结果一个偶然的机会被吕县长看到了,当即拍板把我调到正府办,唉,不过由于种种原因,吕县长也没办法解决编制问题,所以到目前为止我的身份还是借用。” “回头把那篇文章找给我看看。” “没问题。” “针对当前江业县经济发展状况,你有什么想法?” 这个题目大而空,仿佛漫无边际,之前几位虽侃侃而谈但都没抓住要害。江璐微微思索,然后道: “症结在于县领导层的保守思想!” “嗯,说得具体点。” “我研究过梧湘各县区经济发展模式,一是以滨范县为代表的外向型经济,主要特色是外资企业、来料加工和出口型产业;二是以黄海县为代表的产业链经济,主要特色是景区旅游、风电中下游配套企业、海产品加工;第三就是江业县的传统经济模式,以农业和农副产品为主,包括围绕梧湘建成的二十多个蔬菜基地和水果园,工业发展基本陷入停滞,城市建设更是……有个不是笑话的笑话,说江业县即将并入梧湘,叫江业镇!” “这个笑话有点冷啊。”方晟感叹道。 “年初根据吕县长的要求,我专门写了篇万把字的调研报告,针对当前江业县现状提出七个发展方向,吕县长花了三天时间阅读并修改,然后提交给常委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下班前把调研报告送过来,我要连夜看完,”说到这里方晟已经有了决定,又问,“关于你个人有什么需要组织解决的困难?” 江璐没料到他问这个问题,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能解决我的编制问题就好了,其它……我爱人是中医院护士,孩子今年上幼儿园,家境还算过得去,没什么困难。” “好,回去准备一下,明天起你就是我的秘书!” “啊,这……这就决定了?” 方晟笑道:“决定了,我的秘书我做主嘛,快,把调研报告和那篇文章送来。” “是!” 江璐响亮地应道,急火火地跑出了办公室。 晚上十点多钟,市委办苏主任打来电话,通知明天早上八点半召开县常委会议,没有特殊情况不准请假。 方晟会意一笑。 自己连续三个动作,费约也该坐不住了。明天的常委会大概是给自己立规矩,划圈子,在费约指定的范围内做事,否则双方就得撕破脸皮。 晚上十一点多钟,突然接到叶韵的电话,只说了三个字: “我来了。” 方晟回答得更简单:“好。”随即挂断电话。 他需要养精蓄锐,迎接明天有可能爆发的恶战! 第204章 首次面对 早上六点多钟接到白翎的电话,方晟还没睡醒,她已经跑步回来了。黄海专案组并入梧湘专案组后,白翎以协查员的身份加入,这样既名正言顺住到梧湘,又相对清闲些,不必成天守在专案组。原本她想去江业陪方晟,后来想想身份终究不合适,而且眼下江业是费约的地盘,万一被他抓到把柄反而不好。反正江业到梧湘不过三十分钟的车程,等方晟安定下来就能每隔两三天就回去。 白翎告诉他,查封绿袖事件发生后,几位老家伙果真约到一起喝茶,白老爷子与于老爷子“相谈甚欢”,不管真欢假欢,总算把那桩不愉快翻篇了。她还说,事后白老爷子难得夸了方晟两句,而且她父亲——白少将已经正式邀请他俩到广州作客。 “一定去,我一定去!”方晟又惊又喜,“最好能登舰参观一下,圆我童年的海军梦!” “你想去就去?我还不一定呢!”白翎嗔怪道,“你说你以什么身份?” “小宝爸。”他厚颜无耻道。 “去你的!” 白翎啐了他一口,却甜滋滋地挂了电话。 看看时间,方晟打算再眯会儿,才闭眼两分钟手机又响了,这回是赵尧尧打来的,先让小贝在电话里含含糊糊叫了几声爸爸,然后言简意赅地说方华夫妇买房事件还没了结,方池宗扬言不退房就不认儿子,方华却铁了心搬出去住,双方仍处于冷战之中。 方晟叹息道他们的事你别多管,只负责提供食宿。 “还有一件事……”赵尧尧欲言又止。 方晟知道她性子本质上与白翎相似,处事果断,绝不拖泥带水,如此犹豫必定有原因,温言道:“有话直说,没事的。” “关于小宝……” 赵尧尧吞吞吐吐说于老爷子让她母亲稍话,说等小宝断奶就送到京都,专门配备家庭教师进行全方位培训,不宜老跟她呆在省城。 “他是于家的子孙,将来要有大作为,总跟在妈妈身边能有什么出息?”这是于老爷子的原话。 方晟嗤之以鼻,笑道:“于铁涯就是老爷子一手培养的,也就这么大出息,哼!” “那么我……” “等等,”方晟想了想,道,“系统性培训总是有点名堂的,我们不能不相信科学,送到京都也行,不过三岁之前你最好陪着,母爱是最好的关怀。” “听你的……她也是这么做的?”赵尧尧突然问。 方晟心头一紧。在赵尧尧面前提白翎,总是没有在白翎面前提赵尧尧那么自然,良久才低低说:“是的。” “我明白了。”赵尧尧没再追问。 方晟睡意全无,双手枕在脑后呆呆望着天花板。到目前为止和他有过实质性关系的四个女孩当中,最觉得愧疚的就是赵尧尧,她在自己最落拓最低沉的时候出手相助,始终默默关心爱护着他,并不惜与势力强大的家族对抗乃至决裂,白翎做不到,周小容也做不到。然而自己却在热恋期间背叛了她,虽说情有可原…… 对于白翎,方晟心里可谓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那次险至极点的逃亡,在自认为生命最后一刻,他并不后悔与白翎做的事,只是无法面对回归安全后的现实。白翎的爽直和大大咧咧令他格外放松,还有赵尧尧和周小容无法承受之痛,她却如鱼得水,每每让方晟有心旷神怡之感。 第三个儿子的妈妈——樊红花,老实说方晟心存埋怨,总觉得被她利用了,还拿捏着姿态不肯过于亲近,似乎处处提防他似的,方晟很不满意。 至于周小容,上次他和赵尧尧的婚礼期间表现得很委屈,不过方晟觉得并不欠她什么,在大学两人是真心相爱,毕业后他始终坚守两年之约,期待会有好的转折。相反是她先撕毁约定,以猝不及防的速度与省委副书记儿子结婚,尽管事出有因,还是给方晟很大的打击。过去的事情就过去,方晟认为与周小容的感情只能冰封在记忆,不宜重温。 身边有赵尧尧和白翎,方晟不敢再招惹什么叶韵、范晓灵等女孩,尽管叶韵的笑真的很甜,笑语盈盈的样子令人心动;尽管范晓灵确实是水灵灵的女孩,好像轻轻一把就能掐出水来。通过几年来的朝夕相处,方晟还是为如何平衡赵尧尧和白翎的关系头疼,两个女孩仿佛象棋里的“将”和“帅”,完全不能见面,否则就是一场风暴。 爱妮娅替他设想中的携双美共赴巫山,大概永远停留在美妙的幻想里,在现实生活中,她俩能安静地在一个屋子里坐五分钟而不吵起来就谢天谢地了。 胡思乱想了二十多分钟,方晟才意识到上午要开常委会,一场恶战避不可免。赶紧起身洗梳完毕,然后到食堂吃早饭——方晟上任后临时住在县正府招待所,离县府大院步行五分钟的距离。 八点二十七分,方晟夹着笔记本走进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五位领导,本来都带着笑谈论什么,见了他顿时收敛笑容正襟危坐,之后两分钟陆续又来了几位。八点半,费约掐着点进来,大模大样在正中间坐下,环视参会人员,冷不丁问: “岳秋怎么没来?” 邱秋是江业县最大的四源镇书记,兼职常委,也是费约的嫡系之一。 坐在后排负责笔记的苏主任赔笑道:“邱常委这几天陪同清亭县友好乡镇参观团,大概腾不出时间……” “没时间也得事先向我请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费约当即拨通电话,恶声恶气说,“不管你有天大的事,也得第一时间赶过来参加常委会!”说完“啪”地将手机拍到桌上。 常委们均点头假装看笔记本,方晟情知费约是杀鸡儆猴故意给自己颜色看,含笑不语。 “不等他了,我们先开会,”费约沉着脸说,转而又挤出笑容道,“首先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班子新成员——方县长!” 会议室里响起有礼节却不热烈的掌声。 “下面请各位自我介绍,相互熟悉一下。” 方晟笑着与所有人目光碰了一遍,然后道:“我叫方晟,上日下成,前几天正府办发的简报把我名字都搞错了,被罚了200元。我是大学生村官出身,后来历任黄海县三滩镇副镇长、镇长、书记;景区管委会主任、常委、常务副县长,在黄海代县长期间,正当我铆足劲准备在经济增速方面赶超江兴县时,却被调到这儿当县长,很明显我的目标还得重新调整。”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笑声。 与会者都是老江湖了,立即从他简短的自我介绍里听出三层意思: 第一,他的工作作风很严谨,要求也很高,正府办简报仅仅把他的名字错了就被罚款,可见后面还有大动作; 第二,他并非官二代,也非空降部队,而是接地气的大学生村官出身,且履历完整,尽管升迁速度快,但每个必经岗位都有具备; 第三,他对江业县经济增速并不满意,这将是他任县长后的主攻方向。 费约表情淡漠,或许没听懂,或许装作不懂,示意其他人继续。于是从副书记仲安开始,每人大概两三分钟介绍自己分管范围以及大致情况,除费约和方晟以及缺席的邱秋,十位常委自我介绍很快结束,方晟也有了大致了解。 副书记仲安是梧湘空降干部,年龄偏大,语速较慢但字字有力,言谈举止中并不畏惧费约; 政协主席孔天亮是地道本地干部,在江业县干了三十多年,两年前从副书记转岗到政协,笑模笑样谁也不得罪; 纪委书记淡忠守来自清亭县,平级调动,原因是他身在梧湘的父母亲几乎同时得了重病,妻子又要伺候二老又要照顾孩子分身乏术,淡忠守多次打报告要求调到梧湘,可一时没有合适的岗位,最终协调到江业县; 组织部长吴郑荣、宣传部长耿复和常务副县长吴玉才都是费约的嫡系;政法委书记容波与孔天亮一样也是在江业耕耘几十年的老干部,原来任组织部长,后来与费约意见不合被排挤到政法委;专职常委张行从梧湘空降,市委本意是制衡费约,谁知他性子偏软,根本奈何不了费约;三位乡镇书记兼职常委中,江业开发区书记季亚军的叔叔是市委常委,因此与费约保持一定距离,四源镇书记邱秋和海龙镇书记邵元存则是费约一手提携的心腹。 至此方晟也明白了梧湘市委的苦心,就是不断掺沙子,使得费约既可以掌控常委会又没有绝对权力,因为从目前来看,费约在常委会里连他自己只拥有六张铁票。这是个很微妙的数字,常委会共十三人,六票正好过不了半数,然而凭他在江业的影响力以及长期树立的威望,关键时候争取一两票也不在话下,这也是费约基本能把常委会当作称心如意武器的原因。 如何在常委会争取一些力量用来对抗费约?这是当前方晟面临的难题。 第205章 一言不合 仲安、淡忠守、容波、张行四人是可以争取的对象;孔天亮是官场老油条,与黄海的侯宫升一样不足以信任;季亚军很难说,官场并非非敌即友的关系,他自恃有市委常委做靠山不鸟费约,不代表愿意站到方晟这边与费约公然作对,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长期处于常委会的弱势地位,难怪三任县长都郁郁不得志,纵使有心施展才华都无力回天。 方晟想得出神之际,费约开口道:“刚才方县长提到罚款的事,我昨天也听说了,既然方县长已在大会上正式宣布,金额也不大,这次也就算了。不过我想善意地提醒方县长,江业县与黄海县情况大不相同,特别在规章制度建设和执行方面有很严格的管控,因为文件里有错别字而罚款,据我所知没这一条规定,既然没有就不能罚,县长、我这个书记都不可以超越规章制度,这也算规范法制建设吧,大家认为呢?” 言下之意下不为例。 没等那几个心腹附合,方晟抢先道:“费书记的看法我不敢苟同……” 此言一出的所有常委包括费约在内都知道今天的会议将是一场遭遇战! 按说方晟初来乍到,常委会里半个盟友都没有,即使被费约当头一棒也该暂时退避三舍。然而方晟却不按牌理出牌,偏偏要在能不能罚款的问题上跟书记较真,摆明了今后不能和平共处的态度! “规范法律建设,费书记说得非常对,当今社会普遍存在法律意识淡薄的现象,人治大于法制,作为县领导我们当然要以身作则,处处以法律约束自己的言行,不过,”方晟话锋一转,“倘若规章制度本身不健全、存在漏洞或空白呢?我们是不是任由不合理、不正确甚至违背公众利益的情况发生,以规章制度里没有为由听之任之?恐怕不能吧!正府办下发的文件往大处说代表江兴县正府形象,关键到民生大计、经济建设、社会稳定;往小处说这是工作态度和能力的问题,搞一个文件且有错别字、病句,章印不全,还能干好其它工作?该罚的还得罚!” 费约摇头道:“方县长要是凡事都上纲上线,恐怕难以适应江业县的现实状况,出台文件是件很严肃的事,当然要慎之又慎,不过县正府一年到头要印发多少文件?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再加上简报、信息、通报等等,不出差错是不可能的。我和在座好几位都在机关当过办事员,知道具体经办人员的苦衷,一份文件辛辛苦苦写完,几经修改,打印校对装订,几乎一个人包办,有时时间紧催促得厉害,难免忙中出错,我们做领导的要有包容之心。” “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严格工作要求就应该从细节着手。”方晟道。 费约道:“罚款并不能达到方县长的初衷,相反只会恶化干群关系。” “领导需要有一定的震慑力,不然怎么开展工作?” “方县长就喜欢坐在主席台上宣布对你罚款,对他罚款吗?” “我有权审批投资额几百万上千万的项目,有权对违章违纪干部进行纪律处分,罚点钱算什么?” 见书记县长第一次见面会就为区区几百块钱罚款纠缠不休,常委们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他们也明白,这件事的内涵并不好笑,相反影响很深远。 仲安、淡忠守等人虽心里暗中叫痛快,却不想过早地站队;吴玉才原本是公然对抗县长的最好棋子,但之前已吃过方晟的瘪子,而吴郑荣、耿复等人早打听到方晟在黄海所作所为,凡公开跟他较量的最终都没好下场,这一点让他们有点胆战心寒,不敢过于嚣张。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孔天亮,上任吕县长与费约吵架时,他总担任和事佬的角色。 众目睽睽下,孔天亮干咳一声笑道:“书记县长讨论法制建设,倒把容书记的工作干完了,容书记,是不是准备下岗?” 大家心领神会笑起来,容波不紧不慢道: “真理愈辩愈明啊,刚才费书记和方县长的话给我很多启发,更是江业县加强法制建设的契机,是好事,好事。” 两人一唱一和打断了辩论,方晟笑了笑不再说话,费约却不肯罢休,悻悻地说: “我还是那句老话,江业县情况与黄海县不同,希望方县长明天起到基层调研一段时间,有调查才有发言权嘛。” 言下之意你现在根本没资格发言。 方晟平和地说:“身为县长当然要到基层调研,不过正府工作千头万绪,涉及到很多具体事务,成天在下面跑也不切合实际,我会酌情安排。” 言下之意我的工作我自己安排,轮不到你指挥。 费约想不到他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硬碰硬地顶,那以后岂不是没法说话了?遂板着脸重重合上笔记本,道: “今天就到这里,散会!” 方晟悠悠来了一句:“咦,邱常委还没到呢。” 费约边走边一挥手,冷冷地说:“到了叫他滚回去!” 方晟又冲伏在后排记录的苏主任道:“苏主任,以后通知召开常委会请至少提前半天,我好调整工作,象昨晚通知今早开会我觉得不太妥当,如果讨论具体工作,还得准备一下呢对不对?” 苏主任偷瞄了费约一眼不敢应答,费约恍然没听见,自顾自出了门。常委们面面相觑,心想这个硬茬不简单,由始至终跟费约没好好说一句话,以后常委会大概要成为吵架会了。 回到办公室,江璐已经把自己的电脑等办公用品搬到外面屋子,正站在桌前整理厚厚一叠材料。 “进来一下,”方晟道,等江璐跟着进了里屋才说,“你觉得按照当前状况,哪个方向是突破口?” “城市建设,”江璐不假思索说,随即拉开窗帘指着暗灰色的城区,“方县长请看,这就是咱们江业县城区中心,跟某些发达地区的小镇有什么两样?基础设施陈旧、城市投资只满足于修修补补、娱乐餐饮低迷到历史低谷,身为江业县人,我都觉得羞愧!” “原因是哪些?” “县领导的说法是城市虹吸效应,说江业离梧湘太近,投资商宁可在人口密集、消费群体大的地区布局商业,而不愿跑到江业;还说江业历来是各县通往梧湘的跳板,绝大多数江业干部的家都在梧湘,每天下班就回去,江业县城成了卫星城,特别晚上十点以后城市主干道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有,长此以往江业消费怎么能发展?” “你认为呢?” 江璐反问道:“方县长看过我那两篇文章?” “看了,感觉说法很含蓄,你再说得直白点。” “那我说真话了,方县长别见怪,”江璐笑了笑说,“根源还在县领导身上,固步自封、胆小怕事、只求稳不敢做实事!近几年反腐力度加大,各地抓了不少贪官污吏,还别说,江业在这方面倒是一片净土,绝少有干部落马。因为没机会呀,近五年来江业县没修一条长度超过十公里的公里,没造一座投资额一百万以上的桥,没修建一幢高度超过十层的大楼,也没有投资额千万以上的项目,怎么贪啊?我都替贪官们着急……” 方晟点点头:“明白你的意思,这是稳定和发展的矛盾。” “不单是,更是乌纱帽作怪!因为连续几年江业干部队伍形象清廉,提拔了不少人,经济发展倒放到其次了,从而给领导们造成一种错觉,似乎只要安分守己不出岔子就能升官,何必冒险发展经济?反正自己又捞不到一分钱。” “嗯——”方晟沉吟良久,道,“安排一下,下午参观江业城区。” “好的。” 临近中午,方晟转到俞鸿飞办公室,里面坐了几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看便知是工程老板。俞鸿飞连忙打发他们出去,亲自为他泡茶,笑道: “方县长有事叫我过去就行了。” 方晟站到办公室右侧墙边,墙上贴着全县在建工程示意图,上面插了七八个小红旗。 “我们黄海县分管城建的副县长,墙上地图插满了红旗,看了都觉得眼花。”方晟笑道。 俞鸿飞听出弦外之音,苦笑道:“没办法呀方县长,我上任以来,前年报了79个项目,常委会砍掉47个;去年报了82个砍掉51个;今年我学乖了——每报一个项目准备的材料起码两尺高,我何必自讨苦吃?只报了45个,还是被砍掉9个!而且不管项目有多迫切、有多大实际需要,一旦超过五百万就得左研究右斟酌,反复请不同的造价事务所做预算,弄得象我想捞油水似的,唉!” “带上这三年被否决的项目清单,下午一起在主城区逛逛?” “好啊,求之不得。” 出门时一头碰到叶韵,正由俞鸿飞的秘书引进来,双方都愣了一下。俞鸿飞赶紧介绍道: “这位是我们新上任的方县长,这位是叶韵小姐,梧湘金丝雀大酒店老总,有意向在江业开家酒店,目前正在洽谈之中。” “欢迎叶总到江业投资。” 方晟主动与她握手表示欢迎,不料她用手指头在他掌心轻轻勾了一下…… 第206章 修桥玄机 叶韵甜甜笑道:“希望能得到方县长支持。” “那是肯定的。” 方晟被她勾得心痒痒的,赶紧把手抽回:“你们谈,我先走一步。” 刚到办公室,叶韵的短信就来了:小女子下榻于万家快捷酒店,房号206。 方晟心头一热。小女子,多么熟悉的称呼,那可是周小容的口头禅,被他弄得气喘吁吁时经常说“官人且轻点,小女子难以消受”,每当听到这句话他宛如吃了兴奋剂,更加生猛。 这才想起来到江业后由于压力太大,竟好几天没回梧湘,难怪今早白翎打电话,难怪叶韵轻轻一勾险些把持不住。 但今晚肯定不能回去。他想制造机会单独与俞鸿飞细谈,这是第一个目标,期待能一击而中。 下午上班后,方晟换了件夹克衫,戴着墨镜,和俞鸿飞一道步行到几百外的城区中心,两人的秘书远远跟在后面以防不测。 中心区四个角只有东南方位座落着十层左右的大楼,分别是移动和保险公司。其它两个角一个是破落的七层小楼,分隔成若干个专卖店,生意还算兴隆;另一个是四层火柴盒式扁平楼群,里面有商场、酒店和ktv。 “城市中心应该是最繁华的商业区,寸土寸金,真白白浪费了好地方。”方晟叹息道。 俞鸿飞道:“那座七层楼,原本工行想把那块地吃下推倒重建,可是优惠政策没谈拢,吹了。” “什么政策?” “工行想要县里社保、医保开基本户,每年保证一定数额的财政存款,还有楼后面要划一块地给它做停车场等等。” “要求不算过分,我在黄海审批过类似案例,银行大楼是省行拨款,肯定修得又高大又漂亮,代表县城的名片嘛,县里出点血也是应该的。” 俞鸿飞叹道:“财政存款那块蛋糕早被各方关系瓜分了,社保、医保也花落别家,工行这是从别人嘴里抢骨头啊。” 方晟没吱声,过了几分钟指着对面问:“那条街不是写着商业步行街吗,怎么还有汽车出入?” “一个失败的商业操作,一条衰落的步行街,”俞鸿飞道,“当初设想很美好,建成梧湘地区最繁荣、规模最大、商家最多的步行街,起初一大批政策出台,加之宣传到位,吸引了数以百计的投资商。红火了没半年问题来了,店铺虽纷纷开张,县里承诺的配套工程却迟迟没有到位,规划中步行街两端大型超市、商场也未能布局成功,投资者体验非常差,加之有些政策虽说得漂亮,实际落实时这个部门卡一下,那个部门拦一把,已经投资的后悔莫及,准备投资的都打退堂鼓。由于得不到正府的跟进,步街行成了没人管的孤儿,每况愈下,现在干脆取消车辆限制,自由发展。” “商场、超市为什么布局不成功?” “还是一个字,钱。当下很多连锁超市不愿自己投资盖楼,而是以租赁的形式经营,这就需要正府协调开发商垫资,或者开发商独立承租。然而江业江河日下的经济状况,哪个开发商敢这么做?超市是三年一租,人家生意不好屁股一拍跑路,偌大的房子空在那儿谁负责?” “可以委托城投公司嘛,过道手续而已。” “城投公司真正的老大是……”俞鸿飞做了个手势,“费书记,他是坚决不肯,逼急了就问你一句话,你敢保证投资百分百安全,百分之百收回?敢的话给我签字画押!我何必呢?又不是自家的事,犯得上拿政治生命去赌?” 城投公司脱钩前由常务副县长兼任,转为实体后董事长还是县里任命,常务副县长分管。考虑到吴玉才与费约的关系,拥有话语权的无疑是费约。 沿着步行街一路向东,两边店铺关门大吉、清仓甩卖的几乎占了三分之一,方晟随便进几家店询问经营情况,店主大都唉声叹气,表示坚持不下去了租期一满就关门。只有一家位置在二楼的网吧生意火爆,进去一看大多是未成年孩子。 拐过街道迎面是美食街,方晟见路两边人行道污浊不堪,全是厚厚的油垢和菜帮子,绿化带、树木也附着令人生厌的油烟。再看街面,几乎清一色大排档和小吃铺,两百多米长的美食街竟没一家高档饭店或西餐厅。 俞鸿飞介绍道:“光顾这儿的主要是民工、出租车司机和附近店铺服务员,要求不高,十几块钱两荤一素,管饱就行,所以这叫低水平下的餐饮服务。” “城市三产服务上不去,哪能吸引投资?投入和产出本来就是相互作用,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方晟道。 “还要继续看吗?保证方县长看出一肚子气来。”俞鸿飞试探道。 方晟淡淡道:“我来江业就准备受气的。” 接下来是所谓金融街,分布着工农中建交等银行,缺点是营业部面积都很小,且门前没有停车位,前来办理业务的客户要把车停到六七百米远的地方。据说几家银行都有意重新修建大楼,但常委会每每为新金融街的地位争执不下,方案一再被搁置,行长们急得三天两头跑到正府发牢骚。 “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常委。”俞鸿飞道。 方晟不露声色道:“常委会一人一票,有时也没办法。” 接着经过江业县第一中学大门,旁边是大大小小的书店、复印打字社和小吃摊;两处早已破产的商场,以及一溜排开的装饰材料店;再往前走愈发荒凉,几乎到了城乡结合部。 “城区……就这么大?”方晟大吃一惊。 “我带你走的还是相对热闹些的区域,其它路段更没法看。” “我敢向你保证,我工作过的三滩镇都比这儿繁华!” “不用保证,我信,”俞鸿飞道,“梧湘市区随便拎出一块区域都甩江业两条街。” “这种局面……领导们难道不知道?” “可是谁在乎?现在干部异地交流任职,几年就得挪个地方,对他们来说江业不过是仕途中一个小小的驿站。” 方晟沉默了。 隔了很久才说:“雁过留声,为官一方总得留点东西下来,否则,将来要被老百姓指着脊梁骂呀。” 之后尽管俞鸿飞再三强调没意思,方晟还是沿着几个方向分别走了一遭,转眼到了黄昏,俞鸿飞打发两个秘书先回去,拉着方晟钻进一片胡同区,东转西拐来到个僻静的四合院,推开门,里面宽敞而干净,类似黄海那边的农家乐。俞鸿飞似是老主顾,边进屋边顺口报了几个菜,并关照“清爽一点,口不要太重”。 店主人殷勤地送来一瓶五粮液,两人也不客套,一人半瓶分到酒壶里,边喝边聊。三五杯酒下肚,俞鸿飞脸色泛红,打开匣子道: “虽然只相处的时间很短,可根据我的了解,以及这几天观察,你是个想干事、干实事的人,江业县需要你这样的干部!不过呀必须提醒你一点,你的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都想干事,最终事情没干成,自己的位置干没了。” “问题出在哪里?” 俞鸿飞手指沾酒在桌上写了个“费”字,道:“一切的一切都在于他!跟天斗,跟地斗,斗不过他没用。不过很奇怪,尽管把江业县搞得如此糟糕,从干部到老百姓都喜欢他,有的夸他是清官,有的夸他有人情味,有的夸他平易近人,我猜两年后他高升到梧湘时,会不会出现上万人自发涌上街头为他送行的感人场面。” “因为他处处不得罪人,避免任何矛盾冲突?” “举个例子吧,上次县长办公会提到富民大桥的问题,尤县长没敢说真话。其实四年前维修时当时的分管副县长都提出炸掉重建方案,同时把桥两端辅路改为弧形设计,解决你也提到的车速太快现象,他一口否决!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其实私底下谁不知道?炸桥重建很容易,麻烦的就是弧形设计,要拆迁啊!涉及到两幢居民楼多数是下岗工人,一个尼姑庵,一个清真饭店,好嘛,所有社会热点都囊括在内了,拆迁问题,民族问题、宗教问题、下岗问题,你说他敢碰吗?结果是四年前花掉几百万维修费,马上又是几百万,说白白扔到水里可能太夸张,但桥梁专家已发出警告,随着车流量日益增大,桥梁主体不可逆的损坏严重,维修期会越来越短,最终很有可能以突然坍塌而告终!” “啊!那样会产生重大伤亡,属于严重事故!”方晟吓得酒醒了三分。 俞鸿飞似笑非笑:“放心,起码两年内没事,等桥真的垮塌下来,他已是副厅甚至正厅干部了,怎么也追究不到他。” “不行,这件事我要管,桥非炸掉重修不可,不然我们这批干部对不起江业百姓。” “你以为老百姓支持重修吗?错也!事实上江业县从干部到群众都希望这座桥修修补补混下去,将来实在混不下去再说。” 方晟很奇怪:“这是什么道理?说来听听。” 第207章 叶韵心迹 俞鸿飞悠悠喝了口菜,悠悠与方晟碰杯然后仰头干掉,悠悠说:“方县长,老俞比你痴长几岁,在官场好歹多混了十多年,有句话说了你别生气。那就是,很多时候老百姓短视而愚昧,给点甜头就能哄住,这也是基层组织选举反复试点反复失败的原因。” “听着扎心啊,不过确实有道理。”方晟叹息道。 “富民大桥炸与不炸,老百姓其实并不关心,他们关心什么?出行方便。炸掉重修工期在一年以上,免不了限重限行交通堵塞,别说老百姓,每天往返于梧湘和江业的干部们也不乐意。至于将来大桥突然坍塌会不会造成重大伤亡,谁管啊?这么说方县长明白吗?” “如果我执意启动重修方案,尤东明会不会反对?” “不会。把自己分管的摊子做大,除非笨蛋才拒绝,”俞鸿飞推心置腹道,“尤东明跟吴玉才那个小兔崽子不一样,他对那个人有恩,无须刻意巴结奉承,再说他还有几年就退二线,趁着有权有势多捞点才是真章,不过这事儿你还得再想想,不容易啊不容易。” “你担心常委会否决重修方案?”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别看小小一座桥,单在正府这边就涉及到四个副县长,我分管旧城改造也就是拆迁办,桥归尤东明管,民族宗教是宁树路负责,下岗工人安置又涉及到信访,那是吴玉才的分工范围。你瞧,每开一次协调会相当于县长办公会,嘿嘿,以我的经验,什么事牵涉到两个副县长就有麻烦,这回是四个!” 经他一说方晟也沉吟不语。 这顿酒说说喝喝花了三个多小时,脑子晕乎乎的,走出屋子来到院里凉风一吹,头脑又清醒过来。 “我再想想,桥终究要重修,我希望在我们这一任彻底解决问题。”方晟说。 俞鸿飞主动伸过手:“不管如何,我坚决站在你这边。” 方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仅关于修桥,感激地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虽然已经九点钟,俞鸿飞还是叫来司机赶回梧湘,方晟则沿着街道边走边逛,蓦地头一抬,前方一个亮闪闪的招牌刺得他眼睛生疼: 万家快捷酒店。 顿时想起上午叶韵在自己掌心那撩人的一勾,还有后来发的短信,心头一热,暗想既然经过这儿说明是缘分,人是不能拒绝天意的。遂四下张望一番,信步走进酒店。 敲开门,俏皮地现出叶韵盈盈的笑脸。 “终于来了……还以为你要拿架子故意不理我,快请进。” 她穿着一身棉布睡袍,下面却比超短裙还短,领口松松垮垮,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春光外泄。 偏偏她的胸是他见过的漂亮女孩里最大的,在睡袍里跳动个不停,呼之欲出,特别是她俯身给他倒茶时,方晟简直不忍直视,生怕管不住自己。 “上午跟俞县长谈得怎样?”他不想气氛太暧昧,干脆谈工作。 “还能怎样,每个关键步骤他都强调自己说了不算,要等这个会那个会,要在黄海我早投诉他不作为了,哼!” 看到她生气地皱起鼻子,很象当年的周小容,方晟心里又是一动,连忙压住邪念,道:“要有耐心,江业的投资环境非常特殊,怎么说呢……并非思想保守或是贪得无厌,而是长期养成的不沾锅的习惯,无论干什么事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把事情做得更好,而是免除自己的责任。” “就是嘛,要不是冲着方县长,八抬大轿请我也不会来这个鬼地方。”她半埋怨半撒娇地说,还有意无意把领口向下拉了点,胸口那片惊心动魄的白晃得方晟头更晕。 稳住,稳住! 方晟不停地提醒自己,缓缓道:“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总是找不到机会,今天不妨……为什么帮我?” 叶韵一愣,笑得更迷人:“首先我要说间谍嫌疑纯属乌有……” 方晟摆摆手:“那件事别说了,不是我关心的,也没法甄别,我们就事论事。” “好,那我可要说心里话了,”她微微整理一下睡袍,看似向上拉起,衣领却更加暴露,露出深遂而性感的乳沟,“少女时代我玩心很重,在英国留学期间广泛交友,接触了不少组织,大概这是我被重点怀疑的原因。归国后在职业问题上我也很随性,想做就做想走就走,在宁诗科技是我时间做得最长的,原因嘛很简单,我想认真一回,真正证明自己的价值和能力,结果毫不费劲成功了,我从普通销售经理迅速升到总经理。本来在我的规划里景区管理软件是最后一票,干完就到我辞职的时候了,因为重复劳动无聊且无趣,然而却遇到了你……” “我认同你的理念,让宁诗科技顺利中标,谱写了你职业生涯辉煌的篇章。” “那个无所谓,当时我已决定要辞职,中标与否并不重要。你知道吗?象我这样漂亮的女孩,走南闯北接触过很多官员、老板,企图占便宜吃豆腐的比例说百分之九十太夸张,七八十总是有的,还有人甚至明目张胆要求以陪睡换取订单,而你,由始至终跟我谈软件、谈构想、谈规划,根本把我当作再普通不过的营销人员,让我又好奇又敬佩。” “因为我有个漂亮的老婆。” “还有个漂亮且厉害的女朋友,”叶韵歪着头笑道,“不过应该没影响的,男人的心理总是追求新鲜和刺激,不在于拥有多少女人。于是我用心接近并暗中打听你的情况……” 方晟指着她笑道:“还说不是间谍,这不是间谍常用手段吗?” “这叫不择手段好不好?后来我越来越发现你是少有的好官员,真正想为老百姓做事,而且视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很难得也很可贵。所以尽管中了你的圈套被抓捕……其实若非真心欢喜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我都会反复权衡,忖度其真实目的,对于你,我是完全不设防的,谁知……唉,作茧自缚啊……” “如果你确实是无辜的,我为自己利用了你的信任而感到抱歉。” “被囚禁的那段日子里,静下心想想,换作我处于你的位置,以及身边有位反侦查能力超群的女朋友,我也会这么做,因此没什么,我没有怨恨你,”叶韵笑道,“而且我决定出来后继续追随你左右,帮你实现宏伟蓝图。说了这些,足以消除你心里的疑虑吧?” “唔——” 方晟皱皱眉,虽然还有些疑点没解开,不过人家女孩子把话说到这个程度,连爱意都坦白地表达出来了,再穷追不舍似乎有点过分。 叶韵轻盈起身,站到他坐的沙发边,声音缠绵而朦胧:“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坏女孩,希望你知道这一点……” 说着手指沿着下巴慢慢下滑,经过咽喉、胸口直到领口低得不能再低的钮扣,准备解开…… “慢!”方晟果断阻止了她,手按在她的纤细柔软的手指上,道,“你若真想帮我,至少在目前,在江业县,我们必须保持纯洁的朋友关系,这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 叶韵轻蹙眉头:“我是鼓足很大勇气的,一旦错过了,或许以后你要后悔。” “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呢?还是抓住当下机会,不能做错误的决定,”方晟说着快速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我走了,再见。” “再……见……” 叶韵呆呆说,目光中充满了迷惘和失望。 刚下楼出了酒店大门,白翎的电话就来了,接通后劈头就问:“你不住招待所,跑到快捷酒店干嘛?” 方晟惊出一身冷汗,质问道:“你在监视我吗?” “别紧张,只不过打开你手机里的定位功能而已,”白翎得意洋洋道,“老实交待在干什么?” 现在的手机简直是无孔不入!方晟暗自咒骂,道:“拜访个投资商,这会儿回去了。” “投资商住快捷酒店?” “大小姐,江业县根本没有象样的酒店好不好?” “好吧,明天周五了,记得晚上回来检查工作。”白翎笑眯眯道。 “三次。”方晟说。 “保存一点实力吧,你周六还要回省城看孩子,少不得也得检查工作啊。” 小贝三个月后,方晟与赵尧尧就恢复了夫妻生活,虽没在白翎面前提过,但白翎检查工作时发现端倪。 方晟最不喜欢与白翎谈论赵尧尧,因为分寸很难把握,说浅白翎不满意,说深了容易翻脸,上策便是绕道而行。 “周六下午过去,上午到市区各处楼盘看看,有现房就买一套,住集体宿舍不太方便。”他说。 “好哇,我明天先打听一下。” 白翎知道他要秘密购置两人的秘密爱巢,顿时喜笑颜开。 回到招待所刚喝了杯茶,爱妮娅的电话又来了,方晟感叹今晚黄历上应该写着“不宜偷情”,否则跟叶韵一起缠绵时白翎一个电话,爱妮娅一个电话,都是聪明绝顶的女孩,语气、口吻和房间氛围都不对劲,很容易露馅。 “知道费约的厉害吧?”爱妮娅问。 方晟叹了口气。 “可是,我知道他有个弱点……” 第208章 三口古井 方晟精神大振:“什么弱点?” “他的弱点就是没有弱点。”爱妮娅悠然道。 “这……这……你不是耍我么?”方晟无奈道,“现在我承认你之前说的一句话——他是我有史以来最难对付的领导。” “你错了,官场不是武侠小说里的江湖,没有弱点的大侠很可怕,可官员完全不同,”爱妮娅用教训的语气道,“从表面看,费约的确是无可挑剔的好干部,不抽烟,不喝酒,不贪财,不好色,私生活完美得象个圣人;工作四平八稳,亲和力强,关心群众、爱护干部,在他担任江业县书记期间社会稳定,党风清廉,历次测评分数都位居各县区前列。” “于铁涯急功好利,邱海波贪图钱财,童彪缺乏担当,正是利用他们的弱点,才能对症下药逐个摆平,可费约……目前我只想到如何顺利通过正府方面的提案,真正做一点实事。”方晟坦白道。 “你的想法正是他的短处,那就是——不作为!不作为不能算弱点,因为他什么都不做,没法挑毛病,而且他是县委书记,有权利站在道德至高点对你指手划脚,挑你的毛病。” “唉,事实如此。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做?” 爱妮娅停了片刻,道:“要让江业县干部群众知道谁不认为,谁在做实事,因此要拿出魄力,搞几项让大家受益的大工程,有比较才有伤害,对不对?” “理论上是这样,可实际操作……” 她笑了笑:“我只能给建议,实际怎么做也没经验,只能靠你自己了。” 当晚方晟把江璐的两篇文章又拿出来细细读了一遍,凌晨两点才入睡。 周五早上他打电话给组织部长吴郑荣,专门拜托解决江璐调动和待遇的事,吴郑荣颇为热情地给他出主意,说最近发改委缺个副主任,可以从正府这边提拔个科长过去,这样腾出干部编制,让江璐暂时挂综合科副科长。方晟说具体操作由吴部长做主,总之先替江秘书表示感谢。 上午他把尤东明叫来,探讨富民大桥炸掉重修的方案,并提议列入新班子十大工程。 尤东明斟酌良久,道:“江业县没有谁比我更知道富民大桥重修的迫切性,不过方县长,我不带私心和立场地劝一句,目前而言不宜立即动手。我理解的十大工程,应该是正府方面能顺利推进、老百姓很快看到效果的项目,而不是麻烦缠身,还没动工就卷入各种矛盾和是非的项目,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或许时机更恰当。” “我明白尤县长的意思,但是今年上百万砸下去,明年炸掉,老百姓会不会骂娘?倘若暂时不维修,大桥能否再捱一年?要真这期间出了事,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你尤县长,当然,我是第二个,我们俩谁都跑不了。” “常委会恐怕也过不了关。” “那是我的问题,你别管,现在关键是你有没有决心在退二线前为江业排除一个隐患?” 这句话使尤东明深深一震,苦思良久后咬紧牙关道:“我干!” 做通尤东明的思想工作,方晟随即找吴玉才,出乎意料的是吴玉才并不反对重修方案,认为只要解决好浮桥载重问题,保证江业每天向梧湘运送蔬菜水果的货车通行无堵就行,那可是江业的经济命脉。 “也就是说只要东明县长拿出可行性方案,你会在常委会上投赞成票?”方晟盯了一句。 吴玉才耸耸肩,道:“方县长,江业常委会很少投票,只要能说服老大议题通常能过关。” 言下之意如果费约不答应等于一票否决,江业常委会不存在少数服从多数的做法。 “可是如果提交常委会,就代表正府领导班子意见,我不希望到时候内部出现分歧意见。”方晟索性把话挑明。 “不会的,”吴玉才也摆明态度,“我知道黄海常委会经常公开投票,矛盾激化到难以收场的地步,江业这边不同,大家基本上对事不对人。不信你可以翻阅之前常委会记录,正府这边被否决的议题根本原因不是费书记,而是说服力不够。” 下午方晟找来宁树路,谈及尼姑庵和清真饭店拆迁问题,宁树路皱眉说清真饭店还好说,反正建桥期间饭店肯定没多少生意,就近重新安置只要价钱合适再加点停业损失补偿,应该不会引起争议。尼姑庵比较麻烦,它有个名字叫三井庵,顾名思义庵里有三口古井,据说是乾隆年间留下的,十多年前省文物局专家来做过鉴定,一度打算列入文物保护单位,后因硬件条件不达村没通过申请。庵院整体搬迁在技术上是可行的,但井没法搬,肯定要铲平后盖上厚厚的柏油。 井没了,还能叫三井庵?这就是尼姑们坚决不肯搬迁、扬言要与三口古井共存亡的原因。 “噢,还有这层原因……”方晟听了也觉得棘手。 宁树路道:“四年前费书记暗底下做了不少工作,包括请市宗教局和佛教协会的前辈出面安抚,无奈几个尼姑铁了心要保住三井庵的牌子,说传了几百年的东西不能毁在自己手里,费书记也是没办法才放弃重建方案。” 说到这里他暗想以费书记在江业的人脉和根基都束手无策,你总该知难而退吧? 不料方晟心里想的是,如果费约放弃的事被我做成了,不更能体现我的能力吗? 通过一整天与几个领导打交道,方晟发现江业干部的派系色彩不太明显,即不象黄海特别是以陈冒俊为首的本地派那样泾渭分明,凡是对方阵营的对也是错,自家阵营的错也是对,每次开会总是为了反对而反对。相比之下江业这边要理性些,至少表面上能做到对事不对人,当然也不排除方晟毕竟是一县之长,又有黄海的辉煌战功,第一次常委会就摆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大家对他多少有些畏惧。 傍晚方晟独自开车回梧湘,途经富民大桥时特意拐了个弯来到三井庵,庵里冷冷清清,几个尼姑都出去布施去了,只留个又聋又老的尼姑看门。长满青苔的院子里,靠北墙有三口古井一字排开,蹲在井边,井里波光遴遴,隐约有凉气扑面。 井台为青石所砌,井壁则是清朝年间特有的又细又长的糯米青砖,加之常年湿润,摸在手里滑腻温软,如同久经把玩的古玉。 岁月遗留的历史沧桑啊,说它是文物并不过分。 “喂,你在干啥?”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方晟一惊,差点栽进井里,赶紧双手撑住井台回头,却是位身着青衣长衫的小尼姑,眉清目秀,脸色苍白,秀目圆睁一眨不眨看着他。 他双掌合什道:“阿弥托佛,师太吓死我了,下次能不能声音轻一点?” 小尼姑脸一红,双掌合什作了个揖:“不好意思,我看你朝井口探下身子,以为你想自寻短见呢……” “生即死,死即生,生生死死何足挂兮?师太这么说着相了。” 小尼姑“卟哧”笑出声来,转而又恢复平静,道:“请问你到本庵何事?这里只接待女宾,男士莫入。” “阿弥托佛,佛祖云众生平等,师太又着相了。”方晟笑道。 “我……我法号慧月,别叫师太行不行?” “慧月,”方晟瞅了她两眼,道,“你是刚出家么?怎么不象很正宗的样子。” “先回答我的问题!” “好,我是慕名欣赏三口古井。” “欣赏完了?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方晟不觉好笑:“岂不闻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慧月一本正经道:“这是尼姑庵,施主想出家的话出了门向右走两公里,那边小山丘底下有个和尚庙,不过现在门槛有点高,只收本科以上弟子。” “你也是本科生?” “我是碧海佛学院的,安排到三井庵静修。” 方晟恍然大悟,难怪看起来如此稚嫩,她还是在校大学生,遂饶有兴致地问:“佛学院毕业后包分配吗?是不是自主选择?有没有考研指标?” 慧月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然后静静看着他。 方晟无奈,掏出手机拍了几张古井的照片,然后迅速离开。 小别胜新婚,回到梧湘当晚连续跟白翎“好”了三回,饶是她体质超强也难以抵御凶猛而狂野的进攻,连连求饶,当然方晟也累得不行,一句话没说完就呼呼大睡。 周六上午逛了四五家楼盘,白翎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选择了市正府大楼正对面的荣耀家园小区,三室一厅精装修,一百二十多平米,只须添置家电和部分家俱便可入住。 下午白翎和专案组小王一起去商场购置家私,方晟则休息片刻会驱车直奔省城。 途中接到牧雨秋的电话,欣喜万分说:“涨了,房价涨了,两个星期飙升将近一千块钱,发大财了!” 方晟沉声道:“准备分批抛售!” “什么?”牧雨秋难以置信地问。 第209章 报复上涨 方晟道:“不单我们开发的楼盘,几年前我买了一批房子也要卖,争取两个月处理到位。” “噢,是不是江业县那边准备动手,需要资金?”牧雨秋转念想道。 “两码事儿,”方晟道,“这一波房价上涨并非我所预料的结构性行情,而是前期低迷行情的修复。” “修复之后不正好进入上升通道吗?” “老兄,炒股、炒房、炒任何东西都要关注国家大事,不听党的话什么都别想成功!我问你,最近每天都看新闻联播吗?” “偶尔……看一点……” 牧雨秋平时也是自视甚高的生意人,可在方晟面前每每被收拾得没脾气,正如方晟在爱妮娅面前一样。 “最近各省领导班子都开始密集调整,你知道下一步是什么?党的代表大会!那可是举国,不,举世瞩目的大事,关系到我们国家领导层变动,以及今后五年的政策走向!” “我明白了,”牧雨秋这回真的醒悟过来,“当前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事,社会要稳定,房市、股市也要稳定,难怪上个月赵小姐说暂时停止股票交易,过阵子再说,原来她也觉察到其中的玄机。” “虽然房价由市场的供求关系决定,但涨势过猛会引起老百姓不满,舆论攻击,届时官方必然要采取措施打压,这是我把这轮定义为报复性反弹的原因。我建议把楼盘卖掉三分之二,现金为王,后面江业那边有更好的投资机会;还有三分之一楼盘暂时捂着,权当长期投资,想在省城房产市场立足,手里没有子弹就没有话语权。” “好,按方县长的指示办!”牧雨秋高兴地说。 当晚方晟方华兄弟俩难得喝了顿酒,提起方池宗的犟脾气只有唉声叹气,却想不出可行之计,说到最后趁赵尧尧在房间哄孩子,任树红悄悄说: “要不请白小姐出面做工作,老爷子最听她的……” “去去去,净添乱!”方华赶紧把她赶到厨房。 想到方池宗在白翎面前拘谨紧张的样子,兄弟俩暗暗好笑,但这种情绪万万不能在任树红面前流露,必须维持老爷子的权威。 商量到最后,方晟答应明天中午跟方池宗面谈一次,不管效果如何,傍晚任树红带聪聪回去看望爷爷,双管齐下,或许方池宗态度能有所缓和。 “慢慢来吧,不能着急。”方晟说。 方华一瞅两个媳妇都不在,悄声说:“爱妮娅那边可得帮我好好谢一谢,必要的话一起吃个饭,以后倚仗她的地方多着呢。” “其实每次帮忙我都不知道,她是一直放在心上的。” “很漂亮很聪明的女孩,却始终没有男朋友,同事们都觉得奇怪。” “各人的选择嘛。”方晟口风很紧,丝毫不透露爱妮娅的隐私,哪怕在亲哥哥面前。 大概因为爸爸回来了,小贝有点兴奋,时睡时醒总是不安份,哄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才沉沉入梦。方晟和赵尧尧这才转移到另一张床上“叙旧”,如白翎所说,尽管昨晚元气大伤只剩下三成功力,也足够对付赵尧尧。鏖战之后她心满意足搂着方晟,突然说: “小容能满足你吗?” 他吓了一跳,不满地说:“过去式了,还提她干嘛?” “我是说……或许我应该接受她的存在。” 这个她不是周小容,而是白翎。方晟却装糊涂,道:“周小容一直存在,她在碧海有自己的生活。” “别装傻,我说的是白……最近她在江业?” 方晟老老实实说:“没有,她回专案组了,在梧湘查案子。” “对小容我心存愧疚,但仅此而已,因为我知道她真的伤了你的心,你俩之间结束了;对白……我既厌恶又害怕,因为她能把你抢走,而且夫妻生活……我肯定不如她,对不对?” 这时如果说“是”,那就是天底下最笨的傻瓜。 方晟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你总是比较来比较去,真犯了炒股职业病?告诉你吧,尧尧是方晟最温柔最体贴最称心的老婆,别说别人抢我,我还担心坏人抢我的老婆呢。” “你呀专门骗我,这张甜嘴不知骗了多少女孩子。”赵尧尧听得受用,软绵绵说。 “天地良心,我可从没骗过一个女孩子啊。” “姓白的就算了,她自己不要脸;爱妮娅、范晓灵,还有那个……叶韵,都是你的红粉知己呀。” 提到叶韵,方晟还真有点心虚,尴尬地说:“都是工作关系,只谈工作不谈别的……尧尧,再战一场?” “别,我真的太累了。”她吓得直往他怀里钻,这才结束了危险的话题。 周六上午到房产市场转了转,发现市民购房热情迅速升温,受炒股一样“买涨不买跌”的心理影响,跟风者甚众,而且二手房价格涨幅明显高于新房,原因在于购房者能看到现房,体验度较好。当初赵尧尧从香港汇回两千万,方晟出于避险和保值目的,在十四个小区买了三十套一百平米以上的房子,用掉一千万左右,几年下来已价值一千万八百万! “抛,全部抛掉!”方晟说。 赵尧尧无可无不可,附合道:“抛就抛。” 方晟在各个中介挂上卖房信息,价格比市场价略低,联系电话写着牧雨秋,之后十天内三十套全部脱手,除去手续费、税费等净赚七百多万。牧雨秋见方晟出手如此坚决,不再犹豫,大力发动新楼盘的宣传和促销活动,争取短时间内将资金回笼。 “牧雨秋说你最近不怎么操作股票?”回去途中方晟问。 “监管力度越来越大,即便多个账户运作都有被大数据支撑的系统捕捉到的可能,a股市场恐怕做不下去了。” “安全第一,实在不行就歇息,反正你赚的钱够,别说我俩和小贝,小贝的宝宝也花不完。” “以后做港股啦,收益可能小些,但没那么多束缚。” “喔……” 股票方面方晟只能算半吊子水平,唬唬外行还可以,在赵尧尧面前不敢乱指挥,一切听任她决定。 中午和方池宗的谈话很不顺利,方晟才开了个头就被粗暴打断,方池宗板着脸说:“你要是回家为方华求情,就给我闭嘴!” “听我说,爸,方华他们不是小孩子,三十多岁的人了,要说事业现在发展得还可以,要说家庭也是三口之家,你说成天窝在九十平米的屋子里算什么?” “尽说废话!我能住,他为什么不能住?跟父母亲住一起丢脸么?” “他买了大房子,也给你和妈安排了房间,你可以搬到他那边……” “放屁!我就住这个家,哪儿都不去!他要想认我这个爹,就把房子卖了乖乖给我回来!” 方晟被激怒了,忍无可忍之下刺了一句:“爸,按方华副处级待遇都不止住九十平米的房子!” “你……” 方池宗暴跳如雷,挥起拳头要揍儿子,举到一半颓然放下,挥挥手道:“好好好,你们都是处级干部,都住大房子去吧,别管我,我也不要你们管。” 方晟还想说什么,肖兰赶紧站一边使眼色,方晟只得悄无声息出了家门。 回到自己的家,面对几个人期盼的目光,方晟苦笑道: “谈判破裂,傍晚行动取消。” 方华叹道:“谈崩了?有没有吵架?” “所有可能当中最坏的一种。” 方华和任树红对视一眼,面露沮丧之色。 赵尧尧抱着小贝道:“我觉得有个人能跟爸说上话。” “谁?”方华、方晟、任树红同时问。 “白翎。” 赵尧尧轻轻说出名字,然后便转到阳台看风景去了。 “昨晚我就说她……” 任树红嘀咕道。不过赵尧尧提议的份量可不一样,她肯放下心结让白翎介入方家的家务事,本身就是突破性进展,当然也体谅方华夫妇的苦衷,不愿看到冷战继续蔓延。 方华看看弟弟的脸色,抢先表态道:“我觉得不太合适,一来尧尧那边……二来爸那边好像有武力镇压的意思……” 任树红反驳道:“才不是,告诉你吧,爸是军人出身,就服比他更厉害的,我们好言相劝哪怕哭哭啼啼都没用!” “嗯,那倒是,如果那位容上校来更好,直接以命令口吻说今天必须跟儿子和解,明天向我回报!爸肯定敬个军礼,大声说报告首长,我保证完成任务!”方华模仿方池宗的声音惟妙惟肖。 大家都被逗笑起来,赵尧尧在阳台也听到了,抿嘴一笑,继续逗小贝说话。 任树红又道:“现在爸的问题是我们说话他根本听不进去,所以说得再多也没辙,白小姐坐到他对面,至少他不会乱发脾气,好好听她把话讲完,你们说对不对?” 方晟不知什么时候点燃香烟,大口大口吸着不吱声。赵尧尧从阳台回来,指指小贝,方晟赶紧将烟头掐掉。 “她是唯一的钥匙。”赵尧尧说完又转回阳台。 方华不便再说话,任树红道:“其实我们想得太多,或许人家根本不愿意管咱们的家务事。” 客厅里出现短暂的冷场,隔了会儿方晟终于说:“明天我跟她说说看……” 第210章 畅谈规划 周一上午方晟再次召开县长办公会,要求讨论上次会议提出的三年规划以及十大工程设想,几位副县长面面相觑,吴玉才皱眉道: “方县长太心急了吧,上周四才开会布置,今天就……调研通知是发下去了,各部门各乡镇也得有个准备的过程,到我们手里还得统筹安排,前后十天是起码的。” 尤东明资格老敢于说话,附合道:“方县长放心,月底前肯定如期交作业。” 方晟摆摆手:“调研、汇总、统筹,那个按流程做。今天我是想听听各位自己的想法——大家分管目前工作有一段时间了,对于江业县现状和发展肯定有思考、有想法,不妨从各自分管角度谈谈。” 这倒是前所未有的事,副县长们你瞧我,我瞧你,有些不知所措。 “要想富先修路,还是东明县长先来吧。”方晟干脆直接点将,一来上周与尤东明有过交流,二来他是资深县长,深黯江业县情况,肚里有货。 尤东明已经知道这位县长有魄力、想干事,猛抽两口烟将烟头按掉,道:“提到修路,江业欠的账比较多。首先环城公路带辐射建设,前五年我们一共修了不到一百公里,除了通往梧湘的两条辅助公路外,与其它三个邻县的辅助公路都没有打通;其次计划修建两横两纵城市快速通道,因为拆迁等问题工期一再延误,至今只有大庆中路郊区段和金银路城郊段动工;还有便是城市主干道扩建的老大难问题,最狭窄的路段只能并排通行三辆车,严重制约了主城区交通和经济发展,但还是拆迁……唉,当然也有资金方面的困难,扩建工程办公室成立两年了,开工遥遥无期;最后就是众所周知的富民大桥问题,继续修缮还是推倒重建,有必要科学论证、充分研究……” 方晟道:“东明县长觉得重点要落在哪几个方面?” “城市主干道扩建刻不容缓,环城公路带辐射建设势在必行,城市快速通道和富民大桥则可以稍等些时候,当然不能拖得太久。” 吴玉才坐不住了,语带讽刺道:“尤县长好大的胃口,从环城到主干道同时修路,整个江业县要变成大工地了!且不说可行性如何,有两个难题请问怎么解决,一是资金,江业县是经济落后地区,财力贫瘠,可调动资源稀少;二是拆迁,无论公路带辐射还是主干道扩建焦点都在拆迁,拆迁户狮子大开口导致价格谈不拢,优惠政策无法落实,以及村与村、镇与镇之间的利益冲突等等。正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很多事都是这样,规划起来慷慨激昂好像天塌下来都不怕,具体到操作就缩手缩脚寸步难行!” 尤东明养气功夫绝佳,面对吴玉才的反诘微微一笑并不争辩。 房建军刺了一句:“吴县长,你是县委常委,可屁股要坐到正府这边啊。” “每次正府提案我都有解释说明,可规划总得贴近实际,不能光玩空想主义。”吴玉才冷冷道。 房建军还想说什么,方晟抢先道:“建军县长也谈谈你那边的设想。” “梧湘两区七县,恐怕就数江业的城区中心利用率最低,商业价值也最低,”房建军道,“我觉得要大胆引进投资,把中心地段建成真正的黄金商圈,例如中心北角那群小楼应该统统拆掉,修建一座融商业、休闲、餐饮为一体的综合性大厦,成为江业县的城市名片。” “那群小楼看似不起眼,产权结构因为历史变迁十分复杂,也是困扰信访局多年的痼疾,要解决恐怕非一日之功。”吴玉才道。 “照吴县长的说法,正府什么事都干不成。”房建军道。 吴玉才怒道:“我是如实告诉方县长困难所在,而非一个劲地怂恿吹鼓。你们的规划设想被常委会否决是有道理的,有的已在实践中碰了钉子,有的目前仍在努力协调但没能解决,还有的费书记正亲自组织人手进行落实……” “落实来落实去总没有下文……” 房建军说了半句,俞鸿飞担心他话说得太难听,打断道:“其实建军县长关于黄金商圈的想法,我们旧城改造办公室也有类似规划,核心内容就是六个字‘拆小楼、建高楼’,但如吴县长所说困难确实不少,那些个小楼破虽破,租在那里的商户细水长流也能赚不少钱,谁舍得到嘴的肥肉被抢走?所以关键要出台协调各方利益的方案……” 俞鸿飞的发言委婉而具体,列举了面临的困难,也有对应的措施和远景思路,不但平息了吴玉才和房建军的争执,还引起宁树路等人加入讨论,使得县长办公会开成了一次真正的经济发展研讨会。 不知不觉开到中午十二点多钟,方晟建议到食堂吃工作餐然后继续进行,会议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才结束。 临结束时方晟作了总结,道: “今天大家畅所欲言,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很好,希望以后的会议保持这种风气。谈到不少规划方案被常委会否决的情况,玉才县长有话值得大家思考,那就是常委会不会为了否决而否决,肯定是规划方案本身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说拆迁,有没有具体措施和做法,有没有应急预案,有没有备选方案等等,这些问题都回答不出来,别说常委会,县长办公会都通不过!今天我在这里作一个承诺,凡是经过我们集体研究通过的议题,我会保证常委会顺利通过,我有这个信心,玉才县长,你呢?” 吴玉才被将了一军,停顿片刻尴尬地说:“我也有。” “那就好,以后常委会我会和玉才县长共同努力,争取正府提出的议题百分百过关!” 俞鸿飞带头鼓掌,掌声中吴玉才脸色颇不自在,仿佛被方晟绑架了一般。尤东明、房建军等人暗笑他毕竟还是年轻,三言两语就被绑到方晟的战车上,且看常委会如何面对费约。 周二下午,徐靖遥带着两个手下悄悄来到江业县,请示方晟之后,通过叶韵在梧湘的朋友引见给俞鸿飞,自称有意从事房地产投资。俞鸿飞正为资金问题发愁,亲自接见并进行了一席长谈,当得知徐靖遥在省城运作的新楼盘销售已破十个亿,暗示秘书核实后感到来了财神爷,立即指示相关部门配合并跟进徐靖遥在江业成立新公司的事宜。 与此同时叶韵已由俞鸿飞介绍给房建军,认真探讨在城区中心新开三星级酒店的可行性。房建军认为以江业的消费习惯,三星酒店开张两年内都没法盈利,不如开西餐厅更为实际,对普通市民而言,为吃顿西餐跑到梧湘有点过分,若在本地品尝到正宗西餐也是不错的体验。 “房县长的建议很好,我会慎重考虑并与合伙人商量后再作决定。”叶韵微笑道。 “我相信西餐厅将是叶总在江业辉煌的起点。” 说这句话时房建军根本没料到叶韵将辉煌到什么程度。 下楼后叶韵随即给方晟打电话,如实转述房建军的建议。方晟沉吟片刻说是个很好的点子,人家毕竟在江业好几年,又主管商业这一块,对当地消费心理的把握以及市场前景更在行,接下来你先处理好投资手续,然后回梧湘考察西餐厅,了解并熟悉这个行业的大致情况,争取一炮打响。 保证完成任务!叶韵响亮地说。 中午方晟来到城区中心移动大厦,站在十层楼顶向下俯瞰,满目破败和拥挤不堪的楼房、居民区,街道狭小臃堵且弯弯曲曲,到处停着私家车和横七竖八的电动车。远处厂区浓烟滚滚,冒白汽的、黑烟的还有夹带大量烟尘如同火山爆发。 以前认为黄海县城在梧湘地区最落后,现在看来还比江业好一点。 想到尤东明所说的两横两纵城市快速通道和城区主干道扩建,想到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拆迁问题,再想到费约之前所做的种种努力,方晟愁肠百转,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城市改造刻不容缓,但面临的难题又很严峻。当初沿海观光带景区建设时,拆迁工作主要由范晓灵负责,虽说从没在他面前叫苦,但程庚明多次提到工作的难度和复杂程度,甚至提到范晓灵最忙的时候连续一周没空洗澡,这对爱美爱干净的年轻少妇来说是多么痛苦的经历。 通常拆迁户漫天要价的逻辑很简单,你想办事必须付出代价,你急我不急,慢慢耗就是了。 此时方晟同样拖不起。 他不想刚上任就卷入一系列拆迁和上访的漩涡,那样会牵扯无穷无尽的精力。所以作为费约的亲信,吴玉才并不反对富民大桥重修方案,因为深知那里麻烦一箩筐,一旦启动,意味着方晟以后没时间干别的事了。 方晟需要一场闪电战,快速、高效而且必须成功,这样才能树立在江业干部队伍中的威信,为今后工作打下良好的基础。 这场仗怎么打? 第211章 连锁超市 周二上午方晟找来房建军,问打算让叶韵在哪儿开西餐厅。房建军说当然要选择人流量大的繁华路段,昨天我研究过地图,有两个备选地址,一是城区中心北端楼群,二楼有家商场最近正清仓大甩卖,面积约两百多平米;一是商业步行街靠近移动大厦街口,是进入中心区必经之地,有两个店面约一百八十平米。 方晟摇摇头。 “还不满意?”房建军疑惑道,“这是江业能拿得出手的最好地段,虽说还有更好的,目前都有商铺继续租用,当然如果叶总坚持想要我们可以协调,就是法律程序方面有点麻烦。” “不是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方晟笑道,“建军喜欢吃西餐吗?” “不喜欢,牛排非要吃什么六分熟,一刀下去冒血珠;披萨的味道不如烧饼;冷饮那么一小块,价钱相当于超市里三四个冰淇淋。老实说要不是陪孩子我根本不想进去。” “你去的哪家?” “梧湘市中心附近的水云间西餐厅,以法国菜为主。” “怎么去,步行、公交还是自己开车?” “开车过去,从我家到那边车程也有将近二十分钟,”说到这里房建军明白了,“你是说两个备选地点都不好停车?” “西餐分为两类,一是快餐,类似麦当劳肯德基那样,薯条汉堡炸鸡等等,主要消费群体是孩子和年轻人;一是正宗西餐,如法国菜、意大利菜、西班牙菜等等,面向情侣、商务会谈、家庭聚会。无论哪种情况都必须有车,不开汽车骑电动车、摩托车总是有的,可两个备选地点门前能停多少车?十辆自行车就满了。” 房建军点点头,沉思了会儿道:“要不稍远一点,在星地超市右侧安排个门面,那块地原是经贸委下属单位,打个招呼没问题。” “停车问题是解决了,还有个问题,”方晟道,“你觉得水云间西餐厅好在哪里,让你家人不到附近吃西餐,每次在市区开十多分钟车?” “嗯……环境幽雅,用餐氛围很好,非常安静,餐厅里虽然放钢琴曲但声音很轻,基本听不到杂音。” “那你说把貌似高档的西餐厅放到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超市旁边合适吗?” 房建军苦笑:“方县长,我还真没研究过西餐厅选址的名堂,要不你拍板决定吧。” “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其实心里也没底,走,叫上叶总一起考察一下。” 下午叶韵如约而至,一本正经与方晟握手时又轻轻在他掌心挠了两下,不过有周末连续作战,方晟还能定得住心神。 车子沿着人民路由西向东缓缓行驶,途中房建军指了几处地方,要么方晟认为不理想,要么叶韵不认可,开到尽头都没找到理想地点。然后又沿着将军路由南向北开,二十多分钟后司机说前面没路了,要不要回头? 方晟四下张望一番,指着右侧四车道水泥路问:“那条路通向哪儿?” 房建军道:“两年前规划的高科技产业园,后来没招到几家企业,原先的也陆续搬到经济开发区,这条路等于废了。” “那幢楼呢?” “建洋生物工程公司的办公楼,如今已经人去楼空。” “过去看看。” 车子拐到高科路只开了两分钟就来到办公楼下,这是幢三层小楼,建筑面积约三百多平米,因为用于办公和生物实验,楼层高且前后通透,就是油漆已剥落得差不多,内部设施七零八落已经成了一堆垃圾。楼径纵深很深,房建军说因为这里相对偏僻,生活设施准备得比较齐全,包括浴室、健身房等公共区域。 三人到楼内上上下下转了一圈,下楼时叶韵道: “两位领导,我决定了,西餐厅就开到这儿,不过后面一块地要划给我作为停车场。” “啊!”房建军大吃一惊,“离城区那么远,人家愿意来吗?” “我计划开的是法式西餐,在西餐体系中属于高消费,消费群体基本是有车一族,因此并不指望骑自行车、电动车的客户群体过来消费,当然如果愿意车程也不过半小时,总比坐四五十分钟公交车到梧湘市区方便得多。” “这个……我还是觉得有点冒险,不如再看看,选择近一点的地方。”房建军道。 方晟表态道:“叶总很有战略眼光,这个方案可行。我们可以划更大的区域给你,用来留作今后扩大规模或增加附属设施。” “谢谢两位领导。”叶韵微笑道。 房建军一直放心不下,但方晟已经表示支持,他不便再提反对意见,遂试探问道: “叶总打算投资多少?” 投资额决定了县里划拨土地的力度以及税收方面的优惠程度,说穿了房建军是看菜吃饭。 叶韵笑着露出贝壳般晶莹的牙齿,伸出纤纤玉指晃了晃:“五百万。” “什么?”房建军惊得眼镜险些滑下鼻梁,难以置信看着对方,第一反应是这个小姑娘八成来骗贷款,连忙问,“自有资金呢?” “全是自有资金,不用借贷款。” 房建军深深吸了口气,呼吸有些紊乱。 方晟见状问出他心里的疑惑:“叶总好大的气魄,是什么原因对江业消费能力和投资环境有这么大的信心?” 叶韵笑道:“纵观梧湘各区县,没有西餐厅的大概只有江业了,这是一个空白的市场,能抢占谁就能舀到最丰厚的利润,等到跟风者开第二家、第三家时,也许我会主动撤退。” “好精明的叶总,”方晟赞道,“不过你可不能抱着捞一把就走的心思,而要脚踏实地在江业做生意,我们可以订个协议,比如说以三年为一个周期,或者按你所说的跟风者,如果整个江业城区有了六家、七家,你才能退出,在此之前还得坚守阵形地。” “哟,方县长给我提要求了,好啊,我同意以书面协议方式把合作框架确定下来。” 房建军见两人嘻嘻哈哈说话的模样,仿佛西餐厅只要开张肯定能赚钱似的,暗自叹息,寻思天底下哪有包赚不赔的行当,真那样江业地面上西餐厅早就遍地开花了,哪里有你的机会?到底都是年轻人,没吃过亏啊。 在两位县长的干预下,叶韵顺利完成投资前的一系列准备工作,注资注册公司,开立基本账户,与正府草拟合作框架协议,方晟召开联席会议提出配套优惠政策等等。 周五下午,高薪从省城聘请的设计专家完成现场测量,隔了三天一支三十多人的专业装修队进驻高科路工地,敲敲打打开始了装修工程。 傍晚,方晟收拾桌子准备开车回梧湘,突然接到爱妮娅的电话。 “有好事。”她说。 “哦,你说是好事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法国最大的提纳诺连锁超市打算在梧湘试水,它的主营业务是食品、海鲜、日用家电和生活用品,但配套有衣服、轻机械、专卖店和品牌餐饮,况且它的经营理念是自建自装,即买下一块地,按总部提供的图纸进行施工、装修,达到全球风格一体化……” 方晟迷惑地说:“等等,你说它在梧湘,跟我没关系吧?” “它占地规模很大,市区没法满足要求,通常都建在郊区离市中心约半小时左右的车程,我建议法方优先江业,因为同样面积的地皮,江业的价格只有梧湘的三分之一,但车程都一样。法方首席代表梵尚先生颇为心动,估计下周要过去考察。” “太好了!”方晟乐得差点跳起来,“真是雪中送炭!我太爱你了,爱妮娅小姐,你不知道我最近愁得白头发多了几倍。” 爱妮娅对“爱”比较敏感,立即道:“工作上的帮助不要涉及私人感情,你只能用‘感谢’而非‘爱’。” “不好意思,刚才太激动了一时忘形。”平时无论公开场合还是私下相处,方晟对她都是敬重有加,绝少说轻佻撩逗之言,今天实在太兴奋了。 “在梵尚先生面前不必过于卑谦,选址问题虽然是法方自主决定,但若不尊重我们发改委意见,在市场准入、政策优惠和审查审批等环节讨不了好,梵尚原是京都地区运营主管,应当深黯中国国情,知道什么叫顺势而为。” “我明白,多谢你的支持!”方晟迅速平复情绪。 “地点的确定权主要在你,但离梧湘市中心半小时车程是原则,也是老外的底线,别在这个问题上耍小聪明,人家可要掐着表计时的,其它都随便你,哪怕荒一点都没关系,配套设施可以逐步完善。” 听到这里方晟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崭新的、全方位的构想以猝不及防的方式陡地形成,这将打破原有的窠臼,极大丰富和完善方晟的经济理念。 “投资额大约多少?”他问。 爱妮娅顿了顿,稳稳道:“之前提纳诺在省城的超市投资额是八个亿,江业土地、人力、材料都便宜,规模也要小些,就按两个亿吧。” “两亿……” 方晟长长舒了口气,暗想我在江业的春天终于来临了! 第212章 突出奇兵 “两个亿!” 当方晟在周一的常委会上说出这个数字,所有常委都目瞪口呆,费约连喝两口茶才压住情绪,连续问了三个问题: “提纳诺凭什么选定我们江业?梧湘那边听到风声出手阻止怎么办?江业城区已经拥挤不堪,如何容纳体量庞大的连锁超市?” 方晟笑道:“省发改委之所以向法方推荐江业,根本原因是黄海沿海观光带建设过程中与我有较为密切的合作,也相信我的协调能力,当然这并不代表百分百把握,我们必须做好接待工作,全程让梵尚先生体会到江业的诚意和信心。” 三个问题只回答了一个,费约皱了下眉头并不满意。吴郑荣看出端倪,追问道: “方县长打算把超市放哪儿?” “周五回梧湘时我特意算过,在不堵车的情况下从江业城区到梧湘市中心需要四十一分钟,显然不符合提纲诺半小时车程的要求,”方晟道,“因此地点必须往西南方面靠,保证达到法方选址标准。” 那个区域是开发区书记季亚军的地盘,他略一沉吟道: “方县长是指高科路附近吧,那边原先发展高科技产业园,后来受宏观调控影响没搞成……道路、水电、通信等配套设施都很齐全,不过一是离主城区有点远,二是作为唯一交通枢纽富民大桥年久失修,照眼下的状况修修补补起码两三个月,会不会影响人家生意?” 方晟笑道:“提到高科路,我还想向常委会通报一个情况,那就是正府最近跟投资商草签了合作协议,准备利用高科路废弃的办公楼改造成西餐厅,投资额五百万。”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呼,费约腮帮子绷得生疼,强笑道: “这是好事啊,方县长来到江业后投资接踵而至,真是财源滚滚,不过下次最好提前在常委会通下气,毕竟五百万投资不是小数目,涉及方方面面的事,玉才县长,你认为呢?” 他对心腹没及时通风报信极度不满意,此时吴玉才也是有苦难言,因为西餐厅的事他根本不知道。 “应该的,应该的。”吴玉才连连点头。 方晟不以为意,暗想我就是不说你敢否决投资?续道:“关于季常委提到的两个问题,上周我陪同投资商考察西餐厅选址时就计算过,从主城区到高科路车程不过二十分钟,这样的距离符合提纳诺作为大型连锁超市的市场定位,须知它这种超市并非咱们平时看到的小超市、便利店,买瓶饮料、几包方便包、牙膏牙刷,它是欧美成熟市场的所谓‘周末采购’模式,即一家人开着车开开心心逛超市,一口气买下至少一个星期的生活用品,顺便吃吃玩玩,是购物加休闲的方式,你要是骑自行车,对不起,你的消费额太小,根本不是提纳诺考虑的消费群体。” 很少发言的专职常委张行插嘴道:“几年前我到瑞典考察过,大型超市格局通常都是这样,远离城区,有很大的停车场,名牌店、品牌餐饮和游乐场扎堆,很多家庭双休日开车过去,从早玩到晚,最后满载而归……” 耿复打断他的话,生硬地问:“富民大桥的问题咋办?马上又到修缮的时候了,到时大客、大货经过浮桥是要限载、限重的,怎么对法方解释?” 吴玉才顺势道:“为了两个亿我觉得要痛下决心,干脆把桥炸掉重建!” 如果没有爱妮娅上周五的电话,还有在高科路实地考察的思索,方晟很可能会感激吴玉才关键时候挺身而出。 现在他既然已跳出原有狭隘的思维,居高临下看得更清楚:吴玉才哪是表示支持?分明得到费约授意,鼓动自己跳入拆迁陷阱! 果然,费约目光闪动,装模作样地说:“炸掉重建?大家不妨讨论一下。” 岳秋上次没赶上开会被费约狠狠剋了一顿,这回第一个跳出来将功赎罪:“与其隔几年就修一次,我看长痛不如短痛,下决心彻底解决问题!” 仲安一语点破他们的阴谋:“一座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旧桥,重建本身并没有错,可富民大桥情况特殊,重新规划设计后涉及到很复杂的拆迁问题,里面还有宗教、民族等因素,这摊子事都交给方县长?” “正府这边当然会有分工。”吴玉才尴尬地说。 费约在基层的两位心腹邱秋和邵元存都纷纷表明支持立场,一个说“常委会也要全面动员,各司其职”,一个说“不能因为困难而影响改善江业投资环境的决心”。 淡忠守、容波等人冷笑不语,看方晟是否中他们的圈套。 费约含笑问道:“大家都在表决心准备大干一场了,方县长怎么看?” 方晟沉默片刻,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道:“富民大桥确实是制约江业交通、严重影响经济发展的痼疾,大家说得对,我们必须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可那边有清真饭店和三井庵,拆迁问题相当复杂……”容波担心他上当,赶紧出言提醒。 “不过,解决富民大桥的问题是不是只有重建一条路呢?我看未必!” 此言一出吴玉才惊讶地张大嘴,半晌说不出话来。暗想明明你主动提出炸掉重建,怎么突然变卦了?费约则不露痕迹地瞪了吴玉才一眼,心里骂道没用的东西,被方晟玩死都不知怎么回事! “方县长有什么高招?”仲安看出方晟是有两下子的,饶有兴致地问。 “很简单,在高科路对面再建一座大桥!”方晟简洁有力地说。 会议室顿时大哗! 吴玉才来不及思考匆匆站出来反对:“那不行,短短几公里的河面上弄两座桥,太浪费了。” “不浪费啊,新桥修好后就把富民大桥炸掉,不是等于在原址上重建吗?更重要的是高科路那边全是荒地,不存在大家所担心的拆迁问题。”方晟笑道。 邱秋道:“为一个西餐厅和法资超市专门修座桥,我看有点过分,传出去老百姓会骂娘的。” “有朝一日富民大桥坍塌造成重大伤亡,那时不单老百姓要骂娘,各级主管部门也要追究我们在座各位的责任,”方晟环顾四周,“至于邱常委说专门为某某某而修,我不同意这个说法,也请邱常委收回这句话!因为富民大桥很明显是座危桥,就算高科路不开西餐厅,没有法资超市,我也打算把新桥修到那儿,为什么呢?” 方晟从公文包里取出地图铺到会议室上,指着红笔画的圈子说:“大家请看,富民大桥通往梧湘方向其实是一条弧形,在五斗松左侧因为地质原因绕了大弯,如果在高科路对面修新桥,则能去弯取直,直接从五斗松右侧接入梧湘的绕城公路,这样能节约四分钟车程,使提纳诺超市通往梧湘的车程缩短为二十分钟略出一点头,岂不是双赢格局?” “可是……日后旧桥被炸掉,附近的商铺包括那座清真饭店即将面临倒闭的处境,又是个新问题啊。”吴玉才一脸深思熟虑地说。 方晟含笑道:“对于商铺,我可以保证不拆他们的房子,但我怎能保证为照顾他们的生意影响市政规划呢?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 话说到这一步,即使费约的铁杆心腹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反对的理由。然而费约很不甘心方晟居然下了这招妙棋,不但使之前试图将他卷入拆迁纠纷的阴谋破产,而且占得常委会主动,甚至费约自己都在懊恼,之前几年时间总纠缠于原址重建然后为拆迁伤脑筋,为何不象方晟那样果断放弃原址另起炉灶? 方晟的确是强大而聪明的对手。费约不得不暗自承认。 也就在这一刻起,仲安决定与方晟结盟共同对付费约,遂笑道:“旧桥不炸先修新桥,按流程要立项逐级上报的,不过方县长在省发改委那边能说上话,也就走个流程而已,大家说对不对?” 淡忠守和张行发出含混不清的笑声,吴玉才等书记帮自然听得出仲安话里力捧方晟的意思,个个假装低头看笔记,不予理睬。 费约沉着脸说:“梵尚到江业考察是大事,不仅关系到两个亿投资,还是江业走出去、吸引外资的大好契机,大家要把握这次机会,争取越来越多的外商到江业安家落户,下面我来部署一下接待工作的具体分工……” 方晟边认真聆听的样子边记笔记,心里暗暗佩服费约的机敏,被自己偷袭成功几乎全盘溃败的情况下,还能及时稳定情绪,调整策略,利用接待重新掌控常委会的主动权。 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第二次常委会交手,方晟取得了一定优势,但费约也没输。书记县长的拉锯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周二下午,提纳诺中国区执行总监梵尚一行六人抵达江业县,陪同他们前来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梧湘市长吴郁明! 第213章 瓜分权力 吴郁明此行是憋了一肚子气。 法国连锁超市巨鳄提纳诺本来是京都吴家出面邀请来到双江,在省城开设的超市初战告捷后,又是吴家长辈做了大量工作,使得提纳诺同意到地级市试水,并且首选城市便是梧湘市。 两个亿投资的业绩应该记到吴郁明头上,既能拉动梧湘商业发展,又为自己政绩加分,可谓一举两得。 不料省发改委竟然插手要求提纳诺把超市设到江业县境内,理由自然冠冕堂皇,也让法方怦然心动,但小小的变动背后却有大文章,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受益人从吴郁明变成方晟! 消息传到梧湘,吴郁明气得简直要抓狂!为人作嫁衣,这句话大概是最好的写照吧。 他很快悟出是爱妮娅有意袒护方晟。关于他俩的关系,从怡冠到省发改委都有传闻,不过仅限于暧昧而已,因为众所周知爱妮娅只对事业感兴趣,感情方面连玩玩都不高兴。不管在哪个单位,她总是上班最早、下班最迟的一个,尤其到了省发改委更是经常通宵达旦,偷情?大概没那个时间。 可她为何不顾声誉地帮助方晟?仅仅是之前在黄海一起共过事,还是发自内心的欣赏?那个该死的方晟何德何能,让赵尧尧宁愿与于家决裂、辞去公务员,让白翎心甘情愿做他幕后的女人,还躲到山沟里生了个孩子?现在轮到爱妮娅登场了! 对于方晟,吴郁明始终抱以很大的惕意。当初京都三人空降黄海,很多人议论方晟肯定讨不了好,他就觉得未必如此。 吴郁明对自己、以及于铁涯等同为京都大家族出身的子弟有冷静而清醒的认识。他深知这班人从小见多识广、深黯为官之道、懂得观察政治风向、辨析当前大局,这些都是固有而天生的优势,但与方晟相比也存在先天不足,那就是不擅长与人相处,不能团结最广泛的人脉,出了问题只晓得向家族求助,最致命的是关键时候顶不住,没有狠辣杀伐之心! 大概就是正规军与游击队的区别。 所以当于铁涯、邱海波相继败北,作为于家主要竞争对手的吴家中坚,吴郁明并不觉得快意,相反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以他对家族培养体系的了解,知道两人的仕途结束了,以后永无东山再起的机会,这是家族子弟必须面临的残酷现实,未尝不是一种苍凉的悲哀。 然而身为梧湘市长,吴郁明对方晟制约的措施并不多,也无法组织起强有力的打击。这是组织体系和官场生态所决定的,在地级市市长的主要职责也是发展经济,而人事方面身份只能是副书记,屈从于市委书记和常委会的领导,在常委会也只有可怜的一票。 顶多偶尔给方晟下下绊子,仅此而已。 梵尚一行来到梧湘后,因为家族关系,吴郁明尽管非常不快活还是强装笑脸出面接待,梵尚虽是中国通,却不明白其中微妙的玄机,主动邀请他一起去江业——人家想得也有道理,超市设在江业不错,可江业归梧湘管,还在你吴市长的管辖范围啊。吴郁明非常郁闷地答应下来。 下午三点多钟,费约率领县领导班子守在富民大桥一侧迎接,双方寒暄几句后便来到高科路。 “十六分钟,”下车后梵尚指着手表说,随即补充道,“我知道今天有吴市长作陪,交警采取了一些临时措施,普通市民驾车过来大概要加十分钟。” 费约满面笑容道:“梵尚先生,我想说明一点,那就是江业近期规划里打算在高科路对面修一座新桥,通车后可节省四到五分钟;另外大家看到这幢楼吗,目前正在装修之中,预期三个月后一家正宗法国餐厅即将开张。” “是吗?”梵尚随行的几个老外都发出喜悦的惊叹,对法国人来说,没有比在异国他乡品尝到本国风味更有诱惑力了。 梵尚笑着问:“是不是专门为提纳诺超市配套的,我们上周才决定到江业选址啊。” “也许是缘分,命中注定。” 费约说了句俏皮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关于富民大桥,去年费约专门到市里做过回报,当时竭力主张继续修缮,而反对重建,如今突然改变计划八成是方晟的主意。吴郁明瞥了一眼方晟,却见他默默跟在费约身后很低调的样子,丝毫没有跟费约别苗头的意思。 转念一想,方晟何必在这种场合出风头?演给自己看,方晟心里只有许玉贤;演给梵尚看,有省发改委撑腰,方晟根本无须点头哈腰。 这家伙,绝对不能便宜他!吴郁明心里暗暗发狠。 江业给提纳诺划的区域离西餐厅约七八百米,按规划中间将有一条宽十米的绿化隔离带。左边是宽广的河流,右侧上百亩全是荒地,随便提纳诺怎么用,不要受在城区建设时框框条条的限制。 梵尚沿着公路步行了十多分钟,一路上问了些土地、税收、劳动力和程序等方面的问题,费约显然早有准备回答得具体而翔实,梵尚从神色看比较满意。 “我们要留两个人继续作一些数据测算,然后形成报告提交管理层,我个人对前景十分看好。”梵尚说。 费约等县领导都松了口气。 吴郁明突然说:“江业这边要密切跟进,落实专人负责并加强与提纳诺、梵尚先生的沟通,费书记,我建议要有一名常委担任协调小组组长,一至两名副县长任副组长,建立起跟踪报告机制。” 闻弦音而知雅意,费约何尝听不出吴郁明要把方晟排挤在外的意思,立即说: “常委班子里亚军是江业开发区书记,这一块本来就归他管,担任组长应该没争议,副县长嘛建军分管商业,东明负责修桥修路,我看他俩任副组长都对口。方县长觉得呢?” 方晟语气平淡地说:“同意费书记的意见。” 吴郁明满意地点点头,又说:“虽说有专门协调小组,但常委会要注意管理和协调,这方面费书记得多挑担子啊,要是提纳诺在建设过程中遇到困难,遇到刁难,梵尚先生找我告状的话,我可得拿你是问哟。” “当然的,书记负责制嘛。”费约笑得合不拢嘴。 常委会里季亚军虽与费约保持距离,处于相对中立的位置,但很少公开与费约唱反调。任命季亚军为组长,既能向那位市委常委叔叔示好,又让季亚军与方晟之间起了隔阂,可谓一箭双雕。 副县长当中房建军分管商业,对口负责责无旁贷;尤东明分管交通却掺乎进来有点勉强,应该俞鸿飞才对,不过以费约的精明岂能让两个外地干部架空季亚军?明显让尤东明牵制房建军。 一个市长,一个县委书记,当着梵尚的面谈笑风生中就将属于方晟的权力瓜分完毕,令在场的仲安等人不由叹服不已。 然而方晟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事实上他确实不在意,因为在他心中的一盘大棋里面,西餐厅、提纳诺不过是过河卒子,等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他真正的设想后,会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现场考察两个多小时后,梵尚在吴郁明的陪同返回梧湘,只留两个人进行项目前期勘查事务。目送车队经过富民大桥消失在视野里,费约等人也钻进小车回城。方晟突然叫住宁树路,说再等会儿。 “什么事?”宁树路与情人约好今晚见面,有点焦急。 “你分管宗教事务,陪我到景山寺看看。” “一个小破庙而已。” 宁树路满不在乎说,但还是让司机驱车前往。景山寺离富民大桥约两公里,有条与高科路平行的小路直达,与高科路成犄角之势。寺庙背倚名叫起风坡的小山丘,如宁树路所说的确又小又破,寺门上九颗铜钉只剩下一颗,门上错落着几个拳头大的洞,大雄宝殿文革期间被烧掉三分之一,残余部分虽勉强修补但并非仿古技术,看起来不伦不类。 庙里方丈和和尚一共只有五个人,香火倒挺兴旺,香炉里满满都是香灰,道哉方丈说这是两天烧的香,双休、节假日和观音的两个生日香火更多,半天就得清理一次香炉。 “这么小的庙,为何香火倒如此旺呢?”方晟好奇地问。 方丈道:“七年前有个学生高考前一天傍晚到本寺方殊菩萨前敬了三柱香,结果当年是梧湘市高考状元,顺利考入清华大学,而他平时成绩虽然不错,离清华还差好大一截,不过是省城一流大学的水平,消息传来后本寺香火立即兴旺起来,非但高考,中考、小升初甚至幼儿园入学考试,还有期中、期末考试都有家长带着孩子前来。” 宁树路补充道:“去年高考前我到这儿参加个宗教活动,好家伙,从富民大桥桥口到庙门口整条路都堵得水泄不通,我们不得不下车步行。可怜天下父母亲啊,老百姓为了学习真是什么法子都想遍了。” 方晟若有所思在庙里转了一圈,问了句出人意料的话:“如果彻底翻修景山寺,大概需要多少钱?” 第214章 寺庙修复 宁树路大大吃了一惊,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方丈也是从来没敢想过这个问题,怔了半天道: “阿弥托佛,方县长真是景山寺的福星……十五年前老衲曾向宗教局打过申请修缮的报告,当时有上中下三个方案,当然时隔多年成本肯定翻若干遍,不可同日而语。” “说说看哪三个方案。” “先说下策,纯粹哪儿破补哪儿,该漆的地方漆,蛀掉的木材换掉,屋顶漏雨的地方堵住,这样的话十万元左右足矣;再说中策,须得从省城聘请仿古技术的一套人马,包括漆匠、木匠、雕工、石匠等等,要在修缮过程中复原景山寺的清代中期风格,人工费贵,材料更贵,估计按现在的行情大概得五六十万……” 宁树路叫道:“太高了,你知道宗教局一年的经费才多少钱?不能全部拨给你景山寺吧?” 方丈从容笑道:“宁县长这么说,上策就不必谈了。” “继续说。”方晟面色不豫做了个手势。 “阿弥托佛,提到上策……老衲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方丈把两人引至自己专用的禅室,指着墙上一幅图道,“这是民国初期景山寺的全景图,当时占地面积是现在的三倍,然后经历战争洗礼毁掉大半,建国后又腾出一部分庙殿用于贮存粮食,文革期间烧掉几间大殿,眼下的景山寺实质只是全景图当中前寺的一部分……” “噢,原来如此,”方晟透过窗户看到景山寺后面依稀有残墙断垣,应该是当年的遗址,遂问,“恢复到全景需要多少钱?没关系,方丈请照实说,吓不住我和宁县长。” 宁树路干笑几声,不便表态。 “唔……”方丈似多年未算过这笔账,低头默默估算良久,下决心似的说,“五百万……” “啊,我的天!”宁树路真被吓住了。 谁知方丈还没说完:“老衲的意思是说五百万只能修复原来的规模,倘若严格采用仿古技术还得两三百万。” “八百万!”宁树路连连摇头,“异想天开,县里财政那么紧张,能批准第一套方案就不错了。” “老衲也是这么想。” 方晟仿佛没听见两人说话,出神地盯着袅袅升起的香烟,又上前细看景山全景图,半晌道: “如果面向社会募捐修庙,估计能筹集多少?比如说专门设置一个供奉殿,里面弄几百尊重、上千尊小神像或铭牌,募捐达到一万的可在神像铭牌上金漆刻字,当然县里包括宗教局也会发动宣传,组织大家捐香火钱等等。” “若正府支持,凭景山寺的影响力大概筹集四五十万没问题。”方丈道。 “财政呢,能出多少?”方晟转而问宁树路。 宁树路笑了笑:“吴县长向来以精打细算著称,找他要钱不啻于要他的命,当然如果方县长出面他肯定要给点面子,顶多……嗯……二十万吧。方丈的第二套方案能顺利实施,倒也不错。” 方晟又呆呆出神,隔了半晌道:“明天你组织宗教局召开研讨会,道哉方丈也参加,具体讨论第三套全景修复方案,要更详细、更具可操作性,一周内交给我!” “啊!”方丈呆住了,一付难以转念的神色。 宁树路比方丈有过之而无不及,失声道:“方县长,这个资金缺口不止一点点,而是……” “资金问题我来想办法,你负责拿方案,就这样!” 方晟不容置疑地说。 在周四召开的县长办公会上,景山寺全景修复方案遭到吴玉才为首的副县长们的激烈反对,房建军和俞鸿飞也闹不清方晟的真实意图,皱着眉头不说话。 吴玉才咄咄逼人道:“现在讲究经济建设为中心,干什么事都得图个效益,在景山寺花那么多钱能得到什么?鼓励市民们笃信迷信,每逢双休日都去烧香拜佛?没道理嘛!我的意见很简单,如果景山寺有本事自己筹集资金,正府侧面号召一下没什么,那个钱随便他们怎么花,有一分钱办一分事;如果要财政拨款,对不起,一是财政确实没钱,二是大额拨款要提请常委会研究,我尊重常委会的决定!” “各位有什么看法?”方晟并未反驳,微笑着环顾四周。 因为西餐厅和提纳诺两桩事,大家都看得出方晟头脑灵活、鬼点子多,转弯快,常有出人意料的招数。没准景山寺又是虚虚实实的花招,因此抱定主意不淌这潭浑水,个个保持沉默。 “既然没意见,就按玉才县长说的提交常委会讨论吧。” 周五上午,按照方晟提议召开常委会,议题只有一个即是否财政拨款进行景山寺全景修复。 费约不象吴玉才那样心浮气躁,而是很慎重地问道:“方县长主张全景修复的出发点是什么?换而言之,是否值得花几百万办这件事。” 方晟正色道:“一个地方要发展旅游资源,首先就是名胜古迹,江业县没有名胜,古迹倒有几处,景山寺就是最突出的代表——清代中期建筑,几百年香火不断,里面供奉的清代佛器因为条件所限都陈列在省博物馆,而且老百姓信它,有七年前高考状元的故事嘛。可以说景山寺具备了旅游景点的所有特点,我们为何不花钱把它修得更好?我打听过,江业老百姓双休日玩什么?除了小小的公园其它再无去处,想玩一整天必须坐公交车去梧湘。别说有钱人,老百姓消费都在梧湘,长此以往江业经济怎么能发展得起来?” 吴郑荣摇头道:“照方县长的说法我们应该花点钱把公园改造得更好,或者干脆弄个游乐场,何必在寺庙上花那么大代价?并非所有人都信佛。” “去寺庙的不一定都信佛,有时就为了讨个吉利。”仲安一旦确立联盟意识,不放过每次公开力挺方晟的机会,虽然他并不清楚方晟想干什么。 耿复道:“县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扶贫、再就业、教育、工业技术改造等等,每个领域都迫在眉睫,就算修复景山寺有一千个理由,都不能挤占财政支出。” “我跟耿部长的观点相同,”邱秋道,“景山寺想搞全景修复,自己想办法募捐,筹集多少用多少,只要账务公开,不要中饱私囊就行。” “对,自筹自支。”邵元存道。 淡忠守道:“景山寺并非名门大庙,能筹集多少钱?顶多二三十万,只能修修补补而已。” 方晟趁势道:“财政拿不出钱,自身筹集能力有限,我看只能采取第三条路——引入社会资源。” “社会资源什么意思?”费约警惕地问。 “很简单,号召社会上有财力的投资商入股景山寺,将来通过门票和香火收入分红。” 吴玉才失笑道:“方县长,景山寺的门票五块钱一张,啥时候才能赚回几百万?” “全景修复后门票肯定要涨价的,不过要在老百姓可承受范围内,庙内香火也必须专营,外面的香不准带进去,另外我们要跟省博物馆交涉取回部分属于景山寺的清代文物,放在陈列室里供市民参观。” “这个……”吴玉才的思维出现停滞,明显跟不上方晟的节奏。 常委们也被方晟的新思路绕住了,苦苦思索其利弊,一时竟冷了场。费约暗暗恼怒,发现自从方晟来了之后每次常委会好像都以他为中心,所有常委跟着他提出的议题在转,自己反而被冷落到一边,当下威严地干咳一声,道: “社会资源入股寺庙,江业没有先例,其它地方有没有需要多方了解。我的意见是方县长不要着急,先充分酝酿,向兄弟县市取经,把具体操作步骤和审批流程弄清楚了再稳妥推进。还有,既然是市场化操作就因为让市场选择,正府方面不要干预过多,把握大方向就可以了,方县长觉得呢?” 方晟微笑道:“费书记抓住了问题的本质,对,景山寺全景修复就是市场化的过程,引进外来资金解决古迹保护和修复问题,只要产权掌握在我们手里,出让一点利益怕什么?蛋糕越做做大,最终共同富裕嘛。” 费约啧啧嘴,总觉得方晟说的意思跟自己不一样,可又说不清区别到底在哪里,含糊其辞道:“总之要慎重再慎重,操作中不能让人抓到把柄……马上兄弟县的领导们快过来了,大家按事先安排对口接待,要做到热情大方、坦诚交心,今天的会议就这样。” 费约所说的兄弟县就是指清亭县主要领导,这次来江业县的主要目的是探讨共同开发两县交界地段的“百亩试验田”项目。“百亩试验田”是省农科院主导推行的农业新技术、新产品的科研项目,经过长达数年的地质勘查、土壤分析和环境、大气、地形等考察,最终看中两县交界处一百七十亩农田,打算出资围起来搞前端科研实验。 然而这一百七十亩农田有个很重要的问题! 第215章 红雨来访 一百七十亩农田中属于清亭县的有近一百亩,而且紧靠清亭县重镇乌铁镇,大批科研人员进驻试验田后,必然要在乌铁镇消费,并雇佣当地人做些体力活、日常管理维护之类。另外据农科院透露为方便运输,还将新修一条路横穿乌铁镇,接入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 因此清亭县态度十分积极,力促早日签署合作协议破土动工。相比之下江业县态度冷淡得多,一是只有七十亩农田,收益有限;二是远离乡镇,没有实际效益;三是那块农田里有十多个大户人家的坟墓,移坟又是敏感而麻烦的问题,按费约的想法最好别碰。 江业方面推三阻四,事情一搁就是两三个月,清亭方面坐不住了,担心煮熟的鸭子飞掉,这回县委书记纪天越亲自出马,县主要领导来了近一半,打算跟费约好好谈一谈,哪怕出让些利益也要尽可能达成共识。 樊红雨也在来访队伍之列。 纪天越很倚重这位京都背景、手握两大家族资源的副书记,更对她的仕途看高一线,因此上任后便委以重任,各种重要场合也带着她,樊红雨反而比在黄海更吃得开,心情也舒畅不少。 可是对口接待她的是仲安、吴郑荣和耿复,跟这三个老家伙的什么共同语言?聊了几句樊红雨便兴趣索然,脑子一转,笑道: “听说江业准备开家正宗法式西餐厅,清亭县虽然也有几家,口味明显不对劲,很想利用今天的机会讨教一下。” 仲安道:“樊书记消息太灵通了,西餐厅目前还处于装修阶段,根本看不出名堂……对了,你跟方县长不是老同事吗?西餐厅的事儿由他一手促成,要不跟他谈谈?” “可以呀,只要方县长有空。” 此时方晟正坐在费约办公室,听两位县委书记围绕农田补偿款问题暗藏机锋,他不了解情况说不上话,只能一口茶加一口烟轮番打发时间。听到仲安说“樊书记想探讨几个问题”时,心中暗喜,表面却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跟两位书记打声招呼后慢腾腾出去。 仲安简单介绍后很知趣地离开,见四下无人,樊红雨“卟哧”一笑,道: “听说到了江业日子不如黄海那般自在?”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日子难过你也知道?”方晟叹道。 “我还知道西餐厅老板娘是甜蜜蜜的叶小姐。” “人家做餐饮出身,开家西餐厅有什么奇怪。” “不奇怪,可是你到哪儿她也到哪儿就有点奇怪了,难道……你那两位正室都不管?” 方晟似笑非笑:“大老婆二老婆都不管,你倒跑来吃飞醋了?” 樊红雨脸腾地绯红,瞪眼道:“说话注意分寸,我俩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 “好好好,没关系,我说错了还不行,”方晟道,“那么……孩子最近还好吧?” “嗯……”想到孩子怎么得来的,她不由脸颊发烫,似嗔似喜地瞟了他一眼。 看着她含羞欲语的模样,方晟心中一荡,顿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对他来说,樊红雨始终是很特殊很独立的存在,她精神上从不依附于他,这是与赵尧尧和白翎最本质的区别;在亲密度方面她也表现得相对理性,除了京都那次,生下孩子后两人从未有过亲密接触。 以上种种更是激起了方晟征服的欲望。对男人来说哪怕身边有再多女孩,得不到的始终最具诱惑力,这与叶韵、范晓灵主动勾引性质完全不同。 “你不是想看西餐厅吗?一起去现场。”方晟起身道。 她一愣:“仲书记说正在装修,看不出名堂。” “他们懂什么,开西餐厅哪里看装修?看的是地理位置、交通和长远规划!”方晟说着到外面吩咐江璐一起陪同前往。 樊红雨暗赞他做事有分寸,倘若孤男寡女同行,又曾在一个县同过事,传出去难免引起流言蜚语。多个秘书在旁边,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车子驶出县府大院,一路开到城郊附近时方晟突然叫江璐先下车,语气平淡地说: “你在这边转转,有些事我要跟樊书记单独交谈,回头过来带你。” “好。” 江璐简洁地应道,也不多问什么,下车后径直混到旁边一家茶馆里。 “你干什么?”樊红雨怒道,“万一传出去,你考虑过后果么?” “作为一个秘书,如果连最简单的‘守口如瓶’都做不到,以后别在我身边混了,”方晟平静地说,“再说他能传什么呢?男县长带着女副书记考察西餐厅?” “总是……不太好的……” 方晟不理她的抗议,加快速度一直向北开,来到高科路附近荒无人烟的地方,将车子掩在几棵大树中间,从远方根本看不出车身,突然伸手拉樊红雨的胳臂。她用力挣脱,愤愤道: “放手,你这个流氓!” 方晟索性加大力气,并暗中将她的座椅靠背放平,整个身子压了上去。樊红雨在他的进攻下越反抗力气越小,开始是抗议,然后是嘟嚷,再然后是断断续续的喃语,最终溃不成军在他怀里化成一团烂泥,喘息着接受了他的冲击…… 她一旦敞开防线便变得激情四溢,无论动作、反应、姿势还是迎合节奏都不逊于白翎,甚至比白翎更狂野! 方晟觉得很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的感觉了! 事毕,方晟疲倦地翻身而下,旋被她紧紧搂住脖子,嘴唇贴在他耳边轻轻道:“别,过会儿再来一次……我说过让我上瘾是很危险的……” 其实她真是寂寞而可怜的女人,三十多岁,结婚近十年,仅有几次性体验都是和方晟发生,每次都间隔好长时间,若非极度忍耐的意志和极其坚强的心理,无论如何都捱不下去。 方晟倒有再战的实力,然而猛地想到今天是周五,要回去接受白翎“检查工作”!当下打了个冷战,连连摇头道: “今天不行,我下班要回梧湘……” 她何等聪明,立即悟出白翎仍在梧湘,立即松开双手道:“色是刮骨刀,你这样周旋于几个女孩当中,早晚会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风流,”方晟笑道,“你猜我大学时最憧憬的死法是什么?就是在极度快乐时猝死!相比身患重病靠药物和手术苟活于世,遭受人世间所能想象的种种痛苦,实在太幸福太利索了。” “说得也是啊,活在世上本来就是一件痛苦的事儿……” 她语速虽慢,动作却很利索,很快穿好衣裤整理好散乱的头发,打开窗户让冷风吹拂潮红的面颊,过了会儿道,“回去吧。” “不看西餐厅?”方晟故意问。 “去你的!”她重重捶了他一拳,这一刻京都女孩的爽直无忌暴露无遗。 驶回城区接江璐上车,三人一起回到县府大院,下车后樊红雨仍回仲安办公室继续清聊。没多久,纪天越招呼清亭县的领导们会合前往梧湘,理由是参加中午的一个投资洽谈会,不过同为官场中人彼此心中有数,八成两位县委书记谈崩了,使得纪天越连留下来吃饭的心情都没有。 送别清亭县一行领导后,费约没有透露与纪天越谈判的细节,只淡淡说了一句“老纪的期望值太高了”。 “百亩试验田”项目的来龙去脉,方晟还是在车上听樊红雨介绍的,既然费约亲自管辖,他不想插手,江业县要做的事太多了,不值得为几十亩田跟费约闹翻。所以听就听了,他没有表明态度,樊红雨自然也不会要求他从中撮和,公归公,私归私,个人感情不能掺杂到工作中,否则是很危险的。 下班前,他将江璐叫到面前,道:“你的组织关系已经从四源镇调到正府办,下周组织部将正式发文,任命你为综合科副科长。” “谢谢方县长,谢谢!”江璐连连说。 方晟摆摆手:“当我的秘书总得有对应职务嘛,没什么!利用这次双休,我需要你到基层秘密调查一件事。” “好!”江璐没问什么事就一口答应下来。 当晚回到梧湘,一进门方晟就捂着太阳穴,表情很难受的样子,躺到沙发上唉声叹气。白翎平时见他都是生龙活虎,偶尔伤风感冒也挺得住,这付模样委实少见,慌忙半蹲到沙发前嘘寒问冷,还掏出手机要打电话联系医院。方晟连忙阻止,说就是头晕乎乎的浑身没劲,去医院也检查不出毛病,可能最近太操劳的缘故,多睡会儿会好点。 白翎以前高强度训练时经常遇到类似情况,对方晟的话深有同感,当即冲了满满一大杯姜汤,加入几味中药,逼着他喝下去。然后扶他进卧室,连脱衣服都由她代劳,伺候着躺下后盖上毛毯,又送来两杯开水,说醒了就喝,有助于排解体内毒素。 方晟此时真的睡不着,又愧疚又心虚,觉得上午的事做得太孟浪、太危险,有些过于急色了。 当晚白翎很乖巧地轻轻躺在他身边,不开电视,不玩手机,侧到另一边打开小台灯静静地看书,“检查工作”的事压根不用提了。其实白翎对床第之事并非特别热衷,大凡主动撩逗是真的为了“检查工作”,防止他在外面沾花惹草,不象樊红雨全身心投入,真正迷醉于那种攀至巅峰的快乐。也许,正因为如此方晟才觉得和樊红雨的感觉更棒。 半夜三更,白翎陡地爬起身摇醒他,脸色冷峻地说:“方晟,你撒谎了!” 第216章 小容出现 瞬间方晟惊出一身冷汗,本来没病也要吓个半死,然而表面还是虚弱不堪,故作迷惘地问:“怎么?” “你身上有香水味,而且我敢肯定是熟悉的味道,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黑暗中她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糟糕!相当糟糕! 关于体香的问题,方晟一直并不在意,原因是他与赵尧尧欢好向来光明正大,不必掩饰;白翎则从不用香水,只有淡至极点的体香,且赵尧尧从不细究这些问题。 可樊红雨不同。她喜欢香水,而且长时间使用后与体香混合形成独有的香气,上次在梧湘之所以没暴露,因为方晟多耽搁了一天。今天就有些大意了,虽然中午匆匆洗了个澡,但还有淡淡的香味。白翎是做侦察工作的,自然瞒不过她的鼻子。 “熟悉的味道,让我想想今天接触了哪些人……”方晟虽然没接受过反侦查训练,但长期以来在官场上应付各种突发状况,总就形成处惊不乱、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养气功夫。 “不是叶小姐,她是莲子加百合的清香;也不是那个水灵灵,范晓灵通常用英国古典香水,香型不一样。”白翎说。 方晟心一跳,刚才还想着拿叶韵做挡箭牌的,于是继续苦思:“……当然不是,叶韵已经回梧湘考察西餐厅了……哦,是樊红雨!” “樊红雨?”白翎瞅着他目光格外严厉,“她不是在清亭县吗,跑到江业干嘛?你的衣服上没有香味,而是身上有!好哇,原来你俩一直暗中勾搭成奸,她那个孩子也是你的……” 没等她说完,方晟赶紧捂住她的嘴,冷汗淌了一层又一层,语气低沉地说:“你疯了吗?这种事能随便乱说!她今天是跟清亭纪书记一起去的,共十多个人,协调‘百亩试验田’项目的事,可能坐电梯时人比较多,她被挤到我身上……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她的香水味的确比较浓。” “电梯惹出的麻烦?我觉得没那么简单!”白翎故意不开灯,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给方晟很大的压力。 “不信我也没办法,下电梯后她就到对口接待的仲书记办公室了。在黄海时她跟于铁涯、邱海波一伙,经常在常委会跟我作对,没找她麻烦已经不错了。” 白翎深沉一笑:“也许……你给她找了更大的麻烦。” 方晟心知她还没消除疑心,暗指他是樊红雨孩子的正主儿,当下义愤填膺道:“我非常不满意你这样无端怀疑、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虽然你一直怀疑她,还有叶韵、范晓灵跟我不清不楚,我必须严肃地告诉你,纯属乌有,绝无可能!” “嗯……”她眼珠一转,“你精神不错哟,身体好了?” “还……还没……” 方晟担心她“检查工作”,那就真的露馅了,赶紧唉声叹气躺下来。过了会儿白翎悠悠自言自语道: “两个儿子涉及到两大家族,已经够麻烦了,别再生出事来。” 方晟想到上回樊红雨也说过类似令他细思极恐的话,颇为后悔不该贪图一时之欢答应那个荒唐的要求。 夜里方晟辗转反侧很久才睡着。 原计划周六一起看新房,做好入住的准备,方晟为了装得更象摆出一付病怏怏的样子,白翎只得独自前往。 躺在床上看电视,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以方晟目前的身份一般不接陌生电话,不过横竖无事,便按下接听键: “你好,请问……” 话筒里传来清脆一声笑:“方晟,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 周小容! 为什么显示梧湘的号码? 方晟愣了好一会儿,道:“你在哪里?” “江业,这会儿我在快捷酒店房间呢。” “你……你到江业干什么?”方晟觉得头大无比,从昨夜到今天连续受到惊吓,恐怕真要生病了。 她又脆生生一笑:“做生意啊,告诉你吧我已经办理停薪留职手续,下海办公司了,听说江业要在经济上有大动作,打算过来寻找机会。” “什么公司?” “路桥公司,专门负责修路、造桥之类,我爸有个一手提携的老部下在交通厅,这方面给了很大的帮助。” 方晟想了想,道:“既然这样,你为何不专心在碧海经营,跑到人地生疏的江业?” 周小容叹了口气:“前阵子生意还不错,接连抢了几个大单,最近风声突然紧了起来,招投标全都动真碰硬,人家劝我暂时别在碧海做了,出去转转。再说江业不是有你吗?” “小容,正因为我在江业,你更不能做生意——任何生意都不行,哪怕程序合法,严格按照招投标流程,瓜田李下不可不避嫌,明白吗?” “就因为前女友?” 方晟叹了口气,没说话。 “方晟,大学毕业后我们快十年没见面吧?上次婚礼前你更是狠心挂掉我的电话,你认为要避什么嫌?” 他还是叹气。 周小容又道:“我知道你事业有成,年纪轻轻青云直上,凭借赵尧尧家族的势力后面还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当初我仓猝结婚真是瞎了眼!如今你和赵尧尧的儿子该两岁了吧,家庭和美幸福;我呢,折腾到最后变成孤家寡人,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就算出于同情吧,你也应该帮我一把,更何况还有当年的情意……” “你可以到潇南发展,那边空间更大,我也会拜托朋友帮忙。”思前想后,方晟还是软化了态度。 “可是……”她悠悠道,“我已托关系找到尤东明,周一到他办公室面谈。” 方晟全身一震,张大嘴说不出话来。周小容似乎猜到他的反应,不等他回应便挂掉电话。 中午白翎大包小包带了一大堆东西回来,说要给他开开胃口,方晟愁眉不展吃了几筷子,终于忍不住道: “有个麻烦……” 遂将上午与周小容通话的经过说了一遍,白翎柳眉倒竖,杀气腾腾道: “专程来找别扭是吧?我派做掉她!” “唉,你是国家干部,怎么说话象黑社会老大?”方晟皱眉道,“人家来做生意,而且有自己的联络渠道,我总不能硬拦着吧?” “说得也是……” 白翎陷入沉默,两人相对无言。隔了四五分钟,白翎断然道: “叫赵尧尧把儿子送到京都,她到江业陪你!” “啊,小贝还小,眼下一步都离不开妈妈;再说尧尧在周小容面前向来不硬气,未必有用……” “小宝两岁多时离得开我吗?当时为了陪你还不是硬下心肠把他扔在京都!总会有难舍难分的场面,很正常,实在想得紧了坐飞机过去探望呗,现在交通很发达,”白翎说,“至于硬气不硬气,她是你老婆,下班后寸步不离陪着你是份内事,周小容有什么办法?” “唔……” 说到这里白翎又来气了,狠狠掐了他一把,怒道:“你叹什么气?把赵尧尧叫来最吃亏的反倒是我!才欢欢喜喜买了套新房,结果剩下我一个人住,你想想什么滋味?” “对不起。”提到这碴儿方晟顿时蔫了。 “最气人的是我还不敢回京都陪小宝,因为实在摸不透周小容去江业的动机,必须守在梧湘随时监控,哼……” 方晟不由一阵心酸,默默将她搂进怀里。 “女人真是命苦,非要把自己拴到男人身上,可男人要拴的却不止一个……”白翎暗自伤怜,“这会儿我倒有些同情周小容,也许她心里始终放不下你,但大错已经酿成,世上没有后悔药。纠缠的目的无非想你施舍些真情,重温当年温馨时光……” “不,不可能的。” 所有女孩当中,方晟唯独能对周小容明确地拒绝,尽管她是他的初恋。 “爱妮娅说得不错,现在你是嘴硬,可你们毕竟有过那种关系,如果她扑到你怀里满脸泪花,你把持得住?最好别接触,连握手都免了。” 方晟振作精神又吃了几口,实在没胃口。白翎担心地摸摸他的额头,又试试脉搏,问: “要不要去医院?” “还行,挺得住……”方晟呆呆出神良久,道,“下午一起回省城吧。” “做赵尧尧的工作?你一个人去得了,我可不想理她。” “不是,”方晟尴尬一笑,“想请你处理一件……家事……” “哦?说来听听。” 白翎是不怕事大的人,而且被“家事”两个字吸引住了,顿时亲热地依偎到他怀里。 方晟简洁讲述了方华夫妇购房、方池宗发怒的经过,然后说: “你的任务是,心平气和地、保持微笑地出面找我爸谈话,记住态度要随和、卑谦,象晚辈跟长辈拉家常似的,全面细致阐述方华和我的观点,劝解我爸放下心结,与方华尽释前嫌。只要我爸同意方华搬回家暂住,而且一起看新房,就算完成任务。” “这算多大事儿?”白翎满不在乎说,“我最擅长的就是做思想工作,放心,你爸的事交给我,叫方华和嫂子在楼下等着,顶多一个小时就能结束战斗!” “战斗?”方晟一哆嗦,很想重新考虑是否让白翎出面,“等等,这不是战斗,这不属于敌我矛盾,而是人民内部矛盾,要对话而非对抗,不可以用武力,不可以恫吓威胁,要-好-好-说-话,明白吗?” “小菜一碟。” 白翎自信地笑道。 第217章 霸道调解 终究担心方晟的身体,白翎非让他中午睡了一个多小时才启程。风驰电掣来到省城,白翎住到附近酒店,方晟则利用傍晚散步的机会,告诉赵尧尧关于周小容来到江业的消息,并明确说是白翎的主意,要她把小贝送到京都。 赵尧尧长时间沉默。 母子连心,此时正是小贝对妈妈最粘乎的时候,也是最可爱最稚嫩让人瞅着都情不自禁微笑的时候,突然间要分开,送到满眼都是陌生人的京都大院里,想想都觉得心痛。 不过周小容…… 赵尧尧比白翎更了解方晟与周小容的感情,哪怕周小容变成十恶不赦的女人,在方晟眼里她还是大学时青涩得令人心碎的漂亮女生。 鉴于江业县的特殊形势,白翎不能露面;倘若赵尧尧也不在方晟身边,无异于把他推向周小容怀抱。 权衡再三,赵尧尧觉得白翎固然面目可憎,在争夺方晟的问题上有点不要脸,但这个建议是正确的,不管对手是谁,必须要正面面对,守住自家阵地! “好吧,我同意,”赵尧尧围着花坛转到第七圈才下了决心,“什么时候送小贝?” “事不宜迟,明天上午吧。” “啊!” 赵尧尧脸色煞白,一把搂住小贝半晌说不出话来。方晟看着母子俩叹了口气,今夜注定又是不眠之夜。 又转了两圈,赵尧尧好容易平息情绪,找个没人的角落打电话给赵母,那边简直乐坏了,连声说晚上就着手准备,给小贝腾间舒适明亮的房间,还要配齐保姆、营养师、保健师、家庭教师等等。 两个小时后赵尧尧手机响了,这回是于老爷子亲自打的,难得语气里有欣喜之意:“尧尧,爷爷会照顾好小贝,把他培养成聪明可爱、活泼外向的好孩子!” 赵尧尧一夜没睡,当然也没有按常规和方晟“叙旧”。 她伏在小贝旁边,定定看着他酣睡正甜,表情变幻莫测。这个时候方晟不敢轻易惹她,也很有耐心地陪在一边。 就这样厮磨到天亮,赵尧尧泪汪汪收拾行李,由方晟送到机场,坐最早的航班去京都。本来计划当晚就回来,后来与赵母商量,当然于老爷子也有类似意见,觉得妈妈至少要留那儿陪孩子一晚,周一下午回潇南。 正当方晟在机场和小贝抱了又亲,亲了又抱的时候,白翎拎着两个礼品盒满脸含笑敲开方池宗家门。 “伯父、伯母早上好,我是白翎。” 她以最亲切最柔和的语气轻声说道,来开门的肖兰却吓得倒退半步,隔了会儿才说: “那个……聪聪不在家……” 方池宗正在阳台浇花,听到动静过来一看竟是这位女煞星,也连忙说:“是啊,聪聪目前在……” 说到一半又卡壳了。 他知道聪聪在赵尧尧家,可怎么能在女煞星面前提冤家对头的名字?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白翎大步迈进客厅,自顾自坐下,含笑道:“是啊,我知道家里前段日子发生了一些事,我今天来就想跟伯父聊聊。” 方家的事与你何干?方池宗暗自嘀咕道,强作笑容道:“好啊,那就聊聊天,只要不耽误你的宝贵时间。” 白翎根本不复述昨天方晟絮絮叨叨关照了好久的话,单刀直入道:“伯父应该体谅方华夫妇的难处,支持小俩口买房,将来伯父伯母年纪大了可以搬过去住,安度晚年。” 方池宗最反感这些话,当即反驳道:“你们都说方华有难处,却忘了他没钱买房时怎么过来的!和父母住很丢他的份儿是不是?我们几代人都这样过来的,凭什么轮到他就不行?这个房子很好,我住着安逸,将来老得动不了就在这里断气,哪儿都不去!” “孩子们也是一片好心。”肖兰见两人才各说一句就闹僵了,赶紧出面打岔。 “什么好心,分明是拉偏架!”方池宗嗓门又大了起来,“我可不管什么人来调解,方家的事方家人自己说了算,外人少管!” 白翎本来只习惯用拳头说话,根本不是做思想工作的人,见他态度很不友好,暴脾气又上来了,指着他怒道:“几代人都这样,就是你拖着方华不放的理由?你当自己是庄园主,家有七进七出庭院、千顷良田是不是?我爷爷的名字听说过吧?他且鼓励我们子孙离开京都到各地闯荡,你倒好,非把儿子绑在身边,你算什么角色?” “我啥也不算,但儿子的事我能说了算!”方池宗也腾起火气,一拍桌子叫道,“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 “你胡说八道方华方晟也要听吗?”白翎也一拍桌子,由于用力过猛竟将木质桌面拍得裂开两条缝,“世上根本没有天经地义,只有道理,你不讲理,我就拿拳头跟你讲!” 看到桌上的裂缝,方池宗这才意识到是在跟谁说话,顿时气势全无,结结巴巴道:“我……我是讲……讲道理的……” 白翎更是咄咄逼人:“你讲什么道理了?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睛,骂这骂那,幸亏我坐这儿,要是换别人怎么说话?你总是死抱自认为正确的理,其他人说的理到底听没听?” “我听了,一直听……”方池宗完全处于下风,狼狈不堪。 “既然你听,那我再说一遍,”白翎加重语气道,“你是你,方华是方华,你俩虽然是父子关系,但他不是你的奴隶,有权决定买不买房子,至于你愿不愿意住过去,那是你的事,但你不应该反对,也没资格反对,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本来你们父子之间的事外人是不应该管,这就是你蛮不讲理的理由吗?路不平有人铲,你家的事我管定了!”说着她拨通方华的手机,“上来吧,已经说好了。” 然后沉着脸站起身,逼近方池宗一步,冷冷道,“怎么和解不需要我教吧?” 碰到白翎这样的女霸王,方池宗真是无计可施,心里把方晟骂了千百遍,却满脸堆笑道:“当然知道,放心吧。” 言下之意你的任务结束了,赶紧滚蛋吧。 谁知白翎又坐下来,双臂抱肩悠悠道:“我正好没事,就在旁边作个见证。” “麻烦你了,真过意不去。”肖兰倒说的真心话,她最乐见父子俩和解,把聪聪早日接回家。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白翎也说的真心话,她早就把自己当作方家儿媳,可方池宗听在耳里却感到莫大的讽刺。 这时方华战战兢兢敲门进来,任树红拉着聪聪紧跟其后。 “爷爷,奶奶!” 聪聪脆生生叫道,方池宗咧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聪聪,让爷爷抱一抱。” 方华牵着聪聪的手递给方池宗,顺势叫了声:“爸……” 方池宗只顾抱孩子,根本不理他。白翎在旁边重重一咳,方池宗象被抽了一鞭子,全身一震,挤出笑脸道: “嗯,你和树红到屋里收拾收拾。” “好的,爸,”任树红忙不迭答应,和方华钻进卧室,轻声嘀咕道,“你爸的行动好像跟思想不合拍啊,态度很勉强的样子,是不是没想通?” “我也有同感,”方华皱眉道,“或许……爸冲白小姐的面子才让我们进门,唉,不管了,赵尧尧要去江业陪小晟,我们也不好老赖在那儿,只能厚着脸皮回来住些日子,等新房装修好了……” “立即搬家!”提到新房任树红心情大为愉快,哼着歌儿开始打扫卧室。 客厅里方池宗虽抱着孙子看似享受天伦之乐,实则一看到白翎就浑身不自在,不时拿余光提醒肖兰。肖兰看出老伴的意思,赔着笑凑到白翎旁边,道: “白小姐,中午在我家吃个便饭?” 之前方家也有好几次请白翎吃饭,除了一次方晟陪同外其余都婉言谢绝,本来这是常用的逐客之计,不料白翎笑了笑,爽快地说: “好啊,正想尝尝伯母的手艺呢。” 方池宗手臂一软,险些把聪聪摔到地上,肖兰瞪了他一眼,一语双关道: “当心点!” 女霸王主动留下来作客,肖兰赶紧钻进厨房忙碌起来,任树红在卧室里听说后深知白翎准备彻底完成任务,也围起围裙过去帮忙。 方华从卧室里踱出来,给白翎泡了杯茶,又主动拿起方池宗的杯子加水。方池宗见白翎盯着,居然破天荒地说了声“谢谢”。 客厅里的气氛很尴尬。父子俩彼此仍心存芥蒂,不知该说什么;方池宗是怕定了白翎,不敢搭讪;方华与白翎并不熟,一时找不到共同感兴趣的话题。 幸好没多久防盗门一响,方晟回来了。 一进门看到白翎假装愣了下,笑道:“白小姐怎么大驾光临,来看干儿子吗?” 白翎笑道:“好久没来,聪聪长高了很多。” 两人一问一答,屋里所有人心里都明镜似的知道在做戏,可这出戏非得这样唱下去。 肖兰从厨房出来,笑道:“白小姐答应留下来吃饭呢。” “好啊,我也很长时间没尝到妈做的菜了,”说着方晟坐到方池宗旁边,“爸最近有点瘦?” “嗯。”方池宗心里有气偏偏不好发作。 方晟目光转了一圈,终于看到桌面上的两道裂缝! 第218章 过河拆桥 从进门起方晟就感觉白翎的思想工作做得不如预期,方华和方池宗之间没有互动,任树红躲在厨房不露面,方池宗则脸色有点差。 不过方晟没料到白翎竟会不计后果地蛮干,动用武力威慑。 白翎也觉得刚才态度过分了,好歹人家是方晟的父亲,也算公公吧,怎能一言不合就捋起袖子打架? 遂象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似的,挪着碎步来到方晟旁边,吐吐舌头说:“哎,这么长的裂缝啊……” “是不是你干的?”方晟沉着脸问。 白翎垂着头低声说:“可能……说话时做手势……力气大了点儿……” 做什么手势能把用了十几年的实木桌面搞两道裂缝?肯定当时拍了桌子!难怪方池宗目光躲躲闪闪,是真的怕了她。 “啪!” 方晟一掌拍在桌上,声音之响连厨房里的肖兰和任树红都吓了一跳,暗想方晟真厉害,竟把这头母老虎管得服服帖帖。 “瞧,我用这么大力气拍了都没反应,你该用了多大劲?”方晟怒道。 “都说了不小心……”白翎辩解道,暗想你这点力气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显摆,再惹恼老娘把桌子四条腿都劈断,让你们一家坐在地上吃饭。 反倒是方池宗出面打圆场,道:“小晟别再说了,白小姐真是不小心,一点裂缝没什么。” 方晟喝道:“裂缝这么大以后怎么用?重赔一张桌子!” “哎,什么赔不赔,越说越生分。”肖兰担心白翎又翻脸,赶紧从厨房里出来。 方华也说:“下午叫小区物业找个木匠来补一下就行了。” “不行,这会儿就去买!”方晟命令道。 白翎翻个白眼,心想这会儿给足你面子,晚上再补回来。于是委委屈屈说: “我这就去。” 说着大步往外走,任树红边追出去边叫道:“白小姐,我陪你一起。” 两人出了门,方晟关切地问:“爸,妈,白翎她……没吓到你们吧?” 方池宗没好气道:“亏你有脸问,还不是你惹的麻烦?老子就算没心脏病也要被吓出病来!” “唉,挺俊俏的姑娘,就是脾气大了点,动不动吹胡子瞪眼睛,是让人……吃不消。”肖兰道。 方华暗想要不是她,爸能听进去那些话?却附合道:“一掌把桌子拍成这样得多大的劲?要是打在人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方晟赔笑道:“妈说得对,她天生的火爆脾气,平时不知得罪多少人。回来让她好好给爸赔礼道歉。” “别别别,我消受不起。”方池宗双手直摇。 白翎办事效率很高,半小时不到便带着搬运工人回来,买了张大理石桌面的方桌,纹路细腻,做工考究,一看便知非常上档次。师傅安装时肖兰把任树红拉到厨房里问价格,任树红在她耳边轻声说: “三万八。” 肖兰一哆嗦,菜里多搁了半勺盐。 从赵尧尧到白翎都是花钱不眨眼的派头,好像家里开银行似的出手豪阔无比,买东西只要合适就掏卡,根本不问价格,仿佛头脑里没有“讨价还价”的概念。这让出民出身,过惯苦日子的肖兰、任树红等人很不适应。 “旧桌子怎么办?”师傅安装完问。 “扔了。”方晟说。 方池宗连忙说:“不扔,找个地方放着或许以后还有用。” 白翎撇撇嘴:“有什么用?师傅,送给你吧。” 安装师傅等的就是这句话,乐颠颠应了一声,肩扛臂夹把方桌运出门。方池宗心疼得直啧嘴,可白翎的话有谁敢不听?方晟倒是敢,可意见与她一致。 午饭在新桌子上吃的,方池宗打不起精神,方华夫妇不敢多说话,白翎则乖巧得象个孩子,只有方晟频频挑起话题。肖兰由于心神不宁,炒的菜不是多搁了盐,就是少放了醋,总之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饭后方晟以喝茶为由又坐了两个小时,等方华、任树红把放赵尧尧那边零碎东西搬回来,安顿好了之后才拉着白翎告辞。 回去途中,白翎笑道:“今儿个方县长摆的谱够大呀,我吓得全身发抖呢。” “还没找你算账,”方晟怒道,“事先说好做思想工作,不准乱来,你倒好,一掌把桌子拍成那样,这不是武力威慑么?” “你没见当时你爸的样子,凶得简直要吃人,还说什么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跟他讲道理根本听不进去。”白翎辩道。 “那也不能拍桌子打板凳,总之虽然事情解决了,但你做得不对。” “哼,过河拆桥!”白翎愤愤道,“你们方家的事自己搞不掂,非要我这个外人掺乎,到最后一家人和好了,我倒左右不是人!” “我是批评你做工作的方式。” 白翎别过脸不理他,开了一段路,突然笑道:“方晟,状态不错啊。” 闻弦而知雅意,方晟昨晚又没能“叙旧”,跟她想到一块儿了,道:“是不错,足够交一次有诚意的作业,嘿嘿嘿……” 周一早上刚上班,尤东明打电话问是否有空,方晟猜到他要引荐周小容,抢先说上午临时开个碰头会,讨论景山寺市场化问题,你也参加吧。尤东明想说什么却又刹住,只简单应了一声。 景山寺市场化碰头会由方晟召集,参加的副县长有吴玉才、房建军、尤东明和宁树路,此外还有旅游局、宗教局、交通局等相关部门负责人,以及方丈道哉。 经过讨论,会议形成一份具有广泛约束力的政府办文件,主要精神是为了发展江业县旅游市场,挖掘和保护文化古迹,景山寺计划进行寺院全景的修复工程,并启动景区建设项目。在具体实施方面,景山寺成立景山旅游股份有限公司,负责筹集建设资金、接受社会捐赠和投资,以及景区市场化运营等事务。 这样实际上是把景山寺的所有权和使用权分离开来,所有权归景山寺和宗教局,使用权交给景山旅游公司。公司由旅游局和宗教局共同管理,收支两条线,审计局每年对账务进行审计,确保资金都用于寺庙建设。 “下午立即启动三项工作,”方晟最后总结性发言,“一是景山寺面向社会发公开信,呼吁大家踊跃捐款,同时接受社会资金投资入股;二是景山公司的注册以及相关手续必须尽快到位;三是交通局着手考虑道路拓宽问题,要在修复工程正式启动前确保全线畅通!” 交通局胡局长面露难色,但当着大家没说什么。 散会后尤东明悄声问方晟中午是否有空,说要宴请一位外地工程商,方晟摇摇头说下午见一下吧,手里急事太多。尤东明笑道县长大人当然日理万机,三点怎样?方晟点点头。 胡局长坐在座位上没动,等人几乎散了才到方晟面前,道: “方县长,有个情况想说明一下。景山寺到富民大桥大约七八公里,按四车道标准需要几十万元,立即动工没问题,立项发标招标开工我保证三天内完成,可资金从哪儿出?江业的情况您是知道的……” 方晟打断道:“这条路算景山修复工程的辅助工程,列入景山工程款,交通局想办法垫一下,等资金筹集到位后还给你。” “如果……我是说如果……筹集不到钱怎么办?” 方晟一字一顿道:“那我自掏腰包给你补足,行不行?” 胡局长吓了一跳,恨不得给自己抽个耳光,暗想怎么一下子把县长给得罪了?连连说:“没事没事,主要因为前几年吃亏太多,被弄怕了……没事的,方县长别往心里去。” 其实交通工程大凡都由施工单位垫资,工程结束后按审计价结算,至于市政项目拖欠工程款早已是普遍现象,审结后隔两三年才拿到全款也不足为奇。不过冲着市政项目的利润,工程商还是趋之若鹜。胡局长本意是借这个话题跟方晟套近乎,没料到掌握的火候不够反而弄巧成拙。 中午方晟来到专门为县领导提供服务的小食堂,打了份饭到小包间坐下,才吃了两口,尤东明端着餐盘笑嘻嘻进来。 “方县长不介意一块儿吃?” 领导们公务繁忙,安排紧凑,利用吃饭间隙商量工作是常有的事。方晟点点头,笑道:“咦,你不是陪工程商吃饭吗?临时取消了?” 尤东明道:“那是位端庄漂亮的少妇,本来三个人一起吃饭无妨,只剩下两个人就有些尴尬了,所以打了个招呼请她下午过来。” “哦。” “方县长,这位周总可是大有来头,据说通到碧海省厅级干部,当然本身实力也很强,想到江业做几桩工程后到梧湘发展。” “原来把江业当作跳板啊。”方晟道。 “不管她初衷是什么,能到江业我们就欢迎,”尤东明推心置腹道,“江业财政是出了名的小气,拖欠工程款现象相当严重,别说本地工程商早就跑得远远的,梧湘那边也不敢轻易涉足,弄到最后形成一个怪现象,就是居然没有工程商愿意参加招投标。” “根本原因是什么?”方晟问。 第219章 再度重逢 被问及根本原因,尤东明明显怔了怔,几筷子匆匆扒完饭,拿餐巾纸抹了抹嘴,停顿片刻道: “既然谈到这个问题,我也不隐瞒。想必方县长来之前就听说过江业最大的特色,那就是风气正!正到什么程度呢,淡书记成天为没法写工作总结发愁——对纪委来说查到贪官污吏才算成绩呀,他没有!在这样的大环境里,每个干部想到的不是如何把经济搞上去,把工作做好,而是别犯错误。可想而知,作为最容易出问题的交通项目方面大家有多慎重,每次工程结束必定要审计,审完了不放心,从异地聘请审计事务所进行抽查实际上等于复审,而且刚开始说抽查比例为百分之二十,到现在是百分百!复审之后总该给钱吧,还不行,江业专门设定一个‘工程举报期’,时间为六个月。这期间如果没有人提异议、写举报信,才说明这个项目真没问题,可以付款了。方县长,你知道走完整个流程要多久?二十八个月!谁敢来啊,换作我是工程商也不来!” 方晟边吃边听,也匆匆吃完后反问:“既然如此,那位周总为什么来?你没提醒过二十八月的问题?” 尤东明一脸郑重道:“方县长,大家都看得出你是真正做实事,有办法的领导。我希望从周总的项目开始打造一条快车道,从而吸引越来越多的投资商。” 如果“周总”不是周小容,方晟双手赞成尤东明的意见。 见方晟沉吟不语,尤东明又说:“眼下就有个契机,景山寺门前要拓宽通往富民大桥的路,只有七点四公里,投资额也不大约摸小几十万吧,我的想法是正常履行招投标程序,但基本可以肯定周总来做,然后快事快办,等路修好立即审计,审计报告后立即付款,跳过那些人为设置的障碍,方县长觉得怎样?” 看着一脸真诚的尤东明,此时方晟脑中反复盘恒一个问题: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我和小容的关系? 如果不知道,尤东明此举纯属出自公心,想在方晟领导下打开江业交通投资困境;如果知道,背后的阴谋就太深了,有可能是费约部署的一盘大棋! 良久,方晟才说:“我考虑一下……三点吧,你带周总到我办公室聊聊。” “好,好。” 回到办公室,赵尧尧打来电话说已在京都机场,马上登机。昨夜小贝似乎意识到什么,几乎没睡,抱着她纠缠了一夜,今天上午也一步不离粘在身边。临行时放声大哭,谁也劝不住,她是在哭声中逃离大院的。 “男孩子越哭嗓门越大。”于老爷子笑着说。 飞抵潇南后她立即赶往江业,估计傍晚时分就能到。 “今晚给你接风。”方晟微笑道。 坐在案前批了十几份文件,眼见快到三点钟了,方晟竟有些坐定不安起来,心情好像……好像大学校园里头一次正式与周小容约会似的,既激动难耐,又忐忑不安。 我为什么激动? 我在期盼什么? 难道在我内心深处还隐隐对小容有想法吗? 方晟自责而内疚,觉得对不起正从千里之外赶来的赵尧尧,也对不起处心积虑出谋划策的白翎,以及早就洞察他的内心,逼迫他当面打电话的爱妮娅。 原以为能放下,事到临头才发现,初恋情人永远是刻骨铭心的爱。 三点零五分,尤东明满面笑容陪同周小容进来,听到脚步声方晟故意没抬头,依然聚精会神披阅文件。 “方县长,这位就是我上午提到的聚业工程公司周总,周小容。” 方晟猛一抬头,目光正好与周小容撞了个正着。 九年多未见,周小容没有太大变化:一头淡栗色卷发,皮肤白净细腻,脸颊两侧各有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生动而俏皮,下巴尖而翘,方晟戏称为“兜财铲”。身材依旧苗条纤细,腰际间盈盈一握,却妖娆得别有动人的韵味。 “周小容!”方晟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潇南理工大学的校友啊,哎呀,尤县长干嘛不早说,否则中午一起吃饭了!” “噢……”尤东明吃了一惊,不知是真不知道两人关系而吃惊,还是因为方晟直接点破而吃惊。 周小容一脸矜持地微笑,道:“我是知道的,可做生意得讲实力,不能靠同学关系啊,两位领导说对不对?” “说得有道理,请坐。” 方晟绕过办公桌,带两人坐到旁边沙发,但故意没跟周小容握手,她也假装不经意。 坐下后江璐适时出现,端上两杯茶。转动茶杯,尤东明开玩笑道: “两位竟然认识,以周总的美丽、方县长的才华,应该有段动人的故事啊。” 这个玩笑开得让两人很不是滋味。 一般来说关于男女之间的玩笑,如果没有的话可以随便说,如果有,反而不能说,否则场面会很难看。 周小容脸上飘过一丝阴霾,笑道:“方县长的故事太多了,不知尤县长指的哪段?” 方晟干笑道:“喝茶,喝茶……周总的家好像在碧海,怎么跑到江业这种穷地方?” “经过五六年运动式的城市建设大潮,碧海的市场基本饱和,除非整体规划有重大调整否则三年内不会有太好的机会,”她显然有备而来,侃侃而谈,“我研究过双江省经济发展相对较弱的梧湘,发现一些县根本没启动碧海炒得天翻地覆的旧城改造,而梧湘在城市化的道路上进步也不快,对我来说这就是商机。碧海几家实力雄厚的工程商已准备大举进军梧湘,作为先锋,我选择在江水试验,一来有个磨合的过程,二来通过小打小闹的工程加强与各方联系,为今后大动作打下基础。所以两位领导放心,我到江业不是想发财,而是探路,可以说不以赢利为目的,重在打基础。当然,如果江业愿意加大旧城改造步伐,我愿意在公平公正的前提下积极参与,为江业建设作出应有的贡献。” 方晟暗自感叹。 他头一次发现周小容竟有做生意的天赋,以前只想着与她温存,从未注意过这一点。 他身边的女孩当中,赵尧尧专注于股票,白翎身手矫健,爱妮娅一心从政,樊红雨承担家族重任。 只有叶韵与她类似,总能敏锐地发现商机,抓住一闪即纵的机会。 “尤县长怎么看?”方晟问道。 尤东明郑重其事道:“感谢周总对江业的信任和关心。周总说得对,在城市建设方面江业的确落后发达地区好几年,缺了课就得补上,我相信江业县在方县长的领导下一定会迈开步伐前进!谈到参与建设,我的态度是热情欢迎,全力支持,如果方县长看在同学的面子要张开怀抱我也不反对,哈哈,开个玩笑……近期方县长就有一系列动作,我们会根据实际情况及时与周总保持沟通,尽快着手合作!” “谢谢尤县长。”周小容不卑不亢说。 “我补充两点,”方晟道,“第一,无论什么项目,聚业公司都必须走正规招投标流程,我们不会因为你远道而来或同学关系就高抬贵手,这一点请周总理解;第二,想必尤县长也提到过江业付款程序复杂的问题,这方面我会最大努力协商解决,但不能做出承诺,明白我的意思?” 周小容平静地说:“我说过前提是公平公正。” “那就算达成共识了。”方晟笑道。 “是的。” 周小容报以微笑。 尤东明看看她,又看看方晟,突然一拍脑门说:“瞧我这记忆,下午还有个会呢,得赶紧过去应付一下。周总,我就不陪你了,工作谈完了正好和方县长聊会儿,再见。” 方晟目送他离开,一言不发。门一关上,周小容就笑道: “放松点儿,你好像挺紧张?” 他沉吟片刻,问:“你到江业后,在他面前提到过我俩的关系吗?” “我俩什么关系?”她反问。 方晟一窒,隔了会儿道:“同学关系、朋友关系都可以,你有没有提过?” “没。” 方晟点点头,心里疑虑更深。 静静等了会儿,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周小容轻啜口茶,苦涩一笑道: “我俩之间……已经无话可说吗?” “我觉得你到江业做工程并非上策。”方晟正色道。 “因为你的缘故?” “坦率告诉你,目前我在江业的处境非常困难,工作迟迟打不开局面,暗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这种情况下我宁左勿右,不会让对手抓到攻击的口实。” “就是说以后的工程,你非但不会帮我,相反要暗中阻挠?”周小容问。 “去潇南发展吧,我承诺给你帮助!” “我不再解释什么,反正决定的事不会改变。” 方晟感觉头疼。 赵尧尧、白翎跟她一样都是如此,爱妮娅也是,好像……叶韵最随和,凡事都听他吩咐,这一点是她可爱之处。 “那好吧,”方晟站起身,“我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处理,保持联系。” 周小容呆呆看着他,满脸失望:“这,这就结束了?” 方晟心一软。 第220章 慧月上访 他总是容易心软,这是爱妮娅最放心不下的地方。 “我……真的很忙,你瞧桌上堆的那叠材料……”虽这么说,他还是坐下来。 周小容低头喝茶,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大滴大滴地直落到杯里,方晟看得心中一颤,竟忍不住要去搂她的肩头,刚抬起手猛地察觉到自己的身份,又缓缓放下。 “之前的事……”他斟字酌句道,“别提了,陡增不愉快而已。你一定要在江业发展,我虽然不支持但也无权反对……我体谅你的心情,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小容,听话,好吗?” 听到“小容”两个字,她身体一抖,哭得更伤心。 方晟抓耳挠腮想不出办法劝解,固然舍不得说太重的话,可轻了又担心她误会,正无计可施时外面传来争执声,声音越来越大,周小容赶紧止住泪,方晟也站起来准备看个究竟。 “砰”,门被猛地拉开,一个青衣小尼姑闯进来,后面紧跟着惶急的江璐。 “我说方县长正在和客人谈话,要她预约后过几天来,她非不肯……”江璐满头大汗解释道。 方晟一瞧正是上次在三井庵遇到的慧月,道:“没事了,你先出去……周总,那么以后再联系?” 周小容神色黯然点点头,拎着小包离开。 招呼慧月坐下,方晟迅速调节好情绪,笑道:“原来慧月师太,有何贵干呐?” “别叫我师太!”她恼怒道,“原来你是县长,这么说上回是微服私访了?” “你瞧这身衣服,不是跟上回一样吗?微什么服?” “好,就算领导视察好不好?” “可惜被你赶出来了,”方晟道,“你不好好在庵里念经,跑这儿干什么?” “上访!”慧月硬邦邦说。 方晟眉毛一挑,随即明白过来,假装惊讶地问:“你要上访?是老师太克扣工资,还是有人欺骗你们?” “都不是,”她愤愤说,“因为你偏心!我问你,凭什么特意从富民大桥修一条路到景山寺,还搞什么全景修复工程,却冷落富民大桥旁边的三井庵?论历史悠久,论古迹保存程度,我们哪点比不上景山寺?” “哦,老师太看准你年纪轻轻能说会道,派你前来质问我?”方晟笑着问。 “不是质问,而是事实上不公平!三井庵绝大部分屋子都漏雨,报告打了若干次没人理;门坏得一推就倒,也说经费不足不肯修;主持想到省城参加佛学研讨会,差旅费拖了半年才核批百分之七十,现在倒好,你方大县长居然同意花几百万修复景山寺,那我们三井庵怎么办?是不是继续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她说得又急又快,声音清脆悦耳,真应了那句“大珠小珠落玉盘”,方晟被她连珠炮的话逗乐了,道: “三井庵也想扩建为景区?按你们的规矩‘男士莫入’,就有一半游客被挡到门外,你说谁敢投资?” “这个……”慧月脸一红,支吾道,“真改为景区,规矩可以改的……” “再谈扩建,你知道景山寺与三井庵最本质的区别在哪里?” “……不知道……” “景山寺扩建的区域本来就属于它,也就是说是在原有的废墟上重建;而据我所知三井庵从建成起面积就不大,后来左右两侧又各有几间房子被占用,历任主持想收回均未能如愿。前后左右都有建筑,拆迁难度相当大,因此客观上三井庵没有扩建的可能。” 慧月来的目的并非扩建,而是争取与景山寺同等待遇,当即道:“扩建不了就算了,但县里要提高三井庵待遇,改善我们的居住条件,上次你也看到的,环境比贫民窟还差,在那种地方再住两年我会忧郁而死的!” 方晟被逗得大笑,先前的沉郁和不快顿时云消烟散——不知为何慧月的简单和口直心快特别对他的脾气,他看到她就想开玩笑。 “我看你活得蛮滋润嘛。” “那叫乐观。”她一本正经道。 方晟很想知道她年纪这么小为何看破红尘,上什么佛学院,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青灯古佛? 不过涉及到人家的隐私,不便问得太细,方晟正色道:“你说的情况我都知道,上次确实亲眼看到了,我已要求宗教局具报告给财政追加预算,请放心!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那就是不要攀比,县里已决定把景山寺作为旅游拳头产品打出去,以后会越来越兴旺。三井庵受客观环境限制,无法做大,那么只能安于现状,潜心修行。” 慧月不服气:“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为什么只能安于现状?” “你有什么办法?” “搬迁到景山寺附近,纳入大景区管理。” “无法实现的主意,”方晟笑道,“之前修富民大桥时就动员过庵里几位师太,她们誓与三口古井共存亡,坚决不搬。” 慧月撇撇嘴:“榆木脑袋,不懂得变通,这个问题交给我,保证一个月之内搞定她们。” 方晟哭笑不得:“喂,你到底哪个阵营的?” “只要让三井庵发展壮大,香火旺盛,管我什么阵营?” “可是搬迁的话,三口古井就得被填平,就算还叫三井庵也名不副实。” “谁说的?难道不能把井整体移过去?”慧月反问道。 方晟一呆,旋即想通她话中的意思,兴奋地一拍桌子:“说得对!把古井的青砖、井岩等东西全部拆下来,再另择地点按相同规格重打三口井,砌成原状,那么三井庵还是三井庵!” 她歪着头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啊,看来你不算笨。” “唔……”自从他当上镇长后很少有人当面以这种口吻说话,颇不适应,隔了会儿才说,“好吧,只要三井庵达成一致同意搬迁,费用由县里出,而且纳入景山景区管辖范围!” 慧月欢欣雀跃道:“好哇好哇,谢谢方县长……来,拉个勾,说话要算数!” 方晟正端起茶杯喝水,听了这话险些呛着,然后大笑着伸手与她细细弱弱的指头轻轻勾了一下。 “等我的好消息吧。”她蹦蹦跳跳告辞而去,哪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 离下班还有半小时左右,赵尧尧驱车驶入正府办公楼下。方晟难得提前溜号,两人来到城区中心一家茶座找了个包厢。 “真累。” 一夜没睡,两个多小时飞机,紧接着开了三个多小时车,对习惯于清心静气的赵尧尧来说是够折腾的。 “晚上早点睡,我保证不骚扰你。”方晟眨眨眼调笑道。 她却害羞地低头道:“听说……那个有助于睡眠……” “卟哧”,方晟忍不住一口水喷出去,边咳嗽边指着她笑道:“没……没想到你幽默起来……要人的命……咳咳咳……” 两人很久没单独在一起,说说笑笑,一会儿谈小贝,一会儿谈股票,一会儿谈江业经济,感到久违的轻松和温馨。 “对了,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谈到经济方晟触起周六忘了说的话题,“我想从账户里抽八百万出来。” 赵尧尧都不问这笔钱用在哪儿,一口答应:“好啊,潇南那边房子几乎全部脱手,和牧雨秋合伙搞的房产又赚了钱,现在我都不知道所有账户加起来共有多少钱,随便用。” “我打算投资到景山寺,其中专门拿一百万出来给文殊菩萨贴一层金箔。” “我从不知道你还信佛?”她有些惊异。 方晟笑道:“那倒不是。世间很多东西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拿景山寺文殊菩萨来说,我通过宗教局找到七年前那位高考状元父母,如今他已经出国了,在芝加哥某汽车研发基地有份不错的工作。当年高考前他全家的确到景山寺拜过文殊菩萨,他的成绩如果正常发挥也的确达不到清华水平,可奇怪了,那次高考应了人家的说法,考的都会,会的全对!尧尧,对小贝的未来我没有什么宏伟蓝图,但我要求他至少做到学有所得,掌握一定的知识和技能……” 赵尧尧说:“不要他进官场,太累。” 方晟疼爱地摸摸她的长发:“那就不进呗,一切顺其自然。投资景山寺主要是无奈之举,我必须撬动江业死气沉沉的局面,财政上没钱,常委会又不支持,只好自掏腰包了……” “人家干官捞钱,你倒好,反而往里贴。”虽这么说,她其实对钱最无所谓。 “不会亏本的,我相信景山景区运营起来后肯定赚钱,到时会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涌进来,我正好抽身而退还顺手赚一笔。当然给文殊菩萨塑金身纯粹我的私心,要保佑小贝今后学业有成,考运顺达。” “我赞成……开光那天我要到现场!” “那是肯定的,过几天我就安排牧雨秋那边派人过来考察,省城新建房产也该卖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主战场就是江业……” 方晟正打算畅谈经济蓝图,包厢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容光焕发的俏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嗨,晚上好。” 竟是周小容! 第221章 往事嗟叹 赵尧尧的脸唰地煞白,身子摇晃了一下随即稳住,因为看到方晟沉稳而安慰的目光。 方晟是我的法律上的丈夫,他真心爱我,我有什么好怕的?赵尧尧想。 周小容见两人不说话,自顾自坐下来,倒了杯水,笑道:“怎么,不欢迎?” “欢迎不欢迎,你都来了。”赵尧尧回击道,她意识自己来江业不是被保护的,而要断了周小容的念想,主动离开。 周小容感叹道:“是啊,世事无常,很多事都不能遂人所愿。正如大学时每次和方晟约会回去在宿舍分享有趣的事,尧尧也听得津津有味,几年后你成了他的妻子,我倒变成不受欢迎的陌生人,你们说好不好笑?” 方晟终于开口:“小容,今晚我们三人难得遇到,都是当事人,应该清楚事情不象你说得这么简单,对吧?不管谁对谁错,如今追究或是反省也没了意义,活在当下就应该活得自然,眼光向前看,努力让自己更幸福些。” “我是想向前看,所以跑到江业做点小生意,你又不肯。”周小容说。 方晟道:“下午说的话我不再重复,这会儿不妨再加一句,我不看好你在江业的发展前景——这句话不是方县长而是老朋友的肺腑之言。” 周小容紧咬嘴唇:“你的态度,还有赵尧尧眼巴巴从潇南赶过来,就为了赶走我?难道,现在的周小容在你们眼里这么可怕?” “小容,大学时你性格开朗,热情大方,爱说笑话,待人亲切,同学们都很喜欢你,包括我,可上次我和方晟婚礼那天,你准备那么多火药干什么?那种行为不可怕么?”赵尧尧说。 周小容又惊又怒,指着赵尧尧鼻子说:“原来你派人把我麻醉了一天一夜!” “不是我。”赵尧尧摇摇头,却不便透露白翎的名字。 方晟也证明:“尧尧不可能这么做。” 周小容低头喝了几口茶平息情绪,包厢里静悄悄的。两三分钟后,周小容幽幽一叹,问: “有位校友叫于舒友,你们记得吗?” 于舒友在省电力公司企划部工作,上次和一班校友参加了方晟的婚礼。方晟和赵尧尧都点点头。 “他的女朋友——现在是妻子了,就是蔡幸幸。” “喔,从没听她说过。”赵尧尧很惊讶,蔡幸幸和她们一个宿舍,上次婚礼虽然也参加,但并未透露与于舒友是夫妻。 “因为家庭和社会等方面原因,两人从谈恋爱起就很低调,直到现在结婚生子了还小心翼翼避免外界知晓,整个大学校园知道这件事的大概不超过五个人,我就是其中之一,不过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以后有机会有心情慢慢谈给你们听,”周小容说,“方晟应聘到黄海做大学生村官后,我一时情急跑到潇南,原计划住一晚第二天再到黄海,跟你面谈今后的出路和打算……” 方晟很意外:“从没听你说过这件事。” “本来就是冲动之下的行动,也想不打招呼看看大学生村官的真实状况,”周小容直言不讳道,“因为跟蔡幸幸感情也很好,当晚约她出来聊天。然后她就劝我别找你,明早回碧海应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说你既然做出这个决定,肯定有赌气的成分,我去了只会火上浇油,说不定吵起来后当场就断绝关系。我觉得有道理,便问她后面怎么办,她给了我一个建议……” 赵尧尧忍不住问:“她现在在哪儿?” “航空公司行政主管,”周小容有问必答,“她说以方晟的性格必定会严守两年之约,但两年后什么状况难以料定,她的分析是凶多吉少——我不可能孤身来潇南,他不可能到碧海寻求老丈人庇护,两人都不肯妥协的结局就是分手!我听了六神无主,问她可有解决的办法,她提到赵尧尧!” “她……” 赵尧尧非常惊讶。她的性格冷淡,大学里绝少与同学交流,同宿舍也就跟周小容之间说话多一点。蔡幸幸从大二起担任助理,成天跑来跑去,呆在宿舍里的时间仅限于睡觉,因此与赵尧尧的关系很一般。 “蔡幸幸说两年之约其实对方晟不公平,因为他沉在最基层干最苦最累的活儿,找女朋友本来就很困难,相比而言我毕竟在省城拥有更多机会。她说赵尧尧不是在黄海嘛,不妨让你俩建立某种联系,一旦两年后彻底分手便让赵尧尧填补感情空白——蔡幸幸早看出赵尧尧很欣赏方晟,每次他去宿舍,赵尧尧的目光总在他身上停留很长时间……” 方晟和赵尧尧听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两人认为纯属偶然又是水到渠成的爱情,居然出于别人的精心设计! 见两人的模样,周小容嫣然一笑:“这些年你们没有奇怪过,随着快件业的飞速发展快件早就通乡镇了,我为何非请赵尧尧转交?” 赵尧尧气愤得几乎哭出来:“你初衷如此,为何后来说那些难听的话,做那些过分的事?!” 周小容收敛笑容,道:“还不明白蔡幸幸的意思?你是备胎,只有当我和方晟正式分手,机会才属于你,而不是你耍心眼从中作梗,中途抢走方晟,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方晟也忍无可忍,猛拍桌子道:“够了,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都不会影响我和尧尧的关系,以后也别再提什么蔡幸幸!” “好吧,算我枉费心机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周小容悻悻说,“讲这段故事只想提醒你们,世上根据没有天中注定的缘分,一切都可以设计。如果方晟不去黄海而留在潇南,那么结婚证书的名字就不是赵尧尧,而是芮芸,她对你也颇有好感喔。” 芮芸也是她们的舍友,毕业后在省城工作。 方晟凝视着周小容说:“小容,原来一直觉得你很可爱,今晚才发现你很可怕!替别人设计命运貌似高明,实质愚蠢透顶!因为你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怎能象上帝似的高高在上俯瞰剧情按你写的剧本发生?我下午说以后再联系,那是客套话,千万别放在心上。尧尧,我们走!” 说完拉着赵尧尧摔门而去。 周小容呆呆坐在包厢里,坐了一个多小时才艰难地站起身。她心里清楚,今晚这席话让方晟真的生气了。 她本该把这段秘史永远藏在心里,可天性如此,她就是容易冲动、做事不计后果的女人。 然而内心深处,她是多么挚爱方晟,宁愿放弃所有一切重回他身边,象赵尧尧那样小鸟依人的小女人。 是自己把原属于自己的幸福搞砸了!想到这里周小容不禁捂着脸失声痛哭。 回到宿舍刚关好门,赵尧尧便一头扑到床上嘤嘤哭了起来,方晟坐到床边笑道: “哭什么,因为小容讲的故事?别说真实性有待考证,就算事实又如何?我俩已经在一起了,这是无法篡改的事实。” “才不是……我是气……我们的爱……不象想象的那么浪漫……”她抽抽答答道。 方晟失笑,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道:“想想蒲公英,想想遍地野花,还有三滩镇快捷酒店,你说浪漫不浪漫?小容是千方百计离间我们的感情,你要是信就上当了。” 赵尧尧抹了抹眼泪,低声说:“我也有错的……” “你当然错……” 方晟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她立即满脸通红,惊叫道:“不行,不行!” 这时候哪里由着她,方晟不容分说熄灯上床,拉过薄薄的被子盖住身子,手脚并用活动起来…… 当赵尧尧娇弱的身躯无法承受,呻吟娇喘着在他身下求饶瞬间,方晟脑海里映出同样的场景,那个女孩却是周小容。 胡局长为给方晟留个好印象,亲自坐阵督促手下加班加点,第二天傍晚就拿出景山寺至富民大桥七公里路段拓宽招标书,第三天上午在招投标中心正式开标。 共有四家单位投了标书,分别是:周小容的聚业工程公司、君天交通工程公司——通过徐靖遥介绍给俞鸿飞的工程商吴总、江业本地企业贤材工程公司,以及梧湘四通交通桥梁建筑公司。 贤材公司纯粹是胡局长硬拉来做陪衬的,防止投标单位太少场面难看,而且按规定如果只有两家投标,招标流程自动中止,因为公开招投标必须三家以上。 梧湘四通则是尤东明的老朋友,由国营改制而来,实力雄厚,过去几年承揽了江业大部分交通工程。不过尤东明分寸把握得很到位,从不因为交情暗中做手脚,或收买对方好处,当然吃吃喝喝,礼金购物卡之类在所难免,所以才稳稳当当做了这么多年干部。作为前身国企的大公司,对于利润率有一定要求,象这种小工程可有可无,某种程度也冲尤东明面子过来捧场。 君天是前一天傍晚临时决定参加,晚上刚从省城赶到江业的吴总才拿到招标书,准备之仓促可见一斑。 真正势在必得的就是聚业公司,周小容第一时间拿到招标书随即组织人手测算、分析和预评,一直忙到凌晨三点。 上午八点整,尤东明准时来到招投标中心,胡局长早已等在门口。八点半投标截止,工作人员把四封标书密封送到会议室,交通局、公证处、纪委等人员会聚一堂。 “可以开始吗?”胡局长问。 尤东明威严地说:“开标!” 经综合鉴定和评价,四家投标公司在工程预算、施工、工期、质量保证、维保等方面作出的承诺基本相同,几乎分不出高低,因此报价成为决定中标的唯一因素! 景山寺至富民大桥七公里路段拓宽工程的底价为41.8万元。 “贤材工程公司报价44万;梧湘四通公司报价46.6万;聚业公司报价……”工作人员愣了一下,接着念道,“40.5万,低于底价;君天交通工程公司报价……”他又愣了一下,“38.2万!” 尤东明和胡局长都微微吃惊,不着痕迹对视一眼:他俩都知道周小容是方晟的大学校友,且迫切要拿下这个项目,没想到杀出匹黑马,把这点小事都搅黄了。 公证处人员随即宣布君天交通工程公司以最低价中标,公示半天无异议后下午正式签定合同。 开标结束后尤东明匆匆步出大厅,走向已发动的专车时周小容从侧里出来,浅浅问道: “尤县长,君天是什么来头?” “不好意思,周总,我也非常意外,唉,招投标都是这样,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君天也是外地工程商,具体情况我得回去了解,总之这件事非常抱歉,不过周总也别灰心,后面还有更多机会,保持联系吧。” 尤东明说完不等她继续追问赶紧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回到正府办公楼,他一脚来到俞鸿飞办公室,叫苦连天道:“鸿飞啊鸿飞,你把我害惨了。” 俞鸿飞正伏在桌上仔细研究重大项目方案,听了这话猛吃一惊,摘下眼镜说:“怎么了,我什么时候害过你老尤?” 尤东明遂把招标前后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周总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本来铁定聚业公司来做,谁知君天……兄弟我不妨给老弟透个底,41.8万的底价是经过三位工程师反复测算确定的价格,几乎就是成本价,可能人工费方面江业的价格低于国标,所以贤材和四通的报价才基本合理——四十万的项目赚个四五万,利润率百分之十。聚业略低于底价,是打算赔本赚吆喝,联系之前周总在方县长和我面前表的态,情有可缘。可君天的做法就让人难以理解了,它从省城眼巴巴跑过来当活雷锋?这事儿老弟得帮我盯盯,要是这家君天想低价恶意中标吓阻其它工程商,以达到独占江业交通工程的话,劝它早点收手。现在工程监管、审计相当严格,不要存侥幸心理。” 听尤东明一说,俞鸿飞也觉得事态严重,当即说:“你放心,我就这联系君天的介绍人,下班前给你答复。” “如果君天同意放弃,我们可以默许他把工程转给聚业。”尤东明补充道。 两小时后,已签完工程合同的吴总和徐靖遥来到俞鸿飞办公室。 第222章 投标失利 “的确是低价中标!” 俞鸿飞询问后吴总坦率地承认,然后道,“本来我甚至打算报37万,手底下说不可能有公司报价低于39万,所以我才报了个38.2万。” “江业的工程向来是一事一标,相互之间没有联系,低价中标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俞鸿飞道。 吴总点点头,微笑着瞟了徐靖遥一眼。后者会意,笑道: “我解释一下。吴总全家潜心向佛,他本人七岁就被送到家乡寺院当了三年俗家弟子……” “噢——”俞鸿飞惊异地打量吴总一眼。 吴总说:“虽然我做工程生意赚了不少钱,但只要是跟寺院有关的项目,我一是抢着做,这样更好地保证工程质量;二是亏本做,因为我本是佛门子弟,岂能赚佛祖的钱?江业扩建景山寺,在双江宗教界已产生很大的影响,大家都希望扩建成功,兴旺佛门香火,为各地修建寺庙提供典范。俞县长,这种佛门盛事我个人亏几万块钱算什么?” 很完美的解释,俞鸿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至于真假他才懒得考证。当下鼓励一番客客气气送走两人,亲自到尤东明办公室说明情况。尤东明抱着同样的念头,转而带着歉意打电话给方晟,遗憾之余表示后面尽量多提供机会。方晟打个哈哈说机会也要公平公正,不能针对某个人。 那是那是。尤东明笑道,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景山寺扩建募捐活动进行了一个星期,社会各界纷纷慷慨解囊,场面很是热闹,可统计下来只有十多万元。 宁树路在县长办公会上发牢骚道:“这点钱修修补补差不多,别说全景,大雄宝殿都搞不掂!” “可是全景修复的风声已经传出去了,一旦中止无异于自打耳光啊。”吴玉才半阴半阳道。 “边修边筹钱,我觉得不宜久拖。”房建军道。 尤东明也说:“明天公路拓宽工程的施工队就要进场,如果路修好了,寺庙还破破烂烂,上上下下都没法交待啊。所以不管有没有钱,横下一条心必须干!” 吴玉才冷笑道:“老尤现在干劲十足,等到工程老板们上门催款时,可别都往我那儿领。” 虽说都是费约的嫡系,也有上齿碰下齿的时候,尤东明脸上挂不住,反击道:“吴县长,我可要提提意见了。把好钱袋子固然重要,并不代表一分钱都不能用,别的领域我不知道,反正交通工程这一块,去年江业县的投资额是梧湘倒数第一;全年修路里程、桥梁个数也是梧湘倒数第一。大家说说,固定资产投资上不去,gdp能好看吗?” 吴玉才道:“靠光花钱、乱投资拉动gdp就是做表面文章,给江业造成历史包袱!” “方县长提倡的十大重点工程呢?”俞鸿飞紧紧跟了一句。 吴玉才拍了拍厚厚一叠材料:“这不大家一起研究吗?” 方晟顺势说:“接下来言归正传,各人根据前期调研情况谈谈分管领域的重点工程。” 吴玉才提出金融一条街工程,以商业步行街东侧为中心,汇集工行、农行、中行、建行、交行以及农信社、邮储等营业网点,基本要求是大楼不低于十层,前有停车场,后有内院,正府配套亮化工程,打造一张高档次城市楼集群。 房建军提出中心商业区和新学工程两个项目。中心商业区以主城区四个角为核心,计划花一年时间对中小商户进行“撤并清退”,引进精品专卖店和大型卖场,提高中心商业区整体形象;新学工程是关于加大教育投入,顺应老百姓对公办学校资源共享的期盼,计划在城区新建7所学校,占地650亩,新增学位1.1万个,此外在四个大乡镇各新建1所中心小学。 俞鸿飞提出启动旧城改造工程。以水污分流、街道景观、交通枢纽优化、管网改造为中心,积极稳步推进旧城改造,在拆迁破、旧、乱居民区的同时保留一部分民国传统建筑,配套街心公园和特色传统商业街。 宁树路有景山寺全景修复工程已经足够,本来不打算提交其它方案。后来想想景山寺项目是方晟的点子,自己不过具体负责而已,于是临时凑了个不咸不淡的文明乡镇建设工程:要求各乡镇因地制宜,充分发挥自身优势,努力打造工业、商贸、旅游等特色小镇,同时围绕“道路畅通、环境优美、绿化亮化、文明卫生”等主题,积极实施改善居住环境,传承生态文化和文明新风,构建现代化农村生态环境。 尤东明则是老调重弹环城公路带辐射和两横两纵城市快速通道,以及城市主干道扩建工程。 本以为宣朔无话可说,谁知他出人意料地提出加大医疗卫生建设的方案,预想在城郊结合部兴建县人民医院分院,缓解当前医院挂号难、看病难、住院难的老问题,计划投资3个亿,占地120亩地,建筑面积3万平方米。 真是三个臭皮匠凑个诸葛亮,几位副县长提交的项目加起来正好十个。 大家讨论了一番,觉得难度最大的莫过于中心商业区、旧城改造和尤东明的三大交通工程项目,都牵涉到谁也不愿碰的拆迁问题。 毫无疑问,这也是提交常委会后最有可能被否决的理由,费约甚至会这么说: “你敢打包票不出问题?敢的话给我签字画押!” 方晟如何解决这个难题?副县长们都好奇地看着他。 众目睽睽下方晟略作沉吟,道:“为了保证提交常委会的提案百分之百过关,凡是容易引发争议、操作有难度的提案暂时搁置,等时机再说。” 唉,原以为方晟有多大魄力,看来也不过如此。房建军等人心里暗叹道,吴玉才、宁树路等人则多了几分不屑。 经过正府办整理,正式提交常委会讨论的共有五个项目:金融一条街工程、新学工程、景山寺全景修复工程、文明乡镇建设工程和新建人民医院分院工程。其中景山寺全景修复工程在上次常委会已讨论通过,这次不过是完善程序而已。 看着四份提案,费约心情非常复杂。 一方面有些得意。县长办公会十大工程被砍掉一半,严重打击房建军等人的劲头,在费约看来是方晟主动示弱,不敢在常委会跟自己正面较量。 一方面有些失落。砍掉的五个项目都与拆迁或多或少有些关系,方晟避开焦点表面看似软弱,未尝不是聪明之举,当下的形势社会稳定放在首位,各地要确保不出乱子,不引发群体事件,方晟明智地看到了主流方向。 还有些恼怒。新学工程、新建分院、文明乡镇建设,都是与老百姓切身利益相关的民生工程,方晟避重就轻从这些易操作、争议少、见效快的项目着手,短时间内能争取民心,树立县长务实、高效、体恤民意的形象。 这是花财政的钱,给自己立牌坊! 想到这里费约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问:“这些项目如果全部实施到位的话,总预算多少?” “金融一条街的建设各家银行出大头,正府只需要配套设施,费用有限;景山寺全景修复工程是市场化运作,不需要财政掏钱;人民医院分院建设,财政出一半,另一半医院自筹,投入也有限;新学工程和文明乡镇建设都是实实在在正府花钱的项目,”方晟边说边算,举起手指道,“根据初步估算大概需要三个亿。” “三亿……”常委们议论纷纷。 费约又问:“目前财政能拿多少出来?” “江业财政向来入不敷出,寅吃卯粮,要问我能拿多少,一分钱都没有,除非今年财政赤字。”吴玉才说。 “不行,江业再穷都不能挂红!”费约道,“关于建设资金问题,方县长有何对策?” 方晟轻松一笑:“只要常委会通过这些提案,正府自然要设法解决资金问题,费书记吩咐财政不赤字,那我们不打财政的主意,如何?” 言下之意如果不同意,我才懒得告诉你们解决的办法。 费约目光一闪,眉头皱成“川”字型,这是他内心极为不满的表现。面对这位新县长,费约总觉得咬不上弦: 你严肃,他跟你开玩笑;你开玩笑,他却玩深沉;你玩深沉,他又嘻皮笑脸。 从召集副县长们开会,到富民大桥虚晃一枪,再到景山寺全景修复工程,方晟出招每每出人意料,让费约摸不着套路。因此这次方晟以县长办公会名义一本正经将五个重点工程提交常委会,费约竟出现少有的进退失据。 本来县长办公会绝对处于常委会领导之下,每次常委会形成决议,然后交给县长办公会落实。方晟用一次正府办全体会议警告副县长们之后,扭转了这种局面,但费约还是不太适应被动接招。 思前虑后,费约缓缓看了吴郑荣和邱秋一眼,两人会意——常委会里他俩向来扮演急先锋,费约想说的话,都从他俩的嘴里说出来。 第223章 以退为进 吴郑荣以质疑的口吻道:“方县长不透露具体怎么操作,大家怎么敢轻易表态?万一方县长借几个亿高利贷回来,岂不要江业老百姓背十年、二十年债务?” “还有,如何筹集资金,以及资金的来龙去脉,本应该在方案里交待清楚,怎么到了方县长手里成为秘密?”邱秋嘲讽道。 方晟脸色一沉,重重合上笔记本,盯着邱秋道:“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很想知道下发到四源镇的2760万水稻直补资金中,有多少流进村镇两级干部的口袋?你邱常委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众人均大惊,唯有邱秋脸涨得通红,嚷道: “我问心无愧,你们不信可以去查,反正我绝对没往口袋里塞一分钱!” “你是镇书记,纵容手底下干部贪污挪用就是渎职,怎能说问心无愧?我看应该问心有愧,一旦案情查实要引咎辞职吧!”方晟冷冷说。 常委们被突然其来的炸弹炸懵了,包括费约在内都觉得惊愕万分。 “等等,到底怎么回事?”吴玉荣连忙问,“水稻直补资金是财政直接操作,方县长说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方晟刺了他一句:“你成天守着账上的钱不准用,哪有时间管这些?江业每年发到各乡镇的水稻直补资金有四个多亿吧,有没有领导过问一下钱是否真正划到农户存折上,哪些是真农户哪些是假农户,其中有多少是村镇两级干部?都说江业干部廉洁自律,我看呐,轻轻一挖就能揪出几条大鱼!” 说着轻飘飘朝邱秋扫了一眼,意思不明而喻。 邱秋被深深激怒了,不顾费约拚命使眼色,站起身大声道:“我要求审计局成立工作组进驻四源镇,彻查水稻直补资金发放问题!” 淡忠守难得抓到机会哪肯错过,立即响应:“不单审计局,纪委也要派人参与!” 方晟语气平淡地说:“玉才,工作组可能需要一些数据,你安排财政局配合一下。” 一个县长、一个纪委书记,两人当着县委书记的面一唱一和,竟将向四源镇派驻工作组的事敲定下来! 费约真是有苦说不出。邱秋还是太年轻啊,被方晟三言两语便撩逗起火气,其实直补资金发放的猫腻是普遍现象,查到哪儿哪儿就有问题,你四源镇主动跳出来干嘛? 没等费约反对,方晟又将话题轻轻一转回去:“对不起,刚才跑题了,关于重点工程建设资金的筹集,邱常委指责我保守秘密,不瞒各位,那还真是秘密,为什么呢?因为我要采取的是江业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但经济发达地区早就已是成熟的筹资工具……” 吴玉才毕竟主管财政,熟悉经济金融,当即脱口而出:“你想发行地方债?” “只要利率高于国债,在当前房地产市场宏观调控、股市低迷,投资渠道匮乏的形势下,老百姓肯定踊跃购买有正府信用做担保的地方债。”方晟道。 费约终于按捺不住,厉声道:“不行,我不同意!不错,江业历史上没有出现过地方债,今后也不会!我们江业尽管穷,但必须做到既无内债也无外债,这是我的原则,也是底线!” 见他声色俱厉似动了真怒,几位想附合的常委暗暗咋舌,庆幸没急于表态。 耿复紧紧跟随:“地方债以高息汇集资金,时间越长利息负担越重,最终还是财政包袱。” 邵元存本来也想站出来表示支持,看看被冷落在一边的邱秋,心有所惕,暗想还是别贸然出头,我们在基层主持工作的跟其它常委不同,很容易有把柄落到方晟手里,小心行事方为上策。 这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方晟居然微笑道:“费书记说得对,我们不能大手大脚花钱,让子孙来还债,地方债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变得比川剧变脸还快啊!常委们难以置信看着他,想不通堂堂县长怎能在常委会上一再反复,到底搞什么名堂? 连保持中立的孔天亮都看不下去,温和地问:“财政不出钱,不发行地方债,方县长还有其它办法?” 此时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句话:你方县长不会在唬我们吧? 方晟笑道:“当然有!可以参照景山寺全景修复市场化,学校、医院都可以引进社会资金入股参股,以公办民营的方式运作,这样反倒能把学校医院的环境搞得更好,适当提高收费标准,加大办学条件、医疗设备的投入,达到双赢效果。” “方县长的思路很开阔,点子也很新颖,让我们耳目一新,”仲安率先表示支持,“这几年来经常因为财政捉襟见肘搁置下很多事,回头想想,我们的思维是不是太局限,胆子是不是太小,总呆在原地打转不敢创新求变?” 淡忠守有刚才方晟随手一枪的战果,士气大振,接着说:“民办学校、民办医院在梧湘比比皆是,尽管收费比公办高但没人说三道四,为什么?你有钱,你需要更好的服务,就心甘情愿掏钱呗,非但不会引起仇富,还有效分流公办学校医院的压力,也是为人民服务嘛。” “是啊,是啊。” 容波和张行都一付深有同感的样子,但为避免刺激费约,两人没有多说什么。 方晟如此迅捷在常委会拉到支持力量,给费约很大的压力。邱秋因惹恼方晟被突然袭击,让邵元存产生严重的危机感;以前吕县长主政时期,吴玉才经常在常委会公然唱反调,如今方晟多次提醒要共同维护县长办公会提案的权威,倘若执意行事恐怕遭来方晟秋后算账——吴玉才看出方晟很不好惹,连费约都为他神出鬼没的手段头疼,自己何必强行出头? 算来算去,敢在常委会公开顶撞方晟的只有吴郑荣和耿复。 费约心情很差。 以冰冷的目光环视所有常委,费约深吸口气缓缓道:“贵族学校、高价医院在梧湘可以,但江业没有适合的土壤,因为老百姓早已习惯把孩子送到梧湘第一中学;小病在江业,大病到梧湘。不是说屈从于现状,而是根深蒂固的习惯很难在短期内得到根本性扭转。我的看法是,公办民营将是事业性服务行业发展的方向,但不是现在!” 费约索性一锤定音亮明自己的态度,会议室里一片寂静。仲安和淡忠守偷瞄方晟,却见他淡定地吸着烟,似乎对费约的话早有预料。 费约续道:“这次正府方面提交的重点工程总体来看切中当前民生问题,也有利于打造江业品牌和形象,刚才大家讨论时都有同感,那就是工程有必要上,但怎么上需要斟酌。金融一条街工程既然大头在银行,这个玉才要出点血做好配套工程;文明乡镇建设工程分解到各乡镇,黑色路面、亮化工程、绿化带什么的让各镇书记镇长想办法,县里只负责督促和验收,这方面耿部长也要介入一下!” “好。”耿复应道。 “至于新学工程和新建医院,”费约停顿片刻,“我的意见是步子不要迈得太大,分阶段实施,至于钱还是财政出,玉才得辛苦一点……” “啊,财政是真的没钱!”吴玉才苦着脸说。 费约不理他,径直说:“今年先拿两千万出来在城区建一所学校,协助人民医院修建分院;明年怎么办,得看全年财政收支情况再作打算。方县长认为如何?” 方晟边抽两口烟按掉烟头,微笑道:“坚持贯彻费书记的指示,明天正府就组织教育局、卫生局等部门召开研讨会,部署落实两大工程推进方案。届时请耿部长配合一下,在全县做好宣传发动,兵马未动舆论先行嘛。” 耿复点了点头。 就当大家以为要散会时,费约突然说:“再谈谈水稻直补资金问题,不知道方县长是接到举报信,还是通过其它渠道?” “在乡镇调研时听到群众反映,回头找了几个人了解了一下,发现里面问题多多,”方晟镇定自若,“群众意见最大的要数四源镇。” 邱秋立即回击:“意见最大不代表问题最严重,请方县长等工作组调查结果出来后再下结论!” “是的是的,一切以事实说话。”吴郑荣道。 方晟敢在常委会直指四源镇必定有备而来,因此寸步不让,翻开笔记本道:“事实就是四源镇干部勾结村组干部做假名册、虚报田亩数,冒名领取、截留水稻直补资金,我可以报几个名字请邱常委回去查,兴风村陈大宝、东风村王树川、李家村胡小池,这三个村长手里实际掌握的水稻补贴存折本多达上百本,大家可以算算贪污了多少!” 在经济问题上费约是有洁癖的,当下沉着脸道:“方县长反映的不是小问题,是性质严重的职务犯罪,更是性质恶劣的贪污腐败!这件事县委要大张旗鼓地抓,我看这样,下午审计工作组就会同纪委进驻四源镇,同时由忠守同志牵头成立水稻直补资金调查领导小组,组织人员以突袭方式随机抽查四至五个乡镇,再看情况决定是否在全县范围内彻底清查!” 第224章 长远规划 话一出口,在座都是老江湖,听出费约表面雷霆大怒实质还是想保邱秋——倘若其它乡镇也存在类似问题,而且严重程度与四源镇差不多,邱秋便能免除领导责任,罪不罚众嘛。 方晟笑道:“这样一来忠守书记辛苦了……嗯,没事的话散会吧?” “唔……”费约心中恼怒,“散会”两个字只能由自己说才对,一时又想不出别的事,遂挥挥手道,“散会!” 从县府大院步行到正府办公楼不过几百米,途中吴玉荣没话找话,也带点挑唆的语气道: “方县长不是说确保正府提交的东西百分之百通过?11所学校剩下1所,折扣打到一折了。” “分阶段推进,又不是不搞,”方晟笑道,“其它重点工程常委会也原则性同意,还是百分之百呀。” “学校和医院计划放在哪儿?” “下午就召开研讨会,麻烦你叫办公室通知相关部门三点整开会,我到教育系统会场,宣朔坐镇卫生系统会场,晚上整理出材料,明天上午开县长办公会会办。” “唉,全是会,一个接一个……”吴玉才愁眉苦脸。 回到办公室,江璐正守在门口不让慧月进去,两人争执不下。 “哟,慧月师太又来了,快请进。”方晟笑道。 慧月瞪了江璐一眼跟着方晟进去,取出一叠材料道:“我已做通师太们的思想工作,一致同意搬迁,喏,这是所有人签字画押的承诺书;另外我专门到景山寺附近考察过,根据地形、地理位置和三井庵具体情况撰写了一份搬迁安置方案,请方县长审阅。” 方晟边接过来边笑:“审阅,这可不象师太说话的风格。” “别叫师太!”她强调道,“你是领导,我来求你办事当然要客气。” “所以上次我是游客的时候,你就可以不客气?慧月师太,这种功利主义思想可要不得,将来纳入景区管理会吃大亏的。” 慧月俏脸微红:“接受领导批评。” 随手翻了几页,方晟轻轻“咦”了一声,开始沉下心神认真看起来。原本以来一个佛学院学生懂什么搬迁安置,谁知方案里数据之翔实、引用原理和制度之扎实,还配有绘制精确的草图,对三井庵内部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详细而周密的安排,甚至从风水学、地理环境和景区结构等方面,对三井庵安置地点和规划作了科学论证。 就算建筑系研究生,要在短短几天拿出这样一份方案都很吃力! 花了一个多小时细细读完,方晟轻吁口气,道:“整个方案是你一个人写的?有没有参考什么资料,或者之前三井庵已有成熟的搬迁思路?” 慧月摇摇头:“没,全是我闭门造车。你认为可行吗?” “可行性分析要由专家判断,我没有发言权,”看到她失望的目光,方晟补充道,“单从文字来看,证明你花了心血,给予口头表扬一次。” “谢谢夸奖,不过我更关心的是方县长说话是否算数,同意三井庵搬迁?” “我感觉有些可疑,”他随便翻开一页,“这两张立体剖面图我画不出来,任何一个没学过建筑的恐怕都画不出来,而你说自己是佛学院学生!” 慧月白皙的脸庞瞬间通红,垂下眼睑,淡淡道:“碧海佛学院是碧海财经大学的二级学院,我是大二的时候从建筑学院转过去的。” “转系在大学司空见惯,可建筑系转到佛学院还是头一回听说。” “这个……纯属个人隐私,我可以不说吗?” 快言快语,单纯得好像一潭清水的慧月露出与年纪不相称的忧伤,方晟连忙点头,道: “不好意思,好奇而已。既然同意搬迁,我们肯定是支持的,三井庵房屋过于破旧、生活环境相当清苦,但条件有限,改造的话代价太大且效果一般,不如另起炉灶。你先回去,我会安排宗教局、旧城改造办等部门上门对接。第一步在景山寺附近选址,帮你们盖房子,你的方案将作为重要参考;房子盖好了第二步你们先搬过去住,然后启动第三步搬迁程序,一砖一瓦一木都要标好记号,保证原状恢复,到时你要参与现场监督。” “太好了!”她激动地站起来,“我替三井庵师太们感谢方县长。”说着真的深深鞠了一躬。 方晟赶紧起身双手合什:“应该感谢佛祖才对,阿弥托佛。” 她卟哧一笑:“嘿,你真逗。”这会儿又恢复了小女孩的天真无邪。 下午教育、卫生系统两个研讨会,与会代表为选址争得面红耳赤,要不是顾忌有县领导在场恐怕要吵起来。方晟虽说参加的是教育系统会场,中途也悄悄到卫生系统会场听了一个多小时,并认真做笔记。 转场的时候,方晟被俞鸿飞拦住,拉到无人角落认真地说: “方县长,别怪我批评你厚此薄彼啊,五个重点工程其他副县长个人有份,我手里的重头戏旧城改造却无人问津,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正想找你谈这个问题,”方晟看看附近没人,低声说,“旧城改造方案我仔细研读过,你的魄力很大,规划理念也很先进,但是,我要说但是……” “该死的拆迁!”俞鸿飞恨恨道,“你也不敢碰这个暗礁?” “不是敢与不敢,而要讲究策略,鸡蛋碰石头注定要头破血流,鸿飞县长,之前拆迁工作之所以开展不下去,主要原因出在哪里?” “拆迁户漫天要价,没法谈。例如城中村有一户店面房,十五六平米,竟然张嘴要三十万外加同等面积的店面,地点还必须由他选。那边一排共二十多个店面,一家比一家,唉,我手底下要有坦克团,保证亲自带队强行推平!” 方晟被逗笑了,道:“强拆可是天大的负面新闻,万万使不得。鸿飞县长,我有个想法你可以琢磨一下,如果可行,咱俩再坐下来细谈。” “行行行,你说。”俞鸿飞知道这位年轻县长鬼点子多,忙不迭道。 “旧城改造的症结在于价格问题,拆迁户为何有底气开那么高的价格?因为自恃是江业核心区,人流量大,好做生意。关键是这个所谓核心区空间太小了,上次我俩走过,从南到北、从西到东两条主干道,步行顶多一个小时,在这么小的区域里搞旧城改造,确实腾挪不开身子,一方面补偿难以满足拆迁户要求,拆迁户过渡也是难题,几百户、上千户到处租房子会成为社会不安定因素,工作、学习、生活都不方便;另一方面盖的新楼如果还是这班人搞传统商业经营,核心区到处挤满小而杂的摊位,有什么意义?” 俞鸿飞沉吟道:“我们的初衷是因为城区建筑群过于破旧,到了必须下大力气改造的地步……” “这是老百姓眼里的城区,不是正府的。” 方晟的话让俞鸿飞眼睛一亮:“方县长的意思是……” “把蛋糕做大!我们的规划设计不能局限于传统城区,而要放眼城郊结合部甚至城郊,扩大城区外延,建立新的商业中心、文化中心,等热点转移后再回头解决旧城改造问题会容易得多。” “我的理解是,方县长打算先盖房后拆迁?” “为什么一定要拆?城区住房拥挤不堪,三代人、四代人挤在几十平米屋子的情况比比皆是,如果现在有一个现代化小区放那儿,不知多少人想改善居住条件,然后在小区旁边建医院、学校、超市、市场等等……” 俞鸿飞如梦初醒,大声道:“我明白你要建学校医院的意思了……” “嘘!”方晟连忙示意轻声,“你们都以为我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其实几个重点工程是关联的,这事儿暂时保密……如果没把握,新小区可以先建四五幢,面积不要太大,80-100之间足够,销售情况好再搞二期、三期;以后参照这个模式将所有新小区沿城区外延布局,达到疏散、分流城区中心职能的目的。” 听到这里俞鸿飞佩服得无以复加,感慨道:“方县长,前些日子真误会了你,以为……你当县长真是江业老百姓的福气!不说了,我这就回去安排调研,紧跟方县长新思路的步伐!” 回到教育系统会场坐下没多久,吴玉才站在门口示意有事。 “金融一条街工程我们太乐观了,”吴玉才匆匆道,“下午我找电话跟几位行长沟通了一下,本以为他们一口答应,谁知个个吞吞吐吐说什么要打报告逐级审批,明显在敷衍了事,与之前积极申请的态度截然相反。” “你怎么说的?” “简单介绍了规划方案,即我们设法腾空目前金融一条街后面的仓库、厂房和少许民宅,几家银行在原址上重建大楼,达到前有停车位后有大院的设想。” “如果我是行长,听了也会拒绝。” 方晟笑着说,看着吴玉才迷惑不解的目光,他讲出银行行长们考虑问题的角度和想法。 第225章 酒吧邂逅 银行大楼与其它办公楼不同,在安全设计、防火防爆防潮等方面都有很高的要求,而且作为县支行大楼,通常都有金库,更是采用高标钢筋混凝土修筑而成,且经过特殊而保密的处理,建筑结构方面也有特殊安排。 每年各银行都要在安全保卫方面不断加大投入,一方面更新换代监控硬件设备,升级软件系统,适应不断变化的安保需要;另一方面随着金融犯罪、作案技术的提高,银行也必须采取相应措施提高预防等级。 因此对银行来说拆除正在使用的大楼,意味着巨大的浪费和经济损失,别说方案到上级行通不过,支行内部员工也会强烈反弹。 从另一个角度看,银行大楼拆除后机关办公将是个大问题。银行因为业务的特殊性,数据、资料、凭证、系统都属于高度机密,机关办公也必须在相对封闭的场合,其过渡期可不象拆迁户随便租个房子就行,期间产生的高额费用又怎么处理? 清理街道两侧楼体后面的建筑,腾出停车位和院子的规划效果也有限。如果在原址位置后退约二十米重建大楼,预计楼前停车位不过20个左右,远远不能满足县支行业务需要,后面院子顶多只能停10多辆车,远远达不到行长们的要求。 听到这里,吴玉才疑惑地问:“旧楼不拆,那新金融街怎么搞?我的本意是拆掉后拓宽街道,顺便腾些空档出来。” “刚刚我跟鸿飞县长谈了旧城改造问题,建议他把新小区建到城郊去;你这边也一样,既然保留原址,新金融街干脆放到城郊,打开一片新天地!” 吴玉才被这个建议震撼住了,呆呆看着他想了足足三分钟,道:“从热闹繁华的城区中心搬到荒无人烟的地方,行长们乐意吗?” “建军县长到银行营业网点办过业务没?” “嘿嘿嘿,十多年前有过,现在啥事都由秘书代劳……” “我当大学生村官时经常帮村民、村部跑银行,后来分管金融成天跟行长们打交道,这方面情况多少了解些……” 城区中心繁华商业区并非银行的黄金地段。 银行业务主要有三部分:存款、贷款、结算。存款是银行的负债业务,需要扎根于密集人群区域,但不是商业区、商场等人来人往的地方,一是安全因素,防止被小偷、抢匪之类逮着眼;二是国人有不露富的习惯,因此储蓄网点通常设在小区和公司林立的商务区附近。 贷款和结算则不一样。客户借钱要央求银行;公司办理结算业务也必须到营业网点,很多业务基本账户在哪家银行就必须到那儿办,因此无论银行怎么搬只能颠颠跟在后面,没有别的选择。 哪怕搬到城郊,客户们也必须忍受交通不方便,谁让你有求于人呢?再说,倘若一个人或公司骑着自行车去银行借几十万、上百万,信贷员看了恐怕要对其还款能力打个问号。 反之新金融街安置到城郊的好处却是一目了然:地方大随便用,划一块随便你怎么折腾;从道路到绿化,所有市政配套工程都是最新设计、最新技术,符合银行高大上的品牌定位。 “听方县长这些一说,我心里有谱了,”吴玉才道,“明天召集行长们开会,具体讨论落实新金融街草案,根据方县长的设想并倾听他们的意见,最终形成正式方案。” 吴玉才头一回对方晟产生敬重的心理,暗想费书记固然能力超群,深谋远虑;方县长与他相比好像并不逊色…… 教育系统研讨会由于气氛热烈,人人抢着发言,导致原计划两个小时的会开了四个多小时,散会时夜幕已经降临。 与会者形成的共识是:先建一座设施齐全环境优美的小学,旁边留出空地用于将来中学的修建,作为配套工程,县少年宫将在小学对面设分部,提供书法、音乐、体能等课外培训。 选址地点有三处:城北郊区、江业开发区中端和城西往富民大桥方向。 卫生系统会场散会稍早些,毕竟是新建分院,人民医院方面具有较大的发言权,选址方面也争议不大,主要集中在开发区和城西国道边两个地点。 会后方晟和宣朔等人在食堂吃了点东西,继续碰头商讨方案。 就在正府办公楼灯火通明,工作人员紧张地整理材料准备明天的会议时,周小容独自来到城区中区南侧的蓝月酒吧。 蓝月酒吧是江业县城唯一的酒吧,面积不大,只有二十多平米,生意不好也不坏,好的时候也不至于让江业出现第二家酒吧,差的时候也能勉强维持下去。老板很少在店,成天在外面钓鱼、打牌。 今天周小容心情很差。 下午尤东明告诉她,有关交通道路方面的几个大工程都被方晟否决,近期估计只有小打小闹的活儿。以聚业拥有的技术力量,照理也能参与旧城改造建设,但天晓得方晟心里到底怎么想。 “你俩是大学校友,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尤东明暗示道。 周小容满肚子苦水却倒不出来。方晟把她往外赶还来不及,怎会出手相助? 按说到这个份上应该知难而退。可周小容的性格就是如此,固执而顽强,只要她想得到的就必须得手。 “来两杯火凤凰!” 坐下后她吩咐道,侍应暗暗咋舌。火凤凰是烈性鸡尾酒,酒量好的男人才敢碰,没想到长得如此漂亮纤弱的女子一要就是两杯。 酒端上来后,周小容拿起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乖乖,不得了!侍应暗想好强悍的女人,还是让远点。回到吧台,调酒师小声关照他先把钱收了,免得她喝醉后赖账。 幽暗灯光下,听着细细悠悠的音乐,周小容心里无比哀怨惆怅。这一路走来,自己固然有错,但方晟就应该这样对待她吗?赵尧尧并非他所知道的那般高贵脱俗,从中耍的心机和手段,他却淡淡一笑? 再说两人结婚当天,自己居然被稀里糊涂迷倒睡到第二天,不是赵尧尧还有谁闲得没事干? 还有这次招投标,凭空杀出君天那匹黑马,之前都没听说过。联想到方晟在她面前许诺如果到省城发展可以相助,而君天就从省城过来,个中蹊跷不由得她心灰意冷。 “咕嘟”,她一扬头第二杯酒又下了肚。 “再来两杯!”她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声音不觉提高数倍。 侍应闻声过来,低声道:“小姐,吧台那边要您……先付款……” “啪!” 她将信用卡拍在桌上,瞪眼道,“快点!” 这时一个冷静平稳的声音传来:“后两杯算我请。” 侍应转头一看连忙点头哈腰:“蔡秘书!” 蔡秘书抬手示意他离开,坐到周小容对面微笑道:“火凤凰虽好,饮多了也伤身,不如一人一杯?” 周小容斜眼打量他:“你是谁的秘书?” “谁的秘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生意怎么做。” “你认识我?” “最近周总是正府的常客,县府大院谁不知道江业来了位年轻漂亮、聪明能干的女老总?” 这话中听! 周小容接过他递来的酒杯,轻轻啜了一口,道:“你还知道什么?” “周总是方县长的大学校友,可他并没有帮你。” “招投标失败是天灾人祸,不能埋怨到人家头上。”周小容在外人面前还要维护方晟。 “招标分竞价和议价两种,”蔡秘书轻轻摇晃酒杯,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各地原则上都规定以20万为限,超过就竞价,否则可以采用议价方式。金额是死的,实际操作权在于领导,比如这次景山寺至富民大桥七公里路段拓宽项目,可以拆分为两个标段,就不需要招标了……交通工程方面周总经验丰富,这些门道想必瞒不过周总……” “你到底想说什么?” “要看周总想得到什么。” 两人对峙片刻,周小容道:“哪个指使你来的?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一生意人,想在江业做几单工程,别拿乱七八糟的事烦我!” 蔡秘书喝了口酒,微笑道:“现在是信息社会,什么秘密能隐瞒得住?你跟方晟在潇南理工大学谈了三年恋爱,毕业后才分手;后来你结婚又离婚,自立门户做工程,直至到江业县。” 周小容惊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一半,怔怔看着对面男子,良久道:“我明白了,你们是方晟的对手,想利用我打击他!” “我们的目标不是一致吗?” “什么意思?” “方晟地位越高,你俩重归于好的可能性越低;相反他仕途受挫,你才有机会接近,因为你并不在意他地位如何,对吧?” 周小容没吱声,小口小口地啜饮火凤凰,喝在嘴里格外辛辣。 “好吧,我知道我们之间离相互信任仍有一段距离,”蔡秘书道,“为表示诚意,过几天给你做个工程,怎么样?” “真的?” 周小容眼睛一亮。 第226章 省长失意 传闻已久、迷雾般的双江省领导班子人事变动突然有了结果! 周日下午中组部常务副部长一行三人悄然来到潇南市,当晚紧急约见相关领导谈话,直到凌晨两点多才结束。周一上午九点整召开省直机关全体人员大会,公布了人事任免决定。 冯卫军担任全国政协财经委员会主任委员,免去双江省省委书记职务; 肖挺担任双江省省委常委、书记,提名人大主任,免去碧海省省长职务; 钱浩担任银山市市委书记,副省级待遇,免去双江省副省长职务; 于道明担任双江省副省长,不再担任农业部副部长。 其他一个没动,保持原状,民间猜测的大变动、大动作以及眼花缭乱的权力组合都没有出现。 最失意者莫过于何世风,之前他是呼声最高的省委书记接班人,京都高层、他倚仗的那股势力都有风声透露基本没问题,谁料到临门一脚出了状况,到手的桃子被人家摘走了! 要论资历和声望,肖挺绝对在何世风之上。近几年碧海省经济迅猛发展,特别民营企业迅速壮大,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一大批十亿、百亿级的大公司、大集团,有的已跻身世界级名企行列,还有碧海省的城市建设、旅游资源、交通航运等都提前完成五年规划,这些与肖挺在省长任期内的大力推动与前瞻式设计密不可分。反观何世风的沿海发展大战略仍在草案阶段就引发广泛争议,双江经济东高西低的现状迟迟未能改善,而且差距越来越大。在经济主导地位的现阶段,如果拿肖挺与何世风相比,天平肯定倒向肖挺。 不过何世风还没有一败涂地。 肖挺比他小两岁,目标绝不止坐稳双江这块地盘,而是遥指京都核心权力圈,争取几年内进入政治局。倘若不成功,起码也要换到南方省份干满任期后退休,双江始终没被他放在眼里。 只要坐稳省长位置,何世风仍是下届最有希望的冲刺者,到时就算年龄不占优势,看在当了近十年省长的份上,同情分总该能加点吧。而何世风的两个竞争者——董学平和齐辉任期结束就要退二线,自动退出竞争者行列。 钱浩到银山任市委书记是给于道明腾位子,这也是权力平衡的结果,钱浩属于于家的外围势力,副省长位置已经到顶了,没法再升,还不如任一方大员捞点实惠退休。 于道明空降双江,几个月前京都就有风声放出来,这个安排不算意外。 大家意外的是,省委常委班子近一半年龄快到二线,其中两位领导只剩三四个月,京都高层为何不利用人事变动机会彻底洗牌,还是把机会留给肖挺? 要知道省领导班子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少双眼睛盯着那些空位子,盘算着计算着,背后大量的争论和博弈、交换和妥协,在外界看来充满谜团、捉摸不透的人事任免,在更高层次的局内者看来并不复杂,很多决定都是顺理成章的选择。 例如省发改委主任姜源冲,几乎铁定要提拔副省长,但前提是有到年龄的副省长退下来,否则天王老子都没办法。 总之这次突然其来的人事变动对双江、双江上上下下的领导来说,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非常失望。 接下来的悬念是,双江出现了各省当中少见的书记年龄比省长小的情况,肖挺可不是冯卫军,到双江要干一番大事业作为仕途的跳板,会不会由此与何世风发生摩擦,沿海发展大战略能否继续? 周一中午爱妮娅向方晟通报了具体情况,方晟笑道这种局面对姜源冲是坏事,对你反倒是好事,你刚到发改委没几天,想接他的班恐怕难度很大,再等几年就名正言顺了。爱妮娅说盯着发改委的眼睛很多,风险也很大,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宁愿挪个岗位。 因为下午还要上班,两人没有深谈匆匆结束通话。 周三早上方晟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竟然是于道明打来的,笑道: “到了双江,你和尧尧也不帮我接风?” 方晟求之不得,连忙说:“我们以为叔叔这几天忙于应酬,不敢打扰,打算向后推段时间……那么今晚一起?” “没问题,时间地点你定,傍晚发个短信就行。”于道明爽快地说。 放下电话,方晟轻舒口气。于家几位长辈当中,他就喜欢跟于道明聊天,直来直去,从不藏着掖着,当然这个脾气不讨于老爷子欢心,在官场也容易吃亏,这是于道明在副部级岗位耽搁多年、即使空降都没能更进半步的原因。 晚宴设在东方金城酒店,最小的五人座包厢,方晟特意关照以海鲜为主。 “小贝适应力很强,刚开始哭了两天,现在整个院子的情况了如指掌,每天早晚固定到各家巡视一遍,老爷子说代他履职,哈哈哈……” 于道明开场白谈起小贝,赵尧尧急切地连问七八个问题,于道明边吃边笑吟吟一一回答。 “老爷子特喜欢小贝,知道为什么?”于道明切入正题,“上次他突然冒了一句,说小贝很象方晟,将来必成大器。当时我正好在旁边,就问理由,老爷子说你到江业后能顶住压力按自己的思路走,很不错——你瞧,他一直关注你的一举一动。” 方晟感慨道:“在江业的确感受到与黄海不同的困境,黄海那边是与人斗,无何止的相互倾轧,江业则是大环境使然,让我举步维艰,每一步都要花费很多心思。我不敢自信说一定能成功……或许要辜负老爷子期望了。” 于道明正色道:“你不能失败,于家也不会让你失败!” 这句话份量很重,连赵尧尧都停下筷子惊讶地望着他。 “双江海鲜不错,味道比京都鲜美多了,”于道明突然岔开话题,这时服务员敲门进门上菜,方晟不由暗赞姜到底老的辣,这份警觉足见高明。 等服务员出去,于道明才说:“铁涯败走黄海是于家有史以来的重挫,这代人除了他没有人才了,后面年龄还小跟不上来,为避免出现断层唯有把希望放到你身上,事实上也别无选择。” 方晟谨慎地说:“对于家族而言,我毕竟是外姓,之前还有些不愉快,铁涯离开黄海有人还把这笔账算到我头上,我的意思是……”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过去的事早翻篇了,不必再提,”于道明挥挥手道,“如你所猜测的,当初老爷子让我来双江主要考虑帮铁涯一把,后来铁涯回京都了,按说我可以选择更好的省份,位置也比副省长好,但老爷子、还有你老丈人再三惦量,还是叫我到双江——两人都没明说,你应该悟得出其中的奥妙。” 这是于家第一次当面承认要在官场上扶持方晟。 方晟深深吸了口气:“我觉得责任重大!” “没事,别放在心中,平时该怎么着还怎么着,时时把于家放在心中反而瞻前顾后施展不开手脚,再说我只是副省长,又不是省委书记,主要还靠你自己努力。” 于道明很率真地说出真心话,这种话换作于云复打死也说不出口。 “叔叔真是性情中人,干一杯!”方晟举杯道。 “干两杯!” 两杯酒下肚,于道明突然问酒店有没有河豚,说最好这一口。赵尧尧便出去找服务员安排。 她刚出门,于道明悄悄道:“你也是白家的培养对象……” “咳咳咳——” 方晟料到他支开赵尧尧必定有要紧话,没想到与白家有关,菜卡在嗓子眼咳个不停。 “白家人丁不旺啊,白老爷子快急得病来了,幸好你出手相助……”于道明露出老顽童般的笑容。 方晟刚喝了口水,听了这话又呛一下,幸好赵尧尧进来,于道明意味深长笑了笑没继续说。 闲谈中提到吴郁明,于道明警告道:“他是市长,你是县长,没事尽量别惹他,这家伙不象邱海波酒囊饭袋,有两把刷子,来双江前我得到的指示也是不要跟他正面对抗。” “于吴两家到底有什么过节?”方晟好奇地问。 “一山不容二虎,”吴道明很直白地说,“要说深仇大恨,没法具体到某桩事,反正就是两家老爷子在位时为工作、为顶层设计、为人事发生种种不愉快,最终积累而成,到他们那种境界,还真不是个人恩怨,纯粹是治国理念和指导思想的分歧,太高深了,你我没法理解……河豚好吃,好吃!” 一顿晚饭在吴道明时而诙谐、时而正统中愉快地结束,走出包厢,发现大厅里站了不少客人,原来外面下雨,都在等车开过来。 吴道明打车过来的,赵尧尧让两人坐会儿,她到停车场取车。吴道明阻止道这会儿雨太大,不妨休息会儿等雨势小了再说。 正说着话,大厅右侧包厢里跌跌绊绊冲出来一个体态丰盈、面容姣好的少妇,脸色苍白,眼睛里含着泪水,胸前衣襟微乱,钻进人群里惊惶地四处张望,似要寻求帮助。赵尧尧目光所及,惊呼道: “芮芸!” 第227章 舍友芮芸 大学时期赵尧尧、周小容、蔡幸幸和芮芸四个人同一宿舍,由于赵尧尧生性冷淡,不善于与人相处,毕业后基本没联系,连蔡幸幸、芮芸在哪儿工作都不知道。 芮芸看到赵尧尧和方晟,象看到了救兵,急急忙忙跑到两人身后,道:“遇到麻烦事了,帮帮我!” “发生什么事……” 方晟才问了半句,从她刚才跑出的包厢里冲出来两个酒气熏天、气焰嚣张的中年男人,大大咧咧来到他们面前,毫不客气指着方晟鼻子道: “闪开,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少掺和!” 赵尧尧拉着芮芸手臂问:“到底怎么回事?” 芮芸咬紧牙关道:“他俩是我的单位领导,非叫我……陪客户喝花酒……” “臭女人胡说八道,”为首的中年男人骂道,“老子根本没说花酒,就是叫你陪客户喝两杯,拿什么架子?” “姓芮的,别给脸不要脸,要再不识好歹就别干了!”身后男子威胁道。 于道明在京都圈子混惯了,哪受过这种气,瞪起眼睛就要发火。方晟赶紧挡在他前面,冷冷道: “身为领导这么说话就不对了,人家不想喝就得尊重人家的意思,瞧瞧你们——”他指指芮芸微乱的胸襟,“拉拉扯扯算什么?” 为首男子到底喝多了,情绪有些失控,当即狠狠推了方晟一把,喝道:“你是她什么人,敢对我指手划脚?你他妈的知道我是谁?” “不管是谁都不能在潇南地盘上为非作歹!”于道明终于忍不住了。 旁边男子怪笑道:“说出来怕吓着了你!这位是双江第一建筑公司徐总,原省建设厅常务副厅长,嘿嘿嘿,识相的赶紧让开!芮芸啊,你今天砸了徐总的场子,这笔账以后再算!要是还想在一建混,立即跟我们回包厢向客户赔个罪!” “叶主任叫她快点,老子不想等了!”徐总不耐烦叫道。 “我不去,我不去,”芮芸抽泣道,“他们尽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还动手动脚……我没法忍受下去……” “奶奶的,你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换一般女人客户还不乐意开玩笑呢,”叶主任道,“芮芸,我就问你到底进不进去?不然明天开除!” 方晟沉声道:“这样赤裸裸威胁有失领导风度吧?两人喝多了,别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还是请回吧。” 徐总怒火冲天:“你哇,你们几个闲得没事干,扮演英雄救美是不是?叶主任!” 叶主任没等他说完便掏出手机,边拨号边恨恨道:“叫人来收拾你们,谁叫你们多管闲事……曹队长,带几个兄弟到东方金城!这边有不识相的调戏我们一建女员工,还打扰徐总宴请客户!” “喂,这么说就不实事求是吧?”方晟上前理论。 “嘿嘿,等着看好戏吧!” 徐总摆出一付看热闹的模样,包厢里又陆续出来两个,围在徐总身边巴结讨好,并朝芮芸怒目而视。 “也不瞧瞧咱徐总是什么人?省城谁不认识大名鼎鼎的一建徐总?找抽吧你们!”瘦高个说。 “公检法整个战线都是徐总的铁哥们,哼,看你们怎么收场!”一个小胖子冷笑道。 于道明皱眉凝神想了会儿,转到一边悄悄打电话。 叶主任瞥见他的举动,不屑道:“别打,打也没用,省城这块地盘提到一建徐总没人敢动弹!” “不要怕……”赵尧尧不晓得如何安慰人,默默轻拍芮芸的手臂。芮芸伏在她肩头哭个不停。 雨势渐小,停留在大厅的客人们很快走得差不多,只剩下徐总与方晟两帮人对峙。看样子徐总是有点小名气,酒店从大堂经理到服务员见这阵势都绕开走,不敢上前劝解。 远处传来警车呼啸声,很快进入东方金城酒店,一直开到大厅前才轧然刹车,从里面下来四五名警察。 赵尧尧有些担心,悄悄问:“要不要找人打个招呼?” 方晟冲于道明呶呶嘴,笑道:“有叔叔在,我俩放心看好戏吧。” 说话间警察们涌入大厅,徐总懒得说话,冲方晟等人指了指。叶主任赶紧迎上前,笑道: “金队长辛苦了,就这几个家伙败了徐总的兴致,害怕我们晚饭都吃得不畅快!” 小胖子压低声音嘲笑道:“负责这个区域的治安大队长,够你们喝一壶吧!” 胡子拉碴的金队长笑脸转向方晟瞬间变得冷冰冰,道:“弄回去审问!” “等等,”方晟质问道,“你也不了解情况就随意抓人,好像违反规定吧?” “你懂规定?”金队长很意外地上下打量方晟一番,“我没说抓你,而是请到治安大队协助调查,这个措词满意吧?” 方晟道:“那他们也应该一起去!” 金队长仿佛失去耐心,怒道:“人家是报案者,警方有权现场了解情况,弟兄们……” 警察们立即上前揪住方晟! 于道明怒吼一声:“住手!” 他审视着金队长,慢腾腾道:“一个小小治安队长竟敢大庭广众之下混淆是非,贪赃枉法,简直是无视法律,胆大妄为!你上司叫什么名字?” 毕竟是副部级高官,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慑人的威严,金队长不禁愣了愣,嘴里兀自强硬: “我没有混淆是非,带人回去调查也是按程序办事,随便说到哪儿都不怕!” 徐总在旁边冷哼道:“老金,别被他蒙住,天大的事抓回去关一夜,胆子再大也要服软!” “对,小鱼小虾能掀多大浪?统统抓走!”叶主任也怂恿道。 被两人一说金队长气又壮了些,不过语气缓和许多,道:“这样吧,徐总、叶主任的确报了案,有案就得处理,麻烦几个跟我们回去问几句话,配合一下行不行?” “我还是那个要求,要去他们一起去,双方当事人都应该配合调查。”方晟说。 金队长脸上肌肉抖动数下,显然动了真怒:“妈的巴子,别给脸不要脸,稍微客气一点还真的上天了!告诉你们,今儿个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然就是抗拒执法!” 警察们动作娴熟地给方晟上了手铐,又冲向于道明,赵尧尧和芮芸吓得花容失色,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于道明倒很合作主动伸手让警察铐上手铐。 “哼,这还差不多!”金队长道。 于道明微微一笑:“这手铐铐起来容易,解开可就难了,你信不信?” 金队长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妥,尽管不知这种不妥的原因,懵头懵脑地喝道:“带走,都带走!” “慢着!” 大厅外传来严厉的声音,金队长定睛一看竟是顶头上司,潇南市治安大队薛队长,后面跟着两个人,啊—— 金队长擦了擦眼睛难以置信,一个是潇南市公安局一把手郑局长;一个是省公安厅王副厅长! 这点小事……不会是这伙人叫来的救兵吧? 在满大厅人注视下,王副厅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于道明面前,诚恳而内疚地说: “于省长,我们工作严重失职,让您受委屈了!” 话音未落金队长脑子里“轰”地一声,差点昏过去! 省长! 八成是从京都空降、接替钱浩的副省长! 自己怎么倒了八辈子楣,给副省长戴上手铐,难怪人家说铐起来容易解开难! 郑局长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扫了一眼在场的警察,怒道:“还不快点帮于省长解开手铐!” 于道明慢斯条理地说:“请这位金队长帮我解。” 大概这是金队长从警以来最难堪、最痛苦、最漫长的一次解手铐了,平时不知有多熟练的动作,这会儿做起来特别费劲,哆哆嗦嗦好一会儿都弄不开,薛队长看不下去,一把将他推开,骂道: “笨蛋!” 然后三下五除二解开手铐,再三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件事我们要回去严肃追究。” “我也要报案,”方晟索性把事情闹大,指着徐总等人说,“他们强逼女下属陪客户喝花酒,遭到拒绝后还威逼打骂,大家看,衣服差点被扯破,请问算不算猥亵侮辱妇女?” 徐总等人自从听到于道明的身份,知道今天惹上大麻烦了,躲在一边不吭声,不料方晟还没忘掉他们。 薛队长当即问芮芸:“那位同志反映的情况是否属实?” 芮芸心知今晚这一闹已无法在一建立足,反正这两年也受够窝囊气,索性撕破脸也没什么,毅然道:“情况属实,如果需要我会出面指证!” “你——”徐总和叶主任气得直哆嗦,暗想看来这婆娘是不想在一建混了。 薛队长处理问题比金队长成熟多了,略一思索道:“今晚情况特殊,我们就地做笔录,麻烦这位同志……”他朝方晟笑笑,“配合一下,其他人依次进行……” 王副厅长轻声道:“于省长,我派人先送您回去?” 以于道明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做笔录,遂点点头,拍了拍方晟的肩,朝赵尧尧笑道: “以后常联系。” 这么一说在场都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算于道明离开都不敢怠慢。 第228章 方晟心声 一问一答,加上核实和佐证,找大堂经理和服务员作证等等,警方已经非常客气且高效行事,履行完既定程序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徐总、叶主任等人还灰溜溜倦在角落里等待,个个脸色灰白,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都是在场面上混的人,知道就算于副省长不追究此事,公安厅那班人为了巴结奉承也会严查到底,给予职权内的顶格处罚,以后好在领导面前邀功。 “先送你回家吧。” 上车后赵尧尧对芮芸说,芮芸没精打采点点头,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半晌幽幽道: “气是出了,工作也没了,不知今夜能不能睡得着。” “毕业后你一直在一建工作?现在什么职位?”方晟问。 “在大学学的建筑系嘛,按专业对口原则就应聘去了一建,然后,”芮芸头倚在车窗前目光迷茫而无助,“前几年还算顺利,一路升迁到目前后勤保障部副总位置,两年前自从这个徐总接任后我的噩梦就来了,平时总色迷迷打量我,什么接待都把拖到后面,还暗示只要献身就能升职什么的,唉,真是度日如年,今晚应该是彻底爆发吧,我再也无法忍受,他也为老不能得手而恼火……” 赵尧尧也深深惋惜:“毕业后十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当初我辞职也难受了好一阵子……” “老公在哪个单位?”方晟又问。 “中学老师,很好很厚道的人,只是……工作方面不能给我半点帮助,而且儿子在私立性质的外国语学校读书,经济压力很大,这也是我始终委曲求全的原因。”芮芸黯然道。 “芮芸,我……” 赵尧尧一张口方晟就知道她准备资助,抬手阻止,微微沉思后说: “如果不介意私企,我可以推荐你去一家公司。” “好啊,”芮芸喜不自禁,“不管哪儿只要能让我落脚,能养家糊口就行!放心,凭我在行业里的人脉资源肯定能帮公司承揽到业务。” “只要你去,人家绝对不会亏待你,职位、年薪什么的都没问题,”方晟顿了顿还是透个底给她,“老板是我和尧尧的朋友,私底下都能说上话,你只要去听从安排就行。” “谢谢,谢谢,”刚丢掉工作随即得到更好的去向,芮芸心情格外舒畅,这才回过神来,仔细打量两人,琢磨了半晌才试探道,“尧尧,方晟,你俩……小容呢?” 赵尧尧一走神,方向盘向右侧一歪差点撞上路边护栏。 “小心点!”方晟提醒道,“芮芸,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慢慢细聊,总之我已和尧尧结婚三年了,儿子已经两岁多。” “噢——祝贺祝贺!” 芮芸社会经验十分丰富,猜到周小容出局、赵尧尧上位肯定有内情,车里不便多说,遂闭口不谈。方晟也及时转移话题,把牧雨秋的手机号发给她,说明早会有人与她联系。 车子开到小区,芮芸老公接到电话早站到楼下等待,见他拥着芮芸走进楼道,赵尧尧感慨道: “在外面受再大的委屈,回到家有爱人轻轻拥抱便已足够。” “嗯,家永远是遮风挡雨的小窝。”方晟道。 时间已接近凌晨,加之赵尧尧也有些倦意,两人便随便找了家快捷酒店住下,准备明早回江业。 简单洗梳后躺到床上,方晟却辗转反侧,长吁短叹,好半天都睡不着。赵尧尧非常奇怪,平时他睡眠很好,基本上沾着枕头就呼呼大睡,今晚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因为芮芸问的那句话? “在想什么?”她问。 方晟点燃一支烟——顾及到赵尧尧的感受,他绝少在床上抽烟,说明此刻心情很糟糕。 “我是想,假如今晚的情况如果你叔叔不在旁边,会是怎样一个结果?请爱妮娅设法找关系,还是让这帮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被押到局子里任人宰割?想想觉得窝囊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现阶段这是国情啊,没办法的事。” “所以尽管后来场面上好像赢了,我们扬眉吐气了,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那又如何?无非省长压厅长,厅长压局长,局长压队长,大队长压小队长……事实是芮芸丢掉工作,那才是最大的失败!不错,我们的能力可以帮芮芸,可不知多少个芮芸在忍气吞声,默默承受上司的骚扰,有的甚至不得不屈身将就,换取一份职业而已!” “你联想到工作了?” 赵尧尧知他到江业后举步维艰,心里郁结了不少气,趁着这个机会发泄出来也好。 “如果到三井庵你会震惊尼姑们生活的环境之差,只比露宿街头好一点点罢了,然而请求堵漏、修门的报告拖了几年都没批,那些尸餐素位、碌碌无为的官员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如果自家卧室漏雨,他们能搁两天?家里防盗门坏了,恐怕夜里都睡不着,可三井庵……”方晟愈说愈激动,将烟头狠狠按掉,道,“为官一任哪怕不能造福一方,总不能辜负手里的权力,为老百姓真正做一点实事,解决一点困难,将来至少能毫无愧疚地面对孩子,而不象某些官员退休后连家门都不敢出!” “我知道你想做得更好,但别给自己太多压力。” “江业县对我来说是一张白纸,我是没有压力的,相反压力在他们那边,压力越大阻力也越大,这也是一场较量!但我不会妥协,只会倍增勇气,因为相信正义站在我这边!” 赵尧尧柔声道:“从刚认识起我就看出你是有理想、有追求的好男生。” “在所有道路里,我选择了一条最困难的人生方向,官场,对于胸无大志或者投机取巧,计较个人得失的人来说很好混,上推下挡、见招拆招就行,但要真正为地方做实事,改变一些人的命运那就很难,因为会触动大批既得利益者的奶酪,打破他们乐在其中的潜规则,我这样的干部其实不受相当多干部的欢迎,甚至老百姓也有某种程度的抵触,要等到几年甚至十几年后才会慢慢想到,哎,以前有个方晟好像帮我们开了个好头,就象三滩镇,就象黄海沿海景区……” 当夜方晟滔滔不绝说了很多,开始赵尧尧还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合,后来实在太困便在他怀里睡了,说到最后方晟一看时间凌晨三点多,不觉哑然失笑,暗想自己怎么了,平时开那么会还不够,单独给赵尧尧开会,难为她陪了这么久。 第二天回江业还是赵尧尧开车,方晟给牧雨秋打了个电话,把芮芸的情况介绍一番,说她毕竟在一建身居要职,圈子里有相当广泛的人脉资源,对牧遥房地产公司今后在省城拓展业务帮助很大,就委任个总经理助理吧,薪水你看着给,别亏待人家就行。 好的,没问题。牧雨秋一口答应。 快到江业时牧雨秋又打来电话,干笑了一阵,然后说:“这个马子很正点,还是方县长的大学校友,我保证照顾好她!” 方晟知道他误会了,笑道:“她还是尧尧的大学舍友,情同姐妹,你可得给我注意点,别打人家的主意!” “噢,噢,明白了。”牧雨秋灰溜溜挂掉电话。 周四的县长办公会,副县长们建议把新建的学校、人民医院分院、规划中的居民小区甚至金融一条街都放到一起,这样只要扩建一条道路,也便于集中施工、运输材料。方晟断然否决,而且要求几个地点之间至少拉开两公里距离。 “必须修三条路让居民、学生和病人分开走,不然救护车撞了孩子怎么办?医院免不了收治传染病人,一旦蔓延开来在小区和学校引起恐慌又怎么办?两公里路程,有突发情况能及时送到医院,这个距离比较恰当。” 吴玉才等人想了想赞同方晟的意见,接下来便是争议最大的选址问题。 目前几个工程可选地点基本集中在三处:城西往富民大桥方向,国道两侧;城北郊区,通往江业乡镇比较集中的区域;位于城南的开发区中端,离城区只有五六公里。 房建军、俞鸿飞和宣朔都倾向于城区往富民大桥方向,一来他们从心理上希望往梧湘方向发展,二来隐隐听说江业要并入梧湘成为江业区,三来靠近国道,交通便利,有完善的物流渠道。 吴玉才和宁树路都是从乡镇提拔起来的,主张医院学校向乡镇倾斜,地点放到城北郊区;尤东明原来是开发区副主任,自然支持首选城南开发区中端。 听完大家的讨论,方晟也不说废话,况且他已渐渐在县长办公会上树立起权威,一锤定音: “四个重点工程都放到城西往富民大桥方向,具体布局下午大家到现场考察后确定,要问我理由是什么?很简单,大家不是要打造江业的城市名片吗?从梧湘开车到江业,首先经过富民大桥这一段,可惜目前两边荒草丛生、偶尔几处建筑又破又烂,形象何在?因此把新建筑放到那边是合理的。” “唔,选址问题要不要拿到常委会议一下?”吴玉才不甘心失败,没事找事道。 方晟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第229章 后院起火 被方晟突然其来笑得有点懵,吴玉才下意识摸摸脸,问:“怎么了?” 方晟还是笑:“玉才县长,所有事项都拿到常委会讨论的话,第一常委会没那个时间和精力,第二还要县长办公会干嘛?永远处于常委会的关照下,县长办公会就会象长不大的孩子,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家长扶一把,那样怎能独自决断?党政分开岂不成了一句空话?” 房建军等人开心地笑起来。 吴玉才虽是常务副县长,县委常委,却热衷于跑到费约那边回报工作,江业官场都私下说他比费约的儿子还亲。 被方晟半真半假一说,选址提交常委会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当天下午正府领导班子率领教育、卫生、金融等部门负责人到城西考察,以国道为轴,在两侧纵深方向寻找合适地点。首先确定的是学校,整个城西地区原来没有小学,这边孩子要穿越城区中心到对面城东,那边有县实验小学和师范附小,把校址放到离老城区不远的城郊区域能解决上学难的问题。 其次是居民小区,考虑到城西是历史最悠久的老城区,将来必定要率先进行改造,本着就近安置和靠近学校的原则,就放在离学校两公里左右附近。俞鸿飞还是想紧挨学校,方晟说挨这么紧,以后超市、商场、饭店往哪里放?俞鸿飞一拍脑门,暗想到底年纪大了,考虑问题太不周全。 卫生系统领导们建议把分院设到国道对面,这样靠近学校和居民小区。方晟说你想人家看个感冒也横穿马路? 那金融一条街放那边吧?行长们说。 方晟还是摇头,客户从城区开车到这儿,肯定不介意多开五分钟对吧?再远点! 经过会商,分院地点放在国道与科技园中间,方晟指示交通局要另修一条路,将分院与居民小区、学校连通起来。 金融街则再向前推了两公里,行长们个个蹙眉瞪眼觉得离城区太远。方晟笑道我知道你们的家都在梧湘,大楼建好后你们上班路程近了,难道不是好事?再说你们上下班在途时间四十分钟,却为难与城区相距十几分钟? 想想也是,行长们都笑了起来。当方晟主动提出划出原址面积四至五倍的土地,且价格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更是喜笑颜开,都不好意思再还价了。 吴玉才却觉得不妥,卖土地的钱关系到财政收入,方晟这是山崽卖爷田不心疼啊。觅个机会拉方晟到旁边说土地价格也太低了吧,这些银行又不是出不起钱。方晟反问土地闲置在这儿值多少钱?银行大楼盖好后,新金融一条街成了气候,附近地价会有大幅度升值,产生的效益远远超出想象。 各系统领导们都留在选址地点现场讨论具体方案,方晟则带着县领导班子来到高科路。 省城桥梁专家们正在江业河边忙碌,确定新桥的修建位置,河道两边放置了各种仪器。 西餐厅已经初具规模,远远看去显得洋气而高雅,外墙镶嵌着古朴粗犷的原木条,正面则是淡茶色玻璃幕墙,没有花里胡哨的霓虹灯广告,也没有暴发户式的大招牌,走到面前才看到右上方有个绛紫色英文单词:scallion。 叶韵头戴安全帽,站在门厅与装修师傅热烈交谈,见了方晟等人赶紧跑出来迎接。 “scallion好像是小洋葱的意思?”方晟问。 叶韵笑咪咪上前握手,又迷死人不赔命地在他掌心挠了挠,道:“对啊,我们餐厅的中文名就叫小洋葱餐厅,对外宣传一般只用英文单词。” “预计何时开业?” “外装饰基本好了,内部装修比较复杂,可能还要一个多月,”她有条不紊介绍道,“厨师已经招聘到位,上周招的一批服务员已送到梧湘培训,下周到联系的西餐厅实习,只要新店开张就能熟练操作……” 吴玉才懒得听这些琐碎的事务,纷纷进店参观,只留下两人在门口说话。 “领导们不耐烦了,要不我们晚上再谈?”她笑得更甜。 “可以啊,晚上到我家作客,我老婆会盛情款待。” “好一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她幽幽道,然后眼珠一转,“听说你的初恋情人来江业了?” 方晟惊出一身汗,原以为绝密的事怎么连叶韵都知道了?忙问:“谁告诉你的?” “那就是真的啰?” “你就别管了,快回答我的问题!” “莫非你还蒙在鼓里?江业做工程的都知道了,还说你大义灭亲,上次硬是没让她中标;不过也有人说你放长线钓鱼,后面肯定有大工程给她。” “竟有这种事?”方晟分寸大乱,原地转了两圈,见吴玉才等人往外走,匆匆说,“回头联系!” “比梧湘几家西餐厅都气派,”宣朔夸道,“我预感生意会很火爆!” “谢谢宣县长吉言。” 叶韵笑语盈盈道,灿烂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明媚。 提纳诺工地还没有动静,但已用白漆画了很多格子,似乎做了一点准备。爱妮娅说老外做事特别较真,绝对严格按流程办事,审批手续没走完最后一道程序,肯定不会开工,这跟我们这边先上后报、边干边走流程的作风大相径庭。 “如果新金融街修建成功,站到银行楼顶能看到提纳诺超市。”眺望远方,房建军若有所悟。 俞鸿飞接道:“如果多几家企业落户,把高科路繁荣起来就好了。” 方晟道:“别着急,一口吃不成胖子。” 回到正府办公楼,审计局牛局长已等了很久,刚落座便迫不及待说: “四源镇的问题比较严重,短短几天已经查到不少线索,有的已形成证据,考虑到这件事范围比较广,涉及干部比较多,我觉得还是先向方县长回报一下。” 方晟早有预料。 他之所以敢在常委会抛出这个话题,事先做足了准备措施。起因是江璐原在四源镇当大学生村官时,经常听村民们议论水稻直补资金发得“很奇怪”,有的田亩数不对,有的名字不对,问村干部则支支吾吾解释不清。每年村部公示榜只贴半个小时就匆匆撕掉,村民们想拍照片也不肯,有眼尖的注意到公示榜里多出不少陌生名字,根本不是本村村民。 江璐与其它村的大学生村官联系,得知这种情况是普遍现象。村民们毕竟文化程度不高,对水稻直补政策也不太了解,每年存折上多点钱就心满意足,谁也没当回事儿。江璐敏感地觉得其中大有蹊跷,反正在村里也闲着没事,遂沉下心做了一番调查。 一路追索,后来因为权限和技术有限不得不中止,但江璐已发现此事不单是村干部层面所为,而是镇村两级干部伙同作案,镇信用社也有一定程度参与的隐秘勾当。 江璐将此事向方晟作了回报,方晟也当过大学生村官,对村干部私吞水稻直补资金的事也有所了解,不过黄海与江业情况不同。一是黄海境内水稻种植面积小,直补资金总金额不高,油水不足,而江业是以种植为业的农业经济;二是黄海直补资金不分解到各乡镇,直接从财政账上汇到各支行营业部,批量汇到农户存折,乡镇没有可操作空间。 当然也存在田亩面积弄虚作假,冒名领取的现象,毕竟只是极少数,也没有大动干戈查处。 方晟意识到这是拿基层干部开刀,震慑费约在常委会势力的大好时机,因此静静等到邱秋跳出来跟自己作对时,刺出关键一枪。 “目前查到什么程度?”方晟问。 “情况十分严重,”牛局长皱眉深深连抽几口烟,道,“工作组分成六个小组到四源镇反映比较多的村组进行随机走访,调查的87户中有29户名字、田亩挂不上号,有村民签字的田亩表、村部盖章的汇总表、财政下发的水稻直补资金发放表、村民存折,三张表之间、表与存折都对应不上,也就是说整个账目简直一团乱麻!” “是不是村干部们弄虚作假?” “前期田亩、农户、存折号、身份证号统计,都是村干部具体负责,出了问题他们当然有责任;各村上报到镇财政所后,镇里要派人抽查、核实,这个环节肯定没做到位,而且根据工作组找部分村干部谈话了解的情况,有些镇干部明知其中猫腻还帮着隐瞒,也收取了好处;直补资金发放过程中,信用社有义务核实存折是否本人支取,可实际操作中有的村干部拿着几十本、上百本存折到柜面取钱,信用社根本不闻不问!” “参加的镇干部达到什么层面?” 牛局长眉头皱得更深,沉吟片刻道:“据目前掌握的准确线索,四源镇分管财政副镇长范俊肯定有问题,财政所长、农补办主任等也都涉及其中……方县长,昨晚,咳咳,某位县领导打电话要求我点到为止,咳咳……” “县领导,就是邱常委吧?”方晟冷峻地说,“后院起火他当然着急了,可必须追查到底,不管牵涉谁绝不姑息,给广大农户一个交待!” 第230章 刀下留人 牛局长离开后,方晟拿起手机准备打给叶韵,这时淡忠守踱了进来,边四下张望边笑道: “到底是县长办公室,比我们纪委那边气派多了。” 方晟起身相迎,笑道:“纪委应该简洁、大气、威严,不象我们稍有点家私都捧到台面上。” 两人哈哈大笑,到旁边会客沙发坐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呐,”淡忠守道,“今天来想请方县长出主意的。” 八成也是水稻直补资金的事!方晟暗自猜忖,不露声色道: “请教不敢当,有事大家一起商量。” “关于水稻直补资金统计和发放工作,不幸被方县长言中,四源镇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估计这回查下来要抓一批小鱼小虾,那都是常规动作不在书中交待。现在问题是,除了四源镇其它抽查的三个乡镇情况也不乐观,虽然金额没有四源镇大,牵涉面同样很广,而且说有关人员交待,私吞直补资金现象在江业县非常普遍,大概已经持续了四五年,很多涉事者目前已不在乡镇调到县城,还有的提拔到领导岗位……” 方晟也觉得事态严重:“咦,不是说江业的干部廉洁奉公,从来不敢贪污腐败么?一个小小的直补资金就捅出这么大窟窿!” “水至清则无鱼啊!”淡忠守感叹道,“费书记从当县长起在经济问题方面的确采取零容忍的高压政策,当年雷厉风行处理了不少干部,使得吏治为之一新,也是事实。然而有的干部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县里在大家都熟悉的领域反腐,他们就别辟战场,专门从平时注意不到的死角下手,虽然小偷小摸,数额不大,但细水长流,日积日累下来也能斩获不小,水稻直补资金就是一例。方县长,昨晚我和牛局粗略估算了一下,单四源镇涉事干部员工就有三十多人,再把其它三个乡镇加上去,意味着查处人数超过百人,如果全县展开大检查那简直……简直是一场灾难!” 难怪两人都坐不住,今天分头来找自己。 方晟暗自沉思,然后问:“费书记知道这些情况吗?” “如实回报。” “他什么态度?” “费书记主张不计后果地追查到底,原话是‘哪怕把乡镇干部抓得一个不剩也要查’,后来又让我找你商量,说这件事是方县长发现的,要尊重方县长的意见。” 什么尊重,明明是扔包袱!果真一下子处理几百个上千个干部员工,费约的脸面往哪儿搁?也别继续当县委书记了! 但这种事费约不可能主动找他,那叫“上门求饶”,以费约的身份断断不会低卑到那种程度。也不能在常委会讨论,常委会每个人发言、讨论的议题都有书面记录,将来追查起来可不得了。 由此看来牛局长肯定也事先向费约回报过,同样被打发到方晟这边。 不过牛局长和淡忠守又有不同。 方晟与牛局长是上下级关系,涉及原则问题不能含糊,不能有把柄落到下级手里。淡忠守就不一样了,平起平坐的县委常委,纪委也是与正府平级的衙门,有些事可以摊开来说。 想到这里,方晟拿起茶杯轻轻吹开浮在上面的茶叶,慢慢啜了一口。淡忠守看得佩服不已,暗想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假以数年前途不可限量,费约苦心费诣打压他实在得不偿失。 “这件事摊开来查处会严重打击江业干部的积极性,也给外界造成江业无好人的影响,必须慎重行事。” 淡忠守深有同感。 查处大案要案对纪委来说固然是大功一桩,可深究起来,前几年你们纪委到哪儿去了?为什么等到方晟在常委会上指出来才追查?弄不好淡忠守都要被上级追责。 “方县长觉得如何处理才妥当?”淡忠守急忙问。 “罪不罚众,但也要杀鸡儆猴,要让基层干部特别是镇村两级干部知道直补资金是高压线,惹不得碰不起,否则将受到严厉查处!” “方县长的意思是……把四源镇作为典型?” 方晟斩钉截铁道:“是的!四源镇所有涉事人员一律严查重处,该双规的双规,该撤职的撤职,该开除的开除,一个不能少!同时以县委名义在全辖开展自查自纠,凡私吞、挪用直补资金的限期按实归还到纪委指定账户,汇款凭证作为证据随时备查。不得心存侥幸,若有隐瞒不报、拒不缴回者将严厉追究其法律责任!” 淡忠守听明白了,这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留有痕迹。这样一来相当于牺牲四源镇干部,保存全县涉事者,也维护费约的脸面。 “同意方县长的意见,我回去后立即组织工作组开会,统一思想,拿出具体措施迅速落实到位。” 方晟一直送到门口,临出门时淡忠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道: “方县长的胸襟令人佩服。” 以前期费约对方晟的打压,方晟完全可能借这件事大做文章,把水搅浑,大乱才能大治,削弱费约的威望,建立县长权威。然而方晟很果断地轻轻放过,且不提任何条件,让淡忠守意外之余不免有些敬重。 重回座位,这才有空拨通叶韵的手机,接通后直截了当道: “你听到的传闻到底来自哪个渠道?” 叶韵又笑,她好像随时都保持笑意,即使在误中方晟陷阱,被警方反铐时都保持微笑,这也是方晟最为欣赏的。 “如果有人刻意放风,不可能让你查到来源。”她说。 “放话的人太坏了,弄这种半真半假的流言,让人百口莫辩,”方晟道,“我可以告诉你,周小容确是我的初恋情人,投标失利没做到工程也是真的,但我绝对不会私下给她做什么大工程。” “麻烦就在这儿,你不给,如果别人给怎么办?” 一言惊醒梦中人!方晟倒吸一口凉气。 是的,自己这边是严格把关,上次也暗中策划让牧雨秋紧急派吴总过来搅局,但周小容既打着初恋情人的招牌,难免有人自作多情乱拍马屁,或者有意违反程序把工程交由周小容做,反正责任有方晟来顶。 最近正府五个重点即将同时开工,几十个、上百个大小项目一齐上阵,凭周小容的聚业公司实力,一个项目都拿不到反而不正常;若拿多了,或者程序违规就要引起非议。 周小容啊周小容,你知道你给我带来多大麻烦!方晟暗自恼怒地想。 “怎么不说话?”叶韵笑道,“你是担心身正也怕影子歪?其实以你的魅力应该可以说服她别在江业做生意,造成现在僵局的原因恐怕是……人家不在于赚钱,想挽回你的心吧?” 如果方晟有朝一日想杀人灭口,爱妮娅绝对是暗杀名单第一位,第二位就是叶韵! 她太聪明了,聪明得令人毛骨悚然。 爱妮娅猜到他很多隐私,因为有四通八达的信息来源;叶韵却什么都没有,仅凭零星搜集的信息就轻而易举得出正确的推论! “叶小姐,叶总,你能变得笨一点吗?男人不喜欢太聪明的女孩。”方晟叹息道。 “这是你对我敬而远之的原因?”她俏皮地反问。 “我是有家室的人。” “我不在乎,如你所说,象我这样过于聪明的女孩注定孤独到老。” 与爱妮娅说得一模一样。 方晟又叹息,在她和爱妮娅面前他好像除了叹息没有别的办法:“不提这些了,总之多留意点,一旦听到关于我的流言立即通知我。” “有什么好处?” “这个……”面对这个无欲无求、开朗得如夏日阳光的女孩,他真没什么拿得出手,顿了顿道,“做完西餐厅让你做更大的生意。” 果然她不满地嘀咕道:“做生意不过是帮帮你,顺便打发时间而已,算什么好处?” “嗯……安排你到省城跟牧雨秋一起做房地产生意?” “得了吧,干脆我直说好了,”在手机里都能感觉到她嘟着嘴的样子,“等西餐厅开业陪我吃顿晚餐,就我们俩。” “好吧。” 作出这个承诺时方晟有点心虚,赵尧尧和白翎两张似水容华的脸在眼前交替闪现,霎时他有种偷情的感觉。 周五上午,君天公司吴总陪同省城驰顺公司老总周挺来到宁树路办公室,介绍说周总的母亲笃信佛教,经常关照儿子要做善事,尤其碰到修缮、修复寺庙的工程绝对不能错过,不仅要参与而且不准赚钱! “听说景山寺全景修复工程的建设资金没有到位,我打算入股合作,协助江业把景山寺兴旺起来。”周挺开诚布公道。 天底下竟有这等好事! 宁树路心里乐开了花,故作镇定道:“我代表江业正府感谢周总的积极参与,景山寺全景修复工程是佛教界盛事,若能成功也是您母亲的善缘。目前景山寺募捐和筹款正在紧锣密鼓进行之中,我想问一下,周总打算入多少股?” 周挺比划了个手势:“这个数!” “80万?” 宁树路惊喜地问。 第231章 不堪回首 周挺豪迈地大笑道:“80万怎么好意思大老远从省城过来?800万!” 若非多年官场锤炼,宁树路手里的茶杯肯定摔掉。 实在太意外了。宁树路原以为80万已经心满意足,加上近期募捐、认捐以及少数企业家入股数额,能凑150万,基本能够修复主体建筑大雄宝殿,以及外围一些设施。接下来边筹款边建设,不必着急,这个项目宁树路就没想过一次性到位,事实上很多寺庙扩建或修复都是这样,持续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有多少钱办多少事。 800万,就是全景修复工程的全预算,节约一点的话还有盈余。 正在想着,周挺又说:“其中有100万是指定用途,给景山寺文殊菩萨重塑金身,这也是我母亲的想法。” 宁树路满脸堆笑:“老人家的愿望当然要满足,景山寺文殊菩萨在江业县非常有名气,塑了金身后肯定能吸引更多香客。” “至于手续,过几天我派人来处理,到时麻烦宁县长配合。” 周挺摆出一付大老板的架势,宁树路却不觉得有何不妥。眼下就是这个世道,有钱就是大爷。 送走吴总和周挺,宁树路赶紧到方晟那边报喜,方晟暗想有什么可乐的,还不是我自掏腰包撑的场面?表面却作欢欣鼓舞状,指示有关部门一定要全力配合,尽快让800万入账。 “钱一到账就开工!”方晟兴奋地说。 宁树路为难地说:“宗教局和设计院那边修复方案还没出来,恐怕要等两三个月……” “十五年前景山寺不就上报上中下三套方案吗,还要磨蹭多久?”方晟不满地说,“这样吧,看看方案里面哪几块相对成熟,基本上无须改动,挑这些部分先干起来,拖拖拉拉什么事都干不成!” “好的。” 看着方晟坚毅而决断的表情,宁树路涌出少有的豪情,觉得跟这位县长做事很痛快。 周五傍晚。 赵尧尧实在想念小贝,决定坐红眼航班去京都。方晟自然不想独自留在江业,自告奋勇开车送她。一路上两人心有默契地不提这两天方晟干什么,在赵尧尧想来他应该去梧湘陪白翎,尽管每每念及此便心痛不已,但必须面对现实,事实上白翎也非常克制,整整一周没打电话给方晟。 然而周五中午方晟收到白翎发的短信,说周末有秘密行动,不能陪他。 两天时间没事干了。 江业是不能呆的,有周小容和叶韵在,他自认不是柳下惠,无法抵御太多诱惑。 黄海有一班老部下,回去看看是可以的,然而打电话过去得知朱正阳和楚中林都出差了,遂悻悻作罢。 想来想去只有留在省城。 不过上次因为白翎“武力和解”,方池宗对他耿耿于怀,连电话都拒绝接,回去呆会儿还可以,时间长了就有些尴尬,索性不去为好。 牧雨秋那边呢,这帮人是财迷出身,见了面就谈生意,方晟想真正清净两天,过不谈工作、不谈赚钱的生活。 到底去哪儿?方晟把赵尧尧送到机场吻别后都没想好,一时茫然,觉得天下之大,看似交了那么多朋友,关键时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也让他暗自惕然。 觉得有必要有个用于紧急事态下临时避难的地方,也就是白翎所说的“安全屋”,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知道! 狡兔尚且三窟,自己岂能一举一动都暴露于别人眼前? 车子出了机场,正彷徨不知往哪个方向开,突然右侧蹿上来一辆车,连打双跳灯示意他缓行,摇开车窗定睛一看,居然是很久未见面的爱妮娅! “爱大主任怎么有空在这儿?”方晟开心地笑道。 “送个外国客人,看到熟悉的车牌号就停下来,”她也很开心,“是不是刚把赵尧尧送上飞机?晚饭有没有着落?” “没有,”方晟想了想,道,“有个要求——如果去你家,换个外卖行不行?” “ok!” 今天爱妮娅心情格外好,脸上笑靥如花。 两辆车一前一后进了小区,爱妮娅特意让他把车停入车库,自己的车反而停在外面。方晟知她为人谨慎,不愿泄露两人独特的关系。 晚餐还是“爱式标配”,叫了外卖,还有她亲手煮的咖啡。 啜饮咖啡时,她叹道:“今晚托你的福,成天忙于工作经常加班加点到深夜,都懒得煮咖啡了。” “身为副主任你不要太辛苦,否则手底下工作人员会更累。”方晟劝告道。 “唉,我总觉得有做不完的事呢。” “我原以为自己很拼,与你相比才知道差得远,你的事业心太强太强。” 爱妮娅挑挑眉毛,戏谑道:“你有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女朋友,我孑然一身除了拼工作还有什么追求?” 说这句话时两人并肩坐在客厅长沙发上,中间恰到好处留了半臂距离。这是心理学家认定的“安全距离”,既不显得过于亲密,又保持沟通交流方便。 “好吧,我承认两个,‘那么多’措词欠妥。” “周小容算不算?” 方晟无奈摇摇头:“你也知道她在江业?老天,我的头有三个大……” 爱妮娅手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不准再说的手势,动作前所未有地性感,然后笑道:“今晚只说八卦,不谈工作。” “正合吾意……周小容是过去式,不要再提了。” “三个女孩,带给你怎样不同的体验?” 又来了。方晟道:“八卦不是隐私,两码事。” “我就喜欢聊这个,是不是让你感觉特低级趣味?”她大笑道,“方晟,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在你面前特别放松,好像能无拘无束地说出心里话,哪怕自己最见不得的丑事。除此以外,我跟谁只有谈工作,懒得说一句工作以外的话题。” “或许……我真有女人缘?”方晟摸着下巴道。 “继续八卦!我记得你说过三个女孩当中白翎最‘好’,为什么?” “唉……” 方晟假装起身加咖啡,被爱妮娅半真半假地按住肩头,道:“我连续工作几个月没歇过一天,今天因为你临时决定双休,别破坏美好的假期心情。我就想坐这儿尽情地八卦,哪怕说到天亮。” 看来躲不过去了,他只得如实交待:“尧尧和周小容都是娇小玲珑的纤弱身材,不比白翎经过秘密训练,体能充沛,能够满……满足我的需要……” “还有这种说法?头一回听说呀。” 爱妮娅狐疑地想了想,突然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问:“你看我呢?” “啊!”方晟吓了一跳。 “别误会,纯粹学术探讨,”她赶紧声明,“我不会成为你的女朋友之一。” 方晟一听倒放松下来,笑道:“怎么看啊,上床实战之后才知道,就象欧美男人看下来五大三粗,未必都是猛男。” “那倒是……但是满足是双向的,你能满足她们吗?” “嗯。” “她们是什么感觉?” 方晟哭笑不得:“那得问她们吧,我怎么知道?” “我是说外在表现形式?” “喂,你不会想写性学论文吧?” “我喜欢做理论研讨。” “你呀关键就是不放松,一旦闲下来就想办法折腾自己,为什么不尝试一种真正放松的模式,不思考、不琢磨、不研究,脑子里一片空白?” 爱妮娅很认真地想了半晌,歪着头道:“说得很有道理,可我……似乎做不到,总觉得那样是浪费时间。” “八卦不浪费时间吗?”方晟笑着反问。 “不一样,讨论你的女朋友让我产生有趣的感觉。” 方晟颓然道:“而你是高高在上的看客。”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还有她们,”爱妮娅深深叹息,“无论怎么疯狂,你们都经历的正常人的生活,而是在最憧憬人生的时候经历了悲惨非人的虐待,可以说改变了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我的一辈子就毁在那个禽兽手里!” “不好意思,换个话题吧。” 方晟连忙打岔,爱妮娅摆摆手,道: “郁结在心底的话总要倾诉出来才舒畅……以前你问过我的感受,可以告诉你,没有半丝愉悦和快乐,只有无穷尽的屈辱、痛苦和绝望。我说过那个校长非常变态,每次明知我不敢反抗不敢呼救,还是绑住我双手,拿破布塞住我的嘴,然后强行进入……一两分钟就结束了,我只感到痛,撕心裂肺的痛,还有洗却不掉的肮脏感……” “别说了,”他温柔地轻拍她的肩,“你太累了,今晚早点休息,明天继续聊,我保证完整地讲述自己的八卦,好不好?” 爱妮娅拭掉眼角一滴泪,顺从地点点头。 洗漱后两人各自进了房间,方晟躺下刚发了两条短信,一条给赵尧尧,说自己就在省城住两天,周日傍晚去机场接她;一条给白翎,问她任务几时结束,并嘱咐她注意安全,自己是当妈妈的人,别凡事都冲在最前面。 爱妮娅陡地没敲门就进来,穿着宽松柔软的睡袍,毫不忸怩说: “今晚我睡你旁边。” 第232章 彻底放松 瞬间方晟极为短暂地愣了一下,很自然地说:“好啊。”说着让开半面地方。 爱妮娅上床的同时关了灯,钻进被窝,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良久方晟轻轻翻了个身,她感觉到了,问道: “睡不着?” “喝那么多咖啡……” “我不受影响,可今晚也……你好像不太自然?” “是的。”方晟承认。 她轻笑一声:“你先后跟三个女孩子上过床,却说不自然。” “因为你身份特殊……我们是好朋友。” “今晚,你就当是我普通女孩子吧。” 这句话让方晟心情激荡,不知她在暗示自己,还是自己想得太多。 “我……可以抱抱你吗?”他试探道。 “嗯。”她少有地发出极有女人味的略带撒娇的鼻音。 他伸手过来揽过她的肩头,她顺势躺入他怀里,脸庞紧紧贴住他的胸膛。 “成熟男人的味道真好闻。”她喃喃道。 他不说话,手指慢慢滑到她睡袍里摸索到她那柔软而丰满的胸——爱妮娅的胸是他经历过的女孩子中最大的,没有之一。与白翎的坚实,樊红雨的丰盈不同,爱妮娅的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大! 大到他整只手掌都陷进去还握不下全部! 她低吟一声,轻轻道:“用力抓……” 他微微紧握,却听她说“还要用力”,便陡地加重力量,她发出半叹半吟的声音,全身顿时放松开来,然后说: “就这样……” 他手指搓揉捏拿了会儿,男人的本性使他得陇望蜀,手渐渐向下移动,开始她不经意,移到下腹附近眼看接近最幽深的部位时,她突然说: “别……我不想……” 尤如一盆冷水浇到头上,方晟的手只得回到原先阵地,却更加用力。她舒服地连叹两声,梦呓般的语气道: “方晟,是不是很失望,或者与你预想的不一样?” 他微微笑道:“这会儿都不放松,你真没救了。放松,再放松……” 他换了一边继续,她不再说话全身心感受,过了会儿竟沉沉睡着了! 睡着了! 方晟难以置信听着她平稳而香甜的呼吸声,真看不透这个奇异而特殊的女孩! 以这方面的经验,就算没有用心研究,毕竟与四个女孩发生过关系,如何撩拨、如何激发对方的兴奋点、如何调动情绪等最基本要领还是掌握的。他觉得凭刚才的手法多持续会儿,应该能让她情动。 谁知她居然甜甜进入梦乡! 如果告诉白翎,会被她嘲笑得一塌糊涂,当然他绝对不可能泄露半个字,在任何人面前。 大概咖啡因兴奋作用,此时方晟哪里睡得着?况且她的胸太过诱惑,抚摸之下难以自持,就这样辗转反侧,反复摩挲,折腾到凌晨才合眼。 一觉醒来,爱妮娅还在酣睡,看了下时间竟然是周六中午两点十分! 说明两人平时都太劳累,难得真正放松一次,一下子睡十个小时以上。仿佛感应到了,他悄悄起床时爱妮娅也睁开眼,神情欢欣地伸了个懒腰,笑道: “感觉从没睡这么长时间,也从没睡得这么舒服,真得谢谢你。” “我也是——平时弦绷得太紧,还是应该有张有弛。” 话虽这么说,两人调成静音的手机都有几十个未接电话,领导是没有资格过双休的。 洗漱完毕,两人各进一个房间关好门,按照事情轻重缓急依次回电话,或发出指示,或协调处理矛盾,或向上级请示回报。然后再看短信,有的看过即可,有的需要回信,赵尧尧发了几张小贝天真活泼的照片,看得他一阵心热。 白翎还没消息。这种情况很罕见,她执行的任务都是打短平快,一般不超过三个小时,偶尔有五六个小时,那是长途跋涉到数百里之**与突袭。从周五下午到现在已经24个小时了,未免让方晟有点心焦。 但他只有白翎的手机号,任务期间必须关机。在黄海认识的邱组长、小李等尽管熟悉,却没有他们的手机号,这也是保密规定。 没办法,只有继续等。 回到客厅,爱妮娅还在房间通电话。身为掌管双江省重大投资和项目引进的发改委副主任,她面临的局面和困难远比方晟复杂得多,也需要更多智慧、细致、耐心。 边看电视边等,直到晚上七点多钟爱妮娅才疲倦地从房间出来,第一桩事是给手机充电,然后照例叫外卖、煮咖啡,边忙边笑道: “要是我们结婚在一起生活,会不会很单调?” 方晟叹道:“官做得越大就越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看到你这样我算是明白了。” “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双休日从不休息吧,在家也是接不完的电话,索性坐到办公室处理,还能及时找到相关资料呢。我找何省长回报过几次工作,每次先跟秘书预约,排入密密麻麻的日程表,然后交何省长过目,没有更优先级的重大活动或外事安排才算数,否则继续向后推。有时我按照指定时间去了,但前面的会见还没结束,只有坐外面等,一两个小时也是有的。同理到发改委找我办事的人也要等,因为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去……” 想到在京都那晚,于云复深夜回来、大清晨又出门,方晟感慨道:“权力是毒药也是兴奋剂啊,很多领导在位时抱怨忙得团团转,连散步的时间都没有;可退下来后又没兴致散步了,转眼间便衰老了十多岁,说明人在高度紧张、全身心投入工作时反而激起身体机能。” 爱妮娅给他泡了杯咖啡,皱眉道:“说好不谈工作的,又扯到这方面来了,谈谈你的八卦——昨晚你亲口承诺的。” 永远在女孩面前作出任何承诺,否则她会一辈子记得,范晓灵就是如此。 “好吧,长夜漫漫,不聊点有趣的话题怎行?” 方晟笑道,遂整理一下思绪,述说那天晚上邱组长的工作组误中对方圈套,白翎孤身追敌反而落入陷阱,面临职业狙击手和持枪歹徒的双重夹击的经过。当他说自己开车闯入枪战圈救出白翎,一起逃入护堤林时,爱妮娅瞪大眼睛问: “当时你怎么想的?既然已跟赵尧尧订婚准备共度余生,为何奋不顾生救白翎?” “完全不是一回事吧,就算不是白翎而是邱组长、小李,我同样会这么做!我绝对不可能亲眼看到白翎死在面前,自己无耻地逃亡,那样我会内疚终生……” 接下来便讲到最核心的一段,即白翎预计逃不出对方追击,自知离死期不远,于是向方晟提出那个难以启齿的要求。他已做好陪她一起死的准备,因而反而抛开道德束缚,也不顾与赵尧尧的婚约,和白翎在遍地野草的大树底下上演了一出激情戏…… 爱妮娅双手托腮听得津津有味,一付悠然神往的样子,良久说: “绝大多数女孩身临绝境时遇到愿意共赴黄泉的男孩,恐怕都会以身相许吧,白翎的决定并不突兀,我觉得赵尧尧也应该理解。用缘分来解释吧,你这个人天生命犯桃花!” “我不喜欢这个评价。”方晟苦笑道。 爱妮娅又纠缠不休地追问他何时与赵尧尧发生关系,赵尧尧有没有主动与周小容比较等等,问题又刁钻又古怪,方晟每每难以招架。 厮磨到晚上十一点钟,爱妮娅没提一起睡的碴儿,两人洗漱后各自回房休息。过了会儿她又推门进来,直截了当说: “再放松一晚吧,象昨晚一样。” 方晟愁眉苦脸道:“你放松了,我却紧张。你体验过一桌大餐在眼前却不能动筷子的感觉吗?” 爱妮娅哈哈大笑,道:“谁叫你惹那么多女孩呢,权当惩罚吧。” 躺下后方晟故意恶作剧加大力量,她没有喊疼,反而非常享受的样子,不禁让方晟怀疑她非常心理与众不同,生理也相当特殊,或是中学那段悲惨遭遇后形成的恶果。十多分钟后,爱妮娅又安然入睡,脸上恬静安宁如沉睡的婴儿。 不知为何,方晟也有累的感觉。明明睡了十多个小时,还觉得累,大概人的精神一旦放松下来便容易产生懈怠情绪吧。 临睡前迷迷糊糊中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为何今晚想起讲述白翎那段故事?好像……总有些不妥的感觉…… 周日照例又睡到中午,爱妮娅照例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起床叫外卖,煮咖啡。方晟说咖啡就免了,下午还得去机场接赵尧尧。爱妮娅何等聪慧,立即反应过来他担心身上有她独特的咖啡香味,女人嗅觉是很灵敏的。 吃完午饭,一杯清茗,两人坐在沙发闲聊到下午四点多钟,方晟这才驱车去机场。 飞机难得准点到达,上车后赵尧尧一脸疲倦,说小贝已经猜到她陪会儿就走,整夜缠着不放,几乎没睡着觉。 方晟正待说话,手机响了,显示“未知号码”,里面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 “方县长吗?我姓邱,白翎的同事,请问你在哪儿?” 是邱组长! 方晟心一沉,连忙说:“在潇南机场……白翎有事吗?” “麻烦你立即到梧湘公安局,我在门口等你。” 邱组长说完便挂断电话。 第233章 白翎遇袭 车子在机场高速上飞驰,车内死一般寂静。 速度越来越快,心急如焚的方晟恨不得把油门踩到底! 两天两夜白翎没有回电话、回短信,平时绝对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偏偏自己昨晚突然讲述白翎身陷绝境的经历,难道已预示不好的兆头? 白翎的性格就喜欢冲锋在前,哪里有危险往哪里跑,而且习惯出险招,关键时候有不惜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气势。 可她是小宝的妈,白家视若明珠的大小姐啊! 她出了什么事?受重伤还是……方晟焦急得嘴唇都燎起水泡。 赵尧尧打破沉寂,道:“她在外执行任务吗?” “嗯。” “你两天都在省城?” “嗯。” 赵尧尧便明白了,白翎八成执行任务过程中出了事! “她……身手很高,反应也很快,也许受了点伤……别担心……”她安慰道。 “但愿如此。” 虽这么说,方晟脸绷得紧紧的,心里清楚倘若轻伤邱组长不可能亲自打电话,而且叫自己过去。 三小时的车程,方晟只开了两小时二十分钟,当车子靠近梧湘市公安局时,门口果然站着两个人:邱组长和严华杰。 下车后方晟急切地问:“白翎呢?” “进去再说。” 邱组长沉声道,严华杰则脸色沉重地拍拍他的肩,一言不发。 一行人无声而迅速地来到公安大楼顶层,开了两道防盗门后刷卡进入戒备森严的办公区,几个办公室灯火通明,里面人影幢幢。 推开最里面的门,走进铺着厚厚地毯的办公室,邱组长表情严肃地说: “白翎出了点状况,因为联系不上她家人,只好……”他不为人察觉地瞟了赵尧尧一眼,续道,“我把情况简要地说一下,你可以转达给她家人,要做到最坏的打算!” 这句话险些把方晟击倒,身体摇摇欲坠,赵尧尧赶紧扶住他,问: “有生命危险吗?” 邱组长道:“具体情况是这样。周五晚上白翎参与一项秘密行动,按计划夜里潜伏到位,周六、周日两天只等目标一出现就实施抓捕。不料我们事先侦查工作出了点差错,没发觉嫌疑人身上有枪……” “啊!”方晟已猜到发生什么情况,惊叫一声。 “周六傍晚嫌疑人在小区地下停车场露面,白翎等人呈三角抓捕包抄,然后嫌疑人开枪拒捕,由于不知道他携带枪支,白翎身中两枪当场昏迷……” “她在哪里?医院吗?我要见她!”方晟激动地抓住邱组长的胳臂说。 “由于伤势过重,弹片卡在极为致命的部位,梧湘人民医院无法救治,今天早上已调动直升飞机送到邻省军区总院,目前手术仍在进行中……” “哪个省?” 邱组长摇摇头:“出于安全和治疗考虑,如果手术成功会转到京都……别说你,我们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只能通过内部渠道获得一点信息。” 方晟失神地倒退两步,严华杰找了张椅子让他坐下。赵尧尧又问: “手术进行多长时间了?什么时候有明确消息?” “大概已有七个小时……” 方晟眉头紧锁,看看表没有说话。 “这次事故工作组是有责任的,”邱组长沉痛地说,“原计划没有安排白翎参与,她一再要求,我们见她态度坚决就心一软同意了,其实抓捕行动与她负责的工作并无关系……” 严华杰接着说:“但她意识非常坚强,求生欲望也很强烈,在梧湘人民医院紧急治疗时强忍痛苦配合医生……” “别说了!”方晟难过地说。 赵尧尧知他心情极度糟糕,柔声道:“再等等吧,看手术情况如何。” 此时方晟隐隐猜到白翎坚持参加抓捕行动的原因:赵尧尧守在江业,她不便和方晟见面,时间久了不免有些郁闷。说来说去赵尧尧才是方晟的老婆,她再有本领,强煞了也只得躲在幕后,正因为心中气苦才想施展下拳脚顺便透透气吧。 其实以她的能力,她的身份,根本无须屈身在梧湘这种小地方,纯粹为了陪方晟。 办公室气氛极为沉闷,邱组长每隔几分钟就到电脑面前看一下有没有信息,每次都失望地摇头叹息。 枯坐到夜里零点左右,电脑发出“叮”一声,几个人同时扑到面前查看,只见寥寥十四个字: 手术结束,仍未苏醒,留重症室观察。 翻来覆去把这句话读了数遍,众人均脸色沉重:手术仅仅“结束”而非“成功”,白翎还处于昏迷状态,说明医院对手术效果并不乐观! “必须找京都最好的专家参与抢救!”赵尧尧说,“方晟,恐怕得通知她家人。” 方晟点点头,赵尧尧以眼色示意邱组长等人全部退出办公室。 独自在办公室来回踱了两圈,琢磨好措词,方晟拨通容上校的手机,甫一接通就说: “阿姨,白翎执行任务时负伤了……” 接着把邱组长讲述的源源本本复述一遍,容上校并不惊慌,果断说: “我这就联系,再见。” 隔了四五分钟,容上校回过电话,道: “已查到翎儿在哪个医院,京都军总已派出经验最丰富的医疗组,放心吧。” 方晟这才真的放下心来,哽咽道:“是……我……” 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容上校毕竟军人出身倒很冷静,道: “做最坏的准备,争取最好的结果,有情况会通知你,赶紧休息吧。” 缓缓开门,邱组长等人都耐心地站在走廊等待,方晟道: “京都那边接手了,谢谢两位,我们也回江业吧。” “那就好,那就好……” 邱组长连连点头,严华杰则陪两人一直到大门,低声道:“及时联系。” 周一上午本来有两个会,方晟都以身体不舒服挡掉了,独自在办公室反反复复兜圈子,坐立不安。 平时白翎朝夕相伴时还不觉得怎么,如今脑海里全是她大大咧咧、怒目圆瞪的样子,竟是那么可爱,那么亲切。他真的难以想象一旦失去她会是什么后果,何况还有远在京都的小宝…… “挺住,一定要挺住,”方晟心里暗自念叨,“我在等着你回来,千万要回来啊!” 临近中午,容上校终于打来电话,淡淡地说: “医疗组已经会诊过了,昨夜医疗方案没问题,手术也基本成功,翎儿脑部没受伤应该是失血性昏迷,最迟今晚会苏醒,到时通知你。” “谢谢,谢谢阿姨。”方晟激动地说。 “谢我干嘛,”容上校喟叹道,“这会儿我和她爸都在医院,因为伤情严重可能还要做大手术,恢复期会很长……嗯,过阵子我派人接你过来探望吧。” “好的好的,我随时有空。” 悬在嗓子眼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中午方晟振作精神到食堂吃了点东西,回到办公室处理积压了大半个桌子的文件。 下午三点多钟尤东明笑着敲开门,道:“方县长,五大重点工程快要开工了,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不是要把路修一修?” “你不来我也准备找你,路不仅要修,还要快修!立即做好勘查和设计工作,限期拿出方案,联系事务所核定工程造价,迅速发布招标文件确定中标单位,保证不耽误重点工程施工。”方晟一口气道。 “有方县长指示我就可以着手部署了。”尤东明道。 “还有,”方晟突然想到叶韵说的话,叮嘱道,“关于修路我有几点想法,第一必须阳光操作,公平公正,不管拆分成多少路段,不管底价多少,一律竞标,不准采取议标方式!” 尤东明颇为意外,急忙说:“方县长,招标金额低于20万可以议标的,这也是约定俗成的事,主要照顾平时的老关系户、方方面面关系……” “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人为拆分路段,本来应该招标也变成议标,造成很不好的影响,”方晟严肃地说,“交通工程是当前最敏感最容易出事的领域,邻省先后三任交通厅长落马的案子你也听说了,前车之鉴,我们决不能马虎大意,做大事也得讲究细节,不能好心办成坏事。” 尤东明连连啧嘴,一脸为难的样子,可方晟提到邻省交通厅长腐败案确实有警醒作用,不便再说什么。 “第二必须分散施工,无论有多少标段,原则上一家工程公司中的标段不得超过三个,这样能防止个别公司恶意串标,形成垄断!” 尤东明脸色又变了变,道:“竞价招标完全凭实力说话,实力强的难免多中些标,若硬性规定不超过三个,有人为设置障碍之嫌啊。” 方晟道:“恰恰相反,这个举措是排除人为障碍,推进工程建设速度。你想想,倘若一家公司中七八个标,却没有那么多技术力量同时开工,岂不拖延了时间?我的目的在于全面动工,限期完工,还要保证工程质量!” “唉……” 尤东明兴冲冲而来,没想到被方晟连泼两盆凉水,肚里打的小九九被全盘推翻,沮丧之下有些恼怒,遂精心组织了一番说辞。 第234章 白翎父亲 尤东明道:“方县长,交通工程这一块有特殊情况,比如说梧湘一建是市里专门打过招呼的,江业本地也有两个属于重点扶持企业,按照惯例——也不算徇私情,基本按竞标价分给他们做一部分,工程验收和审计都是符合规范的。” “我懂你说的意思,不过任何事只要有特例就容易滋生腐败,因为暗箱操作本来就是解释不清楚的东西,你说为了扶持本地企业,别人说你暗中收受贿赂,怎么辩解?不按程序办事肯定会有后患……东明县长,这段时间纪委那边转来几份举报信有关于你的,被我压下来了,干事的总要比不干事的多受些委屈,这也没什么,关键是我们自己行得正,没有把柄落到别人手里,举报信再多也不怕。你说是不是?” 尤东明被他半硬半软的话弄得心惊胆战,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感谢方县长信任,我会严格按照你的要求部署落实。” 出门后直接拐到无人的平台,拨了个号匆匆道:“周总,立即叫你的工程队撤出施工现场,方县长不准议标!” 里面传来周小容愤怒的声音:“搞什么呀,昨天刚辛辛苦苦把路面平整好,这不是耍我吗?” 尤东明叹了口气,声音更低:“我也没办法呀周总,这件事虽然是费书记那边关照下来的,我们也按照议标程序走了流程,但主管重点工程的是方县长,他一刀切不准议标,我也无话可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周总,你俩是校友,说话应该更方便些,比我遮遮掩掩好多了,是不是?只要他发话下来,我办起来效率比谁都高。” “方晟这个人……”周小容滞了一下,“有时就是死脑筋,从他那边走不通才找你尤县长啊。工程队可以撤,但答应好的五个标段可得给我,不能打折扣!” 尤东明又叹气:“又被周总说中了,按照方县长最新指示真得打折扣,他说一家公司最多只能中三个标段……” “他凭什么这么霸道,干预招投标结果?我要投诉!”周小容快要气炸了,该死的方晟仿佛算准她的小伎俩,招招打在她骨头上,生疼生疼。 “他担心得也有道理,周总,你说实话如果拿到五个标段会不会同时开工?” 周小容沉默片刻,道:“我可以转包或分包。” “那是绝对不允许的,监理这一关就过不去。”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尤县长!” “除非你说服方县长。” “找他更行不通!我能说这件事是费书记答应好的?” “周总,我夹在中间很为难啊,”尤东明道,“别的不说,先撤出现场吧,不然被方县长发现了不太好。” 放下手机,看着身后干得热火朝天的工地,周小容简直哭笑不得。费尽心思忙活了好几天,抵不过方晟轻轻一句话。 他到底有所察觉?还是出于工程整体进度考虑? 傍晚时分,容上校又打来电话: “小翎醒了。” “太好了,”方晟喜极而泣,“她能说话吗?伤势怎么样?接下来需要做什么手术?” 容上校淡淡说:“她醒来第一句话是想见你。” “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就去!” “潇南到京都最晚的航班将近零点,你现在动身应该来得及,我派人在京都接你。”说完就挂断电话。 方晟告诉赵尧尧这个情况,她踌躇一番道:“我陪你去。” “这个……” 赵尧尧以妻子身份出现在白家面前,方晟觉得十分不妥。 “别误会,我不去医院。到时机场后你走你的,我回去给小贝一个惊喜。” “行。” 去省城途中,赵尧尧说现在军方做事也很规范了,以前换这类事情凭白家的能力调架直升飞机根本不在话下,或者派专机在军用机场起降。方晟说享受特权从长远发展看并非好事,优质社会资源为极少数占用,不利于资源的再循环和优化。 凌晨两点多钟飞机在京都机场降落,停机坪不远处有辆军用吉普,容上校笔直地站在车边。方晟与赵尧尧握了下手跑过去,没解释赵尧尧去哪里,容上校也视而不见,简洁地说: “上车。” 吉普车没有去京都城区方向,而是拐入一条指示牌是某某农庄的大路,开了十多公里又转到没有路牌的双向六车道,一路上没遇到其它车,容上校一言不发只聚精会神驾驶。 车子一拐再拐,宛若走迷宫似的,刚开始方晟大致记得线路,四五个岔道拐下来完全糊涂了。前方出现一道卡哨,四五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栏杆前,探照灯打到吉普车车牌上,随即让开敬礼,栏杆抬起,容上校没减速便“呼”地开过去。 论驾驶风格,白翎跟容上校真是一模一样,完全是横冲直闯开坦克的脾气。 接下来每拐一条道就有个卡哨,但只要看到吉普车车牌便敬礼放行,目不斜视,压根不敢往车里看一眼。 茫茫漆黑中,车子驶入一处到处铺着迷彩的建筑群里,清一色低矮的平房,象京都四周大山里常见的饭庄或农家乐。停好车,容上校领他走进一间平房里,连过三道门并向哨兵出示证件,有名表情严肃的军人带两人来到电梯里,面板上的数字都是负数,-1到-7,说明地下共有七层。 电梯在-5层停住,里面灯火通明,到处弥漫着酒精和药水味,与普通医院并无区别。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最尽头病房,门口坐着位花白头发、脸色憔悴的军人。 “是翎儿的爸爸。”容上校轻声提醒道。 白杰冲将军! 方晟豁然发现此时的白将军与天底下所有牵挂儿女安危的父亲一样,那些勾心斗角、那些权力较量统统烟消云散,眼里只有宝贝女儿能否脱离危险期。 “伯父……”方晟上前轻轻叫了一声。 白杰冲起身与他握了下手,触手间冰凉无比,指指病房门道:“进去吧。” “好。” 方晟推门进去。 然而不是他想象的能紧紧握住白翎的手,能轻轻吻她的额头。病房中间有道玻璃幕墙,白翎躺在里面,方晟只能隔着玻璃与她对视。 病床四周放满了各种仪器,闪烁着不同颜色的灯,跳动着许多数字,白翎躺在中间,脸色是从未见过的惨白,左右手腕都插着导管,上方挂了七八个袋子。显然里面是无菌环境,避免她受到感染给治疗带来麻烦。 方晟静静看着她,心里痛楚、怜惜、内疚、懊恼什么情绪都有。仿佛心灵感应似的,刚才还昏睡的白翎突然睁开眼,非常艰难地转过脸,冲方晟浃浃眼,顽皮地笑了一下。 霎时方晟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只见她嘴唇蠕动,几乎同时响起了她的声音:“笨蛋,哭什么?” 噢,原来里面有集音传声系统,可以捕捉并放大她的声音! 那么系统应该是双向的,想到这里方晟道:“听到我说话吗?白翎!” 她微微点头。 “我警告你,必须好好活下去,我,还有小宝都需要你,明白吗?” “知道……” “还有以后不准再干傻事,动不动冲到最前面玩命!” “嗯……方晟,我想你……” “我也想你……” 两人隔着玻璃深情对视,良久,有个声音说:“探视结束。” 之后一道黑光洒在幕墙上,隔阻了两人视线。 走出病房,白杰冲已经不在了,容上校独自站在走廊尽头。 “她精神怎样?”容上校等他走过去后问。 “还不错,说了几句话……” 容上校微微颌首,然后说:“跟我来。” 从右侧走廊进去,来到一个小门前,容上校敲了两下再推开,道:“进去吧。” 里面是个小休息室,陈列很简单,就两张沙发,一个茶几,白杰冲孤零零坐着。 “坐。” 白杰冲做了个手势,方晟惴惴不安坐下,不知怎么跟这位便宜老丈人谈话,谈什么内容。 隔了会儿,白杰冲缓缓道:“本来这个谈话要在三年或者更久些进行,不过翎儿出了这档事,让我们有时不待我的感觉,想想还是早点说明白为好。” 方晟心里更不安,隐隐觉得老丈人是要摊牌,但他对底牌一无所知。 “关于你跟翎儿的事,我们白家很不满意,尤其老爷子始终不愿意见你,所以只好由我出面,”白杰冲轻微摇摇头,“当然翎儿也有她的苦衷,具体原因想必你都知道,不再赘言。现在小宝陪着老爷子,大家都面对现实吧!” “我很惭愧。”方晟低头说。 “白家人丁不旺,这代就翎儿和表哥两个,翎儿表哥至今没孩子,小宝因此被老爷子倍加呵护也正常。军队这边她表哥……只能算很一般,而且……要想快速晋升肯定不可能,他的能力与你相比不止略差一点点啊。” 方晟不知该接什么话,频频点头,两眼直视对方表示自己很专注。 “白家的希望落到你头上了!” 白杰冲突然简短而有力地说,方晟吓了一跳,难以置信看着对方。 第235章 心脏电击 方晟脱口而出心里的疑问:“伯……伯父,我是搞行政的,不,不懂布兵打仗……” 白杰冲摆摆手:“不是你理解的意思。这么说吧,十年、十五年后白家需要一个顶梁柱,我们希望就是你!” 方晟顿时醒悟。 白家的情况与于家类似,白家是子嗣稀落,无以维继;于家人数不少,但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于铁涯,还先后两次栽在县领导岗位。两家都需要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作为后备军,弥补目前出现的断层问题。 做出这个决定,白家更为艰难。方晟是于家正大光明的女婿,挑起整个家族的大梁无可厚非。 白家就不同了,名不正言不顺。虽然在方晟心里白翎与赵尧尧同样重要,但在别人眼前白翎是不折不扣的小三,更麻烦的是受娃娃亲束缚,连小三的名分都不敢公开。 不过白老爷子毕竟真正经历过残酷的战争,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并不夸张,自然深知在此节骨眼上“里子”比“面子”更重要!与场面上被人开开玩笑、揶喻几句相比,有靠得住的人撑住家族势力不垮才是关键。 因此之前白老爷子暗中帮助方晟,并不仅仅看在小宝的份上,而是有着深远的考虑。 想到这里方晟道:“我自觉才疏学浅难以挑这付担子,但伯父既然吩咐了,我就必须勇于担责,尽自己最大努力完成这桩任务!” 见他表态得干净利落,白杰冲露出满意的微笑,深思片刻道:“不是任务,而是……义务,你……是翎儿的爱人,小宝的父亲,为白氏家族传承义不容辞。” “我明白。” “其实我们帮不了什么,在双江地盘上还得靠你自己努力,当关键时候,白家有一锤定音的能力,这一点务必放心,”白杰冲闭上眼斟酌措词,接着说,“于家……派人为你保驾护航去了,于道明这个人呢能力是有的,只是……省委书记换了之后,双江局势比较微妙,原来你是省长系的,不过你脸上贴着于家甚至白家的标签,没人把何世风当回事儿,以后注意保持距离就行了。何世风是想干事的人,但他的沿海发展大战略得不到高层肯定,至今还搁在那儿。肖挺以前在西北任职不太熟悉,以后慢慢处;吴郁民是个硬茬,一直以来很有想法,在梧湘时间也不会长,能不碰就别碰……” 一口气说了这些,白杰冲打住,歇了半晌疲倦地说,“时间不早了,先安排你睡会儿,明早记得打电话请假。这里屏蔽所有无线信号,对外联系要通过总机转接。” “好。” “医生说翎儿的病情在接下来十几个小时内非常关键,希望你能陪伴在她身边,给她鼓舞和力量,挺过难关。” “当然。”方晟说。 白杰冲做了个就到这里的手势,方晟知趣地起身,道:“那我出去了,伯父。” 白杰冲点点头。 出了门容上校已不见踪影,守在外面的是个年轻而严肃的小军官,冲方晟敬了个礼,道: “方同志,我奉命带您到房间休息。” “麻烦了。” 方晟随和地说,暗笑自己恍若回到五十年代,彼此以“同志”相称,去房间休息都用这么正式的语气。 房间也在-5层,走的另外一条走廊,弯弯曲曲不知有多深。这该是一项多大的工程啊。方晟暗自惊叹。 如同这座庞大地下迷宫的风格,房间简洁得不能再简洁,一张床、一张桌子、一盏台灯,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尤如豆腐块,一时间方晟真以为回到当年大学军训的时光。 地下迷宫很静,没有一丝声音。因为这里每个人走路都悄无声息,说话也压着嗓子,仿佛怕吓着人似的。墙壁、门的隔音也很好,就算在房间里大叫大喊外面都听不见。说也奇怪,越是这么寂静,平时睡眠很好的方晟越是睡不着,在床上滚来滚去,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只睡了一小会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方晟一跃而起开门,容上校站在门口,一把拉住他说: “快,跟我来!” 还是上次的病房,白杰冲几乎贴在玻璃上,焦急地看着幕墙里面。病床旁边站了几名医生,其中一人正举着电击器。 白翎心脏停止跳动了?! 方晟如遭电殛,呼吸完全停顿,难以置信看着对面。 “第几次了?”容上校问。 白杰冲头也没回:“马上第三次,如果没反应就……” 容上校顿时失声痛哭,身体摇晃着向后倒去,方晟赶紧扶住,轻声道: “还有希望,伯母,还有希望……” 幕墙里面,医生将电击器重重按在白翎胸口,然后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结果—— 大概过了方晟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七八秒钟,原本一条直线的心率突然一跳,接着上上下下呈曲线运动起来! 医生们面露喜色,相互击掌庆贺;幕墙这边白杰冲也长长吁了口气,扶着额头踉跄退了两步,倚在墙边大口大口地呼吸;容上校则喜极而泣,不停地拭泪,又不停地流泪。 “真吓死我了!”方晟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意识到“死”字不吉利,又狠狠骂了自己一句,这才发现后背已完全湿透,手心也湿漉漉全是汗。 过了会儿有位医生敲门进来,说了一大堆专业而晦涩的名词,半句都听不懂,但最后令三人精神一振,医生说: “……挺过刚才那关,基本算是脱离危险期,接下来十个小时病情不出现反复就进入恢复阶段。” 看看时间,白杰冲说要到机房开电话会议,部队那边一大堆急务要处理。容上校陪同方晟到医生值班室打电话给正府办马主任,说家里有急事,可能要请两三天假,这期间手机关闭。 马主任一听赶紧旁敲侧击打听什么急事,因为县领导家中的红白事宜,按惯例县主要领导都要有所表示,必要时还会派代表亲自登门。方晟含糊道还好,还好,回头再联系。然后便挂断电话。 出了值班室,方晟正犹豫应该去哪儿,容上校径直将他带到昨天白杰冲谈话的小休息室,反锁好门,然后坐到他对面,看着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说: “关于我和许玉贤的事,小翎也知道了?” 虽态度很镇静,脸上不由泛起一丝晕色,作为方晟的丈母娘,亲口承认与别的男人有私情实在是件不光彩的事。 方晟点点头:“省厅十处大概有监听活动,可能正好是巧合发现您跟许市长通话频繁而且活动地点在酒店,您知道现在大数据分析很厉害,要锁定一个人的行踪是分分秒秒的事……” 容上校捂住发烫的脸颊,良久才说:“可能问题出在他那边,我用的保密手机,一般无法定位和跟踪……已经断了,后来没再见面,这一点以后你要告诉小翎。” “上次许市长已经说过。”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作风不正派的长辈?” 方晟吃了一惊,连忙说:“没有,绝对没有!小翎也很理解,所以并没有张扬,相反冒着风险把相关数据删掉了。” 容上校半晌没吱声,定定看着洁白单调的墙面,仿佛回忆什么,大概过了三四分钟,突然说:“你信不信,因为小翎出事我和她爸才聚到一起超过24小时,但晚上各回各的房间,没一句体己话。” 似乎涉及到长辈间的隐私了,方晟满脸通红,道:“这……这方面小翎偶有提及……” “两个月他又指使人帮小情人打胎,这是第四个的第二次,老爷子在我面前大发雷霆,那又如何?还不是演给我看!私底下这些家族长者并不十分反对,可我呢?” 方晟实在不知如何应对,只能低头倾听。 “小翎表哥大概要以行动表达对家族包办婚姻的反抗,或许是真正的独身主义者,总之婚后压根没有过夫妻生活,也没找女朋友,纯粹是种自虐行为;他爱人则被白家限制在京都附近穷山沟里,几乎与世隔绝。这桩不幸的婚姻还能怎样,也许一直有名无实凑合下去,反正大家族长者们是不管的。” “赵尧尧也险些成为家族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幸亏她果断辞掉公务员工作。”听她说了这么多,方晟不能不附合。 “她在于家属于可有可无的边缘化角色,另外私生女身份也减不少分,缺乏与其它家族联姻的资本,只能作为拉拢家族势力的手段,否则就算辞职也摆脱不掉压力,即便如此,你还不是险些遭到暗算?”容上校叹道,“小翎则是另一种形式的牺牲品,在文明发展当今这个程度,竟因为一句戏言而不能结婚,简直是莫大的悲哀!可在家族长者们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为他们还活在自己最辉煌的时代。” 方晟深深点了点头。 容上校又道:“跟你说了这么多体己话,是想告诫你一件事,那就是,无论昨晚小翎她爸对你说什么,都别信!” 听到这里方晟全身一震,吃惊地看着对方! 第236章 特大事件 方晟真的没想到,容上校居然私下嘱咐自己不要听白杰冲的话,更不要相信他的承诺。 有个成语叫同床异梦,白杰冲与容上校关系竟恶化到这个程度? 仿佛猜到他心里的疑问,容上校道: “我并非针对她爸,而是他所代表的白氏家族;以后于家对你说什么也别信!其实说这些话的人,比如她爸本身并没有坏心,说不定是很真诚的,可一旦有了家族的背景,性质就不同了!” 最后这句话大有玩味,方晟不禁问:“伯母并不认同这些家族的行事风格?” “因为他们永远站在家族利益角度考虑问题,任何人,包括你方晟在他们眼里只是一枚小棋子,在你能带来最大收益时予以重用,当失去价值时便毫不犹豫抛弃一边,不会有半点怜悯。这帮人,就是一群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吸血鬼!”容上校突然语气激昂地说。 “嗯……” 其实在方晟心里,根本没指望获得任何一股势力倾力相助,否则就跟爱妮娅差不多,根据别人写好的剧本演戏有何意义?他内心还是想凭借自己的真材实学在官场冲锋陷阵,遇到阻力时有这样那样的帮助会好些,但不必起主导作用。 于家的唯一希望、白家的顶梁柱,在方晟看来过于遥远,他根本不愿意花时间思考这些虚无飘渺的话题,脚踏实地做好现有的工作才是真理。 “我认同伯母的想法,”他说,“在官场把自己绑到任何人的战车上都是自杀行为,我只想做自己。” 容上校赞许道:“很好,小翎没看错你,我也没看错你!” 接下来几个小时白翎的情况趋于稳定,中途还苏醒过来一次,医生防止她情绪过于激动导致反复,只允许白杰冲、容上校和方晟一起站到幕墙前与她打了个招呼,没等双方有进一步交流便予以阻隔。 当晚,专家组经过会诊确定白翎度过危险期,随即制定漫长而详细的恢复方案。 “预计恢复期需要八个月左右,实际时间根据她的状况微调,”专家组组长说,“第一个月保持无菌环境,第二个月逐步撤掉辅助设备,第三个月起开始在床上运动……每个月可探望一次,前三个月每次时间控制在半小时内,后面酌情增加……” 白杰冲表态:“我们会严格遵从医嘱,配合治疗,争取让小翎早日恢复健康!” 电梯上行,回到地面后方晟头一次觉得阳光如此刺眼,而空气却是那么新鲜。地下迷宫什么都好,就是消毒水味道太浓。 白杰冲与方晟握了握手,微微与容上校点了下头便匆匆离开。看着疾驰而去的车影,她苦笑道: “你享受的待遇比我还好,至少握了手。” 容上校把方晟送到机场后分手,方晟这才打开手机,暴涌而至的未接电话和短信瞬间使手机死机,重启后还是不行,无奈只得在机场请人维修,同时用公用电话打给赵尧尧。 得知白翎终于度过危险期,赵尧尧也松了口气,说马上到机场会合! 巧合的是,登机后发现容上校也坐这个航班,而且座位离两人不远。这就有点尴尬了,不过容上校和赵尧尧之间倒没多少敌意,淡淡打了个招呼。 因为耽搁的工作实在太多,方晟不顾疲惫连夜赶回江业,睡了三四个小时便来到办公室处理一些急务。 “除非天掉下来,否则上午不见任何人!”方晟防止来人太多影响工作,给江璐下达了死命令。 谁知一语成谶,江业的天,真的掉下来了! 上午十点多钟,江璐一脸紧张冲进办公室——平时他总是小心翼翼敲四五下门才轻轻推门进来,这个举动前所未见,也让方晟心头一惊。 “大事不好,临川小区发生爆炸,已有多人死伤!” 居民小区,爆炸,死伤,这三个关键词让方晟腾地起身,刚准备说“去现场”,马主任的电话也来了,里面嘈杂声一片,看来他已在现场。 “方县长,临川小区有个卖鞭炮的小店因意外发生爆炸,店主当场死亡,其他……情况还不清楚,现在……小区这边情况很混乱,很混乱……” “立即联系公安、消防、武警控制现场,疏散群众特别是店铺楼上的住房,防止发生连锁爆炸!”方晟命令道。 还有四个月就要召开党代会,这是一次关系到领导人更迭的重要会议。为营造稳定祥和的局面,各地不约而同加强安保和维稳工作,防止关键时候出乱子,造成负面影响。 偏偏这时候竟发生爆炸事件! 方晟的车赶到离临川小区还有七百米处就被拦住,维持秩序的警察不准车辆进入,也不准携带照相机、采访设备的人出入,并称“接到上级指示”。 “哪个上级指示的?” 方晟恼火地问,他最痛恨有些官老爷出了事不积极处理善后,反而挖空心思封锁消息、隐瞒真相。 “一级级传达下来的,我哪里知道谁指示?”警察态度很蛮横。 “记下他的警号!”方晟吩咐江璐,随即大步进入封锁区域。 鞭炮店前面一片狼藉,地上湿漉漉全是水,那是附近居民和消防队员为防止连锁爆炸拚命往店储藏室里浇水。地上、墙上、树上硝烟弥漫,衣服碎片,鞭炮纸屑等到处都是,小店门口的血迹虽然已冲洗掉大半,仍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马主任一路小跑过来,方晟扫了一眼,没见到与爆炸相关的分管领导,如吴玉才、房建军、俞鸿飞等人,以及公安、消防、武警、安监、市场监督等部门负责人,心里格噔一下,严厉地问: “人都去哪儿了?” “我,我也不知道,”马主任知方晟生气的原因,结结巴巴说,“刚刚费书记来转了一下,要我留在这儿等您,然后就……” “伤员呢,是不是送到人民医院?” “好像是……” 马主任一问三不知,不知真不知道,还是惴着明白装糊涂。 方晟转身就走,出了警戒线对江璐沉声道:“去医院!” 人民医院秩序井然,没有任何不安或意外状态,依旧人来人往,医生、护士们风火火在人群中穿梭。 “难道没送到这儿?”方晟疑惑道。 一直没敢说话的江璐轻声提醒道:“通常重大事故的伤员都送中医院,那边人少,便于封锁消息……” “噢——” 方晟脑中刚闪过一个念头,随即接到费约打来的电话,有条不紊道: “方县长,由于情况危急没来得及等你,刚刚常委、县里主要领导碰了个头,决定以宣传部的名义发布通告,一是介绍张三鞭炮店因客户抽烟不慎引燃鞭炮,从而造成小当量爆炸的经过;二是宣布伤亡情况,到目前为止是一死四伤,死者为店主张德军,四名伤者是三名为正在店里购买鞭炮的客户,一名为路过行人,有关伤势严重程度,医院正紧张检查和抢救中;三是经查店铺所在的楼体没有损伤,住户也无财产损失。” 听起来具体、翔实,合情合理,是典型的严谨且经得起推敲的官方正式通报。但方晟知道,从事发到现在才四十分钟,怎可能得出这么多结论? 别的不说,既然店主当场身亡,客户还在医院抢救,如何知道爆炸是因为抽烟不慎引起? 还有楼体是否损伤要有专门仪器进行慎密、科学地检测,凭什么空口说没事;店铺所在那幢楼有三十多户人家,这会儿正是上班时间有近一半不在家,“无财产损失”结论怎么下的? “费书记在哪里?我现在就去会合。”方晟对通告内容不置可否。 “唔,张三鞭炮店对面小区的物业办公室,大家都在。” “好,马上到。” 出这么大的事故,县委书记却把县长撇到一边单独开会,一方面说明对方晟极度不信任,工作作风霸道而独断;另一方面则是方晟最担心的问题,那就是—— 费约想隐瞒实情! 剩下两年任期对费约太重要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稍微一点过失就有可能被竞争对手放大。况且事故发生在举世注目的大会前夕,很容易在网络上引发热议,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因此控制死亡人数、隐瞒事故真实原因和实际损失,是费约千方百计要做的事。 方晟上车后临时改变主意,对江璐说:“你爱人不是中医院护士吗?赶紧过去了解真实情况,详细记下来向我报告。” “明白。”江璐跑到马路对面拦了辆出租匆匆而去。 方晟赶到物业办公室,果然坐了一屋子人,包括吴玉才、房建军等副县长,见到他,领导们都有些尴尬。身为正府领导和组成部门,出了重大事故后把县长扔在一边,却由县委书记召集开会,怎么解释都不顺当。 不过这也是江业特色,以前几任县长都遇到过类似情况,谁也拿费约没辙。 “通告呢?”方晟进门后就问。 费约没吱声,他的秘书蔡怀瑜递过一页纸,道:“方县长,这是刚才紧急会议形成的决议,费书记和所有参会人员都签字确认了,您看一下再……” 方晟粗略一扫,内容跟费约电话里说得差不多,重重把纸往蔡怀瑜怀里一扔,冷冷地说: “我不签!” 第237章 隐瞒真相 短短三个字尤如又爆炸了一次,屋里所有人都惊讶地挺直身体,紧张而不安地看着费约。 漩涡中心的费约和方晟,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相互对视,谁也不让谁,气氛凝固得象零下十度。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费约终于打破僵局也问了三个字:“为什么?” “因为这个,”方晟举起手机,“各位,现在跟五年前、十年前不同的,我们不能用老办法处理新问题,否则要吃大亏的!刚才我看到警戒线外有警察不准记者进入,不准带照相机,没用的!一部手机就是一架照相机,还带录音功能,现场发生的情况早被老百姓记录下来,就等着看我们正府说不说真话!决议说一死四伤,怎么统计出来的?医院方面敢不敢出示相关证据,如果有记者要求采访怎么办?一个谎言要用十个谎言来弥补,谎言越多破绽越多啊,同志们!” 费约反驳道:“党的喉舌用来干什么?正面的、积极的引导作用,传递正能量,稳定和安抚民心,达到社会团结和谐的效果!一死四伤的结论是有点草率,但我们预留了尾巴,重伤者有可能抢救无效嘛,对不对?我们不能因为群众拿手机拍照、录音,就不敢在第一时间发出声音,不管对与错,统计是否准确,至少我们及时响应了,后面还会进一步跟进。如果怕犯错误,畏首畏尾,是不是要等到整个江业谣言满天飞啊?” 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乍一听,方晟的话很对,可再一想,费约也说得不无道理。 到底该听谁的? 以前碰到县委书记与县长对峙的局面,吴郑荣和耿复总是急先锋,不过方晟来了之后情况发生微妙的变化。一是方晟不仅强硬而且点子多,每次交锋似乎备有好几手后着,花招之多令人措手不及;二是有邱秋的前车之鉴,大家都怕方晟冷不防刺一枪,不敢轻易冲锋在前。 副县长们更不敢随意发言。经过数次县长办公会,他们都领教到方晟的厉害,而且在经济发展、城市规划和建设方面方晟的确有两下子,不由得不心服,今天副县长们跑到费约这边开会却撇开方晟,虽说迫不得已毕竟心存愧疚,都屏息静气坐那儿一动不动。 县领导不表态,部门负责人们更如泥塑木雕,大气都不敢出。 方晟在手机上调出一条新闻亮给众人看,道:“都看到了吧?有人已经在江业市民论坛发帖子了,爆炸案三死五伤,部分楼体有裂缝……还有裂缝的照片,还有医护人员往救护车上运尸体的视频,一、二、三,很清楚三具尸体嘛。” 费约上前眯着眼看了会儿,冷然道:“立即调查发贴人身份,以散布谣言的罪名予以逮捕!” “好,我……” 负责宣传部门的耿复站起身才说了两个字,方晟打断道: “稍等!费书记,这只是我随便打开的一条帖子,类似帖子在各大论坛已有三百多条,你准备抓多少人?而且现在是抓人的时候吗?难道不应该出现在伤者们的病床边?” 提到“伤者”,一屋子人表情有些微妙,方晟知道他们心中有鬼,八成是把人藏起来了。 果然费约道:“为了防止伤者家属无理取闹,给他们营造最好的医疗环境,目前都安置在相对隐匿的地方,在抢救和治疗没有确切消息前,暂时不要过去打扰……” “穆局长,目前为止死伤情况到底如何?有没有控制相关嫌疑人?”方晟把矛头指向公安部门。 穆局长胆怯地瞟了费约一眼,咽口唾沫,低声道:“一死四伤是爆炸发生后摸的情况,后来恐怕有所变化,具体数字要……进一步落实……至于嫌疑人,就在伤者中间,我们已采取特殊的保卫措施。” “落实好宣传部门才能发通稿!”方晟不容置疑地说,“你说一死四伤,人家说三死五伤,相差三个人,误差也太大了!” 费约斟字酌句道:“报告死亡情况必须慎重,我认为在医院出具正式报告前先认定一人死亡是稳妥的。” “死还是活,打个电话问一下就知道了,不算很困难的事吧?”方晟道。 “现在要第一时间响应,追求的是速度,左一个核实,右一个调查,怎能让广大市民及时知道爆炸情况?”费约道。 说来说去,书记和县长还是不咬弦,表面上争论什么时候发布通报,实质在于隐瞒问题。 就在屋里陷入僵局之际,两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费约的手机上显示“许市长”,方晟的手机上显示“吴郁明”。 ——这是很有趣的事,许玉贤实际上是方晟的支持者,而吴郁明则偏向费约。不过碰到爆炸事故,党务系统归党务系统,政务系统归政务系统,渠道不能乱。 两人匆匆对视一眼,均快步到外面接电话。 吴郁明打着官腔质问爆炸原因、为何不立即向市里回报、目前处理情况,方晟均一一如实回答,但没有提及具体死伤数字,只说仍在调查之中。吴郁明顿时将事故责任拔高一个层次,指出爆炸之所以发生,关键是江业县正府安全防范意识薄弱、长期疏于安全管理。 “鞭炮店开在人口最密集的小区店面,不是明摆的重大安全隐患吗?当初申报手续谁批的,安监、公安、消防等相关部门有没有到现场检查?店里有没有采取严格的防护措施?这些都要追究!你要尽快着手善后工作,安抚好死伤者家属,过几天市里会派工作组进驻江业!” 说罢吴郁明重重搁掉电话。 另一侧费约也被许玉贤骂得满脸黑线,一是责怪他没有第一时间向市委报告,等到省委宣传部打电话到市委办才听说;二是替方晟排解责任,说人家毕竟新来的不熟悉情况,你在江业这么多年还拖拖拉拉干嘛? 这会儿陆续地,县委办、正府办、公安等部门都接到来自梧湘的电话,内容只有一个:爆炸事故怎么回事? 收起手机,费约和方晟都同意赶紧确定通报内容,但到底报几人死亡还是争执不下,最终孔天亮站出来和稀泥,说通报上就写“爆炸中有人员伤亡,具体情况正在紧急核查之中”,方晟才同意在决议上签字。 看到方晟一笔一划签下名字,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费约却脸色铁青。 费约意识到方晟绝对不会认同隐瞒死亡人数的做法,这正是他开始就担心的问题。 接下来由费约安排成立一系列小组:技术鉴定、楼体损伤鉴定、小区居民维稳、接待死伤者家属、保险和赔偿,以及在全县展开安全大检查,不仅坚决关停居民区鞭炮店,还禁止夜市大排档使用煤气罐等等。 回到正府办公楼,江璐已等了很久,见到方晟立即轻声报告道: “死伤者直接送到中医院传染病区,医院临时抽调医疗组封闭进行抢救工作,武警层层把守,别说外人,就算换班护士出入都要一把手院长签字,手机全部没收,没有电话。幸好我爱人有个闺蜜就在里面,随身还有个备用手机,偷偷把相关情况发了出来……” 他调出短信,方晟见了不由脸色微变! 短信写道:四死三重伤一轻伤。 说明论坛帖子说得没错,伤亡人数确是八个! 瞬间他明白了费约的用心。从开始起费约就知道死了四个,这是个很敏感的数字,一般来说事故——包括交通事故死一两人是正常的,但三个以上就算重大事故了,性质不同,而且要层层追究管理责任和领导责任。 按理说这种事故应该由正府承担责任,县委毕竟主要工作是党务,不管安全、经营、监督这些具体事务。可方晟刚到江业三个月,若要他背这个锅怎么也说不过去,因此说来说去费约还得受牵连。 这就是费约不顾常理有意撇开方晟,匆忙开会形成决议的原因。另一层原因是,鞭炮爆炸居然四死三重伤,单单小店库存的鞭炮加起来都达不到这般杀伤力,显然有人携带了烈性炸药! 爆炸事故根本不是事故,是一起蓄意为之的恶性案件。所以费约故意宣布店主已经死亡,这叫死无对证,暗示没法追查真相了。 费约的如意算盘是:先报一人死亡,避过当下风头和舆论压力,受害家属那边则以拖字诀,反正不会让家属进入医院。等风波影响渐渐平息,没人关注此事时,再一点一点地释放真相,或者索性隐瞒到底。死者家属那边很好办,这时候费约会很大方,给予足以封口的巨额赔偿,让真相永远湮没! 方晟坐在沙发里,边沉思边有节奏地敲击椅柄。 江璐凑到旁边悄声道:“要不我再请那边设法弄几张图片?” “能有图当然好,不过要注意安全,这件事他们会紧防死守,”方晟道,过了会儿又说,“刑警那边有没有朋友?尽快弄到事故发生前街道附近的监控图像。” “方县长认为不是偶然事故?”给领导当秘书就得反应机敏,该说话的时候大胆发表意见。 方晟点点头:“我觉得是蓄谋已久的恶性案件。” 江璐倒吸一口凉气:“真要是那样就复杂了,大案要案省市两级都得派人督查的。” “很多事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从县长角度出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江业有安定团结的局面,利于我们搞经济建设、搞城市建设,全面推动江业的发展。” “通过这段时间工作我深切感受到方县长的苦心,的确全心全意为江业老百姓谋福利,不单我,其他秘书也都说自从方县长来了之后,县领导们都被调动起来了,干劲比以前足,说话做事都带有方县长的雷厉风行。” 方晟笑道:“群众期望值越高,我压力越大呀……中医院那边保持联系,我再考虑别的途径。” “好。”江璐应了一声便离开。 反锁好门,方晟拨通叶韵的手机,直截了当道:“帮我盯梢几个人,具体办法你看着办,费用我负责。” 叶韵甜甜笑道:“如果是周小容,我可不敢,弄不好要捅大漏子的。” “不是她,而是今天爆炸案的受害者家属。” “噢——”她只停顿数秒钟就反应过来,“你怀疑是蓄意作案,别的领导想以偶然事故蒙混过关?” “你很聪明。” “印象中方大县长是头一回这样夸我呀,我是不是应该受宠若惊?” “我就当你答应了。” “别呀,我还没提条件呢。” 方晟最头疼这个,不过盯梢、刺探情报除了白翎恐怕就数叶韵,尽管叶韵始终不承认,但敏捷的反应、精准的枪法和矫健的身手,无不显示她受过极为严格的特殊训练。 “上次不是说好那个……晚餐吗?” 叶韵不满地说:“耍赖皮呀,方大县长,晚餐是帮你打探周小容的报酬,这回任务更艰巨,小女子要使出洪荒之力、冒着生命危险,所以嘛开价要高点啰。” “唔……你说。” 凭心而论,方晟也觉得这个任务有一定危险性,更有被反跟踪、暴露身份的可能,因此叶韵抬高价码不算过分。 “方晟,”她突然甜腻腻喊出他的名字,“我想你紧紧拥抱我,吻我一下!” 一惊之下手机差点脱手! 方晟没料到她竟如此直接,呆了半晌道:“叶小姐,我说过多次我是有家室的男人,而你青春美貌,未来有无数种选择无限可能……” “我也说过我这种人注定孤独到老,”她还是精灵刁钻的模样,“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回梧湘,才懒得管什么爆炸案。” “好好好,你先帮我查。” “不行,必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方晟哭笑不得:“什么货不货,说得真难听。” 她认真地说:“这会儿我在高科路尽头车里,过来吧,给我一个拥抱,给我一个吻。” 第238章 说话算数 “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 吻在我的脸上,留个爱的记; 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 吻在我的心上,让我想念你……” 当方晟在高科路最末端公路边的小树林里找到叶韵,她正穿着宽松柔软的睡裙半躺在车子后排,车里回荡着改编自英文歌曲《sevenlonelydays》的老歌,《给我一个吻》。 看着她风情万种的样子,方晟却踌躇起来,拉着车门迟迟不敢进去。 叶韵卟哧一笑:“怕什么?又不是叫你入洞房。”说着没穿袜子、白嫩嫩的脚丫在他手臂上一挑,方晟感觉到一股巧劲,正好将他拉到椅座上。然后白嫩嫩的脚丫又轻轻一挑,竟然把车门关上了。 她的脚丫子比手都灵活。 方晟刚坐稳没来得及说话,她已象滑溜的小鱼儿似的钻到他怀里,不容分说搂住他脖子献上香香甜甜一个吻! 她的吻技大概是他遇到所有女孩中最棒的,好像具有强大吸力的漩涡,将他一下子拖入无穷无尽的深渊,然后不断沉沦、再沉沦…… 她的香舌灵巧地与他纠缠在一起,撩动撩逗,不知不觉间他的手从她睡裙下摆伸进去,里面竟全是真空! 她的皮肤滑腻却充满弹性,紧绷绷下蕴藏着呼之欲出的爆发力。他手指不由自主一直往下游走,经过下腹,触摸到幽深的边缘…… “说好的只有一个吻……” 她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然后突地挣脱出去,在宽大的车座上转了个身,睡裙外面奇迹般多了件风衣,笑嘻嘻道: “你的承诺兑现了,我也该换衣服进城了,后会有期!” 方晟下车后,车子呼地从身边掠过,沿着高科路疾驰而去。 “哼,这丫头!”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本来是被动的,被她撩逗得欲罢不能,想有所行动时却又强行中断,如果是她的策略的话,那这种控制力和手腕真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了。 此时才下午四点多钟,回办公室已无兴致,回家则太早,想必赵尧尧正埋头处理一大堆数据。方晟信步在荒原上漫步,脑子里交错闪现全身插遍软管的白翎,令他头痛欲裂的周小容,还有欲迎还拒的叶韵…… 不觉间走了一千多米,抬眼见到起风坡。景山寺便座落在风水最好的山坡南麓,经方晟和宗教局协调,三井庵搬迁到山坡东侧,与景山寺成犄角之势,相隔几百米。 如今山坡下面机器轰鸣,尤如巨大的工地:景山寺大雄宝殿、紫霞殿、来极殿等修复工程已经开工;景山寺与富民大桥的公路拓宽工程正在进行;三井庵新址上也开始一比一的重建。 方晟不想惊动施工人员,从山坡背面绕过去,走了一半却见不远处江业河边石头上坐了个人,手里捧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裤角卷到膝盖,纤细修长的小腿浸在水里,一晃一晃地煞是可爱。 走近了再看,不由哑然失笑:原来是三井庵慧明! “慧明师太在研读佛经?”离她四五米时方晟冷不丁说。 “啊唷!” 慧明吓了一跳似的,手忙脚乱藏起手里的书,慌慌张张道,“你来干什么?吓我一跳!” 方晟一本正经说:“刚才这句话称谓有问题,应该说‘施主有何贵干?吓贫尼一跳’。” “我还是学生,没受戒烫疤,不算正式佛门弟子。”她气鼓鼓说。 “咦,好像有怨气?”方晟瞥见她藏在身后却露出一角的书,“结构力学……你不是转系吗,还研究建筑学方面的书?” “建筑学是我选修的专业,准备拿双学位。” “既然割舍不下建筑学,为什么不把佛学作为选修专业,有什么区别?”方晟问。 慧明深深叹了口气,又回到石头上坐下,双手托腮痴痴看着夕阳。方晟也跳上去与她并肩而坐。 “你是个好人,”她说,“并非因为你是县长我才这么说,而是……你确实不错。” “承蒙夸奖。” “我的事从没跟别人说过,你是第一个。不过也没什么,很老套很可笑的故事罢了,我六岁时父母亲离婚,一个改嫁到外地,一个长年在外打工,奶奶把我抚养到大学,后来奶奶得了癌症,有天夜里做了个梦,说要有人替她到庙里赎罪,才能转危为安……” “喂,你是大学生,这种愚不可及的说法也信?” “我不信,但我奶奶信,所以只能……” “三年过去了,你奶奶还安在?”方晟揶喻地问。 “去年检查已没有癌症症状。” “啊,这个……” 慧明微微一笑:“世上很多事没法用科学来解释,对吗?可我选修的建筑学除了相信科学没有别的选择,很讽刺吧。” “我觉得你……唉,不应该在尼姑庵过一辈子……” 出乎意料,她竟然表示同意:“是的,这几天我一直在认真考虑。” 方晟疑惑地看着她。 “原来我总以为佛门是一方超脱于尘世的净地,但三井庵搬迁的事使我认识到,如果不勇敢地走出去,连自己的生活条件都没法改善,哪能救苦救难?还有,我跑正府、宗教局、拆迁办、景山寺,好不容易敲定搬迁方案,三井庵几位师太却开始冷落起我来,责怪我不潜心修炼,不按规矩颂香敬佛,不象真正的出家人,还扬言不在我的实习报告上签字盖章……” “你是功臣啊,她们为何恩将仇报?”方晟不解地问。 “开始我也懵懵的,后来三井庵旁边卖肉的告诉我,说你出的风头太足了,从县长到局长都认识你,师太们怕你当主持呢!真是笑话,我好歹堂堂碧海财大佛学院学生,有那张文凭随便选择名山大刹,还看得上这小小的三井庵?她们未必太看得起自己,也太看轻我慧明了!” 方晟笑道:“卖肉的且看破了,念了几十年佛经的却勘不破,可笑,可笑!” “所以我就想,三井庵才几个人就这样,即使去了名山大刹又能怎样?恐怕明争暗斗更厉害吧?” “这样想是务实的,小姑娘,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勇敢地踏入社会吧,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的净土。” “我再想想,再想想……” 慧明陷入沉思,这时水里两条小鱼儿围着她白净的脚丫游来游去,这画面顿时让方晟联想到刚才车里激情四溢的瞬间,也呆呆出了神。 晚上赵尧尧告诉方晟一桩刚打听到的秘密:吴郁明使用化名炒股! 赵尧尧尽管保持极度低调,全部使用非本人和方晟的名字而实际控制的账户进行操作,但时间长了圈内人自然有所察觉,经过秘密联系和沟通,她被拉入一个高级vip炒股群,里面都是身家过亿的操盘手和炒家,平时交流炒股、做盘心得,有时几个、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人联手做一支股票,制定严格的战术,各人按步骤进行买卖,或洗盘,或做盘,或抄底,或砸盘,赚得的钱按事先约定分成。由于大家都是有钱人,也深黯证券行业潜规则,尽管相互不知对方底细、真实身份,但基本能做到恪守信用,履约办事。 赵尧尧主要做趋势,跟这些技术派操作的基本思路和投资理念有本质区别,但偶尔也在群里说一两句,评点某支股票之类。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群里都是混成精的老江湖,当然看得出其水平,因此赵尧尧虽是后进者,很快被捧为大神级人物。 在这种群里混,等级越高越容易受到信任,能获得很多一般人不知道的信息。最近几个梧湘炒家就偷偷摸摸告诉她,市长也炒股,而且身家还不少! 据他们透露,吴郁明是资深炒家,原先在京都就涉足其中,后来到地方任职一直没中断过。他手里可运用资金大概有六七百万左右,分散在五个账户里。原来他在西北任职时开户的证券公司,在双江没有营业部,无奈之下只得暗中指使心腹找了几个身份证到银行、证券营业部开户,然后做关联,再逐步把资金打到账户里重新运作。 吴郁明在京都那个圈子经常能提前获悉不少重大信息、重要决策和内幕消息,因此他操作频率不高,但每每出手极为凶悍,敢于加两三倍杠杆,而且百发百中,收益颇高。 “我记得有规定公务员不准炒股,要不要揭发他?”赵尧尧问。 方晟想了想道:“暂时不要动,收集更多证据吧。虽说上面有这条规定,其实上公务员炒股是普遍现象,根本不奇怪,如果凭这条罪状就能把他拉下马,吴家别在京都混了。” “那倒是,不过……嗨,以吴家的财力他有几百万玩股票也没什么。” 这句话让方晟心微微一动,琢磨良久还是觉得当前费约才是主要对手,吴郁明固然讨厌,毕竟远在梧湘,目前双方没有正面交锋。 “那几个梧湘炒家八成与他有些瓜葛,保持联络,以后肯定能用上。” 方晟关照道,赵尧尧自然依言而为。 当晚蔡怀瑜和马主任差不多时间给他打电话,说截止晚上九点整费约敲定的伤亡数字为“两死四伤,其中重伤三人”。 方晟不置可否,说你们先报吧,明天上午再核实。 他相信叶韵会带来最新消息。 第239章 跟踪窃听 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叶韵打量自己的衣束:一身紧身衣,蒙面巾遮得只露出眼睛,登高靴、黑手套、军用匕首。不错,足够应付今晚的场面,她满意地笑了笑。 自从离开黄海,很久没施展过身手了。她一直相信只要跟着方晟混,生活就不会平淡,他总能折腾出千奇百怪的花样。而她也是命中注定不会过那种朝九晚五、看人脸色行事的上班族生活,刺激,她要追求刺激! 华北旅馆是个普通得不会让路过行人懒得看第二眼的小旅馆,火柴盒形状两层小楼,外墙涂料剥落大半,楼后吊吊挂挂着诸多电线等乱七八糟的线路。没有停车位,门前总是七八辆自行车、电动车等。 旅馆二楼最西侧有个小会议室,昏暗的灯光下坐了二十多人,均表情阴沉,有的掩面啜泣,有的闷头抽烟,有的与邻座低声嘀咕着什么。 最前面有两个着装相对得体、神情镇定的中年男人,显然是这些人当中地位最高,平时见过世面,被推选出来交涉的代表。 门轻轻推开,两个干部模样的人快步进来,赫然是费约的秘书蔡怀瑜,和县委办苏主任。 “大家久等了,刚刚把事故报告改完上报梧湘市委,不好意思,”苏主任道,“人都到齐了吧,现在我简要介绍一下……” 前面左侧男人打断道:“我们不想听废话,快让我们去医院!” “对,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十个多小时了,净说没事,凭什么相信你们?” 会议室里顿时吵翻了天。 苏主任见惯这种场面,丝毫不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医院有医院的规矩,抢救工作也始终紧张有序地进行中,所以接下来的话很重要,大家一定要注意听——” 会议室渐渐安静下来。 苏主任道:“首先解释为什么把大家集中到这儿,而不是去医院,主要有两方面考虑,一是事故发生后大批记者涌入江业,还有很多来历不明者,为防止个别媒体造谣生事、抓住一点小事大做文章,我们采取了一定的保密措施;二是爆炸产生的伤情比较特殊,几乎是外部灼伤和皮外伤,对医疗环境要求较高,若人来人往无论探视还是采访,都非常不利于治疗和恢复……” 前面右侧男人插嘴道:“我们可以一家派个代表嘛。” “夏总,请耐心听苏主任说完,后面有大家发言的时间。”蔡怀瑜笑模笑样说。 夏总脸一红没继续说。 “其次说明一下伤亡情况,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人死亡,一位是店主张德军,另一位是购买鞭炮的客户纪乐,因为两位正好是事故发生责任主体,两家家属都被请到公安局协助调查;在座各位的亲人,根据医院通报仍在紧急抢救和治疗之中,要是问我重伤还是轻伤,伤在哪个部位,目前具体情况,坦率说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不能乱说,拿含糊其辞的话骗大家,对不对?” 左侧男人高声道:“苏主任这话我不信,十个多小时了,连各人伤情都弄不清,究竟怎么做工作的?” 苏主任道:“秦总,江业县医院的情况你应该了解,同时开七八台手术是什么概念?医院上下已经乱成一团,业务副院长亲自上阵,护士都安排不过来,哪个有空做统计?不过我可以承诺,最迟明天中午把伤情报告送到大家手中!” “报告仅限于在座各位传阅,不得外泄。”蔡怀瑜补充道。 “最后谈谈赔偿问题,这也是大家非常关注的,”苏主任道,“之前已经有人提出赔偿金额,还有人提到相关条件等等,大家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不管年龄大小,是男是女,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倒下来肯定遭成或多或少的损失,这一点我们深表同情,今后在着手赔偿程序时会最大限度考虑到人文关怀因素。为表达县委对大家的关心体恤,临时决定在启动赔偿程序前给予每家二十万的补助款……” “嗡——”会议室里顿时议论纷纷,大多数人为从天而降的二十万感到吃惊,也有人觉得这笔钱来得蹊跷,不能轻易接受。 经过一番商量,夏总站出来道:“关于二十万,我想代表大家问两个问题,一是这笔钱是不是赔偿款的一部分,或者说是预付款?二是万一大家拿了钱,后面不再谈赔偿怎么办?” 苏主任笑容可掬道:“我想大家误会了县委的诚意,也没认真听刚才的话。我说过二十万元叫补助款,跟赔偿没关系,赔偿程序也不是县委的工作范畴,而是正府那边负责。这么说大家明白了?” “那么这笔钱总得有个由头,要履行必要手续吧?”到底在生意场混的,秦总立即想到手续问题。 “很简单,大家拿到钱后打个收条给我,同时在保密协议上签个字就行了。”苏主任很轻松地说。 “什么保密协议?”秦总和夏总同时警惕地问。 “第一,不准泄露亲属与爆炸事故有关;第二,不准泄露县委县正府有关赔偿程序的所有情况;第三,不准泄露整个医疗和善后处理相关情况。”苏主任道。 夏总质疑道:“外人不知道我们受害家属,以后怎么要求赔偿啊?” “刚才已经说过,赔偿程序由正府着手进行,那是很严肃的事,不是谁跳出来说自己是受害者就行,必须经一系列严格而科学的鉴定流程,大家务必放心。”苏主任说。 说话间蔡怀瑜悄悄到外面转了一下,拖进来个大行李箱,道:“钱这在这儿,签好保密协议和收条后就能拿二十万了……” 苏主任接道:“拿到钱后大家到指定房间休息,等待明早最新消息,没特别重要的事最好不要擅自离开旅馆,我们有人在前台照应着,有问题及时联系。” 这是很委婉的监视居住的说法,不过有二十万现金的诱惑,连久经沙场的秦总和夏总都没好意思吱声。 保密协议都签得很爽快,一皮箱瓜分个干干净净,大家尽管还是忧心忡忡,但沉甸甸的现金在手已经踏实不少,在服务员陪同下静静进入各自房间。 苏主任和蔡怀瑜也不说话,迅捷而轻快地下楼,钻进对面一辆普通小轿车里飞驰而去。几乎是同时,一个黑影从会议室外墙壁上哧溜滑下,随即发动巷口备好的摩托车,远远尾随在后面。 车子仿佛防止跟踪,故意在城区兜了好大一圈,然后突然蹿进一条胡同,在里面拐了三四个弯后驶入去中医院的路。这点反跟踪技巧在叶韵眼里简直是小儿科,她中途还有闲暇偷了辆停在路边一辆别克车,紧随其后。 车子从中医院后门进去,苏主任和蔡怀瑜下车后直接走进行政楼,悄然无声来到四楼院长办公室,敲门进去,里面赫然坐着县委书记费约和常务副县长吴玉才。 “搞定了?”费约问。 苏主任满脸堆笑:“费书记神机妙算,那些人见了钱就说不话来了,也不提之前那些无理要求,都躲到房间偷着乐去了。” 蔡怀瑜道:“我了解过,里面有三家根本不是直系亲属,跑过来无非想多要几个钱。” “下午又死了一个。”费约显然心事重重。 苏主任和蔡怀瑜惊讶地对视一眼,苏主任道:“死亡人数……四个了?” “嗯。” 屋里几个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吴玉才还有更坏的消息:“经过突击审讯,纪乐家属承认几天前纪乐与张德军发生过纠纷,起因是纪乐过三十岁生日放的鞭炮有近三分之一哑火,认为张德军卖的假货,上门理论。张德军声称不记得卖给纪乐那些鞭炮,更不承认鞭炮质量问题,双方一度扭打起来。据鞭炮店附近店铺说纪乐离开时威胁要给张德军一点颜色看看,没想到居然制造这场爆炸……” “要单单引燃鞭炮还好说,反正张德军卖的东西有质量问题,”费约眉头紧锁,“根据现场勘查和技术鉴定,发现纪乐使用了烈性炸药!” 吴玉才道:“纪乐是县化工厂工人,有机会接触并偷窃炸药,刚才刑侦大队已经查封厂保管室,按清单核对炸药库存。” 苏主任脸色发白:“这么说已不是事故,而是不折不扣的刑事案件!” “是的。”吴玉才沮丧地说。 办公室里沉寂片刻,蔡怀瑜瞅瞅费约的脸色率先表态: “我认为暂时不宜声张,还是按原计划处理,等事态平息之后再慢慢对外透风,不然影响江业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吴玉才为难地说:“既然出动刑侦大队,每个环节都有书面的东西,还有审讯记录等等,时间长了终究瞒不住……” “刑事案件侦查本来就有保密规定,怕什么?”蔡怀瑜说。 苏主任道:“关键要安抚好死者家属情绪,明天起把死者家属单独隔离开来,再多给些钱。” 费约脸上阴晴不定,良久道:“瞒一天是一天,先这么办!” 第240章 市局干预 接下来吴玉才、苏主任等人细细商量具体措施,包括费用以什么名义列支、怎么付现金、落实到哪些人账户上等等,然后才陆续告辞而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费约和蔡怀瑜两人时,安静了很长时间,以至于倒悬在窗外偷听的叶韵误以为没人了,才听到费约道: “怀瑜,刚才的情况你怎么看?” 蔡怀瑜心知主子对吴玉才产生不满,这正是自己出人投地的好机会啊!在一个县委书记只手遮天的县城,身边从来不缺溜须拍马、忠心耿耿的死党,要想从乱军中杀出血路,就必须表现得更忠诚、更贴心,还有个更关键的—— 更聪明! 他上前半步道:“感觉吴县长顾虑重重,畏首畏尾,跟以前的风格大相径庭啊,莫非担心方晟……” 费约淡淡道:“玉才在正府那边做事,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 “方晟来了之后才这样的,不单他,正府那边宁县长、尤县长也越愈发不听招呼,前几天按议价方式批给周小容的那条路,尤县长被方晟连吓带唬一番,竟然强行把项目收回了,真是岂有此理!” 听到这里叶韵心中雪亮,原来真是费约背后搞的鬼。 隔了会儿费约道:“东明年龄大了,想的东西多些;树路在领导岗位上历练不够,遇事没有主见,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唉,怀瑜啊,我对你是非常满意的,虽说一直想把你放到基层锻炼,想想又舍不得……” 蔡怀瑜惊喜得心中砰砰乱跳。作为秘书,都希望能在赏识的领导在职时补个实缺,为今后仕途更进一步打下坚实基础,但这种念头绝对不能在领导面前流露,否则容易产生误会甚至坏了大事。 “费书记,跟在您后面三年多确实令我受益匪浅,可以说让我的人生打开一片开阔而崭新的天地,以前虽说也为其它领导服务过,从来没有想到一位领导竟能英明到这个程度,具有前瞻而宏大的思路,严谨而细致的理念,我是多么想在您身边继续呆下去……” 听着蔡怀瑜滔滔不绝奉承的话语,叶韵恶心得直想吐。暗想幸亏没在官场混,否则成天琢磨这些马屁话就得郁闷死。再想方晟在三滩镇和景区当领导时,身边那班人没一个这样说话的,相反个个务实能干,脑子里只想着如何把事情做好。看来什么样的领导,就喜欢什么的样的下级。 办公室里,费约听得颇为受用,微笑道:“你的心意我当然知道,但下基层有益于日后进步嘛……等这件事缓和下来,我就打算在常委会提出让你去四源镇,怀瑜,有没有信心啊?” 蔡怀瑜一愣,随即明白费约开始酝酿新一轮人事布局了。 淡忠守率领的工作组在四源镇取得突破性进展后,关于镇村两级干部暗中勾结、大肆侵吞水稻直补资金的事已成为公开的秘密。尽管方晟出于维护大局考虑,同意不扩散、不深究,但风暴眼中心四源镇肯定躲不过大洗牌,镇领导班子恐怕得全部下岗,镇书记邱秋也难辞其咎。 费约派自己去,是一步到位做镇书记,还是镇长? 蔡怀瑜没敢问得太细,赔笑道:“有费书记这盏明灯指引,无论哪个岗位我都有信心!” “主观能动性也很重要啊,”费约轻轻评点后转回话题,“眼下风声鹤唳,这件事你得盯紧点,千万不能出岔子,明白吗?” “我隔会儿就到病区那边转转。” 紧接着传来费约出门的声音,叶韵这才慢慢舒展身体,活动一下发麻的手脚,伏在草丛里等费约的车离开,尾随在蔡怀瑜身后来到传染病区。 病区四周人影幢幢,有巡逻哨,有游哨,楼顶、树林、假山等处还布置有暗哨,这可是经过正规训练的武警队员,叶韵不敢造次,寻了个空档悄悄撤离。 凌晨六点钟,叶韵打电话给方晟,花了三十分钟把夜里侦察到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方晟夸得做得非常好!叶韵担心赵尧尧在旁边,只笑笑说你知道就好,然后便挂掉电话。 赵尧尧是在方晟身边,但熟睡正酣,根本不知道方晟跟谁打电话,也不关心谈话内容。她与白翎近于职业本能的怀疑不同,对方晟从来都是无原则信任。 事实证明,在白翎那样紧逼防守之下,方晟照样有办法帮樊红雨生了个大胖小子,而这段时间赵尧尧近乎放任自由,方晟反而老实本分很多。 放下电话,方晟陷入沉思。 叶韵数了领钱的人数,共六个人,加上在公安局协助调查的张德军和纪乐两家,证明江璐的消息不错,伤亡人数是八个。 目前费约想掩盖的真相有两点:一是死亡人数,费约坚决要控制在两人之内;二是爆炸原因,还是宣布偶然引发,而非纠纷造成的蓄意爆炸案,避免省公安厅介入调查。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方晟也没有退路了。他是从村、镇、县一步步升迁的,接触了太多事故、事件的处理和安置,深知最难的就是掩盖真相。如他当着县领导们所说,现在是信息时代,消息传播太快,一旦蔓延开来根本没法控制。作为县一级组织,如果有组织地隐匿证据、压制真相,公然说谎话,万一被舆论揭穿后果不堪设想! 到时候费约固然没好果子吃,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思来想去,方晟决定破釜沉舟跟费约敞开来搞一票! 他拨通严华杰手机,介绍了爆炸事件的经过,道:“我需要梧湘方面直接干预此事,彻底掀开江业的盖子,把真相公布于世人面前!” 严华杰长时间沉默。 方晟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他理解严华杰犹豫的原因——市刑警大队上面的头头太多,作为大队长基本上只有执行权,不能主动做事,更别说干预区县查案。爆炸事故虽疑点颇多,但在费约严密控制下有可能无功而返,因此即使强行介入也要冒很大的风险。 严华杰足足想了三四分钟,道:“能不能这样,你安排其中一位受害者家属到市里举报,我凑巧碰到,然后立即组织人手到江业……” “行,这样就顺理成章了!”方晟高兴地说。 早上上班后,江璐送来老婆千辛万苦打探到的死者名单:张德军、纪乐、姚贵芳、施继其。其中施继其是重伤后抢救无效,昨天傍晚才离世。 方晟立即把名字报给叶韵,要她设法做通死者家属思想工作,护送他们去梧湘告状。 七窍玲珑的叶韵干这种事真是小菜一碟。 她先混入华北旅馆,找到姚贵芳的儿子姚进和施继其的爱人郝敏,告诉他们亲人已经离世的噩耗,然后说费约想掩盖真相,不肯承认死了人,恐怕走正规赔偿程序也拿不到钱,除非到梧湘公安局反映情况,还死者一个公道! 姚进和郝敏怒火万丈,当即按照叶韵的安排,巧妙化装后换上准备好的衣服,大模大样从正门出去。守在前台的工作人员对照照片瞟了下,没发觉异常。 上了车叶韵一路狂奔,并发短信告诉方晟。严华杰收到消息后故意在市局大门前磨蹭,一会儿接电话,一会儿检查卫生,等到叶韵的车飞速停到门前,姚进和郝敏冲下车一头跪到他面前,叫道“领导要为我们做主啊!” 严华杰的心才定当下来,远在江业的方晟也定当下来。 “干得不错!”方晟高度夸奖叶韵。 “奖励什么?”她甜蜜蜜问。 方晟推说马上开会,匆匆挂断电话。他实在不敢接她的碴儿。 接下来都按程序办事,严华杰吩咐手下做了笔录,然后召集有关人员开会,正色地说: “江业少数领导试图掩盖一桩性质严重的爆炸案,我们既然知道了就不能无动于衷!党代会在即,我们必须查清并消除一切安全隐患,而不是隐瞒真相!用于爆炸的烈性火药从何而来,哪些人参加蓄谋,后面有无进一步行动,这些都必须查清楚!我建议刑警大队果断介入,到江业封存档案,提审当事人亲属,查清事实真相!” “要不要向局领导回报一下?”何副队长问。 严华杰沉思片刻道:“当然要回报,但时机要把握好,防止节外生枝。” 何副队长会意,笑道:“等我们的车队抵达江业,我再找相关领导。” “那就这样!” 严华杰迅速拍板,然后点了些信赖的刑警,亲自率队分四辆车直赴江业! 如所约定的,何副队长等车队进入江业城区时才向几位市局领导回报。两分钟费约便得到消息,大惊失色之下赶紧打电话通知穆局长转移人员和资料,然而市刑警大队两辆车已堵在门口! 市刑警队员们深黯县局审讯和查案流程,迅速而果断地分头来到各部门各岗位,出示证件,要求全部封存。与此同时在严华杰的督促下,穆局长硬着头皮将张德军、纪乐两个当事人的七名亲属移交给市刑警大队。 在办理移交手续时,双方为查案权的问题发生了争执,场面一度有些火爆。 第241章 公布真相 双方争执的焦点在于:江业警方认为江业已经正式立案,梧湘没有必要重复立案,应该尊重江业独立查案权;梧湘警方则认为梧湘接到举报后立案,调查方向与江业警方略有不同,根据小案服从大案、县局服从市局的原则,应该全面接手。 这时方晟“恰巧”赶到,态度严肃地要求江业警方服从大局,配合市刑警大队做好相关工作。县长发了话,穆局长尽管得到费约“不予配合”的交待,也不得不挥手放行。 市刑警大队另两辆直奔县中医院,同样堵住前后大门,要求武警们立即撤岗配合调查。武警支队队长正在犹豫,接到政法委书记容波的电话,只有四个字: 全力配合! 等蔡怀瑜赶到中医院时,传染病区里里外外已经挤满了记者和看热闹群众,按要求武警支队已撤掉所有岗哨,市刑警大队仅封锁几间病房,其他区域完全开放。 蔡怀瑜满头大汗找到严华杰,抗议道:“严大队长,这,这样不太好吧,非常容易引起混乱,也影响医院正常秩序!” 严华杰冷冷道:“你是谁?” “我姓蔡,费书记的秘书。” “叫费约来跟我说话!” 言下之意你不配在我面前指手划脚。严华杰说罢拂袖而去,把蔡怀瑜闹个大红脸,站在原地半晌没挪开脚步。 想想也是,平时自以为县一把手面前的红人,动辄发号施令,局长主任都不放在眼里,可到梧湘算个屁?论行政级别,承蒙费约关照硬把蔡怀瑜享受副科级待遇,严华杰却是正处级领导,哪里把他放在眼里? 真相几乎呼之欲出。 四个病房,三位重伤一个中度灼伤。聚集在华北宾馆等消息的有六家,加上在公安局的两家,还有四位哪去了? 费约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关键时刻有急智、有决断,拿起手机打给吴郑荣,命令宣传部立即发布最新通报,内容包括三点: 一是经查爆炸是蓄意报复行为,目前已移交梧湘警方侦查; 二是经中医院最新统计数据,爆炸案伤亡人数为四人死亡,三人重伤,一人轻伤; 三是相关责任追究和赔偿工作由正府有关部门有条不紊着力推进。 拿到宣传部的最新通报,方晟不禁拍案叫绝:费约真是天才!短短几句话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反将包袱甩给了正府。 不过虽说得漂亮,俗话说雁过留痕,昨天那么多遮掩痕迹瞒外行可以,市县两级领导心里可明镜似的。方晟可不想让他轻易过关! 想了会儿,方晟拨通许玉贤的电话,恭声道:“许市长,我是小方,有个情况向您回报一下……” 几乎是同时,仿佛心灵感应似的,严华杰也向吴郁明回报了市刑警大队接到遇难家属举报,介入江业调查爆炸案真相的经过,强调费约在整个事件中存在刻意隐瞒死亡人数和蓄意作案的事实,还顺便提了下费约指使秘书到现场干扰警方办案的细节。 半小时后,江业县十三名常委分坐四辆车赶往梧湘市委,等待他们的将是市委书记、市长主持的“批斗会”! 市委二楼中会议室。 江业县常委们一字排开灰溜溜坐在下首,个个苦着脸无精打采,别看他们在县里威风八面,到这里见到普通办事员都得陪着笑脸,更别说今天是犯了严重错误,专门来接受训斥的。 对面,即上首坐着许玉贤为首的市领导,包括市长吴郁明、副书记戴枫、纪委书记田浩民、常务副市长韩子学、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吴征等,他们则清一色板着脸,露出严峻的表情。 “费书记,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许玉贤率先为今天的会议定调,“昨天上午、昨天晚上、今天上午先后三份通报,内容截然不同,可发布单位都是县委宣传部,这不是自己打脸吗?” 来的路上费约已知大事不妙,在车上反复斟酌措词,一遍遍琢磨回报的语气、表情和动作,但事到临头不免还是有点惊慌,刚准备说话便不慎把茶杯碰倒,顿时一阵忙乱。往常会议遇到类似意外都有人调侃两句活跃下气氛,今天没人敢说话,都冷眼相看。 好容易镇静下来,费约按官方格式一五一十回报爆炸后如何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指挥救治和疏散群众,然后召开紧急会议落实相关措施等等,正说得渐入佳境,许玉贤打断道: “我们不需要听你谈成绩,而是如实回报问题!” 费约声音低了八度:“我想解释说明两点,第一死伤人数前后不一致的问题,主要是负责抢救工作的中医院经验不足,把送治伤员分到不同病区手术,导致统计人数发生疏漏,今早我们才发现这个重大差错,赶紧要求伤员集中到传染病区……” 费约已经决定让中医院院长当替罪羊,没办法,事到临头总得有人承担责任,等过了这关以后再补偿也不迟。 “第二点关于没有及时通报案情的问题,一方面县公安局担心引起群众恐慌,因为蓄意爆炸将对小区居民生命安全造成极为严重的影响;另一方面也竭力收集尽可能多的证据,争取把案子做实。当然由于程序和协调方面的原因,导致宣传部门发布通报时产生延误等问题,我以及江业县委领导班子责无旁贷,要勇于承认错误,接受市委领导的批评!” 费约的语气谦卑而诚恳,态度低调而务实。不过这点小伎俩根本骗不了久在官场历练的市领导们。 干咳一声,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吴征道:“因为担心引导起群众恐慌和收集证据暂不上报可以理解,但你的秘书和县委办主任以每户二十万的代价换取签订保密协议是什么意思?” 说着拿起一份保密协议复印件晃了晃! “二十万其实是赔偿款的一部分,以预付形式分给受害家属安抚他们的情绪。”费约解释道。 吴征从公文包里取出个微型录音机,按下开关,里面传来苏主任的声音: “……也没认真听刚才的话。我说过二十万元叫补助款,跟赔偿没关系,赔偿程序也不是县委的工作范畴,而是正府那边负责……” 听到这里费约额头全是冷汗。什么鬼,苏主任讲话时居然有受害家属偷偷录音?现在的群众太狡猾了! 殊不知他冤枉了无辜群众。录音是叶韵当晚在窗外以高清设备偷录的,事后以受害家属名义辗转交给严华杰。 费约情绪激动地说:“这个老苏严重曲解了县委的意图,回去之后一定要严肃追究他的责任!” 吴征一晒没说什么,对他这级领导来说点到为止即可,既让市领导知道市刑警大队介入时间虽短收获很大,又揭穿费约的谎言。处理权掌握在许玉贤和吴郁明手里,他毕竟不是常委,不方便过于冒进。 韩子学紧接着发问——今天摆明是三堂会审的格局,要彻底挖清这桩事。 “宣传部门发布事故通报,谁签的字?经哪些领导同意?” 吴郑荣赶紧答道:“由于情况特殊,这个……没有签字,全是我电话要求相关人员发布的。” “一次特殊也罢了,两次、三次都特殊就让人费解,”韩子学冷峻地说,“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县领导内部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宣传部门擅自发布?” 这个罪名太大了,吴郑荣吓得汗流浃背,连忙说:“我有证人的,第一次通报依据爆炸现场对面召开紧急会议时形成的决议,当时所有县领导都在场……” “决议上面有没有签字?”韩子文步步紧逼。 事关重大,吴郑荣不敢撒谎,低头道:“除……除了方县长,其他领导都有签字……” 许玉贤内心一震,均想好你个方晟,为什么每次都能巧妙逃脱? 韩子学则联想到方晟任三滩镇镇长时,在镇党委会上反对民主选举村长,那次由于选举漏洞导致村民大规模械斗,包括镇书记耿石涛在内全部背了处分,只有方晟安然无事。那一役打得耿石涛元气大伤,之后请假到省城看病,逐步淡出官场。 吴郁明则大为沮丧,原本他的如意算盘是将费约和方晟一并拿下——在他心里从没把费约当作自己人,若牺牲费约而搞趴方晟,吴郁明一点儿都不介意。然而现在看来没必要大动干戈了。 韩子学转向方晟:“方县长为什么不签字?” 这话问得,摆明了让方晟得意洋洋邀功嘛。联想到韩子学在黄海任县委书记三次破格提拔方晟,今天这个场合说这句话并不奇怪。 方晟沉稳地说:“不签字的原因是我没能赶得上会议。” 此言一出费约脸色难看到极点! 市领导惊愕地彼此望望,县长“赶不上”紧急会议,然后书记居然把会开完了? 副书记戴枫快人快语,抢先问道: “你说什么?事故现场紧急会议没等你就开了?费书记,说说当时的情况!” 如果能活着走出这幢楼,今生今世我跟你方晟没完!费约心里暗暗诅咒,脸上却保持微笑,脑中急速盘算合理的解释。 第242章 秋后算账 费约冷静了几秒钟,不急不缓道: “向各位领导回报一下,情况是这样的。爆炸案发生后,虽然没有统一要求,县领导们不约而同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方县长由于初来乍到,对路况、地理位置不熟悉等等,没能遇到我们。当时现场情况非常混乱,嘈杂声也很大,方县长没跟我们电话联系,而是误以为伤员都送到人民医院,随即去了医院。我们这边见人差不多齐了,因为急于统一思想、部署落实相关措施,而且并非正式会议,主要是相关部门回报掌握的情况,所以……总之我有责任,要认真反思和检讨。” “我认为不是联系失当,症结在于江业领导班子协作问题,”韩子学批评道,“对于重大案件、突出事件、群体事件,县里应该有应急预案,各个领导、各个部门都应该有明确分工,各司其职,怎会出现一盘散沙、领导之间失联的怪现象?江业县委、县正府要从此次事件中吸取教训、深刻反思、认真总结!” 江业常委班子成员忙不迭点头称是,唰唰唰认真记录。 纪委书记田浩民本想说几句重话,见韩子学已为整件事定了性,没必要重复,遂不痛不痒扯了些组织原则、团队精神等老生常谈。 接下来轮到吴郁明。 当听说方晟在瞒报实情问题上几乎没有责任,吴郁明兴致大减,只想草草把事情划个句号。毕竟对梧湘来说,下辖区县发生隐瞒不报、掩盖真相也不光彩,如果省里有人借此大做文章,身为市长也讨不到好处。 “一场爆炸案暴露管理上诸多漏洞,还有党内领导协调问题,炸得好,炸出了原本掩盖在水下的矛盾,我认为要把危机转化为契机,及时着手调整和整顿,理清关系、强化管理力度,全面提升江业领导班子的掌控水平和协调水平,”说到这里吴郁明脸一沉,“另外我要特别指出的是,此次案件中以方县长为首的正府部门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凡事反而是费书记冲在最前面,宣传部门冲在最前面,正府各部门的担当到哪里去了?你方县长刚刚履任,以不熟悉情况为由不签字,第一次不签也罢了,第二次、第三次还不签就说不过去了,对不对?还得从自身找原因,找差距,尽快融入新岗位新环境中去……” 直言不讳批评了方晟,吴郁明又把矛头指向县公安局、消防、安监、市场管理等部门,隐隐还是不满方晟的领导。方晟安之若素,一脸平静地听任吴郁明炮火猛攻。 因为他心里清楚,这回吴郁明根本抓不住自己的把柄,这么说不过帮费约减轻压力顺便打击自己的威信而已。 足足说了三十分钟,吴郁明才收住话头,道:“以上是我个人的一点看法,仅供各位参考,最终以许书记的意见为准。” 全场静默了二十秒钟。 许玉贤环顾四周,神色严峻,对面一班江业官员则惊如寒蝉,惴惴不安,这一幕让许玉贤瞬间体会到权力的快感。同样是正厅级,在省政策研究室坐了几年冷板凳,乍来到梧湘真有天壤之别的感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别说朋友圈,就是家里亲戚说话的语气、表情都大不相同。以往在省城很多必须要自己出去跑的杂事儿,如今悉数交给秘书办得周周正正;很多所谓讲究规矩、原则的事情,现在使个眼色底下人就心领神会,悄悄做好还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提;至于美女…… 在经济方面,许玉贤自诩是位清官,即便如此大把灰色收入还是滚滚而来,有时不收是不给面子,收了对方才如释重负。还有很多情况,人家未必有事才送礼,图个拉近关系,防止日后开口。 必须坐稳市委书记宝座,若有可能更进一步进入省领导班子,那就圆满了。不过许玉贤很清楚梧湘在双江省处于弱势地位,跟那些财大气粗的地级市相比,话语权很少。 经济拼不过,只能拼人脉。上次市长升书记关键一步,许玉贤知道何世风提名的另有其人,心凉了大半截,幸好秘密情人容上校不顾嫌疑地说服黄中将在常委会上力挺,才侥幸过关。事后何世风给他打电话说明内情,无非京都那边有领导打招呼等等,许玉贤嘴上说不介意,心里却非常介意,因为书记和市长看似只差半级,实则有本质性区别,迈不过这道门槛意味着连进省领导班子的门票都没有。 不能指望何世风,容上校这条线自从迫于压力断了之后,好像愈发淡了,男女之情通常如此,越缠绵感情越深。许玉贤忖思再请她相助,固然会答应,但力度肯定大不如前。 思来想去,许玉贤觉得只能紧紧拉拢方晟,倚靠方晟背后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同志们,”许玉贤终于开始讲话,“江业发生如此严重失职的事件,作为梧湘整个班子的班长,我非常震惊、非常难过。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俗话又说防患于未然,俗话还说防微杜渐,试问各位做到哪一点?平时制定的规章制度、审批流程、预防措施、应急预案,仅仅供领导查阅和存档?最匪夷所思的是,居然发生现场紧急会议不提醒县长参加、宣传部门发通报不经正府组成部门核实的怪事!费约同志要对此次事件负主要责任!” 会议室里回荡着许玉贤铿锵有力的讲话,参会人员都惊呆了。今天什么阵势?刚才市长批评县长,这会儿市委书记批评县委书记! 吴郁明虽然批评,态度相对委婉含蓄;许玉贤则是指名道姓,这可不是一般程度的批评,而是严厉指责。 这是史无前例的做法。 一般来说市委书记和县委书记虽然是上下级关系,平时却保持相对温和而尊重的关系,因为随着强县扩权以及省管县的探索试点工作,县级领导地位日益重要,况且很多县委书记岗位是培养高级干部的摇篮,很多人今天是下级,没准几年后就升到你头顶上,身为承上启下的市委书记,说话做事都得留个心眼,不把事情做得太绝。 就拿费约来说,几乎公认是下一届市委常委铁定人选,别看今天灰头土脸坐在对面,假以时日也是威风八面的市委领导,没准还是许玉贤的同事…… 许玉贤以团结协作、本地干部注意团结交流干部等为重点,说了一大堆大道理,费约坐在那儿脸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如坐针毡。 说到最后,许玉贤终于缓和语气——他已与吴郁明私下沟通过,决定家丑不外扬,内部低调处理完事,否则闹到省里梧湘也没面子。 许玉贤作出三点指示: 第一,费约作为县委书记、班长,负有主要责任和领导责任,必须三天内向市委提交书面检查,要求内容翔实、反省深刻; 第二,县常委班子在爆炸案件发生后措施失当、沟通不畅,必须召开民主生活会展开批评和自我批评,人人都要发言,书面材料作为常委会记录附件; 第三,宣传部门三次通报前后矛盾,数据出入较大,缺乏权威性、准确性和及时性,必须全面整顿,追究相关责任人责任,下不为例。 听到这里江业常委们心里高悬的石头重重落地。 还好,市委还是保护江业的,批评得厉害一点,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表现出上级领导应有的气度。 唯独费约大丢面子,从步出市委大楼起一直沉着脸一言不发,大家见状不敢多说什么,气氛沉闷地回到江业。 当晚费约主持召开县常委班子民主生活会,每个人照着材料态度诚恳地进行一番自我批评。方晟虽没做错什么,也捏着鼻子给自己找了三条问题,保证今后踏踏实实工作,不再犯类似错误。 会议期间每个人情绪都不太好,说话没精打采,缺乏往常的热情和主动,服务员私下打趣说瞧领导们的模样简直象开追悼会啊。 本来还要班子成员之间相互提意见,这会儿哪个提得起精神?费约见大家都不发言,等了片刻手一挥说“散会”! 如果说之前费约和方晟都对对方保持一点点期望,存有和平共处的想法,经历此次事件后可以说是彻底撕破脸面,旗帜鲜明地公开决裂。 第二天继续召开县常委会,按照梧湘市委“从重从严”的要求,对爆炸案件相关责任人进行追究,通过一系列人事任免: 免去县中医院院长、安监局局长、消防大队大队长、市场监督局局长等管理部门领导的职务; 免去宣传部办公室主任的职务; 免去公安局局长的职务; 宣传部负责对外宣传、发布通报的副部长被严重警告处分; 县委办、县正府办主任停职检查; 其它相关管理部门责任人也遭到行政降级、警告处分、停职检查等处理。费约之所以下重手,也是被逼无奈,因为许玉贤的态度摆在那儿,不严加惩戒根本过不了关。 讨论人事任免过程中,方晟始终没怎么说话。 他知道这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四源镇领导班子一窝端,那才是真正伤筋动骨的大动作。 第243章 失落之情 处理完干部,费约还面临一桩头疼的事情: 以现金方式发给受害家属的二十万元,原本承诺是县委的额外补助,与赔偿款没有关系。二十万的附加条件是保密协议,但姚进和郝敏在叶韵鼓动下跑到梧湘告状,从而揭开江业隐瞒真相的盖子。既然违背了保密协议,县委方面当然可以不认账。 然而钱已经进了人家腰包,想再吐出来谈何容易?家属们跑到县府大院门口拉起横幅闹事,要求赔偿款照给,二十万不在其内。 六户人家一百二十万,对江业财政来说不是小数目。费约有心赖账,不过知道眼下麻烦已经够大了,万一这伙人再跑到梧湘被许玉贤发现,还得挨剋。苦苦琢磨了两天,把吴玉才叫过来商量,从城投公司借出这笔钱填平财政的账,城投那边则暂时以借条抵着,以后再想办法归还。 “实在不行就算城投公司向受害者家属捐款!”费约霸气十足说。 吴玉才仔细斟酌了半天,小心翼翼提醒道:“费书记,这笔钱上上下下都盯得紧,还是谨慎为妙。” 费约瞪着对方:“你是指方晟?” “不单是他,”吴玉才道,“城投公司历来是各级审计部门检查的重点,其它区县已经暴露出不少问题,一百二十万是笔巨款,我觉得……” “只要没落进自己腰包,怕什么?”费约这一点绝对自信。 “问题是付的现金啊,真要是查起来怎么证明?” “不是有收条和保密协议吗?” 吴玉才苦着脸说:“费书记,事到如今保密协议肯定不能拿出来,收条也不行啊。你想想,收条上写着什么?‘今收到县委补助款二十万元整’,根本不是城投公司捐款!” 费约这才发现事情有点复杂,同时内心深处也泛起一丝恼怒。以吴玉才的风格,以前不是没碰到过类似麻烦事,要么一声不吭自个儿处理掉,要么考虑两三套解决方案供他选择,绝少象今天这样两手一摊。 “财政真的没办法?”费约不动声色问道。 “一百二十万呀……” “明天我让苏主任以县委办的名义找城投借钱,这笔账暂时挂到县委办下面,免得你为难。” 吴玉才明显松了口气,忙不迭道:“那太好了,我马上通知城投公司配合完善相关手续。” 从这一刻起,费约心里把吴玉才从嫡系名单上划掉了! 几天后在梧湘市委协调下,费约和方晟结伴到清亭县继续商谈“百亩试验田”项目。 吴郁明很想留住省农科院主导的科研项目,在他看来项目的政治影响大于实际意义,哪怕试验不成功,都能在总结里标谤自己大力支持科技创新,积极配合科研机构加强研发等等。市长发了话,费约不敢不从,只得带几个人主动跑到清亭县。 在利益分配方面,吴郁明要求纪天越作一些让步,例如交通建设、农田补贴等适当向江业倾斜,另外电力、天然气供应、通讯等领域也有相应优惠。 市领导把一桌菜做好,讨价还价的空间并不大,而且之前爆炸案的事余波未了,此时费约说话没有底气,唯有强颜为欢举杯共饮。 尽管双江省有中午不准饮酒的规定,但前面加了三个字“原则上”,那就是有得商量了。眼看拖了一年多的项目终于尘埃落定,纪天越非常高兴,午宴档次相当高,而且事先吩咐把十五年茅台灌到雪碧瓶里,防止被人偷拍影响恶劣。吴郁明是北方人酒量很大,纪天越则号称“千杯不倒”,结果是频频发起一轮又一轮进攻,方晟量浅,四五个回合便败下阵来,被扶到旁边沙发呼呼大睡。费约酒量还可以,但最近心情很差,一直提不起精神,恍恍惚惚就被灌多了,冲到洗手间大吐特吐。 “难怪江业经济抓不上去,一二把手喝酒这么怂,到哪儿招商啊。”吴郁明打了个大胜仗,心情极佳。 纪天越不便贬低兄弟县的领导,猛拍市长马屁:“主要是吴市长太厉害,老实说我都有点吃不消呢。” “你?哼,我看还差三壶!” 说罢又展开新一轮战斗。 昏昏沉沉醒来,方晟闻到一股清香味,使劲睁开眼发现躺在招待所房间,咦,对面坐着一个人…… 樊红雨! 今天樊红雨也参加了接待,不过在市长、县委书记、县长云集的宴席上,副县长只是配角,偶尔被拿出来开开玩笑而已。方晟很注意分寸,浅浅敬了她半杯,她没有回敬。期间有人打趣说方县长和樊县长是老搭档啊,是不是喝个交杯酒?两人都没理这个碴儿,吴郁明似乎也知道他俩不对付,并未参与这个话题。 “费约呢?”方晟问。 樊红雨板着脸说:“你跟他比谁先醒是吗?” “要是他醉得严重,我们可以多呆会儿。” “别想多了,我不过来看望一下而已,待会儿叫服务员送茶水和毛巾。”她说着站起身。 “等等!”方晟欲起身却昏得厉害,只得重新躺下,道,“好久没见,我觉得至少有个亲密的拥抱之类?” 樊红雨一双妙目盯着他打量良久,然后道:“我们还是保持一定距离为好。”说罢头也不回地出门,任凭他在床上喊破嗓子。 过了会儿果然有服务员进行吁寒问暖,并说费约也刚刚醒来,稍微休息片刻再回江业。 半躺在床上,方晟心里那个气呀。 在他亲近过的女孩子当中,樊红雨是最特殊的存在。一方面是她自己找上门,而且以荒涎的借种名义;另一方面她始终刻意与他拉开距离,不仅在外人面前,私底下即使半推半就与他恩爱,但过后便恢复淡淡的表情,避免与他交心。 就是说方晟虽然得到了她的身体,却未能深入她内心深处。这一点让他很不甘心,觉得自己在她眼里似乎是借种和发泄的工具,而非象赵尧尧、白翎那种发自内心的挚爱。 吴郁明小睡片刻就跑下一站视察去了,费约歇息到傍晚时分才缓过劲来,耷拉着脸召集方晟等人一起回去。纪天越亲自送到两县交界处,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方晟注意到樊红雨不在送行行列里,不知为了避嫌还是另有安排。 回到招待所的家中,赵尧尧正呆呆看着电脑上小贝的照片出神。屏幕上小贝开心地在大院各个角落玩耍,时而和于老爷子扔皮球,时而和赵母追逐嬉闹,时而在家庭教师指导玩各种智益游戏。 方晟一张张仔细翻看,高兴地说:“不错啊臭小子,已经融入于家大院生活了。” “好像……没怎么想妈妈……”赵尧尧失落地说。 方晟笑着刮一下她的鼻子,道:“要是天天哭啼啼要妈妈,你能安心在这儿陪我吗?” “原先确实放心不下,现在我发现你的意志很坚定,不可能与小容死灰复燃。” 提到周小容,方晟深深叹了口气。之前幸亏叶韵提醒,果断下令所有工程必须竞价招标,堵住了一个最容易出问题的黑洞。本以为周小容知难而退,不料最近几天听说她又玩出新花样,暗中串通各家工程商搞什么“价格联盟”,在方晟看来就是串标加垄断,断然不能容忍。 “都说分手后还是朋友,通常做不到这一点,”方晟道,“不过我很想与小容保持平淡的、自然的校友关系,不相互伤害就好,可惜目前形势看都做不到……” 赵尧尧担心地说:“你准备拿她怎么样?小容本质并不坏,就是做事冲动不计后果,我觉得应该考虑出更为妥善的办法,不要过激……她想做生意无非为了钱,我可以出两千万、三千万哪怕更多,只要她肯离开江业。” 方晟摇摇头:“你真拿三千万出来她更不肯走了,何况她的本意不是钱。” “唉……”赵尧尧苦恼地坐到沙发上,抱着小布熊说,“有时觉得白翎用拳头说话的方式挺好,简单直接,干脆利落,不象我们做事瞻前顾后,拖泥带水。” 提到敏感人物,方晟不敢吭声。 她奇怪瞟了他一眼,若有所悟:“明天打电话过去问候一下,看看是否需要去京都,重病在床其实挺需要有人探望的。” “嗯。”方晟很不适应在赵尧尧面前提起白翎,就象在白翎面前从不提起赵尧尧。 他知道两个女孩的心结始终没有解开,不能为一时的松动而放松警惕。 吃过晚饭,方晟躲到房间里悄悄与容上校通了个电话,容上校说白翎毕竟体质好,恢复得很快,昨天已撤掉部分抢救设备,营养师给她喂了小半杯水,精神也不错,治疗期间还主动找医生搭讪。 “周末到机场会合吧,我们一起过去。”容上校最后说,态度很自然,好像根本没考虑他有没有时间,是否愿意去等等。 方晟很喜欢这种自然,感觉就象一家人说话似的。 出了房间,赵尧尧还在电脑面前反复看着小贝的照片,眼中流露出复杂莫测的情绪。 她的眼神向来清澈无瑕,宛若一览无余的清潭。这会儿的赵尧尧让方晟觉得不安。 第244章 小容伤情 一直让方晟头痛不已的周小容终于做出大文章! 在梧湘新拓的一段三十公里的绕城高速公路招投标中,周小容联合九家工程商共同竞标,竟爆出大冷门,打败称霸本地区十多年的梧湘市一建! 在平原地区修建高速公路的费用大概是每公里3000万元,三十公里将近10个亿!这回周小容的的确确做了个大买卖。 最令人佩服的是,俗话说合伙的生意不好做,九家工程商瓜分三十公里,路段怎么划、施工有难有易怎么平衡、现场作业如何协调大型机械和人力资源?这些问题乍一听不算什么,如果不能及时而妥善地处理将引发纠纷,影响长期合作。周小容却有本事把那些斤斤计较的工程商弄得服服贴贴,完全按她的意愿进行分工协作。 消息传到江业,方晟松了口气,暗想她的主要精力都投到梧湘绕城高速,应该没功夫到江业做小工程了。谁知脑子里正在盘算之际,门被推开,周小容笑盈盈走进来。 江璐为什么不阻拦?方晟恼怒地想,随即悟出作为秘书,想必江璐早就打听到周小容与自己的关系,就算不知道周小容也会想办法让他知道,因此不便搅和其中。 “向你表示热烈的祝贺。”方晟微笑道。 今天周小容穿得格外靓丽,一身淡青格子长裙,紫色发夹,奶油白小皮靴,看上去年轻了七八岁,霎时让方晟一个失神,仿佛穿越到十多年前的潇南理工大学校园,正满怀期望地等待女朋友赴约。 周小容坐到他面前,歪着头笑道:“我凭实力拿的项目,没有走后门打招呼递条子,这一点尽管放心。” “今后几年梧湘会在城市建设方面有大动作,尽管规模不如省城,足够你展示自己的实力。” “两手一起抓,我不会放弃江业市场。” 方晟一愣,停顿良久道:“小容,我可以跟你透个底,江业特殊的局面和市场格局,正府方面必须深度介入并控制所有工程,纵使赚钱也很有限,何必呢?” 周小容眼眶红了,盯着他幽幽说:“你明知我不在意钱,我要什么你应该明白,只要你一个承诺,我同意立即撤出江业。” “我和尧尧早已结婚并生了孩子,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我能给你什么?” 她紧咬嘴唇:“我想做你的女人。” “可……” “我有过失败的婚姻,身子被别的男人碰了,没资格要求你离婚,我宁愿无名无份跟随你,做你背后的小女人!” 无名无份的小女人,这不是指白翎吗?我方晟何德何能,牺牲这些漂亮女孩的青春年华? 方晟心里嗟叹,连连摇头:“小容……” 她打断道:“我可以眼睛都不眨地解散公司,也许还能为你生个儿子,赵尧尧的儿子姓于,我保证让我们的儿子姓方!” 提到儿子方晟全身发麻,一不小心已经三个了,尽管都不姓方,反正是自家的儿子。 方晟起身亲自给她倒了杯水,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然后道:“小容,我们都是成年人,做事须得善于换位思考。如果你是我妻子,赵尧尧或别的女孩跑来说这番话,你怎么想?” 周小容冷笑道:“其他女孩子都行,就是她赵尧尧没资格!” 又回到最初的话题。 方晟耐心地说:“以我现在的身份、处境以及我们的心态,都不可以做这种事了……” “白翎不算?”她突然问。 她连白翎的事都知道! 瞬间方晟有些狼狈,但多年官场历练使他迅速镇定下来,叹息道:“说起来已有七八年了,事出有因吧,我不想解释什么。” “除了赵尧尧,你能拥有一个情人,为什么不能有第二个?何况我们之间……” “来世有缘再见。”方晟简洁地说。 周小容失望地低下头,眼泪扑簇簇直往下滴,然后索性不顾仪态地伏到桌沿放声大哭! 方晟急出一身汗,知道此时江璐在外面想必挡住了若干访客,否则传出去将会满城风雨! 劝慰的话自然不听,如果到她身边肯定是扑到怀里,情况更糟糕更复杂。 幸好这时救命的电话响了,里面是叶韵带着笑意的声音: “下周五小洋葱餐厅试营业,请方县长务必光临喔。” 方晟本可以应一声便挂断电话,但瞅周小容啼哭不已,遂一本正经询问聘请哪儿的厨师、几位服务员、试营业当天推出哪些菜肴、有没有折扣等等。叶韵有些奇怪他竟如此婆婆妈妈,很快悟出八成身边有难缠的主儿,一一回答完毕轻笑道: “我很配合喔,别忘了奖励。” 经这么一打岔,周小容也止住哭泣,掏出化妆盒匆匆补了点妆,平静地说:“说来说去你是坚决不肯原谅我,是吗?” “你没有做错什么,”方晟道,“事隔多年,你不必耿耿于怀。” “我知道那次结婚太草率太随意,伤了你的心,所以你心里一直怨恨我,可是……如今我已离婚,主动跑到江业低三下四求你,你,还要我怎么做?” 方晟还是摇头,然后拿起内线电话:“江秘书,请外面的同志进来。” “下逐客令了,”周小容凄婉一笑,“好吧,不打扰方大县长工作,告辞。” 景山寺全景修复工程随着吴老板第一期两百万资金到账,按照方晟要求实施多点同步施工,从省城特聘的上百名具有专业技能的工匠进驻寺庙,夜以继日,精雕细琢,争取早日向游客开放。 与此同时三井庵搬迁也进入尾声,六间主体建筑的复原已基本完工,方晟说房屋过于破旧以后不住人了,专门给游客参观。在古建筑后面修建了四间平房用于师太们生活起居,剩下的工作就是在古院子打三口井。 搬迁过程中慧明发挥很大的作用,与施工人员一起泡工地、搞勘探测绘、分析数据,并对如何更好地修复古建筑、弥补年久失修产生的构架失衡等难题提出建议。不过方晟很清楚地看到几位师太眼里掩饰不住对慧明的忌恨,对她们来说慧明好像外星人似的,完全颠覆尼姑应有的形象。 现在反而宁树路成天盯在方晟身后,唠叨一定要拉拢住吴老板,不然景山寺从里到外全部拆开来了,连地面都刨了一遍,大干特干的架势固然拉开,一旦后期资金跟不上就完蛋了。 资金分期到账是方晟的主意,他知道县里有挪用建设资金的习惯,宗教局需要花钱的地方真的太多了。八百万资金一次性到位,肯定有方方面面的领导打主意。另外景山寺那边见这么多资金也会动小心思,趁机塞些自己的小项目,不如挤牙膏似的汇款,等前期资金消耗得差不多时再说。 “以吴总母亲笃信佛教的程度,断断不会爽约。”方晟安慰道。 其它重点工程中最先开工的自然是新金融一条街,其中交行因原办公楼实在拥挤不堪,狭小的机房连新买的服务器都放不下,居然封闭女厕所改建机房,临时加装空调,传为金融界笑谈。所以交行速度最快,省市两级行都承诺先施工再报批,钱不是问题。 没几天中行也破土动工,有两家银行施工在先,其它银行行长在上级行领导面前也有了说辞,紧接着纷纷行动起来。 为了尽快把路修好方便居民小区、医院、学校等大工程施工,尤东明主导进行了二十多个路段的招投标。周小容将九家工程商拆分开来参与竞标,一口气抢了十四个! 隔了一天俞鸿飞主导居民小区七幢楼的招投标,周小容旗下工程商居然又中了两幢楼。 方晟听说后坐不住了,打电话质问道:“你的主业是交通工程,又掺乎住房建设干什么?蛋糕并非越大越好,你四处铺摊子万一资金绷不住怎么办?我可不想在江业出现半拉子工程。” 周小容自信道:“既然凭实力拿到工程,我就有信心把它做好,资金问题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 “我不可能让你把风险转嫁到银行头上。” “适度贷款,主要靠自有资金。”周小容说。 方晟突然意识到周小容的出现并不简单。随着碧海房地产热退潮和新一轮城市建设基本完成,巨额热钱没有适合的投资渠道,因此必然要涌向经济相对落后、房地产、城建尚未炒作起来的双江,利用大资金取得垄断地位从而赚取丰厚的利润。 周小容背后必定有财团支持! 这样看来对周小容来说资金倒不是问题,但另一个问题接踵而来,那就是垄断市场产生的负面影响。 由于担心方晟严厉打压,周小容指挥九家工程商竞标时不敢太过分,饶是如此还是抢得不少项目,另外一部分落入梧湘一建囊中,徐靖遥作为方晟部署的稳定力量也拿了几个项目。 就是说江业建筑市场基本被周小容、梧湘一建和徐靖遥三股势力垄断,其它中小工程商根本沾不到边,无法从江业县重点工程中受益,长期以往将自生自灭。若非方晟提前让徐靖遥介入,今后市场价格岂不是周小容和梧湘一建坐下来商量着办? 这是很可怕的局面! 第245章 白翎表嫂 周五傍晚一下班,方晟便驱车和赵尧尧一起去潇南机场。在候机厅见到容上校,她淡淡对赵尧尧点了下头,然后说京都机场已安排了两辆车,一下飞机分头行动。 赵尧尧知道她说的“分头行动”其实是指派车送自己去于家大院,低低说了声“谢谢”。 方晟夹在中间汗流浃背。以她俩的身份此时面对真是说不出的尴尬难受,偏偏还要装着没事的样子。 因为天气原因飞机稍稍晚点,抵达京都机场已是凌晨一点多钟。方晟和赵尧尧拥抱一下然后分坐两辆车,还是容上校亲自驾驶,风驰电掣直奔藏匿在大山里的秘密基地。 “绿袖夜总会的事你协调得不错,在老爷子面前加分不少,就是有一点很奇怪,仓猝之间你怎么找到跟宋家的沟通渠道的?”容上校突然问。 上次事起突然,为尽快平息事端防止节外生枝,方晟冒险打电话给樊红雨,以至于她骂他“疯了”。 这个秘密当然不能透露,不过白家着实没想通京都一大帮人没联系上宋家,方晟却在极短时间内摆平,想来想去有些怪异。 “一个……身份很隐密的朋友,”方晟吞吞吐吐道,“如果透露他的身份,以后就做不成朋友了。” “我理解。” 容上校仅说了三个字没再追问。 再度来到迷宫般的地下医院,透过幕墙见到白翎状态明显好转不少,脸色也不象上次那样惨白,稍微有了点血色,病床四周还放着各种仪器,只撤走了呼吸机等设备。 医生说为保证医疗效果,她每天必须保持18个小时睡眠,这会儿因为药物作用正在酣睡之中。还嘱咐说即使明天在她清醒时相见时间也要控制在30秒内,防止她情绪过于激动。 两人走出病房,在走廊碰到一个年轻端庄的女军官,琼鼻樱唇,明眸皓齿,军帽下有几绺微卷的淡栗色头发,平添几分秀色。 “晓婷,怎么有空过来的?”容上校惊喜地问,随即介绍道,“这位是小翎的表嫂鱼小婷,这位是……小翎的朋友,方晟。” “你好。” 她落落大方与方晟握手,然后道:“临时到这边有事,抽空看望下小翎……你们忙,我进去看看。” “过会儿到休息室聊会儿,”容上校看下手表,道,“现在凌晨四点多,按理再隔三个小时小翎该醒了,干脆别睡,到那边边喝茶边等。” 方晟表示一切听从安排。 来到小休息厅,勤务兵端来浓茶、小饼干和几碟干果,方晟真有些饿了,毫不客气地扫了将近一半。容上校则每样都吃了一点点,笑吟吟说到底年轻,胃口好还不容易发胖。 这时鱼小婷推门进来,谈了会儿白翎的病情,也矜持地吃了一点。 勤务兵将门推开一条缝,叫了声“报告”,然后说有紧急电话找容上校。容上校深知军区不会为小事电话追到这儿,必定发生了大事,说“你们聊”然后匆匆出去。 方晟与鱼小婷对视一眼,都有些拘束。 之前听白翎介绍过,鱼小婷与她表哥白昇的婚姻并不如意,婚后这么长时间了还没生养孩子,白老爷子急火攻心险些住院,幸好白翎偷偷生下小宝才带来一丝慰藉。 白翎甚至怀疑鱼小婷和白昇根本没有过夫妻生活,不过根据掌握的情况,至少鱼小婷在外面没有男人,白昇就难说了,相比女人,男人更管不住下半身。 “这个……鱼少校在哪个部队工作?”方晟看清她的军衔,问道。 她浅浅一笑:“京都北侧的印山深处,保密单位,具体做什么不能透露,抱歉。你呢,江业县县长?” “惭愧。” “京都圈子里关于你的传言很多,”她好奇地打量他,“于铁涯、邱海波都败在你手下,樊红雨也吓得离开黄海?” 方晟苦笑:“我能表示委屈吗?” “不全是你干的,还是全不是你干的?” “我觉得……譬如一场战争吧,决定胜负的因素很多,最终却把功劳或责任算到指挥者头上,你说是否叫以偏盖全?” 鱼小婷想了想:“嗯,有点道理,说得再具体点。” “邱海波的事不提了,贪财而已;于铁涯因为燕腾分厂未按规定使用治污设备导致严重污染,给附近村庄造成不可逆转的危害,他的做法往小处讲叫急功好利,一味追求gdp增长和引进资金的数额,往大处说要牺牲黄海老百姓今年十年、二十年的幸福换取他加官进爵的资本。失败是必然的,与我在不在黄海副县长的位置没有任何联系,你认为呢?” 她直率地说:“我不懂经济,也不关心政治,不过总觉得你讲的未必夸大其辞。燕腾是大型国企,在全国各地有很多分厂,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出事,偏偏在黄海栽了跟斗?” 方晟无奈摇头:“要是这么说我真是很难解释,任何事件总有个导火索吧,战争也是由点到面发生的,对不对?” “我的理解是,你在里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她看着他似笑非笑。 方晟心一动。 鱼小婷可以说是清新脱俗、气质非凡的女孩,加上端庄大方的军人气息,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媳妇。就算双方长辈强加在头上的婚姻,也不至于婚后碰都不碰——白杰冲与容上校的感情非常淡漠,还是生下白翎。难道还有其它隐情,比如说白昇与宋仁谨一样只好男色? “说话呀。”见他沉默不语,她催促道,眼波在幽暗的灯光下似汩汩清泉。 方晟笑道:“在外人面前我打死也不承认的,不过你算是自家人,说出来也无妨。污染事件有我在其中推波助澜,喂,不准外传啊!” “好的,好的,”鱼小婷喝了口茶,眼珠一转道,“不对,为什么是自家人呢?你跟于铁涯才是自家人。” 方晟大汗,窘迫地咳嗽几声不再说话。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过了会儿又问:“在基层工作很有趣吗?我始终不明白表妹为何不留在京都,反而在黄海呆了好几年。” “有趣但不轻松,工作中经常碰到各种各样麻烦的琐事,需要用智慧甚至脑筋急转弯去应付,事后回味起来蛮有意思的……” 方晟讲了几个在三滩镇和景区发生的小故事,他口才好,善于把原本普通平实的事讲得绘声绘色,节奏也掌握得很到位,该快的时候一略而过,该慢的时候一波三折。鱼小婷长期在拘谨刻板的保密单位工作,打交道的要么是木讷寡言的专家教授,要么是直率严肃的军官,绝少接触到象方晟这样的基层干部,当下听得一会儿紧张万分,一会儿笑得前俯后仰,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开心。 当方晟提到容上校等人在农家乐吃的那顿饭,她更是惊异地瞪圆双眼,显然没想到印象中条件简陋的农舍能做出令将军们大饱口服的美食。 “有机会能不能带我去尝尝?”话一出口她觉得有些冒昧,舔舔嘴唇补充道,“呃,和表妹一起去,如果有空的话。” 他笑了:“欢迎之至,我保证你会尝到最正宗的海鲜大餐。” 又闲聊了会儿,鱼小婷看看手表说要跟领导会合处理一桩秘密任务,两人握手道别。 她的手冰凉而细腻,仿佛久藏于深闺的古玉。 方晟独自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容上校终于回来了,进门后解释说军区正在进行的演习中发生走火事故,各级各部门正严厉自查,防止再有类似事故。 “小婷呢?” “去工作了。” “嗯,”容上校叹了口气,“又是一个苦命女孩,唉……豪门女人的苦衷有谁知晓?” 方晟趁机问:“为什么?” “她跟白翎一样出身于军人世家,从幼儿园起就在军队附属学校,大学也上的军校,后来谈了个家境一般、出身贫寒的男朋友,家里自然不同意,为这事她甚至自杀过两次又侥幸救活,唉……男朋友那边被威逼利诱,后来作为维和部队队员送到非洲呆了好几年,听说也升了官。小翎的表哥呢,唉,本来挺正常的孩子,出国留了两年学回来后自称是独身主义者……” “独身主义?”方晟又惊讶又好笑,仿佛听天方夜谭。 “老爷子气得两天两夜没合眼,他父母急得要发疯,后来经大家反复做工作,他勉强同意结婚,但声明要尊重他的生活方式,不准强求什么,当然包括生孩子了……” 方晟皱眉道:“那么这桩婚姻好像……” 容上校坦率承认:“不错,白家在这桩婚姻上做得不道义,明知白昇追求独身却硬将鱼小婷娶回家,害了两个苦命的年轻人……后来的情况可以想象,两人压根没在一起过,当然不可能有孩子。” “听说有的家族长辈碰到类似情况,会对出轨行为采取放任态度……” “特指男人,如果女人出轨,”容上校长叹一声,“别说家族谴责惩罚,她有何脸面面对社会、家庭压力?还有,小婷是在深山里的保密部门工作,平时难得出一次山,单位内部执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精神出轨都难,别说私下找男朋友了。” “噢——” 又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医生通知白翎醒了…… 第246章 全面开工 隔着幕墙,方晟深深凝视着白翎,她却做出各种鬼脸逗他笑,一脸轻松的样子。其实方晟听医生介绍这段时间她最痛苦难受,因为考虑到麻醉的负作用不能每天都大剂量使用,最近刻意减掉百分八十的量,但手术的疼痛、很多部位依然有插管,滋味可想而知。 正当方晟想做个安心养伤的手势时,光幕拉黑,三十秒探望时间实在太短暂了。 出了门方晟问明天能否再给三十秒,医生不容置疑地说一个月后再来。 在国内顶尖医学权威面前,容上校也没有发言权,默默带他离开基地,一路急驰送到三环附近。 “打车去于家吧,我也回娘家休息一下。” 容上校特意强调回娘家而不是白家,方晟只有苦笑。 本以为能遇到老丈人,却被告知于云复出国访问去了,两周后才回来。周末两天小夫妻俩围着小贝嬉戏玩耍,偶尔方晟陪于老爷子散会儿步,谈论国家大事、国际风云变幻,清谈而已。 闲聊听说于铁涯辞掉工作,接受某跨国集团聘请被任命为中华区营销总裁,很奇怪他的性格居然能跟老外们打成一片,而且经济方面不甚了解,能营销什么呢?于老爷子淡淡说由他折腾去,闲在家里闷出病来。 还听说于道明在省里明显被排挤,分工领域比前任钱复还少两个,下面部门负责人也不太听招呼,有的事越过他直接向常务副省长或省长报告。 对此于老爷子认为很正常,地方都有欺生的习惯,“你方晟刚到江业也吃不开嘛”,于老爷子说。 方晟说空降干部承担的压力的确要比按部就班升迁的本地干部大得多。 于老爷子说关键不是本地或空降,而是基层历练的经验非常重要。京都一再强调提拔任用干部必须履历完整,也是强调基层工作经历,所以近几年京都空降不少人到县里当副县长、县长,就是努力适应新形势下干部培养的需要。 一个当不好县长的人,绝对当不好省长。于老爷子用力敲着拐杖道,我说的就是铁涯! 方晟陪笑道我也任重而道远。 于老爷子瞥他一眼,说过分谦虚就是自傲,你干得还不错,上周爆炸案处理得很稳健,有大将风度,云复也觉得是最好的策略。 谢谢,谢谢长辈们关心。方晟没想到发生在小县城的小爆炸案,居然惊动于云复这等级别的领导,可见于家对自己的关注确实不是仅停留在嘴上。 于老爷子若无其事说费约也在某些人的视野里,一旦突破现有境界就有人找上门了。混到县级干部,不知多少个层面、多少个机构在默默审视,不要怕没有伯乐,就怕你不是千里马,明白吗? 是的,谢谢爷爷教诲。方晟真心实意说。 周日下午方晟和赵尧尧离开时,小贝没象往常那样抱着妈妈哇哇大哭,而是由生活老师陪在身边,送到院门口后依依不舍挥手道别。这个举动让赵尧尧陡增几分伤感,说感觉儿子离自己愈来愈远。 “将来有了媳妇,你一定是个啰嗦的婆婆。”方晟打趣道。 赵尧尧擦了下眼泪:“才不是,哼!” 辗转回到江业,赵尧尧难得翻出一本已经发黄发旧的食谱,说明天起亲自动手,不在食堂里吃,给他增加营养。方晟笑道当领导最不缺的就是营养,还是别烦这个神,安安静静看你喜欢的证券书籍吧。 不,我非要做菜,你也必须回来吃。赵尧尧执拗地说。 方晟搔搔后脑勺,有时真搞不清她脑子里想的什么。 周一早上来到办公室刚坐下,江璐恭恭敬敬陪着一个女人进来,定睛看竟是樊红雨,当下愣住,不知说什么才好。 樊红雨很正式地伸出手,道:“方县长,受纪书记委托,我来贵县落实百亩试验田项目相关事宜。” 方晟与她握了下手:“欢迎,请坐。” 江璐泡了杯热气腾腾的茶随即退出,门一关上,方晟就冲她笑,樊红雨被笑得脸红,恼怒道: “正经点,谈工作呢!告诉你,农科院这个项目是跟京都方面合作的,省里很重视,本周有专员到现场考察,纪书记希望尽快做好准备工作。” “我帮你联系分管农业的宁县长,对口接待。” “别提他了,通了两次电话软绵绵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后来一打听他是费约的人,可能得到授意尽量拖延。”樊红雨气呼呼说。 费约就这点不好,明明答应的事却不爽快。 方晟沉吟片刻,道:“其实我一直很奇怪,百亩试验田项目对清亭这样的经济发达地区来说不算什么重大投资,纪天越一再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是不是背后另有玄机?” 樊红雨定定看了他半分钟,叹道:“你果然厉害。” “关于这一点你有切身体会。” “呸!”她啐了一口,续道,“费约一年多没琢磨过来的事,居然被你看穿了。不错,百亩试验田表面上由省农科院主持,实质是某军工研究所的一个秘密项目,具体研究内容当然是保密的……” “噢,军工项目的投入远不止省农科院那点投资,向来是大手笔,更重要的是纪天越能借此攀上更高级别的领导,他算的是政治账!”方晟会意笑道。 “这是秘密,别到处乱说。”樊红雨叮嘱道。 “我的保密功夫,你懂的。” 见他笑嘻嘻一脸惫懒的样子,樊红雨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没办法。 玩笑归玩笑,方晟随即通知宁树路召开协调会,将百亩试验田涉及到的相关部门头头全部叫到正府,当着樊红雨的面一一部署下去,并规定完成的期限。其间有两个领导表示时间太仓促可能有难度,方晟淡淡地说规定期限内完不成,下次由常务副职过来回报情况。 这句话具有很大的杀伤力,接下来无人再敢提异议。由始至终宁树路坐在旁边面无表情,只在散会前说了一句“大家严格按照方县长的要求落实到位。” 会议结束后樊红雨表示感谢并告辞,方晟说西餐厅装修快结束了,一起去看看? 樊红雨脸颊飞红瞪了他一眼,迅速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方晟深深叹了口气。凭心而论他真想跟她好好叙一回旧,想到她迷醉的风情,狂乱的眼神,还有一战再战的激情,禁不住内心波涛汹涌。樊红雨是继白翎之后真正能满足他的女孩,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惜她的自控力超强,能把握自己的情绪不为他所左右。 周二上午,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文件报告,方晟独自驱车来到城北大工地。之所以说工地,因为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各类大型机械、塔吊和工程车,耳边轰隆隆各种噪音,满眼都是戴安全帽的工人。 二十多个标段的道路重建、拓宽工程同时开工;居民小区地基工程已经开始;学校、医院的施工外墙基本完成,里面一片忙碌的景象。 信步走了几百米,远远看到一辆小轿车旁,俞鸿飞拿着图纸边说边比划,周围站着十多人。方晟笑了笑转到另一个方向,几分钟后一头遇到边匆匆走路边说话的尤东明。 “方县长有何最新指示?”尤东明赶紧停下脚步问。 “随便看看,你忙吧。” 方晟在里面转了小半圈,又来到新金融街旁边,里面同样一派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方晟嘴角绽起微笑,继续向行开到富民大桥然后向右拐,路面封闭了一半,另一半正在拓宽,开了一里多实在没法前进,方晟只得弃车步行,不久来到全面动工的景山寺。 寺里寺外堆满了石料、木材和各式涂料辅料,工匠们在殿檐上、牌匾前、石坊上精心雕刻,里面更是敲敲打打响成一片;东侧明代仿古墙已经树起,但镂空窗子、飞檐翘壁则要耗费相当大的精力来完成;北面则是典型明代风格的避风石墙,后门连同墙面由整块石头雕刻而成,长约七米,高三四米,浮雕画面是一幅苍茫辽远的山水图,当中配合画意正好掏了个船形石门作为大殿后门,人走进石门好象踏入船舱沿江游览一般,达到动静结合、人雕合一的效果。 方晟忍不住用手指在石面上磨挲,细腻光滑,触手坚硬且冰冷,有股沁入心脾的凉意。 穿过后门便看到起风坡,方晟心里微微一动,转过山坡,果然看到江业河边那块礁石上坐着一身灰衫的慧明,她正低着头,不消说又瞒着师太们研读建筑专业方面的书籍。 他悄悄掩过去,想吓她一跳。走到河边才发现她并没有看书,正双手捂住脸,肩头一耸一耸正在抽泣。 “咦,师太为何独自伤情?”方晟故意逗她。 慧明连忙擦掉眼泪,转瞬泪珠又一串串滑落,难过地说:“果然不幸言中……” “那伙老秃驴欺负你了?”方晟愤愤道。 “你,你指着尼姑骂秃驴?” “对不起,我实在太愤怒了,说说原因呗。” 第247章 火爆开业 慧明委屈地说:“我的实习期快结束了,昨天请主持在实习鉴定上写几句好话并签字盖章,本以为不算什么事儿,谁知主持就是不肯,说我凡心未净、心浮气躁、不适宜为佛门弟子等等,气得我跟她吵了一架!老秃驴!” 方晟笑道:“这回是你骂的,跟我没关系啊……” “你还笑,我都愁死了,主持不肯在实习鉴定上签字盖章,我这大半年等于白干,而且影响到毕业!” 方晟收敛笑容,道:“宗教局原计划三井庵纳入景区管理后,参与分成门票收入,其中一部分作为三井庵维护维修基金,另外拨出百分之十用于改善师太们的生活条件和福利待遇,听你这么一说,我决定取消百分之十拨款,还按照以前的实报实销制度!” 慧明开心一笑,随即说:“你是帮我出了气,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啊,实习鉴定……” “哈哈哈,”方晟笑道,“你说是三井庵大还是宗教局大?回头让宗教局的同志给你写满赞美表扬的话,然后盖上宗教局大印,比三井庵更有权威吧?” “哎呀,你是大县长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慧明乐得如同小鸟般从礁石上飞扑下来,一下子搂住他的脖子,在他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张开双臂快乐地转了一圈,发出清脆的笑声。 方晟微笑地看着她,心头充满了喜悦的感觉。 她的情绪起伏很快,过了会儿又愁眉苦脸坐到草丛中,道:“唉,想想真没意思啊,就算混到佛学院文凭我……我得重新考虑毕业后的去向……” “比如说建筑?” “建筑行业不象想象的好混,特别是女孩子,何况我只是副修专业。”她没精打采说。 “仔细考虑清楚,”方晟温和地说,“站在我的角度——一个经历过生活酸甜苦辣的老男人……” 她卟哧一笑:“你不老哎。” “老男人的建议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何必在古佛青灯下虚度青春年华?尽管社会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寺庙何尝不是?慎重选择你的人生吧,如果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找我,喏,上面有我的手机号。” 方晟递过自己的名片。 接过名片,慧明掂了掂,扬起柔嫩明媚的俏脸笑道:“我不习惯想太长时间,你是大忙人难得见上一面,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我决定了,拿到毕业证后从事我喜欢的行业——建筑!大县长,帮帮忙吧?” “这么快?太草率吧,要是你去了建筑公司却成天偷偷摸摸看佛经,我没法跟朋友交待啊。” “老实说吧,除了应付考试我压根不喜欢佛经。” “那就好。” 方晟从手机里翻出牧雨秋的号码,让她抄下来,然后说:“我帮你联系好,毕业后直接到潇南找他,新兵蛋子就从最基础的画图、辅助设计开始,工作不会太累,也没你想象那样丰富多彩,生活就是如此吧。” “嗯,嗯,我知道碧海建筑市场现在正走下坡路,到双江发展再好不过,”看来慧明事先了解过情况,“佛学院文凭拿到人才市场就是笑话,没人正眼看副修。我不奢求出人投地,只想过普通人的日子而已。” “对了,你的俗家名字呢?进入社会不能用法号。” “我身份证名字叫晏雨容。” “很好听的名字,我这就帮你说,防止忙起来就忘了。”说罢方晟拨通牧雨秋的手机。 牧雨秋情绪高昂,说新建小区已卖掉三分之二,赚得不要不要的,兄弟们都提议干脆全部卖光。方晟笑道你们就喜欢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开始不敢投入,后来不想卖,现在又想卖光,做生意都象你们准得赔死。 是的,所以全靠方县长给我们掌舵。牧雨秋不失时机拍了句马屁。 方晟说剩下三分之一现在卖肯定赚,但在已经大赚的情况下我们不能仅考虑赚钱,而要做更长远的打算。京都党代会在即,处于历史高位的潇南房产市场无论从价格走势还是政治需要,都有宏观调控后深度回调的需要,到那时我们手里的房子干什么?保持原价,打造省城高档小区名片!反正手里有利润,慢慢熬呗。等市场回暖房产价格整体上扬时,我们同步上涨,最终卖出比现在高得多的价格,而且把小区的品质也搞上一个新台阶! 牧雨秋听得目瞪口呆,感叹道这些年我们这班兄弟做生意没赔光真是老天有眼,方县长才是真正做大生意、赚大钱的人,佩服佩服佩服…… 他一口气说了十多个佩服,方晟被逗笑了,说有个名字你记下来,叫晏雨容,佛学和建筑双文凭,毕业后到你那边锻炼锻炼。 牧雨秋笑道一听就是女孩子的名字,肯定挺漂亮,好说好说,方县长关照的人我肯定照顾得妥妥帖帖,保您满意!对了,上次您介绍的芮芸,挺能干,对公司业务拓展起到相当大的推动作用,我正准备给她加薪,并从助理转为副总,您看怎么样? 怎么激励是你的事,我不管。方晟说,不过我警告你呀,少打人家的主意,要是吃了亏哭啼啼找尧尧告状,我可与你没完。 牧雨秋笑嘻嘻说绝对不会,只要方县长介绍过来的妹子,我半点便宜都不占,都给您留着。 方晟听出他话中的意思,笑骂了一句便挂掉电话,转向慧明道:“搞定,以后就找他吧。” 慧明坐在旁边已经听呆了,半晌怯生生说:“感觉你跟那位牧总在做很大的生意?” “是牧总在做,我只提提参考意见。”方晟纠正道。 “反正挺让我向往,好,就这么定了,再次谢谢你!” 慧明一跃而起,突然轻轻搂了他一下,格格格笑着转到山坡另一侧去了。 周五上午十一点十八分,小洋葱西餐厅正式开张,原来冷冷清清的高科路一下子停了上百辆车子,分管商业的副县长房建军亲自到场剪彩,方晟没有到场,但派人送来花篮。 本来为防止冷场,方晟暗中授意徐靖遥、景山寺那边吴老板多带些人过来捧场。不过叶韵准备工作非常到位,一周前就派人在城区中心分送开业广告和优惠券,因此十一点钟没到餐厅门口已来了数百人。 小洋葱西餐厅的市场定位是高端、白领和雅致,人均消费一百元以上,与省城中档餐厅价格相近,考虑江业人均收入和消费水平,方晟估计刚开始两年生意不会好到哪儿去。 谁知开张后所有人都惊讶地发现低估了江业老百姓的消费潜力: 一家三口点七八样外加冷饮饮料,账结下来三百多,房建军询问感觉如何,居然回答不算贵,毕竟是西餐嘛。 还有专程带老人过来开洋荤的,大大小小六七个人,满桌子菜总得上千,回答也是还可以,符合心理预期。 最大的消费群体就是情侣,两个人找个安静的角落坐着,边吃边轻轻聊天,大概一百多元。他们普遍觉得环境远比中餐饮高雅、干净,也比肯德基之类的快餐店舒适。 周五中午因为很多人还在上班,不算拥挤。到了晚上大批带着孩子的家长闻讯赶来,生意顿时火爆起来。叶韵赶紧把原以为根本用不上叫号机搬到门口,摆了十几张藤椅供等待的客人休息,并赠送免费饮料。 周六一整天叶韵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不停地给供应商打电话:牛排、鸡腿、鸡翅、生菜、蜗牛、菌茹、奶油、冷饮…… 几乎每个品种都比预料的缺很多,而周六才是火爆的第一天,周日将迎来更多客人。这是有趣的消费心理,饭店生意最好来的人越多,心理学家的解释是趋众习惯。 这个双休方晟哪儿都没去,就和赵尧尧留在江业共度休闲而放松的两天。接到房建军电话时,两人正在附近乡镇的河边钓鱼。 “方县长,我承认之前判断有误,”房建军一口气介绍了小洋葱西餐厅开张后的火爆场面,然后说,“我们的思路太保守了,总以为江业的环境不适合开高档餐厅,总以为老百姓过惯苦日子舍不得消费,现在看来大错特错,小洋葱西餐厅让江业人彻底爆发了消费激情,我觉得类似餐厅还可以开,多开几家没关系!” 方晟稳稳抓着鱼杆,笑道:“房县长,你知道小洋葱西餐厅成功的最主要因素是什么?” “主是新奇,填补了市场空白,江业从来没开过高档西餐厅,老百姓普遍觉得新鲜,想过去体验一下。” “还有呢?” “这几年大家生活水平普遍提高,有了消费冲动,而江业服务业仍停留在过去中低下的水平,不能满足老百姓的需求。” 方晟笑道:“勉强碰到一点边了。房县长,你在现场看到小汽车多不多?” “很多,周六上午我来晚了,司机把车停到一百米开外。” “说明现在开车来的客人很多,如果没有足够大的停车场,人家再开段路就到梧湘了,何必非在江业消费,你说是不是?” 房建军这才悟到方晟把西餐厅放在高科路的用意,同样提纳诺选址不也是如此吗? 不对,方晟一定还有别的用意! 房建军似隐隐觉察到方晟的深远用心,又模模糊糊抓不住头绪…… 第248章 陈年旧恨 就在方晟悠闲地在河边钓鱼,江业街头巷尾热议小洋葱西餐厅时,七名剃着小平头,戴着墨镜,一色西装的汉子分两辆车低调地住进城区一家不引人注目的酒店。 隔了四十分钟,一辆普通小汽车来到酒店前接走其中一人,车子在城区绕了几圈,然后驶入一家僻静幽静的农庄,老板满脸堆笑将两人引到最里端包厢。 “陈总辛苦了。”说话者是费约的秘书蔡怀瑜。 对面坐着的慢慢摘下墨镜,赫然是远避京都数年的陈建冬! 当年陈冒俊在黄海权势熏天之际,蔡怀瑜只是江业乡镇普通计生员,后来挖空心思搭上陈建冬这条线,通过陈冒俊给江业相关领导打招呼,才连跳两级调到县委,被费约选中当秘书则是后来的事了。 可以说没有陈建冬就没有蔡怀瑜的今天。 方晟在黄海如日中天,连老奸剧滑的卓雄都没能讨到便宜,陈建冬自然不敢回去正面对抗。后来打探到方晟去了江业,与县委书记费约明争暗斗,而蔡怀瑜正好是费约的秘书,这就有点意思了。 更巧合的是,之前一直在省城陪孩子的赵尧尧也来到江业。对这个高贵冷漠的女孩,陈建冬又恨又爱,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弄到手尝尝味道。 软的不行,只有霸王硬上弓! 陈建冬与方晟之间的私怨,以及潜入江业伺机下手,蔡怀瑜都具体向费约作了回报。费约没表态,只轻轻“唔”了一声,继续专心看文件。蔡怀瑜知道这是老板表示同意。 做到费约这个地位,很多事不便说得太明显,大致有个态度就行了。 但陈建冬在蔡怀瑜面前必须把话挑明,把意思说透,这样才便于开展行动。 “我需要你在三个方面配合,”陈建冬伸出手指,“第一,酒店要绝对保密,不能让人知道京都那边来了七个人;第二提供铁棍和匕首,现在路障卡口查得紧,我们过来时没敢带;第三,万一动手时要确保出警时间至少延误十分钟,给我们及时撤离留足时间!” 蔡怀瑜想了会儿,道:“保密和工具都没问题,打个招呼就行了。出警时间有点麻烦,公安局归正府管,原局长是费书记精心培养的,刚刚因为爆炸案免掉了,新上任的常务副局长按说也听话,不过谁知道呢,常委会上方晟没提异议,也许暗底下透过气,而且爆炸案后各部门弦绷得很紧,出警问题更是重中之重……” “不必惊动局长,跟110中心说一下就行了!”陈建冬不耐烦说。 “从来电时间到出警时间、处理结果都有书面记录的,做不了假。” “到时我同时在郊区两个方向制造车祸,让110警车来不及处理……” 蔡怀瑜连连摇手:“更不行,你不能把事态搞大,让内行一看就知道蓄谋已久的案子,必须是意外,明白吗?一起纯粹的意外事件,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陈建冬暗自冷笑。 以他的经历自然看穿这家伙既想搞掉方晟,又不愿牵涉其间的念头,不过只要让老子摆开架势干,到时可就由不得你们了,天大窟窿也得乖乖帮我填上,不然大家一起下油锅! “十分钟不行的话,起码给我五分钟,”陈建冬讨价还价,“得手后我需要第一时间离开江业,这样警方追查起来比较费劲。” 反复斟酌,蔡怀瑜道:“要不这样,我给你提供一辆车管所查无记录的卡车,动手的时候你派人驾驶卡车横在街当中,堵住警车去路,这样的话警车绕道耽误的时间肯定不止五分钟。” 陈建冬眼睛一亮:“这个办法不错,行,那我敬怀瑜一杯!” “叮”,两只酒杯轻轻碰在一起。 此时费约也在喝酒,不过是自勘自饮,借酒浇愁。 爆炸案遭到梧湘市委严厉批评和追责,尽管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没有给予他和领导班子处分——那个要上报省里相关部门,容易把事情闹大。但费约的权威和声望经此一役元气大伤,特别正府那边的心腹如吴玉才态度暧昧起来,宁树路也不如往常那般热络。上次百亩试验田的事费约的指示是能拖就拖,结果方晟主持的协商会上宁树路屁都不放一个,让费约大感失望。在此背景下各乡镇头头们开始找机会到正府办公楼走动,向方晟回报工作。 景山寺全景修复、新金融街建设等一系列工程的开工,也让江业干部群众私底下议论纷纷,说原来在费约手里啥事都做不成,可在方晟手里啥事都不是问题。破成烂样的景山寺就有人敢投几百万,金融街喊了几年方晟就敢拍板敲定,还有学校、医院的修建更令方晟人气大涨,老百姓都夸新县长确实为民着想。 最让费约郁闷的是小洋葱西餐厅,原本他抱着看好戏的心理,心想凭江业的消费水平和消费习惯怎么可能光顾这种性价比不高、无非吃个洋气的地方?结果开业后火爆场面令他大跌眼镜,瞬间有些怀疑人生。 县长火了,书记自然受冷落,地方政治版图就是这么现实和残酷。 偶尔费约也想过,只剩下一年多任期,何必跟方晟争这争那?方晟要搞经济让他搞呗,失败了正府负全责;成功了自己脸上也有光,毕竟是一把手负责制嘛。方晟要争权力就让他争呗,等自己到了梧湘又是一番风光,眼睛要向上看了,不会局限于江业这种小地方。 然而现实问题是,这一年多任期里江业不是费约的江业,而变成方晟的江业,对费约仕途将产生非常致命的影响! 一个降不住县长的县委书记,如何委以重任?目前梧湘市委常委里面,除了许玉贤是空降干部,其他都曾是相当强势的县委书记,譬如吴郁明,譬如韩子学。很难想象县委书记靠县长的政绩升迁,那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昨天晚上省里有个领导打电话给费约,意味深长说关键时刻要挺住啊,不能泄气,不能松劲,官场尤如逆水行舟一泄千里啊。 估计省里都知道爆炸案的事了,不过梧湘市委不主动回报,大家乐得装糊涂,谁愿意主动找麻烦? 当下费约有两个选择。 一是维持现状,任由方晟折腾。方晟同时铺开五个重点工程,摊子大了难免照应不过来,一旦发生施工意外、楼体倒塌、民工讨薪等事故,自己便能从容出面收拾烂摊子。可如果不出问题呢?五大工程将是江业经济史上里程碑式的大跃进,成为方晟晋升的金字招牌! 一是强硬出手进行打压。书记手里有人事权和监督权,在重点工程进入关键时期突然把冲在前面的干部调离原岗位,或是调查一些干部是否存在贪污受贿问题,以费约的经验查十个起码落马九个。然而也有隐患,那就是手法过于明显,容易让市领导看出破绽。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到底怎么弄掉方晟呢? 不知不觉中费约喝得酩酊大醉。 周一早上一到办公室,蔡怀瑜迫不及待把昨晚和陈建冬商谈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费约听了连连点头,暗想这样最好,省掉我多少麻烦。嘴上说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事: “怀瑜啊,这几天整理一下手边材料,该归档的要归档,该下发的要下发,是要给你压压担子了。” 蔡怀瑜内心激动无比,功夫不负有心人呐,兴奋地说:“明白,我会把事情干得很漂亮!” 四源镇领导班子撤换,以及方晟上任后第一次大规模人事调整的消息迅速在江业传开。 以纪委为主的工作组调查出村镇两级干部勾结虚报、贪污、挪用水稻直补资金,尤其四源镇更为严重,县常委会责令全县各乡镇展开自查自纠,凡存在类似问题的主动上缴相关款项。近一个月内计有两百多人向县财政指定账户汇款七百多万,还有人以寄现金、汇到镇财政所等方式缴回两百多万,合计达一千万元。 这是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以费约为首的江业县领导们很清楚,还有大鱼深深藏在水下,因为金额太大不敢浮出水面,要是深究起来数字会更吓人。 但家丑不能外扬,方晟也同意采取敲山震虎的办法,用严厉手段处理四源镇干部,在全县形成高压态势。因此四源镇面临大洗牌的命运不可避免。 爆炸案免掉一批县直机关部门的一把手职务,用的措词是“由常务副职暂代”,也就是说空悬不少领导岗位,其中象公安局、安监局、市场监督局、县委办和正府办等,都是炙手可热的位置,一时间明里暗里展开一番争夺。 还有随着方晟加大城市建设步伐,必然要加强县相关部门的人力配置,对相当一部分人来说又是难得的机会。 有句话说得很形象:每次人事调整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每当这时候朝中有没有人,能否说上话,庞大的人脉资源能发挥多大作用,根据结果基本上一目了然。 此时暴风眼中心的方晟倒很平静,看着坐在对面,手拿费约钦点的人事调整名单的吴郑荣,悠悠点了一支烟。 第249章 保密工程 按惯例重大人事调整提交常委会前会有一个范围更小、层次更高的沟通。以前县里副书记职数较多时,叫做书记碰头会,只要这个会上达成一致意见,常委会通过肯定没问题。 后来副书记减为一正两副之后,这个惯例按照书记行事风格的不同形式多变。以前韩子学、曾卫华都不约而同采取只跟县长商量,一旦敲定便提交常委会的方式,这也是合理的,因为书记和县长分别代表党务和政务的领导,他俩都同意的事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唯独不爽的大概只有分管人事的专职副书记。 使用更广泛的方式是,书记、县长、分管人事副书记和组织部长四方会议,但很多县长很抗拒这么做,因为只有他代表政务系统,其它三位都是县委那边的。而且四个人很容易形成两票对两票,争执不下的局面。 费约采用一对一沟通方式。他和组织部长吴郑荣直接拿出人事调整名单,然后吴郑荣出面先后找方晟和副书记孔天亮,这样做的好处是避免直接交锋,方晟、孔天亮有意见通过吴郑荣转达,如此几个回合,尽管过程拖沓复杂一点,但最终也能达成一致。 然而,对于这份名单,名单上六十多人的调整,方晟一个都不满意。换而言之分歧是根本性的、方向性的,没法商量。 他发现费约年纪不大,用人思路保守得象六七十岁的人。费约的思路就是按部就班、循序渐进,一把手的位置由常务副职顶替,常务副职由副职里面资历最老的顶替,副职则从中层干部里挑选资历最老的…… 六十多人当中方晟大概只认识一半,其中有几个印象颇深,就是那种循规蹈矩、严格照章办事的传统官员,费约大概就欣赏这类人。 在政工部门、纪检部门,他们能发挥性格特长把工作做得很好,但面对汹涌澎湃的市场大潮,更需要的是激情和魄力! 没有一本教科书指导如何应对当前复杂多变的市场经济,没有一个经济学家能真正指导发展经济到底要采取哪些措施。唯有过人的胆识和足够的定力,在实践中不断总结和反思,形成属于自己的理念和思路。 方晟要的是想干事,能干事的人。 耐着性子听完吴郑荣冗长的情况介绍,方晟连抽几口烟,皱眉道: “天亮书记看了吗?” 吴郑荣陪笑道:“还没,费书记的意思是以方县长的意见为主。” 很大一顶帽子。 方晟长时间沉默,等到吴郑荣快不耐烦时才说: “蔡秘书在乡镇历任计生员、财政专管员、党政办副主任,在市委办先后在农经科、财贸科和综合科——都是副职,没有任何主持工作经验,一下子当江业重镇之一的四源镇书记,本身工作能力和工作经验欠缺,恐怕难以服众。” “那方县长的意思是……换个小一点的镇,还是先干一阵子镇长?”吴郑荣试探道。 “镇长?他抓过经济工作吗?经济方面到底懂多少?” 经过前期一系列事情,江业领导班子已形成“方县长懂经济”的共识,吴郑荣不敢跟他深入探讨,赶紧转换话题道: “这份名单,方县长还有什么意见?” “公安、市场监督两位党务五十岁出头了,能当几年一把手?怎么保持行业内长远规划的连续性?正府办常务长期分管后勤工作,能应付当前瞬息万变的经济工作?县委办常务更是如此,在宣传口子干了二十多年,为解决正科级问题才调过去,按资历晋升合适吗……” 方晟拿着名单按顺序一口气说下去,连续十多个岗位变动都被他否决掉,吴郑荣听得汗都下来,暗想大少爷,你不是给我出难题吗?我怎么回去向费书记交待,说“方县长一个都不同意”? “那么方县长有哪些更好的人选?”吴郑荣心想不给点甜头是不行了,费书记肯定要让出些位置出来搞平衡。 谁知方晟说:“我建议组织部门多考察些备选干部,广泛征求意见,要多选一而不是一选一,要尽量让更多的、年轻的、有活力的干部进入考察视野,形成储量丰富的后备干部人才库。这是我个人的意见,你可以向费书记转达。” “好,好。”无功而返还受了一肚子气,吴郑荣气得七窍冒烟。 回去原话照说,费约倒很平静。 费约早知道这次人事调整不可能太顺利,也知道这份名单拿到方晟那边通不过,原因很简单,名单上提拔的干部都是费约的人,早就排队等在那儿。 他略一思忖,道:“按方县长的意见调整一下名单,年龄超过五十岁的一刀切不予考虑,部分岗位增加一到两个候选人,另外适当向正府那边的年轻干部倾斜。” 费约要放血了。吴郑荣心领意会道:“好,我明白。还有关于怀瑜的问题……” 费约皱下眉头,自己的秘书当然要保的,关系到脸面和威望啊,停顿片刻道: “我认为怀瑜同志在机关积累了足够丰富的工作经验,在党务、经济、社会管理方面具有广阔的视野和精湛的见解,符合担任四源镇书记各项条件!” 噢,这是费约确保的名额,不容讨价还价。吴郑荣点了点头。 组织部门煞费苦心弄出的名单被方晟一搅和,差不多要重新返工,不知要加多少个班、重新做多少材料,个个咬牙切齿把方晟恨到极点。 省农科院主导的“百亩试验田”项目正式破土动工,奠基仪式那天本该费约出席,临行前他假装头疼请假,让方晟做代表。方晟正想会会樊红雨,假装勉强地答应了。 奠基仪式现场领导云集,一看架势方晟就明白樊红雨透露的信息不假,而费约则严重判断失误。 省领导由分管农业的副省长于道明带队,梧湘方面许玉贤、吴郁明等常委班子悉数到场,清亭县则是四套班子全体出动,只有江业县冷清了点,只有方晟和分管农业的宁树路。 “费约呢,怎么没来?”许玉贤问。 方晟道:“他身体不舒服,让我做代表。” “哼!” 负责施工的是有军方背景的京都某工程机械公司,常年负责军民两用工程、铁道、桥梁辅助施工。方晟还注意到现场有两名穿着便装的军人,谈吐气质一看便知从事保密工作。 果然过了不久,于道明单独把纪天越和方晟叫到两名军人面前,介绍道: “这是京都某科研所的负责同志,这两位是清亭、江业的领导,现在我透露一件事,‘百亩试验田’项目实际是这家科研所主导,为对外保密才以省农科院为幌子。既然涉及到军工科研项目,当然有特殊要求,具体你们两个县要做到三点,第一研究基地附近两百米内划为管制区,任何人不得出入;第二无条件保证研究基地水、电、气、通讯等配套设施正常使用;第三研究基地投入运行后,无论什么要求都要设法满足,不准只算经济账。明白吗?” 纪天越和方晟对视一眼,齐声说:“明白。” 两位军人挤出礼节性微笑,分别与两人握手表示感谢。 后来方晟找了个机会单独对于道明抱怨道:“这件事我和费约压根不知情,倒让清亭占了个大便宜。” 于道明漫不经心道:“也未必是好事啊。你想想百亩面积的研究基地落这儿,将来出什么岔子都得找你,他们一张嘴就是天大的事,小心伺候得再好也是应该的,可为了保密还不能宣传。你想想,这笔账划得来?” “那倒也是。” 方晟不得不承认于道明毕竟站的位置更高,看问题更深刻些。 人群中发现樊红雨今天打扮得很得体,淡妆轻描,精致修身的套裙,对方晟来说每个部位都充满了诱惑。 越得不到的越是想,天底下男人大抵都是如此。 不过方晟知道今天这种场合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不能露出半点破绽,索性转得远远的,由始至终与樊红雨连招呼都没打。 热烈喜庆的奠基仪式结束后,许玉贤示意方晟跟着来到一间临时工棚,里面坐着两名军人和于道明、吴郁明,气氛非常严肃。 于道明开口道:“根据要求,研究基地开工和投入使用后两个县都必须提供全力保障,现在确定你作为江业县第一联络人,有问题吗?” 难怪于道明认为未必是好事。 此时此刻方晟还能说什么,点点头道:“我保证按要求不折不扣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 两名军人拿出准备好的协议书让方晟在上面签字按手印,程序比上次省纪委双规还严格,方晟心里将费约全家十八代逐个问候了一遍。 清亭县县长最近查得得了重病,工作断断续续,显然不能胜任第一联络人角色,纪天越便推荐了樊红雨。 “两位第一联络人以后也要多沟通,加强沟通协调,共同地做好服务工作嘛。”许玉贤道。 这话在樊红雨听来格外刺耳,而方晟心里则狂笑不已,但两人表面都很平静的样子,全程无目光交流。 回县城途中方晟接到电话,说晚上有个接待,是大宇区正府几位领导。 梧湘市大宇区! 难道范晓灵来了? 第250章 把她拿下 提到范晓灵,方晟脑海里立刻浮现她第一次怯生生到三滩镇报到的画面,水灵灵,苗条俏丽,腰肢间别有一番诱人的风情。之后在霄龙雪山第一次亲密接触,可谓发乎情止乎礼,并未出格。 因为遭遇突发事件,两人在山巅的冰雪寒风中呆了几十分钟,险些被冻死。为防止范晓灵昏迷,方晟说“下山后我勾引你”。事后范晓灵抓住这句话调戏了他好几次。 其实方晟对范晓灵这样真正从农村基层走出来的女干部,颇摸不清深浅,因为类似这种暧昧且略带诱惑的玩笑,在乡镇干部之间根本不算什么,有时打闹起来甚至能动手脱衣服,他不清楚动真格的话她会不会翻脸。 最近——自从白翎受伤后,他从没有过一次痛快淋漓的发泄,赵尧尧每次都婉转哀求,令他不忍过于索取。偏偏被叶韵那个小妖精勾引得欲罢不能,还有樊红雨总在他眼前晃悠,却不理不睬,全然忘了“借种之谊”。 丹田之气愈燃愈旺,星星之火便可以燎原。 本来他早已下定决心不再招惹别的女孩,但男人经常管不住下半身,方晟也不例外。 根本原因在于白翎受伤,没人能满足他日益高涨的需求! 他决定这回不再保守,一定要抓住机会,吃定送上门来的水灵灵! 回到正府办公楼,吴玉才等几位副县长正在接待区长毕靖等一行,范晓灵果然就在其中。见方晟进来,大家都起身相迎,方晟则热情地与客人们一一握手。 多日不见,范晓灵更加水灵灵,显得格外妩媚和动人,握手时若有若无地瞟了他眼,眼神里充满了诱惑和撩逗。 哼,今晚看我怎么收拾你!方晟邪恶地想。 大宇区与江业县交界,前阵子曾有说法江业并入梧湘后,可能要划几个镇给大宇区,平衡各区地盘。费约为此颇为愤愤不平了一阵子,也因此与大宇有了心结,继续称病没主持接待。 毕靖听说江业计划在高科路对面重建富民大桥,修一条路在五斗松右侧去弯取直接入梧湘绕城公路,特意来商量能否把这条路进一步延伸,大宇区也从内环线引条支线过来对接,形成一条内城快速通道。 对江业来说好处显而易见,从绕城公路进梧湘市区需要十多分钟,而内城快速通道打通后可节省一半时间,七八分钟就够了。 对大宇区的好处则是隐性的,江业人从绕城公路进市区全程封闭,车子没有停留的机会,内城快速通道附近则分布着大宇三个商业区和两个美食街,另外江业每天源源不绝运进市区的蔬菜和农副产品,大宇区能享受到近水楼台的便利。 前几年大宇跟费约谈过此事,费约非常忌惮大宇的影响力,巴不得离它越远越好,最好交界处有堵墙,怎会答应进一步接近双方距离?自然一口拒绝。 听说方晟持开放态度,有手腕有魄力,决定再过来试一试,顺便拉上方晟的老部下范晓灵。 认真听完毕靖的设想,方晟当众询问吴玉才和尤东明的意见。 吴玉才稍一犹豫,低声说:“费书记恐怕不太赞成……” 尤东明却说:“原来没考虑过富民大桥重建问题,当然不存在配套工程,如今从五斗松右侧伸过去,修十公里是修,二十公里也是修,我觉得有百利而无一弊。” “建军县长什么意见?”方晟继续问。 房建军笑笑说:“从商业角度出发,路修得越多越好,三年前我就是这个态度。”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明白了,费约是这个项目的坚定反对者。 方晟一脸轻松,给人的感觉是根本没把费约反对因素放在眼里,或者早有对策,微笑道:“继续延伸涉及到农田补偿和路边店铺拆迁,这方面毕区长怎么考虑的?”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毕靖霸气地一挥手,“内城快速通道在江业这边只有两公里,大宇那边十三公里,拆迁量更大,区里意见是拆一还一,原来是路边店铺的,换个方向还给你一块靠近公路的地方开店,这样做基本不会有矛盾。” “如果对方坚决不肯拆呢?”方晟问出吴玉才等人最担心的问题。 “为什么不肯,价钱谈不拢,还是对补偿地段不满意?”毕靖反问道。 房建军叹息道:“在江业就有这么一种人,根本不跟你坐下来谈,要么漫天要价,要么横竖就是两个字,不搬!碰到这种人,毕区长打算怎么办?” “哪个地方都有这种无赖啊,存心跟你为难,让你啥事都做不成,”毕靖笑哈哈说,“真碰上还能怎么办?咱就绕道走呗,农村的地方大得很,拐个弯,调整一下线路,避开钉子户的地盘,只能如此。” 方晟笑道:“看到大宇领导也拿钉子户们没办法,我们的心理就平衡了。” 大家都哄笑起来,气氛变得轻松而随意。 方晟又道:“既然大宇拆迁量大,我们江业倒有兴趣比一比进度,争取在拆迁方面拿个第一。” 大家又笑。 毕靖道:“只要建成内城快速通道,让两个地区的老百姓真正享受到优惠,我们多吃点苦没什么。” 方晟压根没提资金、立项困难等问题,直接拍板道:“这件事我们会尽快研究形成方案,东明县长负责与大宇的对接工作,争取早日破土动工!” 毕靖等一班区领导见方晟这般强势和自信,心里石头落地,个个笑容满面。毕靖也现场拍板: “大宇这边由范县长负责对接,啊,这个范县长要跟方县长搞好对接,确保畅通无阻。” 一般来说这种场合女干部特别是姿色还不错的女干部经常是开玩笑的重点,范晓灵见怪不怪,笑了笑没说话。大家却意味深长地大笑起来,笑声中方晟也跟毕靖开了几句玩笑,闲聊一阵子后到招待所用餐。 随着上级三申五令公务接待的相关要求,中午绝对不肯饮酒,晚上原则上不喝。这就意味着中午要偷偷摸摸喝,晚上可以放心大胆喝。 接待地点也是非常重要的环节。自从网络上不时爆料正府官员在高档酒店享用高档烟酒的照片,正府接待原则上不到那些惹人注目的四星五星酒店,要么躲到偏僻的农庄、深藏于巷子里的会所,要么就在县招待所。 很多地方专门把招待所重新布置一番,将豪华包厢隐匿于不容易发现的内院,层层把守,甚至酒宴开始后就反锁大门,外人无法擅入。 现在抽烟的人少了,而且开空调后不能抽烟,但酒含糊不得。通常采取的措施是事先把茅台、五粮液等灌入玻璃壶、可乐瓶里,这样即使有突击检查或意外事情也抓不住痕迹。如果来不及准备,就把这些名酒的外包装拆掉,装到普通白酒的箱子里掩人耳目。 这方面方晟也不能免俗,傍晚就吩咐接待办悄悄搬了两箱五粮液过去,并查点好大宇过来的人数,每人准备一份精美的纪念品。这叫慷国家之慨,饱私人腰包,下回到大宇“学习”,人家也会予以馈赠。 本来方晟的如意算盘是晚宴自己喝红酒,然后鼓动手下把范晓灵灌醉,晚上留宿在江业,夜里悄悄过去“就地正法”。不料毕靖哪里肯放过方晟,从开始承诺“只喝三杯”,到中期“只喝两壶”,到最后方晟完全收不住了,一轮轮敬酒攻势中不知喝了多少杯,脑子昏乎乎反应迟钝。 范晓灵到他面前敬酒时,趁人不备在他耳边悄悄说: “来勾引我呀,等着你呢……” 方晟精神一振,赶紧暗中吩咐酒量较大的房建军和尤东明加紧进攻范晓灵,“把她拿下!” 然而范晓灵是在基层农村锻炼出来的海量,不管攻势多么凶猛始终面不改色,还帮毕靖代了两杯,言谈举止丝毫与下午开会时一样镇定。江业领导们被吓住了,转而围攻明显酒力不支的毕靖。方晟则坚持不下去,索性坐到旁边沙发睡着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睁眼一看躺在自家床上,赵尧尧正伏在身边好奇地打量他。 “我……我怎么回来的?” “房县长和两个人把你扶回家的,还不肯洗澡,气死我了。” “那,那客人呢?” “听房县长说人家也都喝多了,一个个硬塞进车里,跟你一样睡得象死猪。” “酒多误事啊,我没说什么错话吧?” 赵尧尧笑道:“正想问你呢,一个劲地说‘拿下’‘拿下’,你想把谁拿下?” 方晟惊出一身冷汗,心想好险呐,没说出范晓灵的名字,否则惹大祸了!因为范晓灵、叶韵和爱妮娅三个女孩早就列入白翎的黑名单,不时敲打他以免越轨。赵尧尧自然也有所耳闻,特别是爱妮娅,虽说纯粹谈工作,但白翎有“谈着谈到床上”的担忧,赵尧尧单纯,在这方面也是很警觉的。 “那个毕区长太可恶了,从开始就不放过我,”方晟故作恼怒道,“后来我叫房县长和尤县长把他拿下,帮我出口气!” “拿下了吗?” 唉,恐怕只有范晓灵全身而退吧。 方晟无精打采道:“拿是拿下了,可惜两败俱坏,酒场啊从来没有一世英雄,没意思……” 头痛欲裂,方晟比平时晚了半小时上班,然后便接到范晓灵的电话…… 第251章 投票表决 刚踏入办公室还没落座,手机响了,是范晓灵打来的。 “方大县长,酒醒了吗?头疼不疼?” 方晟没好气说:“这会儿假惺惺关心有什么用?昨晚你可没少敬酒。” “哟,还真生气了?不会吧,”范晓灵笑道,“方县长,我可是正式向你请示工作呢。关于内城快速通道的建设问题,千头万绪,我计划今晚向你做个专题回报,好不好?” “今晚?”方晟一愣。 她很无辜地说:“是啊,白天大家都很忙,哪有时间碰头?只能放到晚上了,有空没?” 拿下她! 方晟捏紧拳头暗暗想,身体某个部位也蠢蠢欲动起来。不过他依然保持冷静而慎密的思路: “你住区正府招待所吧?孤男寡女晚上一起谈工作,传出来谁信?” “我在市区买了个小套,知道的人非常少,可以让我们安静地……谈工作,随便多晚都行。”她越说越露骨。 方晟沉默片刻,道:“这个……等中午才能回复你,防止有其它安排。” “没关系,反正专题回报总要做的,今晚不行明晚,我等你哟——”范晓灵故意拖了个长长的尾音,轻笑一声挂掉电话。 又一个狐狸精! 方晟恨恨骂道。到大宇当副区长后,范晓灵在他面前越来越放肆,不象以前碍于上下级关系终究有点拘束,语气也愈发撩人。 也难怪,上次与朱正阳通电话,提及范晓灵时说她已经下决心跟老公离婚,老公还象过去那样执意不肯,但范晓灵自打调到大宇后从没回过江业,并逐步把父母接到梧湘,有意形成夫妻分居的法律事实,最终由法院强判。老公虽气急败坏也没办法,范晓灵表面看上去风情万种,作风方面却把持得紧,令人挑不出毛病。在大宇人地两疏更是加强自律,从不越池半步。作为风华正茂的少妇,身体的寂寞和渴求可想而知。 是你自找的,不能怪我!方晟自我安慰地想。我不是沉溺于酒色的坏男人,一切都是白翎惹的祸,谁叫她不好好呆在梧湘,非要冲到前线冒险。白翎要休养几个月,顾及赵尧尧身体又不能放开手脚折腾,火山在翻腾,岩浆在咆哮,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方晟选择爆发! 上午尤东明特意过来详谈内城快速通道的事,别看昨天说得热闹,领导表态、分管领导支持、双方达成共识,落到具体操作还有大量而琐碎的工作要做,一个细节也许就会卡住整个流程,因此需要不断的沟通、协调和推进。 “费书记那边没问题吧?”这句话尤东明前后问了三遍。 方晟诧异地问:“有什么问题?本来就是富民大桥接到绕城公路的一部分,不过向前延伸公里而已,连立项都不需要,稍微追加一点预算就行了。” “是这个说法,不过……” 尤东明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不过作为副县长他只须考虑操作层面的事,费约如果反对让方晟头疼去吧。 临近中午,叶韵打来电话,笑吟吟道:“前几天生意太好,中午晚上都满座,没好意思骚扰方县长。今晚有空吗?我提前安排了一个装修风格很温馨的包厢……” 真是双喜临门! 方晟两秒钟内就作出判断,笑道:“晚上有安排了,索性过几天等餐厅清静些再说。” “哪有老板希望餐厅清静的?当然越热闹越好啦,”说到这里她娇笑一声,“以后我提前约,到时可不能拒绝喔。” 之所以舍叶韵而选择范晓灵,因为在方晟内心深处始终怀疑叶韵的身份,不敢与她纠缠过多,而范晓灵不同,履历一目了然,性格、脾气、品质基本了解,她的身份和地位也不会暴露两人的私情,就象樊红雨一样。 如果说以前范晓灵刻意接近他解释为仕途需要,现在几乎与他平起平坐,恐怕更多渴望身体交流。 想到这里,方晟体内涌起一股热流,恨不得立即飞到梧湘。 下午费约突然通知召开常委会,入座时脸色很不好看,常委们顿时惴惴不安,不知哪个地方触了霉头,唯有方晟一脸淡定。 他知道最近费约不称心的事情太多:人事调整名单迟迟未达成一致;爆炸案余波未了,省公司厅督察组还在江业;“百亩试验田”项目费约事后才知道另有玄机,后悔不迭等等…… “现在开会!”费约沉着脸说,“在讨论正题前我想重申一下组织原则和纪律,那就是凡涉及江业重大利益和重大工程项目,必须经常委会集体研究通过,而不是某个领导在某个场合随意拍板,发表不负责任的言论,给外界造成误会!” 常委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费约话中所指,只有方晟和吴玉才心中有数,知道费约的邪火发在哪儿,原来就是与大宇洽谈的内城快速通道项目。 难怪上午尤东明反复询问,八成透过某个渠道得知费约大动肝火。 会议室里静得仿佛连心跳都听到。 还是费约打破沉寂,道:“今天早上我刚听到一个消息,说江业要跟大宇合建一条内城快速通道!可笑的是消息来源不是我们江业,而是梧湘某位领导!同志们,这说明什么?某些领导干部已经把常委会视作可有可无,敢于坐在自己位置上随意立项、决定江业广大人民群众的前途命运了!试问一下,这种行为,这种态度,这种做法是不是很过分?” 众目睽睽下方晟道:“关于内城快速通道项目,我解释一下……” “不必解释!”费约打断他的话,态度强硬地说,“我不同意这个项目!三年前就不同意,现在还是不同意!这条路一旦建成,根本不是大宇所忽悠的那回事儿,而是引狼入室啊同志们!原先江业主要服务业、高消费群体都往梧湘跑,但毕竟有三十多分钟车程,没车的人不方便;快速通道通车后,车程又减少十分钟左右,况且大宇区域本身就有几条美食街和商业中心,对江业冲击更大。再谈到纺织、电子仪表等轻工产品,江业始终处于弱势地位,依靠县里优惠政策和保护措施才勉强生存,而大宇在轻工产品方面处于全市领先地位,可想而知快速通道建成后会有多少产品涌入江业,那可是致命打击呀同志们!还有房地产市场,正府正在城郊建居民小区,你们知道大宇在规划的快速通道两边盖了多少楼房?六十多幢!他们在市区卖不动,已把目光投向江业,希望江业老百姓替他们托起已经明显回落的房产价格!总之,我坚决反对这个项目,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常委们被费约连珠炮的发言和坚决的态度震住了,半晌没人吱声。 还是方晟说话。 方晟扫视大家,缓缓道:“费书记处处为江业老百姓着想,其心可悯,出发点当然是好的,可是,有时善意是否代表正确呢?我看未必……” 啊,方晟公开叫板了! 方晟居然在费约极度震怒的情况公然顶撞,这是江业常委会从未有过的情况! “怎么个未必法?”费约声音冰冷到零下二十度,每个字仿佛掉冰碴。在强大威慑下常委们都不敢做小动作,甚至连拿茶杯的勇气都没有。 方晟微微一笑——这种情况下他居然笑得出,而且笑得很轻松。 “费书记担心江业轻工业遭到大宇冲击,这笔账我倒是算过,每年江业为了扶持本地企业,推出名义繁多的免税减税政策,仅此一项地税少收两千多万,吴县长,是这个数字吧?” 吴玉才不敢正视费约的目光,低头道:“两千七百万。” “正府损失税收的代价是什么,强制性要求各大商场、超市定向采购,机关事业单位定额采购,可价格却比梧湘市场价还高。就是说正府贴了钱,老百姓不但没落得实惠反而增加了生活成本,这是第一笔账……费书记,需要我继续说吗?” 费约冷冷道:“常委会人人都有发言权利,想说话没人拦你。” “谢谢,”方晟微笑道,“第二笔账是费书记担心的房地产市场,为什么江业人都跑到市区买房?原因很简单,江业七八年没盖一座居民小区,老百姓要改善居住条件当然到有房子的地方买了,对不对?现在江业盖自己的房子,虽然还没对外销售,每天打到售楼处的电话就有上百个,甚至已有人找东明县长批条子,呵呵,说个笑话而已,现在是市场经济,房价由市场供需关系决定,任何条子都不管用的。大宇盖六十幢楼房,能否卖得动,卖给谁,根本不是我们考虑的问题,考虑也没用,只要做好自己的项目,获得老百姓信任,跟谁竞争都不怕!” 仲安顶着压力说了一句:“方县长信心很足啊。” “多谢仲书记支持。第三笔账我想不必算了,服务行业、高消费群体为什么涌入梧湘,问题出在自身,小洋葱西餐厅开业后持续火爆充分证明这一点。我们只有不断努力,引进更多优质服务,才能真正振兴江业相关产业,让老百姓心甘情愿地掏钱。” 长时间沉默,费约似已不愿跟方晟多费口舌,语气很重地说: “方县长说得有道理,但道理仅仅是道理,理论上高度正确的实践未必可行,一个西餐厅、一个居民小区的成功不能说明什么,不能以点盖面。内城快速通道项目我不同意,常委会不同意,这事就这么定了!” 县委书记正式拍板,按理说争论应该告一段落,性子急的常委已经合上笔记本准备散会。 谁知方晟还有话说:“费书记,你不同意,不代表常委会不同意。你虽然是班长,在大家取得统一意见前不能代表常委会,比如我就坚决同意。” “格登”,所有人的心都往下一沉。 这句话意味着县委书记和县长公开决裂!因为这句话要记入会议记录的。 费约没立即说话,气氛凝固得象要爆炸。 “你想怎么办?”费约问。 方晟道:“常委们都发表自己的观点,常委会嘛本来就是自由表达、充分讨论的场合,不能只有书记县长说话,对不对?” 其他常委暗自嘀咕,你俩剑拔弩张的样子,哪个敢说话? 费约又问:“如果意见还不一致呢?” “投票表决!”方晟斩钉截铁道,“少数服从多数是民主集中制的精髓,我们都应该遵守游戏规则。” 时间停滞,分分秒秒都让会议室里的人觉得窒息,恨不得下一秒就跑出去。 对江业常委会来说,投票表决是被遗忘已久的名词,早在费约成为县长后,便以其强势霸道的作风控制了常委会,凡他同意的就通过,凡他不同意的就不通过,根本没有投票表决的说法。 从另一个角度讲,由于费约长期在江业形成的威望和权势,投票只是形式并无悬念,有时即使他的对立面,出于种种考虑也会保持意见一致。 方晟既然敢提出投票表决,说明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自信。 又是长时间近于窒息的沉默,费约阴冷地说:“同志们都说说。” 过了会儿仲安首先表态:“内城快速通道有利于江业与梧湘的经济融合,我赞成。” 仲安是空降干部,上任后一直被架空无所事事,本来就对费约有看法,站到方晟这边是情理之中的事。 “费书记和方县长说得都很有道理,想来想去难以定夺,我就弃权吧。”孔天亮笑模笑样一个也不得罪。 “我觉得费书记担忧得对,江业在大宇面前是弱势地位,防人之心不可无。”吴郑荣自然是费约坚定的支持者。 接下来耿复、邵元存和邱秋相继表示支持费约,特别邱秋表现得咬牙切齿,仿佛与方晟有深仇大恨。实际上也是,正因为方晟在常委会上揭开水稻直补资金的盖子而且剑指四源镇,弄得邱秋无法在四源镇立足,辛辛苦苦搭建的领导班子也全部拿下,可以说是一败涂地。 投票继续进行中…… 第252章 捉奸拿双 淡忠守、容波、张行等三人本来就与费约磕磕碰碰,面和心不和,在仲安已经站队的情况下,索性都支持方晟。 这样一来五票对五票,外加一票弃权。十三名常委已剩下两人没说话,一是费约的嫡系心腹吴玉才,一是骑墙派季亚军。 费约微弱票数取胜已成定局,尽管胜得艰难也是胜,此时的费约太需要一场光明正大的胜利了。 而方晟尽管输也输得光彩,毕竟刚到江业几个月,就在费约一手遮天的形势下打出一方领地。 众人注目中吴玉才说话了,还象刚才那样紧紧盯着笔记本,艰难地说: “我……弃权……” 会议室瞬间静得可怕。 关键时刻最信任、最宠爱的心腹居然临阵脱逃,费约两眼发黑,手指微微颤抖,强自按捺把茶杯砸到吴玉才头上的冲动! “亚军呢?就剩你了。”这种情况下费约还能稳住情绪,挤出一丝笑容,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定力。 季亚军抬起头与方晟对视一眼,毫不犹豫道:“赞成开通内城快速通道!” 十三位常委里面,要说内城快速通道最大的受益者其实就是季亚军。从小洋葱西餐厅、景山寺全景修复工程到重修富民大桥,以及新金融街、居民小区、医院学校的新建,都在季亚军的地盘上! 今年他的政绩报告单上可谓精彩纷呈,比前几年不知漂亮多少倍,这一切都拜方晟所赐! 与费约偶尔给些小恩小惠相比,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可以作为晋升依据的扎实而耀眼的礼物! 因此在胜负天平上,季亚军成为决定双方成败的最后一根稻草! 听到季亚军的话,费约呆住了,难以置信看着季亚军,如泥塑木雕般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方晟淡淡道:“内城快速通道项目六票赞成,五票反对,两票弃权,根据少数服从多数原则现在通过,接下来正府方面会做好相关衔接和配套工作。” 费约窝囊得几乎要吐血! 倘若他刚开始不置可否直接投票表决,最后还能动用县委书记一票否决权,然而他早早跟方晟打擂台相当于投了票,也默认投票表决,现在不可以再强行否决了。 费约坐那儿一直不说话,常委们也不敢动,泥菩萨似的坐着干等。 方晟询问坐在后面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表决结果都记下了吗?好了就散会吧,大家都很忙。” 说罢率先合上笔记本,拿起茶杯就往外面走。 见费约无动于衷,仲安、淡忠守等人也陆续起身离开,吴玉才也混在大部队里溜了,最后会议室里只剩费约、吴郑荣、耿复、邵元存和邱秋。 “费书记……”短短几分钟费约象老了十岁,吴郑荣看得于心不忍,轻声叫道。 费约目光一个个扫过去,再想到忘恩负义的吴玉才,越来越不听招呼的宁树路,早已失联的尤东明,从心底发出深深一声喟叹。 回到办公室简单收拾一下,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多钟,过了下班时间,而中午与范晓灵约的是晚上七点半。遂打电话给赵尧尧说晚上有活动,然后到食堂简单吃了点东西,兴冲冲开车赴约。 路过城区中区南侧的蓝月酒吧时,方晟眼角余光似乎看到周小容正款款进去,再定睛看已经不见。 看错了吧?方晟自嘲地想。其实在他内心深处,对周小容还是有一份独特的的情意,刻骨铭心的初恋岂是说忘就忘?但他深知此时的周小容尤如熊熊烈火,一旦投入进去会让两人都粉身碎骨! 因为赵尧尧与白翎之间尽管势如水火,但出于种种微妙原因,两人能保持相对平衡和默契,某种程度上默认彼此的地位。而周小容不同,她完全是来收复失地的,具有强烈的排他性,特别对于赵尧尧。 所以方晟不敢招惹周小容,也不能招惹。 宁可偷偷摸摸与范晓灵幽会,那个水灵灵已经熟透,再不摘就晚了。 一路哼着小调来到梧湘南区的秀水华亭,这是个新建小区,保安措施非常严密,车子必须办卡才能进去。范晓灵不便露面,方晟只能把车停在对面人行道上,步行进入小区。 大概下午取得一场难得的大捷,又即将与美女共度良宵,方晟心潮澎湃之余放松了警惕,全然没注意从江业县城起就有两辆车紧紧盯着,直到秀水华亭大门口! 敲开门,范晓灵一身轻软的棉袍,抿嘴轻笑让他进来,沙发茶几上早就准备着两杯红酒,一碟坚果,小小的客厅里回荡着舒缓轻柔的钢琴曲。 “没想到如此雅致。”方晟放松地坐到沙发里。 范晓灵毫不忸怩地贴身坐下,手搭到他肩头,笑道:“你以为搞农村妇女工作出身的女干部都是粗俗得只会开黄色玩笑?” “我相信你不是,”方晟道,“早在三滩镇我就看出来了,你非常自爱,也有底线和原则,而且品味与其他乡镇干部不同,因此才有意培养你——声明一下,我完全出于公心,没有打你主意的意思。” “你那两个老婆盯得紧,就算打主意没机会吧?”她哀怨地说。 “唉,我已经害了人,不想再……” “害一个是害,两个也是害,何况受害人心甘情愿,你怕什么?”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充满了无限情意和诱惑。 棉袍衣领敞得很低,可清楚地看到一道深深的乳沟,方晟轻易判断出棉袍下面应该光溜溜没有一丝衣缕,她几乎向他敞开防线,完全任君蹂躏的姿态…… 方晟色心大作,但今晚时间很充裕,他想慢慢品尝这颗水灵灵的果实。 他端起高脚酒杯,微笑道:“为我们今晚的工作会谈干杯。” “干杯。”她端起酒杯与他轻碰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悄悄尾随在方晟身后的汉子跟到九号楼二单元门禁前只得止步,然后用夜光望远镜看到他按的号码,1210。 陈建冬拿了包软中华香烟找小区保安搭讪,没几分钟就轻松查到这幢楼12层的两家住户名字:一个叫王敏,一个叫范晓灵。 范晓灵! 原来是黄海有名的水灵灵! 陈建冬狞笑数声:方晟啊方晟,你当真贪吃不知满足,家里有如花似玉的赵尧尧,外面还有虽然泼辣但模样挺正的白翎,居然跟范晓灵勾搭成奸!好哇,一桩奸情拉下一个县长,一个副区长,还不用费太多手脚,运气实在太好了! 当即安排四个人设法混入二单元,守在1210门口防止方晟发现不对劲跑掉,再安排两个人守在单元门口,作为第二道防线。办妥之后让手下打电话到110报警,称妻子在家跟其他男人通奸,自己反被关在门外,请求110立即出警! 只要警察敲开门,发现女的竟然是大宇区副区长,男的是江业县县长,就算两人什么都没做也会名誉尽失! 嘿嘿嘿,想到得意处陈建冬忍不住放声大笑。 此时远在蓝月酒吧的周小容已经在喝第三杯火凤凰,熏熏然有了几分醉意。生意越做越大,她的心却越来越空虚,大概因为感觉与方晟越来越远的缘故吧。而且随着摊子全面铺开,方晟警告的话也渐渐露出端倪: 现金流愈发紧张起来! 如方晟所料,她背后确实有碧海多个财团和民间募集基金支持,但资金筹集不是蓄水池,想要多少有多少,从立项到逐步汇集有个过程,而且投资人之间有时意见相左,筹集又没有硬性、原则的约束条款,执行力方面大打折扣。 “目前账上钱只够支撑五十天!” 傍晚总账会计通报道,周小容大吃一惊,赶紧打电话向碧海方面求助,得到的回复是再坚持一下,没有明确日期承诺。 周小容简直无所适从。 当初参加招投标时投资方都在她面前拍了胸脯,说千万别把钱当回事,以前胶南省上百亿的跨海大桥都承包下来了,这点小工程算什么?正因为他们的言之凿凿,她才敢在梧湘和江业两个战场双线作战。 现在碰到难题了。 她边慢慢啜饮边盘算对策,不知不觉第三杯也喝掉一半。 这时蔡怀瑜从外面进来,见了她不觉一愣,还是满脸堆笑地走过来。今天费约在常委会上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心情很不爽,回到办公室找个碴儿对蔡怀瑜发了一通脾气,摔掉只茶杯。 蔡怀瑜心里委屈,好容易捱到费约下班,本想灰溜溜回家睡觉,没想到半途接了个重要的电话,一时兴起路过蓝月酒吧临时决定进去喝一杯。 见是费约的狗腿子,周小容不屑转过脸。 上次蔡怀瑜在酒吧要跟她联手对付方晟,还保证给她几个工程做做,后来尤东明是通过议标方式给了一个,没过两天迫于方晟新规定又收回去了。之后蔡怀瑜再给她打电话,从来不接。 “来杯火凤凰。” 关照侍者后,蔡怀瑜一屁股坐到周小容对面,微笑着打量眼前的美女老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无比渴望来场不期而遇的艳遇。眯着眼道: “庆祝一下。” 周小容白了他一眼,懒洋洋道:“庆祝什么?” 蔡怀瑜爱煞了她这付模样,脱口说出刚接到的电话内容: “今晚方晟真的要完蛋了!” 第253章 凭空消失 周小容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是吗?” “你别不信,这回是真的,”蔡怀瑜趁机凑到她面前,意乱情迷嗅着淡淡的女人香,道,“捉奸拿双,方晟要被警察堵在屋里抓个正着。” “哼,你太小看他了。”周小容压根不信。 蔡怀瑜急了,掏出手机把电话号码给她看:“三分钟前刚接的电话,是他的冤家对头打来的,说他正在梧湘大宇区副区长范晓灵家里,孤男寡女能干什么好事?他已经报警要求捉奸,110警车马上就到,嘿嘿,有好戏看了!” “范晓灵是谁?”周小容只知道白翎,没想到他还有别的女人,不由醋意大发。 “他在黄海的部下,没想到工作到床上了,这个色鬼!” 蔡怀瑜边骂边悄悄摸到她的手,她一瞪眼恶狠狠甩开,一拍桌子叫道: “买单!” “哎……” 蔡怀瑜眼睁睁看着她扔下张百元大钞飘然而去,懊悔地自责太性急了。 出了酒吧,周小容钻进旁边僻静的巷子里,直接拨打方晟的手机…… 手机响起时,方晟与范晓灵喝完杯中红酒,她顺手按遥控器关掉客厅的灯,只留个幽暗的夜光灯。朦胧光线下,范晓灵显得格外温柔和迷人,方晟按捺不住,一把将她揽过来,左手探入睡袍里!她轻轻哼一声,身体微微扭了下,与他贴得更近。 就在这时,不知趣的手机响了! 方晟本想按掉不予理睬,又怕容上校打来的,只得一手握紧范晓灵肩头,一手拿起手机,一看之下火大了:你个周小容这会儿凑什么热闹? 转念又想,周小容的性格是宁可白天闯到办公室,也不可能晚上打电话骚扰的人,八成有重要的事。于是按下接听键,平静地问: “有事吗?” 对面传来周小容急促的语气:“我没事,你有事了!听着,不管你在哪儿,不管你在做什么,立即离开,110警车马上到!” “什么?” “你是不是跟范晓灵在一起?”周小容只问了一句随即挂断电话。 她之前应该根本不知道范晓灵这个名字! 方晟一呆,范晓灵由于紧紧贴在他身上,也听得一清二楚,当下跳起来扑到阳台上,正好看着一辆巡逻车闪烁着警灯驶入小区! “真有警车来了!”她轻声道,但并不惊慌。 方晟随即跑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望,走廊间有四个满脸杀气的汉子在来回转悠! “糟了,有人堵门!”他沉声道。 “跟我来!” 范晓灵从壁柜夹层取出一把钥匙打开卧室旁边的房间门,进去后拉开南墙两米多高的立轴山水画,里面有个防盗门!这回却是指纹验证,范晓灵利索地完成验证,推开门,方晟跟在身后进去,打开房间门出去,客厅里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年夫妇目瞪口呆看着两人。 “我爸妈,这是我朋友,”范晓灵匆匆介绍道,随即到卧室取出他父亲穿的风衣,顺手拿了顶鸭舌帽,一付老花眼镜,交给方晟道,“这是三单元,你放心大胆下去,动作小心点不会有人注意。” “好。” 方晟知道此时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当即穿戴完毕,先从猫眼观察一番,然后坐电梯下楼。 推开三单元门禁,警车正好停在二单元前,两名警察在物业陪同下进去,旁边还有几名虎视眈眈的汉子。 方晟慢吞吞沿着人行道步行,心里焦急无比却不敢加快步伐,好容易捱到小区门口,见大门外左侧停了辆车子,车窗半开,里面有人不停地张望。 “不行!不能出去!”方晟自知没受过专业训练,根本扮不来老年人,若在大门口落到那帮人手里,虽说处境比堵在范晓灵屋里好些,同样难以自圆其说,果断地拐了个弯隐身到一排茂密的小树林里。 闻着阵阵腥躁味,远眺小区点点灯光,方晟自知这是继那次和白翎被追杀得差点没命之后最狼狈的一次,不同的是上次还为了所谓正义,这回完全是鬼迷心窍想跟范晓灵偷情,差点声名俱毁! 以后…… 以后一定要小心行事。方晟得出最终结论。 九号楼二单元1210。 两名满脸严肃的警察“砰砰砰”敲门,过了会儿范晓灵开门出来,她已换了套风格保守传统的睡衣,诧异地问: “有事吗?” 其中一个警察机灵些,认出似乎是大宇区副区长——在市区干警察必须全面掌握相关领导的模样,防止关键时刻吃苍蝇,试探道: “您……是不是范……范……” 范晓灵平静地说:“我叫范晓灵,要不要看身份证?” “不不不,原来是范区长……” 两名警察相视一眼,心里大抵明白了:肯定有人要抓漂亮女区长的作风问题!遂狠狠瞪了身后四个汉子一眼,陪笑道: “也没什么,刚刚接到报警电话……可能是误会,误会……” 身后汉子叫道:“不是误会,我们知道她叫范晓灵,大宇区副区长!我们受她老公委托捉奸的,希望警察不要包庇!” 警察正待叱骂,范晓灵淡淡地说: “报警必出,有事必查,不管领导还是普通百姓都必须配合警方工作。既然要捉奸,那请进吧。” 说完让到旁边,两名警察躇踌着不敢进,反而四个汉子一涌而入,然后象警犬似的东张西望。 两名警察板着脸站在门口,冷眼看他们搜查。 这是个九十平米的小套,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三十秒就能走一圈。汉子们粗粗一扫没看到方晟,当时额头上冷汗就下来了! 怎么可能的事?方晟难道会飞遁术凭空消失? 他们疯了似的打开所有壁柜,将床下、桌里、沙发后、阳台上统统搜了一遍,还是没有。 方晟真的消失了! 范晓灵嘴角含着冷笑,神定气闲看着四个小丑来回穿梭,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两名警察至此已心中有数,人家早有防备,你们上门搞毛啊,索性一言不发让汉子们继续翻找。 九十平米的房子有什么好搜的?四个汉子从第一遍找不到人开始就心知今天完蛋了,肯定某个环节出了岔子,之后几遍不过徒劳而已。 满头大汗站到警察面前,一个汉子先前嚣张的气焰全然不见,结结巴巴道: “没……没找到……” 范晓灵脸一沉,露出领导的威严:“你确定屋里除了我没有其他人?” “好像……是……” “警察同志,”她转过脸道,“你们都听到了,接下来报假警应该怎么处理,你们看着办!” “范区长请放心,我们一定严肃处理!” 两名警察大声道,然后严厉地指着汉子们说,“你们几个,跟我们回去调查!” 看着他们垂头丧气跟着警察离开的背影,范晓灵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当初买房时她就考虑把父母接到梧湘,但出于两个原因决定不跟父母合住,而是买两个小套:一是她离婚后或许会再婚,即使不再婚偶尔结交男朋友,家里有老人终究不太方便;二是她非常担心丈夫会上门闹事,既让父母闹心,自己也会很难堪。 她跟小区一位女销售主管谈得来,隐约透露自己的想法,对方便给她出了这个主意,即:买两个相邻的小套,但不在一个单元;两套之间打通,门锁开在范晓灵这边。这样一来范晓灵能自由进入看望父母亲,一旦丈夫堵门闹事,又能安然从父母亲住的那个单元离开。 想不到丈夫一次没来,倒是差点被人捉奸的紧要关头派上用场!可惜啊可惜,这一来想必方晟如惊弓之鸟,再也不敢跟自己亲近了。想到这里范晓灵幽幽叹了口气,决定明天打电话给公安局施加压力,绝对不能便宜今晚这几个混蛋! 秀水华亭大门口,陈建冬没等到方晟被押出来,却吃惊地看着四名手下象被赶鸭子似的上了警车,旋即呼啸而去,完全懵了,不清楚1210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打电话给他们,手机已被收缴并关机,根本无法联系。 到底怎么回事?事情竟发生如此颠覆性变化! 陈建冬赶紧打电话给蔡怀瑜,那边正等着好消息呢,一接通便问: “方晟被抓起来了吗?” “nnd,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没见到他的影子,我的四个手下反而被警车押走了!”陈建冬悻悻道。 蔡怀瑜极度失望之下情绪失控,近于怒吼道:“不是说亲眼看见他进了范晓灵房间吗?你们这点事都办不好?” “怀瑜,我比你更想抓到方晟通奸,但目前情况有了变化就必须及时应对,”陈建冬无奈地说,“首先你得设法打听下事情来龙去脉,其次疏通关系把人弄出来,他们固然都是硬汉子,但时间久了可就难说……” “市里的关系很难办呐,我不过是小小秘书,能力有限……” 没等他说完陈建冬截口道:“我说怀瑜,如今咱们可是一条线上的蚱蜢,我是全程保密的,可他们几个万一绷不住把费书记牵出来,事情可玩大了!” “唉,别乱说,费书记根本不知情!”蔡怀瑜赶紧撇清,然后放缓语气道,“别着急,你先到公安局那边守着,我想办法联系。” “最好快点。”陈建冬冷冷道。 放下电话蔡怀瑜隐隐有些后悔:这条贼船真是上去容易下来难,这回算被缠上了。 第254章 锁定主使 如范晓灵所料,方晟真成了惊弓之鸟,心惊胆寒躲在小树林里等陈建冬的车驶离后又隔了十分钟,才装作老态龙钟的样子一步步出了小区大门,防止有人暗中监视,没敢开自己的车,走到下一个街角拦了辆车。在市区兜了半小时才重回秀水华亭小区,见四下无人发动自己的车。 上车后方晟才松了口气。 回到招待所宿舍,赵尧尧还在电脑前专心致志研究技术参数、经济资讯,方晟又冷又累,草草洗了个澡便上床蒙头大睡。大概结结实实受了惊吓,又在夜风里吹了将近一个小时,夜里开始发高烧,最高达到39.2度。赵尧尧给他吃了两颗消炎药,然后不停地换湿毛巾贴在额头上物理降温,折腾到天亮才有所好转,她也疲累之极,蜷伏在他胸前沉沉睡着了。 看着怀里的赵尧尧,方晟又内疚又懊悔。 内疚的是这些日子因为白翎受伤,自己欲火中烧,做事有些不经大脑思考,全然忘了应有的警惕和自律;懊悔的是不该招惹范晓灵,上次在霄龙雪山巅峰和她有了亲密举动,后来险些丧命于山顶,还住了几天院,这回又差点被捉奸——不是范晓灵有问题,而是两人八字不合,在一起容易犯冲。 方晟不迷信,但相信冥冥中自有注定。 到八点钟再量体温,38.5度。两人都松了口气,赵尧尧不让他上班,非说必须静养一天,方晟拗不过她,只得打电话给正府办请一天假。 费约则一上班就率领县委官员们到几个重点工程工地上视察,每到一处都发表重要讲话,路过小洋葱西餐厅还进去坐了坐,鼓励叶韵扩大投资,为振兴江业经济多作贡献。 因为昨天下午常委会投票表决的特大新闻已传遍江业每个角落,今天两位主角的表现格外引人注目,也格外让外界诧异:胜利者称病躲在家中,失败者却耀武扬威到处视察,两人到底演哪出戏? 殊不知胜利者是真病了,失败者则故作姿态,向外界表明自己仍是江业的最高领导。 大概是做贼心虚,范晓灵没敢打方晟手机,而是打办公室电话,江璐说方县长发高烧。范晓灵听了难过得差点落下泪来,立即打电话到公安局“了解”昨晚事件的处理情况,对方会意,严肃地说一定要深查此事,挖出背后指使者! 言下之意不会轻易释放那四个汉子。 范晓灵说也要注意方式方法,符合办案程序,把案子查清做实。 请范区长放心,一有消息我们立即回报。对方保证道。 此时陈建冬已在公安局对面守了一夜,由于涉及辖区和夜间换班,加上蔡怀瑜找的渠道不是很顺畅,直到第二天早上上班才大致弄清昨晚1210发生的事。 陈建冬整个人都不好了。 九号楼二单元12层只有两户人家,除范晓灵外另一户在外做生意,陈建冬敢拿人头担保方晟肯定跟陈晓灵有奸情。可为什么明明看到他进去,之后立即派人守在门口,人却不翼而飞? 内线向蔡怀瑜暗示,范区长对昨晚的事非常恼火,当场就指责那四个人报假警,今天又亲自打电话过问,看样子不会轻易放过此事。局领导压力很大,最终肯定要给范区长一个满意的说法,否则交不了差。 内线还透露一个消息,为防止串供,陈建冬四个手下夜里就被分别关押到不同地点,审讯也由不同的小组负责,“简直象大案要案在抓”。 听到这里陈建冬更是抓狂,立即要求蔡怀瑜不惜代价把人弄出来,钱是小事,关键避免他们顶不住,吐露太多东西。 我只能说尽力而为。蔡怀瑜说,因为陪同费约视察不便说太多,匆匆挂断电话。 中午传来的消息更不妙。四个汉子口供倒是差不多,一口咬定受男方委托前来捉奸,警方特意联系范晓灵的丈夫陈治,他非常愕然,表示昨晚没跟任何人通电话,也不知发生何事。警方一查他手机通话记录确是如此,遂认定指使者另有其人! 谎言被戳破,四个汉子阵脚大乱,开始胡说八道。一会儿说是神秘人委托,不知身份姓名;一会儿说在小区发现有人进了范晓灵家,想看个究竟等等。警方越来越重视此案,将其优先级别上升了两个等级。 “原来找分局长打个招呼的小事,现在非得治安大队长点头,很麻烦了。”提供消息的内线叹息道。 陈建冬紧张万分,直言不讳威胁蔡怀瑜说要是那哥几个把自己交出来,会产生一连串反应,最终费约也讨不了好! 听了这话蔡怀瑜的心凉到透顶。 一方面后悔莫及引狼入室,本以为陈建冬能一举掀翻方晟,不料反而把自己甚至费约都陷入其中,现在等于越来越难以抽身;另一方面他隐隐怀疑方晟突然消失与自己在酒吧失言,把行动告诉周小容有关,当然也怪自己不好,偏偏摸了下她的手,让她有借口翻脸提前离开,或许出了门就打电话示警。 不过仅是怀疑而已,周小容未必愿意帮方晟,方晟未必因为这个原因躲过一劫,这件事蔡怀瑜打死都不会说。 视察到中午,瞅个空档蔡怀瑜硬着头皮一五一十回报陈建冬行动失败的经过,费约气得当场又摔掉只茶杯,指着蔡怀瑜的鼻子大骂一通,上午被众人簇拥、巴结奉承养成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我告诉你,我没见过也根本不认识陈建冬,更不知道他到江业干什么,他的所作所为跟我没有一点点关系!”费约寒着脸说,“因为你是我的秘书,就胆敢把屎盆硬扣到我头上,我不吃这一套!” 这么一说,蔡怀瑜心寒到极点。不错,之前不管他说什么费约都没表态,分明是鼓励的意思嘛,现在出了问题却推得一干二净,未必太无情无义吧? “费书记,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错了,请费书记放心,该我承担的责任我会挑,绝对不会牵连到您。” 蔡怀瑜心灰意冷道,垂着头走到门口却被叫住。 “等等,”费约目光闪烁不定,心里算盘此事的后果。陈建冬说得也有道理,范晓灵是揪住不放,打算深挖到底,若真招供出陈建冬连带蔡怀瑜,自己真说得清吗?官场上很多事都是心照不宣的,就算法律套不住,仕途也必定大受影响,琢磨良久道,“把他们的名字写出来,我打个电话。” “谢谢,谢谢费书记!”蔡怀瑜欣喜若狂。 费约与市治安大队任大队长是同一个村的,颇有些私交,是那种打电话不必寒暄,能直截了当说事的交情。简单交待背景后,费约说这事儿吧比较复杂,尽管惹了不该惹的人,但后面水很深,当然我的秘书也牵扯进去了。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高抬贵手,把这件事和稀泥和掉。 任大队长上午听手下回报过,也在为如何妥善处理而头疼,见费约这么一说,沉吟片刻道讲老实话这边是打算严查,不过既然你老哥开了口,兄弟我豁出命也要帮一把! 当天下午市治安大队借口组织突击扫黄行动,所有正在调查的小组尽快结束手里的案子回编制待命,陈建冬四个手下就在混乱中被释放。第二天范晓灵那边追问,市治安大队一叠声表示歉意,说是事出仓猝部门之间沟通不畅所致。范晓灵虽然恼怒也无济于事,毕竟只是区领导,还够不着市治安大队。 方晟在家睡了一天,元气恢复,脑子也活络起来。上班后先打电话给范晓灵报平安,然后打给周小容,简单地说: “多谢。” 周小容淡淡地说:“没什么。我们之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坐视对方真的陷于危难之中,对吧?” 方晟没料到她的话富有深意,略为停顿一下道:“应该如此。” “那就好,我挂了。” 最后拨通严华杰的手机,有选择地将前晚的事说了一遍。 “我也听说范晓灵对老任很生气,没想到与你有关。”严华杰笑道,其实没想到的是方晟真的与范晓灵有一腿。 方晟有苦难言,这回是地地道道没吃着鱼还惹一身腥。 “华杰,我觉得这件事并非偶然,而是有人一直在暗中窥伺跟踪,所以时机才这么准……帮我调查那帮人背后的主谋!” “好,没问题。”对仕途大恩人还有什么可说的,严华杰一口答应。 刑警大队以办案为由调阅秀水华亭小区监控,经过分帧辨析和综合分析,以及沿线摄像头拍摄的画面,确定这伙人从江业尾随至此,确实蓄谋已久。而图像放大、锁定和技术处理后,严华杰惊讶地发现躲在车里指挥的居然是—— 陈建冬! 严华杰知道问题严重了。关于陈建冬与方晟的私怨,以及黄海本地派因方晟全军覆没的公仇,严华杰比一般人掌握的情况更多,因此知道陈建冬此番来者不善! 斟酌良久,他拨通方晟的手机,缓缓道:“麻烦来了……” 第255章 平民出身 严华杰建议两手准备,一是刑警大队潜入江业秘密寻找陈建冬下落,然后找个借口抓捕起来,反正陈建冬在黄海惹的事还没销案,抓进去以后就别想出来了;二是白翎不在身边,他派两名身手好的刑警暗中保护,防止陈建冬狗急跳墙。 方晟担心的是反而是赵尧尧的安危,因为陈建冬对她始终贼心不死,而且她一般总是独自在家,倘若几条大汉强行突破,仓猝间两名刑警肯定招架不住。 “让赵尧尧回京都陪孩子吧,江业太危险,”严华杰长期与犯罪分子打交道,深知他们疯狂不计后果的禀性,“等陈建冬的事情了结再回来。” 想到公安局被费约所控制,没有用得称手的人,方晟想了会儿道: “最近江业人事调整,你手底下有没有信得过的推荐一位,到这边来干常务副局长?” 到基层担任实职锻炼是刑警队中层干部求之不得的好事,何况方晟素来以善于培养人而著称,严华杰喜道:“可以啊,我马上发三份履历表过去,你瞅顺眼的挑一个!” “正好过来负责跟你对接调查陈建冬。” “方县长高明!”严华杰算是领教了方晟惯用的一石双鸟套路,“我上午就着手安排!” 当晚方晟说了陈建冬潜入江业的消息,赵尧尧脸色发白。过去的纠缠历历在目,方晟遇到的数次危险也与他有关,本以为一切随着他逃离黄海而结束,不料陈建冬阴魂不散,噩梦仍将继续。 “我不走,我要留在江业和你共生死。”她绝然道。 方晟笑着刮下她的鼻子:“别说得太严重,只是防止突发情况而已。我在家时好办,有刑警暗中保护;万一我出差就来问题,人家该保护谁?所以你去京都,我反而能安心工作,配合严华杰把陈建冬揪出来!” 赵尧尧心事重重低头不语。 方晟苦口婆心劝了很久,赵尧尧最终勉强答应,但泪汪汪一付不情愿的样子。 第二天是周五,两名便衣刑警直接来到方晟办公室报到,说严大队长安排好了,白天他俩到各个旅馆摸情况,打探陈建冬的消息,晚上轮流驻守在招待所宿舍附近。若方晟外出前就通知他俩,远远跟在后面保护。 不过陈建冬接出四个汉子后,自知整个行动中难免露出马脚,担心遭到方晟和范晓灵反扑,没敢直接回江业,而是躲到梧湘市郊某个小旅社里暂避风头。 周五下午吴郑荣送来人事调整修改稿,方晟一看,费约的确表现出很大的诚意,一方面按方晟要求一刀切掉五十岁以上的提拔人员,取而代之四十岁左右年轻干部;另一方面让出几个关键部门一把手位置,或给了正府中层干部,或给平时被方晟表扬过的人。 总之除了坚持蔡怀瑜担任四源镇书记,其它能让步的都让了。 见方晟久久不语,吴郑荣轻声提醒道:“费书记希望下周一上午开常委会,讨论通过这份方案,拖太长时间不利于下面开展工作……” “我还有三点意见仅供参考,”方晟说,“第一,蔡怀瑜同志是担任书记,还是镇长,请费书记再斟酌下,我的意见是镇长;第二爆炸案反映江业公安局业务素质低下,反应迟缓,尤其刑事侦查方面能力较弱,我考虑利用这次人事调整契机引进人才……” “引进人才?”吴郑荣最怕从方晟嘴里听到新名词,那意味着麻烦和争议。 “从市局引进,从其它县区引进,不是说外来的和尚好烧香,而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嘛。第三点关于县委县正府主任人选,总觉得目前几个人选不太适合,我有个想法,就是把这两个位置拿出来面向全县公开竞聘,这也是大胆革新,充分引入竞争机制嘛。” 吴郑荣听得心惊肉跳,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方晟的想法太可怕了,过于标新立异有哗众取宠之感。干部选拔采取人才引进机制,以前江业有过先例,关键在于如何操作而已;公开竞聘县委县正府主任简直不可思议,想一想都胆战心惊,吴郑荣无论如何不可以接受。 见他不吱声,方晟猜到吴郑荣传统而老派的思想一时转不弯来,微笑道:“我的三点意见先征求一下费书记的意见,有必要的话干脆提交常委会讨论,真理愈辩愈明嘛。” “嗯……我这就过去找费书记。” 吴郑荣等常委现在都有“常委会恐惧症”,不想夹在两个主要领导之间左右为难。 二十分钟后费约听完吴郑荣转述的三点意见,满脸阴云。费约原想利用方晟周五下午准备早早下班无心恋战的心态,早点通过人事调整方案,不料被方晟反将一军,倒让费约有措手不及之感。 蔡怀瑜的问题不容讨论,是费约的底线,方晟明知这一点还要碰一下,是为后两点打基础。第二个意见说明方晟对公安局不满意,想要掺沙子;至于公开竞聘一委一府主任,费约与吴郑荣观点相同,那就是此例不可开。 “看来下周一来不及研究了,”费约悻悻道,“针对第二点意见你再跟他沟通一下,引进人才怎么操作,从哪个渠道引进,有什么硬性标准等等,其它两点不予考虑。” “……好……” 吴郑荣揉揉肚子,觉得自己这个组织部长当得好辛苦。 当晚方晟和赵尧尧赶到省城后,听说京都暴雨滂沱,雷电交加,多架飞机临近京都要么折返,要么改降附近城市,两人商量安全第一,索性在省城住一晚坐明天上午的航班。 在机场酒店客房里,赵尧尧显得异乎寻常的情动,全程敞开怀抱配合,满足他各种要求,两人折腾到凌晨才紧紧拥抱着入睡。 抵达于家大院,于老爷子客厅里从早到晚访客不断,客人大都脸色沉重,步履迟缓;于云复则连续几天没回家,连赵母都不知道他在哪儿;吴道明也在京都,不过只在大院里露了一次面,不知忙些什么。 “山雨欲来风满楼。”周日上午方晟夫妻俩正陪小贝在花园里玩耍,于老爷子突然出现在身后,赵尧尧一见知趣地带着小贝转到别处去了。 方晟对顶层政局不甚了解,好奇地问:“还剩两个月就开大会了,很多事情还没确定?” “到最后一刻都有翻盘的可能。” “所以还在不停地走动、酝酿和博弈?” 于老爷子沉吟好一会儿,道:“有些事说给你听也无妨,注意保密即可。谈到掌控力问题,你在县长位置上应该觉得执行力反而不如镇长,当上市长后又不如县长,到了京都,你会发现相当多的政令其实出不了京都。摊子越大,影响因素越多越复杂,有时确实不是人力能左右的。” 方晟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比如说大家一致公认这次接任一号首长的是傅总理,这个应该没悬念吧?” 于老爷子微微一笑:“凭什么没有悬念?哪个会议明确接班人是他?那只是前期博弈中形成的共识,要真正落到实处还有很多矛盾,譬如说竭力推举傅总理的那一派要在政治局名额方面作出让步,诸如此类。” “爷爷支持傅总理吗?” “我不在此山中,不参与竞争,”于老爷子悠悠道,“既然退下来了,索性退得一干二净,别动辄指手划脚让别人说闲话,至于以前的朋友部属,能帮忙的尽量帮一把,但保持一个分寸,不能越池半步。” “其它几个家族呢?” 于老爷子正色道:“我们本身也注意到家族的负面影响,正刻意淡化这个概念,事实上我们几个老家伙也面临一代不如一代的现状,与其苦苦支撑,不如老老实实蛰伏一段时间,把舞台让给别人。” 方晟听明白于老爷子话中的意思。 于云复尽管已经名列政治局委员,看来不打算冲击常委序列,只谋求留任原来的岗位。因为从政治局委员到常委这一步非常艰难,厮杀激烈程度远超想象,要想达到目的,需要消耗于老爷子几乎所有的政治资源,然而于家人才断层,这么做并没有太多现实意义。 于家在算计方面很冷酷,很实际,这一点方晟早就领教过了。 于老爷子续道:“根据打听的消息,吴家在西北担任省委书记的大儿子可能进京做副总理,白家则是白杰冲晋升大军区司令,仅此而已。新一代领导班子在舆论等方面的推动下很注意限制传统势力的影响,政治局委员就是这批人的天花板,没法更进一步了……” 听出老人萧瑟之意,方晟心一动,道: “下一届会注重对基层和平民出身的干部的提拔任用?” 于老爷子难得仰头大笑:“一点就透,孺子可教也。不错,还有比大学生村官更基层的干部吗?尽管你是于家的孙女婿,可你父母都是平民啊,两大要素集于一身,可得好好把握!” “噢——” 方晟这才明白上次白杰冲为何提前与自己会面,表达白家拉拢之意,原来传统家族势力遭到空前打压的形势下,自己原本拎不上台面的出身反而成为政治资本,随时能转化为晋升的推力! 转而,他又想到容上校的告诫…… 第256章 会期在即 周日下午与赵尧尧依依惜别,登上回潇南的航班时,方晟脑中还在回味容上校的叮嘱: “因为他们永远站在家族利益角度考虑问题,任何人,包括你方晟在他们眼里只是一枚小棋子,在你能带来最大收益时予以重用,当失去价值时便毫不犹豫抛弃一边,不会有半点怜悯。这帮人,就是一群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吸血鬼!” 对于于家的算计,方晟一直怀有戒心;但白家是否如此呢,方晟有些困惑。 他一直认为由于白翎在白家深受宠爱,白老爷子爱屋及乌对他多少有些照顾。省纪委违反程序突然双规那次,若非白老爷子出手,何世风大概不会提供太大帮助。双规后安然而归,成为方晟仕途上具有传奇色彩的经典之役。 相比赵母,方晟觉得容上校更象丈母娘。 后来方晟还问了很多问题,于老爷子有的如实相告,有的含含糊糊,还有的干脆明确说你不必打听,有些事蒙在鼓里更好。 关于肖挺能否进政治局,于老爷子说哪有这么快?碧海、双江从来没有省委书记兼政治局委员的先例,不会因为他轻易打破惯例,除非几年后换个直辖市,官场变数太大,谁又说得清几年后是怎样的政治格局? 提到于道明,于老爷子感叹道就留在双江养老吧,挺不错的地方,空气比京都好多了,交通也不堵,何必非要回来?方晟悟出于道明的天花板大概就是享受正部级待遇,但肯定当不上省长。 政治有时很残酷,玩不起就别玩。于老爷子最后说。 周一上午没开常委会,人事调整方案仍在紧锣密鼓沟通中,外界盛传书记县长发生严重分歧,原先拟定的人选已换掉大半,方县长还是不满意。 县长在常委会里占优势,书记不得不退让啊。传言者都用意味深长的口吻说。 经过两天紧张的调整、平衡,吴郑荣觉得费约周五说的失之简单粗暴,又紧急请示作了些缓冲性部署,费约虽很不满意,但如外界所说,万一再发生争执也没有把握在常委会取得优势,只能忍口气把悬而未决人事调整赶紧敲定。 中午摆在方晟桌前的方案是这样:蔡怀瑜担任四源镇书记不变;同意采取人才引进方式从梧湘市公安局调剂一名精英担任县公安局副局长;县正府办主任面向县镇两级机关公开招聘,县委办主任由组织部、宣传部各推荐一名候选人。 相当于除了第一条,费约基本采纳方晟的意见,只不过打了个折扣——县委办主任内部选拔,算是保留了一点颜面。 对于蔡怀瑜任镇书记一事,方晟本来并没有狙击的想法,不过当作讨价还价的筹码,既然取得不错的战果,就不必过于计较了。 政治是一门妥协的艺术。 周一下午召开县常委会,讨论方晟任县长以来第一次大规模人事调整方案。强势的县委书记加强势的县长,其他常委几乎没有话语权,不到两小时便“一致通过”组织部门的提名。 蔡怀瑜如愿以偿担任四源镇书记; 邱秋不再兼任四源镇书记,协助县委书记分管统战部、统一战线、民族宗教、党外干部管理和开放型经济工作; 贾恩复担任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 其他调整职务的六十多人次,近一半是费约的人,其他要么按方晟的要求选拔中青年干部,要么适当照顾常委们的关系户,总之是确保费约利益前提下的皆大欢喜。 周三组织部门正式公布县正府办公开招聘主任的通告,一时间成为轰动江业的新闻。经过报名、初审、笔试,然后方晟亲自担任主考官进行面试,最终经贸委办公室副主任柯祖华胜出,成为江业官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人事调整尘埃落定,一切回归正常。 江业餐饮业普遍断言小洋葱西餐厅必定昙花一现,不料其表现令人大跌眼镜:每个周末都爆满,不提前预订根本没座;周一到周四晚上按说生意淡些,上座率也有百分之八十左右,“小洋葱”三个字已成为江业高档餐厅的代名词。 景山寺修复工程第二期两百万资金到账后,各项修复工期强力推进,全景轮廓已经初步形成;三井庵整体搬迁全部结束,三口古井也原样恢复,尼姑们欢天喜地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房子。 新金融街、居民小区、医院学校的建设如火如荼,一天到晚响彻着机器轰鸣声,不过由于地处郊区,对江业县城没有丝毫影响。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这期间没发现陈建冬的踪迹,仿佛突然消失似的。方晟提议撤掉暗中保护的两名刑警,严华杰却说陈建冬的性格决定了不可能无疾而终,绝对躲在暗处寻找致命一击,千万不可大意。 方晟跟随容上校赴京都看望了白翎两次,每次精神都更好些,医生说她的体质和精神状态比预期还强,因此恢复进度出乎意料,估计再休养三四个月就能出院了。 看望白翎后去于家大院,随着大会日期的临近,于老爷子都很少呆在家里了,据说不堪各方面的访客和说客,躲到京都附近某个深山疗养院与世隔绝。 这期间为“百亩试验田”工程建设的事,樊红雨到江业来了两趟,都摆出一付公事公办的模样,说完说走丝毫不拖泥带水,方晟对她无可奈何。叶韵倒是约过他好几次,考虑到小洋葱西餐厅人流量大,容易被人发现,方晟说再缓缓。 范晓灵与他通过一次电话,讨论内城快速通道的拆迁补偿问题,两地宣传口径和补偿标准要统一,否则容易引发矛盾。说到最后,范晓灵幽幽叹了口气,道: “以后你不会理了我,是吗?” 方晟心一软,道:“谁说的?我不能只背奸夫之名,却无奸夫之实。” 范晓灵被逗笑了,然后说:“总会有机会的。” 很长时间没听到周小容的消息,通过叶韵打听,原来一个月前周小容就回碧海了,据说与筹集资金有关。据小道消息最近周小容的资金链似乎出了点问题,梧湘绕城高速有一段已暂时停工,原因是没钱买材料了。 方晟摇头叹息。他早劝周小容别急于求成,把战线拉得太长。 举世瞩目的党代会开幕前一天下午,网上传闻四起,涌出各种版本的新一代领导班子名单。机关从领导到办事员都无心工作,或在网络浏览新闻,或三三两两凑到一起议论纷纷。 方晟也伏在电脑前浏览各类时评,这时江璐轻轻敲门,问道: “外面有位访客说是负责‘百亩试验田’工程建设的,还说认识你,要不要放她进来?” 咦,江璐不是说樊红雨吗?来过好几回了怎会不认识? 方晟沉声道:“请进。” 门被推开,一个俏丽端庄的女军官迈步进来,微笑着看着他。方晟连忙起身,惊讶地说: “怎么……会是你?” 来者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白翎的表嫂鱼小婷! 她微笑道:“‘百亩试验田’项目就是我们单位主导的。” “噢——” 鱼小婷就是京都郊区山里的某保密单位,这根线算是彻底连起来了。方晟边为她泡茶边问: “你负责这个项目的前期建设工作?一直住这边?” “是这样的。我们单位对研究基地的施工、安保等有特殊要求,因此需要派人在现场监督,前两天内部征求意见,我想你不是在江业县嘛,就主动申请过来了——总呆在山里闷得慌,欢不欢迎?” 听到这里,方晟明白鱼小婷长期在保密单位工作,涉世不深,有近于天真的坦率直白。因为自己在江业所以过来,这种话能当面说吗?传出去更不得了! 他不动声色笑道:“当然欢迎,熟人好办事嘛,今后研究基地建设方面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肯定会尽全力予以解决。” 鱼小婷不知是否听明白他话里的含意,转了转茶杯,道:“与清亭相比,江业确实不怎么样,身为县长,准备如何发展和振兴地方经济?” “这个题目太大了,”方晟看看时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顺便尝尝这一带的海鲜,如何?” 她浅浅一笑:“我大老远跑过来,就想吃你吹得天花乱坠的海鲜呀。” 反复斟酌,方晟选择城西居民小区里的一个商务会所,这家位置偏僻,地处胡同深处交通不便,小院子里有四个包厢,一般只对熟悉的客人开放,平时要提前两三天预订,不过以方晟的身份打个电话,老板绞尽脑汁也得腾出地方。 去会所的路上,鱼小婷说现场监督并非美差,要住在工地旁边几个月,亲自把关每批材料的购进、使用,抽查钢材系数、水泥标号等等,重要位置的浇铸、建造更得全流程盯着,不能出一点差错。 方晟说明天我派人帮你改善一下住处条件,装个空调,添些生活用品什么的,不能辛苦了钦差大臣。 她却说没事,在军营多年早就习惯了清苦朴素的生活。 车子停在一处隐蔽的停车场,两人步行穿过黑咕弄咚的巷子前往商务会所。 第257章 醉酒误事 进了院门,老板早就候着,见方晟带了位美女军官虽然诧异也不多问,殷勤地引至后院东首包厢。 一进包厢鱼小婷惊喜地“哇”了一声:里面摆设很简单,一张桌子,四五张椅子而已,但桌子却是连在地面的老树根,把表面磨平了便是桌面,椅子则是短而粗的树根,另外用树枝做了个椅背。 京城子弟们见惯豪华、奢侈的场面,反倒喜欢这种浓郁乡土气息。 “三标。” 方晟说,老板会意默默退下安排去了。这是领导与老板的暗语,接待规格通常分一二三标,一标是普通标准,三标是最高标准,有不惜代价的意思。 “江业靠海吗?”鱼小婷问。 方晟告诉她,江业和清亭都是内陆地区,离海超过一百公里,但现在交通便利,每天从黄海等沿海地区开出大批运输海鲜的货车,在梧湘范围内能很好地保持新鲜度。 “当然价格要比黄海海边贵些,其中包括运输成本嘛。”他说。 头两道海鲜就把鱼小婷镇住了:一道是清炒文蛤,一道是清蒸鲳鱼。炒文蛤可不是京都酒店以素菜为主,满盘都是文蛤,只有几丝点缀绿色;鲳鱼有五六斤两重,装在长约一米的特制盘子里端上来,鱼小婷呆了许久。 “五个人也吃不下呀,后面的菜别上吧。”她说。 方晟微微笑道:“份量太少火候不好掌握,你就每样尝点味儿,好菜还多着呢。” 老板送了瓶茅台酒,打开后芬香满屋。方晟说按理不该劝女孩子喝酒,不过吃海鲜喝白酒是惯例,也有科学依据,还是喝一点比较好。鱼小婷歪着头想了会儿,笑道按理女孩子孤身在外不该喝酒,不过你是白家亲戚,喝就喝吧,我很久没沾酒了,很想今晚放松一下。 接下来方晟指点她只吃鱼唇、鱼鳍和最鲜美的鱼腹,其它部位虽肉厚少刺但容易饱,得留着肚子吃更好的菜。鱼小婷笑道照你这样吃法,京都所有酒店都得关门。 县长私人接待,老板格外关照,海鲜川流不息地送进来,树根上快放不下了便层层叠起。鱼小婷毕竟是北方女孩,喝酒很豪爽,加之两人有共同的话题——白翎,聊白翎小时候的趣事,以及白家一些秘闻,越说越兴奋,菜刚上了一半,两人已把一瓶喝掉了。 方晟晃晃瓶子,摸着额头苦笑道:“我大概不行了……” “都说当县长起码一斤酒量,你在蒙我,”鱼小婷越喝眼睛越亮,兴致盎然叫道,“老板,再拿一瓶!” 老板快步进来:“还拿茅台?” 方晟赶紧问:“有没有半斤装的?” “还拿这种!”鱼小婷道。 老板狐疑地骚骚后脑勺,感觉两人身份颠了个倒。方县长似乎不肯喝的样子,女军官却要继续喝,不符合常理啊。 每人又是二两下肚,方晟已喝到历史最高水平了,摆摆手道:“我……真不行了……老实说平时我根本不,不会这么喝,一旦喝到四两就撤……我手下有专门喝酒的干部往……往上冲……” “我说七八年没喝白酒你信不?”鱼小婷道,“印象中上次喝酒是军校毕业时的聚会,大伙儿放开来喝,有哭有笑,最后醉了一地。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喝过,在单位不管什么活动,我一律喝饮料。” “我猜……你一定也醉了,和男朋友一起醉的,对不对?”方晟说完立即惊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三分,暗想糟糕,怎么把容上校透露的信息说出来了?真是失言! 鱼小婷没生气,手里下意识转动酒杯,喃喃道:“是啊,大醉一场……谁没有难以言说的苦衷,谁没有刻骨铭心的感情……” 说着仰头干掉一杯。 “现在……还想他?”方晟索性追问。 “想与不想都没有意义,不如……独自咽下苦果。”说罢仰头又是一杯。 方晟沉重地说:“关于豪门子弟的痛苦,我已听说过很多,唉,我觉得称之为封建残余的最后堡垒不为过分,包办婚姻、棒打鸳鸯,在当今社会是几乎绝迹的名词。” “知道吗,其实我们都很羡慕白翎,她的敢恨敢爱,还有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男人,至于婚姻见鬼去吧,哪个稀罕啊!” 鱼小婷又仰头喝掉一杯,原本明朗碧澄的眼睛渐渐迷朦起来。 “你没想过改变?或者找个心仪的伙伴?”平时这些话根本问不出口,但今晚酒壮人胆,方晟把积压在心底的疑问都说出来了。 她正端着酒杯碰到嘴唇,听到这个问题有点发怔,缓缓放下酒杯道:“想啊,但我在保密单位啊,从外面飞个苍蝇进来都得鉴定公母,能有什么秘密瞒过大家?再说,也没有合适的……象你这样的……” “我也很惭愧……” 方晟想想白翎的身份,又想想她至今还躺在医院,也自斟自饮喝了一杯。 喝到最后还有半瓶酒,鱼小婷嚷着要分掉,方晟费尽口舌才拦住。走出包厢来到院里,步履都有些踉跄。 “看来……不能回工地了,”鱼小婷还有一分清醒,“我找个酒店住下,明早开车回去。” 方晟却考虑年轻貌美的女军官醉熏熏投宿,既不安全也不妥当,遂道:“这样吧,你在我宿舍凑合一夜,我睡到酒店去。” “好啊。”鱼小婷也想通这个关节,爽快答应。 夜风吹拂,两人均酒意上涌,开始手牵着手,后来索性相互依偎,一路上不知说了些什么,反正事后都忘得干干净净。 好容易捱到招待所宿舍,幸好时间已晚没遇到其它人,打开房门方晟已摇摇晃晃支持不住,鱼小婷比他强些,勉强打着精神四下找浴间说要冲个澡。 此时方晟眼皮似有千钧重,实在无法挪身,昏沉沉说了句:“房间在……那边,我睡了……” 说罢一头栽倒在卧室大床上,呼呼大睡。 这一觉睡得很香,直到外面光线直射到方晟脸上,觉得耀眼才悠悠醒来。先习惯找手机,不在枕头边,便翻了个身…… 啊!旁边怎么睡了个女人! 大概感觉到动静,那个女人突然惊醒,呼一下坐起来,满脸诧异和震惊看着方晟! 竟是鱼小婷! 两人怎么睡到一张床上了?昨晚发生了什么? 再看她一身军装已经不见,身穿宽大的浴袍,草草在胸前挽了个结,显然身无寸缕。平时塞在军帽下的淡栗色卷发此时披到肩上,平添了几分妩媚和性感。 方晟自己倒是衣着整齐,保持原样不变。 “我们……都喝多了,”方晟嚅嚅道,“幸好应该没……” 两人是非正式的叔嫂关系,倘若真发生那种关系可真的乱套了,可想而知白翎会杀气腾腾拎着刀找方晟算账! 鱼小婷腾地俏脸通红,拎起被子抱在胸前,紧咬嘴唇道:“快出去!” “好,好!” 方晟忙不迭应道,下床后脚底下虚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然后急忙出去并关上房门。 隔了一分钟,鱼小婷在卧室里说: “衣服不知在哪儿了……帮我找一下……” 她羞得说不出话来。 喝酒真误事啊!方晟感叹地想,在客厅转了一圈,再来到卫生间,却见满地都是她脱下的衣服,从军服到内衣内裤还有胸罩,可见她昨晚洗澡时基本醉得不成样子,因为客房门关着,也就迷迷糊糊进了卧室睡到他旁边。 一件件捡起衣服,嗅着淡淡的女孩体香,方晟心中一荡,瞬间有些意乱情迷。酒后男人的意志总是薄弱些。 已经错得离谱,不能再错了!方晟警告自己。 将门推开条缝把衣服递进去,鱼小婷似乎说了声“谢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也不知到底说了没有。 方晟匆匆洗濑完毕,叫人送了两份早点过来,等了半个多小时她才姗姗出来,脸上还挂着羞色,神情象煞了赵尧尧初夜第二天的模样,令方晟不由心中又是一荡。 早点自然一口没碰,鱼小婷说了声“再见”便头也不回出去,方晟本想送一下,刚迈半步便发觉不妥,只得在屋里如同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也没吃早点就去了办公室。 坐下没多久,严华杰打来电话,带着笑意说方县长昨晚难得高兴开怀畅饮啊,想必喝了不少。 方晟这才想起两名刑警的贴身保护,想必昨晚和鱼小婷的醉态都露入人家眼中,暗叫惭愧,强笑道接待工作嘛就是这样,革命小酒天天醉。 严华杰也不戳穿他话里的破绽,直截了当切入正题,沉声道:“陈建冬果然还在江业!” “怎么知道的?”方晟吃了一惊,近两个月没动静,他都快忘了陈建冬的存在。 “你在人行道边上走的时候,我的兄弟发现有辆车蠢蠢欲动,好几次想靠近并冲上人行道,他俩不停地干扰,后来索性通过贾复恩调了辆110警车远远跟着,才把那辆车吓走……” “有没有反跟踪?” “腾不开人手啊,他俩担心夜里出事,守在招待所直到天亮……” 每次明明没干任何事,都让严华杰误以为既成事实似的,方晟真是郁闷得要吐血。 “昨晚喝得太多了,和着衣服睡了一夜……” 方晟辩解似的说,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第258章 权力版图 坐在办公室想想,方晟觉得错不在自己。昨晚第一瓶喝掉后,他建议至此为止,是鱼小婷主动提议开第二瓶;后来他没劝酒,完全是她自勘自饮,自己喝醉的;回到家他已神智不清,但还是睡到自己床上,是她洗完澡也进这个房间。 由始至终他都是无辜和被动的,可是,这番说辞在白翎面前交得了差吗?答案是绝对不能。 思来想去,方晟决定彻底忘掉此事,从此不跟鱼小婷见面!大概她那边也是相同的念头吧。 党代会开幕的当天下午,提纳诺首席代表梵尚抵达江业,这回带来庞大的建筑队和前期营销团队,集团内部终于走完流程,正式宣布在江业破土动工!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江业四套班子全体出席提纳诺超市奠基仪式,费约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紧接着鞭炮、锣鼓齐鸣,推土机、挖掘机等大型机械轰隆隆驶入工地。 至此方晟摆在方晟案头的所有工程全部开工。 房建军和俞鸿飞还惦记着旧城改造和黄金商圈的规划,专程到方晟办公室询问何时立项,方晟说饼要一口一口吃,吃多了容易撑着,我们绝对不能因为加快城市建设就把江业县城弄成大工地,那样非但得不到老百姓支持,还会适得其反。 受小洋葱西餐厅大获成功的刺激,县饮服公司、县招待所和几家餐饮老板纷纷请求在高科路批土皮开酒店或西餐厅。方晟把他们召集到正府会议室,恳切地说从我的立场上讲,投资额越大越好,最好高科路两侧全是店铺,可一旦亏本是你们各位的血汗钱啊,我一分钱也不会补贴。为什么不预祝各位开门大吉,反而断言亏本呢?理由很简单,从你们提交的方案来看,根本没有新思路、新设计或理念高于小洋葱西餐厅的地方,完全在跟风!这就没意义了,做到最后是两败俱伤,你们新开的店维持不下去,把小洋葱也拖下水,近几年国人在海外类似情况太多太多,还没吸引教训? 有的老板低下头,有的还不太服气。 方晟指着不服气的饮服公司老总说,拿你的方案为例,想开一家意大利餐厅,请问你考察过几家意大利餐厅?准备到哪儿聘请厨师?你知道意大利菜的精髓是什么?装修风格侧重于哪些方面? 饮服公司老总瞠目结舌。 方晟继续说告诉你吧,人家叶韵专程到梧湘、省城吃了二十多家法国餐厅,尝遍所有法国菜肴,为此胖了三斤!还有小洋葱总投资是五百多万,你的预算是居然是区区一百二十万,怎么,山寨西餐厅?想捞钱也要讲究风度好不好?你们真想开饭店,城区任何位置都可以,就是别打高科路的主意! 一通教训后,老板们灰溜溜离开会议室。 看着他们的背影,方晟关照房建军说高科路建设规划非常重要,今后哪怕在路边开家杂货店都必须经县长办公会讨论,任何人不得擅作主张。 几天后,轰轰烈烈的大会终于落下帷幕,国人,不,整个世界瞩目的新一代领导班子终于亮相。如大家所料,之前呼声最高的傅总理成为一号首长,其他常委大都在预测名单中,也有两位来自地方的黑马,总之结果既在意料之中,也有意外之处。 方晟对高层权力版图研究不多,也不熟悉其它省委书记的情况,新一代领导班子里对一号首长略知一二,其他首长仅限于在新闻里听到名字而已。 事关最高层信息比较敏感,爱妮娅没在电话里细说,淡淡提了一句有空到省城面谈。其实自从上次按摩胸部事件后,方晟总觉得不太自然,好像关系隐隐进了半步,爱妮娅却若无其事,似乎按摩胸部与按摩手、脚没啥区别。 方晟自觉从没看明白爱妮娅,她好像另一个世界的人,想法跟普通人格格不入。 许玉贤作为党代表参加了此次大会,回梧湘后召开专题会传达最新指示精神,统一思想,确立以新一代领导班子为核心的党的领导。会后,许玉贤特意留方晟吃饭,韩子学作陪,边喝红酒边聊了很多会场外听到的消息。 许玉贤说这次最大的赢家是经济学派,一号首长是抓经济出身,二号、三号首长则来自沿海经济发达省份,四号首长以前是大学经济学教授,只有五号首长是地道的政工出身。 许玉贤还说此次五位常委不象往届有泾渭分明的派系之分,他们的出身、背景和派系特征都相对模糊,今后最主要分歧可能是经济发展的方向问题,即中国这艘超级航母到底何去何从? 许玉贤提醒道别小看方向问题,这可是决定国民经济基本方针政策的最根本的思想,容不得半点含糊,因此各地行政首脑们如何平衡发展、把握政策分寸非常关键。 关于外界盛传的传统家族势力此次惨败,被彻底打压的说法,许玉贤认为不是那么回事。于云复留任中宣部、吴家长子吴曦升任副总理,宋寒枫虽退二线转任人大常务副委员长,毕竟还保住政治局委员位置,此外白家、樊家都有人进了军委领导班子,只有邱家最为失落,被排除于核心决策圈之外。只能叫不如往日那般风光,但基本盘仍保持完好,尤其在省一级层面颇具影响力。 许玉贤最后要提醒韩子学和方晟的是,这届被海外称为“经济内阁”的领导班子,会比以前更加注重经济指标考核,以经济是否得到发展来作为提拔干部的主要依据! 两人均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从双江省层面看,梧湘属于落后地区;从梧湘层面看,江业属于落后地区。今后干部考核任用,落后就要挨打,经济发达地区领导将拥有更多机会! 从梧湘开车回江业的路上,方晟心思重重,脑海交相回荡于老爷子、于道明、白杰冲、许玉贤和容上校的话语,感觉前途障碍丛生、风云变幻莫测。 当天晚上,赵尧尧又给他一个意外。 “告诉你一个……算是好消息吧,先猜猜。”她难得有兴致跟他打哑谜。 方晟不由犯起了思量。在赵尧尧眼里股市赚几百万、上千万都不算事儿,他每次升迁尽管她跟着高兴,其实内心觉得没什么,她认为的好消息肯定与小贝有关。 “小贝会做数学题了?” “小贝在英语口语方面有了进步?” “小贝……有了女朋友?” 赵尧尧笑道:“呸,你乱讲,连幼儿园都没上谈什么女朋友?告诉你吧,我有了!” “有……有什么?”方晟懵了,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叫道,“啊,你又有了?我的天!” 尽管二胎政策已经全面放开很长时间,不过考虑精力、教育成本、竞争压力等因素,愿意生养二胎的家庭并不多。至于方晟,则是有三个儿子的人…… 赵尧尧笑道:“前些天我一直考虑这件事。一方面你在江业挺好,不必担心周小容纠缠;另一方面当初就说过再养个孩子姓方,说的话就要做到,我都计划好了,最近几个月在京都陪小贝,分娩前两三个月去香港待产,孩子生下来就是香港永久居民,你看怎样?” “生养小贝时你……不是上环了吗?”方晟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后来悄悄取掉了,很简单的小手术。” 方晟简直无语。 赵尧尧和白翎都是非常有主见的女孩,一旦决定的事根本没有商量余地,比如小宝和小贝的出生。大家族子弟性格之强势可见一斑。 “嗯,跟提前给小贝透个信儿,还有你妈、老爷子那边……” “都说了,小贝很乐意有弟弟或妹妹陪他一起玩;老爷子最高兴了,连说三个‘赞成’,他希望于家香火越盛越好;我爸也表示赞成,认为独生子女家庭不利于孩子性格的培养。” 赵尧尧自动忽略赵母的意见,显然在她心目中妈妈的形象不佳。 “可是……”方晟觉得说不出什么了,虽说他并不主张生二胎,但吃苦的其实是赵尧尧,无论现代科学技术有多进步,生孩子还是件危险和艰苦的事。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我有一年多时间不在江业,她……还处于康复阶段,好像没人能照顾顺便管着你,是不是呀?” 这是赵尧尧头一次把白翎放到与自己同等地位。 方晟心头一紧,急忙说:“老婆放心,我一定管好自己的人,关好自己的门,不让少数别有用心分子趁虚而入!” “我是相信你的,不过……” 话虽这么说,赵尧尧心里恐怕也没太大把握吧。 周一下午,费约突然打电话给方晟说一起去清亭,参加为“百亩试验田”项目建设人员组织的联谊会,并说京都方面和省农科院相关领导都出席。之前费约避而不露面,后来知道与京都军方某保密单位有关,又开始主动起来。 又要跟鱼小婷见面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方晟深深叹了口气。 第259章 难以下咽 名义是地方与建设人员联谊会,出席的全是领导干部,真正工人代表只有两人,很拘束地坐在角落里抽烟喝茶——应付这种场合比他们干活都累。 建设单位领导是省城一建的牛总,“百亩试验田”项目负责人付总;京都方面代表则是鱼小婷;省农科院徐副院长;清亭和江业都是县委书记、县长和分管副县长出席。 先是茶话会,参会人员轮流清谈,无非是项目的重要性、深远意义、地方高度重视、密切配合等等,领导干部们胸中有丘壑,根本不需要拿讲话稿洋洋洒洒说十多分钟不打停,工人代表有事先准备好的稿子,还读得满头大汗。方晟保持得内敛而低调,全程与樊红雨、鱼小婷无目光交流。 白樊两家是死对头,偏偏方晟跟她们都有乱七八糟的关系,随便哪一边若知晓内情可是天大麻烦。 晚上自然是热闹而盛大的酒宴。下位置敬酒的时候,方晟磨蹭到樊红雨身边,举杯准备草草应付一下,不料她一瞅没人注意,压低声音促狭地说: “又一个白家美女,想不想通吃?” 方晟一怔,恼怒道:“我会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信不信?” “觉得你俩不太正常,好歹是叔嫂关系嘛,场面上总该聊几句,为何互不搭讪?”樊红雨到底是女孩子心细而敏感,看出其中蹊跷。 “情况特殊,保持距离为好。” 樊红雨一想也是,方晟与白翎的关系在上层不算秘密,但江业真正知道的并不多,以鱼小婷的身份自然要千方百计遮掩,防止外界说闲话。 终于捱到鱼小婷面前,今晚她喝的饮料,轻轻碰了下杯沿,方晟故意大声说欢迎到江业参观指导之类的场面话,她也配合地说有空一定过去学习等等,好歹混过这一关。 晚宴结束回江业的路上,费约突然说方县长失职啊,方晟莫名其妙看着他。费约摇头晃脑说看看人家,随便出来一个女干部就是美女,我们江业呢,全是一群大老爷们! 方晟失笑道费书记不妨举办选美大赛,冠军给您当秘书。 费约连连摇头,说县一级配备秘书都不准,何况还是女秘书,方县长真是用心险恶。 说说笑笑回到江业,方晟庆幸躲过一次尴尬。 然而生活中的悲剧无处不在,有时想躲的事情总是纠缠不休。周四傍晚方晟突然接到容上校的电话,本以为约自己周五一起去京都看望白翎,谁知她说正在去梧湘的路上,已经约鱼小婷出来一起吃个饭,毕竟是侄媳妇嘛,到了双江不出面招待怎么行? 方晟自然爽快答应,放下手机却愁肠百转,实在不愿面对鱼小婷。 四十分钟后赶到梧湘,路上方晟已经预定了梧湘最好的饭店,标准也是顶格等级,抵达包厢后看了下菜单,换掉两个不符合她们口味的,又吩咐只上现榨饮料,不喝白酒。 没多久反而是鱼小婷先到了,两人相顾无言,一个坐在沙发,一个坐在对面餐桌上假装研究菜单。过了几分钟容上校推门进来,见两人离得远远的样子不觉好笑,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生分的,来来来,准备开吃! 听到“一家人”三个字,方晟和鱼小婷的脸都有些红,不过红的含意略有不同。 随着菜一道道上来,容上校边吃边询问鱼小婷工程进展,有无困难。与方晟聊江业的城建情况,当听说五大重点工程同时开工,景山寺全景修复工程已完成三分之一,不禁大加赞赏,说方晟终于把在黄海的魄力拿出来了。方晟笑道这仅仅是早期布局,更大的战略规划还在后面,接着拿筷子在桌上画了几根线,详细讲解未来两年的发展方向,有措施有步骤,不仅容上校听得连连点头,鱼小婷也专注得入了神,切身体会到白家对方晟高看一线并非纯粹因为白翎受白老爷子宠爱,也不是因为小宝,而是他确实有才干。 “有时我在想一个问题,”容上校道,“一个基层干部——比如县委书记或县长特别厉害,把县城建设得很好,应该把他换个地方继续做熟悉的领域,同时提高级别和待遇就行了,为何非要提拔到市里?这样多了个无关紧要的市领导,却少了个实干家?” 方晟沉吟良久:“原来我也有相同的疑惑,但是当我把三滩镇、景区扶上马后,就发觉不是这么回事。” “为什么?”鱼小婷不解地问。 “因为激情。艺术忌讳重复,领导干部也是如此,在三滩镇的时候我指点江山激昂文字,把它建设成为黄海经济总量和区域规划最大的镇;在景区我历经辛苦亲自参加地质勘查、数据统计,让森林公园成为远近闻名的景点。可如果让我在江业再造一个三滩镇,再搞一个景区,说实话我肯定不愿意了,没有激情,没有灵感,唯有新领域、新挑战才能让我振奋。” “噢——” 容上校刚说了一个字,外面有人敲门,来的竟是许玉贤和吴郁明! 许玉贤也真是没办法。今晚他们无巧不巧也在这家酒店接待来自韩国的电气投资商,无意中听说容上校、鱼小婷和方晟一起吃饭,吴郁明有意巴结白家,主动提出过去敬酒。许玉贤为难地啧啧嘴,想不出拒绝的理由,遂硬着头皮过来。 这是许玉贤和容上校自从获悉方晟警告以来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见面,表情都有些僵硬,言语间也不太自然。方晟暗暗好笑,打起精神与吴郁明呼应,努力冲淡尴尬气氛。 好容易打发走这拨人,没隔多久又来了一拨,这回是大宇区区长毕靖为首的区领导,其中也包括范晓灵。毕靖是另一起接待活动,刚才给许玉贤敬酒时听吴郁明说的,赶紧来应酬一下。 这下轮到方晟不自在了,范晓灵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停地打量鱼小婷,趁敬酒空隙悄声说你就好这一口吧? 方晟没敢说话,此时说什么都不行。 偏偏毕靖特意拿范晓灵说事,介绍她是方晟在黄海时的老部下,经方晟大力提携才到现在的位置。这么一说,容上校和鱼小婷两双眼睛同时聚焦到她脸上,倒把范晓灵闹个大红脸。 毕靖等人离开后,接下来餐桌上的话题便紧紧围绕范晓灵。容上校仔细询问范晓灵刚开始干什么,后来怎么到三滩镇,为何得到重用等等,话里话外透着怀疑。鱼小婷似笑非笑虽没说话,神情间却笃定两人有私情的样子。 这顿饭方晟吃得如坐针毡,最后结账时竟感觉没吃饱。 周五方晟没去京都,因为没联系上容上校,加之周六上午有个招商会必须出席,周日下午省文明办巡视组将抵达江业,都是不能缺席的重要活动。 招商会结束后,方晟拉房建军、宁树路等人到小洋葱西餐厅体验,见外面守候区坐了二十多人,孩子们在临时搭建的气垫船里快乐地玩耍。叶韵提前留了个豪华包厢,多日未见,她忙得消瘦了一圈,高峰时也帮着送菜和清理餐桌。方晟开玩笑说考察餐厅吃的肉都被消耗掉了。 品尝冰镇饮料,各式色拉,鲜嫩可口的小牛排、羊排,以及松露、牛肝菌等法式菜肴,这些县领导们都是见过世面的,出国考察、异地培训等等,不乏接触美食的机会,纷纷评价小洋葱的西餐味道正宗,的确是真正意义的法国菜。叶韵听得笑靥如花。 趁到洗手间的工夫,方晟悄悄说小洋葱生意太好,我俩的浪漫之约还得继续延迟。叶韵眨眨眼说浪漫之约又不是一定得吃饭,我们可以跳开这个步骤。 下个步骤是什么?方晟故作不解地问。 她格格一笑,妩媚地瞟了他一眼,笑道你猜……说罢扭身跑开,她的腰肢真的很细,细得让人想犯罪。 下午接到慧明的电话,不,现在叫晏雨容了。她说已经来到潇南并与牧雨秋联系上,上午签订劳动合同,中午在公司附近租了套房子,简单收拾后便住下了。 “我的工作是负责图纸和数据复核,蛮轻松的,收入也超出预期,必须要表示谢谢啊,有空到省城请你吃饭。”她笑着说,心情很好的样子。 方晟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之前只偶尔闪过,现在是该具体实施的时候了,遂不动声色道: “好啊,等拿到工资肯定要宰你一顿。” 她兴高采烈地说:“没问题,就这么定了,到时不准说没空!” 晚上与招商会部分老板共进晚餐,免不了一番应酬,回到宿舍又累又困,草草冲个澡呼呼大睡。 凌晨时分,手机突然响起,方晟一个激灵坐起来没看号码就接通——基层领导就怕夜里有电话,不是突发事件就是特大车祸,反正没好事。 “我是方晟。” “我是鱼小婷,快过来一下,工地出事了,目前我们正被上百个村民包围!” “具体原因?” 他知道这件事肯定要亲自到现场,边穿衣服边问。 第260章 工地纷争 鱼小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背景也嘈杂声一片,似乎整个工地都在吵吵嚷嚷: “最近常有村民偷钢材,昨晚捉到两人痛打了一顿,结果其中一个被打残了,今夜受伤村民家属纠集了附近三个村的村民来闹事……乌铁镇派出所来了人但控制不住场面,打电话给清亭县领导都不接电话……” 不是不接电话,而是已经得到消息不敢接电话。方晟暗想。以前负责风电选址和景区建设时深有感触,这种由上而下的工程最容易引发群体事件。大凡地方承建的工程,开工前老板、工头们都通过种种渠道接洽附近村干部,吃个饭,塞个红包等等,这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后面工程上遇到麻烦,比如村民小偷小摸等在所难免的事,由村干部出面施压,效果事半功倍。而省级单位下来的大工程则不同,自恃跟县领导们打过招呼,什么事都按原则办事,哪里把小小的村干部放在眼里?由此生出缝隙在所难免。 方晟匆匆道:“我这就过去!要注意任何人情况下不准开枪,不能激化矛盾!” 出门的时候打电话给公安局副局长贾复恩,让他派一队刑警赶过去。贾复恩愣了愣说那是清亭县的村民,我们没有管辖权啊。方晟怒道出了事上级可不管清亭还是江业,一杆子撸掉!快出发! 方晟心想幸亏把贾复恩调来,关键时刻能指挥得动,否则脸丢大了。 途中打电话给樊红雨,响了一下就接通,没等他开口抢先说: “鱼小婷向你求助吧?真是打死一家人呐。” 方晟暗中嘀咕都什么时候了吃这瓢干醋?遂道:“清亭县领导都不接电话,人家才打给我,要我说你们可太不仗义了,开会时说得天花乱坠,这会儿电话都不接是几个意思?当心人家把状告到军委!” “我们才不怕呢,”樊红雨不满地说,“这帮人做事不知轻重,抓到偷钢材的打一顿也罢了,偏偏把小伙子下面那活儿打废了,你说人家今后几十年怎么过?” “啊!” 方晟这才知道问题之严重,这种事可不是赔点钱就能了结的,准确地说不管赔多少钱都不能解决问题。 “检查报告出来后,我就要求施工方赶紧派人上门慰问,承诺负责相关医疗费用,他们态度蛮横得很,说此风不可助长之类,气得我摔了手机不想再说,”樊红雨道,“纪书记也是这个态度,暂时不介入,让他们尝尝村民们的厉害,等闹得差不多了再出面调整。” 方晟叹息道:“早知如此我也不接电话了,你们也真是,出这么大事不通个气。” “发生在清亭地盘上的事,跟你何干?不说是保护你。”樊红雨冷冷道。 想想还真是这回事儿,有的事索性不知道也罢了,既然知道就得处理。 方晟无奈道:“不管怎么说我已快到工地,赶紧派人保护,不然我也被打废了的话后果很严重,明白我的意思?” “呸!”樊红雨大羞,啐了他一口挂断电话。 车子抵达工地时,场面已将近失控。数百名村民将几十名工人堵在两座建筑里,有人开始捣毁墙体,有人拿着火把寻找着火点,还有成群结对的村民偷运钢材、水泥等材料。 方晟将车一直开到人群边缘,用力按了几下喇叭,然后站到车头大声叫道: “各位,我是江业县县长方晟!大家停住手,听我说几句!” 人群中有人嚷道:“你是江业县长,管不了咱清亭人,滚开!” 还有人叫道:“你敢出头我们把人抬到江业县正府!” 方晟冷笑道:“说对了,咱江业正府还真不是怕事的主儿,你敢抬我就敢处理,信不信?再说这块地已经明确两县共管,我这个县长有权处置任何事!” 两句话被呛回,村民们一怔。 有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站出来,大咧咧道:“你出来管事,大伙儿很欢迎咧!现在咱小六子被屋里那帮人打废了,人家媳妇儿闹着要离婚,你说说怎么办吧?” 方晟道:“这件事要处理的话其实是两件事,一是小六子盗窃工地钢材,一是工人打伤小六子,大家说对不对?” 壮汉嚷道:“打人就是打人,跟盗窃没关系!” “对,把人打伤了还有理么?” “他们交个人出来也让我们打残!” 村民们叫喊声此起彼伏,现场乱成一片。方晟平静地站在车头,双手负在背后看着大家,等声音渐渐小了突然一指远处: “你们几个住手!告诉你们,这会儿四周都有警察在录像,趁乱偷窃材料的一个跑不了!” 这句话起到一定震慑作用,因为村民们不知暗处到底有多少警察,是不是真的录像。 方晟续道:“你们不承认两件事之间有关联,那就是无理取闹,好比我方晟坐在家里看电视,怎么会捱打?正因为我听说这儿出问题了,主动跑过来才有被打甚至打废的可能,大家说是不是?” 有些村民笑了起来,情绪比刚才明显缓和。 “小六子盗窃钢材,警方肯定要追究的,到底偷了多少,涉案金额有多大,拘留还是判刑,这个要严格按照办案程序处理,丝毫不能含糊,乡亲们,法律是神圣的,你们,我,都得敬畏法律,尊重法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是一句空话!” 工地间静静的,只有田野的夜风掠过的声音。 “下面谈到打废的问题,这事儿有点敏感,在场有没有妇女同志,有的话暂时回避一下。” 包括壮汉在内的村民们都笑了,纷纷说“没有”、“快说吧”。 “首先我声明绝对相信医院的检测报告,这是定性的依据;其次要说明的是,有时候啊男人那活儿见不得人多,你说医院那种环境下,周围围一群大老爷们,让它硬就硬啊?你们这会儿站出来试试!” 村民们哄堂大笑,有村民叫道“我能!” “所以说那活儿挨了几下,受到惊吓,一时半会儿硬不了也正常,没准过几天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它就偷偷摸摸硬了,小六子也不好意思告诉你们,只有他媳妇知道……” 村民们更笑得前俯后仰,个个乐不可支。 “要我说呀这事儿不要着急,得有个宽限期,比如说一个月、两个月,到时候还不行大家就得坐下来谈,医疗费、精神损失费等等一分钱都不能少,但你们呼啦聚起几百个人到工地也是不对的,是不是人多就有理?回头我把江业老百姓都叫过来……” 人群中又响起轻微的笑声,但更多人在静静地听。 “这会儿大家应该干什么?回家睡觉,明天早点起来干活,小六子家的亲戚到医院陪他说话解闷,让他精神放松,那活儿越紧张越没法硬,大家都有切身体会吧?赔偿问题不必担心,这么大研究基地摆这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对吧?回头我也要跟他们负责人谈,要求派人到医院赔礼道歉,送些水果营养品什么的,盗窃归盗窃,打人归打人,一码归一码,大家认为怎么样?” 短暂的沉默。 隔了会儿有几个长者窃窃私语一阵子,然后说:“方县长说得在理儿,我们不闹了,这就招呼大家回去,不过要是后面要不到钱……” “就找我方晟说话!”方晟笑道,“我想大家更希望不要钱,让他那活儿硬起来,是吧?” 村民们又笑,然后几个长者分头吆喝,数百名村民陆续散开沿着小路回村。出了工地才看到四周到处是警灯闪烁,有江业的,有清亭的,加起来怕来了上百名警察,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均想幸亏方县长三言两语说服大家,否则再闹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 等村民们撤离干净,工人才一涌而出,为首几名领导围着方晟一迭声表示感激,鱼小婷却没有露面。几分钟后樊红雨带人过来,不阴不阳说方县长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好威风好神气。 方晟但笑不语,趁别人不注意凑过去悄悄说我的舌头是很厉害。樊红雨一窒,恨不得狠狠踹他一脚。 鱼小婷是保密单位代表,自然要过去看望以示关心,方晟却说不方便进女同志房间,樊红雨奇怪地瞟他一眼,独自进去跟鱼小婷聊了会儿。 方晟和贾复恩简单查看一下工地,果断下令打道回府。因为清亭方面表面上不接鱼小婷电话,实质如临大敌地调来一个中队,足以处理善后相关措施,至于小六子硬不硬的问题由清亭方面慢慢扯皮吧。 回到招待所天色已经微白,回笼觉是睡不成了,索性早早来到办公室泡了杯浓茶,呵欠连天地处理公务。 鱼小婷发了条短信,只有两个字:谢谢。 怎么回呢?方晟搁下笔反复斟酌,觉得无论说什么都不妥当,索性把这条短信删掉,权当没收到。 又过了一周,容上校打电话叫他一起去京都,途中说了一桩让方晟很意外的事—— 也与鱼小婷有关! 第261章 郑重警告 从京都机场去山中秘密基地途中,容上校主动解释上周失踪的原因,说跑到辽北处理白家的破事儿。 “破事儿?”方晟不解地问。 容上校恨恨说:“小翎的表哥,就是鱼小婷的爱人白昇,自己搞独身主义也罢了,还在部队里到处宣扬那套古怪而奇异的理论,被几个战士实名举报,上级调查后定性为搞小团体,宣传资产阶级腐朽思想,打算开除军籍遣送回京都!唉,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上级知道他跟老爷子的关系吗?不看僧面看佛面啊。”方晟觉得不可思议。 “辽北那一块老爷子原本说话管用,党代会后司令政委都换了人,风向有点变,不但白家,樊家那批人日子也不好过。这种情况下安份守纪也没人动你,偏偏白昇惹上这种事!” “后来怎么处理?” “小翎他爸不便出面,让我飞了趟来回,一方面京都那边打电话说情,一方面我托战友打招呼,两天喝了五顿酒,把我差点醉死!”容上校叹道,“说到最后人家高抬贵手给了个降职处分,并商量过阵子调离辽北免得留下后患。” 方晟也摇头叹息:“常人难以理解的独身主义,上级领导说得不错,的确是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怪胎。这事儿鱼小婷知道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他俩平时根本不联系,白家团聚都不坐一起,比陌生人还冷淡,唉,她的心最苦。” 接下来容上校突然问了个差点让方晟跳起来的问题: “你在黄海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樊红雨有秘密情人?” 难道我和樊红雨的事露馅了?偷眼瞧容上校,手握方向盘专注地看着前方,脸色详和,方晟这才定下神来,脑中急速盘算,慢吞吞道: “我跟她们几个空降干部不对付,除了工作从无来往,倒也说不出什么……她有情况吗?” “听说宋仁槿……”容上校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词,“不喜欢女孩子,但是否严重到连妻子都不碰呢?目前还没有准确说法,总之外界,恐怕宋家都在怀疑樊红雨孩子的来历。” 纸,果真包不住火。 方晟心惊肉跳,强笑道:“我看未必,很多同性恋是双性恋,或者说更喜欢同性一些,夫妻生活倒是正常的。” 容上校摇摇头:“感觉自己真老了,根本不懂这些……” 这次探望可谓意外之喜,白翎居然已能下床自由行走,且撤掉中间那道厚厚的幕墙。乐得方晟忘了容上校在场,上前一把搂起白翎转了两圈。 “胖了不少吧?”白翎嘟着嘴说,“成天躺着不让动弹,快憋死我了。” 方晟连连说:“胖一点好,胖一点好,女人应该丰满。” 白翎脸色一变:“这么说真胖了?” “呃,不胖不胖……” 容上校笑吟吟站在一边看着两人嬉闹,蓦地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双眼。 尽管小两口有说不完的话,医生却严格按规定办事,一小时后把方晟赶了出去。周六只允许上下午各一个小时,多半分钟都不行,容上校早上露了下面,之后便把空间留给两人。 白翎以为赵尧尧仍在江业,撒娇要他周日再来,当听说赵尧尧竟然留在京都保胎待产,怔仲间竟落下泪来。方晟惊问其故,白翎哽咽说弹片伤及卵巢,术后医生说恐怕不能生育了。 方晟笑道:“我当什么事儿,咱俩不是有小宝吗?有一个就够了,他还是长子呢。” “可是……我真的很想再生个孩子姓方……”白翎难过地说。 方晟假装瞪眼凶她:“还生什么?要我当儿童团长啊!” 连哄带骗,把白翎逗得开心起来才离开病房。两人回京都的路上,容上校若有所思说: “看出来了,你很会哄女孩子。” “这个……没有吧……”方晟大窘。 “不是讽刺,而是真心夸你,”容上校道,“所以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包括那位范区长吧。” “没有,真没有,”方晟解释道,“当初重用确实因为她肯吃苦,做事实在,是能够沉下去踏实工作的人,至于升为副区长是她的机遇,正好当时要提拔一批‘无知少女’……” 容上校狡黠一笑:“放心,我不会告诉小翎的。” “呃——”在这位丈母娘面前,方晟有无言以对的感觉。 回到于家大院,赵尧尧正在健身教练的指导下做养胎操,小贝则在旁边快乐地玩耍,刚陪了会儿,于老爷子派人叫他过去谈话。 “关于这次人事变化,下面有什么反响?”刚走进书房于老爷子劈头就问。 方晟如实转述了许玉贤谈的一些情况,不过隐去名字和场合,用“听说”一言蔽之。 于老爷子闭目凝思,两三分钟后悠悠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相比之下老外尽管有很多情报来源,却用西方思维衡量东方智慧,得出的结论大相径庭。什么叫经济内阁?哪一任领导上台后不抓经济?政治挂帅的时代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邱家受到的打击不小……” “不能怪别人,只怪他们手伸得太长吃相太难看,无论谁在台上都必须狠狠惩治,杀鸡儆猴嘛!”说到这里于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我们几个老东西是保留了一丝颜面,可日薄西山之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没办法呀,子孙不争气,尽闹些让人笑掉大牙的糗事儿——上周白家那个独身主义出洋相了吧?哼,于家也有不安定因素,要不是我在这儿镇着还不知搞什么鬼。” 方晟知道他指的是于正华,上回绿袖夜总会事件差点令于白宋三家擦枪走火并惊动一号首长。 方晟不便发表评论,静静听于老爷子教诲。 “老生常谈的话不多说,今后几年你要稳健、再稳健,千万不可冒进!一个小失误会抵销你几十件功劳,因为有一群人躲在暗处拿放大镜照你的缺点!我讨厌江业那个费约,但他某些做法也不算错,无过即功有时未尝不可……” “道明在双江的处境不太好,很正常,在我意料之中,道明的政治嗅觉和道行不够深,玩不过那帮人,但他的存在让于家那些对手、那些想整治你的人如鲠在喉,比如吴郁明之流,没准道明会冷不丁敲他一下。所以你在双江整体是安全的,关键自己不能出岔子,特别,是女人方面!” 说到最后一句,于老爷子陡地加重语气且变得异乎寻常严厉,方晟全身一颤,心虚地低下头。 接下来于老爷子还唠唠叨叨说了很多,无非叫方晟远离女人,远离是非,别把一世英名栽到女人身上。 方晟越听越不服气,心想你不管管你几个儿子,凭什么限制孙女婿?不是说一代管一代吗? 中午于云复难得露面,匆匆陪于老爷子吃了个饭,席间简单与方晟交谈几句,主要询问沿海经济发展方面的优劣势,以及大投资的收益问题等等,然后逗弄会儿小贝便和秘书出了门。 于老爷子感叹说一号首长到底年纪轻些,工作节奏明显加快,感觉于云复比以前忙得多。新领导新节奏,必须得跟上啊。 天气预报今晚潇南有大暴雨,赵尧尧担心飞机无法降落,催促方晟早点动身。午饭后喝了杯茶,方晟便赶赴机场,下午四点多便抵达潇南机场。出乎意料的是省城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彩,哪象下暴雨的样子? 方晟想了想拨通晏雨容的手机,问道:“吃晚饭没?” 她立即高兴地说:“是你啊!我正在逛街呢,赶紧过来请你吃饭!” “好!” 方晟问清地址后驱车过去,晏雨容已点好饮料和菜,笑道: “以素菜为主,吃得惯吧?” “阿弥托佛,师太客气了。” 她笑得直趴到桌上,道:“我们第一次在老三井庵见面时你也这么说的,回想起来好像过了很多年。” “这就是缘分,我不信佛,但我信冥冥之中注定的东西。” 晏雨容收敛笑容,道:“是的,你让一个女孩子脱离……不能叫苦海,应该是选择更加灿烂的人生吧。” “衷心希望你从事热爱的专业,继续钻研下去,然后找个称心如意的男朋友,和和美美共度一生。” 听了他的话,晏雨容表情有些忧伤,托着下巴凝视窗外幽幽道:“我虽然已经还俗,本质上还是保守本分的小尼姑,也没有男生愿意跟当过尼姑的女孩结婚,我想……这辈子大概注定孤独到老……” 这是方晟听到第三个漂亮女孩说这种话,不由得心惊肉跳,连忙说:“别言之过早,感情这东西说来就来,不为人的意志为转移。” “我知道,我早已猜到结局……” 晏雨容终究还是小女孩心性,菜上来后很快快活起来,边吃边叽叽喳喳聊些房产公司的趣事,方晟时而被逗得哈哈大笑,时而为她们的顽皮摇头叹息,感叹牧雨秋成天跟这些机灵古怪的年青人打交道真不容易。 吃完饭方晟开车送她回租的屋子,路上晏雨容给他报流水账: 房租1500元,水电气200元,吃饭500元,衣饰等1000元,其它生活用品300元,每个月固定开支3500元;实习期工资4500元,减去支出只剩下1000元,还要保证没有别的大额支出,如换手机、购置电器、同事婚庆等喜事,诸如此类,虽不至于入不敷出,也有紧巴巴的感觉。 晏雨容说相比大学同学,佛学院不提了,就算建筑系毕业出来在消费更高的碧海工资也不过三四千。眼下经济环境不算太好,大学生就业形势严峻,能找到工作已经不错了,哪能挑三捡四? “省城,居不易啊,”方晟感叹道,“机会固然比县城多得多,但生活成本居高不下,成为年轻人立足和创业的严重障碍。” “说到底还得感谢你,现在名牌大学985、211建筑系毕业生满大街跑,谁会录用佛学院学生啊。” “算了,再说我可要生气了。” 说话间车子驶到她租的房子楼下,晏雨容略一躇踌,道: “都到这儿了,上去坐坐吧,看看当今大学生毕业后的生存现状。” 方晟也略一躇踌,点了点头。 晏雨容住在七楼,六十多平米的小套房,一间卧室,一间小小的书房,客厅和厨房连在一起,再加卫生间,感觉一个人住还好,两个人就转不开身了。 屋子里布置得很简洁,简洁得不象女孩子的房间,没有毛绒玩具,没有奇形怪状的装饰,没有甜甜的香水味,没有卡通贴画。方晟转了一圈批评说你这样不行,这里不是三井庵禅室,而是二十四岁的女孩子的香闺,要舒适点,温馨点,浪漫点。 晏雨容摇摇头说这是我的生活方式,别勉强我——不愿在庵里做尼姑,不代表认同凡俗社会,我不可能为迎合别人而刻意勉强自己。 方晟沉吟会儿,道:“房子小了点,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我有套房子长期闲置,空也是空着,不如过阵子你搬进去住,帮我攒点人气,怎么样?” “多大面积?” “一百六平米,五室一厅。” “哇,太大了,我可付不起房租!” “免费入住,条件是定期打扫,别把精装修的房子糟蹋了,行不行?” 晏雨容看着,眼睛亮晶晶仿佛夜空里镶嵌的明珠,良久道:“你又在帮我是不是?” 方晟笑笑:“我说过闲着也是闲……” “不,我觉得……你是想包养我,让我当你的情妇?” “想哪里去了!要是这么想我收回刚才的话!”方晟板着脸说,“那套房子既然让你住,整套钥匙都交给你,我不可能想进来就进来的!” “好好好,我乱讲的,大人不计女子过。”她吐吐舌头嘻皮笑脸说。 “为什么交给你,我是有考虑的,理由以后再说,不过你可别胡思乱想,我希望你找个正儿八经的男朋友,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嘻嘻,遵命。” 晏雨容一付无赖的样子,显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第262章 河道整治 在冷清的客厅里坐了会儿,方晟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晏雨容叫住他,没等他反应过来,突然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吻了一下,然后退了两步歪着头笑道: “象不象小三的表现?” 方晟一脸黑线,反手重重关上门径直离开。 回江业途中,方晟拨通樊红雨的手机,直截了当道:“京都几大家族都听说宋仁槿的事了,有什么对策?” 樊红雨没好气说:“宋家几个月前就开始调查了,不然我干嘛离你远远的?” 方晟恍然大悟。 难怪前段时间樊红雨不但在公开场合对他敬而远之,私下也保持距离,原来宋家也发现那个孩子来历可疑,在秘密调查。 好险!方晟惊出一身冷汗,觉得偷情这件事风险实在太大。 “那……目前有无结论?”他赶紧问。 “还好,一方面那个人一口咬定儿子是他的,另一方面我做足预防措施,暂时没有破绽,”她警告道,“以后离我远点,别没事凑上来胡说八道,要是被宋家盯上了,于白两家都罩不住你!” 方晟大叫冤枉:“红雨,凭心而论这事儿怪不怪我?你主动找上门叫我播种,一次不行两次、三次……” “还说!”樊红雨喝道,“当心监听!” “噢……”经她提醒方晟真不敢说话了,因为他知道省厅十处就有监听手段,更别说神秘莫测的宋家。 樊红雨转而笑道:“还好,这个号码已列入保密范围,不过还是小心为妙……总之一切谨慎,反正从我嘴里不可能吐露方晟两个字。”说罢挂断电话。 继续开车,这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的对话着实把他吓得不轻。第三个儿子跟前面两个不同,是堂而皇之给人家戴绿帽子,性质相当恶劣! 宋仁槿如今是晋西省宣传部任常务副部长,正厅级干部,一旦传出去如何丢得起脸? 不过静下心想一想,方晟认为不必过于担忧,这件事至少有三道防火墙: 一是他在黄海与樊红雨等人的矛盾众所周知,两人没有私交是惹不上怀疑的重要因素,之后樊红雨主动要求调离黄海,初衷是避嫌,外界却认为方晟一下子打败京都来的三位交流干部,误会也是好事,反而让方晟置身度外。 二是借种计划本来就是樊红雨迫于重重压力采取的下策,而非方晟勾引,为樊家和自身声誉,她绝对会守口如瓶。 三是就算宋家确认孩子不是宋仁槿亲生,从宋仁槿仕途以及宋家声誉考虑,也会千方百计掩盖此事,毕竟宋家至今无后是事实,不管谁的孩子只要姓宋就行了。 想通这个关节,方晟浑身轻松哼着小曲一路疾驶。 周一上午费约突然通知召开常委会。他总是这样毫无预兆地通知开会,之前被方晟说过两次有所收敛,这段时间老毛病又犯了。 方晟皱着眉毛准时来到会议室,却见费约一反常态早早坐着,面前堆着半尺厚资料。 好家伙,今天要唱什么戏?方晟疑惑地看看吴玉才、仲安等人,他们同样满脸诧异,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只有吴郑荣、邱秋止不住的笑意,一付跃跃欲势的架势。 “现在开会!”等常委们来齐后费约沉声说,“同志们,前期我会同县委相关部门在城区做了视察和调研,发现江业城市建设与兄弟区县相比严重滞后,已经到了不能不正视,不能不迎头赶上的时候了!” 方晟暗自嘀咕半年前我就这么说,你却不当回事儿,现在才知道问题严重性么?老子已启动五大重点工程了! 仿佛听到方晟的心声,费约续道:“幸好常委会及时部署并实施城市建设五大重点工程,特别是新金融街、学校医院的建设,必将改善江业城市形象、方便老百姓生活!不过,历史形成的痼疾依然很多,个别问题已经恶化到严重影响周边群众工作生活的程度,若不立即下大力气整改,将来出了问题可了不得!” 会有这么严重的问题,我怎么没听有关部门回报?方晟边打量费约面前的一叠资料,边琢磨对方今天的真实意图。 费约故意停顿片刻,等所有常委的目光都汇集他脸上,才说:“是什么问题呢?是我们江业的内河——莲花河从方桥到吴家巷一段严重污染,几乎沦为臭水沟!同志们,方桥到吴家巷是江业县城中心地段,所有重要建筑包括我们县府大院都在河道两侧,是外地客人来江业的必经之路,可是大家瞧瞧这段河污染成什么样子?臭气冲天,河面浮满了泡沫、塑料、垃圾袋和污浊不堪的东西,十年前还有附近居民在河水里淘米洗菜,现在连小狗小猫都让得远远的!更可怕的是,莲花河下游靠近我们江水县的饮用水来源江业河,一旦被污染渗透,全县人民身体健康都将受到影响!” “不想还好,想想毛骨悚然呐。”吴郑荣附合道。 费约就势作出结论:“因此整治方桥到吴家巷河段工作势在必行,财政紧张勒紧裤腰也要搞,不搞对不起江业人民!” 好家伙,一下子把事情上升到为民请命的高度,试问一下你在江业干了这么多年为何今天才想到?方晟暗暗好笑。 吴玉才是管账的,率先发言:“整治工作确实很重要,也有紧迫要求,不过随着五大重点工程的展开,财政已差不多见底了,我想能不能今年先立项、规划,明年再开工……” “太迟了!”费约断然道,“我可以等,你更想等,可污染河道两侧的居民等得起吗?立项规划施工同步进行,年底前必须初见成效!” “财政真的没钱了……”吴玉才哀叹道。 费约道:“我考虑过钱的问题,现在恐怕要更新理念,不能总想着保持账面好看,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对不对?财政赤字就赤字吧,解决老百姓民生问题才是大事!” 说到这里方晟总算听明白了。 随着五大重点工程逐步推进实施,景山寺全景修复、新金融街和居民小区已具雏形,等到明年整个城北县郊将出现崭新的面貌,而这些都是在县正府,准确地说方晟主导下进行的!费约能不着急吗? 费约急需一个便于上手、容易看到成效、又让老百姓有切身体会的政绩,莲花河方桥到吴家巷河道整治便是抓手! 想到这里,方晟淡淡一笑,道:“费书记,我想说明一个情况。目前五大重点工程已经牵扯正府几乎所有精力,无论如何腾不出人手抓河道整治……” 这是费约正想听到的话,立即打断道:“最近正府领导班子确实很辛苦,抓工程的同时还要负责日常事务以及招商工作,三头六臂也不够啊。嗯,干脆县委这头把担子挑起来怎样?” 此言一出所有常委大为震惊。 按分工河道整治无论如何都应该由正府负责,县委是管党务人事和意识形态的,凭什么插手行政事务? 出乎意料的是方晟并不生气,平静地说:“费书记体谅正府的辛苦,在这里我代表正府领导班子表示感谢。河道整治是一项涉及各部门、各条线的大工程,我相信费书记亲自挂帅,县委直接领导和协调,一定能让河道换新颜!” 没想到今天方晟如此配合,费约心里简直乐开了花,笑道:“方县长寄予厚望,让县委班子倒有压力了。我看这样,县里成立莲花河河道整治领导小组,我任组长,方县长任副组长……” 方晟摇摇头:“我是五大重点工程的组长,况且照顾不过来,挂名的副组长还是免了吧,我建议郑荣部长和邱常委任副组长。” 怪事,怎么跟我想得一样?费约暗自诧异,接道:“这样也好,郑荣负责工程推动、宣传和组织工作,邱常委负责部门协调和工程质量监督。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组成人员……从县委办、宣传部、组织部、纪委抽调……” 淡忠守干咳一声:“费书记,纪委全体人员到各乡镇抽查水稻直补资金自查自纠工作,抽不出人呐。” “好,纪委就免了,”费约正在兴头上,懒得跟淡忠守计较,“经贸委、发改委、经信委也抽调些人手,每人分工包片各管一段……” 其实他早就跟吴郑荣、邱秋商量好具体方案,常委会不过是走个流程而已,只是没想到方晟毫无反抗并全力配合,颇让费约意外。 听费约说完冗长的组织框架和协调措施,方晟瞅个机会问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费书记打算如何整治方桥到吴家巷河段?” 费约早有准备,从一叠材料里抽出厚厚的规划书,道:“简单的说分三步走,第一步是关停河道两侧污染企业,尤其小化工厂、小印染厂、小造纸厂等,同时局部实施雨污分流系统,限制污水排入莲花河;第二步引江业河水进莲花河,冲刷和稀释原有河道污水……” 政法委书记容波神情紧张起来,连忙问:“如何引江业河的水进来?” “在将军坡修一道引水渠……”费约不经意道。 “万万使不得!”容波站起来大声说。 第263章 十分错愕 容波担任了近十年的水利局长,对河道建设情况了如指掌,当即强烈反对: “江业河是流量巨大的外河,洪水高峰时承担排解梧湘水位压力的任务,也就是说一旦梧湘市区水位临近警戒线,将向江业河分洪,届时……你一道引水渠把外河和内河直接连结,洪水冲入县城可就麻烦了!” 费约最反感有人在常委会公然顶撞,当下脸拉得老长。 吴郑荣道:“草拟方案时征求了水利部门专家意见,容书记的担忧有道理,但我们有针对性措施,一是引水渠有临时坝闸,外河水位上升时就关闭河闸;二是引水渠宽度设置在可控范围内,即使洪水高峰都不会造成影响;三是引水渠两侧有应急抗洪物资,雨汛期间24小时巡逻。” “临时坝闸可抵御什么量级洪水,十年一遇,二十年一遇,还是五年一遇?宽度设置可控范围,失控怎么办?”容波反诘道。 费约相当不悦:“容书记,临时坝闸顾名思义就是临时用的,河道整治工程短则半年,最长不超过十个月,难道你非让我搞个百年一遇的坝闸?” 邱秋接道:“根据规划安排,第一阶段将在春节前完成,第二阶段即引江业水入莲花河工作大概在明年二月至四月期间完成,这段时间正好是春季枯水期,基本不需要考虑洪水问题。” 容波悻悻道:“防患于未然啊,很多事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费约选择直接无视容波,接着说:“第三阶段是清理和美化工作,打捞河面残余垃圾,修葺河堤,河道沿线安装彩灯、凉亭等等,让原来的臭水沟成为老百姓避暑休闲的好去处!” “这将是一项得到老百姓鼓掌欢呼的民心工程!”邵元存不失时机拍了句马屁。 吴玉才也赶紧表态:“为了老百姓而赤字,我心甘情愿。” 容波连连摇头叹息,显得极为不满;仲安、淡忠守、张行等人倒也并非为了反对而反对,听完费约的规划没觉得不妥,均赞成这项让老百姓安居乐业的工程。方晟不置可否,建议规划要充分考虑容波的担忧。 费约见项目顺利通过,手一挥宣布散会。常委们步出会议室里,容波拦住费约仍喋喋不休强调坝闸的问题,吴玉才觉得好笑,轻声说道“老古板”。 回到办公室,方晟吩咐江璐找来近十年江业水文资料和江业河汛期统计表,仔细研究了两个小时,结论是费约已经考虑得颇为周全,容波的确多虑了。不过方晟长期在海边工作,不熟悉河道水利和潮汛情况,不便多说什么,管好自己分管的重点工程即可,没兴趣跟费约争政绩。 过了两天,鱼小婷突然独自来到方晟办公室! 乍见她进来,方晟大吃一惊,暗想又怎么了?因为白翎的关系,他格外注意与鱼小婷的距离,唯恐惹出事端——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樊红雨那边还不知如何收场。 坐到他对面,鱼小婷用明亮坚定的目光与他对视一眼,道:“关于上次被工地打伤的那个人……大概要请你出面协调一下,清亭方面在赔偿问题上拖拖拉拉,人家家属三番五次到工地闹事。” “拖的理由是什么?”方晟觉得奇怪,樊红雨办事还算利落,不是那种拿腔拿调的老官僚。 鱼小婷轻皱下眉头:“你知道清亭县负责工地事务的是樊红雨,她跟白家……” “两码事呀,不能把家族间的矛盾带到基层工作中,这一点她在黄海就应该吃过亏。” “不过……那个小六子是……是我打伤的……” “啊?!” 方晟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他无论如何想不到看似温文尔雅的鱼小婷出手竟这么狠,把人家命根子打废了! 她脸微微发红:“现在你明白樊红雨为何采取这个态度,她根本是想把事情闹大!” 方晟抄起手机正要拨号,转念又放下,问:“那你为何下此重手?难道是保密单位安全防范的习惯?” “不是……”她停顿了好长时间,神情犹豫不决,半晌才下决心般说,“告诉你也无妨,那天我刚听说他——小翎表哥白昇在军区的荒唐事,情绪很糟糕,正好工人们抓住偷钢材的小六子,他又出言下流粗俗,我……我实在气坏了……”说到这里她眼泪含在眼眶里,伤心、恼怒、忿恨、懊悔等情绪交织在脸上。 “对不起,我来处理。” 方晟深知白昇是她的心病和难言之隐,赶紧打电话给樊红雨,以公事公办的语气交涉小六子赔偿问题。樊红雨何等聪慧,当即猜出鱼小婷肯定找到方晟,没准这会儿就坐在对面,本想好好调戏他一番,但防止宋家在暗中窃听,也公事公办作了解释说明,并承诺尽快协调相关部门确保近期内赔偿到位。 “瞧,人家态度很好,只不过需要时间,你多虑了,”放下手机方晟笑道,“基层办事不比部队,一声令下立即到位,一旦涉及多个部门难免扯皮、推诿,这就需要领导之间协调处理,比如我每周都召开县长办公会就是解决这些破事儿,哪里是办公会,其实就是扯皮会。” 鱼小婷点点头,隔了会儿等情绪平息后说:“让你见笑了。” “不不不,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我理解。” “一直以来我其实都在犹豫是否提出离婚,可是单位压力、家族压力让我喘不过气来,在我所处的工作环境,一旦被权势抛弃将一无所有,下场只有没落和边缘化,成为被遗忘的可怜人,我自问性格软弱,不敢抗争,唯有默默忍耐和煎熬……” 换作其他任何人方晟都能提出建议,但鱼小婷是白家的媳妇,白翎的表嫂,他不敢越池半步。 “或许……你跟他正式谈一谈,两人共同提出离婚?” 她轻蔑一笑:“他只敢在士兵面前大谈独身主义,站在老爷子面前连话都说不周全,哼!” “请容上校和白翎帮你说说?” “她们都有苦衷呀,”她瞟瞟方晟,“你的事也让老爷子为难呢。” 方晟惭愧地低下头:“好吧,算我没说。” “我最羡慕赵尧尧,敢于在家族压力下为了爱情辞掉公务员工作,我不敢,因为离开单位我无一技之长,连最基本的养家糊口的技能都没有,又不象赵尧尧玩股票那么溜,大概,只有坐在家里等着饿死了。” “别胡说,也许你能找到心仪的男人。” “男人……” 鱼小婷苦笑,倚到椅背上沉思良久,缓缓道:“坦率说吧——在你面前没什么可隐瞒的,婚后没多久白昇就表示我可以找情人,我爸妈也言辞闪烁暗示我别耽误了青春,可是我埋在大山深处的保密单位啊,一个月才准两天假,到哪儿找男人,怎么找?总不能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回家吧?保密单位是科研机构,里面都是木讷寡言、单调无味的理工男,怎么也不是一个道上的,我是想出轨都没门啊!近几年来我多次要求调离大山,可白家压着不放,他们就是担心我脱离那个封闭环境后败坏家风……” “原来如此……” 没想到鱼小婷一直处于白家高度掌控之下,难怪出轨无门。 想到这里他灵光一闪,笑道:“这回出京都是大好机会啊,别错过机会,好好享受一下人生。” “我想我已经找到目标了。”她静静地说。 方晟未免浮起一丝妒忌,道:“哪个臭男人?让我见识见识!” “你。” “什么?”方晟愕然,茶杯停在嘴唇边,整个人都僵住。 鱼小婷淡然一笑,泰然自若且清清楚楚道:“我想出轨的目标就是你!” 方晟大窘,一阵猛咳总算缓解尴尬,道:“你真幽默……论亲戚关系,我该叫你一声嫂子……” “谁说的?”她似笑非笑,“你跟小翎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吗?” “不是……” “所以我不是你的嫂子。” 方晟无语,以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凭心而论鱼小婷姿色上佳,又保养得极好,与二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加之军人独特的气质和风度,是理想中的情人或一夜情对象。 但不管法律不法律,她事实上是白翎的表嫂,也就是自己的表嫂,最基本的人伦禁忌不能逾越。 见方晟狼狈不堪的模样,鱼小婷莞尔一笑,起身道: “逗你玩儿的,看在曾经同床共枕的份上开个玩笑。小六子的事帮我盯着点,不想再跟樊红雨联系了。再见。” 看着她款款离去的背影,方晟心头一阵失落,仿佛刚才不该拒绝似的。 小洋葱西餐厅巨大的商业成功终于引来金凤凰,周四省城一家西班牙海鲜连锁自助餐厅总裁爱德华亲自来到江业,直接要求将店面开在小洋葱旁边,并许诺投资额不少于六百万元。 听完爱德华的自我介绍和商业规划,方晟微笑道: “如果爱德华先生的想法仅限于此,我想我不能同意在高科路开设营业网点,但欢迎您在城区任何位置落户。” 爱德华没料到竟有把投资往外推的地方官员,一时愣住,错愕地看着对方。 第264章 高科新貌 爱德华停滞了几秒钟,微笑道:“我想翻译是不是误解我的表达,我的意思是投资六百万以上,唯一要求是地点在小洋葱西餐厅旁边,左边或右边。” 方晟顺手拿过一份报表,翻了翻道:“西班牙海鲜自助餐厅在省城的生意很好,但爱德华先生别忘了江业离海只有一百多公里,这里随便一家酒店哪怕大排档都能尝到新鲜的海鲜,为什么花两倍三倍的价钱吃自助餐?你我都知道自助桌品种经过严格测算,顾客怎么吃都不可能吃回成本,你觉得呢?” “是否赚钱是我这个总裁考虑的问题,而不是方县长吧?”爱德华道。 “但爱德华先生点名要小洋葱旁边的位置,恐怕一方面想借助它的人气,另一方面意在提前圈下地皮,便于日后炒作,对不对?”方晟笑道,“爱德华家族在西班牙本土大名鼎鼎,你的哥哥是排名前十的房产商,是吧?” 爱德华脸色一变,耸耸肩道:“既然方县长无意合作,我只能说很遗憾。” “我有意合作呀,刚才就说过城区范围内任你选择。” 爱德华摇摇头,一付不感兴趣的样子。 方晟又道:“我还知道你表弟在省城开巴西烤肉连锁店,生意同样不错,正好是江业饮食的空白点,如果有意向我倒乐意在高科路划块地出来,不过与小洋葱之间会有一段距离。爱德华先生感兴趣吗?” 爱德华脸色阴晴不定,良久才说:“我回去跟表弟商量一下。” 不久爱德华兄弟双双过来与江业草签合作协议,确定投资巴西烤肉江业连锁店,地点在小洋葱餐厅与提纳诺超市之间,投资额为六百万元,再次轰动江业县城。 之后意大利餐厅、日式韩式料理、墨西哥餐厅等老总纷纷来江业考察,着力点都放在高科路,方晟一天要接待两三个考察团,忙得不可开交,荒废多年的高科路终于焕发新的光彩。 与此同时费约感受到压力,手段愈发雷厉风行,创下一天内关停莲花河道两侧七家中小型污染企业的记录,以前所未有的严厉责令他们立即搬迁到城区西郊,一时间费约曾经最想避免的拆迁问题终于引爆——那些企业哪舍得放弃黄金路段,遂躲在幕后唆使、甚至暗中花钱雇人成群结队到县府大院上访,信访局上下被纠缠得焦头烂额。 又到了周五,上午方晟参加富民大桥新址奠基仪式,标志高科路新桥正式破土动工。中午接到容上校电话,说本周不去京都,因为白翎被接到某秘密基地进行恢复性体能训练,估计至少三四个月。 方晟惊讶得嘴张得老大,结结巴巴说什么恢复体能,身体还没休养好呢。容上校无奈说这是医嘱,我也没办法,好像……说小翎的体质从小就经过高强度锻炼,因此还必须边训练边恢复,否则对身体不利。 白翎那边去不了,就到于家大院陪赵尧尧和小贝,反正行程一样。正在琢磨着,又接到赵尧尧电话,她居然已经在香港! 赵尧尧说近年来在香港产子的手续愈发严格,要求怀孕三个月起就在港区政府指定的医院建立孕妇档案,然后定期检查,接受孕期指导。她通过京都朋友圈费尽周折才在香港一家著名的国际医院建档,预约下周一上午与医生见面,她提前过去熟悉环境顺便替小贝买些衣物。 又是一个无聊的周末。方晟颇为失落。 樊红雨绝对不能碰了,宋家那边盯得紧,万一露馅可是杀身之祸; 范晓灵是不敢碰,两人好像八字不合,每次稍微亲热点便出事,何况陈建冬还在暗处虎视眈眈; 周小容…… 方晟反手转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碰不到女人就疯了吗?周小容是滚滚熔岩,投进去两人将焚身为灰,尸骨无存! 要不周六到省城看看新楼盘,早日落实策划已久的事,正好回家看望下父母和方华,这段时间每逢周末就飞京都,很久没回家了。 有空跟牧雨秋那班人琢磨琢磨明年投资方向,江业经济布局方向已定,小县城毕竟容纳不下庞大的资金流,而且也容易被监控来源,只有海纳百川的省城才能大施拳脚。 党代会落幕后,房产市场依然风声鹤唳,大批主持人和专家言之凿凿房价仍会继续下行。方晟看法却相反,他认为在当下形势面前进一步规范房产市场,稳步推高房价才是市场主旋律。 这种观点不能公开说,只能默默地做,方晟决定在新一波行情来临前再赌一把! 傍晚又接待了一个餐饮考察团,散会时方晟拒绝共进晚餐的邀请,准备在食堂凑合一顿回宿舍美美睡一觉,明早早点动身去省城。 走到食堂门口手机响了,是鱼小婷打来的,简洁地说: “晚上请我吃海鲜吧,上次那家不错,我十分钟后到。” 姑奶奶,人家会馆要提前两天预约好不好?方晟赶紧打电话给老板,协调了好一会儿还是上次那间。 打完电话,鱼小婷的车正好驶到招待所门前,方晟这才注意到也是深绿色吉普,跟白翎、容上校的型号差不多。 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好,上车后一路基本不说话,方晟猜估计仍与白昇有关——从辽北军区调到哪儿也是问题,象这样问题子弟兵相当于烫手山芋,哪个军区都不想接手。 果然,从停车场步行到会馆的路上,鱼小婷没头没脑地说:“他的事卡壳了。” “调动手续问题?” “辽北巴不得送走这尊瘟神,主要是没人要,”她轻叹一声,“找了四家军区都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婉言拒绝……” “到双江呢?” “不可以的,有亲属回避制度。” 她情绪非常低落,坐下后方晟问老板有没有鲜榨饮料,她突然说“拿两瓶茅台!” 方晟吓了一跳,暗想上次的事件还没吸取教训?不过客人既然说了只得顺从,老板自然欢天喜地照办。 菜与上次相比略有不同,但主打还是海鲜。默默无语吃了两个菜,她突然举起大杯道: “这段时间无论于公于私都十分感谢你,先干为敬!” 说罢骨嘟仰头一口喝掉二两,然后满脸严肃看着方晟。 方晟懵了,稍作迟疑道:“好,舍命陪君子!”也喝得一干二净。 她笑道:“什么君子,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接着滔滔不绝讲起了军校生活,其中不可避免谈到初恋男友,说他貌似坚强勇敢,实质有勇无谋,胆小怕事,好几次她策划两人从南方偷渡到香港,辗转溜到国外,他只是听却不敢付诸行动;明明两人咬定在外人面前绝不承认恋爱关系,他被叫到校长室一哄一诈全部交待。但他对她是真的好,体贴、关怀、发自内心的呵护,冬天总是帮她捂生了冻疮的手;夏天最热的中午每天送冰莲子汤到女生宿舍。他是个好的男朋友,但不是好男人…… 她说得细致入微,方晟听得认真。 几道菜后,她再次敬酒,还是二两一杯的一口喝光! 方晟无奈道:“再喝我真的……不行了……” 大概有了几分醉意,她格格笑道:“女人不能说随意,男人不能说不行,废话少说,快喝!” 方晟只得咬紧牙关勉强灌下去,这一口喝得胃里翻江倒海,费了老大的劲才强忍住没当场呕吐。 论酒量方晟状态好的情况下也能喝五六两,但只能循序渐进慢慢来,象鱼小婷这般二两一口连续玩两次,基本上可以直接击倒方晟。 接下来方晟脑子乱成一团,两眼也模模糊糊看不清,不知鱼小婷说了些什么,吃了哪些菜。只依稀记得吃完后自己右手哆嗦了半天没签成字,老板说“没事没事”,然后鱼小婷扶着他一摇一摆回到招待所宿舍。 隐约记得她说“你睡这儿,我冲个澡睡那间”,他似乎还嚷着也要洗澡,可怎么都提不起劲,一头扑到床上昏沉沉入睡。 夜里醒来,方晟头痛欲裂,迷糊间感觉有个冰凉的**缠绕在身上,开始以为是做梦,伸手一摸细腻柔嫩,分明是女孩子的裸体! 此时他欲焰高涨,憋了几十天的洪峰急待宣泄,压根来不及考虑怀中女孩是赵尧尧、白翎还是樊红雨,黑暗中挺戈上马! 朦胧间仿佛回到童年…… 他和方华在巷子里捉迷藏,为防止同伴找到,他总爱钻屋子与院墙之间的夹道,那里又狭窄又逼仄,而且布满蜘蛛网和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拚命往里挤啊挤啊,急得满头大汗,可总看不到头,身体却燥热无比,宛如千万匹野马在胸口奔腾! 他奋力冲破层层障碍,后面夹道更幽深更漫长,似乎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不管使多大劲还是找不到出口,他不禁加快步伐向前挺进,蓦地眼前一亮,出口就在前方! 只觉得全身一颤,所有气力喷涌而出,他似乎喊了一声,又似乎没喊出声,随即继续搂着依然冰凉的**进入梦乡…… 第265章 如此补偿 再次醒来已是清晨,方晟习惯性揉揉眼睛,揉了一半便僵住,因为看到象八爪鱼似的缠着他、赤身裸体依偎在怀里的鱼小婷! 糟了大糕! 他立即醒悟夜里也许不是梦,而是真实的发生! 他战战兢兢向下看,她下体间血肉模糊,而床单上铺着一大摊触目惊心的鲜红! 完蛋了!方晟绝望之下差点晕过去!该死的酒,还是栽在酒上,还是出了事! 怎么对白翎交待?怎么对容上校交待?怎么对白家交待? 怎么对于家和赵尧尧交待? 这时鱼小婷也被惊醒,睁开眼,抬起脸,冲他嫣然一笑: “早上好。” 他哭丧着脸说:“不太好……我错得离谱……昨晚真醉了,我发誓根本……” 她温柔地捂住他的嘴,道:“我知道,”接着说了一句天崩地裂的话,“我故意灌醉你的。” “灌醉……” 方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从遇到赵尧尧和白翎起,他便见识大家族很多奇葩的做法,上次樊红雨找他借种,这回竟被鱼小婷灌醉后发生最不该发生的事! 而她居然还是处女! 鱼小婷笑了笑,道:“上次我说目标是你,你却不情愿的样子,我很为难啊。大家都默许我出轨,我反而出不了轨,你说可笑不可笑?总不能让我活三十多年、号称结婚八年,连男人的滋味都没尝过,对吗?” “我们……是叔嫂关系!”方晟简直要抓狂。 “上次我说了不是,”她语气更加柔和,“就算是,白家欠我的在你身上补回来也一样。” “可我本来就对白家愧疚……” “那是你的事,”她打个呵欠,“我要再睡会儿……”说罢在他怀里挑个舒服的位置继续闭上眼。 “等等……” 方晟转念想一次也是错,两次也是错,夜里是在醉意朦胧中发生的,感觉很不真实,不如再来次晨练! 遂笑道:“我想通了,从现在起打算彻底补偿你……” 紧接着翻身上马,鱼小婷不拒绝也不迎合,闭着眼任他肆意妄为。奇怪的是由始至终她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有达到巅峰时长长的指甲嵌入他背部肌肉里。在刺痛的刺激下方晟反而更加亢奋,加紧冲击频率和力度,然后又被指甲刺痛一回…… 更奇怪的是经历剧烈运动后,鱼小婷的**还那么冰凉,贴在皮肤上凉丝丝非常舒服。 两人一觉睡到下午,醒来后又鏖战三百回合! 连战三场,方晟总算释放出积蓄在体内几十天的狂燥,也认识到北方女孩体质与南方女孩的差异。原以为赵尧尧和周小容“难以消受”,而白翎能承载他的能量是因为受过特殊体能训练,后来樊红雨也能跟他连战两场,疯狂程度超过白翎,如今鱼小婷也是如此,初经人事便不停歇地连续作战,非但毫无倦意,反而如雨后鲜花更加娇艳。 晚上方晟勉强打起精神到食堂打了两份饭菜,吃完后继续睡觉。周日早上又战了一场,这回方晟终于挺不住,没怎么说话又沉沉睡去,鱼小婷稍作休息悄然返回工地。 当晚外面飘起了小雨,鱼小婷居然又开着车过来…… 两天连战五场,周一早上上班时方晟两腿发软,上楼梯不小心踏空半步差点摔下台阶,旁边的干部们吓坏了,一迭声“方县长小心”。 坐到办公室连喝两杯热茶,方晟才缓过劲来,这时真正体会到鱼小婷所说“白家欠我的在你身上补回来”的内涵。 她不是开玩笑,这句话是认真的。 下午出席卫计委召开的年度表彰大会,听到“生育”两个字,方晟突地打了个寒噤,暗想大事不妙,连续疯狂了两天根本没采取任何措施,鱼小婷又没经验,会不会闹出人命? 再想万一鱼小婷怀孕却坚持把孩子生下来,自己的罪孽就大了,以后再也没脸见白家的人! 他越想越怕,脸色煞白,额头上布满冷汗,宣朔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主动劝他提前离会休息会儿。 方晟找个僻静处打鱼小婷的手机,响了两声就挂了,再打索性关机。想想也是,以前没发生关系可以坦然联系,现在反而得处处注意避嫌。 周一晚上她没来,方晟辗转反侧直到半夜才睡着。 周二上午仍惴惴不安,不清楚鱼小婷既不接电话,又不回短信在搞什么名堂,莫非象樊红雨一样根本目的也是借种?如果那样,事情真的搞大了! 正愁眉苦脸之际,周小容风火火闯进来,“啪”,小挎包甩到他办公桌上,毫不见外地端起他的茶杯喝了两口。方晟苦笑却没办法,以前大学时她就是这样,每次直接喝他的茶。 长期养成的习惯并非一朝一夕能改变,对于方晟,对于周小容都是如此。 与两个月前相比,她憔悴了不少,但眉目间仍有当年大学校园里的风情,这也是方晟对她始终硬不起心肠的原因。 “方晟,这回你一定要救我!”周小容直截了当道。 我救你,谁来救我?我要做五个孩子的爸爸,快赶上葫芦娃他爹了。方晟心中哀叹。 “听说梧湘绕城高速新拓路段已有部分停工,还有更坏的消息?”这段时间方晟也在严密监控聚业公司承揽的工程,就是担心它出岔子。 周小容垂下头:“年初有家小额资产公司资金链断裂,老板卷款潜逃,在碧海引发的漩涡越来越大,很多老总被卷进去包括我的投资方,这次我回去四处奔走两个多月,仅筹了两千万……摊子这么大,两千万只能继续维持江业这边的工程,绕城高速没法启动……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才找你,帮帮我吧,方晟!” 方晟皱眉道:“目前窟窿到底有多大,你老实告诉我。” “梧湘绕城高速总投资十个亿,实际上需要十一点六亿,我已经砸进去六个亿;江业这边稍好些总投资三个亿,实际需要大概三点三亿,缺口一点六亿左右。”事到如此她也顾不上保守商业机密,全盘而托。 “你胆子真够大的,五个亿资金敢做十个亿的工程,而且全是借的!”方晟被吓着了,“银行贷款有多少?” 周小容凄然一笑:“江业这边受你警告,各大银行一分钱不给贷,全是自筹;梧湘那边听说江业不放贷款也疑神疑鬼起来,磨蹭到现在只放了一个亿。方晟,希望看在往日情谊的份上帮我一把!” “关键是碧海投资方不可能再有后续资金,就算弄到几个亿贷款,万一付款期延后利息会把你压垮!” “不管那么多了,眼下只要弄到钱把工程转起来就行,亏不亏本,亏多少是将来的事。” “唉,怎么说你好呢,做事总是不计后果!”方晟痛心地说。 周小容头垂得更低:“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知道的……” 方晟长叹一声,起身在办公室里兜圈子。周小容熟知他的习惯,只有碰到极为头疼的问题才会这样,当下不敢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转到第十一圈,方晟止住脚步问:“两千万能维持多久?” “几十天吧。” “江业这边相对好办些,毕竟工程量超过三分之一了,几家银行联合做银团贷款,手续方面没有障碍,但梧湘难办,你工地处于停工状态,哪家银行敢放贷款?” “所以需要一笔钱把工程启动起来。”周小容咬着嘴唇怯生生说。 “要多少?” “必须真正启动,全线施工,花架子瞒不过银行客户经理,他们眼睛毒得很。我估算了一下,启动资金不能少于……一个亿……” “一个亿?!”方晟瞪大眼,啧啧嘴又开始兜圈子。 “我想过,实在不行就等江业的银团贷款批下来后挪到绕城高速做启动资金,然后……” “不行!”方晟断然道,“银团贷款给你了,江业工程全部停工,以后你做不成也罢了,让我这个县长的脸往哪儿搁?那要出大问题的!” “那怎么办呢?”周小容泪汪汪问。 方晟听了火冒三丈,准备反问“当初怎么不听警告,出了问题才知道找我”,转首见她伤心欲绝的样子,突然想起大三下学期有一次她月事久久未至,以为自己怀孕了,也是这般泪汪汪地问“那怎么办呢”。 他的心一软——他总是容易心软,隔了会儿道:“事情得一件件办,我先设法解决江业银团贷款问题,绕城高速的事再想办法。” “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吗?”周小容深深凝视他。 至始至终她都没提上次及时报警让他虎口脱险,这一点很好,如果说出口反而会改变方晟的想法。 她可以用往日情谊来打动他,却不能以知恩图报来要挟,这是方晟的原则。 下午将江业几家银行行长召集过来,先询问新金融街建设情况,搬迁方案,以及对配套工程的意见等等。谈完正题方晟话锋一转,大谈银行要对五大重点工程的支持力度问题,行长们都是老江湖了,闻弦而知雅意,立即询问还有哪些服务不到位的地方。 第266章 一亿借款 方晟严肃地说:“关于交通工程项目贷款,原本县里给各家银行的建议是不予办理,原因在于承揽业务的大都为外地工程商,不知底细,防止发生空手套白狼等现象,给银行信贷资金造成损失。不过从目前来看工程进展迅速,工程商展示了雄厚的资金实力,为辅助他们做大做强,为江业创造更多投资机会,希望各位绿灯放行,考虑项目贷款或银团贷款方式提供支持,当然我要强调一点,那就是审查必须严格,程序没有瑕疵,确保手续合规,保护信贷资金安全。” 行长们其实早就想做交通工程贷款,前期慑于正府要求没敢放,现在方晟主动开了口子岂有错过之理,当下相继表态支持正府的决定,回去后立即组织信贷、授信等部门进行市场调研,了解工程商资金需求,数额大的考虑银团贷款。 第二天周小容带着聚业公司财总拜访了各大银行,经过密切会商基本敲定以银团项目贷款向聚业公司授信两个亿,贷款方式为抵押,然后很快进入贷款流程。 江业这边的问题解决了,更大的难题却在梧湘绕城高速。方晟坐在办公室不停地兜圈子,委实难以决定。 当晚鱼小婷驱车过来。 方晟急切地问是否在安全期,事后有没有服用紧急避孕药等等,她很诧异地说: “当然有准备,我为什么生孩子?各大军区都知道他是独身主义,孩子算谁的?我从没有过生孩子的想法。” 那就好,方晟松了口气。 晚上自然又是一番云雨,之后她躺在他怀里不经意说了件事,又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她说上次回工地途经一段荒无人烟的公路,突然冒出两辆车左右夹击,想强行把她逼停。 “后来呢?”他紧张地说。 她轻松一笑:“别小看我那辆吉普,也就比坦克差点儿,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后来一辆被我掀翻,一辆挤到河里去了。” 方晟明白又是陈建冬那伙人阴魂不散,八成监视到鱼小婷夜里在自己这边留宿,想活捉到手取得证据! 这事儿太可怕了! 幸亏以陈建冬如今的能量暂时不知道鱼小婷的身份,否则那还得了? 即便如此,陈建冬实际上已掌握自己与范晓灵和鱼小婷私通的情况,就算不大肆张扬,只须告诉白翎和赵尧尧就行了。 不行,不能让陈建冬继续活在这个世界! 甚至也不能由严华杰走正规逮捕流程,因为进了公安局必须要审讯,陈建冬可不会帮自己保密! 方晟头一回起了杀心! 谁来办这件事?原本白翎是最合适人选,但一来她受了伤,二来这事儿偏偏不能让她知道。 叶韵呢?按说她的身手对付陈建冬和几个马仔也不在话下,只是方晟始终不放心她留在自己身边的真实意图,在商业方面玩点手脚、搞点内幕没关系,杀人灭口的把柄落到她手里,方晟感觉不妥当。 正在琢磨之际,鱼小婷突然说:“你想杀人?” “你怎么知道?”方晟一惊之下脱口问。 “因为感受到杀气。” “喔,世上真有杀气的说法……”方晟惊诧道,接着便把在黄海与陈建冬结怨、如今他跟踪到江业伺机动手,上次她遇到的两辆车也是他派出的,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最后强调道,“他有可能目击到你从我这儿出去,并拍了照片!” “原来是这样……” 黑暗中她静静地说,隔了好久没再吱声,方晟以为她睡着了,谁知她冷不丁冒了一句: “这个人必须死!” “梧湘有两个刑警一直在暗中保护我,同时尽力追查他们的下落,可到目前为止还没消息。” “我认识那两辆车,还有司机,”她淡淡地说,“明天起我处理这件事。” “这伙人是陈建冬从京都找来的帮手,很厉害的。”方晟提醒道。 “在你心目中,小翎的身手是最厉害的,对不对?” “她从小就接受过极其残酷的特殊训练。” 她无声地笑了笑,光滑修长的双腿突地用力一夹,方晟剧痛之下惨叫一声! “你猜我在单位任什么职务?” “后勤?行政?” “保卫部长!” “呃——”方晟一呆。 “别看我在床上任你折腾,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厉害!”她贴在他耳边轻笑道。 后来鱼小婷一直没提这件事,方晟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只得把希望继续放在严华杰身上。 捱到周三上午,方晟深吸一口气后拨通赵尧尧的手机,她刚从香港返回京都,说帮他买了只手表,下次到京都试戴一下合不合适。 “手表?”方晟觉得好笑,“现在哪儿买不到,还特意跑到香港。” 赵尧尧认真地说:“这是限量版,全球发行一百只,我提前两个月下单预订的。” “多少钱?”方晟还在思考接下来要讨论的话题,漫不经心问。 “三十五万。” “卟”,方晟将嘴上衔的香烟喷出去! “尧尧,我是江业县县长,不是腰缠万贯的亿万富翁,戴价值几十万的表被传到网络要出事的。” “在家里戴嘛,我的心意。”赵尧尧说。 “好好好,以后专程到京都大院里戴,”方晟笑道,转而换成正式的语气道,“尧尧,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嗯……” “聚业公司,就是周小容的公司资金链快绷了,紧急向我求助,你觉得要不要帮她?” “差多少?” 方晟狠狠心如实相告:“一个亿。” 赵尧尧沉默了,半晌没说话。即使对心如止水、视金钱如粪土的她来说,一个亿也是天文数字,不说别的,单从各处秘密掌控的账户汇集起来,还得避开人行监控就得运作很长时间。 “如果不帮,我……下午就明确拒绝……”话虽这么说,方晟还是希望赵尧尧同意,哪怕解决一部分,比如五千万、六千万。 隔了好一会儿,赵尧尧说:“我这边凑这笔钱需要一段时间,手里没这么多现金,需要抛售、理财质押、逆回购等等,这些都不是问题。不过你想过没有,她有可能不肯归还,拿这笔钱弥补工程亏损窟窿,毕竟……她始终认为我俩亏欠于她……” 这也是方晟最担心的问题。 “唔,我会考虑限制性措施,比如控制账户等……” “还有一下子捧一个亿给她,你猜她会怎么想?一个县长一年能挣多少工资?何况我赋闲在家没有工作呀。” “是的……” 这些问题方晟都想过,也都有对策,关键在于赵尧尧肯不肯松口。 知夫莫如妻,说到这里赵尧尧轻轻一笑:“如果你有把握,帮就帮呗,就算她把一个亿私吞了也没关系,换个清静。总之这件事帮了忙,我们跟她从此两清,谁也不欠谁。” 哪有这么容易。方晟心中暗叹,嘴上却说:“那当然,以后君子之交淡如水。” 争取到赵尧尧同意,马上着手从上百个账户缓慢而隐匿地筹集资金,方晟这才运作帮助周小容的方案。一个亿肯定不直接打给她,于公于私都对自己不利,最名正言顺的渠道就是牧雨秋的房产公司。 只有省城大房产公司才能捧出这么多钱,也只有省城大老板才有这样的胆识和气魄。 为此事方晟专门跑了趟省城,先快节奏地跑了几家新楼盘,综合考虑地理位置、交通、安全和隐私性,处理好早就计划的事,然后把牧雨秋一班兄弟集中起来,说明年初开始真正干活了,有大买卖! 所有人听得精神一振,耳朵都竖了起来。 方晟道:“明年上半年江业要大兴土木搞房地产投资,靖遥已经扎下根,江业市场以他为主,做得尽可能大一点,总规模可以达到……嗯,五个亿吧……” “这么多?”徐靖遥简直不敢相信。 “可以适度加点杠杆,具体方案到时再讨论,”方晟道,“不过我们的主战场还在省城,我有个大胆预测,明年开始将是房产市场的春天,因此不要怕,要抢占市场份额,做精品小区,同样也要加杠杆、融资,我的设想是投资总额要达到三十个亿……” 满屋子人都惊呆了。 这些人包括牧雨秋在内都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主儿,钱在他们眼里完全就是数字,饶是如此还是被方晟的气魄吓住了。 见大家的神情,方晟莞尔一笑,道:“觉得不可思议?大投入才有大产出,今后做房地产生意思路要变,不能一味求数量不讲质量。三十亿多不多?看似天文数字,实际上在我的规划里只有两个小区……” 牧雨秋不觉笑起来:“方县长不清楚省城建筑行情吧?按省城标准小区规模,三十亿可以建三个小区还多,两个小区——除非全部盖高层建筑,也绰绰有余。” “若在江业五个都不止。”徐靖遥道。 “高层建筑?小高层都卖不动。”有人说。 方晟摇摇头:“你们呐,亏你们在省城混这么长时间,到底有没有真正接触到省城的老百姓,了解他们心里的真实想法?大概晚上一有空就喝酒洗澡打牌吧?” 牧雨秋等人只是干笑,不敢顶撞。 第267章 狡兔双窟 “刚才雨秋说对了,全部高层建筑,而且精装修,”方晟目光灼灼,“你们大概第一反应又说我发疯了,谁买高楼建筑啊?谁愿意精装修啊,哪有自己装修实惠还省钱?你们错了!房地产市场发展到这一步,在省城这个范围内消费方向已从原来的大户拆小户转向小屋换大屋,消费者在已有住房的前提下渴望面积更大、环境更好、装修更精的住房,但另一方面现代人最缺的是什么?时间!每个人都说自己忙死了,哪有精力花上几个月去一件件选装修材料、还价、运输?我们按统一模板装修好,他们进去一看,可以,然后添置些家电就搬家了,这才是现代消费模式!另外电梯房也是将来发展的大趋势,社会越进步,人们变得越懒,宁可花大把银子到健身房,也不肯多爬一层楼,所以高层建筑明年肯定热销!” 大家面面相觑。 牧雨秋率先表态道:“虽然大伙儿又被方县长侃懵了,而且暂时想不通为什么,但之前每次方县长判断都是对的,大伙儿每次都缩手缩脚,最终虽赚了钱但不如预期,这回无论如何要赌一把,赌赢了大吉大利,赌输了不要紧,以后还紧跟方县长!大家说怎么样?” “好!”众人哄然笑道。 方晟等大家静下来才说:“你们认为赌,其实不是,就象尧尧炒股,你们觉得k线图惊心动魄,忽上忽下,其实在她眼里只有一根趋势线,不管曲线怎么变化大趋势不会变。房地产市场也是如此,上涨和下跌都有其内在逻辑,不是我方晟敢玩命。” 大家还是似懂非懂,不过如牧雨秋所说,这回都横下一条心紧跟方晟,争取大捞一票。 方晟关照大家利用年末岁尾加紧市场调研,做好待开发地块的勘查和踩点工作,联系规划、建筑等专业机构多做几套方案,随时做好打恶战的准备。 等徐靖遥等人离开后,方晟把牧雨秋单独留下,还没张口牧雨秋就主动笑道两位美女都挺棒,大美女擅长公关和市场拓展,上个月刚宣布她为副总;小美女尽管冷清点儿,但构图方面很有天赋,打算过了春节把她调整到作图室。 方晟尴尬地摆摆手,表示话题与她们无关,然后详细介绍了聚业公司资金链断裂,梧湘绕城高速全面停工的情况。牧雨秋说这件事听徐靖遥听过,也知道周小容千方百计融了两千万支撑江业交通工程不停摆的事,碧海那家小额资产公司破产、老板卷款潜逃是轰动全国的大案,潇南这边也有人牵连其中。 方晟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准备通过巨隆公司入股的方式挽救她。” “这可是个无底洞啊,”牧雨秋瞪大眼,“碧海投资方自顾不暇,可以肯定拿不出钱出来,现在投多少用多少,要完成整个工程起码得四五个亿!” “启动工程只要一个亿,之后申请银团贷款,梧湘那边我能打到招呼。” “方县长,你跟周总之间的事我听说了,你是性情中人,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可后果真的要掂量再三啊,往好处想一个亿启动后再借几个亿能顺利完工;往坏处想钱到了账她一骨脑卷款跑掉怎么办?到那时所有责任都在你身上啊!” “巨隆可不是普通入股,而是控股!” 牧雨秋倒吸口凉气:“控股,你……可真狠呐!周总……能答应吗?” “兵临城下,她不肯也得肯,取得控制权后巨隆派人接管聚业,还担心她卷款?没你的批准一分钱都别想动!” “嗯,只要周总同意我这边没问题,至于资金……” “尧尧会通过特定渠道转给你。” “还有个问题,你看谁负责接管聚业公司呢?”周小容是方晟的初恋情人,这种处境下很难把握分寸,估计这班兄弟没一个肯过去。 方晟悠悠道:“人选问题我早就考虑好了,让芮芸全权负责,她跟尧尧、周总都是大学舍友,老朋友重聚肯定很有意思。” 牧雨秋差点一口呛住。 好一个心机深远又足智多谋的方晟,将来必定有一番大成就! 谈完正事,方晟婉拒牧雨秋一起喝酒的建议,独自开车来到晏雨容租住的楼下,拨通手机道: “下来,带你去个地方。” 晏雨容猜到可能与上次说的房子有关,也不化妆,匆匆换上外套素面朝天便出来了。方晟盯着她青春明媚的脸看了看,感叹说年轻真好啊,换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抹两斤粉都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我也会有五十岁的时候。”她说。 “所以才要把握当下,珍惜青春。” 车子开到城南街心公园附近的一处幽静雅致的小区,叫东方明苑,里面有十幢小高层楼房,绿荫深深,清水环绕,是适合休闲和养生的地方。 方晟带她来到偏东南角的三号楼,轻车熟路乘电梯来到12层,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哇——”晏雨容发出一声惊叹。 眼前是四室两厅160平米的精装修套房,实木地板、欧式家具、锃亮精美的厨具和小家电,晏雨容打开一间屋子就“哇”一声,逗得方晟哈哈大笑。 “这就是你所说的借我住的房子?”她迫不及待问,“能不能明天就搬?” 方晟微笑:“钥匙可以交给你,正式搬要等到下周,还有一桩小小的工程要完成……跟我来。” 他带着她下楼来到隔壁单元,乘电梯还是抵达12层,又掏出钥匙开门,里面面积、装修、格局跟刚才那套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是……”晏雨容迷惑地看着他。 方晟完全受范晓灵启发想出的点子,狡兔三窟,他觉得自己也应该留一处整个朋友圈都不知道秘密地点以供不时之需,也就是白翎所说的“安全屋”。 “明天有工人在这儿打通两套房子,然后装个防盗门,门锁在你那边,钥匙也由你保管,之后在两边墙上挂巨幅风景画或装饰性帘子,总之要让外人乍一看察觉不到里面有暗门,明白吗?” 晏雨容乖巧地点点头,并未多问。很多名山寺庙其实都有类似暗室,用于保存历代珍藏和禅宗要诀,她见怪不怪。 重回刚才那套房,两人四下打量商量该添置的电器,列出清单后晏雨容表示她出钱买,方晟笑道你是房客,买电器应该房东掏钱才对,别争了,你那点工资多买点化妆品吧。 “那我总得象征性给点房租吧。”她挺不好意思。 方晟竖起一只手指:“一块钱,现在就给。” “卟哧”,她忍不住笑了,还真从钱包里掏出一枚硬币,方晟也正式接了过去。 参观完新房回去的路上,晏雨容一再犹豫,还是问:“下周我正式搬进去住,你过来吗?” “我来干嘛?”方晟很惊讶。 她的脸唰地红了,忸怩道:“我以为……” “以为什么?” 她的脸更红,低下头半晌没说话。直到把她送到楼下后开车返回,方晟才陡地悟出她脸红的意思是当真以为他想包养“小三”! 这个小丫头!方晟无奈地骂道。 当晚赶回江业,第二天把周小容找到办公室,开诚布公道: “记得我说过省城有朋友吗?昨天我专程过去请他出手,做了一天的思想工作终于松口……” “是吗?谢谢,谢谢……”周小容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但他有个条件,要取得控股权。” 周小容愣住,脱口道:“不行,一个亿根本不算大股东,我必须控股!” 方晟摊摊手表示没法谈,然后埋头处理公务,不再理她。 呆呆坐了半天,周小容试探道:“控股权的事……不能商量?” “这是人家唯一条件。” “聚业公司总资产好几个亿呢,他一个亿凭什么控股?”她愤愤道。 方晟搁下笔,道:“现在一个亿抵得上六个月前十个亿,你信不?” 周小容不能不信。 碧海那家小额资产公司倒闭引发信用危机,继而滚雪球般对资金市场产生负面影响,资金借贷、拆借愈发困难,隔夜利率大幅飙升,银行信用额度急剧收缩,如方晟所说,以前能借十个亿的客户眼下借出一个亿就是天大的面子。 坐在那儿躇踌矛盾良久,周小容终究低头:“算了,控股就控股,不过我要保留副总职务,继续参与公司经营。” “具体内容你们之间商谈,我只起牵线搭桥的作用。”方晟把牧雨秋的手机号给她,后续情况牧雨秋自然会密切回报,无须过问。 当天下午周小容赶到省城巨隆公司,牧雨秋和芮芸出面接待,周小容见到芮芸自然大大吃了一惊,感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四位舍友芮芸算混得最差,如今却不得不接受她辖制。 芮芸也是五分钟前才听牧雨秋介绍大致情况,心中困惑不已,搞不清方晟、赵尧尧和周小容到底怎么回事,但她职场经验丰富,深知吃人家的饭就得替人家做事,别管太多。 直到牧雨秋在协议书上签下龙飞凤舞的名字,困扰周小容几个月之久的资金问题终于烟消云散…… 第268章 新城小区 随着一个亿资金分批到账,停工数月的梧湘绕城高速工程重新启动。不过周小容要做的事仍很多,连续几十天和芮芸奔波于梧湘各大银行之间,完善材料、申请贷款、配合调查、做各种银行规定的手续和证明,忙得喘不过气来。 方晟由此清静了很多,直到春节度过了平静而有序的两个月。 这期间鱼小婷只要有空便开车过来,她有两个妙处:一是欢爱方面从不主动索取,方晟要她便配合,有时累了不做也无所谓,但特别喜欢八爪鱼似的搂着他睡觉,偶尔夜里被搂得喘不过气来轻轻推开一点,没多会儿又缠上来,方晟暗想她三十多年来始终独守空房,实在寂寞太久了,身体极度渴望亲密接触,遂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二是欢爱时她从不出声,刚开始以为害羞的原因,后来彼此身体都熟悉无比,她也能全身心敞开接受但还是如此,只是指甲决不轻饶,方晟才知道纯粹是个人习惯。 她与樊红雨还有个共同特点,就是欢爱时很投入,是真正用灵魂和身体在做,用心品味和体会那种深入骨髓的快感,可绝口不提“爱情”,更不会象赵尧尧和白翎偶尔在他面前撒娇、亲昵、情意绵绵。或许对她俩来说欢爱就是欢爱,跟爱情毫无关系,方晟只是她俩在人群中寻觅到的欢爱对象,如果没有他,也会找其它男人,仅此而已。 有一次激情过后两人都睡不着,她突然问:“知道为什么选择你?” “相貌堂堂?一脸正气?威风八面?”他胡乱说道。 “因为气味,”她出神地说,“我的嗅觉特别灵敏,很远就能分辩出每个人身上的体味,大多数男人的体味让我反胃,少数可以接受,你属于极少数的——象我初恋男友那样,体味有点近似晨曦露水打过的青草的味道……” “如果这个男人用了香水呢?” “香水掩盖不了体味,相反如果香水选择不好混合的味道更差。” “也许以后你还会遇到青草味道的男人。”方晟真心实意道。 鱼小婷没有回应,两眼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还有一次她问白翎是否每次欢爱都象她那样达到巅峰,方晟颇不习惯探讨此类问题,尤其鱼小婷的身份是——表嫂。 “是。”他简洁地说。 “赵尧尧呢?” “嗯。” “周小容呢?” 方晟惊讶地说:“你也知道她?” “嗯。”这回轮到她回答简洁了,显然暗自动用某个渠道把方晟的秘密打响得一清二楚。 在这些大家族子弟面前根本没有隐私可言,方晟头皮发麻,道:“你连问几个到底想知道什么?” “没,只是觉得作为男人,你这辈子没白活。”她悠悠道。 方晟气结,道:“你用的标准未免太低俗了,我表示强烈抗议!” “抗议无效,”她认真地说,“身体的感觉其实是人一生中最大的财富,包括欢爱的感觉,如果一辈子没有过体验,我认为人生不完美。” “这一点深有同感。” “你跟四个女人发生过关系,有什么不同体验?” 又来了,跟爱妮娅一个范儿,看来外表越端庄严肃的女人内心越八卦。 “名字不同。” “还有?” “没了。” 说罢方晟假装发出鼾声,鱼小婷抿嘴一笑也不勉强,本来就是聊聊而已。 相比进展顺利的五大重点工程,莲花河道整治第一阶段工作受拆迁上访影响异乎寻常地缓慢,费约大动肝火,连续开会把相关部门头头叫过来训斥,说规定时限内必须到位,不换脑子就换人! 头头们吓坏了,回单位立即开会层层分解任务,说法更加严厉:完不成任务就下岗! 孟辉是审计局经济责任审计科科长,负责的包干区里有个钉子户,好说歹说就是不搬,开始上门做工作还听几句,后来干脆门都不开。孟辉等人想方设法找到这户人家亲戚、朋友、子女的领导轮番劝说,统统败下阵来。 傍晚审计局内部会议上,经审科遭到局长、书记的猛烈批评,骂到最后局长撂下句狠话: 要是明天费书记撤我的职,我今晚就把你拿下! 怎么办呢,总不能逼出人命吧?散会后孟辉独自徘徊在街头,转悠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到城区中心附近的大排档。 “干部模样,坐下后点了三个菜,四瓶啤酒,慢慢吃,慢慢喝,很正常啊,临走时一五一十给的现金,点得很清楚根本不象喝醉的样子。”出事后接受警方调查时排档老板说。 城区中心监控显示,孟辉从大排档出来后步履有点踉跄,走路的姿势和反应都跟正常略有差异。茫无目的走了二十多分钟,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匆匆往吴家巷方向而去。 他直接去找那户钉子户。 钉子户听到他的声音不肯开门,据邻居们说孟辉一反常态站在门口破口大骂,足足骂了半个小时!然而钉子户就是钉子户,软硬不吃,把电视音量开得高高的闭门不出,随便孟辉骂得有多难听。 但孟辉最后一句话邻居们都听到了:不开门是吧,我死给你们看! 之后他的身影跌跌撞撞消失在夜幕里,直到第二天凌晨被发现死在吴家巷附近的莲花河里,尸体泡了一夜全身发白,模样惨不忍睹。 听到这个噩耗费约的脸也发白,立即指示公安部门介入调查,经过周密而翔实的侦查和分析,确定排除他杀可能,孟辉是跳河自杀! 因为包片钉子户压力而逼出人命,传出去可是非同小可的事,费约密令吴阿荣等人连夜安抚孟辉家属,几乎满足所有条件——巨额赔偿、子女进机关并有公务员编制、解决住房一套等等,条件是配合宣传口径对外宣称孟辉有抑郁症。 那个钉子户则遭到铺天盖地的舆论攻击,每晚都有人往家里扔砖头石块,窗玻璃没一块完整,家人到菜场买菜也被指指点点,有的菜农干脆不卖。重压之下这户人家什么赔偿都没要,灰溜溜搬到指定地点,再后来无颜在江业立足,干脆远走他乡去了。 尽管如此,河道整治的第一阶段完成时间仍比当初预定的晚了一个月,正是这不起眼的一个月惹来大麻烦,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关于这件事,县委那边自然严密封锁消息,每个参与者都签订保密协议,不过方晟仍详细掌握所有情况,原因很简单,贾复恩分管刑警队,负责整个案子的全部调查工作。 方晟没采取任何动作,继续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期间房建军、俞鸿飞等人也过来试探过,他一概含糊以对。 此时搞垮费约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大宇区拆迁和田亩补偿工作倒很迅速,12月底如期完成,范晓灵专程跑了几趟江业接洽内城快速通道的事。有之前的阴影,加之陈建冬阴魂不散,两人再也不敢私下幽会,况且这段时间有鱼小婷隔三岔五过来“解闷”,方晟处于阴阳平衡状态,也不象过去那般急色。 范晓灵很敏感地发觉这细微变化,含沙射影说有了新朋友别忘了老朋友啊。方晟干笑道哪有朋友,孤家寡人一个。 景山寺赶在元旦前夕对游客开放,虽然参观区域只有全景的一半,单那尊金箔塑身金光闪闪的文殊菩萨就值回票价,何况还有经方晟交涉从省博物馆要回的清代佛器、祭器和传说中的舍利子。 三井庵作为景区一部分含在大门票里,见元旦三天假游客如织、香火鼎盛,参观人数比以前猛增几十倍,从景山寺到三井庵每个募捐箱里塞满了钞票,师太们满心欢喜准备分成,谁知宗教局工作人员给她们泼了盆冷水,说县里最新通知三井庵分成的门票收入全部作为维护维修基金,费用支出按以前的实报实销制度! 师太们愤怒地说当初说好还有个百分之十用于改善生活条件和福利待遇!工作人员耸耸肩,我们也不清楚,有意见找局领导吧。 宗教局领导们知道是方晟下的命令,但怎会把实情告诉师太们,左一个研究,右一个会办,磨得师太们没脾气,事情也就不了了之。有师太怀疑此事与之前实习的小尼姑慧明有关,她受委屈后有可能到方县长面前告状,方县长一怒之下取消之前的许诺。不过怀疑归怀疑,没有真凭实据谁也没办法。 方晟算为晏雨容出了口恶气,虽然昔日的慧明已经淡忘掉此事。 元旦江业老百姓另一桩盛事是正在建设中的城北新城小区正式开盘! 开盘当天交订金的人数比开发商预计的多了七倍,第二天现场人更多,很多人特意从各乡镇赶来交钱,清点现金的点钞机由于连续不断工作烧坏掉三台,另有一台pos机因使用过于频繁而短路。 俞鸿飞被壮观的场面惊呆了,喃喃说早知道多盖些楼房就好了。 费约亲自开车悄悄到景山寺和城北新城小区远远望了会儿,脸色阴沉得能挤出水来,回到办公室又摔掉只茶杯,冲新来的秘书怒吼道: “通知河道整治办公室全体开会,元旦期间加班,不准休息!” 第269章 西郊埋伏 这个元旦方晟没去京都。 作为一县之长元旦期间日程比工作日还满:到一线工地、工厂看望加班加点的工人;到养老院看望老人;出席各条线的总结会、表彰会;参加文艺汇演、宣传演讲;视察五大重点工程建设情况等等。 赵尧尧也没闲着,一直在京都和香港之间来回奔波跑各项手续。因为证监会对市场操作、人行对账户、银监会对银行卡的监督愈发严厉,她觉得a股市场已经做不下去,再勉强做要出危险,索性在香港注册了一家基金公司,做正大光明的机构投资者。 也就是说赵尧尧以后的主战场是香港,孩子也在香港读书、上学、工作,远离国内各种圈子。 白翎还在秘密基地进行恢复性训练,平安夜她和方晟通了四十分钟电话,说已经能十公里越野跑,一对一徒手搏斗。方晟连忙说那就足够了,赶紧出来,你还想以后再冲锋陷阵?白翎格格笑道不行啊,师父不肯。 宋家对樊红雨猜忌愈发严重,樊红雨有樊家强大背景自然不甘示弱,元旦家族团聚期间随便找了个碴当众大发雷霆,逼迫宋老爷子说了软话,并堂而皇之抱着儿子回了娘家。宋家从大局出发忍气吞声让宋仁槿父母到樊家赔罪,宋老爷子也亲自打电话给樊老爷子。樊家早知道宋仁槿的毛病,也心知肚明这个孩子来历很蹊跷,但既然生下来了就得好好抚养,不可以再说三道四,不然你宋仁槿有本事让樊红雨再生一个? 面对樊家袒护的态度,宋家也没办法。宋寒枫虽然顺利当选为副总理,没有军方支持终究不硬气,必须借助樊家的力量,于是涎着脸好说歹说劝得樊红雨把孩子送回宋家,总算化解了一场风波。从这以后宋家别说暗中调查,在樊红雨面前稍微重一点的话都不敢说,唯恐惹毛了这位姑奶奶。没办法,根源出在宋仁槿身上,那个毛病不是说改就改,而是压根改不掉。自家孩子不硬气,能拿媳妇怎么着?戴绿帽子就戴呗,宋仁槿根本无所谓。 周小容抢在12月31日前办完所有手续,至此万事俱备就等节后的春风。因为各大银行年底纷纷压缩信贷规模,防止超过银监会强制规定的存贷比,象周小容这种金额巨大的银团项目贷款只能推迟到年初发放。虽说万里长征走过了草地翻过了雪山,胜利遥遥在望,但周小容不敢有丝毫大意,元旦期间一直守在梧湘,等节后一上班就找各家行长。 最清闲的要数鱼小婷,按规定她可以休假三天,可她没回京都,而是躲到方晟宿舍里在床上躺了三天。白天方晟参加各种活动她就睡觉或看电视,晚上他想欢爱她就奉陪,一次、两次哪怕三次都可以,一付任君蹂躏的姿态,反正从来不说“不”。按说劳累奔波后是该好好休息,可不知为何,每当抚摸到她凉丝丝的**,方晟就不可避免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元旦最后一天假日,方晟难得休息了一个下午,早早吃过晚饭后正准备看会儿电视,鱼小婷换了身便装,道: “走,趁天黑到城郊散会儿步。” 这句话大有语病,方晟愣了一下还没开口,她又说:“早上我跟守在外面的两位刑警同志说了,放他们一天假,所以没人盯着,只有我俩。” 那更不行了,方晟连忙说:“我记得说过陈建冬……” 她截口道:“我知道,今晚就解决这件事!” “就我俩?他们有五六个人!” 她自信而骄傲地笑了笑:“让你见识我的厉害!小翎,并不是你见过的当中最强的,喏,换上这个……” 看来鱼小婷对今晚的行动早有准备,特意带了套建筑工人的衣服给方晟,换好后戴了顶长帽沿鸭舌帽,夜色下走出招待所沿着人行道散步,路人谁也认不出他是大名鼎鼎的方县长。 不过他俩都很肯定陈建冬那帮人盯在身后。鱼小婷说通过观察发现那帮人知道有刑警暗中保护方晟,因此玩猫捉老鼠游戏,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因此要彻底引蛇出洞必须撤走刑警,将他暴露于对手控制范围内。 顺着人行道经过主城区,然后一直向西郊方向走去。西郊也是江业开发区的一部分,与高科路情况差不多,招商失败压根没能发展起来,荒凉而空旷,建成的大路两侧长满了杂树和野草,路灯或破或坏几百米才有一盏亮着,空旷的田野上空飘浮着星星点点的火芒,俗称“鬼火”。 水泥路尽头变成坑坑洼洼的碎石子路,意味着进入郊区。方晟不由胆怯,下意识紧紧握住鱼小婷的手。她的手冰凉彻骨,宛如一块寒玉。 “你好像焐不热的金属体。”方晟没话找话,缓解心中的恐惧。 鱼小婷笑道:“这叫低温体质,擅长运动、格斗和侦察活动,人体平均体温每降低一度,会带来十倍好处,这方面专门有学术研究的。” 方晟暗想白翎体温倒正常。 仿佛猜到他的心思,她说:“拿小翎来说,她跟我的差距就在于是否低温体质,天赋如此,那也没办法。” 语气间好像自认比白翎高一筹似的。方晟亲眼见过白翎的身手,俗话说眼见为实,因此不太相信鱼小婷所说。 “你父母都是军人?” 方晟觉得能跟白家联姻肯定也是大佬级家族,为何鱼小婷被白家控制得如此之严,几乎连人身自由都没有。反观樊红雨元旦闹的那一出,化被动为主动,宋家被整得没脾气。 鱼小婷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沉吟良久道:“我跟妈妈姓的,我爸……在地方工作,这桩婚姻其实是爷爷在世时主持的,两年后他去世了……” 方晟一下子就听明白了。爷爷去世后家族失去巨大的倚仗,在白老爷子面前也没了发言权,因此处于被打压的境地。鱼小婷父母为女儿幸福考虑绝对想解除婚姻,但白昇奇特的独身主义以后哪个敢嫁给他?白家只能闭着眼睛死撑到底,弄这桩有名无实的婚姻充门面。 经过一幢破落的半拉子工程,一阵冷风吹来,方晟打了个寒噤,轻声道:“已经很远了……” 鱼小婷声音更轻:“别回头,后面有人。” “真的有人?”方晟声音微微颤抖。对于不懂武功、没受过训练的他来说,事到临头确实有些害怕。 “一直跟在身后,从我们出招待所起就缀着。”她淡淡说。 “怎么办?” “别着急,等他们出手,”鱼小婷道,“防止另有埋伏。” 方晟大惊:“万一还安排其他人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埯,”她想了想道,“动手的时候你别靠太近,最好蹲到旁边草丛里。” “唉。”方晟觉得很丢人,以前靠白翎保护,现在则是鱼小婷。 信步走了十多分钟,两侧长着又高又密的芭蕉树,宽大肥厚的叶子斜斜伸到小路上方,使得空间十分逼仄。前后路灯都坏了,只有淡淡的月光把人影拉得老长。 蓦地右侧一声暴吼! 两条人影从芭蕉树间冲出来分扑向方晟和鱼小婷,鱼小婷肘部巧妙一拨将方晟推倒在路边草丛里,右腿闪电般踢飞其中一个汉子的匕首,另一个汉子瞅到空档狞笑着手执匕首狠狠刺向她右肋! 与此同时左侧芭蕉树间又冒出两人,根本不看那边战况,直奔方晟而去。方晟惊慌失措赶紧爬起来想跑,却被飞扑到身下,其中一个汉子也不说话,直接掏出匕首往他肩部扎! 这是事先安排好的声东击西战术! 陈建冬看出两人故意往西郊跑是引自己入瓮,因此不急于动手,等布置好陷阱才猝然发动。从上次撞车事件他已得知鱼小婷身手不凡,但他的目标却是方晟,无意与她纠缠,只要活捉到方晟便万事大吉。 在这危急关头鱼小婷在三秒钟内做了两桩事: 右手捏住那个汉子的手腕重重一扭,骨头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紧接着那汉子左手握住右手腕满地打滚; 她左袖中滑出一柄小手枪,根本没瞄准抬手便是一枪,子弹不偏不倚穿过欲对方晟动手的汉子的手掌心! 见她居然有枪而且敢开枪,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鱼小婷却没愣,紧接着又是一枪,骑在方晟身上汉子闷哼一声,捂着胸口软绵绵倒下。最先被踢掉匕首的汉子见状掉头就跑! 识时务者为俊杰,久在京都混江湖的他深知这回捅大漏子了! “砰”,鱼小婷开了第三枪,根本不看结果,轻轻吹了吹枪口的硝烟,走到手腕被扭断的汉子面前一脚踩在心窝,那人哼都没哼便断了气,再来到手掌被打穿的汉子身前…… “饶命啊饶命啊,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汉子见她风轻云淡间解决掉三个同伙,自知不妙,顾不上疼痛跪在地上没命地求饶。 方晟于心不忍,道:“剩下这个就算了吧。” 他也没料到鱼小婷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说杀就杀,完全没有商量余地,其冷酷程度平生未见! 单这一点,白翎远远比不上鱼小婷。 第270章 重手严惩 鱼小婷一把揪住汉子往芭蕉树林深处拖,头也不回道: “你别过来……你会不忍心……” 方晟这才悟出她留一个活口并非心软,而要从他嘴里盘问陈建冬隐匿的据点,打心底透出阵阵寒意! 之前认为鱼小婷身体凉丝丝很性感,不料她是真正冷血的女人,根本没把生命当回事儿。 回想起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方晟不由觉得后怕:幸亏没惹恼她,也幸亏自己让她感觉不错,否则也会毫不留情灭口吧? 想到这里他觉得白翎尽管霸道蛮横,那才是真实可亲的女孩子,鱼小婷……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女孩。 坐在草丛间,守着三具血淋淋的尸体,耳边隐隐传来悲惨绝伦的叫声,方晟仿佛在做一场噩梦。 过了很久……也许十分钟,也许没那么长,但方晟每分钟都觉得难熬和恐惧。鱼小婷独自从芭蕉树间出来,淡淡地说: “你在前面转会儿,我处理下现场。” 方晟一言不吭向前走了二十多步,回头看到月光下她矫健灵活的身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在帮我杜绝后患啊!之前我不也动了杀机,一心想把知道范晓灵和鱼小婷秘密的人全部灭口吗?为什么鱼小婷真正做的时候,我反而假惺惺起来?对付这帮人,除了以暴制暴哪有更好的办法? 正在患得患失之际,鱼小婷已小跑过来道:“好了,赶紧回去。” 方晟仍不放心回望一眼:“四具尸体都……” “别多问,我说好了就好了。” “回去干嘛?” 她停下来道:“你直接回去睡觉,别管我。” 方晟略一躇踌:“根据前期掌握的情况,陈建冬手下不止四个,你要注意安全!” “嗯……” 两人在西街十字路口分手,鱼小婷轻握下他的手,很快消失在夜幕里。当晚方晟辗转反侧睡不着,一会儿担心她遭到意外,一会儿担心闹出大案要案,折腾到凌晨三四点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 第二天在办公室同样坐立不安,又不敢联系鱼小婷,捱到上午九点多钟,贾复恩突然打来电话,语气郑重道: “方县长,刑警队正在处理一桩……案子,麻烦您来现场视察一下。” 什么案子必须要县长亲临现场?会不会昨晚鱼小婷做的活儿不利落,让警方怀疑到自己?不对啊,贾复恩是严华杰的嫡系,真牵连到自己肯定事先通气,不可能当众为难。 那么贾复恩到底什么意思? 方晟忐忑不安赶到贾复恩所说的地点——东城老居民区一块几年前就应该拆迁的危房区域,每堵墙上都写着“拆”,由于居民漫天要价拒不配合,就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 难怪一直找不到陈建冬的下落,谁想到昔日贪图享受、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栖身于此? 巷子外面停了四五辆警车,十多名刑警拉起数道警戒线严禁附近居民出入,贾复恩等人站在一个年代久远、墙体破裂的小院子前,满脸严峻。 方晟一言不发走过去,贾复恩等局领导远远看到他纷纷迎上前,到身边贾复恩悄悄道: “方县长,找到陈建冬了……” “他死了?” “没有,不过……”贾复恩欲言又止,似乎难以表达的模样。 方晟心一沉,暗想鱼小婷果真干得不利索,怎么杀了那么多人,反而让陈建冬活着? 贾复恩在前面带路进入小院子,院里到处堆着乱七八糟的旧家具、杂物,上面积满了灰尘。掀开门帘走进东厢房,床上躺着一个人,方晟走到面前一瞧正是陈建冬! 只见陈建冬满脸痛苦,双眼紧闭,眼眶周围有淡淡的血痕,嘴巴张得大大的“呀呀”叫个不停,却说不出一个字,双手软绵绵搭在胸前,说不出的诡异和惊悚。 不等方晟询问,贾复恩轻声介绍发现陈建冬的来龙去脉: 这个院子的主人就住在附近,几个月前租给陈建冬一伙人,租金还算可以,约定每天早上送热水,晚上取走要洗的衣服。据主人说共有六个人,陈建冬单独住东厢房,其他人分住在西厢房和后院屋子里。陈建冬为人和善,另几个汉子看似凶神恶煞,相处熟了觉得还可以,性子都蛮直爽。 今天早上院主人象往常一样拎着四瓶开水来到小院,一进去就觉得不对劲,这伙人平时警觉性蛮高,不管什么时候都反锁着门,敲门后透过猫眼看清来人身份才开门,今早院门虚掩着一推便开。 院里隐隐有血腥味,但无论院主人还是警方都没发现血渍。汉子们一个都没出现,这也是怪事,平时汉子们经常外出,但总留一两个在家陪陈建冬。院主人叫了两声没人答应,心里猜到可能出状况了,便把茶瓶搁到地上,小心翼翼走进堂屋,还是没人。东厢、西厢门都虚掩着,院主人壮着胆子先推西厢门,里面没人;再推东厢门—— “见到的场面就是这样了,”贾复恩轻声道,“经初步检查,陈建冬双目被尖锐物体刺瞎、舌根剪断无法说话、手脚筋络均断……不能看不能说不能动,等于个废人……” 好狠毒的手段!方晟真是打心眼里生出寒意。不过又想考虑种种因素,大概只能如此。陈建冬与另五个汉子不同,属于有头有脸小有影响的人物,而且负案在身至今没销案,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即使瞒过一时,将来陈冒俊出狱以及陈建冬的狐朋狗党肯定得查个究竟,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是最好的结果。 方晟终于开口道:“几个同伙哪去了?” “警方已封锁交通卡口逐一排查,目前还没有消息,”贾复恩看看方晟,试探道,“这桩案子发生得蹊跷,一点线索都没有,是立案调查,还是把人移交给黄海警方?” “把这尊瘟神送走!”方晟自然明白贾复恩提供两个选项的目的,毫不犹豫命令道,“当前河道整治的维稳压力很大,还要确保五大重点工程稳健推进,警方要分清轻重缓急,不必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牵涉精力。陈建冬案子是黄海警方负责的,江业重复立案也不妥,不如主要交由黄海调查,你们协助就可以了。” “是。”贾复恩道。 陈建冬被人暗害至伤残的消息传到费约和蔡怀瑜耳里,均不约而同舒了口气,上次捉奸失败反被捉的事情搞得他们很不爽,一直担心被陈建冬咬出来,如今有人代劳自然最好不过。 黄海公安局自从严华杰上台后一直暗中清洗陈冒俊等人的势力,到如今干部已经换了两茬,陈冒俊的名字早被人们淡忘,更不知道还有个陈建冬。接手江业转交的陈建冬后,在严华杰遥控下一拖再拖,最终作为悬案束之高阁,从此湮没在尘堆里。 大概为了避嫌,鱼小婷过了一周才悄悄跟方晟幽会,当夜连续欢好了两次。方晟精疲力竭,她却呼吸平缓,神情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依旧凉丝丝煞是丝滑。 “这样下去我早晚要死在你怀里。”方晟喘息道,愈发觉得鱼小婷真是天生妖媚的尤物,床第间的极品。 “不会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你太悲观了。” 她抬起俏脸认真地说:“如果我离开江业回京都,不会跟你有半点联系,到时请忘了我。” 方晟仔细抚摸她的脸庞,叹道:“人是感情动物,感情岂是说忘就忘?” “我不是普通的女人。”她幽幽说。 解决掉陈建冬这个心头大患,方晟心里终于踏实下来,准备收拾收拾欢度春节了。 谁知离春节还有十多天时,方华又闹出大蛾子!天大的蛾子! 可笑的是这件事方家从方池宗到任树红都没在方晟面前提过半句,反而是爱妮娅告诉他的。 那天下午爱妮娅用办公室电话打到他办公室,悠悠道:“家里出了大事也不到省城看看?” “什么事?”方晟很奇怪,两天刚和肖兰通过电话似乎一切正常。 “咦,没人告诉你?”爱妮娅何等聪明,转瞬就猜到其中关节,笑道,“可能在他们看来你没资格过问,也帮不上忙。” “到底什么事?” “嘿嘿嘿,天底下男人常犯的毛病,没管住下半身。” “啊!”方晟一直认为方华是少有的好男人,对任树红体贴入微、惟命是从,每隔两三天就悄悄买个小甜点、零食什么的逗老婆开心。连方华都出轨,世上真没有永恒的爱情了。 “连我都蒙在鼓里,你怎么知道的?”他好奇地问。 “他老婆闹离婚,法院要求单位参与调解,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她话音带着笑意,显然对这桩八卦很感兴趣。 方晟略一沉吟,道:“明天周末,我回去了解下情况。” “好啊,调解这种事单位怎么管啊,人民内部矛盾还得人民内部处理,真闹到单位出手的话影响就恶劣了,不利于方华日后进步,”爱妮娅说到最后轻飘飘来了一句,“明晚还睡我这儿吧,煮好咖啡等你。” 这句话让方晟心潮激荡,不过想到在他带有撩逗性质的按摩下她居然沉沉入睡,又觉得是件苦差事。 第271章 落泊方华 既然方池宗不打算让方晟介入此事,方晟周五下午提前赶到省城后也没回家,下班前约方华到省发改委对面的茶座里见面。 数月不见,相貌堂堂且与生俱有儒雅风度的方华竟似换了个人,胡须拉碴,头发蓬乱,衬衫皱皱巴巴,神色间一付落拓的模样,看来后院起火闹得不轻。 方晟笑道:“你可真没意思,这点事也不跟我通下气,害得你们爱主任亲自打电话告状。” “爱主任怎么说?”方华紧张地问,此时他最注重领导的想法。 “你先告诉我到底啥回事儿,把嫂子气得要离婚。” 方华长叹一声,讲述了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作为省发改委价格监督检查处副处长,方华主要负责的还是原来老本行即市场监督领域,两个月前他带队到清树市检查工作,意外发现市市场监督局副局长居然是昔日读研的小师妹田芳辉! 当初方华和田芳辉彼此都有好感,也半真半假相处过一阵子,后来方华主要精力投入到考博准备中,而田芳辉参加公务员招聘培训,渐渐断了联系。再后来方华考博成功,听同学说田芳辉考上省级公务员,也就一听而已,没有更具体的信息。 田芳辉以笔试面试全省第一的成绩进入省药监局,五年后组织上为培养她,将她空降到清树市挂职局长助理,隔了两年转为副局长。 老同学见面份外亲热,况且两人都事业有成,过去还有过一段若有若无的情愫。检查期间倒没什么出格行为,喝了两次茶,工作之余多聊会儿,回省城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几天后——一个周六的下午田芳辉约方华出来喝茶,她的家也在省城,老公在某银行任高管。两人越谈越投契,便一起共进晚餐,还喝了点红酒。餐后两人沿着河畔漫步,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手拉手进了一家快捷酒店,然后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中年人婚外恋尤如烈火干柴,不燃则已一燃不可收拾。此后两人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幽会,关系如胶似膝浓情缠绵。 任树红心细,很快从不少细节如夫妻生活的表现、方华身上的香水味、突然频繁加班且关机等发现蛛丝马迹,再通过移动公司朋友查到他近期通话记录,在一个雨后黄昏,她赶到快捷酒店门口堵住两人! 接下来便是雷霆万钧般的打击! 一夜之间方华成为方家、任家的公敌,方池宗特别恼怒,有一次忿怒之下冲到厨房抄起菜刀要砍,幸好被肖兰死死抱住。 方池宗自认作风严谨,思想保守,不料方晟婚礼当天竟搞出两女嫁一夫的闹剧,如今方华也犯了同样的毛病,怎能不暴跳如雷? 方池宗还骂方华不学好人,偏偏跟着方晟沾染上坏习惯,败坏家风名节。 对任树红来说方华若在浴城找小姐,或跟哪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一夜情,倒也罢了,关键方华没招架住严刑拷打,承认以前上学时就跟田芳辉有点意思,这下捅了马蜂窝! 任树红把两人偷情事件上升到移情别恋的高度,并认为方华是负心汉,刚刚成为处级干部就打算抛妻别子重新组建家庭,既然这样,我就遂了你俩的心愿,主动提出离婚好了! 出乎意料的是方池宗居然赞成离婚,要把方华赶出家门,彻底断绝父子关系。因此两周前方华就已经回不了家,一直住在附近小旅馆里。 堂堂省发改委处级干部因为婚外情被逼到如此境地,真是欲哭无泪。 方晟听得唏嘘不已,也深深为自己在父母亲心目中花花公子的形象而羞愧,简直象被抽了两记耳光一样。倘若方池宗知道他跟樊红雨和鱼小婷之间乱到极点的事,恐怕等不及送医院,心脏病重度发作当场身亡。 “整个过程中你犯了三大错误,”方晟正色道,“第一用情过深,不懂得节制,婚外情要细水长流嘛,只能当开胃菜不能当饭吃;第二过于老实,如实交待,怎能把内心真实想法都说给嫂子听?你就说贪图新鲜玩玩而已,其实她根本不漂亮,也不温柔……” 方华嚅嚅道:“芳辉最大的优点就是温柔,也……长得好看……” “嗨!这话只能闷在心里,对任何人都不能说,说出来你就死定了!第三认罪态度不够诚恳,必须谦卑再谦卑,哪怕跪到丈母娘面前痛哭流涕!” “啊!”方华吃了一惊,“不行不行,我好歹是堂堂博士、国家公务员……” “老哥,忘了那些金字招牌,如今你是犯了严重错误、负荆请罪的女婿,取得丈母娘谅解是成功的关键,只要丈母娘和嫂子原谅,爸妈那边以时间换空间,慢慢磨呗。” “好,明天多买点礼物去丈母娘家赔礼道歉,问题是我至今都回不了家……”方华难过地说。 “爸妈不肯开门吗?” “第二天就把锁换了,中途回去过七八趟,怎么敲门都不开。” 方晟想了想,从皮包里掏出一张卡推过去,道:“密码是卡号后六位,里面的钱随便用,换家四星级宾馆,买几套商务套装,把自己打扮精神点……兄弟间别客气,我跟你谈接下来的对策……” 方华知道弟弟弟媳生财有道,花钱如流水,这点小钱根本不算什么,也没多谦让就收下银行卡。 “明后两天的任务就是往丈母娘那边跑,下周起隔三岔五赶在下班前到嫂子单位门口手持鲜花候着,别怕丢脸,省城那么大有几个认识你方华?嫂子把花扔地上也好,砸你身上也罢,厚着脸皮继续,直到她接过去为止……暂时别回家,哪怕跟嫂子重归于好也不回去,过阵子直接搬进新居,你们不是早期待过三口之家的生活吗?这就是契机。” 方华眼睛一亮,喃喃道:“不错,你说得对……” “田芳辉那边怎么样?”方晟问。 “消息封锁得紧,她老公还不知情。” “暂时别联系了,免得惹出事端。” “不会再联系。”方华忙不迭道。 方晟看着哥哥只是笑,没继续说下去。以他的经验,象方华这种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一旦尝到婚外情的甜头,仿佛贪吃的孩子根本管不住嘴,等事情平息后过段时间还会蠢蠢欲动,这也是他直接把银行卡给方华的原因。 男人有小金库才好办事。 方晟关照方华和任树红和解后主动找相关领导回报情况,尽快消除单位方面不良影响。之后兄弟俩又聊了会儿才散开,方华退掉快捷酒店房间后为防止尴尬先到附近取款机上查了下余额,三十万!当时头有点昏,站在自助区稍微平静会儿毫不犹豫直奔附近条件最好的四星酒店,当晚还叫了个客房服务——他想开了,做人何必辛苦自己? 方晟打车来到爱妮娅住处,如她所说,一开门便闻到喷香的咖啡味。 “哥俩怎么合谋欺骗嫂子?”她漫不经心问。 方晟有点惭愧,刚才所教的招数确有欺骗成分,不过女人就靠哄嘛。 “最近赵尧尧经常飞香港,白翎进行恢复性训练,周小容在梧湘忙得团团转,你一个人呆在江业怎么解决个人需要?” 她对他的事了如指掌,而且问得这么直接,瞬间方晟想到凉丝丝的鱼小婷,有点心虚。 “爱主任,你是国家公务员,清华高材生,未出嫁的大姑娘,说话含蓄一点好不好?我听了都脸红。” “你能做得,我说不得?” 方晟叹息道:“什么都没做啊,费约在江业搞什么河道整治,闹得城区鸡飞狗跳,还出了条人命……” 爱妮娅眼睛一亮:“打算怎样运作这件事,要不要我找宣传部门的人?” 见成功转移话题,方晟心中窃喜,故作深沉地说:“暂时按兵不动吧,刚到江业一年就把县委书记搞掉,无非重换个书记,对我有何好处?” “你担心反而招来非议?我也想过,不过做到你这个级别已经无须顾虑太多,只要本身行得正,没人敢拿你怎么样。换书记就换呗,他肯定要让着你。” “原来你从这个角度出发,倒让我耳目一新,”方晟沉思片刻摇摇头,“算了,反正费约对我已不构成威胁,还有一年任期就滚蛋,忍忍吧。” “随便你,建议而已。” 两人边喝咖啡边闲聊,爱妮娅突然若有所思道:“是不是天底下的父母都希望儿女必须结婚,然后生儿育女?” “可怜天下父母心嘛,怎么,你也受到父母亲的压力?” 她露出罕有地忧愁和烦恼,叹道:“你知道我老家在交通不便的大山深处,至今没通电话,手机也没信号。元旦前我爸特意翻越两座山来到村部,就为了打电话叮嘱我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唉,两座山是什么概念,早上天不亮就起床中午才能到村部,打完电话赶紧回头天黑前堪堪到家,就为了说这句话……” “打算怎么办,降低条件将就一下?”方晟问。 “我是将就的人吗?我根本没想过结婚!”爱妮娅斩钉截铁说。 第272章 两边撮合 这个回答在方晟意料之中,他深知高中那段性侵遭遇给爱妮娅心理创伤太深,继而产生对男女关系的厌恶和婚姻的不安全感。 “不结婚的话,你父母会一直盯着你。” 她深深叹息:“再说吧,得过且过……我太累了,帮我按摩一下,上次真的很舒服,我睡得前所未有地香。” 方晟也深深叹息:“可是我……没有同感……” 爱妮娅哈哈大笑,过了会儿很突兀地说:“你可以试试。” “试……试什么?” “试着能否让我的身体接受你,”她坦率说,“其实高中毕业后,最严重时我在电梯里接触到男人就全身起鸡皮疙瘩,经过心理辅导后改善了不少,不过上次你的手向下滑时那种紧张恐惧的感觉又来了。” “我觉得还是心理因素,慢慢来……慢慢来……”方晟听她一说跃跃欲势。 爱妮娅表情奇特地瞟了他一眼,道:“是不是盘算着把我列入你的女友名单?” “呃……你说试试的。”方晟委屈地说。 “听好了,我们之间只是朋友关系,我不会做你的情人。”她正色道。 方晟很尴尬:“是的,我也这么想……” “那就好,我去冲个澡。”她转瞬笑起来,信步进了卫生间。 看着她的背景,方晟犯起了思量:只是朋友,却要他做暧昧的胸部按摩,今晚甚至要试试能不能打开她的身体,这算几个意思?为啥我尽遇到奇葩的女孩? 方晟洗完澡走进卧室,爱妮娅已躺在床上。 “关灯。”她命令道。 方晟依言而为,上床后掀开被子一摸,她居然一丝不挂,真的做好了让他放手一试的准备! 他心头一热,暗想今晚若不能得手,枉称方大县长! 由易到难,他按上次的顺序先卖力地为她做胸部按摩,等她发出舒服的呻吟声,腾出一只手一寸寸向下移,当小拇指摸到一根卷曲的毛发时她身体一颤,轻声道: “不行,我紧张了。” 他悻悻撤回,按摩了一阵再由下往上,抚摸她修长的小腿,再一路向上,摸到膝盖时明显感到她肌肉猛地抽搐,不等她说话便主动收手。 “看来不行。”她说。 他沮丧地应道:“嗯。” 后来在他花式按摩下她甜甜地进入梦乡,大概耗力太大,也大概近来鱼小婷喂得太饱,没多久他也睡着了。 上午醒来已是十点多钟,这一觉竟睡了十一个小时。爱妮娅已起床在客厅打电话,等他出去后歉意道: “本想陪你安静一整天,省长办公室临时通知开会。” “没事,我正好到各处楼盘看看。” 她瞳孔收缩,吃惊地说:“你听到我刚才通电话的内容?” “没有啊,怎么了?” “告诉你无妨,今天的会就与地价和房价有关。” 方晟笑道:“两个月前我就告诉生意伙伴房价将进入上升通道,当时没人相信。” 爱妮娅轻轻一叹:“工业利润逐年下降,农业收成不稳定,农副产品受利益集团控制农民赚不到钱,财政压力空前,只能靠卖地撑一段时间。” “饮鸩止渴啊,如果我坐何世风的位置绝不会这么做。” “话别说得太满,”她摇头道,“今年的何世风不是四年前的何世风,时不待我,双江经济再搞不上去,下届接班依然没戏,所以换谁都要搏一把。” “但你想过没有,房价炒作上去了,市场的疯狂没有下限,到时如何控制脱缰野马?房价一起一落真正伤害的还是老百姓,房产商怎么都赚钱。” “你的问题就是今天会议的主题。” 爱妮娅言简意赅道。其实方晟也知道这种大事她根本没有发言权,参会就是坐那儿听领导指示,思考如何坚决执行。领导不是听大家反映存在多少困难和问题,而要大家无条件地贯彻落实。 从小区出去后,方晟看看时间,驱车来到新民小区门口,拨打任树红的手机,接通后抢先道: “别说话,你听我说!我在小区门口,你现在就出来,有几句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任树红支吾两声便挂断电话,隔了七八分钟匆匆来到小区门口,见方晟的车便一头钻进副驾驶位置。 “你都知道你哥干的好事?”任树红冷冷说。 方晟不慌不忙道:“你是不是真想离婚?我有朋友在法院民事庭,只要一个电话,他敢帮你强判,孩子归你!” 任树红一愣,沉默不语。 “其实不想离婚是吧?但你的所作所为是把我哥往外推啊,嫂子!一个大老爷们在快捷酒店住那么长时间,换位思考你受得了吗?人家好歹也是处级干部,这会儿随便跑到哪个市县,多少人抢着巴结还来不及呢。当然不是说官越大越能肆无忌惮,婚外情这个东西本来就是偶然加概率,小师妹也不仅存在于武侠小说里,让他吃点苦头就可以了,没必要太过分……” “可你哥……是真心和那个狐狸精好……”任树红低头啜泣道。 “我已经严肃批评了他,爱妮娅也听说此事,暗示说如果我哥不能妥善处理好家庭矛盾,为避免省发改委形象受损,考虑把他下放到事业单位或企业,比如她工作过的怡冠公司……” 任树红紧张万分,脱口道:“那不行!” “我也说不行,爱妮娅说事情闹大了她也没办法,所以……劝你得饶人处且饶人,点到为止。” 任树红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反正我哥那边,该说的我都说了,该骂的我也骂了;你这边呢我也是如实转告,后面怎么办全看你们俩,我在爸妈面前已经斯文扫地,没资格说三道四,就这样吧。” 任树红点点头默默下车,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外。 方晟舒了口气,看出嫂子思想已经动摇,接下来也许透过娘家人把方华痛骂一顿以解心头之气,同时也是找个台阶,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热,那边新房装修差不多结束,马上就要过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生活了。 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马不停蹄连跑六七家楼盘、房产交易所,不露声色凑到买卖双方附近听他们说什么,再细细研究房产中介放在门前的广告,联想上午爱妮娅所说的话,他有个感觉,这回牧雨秋等人要发大财了! 拨通赵尧尧手机,她还在香港处理注册公司的事,方晟直截了当道: “我还想要一个亿,拿得出吗?” 赵尧尧叹了口气:“注册资金需要五千万,冻结期为六个月;周小容那边占用一个亿;基金正式运作后总得有流动资金做业务吧,最多……只有五千万……” 嘴上说不介意,其实她对方晟拿一个亿帮助周小容还是耿耿于怀。方晟无奈,赵尧尧不是开银行的,短短几年从一百万成本做到如今的规模已是奇迹,岂能奢求太多? “那就五千万吧,下周二前到账!” “从香港往内地汇反而没问题。”赵尧尧说。 傍晚方晟紧急叫来牧雨秋、徐靖遥等人,命令下周起分头出击,参加市区范围的土地拍卖会,“不惜代价”起码弄两块黄金地段! 牧雨秋有点懵:“黄金地段……没个把亿拿不下来啊。” “目前账面上钱,包括我的全部投进去,另外我有个朋友下周投五千万,这样够了吧?” 牧雨秋心知肚明所谓朋友就是赵尧尧,暗暗咋舌,一时倒激发起好胜心,心想这样一来方晟又占了最大的股份,我们这些跟班的做累做死赚得还没他多,这哪行?遂豪气大发道: “我加投一个亿,肯定够了!” 见牧雨秋大手笔投资,徐靖遥等人也纷纷追加资金,这样基本筹足下周拍卖会的弹药。 “拿到土地后立即申请项目贷款,规划小区施工方案,抓紧时间开工,”方晟吩咐道,“这波行情或许会把房价推得很高,但来得快也去得快,我们必须在价格回落前全部脱手!” “目前控制的一批房子呢?”牧雨秋问。 “等到六七月份销售旺季时一起卖,做完这波房产后面还有别的项目,总之钱是赚不完的。” 徐靖遥等人相互望望露出会心的笑容,觉得自打跟在方晟后面特别顺畅,赚钱好像不用费劲。 不知不觉天已黑了,牧雨秋在对面酒店订了便餐,一桌人边吃边谈上半年工作计划和具体实施步骤,虽没喝酒一顿饭足足吃了三个小时。牧雨秋笑道以后干脆请方县长出席咱们公司业务经营会,让那班兔崽子见识见识什么叫天外有天,别成天拿985、211来蒙老子。 大家狂笑不已。 出了酒店大家各自散开,徐靖遥却有意拖后半步,方晟看出他有悄悄话也放慢脚步,两人来到酒店门口阴影处,徐靖遥悄声道: “有个情况一直想向方县长回报,可惜没捞到机会。” “你说。” “元旦前有个男人在纠缠周小容,有时甚至动手动脚,到现在还没罢休。” 方晟十分诧异。以周小容的性子按说早应该抄起顺手的东西砸到那家伙头上,为何一忍再忍? 徐靖遥声音更低:“据芮芸分析,那个男人可能是周小容的前夫……” 第273章 路边遭遇 周小容的前夫叫狄克银,是碧海省副书记狄宗平的儿子。狄克银到英国留了几年学,回国后在省信托投资公司担任财务顾问,沾狄宗平的光现在已是副总。他在资金投资方面确实有些门道,经常到碧海各大院校开专题讲座,就是作风放荡不羁,每晚无酒不欢,洗澡必叫小姐,是碧海有名的花花公子。 当年周小容的父亲周军威遭到省审计厅审计,本身手脚有些不干净,心虚之下到处求助。狄克银听到消息后主动找周小容,许诺父亲不但出手阻止审计厅追查,还会再推一把让周军威由常务副厅长转正为厅长。 周小容真是冲动不计后果的女孩,当即就答应了他的求婚,几个月后两人举行盛大婚礼! 后来狄宗平确实透过种种渠道施压审计厅中止调查,让周军威涉险过关,但第二个承诺没能做到。财政厅长是省直部门最炙手可热的位置,连省长都做不了主,省委副书记的份量更不够。周小容心里就埋了个钉子,加之狄克银得到她后没多长时间就觉得腻味了,恢复婚前寻花问柳的浪荡生活,周小容与他大吵一场后果断离婚。 狄克银在碧海混得好好的,跑到梧湘找周小容干嘛? 本来这是周小容的私事——即使离婚了人家毕竟做过夫妻,方晟压根不想过问,不过眼下形势又有不同,自己有一个亿押在聚业公司,必须保证这笔钱分文不少地拿回来,否则难以向赵尧尧交待。 “知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纠纷?”方晟问。 “不太清楚,这件事是芮芸告诉我的,她说不方便找你……” 方晟摇头:“有啥不方便,叫她下周一直接到我办公室!” “好的。” 驱车来到东方明苑,一瞅那套房的灯亮着,方晟遂将车停到隐蔽处按响门铃,“哒”,门禁自动打开,乘电梯上楼抵达12层,晏雨容早已将门打开笑眯眯站在门口。 “欢迎房东光临。” 方晟做个噤声的手势迅速进去,四下看了一圈,笑道:“搬得很快嘛,有没有找人帮忙?” “只有一点点东西,两个来回就好了。” 走进南侧客房,却见晏雨容的设计比范晓灵更巧妙,直接靠墙打了一组衣柜,拉开柜门,翻转里侧的镜子才露出防盗门,比范晓灵仅用一幅画遮掩安全多了。 “不错,到底建筑专业出身,构思跟常人不同。”方晟夸道。 受到称赞晏雨容笑得更加灿烂,主动回报道:“那套房子也布置好了,被褥、被子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随时可能入住。” “你考虑得很周到……睡在这里感觉如何?” “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好像做梦似的。”她实话实说。 “只要努力,你终将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坐在宽敞明亮、富丽堂皇的客厅喝了杯茶,看会儿电视,方晟打个呵欠道: “开下防盗门,我到那边睡觉了。” 她腼腆道:“这儿好几个房间呢,你随便睡……”随即意识到“随便”二个字不妥,紧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 方晟摆摆手:“你是没嫁人的大姑娘,不能因为我坏了名节,还是各睡各比较好。” 打开防盗门,方晟迈过去时笑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求把锁设在你这边吧?还是考虑你的安全。” 头一回躺在省城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天地,方晟舒展地伸个懒腰,很快进入梦乡。 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已经上午九点多,打电话让晏雨容开门过去,餐桌上已摆好四样精致的小点心。 “都是我亲手做的。”她骄傲地说。 方晟夹了一个咬了一口,竖起大拇指:“手艺不错!” “以后每周都来睡觉,我做点心给你吃,好不好?”她双手托腮认真地说。 他笑着摇摇头:“这是我的‘安全屋’,留着不备之需,经常来就露馅了。” 晏雨容失望地嘟起嘴,隔了会儿道:“偶尔一两次总可以吧?” 方晟耐心地说:“你不能总跟我这样的老男人厮混,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青春靓丽的找年龄相当的男生,谈一场甜蜜的恋爱,然后安安分分过日子,嗯,我承诺你若结婚,这套房子就是你的嫁妆。” 一百多万的嫁妆,即便在省城也很罕见。 晏雨容嘴撅得更高,道:“早说过不会嫁人啦,我喜欢清静,那些小女生玩的东西都不适合我,我会孤独到老的。” “唉,无药可治,亏我把你从佛学院解救出来!”方晟恨恨说。 按日程安排,周一上午应该开县常委会讨论一季度工作规划,但莲花河河道整治工作进度缓慢,费约骑虎难下,三天两头开督查会、现场会,根本顾不上常委会。方晟这边也好一阵子没开县长办公会了,因为副县长们成天奔波于五大重点工程工地,及时处理和协商各项事务。 上午十点多钟芮芸如期而至,坐在方晟对面有些拘谨,完全不象当年在宿舍遇到他时那般随意。 “听说这段时间狄克银在纠缠周小容?”方晟直接切入正题。 “元旦前见过两次,本来以为吵过就算了,谁知元旦后又来了,每次在办公室门口一晃悠周小容就赶紧出去,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但每次都吵架,远远看上去吵得很厉害的样子。” “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没,我也很奇怪,”芮芸皱眉道,“周小容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可每次吵完回办公室就埋头做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方晟沉思片刻,道:“财务方面是不是牢牢控制在你手里,她无权插手?” “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聚业股权结构弄清楚了吗?” “周小容拒绝提供清单,说总额打包就行了,我们即使是控股方也不能了解其它股东的商业机密。” “听起来合情合理,只是……”方晟手指在桌沿敲了会儿,“我怀疑狄克银在聚业有投资,现在发现工程前景堪忧想收回资金!” “我也这样怀疑,所以提前作了防范,一是把账面余额控制在一百万以内,防止周小容采取不正当手段偷偷操作;二是跟各大银行营业部打了招呼,凡一百万以上的大额转账除手续完备外,还必须打电话给我进行确认。”芮芸有条不紊说。 芮芸是可用之材,将来能独立挑起更重的担子! 方晟流露赞赏的目光:“看来把你从一建挖出来是对了,巨隆应该更适合你施展自身才能。” “那件事后我还没正式表达过谢意,今天正好是个机会,”她浅浅笑道,“回头想想之前我太保守了,总想着一建是国企,工作体面稳定,所以安于现状,当然我也知道若非方县长的面子,牧总不可能特别关照。不是所有有能力的人都能施展抱负,更需要机遇和人脉资源。” “我觉得你比周小容成熟多了,她……唉,她那种做事不计后果的性格真不适合做生意,麻烦你以后多盯着点,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帮她。” “明白,其实你还……”说到这里芮芸笑了笑没说下去。 方晟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她知趣地告辞而去。 这周闹了一桩很危险的事,事后想想可谓险到极点。周四下午方晟和江璐开车去乡镇视察,回来经过四源镇时江璐临时下车办点事,方晟便独自回城。途中与樊红雨不期而遇——她从梧湘办事回来,,两人同时刹住车站在路边说话。 元旦在宋家闹事后樊红雨处境明显好转,胆子也大了不少,遂跟方晟聊起了儿子的近况,方晟听得津津有味,不停地追问细节,樊红雨白他一眼说你是什么人,这么关心我儿子?方晟涎着脸说哪有不挂念亲生骨肉的爸爸?有空一起叙叙旧? 樊红雨寂寞得太久了,被他轻轻一撩竟有些情动,脸红心热之下说当心点,我疯起来你吃不消的…… 就在她说这句话之际,一辆吉普冷不防从右侧小路冲过来,急速经过两人时猛地刹车,车窗摇下,露出鱼小婷的俏脸! 瞬间两人十分尴尬。 要知道男女之间谈工作与柔情蜜意有天壤之别,肢体语言、说话的神态、眼神都大不相同。偏偏落在鱼小婷眼里的时候,樊红雨正好说一句最亲密、最暧昧的话! 这就有问题了! 两人急忙分开,很正式地握手道别。樊红雨没忘了冲鱼小婷挥挥手,解释说在梧湘开会的,刚回清亭,有空去玩。鱼小婷微微点头。 车子一前一后回到江业,方晟先到办公室处理事务,捱到下班才慢吞吞回招待所宿舍。 出乎意料的是鱼小婷绝口不提傍晚的事,吃完晚饭看电视然后上床。由于心虚,今晚的欢爱方晟格外卖力,当然后背也被鱼小婷指甲掐得剧痛不已。 搂着鱼小婷凉丝丝的**,方晟鼓足勇气道:“下午的事别误会……” “樊红雨?”她轻笑一声,“没误会啊,你想多了。” 方晟讷讷道:“不过路上巧遇聊了几句……” “白樊两家是死对头,可跟我有什么关系?樊红雨的孩子生得蹊跷,也不关我的事……” 第274章 黄海官场 听到她故意提到孩子,他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她立即感觉到了,轻轻说: “你的心跳很快啊。” 他赶紧岔道:“天下没有永恒的敌人,当初在黄海我跟她是死对头,如今为了各自地区的发展不得不转为合作。” “嗯。” 鱼小婷似乎懒得谈论樊红雨,打了个呵欠蜷到他怀里美美睡着了。看着她酣态可掬的模样,哪象一夜之间举手投足杀掉六个,致残一人的女魔头? 方晟却久久不能释怀,很晚才入睡。第二天凌晨她五点多钟就起床,没吃早饭开车离去,同样没提樊红雨,似乎彻底忘了此事。 樊红雨也很担心,上午用秘书的手机打给他,询问事后鱼小婷说了什么,有没有怀疑等等,方晟又怕自己跟鱼小婷的事露馅,含糊说两车并行时交谈了几句,很快便分开了。 “真没问我俩的关系?”樊红雨忧心忡忡。 “我跟她关系很一般,又在大路上开车,怎么可能问?” “唉,以后得更加谨慎,这个女人不简单。” 这是除容上校之外第一个谈论鱼小婷的人,方晟赶紧问:“哪里不简单?听说她是单位保卫科长?” “保密单位的保卫科长,没两把刷子能当上?”樊红雨说,“你以为白翎很厉害么?我敢打赌在她手底下撑不过五个回合,信不信?” 原来方晟不信,经过那晚彻底信了,且不谈身手和反应,单那份视人命如草芥的淡定就让他心惊胆寒。 “难以置信。”他只能这么说。 樊红雨道:“九年前京都军区特种兵内部大赛,鱼小婷获得二等奖!特种兵比赛不分男女,而一等奖只有一个人,你想想她厉害到什么程度?” “那她应该受到重用,在更重要的岗位发挥作用。” “谁晓得白家什么想法,”说到这里她叮嘱道,“以后找个机会接近她,试探一下有没有怀疑我俩,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方晟暗想我跟鱼小婷相当接近了,达到灵与肉的高度融合,即使这样也没摸清她对此事的态度,疑心是肯定的,否则不会突兀地提到樊红雨的孩子。但鱼小婷心里真正想法是什么呢?方晟完全没底。他根本不清楚鱼小婷的道德底线和处事原则,只知道她对敌人不是一般的狠,是十分残酷! 这周唯一的好消息是方华和任树红重归于好,当然也在意料之中。夫妻之间吵吵闹闹很正常,尤其孩子渐渐大了,所以才有“七年之痒”的说法。任树红提离婚不过是虚张声势,时间优势在方华这边——三十多岁博士、省发改委处级干部的离异男人,在省城不要太抢手,不知多少女孩子主动投怀送抱。一旦方晟暗示闹离婚对方华仕途有影响,聪明如任树红就知道该告一段落了。因为方晟有权、有势、有钱,这样一个弟弟做靠山,方华担心失去什么? 紧接着方华主动找爱妮娅如实说明情况,爱妮娅听了表示满意,劝导他用心经营婚姻,注重家庭和谐,今后避免后院起火。方华也打电话把和好的经过详细告诉方晟,但没提那张银行卡,方晟也浑然忘了。 方晟知道,以后方华肯定用得着。 小夫妻俩闪电般和好令主张离婚的方池宗惊愕不已,一时不好主动叫方华回来。方华正好将装修好的新房简单收拾一下先住进去,任树红隔三岔五过去“团聚”,两人在真正属于自己的卧室里颠龙倒凤,畅快无比。 今年冬天特别冷,莲花河河道整治第二阶段即开挖引水渠工作进展缓慢,江业土质坚硬,加上气温干冷导致土壤硬化,挖掘艰难,原计划二月初完工,如今二月底了才完成总挖掘量的一半不到。究其原因在于第一阶段拆迁拖了一个月,以至于挖掘时正好气温陡降。 真是开局不利步步不顺!费约咒骂道。 走投无路之下他甚至私下找尤东明、房建军等人,商量能否从北郊几大重点工程那边抽调些工人,他们均面露难色,说最好直接跟方县长沟通。方县长很关心工程进度,每天早上必定先看上日简报,一旦发现工期拖下来可不得了。 找方晟也是白搭,费约悻悻说那就算了! 关于河道整治工作,方晟从未关心和过问,对施工细节一无所知,直到有一天下午到劳动局参加会议后沿着河堤返回,才发现正在开挖引水渠,走了一段他脑中“格登”一声,又折回走了两里多,脸色愈发严峻起来。 过了两天召开县常委会,方晟郑重提出引水渠存在的隐患: “原来江业河的水位高于莲花河,也比城区水平面高三米多,这就有问题了。一旦江业河水位暴涨将形成倾注之势,靠区区单薄的坝闸根本抵挡不住,我建议把引水渠挖宽挖深形成蓄水湖,这样能在洪峰到来之际起到缓冲作用,当然最根本的解决之道是修建两条地下涵洞,缺点是引水速度慢,不能短时间内冲刷河道积垢……” 容波叹息道:“第一次研究河道整治我就提出意见,洪水的威力出乎大家想象,十年一遇、二十年一遇不仅是数学概率,不能心存侥幸!” 容波和方晟的担忧费约何尝不懂,但蓄水湖成本是引水渠的七八倍,而且费约很有把握在汛期来临前结束第二阶段,回填引水渠,根本不想考虑小概率事件。 见费约不吱声,负责具体事务的邱秋解释道:“引水渠修的临时坝闸确实抵挡不住二十年一遇级洪水,不过照目前施工进度,完全能确保五月底前全线畅通,届时引入江业水冲刷河道,顶多十天即可结束第二阶段工作。我们分析过江业历史汛期记录,近三十年以来最早的一次发生在五月二十一号,也就是说只要在此之前完成引水渠回填就行。” 见方晟、容波还想说话,费约黑着脸说: “河道整治工作是市委主抓,有专门的领导班子全权负责,整个方案经过水利专家反复斟酌、精心设计,每个步骤和环节都有专人把关,逐层逐级落实责任,谁出了问题谁负责,整个河道整治工作出了问题我负责!” 掷地有声的话一说,方晟顿时哑口无言,容波也不好再啰嗦,会议直接进入下一个议题。 春暖花开之际,黄海领导班子在曾卫华的率领下到江业学习。说是学习,其实找个理由一起喝酒加深彼此感情,其中奥妙在于再有大半年梧湘换届在即,费约任期已满肯定要动,曾卫华也有了三年,理论上可以动一动,因此相互拉票提携尽在不言中。 江业全体常委出席晚宴,一顿酒喝得宾主尽欢,其乐融融。之后费约和曾卫华单独聊天,其它领导有的围成一圈清谈,有的打牌,方晟则拉着楚中林、齐志建和朱正阳来到僻静的小茶馆,清茶一杯,摆开彻夜长谈的架势。 庄彬这次没来,到靖湖县找房朝阳洽谈商业合作。 问起曾庄两人配合情况,三个人均苦笑不已。曾卫华的霸道在梧湘也是出了名,与费约不相上下。尽管庄彬处处忍让,但人的忍耐总有限度,在很多分工界限模糊的地带,曾卫华总要习惯性大权独揽,庄彬退无可退利用常委会发过几次飙。 “投票表决你们怎么办?”方晟问。 朱正阳等人又苦笑。 方晟调离黄海后,原来形成的松散的联盟悄然瓦解,也不是变成敌对关系,而是庄彬处理问题的角度和思路发生变化,当然这是可以理解的。一县之长与原来常务副县长的视野大不相同,把自己置于小派系、小圈子里反而不妥。 “我曾经连投七次弃权票,外界给我起了个绰号叫‘齐弃权’。”齐志建无奈地说。 楚中林说:“作为书记直接领导的纪委书记,为了顺利开展工作有时不得不……你懂的。” 朱正阳说:“我是遵循对事不对人的原则,按自己的判断独立投票,结果两头不讨好,都说我是骑墙派,唉!” 方晟听了哈哈大笑,一个个指过去,笑道:“常言道以史为鉴,你们呀你们,几年前才发生的事怎么全忘了?” 朱正阳等人相互望望,不解其意。 “陈冒俊、肖治雄、刘华等本地派控制黄海十多年,省市两级都拿他们没办法,直到经济出了问题才被拿下,大家反过来想想,如果这帮人经济不出问题,个个都象付连天呢?” 朱正阳最先醒悟过来:“就是说抱团合作并非坏事,不要怕人家说这个派那个派!” 方晟道:“以前于铁涯和邱海波联手跟我作对,谁指责过?大家都知道正阳是我的嫡系,那又怎样?只要不是勾结成奸、为非作歹,出于某种需要形成一种联盟有什么关系?团结就是力量,一盘散沙才会被人欺负!” 楚中林喟然叹道:“正阳、建远,曾经的方晟系看来要重出江湖了。” 齐建远也摇头叹息:“可不是吗,总担心人家指责我们搞小团体,处处避嫌,结果适得其反,唉,是该有所改变……” 第275章 酒宴纠纷 三月底,牧雨秋召开公司年会,表彰上年度优秀员工和先进团队,更重要的是在过去两周内巨隆连拿三块黄金地段,其中一块创造“标王”新记录。牧雨秋想通过年会振奋员工士气,凝聚团队精神,打好公司的攻坚战。 活动从傍晚开始,牧雨秋等公司高层轮番鼓劲,然后是游乐节目,奖金总额达到三十万元,一百多名干部员工参与的热情高涨,气氛达到高潮。 晚宴设在东方金城的十号厅,酒至半酣,在牧雨秋、徐靖遥等高层的陪同下,方晟满面笑容进入大厅,逐桌敬酒寒暄。 方晟并非偶然出现,而是牧雨秋的精心安排。他们总觉得作为巨隆的幕后老板、实际控制人,应该适当与员工们见见面。经一再劝说,方晟反复权衡后答应下来,事先在十号厅对面订了个小包厢,这样细究起来可以解释为偶遇。 方晟还带来一位客人:鱼小婷。 两人其实一辆车来省城的,因为容上校单独约鱼小婷吃饭,并说晚上睡一块儿聊聊,谁知鱼小婷来到军区才知道容上校有紧急任务,手机都被没收了,连通知的机会都没有。无奈之下鱼小婷只得打电话给方晟,方晟笑道正好来东方金城吧,不然一个人坐小包厢也闷得慌。 敬酒环节鱼小婷没露面,她的身份不适宜跟在方晟后面。 当敬到芮芸时,她心中几乎有了八成数:方晟与巨隆公司、与牧雨秋绝对不单是朋友关系,或许占有相当数量的股份,更或许绝对控股! 当敬到晏雨容时,小姑娘的脸涨得通红,无论如何想不到方晟会在这种场合出现,从牧雨秋、徐靖遥满脸恭敬的神情看,方晟对巨隆的影响力远比他自己承认的要大得多。 十多桌敬完后,方晟又与牧雨秋为首的公司高层来了个满堂红,然后在徐靖遥陪同下回对面小包厢,刚步出大厅,冷不防与人撞了个满怀,酒杯“咣当”摔得粉碎。 哪有这么走路的?不是走,是往里面冲啊! 定睛一看,对面站着七八个大汉,一色小平头、叼着香烟,手臂或胸口有刺青,一看就不是善茬。再往后看,不远处墙角沙发里坐着两个人晃悠悠翘着二郎腿,满脸幸灾乐祸的神情。 方晟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老冤家省城一建的徐总和叶主任! 那两人见到方晟也很意外,不过并无招呼的意思,反正今晚是打定主意闹事,不在乎多打一个。徐靖遥则脸色大变,一溜烟到大厅里喊牧雨秋。 一建与巨隆结怨源于前两周拍卖的三块黄金地段。 一建的主营业务是建筑工程,前两年瞅着房地产市场火爆也怦然心动,遂拉了几家同行联合组建房产公司,自家买地自家盖房,肥水不流他人田。不料徐总踩的节奏不准,公司刚成立买了一块地把房子竖起来,房价随即大跌。徐总是建筑老手,房产市场却是新兵,担心房子时间捂长了影响资金周转,又是降价又是促销,好不容易把房子清盘,没多长时间房价又大幅上涨。一进一出,一建亏掉四五千万,把徐总气得吐血。 前段时间建设厅有领导提前透风房价即将上涨,让他抓住难得的机遇。徐总遂指示手下四处参与土地拍卖,专门挑黄金地段下手。不料碰到态度同样坚决的巨隆,双方死咬不放,竟把其中一块地硬炒成“标王”。 牧雨秋如此执著是对方晟的绝对信任,徐总只是来源于领导的小道消息,本身对房产市场走势并无精确判断,因此每当地价突破他的心理价位时便犹豫不决,继而败下阵来。 话虽如此,两周之内只拿了块市区边缘区域的地块,怎么说也跟堂堂建筑界航母身份不符,徐总等人便把仇结到巨隆公司身上。 另外芮芸辞职后跳槽到巨隆,带走不少技术骨干和业务精英,更是新仇加旧恨。 听说巨隆在东方金城举行年会晚宴,叶主任纠集了几个道上的地痞流氓来砸场子,叫牧雨秋这顿酒喝得不痛快,出出心里的鸟气。 方晟还拦在门口,严肃地说:“你们是进来敬酒还是吃饭?敬酒没带酒杯,吃饭里面包场了。” 为首汉子横眉冷眼上前道:“老子干什么,你管不着,闪开!” 这时牧雨秋带着六七个膀粗腰圆的年轻人赶过来,在门口一字排开与汉子们对峙。 方晟道:“这里是高档消费场所,如果报警,出警速度很快,奉劝各位不要受人指使做出格的事。” 为首汉子见人越聚越多,原本快速冲进去打砸的意图已无法实现,心头焦躁起来,骂骂咧咧道: “他娘的到底让不让?” 两个年轻人护在方晟前面,牧雨秋冷笑道:“这是你家的地盘么,说让就让?” 为首汉子已看出方晟才是正主儿,也隐隐有些官威,拿住他就好办了,遂冲同伙使个眼色,假意道: “既然这么说就算了,咱哥儿们也不是惹事的……” 那些年轻人毕竟没经验,听他一说便松懈下来,性子急的已经转身准备回去,霎时两个汉子猛地撞开挡在方晟前面的年轻人,为首汉子一把揪住方晟的衣领,狂笑道: “跟老子玩,你们还嫩点!” 牧雨秋和徐靖遥脸色大变,同时喝道:“快放下!” 为首汉子见他们焦急更是得意,嚣张地说:“放人?除非跪下给老子磕头!” “快报警!”牧雨秋额头满是冷汗。 “哪个敢掏手机!”为首汉子亮出匕首抵住方晟喉结,“接下来该我提条件了,想不想听?” 徐靖遥沉声道:“有话好说,先把刀放下。” 为首汉子是老江湖了,轻蔑一笑:“放下刀就没法说话了,听着,老子有三个条件,第一……” 话才说了一半,蓦地为首汉子只觉得眼前一花,匕首已被夺走。他在道上打拚几十年立即知道来了高人,下意识单手用力揪紧方晟的衣领,此时这家伙才是护身法宝! 不料手心传来剧痛,低头一看双腿顿时发软:匕首竟穿透掌心,刀尖明晃晃冲着自己! 在他低头瞬间,左右两个汉子膝盖一痛,惨叫着抱着腿满地打滚! 牧雨秋等人这才看清出手的是刚才和方晟在小包厢吃饭的女孩,不过戴了墨镜,显然要掩饰身份。方晟没仔细介绍,连名字都含糊不提,牧雨秋知他到处拈花惹草的习惯,暗暗好笑并不追问。 方晟见鱼小婷出手顿时紧张万分,张嘴想要阻止——他知道她的风格,不出手则已,出手就出人命! 剩下几个汉子见同伙吃亏,嗷嗷大叫着猛扑上来,个个都亮出匕首!鱼小婷不退反进,猱身欺入战团中,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手法,“当当当”匕首落地,汉子们均面带痛苦倒地打滚,好像遭受极为难受的折磨。 “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说。” 见徐总叫来的人象死狗一样瘫了一地,这会儿大堂经理带着几名保安匆匆出现,假装调解实质防止鱼小婷有进一步举动。 鱼小婷冷然瞟他们一眼,尽管隔着墨镜,保安们却感到脸上被刀刮过似的,竟然当场僵在原处,一动都不敢动。 方晟示意牧雨秋把人都召集进去,然后缓缓走到对面角落,被他的气势所慑,徐总和叶主任都下意识站起身。 “你好,你好……”叶主任勉强挤出笑容。 方晟冷冷道:“生意场上的事凭实力说话,耍这些小花招就没意思了,徐总以为呢?” 徐总连忙摆手:“不关我们的事,我俩是喝多了坐这儿歇会儿。” “纯属巧合。”叶主任强调道。 这时鱼小婷也走过来,冷冷瞅着他们。两人被盯得心里直发毛,嘴里说“后会有期”,急急离开。 经过鱼小婷身前时,她突然闪电般在两人肩头各拍一下,清冷地说:“慢走!” 两人身体一颤,刹那间觉得五脏六腑狠狠抽搐数下,全身难受,又说不出具体哪儿难受。哪敢继续逗留,逃一般地离开方晟和鱼小婷的视线。 躺在地上的汉子们个个脸色惨白如纸,没人有力气站起身,大堂经理帮他们叫来同伙,再喊救护车送到医院。经查八个人全都是粉碎性骨折,有的伤在手腕,有的是膝盖,还有的是脚踝,基本上终生致残。 庞大的医疗费当然由徐总买单,反正也不是掏私人腰包,数额尽管吓人凭一建这么大的体量倒消化得掉,稍稍有点心疼而已。赔了夫人又折兵,事后徐总暗中找警方追查那个女孩的身份,查了好一阵子,警方回话说“别查了,得罪不起”,徐总明白撞着瘟神了,从此不敢再提。 还有,不知是不是被鱼小婷拍了一下的缘故,徐总和叶主任第二天起咳嗽不止,到医院做了全面而详细的检查又没毛病,西药、中药、偏方大把大把地吃都不顶用,从此就落下常年咳嗽的毛病,咳的都是元气,两人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曾想找人做掉方晟,打听到他的后台背景后,两人猛咳一阵颓然放弃。 第276章 敬重敬畏 回江业途中,鱼小婷一言不发专心开车,方晟斟酌了好久小心翼翼说: “大厅里有监控,你即使戴墨镜恐怕都……现在人脸识别系统很厉害,估计徐总那帮人不会善罢干休。” “你担心什么?怕警方追查到我头上,还是怕有人质疑我俩为何在一起?” “两者兼而有之。”方晟老老实实说。 “其实你更怕白翎知道吧。” “省厅十处的技术和资源相当强大,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鱼小婷无所谓摇摇头,过了半晌道:“十处跟我们不是一个系统,也管不到我,准确地说我在双江活动有防火墙保护,明白吗?” “不太明白。” “了解大致意思就行了,我不能解释得太详细,”她说,“还有就算白翎知道也说得通,今晚本来就是容上校邀请我来的,正好你参加巨隆公司年会,跑过去蹭个晚饭而已,怀疑归怀疑,只要你顶得住盘问就没事。”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方晟沉默良久道: “事后介入调查的不止十处,伤了那么多人,潇南警方、省一建都有可能穷追不舍,你看是不是找相关部门打个招呼?” 鱼小婷微笑着摇摇头,一路无话直到江业招待所宿舍,上床后蜷到他怀里才轻轻说:“听说过‘阻断机制’?” “物理学的概念,大学都学过。” “听着,我就适用‘阻断机制’,天大的事只要系统查到我的身份立即中止,不准追究。” 方晟惊叹道:“老天,还有这种事?那……那你胡作非为的话也没人管?” “凡事都讲究适度,阻断也不是绝对的,乱来肯定不行,何况我没有乱来。” “是否乱来,标准又不是你定。” 鱼小婷无声地笑了笑:“我说没事就没事,睡吧。”说罢很快进入梦乡。 方晟又是彻夜难眠。 过了几天他试探爱妮娅有无听到自己的负面消息,爱妮娅敏感地说又惹祸了?跟女人有关? 她总是这样一针见血。方晟叹道运气欠佳,在东方金城吃饭时跟一建姓徐的发生一点冲突,后来溜得快,不知警方那边有没有挂号? 等等。爱妮娅立即挂掉电话,下午才回复说没有,没人报案,也没有这方面记录。 方晟这才松了口气,意识到鱼小婷的身份其实很不简单。 提诺纳超市的建设速度远超预期,它主要有仓库、超市、附属设施和停车场四部分,主体建筑相对简单,内部装修也不复杂,三月份初便全部完工,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和细心准备后,正好抢在“3.15”开业。 开业当天梧湘市相关领导和江业班子全体出席,十四号上千平米的停车场还空无一人,开业后很快挤得水泄不通。俞鸿飞经历上次小洋葱西餐厅开业已有经验,提前划了两块临时停车场,并在高科路两端组织人手进行疏导和分流。 江业老百姓的购买力仿佛一下子爆发出来。 本来很多老百姓坐公交车或骑自行车、电动车前来打算看看热闹,见琳琅满目的商品,以及处处张贴的“开业优惠”字样,忍不住往购物车里扔了一件又一件,最终实在拎不动只得打车回家。 有人戏称提诺纳超市挽救了江业出租车行业。 提纳诺、景山寺和小洋葱西餐厅正好成等边三角形,相互之间的距离都是两公里,不少家庭因此总结出城北一日游的线路:上午到景山寺游玩,下午在提纳诺超市购物,傍晚到小洋葱西餐厅吃个晚饭后回家。 城区到高科路的公交车两个月前就通了,出租车随即推出“三十元”往返的诱人低价,紧接着电瓶三轮车、摩托车纷纷加入到抢客源大战,价格更低。 提纳诺超市火爆还刺激了城北新城小区房价推高,因为大家都看出正府正在修建一条城北中心大路,届时将串连居民小区、医院、学校、景山寺,接入高科路,与建设中的新金融街遥相呼应。 相比之下莲花河河道整治工作陷入焦灼阶段,费约不知发了多少次火,摔了多少个茶杯,私底下也暗暗懊恼不该跟方晟别苗头,弄得如今骑虎难下。引水渠全长约四公里,还借助一段几百米长废弃沟渠,按说施工难度不大,但必须截断城区主干道约两百米路面。 正是这两百米让老百姓怨声载道,一方面封路后无法正常通行,要从城区中心区多绕两公里左右,使得原本拥堵的中心区交通压力更大,以前隔三岔五堵车,如今一天堵几回;另一方面路面底下铺设着江业水、电、气、网络等主动脉,从全部切断到迁移后恢复运行大概花了五天时间,给附近企业、居民造成极大的不便。 江业街头巷尾甚至流传一句话:书记在城里搞,县长在城郊搞,最后看谁搞得好。 然而此时费约已失去了当初的雄心壮志,只想赶紧结束整治工作休养一阵子,这段时间实在太劳心费神了。 三月下旬,樊红雨不知做贼心虚还是刻意巴结,特意把“百亩试验田”项目相关负责人约到江业吃饭,自然包括鱼小婷。作为主接待方晟全程陪同,上午在城区转了转,中午在小洋葱西餐厅用餐,下午参观景山寺和三井庵,晚上则移师招待所关起门来开怀畅饮。 得知客人们的身份,叶韵格外热情,亲自上菜倒茶,脸上笑得一朵花似的。樊红雨在黄海就听说过她的名字,没太在意;反而鱼小婷多打量了她几眼,弄得叶韵局促不安。 “喂,那个女军官什么来头?”方晟上洗手间时叶韵跑过来问。 “算是工程监理吧,怎么了?” “眼光比刀还锋利,”她心有余悸道,“不知为啥我有点怕她。” 方晟笑道:“嗬,我可从没听你说‘怕’字啊。” 叶韵很认真地点点头,笑容头一回从脸上消失——当初误中方晟圈套,在服务区被有关部门铐起来时她且保持微笑,方晟不禁有些吃惊。 过了几天鱼小婷又来过宿,象八爪鱼似的缠绕在他身上时,他故作不经意地说: “很奇怪,小洋葱西餐厅的叶总对你好像有点畏惧。” “嗯,本想过些日子告诉你,”她说,“这个女孩有问题。” “什么问题?” “具体不太清楚,我曾在内部一份名单里见过她的照片,名字不叫叶韵,不过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涉及哪个方面?” 鱼小婷摇摇头,不知是不想透露,还是不知道。 方晟索性把当初她在黄海三滩镇做系统开发,后来被白翎怀疑,自己巧设圈套将她诱到服务区捉拿等经过说了一遍,并坦诚自己看中她的经营能力,在黄海就通过她挫败陈建冬的阴谋,之后又让她出面在高科路创办小洋葱。 “都是你的钱?”鱼小婷问。 “虽然通过安全途径转给她,以她的聪明肯定猜到是我的。” “这些钱来路正不正?是赵尧尧炒股获利?” “当然,我的工资才几个钱。” 鱼小婷闭目想了想,道:“仅仅存在能捧上台面的经济往来没关系,但你们之间仅限于此,不能让她了解你的隐私、你的朋友圈,不要有把柄落到她手里。” “你的意思是——”方晟疑惑地问。 “那份名单属于重点监视对象,不代表肯定有问题,也不代表肯定没问题,总之小心为妙。” 听到这里,方晟暗暗庆幸上回在高科路小树林里没能得逞,男女之间一旦真正突破那层防线,就很难摆脱了。 赵尧尧在香港费尽周折,还动用了京城圈子和于家的人脉,才成功申请到基金公司牌照,名称就叫晟鑫基金。同时因为奔波辛苦,胎动异常,似有早产迹象,香港那边医生警告她不准再坐飞机,住院静养待产。方晟的身份却不是想出境就出境,需要经过冗长的审批流程,只得约定临产时过去会合。 白翎的恢复性训练十分顺利,最新消息是能负重二十公斤越野跑,估计一个月之内就能出院。 “我第一时间就飞到江业看望你,”她笑得很开心,“交两次,不,三次作业。” “没问题!”方晟信心满满,反正这段时间功夫没耽搁下。 高科路对面的富民大桥开工后,新修的五斗松右侧去弯取直接入梧湘绕城高速的引路工程同时动工。范晓灵得知消息后主动跑过来联系,要求以五斗松为中心左右开弓,一边修往富民大桥,一边接入绕城高速后继续延伸,与大宇内线连结形成内城快速通道。 方晟笑道:“早就谈妥的事你怕什么?江业方面肯定说到做到。” “未必,男人的承诺总是靠不住。”范晓灵水灵灵的大眼睛格外勾魂。 想到陈建冬已永远开不了口,方晟又蠢蠢欲动起来,可转念想到白翎快回来,又自浇一盆凉水,扫兴地说: “不是不守信,最近发生太多的意外,而且……管事儿的快来了……” “白翎?” 方晟点点头。 范晓灵拍手笑道:“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最怕的女孩居然是白翎!” 方晟也没想到。在他心目中,对赵尧尧是满心敬重;而对白翎则要改一个字,满心敬畏。 第277章 两亿投资 经历千辛万苦,以巨隆公司名义申请的六个亿银团项目贷款终于落实到位,当首笔1.8亿贷款汇入公司账户时,周小容等聚业公司人员不禁喜极而泣。它意味着靠巨隆一个亿临时支撑起来的绕城高速工程真正起死回生,有希望按计划完成所有工程量。工地上恢复了往日的暄闹和繁杂,各种工程车穿梭往来,各地调运的材料源源不断送达,工人们拿到之前拖欠工资后激情高涨,效率大幅提高。 第二天周小容来到方晟办公室,先郑重表示感谢,然后以商量的口吻说: “能不能跟你朋友打个招呼,我想……等第二笔1.6亿贷款到账后,先抽回六千万?我测算过,不会影响工程进度,因为第三笔贷款两周后到位。” 方晟道:“人家巨隆冒着风险给你托底,如今都不急于抽回那一个亿,你为何如此着急?” 周小容沉默半晌,咬着嘴唇道:“我知道芮芸肯定向你通风报信,我的事瞒不过你。实话说吧,这笔钱是我前夫狄克银投资的,至于钱的来源你别多问,我也不知道。原先我许诺给他一分利息,工程停摆后中断了付息,他气得一蹦三尺高,跑过来索要利息并要抽回投资……” “这种高息揽收资金都有锁定期,按协议不准中途撤资,否则至少扣百分之二十本金。”方晟在黄海接触过高息揽资的事件,了解其中的行规。 “规矩是约束普通投资者,他是省委副书记的儿子啊,六千万里没准也有……把他得罪了随便玩个手段够我受的,毕竟我的根在碧海。” “所以呢?” “抽出本金,按到期日结算利息,早点打发掉这尊神。” 方晟思忖良久,道:“我不同意。” “不同意?”周小容惊叫道,“方晟,你不会有意害我吧?最近我表现很好,即使赵尧尧不在都没有打扰你的正常生活,还不够意思?是不是因为狄克银是我前夫,你就浑身不自在?” “瞧你想的,把我方晟当作什么人了,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男人吗?”方晟苦笑,“你想想,狄克银为何元旦前后跑到梧湘纠缠不休?八成听说巨隆注资复工后申请贷款,他就是冲着贷款来的!你迫于压力把钱给了他,其它投资者就有理由要求撤资,到时你怎么处理?虽然我不清楚你那帮投资者身份,通常有钱的人都有势,有些人的能量恐怕不在狄克银之下!你把几个亿贷款都拿出来还钱,巨隆答应吗?银行答应吗?工程还做不做了?” 一连串的问题把周小容问懵了,坐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晟叹道:“你看看你,总是这样毛躁冲动,不把事情捉摸透就贸然行事。” 周小容呆呆看着他,突然捂着脸痛哭道:“我就是做事不动脑子不计后果的蠢女人,所以我的生活一塌糊涂,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好不好?!” 她一哭,方晟心就软了,长长叹了口气,骨咕骨咕连喝几大口茶,等她平息下来才说: “我替你想了个主意,是否可行你回去琢磨琢磨。你跟狄克银重新坐下来谈,把那笔六千万由投资转为优先股份,这样漂白了它的身份——高息揽资不受法律保护的,又获得优先偿付权,我觉得狄克银应该接受。他急于抽回资金不就担心安全吗?现在账面有几个亿、高速公路已经修了大半,还怕什么?他可以光明正大参与分红,甚至允许他派一名高管进驻梧湘,这些都可以谈。” “优先股份……”周小容目光茫然,显然都没听说过。 方晟又叹息:“你呀你呀,你个化工专业的做什么生意?最基本的资本运作都不懂,在残酷的资本市场还不得被人玩死?” 周小容一脸哀怨地看着他不说话。 方晟暗想不能深谈,越谈越麻烦,摆摆手说:“具体操作你向芮芸多讨教,她在一建经常做类似业务,轻车熟路。” 离开办公室时,周小容泪汪汪说:“我觉得到江业做生意是对的……” 方晟听了第三次叹息。 倘若当初周小容决然留在潇南而不是回碧海,自己会是怎样的人生经历?当然不会到黄海当大学生村官,不可能与赵尧尧熟识,更不可能遇到白翎,遑论到黄海做项目的爱妮娅、空降部队樊红雨等等,也绝无机会搂着凉丝丝的鱼小婷…… 人生无常啊。 随着新金融街第一家银行正式完工即将挂牌营业,崭新的新金融街以其先锋、现代、前卫的设计风格,必将成为江业新的风景线。 费约坐在办公室遥望仍在艰难施工的引水渠,不由心灰意冷。就在这时远在京都的表弟费智打来电话,交谈半个小时后费约顿时容光焕发,感觉第二春即将来临。 费智在京都最著名的乾锋集团担任高级商务代表,主要负责沿海地区五亿以下的商贸投资,具体说就是乾锋集团出面与地方正府洽谈,以土地出让或联合开发的名义修建综合性商厦,然后进行一系列包装和商业运作吸引商户入驻,待整幢大厦全部出售后退出。 这种新型商业运作模式不能简单地理解为空手套白狼,因为前期经过严谨而科学的论证,确信人流量和消费能力足以支撑综合商厦的存在;中期投入实实在在的资金,并有专业团队进行成本管理和流程控制;后期它还承担商业运作失败的后果,一旦项目搞砸了整座商厦相当于空城,所有投资全部化为泡影。 早在三四年前费约就邀请表弟来江业投资,碍于面子费智来了两趟,每次都摇头说大环境不具备投资条件,立项也通不过。这回之所以主动打电话,是因为方晟在城北郊区搞的一系列动作引起广泛关注,而提诺纳超市一举奠定胜局,成为江业“全民超市”也给商界注了一针强心剂。 还与方晟有关!费约听得不是滋味,但乾锋集团投资可不玩虚的,费智既然承诺两个亿,最终只会多不会少,这笔投资以及产生的巨大商业成功必定记在自己功劳簿上! 想到这里费约乐得要唱歌! 按说修到费约这种级别心机已深沉得可怕,能精确控制自己的情绪,真正做到喜怒不溢于言表。可两个亿不是小数目,何况在方晟尽占优势步步紧逼,河道整治工程又让费约骑虎难下的情况下。 又一次常委会,听邱秋介绍近期河道整治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吴郑荣统计三个月来市民投诉、上访、写人民来信明显增多,气氛有些沉闷。费约为提振信心,摆脱常委们对自己能力的怀疑,忍不住说出乾锋集团投资两个亿的事。 “两个亿?太好了!”耿复和邵元存喜形于色,对他们来说这个消息来得太及时,足以扭转今年以来委靡不振的县委系。 吴玉才也很高兴,心里还惦记着房建军每次县长办公会必定唠叨的黄金商圈规划,笑道: “我们江业城区中心太破旧太落后,正好利用这个契机建成规划已久的黄金商圈!” 仲安想得更远:“从小洋葱西餐厅和提诺纳在商业上的成功来看,我们江业不要怕跟梧湘投资重复,建在家门口的商场总比开几十分钟车方便很多,以后江业要逐步健全商业和消费产业,形成真正的城市经济内循环圈。” 孔天亮本来很少参与常委会讨论,也不关心具体事务,也难得兴致勃勃说: “江业早该有一座规模气派的大商场,就象省城、梧湘很多商业中心一样,里面有各种上档次的品牌店、专卖店、超市、游乐场、影院、风味小吃等等,让老百姓进去就不想出去,从早玩到晚,极大丰富我们江业人的业余休闲生活。” 费约注意到方晟始终没表态,盯着笔记本不知想什么,便刺了一句:“方县长觉得呢?” 方晟正在思考如何自己负责河道整治工程,遇到这么多麻烦和难题怎么处置,倒没在意两个亿投资的事,被费约将了一军才反应过来,笑道: “正府方面一定全力支持,尽可能在短时间内敲定和落实投资方案,全面启动兴建计划。” 这还差不多。费约颌首道:“我会催促表弟早日到江业洽谈此事。” 他强调是自家表弟,等于暗示方晟别打两个亿的主意,这事儿由我包圆! 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方晟暗自笑了笑没理会:城北郊区五大重点工程以及小洋葱、提诺纳的政绩够自己吃两三年,再多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实际意义。相反对费约而言功不能抵过,莲花河河道整治工程惹出那么大麻烦,还有一条人命,不是两个亿投资所能弥补的。 一次傍晚方晟视察郊区工程后经过小洋葱西餐厅,叶韵已忙得下巴比以往尖了许多,见他出现连忙将沾满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笑模笑样地跑过来。见她小女孩般的娇憨和真正融入餐厅的操劳,一时间方晟对鱼小婷的话产生怀疑,心想: 她果真是暗藏祸心的心机女孩吗? 第278章 小鱼离去 鱼小婷的离开是毫无征兆的,前一夜两人激情过后她蜷在方晟怀里压根没提半个字。 第二天下午方晟正出席一个调研会,突然接到鱼小婷的电话,知道她没事从来不打电话,赶紧跑出会场接听,然后听到她清晰简洁的声音: “我回京都了。” 方晟一时没反应过来:“喔……回去述职?哪天回来?” “不回来了,我已完成任务。” “啊!”他呆住,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悠悠说:“其实基建项目两周前就基本结束,按说我早可以回去,然后一拖再拖……把这个号码删掉吧,以后不会联系了。” “等等!”方晟停顿很久道,“如果我想你怎么办?” 她被他的问题问愣了,沉默良久然后挂断电话,再打过去已经关机。 鱼小婷就象她来时那样突然,轻烟般消失在他生活里。 正当方晟沉浸在淡淡的忧伤之际,第三天晚上一辆军用吉普悄然驶入招待所宿舍,有人敲门,方晟打开一看当场愣住: 眼前竟是他魂牵梦萦数月的白翎! “白翎!白翎!”他象小孩似的欢欣雀跃,激动地紧紧搂住她。白翎也不挣脱,笑吟吟任他贪婪地吻个不停,当吻到颈部她终于按捺不住,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微微低吟一声反手勾住他脖子,边往卧室移动边脱衣服,一时间卧室里无限春光…… “呼——” 方晟长长舒了口气,疲惫地瘫倒下来。白翎似乎有些疑惑,在他胸前闻来闻去。 “怎么了?” “为什么总觉得有女人味儿?” “咦,你就是女人啊。” “不对……”白翎皱眉思索。 这时方晟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明白鱼小婷为何突然消失!八成她透过某个渠道知道白翎离开秘密基地赶往江业,为避免尴尬匆匆撤离——她和白翎虽不属于同一系统,但从事的职业性质大抵相同,倘若容上校将她们召集起来聚会,以白翎的敏感和细心很容易发现端倪,避而不见是最好的办法。 关于体香问题,方晟既怕也不怕。不怕是因为鱼小婷与白翎一样从不用化妆品和香水,不会发生与樊红雨亲热后产生的后遗症;怕是因为淡淡的体香总是有的,何况鱼小婷最喜欢八爪鱼似的缠绕在他身上,这么长时间肌肤紧密相贴,要说全无痕迹也不可能。 方晟不争辩不解释,这会儿话越多最容易露馅,唯有让白翎自己说服自己。 果然,过了会儿白翎说:“大概成天闻消毒水的味道,把嗅觉都弄乱了……这段时间有没有安分守己?叶小姐、水灵灵、周小容成天环绕在周围,心乱不乱?” 方晟实话实说:“你一来就不乱了。” 白翎满意地笑了笑:“算你识相,此次我专程扫荡你混乱的后宫,哼!” 她说到做到,第四天晚上硬拉方晟到小洋葱西餐厅共进晚餐,叶韵见到白翎又吃惊又失望,暗自懊恼前些日子生意火爆到分身乏术,竟没腾出手来接近方晟,如今有母老虎坐阵,短期内是没指望了。 樊红雨听说白翎再度出现,也不敢跟方晟联系,防止露出蛛丝马迹;范晓灵毕竟没跟方晟越过底线,倒是为内城快速通道工程大大方方与方晟接洽过几次,白翎留意观察并无异状。 周末容上校将白翎和方晟叫到省城一起吃饭,算是庆祝白翎伤愈复出,席间还感慨说本想叫鱼小婷也参加,手机没打通,看来已经回京都了。白翎不知这段故事,好奇地问鱼小婷不是在秘密研究所嘛,怎么到了省城?方晟说她负责监理清亭境内的“百亩试验田”基建工程。白翎“噢”了一声没多想。 不料容上校又想起白昇,恨恨说那小子名声算是臭了,没一个军区肯要,最终没办法塞到二炮在川南的军事基地,四周全是绵延千里的山脉,相当于关几年禁闭吧。 自作孽不可活。白翎淡淡说,并不在意的样子。 是啊,中国社会归根及底是保守和封闭的,想标新立异必须得付出代价。方晟说着不咸不淡的话。只要没人疑心到他和鱼小婷就是万事大吉。 接着容上校回忆起鱼小婷昔日辉煌战绩,直言不讳身手在白翎之上,白翎也没反驳,坦率承认天赋不如鱼小婷。 “她是天生的杀手。”白翎说。 这一点方晟深有体会,不过打死也不敢说。从性质严重程度上讲,他宁愿和樊红雨的事败露,也不能暴露与鱼小婷的私情。 回江业后过了几天,樊红雨私下告诉他前期宋家为调查孩子的来历花了很大力气,据说先后分析了有可能与樊红雨有关系的二十多个男子的dna,还是没查到正主儿。 “也许检测过我,但顺利通过了。”方晟开玩笑道。 “喂,你在怀疑我的品格!”樊红雨真的生气了, 赵尧尧到香港后的第三周,适逢股市遭遇“黑色星期天”,几千只股票跌停,两名基金负责人跳楼身亡,方晟听了心惊肉跳,连忙打电话过去询问,不料她兴高采烈道: “大跌并不奇怪啊,前几天已有种种迹象,我判断的趋势是下跌为主,不单没亏还赚了一笔。” 方晟松了口气:“不亏就好,刚开业稳健为上,不要过于激进。” 赵尧尧苦恼地说:“我明白,这边薪水太高了,雇了几个操盘手和财务顾问年薪上百万,我辛苦了两个月本钱还没赚到手。” 没想到清高到不食人间烟火的赵尧尧也有今天,方晟不禁笑道:“香港居不易,赶紧转变思路吧。” 期间方晟专程到京都看望小贝和小宝,拨打鱼小婷的手机号还是已关机,她主动从方晟的生活中消失,决绝而果断,不留一丝痕迹。麻烦的是唯一知道她下落的只有容上校,方晟为避嫌不敢询问,只得把思念深深埋在心底。 周小容关于债转股的建议引起狄克银兴趣,本来投资就为了赚钱,谁想错过投资机会的?他到工地调研并掌握巨隆公司财务数据后毅然同意,并迅速办理相关手续,让周小容又渡过一场危机。 城北郊区小学在万众注目下顺利完工,进入装修和筹备阶段,预计暑假即将对全县小学生招生,消息传开后家长们纷纷心动。因为几个月方晟早就放话将把城北郊区小学办成全市一流学校,抽调江业优质教育资源,建立健全教育设施,力争三年内评为四星级学校,五年内争创五星学校! 况且老百姓还听说方晟下一步还将与梧湘市一中合办中学,即成立市一中江业分校,实现城北郊区小学与分校的无缝对接,这则消息令家长们热血沸腾。众所周知梧湘市一中的高考升学率在整个双江名列前茅,倘若考入强化班几乎确保985或211! 在此推动下城北新城小区的房价进一步推高,与此同时由方晟亲自主导的二期开发悄悄启动,经过空前激烈的招投标,巨隆公司成功拿到二十四幢楼的标段,成为此次招投标大赢家。 由于二期居民小区依然围绕学校医院修建,且处于新金融街与景山寺中轴线之间,几乎肯定包赚不赔,巨隆公司上下信心满满。周小容一度怀疑方晟与牧雨秋的关系,多次旁敲侧击试探芮芸。芮芸何等精明,知道方晟对周小容提防得紧,乱扯一气,弄得周小容莫名其妙。 相比江业的波澜不兴,省城又起风波,这回关系到副省级干部的任免问题。 上次省委班子换届,京都不知出于稳定大局还是难以平衡的因素,仅仅做了微调,常委班子里就有两人快到年龄而没有调整,如今再也拖不下去了,中组部宣布原省委副书记董学平任省人大副主任,原省政法委书记齐辉任省政协副委员长。 谁来继任?中组部文件里没说。 这下子双江省头头脑脑们炸了窝!既然中组部没同时宣布继任者,说明人选未定,就有可活动的空间! 一时间大批正厅级、副省级、正省级官员穿梭往返京都,频繁接触各自的靠山或朋友,或委婉陈述原由,或直截了当提出要求,总之紧盯自己看准的位置。 姜源冲也是活动者当中的一员。 他的目标不是省委常委,那个太高了暂时够不着。他琢磨的是一旦副省长当中有人进入常委班子,自己则是庞大副省级备选梯队中的领跑者,但领跑不代表顺序推进,自己不努力还得给别人让位。 这种高级别较量,何世风的意见“仅供参考”,就算省委书记肖挺说了也不算,起决定作用的只能是中组部乃至更高级别领导。连续拜访几位京都大佬后,姜源冲头一次给方晟打电话,委婉地问能否“看望”于老爷子。 方晟真的很为难,请他等会儿。然后直接打给于老爷子试探其口风,于老爷子沉吟良久,道: “看在姜源冲曾经有恩于你,人也本分,给他十分钟吧。” 方晟赶紧通知姜源冲,那边自然欢天喜地安排不提。 事后姜源冲郑重表示感谢,方晟说按老爷子的风格只要肯接见客人,八成愿意出手帮忙,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换了新领导后谁也说不准。 姜源冲连连说我明白,我明白。 在于老爷子这个级别的老领导面前,姜源冲半点脾气都没有。 第279章 考察争议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费智率领庞大的商务团来到江业。费约率领常委班子全体陪同,热情洋溢地带他们考察了城区所有地段。 转了一大圈后本以为可以结束了,谁知费智主动提出到城北郊区看一看,于是继续乘车前往,到五大重点工程工地、小洋葱西餐厅和提诺纳超市一一查看。出乎意料的是,费智等人表现出比在城区更高的兴趣,不厌其烦问了很多问题,问得费约满脑门子汗,方晟遂主动上前详细介绍。 考察结束后费智没有表态,当晚也谢绝费约举行盛大的接风晚宴,而是立即召开闭门会议,据服务员说一直开到凌晨两点多钟才结束,另据宾馆保安说会后有个小组加班到天亮,走出房间时个个神采弈弈,根本看不出一夜没睡的样子。 第二天上午举行闭门会议,县委常委和副县长等领导悉数参加,费智手下捧出精心设计的沙盘,直截了当在城北中心位置插了面小红旗,宣布道: “我们想要这块地皮!” 这个位置原是规划中的汽车城,与新金融街遥想呼应,距离景山寺、城北新城小区、提诺纳超市等不过三四公里,目前是一块荒芜之地。 见费智没选意想中的城区中心地带,也没选江业方面提供的其它几块黄金地段,费约等人不由愣了一下。 开发区是季亚军的管辖范围,但大家都知道方晟对城北郊区的掌控很严,之前多家单位想借小洋葱的商业效应开餐馆都被方晟拒绝,后来县正府专门发红头文件,强调城北郊区尤其高科路沿线建设必须经县长办公会集体研究,实质把原本属于开发区的权力收归县正府。 因此季亚军不敢表态,费约不便表态,经过一年多来厮杀,费约已知方晟非但难惹,而且诡计多端,稍有不慎便容易中他的圈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方晟脸上,这种情况让费约又愤怒又无奈。多年来他已习惯无论身处江业哪个地方都是唯一焦点,然而自从方晟到来后,情况愈来愈发生变化。 方晟平静地问:“请费总谈谈理由。” “两个亿投资,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吗?至于具体理由因为涉及商业机密,不便透露。”费智自信之中透着张狂和倨傲,确实,以他的身份一般只跟地级市甚至省正府领导打交道,小小的县长还真没放在眼里。 方晟微笑:“两个亿是净投资,不包含银行贷款?” 费智一愣,随即道:“哪怕两个亿都是贷款,凭乾锋的实力还不起?” “只要有投资,地方配套一定数量贷款也是正常的。”费约生怕表弟不高兴,赶紧缓颊道。 方晟又问:“综合商厦一般都有签约商户,请问费总带多少家商户进驻江业?” 费智又一愣,支吾道:“签约商户也涉及到商业机密,这个……要等商厦即将完工才能公布……” “签约商户营业面积约占总容积多少百分比?”方晟追问道。 “唔……具体比例会根据综合消费水平、人流量和交通等因素灵活调整,”被方晟连砍三斧头,费智气焰大减,主动放低姿态解释道,“商厦建设方案并非一成不变,哪怕开工前一刻都会动态调整,因此合作协议签订时我们只能给出一份框架性规划。” “没关系,”方晟微笑道,“我们这边也会根据投资情况动态调整,比如说规划地点。” 费智皱眉道:“方县长的意思是……” “对于城北郊区县里也有前瞻性规划,很巧的是费总刚刚圈的那块地已有它用,所以……” 没等他说完,费约抢先问:“什么用途?我怎么不知道?” 在场县领导们心里哀叹一声,暗想书记跟县长又掐上了,而且当着京都客人的面,真没面子! 方晟还是微笑:“城北郊区发展处于不断的动态变化啊,县正府也是刚刚确立新方向和新规划,打算近期形成材料向费书记和常委会回报……” 这个场圆得还算周正,费约点点头脸色稍霁。 方晟续道:“江业五大重点工程即将陆续完工,从城市整体布局和远景设计来看,我们考虑城北郊区以景山寺为核心创建具有地方特色的文化旅游区,届时四源镇手工绣花、尚武镇蓝布印染、廉秋镇高跷和舞狮队都要搬过来,让外地游客在城北郊区即可欣赏地方风土文化……” “但是综合商厦盖成后会创造更好的休闲和消费商机,同时上万平米的商业面积能提供成百上千的就业机会,我们认为这个项目与方县长的文化旅游建设并不冲突,相反相得益彰,彼此促进。”费智赶紧插道。 费约不动声色道:“我们县委当然会大力促成。” 言下之意即使你方晟反对,我也要拿出县委书记的权威强行拍板! 在场的房建军、俞鸿飞等副县长听了满心不是滋味,切身体会到费约在常委会里有多霸道,与方晟的关系有多差,几乎恶化到公开叫板的程度。 方晟平静地说:“乾锋投资综合商厦,我本人持欢迎态度,今后也会全力做好配套工作,但选址问题……刚才已说过费总要的地块已另有规划,因此我可以提供三个地块供挑选,”他信手在沙盘上指道,“一是新金融街南侧,优势是紧靠银行结算便利,也有利于商户存取现金和办理汇兑业务;二是城北新城小区北端,邻近主城区和居民小区,人流量大;三是高科路中段,与提诺纳超市相邻,旁边还有小洋葱西餐厅等高档餐厅,能形成一个完整的商业圈。费总以为如何?” 费智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与身边智囊们轻声低语好一会儿,道:“方县长的意见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对于三个地块,我们必须回去重新评估和测算,如果达不到预期目的只能放弃,实在抱歉。” 方晟神色不变,笑道:“静候佳音。” 将费智一行人送走,县领导们纷纷端起茶杯准备离开,费约沉着脸道: “等一下!今天县里主要领导都在,临时开个民主生活会!” 完了,又是一场恶战!仲安、孔天亮等人暗暗叹息,无精打采回到座位上,房建军、俞鸿飞等人绝少见到书记县长吵架,更是紧张万分。 费约的脸拉得有三尺长,冷冷道:“我费约做事向来光明正大,有意见当面提,说了不听就通过民主生活会,开展党内批评与自我批评,还不行就开常委会,常委会如果解决不了就请梧湘市领导出面,总之有问题就必须解决,不能藏着掖着、耍小心眼搞小动作,以破坏大局来达到个人目的,那不是一个合格称职的领导,必须群起而攻之……” 他一口气说了十多分钟,句句影射方晟,顺便表达对正府班子的不满意。方晟目无表情坐那儿抽烟,一支接一支。 高屋建瓴确立自己主场优势后,费约转向方晟道:“方县长,今天你跟乾锋费总交谈的内容,我觉得犯了三个错误,第一,你所说的话未经常委会授权,乾锋选址是出于商业考虑,无论想放在哪儿无非是口头意向,离实质性会谈还有很多环节,你有看法可以在常委会上提,大家集思广益拿出统一意见,你倒好,当着江业领导班子的面轻率否决,还拿出三块地让人家选择,请问方县长,城北郊区是不是你家后院?按班子分工和管辖范围也应该季常委说话嘛,对不对?” 说到这里费约有意停了一下等方晟反驳,不料方晟无动于衷继续抽烟,费约便继续说道:“第二,文化旅游区的设想也是空中楼阁,未经常委会讨论,也没有立项和书面规划,就凭你方县长轻飘飘两句话,就阻拦人家实质性两个亿投资?方县长,如果人家对那三块地不满意而取消投资,你要负责任的!第三,关于城北郊区总体规划,有没有沙盘演示,有没有布局设想?如果有拿出来给大家看看!总不能好文章放在你方县长肚子里,你觉得合适的就手一挥通过,不合适来一句规划冲突就完事,这不是政务公开的态度!” 对于最后一点,不单费约和常委们有这个想法,吴玉才、房建军、俞鸿飞等副县长也深有同感。总感觉方晟要利用城北郊区做大文章,但到底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最终达到什么目的,他们一无所知。 会议室一片寂静,大家原以为方晟会跳出来一条条驳斥,但他始终沉默不语。 孔天亮见状又扮演和事佬角色,笑道:“费书记说得很好,大家有意见都摆到台面上,通过民主生活会、常委会充分沟通,最终形成一致意见。出现矛盾、异议很正常,夫妻俩在家还经常吵架呢,何况我们这么多人,处理这么多事,方县长觉得呢?” 方晟终于抬头环视众人,掐掉烟头,微笑道:“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今天在座的都是江业领导干部,我透露一桩消息,希望大家赶紧做好准备,该出手时就出手,千万别错过机会……” 第280章 乾锋投资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均想你方晟搞什么名堂,刚才费约的话到底听没听?费约脸拉得更长,下巴快掉到胸口了。 方晟道:“昨天,潇南常委会刚刚通过关于取消潇南市一手房限购和二手房贷款限制等决议,预计正式文件将于下周发布,这意味着什么?新一轮上涨即将开始,各位兜里有钱赶紧到潇南投资买房!” “以后外地人可以在潇南买房?没有任何限制条件?”淡忠守的女儿在省城上大学,最关心这件事。 “有,”方晟笑道,“你得有钱。” 大家都笑起来,刚才因费约发言而沉闷的气氛陡然一松,接着都窃窃私语怎么筹钱、买哪个地段等等。 费约猛地一拍桌子,喝道:“方县长不要转移话题,请正面回答我的批评!” 气氛又一凝,所有人同时收敛笑容正襟危坐。 方晟还是一脸轻松:“费书记,我没转移话题,省城房价即将上涨是我所说内容的背景!同志们,历来省城房价是整个双江房价的龙头,它下跌全省跟着跌,它上涨全省跟着涨,因此一个最简单的推理是,江业房价也要涨了!有人说近几个月城北新城小区的房价已经涨得不象话,比城区中心区最好的地段都贵,以后还能涨吗?我的回答是,必须涨!老百姓向来买涨不买跌,你涨得越厉害他越抢着买……” “涨到最后吃苦的还是老百姓啊。”容波面有忧色。 “容书记说得对,这个问题我待会儿说,”方晟道,“城北新城小区房价上涨说明什么?整个城北郊区地价已不是昔日白菜价,而是名门千金,无论谁想娶她都必须付出代价,那么上涨的原因是什么?五大重点工程!同志们,正因为正府在城北郊区投入几个亿,又设法引资兴建景山寺、新金融街、提诺纳超市等等,才让投资者和老百姓看到光明!如今瓜熟蒂落,谁来摘取胜利果实?我不希望是房产开发商,我想让利于民,让老百姓真正享受到市政建设的成果。” 这段云罩雾锁的话把大家说懵了,费约皱眉道: “方县长有话直说,不必这么含蓄。” “有人说麦当劳、肯德基其实是最成功的房产商,因为它们总占据城市最繁华地段的黄金区域,而乾锋则是另一种类型的房产商——不错,它的本质就是房地产投资,只不过借助商业包装的形式。费总为何不肯回答签约商户比例?因为那个比例小得可怜,基本集中在一至三层,四层以上起码一半是写字楼,那个要对外出售的,因为三十年产权价格偏低,会吸引很多投资者……” 吴郑荣道:“不管他怎么经营,正府何必干预太多?只要他肯拿两个亿把二十层的楼竖起来就行了。” 方晟反击道:“那块地只要正府放风建写字楼、商厦,参加招投标的不会少于十家,你信不信?两个亿很多吗?你算算五大工程用掉多少亿,没有大规模城建投入,城北郊区哪能如此抢手?” 吴郑荣张张嘴没敢继续说,跟方晟讨论经济是自取其辱,常委们早已习惯不这么做。 听到这里费约已经彻底明白方晟表达的意思,心中长叹一声,基本打消了力挺费智的想法。原因很简单,省城房价大幅上涨必定拉动全省房产市场火爆,费智圈的那块地肯定成为人见人爱的香饽饽,虽说内举不避亲,倘若招投标两个亿八成拿不下来,如果议标将来大批房产商举报的话,自己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想来想去只有由他去,剩下三块地费智爱选不选。 方晟又说:“虽说我提供了三块地,其实乾锋真正中意的只有一块——城北新城小区北端,如果过几天费总不选那块,就当我自己打脸好了。” 费约沉着脸不吱声,其他县领导们相互使眼色却不敢发言,临时召集的民主生活会最终不了了之。 当晚费约设家宴招待费智,试探其口风,果然费智隐隐透露对城北新城小区北端地块的兴趣,也知道倘若公开招投标,原先圈的那块绝对不止两个亿。费智还说那幢计划中的二十层综合商厦,将有近三分之一用于高档写字楼、酒店公寓,与方晟的推断完全一致! 唉,真是无商不奸!费约暗暗感慨,当下也冷了心思,对乾锋能否最终敲定投资持可有可无的态度。 三天后费智直接来到正府办公楼与方晟会面,表示经过测算决定拿城北新城小区北端,投资额仍为两个亿,但有三个附属条件: 一是乾锋首笔到账为八千万,作为配套支持,江业方面要给予六千万优惠利率贷款,也就是说乾锋直接投资额为一点四亿; 二是综合商厦将有一百套小户型公寓房和六十套写字楼型办公室,江业方面要给予政策和审批照顾;土地通过出让或转让方式获得,江业正府以国有土地使用权作价入股,其入股所获税后利润在一定期限内留给乾锋用于扩大再生产; 三是招商方式目前暂定为7:1.5:1.5,即百分之七十为招售,百分之十五为联营也就是方晟所关心的签约商户入驻,百分之十五为自营或租赁。 这些条件基本在方晟意料之中,胃口不算小也不算大,利润率符合京都这类大集团大公司的正常期望值。本来按惯例还要砍掉些优惠政策,提高联营比例,要求乾锋明确自营和租赁的具体比例,但毕竟是费约拉来的项目,费智又是费约的表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倘若费智一怒之下真的取消投资,大家脸面都不好看。 双方正式签约那天,景山寺全景修复工程全部结束,上午十一点十分寺庙里举行庄严盛大的开光仪式,双江宗教界有名望的方丈、长老们悉数出席,中午十二点整庙内庙外上万名善男信女齐声诵经,悠扬的梵音传到数里之外。 方晟出席了开光仪式,省城驰顺公司老总周挺作为景区主要投资人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之后是双江九十七高龄的达颉大师主持开光法典。 就在法器齐鸣、梵音高唱之际,周挺凑在方晟耳边悄悄说: “方县长,前期开放寺庙部分区域按半价售票,几个月就收入七十多万!剔除景山寺分成,依我看全景开放后顶多三年就能收回全部投资!” 正好开光仪式告一段落,方晟跟随善男信女们双手合什高声诵道:“阿弥托佛!善哉善哉!” 周挺无奈地笑了笑,实在捉摸不透这位方县长的内心世界。 白翎伤愈复出后梧湘专案组暂时没分配新工作,她便以游客身份住进江业招待所,晚上溜进方晟宿舍共度良宵。连战四夜,她觉得吃不消了——尽管从医生到容上校以及她本人都认为痊愈,但数次大手术委实大伤元气,对她身体的伤害看不清摸不着,然而即使在床第之间也露出端倪。以前在黄海夜夜欢爱对她根本不算事儿,如今体能和精力明显下降两三个档次,只比赵尧尧好些而已。 “我觉得你老而弥坚,比年轻时还厉害。”白翎认为方晟功力见长,没联系到自己身上。 方晟心中有数,笑道:“就当是夸我吧。” 到了周五白翎飞回京都,准备好好陪一陪小贝。在她重伤期间,小宝好久见不着妈妈哭闹过几回,容上校设法让白翎录了段视频寄回白家大院。当小宝听说妈妈“执行任务”,便懂事地插干眼泪。在白家大院耳濡目染久了,小宝隐隐知道“执行任务”是件很严肃的事,任何事情都得给它让路。 周六下午,方晟换了辆车悄悄驶至清亭县,在当地最好的清亭宾馆开了个房间,然后用公用电话打给樊红雨,笑嘻嘻道: “我住清亭宾馆509室,你要是不来我就不走,每隔两个小时打一次电话骚扰你。” 不到二十分钟樊红雨便匆匆过来,一进房间便怒目圆睁道:“你真是烦人,这会儿我正开会呢。” “天大的会少个把人没事,”方晟上前笑着搂她,“想你很久了……” 樊红雨咬着嘴唇推他,却被紧紧搂住,边往床边靠边脱衣服。她坚决反抗,方晟力气越来越大,不久她放弃挣扎被剥成赤裸的小绵羊。轻轻一摸,下面早已洪水泛滥泥泞不堪,她寂寞得实在太苦,压根经不住他撩逗。 长驱直入后她陡地象换了个人,爆发出接近疯狂的热情,一阵暴风骤雨的交战后变得目光迷离,不久便全身痉挛,呼吸急促,方晟知她的习惯紧紧堵住她的嘴,把呻吟捂在喉咙间,声音格外诱人,使得他禁不住一个激灵交了白旗。 两人气喘吁吁躺下没多会儿,她翻身骑到他身上,轻声道:“你要你怕……” 方晟笑道:“嘿,这方面我真没怕过谁!” 又是一番鏖战两人挥汗如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方晟总算发泄出这段日子白翎都不能满足的躁火,心情平复宁静,舒舒服服地闭上眼准备美美睡一觉,不料这时樊红雨说了一句话…… 第281章 负面结果 正当方晟打算睡觉时,樊红雨突然幽幽道:“鱼小婷回京都了,白翎也回京都了,你才有空来找我。” 这话暗藏杀机啊!方晟不由惊出一身汗——他发现身边这些女孩子乖巧的时候待他宰割,偶尔冒句话就叫他如芒刺在背。 “听不懂你说的话。”他装糊涂。 樊红雨道:“女人有可怕的直觉和敏感,任你怎么伪装都没用。” 方晟越听越心惊,假装睡觉不予理睬。 “上次我俩在路边说话被鱼小婷发现了,后来想想她那脚刹车刹得好蹊跷,打量我俩的眼神也好奇怪,后来我在不同场合试探了好几次,她总是若无其事浑然忘了。我非常不解,以樊白两家的关系,她就算不能肯定我俩之间有什么,出言讽刺几句应该正常,为何避而不提?想来想去唯一解释就是她不敢深究,因为本身就心虚!” “喂,说话注意点,她是我的表嫂,我对她一直很尊重。”方晟严肃地说。 “我是你的死对头,不也睡在一起?” “不是一码事好不好?我是应邀下种……” 樊红雨听了满脸通红,掐了他一把喝道:“不准再提那件事!” 掐的力度不亚于白翎,方晟愁眉苦脸揉揉痛处不吱声。 “哼,反正……其实我根本没吃醋的意思,也没资格指责鱼小婷什么,大家都是苦命的女人,传统家族联姻的牺牲品,我估计她八成也守着活寡……是吧?” 方晟根本不敢讨论这个危险的话题,含糊道:“听说过,不知详情。” “其实她很优秀……”说到这里她推推方晟,“咦,你真睡着了?” “没有啊,闭目养神。” 她再次翻身上马,鼻尖抵着他的鼻尖,道:“还有力气吗……”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三场战斗后方晟累得呼吸的力气都没了,直接呼呼大睡,樊红雨则轻声打了两个电话,搂着他香甜地进入梦乡。 这是两人欢爱后第一次一起过夜。 夜里樊红雨醒了一次,黑暗中出神地抚摸着他坚实的肌肉、线条分明的躯体,毛茸茸的胡须,体验他独特的男人的气息,心中感慨。 方晟是她第一个男人,大概也是唯一的男人了,因为她的身份、她代表的家族以及仕途因素,不允许她招风惹蝶,更因为人家对漂亮女干部的作风问题看得更重,不能有半点瑕疵。要说来自官场的骚扰也是有的,对方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自己只能淡淡一笑,不能往心里去。 无数个独自睡眠的夜里,她为不可抑制的欲望煎熬而羞愧,很多时候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手指,事后总冲到卫生间对着镜子哭泣。她极度厌恶那个娘娘腔的男人,极度厌恶他刺鼻的香水味,还有假装诚恳地说“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可是方晟不属于她。 方晟的女人太多了,大家都知道的就有赵尧尧和白翎,还有众所周知初恋情人周小容,最近也在江业、梧湘一带活动。暗底下更难说,范晓灵那付水灵灵招男人喜欢的模样,还有巧笑嫣然的小洋葱老板叶韵,省发改委爱妮娅与他关系也不错,另外还有他的表嫂鱼小婷…… 她只是他其中一个女人,仅此而已。 但她多么迷醉他呀,虽然每次都假装冷冰冰地拒绝,那是担心陷得更深,彻底变成他的附庸。她深知当一个女人被男人彻底征服有多可怕,完全没有自尊、没有自我。然而他根本不在乎,因为他身边从不缺女人,每个都那么漂亮,那么年轻,那么惹人怜爱。 她太珍惜他给自己带来的攀至巅峰的感觉,每当那时她觉得整个身躯和灵魂都融化了,变成一瓣羽毛在风中忽上忽下,天地间只有深入骨髓的快意和激荡。她努力记住每个点滴的感觉,每个细节的感受,因为她将在接下来无数个寂寞夜晚仔细品味。 樊宋两家的家族会议她都参加过,听得出他们对方晟颇为看重,尤其把于铁涯和邱海波斩落马下之后行情愈发看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的仕途不会低于厅级,再往上的可能性很大。 这样优秀的男人根本抓不住,可她为何抱有侥幸呢?离开黄海后,樊家为她选择的位置是京都某个区文明办主任,正处级待遇,这在人才云集、势力分明的京都已是樊家竭力全力弄到的最好的位置;宋家则希望她到冀南省省城团委任个闲职,一来靠近京都,二来邻近晋西省,与宋仁槿之间有个照应。两个选项她都没采纳,而是来到清亭县任副书记。表面理由是在双江有更好的发展空间,副书记加正处级实职,比文明办主任、团委不知好到哪儿去。其实她看得很清楚,击败于铁涯和邱海波后,方晟在黄海也呆不下去了,下一步去哪儿?不外乎清亭、江业和大宇三个地方,无论哪里都将有进一步接触的机会! 听着他悠长平稳的呼吸声,樊红雨心潮澎湃,脑中思绪万千,迷迷糊糊到天亮才睡着。上午醒来后,樊红雨又缠着他要了一次,这下彻底把他击垮,瘫倒在床上有气无力说: “创纪录了……真怕了你……” 樊红雨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说:“早就说过我会染上毒瘾,我会飞蛾扑火……你信不信?” “信,下午你开车,把我送回江业好不好?” 她卟哧一笑:“瞧你这付熊样,怎么应付白翎和鱼小婷?人家可都是秘密战线的高手。” “别乱说,我睡了。” 方晟有个原则,就是从来不在任何女人面前承认或谈论与其他女人的关系,除了爱妮娅以自己隐私交换。他觉得既是出于对她们的尊重,也避免秘密泄露,无论怎样,别人怀疑与自己亲口承认有根本性区别。 见他如此,樊红雨反而更加放心。倘若方晟此时大谈特谈与其他女人的私情,说明他跟其他女人一起时也谈论自己,那样的话她就得考虑预防性措施了。 中午樊红雨订了客房简餐,象温柔的妻子似的坐在床边一口口喂他吃,方晟也享受着难得的帝王待遇,吃完后继续睡觉。 晚上樊红雨趁天黑无人注意,果真开车把方晟送回江业——傍晚在她的诱惑下又弄了一次…… 下车时方晟虚弱得在风中摇摇欲倒,樊红雨坐在车里看着他踉跄进了宿舍,伏在方向盘上笑了一阵才开车回清亭,第二天让秘书把他的车送到江业。 此后他俩之间多了个新鲜的名词:两天五次郎。 方晟足足休养了一周才恢复元气,正好白翎从京都回来了,完美交作业不必细说。樊红雨那边却遇到麻烦事,周一下午感到下身火辣辣疼得厉害,晚上一瞧大惊失色,只见那儿又红又肿鼓起一大块,每次小便都有滴沥不止的感觉,痛得钻心。她婚后一直保持女儿身,妇科方面知之不多,这种事问谁都不合适,又怀疑与方晟欢爱有关,做贼心虚不敢到当地医院。胡乱吃了些消炎药根本不抵用,周三疼了一整天,实在撑不下去了,随便找个理由单独开车去省城。 找了家妇科医院挂专家门诊,看病的是个年过五十的女医生,仔细检查一番微笑道:“没什么大问题,吃点消炎药休养一阵子就好了,以后要节制房事,不能过于频繁,明白吗?” 樊红雨象被人捉奸似的羞愧万分,讷讷问:“那……那这回到底怎么回事?” “嗯,房事过频,瞧那儿皮都破了,能不疼吗?以后注意,年轻人来日方长啊。”女医生语重心长说。 樊红雨窘得恨不得地上有缝钻进去,幸亏没在当地医院看,否则传出去还了得?简直爆出大丑闻啊。 回清亭后过了几天悄悄打电话给方晟,说以后最多三次,不能再多了。方晟心有余悸说两次行不行?两人均哈哈大笑。 这期间宋仁槿假模假样到清亭“看望”樊红雨,明明是做秀,声势必须营造得很大,吴郁明听到消息后专程赶过去设宴款待。宋吴两家在政坛交集不多,也鲜有冲突,两家都希望这一代子弟在和平共处的基础相互提携,清亭领导班子自然全体出席,一顿酒喝得热闹非凡。 宴后宋仁槿醉熏熏被樊红雨扶进宿舍,关好门她随即松手,冷冷道: “别装佯了,今晚你睡客房,明天早点回去,这种戏我真是演够了!” 宋仁槿虽不是真醉,毕竟有几分酒意,软弱无力坐到沙发上伤感地说:“你怕演戏,难道我是天生的戏子?有些戏必须要演,还得演得很象。终有一天大家都不想演的时候就一拍两散,各过各的生活。” “你很想有那么一天?我求之不得。” “红雨,我知道你心里有了别的男人,臻臻也是他的吧?”宋仁槿摆摆手,“我不但无所谓,还要恭喜你终于得到真正的幸福,我会保守秘密,哪怕有一天我的秘密***,臻臻还是我的儿子!” 樊红雨眉毛一挑:“***?难道有人在调查你?说明白点!” 第282章 身败名裂 “麻烦给我倒杯水,太渴了……” 宋仁槿露出疲倦而苦恼的神情,樊红雨默不作声到厨房泡了杯茶,心里却决定明早把这个杯子扔掉。 骨嘟连喝两大口茶,他叹道:“官场啊官场,不是你搞人家就是人家搞你,反正不会有一天安神。前阵子宣传部长到年龄了,虽说我目前在组织部,仍是最有力的人选,其他还有好几个也虎视眈眈,上个月老爷子在京都做了些工作,基本确定让我上,进常委兼宣传部长,这一步非常关键,一旦进入常委班子以后还有晋升希望,毕竟我有年龄优势……” “竞争对手不甘心失败,打算拿你的私生活做文章?”樊红雨听出话音。 “我在晋西一直很小心,防止别人抓住把柄,这回坑我的应该是邱家,暗底下提供情报给那帮人……” “邱海波不是在京都做生意,远离政坛吗?除了他,邱家还有谁干这种缺德事儿?” “其实真正的主谋不是邱家,他们不过给人当枪使,”宋仁槿定了会儿神道,“我的升迁涉及到京都几大家族势力平衡问题,里面因素相当复杂,连老爷子也分析不出到底哪方势力躲在幕后放暗箭,唉,原本我就觉得自己不适合继续往前冲,树大招风,越往上走目标越大,我何尝不想静静享受自己的生活……” 樊红雨倚在桌边沉默良久,苦涩地说:“可惜我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宋仁槿继续说:“这次我来清亭一方面演戏给那帮人看,秀夫妻恩爱,另一方面就是想让你有个思想准备,没准哪一天网络上会突然爆出我的丑闻,到时必须稳住阵脚……” 樊红雨脸色大变:“事情已经糟到这一步?完全失控?” “有一回我在京都一家五星酒店约会,被针孔摄像机偷拍了,对方刻录成光盘找我勒索了五十万,本以来给钱就能摆平,不料竟落到邱家手里……” “光碟!”樊红雨简直出离愤怒,怒道,“你真是色欲迷了魂,最基本的防范意识都没有吗?” 宋仁槿颓然道:“我经常去那家酒店,以前从来没出过问题,谁想到被人盯梢并设了圈套……放心,我绝对不会牵连你,相反你是受害者,还会获得舆论同情。” “说得倒容易,万一捅出漏子我跑得掉吗?”樊红雨思忖良久,道,“一点办法都没有?老爷子没派人处理此事?” “我只知道目前光碟掌握在那帮人手里,具体哪一个不清楚,他们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宋仁槿无奈地说,“目前正透过某些管道暗示我主动放弃宣传部长职务,如果拒不服从大概就要抖露出去。” “服从了之后呢,光碟还在他们手里,你一辈子受他们挟制。” “这是我的命,在国内象我这种人注定得不到理解,要遭受唾弃和攻击。” 樊红雨感受到深深的寒意:“你家老爷子都没办法?” “形势不同往昔,有些事如今不好办了,一方面很多方面说了没用,一方面人家未必肯帮宋家冒险,你懂的。” 屋里长时间沉默。宋仁槿喝掉杯中水自己到厨房添满,回到沙发上隔了会儿道: “如果担心影响你的仕途,我同意离婚,这样丑闻爆发后牵涉不到你。” 樊红雨烦恼地摇摇头表示不可行,几分钟后突然说:“你把那帮人的名字、家庭地址都写给我。” 宋仁槿眼睛一亮:“你打算请白老爷子出手?” “能想到的办法都得试一试,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她含糊道。 第二天早上宋仁槿吃完早点离开,上车时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摔倒,纪天越赶紧扶住,打趣道: “小别胜新婚,宋部长用力过猛啊。” 这个笑话有点冷,宋仁槿和樊红雨均露出尴尬的苦笑。 目送宋仁槿离去,樊红雨回到办公室没坐多会儿便借口到梧湘有事,匆匆开车直奔江业,来到县长办公室,方晟正在县府大院开会。江璐见樊红雨一脸焦急的样子,赶紧打电话给方晟,方晟深知樊红雨个性谨慎,若非特别重要的事不可能不作铺垫直接过来,而且明知白翎就在江业,悄声请了个假回到正府办公楼。 樊红雨反锁好门——这个习惯她在黄海就是如此,方晟反对多次无效。她不作任何隐瞒,复述了昨晚与宋仁槿的对话,最后说: “这件事你必须帮我,否则他的丑事被抖出来,终究会有好事者追查臻臻的亲生父亲,到时我俩一起下油锅!” 方晟也感到阵阵寒意,知道她绝不是出言恫吓,哪怕宋仁槿一口咬定,但随便哪个人悄悄做个亲子鉴定就真相大白,那样的话樊红雨将名声扫地,总有人有办法将目标锁定到他头上。 “怎么帮呢?你想借助白翎那条线的力量?”方晟沉思道,“可我怎么对她开口?而且她受伤复出后元气大损,功夫明显不如以前,恐怕做不了这件事。” 樊红雨沉声道:“她不行,樊白两家是死对头,她看我笑话还来不及,怎肯出手?再说若被她察觉我俩的关系,恐怕火上烧油。” “那……小洋葱老板叶韵的身手不错,不过有人警告过我别给她落下把柄……” “她不适合,”樊红雨道,“我想过了,最合适人选是鱼小婷!” “鱼小婷?”方晟浑身一震。 “她的身手数倍于白翎,有实力也有资源做这件事,还有尽管她是白家儿媳,跟我一样其实憎恨这个家族,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只要你出面请她,她必定答应。” 方晟摇摇头:“未必,之前她的号码已经销户,我都没法跟她联系。” “只要你答应出面,我自有办法。”樊红雨自信地说。 “问题是怎么对她说呢?帮樊红雨的老公销毁丑闻光碟?她会问你凭什么帮这个忙?你们有暧昧关系吗?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方晟苦恼地说。 “你放心,她什么都不会问。” “理由?” 樊红雨狡黠一笑:“我会暗示知道你俩的私情。” “胡说八道!”方晟喝道。 “好吧,你俩的事我不深究,现在你到底答不答应请她出手?” 他还在犹豫:“万一她不同意反将事情捅出去呢?” “我说过她绝对不会。” 方晟起身在办公室里兜圈子,转了七八圈终于下定决心:“好,我会请求她帮忙,但怎么联系?” “小六子的赔偿协议需要四方签字,作为动手打伤人家的当事人,鱼小婷必须到场签字!我会通过省农科院与她单位联系,走官方途径。” 方晟经常处理正府协调下的民间纠纷,深黯其中的流程和规章制度,疑惑道:“你的理由很充分,不过鱼小婷完全可以委托施工单位签字,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何必特意跑一趟?” 樊红雨笑了笑:“你呀迷倒不少女孩子,但你真不懂女孩子的心。只要我暗示你也到场,她宁可从京都跑一趟,不信,咱们走着瞧!” 当天下午樊红雨通过省农科院联系京都某保密研究所,强调是否到场签字关系到“地方军民关系”,研究所高度重视,立即让鱼小婷与樊红雨接洽。当听说清亭、小六子、江业代表方晟都将在现场签字时,鱼小婷一口答应乘坐当晚红眼航班前往。 第二天上午鱼小婷赶到清亭时,方晟还没到,樊红雨出面接待。闲聊中樊红雨隐约透露“风闻”鱼小婷经常开车去江业,却没深说,只是嗔怪鱼小婷不到清亭玩耍。 闻弦而知雅意,鱼小婷自然知道樊红雨的意思,当下回敬道上次见两人站在路边闲聊没敢打扰,又说儿子长得很俊,颇有乃父风范云云。樊红雨被讽得满嘴酸水,若非有求于她早就翻脸了。 中午时分方晟赶到,按照程序四方坐到会议室签订和解协议,小六子拿到一大笔赔偿心满足,至于夫妻生活由它去吧,有钱在手才是最实在的。 吃过工作餐,鱼小婷表示要回省城坐晚上的航班离开,樊红雨硬拉两人到一处僻静的茶座,找个包厢坐下,聊了会儿接了个电话说有要紧事,道歉后匆匆离开,包厢里只剩下方晟和鱼小婷。 “说吧,你俩到底什么事?非把我从京都叫到清亭,”鱼小婷从上午到现在基本洞察他们的意图,“是不是宋仁槿的事露馅了?” 方晟奇道:“咦,你早就知道?” “能让你俩在一起谋划,只有这件事。” “唉,她不好意思出面,因此请我……现在形势非常严峻,不单宋仁槿有可能身败名裂,弄不好她也……毕竟曾在黄海同事一场,我不能见死不救呀。” 鱼小婷冷冷道:“她身败名裂,你也要下油锅吧?” 跟樊红雨说得一模一样。 方晟头皮发麻,连忙辩解道:“乱别想,纯粹是同事之谊……想来想去这事儿非请你出手不可……” 鱼小婷突然沉默。 就在方晟以为她要拒绝,挖空心思编织更多理由时,她突然说:“其实在飞机上我就猜到樊红雨的心思,这件事难度很大,我不能惊动任何渠道,只有单兵作战,但一个人又没法做成,因此需要一个帮手……” “谁?” 问这句话的时候,方晟已经猜到她所指何人。 第283章 高手较量 “我需要一个帮手……”鱼小婷说。 “谁?”方晟问。 鱼小婷直截了当道:“白翎!” 方晟愣了半晌道:“我……我怎么对她说?” “由我来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假装不知情好了。” 方晟躇踌道:“有个问题我必须告诉你,她伤愈复出后……实力比以前削弱很多,我估计身手能发挥八成就不错了。” “又不是叫她助拳,主要借助她的经验。” “那……你怎么对她说?” 鱼小婷似笑非笑:“我跟她是姑嫂关系,什么话不好讲?” 方晟暗想亏你知道是姑嫂,上回还故意把我灌醉弄那出戏!再三斟酌,他谨慎地说:“我替樊书记谢谢你。” 她冷淡地说:“跟她没关系,我是冲你的面子。” “啊……是啊,是啊……” 再看她时他目光中带着几分炽热,她避开他的眼神,喃喃道: “你先回去,待会儿我叫白翎出来……记住,你不知道这件事,谁问都别说。” 方晟知道此事凶险程度,用力点点头。 临走前鱼小婷交给樊红雨一个号码,要她通知宋仁槿必须听从这个号码安排的所有要求,樊红雨一迭声答应。 傍晚时分白翎正躺在床边听音乐边手机游戏,突然接到个陌生电话。她犹豫一下还是按下接听键,就听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翎,我是鱼小婷……” “表嫂!”白翎惊喜地说,“你在京都的山里吗?听说住院期间你专程看望过我?” “没什么,应该的。小翎,这会儿我在潇南机场,快点过来,有重要的事找你!” “嗯——” 白翎知道表嫂的身份和身手,若说“重要”那就是“相当重要”,当下不敢耽搁,一跃而起换好衣服便出门,开出城区后才打电话给方晟,含糊说“有项特别任务”,方晟知道鱼小婷打电话了,也含糊说“注意安全”。 来到南机场贵宾厅,鱼小婷坐在隐蔽的角落与白翎会合,低声说: “有桩私事……到晋西取件东西,关系到某个人的声誉,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白翎当即明白:“需要我帮忙?要不要携带武器?” “最好不为人察觉地动手,连刀都别拔,”鱼小婷郑重其事道,“对象身份很高,所以……” 白翎怔了怔,几个信息串连起来使她略有所悟,迟疑道:“表嫂,这事儿……跟宋仁槿有关?” 鱼小婷没想到她如此聪慧,心里格噔数声,过了会儿缓缓道:“是。有问题吗?” “帮他还是害他?” “帮。” “白家跟宋家……”白翎皱眉没继续说,她深知鱼小婷对白家压根没有感情,如果非说有那就是恨。 果然鱼小婷说:“跟白家有何渊源我不管,我是受朋友之托……你若不愿帮现在可以退出,我决不怪你。” 白翎笑道:“瞧表嫂说的,难道不知道我最喜欢热闹么?” 鱼小婷亲密地搂搂她,笑了笑道:“这就是我只想到你的原因。” 两人挨得极近,白翎霎时嗅到鱼小婷的体香,硬生生打个寒噤,顿时联想到那晚方晟身上的味道,不正是这种女人香吗? 再想到自己受伤住院期间,正是鱼小婷在清亭和江业交界担任“百亩试验田”工程监理,而自己出院来到江业,鱼小婷“凑巧”结束任期。 还有鱼小婷为何帮樊红雨,是不是因为方晟?那个孩子的来历原本就是白翎的心病! 想到这些白翎的心全乱了,低头沉默不语。鱼小婷尽管不知道自己体香惹的祸,但看出白翎起了疑心,也不说破,拉着她上了飞机,一路无言直抵晋西机场。 下飞机后到晋西市中心找了家四星级酒店,不算高档,也不低廉,主要是交通便利,一旦发生情况能借助四通八达的交通网逃跑。两人进了房间拿着仪器四下探查,确信没有针孔摄像机等监听装置才放下心来。 鱼小婷拿出名单,白翎查询一番皱眉道: “两位厅长、一位市委书记、一位部长,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啊。这些人安全防范意识很强,白天不是开会就是调研,秘书几乎不离左右;晚上也有密集安排的活动,很难下手。” “宋仁槿只知道光盘在其中一个人手里,”鱼小婷道,“为确定具体收藏者,第一步就是给这四个人手机里安装窃听器……” 白翎脱口而出:“不可能!他们都是正厅级干部,安全部门都特意为他们手机里加装了反窃听装置!” 鱼小婷耐心地说:“这几年窃听与反窃听的技术均有了突破性发展。移动通讯传输原则是点对点,有固定的信道和通讯频率,反窃听装置根据这个原理在手机主板上增加红外线发射器,相当于给手机发出和接受的信号外面添加保护层,只要有外来信号试图切入它的信道和频率中进行空中信号拦截,红外警报器就会报警。现在有一种红外线反射器,能将手机中发出的红外信号全部反射给自己,在手机内部无止境循环,这样不会影响窃听器正常工作。” “哦,科学发展真是永无止境,我在基层呆的时间太长,知识储备已跟不上实战需要了,看来以后要加强学习。” “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装,这方面你经验丰富,由你说了算。”鱼小婷笑道。 白翎闭目想了会儿,突然问了句与任务无关的话:“你做工程监理时方晟有没有热情款待呀?” 说话听音,鱼小婷肯定白翎怀疑到自己头上,迅速将与方晟来往的经过过滤了一遍,笑道:“热情款待是有的,不过慷国家之慨,每次或江业或清亭出面组织联欢,主要目的是喝酒。” “喔——”白翎一听是集体行动倒也罢了,又问,“那个不算,他应该设私宴啊。” “私宴也有一次,你妈特意到梧湘招待我,方晟作陪,后来市委书记和市长都过去敬酒,还有方晟的老部下,长得水灵灵的美女区长。” 这段话是方晟特意关照的,信息量很大,足以扰乱白翎的心神。 果然白翎听说许玉贤居然又与容上校见面非常恼火,又听说范晓灵露面更是生气,道:“哼,范晓灵是副区长……” 隔了会儿又说,“这些领导干部总要吃晚饭的,吃饭时把手机弄出来装红外线反射器是唯一机会。” 鱼小婷见短短两句话成功转移白翎注意力,暗自佩服方晟,问道:“具体操作方案你来制定,今晚我们得练习拆卸手机和安装红外线反射器,争取二十秒内完成。” “二十秒……”白翎吐了下舌头。 白翎到手机店买了几款主要流行品牌手机,当然都是价格相当昂贵的,正厅级领导干部自然不屑用三四千块钱的手机。经过三个多小时反复练习,鱼小婷最好记录为十六秒,白翎为十九秒。 “好了,早点休息,明天分头摸清他们的行踪并提前踩点。”鱼小婷比白翎大两岁,又是表嫂,自然而然发号施令。 白翎则习惯性顺从,两人沐浴更衣上床休息。 鱼小婷裹着浴袍从卫生间出来时经过身畔,白翎又闻到淡淡的体香味儿,先前刚压下去的烦恼又翻出来,怔忡良久道: “晓婷,你觉得……方晟是怎样一个人?” 唉,又来了。鱼小婷沉吟片刻道:“我跟他只有数面之缘,你应该更了解吧。”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呀,说说你的看法。” “我觉得……他的协调能力很强,工作中有清晰的思路和明确的措施,善于找到问题症结并有针对性的解决,而且比较务实,很少听他说空话漫无边际地乱吹。” “还有呢?” 鱼小婷反问:“还有什么?”她拿定主意只谈工作能力,不涉及个人品质等容易惹麻烦的问题。 白翎试探道:“比如说个人魅力、人品、性格之类。” 鱼小婷摇摇头一付不感兴趣的样子,钻进被窝关掉台灯,表示准备睡觉。白翎见状也只得悻悻熄灯。 当晚两人都很久才睡着,但两人经受的训练让她们保持原有的姿态不动,不翻身不调整姿势,似乎早就熟睡了。 第二天上午白翎用事先约定的手机号与宋仁槿联系,要求尽快弄清那四个人一周内晚上的饭局安排——正厅级领导的日程基本提前十多天就确定下来,并不算什么秘密,通过办公室、秘书等渠道稍微打听一下便能知道。 中午,宋仁槿将他们饭局时间、地点、参加人员等详细情况发到手机上。还好饭局地点都在省城,免得她们来回奔波,也容易泄露身份。 周二晚上,天波府饭庄,一号包厢。 今晚吴书记出席的饭局是个小型朋友聚会,作为市委书记,真正称得上朋友的很少,因此能坐十六个人的大桌子只坐了十个人,这样也好,宽敞不拥挤,人少也方便谈些体己话而不担心传出去。 酒至半酣,包厢门打开,进来两位服务员,模样比刚才那位不知俊俏多少,身材也苗条得惹人喜爱。其中一位笑语盈盈道: “各位领导,今晚咱们天波府有个助兴活动,不知领导们愿意参加吗?” 第284章 一张光碟 很多时候,很多场合,美女确实占有天然的优势。比如这会儿吴书记等人喝得正高兴,倘若刚才那位服务员说同样的话肯定要被轰出去,但这两位美女怎么看都舒服,让人忍不住想多搭讪几句。 有人笑道:“说说看什么活动?” 左侧美女服务员笑道:“很简单,现在不是讲究清洁饭桌,远离手机吗?咱们天波府推出‘静默十分钟’活动,具体是各位领导把手机放到这只篮子里,十分钟内谁的手机响就罚酒,领导们说好不好?” 又有人涎着脸说:“我们喝,你们作陪好不好?” 右侧美女笑道:“可以呀,不过万一你们手机响个不停我们会醉的。” “嘿嘿嘿……” 包括吴书记在内都发出不怀好意的笑,色迷迷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左侧美女服务员捧着小篮子逐个收缴手机,领导们或调笑或直勾勾盯着她曼妙的身材,一会儿便收齐十只手机。 左侧美女服务员当着大家的面展开一面小方巾罩住篮子,与此同时被遮掩的手飞快地拿起吴书记的手机塞到袖子里,转身之间手机已转移到右侧美女服务员手里! 右侧美女服务员轻盈出了包厢飞快地溜进洗手间,动作娴熟地拆机、装红外线反射器、装机,仅花了十五秒钟便完成。 等她回到一号包厢时,里面正哄笑声一片,原来刚刚有手机响了,手机主人在领导们的起哄声中与美女服务员碰杯并趁机摸了下她的手背,仰头喝掉。其他领导甚至都希望自己手机响起以便跟美女同饮。 十分钟后,两名美女服务员微笑着感谢领导们配合此次活动,把手机一一退还后退出包厢。 “第一个解决了。”发动车子后白翎边开车边说。 鱼小婷打开检测仪器,见屏幕上小红点不停闪烁,满意地点点头。 接下来几天如法炮制,又通过“静默十分钟”活动成功安装了两只手机,不过安装最后一只手机时出了点意外,险些令整个计划暴露! 手机主人是秦部长,当晚宴席间有个官员正好是安全局的,警惕性很高,见服务员换了新面孔就有些生疑,接下来收缴手机、盖方巾等举动都在他监视之下,等白翎将手机转移给鱼小婷,鱼小婷跑到洗手间拆机时,他陡地出现,大喝道: “干什么?!” 鱼小婷反应极为机敏,随即一拳捣向对方心窝,同时一个旋风扫荡腿将他绊倒。那厮尽管喝了七八酒,又在遭受偷袭的情况下处于下风,躺在地上还抵挡了七八招,最终被鱼小婷点中穴道才瘫软下来。 鱼小婷在他脑后摸索了一阵用力按下,那厮大叫一声便寂然无声——他被点中“昏甜穴”,几小时内的记忆全部消失。 当晚秦部长的饭局共有十五人,那厮并非主角,加之大家都喝高了没注意,散席时才有人注意到少了一位,凭经验大概到洗手间呕吐,遂派服务员前去查看,结果却发现昏倒在女厕所里,大家也没在意,哄笑之后让司机将他送回家。那厮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浑然忘了昨晚跟谁一起吃饭,发生了什么,只隐隐觉得似乎有事,到底何事也无从得知。 事后白翎庆幸说幸亏当晚去洗手间的是鱼小婷,若换作自己,尽管也能放倒对方,但可能不知如何处理,最终大概会杀人灭口。安全局官员死于饭店女厕所,算是内部特大事件,追查下来吉凶难测。 窃听器全部安装到位,白翎通知宋仁槿与私下沟通管道联系,撇开是否担任宣传部长不谈,主动提出以一千万元买那张光碟! 即使对于正厅级领导干部,一千万也是笔巨款,哪怕他们不心动也要生出警惕,提醒持有光碟的人千万不可被宋仁槿的条件打动。 经过两天两夜监听,发现其他三人都在很安静的情况下打电话给秦部长,隐晦地要求他“该收的东西收好”,而秦部长则让他们“放一百个心”。另外秦部长还接过来自京都的电话,同样提到“东西”,因此最终确定秦部长是光碟保管人,具体藏匿地点不详。 白翎通过十处了解到秦部长更多的秘密:他在省城有四套房子,一套自住,一套给了儿子,一套安置秘密情人,还有一套出租。儿子已经结婚,以秦部长的身份不方便经常过去;自住房目标太大,且他爱人白天不是做美容就是打麻将,很少在家,藏在家里肯定不安全;出租房就不提了。 光碟最有可能藏在秘密情人那儿。 经调查那个女孩叫宁薇,几年前从学校毕业分到信息管理中心,工作不到一年就主动辞职,辞职信写得很简单:因个人原因。刚毕业的大学生能分配到省局机关简直让人羡慕得眼红,谁知年纪轻轻的她不懂得珍惜,若无其事地选择辞职,在当时来说是件令人震惊的事情,人事方面象征性挽留了一下很快替她办好手续。 办手续时有人追问她到底什么原因,她含糊说男朋友做生意,后来就岔开了话题。 宁薇住在临城别墅区三幢九座,通过监视发现由于家里有保姆负责饮食起居,她的生活很有规律,通常每天清晨六点钟起床,在别墅区内慢跑四十分钟,上午有时到公园散步,有时到商场闲逛,有时做美容保健;下午保姆在家看电视,她则到健身房运动,每次两至三个小时,晚上保姆离开后她早早上床玩手机游戏或看电视。 临时别墅区是高档社区,里面的住户非富即贵,特别注重安全和隐私,别墅区前后门到每条通道遍布摄像头,每户人家窗户上都装有红外报警装置,物业设有专门监控室,九名保安三班倒一刻不停地盯着监控画面,一有风吹草动立即调集大批人马赶到。 这点小麻烦当然难不倒鱼小婷,她盯梢一辆从小区外出的车,等车主停车离开后撬开车门,设法复制了出入小区的门禁卡,然后大模大样开车进入小区——保安只认门禁卡不认车,只要显示屏是绿灯就放行。 通过监视,她俩判断只有上午保姆外出买菜、宁薇在公园散步的一个小时左右家里没人,于是等两人前后都出门后,白翎留在车里望风,鱼小婷独自进去。 防盗门、监控这些在鱼小婷眼里都不是事儿,她很快打开防盗门进入客厅,环视一圈后先进入书房,仔细翻找一阵没发现机关;再到卧室,在床头背后墙里找到个小保险箱,破解密码后打开一看,里面是黄灿灿的金条、洁白细腻的和田玉,还有美钞、大额存单之类;但没有光碟! 这就奇怪了。在秦部长眼里光碟竟比保险箱里的东西还值钱?还是他另有藏匿的地点?难怪自信满满叫其他三人“放一百个心”。 鱼小婷快速搜索其它房间,连保姆临时休息的屋子也没放过,还是没找着!这时耳塞里传来白翎两长一短的警讯,鱼小婷只得悻悻退出。 下楼时正好与拎着菜篮的保姆擦肩而过,回到车上,鱼小婷细细讲述了屋里的布置,很疑惑为何找不到,莫非姓秦的有天大的胆子藏到自己家中? 白翎分析说应该不可能,因为在秦部长看来藏到外人很少知晓的小情人这儿,本身就是一层保护;临城别墅区严密的保安是第二层保护;家里正常有人是第三层保护。秦部长压根没想过居然有人能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潜入,反过来想,倘若有人进了屋子说明身手相当了得,找出小保险箱应该轻而易举。他宁可暴露保险箱,也要保证光碟安全。 这样看来光碟肯定藏在一个容易忽视的地方。鱼小婷认可白翎的判断。 到底藏在哪儿呢? 鱼小婷把室内平面图画下来,家具、衣物、家电的位置分毫不差,一一指给白翎看,两人坐在车里苦苦思索,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仍无头绪。 一张小小的、薄薄的光碟藏到哪里最安全? 白翎嘴里反复念叨,这时一只猫从车前窜过,转身间钻进茂密的灌木丛里。白翎和鱼小婷同时看到这一幕,脑中灵光一闪,同时叫道: “原来如此!” 光碟藏到哪儿最安全?当然是碟片包里!一张不起眼的碟片混在几十张、上百张碟片之中,如果事先不知道标记要找很长时间吧? 在车里躲到第二天早上,等保姆离开后鱼小婷再度潜入宁薇家中,迅速把电视柜里的碟片全部倒出来一张张查找,从头翻到最后,五六百张碟片竟没有一张可疑! 怎么回事,难道判断错了?鱼小婷额头上渗出冷汗。她入行以来执行过几十起绝密任务,从未有过失手,象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回碰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保姆快要回来了! 她快速扫描屋里的摆设,从电视到影碟机,从空调到微波炉,从钢琴到酒柜,蓦地眼睛一亮! 第285章 躲过一劫 她一跃而起闪电般冲入书房,打开电脑开关,然后轻轻一按光驱按钮,“咝”,光盘托架轻巧地滑出,里面静静躺着一张没有任何标识的光碟! 就是它! 电脑没设密码,鱼小婷又将光碟放进去查看,里面有个七分钟的录像片段,双击播放,里面出现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赫然就是宋仁槿! 呃……鱼小婷看了几秒钟就觉得恶心,飞快地取出碟片关掉电脑,走到客厅时正好接到白翎发的警讯:保姆回来了! 她脑子里闪出一个新念头,遂在耳麦里说:“再拖延三分钟!” “好。” 白翎简洁地说,旋即飞快地下车从侧面跑到保姆前面再折回,假装步履匆匆的样子,经过保姆身边时重重撞在菜篮上。 “啊呀!”保姆没留意,篮子掉落下去,里面的菜散落了一地。 白翎连忙蹲下替她捡:“大娘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 保姆不乐意:“撞我一下算了,这几块豆腐可没法用,你得赔。” “好好好,我赔。”白翎掏出皮夹,慢吞吞在里面左找右找好不容易掏出一张五元钱交给她,保姆接过去后撇撇嘴,哼了一声,蹲在地上把散落的菜捡入篮子,走进单元门。 趁这几分钟工夫,鱼小婷重新取出小保险箱并解开密码,二话不说将大额存单、美元全部塞进口袋,又抓了七八根金条,这才将床恢复原状。她出门迈入左侧电梯下楼时,“叮”一声响,保姆刚好从右侧电梯上来,两人正好没照面。 回到车上,白翎随即发动车子箭一般离开小区,驶入僻静的小路后鱼小婷取出光碟晃了晃,笑道: “马到成功!” “真藏在一堆光碟里面?” “不是,姓秦的很狡猾,把它放在电脑光驱里,我最后一刻才想到,好险。” “看过里面的内容?” “非常恶心,你不会感兴趣的,”鱼小婷又从兜里掏几根金条,“分肥啰,见者有份!” 白翎没想到她居然也会顺手牵羊,相比较十处,鱼小婷所在的体系在组织纪律和行动准则方面要求相当严格,白翎以为她是一丝不苟循规蹈矩的人。 鱼小婷不顾她异样的目光,开心地数着大额存单:“两百万、四百万、七百万、一千二……还有美钞,一扎五万,我俩各三扎……” “小婷……” 鱼小婷抬眼看她的目光瞬时明白过来,笑道:“别以为我贪财呀,这叫敲山震虎,警告姓秦的我已掌握他贪腐证据,倘若报案就全部抖出去!” “噢……”白翎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笑道,“瞧我这悟性,跟你的境界差不止一点点,得,我也不客气,照单全收了。” 白翎终于转过弯来,收下鱼小婷分的意外之红——此时确实不是客气的时候,她拿这笔财物就意味着分摊行动的风险,倘若硬不要就有问题了。 回到宾馆,鱼小婷躲到卫生间给樊红雨打电话,说光碟已经到手,行动顺利,要不要送给她验货?樊红雨说如果你证明是真的就地销毁吧,光碟里能有什么好东西,想想都恶心。鱼小婷无声地笑了笑,说我想警告你一点,京都那边能提供这张光碟,说明手里有原始录像,这颗炸弹早晚会引爆。樊红雨怆然道躲过一时算一时,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万分感谢! 没什么。鱼小婷说完回到房间,白翎正躺在床上与方晟发短信,瞟她一眼,笑道: “反正你请的假没到期,陪我回江业玩几天如何?我叫方晟带我们去黄海吃真正的海鲜。” 鱼小婷淡淡地说:“我就姓鱼,所以我不太喜欢吃海鲜……嗯,我可以陪你回双江,正好看望一下我爸,前段子他身体不太好。” “噢——年纪大了是得注意身体,老爷子近来也动辄出状况,真担心他突然倒下来。” “都说退休后怡养心神,其实对老爷子这辈人来说不能工作是最痛苦的事。”鱼小婷心里暗笑,发现白翎心眼直,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 接下来情节发展完全在鱼小婷意料之中: 宋仁槿突然中断秘密管道沟通,扬言绝不放弃宣传部长一职; 秦部长等人大怒,立即准备把光碟内容发到网上,彻底搞臭宋仁槿,然后发现光碟不见了…… 吴书记等人义愤填膺表示要报警,秦部长却坚决阻止,他已听到宁薇哭诉小保险箱里大部分财物都失窃,自己贪腐证据落到人家手里还有什么可说的?何况光碟在小情人家失窃…… 秦部长哑巴吃黄连,吴书记等三人却怀疑他拿光碟跟宋仁槿换了一千万,耿耿于怀,后来联合起来终于找了个碴,通过省纪委对秦部长采取双规措施,成功挖出一个大贪官,这已是***了。 宋仁槿有惊无险躲过大劫,自然对樊红雨感激不尽;樊红雨深知此事若非方晟出面,鱼小婷根本不可能理睬,更况还有嫉恶如仇的白翎。过了阵子终于觑个机会以身体报答,闭着眼答应方晟所有胡作非为的要求,任他欺负折腾个够,当然方晟也累得奄奄一息,回去休养生息了四五天。 五月中旬引水渠工程终于完工,费约松了口气,打算挑个好日子正式引江业河入莲花河,谁知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引水仪式只得后延。暴雨迅速使得江业河水位上涨,为防止引水失控,容波等人一再建议等雨停后水位下降再说,费约虽着急想赶紧完成第二阶段,回填引水渠,但亲眼看到浩荡无垠的江业河水面,心里也有点打鼓,遂吩咐加固引水渠两端堤坝,做好防汛准备。 谁知今年天气见了鬼,雨连绵不绝下了十多天还没有停歇的意思,江业河水位居高不下,有些河段已逼近警戒线,方晟沿着江业河一天跑了几十公里,亲自视察河堤并及时调集人员抢救加固。 茫茫大雨中县人民医院城北新城分院工程全部结束,大批医疗设备、仪器源源不绝搬进去,预计六月底便能正式挂牌营业。然而就在紧锣密鼓筹备开业期间,计卫局与人民医院为分院院长人选问题发生严重分歧,连分管副县长房建军都没压住,一直闹到方晟面前。 双方分歧在于:计卫局依照人事安排惯例准备任命县中医院副院长到分院负责,行政级别一样,不过职务实际上提了半级,毕竟主持全面工作嘛。人民医院却认为既然是自家分院,院长人选就应该内部产生,中医院有副院长,人民医院就没有?凭什么中医院副院长过来主持分院工作,难道人民医院几个副院长都不如他? 说白了就是持续十多年的人民医院与中医院的矛盾,如果再牵强一点,那就是西医与中医之争。 再从另一个层面上讲,计卫局与人民医院其实也一直暗藏心结。计卫局局长和人民医院院长都是正科级,但计卫局对人民医院有管辖权,经常指手划脚发号施令,人民医院虽然不满也没办法;但另一方面人民医院倚势自重,经常不把计卫局的话放在眼里。平时彼此都积压了很多怨气,这回通过分院院长人选问题彻底爆发。 方晟耐心地听计卫局长和人民医院院长说了两个多小时,然后温和地问: “目前中医院那位副院长是不是唯一人选?” 计卫局长坚定地说:“是,我局认为该同志业务……” “你认为人民医院副院长当中有几位符合条件?”方晟转向人民医院院长。 “呃,综合年龄、资历、业务水平等各方面,至少有两位。” 方晟当即拍板:“这会儿就通知这三位同志到正府报到,我和房县长,还有你们两位当评委进行面试,择优录取!” “啊!”大家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面面相觑。停顿了好久,卫计局长结结巴巴说: “方,方县长,面试题目起码要,要花几天时间准备一下……” 方晟皱眉道:“准备什么?我不需要那些专业的问题,分院院长未必是最好的医生,但必须是优秀管理人才,面试由我提问!” 第一位就是计卫局推荐的中医院李副院长。 方晟抛出三个问题:你打算怎样把分院办成一家老百姓嘴里的“好医院”?你如何处理医患矛盾?面对医疗费、药品价格居高不下的现状,你有什么想法和建议? 回答必须简洁,限时五分钟。 前两个是卫生系统最常见、最普通的问题,一年不知发多少红头文件、开多少次会就是反复强调和提请关注,让院领导来回答别说五分钟,滔滔不绝说五个小时都不带打停的,李副院长很谨慎地各分配两分钟回答前两题,最后一题则认为医院作为半财政拨款半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提高医疗费用是对医生职业的尊重和保护,而控制药品价格要从源头抓起,取缔层层加码的医药中介、经销商层面,努力让药厂直接与医院联系,真正做到让老百姓得到实惠。 第二位是人民医院分管外科的居副院长。前两问回答大同小异,最后一问他的观点是从省级层面组织药品采购团,比如分人民医院系统、中医院系统,定向对各大药厂进行招标,基础设想也是抛却中间商层次,减少药品流通环节。 听起来两人的水平差不多,难分高下。房建军暗暗瞅了瞅方晟,担心他下不了台。 第286章 尧尧心迹 第三位是人民医院分管后勤的连副院长。听到三个问题后他微笑道方县长,我能不能忽略前两问把时间都用到最后一题? 方晟也微笑着问说说你的理由? 因为前两问有大量文件支撑,一百个人回答都大同小异,而关于最后一题我有自己的设想,因此需要五分钟时间。 可以。方晟说。 连副院长道我是骨科医生出身,经常与药品、医用器械等医药中介打交道,后来分管后勤,长期负责药品招标采购和贮藏保管,切身体会到药品价格飞涨的节奏以及给老百姓造成的困扰。到底如何控制医疗费、药品价格居高不高,我觉得要分两个层面来探讨。首先医疗费价格,现有分级收费体系是合理的,镇卫生院、社区医院收费低廉,大医院分级分等合格依次提高,可以适当限制和分流患者,避免小病大治、占用优质医疗资源的情况,这一点目前已形成共识,不必赘言;关于药品价格问题,很多人认为取消流通环节、集团招标采购是贴良方,我看未必…… 方晟看下时间,道你可以说得再具体点,我给你加两分钟。 谢谢方县长。连副院长说在商品经济时代存在即合理,医药中介确实是不可缺少的流通环节。打个比方,梧湘地区医院解决患者眼睛干涩的问题通常使用聚乙烯醇滴眼液,价格偏高,且滴入眼睛后略有刺痛感,后来有医药中介来找我,推荐清树各大医院用的新泪滴或银山用的玻璃硝钠,价格便宜近一半,效果却差不多。这就是医药中介的作用,因为现在药厂太多了,每家厂的药品同质化现象严重,很多不过是旧药换个包装而已,作为医院不可能投入人力物力去鉴别、比较、分析,综合药品中介的意见更有效率。不能取缔药品中介,那么如何压降药品价格呢?我建议从两方面入手,一是医院利用自身技术优势开设低价药品超市,二是发布低价药品清单,规定一些常用病症必须使用哪些药,防止医生为了分成故意摈弃低价药品…… 低价药品超市怎么开?经营理念是什么?方晟饶有兴趣问。问到这里无须多说,房建军、计卫局长和人民医院院长都知道连副院长大概就是分院院长了! 连副院长略一思索,说低价药品超市其实是一个便民服务,当然不以赢利为目的,而是专门出售一些价格低廉、各大药店不愿经营常见药,比如扑尔敏,现在跑遍大街都别想买到,可药店会推荐你使用各种各样药效相同价格却是几倍、十几倍的替代药,说穿了不过是把扑尔敏改头换面,主要成分还是马来酸氯苯那敏。超市会有医生值班,回答关于用药的注意事项,我觉得值班可以跟方便门诊合二为一,让老百姓买得放心,用得安全。至于低价药品清单,有些地区的医院已开始试行,这方面梧湘是落后了…… 连副院长离开会议室后,方晟微笑道大家认为三位候选人怎么样?要不要投票表决? 由方县长定夺!房建军等人岂能这点政治悟性都没有?人家是县委常委、一县之长,别说拍板决定分院院长,就是计卫局长也能说拿就拿,连理由都不需要编。 方晟感叹道药品价格居高不下问题困扰各地正府很久,虽说药品也是商品,价格应该由市场决定,但正府必须发挥宏观调控和指导作用,不能听任它受少数利益集团操纵,侵害广大老百姓的利益。连院长的两个建议未必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至少能缓解短期内供需矛盾,很有见地,很有想法,我看可以在分院做试点,大胆探索不要怕失败嘛。 计卫局长和人民医院院长连连点头,认真记下方晟的指示。 关于分院院长人选,我个人建议让连院长先上,一年试用期,专门给我试点低价药品超市和清单两件事,看看具体落实得怎么样,如果说起来口若悬河,做起来乱七八糟,一年期满就换人!这方面要果断,不能畏首畏尾! 同样在绵绵大雨中,费智再次率领乾锋高层来到江业,双方正式签署合作协议,相关勘测、政策优惠和前期手续的办理自然不在话下。 大雨耽搁了很多事,趁着白翎去京都陪小宝,方晟好容易拿到批文后飞到香港与赵尧尧相聚。数月未见,她的腹部隆起很多,方晟伏在肚子上听了会儿,断言道: “肯定是女儿。” 赵尧尧开心地说:“你怎么知道的?”原来她已做了b超,显示是女孩子。 “有儿有女万事足嘛,”方晟笑道,“其实我更喜欢女儿,女儿乖巧听话,是爸爸妈妈的小棉袄,以后就留在我们身边了,哪儿都不去。” “真自私呀,轻率决定女儿的一生,”赵尧尧道,“我的想法是让她在香港生活、工作。” “为什么?” “因为……我以后也会常驻香港,若无特殊情况基本不回去了。”她淡淡地说。 方晟如遭电殛,呆呆看着她良久,叹道:“你说过不在乎,其实还是在乎的,对不对?” “对,也不对。” 方晟失魂落魄看着她,平时的机敏和应变不知哪去了,只有深深的失落、再失落。 她继续道:“谈到在乎,你说哪个女孩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锺爱?婚礼那一幕尽管我最大程度地宽慰自己,可毕竟……她也无奈,也很委屈,这件事不怪任何人,只怪我们自己……谈到不在乎,因为我本来性子就冷,什么事都不在眼里,象我这样的人若非遇到你,也许一辈子单身,油米柴盐的家庭生活不适合我,举案齐眉也让我感觉很累,我就喜欢当下的日子,一个人,在香港举目无亲,随心所欲,没人打扰,没有应酬,每天做自己喜欢的事,这就足够了。你能理解吗?” “我……我不能……”方晟哽咽道,实在想不到这趟来香港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早知宁可更晚些知道赵尧尧的内心世界。 “在黄海,在三滩镇那段浪漫甜蜜的经历,对我来说足够了,那是一生的财富,能让我每天傍晚坐在阳台上吹拂维多利亚湾的海风,慢慢回忆和品尝,都说夫妻生活越过越没滋味,最终靠亲情来维持,我却希望我俩永远保持新鲜感,何必朝夕相处呢?” “在我最低潮的日子若没有你,也许坚持不下去,”方晟坦率道,“你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让我从容自信地踏入官场……” “也遍布挑战和陷阱,很多时候我都在自问做得对不对。当然你的性格适应混官场,而我……如果一直在你身边会活得很累,因为我讨厌应酬,讨厌跟官太太们扎堆谈论服饰,讨厌明争暗斗,只有看到电脑上的曲线图内心才能保持宁静,所以我是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并非你的原因,你,方晟,还是我的丈夫,我们依然做一辈子夫妻,好不好?” 方晟强装笑脸,眼泪却滴了下来,摇头道:“如果预感有今日,当初我应该反对你来香港……” “其实我在江业就考虑好了,从怀孕到移居京都再到外迁香港。”赵尧尧说。 他木然地说:“原来……你打算离开我了……” “这样不是挺好吗?我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她在江业陪你,免得再出意外。” 一时间方晟觉得天地萧瑟,什么都没意思了。不如抛却江业所有一切,跑到香港和赵尧尧在一起! 此时此刻他才真切地发现,自己是多么在意赵尧尧! 如果说周小容给予他初恋,那么赵尧尧让他体会到真情,同样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任何人都无法代替。 “我不做官了,我也来香港,”他脱口而出,“我不能失去你,其它都可以放弃!” 她抿嘴一笑:“傻瓜,我说过我们还是夫妻,只是……各有各的生活方式而已,以后你没机会来香港,我也可以过去啊。” “你……大概不会的……”方晟沮丧地说。 “女儿想看爸爸,我随时都会回去,”赵尧尧道,“女儿肯定姓方,还要抱给爷爷奶奶看呢。” 方晟还是摇头:“不行,不行的……” “你性子跳脱,天生就应该在官场左右腾挪,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我的生活太寡淡,太无聊,你顶多捱两三个月,时间久了会受不了,与其苦苦绑在一起,为何不各取所需呢?”她娓娓劝道。 方晟一味摇头叹息,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当天连晚饭都没吃,独自坐在阳台上抽烟直到凌晨三点多钟,看着不远处维多利亚湾海面上星星点点,怆然涕下,觉得自己彻头彻底失败了。 原以为真能象爱妮娅所说的左右逢源,左搂右抱,不料去年因为赵尧尧陪伴在身边,白翎负气之下鲁莽行事险些丧命;如今白翎来到江业,赵尧尧却远走香港。 他想让她俩都高兴,却始终做不到。 正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第287章 水淹江业 “夜凉风冷,回去睡吧。” 原来赵尧尧也一直没睡着,来到阳台给他披了件衣服,然后拉着他的手回房间。方晟象乖巧的孩子听任她摆布,到了床上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本来两人计划到澳门逛逛**,体验一掷千金的感觉,但这个话题摆到台面后哪有兴致?接下来两天里方晟苦苦相劝,赵尧尧偏偏是犟脾气,决定的事不容更改,直到启程前都不肯退让半步。 方晟满心抑郁地登上回双江的飞机,抵达机场时惊讶地发现省城还在下雨,赶紧打电话给正府办,得到回答是雨一直没停过,而且是小雨夹大雨,前两天江业河沿线已有两处溃堤,幸好缺口不大,很快被沙袋等堵住。 “再这样下,恐怕要发动全县进行抗洪抢险了。”值班人员说。 回江业途中与于道明联系,他是分管水利的副省长。于道明似乎正在某处现场指挥抢险工作,信号很差,背景相当嘈杂,扯着嗓子提醒方晟要抓紧预防,千万不可疏忽大意,然后匆匆挂断电话。 奔驰在高速路上,放眼望去沿途白茫茫一片,凡是有河的地方两岸布满了抢救人员,这场比往常提前一个月来临的雨讯打乱了所有部署,令整个双江惊慌失措。 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了解到江业沿途防汛安排后,方晟稍稍心安,抵达招待所宿舍后洗了个热水澡,紧接着白翎也从省城赶回来,提到赵尧尧决意留在香港,白翎并没有表现出轻松的态度,而是满脸沉重,自责自己近期不该来江业,也许让赵尧尧多心了。 两人在沙发讨论如何劝赵尧尧回心转意,双江新闻里正播放各地抗洪抢险的画面,突然主播的一句话令方晟竖起耳朵: “这场五十年不遇的洪涝灾害……” 方晟想起当初常委会时容波质问的话: “临时坝闸可抵御什么量级洪水,十年一遇,二十年一遇,还是五年一遇?” 记得当时费约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临时坝闸顾名思义就是临时用的”,还说“难道你非让我搞个百年一遇的坝闸”。 也就是说引水渠坝闸根本不能抵御五十年一遇的洪水! 想到这里方晟毛骨悚然,当即拿起手机要打,几乎在同时手机响了,里面传来容波气急败坏的声音: “方县长,大事不好……引水渠坝闸被,被冲垮了!” 方晟腾地起身:“你在哪里……我马上就到!” 事情的起因无关洪水。由于今天雨特别大,水位暴涨,上游梧湘河压力空前,市区多处河堤缺口漫至市区,沙袋在沿岸边堆到七八米高,但咆哮的洪水如同失控的狂魔肆意冲击市区每一处薄弱地区,对繁华地段的市中心地区形成严重威胁,在此情况下防汛总指挥部再三请示,许玉贤权衡利弊,做出向江业、清亭、黄海三县泄洪的决定! 事起仓猝,泄洪决定下达后指挥部紧急通知三县抗洪分管领导,江业当班领导宁树路听说后立即部署江业河沿线加固工作,却忽略了最大的隐患——引水渠。 河闸开放,奔腾咆哮的洪水一泄千里,向江业方向猛扑,原本只有半尺多高浪花转瞬高达两三米,一路掀翻十多艘来不及进港的小船,抵达江业境内后河道收窄,水面霎时抬高,更是气势如虹,疯狂地向两岸进攻,但江业河沿线早有准备,加厚加固的沙袋较好地抵御住洪水一轮轮冲击。 紧接着洪水很快发现一个薄弱环节——引水渠!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本来就是临时作用的坝闸象纸糊似的被一击即溃,上百斤重的铁闸霎时被卷到数十米之外,紧接着挟万钧之力的洪水浩浩荡荡冲入江业城内河——莲花河! 当初容波的担忧终于成为现实! 莲花河水位本来就低,城区则在江业河面下三四米,因此暴肆的洪水灌入莲花河后冲开一道三十多米的缺口,紧接着万吨洪水倾灌而下,几分钟内便水漫江业,整个城区全部泡在水里。 江业城本来就呈四周高中心低的格局,这样一来受灾最严重的城区中心区最深达四米,县府大院、正府办公楼门前也有两米多深,根本无法通行。 老城区住房破旧不堪,经洪水一泡一冲,两小时内倒塌三十多处,伤亡人数至少五六人;夜间风大雨急,瑟瑟发抖的灾民们被临时抽调的橡皮艇紧急运到高处,在楼顶搭起帐篷临时栖身。 方晟担心江业河沿岸遭到夹击,趁着快艇穿着满眼狼藉的街道直奔前线指挥部;费约得到消息后半天没能穿着衣服,出门后看着漫天遍地的洪水长叹一声: “天亡费约!” 自知惹下大祸,但善后工作必须冲在第一线,争取上级宽大处理。费约立即联系相关部门迅速投入引水渠的回填和灾民安置工作,并及时统计人员伤亡情况——吸取上次教训,他不敢隐瞒了。 此时上游洪水还源源不绝从引水渠长驱直入,若不堵住整个江业城迟早要被淹没。费约这时表现后决绝的作风,命令三十人的敢死队开着重型卡车逆流而上,他自己则坐在第一排卡车副驾驶位置。 “同志们,挽救江业城在此一举,若成功我陪大家喝酒;失败也不枉负江业老百姓!” 敢死队员们热泪盈眶,怒吼道:“必救江业!必救江业!” 这时方晟从前线巡视回来,见状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最前面,挡在车前喝道: “费书记你疯了吗?你得留下做指挥工作,不能以身犯险!” 费约惨然一笑:“方县长,今后你大概要担起江业的担子了,我……愿为江业粉身碎骨!” “费书记!”方晟快急出泪来,“我代表江业老百姓请求你下车!” “不行的,今晚的灾难全是因我而起,江业老百姓恨死我了,”费约蓦地吼道,“快让开,时机不待我!同志们,冲!” 说罢司机一踩油门,江璐眼疾手快将方晟拉到旁边,几十辆重型卡车轰隆隆冲向引水渠坝闸! 水位急剧升高,已经漫到卡车驾驶室,有几辆封闭性能欠佳的卡车中途熄火停在原地。 费约瞪大眼睛怒吼道:“继续开,继续开!” 一个巨浪扑过来,卡车抖了两下原地打滑。费约一咬牙准备下车找东西垫住轮胎,司机拚命拉住他,叫道: “千万不可,费书记,下面水流太急,一下车就会被冲走!” 幸好左侧一辆卡车冲上前缓解了部分压力,车子继续向前行了十多米。 “到了,前面就是引水渠!”司机说。 “好,把油门踩到底冲过去,我们同时跳车!”费约命令道。 “好!” 司机咬紧牙关把速度提到最高,猛地推门跳下去,然而跳车瞬间他发现费约根本没有敢的意思,而是木然坐在座位上,两眼直视前方! “费书记!”司机哭喊着坠入水中。 就在卡车载着费约即将沉入引水渠瞬间,一条人影跃上车踏板,拉开车门后拖出费约,刻不容缓间抱着他滚入水中,“轰”,重型卡车冲入深不见底的引水渠! 方晟在岸边看得分明,连忙指挥几艘橡皮艇同时包抄过去救起两人,原来关键时刻挽救起费约的竟是白翎! 白翎很清楚,既然费约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那么他绝对不能死,他死了方晟就得替他承担责任。 水淹江业,这是数百年没发生过的事,哪怕在民国、抗战时期都没有过,这可是天大的责任,方晟沾到一丝边就完蛋! 因此费约必须活着。 拖着水淋淋、面如死灰的费约上岸,费约尤用力挣脱,嘴里嚷着“让我死,我不想活了”,方晟手一挥道: “陪费书记到招待所休息,没有我同意不准外出!” 这句话在场之人都明白,费约已不再是江业县委书记,他被软禁了! 二十多辆重型卡车满载沙袋毕竟发挥了作用,几乎将近三十多米的缺口堵住,紧接着抗洪人员紧急行动,奋战四个小时终于完全封住,两岸待命的大型机械同时出动,进行引水渠回填工作。 江水河的洪水是封堵在外面,但内涝依然严重,因为城区地势非常低,积水无法排放,一时间大街小巷到处漂浮着垃圾和粪便,情况惨不忍睹。 方晟一宵没睡,紧张不停地协调、指挥、发布号令,一连串推出二十多项措施进行内涝排解工作,同时向梧湘市委如实报告灾难和伤亡情况。 许玉贤也一夜没睡,一直守在防汛指挥部搜集各地情况。梧湘河泄洪后,市区是脱离危险了,但给下游三县造成严重损害:黄海毕竟靠近大海,情况稍好些,仅有十七处决堤,伤亡和损失不太严重;清亭则有多处老堤坝没经受住洪水冲击缺口,分管水利的钱副县长和樊红雨指挥抗洪中身受重伤,已连夜送到场省人民医院;损失最严重的就是江业,一道意外的引水渠成为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导致水淹江业城,预计经济损失两个亿以上! 作为梧湘防汛总指挥,许玉贤必须为重大伤亡和损失负责! 第288章 秋后算账 第二天早上,江业县城尤其老城区只能用“满目荒荑”来形容,所有临街商铺门前都堆积着垃圾和粪便,屋里全是积水和烂泥,水电气全部中断,储存的货物和原料都泡在水里,肯定凶多吉少。 夜里又倒塌了十多幢待拆迁旧房,幸好住户全部撤离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之前花大力气整治的莲花河经此彻底冲刷倒是变得清澈了,可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是所有人没有料到的。 相比而言城北郊区五大工程倒是丝发无损,主要原因就是地势比较高,而且新建楼房质量上乘,经受住此次暴雨和洪水的考验。 奇怪的是洪水过后雨反而停了,水位逐渐下降,没几天便恢复到正常位置,让人恍然做了场梦。 不过对于某些人而言,噩梦才刚刚开始。 四天后,省委调查组来到梧湘。 在梧湘层面,争论的重点是许玉贤下达泄洪的决定对不对,换句话说就是事态是否危急到必须牺牲下游三县来确保市区安全的程度。 在这个问题上,吴郁明显示了令人称道的品质和风格,坚称许玉贤下令时自己就在旁边,因此可以认为是书记和市长的共同决定。有他做表率,常委们都纷纷站出来力挺许玉贤,的确,当天夜里市常委班子全体守在防汛指挥部,泄洪命令虽由许玉贤下达,但事先征求过所有人的意见。 如何评估市区与下游三县损失孰轻孰重,其实没法衡量,但如果水淹梧湘,政治影响肯定要比江业大得多,事实上这才是许玉贤权衡再三后下令的根本理由。 省委调查组现场查看了水患最严重时几处决堤地点,又认真分析了当时的水位、流速和梧湘河沿线防汛情况,没做结论便来到江业。 江业的情况似乎一目了然。 软禁期间,已平静下来的费约在屋里写了两万字,详细回顾莲花河河道整治工作决策的前前后后,主动承揽所有责任,并说自己对不起江业人民,愿意为老百姓受到的伤害付出任何代价。 常委会记录上也一目了然,上面如实记录讨论河道整治工程时容波激烈反对的态度,以及费约无视质疑,撇开正府班子主动担任领导小组组长等情况。 本来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不料调查组离开前一天突然有人跑到他们下榻的酒店前喊冤! 喊冤者竟是孟辉的妻子,她不承认爱人因抑郁症而死,死因是拆迁问题被上级层层传递压力! 这一来问题复杂化了。调查组经过走访和暗察,发现费约在第一阶段关停排污企业和拆迁过程确实存在违规操作的问题,而且孟辉自杀后刻意隐瞒真相,以重金封口,以保证拆迁工作的推进。 奇怪的是方晟跟这些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他连领导小组成员都不是。 省调查组依然没做结论便赶往下一站清亭县,那里情况更简单,主要当事人分管水利副县长已经受伤住院,清亭县正把樊红雨作为党员典范在全县进行宣传。 黄海几乎没有损失,只在形势最危急时十七处决堤,两人在抗洪中受了轻伤,没有房屋、桥梁倒塌的报告。 离开黄海后调查组直接回了省城,并未按常规与梧湘交换情况,因为梧湘市领导也是被调查对象。 出这么大事件,肯定有人承担责任,做领导就是如此,平平安安时让人羡慕,出了事故无论冤不冤就得伸头挨刀。 不过这回很怪异,处理决定一直迟迟未下。许玉贤、吴郁明都透过不同渠道打听内情,得到的回答都是“还在研究中”。梧湘没动静,江业更是没人管,费约继续软禁,方晟实质上书记、县长一担挑,主持全面工作。 隔了两周方晟才小心翼翼通过官方渠道打听樊红雨的伤情,其实她的伤不算特别严重,所谓重伤不过出于宣传需要才夸大其辞,到省人民医院治疗后很快康复,本想早点回去工作,按纪天越的吩咐硬是多呆了四五天才出院。 按说清亭分管水利的副县长应该是第一责任人,人家既然已经受伤住院,总不好跑到医院做笔录、签字吧?省调查组也没整理他的材料,算是躲过一劫。方晟听说后感叹白翎不顾安危救下费约是何等英明之举,否则费约将成为英雄,而自己则要承担所有责任! 最意外的收获是城北新城小区,一夜之间江业人突然发现原来赖以自豪所谓城区其实是低洼地,城北新城小区才是风水学里的上首,龙腾虎踞之地!刚刚开建的二期行情已经看涨,不知多少人到售房部挂了号,很多人非要先交订金唯恐到时排不上。 城区大部分商店超市都关了门,提诺纳超市生意空前火爆,高科路汽车排成长龙,等得不耐烦的干脆先到小洋葱西餐厅吃饭,把叶韵忙得团团转。 由于担心费约下台影响之前承诺的优惠政策,费智不顾公司内部程序尚未完成,以借款方式先打过来两千万强行启动工程建设。事后他跑过去看望费约,进门后吓了一跳,几天不见费约已判若两人,胡须拉碴,头发白了很多,神情消沉而低落,一付英雄迟暮的样子。 “你是水灾以来第一个上门的客人,很讽刺吧,打死一家亲呐。”费约落寞地说。 费智暗叫惭愧,其实他并非专程看望表哥,而是担心工程建设后遭到方晟刁难,想请费约打个招呼。但费约这么一说,他倒不好意思开口了。七扯八拉聊了三十多分钟,临别前费约突然说你的事请放心,我会提前做好安排,另外方县长也是很大气的人,不会故意设卡挑刺。 这瞬间费智仿佛又看到昔日练达睿智的表哥,其实他早看穿自己的来意。 相比心如枯槁的费约,许玉贤可谓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在官场混迹了数十年,许玉贤深知这次水灾事件闹得很大,尽管当时的形势刻不容缓,尽管初衷是为了保护梧湘安全,尽管吴郁明等常委都站出来分担责任,但泄洪给下游三县特别是江业县造成了灾难性后果,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否认,至于对与错,解释权完全在省委高层。 说做得对,当时情况非常危急,或许再晚几分钟梧湘市区将遭到洪水入侵,以市区人口密集和商铺密布的程度,会造成重大伤亡,以及数倍于江业的经济损失,况且一个地级市被洪水淹没,政治上影响更恶劣,甚至波及省委领导。 说做错了,身为梧湘领导不注重市区抗洪抢险能力,及时掌控水位和汛情,遭受压力后不拿出行之有效的应急措施,反而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泄洪手段,而且下达命令后留给下游三县的准备时间太短,大概只有二十分钟左右,很多离城区远的河道开车赶过去都来不及。 因此如何处理完全看领导注重哪个方面,说白了就是领导想不想把你拿掉。 领导都包括谁呢?最有话语权的省委书记肖挺,和省长何世风。 新来的省委书记两眼一抹黑,跟各地区市委书记都没交情,会不会借这次事件立威,把自己一杆子撸光?这是许玉贤最担心的问题。 省检查组回去第三天,许玉贤给何世风打过一次电话,当时何世风办公室里好像有其他人,因此尽打官腔,说什么“要相信组织”、“省委对这件事的定性相当慎重”、“不要有压力,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等等,许玉贤越听越没劲,胡乱敷衍几句便草草结束。 左思右想,许玉贤决定跑一趟省城——事实上这几天圈内朋友、省委大院里的同事都这么劝过,很多事电话里说不清楚,面谈才体现诚意。不过他也是顾虑,就是万一到省城活动的消息传到肖挺耳里,恐怕又多一条罪状。 但还是要奋力一搏,总比坐在提心吊胆好。 揣着紧张与不安来到省正府这边,秘书说何省长外出开会;再问何时回来,秘书便有几分不耐烦,完全没了往昔巴结讨好的模样,淡淡说不太清楚。 再找于道明,因为方晟的关系两人正常保持联络,谁知也不在省城,据说到基层视察灾后重建工作。 连吃两个闭门羹,许玉贤有些心慌,又去找平时相处还算可以的几位常委,可不是开会就是下基层,平时一个上午能遇四五位常委,今儿个邪门了! 站在大街上,许玉贤茫然四顾,感觉往常熟悉亲切的省府大院竟有几分威严和神秘,而自己竟有些心虚。 怅然若失沿着人行道走了会儿,许玉贤终于下了决心,拨出一个遗忘在角落里的号码,对方很快接通,但没说话,只有细细密密的呼吸声。 “是我,有很要紧的事,”他一口气讲述了泄洪事件的全过程,然后说,“现在省委领导们都有意无意回避我,这不是好兆头,你看能不能帮我引见下黄将军……” 隔了会儿,她语气平淡地说:“他从不参加地方具体事务讨论,恐怕帮不了你。” 说完便挂断电话。 第289章 紧急求助 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何玉贤心凉到冰点。 不能怪容上校,之前市长升市委书记就是她不顾嫌疑请黄将军出面,在省委组织部候选名单里都没有他的情况下硬是力挺,常委们照顾黄将军的面子,才让何玉贤涉险过关。 帮一次忙可以解释,再帮就不太好办了,估计容上校都不好意思对黄将军开口。 唉,又一条路断了。 在省城的街头徘徊了几个小时,何玉贤用颤抖的手拨出最后一个电话——如果这个人再拒绝,就准备回去打包退出官场了。 手机音乐响了几秒钟后接通,里面传来沉稳有力的声音: “许书记晚上好,我是方晟。” 许玉贤深吸口气,缓缓道:“小方县长,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然后简述省调查组在梧湘的情况,又毫无隐瞒说了在省府大院遭冷落的经历,包括容上校明确拒绝帮助,最后说,“看来凶多吉少,因此……小方县长,想先麻烦你向于省长打听一下内情,看看有无起死回生的希望……” “好,我联系后立即向您回报。”方晟一口答应。 其实这会儿方晟正和于道明在商务会所喝酒。 傍晚许玉贤在省府大院到时吃闭门羹时,方晟还在宿舍里长吁短叹,为赵尧尧执意留在香港郁闷不已。白翎劝解说赵尧尧没认识方晟前,本质上就是不食人间烟火、孤僻出尘的女孩子,爱情的甘甜使她暂时刻意改变冷漠和清淡,努力适应婚姻生活,但时间久了终究要回归自然,否则她会觉得压抑。 “或者两地分居更适合她的心境。”白翎总结道。 方晟懊恼道:“总觉得我辜负了她,当然也对不起你。” 白翎眼珠一转,逗他道:“还有个可能,会不会她实在吃不消你的威猛……” “你就吃得消么?”方晟大喝道。 “我……也不行……”白翎苦着脸说,伤愈复出后长跑、格斗、工作等均无问题,可说也奇怪,就是床第功夫明显退步,原本每天提醒方晟交作业,现在连交两天就有后劲不支之感,承受强度和频率也不如以前,估计不比赵尧尧好到哪儿去。 就在这时于道明打来电话,问方晟在哪儿,方晟说刚下班就在宿舍。于道明说我在招待所门口! 方晟十分惊讶,匆匆换了衣服迎出去。在他想来副省长到基层视察肯定前呼后涌,每一站都提前通知,当地四套班子赶到交界路口迎接,于道明怎会悄然无息地来到江业? 招待所门口,果然一人一车,于道明随随便便倚在车前抽烟,根本看不出是堂堂双江省副省长。 方晟赶紧上前询问他的随从在哪儿,要不要安排食宿。于道明笑道大批人马都在梧湘,他是悄悄跑出来的,早腻味了官方觥筹交错的接待,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喝点小酒,品尝地道海鲜。 “还有些事儿跟你聊聊。”于道明说。 方晟听出最后一句才是关键,否则梧湘的海鲜多得是,何必眼巴巴跑到江业? 两人来到上次鱼小婷吃过的那家商务会所,一瓶二十年茅台,五六样海鲜,两人边喝边谈起来。 主要话题当然是费约的去留问题。若没有引水渠,此次江业的损失不可能如此之惨重,相比而言清亭和黄海尽管都有多次决堤,地点全部远离城区,损失微不足道。 水淹江业,几条人命,几个亿经济损失,这笔账结结实实记在费约头上,另外他实施河道整治第一阶段拆迁过程中工作作风粗暴,逼死审计局中层干部的事也形成材料,这是当前最敏感的问题,费约小心翼翼回避了五六年,最终还是栽在这上面,令人嗟叹。 县委书记肯定当不下去了,预想中的市委常委更化为泡影,是否有更严厉的处分还很难说。 “肖挺在调查组报告上批示是‘严肃处理,给人民一个交待’,你瞧话说多重,”于道明摇头叹息,“一般来说上升到这个高度,结果都……” 方晟出神地想了会儿,举杯道:“我跟费约应该是势如水火,可不知为何,当看到他爬上卡车冲向引水渠时,突然产生一种悲凉无趣或者同病相怜的感觉,好像……在官场厮杀,绝大多数人都会走向死亡吧。” 于道明与他碰杯后干掉,笑道:“这样悲壮的场面在省部级层面不可能发生,不过结果会更残酷,有什么办法呢,中国唯一不缺的就是人,只要你想不断进步,就必须打败更多竞争对手,所以清朝就有血染红顶子的说法。反之象我这样知足常乐,不思进取,谁也拿我没办法。拿这次水灾来说,我分管农业水利,也是省防汛总指挥部副总指挥,水灾造成多地财产损失,人命也有十几条,省里有人想拿它说事儿,成天在我面前阴阳怪气,我说该负的责任我绝不含糊,但副总指挥头上还有总指挥,领导责任轮不到我顶。总指挥是谁?何世风啊,这么一说没人再跟我啰嗦了,哈哈哈……” 又喝了一杯,于道明续道,“费约被拿下已成定局,你怎么办?省里倾向性意见是由你顶书记,一来为了保证江业政治稳定,二来你在城北郊区搞的五大重点工程很有亮点,尤其是那个景山寺全景修复得到省宗教界交口称赞,在经济挂帅的当今,谁把经济搞上去谁就上,这是省委班子的共识。当然也有异议,主要集中在提拔过快以及年龄太轻两个方面……” 方晟不服气:“三十六岁的县委书记放在全国范围也不算首例吧?” “话不是这样说,在干部任用问题上领导干部的原则是宁左勿右,尽量避免争议,总之你的事问题不大,但会有波折。这回麻烦的倒是许玉贤……” 刚说到这儿,许玉贤正好打来电话,于道明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接完电话,方晟疑惑地看着于道明,道:“听上去他大事不妙?” “如何处理许玉贤,省里还没形成统一意见,肖挺倾向于拿下,何世风想保但态度不明朗,其他常委大都都持同情态度,又不想违拗肖挺的意思,目前气氛非常微妙。许玉贤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到省城,当然没人敢接见,换我在省城也一样。” “我倒觉得许书记挺冤枉,江业河本来就承担泄洪义务,江业被淹的最主要因素是引水渠,这一点市委根本不知情嘛。” “领导想拿掉你,一个理由就够了。” “那怎么办?他还在站在路边等消息呢。” “实话实说呗,如果肖挺坚持要处理他,依我看常委班子没一个能顶得住,包括何世风——老何这个人,哎,不是我背后妄自菲薄,帮人总是三心二意,完全没有省长的气魄,所以在双江混了几年都没形成自己的铁班底。” 这个问题在上次许玉贤谋求市委书记时就有所体现,还有方晟被双规后他一再犹豫,反而是容上校发挥重要作用。 方晟沉默片刻:“二叔,许书记对我有知遇之恩,无论当市长还是书记一直表明力挺态度,我……我想保他……” “这个……”于道明为难地啧啧嘴,“我跟肖挺没私交,说不上话……” “他跟……几个家族有无瓜葛?” 于道明“卟哧”一笑:“于家、白家都不在话下是吧?” 方晟面红耳赤,暗想还有樊家和宋家呢。 “肖挺属于新兴的沿海经济派,跟二号首长也就是桑总理私交甚笃,两人有共同的经济理念和治国方略,这在上层很少见。” “噢,那是搭不上线了……”方晟失望地说,“别的关系呢,二叔再想想?” 见方晟对此事如此上心,于道明郑重其事想了很久,突然促狭一笑,道: “有个人可以帮,不过……看你愿不愿意出面。” “只要能帮上,我义无反顾。” “周小容。” “啪嗒”,方晟筷子掉在桌上,呆呆看着对方,实在想不通于道明为何提到她,何况他还是赵尧尧的叔叔,怎能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于道明仿佛看穿他的心思,道,“她的父亲周军威任财政厅常务副厅长时,与肖挺走得很近。财政厅长是省委书记提拔的,当时肖挺投了反对票,因此厅长公然不鸟肖挺,很多工作上的事情肖挺只得绕过厅长找周军威,这样一来二去周军威无疑间接得罪省委书记,因此才有审计局查账事件,后来肖挺和省委副书记狄宗平联手压下此事。” 噢,方晟这才了解到周小容仓猝嫁给狄克银的前因后果,思索片刻说:“有这层关系,周军威应该能跟肖挺说上体己话。” “这么说你愿意找周小容,哪怕不惜献身?”于道明笑得不象副省长,跟街头流氓地痞没两样。 方晟无奈道:“前阵子聚业公司资金链断裂,梧湘绕城高速停工,是我设法帮她解除资金危机,当然事先征得尧尧同意。” “有铺垫就好,周小容做工程的钱里面肯定很大部分来源于周军威,财政厅常务副厅长是个肥缺,哼!尽管试试,估计周军威不会拒绝,听说以前他就很欣赏你这个毛脚女婿喔。” “二叔——”联想到远在香港不肯回来的赵尧尧,方晟不由气苦。 第290章 急病投医 等待最为煎熬,尤其是等与自己命运休戚相关的消息。与方晟通完电话,许玉贤继续在街头徘徊,希望得到一点惊喜。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渐渐变得焦距而悲观起来,对于前途的揣测也更加趋于负面,眼见一对对情侣说笑着、打闹着从身边经过,突然对自己选择的人生产生怀疑。 如果安分守己在省政策研究室当主任,不必经历官场是是非非、大起大落,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市委书记位置坐久了,有时难免有目空一切的念头,觉得放眼整个双江省能瞧得上眼的只有省常委那班人,连副省长都不在话下,因为市委书记再进一步一般直接进常委,只有市长才提拔副省长,事实上不少被边缘化的副省长连厅长都不如。 然而,然而此时许玉贤的命运竟掌握一个县长手里,命运之无常,令许玉贤生出无奈和迷茫。 方晟为何还不回电话?没联系上于道明,还是消息太坏不忍告诉自己?许玉贤心乱如麻。今晚手机也怪了,平时不管什么时候都响个不停,非得开静音才避免打扰,如今半晌没动静,莫非消息灵通的各路人马都听到动静,开始远离自己? 在寂冷的省城街头呆到晚上九点多钟,方晟始终来了电话,先是一迭声抱歉,说于道明有应酬很晚才回电话,然后一五一十转述了他的意思。 “肖挺想拿掉我……”不幸的预测终于成为现实,许玉贤一颗心沉到海底,全身冰凉彻骨,隔了会儿急切地说,“于省长有没有办法?” “他跟肖书记不熟,不好出面……”方晟声音轻飘飘象在千里之外。 许玉贤喃喃道:“那……那真的……完蛋了……” 不料方晟还有下文:“许市长,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明天我帮你再努力一下,如果那个人也不行只能认命。” “谁?要不要我出面?花多少钱都可以!”许玉贤象抓到救命稻草,急切地说。 “钱倒不是问题,只是……”方晟声音忽远忽近,“她叫周小容,目前正在梧湘做绕城高速工程,她父亲周军威原来是碧海省财政厅常务副厅长,与肖挺关系不错……” “跟你关系怎样?”话一出口许玉贤便甩了自己一记耳光,真是糊涂了,周小容不是方晟的初恋情人么?前阵子在江业闹得沸沸扬扬,赵尧尧专程从京都跑过来陪护。 果然方晟十分尴尬,腼腆地说:“关系……这个……明天我找她谈谈……许书记能加把油更好,毕竟做工程的希望地方领导关心和重视……” “好,好,好!”许玉贤激动地说。 第二天上午梧湘绕道高速施工方突然接到市委办的通知,九点整许书记到工地视察! 周小容得到消息非常高兴,当即和芮芸、徐靖遥等人抢先一步赶到工地,拉起欢迎横幅,打扫工地,命令所有工人换上正式工作服,戴上安全帽,刚布置妥当许玉贤等市领导十多辆车呼啸而至,市电视台记者也紧紧跟随做全程报道。 许玉贤与周小容等人亲切握手,心里喝了声“长得正点”,嘴上却高度赞扬聚业公司、巨隆公司克服技术和资金困难,如期并保质保量推进工程建设,并说梧湘需要象聚业这样的外地投资商参与建设,今后市委市正府要推出一系列措施给予优惠政策,让外来的和尚理直气壮地念经。 许玉贤走访了部分路段,与正在紧张施工的工程人员合影留念,还特意与周小容单独合影,关照电视台必须播出这张照片。 周小容简直乐坏了。因为这则报道以及照片将是一剂强心针,让碧海那帮坐立不安的投资者更加放心,而不是成天哭着喊着要撤资。 目送许玉贤等市领导离开,徐靖遥悄悄问:“周总,是你做的工作?” “没有啊,我还以为是你们使的劲。”周小容疑惑地说。 徐靖遥和芮芸对视一眼,均摇头否认。 谜底很快便揭晓,正当他们陆续准备回城时,方晟驱车赶到,下车后摆摆手道:“靖遥、芮芸,你们先回去,我跟周总说件事。” 两人均一愣。 方晟与周小容的关系众所周知,正因为如此,方晟在公开场合很注意与周小容保持距离,绝少跟她个别谈话,今天却直截了当把他们打发走,出了什么事? 周小容也很惊讶,怔怔看着两人上车离去,还站在原处发呆。 方晟冲她招招手,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四处没人的地方,停下脚步后方晟沉声道:“刚才来的市委书记叫许玉贤。” “嗯,很温和很慈祥,今天来工地视察对公司的帮助很大。” “想请你一件事,以我个人名义,”方晟盯着她说,“回碧海请你爸出面找肖挺——双江省委书记,帮许玉贤说情免于处分。” “他出了啥事?经济问题,作风问题?” “这次水灾引起的麻烦,我们江业全城被淹,当然费约作为直接责任人肯定要受到处分,是否牵连到许玉贤全在肖挺一念之间。” 周小容嘲讽道:“我说呢,世上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就象你不可能没事跑到工地上找我一样。” 方晟道:“不要这么尖刻,人总有走背运的时候,很多时候帮别人就是帮自己。” “这个许书记对你很重要?”她凝视着他。 方晟点头承认。 “好吧,我同意劝爸爸出面,不过有个条件……”她慢慢地说,“我要你抱我一下,就现在。” 周围数百米之内没有一个人,工人们都在更远处施工,没人注意到两人在干什么。 倒吸一口凉气,方晟倒退半步,良久拒绝道:“不可以的,我……” “那就算了,让许玉贤自生自灭!” 方晟艰难地说:“小容,我觉得你……应该有新的生活……” 周小容赌气地转过脸,冷淡地说:“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再见!” “小容……” 方晟张开双臂,瞬间周小容脸上阴转艳阳高照,小鸟般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他腰际,贪婪地闻着久违的体味,喃喃道: “方晟,想死我了……” 温香软玉在怀,方晟何尝不心动,她是青涩岁月的见证,是刻骨铭心的初恋,在他心灵深处永远有她一席之地。此时嗅着熟悉的体香,不由间想起当年激情四溢的场面,身体不争气地有了微妙反应。 情侣间似乎有某种默契,瞬时她感受到他的反应,从他怀里仰起俏脸轻轻道: “方晟,我的门对你随时敞开。” 这句话显然一语双关,方晟一阵耳红心热,连忙轻推开她,讷讷道:“我……该走了……那边有消息及时联系。” “好啊。”周小容心情大好,笑吟吟道。 从踏入江业不受欢迎到今天将近两年时间,终于迈出最关键的一步。周小容相信努力终有回报,方晟终将回归她的怀抱! 回江业途中接到许玉贤电话——其实他早就想联系方晟,又怕打断与周小容的谈话,这几天根本无心工作,满脑子全是如何保住位置。 “怎么样,她答应吗?” “答应试一试……” “太好了!这个……她有什么条件,需不需要我这边……有困难尽管说,没事的!” 困难当然有,可绝对不能说。方晟脸一阵阵发烧:“没,没什么。” 回到江业,白翎听说他居然单独会见周小容,表现出极大惕意,严肃地要求下次见周小容必须带自己一起,防止出事。 “你的意志力非常薄弱,经不起资产阶级糖衣炮弹腐蚀,今后不准与周小容独处,明白吗?” “明白明白。”方晟对白翎的判断心悦诚服。 当晚与白翎欢爱时,方晟满脑子都是昔日与周小容的旖旎风光,尤其是她达到巅峰时欲仙欲死的媚态,想到这里方晟不由更加激动,情不自禁加快节奏,把白翎折腾得娇喘吁吁。 激情过后,白翎单臂托腮瞪着他问:“刚才想到周小容了?” “胡说八道。” “就是有,平时你根本没这么激动,为何白天遇到周小容,晚上作战水平上了一个台阶?我看大有问题!” “真的没有。”方晟做贼心虚,不敢多说。 “你最近问题多多,根本原因是我病了几个月,赵尧尧又不在身边,”说到这里白翎突然以更严厉的语气说,“鱼小婷已经承认了,你从实招来!” 什么?!瞬间方晟的心脏差点蹦出去! 鱼小婷会承认和自己的私情?不可能!打死都不会!何况以她的身手没有能胁迫她,白翎也不可以! 多年在官场的历练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方晟惊异地睁大眼,迷惑地说: “鱼小婷?她不是你表嫂么?承认什么?” 白翎毕竟还是直爽,被他轻松一晃便信心动摇,兀自嘴硬道:“我回来那天从你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当时没想起是谁,后来和鱼小婷到晋西偷光碟才发现与她的体香一致,哼,这里面名堂不小啊方晟,你跟樊红雨、鱼小婷三个人关系错综复杂,看来发生过很多事!” 第291章 跨国集团 “上次你说的临时任务就是偷光碟?怎么跑到晋西去了?跟鱼小婷一起又是啥回事?” 方晟装作莫名其妙的样子,因为白翎从晋西回来后闭口不提偷光碟的经过,他也乐得装糊涂。 白翎张张嘴想解释,但事情委实太复杂,一两句话根本说不清,今晚被方晟超常发挥折磨得精疲力竭,累得直想睡觉,便摇摇头说: “不知道就算了,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那你说樊红雨和鱼小婷又怎么了?”方晟更加兴致盎然,“她俩不是冤家对头吗?” “唔……” 白翎彻底失去盘根究底的兴趣,把被子拉过头顶蒙头大睡。 当晚周小容匆匆赶回碧海,不顾周军威有早睡早起的习惯,敲开家门硬把老爸从被窝里揪起身。对这个刁蛮的女儿,周军威无计可施,只得唉声叹气穿好衣服来到客厅。 周小容给老爸奉上一杯热茶,然后连说带比划把方晟交待的事说了一遍,周军威认真地听完,呷了口茶,倚到沙发上沉思良久,道: “方晟是个好小伙儿,我一直看好他,当然你也一直念念不忘,所以特意跑到江业做工程,这点小心思我都知道。” “爸——”周小容搂着他的胳臂撒娇道。 “上次资金链断裂的事方晟帮了大忙,否则全部变成烂尾工程,不仅狄家父子的六千万泡汤,我的一千五百万也打了水漂,冲这一点就得有所回报。” “老爸,你答应找肖挺?” “唉,肖挺是跟我不错,但你必须明白一点,那就是我跟他之间毕竟是上下级关系,所以远远达不到朋友那种亲密度,”周军威露出深思熟虑的神情,“以他如今的地位,出于旧情只可能帮我一次,也就是说无论大事小事我只有一次机会,小容啊,以省委书记的权力这个机会非常宝贵,你确定用在一个与我们无关的小小的市委书记身上?” “这个……”经他一说周小容犹豫起来。 “老实说上次倘若方晟不帮忙,我或许会向肖挺开口,省委书记一句话吩咐下来哪个银行敢不贷款?我权衡的大事就要相当于这个等级,关系到几个亿工程,或自己的身家性命。” 周小容脑子一转:“换句话说那个机会是方晟替你省下来的,如今还方晟的人情,不是一样吗?” 周军威一怔,慈祥地摸摸女儿的头,道:“你呀你呀,到底胳臂肘往外拐,处心积虑帮着那小子。帮就帮吧,就是觉得一个市委书记跟我们离得太远,扯不上关系。” “也不是呀……” 周小容介绍了上午许玉贤率领大批人马到工地视察的情况,周军威点点头说那还差不多,官场就是商场,相互利用而已。 接着聊了会儿绕城高速工程进度,周军威说我有个想法,做完这单之后要把重点放到潇南,毕竟是省城经济体量较大,适合大资金出入,几个亿十几个亿不引人注目,至于你不想中断与方晟的联系,可以在江业做些零碎工程,如何? 周小容成立的聚业公司,投资人全都是省城高官圈子里的子弟,说穿了是贪腐得来的钱,不敢存银行,投给私募基金又不放心,遂秘密交由周小容出面代理,从事利润相对较高的交通工程。 这些人更重视资金安全,毕竟贪污也不容易,要冒身败名裂的风险。 周小容点点头说方晟早就这样劝过我,可是……唉…… 周军威搂过女儿的肩,语重心长说:“小容,就算你挽回他的心,又能得到什么?于家是根茂枝盛的大家族,方晟断不会因为你而跟赵尧尧离婚;他身边的秘密情人白翎——其实已经公开化了,背后则是在军方威望甚高的白家,所以你不必有过多奢望,赚钱才是最实在的,有了钱什么都能换到,哪怕是爱情,还有婚姻、幸福等等。你年纪不小了,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老爸不希望你依然沉浸在过去,把一生追求都建立在虚幻的幻想中。”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跟女儿谈及方晟。周小容含泪点头,扑在老爸腿上默默流泪。 过了几天周军威好不容易联系上肖挺——官做到省委书记这个层面,不是拨个电话就能说上话的事儿。首先一般人根本不知道他的手机号,其次除了私密电话,省委书记的手机都在秘书那边,秘书认为可以接的转过去;还有便是很多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谈,原因大家都懂的。 肖挺听说周军威要来双江,当即指示秘书安排时间,结果将会面日期定在十一天后的中午。肖挺很念旧情,决定陪周军威吃个便饭顺便聊事情。无事不登三宝殿,肖挺猜到老部下专程过来肯定有事相求。 十多天等得许玉贤心急火燎,但不好过于频繁地打扰方晟。事情毕竟不是方晟亲自办,又托的周小容,而真正出面的却是周军威,中间拐了三道弯,信息难以及时传达。 这期间于家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于铁涯赋闲在京都,久静思动,通过京都朋友圈联系上高翼集团——一家航母级跨国集团,主营业务是转基因种子和相关食品,经过私下沟通,于铁涯毅然辞职,旋即被聘为高翼集团中华区营销总裁。 转基因技术是新生事物,目前主流科学界基本持赞成态度,理由是通过对转基因食品各种主要营养成分、主要抗营养物质、毒性物质及过敏性成分等物质的种类与含量进行分析测定,发现它们与同类传统食品无差异,因此可以认定两者具有实质等同性,不存在安全性问题。但转基因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例如在西红柿里加入一种在北极生长的海鱼的抗冻基因,转基因后的西红柿在冬天便能保存更长时间,从而大大延长保鲜期;再例如将抗虫基因移植到植物体内,可以大大减少农药的使用量,而残余农药对人体的伤害已是不争事实。 此外转基因技术还能合成人体不能合成的营养物质,增加日常生活中必需的营养素;还有转基因农作物减少对土壤肥力的要求,既保护土壤环境,维持了土壤微生物生存的合理环境,同时实现在环境恶劣的地区栽种谷物,增加土地利用率。 然而对转基因技术的担忧和质疑一直存在,最大的争议就是改变基因组环境对人体产生的长远影响不可预测,简单地说,就是一段本不属于自己的基因进入体内,对其他基因的正常表达会产生未知影响,有可能激活某些本不该在某阶段表达的基因,或者抑制某些基因的表达。况且基因改变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它或许正在进行中,或许没有进行,目前为止谁也不能确保二十年、三十年之后会发生什么。 欧美对转基因技术有严格而细致的限制,明确规定哪些可以食用,哪些不能进入超市,但中国仍处于后知后觉的程度,绝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转基因的概念,更谈不上防范和立法。高翼集团就是打这个时间差,抢在转基因技术遭到规范前大捞一笔。 于铁涯很聪明,经过权衡觉得应该把市场营销的重点放到西北省份,相比沿海经济发达地区,那边信息相对闭塞,民风淳朴,只要打通上层关系层层布置下去,执行力方面基本没问题。 于铁涯找到老搭档邱海波,最近邱海波混得没滋没味,随着家族势力日益式微,在圈子里愈发吃不开,过去很多靠邱家上位的老领导、老部下爱理不理,做了几笔生意也没赚到钱,反倒赔了不少。 “只要帮我做成种子生意,利润我八你二,做不做?”于铁涯简洁明了地问。 邱海波兴奋地说:“做,当然做!” 两人首先跑到位于西北中部的农业大省陇山省鄞峡市,邱海波的表哥邱进泉在当地任常务副市长。经过一番吹嘘和商谈,当然免不了给相当的好处,邱进泉同意召开农作物新技术推广会,由市农种子公司出面推销c-15k转基因玉米种子,这是经多国试验证明安全无害的抗虫和抗除草剂型转基因玉米。 于铁涯从京都重金聘请大学教授现场讲解大谈转基因的好处,再请来歌星、影星助阵,邱进泉也代表市正府许诺购买转基因玉米可享受的优惠政策,各县区种子商怦然心动,纷纷下了大笔订单。 旗开得胜,邱海波分得八十多万元红利,兴奋得满脸发光,硬拖着于铁涯到酒店海吃海喝一顿,得意洋洋说做官有啥意思,被限制这限制那,泡个澡找个小姐还得偷偷摸摸,哪有做生意快活?铁涯,不是吹牛,凭咱俩在各地的关系,一年赚个千把万小菜一碟! 于铁涯毕竟心机深沉,只淡淡附合几句,但心里却认为邱海波的话说到心坎上了,第一单生意他拿到手的钱远比邱海波多,想想当县长时又苦又累,一年到头也拿几个工资?想想都心酸呐。 第292章 正式拘捕 紧接着两人来到邻近的绵兰市,市长刘强当年靠邱家一路升迁,自然忘不了旧情,密议之后还是同样的套路,不过由于部分地区已经开始播种,仅有部分县区下订单,饶是如此邱海波还是拿到三十多万红利。 第三站是辽北省铁树市,时值播种大豆的时节,两人找到市委副书记张荣——当年于云复的老部下,出具专家鉴定书和国外权威机构的检测报告,并滔滔不绝转基因技术的种种好处。张荣一想既然是好事儿,又是老领导的侄子,岂有不帮之理,当即打电话给相关部门协助推广。两人十天内跑了七个县区,成功接到大笔订单,邱海波账面又多了四十多万。 很多时候,人的运气很关键。有人坑蒙拐骗一辈子从不失手,躺在大把钞票里享受人生;有人老实本分几十年,偶尔干次坏事就被抓到判刑;还有人顺风顺水时不肯收手,终于落马时懊悔莫及。命运无从捉摸,命运喜欢开玩笑,命运是每个人一生一世无法摆脱的宿命。 五月份突袭双江的那场五十年不遇的暴雨,同样也侵袭了远在西北的陇山省。陇山常年干旱气候,历史上从未连续下过三天雨,这回却史无前例下了十六天。当地正府刚开始满心欢喜,发动群众动用所有储水设备收集雨水,后来发现不需要了,超出预期的大雨迅速填满浅浅的河道、池塘和水库,各地面临严峻的抗洪局面! 陇山省建国以来只有抗旱办公室,字典里没有“抗洪”两个字,因此当这场五十年甚至上百年不遇的洪涝灾害来袭时,连最起码的应急预案都没有,更谈不到组织抗洪物资。仓猝间各地与沿海省市紧急联系,以电报、电文、电话、传真等方式发来应急措施,再立即组织干部群众投入抗洪之中。 暴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水势回落后留下满地狼藉。陇山各地缺乏经验的缺点又暴露出来了,竟没有立即采取相关措施喷洒药水防止传染病和虫害,仅凭经验忙着抢修危房,清理垃圾、河道清淤等等。天气转晴后太阳暴晒,田野上空遍布各种飞虫,将庄稼咬得伤痕累累,大批庄稼面临严重欠收甚至绝收的局面。 首先跳出来的是鄞峡市几万名农户,质问正府当初购买的是号称抗虫和抗除草剂型转基因玉米种子,为何跟其它非转基因种子一样遭到虫害?我们花的大价钱! 紧接着绵兰市种子经销商和农民合作社成立了声势浩大的索赔团,开记者招待会公开质疑c-15k转基因玉米种子的质量问题,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铁树市那边听到风声,赶紧将尚未种植的转基因大豆种子全部退货,张荣很生气地说帮你们做生意也是为人民服务,怎能昧着良心坑老百姓? 于铁涯懵了,完全搞不清什么状况,之前集团方面言之凿凿经过严格的检测和实验,转基因种子确实可以抵御多达四十多种虫害,为何这回在陇山一败涂地? 高翼集团给予的回复严谨而官方:在实验室取样检测并出具正式报告前,集团拒绝评论。 集团在关键时刻保持缄默,于铁涯和邱海民可不能漠视汹涌如潮的民意,他们深知当民意积蓄到一定程度时,正府为了平息事端就会出手,届时等不及所谓检测报告事情就无法收场,因此赶紧搭乘飞机赶往陇山省。 抵达陇山机场,刚下飞机两人就被逮捕,罪名是涉嫌销售伪劣种子并造成重大经济损失! 原来鄞峡、绵兰两市数万名农户联名上访,索赔团提出了十多亿巨额赔偿已惊动陇山省正府,此时省领导们正为各地群众指责正府没有及时采取防治措施,导致虫害蔓延的抗议声弄得焦头烂额。他们急需一桩大案要案转移汹涌的舆情,拿转基因种子开刀是最恰当的,把怒火转向跨国公司,谁叫当年八国联军跑到中国火烧圆明园? 另外一个微妙因素是,陇山分管农业的副省长宋远冬也是宋家子弟,不算嫡系,是宋老爷子表亲那一系的,能同时抓捕于、邱两家子弟,给京都两大家族脸上抹黑,宋远冬自认为立下大功。 于秋荻听到这个消息大为震惊,一方面对高翼集团施压,要求集团出面斡旋,一方面请求于老爷子出手搭救。 于老爷子听说于铁涯居然到地方推销转基因种子,异常愤怒!十多年前高翼集团第一单转基因种子生意送到他案头时,他就批示“种子涉及国家千秋万代的农业大计,不能贪图眼前利益”,否决了那笔生意。事隔多年,还是高翼,还是转基因种子,竟然经自己孙子的手洒向地方农田,还造成巨大经济损失,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我不救他,要救让美国人救,救不出来就把牢底坐穿!”于老爷子发了一通前所未有的脾气,还摔掉两只茶杯。于秋荻不敢申辩,灰溜溜退了出去。 于秋荻再厚着脸皮找于云复,于云复的态度更让他绝望。 于云复说转基因的问题相当敏感,最高层几位首长之间都有激烈争论,因此禁止还是引进目前处于微妙的僵持之中,作为中宣部掌舵者,他掌握的分寸是允许一定范围内的学术讨论,转基因技术就是一项科学技术,跟克隆技术、冰冻人技术一样允许做前沿探索,允许适当推广,但不准民间组织和团体掺和,更不准动辄上升到民族高度。 于云复还说陇山方面抓捕于铁涯和邱海涛有政治上的考虑,也是转移舆情的手段,目前已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风尖浪口之下暂时保持低调,不要强行出头,等事情平息后再说。 “事情平息?那时恐怕已经坐实罪名判处实刑了!”于秋荻绝望地叫道。 于云复严厉地说:“子不教父之过,之前你为何不阻止听任他胡闹?出了问题才想到到处求人,这是你最大的问题!” 第293章 设法营救 邱家营救行动也不顺利,邱老爷子离世后树倒猢狲散,如今的邱家已经一盘散沙各自为政。邱海波在家族本来风评不好,出了这档子敏感的案子更没人愿意出头。他老婆哭啼啼求爷爷拜奶奶,好不容易请出退居二线在政协担任排名第八位的伯伯四下打了几个电话,收效甚微。邱海波有个表弟还算仗义,专程跑了趟鄞峡和绵兰,刘强避而不见,邱进泉很客气地陪他吃了顿饭,提到案子却说省里已经接管,自己爱莫能助。 眼看案子已进入流程一步步进行之中,高翼的检测报告还迟迟未出,首席新闻官罕有地连续二十天没有召开新闻发布会,并拒回记者们的短信和邮件。 邱家基本停止了努力,因为所有努力都没有用。 于家最有影响的于老爷子和于云复都不肯出面,营救活动实际处于停滞状态。 于秋荻夫妇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大半,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于家大院到处串门,请于道明、于渝琴甚至不惜自降身份央求赵母说情。于道明身在官场深知此事的复杂性,婉言拒绝;于渝琴向来看老爷子脸色行事,不敢莽撞;赵母倒是想帮忙,可人微言轻使不上劲,说到最后冒了一句: “找方晟说说看,或许他有办法。”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于秋荻眼睛一亮,想起两年前轰动京都的绿袖夜总会事件:一家小小的夜总会,一个小小的警备团长,竟然把京都于家、白家、宋家三大家族卷入其间,由于平时缺乏沟通管道,仓猝之间无法进行必要的协商,也就是说彼此都摸不清对方的底线和态度。当时就是方晟从中调停,与白家密切联系,说服于老爷子,而且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使得宋家同意和解,抢在一号首长看到简报前化解一场危机。 事后于老爷子并不奇怪方晟与白家的关系,但很不解方晟何时搭上宋家人脉,因为宋家主要势力分布在西北和京都周围,与方晟应该没有交集。 请方晟找宋家高抬贵手! 想到这里于秋荻夫妇顾不上颜面,双双飞往潇南,于道明派车送他们直奔江业。 方晟正在主持商贸洽谈会,接到于道明电话说于秋荻到访吓了一跳,赶紧问是不是为于铁涯的事而来?于道明笑道救子心切,堂堂正厅级官员、你的长辈亲自登门也是应该的,转基因的水很深,你能帮就帮,千万别拉不下面子勉强从事,我还有个会,就不过去了,哈哈。 方晟知道于道明不想卷入此事,暗暗笑骂两句回到办公室。 “方县长,请看在尧尧的面子,还有你跟铁涯同事一场的份上,帮帮他吧。”一见面于秋荻就说明来意,满头白发,愁苦的神情令人动容。他爱人更是哭啼啼,从坐下起没断过眼泪。 “转基因种子的事我已经听说过……” 方晟沉吟道,其实何止听说,上周于道明会同相关部门联合发文,要求各地谨慎宣传推广转基因种子,原则不建议将现有非转基因种植改为转基因种植,如确需更改必须经省市县三级审批。据说沿海各省都发布了类似通知或文件,相当于一定程度的封杀。 于秋荻悲切地说:“方县长,铁涯的情况你是知道,尽管脾气急了点过去多有得罪,但绝对没有坏心,更不会做出贪赃枉法的勾当,这次转基因事件要么他上了高翼集团的当,要么其中有什么误会,铁涯肯定不会故意坑害老百姓!他在基层干了不少时间,知道民生疾苦,这一点方县长应该理解。” 方晟没吱声。他并非不同意于秋荻的说法,而在考虑怎么帮于铁涯。 于铁涯败走黄海,主要因素固然是他自作自受,亲自主导引进的燕腾分厂造成不可逆转严重污染,但其中也有自己幕后推动的成分,于家上下同样心知肚明,不过吃个哑巴亏不好声张而已。 这回帮于铁涯一把,等于对败走黄海的补偿,之后便无愧于心了。 见方晟陷入沉思,于秋荻索性把事情挑明,道:“现在主导案子的是陇山副省长宋远冬,宋家远亲,如果能找到他矛盾便迎刃而解……” “那倒未必,”方晟摆摆手道,“陇山又是不是宋远冬说了算,比他大的官多了去了,大伯不要焦虑,要注意保养身体,这件事……我尽力而为吧,好不好?” 听到方晟同意帮忙,于秋荻夫妇喜上眉梢,两人各握住方晟一只手连连表示感谢。 中午方晟陪他们吃了顿便饭,然后两人从省城转机回京都,在家坐等消息。 若说许玉贤等消息是为了仕途命运,于秋荻等消息则关系到儿子后半生的命运,两位正厅级干部所指望的核心人物都是——方晟。 傍晚时分,约莫该开的会也快结束了,方晟关紧办公室门拨打樊红雨的座机,接通后没等他开口,樊红雨笑道: “于铁涯的事终于找到你了?” 方晟叹道:“我是尽量避免惹事,一直保持低调,可他父母亲亲自找上门,唉,真没办法。” “这是绿袖夜总会事件留的破绽,说明于家注意到你跟宋家有联系,”樊红雨警告道,“于铁涯的事我可以帮忙,毕竟过去做过同事,但事成之后岂不坐实这种联系?稍作联想就能怀疑到我俩身上。” “我在于秋荻面前已要了个伏笔,说此事未必找宋远冬。” “说说而已,人家未必相信。” “你的意思是不帮?” “于秋荻能亲自上门求你,难道不可以再来一趟清亭?” 方晟怔了怔,笑道:“高明啊高明,这一来我就可以置身度外,你又卖了于家一个大人情,实在是高!” 樊红雨淡淡道:“主要是经常跟你一起,被带坏了。” 第二天方晟索性把事情做得更逼真,请许玉贤亲自打电话给纪天越,于秋荻夫妇抵达清亭后樊红雨接待,纪天越作陪,既提高了规格,又隐隐有中间人的意思。 席间樊红雨答应叫宋仁槿出面协调,绝少喝酒的于秋荻激动得将三两一壶的白酒一饮而尽! 第294章 省委书记 很多在普通老百姓眼里的大事,真正到了一定层面根本不算事儿,或者说只是交易的筹码而已,是否解决,解决到什么程度,完全看彼此诚意。 当天下午樊红雨打电话给宋仁槿,冷冰冰说——她跟他说话向来没好脸色,直接吩咐道: “于铁涯、邱海波在黄海时跟我有同事之谊,你给宋远冬打个电话,把事情压住再缓一缓,过了风头放人。” 宋仁槿没半丝犹豫,道:“好,我现在就办。” 樊红雨很少请他办事,况且宋仁槿知道于邱两家迟早会通过各种关系找上门来,而这个人情不能不卖,倘若通过宋远冬之手把于铁涯、邱海波送入大牢,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难道真不把堂堂政治局委员于云复放在眼里?这种深仇大恨今后将招来两家联手疯狂的报复! 官场上朋友多几个少几个无所谓,但不能有一个仇家,否则后患无穷。 因此这件事宋家内部已经达成共识:适可而止,等于邱两家找上门后卖个人情,同时给宋远冬台阶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外宋仁槿也知道单单黄海同事之谊不可能让樊红雨出面,必定于邱两家拐弯抹角找的关系,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 宋仁槿立即与宋远冬联系,委婉表达了宋家主要是宋老爷子的意思,宋远冬听出宋家只想“教训一下”两人,不愿把事情闹僵,心领神会地答应了。 过了两天宋远冬指示转基因事件专案组暂停起诉流程,等高翼集团的检测报告出来再说。 偏偏高翼集团报告迟迟出不来,据说实验室对此次事件十分重视,专门聘请第三方公证机构监督每个检测步骤,这份报告将同时在全球发布,适用于所有使用高翼集团转基因种子的地区。 不管怎么说事态暂时压住了,随着陇山各地启用农业保险理赔程序,人们关注焦点逐渐转移到理赔是否公开透明、田亩有无虚报等细节,有关转基因引起的激烈争论也慢慢消失在网络中。 一个周六的傍晚,周军威来到阔别已久的潇南市。上次来还是女儿上大三的时候,专程来看看她的男朋友,三个人喝了顿饭,周军威对方晟印象不错,私下对女儿许诺只要他肯到碧海,五年内保证做到正科,十年副处,之后就靠他自己的能力和机遇。 可惜那小子有股傲气,偏偏不肯寄人篱下,居然跑到黄海当什么大学生村官。周军威听说后冷哼一声,对方晟的好感下降了起码十度,觉得这小子太不现实,肯定要在基层碰得鼻清脸肿。 接下来方晟一连串的表现令周军威大跌眼镜,如今没到十年,方晟已做到正处实职,而且是最有发展前途的县长,不能不说当初看走了眼。 对于女儿的执著,周军威表明了明确却有分寸的反对态度。明确是因为他深知于白两家的背景容不得方晟始乱终弃,当然也不是方晟的为人,女儿想把他拉回身边完全是一厢情愿;有分寸是周军威觉得不管女儿怎么做方晟都不会生气,只要保持这样若近若离的关系必定有好处。周军威凭几十年官场经验,已看出方晟将来大有作为——十年之后省部级唾手可得,没准能更进层楼! 正是出于对自己眼光的自信,周军威才不惜动用与肖挺的关系,他就是要方晟欠自己一个人情。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挽回一个市委书记的仕途都不能算小事,即使从省委书记角度看也是如此。 周六下午肖挺跑了三个地方,会见中欧四国访华团、出席中德友好城市论坛、参加新能源汽车技术研讨会,行程精确到分钟,当他在秘书的陪同下健步走进省招待所专用接待外宾的小包厢时,正好是晚上六点零一分,只比预约时间晚了一分钟。 “让军威久等了,快请坐,咱俩之间别见外,”肖挺神采弈弈与周军威握手后分主宾位置坐下,随意吩咐秘书上几样清淡小菜,“军威口味淡,不吃辣忌重油重盐,我没记错吧?” 周军威感叹道:“分别这么久,难得老首长还记得一清二楚。” “忘不了的,我跟军威一样都念旧情……听说小容在梧湘发展,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个当叔叔的?怕被我批评吗?”肖挺情知他此行八成与女儿有关,主动挑起话题。 “唉,我都不好意思说,”周军威摇摇头道,“旧情难忘啊,可是人家结婚生子好几年了,这事儿做得……我劝了她又不听,唉……” 方晟与周小容的恋情,以及赵尧尧、白翎的糊涂账,肖挺刚到双江就有人源源本本介绍了,因为关系到京都于白两家,防止肖挺误踏地雷。肖挺的眼界远不是双江,而意在高位,越往上竞争越惨烈,因此不可轻易树敌。 肖挺能异军突起,打败接班呼声很高的何世风坐到省委书记位置,是靠了二号首长桑总理格外青睐,但他很清楚以桑总理的能力只能帮到这一步,再往后完全凭借各人的造化加运气。因为不管肖挺愿不愿意,他额头上已经贴着沿海经济派的标签,无法再向一号首长靠拢。 在官场做到肖挺这个层面可谓喜忧参半,喜的作为执掌一省的封疆大吏等于有了免死金牌,正常情况下只要不犯政治性、原则性的错误,经济问题、生活作风等等都不算事儿,到了退二线年龄想留在地方养老就做一任人大主任,否则到京都人大、政协挂个主任委员或副主任委员的闲职,还能为子女再发挥几年余热。旅游、保健、养生那些根本不用愁,钱完全是个概念,一切都有秘书安排得妥妥贴贴。 忧什么呢?人的欲望总是永无止境,这山望得那山高,做县委书记时人生目标是市委书记;做市委书记时发誓做到省委书记就人生无憾;到省委书记位置,又会朝着更高目标奋进。 可这一步是真的很难,难到什么程度呢? 最类似的恐怕是中国的高考制度…… 第295章 高考制度 高考实施扩招后录取率大幅提高,几乎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这样的结果会普天同庆吗?别高兴得太早,同样是录取里面还分三六九等。 本科招生分三个批次,俗称本一、本二、本三,其中本三招生名额最多,几乎全是独立院校即民办院校,含金量可想而知;而本一名额只占本科总名额的百分之十左右,一般来说只有考上本一院校才认为是真正的大学——在官场担任县委书记、县长就相当于考取本一院校。 本一院校里还有国家重点扶持院校,即985和211,名额约占本一总人数的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名牌大学,能考取的都是高中阶段成绩优异的学生——相当于在官场担任市委书记、市长。 985和211当中还有代表高等学府顶尖水平的四大名校“清北复交”,即清华、北大、复旦、交大——这个层面都是考生中的佼佼者,尖子生里的掐尖者,相当于在官场担任省委书记、省长。 应该说走到这一步已经极不容易,可别忘了“清北复交”里面还有研究生、博士生…… 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不想做领导的干部也不是好干部,辛辛苦苦打拚到省委书记这个层面,哪个不是有远大抱负,希望在更高的位置实现自己的政治理念? 因此对肖挺来说双江只是跳板,是进入权力中枢的桥头堡。他要在双江积蓄足够能量,搭建广泛人脉,到下届换届选举时实现人生的飞跃。 拿掉许玉贤是肖挺在双江下的第一步棋。 事前肖挺打听过,许玉贤在京都没有背景,从省政策研究室空降梧湘的推手是何世风,但许玉贤没能贯彻沿海经济大发展意图,何世风非常恼怒,以至于研究梧湘市委书记人选时都没把许玉贤列入提名。常委会上力挺许玉贤的是黄将军,不过据说两人素无交集,大概黄将军纯粹受人之托罢了。 借助水灾事件拿掉许玉贤,让吴郁明上位,这样能向吴副总理示好,与吴家建立良好的沟通;过两年再让方晟担任梧湘市长,一方面示好于白两家,另一方面坐山观虎斗,吴郁明和方晟斗得愈厉害,自己身为省委书记的地位愈重要,到时候左右逢源,能捞取大把政治利益。 不过周军威此番前来,似乎对计划有微妙的影响。 想到这里肖挺微笑道:“军威是不是在碧海呆久了想透透气?那就到梧湘陪女儿做生意,吹吹海风也不错的。” 周军威切入正题:“生意方面的事我帮不上忙了,完全靠她自己。小容在梧湘发展其实并不顺利,前段时间差点翻船,幸亏许玉贤书记和方县长出手相助才渡过难关……” “喔,那个小方跟小容还有来往?”肖挺渐渐听出味来,故意打岔。 “纯粹公事公办,没有任何逾礼的成分,这也是我佩服方晟之处,”周军威一笔带过随即又说,“这次双江遭了水灾,听说江业等三县受灾是因为许玉贤书记下令泄洪,其实为官一方很不容易的,有时难以兼顾,我也在基层干过知道其中的苦衷。因为许玉贤书记对小容一直挺照顾,多年来也关心培养方晟,所以我厚着脸皮来找老领导求个情……” 肖挺只是听,笑笑不说话。哪怕在老部下面前,身为省委书记也不会轻易表态。 周军威的话说得很妙,突兀地加了句“多年来也关心培养方晟”,大家同样沉浸官场多年,焉有听不出奥妙之理?周军威是在暗示肖挺,这回是方晟想保许玉贤。 换作普通身份县委书记,这句话简直有侮辱之嫌,但方晟背后站着京都于家和白家。虽然作为省委书记不用怕他们,若想要进步就不同了,有些人未必能帮忙,但可以从中破坏,把简单的事情搞得很复杂甚至流产。 吴副总理权重位高,于云复难道是吃闲饭的?中宣部长地位比副总理只高不低,影响力更大。 瞅瞅老领导的脸色,周军威又说:“黄将军也很赏识方晟,几年前有两位省常委出席方晟婚礼,一位是何省长,一位就是黄将军。” “哦?”肖挺眉毛一挑,这件事倒没听说过。黄将军以前在碧海任军区司令时也是省常委,不过彼此都忙,军政也鲜有交集,因此关系不算亲密。 “黄将军和白翎的母亲容上校是老战友。” 肖挺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也成功地被周军威误导了。他一心以为许玉贤通过方晟找容上校,然后说服黄将军力挺,殊不知许容二人暗通款曲。 “军威,我可要批评你呀,你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不关注碧海时事,倒把双江的情况摸得比我这个省委书记还熟。”肖挺似笑非笑。 周军威连忙解释:“都是小容打听的,现在讲究政商合一嘛,要把生意做大就得了解透方方面面的关系。” 肖挺又一笑,说:“菜上齐了,来,吃饭。” 两个人的宴席,为养生不喝酒而喝鲜榨果汁,主要话题就是回顾在碧海工作时的点点滴滴,忽儿感慨,忽儿唏嘘,忽儿大笑,直到散席握手辞别都没再提许玉贤。 回到宾馆,仿佛心灵感应似的,周小容打来电话劈头就问:“吃完了吗?谈得怎样?” “一点儿不关心老爸,有没有喝醉什么的。”周军威佯怒道。 “得了吧老爸,人家是省委书记好不好,能陪你吃饭已是天大的面子,还会喝酒?想得美。”周小容毫不留情说。 还真说到点子上。 周军威只得承认:“是没喝酒,不过该说的都说了,他没答应,也没说困难啊之类官话,以老爸几十年官场经验看八成有戏,当然要提醒许玉贤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老爸完成任务了,准备坐明早火车回家。” “别急着走,到梧湘玩几天嘛,我陪你到海边吃正宗海鲜。” “算了吧,你那工地到处是水泥黄沙,我还是回去听听京剧,打打太极拳,每顿喝二两小酒,快活去也。”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方晟接到周小容的电话。 第296章 权力版图 此时距离周家父女通电话已有五个多小时,周小容故意挑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是算准方晟已经睡了,白翎肯定躺在旁边。 周小容是利用这个机会向白翎示威。 接完电话,方晟轻轻吁了口气,下意识准备联系许玉贤,再看时间又改变主意,明天再说吧,反正还没出最后结果。 “谈妥了?”白翎也被惊醒,贴着他的脸问。 “哪有那么容易?周军威只是说明来意,肖挺只是听听而已。” “肖挺改变主意的概率有多大?” “要看他是政客还是省委书记。” 这句话有些晦涩,白翎琢磨了好一会儿道:“如果是政客,他就改变主意;如果是真正为民请命刚正不阿的省委书记,他会严厉执行重大事故一把手负责制,对吗?” “嘿嘿嘿,白翎同志成熟了,熟透了。”方晟边奸笑边在被窝里伸手捏了一把。 “流氓!”白翎也掐了他一下,转而道,“你跟周小容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方晟想到上次在高速工地的拥抱,有些心虚:“进什么步?” “以前从不接电话,现在夜里通电话。” “唉,为了许玉贤的前程嘛,帮人就是帮自己。” “也许以后还会发生别的事,你们继续联系,然后见面,再然后……” 方晟沉默半晌,道:“不可能,相信我吧,绝对不可能。” 说句话时,他都不相信自己。 第二天方晟如实转述周小容说的内容,许玉贤听罢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接下来只有听天由命了。 在省委层面上,何世风等人感觉到肖挺微妙的转变,先是叫组织部暂时搁置梧湘市委书记人选问题,然后在一次会议上强调保护基层干部积极性,让基层干部想做事、敢做事,不要在实际工作中畏首畏尾担心承担责任。 隔了几天于道明主持召开全省灾后重建工作座谈会,出席会议的是各市区分管副市长,会期半天。临近中午于道明作总结性发言时,肖挺突然到会,围绕灾后重建工作作了高屋建瓴的指示,强调领导干部只要把人民群众利益放在首位,重大决策过程中不谋私利,即使发生这样那样的突发情况,省委会酌情考虑,坚决不让基层干部受委屈。 说话听音,连于道明都私下对方晟说看来走周军威的路子管用,肖挺开始打退堂鼓了。 梧湘这边听到风声后,包括吴郁明在内都纷纷到许玉贤办公室表示祝贺,前阵子市委市正府都很压抑,因为许玉贤一旦倒台必将牵连一大批干部,梧湘官场又要激烈动荡。 这当中只有吴郁明稍稍失落。京都吴家其实已做好许玉贤被拿掉的准备,着手活动让吴郁明顶上,这样一来又得继续等待机会了。 此时的江业官场也充斥着焦躁和不安。 梧湘市委口头通知费约“停职检查”,方晟“暂时主持全县工作”。对费约来说仕途基本结束了,区别只是处分轻重程度;方晟能否由“暂代”转为“正式”却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 首先方晟任县长不足两年,按惯例在一个岗位上锻炼满两年才考虑提拔,之前韩子学在黄海多次“破格任用”,那是县城范围内,靠县委书记的权威压得住。到了地级市层面,各方面竞争更加激烈,县级领导们的背景通常达到省里,梧湘市委是否愿意冒险,以及能否压得住都是问题。 其次水灾事件尽管方晟置身度外,但毕竟发生在江业,方晟是县长,深究起来还是有一定责任,起码存在领导不力、防洪措施不到位的问题,万一咬起来会引发广泛争议。 最后就是吴郁明决不会让方晟轻易得逞。京城几大家族当中,邱家已日薄西山,剩下于家、吴家、宋家和詹家。詹家主要势力在华南,宋家则重点经营西北,于家和吴家子弟分布在京都和沿海省份。 原本于家优势明显,吴家与宋家、邱家联手才堪堪抵挡住其咄咄逼人的压力。但于道明在副部级位置上未能更上层楼,于铁涯接连在石陀、黄海败北退出官场,于家出现人才断层,不得不把赌注押在外姓的方晟身上。反观吴家、宋家、詹家近年来呈上升势头,特别詹家十年前确立“远离京都、经营基层”战略效果明显,在华南建立起严密的关系网,又巧妙避开竞争激烈的京都权力圈。 对于刚刚崭现头角的方晟,几大家族不约而同表现出关注,于家支持尚不足为虑,关键还有军中大佬白家在幕后,这就让他们有些担忧了。虽然历来有军人不参政的约定,但军方立场从来就是不可忽视的因素,从小处说各省市常委都有军区司令,政治局里也有军方代表,从大处说……不能细说…… 宋家前有绿袖夜总会事件,后有窃取光碟事件,加之樊红雨暗中调和,对方晟的观感基本正面;詹家远在华南鞭长莫及;重担便落在吴家身上。吴郁明接到家族的指令是: 避免与方晟正面冲突,但若有可能必须全力打压,阻止或延缓他的上升势力。 费约本是一枚很好的棋子,可惜还是斗不过方晟,当然从某个角度讲费约应该立于不败之地,他跟于铁涯一样终究没按捺住好胜之心,非要与方晟在政绩方面比个高低,结果自己打败自己。 江业官场与黄海最大的不同是,费约在四至六年内占据绝对优势,因此从县常委班子到县正府领导,机关部委办局、乡镇主要领导,相当部分都是费约赏识或通过打招呼等方式提拔任用的,方晟担任县长后双方冲突频频的情况下,费约还强行任命了一批心腹爱将。 倘若方晟上台或换别的县委书记,大洗牌必不可免,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此时作为水淹江业的罪魁祸首——莲花河河道整治工程领导小组,吴郑荣和邱秋两位副组长恐怕也难逃一劫。这时大家才悟出当初方晟、淡忠守等人坚辞副组长的决定是多么英明。 有时不能随便挂头衔,图面子图好听,一旦出事要承担责任的。 第297章 高举轻落 拖了一个多月,高翼集团的检测报告终于出炉,第一时间在纽约召开新闻发布会全文印发给各大媒体,同时抄送给陇山省人民正府办公室。 报告只有一千多字,列举了陇山省鄞峡、绵兰两市虫害中出现的九种农作物害虫,实验室检测结果c-15k转基因玉米种子可以免除虫患,同时还附有集团在阿根廷、南非等地农田实地检测的结果,答案均是可以免除。 但为何鄞峡、绵兰两市种植的c-15k转基因玉米同样出现减收现象呢? 报告给出两个解释:一是转基因玉米免除虫害存在一个阙值,超过其承受的最大压力则达不到预期效果,打个比方防弹衣可以抵御二十多种子弹,但不代表能同时抵御十多支枪同时射击,也就是说此次鄞峡、绵兰两市虫害无论是规模还是数量均超过实验室预测的上限,转基因技术都派不上用场;二是相比同地区非转基因玉米,转基因玉米未出现绝收现象,且减收程度比非转基因玉米低七个百分点,依然可以视为发挥一定作用,尽管微乎其微。 报告因此得出结论,不认同鄞峡、绵兰两市申请赔偿团体认为c-15k转基因玉米种子是伪劣种子的看法,也不认同陇山官方以销售伪劣种子罪拘捕中华区营销总裁于铁涯的做法。 高翼集团表示将以官方身份与有关部门会商上述两个事项。 消息传到陇山,正府方面并未如大家认为的觉得被公然打脸,相反松了口气,这是科学地、彻底地解决问题的台阶,也符合当下按程序办事的大环境。 第二天陇山省正府办发布一条简讯,省农科院已着手对高翼集团检测报告进行复验,后续工作需等复验结果再作定论。这则简讯让刚刚赶到陇山准备正式交涉的高翼集团法务部代表没脾气,只得呆在酒店里等消息——你们不是让大家伸长脖子等检测报告吗,如今我要复验,没什么可指责吧? 只苦了在看守所翘首以待的于铁涯和邱海波,虽然有各方面罩着没吃苦,京都那班高官子弟们还算义气轮流过来探望,带些烟酒给他顺便打点关节,但看守所可不是度假村,该遵守的规矩还得遵守,比如看守叫道: “于铁涯!” 于铁涯就必须大声回答:“到!” 以前当县长哪想到会有今天?短短数月,于铁涯比捱几十年还漫长。 至于这桩事件如何解决,两人已得知宋远冬那边态度有所松动,加上高翼集团施压,剩下不过是时间问题。偏偏对于看守所里度日如年的两人而言时间是最大的问题,自由对他俩显得尤为重要。 一次难得的放风机会,两人在院子里相遇,于铁涯低声说实在不好意思,本想有福同享,却把你拉下水。邱海波无所谓笑道现在不是有难同当吗?没说的,出来后咱哥儿们又是一条好汉! 匆匆各说了一句,随即被看守发现大声吆喝两人分开,遂赶紧低头继续围着院子转圈。 于邱两个家族也没停止努力。邱家在京都圈子里广泛动员,通过各方面给宋家传话,暗示如果不尽快放人,今后邱家将不惜代价反扑,哪怕玉石俱毁!于云复在一次部分省份宣传部长座谈期间特意找来陇山省周部长,询问转基因事件进展,并严肃地说虽然当事人是我的侄子,但必须尊重法律,尊重事实,该严惩决不轻饶! 说虽这么说,周部长也是官场老手,深知这句话的重点不是后半句,而是“当事人是我的侄子”,连忙表示回去转述领导的意思,若无大碍立即放人! 回陇山途中,周部长直接打电话给宋远冬,说省农科院那帮人的水平我知道,叫他们复验人家最新技术检测的结果,哼,不是我小瞧,憋两年都没戏,该走的流程意思一下就行了,免得我到京都开次会就被谈次话,再这样下次换你参会。 周部长是省委常委,官大半级压死人,宋远冬可不敢得罪,当即赔笑说是的是的,我再催促一下农科院,他们办事效率确实低了点。 官僚机构一旦雷厉风行起来工作节奏快得惊人,第二天上午省农科院发布关于认可高翼集团检测报告的消息,下午相关部门立即约见高翼集团法务部代表,表示“销售伪劣种子罪”不成立,已下达于铁涯、邱海波无罪释放的通知。 双方经过紧张磋商和谈判——从下午三点持续到凌晨两点,初步达成和解协议,第三天上午省工商、质检、市场监督等部门联合发文,宣布高翼集团在销售转基因种子期间涉嫌过度宣传和夸大产品功能,误导经销商、农户购买转基因种子,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和《广告法》等相关法律,对高翼集团罚款五万元! 至此因为虫灾而引发的转基因技术争论告一段落。 当晚京都一班朋友为于铁涯和邱海波设宴压惊,在场基本都是各个家族以及京都高官子弟,有人问两人今后怎么打算,邱海波说还没确定,回家休养段时间再说。 于铁涯沉吟良久,郑重其事说:“我在看守所里就想好了,决定重返官场,从头做起。”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良久有人问:“铁涯,你在官场还没折腾够?现在当官越来越难,我们身边很多朋友都主动退出来做生意,你倒好逆流而上,再失败怎么办?” 还有人说:“于家上下都看好方晟,不会给你任何资源,凭个人能力打拼很难的。” 于铁涯惨淡一笑:“从转基因种子事件来看,一方面我们对外企的狡猾和心机还估量不足,另一方面说明我没有经商天赋,考虑问题过于简单。我想,既然如此还是沉到基层做点实事,苦点累点都无所谓,总之不能虚度光阴吧。” “铁涯,我们支持你!”有人表态道。 邱海波则说:“我的性格不适宜从政,但我一如既往看好你!回去之后选个地方从头再来!” “对,从头再来!干杯!”酒杯叮当声响成一片。 第298章 冷门爆迭 许玉贤的事拖了又拖,到七月份了还没下文,这段时间他真是睡不好吃不香,满腹心事无从诉说,平时温文尔雅的他脾气变得异常暴躁,动辄训斥下级,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两个月消瘦了十多斤。 费约还是“停职检查”,方晟还是“暂代”,不过这两个人都不着急。费约反正前途无望,方晟则是胸有成竹。 到七月底大家才明白省里为何一再拖延。 中组部常务副部长突然飞抵潇南,主持召开省级机关全部干部大会,宣布了几项人事任命: 任命蓝善信为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免去其常务副省长的职务,; 任命张泽松为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免去其副省长的职务; 任命于道明为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 任命姜源冲为副省长,免去其省发改委主任的职务; 任命雷南为副省长,免去其潇南市市长的职务。 一连串意外炸得全场头昏脑胀! 蓝善信是双江一致公认省长接班人,包括他自己也把省长作为奋斗目标,原本如意算盘是何世风接任省委书记,自己接任省长,一切水到渠成。后来肖挺打乱按部就班的节奏,蓝善信自忖还等得起,反正跟何世风共进退。谁想到……表面看省委副书记地位似乎高一点点,可实际权力哪能跟常务副省长比呀?简直是天壤之别!十年前省委副书记接任省委书记的概率比省长大,如今基本是省长顺序推进,因为京都越来越重视在省长位置上的历练。同样省委副书记转任省长的可能性也远低于常务副省长,高层会认为你分管党务,不熟悉正府那边的情况。这个位置基本成为退休前的最后一站! 蓝善信真是欲哭无泪! 张泽松在副省长当中排名第七,不算强势,也不算边缘化,分管领域还可以,关键他今年已经五十五岁,正常来说这个年龄一般不会考虑提拔,因为六十岁是副部级退二线的红线。然而张泽松出人意料地迈入常委行列,哪怕只做一任,连双江其他常委都诧异不已,闹不清中组部搞什么名堂。 于道明提拔常务副省长更是让人大吃一惊!作为刚刚空降到双江的交流干部,他接管前任钱浩的一滩子事还少了两块,不但在副省长里排名末尾,平时工作也有意无意被边缘化。前段时间双江水灾偏偏是他分管领域,忙得焦头烂额,手下又不太听指挥,同僚们都幸灾乐祸瞧他的好戏。另一方面于家在最高层有于云复撑着,新生代希望放在方晟身上,按说不会为于道明浪费更多资源——常务副省长和副省长只对于道明本身意义重大,对于家来说并无区别,于老爷子从没指望这个儿子在官场有多大出息。 综合几方面看,于道明的提拔不仅缺乏外部环境烘托,内部环境也无支撑,这个任命实在太突兀太令人震惊。 雷南提拔为副省长也是爆炸性新闻。众所周知雷南是前任省委书记冯卫军的心腹爱将,从科级一步步提携到潇南市长的位置,原本按冯卫军的意思想让他更进一步,但雷南为官的风评向来不太好,其儿子雷之鸿在外面胡作非为也减分不少,因此在何世风等人的狙击下始终原地不动。冯卫军退二线后,省城官场都盛传肖挺要拿一个正厅级干部祭旗,目标可能就锁定雷南——查他太容易了,浑身都是毛病,稍微一查就是一大堆问题。雷南本人也惴惴不安,很多人看到他近几个月经常到附近寺庙烧香拜佛,都私下嘲笑他“临死拜佛脚”。 想不到他非但没被双规,反而提拔为副省长,又是怎么回事? 这当中最正常的要数姜源冲,他提拔副省长可谓众望所归,履历齐全、资格也足够,是何世风的爱将,肖挺上任后对他印象也不错。如果说雷南是一个班上的问题少年,那姜源冲就是成绩优异、品行俱佳的五好学生。对于他的提拔,大家最感兴趣的只有一点: 谁接掌省发改委? 对于这几项任命,至始至终肖挺和何世风都表现得讳莫如深。按常规中组部人事任免前必须要征求地方党政一把手的意见,正式任命形成后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两人,做事先沟通和交流。但这样的结果显然不在他们意料之中,因此省级机关全部干部大会全程两人面无表情,表态发言也只是寥寥数语,完全提不起精神。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时飞到双江各个角落,所有人的反应大抵相同,一惊,然后啧啧有声“太意外了”。 方晟听说于道明居然提拔常务副省长,捉摸良久准备打电话,一想这会儿于道明大概忙于应付各方祝贺,缓几天再说。又想了想,拨通爱妮娅的手机,甫一接通她淡淡说: “就猜到你满肚子疑问,今晚过来面谈。” 老实说现在方晟有点怕到爱妮娅家中。无论哪个男人,只要各方面功能正常,很难面对身无寸缕、活色生香的美女不心动,然而爱妮娅总能在他千方百计撩拨下酣然入睡,对方晟来说不啻于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他能理解爱妮娅中学时期遭受的性侵留下深深的心理阴影,使她内心深处几乎本能地抗拒男人,抗拒欢爱,同时她又很矛盾地渴望肉体接触,因此方晟每每成为悲摧的苦力。 他甚至怀疑她枕头下常备剪刀,一旦他按捺不住用强时,她会毫不犹豫一刀剪断他的命根子! 当听说他当晚赶到省城与爱妮娅会合,即使谈最新人事任免的内幕,白翎还是有些醋意,说日久生情,男女之间的感情总是相处出来的,特别在充满暧昧的晚上,你可得当心点! 方晟辩道谁不知道爱妮娅是事业狂,除了工作没有任何爱好,包括男女之情。若不信我连夜赶回来交作业! 算了,安全第一。白翎叹了口气。 提到交作业,白翎有些烦恼。因为她越来越发现自己承受不了方晟的狂野进攻,看来是受伤留下的后遗症了。 第299章 三有干部 熟悉的咖啡香气,熟悉的居家睡袍,熟悉的笑脸。 爱妮娅端来一杯咖啡递给他,问道:“跟于道明联系了吗?” “还没。” “他应该是此次人事调整最大的黑马,我还没查清怎么回事,肯定是于家背后使的劲,但目的是什么不得而知。” 方晟惊道:“其他几位的底细都摸到了?” “嗯,蓝善信是最失意者,”她随意而舒适地坐到他身边,修长而白净的小腿搁在茶几上,睡袍微微分开露出大腿,不过在他面前她根本不在意露多露少,可以说与发生过关系的男女并无区别,“他最大的后台是冯卫军,京都那边底蕴不足,所以尽管全心全意辅佐何世风,本身工作能力也很强,还是在充满博弈和内幕交易中不幸成为牺牲品。省委副书记的位置也不错,作为前任省委书记的爱将能以这种方式淡出官场算是完美了,由此可见肖挺意在上位,不想在双江过多得罪人。” “雷南也是冯卫军的爱将,为何反而提拔?” “不看僧面看佛面,冯卫军在京都也有靠山,雷军就是那位靠山使的劲,与姜源冲的提拔是一种平衡。” “什么平衡?” 爱妮娅解释道:“你的派系上一个,我的派系也上一个,这就是平衡,别问哪两派,具体我也不清楚,总之姜源冲的提拔不象外界想象那样水到渠成,很多人在背后出了力,包括于家。” 方晟点点头:“他通过我拜访了于老爷子。” “张泽松是个异数,绝大多数人都想不通,京都那边也众说纷纭,我打听到的消息也是平衡,”她换了个姿势,睡袍分得更开,腿间有一抹浅绿色,那是内裤的颜色,她恍若未觉续道,“张泽松在经济方面是保守派,也难怪,人家在计委工作了二十多年,对计划经济近于盲目崇拜,原本分管商贸,何世风觉得碍手碍脚让他分管科教文卫。京都高层可能觉得肖挺和何世风的经济理念都过于激进,常委里面需要有个保守派经常泼冷水,也许内情更复杂,不过道理大抵如此。” “那么……姜源冲留下的空缺怎么办,你有希望吗?” 爱妮娅淡淡地说:“那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吧,那些人让我上我就上,否则再想也没用,我早说过没有惊喜,没有激情,一切都在安排中。” 方晟还准备说什么,手机响了,竟是于道明打来的,接通后没等他询问就沉声道: “到我这边来一趟,我住在省委招待所907室。” 方晟惊讶得脱口而出:“三叔,你怎么知道我在省城?” “我还知道你在爱妮娅家对吧?废话少说,赶紧来!”于道明随即挂断电话。 手机拿在手里,方晟脸色都变了,爱妮娅靠他很近自然听到于道明说的话,也愣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两人一直以为这种交往非常隐密,不料刚来省城不久的于道明都一清二楚,可想而知还有多少知道! 爱妮娅下意识拉紧睡袍,道:“你去吧,试探一下他哪儿的消息,太可怕了,我觉得毛骨悚然。” “深有同感。”方晟道。 匆匆来到省委招待所,门卫已接到电话挥手放行,停好车上楼,于道明疲倦而炯炯有神地让他进去,随手扔个桔子过来,笑道: “不停地接待客人,茶叶都喝光了,吃个水果将近一下吧。” 方晟笑道:“本想第一时间祝贺三叔,又怕电话太忙打不通。” “很意外是不是?”于道明主动挑起话题,“包括消息灵通的爱妮娅都猜不透?” 方晟赶紧问:“对了,三叔怎么知道我在她家?我就是专程向她打听这次人事变动内幕的。” 于道明诡秘地笑笑:“放心,你俩的事只有我知道,我也不会传出去包括尧尧,至于原因不能泄露。” “我们只是谈工作……”方晟懊恼道,这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冤。 “不提她了,”于道明挥挥手道,“今晚叫你来是要告诉你,京都政坛格局和权力版图发生很大的变化,之前确立的计划不管用了,需要及时调整以适应新形势。” “哦,什么变化?” “以前最高层几个人当中只有两三个抓经济,容易达成一致,如今嘿嘿,老外不是说经济内阁吗?五位首长四位懂经济,这就麻烦了,大家出身不同,工作经历不同,由此带来经济发展理念的差异,这一点很难妥协和弥合……” 方晟深以为然,别说最高层,在基层县委书记和县长都难得意见统一,而且都认为自己是对的。 “这种情况下最高层达成共识,那就是今后不搞一刀切,不搞什么全国一盘棋,而是因地制宜,结合当地经济特色走适合自己的道路……” “好事啊,我双手赞成。” 于道明却脸色沉重:“虽然如此,各省市具体怎么搞完全看领导的意思,因此关键岗位人选的争夺将趋于白热化,蓝善信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方晟讶然:“为什么?” “他太配合省长工作了,这样的话无论大事小事省正府这边在常委会铁定两票,会对省委书记形成压力,京都高层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而要常务副省长有个性、有思想、有属于自己的工作方法。” 方晟笑道:“我知道了,三叔就是符合京都需要的‘三有’干部!” “去你的,胡编乱造新词儿,”于道明笑骂道,“不过呢在目前省里这班干部当中我确实属于独立派,跟肖挺和何世风都没有瓜葛,加上我哥使了把劲也就上去了。京都高层的目的是让各省市经济班子都形成‘三驾马车’格局,不怕争论,以开放包容的心态发展经济。” “那张泽松是怎么回事?” 于道明直截了当道:“他是五号首长的人,经济理念相当保守,也是一种制衡吧我觉得。” “咦,五号首长不是政工出身吗?” “政工系的都很保守,”于道明道,“接下来你有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什么麻烦?”方晟问。 第300章 县委书记 于道明皱眉道:“五号首长与詹家私交甚笃,据可靠消息吴家与詹家已达成协议,准备在双江联手打压我俩……这也是你老丈人不得不出手将我提拔到常委位置的原因,张泽松是个很阴险很狡猾的家伙,绰号叫‘响尾蛇’,其狠辣程度可想而知,以后碰到他务必小心。” 方晟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谈到雷南,于道明说是典型的贪官污吏,完全看在京都靠山的面子才硬提拔上去,总有一天会出事。方晟问靠山是谁,于道明说别问太多,等你到这个平台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本来还准备深入聊会儿,于道明的手机响个不停,抱歉地笑笑示意就谈到这里,方晟知趣地告辞。走到门口,于道明突然捂住手机悄声道: “这么晚就别到她家了。” 方晟老脸一红,觉得于道明似乎什么都知道。 出了省委招待所,方晟果真没敢去爱妮娅家,就近找了家酒店住下,然后打电话给爱妮娅解释原委,她淡淡说于道明肯定认识那帮人,我一直被监视之中嘛,想来也不奇怪。她还说既然那帮人已经知道,也不在乎多今天一晚,其实你不必介意的,下次该来照来,我是单身女孩子,有交朋友的权利。 方晟听出她有点生气,那是一种被人窥探隐私和控制生活的恼怒,没敢多说什么,随即又打电话给白翎,表示自己正在酒店以示清白。白翎听了很开心,说看来她确是工作狂,这么晚还放你走真没情调。 隔了两天,省里召开新常委班子会议,讨论并通过前期搁置的一系列事项,包括两项引人注目的决定: 一是关于梧湘及下游三县遭受水灾的相关处理决定,常委会认为梧湘市委市正府在洪水侵袭之际,缺乏应有的定力和统筹决策能力,一方面未能科学论证、充分预估洪水有可能造成的危害,一方面决定泄洪后未能做到及时与下游三县沟通、会商解决问题,给下游三县造成人员和财产重大损失,鉴于此,常委会决定给予梧湘市委市正府给予通报批评,负有领导责任的许玉贤同志要深刻反思,认真检讨,在市常委会作出自我批评;同时责成梧湘市委对于江业县人为责任造成严重水灾事故进行处理; 二是任命爱妮娅同志为省发改委党组成员、主任,即日起生效。 爱妮娅的提拔可谓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省改委副主任当中她排名最后,年年龄最小资历最浅,但她拥有完整的履历、傲人的文凭和良好的口碑,更重要的是这项决定根本不是省常委会作出的,而是省委组织部“根据中组部提议”,其意不明而喻。 梧湘水灾事件则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消息传到梧湘,许玉贤一阵昏眩,半躺到沙发十多分钟才回过神来。无论如何这一关算是过去了,有惊有险,但结果验证了那句老话,事在人为。 接下来许玉贤两天两夜没睡觉,筹划召开市常委会讨论人事安排——是该秋后算账、论功行赏的时候了,前期某些干部以为他铁定下台,开始冷落市委这边,往市正府那边跑勤了;还有人暗地散布谣言,说省里要老账新账一起算之类,对于这些趋炎附势者要严厉打击! 为方晟的问题,许玉贤与吴郁明关起门吵了好几次。吴郁明提出一大堆方晟不能提拔县委书记的理由,从组织原则到干部作用制度等等洋洋洒洒七八条。许玉贤是铁了心要提拔,并不惜承担一切后果——自己的仕途都是方晟挽救的,有什么理由不报答人家? 最终吴郁明还是妥协了。没办法,许玉贤毕竟是老大,真协商不下来拿到常委会投票表决,通过的话吴郁明没面子,通不过许玉贤还能一票否认,总之立于不败之地。作为交换,许玉贤同意吴郁明提名两位局长人选。 三天后梧湘市常委会通过人事调整方案: 费约对江业县城被淹负有直接责任和领导责任,因损失特别巨大、性质极其严重,现免去其县委常委、县委书记职务,从正处级降为正科级,任梧湘市总工会主任科员; 吴郑荣、邱秋二人身为莲花河河道整治领导小组副组长,未能认真调研、科学决策、严密组织,给江业县城造成严重损失,现免去县委常委和现任职务,从副处级降为副科级,任江业档案局副科级科员; 任命方晟为江业县委常委、县委书记,免去其江业县长职务; 任命房建军为江业县委常委、县长,免去其江业县副县长职务; 任命容波为江业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免去其江业县政法委书记职务; 任命俞鸿飞为江业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免去其江业县副县长职务。 此外其它区县也有干部调整,与方晟有关的是:朱正阳调离黄海,被任命为万水县县长;清亭县长因健康原因提前病退,樊红雨接任县长职务;范晓灵调任阳关区区长。 黄海常委班子里增补了程庚明和肖翔,至此方晟当初的嫡系人马全部位列处级干部,无一例外。 这当中除了樊红雨的提拔是宋家背后出力,其它全都是许玉贤根据方晟提议后作出的决定,可以说方晟是此轮人事调整的大赢家! 至此方晟终于以三十六岁的年龄成为梧湘——大概也是双江地区最年轻的县委书记! 作为官场先锋,他心系老百姓,时刻惦记着为老百姓做实事,解决实际困难;作为冉冉升起的新星,他无所畏惧,勇敢面对一次次挑战。县委书记对很多领导干部来说是辉煌的巅峰,对方晟来说灿烂的人生才拉开序幕,因为只有站到这个位置,他才被正式纳入选拔和考核的视野,必将迎接更错综复杂、更凶险莫测的考验! 梧湘市委领导到江业正式宣布任免决定那天晚上,他没有喝酒,也没有参加任何庆祝活动,而是提前回宿舍和白翎一起做晚饭,然后关掉手机泡了壶白茶,边品茶边静静地看电视。 这样也蛮好的,他觉得。 第301章 主持会议 正式任命一周后,方晟头一次主持召开江业县常委会。 坐在会议室正中位置,看着左右两排各六位常委,方晟生出俯瞰天下的感觉,尽管这种感觉来得滑稽——区区江业县算什么呢?但主持县常委会比当初在三滩镇主持镇党委会确实差异太大太大。 这就是权力的诱惑,权力是一剂容易上瘾的毒药。 环视在座常委神情各异,但接触到方晟目光时均流露出尊重和敬畏,大家都知道他不仅击败强大的费约,还主导了县常委会的调整,尤其令人称道的是对于费约势力,方晟没有赶尽杀绝,吴玉才、耿复和邵元存均保持原职未遭到清算。 季亚军提拔为县长既借助于梧湘市委季常委的力量,也得益于开发区五大重点工程和提诺纳超市、小洋葱西餐厅等商业开发的成功;房建军和俞鸿飞都是交流干部,本来就想更进一步,同时在五大重点工程中奔波操劳有目共睹;宣朔则是梧湘组织部下派的空降干部,常委出现空缺自然顺序补进。 一口气提拔三位副县长进常委班子,一方面体现稳定大局,相信江业干部的基本态度,进入常委的还是老面孔,使得江业广大干部群众暗暗松了口气;一方面也是对方晟主持下的县正府工作的肯定,突出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新思路、新思维。 整个人事调整中方晟没有刻意提拔自己属意的人,什么原因他也说不清。三位副县长的空缺两位从梧湘空降,一位是何玉贤的人,一位是吴郁明的人,剩下一个名额由公安局长贾复恩兼任,这是各县区的惯例,不算方晟特别关照。 此时常委们的目光正投向桌子中央的沙盘,这是江业县城鸟瞰图,其中城北郊区五大重点工程被插上小红旗。大家都有些不解,按常规新常委班子第一次开会往往虚实成分比较多,很少直接谈具体工作。 不过水淹江业后费约被停职,两个多月没开会,确实积压了很多急待研究的事。 “现在开会,”方晟沉稳地说,“今天是常委新班子首次开会,鉴于大家原本就在一起工作,相互熟悉,介绍这个环节就免了,直接进入正题。请各位先提交积压在手里的急务,尽快让日常工作转入正轨。” 季亚军原本负责的开发区建设由于方晟亲自过问,基本没受影响;仲安主要提及如何稳定江业干部的思想顾虑,放下包袱轻装前进;容波提出莲花河河道整治领导小组成员受处分后,一些岗位必须调整到位等等。 轮到吴玉才发言,他轻叹口气道:“河道整治尽管是我们所有人的痛,但善后工作还得继续,不能因为……前期严重失误而全盘否决其初衷。目前莲花河两岸遍地狼藉,清理工作仍在进行中,但经历洪水彻底冲刷莲花河水质确实有了根本性好转,部分河段河水清澈,可以说是付出惨重代价后的成果。按原先方案下一阶段任务是修葺河堤,河道沿线扩建人行道、安装彩灯、凉亭等等,让原来的臭水沟成为老百姓避暑休闲的好去处,所以我的问题是,河道整治工作要不要继续做,做到什么程度——是按原来的方案,还是略加调整?” 季亚军唯恐方晟反对,在常委当中他虽不算费约的心腹,但平时颇受照顾,也不愿费约最后主导的工程付之东流,连忙说:“之前宣传得轰轰烈烈,也花了那么多钱,怎能半途而废呢?我觉得该做的事还得做。” 耿复和邵元存尽管深有同感,但眼下的处境不容他们说话,都闭嘴不言。 “河堤肯定要修葺,安装彩灯、建个亭子也没什么,花费都有限,但河道沿线扩建人行道就麻烦了,涉及到江业最敏感的拆迁问题,难办呐。”容波说。 房建军则有自己的想法:“城区拆迁问题早晚要碰,不妨从扩建人行道做起,然后一步步延伸到中心区,最终形成江业的黄金商圈。” “建军还念念不忘黄金商圈啊,”方晟笑道,“但容部长的担忧很有道理,拆迁在江业阻力特别大,有坚决不搬的,有漫天要价的,还有各种惹事的主儿,上次河道整治第一阶段都闹出人命了,因此不能硬来。” “但中心区混杂繁乱的局面不能再继续下去,严重损害江业形象啊。”俞鸿飞感叹道。 方晟没有接着这个话题继续展开,而是问吴玉才:“还有需要讨论的吗?” “有,关于县委和正府合署办公问题,我觉得应该提上日程,”吴玉才道,“一来正府办公楼五年租期将至,房东提出租金上涨百分之二十五,财政方面无力承受;二来分开办公不利于工作协调,基层过来办事也东奔西跑很不方便;三来……” 仲安皱眉道:“县府大院设施老化,楼体也多处破损急需维修,而且正府班子全部搬过来也没地方……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挤一挤才热闹嘛,”季亚军表示同意合署办公,事实这也是县长办公会的一致决定,“牺牲一点舒适度每年为财政节省几十万租金,这笔账划得来。” 孔天亮却有反对之意:“去年把政协中会议室做了四间办公室,今年正府再搬过来,恐怕我们最小的会议室都要没了,每次得跟其它单位抢公共会议室。” “淡书记有什么看法?还有张常委、邵常委都说说。”方晟不急于表态。 淡忠守笑着摇摇头,纪委在县府大院里已经饱受办公面积狭小之苦,显然不同意合署;邵元存主要精力在基层,不便过问。 这时张行出人意料地说:“三年前费书记曾打算重盖县府大楼……” “啊!”在座常委们都愣了下。 张行续道:“当初就是考虑到办公条件差、人均面积过小,加之正府还在外面租楼办公,打算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后来呢,为何没落实?”方晟问。 第302章 江业新城 张行道:“费书记觉得不宜牵扯正府那边的精力,就委托我进行前期项目论证,隔了一段时间正好省里发文严禁超标盖办公楼,事情就不了了之。” 方晟又问:“当时准备盖在哪儿?” “为回避拆迁问题,同时要振兴江业开发区,费书记打算把县府大楼建在高科路附近。” “那么远啊……”常委们议论纷纷。 方晟扫视全场,等大家都静下来才说:“费书记的设想与我不谋而合!” 常委们顿时嘴张得老大,过了半晌季亚军讷讷道: “方书记,高科路……太远了吧,不是每个人都有汽车的,如果骑电动车大概需要二十多分钟呢。” “具体位置不在高科路,”方晟站起身指着沙盘道,“准确地说应该是上回乾锋选择的地点,当时我拒绝了,理由是创建以景山寺为核心的文化旅游区,包括四源镇手工绣花、尚武镇蓝布印染、廉秋镇高跷和舞狮队等都要搬过来,其实我只说了一半。我们要在城北郊区中心建县府大楼,文化旅游区是附属文广建筑楼的一部分——文广局、电视台、报社等等,此外法院、检察院等司法系统也要在旁边盖新办公楼,城北郊区中心将成为今后新的县府办公区。” 常委们都被方晟突如其来的设想惊呆了,面面相觑好半天,季亚军问出大家的心声: “方书记,你把县府大楼、新金融街都搬离主城区,这……不太符合城市主流规划吧?” 方晟笑了,手指在沙盘城北郊区划了个大圈,大声道:“大家还没想通么?我就是要在城北郊区建一座江业新城!” 一语惊醒梦中人! 回头想想,方晟从刚开始布局就做足了铺垫:医院和学校是城市必不可少的基础条件;提诺纳超市能提供丰富而充足的日用品;高科路有小洋葱西餐厅为首的高档餐厅;景山寺大景区是城市里面宁静的净土;新金融街可以存贷款、结算;乾锋集团投资兴建的综合商厦业已动工;如今画龙点睛般新建县府大楼,必将吸引如潮的投资和超高人气,彻底摆脱在老城区进行城市建设缚手缚脚的被动局面。 方晟续道:“城北新城小区二期的房子已基本告罄,目前开发商正酝酿三期工程,未来我们要盖越来越多的房子,把老城区人口释放出来,也释放长期压抑的消费热情。等到三年、五年后再回过头来搞老城区拆迁,到时再看他们凭什么漫天要价,凭什么赖着不走?” 房建军点点头道:“确实,目前的现状是主城区地段奇货可居,所有人都认为房价还会涨,从而让部分人产生抱着金砖过日子的想法。有了江业新城,甚至城区中心区的商业都会逐渐衰落,转向更有赚钱效应的综合商厦、新金融街等地方。” “江业消费产业落后、经济结构严重失衡的局面必须有这样的力度,”俞鸿飞也表示赞成,“这样看来刚才争论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吧?” 吴玉才随即反应过来,道:“莲花河沿线人行道还得修,但不再扩建,制地因宜弄一条路出来就行。” 方晟又道:“季县长提到上班时间问题,依我看公务员也要更新理念积极在江业新城买房啊,今后大方向是城市主体向梧湘方向靠拢,这是我竭力推动与大宇合建内城快速通道的原因。大家在新城有吃有喝有玩,去梧湘又方便,还用回老城区干什么?” 仲安笑眯眯道:“俞主任之前负责城北新城小区建设,现在又直接抓开发区全面工作,大权在握,能不能透露下消息——房价还会涨到多少?我们买的话享受什么优惠?” 大家哄堂大笑。 俞鸿飞连连说:“最低价格,最低价格。” “常委们集体买房能享受团体优惠吗?”淡忠守凑趣道。 “这个……”俞鸿飞面露苦笑,“市场的事市场来决定……” 大家更是笑成一团,感觉到常委会气氛比以往轻松很多,至少不用提心吊胆瞅着书记县长吵架。 接下来方晟风轻云淡地大致安排了一些部署,由于所处的位置不同,无须过问具体事务,明确季亚军全面负责新县府大楼的前期规划和准备工作;俞鸿飞主抓江业新城建设,吴玉才则负责河道整治扫尾工程——作为费约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干部,吴玉才责无旁贷也无可奈何。此外方晟安排张行协调内城快速通道工程、耿规负责乾锋集团综合商厦各项事务的对接。 这样做的目的不仅让分工相对清闲的常委积极参与具体事务,更重要的是通过常委明确分工,避免正府在城市建设方面拥有过多话语权,出现“县委轻、正府重”的局面。 以前方晟任县长时千方百计避免县委参与,现在则想方设法往正府那边渗透,正应了那句话:屁股决定脑袋! 回到办公室方晟先后接见了两个人,一是徐靖遥。 “全面撤出巨隆公司在江业的业务,该清盘的清盘,该转手的转手,给你两个月时间处理。”方晟直截了当道。 徐靖遥狐疑道:“目前巨隆的生意做得很红火,利润滚滚,而且我敢保证绝对跟您方书记没有一丝关系,为什么撤?是听到什么不利风声?” 方晟解释道:“江业房产市场已经兴旺起来了,但对于房产商而言如同甘蔗已经吃掉最甜的部分,剩下的尽管还有甜味已无意义,把市场份额让给别人吧,回省城赚大钱去!” “全听方书记吩咐,”徐靖遥想了想问,“梧湘绕城高速工程怎么办?一个亿押在那儿呢。” 提起周小容,方晟不禁揉揉太阳穴,叹了口气道:“聚业方面投资者都在盯着呢,一旦撤资好不容易树起来的信用立马完蛋……等等吧……” 因为一个亿全是赵尧尧汇过来的,跟牧雨秋、徐靖遥等人没关系,所以徐靖遥不便多问,聊了两句告辞。 接下来轮到叶韵,一次早就应该进行的谈话。 第303章 巧作安排 叶韵笑语盈盈进来,小洋葱西餐厅开业至今的操劳以及两年光阴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还是那样俏丽、可爱和甜美。 真是不老的妖精。方晟心中暗叹道。 一直以来他自己都奇怪为何明知她来历可疑,却没拒之千里之外,反而一直重用视为心腹,现在终于想通了! 因为从赵尧尧到白翎,从樊红雨到鱼小婷,还有周小容、范晓灵、爱妮娅等等,没一个象叶韵这样爱笑。 都说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事实也是如此。方晟身边从来不缺漂亮女孩,但象叶韵这样任何情况下——即使在服务区误中陷阱被捕都能保持笑容,实在令方晟无法忘怀。 不过有白翎怀疑在先,之后加上鱼小婷的警告,他不免提高了几分警觉,与叶韵的浪漫之约更由于范晓灵那边险些被捉奸而烟消云散。如今面对叶韵,他心里更多的是内疚和歉意。 “小洋葱最近怎么样?”方晟问。 “收回一半成本了。” 一年左右时间净赚两百多万!方晟不由暗暗咋舌,略作思忖道:“开个价把它转手了吧,连本带息收回投资,再加点利润,估计买家会很多,成交价可能出乎我们意料。” 叶韵没有问“为什么”之类的笨问题,而是皱起鼻子笑了笑,道:“它已经完成历史使命,我也准备离开江业了?” “是。”和聪明人谈话就这个好处,无须啰嗦。 她默默想了会儿:“下一站去哪儿?” 方晟凝视着她,道:“这就是我今天特意找你过来的原因,叶韵,你今年应该有三十了吧?” 她卟哧一笑:“我能说打听女孩子的年龄是极不礼貌的行为吗?” “sorry!我想说的是,你不能老跟着我东奔西跑,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你应该有自己的小圈子,处几个闺蜜,谈场恋爱,实在无聊约几个朋友外出旅游,喜欢冒险可以去西藏,喜欢美食可以去成都,总之……叶韵,我不想重复我是已婚男人的废话,但我们总这样暧昧下去其实是危险的游戏,对你对我都危险,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也说两句真心话,”她眼睛里都仿佛带着笑意,“第一句,这段日子我过得很充实,很开心,看到小洋葱在我手里蒸蒸日上,有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第二句,我的选择是我自愿的,既跟你有那么一点点关系,又跟你没关系,明白我的意思?” 方晟苦笑:“拜托你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好不好?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无欲无求跟着我,到底得到了什么?老实说我非常惭愧。” 她眼睛亮晶晶仿佛夜空里的星星:“谁说我无欲?我是很正常的女孩子,该有的欲望我都有,但有些东西强求不来的,最好在水到渠成的情况下,你说呢?” “哎——”方晟感觉谈话主题严重偏离初衷,赶紧说,“我的想法是尽快转手小洋葱,把资金暂时回撤到省城休养一段时间。” “咦,好像不对吧?”她笑容中带着疑问,“刚刚上楼时遇到徐总,他透露马上到省城做大买卖了。” 真是个大嘴巴,比牧雨秋差远了!方晟十分恼火,却笑道:“人家几千万、上亿资金当然不能闲着,存在银行算活期才拿多少利息?我们不同,几百万更要注重风险,而且我不想你的公司跟牧总、徐总合流,这一点你能理解吧?” “嗯……可我是闲不住的人……” 方晟胸有成竹道:“你若真不想闲,事情倒有得做。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催生出一大批新兴产业,其中包括手机小说。如果你到省城地铁走一圈就会发现,那些低头族中间看新闻、聊天的只占少数,超过半数以上在阅读手机小说……” 叶韵眼睛一亮:“你想叫我创建文学网站,进军手机小说市场?没问题啊,我在软件行业做了好几年,认识很多水平很棒的程序员,搞文学网站小菜一碟!” “文学网站已经铺天盖地,你自信插进去能出人投地?你熟悉一大批程序员,但你爱好文学么?有能够把关稿件质量的编辑吗?” “呃……还真没有……” “事实上这才是你当务之急要做的,网罗一批优秀网站编辑,不惜出高价把他们挖过来,他们又能带来一批优秀网络写手,由此形成良性循环。” 叶韵喜道:“挖人才我最擅长,无非美色和金钱呗,小洋葱大厨就是我陪他聊了一晚上然后许诺高价签的合同。” 方晟的心不由微微颤了一下,连忙说:“不必牺牲美色。” “哦,你很在乎我是不是?”她浅浅笑道。 “哎,我让你正经做生意,又不是靠色相,做网站需要耐心和细致。” 叶韵打个响指:“玩我的老本行,你绝对放心!” “你这样我更不放心,”方晟叹道,“我问你,你打算做什么样的文学网站?” “综合文学网站呗,里面一应俱全,什么都市言情、武侠仙侠、玄幻穿越、推理悬疑等等,分简体中文和繁体中文两个版本以适应海外市场,电脑、手机同步更新,嗯,还有什么?” 方晟摇摇头:“听你一说我心都凉了。这种文学网站随便找个搜索引擎打开能跳出成百上千个,如果按点击量或人气排序你肯定在倒数,那还怎么玩啊?” “我可以花钱买排名,买搜索优先位置,这些业务以前都做过,”叶韵不服气道,“一年砸几十万上百万,保证每次搜索都能一眼看到,而且在醒目位置。” “文学网站不是靠流量赚钱,而需要有优秀的写手和优秀的作品,这样才能留住文学爱好者,他们的口味很挑剔,一旦发现你的网站有名无实,手指一动就转到别处,不留一丝云彩。” “那怎么办?”叶韵嘟起嘴说,“本来自信满满,被你泼一盆冷水又没底气了。” “摈弃大而全,做小而精的特色文学网站。”方晟说。 第304章 转让餐厅 “什么特色?文学方面我可一窍不通,只记得初中读过亦舒和琼瑶的小说。”叶韵迷惑地说。 方晟悠悠道:“以前我是武侠迷,金古梁温四大家所有作品当然不在话下,其他包括诸葛青云、卧龙生、司马翎、柳残阳等等也全部拜读,可惜啊金老先生是真厉害,十五部长篇写尽天下武侠,此后尽管古龙和温瑞安都火了一阵,终究不成气候,由此也带来武侠小说创作的一蹶不振——无论怎么写都没法超越金老先生,作家们一点盼头都没有啊,所以武侠小说越来越变得小众化,被主流市场甩到无人关注的角落里……” “你想专做武侠文学网站?”她更加不解,“照你的说法武侠小说市场已极度萎缩,作品基本卖不动,哪个愿意掏钱看呢?” “其实每个成年人心里都有武侠梦,武侠小说本来就是成年人的童话,放眼世界各地每个角落的华人未必知道中国gdp是多少,未必知道新一代领导班子,却肯定知道金老先生和他笔下的‘四大恶人’、‘君子剑’和韦小宝,武侠世界的魅力可想而知,”方晟道,“创办武侠文学网站前几年肯定亏损,说不定一直亏损,不过没关系,我们坚持做下去,努力培养扶持一批武侠小说写手甚至名家,吸引所有武侠爱好者——网站里要有论坛供读者们拍砖、辩论,通过积攒人气,提高知名度……” “就能增加广告收入?”叶韵歪着头说。 “唉,那点广告费发工资都不够,我是说当特色网站具有品牌性标志后,就会有综合性网站、门户网站前来收购,那时利润可不是几倍,十几倍,而是几十倍,你信不信?” “蛮有想象力的,可是……如果没人收购怎么办?凭我在it行业的经验,一个不盈利的网站如同无底洞会消耗大量人力物力,最终难以维继。” “那就权当做公益啰,”方晟笑道,“赚了钱总得干点有意义的事,实现些童年、少年时的梦想,振兴武侠文学就算是我的梦想吧。” 叶韵拍着手笑道:“好啊好啊,我来帮你实现……可这样一来就把我拴在省城半步都离不开,以后也不能参与你的宏伟蓝图了!” 说到这里她神色黯然。 方晟心又软了——这是他的老毛病,在漂亮女孩子面前总是容易心软,遂道:“万事开头难,等网站运营步入正轨你还可以出来,随便做生意还是旅游,总之我们之间没有硬性约定,你有选择的自由。” 叶韵又恢复甜美灿烂的笑容:“没有约定本身就是一种约定,行,我立即回去着手竞价拍卖,争取卖个好价钱。唉,坦率说真有些舍不得,好像亲手带大的孩子突然送给别人抱养,心里酸溜溜的……” “我又何尝不是。”方晟叹道。 大宇区毕靖对内城快速通道工程十分看重,范晓灵赴阳关区任区长前昔,硬被他架到江业搞什么交接,实际上就是两位新分管领导见下面,便于今后沟通。在欢迎晚宴上,范晓灵端着酒杯来到方晟面前,悄声道: “第一杯表示感谢,尽在不言中。” 方晟不吭声仰头喝掉。尽管他从未透露过自己在许玉贤面前推荐她提拔区长的事,但范晓灵何等机灵,还是打探到内情。她跟方晟一样担任副区长才两年,梧湘市区有十多个副区长,论资排队根本轮不到她。对此市委组织部的解释是大力培养年轻女干部,这个理由令众多竞争者摇头叹息。 “第二杯,内城快速通道虽然不是我负责,但有条通道随时向你敞开,在你正式进入前它始终处于关闭状态。” 瞬间方晟的脸有点红,转了转酒杯没敢喝。 这种话大概只有范晓灵敢说,隐隐露出当年乡镇妇女干部泼辣的风采,换作赵尧尧或爱妮娅,打死都不可能说。 “还有件事,”见他不喝范晓灵也没勉强,续道,“关于周小容的工程……我有碧海的朋友听到些负面议论,主要是资金来源问题,所以做完绕城高速这一票就收手吧,我担心日后会有麻烦。” “噢,多谢提醒。” 方晟心头一凛。因为他已知道聚业公司投资者里有狄克银父子,想必周军威也参与其间,倘若深究下去会牵扯出大批高官及子弟,将是惊动上听的大案。 隔了几天方晟带队到清亭县洽谈商贸合作事宜,暗底下琢磨找机会跟樊红雨好好叙一回旧,在她身上才能真正释放疯狂,因为她本身就很疯狂。樊红雨自然心领神会,这段时间身体极度渴求使她有些情不自禁,哪怕敬酒时两人手指轻轻接触都会激起一阵颤栗,全身每个毛孔都渴望他的爱抚和冲击! 然而两人的地位不同往昔,哪怕短短的单独交谈都不时被电话打断,方晟在她办公室坐了五六分钟,前后起码七八个人敲门回报紧急工作。 “实在不好意思。”她歉意道。 方晟笑笑:“没事,机会总是有的。” 她脸上飞起一抹轻红,假装低头处理公文,没接他的话。与鱼小婷一样,樊红雨从来不在他面前表达任何情谊,也没说过情意绵绵的话语,即使缠绵至如胶似膝的状态亦是如此。和他在一起,她们只有肢体语言表达内心渴望,以最大限度打开身体包容他的狂野。 也许是一种默契吧,无论方晟还是她们都经受不起感情的负重。 小洋葱西餐厅转让的消息传遍江业,波及梧湘,几十位买家先后与叶韵协商试图以议价方式达成交易。叶韵考虑再三还是采取现场竞标,经过二十多轮次的激烈厮杀,最终以九百六十六万成交。 刨去成本和运营费用,净赚三百万左右。 方晟却不满意,叹息说五百多万投入,一年多时间里你忙得瘦了一圈,餐厅员工也个个累成狗,利润还不到一番,说明做实体经济不如搞资本投资啊,这是非常不好的现象。 正式上任县委书记第一百天,他突然接到个意外的电话…… 第305章 大违常理 电话是省发改委办公室打来的,言简意赅说:“方书记,麻烦您准备一下,爱主任要求今天下午四点整到潇南机场三号贵宾室集合。” “什么活动?需要带哪些材料?多长时间?”方晟连忙问。 “大概是调研活动,时间为一周左右,爱主任没要求带材料。” “其它细节安排呢,比如说到哪个地方,有哪些具体安排,什么时候回程等等?” “实在抱歉,爱主任就交待这么多事项,我只是如实转达。”对方说完便挂断电话。 方晟愣了半天,赶紧打爱娅妮的手机,不料一直忙音,眼看快到中午再不动身就来不及了,赶紧吩咐江璐通知季亚军等人,然后安排车辆立即动身。白翎不愿一个人呆在江业,也同车过去,正好坐飞机回京都陪小宝。 去省城的路上还是联系不上爱妮娅,只得向许玉贤请假——县委书记外出一天以上就必须向上级领导请假。许玉贤很关心地问去哪儿调研,省发改委是不是有大动作,务必要争取拿到项目等等。方晟叹道目前为止一无所知,等打听到情况我会向许书记回报。 许玉贤突然诡秘地笑了笑,说其实我知道爱主任不会亏待你,若真有项目绝对少不了江业。 这话什么意思?方晟暗自嘀咕道,难道他也知道自己夜宿爱妮娅的香闺?可睡是睡了,什么都没干啊! 天底下真没有绝对的秘密。 再想想,以许玉贤和姜源冲的交情想必知道爱妮娅对自己的偏袒,这一点早在黄海童彪想强行拿掉他副组长事件就显露无疑,不过有没有私情倒是两说,那帮人对爱妮娅的监视是高度机密,于道明也不是大嘴巴,许玉贤就算怀疑只能想想而已。 离省城还有三十多公里时终于打通爱妮娅的手机,当听说他正在车上,白翎也坐旁边,她淡淡说见面再聊,随即挂掉。 方晟愣了愣,心想难道是行程高度保密的调研,还怕司机和白翎偷听? 来到机场,正好有四十分钟后去京都的航班,白翎兴冲冲买票、过安检,没几分钟便登机。与白翎挥手道别后,方晟在工作人员指点下来到三号贵宾室。 本以为会遇到一群县委书记,或者很多省发改委官员,推门进去后才发现,偌大的贵宾室——可以容纳三十多人,最里侧孤零零坐着爱妮娅,其它一个人都没有。 搞什么鬼,两个人的调研活动? “坐。” 爱妮娅语气平淡地说,方晟走到她面前才发现今天她的穿着有点奇怪。 在黄海第一次见到爱妮娅起,每次她在公开场合都是精致高端的白领丽人打扮:入时得体的职业套装、深色长袜、白色或黑色皮鞋,其它没有任何饰品,简洁而大气,给人一种端庄高贵且高不可攀的感觉。 在家里她则喜欢穿一袭丝绸睡袍,奇怪的是从来没有居家小女孩的气息,同样有股冷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但今天爱妮娅却穿得…… 往日即使在家里都是盘起的发髻居然放了下来,一头乌发披在肩头,上身是浅黄格子外套,下身穿着牛仔裤和运动鞋,最怪异的是右腕居然套了串彩珠手链。 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细细再看此时的爱妮娅,却有几分清纯和可爱,仿佛尚未接触社会的高中女生。如果省发改委那班人看到领导这付模样,恐怕要大跌眼镜,旋即怀疑人生。 话又说回来,若非爱妮娅先开口说话,即便站到她面前都不认出吧。 “看什么?很奇怪是不是?”爱妮娅语气一如平时那样淡然。 方晟看看自己西装革履、夹着公文包的模样,哑然失笑,道:“去哪儿调研?就我俩?我要不要换套衣服?” “不必,你这样挺好。” “那……你好像到野外旅游、登山的样子……”方晟苦笑道,“调研的主题是什么?与什么项目有关?我得向许书记报备啊。” 爱妮娅双手捧着咖啡杯若有所思盯着他,良久才说:“坐下,来杯咖啡,离登机还有四十分钟。” “好。” 方晟到自助区冲了杯咖啡然后坐到她对面,不知为何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爱妮娅种种不寻常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可细想起来能有什么关系呢? 不错,一年多来他和爱妮娅之间似乎多了点暧昧,作为女孩子不可以随随便便借宿别的男人,允许他在她身上随意触摸揉捏,能对他敞开精神和肉体的胸怀,肯定要达到一定亲密度。 然而两人亲密程度仅此而已,不可能再进一步,也是最禁忌的一步。方晟身边并不缺乏女人,但无论如何能拥有爱妮娅这样优秀且高贵的女孩也是件值得自豪的事,男人天生就有征服欲,跟数量并没有关系。对爱妮娅来说他的撩逗仿佛是催眠剂,丝毫没有激发起身体的欲望,中学那段不堪回首的性侵尤如一把沉重的铁锁,死死锁住她女人的本能。 那么,爱妮娅到底什么事只需要他一起前往呢? 方晟突然想到一个毛骨悚然的可能:会不会暗中监视的那班人发生两人有可能存在私情,考虑到爱妮娅的前程和声誉,把两人叫到京都当面训斥,并责令今后不准联系?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爱妮娅突然开口道:“知道我们去哪儿?” “上午通知的人没说。” “我没告诉他们……”她莞尔一笑,“三相机场。” 三相机场位于三相省的省会三相市,距双江一千多公里。方晟愣了愣,突然想了起来: “噢,你老家就在三相。” 她微微颌首:“下飞机后我们要坐五个小时火车到黩灵市,然后……我想还是叫辆出租车吧,大巴不太安全也慢,大概三小时后到榆河县,休息一宿后第二天……” “打住!”方晟终于明白过来,“我们是去你大山里的老家?” “是。” “考察?调研?还是……”方晟完全摸不着头绪。 爱妮娅淡淡地说出石破天惊的两个字:“结婚。” 第306章 奉命成亲 方晟呆住了,良久才问:“新郎是谁?怎么一直没听你提起过?” 爱妮娅还是一如既往地简洁:“新郎是你。” “啊?!” 猝不及防之下咖啡杯失手落地,方晟都没心思理会,刹时只觉得脑门子嗡嗡直响,吃吃道: “我……我……怎么会……” 爱妮娅凝视着他,目光深遂而复杂,道:“记得我说过父母亲一直催婚的事,元旦前我爸特意翻越两座山就为了打电话叮嘱我赶紧找个男人嫁了。我还说过他必须早上天不亮就起床中午才能到村部,打完电话赶紧回头天黑前堪堪到家,就为了说这句话……大山深处交通不便,不通电话和手机,不夸张地说出趟山比出国还难,山里人思想的落后和保守远超你想象。那种情况下,村里的舆论和评价对每户人家来说比中央领导指示还重要,因为你要跟他们朝夕相处,你的点滴言行都暴露在大家眼底,你必须在特定的氛围和价值观下生存!” 方晟已隐隐猜到她话里的意思,稳住心神,捡起咖啡杯扔到垃圾筒里,聚精会神听她说。 “父母亲逼婚也是无可奈何,这些年来他们在村里遭受相当大的压力。山里人普遍存在一个观念,即这家人如果有女儿嫁不出去就是耻辱,说明家里阴气太重财气不旺,有时甚至被山民当面笑话,哪怕你做再大的官,有再多的钱都不管用,”她苦涩地说,“这些年以来我两个哥哥为父母亲被嘲笑,不知跟山民们打过多少次架,可是不行,只要不结婚就是人家的笑料,父母亲无论走在哪里都挺不起脊梁……” “所以你准备回去操办婚事?”听到这里方晟几乎明白她的计划。 爱妮娅无奈摇摇头:“假结婚——就是在山里举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宴,把全村人都叫过来喝酒吃饭,然后告诉大家我结婚了,新郎长什么模样,仅此而已。” “哦,吓我一跳……”方晟舒了口气。 “你以为真结婚?”她似笑非笑,“放心吧,不会让你犯重婚罪,何况你已有重婚事实,若判刑早进去好几年了。” “你就别提那档子事了,”方晟困窘地说,“不过也得当心点,你的身份已不是怡冠老总,而是出镜率很高的省发改委主任,万一被哪个山民在电视里看到再稍微一查,没准会出大事……” “我知道你的担心,这一点绝对没问题,”爱妮娅道,“首先深山里面啥信号都不通,电话、手机、电视、网络,几乎与世隔绝;其次山民们根本不问世事,别说党代会推举新领导班子,省长、市长、县长是谁都不清楚,他们眼里最大的干部就是村长,管七座大山呢,除此之外一概不知;山里最值钱的是农耕机具和拖拉机,没有买相机、智能手机什么的,电脑……他们都没听说过,所以山里发生的事只会烂在山里,不会传出这个范围。” “你家人呢,是否知道真相?” “要假索性假到底,否则……山里人很淳朴,什么心事都放在脸上,根本藏不住事,这是一个只有你知我知的谎言,”她盯着他说,“我相信你会演得很好。” 他叹息道:“一个谎言要更多谎言去弥补,比如说再隔两年该催你生孩子了,山里人怎么比喻不生孩子的女人?” 爱妮娅“卟哧”一笑:“你倒管得宽,连善后工作都考虑好了,孩子的事怕什么?你有两个儿子,过阵子赵尧尧在香港再生一个,到时随便抱个回去给他们看看就行了。” “你真是算无遗策。”方晟气馁道。 “还有十分钟登机,”她看看表说,“回个电话给许玉贤和江业,就说我们到三相省山区考察扶贫对接项目,山里信号差,后面几天有可能联系不上,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省发改委主任和县委书记突然失联,那将是轰动全国的大事,事前必须做足合理而慎密的铺垫,防止闹出意外。 听说涉及“扶贫对接项目”,许玉贤顿时兴趣索然,众所周知扶贫对接项目的重点在于“扶贫”,对接地区不仅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涉及到种植项目还得负责销路,扶持企业要包产品营销,倘若项目达不到预期目的甚至要私下掏腰包,总之除了捞点政绩和名气,经济利益方面没有一丝好处。 “啊这个……”许玉贤斟字酌句道,“你的任务主要是陪爱主任多看看,学习人家的先进经验和管理理念,项目嘛还得慎重,毕竟梧湘、江业的经济刚刚起步,本身建设任务很重,不必……那个承揽过多项目,你认为呢?” 方晟一口答应:“好,我就带眼睛和耳朵,不张嘴。” 许玉贤哈哈大笑:“也不能一个字都不说嘛,你那么能说会道,一旦闭嘴不言爱主任会很不适应的。” 同样,季亚军听到“扶贫”两个字也倒吸口凉气,连忙说:“方书记,江业在梧湘属于落后地区,放到双江更是贫困县,我们还需要扶贫呢,千万不能再搞经济输出啊。” “我心里有数。”方晟威严地说。 还有几分钟时间,匆匆打电话给赵尧尧和白翎。赵尧尧自然漫声应允,根本不以为意;白翎却有几分怀疑,说扶贫扶到山里去了,还不通手机信号,到底哪个地方?调研组有多少人?万一哪家出个事怎么联系? 方晟笑道刚来了四五个人,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扶贫当然要进山,山里的贫困程度你难以想象,不多说了,等到了那边再联系。 放下手机感觉额头冒汗。 感觉白翎是严厉的大老婆,时刻监督他的言行;赵尧尧却是漫无心机的情人,只享受他的恩爱,别的什么都不管。 “都说妥了?”爱妮娅走过来问。 他点点头。 “走吧。” 贵宾厅有个门直通登机口,这样可以最大限度避开公众视线。行走在鲜红的地毯上,霎时方晟有做梦的感觉。 去千里之外的三相大山深处,和爱妮娅举行婚礼…… 方晟觉得非常荒诞。 第307章 大山之行 自从考入公务员以来,方晟感觉到荒诞的共有五件事: 一是那天晚上在快捷酒店,陈建冬以一百万现金和副局长的职位换取他放弃赵尧尧; 二是他和白翎被狙击手追杀,逃到护堤林深处时她突然提出临终前的要求; 三是樊红雨在他茶水里下药引诱,用意竟是借种; 四是鱼小婷故意灌醉他,以达到出轨的目的…… 这是第五次了。为什么自己总遇到别人也许一辈子都碰不到的奇葩事儿?方晟苦笑。 表面看来这些荒诞际遇自己并没有吃亏,从白翎到鱼小婷都奉献出处女之身,实际上如果允许时光倒转,方晟宁可放弃别人眼里的艳遇。 因为荒诞代表着不符逻辑,背后必定蕴含着危险和杀机。 拒绝陈建冬之后,方晟几次遭遇杀身之祸,两人的恩怨一直延伸到江业,那次兴冲冲与范晓灵幽会差点被捉奸;和白翎的纠缠则对赵尧尧影响甚深,这次远避香港就是一种态度,赵尧尧不喜欢与白翎分享男人,无论什么理由;臻臻的出生使得宋家展开秘密调查,幸亏樊红雨凭借樊家势力才转危为安;和鱼小婷的私情更是有悖道德,尽管她不承认“表嫂”身份,白翎可不这样想。 这次意外的婚礼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方晟不敢想,也不愿想。事情已发展至此,就由它去吧。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抵达三相机场,夜幕下的三相市灯火璀灿,两人在机场宾馆住下,仅方晟出示了证件。并非出于节约考虑,两人同住一个房间,爱妮娅似乎很累,等方晟洗完澡上床已经沉沉睡着。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钟爱妮娅就叫醒他。 “今天行程很赶,必须早点动身。”她歉意地说。 如她所说,坐了五个小时多火车到黩灵市,在车站叫辆出租直奔榆河县。三相省境内多山,公路要么在山间层层盘旋,要么穿过深不可测的隧道,路况远不如平原地区,很多路段一边是峭壁,一边是万丈悬崖,偏偏司机艺高人胆大,即使拐弯也不减速,有时两车相擦时只差毫厘之间,方晟每每吓出一身冷汗。爱妮娅似习以为常,倚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它呢!方晟心一横也闭上眼睛。 一百多公里的山路颠簸了三个多小时,爱妮娅说要是坐大巴车得四小时开外。踏在陌生土地的街头,耳边听着完全不懂的方言,方晟有恍若隔世之感。 爱妮娅一反常态,象小女孩似的主动牵着他的手一路向南,笑着介绍这个建筑是清代乾隆年间,那个民国酒店曾有开国元帅喝过酒,活泼得象二十岁的青春少女。 经过一处明代石拱桥,爱妮娅特意在附近面包店买了两个面包到河边,一点点撕碎了扔到水里,不多时河面便聚集来很多鱼,甚至有身长半米以上的。爱妮娅解释说榆河人不喜欢吃鱼和螃蟹,河里的鱼寿命通常很长,螃蟹有达到脸盆大小的。她还说高中那几年自己性格孤僻,不喜欢跟同学玩耍,每当心情苦闷时就省下小半个馒头,跑到河边喂鱼,看着鱼儿在水里快乐地游来游去,她便觉得心旷神怡。 “我们不是来调研扶贫对接项目吗?项目已经有了,就是河里的鱼蟹,这么大块头如果能解决保鲜和运输问题,拿到双江市场上肯定热销。”方晟笑道。 爱妮娅虔诚地站在河边双掌合什,闭目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在祷告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神情肃穆道: “别打它们的主意,没有它们,我可能捱不过高中三年……” 方晟赶紧道:“随便说说,别介意。” 默默走了一段路,她突然说:“你不是第一个打它们主意的,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可惜……保鲜和运输是难以解决的问题。榆河县不通火车,与外界只有我们来的那条路相连,你想想,从捕捞出水到装箱运输需要多长时间?别说运到双江,就是辗转抵达三相市,其运输成本和损耗已超过鱼蟹本身的价值,还有意义吗?” “螃蟹可以速冻……”想到她肃穆的神情,方晟干笑一声没再说下去。 路经一家银行,方晟进去捣鼓了很久,然后到隔壁金店耽搁会儿。爱妮娅很奇怪但没多问,静静在外面等了二十多分钟。 走过数百米青石板路,看着两侧斑驳沧桑的小青砖院墙,方晟说这样的古迹在沿海地区真的很难看到,大都列入拆迁范围,经济发展带来的文化断层是现实之痛。 爱妮娅没吱声,脸上露出怪异的神情,来到两棵樟子树中间突然停住,遥指几十米外一幢小楼道: “当年……害我的那个人就住在那里,这些年……每次回大山前都会经过这里,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鬼使神差跑过来静静看会儿,然后离开……” “噢……”方晟记得她说过在华尔街期间托校友找人把那个色狼打成瘫痪,至今还卧床不起,便试探道,“他……还配活在世上么?” 言下之意可以暗中出手替她了除一桩心病。 爱妮娅没立即回答,隔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去年我才知道他两年前死于电热毯漏电……他儿子、爱人以及当年参与案子的亲戚全部蒸发,至今下落不明……” 方晟后腰际透出一股寒意:“是他们干的?防止对你仕途产生影响?”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们永远无法验证,对不对?” “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我……” 爱妮娅饶有兴趣歪头打量他,然后脆生生笑道:“奸夫**?不会吧!我有交朋友的权利,哪怕是已婚男人,何况你可不是一般男人,背后站着几大家族,那些人会有所顾忌。” “唉……” “走吧,带你去吃当地最正宗的烤肉串儿,”她兴致很高,“上面洒层山里磨的辣椒粉,那滋味别提有多美!” 方晟疑惑道:“这会儿才下午四点多钟,何不趁着天亮进山?” 爱妮娅蓦地发出银铃般的脆笑:“你呀你呀,看来真没在山区生活过……” 第308章 重重险阻 爱妮娅介绍说榆河县四面环山,主体山脉叫矶山,由大大小小十七座山峰组成,绵延数百公里,她老家蓟枝村位于县城南面的黑潭山南侧,从县城出发要翻越三座山,一般来说清晨蒙蒙亮动身,顺利的话能在傍晚前抵达。 “‘顺利的话’什么意思?”方晟不解地问。 她叹道:“山路狭窄险峻,进山出山只有一条道儿,万一途中遇到车子抛锚或塌方、落石之类,只能露宿于山道之间。” 方晟倒吸口气:“我的天,这么说陪你回去结婚是件玩命的事?” “是啊,如果老天爷不愿意,没准千钧巨石从天而降,‘嘭’一声……” 这个笑话有点冷,想到被巨石砸成肉酱的惨状,他不由硬生生打了个寒噤。爱妮娅看出他真的有些恐惧,连忙安慰道: “开个玩笑,你的运气哪有这么坏?再说长期在山里生活的都有经验,能提前捕捉到塌方和落石的先兆,别担心。” “什么先兆?” “比如塌方前悬崖上面肯定有碎石、小石块往下掉;落石崩离前通常有沉闷的声音;还有塌方落石往往发生于雨后,我查过了这段时间天气晴朗,不会有事的。”爱妮娅认真地解释道。 方晟这才放下心来。 晚上两人在夜市里边逛边吃,榆河的风味小吃重辣重咸,爱妮娅大呼痛快,方晟却辣得嘴唇微肿,眼泪直流。 入住酒店还是一间房,方晟出示证件。大概回到家乡的缘故,爱妮娅翻来覆去睡不着,又得辛苦方晟大力按摩搓揉,然后才甜甜进入梦乡。 凌晨四点多钟闹钟响起,两人与早早来到酒店的出租车司机会合,驱车往黑潭山方向驶去。 出了县城驶过十多公里柏油路,接下来变成碎石子路,车轮碾压在上面“嘎吱吱”直响,大概七八公里后车子一拐正式进入山路! 山路崎岖颠簸,一个接一个的大石坑,每个坑足有二三尺深,都是被拖拉机等车轮碾轧出来的,出租车在上面连蹦带跳地行驶,四十多公里山路居然开了三个多小时,从不晕车的方晟晕得天昏地暗,趴在车窗边恨不得连苦胆都吐出来。 “没来过黑潭山喔。”沉默寡言的司机见方晟的惨样忍不住说。 方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爱妮娅笑道:“是啊,头一回来作客。” 司机同情地瞟了方晟一眼,似乎有种幸灾乐祸的意思。 昏乎乎间车子突然停住,爱妮娅付了钱后道声谢,扶方晟下车。 “到了吗?”此时他已经昏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爱妮娅笑道坐车的路已经结束,接下来全是步行。方晟这才明白她昨晚非让他买双旅游鞋的原因。 跌跌绊绊走了两里多,脑子逐渐清醒过来,突然发觉眼前倒是一片好景致:青山绿水,小河环绕,层层叠叠的翠嶂深处点缀着青砖红瓦房,此时正值中午,山间炊烟袅袅,偶尔闻见村庄里呼唤顽童声。 “真美啊!”方晟无限神往,赶紧掏出手机狂拍不止。 爱妮娅自然熟视无睹,不停地催促他不要耽搁时间,并说待会儿手机就剩下拍照功能了,如果有事最好就在这儿打。方晟想分别给赵尧尧和白翎报个平安,谁知已经没信号了。 沿着山路一直下去,前面是一块梯田,梯田左边的小河绵延伸向东南山谷深处,大约十多米远处坐着位老人,头戴斗笠,一手拿鱼杆,一手举着长长的旱烟管,悠然自得。 这是黑潭山的前沿,瓦子沟村。 方晟感叹道:“瞧这位老人,哪有你我俗人的烦恼,城市的孩子从幼儿园读到大学,再读硕士、博士,甚至博士后,为了什么?还不是想有一天,象他一样无牵无挂地坐在河边,边晒太阳边钓鱼,寄情于山水之间,唉……以后我要在这里买地建房享受人生,最好弄个人造沙滩,趴在上面晒日光浴!” 爱妮娅笑道:“这可不是加勒比海滩,你还好,要是赵尧尧穿着比基尼在河边一亮相,能把村民们吓迷糊认不得回家的路,没有手机、互联网,报纸每半个月送一次,更没有卫生间,抽水马桶,你们能捱几天?” “现实主义女孩,缺乏诗意和激情,”方晟扫兴地说,“把浪漫细节化,这是浪漫的悲哀。” 爱妮娅则说生活上的困难可以克服,山里的实际条件远比想象的还要苦。 说话间两人来到渡口,爱妮娅说要从这儿乘船到对岸然后上山。方晟见右侧有处用粗木搭成的简易河桩,河桩边静静躺着一扁木筏,由七八根圆木扎成。他童心顿起抢着跳上去,木筏向下一沉,并随他的力道往左一歪,方晟惊叫一声差点摔到河里。爱妮娅笑道这不是大船,要注意平衡。 这时不远处慢腾腾来了位老人,与爱妮娅用山里方言连说带比划几分钟,仔细打量方晟一番,从河桩下沿拿起一根竹篙在岸边轻盈一点,木筏立即飘出老远,再撑两篙已接近河中央。 “你们说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懂。”方晟问。 “他说按规矩要凑齐五个人才摆渡,我说按五个人给钱;他又问你是谁,我说是我老公,这次回家摆酒席,他一听只肯收两个人的钱。”说到最后一句爱妮娅笑得直不起腰。 方晟心一动,觉得爱妮娅自从踏入榆河县地界变得特别爱笑,与平时大相径庭。 她是真的心情很好?还是因为了却一桩心事? 抵达对岸后两人正式开始攀越山岭。崎岖细长的山路盘桓而上,虽然个别地方免不了手脚并用费点力气,总的来说还算比较正规的“路”,有明显人工开凿的痕迹。爱妮娅说这条路是通往蓟枝村的唯一一条路,游客进山游览、锻炼也在这一带活动,因此这段路被修缮过多次,言下之意比另外两个村的路还好些。她还说考虑到他从没爬过真正的山路,翻过这座山后在望溪坪休息半个小时,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过了望溪坪还要跑多久?”方晟气喘吁吁问。 爱妮娅认真地想了想,道:“按我们目前的速度,五个小时吧。” 这一刻方晟体会到什么叫绝望。 第309章 大山深处 时值正午,好不容易翻过梅子岭,方晟已经汗流浃背,腿象灌了铅似的快迈不开腿,爱妮娅神情平静如昔,只鼻翼有细碎的汗滴。 穿过幽暗的山谷,里面狭窄难行,而且越往深处越窄,山谷口还有四五米宽,几十米后剩下两米多,再往前跑只能容一个人勉强通过,两侧则是滑溜溜高可攀的山壁,黑压压给人沉重的压抑感。 方晟中途停下来休息了两次,爱妮娅也不住给他打气,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来到望溪坪——一块十多平米的山坳平地,山里人背倚山崖搭了个小木屋,打开门,里面有灶台、床、小方桌,还有斧头、弓箭、斗笠等常用品。 方晟站在木屋前四下打量一番,道:“没有溪水呀。” 爱妮娅道:“望溪坪,意思说溪水就在附近。” “怎么没看到?” “还得再走三个小时。” 方晟耸耸肩坐到石头上就着纯净水吃了点东西,感慨说:“现在我体会到你执意飞出大山的原因了。” 爱妮娅半倚他身边,戏谑地说:“这会儿不想晒日光浴了?” “祖祖辈辈困居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久而久之会变得保守固执,抗拒新生事物,主动把自己边缘于主流社会。要解决这个困局,一是走出来,勇敢地融入山外生活;二是走进去,修路建桥,让大山深处成为城市的一部分。” “说得轻松,谈何容易?”爱妮娅叹息道,“从我考入清华至今,蓟枝村没有一个孩子离开黑潭山,坦率说不是每个人都具备我这样的天赋。城里的孩子四五岁开始练钢琴、学舞蹈、下围棋,小学二年级就学奥数、剑桥英语,山里的孩子呢?连电脑笔记本都没见过!双方不在一个起跑线,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那就采取第二种办法,我觉得每座山都是很好的旅游资源,只要敢于投入必定有回报。”方晟说。 “看到西南方向那座高山吗?它叫仙林山,风景优美如画,特别秋天漫山红叶,看上去非常壮美。榆河正府对是否开发仙林山始终举棋不定,既想拓展旅游资源,深度发展山区林业、绿色食品、山间度假别墅等房地产,又惧于庞大的资金投入。有专家做过测算,单修一条打通仙林前后山的栈道就要三个亿,还不包括水、电、气等各项配套工程,这是开发前期费用。后期还有宣传费用,仙林山是默默无名的小山,需要往电视台砸广告,让文人绞尽脑汁造名人轶事、神鬼传说、历史典故,整个包装工程又得几个亿。至于能不能成功招商,有无游客前来都是未知数。十多亿投入对县级市的小县城来说是不啻于天文数字,一旦搞砸了意味十多万人口将背上沉重的财政包袱。因此历任正府在此问题上反反复复,具有开拓精神、喜欢冒险的县长会设法拉赞助商进山敲敲打打;谨慎小心、推行保守线路的县长则一票否决,坚决绕开这个无底洞。十多年下来只有前山修了七八里石阶路,其它则是荆棘密布、杂草丛生,没有一条象样的路。”爱妮娅黯然道。 方晟无言。 身为县委书记,曾经的县长,他掂量得出十多个亿对县财政的压力,换作自己,在找不到投资商之前也不敢轻易拍板吧? “走吧,再晚就得走夜路了。”爱妮娅一跃而起。 漫长而崎岖的山道好象永远没有尽头,转了一弯又一弯,不管什么时候向上看都是蜿蜒向上盘旋的石阶。走了近两小时,不但方晟累得气喘如牛,爱妮娅也上气不接下气,频频捂着胸口喘息。 “快……快到了吧?”方晟问。 爱妮娅道:“我不想骗你……不止三个小时……” 方晟差点瘫软在地。 咬紧牙关苦苦支撑,傍晚六点钟时终于看到希望,狭窄的台阶路逐渐变宽,山腰间隐隐看到炊烟。 方晟问:“已经靠近村子了?” 爱妮娅看看天色却露出焦急之色:“看似靠近,走路的话还得一个多小时,快点,天黑下来就不好办了——山里真有野兽出没!” 最后一句警告很有效果,方晟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拐过一个弯道,前面有位老人慢腾腾驱赶着黄牛,爱妮娅笑着上前招呼,老人用方言和她聊了几句,并冲方晟友好地笑笑。走到前面后方晟悄声问也是你们村的?爱妮娅点点头,突然说: “对了,你的身份是村长。” 方晟愕然:“村长?什么意思?” “山里人心目中最大的干部是村长,所以我告诉父母亲你在双江当地当村长,”爱妮娅微笑道,“没办法,委屈你这位县委书记了,人家都是吹嘘官做得大,到这儿只能往小里说。” “你呢?” “机关干部,仅此而已。”她轻描淡写说。 “我的名字没改吧,就叫方晟?” “嗯,我爸叫爱四喜,我妈叫苗翠花,我大哥叫爱大柱,二哥爱二柱……不准笑!” 爱妮娅见方晟嘴角绽开,喝道。 被她看破,方晟索性哈哈大笑:“爱妮娅这个名字是后来改的吧?原来叫什么?” “爱小月……” “也蛮不错的……几个姐姐叫什么?” 爱妮娅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四个姐姐一个妹妹,说了你也记不全,也没必要记。” 虽然加快脚步,但盘旋的山路似乎永无尽头,天色越来越暗,眼前景色渐渐模糊起来。方晟不禁拉紧爱妮娅的手,她看出他的担忧,安慰道真正凶猛的野兽都躲在深山老林,不会轻易靠近村庄。 有没有狼群出没? 有……到时我挡在你前面!爱妮娅笑道。 方晟知道自己多虑了,闭嘴不再说话。山里的夜晚说来就来,转眼间天空仿佛蒙了一层黑布,天地间漆黑一团,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路灯,黑乎乎无边无际。 方晟准备开启手机里的电筒功能,爱妮娅说节省用电,家里可能没有插座。这时前面突然传来隐隐说话声,紧接着几只火把照亮了夜空,一群人大声叫着“小月”迎上来。 “我家人……”爱妮娅语气有些哽咽,“我爸妈,哥,姐……都来了……” 人群快步涌过来,一下子将两人围住,为首皮肤黝黑相貌憨厚的长者紧紧握住方晟的手,道: “方村长好。” 第310章 篝火晚宴 “爸,你叫他方晟好了,”爱妮娅嗔怪道,“在家里不兴叫职务的。” 方晟则规规矩矩道:“爸,妈,各位哥哥姐姐妹妹,我叫方晟。” 这瞬间爱妮娅眼角似乎有晶莹的泪光一闪而逝。 爱四喜在村长面前似乎有点紧张,不知说什么才好,搓搓手道:“好,好,回家去……” 大家簇拥着两人兴高采烈往村里走,一路上姐姐妹妹们亲热地搂着爱妮娅嘀嘀咕咕,然后瞅瞅方晟,蓦地爆发出清脆的笑声。爱四喜和苗翠花都不怎么说话,只是一味闷头走路,偶尔偷偷打量一眼方晟,神色间似乎很满意。 家里有个村长女婿,对山里人来说算件光宗耀祖的大事吧。 爱家位于村庄东南角,这些年依靠爱妮娅经济上的支持率先盖起了楼房,山里遍地是建筑材料,人工费用低廉,地皮又不值钱,按爱妮娅的意思设计成弧形三层楼,足有二十多个房间,两个哥哥都跟父母住一起,姐妹们也有各自房间,以备逢节过节回家团聚,前面还有个近百平米的院子,看起来气派而畅快。 说说笑笑来到爱家院落,一进院门方晟吓了一跳:院子中央居然燃起了篝火,四周摆着七八张条桌子,几十个人正围着篝火谈笑风生。 爱妮娅轻声解释说这是山里的习惯,正式婚宴前晚家里亲戚提前聚会,爱四喜排行老四,苗翠花排行老三,林林总总亲戚加起来也有四五十位。 “尽量保护你不喝酒。”她知道方晟酒量不足以跟山里人抗衡。 方晟微笑着点点头。 毕竟沉浸官场多年,神情间自有一股所谓“官威”,加上西装革履拎着公文包,亲戚们纷纷拘谨地叫他“方村长”,方晟也一一含笑招呼。 一对新人坐在正中位置,落座后按山里规矩端来三道茶:红枣、桂花、莲子,取谐音“早生贵子”之意,方晟按爱妮娅提示吃双数,然后端起酒碗来到父母面前磕头敬酒。 “磕头就免了吧,作个揖即可——山里规矩太多。”爱妮娅有些不好意思。 方晟道:“入乡随俗,不能搞特殊化。” 行完礼回座,接下来大娘舅站到篝火边,端着酒碗用方言说了一通长长的话,爱妮娅说都是恭颂吉祥的词,以前用山歌吟唱,后来渐渐失传改为说。 “后面还有个仪式,”她有些难为情道,“不必……意思一下就行了……” 火光下她脸庞红艳艳的,绮丽不可方物,方晟笑道:“都说了全力配合,最终还要陪你入洞房的,有话直说。” “待会儿你要当众下跪求婚,双手奉上聘礼,这个……事先没准备,随便给件东西就行了,出山后再还给你。” “好说好说。” 念完颂词,大娘舅将碗里的酒洒入篝火里,“呼”火苗瞬间蹿出老高,众人均起身鼓掌,然后注视着一对新人。 “该你上场了。”爱妮娅低声道,脸庞不知被火光映红,还是羞得通红。 方晟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个集会,却从未当众求过婚,而且是一场戏,不由有些紧张,下意识咽了唾沫,来到院子中间大声道: “各位长辈、兄弟姐妹们,我叫方晟,有幸来到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黑潭山蓟枝村倍感高兴。我和爱小月在工作中有缘相识,彼此情投意合,结下深厚的感情,今晚在这里,由各位亲戚共同见证我正式向爱小月小姐求婚!” 说罢从口袋里掏出只锦盒,打开后里面竟然是枚璀璨夺目的钻戒!他双手举着钻戒来到爱妮娅桌前,大声道: “爱小月小姐,请嫁给我吧!人生路途漫漫,我希望这条路上永远有你陪伴,我俩永远同行,相依相伴到老。你答应吗?” 爱妮娅愣住了,霎时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时才想起在县城时他为何突兀地又跑银行又跑金店,原来他预感会有这样的仪式。 篝火烈烈作响,院子里却静悄悄的,爱家亲戚们都没想到“方村长”如此用心,居然准备了价值如此昂贵的聘礼——本来这样的环节即使在山里都淡化成一种形式,根本没人当回事。 “快答应啊……”爱妮娅几个姐姐焦急万分。 爱妮娅这才回过神来,轻轻道:“我愿意……” 院子里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众目睽睽下方晟上前亲手将钻戒戴到爱妮娅无名指上,并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掌声滞了一下更加热烈,因为山里年轻人很少敢当众做出这样亲热的举动。 被他拥入怀中时,爱妮娅忍不住泪光盈盈,轻声埋怨道:“说好的意思一下,你……非弄得这么感性干嘛?” 方晟微笑道:“假戏真做。” 全部仪式完成后,爱家厨房里端上来酒菜,山里不讲究花式好看,图的就是实在,一律粗瓷大碗,盛得满满的猪肉、牛肉、羊肉,炒菜很少,要么红烧,要么汤菜,酒是自家酿的桂花酒,清冽甘甜,拍开酒坛整个院子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两人吃了几口菜开始依次敬酒,方晟注意到他们全都用大碗喝酒,一碗酒顶多三四口就结束。 乖乖,一碗将近四两呢,虽说酿酒度数不如勾兑的白酒,这样喝法也吃不消啊。方晟暗暗咋舌。 幸好村长头衔发挥了一定作用,亲戚们在喝酒方面不跟大领导计较,往往是方晟轻呷一口,他们仰头一饮而尽。 “慢点喝,慢点喝。”方晟不住地劝道。 爱妮娅笑道:“是咱们家请客哎,你要劝他们多喝才对。” “那倒是。” “咱们家”让方晟心头微微一颤。于家和白家深厚的背景给方晟的压力太大了,在两大强势家族面前,就算白翎也不敢说“咱们家”,因此这简单朴实的三个字使得方晟有种游离恍惚的感觉。 这顿家宴喝得痛快淋漓,院墙角里堆了十多个空酒坛,长桌上堆成两层的各式菜肴也习卷而空。意犹未尽的亲戚们纷纷离座,围着篝火跳起了山里的舞蹈,动作并不复杂,但大家跳得投入而兴奋,最终爱妮娅忍不住拉着方晟加入进去,绕着篝火跳了一圈又一圈…… 第311章 生态环境 按山里规矩,当晚方晟和爱妮娅必须分房而睡,要等明晚婚宴后才能正式入洞房。方晟跋涉奔波了一整天,又跳了近一小时舞,累得眼皮都睁不开,来到收拾好的房间后简单洗下澡,扑到床上呼呼大睡。 爱妮娅却被几个姐姐拉过去聊家常,然后爱四喜把她叫过去,和娘舅、伯伯叔叔们商量明天婚宴的准备工作,包括人数、酒水、糖果等等,村干部还得再次上门请一下以免缺了礼数。所有事情都讨论完毕已是凌晨三点多钟,爱妮娅随便找个姐姐的房间钻进去睡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二十分,方晟悠悠醒来,感觉四肢酸胀肿痛,最好什么都不干继续睡下去。侧过脸却发现爱妮娅坐在床边,低头摆弄无名指上的钻戒,神情复杂。 “喂,就我一个人在睡懒觉吧?”方晟问。 爱妮娅吃了一惊,放下手道:“反正白天都没事,随便睡。” “钻戒是八十分,金店最贵的现货,再往上就得预订,马马虎虎应个景吧。” 她没吱声,隔了会儿道:“带你到附近山头转转?风景还可以,居高临下。” 方晟真心不想动弹,但在人家作客总不能成天赖在床上,传出去自己倒也罢了,给爱妮娅脸上抹黑,遂起身洗漱完毕,吃了点山里的茶点,两人沿着山道前往位于村庄北侧的鹰嘴崖。 鹰嘴崖顾名思义有道长长的山梁悬在绝壁之上,远看象鹰嘴似的。两人来到崖顶极目远眺,四周群山巍峨耸立,山腰以上大多笼罩在云雾中,似真似幻。环山公路如带晶莹透澈的玉带,密密匝匝缠绕着大山,车辆、行人如同蚁蝼淡得几乎看不清。 “大自然面前,人多么渺小、卑微。”方晟感叹道。 爱妮娅道:“唯有跳出山外,才有勇气琢磨如何改造它……身处在山里,无论谁都会被它折磨得没脾气。” “是啊……” 方晟深有同感。以爱妮娅的容貌,他一直认为能在爱家看到美女团,谁知三个姐姐一个妹妹看上去年龄都四十岁以上,皮肤黝黑粗糙,满脸皱纹,身形臃肿不堪,爱妮娅和她们站在一起说是她们的女儿也不为过分。其实她妹妹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与叶韵年龄相仿。爱四喜和苗翠花则象爷爷奶奶,长期劳作辛苦,他们的腰杆已经佝偻,尤其苗翠花步履略显蹒跚。 山风如刀,加之常年在田里风吹日晒,岂有不老之理? “早就想把他们接到县城享福,说过多次没用,这是他们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离开大山反而不知所措……既然不能改变他们,就改变自己吧。”爱妮娅静静地说。 “这一步真的很难,老实说原来我就很佩服你,此次亲眼看到这一切更加佩服。” 她微微一笑,突然说:“有点冷,抱抱我。” 方晟有些惊讶。即使两人在床上有非常出格的暧昧举动,但离开床绝少有亲热举动,这种情况有些类似樊红雨和鱼小婷,她们把精神和肉体分得很清,不愿过于与他亲近。 依偎在他怀里,她慢慢道:“昨晚我爸说‘不错的小伙子’,在他而言就是难得的夸奖了。” “嗯,这次不就是哄他们高兴吗?” 爱妮娅没说话,闭目沉思,恬静的脸庞尤如婴儿般光洁,方晟看了半晌,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一吻,她仿佛吃了一惊,睁开眼盯着他,然后又合上眼。 正午的阳光晒得全身暖洋洋,不知不觉间方晟也快睡着了,这时她微微翻过身体在草丛里采了只菌,在他面前晃了晃道: “认识它吗?” “菌类,具体不知。” “它叫紫茶菌,省城高档酒店如东方金城豪华席才会有这道菜,三相市收购商论只收购,不论大小每只200元,你看看……” 方晟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草丛间星星点点到处都是紫茶菌,粗粗一数起码四五十只,再看悬崖边上为数更多,不由吃了一惊,道: “你不是说山里人穷吗?这叫守着金矿要饭呐!采菌属于轻体力活,往山外运输也相对容易,为什么不作为脱贫项目组织山民们采摘?” 爱妮娅直起身,捋了捋额前碎发,盘膝坐在草丛里,道: “大山有大山的生态系统,是千百年以来形成的良性循环,一旦遭到人类破坏或过度索取必将产生严重后果。以紫茶菌来说,经科学检测它富含硒钾等微量元素,正是黑潭山漫山遍野生长的野玉兰、三角枫等树木急需补充的营养……” “噢,紫茶菌腐烂后融入土壤,被树木根部吸收;茂盛的树木反过来形成滋养紫茶菌的环境,如此反复就是相对封闭的内生态系统。” “倘若批量,我敢断言两年内紫茶菌将在黑潭山绝迹,带来的后果是什么?大批树木枯萎,植被严重毁坏,接踵而来的是水土流失,人类将为自己短视行为付出代价!” 除了摇头叹息,方晟想不出更好的表达方式。 爱妮娅道:“其实我每次回来都能发现生财之道,紫茶菌不算什么,我曾在南山坡捡到矿石,拿到省城一探测居然是一种罕见的稀土,专家激动地追问来源,我没说。一个稀土矿固然能为山民们带来丰厚财富,可黑潭山从此就毁了,我们祖祖辈辈的家从此没了。” “你的心态很矛盾。”方晟说。 “是的,非常矛盾。” 两人在鹰嘴崖停留到傍晚时分才回村,爱家大院里已摆开三十多张桌子,爱家姐妹妯娌里在厨房忙里忙外,走路都一溜小跑。 “今晚全村人都参加婚宴?”方晟问。 “不是啊,只有黑潭山这边的人,村部还有附近几个山的是明晚。” “啊,分两天请客?” “是啊,山里请客都是这样,住得特别远的今天下午就得动身,明天下午才能赶到。”爱妮娅解释道。 方晟再次感受到大山交通的困难。 夜幕降临后,爱家大院迎来第一批客人,准确地说由爱四喜陪同而来,为首正是蓟枝村胡村长。 第312章 真材实学 身为负责包括黑潭山在内七座大山的村长,胡村长向来自视甚高,平时到镇里开会都不太把镇领导放在眼里。谁也没奈何他,因为方圆数百里硬是找不到第二个象胡村长这样熟悉七座大山每个角落的村干部,也找不出象胡村长这样在山民当中享有极高威望的村干部,所以他安安稳稳当了十六年村长,而且还有可能继续当十六年村长。 当胡村长听说爱家那个最有本事的丫头回来结婚,也没当回事儿,可当听说姑爷居然也是村长,年纪才三十五岁,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他认为村长是非常重要非常关键的领导岗位,一定要德才兼备、有丰富生活阅历的中年人才行,比如胡村长自己就是从三十岁起在副村长岗位上锻炼了七年,才接任村长,当时在镇里算最年轻的村长,令很多村干部愤愤不平。 三十五的娃儿凭啥当村长?该不会爱丫头信口胡吹吧?胡村长决定打破领导出席宴席最后到场的惯例,提前见识一下所谓方村长。 两位村长在爱家客厅见面,刚握手胡村长就知道这家伙有点名堂,目光威严中透着亲切,亲切中又透着精明,仿佛能看穿对方心思一般。 倒跟咱们镇书记镇长有得一拼。胡村长心里嘀咕道,气焰已消掉大半。 坐下后闲聊农村收成、虫害防治、鱼塘养殖、田亩农机补贴、农村医保等等,胡村长的提问带有试探性质,因为很多事务和政策尽管山民们听说过,有没有真正经手做一问便听得出来。然而这些问题却难不倒方晟,他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就是大学生村官,可谓扎根到农村最基层,当时协助村部具体负责几乎所有工作,所以侃侃而言毫无阻滞,甚至谈及田亩补贴标准、医保特例范围、虫害药水配制的比例等等,胡村长越听越心折,明白坐在对面的不仅是真村长,而且是优秀的村长! 关于鱼塘养殖,方晟趁机宣传自己在方塘村推广实施的鱼塘带,即走集约化养殖、规模化经营的道路,将鱼塘相对集中起来,选聘技术人员统一操作,批量购买鱼苗、饵料、肥料等等,从而最大限度节约成本、提高鱼塘管理质量。从专业化管理到防治鱼病再到批量采购、集中定向销售,连说带比划谈了四十多分钟,听得胡村长以及陪同的村干部目瞪口呆,这才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几个姐姐抽空躲在门外偷听,不约而同冲爱妮娅竖起大拇指,说“你男人真棒”,爱妮娅笑而不语,暗想倘若说出他是县委书记,你们会不会吓晕过去? “方村长,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胡村长变得异乎寻常地客气,接连问了七八个具体执行过程中觉得困惑或难以把握的政策问题,之前这些问题也请教过镇领导,回答不是语焉不详,就是含糊其辞,总之就是让他自己看着办。 方晟心里感叹不已。京都出台的很多农业政策本意都是让利于民,振兴农村经济,可在层层贯彻落实时由于种种原因——责任心不强、解读政策能力差、存在私心杂念等等,到最基层的村一级时往往变了味,村干部只知道被动、僵硬地执行,却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导致好的政策没有真正落到实处。 象胡村长这样敢于把困惑问出来,已属负责任的好干部,更多村干部是眼睛一闭糊涂了事。 “涉及农机补贴档次问题,我的看法是这样……”方晟从副镇长一路做到县委书记,对于农业政策的熟悉和把握程度达到相当高的水准,当即剖析京都出台政策的背景、用意,分析和讲解具体执行中的难点和混淆点,提出解决的对策措施,有事例,有理论,讲解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胡村长听得专注而认真,到最后猛拍大腿说:“沿海地区的干部素质就是高,不服不服,方村长,还有几个问题索性帮我琢磨琢磨……”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谈了两个多小时,外面客人基本到齐,但胡村长不露面怎能开席?听到胡村长还要谈,爱四喜等面露难色却不敢打扰,还是爱妮娅机灵,走进来笑道: “客人都到齐了,请领导们入席边吃边聊。” “对,对,边吃边聊。” 本来方晟和爱妮娅一对新人要跟父母亲等一起坐,被胡村长硬拉到村干部那一桌,然后请教一个问题喝一碗酒。方晟是何等口才,让他坐那儿说三天三夜都不带上厕所,左诳一句,右闪一句,才上了两个菜就将婚宴气氛推向高潮! 新上门女婿被眼高于顶的胡村长看重,爱四喜觉得倍有面子,之前因为爱妮娅迟迟不结婚而受的窝囊一扫而空,席间嗓门也大了,笑声也爽朗了,逢酒必干,没多久便被醉熏熏扶到房间休息。 酒过三巡,因为爱四喜早早醉了,胡村长主动提出陪一对新人逐桌敬酒,这又是打破惯例的做法,连爱妮娅都觉得意外——在山里只有家里直系长辈才能陪同新人敬酒,胡村长这么做无疑告诉全村山民,以后爱家由他罩着! 很多时候确实是县官不如现管,以爱妮娅的地位和势力,偏偏拿山民保守意识没办法,父母亲因为她的婚事在村里挺不起腰,她也无计可施。如今胡村长主动站起来,令她大大松了口气,至少以后不要担心爱家受别人欺负。 不能不说,方晟卓尔不凡、岳峙渊渟的风范确实为爱家加了很多分,加上他应变快、口才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到每桌虽然自己不喝,却劝得个个把酒干得一滴不剩,一圈酒敬下来都在夸姑爷“人品好”“和气”。 “今晚表现不错。”回到座位爱妮娅悄悄说。 方晟笑道:“有资格进洞房?” 她咬着嘴唇道:“大老远请你来,不就为了这个?” 这句话说得他心痒痒的,虽然知道最终还是各睡各,但美好的想象也是一种享受。 第313章 洞房花烛 三楼最东首房间。 屋子里红彤彤一片,虽没有吊灯彩带装饰,两只白炽灯泡上均细心地罩着红纸;地面铺着鲜红的地毯;墙纸是粉红色;床上从被子到枕头还有床单全是红色;方晟进了屋才发现,原来今天爱妮娅特意穿着红格子外套,脚上也是粉红色皮鞋。 真粗心!方晟自责道。 爱妮娅轻轻关上门,反锁好,转身静静看着他。不知为何他有些紧张,刚才挥洒自如的劲头荡然无存,费劲地咽了唾沫,强笑道: “我……我睡沙发?” 她很诧异:“我们一路上一直睡一块儿,为什么今晚反而分开睡?” “这个……”他绞尽脑汁想了个理由,“外面没……没人听房吧?” 她卟哧一笑:“真有想象力!这是三楼好不好?咦,你很紧张?” “有一点……”他坦率承认。 “你是入过好多次洞房的人,为何紧张?”她觉得很奇怪。 “我也不知道。” “睡吧。” 她关掉灯,黑暗中一件件脱掉衣服钻进被窝。他等了会儿也上床,很拘谨在躺在旁边。 “今晚没喝酒?”她问。 “没,我怕一喝反而收不住,索性滴酒不沾。” “嗯……” 隔了会儿,她问:“睡着了?” “没有。” “老规矩帮我按摩一下,睡不着。” 他应了一声,手伸过去才发现原来她脱得身无寸缕,她也感觉到他居然穿着内衣裤,笑道今晚怎么了,比柳下惠还老实,脱掉吧。 方晟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好像……被红彤彤的洞房吓住了,脑子乱糟糟的,面对心目中最高贵最冷艳的女神竟欲念全无。 搓揉了十多下,爱妮娅似乎不太满意,说两只手同时。这一来侧着身体没法完成动作,他便伏到她身上,手底下不禁加大力度,比在省城用的劲还大。不料她轻微地呻吟一声,带着颤音说: “再……使劲……” 灵光一闪!方晟算是明白了,之前每次把她按摩得酣然入睡是因为劲道还不够!高中性侵那段经历,给她带来的负面影响就是带有受nue倾向,之前他是过于小心了! 想到这里他使出全身力气用力一拧,她身体剧烈颤抖,发出更为蚀骨的呻吟声,再过会儿突然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说: “来吧,我准备好了……” 方晟度过了一个真正的、销魂的洞房之夜…… 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床上,方晟睁开眼时爱妮娅已半倚在床头,依然很专注地拨弄钻戒。 “怎么样?”她问。 “什么怎么样?”他装糊涂。 “成功上垒的感觉如何?” 他的脸有些红,笑了笑没说话。她却不依不饶,俯身逼近他,鼻尖对着鼻尖追问: “跟你上过的那些女孩相比怎么样?” 宛若处女,各擅胜场。方晟心里默默说,大山里女孩特有的体质,以及她迸发出的激情和细腻,是其他女孩无法比拟的。 不过他从不在女孩子面前评价和对比别的女孩,这是他的原则。 见他打死都不说的模样,她气恼道:“非得严刑拷打才开口?” 他笑道:“未必,如果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的感觉如何?我记得好像来了两次……或者更多?” 爱妮娅突然沉默,隔了会儿飞快地下床穿好衣服,没梳头打扮就素面朝天开门出去。 怎么了?她可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方晟对她的举动颇为奇怪。 本想多睡会儿,不料上午十点多钟胡村长就率着一班村干部跑到爱家,非拉着方晟探讨蓟枝村五年发展规划。这倒是方晟最擅长的,他仔细听完胡村长的介绍,略加思索便洋洋洒洒提了七八条建议——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中肯而详尽的意见乐得村干部们纷纷掏出笔记本快速记录。 其实爱妮娅也精于此道,不过一来山里人歧视女性,爱妮娅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二来她始终很谨慎地保密自己的身份,不想过于出众;三来她回到黑潭山就彻底扔掉面具,变成纯纯粹粹的居家小女孩。 中午村干部们就在爱家吃饭,爱四喜巴结还来不及,自然张罗着热情款待。饭后继续缠着方晟讨教各种问题,爱妮娅则和姐妹们跑到后山温泉池里洗了个痛痛快快的天浴。 晚上胡村长再次参加婚宴,还主动陪着一对新人逐桌敬酒,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对方晟的推崇之意。 热闹喜庆的婚宴终于结束后,方晟迫不及待回到洞房。谁知爱妮娅却跑到父母亲房间聊了很长时间,又把几个哥哥集中起来不知说了些什么,回到洞房时方晟已经支撑不住睡着了。 爱妮娅轻手轻脚上床,主晟还是被惊醒,下意识一把搂住她准备有所动作,她轻轻说:“不行了……明早天不亮就得动身,争取天黑前赶到榆河。” 想到永无止境、艰难跋涉的山路,方晟不由打个寒噤,乖乖继续睡觉。 凌晨四点多钟方晟就被叫醒,下楼一看,嗬,院子里站满了亲戚,都是赶过来送行的。此时天还漆黑一片,爱妮娅很有经验地说等吃完早饭天就亮了。 众目睽睽下方晟吃了一大碗面条,四个荷包蛋,爱四喜和胡翠花站在旁边一个劲地劝,方晟苦笑说再吃就走不动路了。爱妮娅坐在对面只是笑,一句话也不说。 在二十多个人簇拥下出了院子,外面大树底下还站着或蹲着十多人——这些是爱家的远房亲戚。此时天果然微亮,但山间笼罩着若有若无的雾气,还得打着火把前行。 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村庄来到山道,拐过一个弯方晟叫他们留步,可爱四喜仿佛听不懂,闷头继续走。方晟提醒爱妮娅,她说陪最尊贵的客人走三个弯是山里的规矩,随他们吧。过了第三个弯,方晟坚决不肯再送,爱妮娅也劝他们回去,爱四喜沉声道: “等火把熄掉再说!” 意思是陪两人走到天色更亮不需要火把的时候,两人无奈对视一眼。 足足走了四五里路,转了七个弯,东方露出淡白色晨曦,方晟和爱妮娅停下脚步与他们道别。方晟一一握手,爱妮娅则与父母亲、哥哥、姐妹们拥抱,然后挥手快步下山。 第314章 蓬勃新城 又转了几道弯,山上突然传来悠扬的山歌声,起初只有几个人,逐渐加的声音越来越多,最终变成几十个人的合唱。山歌婉转动听,仿佛山涧里跳动的清泉,久久回荡在山谷间。 “是你姐妹们唱的?”方晟问。 爱妮娅伫立在山道边,看着云雾缭绕的山峰,目光充满不可捉摸的情绪,良久道:“我妹妹16岁那年是黑潭山赛歌会冠军呢,走吧,赶路要紧!” “昨晚为什么睡那么晚?” “只要住一块儿难免磕磕碰碰,两个哥哥想分家我爸又不肯,最近闹得挺厉害,”她叹道,“我是赞成哥哥们搬出去的,可山里的习惯起码得有个儿子陪着父母,这一来又不好办了,昨晚我就调解这件事。” 方晟饶有兴趣问:“说说看怎么调解的?” “官僚体系惯用的手法——拖字诀,我说暂时不提分家的事,等我爸过了六十岁大寿,到时请几个娘舅过来一起协商。” “六十大寿……你爸今年贵庚?” “五十二。”说到这里爱妮娅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一路疾行,中途休息了四五次,赶到瓦子沟村渡口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事先约好的出租车司机在路口等得不耐烦,没好气说再晚十分钟就空车回去了。又颠簸了三个多小时,这回方晟没吐,居然还在车上眯了会儿。 回到县城简单吃过晚饭,方晟以为要找酒店住下,不料爱妮娅打车赶到火车站,正好赶上最晚去三相市的班次。 “已经出来六天了,不能再耽搁。”她解释说。 两人在火车上才打开手机,都陆续跳出几十条短信提醒,或回电话,或回短信,五个多小时时间很快过去。到站后旋即打车去机场,搭乘早上最早去潇南的航班。 抵达潇南机场时正好上午十点整,回想在三相的经历,恍若做了场梦,是那么不真实,那么远离尘世。 分手时爱妮娅已恢复到省发改委主任的端庄和威严,发髻不知何时也盘了起来,平淡地说: “山里的事出了山就不算了,一切照旧,明白我的意思?” 霎时方晟有些迷惘,但还是点点头。 驶离省城,方晟先来到梧湘市委,一本正经向许玉贤回报此次外出调研的情况,许玉贤显然兴趣泛泛,没说两句便岔到江业新城建设方面。梧湘对江业新城的思路和规划很感兴趣,因为前期大规模旧城改造和城市建设,确实发生不少纠纷和矛盾,尤其拆迁过程中频出乱子,带来很多负面影响。梧湘希望各县区以江业新城建设为范本,转变思想理念,充分利用经济开发区等地段实现新的跨越。 听完许玉贤的设想,方晟沉吟片刻说江业搞新城有自己的苦衷,也与新城邻近大宇区、便于今后融入梧湘大经济圈有关,未必适用其它县区,比如黄海的建设重点就是景区和森林公园。我觉得市里也要成立类似于省政策研究室的机构,专门负责一些务虚的、前沿理论探索以及远期规划等,给市领导宏观决策和制定经济战略提供更广阔的思路。 许玉贤兴奋地一拍他的肩,说跟我想到一块了!确实,我们的领导做决策不能凭一时兴趣,脑子一热头一拍,事情就这么定了,必须要经过严谨的科学论证、广泛的征求意见,唉,可惜今后再对你委以重任,否则你当研究室主任是最适合的。 什么重任?先透露一下,如果不感兴趣我宁可去研究室。方晟笑着试探。 许玉贤在方晟面前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笑道不行不行,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实话告诉你,省里已原则上同意江业县撤县建区的方案,接下来要上报国务院,估计年内正式批复就能下来,到时你就是区委书记,下一步该考虑进市常委了。 哦……那还得许书记大力提携呀。 那就当然的。许玉贤揉揉太阳穴,疲倦地说梧湘在双江属于经济落后地区,人穷志短,在省里说话没份量。新领导班子上台后,从京都到地方都讲究凭数字说话,以前搞的那套不管用了,所以想进步就得拚经济,这方面你是好手,而吴郁明……哎,最理想的是让你直接接韩子学的班,花个两三年时间搞点特色出来,就象江业新城一样,可是变数很大哟…… 我也会努力的。方晟平静地说。 许玉贤再次拍拍他的肩,说是的,我们共同努力! 回到江业,白翎正好打来电话,小宝高烧不退每天要到医院输液,她打算在京都陪孩子一段时间。她还说白老爷子也听说江业新城的事,很感兴趣,甚至隐隐有打算与方晟见面的意思。 我也期待这一天。方晟笑道。 在江业领导班子的全力推进下,江业新城以日新月异的惊人速度发展,初步形成新城市的整体格局: 南面是以学校、医院为核心的生活区,除了城北新城小区,还有四个小区同时处于建设当中;北面是以高科路为主轴的美食街,路尽头则是大名鼎鼎的提诺纳超市;东面是景山寺为中心的大景区;西面是新金融街、综合商厦等商业网点。 正中位置是规划中的县府办公大楼,四周则是文化特色观赏区,一直延伸到景山寺大景区。 江业新城的蓬勃发展使得原先县城中心区黯然失色,不少商铺提前解约准备抢占新阵地,更多处于观望状态的商家也放弃了续约打算,黄金地带租金一天三降,连白银价都谈不上了。与此对应的是城区房价也出现暴跌,因为很明显城区的衰败不可逆转,原来支撑房价的学区概念也将不复存在,因为继城北小学正式招生后,城北中学也开始兴建,它与江业中学同属江业教育集团,共享师资力量。另外县幼儿园、中医院、妇幼保健院等公益事业单位纷纷到新城那边兴建分部,未来形成的服务网络远远优于老城区。 换了新书记,旧城搬新城。江业老百姓都这么说。 第315章 高架通道 随着旧城区特别是中心区商铺、房价的暴跌,不断有商会、行业协会到县里要求重修改造,原先扬言与房子共存亡的拆迁户们也主动询问赔偿问题。房建军又心动了,终究放不下规划多年的黄金商圈,而且他固执地认为老城区才是江业老百姓的根,大规模升级改造中心商业区很有必要。 房建军在县常委会上再次提出这个问题,并得到孔天亮、容波等老江业干部的支持,方晟略作思索后说: “关于黄金商圈的规划,我从来不否认其意义,但现在依然为时过早。倘若草率动工,只要消息一传来,中心区商铺、小区的价格立马飞涨,拆迁户还是狮子大开口,等于前功尽弃,而且会让人们对县里发展江业新城的决心产生怀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考虑?我的想法是综合商厦正式营业后,那时中心商业区会遭到巨大冲击,大批商户退出,当对方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时,我们的规划才会顺利实施。” “其实高科路高档美食街形成规模后,中心区美食一条街已经沦为大排档,现在只能吸引中小学生站在摊头吃点东西了。”孔天亮叹息道。 俞鸿飞道:“中心区美食街原本就是大排档,而高科路那边的餐厅定位是开车过去的顾客,档次和价位都不同。” 容波替本地干部说出共同的心声:“建设江业新城很重要,但我们希望旧城新城共同发展,不能热了新城,冷了旧城,让住在老城区的老百姓有被抛弃的感觉。” 方晟点点头:“所以玉才负责的河道整治扫尾工程还得宣传,让老百姓看到正府没有放弃河道整治,也没有放弃老城区,仍然花钱搞城建,此外东明县长两年前在县长办公会上提出的一个项目,现在开始着手筹建了,那就是修建两横两纵城市快速通道,只不过规模略有调整,我的想法是分步实施,第一阶段先从金银路到江业新城,第二阶段再搞大庆中路那一段……” “方书记说的这两段路前期都已经破土动工,还是被烦人的拆迁耽搁了,不过江业新城蓬勃发展后,修建旧城通往新城的城市快速通道已是迫在眉睫的大事,相信会得到老百姓支持。”俞鸿飞说。 “但是拆迁矛盾还是拦路虎,那些钉子户不会错过漫天要价的好机会。”季亚军不愿因为拆迁闹出人命影响仕途,明显存在畏难情绪。 吴玉才道:“据了解部分兄弟县区是把拆迁工作承包给施工方,你想拿工程必须承诺解决拆迁问题,拆迁成本包含在招标价里,当然前提条件是遵纪守法,不准搞恐吓、欺压甚至强拆等手段。” 话一出口大多数常委都摇头表示不赞成,谁不知道那些包工头的本性,为了利润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真逼出人命最终还得正府出面收拾烂摊子。 等大家讨论了一阵子觉得无计可施,方晟道: “办法是有的,代价也会高些,不过启动之后会让那些仗着自家一亩三分地企图大捞一笔的拆迁户大失所望,有利于后期工程谈判,”见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方晟缓缓道,“我的主意就是两个字——高架!” 房建军大喜,叫道:“不错,从他们头顶上过,进入新城后再降回地面,不用求那帮兔崽子!” “高架工程的代价不是一般的高……”吴玉才还是担心成本问题。 季亚军倒是迅速领会方晟的意图,解释道:“第一条城市快速通道采取高架形式后,拆迁户们会看到正府的决心和魄力,接下来三条路就不敢乱要价,否则我们还做高架,让他们一分钱都得不到!” 方晟微笑道:“季县长说得对,既要避免拆迁矛盾,又要节省资金,天底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儿,所以……玉才要做好财政资金统筹,把赤字控制在一定规模,我们不怕负债,但也不能过度透支。” 大家早就看出方晟与费约的区别。一个内敛保守型,一个是开放拓展型,费约恨不得一分钱掰两半花,方晟出手起码几百万的项目。从实际效果来看,似乎方晟的做法更符合当前经济发展潮流。 短短几个月,用江业老百姓的话说方晟起码把老城区近四分之一商铺搬到了新城,而持续火爆的新城几个小区的预售情况显示,今后会有五千至八千户搬到新城,约占老城区总人口的六分之一。 趁着房价高企,新城建设如火如荼之际,徐靖遥悄悄完成了承建项目的转让和资金转移,收益自然是远超预期,乐得远在省城的牧雨秋等人专程跑到江业,非要跟方晟一起庆祝。 方晟主动在办公室约见周小容,同样要求她暗中脱手江业的工程,一方面入袋为安,及时收回投资,压降绕城高速那边巨额贷款,降低工程成本;另一方面他也提醒周小容,新领导班子十分注重正府官员的廉洁问题,今后或许要在全国范围内抓一批反面典型形成震慑,因此要未雨绸缪,提前做好防范措施。 周小容显然也听到风声——周军威毕竟是正厅级干部,能够打听到京都上层的内幕消息,连连点头说她听说徐靖遥从江业大规模撤资的事,正好也有此念头,计划把江业工程资金部分偿还几个资金链紧张的投资者,部分偿还银行贷款。 “不过要真的出事,你会帮我的,对吗?”她紧张地盯着方晟。 方晟避开她的目光,过了会儿道:“工程转让的事多请教徐靖遥,动静不要大,不能让外界知道你们全面撤资的事,否则容易造成负面影响。” 周小容失望地垂下头:“我明白。” 这期间方晟到省城开了两次会,每次联系爱妮娅想去她家聊聊——实质是想重温大山里的洞房之愉,她都冷淡地说没空,并提醒说山里的事出了山就不算,希望他牢记这句话。 方晟十分郁闷。 第316章 少妇约见 约爱妮娅遭拒,回父母那边探望了一下,正好方华一家三口也在——自从搬到新房后,聪聪仍在方池宗这边,每天任树红下班后把孩子带回家。肖兰经常叹息说多了个家多折腾,其实他们哪里体会到方华夫妻俩获得自由的感觉。 方晟没睡家里。他已不习惯住父母那儿了,出了小区与方华道别后漫无目的开了十多分钟,突然想到自己的安全屋——东方明苑,当下一打方向盘驶过去。 敲开门,晏雨容显得十分高兴,毕竟几个月没见到他,快乐象小鸟似的在屋里跑来跑去,泡茶、削水果、开电视,还郑重其事递给他一套睡袍。 “这是谁的?新交的男朋友?这么快就同居了?我没打扰你俩吧?”方晟一迭声问道。 她微微红脸,腼腆道:“哪有男朋友,专门为你买的,这儿……不也是你的家吗?” 方晟哭笑不得:“喂,我的家在隔壁好不好?这套房子目前借给你住,你就是主人。” “反正一样啦。”她也不争辩,一付认定了就是如此的模样。 方晟环视四周,奇道:“不开灯,不开电视,我没来时你在干嘛?” “在黑暗中冥想。” 方晟倒吸口凉气:“老天,你已经还俗不再是出家人,干嘛对过去的生活念念不忘?” “冥想不是打坐,而是一种净化心灵集中注意力的修炼,我很喜欢享受宁静和无拘无束的感觉。”她认真地说。 “唉,看来你与我的期望相差甚远……”方晟摇头叹息。 两人边看电视边聊天,主要内容还是省城火爆的房产市场,牧雨秋主持下的巨隆房地产陆续推出高档社区,结合智能小区等理念颇受追捧,价格也一路攀高,包括晏雨容在内连续拿了几个月双奖金。 “有好几万呢。”她喜悦地说,这时终于露出小女孩的气息,而非淡泊无为的出家人。 方晟只听不说,即使在晏雨容面前他都不愿透露自己大股东的身份。 聊到有些疲倦了,方晟要她打开暗门到隔壁睡觉,她躇踌半晌说: “就睡这儿吧,前些日子连续下雨,被褥都有些潮湿,没来得及晒一下。” 方晟耸耸肩,说:“那我睡客房,不能霸占你的房间。” 她红着脸说:“还非得霸占呢,客房……没铺被褥……” “那你怎么办?不行,我出去住酒店。”他说着就起身。 她赶紧拉住他,急急说:“那张床很大……放心好了,我睡相很乖的,不会压着你。” 方晟失笑道:“不是谁压着谁的问题,而是……我是已婚男人,不能坏了你的名节……我非常希望你光明正大地嫁出去。” “早说过我不会嫁人,”她嘟着嘴说,“我也早知道你是已婚男人,那又怎样?我是你的小三,这个家随便你住。” “荒唐,荒唐!” 方晟不顾她挽留坚持离开,出了小区深深吸了口气。尽管出门那一刻看到她眼中深深的失望,但他觉得这么做是对的。自己已经害了太多的女孩,不能再让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孩陷入万劫不复。 随便找了家酒店住下,刚准备睡觉手机响了,居然是芮芸,当下犹豫片刻——他本能地不愿意晚上与年轻貌美的少妇通电话,但转念又想芮芸八成有重要事情报告,而且与周小容有关,遂按下接听键。 “方书记现在有空吗?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当面回报。”没等他开口,芮芸便急切地说。 “我不在江业……” “您是在省城吧,我正好昨天回来的,”她解释道,“上午我在省正府门口看到您的车,所以……您住哪儿,我现在就过去。” “这个……”方晟便说了酒店的位置,想了想补充道,“我到一楼茶吧等你。” “还是直接到你房间吧,这件事……嗯……需要保密……” 方晟不想在房间与正值妙龄的少妇独处,何况她是赵尧尧、周小容的舍友,但她本身不顾嫌疑地坚持到房间,肯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方晟便说了房号。 三十多分钟后芮芸赶了过来,进门时扑面而来一阵成熟女性特有的馨香。 “请坐,茶还是咖啡?”方晟有意与她保持两米多远的距离。 “不喝了,这件事非常重要,所以冒昧打扰您休息,”她意识到他的不自在,落座后就切入正题,“上周小容累计向碧海汇了七千多万……” “我知道,她跟徐靖遥一样全面撤出江业,七千万应该是转让工程款,当时她说过部分归还碧海投资者的钱,部分归还贷款。” “从账面情况看是这样,上周除了汇出七千万,另外归还中行两千万,建行两千五百万,农行一千万。” “你觉得七千万有问题?” “您知道我是财务出身,对数字有近于本能的敏感,前几天调阅聚业公司汇款记录时我心跳了一下,因为发觉有个账号似乎在哪儿见过,查找巨隆和聚业在梧湘、江业两地的记录却没有。我越想越不放心,特意借口回省城看孩子,在家里电脑里调出我从一建离职时偷偷拷贝的会计档案,查询之下出问题了,那个账号果然与一建发生过往来……” 方晟疑惑道:“一建是建筑航母,与同为省城的碧海之间有经济往来也很正常吧?” 芮芸顿了一下,道:“不知方书记是否知道‘洗钱’的概念?” “我在黄海参与过破获洗钱的案子。” “那就简单了,坦白说吧那个账户就是专门提供洗钱的,叫苏特投资公司,在碧海很有名气,据说老总的爱人是碧海省人行副行长,儿子在省银监会重要岗位,因此可以随意腾挪资金而不必担心遭到监控。一建有自己的小金库,很多钱就是通过苏特洗白后落到领导们的腰包,当然也有少数辗转回办公室作为职工福利,我是办公室副主任嘛,知道其中的猫腻。” “周小容这么做的原因大概为了防止泄露投资者身份吧?”方晟说。 芮芸严肃地说:“不,方书记你想错了……” 第317章 隐密线索 “苏特的这个账号是汇入账户,而非汇出账户。”芮芸说。 涉及到会计核算问题,方晟完全外行,迷惑地说:“有什么区别?” “根据财务核算规定,公司收入不可以直接支出即坐支,必须经过会计科目核算后再做处理,中小公司一般是一个账户两套账,象苏特这种大公司汇款业务频繁,索性就分成汇入账户和汇出账户。我电脑里没查到苏特汇入账户,那个数据在财务部;汇款给一建办公室的是汇出账户,可周小容偏偏把款打到汇出账户,说明什么?” “什么?”方晟一头雾水。 见他傻愣愣的模样,她嫣然一笑,少妇的风情和妩媚全写在眼睛里,轻掠额前碎发解释道:“七千万不是委托苏特洗钱,而是苏特的自有资金!” 方晟还是没听懂:“作为投资公司,苏特把钱投到高速公路项目也说得通啊。” 芮芸叹息一声,直言不讳道:“方书记,我怀疑周小容……至少她父亲周军威是一个巨大洗钱网络里的骨干!” 方晟惊得跳起来! 早在黄海的时候,与白翎有过肌肤之亲后,他曾询问过省厅十处专案组在黄海的使命,白翎给他讲了个故事: 某秘密行动组在海外调查一起国有资产收购纠纷过程中,意外发现省部级高官利用收购洗钱的线索,经过艰难的取证和说服工作,几名关键证人终于同意回国受审并指证。 谁知飞往京都的客机途中意外失事,五名美籍华裔证人全部遇难,加上正在纽约某医院接受心脏搭桥手术的证人因术后感染不治身亡,那桩案子在海外的线索完全中断。令人震惊的是对方居然能买通国际级大医院主刀大夫,甚至不惜炸毁飞机令一百多名旅客丧命,可见已丧心病狂到极点,也证明调查工作触及对方最隐密的核心,打到了痛处! 两个月后秘密行动小组突然空降到某公司财务总监在海南的秘密别墅,强行突破后取到一份清单。对方深知清单的重要性,组织了非常犀利的反击,一路追杀到京都郊区,最终七名组员只有一位活着回京,突击小组其他六名同志都不幸遇难。经过解析和破译,发现九个省七十多名干部牵涉其中,其中省部级以上至少二十多人,且分布在各地重要岗位。 最高层震怒异常,指示必须彻查到底,不管涉及哪一层哪一级决不姑息! 随即由中纪委常务副书记牵头成立专案组,对涉案的九个省同时展开调查,策略是从外围入手,围而不歼,让更多潜伏在暗处的大鳄浮出水面。 “听明白了吧?我只是小喽罗,黄海这些家伙也只是跳梁小丑,我们都是一盘大棋局里的小棋子,真正的决战其实在棋盘之外……” 方晟还联想到一个细节:周小容曾说过周军威对于是否出面找肖挺有过犹豫,他希望把这个宝贵机会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什么是最关键时候?也许周军威担心有朝一日会被有关部门追查到。 再回想当初碧海审计厅对财政厅进行审计,周军威惶惶不可终日,竟默许女儿嫁给狄克银,牺牲终身幸福来换取躲过一劫,可想而知他留下的痕迹有多严重。 隔了会儿方晟恢复镇定,重新坐下来问: “从苏特到周军威再到洗钱网络,这个推断很有跳跃性,说说你的理由。” 芮芸有备而来,当然已经形成完整的思路,当下侃侃道:“第一,苏特洗钱早已名声在外,一建跟它合作时其理财顾问就吹嘘业务覆盖附近六个省,年吞吐量达到四千多亿,正因为它盘子太大了,如同华尔街一样大到不能倒,有关方面为避免引起金融市场动荡和资金连锁反应,一再迟疑,不敢轻易动手;第二,我查过聚业公司所有账务往来,苏特相当于一个蓄水池,把碧海那边所有资金汇集起来打到梧湘这边,通过碧海银行的同学私下了解,这些钱转入前经过若干道手续根本查不清来源,这样的资金流动就叫洗钱;第三办理转股手续时我单独跟狄克银闲聊,他透露这笔钱是狄宗平的‘私房钱’,一直发愁如何处置,后来周军威主动上门承诺帮忙洗白,只收很小比例的费用,狄宗平向来信任周军威的能力和信用,就把钱委托给他打理,”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一下,道,“我特意询问时间,那是周小容与狄克银已经办理离婚手续之后,可见这不是亲家之间相互帮忙,纯属招揽业务!” 方晟脸色愈发沉重,问道:“周小容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代理人?洗钱网络重要骨干?” “目前无法断定,不过小容……其实不太懂财务,交通工程也是外行,我看不出苏特放心让她主持这么大工程的理由,除非,”她看了看方晟的脸色,“认为小容吃定了您……” 方晟愤愤一拍椅背,起身在屋里兜圈子。他意识到这件事非常复杂,非常麻烦,而上次范晓灵隐晦的提醒背后或许听到什么风声。确实,交通工程和房地产由于体量大、资金发生频繁,已被多路规模庞大的灰色资金盯上,尤其成为洗钱重灾区,就算方晟自己,不也把赵尧尧赚来的钱投到房产市场消化吗? 然而周小容八成不明白这些错综复杂的内情,就算掰开来一层层讲解她还是不懂,她是纯正的理科生,经济金融方面一窍不通,本来就不该跑到梧湘淌这潭浑水! “你觉得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他停下来问。 “当初巨隆和聚业之间有道隔离墙,即两个公司不直接发生资金往来,而是通过第三方公司划转,即使查下来肯定涉及不到巨隆,同时巨隆在梧湘是独立法人,跟牧总那边更没有关系,这一点请方书记放心。” “周小容那边呢,会不会追查到周军威?” 这是方晟最关心的问题。 第318章 不祥之兆 芮芸沉吟良久,道:“这么说吧,如果从聚业的账务查起,追溯到苏特肯定查不下去;但如果苏特本身被彻查,树倒猢狲散,一个都跑不了。” “噢——” 方晟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定定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方书记,今晚我就是来告诉您这些情况,没事我先走了。”芮芸说着站起身。 “嗯,”他皱眉道,“有空的话你不妨跟她多聊聊,暗示其处境非常危险,你们毕竟曾经是朋友,无话不谈对吧?” 芮芸微笑道:“现在还是无话不谈。” “谈些什么呢?” “听说过冰琪淋的典故?”她笑得狡黠而意味深长。 赵尧尧说过当时女生宿舍有个规矩,谁失身就得请舍友吃冰琪淋,她被请了三次,说明周小容、芮芸和蔡幸幸都在大学时期失了身。 方晟窘迫地笑了笑,没说话。 芮芸笑道:“小容最气愤的是当初只有尧尧没请客,可最好的冰琪淋却被她吃了……嘿嘿嘿,方书记明白小容的意思?” 天底下最八卦的就是女人,她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隐私。 方晟岔开话题道:“我考虑过了,周小容参与洗钱的可能性不大,将来追查起来涉事有限,至于周军威……你可以建议他早点办签证,随时准备出国!” 芮芸美目睁得圆圆的,煞是可爱:“您……觉得事情会糟到那种程度?” “也许会,也许不会,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临走时芮芸的妙目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轻盈地关上门离开。 回到江业,方晟叫来吴老板询问景山寺景区运营情况,吴老板已知徐靖遥撤资的事,估计景山景区是最后的阵营,试探说景区已进入盈利快车道,双休和节假日持续火爆,淡季也有络绎不绝的游客,另外三井庵也吸引了不少关注,可以算是梧湘地区唯一对外开放的尼姑庵。 “你觉得能否逐步转让股份,退出景区管理?”方晟问。 吴老板道:“旅游投资跟交通工程、房地产有很大的不同,投资周期长,见效慢,而且必须不断追加维护费用,因此……部分转让股份是可行的,步伐不能大,起码需要两三年时间,否则引起旅游局、景区人心惶惶,对景山寺长远发展不利。” 方晟听出他的意思:“你认为暂时不宜退出?” 吴老板笑了笑:“方书记,我和靖遥一样在晋西跟牧总做煤矿的,太深奥的道理不太懂,只知道‘欲速达不成’五个字,相比靖遥抽回的资金,区区几百万算什么?就算捐给景山寺也是一桩善事啊。” “有道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方晟采纳了吴老板的意见。 其实他也奇怪这段时间自己为何急于清理在江业的投资,按说打败费约后,他已树立在江业的威望,从常委会到正府基本稳定下来,江业新城建设也按照他的规划顺利推进,作为县委书记,他明显清闲很多,似乎只等许玉贤所说的京都批文江业撤县建区,然后运作进市常委班子的事。 可为什么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呢? 正因为这种长期在官场养成的直觉,或是敏锐感,他才急于让徐靖遥、周小容相继退出各项工程,让叶韵转让小洋葱西餐厅,甚至想退出景山寺景区经营管理。 害怕什么?方晟自己也说不清。 江业大局已定,从季亚军到仲安以及一班常委、副县长无不对他俯首听命,事实上两年来江业新城崛起也证明他的发展方向是对的,如果因循守旧死抱城区中心区,就会被拆迁问题弄得缚手缚脚寸步难行。 梧湘方面有许玉贤罩着,即便吴郁明居心不良顶多讨些嘴上便宜,实质动不了方晟半根毫毛;省里如今于道明是常委,方晟是摆明的于家女婿,哪个不知趣找他的麻烦? 至于方晟最大的弱点,也是于老爷子反复叮嘱的问题——女人,虽说到了江业好几次险些闹出大麻烦,但目前为止都处理得挺不错,没有后患:赵尧尧旗下庞大的资金转移到香港;白翎伤愈复出后明显安分了很多,乖乖在他身边做小女人;宋家不再追查孩子的来历;鱼小婷的事虽然白翎耿耿于怀,但随着她重新回到京都深山研究所,象一阵风似的过去了;叶韵在省城召集一套人马开发武侠文学网站;范晓灵就任区长后照搬方晟的江业新城经验,在开发区大展身手,受到许玉贤高度赞扬…… 唯一隐患就是周小容。 自从她来到江业,不断地给他找麻烦,当然也出手救了他一次。每当脑海里浮现她脸庞,方晟就涌起复杂而奇特的情绪。如周小容所说,他不会坐视她陷入危机,但如果芮芸所说是真的,那将是前所未有的大麻烦,别说方晟,就是肖挺那种级别都没法救她。 不对,单单周小容不可能让他有如此强烈的不安。方晟在办公室坐了很久,脑子里乱成一团。 隔了两周,预感终于得到验证,第一个坏消息居然来自爱妮娅。 之前几次他主动联系,爱妮娅态度很冷淡,感觉两人距离回到当初黄海项目初期针锋相对的状态,这次居然主动打电话,他很意外。 电话接通后她没说话,一阵剧烈的咳嗽,方晟心揪了起来,连忙问:“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赶紧到医院做个检查!” “查过了,有……有一点小毛病,”她有气无力说,然后又是猛咳,才说,“我可能要请假到外地看病,想……” 方晟急急说:“我帮你到时京都找专家,最好的医院,最顶尖的教授!” “不必……方晟,我想借点钱……” 听了这句话方晟差点难过得掉下泪来。以爱妮娅性格之好强,若非身体出了非常严重的状况,经济方面需要强力支持,根本不可能这样开口。 “你等着,我立即去省城会合。”他说。 她又一阵咳嗽,道:“我已不在省城……” 第319章 高官视察 “啊!”听到这里方晟更觉得问题严重。象爱妮娅这样重要部门的负责人,可谓轻伤不下火线,因为不知多少双眼睛盯住省发改委主任位置,一个小小的借口就能把她换掉,除非迫不得已,爱妮娅断断不可能轻易离开省城。 “省里什么态度?要不要我找于道明打声招呼?” 爱妮娅气息很微弱:“分管我的是姜源冲……他能帮我挺一阵子,咦,说到借钱你怎么尽打岔,不想借是不是?” 这会儿她还有心情开玩笑,方晟强忍眼泪道:“给个卡号,我现在……现在就汇!” “我需要五百万,放心,借条事后会补给你……” 听到这个数字方晟仅愣了两秒钟,随即断然说:“什么借条!算我在黑潭山求婚的聘礼!卡号多少?” 爱妮娅短暂沉默,声音更轻:“没想到你还记得……” “我没忘,你非叫我忘,可成亲、入洞房岂是儿戏,说忘就忘?” “待会儿我把卡号发给你……” 她没接碴,轻飘飘说了一句便挂断电话,过了几分钟发来短信,没有多余的话,只有户名和卡号。不是爱妮娅的名字,从卡号前几位数字看持卡人应该在三相省。 方晟自然不会从自己账户上汇款,他的工资卡一辈子也攒不到五百万,而是立即与赵尧尧联系,让她从控制的秘密账户汇款。赵尧尧听说爱妮娅重病需要钱,简洁地说“马上办”。 方晟又打给姜源冲询问具体情况,姜源冲正在开会,隔了会儿才回过来,说爱妮娅的病在潇南第一医院都没能确诊,可能是一种罕见的疑难杂症,日前联系到粤州省一家专科医院复诊,如果确定是那种病,大概要到美国治疗。姜源冲让方晟放心,说那是潜伏期很长的慢性病,短时间内不会有性命之忧,只要服用大量的药物就能控制住,省发改委主任的位置也会尽量给她留着,不会轻易更迭。 再打到省发改委办公室,对方一问三不知,只知道爱妮娅请了病假,什么病、去哪儿、何时回来一概拒绝回答。想想也对,以爱妮娅目前的状况对外肯定高度保密,不会随便泄露病情。 一整天方晟都为爱妮娅的病情焦虑,第二天又接到一个电话,是许玉贤打来的,只说了四个字: “速来梧湘!” 又出什么事了?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会不会专案组开始摸周小容的聚业公司,那可真是大麻烦,工程还没结束呢! 忐忑不安来到梧湘市委,进了书记办公室许玉贤随即吩咐:“把门反锁上!” 又是史无前例的做法。须知有人在办公室谈工作,秘书自然会在外面挡驾,一般不会出现硬闯的情况。 许玉贤担心有人偷听? 方晟愈发担心,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许玉贤拉着他到沙发并肩坐下,低声道: “最近有大领导到双江视察,来者不善。” 原来不关周小容的事,方晟心定当下来,问道:“哪位?” “五号首长骆常委。” 骆常委是政工干部出身,长期从事党务、宣传等事务,担任常委后分管的领域也与经济无关,他到双江来干嘛? 方晟道:“肖书记是众所周知经济改革派,何省长则力促沿海经济大战略规划,可以说双江正处于经济腾飞的初始阶段,好像……跟骆常委没有关联……” 许玉贤沉声道:“事情就奇怪在这里。前天骆常委召集省领导班子开座谈会,严厉指责何省长的沿海经济战略好高骛远、不切合实际,严重冲击内地特别是边远落后省份经济建设,强调沿海省份要有全国一盘棋的思想,不能只顾打自己的小算盘等等,当时何省长脸都青了,僵在那儿一个字都没说……” “据我所知以前即使是一号首长也很少当众指责地方党政大员吧?顶多含蓄地旁敲侧击两句,彼此心领神会就行了。”方晟奇道。 “肖书记实在看不下去,就帮何省长说了些场面话,哪知道骆常委转而批评肖书记到了双江没有立即拿出新思路新规划,曹随萧规跟着前任走,并说如果这样的话组织上派你到双江干什么?随便在双江挑个干部当省委书记就行了!肖书记当场脸绿得可怕,唉……那场座谈会开得,个个如坐针毡……” “骆常委以前说话就这样直来直去?” “以前他不是常委,碰到谁都客客气气的,”许玉贤苦笑道,“关键是尽管他不主管经济,凭他的身份却有资格这么说话,所以情况就复杂了。昨天你是不是给姜省长打过电话?” “是啊,打听爱妮娅的病情。” “她可病得真及时,”许玉贤道,“昨天上午何省长牵头相关经济主管部门向骆常委回报近期规划,发改委那摊事子爱妮娅不在,由姜省长代为回报,结果每说一个项目就被骆常委批评一次,六个项目后姜省长索性不说了。关于省里在黄海搞的沿海观光景区项目,骆常委认为一百多个亿搞个景区,还不如兴建十家工厂把基础产业抓上去……” 这回轮到方晟苦笑了:“道理是正确的,可也得因地制宜嘛。” 许玉贤摇摇头:“昨天下午回报各市区经济建设情况,不知谁提到你主持的江业新城思路,又受到骆常委抨击,说基层干部要老老实实守好自己的地盘,不是说摊子铺得越大越有成绩,越有向上级邀功的资本,他还说前两年沿海部分省份一窝蜂搞开发区,从省到县甚至镇都划一块地方叫做开发区,结果糟蹋了良田、浪费了财政资源,真正兴旺起来的只是极少数……” “江业新城确实发展起来了,”方晟颇不服气道,“不信他可以实地看看。” 许玉贤凝视着他,缓缓道:“这就是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骆常委中午就到梧湘,第一站很可能是江业!” “啊!”方晟惊得站起来,“我得回去准备一下!” “你不能回去了……”许玉贤道。 第320章 临时行程 “你不能回去了……”许玉贤解释道,“根据保密规定,从现在起你必须置于我的监督下,不能给江业打电话,不能对外传出任何信息,等骆常委抵达梧湘后根据最新通知行事。” 方晟这才醒悟:“噢,常委级领导保安措施果然不同寻常……那么如果在江业吃饭住宿怎么办?” “哈哈哈,你想多了,”许玉贤笑道,“江业离梧湘这么近,食宿肯定在梧湘这边,而且根本无须我们操心,骆常委的秘书和办公室会主动跟相关部门联系,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到了江业,我该说什么呢?” “也许你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除非骆常委叫你的名字,想想看,陪同人员有肖书记或何省长,起码还有一两个省委常委、副省长,省相关部门负责人,一下就十多个,当然能站到骆常委身边的大概只有两三人,其他人都乖乖在警戒线外。到了梧湘我和郁明肯定要全程陪同,再到江业……” 方晟想了想也觉得好笑:“是啊,恐怕我要淹没在警戒线外的人群里,属于外围的外围。” 许玉贤叹息道:“江业新城肯定要去看的,不过有骆常委之前的表态,恐怕不能说得太多,重点强调老城区拆迁难度和加大与梧湘融合,其它话多说无益,他也没功夫听你细谈。” “许书记,我怎么觉得骆常委……似乎有某种偏见?”方晟斟酌再三还是说出心头疑问。 “深有同感,”许玉贤往门的方向瞟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他跟吴家是世交,属于传统保守的治国理念,跟肖书记这批最新崛起的沿海经济干部格格不入,我怀疑啊这趟就是来找麻烦的!” 方晟心头重重一颤,之前始终缠绕的不安预感终于得到验证,原来最大的麻烦来自这里! “既然江业新城被他点了名,干脆什么都不说?”他问。 “见机行事吧,总之必须低调,”许玉贤蹙眉想了会儿,“于省长也应该在陪同人员当中,到时不妨悄悄打个招呼,万一骆常委说什么请他帮忙缓颊。” “就怕他也顶不住喔。” “在省常委班子里,于省长的经济思路中庸平稳,与骆常委似颇为契合,连续两天会议他也没怎么挨批,所以或许……”说到这里许玉贤也没有把握。 上午十点半左右,吴郁明带着正府那边的官员过来集合,紧接着曾卫华等各县区书记也纷纷赶到。坐在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忐忑不安,他们已从各自渠道打听到骆常委对双江经济工作并不满意,包括肖挺、何世风在内省领导都受到批评,这次来到经济相对落后的梧湘想必也没好事。 所有人当中方晟是关注的重点,因为大家也都听说了他主导的两项工程——黄海沿海观光带景区和江业新城都遭到骆常委否定,这对他的仕途将是沉重打击。虽然众所周知方晟有于白两大家族为靠山,但于老爷子和白老爷子退下来多年,而骆常委是新晋常委手握实权,这是两大家族无法比拟的。 相比之下曾卫华并不担心,若骆常委责怪下来全部推给方晟就行了,虽说有点不仁义,关键时候谁顾得上谁啊,保住官位才是王道。 只有吴郁明神情最为笃定,似乎对将要发生的事胸有成竹。 省里指示车队十一点半左右直接到市府大院,不准当地领导到高速路口迎接。眼看时间快到了,沿途卡口却无消息,许玉贤坐立不安,打电话到省委接待办询问,回答只有四个字:耐心等待。 后来才有人打听到车队开到一半骆常委突然叫停,拐下高速来到附近村庄随机走访了几家农户,跟村民唠了好一会儿家常。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官员们饿得饥肠轱辘,又不敢溜出去吃饭,因为车队说来就来,不可能事先通知。下午一点半时市委办主任悄悄进来询问要不要每人来份盒饭,许玉贤面色不愉说会议室里弄一股饭菜味儿,领导来了怎么办?继续等,饿一两顿没关系。 此时骆常委临时决定就在村民家里吃饭,把村长吓得差点晕过去,也把负责安保的干部们忙得团团转,好半天才凑合了几样村民的家常菜,坐在小方桌旁边吃边聊。庞大的随行队伍不便过多打扰村民,便挨家挨户买馒头、玉米之类能充饥的食物,并把村头超市里的东西一扫而光。 车队重新出发浩浩荡荡来到梧湘境内后,骆常委又改变不去市区,直奔江业! 许玉贤接到指示后立即动身,分乘十多辆车急速赶往江业,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骆常委等人已来到高科路一溜高档餐厅前。 两路人马会合后,沿着高科路一直向南,经过提诺纳超市、景山寺景区,再拐到新金融街和建设中的综合商厦,最后绕行城北新城小区、医院、学校。骆常委突然要求停车,并叫所有陪同人员留在车内,只有他和肖挺两人步行到右侧新建小区售楼处,三四名便衣保镖则很有经验拉开一段距离。 “小姑娘,一百二十平米的户型什么价格?”骆常委笑眯眯问售楼小姐。 “一户一价呀,基本在2500-3000左右。” “比起老城区的房价呢?” 售楼小姐撇撇嘴:“没法比呀老人家,江业新城是今后正府重点建设地区,所有投资都集中到这里,您说有多大的升值空间?老城区除了老江业居民,以后谁愿意住呀。” “江业年轻人都跑到新城,房子不够怎么办?” “所以要趁早买啊,等江业县府大楼盖好后房价还要涨,到时您可别后悔哟。” “正府把钱都投到新城,老城区的老百姓有意见吗?” 售楼小姐觉得他太啰嗦,皱皱眉说:“有意见也没办法,谁叫当初拆迁时他们漫天要价?老城区城市建设搞不下去,只能跑到郊区了。” 这时骆常委似乎漫不经心问了一句话: “小姑娘,你觉得姓方的县委书记怎么样啊?” 第321章 严厉指责 肖挺的心猛烈跳了一下。 这几天肖挺的压力很大,从骆常委来到双江后一系列表态来看,对双江、对肖挺基本是不满意的。这种不满意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骆常委认为双江过于追求经济增速而忽视巩固和发展基础产业,二是认为省委书记和省长的思路不统一,有各彻炉灶、各行其道的感觉。 其实这两点正是当前京都最高层争论的焦点。 沿海省市是否大力发展基础产业即重工业,还是沿袭以前全国一盘棋的做法让东北、西南省份挑大梁,可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二号首长桑总理长期在沿海地区任职,认同“因地制宜,沿海省区走轻灵快”的路子;骆常委在西南地区耕耘数十年,一直持“凭什么把包袱甩给内地省份”的态度。 前晚肖挺设法与桑总理通了电话,如实回报了骆常委在双江的诸多言论,桑总理反应很平静,说要允许争论,让老百姓听到不同的观点,百家争鸣百家齐放嘛。 可是少数领导干部思想发生动摇,对省委省正府的一些做法有了质疑……肖挺含蓄而委婉地说。 桑总理爽朗地笑起来,说真金不怕火炼,怕什么?你要多听少说,勤于思考,善于总结和发现解决问题的方法,兼听则明嘛对不对? 所以除了替何世风出面缓解尴尬,整个陪同过程中肖挺几乎没说话。 但骆常委突然向售楼小姐询问方晟的情况,肖挺有些着急了。他清楚做到省委书记的份上,即使骆常委心里一万个不满意顶多嘴上说说,实质上拿自己没办法——只要不犯政治原则错误,没有经济问题,就算一号首长也不可能随便拿掉一个省委书记。方晟不同,以骆常委的能力搞掉一个县委书记确实不费吹灰之力!然则方晟的身份真的太特殊了,肖挺不想他在自己手底下出现问题。 否则于家、白家会怀疑肖挺暗中搞的鬼,继而影响仕途更进一步! 售楼小姐根本不知道面前一个是权倾天下的五号首长,一个是双江最高长官,往嘴里扔了块口香糖,大咧咧说: “挺不错啊,年轻人都蛮喜欢方书记。” “这么说年纪大的人不喜欢?”骆常委盯了一句。 “也不是,很多人喜欢他重修景山寺什么的,反正江业人大多数都喜欢他。” “有没有不喜欢的?”骆常委似乎不甘心。 售楼小姐白了他一眼:“有毛病吧?干嘛不喜欢?” 肖挺赶紧上前说:“谢谢,谢谢。” 说完拉着骆常委就走,骆常委被呛了一句也不生气,笑呵呵朝售楼小姐挥挥手才出门。 上车前肖挺问是否去县城看看,骆常委摇摇头说去景山寺。 几十辆呼啦来到景山寺大门前,方晟等人被隔离在警戒线外。肖挺正打算吩咐清场,骆常委却说不要影响游客,就站在外面瞧瞧。一行人默默跟在骆常委身后走了数百米,好几次肖挺都想把方晟叫过来介绍情况,但瞅瞅戒备森严的警戒线,又把话咽回去。旅客们好奇地打量这般明显身份不凡却举止奇怪的领导们,指指点点,叽叽喳喳。 走到景山寺与三井庵之间空地,骆常委停了下来,突然抬高声音说: “佛教胜地变成旅游胜地,乌烟瘴气!美食街不宣扬中华传统美食,全是乱七八糟的西餐、洋快餐!最好的地盘留给外国超市经营,生意能不好吗?金融街到处都是西式雕塑,中国五千年文化挖掘不出艺术形象?我们的年轻干部一味盲目崇洋,眼光朝西看,完全忽视民族的、特色的东西,这是不行的,这条路会误人子弟,贻害后代!培养干部不能拔苗助长,不能闭着眼睛听之任之,要把他们放到条件更困难、更艰苦的地方多锻炼,玉不琢不成器,要真正体会到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魅力,才说明成熟了。” 骆常委说完不等肖挺等人有所反应,快步回到大巴车上,手一扬道:“下一站!” 领导们如释重负啦啦纷纷上车,只有方晟呆呆站在原地不动。许玉贤走过去轻轻拍了下他的肩道: “你不要过去了,立即组织学习骆常委的最新指示,能整改的迅速整改,需要调整的拿出有效措施,尽快上报省市两级部门。” 方晟茫然地点了点头。 过了会儿于道明经过他身侧,低声说:“不用怕,那个人就这脾气。” 车队紧接着来到清亭县,在城区兜了一圈后来到县府大院,刚下车骆常委就极为反感地指责大楼拙劣模仿国外建筑,风格不伦不类,有失正府严肃端庄的形象。又说街道两侧到处用血淋淋的红字写着“跳楼价”、“大甩卖”、“老板跑路清理库存”,尽搞夺人眼球的商业噱头,正府缺乏必要的引导和规范等等。听得纪天越和樊红雨心惊胆颤,不知如何回应。 原计划还要去黄海县,骆常委再次改变行程前往清树市,肖挺赶紧通知于道明留下,和梧湘市领导、清亭和江业两县领导班子共同商量如何贯彻骆常委指示精神。 当晚座谈会死气沉沉,于道明主持,梧湘市常委会成员全体,以及清亭、江业两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参会。大家情绪非常低落,也懒得说辩解的话,因为心里很清楚领导根本不听解释。 看出与会人员的心理,于道明说:“今天首长视察过程中谈了一些个人看法,可能出乎所有人意料,一般来说下基层视察都是一团和气,基层挑好听的说,领导听得笑呵呵皆大欢喜。可首长不是这样,成绩一概不提专门提意见,同志们一下子接受不了,甚至一定程度有抵触和委屈情绪。今晚在这里我就想问一句,摒除主客观原因,首长说的是不是事实?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只有站在首长的高度才能看出很多我们都没注意到的问题,这就是我们要坐下来反思和总结的。下面请清亭、江业的同志谈谈自己的想法。” 方晟哑着嗓子说:“我先来。通过认真反思,近期江业在新城建设中存在以下三方面问题……” 第322章 幕后因素 京都,于家大院。 于老爷子鲜有地愤怒,拐杖接连不断敲击桌沿,大声说:“为老不尊!他那套过时的守旧的东西我都看不上眼,在京都辩不过人家就跑到双江耀武扬威,算什么英雄好汉?他个堂堂的正国级领导居然跟一个处级干部为难,还煞有介事提出一大捧意见,不怕丢人是不是?等回来我立即找他理论,当面质问这么做是不是妥当!江业新城在京都高层都获得首肯,国务院已经决定派工作组调研总结经验以便在全国推广,被他一搅和啥也干不成了!年轻干部不用心培养,专门给他毫不留情打击吗?我要找一号首长,把事实说清楚!” 坐在对面的于云复叹气摇头,安抚道:“您也别急,公道自在人心。老骆的做法明显不妥当,这一点别说京都高层,双江省委都有所察觉,听说他去的第二天肖挺就向桑总理告状了。年轻人遭受一点挫折也是好事,这些年方晟委实太顺利,从办事员一路升迁到县委书记,不断的破格,不断的超常规,难免产生盲目自满和骄傲情绪……” “云复,方晟跟铁涯不同,是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上来的,既然我们于家对他抱有期待,那就经不起折腾,仕途上不能走任何弯路,否则就要被吴郁明那帮人拉开距离,官场上官大半级压死人呐,一步落后处处被动,这一点你应当清楚!” 于云复道:“昨晚肖挺跟我联系过,说方晟的位置肯定要动一动,不然交不了差,不过方晟没有犯错误,顶多就是发展思路的问题,所以肯定还当县委书记,只是要换个用老骆的话说‘条件更困难、更艰苦的地方’,我原则上同意了。爸,我想了想挪个地方也好,相当于从县长岗位上异地提拔,没耽搁时间,以方晟的能力越穷的地方越能出政绩。” 于老爷子叹道:“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江业新城的那份政绩就落到吴郁明手里了,这一点肖挺在装糊涂,你也假装忘了,对不对?要换在十年前,单凭江业新城的创意足以让方晟直升到省里,你信不信?” “是的,”于云复点头同意,无奈道,“堂堂五号首长当众批评,如果方晟还稳若泰山当他的县委书记,这……肖挺也有他的难处。” “肖挺是个政客。”于老爷子冷冷说。 “是,他是纯粹的政客。” 于氏父子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在心里对肖挺打下“差评”,也意味着今后不会支持肖挺进军京都了。 “道明还有什么消息?”于老爷子问。 “双江上下正忙成一团,贯彻落实老骆的一系列指示,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项工作基本由道明负责,肖挺和何世风显得兴趣泛泛,连省里的座谈会都懒得参加,好像……两人都跑到京都来告状了,各有各的靠山,倒也不太在乎什么。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弄到最后肯定要调整几个干部做做样子,方晟自然首当其冲了。” “后续工作你有什么想法?” 于云复沉吟道:“目前省里达成的统一意见是受到批评的方晟、纪天越等几个县委书记要调整,我想县城建设出了问题,市委市正府就没有责任吗?许玉贤和吴郁明也得动!江业新城的成果宁可给别人,吴家别想伸手!” 于老爷子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别人?不对,方晟的成果只能给方晟!他不是在黄海培养了一批嫡系吗,就把江业交给那帮人!反正大家都知道方晟受了委屈,这笔交易应该能通得过。” 于云复皱眉考虑了良久,缓缓点头。 京都,白家大院。 “……情况就是这样,总之这回方晟太气愤了,明摆着上门找碴儿,偏偏半点办法都没有,还得强打精神做检讨,诚恳承认错误。”白翎结束了陈述。 书房里书桌前坐着白老爷子,对面是白杰冲和容上校夫妻。 “省里什么看法?”白老爷子问容上校。 “都很……压抑,”容上校斟酌了半天挑了个中性的词,“骆常委其实对双江整体经济发展思路不满意,方晟只是被当作出头鸟打击了一下。” “杰冲怎么看?” 白杰冲呷了口茶,却转向似乎与主题无关的内容:“两年前美方驱逐舰在太平洋海域遭遇风暴翻船,三十四死、五十七人失踪,船体沉入洋底之后,美方调整其亚太军力部署,南海局势基本安定。钓鱼岛那边随着我方实际控制领空、领海权取得主动,日方则被国内一蹶不振的经济搞得焦头烂额,东海局势也等于恢复正常。眼下正是我们集中精神发展经济,全面提升综合国力的大好时机,我想这一点应该是最高层的共识,也是不容争论的基本国策。” 白翎茫然不解,白老爷子却听出话中的蕴意,思忖片刻道:“外围敌对势力暂时偃旗息鼓,经济建设方向就成为矛盾的焦点,这不是小事,而是关系到庞大的航母使向何处的大事!表面看目前是桑与骆的争执,实则其他三位常委也有不同意见,基层干部确实左右为难啊……” “他凭什么拿方晟出气?这次我还听说省里要把方晟调离江业,这也太欺负人吧!”白翎气呼呼说。 白老爷子挥挥手:“这一点别担心,有于道明在省常委肯定会顶住,要打脸也打的于家……只是老骆这回开了个很不好的先例,我担心今后会动辄把战火蔓延到基层,尤其方晟这样敢于创新的年轻干部最容易受到伤害,因此要想个妥善的保护措施……” “干脆调到军区?”白翎说。 容上校道:“别胡说,方晟擅长管理和经济,在部队无法施展他的长处。” 沉默片刻,白杰冲道:“无论如何在此关键时候白家不能袖手旁观,让方晟心寒。我打算分两步走,向外界表明白家的态度,至于后面怎么办再看人事调整的结果……” 第323章 经济学说 风暴漩涡的中心——江业县,方晟却镇定自若。从梧湘回来第三天他主持召开县常委扩大会议,部署落实关于加快江业新城建设的若干事项,作为修正和补充,在最后一项工作提到坚决贯彻首长的意见建议,一是拆除新金融街部分西式雕塑,换成具有浓郁东方风格的设计;二是在高科路增开海鲜楼等地方风味特色;三是加快手工绣花、蓝布印染、高跷和舞狮队的筹建工作,加大传统文化的宣传。 “同志们,可能大家都听说这次首长对江业新城建设的批评,有些人开始打退堂鼓,认为要适当控制建设规模,把重点仍然放到老城区,这种观点是错误的!首长并没有否决新城建设的做法,只是对发展思路和建设方向中的偏差提出意见,因此我们要坚定不移且理直气壮狠抓新城发展,及时调整工作中存在的不足,以崭新面貌迎接首长下一次视察。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参会人员发出洪亮的声音。 仿佛为了印证方晟的话,当天下午国务院经济政策研究室来了个调研小组,调研主题就是江业新城建设的前期规划、整体布局和建设过程中的决策等等。江业上下顿时吃了定心丸,感觉京都上层是肯定新城建设的。 第二天方晟又接到通知到京都开会,居然是总参组织的全军军民建设表彰大会,方晟作为县一级地方正府领导代表出席,虽然没获奖也没讲话,但当晚新闻联播镜头却意味深长地在方晟脸上停留了两秒钟,还有总参领导与他握手的场景。 当晚方晟回到于家大院看望小贝,于老爷子面色不善说:“姓白的终于按捺不住要帮你出头了,理由太牵强,军民共建,你做过军民共建的事吗?” 方晟不敢回答,一味陪着笑。 “当然眼下这光景多个人撑腰毕竟是好事,不过……”于老爷子望着夜空,半晌才说,“江业是留不住了,回去收拾行李准备更严峻的挑战,唉,抽空去趟香港陪一陪尧尧,再有个把月就要生养了吧?” “是的……” 方晟没想到有两大家族支持还是免不了离开江业的命运,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站在原地没动。 看出他的心思,于老爷子道:“人在官场身不由已,有些事不是人为能改变的,要学会接受委屈,如果说之前仕途一帆风顺的话,这次算是小小的挫折,也没什么,当初我最倒霉的一次被免去职务、降了三级,后来不是又起来了吗?挫折本身也是财富,能让你把心沉下去考虑问题,心境不同想问题的角度也不同,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爷爷,我个人得失也就那么回事儿,只是我确实放不下江业新城,”方晟难过地说,“基层官场生态是项目因官员而生因官员而灭,黄海沿海观光带项目就我主持的时候红红火火,现在越搞越淡,很多规划都取消了,特别是重头戏海岛建设根本没人理会,那笔钱至今还滞留在怡冠公司账上;江业新城也是如此,目前才把构架搭起来,后继仍有大量、复杂的工作要跟进,我担心一旦离开执行力大打折扣,最终落得不伦不类的局面。” 于老爷子温和地说:“你确实一心想为当地做实事,让老百姓得到实惠,这一点是我最欣赏的地方。但一个地方的发展不能只靠方晟,方晟的思路也未必都对,需要后期不断补充和完善,对不对?另外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黄海或江业,建设和发展工作肯定要交给别人,现在不交,三年五年后也要交,继任者思路不会完全跟你一致,因此理想中的建设方案永远不存在,明白吗?” 方晟稍作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小到县城建设,大到治国方略都是如此,现实中经常有这种事,京都的红头文件到了地方花样百出,状况不断,非但没达到初衷反而产生新的矛盾,这种情况下需要当权者以更开放、更包容的心态来面对,”于老爷子循循善诱,“已经快了,方晟,县委书记是基层的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关口,很多正处级干部就被挡在门槛前无法再进。希望你扎扎实实打好基础,积攒更多、更漂亮的成绩单——是你的就是你的,谁都拿不走,这句话你必须要相信!” “我懂了,谢谢爷爷教诲。” 方晟长长舒了口气,觉得于老爷子才是真正的大智慧,这番话对于他的人生、他的仕途拨开了迷雾,指明了方向。 满腹牢骚的何止方晟?肖挺和何世风在京都四下活动,樊红雨也先后在宋家、樊家哭诉不公平待遇,结果大佬们或明或暗纷纷露面,含蓄地表达不满之意。于云复主持的中宣部压下骆常委在双江视察的全部报道,好像骆常委压根没去过似的,实质也是一种间接的抗议。 此事终于惊动一号首长,过了几天召开政治局民主生活会,虽没点名批评骆常委,但重新规范了政治局委员及以上级别首长到基层视察的诸多约束性措施,包括不得公开批评具体地方官员、不得对地方具体事务发表个人看法等等,参会者都知道明显针对骆常委在双江的言行,可谁都不点破,骆常委本人也若无其事,一付与己无关的样子。 因为不管如何,他的目的达到了。 原本小心翼翼控制在京都最高层的分歧,通过骆常委双江视察之行暴露于公众,此后超级航母该驶向何方的争论迅速扩散到各个层面,多地官方或半官方以至于民间组织举办形式各异的论坛、座谈会等形式,展开激烈辩论。 真理愈辩愈明,这句话其实要加限制条件,事实上更多情况下辩论的结果只会让各方更加坚信自己是对的,因为发展经济不可能走回头路,无法比较取舍的利弊得失。 辩论产生的负面影响是各种经济学派纷涌而出,电视、电台、网络充斥着各种各样、似是而非的经济理论,弄得民众无所适从…… 第324章 两年四任 无论风声怎么转换,组织程序总要按既定流程进行,不会被舆论所左右。二十多天后双江省委组织部来到梧湘,宣布了最新人事调整决定: 免去许玉贤梧湘市委常委、市委书记职务,调任银山市委常委、市委书记; 钱浩任梧湘市委常委、市委书记,免去其银山市委常委、市委书记职务; 免去吴郁明梧湘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市长职务,调任舟顿市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代市长; 韩子学任梧湘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代市长; 曾卫华任梧湘市委常委、代常务副市长,免去其黄海县委常委、县委书记职务; 庄彬任黄海县委常委、县委书记,免去其县长职务; 免去方晟江业县委常委、县委书记职务,调任清树市顺坝县县委常委、县委书记; 朱正阳任江业县委常委、县委书记,免去其万水县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县长职务; 免去纪天越清亭县县委常委、县委书记职务,调任黄海县委常委、县委书记; 免去樊红雨清亭县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县长职务,调任万水县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县长。 此外骆常委视察过的清树市也进行了密集人事调整,凡被批评的县区领导全部被调离,但没有降职、降级,基本是平级调动,体现了省委组织部处理此次事件的谨慎和稳妥原则。 许玉贤与钱浩相互挪了个位置,并无不满;吴郁明意外地没捞到好处反而平级调到关系较为复杂的舟顿市,情绪不太高;最高兴的要数朱正阳凭空捡了个金元宝,几个月前才提拔县长,如今又接任方晟的县委书记,江业新城蓝图早已成形,接下来无非进一步推动而已。当然他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一步的推手八成还是方晟。 正如当年先后从方晟手里接过三滩镇书记和景区管委会主任一样,他的任务就是忠实执行方晟的规划,把江业新城从规划落实到实实在在的新城市。 组织部谈话的当天晚上,于道明专程从省城赶来与方晟进行一席长谈。 “去顺坝县是所有选项中最坏的结果,这件事我尽力了,但没办法,骆常委办公室还没放过,几次打电话给肖挺和何世风询问处理情况,压力都挺大,”于道明开诚布公道,“对于顺坝县你了解多少?” 方晟苦笑:“今天头一回听说。” 于道明从兜里取出一张打印的网络论坛截图,上次有个耸人听闻的标题:两年内县委书记两死一病,顺坝县成了“死亡之地”? 方晟象受到惊吓似的抬起头:“两死一伤,我是第四任?” “恐怕是,”于道明叹息道,“且听我细细道来……” 顺坝县位于清树市最北端,四面环山,交通不便,只有一条路南接清树、北通鲁川省,经济落后,民风剽悍,历来是是非之地。从整体经济情况上讲清树市优于梧湘,但顺坝很大程度拖了后腿,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去年全县财政收入比三滩镇还少一百四十万…… 方晟又吓了一跳:“情况这么糟糕?三滩镇在双江各乡镇排名并不很靠前!” “如果仅仅穷倒不是问题,关键在于一个存在已久的痼疾……” 顺坝县由于特殊地理条件,长期处于相对封闭的环境,几十年来一直存在黑社会团伙性质的恶势力,牢牢控制酒店、宾馆、商场、超市,暗中开设**甚至贩毒。可怕的是当地很多干部都被收买或胁迫,甚至渗透到县领导层面,清树方面多次组织打击活动均无功而返。 为了加强对顺坝县的控制,加强清理当地恶势力,前年起清树市一反县委书记从当地提拔的惯例,委派以手段强硬、嫉恶如仇而著称的市委办副主任王涛空降顺坝。上任伊始王涛专门成立打黑办,他亲自担任组长每天督查督办,每发现一起线索立即组织会办,并责令检察院快速处理,法院从重从快判决。短短三个月在追捕过程中打死打伤七人,抓获黑社会团伙成员二十多人,最长判处十五年,最短也有三年多,一定程度内对恶势力形成了震慑。一个周末的傍晚,王涛乘车从顺坝回清树途中,经过山路弯道时与迎面满载水泥的卡车相撞,车内三人全部遇难。 第二任县委书记叫雷俊,原是邻县的县长,擅长沟通和调解,曾在一起暴力抗拆事件中花四个小时成功说服对方扔掉汽油瓶而名声大振。他对付恶势力的手段趋于柔性,采取分化和诱降的方式,利用一些蝇头小利让黑社会团伙之间狗咬狗,相互举报,警方由此挖出的成员数目比王涛在任时抓的还多。雷俊并不放心当地司法系统,全部移交清树市集中审判,同时大力从其它抽调科级干部过来“掺沙子”,取得一定成效。然而好景不长,在一次酒宴上雷俊突然抽搐不止,紧急送往医院后诊断为食物中毒,之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至今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第三任也就是上任县委书记是省委组织部后备干部樊诚健,北大经济系研究生,留洋博士,在省财政厅短暂挂职后被下派到万水县做了两年县长,之后转任顺坝县县委书记。组织部的想法是既然打击恶势力的阻力太大,不妨先抓经济,把当地经济发展水平新上台阶后,再回头解决恶势力的顽症。这位高学历高智商书记上任后果然不负重望,想方设法招来投资商大力发展当地特色食品加工,组织山里青壮劳动力到外地打工,同时请来众多同学、朋友进山开展调研,经过科学论证和环保测试,提出批量种植十四种山区农副产品并形成加工一条龙产业,大半年前使得顺坝经济大有起色,居民平均收入比往年提高十六个百分点,前景一片光明。 听到这里方晟叹了口气:“可惜又挂了,是吗?” 第325章 死亡之地 于道明也叹了口气:“表面看还是意外。两个月前樊诚健和一班博士到大山考察培育一种受市场欢迎的野生茹,经过深涧时木桥突然断裂,樊诚健和另一位博士不幸坠落身亡。唉,如网络上所说两年内三任县委书记两死一病,还有谁敢去那个死亡之地?跟仕途相比,命更值钱对不对?所以考察了一批又一批都被拒绝,县委书记人选一直搁置在那儿。” “偏偏碰到我这个冤大头是吧?”方晟道,“我可不可以拒绝?” “实际上不可以。樊诚健与骆常委的孙女是校友,他的遭遇骆常委也有所耳闻,因此当听说省委把你发配到顺坝,他也没说什么,相当于默许了双江的处理方案。反过来说如果帮你挪到别的地方,骆常委那边或许没那么容易过关,肖挺、何世风那班人又要睡不好觉了。” “牺牲我一个,挽救一班人。”方晟幽幽道。 于道明干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说:“这事儿我跟老爷子商量过,去顺坝确实有一定风险,但熬过去必定又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嗯……这个……近期尧尧在香港待产,我觉得可以请……白小姐负责你的安全……老爷子也认可了……” 于家的人请白翎陪伴方晟赴任,可谓滑天下之大稽,然而在顺坝当县委书记真是玩命的勾当,来不得半点含糊,若非有白翎这等身手、这等背景朝夕相处,还真提心吊胆,所以强势如于老爷子也不得不承认白翎的存在。 方晟无所谓。早在江业白翎就以妻子身份公开露面,反正天大的事有白家顶着,他才不管外面闲言飞语。 “我还有两个要求,刚才组织部谈话时也说过,在叔叔你面前再强调一下,”他正色道,“一是组织上要放手让我在顺坝抓工作,不要动辄过问或干涉;二是清树市领导特别是书记、市长要绝对支持,不能暗地里下绊子。” 于道明又是长叹,道:“这两点毫无疑问。关于顺坝的问题网络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清树也因此牺牲了一位市长——这件事严格保密,外界知之者甚少。” “啊,顺坝恶势力居然把手伸到清树?”方晟觉得不可思议。 “坦白说吧,现在上上下下都怀疑顺坝县长厉剑锋就是恶势力后台!他从常务副县长起已在顺坝做了十二年,根据干部异地交流规定他早该离开顺坝,可他死活不肯挪窝。樊诚健意外身亡后清树市领导觉得不能听任厉剑峰继续盘踞,遂决定强行将他调离,如果拒绝就地免职!就在市委召开常委会前两个小时,廖市长从工地剪彩回来途中遭到车祸当场死亡,”于道明道,“据说本来市委书记苏兆荣也是暗杀目标,因为对方预备了两辆车进行自杀式冲撞,但苏兆荣身体不舒服中途去了医院,侥幸躲过一劫,只是强行调离厉剑锋的事再也无人提起了……” “朗朗乾坤哪有这样的荒唐事!”方晟愤慨地说,“我不信庞大的国家机器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流氓县长!这会儿派一车武警到顺坝实施抓捕,厉剑锋敢反抗么?反抗就运用军队!” 于道明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早在王涛当县委书记时就组织纪委、审计等部门精英暗中调查厉剑锋,出乎意料的是他非常清廉,存折、卡里只有工资发生额,银行存款不到三十万,别说跟那些黑社会团伙,与家里亲戚朋友都没有经济往来。而三任县委书记抓捕的嫌犯没一个指证厉剑锋,所谓怀疑他是恶势力后台的说法,纯粹是逻辑推断,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可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对吧?” “我明白了,厉剑锋是隐蔽性强、反侦查能力突出的狡猾对手。” “赞同你的观点,他也许是你……不夸张地说出道以来最难缠的对手,要做好充分准备,万一顶不住随时撤退,未必在顺坝做满任期,这点权力我还是有的,毕竟要把安全放在首位,不必在意多耽搁两三年,你认为呢?” 方晟笑笑道:“老实说此刻我心里也没底,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许我会哭着喊着离开,或许哭的是别人。” 于道明拍拍他的肩:“那就这样说定了……嗯,除了白翎你还需要带谁过去?不是正处级实职都好办。” “我自己跳火坑不能再坑人家,算了。”方晟说。 从会议室出来,朱正阳已在走廊等了很久,见了他勉强笑笑,道:“实在不好意思……” 方晟知朱正阳已打听到顺坝县的凶险,搂着他的肩道:“祸兮福之所倚,没准坏事变好事儿,走,跟我回江业,今晚来个彻夜长谈,明早开个常委会简单交接一下我就去省城——不必搞欢送之类的仪式,我这人见不得伤感的场面。” 朱正阳深知他的禀性,点点头道:“行,一切听从你安排。” 车子缓缓驶入县府大院,出乎意料的是大院里每个办公室都亮着灯,院子里站着黑压压的人群,里面有县委常委,有县正府领导,有各部门负责人,更多的则是普通办事员,两年多了,有的人方晟甚至没见过。 方晟愣住了,呆在车里不知所措。朱正阳喃喃说老天,三滩镇那一幕重演了! 慢腾腾下车,方晟强装笑容道:“同志们,我把江业新任县委书记带回来了,大家欢迎!” 无人鼓掌。 良久季亚军率先走出人群,来到方晟面前深深拥抱,紧接着是仲安、淡忠守、房建军、俞鸿飞……十多人后渐渐改为握手,每个人都双手紧握方晟的手用力摇晃,一切尽在不言。 朱正阳站在身后默默看着,脑海里却回想方晟被省纪委双规归来后的感人场景,那顿酒大家都醉了…… 等最后一个人握完手时间已过去半个多小时,院子里气氛很压抑很沉闷,大家都不说话,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 不知何时天空中飘起了小雨,打在大家头上、衣服上,可没人动弹,还是紧紧转着方晟,仿佛要站到天明。 第326章 离别江业 还是吴玉才机灵,站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方晟则劝大家早点回家,说以后会常回江业看望。好说歹说院子里的机关干部们才依依不舍散开,方晟则趁机召集县领导们开常委扩大会,正式介绍新任县委书记朱正阳。 朱正阳环顾全场,道:“刚才我深深体会到了大家对方书记的感激和怀念之情,其实我跟大家一样也经历过类似场面。我跟着方书记在三滩镇搞企业改制,跟着方书记从无到有建设沿海观光带景区,比各位更深切了解方书记的才华和人格魅力。今天在这里我只想说一句,那就是我一定会接过方书记大力发展江业新城的旗帜,与在座各位共同奋斗!” 话说到这个程度,县领导们都知道朱正阳是方晟一手提携的心腹,有他在江业掌舵,必定能保证方晟制定的各项规划得到贯彻落实。 接下来鼓掌一定要方晟说话,方晟再三推辞,掌声始终不停,无奈之下他摆摆手,道: “从三滩镇到江业,我经历了多个岗位,但总不习惯最后的离别,为什么呢?离别很伤感,我却希望大家都快乐。俗话说得好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方晟,还有在座各位都不可能一辈子在江业,不过只要在这里哪怕一天,总得留下一点东西,给老百姓做一点实事,将来退休了,闲下来了四处走走,来到江业随便敲开人家的门,问你知道方晟吗?我希望听到回答是,记得那个人啊,是个办实事的小干部……” 常委们哄堂大笑。 “能有这句话,我想就足够了。江业新城没有方晟,正阳书记同样会做得很好,我俩从三滩镇配合到现在,这一点我很有信心。明天我要去顺坝报到了,刚开始可能会很忙,但顶多半年我会回江业走一走,希望到时小洋葱西餐厅的生意依然火爆,景山寺游客依然络绎不绝,小区建设已经初具规模,到时陪大家喝酒,怎么样?” 常委会轰然叫好,朱正阳随即宣布散会,大家又一一与方晟握手道别。 当晚朱正阳就在方晟宿舍聊了一夜,白翎则忙着收拾行李,大包小包整理了六个行李箱。 清晨天刚蒙蒙亮,方晟和白翎便驱车离开江业,朱正阳独自站在招待所大门口,目送吉普车疾驰而去。 出乎意料,对于顺坝之行尽管方晟充分说明危险性,白翎非但不感到害怕还颇为向往。 “这段时间快憋出病来,真想跟人狠狠干一架!” 方晟警告说:“你的任务是贴身保护我的安全,而不是打架,如果混淆这一点就别去了。” 白翎撇撇嘴:“贴身呀,贴身我都难保证自己的安全。” 功力大减的她到了床上愈发招架不住他的凌厉攻势,每当实在无法承受时总问他“赵尧尧怎么求饶的”“周小容怎么求饶的”,这样的问题如火上烧油,引来他更凶猛的进攻,最终她以一败涂地告终。 干部异地交流需要由省委组织部派人陪同,方晟到省城报到后约好下午动身时间,抽空跑到省发改委找爱妮娅,如预料的那样铁门紧闭,办公室自然拒绝回答任何问题。没办法只能拨打她的手机,奇怪的是虽然打通了却没人接,直到中午爱妮娅才回了条简短的信息: 仍在治疗中,身体无大碍,勿念。 看来她不知道我近期的遭遇,也罢,免得影响她的治疗。方晟悻悻地想。 因为不便和省委组织部陪同人员一同乘车,方晟让白翎在省城住两天,等到顺坝那边安顿好再过去会合。 从省城到清树大概四个多小时车程,因此中午一点整就出发,堪堪赶在市委下班前抵达,市委书记苏兆荣率部分常委接待了省组织部陪同人员,新市长还没上任,据说人选方面也遇到困难,苏兆荣目前是书记市长一肩挑。 因为时间点比较敏感,晚上没设酒宴,苏兆荣陪同他们在招待所吃了顿工作餐,随后组织部陪同人员回了省城。方晟本想早点休息,苏兆荣却示意要单独谈话。 “小方书记,对于你的上任我既表示欢迎又有些担忧,”苏兆荣坦诚说,“大概你听说了我死里逃生的事,以及顺坝两年三任县委书记都下场不妙。安全方面,我已选派市刑警队身手最好的三名特警提供24小时保护;人事方面我全面放手,包括县常委人选都充分听取你的建议;经济方面,樊诚健已经打开了良好局面,只要根据他的路子继续做就行,其它还有什么需要我尽管开口,我会设法调动一切资源及时跟进!” 不知为何,从见第一次面起方晟就感到苏兆荣的热情——不是那种官场上的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善意,目光中似乎蕴含长者抚慰晚辈的慈祥,令方晟心里暖洋洋的。 “关于特警保护,之前几任县委书记也有吗?”方晟问。 苏兆荣道:“前两任我们关注不够,等到樊诚健上任时我开始派人保护,可那天他着急了点,没等到值班特警到位就跟博士们一起进山,当然也不排除是偶发事故……尽管如此我们市委班子也没想到配备人员保护,结果廖市长……是我工作失误啊,眼看一位又一位同事倒在眼前!” 说到这里他摘下眼镜,拭了拭眼中泪水。 “一些关键岗位如纪检、公安、法院、检察院等强力部门需不需要继续掺沙子?”方晟又问。 “这项工作市委一直在做,每年以干部交流的形式向顺坝输送十多名科级干部,也抽调当地年轻干部到其它县区任职,但顺坝特殊的环境对干部的腐蚀、胁迫和同质化是可怕的,不少交流干部为自保不得不同流合污或坐视不管,总不能一夜之间把干部全部撤换掉吧?市委也处于两难境地。” 方晟感觉很新鲜,即使许玉贤那样知根究底、无话不谈的老领导,举手投足间毕竟有市委书记的架子,绝少象苏兆荣如此坦率地打开心迹,将实情娓娓道来。他问了很多问题,对顺坝的了解更加全面、透彻。 第327章 新官赴任 第二天上午市委组织部李部长亲自陪同方晟前往顺坝,一行人坐的大巴车,后面有六七位全副武装的特警。市领导到顺坝视察特警似乎已成为标配,而且行程高度保密,不会事先告诉顺坝方面。 顺坝县府办公楼坐落在城区南端,两幢八十年代的五层小楼相对而立,东面是县委楼,西面是县正府楼,纪委、宣传部、人大、政协等都胡乱塞在一处办公。这也是顺坝的特色,因为面积、人口和经济总量都很小,地理位置、环境又比较特殊,干部配备职数、部门编制相比其它县区要少得多。 会议室只能容纳二十多人,李部长只召集了县委常委和副县长,相当于常委扩大会议,正式宣布方晟上任。接着厉剑锋代表班子成员表示欢迎,并表态将在新书记的领导下开创顺坝新局面。方晟也简短发言,要跟大家一起努力奋斗,共同让顺坝经济工作新上台阶。 走完流程,李部长等人没留在这边吃饭,忙不迭乘车离开顺坝。 目送李部长的大巴车消失在视野里,方晟召集县常委班子继续开会,按惯例先进行自我介绍。 厉剑峰人如其名,四十九岁的他虎背熊腰,方脸浓眉,坐在那儿屹如山峰,形成很有魄力、不怒自威的气场。他说自己是地道的山里的孩子,从大山里出来后先是财政所财务人员,临时工,后来考事业编制,再考公务员编制,一步一个台阶做到县长位置,几十年没离顺坝半步。他还主动提起前三任县委书记遭到的不幸,自责对领导关心不够,没有及时提醒他们顺坝险恶复杂的环境——人文环境和自然环境。他说王涛和樊诚健的死其实都可以避免的,关键是要跟当地人打成一片,出行多留心周遭环境和警讯,只要小心一点、谨慎一点肯定没事。他还打趣说新来的纪委书记张真每次进山都戴安全帽,其实没必要的,真有落石滚下来坦克都经不住砸。 县委副书记章雄安六年前就交流到顺坝,县领导班子里他的年龄、学历和资历最适合接任县委书记,然而连续四任都是空降,把他的雄心和锐气磨平了,如今变得愤世嫉俗,看什么都不顺眼。对于方晟,他一付不买账的样子;对于厉剑峰,他摆出井水不犯河水的姿势。苏兆荣对他的评价是四个字,特立独行。 纪委书记张真去年刚刚调来,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被骗来的。毕业于名牌大学,入选省委组织部后备干部,入职后到省城近郊锻炼了两年就回省纪委机关工作,很轻松地提拔副科、正科、副处。去年下半年组织部找他谈话,说你的问题在于缺乏基层实职岗位的工作经历,这是个硬伤,档案里没有这个提不了正处,今后的路也没法走,现在给你两条选择,一是转到国企担任中层干部,享受正处待遇,后面如何发展看你的业绩和能力;一是到基层担任副处实职,组织上会根据你的表现考虑提拔。国企尽管目前来看收入、福利好些,但长远发展肯定不如公务员,张真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二条路,也没多问一句去哪儿。 张真的处事原则很明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坚决不掺和任何权力斗争,也不掺和历任书记或硬或软的打击恶势力战役,而是就事论事做好本职工作,不逾越纪委的职权范围。方晟发现张真对厉剑锋有些畏惧,其实不单张真,其他常委都是如此,说话斟字酌句,提到本职工作面临的困难和矛盾时说几句就瞟下厉剑锋,唯恐惹恼他似的。 政协主席吴维师是厉剑锋的前任,地道本地派,当了五年常务副县长、六年县长,转为政协主席可谓平稳降落。有人说他一手提携了厉剑锋,也有人说不是,两人关系也扑朔迷离,厉剑锋对吴维师敬而远之,吴维师对厉剑锋爱理不理,但也不愿得罪他。 组织部长卢东、常务副县长吴大兵均为近两年交流干部,宣传部长蔡右铭、政法委书记穆宏则是本地干部,其中蔡右铭是厉剑锋的铁杆心腹,有传闻他和厉剑锋都与黑社会团伙有关。 顺坝县常委会只有九人,恐怕是双江省职数配备最少的。九名常委五个是交流干部,可见清树市这几年也是煞费苦心,但苏兆荣提醒说不能简单地以交流干部和本地干部贴标签,实际情况远远复杂得多。 方晟采取的策略与樊诚健类似,避开恶势力、黑社会团伙等敏感话题,重点谈如何促进经济工作。厉剑峰四平八稳介绍说樊诚健为顺坝制定的七大发展方向,以及加大农副产品投入等措施一直在有条不紊进行中,山区大棚栽培技术也逐步推广应用,只有野生茹的培育和人工种植工作随着樊诚健遇难,专家组全面撤出顺坝,也就不了了之。 方晟立即想起在黑潭山里见到的紫茶菌,遂问:“野生茹的培育和种植按说不应该很难,什么原因让樊书记和专家组如此慎重多次进山考察?是不是涉及到微生态平衡或环境保护?” “这项工作主要由我负责,具体理由我知道一些,”吴大兵道,“野生茹生长于枯木朽枝上,环境以湿热为主,跟生态保护和平衡没关系,困扰专家组的关键在于两个问题,一是那种野生茹只能在顺坝西南面的瑶山两个山峰生长,超出那个范围就好像发育不良似的,块头明显小一半,营养价值也大大降低,也就没有开发价值了;二是野生茹在大面积种植时频繁发生虫害,可缩小到两三亩时就安危无恙,专家组怀疑与什么种植阙值有关。总之野生茹项目进行得很不顺利,牵扯了樊书记相当大的精力……” “送套资料给我学习一下,”方晟吩咐道,然后笑着说,“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所以近期不开会不讨论具体问题,重点是搞调研、摸情况,当前工作还麻烦厉县长多挑担子,有问题及时沟通。” 厉剑锋不动声色道:“有问题立即向方书记回报。” 第一次县常委会在一团和气中结束。 第328章 无形之网 走进书记办公室,方晟微微皱了下眉头。十多平米的小屋子只有南边开了两扇窗,天花板赫然是灰黄色水渍,四面墙上也剥落不少油漆;办公桌是十多年前老掉牙的式样,居然连电脑、打印机、传真机等常用设备都没有,书柜里满是灰尘,打开柜门整个柜子晃了两晃,原来有只脚已经烂掉大半。 哪象县委书记的办公室?比方塘村村部还差! 县委办祁主任颠颠地跑进来,说有三处宿舍都打扫好了,随便挑。方晟接过清单一看都在居民小区里,又皱下眉头,道: “小区人来人往太复杂,还是住县招待所吧。” 祁主任陪笑道:“忘了向方书记回报,顺坝是双江唯一没有招待所的县城,原因很简单,下来视察的领导嫌条件差从来不在这里过宿;城区面积小嘛,本地领导回家基本上几分钟顶多十多分钟就到了。所以外地来的干部都租住在小区里,其实清单上两个小区的保安都挺严格,安全肯定没问题。” 方晟漫不经心把清单搁到桌上,道:“先放这儿,等下午家里人来再说。” “喔,是不是方书记的爱人?” “亲戚,一直负责我的生活起居,由她决定吧。”方晟道。 祁主任又取出一份清单:“关于秘书人选问题,我从县委办、正府办筛选了五位,看看是试用还是面试来决定?” “樊书记的秘书现在哪儿?” “原来兼县委办综合科科长,上个月主动请调到农业局任纪委副书记,提了个副科级。” “叫他回来,还挂综合科长。”方晟道。 这个决定颇出意料,祁主任愣了愣说好的。 没有招待所自然没有食堂,祁主任说本地领导一日三餐都回家吃,交流干部带家属的也回去,单身的到附近小饭馆用餐并签单,每个月由接待办统一结账。方晟说民以食为天,一定要解决吃饭问题,长期在小饭店既不卫生,饮食结构也不平衡,还是要把食堂建起来。 祁主任连连点头,说前几任书记都这样说过,可顺坝财政穷得底朝天,别说修建食堂,就算房子搭起来恐怕配备桌椅厨具的钱都没有。 办法总是有的,事在人为。方晟说。 中午白翎开着吉普车赶来,去对面小饭店吃饭途中遇到厉剑锋等人,笑着问嫂子这么快就过来了?方晟微笑道是亲戚,一直在身边照顾我,连同顺坝已经第三个地方了。 厉剑锋等人好奇地打量白翎几眼,她低着头跟在方晟身边,一言不发。 方晟这句话有两层意思,第一她的身份是亲戚,而非妻子;第二之前在黄海和江业都长期陪同,从没闹出过绯闻之类,别拿这个问题做文章。 吃完饭白翎开车寻找合适的房源,樊诚健原来的秘书肖冬来到办公室。 “方书记,如果事先征求意见的话,我想说现在的工作挺好,”肖冬直截了当道,“当县委书记的秘书压力大、风险高,甚至有性命之忧,方书记若有更好的人选,我……” 方晟翻开档案,道:“王书记上任时把你从农业局办公室调到县委办农业科,雷书记把你从农业科调到综合科,樊书记把你从副科长提拔为科长。前三任书记期间你做得很好,为何我来了之后反而撂担子呢?” “因为……三任书记的下场太惨了……”肖冬坦诚说,“我担心再干下去自己也要遭到危险,我父母都健在,孩子才上小学,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我绝对不可以出意外。我知道跟恶势力作斗争是党员干部义不容辞的责任,但前提是首先保全自己,不能玩命呀对不对?” 方晟笑了笑:“我可以向你保证肯定不玩命。” “方书记……”肖冬情知方晟不可能改变决定,叹了口气没再说。 “有个疑问一直盘旋在我心里,希望从你这儿得到答案,”方晟说,“王书记和雷书记在铲除恶势力方面做了很多工作,因而遭到杀身之祸;樊书记一心一意抓经济,应该与黑社会团伙没有直接冲突,为何也惨遭不幸呢?” 肖冬道:“两个字——利益。樊书记真心想打开顺坝市场,让老百姓得到实惠,所以摈除原来县里统收统购的模式,直接引入外面的收购商来收购农副产品、药材等山里的东西,这一下比前两任书记抓捕小喽罗还狠呐。要知道原先模式下的收购权经过极为残酷的厮杀、血拚才形成相对固定的势力范围,樊书记咣当一下把这块蛋糕收回去,让外地收购商直接跟农户谈价格、做期货,人家能答应吗?” “哪些人?” 肖冬一下子谨慎起来:“真正的大老板都躲在幕后,没有证据不能乱讲的,反正樊书记遇难后收购商们都被赶跑了,今年的收购重回老模式。” “到底有多大利润?” “举两个例子,一是山里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樾枳草,是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重要配料,省城各大中药房按株收购,大的60元小的40元,顺坝当地呢论斤收,每斤80元!二是山里长的茶花覃,外地收购商给的价格是每斤200元,本地呢每斤25元,还挑三捡四,有斑点的、色泽差的按一半价格,都是暴利啊方书记,不夸张说每年单农副产品贸易就是几千万流入他们腰包!都说顺坝穷,穷的是老百姓和财政,那些黑社会背景的团伙、躲在幕后指挥的黑后台简直富得冒油!” “除了农副产品,他们还靠什么赚钱?” “全方位,什么赚钱他们就插手,强行入股、期行霸市、垄断价格,可以说顺坝已形成一张密密匝匝的大网,各行各业都置于他们掌控之下。交通工程,外地工程商进不来,本地工程商不敢做;娱乐消费行业,他们收取保护费;旅游市场被垄断,不经他们许可一辆旅游车都开不进……” “恶势力肯定不是铁板一块,总有帮派之分吧?” “有,按地域划分主要有三股势力……” 第329章 机关食堂 方晟选对了秘书。 肖冬被三任县委书记所赏识并非偶然,而是本身强学博记,擅长挖查各类线索密切跟踪,同时他是土生土长的顺坝人,在地方有庞大的关系网,掌握很多交流干部绞尽脑汁都弄不到的情报。 “势力最大的叫陈家帮,覆盖整个城区以及瑶山地区;还有两股势力相对弱些,控制丘烛山的是俞家帮,控制成陵山的是范家帮,三座大山之间界限分明,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但县乡结合部地带没法分清楚,因此偶尔发生冲突。” “三帮的头目都是谁?” 肖冬皱眉道:“这是困扰几任书记的难题,一般来说有帮派必定有头目或老大,起码有个抛头露面的代理吧?顺坝不是这样。以陈家帮打个比方,它好像一个大家族,由很多结构松散的小家庭组成,在外围活动的全是小喽罗,想要见到家族真正的掌舵人必须找到真正的知情人,当中梳理数不清的长辈、错综复杂的关系,加上刻意掩饰,很可能把人统统抓光都查不到罪魁祸首。” “既然叫陈家帮,老大应该姓陈吧?”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就有陈家帮,三十年了还没改,我的判断陈家帮不过是个招牌,就象公司名称一样,同样俞家帮老大未必姓俞。” “你觉得我应该从哪方面着手?” 肖冬笑了笑:“指导县委书记工作,我哪有那水平,我只是秘书而已。” “三任书记,谁真正打到他们的痛处?” “当然是樊书记,那些家伙打打杀杀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利益!樊书记采取的一系列措施断他们的财路,让顺坝人见识到他们的丑恶面目,大快人心。” “我明白了。” 当晚厉剑锋在顺坝唯一的四星级酒店锦川大酒店主持欢迎晚宴,县领导班子全体出席,这种场面上活动必须参加,席间大家说说笑笑其乐融融,推杯换盏间好像已打成一片的样子。 顺坝县消息闭塞,包括厉剑锋都不清楚方晟到这里隐隐有被贬的含义,根据他的年龄武断地认为纯粹到贫困地区锻炼,混两年资历继续高升。方晟乐得让他们有这种错觉,含糊说两年不够,两年不够。 方晟酒量不行,厉剑锋等人也没硬劝,晚宴在皆大欢喜中结束。当晚方晟和白翎暂时住在快捷酒店,为避人耳目假模假样开了两间房,实际上白翎连门都没进就钻到方晟房间了。 “房子选好了,明天上午签合同然后搬进去,”白翎说,“离你的办公地点很近,就是左边两百米的锦绣小区,五楼最东侧,九十七平米精装修,所有窗户都加装了防盗网。原来租房的小夫妻调到清树去了,上周才离开,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房子视野也开阔,前后没有树木遮挡,不利于歹徒攀爬。” 方晟笑道:“这方面你是行家,你觉得安全就行。在城区闲逛的感觉如何?” “不太好!我到容易出事的小酒馆、网吧、车站等地方转了转,总感觉身后有人盯着,我很想找人打一架,特意挑偏僻、黑暗的巷子钻,虽说没听到动静,但周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对方似乎忍而不发,想看清我到底什么来头。” “很狡猾呀,比我想象的还沉得住气。” “负责保护你的几位特警我已见过,身手蛮不错,不过……还是觉得要增加人手,哎,把叶韵叫来怎么样?” “她回省城做文学网站去了。”方晟慢吞吞说。 “骗人,她根本就是闲不住的女孩子,还有耐心做文学网站,”白翎嘻皮笑脸说,“要不我出面请她?她很有做小三的潜质呢。” 方晟气愤地说:“这么说简直侮辱我的人格,冲这句话今晚得好好惩罚你一顿!” “哎哟……” 在他的进攻下白翎很快沦陷,继而苦苦求饶,然后低低呻吟…… “以后不再乱说话吧?”鏖战之后方晟悠悠问。 她懒洋洋蜷在他怀里:“不敢了。” “关于叶韵,我是考虑让她过来,不过要换个身份,跟你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方晟道,“连续放倒三任县委书记,那帮人的野心已膨胀到极点,似乎认为顺坝变成他们的天下,任何人都不准染指,这是很疯狂的想法。我有个感觉,上任后蜜月期很快就要过去,撕破脸的日子为时不远。” “这就不对了,你明明早就想到叶韵,我帮你说出来偏偏不承认,还以此为借口惩罚我……”白翎气愤愤说。 方晟奸笑道:“不服气再惩罚一次?” “算我怕你好不好?”如今白翎在他面前真的没脾气。 上任第五天,方晟就与厉剑锋发生了意见分歧。早上刚进办公室,厉剑锋拿着份报告进来,微笑道: “昨天接到祁主任关于修建机关食堂的报告,不好办呐……” “为什么不好办?”方晟也微笑着问。 厉剑锋道:“最直接原因是财政没钱,账面已经赤字好几年,市里多次警告说再这样下去干脆宣布破产得了。建食堂盖最简单的平房少说也得大几十万,然后装修、购买厨具桌椅、聘请厨师什么的,估计控制在一百万之内都危险,到哪儿凑这笔钱?” “嗯,还有别的考虑么?” “锦川大酒店是十多年前县领导招商引资过来的,多年来全靠它帮顺坝撑门面,论生意实在不怎地,老板多次流露过撤资念头,我们百般说服才勉强留下,作为支持县委县正府所有活动都安排在锦川,算是双赢吧,人家赚了钱,我们的活动在四星酒店有档次。如果搞机关食堂人家会认为我们言而无信,到时一怒撤走大家颜面都不好看。” “如果因为食堂这点业务就撤资,这样的四星酒店不留也罢,”方晟率直地说,“锦川所处的得天独厚的地段,还有每年承揽的公务活动,拿出来招商不知会吸引多少投资者!至于修建食堂的费用,我有个主意……” 第330章 调兵遣将 方晟道:“修建食堂的费用,我有个主意。工程先交给城投公司负责并由它垫资,食堂建成后交给私人承包,当然必须要公开招标,每年承包商上交一部分利润冲减投资,估计顶多五年就能把那笔费用消化掉。厉县长认为如何?” 厉剑锋有点懵。 城投公司承建、公开招标、承包食堂这些名词在厉剑锋听来十分陌生,多年以来他已习惯用行政手段解决问题,压根没想过走市场化道路。 “食堂交给承包商……跟我们去小饭店吃饭有何区别?”他质疑道,“商家总要追求利润最大化,能保证用料讲究和食品安全吗?” 方晟笑道:“我们会有一系列配套要求和措施来约束规范食堂经营,比如不定期抽查佐料、菜肴原材料,检查卫生,规定价格核定利润等等,它与街头小饭店的区别就是服务对象是机关全体人员,以工作餐为主,家常菜肴,口味清淡,晚上还要提供加餐服务。今后本县之内小规模会议、公务活动、培训等全部在食堂用餐,省市领导视察……那个酌情处理,反正工作日中午不准饮酒,在哪儿吃都一样,对不对?” 厉剑锋眉头紧锁,本以为修建食堂只是方晟随便说说,之前几任县委书记都曾提到均被他压下来,想不到刚提出反对意见便遭到方晟滴水不漏的反击,遂含糊道: “既然这样我回头安排办公室立项走流程,再要求城投公司着手规划方案,还有顺坝的城投也穷得叮当响,能否拿出这笔钱也是问题……” “没钱找银行借贷款呗,有正府信用作担保怕什么?又不是还不起,”方晟轻松地说,“温饱问题不能拖,我考虑了一下,这项工作不打算牵扯正府精力,我让祁主任牵头成立个基建小组,我任组长,祁主任任副组长,具体推进修建食堂工作的进行,你觉得如何?要不要也请你挂个副组长方便协调?” 厉剑峰岂能跟科级干部并列副组长,当下摇头道:“既然方书记亲自挂帅还有什么不放心?我通知相关部门全力配合就是了。” 出了门厉剑峰满肚子窝囊,自责小瞧了方晟,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被对方打了个稀里哗啦,非但意见遭到否决,连基建权都被夺过去了,这明明应该正府负责的事! 上午十点祁主任和城投公司苏总被叫到办公室,方晟把跟厉剑锋说的内容重复了一遍,强调道: “流程要走但项目不能等,可以同步进行。下午苏总到清树请市设计院拿个简单的规划,再请工程造价事务所做个预算,争取下周一面向全市招标;祁主任下午开始跑相关部门办手续、走程序,该有的一项不能少!” 话音刚落祁主任和苏总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怎么了?苏总有什么意见?” “没,没,只是……”苏总吞吞吐吐说,“顺坝的工程向来不招标,顶多找几家本地公司议价……” “哪有这样的道理?”方晟沉着脸说,“什么文件规定工程必须本地人做?拿来给我看看!” 祁主任连忙打圆场:“不是不是,主要因为,”他停顿片刻用了个很巧妙的词,“这边地方保护主义严重,外地工程商即使拿到项目,施工过程中成天有人到工地滋事、夜里偷钢材搞破坏,久而久之没人敢来了。” 方晟冷笑道:“我敢请人家来,自然有办法让人家顺利施工,否则顺坝还有王法么?照我说的办!” 两人离开后,方晟先拨通徐靖遥的手机,道:“实在不好意思,每次有危险的生意总是先想到你。” 徐靖遥大笑:“方书记说笑了!老实说我和牧总这些人的身价,钱真的不算什么,但跟着方书记与对手斗智斗勇真的很刺激。吩咐吧,这回有什么好玩的生意?” 方晟遂将食堂项目说了一遍,道:“你立即到清树注册家建筑公司,具体操作反正你都熟悉,到时务必低价中标,稳稳把工程拿到手!” “明白!”徐靖遥道。 接着又打给叶韵,接通后也不赘言径直说:“新任务来了!下午就到清树市注册一家农副产品贸易公司,当然如果能买壳入股更好,那样天衣无缝而且有经验丰富的营销和收购人员,周五带齐人马到顺坝,准备打一场硬仗!” 叶韵发出清脆的笑声,问:“打硬仗,硬在哪里?” 方晟何尝听不出她的一语双关,暗暗骂了一声,正色道:“农副产品收购被当地黑社会性质的恶势力所控制,你来采购其实是抢他们的奶酪,所以……” “哈,要打架是吗?”她简直乐坏了,旋即问,“白翎在不在?想必她不会错过。” “她负责保护我的安全,不便公开露面,这件事你挑大梁!” “没问题!” 打完两个电话方晟微微觉得心安,随着徐靖遥、叶韵的到来,自己不再孤军奋战,这种感觉很不错。 过了两天方晟主动挑起矛盾,焦点就是肖冬所说的樾枳草。 傍晚离下班只剩下十分钟,方晟突然通知召开常委扩大会,要求所有县常委、副县长全部参加。 不是说近期专注于调研不开会吗?厉剑锋等人满腹狐疑,但召集开会是县委书记的权力,饶是在顺坝呼风唤雨的厉剑锋也没办法。 狭小的会议室一下子坐满了人,很多县领导习惯性掏出香烟分发,随即被祁主任含笑制止,指着方晟座位前新做的牌子: 会议室严禁吸烟! 便讪讪收起烟盒,解嘲地说一句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下午六点整,方晟准时步入会议室,看看会场,笑道: “空间太小了,大家再坚持几天,规划中的食堂二楼打算弄个能容纳上百人的会议室,到时就宽敞了。” 厉剑锋眉毛一挑:“食堂兼会议室,那么项目名称不能叫食堂了。” 方晟点点头:“厉县长说得对,以后可能改成‘会务中心’之类,不过为了立项方便先按食堂走流程,”没等厉剑锋说话,他抢先从档案袋里取出一株樾枳草,“各位有谁认识这个?” 第331章 当众对峙 会场里一片沉寂,良久政法委书记穆宏试探道:“好像是……樾枳草?” 方晟道:“不错,生长在大山深处的悬崖峭壁,它有个特性,地势越险峻药效越好,究竟什么原理还没搞清楚。寻常人摘不了,必须是有经验的药农或土生土长的山里人,拴根绳索悬在半空采摘,很辛苦也很危险。运气好的话一天能摘十多株,三天大概能凑一斤……” 县领导们假装专注聆听,心里却莫名其妙,暗想你才到顺坝几天,跟我们谈山里的草药?只有厉剑锋脸色阴沉,似乎猜到方晟的意图。 “可能各位觉得奇怪,你这个新来的县委书记不到基层搞调研,研究小小的药草干嘛?可是同志们,有时小商品反映大问题!通过这两天走访市场、商店和菜场,我发现顺坝在很多方面存在严重的价值失衡!” 宣传部长蔡右铭笑道:“方书记,有个情况我来说明一下,那就是顺坝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山路通向外部,交通不便导致很多商品价格跟清树有很大出入,不过没办法,在顺坝运输成本是影响价格的主要因素,我们要尊重市场规律,不能人为干预啊。” “右铭部长说得对,要尊重市场规律,”方晟沉声道,“我发现的价值失衡问题恰恰就是人为干预!” “啊!”蔡右铭大吃一惊,顿时后悔不该自嘴多舌。 “这株樾枳草在省城药店的收购价是60元,清树低一点52元,可咱们顺坝农副产品经营部收多少?每斤80元,平均到每株大概值多少同志们可以估算一下,”会议室里静得怕人,所有人均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似的一动不动,方晟续道,“我随便询问一位药农为什么不自己拿到清树卖,他苦笑说山里人到顺坝县城都头晕,怎敢到清树?哪个方向都搞不清啊。再说自己好容易凑了两斤多,去清树要坐车、住宿、吃饭,刨掉往返费用所剩无几。我又问这草药一直这么便宜吗?他说樊书记在的时候叫了一批外地收购商,给的价格是每斤200元,后来不知咋回事那些人都不见了,又让经营部统一收购。哪位同志分管农副产品购销,给我解释一下外地收购商哪去了?” 众目睽睽下分管农贸的副县长孔伟衡满头大汗,窘迫地说:“方……方书记,事情……是,是这样的,那些人都是……樊书记找来的,后来樊书记不幸遇难,他们……他们担心县里政策有变,就,就提前……” “砰!” 方晟猛一拍桌子,吓得所有人心猛烈跳了一下,好几位县领导茶水溅到身上都无暇顾及,震惊地看着他。 不错,今天方晟就是立威的。他不便对常委发火,发火也没用,县委常委的任免权在清树,县委书记再不满意也没法。但副县长不同,强势的县委书记只要跟市里打个招呼,让副县长靠边站或挪到人大、政协完全可以做到。 “胡说八道!”方晟指着孔伟衡喝道,“人家又不是风水先生,能掐会算县里出什么政策?再说现在什么年代了,人家没有手机,说失联就失联?低劣无知的地方保护主义,保护的是哪些人的利益?你孔县长算一算,药农冒着生命危险吊在悬崖上吹着山风,一天摘了几株樾枳草?辛苦两三天80块钱就收购走了,你于心何忍?” 孔伟衡的下巴几乎碰到桌沿,冷汗大滴大滴直往下淌,半个字都不敢回。他知道方晟这通火并非只冲自己,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杀鸡儆猴,但此时此刻只能由他独自承担。 “右铭部长刚才说过要尊重市场规律,这么大的差价,试问尊重在何处?从一株樾枳草可见农贸管理的混乱与混账!”说到这里方晟陡地提高声音,“这就是混账!今天常委们都在这里,现在我作出一项提议,鉴于孔伟衡同志在农贸管理工作中严重失职,勒令即日起停职一个月,深刻反省并向常委会提交书面检查。反对的请举手!” 大家均一愣。 如果方晟叫同意的举手,大概没一个举手,哪个愿意当着孔伟衡的面投票支持他停职检查呀?但方晟要求反对的举手,谁反对就是当众跟新书记过不去,还不知后面方晟出什么招。 一时都僵在那边,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厉剑锋说话了:“方书记,关于农副产品统一收购的事我想……” 方晟打断他的话,问道:“厉县长是同意还是反对?” 厉剑锋神色不变道:“我就是说明这件事的原委……” 方晟再次打断:“会后再说明,现在只有一件事,就是对我的提议进行表决!” 厉剑锋叹道:“方书记毕竟初来乍到……” 方晟第三次打断:“所以我没有发言权,厉县长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倒不是,但……” 方晟不再看着,环视四周道:“有没有举手反对的?没有,好,我宣布……” 被接连打断三次,堂堂县长当众之下被熟视无睹,就算泥性子也有脾气,厉剑峰脸上闪出怒色,举起手道:“我反对!” 蔡右铭反应迅速,也举手道:“我也反对!” 方晟冷冷瞟了他一眼,道:“右铭部长刚刚说要尊重市场规律,不能人为干预,才几分钟就转向同意孔伟衡同志的做法,朝三暮四,宣传部门都喜欢这么干?” “唔……”蔡右铭被刺得说不出话来,脸涨得比茄子还紫。 接下来又有三个人陆续举手反对,分别是吴维师、卢东和穆宏。穆宏倒罢了,传说中与厉剑峰不和的吴维师居然关键时候站出来,以及交流干部卢东也跑到对方阵营,颇令方晟觉得意外,正好验证了苏兆荣的话,不能简单以交流干部判断阵营。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很明显,常委会五票对四票,厉剑锋赢了,方晟输了,尽管他可以运用最后的否决权,但毫无疑问第一次在常委会交手就落了下风,而且是常委扩大会! 怎么收场? 第332章 局势逆转 凭心而论,县领导们都觉得方晟做得太过了。 撇开事情是非曲直不谈,在常委扩大会这种场合身为县委书记应该表现出一定涵养和风度,哪怕意见不合,至少要让县长把话说完。常委会每个人都有发言权,也有投票权,充分自由表达自己的观点是最起码的权利,不是吗?哪有堵着人家的嘴不让说话的? 再者让副县长停职检查是件大事,事前至少要跟县长、副书记等打个招呼,私下通个气,象这样不计后果地在会上发动突然袭击,强行投票冲关,岂非真成了一言堂? 本来很多县领导们对新任书记抱有很高的期待,但刚才见他这种霸道独断的作风,印象大大打折,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理看他怎么面对五票对四票,怎么处理孔伟衡。 孔伟衡则直起了腰,满眼希冀看着常委们,抑不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狂喜。 在所有人注视下,方晟镇定地点了点人数,道:“九位常委五位反对,连我在内只有四票赞成,这件事……我个人感到非常惋惜。常委手里握的票不是搞小圈子,拉帮结派,选择什么人站队,而要切切实实、随时随地站在老百姓利益和立场出发,为人民谋福利,做真正对顺坝有利的事情!很可惜,个别人没有做到这一点。今天各位都是顺坝县领导,今天的会既是常委扩大会,也可以算民主生活会,有些话不妨直说,藏着掖着不利于工开展。譬如说吧,右铭部长提出要尊重市场规律,但举手表决时就不尊重市场规律了,我想问一句,你的立场到底是什么?你对市场规律怎么定义?” 通过两次会议方晟已敏锐地看到蔡右铭虽是宣传部长,却不擅辩论,反应也慢半拍,因此直接拿他开刀。 蔡右铭真恨自己不该跳出来说了那句话,被方晟反复拿出来做文章,当下严肃地说:“方书记,我确实反对人为干预市场,但因为农贸价格问题就让孔伟衡同志停职检查,我觉得不合理!作为分管县长,孔伟衡同志只负责宏观指导和把握政策方向,根本不可能过问樾枳草多少钱一株,野山参多少钱一两。如果因为菜市场、收购站价格方面一点波动追究分管领导责任,我想在座各位大概夜里都睡不好觉吧?” “是的。” “有道理。” 蔡右铭的话说到大家心坎上了,会议室一片附合声。 召开今晚这次会议,方晟做了精心准备,从三滩镇到江业他都是这个风格,就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否则宁可退让。 “表面看孔伟衡同志很委屈,在座各位大概都抱以同情之心吧?刚才是常委投票,倘若参加常委扩大会的同志都投票,反对者可能更多,”方晟镇定地说,“不过我想提醒各位,既然做领导就必须承担责任。今年有的省重大矿难、有的省发生严重交通事故,还有江业水灾事件,事后相关领导都受到上级严厉追责,特别是矿难把分管副省长都免掉了,江业县委书记也因为水灾被降职降级,你说他们冤不冤?矿难事故是因为炸药保管不当,跟副省长有啥关系?但红头文件明确你分管,你就要负起全部责任,出了问题不找你找谁?” 厉剑锋面无表情道:“方书记说得对,各司其职,不过这次就算了吧,下不为例。” 方晟轻轻摇头,微笑道:“这次放过孔伟衡同志,下次大兵同志分管工作出了问题就要提意见了,为什么不处理他而处理我?下不为例就是下次为例,否则一碗水端不平啊……” 说到这里大家又觉得方晟太过分,明明常委会投票已经否决了停职检查的提议,厉剑锋又出面圆场,再不依不饶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厉剑锋脸上也挂不住:“方书记,刚才常委们已经投过票,集体决定的事不存在水端不平的问题。” 方晟道:“是的,既然常委们投票反对孔伟衡同志停职一个月,我尊重常委会的决定……”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孔伟衡禁不住嘴角绽起笑意,谁知方晟还有下文: “现在我宣布孔伟衡同志即日起停职半个月,深刻反省并向常委会提交书面检查,”方晟陡地抬高声音,“这项决定我已向市委苏书记作了回报,他代表市委常委表示认同!如果还有异议,请直接跟苏书记联系!” 晴天霹雳! 包括厉剑锋在内所有人都被方晟突然其来的一下打晕了!孔伟衡更如泄气的充气娃娃,瘫软在椅子里。 大家暗骂道好你个方晟,玩这手太阴险了,停职一个月与半个月有什么本质区别,明明市委都同意的事故意提交常委会举手表决,不是出我们的洋相吗?以后每次都这样真真假假,还怎么玩啊? 方晟接着说:“鉴于农贸管理严重混乱、市场被人为垄断的情况,加之分管这项工作的孔伟衡同志被停职,现决定在县一级层面成立农贸管理领导小组,我兼任组长,厉县长兼任副组长,雄安书记任副组长兼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具体落实如何放开农副产品价格、适当引入竞争机制。需要说明的是成立领导小组也得到苏书记认同,组长、副组长人选也经苏书记审核!” 炸弹一个接一个,令参会县领导们猝不及防。 局势发展到现在,所有人才领教到方晟的厉害!从樾枳草到农贸管理,从孔伟衡停职到成立农贸管理领导小组,环环相扣,每个步骤都作了精心部署,最厉害的是他事先与清树苏书记作了沟通,尤如取得尚方宝剑,使老谋深算的厉剑锋也步步被动。 农贸管理领导小组说白了就是把原本归正府管的权力抢过来,厉剑锋虽然挂了个副组长,但深黯官场运作之道的县领导都知道,兼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的章雄安才是实际操刀者。 “方书记是食堂基建小组组长,又是农贸管理领导小组组长,忙得过来吗?”厉剑锋终究没忍住,冷冷讽刺道。 方晟微笑道:“忙不过来也得忙啊,我到顺坝可不是度假的。” 第333章 进山调研 下午六点开始的常委扩大会一直开到晚上八点多,散会后顾不上吃饭,章雄安拉着方晟来到办公室。 “方书记可知道农副产品收购不是小事,涉及到顺坝某些人的重大利益,樊书记遇难与此事有很大的关系,”章雄安沉声道,“你刚到顺坝不到十天,椅子还没坐热,何必捅那个马蜂窝?” 方晟似笑非笑:“这么说雄安书记早就知道其中的猫腻?” 章雄安脸一红,颓然坐到沙发上,怔忡良久道:“你方书记年轻有为,升迁通道是敞开的,只要注意人身安全,把顺坝搞得天翻地覆也没关系,任期一到远走高飞,还管它干甚?我呢,当初来这里说好是短期交流,转眼间三年过去了,许诺的领导已经调离清树,我的委屈找谁哭?走不了,只有作好长期抗战的准备,有些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啰。” “三年以来也有人试图拉拢腐蚀你吧?红包、干股之类大概少不了吧?” “是的,我一概原路退回。” “但你想过没有,一旦有人认为你的存在成为威胁时,就会使出更激烈的手段?如果你在顺坝再呆三年、五年甚至十年,真的甘心把头缩在沙子里,但求自保?” “两年三任县委书记……” “到我这里不会了!”方晟自信满满道,“可能你,包括今晚参会的所有人都奇怪我为何立足未稳就开始动手,而且直接触及导致樊书记遇难的敏感问题。原因很简单,我到顺坝不是搞妥协玩平衡,我就是来搞他们的!我不会按常理出牌,跟着他们的节奏跳舞,我要让他们疲于奔命,不知所措!我也没有太多耐心慢慢玩,两到三年内,顶多三年,我要彻底铲除顺坝恶势力,还老百姓一个清朗开放的环境!” 章雄安却显得顾虑重重,良久才说:“关于农副产品收购,方书记有什么设想?” “取消统购等地方保护政策,引进外地收购商,完全放开市场。”方晟毫不犹豫说。 “所谓地方保护政策是不存在的,正府也没有明文规定山民药农必须把东西卖给农副产品经营部,关键问题是根本没人敢在顺坝搞收购,”章雄安道,“你这边刚开门营业,顶多半小时就有流氓地痞不停地骚扰,还有人故意拿残品次品来卖,反正叫你做不成生意。” “叫警察在现场维持秩序呢?” “警察也不会从早到晚守在那儿吧?再说警察队伍并非铁板一块,很多人也被……打个110要等个把钟头,几次三番事情一出,人家收购商也都寒了心,主动打包滚蛋。” 方晟突然嘴角轻扬,神秘地笑了笑,道:“这个不是问题,只要你敢接纳人家,肯定有收拾他们的办法。” 章雄安疑惑地看看对方,不知怎地总觉得方晟胸有成竹,遂一咬牙道:“好,明天以领导小组名义发文,鼓励和支持农贸市场全面放开,推动外地收购商进入顺坝市场,有关优惠政策等到时机成熟再出台。” “很好,我相信有敢于火中取栗的人。”方晟笑道。 周五上午,方晟决定进一趟瑶山。 顺坝地理位置特殊,全县九个乡镇都分布在瑶山、丘烛山和成陵山,城区面积仅比三滩镇大一点。由于交通不便,县里很少开会或组织全县范围的活动、培训和交流,这也是县委县正府掌控力较弱、恶势力猖獗的原因。很多时候流氓地痞打架滋事,等到110敬畏呼啸而至时他们往大山深处一钻便无踪影,警察只好望山兴叹。 走访九个乡镇是新任县委书记必不可少的任务,而要完成这项任务起码得半个月以上。 时间紧张,方晟决定第一站是位于瑶山南侧山腰的平安镇,从城区到山腰约莫四十多公里,是最靠近也是路况最好的路段。谨慎起见,方晟派特警小张在前面开路,白翎开车载着他和肖冬,特警小陈断后。 一行人抢在上班前出发,也没有事先通知平安镇,一路开得很顺畅,一个半小时就抵达镇正府。镇书记昨晚喝多了还没起床,镇长到两道山梁后面的村里调解水渠灌溉矛盾没回来,见县委书记突然到访,镇干部们惊慌失措,有的打电话通知没来的领导同事,有的关掉电脑游戏、收起手里的小说杂志,有的匆匆准备回报材料。 镇副书记满脸歉意将方晟和肖冬请到会议室,白翎和两名特警则留在车里。过了好一会儿陆陆续续来了几位镇领导,包括两位副镇长、组织委员和纪检委员,快开会时镇书记才踉跄赶到,满身酒气扑面而来。 方晟皱皱眉头没说什么,径直询问平安镇主要经济指标、企业经营情况和效益、特色农业发展以及农副产品种植购销等。除了一位徐副镇长对分管领域颇为熟悉,各项数据信手拈来,其他人都结结巴巴说不到要点上,谈及数据两眼茫然,不停地抓耳挠腮。 座谈会开到中午十一点多钟,方晟看看时间宣布散会,随即起身要走。镇书记连忙上前讨好地说已在对面饭店订了桌酒席,方晟哑然失笑,说你昨晚的酒还没醒,中午喝得下吗? 不顾镇领导们挽留,方晟坚持赶回县城,三辆车缓缓驶离镇正府大院。开到小镇边缘快进入山路时,方晟突然叫停,几个人在路边小饭店吃了顿地道的山里农家菜。 “这样挺好,省得一桌子人喝个没完,说很多无聊的话,浪费时间和金钱。”白翎夹了块山鸡肉笑着说。 肖冬尽管仍没弄清白翎与方晟的关系,但凭多年秘书经验感觉两人很亲密,也笑道:“我们只有五个人,陪同领导起码七八个,其实借接待方书记的名义再大吃大喝一顿罢了。” “这个陋习山里山外都一样啊。”方晟感叹道。 吃完后三辆车拐入山路,开了二十多分钟后小张打来电话: “报告,前方有辆卡车抛锚,把整个道路堵住了!” 第334章 山路遇袭 方晟还没来得及说话,小陈也打来电话: “报告,我身后有辆卡车抛锚,后面的车全都堵在里面。” 白翎冷笑道:“嗬,这么快就开始动手了,看来你人缘比前面三任书记差得太多啊。” 方晟笑笑道:“人家考虑到你急于打架,先派人过来热身。” 两人谈笑风生,后座的肖冬却吓坏了,急忙说:“方书记怎么办?我打电话报警!” “报警没用,有卡车堵着110警车进不来,再说时间也来不及,等警察赶到这儿,又是一起车祸现场罢了,”方晟淡淡道,“通知小张小李立即跟我们会合!” 就在两名特警跑向吉普车时,前后两辆卡车上各跳下五个汉子,均手执铁棍或匕首,满脸狰狞地逼过来! 吉普紧贴山壁停住,小张守在车前,小李护在车后,方晟和肖冬躲在车内反锁好车子,白翎则面带微笑站在车子外侧。 看他们摆开的架势,汉子们早商量好对策。两边各有三个人手持铁棍上前缠住特警,另两人趁机突围防线冲向车子。 左侧两根铁棍形成严密防线,还有一人持刀猛刺。小张急扭身贴住山壁,左臂格开攻势,右手突然掏出警棍抵住铁棍。但这伙人久经沙场,习惯于配合作战,当下一人不顾门户洞开上前抢攻,旁边一人沿着山壁一刀划过去。这一刀大有学问,因为此时小张整个身体的重心都靠在山壁上,正面又有两根铁棍封堵无法腾挪。小张单手撑住山壁一个空翻让过攻击,“当当”两下荡开铁棍,总算将局面扳平。得到片刻喘息机会,小张乘机在空中调整身体姿势,以最大幅度扬起胳臂,脚刚落地尚未站稳硬碰硬与右边汉子两棍相碰,汉子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地捂住胸口连退四五步,小张鬼魅般冲过去重重一脚踹在他腹部!汉子在惊叫声中再往后蹬蹬蹬退了十多步,收不住脚步竟一头栽下悬崖! 右侧两个汉子将小李逼到悬崖边,旁边窥伺的汉子陡地合身扑上去,试图跟小李同归于尽。关键时刻小李旋开小半圈紧紧贴住对方身体使他在瞬间无法发力,同时半蹲扎成马步以大腿外侧硬挡住铁棒横扫,在保持住身体平衡的情况下借势抵住汉子铁棍向外一挑,以棍挡棍,然后左手一扬飞出一柄小刀。正面汉子尽管看得清楚,可惜如此短的距离避无可避,惨叫声中小刀深深扎入左眼,刀柄兀自微晃,汉子当即倒地发出痛苦的哀号。小李发出这把飞刀动作不大隐蔽性强,不是通常手腕用力向外射或是借手臂力量甩出去,而是手指间配合弹射而出,采用的是飞镖技术中的手指技巧。 两边冲破防线的四个汉子围住白翎,为首金发长毛凶恶地挥舞匕首说:“臭婆娘,识相的话滚开,不然毁了容别怪哥儿们无情!” 白翎佯装害怕向旁边让了半步,右手疾如奔雷一拳打在右面汉子眼睛上! 汉子们很有经验,当即一齐冲上前。白翎身体虽向前冲,却以怪异的姿势扬起左脚一下子踢飞金发长毛手中的匕首。身后两人一个持刀刺向她腹部,一个飞脚朝她腰间狠狠踹下。白翎身体一旋,右腿上屈挡住那一脚,顺势弹出踢在他裆部,那家伙发出闷哼如虾米般弯下腰。她左手抓住拿刀的手腕,往怀里一带右掌重重劈在那人腰间,随着一声惨叫又倒下一个。 按说半分钟不到就被放倒两个,识时务为俊杰,汉子们赶紧逃跑才是硬道理。无奈此次这伙人接受的是死命令,即不惜一切代价弄死方晟! 金发长毛看看两侧同伴还在跟特警殊死搏斗,一想今天横竖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咬咬牙招呼右眼几乎被打瞎的同伙,手持匕首一步步逼向白翎。 白翎嘴角含着笑看着他们,向前急冲两步,身体高高跃起来了个漂亮的360度飞旋,“嘭”,狠狠踢中金发长毛的脸,顿时眼泪、鼻血、苦水汇集在一起,痛苦滋味难以言述!没等他缓过劲来,另一只脚正正踹在他心窝,金发长毛哀嚎着倒地,身子扭成麻花状。同伴见了完全丧失斗志,转身狂奔,白翎追上去揪住衣领,右手化掌为刀劈在他颈脖上! “卟嗵”,汉子翻着白眼应声倒地。 此时两名特警也逐渐取得上风,白翎先协助小李放倒剩下两个汉子,再赶到小张那边结束战斗。 参与追杀的十个汉子,一个坠下悬崖,一个左眼残废,其他八个都受到不同程度的伤。 方晟觉得白翎和特警出手虽然比普通警察厉害,但还是有一定分寸,能不致命尽量重伤,以对方失去战斗力为目的,相比之下鱼小婷太狠了,非死即残,凡跟她过招哪怕侥幸活命以后也没好日子过。 白翎指挥特警把堵在两头的卡车开下悬崖,也让对方亏点本钱,然后将九个汉子捆在山道边静等警察。 肖冬隔着车窗第一次见识到白翎的身手,咋舌不已,这才明白方晟为何不顾嫌疑将她带在身边。在顺坝这种恶劣环境里,必须有这等功夫的人贴身保护。 “回头我关照刑警队严加审讯,挖出幕后指使者,就算抓不到大鱼,小鱼小虾总要多逮几个!”肖冬气愤地说。 方晟已不是第一次经历类似事件了,淡然道:“我敢打赌什么都问不出,无非是网上联系,神秘人打款,只有行动时间和地点其它一概不知,很老套的情节。” “可是方书记,我们来平安镇的时候风平浪静,偏偏回去途中出岔子,根源肯定与平安镇有关。”肖冬提醒道。 “不奇怪,他们在各个镇都有耳目,”方晟道,“这些人嘛……尽量多关些日子,拖到不能再拖时告诉我一下,我来处理。” “好。”虽然相处时间很短,肖冬已看出这位县委书记狡计百出,这样安排必定有他的道理。 大约隔了一个多小时110警车才跚跚来迟…… 第335章 稳步反击 方晟在山间遇袭的事不仅惊动顺坝县领导层,包括厉剑锋在内纷纷过来慰问,并表示责成公安、刑警列为大案要案深查到底。此事还惊动苏兆荣书记,特意打电话询问具体细节,说要再补充几名特警增加保卫工作,方晟连忙说没必要,有时并非人越多越好,随时保持警觉就行。 “顺坝恶势力越来越疯狂呀,”苏兆荣忧虑地说,“前几任起码忍大半年才动手,这回还不到十天,一是说明你提前刺激到他们,二是这伙人盲目自大到膨胀,我担心后面还有层出不穷的手段。” “我会更加谨慎,请苏书记尽管放心。”方晟说。 “三个前任的遭遇历历在目,我怎能放心?这样吧,你也别坚持,明天我再派三名特警过去,另外我会联系军区能否搞一辆防弹车……” “那个就算了,动静闹得太大反而不好,”方晟连忙说,“坦白说我倒希望多碰几次暗杀,抓到更多小喽啰,总有被我挖到线索的时候。” “不要以身犯险啊,我的观点是安全第一,其它事可以慢慢来,不要着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别指望在短短任期内彻底解决,切忌硬碰硬,双方都没有退路,明白吗?” 苏兆荣的语气简直象唠叨的家中长辈,方晟听了一阵心热,感觉苏兆荣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关怀。 当晚方晟住进了锦绣小区五号楼那套房子,白翎和特警忙了一个下午,在楼道前后以及隐蔽角落遍布摄像头,家里加装红外报警系统并与110联通,另外还有些方晟没见过的机关设置。 “不敢说高枕无忧,反正抵挡十多个没问题,”白翎拍拍手说,“我倒希望每天来几个让我练练手。” 方晟笑道:“谈到练手,你今天在山道上为何不出枪啊?小张小李出外勤一律不准配枪,你是枪不离身的,干嘛费那么大劲,而不一枪崩一个?” 白翎撇撇嘴道:“你当我傻呀,今天这种阵势才是开胃菜,大阵仗还在后面。枪要放到关键时候亮出来,让他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形成杀伤力。过早暴露引起警觉,以后很难办的。” “嗯,你很有心机啊。”方晟笑道。 “你是夸我还是损我?这点小心机在你面前可谓小巫见大巫。”接下来白翎又旧事重提,扯到樊红雨、范晓灵、叶韵等人,方晟不敢吭声。 晚上临睡前,白翎突然叹道:“人手还是不够。” “什么意思?” “中午发生的情况后来我冷静想了想,其实也蛮危险的。一方面对方低估了我们的实力,另一方面我也托大了。倘若卡车下来的不是十个人,而是二十个,即使开枪也抵不住人海战术——以对方的势力随便拉二三十个人算什么?以后两名特警不够,要更多些。” “你跟清树市领导想到一块儿了,下午市委苏书记专门打电话说加派三名特警。”方晟笑道。 白翎心事重重,忘了追问苏书记的名字,沉思道:“叶韵也能在你身边就好了,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她可以充当专职司机,这样群殴起来能与我相互呼应。” “她的压力不比你小,下周要过来收购农副产品,预计将是一场恶战,”方晟道,“还有你要注意两点,第一叶韵不是呼来唤去的人,她是前it精英,商界成功人士,目前是武侠文学网点ceo,不可以要求人家做我的司机,不恰当也不符合情理;第二关于她的真实身份还是个问号,尽管之前她经受你同事们的审查没发现问题,但……那么好的身手,若说没经过特殊训练根本不可能。” “以前在黄海和她联手对付邱海波时,我特意观察过,她的招法和路子似乎接近以色列摩萨德……” “啊,那可是世界超一流特工组织!”方晟惊悚地说。 “能被我看上的人不会差到哪儿去,”白翎道,“摩萨德有个训练营,专门协助欧美各情报机关进行各种培训,叶韵是什么来头很难说。不过只要没有把柄落到她手里,反正她有刻意接近你的意图,不妨利用这一点做点事。” 分析得跟鱼小婷一模一样。 “她潜伏在双江究竟想干什么?”方晟总是放心不下。 白翎打了个呵欠——这是她今晚不想方晟交作业的表示,懒洋洋道:“管那么多干嘛?告诉你吧,特工有很多种类,绝大多数你都没听说过,远非常人所想的窃取军事情况、国家机密那么简单,相当数量的特工……好比武器生产车间流水线工人,每人负责一个小元件,根本不知道它的用途、怎么安装,因此象叶韵那回意外被捕根本问不出任何东西,因为她没有撒谎,真的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威胁到国家安全。” “噢——” 方晟左手试图伸入她的睡袍,被掐了一把,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不过在他锲而不舍的试探下她还是应约来了一回…… 周六上午叶韵应约而至,带来规模庞大的队伍:一名财务会计,两名收购员,六名省城保安公司保镖! 方晟不便露面,委托白翎与她悄悄会合,租下城区东街派出所对面的店铺作为农副产品收购点,立即着手布置准备下周一正式开业。 周六下午祁主任和苏总从清树回来,经过几天几夜奋战食堂规划方案和预算全部完成,其实就是很简单的两层楼,一楼是厨房、储物间、大餐厅、几间小包厢;二楼是一大一小两个会议室,总预算七十万元。 周日上午《顺坝日报》、正府网站以及主要街道同步宣布修建机关食堂招投标公告,要求参投单位必须于下周三下午下班前将标书送到县委办基建小组办公室。 消息传开后顿时炸开了锅。顺坝人都知道本地工程向来由几家黑社会背景的建筑公司轮流坐庄,新来的书记刚躲过一次狙杀又老虎头上捉虱子,真是活腻了不成? 周日中午徐靖遥等人悄悄住进快捷酒店,与此同时方晟又在三名特警保护下离开了顺坝。 第336章 父女关系 方晟也很奇怪。 周日早上苏兆荣突然打来电话,说有急事让他立即带特警一起去清树,并关照必须一个人,不要带白翎。 苏兆荣居然知道白翎?! 方晟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但市委书记吩咐的事不敢怠慢,匆匆吃完早饭与特警会合,分乘两辆车直奔清树。他跟两名特警坐顺坝牌照的车,小张开着白翎的车跟在后面。 车子直接开入市府大院,苏兆荣独自在办公室等候,见到方晟满脸笑容,拉着他直奔停车场,来到一辆灰不溜秋的吉普面前,拍了拍车门道: “昨晚刚到的防弹车,据说能挡12连发子弹的冲击,可谓坚不可摧,”他又踢了踢轮胎,“轮胎居然也防弹,内胎中含有特种粘性流体物质,中弹后可以迅速堵塞穿孔破损,高科技啊不得不服气,以后你无论去哪儿都坐这辆车,我至少放大半个心。” 方晟惶恐道:“有劳苏书记费心,还真弄到了防弹车!其实……其实顺坝没那么可怕,目前为止没发现有人非法携带枪械,我……多谢苏书记……” 苏书记笑得更慈祥:“走,到我家喝酒去,正好女儿来看望我,亲自下厨炒了几样小菜,喝几口放松一下。” “噢,我倒忘了苏书记也是交流干部。” “两年前调到清树的,正好遇上顺坝连折三位县委书记的事儿,唉……今天不谈工作,主题是喝酒,走吧。” 苏兆荣兴致勃勃拉着方晟快步往大院后面的宿舍楼走去,一路上方晟疑惑不已。 官场关系是最微妙最复杂的关系,过浓或过淡都不行,须得把握得恰到好处。官场关系又是最虚伪最无情的关系,表面上嘻嘻哈哈谈笑风生,在酒席上以兄弟相称把酒言欢,一旦失势或没有利用价值,转眼象陌生人似的见面都懒得打招呼。因此官场中人彼此都维持既友好亲近又保持一定距离的小心翼翼的关系,唯恐出了意外伤及自身。 方晟应该算许玉贤的爱将,几乎达到无话不谈的程度,但方晟至今没去过他家,也不认识他爱人;许玉贤除了当年在海边偶遇时见过赵尧尧,之后也没接触过。 同样朱正阳、程庚明等人都是方晟的心腹,但方晟压根没见过他们的爱人,赵尧尧与他们吃饭的次数比白翎还少。 韩子学是方晟仕途中的福星和伯乐,即便如此方晟到梧湘办事,顶多叫到食堂一起吃个便饭,绝不可能请到家里作客。 工作是工作,家庭是家庭,这一点绝大多数领导干部界限分明。 方晟觉得与苏兆荣并无深交——仅仅上次报道见了一次而已,也没有通过于道明等省领导打招呼要求关照,可苏兆荣似乎对他青睐有加,上次就显露出异乎寻常的热情,这次更拉到家里吃饭。 为什么呢? 更奇怪的是要求不带白翎,又是为什么呢? 揣着糊涂和不安来到宿舍楼三楼最东首,打开门,苏兆荣叫道: “丫头,老爸回来了……哟,菜已经摆好了,快请坐。” 厨房里锅盆勺响成一片,他女儿似乎正忙着炒菜无暇回应。苏兆荣也不在意,笑着拉方晟来到餐厅坐下,桌上摆着一瓶二十年茅台。 “别拘束,今天就三个人,纯粹的家宴。”苏兆荣笑眯眯说。 方晟局促不安:“太……太意外了,第一次作客总该带点礼物什么的,我两手空空……” 苏兆荣笑道:“作客确实是第一次,但应该算老朋友了。” “老朋友?”方晟茫然道。 “丫头,出来吧。”苏兆荣朝厨房方向说。 紧接着人影一晃,一个俏生生的女孩端着盘子出现在厨房门口,方晟见了惊得不由站起来,吃吃道: “鱼……鱼小婷?” 她淡淡笑道:“想不到吧,你的顶头上司居然是我爸爸。” 苏兆荣故意沉下脸斥道:“怎么说话呢?家里不准谈职务!”眼睛里却掩不住的笑意。 方晟看看她,又看看苏兆荣,陡地想起来了,道:“噢,你说过跟妈妈姓……”话一出口却懊悔坏了,怎么把两人在床上聊的事儿说出来了! 鱼小婷却不以为意,反而落落大方坐到他旁边,奇怪的是苏兆荣并不惊讶,笑道: “刚才在停车场我只说了一半,那辆车就是丫头从京都带过来的,开了一天一夜,昨晚才到。” 方晟这才醒悟。防弹车属于军控物资,找双江军区根本没用,因为按干部用车标准别说县委书记,市委书记也无权使用。苏兆荣因此找到鱼小婷,她肯定听出事态严重,周五下午便设法弄到防弹车并亲自开了过来。 虽然如此,可以想象得出手续之繁琐、程序之复杂,还有鱼小婷前后奔波付出的精力,连续开车一天一夜非常人能承受。 方晟心里一阵感动,举起酒杯道:“虽然很俗,但还是必须说声谢谢!” “我不能喝酒,饮料作陪哟。”她笑道。 想到她在江业商务会馆里大呼老板“再来一瓶”,又想到她故意把自己灌醉的场景,如今却在苏兆荣面前作小女儿态,方晟险些笑出声来。 见两人酒杯碰在一起,脸上都带着盈盈笑意,苏兆荣眨了眨眼,给女儿夹了筷菜。 鱼小婷道:“过来之前我已向领导请了长假,理由是保护父亲人身安全,顺坝的形势太危险了,随时有可能爆发……” “白家也发挥了作用,”苏兆荣解释道,“丫头被关在山里太久,是出来的时候了,前阵子已跟白家协商过,正好利用这次契机换个地方。保护市委书记爸爸,于公于私都说得通,不过……丫头的真实意图是想去顺坝帮你!” 方晟一呆,竟忘了跟市委书记说话,下意识道:“不行……” 不行的含义太复杂了。首先是安全问题,他不想鱼小婷牵涉其中;其次是白翎正在顺坝,以白翎精明很容易看出两人的私情;还有他不清楚鱼小婷在苏兆荣面前怎么解释两人的关系,也不清楚苏兆荣如何看待两人的关系;此外还有赵尧尧的前车之鉴…… 第337章 重温旧梦 因为方晟与白翎的关系,赵尧尧心里始终有根刺,加上种种因素而远避香港。方晟担心鱼小婷的出现会让白翎伤心,如果也离自己而去,简直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他的顾虑实在太多了。 苏兆荣不以为忤,自斟自饮一杯,道:“丫头自己说。” 鱼小婷道:“第一,我去顺坝跟你没关系,而是奉市委书记的指示;第二,白翎的身手不足以应付顺坝的局面,她杀心不重,不能给对方沉重打击,其实跟流氓地痞有啥客气的,那些人出来混就没指望好下场……” 想到那天山道间的搏斗,方晟不由点点头。 “第三,我们目前不能打防御战,而要彻底捣毁对方老巢方能一劳永逸!否则只要你在顺坝一天,老爸在清树一天,就必须置于特警保护下,成天惶惶不安,你说呢?” 方晟叹道:“我是不想你冒险……顺坝的形势多你一个未必有利,少你一个未必更糟,何必将自己置于险境?” “我喜欢打架,这个理由够简单直接吧?”她近于耍赖了。 方晟苦笑。为什么武艺高强的女孩子都特别喜欢打架?从白翎到叶韵再到鱼小婷都是如此。 这时苏兆荣才开口道:“老爸是不想丫头去顺坝,不过丫头已经是大丫头,不是曾经含着手指头要糖吃的小丫头,老爸尊重你的决定而且全力配合……” 没等他说完鱼小婷便笑靥如花举起饮料:“多谢老爸,我敬老爸一杯!” 苏兆荣笑着举杯,父女俩的杯子悬在半空,却不约而同瞟了瞟方晟,方晟赶紧凑趣道:“我也作个陪……” 心里暗想女儿敬爸爸,我这个外人作什么陪?真是莫名其妙。 谈完正事,然后聊起苏兆荣来清树的经过。 苏兆荣原先在晋西省工作,从副镇长一步步做到县委书记,期间换了几个地方,还算顺风顺水。之后便有些坎坷了,县委书记任上辖内连续两个矿难,市委常委分管交通运输时发生重大交通事故,任常务副市长偏偏财政局长爆出特大贪污案,好不容易捱到市长位置,市里又发生一起伤亡惨重的矿难! “官运不好啊,走到哪儿哪儿出事,”苏兆荣自嘲道,“鱼家和白家再撑腰也没用,官场里拂拂扬扬指责上面带病提拔,晋西是混不下去了,然后千方百计调到清树,谁知上任没几天就发生县委书记王涛遇难的事,运气实在太差了……” “打掉顺坝那股恶势力,老爸做省委书记!”鱼小婷打气道。 苏兆荣感慨地摇摇头,道:“年纪大了,没了动力也没了锐气,唯一的希望是能在你们成长道路上扶一把、送一程啊,来,喝酒!” 三个人边说边聊,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然后苏兆荣先站起身说有点困了睡会儿,碗碟别忙收,你们难得来清树不妨到处逛逛。说完摇摇晃晃进了卧室。 方晟有些发呆,鱼小婷拉了他一把,两人便戴着墨镜出门。 走出宿舍楼院子,方晟才舒了口气,埋怨道:“你搞什么名堂,也不事先透个气,关于我俩的事你爸到底知道多少?” “跟自己老爸有什么好隐瞒的,我承认在江业跟你私下来往。” “怎……怎么个私下法?” 鱼小婷卟哧一笑:“你非得要我把事情说那么透,直截了当告诉老爸两人既成事实?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心知肚明就行。” 方晟感觉暴汗:“他……他是什么态度?” “刚才我爸说尊重我的决定并全力配合,你真以为指去顺坝的事?” 方晟又暴汗。 难怪从第一次见面起苏兆荣就格外热情,格外关心,笑容也充满慈祥和宽容,原来……原来竟是岳父对待女婿的态度! “这,这这这……不太合适吧,我觉得对那个人……不太公平……” 鱼小婷自然知道他说的那个人就是白昇,皱眉道:“老爸最讨厌的就是他,别提了,逛街去!” 两人只走了两条街就心领神会来到一条巷子里的小旅馆,一进房间方晟紧紧搂住她,二话不说嘴唇贴了上去。她仍象在江业那样一声不吭,不主动迎合,但很配合地让他褪掉衣裤钻入被窝,身子依旧冰凉丝滑。一摸下面已潮.润得不成样子,与她表面冷静的态度判若两人,方晟按捺不住长驱直入,她低低哼了半声,指甲深深刺入他背部肌肉…… “想我吗?” 她第三次攀至巅峰时他轻声问,她没有吭声,只是双臂将他搂得更紧,感觉全身每个毛孔都透出舒畅。 “到底想不想我?” 第二个回合中途他再次问,处于迷醉状态的她鼻孔里轻轻“唔”了一声,随即把头埋入他胸前。对于不擅表达情感的她来说,已极为难得。 连续两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方晟累得直喘气,她却跟刚进房间时没有两样,身子如同八爪鱼般死死缠着他。 “对了,你离开江业那天她正好过来,晚上闻到你的体香。”方晟猛然想起白翎最耿耿于怀的事。 鱼小婷若有所悟:“噢,怪不得后来去晋西做事她再三试探我,当时我就奇怪哪里有破绽,好灵敏的嗅觉。” “你到顺坝后怎么办?” “不怎么办,一切正常,”她淡淡说,“我的身份是私家车司机,偶尔陪你进山,偶尔接受别的租车业务,不会泄露身份。” “我担心你过去后她更起疑心。” “我会尽量避免与她接触,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 “如果我俩想那个呢?” “哪个?” 方晟坏笑着在她胸上捏了一把,她淡然道:“你家里有人那个,为啥找我?” “因为……”他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她的脸顿时羞红不已,双腿用力一夹,方晟痛得连连求饶。 两人在床上厮磨到傍晚,方晟匆匆冲了个澡然后与六名特警会合赶回顺坝,鱼小婷则多耽搁一晚,周一早上才动身前往。 第338章 新店开张 “鱼小婷来顺坝?!”周日当晚白翎听到这个消息非常意外,用怀疑的目光紧紧逼视方晟。 “我也是刚刚知道苏书记是她父亲,”他无辜地摊开手,“这一点你应该知道,为何不提醒我?” “苏兆荣啊,我倒忘了鱼小婷父亲叫这个名字,她跟母亲姓,所以……她特意从京都跑过来帮你?什么原因让她这么做?”白翎语气越来越冷。 “她不是帮我,而是帮苏兆荣,上回人家可是策划书记市长一窝端,苏兆荣运气好才躲过一劫。顺坝恶势力一日不除,他这个市委书记也寝食难安,而且向单位请假你们白家也帮了忙,不信你打电话了解。” “有点道理,”白翎就这点好处,火气来得快也去得快,“那她到顺坝住哪儿?反正是家里亲戚,干脆叫她和我们一起住?” 这种小伎俩岂能骗过方晟?他当即正义凛然道:“不妥,有瓜田李下之嫌,该住哪儿住哪儿。” “嗯,明晚一起吃个便饭?” “得了吧你,她不是来旅游的,而是秘密配合掀翻恶势力,千万不可泄露与我们的关系。你俩可以私下联系,但注意不能在公开场合一起,包括叶韵也是,三个人要装作彼此不认识的样子,这样才利于今后的行动。” 白翎诡秘一笑:“三个女人一台戏呀,万一争风吃醋打起来,你帮谁?” “都什么时候了净想这些无聊的事!”方晟瞪眼道,“鉴于你的恶劣表现,晚上必须接受惩罚!” 她顿时苦着脸道:“我认错好不好?前晚、昨晚连续惩罚两回了,今晚让我歇息嘛。” 方晟哪有再战之力,趁驴下坡道:“哼,下不为例!” 周一上午八点零八分,东街派出所对面店铺鞭炮齐鸣,在路人关注的目光中,叶韵亲手挂上“玥陵农副产品收购站”招牌,门前电子显示屏则以大字一行行跳动最新的各类农副产品收购价,两辆宣传车则沿着街道以大喇叭宣传。叶韵原计划两辆车到深入几座山到各乡镇,方晟以安全问题为由劝阻了。 顺坝县城很小,玥陵收购站开张的消息很快传开,不少山民和药农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背着篓筐、挑着担子过来,果然,收购价高得远远出乎他们意料,一个个乐滋滋把钞票细心地卷好转身进了银行。 还有些拿到菜市场散卖的人也来到玥陵收购站,过了会儿眉飞色舞地离开。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少大清早进城直奔农副产品经营部的听到消息立即转向,整个上午经营部竟然没人踏进门槛,全部涌入玥陵收购站。 中午时分,三个满身酒气的汉子来到收购站,为首酒糟鼻子从袋里抓了把药草重重往柜台上一拍,粗声粗气道: “给咱看看货色!” 收购员知道麻烦来了,仔细看了半天,道:“野蓝葛根,三等品,收购价每斤35元。” “奸商!黑心商人!”酒糟鼻子指着他骂道,“老子五分钟前刚从中药铺按一等品买的,转眼成了三等,昧着良心赚钱不是?兄弟们,把柜台砸了!” 身后两人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大铁锤。 “慢着,”身穿紧身夹克、牛仔裤、运动鞋休闲打扮的叶韵从办公室出来,寒着脸说,“你说一等品有什么证据,把药铺发票拿出来!” 酒糟鼻子见是美女顿时色迷迷上前两步,目光贪婪地从头打量到脚,嘴里啧啧有声:“好正点的马子,怎么想到顺坝做生意呢?凭这付脸蛋和身材做无本生意保管财源滚滚而来,嘿嘿嘿……” 两条汉子也跟着笑起来,笑声中充满邪淫和放荡。 叶韵也不生气,微微笑道:“喂,你有发票吗?” 酒糟鼻子笑得露出又黄又乱的牙齿:“发票在我身上,不信你来搜……”说着涎着脸靠过去,突然伸手摸她的下巴。 叶韵故作惊慌地后退半步,尖叫道:“不准耍流氓!” 酒糟鼻子更得意:“老子就是流氓!” 他合身扑了上去,这时人影一晃,在场诸人都没看清叶韵的动作,只听到“扑嗵”一声巨响,酒糟鼻子粗笨的身体居然从柜台边被抛到门外,象受了重创似的蜷在地上瑟瑟发抖! “小娘皮敢动手!” 两名汉子急红了眼咆哮道,挥舞铁锤冲向叶韵。叶韵冷笑地闪电般一脚揣中左侧汉子心窝,右手精准地格住右侧汉子手腕,劈手夺过铁锤狠狠砸在他下身! “呃——”汉子闷痛到极点反而发不出声音,脸色煞白地在地上滚来滚去。 叶韵也不报警,招呼保镖把两人拖到门口跟酒糟鼻子用绳子绑在一起,站在旁边冲大街叫道:“顺坝黑社会都是这付熊样?下回派几个利索点的过来!” 原本出了这种事派出所肯定有人过来询问,此时却半个警察都没露面,因为早上肖冬就坐镇派出所,很明确地告诉钱所长,今天出不出警,什么时候出按我的指令,这是方书记吩咐的! 有这句话,钱所长尽管整个上午不停地接各路人马的电话,还有人亲自跑过来打招呼,他始终按兵不动。方书记还有一句话,“如果所长不听指挥,立地免职!” 捱到下午两点多钟,三条大汉已被阳光晒得没劲了,瘫在地上象三条死狗,一辆奔驰轧然停在收购点门口,里面下来个中式马褂、手里盘弄钢球的中年人,附近很多人一看就认识,顺坝精武拳馆的总教头俞刚! 俞刚缓步走到汉子们面前,面无表情一挥手:“把他们带走!” 随后下车的汉子们闻言上前欲动手,叶韵从里面出来,带着笑意道:“嗬,出头的来了,人,可以带走,躺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不过呢总得拿点诚意出来。” 俞刚冷冷道:“你身手不错,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太骄傲当心翻船。” “你就是山外的那座山?还是人外的不是人?”叶韵扬起俏脸满脸倨傲地问。 第339章 主动寻衅 听出她话中挑衅之意,俞刚扬了扬眉毛,沉声道:“别嚣张,这会儿我的任务是接人去医院,没追究你把人打伤已经不错了,后面的事自然有人跟你谈。” 叶韵脸也沉下来:“这话我不爱听。人是我打伤的,可因为他们耍流氓,店里有监控拿到哪儿都站得住脚!还是那句老话,接人可以,要有诚意。” “什么诚意?” “比如说赔礼道歉。” 俞刚几乎要翻脸了:“他们伤成这样,站都站起来,怎么赔礼道歉?” “不是他们,而是幕后指使者,他们拿了把次品跑过来就是存心砸场子,以为我看不出来?” “他们……中午多喝了几杯有点高了,并非故意闹事,如果叶总非要追究幕后指使,我代表他们赔罪!”俞刚边说边用力握紧拳头,关节间格格作响,熟悉他脾气的人都知道他心中怒火已燃至极点,若非背后那人反复关照白天就算了,别把事情闹大,早就一拳砸到叶韵脸上! 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叶韵真想在顺坝好好做生意,俞刚当面道歉已经给足面子,应该顺水推舟把人放了,以后坐下来慢慢谈判。然而叶韵就是来找碴的,巴不得把局势搅得越乱越好,怎会轻易放过机会? 见叶韵短暂沉默,俞刚后面的汉子以为谈妥,蹲下去解绳子,不料人影一闪,叶韵飞起两脚将两人踢出四五米远,捂着肚子哼哼不已。 俞刚脸色大变,怒道:“你干什么?真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叶韵脸色不变,照样笑道:“我还没同意,谁敢动手?” “姓叶的,你到街上打听打听顺坝哪个不知道俞刚的名头,今儿个站在这里跟你啰嗦这么多就够你吹嘘好几年,不要给脸不要脸!” 叶韵还是微笑:“地上三个是三条狗,你也是人家的狗,都是狗,有什么值得骄傲……” 话未说完俞刚已按捺不住暴喝一声冲上前,双拳带着凌厉的风声直攻中庭,叶韵微微侧身掠到右侧反手猛切其颈脖,俞刚下盘沉稳无比,身子原地旋转九十度抬手挡住,叶韵双掌翻飞连攻三招,右腿却无声无息撩上去,俞刚早有防备左腿稳稳守住门户。 正宗武学出身的毕竟非同凡响,刚才怒气虽盛却没有心浮气躁,采取了稳扎稳打的消耗战术。 “有两下子!” 叶韵赞道,蓦地招数一变,以极为古怪的姿势双掌合什飞攻,俞刚一愣后退半步;再攻,他再退;然则她等的就是这两步!因为连退两步已经打乱了他的气息和节奏,叶韵陡地猱身上前施展短打擒拿之术,俞刚虽意识到中了她的诡计悔之晚矣,不得不见招拆招被动应付,缠斗到第九个回合只听到“格登”一声,俞刚被她以重手法扭断手腕筋骨! 俞刚额头冒出黄豆大小的冷汗,捂着手腕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承让。”叶韵肃容道。以俞刚的身手本来不会轻易落败,只是当教头太久了实战经验不足,关键时刻中了她的圈套。 俞刚一言不发转身上车。 “稍等。”叶韵叫道。 俞刚缓缓转身神色狰狞:“还想说什么?逼我以死相拚么?” 倘若施展全力,叶韵即使拿下他也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叶韵从地上捡起铁锤:“留点记号回去给你的主子看看!”说罢“咣当”两下把奔驰车前挡玻璃砸得四分五裂! 换作刚才别说俞刚,手底下两个人也会冲上去玩命,但经过一番搏斗即使外行都看得出是硬碰硬的较量,败就是败无话可说,全都丧失斗志,不顾大街上人来人往行人驻目,灰溜溜钻进车疾驰而去。 又隔了一个多小时,街角右侧突然驶来两辆没牌照的面包车,驶到收购站前还未停稳,里面呼啦下来十多个手持铁棍、长刀的汉子! 一直坐在对面窗口的肖冬当即命令:“出警,全部拿下!” “是!”钱所长道。 七八名警察从派出所冲到收购站门前时,其实战斗已经结束了大半,训练有素的省城保安公司保镖手持盾牌和警棍顽强顶住第一轮冲击,叶韵则如滑溜的游鱼在人群里左一下、右一下,击打的全是要害部位,凡被她挨着身子的汉子纷纷惨叫着倒下,警察包围过来时站在那儿的只剩下七人! “全部铐起来接受审讯!” 钱所长威严地喝道,他的本意是连同叶韵等人一起铐,这样好给打了一整天电话的那些人一个交待。紧跟其后的肖冬见状说: “不对,玥陵收购站是受害者。” “唔,是啊是啊。” 钱所长连连点头,旋即将七个人按肖冬指定地点押送过去,至于地上新躺下的,还有之前的三个,都由警察一并送到医院监视治疗,随后也押送候审。 之前收购站清静了很多,肖冬在派出所一直坐到叶韵关门才起身,离去前关照钱所长: “玥陵收购站是方书记特别关注的农副产品收购放开试点,开在你们派出所对面,既是对你们的信任同时也是考验,只要出一点点岔子,”肖冬故意停顿片刻,高深莫测地说,“你自己想吧。” 看着肖冬远去的背影,再看看手机里若干个未接来电和短信,钱所长陷入迷茫和不安。 傍晚时分,鱼小婷与白翎在城郊一处不引人注目的小茶馆见面。如方晟所料,白翎也象赵尧尧一样心里有根刺,对鱼小婷没了往日的亲近,反而多了几分敌意,偶尔话中缠枪夹棍。鱼小婷泰然自若,既然与方晟已经做了,还不准人家怀疑么?不管白翎态度如何,她始终保持表嫂的风度。 “今晚住我家吧,方晟肯定欢迎。”白翎说。 “不必,我已租了间房子。” “啊,你打算在顺坝长期抗战?” 鱼小婷凝视着她:“小翎,此役为我老爸而战!你知道的他在晋西很不如意,本想调到清树享几年清福,不想碰到这摊子事。你说我们这些人经历残酷、生不如死的训练为了什么?如果连父母安危都无法保护,这身功夫又有何用?!” 第340章 三英会战 白翎与赵尧尧最大的区别是一个抱定主意不轻易改变,就象赵尧尧决定定居香港,无论方晟怎么说服都没用;一个听谁的话都有道理,昨晚方晟的说辞让白翎打消疑虑,今天鱼小婷一席话又打动了她,刹时白翎竟为自己的多疑觉得羞愧。 “那你打算怎么做?” “一方面凡是方晟进山,除了特警之外我俩必须寸步不离,这次我带了辆防弹车就是预防万一;另一方面秘密侦察恶势力的据点,发现一处打一处,要打得他们心疼,打得他们胆战心惊,到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冒出来。”鱼小婷道。 把方晟的安全放在首位,这一点白翎深以为然。 “今天叶韵的农副产品收购站正式开业,中午已经打了一架,估计今夜会有好戏,想不想参加?”白翎笑道。 “叶韵?”鱼小婷皱眉,“她是什么来头?” “江业小洋葱西餐厅老板,以前在黄海做it销售经理时被我们的人盯上,后来设计把她抓起来盘问了一阵子,没发现问题又放了。不知为何她一直跟着方晟,身手挺不错,这次把她调来作为主力。” 其实听到名字鱼小婷已经想到在小洋葱见过,后来还警告方晟注意分寸。想了想道:“这种背景有问题的……” “我们的原则是只请她做明谋,不做见不人的勾当,防止落下把柄。” 鱼小婷点点头:“那也行,今夜你准备出手吗?我也参加!” 两人正闲聊时,叶韵从小茶馆后门闪了出来,见到目光如刀的鱼小婷不禁打个寒噤,强装笑脸上前打招呼。 鱼小婷无心跟她啰嗦,也怕她说出自己和方晟去过小洋葱的事儿,切入正题问:“有没有收购站附近的地形图?” “我已经画好了。” 叶韵在桌上摊开图纸,道:“从下午他们来要人的架势看,是不想白天跟我正面冲突,防止事情闹大了影响不好,打算夜里玩阴的,我估计无非两个可能,一是放火烧店,二是把店里的东西砸得乱七八糟。派出所大门前有全景监控,他们不敢从大门硬攻,有可能把车停在街拐角监控死角,穿过巷子翻墙进来。我准备了几个埋伏点……” 她从包里掏出眉笔在图纸上画圈,侧面看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凑在一处,脸上均含着笑意,让人误以为在研究衣服款式,谁知是商量月黑风高杀人夜的勾当! 连说带比划到最后,叶韵看看两人,问道:“就我们仨?要不要我带来的六个保镖一起上?” “三个还不够?”白翎反问道,随即指指鱼小婷,“我们俩加起来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别吓唬人家。”鱼小婷淡淡道,却没否认。 叶韵深知白翎对自己的功夫非常自信,她都承认技不如人,可见鱼小婷厉害到什么程度,再联系其可怕的眼神,叶韵心里暗暗自惕,警告自己千万不要招惹这个女魔头。 就在她们密谋夜里如何设置陷阱之际,方晟下班时遇到两个老上访户。 县府两幢小楼,正府楼在前,县委楼在后,方晟每次下班必定经过正府楼。下午祁主任和苏总回报招投标报名情况,多耽搁了十几分钟,下楼时县委楼的灯基本都熄了。 祁主任要回办公室处理其它事务,苏总陪同方晟一起从前门出去,两名便衣特警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保持戒备。走到正府楼右侧,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中间还夹杂哭泣和斥责,甚至有扭打的迹象。方晟不禁皱眉停下,苏总似习以为常,解释说信访局正在接待上访户,老套路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哪个地方都一样。 方晟面色不豫摆摆手,径直来到左侧里面的信访局办公区,其实只有四间办公室,东首一间亮着灯,进去一瞧,地上坐着个秃顶老大爷,左臂撑地,右臂绷着纱布吊在胸前,身体前俯后仰老泪纵横;另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情绪激动地一手揪住对面信访干部衣领一手举着汽油瓶,嘴里嚷着“同归于尽”,角落里有个女信访干部不停地叫喊“冷静冷静”。 不等方晟下令,特警闪电般冲上前夺过汽油瓶,顺手将大爷按在沙发椅上! 方晟这才开口道:“拚命解决不了问题。” 两名信访干部本来松了口气,见是县委书记光临又紧张起来,叫了声“方书记……” “新来的书记?”秃顶大爷顿时止住哭泣,颇为兴奋地看着方晟。 “扶他起来。”方晟边说边坐到两位上访户对面,信访干部拘谨地站在身边,特警和一时不便离开的苏总都守在外面走廊。 男信访干部率先道:“方书记,这是两位上访户已经连续上访三年了,为的是城北旧房子拆迁……” 秃顶大爷打断道:“不是旧房子,是我刚建了三年零四个月的新房子……” 花白头发大爷道:“我家也才建了五年多,那伙人说推就推,丧尽天良啊……” 方晟严肃地说:“你俩等会儿,一个个来!” 县委书记的威严毕竟不同,两人乖乖闭嘴。 男信访干部接着说:“城北拆迁工作是按正府五年规划修建一条进山公路,缓解城区到成陵山的交通压力,因为成陵山里分布了四个乡镇,人口密集,唯一的山道越来越无法满足山里山外交流。按规划方案,这位裘大爷和那位鲁大爷的房子都在拆迁范围内,之后协商补偿问题时其他人家都答应搬迁,就他们俩家坚决不搬……” 裘大爷又要说话,被方晟抬手阻止。 “眼看施工队快进场了,这两家不搬的态度影响其它拆迁户,本来已基本谈妥的方案再度被推翻,于是一天晚上村支书把所有人都叫到村部开会,城管队员和拆迁队对两家进行了强行拆迁……”男信访干部偷瞟了方晟一眼,续道,“强拆是不对的,之后县里对类似错误行为迅速作出纠正,组织人员进行摸底和统计,给予被强拆的家庭给予一定补偿,然而这两位大爷又有了新的问题……” 第341章 夜间行动 男信访干部叹了口气,道:“裘大爷在屋子两侧各搭了简易门面房,一间租给修车铺,一间卖化肥农药,因此他要求补偿十年门面房损失,可关键是他搭的简易门面房属于违章建筑,城管方面多次下达通知他拒不执行,怎么可能给予补偿呢?至于鲁大爷,是说强拆那晚卧室里的一盒金首饰不见了,价值十多万元,问题是他提供不出发票或证明资料,口说无凭啊是不是?方书记,两位大爷的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方晟点点头:“你表述得很清晰,我一听就明白,你叫什么名字?” “徐青!”他激动得满脸泛光。 “好,”方晟在手机上记下他的名字,然后指了指裘大爷,“来,你先说。” 裘大爷已急不可耐,赶紧道:“向方书记报告,我冤枉啊!说两个门面房是违章建筑我不服,当初村里批给我的地皮包含这两块面积,盖房子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实在凑不起钱,就跟师傅们商量两边各减掉一间,在自家地皮上搭门面房怎能叫违章建筑呢?这个理讲到京都都不怕!” “还有呢?” “不服气啊,方书记,”裘大爷梗着脖子说,“强拆的时候二话不说把墙推了要修路,骂我们拖了全县人民的后腿,可拆掉之后怎么样?压根没修路,反而在我们住的地方盖起了商品房,现在那条路变成小商品市场,一年到头不知赚多少钱,我们倒好,还为那点儿补偿东奔西跑就是得不到解决。” 方晟转向徐青:“路没修成?什么原因?” “一个字,钱,”徐青道,“规划初期上面答应三方出资,省财政拨一部分,清树贴一部分,县里自筹一部分,后来省市两级加起来才弄了总预算的一半,顺坝哪里承担得起?修路的事不了了之,过了阵子有领导说房子已经拆了,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盖商品房把拆迁补偿款的窟窿填上,所以就发展成小商品市场。” 方晟若有所思好久,然后指着鲁大爷:“轮到你了。” 鲁大爷哭诉道:“我苦啊方书记,三代人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盒金首饰,有项链、戒指、耳环、吊坠、手镯什么的,平时干活舍不得戴就除下来藏在卧室床头柜里,那天晚上全家到村里开会,就听见轰隆巨响,知道情况不妙一口气跑回家,全家人在砖头瓦砾堆里挖呀找啊,两天两夜没敢挪窝,把地都翻遍了都没找到。要说证明,那些东西村里人都看到我们戴过,哪几样都数得出来。可他们非要什么发票或证明,村里人的首饰全在金匠那里加工,哪有发票?他们就不承认,这不是冤到家嘛,方书记,十几万呢说没就没了?我可不服这个气!” “哦,大致情况我基本掌握了,”方晟闭目沉思片刻,“咦,裘大爷的胳臂怎么回事?” “拆迁办不给解决问题,我跑到小商品市场闹,被那边的管理员打伤了,打110报警,警察说我有错在先,人家是正当维护市场秩序,得,我被白打了。”裘大爷愤愤道。 方晟又想了会儿,道:“明天上班我就召集相关部门处理这件事,徐青,明天的会你也参加,我们一定会给两位大爷满意的答复,行不行?” “好好好,谢谢方书记。”两人得到县委书记当面承诺激动不已,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三年来他们遭受太多的刁难、太多的白眼、太多的挖苦打击,对于能否讨回公道已经麻木,完全凭惯性继续上访,然后茫然期待没有期待的明天。 回到家,白翎果然不在,只留了张纸条:夜里在被窝里等我。吻你。 方晟想到飒爽英姿的白翎、矫健灵活的叶韵、手段残酷的鱼小婷,不由摇摇头,暗想今夜果然三个女人一台戏,不知要把顺坝折腾到什么程度。 繁星满天,凉风习习。 白翎伏在屋顶紧盯着巷子对面玥陵收购站后院,与所有收购站一样,后院有两间仓库用于临时存放收购物资,后门敞开后正好能让大货车开进去装货卸货,巷子宽度也正好能让车身倒转过去。 叶韵藏在东侧仓库屋顶,黑紧身衣使她与屋脊投下的阴影融为一体,即使白翎事先知道的她的位置还是定睛看了很久才辨识得出。从进入潜伏地点到现在已经四个多小时,叶韵始终维持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象睡着似的。 摩萨德训练营出来的真是不同凡响!白翎暗暗赞道。 再看鱼小婷……白翎一愣,感觉她不在规定的潜伏位置,为什么呢?说好的犄角之势可不容出错啊,否则会影响配合。仔细打量良久白翎才发现鱼小婷为何临时调整,因为那个位置从巷口向上看会有个明显的凸突。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白翎也是这会儿反复比较后也得出结论,鱼小婷肯定是进入潜伏区后凭的敏锐直觉。 高手就是高手!白翎觉得鱼小婷无论功夫修为还是对战实战都高出自己和叶韵,可是她跟方晟到底…… 又想到这个恼人的问题,白翎咬着嘴唇拚命摇了摇头,仿佛要把杂念从脑海里甩掉。 暗夜里传来轻微的发动机声音,来了!白翎精神一振,微微抬起身体,却见对面叶韵还是纹丝不动,暗叫惭愧,自忖手底下功夫不弱于叶韵,但临阵时的纪律、良好习惯却差了一筹。 车辆在很远的地方停下,紧接着一阵轻微细密的脚步声,来到巷口,似乎有人轻声部署什么,空气中隐隐有淡淡的汽油味。 三个黑影跑进巷子来到玥陵收购站后门,悉悉索索两分钟左右便打开暗锁,随即唿哨一声,七八条黑影每人拎着两只汽油桶迅速进了院子。 是时候了。 白翎将手指含在嘴里也发出一声唿哨,几乎同时叶韵从屋顶一跃而下,人尤在半空就甩腿踢倒两人,落地后又闪电般击倒两人! 站在边上的黑影见状立即掏出打火机,叶韵眼角瞥见一柄飞刀刺穿其手腕,黑影发出长长的惨叫,声音划破夜空传出很远…… 第342章 全军覆没 叶韵拳打脚踢几乎每招就放倒一个人,对方虽然人多却无法组织起群殴,二十秒不到便趴下大半。 巷口那边似乎早有准备,听到惨叫声当即有七八人拎着长砍刀直奔过来,与此同时巷子另一头也有黑影晃动,显示对方今夜准备充分,运送汽油桶的不过是第一波试探性质的先遣队。 长砍刀队伍赶到后院时,院里只剩叶韵一个人,黑影们满地哀号呻吟打滚。汉子们呐喊一声,齐齐举刀冲上前,漆黑中白翎和鱼小婷在暗处连发弩箭,瞬时击中四人,冲在最前面的汉子被叶韵利索地夺过砍刀顺手砍在侧面汉子脖子上,那人怪叫数声连退好几步。 大概听出长砍刀们没取得预期效果,巷口又派出一队人马,为首正是阴沉着脸,手腕缠着纱布的俞刚! 看步伐和杀气就知道,这些人都是精武拳馆的精英,功夫与俞刚不相上下! 他们进入后院时叶韵正好左手刀刺入一人腹部,右手刀深深砍在一人肩胛,至此长砍刀队全军覆没! 俞刚自然不知有人暗中出手,还以为她凭一人之力打倒这么多人,饶是久经沙场也暗暗心惊,冷然道:“好狠毒的女人,你真以为靠一身武功就能在顺坝打天下?” 叶韵随便揪起一个汉子,在他脸上擦掉刀背上的血迹,再砰地扔到一边,微笑道:“我打什么天下了?你们上门挑衅,我被动应战而已。” “叶总,虽说已经打到这个程度,我们还是期望和平解决双方矛盾。”俞刚边说边在背后做了个手势,拳馆教练们长期追随他闯荡江湖自然心领神会,悄悄移动阵型将叶韵围在中间。 叶韵察觉他们的意图却满不在乎,笑道:“怎么解决呢?你说个方案。” “两条路,一是关掉玥陵收购站,我们会有所补偿;二是降低收购价,跟经营部保持市场稳定。” “如果关店,准备补偿多少?”叶韵歪着头笑问。 通过下午的较量,俞刚已经知道这个女孩笑得越甜的时候下手越狠,当下提高戒备,道:“你开个价。” “嗯,”她想了想道,“一个亿吧。” 俞刚蓦地一惊,冷冷道:“叶总好像没有诚意,看来是谈不下去了。” “我很有诚意啊,你们把农副产品收购价压得不能再低,这些年赚了多少黑心钱?恐怕远远不止一个亿,你说呢?” “你说的事我不清楚,今夜也不是争论的时候,”俞刚缓缓抬手,“昨天下午双方切磋技艺,此刻却要拚个你死我活了,叶总,你先请。” 叶韵抱拳道:“好,恭敬不如从命。” 话音未落,俞刚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刺痛,这才明白怎么回事,怒骂道:“你这个婊……” 还没说完叶韵如鬼魅般冲过来一拳砸在额头上,这一记势大力沉,俞刚当场摇摇晃晃倒下去。与此同时还有数人中了暗箭,慌乱中嚷成一团。 是时候出手了。 白翎跳下屋顶,嘴角含着冷笑堵在后门,教练们不敢跟叶韵正面较量,纷纷猛扑向白翎。白翎见招拆招,运掌如风,稳稳守在后门未退半步。叶韵趁机从后面发动反攻,教练们分寸大乱,处于被动捱打的局面。 两边巷口都看出俞刚也未取得上风,而且叶韵还多了个帮手,紧急打电话逐层报告,过了几分钟为首黑影沉声道: “上头叫动真格的,猎枪队上!” 一直站在墙角阴影里的六个黑影立即掀掉枪套,露出厚重锃亮的双管猎枪! 顺坝四面环山,大山深处遍布猛禽走兽,甚至还有黑熊、老虎、土豹等大型猛兽,因此尽管控枪制度抓得越来越严,对山区猎户、普通山民却网开一面,允许他们在拥有持枪证的前提下合法持有猎枪作为防身武器。这种双管猎枪虽然每次只能装填两发霰弹,发射后需打开枪膛手动退壳和装弹,但杀伤力非常惊人,射击精准的猎户能十米内将野狼一枪爆头! 同理,也能把人一枪爆头! 一直以来顺坝几个帮派严格控制猎枪使用,帮派之间纠纷哪怕火拚,长刀砍得血肉模糊也决不动枪。因为头目们也担心动了枪会惊动省厅以至于京都,到时来个空前严厉的打击反而得不偿失。 但今夜几批人马一败再败,无疑让头目们动了真怒,准备不计后果干掉叶韵,给源源不断的后来者以及新任县委书记一个警告。 六个黑影分成两排,前排三个半矮着身子,均平端猎枪一步步向前推进,这是山野猎户对付狼群的办法,前后排轮番射击,前排打完两发霰弹换弹时后排射击,如此循环往复,令对手根本没有反扑机会。 此时白翎和叶韵已将俞刚这帮人全部打倒在地,迅速关紧大门。 猎枪队来到门前,后排紧靠墙壁,前排半蹲持枪瞄准院子,巷口又跑过来两人凑到门前开锁,然后猛然一推,大门敞开! 咦,院里躺着一堆自家人,却没看到白翎和叶韵! 正在诧异之际,头顶上两条黑影飞扑而下,瞬间夺下四杆猎枪,另两个跑到稍远位置抬枪准备射击,突然后脑勺剧痛,被弩箭深深扎中,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失去知觉! “不好,扯呼!” 巷口那帮人见猎枪队一枪未发便一败涂地,惶恐之下连黑话都说出来了,顾不上队型和相互掩护,撒开双腿就跑。 “比一比谁的枪法准!”白翎、叶韵各拎两枝枪分头往巷子两端追击。 白翎来到巷口也不瞄准双枪齐发,“嘭嘭嘭嘭”,四声枪响后倒下三人,不觉轻叹口气,喃喃道“老娘退步了”。这时另一端巷口也响起枪声,过了会儿叶韵拎着枪跑回来,笑道“四发全中”! 枪响之后,玥陵收购站对面派出所没法装糊涂了,值班警察们迅速赶到现场,白翎和一直没露面的鱼小婷自然抢在前面撤离现场,只剩下叶韵一人从容淡定地向警察介绍如何凭一个之力打倒近三十个人,还将一支猎枪队全部缴械。 未免太神奇了吧?警察们咋舌不已。 第343章 非法持枪 早上刚到办公室,常委们就接到通知立即召开常委会——这本是费约惯用的套路,方晟为此多次强烈抗议,认为会议通知至少应该提前半天,如今他成为县委书记,却觉得这个办法挺不错。 厉剑锋等人满腹怨气却无可奈何,一路发着牢骚来到会议室,刚坐下方晟就摊开一叠照片,声色俱厉道: “昨夜刚开张一天的玥陵收购站遭到黑社会团伙围攻,更可怕的是这些人还携带双管猎枪!同志们,持枪行凶是什么概念,这是要逐级上报到公安部的大案要案,我们必须提高警惕,拿出切实有效的措施,否则总有一天猎枪枪口会对准县府大楼!” “严加审讯,严查到底。”厉剑锋率先表态。 政法委书记穆宏说:“我建议把这些人分开关押,组成若干小组突击审讯,总会有一两个顶不住从实招供。” 方晟微笑道:“这倒不必,我已安排人手把昨夜活捉到的三十多人,以及昨天下午、上周山道袭击我的,所有黑帮分子全部押送清树,市里成立专案组专门负责审讯工作……” 所有常委心头一震,知道方晟压根不信任顺坝政法系统,连审讯这点小事都转移到清树。另一方面可见方晟与清树市委的关系远比前三任更紧密,从勒令孔伟衡辞职到成立农贸管理领导小组,还有这次异地审讯,清树市层面成立专案组,说明清树市委对方晟毫无保留地信任和支持。 “我所说的措施不是查案,”方晟道,“从前两年经验看这些黑帮分子肯定顽抗到底,不肯也不敢交待,坐牢后家人都有帮派提供经济援助,某个角度讲他们宁愿坐牢。小喽啰们抓是抓不完的,唯有捉更大的鱼,对黑社会团伙形成真正威慑,为此我觉得当前有三项工作必须立即要做,一是全县范围内重新核查持枪证,相关部门要统计共发出多少本证,猎枪专卖店卖出多少支枪,枪证是否一致,再由各乡镇自查非法持枪情况,及时上报;二是重新配置警力分布,要形成一支机动性强、能打硬仗且政治上靠得住的快速反应队伍,关于这一点请厉县长和穆书记会商后拿出方案;三是引进更多外地收购商,全面开放顺坝市场,一个小小的玥陵收购站引发黑帮分子如此疯狂的进攻,恰恰说明县里的做法是对的,我们要继续坚持下去,开十家、二十家、三十家……还可以鼓励到各乡镇开分店,形成遍布全县的收购网络,真正让大山里的特色农产品走出去,让老百姓得到实惠!” 经过前两次常委会较量,厉剑锋已经知道凡是方晟提出的建议千万不能反对,否则方晟就巧立名目,用花样百出的领导小组架空正府班子,遂沉思片刻道: “我谈谈自己的看法,不足之处请各位补充。持枪证是顺坝老大难问题,症结在哪儿呢?山高路远呐,越是大山深处持枪比例越高,这些山民尤其是猎户住得非常偏僻,不夸张说即使最熟悉情况的村长跑一天顶多遇到两三户,因此统计持枪证和枪支销售很简单,自查非法持枪就难了,初步估计起码半年时间;成立快速反应警队问题,以前也设想过,没搞成的原因是顺坝编制少财政困难,警力本来就很紧张,加之乡镇都分布在大山里,最靠近的平安镇到县城都得一个多小时,城区与乡镇警力无法形成联动,举例来说,兄弟县区基层所出所长每周值一个夜班,顺坝值三个夜班,人手太少调配不过来呀;全面开放市场的问题,我双手赞成,阻力再大也要搞,是到了打破地方保护壁垒、充分引入竞争机制的时候了。” 方晟主导的农贸管理领导小组已正式运作,全面开放市场势在必行,反对也没用,厉剑锋避重就轻,含蓄地对前两点表示异议,却旗帜鲜明赞成最后一点。 穆宏随即响应:“警力不足是个大问题,我们已多次打报告给市里请求增加公安局编制,回答却说要加强自身队伍建设,提高出警效率等等,唉,警察压力大、收入低、成天疲于奔命,顺坝年轻人宁可进事业单位都不愿干这行……” “公安系统包括刑警队缺编多少?”方晟问。 顺坝公安局长没有上挂副县长,公安系统由常务副县长吴大兵分管,他立即答道:“刑警、经侦、治安三个队缺编十九人;各乡镇派出所缺编十四人;城区派出所缺编十七人。” 方晟皱眉:“缺这么多市里都不解决,到底什么原因?” “两方面因素,一是市局认为编制要跟人口、财政收入等综合因素挂钩,却忽略顺坝山区治安的特殊性和复杂性;二是警察队伍本身积极性不高,士气低落,去年新招了九名警察,辞职的却有十二个,真是入不敷出;还有些基层派出所副所长主动放弃提拔所长,原因竟是怕承担责任……” “干脆把副所长职务也免了,当普通警察!”方晟怒道。 吴大兵无奈道:“这是普遍现象,也是顺坝特色的警察队伍,没办法。” “我有办法,”方晟冷冷说,却没继续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关于非法持枪问题,既然已经发现了就不能畏惧困难,这项工作交给各镇镇书记亲自负责,厉县长说起码半年时间,那就以半年为期,每个月各镇上报阶段性统计成果,整个工作结束后县里开展抽查,到时有一定的容错率,超过这个比率的话,对不起,直接免去镇书记职务!” 又拿乌纱帽吓唬人,常委们嘀咕道,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虽然粗暴但很有效。 厉剑锋沉吟道:“半年还是紧了点,有些偏远乡镇……” “先干起来再说,”方晟道,“接下来还有件事,祁主任,请把相关部门和人员请进来。” 厉剑锋等人目光闪烁,不知方晟又要玩什么花样。 第344章 顺藤摸瓜 依次进会议室的有城建、市政、发改委、财政、国土、交通、城管、旧城改造办公室以及信访局相关领导和办事员。 常委们见这架势有些莫名其妙,以目光相互询问都微微摇头。 方晟道:“昨晚我参与接待了两位上访户,从他们的叙述中发现一些疑点,因为涉及到三年前的规划和工程,在座常委们可能未必记得或知情,索性叫来相关部门问个明白。首先我想知道城北拆迁的具体情况,哪个知道先说说。” 此言一出厉剑锋两眼透出凛人的寒意,吴维师的脸则耷拉下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发改委于主任道:“城北中心村拆迁是依据县里五年规划的修建一条进山公路,目的为了缓解城区到成陵山里四个乡镇的交通压力,计划一期工程总长度为三十公里,先修到最外侧的幸福镇,后面再看财政情况适时启动二期、三期工程,继续往山里拓建,总预算约三百二十万,分别是省里拿八十万,市里拿一百万,县里自筹一百四十万,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省里八十万,市里一百万,分别是谁答应的?有没有正式批复?”方晟问。 “口头承诺,要等到立项报上去才会有批文和配套资金。” “那么实际配套资金是多少?” “省里五十万,市里五十万,需要县里自筹两百二十万,这个缺口太大了,县领导考虑再三不得不放弃进山公路修建。” 方晟追问:“当初省市两级都是谁做的口头承诺,等实际配套资金下来为何不去交涉?” 于主任道:“向方晟回报,我是去年从清树交流来的,前期项目准备都是吴新东主任具体负责的。” “吴主任在哪里?” 组织部长卢东道:“吴主任去年到政协任副主席,最近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家里养病。” “祁主任,立即派人把吴副主席请过来,走不动就抬!”方晟吩咐道,转而又问,“也就是说城北拆迁是在进山公路立项还没批的情况提前开始,为什么这么做?” 交通局毛局长道:“方书记,情况是这样,一方面当时县里已筹集了近一百万建设资金,满以为省市两级配套资金下来肯定够,后期即使差几十万再打报告追加,另一方面还有两个月就要进入冬天,大雪封山起码四五个月无法施工,当时的想法是无论如何先动起来,哪怕只修一小段也要让老百姓看到正府的决心,所以拆迁工作就打了个提前量。” 方晟沉默片刻。 整个会议室都感到无形的压力,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县委书记竟有着如此慑人的气势,以及凌厉似刀的作风。没人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也没人知道他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大概为了缓和气氛,厉剑锋道:“拿五年规划的是居德平书记,德平书记性子急啊,常委会讨论时大家都觉得造价太大,财政可能承受不了,我的意见是路面五米宽压缩到四米宽,德平书记一概否决,坚持要卸任前为顺坝做件实事,唉,最终还是没办成。” 居德平是王涛的前任,卸任后没进人大政协,而是直接回家养老——这也微妙反映市委态度,认为居德平并没有真正尽到县委书记的职责。 方晟没接他的碴儿,突然问:“城管负责人来了没有?” 城管局贾局长惴惴不安站起身:“方书记。” “强拆命令是谁下的?” “……是……”他吞吞吐吐不敢说,额头上满是汗珠。 方晟面无表情看着他,耐心等待。 章雄安来顺坝六年了,来龙去脉大致了解一些,不耐烦道:“实话实说呗,都什么时候了还藏着掖着?” “是居书记直接下的命令!”贾局长一咬牙道。 “有没有证明材料或证人?”方晟问。 贾局长被问愣住了,良久才结结巴巴说:“没……没有,居书记直接……打电话……我一个人在办公室……” “也就是说没法证明居书记到底有没有下达强拆命令,对不对?” 贾局长混迹官场多年,立即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说:“我敢以党性担保,居书记绝对打过这个电话……否则,否则后来县委不可能帮我们城管兜底赔偿,还有我也没受到任何处分……” 方晟温和地说:“那是两码事。” 很少发言的吴维师突然道:“关于强拆问题,虽然我不清楚居书记有没有亲自打电话,但确实是县委领导的决定,具体情况可以查当时的常委会记录,当然或许会上没说,就是几位领导碰头商议了一下,居书记性子急,完全有可能推动此事,建议方书记不要再为难老贾了。” “请坐,”方晟难得听从常委的意见,过了会儿又问,“强拆后进山公路项目取消,又是谁决定建小商品市场?” 城建、发改委、财政等部门负责人同时站起来准备回答,厉剑锋却抢先道:“县长办公会,我主持的会议,谁发起的议题已经忘了,理由是与其闲置不如进行市场开发,弥补拆迁补偿以及强拆赔偿产生的财政窟窿,经过会商大家都觉得是很好的建议,好像全票通过。” 方晟又问:“小商品市场的承建单位是哪家?” “顺坝永固建筑公司。”建设局长道。 “是陈家帮还是范家帮?”方晟不动声色问。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参会人员均脸色大变,各自表情精彩得难以用言语描述,眼珠滴溜溜乱转,建设局长紧张地说: “不……不是帮派,永固是……顺坝名气很响的……本地企业……” “整块地——小商品市场地皮是公开竞价还是议价?” 旧城改造办公室雷主任道:“方书记,是议价。” “土地用途是什么?” “商用,商铺建设、商业用地和服务业用地。” “多少年?” “四十年……”回答到这里雷主任已知道不妥。 果然方晟提高声音道:“四十年,你好大的气魄!” 雷主任被吓了一跳,竟一屁股瘫到椅子上,随即触电般跳起来! 第345章 接管命案 方晟怒道:“顺坝财政困难只是暂时现象,与省市两级沟通出了岔子原因还要待查,通往成陵山的公路当时不修,不代表之后不修,你倒好一下子把修路时间推到四十年后,谁给你那么大权力的?国土局的人来了没有?” 国土局长站起身诚恳地说:“我们把关不严,在这里我要做深刻检讨。” 受到启示,雷主任也连忙说:“方书记,当时我们一心想把窟窿补上,考虑欠妥了,是旧城改造办公室的责任!” 俗话说新官不究旧账,三年前的一桩小事,无非集体决策失误而已,中间已经换了三任县委书记,就算把责任全部扛下来又能怎样? 果然方晟没说什么,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正待说话祁主任匆匆进来道: “不好了,吴新东……在家里被人杀害!” “啊!”会议室里一片惊呼。 方晟沉着地问:“说说具体情况。” 祁主任擦了把汗,道:“我带了两个人开车直接到吴主席家——他住在城南银星别墅区,到了门口发现大门敞开,一路到客厅门都开着,我们已经发现不对劲,边喊边四下寻找,最终在书房发现他的尸体,心口插了柄匕首,摸了摸身体和地上鲜血都是热的,说明凶手刚刚离开不久。我们赶紧退出现场并报警,等警察来了之后才回来……” 方晟立即发了条短信给白翎,然后环顾四周,严肃地说:“这不是巧合,刚刚祁主任动身后有人走漏了风声!” 所有人都一震,明白方晟所说的意思。 与于主任、毛局长、贾局长和雷主任等人能把责任推给居德平不同,倘若吴新东面对方晟诘问根本不可能自圆其说,或者说正由于吴新东与省市沟通出了问题,才导致顺坝县领导作出错误决策,并导致后面一系列失误。 如今吴新东被杀,等于线索从源头断了,事情便无从查起。 吴大兵主动表态:“我马上督促公安、刑警成立专案组,这会儿凶手想必没来得及离开顺坝,除非往山里逃,警方必须尽快根据脚印、指纹以及附近目击者画出凶手轮廓,全境范围内缉拿!” 方晟微微一笑:“那倒不必,在这里我不妨透露一个信息。大家一直很好奇陪我到顺坝的那位亲戚什么身份吧?现在是说的时候了,她姓白,大家以后叫她白警官,单位是省厅十处,具体工作保密。这会儿她应该已到了吴主席家并接管此案……” 此言一出会场里至少三四个人脸色大变,方晟都看在眼里。 蔡右铭强笑道:“想不到方书记身边居然有省厅十处的同志做保镖,真想不到!” 方晟摇摇头:“白警官主要任务不是保护我,而是另有使命,具体什么我也不知道,她最关心命案,所以接管专案组负责此案纯属正常,今后若有需要向各位了解情况的,请以尽力配合,她长得漂亮但脾气不太好,真的,脾气很差。” 如果季队长听到方晟最后一句话,就不用去看牙医了。 因为季队长也以脾气差著称。 作为顺坝刑警队副队长,他有理由脾气差——窝在副手位置六年了,礼金、高档礼品、金银首饰送了不少,说好的拨正却迟迟未能兑现,每次说得比唱得好听:“先解决老同志的待遇问题嘛,委屈一下吧”,“年轻同志需要你送上马扶一程,下次研究肯定轮到你”…… 本来就够郁闷的,新县委书记上任后更麻烦,三天两头惹事,忙得刑警队一天紧急集合七八次,到哪儿都象救火似的,就这样据说还不满意,指责顺坝的警察出警速度太慢。 要么,刚刚协助东街派出所处理完玥陵收购站遭黑社会团伙围攻的事,回到办公室座位还没捂热,又通知有了命案,要立刻赶往现场! 再这样下去刑警队也要出人命了,累出人命! 季队长阴沉着脸,牢骚满腹地来到吴新东别墅时接到个电话,随即命令刑警以谋财害命为主要查案方向。 “队长,有点不对吧,”一位年轻刑警疑惑地说,“卧室和书房都没有翻动的痕迹,显然凶手从后墙翻进来就是想要吴新东的命……” 季队长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才吃了几年盐巴,敢怀疑老子的判断?想在刑警队混就安分守纪点,不然给老子滚蛋!” 白翎就是这时候进来的,身着便装,两手负在背后,施施然从大门进来,仿佛没听到季队长发火似的,从他旁边擦身而过。 “哪来的臭娘儿们?给我站住!”季队长喝道。 白翎停下脚步,冷然道:“你跟谁说话?” “这是凶案现场,是你想进就进的吗?”季队长骂咧咧道,“叫你一声臭娘们还算客气,惹恼了老子还有更难听的!” 白翎向前逼进一步,声音更冷:“你骂一句试试看!” 季队长指着她骂道:“妈的给脸不要脸,老子……” 话未说完手腕被铁箍似的紧紧握住,反手一扭,白翎一脚踹在他腹部,“扑”,季队长身子平平砸在地上,整个脸与大理石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简直狂怒了! 以季大队长的身份,尽管是副的,在顺坝哪吃过这等亏?当即抬起脸骂道:“你这个臭……” 才说了四个字,白翎后脚跟狠狠下踢,他满嘴牙齿重重往地上一磕,只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不知断了多少颗牙齿! 季队长也不是吃素的,闪电般往腰间摸枪,不料白翎抢先一步将枪抢到手,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西警抢枪……”季队长伏在地上指着她怒道,由于牙齿漏风把“袭”说成“西”,院里还有两名刑警也如临大敌,掏出手枪对准白翎。 白翎慢斯条理从兜里掏出证件一闪,冷冷道:“看清楚没?” 那位年轻刑警吃吃道:“省厅十处?” “不错,”白翎骄傲地抬起下巴,轻蔑地瞅了地上的季队长一眼,道,“我来是告诉你们,这桩案子从现在起由我接管!” 第346章 单挑拳馆 机关食堂基建招投标在正府办第二会议室进行,本来这项工作应该拿到正府招投标中心,顺坝由于特殊情况和长期养成的风气,居然未设招投标中心。 正式投交标书的共有五家,分别是:顺坝本地的永固建筑、大兴建筑和连发建筑;清树涟湖建筑和振峰建筑。 涟湖建筑是徐靖遥刚刚注册完成一系列手续;振峰建筑是省城巨隆公司即牧雨秋暗中收购控股。 如肖冬介绍,永固建筑是陈家帮,大兴建筑是俞家帮,连发建筑是范家帮,三家公司所做的生意泾渭分明,仅限于自己控制的势力范围。不过当中也有矛盾,无论如何县城里的工程远比各乡镇多,而城区是陈家帮的地盘,总不能把工程都吞下吧?他们之间也有协商机制,通常采取“剥皮制度”,即俞家帮和范家帮也能做部分县城范围内的工程,但利润必须控制在一定比例,超出部分乖乖交给陈家帮,那就是俗话所说的“剥一层皮”。 这次招标,永固建筑势在必得,事先也跟另外两家打了招呼不准插手。从金额来讲机关食堂基建只能算小工程,施工也没难度,就是幢火柴盒式小楼而已。永固考虑的是政治影响,这是县委书记亲自抓的项目,务必要露个脸。 但方晟在常委会上突然冒了一句“永固建筑是陈家帮还是范家帮”,已经传遍顺坝,这种话既然说出来,说明县委书记心里早有了谱,不会被轻易蒙混过关。 关于突然冒出来的两家清树建筑公司,永固老板凡总特意打听了一下,得知一家是新注册的,还没接过工程;一家原本实力并不强,最近可能搞了股权变更,威胁不大,遂放下心来。 上午九点,在纪委、公证处、基建领导小组等单位监督下,祁主任当众拆标报价。 底价是七十万元。 连发建筑报价七十四万;大兴建筑报价七十二万;振峰建筑报价七十一万…… 这三家报价都在预计范围内,可见大家都想得一样,那就是机关食堂项目只求图个头彩,在县委书记面前混个脸熟,利润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永固报价六十八万! “亏本做啊!”当场就有人惊叹道,凡总听了微微一笑,暗想有人奔驰车前档玻璃被砸掉损失多少钱,两辆大卡车被掀下山崖又损失多少钱,这点钱还叫亏本? 最后拆开的信封是涟湖建筑,祁主任看到报价似乎有些眼花,愣了一下,揉揉眼再看了两遍才慢吞吞道: “涟湖建筑报价——六十四万!” 凡总如弹簧似的跳起来,叫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个价格根本没法做!涟湖是低价恶意中标!” 徐靖遥微微一笑:“永固做不了,不代表涟湖做不了,开工以后我们会接受各方监督,全力配合审计,请各位领导放心。” 当着一帮干部的面,凡总沉下脸暗含威胁道:“徐总,这些年来还没有哪家外地企业能在顺坝把工程做到结束的!” 徐靖遥可不是吓大的,还是微笑:“凡事总有第一次,对不对?” “走着瞧!”凡总撂下三个字愤然离开。 第二天涟湖建筑六辆满载设备和材料的卡车进入顺坝境内山道后遭到拦截,一伙人自称是附近山民的汉子讨要过路费,“凑巧”叶韵开车经过,一顿暴打那些人有一半受伤倒地,另一半抱头鼠窜。 自此顺坝方面明白了,徐靖遥的涟湖建筑并非愣头青,跟叶韵的玥陵收购站存在某种关联! 或许都得到方晟的授意和支持! 经过之前的厮杀叶韵已在顺坝打出名头,陈家帮尽管损兵折将大伤元气,无论明里暗里都不敢再招惹这个女煞星,听任玥陵收购部在县城增设网点,收购一部、收购二部、收购三部…… 街头巷尾传闻精武拳馆有人要找叶韵算账,替已被转移到清树受审的俞刚报仇。叶韵听了火冒三丈,当天下午独自来到拳馆,“哐”一下踹开大门,站在门口喝道: “我是玥陵叶韵,听说有人要找我算账,我主动送上门了!” 还真有不信邪的,两个快要满师的学员闻言一个抄刀,一个挥舞长矛冲上来,这叫长短结合,攻守兼备。叶韵连退两步躲开长矛刺搠,突然飞起一脚踢在矛杆上,顺势冲上前侧身抢过长矛挡住砍刀,连消带打战了两个回合,蓦地娇叱一声以矛尖格开刀身,调转长矛狠狠砸在那人下身,“哎哟”,那人痛苦地弯下腰。叶韵闪电般夺过砍刀头也不回向后便刺,正好扎入准备从背后偷袭的另一个学员腹部! 正在拳馆学艺的学员们见状吓得一窝蜂冲出门外,叶韵寒着脸一间间练功房走过去,或踹破门板,或砸掉玻璃,逢人便问: “你找我算账么?” 被问到的只有低着头老老实实说:“不敢……”然后撒腿就跑。 拥有二十多名教练,学员上百人,在顺坝开办十多年的精英拳馆,竟被叶韵从前门打到后门,除了刚开始两位学员出头被打伤外,竟无一人敢公开应战! 出拳馆时,叶韵冷笑着看看门前“精英拳馆”四字招牌,吸了口气“噔噔噔”从平地跃上去摘下招牌,信手砍成两截扔到地上还踩了两脚,这才带着满意的笑容驱车离开。 消息传开,学员及家长们纷纷涌到拳馆要求退学费,教练们也无颜再留在顺坝,悄悄收拾行李回家。陈家帮的中流砥柱、享誉顺坝的精英拳馆就这样分崩离析,从此不复存在。 当天夜里,一伙人溜到机关食堂工地偷钢材,黑暗里突然冒出三个黑衣人,一声不吭专门捡要害部位打,其中有一个特别狠辣,下手不是重伤就是致残。等几乎都被打趴下时110警车才呼啸而至,不消说黑衣人转瞬无影无踪,警察见一地惨状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叫来救护车分批运到医院。 紧急处理伤势后,没等医生做出进一步医疗方案,一辆大巴来到医院,说奉方书记命令把这些人连夜送到清树! 第347章 夜间抢人 值班医生说有几个情况很严重,不及时处理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 来人冷冷说能严重到哪儿去?他们都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谁还在乎后果?说罢径自安排警察将那帮人抬的抬、绑的绑全部弄上车疾驰而去。 隔了几分钟四五辆车匆匆停到急诊室门前,询问有没有一批受伤的病人,值班医生如实相告,为首秃顶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手一挥道: “赶紧追!” 到了门口,却见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孩拦在车前,正是当前顺坝见神杀神,见魔杀魔的叶韵! “哟,这不是邱总吗?大晚上跑到医院干嘛,得了不治之症?”她笑眯眯说。 邱总肃容道:“叶总,我们都听说你下午一个人单挑精英拳馆,把好端端的学武之地弄垮了。做人要讲究分寸,不能欺人太甚!这会儿我有急事,请让开!” 叶韵以暇好整双手抱臂道:“自从我来之后邱总的农副产品经营部快要关门了,而且精英拳馆也有邱总的股份,不好意思啊,让邱总损失惨重,不过呢这些年赚的钱也蛮多的,这点损失大概不在话下,邱总不妨申请转行,反正陈家帮家大业大,在顺坝枝繁叶茂……” 见她越说越不象话,邱总沉下脸道:“我真的有事,麻烦叶总让开!” “如果不让呢,你准备硬来?”叶韵索性把话顶到底,让邱总没了退路。 看着叶韵,邱总又忿怒又无奈。谈到动手,身边几个保镖真不是她的对手,非但如此,整个陈家帮都找不出跟她旗鼓相当,原因很简单,他们向来玩的是人海战术,无须身手那么高的人。 见叶韵一直背对着自己说话,极为放松的样子,她身后车里的司机顿生恶念,悄悄按下车窗玻璃,掏出匕首,冷不丁刺向她腰际。 说也奇怪,叶韵象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陡地转身一把扭住他手腕旋转360度,“当”匕首落地,手腕粉碎性骨折,司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叶韵冲躲得远远的护士喊道:“快来人,又有个急诊!” 邱总根本不看司机,道:“我们走!” 他们想绕开车子到路上叫出租车,不料人影一晃,叶韵又挡在前面,笑吟吟道:“我就直说了吧,邱总,麻烦各位安安静静在这儿呆半个小时,等那辆大巴车离开顺坝县,随便你们去哪儿。” “叶总,我也直说吧,追大巴车的不止我一路,你叶总身手不凡,但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靠你单打独斗终究不行。” 叶韵笑得更甜:“放心,他们一定会平安抵达清树。” 大巴车驶出县城拐入盘山公路后,一辆重型卡车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以尽快的速度紧紧跟在后面,一前一后行驶了二十多分钟,重型卡车开始加速,似乎想从后面撞击,大巴车司机非常紧张,在盘山公路开车本来技术要求就很高,如果贸然提速就带来不可测的危险。 这时车子最后一排有个黑衣人站起身——她从开始就在车上,警察们只知道她姓白,叫她白警官。她半跪在座位上,右手持枪,左手握住右手腕,瞄准重型卡车连开两枪! 霎时卡车司机头一歪,身体伏到方向盘上,车身旋即失控,在盘山公路上蛇字形扭了会儿,轰然坠入悬崖! 双方之所以都对夜里偷钢材的这批人如此重视,因为其身份与前几批被活捉的不同。在山道袭击方晟、围攻玥陵收购站的都是无业游民、亡命之陡,纯粹是陈家帮外围打手,就算抓进去也问不出头绪。偷钢材这批人不同,他们大都是永固建筑下面的建筑工人! 出动建筑工人有两层考虑,一是偷钢材也是桩技术活儿,从挑选价格最高的钢材,到抬运钢材都有讲究,必须懂行的才能搞;二是前期陈家帮损兵折将,三十多人被抓到清树,精英拳馆又被叶韵瓦解,一时抽不出太多人手。 连夜审讯,建筑工人们不象那些亡命之徒,很爽快地把邱总等永固建筑的头目们招供出来。 凌晨五点多钟,警方抓捕了邱总为首的永固建筑公司高层共九人,白翎以专案组组长名义参加审讯,经过两天两夜连续作战,邱总终于顶不住了,承认自己不过是傀儡,真正掌控永固建筑的大股东叫卢运家,是陈家帮重要骨干! 两年来头一次有人在正式审讯中承认有陈家帮,并指认重要骨干,无疑这是一个重大突破! 但警方不是铁板一块,很快有人将审讯结果泄露出去,等抓捕人员包围卢运家别墅时已经人去楼空,屋里狼藉一片,所有值钱的东西全习卷而去。 两小时后卢运家的资料送到方晟案前。 卢运家是平安镇人,今年五十九岁,原顺坝第一建筑公司总经理,退二线后任永固建筑顾问,女儿在澳洲读研。 很简单的描述,看不出任何端倪。 再调查永固建筑,前身是一建第四工程队,改制后由一个叫任启德的人独资买下,之后经过令人眼花缭乱的股权分置和资产重组,如今成为有着非常复杂股权结构的公司,如邱总所说,他不过是高级打工仔,实际掌握公司决策权的就是挂着顾问头衔的大股东卢运家。 卢运家与陈家帮又是什么关系,什么时候成为帮派重要骨干,陈家帮到底有多少类似骨干,分布在哪些领域? 一连串疑问使得方晟独自在办公室陷入沉思。 他已看出顺坝这方土地有张密密的大网,笼罩了几乎所有能赚钱的行业,不着痕迹地吞噬、腐蚀着原本健康的肌体,肥了极少数人,穷了大多数老百姓,他们自成一体,不断完善和强化内部控制,即使清树大力推行干部交流体系,仍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幸好有白翎、叶韵等人搅局,鱼小婷展开秘密调查,已微微掀开陈家帮一小块面纱,但离他的目标还差得很远。 方晟决定去趟省城,到省发改委找爱妮娅! 第348章 咫尺天涯 重回省城,虽然才一个多月,感觉却象过了大半年,顺坝闭塞落后的面貌与朝气蓬勃的省城相比落差太大了。 拨通爱妮娅的手机,没等她开口,方晟抢先说:“无论你有没有回来,有没有空接待我,反正我已在你单位大门口,这趟为了公事。” 她停顿片刻,道:“我正在正府这边回报工作,等会儿。” 一等就是两个小时,当她出现在方晟面前时,他暗自吃了一惊! 几个月没见,她变化了不少:昔日神采不再,神色间颇为憔悴;脸蛋、身材比以前圆润至少一圈;眼中昔日锐利、凌厉的目光不见了,手指还戴着他在黑潭山当众求婚的钻戒,不过换在食指上。 “是不是觉得我胖了二十斤?”她边进办公室边问。 “哪有,顶多五六斤……” “化疗,食补,成天躺在床上不运动,刚出院时比现在还胖,”她漫不经心道,“还好一切都过去了,爱妮娅还是爱妮娅,对了,还得感谢你的五百万,那笔钱……” 方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责怪道:“说好不提的,不然我要翻黑潭山的旧账了。” “好,今天来有事?”她迅速切换话题。 “你还没说到底得的什么病,现在……” “节约时间,我下午还有两个会。” 方晟叹了口气,把自己遭到五号首长责难,从江业调到顺坝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介绍省市两级配套资金与原先许诺不一致,导致进山公路项目搁浅,拆迁地皮上盖起了小商品市场的情况。 爱妮娅不假思索道:“在正式批复下达前,任何口头许诺都不算数。省发改委内部有逐层逐级上报、审查审批制度,也许当初某个副处长答应一百万,到了处长那儿减掉十万,联席会议会办时再减二十,拿到副主任或我这儿酌情减个十万二十万,折扣就是这样打起来的,不能怪任何人,这是计划经济下的审批模式。” “你是站在领导角度看问题,可实际操作往往相反,”方晟笑道,“身为县领导我经常到发改委跑项目,副处长、处长们不会往高处说,往往只承认最低配套额度,比如修一座桥答应配套资金三十万,然后我们铆足劲做工作、找关系、递条子,最终拿到手有可能五十万、六十万甚至更多。” “我明白你的意思……”爱妮娅忙碌了一上午似乎有些疲倦,仰在沙发上闭目想了想,道,“我也明白你的调查方向,其实你怀疑吴新东欺上瞒下,虚报了省市两市的承诺,误导顺坝作出错误判断,对不对?” “情况可能比你说的更复杂,但大致就是这样。” 爱妮娅没说什么,直接吩咐秘书将负责交通工程的范处长和李副处长叫过来,简洁地说: “顺坝方书记来了解三年前进山公路配套资金情况,他问你们答,实事求是。” 两位处长知道方晟与她关系非同寻常,连连点头。 方晟遂将吴新东到省发改委跑项目的情况说了一遍,两人对视一眼,李副处长谨慎地说: “如果没记错,应该是我接待的。顺坝县四面环山,交通是老大难问题,省正府专门有文件提出大力支持山区修路建桥,省市两级给予优于其它县区的配套资金。进山公路该配套多少钱,不是我们信口开河,有具体的标准和规定,比如方书记提到那条路长三十公里、宽五米,对应标准就应该配套五十万,无论我还是范处长都不可能说出八十万那个数字,那是违反规定的,上报审查也通不过;同样按照一比一配套原则,清树配套资金也应该是五十万,更不可能冒出一百万的数字,这方面只要在发改委工作的同志一听就明白。” 方晟暗想刚才爱妮娅就不明白,遂笑道:“那么吴新东与你们领导沟通后回去做立项,里面却明确写着省市两级共配套一百八十万,有没有矛盾?” 范处长也笑道:“基层肯定希望配套资金越多越少,但我们必须按制度办,该给多少给多少。” “我明白了,谢谢两位处长。” 范、李两人离开后,方晟微笑道:“爱主任,我今晚的食宿还没着落呢,能否解决一下生活困难?” 爱妮娅垂下眼睑,隔了会儿淡淡道:“晚上有活动,你自行解决吧。” “别误会,我只是想……” 她抬起手打断他的话:“我知道,再过阵子吧,最近特别容易累,让我安心静养几个月,到时再把这段经历源源本本告诉你。” 看到她手指上的戒指,方晟心一软,叹道:“好吧,那我走了。” 走到门口时,爱妮娅突然叫住他,目光深沉而复杂,道:“注意安全!” 好奇怪的眼神,似乎在哪儿见过,方晟满肚子疑惑地出了省发改委大门,沿着人行道慢慢步行,反复琢磨。 突然想起来了! 赵尧尧在江业招待所宿舍时,也曾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之后不着痕迹地怀孕、回京都、去香港,最终亲口说不再回到他身边! 爱妮娅会有什么大动作?这种不确定性让方晟心惊肉跳。 突然发现这些年来与自己有过亲密关系的女孩都不是省油的灯,从赵尧尧到白翎,从樊红雨到鱼小婷,从爱妮娅到范晓灵,还有叶韵、周小容…… 所以当他坐在精心设置的安全屋,和晏雨容说说笑笑,看看电视,似乎无比轻松和舒适。 去不去安全屋? 两秒钟后方晟随即打消念头。安全屋是紧急情况下的临时避难点,如果动辄跑到那儿休闲,秘密就不是秘密,安全屋也失去它存在的价值。 傍晚时分,方晟与牧雨秋等人在茶座会合,简单交流近期省城房产市场情况,牧雨秋的判断是高企的房价起码还能维持两三年,准备把手里的楼花销售至三分之一时继续投资新小区。 方晟想了很久,摇头道:“不行,我反对你的计划。” “啊,方书记又开始看跌?”牧雨秋等人吃惊地问。 第349章 不祥预感 方晟笑道:“恰恰相反,我认为从现在起省城的房价会长期保持在高位,还有继续追高的可能,所以不必等楼花销售三分之一,可以再抵押,甩开膀子大干,再搞三四个小区都不算多!” 牧雨秋等人又被他吓住了。 他们总是跟不上方晟的思路,被他出人意料的想法所震惊。 “整个双江高速公路越修越多,高铁、动车也密集开工,终点和中转枢钮在哪里?都是省城!全省各市区与省城的距离随着交通发展更近了,来省城发展的孩子更多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买房结婚对不对?有实力的父母说不定再买一套跟子女相邻对不对?这样想想,省城房价并非人为炒作,而是刚性需求,缺口很大呀各位老板!” 吴老板犹豫道:“是啊,方书记说得有道理……” 牧雨秋脸上阴晴不定:“万一下跌怎么办?国际形势和政策因素总是不可控的,加杠杆做跟本金做区别很大呀,一旦资金链断裂,十多年血汗钱付之东流!” 方晟又笑:“上次就说过,你们的心情随价格浮动而起起落落,这样不行的,我不太关注日均价格曲线,而注重市场整体趋势,短期调控可以刺激价格向上或向下,但只会在一定区间内波动,无法改变趋势,就算华尔街那些大鳄也不行,明白吗?” 见他们一脸懵懂的样子,方晟接着说:“怎么解释趋势呢?打个比方,一部手机四五千块钱时,当时出现质优价廉的小灵通,很大程度抢走了手机的市场份额,一些专家居然断定小灵通会取代手机,可它能阻挡手机普及的趋势吗?隔了两年小灵通逐步退出市场,成为昙花一现的产品。如果小灵通最火爆的那段时间里,手机生产商顶不住压力放弃技术研发、推出新产品,就等于自己打败自己。” 这样解释令牧雨秋等人豁然开朗,经过一番热议,决定按方晟的思路加大房产开发力度,争取近期土地拍卖会上拿三至四块地皮,紧锣密鼓进行高档小区建设。 各自散去时吴老板单独留了下来,轻声说两周前有投资商对景山寺感兴趣,准备将几座主殿的佛像全部重塑金身,他觉得是退出的时机,目前正在秘密会洽。 “两套方案,一是全部退出,那样的话开价不会很高,因为对方要拿出一大笔现款;二是部分退出,保留百分之五十股权……” “要退就全退,我不在意赚多少钱。”方晟道。 “好,我明白了,”吴老板笑道,“下周再跟对方商谈我会以全退以主。” 随后方晟又约见芮芸,了解梧湘绕城高速施工情况以及周小容的动态,毕竟一个亿押在工程上,对方晟来说始终是个心病。 芮芸知道方晟关心的重点,先掏出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有条不紊回报工程财务状况和现金流,目前施工已进入尾声,主要是各路段衔接和与桥梁铺通工作,流动资金充裕,经测算能够满足材料款、工人工资、贷款利息等支出。按合同工程完工初检合格并通车后,梧湘财政按合同价给付百分之二十的工程款,徐靖遥离开梧湘去顺坝前已与周小容达成协议,那笔钱留三分之一用作今后各项财务费用,剩下的钱一半给巨隆,一半给聚业。 “大概能收回四千万左右,”芮芸道,“还有六千万要等到工程审计结束才能拿到手,当然要加分红。工程质量应该没问题,我们请的是省城最有名气的工程监理,各个环节都严格把关,肯定经得起审计。” “上次说的事有进展吗?”方晟问。 芮芸摇摇头:“没有资金流向就没有机会……最近小容似乎心事重重,不象往常开朗活泼,经常独自坐在角落里发呆,偶尔还跑到外面空旷处打电话,一打就是十多分钟……” “会不会碧海那边出状况了?” “我问过碧海那边的同学,没听说最近有什么情况,或许他们的层次接触不到重点敏感内容吧,反正……公司上下都看得出小容情绪不好。” “密切关注,”方晟沉吟道,“除了工程,目前来说能让她牵肠挂肚的只有她父亲,而周军威的级别要么不出事,要么出大事。我最担心的是万一爆出大案要案,碧海方面肯定第一时间赶到梧湘冻结聚业和巨隆账户……” 芮芸失声道:“啊!那么我们的钱或许……或许……” “或许全部打水漂!”方晟沉重地说,“尽管两家公司股权明晰,但财务费用是一口出,按办案原则巨隆也算涉案方,巨隆的钱同样认定为涉案资金。” “情况这么严重?”芮芸呆呆想了会儿,断然道,“反正财务都是巨隆的人,百分之二十工程款到时账后强行划走,大不了一拍两散……”话出了口她意识到有语病,赶紧补充道,“我是说巨隆和聚业,不是指小容……” 方晟没吱声,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沿陷入沉思。 芮芸知道他还是舍不下周小容。巨隆强行抽走资金在法理上说得通,本来就是救聚业的急,账面有了钱可以提前撤出,但这样一来周小容就得承受碧海投资者的压力,盯着那笔钱的眼睛太多了,都想早日入袋为安。 “要不我出面找小容谈谈,从四千万提高到六千万?这样我们能最大限度避免损失,碧海那边她也能交待?”芮芸试探道,“干脆跟她把话挑明了,当初一个亿为了挽救绕城高速工程,现在工程顺利完工,一个亿的使命已经结束,就算全部撤出也符合情理,是不是这个道理?” 沉默良久,方晟缓缓道:“跟她说清楚也好,五千万是底线,最好六千万,梧湘方面你们也多活动、打打招呼,尽量压缩工程审计周期,抢在东窗事发前把项目清掉……我真有不祥的预感……” “好,我今晚就赶回梧湘!” 芮芸说罢干脆利落地起身,方晟看着她若有所思,忍不住说:“你非常优秀,把你从一建挖出来真的做对了!” “多谢夸奖。”芮芸嫣然一笑,这一刻她笑得很美很动人。 第350章 金红公司 从省城回到清树,方晟来到市发改委,相关部门和负责同志的回答与省发改委两位处长基本一致:一是进山公路配套资金的具体标准,不可以信口开河许诺;二是市配套资金向来与省里保持一比一原则,不可能高于省配套资金。 由于是三年前的事,谁都记不清吴新东有没有来问过,当初怎么答复,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省配套八十万、市配套一百万的说辞。 至此情况已经很清楚,吴新东的死因就在于他不能活着接受方晟质疑,因为他的谎言根本经不起推敲! 作为县发改委主任,吴新东至少表面上不会从进山公路变成小商品市场一事中得到好处,那么指使他撒下弥天大谎的必定是利益既得者,而且活着的人! 之前肖冬已向方晟回报过,三年前通过议标方式取得这块地皮四十年使用权的是金红公司,它迅速盖了十多幢低矮简易的两层小楼并连成一片,楼下做门面,楼上住家,由于位置正好位于进山出口要道,租金低廉,很快吸引大批小商品卖家驻扎,不到一年就成为顺坝最热闹的商铺中心。 金红公司高明之处在于这些门面房只租不卖,逐年提高租金,卖家叫苦不迭又舍不得这样的人流量,毕竟店铺就靠人气赚钱,换个租金更便宜的冷清门面,三个月不开张的情况都有。 今年是第四年,租金已经涨了50%,很多卖家表示明年再涨坚决不续约。肖冬私下说别看他们说得信誓旦旦,哪怕有1%的利润都会哭着喊着签约,不可能放弃机会。 翻金红公司老底,十多年前是家房产中介,后来有神秘资金入股把重点转向收购二手房倒买倒卖,隔了两年胃口更大,频繁参与顺坝城区地皮议标且屡屡得手,资产象滚雪球似的超速增长,如今已成为顺坝规模实力排名第一的房产公司。 据查它的金主就是陈家帮。 在其野蛮式扩张过程中,有两桩公案至今仍悬而未绝。第一是城北中心村强拆事件,引来包括裘大爷、鲁大爷在内的多个拆迁户持续上访;第二是珠谷商厦土地纠纷。 珠谷商厦位于顺坝县城中心地带,三幢十层楼组成这个小山城最繁华最热闹的商业圈,多家专卖店、家电大卖场、超市等都在此落户,每天晚上灯火辉煌,所有商铺都开门迎客,是顺坝老百姓少有的几处散步休闲的地方。 前两幢大楼分别由金红公司和奇峰公司开发,它们背后分别站着陈家帮和俞家帮,按轮流坐庄的原则第三幢楼该轮到范家帮。事有凑巧,当时范家帮财务出了点问题,资金周转不过来,便私下协商以较低的价格转让给奇峰。金红闻讯勃然大怒,随即开了更高的价格。奇峰一见这不是打碴吗?双方遂大打出手! 方圆十几亩的地皮,从土地平整、打桩、筑地基等始终没清净,大小厮杀血拼数十次,据说还出了两条人命,但双方都没报警,私下处理赔偿了事。每天傍晚下班的行人、放学的孩子宁可多绕二十多分钟也不敢从这儿经过,这段血肉横飞的日子被老百姓称为“顺坝黑五月”。 大楼快封顶时经大佬周旋,陈家帮和俞家帮才坐下来接受调整,费时费力的谈判进行了十六轮,最终实力稍逊一筹的俞家帮让出东侧附属楼,建筑面积约两百多平米。 据说两个帮派首领见面那天气氛非常紧张,因为之前彼此只闻其名未闻其人,陈家帮提前三天包下瑶山东侧的静月山庄,原先住在里面的客人全被分流到附近山庄。俞家帮去了二十多辆车,让人搞不清首领到底坐哪辆车。然而见面后大失所望,双方正主儿都没露面,仅派了全权委托的代表。 即使如此,保密工作依然滴水不漏,从山庄大门到各处建筑外面看不到一个人,小会议室里就两帮代表秘密洽谈,期间连茶水毛巾都不需要送。会谈结束后双方人马不到二十分钟全部撤光,整个山庄没留半点纸屑。 “顺坝黑五月”前后持续了三个多月,奇怪的是由始至终没看到警方露面,好像忘了顺坝有个地方珠谷商厦,那里从未发生过任何事。第二年县人大政协开会,有代表在大会上提出这件事,请求相关部门严肃查处,当时在座领导都认真作了记录并表态对付恶势力决不手软。 后来那名代表失踪了,之后再也没人敢关注。 金红公司对于看中的地皮,惯用手法是五步曲:要求低价收购;被拒后派人成天上门滋事、挑衅、无理取闹,令商铺生意一落千丈;再次要求收购,价格比上次还低;被拒后恐吓、打骂店主,逼迫他们纷纷关店撤离;最终以更低的价格成功收购。 但凡它开发的店面又是一番光景,专门安排人手躲在暗处徘徊,发觉有人争吵打闹或漫骂攻击立即上前阻止,倘若不听只须一个电话,立马赶来十多个臂粗腰肥、周身刺青的汉子,将那些找麻烦的人拖到漆黑角落里拳打脚踢,有时还勒索一笔钱才放人。 不要以为租金红公司的店铺就万事大吉,麻烦的事还在后头。除了逐年涨租金让卖家进退两难,还有很多霸王条款,反正赚钱要跟它分红,赔钱自认倒霉。一些本该业主承担的维修如屋子漏水、抽水马桶坏了、电路老化等问题,都是卖家自掏腰包,非但如此,如果金红公司的人发现故障未得到及时修缮还会大发脾气,威胁要找卖家的麻烦。 方晟打算拿金红公司开刀。 不过金红公司有一个庞大的董事会——称为董事局更恰当,里面有十七家企业、二十三名董事,股权分散得让人抓不住把柄。肖冬专门查询过,十七家企业当中只有一家属于皮包公司,其它都是有经营项目的实体。 更蹊跷的是董事长居然不在顺坝。 他叫华斯诺,土生土长的香港人,目前定居在温哥华。 第351章 夜潜遇袭 查询金红公司注册情况,原来当初为了获得税收优惠,注册资金绕了个大圈跑到香港,再找了位香港公民煞有其事来到顺坝投资,这叫引进外资,不但减免一大笔税金,正府脸上也有光彩。 那位华董事长前后只来过两趟,一趟是公司开业剪彩,一趟是股权发生重大变更,必须董事长现场确认,其它所有事都授权给公司总经理吴新农…… 吴新农就是死去的原县发改委主任吴新东的弟弟。 当然,不可能想象吴新东为了弟弟牟取暴利上欺下瞒撒出弥天大谎,那种谎言根本经不起推敲,方晟跑了趟省城再回到清树,两天便调查得很清楚。 顺坝县领导们真的毫不知情吗? 方晟深切感受到前三任县委书记的困惑:自己面对的不是几个人、一群人,而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不管往哪个方向挣扎都能发觉它的存在,然而偏偏无从借力,不知如何做起。 大概听到风声,两周前吴新农就离开顺坝,听说跟团游玩意大利、法国、西班牙…… “必须要查封金红公司的账目,把盘根错节的关系梳理清楚!”方晟恶狠狠道。 肖冬提醒道:“它名义还是合资企业,打的是华斯诺的旗号,没有确凿证据不可以随便查封。” “噢,确凿证据……查了不就知道吗?” “可人家不让查啊?”肖冬怀疑方晟逻辑错乱。 方晟冷笑数声:“不让查,也得查!” 晚上十一四十分,鱼小婷独自来到珠谷商厦建筑群,华灯仍亮,行人寥寥无几。金红公司位于珠谷商厦一号楼里,一至三层是商场,四至六层是宾馆酒店,七层起是写字楼,金红公司在顶层十楼。 鱼小婷在外面转悠了一圈,心中有些把握。拐到后面巷子内轻轻纵过不高的院墙,稳稳落到院内。看看表,电视剧好片正热播中,还得等一个半小时。 等待对于她来说是一门基本功,没有耐心轻举妄动只会暴露自己。她曾经为拿一份嫌疑人随身携带的情报攀在窗沿下近一小时,等他起身上卫生间的空隙翻入室内拿到东西。那天外面气温是零下六度。 时间到了。 鱼小婷如灵猫般闪进后门,手执工具轻轻探进去听了会儿果断一格,通向地下室小门的暗锁被打开。再向前行几步,便看到了一个牌子:监控室。耳朵贴近门仔细聆听,里面沉沉的呼吸声平稳而有规律——值班人员应该睡得很香。轻轻拨弄了两下,锁又开了。 悄无声息地进去,监控设备面门而放,四排画面显示着每个楼层电梯和安全通道的出入情况。鱼小婷不慌不忙地研究了会儿,将一楼和十楼两层监控头转向角落。然后无声地退出去,打开通向一楼大厅的门。 这会儿工夫,她突然想起内部流传的笑话:监控室不受监控。现在高楼大厦都安装了设备先进的监控,可以监视楼内所有重要场合,可是绝大多数监控室内没有监控,也就是说监控者本身不被监控,这是一个很严重的安全缺陷。 明天早上值班人员发现监控头转向角落会以为是有人无意中碰的,即使怀疑有问题为了推卸责任也不会张扬。 商场前厅的灯已经熄灭了一半,保安和服务台人员都在睡觉。不用担心监控,鱼小婷放心大胆地乘上电梯直奔十楼。 这一层有三家单位,根据指示牌,她找到了金红公司。 公司分隔成四部分,员工操作间、财务室、会议室和总经理办公室——居然没有董事长办公室,可见对于金红公司来说华斯诺纯粹摆设,某种意义上讲连摆设都不如。 鱼小婷毫不犹豫直接开锁进入总经理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老板桌旁的保险柜。 在机构众多、人流复杂的写字楼内,绝密和重要文件当然要入保险柜。 因为缺乏专业工具,鱼小婷开保险柜费了好一阵工夫,十五分钟后,才将保险柜门打开。里面有四十多万元现金、六七张信用卡、两本存折、五张存单、一叠女人的照片,还有两册账本和一个笔记本。 鱼小婷戴上手套,拿出账本逐页拍照;笔记本里面记录的东西五花八门,有价值的内容不多,回扣、好处费、女人电话、礼金乱七八糟混在一起,她看得很仔细,边看边记边拍。 财务室里面也有一个小保险箱,打开一看大失所望,只有四五枚印章和几万元现金,一些单据、发票、黑色皮包散乱地堆在里面。员工操作间似乎更没什么有价值的资料,随便开了两个锁着的抽屉,里面全是图纸、文件、合同之类。不过鱼小婷还是很有耐心地逐个翻找,她知道有时线索就在不经意之间,更知道有时公司高层严防死守的秘密,员工未必当回事儿,正如员工特别关心薪酬待遇,公司高层却恍若不知。翻到第七个抽屉,她眼睛一亮,赶紧举起了相机…… 收获还算不错。 鱼小婷满意地收好相机出门,刚踏入走廊突然感觉不对劲! 表面看此时商厦情况与刚才一样,风吹过窗户的呼呼声,远处大排档传来的隐隐笑声叫声、偶尔汽车喇叭声。 然而鱼小婷却敏锐地嗅到不寻常的气息!经受特种训练并有多年实战经验的她,早就培养出与生俱来的敏感和直觉,正因为如此才能在一次次危险中与死神擦肩而过。 在这瞬间她已经想到一个问题:城北中心村违禁问题成为当下关注的焦点,方晟特意到省市两发改委走访,下一步明显要查金红公司,账务问题肯定首当其冲,因此对方应该早早设下陷阱等猎物上钩。 她还想到一个问题:对方未必知道自己的存在,但八成怀疑叶韵与方晟有关。叶韵凭一身功夫横扫精英拳馆,赤手空拳把夜袭玥陵收购站的几批人全部拿下,倘若今夜来的人是她,对方也敢设下埋伏,那么出手的不会是那些是虾兵蟹将,而是特意雇来的高手! 然而对方又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来的不是叶韵,而是鱼小婷; 第二,她的身手胜过叶韵! 第352章 生死搏斗 天花板上夜光灯发出暗淡惨白的光芒,鱼小婷在走廊中间默默停留片刻,小心翼翼挨着左侧墙壁前行——这是防止袭击常用技巧,挨一边可以避免受到左右夹攻,而且正常情况下右手反应比左手快,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动作。 走到离电梯还有七八步时,这是最容易注意力分散并产生懈怠的时候,一个隐在阴影里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黑影猝然出手! 鱼小婷已注意到这块墙壁与来的时候有些不同,高度戒备下不躲反攻,左手架住对方刺来的匕首,右拳势若奔雷直袭对方脑门!黑影偷袭未成果断撤招,谨慎地后退半步。 两人在黑暗中对峙了会儿,鱼小婷向左佯扑,右腿闪电般踢向黑影腰间。黑影左臂格住,匕首迅疾当胸而刺,鱼小婷急急侧身闪过,左手擒拿对方臂肘。黑影转身跨到她右侧,反手再刺向鱼小婷右腹。鱼小婷左手准确无误如铁钳抓住对方手腕,向内一拗。黑影顺势向前一倾左手击向鱼小婷咽喉。这么短的距离鱼小婷避无可避,只得松手退后一步。 经过这几个回合的较量,两人都摸到了对方的底。鱼小婷知道黑影一定受过专业训练,拳法上也颇有套路,可能是退役特警。黑影从鱼小婷手法上判断出她不可能是叶韵,因为手法与摩萨德风格大相径庭,但是身手非常了得,似乎经受过某种特殊训练。 两人在狭小的走廊里缓慢移动步伐,不敢随意出手。 鱼小婷主要顾忌闹出大动静惊动商厦保安而报警,不敢放手相搏。黑影则是掂量对方身手心中有点儿胆怯,不想主动进攻。 转至安全通道附近黑影突然转身向外跑,鱼小婷一个飞跃扑向前双手抓住他后腿用力一拖,将对方拉倒在地。黑影在地上双腿反绞挣脱鱼小婷双手的控制,一个挺身跃起,刚想出脚,又被鱼小婷一个前扑压在地上。黑影在挣扎中奋力用匕首向上乱刺,鱼小婷此时取得绝对控制权哪能让他得逞,托住对方臂肘用力一压,黑影低低惨叫一声,小臂齐肘处被压断了。剧痛之中黑影反抗更加凶狠,无奈鱼小婷所受的擒拿格斗术足以对付这种场面,没一会儿,黑影双臂都软软垂下,双腿被鱼小婷拿住重要经脉,麻木而没有任何感觉。 鱼小婷抓住夺来的匕首,抵住黑影咽喉低喝道:“你是谁派来的,快说!” 黑影突然提高声音道:“你鬼鬼祟祟,也不是什么好人!” 鱼小婷一惊,顿时意识到其中有古怪,可能还有望风的同伙,这么高的声音肯定想唤来同伙求援,便抬头朝安全通道方向看,几乎同时漆黑的通道里一个蒙面人持枪闪身进来,抬手朝鱼小婷“扑”就是一枪。 若不是鱼小婷反应敏捷,猜出其中的名堂,很可能躲不过突然而至的一枪。 枪体长而细,显然是装了消音装置。蒙面人持枪在埋伏在安全通道一是以防不备,二是随时增援同伴。刚才那家伙与鱼小婷交手之所以没用枪,其实他们不想用枪杀人,因为枪杀案会造成恶劣影响,甚至会惊动省公安厅限期破案。相比之下在顺坝普通命案却平常得多。 鱼小婷一个翻身躲开致命一枪。蒙面人上前两步,朝翻滚向后侧的鱼小婷又开一枪。鱼小婷闪过后突然跃起,左手在空中扬出一个完美的弧线。 只见得刀光一闪,一柄小刀正正扎在蒙面人右手腕上,他闷哼一声,左手紧紧握住持枪的右手不停颤抖。显然这一刀使他的右手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更对他的心理形成极大的压力。 鱼小婷静静站着,右手握着柄小刀藏在背后,一言不发。 蒙面人突然将枪换到左手,朝地上的同伴连开数枪。黑影哼都没哼一下就命归黄泉。 鱼小婷冷冷道:“凭你左手持枪可以射中我吗?” 蒙面人手颤了一下,还是缓缓抬枪对着鱼小婷。在他内心深处,已经对面前这个无所畏惧、动作敏捷的女孩产生极大恐惧,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对这个人毫无威胁。 鱼小婷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无动于衷道:“你可知我手中不止一柄小刀,第二刀势必要刺中你的左手,到时你双手都用不起来怎么办呢?” 蒙面人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试图从安全通道逃走。 鱼小婷摇摇头道:“不行的,这样你也逃不掉。我们这一阵打斗或许已经惊动商厦保安,看你这个样子绝对不会放过你。” 终于,蒙面人开口了,声音瓮声瓮气:“你要我怎么样?” “很简单,你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你怎么会为他效命,立刻放你走。” 沉默了半晌,蒙面人道:“不行的,我不能这样做,我还有老婆孩子,我要保证她们能过上好日子。” 鱼小婷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急急道:“不可……” 说话间蒙面人已经抬手用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抠动扳机,随着一声闷响,蒙面人重重地倒在地上。 两条人命,而且是枪杀案!鱼小婷无奈地摇摇头,眼睛一瞥电梯正缓缓上行,八成保安听到动静上来查看,耸耸肩迅疾无比地蹿入安全通道…… 第二天上午九点,公安局毛局长脸色阴沉地看着刑警队员们忙忙碌碌,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和不安,半小时与方晟的对话还在脑海里回荡: “城区中心商场发生枪案,此事非同小可,公安局、刑警队要全体动员限期破案,把凶手绳以之法!” “方书记,经初步调查两名死者都不是本地人,一人死于同伙枪下,另一个自杀身亡,所以凶手嘛……” “毛局长,你在蒙三岁小孩呢!哪个人没事开枪杀同伴,然后冲自己脑袋开枪自杀?练枪法也不是这样练法!肯定受到胁迫才不得不这样做!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到枪手幕后指使,弄清楚这两个家伙为什么要死!” “好,好……” “给你半个月时间,破不了案引咎辞职!” 最后方晟冷冷地说。 第353章 层层排查 经身份核查,两名死者分别叫张小凡、刘天,两人生前是战友,四年前同时从某市特警队退役,之后与社会上不法分子勾当犯案累累,单命案都有三起,是省级通缉犯,之前有两次被警方追捕围困,因两人身手不错且携带枪支,最终还是强行突围。 白翎拿来在吴新东家提取的指纹、脚印,与张小凡完全一致,说明两人一周前就潜入顺坝听候那帮人调遣。 如果夜里设伏是金红公司布下的陷阱,说明两人听命于吴新农,那么,吴新农为了保守秘密亲自下令杀害亲生哥哥吗?想到这里真是不寒而栗。 酒店里没有电脑,鱼小婷只得来到锦绣小区方晟租的房子里,将夜里拍的图片逐个打开在电脑上仔细分析。图像鉴证方面白翎自愧不如,搬张小凳子坐在旁边学习。 看到一半,方晟突然回来了。本来上班期间不可能擅自离岗,可他早上去单位时忘了带手机,又不愿肖冬踏入自己这个戒备森严的家,只能亲自跑一趟。开门进来见到鱼小婷不由一愣! 鱼小婷也愣了下。 见方晟惊讶的神色,白翎很正式地介绍道: “你们已见过几次吧,表嫂鱼小婷。” 方晟点点头:“嗯,昨夜鱼少校的对手很强,两个都是退役特警。”他故意不跟着叫“表嫂”,为今后私情暴露留下空间。 鱼小婷的目光又回到电脑屏幕,淡然道:“不算很强,还可以吧。” “表嫂在酒店吃住都不方便,不利于隐蔽身份,我觉得还是搬到我家住比较好,方晟你觉得呢?”白翎突然抛出这个敏感话题。 “没必要的。”鱼小婷赶紧说。 方晟假装匆匆进房间拿手机,调整一下情绪才回到客厅,笑道:“你们商量,我的态度是热情欢迎,同时尊重鱼少校的意见。先走了,有事联系。”不等白翎回答便假装匆忙的样子溜出门。 “我在酒店一个人挺自在,住过来打扰你俩正常生活,我也别扭。”鱼小婷强调道。 白翎笑道:“别扭什么,一家人嘛。” 鱼小婷很认真地说:“还不能算一家人,老爷子到现在都没肯见他。” 这句话有很大的杀伤力,也立即转移了话题,白翎呆呆出了会儿神,叹道:“爷爷也真是,成天跟小宝黏在一起,却不肯见小宝爸……” “或许老爷子对他不太放心。” “为什么?” “你都不放心,何况老爷子。”鱼小婷淡淡地说。 白翎听明白她的一语双关,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鱼小婷又说:“远在香港的赵尧尧更不用提了吧?” 白翎又一呆。即使鱼小婷与方晟之间有过什么,她根本没资格吃醋。自己只是方晟的情人,或者说之一,在鱼小婷面前并无任何优势,更无权用伦理之类的东西来约束她。 赵尧尧大概早看穿无法独自拥有方晟,索性远避香港来个眼不见为清。赵尧尧都看破了,自己还看不破? 白翎坐旁边胡思乱想,鱼小婷却专心致志查看图片,局部放大、特殊处理、光影设置等等,手指在键盘上快如疾风。 “有问题!”鱼小婷突然说。 白翎精神一振,连忙凑过去看:“发现线索了?” 屏幕上是一张四个人在ktv包厢的合影,两男两女围成半圆面对镜头做出“v”字手势,笑得放荡而无忌。 琢磨了半天,白翎说:“一个男的是金红公司副总,一个是财务总监,两个女的是ktv公主,很平常啊。” “包厢里还有一个人。”鱼小婷指了指四个人前面的茶几,玻璃上倒映有第五个人模样,手里正拿着手机。 “噢,我倒忘了拍照的人!”白翎一拍脑袋懊恼地说。 “仔细看看他是谁。” 白翎歪头盯着屏幕瞅了好半天,迟疑道:“好像……” 鱼小婷索性调出另一张照片,那是公司十周年庆典的合影,当中站着几位领导模样的,鱼小婷用鼠标在其中一人身上画了个圈: “就是他!” 这张照片刚刚白翎也看过,不过停留了四五秒工夫,想不到鱼小婷已将上面十多个人的容貌都记住了。 白翎脸一红,讪讪道:“他是谁?我刚到顺坝没几天,根本不认识。” “城管局贾局长!” “啊!” 城管局局长和金红公司高层混在一起泡ktv,联想到城北中心村强拆事件,其中意喻不言自明。 方晟在会上当众询问强拆事件时,贾局长推说是居德平亲自打电话下的命令,看来一半真一半假,居德平确实有可能打过电话,但贾局长在这件事里也起到了推动作用。 白翎立即打电话告诉方晟这一发现,方晟沉吟良久说算是有价值的线索,但仅凭茶几玻璃的倒影不能构成证据,况且正府官员与房产商喝酒唱歌虽是明令禁止的行为,还够不上违法乱纪,更不能因此指责他直接操纵城北中心村强拆事件。 说得有道理啊。白翎悻悻回到座位转述了方晟的话,鱼小婷又调出那张照片,盯在上面直直看了四五分钟,微微一笑道: “还有线索。” 白翎迷茫道:“在哪儿?” “你看方副总腰旁边露了个皮包的一角,这个包我在财务室保险柜里见过,专门放各种卡和现金。方副总在金红分管财务,和财务总监一起陪贾局长唱歌说明什么?” “企业送礼为防止私吞必须双人在场,两人为了给贾局长好处费!”白翎终于想通了。 “只要查清楚唱歌的日期,再调查金红公司银行流水,还有贾局长实际控制的账户,几方面对比就知道了!”鱼小婷自信满满说。 “几年前发生的事,谁记得清?”白翎愁眉不展道。 “答案还在照片上。” “哪里?”白翎平时觉得自己还算聪明,在鱼小婷面前象弱智似的,总是跟不上人家的节奏。 鱼小婷将照片一再放大,画面锁定到方副总的手腕,只见他戴的手表上清晰地显示有年月日和星期几,一算时间正好是城北中心村强拆事件发生后第十天! 第354章 获取证据 调阅银行账非常简单,白翎以吴新东专案组组长名义一天内跑遍县城所有银行——顺坝经济落后,交通不便,除了传统的工农中建和信用社,其它股份制银行根本不愿意过来设支行。 将取到的数据通过内部线路发给仍驻扎在梧湘的专案组小李,请他导入大数据分析系统里进行二次处理,六个小时后处理结果就出来了: 方副总邀请贾局长唱歌那天,上午在工行办了张户名为张德胜的银行卡(经查张德胜是顺坝山里的药农,身份证办理后第二天以两块钱卖给专门收身份证的贩子),之后财务总监以日常现金支出为由从建行取出四十万现金,再返回工行存到张德胜卡中。 就是唱歌的这天晚上,方副总和财务总监把卡交给贾局长,作为下令强拆城北中心村的好处费,贾局长自然笑纳。 第二天上午贾局长安排妻子迫不及待到工行取款机取了两万,再到柜台将剩下三十万万全部取出;之后来到邻街的中行营业部,以儿子的名字开了张十万元存单,还有三十万存入一个叫任奇的银行卡里。 经查任奇也是顺坝山里的山民,低保户,今年六十多岁了,一辈子没出过大山,家里条件很差,老俩口靠几亩薄田种些红薯之类的糊口。不用说,他的身份证也早卖了出去。 大数据显示贾局长实际控制任奇的银行卡,几乎所有收受的贿金都存入此卡,数年来累计借方发生额三百七十多万! 一个小小的县级城管局长居然收贿三百多万,令白翎和鱼小婷吃惊不已。 疯狂暴敛的背后是疯狂消费,截止检查日,任奇银行卡的余额只剩下六千多元,根据流水记录,贾局长以儿子名义在清树买了两套房,在省城买了一套——让方晟哭笑不得的是房子正是牧雨秋开发的楼盘。其它钱都用在精品商场、专卖店:几万元一套的化妆品、两万元的皮带、十六万的手表,以及珍珠项链、钻石、玛瑙、翡翠等等。 至于方晟所要的证据,这回清清楚楚,因为银行柜台的监控录像保管期限是五年,贾局长爱人取现、存款的画面被拍得很清晰,绝对无法抵赖。 清树、省城的房产也有据可查,没有按揭贷款,全是现金一次付清,图的是享受两个点优惠。 查到这一步,按白翎和鱼小婷的想法可以直接立案抓捕了,然而方晟却说等一等。 “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问。 “应该修进山公路的地皮改成小商品城,金红公司获得多大的利润?贾局长拿的四十万只是微不足道的零头,如同鸡肋食之无味。我关心的是几千万租金落到哪些人的口袋!”方晟道,“抓一个贾局长,其他贪官会千方百计转移财产、销毁证据、伺机出逃,对深入调查有害无益。此外我看重的不是钱,而是在整件事决策过程中相关领导和部门的责任,这样才能一层层挖出躲在幕后的大鳄。” 两人听得目瞪口呆,过了会儿鱼小婷问:“接下来怎么办?” “还得查,根据金红公司的银行账倒追五年,我不信没有漏网之鱼!” “查账?” 白翎与鱼小婷对视一眼面露难色,要她俩打打杀杀可以,出生入死也不算事,但查账完全是外行。 “这个……做不来呀。”白翎直截了当道。 “要不你到各家银行抽人,或者纪委、审计里面信得过的。”鱼小婷道。 “目前为止我不信任顺坝每个人!”方晟冷冷道,在狭窄的客厅里转了几圈,道,“有个人可以短时间请过来,她最擅长账务分析和调查。” “谁,在哪儿?” “芮芸,目前在梧湘巨隆公司。” 白翎很敏感:“女人?长得很漂亮吗?” 鱼小婷虽没说话,眼中却闪烁着揶喻之色,显然跟白翎一样认定这个女人与他关系暧昧。 方晟尴尬地说:“你……”他将“们”字咽回去,“你误会了,她是周小容的舍友,跟原单位领导闹翻后跳槽到牧总那边,目前实际承担监管工程资金的任务。” “你真厉害,整个宿舍通吃啊,”白翎道,“周小容、赵尧尧、芮芸全部被你拿下,还有位美女是谁提前透个气,免得以后见了面不认识。” 鱼小婷忍不住“卟哧”一笑。 “不是你想象的,”方晟气结,“芮芸原来的单位就是双江一建,精通房地产和建筑业务,账务方面也颇为擅长,最近正密切关注周小容与碧海那边的异动,总之……” “双面间谍啊。”白翎撇撇嘴不屑道。 “如果不同意她过来协助,那查账的事只好有劳二位。”方晟无奈道。 鱼小婷连忙说:“我不懂会计。” 白翎想了想冷笑道:“来就来,我倒要看看她的姿色在宿舍排名第几!为安全起见,也住到我家?” 方晟终于找到借口,拂然变色道:“一会儿叫鱼少校,一会儿叫芮芸,你家到底有多少间屋子?” 见方晟不悦,白翎也意识到自己过于胡搅蛮缠,乖乖闭嘴。 鱼小婷赶紧打圆场:“让芮芸住我那家酒店吧,彼此有个照应。”言下之意由她负责芮芸的安全。 “多谢鱼少校。” 当着两人的面,方晟立即拨通芮芸的手机,先询问最近周小容有无反常举动,芮芸说前几天周小容突然以家里有急事为由请了半个月假,看来碧海那边真有情况。方晟想了会儿,说反正工程扫尾工作还没结束,周小容又不在,你到顺坝帮我做点事。 “没问题,我把手里的事处理一下明天早上就动身。”芮芸根本不问什么事便一口答应。 “这件事我不方便出面,工作也要高度保密,待会儿我发个号码给你,到时直接与她联系。” “好。”芮芸简洁地应道。 第二天中午芮芸才风尘仆仆来到顺坝,鱼小婷出面将她安置到自己住的酒店房间对面。芮芸很有先见之明地携带了笔记本电脑,不必跑到方晟家用电脑,当晚两人就在鱼小婷房间投入工作。 白翎终究不放心,特意跑过来看芮芸到底什么模样。 第355章 突发危机 在鱼小婷房间,白翎第一次见到芮芸:淡黄色漂染头发,皮肤白皙,容貌精致小巧,身材凹凸有致,带有成熟少妇的风韵和柔媚。 不是方晟喜欢的菜! 白翎只打量两眼便放下心来。与方晟相处相爱多年,她深知方晟内心深处对美女的定义:长头发、大眼睛、白皮肤,气质略带少女的青涩和单纯,性格简单明快。 从周小容到赵尧尧,以及白翎都符合他的审美观。 这也是白翎一直对他与樊红雨、鱼小婷、范晓灵等人是否有染总觉得怀疑,又没有把握的原因,因为他不太喜欢成熟少妇。 查账是件繁琐单调又必须细致谨慎的工作,芮芸打开数据库后立即进入忘我状态,鼠标快速点击,眼睛一眨不眨,同时大口大口地喝着咖啡,一付通宵作战的模样。 白翎在旁边陪了十多分钟便呵欠连天,找个理由告辞;鱼小婷坚持到凌晨两点多也撑不住,半躺在床上睡着了。醒来已是上午八点多,再看芮芸还是精神抖擞盯着电脑屏幕,丝毫没有疲态。 确实不是凭借美色,而是扎实勤奋的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赢得方晟信任。鱼小婷暗暗想道。 此时,县委会议室正在召开常委会,方晟在事前没有嗅到一丝风声的情况下面临又一次政治危机! 事情的起因是县审计局领导班子内部矛盾。 在正府组成部门里,审计局向来属于二线单位,也是众所周知的清水衙门,某种意义上讲地位和公信力还不如企业性质的审计事务所。因为正府审计主要包括同级财政审计、经济责任审计,以及带有特殊目的专项审计,虽然理论上讲县正府组成部门、乡镇重要人事任免都必须参考审计意见,干部调动必须有离任审计,大家都知道那不过是例行公事,压根没人把审计报告当回事儿。 按说这种部门从领导到职工应该和平相处,不存在争权夺利的土壤和空间。然而审计局偏偏有一个科室与众不同,那就是固定资产投资审计科。 它的职责主要包括对正府和国企建设工程项目的预、决算进行审计;对市政设施建设项目的预、决算进行审计;对正府投资的土地储备和开发项目进行全过程跟踪审计等等。 内行都知道,凡事涉及到工程就有猫腻,从立项到预算,从招标到中标,从材料标号到工程质量,几乎每个环节都有人为操作、不当得利的空间,因此怎么进行审计、得出怎样的审计结论至关重要。有时同样一个问题,从哪个角度去阐述、解读,就是审计人员的解释权,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能上纲上线把问题推到原则高度。 正因为固定资产投资审计科在审计局里的特殊性,以及共认的肥缺和美差,历来这个科的科长都由常务副局长兼任,一方面体现部室重要性,一方面告诉大家别你争我抢,想坐这个位置等当上副局长再说。 但最近情况有了变化。 随着新县委书记的到来,在各个层面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别说县委下属部门,正府方面也愈发谨慎起来,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求审计局介入审计,然后出具正式审计报告附在后面以示清白。一时间审计局上上下下忙得鸡飞狗跳,平时窝在办公室里上网、炒股、购物的统统被打发出去做项目,还得通宵达旦写工作底稿、事实确认书,个个累成狗。 常务副局长朱冬生不干了。原本兼固定资产投资审计科科长纯粹是个形式,项目由副科长带队做,他只要在审计报告上签个字就行,好处却一分不少。现在这个模式不行,因为按照新县委书记的行事风格谁签字谁负责,朱冬生暗想自己没参与的项目岂能随便签字,最终为下面那帮人承担责任?遂在局党组会上提出不再兼任。 审计局傅局长听了心中有气。去年朱冬生生病卧床休息两个月,固定资产投资审计科四份审计报告压着无人签字,施工单位、被审计单位一天跑三四趟催着要结论,当时傅局长为了工作便利,主动跟朱冬生商量是不是减轻些工作压力,打破前面沿袭的规矩,正式委任一名科长。朱冬生大义凛然说这样不好,我宁可牺牲休息时间、多辛苦些也要不折不扣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怎能身体稍稍出了点问题就撂担子?轻伤不下火线嘛。 说得倒漂亮,谁不知道他贪图人家工程方那点小恩小惠? 现在顺坝都知道新县委书记雷厉风行,有决断有手腕,据说还从省厅带来武艺超强的高手,把刑警队季队长打得至今只能吃流食。新书记的风格是限期完成任务,层层追究责任,很多临近退休的局领导都开始酝酿请求退二线了。 这种情况下你姓朱的玩这一出,岂非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何况从现在形势看,工程是新书记调查的重点领域,哪个敢坐这个风口浪尖的位置? 傅局长不阴不阳说:“轻伤不下火线可是你朱局长亲口说的,当时你身体还没有痊愈呢。” 朱冬生正色说:“一码归一码,我的想法是最近审计人员比较辛苦,工作压力很大,当然怨言也不少,我腾出一个位子,就是顺位提拔几位骨干,也好让大家有盼头嘛对不对?史科长干了七年副科长早该拨正,可惜局里一个萝卜一个坑始终没机会;老王在科里呆了十八年至今还是副股级办事员,也应该提个副科长了……唉,要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太多了,我想就从我做起吧,身为局领导这点高风亮节还是应该有的。” 本来傅局长只是看不习惯朱冬生的虚伪嘴脸,并非不同意他的想法,这几年史科长逢年过节都往自己家跑,老王也四下托人打招呼,腾个位置一下子解决两三个老同志的待遇问题何乐而不为? 但朱冬生最后一句话把傅局长惹毛了。 因为傅局长任常务副局长时也兼过固定资产投资审计科科长! 第356章 遭遇困境 如果仅仅兼任固定资产投资审计科科长也罢了,关键是傅局长也曾在局党组会上拒绝过不再兼任的建议。 当时组织上准备提拔傅局长,委派他到省委党校培训三个月。党校培训素以严格著称,上课期间一律不准开手机,出校门要逐级请假等等,相当于封闭式学习。 考虑到审计报告的时效性和紧迫性,傅局长临走前的局党组会上,有人提出是不是取消常务副局长兼任科长的做法,免得因领导长时间不在岗影响正常工作。傅局长虽提拔有望,也防止出意外位置被别人挤掉——在这官场是很正常的现象,不到红头文件正式下发一切都说不准。本着留条后路的想法,他断然拒绝这个建议,说自己可以利用双休回家期间处理相关事务,不会影响工作。听他这么说,其它局领导们没再坚持。 朱冬生自诩“这点高风亮节还是有的”,岂非讽刺自己没有高风亮节?傅局长勃然大怒,冷冷说: “好一个高风亮节,我还以为朱局长病情加重呢。” 去年朱冬生得的是急性病,经过治疗急性转慢性,一直靠打针吃药治疗。身体毛病的人最忌讳别人诅咒病情加重,当下瞪眼怒道: “姓傅的,你再说说看?!” 傅局长冷脸回道:“就肯你说话,不让别人说?” “党组会应该谈工作,是攻击别人身体健康的场合吗?” “你又不是国家领导人,有什么不能公开讨论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健康也是任职资格的必备前提。” “放屁!” 朱冬生气结,顺手操起茶杯扔过去,正好砸在傅局长鼻子上,一下子鲜血淋漓。傅局长也急了,抄起椅子劈头盖脸砸在朱冬生额头,“咚”,朱冬生本来身体就虚弱,被这下重击当场打昏过去…… 局党组会议演变成全武行,霎时成为顺坝街头巷尾的笑谈。但这件事又不仅仅是笑谈,因为方晟正琢磨拿正府组成部门开刀,不经意间机会就来了。 厉剑锋担心方晟介入,抢在县常委会召开前作出三项决定: 一、傅局长和朱冬生停职检查,书面检讨报县长办公会,通过后才考虑恢复原职; 二、责成审计局其他党组成员认真反思,深刻检讨,近期拿出切实有效的措施提高和严肃工作纪律,整治工作作风; 三、迅速查明纠纷始末,在全县范围进行通报,各单位各部门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今后再发生类似现象一律撤职查办! 果然,常委会按事先拟定的议程一项项商讨完,方晟主动提起审计局党组会上对打的事,厉剑锋立即让吴大兵向常委们通报了三项处理决定,心里自忖反应迅速,处理得当。 不料方晟听完后第一反应是:“为什么等到今后再发生才撤职查办?不如就拿这两位开刀!” “啊!” 常委们大惊,面面相觑,良久吴维师慢吞吞道:“因为一点小纠纷就免掉两个科级干部,顺坝没有先例。” “顺坝有没有党组会上打架的先例?”方晟反诘道。 吴维师沉默不语,蔡右铭接道:“正因为以前没发生过,所以处理力度不宜过猛,还要以教育为主,同时给全县干部一个警示。” “警示的同时就是告诉大家,党组会上打架都没事?”方晟冷笑道,“之前我就听说顺坝民风剽悍,恶势力猖獗,可万万没想到剽悍到这个程度,恶势力都进了局党组会议!” 这句话份量很重,常委们对视一眼,穆宏辩道: “方书记,傅局长是省城财经大学高材生,历经财政、税务等重要岗位,业务水平和工作能力一直得到大家首肯,也是县里的培养对象;朱局长是老审计出身,在审计局勤勤恳恳二十多年,参与上百个审计项目,撰写的审计报告多次获得省市审计部门领导表扬。要说缺点,老傅就是心眼小了点,有时容不得别人提反对意见,听到不顺耳的话就皱眉头;老朱嘛去年生了场大病,之后变得敏感多疑,最怕别人在面前讨论病啊什么的,否则就容易发火。不过谁没有缺点呢,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嘛。” 卢东也不咸不淡说了一句:“组织部门任用傅、朱两位干部时经过深思熟虑和广泛严谨的民主测评,程序合规,两位干部历年考核均在合格以上。” 方晟冷然道:“我不关心他们的履历,顺坝的干部我两眼一抹黑,一个都不认识,我只看到两个人在党组会上打架,非但不象党员和领导干部,根本就是流氓地痞!我认为必须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厉剑锋没有参与讨论。 他抱定主意绝对不可能答应撤两人的职,争论是没用的,谁都不可能让方晟改变主意,最终只能投票表决,从上次投票情况看方晟阵营只有四票,无论如何都翻不了盘,因此厉剑锋不屑于口舌之争。 “大家都谈谈看法吧。”方晟想投票前先摸个底。 章雄安道:“我赞成方书记的意见,不能每次发生事端就下不为例,这样下去后患无穷,而应该抓到一起查处一起,让领导干部们率先约束自己的言行。” “我也赞成。”张真简洁地说。 就剩吴大兵没有表态了,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他。过了会儿吴大兵看着笔记本面无表情道: “傅朱两位同志言行不检,但工作认真踏实,务实勤勉,个人认为以批评教育为主……” 方晟脑子“嗡”地一声。 上次投票吴大兵坚决站在自己这边,这回怎么了?一时间方晟觉得难以适应孤军奋战的氛围,过去无论在三滩,还是黄海,以及江业,凭借个人魅力和有效的政治联盟,他总能在投票表决环节占据上风。 然而到了顺坝之后,上次票决以四比五落败,最后亮出苏兆荣的旗帜才挽回败局;这回更惨,三比六大比分落后! 厉剑锋依旧不说话,目光中充满嘲弄的意味。蔡右铭不知是不是装糊涂,偏偏问道: “要不要投票表决?” 第357章 争执不下 方晟定定神,道:“既然大家都不太赞成撤销两位同志的职务,那就按厉县长的三项决定处理,不过书面检讨还要报给我看下,等到认识到位、反思深刻才考虑下一步党纪处分问题,另外,我提议纪委成立检查组进驻审计局……” 什么?原本一个个假装记录实质为方晟终于低头的常委们纷纷抬眼看着他,目光里充满惊讶和质疑。 “别紧张,做个常规检查而已,”方晟笑道,“现在不是流行强制休假和专项审计相结合吗?本来这项工作应该审计局牵头,可它是被检查对象,只好由纪委代劳了。利用主持工作局长、常务副局长都不在岗的情况下,检查组充分听取群众意见、走访相关单位和部门,对人事、财务、制度执行等进行回头看,既是对审计局阶段性工作的总结回顾,也是全面客观评价两位领导的机会嘛。这件事张书记辛苦一下,麻烦你亲自带队以示慎重,为今后类似检查开个好头。” 张真会意:“好,我回去就着手安排。” 厉剑锋瞳孔收缩,表情凝重。在官场打拚数十年,何尝不知县委书记特意安排、纪委书记亲自率队的份量,方晟轻描淡写形容为常规检查,事情没这么简单,厉剑锋认为方晟要报复遭到众多常委反对的困窘,从经济问题着手试图把傅朱两人彻底搞垮! 早知如此就不该反对两人撤职,这一来更麻烦!厉剑锋后悔不迭。这种患得患失情绪驱使下,他更加强硬,围绕随即进行的议题与方晟展开较量。 争论的焦点是县矿业集团总经理人选。 矿业集团的前身是县矿务局,有山必有矿,区别是资源蕴藏量多少的问题,通常山区都将采矿业作为地方经济支柱,不管由此产生的环境恶化和污染有多严重,顺坝也不例外。这些年来逐步形成丘烛山煤矿、成陵山钨矿为主体的矿业,因为蕴藏量不大,清一色是中小采矿企业,名义上国有但层层转包,最终所有权成了一笔糊涂账。 矿务局改制为矿业集团后隶属于国资委,其安全生产的管理职能划归安监局,是国有独资公司,人事任免权仍在县里。 目前担任矿业集团总经理的叫龙育宏,高级工程师,采矿业资深专家,改制前就是矿务局书记兼局长。按规定科级干部五十六岁退二线,六十岁必须办理退休手续,他因为有高级职称,一直拖到今年已经六十五了,群众举报信雪片似的飞到组织部等部门,指责他长期霸占要职、培植亲信、任人唯亲等等一大堆罪名。迫于舆论压力,卢东不得不将此事提上议程。 卢东拿出了两套方案,一是继续聘用龙育宏,因为矿业集团是企业,干部任用可以不受党政机关领导干部作用规定的约束;二是任命副总经理胡秋为总经理,特聘龙育宏为顾问。 不用说,常委们一致认为第一个方案不可取,尽管矿业集团是企业,但干部任免权既然在组织部,就必须遵守应有的规矩。对于第二个方案普遍持认同态度,龙育宏是资深专家,退下来后担任顾问继续发挥余热,对矿业集团、对胡秋都有好处。 方晟不置可否,道:“介绍一下胡秋的履历。” 卢东对县里科级干部的情况了如指掌,没看材料张口便说:胡秋今年四十九岁,改制前任矿务局生产技术部主任,改制后先后担任应急指挥中心主任、生产安全部部长、矿业开发部部长等职务,因技术精湛、业务全面、工作认真负责受到集团上下一致好评,后提拔为集团副总。 “从履历看没问题,胡秋可以担任集团总经理,不过,”方晟停顿片刻,“为什么要在常委会上讨论聘用龙育宏为顾问呢?” 卢东一愣:“具体理由刚才我已经陈述过。” 方晟当头一棒:“那不是理由!领导干部退下来就退,要发挥什么余热?我们国家别的资源都稀缺,就是不缺干部!如果是技术工人、医学博士、会计师等等,他们的年龄就是经验,越老越值钱,可领导干部不行,到了年龄就必须退,别想办设法赖在位置不挪窝。五十六赖到六十五,他龙育宏够可以了,换我们在座各位到这个年龄已经钓了几年鱼,他奋战到现在还要当顾问,精力实在太旺盛了!” “有的干部不喜欢钓鱼,宁可多当几年人民的公仆。”章雄安语带讽刺说。 厉剑锋忍不住道:“话可不是这么说。龙育宏是高级工程师,矿业矿务管理经验丰富,尤其擅长应对各类突发事故,有他在好比定海神针,集团上下都安心,再说胡秋刚刚上任,客观上也需要老同志扶上马、送一程。” 看得出章雄安有些畏惧厉剑锋,当下闭嘴不言。 方晟轻笑一声:“龙育宏擅长应对各类突发事故,那么先后担任集团应急指挥中心主任和生产安全部部长的胡秋就不擅长么?龙育宏矿业矿务管理经验丰富,那么做过生产技术部主任的胡秋就毫无经验?卢部长刚夸他技术精湛、业务全面,怎么转眼又要老同志扶上马、送一程呢?” 厉剑锋针锋相对:“矿业集团不同于普通企业,下属各个矿区分布在大山深处,地势险峻地形复杂,确实需要沉稳持重的总经理才压得住,这也是县里一再坚持让龙育宏留任的原因。胡秋的确是集团领导层里最出色的干部,具有接任总经理的潜质,但不代表他能立即适应新的领导岗位。我认为特聘龙育宏为顾问很有必要!” 在处理审计局傅朱两人的问题上,厉剑锋在投票稳操胜券的情况却被方晟扳回,心浮气躁的他决意不再退让,坚决与方晟较量到底! 大不了投票!六比三,大爷陪你玩!厉剑锋暗自冷笑地想。 环顾众人,方晟镇静地问:“大家有什么意见?” 第358章 顾问问题 常委们纷纷亮明立场,奇怪的是这回吴大兵又支持方晟,从而使得场面稍微好看了些,虽然投票还是输,但四比五多少好看些,颇有旗鼓相当的意思。 方晟点点头:“看来同意特聘的同志占多数啊……” 厉剑锋嘴角露出微笑:“很多同志没去过矿区,唉,管理难度很大呀,稍不留神就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故——瓦斯爆炸、冒顶、放炮崩人、溃水溃沙、火灾等等,当领导的真尤如坐在火山口……” “能在火山口稳坐几十年,龙育宏的经验不是一般的丰富。”方晟不露声色回敬了一句。 厉剑锋恍若未闻,续道:“如果这个问题上还有不同意见,我提议投票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嘛,对不对?方书记认为呢?” 方晟微笑道:“其实我并不反对龙育宏当顾问……” 常委们都一愣,暗想既然如此你花这么长时间讨论干嘛?干脆说句“同意第二套方案”不就行了吗? “我反对的是在常委会上讨论是否特聘顾问的问题,这是两码事,”方晟道,“顾问是否属于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是否属于干部序列?如果不属于,那么组织部门、你卢部长是否多操的心?” 卢东尴尬地说:“龙育宏是正科级干部……” 方晟打断道:“一旦退休他什么都不是,顾问也只是个虚衔,不享受任何行政级别!所以我的意见是,常委会同意提拔胡秋同志为矿业集团总经理,至于特聘顾问问题,决定权交给矿业集团。只要胡秋以及集团管理层愿意,别说特聘龙育宏,再聘十个、二十个顾问都没事,人家是企业行为,费用自理,跟常委会没关系!” 章雄安干咳一声,随即表态:“同意方书记的观点,企业的事交给企业,组织部门何必多管闲事?” 方晟的反击有些歪理,但歪到点子上,让厉剑锋想不出辩驳的话,很郁闷地一个个保持沉默,最终方晟拍板定案。 厉剑锋回到办公室刚坐下,蔡右铭象鬼影子一样闪进来,反锁好门,坐到他对面长长叹了口气,担忧道: “剑锋,这小子滑得象泥鳅,没法弄啊。” 厉剑锋拧着眉毛不吱声。 蔡右铭又道:“常委会我们明明占据人数上的优势,可每回倒腾来倒腾去总玩不过他,到底怎么回事?再这样下去,顺坝的天真要变了……” “不会的,顺坝的天永远是这片天,不管谁来都一样!”厉剑锋冷冷道。 “可是……”蔡右铭连叹几口气,“这小子刚来两个月,给我们造成的损失比两年还多,而且一大堆麻烦还在后头——清树那边关着几十号人,姓白的臭娘们接管吴新东专案组,金红公司命案没了结,老毛天天找我哭诉,还有……” “别说了!” 厉剑锋起身站到窗前,看着眼前灰蒙蒙的顺坝街景,若有所思道:“快入冬了,真要变天了……” “你的意思是……”蔡右铭来到他身后,揣摩道,“城区不方便下手,索性把当初引姓樊的诱饵放出来……” “千万不可!”厉剑锋倏地回头,“方晟不是樊诚健,手底下有能打的帮手,还特别注重安全问题,不要弄巧成拙!” “那怎么才能把他骗到山里呢?” “这个倒简单……” 芮芸在酒店房间里枯坐了三天三夜,喝了满满十六杯咖啡,没吃一点东西,没合一会儿眼,连经历残酷训练的鱼小婷都叹服不止。翻阅所有账务流水,进行纵向对比、分析并破解层层伪装后,芮芸发现了一些疑点。不过要查证疑点需要更大的计算量,小小笔记本无法承受,家用台式电脑也不行,必须拿到服务器级别的电脑上做海量计算。白翎联系专案组小李,让芮芸回梧湘与他直接联系。 芮芸离开顺坝后,鱼小婷睡了一天一夜才恢复精力。 周五下午,吴大兵来到方晟办公室回报工作,主要目的想请方晟出席周六上午在雾都镇举行的“红色老区、精准扶贫”村村通山路建设项目开工仪式。雾都镇位于瑶山最深处的大赤峰南麓,只有一条三米宽的山路与外界相通,镇辖七个村之间的公路还不到两米,且已经用了十多年损坏严重,汽车等交通工具都无法通行,唯一的运载工具就是牛车,山民们种植的农产品、药材等只能靠背扛肩挑。抗日战争期间曾有一支游击队躲避日军围剿辗转到雾都镇,在当地百姓的支持下依托深山活动了三年,并与日军、伪军多次激烈交战,建国后顺坝收集相关资料报到省里,最终认定雾都镇为红色老区。 今年省里拨款成立红色老区建设专项基金,针对老区落后状况进行精准扶贫,经前期考察,基金会计划启动雾都镇村村通山路建设项目,将原有两米宽的山路拓宽到三米,并按县级公路标准重新修葺,预计总投资达一千万! 周六的开工仪式声势浩大,省里、清树市相关部门都有领导参加,原来这件事是正府那边全权负责,考虑到基金会李副会长原是省财政厅副厅级干部,厉剑锋觉得县委书记应该出面接待,遂请吴大兵过来邀请。 “扶贫项目是好事,不然靠顺坝这点财力什么时候才顾得上村村通?开工仪式定在几点,我明天早点出发!”方晟爽快地应道。 吴大兵道:“李副会长和省市相关领导今天在清树会合,明早七点动身直奔雾都镇,考虑到交通状况,我们把开工仪式定在上午十一点五十八分。厉县长的意思是正府班子成员先过去,方书记留在这边等李副会长的车队过来后一并动身,这样的话书记作陪,县长在地头等候,场面上说得过去。” “好,同意厉县长的安排,”方晟微笑道,“早上山间有雾,雾都镇又以浓雾著称,请他注意安全。” 如果厉剑锋要方晟先过去,自己留在县城等大部队就有问题了。这一点厉剑锋还是拎得清的。 第359章 三女伴行 周六上午九点不到,李副会长一行两辆大巴车抵达顺坝县城。方晟率市委班子热烈欢迎,双方没有耽搁多久,随即动身开往雾都镇。 方晟这边有四辆小车,两辆是特警一前一后负责安全保卫,一辆坐着章雄安、蔡佑铭和穆宏,还有一辆司机是白翎,鱼小婷坐副驾驶位置,方晟独自坐在后排。 车队转入山道后,不知何时后面悄悄跟上来一辆红色宝马,不紧不慢始终盯着车队,特警立即报告这一情况,方晟微笑说不碍事,自己人。 车主就是叶韵。 她听说方晟要去雾都镇,立即表示一同前往,理由是玥陵收购站在县城已经开设了三个点,几乎垄断城区所有农副产品收购,陈家帮控制下的经营部顶不住压力上周关门大吉。叶韵开始考虑到各乡镇布局,其中最感兴趣的就是雾都镇。 众所周知山珍药材越往深山品质越好,而由于交通不便、信息不畅等因素,价格却被压得很低,之前叶韵已独自一人悄悄到瑶山几个镇转了转,当发现上百斤珍贵药材象干草似的被堆在农家院子里风吹日晒;野生茹、何首乌、天麻、各类山菌随意丢弃,心里痛惜不已,一连说了几十遍暴殄天物! 叶韵此行原本只想帮方晟做点事,现在逐渐形成要把顺坝特色农副产品做大做强、打入省城市场的宏伟蓝图! 所以叶韵与白翎达成共识,她以商人身份尾随车队前往雾都镇,彼此有个照应。 眼角瞥见车队后面靓丽耀眼的宝马,白翎笑道:“叶总真是忠心耿耿,紧紧相随啊。” “好好开你的车!”方晟喝道。 “说说而已,你慌什么?” “人家是真正做生意的人,这段日子单药材就赚了大几十万。” 白翎撇撇嘴:“还不是我和表嫂帮她打出的天下。” 鱼小婷摇摇头:“单闯精英拳馆也需要胆量和豪气。” “要不是俞刚等几个主力夜里被我们一网打尽,她敢那样玩?”白翎还是不服气。 方晟笑道:“凭心而论,如果单打独斗俞刚能在你手底下走几个回合?” “嗯……”白翎想了会儿道,“论招数可能叶韵能比我更快地结束战斗,但我跟叶韵直接交手的话胜负难测。” “为什么呢?”方晟饶有兴致地问。 “当初接受训练的方向不同,我是以擒拿格斗为主,重在抓活口以及让对方丧失战斗力;摩萨德那帮人全是玩命,追求最高效率地杀人,根本没有半点怜悯之心。话虽如此,叶韵的身手跟我差不多,所以嘛真打起来很可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那么你俩跟鱼少校相比呢?” “没法比。”白翎简洁地说,之后不再说话。鱼小婷也保持沉默,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山道崎岖颠簸,县城到平安镇这一段相对好些,开了一半两辆大巴突然停住,冲下五六个人站在路边狂吐不止。过了平安镇再往里,一边山峰陡峭险峻,黑沉沉堆在头顶令人压抑,一边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悬崖绝壁,路边只有半米高的围栏,松松垮垮,万一发生车祸根本挡不住车辆。山道更加狭窄宽度只有三米左右,过往车辆无法相对齐行,只得采取一段隔一段通行的方法。幸亏厉剑锋早上做了些布置,暂时禁止雾都镇车辆出山,车队方才一路通畅无阻。呕吐者中途吐了三四次,后来实在吐不出东西了便昏沉沉入睡。 摇摇晃晃赶到雾都镇已是上午十一点十分,平时坐惯了宽敞平坦高速公路的领导们下车时个个面如土色,恨不得找张床睡一觉,就连有过坐山路经验的方晟都觉得很不舒服。 厉剑锋等正府班子成员满面笑容站在门口迎接,将他们迎入休息室端茶送水,递上在山泉里泡过的湿毛巾,往脸上一贴冰凉彻骨,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十一点五十分,开工仪式正式开始,按照既定流程由雾都镇镇长发言,说了一大堆感恩的话;接着省一建工程总指挥表态发言,要尽心竭力力争工期保质保量如期完成;然后由精心挑选的各村学生代表上台给领导们献花;最后李副会长和厉剑锋先后发言。 剪彩结束后,一行人来到镇正府食堂。虽说是食堂,今天准备的菜肴足以让省城所有高档酒店黯然失色:清一色山里飞禽走兽,还有各式名贵菌茹,以及真正绿色环保的山里鲜蔬;酒则是山里村民们自酿的粮食酒,并浸泡蛇胆、药材等物,拍碎坛封满屋喷香,就连平时绝少主动喝酒的方晟都忍不住喝了两碗。 白翎和鱼小婷没有参加酒宴,悄悄跑到对面小饭店随便点了两样野蔬,边喝茶边闲聊。 “一路上发现情况吗?”白翎问。 鱼小婷摇摇头:“不会当着省市两级领导动手的。” “咦,叶韵哪去了?” “进镇后车子开往西北方向。” “她真想在这种鬼地方开收购点啊?” “大概这就是商机吧,”鱼小婷漫不经心道,“向和尚推销梳子,在习惯光脚的地区推销鞋子,最终发财的都是敢于冒险的。” “这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不喜欢。” “你是不喜欢叶韵总缠着方晟吧。” 白翎被揭破心事,俏脸红了一下,道:“大概是……现在想想赵尧尧真是很聪明的女孩,远避香港眼不见为清,心里反而定当,倒是我时时疑三惑四,过得不如当初在黄海洒脱,唉……” “因为你太在乎他了。” “是的,一旦心里有了牵挂便是着相,”白翎愣愣出神良久,“我只想着和赵尧尧共同拥有方晟,赵尧尧却不愿意,方晟又是命犯桃花的主儿,如今我……” 鱼小婷细心地从菜里捡出一根头发,慢慢品尝,似乎并没有把白翎的话放在心上。 下午一点四十分,食堂里陆续有人出来。 “准备出发!” 白翎和鱼小婷同时将茶一饮而尽,匆匆过去。 第360章 再度中伏 不料立即离开的只有李副会长一行,两辆大巴车在众人频频挥手中缓缓驶出镇正府大院。 雾都镇正在举行全镇村组干部大会,镇书记和镇长眼巴巴希望方晟、厉剑锋等县领导到会场露个脸,讲几句,表明对镇领导班子的支持。否则传出去这班人也太没面子了。 他们尤其想新上任的县委书记到场,即便这段时间关于他的传闻拂拂扬扬,都说他对待干部心狠手辣,翻脸无情,刚上任几天就逼死退休老干部等等。略作踌躇,微笑道: “都过去你们会场坐不下,这样吧,其他人先回去,我和厉县长一起出席会议,分别讲两句然后退场,怎么样?” 厉剑锋也微笑:“听从方书记安排,我没意见。” “太好了!方书记、厉县长,这边请……”一班镇领导喜形于色,当下簇拥两人前往会场。 白翎和鱼小婷身着便装、戴着墨镜,帽沿压得很低,远远跟在后面。鱼小婷边走边低声说: “原来行程里没有这一项!” 白翎道:“我已关照特警进了会场,防止有人混在人群里开枪或采取其它残暴手段。” “根据经验,很多突发事件都因为临时变更行程而引起。” “我知道……” “最安全的策略是和李副会长一起走。” 白翎摇头道:“这一点我理解方晟,俗话说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不可能每次下基层都有省市领导作陪,总有单独行动的时候。” 鱼小婷默然,良久说:“当官这么辛苦,为什么很多人争得头破血流?” “不知道……可能也就是方晟当得特别辛苦吧,因为他总想着为老百姓做实事,不可避免会得罪人……” 两位顺坝县党政一把手并没有耽搁多久,方晟很简单地讲了几分钟,厉剑锋毕竟负责具体事务,针对当前几项中心工作从县级层面作了阐述和说明,并要求村组两级干部不折不扣贯彻镇党委的部署,按序时进度完成任务。 两位领导在热烈的掌声中离场,镇领导们也临时中断会议跟了出来,走到门口镇长提到明天上午镇里在太谷村召开现场会,两位领导是不是出席指导。厉剑锋笑道难得到雾都来一趟,索性多住几天吧,不知方书记意下如何? 方晟听了皱起眉头,沉思片刻说我那边积压了一大堆事,恐怕要先回去。此话一说镇领导们不便坚持,厉剑锋说山路难行,上午颠了几个小时,下午再颠回去身体恐怕吃不消,建议方书记今晚在平安镇住一宿,明早再回县城。方晟笑了笑没吱声,就这说话的工夫白翎已开车过来,两辆特警的车则候在大门口,方晟与他们一一握手后上车。 “他让我今晚在平安休息。”方晟落座后说。 “凡是他说的一定要反过来做。”白翎道。 “我考虑如果他明知我不听故意这样说呢?也就说他基本确实我天黑前要赶回县城。” 白翎问:“那又怎样?” “他当众关照我注意安全的,万一出了事一大堆证人证明他好心提醒过,是我没听而已。” “你们做官的真累,一句话翻来覆去琢磨。”鱼小婷笑道。 “人心难测啊。”方晟叹道。 白翎气鼓鼓道:“别被他吓住,路上多注意点就是,这么多人怕什么?” 鱼小婷道:“不要大意,经过两次较量对方对我们的实力有所了解,开始暗中雇请身手更高的角色,张小凡和刘天就是明显的事例,不排除冒出比退役特警更厉害的人物……” 白翎心头一凛,没有说话。 强中自有强中手,在省厅十处的经历使白翎深深清楚这一点。论拳脚功夫和快速反应能力,特警明显胜出普通警察;白翎那个系统出身的则超过特警一大截;不过与鱼小婷相比,白翎又差不止一个级别。但白翎和鱼小婷都知道,还有更神秘更厉害的…… 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开了三十多分钟,前后还有对面居然没遇到一辆车,连方晟都注意到了,沉声道: “开这么久人影都没一个,不正常!” 白翎立即拿起对讲机,命令前方特警加快速度,早点通过这片危险地带。话音未落,前面的车在山路上歪歪扭扭一阵,然后停住,紧接着特警小陈飞奔过来,顺手从地上捡起个东西递给方晟: “钉子!有人在路上洒了很多钉子!” 这时后面一辆车也抛了锚,同样是轮胎被戳破。方晟乘坐的车则是鱼小婷专程从京都开来的,不但可以防弹,还有自动补胎的功能,因此尽管轮胎上亮晶晶扎了一圈钉子却安然无恙。 方晟断然道:“把前面的车掀下山谷,你俩坐我车上,继续开!” 两名特警应了一声,避开满地钉子小心翼翼贴着山壁靠近前方车子,然后小陈上车发动,另一人站在旁边指挥,正专业致志准备开足马力后及时跳下车,蓦地头顶上“轰”一声巨响,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几块数吨重的山石又急又快坠落下来,正好砸中车子,站在车后的特警也未能幸免! “糟糕!快下车!” 鱼小婷迅疾无比打开车门,方晟也随即下车,三个人刚刚贴到山壁还未站稳,又是“轰轰”数声巨响,高级防弹车也被砸成铁饼状! “往回走!” 白翎道,三个人朝雾都镇方向刚走了七八步,抛锚车辆后面有个人影一晃,鱼小婷眼疾手快将方晟拉倒在地。 “砰”! 子弹堪堪从他头顶飞过,打在山壁上溅起一大片石屑! 三人又往后退,谁知背后也冒出条人影,不容分说一阵密集的枪声,打得他们伏在石头缝隙里一动不动。 “你们没带枪吗?” 方晟刚问出口,却见两人紧紧握着枪,一个往前,一个往后,目不转睛盯着对方动静。 他这才明白,此时己方最大的优势就是明明有枪,对方却不知道。但只要枪声一响,优势就丧失殆尽,因此必须追求一击成功! 第361章 绝境求生 对方似乎深知白翎的厉害,并不急于现身,而是乱枪扫了一阵,三四分钟后有个个头矮小的男人同样贴着山壁一步步向方晟等人逼近。 另一端山道已被石头堵得严严实实,对方安安稳稳居高防守,防止方晟等人强行突围。 眼看那家伙已逼至十多步距离,之前想引蛇出洞的计划泡汤,白翎不得不拍了拍鱼小婷,突然一个箭步冲到被砸烂的防弹车附近,与此同时抬手便是两枪! 那家伙反应很快,也闪电举枪射击! “啪啪!” 白翎两枪都打在他脸上,当场毙命;他的两枪打在白翎胸腹部位,幸好她事先穿了防弹衣,饶是如此还是倒地翻滚四五圈才化解掉强大的冲击力,退到山壁下时脸色煞白,大口大口地喘气。 “没事吧?”方晟一脸紧张地问。 白翎一个劲地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两人对射瞬间,车后又闪现出一个人影,鱼小婷抬枪击中他的胳臂,随即遭到左右夹攻也险些中弹。 “对手很强,”鱼小婷沉声道,“先前猜想不幸言中,来的都是硬茬!” “我缓口气就好,还能打。”白翎低声道。 方晟见双边不时有人影晃动,担忧道:“这样耗下去子弹总有打光的时候,到时怎么办?” 鱼小婷冷静地说:“不会的,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 白翎咬牙道:“我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无耻,山道封路这么久,居然没人报警,没人过来关心一下。” 方晟掏出手机要打,却发现一点信号都没有。 “可能附近有铁矿,磁场干扰,”鱼小婷道,“他们动手的地段是精心挑选的,钉子、落石、左右夹攻,这是一个完美的陷阱。” “回城的路已经封死了,几吨重碎石堆在那儿,大型机械又开不进来,人工挖路起码得三四天,”方晟道,“看来只能往雾都镇方向想办法,最好拖延到天黑偷袭。” “他们人多,天黑后还是占优势,而且看刚才对射的几枪,这伙人实力不在我们之下,一对一都吃力,更不用说群殴了。”白翎道。 “啊,情况这么严重?”方晟问。 鱼小婷低头反复斟酌,然后道:“我有个方案。往雾都镇方向强攻是对的,但不能等天黑,因为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我的想法是,我以防弹车为据点吸引对方火力,小翎沿着山壁侧攻——我把防弹衣给你,要以不怕受伤的心态顽强进攻,争取让方晟突出重围!” “我穿两件防弹衣,你在防弹车那边遭受两头夹攻,不行!”白翎断然道,“你是想以一命换我们两条命,不行的!” “你说错了,小翎,”鱼小婷一眨不眨看着她,“两件防弹衣只能让你保持战斗力而已,其实……是两条命换一条命,明白吗?” 方晟终于听懂鱼小婷的意图,叫道:“那更不行!无论如何,我们仨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绝对不可能独自逃跑!” 白翎的眼泪唰地下来了,泣道:“方晟,形势比上次护堤林还严峻,这些人枪法准又能打,身手都远在那个狙击手之上……能逃就逃,你是大有作为的人……” “经历上次事件,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关键时刻扔下两个女人自己逃命,这是男人做的事么?不要再说了!”方晟黑着脸说,“鱼少校留颗子弹给我,我宁可死在你枪下!” 鱼小婷转着手枪,半晌道:“我很佩服你的视死如归,但保全你是为了替我俩报仇,用更凌厉的手段对付那伙人,从这个角度讲,你有活下去的理由。” “我决心已定,不用再劝!”方晟霸气道。 白翎和鱼小婷悄悄使个眼色,示意就按两命换一命的方案做,不必在意方晟的想法。 正准备拚死一搏之际,头顶突然传来细若游丝的声音: “方晟……白翎……听见我说话吗?” 叶韵! 方晟大喜正待答应,鱼小婷一把捂住他的嘴,白翎将双掌环成奇怪的形状,同样轻轻说: “我们有三个人。” 方晟这才看出白翎传话的手法独特,能有效将声音聚拢成束,虽然听起来很轻,却吐字清晰,传得很远。 上面半晌没回应,隔了很久一条绳索从天而降,三人大喜,当下鱼小婷率先上去——即使这时也担心是圈套,她第一个上去发现不对劲就得大打出手,让方晟和白翎及时撤退;方晟在中间;白翎断后。 攀爬了十多米,鱼小婷看到绳索系在山崖间的松树根部,一个翻身跃上去,叶韵正隐身在松树背后,神情紧张地观察周遭动静。鱼小婷这才发现身处一个宽仅六七十公分,长不到两米的山壁间的小平台上,从下向上看正好被松树阻住视线,难为叶韵仓促间竟能找到这处地方。 “快,帮他们赶紧上来。” 叶韵似乎在担心什么,轻声催促道,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两声枪响,打在鱼小婷身边山壁上。 “糟糕,他们发现了!”叶韵焦急道,不顾危险伏在崖边连拖带拽将方晟拉上来,后面白翎也迅速反跃上平台。 鱼小婷辨别出枪声来源,持枪反击,不料遭到对方更强大的火力,子弹“卟卟卟”打在山壁和松树上,情况危急之极。 “你是怎么下来的?”白翎急急问。 叶韵冷静地说:“来的路已被他们堵住了,这帮家伙来历不明,身手高得出奇,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怎么办?” 白翎没料到才脱离险境,又陷入更糟的绝境。 “刚刚发现的,不知深浅,事到如今不妨试试……” 叶韵说着在松树背后信手拉开厚密的藤蔓,里面赫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石窟! 洞口只有半人高,鱼小婷拿手机电筒一照,里面是宽一米、高一米五左右的通道,地面和两侧山壁有人工修葺的痕迹,一眼看不到尽头,并隐隐传来山风鬼哭狼嚎的声音。 “看来洞内很有内容,”白翎道,“征求大家的意见,是拚死跟那些人干,还是进洞探险?” 第362章 噬人之藤 叶韵抢先说:“我敢打包票斗不过他们,太厉害了,火力强大,拳脚功夫也特高,我来的时候差点被打落悬崖!” “但这个洞……如果没有出路的话,等于被人家堵在里面,应了那个成语——瓮中捉鳖。”鱼小婷道。 白翎问:“方晟,你觉得呢?” 方晟笑了笑:“既然打不过只有溜之大吉,也许,他们也不敢进洞。” 这时对方居高临下又一通子弹暴泄而下,白翎抬手道: “走,进洞探险!” 鱼小婷一手持枪,一手拿着手机在前面探路;方晟、叶韵紧随其后;白翎负责断后。这样的组合有点怪异,在山道上白翎中弹时尽管穿着防弹衣,但巨大的冲击力使她肺腑受伤不浅,此时状态不太好,按说应该由叶韵断后,但鱼小婷和白翎都不放心把手枪交给她,只能由白翎勉为其难。 洞内阴气森森,走了约二十多米向右拐了个大弯,前面是道六七米高的石壁挡住去路,石壁上方与洞顶相距两米,如果有出路应该就在石壁平台上。石壁表面布满了厚密的藤蔓,一层覆一层,每根粗逾手臂,绿中泛红,藤叶间还点缀了些紫色小果实,圆溜溜亮晶晶,象紫葡萄似的。 鱼小婷皱眉看着藤蔓好象回忆什么,一时没反应过来。叶韵上前说我先上去看看,没有路的话赶紧回去。说着双手握住一根手腕粗的藤蔓,抬脚准备向上攀爬,就在刹那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石壁上的藤条仿佛有感应似的迅速将她的双臂缠绕起来,紧接着两边藤条齐唰唰伸向她胸腹和双腿! 在叶韵的尖叫声中,鱼小婷抽出匕首瞬间斩断七八根藤条,白翎也从后面扑上来奋力砍切她腰腿间的藤条,一边喝道“打火机!” 方晟醒悟过来,忙不迭用打火机灼烫叶韵手臂上的藤条,藤条受热后猛一缩,然后又有新藤条卷过来,如此反复陷入拉锯战。 鱼小婷将叶韵身上的藤条清除完毕,和白翎一起用力切割手臂上的,无奈砍一个来一个,砍两个来一双,没完没了。 “我找些枯草堆在下面,放火烧了它们!”方晟咒骂道。 鱼小婷沉声道:“万万不可,它叫噬人藤,有超强的柔韧性和爆发力,倘若大面积被烧,它们第一选择是全部扑向叶韵,藤条会瞬间塞满她的口鼻耳朵,几分钟之内便会窒息身亡。” “那只有慢慢来,跟它们打消耗战?”方晟听得心惊肉跳。 “也不行,噬人藤缠劲极大,不亚于巨蟒,而且会逐渐收缩最终把人活活勒死,我们到非洲进行野外生存训练时,曾亲眼见过一名当地儿童活生生死在噬人藤中…….” 叶韵大难临头倒很豁达,笑道:“我千算万算都没想会死在古怪的噬人藤手上,也算是报应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赶紧离开这儿。”说到后面脸色已经发青,显然藤条在渐渐收紧。 “咬紧牙关,别泄气!”方晟斥道。 “对,全身绷紧了挺着,我们再努力想办法。”白翎鼓励道。 叶韵惨然道:“可我确实…….挺不住了,方晟,临死之前我要透露一个秘密……” 此时方晟哪有心情听他讲故事,一个劲地拿打火机烫藤条。 鱼小婷道:“实在不行的话,只有……断臂!” 叶韵一震,叫道:“太丑了!我宁可死也不做没手的残废,那样生不如死……”说到后来她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楚,藤条已勒得她脸色紫中泛黑,双手因淤血肿大得象馒头。 “好死不如赖活,想想未成功的事业、想想我们这些朋友,”方晟瞥见鱼小婷抬起匕首准备动手,赶紧做她的思想工作。 “不……”叶韵只吐了一个字就晕过去。 鱼小婷冷静地说:“这样反倒好,受的疼痛少些。” 方晟苦笑道:“将心比心,换作我也宁愿一死。” “站在我们的角度只能让她活下去,哪怕她事后自杀。” 鱼小婷嘴里说着,一刀刺入叶韵肩胛关节内,她扎得很准,就听见“扑”一响,一股热血冲出来。鱼小婷倒转刀锋准备切断筋脉时,奇迹发生了: 藤条嗅到血腥味仿佛发了狂,争先恐后抢夺滴在地面的血渍,吸到鲜血的藤条瞬间饱胀起来,透出鲜红的血色。 鱼小婷眼疾手快抽出匕首在叶韵手臂上一划,顿时洒下一大片血花,缠绕在臂上的藤条纷纷松开疯狂地在空中、地面吮吸,白翎抱着叶韵迅速向后退了六七步,这才放下心来。 藤条吸足鲜血后更富有攻击性,原本贴在石壁的枝枝蔓蔓根根张牙舞爪,转瞬将鱼小婷包围在中间。她双手挥舞匕首闪电般切砍刺挑,灵巧地腾挪闪避,然后两个空翻跳出包围圈。 白翎冒险回到洞口,那帮人仍踞守在高处不敢轻易行动,看样子想拖到天黑下手,遂抱了些干藤枯草进来,束成小把点燃了扔过去,在熊熊烈焰燃烧烘烤下,噬人藤纷纷向上蜷缩,转眼间全被大火吞没。看着满地枯萎焦黑的灰烬,白翎连说解恨,鱼小婷则说噬人藤是典型的热带植物,喜热耐旱,分布在中非、西非的沙漠地带,其它地区从未有过记载,如今出现在这里倒有点奇怪。 叶韵醒来后见双臂好端端还在,激动得热泪盈眶,这会儿她自然死活不说临死前要透露的秘密,大家也无所谓,反正来日方长,以后慢慢哄榨不迟。 鱼小婷将衣服撕成布条给叶韵的肩胛绑上绷带,叶韵说我在这里立下遗嘱,今后再出现需要断手断腿才能存活的情况,拜托各位一刀给我来个痛快,保证只算自杀。 鱼小婷笑笑不吱声,白翎说刚才要是直接给你一刀,这会儿还能说话吗? 藤蔓烧光后石壁上一片光滑,无从借力,但六七米高度对鱼小婷来说不算问题,她倒退到七八米外来个急冲刺,双脚在石壁上连蹬几步,腰间一挺,身体向上一跃,双手搭住石台边缘,稍稍喘了口气再一撑,整个身体便翻上去,然后垂下绳子将三人拉上石台。 第363章 瓮中捉鳖 石台前面还是深不可测的通道,遭遇刚才的噬人藤,素来胆大的白翎都有点心虚,喃喃说倚仗石台居高临下防守倒也不错,不必到里面冒险。 鱼小婷说你还有几发子弹? 白翎顿时气馁,没精打采说继续走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与之前洞道不同,前方越往里走越窄,最窄处仅有半米左右,须侧着身体方能通行。洞内寂静异常,耳边尽是“踏踏”的脚步声,连平时细微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山洞像一个幽深的隧道,随着山体的变化弯弯曲曲绕着,向远处无限延伸,而且是明显的下坡路,两侧石壁上挂满了小水珠,气温愈发地低,不知不觉间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拐过一个凸出的山壁斜坡,方晟忍不住嘀咕道:“很宏大的山体工程,为什么没听人提起过?拿出来开发旅游倒是好去处。” “会不会是日本731部队的秘密基地,专门用来做活体解剖试验?”白翎幽幽说。 叶韵吓了一跳:“别乱讲啊,我是胆小鬼。” 说话间通道突然大角度向上,迫于垂直的坡度比爬山还吃力,白翎尚未恢复元气,吃力地骂道折腾老娘是不是,出口在哪儿早点吱一声不行吗? 叶韵说就怕那帮人就在洞口守株待兔呢。 呸,乌鸦嘴!白翎啐了她一口,两人毕竟一起对付邱海波,玩了个黑吃黑并瓜分大批古玩,因此说话比较随便。 走了十多分钟,前面渐渐有了亮光,会不会就是出去的洞口?大家不由加快脚步。鱼小婷总是谨慎些,关照各人保持一定距离,并将白翎叫到前面,两人紧握手枪,越靠近洞口越放慢脚步,眼珠瞪得浑圆。 “砰砰砰……” 一阵激烈的枪声在洞里回荡,很不幸被叶韵的乌鸦嘴说中了,对方压根知道山洞出口就是此地,专门守在这儿。 鱼小婷处乱不惊,撤退的同时有板有眼举枪反击,隐约听到“卟嗵”一声似乎打中一人,其他人惊于她这种情况下居然保持精准的枪法,不敢深入洞内追击。 往山洞深处跑了一阵,见那伙人没追上来,便原地坐下来歇了会儿。眼下形势非常严峻,洞的两头都被堵住了,真应了鱼小婷的话:瓮中捉鳖。 “怎么办呢?难不成要被困在洞里活活饿死?”白翎说了大家的心声。 “你饿了吗?”叶韵问。 “嗯,早知道中午多吃点了。” “剩下的子弹够不够组织一次冲锋?”叶韵又问。 白翎叹了口气。 叶韵再镇定都笑不出来了,喃喃道:“早知道应该准备得再充分些,比如找猎户买枝猎枪……” “是啊,没想到那伙人花这么大代价,”白翎也很懊恼,“还是对形势估计不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其实是消除紧张气氛。方晟和鱼小婷都没说话,似乎思考什么。 “方晟,说说话呀,这会儿该发挥你的聪明才智了。”白翎道。 方晟笑了笑:“两头都堵着,再聪明也没用,不过这个洞真的很奇怪,你们不觉得吗?首先从凿削痕迹看象人工所为,依据原有洞穴贯通而成;其次洞的一头居然在悬崖峭壁上,另一端我们虽然没看到,根据高度和方位推断应该处于深山的半山腰;还有洞道内部并不大,也没有运输、洞居等迹象,那么它的用途到底是什么?” 经他一说,白翎和叶韵眼睛都亮了,目光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神秘的山洞,神秘的目的,有意思,”白翎突然想起来,“对了叶韵,你是怎么发现这个洞的?” “纯属偶然……”反正没事,叶韵便讲述了跟着车队抵达雾都镇后发生的事: 她不想让小镇的人知道自己与车队之间有联系,悄悄驶到偏僻的西北角,把车子藏到隐匿的地点,然后装扮成驴友在小镇里东逛逛西看看。举行开工仪式的时候,她注意到两辆皮卡飞快地驶入一条进山小路,一辆上面或坐或蹲着六个人,另一辆里载着发电机、切割机、铁锤等工具。 当时她站在路面小摊上研究一件银饰,车子经过时她假装无意往车上瞅了一眼,正好碰到其中一人阴鸷森冷的眼神,不由生生打了个寒噤,暗中判断这帮人不简单! 她从摊贩嘴里打听到那条路通往深山里一处废弃的煤矿,由于蕴藏量低,加之环境污染严重,开采了几年就扔那儿了。现在时常有人开车过去碰运气,偶然能捡到当年遗留的机械设备或零件,运出山好歹可以换几个钱。 她立即租了辆摩托车尾随而去。 在半山腰她发现两辆皮卡,人和工具都不见了,赶紧四下搜索,然后听到远处传来切割机的声音,试图靠近看个究竟,却遭遇对方布的暗哨! 那是个精瘦凶悍的中年人,灵猫般从树梢跳下来,手执匕首直插叶韵头顶。若非跳至半空身体擦到树枝发出声响,叶韵肯定当场丧命! 叶韵滚到一边躲开致命一击,随即展开反攻,两人围绕大树游斗了几个回合,那厮似乎发觉她身手不错,发出尖利的唿哨,想唤来同伴相助,幸好当时切割机又一阵巨响,淹没了他的声音。叶韵见势头不对佯攻数招,果断撒腿逃跑! 那厮紧追不舍,叶韵在密林里一阵乱跑,不知不觉被逼到一处悬崖! 叶韵进山有两件必带物品,一是匕首,一是绳索,慌乱中她找了处隐蔽的地点一头钩住山石,缓缓援索而下,然后便发现那处古怪的平台。她凭经验感觉那棵松树附近有文章,遂仔细地一寸寸探寻,终于发现那个洞口。 之后那帮人将切割下来的巨石运到崖边,等方晟的车子经过时凭空推落,以及双方发生枪战,叶韵看得一清二楚。 眼看方晟等人面临绝境,她权衡再三,决定冒险救他们上来,因为自己没有武器,从双方交火情况看白翎的火力也有限,下去无非死路一条,不如进洞碰碰运气。 第364章 绝境之战 听完叶韵的叙述,方晟叹道:“对方果然蓄谋已久,午宴结束后临时拉到会场讲话,可能因为这边没准备好,故意拖延了半个小时。” “这个厉剑锋太阴险了,出去之后首先要找他的晦气!”白翎恨恨道。 叶韵问:“你有证据吗?一切都摆在台面上,于情于理解释得通。” “他还当众关照我注意安全呢。”方晟又叹道。 白翎颓然道:“跟厉剑锋相比,于铁涯、费约这些人简直象弱智儿童。” “没事,我们还没输。”叶韵道。 “你想到什么主意?”白翎问。 叶韵笑眯眯道:“没有啊,但我们四个人好端端都在,怕什么?” 半晌没吱声的鱼小婷突然说:“叶韵说得对,我们确实没输……” 三个人齐齐看着她,漆黑中鱼小婷续道: “刚刚方晟说石洞有古怪,结合叶韵说附近有煤矿,我觉得这个洞应该是当年采矿的副产品——大型采掘机械弄这条洞道不算太难,至于用途,也许为了藏人,很多煤矿大量使用智障和童工,上级检查前把这些人驱赶到洞里,由于另一端洞口在悬崖上,不怕他们逃掉……” 白翎质疑道:“为什么这样设计呢?如果是我,索性把那个洞口堵死岂不更安全?” 鱼小婷道:“不对,你应该换个角度,假设你是检查人员,万一发现这个洞,也怀疑有人藏在里面,走到尽头死路一条的话,接下来会干什么?” “噢——”方晟和叶韵恍然大悟。 白翎还没想明白,认真地说:“当然要回过头来在洞里再检查一遍。” “这就是矿主千方百计避免的!”鱼小婷说。 白翎也“噢”了一声,终于想通其中的关节:检查人员出了洞口发现身处悬崖,第一反应是可能矿主通过槌绳把所藏的人吊下去了,不会怀疑人还藏在洞里。反过来说,这个洞一定还有别的出路! “可是从进洞后一条道走过来,没发现岔道啊?”白翎道。 “洞里太黑了,我们一个劲往前,根本没仔细观察,”鱼小婷顿了顿道,“有个地方很可疑,回去看看。” 她所说的就是一段长长的下坡路中间有个凸出的山壁斜坡,四个人回到斜坡下方,同时举起手机仰头向上看,打量了几秒钟果然发现问题: 山壁凸出部分看似光溜溜悬在半空,无法攀越,再往前靠近两步却能看到黑黝黝的内壁上有几道掩饰得极好的石阶,上面布满藤蔓,若非存心搜索根本无从察觉。 “就是这儿!”白翎大喜。 从石阶上去又是长长的甬道,走了二十多米连续两个急拐弯,眼前蓦地一亮:原来真正的出口竟然在峰顶! 绕着峰顶走了一圈,北面全是悬崖峭壁,山壁象刀削斧凿般平整光滑,上下无一处借力点,远眺远处群峰,流云绕身,半含半露,自有一种神秘莫测的气质。山峰间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树木,隐约可见一道道白练似的溪流蜿蜒其间。 确实无路可走,至少从峰顶情况看。 “把人藏在这儿真是高招,检查人员根本想不到别有洞天吧。”白翎笑道。 方晟道:“他们防范的是省市两级监管部门突击检查,县一级早被收买了,无须防范。” “如果碰上象鱼少校这样高明的检查人员,偏偏找到这儿呢?”叶韵不露痕迹地拍了个马屁。 鱼小婷淡淡一笑没说话。 方晟沉吟道:“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以前跟牧雨秋他们吃饭时闲聊过类似情况,因为使用智障人士或童工是严令禁止的,一旦查到不但面临巨额罚款,甚至会勒令停产、吊销许可证等处罚,所以……矿主通常会抢在检查人员发现前把那些人全部推下悬崖……” “啊!”不单白翎和叶韵,连鱼小婷都被矿主的冷血和残暴吓了一跳。 “矿主收购智障人士、私自雇佣童工的成本很低,与巨额罚款以及更恶劣的后果相比,他们宁可杀人灭口,”方晟感叹道,“顺坝矿业也是黑幕重重,可惜……” 鱼小婷掏出手机在峰顶转了一圈,突然惊喜道:“有信号!这个角度有信号!” “是吗?” 几个人都跑到她所站立的位置,果然手机断断续续显示一格信号! 白翎当机立断打给容上校请求支援,鱼小婷则打给苏兆荣,方晟和叶韵都没动。叶韵习惯了单打独斗,方晟则不信任顺坝任何人,怎会泄露自己的位置? 很简单的电话,由于信号太弱前后竟说了十多分钟,最终容上校让他们原地等待,她要向黄将军请示并联系苏兆荣,协商求援方案。 又等了二十多分钟容上校打来电话:黄将军同意出动军用直升飞机,大概半小时后起飞,届时由清树军分区提供导航等配套行动,这边则需在峰顶燃起篝火以便直升飞机搜索目标。 “死里逃生,太好了。”叶韵双掌合什微笑道。 鱼小婷则久久不语,白翎奇道:“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方晟沉声道:“鱼少校是不是担心篝火燃起来后,山腰那帮人也会看到,然后组织疯狂进攻,抢在直升飞机救援前杀掉我们?” “嗯……”鱼小婷点点头。 白翎大惊失色:“你还有几发子弹?我只剩下三发!” “两发……”鱼小婷脸色严峻,“方晟,下午在公路上争论的选择题又要重来了,但你必须听我的!” 方晟猜到她想说什么,脱口道:“不行!” “什么不行?”叶韵好奇地问。 鱼小婷面色更冷:“我是少校,这里所有人都必须听我指挥!黄昏已至,可能不等我们燃起篝火对方就要发动进攻,我的部署是这样——” “我也要加入战斗!”方晟叫道,他猜到鱼小婷打算拚三条命最大限度延缓时间,等到直升飞机救援。 “闭嘴!”白翎喝道。 鱼小婷一字一顿道:“战场上指挥官的话高于一切,再多说一个字就把你打晕,我下手不会留情!听着……” 第365章 殊死一搏 “叶韵,你拿着匕首,我还有两柄飞刀也给你,潜伏到另一端洞口平台,如果他们过去搜索就躲到松树上面,估计不会,夜色里也看不清楚;我和小翎把守斜坡上方,力争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实在不行就徒手格斗;叶韵听到枪声后从后侧偷袭,至少能干倒一个!有问题吗?”鱼小婷问。 “没问题!”白翎和叶韵响亮地答道。 “我有……” 方晟准备反对,鱼小婷转头瞪他一眼,目光竟从未有过的冷酷和冰凉,似乎隐隐带有杀气,接下来的话竟没敢说出口。 暮色将至,峰顶山风呼啸,不知怎地竟有种英雄末路之感。 鱼小婷静静地说:“方晟,我们所做的一切既是为了你,也为了我们,因为你是对方的头号目标,你有个闪失,我们三个活着也失去意义;你不必为把我们牵连其中而内疚,每个人的生死早已注定,跟别人没关系;我和小翎的职业都很特殊,叶韵……大概也类似吧,我们仨恐怕都有死里逃生的经历,但愿这次也……不多说,分头行动!” 关键时刻她的威严和气度显露无疑,连白翎都不敢乱开玩笑,悄悄吐个舌头跟在鱼小婷身后。 叶韵接过两柄飞刀,在手指间娴熟地绕了几圈,突然伤感地说:“再提最后一个要求吧,方晟,能抱抱我吗?” 鱼小婷身形微微一顿,大步隐入洞中;白翎也低头假装没听见。方晟二话没说,用力搂住她纤细而有弹性的腰,她趁机仰起脸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轻笑道: “记住啊,我喜欢水果香型口红。” 说罢燕子般从他怀里挣脱出去,转瞬也消失在洞里。 三人的手机都放在方晟这儿,主要防止军区那边有事联络。方晟看了看时间,此刻直升飞机大概已整装待发,但从省城飞到这儿,群山之中寻找目标十分困难,加之通讯可能受磁场干扰,接下来的等待将是艰苦而漫长。 就在方晟怀着内疚而懊恼的心情四下收集枯藤干草燃起篝火时,叶韵等人在黑暗中进入潜伏位置,只是做了一点小小的修正,白翎独自守在斜坡上方,鱼小婷则突前推进到最近的位置。 “轰”,方晟用打火机点燃篝火的瞬间,山腰间就有人通过望远镜发现火光! “糟糕,他们登顶了!”有人紧张地说。 为首络腮胡子阴沉地说:“姓方的不是笨蛋,为何明知点火会暴露目标还坚持这么做?他娘的,八成有直升飞机救援!” 这句话引起不小的骚动,有人忐忑不安道:“有军方参与这事儿闹大了,赶紧撤吧?” “是啊,要不然人家派一队人马杀到雾都镇,一个都跑不了。” 也有人反对:“怕什么怕?连绵上百里深山老林,咱哥们往里面一钻随便混三四个月,到哪儿找去?” “话不是这么说,咱哥们虽干杀人抢劫的勾当,基本上都跟私人恩怨有关,从没跟军方对抗过,大家掂量掂量后果吧。”有人反驳道。 当下一伙人七嘴八舌吵起来。 络腮胡子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暴喝道:“都他娘的闭嘴!” 众人毕竟慑服于他,顿时乖乖不吱声。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收了订金,就得把活儿做得利索点,中途收手当缩头乌龟?咱冷鳄团自打成立起没干过这种事儿!”络腮胡子道,“知道这两年弟兄们因为b组的事挺不快活,可没办法,谁叫咱失过两回手呢?行规就是行规,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如果这回咱撂担子,接下来肯定降到c组,大家信不信?” 众人沉默。 冷鳄团最冷酷也是最现实功利的规定就是不允许失手,否则a组降为b组,b组降为c组……这就意味着干同样的活儿,如果a组拿一百万,b组只能拿八十万,c组更少只有五十万。 这帮人为了尽快返回a组,已兢兢业业干了两年没出差错,眼看即将大功告成,却遇到这桩本以为很简单却如此棘手的活儿。 络腮胡子接着说:“据我所知清树军分区没有直升飞机,可能要从省城飞过来,这样的话我们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组织一次强有力的进攻!除了方晟还有三个女人,其中两人带了手枪,估计顶多备一个弹匣,根据先前交手的情况,她们手里的子弹加起来不到七颗!弟兄们,拿出冷鳄团的斗志出来,这么多大老爷们还干不过三个臭娘们?” 众人哄笑起来,之前的犹豫和畏难情绪经他一说顿时烟消云散,不能不说络腮胡子的确有当大哥的潜质。 这个团伙共有八人,山道交火中被白翎干掉一个,双方在洞口枪战时被鱼小婷干掉一个,目前连同络腮胡子还有六人。 为保证强大的进攻力,只留一人在路口警戒,其他七人全部脱掉外套,只穿防弹背心,手持从缅甸边境走私来的西格绍尔p2289毫米手枪——欧美警察的标配,东南亚只有印尼、马来西亚等少数国家装备。西格绍尔手枪以高精度,高可靠性著称,使用寿命达两三万发,远远高于国产制式手枪的三千发设计寿命,因此如果不算微冲,他们的火力已超过国内普通警察。 洞口狭窄,只能采取蛇形进攻队列,最前面两名先锋个头矮小瘦削,目标不大且反应灵活,擅长巷战。 漆黑之中小心翼翼前行了十多米,冷不丁“当”一声,为首的似乎碰到空罐盒! “不好,快趴下!” 络腮胡子意识到对方故意设的障碍,急忙喊道,可已迟了半拍,只听见一声清脆的枪响,为首者脑部绽开血花,“卟嗵”倒地,紧接着枪声大作,四五支枪对准刚才冒火的地方一通射击,对面却静悄悄没一丝动静。 “妈的,给我上!” 络腮胡子咬牙切齿轻骂道,他知道对方在制造恐慌气氛拖延时间,此时与下午的形势发生颠覆性变化,时间愈发不利于己方! 第366章 功亏一篑 在他的催促下,补位上前的两名先锋战战兢兢上前几步,对方已消失不见。 “赶紧的,不能再拖!” 来到凸出的山壁斜坡附近,络腮胡子瞟了一眼上方,多年实战经验告诉他对方肯定埋伏在很舒服的位置,等着手下从石阶进攻时精准射击,她们的子弹不多了,出手必定追求准确率。 犹豫一番,他安排两人到另一侧洞口查看有无埋伏,以免遭到前后夹攻,不多时手下匆匆过来说洞外没人。 “这么快?用强光电筒照了没有?确定松树上面没人?”络腮胡子狐疑道。 两名手下先入为主认定对方不可能将自己置于绝境,只伸头胡乱看了看,为避免挨骂硬着头皮说: “仔细看了,肯定没有。” 络腮胡子盯着山壁斜坡权衡再三,暗自下决心宁可牺牲两到三人也要拿下这个要害!遂随便点了两个人,命令道: “强行突破!” 两人全身一震,知道老大已经急了,开始玩肉盾战术,但既然入了这行就没指望善终,当下默不作声相互击了下掌,一个紧贴山壁朝上方猛烈开火,一个矮着身子快速冲上石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那人从石阶上滚落,发出低低的呻吟声——他前冲的姿势很巧妙,子弹擦过耳朵打在胸口,捡回条命。 负责掩护的二话不说,持枪边射击边冲,“砰”,他的运气差点儿,正好打在前额上,“咚”,从高处坠落。 第二枪火光亮起时,络腮胡子瞅得分明,稳稳连开数枪,上面隐隐传来轻呼,他嘴角露出狞笑,喝道: “继续上!” 几乎同时身后传来惨叫声,络腮胡子不假思索反手便是一枪,有个黑影灵巧地连滚数下消失在漆黑中。这才发现负责殿后的手下后胸插了柄飞刀,显然被从后面偷袭而死! 刚才不是说洞外没人吗?络腮胡子简直出离愤怒了!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进洞时六个人,转眼只剩下三个! 不过络腮胡子仍有自信,因为他分析出两个优势,一是背后偷袭者没有枪,否则刚才自己也性命难保;二是斜坡上方有人伤在自己枪下,且对方子弹少得可怜! 他瞬间做出决定:一个人持枪防守,防止那个黑影从背后偷袭;还有一人继续从正面突破,他则端着枪等待机会! 只要对方开火必定暴露目标,他对自己射击的精确度有绝对信心! 指令下达后,本该原地防守的汉子却倚仗自己的身手和反应,边开枪边向前推进——洞道狭窄幽深,无处藏身,他准备将叶韵逼到洞外后射杀! 枪声响起之际,另一名汉子低吼一声,两个虎跃便从石阶冲到山壁斜坡,途中竟没有阻拦,他自己都吃了一惊,随即意识到对方防线后撤了,赶紧趴到地上,然而已晚了一秒钟,四五米外鱼小婷以半跪姿势稳稳开枪,将他打落斜坡! 但络腮胡子已利用难得的机会插到侧面,甩手便是一枪,“砰”,子弹正中鱼小婷前胸! 饶是她穿着防弹衣还是被巨大的冲击力掀倒,就地滚了几圈,全身乏力,握着枪柄的手微微颤抖,连她自己都怀疑即使开枪能有多大的命中率。 络腮胡子在黑暗中冷笑。 他可不愿当电影里的悲剧反派人物,快得手时滔滔不绝说好半天,结果给对方造成可趁之机。 他的目的很简单,杀掉这个女人,再到峰顶杀掉方晟,完成任务! “砰”,又是一枪,鱼小婷及时翻滚躲开。 这时伏在洞口阴影里的白翎突然开枪! 之前她开枪杀死一名冲锋者时暴露位置,被络腮胡子击中右肩胛,正好抵在防弹背心边缘,瞬间丧失战斗力。但她训练时也练过左手持枪,只是反应和精准度不如右手。 子弹打在离络腮胡子右颊几厘米的山壁上,飞溅的石屑打得他嘴唇生疼。他实在意外刚才那枪居然没干掉对方,这一来形势顿时逆转! 她们正面两个,背后还有一个;而自己这边只剩下两人! 络腮胡子从来不是热血少年,不会为了赌气而拚命,而是危境之际有决断的人,所以加入冷鳄团才能活这么久。 他当机立断作出一个决定:撤! “砰砰砰砰”,他连开四枪,飞身跃下山壁斜坡,与此同时十多米外洞里传来一声惨叫! 负责防守的手下推进到拐弯处时,没料到叶韵倒悬在洞顶上方隐身在阴影里,等他走到底下时双指弹出一柄飞刀,正正扎在他后脖颈处。 那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断了气。 这给络腮胡子造成极大的压力,最后一丝反击的念头烟消云散,只有一个念头:赶紧逃,逃出这个不吉利的鬼地方! 至于回去后怎么交差,由它去吧,活下来才是王道! 他略一沉吟,冲因负伤半躺在山壁边的手下连开两枪,然后匆匆跑开。 耳里听着络腮胡子仓惶逃离的脚步,白翎等人立即瘫倒在地! 刚才的局势实则已险至极点,尽管这边人数占优,但叶韵两柄飞刀已经用掉,只剩防身匕首;鱼小婷子弹全部打光;白翎只剩一颗子弹。 除了叶韵没负伤,鱼小婷和白翎都穿着防弹背心挨了子弹,白翎还中了一枪,倘若交手,大概只有叶韵能勉强抵挡几个回合。 本是全军覆没的败局,但络腮胡子没摸着对方深浅,在几乎得手的情况下主动放弃,功亏一篑! 过了会儿直升飞机轰隆隆抵达峰顶上空,由于达不到降落条件,只得放下软梯,先跳下四名全副武装的特种部队队员,他们的任务是正面与杀手交战,清理战场,追击残余人员。 此时白翎流血不止,体力消耗殆尽,叶韵将她绑在自己背上一起上去;鱼小婷也后劲不足,还是勉强在方晟的帮助上爬到机上。 直升飞机将四人直接送到军区总院,容上校和紧急抽调的医疗组已焦急万分等了很久。 第367章 省院疗伤 方晟和叶韵只有少许擦伤并无大碍;鱼小婷中弹部位在胸口位置,幸好防弹背心发挥作用,但被震得气息紊乱,血液流速、经脉运行等受到影响,需要采取针灸、按摩等中医手段调理;白翎肩胛中弹必须立即手术,此外也穿着防弹背心中弹,引发了上次的老伤势,可能要休养两个月左右。 当晚苏兆荣赶到医院,尽管身为市委书记,还是费了很大周折才见到女儿,本想再看望方晟和白翎,遭到委婉而坚决地拒绝。 无奈之下他拨通容上校的手机,两人在住院部前面花坛见面。 “小翎怎么样?还有方晟,我是代表清树来看望他的。”他直截了当说。 容上校淡淡道:“小翎还好,负了点轻伤能捱过去,唉,跟小婷一样既然选择了这一行就必须经得起摔打,没办法的事……” “方晟呢?” “基本没事,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孩豁出命地保护,能有事吗?” 苏兆荣在官场历练多年,品咂出话里不对味儿,连忙问:“你的意思是……” 容上校点到为止,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轻轻一转道:“方晟到顺坝才两个多月已发生两次光天花日下的追杀,想想任期至少三年,不寒而栗啊。” “他的任命是省委组织部直接下达,市里不便过问,”苏兆荣为难地说,“于道明不是省委常委吗?这事儿恐怕还得于家出面。” “于家心不齐啊……” 容上校刚说了半句,却见三辆小车缓缓驶到住院部门口,紧接着于道明从车里出来,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匆匆进去。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笑笑道,“过会儿省发改委爱主任也要过来,这些都通过官方途径打过招呼,没法回拒。” “这么多领导关心,可就是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顺坝,想想真窝心。”苏兆荣叹道。 沉默片刻,容上校道:“小翎要休养一阵子,这期间他的安全还得小婷多费心。” “一家人嘛,没什么。” “小婷……”容上校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改变主意,“那个叫叶韵的女孩身手不错,但内部情报显示她来历可疑,这方面你得提醒方晟严加防范。” “好。” 苏兆荣暗知容上校怀疑鱼小婷与方晟有私情,但碍于面子不便出口——白翎与方晟也非光明正大,凭什么指责鱼小婷? 关于女儿的秘密,苏兆荣内心也很纠结。 以他们这样的家庭,父母亲一般无权在儿女的婚姻问题上说三道四,全是长辈之间运筹帷幄,为了某种目的达成共识。由于爱人体弱多病,长期在娘家休养,苏兆荣和女儿之间交流比较多,但仅限于谈工作、谈时事、谈八卦,从不提及那桩不幸的婚姻,因为说了也没用,陡增烦恼而已。 前段时间女儿来看望他,反复提到一个名字:方晟。每当说到他的事总是眉飞色舞,眼中流动青春的跳跃的光芒,这种眼神苏兆荣只在女儿上中学期间见过,老辣持重如他者,脑中立即闪过一个念头: 女儿喜欢他! 后来苏兆荣越来越发现女儿不止是喜欢那么简单,很可能……两人已经有了私情!迹象太多了:以前打扮中规中矩的她,开始买时尚内衣内裤;突然嫌眉毛太淡特意花几千元纹眉;原本性格刚强,现在愈发有了女人味等等。 以前晚上只看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如今居然能津津有味看韩剧,偶尔还为剧中悲欢离合而流泪。 对于方晟,苏兆荣只知道那小子与白翎有私情,妻子却是于云复的私生女,大概属于花言巧语、善于讨女孩子欢心的花花公子。后来透过种种管道一打听,才知道这小子有两下子,已成为于白两家一致看好的新星。 如此优秀的男生,女儿跟他好无异于飞蛾扑火,非但不可能得到任何名分,而且会陷入无边无尽的忧伤!苏兆荣年轻时也是情场老手,深知对男人来说得手的漂亮女孩越多越好,而对女人来说一旦付出便是全部身心,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在女儿面前试探过,女儿不耐烦地说你应该知道白昇是什么人,真正的独身主义,明白吗?他做到了表里如一! 苏兆荣若有所悟。女儿是不是暗示和白昇没有夫妻之实,而在方晟身上得到慰藉? 经过反复权衡和考虑,苏兆荣决定不干涉女儿的选择,只要她开心就好。不料没过几天,方晟居然调到顺坝,成为自己的下级…… 容上校想说的话终究没说,苏兆荣觉得这样挺好。在感情问题上鱼小婷不是掠夺者,只想分一杯羹而已,如果容上校或白翎因此指责鱼小婷,那么置于家什么地位?那才是正室呢。 一个优秀的男人——苏兆荣自认不算优秀,在晋西尚且跟两个女人有过私情,象方晟这样的年轻干部,招蜂惹蝶当属正常。 他所希望的是,方晟能对女儿更好些,因为女儿长期从事保密工作,以至于连真情实感都在保密范围内,习惯于封闭自己的情感世界。 与容上校分手后,苏兆荣重回女儿病房,她正趴在床上接受中医疗法,背部插满了长短不一的针。 “都说了方晟没事,受伤最重的是小翎,也就肩部中弹而已。”鱼小婷嗔怪道。 苏兆荣斟酌再三,道:“出院后……你回京都上班吗?” “爸!顺坝的事没结束,你的危险还没解除,我怎么可能无功而返?” “小翎已为方晟受了两次伤,上次若非白家动用资源请出国内顶尖专家出手,最乐观的结果也是长期瘫痪……听着小婷,爸是坚定的布尔什维克主义者,坚信唯物论和无神论,爸不会说方晟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什么的,但顺坝恶势力的疯狂反扑委实出人意料……” “我知道,但我什么时候在强敌面前退缩过?”鱼小婷道,“爸,你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苏兆荣叹息道:“小婷,我担心的是你和方晟……” 第368章 三美护英 鱼小婷咬咬嘴唇没吱声。 “爸不清楚你和方晟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爸也不会追问,但小翎母女明显持怀疑态度,这是显而易见的,”苏兆荣叹道,“方晟是于家的女婿,白家有个小翎跟他牵扯不清已经够麻烦,你再掺和进去……要被老爷子知道了恐怕得气疯……” “白家跟我有啥关系?”她反问道,“因为那个独身主义者,还是把我软禁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六七年?我做什么都是自己的事,跟任何人无关!” “人不是一个独自存在的载体,只要活在世上一天就必须跟各式各样的打交道,置于不同的利益圈里疲于奔命,不要把问题考虑得太简单啊。” 她又紧咬嘴唇:“但我跟方晟之间很简单,真的,不会产生任何负面影响,,也不会带来任何麻烦,这一点请爸放心。” “你听明白我的意思就好。”苏兆荣欣慰地说。 “是的,我明白。” 此时住院部小会议室里,于道明和方晟也在进行一场谈话。 “能不能顶得住?你坦率告诉我,没关系的,实在不行保命要紧,我设法帮你在省直机关谋个处级岗位清闲两年,然后再派到市里当副市长,这一点完全可以做到。”于道明开门见山道。 方晟微笑道:“我离开顺坝,意味着恶势力两年打败四个县委书记。”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当官是为了做更大的官,而不是玩命。” “我倒觉得经此一役对方已经打光底牌,接下来该我反攻了,”方晟平静地说,“根据尸检初步结果,几名死者都是退役特种队员,似乎与某个秘密存在的杀手组织有关,这是那帮人所能找到的最厉害的杀手,我看不出他们还有什么手段。” 于道明笑道:“没被吓倒就好!顺坝的问题……省里也很重视,不过到底怎么解决谁也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大换血、科级干部连根拔起等等,这些办法都讨论过,但不从根本上消除恶势力滋生的环境和土壤,换再多干部也没用……” 方晟点点头:“深有同感,我也觉得要从制度和流程着手规范,凡事都必须讲规矩,**制,而不必看这个帮那个帮的脸色,这是顺坝最根本的症结。” “来之前有人建议干脆直接双规厉剑锋,我说这样不行,首先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办案处理干部就得讲规矩,严格遵照既定程序;其次据我所知相关部门并没有掌握厉剑锋违法违纪事实,没有证据哪能乱抓人?还有就是厉剑锋顶多是恶势力的代言人,他倒下了,立即有人补充上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有根除陈家帮等黑社会性质的团伙组织,顺坝才能得到安宁。”于道明道。 “省领导就是省领导,高瞻远瞩,在下佩服之极。” 于道明大笑:“你小子少来皮里阳秋这一套!为你的事,老爷子晚饭都没顾上吃专程打电话,你老丈人抓紧开会前几十秒叮嘱了几句,总之你的安危牵动于家上下。” “多谢多谢,有叔叔做我的后盾,干什么事都踏实。”方晟真诚地说。 “后盾,”于道明似乎想到什么,歪着头古怪地笑笑,“你的后盾不少啊,还包括清树苏书记?” “呃,”方晟老脸一红,连忙含糊道,“苏书记是对我比较关心,他也不愿意看到又一任县委书记倒在任上。” “关于这次三美护英……” 方晟急了:“不能这么说,还有两位英勇牺牲的特警同志嘛,明天我就回去主持他俩的追悼会。” “你急什么?”于道明笑得更开心,“那个白翎嘛众所周知,鱼小婷嘛大家有点奇怪,不过考虑到白家以及苏兆荣那层关系也说得通,还有个姓叶的就麻烦了,据说她原本在黄海景区搞景区管理系统,后来跑到江业开西餐厅,现在又在顺坝做什么农副产品收购,啧啧,她倒是商界多面手啊。” 方晟尴尬地笑道:“叶总的兴趣很广泛……” “你呀……老爷子对你不满的就是这一点,好像尧尧定居香港也跟这方面有关?我呢不想干预你的私生活,但要提醒你两点,一是不能张扬,二是妥善处理各方关系,不能成为仕途的拦路石,明白吗?” “谢谢叔叔提醒。” 于道明还想说什么,秘书在外面敲门,轻声说省发改委爱妮娅主任也来了。于道明立即起身,拍了拍方晟的肩,突然浃浃眼轻声道: “也包括她哟……” 说罢笑眯眯出了门,看着他的背影方晟哭笑不得,觉得这位叔叔根本不象电视里所看到的那些高高在上的省部级干部,八卦的时候跟邻家大叔没有两样。 隔了会儿爱妮娅闪身进来,标准而得体的职业套装,发型、妆容一丝不苟,很明显从办公室直接过来的。 “好大的架子,容上校在外面站岗,我、于省长都得排队见你,苏书记要代表清树市委来看望还被挡在门外。” “竟有这回事?”方晟暗想容上校真把警备工作做到极致了。 她在他对面坐下,神色淡淡的:“今天傍晚瑶山深处上演三美护英……” “等等,”好像天底下都知道这回事了,方晟狼狈不堪道,“是不是于省长告诉你的?” “这么大的事儿还要等省长说,我这个发改委主任白当了,”她似笑非笑道,“叶韵出现是意料之中,鱼小婷有些意外喔,好像……她还是你表嫂?” “白翎的表嫂……” 她的眼神旋即锐利起来:“不敢承认?那就有问题了!你俩何时勾搭上的?白翎受伤的空档期?你倒是什么时候都没闲着啊!” “慢着,慢着!”方晟愈发抵挡不了她咄咄逼人的攻势,“我和白翎的事你最清楚不过,尽管如此,她表嫂却不是我表嫂,这是两回事吧?” “打算赖账是不是?”爱妮娅冷笑道,“过会儿我去看望她,有没有关系两句话一问就真相大白,你信不信?” 第369章 深夜接头 方晟凝视着她:“今晚你好像火气特别大,完全失去往常的镇静,怎么回事?” 爱妮娅平静下来,深深看着他,目光深遂而复杂,良久道: “是的,我有点生气的……你不该把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从开工典礼到出席会议讲话,以你的聪明明明可以悟出背后玄机,可以从容回避,为何抱着强烈的自信?因为白翎和鱼小婷?她们强煞了只是女人,若非侥幸三条命可能白白牺牲也救不了你!” 这个强势而聪慧的女孩,眼里只有工作和事业的女孩,居然因为他面临危险而愤怒,再看到她手指上戴的钻戒,方晟不禁动容,喃喃道: “很好,我一直以为你真忘了黑潭山,原来没忘,很好,很好……” 爱妮娅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睛,看着窗外,良久道:“拜托,你已害苦了好几位女孩,饶过我好不好?黑潭山那个晚上……就当一场梦吧……” “倒有那么真实、那么甜蜜的梦?”方晟轻笑道。 她悟出他笑的意思,双腮绯红,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好容易等情绪平复下来,道: “调到我这边来吧,正处级实职,过两年设法转副厅待遇,之后随便你下基层挂职还是留在机关,考虑一下?” 方晟诧异地问:“你一直主张我在基层打拚,跟你走不同的发展道路,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因为……”她低头沉吟片刻,“那场病对我的触动很大,躺在床上几十天,我沉下心来思考了很多问题,包括你的仕途……只是一个建议,是否采纳取决于你。” “谈谈你的病吧,到底哪儿的问题,肿瘤还是癌症,是否早期,手术效果如何,今后是否还要化疗等等,我一无所知。”方晟急切地问。 爱妮娅摆摆手:“你以为我已经从阴影走出来了吗?其实没有,老实说现在一提到化疗我就哆嗦……再给我些时间,好不好?” 方晟欲言又止。 爱妮娅看看表:“我该走了,耽搁太久都在容上校监视之中呢。那个建议……务必慎重考虑!” 当晚叶韵最先出院,出了医院大门她直接打车来到前期组建的三滩网络技术公司,如预料的,武侠文学网站几位网编正在加班,忙着搜索免费阅读的武侠名著充实到网站里,这是开办网站的基础工作,单调而无聊,几乎没有什么作用,却是必不可少的内容。 见老总回来,网编们连忙站起来问候,有的泡茶,有的拿椅子,有的微笑着询问她去哪儿,好像消瘦了等等。叶韵微笑看着他们,恍忽熟悉的面孔、熟悉的泡面味道、熟悉的办公场景,这才象自己真正的归宿。几小时前冷汗和着恐惧,紧握匕首全身紧绷得如弓箭,中枪后杀手垂死挣扎的惨状,似乎发生在小说里,遥远而模糊。 “叶总,网站主体结构已大致完成,‘名家名著’版块内容也基本到位,目前大家讨论了两个方向,一招揽有实力的武侠文学写手;一是到各大论坛、网站打广告,吸引武侠文学爱好者前来,叶总觉得呢?”网编组长问。 叶韵从恍惚状态中清醒过来,沉思会儿道:“网站的生存之本是流量,有人到咱们网站来不管干什么都行,从这个角度出发倒不用急于招揽写手,人家网络写手也看菜吃饭,你有足够人气才愿意来,否则花再多钱也不行……” “可是没有好的作品根本吸引不了读者,现在读者的胃口很刁,必须要有实实在在的东西。”网编组长插嘴道。 “开办论坛,设置各种议题供大家讨论,有些议题永远没有答案,但永远吸引大家参与,”叶韵笑道,“比如郭靖和杨过哪个武功更高?小龙女有没有怀孕?张无忌最终是否收了周芷若等等,多吸引些大学文学社加入辩论,我相信不出几个月论坛就会火起来。” 网编组长等人立即兴奋起来,一会儿抛出个新奇的想法,一会儿冒出个机灵的点子,讨论到凌晨三点多钟才散会。 看着年轻人们说说笑笑,嬉闹着关掉工作室的灯和电脑,打声招呼后陆续回家,叶韵轻轻叹了口气,反锁好公司大门,关掉所有灯,只留盏光线浅浅的台灯,独自坐在老板椅上。 一旦真正松懈下来,才觉得深深的、透入骨髓的疲倦,这是一种令人生无可恋的感觉,仿佛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静静地,不知坐了多久,她双眼似闭非闭,或许睡着了,或许没睡。 玻璃门悄无声息打开,一条黑影幽灵般钻进来,站到她对面。 叶韵眼皮都没动,轻声道:“7号?” “是。” “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黑影冷冷道:“一切尽在掌握。” “那么也知道我今天差点没命?” “是。” “我不想做了,太累。” 黑影不说话,两眼直直看着她。 叶韵没好气瞅了他一眼,道:“今夜来想告诉我什么?” “4号说,任务继续。” “就这四个字?” “是。” 叶韵突然猛拍桌子,情绪失控道:“让4号见鬼去吧!你回去告诉他,我不干了!” “是。” “你就会说‘是’?” 黑影道:“我同意‘让4号见鬼去吧’,我也不想干了,这样凉爽的夜晚躺在床上睡觉多舒服。” 叶韵颓然坐下:“对不起,我忘了你也是被迫的……我不该发脾气的。” “是,”黑影停顿片刻道,“我走了,保重。” 叶韵没说话,看着他象来时那样鬼魅般消失,呆呆出了半天神,信手关掉台灯,从柜里拉了条毛毯盖在身上,很快进入梦乡。 三滩网络技术公司对面巷子里停着一辆车,一个便衣放下红外望远镜,道: “容上校,联系人离开了。” 容上校从后排直起腰杆,威严地说:“通知二组、三组做好沿途跟踪,千万不能跟丢了!” “是!” “我倒要看看这个迷人的小妖精到底是何方神圣。”容上校喃喃道。 第370章 佳人有约 第二天上午方晟看望了鱼小婷,医生说她得治疗三四天左右才能出院。苏兆荣说叶韵的公开身份是收购商,不便随时陪伴在他左右,仅凭特警显然不够,建议他在省城多耽搁几天,等鱼小婷出院一起回顺坝。 苏兆荣还说这件事闹得很大,惊动了省委相关领导,估计不长时间内即将出重拳严厉打击顺坝黑社会团伙,因此方晟此次回去的任务是进一步摸清陈家帮等脉络,调查相关县领导与恶势力存在哪些勾结,最好能掌握第一手资料,以便日后公开审理。 由于院方严密封锁消息,除了苏兆荣目前顺坝乃至清树无人知道方晟等人生死情况——从直升飞机空降的四名特种兵一直追到山崖出口,没发现络腮胡子踪迹,遂将尸体收集起来,搭乘返程的直升飞机回到军区。 厉剑锋代表顺坝县委县正府向清树作了回报,据称昨天下午他和正府班子留在雾都镇,准备参加第二天太谷村举行的现场会,方晟等一行三辆车先离开。车子行驶至离镇十多里时遭遇落石,包括方晟乘坐的车在内两辆被砸烂,一辆抛锚。天黑前有经过车辆发现山道被堵报警,镇派出所全体警员出动,初步确认两名特警当场身亡,方晟和白翎下落不明,雾都镇已经连夜组织人手在附近展开搜救工作…… 回报内容辗转到苏兆荣这边,他作出两点指示:一是瑶山各镇要配合雾都镇全力搜救;二是顺坝县委县正府要保持大局稳定,安心工作,等待搜救结果。 他知道厉剑锋听说直升飞机在雾都镇上空出没的消息,打电话就是投石问路,他偏偏不给确切答案,让厉剑锋忐忑不安去吧。 方晟还想去白翎病床,被两名便衣阻止,说根据容上校的命令除了医疗组专家任何人不得进入。正在走廊转悠,突然接到朱正阳的电话,劈头就问是不是在医院? 方晟奇道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朱正阳大笑道应该是军区总院吧,我现在过去接你,见面细谈! 二十多分钟后朱正阳将方晟接上车,江业一别不过两个多月却恍若隔世,方晟感慨万分。 朱正阳首先解释了缘由。这几天他正好在省发改委跑项目,原本昨晚约两位处长以及军区总院心脑血管科主任喝酒,不料傍晚六点钟接到主任电话,说有个突发情况他被抽到医疗小组,晚上就得动手术;过了会儿两位处长陆续来电话,表示本来会议快结束了,爱主任突然接到电话要去军区总院,然后说大家吃个工作餐,等我回来继续开会! 一顿酒宴告吹了。 朱正阳一想,能让爱妮娅中断会议到医院看望的,除了省领导大概只有方晟,而据他所知省领导都在省一院看病,再联想到医疗小组的事,不由担心了一整夜,今早赶紧联系那位主任,得知动手术的是个女人,才放下心来。 “顺坝的情况糟糕到这个程度,做个手术都得直升飞机送到军区总院?”朱正阳好奇地问。 “说来话长……” 方晟叹息着把去顺坝后遭遇说了一遍,朱正阳听得目瞪口呆,干脆将车停在路边,认真地说: “赶紧换个地方,太危险了,要不请容上校派两个团进驻顺坝!” “我何尝不知?”方晟难得说出心里话,“但我耽搁不起啊,县委书记履历是档案里最重要的,这段经历不完整,我算什么基层打拚上来的干部?在黄海、江业,我好歹为地方做了些实事,可顺坝呢?明知恶势力猖獗、县领导为虎作伥却坐视不管,那不是方晟的风格!所以就是每天穿防弹背心,缺胳臂断腿我也要在顺坝干到任期结束!” 朱正阳连连点头,道:“你志向和抱负非我等所能及,这也是我早在三滩镇就下决心追随你的原因,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这份情谊和信心始终不变!” 当晚叫了牧雨秋等人一道喝酒,为方晟压惊,热热闹闹喝了三个多小时才尽兴而归。 原本朱正阳还准备和方晟到茶座多聊会儿,刚落座接到军区总院那位主任的电话,邀请过去吃宵夜,遂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去。 方晟也不介意,独自喝茶吃水果,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香风轻掠,一个俏丽的人影坐到对面,轻笑道:“不速之客,欢迎不?” 原来是叶韵。 方晟慢斯条理替她泡了杯茶,道:“不速之客,生死之交。” “如果我为你吃颗子弹什么的,你会更感激吧?” “或许我要以身相许。” 她歪着头甜甜一笑:“或许今晚是个机会……” 方晟的心卟嗵一跳。 今晚确实是难得的良机! 叶韵这颗果实早在黄海就成熟了,到江业却没捞着机会,顺坝更是步步杀机,如今…… 这会儿方晟早把于道明的告诫扔到脑后——如果说人总有弱点,那么方晟最大的软肋就是女人。 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连喝两小盅茶才压住火气,道:“你可想好了,我是个只会给女孩子带来麻烦的人。” 她笑得更甜:“我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麻烦。” 说着,纤细的手游鱼般滑入他的掌中,轻轻一握柔若无骨,再用力她蚊子般哼了声,白他一眼道: “轻点儿,人家很疼的……” 大凡男人大概都好这一口,当下方晟调笑道:“这点力气就疼,待会儿我要是使出全身力气……” “讨厌,不准欺负人家。” 叶韵撒娇道,朦胧灯光下眼波流动蕴含着无限情意,胸口急剧起伏宛若青春跳动的音符,耳边散落下来的长发恰到好处遮住三分之一脸庞,显得羞涩而神秘。 方晟正看得入神,却见她眼睑低垂,手指头却在他掌心轻轻一勾——差点勾掉他九成魂魄! “我们现在就去酒店吧!” 这句话刚到嘴边,陡地手机响了,方晟微微皱眉拿起来接通,刚听了一句话就收敛笑容…… 第371章 争夺项目 听完对方说话,方晟长长吁了口气,平静地说:“好,马上到。” 看着他接电话、挂电话,叶韵脸上始终保持笑意,还贴着他另一只手。方晟略一迟疑,歉意道: “不好意思,省领导紧急召见,我得立即过去。” “又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始终有缘无分啰。”她幽幽说。 方晟摇摇头,隔了会儿道:“机会永远留给有心人……先走一步。”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叶韵微微叹了口气,慢慢啜饮杯中茶,此时的茶显得苦涩难以下咽。 出了茶座来到路边招了辆出租,上车后司机问去哪儿,方晟往前一指说开到尽头右拐。 拐过街角方晟下车,信步走了两三百米,看到家连锁快捷酒店便进去,开好房间后发了条短信,然后泡了杯茶,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 大概等了四十多分钟,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却是数月不见的樊红雨! 刚才那个电话就是樊红雨打的,她只说了一句话: “方晟,我有事要见你,地点随你定,”然后接着说,“我知道你在省城,这会儿不是喝酒就是喝茶,那件事对我很重要,需要你帮助,如果你愿意就立即出来!” 方晟喜欢与女孩子纠缠不休,但更重情义,在他看来帮助樊红雨远比和叶韵上床更重要,所以毅然离开茶座。 关上门并反锁好,方晟问:“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在省城,你通过哪个渠道?” “朱正阳。” 方晟一愣,在他印象中两人似乎从无交际,怎会走到一块儿? 快捷酒店房间陈列简单,樊红雨见只有一张椅子,随意地坐到床边,轻掠碎发解释道:“他是我的对手,自然要关注他一举一动,所以发现你俩到酒店吃饭。” 他越听越糊涂:“什么对手?” “一个省级示范项目,每个市只能确定一个县参与,万水和江业都在全力争夺,这也是我和他都呆在省城的原因。” “噢——” 樊红雨补充道:“爱妮娅有最终决定权。” 瞬间明白她急着找到自己的原因。 爱妮娅与方晟是否有暧昧,谁也说不清,但爱妮娅对他的欣赏和支持众知周知,当初因为童彪拿掉方晟在领导小组的职务,爱妮娅不惜以全面撤出工作组相威胁,迫使童彪乖乖就范;提诺纳超市原本设在梧湘,也是她施加影响使得梵尚临时改变主意落户江业。 而朱正阳与方晟的关系更不是一般的铁,可以说没有方晟就没有朱正阳。倘若这件事朱正阳开了口,方晟想必全力支持,因此樊红雨必须抢在明早上班前说服方晟。 想到这里方晟有些奇怪:今天他和朱正阳呆了一整天,到处逛房产市场、看楼盘,和牧雨秋等人海聊,关于项目的事朱正阳只刚见面时淡淡提了一句跑发改委,根本没流露请他帮忙的意思。这是为什么呢? 仿佛看穿方晟的心思,樊红雨补充道:“我知道你和朱正阳亲如兄弟,这件事也不想让你为难,我是希望……至少你能做到不偏不倚,保持中立,万水和江业各凭本事跑发改委,怎么样?” “这个项目对你很重要?” “投资九千万,可解决四百多个就业岗位,是我担任县长后跑的第一个项目,你说我能不在意吗?朱正阳不同,有你打下的坚实基础,不折不扣执行就好,何况他是县委书记,面临的压力跟我不一样。” 方晟叹道:“不折不扣执行我的规划,大家都这样想,你说朱正阳的压力有多大?看来他也是势在必得啊。” “啊,你……你准备帮他?”樊红雨紧张地说。 “可他根本没在我面前提过,你说奇不奇怪,”方晟沉吟道,“我觉得无非两个可能,一是他认为爱妮娅公私分明,尽管与我交情不错,谈及工作绝对就事论事,不可能因为私交影响她的判断……” 她点点头:“有道理,当初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没打电话找你。” “第二个可能就有点可怕了,那就是朱正阳或许猜到我俩有一腿……” 樊红雨呼地站起身,紧张万分:“你说真的?” “纯属猜测,瞧你吓得……” “我怎么感觉第二个可能性更大呢?” 方晟摆摆手:“做贼心虚而已,我俩从没在黄海那个……反而离开黄海后次数更多吧。” “但是他……”樊红雨心烦意乱,项目的事早抛到脑后,“这桩秘密只能限于我俩,多一个都不行!” “别担心,明天我试探一下。这小子也太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至少应该提几句,他真够深沉的,偏捂在心里不说。” “好,打探到消息立即告诉我。”樊红雨说着拎起包就要走。 方晟拦在她身前,似笑非笑:“既来之则安之,还走干嘛?” 她又气又恼:“都快被人发现了,你还有心思那个,让开!” “因为我们已经那个了,也不在乎多一次少一次,对吧?” 他上前搂住她就亲,她在怀里激烈反抗,扭打中两人靠近床边,方晟顺势将她推倒到床上,她还是不从,但力道越来越弱,等他的手伸到衣服里,终于无力地叹了一声。 “我会被你害死。”她喃喃道。 他从上摸到下,水淋淋一片湿得不成样子,知道她久旷人事实质饥渴之至,当下也不说话直接提枪上阵,屋里顿时春意无限…… 喘息声渐渐平息,两人安静地躺在被窝里。 方晟伸手到她胸口把玩,被她推开;再伸到下面,她索性转过身不理他。方晟暗自轻叹,樊红雨和鱼小婷是他最难掌控的两个女孩,她俩欢爱时可以放得很开,令他酣畅淋漓,但欢爱后就象换了个人,没有通常情爱男女间的柔情蜜意和调笑戏谑,好像他只是她们的工具,用过就扔,没什么好牵挂的。 这种感觉让他很郁闷。 他轻轻揽过她细腻光滑的腰际,道:“你应该找个能经常陪伴左右的男人,这种日子真是苦了你,我觉得非常抱歉。” 樊红雨突然卟哧一笑。 第372章 杠杆运作 樊红雨卟哧一笑,调转身子对着他,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三十岁才把处女之身给你,性爱方面看得很淡,不错我这样的年龄是有需要,但没有也照常工作、生活,偶尔有你解解闷,我已经很知足。我们这样的出身注定不能过普通人的日子,要不断发展、进步,在残酷的官场逆流而上,如果沉溺于男女之情,我俩会害了彼此。” “你很理性嗬……”方晟不知是失落还是惆怅。 “都象白翎那样不计较名分,不计较前途,忠心耿耿陪在你身边出生入死,你就开心了?” “唉……这会儿提到她,你让我情何以堪?” “因为,”她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暂时没人检查你的作业了,再来一次?” “好!”方晟一跃而起…… 第二天早上在她的挑逗下两人又战了一个回合,方晟精疲力竭索性赖在床上继续睡觉,樊红雨反而劲头十足穿好衣服、梳妆打扮一番,临出门时居然笑语盈盈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容光焕发的样子,仿佛刚被浇灌的鲜花。 迷迷糊糊睡到上午十点多钟,朱正阳打电话请他中午一起吃饭。 方晟趁机说:“早上接到樊红雨的电话,说万水和江业正在争夺一个推广项目,请我保持中立。我说你也太不够意思,昨天为何不透个底,叫我没办法回答她——你知道我跟她在黄海期间不对付,到江业后因为工作关系经常打交道,勉强算朋友吧。” 朱正阳干笑:“嘿嘿,这事儿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前几天到发改委,我就瞅个机会找到爱妮娅当面请求帮助,顺便提了下你的名字,不料她板着脸说她跟方晟确实私交很好,在黄海因为景区建设对我也很熟悉,但这些并不是决定推广项目归属的因素,她只会根据相关部门提交的调研报告,以推广效果最大化来作出判断。嘿嘿,这事儿吧我已吃了闭门羹,不能再让你为难是不是?” 果然是第一种可能! 方晟彻底放下心来,笑道:“爱妮娅公私分明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吃闭门羹活该!这样一来倒也好,我可以名正言顺保持中立。” “那个娘儿们活动得很厉害,不过江业也有自己的优势,最终……我约莫在条件相当的情况下,爱妮娅还会照顾你的面子,嘿嘿嘿……” “真无耻!”方晟笑骂道。 下午朱正阳又去四下活动,方晟在牧雨秋的陪同下参观了新拍的几块地皮,围墙、活动板房已经修好,挖掘机、打桩机等大型机械正陆续开进工地,工程开工在即。 “资金到位了吗?”方晟问。 “拿那边小区做的抵押,”牧雨秋压低声音说,“大伙儿都有点不定当啊方书记,从晋西做煤矿起我们就习惯只用本金,实在周转不过来顶多借三分之一,这回可是加的杠杆,愁得我们睡不好觉呢。” 方晟笑道:“杠杆资金来源于银行贷款,应该那些行长们睡不好觉才对。雨管,现在是资本时代,要善于利用杠杆、资本运作赚钱,原来靠本钱逐步完成原始积累的模式已经落后,跟不上这个时代了。有机会你们几个到深圳、珠海那边瞧瞧,一大片几百幢高层建筑全是高档写字楼,每层少的四五家多的十几家公司,你想想这么多公司开在那儿干什么?玩的都是资本!上市公司几十个亿、上百个亿,能被这些公司两三个月时间兵不血刃给吞下,然后资产运作、重组、包装再卖出去,一进一出赚几十亿都是小菜一碟。” 牧雨秋听得两眼发直,迟疑道:“那么……赵小姐会不会玩这个?” 他指的是赵尧尧。 方晟又笑:“别指望她,她只擅长证券业务,资本运作虽然更深的道行,目前我正在物色这方面人材,做完这波房地产,以后就要转战资本市场,原则上不再涉足实业。” 牧雨秋陪他穿过工地,陪笑道:“方书记,我有个疑问。你为啥事事总能想到前面,而且总能赚到大钱呢?” “首先我并非所有事都能想到前面,未来有太多不确定性,世上没有能掐会算的神仙;其次赚大钱的前提是有足够的运作资金,从这一点来说我们是互惠互利的合作者;”方晟抬眼看着碧蓝的天空,“全球经济一体化,这个名词很多人以为是句空话,但确确实实在我们身边发生。一部手机,设计者在硅谷,专利权在纽约,零部件则来自欧洲、韩国、日本,最终负责组装的工厂在中国、东南亚,可见全球经济已经到了相互渗透密不可分的程度,同样经济发展阶段也是如此,欧美发展经历的市场混乱、改革阵痛我们也要遇到,这是客观必须无法避免。具体到房地产项目,当前国内一线城市确实面临价格高企、人为炒作因素,但潇南与它们的情况不同,目前来说主要还是刚需推动,这是本质性的区别,也是我敢于加杠杆的原因,等到这一轮价格上扬,附近省市炒房团纷纷介入,把价格推得更高完全失去理性,就是我们撤退的时候。” “要把握这个火候很难。” “如同做股票,你永远不可能买在最低点,卖在最高点,只要把握大致方向,赚应该赚的钱就行了。” 牧雨秋笑道:“最近我出资搞了几家房产中介,然后加入省城中介联盟,这样能第一时间掌握价格波动,同时也能发挥引导、宣传的作用,比如只要有购房意向的买家上门,第一时间先领到咱们的楼盘。” 方晟大笑:“这方面你是行家,我可一点都不懂。” 朱正阳所说的信息,方晟故意拖到晚上才打电话告诉樊红雨,她听了顿时松了口气,连说“那就好那就好”。方晟趁机邀请她晚上过来,樊红雨态度坚决地说“不去”,然后果断挂掉电话。 真是理性而克制的女人!方晟悻悻想。 第373章 左搂右抱 其实樊红雨的身体一直处于饥渴状态,每次表面上不得不屈从于他的强迫事后却一再索取,但她却能——或许婚后早已养成的习惯,较好地掩饰和压抑自己的欲望,宁可一次吃饱喝足,尽量避免过多与他缠绵。男女之间的情意往往随着密切交往日益深厚,然后达到如胶似漆的程度。 樊红雨就是防止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女人的爱情总是飞蛾扑火,用身体、用整个心灵去爱,而她与方晟之间却是永远见不得光的。 凭心而论她的做法是对的,然而方晟总觉得非常失落。 第三天上午方晟早早来到医院,正好容上校在住院部门口下车,遂一起来到白翎病房。术后的白翎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略显苍白,但精神很好,津津有味回顾山洞里的战术部署、防线安排以及火力设置,觉得这样惊心动魄的战斗才有意思。 方晟本以为容上校会把白翎训斥一通,警告下次不准乱来。谁知容上校很认真地听完,随即对火力设置位置提出质疑,认为鱼小婷负责正面防守没问题,但叶韵从背后偷袭应该配枪,黑暗中交手飞刀的杀伤力太弱,根本发挥不了作用。白翎辩解说叶韵来历可疑,她俩不放心把枪给她。容上校摇摇头说这个想法有问题,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生死关头你俩还耍这种小心眼就违背战术布置原则。 接着母女俩又争论鱼小婷把防线推到前面时是否应该设二道防线,你一言我一语毫不相让,方晟在旁边听得哭笑不得。 半小时后容上校似乎意识到什么,说要找主治医生聊聊主动离开病房。方晟上前深深吻了她一下,道: “我已记不清这是你第几次救我的命。” 白翎微微一笑:“以前我单枪匹马,这回还有鱼小婷和叶韵。” 又来了。 方晟无奈道:“今天鱼小婷出院,下午再叫上叶韵我们先回清树,你在这儿安心养伤,不用着急过去。经过此役那帮人想必知道我们的厉害,以后不太可能发生这种枪战的场面。” “我能放心吗?”白翎幽幽道,“鱼小婷……叶韵……正好左搂右抱啊,对不对?” 这是她第一次当面质疑他与鱼小婷有私情,方晟反而松了口气,因为这样远比藏着掖着、旁敲侧击来得痛快。 “你怀疑我倒也罢了,反正你的黑名单上有长长一串名字,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不过怀疑鱼小婷,你的表嫂未免太不地道,”方晟义正辞严道,“她确实长得不错,这次也舍身帮我,但你要注意前提——她是苏兆荣的女儿,她所做的一切归根究底为了父亲,再说之前她参与基地建设遇到麻烦时我也出面协调过,怎会扯到左搂右抱了?” “那么叶韵……” “哼,也是你黑名单上的姓名,而且名次靠前,你想想可能吗?她来历可疑,背景模糊不清,不过是商业的伙伴而已,对她我从来没有过任何不良想法!”说到这里他未免有些心虚,就在前晚还打算拉着她共度良宵。 不过说谎是官场必备武器,说谎脸红的人索性别对仕途有想法。 听到这里白翎脸色有所缓和,轻声道:“其实住院那天晚上我妈亲自跟踪并监视了叶韵……” “啊!”方晟大惊失色,暗想倘若前晚继续监视,又没有樊红雨那个电话,岂非被容上校当场捉奸?那可丢人丢到家了! 白翎哪想到他的心思,续道:“盯了几个小时,果然有人悄悄潜入她的公司,交谈了大概四分钟,内容不详,总之足以证明她一直跟着你动机不纯。” “那个人什么身份?” “大学讲师,三十多岁,曾在英国读过研,回国后考入潇南财经大学,目前正在密切监视中。” 方晟皱眉道:“她跟着我到底图什么?当初在黄海我只是小小的常委,即使现在任县委书记也是一抓一大把,一不接触国家机密,二不参与绝密工程和项目,三接触不到京都领导人……” “也许想通过你跟于家还有我们白家搭上关系?” “那些老爷子城府多深啊,跟我谈话通常就事论事,根本涉及不到核心机密或内幕什么的,你说说看,对叶韵而言值得以生命的代价来换?” 白翎苦恼地说:“昨天我和我妈也分析了很长时间,都想不通。从黄海到江业以及顺坝,她始终在付出,在真心帮你,却从来没有索取什么,是很怪异耶……” “那个大学讲师务必要盯紧,他应该是联络员,负责情报的上传下达。” “还用你吩咐?”白翎白了他一眼,“这事儿轮不到我妈管,已有相关部门跟进了。” 方晟心头一凛。 “相关部门”实在是国内最厉害的部门,它无所不在,看不见摸不着,可以管任何事却不用负任何责任,而且总在最恰到好处的时候出现。 两人又讨论她术后如何恢复训练、一起回京都看望小宝等,过了会儿护士敲门提醒医疗组要过来查房,方晟知趣地离开。 来到鱼小婷病房,她照例伏在病床上接受针灸治疗,苏兆荣陪在旁边——方晟觉得他是所见过的最有趣的市委书记,在他眼里女儿就是天大的事,工作什么的尽可以放在一边。苏兆荣见了方晟也不摆领导架子,微笑着问白翎术后恢复如何,有没有联系叶韵,回清树的车辆安排好没有等等,然后找个借口出去。 其实苏兆荣想多了。即使方晟与鱼小婷私下相处,也从未有过甜言蜜语或是私房话,要么谈事情,要么上床。 “感觉怎样?要不要在医院呆几天,彻底把身体养好再回去?”方晟关切地问。 鱼小婷摇头:“我不喜欢医院,没病也能呆出病来,待会儿收完针就办手续,越快越好。” “针灸结束要静养半小时以上,”方晟对中医多少了解些,“不着急,叶韵那边约定中午两点动身。” 鱼小婷看着他,突然问:“我和叶韵陪你回去,白翎会不会怀疑左搂右抱?” 第374章 蛛丝破绽 到底是一家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方晟叹了口气,低声道:“别看她性格大大咧咧,有时挺敏感……这方面事儿你多抱涵点。” 鱼小婷淡淡一笑:“抱涵什么?我应该感到内疚才对。白家亏欠我很多,但她平时待我不错,按说不该报复到她头上……” 方晟气结:“怎么能叫报复?难道你一直带着复仇的心理跟我……” “不是,我表述得有问题,”她换了个姿势继续说,“你是我接触范围内最安全最合适的猎物,所以……” “猎物?”方晟惊叫道。 “嘘!当心我爸在外面,”她轻声道,“我必须要有一场外遇,也必须要体验做女人的滋味,所以选择了你。准确地说这件事是我主动找上门的,跟你的花心无关……如果我根本不喜欢你,再怎么诱惑都没用,对吧?” 方晟深深叹息:“这句话真说到我心坎上了,如果于家老爷子听你这样说,对我的印象肯定大有改观。” 鱼小婷笑了笑,又道:“因此我俩之间应该保持特殊的、一定距离的关系,而非白翎、容上校以及我爸所想象的情人关系……” “什么意思?”方晟发现自己总是跟不上身边这些女孩子的思维,从赵尧尧到白翎,从鱼小婷到樊红雨。 她悠悠道:“京都圈子对这种关系有个准确定义,叫炮.友。” “啊!”方晟惊得站起来,“荒唐,荒谬,我简直……” “嘘——”她再次警告,“也许你不喜欢这样直截了当的描述,那就换个说法,叫一般性朋友,行不?总之我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随便你找多少个女朋友都不会吃醋甚至干涉;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也许——顺坝的事了结后我会设法调出研究所,那时也许一切重新开始,找个更顺眼的男人秘密同居,也许还会生个孩子,到时你也不准不高兴,明白吗?” 方晟呆头呆脑看着她,半晌没反应过来。 鱼小婷遂不再说话,闭目养神。 隔了四五分钟,方晟终于理清思绪,感慨道:“听到后半段,其实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白家这段婚姻对你来说是个梦魇,最好彻底摆脱才是上策。比我优秀、顺眼,以及你所说的符合你喜欢的味道,那样的男人很多很多,只要用心寻找就能发现,我也真心祝愿你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不过提到女朋友,你实在冤枉我了,天地良心——我曾说过为何和白翎在一起,我根本没有所谓女朋友……” “真的?”鱼小婷笑得很古怪。 方晟赶紧回忆身边的女孩子们:自己与叶韵、范晓灵都是清白的,险些发生却终究没有发生,属于未。遂;与樊红雨的关系绝对隐密,至今无人知晓;与爱妮娅只有过一次,那是在黑潭山的新婚之夜,特殊氛围下的特殊事件,纯属个案,而且以爱妮娅如今的态度看,几乎成为绝响,再也不可能重演;与周小容也是堂堂正正,从未想过破镜重圆,那样对两个人都是伤害。 “没有,”他坚定地说,“如果非说有就是你,你只肯承认是一般性朋友。” “好吧,我会拿出证据让你承认撒谎。” 鱼小婷满有把握地说,方晟正想问个究竟,医生和护士进来取针,他赶紧退出病房。 中午苏兆荣、方晟和鱼小婷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幽静舒适的酒店一起吃饭,苏兆荣象唠叨的老头,反复关照方晟不要过于冒进,不要激化矛盾,能忍则忍,省里不久会有大动作,在此之前要把安全放到首位。又关照鱼小婷不要个人英雄主义,有事多跟特警联系,避免与对方直接对抗等等。两人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埋头吃菜,不敢出言反驳。 苏兆荣仍留在省城有事,去清树的车是牧雨秋安排的,途经三滩网络技术公司带上叶韵后直奔清树。 抵达市区,按车上商量好的计划,叶韵找了个出租车先去顺坝,一来还得掩饰与方晟的关系,尽管对方早有怀疑;二来侦听这两天对方的动静,有无针对方晟的安排。 不用多说,方晟跟着鱼小婷来到市委宿舍楼。 当晚两人痛痛快快欢好了一场,大概因为在自己家自己床上,鱼小婷格外放松,也格外兴奋,难得很配合地做了些动作,还发出低低的很婉转的声音,弄得方晟险些把持不住。 在她最迷醉最忘情的时候,方晟趁机命令道:“叫我老公!” “老……公……”她轻轻道,指甲深深扎进他后背。 方晟这才满意地继续加大力度…… 事毕,方晟突然想起件事:“对了,这回到顺坝后你就住我家吧,彼此能照应,也免得晚上跑来跑去,相反容易让人生疑。” 她笑笑没吱声,径直将冰凉丝滑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身上。 “刚才你叫我老公了。”他提醒道。 她一愣:“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千真万确叫了。” “我……不信……” “下次我把你的声音录下来。” “千万别,”她赶紧道,“绝对不能有图像或音频文件,流传出去要出大事的。” “那你承认就行。” “不……” 她懒得跟他多费口舌,索性把头埋在他怀里不久便进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按方晟以前的习惯要有一次晨练,但两天前与樊红雨连战三场元气折损太大,似乎有后劲不足之感,遂借口要保持旺盛斗志对付厉剑锋,晚上再战。鱼小婷不象樊红雨那样一旦开了头便主动撩逗,俏丽的脸庞隐在散乱的长发里,似乎还想睡会儿。 方晟便取了衣服准备穿,陡地鱼小婷目光一闪,劈手夺过毛衣! “怎么了?”方晟奇怪地问。 只见鱼小婷纤长的手指从毛衣上轻轻拈起一根头发,在方晟眼前晃了晃,含笑不语。 方晟莫名其妙:“这……这很正常啊,你、白翎都留的长发……” “我们都没染,可这根,”她又晃了两下,“略带淡栗色,请解释一下它的主人是谁?” 第375章 安然而归 方晟瞠目结舌,良久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前天和朱正阳一起到省发改委办事,乘电梯时碰到位熟悉的县领导,女的,可能人多挨得比较近吧,就,就沾了根头发……” “这位熟悉的女县领导是谁?跟我熟不熟悉?”鱼小婷笑意更浓。 “有……有一点熟,她是樊红雨,万水县县长……” 鱼小婷忍不住卟哧一笑:“岂只一点熟,简直熟透了!” 方晟尴尬地说:“我知道白樊两家不对付,所以不想提她的名字……” 她又从毛衣上拈起一根,然后用指头将两根长发揉碎扔掉,躺回被窝,悠悠道:“你该记得我昨天在医院说过会拿出证据证明你撒谎?” 方晟也觉得奇怪,当时还没发现樊红雨的头发呢,鱼小婷何以如此确定? “破绽就是气味,”鱼小婷道,“我说过我的嗅觉特别灵敏,很远就能分辩出每个人身上的体味;我还说过你的体味很特殊,跟我初恋男友那样近似晨曦露水打过的青草的味道,是吧?” 方晟点点头。 “但人体欢爱之后一两天里体味便会夹掺女人的体味,所以我单凭鼻子就知道你最近跟哪个女人好过,厉害吧?” 简直厉害得变态!方晟强笑道:“太厉害了,不过……” “其实我早就怀疑你俩关系不正常,那次站在路边说话挨那么近,根本超出普通男女关系的距离;还有众所周知宋仁槿好男色,樊红雨调到黄海后居然生了个儿子,”鱼小婷娓娓道,“关于宋仁槿那张恶心的光碟,当初我就说过一旦露馅她固然身败名裂,你也要下油锅,因为明摆着儿子不可能是宋仁槿亲生!你可真厉害呀,方晟,京都呼风唤雨的几大家族,倒有三个家族是你下的种……” 方晟听得毛骨悚然,连忙捂住她的嘴道:“你想谋杀亲夫不成?这种话传出去一百条命都难保。” “做都做了却不肯我说?”她笑道,“放心,我俩的事传出去也是天大的丑闻,所以……” “喂,我可没承认啊,一切都是你的推测。” “偷情这种事根本没法隐藏,你暴露的蛛丝马迹太多,比如说昨晚你的战斗力明显降低一个等级,今早又一反常态约到晚上,至少能得出两点结论。” “哪两点?”方晟觉得身边的女孩个个都是定时炸弹。 “第一,你在省城不仅偷吃了,而且贪吃,不止一次对吧?” 方晟脸一红没吱声。 “第二,白翎的体质明显下降,恐怕不能满足你了……” “别乱说!”方晟霍然道,心里直打鼓。 “上次你到清树,身上有白翎的体味,说明之前两人欢爱过,这很正常;那天傍晚你连续两个回合毫无疲态,战斗力与在江业期间基本持平,由此证明尽管白翎陪在身边,你体内能量并没有得到充分释放,对不对?” 原以为爱妮娅是聪明绝顶的情报员,如今看来,她得乖乖排到鱼小婷之后。 “昨天我还说过我们是炮友,我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随便你找多少个女朋友都不会吃醋甚至干涉,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说吧?” 鱼小婷钻进被窝继续睡觉,留下方晟坐在床上发呆。 驱车去顺坝的路上,方晟再三斟酌,慎重而严肃地说:“不管樊红雨的儿子什么来历,以后不准再提,行不行?” 鱼小婷抿抿嘴,笑道:“你知道我肚里藏了多少秘密?说出来吓死你,不过你绝对没有受惊吓的机会,保守秘密是干我这一行最基本的素质。” “还有你……”方晟停顿一下,突然觉得难以启齿。 她却立即悟了出来,道:“每次事后我都有吃药,尽管放心……白家有你一个种足够,两个嫌多,何况我并不太喜欢孩子,也懒得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顾,更主要问题是跟宋仁槿不同,白昇独身主义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生下孩子算谁的?你敢认账?你的女人当中,大概只有赵尧尧敢理直气壮跑到香港生孩子。” 说到这里她似乎无限感慨。 提起这件事方晟也异常苦闷。他明白生性淡泊的赵尧尧也不太喜欢孩子,之所以鼓起勇气生二胎纯粹是给方家一个交待,然后基本脱离方晟的圈子,独自在香港过她所追求的宁静而孤独的生活。 回到顺坝县城,方晟特意先到正府楼转了一圈。听说下落不明的方书记安然无恙且神采弈弈的样子,大家不顾矜持,纷纷扔下手里的事跑出来看个究竟。方晟一路微笑致意,径直来到厉剑锋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了一大圈人,都是各部门头头、乡镇一二把手,误以为方晟即便侥幸逃生也要折掉大半条命,忙不迭地向厉剑锋回报工作以示效忠。厉剑锋想法跟大家差不多,更是拿捏着态度接受众人奉承。 乍见到方晟出现,包括厉剑锋在内好像见了鬼,个个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来。这时吴大兵从另一侧过来,大声道: “我们为方书记安然归来鼓掌!” 整幢办公楼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厉剑锋也下意识鼓掌,随即懊恼地发现以自己的身份压根不必凑热闹。 再来到县委楼,同样好奇而震惊的目光以及掌声、欢呼声,方晟一一应付后走进办公室,祁主任和肖冬赶紧跟进去,询问要不要召开常委会。方晟惊讶地反问为什么开会,有急事需要讨论?祁主任支吾道让常委们都知道方书记没事…… 方晟笑道你放心,保管不出十分钟整个顺坝都会知道我没事。 至于那天从雾都镇回程途中遭遇了什么,激烈的枪战,凌空而降的直升飞机,特种队员等等,方晟只字不提,仅含糊说侥幸逃生。 军区那边不可能公布报道,苏兆荣自然守口如瓶,络腮胡子的亡命之旅不知何时结束。因此那帮人根本不清楚那天傍晚遭遇战的细节,也不知高价雇佣的杀手组织几乎全军覆没。 他就要制造神秘,让那帮人如猫爪挠心,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 第376章 二次审计 一连几天方晟反常地安静,没有召开常委会,没有出席各种会议和庆典,连一年一度的县委党校培训班开学典礼都没参加。令厉剑锋等人又诧异又不安,不知这位大难不死的年轻书记又琢磨什么花样。 其实方晟只做了一件事。 回来当天下午,张真独自向他回报纪委检查组进驻审计局的情况,事实上检查人员还没正式工作,刚进行检查前的常规民主测评和个别约谈等工作,就接到一大堆群众举报,梳理下来主要有三点: 一是傅局长动用审计经费大肆购买高档烟酒、冬虫夏草、名贵人参等奢侈品,主要用于个人以及领导班子享受,逢年过节更是巧立名目购买各种礼品,一车一车地往家里运,估计每年多花费三四百万; 二是朱冬生勾结工程商以次充好、偷工减料,部分工程甚至有朱冬生及其亲属入股,参与分红并牟取暴利,工程结束后朱冬生再指使审计人员出具虚假审计报告以蒙混过关; 三是傅局长与朱冬生虽然不和,但两人在内部经费使用方面却狼狈为奸,伙同办公室私分小金库资金作为局领导班子福利,并多次虚开发票实质给县领导送礼等等。 “检查组约谈了三名中层干部、五名办事员,所谈问题大抵相同,我已要求封存审计局办公室经费账簿,组织相关人员到银行核对发生明细,”张真道,“这两天傅朱两人很不安分,频频打电话给局领导班子和部分工作人员,试图打听检查情况,串供一些正在核查的问题。” 方晟沉吟良久,问:“如果仅仅这些群众反映的问题,对于审计系统领导干部来说倒很常见,我奇怪的是,上次常委会我提出撤职查办竟遭到强烈反对,不惜通过投票表决来对抗,你觉得是有意让我这个书记难堪,还是真心实意保他俩?” 张真略一迟疑,道:“我也是去年刚调过来,有些事了解得不太具体……” “张书记,作为省委组织部下派干部,你要明白一点,那就是组织部对你的考核是动态的,很多情况他们不说不代表不知道,”方晟开诚布公道,“上面为什么把你放到纪委书记的位置?就是希望牢牢掌控监督党员干部的利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可惜从去年到现在,你并没有——或者说尚未达到上面预期的那样,敢于旗帜鲜明跟恶势力作斗争,这是很遗憾的……” “我有过,刚来的时候年轻气盛,逢会必吵,还成立了几个专案组,”张真激动地说,“但是……那帮人太卑劣了,居然威胁我远在省城上幼儿园的儿子!那天我爱人接他回家,发现小书包里居然有把血迹斑斑的菜刀,两人都吓懵了,儿子稀里糊涂说不清楚是否有人碰过小书包,报案也没用,谁知道那帮人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这件事成为我们三口之家的噩梦,之后我再也不敢……但我敢以党性发誓,我绝对没收过一分钱好处!” “收买,威胁,再不行就暗杀,他们的手段如此简单却如此有效,把好端端的顺坝搞得乌烟瘴气!”方晟感慨道,“可是你怕,我怕,大家都怕,那帮人就愈发嚣张,愈发横行霸道,于是一条本可以为民造福的进山公路成了小商品市场,本可以解决山区老百姓生活问题的农副产品成为极少数人牟利的工具,灰色利益链,看不见的黑手,肆无忌惮笼罩着顺坝县,你说什么时候才是头?” “只要能解决我儿子的安全问题,我保证一查到底!” “你没申请警方保护?” 张真苦笑:“象我这样的副处级到省城算什么?便衣警察守了两天就因为参与其它大案撤回了。” 方晟沉思了几分钟,道:“我可以保证!从今天起你着手调查,省城那边我有办法!” “真的?”张真惊喜地问。 方晟笑了笑:“连续两次躲过暗杀,杀手们全军覆没,你以为是侥幸?” “我这就回去部署!” 纪委下决心调查,手段其实很简单。当天下午张真从清树请来审计事务所人马,在大队警察的保护下分成三组对今年以来审计局的工程审计项目进行再审计。为防止潜逃,方晟拍板同意对傅朱两人监视居住,软禁在家中不得擅自外出。 这时芮芸将经过大数据系统分析的结果发过来,百密一疏,金红公司到底有两笔账出了差错,仅通过简单的付现金然后存入关系人银行卡里,两笔分别是: 存入旧城改造办公室雷主任的爱人银行卡一笔,40万元; 存入交通局毛局长女儿银行卡一笔,50万元。 时间大抵是城北中心村拆迁前后,比贾局长收取银行卡稍早些,可见所谓进山公路从立项就是谎言,拆迁目的就为了建成小商品市场! 方晟没有通过常委会,而是把这些证据直接移交给清树纪委。隔了两天清树纪委在两辆警车的保护下直接从办公室带走了贾局长、雷主任和毛局长! 顺坝大哗。 厉剑锋专门到方晟抱怨,说市里到底讲不讲沟通协调,三位正科级领导干部说拿就拿,事先都不打下招呼,哪里把基层组织放在眼里?这样下去会严重挫伤基层同志的积极性! 方晟微笑道厉县长的心情可以理解,我刚刚打电话了解过,清树方面回答是这三位同志不止收了点贿金那么简单,而是关系到市管干部的调查,为防止走漏风声,市纪委才采取突然袭击方式。 市管干部?厉剑锋愣了一下,试探道哪位市管干部,方书记能不能透露一下? 方晟爽快地说换别人我肯定不说,厉县长的组织观念和原则强,肯定会保守秘密——告诉你吧,市里下一步准备调查前县委书记居德平! 啊,人家已经退休好几年了!厉剑锋震惊道。 方晟摇摇头说你的观念不对,现在实现的是领导干部重大责任终身制,退休照样跑不了。 奇怪的是厉剑锋丝毫不见紧张,反而郑重点点头说必须这样,才能对领导干部形成有效约束,我双手赞成! 第377章 仓惶外逃 看着厉剑锋离开的背影,方晟陷入沉思:莫非他提前知道居德平外逃的消息? 贾局长等三人被分别关到市纪委的“点”后,稍微用了点手段便精神崩溃,将进山公路变成小商品市场的前因后果全盘托出。他们把责任推给居德平,说整件事就是他一手策划,指使吴新东编造省市两级高额配套资金的谎言;立项期间下令城管局强拆,造成项目必须要上马的假象;然后吴新东又称配套资金不足,县财政无力承担,居德平随即要求改变土地用途,尽量弥补前期因拆迁补偿造成的财政窟窿。 市纪委立即作出双规居德平的决定,请示苏兆荣同意后找到他位于清树市郊的私家别墅,然而家里只剩下保姆。保姆说三天前居德平夫妇带着孙子去澳洲旅游,大概半个月后才回来。 市纪委情知不妙,紧急联系旅行团导游,导游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说昨晚居德平等三人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很明显,这是蓄谋已久的潜逃,出逃线路、护照、手续以及落脚点都已提前安排妥当,居德平是利用旅游团的壳来达到潜逃目的。 通过进一步查证,发现居德平一个月前就着手准备相关手续,但迟迟没动,似乎在等待什么。上周,也就是方晟参加雾都镇前两天居德平报名参加澳洲旅游团,然后方晟出事那天居德平突然取消,为此还损失了一大笔定金。方晟安然回到顺坝那天,居德平又跑到旅行社要求报团,正好之前他退的三个名额还空着,方才成行。 居德平出逃,贾局长等人把责任全都推给他,案子又陷入僵局。 半个月期限转眼即至,公安局毛局长满头大汗坐到厉剑锋对面,失魂落魄道:“我完蛋了,没在方书记规定期限内破案,这个位置保不住了。” “一点线索都没有?”厉剑锋问。 毛局长哭丧着脸道:“两个退役特警身手本来就高,能逼迫他俩自杀,对方武功高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到哪儿查找线索啊?” “有没有嫌疑对象?” 毛局长悄悄朝背后张望一番,轻声道:“我一直怀疑玥陵收购站叶韵,论武功放倒那俩退役特警也没问题,不过偷偷采集她的指纹脚印后跟现场遗留痕迹对不上号,显然另有其人……” “那位白警官呢?” “也查过了,不对,”毛局长声音更轻,“我甚至对比了方书记的……也不对……” 厉剑锋想了想:“他身边还有个女人,那天从雾都镇出发时坐在副驾驶位置,凭感觉挺厉害的。” 毛局长显然也做过调查——多年刑警生涯不是白干的。 “之前她一直住吉祥快捷酒店,名叫王晓菊,使用的临时身份证,清树市公安局签发,明显是化名,”毛局长道,“刑警队仔细搜过她住的房间,酒店提供的毛巾、香皂、牙膏等等一样未动,生活用品全是自带,痕迹清理得那叫彻底,指纹、脚印、毛发什么都没有,一看便知是行家里手。” “这回来了没有?” “不太清楚,即使住酒店她的行踪也蛮诡秘的,经常悄无声息地出现,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弄不清她的规律。” “没有规律的人最可怕,”厉剑锋有节奏地轻敲钢笔,“你说没有线索,王晓菊就是线索!” “这个……方书记发火怎么办?” “你搞清楚状况好不好?”厉剑锋怒道,“你这个局长的位置快没了,还担心他发不发火?你就说经过调查,原先住在吉祥酒店的王晓菊有涉案嫌疑,警方正在进一步追查之中!至于他怎么处理那是他的事,或者叫那个女人连夜离开,或者想出别的托辞。” 毛局长苦着脸说:“即使有线索,案子没在期限内破获,方书记仍有理由撤我的职……” 厉剑锋笑道:“你真把他的话当作圣旨?撤销一名正科级实职领导,县委书记说了也不算,必须经过常委会研究,这是组织程序。” “好好,厉县长这么一说我心里就踏实了,”毛局长擦了把汗,“我这就向他回报王晓菊的事。” 十分钟后方晟办公室。 “王晓菊?”方晟眉头紧锁,他记得鱼小婷入住酒店就用的这个化名,“有没有嫌疑人照片、指纹之类证据?” 毛局长叹道:“嫌疑人行事非常谨慎,几乎没留下蛛丝马迹,所以……追查工作相当艰难……” “为什么锁定她是嫌疑人?” “这个……”毛局长哪敢说已把方晟身边的女人查了个遍,她是唯一存在可能性的,支吾道,“结合酒店服务员提供她的行踪,以及……以及现场勘查对凶手的身高、体重等情况综合判断……” “嗯,”方晟故意忘了限期破案的话,道,“两条人命不是小事啊,一定要追查到底,给社会公众一个交待。毛局长啊,你得辛苦一下,紧紧盯住这桩案子,有进展及时回报。” “是,是,保证及时向方书记回报。” 毛局长心口堵着的石头终于落地,满脸堆笑道,暗中却做出决定尽快把王晓菊忘了,当然前提是方晟不解除自己的职务,否则全力搜捕,宁可两败俱伤! 回去后方晟提起这事,鱼小婷淡然说那只是一个化名而已,身份证照片上有加密水印,普通复印机无法复印;还有我夜探珠谷商厦一号楼穿的是特制皮靴,比我的脚大一码,全程戴了手套,无指纹,脚印对不上号;我在快捷酒店也没留下任何痕迹,姓毛的怎么确定我是嫌疑人? 啊,被他蒙了?!方晟恍然大悟。 鱼小婷笑道你威胁撤人家的职,他当然要煞费苦心编出让你紧张的东西,这些家伙鬼精灵得很。 方晟恼怒道这家伙总有落到我手里的时候,哼,今天害得我白担了半天心,来惩罚一下! 鱼小婷神色更加淡定,一付任君处置的样子——除了不肯睡到主卧室,她说白翎也有超常的嗅觉,再小心都有可能留下痕迹。 第378章 警员换防 隔了一周,清树审计事务所二次审计工作基本完成,反映的问题触目惊心: 1、签证单、变更单公然造假。存在签证内容虚假、恶意篡改、只增不减、内容含糊不清楚等情况。审计时还发现签证、变更内容没有图纸或相关的收入依据,联系现场验收人和技术员竟发现都不是工程实际负责人,也说不清楚情况。 2、违反工程量计算规则,重算、多算工程量。违反规定混淆各分项工程的尺寸界限,重算工程量;应扣除的工程量不扣除,不同规格的分项工程混合计算,按规定应合并计算的工程量分开计算;定额中已包括在一起的工作内容分开项目,另计工程量等。 3、定额随意套用,重复套用。违反定额规定,同一类分项工程高套定额,定额中包括的工作内容,工程量分开计算,套用两个定额单价;结构相似而定额分别定价,则就高不就低,高套定额单价;不同规格的分项工程,工程量混合计算,造成高套定额;自行提高定额单价强调材料规格与定额不同;定额允许换算的分项工程,任意提高材料消耗量等。 4、材料价格结算存在诸多猫腻。合同约定甲供材料没有在结算中扣除,或没有全部扣除,也没有相关的协议;结算材料价格没有依据,超出了合同约定的材料最高限价范围;材料损耗系数没有按定额或规范执行,尤其在抽换定额中的材料时,有意提高材料的损耗系数等。 上述问题造成两个方面恶劣后果,一是部分工程质量不过关,安全存在重大隐患,按建筑行业相关规定压根不该投入使用;二是工程验收即使勉强过关,造假、多列支、重复计算、虚报材料等使建设单位多支出四千万元左右。这只是今年以来的市政、城建项目,数额已触目惊心。 二次审计还发现,市政工程、城建工程近百分之八十被三家公司所包揽,分别是:金红公司、奇峰公司和栗湖公司。其中金红公司更是包揽县城几乎所有工程。 审计事务所向前追溯五年,惊讶地发现这期间竟无一家外地工程商做过顺坝的工程! 地方保护见多了,但封锁到这种程度,不由令审计事务所的专家们啧啧称奇。 方晟通知召开常委会,把这些证据分发给常委们过目,即便厉剑锋、蔡佑铭等人都眉头紧锁,深知傅朱两人愚蠢的窝里斗惹来大麻烦。证据确凿,审计报告上盖着鲜红的审计事务所大印,那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拿到法庭直接采纳,无须佐证。 章雄安摘下眼镜,道:“还用多说什么?直接双规,勒令两人继续交待之前的问题!” 吴大兵感慨道:“想想可怕呀,单今年建设单位就多支出四千万,再追溯两三年岂不过亿?顺坝一年财政收入才多少?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也就近两年市政项目多些,之前由于财政紧张,项目控制比较紧。”穆宏代为缓颊道。 张真反驳道:“穆书记忘了每年各乡镇专项基础建设资金就有八千万吧?还有镇镇通、村村通公路资金一个亿等等,我看下一步该追查各乡镇领导有没有伙同施工方捞取好处了!” 厉剑锋冷冷瞟了张真一眼,没吱声。 最终常委会一致通过对审计局傅、朱两人采取双规措施的决定,当然对方晟来说不过是完善手续而已,开会前张真已下令将两人送到纪委的“点”,等待他们的将是漫长而煎熬的审讯。 第二天傍晚省城某区中心幼儿园门口突然发生一起离奇的殴打事件。两个年青男子试图靠近正排队走出幼儿园的孩子时,遭到一群来历不明的汉子殴打,边打边骂“赖账不还”等内容,将两年青男子打得全身多处骨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警察赶到后那伙人早已逃之夭夭,经询问,两年青男子均表示不认识那伙人,也根本没向谁借过钱,大概是一起乌龙事件。 隔了两天,还是这所幼儿园门口又发生一起类似事件,又有两名男子遭到来历不明的汉子殴打,理由仍是“赖账不还”,被打的人莫名其妙,但由于伤势严重,估计与前两位一样要在医院呆大半年,而且不排除终身残疾。 连续两起恶性事件的发生,家长们纷纷表示严重不安和强烈抗议,幼儿园方面也专程到区里回报,区领导责成警方高度戒备,每天派一支精干巡警专门负责幼儿园上学、放学时的安全。 消息传到顺坝,张真第一反应是跑到方晟办公室表示感谢,方晟笑道我没做什么呀,警方都说了是乌龙事件,那就糊涂到底吧。张真也笑道是啊是啊,纯属误会。 在方晟推动下,税务、工商、质监、安监等部门陆续进驻金红,由于老总吴新农号称游玩欧洲至今音信全无,几名副总跑路的跑路,辞职的辞职,偌大的公司、曾经独霸城区绝大多数工程的金红竟面临瓦解。 另外两家即奇峰公司和栗湖公司日子也不好过,外面流言四起县委书记收拾完金红下一步就轮到这两家,原先比公务员还受追捧的公司职员纷纷辞职,公司管理层也无心恋战,宣布不再参与新项目,等手里承建的工程完结后准备清算。 就在顺坝上下都以为方晟要在建筑市场采取大动作时,他却出人意料祭出一个新招: 七个镇派出所所长、指导员全部换岗! 理由很简单,从他两次遭到袭击情况看,镇派出所反应迟钝、出警缓慢,存在故意拖延和内外勾结之嫌,为保证县领导人身安全,有必要对山区各派出所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洗!清洗第一步就从派出所领导开始,之后采取摸底调查、走访群众等措施,甄别并清除警察队伍中的败类! 毛局长经历上次限期破案事件,心底只要保住自己的位置,随便方晟怎么折腾都行。然而当他听到方晟具体实施方案时,却悟出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379章 竞聘岗位 方晟的具体实施方案是:七名派出所长、指导员全部待岗,首先询问是否愿意调到其它镇工作,其次自己选择的乡镇另有安排,是否接受组织统筹,再次到任新岗位前要立下军令状,确保完成六个指标,首当其冲就是持枪率统计和非法持枪清查率,最后就是考察期为半年,不合格者降为普通警员! 毛局长倒吸一口凉气,暗想派出所长和指导员大多数享受副科待遇,一下子降为平民,人家心理上受得了吗? 想了想委婉地说:“按过去的做法,竞聘者即使落岗起码要保证待遇,岗位嘛则是另一回事儿。通常来说所长指导员因身体或能力原因离开现职岗位,都调到其它派出所担任副职,或到局机关任带括号的办事员,这样心理上可以接受……” “方案第二部分就是关于副所长、副指导员,”方晟微笑道,“为彻底解决派出所编制臃肿、人浮于事的局面,我和大兵县长商量后决定下一剂猛药,即日起取消所有派出所副所长、副指导员编制!” “啊!”毛局长从座位上弹起身,张大嘴好一会儿,吃吃问,“这,这可是大麻烦呀方书记,小派出所还好一个副所长一个副指导员,大派出所……有的配备三个副所长,两个副指导员,这么多干部怎么安置?” 方晟还在笑,但笑得很冷:“二十多人的派出所,所长、副所长、指导员、副指导员,加上内勤、户籍警差不多占了一半,难怪出警时找不着人。现在就要拿这些光享受待遇不干活的干部开刀,要么参与竞争所长、指导员岗位,要么转为普通警员,只有两个选项!” 毛局长这才明白现任十四位所长、指导员并非真正意义的异地调动,而要跟这帮有可能降为警员的副职们竞争,这一来情况变得十分复杂! 毛局长全懵了,脑子乱糟糟的完全一团浆糊。 这个县委书记为什么热衷于把好端端的局面搅得乱七八糟呢?一下子叫这么多人面临落岗、一大堆科级干部贬为办事员,将来岂不吵翻了天?自己历年来通过提拔调动收取的好处怎么办?还有自己参与或指示的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万一被那些急红眼的家伙咬出来又怎么办? “这样太乱,不利于警察队伍稳定,更不利于地方治安管理,”毛局长仓促地提出反对意见,“我觉得应该设置一个保护机制,比如说——”慌乱中他草草想了个名词,“成立督察大队,成员都是此次落岗的科级干部,通过自然淘汰或转岗分流,逐步消化这批人。都是为顺坝辛苦几十年的老干部,彼此有了深厚的感情,说拿就拿委实过意不去啊。” 方晟毫不客气道:“你所说的督察大队,我的理解就是养老院,还不如守在原岗位偶尔顶顶班呢。你拿感情说事,想逐步消化,我理解你的感受,大家同事一场,平时喝酒打牌称兄道弟,岂能说翻脸就翻脸?” “是啊是啊,希望方书记理解我的苦衷。”毛局长忙不迭说。 方晟闭目沉思半晌,道:“好吧,原则上同意你所说的保护机制……” “多谢多谢,我替那班出生入死的警员们感谢方书记。”毛局长立即送上高帽一顶。 “别忙着谢,”方晟摆摆手道,“保护机制基于两个前提,第一,此次竞岗的不单是所有现职所领导、副职,还有清树市选调的二十名后备警官……” “老天……”毛局长觉得此刻自己干脆昏过去算了,免得遭受方晟一次又一次折腾。 “第二,竞岗中落聘的——无论正职还是副职,行政级别下调半级,正科降副科,副科降正股,以此类推,”方晟续道,“接下来谈你建议的保护机制,我打算成立三支巡山分队,顺坝周边三座山每座山分配一支分队,落聘的所领导们全部是队员,任务就是在规定期限内巡山,这可不是说说而已,我有硬性要求,比如两周内把整座山跑一遍,到时要有各村提供的证明,图片,要主动到有信号的地方gps定位等等……” 毛局长急忙道:“巡山是桩体力活儿,这些所领导都上了年纪,肯定吃不消。” “怕苦怕累就在派出所当内勤或户籍警,他们愿意吗?” 毛局长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具体操作方案你和大兵商量,出台后给我看下就行了,明天下午下班前必须完成。”方晟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 接下来方晟着手另一项大事:七个镇镇书记和镇长与部委办局的岗位交流。慎重起见,他没有直接开常委会讨论,而是先找厉剑锋协商。 “不行,绝对不行,”厉剑锋一口否决,“乡镇工作跟派出所不同,涉及方方面面具体事务和工作职能,平时动一个镇书记都慎之又慎,你一下子把七个都动掉……想都不敢想,也不利于顺坝经济发展和社会安定。” “小到一个镇,大到一个县乃至一个省,如果因为一把手变动就出乱子,本身就说明机制有问题,我觉得对镇领导班子作适当调整更有益于工作开展,”方晟道,“就拿平安镇书记来说,已经六年没挪窝了,这样下去不在平安形成自己的势力,反而证明他能力不强。” “我赞成适当调整,但七个镇全部交流不可行,”厉剑锋不为方晟举的例所动,寸步不让道,“方书记可以听听其他常委的看法,反正……顺坝安定团结的局面不能乱。” 言下之意拿到常委会投票表决吧,你肯定输! 方晟摇摇头:“这不先跟你厉县长商量嘛……全部交流不可行,那就拿一个镇搞试点如何?” “试点?”厉剑锋暗想不能全盘否决,闹僵了反而不好,遂道,“那倒可以,对试点镇领导班子适当调整,补充新鲜血液特别是异地交流干部,符合当前干部任用的主流方向。” 方晟笑道:“那就从雾都镇开始吧。” 第380章 班子换血 此言一出,厉剑锋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原来方晟压根没指望他同意七个乡镇全部交流,或者说方晟只是吓唬他而已,真正目的就是调整雾都镇领导班子。 原因……不用多说,以方晟的嘴皮功夫能滔滔不绝说几十条理由,但厉剑锋明白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 方晟认定上次遇袭事件中,雾都镇书记和镇长起到了为虎作伥的作用,正是他俩与厉剑锋一唱一和,将方晟拖延了半个小时,为那帮杀手争取到充分的准备时间。 厉剑锋虽然阴鸷内敛,倒也很光棍,既然已落了后手索性退让半步,问道:“方书记打算如何调整雾都镇班子?” 方晟并没有直接谈方案,而是说:“当前顺坝存在一个怪现象,暂且称为‘任用围城’吧,即城里的干部想进山,山里的干部想进城,有这回事吧?” “不错,这是山区县城特有的现象,”厉剑锋难得露出笑意,“山里的干部认为条件艰苦,宁可降半级也要千方百计进城;城里的干部呢就冲着进山提半级,觉得只要能提拔,天大的苦也吃得来。等真给他们一交换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山里的条件那真是很苦,种种拎不上台面的小事搞得你没脾气;进城的人呢觉得城里生活也不过如此,空气没山里好,水也没山里干净,这个半级降得冤枉。两拨人都想回到原来的生活,所以方书记称为‘任用围城’,概括得确实精辟!” 方晟叹道:“尽管如此,我们不能因为围城现象的存在就打击年青干部踊跃进山的积极性,昨天我在组织部看到几十封主动申请进山工作的信件,要求进步总是好事对不对?另外雾都镇书记、镇长任期都超过三年,按说可以动一动了……” “这几年雾都的经济搞得不错,各项指标处于各镇上游水平。”厉剑锋不着痕迹补充道。 “能力强的领导要充实到更重要的岗位啊,”方晟从容应付道,“我希望通过适当调整,降低镇领导班子平均年龄,虽然还做不到年轻化,至少要向年轻化方向发展,让市里知道顺坝正在努力,厉县长觉得呢?” 厉剑锋深知以苏兆荣为首的市领导对自己是一百二十个不满意,也无意讨好奉承,但身为县长,必须服从官场主流和趋势的一些做法,否则会让政敌抓到把柄。他不想提拔,也不想调到清树任职,就是希望在顺坝安安稳稳混到退休。 “雾都镇领导班子平均年龄四十七岁,确实偏大了一点。”他口是心非道。 “要降到四十岁以下!” “什么?”厉剑锋怀疑自己听觉有问题。 “还记得我的前任樊书记吗?我已经联络上他的一班博士同学,其中有人愿意踏着他的脚印前进,继续到顺坝挂职!” 不知为何厉剑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默默点了根烟,大口大口吞吸,整张脸都笼罩在烟雾里。 方晟恍若未见,续道:“当初樊书记引进的十四种山区副食品中雾都镇就占了九种,并已形成一定的生产规模,可惜樊书记遇难后专家组全部撤出顺坝,缺乏后续技术支持和业务指导,目前大概只有一种仍在批量种植,市场效果平平。樊书记的同学并非为了名利——博士生挂职到山区对本身科研项目是有影响的,纯粹为了完成樊书记的遗愿,把山区副食品加工经济搞上去。” “没有实践经验的博士生只能在基层挂副职。”厉剑锋拉长脸说。 “确实是副职,副县长。” “什么?”厉剑锋挺直腰杆,“顺坝不缺副县长,他过来就超编了!” “下午刚接到市委组织部通知,决定免去孔伟衡同志副县长职务,另有任用,任免文件明天下发。” 孔伟衡因为农副产品收购问题很不幸撞到方晟枪口,被勒令停职检查。当时厉剑锋等常委坚决站在孔伟衡这边,却因方晟已事先与苏兆荣作好沟通,仅把停职时间从一个月减为半个月。后来孔伟衡的书面检查交了五次,每次到了方晟那边就认为写得不深刻、分析不透彻,退回重写,一直到拖到现在却迎来免职的通知。 “另有……什么任用?”厉剑锋努力控制情绪,脸颊绷得快要爆炸,勉强地问。 方晟耸耸肩:“不太清楚,市委会有统筹安排吧。樊书记的同学名叫蔡宇佳,农学博士,之前作为专家组成员来过顺坝,他分管农业、农村、农副产品正好专业对口……” “可他跟调整雾都镇领导班子有什么关系?”厉剑锋被方晟虚虚实实的招数磨得快失去耐心。 “副县长兼雾都镇书记,雾都镇那边重点抓山区副食品产业链,当然主要精力还在县里,继续完成樊书记未下完的那盘棋。” 不知为何提到樊诚健,厉剑锋似乎浑身不自在,沉默良久道:“这也是市里的意思?那还用商量什么?” 方晟笑道:“市里怎舍得把堂堂的农学博士、国家重点科研项目成员放到山区里当镇书记?事实上兼雾都镇书记是他主动提出的,我考虑了一下,觉得是个不错的创新,虽说不指望短期内提升镇领导班子整体素质,但博士就是博士,很大程度会有潜移默化的影响,没准我们都能沾点书生气。” 厉剑锋声音低沉地说:“如果这样我建议镇长不要动,保持雾都镇工作的衔接和稳定。” “雾都镇长已经五十四,就算不动隔两年也该退二线了,我们不是说好拿雾都来试点,适当调整班子推行干部年轻化么?”方晟绵里有针笑道,“城里局机关一大把副科正股排队等着进山呢。” “方书记准备怎么安排?论资排辈,还是抓阉?”见方晟在调整镇领导班子问题上毫不让步,厉剑锋又想不出反驳理由,心里说不出的火气,讽刺道。 方晟象没听懂他的含义,笑了笑道:“组织一场笔试!” 第381章 考察考试 “以考试决定镇党委班子人选,我个人认为未免……失之轻率。” 由于厉剑锋不置可否,方晟把雾都镇领导班子调整方案拿到常委会讨论,引起强烈反弹,组织部长卢东不得不率先表明态度,斟字酌句地提出自己的观点,本想说“未免儿戏”,话到嘴边临时改成“失之轻率。” 卢东的确不敢轻率。 市委组织部闪电般免掉孔伟衡副县长职务的通知,尤如投下一颗重磅炸弹。官场惯例干部能上不能下,即使下也得有充分理由,比如贪污受贿、严重失职、个人作风问题等等;上级组织部门免掉一名县处级干部也会慎之又慎,反复征求意见,并结合县常委会结论,象这样毫无征兆、没有明确理由就免职,虽说“另有任用”,任用决定却迟迟没下达,估计也没什么好位置,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市领导对方晟的支持毫无保留,达到言听计从的程度! 反过来想一想,对市委组织部来说撤换县常委算什么?还不是象孔伟衡那样说换就换,一纸公文而已! 方晟纵使改变不了顺坝,改变常委会组成的能力还是有的。 因此常委们尤其卢东、蔡佑铭、穆宏等人对方晟更加敬畏,不敢轻易正面对抗。 不过瑶山属于厉剑锋分管,几个镇书记镇长都是他一手提拔,从这个角度出发,卢东等人又不能不表示力挺。 蔡佑铭也言辞谨慎地说:“组织部门考察任用领导干部是全方位的,要结合德、能、勤、绩、廉等方面,还有群众测评等等,这些内容靠一张试卷如何反映?有的同志擅长管理但考试不行,有的同志擅长考试但能力一般,所以……是不是采取考察和考试相结合的方式,更能全面反映问题。” 吴大兵表示支持:“高考一张试卷定终身,向来被大家所诟病,所以单纯考试来决定进领导班子,个人认为还是结合组织考察。” 方晟看出来了,吴大兵在常委会立场或左或右并非见风使舵或别的原因,而是他考虑问题对事不对人,完全从问题本身的是非出发。 “组织考察和考试各占一半吧。”章雄安也认为方晟的做法太激进。 张真本想支持方晟,看看常委会风向不对,知趣地闭嘴不言。吴维师眼睛半睁半闭,乍一看好像睡着了。 “厉县长还有什么看法?”方晟主动询问。 厉剑锋半软半硬道:“该说的上午已经说了,我的看法跟常委会大多数同志一致。” 言下之意我是多数,你是少数。 方晟干咳一声,道:“看样子大家都是高考制度的受害者,提到考试个个深恶痛绝……” 有人笑起来,卢东却说:“方书记,穆书记可是京都农业大学高材生呢。” “难怪穆书记不反对考试,”方晟笑道,“大家一听考试就反感,却忘了问我考什么。选拔镇领导班子需要考什么内容呢?当然不是数理化,也不考英语、时政,不写作文。我要考的问题很简单,大致两个方向,一是如何根据当地特色农业发展经济,二是面对常见的纠纷如何处置,当然出题目时会更加具体。我的题目没有标准答案,完全是开放式的,只要你言之有物,有措施有对策有思路就行。大家觉得这是考试吗?其实还是考察嘛!” 吴大兵道:“这是组织谈话的另一种形式。” “组织考察也是必须的。”卢东还不服气,这样一来似乎弱化了组织部职能,原来可以全权操作,考察结果都由他说了算,现在一切公开化、透明化了,以后还用组织部干什么? 方晟神情自若:“如大家所说,考察和考试要同步进行,两方面结果相结合,具体方案雄安书记和卢部长共同讨论,形成初稿后提交常委会通过。” 章雄安点点头:“好的。” 厉剑锋敲了敲钢笔,把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过来,道:“现在的问题是,镇领导班子调整后,如何安置被调整的领导干部?有些同志年龄确实偏大,有些同志有可能跟不上当今经济发展节奏,但我们就因此抛弃他们吗?人家在山里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突然跟一批年龄跟儿女差不多大的年轻干部竞争,然后下来了,然后一无所有,我们的组织不会这点人情味都没有吧?” 他表面说雾都镇领导班子,常委们都清楚实质在发泄对基层派出所大换血的不满,这几天跑到正府楼哭诉、求情的所领导不在少数,但分管领导是吴大兵,主持改革的是方晟,谁也不便过问。 方晟严肃地说:“雾都镇领导班子调整是改革试点,尝试班子人选通过考试产生的方式,这不是竞岗竞聘,被调整的同志会有妥善安置,前期双规了那么多局领导,腾出不少位置嘛,到时都可以商量……” “哦——”包括厉剑锋在内都舒了口气。 不料方晟还有话说:“为了避免群众议论较多的带病提拔、带病调动问题,今后凡是领导干部提拔或调动,必须设置三个月冻结期!” “冻结期?”卢东皱眉道,“干部任用规定里没有这一条吧?” 方晟道:“我知道没有,但顺坝情况特殊,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规定。” 卢东啧啧嘴:“组织部门做事要讲依据,否则人家不服气的。” “不服气的事情很多,你卢部长应付得过来吗?”方晟冷然道,“最近双规的这些局领导,哪个在你们组织部门年度测评中不是优秀?审计局傅朱两位,纪委同志下去才两天工夫就搜集了一大堆证据,组织部门真的一无所知?” “我……我回去追查相关责任人……”卢东支吾道,不敢再说话。 方晟又道:“设置冻结期,是为了新领导班子到任后揭盖子,清理前任的遗留问题,当然如果没有原则性错误,组织上对原领导干部还是宽容和保护的,可一旦发现违法乱纪行为,必将严惩不贷,决不姑息!” 说到这里他猛拍一下桌子,威风凛凛! 第382章 飞抵香港 方晟同时揭开雾都镇和基层派出所两场干部选拔改革,引起的官场剧震不明而喻,其效应不亚于孔伟衡被免掉副县长。 经济领域,由陈家帮等控制的农副产品收购、工程建设等固有地盘分崩离析,小商品市场在或明或暗的流言下人心惶惶,人流量日趋减少,人气日益萧条。因为金红公司已没人管事,有些商户索性来个清仓大甩卖,早早另觅它处。后来终于传来方晟的最新指示,说这块地皮要么恢复中心村,要么着手立项修建进山公路。剩下心存侥幸的商户至此完全绝望,一时间整个小商品市场满是“跳楼价”、“清仓处理”等横幅。 审计局傅朱两人已经交代了不少问题,随之又有两名副局长、七名中层干部被纪委双规。所涉及的问题已不限于工程审计,还有财政预算资金特别是预算外资金的使用、国有重点项目投资以及市县两级托管的专项基金等。很多人预计要掀起一场廉政风暴! 原本按兵不动的消费领域终于有了动静,大商场、宾馆酒店、ktv、网吧老板们纷纷报警,指证陈家帮雇佣打手强行索要保护费,逢年过节还强行摊派所谓福利等等,方晟批了四个字:一查到底! 城区派出所领导们正为即将面临的竞聘上岗惴惴不安,这关头哪敢忤逆县委书记的意思,当下根据举报雷霆出击,一下子抓了三十多个陈家帮小喽罗,又顺藤摸瓜抓获他们的“上线”,九名小头目。不过陈家帮有完美的阻断机制,正如前期移送到清树受审的小喽罗们一样,顶多查到小头目,之后便追不下去了。因为小头目们的“上线”要么不在顺坝,要么通过很神秘的方式联络,总之摸不清幕后者的身份。 工作千头万绪,忙得焦头烂额的方晟突然接到赵尧尧的电话,只说了一句话:三天后剖腹产。 这可是天大的事儿! 方晟立即扔下手边工作,第一时间找苏兆荣请假,然后逐级打报告走流程,订机票。省里有于道明打招呼自然一路绿灯,第二天傍晚方晟便飞抵香港。 香港的街道一如上次来的那样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但无论是城市面貌还是无形中展示的城市气息,远不如朝气蓬勃的碧海。随着大陆地区加快全球化融合进程,以更开放包容的心态稳步前进,昔日光芒万丈的东方明珠明显失去地理优势和心理优势,继而抱着小市民的心理埋怨、攻讦和指责,唯恐忘了努力。 当然作为国际性大都市,它在金融市场的地位依然不可撼动,这也是赵尧尧选择在香港定居的原因。 两天前赵尧尧已经住进香港最好的妇产医院——玛丽华妇科医院,里面有世界级妇科专家和最训练有素的护士,虽说费用高昂得吓人——组合套餐平均每天三十万港币,还只是基础功能,却能提供令人放心和舒心的服务。几乎所有港台明星、内地也有不少高官达贵选择在这里生养。 行大欺客,想见赵尧尧着实费了不少周折。首先出示身份证和结婚证证明与赵尧尧是夫妻关系——院方规定剖腹产前一天只允许丈夫探视,其他亲戚一律不肯;验明身份后与赵尧尧视频再次确认,方晟笑眯眯对护士说由孕妇确认就行了,何必检查证件,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护士红着脸说防止……孕妇眼神不好…… 之后男护士陪同方晟进入更衣室,脱掉所有衣服后喷消毒水,然后换上医院提供的服装,并没收手机——理由是防止辐射。做完这个步骤男护士再把他转交给两名女护士,一起来到病房。 “想见你比见省长还难。”进了病房方晟抱怨道。 赵尧尧正平躺在床上接受护士按摩,浅浅一笑道:“院方要让我们觉得钱花得值,我选的套餐是每天六十万。” 相当于还没生养已经用掉一百八十万,方晟暗暗咋舌,却说:“我的老婆当然要享受最好的服务,不用在意钱。” 赵尧尧挥手让护士退出去,方晟迫不及待上前深深吻她,她似乎已不太适应这种亲密,将他轻轻推开,闭着眼睛说: “听说你在顺坝不太顺?” 那就是知道三美护英的韵事了,不知哪个嚼舌头的真无聊!方晟心里恨恨骂道,赶紧笑道:“还好,躲过两次暗杀后对方收敛了很多,以后纯粹是官场上的较量了。” “两次暗杀……”赵尧尧轻轻叹气,沉默良久道,“尽管如此你不会改变初衷,对吗?” “尧尧,从三滩镇一路走来我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你,真的,”方晟诚恳地说,“我犯了很多错误,让你伤心难过,而且……” 她捂住他的嘴阻止他说下去,微笑道:“今天说那些干嘛?你该逗我开心才对,我高兴肚里的女儿也高兴……” “已经确认是女儿?”方晟惊喜地问。 赵尧尧含笑点点头。 方晟喜不自胜,从小宝开始明里暗里已有三个儿子,内心深处一直期盼有个女儿,儿女双全嘛,方晟很在意这一点。 何况女儿姓方!虽说方晟不计较这一点,但跟自己姓总是好事儿。 见他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赵尧尧微微笑道:“我已想好了,等女儿满月回趟内地,抱给两家老人看看,让他们乐嗬乐嗬,之后……大概就以香港为主了,在这边上学、工作、成家,女儿做贴心小棉袄,不想她去美国或欧洲,还是留在我身边比较好。” 提到这个话题方晟都有心酸的感觉,幽幽道:“其实内地也不错的,她不能只当妈妈的小棉袄,还有爸爸呢。” 赵尧尧伸手摸摸他的头,温言道:“包括老爷子在内都看好你今后有发展,你的官越做越大,行动也会愈发不自由,来香港也要受限制,小棉袄可以偶尔给你暖暖身子,时间长了可不行,这一点你应该知道的。” “唉,你为何非要做出这个残酷的决定呢?”方晟苦闷地问。 第383章 望北酒店 赵尧尧神情更加详和:“方晟,你知道我生性冷淡,厌烦于世事琐务,更不喜社交应酬之类,作为你的妻子,我是不合格的……远离人群,隐居于闹市,专注做自己喜欢的事,本来就是我梦想,跟她的出现没关系。当然要说有关系,那就是我相信她在很多方面会比我做得更好……” “尧尧!”方晟不由提高声音想说什么,护士从门外伸进来半个脑袋,提醒道: “注意保持安静,不要刺激孕妇的情绪。” 方晟赶紧镇定下情绪,轻声道:“记得我婚礼前说过话吗,你是我方晟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永远都是!希望你在任何时候都记住这句话,也是我的诺言,永远不会改变!” 赵尧尧似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轻轻一转道:“给女儿取个名字吧,小名,大名,这次命名权全交给你了。” 方晟皱眉想了很久:“方楚楚怎么样?小名就叫楚楚,楚楚动人。” “与美貌相比,我宁愿她更聪明些,不要上坏男人的当。”赵尧尧似笑非笑道。 方晟尴尬道:“是啊,坏男人防不胜防……” 接着两人聊了几句闲话,主要与顺坝那边的工作有关,半小时后护士进来客气地请方晟离开,因为探望时间只有半小时,并说明天手术,今晚必须早点休息,请他不要过来打扰,明天手术前两小时来医院办理相关手续、签字即可。 面对这些漂亮可爱的小护士,方晟也没脾气,只得轻轻抱了赵尧尧一下,径直到对面齐瑞格大酒店住下。 晚上于道明打来电话询问赵尧尧情况,听说入住的是齐瑞格,笑着说那是有名的内地贪官富豪避风港,又称望北酒店,你这个有名的清官怎么钻贪官窝里了? 竟有这种事?方晟又好气又好笑。 接完电话方晟仔细做了些调查,才发现齐瑞格并非虚得浪名,在香港众多五星酒店里确实出类拔萃。一方面它的地理位置适中,位于香港黄金地段——中环金融地标圈,正面可俯瞰维多利亚港湾,另一方面它的硬件设施相当于世界超一流水准,服务质量也是行内楚翘。据说有香港富豪特意把自家豪宅卖了搬到这家酒店长住,也是英国皇室成员到访香港的必住酒店。 正因为它名气大,服务好,才吸引大批内地来的贪官富豪,这些人的共性是很有钱——齐瑞格最便宜的房间一夜四千八,涉案或即将面临调查,在拿不定主意是否逃到更远的地方前,临时在这里歇脚观望。有个笑话是,住在酒店里的客人见面打招呼时往往问:你的案子怎么样了? 方晟的身家水平自然不在意酒店价格,反正来香港的所有费用都自己买单,不存在超标问题,没想到误打误撞住进了望北酒店! 本来计划到附近品尝世界美食,方晟临时改变主意就在酒店餐厅吃晚饭,趁机看看贪官们长什么模样。来到面积达数百平米的餐厅,满眼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交谈全是英语、法语等,几乎看不到同胞。他灵机一动塞了张钞票给侍应生,询问为何少见内地客人。侍应生何等伶俐,知道他问的意思,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那些客人不喜欢在公开场合露面,一日三餐直接送到房间呢。 噢!方晟恍然大悟,自己真是想得太简单了。 吃完晚饭无事可做,又不喜欢逛街,对很多人津津乐道的名表、手机、香水、化妆品、相机之类完全无感,更没有坐在床上看电视的习惯,想来想去,遂信步来到一楼休闲区点了杯龙井茶,独自坐到角落里,桌前正好有盆高大的兰花遮挡,边喝茶边想心思—— 他的心思实在太多了。顺坝那边各项工作才刚刚拉开序幕,需要他这个县委书记拿着鞭子不停地督促、驱使;爱妮娅到底把项目给谁,朱正阳吗?她隐隐怀疑樊红雨与自己有私情的,会不会关键时候给樊红雨一个教训?那可真要命了,与方晟有关系的女人当中,他自以为最隐密的就是樊红雨,偏偏被两个精明的女人所怀疑,一是爱妮娅,一是鱼小婷。 巨隆公司的一个亿也是大问题,尽管赵尧尧始终没提过,但方晟心里透亮,这笔钱给任何人赵尧尧都无所谓,唯恐周小容不行,两人的心结太深了。本来赵尧尧对周小容心怀愧疚,总有从周小容手里抢走方晟的感觉,道德方面底气不足,然而上回周小容在婚礼前杀上门来,意欲不利,若非白翎果断出手祸福难料。况且如今赵尧尧对这方面已经看淡了,主动远离方晟定居香港,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不同。一个亿不是小数目,记得一个月前赵尧尧含蓄地说过在香港股市搏杀,两三千万连小鱼小虾都算不上,很多时候没有话语权就没有掌控力,利润大受影响。言下之意加上那一个亿肯定大不一样。 按芮芸所说拿到预付款后强行收回?操作肯定没问题,但方晟于心不忍,那样会让周小容陷入孤掌难鸣的境地,碧海那帮投资者来头可不一般,动起怒来真能把周氏父女生吞活剥掉。 想起那个难忘的情人节,青涩稚嫩的周小容对自己敞开怀抱,那是纯真得象水晶的爱情,不掺杂一丝世俗,今生今世难以再遇到第二次。 无论如何也要助周小容解脱危机,之后便互不相欠了。方晟自我安慰地想。 沉浸在纷扰繁乱的念头里,方晟都没察觉前面桌子来了三位客人,由于中间挡着兰花,他们也没注意角落里的方晟。 突然有个粗犷的声音道:“娘的,什么西湖龙井,比白开水还淡,还他娘的八十块钱一杯!” “轻点儿,老四!”旁边沉稳的中年人轻叱道。 对面白净脸皮的年轻人笑道:“老四大嗓门惯了,让他捏着嗓子说话比杀了他还难受,饶了他吧老吴。” 老四咧嘴笑道:“还是老六懂咱!” 方晟皱皱眉懒得再听下去,打算起身结账回房,谁知接下来一句话使他定在原处一动不动。 第384章 蓄谋外逃 老吴和老六都低头喝茶,老四朝门口扫了两眼,又看看表,骂道:“这个居德平,干什么都慢腾腾,怎么还没到?” 前县委书记居德平! 他不是参加澳洲旅游团后中途失踪吗,怎么跑到香港来了?难道也住这家酒店? 老吴恼怒地瞪了老四一眼,喝道:“关照多少次了,在外面只准叫外号,不准直呼其名!” 老四讪讪一笑:“瞧我这记忆。” “也别说老居,这回从澳洲跑回来后象受到惊吓,不管去哪儿眼珠滴溜溜乱转,唯独暗处跳出个警察把他带走,啧啧,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老六笑道。 老吴沉声道:“出门在外谨慎一点总是好事。” 方晟边凝神细听,边发短信给鱼小婷,问道:我在齐瑞格大酒店碰到居德平了,怎么办? 三个人似乎专门等居德平,边喝茶边闲聊,老四到底大嗓门惯了,每次只要连续说到第三句必定提高声音,被老吴瞪眼后声音又矮下去,方晟听得煞是有趣。 等了五六分钟,有个拖沓迟缓的脚步声过来,方晟透过花枝偷看,却见迎面是个头发花白、神色憔悴的老头,如老六所说边走眼睛不停地四下打量,哪有半点前县委书记的风度? 一念之差,人不如狗。方晟心中暗叹道。 居德平刚落座就叹了口气,老四不耐烦道:“得,又来了,总一付愁眉苦脸的模样干嘛?天塌下来当铺盖!” “你不知道,那个姓方把顺坝搅得天翻地覆,以前那些事……真压不住了……”居德平道。 “哎,要说那帮人真没用,平时神气得象什么似的,那个姓方一去全蔫了,还好意思说花大价钱请杀手团,弄到最后鬼影子都看不到半个,反而姓方的好端端从市里回去,邪门,真邪门!”老六恨恨道。 居德平附合道:“是很邪门,之前三个县委书记都拿下了,偏偏这个姓方的拿不下,那帮人也说不清原因。” 老吴在四个人里面最稳重,也最有主见,冷静地说:“事已至此说埋怨的话也没用,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咱陈家帮辉煌这么多年,捞那么多钱,也该心满意足了,大家说对不对?” “可是带出来的只是少数,还有大量固定资产以及股份呢……”老四提到这个就痛不欲生。 居德平苦闷地说:“我更惨,只来得及把银行存款弄出来,那些珠宝首饰、古玩字画都在清树,八成全被没收了。” “一切向前看吧,现在不是比谁更惨的时候。”老吴平和地说。 “对了,那件事谈得怎样?”居德平很紧张地问。 老吴只来得及“唔”了一声,老四抢着说: “涨价了,去南美每人九万五,中美洲每人七万,非洲五万五。” 居德平迷惘地说:“不算高啊?” “美元!”老六冷冷地说。 “啊!”居德平失声道,“那也太黑了,比以前涨一半都不止!” 老六幽幽道:“最近风紧,内地跑到香港再外逃的人多,档期都安排不过来,能排上号已经不错了。” 居德平喃喃道:“非洲不能去,中美洲太乱,还是南美安全些……我和老伴儿再加孙子就是三十万美元,人民币将近两百万了,天呐……” 老吴道:“按事先约定你还得承担老四的费用,老四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忙着收拾细软时,他东奔西走帮我们张罗手续、机票什么的,到最后我们大包小包出来了,他两手空空只带了只手机……” “我手头也紧啊,”居德平叫苦道,“我是一家三口出来的,开销比较大……” 老四打断他的话道:“老居,现在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要走一起走,不然都耗在这边等死!你看着办!” 居德平听出这句话的份量,连喝两口茶缓解不安。 老吴缓缓道:“论困难,大家都在事先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匆忙出来的,都有这样那样的困难,但困难只是暂时现象,顺坝那边毕竟还有那么多人撑着,单凭一个姓方的翻不了天!等那边逐步把固定资产变现,该转移的转移,在座各位哪个不是千万富翁?目前我们要同舟共济渡过难关才对!老居,想一想吧。” 这时方晟的手机屏幕一亮,鱼小婷回过短信:已联系,阿林和小甘,到酒店门口会给你短信,听从你安排! “到那儿人地两疏,还得租房、打点当地警察,一笔一笔全得花钱呐……”居德平讷讷说,“要不再等等,或许顺坝的情况没那么严重?” 老四一着急嗓门又大了:“你真是榆木脑袋啊!进山公路的事已经抓起来一连串科级干部,姓方的能善罢干休吗?金红公司名存实亡,上门讨债的一直排到大街,还说不严重?等到正府下了红色通缉令,双倍价钱都没人敢送!” “小声点!”老吴喝道,转而和蔼地说,“情况没你想象的那么糟,我在南美那边华人圈多少有点人脉,躲到那里安全肯定没问题,费用嘛到处打点在所难免,不过我说过困难只是暂时的,等顺坝那边的资金转移出来,我们腰杆粗了,将来可以换到好地方,比如加拿大、北欧等等,不要把未来想得那么可怕。” 居德平一味闷头喝茶,不说话。 老四见他的样子又要发火,被老吴按住。老六直截了当道: “情况就是这样,如果下决心大家一起走,你要出四个人的费用,也就是三十八万美元,不然一起等死!” 老吴站起身,在居德平肩上拍了两下,温和地说:“再想想,明天早上来听你的答复。” 说罢使个眼色,和老四老六两人迅速离开,消失在旋转门后。几乎同时,方晟的手机又一亮,收到短信:阿林、小甘在酒店门口听候调遣。 方晟回道:请等待通知。 居德平呆呆看着茶杯,隔会儿便叹口气,脸上交织着懊恼、内疚、悔恨和痛苦。 方晟端着茶杯过去,轻轻坐到他对面。居德平吃了一惊,警惕地望着他…… 第385章 劝说自首 之前居德平没有跟方晟见过面,彼此并不认识。居德平很警惕地没有说话,防止暴露口音。 方晟轻轻一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方晟,顺坝现任县委书记。” 声音虽轻,却如晴天霹雳打得居德平摇摇欲坠,茶杯失手落到松软的地毯上,脸色呈灰黑色,目光中充满绝望。 “你……你是来抓我的吧?” 方晟摇摇头:“我是县委书记,抓捕逃犯不在我直接分管范围,更无须亲自行动,我来这儿因为一桩私事……居书记——你现在的身份还是顺坝前书记,刚才无意中听到你们说话,我想谈谈自己的看法,行不?” 不待方晟询问,居德平主动说:“那三位你应该听说过名字,老吴就是金红公司吴新农,老六是永固建筑实际控制人卢运家,老四是他们的马仔,也是陈家帮重要头目。” “原来顺坝外逃的都跑到香港了,真热闹,”方晟笑道,“首先我觉得那笔九万五的费用,他们明显在坑你,实际费用肯定没这么高,你认为呢?” 居德平气愤地说:“这几个家伙一直说我准备充分,千方百计从我这里捞钱,殊不知我是一家三口……” 方晟打断道:“其次所谓南美之行,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去,在香港他们还有点顾忌,到南美你可真成了待宰的羊羔,连反抗的资本都没有,最终被他们盘剥得一无所有,然后驱赶到饭店当黑工,没日没夜地洗盘子、做脏活累活……” 想到那种悲惨状况,居德平不由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缩缩脖子。 “还有,你和老伴东躲西藏也罢了,为何把孙子带在后面?听说他才七岁,正是读幼儿园接受启蒙教育的时候,这样做岂非耽误了他的人生?”方晟道。 提到孙子,居德平老泪纵横,道:“方书记有所不知,我和老伴是他仅有的亲人了……三年前我儿子儿媳陪亲家公、亲家母自驾游,途经山区时不幸遭遇泥石流,尸骨无存呐!当时他才四岁,没有跟着一起,侥幸捡了条命,所以不管我们跑到哪儿,必须带着他呀!” 方晟正色地说:“那你想想,如果跑到南美那种地方,他能上学吗?能象其他孩子一样堂堂正正生活,堂堂正正做人?” 居德平痛苦地摇摇头:“我最感到对不住的就是孙子啊,可怜的孩子四岁就父母双亡,我本该给他提供最好的学习环境,接受最好的教育……” 方晟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既然方书记追到这儿,我想我是逃不掉了,”居德平还是认为方晟专程来抓捕的,“只求组织上看在我干了几十年工作的份上,不要把家产全部没收,好歹留幢房子,留点财产让我老伴抚养孙子,孩子是无辜的……” 说到这里居德平失声痛哭!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方晟脑海闪现着这八个字,温言道:“居书记,从个人感情角度出发,我认为你的决定是对的,好汉做事一人当,扛起所有责任,给孙子一个遮风挡雨的家,不管面临怎样的惩处都值得……何况你是主动投案自首……” 听到这句话居德平豁然抬头盯着方晟。 方晟续道:“投案自首应该获得宽大处理,另外你举报有功,主动提供吴新农等三人的下落,相信司法部门量刑时会充分考虑这两点。” 居德平终于听明白了,一方面方晟真的是偶然,并非来香港抓捕自己;另一方面方晟真心想帮他,为他制造投案自首和举报有功的空间。 “那我接下来怎么办?”居德平请教道,“别看我一家住在高档五星酒店,其实一举一动被吴新农他们监控,老四在香港认识黑帮分子,只要我稍有异动就会叫来大队人马……” “知道他们仨住哪儿?”方晟问。 “天仁大酒店,离这边六条街距离,旁边有个美食档。” 长长沉思,方晟断然道:“安全起见,你们一家三口今晚就乘飞机回双江,那边我会安排好接应人员,确保按投案自首处理;老伴和孙子尽管放心,有车辆送他们回清树,住房、财产问题我会持续跟进,保证解决你的后顾之忧!” 居德平热泪盈眶:“多谢了,多谢方书记,德平真是……惭愧之至……可是外面有人把守,肯定出不去的。” “没事,我有办法。” 方晟遂将阿林和小甘叫进来。两人乍一看貌不惊人,中等略矮的个头,黑黝黝的肤色,跟街上随便遇到的香港本地市民没有两样,唯有偶尔一瞥流露的精光说明他俩来历不凡。 方晟简明扼要说明情况,然后问道:“有没有办法让他们一家三口混出去,安全抵达机场?” 阿林和小甘走到旁边低声商量会儿,回来简洁地说:“没问题。” “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现在。” “现在?”居德平吃惊地说,“收拾行李还要好一会儿呢。” 阿林道:“给你十分钟,之后我们安排个大陆旅行团进酒店询问,顶多逗留五分钟,你们三个就混在里面一起上旅游大巴,过六个红灯,大巴会停在路边让你们下,动作要快,然后有辆车牌尾号是737的车子送你们去机场……” “到了机场怎么做,737车上的同事会告诉你,总之一切听从安排。”小甘道。 居德平这里表现出县委书记的决断,看看手表,道:“好,我立即上楼,十分钟后准备下来。” “我陪你上去。” 阿林说,实质是防止他逃跑或打电话通知吴新农等人,居德平看出他的用意,笑了笑没说什么。 十分钟后酒店果然涌进来三十多人的内地旅游团,说是原先订的酒店接了单后忘了登记,如今已客满,只得出来寻找住处。大堂经理努力告诉他们这是五星酒店,不接待旅游团,由于她普通话不太利索,导游又一脸焦急,双方闹哄哄嚷成一团。 混乱中居德平一家三口拖着行李箱下来,都作了简单的化妆…… 第386章 喜得千金 居德平戴着假发和眼镜,一身西装,看上去象气宇轩昂的大学教授;他老伴也换了个发型,穿着夸张的大红夹袄;孙子很快跟几个年纪相仿的小朋友玩到一起,看上去很自然。 大堂经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让导游弄清这家酒店不接待旅游团,于是呼啦一下,三十多人又上了停在门口的大巴。上车后居德平顿时明白这个突然出现的旅游团是精心安排,因为车上正好留了三个座位…… 一切如写好的剧本。 大巴驶过六个红灯,在拐弯处缓缓停下,居德平一家三口迅速下车,几步远处静静停着一辆车牌尾号737的小车,上去后司机也象阿林那样的风格的,一言不发平稳地驶过几条街,然后说机场那边已经安排妥当,进去后不要说话,拿到机票后直接跟在一个旅游团后接受安检…… 守在酒店的方晟听说居德平一家三口顺利登机后,长长舒了口气,随即找阿林协商抓捕吴新农等三人的事。出乎意料,阿林面露难色,低声说我们吧其实有我们的规矩,碰到刚才那样下定决心回去自首的,我们可以调动力量予以支持,但强行抓捕在香港是行不通。香港有香港的法律,有独立的警务系统,我们不可以随便抓人——威胁、胁迫都不行,会有人找麻烦的,请理解我们的苦衷。 方晟难以置信,反问道如果他们出逃,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登机,一点措施都没有?我有足够证据证明他们触犯了中国的法律! 小甘叹了口气,说除非他们证件、登机手续有问题,否则只能眼看他们堂而皇之离开,类似情况太多了,不足为奇。 阿林又说这种小角色算什么,有时碰到厅级甚至副部级从香港转机出逃,也半点办法都没有,所以贪官富豪们都把香港作为出逃前站,是有道理的。秘密做思想工作的也有,有时谈十天半个月都扭不过来,要么条件没谈妥,要么抱着侥幸心理,象你这样短短半小时就说服的十分罕见。 方晟笑道不是我的功劳,而是吴新农那几个人逼得太紧,还没去南美就开始打他财物的主意,居德平对前景感到绝望;另外他很看重孙子的未来,最终决心自己承担责任换取孙子正常生活。 阿林摇头道能正常吗,父母双亡,爷爷入狱,只剩下奶奶独自抚养,唉…… 方晟也摇头,说还能怎么着,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会尽自己力量给予居家照顾,毕竟是我劝他回去的。 大概预感到什么,晚上九点多钟老四突然跑到齐瑞格找居德平,发现房门紧闭事一脸焦急地边打电话边出去,过了不久吴新农和卢运家仓惶离开天仁大酒店,换到地形复杂的平民区小旅馆。 阿林和小甘虽然掌握他们的动向,却奈何不得,凭经验知道这三个跟居德平不同,作为陈家帮成员他们根本没有退路,回去肯定是死,不如逃到南美碰碰运气,因此没法做思想工作。 “就这样吧,”阿林道,“事情只能做到这一步,你早点休息。” 方晟懊恼地叹息,这时省城那边传来消息,省检察院派人在机场接受了居德平的自首,牧雨秋手下将他老伴和孙子临时安置在附近酒店,明天送两人回清树。至于居德平的房子,前期已搜查了一遍,只要有人住就不会没收。 已经不错了,能成功说服居德平回去自首,至于吴新农和卢运家由于陷得太深,即使强行带回大概也是负隅顽抗,拒不交待吧。临睡前方晟自我安慰地想。 第二天早上方晟还是有点不甘心,拨打阿林和小甘的手机,提示拨打的号码已注销。方晟一愣,暗想鱼小婷的战友们行踪果然高度保密,一事一机,办完就扔,真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上午赶到医院,医生满脸严肃地交给他厚厚一叠文件,要求他细心看完后签字,大致翻了翻,里面详细列举了剖腹产过程中有可能遇到的意外以及处置方案,还有特殊状况下医院方面的免责条款,方晟没说什么逐页签字。办完手续,赵尧尧那边也做好相关准备工作,准备进手术室。 “老婆加油!”方晟吻了吻她的额头,赵尧尧点点头。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方晟独自在手术室外转了无数圈子,抽掉十多根烟,总算等到护士出来报喜: “女孩,三点二三公斤,母女平安!” 一块大石头落地!方晟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谢,随即打电话告诉方池宗、赵母等人,长辈们自然个个乐开花,儿女双全是人生幸事,岂有不高兴之理。 赵尧尧脸色还算不错,毕竟是二胎,身体和精神相对适应,而且在香港受到科学、系统的产前保健,这方面确实比内地高两三个等级。 看着初生婴儿的模样,方晟喜不自胜,看着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越看越象自己,不由开心地笑道:“女儿象爸爸,说得一点没错,简直一个模子出来似的!” “但愿皮肤比你白一点。”赵尧尧微笑道。 方晟摸摸脸假装生气,女儿似乎也表示抗议,哇哇哇哭了起来。 医院对产妇和初生婴儿的照料有严格而细致的规定,完全不需要方晟帮忙,他手足无措站在旁边象局外人。赵尧尧笑道钱有所值,你呆在这儿也没事,不如早点回去。方晟一味摇头。 赵尧尧说要在医院住两周,家里已高薪聘请资深月嫂和菲佣,家务活、产后保养、女儿的照料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方晟在医院呆了两天,实在插不上手,病床里除了护士还有保育员、保健医生,两人说悄悄话的机会都没有。 “名字说定了,就叫楚楚?”他无奈地问。 赵尧尧表示认可:“嗯,你说的楚楚动人。” 临行前方晟深情地抱着女儿在病床里兜了两圈,女儿酣睡正香,面带甜甜的笑意,不知梦到什么。 第387章 策划旅游 回到省城,方晟特意回了趟家,骄傲而炫耀地把楚楚的照片给方池宗、方华等人看,方池宗不停地唠叨“儿女双全”,眼睛笑眯成一条缝。方华也羡慕不已,拿臂肘推推任树红,让她“考虑考虑”。任树红红着脸捶了他一拳,嗔道多大年纪了还想这个! 肖兰笑呵呵说不晚不晚,人家四十多岁还生二胎呢。 方华和任树红同时皱眉摇头,表示不感兴趣。生二胎是富贵事,需要又有钱又有时间,他俩都是工薪阶层,日子不算紧可也不宽裕,照料聪聪都觉得忙不过来,哪有心思自找麻烦? 方晟这趟回家是有事情要跟父母亲商量,他想出钱让两人到香港看望赵尧尧和楚楚,顺便把香港、澳门玩个遍,几十年了父母亲还没出过境呢。 “往返机票、旅行费用由我出,香港澳门那边有尧尧安排,你俩带着身份证随便逛,玩个十天半个月都没事。”方晟笑道。 方池宗和肖兰对这个建议很感兴趣,相互望望,肖兰迟疑道:“我们不在家期间聪聪怎么办?” “这点困难能克服,”任树红鼓动道,“机会难得,出去玩一趟吧,主要是我和方华没时间,要不然也陪着一起去。” 方晟眼睛一亮:“怎么没时间,两人都有年休假嘛,不妨带聪聪一起去,费用我全包,人多热闹些。” 方池宗更高兴了:“对啊,让聪聪看看刚出生的妹妹。” 任树红工作比较清闲,请假也容易,关键在于方华,发改委平时忙得连轴转,遇到爱妮娅这个工作狂还经常加班加点,一下子请十多天谈何容易?就算领导碍不过面子,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 “嗯,我得斟酌一下……”方华有些为难。 任树红嘴快,道:“要不请方晟跟爱主任打声招呼?” “胡说!”方华暗想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为这点小事麻烦爱妮娅值得吗?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没问题啊,”方晟出乎意料说,“明天我打电话给她,然后你把请假条直接送过去,难得陪父母出去一趟,于情于理都能理解。” “单位工作那么多,我……” 方晟拍拍哥哥的肩,笑道:“放心,缺了谁地球都能转。你看我离开黄海,景区建设依然稳步推进;我离开江业,江业新城还是蓬勃发展;我到香港几天,顺坝也没有发生重大事故。做领导的千万要拿得起放得下,随时保持超然的心境。” 方华终于下定决心:“好,明天听你的电话。” “这就对了,”方晟笑道,“到香港买些数码产品,给嫂子多买几套化妆品,据说价格比国内便宜很多。” “是吗?”提到化妆品任树红两眼发光。 当下全家兴致勃勃讨论港澳之行的细节,方池宗和肖兰活这么大别说出境,国内很多景点都没玩过,开心得象小孩;方华、任树红也没去过多少地方,对东方明珠向往已久。看着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样子,方晟心中愧疚,原来快乐有些如此简单——港澳游的开销其实并不大,这些年来自己花在工作的心思太多,又周旋于不同女孩子之间,对父母、哥哥的关心还是不够。 晚上全家难得凑成一桌吃饭,方池宗喝得酩酊大醉,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进卧室睡觉,朦胧中嘟嘟嚷嚷说“有子万事足”、“儿女双全好”,方华和方晟相对苦笑。 回到酒店,方晟打电话给爱妮娅,先试探能否去她家——要不要享受按摩服务,爱妮娅淡淡说正在单位加班,今晚算了。方晟说你刚刚手术不久,又做了极为耗神的化疗,应该多休息才对,太辛苦对身体不好。爱妮娅叹道任何一个做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不可能轻松,我就好比套了缰绳的马,不由自主一直向前,永不停歇。 方晟无语。他知道爱妮娅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事业上,工作就是她全部生命,要她休息等于要她放弃生命,即使大病一场都没能改变她的人生观。 于是直截了当说了方华请假陪父母去香港看望赵尧尧母女并游玩一事,爱妮娅很随便地答应下来,却细细问起赵尧尧的情况,是否剖腹产、产后身体如何、女儿多重、长得象谁等繁枝末节,印象中爱妮娅向来不食人间烟火,按理对这些事应该不感兴趣,方晟虽然奇怪还是一一作答。 “以后她们母女俩定居香港,再也不回内地吗?”爱妮娅最后问。 这个问题触及了方晟的伤疤,长叹一声道:“是的。” “再大度的女孩也不能容忍跟其他女孩分享心爱的男人,对吧?” “你说话总是一针见血,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我说的是事实,”爱妮娅道,“你能接受女儿长期在香港,接受西式教育,将来与你的思想格格不入,甚至找个金发碧眼的洋女婿?” 方晟苦笑:“爱妮娅,爱主任,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往我伤口撒盐是不是?” “因为你已失去对赵尧尧的掌控?” “不,她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 “很显然她不这样认为,”爱妮娅缓缓问,“你是否想过设法说服她,把女儿接到内地上大学,工作?” 方晟惊讶地反问:“为什么一定要她回来?” “你不想经常看到女儿?还有,女儿回来了,赵尧尧势必跟着回来。” “你不明白赵尧尧,”方晟伤感地说,“她是身无羁绊的人,儿子、女儿对她来说都非唯一,孤独到老才是她的人生追求。” 爱妮娅长长“噢”了一声,道:“看来我对她了解不够,白翎也不是她远避香港的主要原因……还是谈谈你女儿吧,你真不想她接受传统东方教育?” 方晟觉得她始终纠缠于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道:“我凭什么决定她的人生?如果香港整体教学氛围好,不必经受内地折磨人的高考制度,何必回来?” 爱妮娅突然笑了笑:“我很欣赏你在孩子教育问题上的开放态度,晚安。”说罢便挂掉电话。 方晟诧异地看着手机,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第388章 踊跃报名 回到顺坝,正好蔡雨佳博士前来报到,陪同过来的市委组织部顺便公布对孔伟衡的安排:政协副主席。 虽说还是副处级,待遇没变,与手握实权的副县长相比可谓天壤之别,个中奥秘不必赘言。 方晟随即召开常委扩大会,全体常委、副县长等出席,宣布蔡雨佳接掌孔伟衡分管的领域,即农业农村、扶贫、移民、国土整治等工作,主管单位包括县农业局、水务局、农改办、扶贫办、国土整治指挥部办公室等。 厉剑锋代表正府班子热烈欢迎,表示要向蔡博士谦虚学习先进管理理念和农业农村方面最新政策、技术和发展方向,带动正府领导干部整体素质的提高。 会后方晟将蔡雨佳叫到办公室。 “雾都镇领导班子调整方案正在完善之中,山里与县城不同,情况比较复杂,是否必须深入到大山里冒险受苦,我劝蔡博士深思。”方晟开门见山道。 蔡雨佳扶了扶眼镜,略一思忖道:“去年诚健遇难后,导师考虑到安全因素,以及担心顺坝政策有变,将专家组全部撤出,事后想想导师也觉得草率了,还是应该相信清树正府的决心,坚决留在顺坝,把诚健关于振兴顺坝特色农副产品加工的设想贯彻下去!因此有关重返顺坝的想法一直在酝酿中,最近听说方书记上任大刀阔斧跟恶势力作斗争,遭到两次暗杀都初衷不改,使恶势力损失惨重,多名科级干部被双规,社会治安、民风有了很大转变,导师和我都觉得是重返的契机。我来这儿不是为了混基层经历,将来为仕途加分,作为农学博士我的兴趣在科研,并没有从政的打算,我是真心实意继续诚健生前未完成的项目,切实解决大山深处老百姓的民生大计!” “我代表顺坝,代表雾都老百姓诚挚感谢,”方晟诚恳地说,“农副产品加工我是外行,这方面工作始终没有抓手,尽管目前已经打破收购垄断,让山民、药农享受到市场价格,但我一直在思考,非得让老百姓辛辛苦苦把它们从山里背出来吗?辗转运出山,送到省城甚至更远的城市,其产生的巨大利润如果留在顺坝岂不是更好?” “这就是我的努力方向!”蔡雨佳严肃地说。 方晟道:“县财政会尽最大能力予以支持,另外关于你的安全问题,我已向市里申请为你配备两名特警……” “没必要,我到顺坝来做事的,不是前呼后拥摆官架子,不要因为我是博士就搞特殊化。”蔡雨佳一口拒绝。 “这方面你得听我的,”方晟摆摆手不容置疑道,“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啊,要谈特殊化我也配了特警,所以才侥幸逃过两次暗杀,防患于未然呀。” 蔡雨佳勉强点头。 “还有件事我始终很奇怪,樊书记遇难那次,专家组一行六位博士到大山深处干嘛?起初听说考察受市场欢迎的野生茹,后来我了解到那种茹其实已经大面积种植,不过因为种植阙值问题导致品质下降,既然如此还要继续考察干什么?” “当年袁隆平为了寻找天然杂交稻株奔波数千里,说明未经环境污染原生株的重要性,”蔡雨佳道,“野生茹大面积培育也是如此,第一代产品鲜嫩可口、品质优良,随着代次推进逐步丧失其人工培植的优势,最突出的例子就是从国外引进的苹果和西瓜,越吃越没有滋味是吧?诚健想到深山老林里找到封闭环境下生长的野生茹,通过基因分析查明其衰败的原因,这项工作很辛苦,技术要求也很高,因为常人不清楚什么叫生物学意义上的封闭环境……” 方晟笑道:“别说了,我越听越糊涂。关于野生茹,我觉得既然遇上技术难关,不妨放一放,先捡容易的着手,短时间内上几条生产线,把农副产品加工的势头搞起来,让老百姓看到盼头。硬骨头后面慢慢啃,不要着急。” “我也是这样想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到了雾都镇就得充分发挥我的专业优势,按诚健的规划蓝图一步步做,会有成效的!”蔡雨佳自信地说。 “好,雾都镇就交给你了!”方晟笑道。 第二天组织部公布了雾都镇领导班子调整和选拔方案,主要有三方面内容: 1、雾都镇镇党委九名领导职务全部拿出来公开选拔,在职领导参加选拔不受年龄和文凭限制,其他报名者要求年龄低于45周岁;正股级或副科级以上;全日制大专文凭以上;研究生、博士生优先; 2、参加选拔人员必须接受组织考察和笔试两部分,组织考察包括民主测评、历年考核、工作业绩等五个方面;笔试主要围绕如何发展雾都镇经济、改善民生等问题; 3、现任雾都镇领导未参加选拔或选拔失利,需等三个月冻结期结束后接受组织部门统筹安排,冻结期间待遇不变;同样选拔上任的报名者,组织关系仍冻结在原单位三个月,期间若无群众举报等情况方可正式办理手续。 报名时间只有两天。 报名期间爆出三个新闻:一是现任雾都镇九名领导全部退出选拔,说他们自认能力有限不敢参与选拔也有,说表明对县里尤其是方晟的蔑视也有,说班子人选早已内定公开选拔只是形式也有,总之众说纷纭。 二是新上任的博士、副县长蔡雨佳居然报名参选,他是故意秀水平吗?还是怕顺坝的水不够浑,特意过来再搅一把? 三是报名者异乎寻常地多,共有二十多名副科级、四十多名正股级报名,年龄大致在四十岁上下,一方面说明进山工作级别上调半级有很大的吸引力,另一方面说明顺坝还是拥有一批想干实事的年轻干部。 所以笔试的第一条题目就是:谈谈你自愿到雾都镇工作的理由。 题目很简单,却又不简单,面试可以夸夸其谈的内容,一旦落笔自己都会觉得可笑;但实话实说,却又不愿意。 很多人第一条题目就花费了很多时间。 第389章 游戏规则 卢东道:“蔡博士来顺坝是满心满意当副县长兼雾都镇书记,市里已经同意了,方书记也表示赞成,如今说好的书记变成镇长,蔡博士会不会闹情绪?” 到底是组织部长,提前考虑到人事任免后的情绪波动。 “是啊,人家兴致冲冲而来……”方晟很为难的样子,过了会儿道,“雄安书记,卢部长,麻烦你俩跟蔡博士谈谈,主要陈述我们的难处,分数是对外公布的,这次选拔又是搞的试点,不能第一回就打败仗啊。” 章雄安啧啧嘴,很勉强地答应下来。 蔡雨佳听到几位县领导碰头的意见后,并没有说什么,长期在学校早已习惯唯分数论,这是游戏规则,不满意也得接受。退一步讲当镇长也没什么不好,他的初衷就是帮助雾都镇发展经济,这方面镇长抓得更具体些。 紧接着公安局在系统内公布了乡镇派出所领导竞聘方案,与雾都镇选拔领导班子不同的是,除了笔试还加了两项测试:移动靶射击、山地一公里障碍跑! 射击是所有警察必备的基本技能;山地障碍跑则是针对顺坝所有乡镇都位于大山深处的现实,因此竞聘人员无话可话。 竞聘结果令人震惊! 且不谈笔试成绩,两项测试中所有现任派出所领导只有三分之一达到线,一大堆副职的成绩同样糟糕,很多人测验山地障碍跑被绊倒在地,有的摔得鼻青脸肿,让观战的毛局长颜面尽失。最终统计两项测试总成绩,顺坝参与竞聘人员成绩远远落后于清树市选调的二十名后备警官。 毛局长紧急跟吴大兵商量,又一起来到方晟办公室。 “如果清树所有后备警官全部胜出,按照成绩担任各基层派出所所长、指导员,那……那我们顺坝公安局岂不是洋相出大了……”毛局长紧张地搓着手,额头不停地冒汗。 “技不如人有什么办法?”方晟沉着脸道,“养兵千日不是养尊处优,平时松松垮垮,关键时候拉不出打不响,算什么人民警察?不如早点回家抱孩子!” 吴大兵也很恼火,低着头一声不吭,不打算为毛局长求情。 毛局长点头哈腰道:“方书记说的都是事实,今后我会加强督促、严格训练,保证半年内全面提升警察队伍的体能,不过这次……哪怕网开一面也行,至少要保留部分派出所领导,防止打击我们顺坝基层警察的积极性……” 方晟道:“顺坝警察的积极性就是贪生怕死、享受在前吃苦在后?瞧瞧体能测试的熊样,一个个象警察吗?你们反映清树警察不愿来顺坝,来了二十名后备警官;你们说没有愿意干所长的位置,现在这么多人参加竞聘?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怕打击基层警察的积极性,我还怕打击蔡博士的积极性呢,人家兴冲冲从京都跑过来准备副县长兼镇书记,一场考试变成镇长,人家也没提意见嘛。考试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我方晟刚来几个月,不认识张三李四,只认识成绩!不服气三年后再组织竞聘,大家重新再比!” 毛局长满头大汗,唯唯诺诺但还是请方晟作些微调,到最后吴大兵也不得不帮腔,说顺坝警察队伍确实要整顿,业务素质和技能体能也要提高,不过把基层派出所所长、指导员一杆子抹光,委任清树后备警官,传出去不啻于重大负面新闻,严重影响顺坝的形象…… 方晟冷笑道两年死伤三位县委书记,第四位险遭枪杀,顺坝本来就没好形象! 话虽如此,他内心也知道全面换上清树后备警官不现实,要好像给外界一种血洗公安系统的样子。但他必须制造压力并层层传递下去,让顺坝警察们自省、自律、自强,而不是象过去那样懒散无为。 经过协商——吴大兵也明显站到毛局长这边,毕竟自己分管的系统,结果太难看也没面子,最终形成一个妥协版竞聘决定: 七位竞聘上岗的派出所所长当中,三位清树后备警官,两位现任所长,两位原派出所副职; 七位竞聘上岗的派出所指导员当中,四位清树后备警官,一位现任指导员,一位局机关办事员,一位原派出所副职。 调整力度不可谓不大,但与糟糕的测试成绩相比,已经给顺坝公安局留足面子。 折腾完乡镇派出所,方晟还不罢休,要求毛局长继续拿县城三家派出所、刑警大队、治安大队和经侦大队领导岗位的竞聘方案,前期落聘人员也可以参加。毛局长听了简直欲哭无泪,暗自盘算还有六七年退休,倘若县委书记改革的大棒挥舞到自己头上,打报告提前退休得了,跟在这位小祖宗后面真得少活好多年。 竞聘方案当天晚上定稿,第二天公布,傍晚前报名结束,周六上午笔试,下午照例拉到训练场进行移动靶射击和山地一公里障碍跑测试,晚上方晟主持公安局党组会,吴大兵参加,讨论竞聘结果。 有前面的教训,相关竞聘人员早就暗暗苦练,顺坝方面的测试成绩明显有了起色,吴大兵和毛局长都暗暗松了口气。方晟依然不满意,拿着笔试试卷说很多干部当了领导,连文章都不会写了,回答一条问题两三百字,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平时的材料都是秘书写,他们看都不看?说得局党组成员们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吭,心想现下哪个领导不是这样? 讨论商量之后,大致确定了派出所和三个大队的领导岗位人选,至此清树二十名后备警官成为顺坝公安系统的中坚力量。两轮落聘人员,如方晟所说编成三支巡山分队,有具体而明确的任务、要求并严格考核,强化山区治安管理。尽管工作非常辛苦,落聘人员仍能降半级保留行政级别和待遇,比在派出所当普通警员好多了。 周三上午,雾都镇新领导班子的公示期已到,方晟决定亲自陪同姚俊、蔡雨佳等人赴任。 二进雾都镇! 第390章 二进雾都 为防不测,叶韵提前一天来到雾都镇,山里山外做了些探查。当天上午方晟一行八辆车浩浩荡荡从县城出发,鱼小婷亲自开车,前后各有一名特警开车保护。蔡雨佳也有两名特警专门负责安全,他觉得过意不去,私下说太引人注目了吧,不能搞特殊化呀。方晟说只要能把雾都经济搞上去,配十名特警都没人反对。 见蔡雨佳还犹豫不决,方晟悄声道尽管县城范围已打破农副产品收购垄断局面,各乡镇由于相对封闭,交通不便,欺行霸市的现象依然存在,还有农副产品就地加工模式触动了少数人的利益,届时肯定会有不法手段出现,身处风口浪尖,还是要多加防范,我希望雾都镇走出一个成功的蔡县长,而不是第二个樊书记。 最后这句话给了蔡雨佳很大触动,他扶扶眼镜,缓缓点了点头。 抵达雾都镇,按照官方流程一项项做完并吃过午饭后,卢东请示方晟是否回去,方晟想了想说你先走吧,上次来得匆忙,这回准备静下心来搞搞调研。卢东目光闪动,没说什么便离开。 等镇新领导班子开完党委会,各自到办公室整理物品、听分管部门回报工作,方晟叫来姚俊一起散步,姚俊知道县委书记肯定有事关照,一言不发紧随其后。 雾都的镇区并不大,从镇正府步行到最靠近的山道入口只有七八百米,两人并肩而行,前面有两名便衣特警,后面则是鱼小婷和两名特警。方晟信步上了石阶,一口气爬到数百级上的平台,四下空旷寂寥,只有裸露的山石和低矮的草木,这才停住脚步。 “姚书记可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这儿?”方晟冷不丁问。 姚俊知道县委书记在考试,此刻说的每个字都至关重要,关系到能否得到方晟真正认可,纳入其嫡系部队。 深深吸了口气,姚俊道:“这次镇领导班子调整方案里增加了领导干部离任后三个冻结期的决定,我觉得意味深长;雾都镇不仅换掉所有党委成员,派出所所长、指导员都是清树后备警官,更有很深的意味……” 果然是有心人,方晟含笑看着对方,鼓励他继续说。 “一个乡镇、一个部门工作抓不上去,绝大多数情况与员工没有太大关系,正如足球队战况不佳只换教练一样,根子出在领导干部,”姚俊道,“考试前几天我通宵达旦研究了雾都镇近几年资料,得到一些感悟,也思考了很多,有些蛛丝马迹令人生疑。比如说雾都镇举行的全镇村组干部大会,一般按季召开,今年第三季度早在两个月前已经开过了,然而方书记到这边参加开工仪式那天又召集开会……” 方晟笑了起来,道:“嗯,你的分析很细致。” “根据官方说法厉县长第二天到村里开现场会,我查阅所有资料没发现关于现场会的任何报道,这趟过来正打算深入了解一下,总之,三个月冻结期能做很多事,我保证尽心尽力做好各项核查,防止出现带病提拔调动的现象,这一点请方书记放心!” 听到这里方晟已经有数,姚俊是很有想法也很用心思的人,当前方晟正需要这种干部,事事替他考虑在前、无须把话说得太明显。基层象姚俊之类的干部非常多,长期被压抑在某个阶段停滞不前,他们渴求的只是机会,一旦站到可以展示才能的平台,会迸发出巨大能量。 “你到雾都镇来主要工作是配合蔡县长把经济搞上去,他有专业优势,能提供广阔的市场,加之前期樊书记留下的详细方案,你们所要做的就是不折不扣执行,千好万好不如让老百姓口袋鼓起来,这是重中之重,”方晟道,“但镇书记的职责不仅仅是抓经济,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你在乡镇工作过很长时间,应该无须我多说,该管起来的必须管,该抓的权力还得抓,明白我的意思?” 这段话说得曲折而隐晦,姚俊脸上先是露出茫然,然后略有所悟,沉重地点点头。 “领导班子全是新人,有好处也有坏处,需要一段时间磨合,别着急,稳步推进各项工作。”方晟道。 姚俊道:“向方书记汇报一下,上午我在镇党委会上已明确过,各司其职,权限范围内管好自己分管领域,不要动辄向我报告,也不要遇到困难就推给我,先干三个月再细细梳理关系。” “想法不错,”方晟赞许道,“刚开始别订太多规矩,让大家放开手脚干,发生问题再规范也不迟,县里之所以把雾都镇整个班子都换掉,就想利用新人的冲劲,如果畏首畏尾、缚手缚脚就有违我们的初衷了。” “方书记教诲得是。”姚俊诚恳地说。 方晟伸手拍拍他的肩,转身下山,走到石阶最后一级时似漫不经心问: “认识玥陵农副产品收购站的叶总吗?” 姚俊谨慎地说:“顺坝县城的名人,美女老总,武功高强,赤手空拳独闯精英拳馆,听过她的传说,从没见过。” “她打算到雾都开收购站,打破地方少数人欺行霸市式垄断,估计会有阻力,到时支持一下。” “没问题,我会联系派出所做好安全保障工作。” “唔……” 方晟满意地点点头,跟聪明的下级说话就这个好处,一点就透,不必洋洋洒洒说得嗓子发干。 当晚方晟等人住在镇正府招待所,晚饭很简单但很精致:早上现采的带着露水的清蔬小炒、散养乌骨鸡炖山蘑、鸡蛋炒野山茹,还有喷香清爽的南瓜粥,方晟胃口大开,从不添饭的他一口气喝了两碗粥;晚上绝少吃东西的鱼小婷也难得每样菜都吃了点,连声称赞。 原计划第二天清早进山,五点多钟起床后发现整个镇笼罩在浓得象牛奶的大雾里——这里常年有雾,故而才有“雾都”之称。雾气直到上午十点多钟才逐渐散去,方晟和鱼小婷以及两位特警来到小镇西南面与叶韵会合,踏上了进山石径。 第391章 五姑娘山 叶韵善于跟陌生人搭讪,当然谁会拒绝一个长得漂亮且爱笑的的女孩呢?从昨天中午到晚上,她通过饭店老板、超市服务员、菜贩子、快捷酒店前台等人,基本打听到那个废弃煤矿所在位置。 说起煤矿应该是六七年前的事了,当时勘探队检测到深山某个山谷深处有一种优质煤,很快呼啦啦来了很多人,带来很多设备,没日没夜地爆破、挖掘、钻孔,大概挖了两三年发现蕴藏量并不丰富,采掘成本可能远高于利润,另外不间歇的挖掘对附近河流造成严重污染,直接影响雾都镇居民的生活用水,因此煤矿被草草废弃,费尽周折运进山的大型机械设备只带走一部分,剩下的说是后面派人来取,一直也没看到人。为防止山民和药农偷拆、变卖设备,镇正府专门炸掉掉去煤矿的路,并栽种了大量树木掩去路径,如今只有当年去过煤矿的人还记得路,偶尔偷运些铁疙瘩运到山外。 叶韵和两位特警走在前面,方晟位于中间,鱼小婷断后。此次经过逐级审批,特警都配备了手枪,会合时鱼小婷也借了把小手枪给叶韵,强调出山后要归还。叶韵脸上乐开了花,掂在手里反复把玩。 之所以摆开如临大敌的架势,因为这条路荒弃已久,人迹罕至,时常有大型猛兽出没。昨晚酒店前台绘声绘色说两位药农从这儿进山遭遇一头老虎的经过,幸亏他们带着火铳,连开数枪,又生了堆火不停地扔火把,对峙四十多分钟才把老虎吓走,事后两位药农才发现浑身被冷汗浸湿,不敢进山直接回家养了两三天才恢复元气。 废弃煤矿位于瑶山深处的马鞍峰山谷里,马鞍峰在瑶山群峰里属于小字辈,海拔仅六百多米,山体相对平缓,山坡上长满了高大的杉树和油茶树,方晟近来恶补雾都镇相关情况,介绍说油茶树上可以嫁接山茶花,快速培育出茶花大苗。山里人把油茶果榨成茶油,炒出的鱼、狗肉等菜没有一丝腥味。 “狗肉?!”鱼小婷和叶韵都摇头,露出厌恶之色。 走到石阶路尽头,从八字形天然石拱门向北是一片野果树林,叶韵知道后面的人工标记都被人为清除,大山深处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尽管上次已走过一次,当时整个心思都在跟踪,没有刻意记路线,不禁有些紧张,边走边东张西望,唯恐走错半步。鱼小婷随手从树上摘只野苹果咬了一口,又涩又酸,气得甩出老远。方晟笑道市场上卖的苹果不知经过多少代优化和嫁接,早就名不符实,这才是原生态苹果味儿。 果林里枝叶繁茂,光线暗淡,土壤松软而湿润,踩上去高一脚低一脚,感觉有些怪怪的。行至树林深处,叶韵突停下来指着身侧三四米外的石头道:“看…….上面是不是写着字?” 站到这块约半米高的大青石面前,鱼小婷用匕首刮去上面的浮土和枯叶,一个三四十厘米见方的“矿”字呈现在眼前,它刻得较浅,但横点竖勾颇见功力,有颜体之神韵。 大概是当年采矿大军进山时留下的标志,起码证明一点,目前走的线路是对的。确定这个最关键的问题后所有人都轻松许多,对后面的行动也有了信心。 走出野苹果林,前面有五座数百高的小山峰,叶韵笑道: “走得不错,昨天人家都说出了野苹果林就是五姑娘山,然后走最东面那条路。” 特警小郑诧异道:“为什么叫五姑娘山,有出处吗?” 叶韵脸红了一下没吱声,旁边小崔推推小郑的胳臂,小郑又打量两眼不好意思地笑了。因为五座山峰弧度优美柔和,很象少女的乳房…… 一行人来到东侧大姑娘山,叶韵说这儿就是上次与杀手们遭遇并交手的地方,后来她随便选了个方向一路狂奔,因此没法找到山洞出口。方晟耸耸肩说那个洞简直是场噩梦,没心情故地重游。 马鞍峰藏在大姑娘山后面,叶韵估计今天能在日落前翻过此山就不错了,很可能要野营。鱼小婷听了无所谓的样子,野营对她来说可谓家常便饭。 上坡时遇到的障碍远远超过原先想象,他们不得不经常停下来齐心协力砍掉大树杈和小树,从密密匝匝的野草藤蔓中杀出一条血路。叶韵说这里已相当于大山深处,生态保持完好,原先为采矿机械进山修的路已被刻意湮没,偶尔有猎户从雾都镇过来顶多到大姑娘山脚就返回,从这边往马鞍峰几乎没有路。 将近日落时分,才翻过峰顶离半山腰还有老大一段距离,方晟看看天色,果断让大家停下来寻找适宜露营的地点。沿着山坡横着向左走,十多分钟后发现一个两米多高的山洞,鱼小婷拿手电筒一照,里面还挺深,大约有七八米长,三四米宽,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洞里相当潮湿,地上、石壁都渗出不少小水珠,有两处还“嗒嗒嗒”往下滴水,叶韵也打开手电,两人同时照到最里面石壁上,轻呼道:“那边还有空间。” 石壁尽头有道三四十厘米高、半米宽的石缝,透过石缝看去,里面又是一个洞。 鱼小婷一手持枪一手打手电筒,叶韵在后面全神戒备,小心谨慎地一点点钻进去,过了会儿传来消息:“没事,还是空的。” 方晟钻进去一看,这个洞的空间比外面的小一些,不太潮湿,估计多铺点干草就能马马虎虎睡了。遂松了口气,笑道:“今晚女士睡里间,男士睡外间顺便值班,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卫生间。” “不行,”鱼小婷不假思索反对,“你睡里面,我们四个在外面轮流值班,只一夜而已,凑合一下。” 叶韵表示赞成:“待会儿在外洞生堆火,又暖和又能吓阻野兽,没事的。” 两名特警也一致同意,方晟知道自己夜里睡得死,以前就因为这个毛病睡到爱妮娅床上,还吃了人家的豆腐,正因为如此两人关系才逐渐暧昧起来。 见意见统一,小郑便出洞搜集柴火,刚到洞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嗥叫…… 第392章 遭遇狼群 狼!狼群! 小郑反应非常机敏,当即停下脚步抽出砍刀——此番进山大家都做好充分准备,将匕首换成砍刀,还带了两杆双筒猎枪。 几乎同时,洞外闪电般冲进来几条黑影,当中那个被小郑一刀砍中,却分身乏术被其它几只狼扑到身下。 饿狼扑食! 若非饿急了,野狼不会主动进攻两个以上的人群。 “砰砰砰”,鱼小婷和叶韵瞬间已持枪在手,准确地击中狼的脑门。小崔刚端起双管猎枪瞄准洞口,进来一只开一枪,全被轰死在洞外。 然而狼群似乎认定洞里的人是今天的晚餐,接二连三往里冲,被三把枪死死封住,洞口很快便堆满了狼尸。小郑连滚带爬撤回来,气愤愤抄了把双管猎枪加入战斗。 山洞外狼群很快调整策略,抱成团地往里冲,这样子弹只打到外侧的狼,躲在内侧的便突破封锁线,鱼小婷和叶韵抡起砍刀组成严密的刀网,小郑催促方晟躲进内洞,他则持双管猎枪守在外面作为第二道防线。 猛烈攻势持续了三四分钟,洞内洞外又增加七八具狼尸后,狼群气焰大减,有几只挨着洞口探头望望又赶紧缩回去,显然这是它们遇到的实力最强悍的对手,比之前猎户组成的打猎队都厉害。 “嗷——” 洞外头狼发出沉闷的嗥叫,似乎召集群狼撤退。饶是如此鱼小婷等人不敢大意,等了约十分钟,小郑依然负责保护方晟,小崔在前,鱼小婷和叶韵一左一右形成三角猗角之势,小心翼翼向洞口移动。 蓦地四五只狼几乎贴着地面蹿进来,直扑小崔腿部,小崔出奇地镇静,双手纹丝不动正面射击,鱼小婷和叶韵则开枪将侧面过来的狼打死——短短几分钟三个人已形成高度默契,足以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对方。 来到洞口,外面只剩下十多只狼,见三人均手持武器,头狼仰头长长地哀号,呼啦很快跑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捏着鼻子打扫战场,将狼尸从洞口拖出去,血腥气和浓烈的膻味搅得大家肠胃翻腾,清理了二十多只后叶韵终于忍不住跑出几步“哇”地吐出来,受她影响小郑也吐得一塌糊涂。 狼尸清理完毕,鱼小婷说共有三十七只,洞内浓烈血腥味却挥之不去,生起火后叶韵多加了几根松枝,闻着松香味才好受了些。围在篝火周围,鱼小婷拿出农家糍粑分发,叶韵表示没胃口,两名特警各吃了几块。 鱼小婷打破沉默:“逃走的狼有可能纠集起来报复,因此夜里要辛苦点保持两个人值班。” 小崔说分两班一男一女,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方晟边烤边提议不妨割些狼肉尝尝,叶韵没好气道你想恶心死我们不是,那么多狼看都看饱了。 这一夜睡得不太安稳,连续做恶梦,方晟五点多钟就汗涔涔醒来,到外洞只见小郑和叶韵抱着双管猎枪一左一右倚在洞口内侧,似睡非睡,方晟刚踏入外洞两人同时惊醒,一个端枪,一个抄刀,紧接着鱼小婷和小崔也一跃而起! “不好意思……” 方晟见轻轻一小步便将所有人都惊醒,觉得过意不去。鱼小婷却说没什么,趁早动身。 出了洞一看运气不错,难得没有大雾,遂草草吃了点东西继续上路。 下大姑娘山后向前走了四五里便抵达马鞍峰范围,方晟没留意脚底下一绊,低头看竟是运送矿石的轨道! “快到了,沿着轨道直走就行。”叶韵喜道。 一行人加快脚步,不多会儿穿过山道进入山谷,迎面看到低矮的板房、锈得不成样子的各种机械、厢板和一堆堆矿石。再往前透过杂草丛看到一个黑呼呼的矿洞! 矿洞附近的缆车、吊臂、指挥室等都已经拆除,搬了两块数吨重的山石将洞口堵住,从缝隙往里看,深不见底,隐隐传来慑人心魄的风声。 “这就是废弃的煤矿。”方晟静静说,语气间有股令人玩味的意味。 鱼小婷眉毛一挑,看着他欲言又止。 “那边还有!”叶韵指着右侧一道狭小的山道欢快地叫道。 穿着山道,那侧果然另有洞天:三排高大的厂房,两排板房,四周同样堆了很多矿石。走进厂房,里面空空如也,不知被采矿工人运回,还是这几年偷鸡摸狗的山民们搬出去变卖掉了。板房明显是工人宿舍,里面只剩下几张破损的床架,还有坏脸盆、茶瓶壳、生活垃圾等等。 方晟围着厂房走了一圈,找到背后两条隐蔽的排水沟,沟渠已被碎石和矿石填埋,经过数年强烈山风吹刮,仍有刺鼻的味道,他凑到石缝间闻了一下,竟被刺激得流泪,连咳十多下。 沿排水沟往深处走,前方全是低矮的荆棘丛,从侧面拐了个大弯查看,尽头本来是峰顶下来的山涧,如今用水泥石子封得严严实实,防止残余污水流入山涧。 “这里通往雾都镇生活用水的主干流啊,前天我们吃住的水就有来自这条山涧的。”方晟自言自语道。 弦外听音,叶韵问道:“你是为污染持续了两三年,最后采掘工作因为蕴藏而非污染问题中止而生气?” “不是,”鱼小婷突然开口道,“一个煤矿,为何产生这种污染?” 叶韵一愣:“噢——我对煤矿一点儿都不了解,你去过吗?” 鱼小婷微微颌首,旋即道:“就算没去过煤矿,煤炭公司、专门运输煤炭的码头、甚至卖煤球的门店总见过吧?” “我老家附近有个煤炭公司。”叶韵道。 “你觉得与这儿相比最大的区别是什么?”鱼小婷问,方晟似已明白她的意思,饶有兴致歪着头看叶韵。 叶韵被难住了,咬着嘴唇冥想,洁白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格外好看,良久突然拍手道: “我知道了!一个字,黑!煤炭公司从里到外,从门市部到办公室全是黑不溜秋的,地面、墙壁、地缝、门框、窗户到处都是洗不清擦不掉的煤灰煤渣,甚至里面上班的人也是黑乎乎的,象煤堆里爬出来似的。” 方晟沉声道:“对,相比之下这儿干净得不象煤矿。” 第393章 煤矿之迷 鱼小婷接着说:“岂只不象,我认为根本不是煤矿!” 这个弯子也转得太大了,叶韵瞠目结舌呆了半晌,叹道:“原来你们大老远跑过来不是看煤矿,而是早就怀疑所谓煤矿有问题。” 方晟转身边往回走边说:“起初听到废弃煤矿我就觉得有猫腻。煤矿勘探技术在我们国内已是相当成熟和精湛,大队人马轰轰烈烈开进来的前提是充分论证、科学检测,怎会出现采掘了两三年才发现蕴藏量不足的怪事?退到三四十年前都不会发生!” “还有凭雾都这条山路怎么往外运煤?一车煤运到平安镇恐怕大半都颠没了,”鱼小婷道,“我也问过当地年长的山民,他们印象中没见过运煤的车队。” “那么多机械设备,那么多人,躲在深山老林里两三年干了什么?”方晟指着排污沟道,“还弄出那么严重的污染,给下游雾都镇百姓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 说到这里叶韵也明白了几分,道:“也是啊,前天跟很多人聊天都奇怪煤的问题,光是一个劲地钻孔、挖掘,没见过一点煤。” 说话间回到厂房旁边,方晟从矿石堆里随便捡了块矿石,掂了掂道:“这种矿石哪有半点含煤?我没学过矿业都懂,很明显的石英岩嘛!” “石英岩?是用来干什么的?”叶韵问。 方晟摇摇头:“我也不太懂……大家选几块颜色不同的矿石,回去后寄到省城检测,总之这个矿大有玄机……”他似乎联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鱼小婷款款道:“现在看来,我们历险的山洞大有问题。” “上次我们分析的结论是应付检查时藏匿童工和智障工人,所以另一端没有出路。”叶韵记得很清楚。 “当时以为洞口离煤矿很近,今天走过来才发现要翻越大姑娘山,之后再走好几里路,你想想,押着一班孩子和智障工人在树密林深的山里行走,稍不留神很可能有人丢失,还得考虑体能和各种意外,还不如就近觅处隐密的地方看管起来,何必费力费神凿那么长的山洞?”鱼小婷道。 叶韵点头赞同:“况且不是煤矿的话,根本无须什么童工、智障,如此说来那个山洞另有用途!” 方晟指着几间厂房说:“我打电话问过牧总,他以前在晋西倒腾过煤,也去过煤矿,采掘煤矿是劳动密集型工作,附近只会有工人睡觉吃饭的板房,根本不需要厂房。” “结合高度污染的污水沟,说明厂房里面应该是解析、提纯的设备,唯有这样才能解释那股强烈而刺激的味道。矿洞外面那些大型机械其实不值几个钱,值钱的是厂房里那些设备,同时也为了泄露秘密,因此不惜代价也要搬走。” 鱼小婷道,分析到这里所有人都意识到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就等矿石检测结果出来便能验证。 回去途中,方晟说前段时间已向省勘探部门、矿业集团了解过,近十年内都没有在雾都镇境内进行过煤矿勘探和采掘工作,也就是说所有这些都是顺坝方面悄悄搞的,难怪来无影去无踪。 翻越大姑娘山顶时,方晟到偏僻处小解,无意中发现树根下有两株与图片资料一模一样的野生茹,如获至宝地摘下来。 “这就是令樊诚健和另一名博士不幸遇难的野生茹。”方晟道。 叶韵好奇地接过来反复细看,道:“没什么特殊的,跟其它菌茹差不多,我不明白樊诚健为何对它情有独钟。” “拿回去请蔡博士看看,樊诚健遇难那天他也是随行人员之一。”鱼小婷道。 “是的。”方晟应道。 叶韵想多采几株,跑到刚才那棵老树附近找了好一阵子,发现靠近悬崖位置有四五株,由于过于险峻,又没有专门采摘工具,只得悻悻作罢。 一路上走得很顺利,加之路况熟悉,赶在日落前回到雾都镇。在食堂吃晚饭时,方晟当着众人的面取出两株野生茹,蔡雨佳如获至宝,搁下筷子,摘掉眼镜,将野生茹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似是无限感慨。 “方书记从哪儿摘到的?” “大姑娘山山顶附近。”方晟道。 蔡雨佳沉吟良久,重新戴上眼镜,道:“那个地方靠近废弃煤矿,属于生物学里的污染地带,不具有原生株价值……” “樊书记遇害地点离这边有多远?”方晟问。 “嗯……具体方位我也说不清楚,当时在雾都找了位向导,好像一路向西走了两天两夜,跟五姑娘山不是一个方向……” “这是镇正府的失职啊,”方晟摇头道,“樊书记因为雾都镇经济发展而遇难,作为地方正府应该立碑纪念,把他的事迹予以宣传和传播,让外界看看顺坝也有好领导好干部。” 姚俊立即表态:“明天我就着手调查樊书记遇难的准确位置,在山涧断桥边立碑建亭,完善相关档案资料然后报县宣传部。” 锦上添花的事谁不会啊,常务副镇长王丰补充道:“我建议镇里把樊书记遇难那天作为纪念日,每年组织镇中小学生过去瞻仰纪念。” 蔡雨佳是实干家,不喜欢形式主义,当即反对道:“立个碑意思一下就行了,不必大张旗鼓,搞学术研究尤其我们农学的确存在风险,偶尔出事也很正常。相比考古、勘探和远洋等专业,我们已经很幸运。” 之后话题转到农副产品收购和加工,几个人在饭桌上边吃边聊,尽管没喝酒还是足足谈了三个多小时,鱼小婷则早早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方晟一行人赶回县城,抵达县委楼时已是华灯初上,方晟不经意瞅了瞅正府楼,见厉剑锋办公室还亮着灯,暗想这家伙上下班向来准时准点,今天被什么事绊住了? 就在方晟瞥向正府楼时,厉剑锋正阴沉着脸透出窗户向下看,背后有人慢悠悠道: “说曹操曹操到,曹操果然是史上最快的运动员。” 说话者竟是政协主席,人称与厉剑锋面和心不和的吴维师。 第394章 密室谈判 厉剑锋双拳捏得格格直响,良久道:“他果真去过那个矿?” 吴维师嘴里啧啧直响:“剑锋啊,方晟把镇和派出所领导班子换掉后,你在雾都的耳目都没了?” “我是略有耳闻,但消息来源并不确切,难道你有更准确的消息?”厉剑锋冷冷道。 吴维师没有正面回答,却意味深长道:“我还听说他在大姑娘山采摘了两株野生茹……” “蔡博士看到没有,他是什么反映?”厉剑锋急急问。 “那个书呆子能说什么,就觉得过于靠近废弃煤矿,不具有原生株价值,但方晟随即提到寻找樊诚健出事地点,姓姚的赶紧拍马屁要立碑纪念!” 厉剑锋一拳砸在办公桌上,低吼道:“姓方的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嗅出哪儿不对劲?” “很明显是。”吴维师只说了四个字。 “当初就该把整个矿炸掉,一了百了!”厉剑锋恶狠狠说。 “主要担心发生大面积坍塌,惊醒高层啊,再说现在后悔已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商量对策。” “我是恼火那件事做得太草率,撒谎也得撒得象模象样一点,明明半点煤渣都没有,非睁着眼睛说瞎话!以方晟的精明跑到现场一看就有数了,要是换个说法,比如锡矿、铅矿等等,至少一眼看不出来,对不对?” 吴维师叹息道:“你说的问题当时都考虑过,除了宣称煤矿别的还真没办法,因为有色金属资源的开采权上收到省里,万一哪个不开眼的捅出去收不了场啊。” “现在更难收场,方晟岂会放过这件事?”厉剑锋气冲冲道。 办公室里长时间安静,两人彼此看着对方,同时陷入沉默。 隔了足足四五分钟,厉剑锋先开口问:“你那边什么态度?” “主要看你这边的意思。” 两人相对苦笑,又隔了会儿厉剑锋道:“大家各为其主,想通了什么都好谈。” “那是我们——”吴维师特意加重语气,“最后的地盘,失掉那个我们将一无所有,范家的意思大不了两败俱伤!” “又来了!”厉剑锋不满地说,“之前都这么说,冲在前面的只有咱老陈家,结果怎样大家都知道,说实话陈家经不起折腾了。” “哦,陈家想认输?”吴维师眼中暴射冷芒。 “维师,你剩三年就退二线吧,我还要在官场混十多年呢,凭心而论,这些年帮他们干的事不少吧,赚的钱少说也有几个亿甚至更多,你我得了多少?值得拿正治前途去赌么?” “说不是这么说,剑锋,方晟来了之后这几个月,我理解你压力很大,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换了谁都没信心继续顶下去。可你想想,现在是和平退出的时候吗?双方好比拳击台的选手,没有退路了,只能一轮轮搏杀直到击倒对手!纪委正在追查审计局的问题,居德平不知发了什么神经主动投案自首,雾都镇已经落到方晟手里……” “别说了!”厉剑锋心烦意乱站起身来到后窗,见方晟办公室亮着灯,不时有人影出入,心里乱糟糟一片。 吴维师却不管不顾说下去:“方晟是想致你于死地!” 厉剑锋晒笑:“在顺坝你我算什么角色?受人摆布的棋子而已!把我搞掉顺坝就安宁吗?只怕未必。” “关键是方晟就是这么想!” 厉剑锋回到座位,定定看着对方道:“范家准备出多少钱?” 见他肯谈价钱,吴维师反而松了口气,道:“竭尽全力,我知道右铭一向跟你不错,估计他也能代表俞家出钱出力。” 原来厉剑锋、吴维师和蔡右铭分别是顺坝三大帮派的代言人! “竭尽全力是张空头支票,”厉剑锋犀利地说,“我需要具体的数额,具体的人数,维师,要保住我们最后的阵地,无论成败恐怕都是生死对决,无论成败我们都将离开顺坝,区别在于或者一败涂地,或者揣着大把钞票出国。” 听到这里吴维师不禁悚然,年纪大了更不愿意背井离乡,何况还有一大家子人。沉吟片刻道: “形势不会如你所料那么糟糕吧?我的理解是即使干掉方晟,顶多撤几个县领导而已,难道象雾都镇那样一窝端?” 厉剑锋冷笑:“恐怕比我估计的还糟!直到昨天我才了解到方晟的底细,原来他大有来头,有京都两大家族——于家、白家撑腰,省里有常务副省长于道明顶着,在黄海他搞掉京都三个空降干部,在江业他掀翻称霸多年的县委书记,你想想,省里把这样一个人放到顺坝什么意思?还有,两年伤亡三任县委书记,方晟两次遭到暗杀,这些事省委高层都知道了,据说正在拿方案准备彻底解决顺坝的历史遗留问题!” “怪不得最近陈家大规模转让资产,范家居然想趁机捡些便宜,真是猪油蒙了心,”吴维师叹道,“这样说来最后一战我们赢了,会遭到省市两级空前激烈的反制,所以要利用那个空档期收拾细软溜出去?” 厉剑锋自然不可能透露内心真实想法,啜了口茶,道:“倘若输了,你我会在第一时间被双规,这一点毫无疑问;赢了,顺坝地面那班见风使舵者会凑上来拍马屁,我们能借机把手里的资产卖个好价钱,在省市两级反制手段前远走高飞。” “剑锋真是深谋远虑……”吴维师怅然道,进行这场谈话前他压根没想过离开顺坝的念头,经厉剑锋一说,形势已严峻到好像不走不行,心里沉甸甸不知如何是好。 “范家到底出多少?”厉剑锋又回到刚才的话题。 吴维师稳住心神:“俞家出多少?” “一码归一码,你们两家不要相互比较,事情到了这个境地,不是计较一点得失的时候。” 吴维师竖起一个巴掌:“五百万。” 厉剑锋见了直接打开门,站在门口,道:“低于四巴掌不要跟我谈,如果做不了主,回去请示。” 吴维师僵在沙发上,良久沉重地叹了口气,步履迟缓地走了出去。 第395章 小镇打斗 方晟回来那天,叶韵留在雾都镇,并于下午主动拜访姚俊,请求在镇中心位置开家农副产品收购站。见她巧笑嫣然的模样,联想到县里关于方晟生活作风的风言风语,姚俊心中雪亮,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许诺手续尽快到位,绝对保证安全。姚俊当她的面叫来党政办主任跟踪此事,语气严肃地交待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立即向自己回报! 以她的武功,哪个不长眼的上门挑衅就是自寻死路。姚俊暗想。 三天后,玥陵农副产品收购站雾都分站在镇中心十字路口东侧开张,听说老板就是赤手空拳独闯精英拳馆的叶总,镇领导班子都以自己分管部门名义送去花篮,镇党政办、经发办等部门主任到场祝贺。 叶韵将林林总总五十多种农副产品和药材的收购价张贴在门口,几乎是镇其它几家收购点的五倍至十倍,一时间小镇居民以及附近山民、药农大骂那些收购点是奸商,过去那些年昧着良心坑了太多钱,有情绪激动的跑到收购点前扔石块、臭鸡蛋。 那几家都属于陈家帮外围势力,没机会接触高层,不清楚玥陵和叶韵的背景,尽管镇里纷纷传言这位漂亮的叶总是个女煞星,俞刚都折在她手底下,但传言终究是传言,小镇跟县城似乎是两个世界,那些愣头青还真不信邪! 一个漫天大雾的夜晚,浓浓的雾气加上夜色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半米之内面对面都辨不清面孔,街头监控成了摆设。十多个手执铁棍、砍刀的汉子杀气腾腾来到玥陵农副产品收购站门前,最前面的刚抬脚准备踹门,叶韵从斜刺里冒出来,一掌切在膝盖上,那厮发出长长的哀号满地打滚。紧接着她冲入人群,“劈里叭啦”横冲直撞。那些大汉具有多年街头斗殴史,实战经验丰富,更擅长混乱中配合作战,不知为何在她面前就是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围攻,被她以闪电战术各个击破,几分钟后地上躺倒了一大堆,剩下几个全身瑟瑟发抖,虚张声势挥舞着武器,嘴里叫道: “别过来,别过来!” 叶韵甜甜一笑,向前迈出两步,几个家伙绷不住了,扔下武器撒腿就跑,根本顾不上受伤的同伴们。 收拾残局的依然是派出所警察,接到叶韵报警后迅速赶到,将断胳臂断腿的汉子们送到医院简单处理伤势,第二天押送县城。 之后那些受伤汉子的家属们居然好意思纠集了四五十人,跑到玥陵农副产品收购站大吵大嚷要求赔偿医药费等等。叶韵微笑着倚在门口,指挥会计用石灰粉在门前划了条白线,笑眯眯说:“如果不是前来卖东西的,踏入白线半步我就要他好看!” 乡村那些婆娘撒泼闹事是拿手好戏,岂会被她一句话唬住?再说看她斯斯文文柔弱的样子,也不象能打架,便披头散发冲过白线! 瞬间只见人影一闪,三个白线内的婆娘只觉得身体一轻,随即腾云驾雾般飞过人群头顶,“卟嗵”,重重落在地上,不知叶韵使了什么手法,身体象被抽了筋似的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烂泥般躺在地上。 还有两个婆娘不知趣依然向前冲,也享受同样待遇,而且脸部着地,鼻清脸肿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不好了,瘫痪了!” “快报警,出人命了!” “来人啦,这个女老板打人啦!” 前来闹事的家属们看出叶韵尽管笑模笑样,出手却不含糊,果真不敢越过那条白线,只敢站在白线外大呼小叫。叶韵笑得更开心,端着咖啡杯从容站在门口,一付不怕事大的样子。 派出所警察们全副武装赶到现场,见叶韵与那班老面孔对峙,心中有数,玥陵的事已由姚俊亲自关照下来,必须毫不含糊支持!当下假装看不见躺在地上哭骂的几个婆娘,板起脸将那些闹事者训斥一通,然后才转过去说赶紧给叶总道个歉,不然就躺这儿,我们也没办法。 说完将闹事人群驱散开来,竟不管不顾地回去了。 地上五个婆娘傻了眼,偏偏连指头都动不了,只能躺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叫,试图吸引过往行人的同情。但小镇居民对这套都厌倦了,压根没人理会,叶韵更是无所谓,特意回店里斟满咖啡兴高采烈看热闹,好像与她无关似的。 连哭带骂四十多钟,五个婆娘有些累了,又见没人理睬心里发慌,口气渐渐软下来,央求叶韵高抬贵手。叶韵笑道没听警察同志指示吗?要正式向我道歉,否则没门儿。 婆娘们哪肯大庭广众之下丢这个脸,当下又发狠骂了起来。叶韵加了第三杯咖啡,在店门口边来回转悠边有趣地打量她们。 僵持到将近中午,婆娘们实在撑不下去了,忙不迭地赔礼道歉。叶韵这才慢悠悠放下咖啡杯,在每个人腰际间踢了一脚,婆娘们委靡不堪地爬起身,在众人嘲笑的目光中狼狈而去。 经历此事之后,几家经营部索性关门大吉,与此同时清树、顺坝都有收购商悄然进入雾都镇,农副产品收购价格进一步开放,山民和药农们真正享受到市场行为下的福利,同时受到利益驱动,愿意从事农副产品采摘、培育和大棚种植的人越来越多,为蔡雨佳的长远规划奠定坚实基础。 第一周蔡雨佳带着几名副镇长密集调研,开展项目前期规划,第二周起他开始带领京都导师派来的研究生频繁进山,一方面想在樊诚健之前开发的十四种特色农副产品基础有所扩大,另一方面还是努力寻找专家组痴心不改的原生株野生茹。 第三周,省城方面发来传真,通报了方晟所寄矿石的检测结果:经检测几块矿石为石英岩和次生石英岩,富含硫化物如锑、车轮砂以及铅锌等,且它们都属于贫瘠类矿石。 “一句话就完了?” 方晟捧着传真呆呆发愣,弄不清这句话背后有什么奥妙。 第396章 小镇师妹 方晟赶紧打电话到检测中心询问,对方先是详细询问矿石来源,然后谨慎地说,通常而言,伴随丰富硫化物特别是锑等成分的矿区,学术界有个说法叫“不在其中,不离其踪”,即锑矿往往与金矿共同构成矿床…… 金矿?!方晟紧紧盯了一句。 对方不置可否,接着说另一方面还有个说法是无硅不成金,即便是少硫化物的明金型石英脉,出现金矿包时都有硫化物如辉锑矿、辉铋矿、车轮矿、毒砂、鱼子状铅锌矿等存在。综上所述,你所说的地区极有可能存在一个……蕴藏不算太丰富、可能相对比较贫瘠的小型金矿,倘若位于深山,并无大规模开采的价值。 方晟听出话中未犹之意,连忙问倘若小规模开采呢? 对方出言更加慎重,斟字酌句道金矿开采权为国家所有,所谓小规模开采应该是指私人承包或偷偷摸摸开采,那就是完全不顾环境保护,采用低端粗劣的方法对矿石进行提炼,导致的污染将会十分严重。 喔,我明白了,非常感谢。方晟道谢后挂掉电话。 过了两天省生物研究所也发来传真,上面清楚地写道:该野生茹学名叫韭榀茹,伴生于矿洞附近,含有丰富的锑、铋等微量元素,具有较高的食用价值。但由于韭榀茹的伴生性,一旦脱离矿区则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壤,其品质和品相均大打折扣。 看着两份传真,方晟单独在办公室冥想了两个多小时。 夜色沉沉,鱼小婷发来短信问他是否回去吃晚饭,他才惊觉早过了下班时间,刚准备回短信,突然手机响起,居然是晏雨容打来的电话! 方晟一直将东方明苑秘密购置的房子作为安全屋,出于这个考虑几乎不跟晏雨容联系,她似乎也猜到他的想法,从没打过这个号码。 “我是方晟。”他沉声道。 听到他的声音,晏雨容似乎松了口气,迟缓片刻道:“我……几个月前我恋爱了……” “好事一桩啊,发展到什么程度?”方晟摆脱工作上的烦恼,饶有兴致问。 “今天刚刚……分手……” “怎么回事?” “也,也没什么,相处一段时间后带他到我家坐了下,然后……他好像对房子特别感兴趣,好几次找借口要看房产证,还,还说可以把大房子卖掉换个小套,一家三口九十平米足够了……哎,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今天干脆说我们分手吧。” 方晟闭目想了想,道:“这件事我得批评你。首先我早说过那套房是你的,你要有主人翁意识,怎么人家一提房产证就心虚?其次,在省城有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的确很不简单,人家吃惊继而打主意很正常,你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俯视众生;还有就是分手过于草率,起码你得试探一下,比如告诉他由于种种原因这套房子你只有永久居住权,看他什么反映等等,这个决定操之过急。” 她幽幽道:“不单是房子问题,还有……告诉你也没事,才认识几天他就开始动手动脚,那次来我家作客甚至想赖着不走,我实在……反正看不惯的细节太多了。” 方晟哈哈大笑:“谈恋爱动手动脚不算耍流氓,发乎情止乎礼也,你可不能还抱着佛家弟子的想法跟人家相处。” “不行,我再也不想谈恋爱了,太别扭,太……干脆我做你的小情人吧……” 她似乎说得很认真,方晟大惊,生气地说:“胡闹,你个刚还俗的小尼姑懂什么感情?才受一点挫折就对爱情失去希望!继续谈,再有人想看房产证就说我是你哥,随时可以办房产转让手续。” 电话那端晏雨容仿佛噘着嘴说:“我已经决定了。”说罢便挂断电话。 方晟一愣,看着手机悻悻道:“真是胡闹!” 方晟觉得晏雨容的感情问题真是问题。起初下定决心独身,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总算勉强融入世俗社会,想主动如方晟所说谈一场恋爱,然后开始正常人的婚姻生活,不料遇到市侩习气——甚至打着婚姻幌子试图骗取钱财的男人,又让晏雨容对爱情和婚姻本质的认识回到起点。 她到底是涉世不深,还是真的看破红尘?可若大彻大悟,她为何要当他的情人?方晟陷入长长的沉思,直到香烟燃至尽头烫了下手才惊醒过来。 关上办公室门准备下班,走廊转弯一路小跑过来一个人,跑到面前气喘吁吁说:“方,方书记,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今天我没约谁见面啊?方晟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妇,带着山里女人特有的质朴和清灵,白皙细腻的皮肤,圆脸大眼,鼻子可爱地皱起,下巴尖成水滴状,眼里却有股利落和干练。 “你是……” 少妇吐吐舌头,赧然道:“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明月,伏龙镇经发办主任,是邱镇长让我过来回报工作的。” “噢——进来再说。” 方晟暗骂基层干部还是扶不上墙的泥巴,明明布置给镇书记的工作,镇书记推给镇长,镇长推给副镇长,副镇长推给经发办主任。本应前天就回报,拖到今天也算了,镇领导一个都不来,岂有此理! 肖冬已经下班了,方晟亲自给她泡了杯茶,捧着茶杯明月惴惴不安,解释道:“最近县里对持枪率调查和非法持枪等工作抓得紧,镇书记和镇长都亲自到村组蹲点督查,直到前天才想起方书记叮嘱的事儿,赶紧叫我跑了一趟……” 方晟明知都是托辞,装作理解的样子点点头,问道:“一个人跑到深山大泽,很危险吧?有没有多带几个人?” “没办法呀,镇里人手紧张……”,明月笑笑道,“再说我出身猎户家庭,我祖父、爷爷、爸爸都打了一辈子猎,所以枪法没问题,也熟悉丘烛山地形,别人要跑三四天的活我两天就能搞定。” “是这样啊,”方晟来了兴趣,又问,“说说你的学习和工作经历。” 县委书记了解个人履历意味着什么不明而喻,明月立即紧张起来! 第397章 深深峡谷 明月下意识舔了舔唇边,拘谨地放下茶杯,略略想了会儿道:“我是潇南理工大学毕业的……” “我也是啊,那我算你的学长了,”方晟惊喜地说,“今年多大?” “二十七……” “刚毕业没几年啊……”方晟脑海里立即闪过一个念头:才工作两三年就提拔经发办主任,其中有没有猫腻?会不会存在潜规则? 仿佛猜到他的心思,明月赶紧道:“我不是在顺坝考的公务员,而是清树市组织部在省城五家211院校组织的‘优才回乡特招考试’中录取……” 方晟一听就明白。随着省城巨大的虹吸效应,大批985、211院校毕业生不愿回家乡,千方百计留在省城,为的就是高起点以及出人投地的机会。针对这种现象,各市尤其象清树、梧湘等经济落后的地区,不得不绞尽脑汁采取各种措施招揽人才,优才回乡特招就是其中一个项目。清树市组织部承诺被录用学生若自愿到条件落后或偏远乡镇工作,满两年考核合格即可提拔或享受股级待遇,满五年考核合格可提拔或享受副科待遇,满十年在组织考核、竞聘处级岗位时优先考虑。 即便如此响应者依然寥寥,特别来自顺坝的大学生们,他们很清楚家乡的现实状态和官场生态,回去要么郁郁不得志,要么同流合污,都非理想的人生。 “你老家就在伏虎镇?为什么回来?”方晟问,似乎对她的选择感到疑惑。 明月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轻掠耳边碎发道:“是的,我老家在伏虎镇黄洞村,位于丘烛山最东端,从黄桐村走到小镇要半天时间,从小镇到县城又要半天,这就是我今天一整天所做的。我的想法很简单,不奢求改变世界,只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让家乡有所起色。所以两年期满,组织上本想安排我任党政办主任,从仕途发展讲更有利,但我还是选择了经发办,我想利用大学的人脉多吸引些投资,多拓展些市场,努力提高家乡人民的生活水平。” “说得好!”方晟不禁动容,这番话简直说到他心坎里去了,真看不出这样亭亭玉立、柔弱斯文的小女子竟有如此胸襟! “关于农副产品收购垄断问题,想必伏虎镇也是存在的,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他问。 明月微一沉吟,道:“方书记实质是指恶势力长期欺行霸市、牟取暴利的现象,身为当地人我感触很深,然而……凭我的能力和实力不足以跟那些人抗衡,我也觉得没必要扮演悲剧式的英雄,因此很抱歉,我选择了隐忍和回避,但我每个月会向省城发两卡车农副产品,借口支持同学开店,那帮人尽管有点不高兴,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这两车东西都来自黄洞村山民和药农……” “理解你的做法,在吸引投资和拓展市场方面呢,有哪些实绩?”方晟追问。 明月知道他问的含意,理想再丰满,还得看究竟做了多少实事,很多干部谈起规划、战略、思路夸夸其谈,唾沫横飞,一旦到实际工作便强调这儿有困难,那儿有特殊性,最终美好的设想只停留在纸面上。 她轻叹道:“大学同学跟我一样都才工作两三年,脚跟还没站稳,在投资问题上只有建议权没有拍板权,所以来考察的很多,落到实处的寥寥无几,到目前为止通过学长们牵线搭桥初步完成几项工作。一是加强与母校纺织学院科研组合作,加快智能仪表研制,提高镇仪表厂产品科技含量并形成规模生产能力,目前已购买两项专利;二是利用伏虎镇特色轻工业——电脑绣花行业优势,与省城江天公司合作,年内将引进3台高档彩色绣花机,努力争取由目前外贸加工业务向自营出口转变,同时加强技术攻关力量,在开发电脑针织机械上下功夫,以高质量的产品提高市场竞争力;三是通过省城‘为了下一代’基金会获得免费测试水环境的机会,等报告出来后拟定环保计划和监管措施……” “等等,”方晟打断道,“为什么想到测试水环境?是不是与我交办的工作有关?” 明月点点头,目光中充满惊讶:“我印象中方书记从没去过丘烛山,为何知道有块区域存在严重污染现象?” 方晟没正面回答,威严地说:“谈谈你走访的情况。” 明月意识到唐突了,自己是来向回报工作的,哪有向县委书记提问的道理?当下红着脸道: “领导交办任务时说方书记要求走访本镇污染最严重的区域,并详细回报相关情况,我立即查阅近两年污染情况统计表以及投诉和上访记录,发现反应最突出的就是丘烛山和瑶山交界处,叫做大风坳……” “行政区域归哪个镇?” “大风坳是一条长达十多里的峡谷,以此为界划分两镇行政区域,所以……”她犹豫一下道,“客观上存在两个镇都不管的现象。” “位于大山深处的大峡谷,几乎处于原始状态却污染严重,分析过原因吗?” 明月羞愧地摇摇头:“很惭愧我竟没关注过此事,若非方书记交办这项工作,压根不会想到去实地调查,大风坳太偏远了,离伏虎镇四十多里,要爬六座山才能抵达,而且那一带没有行政村,几乎无路可走……” “典型的灯下黑呀,”方晟叹道,“在大风坳看到什么情况?” “污染相当严重!”明月表情凝重,“大风坳右侧有条山涧贯穿整个峡谷,名叫玉带涧,流到尽头分成三股,其中一股进入北侧的彩虹河,那是红星村四组生活水源,大多数投诉和上访也来自他们,反映上游有污染源,水色发黄发暗,经常发出刺鼻的味道,去年以来四组山民肠胃不适的人越来越多,又查不出具体原因……” “镇领导从来没想过派人了解污染源?” 明月低头不语,此时她的角色非常尴尬,说什么都不恰当。 第398章 回报之外 方晟也意识到不该指责明月,经发办主抓经济和投资,基本不接触投诉、上访和工业污染问题,她的立场也不便批评镇领导,遂缓和语气道: “继续说。” “统计了红星村四组近两年发病率后,我沿着彩虹河溯流而上,继而找到玉带涧,深入到保持原始状态的大峡谷,走了五六里后突然无路可走,”她解释道,“我上中学时跟随我爸到那一带打过猎,整条大峡谷通畅无阻,可昨天半途却冒出个乱石堆,把峡谷堵得严严实实,无奈之下我冒险从绝壁的小路绕过去,大概有两里多路的样子,不料下山后眼前还是高不可攀的乱石堆……” “不是塌方,而是人为造成?”方晟沉声问。 “我觉得是人为制造的塌方,不偏不倚正好挡住各个方向进入峡谷深处的道路,本来印象里还有两条小路,看看天色已晚不敢逗留太长时间,而且我怀疑这是熟悉地形的本地人干的,不太可能留下破绽,于是匆匆返回……” 方晟有些失望:“没发现其它线索?” 明月莞尔一笑,徐徐道:“刚才那些是我向分管副镇长、镇长和镇书记回报的内容,他们听了都感到没劲,叹息说这个情况眼巴巴跑到县城回报,是伸长脖子给县委书记砍脑袋啊,不去不去!最终这份差事落到我头上……” “噢——” 跟姚俊一样,明月是很有想法、很有心机的女孩,生活当中这种人有点讨厌,但混官场,要在仕途有所进步就必须如此。什么事情都循规蹈矩、本本分分,天上不会掉馅饼的。 他缓缓地说:“我觉得……你有更重要的情况要单独告诉我?” “是的,”她不由挺直身子,高耸的胸部紧紧压在桌沿,肃容道,“因为种种原因,我并不信任伏虎镇领导们,而方书记到顺坝所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我在大学学的是地理系,接下来我想从专业角度描述所见到的情况……” 大风坳峡谷地带在地层上由太古界和元古界岩石组成,主要包括麻粒岩、含辉石变粒岩、灰白色条纹带状大理岩等;该区域褶皱及断裂构造发育较好,局部形态复杂,具有多项活动特征;峡谷明显处于区域板块断裂带之间,由于其结构面显压性,可判断断裂部分被某矿脉所填充。 方晟皱眉道:“唔,确实非常专业,令人晕晕欲睡。” 明月笑道:“下面我要说出结论。从地层和断裂构造分析,石英脉呈小的扁豆状及不规则细脉断续状来看,峡谷里那条填充矿脉应为含金夹石英脉,局部地段含金量可能较高,具有小规模采掘价值!” 方晟双手按在桌面,严峻地说:“你确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如果方书记相信潇南理工大学地理系毕业生的水平!” “此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我是孤身前往大风坳的,得到第一手资料后立即返回,关于峡谷里有金脉的判断只对你方书记说过。” 方晟紧紧盯着她:“你要对自己的话负责!要知道,这件事很重要!” 她同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用我的生命保证!” 过了片刻,方晟慢慢坐下,笑了笑道:“我们都太紧张了,放松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在大风坳找到污染源,经请教化学系的校友,初步判断刺鼻的气味应该是硝酸废液,可能还有硫酸成分,这正好符合目前提取黄金的全泥氰化法,即使用硝酸法先除掉矿石里的锌铜铅等成分,残渣经硫酸分金后,采用还原剂进行还原,就得到海绵金。这种工艺的特点就是操作简易,成本不高,但环境污染很大!” 方晟长时间沉默,办公室里静得令明月不安。良久,他站起身来到窗前,盯着前面正府楼一间间漆黑的屋子,心潮澎湃,他有种预感这回真正抓到了厉剑锋的命门! 这段时间他一直很奇怪,打破农副产品收购垄断,查倒金红等建筑、房产公司,失去顺坝两个最赚钱的行业,厉剑锋等人为何稳如泰山。他怀疑这帮人还保守着一桩至关重要的秘密,那才是他们真正在乎的。 刚开始他以为秘密藏匿于雾都镇,包括那个可疑的山洞可见一斑,但他提出调整雾都领导班子并未遭到太大阻力,说明判断错误,所谓煤矿确实废弃了很长时间,还得另想他法。他抱着试试看心态把查找污染源的任务交给伏虎镇,本身也是一种试探,如果镇领导与那帮人早有勾结肯定会隐瞒不报,不料阴差阳错任务竟转到熟悉地形的明月身上,一下子查到惊天秘密! 方晟下达任务是一周前的事,镇领导故意拖延到最后时刻才临时交办给明月,显而易见知道内情,不过想找个与此事不搭界的人做替罪羊。查不到实情是明月没有尽职,查到了则会千方百计遮掩。 好一班精于算计的官员! 孰不知明月也非受人摆布的女孩,或许早已看穿,或许本身就有想法,将计就计来了出暗度陈仓! “谈谈伏虎镇几位领导,了解多少说多少,随便聊聊而已。”方晟平息情绪,回到座位上问。他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干部、潇南大学小师妹越来越感兴趣,想通过她了解更多情况。如何观察和评价领导也是一门艺术,可以从中看出一个人的境界和水平。 在县委书记面前谈镇领导,岂是随便聊聊?明月抿着嘴足足想了两三分钟,道: “方书记,我对他们的了解的确很有限,我毕业后分到伏虎镇时就是目前现任领导班子,几年间几乎没调整。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土管所办事员,后来调到财政所,还在计生站借用了七个月,很少接触镇领导,直到担任经发办主任才……” 镇领导班子三四年没调整,时间点上正好与雾都镇金矿被废弃吻合。方晟听懂她的弦外之音,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第399章 理清关系 “陈书记原在雾都镇当书记,四年前换岗到伏虎镇;李镇长原是吴维师的秘书,也是三年前过来的,哦,吴维师在丘烛山几个镇工作了很长时间,也当过伏虎镇书记,据说陈书记能从瑶山调到丘烛山,跟提拔李镇长是一个交换,因为丘烛山向来是吴维师的势力,包括伏虎镇在内起码三分之一干部通过吴维师提拔的……” “你说得很详细,说明平时注意观察。”方晟不动声色夸了一句,心中越来越有数。 得到夸奖,明月脸上兴奋得绯红,道:“还有根据我的了解,伏虎镇垄断农副产品收购以及负责工程的,跟俞家帮有很大的关系,或者可以做一个大胆的判断,那就是吴……也是俞家帮的人!” 这倒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事儿,即使肖冬也不知情——知情大概也未必敢说。方晟半眯起眼睛问: “依据是什么?” 今天明月算是豁出去了! 从实地调查到在镇领导面前隐瞒实情,再到故意选择在下班后方晟有足够听自己说话,明月做了精心考虑和设计。她很清楚,成败在此一举! 不错,自己是清树通过优才回乡特招作为人才引进回家的,只需脚踏实地不犯错误,五年科级可以确保,十年后还有冲刺处级的希望。但四年大学生活、三年多官场生涯使她领悟到,同样科级却有天壤之别,就拿伏虎镇来说镇书记、镇长与科级调研员能比吗? 要想出人头地,必须牢牢抓住每一次机会。眼前的县委书记,摆明了要跟顺坝恶势力作对,要与厉剑锋、吴维师等人较量,再加上校友这层关系,一条金光大道就在眼前! 她理清一下思绪,有条不紊地说:“我在土管所工作时接触到一户人家,两个儿子都在农副产品收购点帮忙,我试探着问把价格压这么低,会不会引起山民和药农的反感,把店铺砸了?那家老头很豪气地说哪个不开眼的敢啊,别小看这几家店,背后是大名鼎鼎的俞家帮!我赶紧打听内情,他意识到失言,再也不肯多说了。” “这家叫什么名字?”方晟问。 明月笑道:“不劳方书记费心,我已查清楚了。后来我借田亩测量、房屋勘查等机会跟他们套近乎,偶尔趁老头喝了酒跟他唠叨,很快摸清伏虎镇这边的脉络。俞家帮在伏虎镇有个——相当于总负责人吧,他们内部没有固定称呼,通常尊称他为虞爷,虞爷是镇人大主席,班子成员,之前在伏虎镇历任副镇长、镇长、镇书记。虞爷的三个儿子,一个负责农副产品收购,一个跑工程,一个据称在外地做生意,偶尔在镇里露下面,现在我怀疑他跟大风坳峡谷有关……” 方晟目光锐利:“这家人如此嚣张,一点不懂得收敛?县城这块隐藏很深的,到目前都没发现公开露面的陈家帮成员。” “乡镇毕竟是乡镇,”明月笑笑道,“长期在封闭的环境里作威作福,什么事都顺,时间久了便滋生出懈怠和疏懒,变得无所顾忌。” “虞爷跟吴维师什么关系?吴维师会不会就是俞家帮首领?”方晟问。 “据说陈、俞、范三个帮派首领都是貌不惊人、低调平实的普通人,在社会上根本没有名气,也不是县领导之类,而是凭着多年拼杀、密如织网的关系牢牢控制数量众多的成员,吴维师跟虞爷一样只是俞家帮在某个方面的代言人,”明月款款道,“据说虞爷在伏虎镇捞取的好处要分成三摊,一摊上交俞家帮,一摊分给手下,剩下一摊才是自己的,尽管如此这些年也富得冒油,在省城、清树买了十多套房子,还办了几本护照,一旦不对劲立即跑路!” 方晟冷冷道:“跑不了的,一个都跑不了。”说这句话时他心里隐隐作痛,因为上周鱼小婷得到香港那边的情报,说吴新农等三人如期去了南美,整个过程没受到任何阻碍。 明月嫣然一笑:“相信方书记的能力和魄力,这也是我不顾危险如实回报的原因。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接下来怎么做全听方书记指示。” 方晟又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几圈,然后道:“有个任务。明天起你秘密带一个人到大风坳,不是还有两条路吗?不妨试试看。设法深入峡谷内部,搞到第一手资料,有确凿证据我才好动手,而不能全靠猜测。你放心,那个人身手很好,只会帮助你而非累赘。” 明月早听说县委书记身边有几个武功高得出奇的漂亮女子,也不多话只是点点头。 “伏虎镇那边我明天让办公室打电话过去,就说临时抽调你在这边整理档案,时间不确定,所以你们要注意隐匿行踪,不要被镇里的人发现。” 明月道:“这个没问题!” 方晟随即打电话给鱼小婷,只响了两声便被挂断,然后鱼小婷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两眼含意丰富地打量着明月。方晟知她误会了,连忙关好门,简要转述明月所发现的情况,要求鱼小婷明早和明月一起回去伏虎镇,到大风坳峡谷一带看个究竟。 鱼小婷沉吟道:“我离开县城后你的安全问题怎么办?要不把叶韵叫回来?” “叶韵在雾都也有任务,”方晟道,“白翎快出院了,到时由她负责,这段时间我尽量不出县城范围。” 鱼小婷点点头,当下与明月约定早上动身时间,目送明月离开。 回到家,方晟忍不住强调道:“别多想,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而且一直在谈工作。” 鱼小婷淡淡一笑:“我没多想,是你做贼心虚。” 方晟气结:“你脸上分明写着‘不信’两个字!” 她摸摸脸:“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方晟一把抱起她,坏笑道:“刚才在脸上,这会儿转移到身上了,让我仔细瞧瞧……” 说着将她抱进卧室,衣衫尽褪后扑了上去…… 第400章 平淡婚姻 鱼小婷还是淡定自若的神色,与往常一样既不反抗也不迎合,听任他摆布,只有指甲泄露她身体的秘密,因为攀至巅峰时总深深扎入他后背…… 痛快淋漓酣战之际,方晟脑中突然闪出明月回报工作时胸部压在桌沿边的画面,不知为何格外兴.奋,力道和频率明显强于平时,使得习惯于从头到尾保持沉默的鱼小婷在他的强攻下意乱情迷,难得低吟了几声。 事毕,她照例盘绕在他身上,过了好久问道:“今晚特别卖力,是不是当作告别赛?” 他倒没想过这个问题,略一迟疑道:“不管怎样,分别只是暂时的。” “不,”鱼小婷微微摇头,“顺坝的事情结束后,也许……我们不会再见面。” “为什么?”方晟吃惊地问。 “记得我上次说过……” “我还以为随便说说。” 鱼小婷从他怀里仰起脸,很认真地说:“我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吗?” 方晟一滞,竟说不出话来。 “方晟啊方晟,你到底要拴住多少女孩子的心?”她叹道,“在江业我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可越往后我觉得陷得越深,现在已经到了必须要忍痛割爱的时候了,否则你能给我什么?只要白翎在,我连情人都算不上;可换而言之,白翎在赵尧尧有自信吗?你身边女人太多,关系太复杂,我不想搅入其中。” “是的,你应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感情,我不可以太自私,”方晟怔忡良久道,“虽然我真的……真的舍不得,在我经历的女孩子当中,你很特别,很……” 她无声地笑了,双臂如藤蔓般搂住他——这是前所未有的亲昵动作,道:“你从没这样比较过喔,继续说,我很喜欢听。” “嗯,你的体温最低。”方晟悬崖勒马,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不准耍赖,”她露出罕见的小女儿态,“说点实在的。” 方晟受不住她撒娇,道:“你是唯一把我掐得伤痕累累的女人,而且越快乐掐得越狠……” “打住!”她赶紧捂住他的嘴。 本以为能蒙混过关,谁知今晚鱼小婷特别想说话,就在他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又说: “樊红雨有什么特别之处?跟你好的时候也是处子吗?” 他倒吸口凉气,道:“事关重大,不可以乱说的。” “我不是躲在被窝里说说而已?”她不依不饶道,“快说,不然不准睡觉!” “我的回答就是,纯属工作关系!” “哼,那两根头发我还收着呢,要不要做个鉴定?” 方晟顽强抵抗:“头发也说明不了问题,除非……除非你当场抓到。” 见他一付打死也不认账的无赖相,鱼小婷卟哧笑了起来,道: “这样也好,你肯定不可能在别人面前承认和我的关系了,这一点倒值得信任。想必在白翎面前你也会宁死不招,因为无论我还是樊红雨,都跟白翎有亲戚关系,一旦传出去可是重大丑闻。” 方晟却关心她的去向:“顺坝的事了结后,打算换什么工作?” “还没定,总之远离京都和双江,远离白家还有你,隐姓埋名过平凡人的生活,”说到这里她竟有些向往,“也许找个男人,也许比不上你这么优秀,只要喜欢我就好。也许生个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喜欢,忘掉一身功夫,做本分温柔的家庭主妇。” “不管去哪儿,干什么,必须给我一个手机号。”方晟道。 她笑了:“怎么,偶尔找我叙旧?家庭主妇不会出.轨。” 他无奈地说:“我们还是朋友,好不好?” 她只是笑,过了会儿道:“你象毒.品,很容易让人染上毒.瘾,倘若再度出现,我也没把握能不能抗拒你的诱.惑。别那样做,让我安心新的生活,行吗?” 跟樊红雨的比喻一模一样。 方晟用力搂紧她,默默叹息,道:“我们大概都是同一类人,注重今生无法平凡……” 鱼小婷似有所触,身子微微动了动,又隔了会儿嘴唇凑到他耳边道:“再来一次……” “啊!好啊!” 这是两人相识以来她头一次主动要求,方晟又惊又喜,翻身上马进入第二轮战斗! 鱼小婷的身体真是铁打的,夜里疯狂成那样,第二天凌晨五点照常起床,在仍熟睡的方晟额头上亲了一下,独自开车出去,到快捷酒店接到明月后驱车直奔伏虎镇。她们计划中午时分赶到小镇,从外侧一条偏僻的山路前往大风坳的前沿红星村四组,在那儿睡一晚后第二天再前往玉带涧。 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在一起,路上免不了聊些闲话,鱼小婷自然对自己的相关情况守口如瓶,但受过专业反侦查技巧的她又让对方察觉不出来有意保守秘密。明月则没什么好隐瞒,很快将家庭、生活情况全盘托出。 明月到伏虎镇第二年,经亲戚介绍认识了镇中学一位姓何的物理老师,谈了大半年便订婚,然后在镇中心贷款买房、装修,购置好家俱后结婚。婚后双方家长催着要孩子,明月没答应,觉得趁着年轻多干些事,不能被家庭和孩子绊住手脚。 与何老师的感情,明月说也就那样,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没有海誓山盟的约定,如同中国绝大多数夫妻一样,为了结婚而结婚,仅此而已。 “象你这样的女孩,故事应该更精彩些,”鱼小婷道,“上大学时谈过恋爱吧?” 明月笑道:“那是当然,否则岂不冤死?因为经历过,所以看得开,看得淡。你呢?” 鱼小婷沉默良久,叹道:“你这样的婚姻或许也是我的归属,女人啊,要么在绚烂中灭亡,要么在乏味中平庸。” “你这么漂亮,气质这么好,如果平庸那就太……太可惜了。” “完美的婚姻只存在于童话故事。” “你看得太透彻了,其实我也这样认为。”明月格格笑道。 由于山路上有车辆抛锚,意外耽搁了两个多小时,两人路过平安镇时吃了东西,马不停蹄赶到红星村四组已是晚上九点多钟。 第401章 形单影只 清早方晟在两名特警保护下来到县委楼,按惯例拐到后面看了看基本完工的机关食堂。自从上次那伙人到工地偷钢材被打得满地找牙,事后全被抓到清树至今还没放回来,工程进展非常顺利,这几天已进行内部装修和周围绿化、工程扫尾工作。 “这个月底能交付使用?”方晟问。 徐靖遥道:“加班加点或许能赶上,方书记,已有不少人在打听食堂承包问题,对面几家酒店餐馆很感兴趣呢。” “他们想多了,机关食堂事关大家生命安全,不能忽视,我要从清树那边招人过来。” “是啊是啊,要不我留下干一阵子?” 方晟感动地拍拍他的肩:“徐总,从黄海开始你就专门干最吃重却最危险的活,真是辛苦了!工程结束后回省城休息段时间吧,替牧总的房产项目加把劲,我这边别担心,还有可调配力量。” 徐靖遥笑道:“没什么,我们这些人啊大概天生的贱骨头,闲下来全身不舒服,就想东奔西走干点事儿,哈哈哈——” 两人说说笑笑间在食堂内外视察了一番,方晟对工程质量和进度很满意,然后对照图纸,提了几点绿化方面的修改意见,工程师一一记了下来。 离开工地,快到县委楼时从正府楼侧面突然冒出一辆吉普车,迅疾无比地向方晟冲过来,一名特警迅速掏枪警告,另一名特警将方晟护在墙角安全处。 “轧”,吉普车来了个急刹,堪堪停在三人前面,车门打开,下来的竟是容上校! “不错,警备工作做得很好。”容上校看着两名特警夸道。 方晟心知容上校亲自来到顺坝肯定不是检查安保,心里一紧,道:“阿姨,请上楼。” 进了办公室,容上校反手锁好门,严肃地说:“小翎暂时不能过来。” “她的身体……” “出院前检查的各项指标基本正常,但有两个关键数据有问题,专家组会诊后认为应该是上次受伤遗留的隐患,如果不彻底排查并治疗,还象平时那样运动、打斗,长此以往会造成肝脏等器官衰竭,甚至有性命之忧!” “那得赶紧送到京都,回头我就打电话给她,必须静下心来配合治疗,花再长时间也得治,”方晟紧张地说,“我这边没事,只要多注意点不会发生意外。” “小翎担心的是你,顺坝局势已进入最白热化状态,对手被你逼入绝境有可能孤注一掷,所以……”容上校关切地问,“要不要增加些人手?” “不必了,目前我身边有六名特警轮流值班,加上鱼少校和叶韵暗中保护,那帮人已经被打怕了,估计不敢来硬的。” “唔……有情况直接跟我联系,只要力所能及范围内,我会第一时间提供援助。”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方晟猜到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试探道:“容阿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容上校迟疑良久,道:“关于小婷……” 方晟心里“格噔”一声,暗想该来的迟早要来,顺口接道:“她今早进山了,调查一桩严重污染事件。” “小婷的婚姻悲剧是白家一手造成,原本老爷子打算对外隐瞒下去,可随着白昇独身主义倾向越来越公开化,纸已经包不住火,”容上校道,“白家已原则上同意把小婷调离研究所,秘密安置到某个地方当公务员,同时解除婚约,让她自由自在地生活……” “这是好事啊,回头得祝贺她。” “是啊,让老爷子松口很不容易……既然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就必须跟之前的一切切断联系,换而言之她是一个没有过去、无亲无故的人,明白我的意思?” 方晟手心沁满了汗,后背一阵阵发凉,勉强抑住心神道:“明白。鱼少校解决顺坝的问题后就会从我们视野里消失,永远不会再见。” 容上校深深瞅了他一眼,微微颌首,低头喝了会儿茶,叹道:“对她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果,女人啊总得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庭,否则……” 方晟不敢说话,此刻多说一个字都有可能犯错。 “好,我走了,保持联系。”喝完茶,容上校起身就走。 方晟跟在她后面问:“小翎什么时候去京都?我明后天去趟省城。” “昨晚专家组已经陪她进京,大概,最保守估计得六个月……” “啊,这么长时间?” 方晟吃了一惊,这才发现白翎健康状态不象容上校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容上校没说什么,径直下楼后驱车驶离县委楼,看着车子远去,他急忙打电话给白翎,手机关机,怅然叹了口气。 此时他才知道前晚鱼小婷突然提到告别、婚姻,而且一反常态主动要了一次,原来已得到白家的允许,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我会成为孤家寡人吗? 方晟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赵尧尧远在香港,几乎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白翎身体状况看来相当糟糕,以后大概以休养为主;鱼小婷即将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樊红雨尚为人妻,必须永远保守这个秘密;还有一夜情的爱妮娅,大病之后仿佛换了个人,变得冷淡而陌生…… 看似桃花满身,最终落得形单影只,真是命运的玩笑! 郁郁寡欢坐在办公室长吁短叹了好久,祁主任进来报告说下午的常委会可能开不成,因为厉剑锋到清树看病了,起码得两三天。 “什么病?我怎么不知道?”县长外出必须向县委书记请假,这是惯例。 “比较匆忙,估计没来得及说,”祁主任赔笑道,“厉县长是早上到医院取化验报告后临时决定的,然后让正府办打下招呼。至于具体病情,厉县长没说,下面的人也没好问。” 方晟点点头,祁主任接着说: “蔡部长昨天傍晚也出去了,说打您的手机没打通,好像为儿子找工作的事……” 蔡右铭的儿子在碧海工学院读法律系,前段时间考研差三分,正为工作的事发愁。 “知道了,通知一下其他常委取消会议。” 方晟懒洋洋道,心里清楚厉剑锋绝对不可能生病,蔡右铭也不可能特意跑出去为儿子找工作,两人突然离开顺坝是要策划更大的阴谋! 如容上校所说,那伙人已被逼到绝境,接下来很可能是一场生死之战! 第402章 寻求退路 坐在省城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顶楼茶座,眺望远景,蔡右铭感叹道: “太繁华了,难怪那么多人要来省城,房价也高得离谱!我家小兔崽子也闹着要到省城工作呢,真不知天高地厚!” 对面的厉剑锋啜饮着咖啡,头也不抬道:“把你的存款拿出来替儿子买房买车,工作嘛随便将近着,混几年工作经历再想办法跳槽。我们这些人拚死拚活还不是为了后一代衣食无忧?别想不开。” “省城有什么好?办点小事儿就得跑半天,停车又不方便,吃住用老贵老贵,”蔡右铭吐槽道,“原打算毕业后让他回顺坝,想办法进机关将来混个一官半职,或者开家公司小打小闹赚点饭钱,都是那个方晟,把我们安逸的日子全搅乱了!” 厉剑锋放下杯子,身子陷到松软的沙发里,眼中闪动鬼火般幽芒,隔了许久才说:“没有方晟也会出现圆晟,顺坝的风暴迟早要来,只不过方晟让这一刻提前而已。” “剑锋,你可从来没这么悲观过!” “就事论事罢了,右铭,跳出顺坝想一想,这些年我们干的事是不是有点过分?” 蔡右铭更加吃惊:“剑锋……” 厉剑锋抬手阻止他:“站在我们的角度,觉得利用职权,还有陈家帮那些团伙的力量足以控制顺坝,然后大家为所欲为,拚命捞取利益。可是右铭,你我都是体制里的干部,应该知道体制力量,当它真正下决心想做一件事,想整治某个环境,你见过干不成的例子吗?” “你的话让我……毛骨悚然,”蔡右铭不安地说,“老实说我从来没这么想过,看来你对形势的判断远比那些帮派首领严重得多。” 之前厉剑锋给吴维师施加压力,经过几轮艰苦的谈判迫使范家帮同意出资一千六百万;蔡右铭代表的俞家帮实力稍弱,出资一千万。三家一致同意由厉剑锋出面谋划对付方晟的方案,条件是必须由蔡右铭监督,共同参与谈判以确认那笔资金的使用。 厉剑锋环顾四周,见附近座位没人,压低声音道:“三家共出资四千六百万,这笔钱肯定用不掉的,右铭,你想过退路吗?” “我……我在清树买了两套房子,碧海工学院对面也有一套,存款都转移到省城,不知道算不算你说的退路?” “存款、房产证是谁的名字?” “我老婆和儿子的。” 厉剑锋哑然失笑:“自欺欺人!亏你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纪委调查不明财产,是连同直系亲戚一起算的!你这叫明路,懂不懂?” “那……那怎么办?” “你那个小情人……叫什么芳的?” “任芳。”事到如今蔡右铭也顾不上隐瞒了。 “她手里有多少财产?” “没有,我每月给她一万块钱,她大手大脚惯了,基本用得精光。” “房产那一块赶紧以二手房交易名义转到她名下,至于存款,分批取出来换成别的名字,动作要快!” 蔡右铭苦着脸说:“我倒是想,可家里黄脸婆能答应吗?任芳的事儿她早有耳闻,装糊涂罢了,如今把房产和存款都给任芳,她还不闹翻天?”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厉剑锋晒笑道。 蔡右铭心烦意乱琢磨了半天,又问:“刚才你提到这笔钱用不掉?” “上次冷鳄团b组的价格是一个人一百万,正主三百万,但最终没完成任务,他们很讲信用,双倍退还定金;a组要价贵些,我估计顶多一千五百万,没准因为上次行动失败还会打个折扣……” “那你狮子大开口问三家要了这么多钱?那帮人不是好骗的,你要当心呐!”蔡右铭倒吸一口凉气。 厉剑锋冷冷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真等到方晟一手遮天的时候,那帮人能顾及你我?” “相互利用罢了,一旦我们没了价值肯定扔到一边。”蔡右铭对此也有清醒的认识。 “我俩跟吴维师不同,都是身居要职后人家找上门来的。那家伙在顺坝几十年陷得更深,我甚至怀疑他就是范家帮首领!所以退路的事儿不敢找他,唯有跟你商量。” “一千五百万……多出的三千万怎么处理?”蔡右铭心动了。 厉剑锋抬掌狠狠一劈:“一人一半!” “那帮人能善罢干休?” “右铭,你还没想明白?要是我俩带着钱出逃的时候,说明方晟已控制住整个顺坝,那帮家伙一个都跑不了,哪有工夫对付我们?” “万一冷鳄团得手呢?” “事实上得手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厉剑锋道,“方晟来头太大了,他一死必定要掀起轩然大波,届时会遭到省里更强力的打击,因此我们还是得跑!” “啊!”蔡右铭愁眉苦脸道,“那我儿子怎么办?任芳怎么办?家里一班亲戚怎么办?剑锋啊,我的心都被你说乱了!” “你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这想那?” “别,别,让我琢磨琢磨……” 厉剑锋还待说话,这时走过来一个西装革履、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的年轻人,彬彬有礼道:“二位可是等人?” “是的。” “我姓曹。” 正是中间人所说的冷鳄团谈判代表,厉剑锋连忙起身道:“曹先生,你好!” 曹先生瞟了蔡右铭一眼:“这位是……” “我的同伴,”厉剑锋解释道,“我方要求双人谈判。” “可以理解,”曹先生坐下后立即切入正题,“首先我方为上次b组行动失败表示歉意,贵方肯再次提供机会,让我方得以挽回声誉,这是双赢的合作!为此,我方承诺低价服务。” 厉剑锋沉住气问:“低到什么程度?” “这回不按人头计算,直接给一个打包价,也就是说不管那个人身边有多少人,反正确保取他的性命!” “很好,开价吧。” 曹先生稳当当竖起两个指头:“两千万!” 厉剑锋和蔡佑铭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不行,太高了!” 第403章 紧密谋划 曹先生带着笑意道:“高在哪里?” “上次干掉他只要三百万……” “你们应该知道,这项任务最大的难度不是他,而是他身边几个女人,”曹先生从贴身口袋掏出一页纸,念道,“白翎,双江省公安厅十处科级侦查员,受过特种训练,格斗水平a级;叶韵,一直追随方晟,在黄海经营酒店,在江业开过西餐厅,目前身份是玥陵收购部老板,从身手分析有摩萨德风格,格斗水平a级;还有一名女子身份不明,格斗水平a+级;另外他身边正常有两名特警,进山则是四名……” “上次也是这样!”厉剑锋争辩道。 曹先生叹了口气:“上次我们犯了三个错误。第一,不知道有a+级女子的存在;第二没料到叶韵尾随方晟进山,暗中相助;第三低估了白翎和叶韵的身手。一百万一个人指的是特警级别的价格,一般来说a级格斗者是三百万,a+级则是一千万!” “一千万!”厉剑锋和蔡右铭惊讶不已。 “a+级比a级难对付不止一个级别……”说到这里曹先生轧然而止,隔了会儿道,“老实说我们宁可不要一千万,也不想面对a+级,但这单生意对我们来说不仅仅是生意,而是复仇,所以亏本也要接!” 蔡右铭哑然失笑:“你们不过派了几个杀手,有啥成本?说得这么玄虚!” 曹先生平静地说:“杀人也是一门学问,不是你们想象那样开枪就行。比如说这单生意,光搜集白翎和叶韵的资料就用掉几十万——我们不方便露面,必须花钱买信息;接下来还得派人到顺坝踩点、安排线路;然后购买枪支弹药,组织封闭训练、模拟对抗等等,都要大把大把花钱;最后所有参与行动的都有报酬,并且安排他们躲到安全地带避过风头等等,这么一算,两千万很多吗?a+级是正府重资培养的特殊人才,一旦被杀我方将面临很大压力,搞不好会连窝端!” 两人这才知道a+级意味着什么,不禁有些动摇。 “况且上次行动我方损失掉整整一个组,但分文未收,事后按订金双倍价格退给你们四百万,也就是说这次我方虽开价两千万,实际上只收了一千六百万,对不对?” 厉剑锋和蔡右铭轻声交谈会儿,道:“这样吧,弄个吉利数字一千八百万,如何?” “稍等。”曹先生发了条短信,过了几秒钟“叮”一声,他抬起头道,“好,我方接受这个价格,”他伸出右手,“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履行完手续,双方约定明天上午到珠江路中信银行营业部见面,办理转账事宜。 曹先生离开后,厉剑锋道:“还剩两千八百万。” 蔡右铭沉吟片刻:“全部吞掉不太象,我觉得对方报价四千两百万比较合理,这样上交四百万,我们平分两千四百万。” “可以,虽说三家分四百万有点麻烦,那不关我们的事。”厉剑锋道。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讨论是跑到云南、贵州一带潜伏,稍有风吹草动就偷渡进缅甸越南,还是借旅游机会去香港,逃往哪儿都方便。蔡右铭感叹长期困守在顺坝目光短浅,将来出国不知怎么生活,又说不懂英语真是大麻烦等等。 聊到晚上十一点多钟,蔡右铭习惯早睡呵欠连天,先回房休息。看着他背影消失在电梯里,厉剑锋冷冷一笑,掏出手机拨了个号: “事情办妥了?听着,我要绝对安全,随时动身,钱不是问题……这件事只限于我一个人知道,明白吗?明天用ems寄到顺坝,注明必须本人签收!” 放下手机,他半眯着眼陷入久久的沉思。 第二天在银行营业部办理转账时,厉剑锋和曹先生躲到角落里商量顺坝的配合事项: 一是提供三辆本地牌照的小汽车、五辆摩托车; 二是提供方晟十天内的工作安排,参加会议要注明具体时间,有无发言等等; 三是当地要有一至两名警察配合,但不参与行动。 “如果在山里开展行动,我可以让当地山民配合。”厉剑锋道。 曹先生摇摇头:“b组的方案不对,选择在山区动手看似能无所顾忌追杀,但对方也能利用复杂的地形逃生,反而给任务增加困难。” “噢,具体怎么做我们不会过问,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联系,除非特别紧急的情况,或者那个人临时改变行程,我会通过中间人传递信息。” “贵方要相信a组的能力,一分钱一分货,这回绝对不可能让大家失望。”曹先生笑的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看着他气闲若定的模样,厉剑锋一阵恍惚,竟误以为他是银行产品营销经理。 这样的风度,这样的气质,却投身于冷鳄团真是太可惜了。厉剑锋暗暗叹道。 回程途中,厉剑锋边开车边漫不经心问:“想好了吗,准备往哪个方向?” 长时间沉默,蔡右铭叹息道:“剑锋啊,我不如你洒脱,昨晚,唉,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失眠,辗转反侧到凌晨四点才睡了会儿……你有远见,早早把老婆孩子送到国外,我呢所有亲戚都在顺坝,这些年来办了几家公司、投了些股份,也都在顺坝,突然之间叫我背井离乡,真是……” “有一千两百万在手,什么事办不成?” “话虽如此,还是割舍不下啊,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根本就是土包子出身,不懂英文,不懂网络,不懂现在这些高科技,唯一爱好就是打打麻将。要是出了国,我能干什么?国外风景再好,能成天瞪着眼光看?” “所以你的选择是赌这次冷鳄团顺利得手,而且省市两级没有大动作?”厉剑锋淡淡地说。 蔡右铭犹豫不定:“从感情上讲我的确这么想,从理智上讲,我又相信你的分析是对的,所以愁得睡不着啊。” 厉剑锋道:“右铭,当断则断,明天开始冷鳄团开始向顺坝投入人手了,给我们决断的时间越来越少!” 第404章 夜间遭袭 一个晴朗的早晨,没有雾,空气格外清新。 蔡雨佳五点多钟就背着旅行袋出门,本想悄悄行动,还是惊醒两名负责保安的特警,三分钟便跟了上去。 “唉,没必要形影不离,我不过进山走走。”他无奈地说。 特警小鲁笑道:“领导交待必须24小时贴身保护,蔡博士不能让我们为难啊。” “来雾都镇这么久,这一带早就熟悉了。” “防不胜防,现在坏人多着呢。” 见两人跟在后面寸步不离,蔡雨佳想了想道:“这趟会跑得远一点,可能要在山里野营,你俩还是做点准备吧。” “请蔡博士等十分钟!” 行走在杂草丛生、崎岖陡峭的山路,蔡雨佳运步如飞,两名特警暗自佩服,说想不到博士体力这么好。蔡雨佳笑道你们认为知识分子都是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对不对?其实做研究也要好的体质,在野外四处奔走,以前那种钻在象牙塔里大门都不出做研究的现象如今越来越少。 从废弃煤矿区经过后,前面已无路可走,全凭两名特警拿着砍刀在荆棘杂树中强行劈斫,速度也受到严重阻碍,至天黑仍在瑶山深处。 晚上围着篝火,小鲁好奇地问:“蔡博士想从这边去丘烛山吗?” 蔡雨佳略一沉吟,道:“从地质和环境来看,瑶山地区人为污染痕迹较重,几乎找不到我想要的原生株,所以这次考虑走得远一点,到两山交界处甚至丘烛山碰碰运气。” “丘烛山原始生态保存得好,危险程度则更高些,没准真会碰上老虎、熊那些凶猛野兽,早知道多带几柄猎枪了。”小鲁后悔不迭。 蔡雨佳笑道:“没事,我们的运气不可能那么糟……” 三个人说说笑笑,蔡雨佳起身拿木柴,无意中看到十多米外闪着几点阴森森的绿光,再向远处看,绿光一团一团的,煞是可怖,不由惊呼道:“这是什么?” 特警小区跳了起来,叫道:“狼!” 篝火边一片混乱,小鲁问蔡雨佳:“玩过枪吗?” “会一点。” 小鲁二话没说扔了一支给他,三个人形成猗角之形与狼群对峙——幸亏他们伴水宿营,不然就得四面临敌。 对面绿光不停地移动,渐渐的越聚越多,一阵山风吹来,带过少许腥骚之气,让人又恶心又胆颤。 蓦地,狼群中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嗥:“嗷——呜——!”声音里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悲凉、狂野与狐独。 紧接着几十只狼同时附合:“嗷——呜——!”叫声惊天动地,响彻山谷。 蔡雨佳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脸色惨白,手不住地颤抖,小鲁安慰道: “没事,狼最怕火,不敢轻易发动攻击。” 僵持了一个多小时,狼群骚动起来,不时有几只胆大的冷不丁向前冲出四五米又撤回,后面还有不少也在跃跃欲势,似乎为总攻作预热,又似乎在消耗他们的意志,两名特警全身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出手。 “砰、砰”,左侧小鲁率先开枪,两只狼应声倒地,接着小区补了两枪,打死后面一只狼。刚才正面狼群是故意制造动静分散他们注意,其实试图贴着涧边进行偷袭。 空气中的血腥味大大刺激了狼群,它们变得躁动不安,嗥叫声此起彼伏,象是要展开大规模攻击。 “小心了!”小鲁大叫道,匆匆把袋里的匕首分给两人,说是准备近身搏斗! 蔡雨佳心里一颤:情况会如此严峻吗?当下来不及多想,茫然失措拿了柄牛角尖刃,在篝火上映衬下泛起冷冷的寒光。 “嗷——呜——!” 伴随一声尖利的长嗥,十几只狼从不同方向猛扑过来,月光下白森森的利齿、血红的舌头、阴冷的眼睛格外令人心寒。它们并非杂乱无章地乱闯,而是分层次、形成波段性攻击阵型,四五只狼为一组,前赴后继密集式冲击。 “砰、砰……”枪声响成一片。 同时是瞄准射击,水平高下立判。最糟糕的是蔡雨佳,虽象模象样认真瞄准,往往要好几枪才能打死一只狼。小鲁和小区则达到稳、准、狠的境界,均是一枪直接命中,然后协助蔡雨佳的正面防守。 第一轮攻击后,战场上倒下十几具狼尸,还有两只受伤后直接冲下山涧,空气中血腥味更加浓烈。 小鲁与蔡雨佳调换位置,这样能防御更多区域,减轻整个防线压力。蔡雨佳紧张得大口大口地喘气,将眼镜摘下来不停地擦拭,仿佛借此舒缓压力。 “集中精力,不能有害怕或退缩心理,要一心想杀死它们,眼中自然会产生杀气,”小区提醒道,“狼很聪明,感觉得到人身上发出的杀气,它反而会怕你。” 蔡雨佳连连点头,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子弹够不够?”小鲁问。 小区道:“干掉它们只多不少。” 话音刚落,狼群的第二轮攻击开始。这回是四五只狼成直线形冲向蔡雨佳——狼确实是很聪明的动物,从第一轮中敏锐地感觉到他是最薄弱环节,因此对准他下手。 小鲁立即开枪射杀,枪声刚响起,右侧也冒出几只狼扑过来,蔡雨佳、小区双枪齐开,喷出团团火苗。紧接着下面阵地全面开花,十多只狼闪电般直冲上前! 头狼似乎不想将战斗拖下去,接连发出尖利的嗥叫,狼群如潮水般纷拥而至,子弹和篝火都无法阻止它们的进攻! 蔡雨佳被凶残的群狼吓呆了竟忘了开枪,将枪当作烧火棍跟狼近身搏斗,慌乱中眼镜不知掉到哪儿,在地上摸索着寻找眼镜,小区回身为他掩护,却被两只狼扑到地上。 一时间阵形大崩,小鲁长叹一声已准备放弃。 这时场面出现戏剧式变化! 仿佛听到什么指令似的,陡然间潮水般进攻的狼群突然停下来,抛下几十狼尸匆匆撤退到原先位置,绿光闪来闪去。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小鲁赶紧帮蔡雨佳做消毒处理、包扎伤口,小区边检查枪支、分配子弹边道: “照目前形势看有枪也不宜硬顶,否则难免发生伤亡。我建议退到对岸……后面这条山涧并不太深,泅水过去也比跟狼硬打硬拚好。” 第405章 虎狼夹攻 蔡雨佳看看前面闪动的绿光,沉吟道:“说得不错,退到对岸能减少损失……”说着他突然惊恐地瞪大眼睛,手指山涧对面,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沿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山涧对岸,一只黄皮白额吊睛大虎正静静伫立在岸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老虎什么时候来到对岸?不知道。 它在背后盯了多久?不知道。 它为何没有在人狼大战时加入战斗?因为它骄傲,不屑打群架,当然对篝火和枪有些畏惧,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嗅觉灵敏的狼发现了,所以在场面尽占优势的情况下断然撤退。它们再狠也不敢跟老大斗,在山里,老虎是无可争议的山大王。然而又有些不甘心,老虎食量再大,总不能一口吃三个人吧,因此带着几分侥幸躲在暗处伺窥。 这将他们推至最危险的边缘,真正应了那句话:前有狼后有虎,他们被山里最强大的与最凶残的野兽同时光顾。 蔡雨佳道:“这条山涧宽六米左右,老虎能不能飞跃过来?” “即使腾空跳跃有难度,老虎会游泳,凭山涧挡不住它,”小鲁道,“但跳跃或游泳过程中,它无法抵挡我们多枪齐发,可能刚才枪杀群狼一幕给它很强的震撼,不然猝起攻击之下我们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小区道:“有这道屏障至少好些,麻烦的是老虎很有耐性,它会一直盯在后面等待我们疏忽、犯错误。” 事已至此,大家反而没了恐慌情绪,小鲁监视狼群,小区监视老虎,蔡雨佳不停地添加木柴干草,把篝火烧得旺旺的。接下来几个小时两边均无将战争进一步升级的意愿,只是单调而紧张地对峙,直到凌晨五点多钟天色渐白。 先是狼群中发出短促的呜咽声,陆续退出战场,老虎仰头转了转颈脖,两只前爪轮流伸到嘴前舔了一会儿,一声不吭转身离去。大家这才松懈下来,顾不上再出现其它危险,横七竖八地躺在篝火四周呼呼大睡,直至炙热的阳光晒得他们皮肤发烫。 经历夜里的惊心动魄,又没补足睡眠,整整一天大家都没精神,行途中很少交谈说笑,默默沿着山涧进入94号山峰,攀到峰顶朝西看,前面有两个选择,一是接着翻越左侧山峰进入丘烛山,一是从前方树林迂回后穿越长长的山谷抵达丘烛山山腰。 两个方向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路,而且同样危险,昨夜的老虎和狼是主动撤退而非被打垮,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两名特警不吱声,看着蔡雨佳。若没有昨夜遭遇,蔡雨佳肯定自信满满,此时他才知道在深不可测的大山面前,人渺小得连蚂蚁都不如! “再往前走一段路,实在找不到就打道回府……今晚无论如何要找个安全的地点过夜。”蔡雨佳说。 穿过坡度直向下、原始泽被极为完整的树林,山坡除了大树就是小树,还有枝枝蔓蔓的野藤和杂草,蔡雨佳不顾疼痛和蚊蝇,不时钻进树杈和草丛里寻觅,甚至冒险趴到悬崖边向下眺望,令小区和小鲁胆战心惊。 “有了!”蔡雨佳突然狂喜地大叫一声,满脸笑容地从枯树桩上采下一只野生茹,捧在眼前反复端详,如获至宝。 小鲁诧异道:“蔡博士,我看这只茹跟雾都镇大棚里长的没什么区别啊。” “哪里,你看色泽、形状、饱和度都不一样!”蔡雨佳兴致勃勃将野生茹塞进包里,不提回去的话了,大步往前面走,过了会儿又在石缝里发现几只,更加激动,步伐快得两名特警都有点跟不上。 走着走着,小区停下脚步,警觉地四下张望,抽了抽鼻子,道:“不对,有股怪味儿!” 经他提醒小鲁也发觉了:“不是怪味,好像是工厂排放废气的味道……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厂子?” 蔡雨佳象是没听见,一个劲地催促:“快,快向前,争取日落前赶到前方山谷。” 小鲁和小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掏出手枪,道:“我们在前面开路吧。”以他们的经验,躲在深山开厂要么是秘密制毒据点,要么是地下军火作坊,总之十分危险。 沿途蔡雨佳又在不同地点发现野生茹,兴奋得象个孩子似的,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到山谷。 急行军三四里路,前面被一条山涧挡住去路。涧宽不过四五米,但下面很深,从岸口到涧底足有五六米高。山涧两侧全是一块块形状各异的的石头,有的锋芒毕露,有的滚圆如球,有的布满小洞,有的如同镂空的木版画,证明着千百年的沧桑岁月。 蔡雨佳见涧水不深清澈见底,,大概只有三四十厘米,遂卷起裤脚准备淌过去,两名特警却迟迟不动,目不转睛盯着对岸。 “怎么了,快走啊!”蔡雨佳见两人不动有些奇怪。 小鲁刚说了两个字:“对面……” 蓦地右后侧石头堆里响起清脆的声音:“不准动,举起手来!”黑乎乎的双管猎枪枪口从石缝里伸出来,瞄准着蔡雨佳。 两名特警同时听出对方身份,笑了起来,小鲁道:“是不是叶总?别开玩笑了,出来吧。” 叶韵收起猎枪慢慢现身,却是满脸寒霜,来到三人面前道:“你俩回避一下,我有话跟蔡博士说。” 小鲁和小区知她从雾都镇跟踪至此,绝不会仅仅为了开个玩笑,也知方晟对她极为信任,当下点点头避到十多米开外。 蔡雨佳扶扶眼镜,疑惑地问:“叶总怎么有空来这儿?” 叶韵摘下胸前挂的望远镜,冲对岸呶呶嘴道:“你看一下。” 望远镜里对岸乱石堆一片寂然,说不出哪儿不对劲,但总觉得蕴藏某个不可测的风险。 “没什么呀。”蔡雨佳道。 叶韵伸手从他包里拿了只野生茹:“我猜蔡博士一定顺着它过来的,是吗?” “我需要品质更高的原生株,这样才能解决之前碰到的技术难题,”蔡雨佳又问,“叶总为什么而来?关于采购,还是人工种植?” 叶韵长长叹息道:“樊博士死得真冤呐……” 第406章 涧底涵洞 蔡雨佳惊得倒退两步,吃吃道:“你,你,你说什么?” 叶韵向前逼进两步,冷冷道:“樊博士和专家组早就知道它的学名叫韭榀茹,通常伴生于金锡等稀有金属矿资源,有它出现说明附近有金矿!你们根据这一线索排查了原先废弃的金矿,再沿着其分布规律向丘烛山方向深入!在此过程中对方发觉你们的意图,悄悄弄了手脚使樊博士等人遇害身亡!” “胡说,一派胡说,你不能凭臆想歪曲我们扶持大山经济发展的好意……”蔡雨佳大叫道。 “凭心而论你们尤其樊博士为顺坝做了很多实事,也指明了发展农副产品经济的方向,但贡献与贪欲是两码事,功过不能相抵,”叶韵肃容道,“你们故意隐瞒韭榀茹的伴生性,多次偷偷摸摸寻找金矿,本身就说明问题,幸好在这个问题上你们走得不太远,还未涉及真正的犯罪。方书记让我始终在雾都镇盯着,就是防止你迈出关键的一步!” “方……方书记都知道了?”蔡雨佳汗涔涔问。 “那天晚上在食堂吃饭时方书记拿出野生茹试探,很明显你没说实话,后来省里相关部门对于矿石、野生茹的检测结果也证实了方书记的猜想。” 蔡雨佳长时间沉默,此时山风呼啸,天地间格外苍凉和萧条。 “抱歉,我们撒谎了,”蔡雨佳开口道,“怎么说呢?在中国搞并非热门的农学研究,最大的问题是缺少经费,各种形式的差钱,从导师到我们以及跟在后面的研究生绞尽脑汁筹集资金,可是没辙……诚健到顺坝挂职期间,一个偶然机会发现了韭榀茹,也发现有人偷偷开金矿,便私下商议设法找到金矿所在地,哪怕悄悄弄点金矿石出来也能解决经费不足问题,没想到顺坝恶势力真是无所不在,勘探期间对方已经发现我们的意图,于是……” 他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等他平静下来,叶韵道:“对于你们学术研究的困境,我表示同情,但偷偷寻找金矿企图从中牟利,这件事你们做得不对!” “是的,我承认。回去后我立即回县里向方书记承认错误,主动辞职并离开顺坝!” “你的去留问题由方书记处理,我不管,”叶韵道,“我之所以这会儿出现,是担心你重蹈樊博士的覆辙。” “什么覆辙?”蔡雨佳没听懂她的话。 叶韵冲山涧那边扬起脸,道:“那片乱石堆……带有很明显的人为痕迹,应该是守护金矿的第一道防线,倘若贸然过去等于背水一战,根本没法挡住对方攻击。” “哦——” 再仔细看那片乱石堆,竟多了几分肃杀之气,难怪刚才两名特警也紧紧盯着对岸,大概嗅到某种危险气息。 “快走,如果对面发现我们有所察觉,没准要追杀过来!”叶韵道。 “好,立即回去。” 蔡雨佳终于下定决心,两名特警听说回镇松了口气,虽然见蔡雨佳神色异常,而叶韵也不象往常笑得迷人,总算了却一桩任务。 与此同时鱼小婷和明月在大风坳峡谷地带已经转了三天,几条小路都试过,均被乱石堵死,虽然更坚信有人刻意为之,但没法进去探个究竟。 第四天早上,明月在泉水边洗了把脸,疲倦地说:“我已撑不下去了,这样好不好,今天再努力一次,不行只能打道回府。” 鱼小婷有些不情愿,但她知道能做到明月这样已很不容易,换普通女孩子第一天就累趴下了,想了想道:“还有未探测的小路?” “陆地已无路可走,不过还有水路……”明月定定出了会儿神,“很危险,我只是说说而已,是否冒险由你决定。”她看出鱼小婷与方晟关系不同寻常,言语间非常尊重。 “水路从哪儿走?” “我是这样想的,”明月指着峡谷深处道,“泉水从上游下来,本来应该沿着玉带涧流到尽头,其中一股进入北侧彩虹河,如今峡谷被堵住了,可玉带涧没有断流,而且上流也没有形成堰塞湖,说明什么?” 鱼小婷何等聪慧,脑子一转便明白她的意思:“对方为了解决堰塞湖的问题,事先预留涵洞通向下游!” “对!玉带涧水流很大,涵洞必须足够大才能保证雨季时水流畅通无阻,因此……” “我们从涵洞逆流而上!”鱼小婷道。 “有两个危险,一是玉带涧里流的是山顶融化的雪水,冰凉刺骨,在水里时间久了很容易发生抽筋等突发状况;二是玉带涧水流湍急,逆流上溯非常吃力,有被冲击到岩石上受伤可能,你确定冒险?” “我没事,关键是你。” “对我来说的确是个考验,尽管从小在山里长大,但这个季节在山涧里逆流潜游,我……我有点害怕。”明月坦率地说。 “没事,你可以留在原地盯着,我独自进去。” “你对峡谷里面地形不熟,一个人乱跑容易迷路……”说到这里明月暗自下定决心,“都走到这一步,岂能退缩?我陪你一起下去!” 鱼小婷点点头:“很好,我有个预感,你一定会得到方书记赏识!” 两人先在岸边跑了半小时活动开身子,然后在靠近乱石堆附近下水。鱼小婷一个猛子扎到厚实的石墙底下,镇定自若上下摸索,果然找到明月所说的涵洞,当即浮出水面冲明月竖起大拇指,再度潜下去。 涵洞没有想象中那么长,大概十多米便游到对面,鱼小婷躲到一簇水草下面,等明月游过来后悄悄道: “好像没人?” “这里应该是他们的后院,离厂房还有很远,我觉得沿着山涧再走两三公里还会有监视点。” “那就上岸吧,换好衣服休息会儿。” 潜行到草丛里,正准备拭干身体后穿衣服,突然旁边树丛里响起一声暴喝: “不许动!” 两人一呆,没料到对方居然在这里布了暗哨,当下为疏忽大意懊恼不止,偷偷对视一眼,缓缓放下挎包…… 第407章 论迹论心 王二狗觉得自己真踩着狗屎运了! 本来今天不该他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站岗,张头儿偏向爱拍马屁的曹瘸子,非说人家身体不好让他临时顶班。整个矿区就数这里没劲,一个人要负责长达十里路的巡查,往往跑一天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搞不明白那些头儿发什么神经,非要在这儿设个暗哨。 刚才他正在打盹,突然不远处山涧里哗啦啦一阵响,紧接着还有人悄悄说话,是女人! 女人! 他瞪大眼接着看,只见水里钻出两个年轻女子,全身上下只有一点布遮住要害,皮肤又白又嫩,身材好得出奇,模样也俊俏,比王二狗在电视里看过的都漂亮! 妈的,桃花运来了天王老子也挡不住啊!细细一算,王二狗已有两个月没碰过女人,何况家里老婆娘又丑又胖,跟眼前两个美人儿一比简直象垃圾! 拿枪逼住两人的时候,他已计划好了,先绑住一个,在高个子身上泄泄火;歇息阵子,再把身材娇小的也办了。一天弄两个天仙,这辈子没白活! 王二狗喝道:“把脸转过去,手举起来,不准耍花样!” 明月确实吓懵了,立即依言而为;鱼小婷仿佛没听懂,呆呆看着他。王二狗就想着先玩玩她,当下上前一步,举着猎枪顶住她的后脑勺骂道: “你他妈的聋了?把手举起来!” 鱼小婷冲他一笑,把他笑得心里一阵乱颤,然后缓缓举手,举到一半闪电般向上一磕,力道之大竟使猎枪脱手而飞! 王二狗哪遇到这种情况,茫然失措,张大嘴不知如何是好。鱼小婷甩腿重重踹在他腹部,王二狗惨叫的声音刚发出三分之一,嘴里被塞了一团乱草,声音便咽在嗓子口。 鱼小婷将他捆得严严实实扔到树丛里,明月这才回过神来,愣愣道: “难怪方书记派你过来,原来你这么厉害!” “小菜一碟,”鱼小婷若无其事道,“接下来去哪儿?” “按说应该直走,但不排除有暗哨……” “你到前面等我。” 明月向前走了几十步,依稀听到王二狗撕心裂肺的叫声,不禁打个寒噤。过了会儿鱼小婷飞快地跑过来,道: “放心吧,十里之内都没有暗哨。” 两人沿着山涧一直向东,来到群峰环绕的山谷前放慢脚步。明月做了个手势,两人从右侧山坡绕过去,小心翼翼攀到坡顶,向下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山谷里是个巨大的矿区,缆车、滑轮、轨道、起重机、传输设备一应俱全,一车车满载矿石的矿车从矿洞里出来,直接运到右前方高大的厂房里。地面人员严格按照缆车指挥室指令行事,忙碌而不杂乱。 粗略一算,按规模计算矿洞、厂房加地面人员起码在五六百人左右,算得上小型矿区了。 鱼小婷却在打量山谷四周的防御,从谷口到四周山坡布满了暗哨和火力点,特别山谷正面居然有两道工事式壕沟,只要火力分布得当,恐怕一个武警中队都拿不下来! 好嚣张的阵势!好周密的部署! 鱼小婷轻轻拉了下明月,两人悄悄原路返回,经过暗哨时把王二狗拴在后面,由鱼小婷拉着他从涵洞泅渡过去,带回县城秘密审讯。 两人一路潜行回到县城时,蔡雨佳正在方晟办公室谈话。 蔡雨佳满脸羞愧承认之前隐瞒发现金矿的事实,也承认此番来挂职依然对金矿抱有幻想,诚恳地表示无颜留在顺坝,准备以健康状态不佳为由辞职。 方晟深思良久,道:“俗话说百行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你说你们企图盗取金矿石,我看到的是樊博士主持科研开发,批量种植十四种山区农副产品并形成加工一条龙产业,顺坝经济大有起色,居民平均收入比往年提高十六个百分点;我还看到你蔡博士亲自到地头田头考察,完善并提升种植技术,短短两周雾都镇已申请农户种植贷款四千多万,没有你大力推动根本做不到!” “我感觉私心杂念过重,远远做得不够。”蔡雨佳垂头道。 “谈到辞职,完全没必要!你做错了什么?到目前为止没有嘛,金矿的事你只是想想,还没付诸实施呢,法律只看那个事实,不能凭计划定你的罪呀,”方晟笑道,“我建议你起码干满一年再走,如果愿意还可以继续,雾都镇离不开你,顺坝也离不开你。” “多谢方书记信任,我……非常惭愧,唯有尽心竭力把雾都镇乃至顺坝的经济搞上去,也对得起方书记一番苦心!” “说得太严重了,我消受不起啊,”方晟呵呵笑道,话锋一转,“你说农学项目缺经费,研究工作无法开展,我觉得无法理解。如果有优秀的项目、先进的技术,国家怎会不扶持,企业怎会不投资?” 说到专业,蔡雨佳恢复了平静,道:“农学研究主要是与农作物生产相关领域的科学,包括作物生长发育规律及其与外界环境条件的关系、病虫害防治、土壤与营养、种植制度、遗传育种等领域;涉及农业环境、作物和畜牧生产、农业工程和农业经济等。具体到我和导师的课题组,重点是遗传育种方向,这是基础学科研究,短期出不了效益,往往需要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一旦成果出炉将带来技术革命……” “我明白,当前凡事都讲究经济效益为中心,市场更是急功好利,巴不得今天投资明天就有利润,根本等不了那么长时间。”方晟道。 “方书记说到要害了,当下从企业到主管部门都是如此,重发展轻基础,经费总是向容易产业化、市场化的项目倾斜,我们这些基础学科,”蔡雨佳苦笑一声,“僧多粥少,每年围着一点可怜的资金大打出手,争得头破血流,想想真是有失斯文。” 方晟凝神想了想:“我觉得有两个解决办法,一是打包进行商业运作,一是众筹。” 第408章 商业模式 蔡雨佳目光闪动:“之前大家都说方书记有商业头脑,我还不太信,今天总算见识了。您说得对,当前欧美基础学科研究常用这两种方式,另外还有一种即基金会援助,其实也是变相的商业运作,因为援助的前提是获得部分甚至全部专利。可在中国,两种方式都行不通!先说众筹,现在民众的同情心和善意已被层出不穷的诈骗透支光了,别说基础学科研究,就是重大灾害捐助又能搞到多少钱?至于打包商业运作,唉,中国的企业短命啊,很多看似红极一时的或许撑不过十年,让他们出资资助根本不现实。” “总得有人试一试啊……”方晟喃喃道,良久道,“麻烦你跟导师联系一下,把你们研究的课题以ppt形式做个简介,尽量通俗易懂,让外行听了大致明白,我帮你们联系省城一家基金会,看能不能达成协议。” “太好了!”蔡雨佳喜不自胜,起身紧紧握住方晟的手,道,“方书记是在帮我们解决后顾之忧啊,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我只答应试试,人家是否答应还靠你们ppt的质量。”方晟笑道。 “导师肯定会高度重视,亲自把关!”蔡雨佳认真地说。 因为苏兆荣有急事,鱼小婷晚饭没吃就回了清树,顺便把王二狗也带走了。方晟猜到可能与白家同意离婚有关,父女俩要密商未来去向,还涉及到财产分割以及赔偿问题等等,不便多问。 叶韵见到鱼小婷匆匆离开,大大咧咧来到办公室,笑语盈盈捧着茶杯坐到他对面。 方晟苦笑道:“注意形象,我还有五分钟下班。” “今晚白翎不在,鱼小婷回清树,该轮到我陪寝吧?”她歪着头笑道。 他心念一动,暗想这倒是好机会,却板着脸道:“什么陪寝?满脑子资产阶级腐朽思想!” 她笑得更甜:“我是说铁打的方晟,流水的女人,从赵尧尧到鱼小婷,就算高抬贵手饶过我,这辈子也赚了吧?” “别乱说,鱼少校是很严肃的人,开不起玩笑的。” “得了吧,谁看不出啊,”她撇撇嘴道,“说真的,今晚到底怎么样?行与不行,就看你一句话。” 方晟狞笑道:“叶总,你千万别挑逗我,总有一天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喔,是未来某一天,不是今晚啊?”她失望地说。 从内心讲方晟很想今晚,这几天鱼小婷不在身边已经闷得慌,他的身体开始需要女人。但他又很清楚,鱼小婷和白翎代表背后两大情报系统同时发出警告,容上校又亲自监视发现叶韵有异常,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在危机四伏的顺坝,干任何事都必须提起十二分小心。 “今晚我要约人吃饭。” “女人?女孩?或者今晚吃饭时还是女孩,明早就是女人?”叶韵古怪地笑道。 方晟摆摆手:“想岔气了,是谈工作,她跟鱼小校成功从金矿后面进去,查探到第一手珍贵资料,今晚得好好了解一下。” 她赌气道:“哼,我同样出生入死,就值得陪我吃顿饭?” “之前欠下的西餐,我永远不会忘记。” 叶韵眼睛一亮,定定看着他,皱皱鼻子道:“这句话很感人,我决定今晚放过你,再见!” 说罢象飘动的落叶闪了一下便不见了。 晚饭在尚未正式开张的机关食堂包厢,客人只有一个——明月,菜也很简单,四菜一汤,不喝酒,一人一杯现榨果汁。 “今晚的庆功宴本该三个人,鱼小校临时的急事,回清树去了。”方晟解释道。 明月吃惊道:“少校啊,怪不得那么厉害!” “哦,你见到她施展身手吗?” 明月将突袭王二狗的经过说了一遍,方晟摇头笑道:“对她来说真不算事儿,不值一提。” “还有更精彩的?方书记讲两个情节让我开开眼界吧。”她热烈地说。 方晟还是摇头:“她的身份比较特殊,我不能泄露太多,事实上她来顺坝并非帮我,而是负有更重要的使命……不谈她了,还是谈谈你。” “我?”明月一愣,“我有什么好谈的?” “这次你立下大功,有功必赏,说说你的想法。” 说这句话时方晟轻松而随意,明月却心里一紧,知道作为县委书记,这话决非随便说说,而且金矿位置的确定,对于当前顺坝两股处于激烈交锋的势力来说,具有决定性的意义,从这一点上讲,她无论提什么要求都不过分。 她低头想了想,举杯笑道:“我……先敬方书记一杯。” “哎,明明你立的功,怎么敬我?”他皱眉道。 “若非方书记给我这个机会,哪能立功?”她俏皮地说,“也就是说,这桩事方书记无论交给谁做,都能得到今天的结果,因为有鱼少校保驾护航嘛。这样一分析,我只是做了领导交办的工作而已,不算立功。” 方晟眉毛头舒展开来,笑道:“我就知道咱们潇南理工大学的学生个个志怀高远,淡泊名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哈哈哈……”明月知道顺利通过考察,笑得开心而惬意。 紧接着方晟把话题转到学校趣事,以及一些知名校友的动向,虽没喝酒,也只有两个人,气氛却很融洽。明月感叹毕业后到顺坝工作后,还没有过这样放松而且愉悦的谈话,在伏虎镇聊天要么围绕镇里鸡毛蒜皮的事,要么谈论工作,要么官场勾心斗角,一顿饭吃到最后没滋没味。 方晟说因为你定位就是基层工作,当年我在三滩镇工作时也遇到类似困惑,好像众人皆醉唯我独醒,一度非常苦闷。 “后来呢?”明月眼睛亮得可爱,灯光下真象弯弯的明月。 方晟笑道:“后来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孩,让我不再寂寞。” 明月抿嘴道:“方书记不按套路出牌啊,我还以为要说一番人生大道理呢。” 两人相对大笑。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出门时方晟不经意道:“伏虎镇平台还是太小,到县里来吧,明天我找卢部长谈谈。” 第409章 提前摊牌 卢东来到方晟办公室时,心里有些忐忑。这位新任县委书记来顺坝才大半年时间,有惊无险地躲过数次暗杀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荡平顺坝恶势力,沉重打击他们在经济领域的垄断,再通过竞岗等措施在各乡镇尤其公安系统实施换血,别说官场,就连老百姓都看得出厉剑锋等人节节败退,几大帮派也没了往昔的威风,现在就等最后的雷霆一击。 作为交流干部,清树市委原本对卢东寄予厚望,希望他在组织部长位置上牢牢把关,选拔一批正直清廉的干部走上领导岗位。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卢东到顺坝不长时间便与本地干部打得火热,在干部调整、提拔任用方面完全倒向厉剑锋、吴维师那边,而与县委书记顶着干。苏兆荣为此失望地说顺坝官场是个大染缸! 眼看快到三年了,方晟会不会在这个时间节点把自己弄走?想到这里,卢东有些后悔错估了形势。 “卢部长请坐,”方晟陪他坐到旁边沙发上,温和地说,“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关于我的秘书肖冬,工作勤勉负责,作风踏实,几个月以来协助我做了很多重要工作。我的想法是提个副科级给他压更重的担子,为今后独当一面打下基础。象肖冬这样的好干部不可能当一辈子秘书,你说是不是?” “同意方书记的意见,我回去就安排人整理材料,争取下次常委会研究通过。”县领导对自己的秘书总是关爱有加,方晟也不例外,卢东从来不在这方面得罪人。 “嗯……至于肖冬目前兼的综合科长的位置,”方晟想了想,“最近伏虎镇有个女干部在这边协助调查污染源的投诉,好像是经发办主任吧,很有能力,水平不错,跟我一样也是潇南理工大学毕业的……” 说到这一步卢东再不明白就不配当组织部长了,连忙道:“她叫明月,通过优才回乡特招考试回顺坝,并自愿回条件艰苦的伏虎镇工作,也是县里重点培养对象。我认为明月同志的资历和水平足以胜任县委综合科长职务!” “胜任也未必,考察一段时间吧,不是有一年试用期吗?” “对,对,先试用再转正。”虽这么说,卢东心里知道怎么回事。所谓任职试用期,几乎没有试用不通过的。 说完正事,方晟悠悠喝了口茶,道:“卢部长到顺坝快三年了吧?”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卢东心往下一沉,硬着头皮说:“两年零九个月,唉,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三年来四任县委书记,算是官场奇观呀。” “方书记给顺坝带来了新气象,风气也焕然一新,可以说各方面都往好的方面发展。”卢东奉承道。 方晟叹道:“阻力也不小啊,一旦涉及某些人利益,总会有人跳出来反对。” “只要是正确的,相信绝大多数常委都会支持。” “听说你爱人王唯娟在银丰财务公司当副总?” 卢东暗自一震,顿时明白今天方晟有备而来。 他的爱人王唯娟原是清树第一百货收银员,四年前公司破产后在家待业,心情非常糟糕,成天动辄发脾气、哭闹,本来就怕老婆的卢东被纠缠得很是苦恼。后来交流到顺坝当组织部长,琢磨着把她安置到某个企业干个财务什么,最好别太累,钱是小事,主要让她打发时间。谁知王唯娟天生强势性格,到哪儿都喜欢指手划脚,管这管那,跟老板以及同事磕磕绊绊,接连换了几家公司都不行。 这时厉剑锋主动找上门,说弟媳的性格必须要当领导,那样才能更好地发挥她的特长。卢东哭笑不得,说她那点水平员工都当不好,还当领导?厉剑锋笑道我帮你介绍一家试试,准行! 厉剑锋说的就是银丰财务公司,后来卢东才知道说白就是专门帮陈家帮洗钱、周转资金的金融机构,偶尔还暗底下放点高利贷,反正有陈家帮撑腰,谁敢不还钱? 王唯娟负责跑各家银行,软硬兼施弄各种名目的优惠贷款和低息贷款,然后转手借给急需资金的企业,利息自然比银行贷款高些,这就是行内所称的“扒皮”。王唯娟很享受与各银行行长打交道时,有意无意炫耀自己“组织部长夫人”身份的骄傲和自得,心情大为好转,在家里也低眉顺眼了许多,令卢东感叹“家和万事兴”。 有这层关系,以后卢东和厉剑锋便成为好朋友,无论常委会还是其它场合,卢东对厉剑锋等人都表示不遗余力的支持。 卢东赔笑道:“几年前唯娟下岗,闲在家里没事干,经厉县长介绍到银丰帮忙,”他知道这些情况就是不说方晟也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不如主动承认,“这几年钱没赚几个,跑来跑去也很累,我多次叫她别再做非不听……如果方书记觉得不妥当,明天就叫她回清树,在企业上班就这个好处,说走就走,无须那么多组织程序、工作交接什么的。” 方晟停顿片刻,道:“这会儿只有我俩,不妨透露个信息,从前期对相关领导干部调查来看,银丰并不干净,参与了很多不明不白的资金往来,这场风波迟早会波及它!” “啊,原来这样!”卢东没想到方晟斧子如此犀利,这么快就砍到银丰头上,忙不迭道,“向方书记回报,我家唯娟绝对没有参与银丰不法活动,也没有从事有关资金不正常调拨行为,这两点我敢保证!” “我当然相信卢部长,但调查程序肯定要按规矩走,是黑是白会有结论,”方晟微笑道,“唯娟在银丰做副总,多少知道些内幕消息,如果能主动向组织提供些材料什么的,我想对于问题的定性大有帮助。” “呃……”卢东彻底明白方晟的用意,这是暗示王唯娟当间谍,窃取银丰机密数据和资料! 方晟接道:“万一唯娟被牵涉进去,就成为卢部长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非常麻烦。” 等于赤裸裸的威胁了,偏偏卢东半点办法都没有,沉重地说:“我懂方书记的意思……” 第410章 离婚条件 常委会顺利通过了对肖冬和明月的任命。一方面两人资历符合组织原则,提拔调动无可厚非,另一方面厉剑锋、吴维师、蔡右铭等人无心恋战,暗地里抓紧抛售房产、股份,加快转移财产的步伐。 组织部谈话第二天,明月跑到方晟办公室哭鼻子,说昨晚和老公吵了一夜,双方长辈都坚决反对她独自到县城工作,除非承诺一年内把老公也调过去。 方晟笑道:“我只听说领导干部调动要带秘书,没听说请求带老公。” 明月羞红了脸,不安地说:“我知道这个要求过分了,所以没答应……之所以主动向方书记回报家里的情况,因为,因为……防止后面会有些流言……” 方晟一听便了然于心。 年轻的县委书记突然抽调年轻漂亮的女干部到身边工作,必然有好事者扯到桃色绯闻,既而编出让人似信非信的故事。 “身正不怕影子歪,怕什么?”方晟淡淡笑道,“事实上象你这样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的女干部,在成长的道路上必然绯闻缠身,但只要自身行得正,谁也不可能拿你怎样!以前我有过一位女下属,比你大五六岁,长得也很漂亮,家庭嘛说实话也不支持她从政,但她始终坚守初衷,一路走来尽管很辛苦,现在已是某个区区长!” “是吗?那我要以她为榜样,成功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明月听了欢欣鼓舞,雀跃地笑道。 榜样?方晟不由想起范晓灵那水灵灵、两眼含情的样子,俗话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在他接触的女人里,范晓灵也算认识比较早,从三滩镇到景区管委,从黄海到梧湘,尽管有很多机会,却始终没能突破最关键的一步。刚开始是没动心,等到动心又没缘分,那次失败的幽会若非周小容及时提醒,两人恐怕得身败名裂! “方书记……” 见他两眼发直,似乎一付神游于千里之外,明月不由提醒道。 方晟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明月红扑扑俏丽可爱的脸庞,自责道失态,失态了!遂缓缓道:“你老公的调动问题,我不能作任何承诺。对于乡镇教师调到县城,教育局有明确的条件和规定,哪怕县委书记也不能强行干预。如果他真想和你在县城团聚,本身应该做出足够努力,就象你到大峡谷探险一样,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明月连连点头,乖巧地说,“那我先出去了。” 鱼小婷从清树回来,看上去情绪不太好,方晟有些奇怪。离婚应该是她最期盼的事,为什么终于达到目的却不开心呢? 晚上上床后他揽过她坚实冰凉的**,轻轻抚摸后背肌肤,道:“此行为白家的事?” 她无言地点点头。 “你提了什么条件?” “不,白家有条件。” 方晟吃惊地说:“见鬼,你嫁给白昇白白耽误了这么多年青春,他们应该有所赔偿才对,居然……居然好意思提要求?” “这桩婚姻我家始终处于弱势地位。” “都离婚了还谈什么强势弱势?再说你家也没沾到便宜!” 鱼小婷轻轻叹息,柔柔地说:“别说了,我不想讨论这种恶心的事。” “什么条件?” “我的感觉是……与你有关。”她仰起脸,黑暗中眼睛如夜空里的星星。 “我?”方晟若有所思。 “第一项条件就是,隐居后不得与目前圈子里的人接触,特别是政坛人物。你说政坛人物我认识谁?白家以外,除了我爸就是你呀。” “他们站在道德至高点,这一条你不得不答应。还有呢?” “关于婚姻,结婚人选要事先告知白家……” “已经离婚了,白家有何资格干涉你的隐私?”方晟极为愤慨,“想不到戎马生涯的白老爷子竟这般小家子气!” “重要的是后面一句——五年内必须再婚!你说,这一条是不是防范我隐居后偷偷跟你来往?” 方晟愣愣说不出话来。 “其它还有几个要求,很琐碎很无聊,我怀疑白老爷子根本不知情,而是白昇的父母亲,主要是他母亲搞的名堂,那个老女人自己对婚姻极度不满意,却把怒气发泄到我头上!” “我找容上校,请她干预一下这件事!” “别!”鱼小婷冰冷的嘴唇贴着他面颊,“你想把我俩的事搅得沸沸扬扬?” “可他们太过分了,分明故意打压你!” “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如果他们做得太绝情的话……”她淡淡地说,又钻入他怀里。 “跟你爸商量之后,决定去哪儿?”方晟急急补充道,“放心,我绝对没有跟踪的意思,告诉我大致方向就行了。” 她长时间沉默,然后道:“很可能是南方某个小城市,位置偏僻,交通不便,发展相对落后,然后我的身份是公务员,一个边缘部门的边缘岗位,处级待遇,有关单位会编造一套我的档案,前三年不准与包括我爸在内所有人联系,大抵就是这样。” 方晟也长时间沉默,道:“我的手机号不会变,你随时可以打这个号码。” 她勉强笑笑:“别这么伤感,顺坝的事还没结束,我们还得并肩作战一段时间呢。” “我预感快结束了,这些天厉剑锋等人不计成本地变卖房产、股份,古玩黄金市场也出现一大批名人字画和黄金珠宝,很明显他们准备跑路了。” “咦,经过前几次较量,这帮人已经没了打败你的信心?” “那倒不是,不过他们制造的动静太大,省里已将打击顺坝恶势力提上日程,因此无论输赢,他们都无法在顺坝呆下去。” “换了我是那厉剑锋,根本不会发动什么最后的较量,直接卷款走人!” “站在厉剑锋、蔡右铭的立场是这样,但陈范俞三个帮派肯定要刺刀见红,因为他们始终躲在暗处,不在乎任何打击。” “所以金矿是致命一击。” 方晟缓缓点了点头。 鱼小婷修长光滑的双腿突然夹紧他,难得俏皮地问:“我不在顺坝这两天,叶总没来作客吧?” “没有。” “我不信……” “不信你考考我……” “嗯……” 第411章 高层会商 丘烛山秘密金矿的位置、大致结构和防御情况,方晟花了几天形成两万多字的报告,亲自来到省城交给于道明。 于道明翻了几页,道:“事关重大,我得提交常委会讨论,武警力量可能不够,没准要麻烦军区那边参与行动。” “几百人顶多上千人的矿区,用不着兴师动众吧?” “你知道正常情况下一个矿区贮备多少炸药?那些矿工,我敢肯定大多是黑身份,包括通缉犯、负案分子、劣迹累累者,被抓是死,不如负隅顽抗到底!只要有一个突出包围圈,就会给社会造成不安定因素,你想想,这个行动的难度有多大!” “我的设想是堵住两边出口瓮中捉鳖……”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万一对方有秘密逃生通道呢?之前你说过雾都镇废弃金矿附近有条神秘的山洞,丘烛山金矿会没有类似安排?” 方晟苦笑:“听叔叔这么一说,原来必胜的信心都没了。” “地方的事,介入的层次越高风险越高,越经不起失败,”于道明说,“倘若顺坝武警中队、刑警队联合行动,哪怕一败涂地你们都罩得住。若省正府甚至军区组织行动,稍有不慎便会遭到舆论铺天盖地指责,说不准上升到战斗力的高度,这也是省里非常谨慎、一拖再拖的原因。” “需要我派人进矿区把情况了解得更详细些?” 于道明露出暧昧的笑容:“鱼小婷是吧?白家两大美女都成为你的保镖,真是艳福齐天,老实说叔叔也羡慕不已……” 方晟脸一阵发烧,连忙强调道:“鱼少校主要是帮她爸排除炸弹,就是清树苏书记。” “听说白家同意她跟白昇离婚?”于道明闲闲地问。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方晟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反问道:“是吗?我不知道。” “白昇公开宣扬独身主义者,白家想装糊涂也没辙,只能放鱼小婷一马,哈哈哈,想必白老爷子郁闷得很,把人家闷在山沟里几年,孩子都没留一个,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晟心里嘀咕道我向你请示工作,怎么扯到人家八卦上面去了?遂提醒道:“刚才说请鱼少校深入矿区打探情报,行不行?” 于道明摆摆手:“没必要了,真要动手肯定是闪电式行动,什么工事、防线、火力点全部在第一轮打击中完蛋,我们主要担忧残余武装人员逃逸问题……这事儿不必你操心,由我来运作。” “多谢叔叔。”方晟恭敬地说。 于道明定定瞅了瞅他,叹息道:“你说你……怎么到哪儿总惹事呢?在黄海让我侄子政治前途没了;在江业把县委书记拉下马;如今在顺坝有可能要动用飞机大炮,唉,阵仗越搞越大。” 方晟大叫冤枉:“叔叔,我为什么去顺坝你是知情的,说是遭到迫害也不过分。顺坝那地方的情况,换了谁都得走这一步,实在是恶势力无孔不入的渗透已达到极致,必须采取断然手段!” 于道明只是笑,然后说:“你先回去,常委会有结果我第一时间通知。” 出了门正犹豫是否直接回顺坝,爱妮娅打来电话,仿佛知道他在哪儿似的,直截了当说:“到我这儿来。” 主任办公室门前坐了两排各地官员,大都是县区一二把手,平时高高在上的领导们乖得象课堂里的学生,规规矩矩坐那儿都不敢大声说话。见到方晟,秘书赶紧进去通报,隔了会儿请里面正在谈话的官员请出来,那人很不满地扫了方晟一眼,无可奈何坐在前排继续等待。 进去后关好门,见爱妮娅气色比以前好了不少,方晟微微放心,笑道:“感觉爱主任愈发有武则天的气势,外面一大群男宠等着进宫陪寝。” “那你是插队进来陪寝?”爱妮娅不露声色道。 “乐意之至。” “少说那些无聊的话,时间紧张长话短说,”她道,“顺坝打击恶势力的工作已接近尾声,想过后续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方晟莫名其妙。 “唉,你想一辈子呆在顺坝?” “那个鬼地方简直是人生的噩梦,可我才去了九个月,就算打黑成功也不能说走就走啊。” 爱妮娅十指优雅地交叉,道:“我是这样想的,等最后一波打击结束,厉剑锋等人伏法,你必须立即离开顺坝,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一方面顺坝恶势力根深蒂固,打击力度再大也会有漏网之鱼,不排除有人采取极端报复手段;另一方面你已担任过两个县的县委书记,尽管加起来才一年多,但履历上有两行字足够了,不必追求完美。你要在官场越走越远,越来越高,而非争做优秀县委书记。” 方晟面有惭色:“抱歉,近来我满脑子金矿,还有如何铲除恶势力,这方面倒没仔细想过……” “考虑在省里找个位置过渡一段时间吧,有于道明撑腰,只要要求不过分应该能满足,毕竟到时有打黑英雄的光环嘛。” “你觉得哪些位置适合我?” 爱妮娅随意道:“最好远离是非圈,修身养性两年,正好处理一下已经乱七八糟的私生活。” “乱七八糟什么意思?”方晟暗想为什么于道明和爱妮娅见了我不约而同谈这个,不由有些忐忑。 爱妮娅莞尔一笑:“幸好我只跟你乱过一回,仍在可控范围内……” 见她笑得迷人而婉约,方晟色心大动,试探道:“听说男女之间有过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免谈!”她迎头一盆凉水,然后道,“樊红雨母子的事你坚决不承认,那也罢了,这种事肯定只能做不能说;鱼小婷嘛,不但白翎心中有数,恐怕白家大多数人都知道了,这也是匆忙同意离婚的原因之一,以后离她远点吧,她真的不容易,还是选择安定本分的生活比较好;白翎的伤不算严重,但属于中医学概念的内伤,以后非但不能舞枪弄棍,很多行动都会受到限制,白家两大美女都毁在你手里,我是该佩服呢还是鄙视?” 第412章 早作打算 “我打算等顺坝金矿的事了结,专程到京都看望她。”方晟不安地说。 “更应该看望的是赵尧尧吧?人家替你圆了儿女双全的梦,还在香港替你赚钱,却任由你花天酒地……” “喂,我从不喝酒!” “打个比方而已,”爱妮娅道,“至于你喜欢的水灵灵……” “范晓灵!” “差不多的意思。她在区长位置上很本分,低调务实,广交朋友,不与人争,我很看好她的前景。” “能得到你青睐不容易啊,记得在黄海时,她根本不入你的法眼。” “因为你,我才对她格外注意,”爱妮娅淡淡道,“前阵子樊红雨为省级示范项目跟朱正阳争得不可开交,思来想去,我决定把项目给她,”她眨眨眼,“待会儿打电话示好吧,就说我完全冲你的面子……” 方晟可不轻易上当,笑道:“因私废公可不是你的风格,老实交待,你最终决策的依据是什么?” “我同意给万水,能洋洋洒洒说二十条理由;同意给江业,也能洋洋洒洒说二十条理由,而且不带重样的。这就是发改委的自由裁量权,地方只能遵守游戏规则,吃了亏也无话可说。” “可总有一个最核心的理由。” “核心理由就是,樊红雨是你女人。” 方晟哭笑不得:“爱主任,不带这么玩我,早说过我跟她只是……” “工作关系?算你口风紧!”爱妮娅深沉一笑,“如果非要解释原因,站在发改委主任角度给谁都一样;站在你的角度,樊红雨比朱正阳更需要这个项目。” “你横竖把账记到我头上。”方晟无奈道。 “还有叶总,那个成天笑眯眯的女孩,来历不是一般的可疑,几个部门都在盯她,我可警告你,千万别惹火上身。” “我知道。” 爱妮娅看看表:“就说到这儿吧,外面一帮人肯定在咬牙切齿诅咒你,有空再聊。” 方晟却坐着不动:“爱妮娅,总觉得你在刻意疏远我,为什么?以前我到了省城,根本无需考虑晚上肯定住你那儿,现在一会儿说忙,一会儿说累,到底什么原因?” “我是病人,仍处于恢复休养阶段,”爱妮娅道,“医生叮嘱我不近男色,这个解释可满意?” 方晟悻悻道:“手术后的病人我见多了,从没听说过不近男色的。” 爱妮娅不再理他,埋头工作。 出了省发改委大门,方晟果真打电话给樊红雨,她起初没接,挂断后隔了会儿换个号码拨回,没等她开口,方晟轻描淡写地说刚打听的消息,省级示范项目归你! 樊红雨惊喜地说:“是吗?你跟爱主任打过招呼,还是……她猜到我俩的关系?” 说到最后她语气变得仓惶而担忧。 “瞧瞧你,动辄大惊小怪,孩子都生下来了怕有何用?人家是禀公办事,觉得你比朱正阳更需要这个项目,仅此而已。” “那么……她为什么特意告诉你?谁不知道你跟朱正阳是铁哥们。” “顺便提了一句。” 解除警报,多日来奔走的大事又有了成果,樊红雨心情顿时舒畅起来,道:“其实她很看重你的意见,对吧?” “什么意思?” “少在我面前装糊涂,以你的色心,所到之处焉有幸存者?” 方晟气结:“喂,当初你在茶水里下药才让我失身的好不好?” 她又紧张起来:“你在哪里,旁边有没有人?别胡说八道!” “没事,过阵子我到万水看望你。”方晟暧昧地说,然后微笑着挂掉电话。 再打给范晓灵,同样也先挂断,五分钟后换个地方打过来。 “难得想到我,是不是要回梧湘看看,实现你的诺言?”她心情很好地笑道。 “你老记得那个碴儿,上次险些……” “那晚是我不小心,sorry,以后不可能再发生类似现象了,”她放低声音,“上个月刚刚办了离婚手续,今后没人再纠缠我。” “哈,恭喜你恢复自由身。” “你在哪儿?” “省城,来办点事。” “身边没别人吧?”范晓灵不象爱妮娅消息灵通,对他的近况一无所知。 “没,你也在省城?” “把酒店、房间号发过来,我马上到。” 方晟瞠目结舌:“你,你真在省城?” 她声音压得更低:“从梧湘到省城很远吗?你知道我多久没碰过男人?情欲的力量很可怕……” 说罢轻轻一笑,挂断电话。 方晟呆呆看着手机,突然间心潮澎湃! 范晓灵和叶韵,两颗一直挂在枝头熟透的果实,总想下手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得逞。综合分析来看,叶韵肯定不能惹,那么要征服的只有范晓灵! 今晚机会来了! 他赶紧找了家五星酒店——省城有个规矩,四星以上酒店原则上不准警察突袭查房,据说为了维护良好的投资环境,保护外商和外地投资者人身安全。进房间后发了条短信,两分钟后范晓灵回过来: 我已上高速! 好啊好啊!方晟在房间里四下转悠,兴奋得摩拳擦掌。他真的很想见识一下范晓灵到底有多水灵,是否真如她所说很久没碰过男人,这种事一试便知,身体反应骗不得人的。 想到数年前在霄龙雪山巅峰的拥抱;想到梧湘她房子里亲密接触,当时已摸到她睡袍下光滑如绸缎的皮肤;想到她一个电话便从梧湘赶来,方晟只盼望时间过得越快越好。 从梧湘到省城大概需要三个小时,晚上八点多钟时范晓灵发来短信,说在服务区加油,还有五十分钟左右到省城。方晟连忙关照她不必着急,夜间开车注意安全。 晚上九点二十分,手机响起,一看竟是卢东的号码,没多想便接通,道:“我在省城,有事吗?” 卢东声音很低:“方书记是不是在悦龙大酒店?” 方晟一愣,顿时腾起毛骨悚然的感觉:酒店是他与范晓灵通电话后临时起意订的,目前为止只有自己和范晓灵知道,卢东从何得知? “是的。”他简洁地说。 “快离开,有人暗杀……”说到这里卢东匆匆挂掉电话。 第413章 省城暗杀 方晟毫不犹豫拎包出门,没敢走电梯,从安全通道急冲冲下楼,一直来到停车场,从车辆进口处步行出去,借着夜色掩护走了两条街,边走边思考今夜到哪儿避难。 就凭“悦龙大酒店”五个字,他就坚信卢东的警告没错,暗自侥幸前几天刚刚把卢东拉拢过来。人总是趋势附利的动物,以卢东的聪明自然看得出厉剑锋等人大势已去,顺坝恶势力被清除是早晚的事。 今晚方晟的运气很差。以往来省城,白翎必定伴随左右,有她在,加上省厅十处的力量,杀手绝对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她到京都养伤去了;鱼小婷本来想一起来,途经清树接到苏兆荣电话,可能还是商量未来去向的问题;叶韵陪蔡雨佳去雾都镇解决农副产品收购和运输事宜,弄到最后方晟独自来到省城。 今晚方晟的运气又很好。因为蔡右铭的孙子过十岁生日,在县领导里面他是出了名的重视家庭,每逢生日等大事必然请客,请客必然要求赴约,却不过面子,今晚厉剑锋、吴维师、卢东、穆宏等人纷纷捧场,为避免影响不好,几位常委没坐大厅,而在二楼开了个小包厢,加上蔡右铭共五位常委一桌。 开席不久,厉剑锋接了个电话,以他的谨慎自然要到外面接,然而走廊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服务员或客人,无奈又折回包厢,站到角落里接听。 厉剑锋进包厢经过卢东身后时,卢东隐约听到对方说“悦龙大酒店”,当时并没有在意。等厉剑锋打完电话回到座位,蔡右铭询问道: “是不是曹先生?” “嗯。” “怎么还没动手?”蔡右铭埋怨,“昨天问他居然说才过来一半人手。” 厉剑锋扫了在座几个人,似乎觉得都值得信任,低沉地说:“幸好只来一半,曹先生说今晚就在省城动手!” 卢东心里“格噔”一声,知道方晟就在省城,联想到“悦龙大酒店”,暗呼糟糕! 吴维师慢腾腾道:“省城那么大地方,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厉剑锋狞笑道:“该他命绝,不知怎地跑到上次我和右铭住的酒店,那可是曹先生的据点,大堂那些人招子亮,一眼就认出来了!” 听到这里卢东已确认杀手准备在悦龙大酒店暗杀方晟! 但官做到卢东这个地位,已修炼得八风不动,喜怒不溢于言表,此时内心虽然无比焦急,却若无其事仿佛没听到厉剑锋等人的对话。穆宏则是真不明白他们说什么,也不追问,只顾喝酒吃菜,久在官场都明白一点: 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卢东并不急于出去通风报信,他不可能不顾安危拯救别人,至于是否来得及全看方晟的运气。 他在等待时机:吴维师得过前列腺炎,有尿频的习惯;穆宏几杯酒下去喜欢到洗手间洗脸。至少要等一个人去过厕所,自己才能出去。 两道热菜上桌后,蔡右铭打声招呼,端着酒杯到大厅敬酒;吴维师如预期的去了趟厕所,回来后刚坐下,穆宏也起身出去。卢东暗喜,默算着穆宏应该差不多回来,也开门出去,途中与穆宏在走廊擦身而过。 匆匆与方晟说了两句话,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卢东赶紧挂断并删掉通话记录,从容走出洗手间,快到包厢门口时厉剑锋也边接电话边出来。 “好险!”卢东不禁感到后怕。 坐在出租车里,方晟脑子很乱,不知今晚究竟睡哪儿,哪儿才保证绝对安全。爱妮娅那边绝对不去,也不能把祸水引向牧雨秋等人,除非住到省委大院于道明家? 不行!顺坝的事必须自己解决,有困难就向于家求助会被于铁涯笑话! 思来想去,必须动用安全屋了! 想到这里他对司机说:“东方明苑小区。” 紧接着发了条短信给范晓灵:万分抱歉,发生紧急情况,今晚活动取消。点击发送后心里一阵怅惘,都说人定胜天,可自己与范晓灵的好事总是在关键时候出岔子,莫非真是命运使然? 五分钟后范晓灵回了短信:没事,我就住省城了,明天再联系。 走进小区,方晟没有去晏雨容住的单元,而是直接到二单元自己的住处,开门进屋后打开屋里几个隐蔽摄像头,然后拨通晏雨容手机,问道: “在家吗?” 手机里传来她欢快的声音:“终于有空了?在家,赶紧来吧!” “我在隔壁,请开下门。” “啊……” 打开暗门,晏雨容眼睛瞪得浑圆,莫名其妙道:“今儿个怎么了,鬼鬼祟祟的?” 方晟进去后反锁好门,坐在沙发上长长吁了口气,将电视机调到监视器模式,屏幕上立即出现隔壁屋子每个房间的场景,然后拨打白翎的手机,心中祈祷她晚上开机,还好,响了十多声后终于通了,方晟说了自己被杀手盯上的经过,并说此刻在牧雨秋安排的房子里,由于事先做了巧妙设置,可以监视刚才进来的屋子,估计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杀手会跟踪而至。 对白翎来说哪怕百分之一都不行,当即说我立即联系十处派人过去! 方晟叮嘱说叫他们行动小心点,别被杀手发现,到了小区直接打我手机。通完电话,方晟这才松了口气,接过晏雨容递过的茶一饮而尽,暗想今晚真他妈的太刺激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晏雨容问。 看着她恬静淡然的俏脸,方晟渐渐恢复平静,沉思片刻道:“收拾一下衣服住到对面酒店,情况紧急,来不及多说,明早我去找你。” “好。” 晏雨容知道他的脾气,很快将外套和睡衣塞在包里,换上鞋准备出去。 “等等,”方晟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卡,“对面酒店价格不菲,刷这张卡,密码是卡号后六位。” 她顺从地点点头,方晟一时忘情,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晏雨容吃惊地看着他,然后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第414章 蓄势待发 独自坐在沙发上,隔了会儿范晓灵又发来一条短信:如果方便的话,透露一下什么急事? 与上次幽会情况同样严重,甚至超过。他回道。 她显然吓了一跳:需要帮助吗? 他回道:不必,我会处理好的。 半小时后十处的人陆续抵达小区附近,先派了两个人到房间与方晟见面。方晟简要介绍两套屋子的结构,并说自己刚才从二单元进去,如果杀手跟踪过来,必定进隔壁屋子。 “我明白了,”率队的胡副处长以前去过三滩镇,与方晟有过一面之缘,思忖片刻说,“待会儿还有两位同志进来保护你,此外我会做一些安排,即使没情况我们也会坚持到天亮,请放心。” “多谢胡处长!”方晟道。 顺坝那边饭局到了尾声,厉剑锋接了电话,随即脸沉下来,扫了一眼桌上几个人,道:“人不见了!” “怎么可能?他根本不知道有人动手!”蔡右铭吃惊地说。 “他不知道,我们这里知道,”厉剑锋眼神如刀锋般在每个人脸上刮了几个来回,“不会有人通风报信吧?” 席间五个人都去过洗手间,而且都是单独行事,单凭这一点很难判断。 吴维师深沉内敛,一言不发;蔡右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脸上充满惊疑;卢东和穆宏则一脸坦然,摆出与己无关的态度。 “各位的手机交给我看一下,行吗?”厉剑锋道。 卢东又出了一身冷汗! 蔡右铭率先交出来,紧接着穆宏、吴维师、卢东都将手机放到厉剑锋面前。厉剑锋认真地一个个翻看通话记录,最后沉着脸放下。 “有问题吗?”蔡右铭急不可耐问。 “没有,但……”厉剑锋缓缓道,“曹先生还没放弃,他们拥有第一流的追踪和侦察能力,为保证行动顺利,我建议今晚大家暂时留在这里,手机也由我保管,等曹先生有进一步消息再作打算,如何?” “我,我想给爱人打个电话……”众所周知卢东怕老婆,提这个要求很正常。 厉剑锋点点头:“可以,就在包厢里打。” 穆宏道:“我也要通知一下爱人。” “干脆大家都打,就说晚上临时召开常委会。”厉剑锋不耐烦道。 蔡右铭叫服务员送了付扑克,都无心打牌。包厢里沉默了二十多分钟,穆宏小心翼翼道: “其实我始终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也要跟着大家坐这儿,能不能透露一下大致情况?” 吴维师道:“不知道就不用问,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穆宏还想说什么,见几个人脸色不对没敢继续。 又枯坐了四十分钟,蔡右铭道:“我担心省城行动失败会引起他警觉,回来后更不好下手。” “除非他躲进省机关宿舍或军区,否则跑哪儿都一样!”厉剑锋很相信冷鳄团的能力。 “但愿如此,那笔钱可不能白花。”吴维师还是心疼范家帮出的一千多万。 厉剑锋和蔡右铭不为察觉地交换下眼色,不再说话。 此时冷鳄团a组在组长邱三的率领下,通过一系列高科技手段追踪到东方明苑,然后用了两包烟诳得保安同意调阅监控,锁定方晟走进三号楼二单元的背影。 邱三立即调出二单元所有住户资料,手指重重指在12楼:“就是这家!长期在外经商,水电等费用几乎为零,说明是他提前准备的安全屋!” 两名手下心领神会退出去,不一会儿四五个人分散进入小区,或拎着鼓鼓囊囊的包裹,或拖着拉杆箱,不用说里面装满了枪支弹药。如果偷袭未果,他们就打算强攻,不惜代价取他的性命! 动手时间定在晚上十二点半,一般情况下小区里绝大多数家庭都应该入睡了,也是人体最疲倦反应最慢的时候。 曹先生独自坐在离东方明苑两条街的巷子里,与邱三保持密切联系:从方晟进入二单元楼道后,到目前为止里面共出来七个人,其中有一家三口到附近看电影;一个老太太到小区西侧空地跳广场舞;两个年轻人到门口超市买方便面随即返回;一个女孩子在小区里跑步,四十多分钟后返回。 三号楼有四个单元,为防止意外邱三对其它三个单元楼道进出情况也作了观察,没发现疑似方晟模样的男子出去。 “只要他在12楼那套房子里,以你们的能力干掉他易如反掌。”曹先生笑道。 邱三冷冷道:“在子弹射入他脑袋前,我从来不敢保证什么。” “邱组长的谨慎细致向来是大家的楷模!”曹先生拍了句马屁,放下手机暗骂道拽什么,说白了不过是组织的杀人工具罢了,死一个补充一个,组织从来不会心疼。 组织需要并精心培养的,就是象自己这类人,有四通八达的情报网,有庞大而隐秘的客户资源,有娴熟的谈判技巧和商业头脑,更重要的是必须懂得如何说服客户。 前期b组在顺坝失手,是曹先生负责双江地区以来首次败绩,他特别希望a组能扳回这一局,以便组织上把自己换到更重要的岗位。 晚上十二点十分,离行动还有二十分钟,曹先生陡地想到一件事,拨通邱三的手机问: “之前对他酒店房间的搜查,有没有找到他突然离开的原因?” “只能说很突然,泡的茶只喝了一半,洗漱用品拆开了还没用,桌上扔了根手机充电线,”邱三道,“他从楼梯一直跑到停车场,故意选择车辆入口出去,说明有人示警,当然也不排除他出于某种目的逃避监控。” 曹先生沉声道:“如果后一种情况,没准小区里包养了小情人,他特意来幽会的;如果前一种情况就糟了,说明顺坝那边有人泄露我们的行动!” “我懂你的意思,”邱三道,“如果行动被泄露,他应该报警。我仔细查看他进入二单元后小区两个大门出入情况,没发现异常,附近也没有警车经过。” “这倒奇怪了,难道他觉得躲到这里肯定安全无忧?”曹先生琢磨道。 第415章 步步杀机 邱三思维慎密,这也是a组历次行动从不失手的原因。他想了想道:“有两个可能,一是那套屋子里事先埋伏了高手,难道白翎从京都回来,或是那个身份神秘的女人悄悄从清树过来?” 方晟在悦龙大酒店登记入住后,曹先生立即指挥幕后强大的情报系统进行紧急调查,得知他此行的确只有一个人,才临时制定暗杀计划。 曹先生道:“白翎去京都的原因是身体状况出了大问题,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清树那边也没有那个女人行动的消息;叶韵可以肯定仍在雾都镇。” “那只能是第二个可能,”邱三道,“安全屋另有玄机!” 曹先生毕竟从没参与过具体行动,一时没转过弯来,茫然道:“什么玄机?” “比如说那套房子是楼中楼结构,向上打通到13楼、向下打通11楼;或者横向贯通,与一单元、三单元相连!” “糟糕,很有可能如此!”曹先生惊出一身冷汗,“怎么办?” 邱三冷冷道:“行动时间推迟到零点,我再研究一下三号楼住房情况!” 十五分钟后他又打来电话:“可以确定与一单元相连,攻击方案已经调整。” “怎么判断的?” “一单元12楼住户是个年轻女孩,据说在某房产公司工作,符合包养的推测;晚上九点左右她独自离开小区,因监控角度问题没追踪到去了哪里。可见他还是担心有危险,把小情人打发出去了。” “那个女孩会不会去找帮手?” “这期间一单元里的人出出入入,人数大致相等。” 曹先生笑了起来:“或许我们顾虑太多。” “多考虑些可能性不是坏事,”邱三道,“不管怎样,只要警察没有摆开架势参与,冒点险也值得!” “我也这么想。”曹先生微笑道。 离零点还有五分钟,三号楼附近摄像头线路全部被切断,几条人影背着沉甸甸的袋子进入楼道,邱三亲自率领两名杀手负责二单元攻击任务。 电梯上行。 看着不断跳动的数字,邱三等杀手丝毫不紧张,手指干燥,情绪镇定,对他们来说接下来不是杀人,而是一桩很轻松的工作,与写字楼里打份报告、做个图表没有两样。 另一组由副组长大猫负责,因为有可能正面遭遇方晟及其帮手,这个组共有四名杀手,其中一个破门,两个发动突袭,一个殿后兼增援。 “唰!” 电梯猛地一顿,灯光熄灭! “妈的,怎么回事?”一名杀手骂道。 另一名杀手道:“呸,运气这么背,这节骨眼上居然停电了?” 大猫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道:“没这么简单!我得联系邱三……”掏出手机却发现没信号,脸色顿时非常难看。 “怎么了?”身边杀手惴惴不安问。 “现在电梯都应该有信号,我们中圈套了!”大猫道。 “邱三那个组也被困在电梯里?” “不管了,我们得赶紧自救!” 大猫说着拿枪管捅开电梯上方隔板,四个人都爬到升降架上,看着上方黑漆漆的空间。 “没别的选择,只有攀着钢绳爬到顶部,”大猫道,“我以前爬过,不算太难。” “万一上面有人守着怎么办?”一名杀手问。 大猫脸色更难看:“事到如今还有别的选择?” 一名个头稍小身手灵活的杀手打头阵,大猫紧紧跟随,四个人均只用一只手握着钢绳,双腿撑蹬井壁向上借劲,腾出的手举着手枪,随时应付突发情况。 快到爬到顶部时,电梯井里陡然轰隆隆响起来,接着电梯升降架缓缓上行,他们攀着的钢绳却直往下降。 “坏了,又来电了!”后面两名杀手喊道。 大猫气得直哆嗦:“还真是停电,早知道多等会儿!今天倒霉透顶,快,加快速度!” 几个人不约而同收起手枪,双手交替攀爬,不多时就靠近电梯井顶部。 “不许动!” 头顶突然冒出几个人,黑漆漆的枪口指着大猫等人! 大猫第一反应便是掏枪,几乎同时“卟”,经过消音器发出的枪声轻而脆,大猫头部中弹,重重坠到电梯升降架上。 没料到这些人出手如此果断,跟普通警察完全不同,剩下三名杀手心惊胆战,老老实实在他们的逼视下一个个爬上去,缴械,上铐…… 二单元邱三等人乘坐电梯顺利来到12楼。之所以没有同样制造电梯故障,胡副处长是有考虑的,因为电梯井在大楼顶部处于同一个平台,一旦其中一个组拒捕并开枪,枪声有可能惊动另一个组,抓捕工作将受到影响。 站在1203门口,负责开门的杀手拿着专用工具在锁眼里捣了几下,“格”,防盗门开了条缝,另一位杀手鬼魅般闪进去,邱三紧跟进去,两人背靠背在客厅转了一圈,再依次搜查厨房、卫生间、书房、客房、阳台等,最后三个人排在主卧室前,邱三轻轻扭动门锁,陡地一推,两名杀手举着枪冲进去! 床上没人! 这套房子果然有蹊跷!邱三冷笑道:“仔细搜,墙上有机关!” 杀手们在室内机关方面有很丰富的经验,没多久便发现客房衣柜内侧穿衣镜是活动的,翻转后露出个防盗门。 邱三皱眉看看手机,大猫那边一直没消息,说明进展不太顺利?遂轻声道: “那家伙躲在门那边屋子里,这是可以确定的,但大猫没消息,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得手。我们开门后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那家伙正和大猫激战;二是那家伙的帮手正在门那边等着我们……” 左侧杀手道:“不管怎样肯定要试一下,起码能帮大猫减轻压力。” “对,这回点子比较硬,大伙儿要相互配合。”右侧杀手道。 “务必提高警惕!开锁。”邱三命令道。 几秒钟后又是“格”一声,锁已经开了,两名杀手朝邱三看看,邱三微微点头,准备拉开门猛冲…… 孰料没等邱三靠近,防盗门突然打开,“砰砰砰砰”,枪声大作! 第416章 行动中止 负责开锁的杀手位置最靠前,瞬间中了四五枪,倒地身亡;另一名杀手举枪反击,但反应已慢了半拍,同样被击中要害;邱三实战经验丰富,知道今夜中了圈套,果断边开枪边撤出客房,退到客厅感觉不对劲,回头一看,三支手枪冷冷对着自己。 “别开枪,我投降。”邱三知趣地说,慢慢下蹲一寸寸将手枪放到地上,自然垂落的左手微微一抖,一柄小巧玲珑的手枪从袖口滑到掌心…… “砰!” 胡副处长从背后一枪打中他后脑勺,冷然道:“死不改悔!” 对面有人笑道:“象他这样身经百战的杀手,不知背了多少条命案,落到警方手里也是死,不如拚死一搏。” “毕竟还抓到活口,通知处里做好准备,连夜审讯,尽量挖出更多同伙!”胡副处长严肃地说。 “是!” 收拾残局时,方晟与他们一一握手表示感谢,今夜若非十处精英出马,安全屋也不安全。胡副处长则脸色怪异地打量女孩子气息很浓的房间,微笑道: “没什么,可惜这两套房子失去利用价值了。” 安全屋一旦被外人得知,必须弃之不用,否则后患无穷。方晟无所谓笑了笑,说幸好省城房价高,很方便脱手。胡副处长叹息道省城的房价原来被方书记推高的。 尸体自然交给警方处理,当110警车从街上呼啸而过时,巷子里车上的曹先生默默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拨了个号,道: “立即撤出顺坝,行动中止。” 坐在车里静静等了十多分钟,又一辆110警车过去后,曹先生才慢腾腾发动车子开往相反方向,经过大桥时停到桥中间,打开车窗,将手机扔到河里后疾驰而去! 他已经想明白了:顺坝方晟不仅背景深,难对付,而且运气好,关键时候总能得到来自各方帮助,这种人不是一般的麻烦,是相当麻烦!b组在顺坝全军覆没,a组看样子又损失惨重,万一有活口落到警方手里后果堪忧,必须及时撤退止损,避免更大损失! 冷鳄团做的是买卖,不是斗气,不赚钱的生意以后坚决不碰! 曹先生马不停蹄一直向南开,他已计划好了,天亮前要驶出双江地界,暂时到碧海避过风头…… 顺坝县,凌晨。 厉剑锋等五位常委坐在包厢里,个个累得东倒西歪,捱到凌晨两点,厉剑锋拨打曹先生手机,关机! 曹先生号称24小时随时服务的,为何关机? 厉剑锋心里顿时腾起不祥之兆!他略作思索,佯笑道: “那边迟迟不来消息,估计进展不太顺利,不必再等,大家各自回去休息吧。” 卢东和穆冲巴不得听到这句话,当即起身离开;吴维师到底年纪大了,经不得熬夜,晕乎乎步履蹒跚地出去;蔡右铭却看出不对劲,磨磨蹭蹭留下来,等三人都下楼才悄声问: “省城行动出岔子了?” “十有八九。”厉剑锋沉着脸道。 “怎么办?万一追查下来,我们岂不……” “那倒别担心,人家都是职业杀手,懂得行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有分寸,”厉剑锋皱眉道,“关键问题是省城那边失手,这边的行动是否继续。” “曹先生什么态度?” “关机了。” 蔡右铭倒吸一口凉气:“他准备撂担子?” “收了订金就得干,这是冷鳄团雷打不动的规矩。” “话虽这么说……” 厉剑锋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拍拍蔡右铭的肩道:“没事,一切等明天再说。” “只能如此了。”蔡右铭无精打采说。 当夜,方晟没敢睡在东方明苑屋子里,一是毕竟隔壁房间死过人,有心理阴影;二是防止杀手卷土重来。跑到对面酒店开房,却被告知没房间了,无奈之下只得打晏雨容的手机,甫一接通她惊喜地说你没事?太好了,我担心得一直没睡呢。 开门进去,她脸上果然没有睡眠的痕迹,方晟心中感动,环视房间道现在可以放心了,你睡床,我睡沙发,凑合休息几个小时。 她脸一红,说我打呼噜,怕吵得你睡不着。 方晟笑道我呼噜保证比你响,睡吧,看谁先打呼噜。 大概夜里的经历过于惊心动魄,熄灯后不到一分钟方晟便呼呼大睡。黑暗中晏雨容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跟男人同宿一个房间,对她来说前所未有,即便相距六七米,仍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的气息,这种气息让她心烦意乱。 上次那场失败的交往,使她对爱情丧失信心——对于婚姻生活她本来就不感兴趣,是方晟反复劝说才勉强尝试,谁知那个男人的表现如此糟糕。 但方晟…… 或许先入为主,方晟在她心里的形象过于完美,使她无论待人接物还是谈婚论嫁,总处处以方晟为模板要求别人,这样一比差距便很明显了。 然而他已经结婚了,似乎还有别的女人,我跟着他算什么呢?晏雨容在床上翻来覆去两三个小时才朦胧睡了会儿。 清晨醒来,方晟伸了个懒腰,见坐在床边发愣的晏雨容,笑道: “夜里没吵醒你吧?” “没……”她羞涩一笑,没说下去。 “对面的房子最近别住了,我准备挂牌出售,”见她惊疑的目光,他解释道,“昨夜有人上门暗杀,也破解了两套房子相连的秘密,安全屋不再安全,所以必须找新的房子重新布置。待会儿你到对面把衣服等东西搬过来,临时在酒店住几天,等我落实好新房再搬一次家。” “噢——” 这小妮子怎么早上怪怪的?方晟奇怪地瞟了她一眼,道: “我还有事,待会儿先走一步。” 他洗漱完毕,穿好外套准备出去,晏雨容忸怩地站在门口,鼓足勇气道:“昨晚……你吻了我……” 糟了,当时太紧张,有些过于唐突。 方晟勉强笑道:“不会是第一个吻你的男人吧?” 晏雨容点点头:“是啊。” 真晕! “那……那是一个同志加兄弟的革命的吻。”他开始耍赖皮了。 她抬眼望他,认真地说:“我也想吻你一下,这样就扯平了,行不行?” 第417章 县长出逃 方晟暗想什么鬼逻辑,我吻一个,你吻一个,能叫扯平吗?见她期待的目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晏雨容顿时绽开笑容,踮起脚尖如小鸡琢米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冷不丁又吻在他嘴唇上! 方晟身体一僵,情场经验丰富的他竟有些不知所措,幸好她很快后退半步,胸脯急剧起伏,歪着头打量他,笑道: “初吻的感觉不错,特别是跟刚刚刷过牙的男人接吻。” “不准顽皮!”他故意沉下脸说,“你早晚要嫁人的,别跟我这种老男人纠缠不休……上午把东西搬过来,再见!” 说罢匆匆出门。 看着他的背景,晏雨容紧咬嘴唇,突然卟哧一笑,觉得他出门的样子有些仓惶而逃的意思。 来到酒店大厅,他先发了个短信给范晓灵:哪个酒店?我去见你。 心里暗想黄花大闺女惹不起,收拾你这个水灵灵不在话下,从昨晚到今晨实在紧张压抑得很,急需发泄。 几分钟后范晓灵回过来:省检查组上午到,正在高速路上,抱歉。 唉,真是有缘无分! 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没多久范晓灵又发来一条短信:期待愈久,味道愈好,这瓶酒从今以后只由你品尝。 这算什么话?方晟有些脸红,只回了四个字:好好开车。 吃早饭时胡副处长打来电话,说审讯结果基本出来了,可以透露的大致有三点: 第一,这帮人与上次雾都镇搞暗杀的同属一个叫冷鳄团的杀手组织,不同的是上次是b组,这回是a组,经验、水平都高出一个档次。 第二,昨夜a组行动其实只有一半人,另一半已潜入顺坝,初步方案是在县城范围内动手。 第三,悦龙大酒店是冷鳄团在潇南的秘密联络点,所有交易都通过曹先生安排。昨夜行动的时候曹先生也在附近,十处随即定位其手机号码,发现位置在河中央,显然曹先生预感大事不妙,提前逃跑了。两小时前警方突然封锁悦龙大酒店,并未发现可疑人员。 综合判断,胡副处长认为冷鳄团很可能中止在顺坝的行动,但仍须保持足够警惕。 听到这里方晟真是长长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情跑了几处楼盘,最终挑选了两套挨在一起的精装房,办妥手续后交给晏雨容,吩咐她按东方明苑的配置进行。傍晚经清树与鱼小婷会合回顺坝。 途中讲述昨夜经历,鱼小婷不由捏了把汗,点评说:“幸好你机灵向白翎求助,倘若报警就完蛋了,警方顶多派辆110警车在小区附近盯着,哪是那帮职业杀手的对手?” 方晟说:“我想过躲进省委宿舍,后来还闪过躲到容上校军区宿舍的念头,但逃避终究不是办法,必须斩草除根才对。” 鱼小婷叹了口气:“是啊,不能逃避。” “咦,好像话中有话,”方晟奇道,“这回跟苏书记商量什么?” “我的去向呗。” “定下来了?” “还没有,”鱼小婷无精打采道,“我提了几个岗位,白家说不好办。” 方晟笑道:“白家主要势力在军队,跑到地方的确不怎么样,要不我通过于家使点劲?” “少来了,越帮越乱,你还怕人们不知道似的。”鱼小婷白了他一眼,嗔怪道。 “说真的,小婷,我觉得向往平静朴实的生活是好事,但一定要结合自身特长,比如说档案管理、卫生监督、网络监管等等根本不适合你,或许刚开始你会感觉很踏实,无人打扰,时间久了便有种不可避免的单调和乏味。” “档案管理就是我的首选啊。” 方晟叹道:“你还年轻,没到在故纸堆里混日子的时候。” “瞧你说得,老气横秋。” “以后你会想起我今天的话。”方晟道。 抵达县委楼时已是晚上七点多钟,方晟到办公室转了一圈,发现祁主任还在加班,与广告公司、装修公司等负责人讨论机关食堂开业事宜。 方晟把祁主任叫到门口,道:“通知各位常委明早八点半开会,议题是整治环境污染。” “有个情况正想向方书记回报,”祁主任朝办公室瞟了一眼,陪方晟走到僻静处,悄声道,“今天好几位常委没上班,一打听,厉县长病情加重去清树治疗,吴主席在家休养说是重感冒,蔡部长在家接待了几波客人,好像与房产有关。” “厉县长一整天都没露面?”方晟最关心这件事。 “是啊,正府那边说有可能住院了。” “你直接打厉县长的手机,如果打通了,就问他住在哪个医院,明早我派代表看望他;如果打不通,赶紧到他家看看,然后向我回报!” 祁主任听出事态严重,二话不出掏出手机就打,果然提示已关机! “见鬼!”祁主任转身边往楼下跑边喊,“李秘书,快安排车辆!” 方晟站在原处想了会儿,拨通卢东的手机,直截了当道:“昨晚的事多谢了!你把当时情况讲一下,越详细越好。” 卢东遂从厉剑锋接听电话开始,一直说到五个人凌晨两点才回家。 “今天你们之间有过联系?” “听说厉剑锋到清树看病了,”卢东显然也得到消息,“吴维师和蔡右铭都忙着处理财产,两人家大业大,亲戚众多,不象厉剑锋早早把妻儿送出国,孤家寡人一个反而定当。” “谁告诉你,厉剑锋到清树看病?” 卢东一愣:“正府办裘主任,说是早上厉剑锋主动打给他的。” 方晟随即打给裘主任:“我是方晟!上午厉县长几点钟打电话给你说到清树看病?” “方书记好!”裘主任恭敬地答道,“大概八点多一点,当时我们刚上班不久,厉县长说上次看病没起色,病情加重了,可能要住院。” “后来你有没有关心厉县长是否住院?”方晟不动声色问。 “中午打了一次,厉县长说还在检查;下午三点多钟再打关机了……” 方晟挂断电话,从电话簿里翻出苏兆荣的号码,拨通后沉声道: “苏书记,向您汇报一个重要情况,厉剑锋可能出逃了!” 第418章 分崩离析 不久祁主任站在厉剑锋家门口打来电话,说防盗门紧锁,保姆不知去向。方晟果断下令撬门,并和鱼小婷驱车赶过去。 到了厉剑锋所住的小区,防盗门已撬开,屋里整洁如昔,到处都干干净净,没有匆忙出逃的迹象。 小区物业调阅监控后发现厉剑锋是早上六点多钟独自开车外出,八点二十分保姆拎着一个大旅行包骑电动车驶离,后来没有再回小区。 “设法寻找保姆的下落!”方晟命令紧急赶来的公安局毛局长。 经过仔细搜查,鱼小婷还是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端倪:卫生间里剃须刀、毛巾等私人用品都不见了,方晟早听说厉剑锋有轻微洁癖,不喜欢用宾馆里的东西;卧室里和妻儿的合影、相册也被带走;同时失踪的还有博古架上几件厉剑锋经常把玩的古玩。 两小时后清树方面传来消息,厉剑锋于上午八点二十分从清树东南上了高速,往省城方向去了。 一旦抵达省城,很难查到厉剑锋的踪迹。 方晟眉头紧锁,良久来到空旷地带打给苏兆荣:“苏书记,为防止更多犯罪嫌疑人出逃,我请求正式逮捕吴维师和蔡右铭!” “理由呢?总不能凭空指责他俩跟厉剑锋是一伙吧?” “省厅十处已经查到昨晚厉剑锋与冷鳄团曹先生的通话记录,据此坐实厉剑锋买凶杀人事实,”方晟道,“厉剑锋通完电话,与吴维师和蔡右铭都有对话,显示两人至少知道买凶杀人内情,这一点卢东甚至穆宏都可以作证。” 苏兆荣斟酌片刻,断然道:“你安排人手先盯住两人,我这就让市纪委的人过去!” “多谢苏书记!” “唉,帮你就是帮我自己呐,”苏兆荣感叹道,“希望顺坝局面早日恢复正常!” 当晚如方晟所料,蔡右铭一家五口坐着suv试图出逃,被负责监视的武警阻止,有几名不明身份的警察冒出来理论,双方扭打成一团,混乱中蔡右铭驾车强行冲出小区,在大街上高速行驶,撞倒四五个摊点,撞飞两名行人,直奔通往清树的山路! 鱼小婷坐在卡车里守在路口。 见蔡右铭亡命般高速狂飙过来,雪亮的车灯下清晰可见他疯狂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鱼小婷发动车子,一个漂亮的左拐,卡车稳稳横在路中间,堵住山路! 蔡右铭绝望了! 紧踩刹车,猛打方向盘,车子失去平衡后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两圈后重重坠地,发出粗哑难听的声音滑行三十多米,“轰”,油箱爆炸,火光冲天! 蔡右铭连同他爱人、儿子儿媳以及孙子一家五口当场死亡。 消息传到吴维师家,他不禁老泪纵横,喃喃道右铭啊右铭,我们这些人固然该死,不能把家人绑到一起陪命啊,他们是无辜的! 吴维师告诉家人要整理辩护材料,睡觉前不准打扰,然后独自进了书房,反锁好门,呆呆出了会儿神,从抽屉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安眠药,狠了狠心,将整瓶药片和着水吞下去! 吴维师老伴和女儿虽坐在客厅看电视,其实哪看得下去,厉剑锋出逃、蔡右铭全家死亡的消息早已从四面八方传来。吴维师不堪其扰早把手机关了,很多人便打电话给他老伴,或打住宅电话,母女俩一怒之下也关掉手机、拔掉电话线。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别说吴维师等人的亲信,整个顺坝都清楚这回陈范俞三个帮派以及它们的代言人都完了。 要说这位县委书记果真是心狠手辣的人物,将人家逼到绝路了还不肯放一马,硬生生把一家五口送上西天! 然而若非有这种手段和心机,保不准方晟的下场也跟前三任县委书记一样,这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较量,来不得半点菩萨心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吴维师进书房已经一个多小时,一点动静都没有。老伴有点担心,轻轻敲门,里面没有反应。女儿脸色唰地变了,从工具间找来锤子用力将锁砸开,推门一看吴维师伏在书桌上纹丝不动! 吴维师被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清树市纪委领导刚刚赶到顺坝,与方晟见面后决定住一宿,看抢救情况再说。 幸好由于老伴发现得早,经过洗胃等紧急处理,吴维师暂时脱离生命危险,送到重症室24小时监护。因为吴维师是仅存的活口,方晟部署武警在病房周围严密看守,防止三个帮派尤其俞家帮狗急跳墙! 夜间果然不时有小股力量潜入医院骚扰,甚至有人试图切断总电源。武警队员们牢牢把守各处要害,大批便衣分布在医院周围,此外叶韵也悄悄从雾都镇返回,鬼魅般在黑暗中反袭击,骚扰者接近受挫,在付出七八个人断腿断胳臂,两人被打成重伤的代价后,不敢再露面。 当晚,顺坝很多人彻夜难眠。 从吴维师被送进医院到凌晨五点多钟,企图开车出逃的正府官员、企业老板大约有二十多人,悉数在通往清树的山路入口被鱼小婷拦截,随即移交纪委。 这段时间里,还有九名正府官员自杀,有的跳楼,有的上吊,有的服安眠药,仅有两人被抢救过来;另有三名正府官员、两名企业老板逃入深山老林,下落不明。 整个县委楼灯火通明,成为应急处理指挥部,不断有新情况报到方晟案头,不断发出最新指示,所有部门、所有人都处于高速运转状态。 东方微明,晨晖初现之际,方晟手机响起,里面传来于道明的声音: “军区已展开行动,做好抢救、环境整治等善后工作!” 方晟心一震,响亮地应道:“是!”他随即打电话给鱼小婷,询问道,“昨晚可有军车入境?” “共有十二辆,”鱼小婷道,“双江军区的,有特别通行证。” “我明白了。” 站到走廊间,远处隐约掠过几架军绿色直升飞机。方晟喜悦地深深吸了口清新的空气,暗自想道: 顺坝的春天真的来临了! 第419章 猝然重击 攻击行动来得突然而猛烈! 上午八点二十分,两架军用直升飞机陡地从山峰侧翼飞临乱石堆上空,30毫米机炮“哒哒哒”扫射,子弹暴倾而下;紧接着两枚火箭弹“嗖嗖”划了两道弧形准确落下,发出惊天动地的轰炸声。 突击部队迅速渡过山涧,在直升飞机的配合向山谷深处的金矿挺进。 与此同时金矿后方,即大峡谷方向传来数声爆炸,将阻断道路的石坝炸开一条通道,突击部队鱼贯而入,很快抵达金矿附近的山峰。 金矿谷地早已知乱成一锅粥,矿工们紧急撤出矿洞跑往紧急避难点,矿区保安有的抄起枪进入掩体,有的忙着转移设备,有的四下乱开枪。 五分钟后四架直升飞机从山峰间飞过来,对准火力点和掩体猛烈射击,在机炮凌厉而强大的攻击下,保安们哭爹喊娘抱头鼠窜,仓惶跑到山洞或厂房。没多久“轰”一声巨响,厂房被三枚火箭弹炸掉。 在机炮地毯式扫射下,矿区地面基本没了人影。厂房右侧有个天然峡谷由于上方有石崖遮蔽,成为众人躲避的安全区,在大小头目的组织下,保安们端着枪发动反击,急欲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他们面对的不是警察、武警,而是双江军区训练有素的突击队。眼看这帮乌合之众毫无章法的冲锋,指挥员一声令下,冲锋枪、机枪、山地迫击炮同时发出怒吼,铺天盖地的火力全面覆盖方圆数里地,保安们扔下七八具尸体狼狈而逃。 两翼突击队在矿洞口会合后,分出一路人马进洞搜索,一路负责清理四周暗哨和火力点,剩下人马分两个方向包抄厂房右侧峡谷。 保安们已经吓懵了,从未见过这般来势汹汹的力量,几乎是碾压之势,原本在山里背着猎枪神气活现,威风凛凛,这会儿才知道什么叫打仗! 头目仍在声竭力嘶地鼓劲,叫道:“大伙儿落到他们手里也是死,不如横下一条心冲出去,出了前面那条峡谷躲个十天半个月没问题,到时咱还是英雄好汉!” 还有人叫道:“这阵势是把咱往死里打,投降没用,闭着眼冲啊!” 这么一怂恿,保安们胆气又壮了,十多枝双管猎枪一齐开火,嗷嗷乱叫着冲了上去! 突击队员们早有准备,又是劈头盖脸一通狠揍,将保安们逼回原地。这时后方枪声大作,突击队员从两侧攻了进来,短暂而激烈的交火后,保安们乖乖扔下枪举手投降。 事后据头目们交待,近几个月金矿已向外紧急运输黄金五十多公斤,即便如此还是缴获黄金半成品、产成品七十多公斤,冶金、挖掘、采掘等设备价值五千多万,解救童工、矿工三十多人。 丘烛山金矿被查封,可以说是对陈俞范三个帮派致命打击。金矿以陈俞两帮为主,范家帮也是股份,多年来始终是它们的经济支柱和重要财源,也是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希望,查封金矿,等于抽掉它们的脊梁,精气神都没了。 枪战之后,方晟立即成立善后工作小组,姚俊为组长,明月为副组长,迅速组织人手进入矿区与军方进行交接,并负责受伤人员的抢救、死亡人员相关处理等工作。 此次行动是高度保密的,没有一家新闻媒体得到消息,所有网络传闻全部被删贴,参与行动的突击队员依然乘坐封得严严实实的军车,在夜幕掩护下撤离顺坝。 当晚方晟在祁主任、鱼小婷等人的陪同下来到医院重症室,经过精心治疗,吴维师气色明显好了不少,半躺在病床上两眼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方晟换上医院提供的消毒服,单独走了进去。 “吴主席,丘烛山金矿已被查封了。”方晟开门见山道。 吴维师并不觉得吃惊:“兵败如山倒啊。” “据查厉剑锋已逃到香港,目前他的行踪仍在有关部门掌控之中;蔡右铭一家五口遇难……” “不必说了,我都知道。” “其实我今天来想说什么,你也应该知道。” 吴维师定定看着对面墙上的画,良久道:“不能不说,居德平之后的四任县委书记当中,你是最厉害的。” 方晟摇摇头:“不是自谦,这当中也有客观因素。顺坝恶势力盘踞是多年痼疾,正因为王涛书记、雷俊书记和樊诚健书记连续三任孜孜不断的努力,才营造出与恶势力不懈斗争的大环境,令官场、社会良知犹存的干部群众不至于灰心失望,然后加上我的推动,才形成今天的局面。” “不管如何,你的几个招数的确简单有效,”吴维师道,“从农副产品收购入手打破市场垄断;抓住城北中心村拆迁问题,揭开建筑市场和房地产公司的黑幕;双规审计局两位局长,派出所长全面竞骋,进行干部体制改革……老实说我曾经换位思考,如果换你坐你的位置,能不能想到这些措施,有没有决心贯彻到底,结果……”他苦笑一声,“大概是老了,头脑不象年轻时那么灵活,我和厉剑锋真不是你的对手。” “我没有把你们当作对手,我的对手是看不见的那帮人——陈俞范三个帮派,他们的打手,他们的代言人,割了一茬又一茬,紧紧揪住这些人不放,我觉得没有太大意义,所以我从触动帮派的利益着手,打到痛处,自然有人跳出来了。” “确实如此,你来之后帮派给我们的压力也很大,想尽方法又拿你没办法,他们也很恼火。厉剑锋为什么出逃?几次暗杀都由他出面联系,安排,结果一事无成,陈家帮那边埋怨,你这边也知道是他干的,所以必须跑,唉,他到底年纪轻些,头脑比我和右铭灵活……” 方晟淡淡一笑,盯着他的眼睛道:“今晚我来这儿,吴主席应该知道原因吧?” 吴维师脸色更加苍白:“知道,你想让我交出俞家帮真正的首领,以及相关人员。” “有问题吗?” 病房里沉默数分钟,吴维师慢吞吞道:“有……” 第420章 交换条件 方晟神色不变,道:“请说。” 吴维师道:“我自知罪孽深重,昨晚虽捡回一条命,估计接下来要在大牢里度过余生,混到这个地步其实没意思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对我也毫无意义。交与不交,是否彻底翻出帮派老底,从我的角度讲无所谓……” 真是狡猾透顶的老狐狸!方晟暗骂道,索性摊牌:“你想保住家人?” “她们确实是无辜的,没有参与任何帮派方面的事,更不知晓内情,”吴维师喟叹道,“好汉做事一人当,该我负的责我绝不推诿,因此恳谈方书记放她们一马。” “如果经调查她们的确没有参与,组织上会做出正确的结论。” 吴维师惨淡一笑:“方书记,你我都知道组织是怎么回事儿,还不是掌握在领导手里?墙倒众人推,眼下无数官员想踩着我们的身体加官晋级,巴不得案子越大越好,牵涉的人越多越好,所谓调查,最终结论肯定是她俩脱不了干系!实话说吧,方书记,厉剑锋既然跑到香港,八成不可能抓回来了;蔡右铭身亡,如今掌握帮派高层内情的只剩下我,倘若我拚着这条不值钱的命不说,你们抓再多人,三个帮派核心力量还在,今后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对不对?” 方晟缓缓道:“你有什么要求?” “很简单,让她俩带着孩子离开顺坝,然后我痛痛快快交待。” “万一她俩涉案呢?” 吴维师道:“这会儿我说用人格和党性保证,简直是笑话,那我说白了吧,就是交换!以她们的安全换帮派高层名单!” “之前你已经转移了很大部分财产,扣除你们家庭正当收入其它都算赃款,她们不可以动用。”方晟道。 “相比厉剑锋,我和右铭算是后知后觉,根本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处理并转移财产也是最近的事,绝大多数仍在进行中。转移了一点,但微不足道,就算她们以后的生活费吧,行不行?” 说到最后一句,吴维师语气已近于哀求。看着他灰白的头发,老泪纵横且布满老人斑的脸,颓丧的表情,方晟心一软,沉吟良久道: “那份名单必须非常有价值,否则……” 吴维师急急道:“总人数不低于三十人,包括俞家帮所有高层,以及陈范两帮部分人员!” 方晟果断地说:“好!” 当即起身出门,对早已守在门口的几名市纪委领导说,“可以进去了。” 等市纪委领导进入病房,方晟又吩咐张真:“撤销对吴维师住宅的监视。” 张真一愣:“那……万一他老婆和女儿跑了怎么办?” “她俩既非公务员,又不是党员干部,况且目前没有证据证明涉案,我们没理由限制她们的自由。” 说到这个份上,张真清楚方晟已与吴维师谈妥条件,准备放家属一马,点点头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两小时后,吴维师老伴、女儿女婿和孩子四个人驱车离开顺坝。 当夜吴维师详细招供一份多达四十七人的大名单,出人大家意料,俞家帮大首领居然是城郊一家小超市老板,以其家族九名成员为核心,牢牢控制有数百人之众的帮派! 陈家帮首领已经出逃,范家帮首领服自杀身亡,十一名身居要职且为帮派重要角色的官员均在当夜被双规,其中包括两名镇书记、五名镇长或副镇长。另外多名科级干部自杀,还有十多人连夜逃入深山下落不明。 顺坝街头警笛响了整整一夜,警车穿梭往来,看守所人满为患,纪委、司法系统全面动员,医院也忙于处理各种自杀事件。 第二天上午苏兆荣率领市常委班子来到顺坝,这也是他到清树上任以来首次踏进这片土地。 市常委会听取了方晟的专题回报,市纪委领导也陈述了夜里对相关领导双规的情况。苏兆荣指示必须严查到底,不能畏首畏尾,以担心影响顺坝稳定为由姑息纵容,养虎为患,要对顺坝进行一次脱胎换骨的洗礼! 散会后市委常委们按照各自分管领域继续组织相关部门开会,部署落实严打事项,苏兆荣则单独与方晟谈话。 “上任不到一年,对顺坝恶势力毁灭性打击,一举挖出领导干部中的败类和毒瘤,不容易,辛苦了!”苏兆荣赞道。 “小婷也出了很大的力,一切是苏书记运筹帷幄。” 苏兆荣笑了笑:“官场套话你是张嘴就来啊,今天是私下聊天,放松点。小方啊,下一步怎么考虑?” 这个问题很宽泛,令人摸不着头绪,方晟却立即听懂他的意思,道:“有人劝我见好就收,还没想好。” “嗯,我也有同感,从目前情况看,似乎是摧枯拉朽之势,三个帮派均分崩瓦解,毫无抵挡,可大家都明白,顺坝恶势力盘踞了十多年,滋生蔓延很多暗黑力量,若说一夜之间全部消除,那未必太夸张,我们都没这样奢望过。从这一点讲,考虑到人身安全,离开顺坝是最好的选择——从市委书记角度讲,其实我更希望你留下,当前顺坝百废待举,更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县委书记!” “多谢苏书记关心,等有时间静下心好好琢磨一下,”方晟诚恳地说,“就算离开,也不能扔下烂摊子不管,必须把方方面面工作梳理清楚,以便下任顺利接手。” 苏兆荣欣慰地说:“的确是位好干部,于白两家没看错你!接下来就是县里人事安排,一下子空缺三个常委位置,夜里还双规了两个副县长、六个处级干部,领导班子不能空转,之前表现不好的要调离,该配备的要配齐,才有利于工作开展嘛。这件事尽快想想,是彻底抵罪血,还是部分调整,给我一个初步意见……” 方晟张嘴欲说话,苏兆荣又抬手阻止,“多考虑考虑,也不急在一时半刻,还有件重要的事,就是关于小婷!” 方晟心头一震,瞪大眼睛盯着对方。 第421章 重新洗牌 刚开始方晟就猜到苏兆荣把自己单独留下有可能要提及鱼小婷,因为从她两次回清树情况看,在未来选择方面父女俩似乎并非取得一致。 果然,苏兆荣先叹了口气,道:“大概你已经知道了,白家同意离婚,小婷终于恢复自由身,不容易啊,真后悔当初同意这桩亲事……白家是举足轻重的大家族,离婚还向女方提要求,虽说前所未闻还得耐着性子周旋,其中的窝囊就不说了……现在所有障碍都排除了,小婷却不愿去南方,坚持要留在双江!” “双江?” 方晟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闹了半天鱼小婷想在双江落地生根!为什么这样?她没在自己面前说过,想必—— 苏兆荣眉头紧锁道:“我知道你跟小婷……她难得这样亲近一个男人,作为爸爸我为她情绪开朗,变得快乐而高兴,不过她还年轻,事关下半辈子的幸福,必须要慎重,要从长计议,这一点你能理解吧?” “理解,我理解。”方晟尴尬地说。 “不能说白家对你俩的关系有所察觉,但就从安全性考虑,以及必须远离我的工作地点两方面因素,她都不可以留在双江。” “这一点我可以劝劝,不过她的性子……苏书记想必清楚,凡她打定主意的事很难改变。” 说到这里方晟也很郁闷。从赵尧尧毅然决定去香港,到白翎偷偷扎破安全套怀孕,以及樊红雨下药引诱自己,爱妮娅把他拖到黑潭山结婚,他身边的女人个个强势而有主见,都是一旦下定决心八匹马都拉不回的主儿。 鱼小婷何尝不是如此?当初在江业一顿酒把他灌得东倒西歪,稀里糊涂之下和她成了好事,还非说什么“补偿”。 苏兆荣长长叹息:“尽量把事情说清楚吧,你是有家庭有事业的人,上升空间很大,绯闻对你、对白家、对她都不利,希望她能做出明智的选择。昨天我提议让她去碧海,白家一口拒绝,看来下了决心要把她送到南方。” “白杰冲在南方势力很大,还想监控她?” “那倒不是,也有她所在系统的要求,那就是远离原来的关系网,避免招惹不应有的麻烦。” “往北呢?” “她在京都呆够了,空气污染、沙尘暴,不想继续在北方生活。” 方晟想了想,道:“苏书记,前阵子我们忙于金矿等事务,工作节奏快,没时间过问这些事,现在基本告一段落,我会抽空跟她谈谈。” “好,麻烦你了。” 苏兆荣拍拍他的肩,瞬间方晟颇为惭愧,觉得无颜面对这位宽厚慈祥的父亲。 经过近一周突击审讯,清剿恶势力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从县处级、科级逐步蔓延到股级,相互揭发、检举的材料堆积如山,当然不可避免有同僚间趁机打压、诬告,方晟召开紧急会议划下一条红线: 查处只到副科级干部为止,科级以下免于追责。 不过明显参与帮派组织的股级干部,各单位都有掌握,这批人仕途基本结束,以后将越来越被边缘化。 对于厉剑锋等人没来得及转移、变卖的财产,方晟态度极为慎重,采取“暂时冻结”而非“没收”措施,除非经法律程序认定为不法收入部分,进行专户专人管理,避免给外界造成抄家灭门的感觉。 到了月底,根据方晟大洗牌的建议,清树市委作出调整顺坝领导班子的决定: 免去章雄安县委常委、副书记职务,调任清树市委副秘书长,享受正处级待遇; 任命张真为县委常委、副书记,免去纪委书记职务; 任命吴大兵为县委常委、县长,免去常务副县长职务; 任命卢东为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免去组织部长职务; 任命穆宏为平安镇书记,副处级待遇,免去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职务。 空缺的常委、副县长位置全部从清树空降,至此顺坝县领导班子清一色交流干部,一个本地干部都没有。 章雄安锐气已被磨铄,没有大干一场的雄心壮志,任相对清闲的市委副秘书长且级别上调半级,亦心满意足;张真从组织部长到副书记算是小小的进步,这是对他前期纪委工作的肯定;吴大兵从常务转为正职既顺理成章,也是从开始便坚决站在方晟这边的回报;卢东职务有所调整,是他及时转向且救了方晟一命,否则命运与穆宏一样,要被踢出常委班子。 很多人背地里议论方晟做得太绝,这样不是严重打击本地干部的积极性吗?为此方晟在全县科级以上干部大会上公开回击说,过去这些年上级领导尊重本地干部,又做出什么成绩?本地干部的积极性就体现在与恶势力狼狈为奸吗?大家要清醒认识顺坝的现状和不足,在交流干部的领导下努力发展经济,固本清源,形成合力,相信不久的将来会有一批本地干部脱颖而出,走上领导岗位。 领导班子配备到位后,紧接着是部委办局和乡镇领导的大洗牌。说是集体研究,实质方晟已在顺坝建立了绝对强势的地位,基本主导了整个遴选进程。 方晟提出领导干部三个一刀切:年龄在五十周岁以上一刀切;学历低于中专文凭的一刀切;三年内综合考核排名在后三位的一刀切。 三刀砍下去,加上前期双规的、自杀的、出逃的,正科级领导岗位空缺将近一半! 第二个步骤是顺序推进,即空缺领导岗位原则上由本单位常务副职替补,前提是没有三个一刀切的情况,并经单位全体职工民意测评,满意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经过第二步仍有空缺的,在单位内部公开竞聘,副职领导和中层正职均能参与,县分管常委和副县长主持面试。 通过三步走原则,基本保持了各单位、部门的工作有序衔接,干部群众对于选拔程序也无异议。 接下来方晟提出“修路、农副产品、矿产”三箭齐发促经济的八字方针。 第422章 特事特办 方晟认为制约顺坝经济发展最大的瓶颈就是交通问题,山里七个乡镇到县城只有一条山路,县城到清树也只有一条山路,几乎是三天一小堵,五天一大堵。平时车流量小的时候,若无交通事故还算顺当,从周末到周日晚则是固定堵塞日,有时车流一直排七八公里,一个多小时车程往往三四个小时都走不完。 方晟提出从现在起要修三条路,一是县城到清树的主干道拓宽工程,计划从目前三车道拓宽至六车道;二是取缔城北小商品市场,重启城北到成陵山的进山公路;三是拓宽城区到瑶山的进山公路,至于丘烛山由于位置相对偏僻且只有一个乡镇,目前不予考虑。 修路计划直接提交给爱妮娅,她立即找来分管交通建设项目的牛副主任,和颜悦色说顺坝重启城北到成陵山进山公路,由于前期已经立项批准,只需送个报告就行了吧? 牛副主任说当然,已批准的项目三年内有效嘛。 爱妮娅又说顺坝多年来受交通因素制约,经济迟迟无法发展,它是贫困县,又是革命老区,前期打击恶势力又费了很大周折,我们要从政策和资金上给予关心和扶持啊。 牛副主任眨巴着眼睛,心里透亮。关于爱妮娅与方晟的关系,早从她在怡冠投资公司做助理时有隐隐有传闻,虽说未必有私情,但她对方晟的欣赏和偏袒显而易见。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做到牛副主任这个地步,很清楚应该怎么做。 “爱主任,关于顺坝修路的问题我是这样考虑的,”他严肃地说,“纵观双江各市县,象顺坝这样自古华山一条道的现象绝无仅有,根子还是之前我们关心不够,支持力度不大,为此我认为应该特事特办,拨出专项资金加大顺坝的交通投入,而且这事儿不能跟清树市捆绑,人家财政也吃紧,一碗水还得端平,所以由发改委全额拨款直接打给顺坝,具体实施就委托怡冠公司,您看如何?” 爱妮娅不置可否,淡淡道:“成立专项资金……回头你列个报告到党组会上会办一下,就金额、操作方式等等征求大家意见。” “好,我马上去办。” 本来是爱妮娅的想法,这样一来变成牛副主任主动操办,还要集体研究,不过党组成员谁不知道她和方晟的关系?所谓会办就是共同承担责任罢了。这就是领导的艺术。 特事特办项目优先级反而高于正常手续项目,当天下午牛副主任把报告交给爱妮娅后,她立即让办公室通知党组成员第二天中午会办,并强调时间不会太长。省发改委副主任们通常忙得连轴转,工作日时间被各种各样的会议切割得七零八落,临时召集开会起码得提前一周甚至十天,象这样的情况非常少见。然而当党组成员们边暗中腹诽边坐到会议室,拿到讨论议题时顿时豁然开朗,均饶有兴味地打量牛副主任,暗想这个马屁拍得真是高明,佩服佩服!众目睽睽下牛副主任说不出的窘迫,暗骂道我招谁惹谁了,非拿我当出头鸟,真见鬼! 会办结果自然是全票通过,党组成员们还很关切地提醒牛副主任要抓紧时间把资金拨到位,尽量赶在寒冬到来前开工。牛副主任看着同僚们促狭的目光,唯唯诺诺,一迭声答应下来。 难得清静,一个周末的早晨,方晟和鱼小婷驱车十多公里来到成陵山望秋峰,峰顶有座亭子,坐在亭子里极目远眺,只见群峰绵延,层林尽染,云雾缭绕,美景如画,偶尔两排大雁以优雅的姿势掠过天空,正符合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的油画感。 “深秋的这样一个黎明……”方晟吟唱了半句,回味道,“是不是香港四大天王之一黎明的歌?” 鱼小婷摇摇头。 方晟又道:“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这是《西厢记》的名句吧?” 鱼小婷卟哧一笑:“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又是唱歌又是吟诗的,我很不习惯。” “你要飞到南方跟赵尧尧作伴,白翎呢远在京都,真是天南海北散得干干净净,你说我怎能不触景伤情?” “不是还有樊红雨吗?” “又来了,”方晟尴尬道,“说真的,你到底去哪儿,想清楚了没有?” “我爸找你谈过了?” “他说你要留在双江,我表示不信。” 鱼小婷沉默良久,道:“确实这样想过……白家不同意,我觉得有容上校和白翎的意思。” “为何不事先跟我商量就贸然提出来?这样不是让人家看出端倪吗?你真是个笨女孩呀!” “的确一时冲动,”她垂着头说,“方晟,你是我第一个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男人,你说,我怎能……”说到这里她黯然泪下,哽咽着扑到他怀里。 方晟动情地搂着她的肩头,鼻子酸酸的说不出话来。 她续道:“这件事让我爸很为难,跟白家争执了好几回,双方都不痛快,后来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好聚好散吧。” “你的打算是?” “县城体育局,可能担任田径队或散打队领队,党组成员,副处待遇,这是白家能接受的,也是我们认同的方案。” “粤东省?” “不知道,要等白家的消息,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告诉我,”鱼小婷凝视着他,“过几天我就要回京都,从此以后忘了我吧。” 方晟喃喃道:“相忘于江湖,哪有这么容易?你以为我的心是铁铸铜浇?” 眼睛止不住地直往下流,鱼小婷抽泣道:“从一开始起我,我就担心陷得太深,总是,总是尽量避免入戏,只把你当作床伴,一个缓解我寂寞的人,可是我……你太坏了……” 她“哇”地放声大哭,阵阵哭声尤如锋利的尖刃将方晟痛楚的心切割得寸寸俱裂。想抚慰劝释,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嗓子间阵阵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更加用力在将她搂在怀里,任凭涌泉般的泪水滑掉到她的秀发、俏脸和颈间,脑海中涌出北雁南飞的后半句: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第423章 基金合作 发展农副产品产品链,大力拓展山区绿色食品,是方晟八字方针中的第二部分。在蔡雨佳的主导下,顺坝大力引进外来资金在各镇兴办加工企业,经他导师的引荐,销售渠道外延至碧海等附近四五个省市,短短两个月销售量翻了两番。 第三部分则是煤矿和金矿的开发,发展经济还是保护环境,以前在黑潭山方晟与爱妮娅讨论过这个问题。爱妮娅宁可牺牲利益而保护环境,方晟却认为当务之急是提高顺坝整体生活水平,之后再回头整治环境,这不能算透支子孙的福利,而是现实状况决定的现实措施。 实际上,八字方针是环环相扣的。无论农副产品外销还是矿产资源开发都离不开交通运输;反过来加大矿产投入,必须要修路筑桥。方晟要求两条腿走路,即三座大山各有侧重,丘烛山和成陵山以开采矿资源为主,瑶山则着重发展农副产品加工业。 新领导班子,新发展思路,在方晟的推动下全县各地区、各部门均雄心勃勃,意气风发地拚足干劲,力争在任期内拿出漂亮的成绩单。 周末傍晚,趁方晟仍在开会,鱼小婷如上次在江业那样,独自一人悄然离开顺坝,仅在清树耽搁半个小时与苏兆荣说了几句话,便直奔省城。方晟收到短信时,她已在停机厅准备登机。 “为什么招呼不打一声就走?”方晟气急败坏喝道。 她淡淡笑道:“我不喜欢生离死别的场面,该说的话都说了,该流的泪都流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有新号码立即发给我,我的号码永远不变。”方晟强调道。 她没再说话,轻轻挂断电话,再打已经关机。她再次地,似一股轻烟潇洒离去。 大概命中注定方晟身边离不开女人,周一上午芮芸风尘赴赴来到顺坝,与上次低调隐秘不同,这次是大大方方且有高上大的身份: 潇南巨隆科研发展基金会执行董事! 简洁庄重的职业装,淡淡的职业妆,配以价值不菲的名表、耳环和手镯,芮芸看上去象煞了电影里的职业经纪人。 方晟乍见之下不由一呆,并肩走向会议室时低声说:“你今天很漂亮。” 芮芸从容笑道:“我一直很漂亮,方书记没注意而已。” 方晟一呆,正待说什么,蔡雨佳已听到声音从会议室里迎出来,双手紧握芮芸的手,激动地说:“听说贵基金会表示支持的意向,我的导师殷教授专程从京都赶来,就为了和芮董事好好谈一谈!” “谢谢。” 芮芸说着轻轻瞟了下他的手,蔡雨佳意识到失态,连说“抱歉”。三人进入会议室,正对面便是国际农学界资深专家、博士生导师殷教授! 殷教授起身与芮芸握手,然后双方落座。 方晟微笑道:“首先介绍一下,潇南巨隆科研发展基金会是今年刚成立的,旨在扶持和发展我国基础学科学术研究,主要方向涉农和环保两大主题,上个月芮董事组织相关专家到黄海开发区污染地带进行考察,准备成立课题组,专门攻关如何清除重工业污染问题。殷教授从事的遗传育种研究,正好是基金会感兴趣的,前期芮董事已会同高校专家进行论证,确认课题在国际上的领先地位和技术上的前瞻性,为此来顺坝进一步接洽。在此我预祝今天的会谈取得圆满结果!” 殷教授和芮芸都向他点头致意,方晟轻轻拍了拍蔡雨佳的肩,先离开会议室。 叶韵已在他办公室坐了会儿,肖冬知她与方晟关系特殊,又是泡茶又是送水果,殷勤万分。 进了门,方晟皱眉道:“说过多少遍,有事打电话,别动辄就跑县委楼,让别人看了影响多不好?” 叶韵自在地晃悠双腿,笑道:“说坏话的都被双规起来了,现在顺坝还有人敢跟你玩?” “不准说这种目无组织和法纪的话,双规是因为他们自身有问题!”方晟皱眉道。 “打官腔比不过你,”叶韵娇笑道,“听说鱼小婷走了,我就想问一句,今晚能不能搬到你家住?” “你听谁说的?” “甭管太多,反正我有消息来源。” “她走得很隐密,到了潇南机场我才知道,你是哪儿的消息来源?” 叶韵避而不答,道:“我可警告你呀,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顺坝恶势力并非你想象的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暗地里不知多少仇恨的目光盯着你,稍有不慎就……” “你真吓着我了。”方晟半真半假道,心里却明白她说得不错。 “我要求住你家,并不是主动献身,而是出于安全考虑,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方晟故意笑得很坏:“我安全了,你却有危险,我可不是柳下惠式人物。” 叶韵笑得妖媚,一语双关道:“我的身手不比白翎差哟。” “等等,”方晟有点吃不消,“实话说吧,从今晚起特警同志们轮流住我家,安全问题不必你操心了。” “唉,半点机会都不给啊。”叶韵失望地说。 “因为……”清除顺坝恶势力后,方晟心态比较放松,索性打开窗户说亮话,“从三滩镇到顺坝,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帮了很多忙,某种程度比白翎的作用还大,是我最犀利的武器之一,过去如此,将来肯定更少不了你!但是你的身份、你的动机始终是个谜,不用讳言,估计你也知道,相关部门一直没中断对你的怀疑和调查,这种情况下,作为正府官员我敢跟你过于接近吗?” 叶韵脸上笑意未褪,道:“很难得你说了真心话,看得出发自肺腑。关于原因,记得早在黄海我就说过,你根本不信,所以我无论怎么解释你还是不信。我只想声明一点,那就是不管怎样,我对你绝对没有恶意——倘若有半点坏心,这一路走来,你想想,我有多少个陷害你的机会?可我没有,刚才每次都舍身相救,就冲这一点,你难道不该把质疑抛之脑后吗?” “对不起。”方晟肃容道。 她笑得更迷人:“我要说没关系吗?” 第424章 飞抵京都 方晟被她宜嗔宜喜弄得头疼不已,道:“顺坝的事基本告一段落,你也回省城休息一下,顺便继续推进武侠文学网站建设,琢磨着怎么赚钱。虽说我们不缺钱,可哪个嫌钱少?” 叶韵拍手笑道:“我喜欢听你说‘我们’,好亲密的感觉……” 这时芮芸快步走进来,见两人打情骂俏的样子不禁一愣,脚步有些迟疑。叶韵大窘,讪讪收起长腿,正襟危坐,摆出端庄正经的神情。 方晟也有些不自然,问道:“会谈结束了?” 芮芸“嗯”了一声,眼睛瞟向叶韵。叶韵知她想单独与他谈话,乖巧地说那我告辞了,有情况再向方书记回报。方晟微微颌首。 芮芸这才坐下,淡淡笑道:“这位叶总,以前好像是小洋葱西餐厅老板,怎么又跑到顺坝开店?” “说来话长,”方晟随即岔开话题,“都谈妥了?” “方书记一心扶持他们基础学科研究,还能有什么问题?我方提的条件并不高,享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其实刚刚听殷教授阐述,对于项目前景他们自己也没太大把握,完全凭感觉和科学的狂热。” “好一个科学的狂热,我们不就需要这样忘我投入,不计个人得失的精神吗?” 芮芸道:“可是……我真的不太明白,每年三百万十年三千万,这不是小数目啊方书记,很有可能最终结果是殷教授说很遗憾,项目失败,而我们压根不清楚他们到底把钱用在哪儿!” 方晟没直接回答,而是问:“梧湘高速工程款有回笼吗?” “有个一千万已经通过其它渠道给了赵尧尧。” “碧海方面呢?” 芮芸知他还挂念着周小容,略一思索道:“心事重重,工程款预付款没有象以前那样直接汇到碧海苏特投资公司,而是全部取了现金开车送回去的,情况很反常……” “苏特投资还正常运转?” “表面看是这样,不过据小道消息它大部分业务已经中止,只剩下小额资金往来,目前还不知道哪个部门正对它调查,反正水挺深。” “因为徐靖遥以后主要在省城,梧湘那边全靠你盯着了,周小容不懂财务,有些事即使参与也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你要多关心多提醒,必要时采取果断措施,那一块由你全权负责,不必事事向我请示。” “明白。”芮芸道。 方晟又回到刚才的话题:“钱对我和赵尧尧来说,现在基本就是数字游戏,多一点少一点真的不放在心上,因此我考虑的不单是资本运作赚取更多利润,而是布局长远,做有益于国家、社会和惠及子孙后代的事,扶持基础科学研究就是一个方面。你觉得这笔投资可能打水漂,我却认为一旦必将产生深远影响,当然也有巨大的经济价值。当下不是时兴风险投资吗?这也是风投,只不过是长期风投。” 芮芸还是迷惑,但不再多问,钱是方晟自己出的,怎么用是他的事,她只要负责把表面文章做得漂亮点,天衣无缝就行了。 “行,我会全程监控资金使用情况,那么,等下午签完合同我就回去了。”她说。 “跳槽之后总让你跑来跑去,反而不象以前在一建时安逸,照顾不到家庭,老公会不会有意见啊?”方晟问。 芮芸轻叹口气:“多少有点,特别陪孩子的时间少了很多。不过就个人而言,收入明显提高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心情舒畅,有成就感和存在感,这是一建无法比拟的。”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啊,”方晟道,“等梧湘的事情结束,今后考虑让你从巨隆出来独当一面,敢不敢接受挑战?” 芮芸眼睛一亮:“当然好了,我向来不畏惧困难!” 方晟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是知难而上的人,现在的状态和气色跟当初在一建时真没法比。” “这一点要多谢你和尧尧,否则我还在苦海挣扎呢。”她真诚地说。 “一切都是缘分。” 这时蔡雨佳陪着殷教授进行感谢,芮芸先告辞出去。 随着怡冠公司项目组进场,顺坝三条路全面建设工作拉开序幕。经济架构则是吴大兵挑大梁,主导进行一系列准备工作,方晟难得清闲下来,周末驱车来到省城,乘坐红眼航班直飞京都。 白翎在京都南郊某个没有牌子的疗养院做恢复性治疗,见到方晟乐开了花,忙着询问军区突击队对矿区进行军事打击的具体情况,从兵力调配到各兵种配合,以及火力配置等,然后懊恼伤得不是时候,这种实战机会非常难得,必须亲身经历才能体验到教课书里没有的东西。 她又问起鱼小婷的去向,方晟非常惊讶,见她神情不似装佯,而且白翎不善撒谎,这样问必定真不知道。便简单述说白家同意离婚,她只身离开顺坝从此推动联系的经过。 白翎皱了会儿眉,立即拿起手机拨号,果然提示号码不存在,鱼小婷离开双江后便把号码销掉了。 “没人告诉我这件事,包括我妈,而且我觉得老爷子也不知道,前两天他专门来看望我。”她说。 看来是白昇父母亲主导了这件事,白杰冲可能也有参与。方晟暗想。 “目前顺坝局势基本平息,安全问题已不是重点,再说还有叶韵呢。”他说。 白翎似笑非笑:“那个笑眯眯的女孩子,我更不放心。” “我准备打发她回省城做网站。” “身边没有女人,你熬得住?” “要不你赶紧出院?” 她又蹙起眉头:“快不了,医生要求长期休养,实在没辙你飞到香港找赵尧尧,不对,她还在哺乳期,嗯——那个水灵灵在哪儿?” “又来了,我跟她是清白的!” “我也觉得她比较白。”白翎一脸不信的样子。 方晟恼怒地四下瞧瞧,凑到她耳边道:“医生有没有说休养期间可以那个?” 白翎瞪大眼,脸颊绯红:“你疯了!这是医院好不好?” “怎么,医院不分男人女人?” “那,那也不行,万一那个的时候护士闯进来怎么办?病房没有锁的!”白翎认真地说。 两人正在调笑,真有护士冒冒失失闯进来,道:“方书记,有人想见你,叫你立即过去。” “谁?” “老首长……” 第425章 草坪谈话 方晟和白翎都大惊失色。 从白翎结识方晟至今,小宝已经上学了,白老爷子始终没见过方晟。哪怕方晟在江业搞江北新城,受到各方瞩目之际,白老爷子都不肯松口。 这回怎么亲自跑到疗养院见面? “在哪儿?”白翎问。 护士信手一指,只见住院部大楼后面的草坪上,白老爷子正悠闲地站在大树底下与警卫员聊天,外面阳光很好,老爷子心情显然不错,不时舒展双臂,发出爽朗的笑声。 “我陪你去。”白翎担心方晟挨骂,披衣下床。 护士阻止道:“老首长说了,只要方书记一个人去。” 方晟拍拍她,笑道:“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跟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见面,即使被骂几句也没什么。” 白翎鼓着腮帮子说:“我在窗口盯着,被骂狠了打个信号,我下去搅局!” “哪有那么严重。” 话虽如此,当方晟站到昔日战场上金戈铁马、冲锋陷阵的老军人,还是领略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爷爷,我是小方……” 白老爷子侧过身扫了他一眼,瞬间感觉目光直插到五脏六腑,硬生生一股寒气由点而面扩展开来,方晟强忍住不适,保持镇定看着对方。 “小翎住院后,你是头一回来看望?”白老爷子问。 方晟恭敬地说:“向爷爷报告,前段时间顺坝局势非常紧张,大量事务急待处理,后来省军区出手相助,加上内部因素的推动,到这个月总算告一段落……” “听说了,在你的努力下顺坝恶势力基本铲除殆尽,内参已送到京都常委们手里,这个问题上你立了大力!” 方晟十分震惊。 “爷爷,我从没想过顺坝恶势力问题会惊动京都,一直以来都当作自己的本职来做,总觉得如果拿不下那伙人将来是自己的失败,也对不起顺坝良知尚存的干部群众……” “这个态度很好,如果总想着官位,总捞取政治利益,今天我不会见你!”白老爷子威严地说。 “我对不起小翎,我犯了很多错误,我今后要弥补自身不足,稳步前进。”方晟检讨道。 白老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算你识相,主动承认错误!小翎是我最疼爱的孙女,哪个敢对她不利,我豁出命也要让他下地狱!” “我们都是无神论者,不相信地狱。”方晟连忙说。 白老爷子一愣,紧绷的脸露出笑意:“咦,你很有趣啊,平时也经常跟下属开玩笑?” “我在三滩镇方塘村当大学生村官时掌握了一个规律,跟基层群众不能打官腔,说官话,必须跟他们打成一片,一起在田里拔野草,一起收割庄稼,一起打麦场,这样有事喊一声就行了,远比板着脸拿腔作调效果好得多。”方晟知道这些深居京都大院的老首长反而对最基层的事感兴趣,上次于老爷子也就方塘村讨论了很多。 果然,白老爷子脸色愈发缓和,道:“早听说方塘村是你腾飞前的第一站,大学生村官也是你异于其他官员的优势,我想知道对于基层官员来说,深入农村村组是不是必经之道?” “只能说充分但不必要,很多没有农村经历的干部工作同样出色,不过涉及农字口的领导最好要有亲身实践,毕竟农村与城市的情况大不相同,中国又是农业为主的国家,很多事绕不开一个‘农’字。” “是啊,绕不开‘农’字。当前出现一股思潮,动辄必提城市化,似乎把城市建得越大越繁华,就能忽视农村!却忘了中国辽阔的领土绝大多数范围是农村,城市建立在农村的基础上!当年老人家提出农村包围城市是有道理的!” 白老爷子越说越激动,挥舞双手大声道。 方晟陪笑道:“所以大学生村官的好处就是接地气,真正了解农民的想法,今后无论当到哪一级干部,至少在农村、农业问题上不会犯低级错误,弄出似驴非马、四不象的东西。” “有道理啊……”白老爷子道,“前些日子到某个省份闲逛,县领导邀请我参加什么农经组织现场会,去了一看,个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哪有半点农民的样子?分明一帮糊弄人的掮客!我最反感花架子、表面文章,只坐五分钟就走了,哼!” “农经、农合、农协之类的组织,出发点是好的,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负责管理、营销、市场拓展,把农民解放出来专门伺弄田地庄稼,可惜做到后来变了味,这些组织成为官方背景的营利机构,变相盘剥农民,倒买倒卖,完全违背了初衷,”方晟道,“我在顺坝首先就拿垄断农副产品收购的收购站开刀,引进外地收购商,逐步向市场化过渡,根本目的让农民得到实惠。” “唔,不错,”白老爷子频频点头,“中介机构变成垄断机构,这种趋势要不得……” 两人在草坪上散了会儿步,白老爷子又询问顺坝官场调整、经济发展方向等情况,方晟将近期工作以及中期规划作了说明,并强调三条公路的修建放在首位,宁可短期内影响经济增速,也要为顺坝今后五年、十年的高速发展打下基础。 “为官一任,急功好利的思想最要不得,可目前提拔任用体系还是看政绩,这也是现实存在的矛盾啊。”白老爷子感慨道。 方晟不想在白老爷子面前针砭时弊,知趣地保持沉默,悄悄扭头看病房,只见白翎专注地伏在窗口,他将手藏在背后做了个ok的手势。 默默走了段路,白老爷子问:“接下来怎么打算?” 好像所有人都关心这个问题,从爱妮娅到于道明,还有苏兆荣等等,因为相比黄海和江业,方晟在顺坝取得的成功更加耀眼,成功得出人意料。 “首先打好经济建设基础,历来破坏容易建设难,剿灭恶势力后要让老百姓真正体会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否则就要有人说怪话;其次培养任用一批能干事想干事的干部,把他们推上领导岗位,完成顺坝的新陈代谢;还有就是……” “不是谈工作,而是你个人去向问题。”白老爷子打断道。 第426章 沉淀心情 方晟微微沉吟,道:“从内心讲,我很想在顺坝做满任期,城北新城刚做了一半就离开,当时我觉得很对不起江业老百姓;顺坝恶势力虽然清除,但局面也被打得七零八落,这时候洒手不管,显然不妥。不过我也知道,眼下顺坝县领导层实质形成一言堂的局面,我说的意见没人敢反对,我反对的没人提异议,这样下去对顺坝,对我本人都没有好处,因此离开顺坝大概是大势所趋……” “能这样想,足见你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为官一方,形成霸权式的独立王国,是官场最忌讳的。” “接下来……我考虑到某个层面比较高、注重理论研究的部门过渡一下,从地方具体事务抽离出来,给自己充充电,提升理论水平和对宏观大局的把握,为今后适应新岗位打下坚实基础。” 白老爷子赞赏道:“现在还能想到学习,说明你头脑还算冷静,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这个时候如果直接提拔到市里,很容易恃骄而为,产生更多矛盾。放慢脚步缓一缓,沉淀一下,将来大有作为。” “是的。”方晟简洁应道。 “到京都干段时间怎么样?”白老爷子突然问。 方晟吓了一跳。 京都水太深了,别的不说,就是几个家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都令他为难,万一不小心卷入搅斗漩涡,想脱身都难。 “爷爷,我还想在双江熟悉情况,京都太远了,日后到市里工作会给人空降干部的感觉,不符合我这个大学生村官出身的定位。” “说得也是,”白老爷子道,“本来我的设想是到部委加快一下晋升速度,以正厅级别下去工作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不过你的考虑也对,大学生村官必须一步一个台阶……” “是的。” 这时两人恰好走到草坪中央,警卫员、护士、司机等人都在百米以外,白老爷子郑重地说: “可能有个因素你没想到,当前有一股势力已意识到你的威胁,正千方百计打压,上次骆常委不顾身份跑到江业就是例子。官场,越往上斗争越是凶险,你要做好充分思想准备。” 想到在江业莫名其妙栽的跟斗,方晟满肚子郁闷,瞅四下无人,道:“爷爷,没准日后再冒个大领导跑到我地盘上指手划脚,这种事怎么准备呢?” “只能做事小心再小心,不要落下把柄,”白老爷子沉声道,“当然如果做得太过分,我会站出来说话,但绊手绊脚的事你自己处理。” 这是白老爷子首次正式表态当他的靠山,方晟心里一阵激动,道:“谢谢爷爷,我会注意的。” “在你们这个梯队层面,你、吴郁明都是比较突出的,另外还有几个分散在其它省份,泱泱大国,多出些人才很正常,然而官场金字塔型结构注定了优秀者不同共存,必须经过非常激烈或者说惨烈的较量留下最优秀者,既然你注定参与这场角逐,就必须迎难而上!” “骆常委应该力挺吴郁明?” 白老爷子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姓骆的只是不愿意看到你太冒尖,顺手一枪并向吴家示好,他支持的另有其人。” “我留在双江,也有部分原因是觉得骆常委不会再好意思过去了。”方晟笑道。 “充分利用于家资源,”白老爷子声音更轻,“于老虽然用心帮你,但整个于家心不齐,没能形成合力,这样不利于你的发展。这次不妨给他施压,特别是那个于道明不能半心半意,拿捏着身份,既然一家人就应该全心全意维护!他那么大岁数了,还想当省长吗?早点把你弄到正厅最好主持工作才是正事!” 方晟只是笑,不便开口。 “去省里哪个部门要想清楚,毫不含糊提出来,于家必须做到位,否则以后免谈,”白老爷子笑笑道,“要认清如今你的重要性,你自己就是筹码,可以跟于家讨价还价的,谁叫于铁涯不争气?” “听说于铁涯又下基层了?” “管他呢!唉,白家目前也是后续无人呐,不然我……”想到这里白老爷子心里就有气,“换届后军方新老交替,樊家耍了不少小动作,我看在眼里没声张,有时候吃点亏不算什么,要看谁笑到最后。” 提到樊家,方晟不由想起樊红雨,心虚地低下头,脑子想她大概不在京都,否则能小聚一回,上次帮的忙还没好好谢我呢。 不知是否巧合,接下来白老爷子便提到作风问题:“你的工作能力众所周知,抓经济也是一把好手,具备所有仕途进步的优点。可你的缺点同样明显,哼,小翎跟在你后面吃了不少苦,于家那个丫头也气跑了,听说还跟其他女人勾勾搭搭,这一点很不好!于铁涯第一次就是栽在女人手里,那是栽赃!而你确有其事,目前暂时没人作风问题做文章,是因为没到时候,等斗争到白热化,它将成为致命武器!” 白老爷子自认为批评得很重,对方晟来说却是老生常谈,早在于老爷子面前听腻了,不过还是装出惶恐的样子,心里却想:瞧你说得这么严重,部队里有谁揭发过白杰冲?容上校的事儿还是我压下来的,又怎么说? 大概见方晟认罪态度较好,还有看在小宝的面子,白老爷子没有继续发挥,仅说以后有空到家里吃顿饭,然后在警卫员和司机的簇拥下离开。至于这顿饭什么时候吃,肯定要等通知。 回到病房跟白翎纠缠了会儿,护士通知要去健身房锻炼,两人才依依惜别。 打车直奔于家,正好于铁涯拎着包出门,四目相对,两人都愣在原地。这是于铁涯离开黄海后首次碰面,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良久还是方晟反应过来,微笑着上前握手,很随意地说:“这么晚还去单位?” 于铁涯报以微笑:“明天开会,提前过去做点准备。” “噢,现在在哪儿高就?” 第427章 分分合合 于铁涯还保持笑容:“冀北下面的一个区里打打杂。” “不容易,相信以铁涯的拚劲和韧性很快能东山再起。”说这句话时方晟态度很真诚,在他经历过的对手里,于铁涯是少有的一心扑在工作上,就冲这一点,加上于家背景,很容易从基层脱颖而出。 不过于铁涯的能力始终是个瓶颈,制约着他长远的发展。 “多谢方书记良好祝愿,”于铁涯道,“最近京都圈子里都是你清除顺坝恶势力的消息,如当初所说,坏事变成好事,恭喜恭喜!” 方晟轻叹道:“侥幸啊,九死一生……不提那些不愉快了,有时间一起喝酒。” “没问题!”于铁涯爽快应道,两人再次握手后道别。 进了院子,小贝飞奔着扑到方晟怀里,仰着小脸说:“爸爸,我想妈妈了。” 方晟心一阵痛,摸摸小贝的脸问:“怎么想的?” 小贝指指小脑袋瓜:“这里想,有时晚上睡不着。” “妈妈每天都跟你视频呀。” “我想妈妈抱……”小贝嘟着嘴说。 这句话险些把方晟的眼泪说下来,紧紧搂着小贝,心头酸酸的难言滋味。这才领略到大家族亲情淡漠的原因,父母亲长期在外工作,难得回趟家,很多时候还得商讨大计,社交应酬,细算下来几乎没时间静下心陪孩子。以前曾想最好的办法是把孩子带在身边,可想想在江业和顺坝,不喜欢喝酒的他已经推掉很多饭局了,还是难得正常上下班,特别顺坝的形势,多次遭到暗杀,倘若有孩子情况更糟。 “今晚爸爸陪小贝一起视频,让妈妈回家抱小贝,好不好?”方晟柔声道。 小贝失落地说:“妈妈要抱妹妹。” “妈妈一手抱小贝,一手抱楚楚,好不好?” 小贝皱着小小眉心想了会儿,很不情愿点点头。 方晟顺势教导道:“小贝,楚楚,都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以后你们要团结友爱,相互帮助。” 小贝又点点头。 见他憨态可掬的模样,方晟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又亲,小贝格格笑道“胡子胡子”,两人笑成一团。 不觉间感觉旁边有人,转头一看竟是于老爷子,面带笑容看着父子俩亲热,似有无限感慨。 “爷爷!”方晟赶紧站起身叫道。 于老爷子示意保姆和家庭教师带小贝到后院玩,与方晟并肩在花径间走了几分钟,道:“姓白的找过你了?” 对于他消息之灵通,方晟已不感到奇怪。京都圈子从来没有秘密,何况是军方大佬的行踪。方晟点了点头,没说话。 “前期他拿捏着不出面,这回看到你在顺坝的动作,终于坐不住了,可笑!”于老爷子道。 方晟道:“打击顺坝恶势力是水到渠成的过程,没有前三任县委书记的基础工作,以及省市两级领导支持,单靠我是做不成的。” “在官场生态圈里,官员从来不是作为个体存在,但如何最大限度利用资源和人脉,本身就是一门学问,”于老爷子道,“进来的时候遇到铁涯了?” “他说目前在冀北?” “省城下面的区正府经贸委,挂了个副主任头衔,他准备从头再来,这个岁数谈何容易啊?不过安份守纪在机关呆着,总比跟邱海波那帮人在外面乱来好得多。” 方晟道:“能有这份心态就很不错了。” “嗯……姓白的跟你谈了些什么?” “主要是下一步去向,他建议我到京都部委任职,我觉得不妥,还是留在双江比较好。” 于老爷子很惊异:“他也这么想?起初我也打算让你到京都见识见识,了解京都上层正治结构和运作规律,后来跟云复商量,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能操之过急啊,现在几位常委在地方几十年,最后一步才踏入京都,不存在不适应的问题,而是京都要适应他们的存在。” “我倒没想这么多,只是目前……远离权力圈似乎更好些,”想想白老爷子要他直接提要求,遂硬着头皮道,“爷爷,我想到省城机关过渡一下。” “可以啊,云复也是这么说的,你们翁婿想到一块儿去了,”于老爷子笑道,“县委书记任期结束后,晋升副厅基本没有悬念,到了这个级别应当逐步接触省委领导,至少混个脸熟嘛,这方面道明会助你一臂之力。” “谢谢爷爷教诲。” “具体想去哪个部门?” “对省级机关我不是太了解,总的想法是理论层次高一点,能接触国际经济金融,拓展自己的视野和思路。” “你的脑子里就是经济挂帅,换十年前我肯定要批评你,如今,”于老爷子叹了口气,“世道变了,干什么都绕不开经济,从县到市再到省,gdp还是硬指标啊。回头我跟云复、道明商量一下,看安排到哪儿合适。也不要太在意,就是短期过渡,你的主战场还在基层。” “我明白。” 方晟猜到于老爷子暗示在省级机关要放松心态,不能象在县城那样咄咄逼人,暗想在省里我凭什么跟人家斗?夹起尾巴做人最好。 “姓白的最近不太称心,几个嫡系的位置都被樊家顶掉了,白杰冲受新上任的政委和副司令联手钳制,处境也很艰难,你说,这种形势下姓白的打算怎么做?” 那种层面的较量我怎能猜到,根本不够资格啊,可老爷子明知如此为何问我?方晟暗想,转念脑中灵光一闪,道:“他要联合于家!” 于老爷子笑眯眯道:“孺子可教!军方与地方势力形成合力,樊宋两家联姻的好处逐步显示出来,姓白的终于意识到以往只注重培植军方嫡系的策略错误,事到如今改弦易张已不可能,只能厚着脸皮寻求帮助了,哈哈哈……” 方晟脑子高速运转,沉声道:“于白合作,百利而一弊。” “好处不用说,明摆在那儿,说说弊端?”于老爷子很有耐心看着他,似乎想通过这个问题考量方晟的政治智慧。 第428章 有限合作 方晟道:“宋家的体量与于家相比明显弱一至两个等级,倘若于白联手不啻于政治地震,会引发最高层关注或者说警觉,短时间内会取得上风,但从长远发展考虑,得不偿失。” “那么多好处都抵不上这一点弊端?” “我觉得最恰当的方式是,有限的局部合作,既让外界看到两家联合的可能性,又没有造成事实,这叫——” 于老爷子接道:“若远若近,暧昧模糊,给人无穷想象力,哈哈哈……” “原来爷爷早就胸有成竹。”方晟不失时机地拍了一句。 “不管出于哪个角度考虑,于家都必须拉姓白的一马,但不是你想象的好处坏处,而是从大局出发,”于老爷子严肃地说,“白樊两家是军方中流砥柱,缺一不可,若其中一方被过分打压就会失去平衡,从而产生不可预知的灾难!稳定不仅是国家更是军方最重要的基石,千万乱不得。于家并非帮姓白的,假以时日樊家被打压,我也会出手!” 在于老爷子这样的战略高度,果然胸怀社稷大业,不拘于家族、个人得失,想到这里方晟暗暗心惭,不由想起一位围棋国手说的话: 下乘者计较边角死活;中乘者顾忌中盘优劣;唯有上乘者胸有大局,不拘于一城一池得失。 当晚方晟和小贝陪于老爷子吃晚饭,详细叙述与厉剑锋等人的较量,以及有惊无险逃过三次暗杀的经过。于老爷子听得唏嘘不已,说想起当年战争场景,可见用人失策,如居德平这种贪图小恩小惠却忘掉县委书记职责的人一旦身居高位,将给当地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 于老爷子又说在某些经济落后以及边境省份,类似顺坝的情况并非个案。从处理手法看,有高压政策,有怀柔手段,也有借力打力,利用恶势力内讧削弱其实力等做法,不过目前来看方晟处理得最为利索,这也是顺坝事件形成内参送达最高层几位常委案头的原因。 “黑社会、恶势力、流氓团伙存在的根源在于什么,高层觉得你抓住了问题的本质,那就是利益!打破农副产品收购垄断、清理房地产市场以及最后出动军方强行收回金矿,都是斩断他们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没有钱,怎么请杀手、招募打手?这比抓几个爪牙,逮捕头目要管用!” 于老爷子谈兴很浓,而方晟也为自己的做法得到高层肯定而暗自兴奋。 吃到一半,小贝听得不耐烦溜出去玩了,于老爷子又纵横捭阖地讲了很多高层秘闻,有些事方晟过去只从报刊了解一鳞半爪,今日得以窥知全貌真是心跳不止。 快结束时于云复突然进来,匆匆忙忙的样子,说收拾行李要秘密出访,具体国家当然不便透露,于老爷子却笑了笑,似乎了然于心。 于云复主动与方晟握了下手,说:“顺坝那边干得不错,果然坏事变成好事,祝贺你度过仕途最重要的关口。对了,下周尧尧带楚楚从香港回来,准备搞个家宴,到时早点过来。” “好的……” 方晟才应了两个字,于云复已迅速离开,消失在夜幕里。 “爷爷,刚才爸说的家宴……”方晟还没回味过来。 于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道:“于家所有成员,包括你岳母。” 方晟蓦地想通,这可不是寻常意义的家宴,而是作为于家女婿,和赵母、赵尧尧、小贝和楚楚在于家全体成员面前亮相,既代表于老爷子和于云复等人的认可,也说明自己被正式接纳。 联想到白老爷子破例跑到京郊见面,于家则更进一步把自己纳入家族成员,可见顺坝清除恶势力成为仕途最漂亮的一役,基本打通之后的晋升通道。 晚上搂着小贝与赵尧尧视频,她则抱着呼呼大睡的楚楚,一家四口在视频里相对而笑。 “你告诉爸下周回来?我还一无所知呢。”方晟道。 “没有啊,上午他打给我的,要求下周带楚楚回京都,我没多想就答应了。” 果然如此。 “爸准备为你举办家宴,所有成员都参加。” 赵尧尧喜静,当即蹙眉道:“主要让爷爷、爸妈看一下楚楚就行了,干嘛惊动那么多人?” 方晟提醒道:“这大概是你妈首次以于夫人身份公开露面,算是迟到的肯定啊。” “肯定又如何?我并不认同她的做法,”赵尧尧懒洋洋道,吻了吻楚楚脸蛋,道,“其实爸的主要目的在于你。” 想不到生性疏懒、远离政治的她悟出这一点,方晟不由饶有兴趣问:“怎么看出来的?” “他说让你正式认识一下家里人。” 方晟脑海里顿时浮现于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目光,笑了笑,道:“小贝很想妈妈,最好常回京陪陪他。” 小贝摸了摸屏幕,奶声奶气说:“小贝想妈妈抱。” 赵尧尧眼泪顿时流下来,低下头好一会儿,温柔地说:“以后妈妈每个月都回家抱小贝,好不好?” “好啊好啊,妈妈也抱楚楚,一只手抱一个。”小贝善解人意道。 一家人通过视频聊了很久,当晚小贝睡得格外香甜,梦里还叫了几声“妈妈”,方晟听得心酸不已。 第二天上午原想继续到疗养院陪白翎,动身前收到短信说她要到军区总院全面检查,只得作罢。小贝听说爸爸上午有时间雀跃不已,非要他陪着一起去练习打高尔夫,方晟笑着答应了。 高尔夫训练基地位于京郊南麓山谷之间,阳光明媚,绿草茵茵,到处都是欢快的笑声。躺在遮阳伞下啜着冰凉的果汁,听着悠扬的音乐,看着小贝等一群孩子在教练指导下有模有样挥动球杆,一次次进行基本动作练习,方晟觉得生活也可以这样轻松惬意。 休闲区大都是象方晟这样年龄的,穿着很随意,都是欧美小众品牌,价格昂贵却很低调;个个气质不凡,脸上挂着懒散的笑容,似乎全身心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打扰了,请问是方晟先生吗?” 身边突然冒出个一身西服,戴着墨镜的陌生人。 第429章 球场交流 方晟知道在这里一身休闲装的是正主,西装墨镜的反而是保镖司机等随从,当下反问: “你是谁?” 陌生人微带歉意道:“如果是方晟先生,我家主人想邀请您过去聊几句。”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二十多米外遮阳伞下有个气宇不凡的男士手举杯子示意,露出友好的微笑。 “好,我待会儿到。”方晟应道。 来之前方晟已听说在这儿出现的非富即贵——富,身家一个亿以上,因为象小贝这样的孩子培训一期的费用是二十万,还不算配套用具等;贵,起码握有实权的部级领导,但绝大多数人身份是保密的。 方晟并不拒绝在这儿结识朋友。 拿着手机和杯子过去,那位男士站起身相迎,主动伸手道:“方书记,冒昧了,我姓燕。” “燕先生。” 两人握握手一齐坐下,燕先生端着杯子与他碰了碰杯,笑道: “我也是陪孩子练球,以前好像没见方书记来过?” 方晟笑笑:“惭愧,平时在基层忙于各种琐事,根本顾不上孩子。燕先生在哪儿高就?” “高不成低不就,混口饭而已,”燕先生巧妙一笔带过,道,“方书记所说的琐事,在京都可是大事,上任一年来到横扫顺坝恶势力,逼得官员们死的死,逃的逃,大伙儿都当传奇故事在说,很解气。” “这么说就让我汗颜了,之前三任县委书记已经打下很好的基础,民间也有打击恶势力团伙的呼声,我不过因势利导完成最后一役。” “方书记太谦虚了!江业新城也是在您手里建成的?” 方晟笑道:“燕先生掌握的情况很多,让我有无从遁形之感。” 燕先生深沉一笑:“现代资讯发达,无论好事坏事都会迅速传播,同时也会被有意无意地放大,领导干部越来越难当了。” “只要不存私心,不要想着从中牟取私利,为自己晋级加分,就算能力差些也坏不到哪儿去。” “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哟。”燕先生悠悠说。 方晟叹道:“问题就出在这里。镇长想当县长,县长想当市长,市长想当省长,大家都要求进步怎么办?看政绩!所以一个劲地引进投资、上大工程大项目、不顾市场环境强行增加生产线等等,急功好利的结果就是把烂摊子扔给下一任,最终好元帅没出几个,差士兵倒有不少。” “方书记认为领导干部应该有扎身于地方、长期主政的理念?” “刚才燕先生提到江业新城,对我来说是有很多遗憾的,因为新城建设序幕刚刚拉开,源源不断的资金纷涌而至,很多规划和细节急需调整完善,这时候我突然调离,老实说对新城建设是有负面影响的,虽然接任者继续坚持新城建设,然而……” 燕先生接道:“好比一个学术论题,做到一半时换了人,虽然论题照样做,可对核心观点的把握、文章的精细度等等都有微妙的影响。” “对,燕先生的比喻太恰当了!”方晟道,“离开江业时我承诺三个月内回去看看,直到现在都没实现诺言,因为害怕,我是不敢面对中途离弃的江业新城啊。您刚才说长期主政,我觉得……至少得有五年吧,干部调动不宜太频繁。” “方书记是从基层一步步打拚上来的,对此当然有精辟且深入的见解,我和几个朋友正在做一个关于基层组织如何遴选人才的课题,很想倾听您的想法,”燕先生看看表,“训练快结束了,以后有时间慢慢请教。” “不敢当,我也一直想梳理实践工作中的想法,只是水平有限,不知怎么落笔。”方晟笑道。 远处孩子们欢呼一声,一一与教练击掌,然后争先恐后往休闲区跑过来。燕先生略一踌躇,将自己的手机号报给方晟。 “有时间联系。” 两人握手后含笑告别。 拉着小贝的手,方晟朝前面燕先生父子呶呶嘴,问:“认识那位小朋友吗?” “他叫贝尔。” “喔,跟你的小名差不多啊。” 小贝撇撇嘴,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转而兴高采烈谈起挥杆技巧、击球心得等等。 京都交通堵塞异常,从京郊回到于家大院已近中午,方晟草草吃了午饭便收拾东西准备去机场,经过花径时正好碰到于老爷子散步回来,随口说起燕先生,不料于老爷子脸色少有地凝重,连忙询问燕先生的模样,谈话内容,当听到燕先生留了手机号时,松了口气,郑重道: “存好这个号码,他打电话邀请的话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答应,对你来说是难得的机会。” “这位燕先生到底是……” “燕慎,京都财经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另外还有一大串头衔不必说了。他另一个身份是,四号首长的儿子!” “啊!” 方晟呆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于老爷子道:“四号首长原本也是经济学教授,为人清高自傲,对我们几个家族势力并不感冒。燕慎为何主动向你伸出橄榄枝,有点奇怪,他应该知道你是云复的女婿,也许……大学生村官出身打动了他,这对父子颇有些草根情结。” “噢,原来如此……” 坐在回潇南的飞机上,回想与燕慎的交谈,方晟不由有些小小的激动。从话语间听得出,燕慎对自己在江业、顺坝工作情况了如指掌,而且持赞赏态度。这在多大程度代表四号首长呢? 目前而言方晟接触的最大的领导就是老丈人于云复,政治局委员,属于国家领导人序列,在方晟看来已是高不可攀。至于政治局常委,那更是传说中的存在,上回排名最末的骆常委轻轻几句话,就把方晟整得不要不要的。 如果能通过燕慎结识四号首长,想必对自己的仕途有莫大好处! 不过只是想想而已,一方面燕慎未必代表四号首长,另一方面欣赏是一回事,真正下决心支持又是一回事,骆常委批评过的干部,即便四号首长也会有所忌惮。 管它呢,总之不是坏事。方晟自我安慰地想。 第430章 江业客人 回到顺坝,一周内居然接待了三批客人,真是前所未有的盛事。之前顺坝名声太差了,别说县区之间交流学习,就连清树市领导都不愿前往。 第一批是朱正阳率领的江业县领导班子。一见面,朱正阳就笑道不必解释,大家都知道你没有守诺的原因,除了全力对付恶势力,近乡情更怯也是重要原因。方晟苦笑说知道就好。 此次江业十三名常委来了十一位,算是倾巢出动,大多是方晟熟悉的面孔:季亚军、房建军、俞鸿飞、吴玉才、耿复、张行、邵元存等等。 顺坝这边常委编制只有九人,近期交通工程、农副产品产业链和矿产资源三箭齐发,调用的人力和资源相当庞大,常委们分头到第一线督阵,只剩下卢东参与接待。虽说一边坐了两人,一边坐了十一人,气场却在方晟这边。 交谈了会儿,话题很自然地转到江业新城,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方晟笑道知道大家有说不完的体会,我直接点名吧,由亚军主讲,建军和鸿飞补充,最后正阳总结。大家哄堂大笑。 方晟离开江业,朱正阳主导江业新城建设,具体操作还是季亚军负责,因此无须事先准备,所有环节和情况烂熟于心: 近一年来,江北新城建设已进入全面开花、四处结果阶段。一是中心区且府大楼土建工程已接近尾声,附属的文广建筑群基本完工,法院、检察院、公安局等司法系统的办公楼纷纷破土动工,一个崭新的县府办公区即将启用;二是以景山寺为核心的文化旅游区初具规模,四源镇手工绣花、尚武镇蓝布印染、廉秋镇高跷和舞狮队等江业民间特色文化先后落户,初步形成景山寺→三井庵→民艺一条街的特色旅游线路;三是乾锋集团投资兴建的综合商厦正式开业,与旁边新金融街形成联动,吸引了大批投资者和商户,不少原先对江业不屑一顾的品牌店纷拥而至,更加提升商厦的档次和品味;四是高科路也就是方晟打响的投资第一枪之地,以小洋葱餐厅为首的高档餐厅方兴未艾,依托其超高人气,梧湘投资商又兴建了一处大型儿童娱乐园,原先宽广的马路已显得狭窄…… 说到这里房建军笑道:“我跟东明说过多次想拓展高科路,他哪忙得过来?两横两纵城市快速通道,按照方书记的设计建高架,目前金银路到江业新城段马上就要通车,上个月大庆中路段又开始启动,东明成天扑在工地上,整整消瘦了一大圈。” “东明那么大的块头,瘦一点撑得住,”方晟笑道,“对了,莲花河河道整治后期工程怎么样?” 这一块是吴玉才负责的,他笑道:“按方书记当初的安排,前期修葺河堤,安装彩灯、建造亭子,基本都是只花费小钱的项目,等到城北中学正式对外招生,县幼儿园、妇幼保健院等公益事业单位成立分部,江北新城四个小区同时开售,老城区房价出现暴跌,原来支撑房价的学区概念也不再有吸引力,衰败不可避免。如方书记所预料的,拆迁户根本失去讨价还价的本钱,这种情况下河道沿线扩建人行道,涉及的一点拆迁根本不算问题!建军甚至打算重启城区中心黄金商圈项目呢。” 房建军连连说:“不是我要重启,现在商业不归我管。” 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轮到朱正阳做总结,他环视众人,笑道:“大家说得很详尽,我好像没有需要补充的,要不直接到酒店休息会儿?” 方晟笑骂道:“你也忒性急了吧?离吃饭还早呢,赶紧说几句,我还等着介绍顺坝呢。” 这两句话一说,在场领导们都明白两人关系不是一般的铁。同为县委书记,一般来说都象浑身长刺的刺猬,必须保持适当距离,过于接近会对彼此造成伤害,很显然他俩不在其内。 朱正阳笑了笑,道:“首先我必须说,江业领导班子是一个凝聚力强、充满活力的集体,规划再完美蓝图再具体,需要人来管理和推动,在这个过程中任何环节缺少责任心,江业新城就会留有遗憾;其次,从省里到市委,对江业新城建设帮助很大,也给予不少支持,立项、资金、规划等等,提供了很多优惠政策,没有上级领导支持,江业新城不可能有今天的规模;最后我要批评方书记,你对江业新城的设计太完美,让我没有施展才华的空间……” 又是一阵大笑,在场领导们都明白,没有之前两人的戏谑作铺垫,不是真朋友,这些话很容易引申为讽刺之辞。 接着方晟简述了顺坝近期经济发展规划,而大家最感兴趣的剿灭恶势力团伙的经过,则由卢东介绍。之后房建军、俞鸿飞等人一个劲地追问传说中三次暗杀的情况,因为卢东亲历了最后一次,自然说得份外惊心动魄,把江业常委们听得目瞪口呆,实在想象不到身为党员干部,竟沦落到跟黑社会团伙沆瀣一气,买凶暗杀县委书记的境地。更想不到方晟如此机灵,背景又如此强大,居然请省厅十处精英们出动,难怪一帮职业杀手铩羽而归。 因为省里三申五令中午不得喝酒,方晟领他们到刚刚正式投入使用的机关食堂吃了顿地道的山野蔬菌,朱正阳都赞叹绿色食品果然味道不同,不象吃了大鱼大肉有昏昏欲睡之感,而是格外神清气爽。 由于梧湘地区都是平原,大家都山区自有一番向往,餐后卢东带季亚军等人进山游览,朱正阳则留下来与方晟聊天。 “上次省级示范项目的事黄了,”两人在食堂小包厢坐下来,朱正阳便说,神色间倒没显得非常失落,“爱娅妮还是把项目给了万水,不过后来主动介绍了两个小投资项目给江业,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说明你在她心中还是有份量的。” “她在两个县之间搞平衡,关我什么事?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方晟恼道。 “哎,我打听到她一个秘密……”朱正阳神秘兮兮道。 第431章 撤县建区 “什么秘密?”爱妮娅最隐私的秘密已被有关方面销毁得干干净净,若有秘密必定涉及到自己,方晟心悬得老高,颇有些紧张。 “她有男朋友了!” “谁?” 朱正阳斜眼看着他,笑道:“放心,不是说你,而是……肯定是某个人,但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 方晟心里石头落地,骂道:“瞧你故弄玄虚的样子!人家是单身,有男朋友也不奇怪。不过,你从哪儿打听到的?” “上周我到省发改委去办理刚才说的小投资项目手续,因为是省外投资需要她签字,秘书帮我安排在周日晚上,我还奇怪她干嘛不休息,后来才知道爱妮娅是出了名的加班狂,双休日压根没休息过。晚上七点多钟我拿着报告找她,外面秘书正好不在,按说应该等通报才进去,可一看四下没人,我又急着晚上赶回江业,周一上午要开全县干部大会。就仗着以前跟她熟悉,轻轻敲了两下门,或许她没听见,反正我直接推门而入,结果猜猜我看什么?” 方晟被他一惊一乍弄得忐忑不安,骂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你当是在写悬疑小说不是!” 朱正阳大笑:“难得看到你如此紧张,哈哈哈哈!她正伏在电脑前与某个人视频,脸上还挂着泪珠,非常投入非常忧伤的样子!见那情形我知道冒失了,连忙说对不起想退出去,她却迅速关掉屏幕,拭干眼泪,恢复平时威严的样子与我聊了两句,并在文件上签字。你说说,不是男朋友是谁?” 难怪自从那场大病之后爱妮娅对自己疏远了很多,再也没喝过她亲手煮的咖啡,更没有往日床上暧昧的按摩,原来她真有了男朋友! 方晟心里怅惘之余又觉得欣慰。 黑潭山那个弄假成真的新婚之夜,很大程度上治愈了她多年的心病,或许使她不再抗拒男人,不再拒绝爱情和婚姻,对爱妮娅来说不是好事吗? 就象鱼小婷,应该及时远离自己,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庭! 想到这里方晟道:“人家单身女青年谈恋爱关你什么事?真是官做得越大越八卦!” 朱正阳笑嘻嘻道:“也就私下告诉你,没对第二个人说过,嘿嘿嘿……其实这次来主要想问问你,下一步怎么办?别说立志扎根于顺坝啊,从上到下都清楚你根本不可能在这儿做满任期。” 方晟摇摇头:“我也在琢磨这事儿,还没确定。谈谈你的看法。” “要我说到省发改委转个两年,有爱妮娅护着,没准能就地提拔然后下派。” “正因为之前与她关系不错,所以不能去。” 朱正阳眨巴眼睛,很快悟出方晟话里的意思,点点头道:“靠女人庇护,传出去终究不太光彩,何况你又不是犯了错误需要保护伞,只是正常过渡而已。” “对,我的想法是利用那段时间重新捡起书本自我充电。” “到教育厅选个清闲的岗位,然后到大学时听听课,泡泡女大学生,倒也不错。” 方晟无声笑了:“你当我二十多岁小伙子呢……教育厅是个好去处,但离经济管理有点远。” “经贸委怎么样?能接触经济、金融圈大佬级人物,偶尔有国际学术交流什么的,是开拓视野的高大上平台。” “也想过,不过那个头跟吴家关系不一般,还是别自找麻烦。” 朱正阳明白他指的是吴郁明,深深叹息道:“你说人也很奇怪啊,平时觉得省里有数不清的衙门,好像随便挑个位置就行,真等到自己选择的时候,却仿佛处处下不了脚,患得患失。” 方晟道:“因为想得太多嘛,反不如调离江业的时候,一纸调令就让我来顺坝,闭着眼睛往前冲倒也罢了。” “那是,人总要把自己逼到绝境才能激发更多勇气。”朱正阳附合道。 接下来谈到梧湘现任市委书记钱浩,原来的靠山齐辉调到政协之后,仕途遭受重挫,从副省长下派到银山,心里那个窝囊别提了。谁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银山市委书记位置还没坐热又调整到经济落后的梧湘,至此钱浩已完全没了斗志和干劲,只想着混到退休回家养老。 市委书记疏于理政,市长韩子学终于熬出头来,大施拳脚全力推行自己的经济发展思路,一时间风生水起,梧湘官场只知韩市长而不知钱书记。 对朱正阳来说前景一片光明。一方面钱浩当初受齐辉指派对方晟使过坏,后来未能得逞,也讨了个没趣,钱浩知道朱正阳是方晟的嫡系,自然礼让三分;另一方面韩子学在黄海时,与方晟、朱正阳坐的一条船,这份特殊的情感在官场有莫大作用。 据韩子学透露江业撤县建区方案已获国务院批准,届时将与大宇区合并成立江大区,目前市委领导班子里钱浩、韩子学和曾卫华都倾向由朱正阳担任新区首任区委书记! “这是好事啊,提前恭喜,”方晟笑道,“当初许玉贤就是这么许诺我的,结果落到你头上,命运无常啊,下一步就该增补进市委常委了。” “咳咳,不敢想得太多。” 两人说说笑笑到下午四点多钟,然后驱车到雾都镇与大部队会合,晚宴就在镇食堂一个隐秘的豪华包厢,姚俊忙里忙外抖擞精神精心准备,当晚时鲜菜蔬、飞禽走兽悉数上桌,土豹、野兔、鹿肉、油炸蝎子等等,以及品种繁多的菌茹,都是朱正阳等人从未尝过的,加上山里农家自酿的黄酒,甘美中略带甜味,宾主一碗接一碗喝得酣畅淋漓,连呼痛快。 黄酒性温但后劲大,宴席上所有人都喝醉了,包括方晟。朱正阳原计划连夜回江业,然而除了司机全部被放倒,只得集体在雾都镇留宿。 站在镇招待所门前,方晟与朱正阳醉熏熏说了些醉话,走到房间门前终于支持不住,“卟嗵”倒地,朦胧间有个清脆的声音: “方书记……” 第432章 部下来访 紧接着一双温软的手扶他起来,进房间,到床边躺下,盖上被子。迷糊间方晟只觉得有人在屋里忙来忙去,喃喃道: “水……我要喝水……” 不知过了多久,清脆声音说:“水来了。” 接着扶他起身喂他慢慢喝,两口水下肚方晟醉意更深,恍惚间置身鲜花丛中,扑鼻而来甜甜蜜蜜的香气,以及女人身体特有馨香。 是白翎,还是鱼小婷?他已好久没碰过女人,酒意发作下欲念高涨! 他一把将那女子搂在怀里,重重压在身下,昏头昏脑道:“我要你,一次、两次……” 身下女子惊惶道:“方书记,方书记……” 方书记?! 印象中白翎、鱼小婷等亲密过的女人在床上从没这么叫过!方晟一个激灵,勉强睁开眼一瞧: 啊,居然是明月! 当下惊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三分,忙不迭放开手,道:“抱歉……抱歉,实,实在喝多了……” 明月也不说话,低着头整理好凌乱的衣服,返身出门。 方晟只来得及羞愧了两分钟,喝下一大杯开水后又昏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祁主任进来叫醒方晟,说朱正阳等人准备回江业。方晟匆匆洗漱后来到院里,见朱正阳、季亚军一班人都脸色苍白,委靡不振,均评价昨晚的黄酒太温软,实则暗藏杀机,不知不觉就喝多了。众人俱相对苦笑,只有朱正阳豪情万丈说下次在江业也要把方晟喝趴下。 目送公务大巴缓缓驶离,方晟呼吸冷咧而清新的空气,好不容易还原昨晚的经过:常委们率领各部门干部员工到一线督战,祁主任实在找不到人,硬拉正在办公室写材料的明月一起来雾都镇,毕竟一大帮男人喝酒也没意思,有个女同志多少能活跃些气氛。后来才知道明月根本不能喝酒,遂在包厢里服务,加茶倒酒。没准明月看到方晟喝醉了,好意扶他进房间,不料他醉意朦胧下误以为她是白翎或鱼小婷,起了色心,险些酿成大错! 县委书记酒后强奸女下属,这种事要真传出去一世英名尽毁,干脆老老实实去香港陪赵尧尧吧。 回到县城,方晟第一件事就是把明月叫到办公室。 “昨晚的事非常非常抱歉,我发誓真喝醉了,而且认错了人,希望你原谅我鲁莽粗暴的行为。”方晟正色道。 明月脸涨得通红,低声道:“没什么。” “从我房间出去时有没有碰到别人?”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漂亮女下属哭啼啼从县委书记房间跑出来,不要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应该没有……都喝多了,全部躺在屋里睡觉。” 那就好!方晟松了口气,温和地说:“今后再有类似活动,交给你一项任务,那就是看到我喝多的时候轻声提醒一下,酒啊,真是个坏东西!” 明月眼睛扑闪数下,点了点头。 周三上午“类似活动”又来了。方晟迎来本周第二批客人——庄彬率领的黄海县领导班子。 大概听到朱正阳的动态,庄彬临时起意带了黄海几位老部下赶到顺坝,一眼看去都是昔日并肩作战的熟悉面孔:程庚明、肖翔和楚中林,此外还有听到消息把朱正阳骂得狗血喷头的严华杰,以及中途加入进来的房朝阳。 目前程庚明是黄海县县长,楚中林仍是纪委书记,肖翔是常务副县长;房朝阳原是靖湖县副书记,几个月刚转任县长;严华杰则在韩子学的提携下任梧湘市公安局副局长,党组成员,并兼刑警大队队长,成为正处级实职。 因为以老朋友身份,无须迎来送往、组织座谈等官样文章,无须官方形式接待,方晟直接把他们带到雾都镇游览。 途中不可避免要谈到方晟的去向问题,现在好像天底下都知道方晟不可能继续呆在顺坝镇,各种各样传闻都有:回江业或黄海主持工作、到清树或梧湘下面的区任区委书记然后增补常委、到省厅任职过渡等等。 正是出于这方面担忧,庄彬才匆匆过来探听底细。以眼下方晟的威望和政绩,县委书记位置肯定是想哪儿去哪儿,不会有半点问题。 在他们面前方晟含蓄得多,隐晦地透露基本是最后一种可能,这让庄彬松了口气,情绪明显高涨很多。 私底下,楚中林在方晟面前抱怨自己受到庄彬打压,纪委工作难以开展。方晟深知庄彬是很护短的人,担任县委书记后不愿辖下发生任何案件、处理任何干部,觉得纪委查干部是给自己脸上抹黑,为此已与楚中林闹了好几次不愉快。 方晟点拨说庄彬是省组织部后备干部,对自己期望值很高,在声誉、政绩方面也看得特别重,不必跟他顶着干。目前韩子学在梧湘有足够话语权,可以以老部下身份找他沟通,两个选择方向,一是到江业工作,朱正阳肯定不会亏待他;二是到梧湘纪委先站稳脚跟,再谋以后发展。 “你找韩子学之前通知我,我先打电话打声招呼。” “多谢方书记。” 肖翔也有烦恼。庄彬的性格其实很强势,当年在曾卫华、方晟手底下时有意收敛,显得低调而本分,如今基本上包揽书记和县长的活儿,常委会上也是说一不二。程庚明比较坚忍内敛,处处退让,但常务副县长等一班人就彻底边缘化,完全发不出自己的声音。 “这样下去还不如做开发区书记呢,毕竟一亩三分地能说了算,”肖翔发牢骚道,“正府这边事事向县委请示,大小项目必须书记点头,县长办公会还有什么权威可言?” 县委与县正府之间权力争斗是永恒的。虽说党政分开,可正府必须置于党委领导和监督,很多界限模糊的领域就会产生矛盾和争端。 “给你三个字。” “噢?” “慢慢熬!” “呃……”肖翔有些迷惑。 方晟笑道:“他不会在黄海呆太久,因为之前常委兼镇书记的冷板凳耽搁他太长时间,若想四十五岁前提拔正厅,那么在县委书记任上不能太久,否则时间来不及。以我的观察顶多再熬两年足矣!” 肖翔恍然:“原来如此,多谢方书记指点!” 第433章 送货上门 因为庄彬等人下午要赶回去,只好违规中午喝酒了,幸好躲在偏僻且交通不便的雾都镇,且姚俊等镇领导班子都是信得过的,不必担心走漏风声。 午宴档次与前晚相同,还是山里农家自酿的黄酒,方晟识得厉害,喝得很有分寸。然而那班老部下哪里肯放过他,尤其严华杰含沙射影说邀请范晓灵一起过来,把柄在人家手里有啥办法,方晟再一次喝得酩酊大醉。 此时明月下基层了,只有肖冬跟随,还好没出乱子,只不过吐了两回而已。 三天之内连醉两场,虽说有力克强敌心理放松,陪的都是黄海、江业的老朋友老部下,方晟还是觉得吃不消,送走庄彬一行后关照祁主任,本周再有客人来就说自己不在。 周末要赶回京都参加于家家宴,又是一次全方位考验,必须把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水平。 谁知刚休息了一天,本周第三批客人光临顺坝。 这回只有一个人,樊红雨! 周四傍晚方晟喝完最后一口茶,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手机响了,是樊红雨另一个号码,简洁地问: “在哪儿?” “办公室……” “我在县正府西侧街边,一个人开车来的,快到前面引路。” 方晟的心猛烈跳了两下,随即驱车拐出去,到了大街果然看到一辆貌不出众的别克停在前面不远,遂紧挨过去按了两下喇叭,两辆车一前一后进入锦绣小区,下车前方晟告诉两名特警说今晚家里来人,请他们到对面酒店凑合一晚。 进了屋子,樊红雨反锁好门,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晟便饿虎扑食般冲上去! “你疯了!”她惊叫道,“象强奸犯似的,我是来……” 她的嘴唇旋即被堵住,战场很快转移到卧室,尽管她节节反抗,其实是半推半就——她每次都喜欢做出很不情愿的样子。两人坦诚相对后,她却变得疯狂起来,一番恶战由此展开! 自从鱼小婷离开,方晟已有一个多月没亲近女人,压抑程度前所未有,前几天还差点犯错误。樊红雨则是每次在他这儿饱餐一顿,然后苦苦忍耐很长时间,刚开始还能保持定力,随着身体被他开发得成熟,如她所预料的,欢爱的甘美和诱惑尤如毒品,时间越长毒瘾越深,最终会消磨人的意志,沦落人的自尊。 换在两三年前,以樊红雨的克制力绝对不可能独自开车数百公里,就为了和方晟上床。 激情过后,她紧紧裹住被子,忏悔道:“我真的堕落了,我根本不该来这儿,主动送货上门。” 方晟却有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臻臻最近怎样?” “有家庭教师全程陪护,体能教练负责运动方面的培养,状态不错,每次回京都看到我都乐呵呵的,性格很外向很乐观。” “跟我差不多。” 樊红雨叹了口气:“我倒不希望儿子象你,不知坑害多少女人。你跟鱼小婷到底有没有一腿?” “没有。” “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她悠悠道,“就是脸皮特厚,说谎的时候眼睛都不眨,表情特自然,非常真诚的模样。” “也有人问我跟你有没有一腿……” “你怎么说?”樊红雨谈论到这个话题就紧张。 “没有。” 樊红雨卟哧一笑,隔了会儿道:“鱼小婷问的?还是白翎?范晓灵?” “都很关心。” “鱼小婷去了哪儿?我问遍京都圈子,居然没一个知道,保密工作做得真到位。” “脱离原系统,以后大概再也见不着了。” “听口气挺惆怅?” 方晟摇摇头:“出生入死的伙伴,能不挂念吗?” “你非把暧昧的情人关系上升到政治高度?” “确实如此。” “下一站去哪儿?” 方晟笑了笑:“你是自己关心,还是代表宋家打探消息?” 樊红雨把被子裹得更紧,皱眉道:“你明知我根本不管宋家的破事儿!” “调到万水当县委书记,我在上,你在下,每天做好配合工作。”方晟色迷迷说。 “你想天下大乱是不是?”樊红雨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我宁可开车跑上百公里,也不想成天看到你。” “从省城到万水大概四个小时。” 她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片刻道:“全程高速,总比山路好开得多……休息好了?” 她总是这样,不做则已,做则加班加点,简直要把方晟榨干为止…… 当晚樊红雨说了很多万水县委明争暗斗的内幕,叹息县长难做,女县长尤为难做,招商引资居然还有老板自以为腰缠万贯打她的主意。宋樊两家多次建议调她回京都,或在附近省份任职,她总是拒绝,就是怕离方晟太远够不着。 她还说亲情是很奇怪的,不管宋仁槿买多少玩具,臻臻跟他总有一种疏远感,似乎他嘴里的“爸爸”不是寻常意义的“爸爸”,让她既心酸又无奈。宋仁槿经历光碟事件后,也吓破了胆,更清楚邱家手里或握有光碟母盘,随时会成为致命武器,近段时间收敛了许多。不过她以自身体会猜测,他肯定熬不住,还是要偷偷摸摸干那些恶心事儿。 她透露樊家之所以发动对白家的进攻,因为自身产生很深的危机感。新军委班子加快新老更替节奏,樊白两家大批嫡系被撤换,若不制造些动静,担心被欺负得更加严重。宋家并不十分支持樊家此次举动,但樊强宋弱,无奈之下被绑到战车上。从樊家角度出发希望白家应战,双方斗得愈激烈愈好,然而白老爷子按兵不动,樊家焦急万分。 方晟沉吟良久,道:“你把这等最绝密的内幕告诉我,是暗示我传话给白家?” 樊红雨笑了笑:“你不习惯躺在床上谈政治?” “因为我……真的精疲力竭,”方晟做出虚弱的样子,“你的战斗力比刚开始提高至少三个等级,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形容得一点不错。” “等我变成母老虎的时候,你恐怕成小绵羊了。”她笑道。 “我自作自受,不怪任何人。关于樊白两家的事,我是这样想的……”方晟慢慢说。 第434章 酒后真言 方晟慢慢道:“樊家发起主动进攻,是出于自身安危考量;白家选择不应战,肯定也有深层次的考虑,在他们那个层面,很多事、很多想法不足为外人道也,以我俩井底之蛙的一知半解胡乱揣测,说不定好心办成坏事。所以今晚你没有告诉我,我也没听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樊红雨豁然转身盯着他,道:“上周白老爷子与你见过面,想必吐露了什么?” “你觉得以他们的老奸剧滑,能说多少?” “那倒也是……”她陷入沉思。樊家根本不知道她与方晟的关系,并未指示她传递消息,也就随口说说而已。既然方晟看得这么透彻,不必多说了。 方晟是真的很累,仅隔了几十秒便发出香甜的鼾声。 周五早晨,按樊红雨的习惯要有一场告别赛,方晟铆足了劲把她浇灌得娇艳而鲜亮,满脸春风驾车而去,自己却如泄了气的皮球,懒洋洋躺到九点多钟才上班。 人体规律一点来不得含糊,记得在黄海的时候与白翎动辄一夜两三次,第二天没事似的上班,如今三次过后象生了场大病,起码得恢复两三天。方晟怀疑再过三年面对樊红雨,恐怕真得打退堂鼓了。 靠近中午时清树市委组织部来了两位副处长,专门考察优才回乡特招的那批大学生,顺坝共有三人,其中包括明月。 明月是发展最好的,任市委办综合科科长;还有两人,一个任平安镇党政办主任,一个任幸福镇财政所长。市委组织部暗示当前省里注重提拔作用年轻干部,尤其985、211等名校毕业的大学生,不一定要严格遵循原先所说的满五年考核合格提拔或享受副科待遇,满十年在组织考核、竞聘处级岗位时优先考虑的政策。当前前提条件是经过基层组织考察、民主测评,符合干部提拔任用相关条件。 组织部干部自然要盛情款待,中午方晟拍板上白酒,特意召回两名常委陪同,又喝得天昏地暗。方晟连醉两场元气大伤,又与樊红雨大战三场,可谓酒色交加,只敢坐着一边喝牛奶。明月虽坚称滴酒不沾,在众人的怂恿下不得不鼓足勇气喝了二两,午宴没结束便被搀扶着回宿舍休息。 下午方晟简单处理一下公务,看看时间准备动身去省城。刚到门口手机响了,显示“燕慎”两个字,心里不由剧烈跳了几下,折回座位,镇定一下情绪接通电话。 “方书记,还记得我吗?高尔夫球场冒昧打扰的那个……” 方晟爽朗地笑道:“燕先生,这周还陪孩子练球?” “可能没时间了,跟你一样我也是偶尔为之,”燕慎笑道,“听说本周你又来京都?” 方晟暗暗心惊,京都圈子里果真没有秘密可言,于家一个小规模的家宴居然也被各方掌握,今后在京都行动一定要步步小心,千万不能有把柄落到别人手里。 “是啊,爱人从香港回京都,岳父觉得一家人难得团聚,决定搞个小范围家庭聚会,我坐今晚的飞机回去。”反正人家都知道,方晟索性实话实说。 燕慎很满意他的坦率,笑了笑道:“周日见个面怎么样?我这边有个学术沙龙,想邀请你作为特邀嘉宾。” “提到学术两个字很高大上,我有自惭形秽之感。” 燕慎大笑:“没那么严肃,就是几个圈子里的朋友聚到一块儿,喝喝咖啡,清谈而已,这回的议题就是关于基层人才培养和选拔,你从大学生村官一步步做到县委书记,谁比你更有发言权?” “这么说恭敬不如从命,”方晟顺势答应,“时间、地点呢?” “要等你同意我才敢召集呢,这样吧,最迟周六下午给你短信。” “ok。” 接完这个电话,方晟心情大好,兴冲冲拎包下楼,经过二楼时突然想到如果燕慎把活动放到周日下午,很可能周一下午才能到班。遂来到祁主任办公室叮嘱一下,不料门锁着,祁主任不在。又来到隔壁综合科,却见明月独自坐着,酒意未消,捧着茶杯大口大口喝水。 “看到你被酒折磨,我平衡了很多。”方晟笑道。 明月是真的没清醒过来,一反常态没站起身,摇头晃脑看了看他,道:“世人皆醒我独醉,很有意思啊。” 换在平时,方晟不可能在办公室跟女下属开玩笑,但樊红雨的到来使他多日积郁得到释放,刚才又接到好消息,情绪很好,遂笑着问:“说说看,有意思在哪里?” “比如说酒后吐真言,正常情况下打死也不说的话,喝了酒主动说出来。” “你会吐什么真言?”方晟饶有兴趣问。 明月嘿嘿一笑,诡秘地说:“方书记酒后说过一句话,特逗!” “唔,我好像没印象……” “你说‘要你,一次、两次’”,她吃吃笑道,“看不出方书记如此凶猛,象小说里天生神勇的男人!” 方晟冷汗都被吓出来了,急忙跑到走廊四下张望,幸好附近没人,这才松了口气,回去问道:“那晚我还说了什么?” “没了,接着就是使劲,手劲特别大,要不是我叫了声‘方书记’,恐怕真要被一次、两次……” 又是一身冷汗! 方晟轻声道:“你喝茶,多喝点茶,记住以后绝对不准喝酒,不然不提拔你!” 说罢逃一般离开综合科,心里懊恼不止,暗想这个小少妇酒后真是口无遮挡,以后要小心! 驱车来到省城,在候机厅等待的时候接到明月的电话,听语气象是缓过劲来了,诚惶诚恐道: “方书记,下午我头昏乎乎的,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您一定要海涵啊。” 旁边有人不便多说,方晟不露声色道:“现在我俩都有一次在对方面前失态的记录,扯平了,以后大家共同避免类似悲剧,行吗?” “好好好,多谢方书记宽宏大量。” 其实方晟很想问她,连续两次就算神勇吗?难道她的夫妻生活里从未有过?转念又自责,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八卦,打起精神,应付京都两场会考! 第435章 京都会考 于家家宴时间定在周六中午,赵尧尧没有如事先答应的周五下午回来,而是乘坐周六早上的航班,堪堪赶在家宴开始前半小时才到家。 这一点很耐人寻味。 别人都认为赵尧尧考虑楚楚睡眠问题,方晟却知道她是尽量减少与自己接触。实际上自从那次在香港摊牌后,两人再也没有欢爱过,之前还能以怀孕来解释,现在则推脱不下去了。 大家族的婚姻最终都这样以惨淡收场吗?方晟暗自伤感。 他内心清楚赵尧尧态度愈发冷淡,主要责任在自己,从黄海到江业再到顺坝,他在不同的女人之间左右逢源,唯独没注意到她的感受,而对她打击最大的莫过于白翎。 这是一场注定没有赢家的战役。 于老爷子十分看重今天的家宴,特意安排在只有除夕才启用的洧思轩,偌大的花厅里放着一张可以坐二十多人的圆桌,桌子中央是一束老爷子早上亲手采摘的鲜花。 在于老爷子和于云复的威望下,于家直系亲戚们不管是否愿意,所有人悉数出席: 老大于秋荻是央企某集团副总,妻子冯春华任铁道部文工团后勤部副部长;儿子于铁涯,是于家最失落最悲摧的人物,妻子卫道高是京都内环区卫生局教育处副处长;女儿于铁梅是京都第一医院胸外科副主任医师,丈夫戴志国在工行总部办公室,常务副主任。论心情,于秋荻夫妻是最不情愿露面的,面对一手葬送儿子前程的大仇人,如何笑得起来?但这口气还真必须要咽下去,一方面国务院正对央企进行改革,压缩管理层职数,推动干部年轻化,主导这项改革的偏偏是吴家那个做副总理的大儿子,于秋荻很担心把自己的位置改没了,须得于云复从中缓颊;另一方面于铁涯重返官场,若说东山再起已无可能,总想着起码混个厅级,以后在圈子里也算没辱没于家名头,也需要于云复帮忙。因此想来想去,这顿饭尽管难吃也要吃。 老三于道明意外从排名靠后的副省长一跃进入常委班子,还是手握实权的常务副省长,令外界侧目。不过他很清楚若非二哥于云复这座谁也不能忽视的靠山,副省长下一步就是转人大政协,因此今天来得最早,还给楚楚戴上专门订制的钻石项链;妻子熊洋洋是京都农业大学生物教授,博导,书生气重,与于家有些格格不入;儿子于正华则是于老爷子最头疼的孙子,在美国喝了几年洋墨水后回国看什么都不顺眼,动辄要推翻重来,于家不敢让他下基层,也不敢放到京都部委,煞费苦心安排他在京都监察局行风管理办公室工作,总想这个岗位掀不起风浪,孰料于正华真有本事,上回大闹绿袖夜总会,险些造成于白宋三个家族火拼!那件事了结后,于家给他找了份新工作——京都文物局社会文物司,专门负责指导民间珍贵文物抢救、征集、文物拍卖和鉴定管理等工作。于正华自知理亏,一头钻进故纸堆,再也不敢到处惹事。 于渝琴年龄最小,在慈善总会旗下的基金会任副会长,丈夫闻震吟则在京北省任发改委副主任;儿子闻洛和女朋友柏美薇前年研究生毕业,在于云复关照下,一个进了国家外汇管理局,一个进了海关总署。尽管方晟婚礼上受到白家挤兑,于渝琴夫妇憋了一肚子气,但为儿子儿媳前途着想还是尽释前嫌,在方晟和赵尧尧面前笑得满脸开花。 坐在众星拱月的位置,于老爷子环顾四周,心里却默默长叹一口气。几个家族当中于家第二代还说得过去,一个政治局委员、一个省委常委。可第三代就拿不出手了,于铁涯目前是正处级做副科的事,于正华在文物局好说歹说混了个正科,与吴家、詹家相比不仅寒碜而且后劲不足。现在唯一能与人家抗衡的只剩下方晟! 为一个初出茅庐的正级处毛头小伙子专门举行家宴,说明于家人才凋零,后继无人呐!想到这里于老爷子默默自责,也恨儿女们忽视下一代的培养,辛辛苦苦几十年居然出现蜀中无大将的局面。 此时于云复也百味交陈,心中难言滋味。宦海生涯几十年,凭借家族和个人努力终于成为金字塔顶层二十多个,名列党和国家领导人之列,踌躇满志之余才发现最大的问题是膝下无子,没人继承自己的事业! 于铁涯那个孩子,他早就觉得不堪重用。石陀县寡妇事件虽说很冤,也证明于铁涯没有能力、缺乏应变,方晟吊了那么多女朋友平安无事,于铁涯没偷吃还沾一嘴毛,差距就在这里。 对于方晟,早在黄海阵子于云复根本没看上眼,后来双规事件引起他的注意,再后来在江业掀翻费约、兴建江业新城,已使他大致确定方向,最近顺坝横扫恶势力更是辉煌的一笔,由此于云复正式决定把宝押在方晟身上! 此时只有赵尧尧心无旁骛,手里抱着楚楚,身边粘着小贝,真有招架不过来之感。这种家宴对她来说非但来得太晚,而且毫无意义,她只想着陪伴一对儿女健康快乐地成长,至于家族,至于权力,她根本不放在心中。 最激动的莫过于赵母,这是她首次以于云复爱人、赵尧尧母亲的身份参与于家家宴,尽管今天主角不是她,却扬眉吐气,感觉忍气吞声几十年,处处受白眼和刁难都是值得的。 家宴正式开始。 于老爷子端着架子不动,于秋荻以长子身份主持,说了两层意思:一是赵尧尧从香港携女归来,全家团圆,值得祝贺;二是方晟在顺坝取得骄人政绩,其经历已经上了京都最高层必看的内参,可喜可贺。然后举杯建议大家首先祝老爷子身体健康! 于老爷子坐在座位上接受大家的敬酒,只说了一句话:“家和万事兴。” 方晟听在耳里微微一颤,瞥了瞥赵尧尧,觉得老爷子似乎什么都知道。 第436章 香山论道 除了资历尚浅的闻洛等人,桌上大多不知经历过多少宴席,掌控气氛的本事那是没得说,从第一杯开始席间充满欢声笑语,你敬我,我敬他,一家敬一家,各种喝酒的理由。 于老爷子破例喝了几小杯白酒,于云复也难得开怀畅饮,于道明则周旋在家人之间,笑声朗朗。 家宴主角是方晟,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因此火力全开对付他。在老爷子面前必须喝,在于秋荻等长辈面前必须喝,于铁涯端着小酒壶要“壶搞”也必须喝…… 方晟本身酒量不行,这几年勉强锻炼还提高了不少,饶是如此还是敌不过围剿,身体摇摇晃晃眼看撑不住了。于云复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吩咐方晟帮尧尧抱楚楚回去睡觉,总算让他缓了口气。 于渝琴始终缠着于道明干杯,实则有自己的小算盘。闻洛和柏美薇工作的起点很高,但要往走还需要下基层锻炼,目前来看最好的去处就是双江,有常务副省长这座靠山还愁出不了头?于道明却担心影响于老爷子和于云复的布局,支支吾吾不敢答应。 没办法,于渝琴拉着闻震吟以及闻洛、柏美薇给于云复敬酒,于云复浅浅喝了半杯,淡淡说时机成熟可以下基层闯闯,对今后发展有好处。 这等于同意他们去双江了,于渝琴全家都松了口气,又抓来于道明连干两杯。 方晟与于铁涯喝的一杯酒可谓意义重大,昔日在黄海有过合作,有过交手,如今恩怨化无形,轻笑一泯间,共同向前看才是硬道理。 家宴进行到尾声,于老爷子干咳一声,满桌都安静下来。 他缓缓地说:“今天大家都很高兴,我也高兴,趁还有点酒力准备再喝三杯。第一杯和秋荻、云复、道明和渝琴四家喝,人到中年稳字当头,个人发展的同时要兼顾家庭,为子女做好服务……” 于秋荻等人都站起身恭恭敬敬仰头干掉杯中酒。 “第二杯和铁涯、铁梅这一辈年轻人喝,时代不同了,发展和进步很大程度靠自身能力,不要急躁,该是你的少不了,不属于你的争了没用,明白吗?” “明白!”于铁涯等人应道,也一口干掉。 “第三杯,”于老爷子看着方晟,“和你喝……” 方晟刚刚喝完第二杯坐下,又赶紧站起来:“爷爷!” 于云荻、于道明等人看着方晟,神情复杂;于云复则默默转动酒杯,眼中扑朔迷离。 于老爷子道:“你和尧尧一路走来历经坎坷,非常艰辛;你从黄海、江业到顺坝,也不容易;这杯酒算为你和尧尧祝福,也是对将来美好祝愿。” “谢谢爷爷。” 方晟深知于老爷子简简单单三句话实质蕴含很多曲曲折折的意思:于家对他和赵尧尧一直持反对态度,并采取措施从中阻挠;于家对他本人也是打压以主,甚至暗耍手段制造双规事件,因此这杯酒一方面隐晦地表示歉意,另一方面表示今后全力支持。 事实上这才是今天家宴的主题——突出方晟在于家的地位,正式成为第三代子弟的领袖! 午后方晟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傍晚。在后院花径里散了会儿步,赵尧尧带着小贝从外面练琴回来,方晟想跟她聊会儿,不料于道明非拉他到双江驻京办转了一圈,回到家她已睡着了,左边楚楚,右边小贝,很温馨的场景。方晟轻轻吻了吻母子三人,悄悄到隔壁屋子休息。 半躺在床上,他再次打开傍晚就收到的燕慎发的短信,很简洁的十二个字:周日上午十点,香山秋枫茶社。 有哪些人呢?讨论什么问题呢?燕慎会不会把自己推荐给四号首长?胡思乱想了好半天才勉强入睡。 周日早上,得知方晟去香山与燕慎见面,于老爷子非常重视,亲自安排最熟悉路况的司机陪同,并指示礼仪助理对方晟着装进行指导,从里到外换上舒适得体的高档服装。 深秋时节,香山正是漫山红叶、灿烂夺目之际,山间峰峦叠翠,泉沛林茂,游客如织。秋枫茶社位于集明清两代建筑风格碧云寺附近,方晟缓步走进客堂,燕慎从里面迎出来,朗声笑道: “都说领导干部习惯于最后一刻才露面,方书记怎么提前了十分钟?” 方晟笑道:“今天我的身份是学生,学生必须提前进教室。” 燕慎大笑不已,显然满意于方晟谦恭的态度。 包厢已坐了六个人,燕慎依次为方晟介绍,不是大学教授、博导,便是研究所或学会专家,方晟一一握手的同时未免胆怯,担心在这些高级知识分子面前出洋相。 坐定后,燕慎道:“向方书记介绍一下,我们七个人应中组部邀请做一个学术专题研究,主要方向是今后十年乃至更长时间内如何高效选拔优秀人才,记住‘高效’是重点,意味着我们必须用最短的时间、最经济的方式,培养出一批快速成长的知识型、技术型官员。经过前期走访、实地考察、组织十多次座谈会,初步形成三种观点……” 一是从基层选拔任用有能力、有政绩、表现突出的优秀干部;二是通过各种形式的遴选,着重培养名校毕业生,先在部委、省级机关学习然后下派锻炼;三是有国际交流经历、有海外留学或执教的海归知识分子,以适应国家日益发展的外向型经济。 听到这里方晟心中有了几分数,含笑问:“课题组的倾向意见呢?” 坐在对面的燕京大学程教授是副组长,旗帜鲜明地说:“第三种观点!未来十年中国经济将是全面开放的经济,从汽车到金融,从贸易到房产,全部融入到世界市场,在国际贸易体系下运行!这就要求我们的官员特别是高层领导必须懂经济,懂得怎样与外国人打交道,懂得如何在高级别会谈中最大限度获得利益!” 燕慎等人还带着笑,却向方晟投来期待的目光,看得出他们并不赞同程教授的观点,又不便辩驳。 第437章 两个故事 除了燕慎,方晟对程教授等人并不了解,但多年官场历练使他看得出,这些教授、学者个个大有来头,在学术界具有举足轻重的份量,相对而言燕慎属于小字辈,人微言轻。 方晟没有急于发表意见,而是问道:“请问牛博士也认同第三种观点吗?” 刚才介绍牛博士是中国对外经济交流与合作协会首席代表,毕业于哈佛大学,是经管和金融双料博士,其它肯定还有一大堆辉煌而夺目的头衔,也是本次课题组组长。 “基本认同,”牛博士慢吞吞道,“不过我觉得海归知识分子需要接地气,有必要在高平台熟悉体系运作模式后,到基层体验民情,实地掌握第一手情况。当年毛主席提出知识分子上山下乡,放到现在依然有用,我们的正府官员只有真正和老百姓打成一片,或者说把自己当作老百姓当中的一份子,那么参与制定、执行各项政策时就会心存怜悯。” 典型的知识分子式委婉,表面上同意程教授的观点,拐着弯子说到最后才发现牛博士实质上支持第二种观点。 两位组长的意见都不一致,事情就颇为有趣了,难怪燕慎把方晟请来,要不然彼此争执不下,没法推动课题研究了。 坐在角落里的徐教授冷不丁来了一句:“方书记是大学生村官出身,我猜应该赞同第一种观点吧?” “是啊,方书记来自基层,这方面最有发言权。”燕慎催促道。 方晟略一思索,道:“理论探索我不擅长,我给大家讲个亲身经历的故事……”接着他把当年浩瀚风电专家组在花溪村搞地质勘探,因为过于靠近龙王庙,村民担心破了风水,双方争执不下险些酿成血案的事讲了一遍。他口才好,此事又是亲身经历,自然渲染得绘声绘色,惊心动魄。 教授、学者们平时哪接触到这等乡俗事件,个个听得聚精会神,浑然忘了争执的课题。 “这件事后来怎么解决呢?”燕慎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方晟笑道:“浩瀚风电几乎都是海归博士,在执拗愚昧的村民面前就是没办法,因为讲道理人家不听,风水的事儿谁都说不清,所以形成僵局。怎样解决呢,最终还是科学战胜迷信……” 遂讲述在上游往河水倾倒红色染料,造成河水鲜红的迹象,浩瀚风电项目组和村民都吓呆了,以为龙王显灵,项目组乖乖撤离,村民们在工作组的安抚下也不再闹事。 听到这里,教授和学者们哑然失笑,程教授沉吟良久质疑道: “恕我直言,破除封建迷信也是地方正府一项长期工作,方书记此举虽然平息事端,却某种程度强化了村民对龙王的膜拜,可谓拆东墙补西墙之举?” 方晟肃言道:“那次冲突,我还有更科学、更恰当的解决之道,之所以选择龙王显灵方式,因为出于更长远的工作需要。一方面上百年前就有了龙王庙,你强行在庙前竖风电架,于情于理都不符,会引发大规模群体事件,而且会很持久,甚至会有人做出激烈举动,如破坏风电架等等;另一方面作为三滩镇镇长,当时我考虑的是借此打压浩瀚风电的气势,让他们今后处理与当地老百姓的纠纷时不会那么骄傲,凡事以自我为中心,习惯由地方官员出面打压老百姓。” “噢,是这样的……”程教授若有所思点点头。 “我再举一个例子,有点类似脑筋急转弯,”方晟笑道,“三滩镇大力发展产业园经济,有天夜里因为一桩小事工人与村民发生冲突,数百人涌入村子打砸抢,”见包厢里所有人眼睛瞪得圆圆的,他心里暗笑,续道,“冲突在各方面努力下平息了,第二天我到村里视察遇到村民上前纠缠,说他家玻璃被砸坏了,要求赔偿。如果各位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徐教授道:“赔呗,两三块玻璃才多少钱?” 方晟反问道:“赔了这家,如果村里其它家凡是玻璃破了的都来索赔怎么办?玻璃坏了认赔,篱笆、墙面、自种树有损失怎么办?” “只要情况属实……”徐教授也觉得很难界定是否属实,讪讪说不下去了。 方晟道:“当时我说既然昨晚才打碎,碎玻璃应该还在,请他拿出来拼给我看,拼出一块赔一块。听我这么一说,那位村民悄悄溜走了。” 燕慎等人哈哈大笑。 “类似有趣的事还有很多,特别农村妇女工作,相当多的事例都捧不上台面,但既然发生了就必须处理,在这个过程中需要智慧,但智慧与文凭、知识水平、是否有海归经历并不能划等号,这一点不知各位是否认同?” 倘若没有他讲的两个事例,教授、学者们肯定不认同,身为高级知识分子,他们自傲的就是拥有知识,知识就是财富。 沉默良久,牛博士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看来之前课题组所谓到基层走访考察,失之浮光掠影,没有真正沉下去。坦率讲,方书记来之前我曾有过想法,觉得凭自己的才华当县委书记是否有些委屈,恐怕得弄个市委书记干干……” 大家哄然大笑,徐教授笑道:“不好意思,我也这么想的。” “可刚才听方书记一番话,我们当镇长都不合格!这个结论令人震惊,也说明中组部的课题不象当初想象的那么容易,仍需投入更多精力、认真翔实提取第一手资料,在此基础上才能进行进一步研究。” 燕慎却没放过方晟,追问道:“说到最后,方书记到底赞同哪一种观点?” 方晟道:“无论大学生村官,还是海归学者,如果要当一个好干部,必须踏踏实实从基层做起,镇长、县长、市长一步一个脚印,就如同高中、大学、硕士、博士一样,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任何捷径只会误人误己。” 这个比喻令在座教授学者们感同身受,不由点头称是。 “谈完课题,各位放松一点,仔细品尝香山自产茶叶。”燕慎举杯笑道。 第438章 愈行愈远 闲聊期间,牛博士、徐教授等人不停地询问基层组织特别是乡镇工作开展情况,方晟信手拈来一个个生动活泼的事例,听得大家感叹不已,觉得中国之大最难做的就是基层工作。 “方书记怎样看待干部选拔任用中任人唯亲的现象?”程教授问道。 “理论上讲应该坚决避免,实际工作中这么做很正常,或者说任人唯亲有其合理性。”方晟道。 程教授目光闪动:“哦,这种看法跟主流观点大相径庭啊。” “那是当然,如果这会儿坐在我面前的是组织部长、乡镇领导,我也会要求他们不能任人唯亲,”方晟笑道,“但作为课题研究参考,我必须实话实说。怎么理解呢,对于身边工作的同志,我有充分的了解,知道他胜任什么工作,相对完全陌生的同志,在同等条件下,我会倾向身边同志。打个比方,目前农学蔡博士在顺坝挂职,倘若地方要组织农业方面的课题研究,我首先想到的肯定是那位农学博士,而不是跑到京都找牛博士、徐教授,大家说对不对?” 燕慎问:“如果徐教授在农学方面的造诣明显高于蔡博士呢?” “那要看我想得到什么,是否必须请农学方面最顶尖的专家,还有人力成本等问题。”方晟坦诚地答道。 牛博士摆摆手:“我听明白了,实际生活中理论跟现实存在较大的脱节,我们这些人呆在象牙塔里太久了,不接地气,这样做课题等于空中楼阁,不行的。” 方晟谦逊道:“理论研讨就需要象各位的身份,置之度外,以局外者的眼光冷静客观地分析问题,我只是一家之言,各位不妨更多倾听。” 这句话说得颇为得体,教授学者们顿时觉得很有面子。 “是啊,更多倾听。”程教授深表赞同。 不知不觉聊到中午,燕慎点了西式简餐加老北京烤鸭,吃完后牛博士、徐教授等人下午有活动,纷纷告辞,包厢里只剩下燕慎和方晟。 “餐后喝普洱茶有养生之功效。”燕慎点了壶茶,笑道。 方晟看出他还有话要说,浅浅品尝一小盅,说:“不错,这是最高级的金瓜贡茶。” “方书记不但识人,而且懂茶呀,”燕慎闲闲道,“我猜,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京都并不大。”方晟坦率承认。 “老实说结识你是有风险的,京都圈子里没有秘密,任何交往都会被诠释为政治行为,上周的确是偶遇,但你的事迹早已作为课题组研究模板,跟于家毫无关系。” 方晟觉得有必要说清楚这桩婚姻的实质,道:“当初在黄海我认识赵尧尧时,对她的背景一无所知,况且由于历史原因,她并没有被于家正式承认……” “这些我都知道,”燕慎微笑道,“故事很精彩,其实你的仕途、你的爱情还有其它方面都很精彩,关于这些,京都圈子流传着不少段子,估计有些你都没听说。” “我想大概没有辩解的机会了。” “何必辩解呢?传奇也是一种特殊待遇嘛。我好奇的是,从仕途起点三滩镇到顺坝,经历很多磨难,也遭遇过打击,到底什么信念让你支持下来,顽强闯过一道道障碍?” 方晟沉思良久:“之前从未有人这样问过……我不清楚怎么理解信念二字,可能是骨子里天生不服输吧,还有就是想真正为老百姓做点实事。在这个过程中会发生官场常见的倾轧,不可避免要耍些手段,动点心机,但我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拿江业前任书记费约来说,致使他下台的莲花河河道整治工程,从开始我就不赞成,后来作过提醒,梧湘上游泄洪那天我没有看热闹,也积极参与抗洪抢险。因此直到费约免职归隐,没抱怨过我一句,他不是输给我,是输给了自己。” 燕慎点头称是。 随后聊了会儿京都圈子里的名人逸事,他突然说:“方书记,交个朋友怎样?” “咦,我们不已经是朋友吗?” 燕慎一愣,哈哈大笑:“是啊是啊。” “不过以后别叫方书记,直接喊我的名字,或是小方就行了。” “没问题,”燕慎爽快答应,然后说,“有机会我到双江找你,好好听你讲讲在基层奋斗的故事,说实话,对我来说是完全新奇而陌生的经历,既然没勇气亲身实践,只能用心聆听。” “到时邀请你品尝真正的农家菜,保管是京都做不出来的风味!” 直到告辞,燕慎只字不提四号首长。回到于家,于老爷子听说后微微失望,然后说才第二次见面,不会那么快的,文人讲究含蓄。 赵尧尧乘坐傍晚的航班回香港,方晟比她晚一个小时。坐在候机大厅,方晟抱着楚楚吻了又吻,楚楚在他怀里格格直笑,嫩嫩的小手在他脸上抓来抓去。 “尧尧,感觉我们越来越疏远了。”方晟酸楚地说。 赵尧尧长时间沉默,然后轻轻道:“记得你说过我是你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这句话永远有效。” “但是……” “让我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好不好?”她柔声道,从侧面看去,她的气质与以前相比竟有脱胎换骨的变化,变得更清冷,更脱俗,圣洁而遥不可及。 这一刻起,方晟才真正感觉到,赵尧尧已将自己封闭起来,等到某一天——或许楚楚长大成人后,她会象鱼小婷一样蓦地从视野里消失,隐居到无人知晓的角落颐养天年。 “尧尧,记得我还说过等到年纪大了,牙齿掉光了,我们仍相依相伴永不分离?”他苦苦道。 她深深吻在楚楚额前,转移话题道:“小容还差我们九千万喔。” “快了,”方晟困窘地摸摸头,“碧海的形势很不乐观,我不想把她逼到死角。” 她淡然道:“说说而已,前段时间与风投基金合作,基本解决了资金问题,就算九千万都泡汤也无所谓,日后若有需要直接开口就是。” “你……又赚了多少?” 第439章 清晨茶叙 直到登机赵尧尧都没给出确切答案。关于金钱,她真的没什么概念,玩股票只是数字游戏,乐趣在于过程而非结果。她在香港为小贝和楚楚设立了专项基金,确保他们一辈子能跟她一样,把钱当作数字。 话说到这个程度,赵尧尧无可指摘:财产方面她对方晟始终毫无保留;生了小贝后又添了女儿;承诺定期回京都陪小贝,有时间到潇南看望方池宗和肖兰。她只想独居香港,过不受打扰的生活! 然而她明知方晟期待了不仅是这样。 由于大雨,飞机在潇南机场降落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茫然站在大雨中,方晟突然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正准备到机场宾馆凑合一夜,手机响了,竟是爱妮娅打来的,劈头就问: “刚下飞机?” “你怎么知道的?”方晟惊讶地问。 “下午刚在于省长办公室,他说你中午跟燕慎见面,大概坐晚上的航班,”爱妮娅解释道,随即问,“这会儿有地方落脚?” 他顿时想到之前她多次无情的拒绝,以及朱正阳看到的场景,没好气道:“到处是宾馆,还愁没地方睡?不敢打扰你,免得影响谈恋爱的好心情。” “谈恋爱?”她仿佛极为错愕,但聪明如她者立即反应过来,“朱正阳嚼的舌头?哼,看我下次怎么收拾他!” “别,人家只是如实叙述看到的情况,谈恋爱是我的猜测。”方晟担心好朋友被牵连,赶紧替朱正阳开脱。 她停滞片刻,道:“发改委有辆车在机场,我把司机手机号发给你,待会儿跟他联系,把你送到单位对面酒店,明天早点起床,有话跟你说。” 原来她猜到他可能滞留机场,特意安排车辆过来,瞬时他心头一暖,低声道:“好,谢谢。” 方晟没料到爱妮娅的“早点起床”竟然是六点整! 睡意朦胧中接到她的电话,看看时间他简直无语,匆匆洗漱后下楼,爱妮娅已点了两杯咖啡,悠然道: “七点才有自助餐,先聊会儿。” “你真是铁打的身子,”方晟叹道,“别忘了你是生过病的人,保养为重。” “我自己有数。说说燕慎,四号首长的爱子。” “很单纯的学术交流,根本不涉及官场。”方晟遂把两次与燕慎见面的经过说了一遍。 爱妮娅出神地想了很久,方晟注视她清雅矜持的脸庞,黑潭山新婚之夜柔情蜜意恍若是个梦,那么不真实,那么模糊而飘渺…… “燕家父子骨子里都是标准文人,文人比较含蓄,短期内很难结下深厚的友谊,一旦认定你值得交往,那可能就是终生朋友。” “于老爷子也这么说。” “不过官至常委,所有举动都跟政治有关,燕慎不可能真的在球场偶遇你,更不可能仅仅对学术课题感兴趣,想必背后有四号首长的意思。” “噢,为何这么想?” “中组部课题组当中燕慎资历最浅,纯粹打酱油的角色,为职称、学术等评定加分而已,犯不着冒风险把你拉到课题组给那帮教授学者洗脑。” “那倒也是啊……”方晟想了想,“不过又回到老问题,他明知我是于家的人,圈子里属于家族势力派系,为何主动接触?” “你跟吴郁明、于铁涯那些人不同,发迹标签是大学生村官,这个光芒足以掩盖家族外戚的阴影,也是四号首长最感兴趣的。四号首长虽是经济学教授,却一直关注弱势群体和草根阶层,我研究过他在大学执教期间发表的所有论文,有三分之二都提到关注村镇小微企业,发展农村微经济等概念。有朝一日你若成为他的座上宾,肯定有共同感兴趣的话题。” “也就是说,四号首长也在寻觅?” “对的,寻觅这个词很妥帖,你不必寄予太多期望,但凡燕慎邀请必须打足精神应付,没准什么时候能发挥作用。常委级的人脉不是想结就能结,时至现在我连省委书记办公室还没去过呢,越往上越难搞定,这就是高不可攀啊。” 方晟点头称是。 爱妮娅喝了口咖啡,又道:“还有件事我要郑重说明。我没有所谓男朋友,更不可能有心思把时间花在恋爱上,如果非说有,你勉强算一个。” “以前我感觉勉强是,现在好像被取消男朋友待遇了。”方晟幽幽说。 爱妮娅低头看着杯子,隔了会儿道:“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允许我胡来,而且……黑潭山那趟我觉得有点过了,违反了我的处事原则。早说过不想做你的女朋友之一,跟赵尧尧、白翎她们争宠,下场不会好的。我想回到原来那个独立、不受羁绊的爱妮娅,明白吗?” “昨天赵尧尧也说了类似的话……” “我很理解她,女人终究是女人,只要全心全意把心拴在男人身上,失去自我的同时会要求更多,白翎的心比她大,所以能容忍你的花心,但时间久了能否保持平常心,谁也说不准。” 方晟深深叹息:“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 爱妮娅浅浅一笑:“不必内疚,大家都是自愿的,不是吗?黑潭山那夜是我没约束住自己,虽然事后很懊悔,可跟你没关系……樊红雨也是如此吧?” 方晟陡地吃了一惊:“不,我跟她是清白的!” “哼!” 爱妮娅将咖啡杯向前一推:“我过去上班了,你再休息会儿回去,注意开车安全,再见。” “哎,你还没吃早餐呢。” “没胃口。” 陪她来到酒店门口,爱妮娅突然想到什么,问:“女儿叫什么名字?” “楚楚。” “下个月我可能去香港,需要带什么?” “香港什么买不到?再说尧尧最不喜欢迎来送往,不用麻烦了。” 爱妮娅凝视着他,目光深遂而幽暗:“你有三个孩子了,可你基本没时间陪任何一个。” “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方晟觉得她提到这个话题很奇怪,“特殊家庭,特殊原因。” 爱妮娅“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便转身离开。 第440章 暗起风波 见时间还早,方晟驱车来到秘密选定的东海花园小区,敲开门,晏雨容穿着睡袍,衣领敞得很开,春光隐现。她先是下意识掩住领口,然后似乎想到什么,嫣然一笑松开手。 “隔壁已经弄好了,跟上次一样?”不知为何,到了这里方晟感觉到家的气氛。 “布局基本一致。” 她将客房衣柜穿衣镜翻转过来,露出防盗门:“过去验收一下?” 方晟摆摆手:“对你有啥信不过的?算了。” “吃早饭了?我做三明治给你。”她喜孜孜说。 “酒店自助,”方晟审视她道,“最近感情问题可有进展?” “都说了不再谈恋爱,独身主义。” 晏雨容说着很随意地坐到他旁边,衣领更是松垮得不成样子,下摆则分岔到大腿上部,露出洁白光滑的大长腿,到底年轻,晨光下折射出瓷实细腻的光泽。 方晟板起脸教训道:“阿弥托佛,师太衣冠不整成何体统?快换好正装!” 她顽皮一笑:“我已还俗呀,怎么随便都行。” “早说过你要赶紧谈恋爱、结婚,我希望自己拯救的佛学院弟子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这个结局不好吗?”她有意无意向他身边靠。 方晟赶紧退了一点,皱眉道:“你是如花似玉的小女孩,别跟我这样的中年大叔厮混!” “听说官员都喜欢包养小三?” “胡说八道!” “我觉得我就是小三,”她洋洋自得说,“我住你的房子,在你参股的公司上班,偶尔你过来陪陪我,不都符合吗?” 方晟惊出一身冷汗:“谁告诉你我在巨隆有股份?” “嗨,这种事瞒得过谁呀?上次税务局上门查账时就有人提过,牧总虽然一口否认,可人家脸上分明写着不信。” “等等,哪个税务局,查账的叫什么名字?” 晏雨容想了想,两手一摊:“我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又没参加接待,具体情况问牧总好了。” 方晟脑中急转,过了会儿用力压了压她的鼻尖说:“听清楚了,你不是小三,而是房客,从下个月起开始交房租,每个月一百块钱,交现金!” “轻一点,鼻子都被你压扁了!”她委屈地叫道,“早知道不说了,白扔一百大洋,真冤!” 方晟瞪了她一眼,径直拨通牧雨秋的手机,直截了当问:“听说税务局怀疑我在巨隆有股份?” 牧雨秋一点没在意,笑道:“也就这么一说,当时我立即否认,他们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不对劲,雨秋,这件事当初做得非常隐秘,资金是从香港绕了一圈转过来的,如果没有内部人泄露,税务局根本不可能想到‘方晟’两个字!” 经他一说牧雨秋也重视起来:“是啊,巨隆在公开资料上有七个股东,没一个姓方,而且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账务来往,税务局凭什么联想到你?上次查账的两个是九局的,一个姓刘,一个姓郑,他俩肯定听谁说过。” “你私下单独联系他俩,塞点红包,务必打听出消息来源。这件事很重要,明白吗?” “好,今天就办!”牧雨秋应道。 晏雨容在旁边听得惴惴不安,问:“这事儿是不是挺严重?” 方晟也不瞒她,沉声道:“我的工作快调整了,这档口要是有人爆料,哪怕最后查无实据,对我都有负面影响。” “噢,噢,”她陡地高兴起来,“是不是调到省里,以后住隔壁?” “小姑娘,那是我的安全屋,用于突发情况下临时避难的!”方晟瞪眼道,“下回再来的时候如果没有男朋友,房租加到两百,以后以此类推!” 晏雨容愁眉苦脸说:“那你一个月来个三四回,我肯定交不起房租了。” “来这么频繁,哪能叫安全屋?”方晟看看手表,“不多说了,赶紧回顺坝。” 回程途中在清树逗留了会儿,表面是向苏兆荣回报工作,实则打听鱼小婷的下落,因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没如他所要求的发来新号码,音信全无。 苏兆荣猜到他的想法,叹息道:“小婷回京都主管部门报到后便失去联系,实在没办法找白家,答复是他们不清楚具体操作情况,有可能直接送到指定地点和单位报到。按照保密协议三年内不准与家人联系,她一举一动都处于监视之下,绝对不敢越池半步。” “我还可以发发短信、qq、微信这些没事……”方晟郁闷地说。 “全方位监控,前三年她几乎是透明人,没有隐私可言。”苏兆荣心情也很糟糕。 方晟鼓足勇气问:“五年内结婚的条件,你们答应了吗?” 苏兆荣深深看了他一眼:“必须答应,我们处于弱势地位,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底牌。对了,上周老爷子主动跟你见面?” “是的,教训了一通。” 苏兆荣嘴角绽起笑意:“白家就老爷子是聪明人……”言下之意包括白杰冲在内都一般。 “我没敢打听小婷的事,感觉他也不知情。” “老爷子不可能做这种糊涂事,”苏兆荣顿了一下,道,“透露件事,过阵子我也要离开了。” “回京都?”方晟早有预感,因为苏兆荣到双江本来就是过渡性质,他是北方人,毕竟不习惯这里的气候和生活习惯。 苏兆荣苦笑:“失去白家那座靠山,哪回得了京都?估计在京北、冀北一带找个闲职吧。” 这方面方晟也帮不上忙,只能安慰了几句便告辞。 接下来几周一直在忙碌中度过:各种阶段总结会、现场会、表彰会;经济战略研讨会、规划部署会;作风整治会、各界代表座谈会等等。方晟还马不停蹄将七个乡镇包括中心村都跑了一遍,并部署组织部向清树申请大学生村官编制。 眼看进入寒冬,三条路的工程建设都停了下来,在现场督阵的常委、县领导们终于能喘口气,各自返回岗位。 方晟将张真等人召集到一处,讨论最新一期人事任免。 第441章 紧张追查 从大形势分析,这大概是方晟在顺坝最后一次主导人事任免,不可避免要把之前欠的人情债补上。 首当其冲便是秘书肖冬,这也是领导干部离任前通行做法,方晟为他安排的位置是审计局常务副局长,后面就看他自己的努力了。 其次是明月,潇南大学校友,和鱼小婷险象环生打探到金矿具体位置和部署,从而吹响清除恶势力的号角。上次从伏虎镇经发办主任调到综合科,是平级调动,结合上回市委组织部的建议,方晟决定推一把劲,任命她为安监局副局长主持工作!方晟认为她比肖冬更有领导魄力,适合担任领导岗位。 还有祁主任等市委班子的人,前后伺候四任县委书记,期间受到正府厉剑锋为首的打压,的确吃了不少苦。方晟与清树市委沟通,将祁主任调任国土局主持工作,副处级待遇;其他工作人员均有满意的去处。 此时方晟的威望在顺坝如日中天,提议一出无人异议,先在小范围通过,紧接着当天下午召开常委会,全票同意新的人事任免方案。 上任前,明月主动来办公室找方晟,表示感谢之后扑闪着大眼睛说: “方书记准备离开顺坝吗?” “喔,外面已有传闻?” “没有,是我自己猜的,”她道,“如果暂时不走,你还会让我在综合科锻炼一段时间,对不对?” 方晟笑笑,道:“你很聪明,以后是领导干部了,不要太聪明,这样对你仕途发展有好处。” 明月脸一红,低声道:“我也就是在方书记面前耍耍小聪明,平时很本分的。” “好好干,你还年轻,属于你的机会会很多。”方晟道。 顺坝这边的事安排得差不多的时候,牧雨秋打来电话,语气间有些紧张,急促地说:“方书记,上次说的事打听到了,有点麻烦。” “你说。” 牧雨秋在那边似乎擦了下汗,然后讲述了解的经过。 牧雨秋约见九局刘科长,委婉曲折地询问关于方晟的传闻;刘科长想了半天,回忆说好像一次饭局上听九局王副局长说的;紧接着牧雨秋以税企联谊为由邀请王副局长等人喝酒,期间试探消息来源,王副局长说上个月市局召开分局长会议时听别人闲谈的。 看来源头就在税务系统! 牧雨秋通过房产界朋友迂回找到市局毛局长,同样在饭局中试探,有几分酒意的毛局长透露一个重大消息:省里相关部门正在调查巨隆公司股本结构,据说掌握了方晟参股并分红的证据! “相关部门是哪个部门?”方晟皱眉问。 “毛局也说不清楚,这件事省税务局肯定有参与,主要提供税款、账务方面等数据,但牵头的另有部门。” “我不懂财务,以我的理解,当初所有资金从香港通过离岸公司汇到内地,千查万查顶多牵涉到赵尧尧,怎会出现我的名字?” 牧雨秋惶然道:“惭愧了,我也不太懂,刚刚向财务人员了解过,她们也说不可能,具体怎么回事恐怕要找省税务局,那个我……可能够不着……” “没关系,接下来工作我来做,”方晟想了会儿,“赶紧把芮芸从梧湘调回去,突击检查巨隆从成立伊始至今的账务,首先自查一遍有无破绽!” “好,我这就打电话通知她!”牧雨秋道。 站在窗前沉思良久,方晟先打电话给爱妮娅,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爱妮娅沉吟良久,说:“这件事你的警觉是对的,一定非同寻常,八成省里有人要搞你!” “记得你当初说过吴家和詹家联手?” “嗯……税务总局那边我来想办法,你赶紧跟于省长通过气,必须把事态扼杀在萌芽状态,否则后果难料!” “我也这么想。” 听完方晟的述说,于道明的地位和角度毕竟与爱妮娅不同,缓缓道:“关键问题是,巨隆公司到底有没有你的股份?” “跟叔叔说实话吧,是尧尧炒股赚的钱,从香港经离岸公司汇的,以目前技术水平应该查不到。” “你本人肯定没有跟巨隆发生过往来,而且没拿一分钱分红?” “绝对没有!” “我马上找有关部门了解,别慌,这种事查到一定程度应该逐级上报,只要自身经得起考验就没事。” 方晟道:“问题是如果有人牵强附会,硬往我身上泼脏水呢?有些谣言在初期很有杀伤力,虽然最终证实是假的,但造成的后果已经形成,真假已不重要了。” “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我会及时关注。” 当晚方晟与赵尧尧视频,详细了解注资巨隆公司的经过。赵尧尧在电脑里调出转账明细,当初已考虑到日后有人追查的可能,事先做了很多防范: 一是资金通过第三方转到欧洲某投行,分拆后通过中介贸易汇到太平洋某岛国的离岸公司; 二是离岸公司与离岸公司之间转出转入,走了七八道流程,至此这笔钱已查不出来自香港; 三是离岸公司以贸易款方式汇到潇南某空壳公司名下,再以购房款名义打给牧雨秋,最终以牧雨秋的名义注册巨隆公司。 “谨慎到这个程度,别说双江,恐怕美国fbi也查不到名堂,我不相信有人能从账务方面抓到把柄。”赵尧尧说。 “这样看来的确是,可省税务局既然透出风声,肯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赵尧尧提醒道:“周小容知道内情吗?” “在她面前我始终说是省城的朋友,”方晟猛地想到一个关节,“糟了,会不会碧海那边正在调查周军威,一步步追查到周小容的合作伙伴,因为巨隆注资梧湘绕城高速是我牵的线,所以怀疑到我头上?” “很有可能!当初聚业公司面临资金链断裂危机,在商言商,哪个老板敢在那种情况下注资一个亿?你跟周小容的关系自然已被调查得清清楚楚,按常理分析,就算巨隆不是你控股,跟你也有莫大的干系!” 第442章 形势严峻 “倘若仅仅如此无非搅到男女关系方面,我跟周小容是清白的,可以说得清楚……” 赵尧尧似笑非笑:“你无须在我面前表白,这些话说给调查人员听吧。” “重点在后面,”方晟道,“如果幕后主使根本不讲证据,非说我秘密动用来历不明的资金救助周小容,事情就麻烦了!” “只要你跟巨隆没瓜葛,麻烦什么?” “第一我和周小容大学时的确谈过恋爱;第二聚业面临资金链断裂之际,是我出面接洽巨隆公司;第三她在江业也确实拿了几个工程,固然通过公平公正招标程序,可一时半会儿哪里说得清?” 赵尧尧叹道:“记得那次在包厢,你当着我对她说过,不要在江业做生意,唉,小容就是这样一意孤行……现在有什么补救措施?” “目前只是推测,要等更确切的消息。” “方晟,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们有钱,有退路,大不了退出官场,一切顺其自然,好吗?” 方晟沉默片刻,道:“这次要是被流言打败远走香港,你会收留我吗?” “咦,你好像从没这么悲观过?” “尧尧,官做得越大面临的风险也越大,一旦栽跟斗会摔得很惨。” “来香港吧,我和楚楚欢迎你回家。”赵尧尧淡淡地说。 当晚方晟很久没睡着,思潮澎湃,想了很多很多。 隔了两天,爱妮娅传来消息,与方晟所料基本一致:有人举报方晟在江业担任县委书记期间,与初恋情人周小容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而且指使相关部门在招投标中暗箱操作,使周小容拿到多个工程。更严重的是,周小容的聚业公司在梧湘绕城高速工程建设期间面临资金链断裂,方晟通过巨隆公司借给聚业一个亿,此笔款项来历可疑,有可能是方晟多年收受贿赂所得! 负责调查的正是双江省纪委! 这回夏伯真从开始就知道此事,鉴于上次郑子建违反程序对方晟双规惨败的教训,省纪委高层非常谨慎,秘密讨论作出两点决定: 一是坚持举报必查原则,把方晟涉及问题查清楚,给公众一个交待; 二是严格按程序展开调查,从外围由浅入深,发现疑点深挖到底,没有问题则果断中止,对事不对人,不预设目标,不以整人为目的。 据爱妮娅打探到的内幕消息,具体负责调查的是老熟人——第三监察室付主任,组员也是老相识,莫树言和李涛! 夏伯真启用上次铩羽而归的原班人马,意喻很明显:以雪前耻! 听到这里方晟心情很沉重,问道:“通过上次双规事件,夏伯真应该知道我的背景,本应当避免重蹈覆辙才对,为何卷土重来,不惜得罪于白两家?” “因为冯卫军退二线了,最大的阻力不复存在,至于高层之间纵横捭阖的复杂关系,暂时没打听到,你可以向于道明了解。我的感觉是与何世风争夺省委书记位置有关,肖挺在双江时间不会很长,有资格与何世风拚个高低只剩下夏伯真。” “直觉这次会很麻烦。” “深有同感,”爱妮娅道,“上次双规纯属诬告,这回其实多少有些接近真相,因为一个亿的确是你的,而且众所周知周小容是你的初恋情人,更讨厌的是,她确实在江业做了几个工程,你说招标公平公正,鬼才相信!这个周小容啊,早就预感会给你制造危机,现在果然如此。” “只怪我当初态度还是不够坚决。”方晟懊恼道。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赶紧找于道明商量!于家不是刚刚为你举办家宴吗,现在是发动力量全面狙击的时候了!”爱妮娅道。 说曹操曹操到,这时于道明的电话打了进来,方晟赶紧接通,只听于道明匆匆说“立即到省城!” 当晚方晟驱车直接进入省委宿舍楼于道明的家,刚坐下,就听于道明一脸严肃地说: “纪委正式立案了!” 方晟脑子“轰”地一声。久在官场,他很清楚只有前期调查掌握确凿证据,纪委才能立案,而且已得到上级领导批准。 果然,于道明续道:“肖挺、何世风和夏伯真已经碰过头,一致同意纪委的意见!” 方晟张大嘴迟疑了半天,才迸出一句很虚弱的话:“叔叔,我是无辜的!” 于道明表情严峻:“我相信!这件事不仅仅针对你,是一个阴谋,也是一场战争!我已打听清楚了,事情起因是顺坝恶势力被清除后,吴家和詹家担心你风头太劲,指使人写了举报信;为诱使夏伯真立案调查,张泽松暗下做了些工作……” 想到去年于道明说过,政法委书记张泽松是骆常委的心腹,而骆常委与詹家私交甚笃。可以预见的是,张泽松许诺替夏伯真在骆常委面前说话,争取省委书记位置,唯有这样才能怂恿夏伯真铤而走险。 “何世风没替你说话非常意外,之前大家都知道他对你很赏识,上次双规事件也出了头,”于道明续道,“后来经过了解也是张泽松使的坏,托人传话说这回谁阻止调查方晟,就意味着跟骆常委对着干!” “太卑鄙了!”方晟从沙发上跳起来,“这简直是要挟和威胁,哪有半点党员干部的样子?”方晟义愤填膺叫道。 “与于白两个家族相比,常委的威权更直接更可怕,何世风是个没有担当的软骨头,果真退缩了;肖挺知道查处你实质是吴詹两家对于家的打压,他是一号首长的红人,自然乐见传统家族之间自相残杀,所以……” 方晟直截了当问:“于家能不能顶得住?” 于道明站在落地窗前,久久沉默,似乎在盘算双方力量对比。 “如果加上白家呢?” “这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而是……比谁的力气大,很明显骆常委的地位超过你岳父,哪怕张泽松借他的名,这帮省领导都必须买账!” “那……怎么办?”方晟茫然问。 第443章 风卷云涌 方晟没料到刚刚在顺坝打了个大胜仗,先后获得白老爷子接见、于家设宴款待、燕慎主动结识,光明的前景遥遥在望。突然形势急转而下,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与上次双规相比,这回对手级别更高,而且二度出手,准备充分,巧妙抓住周小容这个软肋,令方晟自己都有无从脱身之感。 此时的方晟,觉得自己是卑微的小蚂蚁,仰望云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于道明手机响了,快步进书房交谈大约十多分钟,出来后脸色和缓了些,道:“刚刚老爷子和你岳父商量过了,准备动用所有资源全面迎战,坚决把吴詹两家的气焰打下去!不过我们需要时间,在努力有结果之前你不能被纪委带走,落到他们手里你会说出很多不该说的东西,到时更麻烦……你得找个地方避过风头,何时出来听我通知!” 方晟吃惊地说:“我总不能不打招呼就躲起来吧,那样岂不成了畏罪潜逃?” 于道明胸有成竹道:“苏兆荣对你很好,是该他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明天上午你委托信得过的人把请假条送给他,有市委书记亲笔批准就算正式履行请假程序,一时联系不上也不算问题。至于你跟苏兆荣之间怎么沟通我不管,我相信他会答应的。”说罢他挤挤眼,似乎影射什么。 方晟哭笑不得,暗想这时还有心思开玩笑,遂问:“苏书记批了假却联系不上我,被省里追究责任怎么办?” “本来就需要承担风险,”于道明说,“你刚才不是说发动白家吗?虽说鱼小婷与白昇已经离婚,万一苏兆荣被追责,你得说服白老爷子罩住,也算对于家正面战场的策应吧。” 话已说到这个程度,方晟只能默默点头。 “至于你隐匿的地点,一个都别说,我也不需要知道,”于道明看看手表,“这会儿离开正好,抓紧时间安排,注意,这期间手机关机,每晚十点用网络电话打给我,及时沟通信息。” “明白!”方晟简洁地说。 驱车在大街,方晟心潮澎湃的同时感受到阵阵寒意。自己是于家第三代子弟最后的希望,在遭到吴詹两家以及骆常委打压下,于家已被逼到悬崖边缘。倘若听任事态发展,以于云复、于道明为首的中坚力量必定颜面无存,五年、十年后于家将被官场彻底抛弃!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于家在官场耕耘数十年,深厚的人脉和潜在的势力任何人都不敢忽视。这也是骆常委以五号首长身份,还必须与詹家结盟的原因。 吴詹两家看到方晟上升势头,打定主意强行压制;于家决心倾家族之力支持方晟,可以想象这是一场激烈而强硬的碰撞! 方晟长叹口气,车子转入僻静的小路绕了十多分钟,确定后面没有尾巴,将车子停到隐蔽的空地,然后挑了个没有监控的巷口来到街边,叫了辆出租车来到东海花园。 晏雨容已经入睡,揉着眼睛开门,嘀咕道:“下次提前十分钟通知行不行?让人家稍微打扮一下嘛。” 方晟有点好笑,道:“我是来休息,不是泡妞!隔壁床上的被褥、被子都齐全?” “没……就在我这边凑合一晚吧。” 方晟打开客房瞧了瞧,道:“还可以,我还有点事,你先睡吧。” 她这才清醒过来,忐忑不安问:“又启用安全屋?” “你别多管,明天起跟平时一样上班下班,别露马脚。” “好好……” 晏雨容一迭声答应,却怯怯站在门边不挪脚。 方晟进屋后准备关门,瞅了瞅她诧异地问:“还有事?” “夜里要不要……我陪?” 方晟暴汗,怒道:“你还真当自己是小三?快去睡!” 反锁好门,先打给苏兆荣,接通后歉意道: “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实在因为碰到紧急情况!苏书记,明天起我打算请假休息一段时间,请假条明天上午托人送到您办公室。” 县委书记向市委书记请假很正常,但晚上十一点多钟打电话,而且请假条不是自己送,那就有问题了。苏兆荣何等老辣,当即听出蹊跷,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方晟原本没打算隐瞒他,当下把省纪委立案调查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说:“因为明天起手机关机,相当于失联状态,苏书记批我的假存在很大风险。如果您不想卷入此事,我另想它法。” 苏兆荣足足考虑了两三分钟,笑了笑道:“我这把年纪了还怕什么?连白家那座靠山不要了,根本无所谓仕途!请假报告写得含糊一点,不要有地点和期限,一切责任我来承担!” “多谢苏书记!”这一刻方晟眼眶湿润,鼻子酸酸的,心里感动异常。人与人之间不在于平时熟络得亲兄弟似的,而是落难之际是否主动出手相助。今晚从爱妮娅到于家,以及苏兆荣,让他感受到一丝丝慰藉。 “待会儿我会跟白家联系,”方晟道,“小婷虽已不是白家儿媳,这件事他们不能旁观,不管为了我,还是苏书记,总之我会逼白家出手。” 苏兆荣无所谓笑笑,道:“明天上午我在办公室等请假报告。”说罢便挂断电话。 接下来方晟与白翎通了四十多分钟话,她说明天早上溜出疗养院,回白家当面找白老爷子,这件事白家肯定要跟于家站到同一阵线! 最后方晟又拨打爱妮娅手机,只响了一声便接通,可见她始终没睡,在等方晟的消息。 方晟将于家决心全力狙击,苏兆荣仗义帮忙,白翎也许诺白家支持的经过告诉她,听完后爱妮娅舒了口气,斟酌数分钟后道: “硬碰硬较量一次也好,总是避让,以后没完没了纠缠你;打赢了,让京都高层看到于白两家力挺你的决心,至少能换两三年安宁。” “输了我就去香港。” 爱妮娅沉默数秒钟,道:“于家输不起,而吴詹两家没有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住在酒店么?要不要住我家?” 第444章 程序合规 最后一句话很突兀,方晟愣了愣,道: “不,风口浪尖之际,我不想把你搅进来,而且隐居期间关闭手机,还靠你提供消息,有事我会网络电话。” 爱妮娅也知道自己与方晟暧昧不清在省机关大院是公开的秘密,省纪委到顺坝找不着人,第一反应就是监视她家,因此方晟的决定是正确的。 “多保重。”她简洁地说,然后互道晚安结束通话。 整整一夜,方晟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不知想些什么。被子有些单薄,但心里更冷,方晟真正领略到官场的冷酷和诡异。他有些怀疑人生,怀疑之前自以为正确的信念。 “输了怎么办?” 他总是纠结这个念头。爱妮娅固然分析得合情合理,认定这场角力不可能输,但官场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而在于力量比拚,在于各派势力站队,诸如肖挺、何世风这些人都在辨析风向,牺牲一名处级干部,在他们眼里比碾死只蚂蚁还容易,转眼便忘,宛如往大海里扔颗小石子,都看不见浪花。 万一输了,真如刚才所说跑到香港,从此过悠闲自得的富豪生活吗?方晟很怀疑自己是否坐得住。 他的性格与赵尧尧大不相同。她能独自在屋子里呆几个月甚至一年,哪怕不跟任何人说话也没关系,她的内心是宁静的,无欲无求,除了小贝和楚,世间没有能打动她的人和事。方晟则是外向而积极型的,如果象赵尧尧那样在屋子里连续呆半个月,没准会得抑郁症。 天生劳碌命,闲不下来啊。方晟自嘲地想,真要是退出官场,或许会和牧雨秋等人一起叱咤商界,成为人见人怕的资本大鳄吧。 清晨晏雨容起床,惊讶地发现方晟已坐在客厅喝咖啡,脸上写满了憔悴和疲倦。 “一夜没睡啊?”她惊呼道,心疼地揉揉他的脸,又摸摸他的胡子,道,“中午想吃什么?我在外面买了带回来。” “你按平时生活习惯,中午就在公司,午饭我自己解决,”方晟取出一个信封,“刚刚我跟牧总联系好了,一到公司就交给他,不要透露任何信息,明白吗?” “他要是问我怎么得到这封信呢?” “好奇心重的人做不到他这个地位。” 如方晟所料,上班后晏雨容来到牧雨秋办公室递交信封,牧雨秋接过后一言不发,匆匆出门。 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晏雨容心中暗叹:做大事的人果真没有好奇心耶! 牧雨秋驱车一路狂奔,直接来到清树市委书记办公室,苏兆荣上午取消一切活动,就为了等他。接过信封打开,里面果然是方晟亲笔写的请假报告,理由是因连日操劳,身体状况不佳,特向市委请假去南方休养,待精神恢复后回来上班。 苏兆荣微微一笑,在报告上方写道:情况属实,予以批准!然后龙飞凤舞签上自己的名字,打电话叫秘书将请假报告存档。 下午刚上班,苏兆荣正参加一个会议,秘书悄悄进来凑在他耳边说省纪委有人找您,请立即过去。 苏兆荣点点头,暗想来得真快! 坐在办公室里的正是莫树言和李涛,见到苏兆荣赶紧起身握手,接着莫树言道: “向苏书记回报,近期省纪委接到群众举报,揭发顺坝县委书记方晟在江业任职期间存在严重违规违纪行为,根据省委领导指示,结合前期调查,省纪委决定对方晟同志立案调查,要求该同志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交代问题!现在,请苏书记配合双规工作,通知方晟同志立即赶到市委。” 苏兆荣显得非常震惊,道:“怎么回事,省纪委是不是走漏风声了?” 莫树言和李涛对视一眼,同时问:“发生什么问题了?” 李涛斩钉截铁补充道:“我俩以党性保证,上午接到指令后立即过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双规决定!” 苏兆荣缓缓道:“上午方晟委托人送来请假报告,理由是身体不适,请求到南方休养,考虑到前期他遭到多次暗杀,且为了清除顺坝恶势力殚精竭思、劳累过度,我已经批准了他的请假报告。” 莫树言和李涛从事纪检工作数十年,执行双规上百起,从未碰到找上门来人不见了的意外事件,有些惊慌失措,低声紧张地商议对策。过了会儿莫树言道: “那就麻烦苏书记直接打方晟的手机,无论在哪里都要想办法让他回来!” 李涛想了想又说:“实时不行试探他在哪儿,我们直接过去。” “好。” 苏兆荣回到座位,按下电话免提键然后拨号,里面提示已关机! 莫树言和李涛脸都沉下来,知道情况非常糟糕,方晟很可能提前得到消息,溜之大吉! 然而失踪之前他按程序履行了请假手续,程序上没有瑕疵,不能指责他畏罪潜逃——有人喜欢休假时全程关机,与外界隔绝联系,这一点没毛病。 “苏书记,能看一下请假报告吗?”莫树言问。 “可以。” 苏兆荣让秘书送来请假报告,莫树言和李涛瞪大眼睛逐字逐句研究了半天,字里行间没有去哪里、何时回来,悻悻道: “简直是无限期休假嘛,苏书记,清树领导干部都是这样请假?” 苏兆荣冷笑道:“只有方晟能享受这种待遇,至于原因,二位可以到省里请教任何一位省委领导,看看当初顺坝恶势力何等猖獗,方晟作出了怎样的努力!我在清树提倡领导干部待遇与所作的贡献挂钩,贡献越大待遇越好,反之那些庸庸碌碌、成天只知道整人的干部,在我手底下没好日子过!” 李涛讪笑:“功不能抵过呀,苏书记,我们很敬佩方晟同志在顺坝的政绩,但这回是调查他在江业任职期间犯的错误,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 苏兆荣直接怼回去:“看来二位只承认方晟在顺坝的成绩,之前黄海和江业都不认账的。” 莫树言和李涛顿时脸都黑了! 第445章 失联状态 黄海是莫树言和李涛的滑铁卢,那次惨败导致两人背了党内警告处分,莫树言副处提拔正处泡了汤,李涛计划到潇南市纪委任办公室副主任也无疾而终,至今创伤还隐隐作疼。 换别人这么说,两人早就当场翻脸,但苏兆荣是一方大员,正厅级领导,没准下一步能混个副省长甚至省委常委,这口气必须咽下去。 李涛软绵绵回击道:“我们也没办法呀苏书记,领导交办的任务不能不做,纪委干的就是得罪人的事。” “还烦请苏书记让市委办配合一下,我们要掌握方晟休假前的动态,还有调取相关监控,看看他去了哪里。” 苏兆荣唤来秘书陪同,冷漠地说声失陪,继续参加会议去了。 方晟失联的消息传到省纪委,夏伯真大发雷霆,摔掉两个茶杯、一个手机以及办公桌上两叠材料,把能看到的下属个个骂得狗血喷头! 作为资深纪委干部,夏伯真深知方晟必定提前听到风声躲了起来,这一来省纪委反而陷入被动! 倘若方晟被双规,押到点上严加拷问,多少总能榨些有价值的东西。因为涉及工程招标,涉及初恋情人,方晟纵使洁白无瑕也解释不清;况且方晟一手兴建江业新城,投资总规模超过上百亿,夏伯真不信他是圣徒,面对金钱诱惑一点儿不动心! 如今双规方晟的风声已经泄露出去,当事人处失联状态,退一步说就算方晟事先真不知情,的确请假去休养,现在得到消息也会选择隐匿,不可能傻乎乎主动跑到省纪委自首。 闪电战变成拉锯战,但省纪委还得按照既定流程一步步走下去,同时做好接受四方八方质询的准备。有顺坝清除恶势力的政绩,调查这样头戴光环的政治明星,省纪委压力可想而知。 京都于家、白家可不是吃素的,别人见了骆常委战战兢兢,两位老爷子却敢指着他的鼻子骂娘! 想到这里夏伯真窝囊无比,终于体验到当年郑子建的心情,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真不该碰这个硬茬! 没隔多久,桌上红色电话响了,夏伯真呆呆出了会儿神,拿起电话,里面传来黄将军的声音: “夏书记,我姓黄是大老粗,看不惯的事喜欢骂娘!一位精心侦查、配合军方捣毁私人金矿的县委书记,要接受省纪委调查,这件事希望你夏书记要有明确说法,否则下次常委会上我会骂娘!” 说罢不等夏伯真辩解便重重挂断电话,隐约间真听到黄将军骂了句什么。 还没理清头绪,红色电话又响了,这回是京都一位老首长打来,抱怨说伯真你吃错药了,跟于家较什么劲?别说于云复是政治局委员,于道明是省委常委,就是于老爷子跳出来跟你单挑,到时哪个敢站出来帮你?想不通你打的什么算盘! 紧接着是张泽松打来鼓劲的,说反正已撕破脸,索性正大光明查下去,当下哪个领导干部经得住查?不管经济问题,还是作风问题,只要有问题就能把他搞下去! 然后电话铃又响起…… 整个下午夏伯真只做了一件事:接电话。 临下班前反复掂量,夏伯真觉得应该向肖挺回报一下,谁知肖挺不在办公室,打手机是秘书接的,转达肖挺的指示:严格按程序办事。 简直是废话! 夏伯真忿忿骂道,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肖挺正在受到京都压力,很可能把自己当作挡箭牌! 莫树言和李涛灰溜溜过来当面回报,看到这两个窝囊废夏伯真就火从心起,劈头盖脸痛骂一顿,要求两人反省是否走漏风声,查不出结果绝不罢休! 莫树言和李涛真是欲哭无泪。 来到第三监察室主任室,付主任正埋在几大堆材料里研究得入神,直到夏伯真站在身边才抬起头,吃了一惊,起身道: “夏书记……” “有几分把握?”夏伯真直截了当问。 付主任眉头紧锁,道:“方晟任职期间江业所有工程招标材料我都看了,景山寺、居民小区、学校医院等,以及聚业经手的工程作为重点,我已研究了两三遍,结论是没有问题……” 夏伯真激动地挥舞双手,大声道:“周小容是他的初恋情人,本来在碧海文化局管文物,正因为方晟到江业当县长,才临时组建聚业公司跑过来做工程,这当中怎么可能没有利益输送,没有官商勾结?方晟怎么可能不通过隐晦的方式暗示手下操纵招投标,把工程让给聚业?!” “至少程序无懈可击,”付主任道,“方晟在黄海任职时已被我们调查过,做事非常谨慎,就算招投标略有瑕疵,责任也是分管副县长,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巨隆给聚业一个亿是怎么回事?哪个企业甘当活雷锋?这当中没有一点点方晟的影子?”夏伯真怒气冲冲问。 “一个亿肯定来源于海外,以目前技术条件没法进一步追查。巨隆煞费苦心隐匿资金来源,当然存在疑点,但也能解释为合理避税,因为巨隆公司是作为潇南市正府引进外资项目,而且这笔投资并没有打水漂,事实上挽救了工程。前阵子梧湘方面给了第一笔预付款,巨隆随即汇到海外,可见一个亿的确专门为了救急聚业资金链断裂风险,但查不到与方晟的联系。” “继续查,我不相信世上有不吃腥的猫!” 夏伯真撂下这句话后大步离开,付主任看着满桌材料,深深叹了口气。 坐车离开省府大院时,夏伯真又接到两个来自京都的电话,满脸堆笑应付之后,狠狠关掉手机! 此时省长办公室窗前,何世风和于道明正并肩看着夏伯真的车缓缓驶离。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总之,一位刚刚清除恶势力、取得人民群众支持和拥护的县委书记采取双规措施,不仅不合时宜,而且令基层干部寒心。我说这些话不是因为我是方晟的叔叔,而是站在常务副省长的角度!”于道明道。 何世风长叹一声…… 第446章 台前幕后 何世风叹道:“道明,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一个亿不是小数目,既然有人举报就必须有所交待,这是肖书记召集碰头时我表示赞同的原因,可没想到伯真如此粗率,居然直接采取双规措施,有违常理,有违常理。” 见他态度依然暧昧,于道明索性挑明: “如果何省长没有明确态度,明早我去找肖书记,要求召开常委会!我要在会上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可以透露个信息,已有常委表示支持方晟!” “上次碰头会我已赞成调查……”何世风言下之意不能出尔反尔。 “调查跟双规是两回事,他夏伯真不能玩这种低级的文字游戏!” 见于道明一反常态地咄咄逼人,显然动了真怒,何世风不得不掂量于家大举反扑的后果,考虑片刻道: “道明啊,你也别着急,方晟不是失联吗?事情还有缓冲的余地,让我想想,尽快给你答复。” 说到这个程度,于道明不便过于勉强,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去。 见于道明坐车驶离,何世风拿起红色电话拨了个号,语气恭敬地说:“老首长,我是世风……” 对方不等他开口,恼怒地说:“小何,你现在做事不动脑子是不是?几年前查于家女婿你是反对的,这回为啥转为支持?你知道官场最忌讳什么,就是朝三暮四,没有自己的立场!错也要坚持到底嘛,何况都知道明显是吴詹两家打压人家!” 何世风惭道:“都怪我不仔细,听夏伯真轻描淡写说调查,没想到……” “纪委调查还不是双规?你这样搪塞谁信啊,小何!”对方痛心疾首,“肖挺坐山观虎斗,他有一号首长撑腰;你算什么?该站队的时候要站队,和稀泥的结果是两头不讨好!” “老首长,我也有难处。这件事张泽松打着骆常委名头私下做工作,骆常委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对方喟叹一声:“小何,你今年多大了?” 何世风暗忖又说错话了么?惶恐答道:“五十七。” “这么大岁数,在官场也混了三十年吧,怎会被这种拉虎皮作大旗的低级伎俩唬住?双规小小的处级干部,值得骆常委开口?再说了,骆常委又不分管中纪委,即使说又有何用?你总是这样瞻前顾后,怎能成大事?” “刚才于道明来找过我,看样子要撕破脸皮搞,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请老首长指点。”何世风厚着脸皮请教。 “主动要求召开常委会,你夏伯真不是想双规人家吗?请拿证据出来,有证据就支持,没证据撤销双规决定!这样不就掌握主动权吗?”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何世风大喜,忙不迭道,“谢谢老首长指点,谢谢!” 此时肖挺正坐在江边一座没有招牌的茶楼包厢,对面赫然是白杰冲和黄将军! 不消说,肖挺和黄将军是老相识,数年前都是碧海省委常委,一个省长,一个军区政委。黄将军和容上校则是老战友,借助这层关系,白杰冲受白老爷子指示特意从南方飞过来。 白杰冲是大军区司令,军委委员,享受副国级待遇,级别在肖挺和黄将军之上,因此尽管肖挺是东道主,还是老老实实和黄中将坐在下首,将上首位置让给白杰冲。 “省纪委想搞方晟这是第二次了,上次瞄准三滩镇开发区建设,臆想方晟肯定从中捞取好处,结果查出个清官,第三监察室姓付的不得不亲自送他回黄海,”白杰冲笑模笑样道,“方晟这孩子,黄将军多少了解些,有点花花肠子,但经济绝对不可能出问题。为什么我敢这么说?他老婆,也就是于云复女儿赵尧尧,在香港开公司做证券交易,一天赚的钱比我们一辈子工资都多。你说说,这种人会贪图一点工程回扣?” 肖挺微笑着举杯:“白司令刚坐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连茶都忘了喝。” 白杰冲也举杯虚晃一下,苦笑着续道:“那小子跟我家小翎的事,大概二位都清楚。年轻人之间的感情纠葛,我们做长辈睁一只眼闭一眼,不过事关原则问题不能含糊,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可以颠倒黑白。” “上次双规事件我是挺方晟的,虽说只跟他喝了一次酒,就是看得出他是做实事的年轻干部,不象坏人,”黄将军附合道,“我们这些当兵的看人特准,忠奸都写在脸上!” 肖挺连连点头,沉吟不语。 从渊源上讲,黄将军是樊老爷子一手提拔的亲信,故而碧海、双江历来也是樊家势力范围。因着容上校与黄将军是老战友,才有这次罕见的强强联手。 方晟到底有没有错,查与不查,在肖挺这个级别的人看来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权衡正确处理此事的方式,能从中得到什么、可能会失去什么。 此次夏伯真在明、张泽松在暗,突然对方晟发难,在肖挺看来是传统势力自相残杀,本不想过多参与,内心深处还巴不得双方厮杀得越激烈越好。不料于家尚未出招,白杰冲却十万火急从南方赶来,使得肖挺对这件事有了重新的评估。 “纪委宣布双规决定前,伯真书记向我和世风省长沟通过,”肖挺道,“伯真书记把事态讲得很严重,什么一个亿,什么跟初恋情人官商勾结,并说根据掌握的证据就能逮捕,但是慎重起见还是进一步查证,听他这么一说,我和世风省长都没意见。白司令,我的想法是这样,第一,伯真书记提到的那些问题,不管是不是谣言,总得查个水落石出,否则这次强行压下去了,以后还会被翻出来,您觉得呢?” 反正方晟不在省纪委手里,怎么查是他们的事。白杰冲道:“纪委应该履行的程序当然应该照做不误!正因为我相信这小子经得起查,才大老远跑一趟。” 肖挺道:“第二,调查总得有期限,不能遥遥无期,而且双规要有能捧上台面的依据,这两点我会督促伯真书记……” 第447章 全面搜捕 白杰冲冷哼道:“我也很想看看纪委凭什么双规方晟,是否跟上回一样又是乌龙!” “听说纪委偶尔会耍先双规再搜集证据的手法,有针对性地把干部拿掉。”黄中将军冷冷道。 肖挺赶紧说:“伯真书记是老纪检,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来,二位品品茶!” 说到这里,白杰冲已挑明来意,黄将军也表明力挺立场,而肖挺肯在此敏感时点隐密地会见,本身就是一种态度。高层之间讲究点到为止,没必要说得太露骨。 接下来三人闲聊京都圈子里的传闻逸事,大概半小时后白杰冲起身告辞。肖挺没有挽留吃饭,大家都很忙,吃饭反而是负担,该说的都说了,办成就是人情,日后白杰冲定有回报。 看着几辆车消失在夜幕中,秘书从暗处匆匆闪出来,轻声道:“肖书记,中宣部于部长的电话……” 肖挺心头一紧,暗想大人物终于出面了! 接过手机,他带着笑意道:“于部长,晚上好……” 晚上八点多钟,省纪委办公室灯火通明。 省电信、省移动等负责人和业务骨干坐在会议室,面色凝重,当中是满脸怒色的夏伯真,声色俱厉地说: “当今科学技术能做到跟外太空宇航飞船实时通话,你们却告诉我查不到方晟的位置!那么多技术精英、名校学子都是吃干饭的?还是存心不配合纪委工作?你们这些国企同样在省纪委管辖范围,想查你们,明天就能派工作组!” 干咳一声,省电信负责人解释道:“夏书记,事关纪委立案调查的人员,配合查案我们责无旁贷,之前都有很好的合作记录。但这位方晟同志具有较高的反侦查能力,不仅关机还拆掉手机电池,gps、网络、基站都没有服务,因此所有特殊检测设备没办法监测……” 省移动负责人接道:“根据方晟同志与苏兆荣等同志通话情况,可以分析昨夜他仍在省城,因为未在实时通信时介入监控,无法进行定位。夏书记,我们已要求中心机房24小时不间断监测,一旦方晟同志打开手机,保证在最短时间内查到他的下落!” “我不信他与世隔绝,不用手机,qq、微信这些肯定要用的,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夏伯真脸色愈发难看。 科技厅沈副厅长小心翼翼道:“夏书记,接到省纪委通知后,我们立即采取措施,将方晟同志名下qq号、微信号都列入监控范围,目前为止……仍未发现登录迹象。” “他可以用其它手机号码临时注册……”省移动业务骨干嘀咕了一句。 夏伯真突地目光一闪,厉声道:“这位同志说得不错,除非呆子他才会在这段时间开机,如果联系肯定要别的手机号!我要求把方晟近三天所有联系人都列入监测范围,有陌生号码呼入立即追踪!”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负责人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夏伯真冷冷问。 省电信是行业老大,负责人硬着头皮道:“昨天方晟通话的人很多,涉及的层次也比较高,比如监控于副省长通讯需要中纪委等部门出具手续,监控省发改委爱妮娅主任、苏兆荣书记需要向肖书记、何省长备案,还有……” “我强调一下,这不是监控相关领导通讯,而是查找陌生号码进行反跟踪!”夏伯真怒道。 省移动负责人赔笑道:“监控和查找,采取的技术手段是一样的,所以手续也含糊不得,不然以后追查起来要出大事的,请夏书记谅解我们的难处。” “是啊是啊……”会议室里一片附合声。 夏伯真冲他们怒目而视,心里却清楚拿这些人没办法。监控省委常委、正厅级实职领导干部是极其敏感的事,没有诸如中纪委、高院高检等强力部门介入肯定行不通。省纪委顶多查他们贪污腐败,而触及行业底线却要丢乌纱帽甚至坐牢! 正在僵持之际,付主任从外面进来,凑在夏伯真耳边轻声说“省刑警大队的人来了”,他点点头,扫视会议室里人,冷冷道: “请各位稍等。” 来到拐弯另一侧小会议室,公安厅宁副厅长和刑警大队陈队长局促不安坐在沙发上,无论是谁,无论为什么事,到省纪委都不是愉快的回忆。 夏伯真与他们握过手随即问:“调阅监控的情况如何?” “向夏书记回报,”宁副厅长道,“接到省纪委通知,我厅立即调取嫌疑人重点活动范围监控录像,组织精干人手加班加点,截止一小时前已初步掌握其大致行踪……” “有没有发现最终落脚地点?”夏伯真急急问。 “嫌疑人具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也注意到规避监控,恰好在失踪前失去踪迹……”宁副厅长遗憾地说。 夏伯真低叹一声,皱眉坐下。 陈队长道:“根据监控显示,昨晚九点十四分嫌疑人开车进入省委宿舍大院,拜访了于副省长,四十分钟后离开,嫌疑人沿着人民路行驶十六分钟,拐入东交巷后便下落不明,傍晚我队已在东交巷一处民宅附近找到嫌疑人丢弃的车辆……” “东交巷一带没有安装监控?” 陈队长道:“向夏书记回报,东交巷属于待拆迁区,且电路老化、大部分建筑被认定为危房,根据监控管理相关规定无须安装监控。嫌疑人从小在省城长大,想必熟悉那一带情况,从而钻了空子。” “这么说,就是没办法了?”夏伯真沉着脸问。 陈队长看看宁副厅长,宁副厅长瞅瞅夏伯真脸色,低头沉思片刻,道: “如果嫌疑人对纪委非常重要的话——我的意思是必须设为优先级,唯一办法就是大海捞针,调阅东交巷附近七个路口治安监控进行筛选!嫌疑人既然丢弃车辆,很可能叫出租逃离该区域,因此……” 听到这里陈队长脸揪成一团,但此时已容不得退缩,犹豫半晌道: “以嫌疑人反侦查能力大概率是坐到车子后排,这样的话只能采取两步走…… 第448章 全面压迫 陈队长续道,“也就是说调出两小时内从东交巷一带所有出去的出租车影像,先甄别副驾驶座位顾客是否为嫌疑人,若无结果再查找副驾驶座位空着的出租车,锁定后沿途排查经停小区……” 省城交通繁忙,别说两小时,一分钟内从东交巷区域出去的出租车不知有多少,如此浩大的监控调阅量,恐怕只比大海捞针好了一点点。 夏伯真脸色稍缓,点点头道:“办法总比困难多嘛,只要齐心协力没有办不成的事!宁厅长、陈队长,关于嫌疑人下落的重点性,我只想透露一点,那就是省纪委立案调查他是经过肖书记、何省长还有我三人一致同意!调阅省城主干道监控,排查出租车,工作量之繁重可以想象,但还是请二位克服困难,调动一切可调动的资源突击进行,”他略一思索,“最好三天之内找到他的下落!” “三天?!”陈队长宛如被人当胸打了一拳,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宁副厅长却紧接道:“我们这就回去紧急部署,确保完成夏书记交办的任务!” 夏伯真满意地点点头。 车子驶出大门,陈队长迫不及待埋怨道:“我的宁大厅长,您可真是站着说话腰不疼,紧急部署,确保完成任务,还必须得三天之内!您知道要抽多少人、调阅多少监控?” 宁副厅长深沉一笑:“陈老弟,看到对面会议室电信移动那班人吗?今儿个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我俩没那么容易脱身!再说了,该部署的、该检查的、该努力的全都照办,最终实在找不到人,能把咱公安厅怎么了?我们只是协助调查而已,并非主体责任。” “厉害,难怪宁大厅长官越做越大!”陈队长竖起大拇指夸道,“怎么说我干这个大队长六年了没挪窝,就缺宁大厅长这份机灵劲儿。” “老弟啊,来之前我已打听过了,这位姓方的县委书记来头可不小——中宣部于部长的女婿,咱双江常委、常务副省长于道明是他二叔,有这两座靠山,夏书记还铁了心要拿他,你想想背后的水有多深?咱们别搅进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平安是福哟。” 陈队长发出长长的惊叹,连连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与此同时清树市委书记办公室还亮着灯,苏兆荣两眼木然坐在沙发喝茶,对面坐着付主任和莫树言。 “苏书记,案子的重要性不必赘言,省委领导如何重视也不想多说,换位思考,我能理解顺坝到清树广大干部群众对方晟同志的维护之心,但……” 苏兆荣摆摆手:“付主任虽不想多说,短短两小时已说了七八遍!我就想问一句,作为清树市委书记,我到底有没有权限批准一位县委书记的请假报告?难道还要提交常委会讨论通过?” “批准本身没有问题……” “那你们老是纠缠着不放干嘛?算不算疲劳审讯?”苏兆荣快失去耐心,说话越来越重。 付主任却是久经沙场,微笑道:“方晟同志昨夜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已经很晚,当时他身处省城,几乎决定要逃亡……” 苏兆荣不紧不慢道:“我个人认为‘逃亡’这个词欠妥当,双规决定是今天上午才下达,之前他所有行为都是合法正常的。” “我们觉得他提前听到风声……” “那省纪委应该进行内部调查,对泄密者严惩不贷!” 付主任赶紧把话题转回来:“内外部调查同时在做,两条腿走路嘛。方晟向你请假很正常,但靠近凌晨时分打电话,况且请假报告请朋友转交,这两点让人觉得奇怪。我们想知道的是,你俩通话时间长达二十分钟,除请假还谈了些什么?” 苏兆荣漫不经心道:“谈工作,谈人事,谈经济,在地方做领导麻烦事多,不象纪委只有查人。” “纪委的任务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付主任也不动怒,道,“能不能具体说说谈了哪些工作,以便我们记录下来存档?” “你们打算抓到方晟后核实口供吧?我刚开始就声明过,在调查方晟的问题上我与省纪委决定保持一致,也愿意如实反映相关情况。方晟打电话给我主要目的就是请假,至于谈话内容无非与请假有关,你付主任要我具体复述,对不起,我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太好,有些话已经忘了,所以不保证复核的准确性,我只能对请假报告上的签字负责!” 付主任耐心地说:“你提供的情况只是参考,纪委办案最终要凭证据说话。” “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想知道更多,”苏兆荣笑了笑,“除非省纪委对我采取双规措施。” 说到这里等于撕破脸皮,宣告谈话失败。 付主任很清楚对方毕竟是主政一方的正厅级领导干部,在有抗拒和反感情绪下不会轻易就范,使个眼色让莫树言继续周旋,退到门口拨了个号,半分钟后匆匆进来,将手机递给苏兆荣,道: “请接个电话。” 苏兆荣诧异地瞟了他一眼,接过手机才听了半句脸色微变,凝神听到最后低沉应了一声,挂掉电话,冷笑道: “付主任好气派,一个电话居然调动张常委!” “省纪委和政法委向来不分家,很多案子都是联手办的。”付主任平和地解释道。 苏兆荣双臂交叉在胸前,缓缓道:“昨晚方晟打电话请假,说最近身心俱疲,导致精神恍惚,注意力很难集中,想找个远离暄嚣的地方休养段时间,这是其一;其二,他说昨天就在省城,不想跑来跑去,索性委托朋友把请假报告送过来,我说没关系,大致就是这些。” 付主任似笑非笑:“这几句话顶多三分钟就能说完。” 苏兆荣脸上露出怪异的神情:“当然还说了别的内容,二位真想听?” “当然。”付主任坚定地说。 “莫处也如实记录?” 付主任立即产生不妥的感觉,但还是应道:“是!” 第449章 碧海追捕 苏兆荣面露嘲弄的笑容,道:“既然二位想听,那我如实复述。方晟说最近有人在背后搞他,还是老一套的经济问题,似乎做到县委书记这个层级不查则已,一查就出毛病;他还说当年在黄海也是省纪委搞的小动作,负责双规的正是莫李两位处长,把他关在点上折磨了一夜,还不肯给他喝水……” 莫树言一脸尴尬道:“后来给了……” “省纪委那次双规的结果是,郑子建被调离;付主任亲自跑到医院当面承认错误并送他回黄海,召开干部大会说明情况;莫李两位都受了处分,仕途遭受沉重打击,”苏兆荣冷冷道,“方晟说如果这回有人不吸取教训再搞小动作,最终注定失败下场,到时还会有一批干部遭殃,但绝对不是他!二位想知道他如此自信的原因吗?” 付主任和莫树言已听得遍体生寒,呆呆看着他不吱声。 “原因很简单,他经济没问题!他说自己从三滩镇一路走来,倘若有一丝私心杂念,上次双规时就被挖出来了;经历省纪委恶劣手段,在江业面对强势的县委书记,还想捞钱的话简直是笨蛋!” 苏兆荣说完这席话,轻轻呷了口茶,目光一扫,假装诧异地问:“咦,莫处记录了吗?” “噢,噢——” 莫树言脸色很不好看,埋头在记录簿上沙沙记录。付主任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 “上次双规事件责任的确在省纪委,因为不符合办案程序,这回不同,立案经过肖书记、何省长同意……” “查不出问题,哪怕一号首长同意都没用,最终总要有人出面担责。”苏兆荣打断道。 付主任辩解道:“省纪委立案调查,正是对方晟同志负责任的做法,若没有问题,自然会给他一个交待。” “但愿如此。”苏兆荣淡淡地说。 车子驶出市委大院,已是凌晨一点多钟。 付主任拨通李涛的手机,沉声问:“查到帮方晟送请假报告的人是谁?” “很巧,就是注资给聚业的巨隆公司董事长牧雨秋!” 付主任眼睛一亮:“这里面大有名堂,赶紧查清他在哪儿,采取措施协助调查!” 李涛无奈道:“他递交请假报告后,立即开车去了清树机场,这会儿大概已在悉尼。” “严查巨隆公司所有账务,牧雨秋跟方晟的关系不简单!”付主任几乎嘶声力竭吼道。 “付主任,巨隆公司的账目都在您办公室啊。” 付主任一呆,默默挂掉电话。 他内心很清楚,促使省委领导同意立案的理由有两点:一是方晟与巨隆公司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二是方晟与周小容之间的暧昧,以及有可能向周小容控制的聚业公司输送利益,最引爆眼球的就是那笔来历可疑且突兀的一个亿! 然而仅仅从账面分析,看不出半点破绽! 查遍巨隆和聚业所有发生明细,没有一笔跟方晟有关;至于一个亿资金,巨隆的解释是海外融资,无从查证。付主任知道方晟的妻子赵尧尧在香港做证券,资金吞吐很大,极有可能是一个亿的源头,但妻子掏腰包帮助老公的初恋情人,从逻辑上说不通!退一步讲,就算证实这笔钱是赵尧尧的又能说明什么? 付主任已有不祥的预感:如苏兆荣所说,这次针对方晟的行动很有可能会失败,而自己以及莫树言、李涛将要作为牺牲品,以向远在京都的于部长赔罪! 车子快到省城时,夏伯真打来电话,声音嘶哑地说“快到了吧?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此时是凌晨四点多钟,夏伯真的语气仿佛是下午四点,可见他压力比付主任还大,也一夜没睡。 走进办公室,夏伯真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问道:“苏兆荣那边怎么说?” “没有价值的东西。” “不对,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夏伯真咬牙切齿道,“我甚至怀疑方晟有可能对他交了底!” “程序没问题……”付主任无奈道。 “又是程序,到处都是程序!” 夏伯真拍案而起,在屋里焦躁地走来走去,隔了半晌道:“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马上派人把巨隆和聚业的老板抓起来协助调查!” “巨隆老板牧雨秋昨天上午替方晟送请假报告,之后飞往悉尼;周小容近期一直在碧海……” “到碧海抓周小容,我请求那边纪委协助!” 付主任提醒道:“以方晟的精明恐怕早就想到这一着。” “百密难免一疏,只要周小容如实交待,方晟不露面也可坐定他的罪名!” 见夏伯真近于癫狂的状态,付主任心中担忧不止。 碧海省碧海市,向阳花园小区,上午九点四十分。 周小容拎着水壶经过客厅,拉起无精打采的周军威,撒娇道:“老爸,别唉声叹气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愁也没用的!” “这可是天大的事!”周军威道。 “天塌下来当被盖!走,陪我到阳台浇花!” 周小容半命令半嗔怪道,周军威拿宝贝女儿没办法,只得步履迟缓地跟在后面,看着她带着笑意忙来忙去,感慨道: “老爸真的老了,遇上这种事还比不上丫头有静气。” 周小容笑笑,道:“自从跟那个家伙离婚,我就想我的人生不可能再糟糕了,运气再差也得坚强地活下去,没准有朝一日咸鱼翻身呢?” “咸鱼翻身……” 周军威喃喃自语,无意间瞥见两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到楼下,全身一震,面若死灰道:“纪委的车,完了!完了!” “别乱想,没准人家来访亲走友。” 周军威哆嗦不止,颤声道:“省纪委……监察一室的车,我认识……车牌,就是来逮捕我的……” 说话间看到车上下来四五个表情严肃的人,直接进入楼道。 “爸——”周小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得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放心,我会找人疏通……” 才说了一半,外面响起敲门声。 周军威已瘫软得站不起来,周小容咬了咬牙过去,打开门却是一愣! 第450章 愈添愈乱 门口居然站着白翎! 在计划大闹方晟和赵尧尧婚礼前,周小容原本不知道白翎的存在。到江业做工程期间,陆续听说方晟与白翎的逸事,又设法找来她的照片,因此一眼便认得出。 不过总觉得白翎的模样怪怪的,跟照片相比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 没等她开口,白翎已闪身进来并关好门,急切地说: “双江省纪委来抓捕你回去协助调查,你不能去,我来冒充你!快把身份证给我!” “协助什么?”周小容一头雾水地问。 “为一个亿,省纪委要双规方晟!” 周小容脑子“轰”地一声,手忙脚乱掏出身份证,白翎拿出来揣进兜里,镇定地说: “找个地方藏好!周伯伯,现在起我就是你女儿!” 周小容这才发现原来白翎化妆得与自己模样差不多,难怪感觉不对劲,当下也来不及说话,飞快地钻进卧室。 “等等!”白翎塞给她一张纸,“照上面写的做!” 与此同时再次响起敲门声! 白翎坐到沙发上拿起报纸,示意周军威开门。周军威整了整衣束,平静地打开防盗门,面前站了四五个陌生人,为首的出示工作证,威严地问: “请问周小容在家吗?” 周军威也是老江湖了,故意扭头朝白翎看了一眼,问:“你们找她有什么事?” 为首的推开周军威,大步来到白翎面前:“你是周小容?双江省纪委请你过去协助调查!” 白翎装作害怕的样子:“不管我的事,我哪儿也不去!” 为首的使个眼色,身后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她,挣扎中她兜里的身份证掉在地上,为首的捡起来看了一眼,喝道:“带走!” 几个人往外走的时候,周军威在后面叫道:“喂,不关她的事,真不关她的事!” “砰”,门被关上。 周军威躲在阳台角落看着一行人将白翎塞进车里扬长而去,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走了,出来吧。”他说。 周小容从卧室出来,若有所思拿着白翎交的纸:“上面只有一个手机号码哎。” “那是让你打电话求助,不管对方是谁,如实讲述就行,”周军威毕竟是厅级干部,处理此类事有经验,“打完电话赶紧离家,随便找个地方呆一阵子,避过风头再说。注意,这期间不要跟任何人联系,包括老爸,说不准你的手机已被监控了!” “好……”周小容随即拨通纸上的号码,清清嗓子说,“我叫周小容,是白翎让我打电话给你,现在我说一下刚才发生的事……” 双江省纪委人员带着白翎一路疾行,中途连服务区都不停,直接来到潇南市郊的秘密审讯点——一座外形普通的农家别墅,所不同的是所有窗户都加装手臂粗的防盗网格。 出面的是监察三室李涛,接过周小容身份证粗粗一打量白翎,皱了下眉头,脸色严峻地说: “周总,今天请你来是想了解几个问题,因为涉及省纪委立案项目,请如实回答,撒谎将对你、对聚业公司非常不利,明白吗?” 白翎不吭声,冷笑地看着他。 李涛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喝道:“看什么看?这件事与你有莫大干系,若不清楚,你也甭想走出这个院子!” 白翎开口道:“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我不姓周,跟什么聚业半点关系都没有!” “你……你说什么?”李涛惊得下巴险些掉下来,难以置信又拿起周小容的身份证看了又看,心里直打鼓。 “那不是我的身份证,”白翎直截了当道,然后慢腾腾从贴身口袋掏出张身份证,“这才是我的。” 李涛半信半疑接过去一看,如遭电殛,失声道:“你……你就是白翎?” 白翎灿烂一笑:“老娘便是!接下来看你怎么把我请出这个院子!” 如夏伯真所料,昨晚方晟用晏雨容临时买的手机加赠送号码与白翎联系,白翎身份特殊,手机号码是专用号段,没有高层授权不准监控。 方晟在家里想了一天,突然意识忽略了周小容。虽然她近期不在双江,夏伯真狗急跳墙之下很可能跑到碧海抓人! 他的想法是请白翎给周小容安置个安全住处,白翎却想把事情闹得更大! 她乘坐最早的航班直飞碧海,同时请十处盯住省纪委监察三室动静。当发现三室工作人员的车驶上高速直奔碧海方向时,基本能确定目的就是抓捕周小容! 偏偏航班延误了半个多小时,出机场时又遇到塞车,白翎坐在车上急火焚心,幸好抢在纪委人员抵达前一刻找到周小容。 容上校接到周小容电话后,一阵苦笑:女儿煞费苦心把自己搅入局中,无非想让白家更深程度涉足,增加方晟博弈的砝码! 女人为了锺爱的男人,真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啊。 容上校感慨了一阵,打电话将情况告知白杰冲,聪明如白杰冲也清楚女儿又犯傻了,叹了口气,道: “我这就跟肖挺联系,他们不敢惹小翎半根毫毛!” 白杰冲计算一下时间,约莫白翎已被押回潇南,才拨通红色电话,缓缓道:“肖书记,我女儿白翎也被省纪委抓起来了。” 肖挺闻言大惊,深沉稳重者也不禁失声道:“白翎……跟这件事完全没关系,为什么抓她?” “怎么没关系?全双江都知道白翎跟方晟有关系!夏伯真是不是疯了,找不到方晟就逮谁咬谁?女儿既然被抓到双江,安全问题可就交给你肖书记了。” “好,好,我一定把事情查清楚!” 肖挺随即打电话给夏伯真,不料线路一直繁忙,不由恼怒地叫来秘书,吩咐说叫夏伯真立即过来! 此时夏伯真正承受黄将军的雷霆大火,骂到最后撂下一句: “一小时内看不到白翎,我派兵掀掉你的双规点!” 夏伯真的确莫名其妙,搞不清手下什么时候抓了白翎,打电话问付主任也不知情。正乱成一团之际,肖挺的秘书气喘吁吁跑过来,道: “夏书记,刚刚肖书记打不通您的电话,请您立即过去。” 第451章 赔礼道歉 夏伯真心头一沉,知道方晟的事还没进展,白翎意外被抓又添了新麻烦,从黄将军刚才的激烈态度看,肖挺很可能已经知道。 省委书记要求“立即过去”,夏伯真却不敢在情况没摸清前贸然“立即”,遂定定神道: “知道了,我处理个急事马上到。” 来到监察三室,付主任正脸红脖子粗地拿着电话发火,见夏伯真赶紧搁下话筒,颓然道: “出岔子了,夏书记!这帮王八蛋抓错了人,把白翎当作周小容抓到点上,这会儿白翎不依不饶,非要夏书记你……亲自过去说明情况……” 夏伯真暴怒:“白翎怎么会跑到碧海?抓捕时为何不核对身份?办案人员眼睛都瞎了不成?” “现在看来是个圈套,”付主任低头道,“小吴他们进去时周军威和白翎在客厅,小吴当面问她是不是周小容,白翎没有正面否决,只是强调自己与那件事无关;抓捕时白翎兜里还掉出周小容的身份证,小吴粗略看了下觉得差不多;直到点上李涛出面找她谈话,才亮出真正身份……” 夏伯真脑子轰轰直响,脑门上的血管急剧收缩扩张,一时间眼睛有些模糊,踉跄退了两步单手扶着门沿才稳住身体,良久,用空洞而苍白的声音说: “你过去一趟,向她赔礼道歉,无论如何要把她哄出来,不然各方面都交不了差……” “夏书记……”付主任难得快哭出来。 “白翎是省厅十处那个系统,肯定全程录音,证明我们办案存在疏忽和瑕疵,而且抓错人是事实,说一万个理由都没用……”夏伯真疲倦地挥挥手,“赶紧去吧,我还得向肖书记回报,无论如何要争取时间等刑警队的消息,一旦查到方晟下落,哼!” 几十分钟后,付主任换了付笑脸出现在白翎面前,一迭声表示纯属误会,是办案人员责任心不强、粗心大意所致,他代表夏书记、代表省纪委致以诚挚的歉意,并愿意赔偿给她造成的精神、经济损失。 若官场中人,如方晟在这种情况下肯定却不过面子,虽说夏伯真没亲自到场,付主任好歹是正厅级干部,能这样态度诚恳地承认错误已经很不错了。可白翎就是来找碴的,岂能这么好说话? 她翻翻白眼,倨傲地说:“夏伯真很忙吗,出这么大事都不露面?你能代表省纪委?我看级别差了点。” 纪委干部也就在官场中人面前蛮横,白翎编制虽属省厅十处,却是特殊体系的存在,付主任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何况来的路上他已看清形势,抱定主意息事宁人。 “白小姐批评得对,夏书记本来应该过来,动身前肖挺书记找他有急事,所以……” “也是为我的事吧,电话早打到肖挺办公室了!” “方晟的案子归监察三室管,作为室主任我有责任对这次错误负责,”付主任低三下气道,“这里太冷清,不如先离开换个地方聊聊,怎么样?” “没必要,这儿挺好,”白翎索性翘起二郎腿,“请神容易送神难啊,付主任,当年你陪方晟去黄海开干部大会时,态度也非常诚恳吧?” 付主任笑容有点僵:“纪委工作就是这样,尽干得罪人的事儿,我们也没办法。” “得罪人也得有底气,讲证据,不能胡乱栽赃呀。” “关于方晟的情况,仍在调查之中,如果最终证实他是无辜的,省纪委会撤消双规决定,给予他公正的评价。” “然后过几年再双规,再折腾一次?反正双规权力掌握在你们手里,随便怎么玩都是工作需要,对不对?” 付主任辩道:“省纪委不会乱查人,乱抓人,所有决策都建立在群众举报、前期调查并有充实证据的基础上……” 白翎反诘道:“你说不乱抓人,那我为什么坐到这儿?” 付主任一滞,尴尬地笑道:“偶尔疏忽,我们也有相应的纠错机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白小姐,我们先回城吧?” “不想坐纪委的车,”白翎把玩着手机,“我已通知军区派车来接,顺便熟悉下线路,下回再被关进来方便营救。” 付主任苦笑,暗想这回丢人丢到家了。 如坐针毡等了一个多小时,院门口传来嘈杂的马达声,开门一看,从路边到院前一溜停了十多辆军用吉普,为首正是满脸冰霜的容上校! 付主任窝囊得心里生疼,却强装笑脸大步迎上前,叫道:“容上校!” 应何世风和黄将军要求,当天下午肖挺主持召开常委会,议题只有一个:省纪委通报对方晟立案调查的进展。 说是通报,其实夏伯真根本拿不出硬货,翻来覆去还是上次碰头时重点强调的一个亿问题,以及怀疑方晟向初恋情人周小容官商勾结,输送利益。 何世风率先责难:“伯真书记啊,立案调查成这样,是纪委工作不力,还是方晟压根没问题?我们做什么事都讲究程序合规,证据先行,不能把一切都建立在怀疑和可能的基础上。” “主要是有人通风报信,引起方晟警觉提前逃逸,使得双规措施失败,”夏伯真索性倒打一耙,“如果面对面盘问,相信能挖出很多线索。” 于道明道:“是谁通风报信,一定要彻查到底,避免今后类似现象发生;但伯真书记把调查重点押在审讯上,我不赞成。刚才世风省长提到讲证据,难道省纪委办案把口供的位置放在证据前面?” “根据口供追查线索。”夏伯真冷冷道。 “我的理解是,立案调查方晟的时候,省纪委并未掌握确凿证据?”于道明继续问道。 “方晟与初恋情人周小容关系暧昧不清,且巨隆公司不是慈善家,不可能平白无故支持聚业公司一个亿,”夏伯真拚死抵挡,“既然有群众举报,省纪委的职责就是把问题查清楚,给社会公众一个交待。” 绝少在常委会上发言的黄将军突然开口:“那么查到现在,方晟的问题有没有查清楚?” 第452章 围剿之势 夏伯真情知今天必将是遭受围剿的态势,先求援地瞟了张泽松一眼,然后镇定地说: “仍在调查之中。目前涉案的两个公司负责人——巨隆总经理牧雨秋逃往澳洲,聚业总经理周小容下落不明,说明两人与方晟都有不清不楚的关联,担心遭到进一步追查……” 于道明摇摇头:“我想提醒你,与方晟休假前履行请假手续一样,牧雨秋和周小容在法律意义上都是合法公民,‘涉案’、‘潜逃’不应该用在他们身上。” 张泽松反驳道:“从省纪委对方晟立案之日起,牧雨秋和周小容就是涉案人员,省纪委随时可以拘传他们。” “省纪委还可以拘传白翎,”黄将军嘲讽道,“凡是跟方晟熟悉的人,都能界定为涉案人员,是吗?” 张泽松一愣,暗想老夏怎么把白家闺女搅进来了?当下没吱声。 夏伯真不得不承认:“今天办案人员出了点差错,抓错了人,我们三室付主任已向白翎同志当面赔礼道歉,具体经过上午我已向肖书记解释了……我想说的是,目前调查仍在紧锣密鼓进行中,纪委没有设定方晟同志有罪,一切凭证据说话。经过核实如果所有指控不成立,省纪委会撤销双规决定,给方晟同志恢复名誉!” “就象方晟在黄海被双规时省纪委所做的?”于道明眯着眼笑道。 “此一时彼一时,”张泽松见夏伯真神情窘迫,其他常委又没有帮助的意思,只得再度跳出来,“一个基层负责人被群众多次举报,至少说明自身品行不严谨,工作中存在瑕疵,并非纪委总跟他过不去。” 于道明又刺了他一下:“张书记,上次双规方晟并非根据群众举报,而是省纪委个别领导擅自决定。” 张泽松呆了呆,夏伯真还想说话,何世风打断道: “夏书记,现在的情况是,查到今天上午为止,有没有发现方晟与一个亿有直接关联,或者有确凿证据证明方晟向聚业公司输送利益?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大家时间都很宝贵,不必兜圈子!” 夏伯真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目前尚未发现直接证据……” 何世风又打断道:“既然没有,省纪委打算查到什么时候?双规不是无限期的,必须有明确说法!” “嗯,我们不能过于心急,要给……”张泽松打算为夏伯真打圆场。 不料始终没说话的肖挺手指轻叩桌面,徐徐道:“是得有个限期,伯真说说还需几天?” 众目睽睽之下夏伯真已没有退路,心中默算时间,一咬牙道:“五天,查不出结果撤销双规决定!” 肖挺不满意地说:“时间服从质量,要本着对方晟同志负责的态度把问题查清查透,不能留尾巴。” 明明他提出要设期限,这话一说反而变成夏伯真急地求成,当领导的就是嘴大,正反都占着理。 按平时夏伯真的高傲冷漠没准当场翻脸,今天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腰杆怎么都硬不起来,只得顺着肖挺的话接下去: “五天时间都查不到线索,也没必要继续了。” 黄将军是准备彻底与他撕破脸,冷然道:“上次24小时释放方晟,这回七天,下次不知要多长时间。” 夏伯真眉毛一挑准备反击——他没有亲戚朋友在部队,根本不买黄将军的账,反正已经闹僵了,吵几句也无妨。 肖挺又轻叩桌面——这是他发言前的习惯,环视众常委,道:“今天临时开会,一方面听取伯真书记调查进展,另一方面也想强调一下程序问题。我所说的程序,并不仅仅限于立案程序,调查程序,还有办事程序、组织程序、沟通程序等等。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任何事不能心里打着小九九任着自己性子去做,而要顾全大局,通盘考虑问题。我到双江的时间不长,很多情况不是很了解,当然我也不想知道太多,大家都处于省委常委的位置,眼光要看得远一些,立场要更加坚定些,不能飘忽不定,或东或西,被短期利益荧惑住眼睛。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儿,散会!” 常委们听得出肖挺这段话暗藏对夏伯真的不满,确实,堂堂省委常委会为调查一个处级干部专门开会,可以说史无前例,今后大概也不会再发生。实在因为方晟背后牵动庞大的政治势力,自调查以来让肖挺承受相当大的压力,而这一切都是夏伯真一味蛮干引起。 夏伯真收拾东西匆匆离座而去,事态发展到这个程度,他已没有退路,唯有抡起袖子穷追猛打,只要抓住方晟哪怕半点细小的错误,之前的工作就站得住脚。 “黄将军请留步。” 黄将军走到门口时,肖挺在后面叫道。等其他常委都离开会议室,肖挺微笑道: “误抓白翎的事,麻烦黄将军帮我跟白司令打个招呼,搞不清纪委那帮人怎么回事,明明到碧海抓周小容,怎么回来变成白翎。” 黄将军自然了解内情,却愤愤道:“姓夏的分明从正面查不下去,搞下三滥的手法,暗示外界方晟生活作风有问题嘛!人家白老爷子、白司令都默许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多嘴多舌?” 肖挺拍拍他的肩:“这件事我会继续跟进,不容他们乱搞。” “好,晚上我打电话给白司令。”黄将军道。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省纪委聘请省城水准最高的两家会计事务所,对巨隆、聚业两家公司业务流水和账务来往进行彻查,结论是未发现与方晟或方晟实际控制账户有任何联系! 省纪委调查组到江业与十多个工程老板谈话,均表示江业新城建设过程中,所有工程招投标都公正公平,没有察觉或有明显官商勾结、暗箱操作等情况;在与江业县委部分领导谈话中,俞鸿飞、房建军和尤东明等人都表示,按分工他们各司其职,方晟没有参与工程招投标等环节,也未通过打招呼、递条子或种种手段暗示他们做手脚。 至此,针对方晟的调查似乎已经山穷水尽…… 第453章 最后一搏 “江业调查组已经回来了?” “是,从干部到老板没一个说方晟的坏话,因为他虽走了,现任县委书记朱正阳是他一手提拔的,哪个敢冒得罪顶头上司的风险?接待方面也不咸不淡,工作组实在呆不下去了。” 夏伯真定定看着桌上的盆景,沉默半晌似乎自言自语:“案子真查不下去吗?要撤销双规决定,第二次自打耳光?” 付主任没吱声。 此时他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埋怨自己的领导,可事已如此埋怨又有何用? 就在两人相顾无言时,外面有人小心翼翼敲门,接着秘书将刑警大队陈队长带进来,解释道: “陈队长说有急事回报。” 夏伯真心里一震,道:“请坐,什么事?” 陈队长恭恭敬敬道:“向夏书记报告,我们已基本锁定嫌疑人的藏身之地!” “什么?” 夏伯真和付主任同时惊叫道,付主任更加失态地抓住陈队长的胳臂,急切地说: “他在哪儿?有没有派人盯着,防止他逃跑?” “根据海量监控调阅,经过刑警队全体人员努力,我们在几万车次搜索中发现嫌疑人身影,”陈队长先自我标榜了一下,接着说,“嫌疑人乘坐出租车在东海花园下车,直接走进九号楼1304,此后未曾出过门;通过调查发现,1304的房主名叫晏雨容,就职于潇南巨隆公司……” “巨隆公司!” 一根若隐若现的线索终于连贯起来! 夏伯真目光灼灼:“警方有没有布防?家里是否还有别人?” “据我们掌握的情况,1304只有嫌疑人和晏雨容,这会儿,”陈队长看看表,“晏雨容应该快下班了。” 夏伯真断然道:“立即安排几个人去东海花园,当面宣布双规决定!” “好!”付主任站起身要出去。 “且慢!”陈队长连忙说,“贸然敲门会引起嫌疑人警觉,有可能作出极端举动,不如等晏雨容下班,尾随在她身后,等她拿钥匙开门时冲进去,正是嫌疑人防范意识最松驰的时候……” “很好,”夏伯真微笑道,“很好,陈队长,这回你立下大功了,很好。” 权重位高的省委常委、纪委书记连说三个很好,陈队长听了好比三伏天吃冰棍,从里到外每个毛孔都透着舒贴。 晏雨容走进小区靠近九号楼时,方晟站在阳台角落警惕地观察她前后情况。这是方晟的习惯,并非不信任晏雨容,而是担心省纪委将注意力放到巨隆后,有可能跟踪公司员工。 后面有尾巴! 方晟心头一紧,敏感地发现离她十多米处有个便装男子盯着,再往后还有两人不时环视四周。 糟糕,最坏的情况终于出现! 来不及考虑哪儿露的破绽,方晟匆匆穿过客厅,反锁好防盗门并系上链条,然后快步走进客房,翻开衣柜里的镜子…… 晏雨容象往常一样乘坐电梯来到13楼,同电梯两名男子也下来,边打电话边嘀咕什么,这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掏出钥匙开门,转了两下仿佛被卡住,她以为拿错钥匙,抽出来一看就是这把,再度转动,还是开不了! 她皱了下眉头,转瞬想通两个问题:第一,方晟把门反锁了;第二,方晟的举动与同电梯上来的两个人有关。 正愣忡间,两个男子已发觉异状,快步上前亮出证件: “省纪委办案的,我们要找方晟!” 说罢劈手夺过钥匙,晏雨容连忙扑过去抢,尖叫道:“我不认识方晟,这是我家,把钥匙还给我!” 一番扭打,电梯门又开了,出来三名男子协助控制住晏雨容,拿钥匙开门,发现被反锁,手一挥,立即有专业开锁人员上前拨弄会儿,“格”,门开了,里面还链条! 几个人轮番踹门,数十下后防盗门被踢开,冲进去四下搜索,没人! 防盗门反锁,里面却没人,难道翻窗逃跑?这可是13楼! 纪委和刑警办案人员均经验丰富,立即作出判断:屋里有暗门通往隔壁!当下立即分成两个组,一个组负责在屋里搜查,一个组联系小区门口和楼下警察加紧防范,盘查所有出入车辆和人员! 同时各自联系省纪委和刑警大队,立即增派人手,必要时对整个小区进行地毯式搜索,一定要活捉方晟! ……从暗门来到隔壁屋子,方晟从衣柜里取出准备好的假发、假胡须、帽子、眼镜,以及老年人穿的大衣等,两分钟后化装成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模样,驻着拐杖下楼。推开楼道门,看到九号楼两侧人行道布满刑警,远处警灯闪烁,隐隐有人影闪现,暗叫不好! 千算万算,他还是低估了夏伯真的决心,没料到夏伯真为了挽回败势孤注一掷的疯狂。 这会儿再退回楼道已不可能,况且办案人员经验十分丰富,肯定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暗门。 只能冒险闯一闯了,但愿刑警们盘查不那么严格…… 然而方晟看到右侧一个怀胎女子被两名刑警拦住,仔仔细细打量许久,心都凉了。 难道还是躲不过第二次双规的命运? 方晟边哀叹边慢吞吞往三单元方向走,经过一辆吉普车时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快上车!” 方晟转身一看,开车的竟是容上校,旁边则坐着白翎! 不容考虑赶紧上车,容上校也不说话,驱车驶往小区后门。到了门前几名刑警拦住车,客气而威严地要求出示驾照并上车搜查! 容上校打开车窗让他们看自己的军衔,又晃了晃军官证,冷冷道:“双江军区的!” 刑警们相互瞅了一眼,无奈地挥手放行。 车子汇入城市主干道浩荡的车流,容上校蓦地加大油门左冲右突,白翎还在旁边一迭声地催促快点。 方晟不解地问:“你担心什么?” “万一他们层层汇报上去,夏伯真肯定猜到玄机,指示沿途交警不惜代价拦截!”白翎焦急地说,“这会儿他是不计后果硬干到底的!” 容上校颌首:“很有可能……” 第454章 搜查军车 “停下来换出租车!”方晟道。 容上校道:“别紧张,我自有安排。” 隔了会儿前方没有监控的路段边停了辆外形普通的大众车,容上校将吉普开到它旁边,白翎和方晟飞快地钻进去,两车并排驶了段路后分向不同方向。 如他们所料,刑警们放行容上校车辆后总觉得不妥,加之找到暗门进入隔壁屋子的刑警们没找到人,两下一结合,赶紧逐级上报。 听到车牌号以及开车者的身份,夏伯真愤怒得脸色铁青,大吼道:“通知沿途交警拦截这辆车,不管她什么身份,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时值下班高峰,街上车流如洪,交警们接到紧急通知后全体出动,在相关路口布下巨网。 四十分钟后,两辆警用摩托车、一辆110警车和七八位交警将容上校的吉普车截住,为首交警要求下车接受检查! 容上校端坐不动,冷冷道:“你们无权检查军车,除非得到军区首长同意!” 交警毫不退缩:“我们接到上级通知必须检查,请配合!” 容上校掏出手枪,打开保险拴:“你们是执法人员,应该知道袭击军车的后果!上级会帮你们上军事法庭,帮你们坐牢?” 交警们被吓住了,凑在一块儿低声嘀咕几句,跑到远处打电话。 层层上报后,刑警队、公安厅均不敢承担军警冲突可能产生的后果,最终烫手山芋还是扔到夏伯真手里。 夏伯真沉吟良久,问:“出小区时副驾驶位置坐了个女人,这会儿不见了?” “目测车里没其他人,”陈队长道,“不排除有人中途下车,而这辆车负责吸引我们注意的可能。” “但她坚持不肯接受检查,为什么?” “拖延时间,当然,也可能人躲在车后排。” 夏伯真沉思数分钟,断然道:“我派人过去交涉,车子一定要查!” 半小时后付主任赶到对峙现场时,双江军区也来了五辆军用吉普,虽然没人下车,但半开的车窗隐约可见全副武装的士兵。 付主任看了暗暗心惊,知道容上校,不,双江军区会为了方晟不惜擦枪走火! 下车走到容上校车前,付主任满脸堆笑,扬声道:“真是大水淹了龙王庙,误会啊误会!” 容上校冷然道:“知道误会还想搜查?希望你们考虑一下后果!” 付主任笑着凑到车前,压低声音道:“我受命而来,并不指望在车里发现什么——其实刑警队已发现有人中途下车,但必要的程序总得履行,我好向领导交差,容上校则能全身而退,何乐而不为?” 到底是沉浸宦海多年的老官僚,几句话说得既暗藏玄机,又卖了人情,好像一切为容上校着想。 容上校也在等台阶下,因为军车的确不可以让交警随意搜查,遂板着脸道: “既然付主任这么说,我同意你以个人身份到车里看看,但要全程录像备查。” “可以可以。”付主任满口答应。 拉开车后门,果然空无一人!付主任趴到后座瞅了瞅后车厢,也是空的。 从吉普车下来时,付主任全身冰凉,似乎已预见到不幸的未来…… 大众车一路通行无阻,径直驶入戒备森严的双江军区机关大院。下车后白翎才松了口气,讲述了突兀出现在东海花园的经过: 白翎从双规点回到军区后,依然请十处同事保持对省纪委监察三室的监视,她清楚查找方晟下落已成为夏伯真最后的王牌,只要双规决定没撤销,方晟就有被强制执行的危险。 当大批刑警和纪委人员涌入东方花园小区,白翎猜到方晟可能就藏在里面,由于他手机关机无法联系,只能冒险过去。担心自己份量不够,她特意强拉容上校一起前往,做好两手准备——抢在对方前面找到方晟,利用容上校身份将人带出去;如果方晟已落到对方手里,就动手硬抢! “硬抢?”方晟想到小区里密布的刑警和便衣,头皮发麻,“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从警察手里抢人?” 白翎满不在乎:“怕什么?别看他们张牙舞爪的样子,我一出手能撂四五个!” “好汉难敌四拳!就算你瞬间抢到我,也逃不脱警察布下的层层防线。” “我妈那边、十处都有人在附近,到时硬闯呗。” 方晟批评道:“你们母女俩真是目无法纪,哪象国家干部?以后不准再有类似妄念!” “哼!”白翎根本不买账。 来到容上校在军区的宿舍,写字台、书柜、墙角还有些白翎看着顺眼没舍得变卖的古玩,方晟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笑道: “人家精心收藏的宝贝,到你这儿随便扔,真是暴殄天物。” “对了,那个陈建冬不是跑到江业找你麻烦吗,到底栽在谁手里?是不是严华杰暗中下的黑手?” 陈建冬在江业期间,白翎正好受重伤治疗,后来返回江业,考虑到涉及鱼小婷,方晟只简单介绍陈建冬不幸的遭遇,并未多说。 “严华杰只派人负责我的安全,其它嘛……我不想多问,陈建冬的事就算意外吧。”方晟含糊道。 白翎目光如刀:“我倒想起一个人,那段时间里她正好在江业,以她出手的风格,倒蛮符合陈建冬伤情。” “谁啊?” “嘿嘿嘿,你是明知故问,算了,反正她已消失在人海之中,既往不咎。”白翎大度地说。 方晟索性装到底,拿起一尊汉代生肖虎青铜鎏金像,赞道:“经典的红斑绿锈,还有造型、做工、纹饰,堪称青铜鎏金精品啊。” “是吗,评估一下值多少钱?”白翎最容易被岔开话题。 “四五万吧。” “切,我还以为汉代古玩叫价起码上百万。” 方晟捏捏她的脸蛋,奸笑道:“你的胃口太大了,不知我能不能喂饱你。” 白翎不禁倒退一步:“喂,别乱来,我妈随时可能回来。” “那又怎样,捉奸拿双?” “晚上,晚上再说……” 白翎羞红脸道,这时外面门响,容上校终于回来了。 第455章 二次惨败 付主任还在回单位途中,夏伯真已得知检查结果,连日来凝聚的精气神霎时瓦解,颓然坐在椅子上呆呆出神。 如果是一场赌局,他已输掉所有筹码。 回头想想,当初为何头脑发热轻易答应张泽松呢?省委常委、纪委书记的位置安安稳稳坐了好几年,就算升不上去吧,退二线时在人大、政协弄个闲职平安落地不成问题。可如今,似乎自断后路,二线的人大政协目标,恐怕要提前实现了…… 夏伯真拨打张泽松的手机,竟是他秘书接的,恭敬地说张书记身体不适,去京都医院做检查,恐怕还得好几天才回来。 妈的,事前信誓旦旦,发觉不对逃之夭夭,一点担当都没有!夏伯真怒极之下骂了几句脏话,狠狠将手机砸得粉身碎骨。 苦苦想了半天,他以侥幸心理拨通红色电话,小心翼翼道:“老首长,我是伯真……” 对方沉默半晌,道:“整个过程你没向我透一丝风,这会儿才打电话,晚了!” 夏伯真全身冰凉,期期艾艾问:“糟到什么程度?” “幕后指使的两家不肯为你背书!明白我的意思?”对方道,“你被抛弃了!”说罢不等他说话便挂掉电话。 夜已深,夏伯真没开灯,独自坐在黑暗里冥想。期间付主任悄悄来过一次,见他的模样也没进来。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无意义,不如不说。 离夏伯真在常委会上承诺的期限还有一天,中组部突然来电话,通知他到中央党校参加为期五个月的培训! 一般来说党校学习分成三种,一是组织上有培养、提拔意向,培训期在三个月左右;二是权力边缘化、坐冷板凳甚至面临被调查,培训期为三个月以上;三是党员干部正常的培训交流,培训期为两个月左右。 很明显,夏伯真属于第二种情况。 夏伯真前脚离开双江,临时主持工作的常务副主任蔡阳后脚便召开省纪委党组会,讨论通过关于取消对方晟双规的决定! 党组会一致认为,监察三室调查方晟的前期工作中,立案证据不充分,调查资料不扎实,犯了先入为主的毛病;立案后保守机密不严,走漏消息,使调查工作极为被动;跨省抓捕周小容的行动则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使纪委形象受到严重伤害。 鉴于上述事实,党组会决定监察三室相关办案人员停职检查,待省委意见出台后进一步处理! 相关人员包括三室负责人付主任、莫树言、李涛等六人。 取消双规决定上报省委领导,并传达到清树市委立即生效。 蔡阳还专门打电话给苏兆荣,强调等方晟休假回来,省纪委会派人到清树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包括方晟各县区党政一把手都参加,公开说明省纪委调查情况,替方晟恢复名誉! 之所以态度如此积极,措施如此果断,实在因为蔡阳是方晟双规事件的真正受益者。 方晟第一次被双规的时候,蔡阳在省纪委五名副书记中排名第四,没有背景,没有靠山,能五十岁做到正厅实职,因为先后参与了几次中纪委办的案子,功绩卓绝。当时常务副书记郑子建风头正盛,大有接班之势,蔡阳等人暗想着在省机关或潇南寻个一把手位置下派算了。谁知风云突变,郑子建在方晟身上栽了个大跟斗,省里考虑常务副书记人选时剔掉与齐辉、郑子建走得太近的两位副书记,又因为年龄因素淘汰一位,这样蔡阳以黑马之姿胜出。 跟在强势的夏伯真后面,蔡阳如履薄冰,日子并不好过,正琢磨换到别处哪怕丢掉常务二字,过几天舒心日子。又是方晟,又被双规,结局还是省纪委惨败,这回败走麦城的换成夏伯真,蔡阳顺理成章又颇为意外地接掌省纪委。 他心里很清楚,京都没有人脉,双江省委高层也没有力挺自己的领导,临时主持只能是临时的,绝对不会奢望一步登天增补进省委常委班子。不过有临时主持这段履历,未来省纪委掌门人到位后,组织上肯定会酌情为自己安排个好去处,相当于补偿吧。 一定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要理顺关系,安定当前混乱形势,首当其冲就是处理好方晟的问题,这也是肖挺找他谈话时意味深长叮嘱的重点。 作为省委书记,话只能说到这一步,接下来如何做,做到什么程度就看各人的悟性。 蔡阳很快了解到方晟的背景,不由觉得震撼,暗想你这个夏伯真糊涂啊,压根没吸取郑子建的教训,挑这个硬茬下手,难道没预估失败带来的后果吗? 所以他的原则很简单:让方晟光明正大、扬眉吐气回清树,省纪委再丢脸都没关系,让夏伯真背黑锅去吧! 方晟自然第一时间接到通知,然后在白翎陪同下出现在清树市委大楼。市领导们听说后纷纷出来与他握手,直到苏兆荣办公室才停下来。 见方晟神采弈弈进门,苏兆荣眉毛一挑,也上前握手,笑道:“载誉归来呀。” 方晟苦笑:“险象环生,苦涩的胜利。这次多亏苏书记帮了大忙,否则单畏罪潜逃这项罪名就够我受的。” “关键是你经得起查,江业那边无论工程还是经济往来没出岔子,打铁还须自身硬,这句话说得一点没错。”苏兆荣感叹道。 两人闲聊了些此次台前幕后的内情,苏兆荣听说白翎也过来了,要请她一起吃饭。方晟情知鱼小婷脱离白家后,白翎对苏兆荣的态度有些微妙,笑着搪塞了几句作罢。 中午俞副书记——今年新晋上来、省纪委排名最末的副书记,率领一班人马来到清树。下午召开市常委扩大会,参会人员有全体市委常委、市正府领导班子、市直机关一把手、各县区一二把手。 没有交谈和互动,俞副书记面无表情念完两页纸的稿子,苏兆荣代表清树市委作了简短表态,会议就宣告结束,整个过程不到十五分钟。 第456章 三度破格 于家也出手示威。 在省安监局牵头组织的安全大检查中,舟顿市被查出存在二十多处严重安全隐患,省正府大为震怒,于道明亲自到舟顿市召开现场会,严厉批评以市长吴郁明为首的市正府领导不作为,疏于管理,对长期存在的安全隐患视而不见,是把头藏进沙子里的骆驼! 省正府下发红头文件,对安全大检查存在问题进行追责:吴郁明为安全管理第一责任人,全省通报批评;分管安全副市长负主要责任,被行政记过;其他相关领导和部门负责人都受到相应处分。 紧接着中宣部紧急召集各省市宣传部长进京开会,严厉批评秦川省东关市在对外宣传中把关不严、材料审核出现重大瑕疵,责令市委认真自查、深刻反省,避免今后发生类似事件。 大家都明白,詹家最出色的子弟詹印就在东关市任市委书记,于云复是敲山震虎,警告詹家手不要伸得太长。 双规事件也令方晟、于家、白家都改变初衷,觉得不能在清闲岗位浪费时间,必须强行闯关! 方晟是省管干部,决定权完全在于省组织部长房桐。 房桐是前任省委书记冯卫军当县长时的秘书,因写得一手好文章,以及出色的大局观和逻辑判断能力,受到冯卫军格外青睐,此后一路提携,赶在退二线前两年成功将房桐推到省委常委位置,而且执掌省委组织部,可谓大权在握。 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肖挺主政双江后,房桐的日子很不好过。作为新任省委书记,把人事大权控制在手是很正常的事;可对于前任心腹的组织部长,肖挺有近于本能的排斥。不管房桐如何努力,肖挺就是看不顺眼,有时甚至在常委会上挑刺。省委大院里最新传闻是,肖挺以工作难于开展为由向京都提出换组织部长,房桐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调到外省,一是转为其它岗位,如顶替快到退休年龄的政协主席。 但官至部级,尤其省委常委、组织部长的位置,却不是肖挺想换就能换,哪怕他跟一号首长私交甚笃。一方面冯卫军虽退居二线,仍是全国政协财经委员会主任委员,在京都高层还说得上话;另一方面各派系都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牵一发而动全身,反而难以权衡。 这种情况下为了自保,房桐必须最大程度广结人脉,争取尽可能多的政治资源,至少,要确保双江省除了肖挺,没人在京都高层说自己的坏话。 同一天上午,房桐先后接到五个电话,核心话题都围绕方晟。 第一个电话是于道明打来的,直截了当说方晟这回受天大的委屈,省里应该有所补偿,而不是仅仅撤销双规决定那么简单,关于这一点,房部长有什么考虑? 这次夏伯真引发的双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还专门开了次常委会,作为组织部长,房桐自然高度关注,会后特意调来方晟的档案详细研究,并将其背景等等都摸得一清二楚。 房桐道:“小方同志在江业担任县委书记有六个月时间,调到顺坝又干了十一个月,总共十七个月,没满两年,所以这个……最好到省里过渡一下比较好,于省长觉得呢?” 于道明道:“十七个月,他把江业新城搞得红红火火,把困扰顺坝十多年之久的恶势力清除干净,撇开蒙受冤屈被双规不提,单这份政绩足以破格提拔吧?” 房桐不可能一下子答应,啧啧嘴很为难的样子,隔了会儿道:“于省长说得有道理,关于小方同志的问题,我们内部再研究一下,有情况及时向你汇报。” “瞧你客气的。”于道明知道这种事急不来,在笑声中挂掉电话。 第二个电话来自黄将军,开诚布公说我很喜欢方晟这小子,有能力,有魄力,有胆识,这样的干部不提拔还有天理?别跟我说什么组织原则,战场上士兵就地升连长都有,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希望房部长考虑我的建议。 两名省委常委为一个处级干部打招呼,的确很特殊,很罕见,但仍不足以让房桐破格任命。正处提拔副厅是非常敏感、也是官员仕途最重要的台阶,全省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省委组织部,别说破格,就是符合条件的提拔任用都会惹来一大堆闲言飞语,何况组织部长头顶上还有爱挑刺的省委书记,稍有不慎就会陷于被动。 第三个电话是何世风打的,这让房桐颇为吃惊,印象中何世风是不沾锅形象,绝少为提拔干部说情。虽然何世风不象于、黄两人表露得那么直白,但曲曲折折把方晟夸了一通,意思不明而喻。 第四个电话来自房桐的老领导,一位京都老首长,淡淡说吴詹两家在双江搞事犯了众怒,给方晟一点补偿也是应该的,破格提拔人家才记得你的好,如果符合条件,以于白两家声望还用得上你这个组织部长?夏伯真想搞方晟,如今困在党校如坐针毡,单凭这一点就能看出方晟在两个家族心目中的位置。今天你帮人家,日后你遇到困难,人家也不会袖手旁观! 搁下电话,房桐已经心动,铅笔无意识地在纸上划来划去,这时红色电话响了,拿起话筒里面传来一个沉稳威严的声音: “房部长吗?我是于云复……” 两天后,房桐向肖挺提交了省委组织部关于破格提拔方晟的报告,出乎意料,以往肖挺拿到提名总是挑三捡四,没毛病也要提几句意见,这回一言不发看完报告全文,轻描淡写说过几天提交常委会研究吧。 又隔了两天,肖挺主持召开常委会,张泽松仍在京都看病请了假,参会常委除三票弃权外全部投下赞成票。 当天下午省委组织部下发红头文件,宣布对方晟的人事任免: 免去方晟清树市顺坝县县委常委、县委书记职务,调任银山市市委常委、红河经济开发区主任,副厅级。 方晟在漫长的仕途中又迈出坚实的一步! 第457章 满眼荒荑 银山市位于省城东侧,经济总量和经济指标在全省排名第二,仅次于省会潇南市,历任市委书记都是副省级,这也是当初将钱浩以副省长身份调到银山的依据。之后钱浩与许玉贤对调,说白了为应付骆常委的批评意见,不算惩处,但银山市委书记副省级待遇问题,到许玉贤为止终结。 最郁闷的要数钱浩,从副省长到市委书记,从富裕地区到经济落后地区,可谓愈发走下坡路。人要是没了精气神什么事都不愿干,既然仕途无望索性当起了甩手掌柜,大小事务都扔给干劲十足的韩子学,他早上一万米慢跑,中午钓鱼,晚上练书法,提前体验退休生活。 方晟到省委组织部谈话后,本想找于道明、爱妮娅聊聊如何开展工作,不料于道明去京都开会,爱妮娅率队出国考察,只得返回顺坝办理交接手续。从江业到顺坝前后只有一年时间,谈不上具有深厚的感情,也没提拔多少真正属意的干部——亲手提携的大概只有秘书肖冬和校友明月,与县领导们的关系更是一般,除了谈工作没有建立私交。因此当县领导们提议晚上设宴送行时,方晟以行程紧张婉言拒绝,白翎则麻利地收拾好行李,傍晚便驶离顺坝。 两人在清树住了一晚,晚饭由苏兆荣招待,三个人边吃边聊,也谈到仍无下落的鱼小婷。苏兆荣淡然说过阵子自己也要离开双江,大概到京都或冀北人大混个办公室主任之类,总之等着退休养老了。 “小婷没孩子,不然帮着照料也能打发时间。”苏兆荣嗟叹道。 临睡前白翎突然笑道:“苏书记那句话什么意思?是不是暗示你出点力,给苏家添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方晟恼怒道:“荒唐!鱼小婷转业后会有自己的生活,生不生孩子,生儿子还是女儿是她的事,与我何干?” “她已不是我嫂子……你懂的。” “我只知道人为刀俎,你为鱼肉!” 方晟狞笑着扑上去,下决心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半小时后白翎苦苦哀求“真不行了”、“饶命啊饶命”,继而双手用力撑他的胸部,讨饶说“以后不敢了”、“明天要到银山报到别耽误时间”,方晟才放缓攻势。 “回想当年在黄海一夜三次,好像是飘渺的传说。”方晟意犹未尽躺下后说。 白翎真累得眼皮都睁不开。 她也不清楚身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自从受伤痊愈后长跑、格斗、摔跤等等照做不误,体能测试成绩也未明显下降,可床第间越来越应付不了方晟,他的强硬、他的节奏、他的持久,总让她有疲于应付之感,经常晚上鏖战后第二天浑身软绵绵提不起精神,仿佛大病初愈似的。 有时她很想把赵尧尧和周小容叫到一起喝茶,交流心得,听她们被方晟折磨的体验——只是想想而已,她们三人大概永远不可能坐到一块儿。赵尧尧是方晟身边女人当中最聪明的,选择保持距离,但还是他的妻子,这一点白翎望尘莫及;周小容则是不停地折腾,不停地陷入其间,眼下正为碧海可能对周军威采取措施提心吊胆,无暇谈情说爱了。 “想起一个成语,老而弥坚,”白翎闭着眼说,“步入中年你的功夫日益长进,我已不能满足你了,要不把赵尧尧叫来左搂右抱,来个合家欢?不是开玩笑,我很认真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方晟恨恨道,暗想以赵尧尧欢爱必须关灯的性子,要她跟白翎睡在一张床上简直天方夜谭,何况远避香港至少一半因为白翎。 “好吧,就算赵尧尧与我有心结,跟周小容总能心平气和吧,据说当初周小容经常大清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宿舍蒙头大睡,醒来后得意洋洋吹嘘你的性能力……” 方晟暴汗:“从哪儿打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嘻嘻,别忘了我在情报部门呀,”白翎谈到八卦顿时来了精神,“你说赵尧尧主动和你好,是不是因为听说你超强的……能力?” “白翎!”方晟喝道,“你好像很有精神,要不要再来一次?” “别,别,明早真要早点起床,到新单位报到可是大事儿。”白翎赶紧把头钻进被窝,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说,“她俩一起伺候你大概不成问题吧……我睡了,晚安!” 最后一句话着实触动方晟的心弦,不是关于一起伺候,而是上次在梧湘高速工地与周小容的拥抱。 温香软玉在怀,熟悉的体香,熟悉的身材,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当年青涩的校园时光,绮丽温馨的日子。幸好在工地,倘若是幽静的酒店房间,旁边有张床,接下来将做什么不言而喻。 这辈子都不会彻底忘掉周小容,哪怕经历那么多女孩,哪怕每个都比她优秀,毕竟初恋情人是永恒的唯一! 一起伺候,对于赵尧尧来说是个禁忌的话题,绝无可能接受;白翎思想却很开放,只要她认可的人选都不在话下,那么谁跟她一起呢?鱼小婷、樊红雨都不可能,爱妮娅身份特殊不予考虑,想来想去只有周小容了。在江业周小容明确说过愿意做他背后的女人,说穿了就是甘当情妇,如果和白翎一起伺候自己,技术层面不存在障碍,然而…… 这是一个危险的边界,一旦迈过去会产生不可测风险,因此只能当作美好的幻想。 第二天清晨苏兆荣特意过来陪两人吃早饭,然后握手作别,目送吉普车消失在视野里。 驶入银山市地界,方晟关照白翎先拐到红河经济开发区——在前呼后涌大小官员陪同视察前,以普通老百姓角度观察一下,对于今后开展工作很有帮助。 车子在绕城高速上行驶了二十多分钟,按照导航拐入一条双向六车道的省标路,迎面而来郁郁葱葱的绿化带,挺拔高大的树木,还有新颖别致的太阳能路灯、画面宏大的广告牌。 “哇,不愧是经济发达地区,比梧湘先进不止两个等级!”白翎惊喜地说。 方晟道:“每个地级市的经济开发区都是经济发展排头兵,基础建设从零开始,肯定符合最新潮流……” 话没说完,前面宽敞平坦的水泥路轧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的石子路,绿化带也没有了,道路两侧树木高的高,矮的矮,再往前驶干脆是大片荒芜的田野,远处偶尔有几道围墙,一看便是光圈地没有实质行动的假投资。 白翎瞟了方晟一眼,慢吞吞道:“看起来……你的新地盘不怎么样啊。” 方晟苦笑:“有个冷笑话,每次我工作变动后爱妮娅打电话第一句话就是,‘你面临很大的挑战’,这回恐怕又……” 手机响了,恰好是爱妮娅打来的,接通后直截了当道: “你面临很大的挑战……” 白翎卟哧一笑,低声道:“你象她肚里的蛔虫。” 爱妮娅敏感地听到笑声,问:“你和白翎在一起?已经到银山报到吗?” “如你所说,情况似乎不乐观……”方晟如实讲述了一路看到的景象。 “关于红河经济开发区,待会儿许玉贤肯定要详细交底,不再赘言。我要说的是人事方面,”爱妮娅道,“知道吗,自从你的前任牛德贵主任被双规并判了六年徒刑后,这个位置已空悬十四个月!” “噢,你不会告诉我红河与顺坝一样存在恶势力,没人敢来吧?” “台面上打打杀杀其实好对付,你拥有一批能打仗、打胜仗的女兵呢,”爱妮娅刺了他一句,转而说,“历史上越靠近权力中心的地方,官场争斗越激烈,银山也是如此,而红河要加个‘更’字。主任位置空悬十四个月,是因为各方力量竞争达到白热化,许玉贤初来乍到摸不清深浅,不肯推荐候选人,把烫手山芋扔给省委组织部,一拖再拖,让你捡个大便宜。” “或许不是便宜。” “以你的背景、人脉和从政经历应该能压得住阵脚,但这回挑战来自省城,具体说就是官二代!” 方晟疑惑道:“省城的官二代跑到红河干嘛?” 因为白翎在旁边,爱妮娅不便多说,简洁地说:“我先这么一说,你大致有个数就行,等报到后摸清情况,抽空到我这儿坐坐。”说完便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方晟喃喃道:“官二代……”边说边瞥了白翎一眼。 白翎笑道:“别看我,我是官三代。” “倒也是,不清楚爱妮娅定义的官二代包括哪些范围……” 说话间车子在经济开发区里兜了一圈,只有中心位置矗立的办公楼象模象样,基本没有上规模的企业,办公楼附近几条主干道两边冷冷清清,散布了几家快捷酒店和小饭馆,此外全是歪歪斜斜的围墙,里面长满一人多高的野草。 白翎是直性子,说出方晟的心声:“这哪象副厅级经济开发区?还不如黄海县三滩镇!” 第458章升值对赌 对于老部下的到来,许玉贤十分高兴。一方面经过黄海和江业两地相处,他与方晟已经形成坚实的政治联盟,有利于加大对银山官场掌控力度;另一方面方晟背后的力量雄厚坚实,是能够倚仗的靠山。 欢迎会在市委中会议室进行,参加会议的包括市委常委和所有副市长,算是一次常委扩大会。按常规欢迎新晋常委,只要常委会相互认识一下即可,许玉贤摆出破格姿态,意在表明与方晟不同寻常的关系。 会议简短而热烈,参会人员三言两语作了自我介绍,方晟对银山市权力中枢领导有了大致印象: 市长罗世宽,五十四岁,性格豪爽外向,嗓门挺大,是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升上来的本地干部; 市委副书记王诚,五十七岁,沉默寡言,给人阴郁消沉的感觉; 纪委书记郑丰达,省空降干部,五十一岁,原省纪委监察六室副主任,享受正厅待遇; 组织部长徐璃是美女干部,冷艳高傲,不苟言笑,自我介绍时故意不提年龄,估计不到四十岁; 宣传部长郝常勤,四十六岁,性格开朗,言谈幽默,看得出跟市领导们关系都很融洽,是官场常见的自来熟和万金油角色; 常务副市长纪晓丹,四十九岁,潇南大学中文硕士,文弱书生模样,少言寡语; 市委秘书长茅少峰,五十四岁,满脸皱纹,一付憨厚老实的样子。 其他还有政协主席苗志节、军区政委杜铮、政法委书记邵卫平、统战部长单晨阳。 方晟作为新晋常委且资历最浅,安排在最后一个发言。他简要介绍自己先后在黄海、江业和顺坝的经历,陈述完全与档案一致,并不出彩。许玉贤笑呵呵道: “方常委太谦虚了,我来补充几句。方常委在黄海任职期间,把全县排名最后三滩镇建设成为目前第一大镇,去年综合排名进入‘双江十大名镇’行列,并主持沿海观光带景区建设,著名的黄海森林公园主要出自他的规划;在江业任职期间兴建江业新城,四个月前我们部分市领导前去参观过;在顺坝一年时间,清除盘踞十多年之久的恶势力团伙。可以说方常委工作过的地方都留下闪光的足迹,我们有理由期待红河经济开发区在他的率领下得到更快更好的发展!” 会议室响起热烈掌声,罗世宽笑道: “我看过江业新城,听说之前是一眼望不到的野草地,在方常委巧妙设计下逐渐发展壮大,现在竟成为一块风水宝地,房价炒得比梧湘市区还高。看来红河等了十四个月,等对了人!” “是啊是啊。” 不少参会者连连附合,也有人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方晟都看在眼里。 市长表态之后,常委们按照排名或表示期望,或表示勉励,或表示配合,唯有徐璃独竖一帜,淡淡地说: “光说没用,希望方常委拿出真章,让大家看到实质性改变。” 当时气氛一僵,郝常勤连忙打圆场道:“徐部长就是急脾气,人家方常委来咱们银山一杯茶还没喝完呢。” 大家哄笑,紧接着郝常勤又开了句玩笑才将话题继续下去。 方晟对徐璃的第一印象很差,暗想:我上过的漂亮女人多得去了,你都排不上前三,拽什么拽? 在六名副市长当中有也位女副市长,叫姜姝,颇有几分姿色,年纪可能与徐璃差不多。方晟暗想银山对年轻女干部的培养未免太重视了,而且都这么漂亮,不得不怀疑之前的市委书记在女色方面有无特别爱好。 散会后方晟单独来到市委书记办公室,许玉贤关上门,从玻璃柜里取出一包茶叶,笑道: “正宗九转大红袍,朋友作为厚礼送了二十克,过后还有些心疼,说什么想喝一定要叫上他,哈哈哈,世上竟有这样送礼的人。” 武夷岩茶大红袍,其茶树生长在武夷山天心岩附近的九龙窠最后一窠岩脚下,全世界仅存几株。茶树结成的茶果像红玛璃一样胭红,质厚叶大,冲泡后舒展开的芽叶上可见绿叶上镶着一圈朱砂红,恰似披上一件大红袍。其它各种名茶冲泡七遍时味道极淡,只有大红袍冲泡九次仍不脱茶之真味,有“九道余香”之誉。真正从那几棵树上采下来的九转大红袍无价无市,千金难求。 不用说,许玉贤所说的朋友一定是副省长姜源冲。 方晟不见外地过去捏了两片茶叶闻闻,笑道:“真有口福,即使京都最高档的茶楼,出大价钱都喝不到正宗九转大红袍,能给你泡杯武夷山脚下出产的大红袍就很不错了。” “好茶还得好茶具,索性把攒的家当都拿出来。” 许玉贤又捧出一套紫砂茶具,方晟摸了摸叹道: “光泽滋润,入手可鉴,这是红泥紫砂真品啊,哎,经济发达地区送礼都透着风雅,比梧湘那边上档次多了。” 许玉贤笑骂道:“歪想到哪去了?这是我到人家厂里掏钱买的,要说特殊化,可能价格便宜点。” “开开玩笑,谁不知道许书记是清正廉洁的好干部。”方晟笑嘻嘻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作为市委书记收收茶叶茶壶也不算收礼收贿,说真的,肯收人家一套茶壶就是给面子,很多基层同志伸长脖子还捞不着送礼的机会呢,官当得大就这点好处罢了。” “当干部的确比老百姓多喝点好酒好茶,抽点好烟,可与付出的心血以及承受的风险相比算得了什么?” 许玉贤喟叹道:“然而人总是勘不破,总想着更进一步……我想你已到红河经济开发区看过了吧,大失所望乃至全身冰凉?” “白翎说不如三滩镇。”方晟老老实实答道。 “她也来了?”许玉贤会意笑了笑,转而道,“红河相对于三滩镇唯一的优势就是副厅级,其它一塌糊涂!” 和六七年前全国一哄而上的经济开发区一样,红河从成立伊始就没能发展起来,园区规划、经济蓝图至今贴在墙上已经泛黄,它对银山的贡献就是向省里多争取到一个副厅级组织架构,以及五十个公务员编制。 “编制满了吗?”方晟问。 “还用说,成立经济开发区批复刚下来,两个月不到就瓜分一空,在那儿上班舒服啊,成天无所事事,工资奖金一分不少,还成天叫苦说上班地点太远,要求增加交通补贴等;我到任后采取分流措施,把总人数减到二十六人,要不是你调过来,我还打算进一步压缩编制,争取控制在十人之内。” “许书记打算放弃红河?” “不错,只留一个类似看守机构进行简单的行政管理,定期上报各类报表,不过来的人既然是你,我的想法又变了!我俩联手,不信搞不过那班兔崽子!” 方晟猜测道:“许书记好像话中有话?” “红河经济开发区是一块风水宝地,根本不存在无法开发的问题!省城房价短短三年里翻了两番,银山市区房价也水涨船高,而红河的位置最靠近省城,有段时间甚至有划入潇南的说法,其地块含金量可想而知。银山把红河升格为经济开发区,是在战略层面与潇南进行博弈。从潇南角度讲蛋糕做得越大越好,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从银山角度讲,当初红河是附属于建安区的郊区,被潇南吞并无话可说,如今已是经国务院立项审批的经济开发区,总不能说抢就抢吧?也就从那时起,一帮省城官二代开始觊觎这块处女地,搞起了所谓的风险投资!” 听到这里方晟有了几分数,道:“我看到的围墙,全都是官二代们提前布局圈的地?” “他们赌红河最终划入潇南市,那样的话红河地价一夜之间起码翻两番,而且从长远发展看还有两至三番的升值空间!” “所以红河大部分区域宁可长野草都不开发,”方晟道,“换而言之即使对赌失败,土地捂这么长时间也赚了。” 许玉贤愤慨地说:“可银山土地不是用来做房地产的,大力发展实体经济才是固元之本、立市之基,或许我年纪大了头脑僵化,但我始终认为靠资本运作、加杠杆炒房地产并非发展经济的正道!” 方晟有些耳红面赤,省城房价连续攀高也有自己投机炒作的因素,遂道:“完全同意许书记的看法,一个国家级经济开发区不应该沦为投机分子的冒险乐园。” “经历水淹江业事件我的心态已发生很大变化,起码不再奢望仕途得到更多,只求稳定和太平,”许玉贤主动提及那段最灰暗的时光,“但为官者总有自己的底线,你做得太过分,就是逼我出手!现在红河简直成为银山市的芥藓,其他人都可以选择隐忍、无视,唯恐是我这个市委书记绕不过去的坎!” “只要许书记全力支持,我有信心在任内把红河发展起来!”方晟沉声道。 第459章一盘散沙 许玉贤道:“我的支持当然毫无保留,力度与你在顺坝时苏兆荣相比只会重不会轻,但越往上走工作越难做,到厅级这个层面实际上受到制约非常多,很多时候会让你觉得有劲使不出,反而不如当县领导那样大刀阔斧,这一点你要有心理准备,而且……” 见他欲言以止,方晟奇道:“许书记有话直说,我是做好充分准备的。” “那帮官二代当中,有几个涉及到省领导……”许玉贤叹道,“这也是我把红河编制一压再压,准备束之高阁的原因,有些来头太大了,弄不好会惹火烧身。我的建议是先挑软柿子捏,搞一个轰轰烈烈的三斧头,把声势造出来,然后逐个击破,让部分官二代知难而退,最后实在啃不下来的硬骨头就算了。水至清则无鱼嘛,我也没指望把那帮人全部赶走,能腾出大半地方踏踏实实兴建几家企业就很满足。” 方晟没具体追问,道:“倘若动手,正府那边支持还是反对?”实则是问书记与市长关系如何,这也是每个地区最敏感的焦点。 许玉贤沉思良久,道:“罗世宽那个人很难一言蔽之,具有多面性和复杂性,是位深沉莫测的官场老手。我到银山之后,表面上两人从未发生过冲突,他这种性格在意见不合时从不公开顶撞,但私底下会做不少手脚,让我的做法无法落实。红河的情况,当年审批通过成立经济开发区时他已是常务副市长,就算没参与肯定有非常详细的了解,只是他对红河讳莫如深,没在公开场合发表过任何意见。” “既然这样,”方晟足足想了两三分钟,“那我先过去看看,把开发区基本情况摸清楚,再向许书记回报今后的思路和措施。” “对你的能力我一百个放心,”许玉贤欣慰道,“放手干吧,我会全力支持!至于常委们相关情况,现在说了你也没印象,过段时间详谈。下午我亲自陪你去红河,那边官僚、松驰的机关作风也该整治了。” 中午在食堂就餐时,茅少峰主动端着餐盘坐到方晟对面,说常委楼里的办公室、市委宿舍大院里的五居室套房都打扫干净,公车按标准配备了一辆帕萨特,司机有四个人选,等他有空挑选;秘书要等政秘科提供名单,大概也有三四个候选人。 方晟连声道谢,虽说后勤服务是市委秘书长职权范围,但茅少峰身为排名靠前的常委不摆架子事必躬亲,就是在表明善意。 方晟笑道我对司机没什么讲究,秘书长随便帮我指定一位就行了,只要性格沉稳、不多话、踏实可靠的就行。 说是不讲究,其实已划了三条标准。茅少峰心中有数,笑道回头我就安排,下午上班前叫他到你办公室报到,一起去红河开会。 方晟试探道在银山我是新兵,红河的情况更一无所知,秘书长多指点指点? 茅少峰与他初次接触,彼此摸不清深浅,岂会真的指点?高深莫测笑了笑说论基层经验和政绩,哪个比得上方常委?指点万万不敢。方常委的前任,红河主任牛德贵和我是校友,不妨研究一下他翻船的经过,对方常委很有益处。 来银山之前方晟已研究过,牛德贵去年被省纪委双规,承认利用职务便利收取现金六十八万元、金银珠宝总价值十七万元,并与女下属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后主动退赃四十万元,因认罪态度较好从轻判处有期徒刑六年。 这样一个贪财贪色的干部,作为市委常委,茅少峰应该讳而不提,怎会第一次见面就坦率承认校友关系?方晟心里打了个结。 新办公室位于市委大楼九层东侧,斜对面是副书记王诚。简单整理一下,纪师傅忐忑不安敲门,说秘书长吩咐他来报到的。方晟见他的样子还靠得住,不象油嘴滑舌搬弄是非的角色,遂点点头,温和地让他到楼下备车。 过了会儿许玉贤拎着包叫他下去,说组织部李副部长一同前往。方晟暗想常委赴任,市委书记都陪同,组织部长不该露下面吗?说明许玉贤没能搞定徐璃。 方晟故意问:“徐部长没空?” 许玉贤瞅四下没人,低声道:“那个女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少碰为妙。” “噢,她是省里培养对象?” 许玉贤摇摇头,脸上写满了男人之间心领意会的八卦,方晟不便继续追问。 由于事先要求市委办不准提前通知,当几辆小车停在红河经济开发区办公楼前时,所有办公室一团混乱,四位副主任只有鲁荣副主任匆匆出来迎接,其他三位不知所踪。 “召集全体同志开会,五分钟后点名。”许玉贤不愠不火道,似乎对眼前的情况早有预料。 四楼会议室桌椅积了层厚厚的灰尘,看来好久没开过会。鲁荣叫了几个人手忙脚乱打扫干净,再送来茶水、水果、盆栽等等,总算才有会议室的样子。这么一耽搁已经过去二十分钟,办公楼外不时有车子急速赶到,都是临时得到通知赶来的。 点名时程副主任神出鬼没地出现了,满脸通红,眼里布满血丝,中午不知在哪儿喝了酒。总共二十六人,参会的只有十七人,其中起码五六个是临时过来的。 鲁荣尴尬地递过名单,小声道:“缺席……九人,安主任和吴主任都打过电话,没联系上……” 许玉贤在名单上扫了一下,声音不大却透过麦克风传到整个会议室: “复印两份,一份交组织部存档,一份交纪委存档!” 鲁荣不敢多说什么,征询其意见后宣布开会。李副部长宣读了省委组织部关于方晟的任命决定;方晟作表态发言,表示要和大家共同努力克服当前困难,力争短期内工作有新突破、新起色。 最后许玉贤发言。他冷冷环视全场,众人在其逼视下纷纷畏惧地低下头。 “今天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扪心自问,你们觉得作为党政机关、开发区正府工作人员,应不应该发生?缺席此次会议的即日起停职检查,安、吴两位副主任的检查报告交给我,其他同志交给方主任,检查过关才能上岗!坐在这儿的同志是不是表现合格呢?刚才我到各个办公室巡查过了,电脑上有炒股软件、有网络游戏、有qq微信,办公桌上的杂志、报纸、小说,唯独没有报表和材料!我知道,红河经济开发区由于种种原因工作处于停滞状态,但各位真的无事可做吗?土地征收和招商、基础设施建设、拆迁搬迁、机关效能建设等等,都有明确分工,本来五十个编制的工作二十六人做,仍然无所事事,是不是要进一步压缩,分流更多人到其它岗位?” 这句话具有很大杀伤力,工作人员们脸上均露出不安的神色。所谓分流,前期离开经济开放区的二十多人新岗位都很不如意,要么清水衙门、边缘单位,要么干别人剩下的苦活、累活,待遇也远远不如这儿。 “红河新任主任,我们的方常委年轻而有魄力,之前工作过的几个县在他的领导下都取得骄人成绩,市委市正府对他抱有厚望,同志们也应该信任并团结在他周围,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共同把开发区工作抓实抓好!今天李部长在这儿,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市委对方常委是充分授权的,特别在人事方面会完全尊重方常委的意见……” 许玉贤连唬带诈将一班人吓得不知所措,然后和李副部长先行离开。程副主任面有惭色溜回办公室补觉,方晟则在鲁荣陪同下来到已收拾妥当的新办公室。 刚坐下闲聊了两句,外面风火火进来闯进来一个俏丽靓丽的女人,一迭声道:“不好意思,我到市里办事的,刚才没接到通知,不好意思……” 鲁荣急忙介绍:“这位是新上任的方主任,这位是安主任。” “方常委,我叫安如玉。” 她主动伸出手,方晟略一犹豫与她握手,心里喝了下采,暗道银山市哪来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女干部?真……真对老子胃口! “请坐,”方晟温言道,“鲁主任传达下许书记的指示吧。” 鲁荣遂硬着头皮将许玉贤要求她和吴副主任停职检查,提交书面报告过关后才能上岗的事说了一遍,她杏目圆瞪,连说三声“不可能”,眼泪唰就下来了,然后说“我去市委评理”,又风火火出去了。 “呃……”方晟有些诧异。 “安主任就是急性子,因为这个不知得罪多少人,”鲁荣苦笑道,“以后她要是发火什么的,方常委别往心里去。” “为工作吵几句没关系。”方晟轻描淡写道。 这时吴副主任捂着额头愁眉苦脸进来,道:“方常委,我是吴宓林。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中午发高烧去医院输液,短短两小时工夫就惹了大祸,怎么办呢,补请病假行不行?” 方晟微笑看着对方,一言不发。许玉贤道:“我的支持当然毫无保留,力度与你在顺坝时苏兆荣相比只会重不会轻,但越往上走工作越难做,到厅级这个层面实际上受到制约非常多,很多时候会让你觉得有劲使不出,反而不如当县领导那样大刀阔斧,这一点你要有心理准备,而且……” 见他欲言以止,方晟奇道:“许书记有话直说,我是做好充分准备的。” “那帮官二代当中,有几个涉及到省领导……”许玉贤叹道,“这也是我把红河编制一压再压,准备束之高阁的原因,有些来头太大了,弄不好会惹火烧身。我的建议是先挑软柿子捏,搞一个轰轰烈烈的三斧头,把声势造出来,然后逐个击破,让部分官二代知难而退,最后实在啃不下来的硬骨头就算了。水至清则无鱼嘛,我也没指望把那帮人全部赶走,能腾出大半地方踏踏实实兴建几家企业就很满足。” 方晟没具体追问,道:“倘若动手,正府那边支持还是反对?”实则是问书记与市长关系如何,这也是每个地区最敏感的焦点。 许玉贤沉思良久,道:“罗世宽那个人很难一言蔽之,具有多面性和复杂性,是位深沉莫测的官场老手。我到银山之后,表面上两人从未发生过冲突,他这种性格在意见不合时从不公开顶撞,但私底下会做不少手脚,让我的做法无法落实。红河的情况,当年审批通过成立经济开发区时他已是常务副市长,就算没参与肯定有非常详细的了解,只是他对红河讳莫如深,没在公开场合发表过任何意见。” “既然这样,”方晟足足想了两三分钟,“那我先过去看看,把开发区基本情况摸清楚,再向许书记回报今后的思路和措施。” “对你的能力我一百个放心,”许玉贤欣慰道,“放手干吧,我会全力支持!至于常委们相关情况,现在说了你也没印象,过段时间详谈。下午我亲自陪你去红河,那边官僚、松驰的机关作风也该整治了。” 中午在食堂就餐时,茅少峰主动端着餐盘坐到方晟对面,说常委楼里的办公室、市委宿舍大院里的五居室套房都打扫干净,公车按标准配备了一辆帕萨特,司机有四个人选,等他有空挑选;秘书要等政秘科提供名单,大概也有三四个候选人。 方晟连声道谢,虽说后勤服务是市委秘书长职权范围,但茅少峰身为排名靠前的常委不摆架子事必躬亲,就是在表明善意。 方晟笑道我对司机没什么讲究,秘书长随便帮我指定一位就行了,只要性格沉稳、不多话、踏实可靠的就行。 说是不讲究,其实已划了三条标准。茅少峰心中有数,笑道回头我就安排,下午上班前叫他到你办公室报到,一起去红河开会。 方晟试探道在银山我是新兵,红河的情况更一无所知,秘书长多指点指点? 茅少峰与他初次接触,彼此摸不清深浅,岂会真的指点?高深莫测笑了笑说论基层经验和政绩,哪个比得上方常委?指点万万不敢。方常委的前任,红河主任牛德贵和我是校友,不妨研究一下他翻船的经过,对方常委很有益处。 来银山之前方晟已研究过,牛德贵去年被省纪委双规,承认利用职务便利收取现金六十八万元、金银珠宝总价值十七万元,并与女下属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后主动退赃四十万元,因认罪态度较好从轻判处有期徒刑六年。 这样一个贪财贪色的干部,作为市委常委,茅少峰应该讳而不提,怎会第一次见面就坦率承认校友关系?方晟心里打了个结。 新办公室位于市委大楼九层东侧,斜对面是副书记王诚。简单整理一下,纪师傅忐忑不安敲门,说秘书长吩咐他来报到的。方晟见他的样子还靠得住,不象油嘴滑舌搬弄是非的角色,遂点点头,温和地让他到楼下备车。 过了会儿许玉贤拎着包叫他下去,说组织部李副部长一同前往。方晟暗想常委赴任,市委书记都陪同,组织部长不该露下面吗?说明许玉贤没能搞定徐璃。 方晟故意问:“徐部长没空?” 许玉贤瞅四下没人,低声道:“那个女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少碰为妙。” “噢,她是省里培养对象?” 许玉贤摇摇头,脸上写满了男人之间心领意会的八卦,方晟不便继续追问。 由于事先要求市委办不准提前通知,当几辆小车停在红河经济开发区办公楼前时,所有办公室一团混乱,四位副主任只有鲁荣副主任匆匆出来迎接,其他三位不知所踪。 “召集全体同志开会,五分钟后点名。”许玉贤不愠不火道,似乎对眼前的情况早有预料。 四楼会议室桌椅积了层厚厚的灰尘,看来好久没开过会。鲁荣叫了几个人手忙脚乱打扫干净,再送来茶水、水果、盆栽等等,总算才有会议室的样子。这么一耽搁已经过去二十分钟,办公楼外不时有车子急速赶到,都是临时得到通知赶来的。 点名时程副主任神出鬼没地出现了,满脸通红,眼里布满血丝,中午不知在哪儿喝了酒。总共二十六人,参会的只有十七人,其中起码五六个是临时过来的。 鲁荣尴尬地递过名单,小声道:“缺席……九人,安主任和吴主任都打过电话,没联系上……” 许玉贤在名单上扫了一下,声音不大却透过麦克风传到整个会议室: “复印两份,一份交组织部存档,一份交纪委存档!” 鲁荣不敢多说什么,征询其意见后宣布开会。李副部长宣读了省委组织部关于方晟的任命决定;方晟作表态发言,表示要和大家共同努力克服当前困难,力争短期内工作有新突破、新起色。 最后许玉贤发言。他冷冷环视全场,众人在其逼视下纷纷畏惧地低下头。 “今天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扪心自问,你们觉得作为党政机关、开发区正府工作人员,应不应该发生?缺席此次会议的即日起停职检查,安、吴两位副主任的检查报告交给我,其他同志交给方主任,检查过关才能上岗!坐在这儿的同志是不是表现合格呢?刚才我到各个办公室巡查过了,电脑上有炒股软件、有网络游戏、有qq微信,办公桌上的杂志、报纸、小说,唯独没有报表和材料!我知道,红河经济开发区由于种种原因工作处于停滞状态,但各位真的无事可做吗?土地征收和招商、基础设施建设、拆迁搬迁、机关效能建设等等,都有明确分工,本来五十个编制的工作二十六人做,仍然无所事事,是不是要进一步压缩,分流更多人到其它岗位?” 这句话具有很大杀伤力,工作人员们脸上均露出不安的神色。所谓分流,前期离开经济开放区的二十多人新岗位都很不如意,要么清水衙门、边缘单位,要么干别人剩下的苦活、累活,待遇也远远不如这儿。 “红河新任主任,我们的方常委年轻而有魄力,之前工作过的几个县在他的领导下都取得骄人成绩,市委市正府对他抱有厚望,同志们也应该信任并团结在他周围,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共同把开发区工作抓实抓好!今天李部长在这儿,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市委对方常委是充分授权的,特别在人事方面会完全尊重方常委的意见……” 许玉贤连唬带诈将一班人吓得不知所措,然后和李副部长先行离开。程副主任面有惭色溜回办公室补觉,方晟则在鲁荣陪同下来到已收拾妥当的新办公室。 刚坐下闲聊了两句,外面风火火进来闯进来一个俏丽靓丽的女人,一迭声道:“不好意思,我到市里办事的,刚才没接到通知,不好意思……” 鲁荣急忙介绍:“这位是新上任的方主任,这位是安主任。” “方常委,我叫安如玉。” 她主动伸出手,方晟略一犹豫与她握手,心里喝了下采,暗道银山市哪来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女干部?真……真对老子胃口! “请坐,”方晟温言道,“鲁主任传达下许书记的指示吧。” 鲁荣遂硬着头皮将许玉贤要求她和吴副主任停职检查,提交书面报告过关后才能上岗的事说了一遍,她杏目圆瞪,连说三声“不可能”,眼泪唰就下来了,然后说“我去市委评理”,又风火火出去了。 “呃……”方晟有些诧异。 “安主任就是急性子,因为这个不知得罪多少人,”鲁荣苦笑道,“以后她要是发火什么的,方常委别往心里去。” “为工作吵几句没关系。”方晟轻描淡写道。 这时吴副主任捂着额头愁眉苦脸进来,道:“方常委,我是吴宓林。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中午发高烧去医院输液,短短两小时工夫就惹了大祸,怎么办呢,补请病假行不行?” 方晟微笑看着对方,一言不发。 第460章 讳莫如深 红河经济开发区管委会设一正四副五名主任,正主任方晟为市委常委、副厅级,兼管委会党委书记; 鲁荣是常务副主任,正处级,兼管委会党政办主任、建设管理局局长; 吴宓林,副处级,兼管委会财政审计局和项目服务局局长; 程振高,副处级,兼管委会经济发展局和招商局局长; 安如玉,副处级,兼管委会纪工委主任、社会事业局局长。 原来八个副处级部门都设有常务副职,享受副处级待遇,实际主持部门工作。许玉贤调研后认为人浮于事,一声令下砍掉八个副处级、十多个科级,现在每个部门只有三四个办事员直接接受副主任指挥,鲁荣说这是校长兼校工,上课兼打钟。 经过查证,当天下午安如玉是到市行政服务中心办理民政优抚方面的手续;而吴宓林确实发高烧,出具的输液单上有具体时间。饶是如此,许玉贤怎会承认自己怪罪错了?板着脸批评两人未向主持工作的鲁荣请假,属于擅自离岗,仍要作深刻检查,不过检查材料只须提交给方晟,算是降低惩罚标准。 事后安如玉哭啼啼到方晟面前诉苦,说纪工委负责的党风廉政建设和纪检监察没啥事,社会事业局却是杂事一大箩,从土地流转、拆迁安置到科教文卫、民政管理、企业劳动监察和养老保险,还有社区管理、卫生绿化、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等等,三名办事员加纪工委抽调的一名办事员根本忙不过来,很多事又有时限要求,压在那儿必须要做,自己这个副处长只能硬着头皮干办事员的工作,想想都窝囊。 见她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方晟暗想哪个大领导有如此艳福,泡上这么正点的马子,却为何不替她寻处安乐窝?微笑道: “以前我负责过景区管委会,要维持机构正常运转,二十六个编制是少了点,接下来我会摸清基本情况,一方面做好人力资源整合,另一方面也要向市委争取编制补充有生力量,行不行?” “谢谢方常委,”她抹掉眼泪转身出门,突然又折回小声道,“我可不想要原先好不容易打发走的那班人啊,一定要能做实事的。” “那是当然。”方晟颌首道。 傍晚方晟正埋头专心致志看材料,程振高满脸堆笑进来,道: “方常委,今晚有几位投资商想邀请您吃个便饭,一来表示欢迎,二来探讨今后投资合作计划。都是实力很强的投资商,方常委出面捧个场吧?” “意向投资哪个领域?” “呃,商业综合开发……” 方晟一听就明白:“就是房地产开发吧?” 程振高不觉一惊,暗想这位年轻的领导不太好糊弄啊,遂道:“晚上这几位可不是房产商,而是踏实能干的实业家,在省城有不少投资呢。” 提到省城,方晟脑中跳出“官二代”三个字,故作漫不经心道:“投资商都是什么来头?我也有朋友在省城做投资,没准认识。” “宝润集团赵安董事长,双龙集团于双城董事长,还有柏丽欧集团宣德志董事长,都是省城鼎鼎大名的大集团,资产动辄几个亿甚至十几个亿,实力雄厚啊方常委!” 见他急切的目光,方晟微微一晒,道:“帮我打声招呼吧,今晚不行,得赶紧把家安置好,该买的买,该装的装,不然晚上睡不好觉,你说是不是?以后有时间再聚。” “我倒忘了方常委是第一天报到,不好意思,”程振高拍拍脑袋,“没关系,等方常委忙过这阵再说。” 当晚许玉贤邀请方晟和白翎吃饭,白翎打心眼厌恶这个与母亲有染的家伙,坚决不去,方晟只得委婉地谢绝,许玉贤暗知白翎的心结,叹了口气作罢。 第二天方晟拿了张红河经济开发区地图,约鲁荣一起下去熟悉情况。每经过一处围墙就询问其用途和投资商,鲁荣虽不参与招商但分管建设管理,对相关情况也能说得头头是道,也分别提到昨天程振高所说的宝润等省城大集团。 根据鲁荣的介绍,方晟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圈,半天跑下来细数竟有三十多个圈。 “方圆二十多公里的经济开发区,闲置地皮多达三十多处且占据黄金位置,把土地分割得支离破碎,怎么招商,怎么发展?”方晟感慨道。 鲁荣为难地说:“虽然投资商违背当初承诺,但手段很狡猾,隔三岔五打几根桩,挖几条沟,然后以资金周转紧张为由拖延,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办法肯定有,关键有没有决心。”方晟道。 “只要方常委有整治那伙人的方案,我们肯定全力推动!” “当初牛常委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努力吗?” 鲁荣沉吟片刻:“不会没有,但成效……可能急于求成吧,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方晟追问得罪了谁,鲁荣支支吾吾不肯细说了。 中午方晟不经意让鲁荣下午代表自己去市里出席个会议,鲁荣吃完饭便动身离开。 方晟把安如玉叫到办公室,了解三十多地皮的内情,发现她居然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暗叹美貌与智慧不成正比,换个聪明的女人在社会事业局,利用广泛的人脉和四通八道的信息源,连八卦都应该打听得一清二楚! 看来要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 想到这里他微笑道:“社会事业局三个办事员肯定不够,至少得加一个,安主任有钟意人选?” “招商局和项目服务局都有不错的年轻人,可人家不肯放。” “自己家里就别打主意了,每个部门都缺人,”方晟摆摆手说,“目光要向外看。” 安如玉噘着嘴说:“市里的情况我不熟悉,再说谁愿意干得好好的,从市区跑到这不毛之地?” 好性感的红唇哟! 方晟一时心猿意马竟有点走神,直到她惊诧地看着他才回过神来,一本正经道:“要想选到优秀人才,又自愿到开发区工作,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安如玉愣愣问。 不对等智商交流就这么困难,换成范晓灵或樊红雨,一个眼神就悟出来了,唉,这就是她俩可以凭能力,而安如玉只能靠美色的原因。 “面向社会公开招聘。” 安如玉惊讶地说:“那可不行,公务员编制必须通过省考;而且社会上想进来的人成千上万,到时我可招架不住。” 方晟耐心地说:“当然要设置门槛,比如本科以上文凭、具有两年以上基层相关部门工作经验、正股或副科以上、年龄不超过三十五周岁等等,报名人数不就少多了?” “三十五岁前升到副科的基层干部恐怕很少。” “委托省城考试机构组织笔试,市委组织部参与进行面试,力求公平公开公正,当然管委会也要把关。”方晟道。 “好,我回去根据您的要求整理一下。”安如玉兴冲冲出去了。 下午方晟拉吴宓林下去视察,把上午的问题又问了一遍,答案基本差不多,但吴宓林说了两个新情况: 一是牛德贵跟三十多块圈定地皮没关系,相反也曾努力改变现状,经手那些地皮的是开发区首任主任,如今的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邵卫平! 二是牛德贵应该还算清廉的干部,没收过房产商一分钱,也从未向开发区里的企业伸过手,所谓利用职务之便收取好处,牛德贵前后交代的金额都不一致,明显是屈打成招,至于乱搞男女关系完全是空穴来风,没有证据。 “牛常委的事我只是随便说说,别介意啊,我这人就是大嘴巴。”回程途中吴宓林感觉说漏嘴了,颇有些后悔。 方晟笑道:“吴主任出于信任才说这些,我不会乱传。” 两人并肩走进办公楼时,程振高正拨通鲁荣的手机,阴笑道: “人家把你支到市里开会,却跟姓吴的一起核实你上午说过的话,这小子玩政治很有一手啊。” 鲁荣沉默片刻道:“程主任,方常委初来乍到找不同的人了解情况很正常,不要胡思乱想,我还在开会,再见。” “切,假正经!” 程振高冲着手机不屑道,转而又拨通一个号码,亲热地说:“关于新来的方常委的情况,我向您回报一下……” 第三天上午方晟回到市委办公楼,于副秘书长送来秘书候选人名单,共有五人,都是市委办各部门的年轻人,具有硕士以上学历。方晟只各自问他们一个问题: 是否愿意跟我沉到经济开发区工作,并挂职担任部门副职? 五名候选人都已享受副科级,开发区部门副职只不过是正科。然而开发区正科职跟市委办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平台,万一方晟突然调动把自己扔那儿怎么办?这笔政治账不能不细算。 有三人明确拒绝,还有一人问如果将来想回市委办是否可行,方晟表示不确定,于是也打了退堂鼓。 剩下的居秘书却问了个方晟意想不到的问题:“方常委打算在开发区干多久?” 第461章 市委双姝 方晟愣了一下,道:“这一点我说了不算,要看组织安排。你真正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居秘书笑了笑:“那我直说了,方常委请不要生气,只是一个纯理论探讨。我想知道的是,方常委准备把红河作为晋升平台,还是急须规范、整顿、发展的是非之地?” “你说的不是选择题,按官方口径和道德标准必定是后者,我好奇的是你为何这样问?” “我老家就在红河区范农村,上高中时我父母想翻盖自家院子被禁止,说马上进行大开发,红河老百姓要过好日子了!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父母还住在低矮破旧的青瓦房里,每逢下雨家里起码得准备七八个桶接水;原来承包的农田、果林都被围起来疯长野草;农民失去土地啥也不会,只能靠每年开发区那点补贴凑合着过,作为农民的儿子,我痛心疾首,恨自己人微言轻,不能替红河做一点事!” 方晟凝视他良久,拿起他的档案看了会儿:“居思危……很贴切的名字,跟你的性格很相似,就是你了,明天起跟我去红河!” 几分钟后他来到许玉贤办公室谈了自己的想法,许玉贤爽快地说: “增加三个科级编制么,没问题,回头你跟徐璃打下招呼,就说跟我沟通好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市委书记刚刚压缩编制,你上任就增加编制,相当于公然打脸,哈哈哈,你多虑了,当初压缩是压缩的想法,现在增加有增加的理由,只要正常推进工作,把开发区真正运转起来,哪怕恢复到五十个编制都没关系。” 方晟笑道:“许书记雅量当然不在意,就怕别有用心的小人在耳边鼓噪,时间久了难免生出缝隙,毕竟我在这边的时间少,主要精力要放在开发区。” “大家都晓得我俩在梧湘的关系,若想挑拨离间是打错主意了,”说到这里许玉贤别具意味笑了笑,“方晟,我总觉得你在清树似乎更放得开手脚,是苏兆荣比我支持力度大,还是你俩更贴心?” 他笑得有点八卦,方晟猜到自己与鱼小婷的私情尽管隐秘,终究纸包不住火还是遭到外界怀疑,连忙说:“两位书记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风格岂能一致?苏书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京都才是他仕途归属;许书记坐银山而观潇南,蓄势待发,气吞山河……” “滚你的吧,越拍越不象话,”许玉贤笑骂道,“不过银山这边有白翎坐阵,你可以安心工作了。” “我工作的时候一直很安心。”方晟辩解道。 接着来到组织部,听说追加三个科级编制且许玉贤已经答应,徐璃眉毛一挑,冷冷道: “方常委新官上任三把火,许书记不便扫兴,我可得实话实说。数年来红河经济开发区管委会是出了名的人浮于事、庸庸无为,许书记接掌银山后提出压缩编制,分流干部,我举双手支持,那阵子组织部加班加点做分流人员思想工作,找接受单位沟通协商,尽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好不容易把许书记的指示落实到位。你倒好,报到第二天就增加三个编制!请问方常委增加的依据是什么,关于编制今后有什么规划,是不是要走回头路,逐步回到当初五十个编制?要那样的话我找许书记辞职!” 方晟道:“徐部长不要激动,听我解释。许书记原先设想是放弃红河的开发计划,保持原状,有一套十个编制的看守班子就够了;省里把我调到这里,许书记觉得我有黄海景区管委会主任和兴建江业新城的经验,改变初衷,打算重启红河开发计划。因此并非许书记朝令夕改,也不是我方晟屁股决定脑袋,刚上任就想扩充实力,此一时,彼一时,形势随人走,跟徐部长的职务没有丝毫关系。” “好一套动听的说辞,深深打动许书记吧?我可没那么容易被诓,”徐璃板着脸道,“先说说编制用来干什么?怎么进人?原来分流出去的有没有优先权?” “这些问题,过几天管委会将提交详细方案,具体负责的副主任叫安如玉,长得挺漂亮,不过气质不如徐部长。”方晟笑道。 “长得难看就夸气质好,方常委很懂女人嘛。” “没想到徐部长这么不自信。” 徐璃蹙眉道:“别转移话题!你老实说三个编制是不是放试探气球,接下来会逐步增加?” 她不仅气质胜过安如玉,智商也高不止一个等级。方晟暗赞道。 “徐部长的问题,这会儿我没法回答,只能按照工作开展情况审时度势,灵活调整,最悲观的可能性是回到许书记最初决定,保留看守班子维持现状。” “哟,不太符合昨天方常委就职演说的豪言壮语啊?” “昨天有豪言壮语吗?请徐部长把会议记录给我看下。” 徐璃一滞,恼怒道:“不跟你磨嘴皮子,尽快把增编方案送过来,记住,不要那个安如玉,我从不跟那种女人打交道!” “哪种女人?”方晟狐疑问道。 “你的下属你自己打听!不送!”徐璃冷冰冰道,埋头处理文件,不再看他。 方晟在心里将她诅咒了七八遍,却带着微笑告辞。 出了宣传部,在楼下迎面遇到容貌与徐璃不相上下的姜姝,笑吟吟道: “方常委这会儿方便吗?有件事正想向您回报一下。” 姜姝在副市长当中排名靠后,分管女干部通常负责的科教文卫、食品监督、市场监管等领域,要谈工作应该与安如玉直接联系,不应该麻烦到方晟。不过他没有拒绝漂亮女人的习惯,也想借此机会多接触市领导,摸清一些外围打探不到的情况。 “行,到我办公室吧。”方晟欣然道。 来到九楼办公室,姜姝笑道:“常委办公条件就是不一样,盆景居然是名贵品种罗汉松,真上档次!” 方晟哑然失笑:“噢,它叫罗汉松啊,头一回听说。” 姜姝大笑:“看来茅秘书长白费心思了。” “老实说自打进这间办公室,我就没正眼看过它。”方晟笑道,仔细打量这位不到四十的女副市长,身材紧致如窈窕少女,皮肤光洁细腻,宛若日本动漫里的高中生。 “我也老实说,刚才不是偶遇,而是听说方常委去组织部,特意在楼下守候,”她微敛笑容说,“因为这件事……是私事,又不便到开发区找您,只能……” 方晟不置可否:“请讲。” “我有个小学玩到大的闺蜜开了家公司,去年想到红河投资商务会所,嗯,就是那种融餐饮、酒店、洗浴、按摩、spa为等一体的休闲中心,地点选好了,合同也签了,还交了二十万元诚意金,貌似一切顺利就准备开工,谁知牛常委出了事!唉,新官不认旧账,红河那边要重新审核牛常委经手的合同,结果拖这么长时间了还没下文,闺蜜说行就立即施工,不行就退诚意金,很简单的事干嘛搞得如此复杂?您说呢,方常委?” “这期间你找红河哪位主任沟通过?” 姜姝悻悻道:“鲁主任、吴主任、程主任都找过,没人给我明确答复,仿佛统一口径似的说什么‘正在复核,近期会有结论’,大家都在官场,谁听不懂是在敷衍啊,真是!” 方晟不觉有些奇怪。一是开发区四位副主任,姜姝找了三位,偏偏没提安如玉,联想到徐璃的态度,难道安如玉人缘差到这个程度?二是开发区级别虽比其它区县高半级,但姜姝毕竟是副市长,打招呼关心一件不违反原则的事,况且还是有利于红河的投资项目,鲁荣等人为何压住不办? 想到这里,他郑重道:“姜市长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既关系到开发区投资环境问题,又是整顿机关官僚作风的契机,我回去后一定会彻查到底,给姜市长一个满意的解释。” “方常委这么说我就放心,等您电话。” 姜姝也没多磨蹭,随即起身告辞,出门时还扔给他一个妩媚的笑容。方晟一哆嗦,心想公事公办的问题,施展什么美人计啊。 居思危从原来经贸委调到市委办综合科挂副科长,办好手续后到方晟这边正式报到。 方晟让他坐下,直接问:“关于红河管委会安如玉,你知道多少?” 似乎早料到这个问题,居思危不假思索道:“一个天真率性、可怜可悲、不自爱的女人。” “听起来有不少故事?” “只有一个故事……” 安如玉大学毕业后考入银山检疫检验局,男朋友则是机场地勤,本是幸福美满的一对。后来男朋友不知中了什么邪,辞职跟同学合伙做生意,这种不掂量自身实力不计后果的行为,结局往往很悲惨,男朋友也不例外,非但把两家凑的一百五十万购房款赔得精光,还欠了近百万银行贷款。 按说两人应该分手,但安如玉偏要跟男朋友同舟共济,冲动之下领了结婚证,从而陷入更深的漩涡。 第462章痴心女人 婚后老公赌性不改,听说钢材价格持续走高,竟偷偷借高利贷囤积轴承钢。然而命运并不青睐赌徒,国际钢材价格急转而下,转眼间一仓库钢材就亏掉几十万。 面对高利贷还债压力,安如玉也豁出去了,抛头露面拜托老板、官员消化钢材,陪酒陪舞也在所不惜,期间不知被占了多少便宜。有个未经证实的传闻,说老公的哥们早就垂涎安如玉美色,公然说叫你老婆陪我睡一宿,按原价收购三十吨钢材。老公毫不犹豫答应,而安如玉居然也不拒绝,后来真陪睡了一宵,但原价收购钢材的事却不了了之。 闹腾了几个月,钢材没销出去半吨,安如玉的艳名倒是传得沸沸扬扬。替高利贷讨债的黑帮打手声称如果最后期限还不了款,就把安如玉带到南方当小姐! 危机在最后关头发生奇迹般反转。一天有个电话约安如玉到郊区见面,原来是位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的领导,直言不讳说我有办法帮你销掉那批钢材,你能报答什么? 安如玉说这段时间我已输得一无所有,还能有啥? 领导说答应我三个条件,第一跟老公离婚;第二换个单位;第三换个住处,只有我能进去。 我答应!安如玉明知这是要自己长期做秘密情人的意思,还是爽快同意,因为她根本无路可走。 之后一切进展顺利:省城某国企高价收购那批钢材,正好还掉高利贷本金加利息;安如玉与老公离婚,他自觉无颜在银山呆下去,独自北上打工;在那位领导运作下安如玉到省委党校脱产学习半年,从人们视野消失很久后,低调地调到区居委会任副主任,两年后提拔为档案局办公室主任,接着红河经济开发区挂牌成立,她又进入领导班子,进入副处级行列。 “开局令人压抑,结局还不错,”方晟评价道,“那位领导是谁?” 居思危笑道:“方常委,好戏还在后面……” 按那位领导的计划,安如玉在红河混两年就回市区,弄个纪委书记、宣传部长之类的正处级职务,作为女人来说仕途基本就算到顶了。不料风云突变,有天夜里大概操劳过度,那位领导竟然死在她床上! 方晟吃了一惊:“这可是特大丑闻,怎么从没听说过?” “那种级别的领导,能张扬吗?肯定作为绝密事件死防紧守,不过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 领导被送到医院抢救,与此同时市领导们站在走廊开了个紧急会议,达成共识是绝对保密,对外宣称心肌梗塞! 听到这里方晟恍然大悟:“你说的领导就是钱浩书记的前任张锦刚?他就是死于任内,死因是心肌梗塞!” 居思危道:“怎么处置安如玉是个难题,曾有想法把她降为科级,随便塞到哪个边缘部门,又怕她抖露张书记的丑闻,思来想去干脆维持现状,不过她的仕途也至此为止。”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哀伤凄婉的故事,”方晟摸着下巴说,“徐璃和姜姝是不是也在张书记任内提拔的?” 居思危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连忙否认:“不不不,她俩背景不同。徐部长是前任省委书记冯卫军的儿媳妇,京都大学高材生,中组部后备干部,在银山就没一个被她看得上眼的,几任市委书记都拿她没辙,当然人家也有骄傲的资本;姜市长是京都空降干部,据说后台很硬,但具体情况不明,她从未在任何场合透露过出身。” 难怪两人不约而同瞧不起安如玉,她俩是含着金匙出生的,习惯居高临下俯视众生,自然无法理解草根阶层、历经坎坷的安如玉。 方晟深思数分钟,见居思危坐在对面等待指示,收拢思绪道:“明天我去红河上班,你不必跟着,在市里帮我完成一桩任务,”他拿了份清单,“这上面全是在红河圈地的各大集团和公司,还有法人代表名字。我们都知道这些公开信息专门忽悠不知真相的官员,真正的大鳄藏在幕后!你的任务是弄清控股股东,或者企业实际掌控者……有困难吗?” 居思危接过清单细细看了一遍,琢磨半晌道:“困难当然有,但我会设法克服!” “我就需要你这样务实肯干的秘书。”方晟笑道,不着痕迹地勉励了一句。 接下来几天除了安如玉,几位副主任轮流陪同方晟在红河各地跑,连边远村组都没放过。另一头经过方晟润色的增编方案报到组织部后,徐璃硬打了个折扣,从三个调减为两个,以示组织部的权威。 方晟无奈地接受,其实这次他原本就打算增加两个岗位,一是社会事业局,一是居思危挂职,具体到哪个岗位还要看这次任务完成情况,有些硕士、博士学历与能力、情商成反比。 组织部批复下达后,安如玉来请示招聘方案。她的想法是既然只剩下两个名额,有一个已经内定,就不必大动干戈,搞个内部选聘就行了,简单快捷。方晟摇头说招一个也得把整个流程做得象模象样,固化招聘程序,以后开发区再增加岗位都照例进行,不搞特殊化。 具体怎么做呢?安如玉眉头紧锁,一付不知所措的样子。 方晟暗暗叹气,明明应该做个居家过日子的小女人,非要涉足险恶的官场,能力和心机均不足胜任,真是难为她了。 遂道:“按我上次说的几点原则,通过市人事网站招聘平台,以及银山日报等媒体公示,总之程序不能有半点瑕疵。” 安如玉怯怯道:“我弄个初稿,回头请方常委把关,行不行?” “速度要快,中午下班前给我。” 傍晚时分,方晟打电话给明月,开宗明义说:“登陆银山人事网站看下招聘公告,我这边需要一位有基层工作经验的科级干部,你正好符合条件,不妨试试。” “啊……我担心水平不够格……” “不试怎么知道?不能一辈子窝在山里,出来闯闯吧。”方晟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公告出来后,报名人数比预期少得多,到截止日期为止只有九位报名者。原因一是红河经济开发区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一会儿减编,一会儿增编,天晓得新来的主任搞什么名堂;二是门槛太高,大凡混到科级且年龄低于三十五岁的,或有背景,或能力突出,是本单位的佼佼者,犯不着到红河冒险;三是名额只有一个,机率太小,很多人不愿尝试。 笔试由省城最有权威的潇南大学社会考试中心出题,前四名进入面试环节。明月笔试成绩名列第三,与第一名差距也不大。 面试有五名主考官,分别是方晟、市委组织部李副部长和干部科连科长、市纪委三室胡主任,以及安如玉。 招聘一名开发区科级干部,这样的阵容似乎过于豪华,但增编方案里内定聘用人员为副处级考察对象,也算顺理成章。 除了方晟,四名主考官每人出一道题目,然后根据应聘人员表现打分,总分前两名进入组织考察程序,最终按考察及综评结果确定人选。 四名进入面试的,呼声最高的要数市财政局冯秋,担任过乡镇财政所副所长、所长,调到市局后受人排挤因此想挪个地方。按说他既有基层工作经验,又在市局工作具有足够的视野,笔试成绩第一,面试也应当差不到哪儿去。 谁知主考官们出的题目跟财税都没关系,李副部长问的是拆迁安置问题,连科长问社会治安综合治理问题,胡主任则是关于基层司法和普法的主要措施,安如玉问如何杜绝村民委员会换届选举中的舞弊现象。 这些问题并不刁钻,都是社会事务局负责的领域,之前冯秋也做出一些准备。但他官样文章式的回答与明月相比大为失分! 原因很简单,明月在伏虎镇担任过经发办主任,后来又在县委综合科工作,对基层情况的掌握程度更全面、更丰富、更具实践性,很多工作比如换届选举、普法教育、拆迁安置,作为镇正府骨干,明月经常被抽调到第一线,直接与村民打交道,积累的心得、提供的思路和措施都有可操作性。 面试结束后,不用等分数汇总,大家都知道明月肯定第一名,铁定入选。因为笔试成绩不带入面试。接下来组织考察基本就是走形式,顺坝那边有谁故意说明月的坏话,影响人家进步? 安如玉反应似乎迟一拍,大局已定后拿起明月的档案细细分析,才发现她就来自方晟刚刚任县委书记的县城,两次工作变动也都在方晟任期内,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公示期结束后,明月在市组织部办理手续后到红河报到,方晟微笑着与她单独谈话。 “方书记,不,方常委,我觉得自己上当了。”她笑咪咪地说。 方晟也笑:“副厅级开发区与顺坝相比哪个平台更大?怎么会上当呢。” “因为方常委需要帮手,对不对?” 第463章曲线调查 安如玉若有明月三分之一聪明,就不必这样大费周折了。方晟暗暗叹道。 他严肃地说:“猜对了!准确地说,我需要象你这样善于观察和打听,从蛛丝马迹中分析问题、发现疑点、密切追踪!” “类似于间谍喔,我好害怕。”虽这么说,明月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乐于接受挑战的样子。 “也是不得已的下策,你以为我愿意冒险走这步棋?顺坝、潇南理工大学,有心人把两份档案一比较就了然于心,”方晟无奈地说,“然而副手不给力,我得不到急需掌握的信息,很多工作没法开展。” “你是指安……” 方晟抬手阻止:“心里有数就好,不必说出来。你的岗位是社会事务局局长助理,行政级别正科,我会要求安主任把主要工作都移交给你,今后她不过问具体事务,只须定期回报就行了。” “那我的秘密任务是……” 方晟递给她一份清单:“上面的企业董事长或老总与开发区相关领导的关系,以及几位副主任方方面面情况,都在调查范围内。” “保证完成任务!”她俏皮地说,自从在顺坝被提拔为安监局副局长主持工作后,她在他面前愈发放得开,也愈发象小师妹对学长的态度了。 “对了,突然把你叫到离家数百公里远的银山,老公有没有意见?” 她灿烂明快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影,道:“非常生气,因为结婚好几年还没生孩子呢,两家老人都盯在后面催促。我的想法是趁年轻在外面闯闯,等安定下来再说……” “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调到开发区学校,目前条件简陋了点,以后会兴建新校区。” “多谢方常委关心,调动的事儿……唉……” 见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想必影响小夫妻俩关系的并非生孩子问题,而是随着明月步步高升,女强男弱局面使得她老公心态失衡,继而引发一系列矛盾。 “待会儿我陪你见一下安主任,然后去社会事务局就算正式上任了。”方晟道。 “方常委,还有件事想请教,”谈到工作明月表情又丰富起来,“既然你一心想我过来,为什么大张旗鼓搞社会招聘,万一我笔试就被淘汰,或者进入面试后表现不佳怎么办?” 方晟微微一笑:“怎么会呢?咱潇南理工大学毕业的能被这点考验难住?” 明月知他不愿透露幕后玄机,莞尔一笑,也没追问。 实际上为确保明月顺利入选,方晟殚思极虑做了很多算计:潇南大学社会考试中心出题前,他要求考试重点围绕三农和发展经济方面,这两项工作都是明月的强项,也是她在伏虎镇重点探索课题;面试前,他要求主考官们针对社会事务局业务范畴出题,同样对明月有利;为防止明月怯场丢分,他安排前两名进入考察程序,都是保驾护航的措施。 当然明月的确有可能笔试被淘汰,面试发挥不佳,那样的话她或许就一辈子呆在顺坝。方晟帮她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选拔程序经得起推敲,不被人说三道四。 安如玉成天被鸡毛蒜皮的事务纠缠得头大,巴不得全部推给明月。明月接手后花了两天时间进行梳理,然后召集三位办事员开会,逐项安排工作,自己也负责一部分,让他们无话可说。同时强调守土有责,每人负责的工作必须按要求保质保量完成,不准推三阻四,更不准遇到困难就撂担子。 明月说:“方常委要在红河打造一支精明强干、能征善战的公务员队伍,社会事业局是试点,今后我将对各位工作完成情况进行量化考核,实施末位淘汰制,不合格员工坚决清除出社会事务局,自寻出路!我是招聘过来的,参加考试前就做好失败准备,因此我不怕得罪人,大不起卷铺盖回老家!各位听懂我的意思?” 三位办事员习惯了大城市人际间含蓄温和,被大山里泼辣直率的风格吓住了,个个坐在座位上久久不语。 事实证明社会事业局的工作并不象安如玉形容得那么繁重,关键是之前办事员们欺负她名声不好,故意推诿扯皮,安如玉又缺乏统筹管理能力,什么事都自己冲在前面,自然做得很吃力。 明月能吃苦,适应力非常强,而且基层经验丰富,善于跟老百姓打成一片。上任后不到一周就将开发区情况摸得透熟,各项数据信手拈来、如数家珍,办事员们被唬得一愣一愣,不敢在她面前打马虎眼。 卸掉社会事业局的重担,安如玉轻松了两天又觉得无所事事。本来纪工委就是阶段性工作,上面不部署统一活动,基层也不会没事找事。明月每隔两三天就回报一次工作,以前弄得她头大的麻烦事都拾掇得妥妥贴贴,安如玉听得胸闷,说以后挑重点说,日常事务不要回报了。明月笑着答应。 好俊俏的丫头!不会跟方常委有一腿吧?安如玉留意观察了几天,发现两人私下并无来往,方晟每天正常上下班且有专车接送;明月租在离办公楼四五里的农家,她事业心强,每晚都在办公室看材料、制作图表,很晚才开事业局的车回去。 明明可以凭脸蛋,偏偏走勤奋刻苦线路,安如玉无法理解。 方晟上任后,虽没象有些领导那样频频开会,动辄训斥叱骂,但无形的压力已逐级传递到每位办事员身上。首先要求日报制度,每天早上上班后须报送上日工作完成进度,对于未能完成的要说明原因,以及计划完成时间,连续两天进度滞后的,和分管副主任一起找他面谈;其次方晟布置了几十张报表限期填报,涉及开发区土地、房屋建筑面积、企业及实际开业数量、产品种类和库存等等,都是坐在办公室里没法完成,必须实地走访调查;还有便是方晟对细节的了解达到苛求程度,不单办事员们,就连几位副主任都经常被他连续诘问得满头大汗。 周五早上,方晟从帕萨特下来后没象往常直接走进办公楼,而是站在楼前四处张望,若有所思的样子。陆续上班的鲁荣、程振高和安如玉都不好先进去,陪在旁边聊天。 “对面围起来的这块地用途是什么?” 这已是方晟问第四遍了,程振高道:“商业规划用地,双龙集团计划投资兴建四星级酒店。” 鲁荣补充道:“目前红河只有一家三星酒店,生意清淡,双龙集团前后考察了十多趟,始终持观望态度,想等开发区人气旺起来再说。” 方晟没吱声,踱到办公楼东墙指着后面问:“那块地呢?” 程振高道:“也是商业用地,宝润集团准备盖一幢高档写字楼,当时规划书上写的是三十层吧,底下几层搞商场,中间是快捷酒店,上面用作企业经营、办公。” “也要等人气旺了再投资?” 程振高叹了口气:“在商言商嘛。” 安如玉忍不住插嘴道:“我看那些投资商是被你们惯坏的!成天怕这个,怕那个,土地闲置了这么多年愣是不敢提意见,责任在开发区自身!” “安主任,不调查没有发言权,”程振高指着对面隐隐冒出地面的水泥桩道,“人家明明有施工,怎么能判断为土地闲置?” “这几年天天在这儿谁看不出来?风声紧了派几个人蓐野草、运几车黄沙;有检查团就开两辆工程车进场,就算外行也看明白套路了。”安如玉讥讽道。 程振高被心直口快的安如玉顶得没办法,只得道:“方常委,其实这几家投资商一直有正式启动基建工程的计划,昨天还问方常委最近有没有空,想上门拜访。” “过几天吧。” 方晟淡淡地说,陡地加快脚步将三位副主任扔下,径直进了办公楼。鲁荣与程振高面面相觑,却没脾气。 经济开发区与其它县区的权力规则不同,主任高配市委常委且兼党委书记,形成大权独揽的局面,而非县区书记与县区长相互制约。除鲁荣靠资历熬了个正处,其它副主任都是副处,比方晟足足低一级,自然没法硬气。 “安主任,以后说话注意点儿,不是你分管的少插嘴。”上楼时程振高沉着脸说。 “怎么,就看着你们欺负方常委不了解情况?”安如玉瞪大眼反问。 “你……”程振高拿这个缺心眼没辙。 鲁荣赶紧和稀泥:“和为贵,不准吵架!” 上班后方晟又分配二十多张表格给各个局,看完填报要求,鲁荣等人倒吸口凉气,二话不说各自带领人马下基层调查,办公楼顿时空荡荡,剩下几个值班人员。 安如玉来到方晟办公室,没坐稳就说:“方常委,安排些工作给我吧,看到大家忙得连轴转,我过意不去。” “督促明月尽快把社会事业局那摊子事抓上手,不出差错,就是你当前首要任务。她毕竟是外地人,情况不熟悉,年纪又轻,各方面都需要你掌舵。” 安如玉静静看了他一眼,突然说:“方常委说话真有艺术……” 第464章黑幕重重 “安主任是在夸我。”方晟平静地说。 安如玉摆摆手:“好吧,明月工作相当出色,如果她坐我这个位置会干得更好!我承认能力有限,也不如其它几位副主任老成圆滑,关于我的传闻方常委大概也有耳闻……虽然已经身败名裂,还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证明我对得起这份工资,这个岗位……” 说到这里她泣然泪下。 方晟本来手指间悠闲地转着笔,见状不由收敛笑容,良久,缓缓道:“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管,只管充分发挥每个干部的特长,为开发区摆脱困境尽自己的力量。社会事业局的事务琐碎繁杂,需要耐心细致的性子,并不适合你,其实我正在考虑让你接手一项新任务……” “您说,我一定能胜任。”安如玉忘了擦脸上泪珠,欣喜地看着他。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方晟心里歪了句诗文,笑道:“别忙答应,也别说胜任之类,没准以后你会指着鼻子骂我。” “不会不会,您说。” “时机还没成熟,等到……下周吧,总之你提前做好准备。”方晟卖了个关子。 周五傍晚,外出调查人员陆续回来,一个陌生面孔来到主任办公室,他就是第一次报道就被方晟打发出去的秘书居思危。 方晟认为居思危也该露面了,十天时间,打听不到的花再多时间也没用。 居思危道:“方常委,我先回报了解的一些情况,说得不到位的地方您提问……” 在红河圈地的十一家企业中,宝润、双龙和柏丽欧三家是龙头,直接出面或以控股等方式控制了近三分之一地皮。如方晟所猜测的,赵安、于双城、宣德志只是名义上的董事长,实际控制者另有其人。 提到宝润,省城圈内不约而同提到一个名字:雷之鸿。 方晟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雷之鸿是现任副省长雷南的儿子,几年前雷南任潇南市常委副市长期间,雷之鸿强拉省怡冠公司共同在郊区开发高档别墅区,却因为拆迁和工程转包两大问题造成种种麻烦,雷南不得不出面请怡冠买下雷之鸿股份,算是从别墅开发工程中全身而退。谁知后来有条高速公路从别墅区附近经过,房价飞涨,怡冠大赚一笔。雷之鸿心有不甘,厚着脸皮找怡冠分红。公司高层商量之后以爱妮娅个人名义买房,然后低价转让给雷之鸿。后来省审计厅抓住这个问题不放,险些令爱妮娅阴沟翻船,幸亏方晟找于云复出面打招呼,才将事情压下来。 当时联合怡冠开发别墅区的就是宝润集团! 董事长赵安原是雷南在区里任区长、区委书记的司机,雷南高升后本想继续用他,但潇南正府规定市领导司机必须由正府办统一安排,不准自带。考虑到赵安参与并掌握了自家不少秘密,雷南也不放心他脱离视线,加之儿子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引发不少负面反映,遂灵机一动由赵安出面注册集团公司,替儿子抛头露面打理生意,顺便把自己贪污受贿的赃款洗白。 赵安在生意圈里有句众所周知的口头禅:雷市长(现在是雷省长)对这桩生意很关心! 有雷市长做招牌,宝润拓展业务无往而不利。红河圈的几块地皮,就是宝润成立不久,即雷南刚刚担任潇南常务副市长时,雷之鸿亲自跑到银山公关后拿下的。 管委会后面最核心地皮是雷之鸿势在必得要的,此外还有三块地分别以其它公司名义拍下,大股东都是宝润集团。 双龙集团的名气不如宝润,眼光和对时机的把握却略胜一筹,早早抢走管委会对面那块地皮。雷之鸿对此虽扼腕叹息,当时也无计可施,因为双龙的来头更大,其大股东叫齐洪波,父亲则是时任双江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齐辉! 双龙出手早,也圈了四块地皮。 至于柏丽欧则有些诡异,查遍它从注册到现在所有资料,始终没发现实际控制人。柏丽欧是合伙企业,发起者宣德志和三个大学同学,父辈都是平民背景,表面上与省城高官巨贾毫无关联,但很显然背后若无强有力的支持,短短七八年时间柏丽欧绝无可能从注册资金只有十万元的小企业,做到如今总资产达六亿规模。 “另外八家企业都查到幕后大股东,基本都是省城官二代,唯独柏丽欧……”居思危惭愧地说,“费尽心思也没能挖到线索,唉!” “能查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方晟安慰道,眉毛紧锁考虑一个难题:齐辉! 两年前齐辉从政法委书记退下来后,仍挂了个省政协副委员长头衔,可谓退而不休,在省城仍拥有一定影响。儿子齐洪波是省石化公司副总,颇受省城一班官二代拥戴。 更麻烦的是,齐辉属于于家派系人物! 当年齐辉先是指使钱浩授意童彪打压方晟,后来串通郑子健对方晟采取双规措施,说白背后都有于家的影子。正因为此,齐辉退二线后为填补于家在双江的空白,于道明来担任副省长。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何况这条狗的主人是自家人! 见方晟久久沉思,居思危坐着不敢动,唯恐打乱领导思绪。没过多久明月轻手轻脚进来,脆生生叫道: “方常委……” 方晟“噢”了一声,挥手道:“这段时间辛苦了,明后天好好休息一下,下周正式过来上班。” “好,谢谢方常委关心。” 明月坐到方晟对面,没开口先笑,方晟道:“看来有好消息。” “不算好消息,一堆八卦……”明月娓娓讲述了最近打听到的各种消息。 一是关于前任落马的内幕。牛德贵原是银山市分管农业条线的副市长,在市委书记张锦刚任期内不受重视,钱浩执掌银山后,期望打破红河死气沉沉局面,果断将原主任邵卫平转为政法委书记,提拔牛德贵过去任职。 牛德贵深知红河水深,不敢轻易动手,经过缜密调研后召集所有圈地皮的公司负责人,提出一加一方案,即相关公司必须书面承诺半年内有实质性投资行为,逾期者可申请延期半年,条件是引入一家实体企业且在三个月内破土动工;若延期到期后仍无进展还可以申请延期,那必须再引入一家企业,以此类推。 客观地说牛德贵的方案务实而平和,那段时间内的确促成多家工厂落户红河,使广阔荒凉的开发区增添了几分生气。 但钱浩觉得不满意,认为大片被圈的地皮不能眼睁睁荒着,必须有所作为。在市委施压下,牛德贵便拿实力最弱的新耀集团开刀。新耀圈的地皮最靠近银山市区,是钱浩每次往返省城的必经之地。新耀大股东是原省税务局局长的儿子孙玉良,两年前其父已办理退休手续,孙玉良头顶官二代的光环基本名不符实。牛德贵的如意算盘是逼迫孙玉良拿出真金白银搞开发,让钱浩每次从车里看到繁忙有序的施工场面就行了。 谁知牛德贵查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孙玉良背后还有更强的支撑势力!之所以在红河只拿一块地,是基于对未来地价趋势的判断分歧,跟实力并无太大关系。 接下来形势急转而下,省纪委根据多封实名举报信对牛德贵采取双规措施,然后发现他和爱人的银行卡上有多笔大额资金汇入,在英国留学的儿子也收到陌生人汇款。此外开发区某女下属亲口承认与他发生过不正当男女关系,之后她突然失踪,再也没在银山出现过。 牛德贵被屈打成招判处实刑,初来乍到的许玉贤意识到红河问题不简单,态度格外谨慎,结果造成想去红河的许玉贤不让,许玉贤属意的人家不敢,左右为难之下索性把烫手山芋扔给省委组织部。 二是几位副主任的八卦。话说党内无派,千奇百怪,红河管委会内部也存在山头。鲁荣是邵卫平一手提携的心腹,吴宓林则是市长罗世宽的同窗好友,小道消息说论资历吴宓林排名鲁荣之前,加之市里有罗世宽支持,常务副主任本是囊中之物。不料市常委会讨论人事时,纪委书记郑丰达突然爆料开发区多家企业举报吴宓林吃拿卡要!那就不是提拔正处的问题,而要按党纪国**处,当时连罗世宽都不便开口,遂提拔了第二顺位的鲁荣。 尽管事后查明举报信纯属诬告,但人事变动已定案不能再改,吴宓林无形中吃了一记闷棍。据说罗世宽也很愧疚,许诺帮他挑个正处职岗位,好不容易私下达钱浩达成一致,结果召开常委会前一天人事变动,钱浩走了,许玉贤来了,之前努力付之东流。吴宓林非常郁闷。确实是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很多事勉强不来的。 程振高也是邵卫平从市国土局挖来的技术骨干,可能由于性格差异,程振高与鲁荣虽属同脉却彼此不和,有一阵子发生相互举报现象。十一家圈地公司,程振高与大多数老板都有私交,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官场老油条。 关于安如玉…… 第465章悍然出手 关于安如玉,除了居思危提供的那些情况,还有一个未经证实的传闻:张锦刚去世后,仍在红河任上的邵卫平曾打过安如玉的主意,有一次甚至趁四下没人将她堵在办公室打算霸王硬上弓。却遭到安如玉激烈而决绝的反抗,根据事后红河知情人描述,两人脸和手都有不同程度抓伤、咬痕,尤其邵卫平脸上有五六道长长的血痕,一看便知是指甲划的。 据说邵卫平气急败坏骂道你这个破鞋不知被多少人玩过,装什么正经?安如玉回击说连破鞋你都不配玩。 之后邵卫平疯狂压制打击安如玉,反正她的后台倒了,升迁过程既不硬气也不光彩,根本没人同情。那段时间安如玉成天以泪洗面,差点得抑郁症,幸好牛德贵取代邵卫平,生活才归于平静。 听完明月介绍,方晟夸道:“我没选错人,你也没让我失望,这些信息很有价值!” 明月灿然一笑:“时间太仓猝,只来得及了解部分情况,以后还会陆续补充。” “有两处细节你语焉不详,一是孙玉良背后还有更强的势力,到底是谁?” “这个,”明月摇摇头,“说法很多,但都不是很靠谱,不敢轻易下结论。” “还有关于鲁荣,可曾听说跟投资商之间有何猫腻?” “开发区的重头戏是投资和建设,邵卫平将它分成前中后台三大块,程振高负责前台,土地招商和项目引进;吴宓林负责中台,项目落户和各项手续办理;鲁荣负责后台,项目建设和施工。表面看一碗平端得很平,权力划分不偏不倚,然而投资商只围不建,巨额资金停留在合同文本里,实际造成程振高吃肉,鲁荣和吴宓林汤都喝不上的状况,因此两人即使与投资商眉来眼去,人家恐怕只认程振高。” 方晟不以为然:“未必,三位副主任分工存在交叉,不象外界想的那样,”他看看表,“还有半个小时下班,赶紧帮我通知全体人员开会!” “啊,”明月笑道,“方常委体谅大家吧,好容易捱到周末,大家盼着早点回家呢——要不是手里积压大把工作,我也提前开溜了。” “不好意思,今晚全体加班。”方晟道。 当方晟在会上宣布这一决定,会议室里顿时嗡声四起,方晟耐心地等了几十秒钟,平静地说: “知道大家很不适应,甚至有抱怨情绪,但今后双休日加班将是常态,因为我们要补课,把之前延误的进度赶回来,如果怀念昔日懒散的机关生活,很抱歉请你另谋高就!” 嘀咕声轧然而止,大家都很清楚,机关不象企业,一个萝卜一个坑,仓猝之下去哪儿另谋高就? “从现在开始,请所有人上交手机!” 这个命令很突兀,但方晟板着脸很认真的样子,随即命令明月拿档案袋逐个收缴,连几位副主任也不例外。缴完后方晟让明月把手机全部锁入保险柜,这样呼入时将提示“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程振高半开玩笑半当真说:“今晚很多男士回家没法交差了,手机打不通,又找不到人。” “哎,是的是的。”有些特别惧内的连连附合。 女同志趁机吓唬他们:“晚上不肯你们上床。” “那就睡到你家……” “其实今晚大家未必回得了家,因为工作量很大,”方晟环视众人转入正题,“同志们,市领导非常关注红河的现状,指示要花大力气清理整顿,让开发区发挥经济试验田的作用。从报到到今天,我在红河已有十天,这段时间里做了些调研,找过部分同志谈话,看了大量资料和数据,最深切的想法是什么?同志们,管委会办公楼前面一堵围墙,后面一堵围墙!如果连眼前身后的问题都解决不好,谈什么清理整顿,谈什么发展经济?有人说,红河圈地的成因很复杂,是历史疑难杂症,不能心急,要慢慢来,要结合司法程序和行政协调耐心处理。如果这么说,恐怕是不了解我方晟的过去。给大家说一件事,当初顺坝县的深山大泽里藏了个私人武装盘踞的金矿,也是历史遗留问题,情况也很复杂,我是怎么解决的?请求双江军区派直升飞机投弹轰炸!你们说,再顽固、再强大的势力敢跟国家机器对抗?!” 会议室里静悄悄一片,所有人都被方晟的气势所慑服。方晟在顺坝清除恶势力的事迹,尽管大家都有所耳闻,但由于涉及军方行动以及于云复要求宣传系统低调处理,避免给外界造成过于张扬的感觉,因此媒体报刊对具体情况语焉不详。 方晟续道:“了解到这些,大家就会清楚组织派我到红河不是当太平官,不是仕途中的过渡,而是来实实在在处理矛盾、解决矛盾!二十多平方公里的红河,被圈起的地皮达三十多块,全国罕见!” 说到这里他猛拍一桌子,喝道,“大家熟视无睹,我看不下去!今天我把话撂这儿,所有被圈地皮必须全部清理到位,不管后台有多硬,来头有多大!我方晟最初是大学生村官,大不了还回我的三滩镇!” 鲁荣与程振高对视一眼,脸色冷漠。类似气壮山河的表态,之前牛德贵也在会上说过,如今已在劳改农场服刑。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马达声,方晟站到窗前看了一眼,回到座位平静地说: “工程队来了,过会儿分两个小组,鲁主任负责一组,程主任负责二组,从部门各抽调三位同志到现场,把办公楼前后两块地皮的围墙推掉!” “啊!”整个会议室惊呼,旋即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程振高吃吃道:“方……方常委,那可,可是人家花钱买的地,地盘,不可以随便动的……” 方晟冷冷道:“什么花钱买?土地是国家所有,他买的只是使用权。” “使用权也……也不能动啊……” “两个月前人家刚刚……打过桩,不算那个……闲置土地……”程振高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 “砰!” 方晟将茶杯重重在桌上一顿,勃然大怒道:“从圈地到现在多少年了,你们每天上下班看着野草长得比树高,摸摸自己的良心,哪个好意思在我面前说不是闲置土地?你程主任提到打桩,我专门到前面数过,一共有十一根水泥桩,也就说双龙集团拿到地皮后,平均每年只打一点几根桩,这算什么?以为管委会不是管委会,里面这班人的智商不如幼儿园?” 程振高被训得脸色煞白,低头不语。 毕竟事关重大,明知要被抢白,鲁荣还是鼓足勇气说: “方常委,我们不反对采取果断措施,但做事总得符合程序,比如先下达《闲置土地认定书》,给对方申辩和整改时间,然后……” “以前下过认定书吗?” “在牛常委手上下过,后来……” 方晟突然笑了笑:“管委会做事肯定要符合程序,不然被人家告到法院会输官司的。前几天我已找到牛常委和市国土局共同签署的《闲置土地认定书》,根据认定书规定的事项,今晚又邀请市国土局相关同志现场办公,正式签署《收回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书》,无偿收回两块地皮使用权,即日生效!” “这,这,这……”鲁荣呆呆道,“太突然了……总觉得应当与相关企业充分沟通……” “再给双龙和宝润一周时间吧,要有个缓冲。”吴宓林深知两家集团的背景,也插了一句。 方晟摇头道:“一周?告诉大家,我已决定一周后重新竞拍两块地皮!” 他的话如同千钧巨锤重重敲在所有参会人员心上,大家这才知道这位新任领导手段之强硬、谋划之深远前所未见! “使不得!”鲁荣和程振高齐声道。 然后程振高急急道:“就算收回所用权,两家集团肯定要申请行政复议,在法律上属于有争议地皮,不可以竞拍的。” 鲁荣道:“而且《闲置土地认定书》下达后在对方未履行相关条款前提下,有多种处置方案,如签订补充协议延长开发期限、调整土地用途或规划条件、协议有偿收回土地使用权等等,何必采取最极端措施?” 方晟凝视着他,道:“鲁主任知道我脑中最极端措施是什么?一夜之间收回红河所有被圈地皮!这在法律上是站得住脚的,我不怕打官司,不怕丢掉官位,也不怕栽赃诬陷,根本没有什么能吓住我的,明白吗?” “不不不,您误会了,方常委,”鲁荣咽了口唾沫,“我,还有程主任并非跟投资商沆瀣一气,也不是一味帮他们说话,而是前车之鉴……我们不想把矛盾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错了,”方晟森然道,“我就是想激化矛盾,让他们无路可走!” 说到这个地步事态似乎已无挽回可能,况且所有人手机都锁在保险柜里,无法对外联系! 第466章气势如虹 还是吴宓林站出来打圆场,道:“今晚大家都看到方常委的决心,想必也出乎那些投资商的意料,那些人兜里不是没钱,相反实力非常雄厚,倘若慑于方常委的气势,肯切实拿出投资计划早日把项目落到实处,未免不是双赢。” 程振高连忙说:“上次我已向方常委回报过,几家集团都有正式启动基建工程的计划,就看方常委什么时间有空……” 安如玉被空前激烈的交锋吓傻了,看看方晟,再看看几位副主任,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副主任,关键场合关键时刻应该发出自己的声音。 众目睽睽下,方晟独自起身又一次站在窗前,沉思片刻道:“既然你们对投资商仍抱有希望,不妨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这样吧,吴主任负责一组,安主任负责二组,今晚推围墙行动继续!鲁主任和程主任立即联系宝润、双龙,命令两家法人代表一小时内赶到这儿,逾时就下发《收回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书》,无偿收回土地使用权!” “好好,我们这就去办公室打电话。” 鲁荣和程振高都没敢提要回手机的碴儿,乖乖去办公室打座机。吴宓林和安如玉点了几个办事员分头配合工程队进场,剩下人员回办公室待命。 接到电话时,赵安正和一班酒肉朋友在包厢打牌,旁边酒桌上冷碟已经摆好,喷香的白酒也启封,就等牌局结束开喝。 “大事不好,你得赶紧过来!”程振高心急火燎将刚才开会的情况说了一遍。 赵安慢慢沉下脸,扔掉手里的扑克,道:“那边麻烦你稳住阵脚,我现在就出发!” 没等挂断电话,朋友们惊问何事,赵安无心耽搁,起身道:“生意上遇到点麻烦,过去处理一下,你们继续……”说到最后一个字人已冲出包厢。 赵安饥肠辘辘赶往红河时,于双城则狼狈不堪地边发动车子,边以世上最恶毒的词语诅咒方晟。 前阵子因保险业务结识位风情万种的业务经理,于双城整个身心被她迷住了,抖擞精神,费尽心思又是送鲜花,又是买香水、化妆品,然后发展到看歌剧、吃西餐,仿佛当年谈恋爱一样步步推进,好不容易获取她的信任,今天破例说了句“晚上家里没人,来我家坐坐”,他欣喜若狂!彼此都是成年人,知道趁老公不在邀请陌生男子作客意味着什么,不是“坐坐”,而是“睡睡”! 傍晚他特意洗了个澡,几个易出汗部位喷了些古龙香水,从里到外换上新衣服,并路过花店买了一大捧鲜花,然后彬彬有礼地敲开她家门。 说层层推进也好,说得寸进尺也罢,总之在他老练而稳健的进攻下,她陷入成熟女人的迷乱,彻底扔掉矜持瘫软在他怀里。见时机成熟,他暗自狞笑一声,将她拦腰抱到卧室,准备享受一顿鲜嫩的美味! 这时手机响了。 身为双龙集团董事长,于双城手机里存了上千个电话,细致的他把它们分成三档:随时随地必须接听的、工作时间内接听的、可接可不接的,并设置不同手机铃声加以区分。 很明显这个铃声是第一档,随时随地必须接听! 此时女人已被情欲冲昏头脑,喃喃道“快来,别管它”。 于双城不敢。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双龙集团董事长这个头衔并非靠自己打拚得来,而是别人赐予,干得尽心尽责,董事长还是董事长;若玩忽职守误了大事,举手投足间他就什么都不是! 他挣开她缠绕的手脚,从她柔软火热的娇躯上爬起来,慌忙从散乱于地板的衣服里掏出手机,才听了两句就脸色大变,沉声道: “行,我马上到!” 床上尤物还沉浸在迷醉中,喃喃道“双城,双城”,他恋恋不舍打量几眼雪白的**,凑过去在高耸的胸尖吻了吻,道:“有急事,下次再约……” 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她的声音:“双城,错过今晚以后就没机会了。” 他只迟疑了两秒钟,随即坚决而轻巧地关上卧室门,快速下楼发动车子。 省城这样的美少妇成千上万,但红河地皮失掉就失掉,没有第二次机会! 两人差不多同时赶到红河管委会,在楼下正好碰到刚在食堂吃过晚饭的方晟等人,程振高引见握手后,方晟关切地说: “吃过晚饭吗?要不要到食堂随便凑合点?” 他娘的,老子大老远从省城开飞车过来,难道为了吃你食堂的饭菜?两人暗自咒骂,却笑着表示吃过了。 进办公楼时,于双城眼角瞥见对面前方围墙已被推掉,里面机器声轰轰仍在操作,不由心惊,深知今晚之事难以善了。 来到三楼小接待室,只有方晟、鲁荣、程振高、赵安和于双城五个人。开灯后方晟掀开两侧窗帘,然后径直坐到正中沙发,有恃无恐地看着两位董事长,道: “都看到了吧?再有一个小时,两块地皮的围墙将全部推平。” 开车过来的路上,赵安与于双城已经周密协商,并向幕后大佬通报过,达成的共识是方晟此次发动突袭,必定已作好周密部署,今晚千万不能被他激怒而中圈套,更不能形成对峙局面,否则方晟搭梯子上屋真能无偿没收,打起官司来对自己不利,说一千道一万,地皮荒废多年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于双城赔笑道:“围墙推掉是应该的,工程队的费用将由双龙给付!向方常委回报,两个月集团就形成正式启动基建工程的决议,当时与程主任口头沟通过,准备等开发区领导上任后回报,要不,没想到方常委雷厉风行,倒让我们被动了,发生今晚的事主要责任在于我们,不主动,不作为,在这里我郑重向开发区领导们承认错误。” 赵安接着说:“方常委,之前围而不建的确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资金紧张、宏观调控、行情低迷等等,不管怎么说土地闲置都是事实,我们打算立即整改,拿出实效!宝润建设资金已经到位,筹建组人员也安排妥当,具体怎么做今晚听从方常委安排。顺便说一句,刚才在路上向雷省长回报工作,顺便提到红河的事儿,雷省长也很关心,指示我要尊重方常委的意见。” 坚决承认错误,坚决保住地皮,态度软中带硬,亮出雷省长这尊大神,这是赵安与于双城商量好的对策。 方晟听了若有所思,半晌没吱声。赵安得意且不露痕迹瞧了瞧于双城,鲁荣和程振高却心惊肉跳,暗骂赵安太浅薄,这当儿提什么雷省长!你当方晟动手前没做过调查? 况且他俩已知道方晟的习惯,沉默之后必定有雷霆万钧! 过了会儿,方晟淡淡道:“赵董事长不说我倒忘了,雷省长对宝润的生意一向很关心,这一点赵董事长已在多个场合提到。” 就算傻子也听得出话中讽刺之意,赵安不由色变,道:“方常委,雷省长的确……” 方晟打断道:“各位可知道我到红河之前在哪儿工作?” “顺坝,”于双城道,“方书记清除当地恶势力,鼎鼎大名!” “那么各位可知道我工作变动期间发生了一件事?” 鲁荣等人何尝不知就是省纪委宣布双规方晟,方晟却离奇失踪的乌龙事件,但这种事怎么讲都不光彩,只得装糊涂。 “方常委精彩的故事太多了,不清楚哪一件。”程振高笑道。 方晟缓缓道:“因为我得罪了大领导,省纪委对我采取双规措施,这已是省纪委对我实施的第二次双规!你们猜最后结局是什么?跟第一次一样,撤销双规决定,省纪委领导亲自到清树召开常委扩大会,为我恢复名誉!赵董事长,你知道双规期间哪些领导对我很关心吗?” 赵安脸涨得通红,困窘地摇摇头。此刻笨蛋都听得出方晟这段话有两层意思,一是根本不怕雷省长,省纪委书记是省委常委,都因为此事坐了冷板凳,一个区区副省长算什么?二是他方晟背后的领导可以秒杀雷省长! “领导关心是一种姿态,不代表参与这件事,更不代表对事情本身很清楚,”方晟道,“赵董事长,我可要批评你了,雷省长身为省部级干部对自身要求很高,也在多个场合要求官员洁身自好,不要与商人密切交往。你这样动辄把雷省长挂在嘴边,外界还认为雷省长受了宝润好处似的,对宝润,对雷省长的声誉都不好,以后千万别这么说了,明白吗?” 如果地板有缝,赵安恨不得一头钻进缝隙! 自从当上宝润董事长,不管好歹也算混得人模狗样,从未象今晚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关键是人家骂得句句在理,还真没法反驳,这会儿赵安终于明白,过去雷省长的招牌之所以有用,那是没遇到较真的! 收拾完赵安,方晟盯着于双城看了数秒钟,直看得他全身发毛,突然一笑,问道: “于董事长有什么想法?” 第467章逼其就范 于双城肚里的墨水比赵安多,敏感地听出方晟用的词:想法,而不是方案,更不是整改计划,心里已凉了半截,但箭在弦上不能不发,硬着头皮说: “今晚推掉围墙对我们双龙是一个促动!如刚才所说,双龙董事会已通过工程建设计划,打算近期开工。我的想法是,按前期下发的《闲置土地认定书》,制订整改方案,先与开发区签订补充协议,然后尽快组织实施,力争六……不,三个月内进场施工,履行当初的投资承诺!” “赵董事长呢?” 赵安嚣张气焰已被打下去,局促不安地说:“宝润也是。” 方晟轻笑一声:“两位态度很诚恳,说辞也很动听,只是缺了两个字——诚意!” “诚意?”于双城和赵安呆呆看着他。 “先说宝润吧,赵董事长说建设资金已经到位,请问准备了多少钱?” “唔……一期工程款五百万……”赵安事先没料到这个问题,只得信口开河。 “双龙呢?” “我们,”于双城舌头在嘴里打了个滚,“四……三百万……” 方晟立即说:“程主任把两位说的一期工程款记下来,明天到银行查余额!” 两人大惊,于双城连忙说:“方常委,我说的是意向拨款,那个资金还,还没到账。” “两周内全部到位。”赵安窘迫地说。 “两周内到不了呢?”方晟步步紧逼。 “呃,一定到位,我保证……” 方晟轻蔑地说:“你保证有屁用!你们这些投资商承诺的事多去了,哪一桩得到兑现?” 换在平时,听到这种话赵安肯定跳起来跟对方拚命,可今晚他确实蔫了:坐在对面的这家伙一不把雷省长放在眼里,二是派直升飞机轰炸金矿、横扫顺坝恶势力的主儿,软硬不吃,还真拿这家伙没办法。 程振高不能不说话了,道:“方常委,我……个人建议还是给他们一次机会,前提是确保建设资金到位。” “两周,给我们两周时间一定到位。”于双城急切地说。 方晟站起身来到窗前,看着来回作业的推土机,语气不可捉摸:“推掉的围墙不可能再竖起。” 于双城表态道:“这回不砌围墙了,我们立即着手组织施工队进场!” “双龙在红河有四块地皮吧,宝润也是四块,”方晟道,“就算三个月内如期开工,最后一块地也得等到一年后吧,况且你们这些皮包公司的底细我知道,确保一个项目都困难,更别提四个项目齐开了,我说得对不对?” “再大的困难也要克服。”说这句话时赵安底气全无,明白方晟是把自己、把宝润看透了。 方晟见铺垫的效果已经达到,又返回沙发坐下,从容道:“其实今晚叫你们来,目的就是签补充协议……” “噢——” 不单赵安和于双城,就连鲁荣、程振高都觉得脑子不够用,搞不清楚这位年轻而深沉的新领导到底玩什么名堂,只觉得自己象头笨牛,完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本来我准备了两套方案,第一套方案是凡你们名下的包括实际控制的地皮,限三个月内全部开工,否则无偿没收!考虑实际情况,大概不太可能做到,是吧?” 换别的领导,两人肯定要拍胸脯打包票,但面对的是方晟,刚才已领教过他的厉害,都以沉默认可。 “第二套方案是以土地换空间,”方晟悠悠道,“今晚推掉的两块地皮你们也别想要了,当然开发区也不把事情做绝,按原价回购……” “不行,我不同意!”赵安脱口而出。 方晟厉声说:“不同意就按第一套方案!你考虑清楚后果!” “我……” 赵安还待说话,于双城一把拉住,低声说:“听方常委听完。” 方晟继续说:“这么做换什么呢,换开发区同意剩下几块地按序时进度推进,开工时间可分别延长六个月、九月、一年。两位觉得这个方案如何?” 赵安梗着脖子不说话,于双城考虑数分钟,诚恳地说: “首先感谢方常委给我们宽限期,然后能不能提一个要求,那就是今晚这块地给我们三个月宽限期,如果不开工按原价收回,行不行?” 方晟道:“不要以为宽限期没有代价,我要在合同里规定乙方每块地皮交纳诚意金一百万,期满不履约没收诚意金!” “咣当”,程振高手里的茶杯失手落地,摔得粉碎! 赵安跳起来,指着方晟鼻子骂道:“姓方的,不要逼人太甚,我们可不是好惹的!” 鲁荣急忙按住他,道:“赵董事长,顺坝黑社会同样不好惹,方常委照惹不误!” “我,我……”赵安真没辙了,气呼呼道,“把老子逼急大不了两败俱伤!” “砰!” 方晟将茶杯扔到赵安脚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赵安吓了一跳,惊惧地看着对方。 方晟冷然道:“你值得我跟你以命换命?顺坝那几个修了三四十年的黑老大都换不到我的命,你这条小命算什么?赵安,我可警告你,今晚我在这儿说的每句话,每个字,希望你一字不漏传达给你的主子,错一个字当心没命!” 赵安尤如被揭了皮的恶狗,顿时萎了下来,是的,自己算什么?不过是人家的传话筒罢了,有何资格在人家厅级领导面前说三道四? “之所以提出两个方案,我是有依据的,也是保持克制的,否则今晚不是推掉两堵围墙,而是全部!”方晟掷地有声道,“我充分尊重历史形成的现状,以善意来推动和解决问题!赵安,你说逼人太甚,我逼你什么了?一块地皮圈七八年尽长荒草,换你当开发区主任能容忍?要说我逼你投资,那是当时你们白字黑字的承诺,我方晟可曾加一个字?” “不……不好意思,我是大老粗,容易冲动……”赵安艰难地承认错误。 方晟突然笑了笑:“知道你是大老粗,所以我不会跟你计较,你嘛还不值得我生气,因为一切取决于你的主子,对不对?” 这是当面打脸,可打得没脾气,因为方晟说的是实情,连于双城脸上都火辣辣的。 “还有件事想事先声明,我这个人很落后,每个月工资都是直接到财务室取现金,明白我的意思?” 鲁荣、程振高和于双城一听就懂,脸上表情复杂,赵安却一脸懵逼的样子。 方晟肃言道:“就是说我没有银行卡,我老婆远在香港更是保密账户,所以拜托各位不要想着往我卡里汇款,听清楚没有?” 他是影射赵安等人诬陷牛德贵,赵安和于双城哪敢承认,连连点头却不敢说话,此时无论说什么都不妥当。 “第二套方案大抵这是这样,”方晟看看手表,“给你们半小时打电话请示,不同意签,我通知工程队把其它围墙都推掉,今晚就下发《收回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书》,无偿收回土地使用权!同意签,马上签字,下周三百万诚意金必须到账,否则还是无偿收回!” 说罢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大步走出接待室。 等方晟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赵安一蹦三尺高,什么难听、恶毒的话都骂出来,于双城也情绪激动——两人当董事长到现在,从未如此窝囊过。 程振高提醒道:“只有半小时,二位抓紧时间吧。” 两人如梦初醒,找个安静的地方分头打电话。 方晟来到办公楼前,安如玉这个组刚好回来,满面笑容大声说: “太过瘾了,这堵墙推得痛快!” 方晟示意跟在她后面的明月等人先进去,将她留下,道:“知道墙主人是谁?” “好像……省里哪位领导……” “知道还敢带人推?” 安如玉一愣:“不是您安排的吗?啊,方常委好奸诈,闹半天把我们都绕进去了。” “你错了,无论谁带的队,最终责任人都是我,”方晟道,“我想说的是,你是四位副主任当中唯一没有反对我的。” “因为你做得对,我为什么反对?” “说得好,想必是真心话,可你要知道有人明知我是对的还硬着头皮反对,为什么?” “拿了人家的好处呗,或者怕影响仕途,”安如玉嘻嘻哈哈说,“两样我都不沾边,所以嘛无所畏惧。” 方晟道:“我就看中你的无所畏惧,所以明天起交给你一桩新任务。针对圈地问题,开发区要成立整治土地办公室,我是主任,你是副主任,成员有明月等两人,具体负责所有被圈地皮的闲置整改、回收、拍卖等工作,今晚我已拿下宝润和双龙,接下来交给你们具体负责。这可是得罪人的事,敢不敢接?” “有啥不敢?不是有你撑腰吗?”安如玉说。 “对,万一顶不住就交给我,我会好好收拾他们!在红河,管委会才是老大,任他们再强的龙,也得服我们这条地头蛇!” 月光下方晟屹立如松,与夜色融为一体,看得安如玉一阵心动,觉得这个男人好特别,好特别…… 第468章强势推进 听罢赵安添油加醋的叙述,雷之鸿火冒三丈,怒道: “你等会儿,我这就打电话给我爸!” 赵安叹道:“人家早扬言不怕雷省长,别的不说,省纪委两次栽给他就是活生生例子,你说还有谁放在他眼里?” “妈的,明天找几个把他收拾一顿!” “别介,双城已打听过了,顺坝要收拾他的人最终都被他收拾了,玩硬的不行。” “银山市委那边呢?他在常委里面排名最后,总有人治得住!” “他是许书记的心腹,今晚行动未必没有市委的意思。” 雷之鸿愣住了,半晌才问:“硬的不行,软的也不行,那怎么办?” 赵安心中哀叹我向你请示,你应该给我答复才对我的大少爷,嘴上却说:“通电话前我跟双城商量过,大概除了妥协没其它办法……” “胡扯!那块地现在转手都能赚几千万,怎么可能按原价回购?姓方把发财梦做到老子头上了?不行,绝对不行!” “把他惹火了,其它三块地也保不住。”赵安忐忑不安地提醒道。 “太狂妄了,我得告诉我爸!” 说罢雷之鸿便挂断电话,赵安看着手机长长叹了口气,头一回觉得坚不可摧的靠山如此虚弱无力。 另一侧于双城拿着手机讪讪过来,问道:“决定了?” “还没,你呢?” 于双城抬起手机:“打电话反映情况……” 两人不约而同叹息,然后久久沉默。 “双城,我们能使的最厉害的手段是什么?”赵安请教道。 于双城四下张望一番,将他拉到漆黑的角落里,悄声道:“上次整牛德贵的手法——省纪委突然实施双规,一方面严刑逼供,另一方面围绕银行卡做文章,还有生活作风问题。这回不行,刚才姓方的不是说了吗,省纪委前后弄了他两回都没辙,省里不知多少大领导关心此事,夏伯真至今还窝在党校没出来呢;银行卡也不行,他根本不用,老婆在香港更够不着……” “老婆不在身边,象他这样年轻、长得又不错的男人肯定闲不住,哪有猫儿不吃腥,对不对?实在不行,弄个妞儿主动凑过去,就算不上床有张手拉手的照片,老子都有办法叫他身败名裂!” 于双城被他说得心动,沉吟片刻道:“路数不错,就是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有结果……好歹要把今晚的事混过去……” “我想过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姓方的实在扣住那块地不放,就暂时放一放,以后叫他双倍偿还!”赵安恶狠狠道。 “只能如此了。”于双城无精打采道。 过了会儿雷之鸿打来电话,语气完全变了,轻描淡写道:“就按姓方的意思办,别跟他纠缠不清,以后再说。” 赵安心知果然如此,却假装不解地问:“鸿哥,雷省长难道也拿姓方没办法?” 雷之鸿悻悻道:“常务副省长于道明是他二叔,中宣部于云复是他老丈人,短时间内搞不动……不过总有办法的,别着急。” “三块地皮就得三百万诚意金,下周必须到账,”赵安道,“钱是小事,想办法凑就是了,关键姓方的按序时进度考核,到期不履约就没收诚意金啊,鸿哥!” 雷之鸿冷笑道:“糊弄过这阵再说,你以为他能在开发区位置上干多久?!”说完便挂断电话。 另一侧于双城却迟迟没得到回复,因为齐辉正亲自与于道明通电话。 “知道方晟对我有看法,他在黄海两次被打压都是我做的手脚,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你们于家……不说了,反正我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如今报应来了,才上任十天就动手……” “齐主席您消消气,听我解释,”于道明对这位长辈也是于家老朋友很尊敬,耐心地说,“红河圈地情况非常严重,从钱浩到许玉贤都打算花大力气解决,上任牛德贵还因此蹲进大牢!方晟到这个位置绝对不可能碌碌无为,今晚的动作纯粹对事不对人,再说了,或许他压根不知道您家天维与双龙的关系。” “这话我不信!”齐辉很不高兴地说,“道明,我们都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还看不透方晟那点小伎俩?摆明了看我下来了,无权无势了,拿天维开刀!” “不会不会,听说宝润也被叫过去……” “雷南算什么货色,能跟我比吗?这事儿你得过问,不然我直接找老爷子!当初又不是我闲着没事干,你们于家有过暗示嘛,不能到最后我一个人扛下责任!” 于道明连忙说:“齐主席息怒!方晟那边的招呼我肯定打,也会强调齐主席跟我们于家关系,不过他的脾气您也知道,别说我,就算他老丈人出面都未必管用……齐主席,他的后台可不止咱于家,这事儿我不讳言,您肯定也清楚。” 他暗示方晟背后还有白家支持。 齐辉一滞,说话也没刚才那么冲,道:“你是他叔,又是常委,这点小事敢不听招呼?反正红河的事就赖上你了!” 于道明暗暗好笑,一迭声应允下来,随即拨通方晟手机,笑道: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自家人头上了。” 方晟闻弦而知雅意,道:“于双城没跳脚,齐家倒主动出头?是齐辉还是齐天维打的电话?” “齐辉,号称要找老爷子。” “二叔,您说这事儿我做得对不对?” “官场没有对与错,只有值与不值。” “那么圈地的事值不值得做?” 于道明道:“站在我的角度不便评价,我只是如实传递齐辉的牢骚——当初你在黄海的时候吃过他的暗亏,他觉得你是打击报复。” “我跟雷南无仇无怨吧,干嘛搞宝润?” “他可不这么认为……你不必顾忌,直接告诉我怎么答复齐辉,这事儿我就是传话筒,没有立场。” 方晟思忖片刻,道:“您就说方晟很不礼貌,要求今晚必须签补充协议,关于另三块地皮也没有承诺!” “好。”于道明干脆利落应道,准备挂电话。 “等等,”方晟觉得这种口吻对自家长辈且省委常委真的极不礼貌,踌躇道,“二叔,实在抱歉,我……” 于道明笑道:“理解你的处境,这事儿换我也这么干!成大事者,须得硬起心肠做事!给齐辉回电话了,再见。” 可想而知齐辉那边自然暴跳如雷,不过如赵安所说,今晚只能乖乖低头,否则惹恼方晟后果更麻烦。 接完电话,于双城默不作声和赵安回到接待室,按方晟所要求的签下承诺书、补充协议,之后方晟拿出红河经济开发区关于原价回购闲置地皮的处置决定,两人也捏着鼻子签字确认。 当晚几个部门紧急加班,出台了公开竞拍闲置土地的通知和具体实施办法,凌晨时分明月便将通知挂到相关网站,从下周一开始接受报名。 周六上午,在方晟授意下安如玉通知包括宝润、双龙在内的所有圈地投资商开会,方晟没有参加,会议由鲁荣主持,安如玉发言。 安如玉只说了二十分钟,首先用投影仪展示开发区在网站发布的竞拍闲置土地通知,告诉参会老总们这回搞拖延战术行不通,开发区要动真格的;然后打开两侧窗户让大家参加被推平的围墙;最后介绍了昨晚与宝润、双龙两家集团签订补充协议的具体情况。 “只有一块地皮的单位,必须三个月内进行实质性施工;两块及以上的可以序顺延三个月、六个月、九个月;签署补充协议的前提是同意交纳每块地皮一百万诚意金,逾期违约予以收回,”安如玉最后补充道,“根据方常委指示,所有补充协议必须今天上午现场签署,法人代表未到会的一是立即赶到,二是传真授权委托书,超过上午十一点半未签的视同放弃权利,下午工程队进场推墙,开发区下达无偿没收手续,晚上发布竞拍公告!大家听明白吗?” 会议室顿时大哗,情绪激动的甚至冲到主席台冲鲁荣和安如玉大吵大嚷,也有人悄悄溜出去打电话。今天赵安、于双城都没到场,而是委托副总参会,两人被老总们团团围住,核对昨晚的情况,然而两位副总一无所知,只晓得该签的都签了。 鲁荣被吵得头都炸了,无奈说此事由安主任具体负责,他们都问她去。说完便提前开溜。 安如玉端坐着不动,反复强调一句话:根据方常委指示精神执行,大家有意见可以提,但规定的时间节点不会改。 双方僵持到十点半左右,事先安排好的工程车浩浩荡荡开到办公楼前!与此同时明月捧着一叠协议书进来,安如玉平静地说: “还有一个小时,大家赶紧拿主意,不要事后反悔,昨晚方常委给宝润和双龙的考虑时间只有半小时!时间节点一到,各位就是央求着签协议我也不可能同意!” 老总们心乱如麻,走廊、墙角、洗手间、楼前空地到处都是抓着手机说个不停的…… 第469章莱因投资 老总们明知宝润和双龙已经就范,却抱着侥幸心理,或想着罪不罚众,或指望市领导甚至省领导打招呼,有的居然仓猝间七拐八绕找到黄海、江业和顺坝相关领导,请他们出面缓颊。 然而方晟的手机关机。这本身就表明他不肯接受任何说情的态度。 眼看离规定时限还剩十分钟,有两家沉不住气了,率先跑到安如玉面前主动要求签字。第一张多米诺骨牌一旦被推开,接下来便没有悬念了,老总们纷纷服软签署补充协议。 只有一家没签:莱因投资有限公司。 熟悉莱因的人都很清楚,不签很正常,如果签才是怪事。莱因老总李莱是省城臭名昭著的黑老大,最近几年才逐步洗白,但他宁折不弯的江湖习性还在,自然不吃方晟这一套。其它老总暗想不妨先签下协议,倘若开发区拿莱因没办法,下周不交诚意金就是了,没准方晟雷声大雨点小,闹一阵子一切回归正常。 李莱将协议书撕得粉碎,指着安如玉骂道:“操你奶奶的,老子警告你,哪个敢下令推莱因的围墙,我杀他全家!” 安如玉听说过他的坏名头,被吓住了,不敢吱声。 这时会议室门口突然有人说:“还有五分钟,时间一到我就下令推墙!”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李莱。 通常说这种狠话,一般不会有人回应,这样说的人讨个口舌便宜,发泄心头不满,被骂的人知道对方只是说说而已,也不当真。 一旦有人针锋相对顶起来,事情就麻烦了,主要是李莱被逼到死角,除了继续强硬没法下台。 空气凝固,双方对峙了足有数分钟。 李莱将协议书碎片往地上一扔,大摇大摆走到对方面前问:“你是谁?” “我是方晟。”对方静静说。 会议室轻轻惊呼,想不到作风犀利果断的开发区新领导如此年轻,又如此胆大,难道没听过李莱的恶名? 李莱点点头:“原来就是传说中惹不得的方常委,失敬失敬!你知道我是谁?” 方晟道:“不管你是谁都必须遵守游戏规则,游戏规则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不会因为身份问题而破例。” 李莱感觉很没面子,蛮横地说:“老子不懂什么游戏,什么规则,反正莱因的围墙除了我自己动手,谁敢拆我杀他全家!” 这会儿如果方晟说一句软话,再有人打个圆场,李莱便能顺驴下坡。偏偏方晟并不打算放过他,抬起手腕看表,道: “还有两分钟。” 李莱脑子一热,也顾不上和气生财,气冲冲道:“老子就等两分钟,看你个王八羔子敢怎么样?” 这时有几位老总上前试图劝阻,被他叱开,敞开外套露出腰际间倒插的匕首,喝道:“别碰老子,谁碰给谁一刀!奶奶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老子亡!” 安如玉哆嗦着掏出手机想报警,人群中有人冲过去抢过手机摔得四分五裂,原来李莱料到今天的事不会善了,还带了帮手! 两分钟后,在全场紧张到窒息的注视下,方晟打开手机,道:“邱队长,我正式通知你带人推掉……” 说到这儿李莱急红了眼,拔刀冲过去! 方晟神色不变徐徐道:“……23号地块的围墙!” 说话的同时人影一闪,有人架住李莱手臂一托一转,轻巧地夺过匕首,然后重重一脚踹在他柔软的腹部! “噔噔噔噔”,李莱连退七八步“卟嗵”坐到地上,这才看清方晟面前站着位英姿勃勃、长发大眼的美女! 不等李莱吩咐,随同来的两个打手怒吼着冲过去,只听见几下沉闷的打斗声,一个打手摔得四脚朝天,全身抽搐,一个打手脸色灰白地捂住胸口,踉跄退到墙边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李莱挣扎着爬起来,身子刚抬起一半,那美女闪到跟前脚跟在他嘴上重重一磕,李莱惨叫一声又倒下,手指抖索索从嘴里掏出两枚断裂的牙齿,又气又怒又慌: “你……你……” 那美女作势又要踢,被方晟拦住,道:“算了,留他一条狗命……我就想问一句,刚才我已下令推墙,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全家?” 李莱仍不失黑道枭雄本色,张嘴便骂:“妈的,老子……啊——” 美女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他裆部,李莱脸色一白,发出长长的哀嚎,也看得周围老总们下身一紧,不由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与那美女的距离。 方晟温和地问:“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李莱抱着下体大汗淋漓,痛入彻骨,哪有心思跟方晟啰嗦,只想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忘了提醒李总,我这位亲戚脾气不太好,没事别惹她,”方晟环顾众人,肃容道,“关于各位圈的地皮,到底谁是谁非,开发区做法是否妥当,想必各位心中有数!如果有诚意在红河投资,三个月时间足够筹集资金、调度工期,如果到时候未能实质性施工,对不起,开发区只能无偿收回地皮重新竞拍!我方晟初来乍到,一个都不认识,也跟大家无仇无怨,无论采取什么措施都对事不对人,若有得罪之处请多抱涵!” “我们都签了。” “签了签了,理解方常委。” “尽快筹款,尽快施工。” 老总们看到李莱的下场哪敢再说废话,满脸堆笑猛拍马屁。 李莱躺在地上,见那美女又沉又重的皮靴晃来晃去,暗自心惊,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捱过这一关再作打算,遂呻吟道: “方……方常委,我能不能起来说话?” 方晟冷冷道:“先说什么杀我全家,然后才能起来。” “不好意思,我……我不该乱开玩笑,我该死,”李莱到底在黑道混的,关键时候能屈能伸,竟正反甩了自己两记响亮的耳光,道,“我向方常委赔礼道歉,以后再也不敢随便说话了。” 方晟指着他腰间匕首,道:“明晃晃的匕首都开过刃的,象开玩笑吗?白翎,给李总拍几张照片做个纪念!” 李莱和老总们心头一凛,知道方晟要留证据,没准会向警方报案。白翎拿出手机要拍,李莱赶紧拉起外套,白翎冲他腰际踹了两脚,李莱又是几声惨叫,很配合地拉开外套。 这时两名打手终于缓过劲来,相互搀扶着来到方晟面前,点头哈腰道:“方常委对不住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能不能放咱李总一马,以后决……决……” 方晟暗想白翎下手还是偏软,要是鱼小婷出手,这会儿两人该进重症病房了,遂道:“我放过他,他不放过我怎么办?围墙是肯定推了,地皮也要无偿收回,这道梁子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对不对?” 老总们见方晟此时还没忘掉“无偿收回”四个字,暗暗心惊,开始重新估量诚意金以及投资问题。 李莱有力无力道:“方常委,杀人不过头点地,也……也不要逼人太甚,地皮的事我认栽,刚才也不该威胁杀您全家,不过……开发区按原价回购行不行?总不能叫我血本无归吧?” 方晟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很清楚尽管法律上有依据,但现阶段国情注定不可能真正做到无偿回收,就算诉讼到法庭也会酌情给予补偿。 “在讨论回收地皮之前,有两件小事先解决一下,”方晟威严地说,“第一,安主任的手机被你摔坏了……” “我赔我赔,下午买个新的送过来。”李莱连忙说。 “第二,刚才撕掉的协议书给我捡起来,记住用手捡!” “好,好,我现在就捡!” 只要能蒙混过关,这会儿叫李莱装孙子都行。于是在众人滋味难言的注视下,李莱和两名打手蹲在地上一片片捡纸屑,心里那个窝囊、那个屈辱、那个丢人别提了。 捡了十多分钟——此时三人浑身每个关节都疼,脸上全是冷汗,自忖出道以来没这么惨过,服服贴贴来到方晟面前,勉强挤出笑,道: “都捡好了,方常委。” 方晟眼皮都没抬半下,面无表情问:“听说过冷鳄团吗?” 李莱吓了一跳! 刚才伏在地上捡纸屑时,脑子里确实闪过高价雇佣冷鳄团的念头,人家是职业杀手,有实力、讲信用,悄无声息干掉方晟,事后不可能追查到自己头上。 难道方晟会读心术? “没……没有。”李莱矢口否认。 “我在顺坝的时候遭到当地恶势力暗杀,几次未果后,他们先雇佣冷鳄团b组,遭到团灭;后来雇佣a组,折损大半,经纪人连夜逃离双江!听明白我的意思?” 他连ab组都知道,看来所言非虚。李莱背后直冒冷汗,赔笑道:“明白,我明白。” 明月已将协议修改并打印出来,方晟扔给他道:“看完后签个字,下周一办理转让手续,欢迎参加随后举行的竞拍。” “不敢,不敢。”李莱一迭声道。 方晟道:“有什么不敢?凭实力竞争,诚信履约就行。我欢迎大家来开发区投资办企业,经济发展上去了,地皮升值了,大家都有好处。” “是的。” 此时李莱头昏眼花,胸口烦闷难受,只盼早点结束这场噩梦,没看完就匆匆签字。 第470章纵横策划 当天下午方晟和白翎马不停蹄来到省城。 方晟是应爱妮娅之约,到她办公室细谈银山领导班子情况;白翎则是临时接到省厅十处通知,参加紧急会议。 “不会让你执行危险任务吧?”去省城路上方晟忧心忡忡,“上次医生说过你再受伤的话身体将遭到不可逆转伤害。” “医生的话只能信三分之一。”白翎满不在乎说。 “白翎!”方晟焦急地将车停到路边,大声道,“你知道那次医生都快没信心,对你实施心脏电击时我有多绝望?还有你爸,你妈!尧尧已离我而去,我不能再失去你!” 白翎凝视着他,眼角湿润,勉强笑道:“瞧你着急的,我不是还没答应吗?再说十处领导了解我的情况,即使指派任务也不可能动刀动枪,放心吧。” “少蒙人!我还不知道十处的工作性质,哪桩任务不是将脑袋掖在腰间?” “既然知道就更应该理解,方晟,我在十处可不是挂职性质,而是正式员工,养兵千日用兵一日,真有需要我的时候我绝不能含糊,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方晟长叹一声,重新发动车子边开边说:“银山美女众多,你不在身边,我……我容易犯错误。” 白翎似笑非笑:“就算我在身边,你犯的错误还少吗?要不要给你算算账?” “还有李莱,这回彻底栽了,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善罢干休,到时谁保护我的安全?”方晟赶紧岔开话题。 “等开完会再说吧,也许就是一次很常规的总结会,”说到这里白翎岔开话题,“最近你跟爱妮娅联系没那么紧密,怎么回事?” 方晟暗暗心惊于白翎观察之敏锐,故作淡然道:“人家是大领导,忙呗。” 虽说是周六下午,省发改委象平时一样繁忙,从办事员到处长走路都带着风,各地官员进进出出神态各异。 进了主任办公室,方晟随意地坐下,道:“领导加班,群众都不得安宁,发改委的作息时间被你带到沟里去了。” 爱妮娅放下笔,疲倦地揉揉眼睛,道:“都抱怨辛苦,可没一个肯调离发改委?知道为什么,权力使人兴奋!” “不认同你的解释。” “言归正传,说说上任的体会。” “你说得不错,面临很大的挑战,单清理圈地问题就花了很大的力气,这事儿还没完,估计等下周缓过劲来还有凶猛的反扑。” 她不以为然:“圈地问题只是企业行为,他们有错在先,即使你做得过分一点上上下下没人敢指责。” “那你担心什么?” “怎么在银山常委里更进一步,副厅以上跟那些处级干部完全不同,个个修得比狐狸狡猾,比老虎凶狠,比羚羊灵敏,几乎不可能露出明显破绽,”爱妮娅道,“你虽然年轻,却不能跟他们耗,时间优势反而不在你这边……” 方晟一点就通:“因为我必须快速通过厅级这道生死线,否则会象许玉贤一样被慢慢磨掉激情。” “不止许玉贤,纵观钱浩、苏兆荣等等都是如此,据说最近吴郁明也有点消沉。原因在于厅级干部的位置很尴尬,往下不接地气,想干点实事缚手缚脚,往上接触省部级领导很难,更甭提交朋友。拿我来说吧,何世风一直寄予厚望,姜源冲是我的老上级,就这两位领导,我去拜访还得预约,打手机有时秘书代接,说得很客气‘待会儿领导给您回电话’,事情一多说忘就忘。” “有的人还没当省部级呢,现在家门都进不去了。”方晟含沙射影道。 爱妮娅笑笑:“你心里有怨气,我也知道,之前也解释过多次你根本不往心里去,今天我再重复一下……” “别说身体原因,白翎一度心脏骤停现在仍象正常人生活。” “你是暗示性生活正常,一点影响都没有?” “唔,别打岔。”方晟恼怒地说。 “好吧,我承认身体原因只是一个因素,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我已查到你二叔所说的情况是真的。” “二叔?情况?”方晟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正色道:“于道明提拔为常务副省长后,你从江业赶到省城,当晚在我家喝咖啡……” “噢——” 那晚两人情绪很放松,爱妮娅似有敞开怀抱的意思,方晟也动手动脚打算深度探索,谁知于道明打来电话,居然知道他就在爱妮娅家! 后来与于道明详谈省委权力组成时,方晟试探过此事,于道明不肯透露,只警告他以后不要在爱妮娅家留宿。 “那件事你一直放在心上?”方晟问。 “那个组织始终在暗中监视,那没什么,既然订下卖身契就必须付出代价,但我不能容忍他们干涉私生活,这是两码事,”爱妮娅肃然道,“之后我暗中部署私家侦探进行反监视,行动隐秘而缓慢,但很有效率。从黑潭山回来后,我得到情报说已查到源头!猜猜看,负责监视我的是哪个组织?” “不会是省厅十处吧?” 方晟心虚地问。之前白翎整理资料时发现许玉贤与容上校私通的证据,方晟才知道原来相当层次的领导也在十处监控范围内。 “是鱼小婷那个系统!”爱娅妮冷冷说,“她在江业跟你打得火热,后来还跟到顺坝,你说,我能暴露我俩的关系吗?别的不说,鱼小婷首先要把我查个天翻地覆!” “这,这……”他震惊地说,“据我所说鱼小婷去江业是监理基地工程,跟那个系统的监视没关系……” “她有权调动系统内一切资源,随便编个理由就行。” “我跟她也是清白的,她是白翎的嫂子,白家儿媳,我怎么可能越轨?” 爱妮娅突然笑了笑:“我最欣赏你守口如瓶,打死不认账的品质!关于你跟鱼小婷,连白翎都知道了,你还隐瞒什么?何况她主动退役神秘消失。我想说的是,随着我俩地位不断上升,之前忽略的一些事会变得很重要,比如我俩的关系。因为越往上,涉及的恩怨、利益纠葛越复杂,在没有弄清那个系统的立场前,我不敢冒险。” 方晟仔细咀嚼她的话,终于悟出名堂:“你担心那个系统与于白两家对立,将来会在仕途关键节点抛出一些东西,阻挠我俩进步?” “正是。” “可你想过没有,白家既有能力把鱼小婷安排到那个系统,又能让她顺利脱身,说明对那个系统有足够影响力?” “卖个小人情与效忠谁是性质截然不同的问题,中途转向也是政坛常见现象,总之我俩都要小心点。” 方晟悻悻道:“接受你的理由,继续说。” “种种迹象表明,许玉贤的仕途可能止步于银山市委书记,下一步大概率回省城弄个人大副主任之类,罗世宽先天不足,拨不了正……” “为什么?” “学历问题,他档案上写得挺高大上,经济学博士,其实是花钱买来的,现在提拔任用干部都讲究第一学历,而他的第一学历是高中,达不到省委组织部关于正厅级一把手干部学历的下限要求,大专文凭。” “当干部真难,处处受限。” “从基层到高层就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爱妮娅不经意道,“市委书记和市长都无法进步,对你是个坏消息,因为干部有流动才有提拔。下一步你要做好离开银山的准备,无论组织部长、宣传部长,还是纪委书记哪怕市委副书记都没有意义,必须直接晋升市长才能赶上吴郁明!” 方晟点点头:“他的目标肯定是市委书记,履历和年限都符合提拔要求。我怀疑一旦苏兆荣调回京都,空出的位置就会给吴郁明。” “于道明会想办法设置障碍,无须多虑。你的任务是把野草丛生的红河发展起来,最好成为类似江业新城的样板,在仕途更进一大步。” “最近我也在考虑发展问题,结论是红河与江业大不一样,成功不可复制,”方晟皱眉道,“江业离省城数公里,有其区域边缘优势,提诺纳、西餐厅这些能拉动县城消费的项目,在银山根本不值一提,人家开几十分钟车去省城应有尽有;房产项目也是,省城巨大的虹吸效应对银山市区打击都很大,更何况红河,除非真如那帮圈地的家伙所期盼的,红河划给潇南……” “那样的话是你的失败,至少在我手里不可能允许发生,”爱妮娅拍着右侧一叠报告,“关于红河合并给潇南的报告压在最底层,永无天日,发改委不上报那帮人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 “这么说我心里就有底了。红河到底往哪个方向发展,我还有三周时间做决定,等收缴诚意金、清理圈地工作逐步到位,红河就要全面加快吸引外资进程。” “抓经济是你的强项,别在我面前显摆。接下来提醒你在常委班子里留意三个人,分别是郑丰达、徐璃和纪晓丹。” “很怪异的组合,”方晟沉吟道,“你觉得这三位对我抱有敌意?” 第471章追求进步 “跟你一样都铆足劲想当市长。郑丰达已是正厅级,今年五十一岁,若不抓紧时间迈入市级党政领导行列,接下来就是人大副主任;徐璃年轻有为,来头很大,组织部长的位置只要不犯原则错误就是政绩;纪晓丹最大的优势是硕士,又担任常务副市长,提拔市长名正言顺。” “我好不容易树点信心,又被你打击。跟他们三位相比,我岂不是毫无胜算?” “还有个问题,郑丰达是夏伯真最欣赏的嫡系,当年在省纪委只是普通科级办事员,夏伯真担任书记后短短几年实现三级跳,享受副处级、监察六室副主任、空降银山任纪委书记。你想想,省纪委两次栽在你手里,被牵连受处理的干部一大堆,包括夏伯真都深受其害,身为老纪委郑丰达能轻易放过你吗?” 方晟苦笑:“看来纪委这条线是跟我掐上了,没准会有第三次双规。” “不能不提防,纪委工作具有独立性和隐蔽性,没准什么时候给你一下子。” “我在黄海有个纪委系统的老部下,能不能……” 爱妮娅目光闪动,沉思良久道:“真厉害啊方晟,早早部署一枚棋子。派人打入对方内部是可行的,不过省纪委第一个跟斗就栽在黄海,想必对贴有黄海标签的干部怀有戒心,加之夏伯真虽关禁锢在党校,名义上还是省纪委书记,目前人事冻结。不如把他调离黄海,换个你没干过的县城混段时间把身份洗白……这一点通过于道明不是难事吧?调动又不是提拔,省委常委打声招呼分分秒秒的事。” “我记下了,回头就打电话。” “郑丰达会收集对你不利的证据,徐璃卡住开发区干部任免关、编制关,纪晓丹则有财政权,关键时候捂住钱袋子不给,你跳脚也没用。” “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方晟开玩笑道。 “纪委主要查经济问题,这方面你经得起考验,我也放心;生活作风嘛除非当场捉奸,估计可能性不大,”她带着笑意扫了他一眼,“财政权有许玉贤力挺,纪晓丹不敢过分;唯一麻烦的就是徐璃,跟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哪个都不买账,不过呢她又不麻烦,因为你对付女人无往而不利……” “别别别,尽拿我开玩笑。”方晟困窘地说。 “我是认真的,为了仕途必须发挥一切优势,包括身体,”爱妮娅正色道,“为什么官场上漂亮女人容易提拔?未必都有潜规则,但赏心悦目本身就是软实力,同样是抱怨叫苦,长得漂亮的叫撒娇,姿色平庸的叫发牢骚,先天优势没办法。” “京都的女人不好惹,我想还是远离为上。” “白翎、鱼小婷、樊红雨都是京都女人,都被你惹了,不也没事?” 方晟紧张地看看后面,连连摆手示意不能再讨论这个话题。 “对了,还有巨隆公司问题,尽管省纪委查清跟你没关系,与聚业一个亿往来也属于正常商业行为,毕竟那层关系已经曝光,以后不宜与它发生往来。” “我也意味到了,这段时间正在重新注册公司,划分股权,过阵子巨隆将成为空壳公司,纯粹负责前期开发的工程和房产……” “不要说得这么详细,我什么都不知道。”爱妮娅道。 方晟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转移话题:“有人监视,今后你可以到银山逛逛,从省城到那边很近的,正好叙叙旧,行吗?” 看着他渴求的目光,爱妮娅不动声色道:“鱼小婷离开后,白翎真的不能满足你,要不把樊红雨调过去?我早说过不是你后宫的女人,黑潭山那次就当是一场梦,不管对错都忘了吧。” “哪有什么后宫?”方晟苦恼地说,“你说的那些纯属乌有,而心爱的正一个个离我愈来愈远。” “伤感的话不必再说,我还有事,下次再聊。”爱妮娅索性下了逐客令。 离开发改委径直去找于道明,被告知正在郊区参加剪彩仪式。方晟遂拨通他的手机,直言不讳请求将黄海旧将楚中林挪个地方。 于道明久在官场沉浮,当即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总吃人家的亏,准备反击了是不是?” “二叔看问题总是那么尖锐,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方晟不着痕迹拍了句马屁。 “少来这一套!”于道明笑道,“挪地方不成问题,平级调动嘛,但我不能保证下一步进省纪委,除非夏伯真离开双江。” “走一步看一步嘛,实在不行就地提拔也行,人家在纪委书记任内干好几年了。” “最好不要轻易离开,纪委系统相对比较封闭,非常排斥外行领导内行……慢慢想办法吧。” 通完电话,方晟与楚中林沟通了一番。楚中林正苦恼自己困在纪委书记岗位上动弹不得,闻言大喜,因为无论调到别的县区还是市纪委,哪怕进不了省纪委,组织上肯定要在级别方面有所考虑,当下一迭声表示坚决服从方晟调遣。 白翎手机仍处于关机状态,方晟先回去看望父母。方池宗和肖兰已办好护照,就等方华夫妇办妥请假手续。提到即将启程的香港之行,方池宗兴奋得象小孩,兴致勃勃表示要玩海洋公园,要玩迪斯尼,还要去澳门赌一把。方晟又心酸又内疚,之前自己往返香港多次,从未考虑带父母一起去。父母亲对自己付出那么多,儿女一点小的补偿就幸福不已。再想到远在京都的小宝、小贝,远在香港的楚楚,以及不能相认的臻臻,作为爸爸自己的确远远不及格,甚至最起码的父爱都做不到! 一时间曾经坚定不移的从政选择都有些动摇,怀疑自己是否过于执著,而失去了最宝贵的亲情。 闲聊时正好方华回家带儿子,邀请弟弟参观新居。方晟猜哥哥有事私聊,遂一口答应。 新居离方池宗家并不远,开车不堵的情况下二十分钟就到了。打开所有灯饰,领方晟逐个房间看了看,又特意强调最大最好的卧室留给父母亲,等他们需要照料时就搬过来住。 “不错,嫂子很勤快,家里干干净净,温馨而舒适。”方晟半躺在松软的沙发上笑道。 方华递给他一杯茶,道:“有两件事一直想开口,又怕你刚到红河压力大,事务缠事,没好意思打电话。” “自家兄弟有啥不好意思?快说吧,待会儿还要跟白翎会合。” “让她过来吧,晚上一起吃饭。” “嗯,也行,正好商量下香港之行的安排,”方晟道,“爸妈难得出趟远门,一定要确保他们玩得高兴。” “那个没问题,包在我和嫂子身上,再说赵尧尧在那边情况熟,肯定规划得很细致,很周密。” “做计划是她的强项,照顾老人家就未必了,总之生活起居方面还得嫂子多辛苦,”方晟苦笑道,“谈谈你的事。” “省发改委高科技产业处处长年龄到了,年底退二线……” “你想拨正?” 方华局促不安地说:“到年底我副处正好满两年,论资历、水平、经验,肯定比不过单位内部一大帮副处长、副处级,不过你跟爱妮娅说得上话,能不能……” 这话在其它任何人面前,方晟都不可能承认,但方华是自家亲哥,碰到这种仕途大事否认就是不肯帮忙,况且爱妮娅是方华生命中的贵人,之前已帮过他多次。 “这件事是有点……”方晟沉思道,“省直机关跟基层不同,很讲究资历,任职期满就提拔,而且你是新调入人员,的确有些突兀……” “嗨,我也只是冒出这个想法,并没有抱太大期望,如果觉得为难就算了。” 方晟边喝茶边琢磨,过了会儿道:“到基层过渡一下怎样?孩子已经大了,嫂子那边多抽些时间出来负责接送,熬个两三年回省城。” “怎么过渡?” “比如说空降到梧湘发改委任常务副局长或党委书记,省直机关下基层本身就提半级,这样先把正处弄到手,接下来慢慢等机会,就算爱妮娅调离总有别的方法。” 方华有些不安:“我从参加工作一直在省城,从没出过市区,到了基层一没有经验,二不会勾心斗角,怎么开展工作?” “发改委的权力都集中在省里,市县两级属于相对清闲的部门,到了那边从压力上讲反而轻松很多,注意别收礼收贿,别卷入当地权力争斗,多注意锻炼身体就行了,现在交通便利,梧湘算最远的地级市也不过三小时车程。”方晟安慰道。 “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得等你嫂子回来定夺。”方华道。 方晟表示理解:“异地工作对家庭来说是天大的事,必须统一思想,待会儿饭桌上聊。还有一件事呢?” 方华有些忸怩,迟疑半晌道:“那个人……你以前听说过,就是清树市场监督局副局长田芳辉……” “哥的小师妹,”方晟有趣地瞧瞧他,笑道,“现在还有联系?” 第472章意外任务 “咳咳,没,没什么联系,她前阵子找我想调回省城,唉,不知从哪儿七拐八弯打听到于省长跟你有亲戚关系,而市场监督局正好归于省长分管……” 方晟大笑:“回省城后跟你幽会就方便了!” 方华脸都吓白了,恨不得捂住他的嘴,连连说:“轻点声,你嫂子马上下班!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主要是……她想回来照顾孩子,她父母身体也不太好。” “你可想明白了,万一她调回省城,你却下基层,以后还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都说了跟我无关。” 方华急得汗都下来了,方晟更是笑得欢。这时白翎打来电话说刚刚散会,语气有点怪怪的,方晟满脑子方华的事,也没注意,吩咐她打车到方华新居。说话间防盗门哗啦一响,任树红也下班回来。 任树红真是操持家务的一把好手,听说方晟和白翎留这儿吃晚饭,二话不说换好衣服进厨房,一阵锅碗瓢盆交响乐,很快传出阵阵香味。 不多时白翎也赶过来,二话不说抱着孩子亲了又亲,方晟看得出她想小宝了,便打岔询问会议内容,白翎摆摆手说回去再说。 几碟小炒摆上桌,方华开了瓶十五茅台,醇香扑鼻,白翎打趣道副处长就有人送茅台,等升了正处直接送金砖了。方华尴尬道自己买的,自己买的。 方晟笑道基层区县长来办事,带几瓶酒、几条烟那不叫送礼,而是正好路过搁下的,你不收他们正好拿回家自个儿享受,反正账上就写着送某某某茅台几瓶,香烟几条,这叫不收白不收。 会有这种事?你也经常这么干?白翎狐疑问。 方晟笑道可不是嘛。 等任树红又端了两盘菜并坐下来,方晟讲述了与方华讨论是否下基层的情况,白翎口直心快说当然去,在省直机关熬资历太慢了,我们十处有个副处长就因为不愿下基层已等了十一年,没办法呀,领导要考虑、要照顾的因素太多,大家排队吃糖,谁都别想插队。 是这个情况?任树红问。 方晟点点头,并说爱妮娅虽然是一把手,但党组会也只有一票,明显违反组织规则的事她肯定不愿干,干了也没用,副处到正处,正处到副厅是干部升迁的两大门槛,象我要不是被省纪委闹了那出戏,也得乖乖等着,这跟工作能力、工作业绩都没关系。 任树红低头无意识地拨着碟子里的菜,久久不语。 方晟等人都知道她内心十分矛盾。若不发生方华与田芳辉的事,她肯定爽快答应,而今方华的诚信度大为降低,她很担心他到基层后再度出轨,继而影响到婚姻,对她这个年龄女人来说家庭的份量远比仕途更重要! 大家都不便多说,白翎转而问起孩子的学习等情况,饭桌才重新热闹起来。 吃完饭,方晟便拉着白翎告辞,方华也想跟任树红好好商量下基层的事,并未挽留,大致约定香港之行的时间段,好让赵尧尧提前准备。 两人找了个四星酒店住下,关上门,方晟还在琢磨任树红的迟疑不决,说如果嫂子不支持,方华的事还是算了,免得日后闹出事端反而不好。 白翎坐到沙发上看着方晟,表情怪异。 方晟这才想起傍晚通电话她的语气,心顿时悬起来,问道:“下午的会什么内容?” “布置给我一项任务。” “什么?”方晟声音颤抖,“不,不是说领导知道你受过重伤,不可能让你出外勤?” “这回不是打打杀杀,而是……”她神色间有股难堪和不安。 “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急死我了!” 白翎缓缓道:“明年初有个国家的王储访问京都后要到潇南参观,由于宗教、民族、地域纷争,据可靠消息已有多股暗杀势力潜入潇南,提前布局。我的任务是到王储预定参观线路反复踩点,发现线索立即上报,有关部门会派人清除。这项工作从下周开始,一直持续到明年初。” 方晟听得很仔细,斟酌片刻道:“听上去并不危险,关键是谨慎从事,中途有休假吗?” “实际上我们是以附近居民身份在那一带活动,在此期间与外界中止所有联系。” “我们?”方晟听出端倪,“十处人员全体出动?” 白翎心一横,道:“直说了吧,我的任务是和小李假扮夫妻在参观线路上活动!” 方晟闻言大震,难以置信道:“老天,怎么会有……会有这么荒唐的任务?” “很简单,单身行动容易引起对方察觉,假扮成夫妻或散步,或购物,过着居家生活才不引人注目。” “那……那你们十处还有其他同志嘛……” “假扮夫妻也要象模象样才行,十处年轻女同志连我在内只有三位,这回都分配了任务。” 方晟呆若木鸡,良久问:“晚上睡……睡觉怎么办?” “当然各有各的房间,难道假戏真做?”她嗔怒道。 “可是……” 方晟总觉得不妥,自已老婆跟人家手拉手亲密无间,感觉怪怪的,而且感情这个东西来日方长,虽说晚上各睡各,万一响个雷、冒个老鼠什么的,钻到一个被窝也很正常。 “能不能……不干?”他试探道。 白翎叹道:“分配任务时我也犹豫过,领导说这是迫不得已的办法,因为无数案例表明假扮夫妻的隐蔽性最高,最不令人怀疑,当然十处充分尊重个人意愿,如果实在不愿意接受也有权放弃……然而,我出身于军人家庭,国家利益至上、坚决服从命令已融入我的血液,我……不能拒绝,方晟,请理解我。” 方晟颓然倚在墙边,心中充满纠结和各种难受。 “其实所谓王储参观线路或许只是幌子,到底走哪条路到真正参观那天才知道,或许你们的付出全是白费劲。” “的确如此,十处希望通过前期侦察挖出那些暗杀团伙,提前排雷,现在抓一个将来不就少一份危险吗?” 方晟无语。 白翎看看他的脸色,道:“大半年时间不在你身边,安全保障是个大问题,李莱肯定不会善罢干休,赵安、于双城那些人也会蠢蠢欲动,要不要让我妈派特种兵暗中保护?” “不行,我达不到那个级别,万一传出去影响不好。” “还让叶韵到银山?我又不放心,正如你不放心我一样。” 方晟被逗笑了,唉声叹气道:“我怎会不放心你?主要是……唉,觉得别扭……” “别扭什么?小李又打不过我。” “这根本不是打不过的问题!”方晟气笑道,“我也打不过你,照样能欺负你。” “嗯,你愁成这样,人家小李才结婚半年,今晚家里不知闹成怎样呢,”白翎道,“回到刚才的话题,叶韵到银山怎么样?条件是不准住我家里。” “不太好……爱妮娅说过银山肯定有人要抓我的小辫子,经济方面我清清白白,只有从生活作风着手。你身份特殊,他们调查不下去;叶韵就麻烦了,本来在几个情报部门就有案底,再扯上生活作风,我的罪名可就大了,单‘泄露国家机密罪’就够我受的!” “那倒也是,你是副厅级干部,政治敏感性更强,惹上外国间谍是天大的帽子,唉,要是鱼小婷没退役多好,能在身边陪着你。” 方晟严肃地说:“人家是少校军官,跟十处又不是一个系统,你我凭什么差使人家?我看你的组织纪律性大有问题。” “随便说说而已,天晓得她躲到哪儿去了,”白翎嘀咕道,“那怎么办呢?” “等等……” 方晟在屋里踱了半天,突然想到一个人,随即拨通爱妮娅手机,开门见山道:“以前你在怡冠时借到黄海的那个……” “小司,”爱妮娅敏感地问,“怎么,安全出问题了,身边不是有白翎吗?” “她要执行一桩秘密任务,大概到明年初……” “当年他从黄海回省城后,我兑现承诺给他提了正科,好像还换了个颇为舒服的岗位,”爱妮娅带着笑意道,“干部当久了,不知那身功夫有没有搁下,等会儿,我跟他联系一下。” “小司,”白翎也想起来了,“身手不错,当初在三滩镇多亏有他。” “不知道人家是否答应呢,”方晟心中没底,“正科级干部都配秘书、司机了,凡事有人伺候着,再跑过来当司机确实委屈人家。” 这句话又触动白翎的心弦,柳眉倒竖喝道:“好你个方晟,这就算委屈?我从三滩镇到现在一直又当司机又兼保镖,晚上还陪睡,什么名分都没有,你可曾觉得我委屈?今天要执行公务,你反倒推三阻四,好像怕坏了你的名节似的,岂有此理?!” 又来了!方晟忙赔笑道:“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当然不用客气……” “我最亲近,赵尧尧算什么?”白翎怒道,“你根本就是在和稀泥!今晚给我说清楚,我俩到底什么关系?” 两人闹了一阵,手机响了,是爱妮娅打来的。 第473章人事关系 “他答应了,不过有两个要求,一是他不想在怡冠干了,想要个公务员编制;二是要有合理的报酬。我想,这两点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对吧?” 方晟心一宽,道:“把条件摆到桌面上反而好办,要不然欠个天大人情,到时都不知怎么补偿。报酬的事好说,一个月两万,相当于高级保镖薪酬,嫌低还可以加;公务员编制嘛,银山这边暂时摆不平,要不先挂到江业,到我身边算借用怎么样?” 爱妮娅略一迟疑:“实话告诉你,小司提两个条件是有原因的。他父母亲、爱人都是农村的没有工作,一家老小全靠他那点工资,入不敷出,所以提出报酬问题;另外小司本身有点官瘾,理想是当处级干部……” “啊!”方晟苦着脸说,“那个难度太大了,你知道现在干部选拔任用标准,暗箱操作根本不可能。” “我答复的口径跟你差不多,即报酬没问题,公务员编制可以想办法,但副处级的事不敢保证,只能尽最大努力。问题是编制放到县城能挂正科就是天大的交情,也就你跟朱正阳的关系能办到,可县城提副处几乎不可能……提个建议,过阵子把他调到银山或清树,两位市委书记跟你交情不错,或许能有办法。” “苏兆荣快离开双江了,指望不上;许玉贤这边拿组织部长没办法,这事儿恐怕又得打电话给二叔,唉,下午才为纪委的事……” 爱妮娅毫不留情道:“于道明坐镇双江不就为你铺路?说白了他应该无条件满足你任何要求,否则要他何用?” “说话含蓄点,人家好歹是省委常委呢。” 十分钟后,爱妮娅与小司沟通妥当,月薪两万,怡冠那边由爱妮娅协助办理离职手续,方晟则与朱正阳沟通弄个公务员编制。 “他明天上午直接到红河报到,随便你怎么安排,我继续工作了。”爱妮娅干脆利落说完便挂断电话。 白翎出神地说:“晚上十一点多钟了还‘继续工作’,世上真有视事业为生命的人,你说,这种女人应该没体会过性的乐趣吧?” 方晟心虚得紧,斥道:“庸俗!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能跟人家清华高材生比吗?” “我擅长拳打脚踢,跟她没法比,”白翎嘀咕道,然后推推他使个眼色,“明天就报到就位,今晚小女子好好伺候公子吧。” 提到这件事方晟又愁肠百转,恨恨看着她道:“好,我要你三天起不了床!” “别……”白翎娇呼道。 当夜方晟施出全身抖数,白翎也全力配合,饶是如此第二个回合时她已支持不住,连声央求休战,方晟哪肯饶她,继续暴风骤雨…… 第二天早上白翎果然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方晟惦记着上班,匆匆洗漱后坐在床边叮嘱:有事逐级回报,不准擅自行动,不准与人冲突,身体不舒服及时就诊,不准隐瞒病情,等等。 白翎迷迷糊糊应允,也不知听进去几句。方晟在她额前吻了两下才不舍地离去。 上午九点,红河管委会召开周会。 方晟要求几位副主任紧密配合,一是抓紧办理宝润、双龙和莱因三块原价回收地皮手续,请求市相关部门特事特办,争取本周到位;二是督促签订补充协议的单位本周内必须交纳诚意金,否则进入无偿回收程序;三是加强地皮使用的统筹规划,允许企业根据新形势新情况变更规划。 “我研究过投资规划,三十多块地皮有十四块打算兴建综合商厦,现在看来无异于把钱扔进水里。随着电子商务、网购的崛起,实体商场、专卖店严重萎缩,除非矗立在市中心、闹市区有足够流量支撑,否则根本不可能盈利。” 程振高道:“方常委说得对,前两天确有老总在我面前谈到这层忧愁,担心开发区逼迫他们按原规划投资,那样的话真没法干了。” “但是变更土地用途也是大事,管委会说了不算,须经市相关部门点头,”鲁荣道,“比如有两家想以出租方式兴建工厂,还有一家想转让给某加工企业,这就涉及到批发零售用地转为工业用地的问题,很麻烦。” 方晟道:“麻烦也要协调,从当初拿地到现在七八年了,市场结构、投资方向、商业模式已发生翻天覆地变化,不能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蛮干,还得争取双赢。散会后鲁主任、程主任简单分下工,分头联系各位老总今后投资方向,有无出租或转让意向,是否需要变更土地用途等,拿个方案出来,我找市领导协商;吴主任带几个人到现有企业摸底,了解有无扩建意向、资金是否紧张等;安主任加紧督促资金到位问题,还有每天派人巡查,防止有人偷偷摸摸再把围墙建起来。” 几位副主任都点头答应,随即安排人手分头行事。回到办公室,居思危和小司已候在外厅,方晟拍拍居思危的肩,说已联系好了,安排你到管委会党政办挂职,主任助理,赶紧到鲁主任那边报到吧。 居思危在市委办见我识广,知道开发区党政办实际是副处级单位,鲁荣以正处职兼不过是权宜之计,只要表现足够优秀,助理转为副主任、主任是早晚的事,当下兴冲冲过去。 方晟让小区等会儿,有两个电话必须先打完。 方晟先拨通市委秘书长茅少峰的电话,如实讲述了与宝润、双龙特别是莱因集团李莱的冲突,说这几家都有黑社会背景,后面一段时间少不了下黑手、打冷枪,考虑安全问题,我借调了一位身手不错的司机兼保镖,这样的话纪师傅还算我的司机,但主要负责我在市里的用车,红河这边就不必来了,真的很危险。 茅少峰别有深意地说看来方常委已了解到牛德贵落马真相,早作防范为好,如果有需要,将来想办法把这位保镖转入正式编制。 多谢秘书长理解。方晟笑道。 再联系朱正阳,才说了一半朱正阳便笑道没问题,回头我找个不引人注目的部门,以人才引进方式录用,进来后直接享受正科待遇——梧湘那边我跟韩市长打声招呼,肯定一路绿灯。 好,这件事全权委托。方晟道。 朱正阳似乎正在开会,关照小司有空把档案、调动手续等亲自送到江业,顺便履行一下面试之类,然后便挂掉电话。 正准备叫小司进来,手机又响了,这回是严华杰打来的。 “方常委,最近公安厅要有人事大变动,”他直截了当道,“市一级有两位副市长兼公安局长退二线;厅里调出一位处长,还有两位处长或正处级退休,等于一下子空出五个正级岗位!” 闻琴而知雅意,方晟知道严华杰想请自己帮忙。 之前在韩子学的提携下,严华杰已迈出关键一步,提拔为公安局副局长,党组成员并兼刑警大队队长,成为正处级实职。 不过同样是正处实职,地级市局领导与省公安厅处长相比,无论实际权力还是仕途上升空间都相差甚远;而公安局长更是争夺最激烈的领域,因为目前各地普遍采取副市长兼任公安局长的高配做法,也就是说公安局长已是副厅实权的位置! 这一步韩子学帮不了,只能倚仗方晟的力量。 方晟头皮发麻:竞争到这个层面,说来说去还得找于道明,加上昨天下午、昨天晚上两桩事,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但严华杰的事不能不帮,在江业要不是他鼎力相助会出大事! 踌躇良久,方晟道:“尽量努力,不过……” “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严华杰笑道,“我知道挺难办,虎视眈眈这几个位置的人太多了,其中不泛找到省委常委的,厮杀程度可谓白热化。据说省厅原打算闪电行动,不料打招呼的人太多,紧急召开党组会没能达成一致,反倒将风声传了出去。” “嗯,在公安系统如果不有所转变,你现在的位置基本就是天花板,所以不管成败总得搏一把,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正在办公室里来回转悠考虑与于道明通电话的措词,明月敲门进来,有条不紊回报了姜姝拜托的事。 姜姝的闺蜜叫王纬,一年前打算在红河投资兴建商务会所,一期投资两百万,瞄准的潜在客户主要是省城和银山高官达贵,这些人地位高、人脉广,市区繁华路段人多眼杂容易被认出来,更防止被恶意跟踪、偷拍和举报,反而到偏僻的开发区相对安全,当然前提是公安系统有人罩着,别动不动派警队上门抽查。姜姝虽不分管公安,毕竟也是副市长,场面上打个招呼自然不在话下。 按说这是两厢情愿的好事,方晟的前任牛德贵也大力支持,很快完成前期项目审查审批并签订合同,王纬爽快地交纳二十万元诚意金,紧锣密鼓准备筹划施工,然后风云突变,牛德贵被双规,紧接着开发区方面以重新核查为由一拖再拖,姜姝多次表示关心也无济于事。 问题出在哪儿呢?明月给出两个字答案:选址。 第474章首批投资 王玮选择的地点处于红河与银山市建安区交界处,又正好与省城搭界,上高速只须六七分钟车程,交通便利,又是三不管空白地带,眼光可谓精明而独到。然而她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高速公路对面建安区已有一家舞文商务会所,同样是融餐饮、酒店、洗浴、按摩、spa为等一体的休闲中心! 舞文商务会所同样建于三不管地带,同样上高速只有几分钟车程,也就是说王玮考虑的因素人家都考虑到了,而且抢在她前面。 如果王玮的商务会所开张,不可避免会抢走相当多客源。娱乐业竞争很残酷,一吃青春饭,二吃设施饭,客人们总是喜新厌旧,愿意到耳目一新的地方消费、休闲。 显然重新核查只是借口,有人授意开发区故意拖延阻挠,让王玮知难而退最终打消此念。 “舞文商务会所的后台是谁?”方晟问。 “老板叫邵立相。” 方晟失声道:“啊,是邵卫平的儿子?” “侄子,”明月道,“邵卫平只有个女儿,所以视邵立相为邵家独苗,护短得不得了,之前邵立相开浴城时被查到提供性服务、开舞厅有人交易k粉,都是邵卫平出面摆平的。他虽调离红河,但四个副主任中两个是他嫡系,加之本身是市委常委,姜姝打招呼当然没用。” “姜姝知道邵立相的身份吗?” “当然,否则早跟红河撕破脸,这不把烫手山芋扔给您,指望您为她出头呢。” 好有心机的绿茶婊,装得毫不知情的模样,差点上当!方晟恨得牙痒痒。 “好,这段时间辛苦了,”方晟笑道,“上周没能回家,我承诺这一周肯定不加班。” “别呀方常委,工作始终要放在第一位,回不回家无所谓的。”明月一脸认真道,从表情看并非作伪,对于是否回顺坝她是真不在乎。 明月离开后,方晟又来回转悠始终拿不定主意,这时手机响了,竟是于道明主动打来的。 “算你运气好,省纪委侦查一桩国企腐败窝案人手不够,要从地方抽调纪检干部,我跟蔡阳打了声招呼把楚中林弄过去,还挂个副组长头衔,唔,那桩腐败窝案情况复杂,起码得半年时间吧,等案子结束再想办法留到省纪委。” 方晟松了口气:“二叔出马就是不一样,蔡阳巴结您都来不及,哪敢说个不字?我一直觉得在双江二叔的威望超过肖挺、何世风。” 于道明哈哈大笑:“这会儿你嘴边象抹了蜜油,又甜又滑,怎么听怎么舒服,难怪能骗那么多漂亮姑娘。” “二叔别听谣言,我可从没骗过漂亮姑娘,”方晟连忙声明,然后道,“其实还有三件事……我矛盾纠结了一上午,不好意思给您打电话,谁知这么巧……” “我主动送上门是吧?”于道明心情很好地说。 方晟索性厚着脸皮将田芳辉、小司和严华杰的事说了一遍,听了之后于道明沉吟良久,道: “田芳辉的事好办,回头让秘书打个电话就行;那个小司要副处级而非副处职,只是待遇问题,有江业的基础将来做点努力应该不难;公安局长的事就麻烦了,涉及正处到副厅的关键半步,之前就听说有省委常委专门打电话干预……” “您也是常委呀,大家把实力摊在桌面扳手腕呗,看谁力气大。”方晟半开玩笑半当真道。 “你以为这是打擂台一对一厮杀?涉及到各方利益,局势错综复杂,我这个外来的难敌他们抱团作战哩,”于道明道,“这事儿我只能试试看,不要抱太大希望。” “话虽如此,我对二叔有强烈信心。” “滚你的吧。”于道明笑骂道。 接完电话,方晟长长松了口气,出门告诉小司公务员编制基本搞定,剩下的工作需要时间。小司会意,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靠近中午时分,芮芸和徐靖遥先后来到红河。 在省纪委调查过程中,巨隆公司等于被当作枪靶子里里外外查了个透,企业财务数据和运营机密也被有意无意泄露出去,无疑对今后业务拓展极为不利。而且经查巨隆与方晟并无瓜葛,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肯定有联系,只不过方晟做得很隐秘而已。 因此尽管方晟在与省纪委的较量中打了大胜仗,但巨隆无异是最大的受害者,它已完成历史使命,即将光荣退出。 就在方晟到红河赴任的同时,巨隆公司进行秘密清算,统计的结果令所有人大吃一惊,账面浮利竟达到十五亿! 难怪涉足房地产的企业越来越多,连央企、国企都按捺不住纷纷下海,房地产确实是当前经济发展中最暴利的行业! 方晟是大股东按比例提取了七个亿——这已是非常客气、很讲义气的做法,因为他授意芮芸将巨隆运营成本、财务费用等算在自己头上;牧雨秋分得四个亿;徐靖遥、周挺等人也各有所得。 除了牧雨秋仍兼任总经理看守成为空壳的巨隆公司,处理未完成房地产项目和部分未到期贷款,其他高管、员工成建制地辞职,分散到新组建的公司。 按主营业务不同,分成四个公司:牧雨秋的秋汀房产公司,基本接管巨隆公司原有业务和绝大多数员工,包括主攻设计的晏雨容等人;芮芸从巨隆公司辞职后,经过复杂的资本运作和股权变更,正式成为潇南德亚投资公司总经理,控股大股东则是方晟,坐涌炒房赚的七个亿,主营投资和股权业务;徐靖遥本来就有自己注册的公司——靖海国际商会,重点在商务运作、企业联营和并购;周挺的驰顺公司顺利将方晟在江业景山寺投资的八百万元连本带息收回后,以现金方式转为股份,专注于旅游景点投资开发。 至于梧湘绕城高速工程款,上次省纪委调查方晟时等于做了次工程审计,韩子学以此为由又批了五个亿预付款,这一来大大缓解周小容资金链紧张问题,芮芸也顺利抽出方晟救急用的一个亿,辗转汇到香港。至此因为一个亿资金引发的事端总算了结,但赵尧尧与周小容的心结还没解开。 七个亿用来干什么,芮芸前期已做过广泛调研,得出两点结论: 一是房地产市场以粗暴方式完成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换后,过去粗放式管理、钻政策空子打擦边球、利用银行贷款加杠杆炒作等手法已不能适应今后发展,同时正府也逐步规范和整顿市场秩序,不会允许房产商挟持政策出台等情况发生,综上所述房地产市场的春天已经过去,不适合大资金短进短出,而必须缓慢、从容地科学运营。 二是随着互联网技术日新月异,电子商务正成为风投资金下一个风口,由于几大巨头已快速瓜分既有市场,且软件、数据、接口、流量等范围需要长期积累,成功和失败机率各占一半。因此芮芸的建议是主攻硬件即电子元件生产,性质类似于做股票,看中一批做一批,赚了加大投资,亏了挥泪甩卖,总比网络和软件落得血本无归好得多。 经过密集出国考察,芮芸选中一款四层锌基双面电板,是商场、超市、宾馆等收银设备上必不可少的零部件。相比国内主流市场的铝基技术,锌基技术无论是稳定性还是耐用程度均高出几个等级,原为美国军工专利,六年前才转入民用,但根据国会相关法案严禁转让给中国企业。 亚洲地区最新获得锌基技术的是一家台资企业,然而它的市场主要面向内地和东南亚,在铝基技术为主流的情况下,锌基技术未得到广泛认可,郁闷之余遂将专权转给泰国企业,当时芮芸正好在曼谷考察,听说此事后立即会见泰国企业负责人,详细了解锌基技术的市场远景后表达了合作意向。 芮芸通过微信给方晟发了长达七十多页的调研报告,发到十一页时方晟中断接受,回了几个字:相信你的判断! 瞬间芮芸真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远比友谊、爱情、亲情更弥足珍贵。 秘密洽谈后,芮芸先在泰国注册公司,然后向那家泰国企业注资,相当于购买专利,最终以泰国企业的名义到内地开设分厂,巧妙绕开美国人的禁令。 芮芸此次是按方晟指示前来选址,把生产企业设立在红河——方晟已确立经济开发区的发展方向,即高科技产业园区。 徐靖遥则是看中开发区的地理和交通优势,打算建立一个大型仓储中转基地。随着电子商务规模不断扩大,业务范畴越来越广,快递业还将有突破性发展,传统仓库式存贮周转已不能满足需要,堆积如山、大小轻重不一的快件将成为分捡员的噩梦。徐靖遥计划引进欧美最成熟的仓储管理模式,百分之九十工作量采用机器人作业,分捡员只负责疑难件的手工处置。 两家公司尽管业务方向不同,但都需要很多土地,这样才能实现规模化产业。问题是,红河经济开发区被圈围的三十多块地皮切割得支离破碎,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 第475章 字字诛心 程振高带领芮芸和徐靖遥在开发区转了一圈,现有存量土地都不符合投资要求。 芮芸投资建厂预计达到两个亿,徐靖遥大概八千万,两家公司加起来将近三个亿,这可是开发区成立后前所未有的大投入!程振高非常想挽留住,可现状摆在眼前,那些圈围的地皮实实在在成为开发区发展壮大的拦路虎。 费尽口舌将两人安抚在接待室,程振高急匆匆找方晟商量。 “依我看不是问题,”方晟道,“圈地的十一家企业哪个有实力履行投资承诺?说穿了想玩炒地皮的把戏,这也是他们迟迟不敢交诚意金的原因。现在机会来了,你让圈地企业与投资企业私下协商,或以市场价转让地皮,或以租赁方式合作,不就皆大欢喜吗?” 程振高才想起方晟周六提过出租土地,上午周会也说到变更土地用途,原来已预见会发生这种情况,不由打心眼佩服这位年轻的领导,赶紧回去紧急联系。 就在程振高眉飞色舞与芮芸、徐靖遥畅谈合作意向时,方晟却带着鲁荣和吴宓林来到高速公路边。 站在一人多高的野草丛里,向西是一堵围墙,主人正是去年牛德贵想开刀祭旗却功亏一篑的新耀集团,其大股东是原省税务局局长的儿子孙玉良,过气官二代;向北有块空地则是姜姝的闺蜜王玮想兴建商务会所的地点。 “多优越的地理位置啊,随便建个酒店、宾馆……哪怕修车铺都能赚钱,荒弃七八年之久太可惜了。”方晟感慨道。 鲁荣脸上布满阴云,心里腾起不祥的预感。 王玮投资受阻的经过,吴宓林了然于心,本来就对邵卫平一肚子不满,之前敢怒不敢言罢了,见状借机说:“北面是有投资商愿意兴建商务会所,合同还在鲁主任那边重新审核呢。” “重新审核什么意思?”方晟故作不解地问。 此时鲁荣看出方晟已掌握事情内情,把自己拉到现场是做戏烘托气氛罢了,遂硬着头皮道:“牛常委被双规后,由于涉及经济问题,市委领导要求对他经手的投资协议、合同回头看,防止存在利益输送等渎职行为。” “这笔合同呢?” “唔……”鲁荣索性把话挑明,“方常委,实不相瞒,高速公路对面已经开了家商务会所,离这儿只有十分多钟车程,投资方是邵常委的侄子邵立相……为避免恶性竞争,我们就把合同压了压……” 方晟转身盯着他,平静地问:“邵常委有没有针对此事打过招呼,要求你压一压?” “没,没有……” “邵立相有没有找你,要求压住合同?” “也没……没有……” “也就是说你在没有征求邵家意见的情况下擅自做的决定?” 方晟的问题字字诛心,但此时鲁荣无论如何不敢把邵卫平招出来,只能咬紧牙关独自扛下责任。 “我是觉得两家商务会所太近容易……那个……” “鲁主任的判断太主观了吧,”方晟突然别过脸,鲁荣顿时感觉压力一松,“商务会所跟饭店一样,扎堆开才热闹,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清朝有八大胡同,欧美有红灯区,这类休闲服务行业就要弄到一块儿,给客人更多选择嘛。我看你呀是好心办坏事,若被邵常委知道了没准会骂你不懂做生意,”方晟半真半假道,“回去赶紧把合同批了拿我这边备案,督促人家早点开工!” 话说到这个份上,人家已给足面子,再提反对意见就是不懂官场规矩,鲁荣低头道:“好。” 两人以为事情告一段落,该打道回府了,不料方晟指着围墙问:“那块地是新耀集团的?” “嗯……” “诚意金到账了吗?” 吴宓林赶紧打电话问安如玉,然后道:“安主任说今天没一家诚意金到账,看来都在观望。” “新耀集团什么来头?” “大股东叫孙玉良,父亲是原省税务局局长孙正。”吴宓林道。 “还有呢?”方晟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 吴宓林瞅了鲁荣一眼,支支吾吾不愿说。鲁荣被方晟真真假假的套路弄怕了,叹道: “这儿就咱三人,说出来也没什么。孙正的爱人叫罗芳芳,是罗市长的嫡表亲!据说孙正根本看不上红河地皮,反倒是罗市长竭力劝孙玉良圈下的,甚至有小道消息认为钱也出自罗市长……” 话题进入深水区,再往前就是雷区了。 “传闻的事儿说不准,我们别乱猜,”方晟稳当当道,“新耀集团只认孙玉良,周五前不交诚意金照样无偿回收,看看到时有谁站出来。” 鲁荣和吴宓林只有点头的份儿,不敢多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身为下属就怕卷入领导之间的争斗,怎么站队都不行。 回到管委会办公楼,上楼时方晟又叮嘱了一句:“下班前把那个商务会所的合同送过来。” 他不说“审批”,直接让“送”,是暗示此事必须签字同意。鲁荣知道姜姝一定找过方晟,也知道方晟下决心跟邵卫平较量,长长叹了口气。 捱到周三傍晚,还没有一家企业交诚意金。方晟指示几位副主任通知相关老总,凡补充协议要求三个月内重新启动的地皮,周四上午管委会统一推掉围墙,以便进场施工。 “这,这,”程振高被突然其来的决定惊呆了,吃吃道,“上周可是说好签补充协议就不推围墙,怎,怎能出尔反尔?” 方晟深沉一笑:“说好了吗?你查查补充协议里有没有这一条!不服气的可以跟管委会打官司,我们奉陪到底!” 话虽这么说,哪家企业敢把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捅到法庭?万一被记者嗅到味道发往网络上,岂不天下大乱?方晟正是抓住对方软肋,才敢步步为营,得寸进尺。 “总觉得有伤感情,毕竟周六已经达成口头协议,方常委,不如缓两天,看看他们周五下班前交不交诚意金,行不行?”鲁荣劝解道。 安如玉也过意不去,道:“马上我催催几位老总,就说方常委见诚意金没到账发火了,限定他们明天必须到位。” 吴宓林也帮着说话:“一百万对这些习惯于空手套白狼的家伙来说不算多,也不算少,特别有几块地皮的,可能需要几天时间。” 方晟目光扫过去,掠过他们脸上时如同刀刮似的,冷冷道:“明天推围墙不是警告,而是为了周五他们不交诚意金之后采取无偿回收措施,麻烦几位转告各位老总,欢迎他们参加周六的土地拍卖活动!所有回收地皮先拍卖后补手续,价格低廉,量大优惠!” 几位副主任面面相觑,从方晟表情看得出,他是真准备这么干!当下不敢多争辩什么,急急回去打电话。 周四上午开发区几路工程队轰轰烈烈推围墙的时候,所有诚意金全部到账! 当晚很偶然的机会,赵安、于双城、李莱等几位居然在一个饭局中碰到了,心情都不太好,酒来杯干,没多会儿就喝得醉熏熏,索性离座来到包厢外的沙发上胡侃。 “哥们说,咱他娘的为啥这么倒霉,好不容易把地皮捂到现在突然冒出个方晟,成天吆三喝四地逼咱们开工,分明不给活路嘛!”赵安发牢骚道。 李莱问:“双龙实力最强,准备拿多少钱出来投资啊?” “我呸!现在这光景钱都投房产项目里了,哪抽得钱搞基建?”于双城道。 “那三个月后没收一百万,无偿回收地皮怎么办?”赵安问。 想到那天受的屈辱,李莱不禁打个寒噤,缩缩脖子道:“不知道……那小子刀枪不入,有啥办法?” 一直没说话的孙玉良突然说:“三个月能做很多事,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就行!”刚才他没怎么喝酒,眼里闪动诡谲莫测的光芒。 赵安手指点点他,笑道:“倒忘了你小子鬼主意最多,说说看能做哪些事?” 孙玉良环顾来来往往的客人,沉声道:“换个地方说话。” 四个人挑了间没人的小包厢,进去后反锁好门。 孙玉良道:“方晟强煞了也是人,是人总有弱点,不然成仙了对不对?咱们多管齐下!第一通过纪委查他的经济问题,没有的话咱就给他造出来,比如找几个家伙实名举报他收礼收贿……” 于双城道:“这一点行不通!省纪委搞他两回了都没辙,如今夏伯真还在京都党校坐冷板凳。” “我说的不是省纪委,而是银山纪委,”孙玉良诡秘地说,“具体怎么操作你们别管了,反正有人替咱们谋划。第二生活作风,首先查他到底有没有情人,有的话翻个底朝天,没有咱们编一个,比如那个安如玉就是众所周知的破鞋,两人搞一块儿没人怀疑吧?” 赵安一拍大腿:“有道理,那个破鞋一刻离不开男人,勾搭方晟很正常!” “还有一点,”孙玉良声音越说越低,“方晟每天早出晚归,经过的路段大都很荒凉,如果出个车祸,遭人打劫什么的,一时半会儿没人发现吧?” 包厢里一片寂静。 第476章深夜邂逅 沉默好一阵子,李莱道:“他身边有个女的很厉害,依我两个兄弟说寻常武警都不是她的对手。” 孙玉良道:“最新消息那个女人不见了,换了个男司机,目前还没查到底细。不过哥儿俩,要是方晟好对付,咱们当中任何一家早把他撂倒了吧?没风险的事谁不愿意干?为了大家今后发财,值得冒一回险!” 赵安瞅瞅李莱,道:“老弟,动心眼的事儿咱俩不擅长,就干点粗活脏活吧,出钱出人,咱俩家一起分摊!” “没问题!”李莱爽快答应下来。 于双城道:“生活作风问题包在我身上,我最喜欢这个,嘿嘿嘿……纪委那边就交给玉良了,银山地盘没人比你熟。” 孙玉良也不推辞:“虽说三个月,大家得加快进度,防止方晟中途想出别的花样。” 四个人击掌立誓,遂说定此事。 就在同一时间,方晟坐在省城近郊一家小咖啡厅包厢里满脸郁闷,就在几分钟前又被范晓灵放了次鸽子! 傍晚范晓灵主动打电话,说刚在省城办完事,准备路过银山看望他!方晟自然听出“看望”的含义,赶紧说不能劳你大驾,干脆到省城会合吧。范晓灵知他刚到银山非常注意影响,不想有把柄落到别人手里,遂格格笑着答应在这家咖啡厅见面。 然而刚才她突然发了条短信,万分抱歉地说父亲中风紧急送进医院,必须赶回梧湘! 或许是父女最后一面,还能说什么?方晟只得回短信说不要开快车,路上注意安全云云。 郁郁寡欢喝了两口咖啡,方晟回想与范晓灵的点点滴滴,感觉冥冥中有双无形之手在阻挠,每当两人想一起时必然发生大事,要么有性命之忧,要么被捉奸拿双,总之始终无法越过最后一道防线!男女之间无论关系亲密到什么程度,只要不越界永远只是若远若离。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方晟多么希望能摘到这颗水灵灵、饱满结实的果实!再联想到樊红雨,似乎总保持京都女人特有的矜持,通过几次电话都不肯主动来银山,只说有机会到省城办事时再说。 叶韵倒是常给他打电话,絮絮叨叨谈武侠文学网站建设的事儿,话里话外却想着跟江业、顺坝一样,再来红河干一番大事。方晟让她等段时间,一方面开发区这边有芮芸和徐靖遥开路足矣,一窝蜂赶来容易引起怀疑;另一方面回味叶韵在江业时手指轻勾他掌心的滋味,痒痒的,似拒还迎,格外令人心动,他很担心自己禁受不了她的撩逗。 是不是官做得越大就越寂寞?方晟觉得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在三滩镇,如今似乎能交心的女人和朋友愈发稀少,倘若到省部级以上怎办?难怪古代皇帝都称自己为孤家寡人了。 仰头喝掉残余咖啡,方晟信步走出咖啡厅,小司将车停在隐蔽的角落里,见了他便发动车子开过来。 车子转过繁华的商业路段快要拐上大路前,方晟眼角瞥见路边树下有一男一女正在吵架,女的情绪激动双手挥舞,不知说些什么,男的满脸怒火,突然上前狠狠抽了她一记耳光,打得她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停下!”方晟命令道。 他认出被打女人竟是银山副市长姜姝! “下去拉开他俩。”方晟道。 小司的好处就是执行力强,根本不问理由。当即打开车门跑过去,那边男子仿佛余怒未休,指着姜姝鼻子步步紧逼,姜姝捂着脸往路边退。小司跃过绿化带阻在两人中间,不知说了句什么,男子挥拳就打,被小司跩住手腕用力一挥,竟将他甩到树底下,后背重重撞到树上,疼得龇牙咧嘴。小司向前两步,男子露出害怕的神情,转身狂奔而逃。 小司冲姜姝挥挥手准备离开,却被她拦住,两人说了几句,姜姝随小司来到车边打开车门,注视着方晟,道: “谢谢。” 倔强的京都女人,她本可以装糊涂混过去的,偏偏要过来相认,场面多尴尬呀! 方晟勉强笑笑:“要不要送你回家?” 她摇摇头,过了会儿道:“附近有家咖啡厅,过去坐会儿吧。” 方晟不便拒绝,做了个邀请她上车的手势,对小司道:“咖啡厅。”暗想今晚命中注定要陪女人喝咖啡,不过换了对象而已。 还是刚才那个包厢,刚才咖啡香气还萦绕在空气里,两人坐下默默无言。方晟似想到什么,到外面找了个冰袋递给姜姝,她接过去捂在微肿的脸上,低头不语。 换在银山,男市委常委和女副市长坐在包厢里喝咖啡,而且年纪相仿,本身就透着暧昧和无穷想象空间。然而这是省城,况且外面有小司把风,方晟并不担心被人发现。 良久,姜姝道:“方常委,让你见笑了。” 方晟急忙道:“在这里不提职务,你叫我小晟,我叫你阿姝。” 明知他是防止有人听到职务后传出去有碍名誉,姜姝还是被“阿姝”的称呼展颜一笑。 “好别扭的小名,干脆叫姝姝,我家人都这么叫。” “姝姝。” 两人相对而笑,气氛融洽了许多。 姜姝啜了口咖啡,续道:“刚才那个男人是我老公……” “啊!”方晟微觉不安,“我恐怕不该干涉家庭内部矛盾,虽然他做得不对。” 她摇摇头:“感谢你的见义勇为,事实这是今年以来我俩第一次见面。” “啊!” 她每句话都大出方晟意料,转而一想,姜姝既然从京都空降,想必来自某个大家族,与容上校、鱼小婷一样,婚姻充满了政治平衡、利益算计,唯独没有感情。 果然她接着说:“你的经历特殊,对政治联婚有切身体会,个中缘由我不想多解释。” 方晟试探道:“京都根深枝茂的家族主要是于、白、吴、樊、宋、詹等,你属于哪一门?” “好像江湖侠士询问来历似的,还哪门哪派呢,”她淡淡撇开话题,“对了,我闺蜜已接到通知要求尽快履行合同,这事儿你帮了大忙,以咖啡代酒专题表示感谢。” “叮”,两个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只要台面上站得脚的,无论背后什么人反对,我一律坚决推进,对事不对人,有本事当面找我吵架。”方晟道。 “据说你口才很好,一般人又吵不过你。”她微笑道。 “传闻往往有夸大的成分,不可轻信。” “传闻你身边有很多女人,到银山只剩下一个,看来真是夸大了数字。” 方晟一滞:“你听说几个?” “红色娘子军,把顺坝恶势力打得鬼哭狼嚎。” “那是正义最终战胜邪恶。” 姜姝悠悠道:“不是吧,京城圈子传言不仅有白翎,鱼小婷,还有个叫叶韵的女孩。” 方晟手一颤,咖啡差点溅到手背,京城圈子连鱼小婷都知道?连忙道:“谣言止于智者,姜市长,不,姝姝不会相信是吧?” “恰恰相反,我不但相信而且很感兴趣,”她深深凝视他道,“一个男人能让那么多女人为他赴汤蹈火,肯定有某种特殊原因。” “越说越离谱,”方晟窘迫道,“那你都看到了,一个简单直白、既不英俊也不潇洒的方晟。” 姜姝含笑摇头,无意识用小勺搅拌咖啡,隔了会儿道:“今天老公从京都飞过来,其实跟你有关……” “不会吧?”方晟惊呼道,“这会儿喝咖啡不算,我俩只见过一次面而已!” 她脸颊飞红,瞪他一眼嗔道:“想哪儿去了?不是绯闻!而是……关于你正在红河进行的清理圈地行动。” “有人找到你老公说情?这个弯子拐得够大的。” “全银山都知道许玉贤跟你关系铁,圈地行动本身又牢牢占据道德制高点,常委们一个都不便吭声,所以有人觉得副市长说话或许管用,又或许你对漂亮女人总有非分之想……”说到这里姜姝露出一丝羞色,又低下头去。 方晟象在听天方夜潭,吃惊地张大嘴,半晌才道:“等等,我的听觉没问题吧?你的意思是,有人找到你老公,然后老公找你,要你不惜施展美人计让我答应放过圈地行动?” “是……” “万一,我是说万一美人计把自己搭进去呢?” 姜姝冷笑道:“政治联姻的本质就是这样,只要达到目的,他根本不会在意我付出多大代价。所以刚才我非常愤怒,指责他是绿头乌龟,不算真正的男人,他恼怒之下动了手……” “大家族子弟为什么都如此奇葩?”方晟又好气又好笑。 “两极分化,有出类拔萃者,也有窝囊得一无所长的。我老公是那种视圈子里的面子比老婆贞节还重要的人,当然他在外面寻花问柳给我戴过多少顶绿帽就不提了。” 方晟无语,也不便对人家夫妻关系发表看法,沉默片刻看看手表道:“不早了,送你回去吧,不然老公见你迟迟不归,真以为美人计成功。” 她卟哧一笑,妩媚地瞟他一眼:“没事儿,他住酒店,明早飞回京都……他压根不知道我住哪儿。” 这句话含义非常丰富。 第477章雷霆万钧 方晟又沉默,隔会儿道:“关于圈地清理行动,明天你可以正式答复他,就说三十多块地皮集中清理,不可能单独放过谁,如果他朋友没有资金投入,看在姜市长出面的份上我帮他牵线搭桥,以出租等方式与投资方联营,并可享受最优惠政策。” 姜姝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然后挑挑眉毛道:“他要问我有没有施展美人计呢?” “你就说方晟身边女人太多,不好下手。” “卟”,她一口咖啡喷到他手上,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方晟无辜地说:“还能怎样?我在京都圈子的名声已经臭了,索性多牺牲一回保护你的名誉。” 她歉意地拿纸巾擦他的手,他接过来示意自己擦。过了会儿,她幽幽道: “你跟传闻中的方晟的确不同。” “为什么?” 她笑了笑:“送我回家吧。” “好。” 方晟到旁边拿外套,姜姝起身时高跟脚歪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哎呀”一声向右侧栽倒。方晟一个箭步拦腰抱住她,然而身体并没调整好,在惯性下被她向前一冲一带,两人“咚”都摔倒在地。 姜姝在下面,方晟正好压在她身上,姿势非常暧昧。这一瞬间他感觉到她柔软丰满的**释放着阵阵热量,而她则清晰地感受到他坚实厚重的力量,令她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不好意思。” 方晟迅速起身并拉起她,替她细心地拍掉背后的灰尘。虽说只有短短瞬间,两人脑中转动无数个念头,以至于出门时神态和动作都有些不自然。 原本年底退休的省发改委高科技产业处处长,突然查出中期胃癌,提前离岗准备赴京都动手术。方晟打过招呼后爱妮娅粗略一统计,具备实力和资历竞争处长岗位的副处长竟有十四个,此外还有享受正处待遇的七人,副处待遇的九人,无论怎么设置选拔标准,方华都只能排中下游位置,甚至他最以为豪的学历在省发改委都不算什么。 权衡斟酌了三天,爱妮娅拿起电话打给方晟,坦率说抱歉,你哥的事实在帮不了,不是我不肯帮,而是省直机关论资排辈的传统太强大,不可能在我手里打破。征求他的意见肯不肯下基层,提拔正处没问题,但不能保证今后能回省城。 什么意思,你的工作要变动?方晟敏感地问。 爱妮娅顿了顿,说我没有接到任何方面的通知或暗示,只是有种隐隐预感,你懂的。 方晟一下子抓狂了,说我哥的家就在省城,父母亲还指望靠他养老送终,倘若下基层却回不来,对父母来说等于两个儿子都指望不上了! 爱妮娅淡淡地说想想我父母吧,身边那么多子女有何用?再说还有你嫂子伺候嘛——我说的嫂子是指任树红,不是鱼小婷。 方晟哭笑不得,说你别提那碴儿好不好?说正事呢。 爱妮娅一本正经说我就是在说正事,正处和省城,两者选择其一,况且即使我不在,于道明使不上劲吗?再不济还有姜源冲呢。 方晟喃喃道能在你手里变动最好,否则总是麻烦……算了,让我哥自己考虑,最终选择权在他手里。 听到方晟的转述,方华陷入久久沉思。 这段时间省发改委内部传言四起,各种版本的人事变动方案纷纷出台,无论哪种版本都没有方华的名字,可见在领导和同事心目中,方华连竞争资格都没有。 可想而知假设爱妮娅不顾民意一意孤行,必将引发强烈反弹,甚至翻出她与方晟的私情,对爱娅妮这样聪明绝顶的女人来说,利弊不言而喻。 下不下基层?方华和任树红已讨论多次,总是拿不定主意。 方华觉得以方晟的背景和人脉升到省部级没问题,那么自己只须迈过副处到正处关键半步,将来至少能混个副厅;倘若错过机会,将来受年龄门槛限制,即使方晟想帮也没办法。至于能不能回省城,方华看得并不重,现在高速公路四通八达,从省城到双江任何一个地级市都能四小时内到达,家的概念早已外延化。 任树红赞同方华所有观点,就担心他跟方晟一样管不住下半身!方晟在外面有多少女人,任树红隐隐听人家议论过,所以他活得再滋润,婚姻生活都是不正常的。女人以家庭为生命,不能想象方华在外面和女人厮混,回到家却装模作样秀恩爱。 “到底怎么选择?必须给爱主任一个说法!”方华有些生气了。 任树红被逼得没办法,一咬牙道:“调到银山工作,每天晚上回家,否则我不干!” “这个……”方华目瞪口呆。 消息传到爱妮娅耳里,她莞尔一笑,调侃方晟道:“假如当初赵尧尧有任树红一半警惕心,不至于远走香港。我很佩服任树红不屈不挠维护主权的决心,真的。” 方晟无奈:“你什么时候学会鲁迅老人家顺手一枪的手法?银山发改委,能不能成?” “需要两方面合力,”爱妮娅道,“一方面我打电话给银山发改委主任,他必须同意接受;另一方面你得亲自出马找徐璃……” “什么?”提到那个高傲的女人方晟头都大了,“能不能请许玉贤出面?” “县官不如现管,许玉贤那头肯定要打招呼,但具体操作还在徐璃手里,能快能慢,拖个一年半载也没脾气;人家明知是你哥,你却不露面,未免太不把人家放在眼里吧。” “不过正处级副主任,闹得比我提拔副厅还麻烦。”方晟嘀咕道。 爱妮娅笑道:“你这个副厅惊动多少大领导,自个儿心中有数,赶紧行动吧,我明天打电话。” 方晟无奈,第二天上午先来到许玉贤那边简单谈了一下方华的情况,并说爱妮娅那边会有相应运作。听到她的名字,许玉贤含义不明地笑了笑,说原来方华一直在她手底下低调地升迁,怪不得啊怪不得。 方晟连忙说我哥的工作能力很强,而且是研究生呢。 许玉贤笑得更暧昧,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的能力更强,嘿嘿嘿嘿。 毕竟自己跟爱妮娅有过事实,方晟拿这个老流氓没方法,岔道徐部长那边怎么办,麻烦许书记关照一下? 许玉贤说辞跟爱妮娅一样,说你哥的事你必须出面,不然就是不给人家面子,你知道女人的心眼很小,一点小事能记恨你一辈子。 好吧,就是不知道她给不给面子。方晟悻悻道。 许玉贤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说你过去吧,我这就和她沟通。 来到市委组织部,徐璃正站在阳台上抽烟。方晟平时最反感女人抽烟,但徐璃抽烟的姿态优雅而写意,与阳台外晴朗的天空、右侧盆景构成一幅美丽的画面。 “许书记刚来过电话,”她冷冰冰道,“哥俩同在一个地区工作,不符合风险隔离原则吧。” 似乎是个冷笑话。方晟赔笑道:“想解决正处问题必须得离开省直机关,银山离省城最近嘛。” 在她面前实话实说比较好,否则反显得虚伪。 徐璃徐徐连吐两个烟圈,半空中小烟圈慢慢与大烟圈重叠,形成双环图案。方晟看得惊叹不已,笑道: “我也抽了多年香烟,论吐烟圈工夫跟徐部长差远了。” 她没接这个碴,随手扔掉烟蒂,道:“目前市里正处职人数已经满额,你哥的事恐怕得等段时间。” 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好说话!方晟心里暗骂数声,连忙问:“要等多久?” “难说,”她面无表情道,“产生空额只有两个途径,一是外调,二是离休,从掌握的情况看今年没指望。” “能不能……这个……特事特办?”方晟厚着脸皮央求道,“我哥是从省城空降,不占银山提拔指标;况且省发改委都打了招呼,到银山挂职属于后备干部培养,以后还会回去的。” 徐璃目光清冷:“噢,我倒忘了方常委跟爱主任私交不错,是打黄海结下的友谊。” 她连这个都知道,组织部长没白当。 方晟只能继续赔笑,感觉脸上肌肉都笑酸了:“吵出来的革命友谊,当初两人对沿海景区建设方案存在诸多分歧,成天吵架,不过后来都达成妥协。任何方案都是妥协的产物啊。” 徐璃眉毛一挑,嗔怒道:“你在暗示什么?” “没,我的意思是……”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特事特办那种违反原则的事在我这儿行不通!方华调动必须等银山有正处级空额才能办理!”她一字一顿说。 霎时方晟被激怒了! 一直以来他极少在女人尤其漂亮女人面前发火,但徐璃太盛气凌人,完全居高临下,不给他一点面子。须知他也是市委常委,在领导班子里平起平坐,今天从进门忍到现在,无非想让她高抬贵手。如果按组织原则办,还跟她客气什么? 他一拍桌子,喝道:“你狂什么狂?在我面前吹嘘坚持原则,要不是冯卫军的儿媳妇,你凭什么坐这个位置?大学毕业一路升迁,半天基层工作经验都没有却一直升到副厅,你讲狗屁原则!” 第478章公然冲突 “你……你……”徐璃从未被别人指着鼻子骂过,一时竟想不出话来反击。 “我什么?老子是地道大学生村官,跟农民在田里插过秧、打过农药、收过麦,我干那些时你呢?只要抱紧冯卫军儿子就行了吧!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你还嫩了点!” “你……混蛋!” 徐璃气得眼泪飞迸,盛怒之下拿起茶杯砸过去,方晟闪身避开,也拿起桌上花盆狠狠一摔,叫道:“反正是你的,看谁砸得多!告诉你吧,徐璃,我哥不来银山了!双江之大,哪儿容不下他?但记住你得罪了我,整个双江得罪过我的人有什么下场,回家问冯卫军!” 说罢气冲冲出门,不知何时走廊间已站满了看热闹的干部员工,方晟面色一冷,喝道:“都给我滚开!” 组织部何时见过这般凶神恶煞的常委,一时间吓得没人敢上前理论,哄然散去。 方晟下楼时,耳边似乎传来徐璃失态的哭声和摔东西声,霎时感觉这通火发得过分了些,不过事已如此,再回去赔礼道歉是不可能的。 回红河途中手机响个不停,方晟暗想今天真捅马蜂窝了,唉,终究年轻气盛,政治上还不成熟啊。 他只接了三个电话,第一个是许玉贤打来的。 “方常委创银山之先河啊,在你之前还没哪个敢这么跟徐部长说话,包括我和钱浩书记。”许玉贤笑嘻嘻道,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方晟赶紧表态:“我正准备向许书记承认错误,刚才在组织部不够冷静,犯了急躁冲动的毛病……唉,没想到她那么难说话,把我拒绝得死死的,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这个徐璃!”许玉贤道,“跟我通电话时明明答应考虑,怎么转眼……这事儿你也别急,先冷处理段时间,慢慢做工作。” “好的,谢谢许书记。” 第二个电话来自爱妮娅,她真是消息灵通。 “听说方常委刚才大闹市委组织部,气哭徐璃,怒斥干部员工,简直神勇无比啊!” 方晟愧疚道:“惭愧,我把事情办砸了。上次你提醒过我要防范徐璃,结果还是没沉住气。” “既然已经发生,没必要后悔,官场也非一团和气,偶尔应该露点峥嵘、让别人知道你并非好捏的泥巴,”爱妮娅道,“起码以后在徐璃面前能硬气点,不必低三下四。” “可是我哥的事……恐怕要换个地方了,她说今年都没空额,很正当的理由。” “我都跟银山发改委说好了,省委组织部也……算了,过几天再想办法,实在不行只能塞到梧湘,就是远了点,你嫂子可能更不放心。” 方晟连连叹气:“都怪我不好,唉,没想到这个环节出意外,我真是被她气晕头。” “硬汉子哟……” 爱妮娅话里带着点别样的余韵,方晟听得心头一荡,正待说什么,她已挂了电话。 第三个电话是秘书长茅少峰打来的,没提跟徐璃吵架的事,笑呵呵说方常委在红河的工作进展顺利,也该放松一下了,什么时候有空吃个饭,顺便摸摸方常委的酒量?方晟笑道好啊,等圈地清理行动差不多,我来约茅秘书长。 身为秘书长,负责协商市委常委的相关工作、后勤保障,没准平时受了徐璃不少窝囊气,因此颇为认同方晟的做法,特意打电话表示支持。 回到管委会,包括几位副主任在内似乎都知道他在徐璃办公室拍桌子摔东西的经过,目光中均带着几分敬佩,看来整个银山官场都知道徐璃的傲慢和冷漠。 大概猜到他心情不好,管委会上下都不敢过去请示或回报工作,捱到快下班,安如玉小心翼翼进去说了个好消息: 在鲁荣、程振高等人协调下,终于有开发商同意以租赁土地方式出让两块地皮使用权,分别与潇南德亚、靖海国际商会合作,合同期限为十年。两家获得地皮后,与前后空地连成片,初具规模企业雏形。 果然,方晟听后情绪有所好转,道:“通知两家尽快办理相关手续,签好合同后加紧时间进场,这是闲置地皮得到利用的样板,好好宣传发动,对其他老总形成倒逼。” 安如玉点头答应,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微笑道:“方常委真是敢作敢当的硬汉子!” 说完抿嘴一笑匆匆离开。 象安如玉这样风评很差的女人,若被徐璃遇到少不得奚落一通,心里积累了很多怨气吧。方晟暗忖道。 这是短短数小时内第二次被夸“硬汉子”,爱妮娅说也罢了,黑潭山那个新婚之夜是见识过的;安如玉也这么说,多少让人有些想入非非,不能不说,这是个妖媚不可方物的美女…… 想到这里方晟突然一怔,陡地悟出今天为何火气如此之大!白翎执行任务一周多了,身边没有女人,阴阳失调,难怪容易暴怒! 本能地,他掏出手机打给樊红雨,只响了两声便被挂掉,八成还在开会!心中暗叹数声,琢磨着晚上到哪儿放松,这时手机响起,是姜姝打来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今天表现够硬朗的,据说人家伏在办公室哭了整整一个小时,心疼不心疼?” 女人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的友谊,何况同为市领导,想必姜姝与徐璃也有过暗战。不过再幸灾乐祸,也不应该重提那晚在咖啡厅包厢的称呼…… “姜市长此言差矣,同事间因为工作分歧吵几句很正常,跟心疼没有丝毫关系,你不该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 听这公事公办的语气,姜姝猜他仍在办公室,娇笑道:“好吧,不管你承不承认,反正替我出了口恶气,嗯……晚上请你吃饭?” “这个……”方晟慢吞吞道,“昨晚才把你老公打跑,今晚又……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她笑得更开心,好一会儿才说:“别乱想,就是一顿饭而已,因为两个月前确实受了她一通窝囊气!说来很有意思,涉及到她一点点隐私,想不想听?” 好抓人的话题!本来以他的心情根本不想外出吃饭,也不想跟来自京都的、跟老公关系冷淡的漂亮女人发生牵连,弄不好又是鱼小婷的翻版,但事关徐璃却不能不听,没准对以后有帮助。 方晟故意沉吟片刻,道:“听故事的人请客。” “随便啦,地点还在昨晚那家咖啡厅,我马上动身了,待会儿见!” 放下手机,方晟有点不安。凭心而论他不愿与姜姝走得太近,因为太危险。赵尧尧、白翎、樊红雨分别代表京都三个家族,都跟自己有关系而且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虽说樊红雨的事极度隐秘,但爱娅妮、鱼小婷等人其实有所察觉,不过没抓到证据而已。姜姝的情况与鱼小婷、樊红雨太类似了,方晟不想多一个京都情人,也不想多一个私生子。 正胡思乱想,安如玉又悄悄进来,吞吞吐吐问他下班有没有事。方晟奇道怎么了,有工作需要我加班?安如玉摇头说不是,隔了会儿脸颊微红,低头说方常委痛斥徐璃,帮我出了气,准备……请您吃饭…… 这个徐璃,在银山到底得罪了多少人,怎么发了通火到处有人嚷着请客? “呃,过几天吧,”见她失望伤心的模样,方晟心一软,笑道,“我从组织部出来后,已经接到若干个吃饭邀请,你来晚了。” “不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她幽幽道。 好有情致的小女子,要不是风评太差,倒可以厮混到一起聊解寂寞。 方晟道:“真的都有约定,过阵子吧,等圈地清理工作结束我请大家。” 安如玉顿时泪光莹莹,蹙眉坐到他对面,道:“方常委是听说我的传闻,被吓着了吧?其实我不象外界说的那么不堪,为了卖钢材还债到处陪睡,不是这样的!很多人是打不到我的主意,编谣言败坏我的名声……只有张锦刚,睡了就是睡了,当时我已走投无路,除了死只有这个办法……” “一个人要下多大决心才会做出逾越自己底线的事?”方晟感叹道,“不必说了,我理解你,有时候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人在绝望无助的时候只要看到光明,根本不在乎付出多大代价。” “那么……您答应一起吃饭?”她又巧妙地转回原来的话题。 方晟笑道:“我请你,不过饭得一顿顿吃,我倒要看看徐璃有多少仇家。” 从管委会出发直接去省城,开了十多分钟,小司沉声道: “有车跟踪。” 方晟“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这么快就准备动手了?” “从前天起就发现有尾巴,每天车牌号不同,跟踪技术比较老练,一看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小司道。 “要不要派人支援?” “暂时不需要,”小司说,“因为这几天您行踪不定,忽儿去市区,忽儿去省城,对方没弄清您的出行规律前不会轻易行动。” “那我每天都去省城。” 小司道:“若暴露您父母、哥哥的住址更麻烦。” 方晟心一凛:“嗯,你提醒得对。” 第479章书记调解 快到省城时,方晟给姜姝打电话,说后面有尾巴,安全起见不能过去,待会儿再联系。她笑道好大的谱儿,出行还有护驾,那我回家等你。 “等你”两个字带着京都特有的鼻音,从漂亮女人嘴里说出来透出股娇憨味道,以前方晟最喜欢听白翎、鱼小婷等人这么说。 小司驱车来到地形最复杂的立交桥,在拥堵不堪的车流里转了三个来回,漂亮地甩掉尾巴,不过花掉一个多小时。 停到立交桥下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小司手握方向盘问:“去哪儿?” 方晟正待与姜姝通电话,手机响了,樊红雨终于回电话。 “抱歉,下午正在开会,不方便接听,有事吗?” 方晟笑了笑:“你说呢,我能有什么事?” 樊红雨啐了他一口,骂道:“尽想坏事儿……哎,这会儿我在省城,过来吧。” “啊,你……一散会就赶到省城了?” “我在省城开会呀,怎么,晚上有其它约会?那算了,我马上回万水!” “别别,把酒店地址发过来,十分钟内赶到!”想想姜姝的浪漫之约,方晟觉得推掉正好,免得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按短信地址来到樊红雨下榻的酒店,方晟留了个心眼,让小司把车停在对面快捷酒店,然后步行过去。途中打电话给姜姝,说今晚活动取消吧,尾巴一直跟着,小心驶得万年船。姜姝深知他清理圈地惹下非常大的麻烦,笑道今晚算我请过了,改日你得回请。 没说的。方晟笑道。 敲开房门,樊红雨显然刚冲完澡,扑面而来少.妇醉人的体.香。方晟反锁好门后饿.狼扑虎般将她推到床边,樊红雨挣扎道你发疯了,到底多长时间没跟女人那个?方晟嘿嘿奸笑道今晚三次! 三次?樊红雨反手勾住他脖子,双腿紧紧绞住他,说不准吹牛,一定要说到做到! 在方晟所有女人当中,能让他完全释放激.情的只有以前的白翎,鱼小婷和樊红雨,无论他多么狂放凶猛,她们都能象大海般包容承受。但鱼小婷在过程中缺少互动,一味闭着眼睛拿指甲掐他,反而樊红雨由始至终充满激.情,有时甚至疯狂!方晟最喜欢听到她攀至巅峰时压抑而欢愉的声音,堪称世上最性。感的声音。 在这方面,樊红雨的体质胜过特种兵! 连续两场激战,方晟大汗淋漓,虚脱般瘫倒在床上,原本要去洗澡却怎么也爬不起来。樊红雨也被他折腾得全身脱力,蜷在被窝里说今儿个怎么了,是不是事先吃过伟。哥?方晟说对付你,方哥就行了,无须伟。哥。 樊红雨懒洋洋一笑,说我猜白翎又回京都了? 执行秘密任务,明年初才能重见天日。 那你怎么办呢,赵尧尧在香港,鱼小婷下落不明…… 方晟连忙说打住!我跟鱼小婷之间很清白,不象跟你纠缠不清,还生了个儿子。 樊红雨叱道不准说了! 怕什么,房间又没有针孔摄像机。 这一说反而让她紧张起来,撑起疲倦的身子四下搜了一阵。方晟笑道真有的话你现在查也没用,早就同步传输出去了。 樊红雨瞪了他一眼,嗔道你明知我最怕泄密,净吓我。 两人打情骂俏会儿——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樊红雨的原则向来是不谈感情,不黏黏糊糊,但最近几次态度似乎略有松动,神情间有些缠绵起来。方晟到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时樊红雨正在打电话,脸色不太好看,听语气好像与宋仁槿有关。 “怎么了?”打完电话,方晟问。 “龌龊得恶心的事,”樊红雨扔掉手机没好气道,“两个小白脸为他争风吃醋,竟闹到省委宣传部,宋家紧张得不得了,紧急灭火和封口,四下平息负面消息,24小时删帖,没完没了。” “他就是一颗炸弹,没准什么时候把宋家炸得粉身碎骨,这一点我早就提醒过,上策是宋仁槿别在官场混了,找个理由出国,随便他泡多少男人没人管,人家欧美性.自.由嘛,同.性.恋受法律保护。” “他是宋家长子,第三代子弟当中的顶梁柱,好不容易熬到正厅位置怎舍得放弃?他当官也很辛苦,一方面极不情愿,完全因为家族使命;另一方面那个肮脏的癖好让他象过街老鼠,终日惶惶不安,唯恐有一天暴露在阳光下。” “这样不行的,”方晟道,“早点劝樊家跟宋家划清界限,不然出了事也被拖下水,这一点想必白家非常乐见。” “你也非常乐见吧?在你心目中白翎的位置说不定比赵尧尧还重要。” 听出话中的醋意,方晟赶紧说:“我并不赞成家族争斗,百弊而无一利,同样对于樊白两大军内势力来说保持均衡最重要,哪一方明显被削弱都会带来不可测风险。” 樊红雨若有所思,在床上舒展修长优美的四肢,道:“樊宋两家不止我这桩婚姻,其它还有十分隐密而复杂的联系,现在切割已经来不及了……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就算闹出丑闻我也是受害者!” 说着揪着方晟的头发,将他拉到胸前,道:“轻轻咬它。” 方晟含着蓓.蕾,口齿不清问道:“第三轮开始?” 樊红雨被咬得阵阵酥.麻,呼吸逐渐加重,道:“……随便你……” 原本方晟还有问题想问,三轮鏖战后都气都喘不匀,搂着樊红雨呼呼入睡。樊红雨也难得象乖巧的小猫贴在他胸前,头一次相偎到天明。 早上醒来,两人均无再战能力,搂在一起说了会儿话。问起姜姝的来历,樊红雨皱眉说应该不是京都传统家族出身,圈子里没听说这个女人。 方晟说她自己承认与家族有关。 樊红雨说都聊到私密问题了,进展神速啊,看来白翎可以安心执行任务了。 想哪儿去了!有人因为清理圈地的事找到她老公,想让我高抬贵手。方晟解释道。 樊红雨调笑道你当然不肯了,如果高抬那个说不定会考虑。 真下流,我脸红了。方晟笑道。 临分别前,樊红雨居然跟他拥抱了一下,还原则上答应以后每周到省城开一次会…… 去红河途中接到许玉贤电话,通知他到市委去一趟。 “两位常委都拍了桌子,我这个班长不能装糊涂吧,总得调解一下,”许玉贤笑呵呵解释道,“今天注意态度啊,不能再当我的面吵架,那样市委书记没法混了。” “好的好的,我一定配合。”方晟道。 赶到市委小会议室,许玉贤和徐璃已经到了,坐在那儿有一句没一句闲聊,主要是许玉贤说,徐璃脸绷得紧紧的,似乎余怒未消。 “方常委请坐,”许玉贤道,“把你俩叫来,原因不说都知道。关于事情的是非屈直,谁对谁错,今天不讨论,但两位常委一言不合就翻脸,还拍桌子、摔办公用品,在市委机关干部群众中造成负面影响。对话,而不是对抗;工作中任何事都要好好说话,遇到困难协商解决,国际上那么多冲突都通过谈判和解,你俩能有多大事儿?今天把事情摆到台面上说,我当调解人,争取玉戈为玉锦,怎么样?” 论常委会排名方晟在后,必须先表态,遂道:“许书记,徐部长,我先说。昨天吵架主要责任在我,不该从讨论方华调动问题转到对徐部长人身攻击,更不该摔花盆!在银山我是新兵,向各位常委包括徐部长在内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应该保持谦虚审慎的态度,学习工作经验,了解工作程序,掌握工作方法……徐部长,对昨天的言行,我诚恳道歉,希望得到你的原谅。” 徐璃紧咬嘴唇,没说话眼圈先红了,一付楚楚可怜的样子。方晟心中暗骂七八声绿茶婊,真象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妈的! “我……对方常委昨天突然发火感到很意外……”她哽咽道,“方常委离开后,我哭了很久,也认真反省,觉得他的行为固然鲁莽,但我也存在欠妥之处。一直以来,我总认为自己是中组部后备干部,加之家世原因,自恃甚高,待人接物象隔了层玻璃,不近人情……我要深刻吸取教训,在工作中注意方式方法,学会与人打交道,争取得到领导和同事们的理解。” 听完她的话,许玉贤和方晟都有些愕然。原本这是迫于形势的表面文章,许玉贤说的是套话,方晟说的是场面话,都有些言不由衷。没想到徐璃是认真剖析自己,说出了自身存在的问题,倒让方晟有些过意不去。 “这个,”许玉贤干咳一声,故作欣慰地说,“大家都把话说开就对了嘛,哪有解不开的疙瘩?说句倚老卖老的话,你俩都还年轻,难免火气大了点,今后注意约束情绪,心平气和交流沟通就行了。徐部长,你接受方常委道歉吗?” 徐璃低垂着脸,微微点头。 “方常委,你接受徐部长的解释吗?” 方晟也点点头。 “好,两人握个手吧。”许玉贤笑道。 方晟率先伸手,徐璃蹙眉想了会儿,也伸手与他轻轻一碰旋即抽回。 第480章握手言和 回红河途中,许玉贤打来电话,笑道:“和解之后,方华的问题过几天再商量,不要急于求成。” “我是不抱希望了,准备让他去梧湘。” “把你哥打发得那么远,不象话!你也别说丧气话,人家很有诚意的,”许玉贤笑道,“刚才让你俩握手时,我想到电影里证婚的场面,很有喜感吧?” 方晟失笑道:“许书记真幽默。” 靖海国际商会投资兴建的仓储中心整体框架比较简单,设计期很短,因此工程队已浩浩荡荡进场。鲁荣出席开工仪式并致辞,安如玉也到场祝贺,方晟虽没参加,但派人送了花篮。 那边鞭炮暄天的时候,方晟正和芮芸站在荒草萋萋的旷野中,四下杳无人迹。 “碧海纪委真准备对周军威动手?”方晟吃惊地问。 芮芸缓缓点头:“小容离开梧湘后,与我一直保持密切联系,几乎无话不谈,她也很关心你的动向,并说如果条件允许,还会到银山做工程。” “饶了我吧,江业的工程险些把我陷进去。” “周军威跟肖挺私交不错,没做些努力?” “人走茶凉哎,碧海新任书记是另一个派系的,根本不买肖挺的账,据传闻准备抓一批肖挺提拔的干部!” 方晟沉重地说:“碰到这种政治风浪,本身又不严谨,翻船只能怪运气不好,唉,小容也不容易,一直没过上安稳太平的生活。” “如果当初和你好下去,或许大不一样。” “性格决定命运,她就是那种人,跟谁好都差不多,”方晟感慨道,转身看看芮芸,“咦,最近你气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还是工作压力大?潇南德亚一摊事都压在你身上,也难为你了。” 芮芸叹道:“不是工作……而是家庭问题……” “出什么状况?”方晟很吃惊,在他看来芮芸从一建离职后,既避免遭受那帮登徒子骚扰,事业又顺风顺水,社会地位和收入都大幅提高,对家庭有百利而无一弊。 “男弱女强,老公心态失衡了……”芮芸幽幽说,“以前都拿死工资,两人收入差不多,如今我一个月抵他一年,日子反而过不下去……很搞笑吧,贫贱夫妻却不能共享富贵。” “那怎么办?” “分居了,父母亲帮我照顾孩子。” 一时间方晟有些内疚:“抱歉,事情由我而起,原来安安稳稳在巨隆也罢了,把你差使来差使去,可能关注家庭的时间少了些。” 芮芸苦笑:“您把我从水生火热中解救出来,是我的大恩人才对,抱歉什么?说起来真有戏剧性,一个宿舍四个女孩,竟有三个与你发生种种联系……别担心我,这点打击扛得住,对我来说事业成功才是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方晟拍拍她的肩:“好,需要帮助就直说。” 两人走到另一侧与工程师、测绘师、设计师们会合,围绕厂房规划方案热烈讨论,过了会儿泰国合作方专员也从潇南机场赶来,结合生产需要进行修正。趁着七嘴八舌争执不下之际,方晟悄悄问: “预计几年收回成本?” “一般情况下四年,如果主流市场接受锌基技术,两年就能赚。” “哦,说明宣传推广很重要啊。”方晟若有所思。 下午和潇南几位投资商洽谈合作事宜,徐璃竟打来电话,吞吞吐吐说: “昨天的事我想和你私下聊聊……” 方晟暗骂还有什么聊的,不行一拍两散,却笑道:“行啊,嗯,这会儿我在接待客户,明天上午去你办公室吧。” “嗯……那个……不要在办公室吧,我担心又吵起来……”她支吾了半天,竟说,“晚上找个茶座,氛围宽松一点,怎么样?” 妈的又不是谈情说爱,要什么氛围?再说两个常委跑到茶座约会,传出去象话吗?方晟想了会儿,道: “银山这边太杂,到省城吧。” 徐璃会意,道:“我家附近有个酒吧装修不错,客人也不多……” “好,把地址发给我,下班后就过去。”方晟道。 临下班姜姝匆匆发了个短信,说明天上午市安监局要到红河检查,提醒他小心。方晟暗想惹事儿的终于来了,因为安监局是常务副市长纪晓丹分管,红河成立开发区到现在从没接受过任何检查,今天靖海国际商会刚动工就光临,显然是上门找碴! 不过最先发动挑衅的是纪晓丹,而非清理圈地行动的苦主罗世宽、邵卫平等人,方晟还是有点惊讶。 斟酌再三,他回了两个字:谢谢! 由于担心甩不掉的尾巴,下班后让小司先开车去省城,隔了会儿他开着管委会机动公车单独前往赴约,私底下方晟也不想小司掌握自己太多秘密。 徐璃家住在省城最高档的金华国际花苑,激腾酒吧位于小区对面偏僻的巷子里。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才晚上六点半,酒吧里已挤满了顾客,大都是年轻男女,各种颜色的头发、奇形怪状的发型,一付嬉皮士打扮。 好不容易挤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九号包厢,徐璃正独自坐在里面喝鲜红色的鸡尾酒,看样子已等了好一会儿。 “帮你点了份菲力牛排,还需要什么?”她淡淡地问。 “行了,晚上少食。” “你先吃,吃完再谈。” 方晟见她冷冰冰的模样就有气,等牛排送来后也不说话,津津有味吃得一干二净,末了擦擦嘴道: “很正宗的味道,能把菲力牛排做得如此地道的酒吧很少。” “来杯餐后酒?” “呃……我酒量不行,还是咖啡吧。” 徐璃也不勉强,按铃让侍应生送了杯蓝山咖啡,然后居然又要了杯鸡尾酒,按一杯三两计算,相当于空口喝六两,鸡尾酒向来以后劲大而著称,方晟暗暗咋舌。 侍应生送齐饮品,徐璃反锁好门,道:“上午不算,这会儿正式向你道歉。” “为什么不算?”方晟很惊讶。 “因为……我撒谎了。” 其实他也言不由衷,都是做给外界看的,也不算撒谎吧?方晟笑道:“无论如何我们已握手和解,结果皆大欢喜。” “我反复考虑,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她啜了口酒道。 一瞬间方晟有些不安:“你指的真相是……” 徐璃抬头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爱人叫冯子奇,是柏丽欧集团实际控制人!” 方晟失声道:“原来是他!那……为什么我一直查不到,外界也一无所知?” “省委书记的能量……你难以想象,”她垂下眼睑,“红河清理圈地触动了冯家利益,冯子奇大为光火,要求凡关于你的事必须严卡,不让你在银山为所欲为,至于背后还做什么手脚我就不知道了。” 方晟瞠目结舌,半晌回不过神来。徐璃说完这番话似乎卸掉心理包袱,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她越喝眼睛越亮,可见酒量不是一般的大。 “这件事……你本可以作为秘密烂在肚子里,假装跟我和解就行了,为何将真相托盘而出?” 徐璃沉吟会儿,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真是有原则的人,在做人做事方面有自己的底线。昨天你骂得对,同为副厅级常委你比我付出得太多,我可以打击报复你,但不该以蔑视态度,在你面前我没有骄傲的资本。” 人家姿态低到这个程度,方晟也不能坦然接受,连忙说:“不不不,昨天愤怒情绪下的气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混到副厅级位置,哪个人容易啊,经历的坎坷和磨难只能窝在心里。至于清理圈地,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说再多抱歉的话都没用,该记仇的都在小本子上记着,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我的仇家已有很长名单,多个冯子奇也没什么,论排名他还在后面呢。” 徐璃微微一笑,这是他印象中看到她第一次笑,笑得很灿烂,很明亮,象夏日莲花含苞怒放瞬间,只有很短时间,转瞬又恢复到清冷的模样,道: “关于方华的调动手续过几天办吧,记住低调一点,别到处宣扬,给我留点面子。” 方晟正悠悠然喝咖啡,听了这话顿时堵在嗓子眼,又是咳嗽又是流泪,手忙脚乱拿纸巾擦拭,很狼狈的样子。 “方常委感动成这样,不至于吧?”徐璃有些好笑。 “眼泪为徐部长的宽宏大量而流,也为我的小肚鸡肠而流,”方晟一本正经道,“我……我恐怕要专门敬杯酒,诚挚表示感谢!” “你说酒量不行的。” “喝一点没问题,情况特殊嘛。”说着方晟要按铃。 徐璃摆摆手:“不用麻烦,”她递过喝了小半的酒杯,“把它干了!” 方晟一怔。 之所以怔,不是因为剩下大半足有二两份量,也不是因为鸡尾性后劲大容易醉,而是…… 这是她喝的酒杯! 方晟知道很多女孩有洁癖,不愿别人用自己的杯子——包括茶杯和酒杯,从心理学上讲属于保持距离,只有极为亲近的人例外,比如周小容每次都会大大咧咧喝他的茶。 “怎么,是不想喝,还是不敢喝?”徐璃逼了一句。 第481章 舍命陪酒 方晟一咬牙:“舍命陪君子。”说完一饮而尽。 “我不是君子,而是女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说着按铃,将侍应生叫进来道,“再来两杯!” “哎,我这个……不行……” 侍应生冲他促狭一笑,飘然而去。方晟知她笑“男人不能说不行”,讪讪道:“酒量不行……” 徐璃装做没听见,等鸡尾酒送来后,端起酒杯道:“这杯是我回敬。”然后骨碌几声,满满一大杯喝得一滴不剩! 方晟看得眼珠子快掉出来,吃吃问:“你……平时都这么喝?” “错,我在银山滴酒不沾,只在这家酒吧,一个人的时候才喝。” “万一喝醉了怎么办?” “从没醉过。” 方晟暗暗叫苦,心想今晚碰上女酒神,恐怕不会有好下场。遂道:“我的酒量跟你没法比,不……不能一饮而尽,分三次好不好?” “你不是从大学生村官跌打滚上来的吗,怎会没经过酒精考验?别磨蹭!”她语气不容商量。 换别的事,没人能用这种口吻对他说话,可论喝酒方晟真硬不起来,赔笑道:“这杯干掉我可能倒地不起,连家都回不去了。” 她不假思索说:“真醉成那样,我背你睡我家。” “刚刚没收了你老公的地皮,岂不是自投罗网?到时我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怕这怕那,你就这点出息!”她轻蔑地说,“你在基层到处泡妞的勇气都跑哪去了?” 方晟气结:“我可没泡过妞……何况我俩是在谈工作好不好?” “我不承认呢?哪有在酒吧谈工作的?”她冷冷道,“坦率说吧,不喝下这杯酒,你别想出这个门。” 至此方晟真正见识京都女孩喝酒的豪气和能量,从白翎到鱼小婷,都是能把自己瞬间击倒的实力,如今又多了个徐璃! 他苦笑:“喝下我也出不了这门。” “我负责。” 已被逼到悬崖边了,再不喝以后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豁出去,无非是个醉字而已,怕什么?一闭眼,方晟端起酒杯大口大口喝了下去! 鸡尾酒经过巧妙调和,甜味掩盖了酒气,刚喝的时候绵软甘甜,似乎多喝几杯都没有,酒力慢慢发作,醉的后果比喝白酒还严重。 见他爽气,徐璃微微颌首,道:“严格意义上讲,第一杯是我俩共同喝的,你只敬了大半杯,所以……” 她又准备按铃,方晟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道:“真不能喝了,我认输,认输总行了吧?” 徐璃平静地看着他:“真认输?” “真的!” “认输要有代价的。” 方晟头皮发麻:“你说,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不违反原则。” “说得滴水不漏,看来没醉嘛,”她面无表情道,“以后再陪我喝一次酒,还在这儿,时间由我定,不准说没空。” 不算过分的条件,方晟道:“好,我同意。” “现在,你可以松开我的手了。” “啊——” 方晟这才注意到两人说话时一直紧握她那修长纤巧的手,触电般弹开,歉意道:“这会儿开始晕了,不好意思。” “来点咖啡吧,提提神。”徐璃说。 不过鸡尾酒的后劲瞬间爆发,方晟意识开始模糊,眼睛象蒙了层白雾,眼皮怎么使劲都睁不开,终于支撑不住伏到桌上,转眼便失去知觉…… 清晨…… 我在哪儿? 方晟睁眼第一反应便看到天花板,有些麻木的脑子急速回忆,然后从床上弹起来,看到彩电、沙发、桌子,还有搭在沙发边的衣服,松了口气: 还好,看样子睡在酒店。 再扫第二遍时,看到床柜上有张纸条,上面写道:房费已结。徐。字迹娟秀而飘逸,看得十分舒服。 噢,是她把自己送到酒店。想起她昨晚说万一醉了睡她家,那是诳他的。 摇摇沉重如斗的脑袋,他不禁苦笑:这个娘儿们真够厉害,虽说承认错误,却把自己灌到主动认输且醉得不省人事,算起来还是赢了! 打开手机,上面有六个未接电话,都是于道明昨晚打的,赶紧回过去,接通后于道明笑道: “整个双江省让我打六个电话且不当晚就回的,唯独你一个,连肖挺都不好意思这么做。” “惭愧惭愧,昨晚陪客户喝多了,现在才醒。二叔有何吩咐?”方晟说谎功夫已达到张嘴就来,浑然天成,特别诚恳的化境。 “我能有什么吩咐,还不是你吩咐的事,”于道明在他面前特别放得开,嘻嘻哈哈没半点省委常委的架子,“严华杰的事儿成功一半。” “一半……什么意思?代公安局长,还是副局长主持工作?”方晟猜道。 “要求都太高,办不了,人家看在我开口的份上给个安慰奖,调到警务督察处任处长,专门负责警务督察工作,很有实权的部门,够意思吧?” 方晟笑得合不拢嘴:“不错不错,看上去不如副市长兼公安局长风光,也没升副厅,但上升空间更大,未来有无限想象力,多谢二叔。” “还有那个什么……辉……” “田芳辉!” “对对对,长得不错,也弄到省城了,省市场监督局消费者权益保护处副处长,平级调动不算委屈,不过听底下人说她的生活作风好像不太好,在省城有个情人?” “是我哥,方华。”方晟惭道。 于道明乐了:“原来这方面是家传啊,你爸年轻时肯定也是此中老手。” “我爸是传统到骨子里老兵,为这事差点跟我哥断绝父子关系。” “嗤,弄一个就断绝父子关系,那跟你才断多少回?”于道明笑道,“闹了半天你是帮你哥暗渡陈仓,下回这种拉皮条的事可别找我,传出去让人笑话。” 方晟连忙解释:“人家主要想照顾家庭,何况我哥正着手调动的事儿……”遂将为解决方华正处级问题,通过爱妮娅和许玉贤协调,又不小心跟徐璃闹翻的经历说了一遍,当然没敢提昨晚被灌醉的糗事。 于道明又是大笑,道:“你说你呀,是不是命犯桃花,到哪儿都招惹女人,而且是漂亮女人?我好歹也当这么多年大官,怎么尽遇到姿色平庸的女部下?” “二叔一身浩然正气,不怒自威,女人看到您躲都来不及,哪敢招惹?” “你小子哪是夸人,分明在损我!” “二叔,还有件小事……”方晟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去红河途中方晟将人事变动消息透露给严华杰,此时严华杰已听说昨天傍晚厅里召开党组会研究人事,就是不清楚有没有自己,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听说后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同样正处级实职,梧湘公安局副局长与省厅正处实职可谓天壤之别,接触面、权力、人脉都将打开全新局面! 在他没头没脑的感激声中,方晟淡淡说了句“主要是我二叔帮的忙”,严华杰这才知道此次竞争激烈到何等程度,省委常委兼常务副省长出面都没达到第一目标,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快到管委会大楼时接到朱正阳电话,本以为严华杰这么快就报了喜讯,谁知不是,朱正阳是告诉他昨夜范晓灵父亲去世了,问要不要代个花圈。方晟想起那天晚上本已和范晓灵有浪漫之约,就因为她父亲突然中风才取消。 还是没挺过这一关。方晟暗叹道,想了会儿说不必,我下午到梧湘哀悼,正好会会老朋友们。 朱正阳高兴道好啊好啊,我多约几个人一起过去。 方晟啐道严肃点儿,人家办丧事呢。 上午十点多钟安如玉打来电话,说市安监局检查组正在靖海国际商会工地到处挑刺,扬言安全隐患太多,要停工整改。 “人家昨天才进场,很多设备还没来得及运过来,安全设施当然不可能到位了,怎么能算问题?”安如玉气愤地说。 方晟安慰道:“别着急,我这就过去。” 此次检查组由市安监局常副局长亲自带队,事前已得到纪晓丹面授机宜,他胸有成竹,即使在同样是常委的方晟面前也毫不怯场,侃侃宣布检查发现的四点问题: 一是施工现场作为办公用房的活动板房,所用材料的材质不符合消防规范要求; 二是施工现场、办公区、生活区灭火器材配备不到位,工地随意堆放建筑材料堵塞消防通道,施工工人没有经过严格的消防安全知识培训,消防安全意识淡薄; 三是防护设施不到位、不规范,安全警示标志牌挂设不到位; 四是工程施工用电不符合规范要求:三相五线接线系统、三级配电二级漏电保护、线路敷设、用电标识等不符合要求; 五是施工现场封闭施工管理不到位,施工现场排水系统不到位,主要通道不硬化,扬尘控制措施不到位。 听完他的回报,方晟和蔼地问:“检查组的处理意见是什么?” “立即停止施工,限期整改到位!”常副局长毫不犹豫道,暗想虽然你也是常委,可县官不如现官,是俺分管市长想整你,还是认了吧。 方晟点了点头,突然转身问后面陪同人员:“王局对检查组结论有什么看法?” 第482章梧湘相聚 常副局长这才发现省安监局王副局长赫然站在方晟身后,脑子“轰”一声,心想哪有这么巧的事,今儿个要栽大跟斗了!须知王副局长是省局常务副局长,正厅级,主抓业务条线,直接指导、监督市局工作,对市县两级检查、处罚有复核权和解释权,换而言之有些界定模糊的问题他说对就对,他说错就错,在他面前常副局长根本没脾气。 果然,王副局长上前两步,不客气地从他手里夺过检查单,随便扫了两眼,严肃地说:“第一条材质问题,你们的依据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安全生产法》,但法规中没有列举的材质不代表不符合消防规范,具体标准应该参照省局最新修订的安全生产检查制度;其它四条问题说穿了只有一条,那就是人家工程队昨天才进场,很多后续工作没来得及到位!常局啊,安全监督的本质是安全,而不是抡起棍子到处处罚!” 常副局长和检查成员个个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方晟微笑道:“开发区欢迎市局经常来看看,督促施工单位落实安全生产问题,防患于未然嘛。” 王副局长道:“方常委太客气,我听了很惭愧!安监局检查重点应该是化工企业、高层建筑、石油天然气管道、易燃易爆等行业,把精力花到仓储施工这种低风险施工现场,说明工作导向和重心有问题!银山市局要加强思想建设,提高业务素质,常局啊,检查组就地解散吧,明天起你带队到省局脱产培训半个月!” “是,王局。”在他面前常副局长只有低头的份儿。 王副局长又道:“至于刚才检查组的结论,我代表省局认定无效,并撤销检查组处理意见。方常委,打扰了!” 一次完美的打脸,打得常副局长等人恨不得立即遁形,飞到市正府指着纪晓丹鼻子大骂一通! 即便如此,常副局长还要厚着脸皮请领导到市局“指导工作”,王副局长不给面子地说不必了,别忘了明天上午九点到省局报到! 王副局长客气而热情地与方晟握手告别,乘车离开;常副局长等检查组成员可谓兴师动众而来,偃旗息鼓而去,灰溜溜打了个招呼,方晟和安如玉都懒得跟他握手,便各自驶离工地。 “方常委真厉害,怎么料到今天有检查组,提前搬来省局领导压阵?”安如玉兴奋而敬佩地问。 方晟淡淡道:“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而且是女朋友,假如喝过一次咖啡就算的话。 回到管委会没多久,姜姝的电话就来了,听背景声音好像开会时溜出来的,压低声音说: “够能耐呀,我不过透露了一下消息,你却把人家上头的领导搬来当面打脸,也顺便打了纪晓丹的脸,刚才听到消息的时候,纪晓丹脸色那个难看哟,笑死我了,哈哈哈!” 方晟笑道:“听口气纪市长也跟你不对付?” “相对不对付,要不然我怎会泄他的底?” “说了半天我成了你手里的枪,指哪儿打哪儿。” 姜姝不满地说:“你这人很没意思,我可是担着风险的,这会儿纪晓丹正追查谁走漏风声!讨了便宜还卖乖,不带这样!” 想想也是,若非姜姝那个短信,今天可真被纪晓丹打个冷不防,工程队停工整改是小事,自己脸面可没处放了,遂笑道: “过几天诚挚邀请你喝一次热情的咖啡。” 那边可能催促进会场,她匆匆说:“好,就这样说定了……” 官场里从来没有秘密,中午时分,纪晓丹安排市安监局突袭红河施工现场,被方晟搬来省局强行扳回的消息传遍银山,令纪晓丹大丢颜面! 若说之前方晟与徐璃冲突是偶然事件,这回怼纪晓丹可谓结结实实的对抗,加之清理圈地过程中涉及罗世宽,兴建商会会馆得罪邵卫平,十一位常委,方晟一下子惹恼四位常委,就算许玉贤是他的靠山也不能如此嚣张吧? 方晟到银山是搞工作还是搞事? 不过安监检查组事件属于低维度对抗,纪晓丹没直接出面,因此吃了个哑巴亏也不便声张,省安监局介入的事,强如市委常委也不便过问。这件事给纪晓丹等人敲的警钟是,那位常务副省长叔叔对方晟的支持毫无保留! 银山官场议论纷纷,纪晓丹陷入巨大的流言漩涡,与此同时方晟却一路疾驰来到梧湘。 这是他调离江业后首次回到故土,虽说才一年多时间却倍感亲切。 身为阳关区区长,此次范晓灵父亲的丧事办得低调而简朴,甚至没象其他小区居民那样在楼前搭凉棚,只在父母的家中客厅设了个小小的灵堂,供亲朋好友致哀瞻仰。 范晓灵离婚后父母都接到梧湘养老,从没回过黄海,与老家亲戚基本没了来往,父亲去世后只通知很少的直系亲属;区里更是严密封锁消息,拒绝各部门领导、区正府人员上门,只有区委书记率领区委常委们前来吊唁,梧湘市委那边由秘书长代表市领导看望并慰问家属。 范晓灵觉得这样挺好,免得大张旗鼓受到群众非议。 一般来说象范晓灵这样的处级领导,与她同级别的区县领导为了避嫌——毕竟范晓灵又年轻又漂亮,都不会亲自到场,而是委托办公室主任前去敬献花圈,聊表心意。 然而方晟来的消息传开后,情况发生微妙变化。 朱正阳率领江业常委吊唁; 庄彬率领黄海常委吊唁,包括县长程庚明、常务副县长肖翔、政法委书记齐志建等人; 严华杰还没正式到省厅报道,独自前来吊唁; 靖湖县副书记房朝阳也来了; 楚中林以借用省纪委专案组身份过来; 最后一位很令范晓灵意外,不过细想之下也合乎情理,他就是梧湘市长韩子学! 对方晟而言,韩子学不但有提携之恩,简直是他人生中的福星,正因为韩子学破格两度提拔,才让方晟从众多乡镇干部中脱颖而出奠定坚实的基础,可以说没有韩子学就没有方晟的今天。 但反过来说,也正因为韩子学慧眼识英才,才有三滩镇的蓬勃发展、沿海观光带和森林公园大发异彩,使许玉贤注意到韩子学,将他拉到梧湘成为自己的帮手。韩子学的仕途与方晟环环相扣,密不可分。 按说吊唁后大家应该各自散去,这回从韩子学到朱正阳,以及严华杰等人都挤在狭小的空间转悠,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范晓灵何等聪明,立即意识到背后大有文章。 下午三点钟,门口出现轻微骚动,紧接着方晟突兀走进来,满脸肃穆向遗像默哀,范晓灵恍然大悟,赶紧跑过去寒暄数句,陪同在旁边磕头,然后低语道: “你来干什么?不怕别人说闲话?” 方晟悄声道:“我跟你爸有一面之缘,不来不好。” 范晓灵知他说的是上次两人幽会险些被陈建冬捉奸,幸好她留有暗道,方晟从她父母住的屋子逃生避免一场丑闻,当下脸有些发烧,讪讪道: “不是……没有事实吗?” 方晟深深瞅她一眼:“早晚会有的!” 这时韩子学等人从里屋出来一一握手,方晟虽然喜出望外却不便流露欣喜的神情,故作严肃地寒暄后离开范家。 韩子学毕竟身为一方大员,不便久留,听说当晚方晟不回银山会意点点头先行离开,把时间留给朱正阳等一班心腹兄弟。 此次聚会是继顺坝以来人数最全的,不但有朱正阳、楚中林、肖翔、程庚明和严华杰等当初方晟最先结识的兄弟,还有庄彬、房朝阳、齐志建等外围,晚宴时范晓灵、韩子学先后赶来敬酒,意味着以方晟为核心的黄海势力的崛起! 这当中级别最高的当数韩子学,正厅级,迈入一方诸侯行列,当初正因为方晟力荐,才使他进入许玉贤考察视野,继而步步高升; 朱正阳、范晓灵也是许玉贤在方晟建议下委以重任; 严华杰和楚中林不必说了,都在于道明直接干预下才获得今天的地位! 韩子学还知道,江业县城被淹,许玉贤差点被省委追责摘掉乌纱帽,也是方晟动用多方力量才保住市委书记职务,因此许玉贤在银山再怎么支持方晟都不为过。 酒宴上,朱正阳等人都表达了想到省城的愿望。他们很清楚,县处级混到县委书记、县长哪怕常委,上升空间其实并不大,天花板就是象韩子学这样的市领导,唯有走严华杰、楚中林的路子,到省里一展身手,仕途才有更广阔无垠的空间。 看出大家的急切,方晟沉吟道官场讲究履历齐全,步子总要循序渐进,只要大家脚踏实地肯定会有回报! 朱正阳等人心里一宽,围着方晟敬个不停,期间严华杰专程敬方晟和范晓灵一杯,笑吟吟说不多解释,二位必须老老实实喝下去。方晟情知那次捉奸事件严华杰误会了,却没法辩解,苦着脸干掉。范晓灵虽不明内情,看到严华杰似笑非笑略有所悟,也爽快干杯。 当晚方晟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第483章澳门豪赌 一周后,方华独自来到银山组织部办理调动手续,低调而隐秘地来到市发改委赴任,如爱妮娅当初所协调的,常务副主任括号正处级。 组织部干部处处长接待方华时有些发愣,自作聪明跑到徐璃办公室请示,说市里正处名额已经满了,是不是让方华同志等段时间?徐璃冷冷说这件事到底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处长仿佛被迎面一拳,揍得鼻青脸肿,连忙说我这就去办! 紧接着芮芸的潇南德亚工程队也进场施工,在两家示范作用下,圈地企业纷纷主动伸出橄榄枝,以租赁方式与外来企业合作,力争早日开工。只有两家没有动静,分别是柏丽欧和双龙。 方晟现在已知道柏丽欧背后是冯卫军的儿子冯子奇,双龙则有齐辉撑腰,各有所恃,也不在意,只关照安如玉定期提醒他们三个月期限。 方华正式上任后,利用交接期请了半个月假,和任树红陪同方池宗、肖兰到香港游玩。赵尧尧接到通知后做好准备,从接机到住宿、游览、品尝美食安排得紧凑而舒适,并抱着楚楚全程陪同。对于资本主义腐朽的生活方式,方池宗其实发自内心抗拒,但他在意的是儿孙陪同,一家人其乐融融比什么都好。 为了让老爷子体验香港市民生活,赵尧尧特意带他们去品尝特色云吞面,当听说一碗面九十多港币时,方池宗扭头就走,说什么都不肯吃。方华拉住他劝道到香港就是花钱,放心吧,我们这点消费不会吃穷赵尧尧。 因此第二天晚上一家人坐在维多利亚湾对面的旋转餐厅,当听说每客一万二港币时,方池宗也不显得惊诧。 “香港和世界任何一个城市一样,是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赵尧尧娓娓道,“穷人只能选择步行和地铁,吃最便宜的鱼蛋粉、担仔面,穿内地生产的廉价t恤衫;富人却能享受世界顶尖服务,随便想吃什么,保证三小时内供应到位。” “说明资本主义社会贫富分化到极点。”方池宗断言道。 任树红反问道:“内地难道不是这样?拿咱们潇南来说,生活在老城区、月收入不足最低生活保障工资的穷人比比皆是,仍有夏天用不起空调,拿井水降温的家庭,社会主义优越性表现在哪里?” “现在是初级阶段嘛……”说到这里方池宗也没了底气。 方华道:“在香港反而能透彻地看到资本家与雇佣工人的现实状况,以前说是剥削和被剥削关系,可这种剥削建立在自愿前提下,工人要养家糊口必须接受合同,而资本家为保持技术工人相对稳定,会拿出尽可能优惠条件来吸引人才,是相对过去地方剥削农民显得公平的契约关系。” “剥削就是剥削,再华丽的外表都掩盖不了其肮脏本质。” 方池宗固执地反对,赵尧尧自然懒得争论这些形而上学的东西,只关照侍者上最好的海鲜,最美味的各国佳肴,放在冰桶的红酒“嘭嘭嘭”连开三瓶,方华连忙阻止说不必开了,这种高档餐厅要收开瓶费的。 “开瓶费是啥玩意儿?”方池宗不解地问。 赵尧尧轻描淡写道:“相当于小费,一瓶两百元而已。” 肖兰吃惊地说:“这么多钱都够买几瓶红酒了……” 他们都猜到红酒肯定贵得出奇,不过都没勇气再问价格,赵尧尧也是妙人,他们不问就不说。 玩遍香港后,一行人来到澳门。这个只有弹丸之地的城市,只有一样拿得出手,那就是赌博业。 在这里方家人真正领略到赵尧尧一掷千金的豪气,坐在牌桌前敢连押十四把大,转眼输掉六百万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输的不是自己的钱,或者只输了六块钱,连荷官都微微动容,询问要不要休息一下? 赵尧尧淡淡说我押大。 方华悄声提醒说你已经输掉十四把大了,最好改押小换换手气? 赵尧尧出人意料说好,那就押小,筹码全押上! 方华吓得面无人色,后悔不该多嘴。任树红也拿眼睛瞪他。 开牌! 第十五把居然真是小! 赵尧尧一把扳回之前输掉的钱,还赢了三百万! 荷官摇摇欲坠,额头上渗出冷汗,赶紧说下一把您押什么? 赵尧尧笑笑说不玩了。 有三百万垫底,方池宗等人在**痛痛快快将大部分项目试了一遍,头一回觉得怎么输都不过如此,到最后一结账,还盈余两百四十万。 赵尧尧说最后一把押小是大哥建议的,钱应该归你,回头我把钱汇到你账上。 不不不不…… 方家从方池宗到方华都一迭声拒绝,说到香港白吃白玩白赌,已经花费不少,怎能再要她赌博赢来的钱? 赵尧尧也不跟他们争执,但任树红知道以她的性子只要决定的事不会更改。 回潇南那天,赵尧尧抱着楚楚到机场送行,方池宗再次重申不要那笔钱,说你汇过去方华也会退给小晟,千万记住! 赵尧尧含笑不语。 隔了两周,一天傍晚突然有公司职员打扮的人找到方华,递上两张卡,说是受香港某位女士委托汇的款,钱已经过复杂周密的洗钱渠道,保证安全。 银行卡密码她会直接发给您。公司职员临走时说。 半小时后方华便接到一个陌生手机发来的短信,按短信里的密码,方华到atm机查询,两张卡余额正好是两百四十万! 方华半心半意打电话给方晟说明原由,方晟哈哈大笑说她费心费力汇给你,就收下呗,她又不在乎这点钱,你知道的。 好吧,替我感谢赵尧尧。方华道。 打电话时方晟正在市里参加每季一次的常委班子学习会,姜姝等副市长、市委办、正府办主要领导都参加,相当于常委扩大会议,主要听取市政策研究室解读京都最新文件、一号首长指示精神。 解读者是研究室姚主任,大概年纪大了头脑僵化,又不肯接受新鲜事物的缘故,好端端的文件被他肢解得支离破碎,前言不搭后语,讲解也苍白乏味,味同嚼蜡。参会人员听得昏昏欲睡,有的看其它材料,有的玩手机,有的手托着腮不停地打盹。 但这是省委要求的规定动作,没人敢缺席。 因为前一天晚上刚和樊红雨在省城相聚,以她的疯狂和激情自然将方晟榨得全身脱力,坐在会场里格外疲倦,好几次打盹险些从椅子上滑落。会议室采用环形结构,常委们坐在内环,其他市领导在后排也就是外环,凑巧姜姝就坐在方晟后面,见他的狼狈相窃笑不止,发短信问: 为何没精打采? 姜姝与徐璃不同,是能开玩笑能打闹的类型,因此方晟回道:都是成年人,你懂的! 姜姝继续发道:你爱人在香港,女朋友回省城,昨晚跟谁成人? 方晟偷偷瞟了眼姜姝正襟危坐的样子,再看看其他同样满脸严肃玩手机的市领导们,暗暗好笑,回道: 不敢回答,再说变成色情小说了。 你发誓上大学时没看过? 你呢? 给你个机会,今晚我有空,喝咖啡时告诉你。 方晟小心翼翼环视四周,暗想怎么越说越象打情骂俏,太不象话了。想了想说:提到喝咖啡,就想到是我把你爱人赶走的,觉得很内疚。 那就喝酒吧,赔礼道歉。 想到上次被徐璃喝到断片,方晟打了个寒噤,连忙回道:还是咖啡,今晚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姜姝嘴角轻扬,露出一丝笑意。 好不容易捱到姚主任解读结束,许玉贤象征性提了几点要求,无非要参会人员回去后组织本单位、本部门干部员工加强学习,切实领会,精确贯彻中央精神意图,并在规定期限内提交心得体会等等。 会后领导们各自散去,方晟也没跟姜姝说话。看看时间已到吃饭时间,遂在机关食堂凑合一顿。 机关食堂有三百多个座位,经过长期习惯和组合无形中形成四大区域:市领导、部委办局领导、机关一般工作人员和保安物业保洁员等。 市领导区域也有微妙区别,前两排座位通常留给常委们,哪怕没人吃也空着,后面才是副市长、人大政协副职们的位置。 方晟端着餐盘坐到第二排,刚吃了两口,茅少峰也坐过来,笑道: “方常委太忙了,只有利用这个机会才抓到你。” 方晟知道秘书长才是整个银山最忙的人,这会儿不顾拉帮结派嫌疑,于大庭广众之下和自己坐到一块儿吃饭,肯定有事,遂笑道: “秘书长有事尽管吩咐,干嘛先将我一军?” 此时前三排只有他俩,茅少峰还是谨慎地朝身后扫了一眼,轻声道: “关于牛德忠,方常委已查清来龙去脉吧?” “初步判断有人栽赃诬陷。” 茅少峰叹了口气:“感谢方常委能说公道话!他的案子被省纪委做得滴水不漏,几乎是铁案,这些日子我私下做过不少工作,可惜,唉……” “听说他跟秘书长是同学?” 第484章干部交流 “私交甚笃,无话不谈,”茅少峰坦率道,“不管证据有多确凿,从我的角度是坚决不信的。一个人的人品、性格、做事方式,不会因为地位改变而改,收取贿赂且手法那么低劣,还有与女下属偷情,根本不是牛德忠的行事风格!他到红河是受钱浩委托,要真正干一番事业的!” 方晟点点头,道:“我也觉得堂堂副厅级常委居然贪图几十万小利,而且通过发工资的银行卡往来,委实匪夷所思。” “症结在于,一是他在双规期间承认所有罪名,供词上有他的签名和手印;二是没法查到幕后策划者,有人说与开发商有关……” “想必秘书长已暗中调查过?” 茅少峰叹道:“说起来不怕丢人,查是查了,一无所获。” 方晟会意。茅少峰虽贵为市委常委,主要还是市委书记的大管家,跟公安、检察、法院等政法系统半竿子打不着边,稍有动作就会被罗世宽、邵卫平察觉,可谓投鼠忌器,缚手缚脚。 “牛德贵的事我会接着查,也必须彻查到底,”方晟道,“随着商务会所即将开工,我反正得罪一大堆人了,索性把脸撕破。” 茅少峰郑重地说:“若用得着我的地方,不必客气;对方来头很大,胆子也很大,手段阴险毒辣,你也要多加小心。” “多谢秘书长。” “谢字就不必说了,”茅少峰喟叹道,“老牛被双规后,我失眠了两三个月,实在不明白象他那样的好人为何被坐实莫须有罪名,这世上还有王法吗?” “利欲熏心,马克思说过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这话说得又简单又深刻,放到任何时代、任何背景都适用。” “的确如此,资本决定生存环境。” 正说话间,罗世宽端着餐盘走过来,道: “两位常委上午刚开完会,就组织小范围讨论了?” 方晟笑道:“可不是,一定要吃透文件精神,所以边吃边谈。” 茅少峰却是淡淡的,敷衍两句便吃完离去。方晟看出两人不对付,很诧异罗世宽为何主动过来搭话,难道借机敲打自己? “方常委到红河后气象一新,干部员工都焕发朝气活力,上次宓林主任说整个管委会如同上足了润滑油,生锈腐蚀的机器重新高速运转,比喻得好啊。”罗世宽认真地说。 方晟笑道:“宓林主任没告状吧?老实说最近这阵子把几位主任折腾得够呛,成天跑工地、跑手续、跑企业,偶尔双休日还要加班,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欠账总是要还的,之前红河管委会是太舒服了,清静无为,适合养老。” 闹不清罗世宽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方晟只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现在养老院变成前线指挥部,会有很多人不适应的。” 罗世宽低头扒了几口饭,道:“适者生存呀……近期市正府打算开展跨区县干部交流,不知方常委听说没有?” 上次常委会有过跨区县干部交流议题,是根据省正府要求,由市委组织部和正府联合组织,目的在于打破常规用人思路,激发干部培养和竞争机制,打造全方位复合人才。 当时方晟以为红河相对独立,行政级别高于别的区县,且干部职数较少,不会纳入此次交流活动,因此没太在意常委们讨论内容。 听罗世宽口吻,红河管委会干部不但也在交流范围,而且正府方面已有相应考虑。 罗世宽想借机往管委会渗沙子,把自己架空!方晟脑中闪起此念。正常情况下人事权掌握在市委书记手里,市长只有建议权而无决定权,遇到脾气好的还能商量着办,遇到霸道独断的,根本没有市长说话的份儿。许玉贤入主银山以来,在人事调整方面很谨慎,几乎没什么大动作,一方面因为来的时间不长,对部委办局、区县领导仍未全面了解,不想过早动手;另一方面银山不仅地理地位最靠省城,人脉关系方面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同方华这样为解决晋升或职务问题的不在少数,不可轻举妄动。 然而这回不同。跨区县干部交流从省里就由省正府牵头,明确各市正府和组织部共同负责,正府方面根据分工和实际需要拿交流名单,组织部进行资格审查等相关手续。因为干部交流全是平级调动,不涉及提拔任用,所以市委书记、副书记、组织部长等人只能对名单发表意见,主要决定权在市长。 想了这么多,方晟不过夹了筷子菜的工夫,遂笑道:“红河管委会只有四位处级干部,四足鼎立,罗市长打算砍我几只脚?” 罗世宽叹道:“使唤惯了,哪位领导舍得放人?省正府清楚这一点,特意在文件里规定两点,一是每个区县必须有干部交流,二是交流比例必须不低于百分之二十……” 方晟苦着脸说:“红河动一个就是百分之二十五啊。” “不能不动,不动就是零,我交不了差,”罗世宽不动声色说,“其它单位部门基本由市里直接决定,方常委嘛特殊情况,充分尊重你的意见。这样吧,就这两天方常委拿两个人的交流方案,然后市里统筹安排,如何?” 听到这里方晟已经有数,罗世宽卖交情是有前提的,遂乖巧地问:“我刚到红河对情况不太了解,罗市长有什么建议?” 罗世宽眼中掠过一丝异色,暗想孺子可教,倘若要自己把话说透就没劲了,故意思忖片刻,道:“管委会四位副主任当中,鲁主任和程主任是开朝元老,安主任去得最晚,仅从时间考虑,鲁主任和程主任任职最长符合交流条件;从业务分管讲,鲁吴程三位副主任有交叉,缺谁都不会影响工作;另外嘛说句实话,这次交流对正处级挂副职的同志有好处,哪怕做不到一把手,起码也是常务,避免副职到外单位被边缘化。” 说了半天,罗世宽是想搬掉鲁荣,为吴宓林提正处扫除障碍。方晟会意笑笑,道:“谢谢罗市长的建议,回去后我会征求相关同志意见,结合管委会工作安排,尽快上报名单。” “好,好。”罗世宽埋头大口吃饭,吃得很香甜的样子。 回到管委会处理各种事务,批阅文件,等几位副主任陆续从外面回来后,方晟将他们叫到办公室,转达了省正府关于跨区县干部交流的通知,补充说红河也在其中,可能会有一至两人,希望大家踊跃报名。 鲁荣等四人都默默低头若有所思,没人主动报名。 换在三个月前方晟还未上任时,肯定个个想早点离开这鬼地方,如今方晟已在银山树立了强势主任的形象,从市委到正府所有部门都不敢得罪红河管委会,加之圈地清理工作顺利,多家企业进驻,开发区繁荣兴旺指日可待。这种情况下,哪个放着现成的业绩不要,跑到祸福难测的其它地方? 再说人到中年都图个安逸,象鲁荣以五十岁出头好不容易捱到正处,再上层楼已无指望,索性在开发区混到退休就行,哪有重新开拓疆土、换发事业第二春的奢望? 四人当中唯有安如玉才三十多岁,但她自知能力不行,风评又差,换到别处也是受奚落挖苦,不如呆在人事相对简单的开发区。 见大家都不表态,方晟道:“情况比较突然,我也是中午才接到通知,大家思想上可能一时无法接受,回去多想想吧,基本原则是充分尊重各人意愿,但都不报名的话,市里会统筹安排。” 除了吴宓林——他可能已跟罗世宽通过气,胸有成竹,其他三人均神色不安:鲁荣早听说干部跨区县交流由正府负责,之前自己借助邵卫平之力压了吴宓林一头,这笔账罗世宽肯定要算回来;程振高自知清理圈地过程中,自己过于偏袒投资商,多少得罪了方晟;安如玉则担心能力和水平不如其他三位,方晟或许会把她一脚踢开。 宣布散会后,四位副主任心事各异地出去,然后安如玉中途折回,坐到方晟对面说: “方常委,请您千万别把我踢出去,后面我会尽心竭力工作,决不辜负您的期望,行吗?” 方晟盯着她艳若桃花的俏脸看了会儿,道:“我不能承诺什么,对我来说四位副主任同等重要,走谁我都不舍得,但市里统筹安排,不管谁走我都接受,明白我的意思?” “可我不同,”安如玉眼圈红了,眼泪大滴大滴直往下落,啪嗒啪嗒落在桌上,“我的名声已经臭了,到哪儿都被人指指戳戳,红河偏居一隅,是我的避风港,如果换到别处恐怕……” “我理解你的处境,在决定人选时也会充分考虑,但还是那句话,我不能承诺什么,”方晟温言道,“回去安心工作吧。” “谢谢方常委。”安如玉边擦眼泪边离开。 临下班时,方晟突然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 第485章小婷往事 本来方晟已选好省城一家环境、服务都不错的咖啡厅,并与姜姝约好时间。眼看快到下班时间,方晟已琢磨怎么甩开尾巴,安全快捷地与她会合,这时手机响了,是徐璃打来的。 “上次答应的事……还记得吗?”她语气依然冰冷生硬。 “当然记得,喝酒。” “就今晚吧。” 方晟一愣,连忙说:“不好意思,晚上有个活动,你看明天怎样?” “我说过时间由我定,不准说没空!” “可……”方晟意识到麻烦来了,想了想说,“今晚是我请客,你看人家都快赴宴了,临时取消算什么回事?” “就说组织部找你谈话。” 方晟哭笑不得:“哪有晚上谈话的?” “我不能代表组织部?” “我这个级别应该省委组织部出面吧?” “别废话,那天的诺言到底算不算数?” “好好好,我照办就是。”方晟宁可得罪姜姝,也不敢再度惹翻这尊大神。 徐姝冷哼道:“这还差不多。马上就出发,老地方,老包厢。”说完便挂断电话。 方晟捂住腮帮子皱眉瞪眼想了会儿,打电话给姜姝,没等她询问便说:“有点小麻烦,市里要干部交流,管委会一个都不肯出去,许书记要我今晚做思想工作呢。” 姜姝深为理解,道:“最近各区县人心惶惶,我还以为红河不在其列也没过多关心,看来罗世宽没打算放过你。” “叫我推荐,是既想下毒手又让我担责任。” “要想不惹事,干脆把那个安如玉推出去,反正靠山死了,没爹疼没娘爱。” 方晟叹了口气:“事情这么简单倒好了。” “怎么,舍不得那个大美女?”姜姝笑道,“要说漂亮呢是事实,不过……你喜欢公交车吗?” “唉,斯文一点好不好?人家没你说的不堪。我的意思是姓罗的有小算盘,想动其他人。” “噢,鲁荣?” 这下轮到方晟吃惊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再这样下去,让你干徐璃的工作吧。” “她那份事儿我还真不在话下,可人家多深的背景,抢不到手。”姜姝倒挺直率。 方晟索性请教:“你觉得搬走鲁荣对我有什么影响?” “你刚到红河三个月,就算四位副主任都换掉又如何?重砌炉灶呗。” “姓罗的想让吴宓林上位,先常务副主任,然后正处级。” “那个只能想想而已,决定权在老大,另外你也有提名权。” “吴宓林上位对我有何影响?” “这个……”姜姝沉吟良久,“罗世宽的心机很深,走一步看三四步,最好别让他得逞。” “听起来话中有话?” 姜姝笑笑,道:“个中玄机等喝咖啡时细谈。” “这个可以有。”方晟笑道。 下班时方晟安排小司送吴宓林回家,又让鲁荣和程振高开管委会公车回银山市区,最后坐到安如玉车上,淡淡说: “送我去省城,路上正好聊聊。” 安如玉满心欢欣,指望方晟能在车上说些真心话,谁知他仅仅搭车骗过锲而不舍每天跟踪的尾巴而已。 抵达省城城区时下车,方晟叫了辆出租来到金华国际花苑对面的激腾酒吧,徐璃与上次那样已坐在包厢里,一杯鸡尾酒喝掉大半。 “影响你今晚的宴请,抱歉。”虽这么说,她脸上半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已经打过招呼了。” “这一点我相信,你向来擅长骗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 方晟脸上笑容凝固,呆呆看着她。 徐璃徐徐喝掉杯中酒,道:“今晚你的客人只有一位,姜姝,对不对?” “呃……” “上午开会时你俩不停地发短信,她粉面含春的模样,眼睛水汪汪快滴出水来,一看就猜到晚上有约会!坏了你的好事,再次抱歉哟。” 方晟何等反应,叹道:“破坏了也好,反正也没好事,说来说去还是圈地。” “噢?”徐璃有些吃惊,没想到方晟会扯到这个严肃的话题。 “投资商神勇广大,竟把关系拉到京都,她老公亲自飞到潇南布置任务,要求她找我疏通关系。” “所以疏通到咖啡屋浪漫?她老公真舍得下本钱啊,连美人计都用上了,不错,很有针对性,因为你很吃这一套。”徐璃冷笑道。 “结果咖啡没喝成,跑到这里喝酒,不知是祸是福。”方晟无奈道。 徐璃蹙眉:“陪我喝酒好像很不情愿?对了,我可不比上能说会道、笑得肝儿发颤的姜大美女,要不我不打扰了,你赶紧过去?” “今晚的局面注定必须得罪一位,我选择以酒精麻醉自己,”方晟一拍桌子,“小二,上酒!” 徐璃莞尔一笑:“这是酒吧,不叫小二而是侍应生,而且你在屋里扯嗓子也没用,应该按铃。” “倒忘了……” 侍应生送来一份牛排套餐和两杯酒。 “先填饱肚子,我边喝边等。”她倒也不恶作剧,逼他空腹喝酒。 “你也吃点?” “我晚上从不吃东西。” “空腹喝酒伤身又伤胃。” “习惯了。”她淡淡道。 “是习惯一个人喝酒,还是习惯不吃晚饭?” “二者兼而有之。” 方晟试探道:“官二代社交广泛,肯定经常晚归?” 徐璃神色不变,道:“打探我的底细之前,先交待你的泡妞史吧,说说看最近白翎哪去了?” “好像很多人都关心她的去向。”方晟目光闪动。 “她身手不凡,又擅长侦察跟踪,在她在身边你也不敢今天喝酒,明天喝咖啡吧?” “我很想说实话,但她关照过不准泄秘。” “明白了,”徐璃转动酒杯道,“省城十处有很多绝密任务,参与者只能做不能说,或许要终生保密,就象鱼小婷退役的去向,永远是个谜。” 方晟一口菜噎在嗓子眼,剧烈咳嗽,徐璃递过酒杯,他仰头喝掉小半才缓过劲来,轻拍胸口,不满地说: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徐璃冷冷纠正道:“你吃饭时不要说话,我可以说。鱼小婷的名字对你很敏感?在京都圈子里传闻很久了,想必姜姝也知道。” “跟你吃顿饭,非得提这么多名字干嘛?” “因为我高兴。” 方晟耸耸肩,专心剔了块牛眼肉,然后道:“对了,最近组织部正和正府联合搞跨区县干部交流?” “私人小聚,不谈工作。”徐璃将他打发到十万八千里。 方晟讨个没趣,未必有些恼火,道:“那谈什么?你的私生活?” “还谈鱼小婷吧,”徐璃慢悠悠道,“忘了告诉你,我和她从小住一个大院儿,说是闺蜜未尝不可。” 关于鱼小婷的过去,方晟知之甚少,一方面她在他面前从来不提,另一方面有关她的资料属于机密,无法查询。 “我只知道她父亲也是京都人,她高中毕业后考入军校,其它都语焉不详,”方晟饶有兴趣问,“京都大院是很神秘的话题,凝聚着相当多红色子弟的回忆,有几位大导演就有大院情结,专门拍过这方面题材的电影,不过审查很难通过。” 徐璃淡淡一笑:“我们住的大院跟你说的不是一回事儿,还达不到那种级别,不过也非寻常百姓家庭,拿今天的话讲叫做中产阶级,即父母或祖辈是不大不小的官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生活还算过得去,但也不错好日子。” “苏兆荣的仕途主要在晋西省,从副镇长顺利做到县委书记,之后升迁便开始坎坷,到哪儿哪儿出问题,没办法才调到双江,难道家庭始终在京都?” “鱼小婷的爷爷、奶奶、舅舅、母亲都是搞导弹设计的,是传统意义的国防技术骨干,当然出于保密规定,你根本查不到他们的名字,小时候别说我,就连鱼小婷也很少见到母亲,他们住在地图上没有标地名的空白地带,平均一年回不了一次家,因此鱼小婷和苏兆荣很亲,脑子里却没有妈妈的概念。” 方晟沉重地说:“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会造成性格上的缺失。当然国家需要这种付出,光靠发展经济而不壮大军力,永远不可能屹立于世界强国之林。” “母亲常年见不到面,父亲长期在外为官,鱼小婷的童年很孤独,经常到我家玩耍,因此两人无话不谈……” “那么她在江业和顺坝期间为何没来看望你?” “通过两次电话,”徐璃平淡地说,“她的心全系在你身上,舍不得离你半步,作为女人我理解她那份情愫,她从小到大一直很寂寞,难得遇到称心如意的郎君,一旦发现如获至宝……” 回想起无数个夜晚,鱼小婷那光滑冰凉的**如八爪鱼般缠绕在自己身上,方晟内心一阵阵悸动。 徐璃续道:“上高中时女孩子们情窦初开,私下里议论梦中情人,鱼小婷对我说过,她喜欢的男孩子要有早晨露珠青草香味,皮肤不能太白,最好带点健康的黝黑色,性格沉稳厚道,有股不屈不挠的劲儿……方常委,我觉得你非常符合她的要求。” 第486章营造暧昧 方晟避开她的视线,道:“你的梦中情人是什么形象?” “很遗憾,与你相差甚远,”徐璃道,“我喜欢瘦瘦高高,皮肤白白净净,戴着眼镜,说话温文尔雅的男孩。” “象冯子奇?” 徐璃见他吃完牛排套餐,举杯道:“来杯助兴酒。”说罢一饮而尽,然后两只手指捏着酒杯,冷冷看着他。 方晟暗想又来了,就不能换个套路,仰头喝掉一半,然后抢着说:“我觉得吧我的酒量只有你三分之一,为公平起见,你喝三杯我喝一杯,怎么样?” “有个成语叫斤斤计较,你倒好,跟女人两两计较,不怕丢份儿?” “在喝酒问题我永远是弱者。” 她略一沉思:“我同意让你,二比一,别再讨价还价了!”说罢按铃叫了三杯鸡尾酒,主动拿两杯排在面前,还有一杯推给方晟,“很公平吧?” 方晟苦笑道:“我能说什么呢?继续谈你的梦中情人。” “梦中情人的标准刚才已经说了,可惜没找着,大学毕业后按父母意思与冯子奇约会、订婚、结婚、生子,步骤安排得如钟表般精密,工作也是,每个环节水到渠成,调动、升迁、再调动、再升迁,上次你骂得对,我能到副厅级并非自己有能力,而是抱着冯家的大腿!” “不是说已经和解了吗?干嘛旧事重提,我……我干了这杯权当赔罪!”方晟喝掉第一杯。 徐璃郑重地说:“因为大家都知道,却不敢说;我却误以为大家都不知道,还陶醉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你揭穿了真相,把我打回原形,使我真正意识到大家怕我的原因并非我叫徐璃,而是冯家儿媳。” “我再干半杯。”方晟觉得没法再说下去。 徐璃比他更爽快,骨碌几下干掉整整一杯! “要不再说说鱼小婷吧,话题太沉重了。”方晟道。 “考入军校后,由于通讯不便我俩失去联系,但感觉到她一直在关注我,因此那天接到她从江业打来的电话,我并不吃惊,似乎她就应该以这种突然的方式出现。然后她告诉我,她终于找一个象梦中情人的男人。我问他是谁,她说一个县级领导,再问就不肯说了,”说到这里徐璃笑笑,道,“如果她知道我俩最终会坐到一块儿,恐怕要为失言懊恼不已。” 方晟默默无语,过了会儿问:“退役后她有电话给你?” “没,她联系过你吗?”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做你的女人,很幸福,又很悲哀。幸福是无论哪个你都付出真心,悲哀在于她们只能躲在暗处,永远见不得阳光。”徐璃一针见血道。 想想白翎、鱼小婷、樊红雨,哪个不是如此?白翎陪伴在身边,不知救了他多少次,身份只能是司机或保镖;鱼小婷为他出生入死,最终结局竟是下落不明;樊红雨则如惊弓之鸟,一点儿风吹草动便惊惶不安。 方晟举举酒杯,主动喝掉半杯;徐璃伸过去与他碰了碰杯,却一口喝掉,然后伸手准备按铃。 “别,你已经四杯,很多了!”方晟连忙阻止道。 她冷然问:“怎么,你们男人不是都希望女人喝醉了好占便宜么?” 他笑了笑:“有本事在清醒状态时占便宜,灌醉了有何乐趣?”还有句话没好意思说,那就是他曾经鱼小婷灌醉后犯过错误,不想重蹈覆辙。 徐璃定定看了他会儿,突然一竖大拇指说:“坏得光明磊落,我喜欢!” 说着没有丝毫预兆地,她猛地往桌上一伏,沉沉睡过去了! 闹了半天,她的酒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这下轮到方晟头疼了。 首先他不知道徐璃住小区哪一家,其次就算知道也不能送,否则冯子奇开门看到他扶着醉如烂泥的妻子,任何男人都不能容忍;还有对面小区住户非富即贵,万一被其他熟悉的人看到,传出去不堪设想。 按铃叫侍应生进来,方晟问:“这位女士以前有没有醉过?” “有的。” “醉了之后咋办?” “送到右边酒店,”侍应生微笑道,“上次您喝醉了就是我背过去的。” 方晟脸一红,支吾道:“她家就在对面,为何不送回家?” “她不让,具体理由没说。” “找个女侍应生扶她。”方晟命令道。 来到上次住的酒店,开好房间将徐璃扶到床上,女侍应生诡异一笑,说“交给你了”,旋即离开,似乎预料到将发生什么似的。方晟一脸黑线地看她关好房门,想了想,烧开水倒了杯茶放在床头,又替徐璃盖上被子。 这时徐璃突然抓住他的手,喃喃道:“我没醉……方常委坐会儿……陪我说话……” 她还真有点意识,至少没认错人。 方晟温和地说:“刚才酒吧女侍应生扶你过来的,睡会儿,明天还要上班。” 她却紧紧拽住他的手不放,道:“陪我说话……没人陪我说话,我太无聊了……” “你有老公,有儿子,怎么会无聊?”方晟奇怪地问。 “儿子在爷爷家……老公……嘿嘿嘿……” “要不要打电话叫他来接你?一夜不归,他会担心的。” “没事儿……除非我死了再通知,不然别……别打……打了也白打……” 方晟心里一格登,暗想又是家族联姻悲剧?真是强扭的瓜不甜,到目前为止就没看到一桩幸福美满的! 这会儿情况有点暧昧,两个成年男女酒后独处一室,且手拉手一个躺着,一个坐在床边,若非昨晚与樊红雨战得精疲力竭,方晟真担心管不住自己。 “说……说什么呢?还是早点休息吧。”方晟劝道。 徐璃摇头晃脑道:“讲你跟女朋友们的八卦……讲,讲你跟鱼小婷好的经过……我爱听……” 方晟啼笑皆非,原来冷艳高贵的外表下也有一颗八卦的心! “我讲陪鱼小婷吃海鲜的经过,”方晟缓缓道,“那天她开车从工地来到江业,当时天色已晚,夕阳余晖掩在乌黑的云层间,县城空气很好,迎面吹拂阵阵干爽清香的微风……” 说着说着酒意上涌,方晟终于支持不住,头一歪伏在床边睡着了…… 清晨醒来,方晟一睁眼脑中便想起昨晚的经历,一个激灵跳起来,却见徐璃已不在床上,正坐在靠窗的沙发,衣服整整齐齐,妆容一丝不苟,端着茶杯愣愣看着他! 四目相对,都有些尴尬和不安。 两位市委常委醉酒后独居一室,虽说什么都没发生,传出去谁信啊?何况方晟爱泡女人已名扬四海! 良久,徐璃道:“昨晚你把我送来的?” “是酒吧女侍应生……”方晟将前后经过说了一遍,特意解释道,“本想给你倒杯水、盖好被子就离开,你非让陪着说话,说着说着我也……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 又沉默好一阵子,她突然道:“你没趁机欺负我吧?” 方晟简直要抓狂,结结巴巴道:“这,这么说就……你衣服一件都没脱,而且我……我比窦娥还冤呐我……” “为什么不欺负?”她一句比一句奇怪,目光深遂复杂,表情冷若冰霜。 “因为……我说过宁可在清醒状态时占便宜,否则胜之不武。” 徐璃抿了一小口水,喝水的速度比喝酒慢多了,然后说:“一比一你喝不过我;一比二我不行,下次怎么喝?” 差点闹出丑闻,还喝呀!方晟心中哀叹,道:“喝酒伤身,建议以后喝咖啡,或清茶。” 徐璃冷冷道:“那是你跟姜姝玩的小资情调,别跟我玩这套!” “万一再象昨晚喝得两败俱伤,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你跟那么多女人有瓜葛,怎么不怕?” “不是……不是没抓到正着吗?” 徐璃卟哧一笑:“行啊方晟,我就欣赏你的厚颜无耻!既然你怕这边太靠我住的小区,下次由你挑地方,不过必须喝酒,喝鸡尾酒。走吧,回银山上班。” “女士先行,我待会儿走顺便结账。” “好。” 走到门口时,方晟嚅嚅道:“我觉得……这样有点暧昧……” 徐璃扭头微微一笑,道:“我喜欢。”然后开门而去。 方晟呆了半晌,恼怒地骂道:“暧昧有啥意思,光喝不干,喝得昏乎乎天旋地转,娘希匹!” 由于四位副主任都不肯报名,跨区县干部交流的事陷入僵局,方晟打电话问姜姝市里其它区县怎么处理,姜姝说搞民意测评,投票选出两个人,这样对上对下都能交待。方晟一拍脑袋说这么简单的办法我居然没想到!姜姝轻笑一声不说话,却也不挂电话,方晟知她的意思,主动说等我闲下来一块儿喝茶?姜姝格格一笑才说“再见”。 管委会一共只有十六人,方晟和四位副主任都不参加测评,实际投票的只有十一人,由于事先没有风声,副主任们都没来得及打招呼,投票是在相对公平公正情况下进行的。 第487章雨夜遭袭 投票结束,方晟吩咐当场唱票,从而杜绝任何暗箱操作的空间。明月担任唱票员,依次从票箱中取出选票,当众朗读后在小黑板上划“正”字。 最终投票结果为:安如玉得票最多,七票;鲁荣其次,六票;吴宓林票数最少,只有两票。 多少反映了四位副主任在管委会的威望和能力,安如玉则主要输在风评上,毕竟她来路不正,凭肉体换来的上位。 方晟面无表情当众宣布安如玉和鲁荣两位副主任作为红河管委会候选交流干部,具体等市里统筹安排。 事后安如玉在办公室里哭得稀里哗啦,花容失色,明月看得于心不忍,悄悄找方晟说您真心狠呐,把这位美貌如花的美女拱手送人?方晟瞪眼说不送人自个儿用?只要光明磊落,就不怕遭人非议! “如果二选一,您愿意哪位留下?”明月狡黠问道。 方晟淡然道:“随便,我不持立场。不管她走还是不走,你都得抓好社会事业局那一摊子事,对你大有益处。” “我知道,我知道。”明月扑闪着大眼睛说。 蓄谋已久的暗杀选择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 事前毫无征兆,每天早晚总会有尾巴耐心地盯在后面,然后靠近管委会或市区住处时消失,久而久之方晟已经习惯了,偶尔过黄灯时还回头看看尾巴能否跟得上。 大雨从中午开始,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不足五米。到傍晚市区多处小区、街道都传来被淹的警讯,六处隧道关闭,电台主持人反复提醒市民不要出外特别是开车外出,因为市中心已成为停车场,数千辆车滞留在路面。 虽然如此,对红河管委会十多人来说开车回家是必然选择,因为大楼里没有宿舍。 考虑堵车因素,不少人下午四点左右就陆续动身,方晟则坚守到五点半左右,看天色已晚,便吩咐小司开车去省城。高速没封路,反而比进市区来得快。 沿着开发大道开了七八公里,前面岔出两条道,一条去市区,一条上高速,此时雨势虽小了一点点,但暮色下能见度更差,小司特意停下来问: “去省城吗?” “嗯。” 向西开了数公里,由于雨漫路面,小司开得愈发迟疑,不时将速度放到很低而四下张望。 “担心路面有状况?”方晟笑道,“要不是开发区项目陆续动工,这条路几乎成为我去省城的专用道了。” “工程车、水泥车经常会弄坏路面,而且我怕……” 小司的话还未说完,车身猛地往右侧重重一坠,“嘭”,水花四溅,似乎陷进一个很深的泥坑。 “糟了……”小司喃喃道。 方晟道:“我们一起下车推。”说着准备开车门。 “等会儿!” 小司反而锁死车门,前后打量,特别注意两侧绿化带、树木后面动静,眉间隐有忧色。 “怎么了?”方晟不解地问。 小司沉声道:“这种地形最适合埋伏、围攻,而且正常情况下水泥车不可能把路面压成这样,一定有人动过手脚!” 方晟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小司道:“如果早有准备,对方一定备了干扰器。” 果然,手机没信号! 方晟脸色大变,叫道:“糟糕!” 这时才发现自己过于托大,早该象在顺坝那样动用特警保护,分两辆车彼此有个接应。 白翎都承认好汉难敌四拳,小司的身手与她伯仲之间,万一群殴很难兼顾。 最起码应该把叶韵叫来…… 就在胡思乱想之际,前后两侧树木间分别钻出三个蒙面大汉,手势砍刀、铁棍,一步步逼近。 小司匆匆道:“我下去对付他们,您在车里千万别出去!” “小心!”方晟只能这么说。 小司从座椅下取出根铁棍,闪身下车,方晟旋即反锁车门。 雨幕里,四名蒙面大汉围着小司激烈搏斗,剩下两名大汉挥动铁棍猛砸车子前挡玻璃,打了十多下已满是裂纹。 完了,想不到顺坝大风大浪都熬过来,却翻在红河这条沟里!方晟绝望地想。 “嘭”、“哗啦!” 两声巨响,车窗前挡玻璃如雨点般爆裂,一名大汉跳上车挥动铁棍狠狠砸过去! 方晟双臂护住脑袋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痛彻骨髓!紧接着另一名大汉从侧面用力捅在他胸腹间,方晟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手臂下意识往下移,又被当面大汉一棍砸在肩头! 酣战正烈的小司见状忙回撤营救,却被一名大汉觑准破绽和身扑倒在地,几名大汉冲上前拳打脚踢,小司转瞬身受重伤! 全军覆没!方晟哀叹道。 前方大汉看出他已丧失斗志,狞笑着抡起铁棍冲他的脑袋砸过去! 几乎是同时,前方大汉身体晃了两晃,铁棒无力地落地,接着卟嗵栽倒下去!右侧大汉也神情痛苦地双手撑着车子挣扎两下,往后倒地。 正在把小司往死里打的汉子当中有人惨叫一声,方晟清楚地看到其后心扎了柄飞刀! 剩下三名汉子停下来,背靠背紧张地四下张望。 久在道上混的他们心里很清楚,就凭三柄飞刀连杀三人的准头和狠劲,其实力足以再杀三个! 奄奄一息的小司紧忙连滚带爬出了包围圈,方晟顾不得自身安危和伤痛,打开车门将小司扶上车。 “报警……”小司说了两个字,嘴边满是血沫。 方晟悟出暗中相助者八成找到信号干扰器,拿出手机一看,信号满格,遂直接打给严华杰。 严华杰闻言大惊,沉声说你留在原地别动,剩下的工作我来安排! 另一边,三名汉子挥动手里武器慢慢向路边移动,只要钻入三四米远的小树林就能安全逃逸。 蓦地白光一闪,最右侧汉子前额上中了飞刀,都没来得及哼便萎然倒地! 两名汉子更加紧张,不约而同想起刚才不该放过小司,当下急速冲向车子,要拿方晟作为挡箭牌! “卟”一柄飞刀仿佛长了眼睛似的正正扎入后面汉子后心,他向前一栽,把前面汉子也拖倒在地。 至此剩下那名汉子精神完全崩溃,象受惊的兔子跳起来,分不清东南西北便胡乱逃跑,只跑了七八步同样轰然倒地,扑在地上时可见其后心也刺了柄飞刀! 看着车子周围散落的六具尸体,耳边是小司急促的喘息声,虽然移到后排仍有雨点打进来,不久浑身湿透,方晟觉得这是平生又一次险至极点的离奇经历。 此时才感受到疼痛,那种撕心裂肺、搅得全身直冒冷汗的绞痛,刚才那几下实在太有经验、手法太专业,力道狠辣,角度刁钻,五脏六腑无处不疼…… 好不容易听到警笛声,随后看到闪烁的警灯,方晟视线渐渐模糊,依稀见几个人匆匆跑过来时便昏厥过去…… 苏醒过来时,方华和任树红在病床前守着,病床上方吊着四五瓶药水。 “终于醒了,”方华惊喜地说,“这是省人民医院,你昏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是第二天晚上。” 方晟虚弱地问:“小司……” “他正在重症室留观,应无大碍。” “那就好……” 任树红道:“你的身体也没多大问题,主要是内脏受到重打击,医生叮嘱多调养、多休息……尧尧坐下午的飞机,估计马上快到。” 方晟埋怨道:“干嘛惊动她?爸妈那边千万说!” “还没敢……”任树红道。 方华道:“上午许书记和罗市长一起来探望,后来茅少峰秘书长也来过,爱妮娅主任是严华杰处长陪同过来的,此外朱正阳等你的黄海老部下都是下午赶到;管委会那边几位副主任代表全体干部员工来探望,还有牧雨秋、芮芸等人……” “别象报流水账似的,让小晟多休息会儿。”任树红嗔道。 “探望也是官场文章,学问深着呢。” 方晟笑笑道:“幸好我一直昏迷,免掉很多应付,再有人来我还假装昏迷。” 正说笑间,有人敲门,方华站起身一看,吃惊地说: “姜市长?!” 姜姝捧了束娇艳欲滴的鲜花,笑道:“市领导们要上午来,我说昏迷不会那么快醒,一般都得二十个小时左右,要不,正好赶上了吧?” 任树红何等灵巧,上前接过鲜花:“姜市长请坐。” “不了,刚好从银山下班路过,还要回家做饭呢,”说着姜姝目光在方晟脸上打了两个转儿,“还好吧?听说有神秘杀手相助,否则就玩完了。” 方晟叹道:“可惜连影子都没看到。” “知足吧,要是我被拦路打劫,恐怕没那么好的运气。”姜姝笑道。 这时又有人敲门,方华刚迎了两步,无比震惊地说: “徐……徐部长……” 暗想上回两人为自己调动问题拍桌子、摔东西,惊动许玉贤出面调解,她怎么来了? 徐璃两手空空,却很自然走进来,与姜姝四目相交,既不招呼,也无表情。 “各位,我先走一步。” 姜姝说罢转身离开,刚才的笑容早已无影无踪。 第488章轮流探望 等姜姝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间,徐璃才淡淡问: “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不到五分钟。”方晟苦笑道,暗自埋怨醒早了,这种尴尬场面宁愿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谁干的?” “八成那帮投资商,但不能乱猜测,接下来的事由警方处理吧。” 徐璃摇摇头:“我是说那位神秘杀手。” 方晟一愣:“不知道,至始至终没露面。” “有可能是谁?” 听她语气怪怪的,方晟心中一动,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的身影,旋即又否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遂道:“我还真不知道。” 徐璃何等伶俐,见他神情便知与自己想得差不多,道:“好好养伤吧,晚几天上班没事儿。告辞。” 方华陪她到门口,正好有人匆匆推门进来,原来是下午刚从香港飞过来的赵尧尧! 赵尧尧差点与徐璃撞上,两个同样冷漠骄傲,少言寡语的女人相互看了数秒钟,然后擦肩而过。 “尧尧!”方晟叫道,“楚楚呢?” “本想带来,她到了机场就哭,没办法让保姆带她回家了。身体怎么样?”她急切地问。 “还好,幸好小晟躲在车里,只受了铁棍击打……”方华详细讲述了医院方面诊断和救治情况。 听完后赵尧尧长长吁了口气,沉默片刻道:“辛苦哥嫂了,今晚我陪,你们回去休息吧。” 方华还想坚持,任树红却猜到小夫妻俩有体己话要说,暗暗掐了方华一把,说:“好,我们先回家,明早来换你休息。” 赵尧尧也没推辞,点了点头。 等方华和任树红离开后,赵尧尧关好门,坐到床边郑重问: “她呢?关键时刻她怎么不见了,还有鱼小婷、叶韵,都哪去了?” 方晟一一交待三个人的去向,尤其强调白翎的秘密任务要到明年初。 “有没有考虑退出官场?” 方晟不语。 赵尧尧又道:“从黄海到江业、顺坝,如今银山,每处地方都遇到险情,人不可能总这么幸运,生命却只有一次。” “我大意了,本该做足防备的。” “人家无时无刻盯着你,总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方晟又不说话。 等了会儿,赵尧尧道:“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很骄傲的样子。” “老省委书记冯卫军的儿媳,银山组织部长,刚为方华调动跟她吵了一架,这次探望相当于和解吧。” “咦,你居然会和漂亮女人吵架?不象你的风格啊。”赵尧尧难得幽默道。 方晟摇头叹息:“太想帮方华办妥那件事,关心则乱……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这次委实太危险。” “每次考虑的结论都是继续冒险。” “可能骨子里有冒险基因吧,平淡的生活不适合我。”方晟开玩笑道。 赵尧尧淡淡道:“而我正好相反。” 两人默然无语。不可弥合的性格差异,正是赵尧尧去了香港不愿回来的根本原因。 方华很细心地将白天来看望的领导姓名都记下来,赵尧尧逐个念给他听。方晟注意到范晓灵和朱正阳一起过来的,而樊红雨却不在其中。 很显然樊红雨唯恐被人说闲话,故意保持距离。 晚上九点多钟,于道明现身医院,还带来于老爷子和于云复的问候。于老爷子要他今后注意安全,不可大意;于云复则让他加强与银山领导班子团结。 “这次事件我已督促省厅列入年度重案,定期向我回报侦查进度,不准敷衍塞责!”于道明恨恨道,“歹徒持刀拦截市委常委劫杀,而且发生在省城附近,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方晟笑道:“当前挡玻璃被打碎,两根铁棍砸过来时,我就想顺坝那么恶劣的环境下安然无恙,倒栽在银山,未免太冤了。” 赵尧尧幽幽道:“哪个地方都有坏人。” 于道明道:“管委会要成立警务室,配备警力以防不测;除了小司,还得有特警轮流贴身保护;市里也要有相应应急机制以保证市领导安全。” “二叔,利用这次干部跨区县交流,我想调个人到银山公安局,关键时候能听使唤,不能每次都打电话找严华杰。” “没问题,你想调哪个,什么位置?”于道明问。 “江业公安局长贾复恩,”方晟道,“最好到银山刑警大队并提个副处级,人家更有干劲。” “这几年你倒是培养了一批人才,很有前瞻性,”于道明沉吟道,“回头看京都几个家族,坏就坏在固执地围绕自家子弟布局,结果……老爷子肯接受你看似迈出历史性一步,其实算什么呢?新形势下过去很多想法都要变,求变求新,完成自我涅槃。” “的确,家族式抱团作战非常容易引起高层和民众反感,给外界家天下的感觉,”方晟道,“反之意气相投者彼此响应,不太引人注目。” “这是我最近乐于为你布局一些力量的原因,连续动了几个,吴詹两家毫无察觉,倘若动于家的人,哪怕一个都会引发风暴。” “后面我还打算让黄海几位干部离开梧湘。”方晟道。 赵尧尧忍不住嘀咕道:“你好像不打算退出官场……” 于道明大笑:“不会退的,他自己不想,于家也不答应!” “其实香港是个好地方……”赵尧尧轻声说,也没再坚持。 于道明离开不久,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周小容! 她也捧着一束鲜花,一袭鹅黄色风衣,但鲜亮的颜色掩不住神情间憔悴,眼里也失去往日飞扬跳脱,以及浑洒自如的随意。 进门见到赵尧尧,两人都愣了愣。 周小容解释道:“芮芸告诉我的,我俩每天都有联系。” “谢谢。”赵尧尧淡淡说,顺手接过鲜花。 方晟勉强笑道:“这点小事还用专程从碧海跑过来?” “其实……我是来避难的,碧海,也许回不去了。”周小容低头道。 “为什么?”赵尧尧惊讶地问。 “是不是碧海纪委准备调查伯父?”方晟问。 周小容点点头,眼泪一串串落下来。 赵尧尧暗自蹙眉,并不乐见周小容以弱者姿态重回双江。她深知方晟的性格,当初周小容强势出现于江业时,方晟非但拒她于千里之外,还暗中部署予以限制;然而当周小容面临资金链断裂危机之际,他仍出手相助。 方晟见不得女人的眼泪,何况是初恋情人。 此时赵尧尧倒希望白翎早日回归,只有白翎能控制得住局面,而赵尧尧自己,怎么也无法硬起心肠对周小容说话。 方晟思忖良久,道:“事已至此愁也没用,请芮芸帮你梳理经手的生意,尽快处理存在疑点的、易遭来麻烦的事项。” “她担心自己出面会牵连到你,已委托碧海的朋友进行相关工作……” “哦——” 方晟暗想芮芸思虑深远,确实处处替自己着想。虽说她已从巨隆辞职并组建新公司,但过去的瓜葛,以及在梧湘与周小容合作总是一段抹不去的历史,万一有人深究起来终究麻烦。 赵尧尧问道:“准备住哪儿?”这是她最关心的,如果周小容厚着脸皮到银山,真准备撕破脸面了,尽管赵尧尧自认为心如止水,打算远避于香港不干涉方晟的生活。 唯独不喜欢周小容接近方晟。这是赵尧尧与周小容之间的心结。 “临时住在芮芸家,反正她经常出差,而且目前跟老公分居,顺便帮她照看孩子。”周小容看出赵尧尧疑虑,换以前早就横眉冷眼,翻出旧账理论一番,如今处境不同,没那个心情了。 “分居?!”赵尧尧吃了一惊,她跟芮芸的关系也淡淡的,基本没有互动,自然不清楚对方的近况。 “男弱女强惹的祸……”周小容懒得多说,说了几句祝愿早日恢复健康的场面话便告辞。 周小容前脚刚离开,赵尧尧迫不及待说:“芮芸和老公分居怎么回事?”隐隐怀疑与方晟有关。 方晟苦笑:“她是长得不错,可我并非见漂亮女人就上的大色狼,更看中她的能力……” 赵尧尧出神地看着窗外,停顿数分钟,轻轻道:“一个大学宿舍三个女孩子先后与你有联系,也算罕见呀。第一个请大家吃冰淇淋的就是周小容,芮芸其次……芮芸也是很放得开的女孩,胆子大,敢于尝试,脑子灵活,性格决定命运,所以她善于在商海打拚。” “无论如何,剩下那位我绝对不想见了。” 方晟叹道,说这句话时他绝对想不到命运真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晚上接受理疗师恢复性按摩后,方晟伏在病床上聚精会神翻看赵尧尧手机里的照片,全是关于楚楚:或笑逐颜开,或蹙眉皱鼻,或可怜楚楚。看到最后一张,不禁叹道: “小妖精,将来绝对是迷人的小妖精!” 赵尧尧皱眉道:“这可不是我愿意的……我宁愿她做个平凡的女孩,平淡生活结婚幸福到老。” “再说,再说,”方晟笑嘻嘻道,“女儿的命运由她自己选择,父母不要横加干涉。” 赵尧尧白了他一眼。 第489章调离双江 两人久别重逢,饶是赵尧尧寡语惯了,方晟却有层出不穷的话题,不知不觉聊到凌晨两点。 “赶紧睡吧,免得明天有人来看望时没精打采。” “神采奕奕那叫住院吗?”方晟笑道,“其实这会儿我全身疼得难受,根本睡不着,所以才拖着你说话分散注意力。你赶紧睡吧,我听会儿音乐。” “啊,要不要找护士打一针?” “明早再说吧。” 说话间病房门悄无声息打开,一个人影匆匆进来。 “爱……爱妮娅?!”赵尧尧吃惊地说,想不到她凌晨时分居然又来医院,昨天上午不是和严华杰一起来过了吗? 方晟却比她敏锐得多,立即问:“发生什么事了?” 爱妮娅反锁好门,来到病床边沉声道:“我要调离双江!” 若非身体受伤,方晟差点跳起来! “几小时前尧尧二叔刚来过,压根没提这件事!” “四十分钟前中组部领导才结束谈话,明早八点陪我一道过去赴任,交接工作等那边安定下来再说。” 方晟若有所思:“想必有突发事件,不然不可能如此仓猝。去哪儿,什么职务?” “碧海省,纪委常务副书记,”爱妮娅镇定地说,“暂时主持工作。” 方晟一呆:“主持工作?原来的纪委钱书记呢?” “前天夜里遭到暗杀……” “啊!”赵尧尧惊叫半声捂住嘴,“那你怎么敢……” 爱妮娅目光转到赵尧尧脸上,眼神从清冷转为柔和,轻轻揽过她的肩,轻声道:“尧尧,我和方晟是同一类人,为了心中理想愿意赴汤蹈火,从来不会被危险吓倒!” 方晟仿佛没听到她的话,沉吟道:“目前来看是平级调动,但主持工作一段时间,迟早会转正,到时提拔副部级并进省委常委班子……这一步迈得很大,也很不容易!” “中组部领导就是这样说的。”爱妮娅也不隐瞒。 “钱书记因何而死?”方晟问出事情关键。 爱妮娅突然快步过去拉开病房门,反复打量空荡荡的走廊,再次反锁好,声音更轻:“与周小容有关……昨晚她刚来过医院,是吗?” 方晟与赵尧尧对视一眼,脸色剧变,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爱妮娅见状索性拉赵尧尧坐到床边,三人挨得很近,然后悄声道:“事情从调查周军威开始,然后发现他把贪污受贿得来的钱通过碧海苏特投资公司洗白,苏特也是背景很深、规模浩大的洗钱机构,早被京都有关部门列入重点侦查名单;经过长时间分析深挖,发现周军威与苏特的关系还不止这么简单,他们的业务对象还包括碧海多名高官或官二代,涉案金额预计在二十亿左右,周小容的聚业公司就是庞大洗钱体系中的一个环节!” 关于周氏父女牵涉洗钱的内幕,方晟早在江业县委书记任上,就听芮芸详细回报过,为此她设置了巨隆和聚业的资金隔离墙,也正因为未雨绸缪后来省纪委调查一个亿资金问题时能很明白地交出一本账。 “她真的参与了洗钱?”方晟假装震惊地问,赵尧尧也瞪大眼睛看着爱妮娅。 “没有确凿证据,一切只是猜测,所以碧海方面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周军威已被监视居住,只等所有证据合并后采取措施,就在这时间节点上,钱书记意外遇难……” “因为周军威背后那帮人担心他双规后招供,必须先下手为强。” 爱妮娅点点头:“随着钱书记的遇难,部分原始证据也被销毁,损失不可逆转,很多调查工作还得从头再来,为此中纪委震怒、京都领导层震怒,一方面怀疑碧海省纪委有内鬼,另一方面认为周军威贪腐和洗钱案并非个案,而是一起涉及面广的窝案。昨天上午中组部紧急开会,对碧海省纪委领导班子大换血,包括常务副书记在内七名副书记换掉四名,都从邻省调入,此外还换了三个监察室主任,决心之强、力度之大可见一斑。” 方晟道:“临危受命,要打好这一仗才能转正。” “我赶在赴任前来医院,就是想告诉你,”爱妮娅肃容道,“如果发现周小容涉案证据,我会毫不手软,到时别打招呼!” 方晟滞住。 赵尧尧讷讷道:“她……不是领导干部呀……” “嗯,我们会直接移交司法机关立案!”爱妮娅道。 短暂惊愕后,方晟旋即反应过来:倘若仅仅强调自己禀公执法,发个短信就行了,今夜爱妮娅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想到这里,他冲赵尧尧使个眼色,道:“帮我到护士台看下明天的药。”赵尧尧猜他毕竟不忍周小容锒铛入狱,要私下向爱妮娅求情,会意出门。 反锁好门,爱妮娅神情更冷,轻声道:“中纪委要查你!” 晴天霹雳! 方晟全身冰凉,一时间竟有些昏眩,失神片刻道:“还是一个亿的事儿?” “夏伯真在党校没闲着,写了份万言书给中纪委,核心就是紧紧揪住一个亿不放,指责双江省委、于云复等人当你的保护伞等等。因为一个亿直接与聚业有关,而你和周小容的关系众所周知,这次中组部领导要求双管齐下,查清你跟聚业有无利益输送。” 听到这里方晟反而放心:“绝对没有。” “有与没有并非你说了算,聚业在江业做的工程不在少数,你能担保周小容没打着你的旗号办事?还有,周小容为了自保,没准会把你拖下水!” “为什么拖下水?”方晟没听懂她的意思。 爱妮娅责备道:“你糊涂了?只有你涉入此案,于家、白家才会全力出手相助,周小容和周军威才有逃脱法律严惩可能!” 方晟胸口一阵剧痛,比遭到铁棍猛砸还疼,喃喃道:“这么说,你准备……” “雷霆手段,直接把两人定为死罪,令他们觉得根本没有翻案的希望!”爱妮娅冷若冰霜道。 这一刻,方晟真正见识到爱妮娅的冷酷无情! 并不亚于鱼小婷杀人如草芥! 看穿他的心思,爱妮娅续道:“觉得我很可怕很无情是不是?不这么做,你的仕途将从此终结,永无翻身机会!反之,等你地位更高还有挽救周小容出狱的希望。我是大山里长大的女孩,见过太多弱肉强食的活生生例子,在荒无人烟的深山,唯有冷酷才能活下去!” 长时间沉默,方晟艰难地说:“或许周小容根本不知情……她一个化学专业的理科生懂什么洗钱?她的性格又哪会算计?根本稀里糊涂跟着周军威的指挥棒走……” “或许知情呢?就算她是无辜的,为了救周军威也会拖你下水,你信不信?” 这一点方晟信。 周小容的孝心始终放在第一位,为了父亲仕途甚至放弃爱情,毅然嫁给并不喜欢的狄克银。 见他优柔寡断的模样,爱妮娅不耐烦道:“行了,我就是给你打声招呼,具体怎么做我自有分寸!周小容正在省城,记住别通风报信,否则到时脱不了干系!我走了!” 赵尧尧过了会儿才回病房,问:“她答应了吗?” “答应什么?”方晟莫名其妙。 “帮周小容求情啊。”赵尧尧似乎觉得理所当然。 方晟气苦:“求情……这事儿非常麻烦,你就别管了,唉,全身到处都疼,疼死我了……” 赵尧尧虽然单纯,却不傻,卟哧笑道:“我看你是心疼吧。” 辗转反侧到天亮还睡不着,赵尧尧请护士给他打了一针安定才酣然入睡。过了会儿方华来到医院,赵尧尧也倦到极点,便到附近酒店休息去了。 上午仍是一波波人前来探望,芮芸、徐靖遥、红河管委会干部员工、黄海旧部、江业旧部、顺坝旧部等等,幸好方晟睡得正香,方华简单应付记下名字即可。 睡到中午,赵尧尧梳洗打扮后从酒店过来换方华出去吃饭,方晟正好醒来,喝了几口汤便说胸闷难受,只能半躺着。这时严华杰夹着公文包进来,满脸严肃叫护士回避。 “案情有进展了?”方晟问。 严华杰瞟了赵尧尧一眼,方晟道:“没事,你尽管说。” “根据小司描述,还有现场打斗、尸体分布情况,那位暗中相助的神秘高手武艺高强,六把飞刀均击中要害且力道大得惊人,应该受过专业特殊训练,”严华杰道,“我特意向十处了解过,白翎仍在执行秘密任务,每天都有信息上报,并无异动;有关方面正在监视叶韵,反映这段时间她成天泡在三滩网络技术公司做网站,并未外出;而可能性最大的鱼小婷下落不明,出于保密规定,相关部门拒绝透露她退役后的去向。” “噢——”赵尧尧总算知道顺坝期间方晟身边三位女保镖的近况。 “现场脚印什么的总有迹可寻吧?”方晟仍不死心。 严华杰道:“省厅请国家最权威的足迹专家去过现场,发现神秘高手非常注意隐藏清理现场,加之那天雨太大,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倒是怪事,天底下竟有这等活雷锋,做好事不留名。”赵尧尧淡淡地说。 第490章碧海风云 “十处有人参与了调查,说不可能是白翎干的,因为他们系统以抓捕为主,通常要留有活口,下手很有分寸……” 方晟听出严华杰话里的意思:叶韵来历可疑,不太可能动辄取人性命;嫌疑最大的其实是鱼小婷! 以方晟对鱼小婷的了解也是如此,那天在江业郊区亲眼看到她举手投足间杀掉几个人,神态轻松得仿佛做了回低耗能运动,他相信以鱼小婷的风格绝对会全部格杀,不留一个活口! 然而鱼小婷退役后应该被安置在南方某个偏僻的小县城,按保密规定,两三年内仍会有人监视,直到她真正融入小城生活才会解除戒备。 不是鱼小婷,会是谁?难道是叶韵的同伙? 严华杰续道:“死掉的六个杀手,经过调查来自省城一个叫白鼎帮的黑社会团伙,昨夜已紧急抓捕了十多个团伙成员,但几个重要头目可能得到消息提前潜逃。据团伙成员交待,两个月前白鼎帮确实接到委托要干掉一个人,为此他们轮流跟踪、盯梢了很长时间,直至那天预报有暴雨……” “看来线索又断了。”方晟失落地说。 “我们已发了通缉令在全国范围内抓捕,不过……希望甚微,”说到这里严华杰道,“对了,听说爱妮娅突然平调碧海任省纪委常务副书记,省直机关一片哗然,都觉得她升得太快了。” 方晟笑道:“平调而已,没升啊。” “谁不知道常务只是过渡,下一步就是省委常委、纪委书记嘛!之前大家都盯着你不停地破格提拔,回过头一看原来爱妮娅才是最大的黑马,年龄跟你差不多,马上却进入省部级行列,放眼全国四十岁前能达到这一步的寥寥无几吧。” “因为她之前在企业,不显山不露水,这也是很多官二代走的捷径。当然爱妮娅是凭自身刻苦和能力,加上清华文凭、华尔街经历,她的成功无法复制。”方晟感慨地说。 “省发改委那帮人松了口气,以后不用天天加班、双休日正常上班了。”严华杰笑道。 又在医院躺了两天,方晟实在坚持不下去。他的伤完全是铁棍打击形成,无须什么医疗手段,无非是理疗辅助营养液,方晟说可以边工作边休养,没必要成天躺在医院。再说楚楚在香港想妈妈,赵尧尧不能老在这儿陪着,遂强行办理出院手续,回到银山市委宿舍楼。 当天下午赵尧尧先飞到京都看望小贝,睡了一夜后第二天返回香港。 爱妮娅到碧海省纪委报到后第三天,突然下令双规周军威!碧海官场大哗,各路电话打到省纪委,有的抗议,有的“关心”,有的“探询”,总之认为省纪委此举过于突兀,爱妮娅严令属下不准透露任何信息。 “一切以我的答复为准!”她硬邦邦说。 躲在潇南芮芸家中避难的周小容闻讯大惊,打了一圈电话,包括前夫狄克银,得到反馈是暂时没办法,新来的常务副书记非常强悍,哪个打招呼都不听! 周小容在房间里哭了一个多小时,鼓足勇气打电话给方晟,没等她开口,方晟抢先说我已知道你父亲的事,非常抱歉,我无能为力。 你跟她私交好,多少能说上话,帮我打个电话哪怕没用也好,行不行啊?周小容哭泣着请求道。 方晟心又软了,隔了会儿说电话可以打,但肯定没用,爱妮娅到碧海就冲着这桩案子去的,成败关系到她能否拔正晋升省委常委,这是天大的事,明白吗? 周小容哭着挂掉电话。 此时方晟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终于明白爱妮娅为何上任前不顾嫌疑地深夜去医院,她早料到自己必定经不住周小容软语相央,提前打了预防针。 周军威牵涉的案子太复杂,水太深,方晟估计罪名会相当重——经济案件一般不判死刑,等待周军威的要不是死缓就是无期,而且碧海想杀他灭口的大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打电话给爱妮娅非但没用,还会乱她心神。 在办公室转了两个小时,这个电话终究没拨出去。 潇南德亚工程队正式进场施工那天,市委办打电话通知方晟立即去市里参加市委会,议题只有一个,讨论跨区县干部交流名单。 十三名常委有十一人到场,统战部长单晨阳生病住院,军分区司令杜铮听说讨论的议题后以军务繁忙为由请假。 会议由许玉贤主持,罗世宽讲话。 罗世宽边示意记录员分发交流名单,边说:“此次跨区县干部交流活动是根据省正府统一安排,由市正府主导、市委组织部参与进行,交流人员仅限各区县正府领导班子主要是副职领导同志,在比例方面,省正府要求不低于百分之二十,考虑到各区县副职人数不一样,按比例不但会引起名额争议,而且岗位方面难以交流,我跟徐部长商量后决定一刀切,不管区县大小、人数多少,一律交流两个人!银山六县四区,这样就是四十位干部参加交流——这是名额方面;在岗位安排方面,本着平级交流、分工对口原则,避免出现工作衔接不上、不适应新岗位等情况。现在名单已发给各位,请慎重斟酌。” 罗世宽的话巧妙表达了两层意思:一是此次干部交流只有区县正府副职,又是市正府主导,而且经过市委组织部同意,常委会讨论不过走个形式;二是干部交流不影响分工和职权,基本是应付省里要求,不要过于挑剔细节。 然而方晟的脸却沉下来。 名单上赫然显示红河管委会交流两人:鲁荣、安如玉。跟那天中午罗世宽表达的意思不一样! 至于调入的两名干部,后面都有原工作区县、职务、分管领域和年龄,一看便知接替鲁荣的那位还有一年半就退二线,摆明给吴宓林腾位子;接替安如玉的后面备注是市正府挂职干部,显然是罗世宽的嫡系,调到红河准备摘现成果实。 方晟不在乎谁调进调出,却不能容忍上当受骗。当下干咳一声,道: “罗市长,其它区县六七位副职交流两位也罢了,红河只有四位副主任也交流两位,这一刀切可切得我血淋淋啊。” 罗世宽早料到他要唱反调,道:“十家区县,市正府一碗水要平啊,不然怎么办?” 方晟道:“上回罗市长可是答应我统筹安排的。” “统筹安排并不是二选一,我想方常委误会我的意思了。” 有常委暗中发笑,心想姓方的固然有冲劲,敢说话,还是敌不过老奸剧滑的罗世宽,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方晟重重将名单将桌上一扔,道:“经过慎重斟酌,我反对这份名单!我认为交流干部安排不合理,需要重新调整!” 常委们大惊! 市常委会与县常委会不同,基本不会出现剑拔弩张的局面,所有争议矛盾都会在事前充分沟通、妥协,开会时则一团和气。 象方晟这样公然叫板,且以常委会排名最末身份向市长挑战,实为罕见! 罗世宽愣住。 之前他虽然想过方晟会在常委会上表示异议,但自信以堂堂市长身份压得住他,何况名单经过组织部同意,徐璃也站在自己这边。倘若撕破脸,就算方晟有许玉贤支持也挡不住常委会多数意见,毕竟前段时间这小子树敌太多,现在该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没料到方晟根本不考虑敌我实力悬殊,说翻脸就翻脸! 会议室里气氛僵了会儿,许玉贤环视众常委,缓缓道: “关于这份名单,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许玉贤也没想到方晟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在他想来方晟初来乍到,还没建立起深厚感情,换哪个干部都一样,换几个人也一样,根本犯不着跟罗世宽较劲。但既然方晟跳出来了,自己就不能袖手旁观,总得有所表示。 许玉贤是老江湖了,并不急于表态,而是利用市委书记身份探清常委们的态度。 纪晓丹道:“谈到特殊情况,哪个区县肯定都有具体困难,如果你也反对,他也反对,干部交流三年也搞不掂。作为领导同志,在这个问题上要高姿态,坚决贯彻省正府指示精神。” 这份名单罗世宽先跟纪晓丹协商的,于公于私,他都必须捍卫市正府的尊严。 “特殊情况也要区别对待,红河管委会四位副主任一下子交流两位,怎么可能不影响正常工作?”茅少峰道,“我觉得名单要略作调整为好。” 市委秘书长是市委书记的大管家,关键时刻跳出来支持方晟不足为奇。 接下来陷入短暂的胶着,所有人都在急速思考策略。官场如战场,常委会则是战争的桥头堡,一举一动都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王书记什么看法?”见大家不说话,许玉贤索性点名。 副书记王诚憋了半天,斟字酌句道:“这个问题上没有个人看法,我同意常委会决议。” 意思是我弃权,一方都不得罪。 郑丰达接着说:“交流名单兼顾包容,我认为不错。” 宣传部长郝常勤吭了半天,满头大汗道:“我也同意常委会决议。” 第491章首次较量 按说应该轮到政协主席苗志节,岂料邵卫平急吼吼跳出来说:“我是从红河出来的,觉得红河工作压力、工作负荷不象方常委形容得那么重,交流两位干部没有问题。” 这就有点过河拆桥了。 茅少峰温和地反驳道:“邵书记在红河时地皮都被人家圈走,当然没事干。” 邵卫平脸腾地红了,恼怒道:“那是历史特殊时期形成的痼疾,不该由我邵卫平负责!” 由于反感他的态度,原本打算中立的苗志节干脆说:“不认同邵书记的说法,我支持方常委。” 虽说有些赌气味道,却意外为常委会平添火药味。 此时除了许玉贤,已有九名常委先后表态,连同罗世宽在内赞同交流名单的是四票,连同方晟反对的是三票,王诚、郝常勤弃权。 不用说,徐璃肯定投赞成票,因为组织部已通过了对名单上交流干部的资格审查,等于为市正府做过背书。 不用说,许玉贤肯定动用一票否决权为方晟挽回面子,一方面罗世宽的赢面不象大家想象的那么大,赞成票不足半数,许玉贤有理由代表常委会退回交流名单,要求调整;另一方面身为纪委书记的郑丰达居然公然站到罗世宽那边,令许玉贤觉得不悦,必须遏制这种不正常风气。 环视众常委,许玉贤平静地说:“今天讨论很热烈,大家都畅所欲言,充分发扬民主作风,我看是好事,作为议事的常委会就应该这样,而不是一言堂,嗯,徐部长有没有补充意见?” 许玉贤问得很巧妙,有没有“补充意见”,暗示如果表示赞成的话就别多说了,老老实实听市委书记做总结发言。 孰料徐璃真有话要说。 她象平时寒着脸,孤芳自傲的样子,道:“这次干部交流名单经过市正府反复酝酿,几易其稿,组织部认真复核,对所有人员进行资格审查和测评最终形成,我可以负责任说一句,这期间绝对没有说情、打招呼等因素,所有决策都是公平公正的……” 说到这里大家都明白,她是在回击方晟,报复上次吵架事件。 谁知接下来她话锋一转:“不过方常委的话也有道理,交流两名干部对红河管委会来说等于抽掉一半领导力量,不利于管理层工作衔接,因此我同意收回这份名单,配合市正府重新调整。” 说完若无其事喝了口茶,淡定而从容,似乎这件事与己无关。 常委们全体被雷倒! 罗世宽更是暗中吐了一口老血,暗骂道你有没有搞错,名单是市正府和组织部联合向常委会提交,上面有你的签字,怎么临阵反水站到方晟那边去了?你俩不是他娘的差点打起来吗? 许玉贤也半晌没反应过来,直接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他脸上才回过神,笑道:“既然徐部长已经表态,罗市长就勉为其难再辛苦一下吧,最近红河开发区大赶快上、声势浩大的建设场面想必大家都知道,关键时候不能拖人家的后腿啊,不然方常委要抗议了。” 他是暗示罗世宽别逼人太甚,方晟反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把他惹毛了以后跟市正府对着干,常委会就没法控制了。 罗世宽心有不甘嘀咕道:“离省正府规定的最后期限只剩两天了,恐怕来不及……” 说着他朝徐璃看,指望她声援一下,谁知徐璃出神地盯着茶杯,好像上面长了花似的。 许玉贤略一思索,道:“除了红河管委会两名同志的交流问题存在异议,其它部分大家都没有异议,我的想法是这样,暂停红河管委会干部交流,两名交流到红河的相互对调,大家一致通过这份名单,如何?” 罗世宽还没来得及反对,徐璃道:“可以,否则时间真来不及。” 卟! 罗世宽心里又喷一口老血! 不出两个小时,银山从市区到各县区都绘声绘色讲述常委会一波三折、充满戏剧性的表决过程,最后一句话是: 想不到哎,那个新来的常委竟把罗市长打败了! 其实对很多知晓机关大院内幕的人来说,这次非同凡响的常委会还有很久谜团: 徐璃刚跟方晟吵得不可开交,且方晟受伤第二天拒绝和许玉贤一起去医院看望,为何常委会自己打脸,主动收回名单? 邵卫平为何坐视嫡系鲁荣被调离红河,反而站在罗世宽那边? 方晟到银山才四个月,多方树敌甚至险遭不测,为何为微不足道的干部交流跟罗世宽硬顶? 坐车回红河的短短半小时,方晟一直在接受姜姝狂轰滥炸。 “怪不得那天许玉贤叫她去医院,故作姿态地不肯,原来晚上偷偷摸摸一个人去,偏偏被我撞到了,好不羞人!” 方晟失笑道:“你也是偷偷摸摸去的呀。” “胡说!当时我就说了,下班路过!”姜姝义正辞严道,“要是罗世宽知道这个秘密,恐怕不会贸然在常委会跟你翻脸吧。不过我想不通哎,你为啥不提前跟她交底,非在常委会发难?” “交什么底?我跟她根本不象你想的那样,很普通的同志关系。” “好吧,这个环节我没弄懂……希望今晚能喝到一次完美的咖啡,倾听你完美的解释。” “今晚不行,这几天都不行,”方晟笑道,“我伤势还没恢复,稍微动一下就疼。” “疼不疼与喝咖啡有啥关系?”说到这里姜姝蓦地悟出他话中含意,嗔道,“胡思乱想,要讨打呀!”说罢便挂掉电话。 徐璃那边,会后他第一时间发了条短信,她至今未回。这个女人如同水晶里的冰花,若近若远总是看不透。 车子到了管委会楼下,没等纪师傅停稳,鲁荣一个箭步从楼里跳出来,殷勤地打开车门,紧紧握住方晟的手道: “多谢方常委,没想到最关键的时候是方常委……我何德何能啊,想想都汗颜,今后只有更加努力地工作报答方常委信任!” 方晟笑了笑,道:“赶紧进去,让同事们看了笑话。” 回到办公室,刚开门开灯,冷不丁安如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紧紧搂住他道:“我爱死你了,方常委!” 方晟吓得出了身冷汗! 这个拥抱若被别人看到,会颠覆他在常委会的正义立场! 赶紧拚命挣脱,瞪大眼睛道:“你疯了!要是传出去会出人命的!” 安如玉还是一脸兴奋:“想不到你表面冷冰冰没有任何承诺,背后却敢为了我跟罗世宽较量,硬汉子,真是硬汉子!我真喜欢上你了,真的!” 方晟声明道:“我完全基于开发区整体工作衔接考虑,没有渗和私人情感。” “对,对,我知道,所以才由衷佩服,打我主意的领导多着去了,打着各种旗号骗人,你却相反,一心一意帮我却不计回报。” “这才是正常框架下的工作关系。” “总之……”她转了转眼珠,“等你欣赏我的时候……我很耐看的……” 一阵香风随她的身影卷出去,方晟叹了口气:好率性的女人,难怪风评这么差。 当晚爱妮娅打来电话。 “听说你和徐璃联手坑了罗世宽?好厉害啊,这么快就摆平徐璃,比我想象的还顺利。” 方晟叹了口气:“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银山常委会的事儿居然几百公里远的碧海都知道。” “徐璃的婚姻……跟鱼小婷、樊红雨不同,最初也有段甜蜜期,就是那期间生了个儿子,其乐融融,然而男人的本质就是花心,后来冯子奇初恋女友找上门,被秘密包养后也生了个儿子,那个女人蛮厉害的,抱着儿子找冯卫军。冯卫军虽然恼怒儿子乱来却舍不得自家孙子,然后做了妥协。徐璃本是心高气傲之人,怎会跟其他女人共侍一夫,果断提出离婚,后来两家背后做了很多工作,才形成如今不统不战不和的局面,嘿嘿嘿,她的选择是不是跟赵尧尧有些类似?” “打个长途电话,你啰啰嗦嗦尽说不相干的事!”方晟怒道。 “我是提醒你,这个女人可以放心大胆地下手,人家孩子都生过了,没事的。”爱妮娅悠悠道。 “再提徐璃我挂电话了。” “好,下一个话题是周小容,最近她找过你吗?” “找过,非要我打电话给你,我答应了。” “如果我不事先招呼呢?” 方晟叹道:“你算是看透我了,我承认很难拒绝周小容的要求,哪怕再无理再蛮横,怎么说呢,初恋是一个人永远解不开的心结。” “我表示无感。”爱妮娅冷漠地说。 “这段时间想必压力很大吧?” “跟你在顺坝的时候一样,安全是大问题,”她顿了顿,“想向你借一个人,反正你最近用不着,而且她肯定乐意。” “叶韵?” “舍得吗?” 方晟微微皱眉:“她可是官方认定有问题的,相关部门正密切监视!你何必舍近求远,干脆申请特警保护就行了。” “到哪儿找女特警?何况我根本不信任碧海任何人!” “既然你中意我没意见,但注意保守机密。” “我还不是省委常委,接触不到国家机密,等熬过这段时间再说。” “好,我这就联系!” 方晟爽快应道。 第492章出国名额 如方晟所料,叶韵在潇南已闲得发霉,而且聪明如她者也发觉有人监视,不得不安分守纪成天呆在公司里,跟一帮蓬头垢面的理科男作伴。得知去碧海给爱妮娅当贴身保镖,她喜不自胜,一口应允下来。 足足隔了两周,樊红雨才主动约方晟到省会幽。会,见面后方晟愁眉苦脸说今晚只能聊天,全身痛得厉害,没法动。樊红雨一下子将他扑倒在床上,捂住他的嘴,贴在他耳边悄悄道: “休想当逃兵……我在上面……” 然而樊红雨毕竟经验不足,技术粗糙,两场战斗下来竟闪了腰,第二天早上只隐隐作疼,回到万水后愈发严重,不得不在当地医院做了两周理疗。 徐璃之后一直没有跟方晟联系,期间开了几次会,遇到也是冷冰冰没好脸色,以至于方晟怀疑在酒吧逼自己喝酒的是另一个女人。 大约她意识到再往前半步便脱离轨道,悬崖勒马吧?方晟自嘲地想道。 来到红河第五个月,于道明许诺的事情终于到位:江业县公安局长贾复恩异地交流到银山市刑警大队任副大队长,副处级。 就算严华杰不说,贾复恩也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一定是自己在江业的表现获得方晟赏识,才有仕途至关重要的进步。 十一月底,双江省启动第四批领导干部出国培训,相当于福利,范围仅限于省直机关和各市副厅级以上领导。银山市还是四个名额,前三批的搭配基本是一个常委,一个副市长,一个人大副主任以及一个政协副主席,顺序也按职务高低排列,许玉贤是第一批,罗世宽是第二批,王诚是第三批。 照这个次序,第四批应该轮到常委里面排名第四的郑丰达,然而许玉贤对他上次常委会上支持罗世宽大为不满,当众说最近纪委工作压力很大,丰达手边事情太多,恐怕没时间出国那么长时间吧? 郑丰达明知许玉贤给自己下眼药却没办法,总不能众目睽睽下说纪委不忙,自己没事,只得干笑说是啊是啊,反正以后有机会,请徐部长带队。 徐璃干脆利落说我去过新加坡,没意思,不想再去第二回,让给其他人吧。 许玉贤叹道那怎么办呢,常勤、卫平、晓丹都忙得不可开交,志节要筹备会议,晨阳身体又不太好……要不少峰去吧? 说到这一步茅少峰还悟不出领导意图,秘书长这个位置别坐了,当下知趣地说单应付省里方方面面年终总结就够我忙了,哪有时间出去?不如让方常委带队,正好上次身体受了重伤,到国外权当疗养。 许玉贤唔了一声,说正府那边请罗市长安排位副市长同行,还有人大、政协都赶紧商量,尽快敲定名单。 听说方晟带队,副市长们都不想触霉头,这个推说有事,那个托辞身体不好,问到最后只有姜姝表示听从领导安排。 就安排姜市长吧,方晟对市正府再有看法总不至于为难人家女同志。罗世宽说。 当天傍晚敲定培训名单,方晟、姜姝、人大朱副主任、政协卢副主席。三天后也就是周六上午到省正府集中前往,很巧,带队领导是副省长姜源冲。 当晚方晟来到省城,拨通徐璃手机,笑道: “我在珍珠湾新月酒吧,过来喝杯酒?” 隔了好一会儿,方晟以为她挂断电话了,徐璃才淡淡道:“为什么?” “第一,出国名额是你让给我的;第二,为我饯行。” “第一,出国名额是许玉贤给你的,除了你,其他人无论谁想去他都会编出拒绝的理由;第二,我从不为饯行喝酒。” 方晟窒了一窒,道:“那我拿什么理由请你喝酒?” 徐璃冷冷道:“喝酒就是喝酒,哪来这么多理由?等会儿,我马上到。” 真是奇怪的女人。方晟暗想。 十多分钟后,徐璃带着淡淡的香气坐到他对面,不是香水味,而是沐浴露和着体香的味道,很温暖,也很清爽。 “上次常委会的事,当面感谢。”方晟仰头喝掉半杯。 她皱眉:“私人小聚,不谈工作。” “就为你这句话,我跟罗世宽大打出手,”方晟恼怒道,“要是上回你肯花一分钟时间听我说清楚,就能不着痕迹地化解矛盾。” “怎么,舍不得那个安如玉?” “冲罗世宽给我下套,就算安如猪我也要留下!” 徐璃莞尔一笑,同样仰头喝了半杯:“今晚还想谈工作?给你一分钟。” “给我两个副处级名额,我要提拔干部。” “好。” “过阵子再给我五个公务员编制,管委会人手不够。” “好。” 这下子轮到方晟发呆:“真……这么爽快?” “节约时间,”她端起酒杯,“工作谈完了,开始八卦。” “什么八卦?”方晟没反应过来。 “关于姜姝,”她先一口喝掉杯中酒,打个响指唤来侍应生,“再来两杯。” “你是指我俩去新加坡?纯粹巧合,我对天发誓事前毫不知情!”说着他也喝掉第一杯。 “跟你无关,是她不要脸!其他副市长都不肯跟你同行,她倒好,娇滴滴说听从领导安排,呸!”徐璃冷冷道,“去医院那次也是,下午开会还穿着职业装,晚上在病房遇到她就换裙子了,时装展示么?” 方晟失笑道:“你们女人之间才注意这个,当时我疼得要命,哪有心思欣赏时装?对了,我爱人夸你穿衣服有品味呢。” 徐璃脸色稍霁:“赵尧尧吧,她的气质才好呢,到底在香港生活久了,骨子里透出洋味儿。” 说说笑笑三个多小时转眼过去,大概吸取上回教训,徐璃没逼他喝酒,自己也没多喝,第五杯平分,每人各喝了两杯半愉快地结束。临别前看着她她冰清玉洁的冷艳脸庞,方晟竟有些蠢蠢欲动,但她似乎并无半丝别样情绪,抬抬手便上了出租。 看着车子远去,方晟心里喟叹一声,转身欲行,脚底下却不听使唤地踉跄半步,险些摔倒。 “方……方常委……”身后竟传来安如玉的声音,紧接着她快步上前扶住他。 方晟脑子麻木了,一时愣住:“你……怎么在哪儿?” 安如玉略有些不安:“我们大学几个同学约这儿喝酒,正好看到你和徐部长……” 幸好由始至终没有出格举动。这是方晟脑子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第二个念头是下次还到激腾酒吧,省城虽大,却不安全。 第三个念头是,头晕,赶紧找个酒店睡觉! “方常委,我扶您到对面酒店休息吧。”安如玉仿佛猜到他此时的需要,恰到好处说。 “嗯——” 不能不承认,安如玉的体。香很好闻,手也软绵绵的,声音又甜又软,比平时好听十倍,简直是迷死人不赔命的小妖。精! 方晟倚在她身上觉得很舒服,也舍不得她离开,便含糊哼了一声。 来到酒店办好入住手续,方晟酒意上涌,原来是装糊涂,这会儿真糊涂了,昏沉沉在安如玉搀扶下进了房间,扶到床边躺下。 “方常委,还需要什么?” 她贴着他耳边问,扰人的细发轻轻摩擦他的脸颊,弄得他心痒痒的。 “我……”他觉得口干舌燥,身体热得要爆炸。 安如玉靠得更近,火.热的嘴唇有意无意掠过他的耳垂,声音更柔:“想要什么呢……” 他再也按捺不住,反手将她拦腰抱到床上,腾身上去! “别,别……我害怕……” 安如玉双手推他的胸口,却软绵绵毫无力道,身体扭动与其说是抗拒,还不如在勾.引。方晟被她激起了兴致,动作更加快速,三下五除二将她除得一干二净,搂在怀里感觉到炽热而柔滑,不知害怕还是激动,竟有些微微颤.抖。 “好一个迷人的小妖。精!”他发自内心喃喃道,勇猛无比地向前一挺,身下女人发出轻轻娇呼…… 清晨醒来,枕边余香,怀中佳人却不知去向。 方晟茫然坐在床上,呆呆想了半晌,随手拈起根细细柔柔的头发,证明昨夜不是梦,而是确确实实发生了! 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幕幕画面,方晟又惊又怒又悔又怨,不住咒骂道“小妖.精”、“可恶的小妖.精”。 他压根不信安如玉和大学同学聚会的鬼话,分明跟踪至此,见他与徐璃道别才上前存心诱.惑。 方晟可谓阅人多矣,什么漂亮女人没见过?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偏偏没抵挡住安如玉的勾引! 是她的欲迎还拒,还是满身香气,或是她媚.惑入骨的软语? 方晟心乱如麻。 在官场,领导干部跟女下属上床是最大的忌讳!一是被人发现了会嘲笑挟权势欺负女人;二是今后工作没法开展,板着脸说话显得装腔作势,嬉皮笑脸……哪象领导? 从黄海到顺坝,方晟一直很注意这个问题。在黄海他没碰范晓灵,在顺坝没碰明月,就是避免落人口舌。何况安如玉风评极差,是前任市委书记的情妇! 真是惹天大的麻烦了! 第493章出国培训 方晟到管委会的时间比往常晚了半个小时,来到接待室,吴宓林和安如玉正和几位投资商洽谈。 “安主任,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方晟板着脸说。 吴宓林很少见他生气,悄声问:“捅什么漏子了?” 安如玉心中有数,故意茫然不解:“不知道啊……过去看看。” 进了办公室,安如玉随手关上门,抢在方晟前面道:“昨晚是个意外,方常委喝多了,我也喝多了,都一时糊涂……我已经忘了,就当没有发生过吧,从今天起我还是您的副手,您还是高高在上的领导,一切跟平时一样,我若工作出了差错,该骂就骂,该处罚就处罚,决不含糊。” 听她一口气说这么多,方晟倒愣住。人家把姿态低到这个程度,似乎无可指责了,虽说安如玉举止间有勾引成份,最终用强的还是自己…… “我也这么想,”他神情略为缓和,“以后别喝酒了,晚上一个人在外喝多了很容易出事。” 安如玉低眉顺眼道:“是,我知道了。” 见她离去的俏影,方晟不由又一阵心动,细细品味昨晚的诸多细节,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妖精确有迷人之处…… 三天很快过去了,周六上午方晟拖着拉杆箱来到省正府集合地点,隔了会儿姜姝也款款而至,长发披肩,一袭长款鹅黄色薄羽绒衫,脚蹬轻便的火红色运动鞋,哪象地级市副市长,分明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 方晟不由笑道:“姜市长不是出国培训,而是参加世界大学生运动会啊。” 姜姝笑吟吟道:“你都想象不出来我有多想把头发放下来,成天盘髻难受死了。” “白领丽人又是一番风景。” “这话我爱听。” 说话间朱副主任和卢副主席也先后抵达,都穿得很休闲,相比之下方晟倒显得过于正式了。 等七十多人差不多到齐后,姜源冲简单讲了几句,主要是提醒大家出国后注意身份,不要有损害国家荣誉和利益的言行,还要遵守纪律,统一行动,外出必须请假等等。姜源冲将培训人员分成五个组,银山、梧湘和财政厅等分在第二小组,组长是梧湘市长韩子学。 登机后,韩子学特意换到方晟身边。 先聊了会儿梧湘、江业人事变化,韩子学感慨道:“当初到黄海当县委书记时,你只是三滩镇经发办办事员,如今呢……是你进步太快,还是我迟滞不前?” 方晟笑道:“是韩市长故意等着一路提携我,唯恐步伐快了帮不上忙。” 韩子学仰头大笑,道:“就你会说话!记得当时多次破格提拔时有人说怪话,举报信写到省委组织部、纪委;后来呢省里也破格提拔,就没人敢提意见了。可见同样的事上级做得,基层做不得;大领导做得,小干部做不得,哈哈哈。” “许书记一直怀念在梧湘的日子,经常说你是他的得力助手。”方晟不着痕迹拍了句马屁。 “主要是意气相投哟,大家都想干事,而非争权夺利,”韩子学道,“银山的情况比较复杂吧,听说你差点出事。” “在哪里都一样,黄海、江业、顺坝都经历过九死一生,银山这边无非多了条记录而已,”方晟笑道,“倒是上回在事先没准备的情况下把许书记架到火堆上烤了一回……” 遂讲述了常委会上与罗世宽激烈交锋的经过。 韩子学却很熟悉方晟的套路,笑着指了指他,道:“有许书记摆明支持态度,大部分常委肯定保持中立,这场仗打起来你立于不败之地嘛。那个罗世宽,省里开会经常遇到,不算坏人,但也不好对付,属于没法交朋友却容易成为敌人的类型,跟……吴郁明差不多。要是能摸到他的门路,以后再碰吴郁明就不用怕了。” 见他心情好,方晟趁机提起江业与大宇区合并后的人事安排,韩子学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省里正式下发红头文件便可挂牌。 “昨天刚开了市委常委会,任命朱正阳为筹备组副组长,组长是我,”韩子学微笑道,“所以区委书记一职基本敲定朱正阳,不会再有意外。” “我和正阳一直受韩市长爱护有加。”方晟连忙说。 “不是我偏心,你俩的确是难得的人才,肯踏踏实实做实事,把老百姓利益放在首位,不谋私利,不搞阴谋诡计,我看好你们日后仍有发展,会成为国家栋梁之材!” 因为方晟算是自己一手提携的政治明星,韩子学欣慰而自豪,一路上谈兴很浓,从潇南机场起飞一直说到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 一行人入住良木园大酒店,接下来半个月吃、住和培训都在酒店里。这里离繁华的商业中心乌节路只有一千多米,适宜晚饭后散步前往。不过姜源冲强调出酒店必须三人以上,且要在组长那边备案。 很自然地,银山四个人正好凑到一块儿登记外出,白天培训,晚上步行到乌节路一带走走逛逛,轻松惬意。 第三晚姜姝不乐意了,嘀咕说两个老头子尽看红木家具、明清古玩字画,鼻子里尽是霉味,撇开他们,咱俩去麦士威路熟食中心,那儿有最正宗的东南亚菜。 不太好吧?他们老眼昏花,到时迷路怎么办?方晟有些迟疑。 姜姝笑道你以为他们是三岁小孩?迷路不会打电话、打警察?新加坡八成人会说中文。 方晟笑道那倒也是。 四个人踱进第六家古玩店时,姜姝假装眼睛一亮,指着对面说那家商场香水促销呢,我过去瞧瞧! 方晟说不行,领导关照不准单独行动。 朱、卢两位混迹官场多年,一点便透,笑着说连续几天让你们年轻人陪我们净看老古董真是乏味了,还是分开行动,各看各喜欢的。 两人如蒙大赦,赶紧坐电车来到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麦士威路熟食中心。 一口气吃了四家小吃店,姜姝仍意犹未尽,嚷着要找莱佛士老伴豆花店。方晟步履蹒跚,苦笑说:“你是用生命在品味美食啊,我……我的肚子实在装不下了。” 姜姝不屑说:“你呀真没劲,这叫及时行乐,懂吗?” “咦,你在国内不高兴吗?” “家里冷冷清清,官场捧场作戏,能开心吗?” “噢,我倒忘了家族婚姻。” “两周前有个女孩发私信给我,是她和我老公半躺在床上的亲密照……” 方晟吓了一跳:“这算几个意思,示威,还是威胁?” “要我爽快一点,主动提出离婚呗。” “家族婚姻涉及千丝万缕的利益,哪象她想的那样简单?” “我回复道我这边没问题,如果他是真正的男人,就勇敢地告诉父母亲,这件事阻力在两个家族。” “她没话说了吧?” “才不是,”姜姝郁闷地说,“之后每天都接到她的漫骂、攻击、恶毒诅咒。” 方晟怒道:“那你老公呢,也不管管?” “他说管不了她……一对奇葩!” 说话间正好看到莱佛士老伴豆花店招牌,姜姝却没心情吃了,建议回去休息。事关人家夫妻感情,方晟不便说什么,一路无言。抵达良木园大酒店门口,迎面正好遇到朱、卢两人,四人相视而笑。 第四天晚刚出酒店朱副主任便建议分头行动,经过昨晚他和卢副主席确定他俩的确只是随便逛逛,没有乱来。姜姝正中下怀,一口答应。 姜姝想吃正宗印度美食,两人遂来到著名的印度街区——小印度。这里尤如置身于新德里街头,空气中充斥着咖喱香味,身边大多是身穿印度传统服装的男女,两侧街道售卖各种香料、饰品和佛教器皿。 “你的英语水平如何?”见所有店铺全是英文,看不到一个汉字,方晟有些胆怯。 姜姝笑道:“胆小鬼!咱们又不乱走,看到吃的地方才进去,怕什么。” 方晟嘀咕道:“出国才知道学英语的重要性,单词都忘光了。” 经过几家,姜姝都觉得环境不如意,要么太简陋,要么太脏,要么太狭窄。方晟说人家印度人可不象我们对吃那么讲究,有个座位就不错了。姜姝说我的原则是宁缺勿滥。 终于看到一座红砖尖顶古典建筑,灯光柔和朦胧,每张桌上点着蜡烛,颇有几分西餐厅典雅别致的情调。 “就选这家了!”姜姝拍手道。 方晟也觉得环境不错,氛围也好,比刚才几家脏乱差的印度餐厅不知高出几个档次,虽说价格肯定不菲,可方晟哪是在意钱的主儿。 坐下后侍应生神情有些怪异,拿着菜单站在桌前,看看方晟,又看看姜姝,吐出一连串印度语,语调显得很疑惑。 “他说什么?”姜姝纳闷道。 方晟道:“会不会我俩穿得太随便,与餐厅氛围不符?不管了,点菜!”他做了个点单的手势,从侍应生手里接过菜单,翻开第一页便愣住。 菜单上没有想象中各式菜肴的图片,而是一间间风格各异的卧室,旁边阿拉伯数字倒明白,应该标注的是房价。 “我们来吃饭,选择房间干嘛?”姜姝也纳闷。 第494章大错已酿 翻了两页,后面总算出现印度特色菜:咖哩蟹、印度飞饼、燉杜里鸡、意式细面冰淇淋等等,姜姝看得食指大动,叫道: “快点,我要这个……” 奇怪的是侍应生带着笑固执地翻到前面页面,指着卧室又是一连串叽哩咕噜,好像非要选择不可似的。 方晟皱眉道:“我要点菜,为什么非要先选择卧室?这家店不太正常,还是走吧。” 姜姝却想着刚才的美食图片,笑道:“可能捆绑消费吧,胡乱选一个呗,反正我们吃完了给钱就走,不进去就是!新加坡是法制社会,他们不敢强制消费。” 方晟一想也是,便随便点了间粉紫色背景的圆形大床卧室,然后再点菜,侍应生果然不阻止。 按姜姝的意思点了六七样菜,侍应生拿出无线pos机示意先结账,方晟掏出银行卡给他,刷完后随即收到消费短信:3730元! “这么贵?”姜姝心疼地说,“昨晚我俩吃了半条美食街不过几百块,这……简直是杀人不见血!” “愿者上钩嘛,待会儿别浪费,一定要吃得片甲不留。”方晟恨恨道。 等菜的工夫两人打量周遭环境,才发现有些奇怪:暗淡暧昧的灯光下,每张小桌子都坐着一男一女,有的相互搂抱,有的依偎在一起,有的更过分干脆半躺在怀里。 “乖乖,”方晟总算品咂出味道,“这家店专门面向谈情说爱的情侣,怪不得刚才侍应生看我俩的眼神不对劲。” 姜姝瞪眼道:“有啥不对劲,我这模样配不上你?还是人家怀疑是母子俩?” 方晟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打岔:“所以价格贵是有原因的。” 过了会儿几份热气腾腾的菜端上来,味道确实不错,与国内那些洋泾滨的印度菜相比纯正而独特,姜姝吃得津津有味,连连说一分钱一份货,三千多块钱花得值。 二十多分钟后,两人额前都渗出细汗,不知因为冷气机温度不够低,还是菜品温度高。而周围情侣们旁若无人的一幕幕场面也令他俩耳热心跳,尴尬不已。 “准备撤退?”见吃得差不多,方晟建议道。 姜姝拿起账单一打量:“不对,意式细面冰淇淋还没上!” 方晟立即唤来侍应生,连说带比划之后,侍应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鞠了一躬,示意两人从右侧走廊进去。 “噢,冰淇淋送到房间了,房费总算没白付,”方晟笑道,“去不去?还是直接走人?” “当然去,哪怕进去转一圈也好,不然不就亏了吗?”姜姝说。 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一个银白色房门前,侍应生掏出钥匙开门,然后把钥匙交给方晟,指着锁咕噜几句,示意进去后可以用钥匙反锁房门。 “情侣房嘛注重安全。” 姜姝见怪不怪,进屋后见两杯意式细面冰淇淋果然放在榻榻米茶几上,心情大好,恶作剧般地反锁上门,乐滋滋盘膝坐过去品尝冰淇淋。 方晟四下打量,无意中看到枕头下压着什么,翻开一看,竟是根皮鞭!再看旁边还有鱼网袜、丁.字裤,还有两盒图案非常熟悉,内地到处都能看到的——印度神.油! 他娘的,搞什么鬼! 方晟觉得极不妥当,正打算叫姜姝赶紧离开,蓦地下腹间奇热无比,一股强烈的感觉直冲脑端! 好熟悉的感觉,似乎以前有过类似经历? 方晟强忍不适叫道“姜姝……”,无人应答,回头一看,她正半躺半倚在榻榻米上,脸庞艳.若桃花,眼中脉脉含情。 “快走,这里……”方晟只说了四个字,却发生那股感觉愈发尖锐,全身血液沸腾,颤抖得几乎挪不开脚步。 姜姝显然也觉得有问题,紧咬嘴唇,低低道:“怎么……走……我没劲了……” “我……拉你……” 方晟向前挪了两步,已耗尽全身力气,眼睁睁看着榻榻米上横卧的姜姝,气血翻腾。 “好热……真的好热……” 姜姝软绵绵说,任性地解开衬衫,露出白若凝脂的皮肤! 按说她还穿着内衣,只露胸口和香肩根本不算什么,但在方晟而言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再也按捺不住,饿.虎扑食般冲上去,疯狂地拉扯她的衣服。她也不抗拒,反而很配合着解他的皮带,不出十秒便袒.诚相见! “方晟……”姜姝似乎还有一丝清明,最后瞬间双手抵住他胸口,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方晟用力俯下去重重覆在她唇上,她轻轻哼了一声,全身心迷醉在久违的愉.悦之中…… 事毕,两人彻底恢复神智,满脸茫然看着一地狼藉! 然后,姜姝突然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没错,她居然哭了!跟之前方晟所看到的洒脱不羁的形象判若两人! 方晟试图揽过她的肩安慰两句,她用力甩开,面朝墙壁继续哭泣。在她的哭泣声中方晟好不容易理清头绪,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俩进的根本不是所谓印度饭店,而是类似于日本专为情侣或寻欢者开设的特殊餐厅。到这里来的,要么是偷.情男女,要是是单身男子,餐厅为提供其满意的伴侣。 方晟和姜姝进去后,有经验的侍应生立即看出他俩并非情侣关系,表情因此很怪异,不过方晟既然挑选了卧室,就意味着接受后面的服务,因为……食谱里含有十分强烈的特殊药成份! 要不然,价格怎会如此昂贵? 这是方晟第二次在不知情情况下吃那种药,上次还要追溯到黄海,被急于求子的樊红雨下猛药,弄得元气大伤。 误会,纯粹是一次误会! 问题在于,姜姝非常非常地委屈。对,是委屈!虽说束缚于家族主导的政治婚姻,虽说夫妻关系极为冷淡,虽说之前与方晟眉来眼去似乎很来电的样子,但她绝对没想过实质性犯错! 正如他和徐璃可以正大光明地喝酒,即使被安如玉撞到也没什么,喝酒而已,如果也发生实质性关系,可以想象,此后再也不可能喝酒了。 姜姝还在哭,声音越来越大,方晟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安慰。 准确地说,他根本不懂女人此时的心情。之前从白翎到樊红雨,从鱼小婷到安如玉都是主动投怀送抱,事情过后只有人家安抚他,他还觉得委屈呢。 踌躇良久,他低声道:“要不,你狠狠打我两个耳光?” 姜姝扭了扭身子,哭泣声更大。 “再……再不回去,韩组长要查点人数了……” 这句话有很大威力。为防止学员夜不归宿,姜源冲要求各小组组长每晚十一点前到各个房间点名,后来部分女学员抗议,改成主动到组长房间销假,韩子学苦不堪言,说本来睡眠就不好,这样一来每晚十二点前根本没法睡。 “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她哽咽着命令道。 方晟暗自好笑,事情都做了,穿个衣服却遮遮掩掩,只得依言转身把刚才扔到地上内衣裤等递给她。 “还有……只袜子……”姜姝难堪得又快要流泪。 方晟不敢说话,找了半天终于在家具夹缝里发现,反手交到她手里。 穿戴整齐,姜姝担心被人看出破绽,站在镜前左看右看,还补了点妆,一声不吭出门。方晟则象犯了过错的小学生,垂头跟在后面。 借着夜色掩护,两人飞快回到酒店各自进了房间,方晟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今晚实在太……太紧张了! 与安如玉那次不同,当时脑子已经糊涂,完全在混沌状态下发生,以至少事后根本回想不起来任何细节。这回药效作用下感官被充分放大,他十分敏锐细微地享受了每个点滴,包括她身体结构、身体内部的所有细节。 在这方面,她真的还是小学生。这是方晟对姜姝的总体评价。她的身体仿佛尚未全部开发的原始地,虽有肥沃的土壤却荒芜多年,急待开荒灌溉;她的渴望不啻于樊红雨,却如少.女般羞涩收敛,不敢表露;她活力四射,技巧却生涩简单,既不懂配合也不会迎.合,只象鱼小婷一般闭目婉.转承受…… 真是暴殄天物,幸好遇到了我!黑暗中方晟点了支烟,无声地笑了。 第五天培训休息期间,她独自坐在座位上摆弄手机,不象前几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偶尔方晟故意找她搭话,她也不理不睬,将身体扭到另一侧。 “这样会露馅的!自然一点。”上课时方晟发了条短信警告道。 她没理他。 晚上两位老同志又兴致勃勃要逛古玩市场,姜姝推说身体不舒服,留在房间休息。方晟无奈只得陪在老同志后面,看了瓷器看陶器,看了陶器看玉器,看了玉器看青铜器,到中途方晟终于撑不住了,借口到附近瞧瞧新款手机,溜回酒店。 轻轻敲门,姜姝明知是他却不开门,也不回应。方晟发条短信说再不开门我就反复敲,人家会起疑心。 过了会儿门开了条缝,方晟挤进去见她两眼红肿,显然一直躲在房间里哭,不由心生怜惜…… 第495章冷战阶段 此次学员都是副厅以上级别,因而享受单间待遇,从而保证了每个人的隐私。 方晟心生怜惜,伸手替她拭泪,却被她一巴掌打开,气愤愤坐回沙发双手抱着枕头发呆。 “这事儿吧我觉得咱俩都是受害者,”方晟道,“反思事情经过,我觉得问题出在三个方面,一是准备工作不充分,没了解小印度街区具体情况,结果误入那个该死的地方;二是知识储备不够,明知昨晚去小印度,应该掌握一些常用印度语,就不至于发生严重误会了……” “你做政府工作报告呢,一点两点三点!”姜姝板着脸说。 “第三警惕性不高,发觉异常没有及时撤退,反而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导致最终发生质变……” 听到最后一句她眼泪又掉下来,指着他怒道:“都是你坏,我明明喝止你别……那个,你非要……” “小点声,你想把我送进大牢吗?”方晟急得直搓手,“印度春药享誉全球,吃了它岂能说停就停?弄不好会血管爆裂,七窍流血而亡!” “骗人!这是武侠小说才有的情节,你在蒙我。” “刚开始咱俩难受成那样,后来不是风平浪静了吗?” 姜姝想想也是,但仍羞恼不已,道:“你出去吧,别再来我房间,防止人家看到。以后也不要私下接触了,我不想落得安如玉那样的坏名声!” “唉,真是一场意外……我发誓绝对没想到。”方晟叹道。 “对你们男人来说,特别是你,无非增加一条猎艳记录;可我们女人不同,哪怕天大的理由也要被指责、唾骂。快走吧,不想再看到你。” “姜姝……” 他试图作些挽回,可姜姝一脸抗拒,神色比徐璃最生气的时候还冷,无奈之下悻悻离开。 实在没料到外面嘻嘻哈哈开朗活泼的她,性格竟如此刚烈,视贞节为生命,都既成事实了还不肯接受。 幸好第五天晚上姜源冲找他聊天,不然真没法应付两位老同志,因为姜姝仍以身体不舒服为由窝在房间。 “小方同志,很久没聊过了,真怀念当初在三滩镇海边的日子啊,”姜源冲笑容满面道,“这几天晚上逛了夜市吗?” 方晟暗想逛出大事了!恭敬道:“随便走了走,感觉不如省城热闹。” “深有同感,省城这几年发展日新月异,风头直逼邻省碧海,嗯,提到碧海,爱妮娅最近跟你联系过?” “通过一次电话,忙得不可开交,人身安全也是问题。” “高速增长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发生分配不均、官员贪腐、个别领域失控等负面影响,这时候纪委正本清源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姜源冲道,“对了,听说京都对夏伯真的安排么?” 方晟一愣:“没有啊,他去哪儿?” “晋西省统战部长,还是省委常委,不过……” 姜源冲意味深长笑了笑。论经济总量,晋西只相当于双江的三分之一;论政治地位,虽说同为常委,统战部长与纪委书记可谓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可以说夏伯真的政治生命到此终结,以后再也掀不起浪花。 “那么双江纪委这边……”方晟试探道。 “京都没明确,还是蔡阳暂代,他的级别目前跟爱妮娅一样都是正厅。”姜源冲道。 方晟恍然大悟。 从新加坡夜市到双江,再到碧海引出爱妮娅,然后夏伯真到蔡阳,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姜源冲的真正意图终于浮出水面。 “以姜省长的资历和威望,应该有望竞争纪委书记。”方晟道。 姜源冲轻轻叹了口气:“现在纪委书记位置非常敏感,也极为重要,京都高层格外注重遴选,不容易啊。” “我很想帮姜省长在老爷子面前嘀咕几句,又怕笨嘴笨舌说不清楚,这样吧,回国后我安排一下,您直接跟老爷子见个面,行不行?” “小方同志成熟了。”姜源冲满意地说,绕了半天,这句话就是晚上聊天的核心目的。 后几天晚上,有时陪韩子学喝酒,有时参加姜源冲的牌局,还被清树市领导拉过去叙了回旧,既避免与姜姝的继续冷战,又省得陪两位老同志在古玩市场转悠。 临回国那天,方晟发短信给姜姝:我们和好吧,象以前那样做朋友? 隔了很久,姜姝回道:回不去了,也做不成朋友。 这个女人真不是一般的犟。 结束培训后回国,方晟发现短短半个月内红河开发区又有六家企业开工,项目都符合方晟要求的高科技电子行业,如四代手机屏、液晶面板、红外夜光高清镜头、热感应成像设备等等。 姜姝的闺蜜王纬兴建商务会所过程中,受到一伙不明身份黑衣人的阻挠、破坏,幸好方晟事先留了贾复恩的手机号,刑警大队迅速出动,抓捕了两名肇事者。经过审讯,他们竟招供出舞文商务会所老板邵立相! 这一来惹大祸了! 刑警们赶紧中止审问,将审讯记录逐级上报,最终送到邵卫平案头。邵卫平暴跳如雷,将邵立相叫过来狠狠剋了一顿,舞文不得不派出副总到对面赔礼道歉,并主动赔偿所有损失。王纬想着和气生财,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见对方诚意十足遂主动撤回报案。 方晟听说此事后赶紧向姜姝表功,说我俩共同做了件错事,但王玮的事我帮了大忙,能否功过相抵?姜姝一言不发,直接挂掉电话。 回国后的周末下午市委召开常委扩大会,传达和部署近期省里几项重点工作,姜姝等副市长全部出席。因为考虑到银山领导们的家都在省城,要提前动身避开下班高峰,四十分钟后许玉贤就宣布散会。 方晟的车也在回省城的车流里,他要乘坐红眼航班飞赴京都,一来好久没见小贝了,抽空陪陪他;二来落实对姜源冲的承诺,不管成与不成,态度一定要好。 开到一半接到徐璃的电话。 “今晚到省城干嘛?”她冷冷道,“两人在新加坡没玩够,跑到省城继续疯?” 方晟瞟了下后视镜,徐璃的红色丰田果然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叹道:“在新加坡玩什么?都是集体行动好不好。” “我猜你俩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 他的心猛跳两下,暗想到底名校毕业,智商不是一般的高,遂漫不经心问:“又有什么蛛丝马迹被你捕捉到了?” “她的情绪很不好,开会时不专心听讲,一直在纸上写写划划,从心理学角度分析说明她内心焦虑。” “建议许书记聘任你为会风监督员。”方晟讥讽道。 “是不是你在新加坡打算诱骗人家未能得逞,事后她又懊悔又生气,决心跟你一刀两断?” 离真相只差半毫米! 方晟心都快跳出胸腔,不敢跟她争论这个话题,打个哈哈道:“你不当作家真是可惜了……我要回京都陪孩子,有空的话约个时间玩几局高尔夫?” 她冷冰冰道:“不喜欢京都的空气,再见。” 过了会儿,红色丰田从他右侧一闪而过,方晟倒吸口凉气,暗想懂不懂交通规矩,哪有右侧超车的? 来到京都庭院深深的于家大院,小贝看到方晟开心得手舞足蹈,粘在他身上一刻不肯放松,并拉勾明天上午一起练高尔夫才罢休。 周六早上,方晟特意起了个大早陪于老爷子散步,试探说了姜源冲上门拜访的事。于老爷子起初没吱声,走了五六分钟缓缓说让他来吧,谈谈也没什么,姓姜的人品不错,能争取到纪委书记一职对你有益。 想必竞争相当激烈。方晟说。 于老爷子说副省级进常委,不管哪个位置竞争都激烈,迈过这道槛等于鲤鱼跃龙门,不一样哩。 方晟壮起胆子问那么爱妮娅呢? 清华高材生,华尔街实习生,那是中组部定向培养的优秀人才,不出岔子进常委没问题,后面怎么发展就靠她自己努力。到这个层次博弈十分复杂,京都最高层都无法左右局势。 最近樊白两家还暗中较劲?方晟又问。 我出手顶了一下,樊家有数了,透过管道打招呼要和为贵,我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事后白家以老白的身份送了两瓶四十年窖藏茅台,嗯,难得的珍品。 估计上层也不乐见樊白内斗吧,军队稳字当先。 于老爷子点点头说背后有人煸风点火,八成是詹家,这个詹家从上到下个个阴险,幸好你在双江,暂时不用跟他们较量。 吃过早饭,方晟陪小贝来到京郊南麓高尔夫训练基地。途中打电话给容上校,询问能否把小宝带出来玩会儿。容上校知白老爷子虽已正式见过他,但方晟还未正式登门,贸然去带孩子终究不妥,沉吟道我在潇南……这样吧,你给个地址,我让白家把小宝送过去,然后车子在附近等,玩好后带回家。 好好好,我这就发地址。方晟感激地说。 小贝加入训练后,方晟半躺在休闲区边晒太阳边喝茶,没多久两名和蔼可亲的女军人将小宝送过来。 第496章天伦之乐 之前白翎也带小宝偷偷见过方晟,心里知道方晟就是神秘的“爸爸”,父子间天生的舐犊之情使小宝对他又信任又亲近,很乖巧地坐到膝盖上,认真而稚气地回答问题。 “好久看不到妈妈了,爷爷说她执行秘密任务,是吗?”小宝问。 “是,爸爸跟小宝一样好久没看到妈妈。” “那爸爸也执行秘密任务吗,为什么总是看不到?” 方晟鼻子一酸,搂着小宝差点落下泪来,掩饰地喂他喝了口果汁,问道:“小宝的理想是什么?” “做对社会有用的人才。”小宝歪着头说。 “什么人才,科学家、作家、画家、工程师、老师,还是航天员?” “政治家!” 方晟吃惊地说:“为什么?” “因为政治家能处理国家大事,关心老百姓生活。” “科学家、工程师也能啊,专注于科学技术研究,同样能造福社会。” 小宝嘟着嘴说:“不,我就要当政治家,到街头演说。” 方晟被逗笑了,拿胡须扎他柔嫩的脸:“没问题,爸爸支持你。” 等到小贝课间休息时,方晟将小宝带过去让兄弟俩认识。血浓于水啊,小宝和小贝很快亲热起来,搂搂抱抱成了好朋友,甚至小贝重新开始训练时小宝还舍不得离开,站在场边大声为弟弟加油。 方晟看得感慨万千,暗想倘若臻臻也加入这个行列,还有远在香港的楚楚,一大家团圆该有多热闹! 但他又明白孩子一起玩耍没任何障碍,但三位妈妈绝无可能坐到一起。首先樊红雨将永远保守秘密,不可能揭盖子;其次赵尧尧和白翎也是格格不入,见面只有冷嘲热讽,最后则是政治大局,倘若外界知道于、白、樊三个家族都有自己的后代,必将大哗,恐怕无法在内地立足,香港也未必容得下他。 正想得出神,突然有人从后面轻拍他一下,方晟全身一震,下意识向右侧跳开一大步! 转头看竟是燕慎! “方老弟好像很紧张?”燕慎笑道。 方晟笑着与他握手,解释道:“刚刚经历九死一生,有些惊弓之鸟了,见笑。” “歹徒暴雨天半道劫杀,神秘人暗中出手相救,”看来燕慎已了然于心,“为什么方老弟不管到哪儿都有惊心动魄的故事?” “因为我不讲潜规则一味蛮干,打破了很多原来官场习以为常的陋规,人家为了保住属于自己的奶酪,动手也是没办法。” 燕慎失笑道:“你还蛮体谅对手……来,到那边聊聊。” 踱到草地西侧一片小树林边,燕慎解释说前段日子到西欧修学六个月,回来才听说方晟被省纪委双规那段错综复杂的经过。 “如果我在国内肯定设法帮忙,不管纪委什么理由,我相信你是无辜的,”燕慎激动地说,“我绝非事后说好话,方老弟务必相信我的诚意。” 方晟道:“当初落难躲到公寓之际,我曾想过向燕兄求助,后来考虑到已惊动很多人,不必闹得声势浩大,也就打消此念。” 燕慎埋怨道:“事关个人名誉和今后仕途,不是小事!方老弟,今天在这里我做个承诺,日后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务必直说,我将竭尽全力!” 方晟与他紧紧握手:“我记下了,诚挚感谢。” 见附近没人,燕慎索性进一步道:“那件事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快,事后家父才听说此事,非常气愤,说纪委到底有多大权力,可以随便毁掉一名优秀基层干部,却不必为此负责?夏伯真贬到晋西做统战部长,也有家父的建议,原本高层打算让他体面一点,去政法委或宣传部。” “那个家伙纯属利欲熏心,以为抓到我的把柄,其实他不知道我还真没把钱放在眼里。” “方老弟看重什么,仕途,友情,感情,还是其它?” 方晟一滞,笑道:“燕兄倒把我问住了,一时半会儿真不知怎么说。” 燕慎指着远处的小宝笑道:“此时此刻,方老弟最看重他们哥俩亲密无间吧?” “燕兄真是火眼金睛……”方晟尴尬地说,心知小宝小贝的存在在京都圈子里根本不算秘密。 “渡过上次劫难,在银山还算顺利吧?” “开局总有点困难,”方晟沉思道,“后面主要精力要放在如何发展上,红河是块风水宝地,一定要好好利用起来,成为银山经济的桥头堡。” 燕慎目光闪动:“我倒觉得你没遇到困难,而且还能欺负人……” “嗯?”方晟见他神情古怪,脑子里高速运转了千百回,问道,“不会吧,我这么老实,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 燕慎突然回头朝树林深处喊道:“出来吧,我的和事佬只做到这一步,接下来你们聊。”说罢不等方晟说话便大步离开,脸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方晟被他这一手闹糊涂了,凝神看着树林。 不多时里面传来沙沙的脚踩落叶声,霎时一个明艳娇美的女人出现在眼前! “姜……姜姝!”方晟如遭雷殛,呆呆站在原地。 她大步来到他面前,冷冷指着他鼻子喝道:“亏你好意思说只有被人欺负!你敢当我哥的面承认在新加坡做的荒唐事?” “你哥?”方晟更糊涂了,“你……你为什么姓姜?” “关你屁事!你说,有没有欺负我?”说着她眼圈又红了。 方晟急忙说:“都说了是意外,纯属意外,我……我也是受害者嘛,你想想,当时的情况我相当于中了毒……” “胡说,那算什么毒?你是将计就计!”姜姝带着哭腔说,“被你骗的女人太多了,你诡计多端!” “我比窦娥还冤呐!”方晟道,“你一直觉得委屈,今天咱俩冷静下来共同回顾好不好?刚开始你提议去小印度;然后经过好几家餐馆我建议进去,你不肯凑合;进了那家该死的店发觉不对劲,我想离开你不肯,说两个大活人怕什么;最后进房间我叫你走,你说走不动,我过去拉你的时候你偏偏把衣服脱了……” “别说了!”姜姝羞得满脸通红,气恼地踹了他一脚,骂道,“翻旧账,你算男人吗?” “我是觉得咱俩应该心平气和面对此事,既然生米已煮成熟饭……” “什么?”姜姝又要踹他。 方晟连忙道:“说错了,应该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咱俩要勇敢地面对……” 姜姝怒道:“便宜都被你占了,还面对什么?” 方晟正色地说:“姜姝同志,你的观念过于陈腐落后,完全是旧社会没有知识的妇女那套传统守旧的想法。男女之间欢爱本来就是对等的,不存在单方面付出甚至被占便宜问题,在这过程中大家都获得了愉悦,得到精神和肉体的释放,是你情我愿的好事啊,你说呢?” “我没有……”姜姝不习惯这么赤裸裸地讨论性方面的话题,难堪地低下头。 他靠上前轻轻搂她的肩,她轻轻挣了一下没挣开,也没抗拒。 “那天晚上咱俩感觉都挺不错,是吗?”他暧昧地笑问。 她皱眉又要发火,方晟竖起两个指头,凑在她耳边轻轻说“两次,没错吧”,她被撩拨得全身酥软,连连摇头说“没有,没有”。 “我说有就有,我干的坏事岂能不知道?”他笑得更坏。 “你……果然是个专门欺负女人的坏男人!”这句话连她自己都觉得毫无力量。 这时小宝在远处叫“爸爸”,方晟连忙跑过去。原来儿子看到别的孩子在吃冷饮,也想吃,方晟便陪他到附近冷饮店,前后一打岔,再回到树林边姜姝已恢复了平静。 “燕慎是独子,怎冒出个妹妹?”方晟问。 姜姝道:“表妹,因为父母长期援边,我一直住在他家被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方晟眉毛一耸:“那么婚姻的事儿我可要批评四号首长了,虽有养育之恩也不能拿出去做交易!” “不关姨父姨母,是我爸妈的主意,老公父母与他俩是同事,一起援边几十年结下的革命情谊……” “小三都打上门了,这桩婚姻还维持得下去?” 姜姝幽幽道:“这次回京都就是找姨父求助,然而……爸妈坚决不肯,因为他父母不同意离婚,宁可断绝父子关系也不错过我这个儿媳。很滑稽的逻辑吧,姨父很尊重我爸,无计可施之下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样对你不公平,用几十年革命情谊绑架破碎的婚姻。” “可我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是他们给予的,没什么不公平,何况我也……”说到这里她两腮绯红,红彤彤象熟透的大苹果。 “女人最重要的是家庭,有家才有业……”方晟喟叹道,“那怎么又和燕慎扯到一块儿?” “燕慎知道你到了京都,特意来见面,为上次没帮忙而懊恼,他是很有正义感的知识分子,然后我随口说你欺负我……” 方晟大惊失色:“什么!你在四号首长和燕慎面前承认我俩那个了?” 第497章球场和解 “怎么可能?”她又好气又好笑,“我象缺心眼的人吗?就说你霸道、蛮不讲理而已。” “我在你面前向来温柔有礼,体贴入微,两肋插刀,为王纬的事儿还得罪了邵卫平,哪里霸道?” “在新加坡,我说‘不’,你非……霸王硬上弓……” 方晟失笑道:“那叫骑虎难下。” 想到当时的场景,姜姝也咬着嘴唇笑起来。这时燕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微笑道: “看来两位领导化干戈为玉帛了,很好,很好。” 方晟也笑:“人民内部矛盾,经过友好协商就可以解决,感谢燕兄提供机会。” “方老弟宽宏大量,肯定不会跟妹妹一般见识。” 姜姝怒道:“哪有哥哥帮人家不帮妹妹的道理?” 方晟道:“因为我和燕兄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意气相投。” “潇南理工大学的文凭,跟我哥相提并论还差了点。”姜姝嘲笑道。 “姝姝,怎么说话呢!”燕慎怕方晟真的生气,知识分子圈子很在意院校背景和学历。 方晟笑道:“差距是客观存在的,这就是咱俩只能到新加坡半个月,燕兄却到西欧半年的原因。” 哪壶不开提哪壶,姜姝气得又要踢他,又担心在燕慎面前露馅,气鼓鼓转到旁边不理他们。 接下来探讨红河开发区的发展方向,燕慎对方晟提出的高科技和电商两大领域很感兴趣,表示近期会组织专家学者到银山调研。 说话间孩子们训练结束了,象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飞向家长这边。方晟匆匆与燕慎、姜姝道别,迎上前一把抱起小贝,再拉着小宝的手,询问两个儿子中午想吃什么,意见居然惊人的一致:麦当劳! 因为两个家族都有专门营养师负责每天食谱,蔬菜、水果、肉类、杂粮等严格定量,象肯德基、麦当劳之类洋快餐在营养师眼里都是垃圾食品,根本不肯他们碰。 看着两个儿子狼吞虎咽吃得香甜,方晟又欣慰又幸福,似乎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他悄悄偷拍几张照片,留着平时自个儿欣赏。 手机响了,是容少校打来的,说白家催促小宝早点回家,下午有三堂训练课。方晟坦诚说正和小贝一块儿吃饭,再等会儿。容少校意外地噢了一声,说慢慢吃,不着急,缺堂课没什么。方晟笑道真是慈祥的外婆,容少校也忍不住笑了。 吃完后往大门外走的时候,小宝意犹未尽,说下次还要来玩。方晟故意问玩什么?小宝毫不犹豫说和爸爸一起玩,和小贝弟弟玩,我开心。 我也喜欢和小宝哥哥玩。小贝说。 方晟心里涌起暖流,搂着两个儿子说以后爸爸有空就陪你们玩。 下午姜源冲应约而至,到于家大院拜访于老爷子,方晟不便在场,独自到外面溜达。先发了条短信给姜姝,约到附近喝茶,没多久她回信说不太方便;再打电话给樊红雨,问能否看到臻臻,樊红雨说你疯了,难道不知道你在京都是惹人注目的人物,到哪儿都有眼睛盯着? 方晟恍然大悟,才明白姜姝为何说不方便。 周日上午费尽口舌才让家庭老师同意放假半天,陪小贝游玩动物园,途中还打算把小宝约出来,结果容少校交涉了好久没辙。 “老爷子说小宝上午要体能训练,不准缺课。”她悻悻说。 方晟啼笑皆非:“体能训练?老爷子不会想让小宝走妈妈的道路吧?” 容少校显然心里没底:“下次回去问问,最好别。” 半天无拘无束的玩耍,小贝开心得手舞足蹈,无忧无愁搂着方晟脖子说以后叫妈妈回来一起陪我来,好吗? 方晟笑道别忘了楚楚妹妹。 还有小宝哥哥。小贝无邪地说。 方晟一滞,暗想那就算了。 玩到中午,将小贝送回于家大院后就赶赴机场。回到潇南,暗想横竖没事,遂悄悄来到蓝石小区——这是双规事件后方晟新买的安全屋,还是左右结构,晏雨容住在上首。 本来从安全角度讲,晏雨容的身份至少在纪委那边已经曝光,不适合继续看守安全屋,但方晟一时找不到新的替代者,只能暂时如此。 为保密起见,方晟将车子停在离小区两条街远的角落,步行来到蓝石小区,走在花径间时突然听到前面传来熟悉的笑声,心中一紧,迅速躲进茂密的灌木丛里。不多会儿,晏雨容和一个小伙子谈笑风生过来,好像讨论昨晚看的电影,她声音里带着幸福的笑意,而小伙子语气里暖洋洋满是关怀。 方晟站在灌木丛里一动不动将近五分钟,确认两人走远才慢慢出来。 为晏雨容的背叛而悲哀?不。方晟觉得这才是完美的结局。晏雨容太年轻了,与自己存在巨大的代沟,久在佛门的她尽管嚷嚷孤独到老,却根本不明白孤独的含义,在这个年轻而有活力的女孩心中,还是向往一段真正的爱情,幸福的婚姻。 蓝石小区的房子权当嫁妆吧,这是晏雨容应得的。方晟静静地想道,但安全屋确实要另作考虑了。 再次与樊红雨联系,她下午有两个会,晚上还要出席宣讲教育晚会,实在分身乏术。 找徐璃喝酒?他立即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每次都醉,他不喜欢那种感觉。 思来想去,他决定干脆回银山市委宿舍蒙头大睡一场! 车子驶到绕城高速,突然接到明月电话,声音很虚弱: “方常委……附近医院在哪儿?” 方晟心一紧:“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打车吧,我也不太清楚。” “租的房子太偏……叫不到车……” “等会儿,我马上到!” 方晟问清她租居的地址,七绕八拐找到那儿,果然位置偏僻,在红河开发区边缘地带,原是下辖的中心村,土地划归开发区后农民四处打工,村子几乎荒弃了,只有十多户人家。 明月躺在床上满脸通红,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发高烧成这样,为什么不早点看?”方晟埋怨道,“快跟我走!” 明月虚弱无力地笑笑:“我……走不动……” 方晟二话不说将她拦腰抱起来上车,放到车后排盖好被子,一边打电话询问安如玉医院地址,一边在空旷的大路上飞驰。 “什么时候生病的?” “昨天上午……” “没回顺坝?这周又不用加班。” 她轻叹一声:“一言难尽。” “说说呗,反正这会儿有的是时间。”方晟怕她失去知觉,没话找话。 “回去一次……吵一次,又不肯调到银山,拿他没……没办法……” “为什么不肯到银山,怎么说也比在顺坝有前途啊?” “各种担心,说穿了没……自信……安逸惯了畏惧挑战……上次终于摊牌,要么回顺坝,要么离婚……” “啊!”方晟皱眉道,“竟有这样蛮不讲理的男人,太过分了!” 明月苦笑。 驱车来到建安区人民医院急诊部,挂号、抽血化验、开药方、拿药,等折腾一大圈终于输液时,安如玉正好赶到。 毕竟明月年轻貌美,方晟身为领导陪着输液有失体统,所以叫来安如玉。 离开医院时安如玉追到门口,问道:“您不是回京都看孩子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 “今晚住哪儿?” 方晟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严肃地说:“今晚你的任务是陪好明月!”说罢匆匆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安如玉嘀咕道:“好一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 随着第一批地皮三个月大限的到来,一度风平浪静的清理圈地行动又成为火药桶! 这段时间经过管委会协调、牵线搭桥,近大半地皮得以在期限于以出租或合作方式破土动工,产业基本有三方面走向:一是高科技电子元件,二是电脑、手机、电视等家电配件,如液晶屏、面板等,三是电子商务,如靖海国际商会投资的大型仓储中心。 矛盾最突出的就是柏丽欧圈的三块地皮,时至今日方晟终于看出冯子奇眼光之毒辣:这三块地虽说远离管委会,也不靠近高速公路,却处于开发区中心地带,而且三块地联成一片,很明显为了将来开发居民小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冯子奇仗着冯卫军余荫,加上妻子徐璃,想顽抗到底! 离最后期限还有三天,方晟指示鲁荣和程振高找柏丽欧老总华辰谈话,表示期限内若无实质性投资行动,当初协议写得很清楚,管委会有权没收押金,无偿回收地皮。 之前态度诚恳的华辰一反常态,趾高气扬说管委会如果这么做是严重违法行为,柏丽欧会告到法院,抗争到底! 鲁荣和程振高对视一眼,实在想不通之前低调顺从,避免与方晟公开对抗的华辰为何突然硬气起来,停顿会儿,鲁荣笑道: “协议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华总拿什么告管委会?” 华辰从怀里掏出一封复印件,“啪”地摔在桌上,道:“自己看!” 程振高展开一看,一行标题跃入眼帘: 关于柏丽欧集团无前设条件拥有红河开发区地皮使用权的补充协议! 第498章补充协议 补充协议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以条款方式明确柏丽欧在开发区拥有三块地皮的权利义务,强调使用权没有前设条件,不受投资期限等要求束缚,换而言之,上次方晟逼迫柏丽欧签订的协议违反了“无前设条件”规定,是无效协议! “怎么……会有这种协议?”程振高额头渗出汗来,翻到末页,上面赫然盖着红河经济开发区管委会的公章,签字人是邵卫平! 鲁荣脸色陡变,似乎联想到什么,折起复印件道:“华总请稍等,我们立即向方常委回报。” “没事儿,我有的是时间。”华辰闲闲地喝了口茶,一付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方晟慢慢看完补充协议,皱眉道:“二位有什么看法?” 程振高瞟了鲁荣一眼,欲言又止。事情很明显,尽管有邵卫平签字,但公章由党政办保管,作为分管副主任,鲁荣不可能不知道。 鲁荣察觉到程振高的质疑,内疚道:“方常委,看到这份补充协议,我才回忆起当初的事……协议是邵卫平签字后亲自拿过来要我加盖公章,出于流程要求准备复印存档,邵卫平不肯,强调冯卫军打过招呼特事特办,对外不要张扬——当时冯卫军是省委书记,我还敢说什么?二话没说盖了章。记得协议一式两份,一份给对方,一份邵卫平说放他那儿,后来他调到市里办理移交时,清单里没有这份协议……” “上次交押金、签协议时华辰为什么不拿出来?”方晟不动声色问。 “我推测华辰都未必知道,协议藏在冯子安手里,由于时间间隔太久可能一时没找到。”鲁荣道。 方晟道:“会不会冯子安根本把协议弄丢了,今天出示的是邵卫平那份?” “这……好像没区别吧?只要协议上有他签字,有管委会公章,打起官司来法庭照样认可。”程振高道。 “是啊……”方晟思忖道,又拿起复印件仔细看了两遍,道,“无前设条件,与国土资源部《闲置土地处置办法》中有关规定相冲突,补充协议本身就违法。” 鲁荣解释道:“根据市委授予经济开发区的特权,其中有酌情处置土地使用权条款,无前设条件也在特别许可范围内,虽说邵卫平只单独给柏丽欧有失公平,但补充协议内容是站得住脚的。” “好嘛,邵书记真正吃透了国家和市委土地使用政策,很厉害!”方晟冷冷道。 听出方晟话中怀疑之意,因为程振高原在市国土局工作,连忙辩道:“方常委,这件事我毫不知情,直到今天看到补充协议还难以置信,我……当时绝对没有参与此事。” 方晟摇头道:“事已至此,不是追究责任的问题,而是如何迅速处理好这个意外情况。离最后期限只剩三天,从银山到省城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能不能给出令人信服的处置方案至关重要!” “嗯……要不要向市委回报一下,毕竟这件事因邵卫平而起,最好请他参加协调?”鲁荣仍记恨上次常委会邵卫平为对付方晟弃自己不顾,想把邵卫平也拖下水。 “不要把麻烦推到市里,清理圈地是红河的责任,出了问题也得担当着,”方晟否决他的提议,过了会儿道,“鲁主任跟邵书记联系一下,请他提供补充协议原件,程主任赶紧召集相关人员紧急商讨对策,我这边打几个电话。” “好。”两位副主任起身分头行动。 第一个电话打给徐璃。他讲述了事情经过,道:“你老公给我出难题了,这事儿势必闹个鱼死网破,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管。”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你是冯家媳妇,我担心一旦动手又惹得你不高兴。” 徐璃冷冷道:“你做事什么时候讨我欢心了?在我办公室大闹,逼我在常委会倒戈,还把我灌醉……” “等等,”方晟冷汗都下来了,“其它事哪怕委屈一点我都认账,但要说灌醉你,这个我万万不敢啊。” “不是不敢,是没兴趣吧,”她突然话锋一转,“上周你去京都看望孩子,姜姝也回京都说是看望父母,惊人的巧合,不会一不小心又在京都某个地方邂逅吧?” 很惭愧,的确邂逅了。方晟哪敢承认,道:“姜姝的一举一动你似乎了如指掌,这让我产生深深的恐惧,难道组织部变成克格勃,全市所有干部动态尽在掌握?” “才懒得打听,前几天中午吃饭时听她吹嘘逛王府井时买了条丝巾……是不是你送的?” “想象力真丰富啊徐部长,去京都这么多趟,压根没逛过王府井。” “总之你俩之间很可疑,”徐璃顿了顿,“柏丽欧的事你看着办,别顾忌我,我也不想管他家的事儿,实在不好意思以后请我喝酒,就这样。”说罢干脆利索挂掉电话。 第二个电话打给于道明,他正在开会,挂断后过了会儿才打回来。 “二叔,我想动冯家,您觉得是时候吗?” “圈地的事儿?”于道明反应很快。 “三天后到期了,突然冒出个七八年前的补充协议,我没退路了。”方晟将事情说了一遍。 “冯卫军在京都权力圈属于边缘人物,在任时提拔的心腹们纷纷投靠肖挺,再说冯子奇又不是柏丽欧法人代表,动一动按说没事,不过补充协议在前,你搞的协议在后,这一点很吃亏。” 方晟微笑道:“如果就事论事,打官司我们必输无疑,但我不仅要打,而且要大张旗鼓宣传,或许我还会亲自到庭答辩!” 于道明何等心机,眼珠一转便明白方晟的意图,赞道:“你瞅准冯家不愿声张对吧?把事情捅出来非但双龙、宝润要找邵卫平算账,社会公众也会一边倒谴责冯家利用特权,即使最终赢了官司,也会在道义上输得一塌糊涂。” “输了我也会处处设卡,让冯家赢得如梗在喉。” “嘿嘿嘿,我最欣赏你这付无赖相,”于道明夸道,“没说的,大胆干吧,二叔替你撑腰!” “我就等这句话呢。”方晟笑道。 鲁荣很快过来回报,说邵卫平已经“忘了”,不记得签过补充协议,更不记得另一份保存在他手里。 “方常委您看这……”鲁荣为难地说,“他是推得一干二净,我们怎么办?” “补充协议上有他的签字,怕什么?”方晟笑道。 下午程振高拿了两套方案,第一套方案是协商解决,即管委会承认补充协议合法性,柏丽欧也要尊重目前清理态势,双方基于相互理解原则重新商谈宽限期,最长不超过一年,达成谅解备忘录后,之前所有协议全部作废;第二套方案是打包处置,按上次方晟版协议规定,柏丽欧三块地中只有一块马上到期,另两块分别还有三个月、六个月,程振高打算将三块地打包成一块,这样能拖延些日子,给双方充分的沟通回旋余地。 方晟一下子看出症结所在,点了点方案道:“恐怕一厢情愿噢,须知补充协议是柏丽欧的护身符,而两套方案前提都是将它废止,人家能答应吗?柏丽欧想要的不是拖延日期,而是获得豁免权,叫管委会以后别找它麻烦,象以前那样相安无事。” “缓解矛盾,释放最大善意是管委会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程振高苦笑道。 方晟沉思良久,在第二套方案上画了个圈:“把这套方案拿给柏丽欧看看,能谈就谈。” “谈不成的话我们可就没有退路了……”程振高忧心忡忡,“柏丽欧肯定索要诚意金,虽说那笔钱跟最近签的协议是绑定的,可……”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想那么多干嘛?”方晟笑着安慰道。 不出所料,柏丽欧拿到方案后两个小时就复电程振高,表示不认可废止补充协议的做法。 “任何框架性协定都必须建立在补充协议基础上,柏丽欧可以让步,可以配合管委会行动,但坚决不同意废止补充协议!”华辰说得铿锵有力。 “我会向方常委如实反映柏丽欧的诉求。”程振高软绵绵说,内心深处也觉得这回输定了。 听了华辰的反馈,方晟平淡地说知道了,然后再无下文。 到限期前最后一天,方晟仍无动静,各方面都沉不住气开始主动出击。当天上午宝润、双龙等集团老总纷纷以各种名义到管委会试探,下午华辰也来到鲁荣办公室,干笑道柏丽欧也不想撕破脸皮,只要管委会拿出足够诚意,我们愿意坐下来谈。 鲁荣叫来程振高,当着华辰的面问:“方常委那边怎么说?” 之前由于邵卫平的面子,华辰和鲁荣、程振高经常一起喝酒唱歌洗澡,彼此非常熟悉。自从方晟来了之后虽说略有疏远,也是各为其主的原因,私下还能说得上话。 程振高来到窗边,指着对面道:“华总来的时候没注意吗?” 华辰顺着程振高指的方向看去,不由脸色大变! 第499章私下协商 对面空地路边静静停了十多辆工程车,阵势与上次方晟打算推平所有圈地围墙如出一辙,不同的是这回没有警告。 “方常委什么意思,是要不计后果地蛮干?”华辰紧张万分,“把我惹急了真会闹到法院,民诉官,你们管委会很难看的!” 鲁荣连忙安抚:“别激动,别激动,我这就过去问问,时间节点还没到,一切都好商量。” “柏丽欧不是好捏的柿子,他敢动手明天就一纸诉状告到潇南法院,到时我还要召开声势浩大的记者招待会,我有补充协议怕什么?”华辰声音越来越大。 程振高一把拉住正往外走的鲁荣,道:“别去自讨没趣,你们还没看出来方常委根本不想协商解决,早就横下一条心要蛮干!” “啊!”鲁荣呆在原地。 华辰气势汹汹道:“他想打官司是吧,我奉陪到底!” 程振高示意他小点声,然后关上门一脸郑重道:“这会儿就咱们三个人,说话不必拐弯抹角。华总,冯家那边到底想不想打官司,让整个双江都知道柏丽欧跟冯子奇的关系?” “我只认补充协议说话,其它不管!”华辰态度依然强硬。 “你想想,这份补充协议本应该一式两份,现在管委会这边没有,法庭势必要找邵卫平询问,这是其一;其二,如果宝润、双龙等方面知道柏丽欧单独享受无前设条件待遇,会是什么反应?其三就算补充协议有法律效力,地皮闲置七八年也是事实,在目前这种大环境下不用说法院方面怎么考虑,你觉得舆论会支持柏丽欧?”这两天程振高已把方晟的想法摸透了。 “反正……法庭至少不可能判柏丽欧输,大不了跟姓方同归于尽!”华辰愤愤道,“管委会输掉官司,一把手要承担责任的!” 鲁荣也想通了,叹道:“上级真要追究责任,恐怕是邵卫平顶锅吧!补充协议是他签的字,而方常委只是在做正确的事——可以说他的做法将是大快人心,华总,我可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好心提醒。” “好的,这家伙想一箭双雕!”华辰终于想明白过来,一时间方寸大乱,在办公室里如同没头苍蝇到处乱转,隔了好长时间终于说出底牌,“冯子奇想保住那份补充协议,其它事都好商量。” “问题是方常委认为补充协议不合理,不合法,下决心一定要废止。”程振高道。 华辰又陷入两难境地,在办公室里转悠。 “你看,市国土局执法大队的人来了!”程振高突然道。 三个人挤在窗边向下看,两辆标有“国土执法监察”的小汽车停在办公楼前,吴宓林快步从楼里出去,热情地与车里下来的领导握手。 “这……这是干什么?”华辰更加惊慌。 鲁荣叹道:“还看不出吗?方常委根本不想等到明天上午,而准备零点就动手!” 华辰掏出手机,苍白着脸道:“等会儿,我出去打个电话……” 见他离开,鲁荣和程振高相顾苦笑。 “邵卫平弄的龌龊事,我俩反被夹在里面受气,他娘的!”程振高道。 “方常委还算厚道,换其他领导早把我俩一脚踢出去了。” “是啊,还有安如玉那小娘们,方常委没打她的主意却也留下来,的确难得。”此时若程振高知道安如玉已跟方晟“那个”了,准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走廊尽头,华辰正说得满头大汗:“……我们几个的分析就是这样,反正市国土局执法大队、工程车都在这儿,零点动手是铆上钉钉的事儿……您看咋办?” “等会儿,我打电话给老头子!” 放下手机华辰摇头叹息:“出了事就是电话指示,一点预案都没有,唉。” 与楼下剑拔弩张气氛不同,方晟正坐在沙发与晏雨容通电话。 “好久没去了,隔壁那套房收拾得怎样?” “保证随时拎包入住。”她脆生生答道,却不提之前说过不必住隔壁,睡到她旁边房间的碴儿。 “我考虑了一下,为安全起见,隔壁房子也过户给你。” 晏雨容惊讶地说:“为什么?那样安全屋不就露馅了吗?” “马上各地房产登记要联网,那套房是外省收购身份证登记的,防止联网后归并到人家名下,就成大笑话了,”方晟解释道,“最近我没空去省城,把身份证寄给你,赶紧过户,手续暂时放你那儿,以后我过去拿。” “好咧,没问题。” “还有啊,快过年了,你又要长一岁,该考虑找个男朋友,就算不以婚姻为目的,谈谈恋爱总行吧?” “嗯……”晏雨容欲言又止,“努力吧,争取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有好消息。” 放下手机,方晟心头这才涌起一丝淡淡的失落,好像……抚养多年的女儿即将出嫁,那种莫名的怅惘和哀伤。在他生命中所有接触过的女孩中,无论在江业的慧月,还是后来的晏雨容,他始终没有过一点点占有欲,真的只想尽心竭力让她脱离佛门,融入世俗而热闹的社会。即使她主动献出声称的初吻,还是不时以小三自居,他却不改初衷,只把她当作长不大的小妹妹。 他很珍惜这份纯真的情谊,不想亵渎半分。 两套房当初就说好留给她做嫁妆,但如果碰到的老公是渣男,方晟会考虑全部收回。早在第一次购房时为避免日后争议,晏雨容主动与他签了委托协议和租房合同,证明方晟拥有房屋实际产权。 但愿这回不会走眼,那个男生的声音蛮温暖,凭感觉应该不错。方晟暗暗想道。 正微微出神,办公桌上电话响了,过去一接里面传来个陌生的声音: “方常委您好!” “请问你是……” “我叫冯子奇,这个名字想必方常委不陌生吧?” 方晟沉着答道:“对不起,没人在我面前提过你的名字,请问有事吗?” 冯子奇一滞,感觉没法说下去了。 多年以来他已习惯报出名字对方就会大吃一惊,然后恭敬地说“原来是冯公子”,或者说“冯书记的公子啊”,接下来无论什么事都成顺理成章地办妥。象方晟这样张口就拒之门外,还是头一回碰到。 冯子奇早听说方晟做事从来不按牌理,今天第一句话就被噎住了。肯定是装傻,可人家就是不买账,还真拿他没辙。 “我……我父亲是冯卫军。”他只得自报家门。 方晟语气依然平淡:“那么你有什么事?” 短短七个字仿佛扎到冯子奇心里。冯卫军,曾几何时在双江叱咤风云,多少领导干部削尖了脑袋千方百计拉关系,不过想在他面前留个印象,混个脸熟;他轻轻一句话、短短几字批示,可以改变很多人的一生,一个城市的面貌,一个产业的兴衰;他发一通脾气,整个省直机关寒若惊蝉,都没人敢高声讲话! 时至今日,这个名字落到方晟耳里竟无一丝反应,选择直接跳过! 人走茶凉啊,真是一帮趋炎附势的小人!冯子奇恨恨骂道。 嘴上却不得不说软话,赔笑道:“方常委,事情是这样——柏丽欧集团与我家有些渊源,听说最近为地皮的事儿跟管委会闹得不太愉快,我想……” 方晟打断他的话,道:“工作中的事不存在愉快和不愉快,大家按章办事,不会掺杂私心杂念。” “方常委胸襟开阔,向来为大家所称道,我知道前阵子方常委跟我爱人——徐璃有过误会,大家都为了工作,不会影响工作中的判断,对吧?” 方晟心里格登一声,暗想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知道我和徐璃私下喝酒的事?那可有点难办了! 见他不说话,冯子奇续道:“地皮问题,柏丽欧肯定想低调平和地处理,闹到法院对双方都不好……” “这件事具体由鲁主任负责,有什么建议性措施可以与他直接沟通,我还有事,就这样!”说罢方晟挂断电话。 他随即拨通徐璃手机,道:“冯子奇知道我俩喝过酒?” “应该没有,”徐璃显然很吃惊,“怎么了?” “刚刚他和我通过电话,说话阴阳怪气的,特意点了一下我俩吵架的事,感觉知道些什么。” 徐璃沉吟良久,道:“他和情人姘居的地方离金华花苑很远,也没有房子钥匙;我跟他平时根本没来往,偶尔冯卫军从京都回来才应景聚一下;除非他派人监视,也不太可能啊,这种婚姻只有政治因素才有机会离婚……”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透露了太多内幕,恼道,“你听得很专心呀!” 方晟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刚才险些被他唬住。”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就算他知道我俩喝酒又怎样,仅仅喝酒而已。” “我担心那天晚上,我俩不是同居一室么?” “你……”徐璃气结,啐道,“你真是无赖!” 既然没把柄落到冯子奇手里,方晟心中定当,打算按原计划推进。没出十分钟又接到一个电话。 第500章电话博弈 电话是姜源冲打来的,长吁短叹道:“没办法,受人之托,当初冯老爷子对我有提携之恩,这会有困难了不能不出面……地皮的事最好和平解决,不要闹得沸沸扬扬,毕竟是老书记,还在政协挂个头衔,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方晟苦笑:“我明白了,尽量按姜省长指示办。” 姜源冲道:“也不能因为我违反原则,总之酌情处理。” 放下电话,方晟悻悻想姜源冲倒是两面光,既要看他的面子,又不违反原则,天底下哪有两全其美的事! 正在犹豫之际,许玉贤又打来电话。 “老冯亲自给我打电话了,”他无奈道,“算起来也是他的老部下,从政策研究室下派梧湘,他也是支持的……” 方晟气道:“真是越老越糊涂,三块地皮熬到现在已经赚翻了,还想怎么着?那么多钱,他死了能带到棺材里?” “老冯争的不是我,而是一口气!”许玉贤解释道,“他觉得自己还在二线就有人敢侵犯冯家利益,将来全退下来怎么办?所以不惜代价要争个高下。” “那……许书记认为怎么处理?” “这事儿让你为难了,唉!”许玉贤想了想道,“别推人家围墙,别没收诚意金,其它事都好商量。” “最大的隐患是邵卫平那个混蛋留下的,我本不想向您回报……”方晟详细说明了邵卫平偷偷摸摸签发补充协议的事。 “怪不得老冯也一肚子怨气,指责你没有法制观念,原来症结出在这里。”许玉贤又好气又好笑。 “回头我再琢磨琢磨,尽最大限度让步,行不行?”方晟问。 许玉贤笑道:“你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化解矛盾,我就不多掺和了。” 气恼地挂掉电话,见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还是徐璃,暗想又怎么了?遂回拨过去。 “刚刚冯卫军亲自指示我向你赔罪,”徐璃冷冷道,“冯家为地皮连脸皮都不要了!” 方晟笑道:“你可以不打这个电话,吵架的事儿我俩相互赔过罪,也各醉过一次,早就扯平了。” “他让我打我就打,但我告诉你,这回非得把冯家拉下马!” “喂,你是冯子奇的媳妇,不是我媳妇,要注意立场!”方晟啼笑皆非。 “我说我是有底线有原则的人,冯家的做法让我恶心!”说罢她“啪”挂掉电话,显然这会儿心情很差。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快到下班时间了,不知是否察觉到空前紧张的气氛,管委会工作人员都不敢下班,防止有紧急任务。 华辰坐立不安等冯子奇消息,冯子奇在方晟那边吃了闭门羹后不得不请冯卫军亲自出马,但无论姜源冲还是许玉贤只能口头答应,事情到底办到哪一步还是没底,所以冯子奇无法发出进一步指示。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冯家父子感觉到异常棘手,放眼看去,银山除了许玉贤其他常委跟方晟的关系都不怎样,又给徐璃施压,让她放下架子给方晟赔罪。在冯卫军面前徐璃还能保持礼貌,对冯子奇就没什么好话了,冷言冷语讽刺一番,甚至说“要戴绿帽子也轮不到你挑,我会自己动手”,把冯子奇气得七窍冒烟。 双方都在较劲,看谁坚持到最后。 捱到晚上七点钟,方晟下达命令,工程车轰隆隆启动后开往柏丽欧那三块地皮! 在华辰的一再催促下,鲁荣和程振高硬着头皮来到方晟办公室。 “方常委,华总还在那边软磨硬泡呢……”程振高强笑道。 方晟悠闲自得站在窗前,看着渐渐远去的工程车,道:“过去告诉他,我愿意零点前和解,但前提是废止补充协议,否则没法协商!” 鲁荣和程振高象传声筒似的将方晟的话一字不漏转述给华辰,华辰手抚额头道: “老天,打了一大圈电话还是这个结果!保留补充协议是柏丽欧的前提啊!” 于是再打电话,冯子奇当即发作,骂道:“那个姓方脑子进水了?副省长和顶头上司都打过招呼,还不听使唤?妈的,再横老子派人弄死他……” “快别这么说,”华辰急忙劝阻道,“上次他半路遭到暗杀,宝润、双龙、莱克等都受到牵连,特别李莱至今还监视居住呢,别惹麻烦……还有啊,刚才工程车已经开过去了!” “看来姓方的软硬不吃?你觉得咋办?”冯子奇终于冷静下来。 “以协议换时间,”华辰道,“如你所说顶头上司的话他都不听,看来整个银山没降得住他的人,只好认栽,不然闹上法庭咱讨不了好。我是这样想的,以废止补充协议为筹码,让姓方的同意把时间延长得更长。这么做的好处是,目前开发区进驻企业很多,发展非常快,随着地皮越来越少,价格又有提高,等到一、两年后一是姓方的不知还在不在,二是无论盖房还是卖地都有好价格。你觉得呢?” 这番话其实是鲁荣和程振高劝解时说的,华辰认为有道理,便原封不动占为己有。 “等等,我打个电话。”冯子奇说。 华辰深深叹息。这位少东家永远象长不大的孩子,殊不知东家已经老了,不再是当年叱咤双江、权震一时的省委书记,人家买账叫给面子,不买账除了生闷气根本没办法。官场是世间最现实的生态,不存在士为知己者死。 不出所料,冯子奇的电话让冯卫军暴怒,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痛训一通,说该打的电话都打过了,人家也答应了,事情只能点到为止,至于方晟是否买账,买到什么程度,需要双方谈判技巧,还有足够的诚意,我总不能为其中一两点细节再打扰人家吧? 可补充协议是咱们的护身符啊,没了它以后只有听任姓方的摆布了。冯子奇还不服气。 冯卫军叹道你年纪轻轻还没老子看得透啊,这份协议是当年看在省委书记的份上签的,如今老子下台了,还能指望它发挥作用?恰恰相反,它已成为邵卫平、红河管委会的定时炸弹,非拆除不可! 我明白了,爸。冯子奇无精打采说。 冯卫军叮嘱道还有这件事别再给小璃压力,许玉贤跟方晟穿一条裤子,她在银山也不容易。 冯子奇说她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得到最新指示,华辰正式提出和解意见:原则上同意管委会提出的第二套方案,即废止补充协议,将三块地皮打包处置。基于这个前提,柏丽欧要求宽限期为两年! 鲁、程二人不作任何沟通,说了也没用,由鲁荣单独去方晟那边转达华辰的要求。 “两年太长,管委会不可能把那么一大块地闲置着,”方晟不容置疑道,“原来三块地最长宽限期只剩六个月,延长到两年没法对其他投资商交待。打包处置顶多九个月,另加三百万诚意金!” “条件这么苛刻?没法谈了!”华辰听说后愤然道。 鲁荣耐心地说:“既然双方已在最核心问题方面达成共识,剩下无非是期限和诚意金两个问题,华总暂时不接受不要紧,可以继续谈嘛,方常委也没把话死,对不对?” “其实方常委说得有道理,柏丽欧延长两年,宝润、双龙它们咋办?一碗平端不平呀。”程振高劝道。 “柏丽欧有补充协议,他们有吗?”华辰嚷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提补充协议?”鲁荣道,“说白了那个东西是见光死,一旦端出来大家都完蛋!” 华辰久久沉默,拿着计算器按了一通,道:“加三百万诚意金可以,期限延长十八个月;要么不加诚意金,期限一年。” “这么说方常委肯定不乐意,”程振高道,“总得加点什么内容吧?” 华辰无奈,沉思片刻道:“柏丽欧承诺宽限期内每三个月向管委会回报筹资进度,在限期到期前三个月告知地皮处置方案。” “这就对了嘛,谈判是妥协的艺术,双方都释发善意才能取得进展。”鲁荣欣然道,匆匆过去回报。 华辰无力瘫坐到沙发上,道:“不瞒你老程说,我姓华的好久没遇上这种窝囊事了。” 程振高笑笑道:“华总,此一时彼一时啊。” “是啊,我也觉得柏丽欧的好日子快到头了。”华辰疲倦地揉揉太阳穴。 听到华辰自以为的让步方案,方晟却不以为然,道:“明年的这个时候开发区已经遍地开花,成为偌大的工地,到时只有柏丽欧三块地闲着?我不认可!他若真想延长一年,除非加一千万诚意金!一年是我能接受的底线,不可能超出这个期限!” “好,我去告诉他。”鲁荣不加评论。 “还有,”方晟叫住他道,“再提醒华辰,最优方案是尽快合作或出租地皮,不要总想着房产开发,大规模居民小区建设不在开发区规划范围内!” 鲁荣转述的话让华辰无语。 原来方晟已经看穿拖延战术的底牌,冯子奇打得啪啪响的算盘很可能无法实现,那九个月还是十八个月就没有意义了! 因为方晟的态度很明确,不允许在经济开发区盖居民小区! 第501章虚张声势 换冯卫军仍在省委书记位置上,这种小事都不用他亲自动手,秘书一个电话便能解决。如今不同,方晟只要紧紧扣住土地性质,不肯变更土地用途,冯子奇跳得再高也没辙! 华辰颓然向冯子奇报告这一最新信息,冯子奇第一反应居然是柏丽欧内部有人泄露机密。 “投资房地产是企业经营机密,姓方的只会玩政治,怎会懂这个?肯定有员工吃里扒外,把我们商量的事告诉他了!” 华辰真为少东家的智商捉急,无奈道:“凡在红河圈地的,哪个不冲着日后开发房地产?这是公开的秘密了!再说姓方的搞江业新城,主打就是房地产,这方面能瞒得过他?省纪委查他的时候牵涉到潇南巨隆,那是省城前两年赚钱最多的房产公司!论房地开发,咱未必玩得过他。” 冯子奇长时间沉默,然后慢腾腾道:“你的意思是彻底认栽?” 听出话中责怪之意,华辰连忙道:“也不算栽,至少柏丽欧争取到比其它家更长宽限期,按开发区眼下光景,拖一个月就多几个点利润。” 丧失房产开发的光明前景,冯子奇意兴阑跚,无所谓道:“那就谈吧,能拖多久是多久。”说罢便挂掉电话。 少东家这种态度,华辰也无心恋战,经过几个回合商量最终达成修订版调解方案:废止原补充协议,三块地皮打包处置;在原三百万诚意金基础上再加两百万,宽限期从明天起延长为八个月;在此期间柏丽欧若以合作或出租进行实质性投资,企业开工后退回两百万诚意金。 为保证调解方案的严谨性,双方各自请来法律顾问斟酌条款措辞,一直折腾到晚上十一点四十才告一段落。 当方晟和华辰在两份调解方案上签字后,华辰抬腕看表,强笑道: “方常委可以让那些工程车撤回吗?” 方晟道:“他们早就回去了。” “那……市国土局执法监察大队的领导呢?” “那是常规检查,填几张表,拍拍照而已。”方晟若无其事道。 华辰一口老血吐回肚里,深知今晚被方晟唬住了!其实方晟未必有那么大把握,也未必敢跟柏丽欧撕破脸! 毕竟那么多领导打过招呼,强如方晟能不听吗? 然而字已经签了,华辰明知上当也不便声张,更不敢向冯子奇回报。 饶是如此,第二天上午赵安、于双城等人闹上门来,要求跟柏丽欧一样享受打包延期待遇。方晟亲自接待,先对前期他们配合管委会工作,积极与企业展开合作大加赞扬,然后话锋一转,微笑道: “柏丽欧打包处置是有前提的,三块地连成一片,这样的包有可操作性,再说延期并非无偿的,柏丽欧追加了几百万诚意金。各位如果执意要将剩下的地皮进行私延期,没问题,可以坐下来谈,条件阳光公开保证没有暗箱操作!另外我提醒各位一点,昨晚也向柏丽欧强调过,不管地皮延期到什么时候,别想搞房地产开发!” 众人均心头一震,终于明白华辰为何气势汹汹而来,偃旗息鼓而去。不肯房产开发还玩个鸟啊?以后找个机会赶紧把地皮转让掉,入袋为安吧! 方晟又道:“我知道清理圈地工作得罪了很多人,以至于下班途中还遭到暗杀,不过呢我这个人是愈战愈勇,从来不怕阴谋诡计,如果有更阴险的手段,不要紧,尽管使出来就是,我方晟奉陪到底!” 说着目光如刀锋般从赵安等人脸上掠过,个个寒若惊蝉。如华辰所说,省城警方仍在调查那桩案子,李莱则是重点怀疑对象,目前整天惶惶不安,今天都没敢过来。 接下来于双城鼓足勇气说了几句场面话,一帮人灰溜溜离开管委会。 年关岁底,开发区捷报频传:王纬投资兴建的商务会馆正式对外营业;潇南德亚大手笔上马两条四层锌基双面电板生产线,主设备经过三个月长途跋涉海运,终于抵达红河开始组装中,预计两个月内主厂房便可正式投入运行;手机屏、液晶面板、红外夜光高清镜头、热感应成像设备等生产企业陆续开工,至此开发区总投资亿元以上企业达到二十三家。 此外在民生保障方面,经过方晟奔波筹划以及大力争取,开发区第一家综合性医院列入明年市政工程;旨在解决开发区农民、打工子弟教育问题的民工小学也开始实质性论证中,这两项工作都是姜姝分管,沟通协商十分顺畅。 12月31日那天,大雪纷纷扬扬,整个开发区银妆素裹分外妖娆,方晟独自伫立在窗口凝视远方,心中感慨万千。 下午他整理好材料,乘车来到市委组织部,司机还是伤愈复出的小司。 轻车熟路来到徐璃办公室,外面秘书见了他不敢怠慢,赶紧通报,不一会儿几名回报工作的处长忙不迭出来,不敢让这位脾气大的常委久等。 推门进去,徐璃双手托腮看着他,语气捉摸不定:“刚刚正在讨论很重要的工作,听说是你,他们都吓跑了。” “说明组织干部都欺软怕硬,”方晟笑嘻嘻说,突然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一朵玫瑰,双手送上前道,“新年祝福,更年轻更漂亮。” 徐璃很意外,足足呆了半分钟才接过去,把玩片刻道:“经常给女人送花?” “瞧你说的,简直辜负我一番美意。来市区途中正好路过玫瑰园,下车买了朵最鲜艳的,鲜花配美女嘛。” 她莞尔一笑,小心翼翼将花插在右侧花瓶里,歪着头打量会儿,剪掉两片绿叶,道:“插花也是一门艺术。” “道可道,非常道。” “孺子可教,”徐璃道,“是来打探消息?老实告诉你,冯卫军和冯子奇对你很恼火,正琢磨把你搬掉,赶紧想个去处吧。” 方晟轻蔑一笑:“冯卫军还当自己是省委书记?就算他还是,也不可能想搬就搬。” “有点豪气,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省常委班子里还有老班底,若下定决心玩你,倒也不可不防。” “你是什么想法?” “我?当然保持中立,”徐璃觉得惊讶,“总不成要我帮你?” “你不是有原则有底线吗?觉得这种做法符合道德和道义?” “从筹建柏丽欧起,他们早抛弃党员干部应有的道德规范,我无心阻止,但从不参与,也甭想利用我的身份帮他们做任何事。” “出污泥而不染,难能可贵,若在酒吧我肯定要干掉一大杯,绝不分两口。”方晟笑道。 徐璃点点头:“好,记得你说的话。既然不是打探消息,今天为何而来?” 方晟取出档案袋:“上次请示的事,管委会要提拔两位副处——分别是现任党政办主任助理居思危,我的秘书;社会事业局局长助理明月;另外还要调入一位同志,我的司机,前阵子为保护我差点丧命。” 抽出档案会了会儿,她瞟了他一眼:“明月,好别致的名字,好标致的女孩。” 方晟正色道:“我更看重她的工作能力和工作表现。” “从顺坝调出来的,肯定已经过你的考察培养了,”她似乎话中有话,“黄海和江业那么多手下,就没一个合适的?” “这位小司就是江业干部。” “少糊弄我,他原是爱妮娅的手下,刚刚落户到江业而已。”不愧长期搞组织工作,一眼便看穿方晟的把戏。 方晟只能笑笑:“嘿嘿嘿,做安如玉的助手,女同志比较好开展工作。” 徐璃竖起三根手指:“三个人,三杯酒,喝不喝?” 天底下竟有把干部提拔调动跟喝酒挂钩的组织部长,方晟也是醉了,愣了半晌无奈地说:“时间?地点?” 她细细打量那朵玫瑰,隔了好久才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老地方激腾酒吧!” 出了组织部直奔市正府姜姝办公室。她正双手负在背后,站在窗前,见方晟进来悠悠道: “常委在前,副市长在后,小方同志政治原则把握得很有分寸。” 方晟气结:“到组织部是协调工作,到你这儿是检查工作,性质不同好不好?” 她两手一摊:“好吧,学校医院的事儿你去检查,我不管了。” 他富有深意地笑了笑:“不,我只检查你一个,全方位、深入检查。” 姜姝紧张地朝外面瞟了一眼,急急过去关门,涨红脸道:“少在办公室说下流话,当心我告你耍流氓!” “你只准我到这儿,却监视我去组织部,不也是耍流氓吗?” “这算什么?”她振振有辞,“我与徐璃势不两立,你既然跟我好过,就不准和她眉来眼去,否则就是水性扬花!” 方晟啼笑皆非:“这是什么歪理邪说?首先我俩虽好过,只有一次而已;其次我找她是工作需要,岂能理解为眉来眼去?还有,你跟她势不两立,关我何事?” “我说不行就不行!” “好好好,暂时不提那码事儿,”方晟展开地图,“邀请你今天到开发区选址,学校、医院一起看,敲定后让他们立项走程序。” 姜姝懒洋洋半躺到沙发,定定看着他不说话。方晟被她看得发毛,忍不住问: “又怎么了?” “我怀孕了,是你的!” 第502章旧情复燃 方晟两眼一黑,脚一软差点摔倒,幸好扶住办公桌才站稳,当时冷汗就下来了,结结巴巴道: “这……这么准啊……” “我问你,打,还是留?”她问道。 “你和老公分……分居这么久,明摆着不是他……他的,方方面面怎么交待?” “你别管,就问你要不要孩子?” 我有四个孩子了!方晟心中哀叹。但他知道姜姝婚后始终未孕,此次意外怀上了想必十分珍惜,况且头胎就打掉对身体伤害很大,万一不小心会影响之后受孕。 左思右想,道:“尊重你的意见,如果要,我双手支持。” 姜姝突然卟哧一笑,道:“瞧把你吓得!不过表现还算好,没推脱责任,也没问到底是不是你的之类的废话。没事儿,哪有那么准啊。” “你……”方晟指着她手指颤抖,怒道,“这……这种事能开玩笑吗?”说着仿佛卸下付担子,有气无力坐到沙发上。 “其实……我真的很想要孩子,体会妈妈的幸福,”她幽幽道,“不过今天身体的确不舒服,待会儿陪我去医院输液吧?” 方晟一迟疑:“不太好吧?还是秘书跟着更妥当。” 她又生气了:“你能陪娇滴滴的女部下,就不能陪我?” 妈的,银山真是遍地耳目,上次送明月去医院前后不过四十分钟就被人发现了,幸好唤去安如玉陪同,不然又是满城风雨。 “要不一起到省城医院?”方晟建议道。 “嗯。” 只要他答应陪,姜姝去哪个医院都无所谓。 两人象密会似的一前一后开车出了市委大院,会合后姜姝坐他的车直奔省城,来到靠她住的小区旁边的社区医院。检查、化验、诊断,医生判断为病毒性感冒,开了头孢、病毒锉等输液药。 两袋药输完,姜姝觉得全身发冷,方晟遂送她回家休息,上床后她哆嗦成一团,裹着被子还是叫冷。 怎么办呢?方晟骚骚后脑勺道:“要不……我帮你捂捂?” 说着不等她反对,快速除了衣服钻入被.窝,将她紧紧搂住。 “好些了?”他问。 她无言钻到他怀里,嗅着男人特有的气息,心里终于安定下来。然而仅仅过了几分钟,他的手开始不老实,上下游走,不知何时已将她衣裤褪得一干二净。 “别……” 她轻轻道,双手却勾住他脖子,火热的身子主动贴上去。他也不客气,须臾间进入战斗状态,很快屋里春.意盎然…… “方晟……”她终于压抑不住澎湃如潮的感觉,张口狠狠咬住他肩头,全身颤.抖着攀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宛若之前爬山,老在山脚和山腰间徘徊,觉得天地间不过如此;如今爬到山顶,真切体会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受!原来天空如此高旷辽远,山峰如此层峦叠嶂,云海如此雄浑开阔! 在新加坡那次太仓促了,加之药物作用,她整个人都处于迷糊状态,好像狼吞虎咽吃了顿大餐;这回才静静用心品味,用身体感受,全身心投入一场完美而细腻的过程。 战斗终于平息,她软绵绵伏在他身上,娇嗔道:“你趁我生病欺负人,我……全身快散架了。” 方晟笑嘻嘻道:“出点汗有利于恢复健康。”京都女孩的体质果然不同,他又发现继樊红雨、鱼小婷之后又一个好苗子。 “在你那个大名单上,我是第几个?” “排名不分先后。” “不准搪塞,具体说明。” “第……第三……” 姜姝一算,前面众所周知赵尧尧、白翎,可不第三吗?然而实际情况哪有这么简单,单传说就有四五个! “不对,名单上的人多着呢,起码还有叶韵、鱼小婷、范晓灵。没准还要加上安如玉!” 这方面方晟被严刑逼供太多次数,见怪不怪,巍然不动道:“道听途说不足为信,只按事实说话。” “徐璃也是目标之一?” 方晟叹了口气:“本来有此打算,考虑你俩合不来,中途放弃。” 姜姝羞恼地打了他一拳,道:“你还想我和她一起……” “是啊,你热情似火,她冷若冰霜,是个不错的组合,叫‘冰.火两重天’,可惜呀水火不相容。” “胡说,胡说!” 她扑到他身上又打又掐,不一会儿又有感觉,两人纠缠到一处梅开二度。之后姜姝真累坏了,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醒来时方晟已不见踪影,回想昨天的沉醉和烈度,羞得钻进被窝里又睡了会儿,感冒症状竟无影无踪,不治而愈! 方晟睡了几个小时悄悄起身准备晚上大醉一场,不料徐璃发短信说活动取消,原来冯卫军突然从京都返回,召集全家小聚。徐璃本可以托辞不去,但冯卫军把孩子带回来了,徐璃坚硬的心顿时柔软,特意早早下班陪孩子嬉闹。 冯卫军所谓的“小聚”实质阵仗很大,非但冯家直系亲戚全体出席,还有多年来提携的心腹至好,包括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蓝善信,副省长雷南等要员。 晚宴前一圈人坐在客厅喝茶,都是厅级以上干部大概十多人,徐璃正在院里陪孩子玩耍也被叫过去。 聊了会儿,冯卫军冷不防一指徐璃,道:“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冲我这张老脸,那个姓方的也不该冲到组织部拍桌子打板凳!党的高级干部如此失态,从市领导到省领导居然不闻不问,简直岂有此理!” 雷家也是清理圈地行动的受害者,猛拍大腿说:“无非靠于家发达的混小子,有啥真材实学?我看现在提拔领导干部的标准太宽松了,这样下去严重影响干部队伍整合素质!” 徐璃听了差点笑出声来。雷南是官场臭名昭著的贪官污吏,提拔前风闻纪委盯他很久了,双规只是时间问题,不料中组部一锤定音将他提拔为副省长,夏伯真连夜下令销毁材料,在上层引为笑谈。 蓝善信虽说与冯卫军走得近,却不齿于雷南的为人,当下端着架子不说话,几位省直机关厅级则大拍马屁,附合大骂方晟。还有人惋惜夏伯真没拿下方晟,反而功败垂成远走晋西,说那次本来能得手,主要因为内部泄密让方晟提前逃窜。 说到这里冯卫军嗟叹第一次双规方晟,自己心太软,出手干预了一下,否则那回方晟就翻船了,哪有后来的事儿! 一片攻讦声中,徐璃又抱着孩子离开,心里深为这些人不齿。身为高级干部连最简单的是非观念都没有,一味凭个人喜好行事,仅凭这点就得不到她的尊重。 当晚她几乎没吃,整个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冯子奇拉她给长辈敬酒时酒气熏天地想揽她的腰,被她厌恶地一把甩开。 “老实点!”她皱眉道。 他涎着脸道:“老夫老妻的,生分什么?你身上哪个地方我没摸过,干嘛装模作样?” 徐璃气白了脸,冷冷道:“倘若兜底,我把华耀花园那套房子里住的狐狸精抖露出来,看你老子是何反应!” “别认真好不好,放在古代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 徐璃二话不说,将杯中饮料劈手泼在冯子奇脸上! 冯子奇僵住了,站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不远处冯卫军看到这一幕,面有忧色。 没等到晚宴结束,徐璃便带着孩子回到金华花苑。在冯卫军催促下冯子奇打了若干个电话,她始终没接,最后索性关机关灯睡觉。 第二天她请假陪孩子玩了一天,第三天冯卫军回京都前才把孩子送回去。冯卫军斟酌再三叫住她,道: “小璃,我知道你跟子安之间出了点问题,年轻人嘛磕磕拌拌在所难免,说话还有牙齿碰舌头的时候呢,何况夫妻。不过彼此都要学会包容,今天上午我已把子安教训了一顿,让他以后离那班狐朋狗党远点,静下心多学习……银山那边情况比较复杂,有许玉贤和方晟压着,你处境比较微妙,不要紧,我们这边正在加紧运作,中纪委也没放弃努力,姓方的好日子不会长久!小璃啊,不要整个心思都在工作上,腾出时间多和子安聚聚,少时夫妻老时伴,等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家庭的重要了,明白吗?” “好。”徐璃只回答了一个字。 出了门,坐到车里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方晟,示警中纪委秘密调查他的事儿,谁知方晟居然关机!无奈只得发了条短信,然后才驱车而去。 此时方晟正在姜姝家,因为姜姝仍觉得一个人睡觉太冷…… 一番酣畅淋漓之后,方晟无力地说:“你的病好了,该我生病了。” 姜姝摸摸他的额头:“乱讲,体温正常。” “肾亏。” 姜姝忍不住笑起来,转而内疚道:“我……算不算作风不正派呀,好像跟安如玉一样,作风有问题……” “其实安如玉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不堪,也是可怜的女人,只是明珠暗投,爱错了人。” “至少她轰轰烈烈爱过,”姜姝黯然道,“我连爱的权利都没有,只能受人摆布……新婚之夜,当老公发现我还是处时,那个眼神仿佛看到怪胎似的,他难以置信这个时代象我这么大的女孩居然……” 第503章有朋远来 “那么他应该倍加珍惜才对。”方晟道。 “可当时他与大学女友已同居好几年了,视我为破坏他俩真挚爱情的凶手,始终没有好脸色;后来两人不知何故分手,他又和初恋情人走到一块儿;再后来……就是上次发短信向我示威的女孩,情感经历丰富吧?精彩程度并不亚于你。” 方晟苦笑:“我好像成了反面典型。” “京都圈子传闻你上过的女人有一个排!” “你觉得有吗?” “最近没有,”姜姝慵懒地说,“看你如狼似虎的样子,象要把我生吞活剥了,起码十天没碰过女人。” 判断基本准确。春节前夕基层各种活动、典礼、总结会,樊红雨忙得焦头烂额,十多天没来省城了。另一边尽管安如玉不时暗示,方晟却不敢再碰,上次就算错误吧,不能一错再错。 一月中旬,管委会通过了两项人事任免:提拔居思危为党政办主任,副处级;提拔明月为社会事业局局长,副处级。此外方晟又要了几个编制,充实到项目服务局和招商局,随着入驻企业如滚雪球般增多,这两个部门压力越来越大。 小司也悄然从江业调到红河,级别仍是正科,方晟让他挂党政办主任助理头衔,跟在居思危后面搞后勤、跑手续、整资料,增加在管委会的存在感。 省纪委那边书记一职依然悬而未决,各方博弈空前激烈:姜源冲得到于家等多方势力力挺;肖挺却想安置碧海的心腹,因为那帮人被爱妮娅打压得实在够呛;吴詹两家不想失去唯一能对方晟造成威胁的桥头堡,拚命阻止姜源冲上位。中组部和中纪委协商多个回合始终无法达成共识,索性一拍两散,决定春节后再说。 楚中林参与的国企腐败大案终于尘埃落定,省纪委整理相关材料后移交省检察院公诉,专案组大部分成员各归原位,只有组长和副组长楚中林留了下来。经过于道明与蔡阳秘密协商,将楚中林安置到第三监察室。 第三监察室因为双规方晟存在的诸多问题,包括付主任、莫树言、李涛在内六名办案人员停职检查。夏伯真在京都党校坐了几个月冷板凳后贬至晋西,双江这边举在半空的板子也落下来:付主任提前退二线,正处降为副处待遇;莫树言和李涛降为副科级,调到办公室后勤保障科做办事员;其他三人原地降职。第三监察室由此成了官场黑洞,没人愿意过去,几个月来一直处于缺编和群龙无首的状态。 因为纪委书记一职悬空,省纪委人事冻结,蔡阳宣布楚中林暂时主持第三监察室工作,这是于道明想出的“占位战术”,后面不管谁当纪委书记,多少总要尊重蔡阳既有的安排。 江业与大宇合并成立江宇区,朱正阳成为首任区委书记。本来韩子学想趁热打铁增补他进常委班子,不料遭到各方面反对,加之钱浩态度暧昧,只得作罢。正处到副厅这一步确实很难,单凭市长支持力度远远不够。方晟安慰说稍安勿躁,等时机成熟请于道明暗中推一把。 樊家暗中疏通,将樊红雨从万水县调到江宇区任区长,与朱正阳搭班子。因为黄海的过节,以及后来同时到省发改委争夺项目,朱正阳对她耿耿于怀,特意打电话问方晟怎么处理。 方晟不便透露两人私情,又担心朱正阳刻意刁难,沉思良久摆出高瞻远瞩的姿态说:“有首歌叫做往事随风,过去的事就当一阵风吹过,不必太在意。你的目标是市委常委,而不是江宇,大度一点对你有益无害。” “我没问题,就担心她小心眼,女干部很难打交道……”朱正阳觉得头疼。 “省城那边有朋友跟樊家搭点边,我托人家稍话给她,大家和平共处,共同把江宇的经济抓上去就行。” “谢谢方哥。”朱正阳真心实意道。 碧海方面,爱妮娅终究放了周小容一马——当然主要是周军威的功劳,他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替女儿开脱掉所有罪名。爱妮娅也不想抓捕周小容,因为那样一来就得深查聚业,继而牵涉到巨隆,等于绕了半天反把绞索套到方晟头上。 经过密集审讯和深挖线索,爱妮娅做出一个大胆决定:有限度查处,案子到周军威为止,不再深究! 听了爱妮娅的回报,碧海省常委会均表示认同。尽管包括省委书记、省长在内近三分之一从外省调来,为官者都希望辖下保持稳定,掀起官场风暴,抓捕一大批干部,表面看廉政建设取得突破性成绩,实质损害碧海整体形象,严重影响投资环境,总体来看失大于得。 杀一儆百,点到为止。常委会就查处问题取得共识。 接下来根据周军威的招供,爱妮娅雷厉风行抓捕了一名厅长,三名副厅长,两名国企老总,五名国企副总,七名处级干部,整理材料后移交省检察院。一场声势浩大、耗时近三年的反腐大案浅尝辄止到厅级干部而告终。 关于前任纪委书记被杀案,由那位厅长顶了下来——他刚查出胰腺癌,已经万念俱灰,被捕时将家产安置妥当就做好死在牢中的准备。而事实上他也参与了暗杀的策划、组织和善后,由他顶罪不算冤枉,只是保护了背后更大的人物而已。 顺利通过考验后,中组部正式任命爱妮娅为碧海省纪委书记,省委常委,自此爱妮娅终于迈入梦寐以求的部级领导行列!其时她才三十八岁,是各省常委当中最年轻的女干部,当然也是女干部中最漂亮的常委。 方晟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祝贺,并富有深意地要到碧海和她“狂欢”,爱妮娅笑笑说目标太大,过段时间吧。 没有明确拒绝,说明有希望。方晟心中暗喜。 腊月二十,离春节还有十天,红河开发区各家企业、各个工地都早早停工放工人回家过年,管委会上下也都无心恋战,成天讨论购置什么年货,节日期间走哪些亲戚,空气中洋溢着浓浓的年味儿。 方晟正坐在办公室盘算如何过年:在省城陪方池宗、方华一大家,还是去京都陪小贝,或到香港陪赵尧尧和楚楚? 这时有人敲门,方晟漫不经心道:“请进。” 门被推开,一下子涌入几位客人,为首竟是燕慎! “到处都是一派过年的氛围,咱们来得太冒昧吧?”燕慎笑道。 方晟先是一愕,随后立即回过神来,大笑着迎上前:“要说考察指导,这几天正是时候,换在平时忙得团团转,接待热情程度肯定要打折扣。” 将一行人引到接待室,里面一堆人围着程振东吵吵嚷嚷,见到方晟却不约而同露出畏惧之色,不再说话。 方晟挥挥手道:“到大会议室谈吧,我要接待几位客人,对不起各位。” “没事没事。”那帮人满脸堆笑退出去。 程振东离开时悄声道:“说年底没钱发农民工工资,打诚意金的主意呢。” 方晟笑道:“告诉他们,大年三十我都有办法调到工程车,动一分钱就推墙。” “好的好的。”程振东道。 燕慎等人坐下后,服务员送来茶和水果,这边相互介绍。此行六个人倒有四位熟悉,都是香山品茗时遇到的:除了燕慎还有牛博士、程教授、殷教授;另两位一位是清华大学经济发展研究中心的滕主任,一位年纪与燕慎相访,自我介绍姓卫,没头衔没职务,也不怎么说话。方晟深知这种人往往高深莫测,况且没两把刷子也不可能跟燕慎走到一起,不由多瞅了两眼。 聊了几句天气、人文等闲话,燕慎道:“这次我们来银山是带着任务,一方面牛博士和程教授主导的课题仍在进行中,需要更多实地考察;另一方面全国经济看沿海,沿海经济看碧海,不过近两年碧海增速明显变缓,必须腾出时间和空间留给结构调整和企业转型,双江却异军突起,民营经济蓬勃发展,呈现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生机活力,这方面也是我们关注的重点。” 方晟略一沉吟,道:“谈到民营经济,是红河经济开发区的重头戏,民营加高科电子电商产业,我个人觉得将成为今后十年内的主流发展模式,待会儿我带各位到现场看看;产业链比较成功的是黄海三滩镇,如今已成为双江排名前十的乡镇,对了,海边还有最正宗最美味的海鲜,保证盖过京都最好的酒店。” “江业新城也是方常委的得意杰作啊。”看来牛博士来之前已做足功课。 “它的重点不是民营经济,而是城市规划和经济布局,完全不同的课题,各位时间紧张,我也没必要卖弄了。”方晟笑道。 卫先生却冒了一句:“去走走吧,关于江业新城还有过不同意见呢。” 燕慎和牛博士等人立即赞同,似乎很尊重卫先生的意见。 这位卫先生到底什么来头? 第504章年前考察 在方晟的陪同下,一行人走访了潇南德亚投资的四层锌基双面电板生产线、热感应成像设备生产基地、红外夜光高清镜头车间,以及手机屏、液晶面板等生产企业,最后来到靖海国际商会投资的现代化仓储中心。 看着高达四十米、数百层货架的宏大仓储库,里面秩序井然,看不到一个人影,所有工序都由机器人完成,头顶上则是飞来飞去的无人机,灵活准确做着分捡、投送等动作。 “真厉害呀。”燕慎等人叹道。 “除非疑难件由人工处理,百分之九十六以上货物自动推进来,再自动分流到停在外面的货车,送往市区,”方晟介绍道,“据统计机器人自动化处理的速度比人工提高近二十个点,平均每个货物快四小时十六分钟,也就说收件人能提前半天收货,这在交通日益拥堵的情况下已经很难得了。” 燕慎等人长期生活在京都,对交通问题感触最深,都连连点头。牛博士和程教授认为不出两年所有快递业将全面实现自动化分捡,未来大型仓储中心会在郊区遍地开花。 这时卫先生突然问:“据我所知红河开发区已成立八年多,但我们所看到的大都是新建或在建,说明方常委上任不久引进的,那么,之前管委会干了些什么?” 方晟信手指着右前方一块空地道:“大量土地被那些所谓卓有远见的家伙圈住,赌地皮升值,赌红河并入潇南,他们盘根错节、背景很深,银山方面投鼠忌器,使得开发区满目荒荑……” “然后方常委拿出顺坝的豪气,以万钧之势清理圈地?”燕慎笑道。 “哪有这么容易,清理工作得罪了一大把领导,自己还险遭杀身之祸……”方晟遂讲述那个暴雨的傍晚,自己下班途中被六个黑衣人狙杀,差点血溅当场的经过。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久在象牙塔和高端机关的他们习惯了风轻云淡,哪里想到基层干部有如此血淋淋、触目惊心的遭遇?而且在他们看来清理圈地合情合理,占据道德制高点,推行起来应该毫无问题。 方晟喟叹道:“从黄海到顺坝,人家都觉得方晟无往而不利,什么棘手的问题都能解决,什么麻烦都能处理,殊不知过程其实很艰辛很曲折,甚至很痛苦,有时会陷入茫然,自问何必这么做?何必为了所谓正义让自己陷入漩涡?” “但你还是坚持下来了。”燕慎道。 “刚才在接待室吵吵闹闹的家伙来干什么?想索回诚意金,也就是我为了逼迫圈地方加快投资收的钱,一块地一百万,对他们来说只是小钱,可就是不甘心押在我这儿,同时也为后面违约打基础。在法理上根本站不住脚,他们却能厚着脸皮打着给农民工发工资的名义讨要,很有意思吧?基层有百分之六十的时间都耗费在这些扯皮当中。” 众人均嗟叹不已。 牛博士问道:“据我所知对于高科技和电子商务等产业,地方正府通常有配套优惠政策和税收政策,相比传统产业乃至高耗能甚至污染企业,在较长时间内收益极低,对gdp贡献很有限,根本凸显不出政绩。方常委作出部署前想必考虑过这方面因素吧?” “量化考核是悬在基层干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类似高考指挥棒,必须按照它的规则做事,否则再辛苦也没用,”方晟叹道,“作为开发区党政一把手,空有远大抱负没用,上级眼里看到的政绩抓不上去,不但干部员工收入得不到提高,晋升、调动、提优等也会受影响,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所以如牛博士所说,这方面是必须考虑的重点因素。” “可这些企业,”牛博士手指划了一圈,“大概三年内都免税吧?这就意味着财政收入少了一大块蛋糕。” 方晟肃容道:“我在赌市场!以锌基板生产线为例,我看好它在国内的前景,一旦能取代目前控制百分之九十市场的铝基板而成为主流产品,意味着什么?它将扩大一至两倍厂区,招募更多技术员和工人,并推动上游企业来开发区落户;再说靖海仓储中心,运行后已吸引三家快递公司来此落户,随着二期工程投入使用必将有更多快递业过来,目前每天往返八十多辆货车,庞大的车流量已让石油公司正考察投放两座加油站;随着落户企业增多,开发区相关产业也会发展起来,酒店、宾馆、超市、综合商厦,将来还有ktv、酒吧等等都会应运而生。那么,回过头想想,我们限制传统企业,鼓励发展高科产业的目的是什么?归根究底要保护环境,让土地资源能够循环利用,避免陷入发展-污染-治理的怪圈,这是功在千秋的大事。” 想想京都每年受到沙尘暴侵袭,还有愈发严重的雾霾,燕慎等人脸色严峻,小声低语些什么。 卫先生却将方晟拉到一边,声音不高却很清晰:“很多人说方常委有这样的魄力和勇气,说白了因为京都于家撑腰,换别的干部敢这样胆大妄为早被弄下去了。方书记怎么看?” 方晟微微一晒:“卫先生既来自京都,想必听说圈子里关于我的绯闻,据说我泡过的女人已达两位数……” 卫先生哈了一声,并无下文。 “谈到撑腰,不可否认近两年于家给了我不少帮助,第二次双规也是于家大力斡旋才使我解除危机,为什么说第二次?因为第一次双规就是拜于家所赐,那段故事想必卫先生也听说过。” 卫先生“唔”了一声:“略有耳闻。” “我起步于大学生村官,直至顺坝县委书记,这期间于家非但没有帮忙反而给我带来不少麻烦,原因是他们不同意我和赵尧尧的婚姻,那次双规就是一次毁灭性打击,之后又空降于铁涯等三人;在江业有于家的死对头吴郁明压着;江业新城刚有起色,就把我发配到顺坝,说穿了也因为于家树大招风;与于家的帮助相比,我招来的麻烦更大……” “喔,是不是后悔与赵尧尧结婚?”卫先生审视着他。 方晟拍拍他的肩笑道:“老弟,你大概不知道我和赵尧尧结婚时,于家根本不认她的身份,而且磨刀霍霍准备冲我下手!” 卫先生终于展颜一笑:“那倒是。” 两人说话时燕慎等人故意拉开一段距离,似乎给他们交谈的空间,这使方晟更惊疑于卫先生的身份。 后面连续两天,燕慎等人分成两个组深入开发区企业和村组,以访谈和座谈会等形式了解民情,获取第一手真实资料。觑个空档,方晟悄悄向燕慎打探卫先生的来历,燕慎笑道不是我故作神秘,人家事先打过招呼,一旦泄露你看人家的眼神肯定不一样,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姜姝听到消息要出面宴请,被燕慎坚拒,说非官方活动不能过于招摇,否则容易被外界误读,反而对方晟不利。方晟也私下劝她别露面,男女之间一旦越过底线,无论掩饰得多好都会有破绽,别给京都这帮人留下话柄。 “等他们离开我一定好好陪你,连续两次。” 姜姝还不习惯他这些含沙射影的荤话,面红耳赤挂断电话,坐在办公室抚着胸口心跳良久。 第四天方晟陪他们直奔黄海三滩镇,下高速经过森林公园和沿海观光带时,方晟指着两侧畅谈当年规划时的争论,以及与爱妮娅蹲在树林间围着一株金盏菊打赌,众人莞尔不已。程教授说换了我肯定跟爱妮娅一样想法,认为它绝不可能两小时内萎谢,说明田间掌握的经验是实实在在的,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 来到上回招待容上校等战友的农家乐,老板见了方晟惊叫一声“方书记”,忘了两手沾着泥巴冲过来又是握手又是寒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方晟环顾一番,笑道:“规模比以前大多了,生意不错嘛。” 老板这才注意到手里的泥巴,赶紧递毛巾过来,笑道:“都是托方书记的福,当年目光那么长远,把之后的问题都考虑到了。现在整个景区严格执行您的规定,把农家乐数量控制在十五家之内,每家生意都红火得很,不需要靠杀价招揽顾客,也保证了饭菜用料的质量,效果好着呢。” 方晟笑了笑,道:“今儿个带几位朋友来尝尝海鲜,拿点真功夫出来。” “行!”老板一拍胸口道,“中午关门,专门为方书记服务!” 方晟还是笑,轻车熟路来到最大的包厢,里面一色古朴别致的农家桌椅,摸在手里有种返璞归真的质感,老板端来自家晒的大麦茶,沁着一股农田的清香。 老板开店久了,深黯对付这些外地人的套路,头两道菜先声压人,都是一米多长的海鱼完好无缺上桌,引来一片惊呼;接着是各类花式海鲜小炒,均做足功夫,色香味俱全;然后是脸盆大的海蟹、深海捕捞的冷水鱼等京都从没见过的海鲜,当地农民酿的大瓮粮食酒,直接倾倒在粗瓷大碗里,酒香四溢,连号称滴酒不沾的卫先生都破例喝了三碗…… 第505章民心民意 方晟劝酒经验何等丰富,加之这顿海鲜宴的确远超预期,平时矜持沉稳的学者教授们均开怀畅饮,喝得东倒西歪。 酒至半酣,燕慎搂着方晟道:“我看出来了,这边的老板、伙计打心眼服你,是……一声声‘方书记’发自肺腑,难得啊难得。” 徐教授上次说话比较尖刻,这回也心悦诚服,道:“俗话说人走茶凉,在一方主政更是如此,之前我见过太多尴尬的场景——老领导故地重游,所到之处净是白眼和冷遇,最终玩兴全无反而生了一肚子闷气。” 方晟笑道:“我第一次在这儿吃饭时,省里还没批准沿海观光带规划,当时只有两间瓦房,厨房搁在外面凉棚,如今呢规模不亚于县城中档饭店,年收入也翻了几倍。老百姓得到实惠才会把你放在心里,反之说再多冠冕堂皇的话都没用。” “有道理,我敬你一杯,不,一碗!”卫先生道。 “砰”,两只大碗碰击发出响亮的声音。 餐后众人小睡片刻再度上路,很快来到三滩镇。置身洁净整齐的产业园,方晟对两侧企业如数家珍;再来到工业区,回首当年搬迁造纸厂、印染厂等污染企业面临的压力,不胜唏嘘;最后进入镇区,如今的三滩镇街貌不差于任何一个县城,将众多企业按功能外迁后,学校修葺一新、医院扩大规模、各类服务业百花齐放,镇区建设井然有序。 方晟静静看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熟悉的面孔,眼眶不由湿润了。 本来方晟想坐在车里走马观花,燕慎等人非要下车随机找几位小镇居民聊聊,很快有人看到车窗后的方晟,大叫一声: “方书记!” 顿时街头大乱,人们一波波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往车上挤,不停叫道“方书记”、“方书记”! 燕慎等人惊呆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方晟只得下车,一边分开众人,一边与周围居民握手,然而围上来的人太多,哪里握得过来?小司也被层层人流堵在外围,急得满头大汗。 方晟站到一个高处,双手合掌叫道:“大家静一静!”尤如一道命令,大街上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不断有人跑过来,却无人说话叫喊。 “离开黄海好几年了,我很想念大伙儿!”方晟道,目光扫过一张张热情的脸庞,“今天回来看到三滩镇更漂亮更兴旺,大伙儿生活得更好,我非常高兴!三滩镇是我的家,以后有空我要经常回家!这会儿陪客人有事,不打扰大家了,后会有期!” 老百姓们都习惯听从他的安排,不再说什么,只争先恐后上前握手。从方晟讲话的地方到大巴车不过短短十多米,起码握了上百只手,上车时大家还依依不舍看着他。方晟也一阵阵心悸,双手合什道: “以后我一定回来看望大伙儿,再见,再见!” 车子缓缓驶出街区,小司擦了把冷汗,心有余悸道:“这种场面太容易失控,以后方书记千万别随意下车。” 方晟不以为然笑道:“哪有干部怕老百姓?” 这句话引起众人的沉思,过了良久,燕慎喃喃道:“我看到了民心和民意,中午你说得不错,你给他们带来实惠,他们就记得你,老百姓最简单实在,不玩虚的。” 方晟还待说什么,一波波电话打了进来,原来黄海那边得到方晟故地重游的消息了! 县委书记庄彬、县长程庚明、常务副县长肖翔等分别打电话,或抱怨或恼怒或激动,表示他太不够意思,悄悄跑到三滩镇地界却不肯打声招呼。方晟只得连连表示歉意,说陪同调研组考察,不便惊动党政要员。 车子没敢经过黄海县城,而是从外围绕了圈进入梧湘,直奔江业新城。江业与大宇合并后,区委班子搬迁到原大宇办公楼,区政府在刚刚落成的江业新城办公楼办公,这样做的原因是朱正阳防止江业老百姓有被抛弃的感觉,留半套人马驻守江业。 方晟不打算惊动朱正阳,谁知大巴车驶到五棵松附近,却见朱正阳一个人孤零零伫立在路边。 “这是干什么?”方晟忙不迭下车,“黄海那班兄弟通知的吧?这回真的有任务在身,不想打扰大家。” 朱正阳笑嘻嘻道:“上次悄然离开江业后还没来过吧?兄弟陪你走一遭。”说着上车,笑模笑样和燕慎等人握手。 牛教授等人见他温和内敛,目光中却透出精干,均感叹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方晟的朋友一看就知道是好干部。 车子穿过新富民大桥进入高科路,数年不见,原先杂草丛生的道路两侧全是风格各异的特色建筑,意大利餐厅、西班牙风情酒吧、巴西烤肉、北欧海鲜馆、东南亚菜馆,还有风采依旧的小洋葱西餐厅! 想到笑语盈盈的叶韵,还有与鱼小婷在餐厅举杯共饮的场景,方晟内心翻腾起伏。 朱正阳对大家介绍道小洋葱餐厅兴建时,方圆数十里罕无人迹,富民大桥也不在这边,而位于七八里外,宽阔笔直的高科路只有这家饭店,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方晟是不是不懂市场经济,又怀疑投资方头脑发热。 “当时方常委脑中已有江业新城的雏形吗?”燕慎饶有兴趣地问。 方晟道:“整体规划不会一蹴而就,有个逐步完善的过程,但我从看到高科路第一眼起就决定从这里开辟一块新天地,并非重起炉灶,而是受江业特殊民情制约——拆迁是老大难问题,老城区重新规划举步维艰,城市建设停滞多年,必须要有新举措来破局……” 说话间车子来到景山寺,方晟感慨道:“数年前骆常委站在那儿否定江业新城的成就,给我迎头泼了盆冷水,之后我调到顺坝……” 朱正阳接道:“组织上否定基层干部很容易,一次会议,一个公开场合,一份文件,三言两语就足以毁掉一个人的仕途,那个不要紧,没人想做一辈子官,宦海沉浮总是难免的,可人家留下的半拉子工程怎么办?实不相瞒,幸亏我接手江业,才能彻底贯彻方常委对江业新城的蓝图,换其他任何领导,不能说绝对,但八成要融入自己的意志,把江业新城搞得不伦不类!” “不调查没有发言权啊,”徐教授直率批评道,“我觉得骆常委那次是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而来,根本没仔细分析江业新城的成因和发展方向。” 燕慎、牛博士、滕主任等人因为在体制为官,不便多说,只能相对苦笑。 车子驶到江业新城中心地带的环形广场,北面是圆柱体办公大楼,两边环绕着部委办局和广电中心、文化广场等,南面则是古色古香的传统文化基地。从右侧向北数里路,迎面是装修得美仑美焕、金碧辉煌的乾锋综合商厦,东边则是气派华贵的新金融一条街。 “办公区、文化区、商业区、美食街和生活区,江业新城五大板块错落分布,既方便群众业余生活,又缓解交通压力,”殷教授专门研究城建,立即看出名堂,“与老城区联系紧密的商业区、办公区处于城市主干道外环线,而文化区访客相对较小,放在内环线;美食街和提诺纳超市人流量最大,外环内环都能通行,布局非常合理。” “医院、学校、几个居民小区都在新城与老城区结合部。”朱正阳道。 徐教授问道:“江业新城达到今日规模想必投入巨大,而城建资金毕竟有限,老城区后续建设怎么办?” 言下之意区政府会不会追求新城的表面繁荣,放弃老城区基本设施维护,倒逼老居民向新城流动。很多盲目扩张、大搞土木工程的县区常祭出此招。 朱正阳道:“早在我前任的前任即费书记手里,就大力推动莲花河沿线环境整治工程;方常委继任后加大投入,兴建多个小型凉亭等休闲角;我呢以莲花河为辐射进行街道翻新工程和亮化工程,其效果不比新城差,各位晚上有雅兴可以在老城区散散步,近距离接触小县城的老百姓。” “一定的,一定的。”牛博士最喜欢到寻常人家拉家常,从七扯八拉中提取有价值的信息。 卫先生突然问了个颇为敏感的问题:“两位领导,据我所知骆常委针对江业新城提了好几点意见,如佛教胜地变成旅游胜地,美食街不宣扬中华传统美食却是西餐,最好的地盘留了外国超市,还有金融街到处都是西式雕塑,刚才一路看来,那些问题不单存在,而且规模更大、范围更广,难道不怕他重返江业算旧账?” 一时间车里气氛有些凝重。 隔了会儿,方晟道:“卫先生,如果你在县委书记位置上,觉得应该顺从领导意见,还是顺从市场需要?” 卫先生沉默片刻:“从经济角度看当然要顺从市场需要;但忤逆骆常委的意见会丢官归田,从此绝迹于官场。” 第506章尽兴而归 “如果逾越自己为官的原则和底线,不如回家卖红薯!”方晟道,“我,朱书记都是这样想的。” 朱正阳笑着补充道:“听说方书记在三滩镇被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可也有干部故地重游被扔臭鸡蛋、石块的,不是吗?” “耗资几十亿、引资上百亿的江业新城,我筹划考虑了两年,领导随便看几分钟就敢指点江山,莫非是火眼金睛?”方晟笑道,“所以啊上级指示要坚决贯彻,上级批评要坚决接受,但实际工作中要辩证地处理,不能死搬硬套。比如美食街我们办了家‘中华美食馆’专门宏扬传统美食;金融街西式雕塑前面有两尊老红军石雕,虽然不伦不类,也算落实骆常委的意见,对不对?” 燕腾等人哄堂大笑。 参观完老城区,朱正阳按牛博士要求随机找了十多位普通居民进行访谈,另一边滕主任邀请部分区正府办事员召开座谈会,倾听来自基层的声音。不一会儿庄彬、程庚明和肖翔三人赶过来。 “黄海的酒不喝,跑到江业来了,到底哪儿是你第一故乡?”庄彬痛心疾首道。 方晟哈哈大笑:“中午三滩镇那家农家乐的海鲜非常正宗,京都朋友表示十分尽兴。” 朱正阳随即吩咐秘书:“赶紧打电话问下菜单,中午上过的海鲜晚上不准出现!” “方常委,这几位学者专家到底什么来头?”程庚明心细如发,“感觉他们气度非凡,也有几分官场气场呢。” “虽说挂了些研究中心主任之类头衔,还是以学术以主,”方晟不想过多隐瞒,稍稍透底道,“其中有一位出身不同寻常,还有一位身份更神秘,我也摸不清底细,大家慎言慎行为好。” 朱正阳等人心领神会笑了笑,早猜到以方晟的身份不可能无缘无故亲自陪同什么调研组。 晚宴设在方晟与鱼小婷醉过两次的商务会所,连在地面的老树根磨平了作桌子,短树根做椅子,椅背则由树枝交织而成。如鱼小婷当初的惊喜一样,燕慎等人很欣赏这种浓郁乡土气息。 听说庄彬等人是黄海县领导,且当年都与方晟并肩战斗,燕慎、卫先生等人不住询问一些细节,并了解黄海和江业两地经济发展、人文环境和未来战略。本来是正儿八经的学术讨论,但朱正阳、庄彬等深黯中国酒文化,专门挑有趣的事儿说,还有意无意提到当年赵尧尧和白翎较劲的逸事,连不喜谈笑的卫先生都听得津津有味。方晟猜到兄弟们意图,笑骂几句后不再过问。 最精彩的当数方晟卧病在床,两个女孩互不相让不肯离开,方晟输了几瓶液却不好意思去洗手间,差点给尿憋死那一幕。经朱正阳绘声绘色讲起来格外生动,把燕慎等人笑得前俯后仰。 这顿酒喝得非常尽兴,个个东倒西歪醉态十足,出门时滕主任舌头打滚,搂着方晟说: “这趟双江之行认……认识了方……方晟,认识了优秀的……黄海干部,都,都是好样的!”说着想竖大拇指,找了半天不知是哪根,索性竖起整只手掌。 卫先生喝得少些还能保持镇静,拒绝别人搀扶,踉踉跄跄独自回房休息;燕慎非拉着方晟要彻夜长谈,还没到房间就伏在朱正阳肩头睡着了;牛博士、滕主任、徐教授、殷教授都醉得不成样子,回房倒头就睡。 相比之下方晟、朱正阳等人还挺得住,跑到附近茶楼边打牌边喝茶,海阔天空聊到凌晨两点才休息。 第二天醒来,燕慎等人神色委靡,胡乱喝了点杂粮热饮便上路,原本计划去景山寺、三井庵瞧瞧,顺便看场地方民艺表演,感觉提不起精神,索性让方晟将他们直接送到潇南机场。 “快过年了,打扰太久不好,你也赶紧收拾收拾,争取在京都聚聚。”燕慎道。 卫先生也道:“到时一定要叫上我。” “一言为定。”方晟笑道。 腊月二十七,管委会只剩四五个人,方晟仍坚守在岗位,明月等外地干部几乎都回去了,四位副主任商定轮流值班到二十九,安如玉反正一个人自告奋勇值最后一天。 这是方晟分配到三滩镇以来最有年味、最悠闲的春节,之前不是忙于各种事务,就是纠缠于人事搅斗,对过年根本没感觉,甚至觉得与其如此繁忙不如不过。 耐心做了几天工作,赵尧尧终于答应大年三十回京都团聚,方晟随即做好相应安排:大年三十中午坐飞机回京都,呆到初四晚上,初五上午回潇南陪父母,初六到红河值班。 樊红雨也回京都樊家过年,但拒绝春节期间带臻臻与他相聚的建议,觉得危险性太大,作为补偿,她答应大年三十上午提前三小时到,在机场附近酒店小聚片刻…… 姜姝跟老公彻底闹翻,春节也不想去京都,燕家虽然待她如同亲生女儿,毕竟还是有区别的,索性独自留在潇南。 刚开始爱妮娅答应春节期间与方晟见一面,不知为何突然加入碧海歌舞团访美演出,正月十二左右才回来。 “好端端跑到美国干什么?”方晟纳闷加不解。 “约见几位华尔街老朋友,邀请他们到碧海投资。” “你是纪委书记,为何掺和经济,那不是你的主业好不好?” “我不会一辈子做纪委书记,终究要重拾老本行,”她自信地说,“经济才是我的强项。” 方晟无语,总觉得爱妮娅这两年有些怪异,又说不出具体原因。 范晓灵决定初六到红河做客。 “初六你那边没人,咱们真该聚一聚了。”她说。 方晟叹息道:“不知为什么,之前几次让我很有心理阴影,但愿……别再出妖蛾子。” “不会的,我们做好准备就行……”她故意带了长长的尾音,弄得方晟心头一阵悸动。 腊月二十八,叶韵打来电话,带着哭腔说: “我上当了,爱妮娅叫我当保镖根本不是为了安全,而是想让我远离你。” “怎么回事?”方晟一时不清楚头绪。 “几天前省委领导班子聚会,爱妮娅被多劝了几杯,回家时虽然没醉但滔滔不绝,无意中说你身边女人太多,拉一个算一个!” “啧啧,醉话也当真啊。” “酒后吐真言嘛,没看出来爱妮娅对你念念不忘,还吃上飞醋了!”叶韵冷笑道。 “你是保镖兼窃听啊,”方晟赶紧转移话题,“其它还偷听到什么?” “就那次有点失态,平时精着呢,而且上下班、公务活动都用单位司机,我只负责偶尔晚上出外时开车,根本不清楚她的情况。” “实在不想在她身边就回潇南,网站的事还得靠你。” 叶韵幽幽道:“不行,我跟她有两年之约……她算吃定我了。” 提到两年之约,方晟心头很不是滋味,联想到与周小容的约定,停顿会儿道:“什么意思?” “唉,别提了……”叶韵似有难言苦衷,“总之我跟她有个交换条件,必须在她身边服务至少两年,期满才恢复自由身。” “喔——” 想不到自由散漫惯的叶韵也有受制于人的时候,方晟又好奇又好笑,试探道:“她握有你的把柄?不会吧,当初白翎她们费了多少心思,还把你关了段时间都没得手,她怎么……” “别问了,反正……算我倒霉!”叶韵悻悻道,“早知道在江业那次就让你欺负了,真是!” 方晟笑道:“怎能说欺负,明明是你……” 眼睛一瞥走廊有人影,赶紧说:“有人来回报工作,就说到这儿吧,再见。” 说到最后一个字,来人正好进来,原来是芮芸。 “方常委还没回京都?”她微笑道。 方晟道:“后天上午动身。” “真辛苦,当领导很不容易啊,”芮芸坐下道,“在家闲着没事,到厂区看看,小偷也要过年,防盗防火防潮,安全要放在第一位。” “有你这样尽心尽职的老总,我高枕无忧,”说到这里他关切地问,“家里怎么样?” “方常委是想问周小容?”她歪头笑道,俏皮而含蓄的样子令人怦然心动。 “不不不,”他赶紧否认,“关于你和爱人之间……” 她洒脱地摇摇头:“合不来就算了,大不了一拍两散,反正孩子在我手里。原来我还有些不太愿意,回头看根本没啥,与其别别扭扭凑合,不如早点分开,大家都活得随性。” 方晟默然,隔了会儿道:“有三位女同志是我主动拉过来的,其中包括你,工作方面顺风顺水,都取得不同程度的进步,但婚姻都……可能因为我只顾给你们压力,却忘了考虑家庭因素,我很自责,也觉得非常抱歉!” 没说的两位是范晓灵和明月,一个已经离婚,一个与芮芸一样正处于冷战。 芮芸摇摇头:“不是您的问题。一桩关系稳固的婚姻不会因为外部环境改变而改变,有的夫妻能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这是婚姻基因所决定,适逢其时而已,别想太多,命运注定如此非人力所能挽回。今天来是想告诉您,小容病了……” 第507章年味浓浓 方晟霍然抬头:“什么病?她还在你家?有没有去医院?”焦灼之色溢于言表。 “怎么,想去看望?”芮芸问。 方晟慢慢冷静下来,恢复到厅官应有的神色,道:“具体说说。” “连日高烧不退,呕吐、腹泄,全身酸痛,开始诊断为胃肠炎,挂了两周水都没用,后来我把她转送到省第一人民医院,专家确诊为副伤寒,目前住院治疗。医生说一方面与病毒感染有关,另一方面可能精神高度紧张,压力过大所致。这几天她状态很差,意志消沉,据护士说夜里经常蒙在被子里哭泣,还收集了好几天的安眠药片,有……自杀倾向……” “找两位专职护工24小时轮流看着。” “主要是心病。” “周军威被捕对她打击很大,这件事我没能帮得上忙,”方晟叹道,“她是孝女,自然日夜牵挂父亲,不知法院最终怎么量刑……” “如果方常委亲自到医院看望,或许对她的恢复有帮助……”芮芸边说边注意看他的脸色。 方晟久久沉吟不语,几分钟后起身踱到窗前,看着层层叠叠的厂区和工地,缓缓道:“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于公于私,此时此刻我都不能在医院露面,否则会带来更多麻烦。周军威的案子只是阶段性了结,有关外围以及聚业公司的问题,暗中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而我和小容的关系是关键引爆点。上次省纪委为何拿我没办法?一是账务方面我跟聚业、巨隆没关联;二是没发现我和小容有瓜葛,事实上后面一点更重要,正因为抓不住话柄,省纪委才无功而返。” “是这样……”芮芸终究是理性大于感性的女人,仔细想了想他的话觉得合情合理,然而还是掩饰不住眼中失望,轻轻道,“我会转达你的问候。” 方晟迟疑一下:“医疗费用方面……” 芮芸打断道:“没事,这点钱对我和小容都不是问题。” 方晟沉重地点点头。 “那……我告辞了……”芮芸轻轻离开。 听着她清脆的高跟鞋声音逐渐消失在走廊,看着她开车快速驶离,方晟心中情绪复杂难言。如果说赵尧尧和白翎的敌对关系永远是他心中的结,那么周小容则是他永远的痛。 从两年之约如同肥皂泡幻灭后,两人之间裂痕已注定不可弥合,初恋那份情感也愈发沉重。挟巨资到江业做工程,是周小容所有决定中最坏的决定,直接把自己推到方晟的对立面,因为现有模式下官员不能与工程商有过于亲密的联系。 小容啊小容……方晟心里充满无名的忧伤和惆怅。 腊月二十九中午,方晟跟安如玉打了个招呼先行回省城,送了些年货到方池宗家,又提前给聪聪包了个大红包,然后赶到一家位置隐蔽的四星酒店,没多久姜姝也悄然抵达。 云雨之后,姜姝眼中闪烁快乐的光芒,娇憨地搂着他说:“没想到爱情滋味如此美丽,简直比吸.毒还容易上瘾,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方晟故意逗她。 “早点和你……” 说到这里姜姝已经羞红了脸,为自己的出格言行而羞愧。 “咦,在大学没谈过恋爱?” “身处传统而保守的家庭,很多意识早已潜意默化,不是大学短短四年能改变,”姜姝道,“当身边女孩子们沉浸于爱情之中时,我傻乎乎在学生会忙得不亦乐乎,还同时参加三个社团,自以为过得很充实,回头想想真是笑话……” “不能总这样下去,终究要迈出勇敢的一步。”方晟道。 “两个厅级干部离婚,背后有两个势力庞大的家族,你觉得会发生吗?” “鱼小婷就是例子。” “她不同,”姜姝道,“一方面鱼家早已衰落,对白家没有任何帮助,另一方面鱼小婷身份特殊能悄无声息消失,而白昇也被发配到深山大泽里,影响有限。” “唉,总觉得……” “你觉得成了家就必须有孩子是吧?你可以代劳啊。” 方晟吓了一跳:“不行,绝对不行!” 姜姝有趣地打量他:“你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敏感?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让我想想……” “你老公不在乎你,不代表愿意戴绿的帽子,这是性质不同的两码事。”方晟担心她联想到樊红雨,赶紧打岔。 “我会让他同意的!” “别开玩笑……”方晟有气无力道,实在不想再多个私生子。 七扯八拉到晚上八点多钟,姜姝坚持回家——她独处惯了,不习惯跟方晟同宿,临走时含义深刻地笑道: “明天还有约会?” 他吓了一跳:“明天上午回京都,能有啥约会?” “平时都是两次,今天……是不是养精蓄锐准备下一场?” “你也会说荤.话了。” 方晟打趣道,心中暗凛女人的直觉的确可怕。与姜姝的过程,他可拉开架势全力施为,不必象与赵尧尧和白翎那样缩手缩脚,倘若梅开二度,明天肯定应付不了樊红雨那场战斗!樊红雨的习惯是要么不做,做就做个痛快,每每把他榨干为止。回想当初樊红雨的“毒..品论”,与姜姝如出一辙,一旦品尝到爱情甘美就一发不可收拾,沉.溺其间不能自拔。 有时他甚至怀疑再隔三五年或许无力应付。 大年三十上午,方晟打车直奔机场宾馆,开好房间后樊红雨掐着点儿进来。温暖如春的房间里春.意浓浓,由于担心她声音太大,方晟拿毛巾扎住她的嘴,这个富有情.趣的动作使她更加兴奋,洁白修长的双腿张成大钝角,泛滥如灾,巅峰频率和深度达到新的境界! “我好像死了一回……”战斗过后喘息好久才平息,她目光迷.离,双手搭在微潮的胸上。 “科学家说女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对那种体验越来越深刻。”方晟两天连续两场激战,身心俱疲,若非担心误机真想睡几个小时。 “男人呢?” “倒挂,所以中年男人十有八九畏妻如虎,不仅仅是对妻子的敬爱和呵护,也有愈来不能满足对方的愧疚。” 樊红雨数了数手指:“还有四年你就迈入中年男人行列,到时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方晟装糊涂。 “身边那么多女人,招架得过来吗?单我一个就能把你打趴下。” 方晟苦笑道:“这话我信。” 这时樊红雨终于说到工作:“上次悄悄带燕慎去江业了?为啥不通知我?” “全是黄海系老部下,你露面合适吗?” “不错啊,搭上四号首长那条线,燕家父子都很有文人风范,也能跟你这个花花公子打成一片,奇怪。” 方晟气结:“我哪儿花了?比如你,我就是应邀……” “又来了,不准说!”樊红雨捂住他的嘴嗔道,隔了会儿道,“有空跟朱正阳说说,别动辙跟我作对。” “嗯,上次已打过招呼,这事儿只能间接含蓄,防止露馅啊。” “我明白,其实他的心思全在进常委班子上,区里的事务倒很少插手,当然对于你的江业新城倒是尽心尽力。” “铁哥儿们嘛。” 樊红雨感慨道:“京都圈子里的子弟们就长了张嘴,侃起来无边无际,干起实事原形毕露,而且哥儿们义气说得顺溜,真出了事就找不着人,没谱儿!说真的,我很看好朱正阳、程庚明这帮人,包括水灵灵的范晓灵。” “水灵灵……你也这么说,”方晟啼笑皆非,“不带这么玩我好不好,我跟她真的没什么。” “我信,”樊红雨出人意料道,“但鱼小婷呢,你敢这样理直气壮地否认?” “人家早失踪了,还老挂在嘴边干嘛?” 她笑笑不再说话,手底下摸索会儿他却懒懒打不起精神来,不由起了疑心: “昨晚有约会?” “没。” “哼,肯定有情况,平时不是这样的,”樊红雨脑中一转,“刚才你虽然很卖力,总有后劲不足的感觉,之前我们两次、三次都有过,你从不怯战……白翎还没回来,赵尧尧今晚才遇到,水灵灵昨天下基层慰问,叶韵在碧海当保镖,老朋友都不身边,看来有新朋友了!” “你刚承认水灵灵跟我没关系。” “别打岔!”她索性骑到他身上,鼻尖顶鼻尖分析道,“银山有两大美女,徐璃和姜姝,红河还有个安如玉。听说你跟徐璃拍过桌子吵过架,暂且放在一边;姜姝身世神秘,隐隐与京都望族有关,想必你还没摸到底细;安如玉嘛,有消息说前阵子罗世宽想动她,你不惜鼓动常委会投票硬是把人家留下了,有这回事?” 方晟恼道:“姓罗的设陷阱让我跳,让他得逞还了得?任他三头六臂也要顶住!事后也有市领导象你这样质疑过我,我说就算安如猪也不准动,红河的干部何去何从必须经我点头!” “好硬气噢,可惜不该硬的乱硬,该硬的硬不起来。”樊红雨笑眯眯道。 “你再来这么一下……那儿……哎……瞧,不是起来了吗……” 接下来轮到樊红雨被折.磨了,不过从她的反应看并不痛.苦,相反似乎很享受的模样…… 第508章欢聚一堂 第二轮鏖战结束,方晟彻底完蛋,有一秒钟竟想叫樊红雨帮他改签机票,实在累得不行睡觉。樊红雨咬着嘴唇说瞧你烂泥巴的怂样,以前在我身上耀武扬威的劲头都哪去了?方晟有气无力辩道此一时彼一时嘛,都说了男女之间有剪刀差。 我觉得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樊红雨点点他的鼻子说没了白翎看着,你真无法无天了。 她若在,你也躲得远远的。 樊红雨在他要害处掐了一把,恨声道所以我捞一次是一次,享受当下! 方晟又痛又累,不敢吭声。 两人分坐不同航班,方晟在前樊红雨在后,看看时间不早,她连拖带拽将他弄下床,催促他穿好衣服并推出房间。方晟连骂最毒妇人心,一步三摇来到候机厅,还好正赶上登机,遂打起精神上了飞机,坐到位置上后赶紧闭上眼睛,没五秒钟便酣然入睡,一觉睡到京都机场。 联系赵尧尧,她抱着楚楚刚上了飞机,一算时间,方晟决定在机场等会儿,于是坐在偏僻的角落又眯了两个多小时。 年岁不饶人啊!方晟暗暗感叹,当年在黄海何等厉害,晚上和白翎连战两场,早上还能再晨练一场然后步行上班;在江业与鱼小婷初逢,两天四场;与樊红雨最高记录是两夜五次…… 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如今白翎、樊红雨等人娇艳依旧,象盛开的鲜花,自己却每况愈下,恐怕如樊红雨所说,再隔几年只能以欣赏为主了。 赵尧尧下飞机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大厅乘客明显稀少,楚楚远远看到方晟,挣脱开来跌跌绊绊跑到方晟面前,小鸟般扑到方晟怀里,甜甜叫了声“爸爸”,这一声把他的心都融化了! 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确实如此。 一家三口步出大厅,樊红雨正好从右侧过来,双方均避无可避撞到一处。 “方常委,赵女士,好久不见,”樊红雨春风两度后美美睡了一觉,脸蛋红扑扑滋润得水灵灵,心情格外晴朗,“哟,好漂亮的小女孩,叫什么名字?” 楚楚并不怯生,口齿不清但声音很大:“楚楚。” “楚楚动人,将来一定迷死人,”樊红雨摸摸她的脸蛋,“刚从香港回来?” “是啊,樊书记也回来过节?”赵尧尧客气地问了句废话。 樊红雨点点头:“算起来有三个月没回京都了……你们忙,先走一步。”说罢嫣然一笑款款离开,樊家派的车已停在那边。 赵尧尧看着她的背影:“几年没见气场强大呀,官场真是历练人的好地方,喂,你怎么哑巴了?” “想到当年她在黄海跟于铁涯、邱海波沆瀣一气为难我,怎笑得出来?”方晟道。 “别小家子气,人家主动打招呼,总得表示一下吧?”赵尧尧嗔道。 这时于家的车缓缓停在身前,总算揭过这个尴尬的话题。 京都大街少有的冷清,路边几乎看不到行人,车辆在宽敞的路面上通行无阻,司机感慨一年只有一次这么爽的经历。 进了于家大院,小贝早早守在门口等爸爸妈妈,手里还抓着几只氢气球,是给楚楚的礼物。 于道明上午就回来了,这会儿正在花厅陪于老爷子聊天,旁边还有于秋荻、于铁涯父子,于正华坐了会儿觉得气闷,找个借口溜了。 方晟进了花厅一一请教,于道明拍手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正聊你大闹市委组织部的事儿呢。” “已经握手言和……”方晟汗颜道。 于老爷子表示认可:“官场并非一团和平,见谁就笑,原则问题不能退让,关键时候要让对方知道你不好惹,这方面分寸的把握很微妙,需要在实际工作中磨砺。秋荻过于强硬,道明偏软了点,铁涯最近修身养性进步不小。” 于铁涯陪笑道:“还得向方晟多多学习。” “相互学习共同进步,”于老爷子道,“经过黄海、江业、顺坝三个地方锻炼,方晟的确成熟了,但还不够圆润,比如清理圈地过程中沟通太少,各方面关系处理得较为粗糙,因此遭来杀身之祸,这是很危险的事儿,侥幸逃生是你命大福大,不过运气那玩意儿说不准的,被你提前用完了以后怎么办?” 方晟低头道:“爷爷批评得对,那次遭遇至今还心有余悸,当时我已做好死的准备。” “救你的神秘人查到没有?”于秋荻好奇地问。 “省厅成立专案组调查,几个月下来一无所获,”于道明道,“一群蠢物!” 此时一个人的名字同时在几个人嘴里打转——白翎,但她是于家大院的敏感词,万万不能说出来。 这时于渝琴带着儿子闻洛和柏美薇进来,总算打消了方晟的尴尬。经过前期筹划,闻洛已调到省国资委挂了个副科级,柏美薇本可以按垂直系统原则空潇南海关,她却想到官场闯闯,于道明颇为为难,不知如何安置。 “省直机关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为闻洛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短时间内再塞一个很困难,”于道明说话向来不拐弯抹角,“要不下基层吧,那个好办些。” “我没问题。”柏美薇静静地说,文静中有股倔强。 于渝琴考虑的问题不仅仅是空降,儿子媳妇都老大不小了,首当其冲应该生个孩子才是正事儿,相比之下仕途可以缓缓,女孩子嘛以家庭为主,一家出一个领导就够了。 “小夫妻俩不在一块儿,那哪行?”于渝琴道,“潇南市直机关有没有位置?” “比省直机关还满,各市县有门路的暂时进不了省直的就临时在潇南落脚,导致市直机关严重超编,肖挺正打算节后缩编裁员呢,别撞枪口上。”于道明说。 柏美薇低声说:“远点没关系……” 于渝琴连忙打断道:“最好还是每天在一块儿!对了,离省城最近的地级市是哪个?” “银山,到省城车程半小时左右……”于道明一指方晟,“咱们方大常委就在那儿,很威风呢。” 于渝琴眼睛一亮:“那就到银山,在方晟手底下不会吃亏!” “咳咳……”方晟并不想身边多个于家耳目,故作为难道,“二叔刚说我跟银山组织部长吵架的事儿……” 于渝琴又赖上于道明:“有道明打招呼,市里敢不听?爸您说呢?” 于老爷子才懒得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装糊涂道:“什么?” “渝琴,打招呼固然没问题,前提是人家有空编,不然软绵绵一句‘等腾出编制再说’,等上大半年算短的,上回方晟就因为这事发火,”于道明耐心解释道,“再说美薇也不能到方晟的红河开发区,毕竟存在亲属回避制度嘛,方晟处于上升期,这方面得格外注意。” “那怎么办?你个大省长还能为这点小事儿难住?” 于渝琴不依不饶,于老爷子索性边把玩核桃边闭目养神,于秋荻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方晟也不愿招惹这位姑奶奶,低头假装看手机。 于道明被她缠得没办法,一味躲闪说再想办法;于渝琴知道这是官场惯用的拖延套路,非要他给个时间表。 三代子弟当中,于铁涯与这位姑妈感情最好,以前闻洛没出生时,于渝琴经常带于铁涯上街玩耍,买这买那,如今偶尔有些跑腿的事儿她还交给他办。 于铁涯略一思索道:“虽说之前有过不愉快,后来不是跟她和解了吗?爷爷说必要时展示强硬,既然她已领教过厉害,想必方常委再请她办类型完全相同的事,于情于理都不会拒绝吧?” “唔……”方晟暗中将于铁涯骂了几十遍,心想你小子才安份几天,又跳出来跟老子作对? 于老爷子不着痕迹瞟了于铁涯一眼,嘴角掠起笑意。 “是啊是啊,这事儿说来说去还得方晟出面,”于道明忙不迭甩包袱,“当然我也会打招呼。” 于渝琴干脆坐到方晟旁边:“方晟,方常委,弟媳的事就交给你了!他俩初出茅庐需要锻炼,今后仰仗你的地方太多了。” “姑妈说得我不好意思,其实二叔在双江一言九鼎,我们都需要仰仗二叔才对……”方晟笑道。 “那是那是,”于渝琴意识到刚才的话过于突出方晟,显得心浮气躁,赶紧补救,“不过道明是自家兄弟,不必客套。” 方晟接道:“我也是自家人啊,帮忙是应该的。节后听二叔的消息,一旦二叔打过招呼,我就去找徐部长,大不了再吵一架!” 大家都笑起来,于道明指着他笑骂道: “为这事冯老书记专门打电话,我边开会边听他啰嗦了二十分钟,承诺下不为例。你要再吵岂不是打我的脸?” 于渝琴也连连说:“协商解决,协商解决。” 谈笑间赵母怯怯站在门口通知开饭,方晟等人簇拥着于老爷子前去洧思轩,正好于云复也踩着饭点到家,难得来了次全家大团圆。 第509章儿女合影 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吃完后,于秋荻等兄弟三人陪老爷子到后院散步,方晟等晚辈则各自回房休息。小贝有了玩伴兴奋不已,捧出所有玩具一样样展示给楚楚。楚楚虽然懵懂,却笑嘻嘻地东摸摸,西瞅瞅,对啥都觉得好奇。 赵尧尧旅途疲劳,又强打精神应付并不擅长的场合,有些累了,半躺在沙发。灯光下她的皮肤晶莹剔透,折射出淡淡的象牙晕色,与上次相比她气质更冷,更脱俗出尘,真正让方晟领略到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 如果之前几次方晟觉得自己与赵尧尧愈行愈远,今晚头一次悲哀地认识到,赵尧尧仅成为名义上的妻子,与于家、与自己唯一的联系只剩下楚楚! 兴致勃勃玩了两个多小时,楚楚开始打呵欠,赵尧尧陪她到里屋睡觉,方晟则在外面和小贝边拼图边闲聊。 “大院里最喜欢谁?” “老爷爷,天天陪小贝吃饭、喂鱼。” “还喜欢谁?” “嗯……爸爸!” 方晟故意脸一整:“爸爸不住院里,重说一个。” “小桐哥哥。” 于小桐是于铁涯的儿子,今年刚上初中,成绩优异,表现突出,大有乃父之风。 “小桐哥哥经常陪小贝玩?” “没时间啊,”小贝天真地说,“小桐哥哥可忙了,放学后就做作业,小贝睡觉了,他还在做作业,总是做不完呀。” “周六周日总能歇会儿吧?” “小桐哥哥最怕放假,做完作业,老师来补课,小桐哥哥累死了,偷偷哭……” 唉,沉重的高考指挥棒,压力山大的中国好学生。方晟长长叹了口气。玩了会儿小贝伏在方晟怀里睡着了,把他抱到床上时,赵尧尧示意到外面说话。 “小贝的话我听到了。”她轻轻说。 方晟摇头叹息:“别说小桐,眼下小贝还没上学,每天课程都排得满满的,就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为什么一定要争输赢?” “因为……落后就要挨打。” 赵尧尧表示不赞成:“以我们的财力能保证小贝和楚楚以至于他们的后代衣食无忧,为什么不让他俩活得开心点,做自己喜欢的事呢?” 方晟沉吟良久,道:“你的想法我曾经也有过,并且认为很有道理,可细细再往深处想才知道,那是一个误区。” “什么误区?”她蹙眉道。 “你的思维说穿了就是八个字,娇生惯养,无为而治,试想当前很多不成器的官二代、富二代,再联系过去八旗子弟,不都是如此吗?童年很开心,少年时期很开心,成年后呢?人生目标何在,生活技能何在,梦想和追求何在?躺在金山银山享乐会很空虚的,尧尧!” “那么……你仍想让小贝经历残酷的高考?以前你说过让他到国外念高中,拿到大学文凭、硕士文凭再回国。” “我的想法变了,高考是一块试金石,”方晟道,“不能说高考取得好成绩的都是优秀人才,但经过高考的磨砺,体验那种艰难和奋斗,锲而不舍和顽强拚搏,就会树立正确的人生观,认识到只有凭借自身努力才能实现人生价值。尧尧,我甚至想让楚楚到京都读高中。” “不要,楚楚注定要走跟小贝不同的道路,至少不可能从政。香港学校注重素质教育,压力远比内地小,正是我乐见的。” “香港太小,很容易养成狭隘封闭的心态,最好融入到内地,放宽胸怀和眼界。” 赵尧尧摇头:“我对楚楚的将来没那么多远大抱负,也不期待有宏伟的事业,只希望她安居乐业,拥有温馨幸福的家,开心快乐度过每一天,那就够了。” 方晟无奈:“尧尧,我俩价值观分歧越来越大,恐怕都没法说服对方。” “要说服干嘛?”她从容淡定地说,“你按你的思路培养小贝,我按我的愿望培养楚楚,无须比较,无须争谁对谁错,就这么简单。” “去年基金赚了多少?”方晟换了个话题。 “两亿不到……” “比预计少得多,是不是行情因素?” 赵尧尧道:“行情靠人做,关键还是香港证券市场的高度市场化,所有信息公开透明,任何操作都在众多机构、基金掌控之下,因此想赚钱容易,但赚大钱很难,稍有风吹草动就有资金跟风狙击,要么长期持有,要么短平快,国内做庄、跟庄等手法都不适用。” “明明白白赚钱最好,老实说以前你在内地赚得让我心惊肉跳。”方晟笑道。 她也笑道:“每年赚两个亿也不错了,红河去年财政收入多少?”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大年初一,方晟和赵尧尧以晚辈身份带着小贝、楚楚逐个屋子拜年,唯独没遇到于云复,他清早就动身和一号首长下基层;陪老爷子吃完汤圆,于秋荻匆匆去单位集中看望一线工人;于道明也乘坐中午航班飞往双江,参加下午省委组织的团拜会。 小贝闹着要玩动物园,其实这么冷的天出去,动物电视里都看过,实在无聊,但方晟和赵尧尧内疚平时陪儿子太少,难得撒娇,不答应也得答应。遂安排车辆出去,途中小贝又说想和小宝哥哥一起玩,让方晟打电话。 赵尧尧眉毛挑了挑,诧异地瞅瞅方晟。他干笑道上次练高尔夫时偶遇,纯属偶遇。 “联系一下吧,大过年的孩子一个人在家怪可怜的。”赵尧尧出人意料说。 方晟赶紧发短信给容上校,隔了会儿容上校回复白家同意,叫他在动物园门口等会儿。 今天京都街上热闹了许多,但与平时相比仍有天壤之别,最明显的区别是交通特别顺畅,去哪儿都不堵。 在门口等了十多分钟,小宝从一辆普通不起眼的面包车跳下来,小贝立即迎上去,两个孩子跳啊蹦啊乐成一团,楚楚在旁边也高兴地拍掌大笑。看到这个场面,方晟眼眶湿润了。 “谢谢。”他真挚地说。 赵尧尧淡淡地说:“进去吧。” 游览途中,小宝和小贝勾肩搭背完全一付好哥俩的模样,楚楚则象跟屁虫似的围着他俩打转。孩子的心理是只要能一块儿玩就开心,并不在意玩什么。 来到猴山附近,迎面一团火红色人影,定睛看竟然又是樊红雨! 她拉着臻臻的手准备到下一处,见了方晟全家,目光在小宝脸上打了个转,脸色很不自然解释道: “儿子不想闷在家里,吵着要出来玩,选了半天居然是动物园,唉……” 赵尧尧从没见过臻臻,爱怜地抚着他的头道:“多可爱的小伙儿,跟小宝差不多大吧?” “晚几个月,”樊红雨道,“臻臻,快叫两位哥哥……”说到这儿两颊发烫,心里知道两位都是亲哥哥!幸好外面气温极低,脸蛋都冻得通红,看不出羞色。 臻臻到底跟小宝、小贝不太熟悉,有些生分,反而楚楚主动上前拉拉他的衣袖,脆生生叫道:“哥哥好。” “噢,倒忘了还有位妹妹,她叫楚楚。”樊红雨硬着头皮道,暗中瞟了眼傻瓜似的方晟,恨不得踹他两脚:四个孩子三个妈妈,全是他惹的祸! “小宝平时学什么?”赵尧尧见方晟不吱声,以为他还惦记黄海的事儿,主动搭讪道。 两位妈妈站在树下交流育儿心得,那边几个孩子在小宝率领下已打成一片,围着猴山跑了两圈,气喘吁吁且兴高采烈。 远远看着树下两个俏丽娇艳的少妇,方晟内心翻腾,滋味难言。他亲近的女人之间大都有错综复杂的矛盾或心结,绝少能象这样心平气和一起聊天:赵尧尧与白翎、白翎与樊红雨、樊红雨与鱼小婷、鱼小婷与白翎…… “爸爸……”小宝突然出现在方晟身后,轻声叫道。来之前白家特意关照过,在外人面前不要叫方晟“爸爸”,小宝瞅四下没人还是忍不住叫了声。 “接下来去哪儿玩?”见四个孩子一字排开,方晟心里又一阵悸动。 “臻臻要去别的地方,帮我们拍张照片吧?”小宝认真地说。 好有大哥风范,超强的组织能力和策划水平! 方晟疼爱地捏捏他的脸蛋,笑道:“站好了,一齐说‘茄子’!” “茄子——”四个娃儿天真而稚气地笑道。 小宝搂着楚楚站在中间,小贝和臻臻分列左右,小脸蛋都洋溢着无邪的笑意。这次难得的邂逅,幸亏小宝突发奇想要拍照,留下迄今为止方晟子女们唯一一次合影! 再度站到一起拍照,已是二十年后…… “我的孩子们,”方晟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欣慰地想,“都聚全了。” 后来事态进展证明,方晟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毕竟担心动物园人多眼杂,樊红雨很快带着臻臻与他们道别。大半天游园,孩子们玩得十分尽兴,始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回到门口小宝上车前,还天真地与小贝拉勾以后还一块儿玩耍。 “为什么不带小宝哥哥到我家作客?”看着面包车载小宝远去,小贝不解地问。 方晟帮他搓冻红的小手,道:“以后吧,会有机会的。” 第510章新春首战 原计划在京都呆到初四,然而初二上午市委办打电话通知初三下午常委们集中,开展下基层送温暖活动,并说明这是省委宣传部的规定动作,各市区都要搞,并在春节期间地方台播出。 方晟只得乘坐初三上午的航班回双江,他一走赵尧尧也呆不住,吃过中饭后下午便带楚楚启程回香港。 初三下午许玉贤主持召开市领导班子团拜会兼碰头会,简单进行分组。银山六县四区,十三位常委当中统战部长单晨阳仍在住院,军分区司令杜铮要慰问基层官兵,不参与地方活动,按一个组一位常委带队,正好多出一位,不过也没矛盾。 象送温暖之类的下基层活动,市委市正府举行过多次,有其约定俗成的规矩,大致安排是:市委书记、市长、副书记,这三位安排在市里三个区,一方面他们排名靠前,当然选择条件好曝光率高的市区,另一方面干部越大事情越多,就近安排可以随时回单位处理突发情况;红河区地位特殊,一把手就是常委,为体现市委关怀,一般再安排一位地位略高的常委为组长,从历次人员组成看,组长通常由纪委书记、组织部长或政法委书记担任。 这三位都有担任的理由:纪委书记在常委班子里排名第四,留在市区名正言顺;组织部长徐璃是女同志,出于照顾性质大家都能理解;政法委书记邵卫平原本是红河开发区主任,担任组长更熟悉情况。 不过方晟主政红河之后,事情有了微妙的变化。常委班子里被他得罪了一半,稍微有点政治头脑的都绕着他走。郑丰达先表态要到附近县城走走,邵卫平则说说年年去红河,今年换换味口,徐璃还没来得及说话,许玉贤赶紧笑呵呵说: “那徐部长领衔红河组吧,新年新气象。” 言下之意希望徐璃和方晟尽释前嫌,这么一说徐璃倒不好便反对,哼了一声没说话,方晟则埋头做记录,不发表意见。 各组组长确定后,还要配副组长,大多数由正府那边副市长担纲,不够的拉几位人大副主任。讨论到红河又卡壳了,副市长们都不愿去,方晟见状瓮声瓮气道: “我是副组长,不必再配了。” 许玉贤笑道:“徐部长和你都代表市委,正府方面总得出位领导吧,世宽推荐一位?” 罗世宽道:“去年姜市长跟方常委结伴畅游新加坡,就姜市长吧。”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笑声,都为罗世宽的妙棋暗暗喝彩。前期姜姝为红河兴建学校、医院等基础设施出了不少力,有的问题罗世宽和其他副市长暗示暂缓或不同意,她也强行推进,使罗世宽恼怒不已,怀疑两人暗通款曲。今天在市领导云集的会议上抛出这个话题,使人浮想联翩。 最郁闷的是方晟,莫名其妙挨了一枪却无法反击,毕竟花花公子的名声太响,稍稍与漂亮女人走得近些就容易招人猜忌。 姜姝低着头脸涨得通红,心里清楚罗世宽是在挟私报复,发泄自己之前不听招呼、力挺红河的不满。 许玉贤何尝不知罗世宽歹毒的心计,一时踌躇,拿不准是否同意,偏偏纪晓丹加了一句: “最近红河上了好几项民生工程,姜市长正好过去视察一下。” 这个神助攻使大家顿时明白几位当事人不可言说的矛盾,然而在罗世宽看来却是画蛇添足。因为有的事说得做不得,有的事做得说不得,刚刚方晟正窝了满肚子气,不便针对罗世宽,还怕你纪晓丹吗? 果然方晟沉着脸道:“今天大年初三,本该一团和气,我并不谈工作方面的事,可纪市长主动提到民生工程,我不得不有所回应,否则在座还以为那些事跟姜市长有什么关联!” 此言一出纪晓丹知道坏了,可谓祸从口出,刚才点到为止已经足够,何必自作聪明补刀呢? 方晟续道:“去年红河清理圈地,得罪了不少领导包括在座数位,今天在这儿不必点名,大家心中有数。清理圈地确实取得卓越成效,之后大批企业入驻开发区,酒店、宾馆、娱乐业也随之兴起。为解决民生问题,管委会向正府方面打了三十七项报告,提出兴建和完善学校、医院、广播电视站等基础设施。这些项目从投资到建设都由市城投公司负责,管委会并不参与,也无权指挥或调配,也就是说无论于公于私,我方晟不可能沾一点点好处!可是三十七项报告是什么下场呢,除了呈报给姜市长的五项报告被批准外,其它三十二项报告全部被否决!”说到这里他将茶杯重重一顿,突然站起身指着一个市领导喝道,“庄市长,请解释一下为什么一口气否决掉管委会六项报告,每个报告上否决意见都是两个字‘暂缓’!拜托你有点敬业精神好不好?就算刻意刁难我方晟,也要编出点象样的理由!今天当着许书记等领导的面,咱俩来公开讨论,我若输了当众给你赔礼道歉!” 庄副市长吓得脸色煞白,向罗世宽投去求助的目光。 罗世宽干咳一声准备说话,方晟却抢在他前面道:“明人不做暗事,今天这个会我索性把事情挑明了!姜市长批准的五项报告到了纪市长手里,又全部被否决!纪市长,也请你参加讨论,我方晟愿意以一对二,输了照样赔礼道歉!你敢吗?” 面对方晟挑衅的目光,纪晓丹自诩高学历高素质的知识分子,哪受得了激将,腾地站身,罗世宽知道方晟口才出众,加之有许玉贤撑腰,连忙起身拖他坐下。方晟却傲慢地说: “再多几位我也无所谓,只要理由摆得上台面,都可以说出来嘛,对不对?三十七项报告全部被正府否决,别说在今天这个场合,就是跑到肖书记、何省长面前,甚至到京都理论,我方晟都不怕!” “关于方常委反映的问题,会后我立即召开市长办公会,逐项讨论分析,我承诺三天之内必定给红河管委会一份详尽全面的说明,”罗世宽沉声道,“如你刚才所说,今天大年初三,许书记刚开始就给大家送上新春祝福,祝愿大家新的一年里团结、奋进、努力。工作中的矛盾和误会就不必占用大家的时间,冲淡主题,许书记认为呢?” 许玉贤威严地一扫全场,庄副市长的惶恐、纪晓丹的懊恼、罗世宽的不安、方晟的愤怒都瞅在眼里,心里有了几分数,温和地说: “方常委坐下。” 然后故意沉默了三十秒,整个会场寂静无声,所有人均低头垂眼,暗想新春第一枪居然又是红河与市正府的冲突,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许玉贤缓缓道:“各位都知道方常委是我的老部下,以前我在梧湘,他在黄海和江业,工作方面有所交集,不过三十七项报告全部被否决的事,今天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问题,方常委做得既对,也不对!” 听到这里,罗世宽就知道许玉贤不愿轻易放过此事,气得连瞪纪晓丹几眼: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大好形势下,你来刷什么存在感?难道不知道方晟的厉害吗? “方常委对在哪里?没有利用过去的工作关系动辄告状,低调和平地处理矛盾;错在哪里?他忘了正府工作要置于市委领导之下!” 这句话掷地有声,带着凛凛寒意,罗世宽还不觉得怎地,但纪晓丹以下包括各位副市长都感受到话中强大的杀伤力。 许玉贤续道:“世宽的决定是正确的,及时开会分析问题、解决问题,找到症结所在,今后避免发生类似错误!三十七项报告,如果否决十七项、二十七项都很正常,你红河请求兴建民生工程、基础设施,市正府有权根据全市情况进行统筹安排,意见不一致很正常,但全部被否决,这就有问题了!作为老领导,我对方常委的性格有所了解,工作责任心强,但性格耿直,加之前期清理圈地,确实得罪了不少人,但私事归私事,公事归公事,不能把不满情绪带到工作中,对不对?比如说吧,庄副市长你必须反省一下为什么连写六个‘暂缓’?还有晓丹市长也要说明为什么姜市长同意的报告,你全部否决掉?当然,方常委为首的红河常委会也要开展自我批评,一下子提交三十七项报告,对市财政的冲击是不是太大了等等。这不是各打五十大板,而是实事求是,辩证看待矛盾的两面性!”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参会人员记录时“沙沙”的声音。 “世宽那边还要开市长办公会,今天不再多说,”许玉贤道,“待会儿各组组长、副组长碰下头,确定具体行程、时间、线路安排后报给少峰,散会!” 因为方晟的办公室就在旁边,会后徐璃和姜姝都到他那儿碰头。 第511章 恶名远扬 三个人当中姜姝地位略逊一筹,加之跟徐璃不对付,进屋后埋头坐那儿边征求意见边写送温暖的大致安排。 徐璃坐在旁边没好气说:“大过年的就在常委会上放炮,不怼人你会死吗?” “节日期间尽量避免说‘死’字,不吉利。” “人家老庄被你指名道姓骂一通才不吉利呢,谁不知道六个暂缓八成是罗世宽的主意!” 方晟瞟了姜姝一眼,道:“哎,在市长办公会正式说明出台前,不要轻易下结论。” “想说就说,我才不怕呢。” “那你刚才开会时干嘛不说?一个个坐着象哑巴似的。” 徐璃怒道:“怎么,你要我帮纪晓丹说话?” “两位常委,我说一下明天的安排,你们看行不行……”姜姝打断两人争执,一五一十读了一遍。 听完后徐璃没吱声,方晟点头道:“就这样吧,麻烦你交给少峰秘书长。” “行,我还得参加市长办公会,先走一步。”姜姝说罢匆匆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徐璃若有所思:“今天你恼火的不是三十七项报告全部被否决,而是和她的关系被罗世宽公布于众,对不对?想想她也蛮痴情的,明知正府两位当家的态度,还硬着头皮签署同意,需要多大的勇气!” 可怕的女人!谁说漂亮女人都很笨?从爱妮娅到鱼小婷,从樊红雨到徐璃,都能猜到他内心深处的小算盘。 不错,今天方晟猝然翻脸,缘由就是恼怒于罗世宽公然揭穿自己与姜姝的暧昧。 男女间的私情做了不能说,倘若没发生过什么,随便怎么开玩笑,假的就是假的,谁也不会当真;然而方晟和姜姝已实实在在有了私情,且经常跑到省城幽会,罗世宽这么含沙射影一说,必将给两人带来很大的麻烦。 方晟道:“徐部长,我认为你关心八卦胜过关心工作,不象严肃的组织干部。” “生活作风也是干部考核的一部分,对于个别作风糜烂、男女关系混乱的干部,组织部门必将……”她举起手掌做了个砍的动作。 “幸好我是经得起考验的。” “只怕未必!”她冷笑道,起身走到门口旋即停住,“晚上有安排?” “打算看望父母亲,陪家人吃顿饭。”他老老实实说,原计划是初五,但下基层送温暖活动把一切都搅乱了。 “吃完到激腾酒吧会合,我请客。”说完不等他答应就离开了。 “那会很晚的……喂!” 方晟追到门口,徐璃已不见踪影。看不出她虽穿着高跟鞋,步伐挺快。 打电话与方池宗、方华联系后,看看时间还早,信步来到许玉贤办公室。 “今天我有点冲动了,”方晟主动承认错误,“不该大过年就发飙,破坏许书记经心苦营安定团结的氛围。” 许玉贤指着他笑道:“你呀,叫我说什么好呢?罗世宽挤兑你没关系,纪晓丹也跳出来就不对了,造成正府那边集体围攻的架势,你不出头,我也会责备他两句,唔,罗世宽紧急开会并承诺三天内给予说明,姿态放得够低,得饶人处且饶人,别再计较了,再说我知道正府方面虽然全盘否决,有些项目已经开工,你本来就玩的先施工后立项的把戏,纪晓丹实际想表达的也是这个问题,对不对?” “什么都瞒不过许书记。”方晟惭道,心里却猜会后纪晓丹肯定在许玉贤面前说出真相。 许玉贤得意地大笑,他最喜欢看到方晟这付无赖样,过了会儿道:“听说节前燕慎率队去过红河?” “非正式调研,他反复叮嘱不准泄露行踪,不惊动当地领导,”方晟谨慎地说,“一行六人在红河看了几个村,又到黄海、江业转了一圈,然后就回京都了。” “对于银山经济建设,燕慎他们有什么不同看法?”这是许玉贤最想知道的,因为燕慎背后有四号首长的影子。 “纯学术性采风,只看不说。” “喔……”许玉贤沉思良久,“京都几位常委的经济理念各不相同,四号首长持中庸之道,不象二号首长那样激进,也不赞同五号首长的保守,让燕慎实地考察江业新城,有助于数年前那桩事件的结论。” “时过境迁,是非曲直我早已不放在心上,大家都明白的事,不会因为骆常委一席话就抹成漆黑。” 许玉贤严肃地说:“你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作为县委书记,你可以不在乎;但再往高处走,骆常委的话将成为阻止你上升的拦路石!因为部级干部考核考察,基本不怎么看能力和业绩——混到正厅的干部水平能差到哪儿去?主要看意识形态、思想倾向,骆常委给你扣的大帽子就是崇洋媚外,你想想,京都方面能让这种人参与国计民生大事吗?说白了你这种人最容易被腐蚀,被洗脑啊!” 方晟重重一震,喃喃道:“是啊,我从没想过……” “爱妮娅为何提拔得快,她在华尔街实习后听从国家调遣,让她回国就回国,根本不在意高薪诱惑和优越条件,你知道每年国家向外输送多少人才,肯回来的又有多少?”许玉贤道,“大都情况是混得好的都留下了,混得不如意的才愿意回来,象爱妮娅这样可谓凤毛麟角,政治上经受住考验,所以她顺利进入副部级行列。” 这是一个全新的诠释角度,打破方晟原先以为单纯靠神秘契约的想法。 “您的意思是通过燕慎,请四号首长公开承认江业新城的成就,从而搬开那块绊脚石?” 许玉贤重重点头:“你不是唯一的受害者。那次调动了多少人?我、吴郁明、纪天越、樊红雨……头顶上都有那顶帽子,你只是首当其冲而已。” “可是……”方晟沉吟道,“目前而言我与燕慎只是君子之交,除了经济其它并无交流,他也没提过荐见四号首长的事,何况赞扬江业新城等于公然否决骆常委,在那个权力结构体系恐怕很难下决心……” “但你要知道在江业新城的问题上,哪怕你岳父发动宣传部门开足马力,也抵不上四号首长一句话,权力体系就这么残酷!” “我知道……” 方晟还想说什么,茅少峰敲门进来回报明天的行程安排,方晟便先行退出,下楼时心事重重,意识到许玉贤的提醒非常及时,接下来要分阶段、有步骤地策划这桩大事! 回省城方池宗那儿,方华一家已等候多时,冷碟摆了满满一桌,方晟笑道单吃这些就饱了。方池宗说我知道你们兄弟俩在外应酬够了,但老妈亲手做的菜意义不同。 倒白酒时方晟惦记还有场恶战,推说晚上要准备下基层送温暖材料,只肯倒了半壶。 “今天市委组织的送温暖预备会上,你扬言要跟庄市长单挑?”方华笑着问。 方晟很吃惊:“你也听说了?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还说你嫌单挑不过瘾,要纪市长一起上?” “三十七项报告全部否决,说到哪儿我都不怕!” 方池宗听得心惊肉跳,拿筷子敲敲方晟的脑袋,道:“你越玩胆子越大,敢在会上跟市长吵架?日后还想不想在银山混?” 方华解释道:“爸,那个姓庄的是副市长,小晟是常委,盖他一头呢。” “那也不行,你地位再高,红河开发区归人家管呢,”方池宗道,“你呀就是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这样下去早晚要……” “大过年的,少说两句!”肖兰端来热气腾腾的烧杂烩,嗔怪道。 方池宗道:“我是担心,官做得越大,万一摔下来越惨,我劝你们兄弟俩小心点,别到处惹事。” 任树红笑道:“爸,方华到了银山完全夹着尾巴做人,所有文件到了他那边只有一句话‘已阅,呈储主任阅办’……” 被妻子调侃得挂不住,方华恼道:“那个姓储的完全山大王作风,在他手底下所有副主任都是吃闲饭的,只有他说了算,我能有啥办法?” 方池宗道:“这样反而好,出了问题他得负所有责任,你就安安稳稳当你的太平官。” “储主任是罗世宽的人?”方晟皱眉问。 “嫡系心腹,罗世宽在基层当县委书记时,他是办公室主任;罗世宽任常务副市长,他是正府办副秘书长;罗世宽每上一个台阶,姓储的便跟着沾光,眼看靠山因为学历问题无法进步,他比谁都着急,一肚子怨气全撒到下级身上。” 方晟轻蔑笑道:“有本事自己进步呗,哼!” “这家伙不光没本事,更贪财好色,据说市发改委中层干部每年轮一次岗,哪个安置到哪个岗位都由他说了算,其中奥妙不明而喻;办公室有两位少妇长得不错,他经常晚上叫人家加班,害得她俩千方百计找关系调走了……” “没人向纪委举报?”方池宗最听不得这种违法乱纪的勾当。 “举报信多如雪片,可纪委往正府那边一转,罗世宽随即压下,几次三番后姓储非常嚣张,开会时说在银山能弄翻老子的人还没生出来!不说了,喝酒!”方华与方晟碰了下杯。 方晟边喝边陷入沉思。 第512章完美之夜 原本只倒了半壶,可父子仨越说越热乎,不知不觉喝了两壶多。 “这么腐败的领导干部是我党的蛀虫,你,小晟,有义务查,把我们党员队伍中的败类拉下马!”方池宗多喝了几杯,脑子晕乎乎的,指着方晟命令道。 任树红赔笑道:“爸,小晟虽然是市领导,但主管红河开发区,查处干部是纪委的职责,跟他没关系。” 方池宗两眼一瞪:“什么……有关系没关系,维护党员队伍纯洁性是每个党员义不容辞的责任,小晟,你……管不管?” “我管,我管定了,爸。”方晟赶紧应道。 “那……就好,我……醉了,睡觉去……”方池宗布置完任务,在肖兰的搀扶下进了卧室。 方华和方晟相顾而笑。 任树红问:“小晟晚上住哪儿?我开车送你吧。” “不必,打个车很方便,”方晟哪敢暴露目标,想了想道,“节后注意搜集姓储的材料,最好是原始件,直接送到红河管委会。” “你真想搞他?老爸那是醉话,别理他。”方华惊讶地问。 “我自有考虑。”方晟拍拍哥哥的肩道。 打车赶到激腾酒吧已是晚上十点多钟,徐璃面前摆着两只高脚酒杯,其中一杯已空,第二杯喝掉大半。 “不好意思,陪父母和哥哥聊天,拖了会儿。”他歉意道,随即也叫了杯鸡尾酒。 徐璃脸色漠然:“没事儿,今晚你不来我照样喝。从大年三十到昨晚顿顿应酬,把我憋坏了。” “象你这样喝法对身体不好,”方晟真诚地劝导道,“你喝得太猛太多,长期下去肠胃吃不消。” “不喝……晚上睡不着。” 方晟愣住,良久缓缓道:“恕我直言,冯卫军已是过气人物,对你今后发展并无益处,倘若离婚仅仅在小范围内引起轰动,不出半年肯定销声匿迹,长痛不如短痛。” 徐璃仰头干掉杯中酒,又叫了一杯,出神地盯着杯口饰花,道:“感情的事儿不是说断就断,何况还有孩子……冯家视唯一的孙子为掌上明珠,离婚也不肯给我,我也不想孩子在单亲家庭环境中成长,这是我的软肋……” “唉,放眼看去很少有真正幸福美满的婚姻,大都是外表光鲜,内里凄凉,一地鸡毛只有自家收拾。”方晟发自内心感慨。 “我想,你与赵尧尧之间也有问题吧。”第三杯喝了小半,她眼中有了几分醉意。 “怎么看出来的?”在这个聪明的女人面前不必掩饰,方晟坦然承认。 “你到银山这么久,她一次都没来过;春节仅到京都团聚,都懒得路过潇南看望下你父母。天底下哪有这样贤惠的老婆?”她吃吃笑道。 “主要原因在我。” “那当然,谁不知道方晟是有名的花花公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我……不想辩解什么,只能说有些事不受自己控制,顺其自然而已。” 徐璃定定看着他:“什么叫顺其自然?” “比如……”方晟想具体解释,可一桩桩往事都有特定场景,随便一说就有可能泄底,舌头打了个转,干笑着喝了半杯。 “即使如此,为什么很多女人还主动投怀送抱,例如姜姝?” 方晟冷汗又下来了,连忙否认:“别乱说啊,明天坐一辆车说话注意影响,我们任务是下基层送温暖,别自己先吵成一团。” “嗤,”徐璃冷笑,“能让女人利令智昏到不顾非议公然支持上司的政敌,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所谓爱情。哦,我的表述不够准确,对三十多岁、洞察世事的厅级女干部来说,爱情已成过去式,应该是性!” “卟——” 方晟一口酒呛在嗓子眼,剧烈咳嗽,徐璃却象欣赏猴把戏似的瞅着他,满脸笑意。 他恼怒道:“徐部长,作为京都大学高材生,说话能不能斯文点?我,我保留对你诽谤提起诉讼的权利!” 她笑得更欢:“在法学系毕业生面前谈法律,班门弄斧!猜一下我怎么看出来的?皮肤!原来她的皮肤又干又涩,黯淡无光,一看便知好久没有那个生活,如此皮肤象注了水,鲜活灿亮,白里透红,明显得到男人的滋润……” “你的皮肤也不错呀。”方晟一杯酒快喝光,意识也有点不听使唤,手指差点戳到她的脸蛋。 她顿时消沉下去,揉了揉脸道:“靠化妆品撑门面罢了……”说着咕嘟一饮而尽,左手准备按铃再叫一杯。 方晟急忙阻止:“三杯了,不能再喝。” “今晚我就想……一醉方休……” “你已经醉了。” “是吗?”徐璃愣愣发呆,过了会儿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扔给他,“四幢1408……” “你的家……” 还没说完,徐璃“卟嗵”伏到桌上,真是说醉就醉! 幸好大年初三的小区夜晚非常安静,一路上没碰到行人,顺利搀扶着徐璃进了家门。 她住的这套房子并不大,一百平米左右,装修带有欧洲古典风格,低调的奢华,诗意的雅致。卧室里最引人引目的是圆形水床,往上面一坐,如同泛舟浩瀚的大海。 将她扶上水床,顿时陷了进去,周身被紧紧环抱。然而她还拽着方晟的手,道“别走……陪我说话……” 今晚方晟也喝得不少,在方池宗家两壶多将近六两,到酒吧又喝了三两,此时晕头晕脑只想找个地方睡觉,遂道: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下基层……睡吧……” “不,非要陪我……” 徐璃用力一拖,方晟坐在摇摇晃晃不着力道的水床本来就悬乎,猝不及防下身体失去平衡,在水床里翻了两个滚,竟压到她身上! “啊……对不……”方晟惊慌失措要脱离她的身体,可水床到处都软绵绵,无以支撑。 蓦地徐璃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喃喃道:“好吧,让你坏一次也无妨……姜姝坏得,我就坏不得?” 大有阿q所说的“和尚做得,我就做不得”之意,方晟哭笑不得,忙在她耳边说:“你醉了,你醉了!” “那就算醉吧……你不是说顺其自然吗……” 说着她主动献上香.舌,腰肢间轻微却恰到好处地扭动,顿时激起方晟的情绪! 那就顺其自然!这种情况下还装正人君子,她会恨你一辈子! 方晟遂一件件除她的衣服,每脱一件她便轻轻哼一,等内..裤时已经湿了大半,张开怀抱将方晟涌入其中! 那瞬间方晟隐隐觉察她也许真的没醉…… 这是一个浪漫的大年初三之夜。 与冷漠高傲的外表完全相反,徐璃的奔放尤胜过樊红雨,在他强悍有力的力量下,她不断发出轻且缠绵的声音,不断攀越高峰,一次又一次……她仿佛是传说中的“名..器”,层峦叠嶂的独特结构令方晟难以把持,幸亏他实战经验丰富,及时调整策略才稳住阵脚,直至她第三次到达巅峰才低吼一声,紧紧搂着她发出剧烈的颤..抖…… “一个完美的夜。”战斗过后她酒意全消,嘴角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舒展优美的身子轻声说。 “我真的……醉了……” “我恰恰相反,”她微笑道,“现在来深入探讨一下,我和姜姝哪个好?” 方晟自然听得出“好”的含义,避而不谈,笑笑抚着她的下面道:“这种‘名..器’,不是一般男人能消受得了,冯子奇宁愿和姿色、身材远不如你的小三厮混,也是重要原因吧?” 徐璃坦然道:“冯子奇并不是我生命中第一个男人,我在大学交过男朋友,但两个男人……在我身上都丢兵弃甲好不狼狈,没一次超过三分钟,很伤男人的自尊吧。我查过这方面资料,也跟妇科专家做了专题探讨,你称之为‘名..器’,在妇科实际是一种罕见的生理构造。拥有这种特殊构造的女人,在古代绝对是头牌名伶,而到了现代社会未尝不是一种悲哀。” “你冰冷清高的性格实则是本能的自我保护,因为‘名..器’的秘密一旦传出去,恐怕比安如玉还麻烦。” “即便你进入的霎那我还在想,万一你也惨败,这个局面怎么收场……”说到这里她转身依偎到他怀里。 方晟笑道:“那你到底希望我大胜而归,还是输得稀里哗啦?” “作为‘名..器’,我极度渴望彻底释放一次;可作为徐璃,我真想看到你垂头丧气的样子!”她恨恨咬了他一口,“你太骄傲了,我不服气!” “然而你又失望了,”他手指仔细探索内部,啧啧称奇,“古书里说过,男人遇到‘名..器’的概率相当于‘青.龙斗白。虎’,清朝八旗子弟们逛遍京津都无果而终,只能说我方晟太幸运,也是缘分。” 被他摸得有了感觉,不由自主地滋润起来,徐璃闭着眼睛轻轻道:“别再惹我,你知道寂寞了十多年、不知巅峰滋味的女人,一旦觉醒是什么状况?” 方晟吻了吻她的唇,轻轻道:“你知道什么叫梅开二度……” 这个大年初三,是徐璃人生最灿烂最幸福的一天。多年以后,当她戴起老花眼镜写回忆录时,每想到那个缠绵的时刻,久久不能落笔。 但最终,回忆录里删掉了方晟的名字…… 第513章三女同行 初四上午,按计划徐璃和姜姝在市委大院会合,方晟则先到红河做些准备。真是无巧不成书,管委会那边值班的副主任偏偏是安如玉! 下基层送温暖共有三辆车,一辆坐领导干部,一辆坐工作人员,一辆面包车装慰问物资。 小司开第一辆车,为着座位问题就发生轻微的冲突:按说四个人当中徐璃地位最高,应该坐副驾驶位置,她却不愿方晟和姜姝、安如玉挤到一块儿,故意往第二辆车瞟了一眼,淡淡说挤了点。 其实第二辆车也坐四个人,而且有摄像机等设备,加之安如玉不想跟那些臭男人挤到一起,便假装听不见。 方晟为难地说今天车子都不在家,有困难克服一下吧,要不我坐前面,你们三位女士挤挤? 恐怕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徐璃冷着脸坐左侧,安如玉地位最低乖乖坐中间,姜姝坐右侧。 途上本该谈笑风生,可哪里高兴得起来?想到后座三位活色生香的漂亮女人都与自己发生过实质性关系,却不能让她们彼此察觉,他头疼不已,不敢随便挑起话题以免祸从口出。 徐璃本是任着性子说话做事的人,她是组长最有发言权,本可挤兑、捉弄下方晟,顺便打压姜姝,可昨晚梅开二度后,心理生理都有微妙变化,在姜姝面前自我感觉不那么硬气,又怕对方瞧出端倪,而且也被折腾得够呛,索性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若徐璃不在,姜姝肯定是最活跃的人,今天这个场合深知徐璃就等着自己说话然后迎头痛击,反而不敢随便造次。不过她还是捕捉到方晟与徐璃之间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亲密和刻意回避。徐璃那样高傲冷漠的女人,也会象自己一样被方晟征服?姜姝很难置信。 三人当中安如玉心态最好。凭女人的直觉,她发现徐璃和姜姝都很喜欢方晟,可最新得手却是我啊!想到这里,安如玉微微脸红,那个晚上的激情和疯狂,对她来说是难得的际遇和回忆,很想再续前缘,然而方晟似乎故意躲避,并不眷念自己的美貌,以及诱惑男人那些精妙手段…… 车内说不出的尴尬和不安,小司最诧异,印象里方晟最擅长应付女人,往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今天的表现实在过于反常。 幸好红河区域并不大,车队很快来到第一个村组。工作人员分成两组,一组召集村组干部和相关群众,另一组搬运物资。接下来便是程式化的表演: 徐璃代表市委市正府慰问孤寡老人、单亲家庭、困难户等;方晟亲切地送上慰问金和物资;姜姝与老人交流、蹲在地上让孩子系红领巾等等,这些规定动作都由摄像机忠实记录下来。 然后“随机”采访村民,当然由能说会道的村组干部表态“感谢党,感谢正府”等等,最后慰问领导们围成圈带着笑容看孩子们表演节目。 全过程大概四十多分钟,紧接着赶赴下一个地点。 按市委要求红河组要跑三个点,上午马不停蹄跑了两个,都有些疲劳,遂在红河中心村村部吃午饭。农家菜很简单,几个盆菜外加热气腾腾的馒头,工作人员们都是精致惯的,颇有些难以下咽,徐璃干脆没动筷子,撕了小半块馒头慢慢咀嚼,姜姝出于礼貌吃了两口便搁下,安如玉有先见之明,带了几小包零食分给两人。 只有方晟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教导工作人员说:“农家菜绿色环保,比城里酒店那些花里胡哨的菜实在,多吃点,别浪费。” 工作人员当中也有知道方晟的经历,好奇地问道:“方常委当大学生村官时经常吃这些?” 方晟点点他们脑门道:“天方夜潭!这是接待市领导的标准,不信你问村长。” 村长站在旁边一味赔笑,不敢多说。 “当年我和村民们下田喷洒农药,头顶烈日炎炎却得长袖长裤,帽子口罩外加眼镜,一是防止被农药溅到,二是田里蚊虫太多,两个来回下来全身湿透,出的汗比闷桑拿还多,中午吃什么?一人两馒头,榨菜都奢侈,一般是夹点咸菜就着白开水,”方晟绘声绘色道,“馒头哪象这个都是现蒸?全是前一天晚上蒸的冷馒头,可味道再差也得吃,不然怎么应付下午的劳作?每个人负责一块田,工作量全是硬碰硬,想偷懒都没辙啊。” “您是村官啊,主要协助村部工作,可以不做那些农活的。”又有工作人员说。 “不懂农活哪能叫大学生村官?正因为有那段经历,后来当镇长、县长、书记,凡涉及到农村、农业的问题,我听回报三分钟之内就辩得出基层干部哪些话是编的,哪些事真正落到实处,所以乡镇干部开会就怕我中途问话,一问就冒汗。”方晟笑道。 听方晟这么一说,工作人员们把几盆菜分得干干净净,然后继续奔赴最后一站。 回程途中,姜姝打破沉默问:“方常委,在你和村民一起喷洒农药,还有做其它农活时,有没有想过未来?我的意思是,倘若没有后来的际遇,也许这辈子就在农村,你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人非圣贤嗬,”方晟感叹道,“坦率说从潇南理工大学毕业后刚到方塘村,的确被落后贫穷吓到了,那种心理落差和绝望……之后始终没放弃回省城的努力,参加各种考试……不过我的原则是不管做什么必须认真,大学生村官如此,后来分配到三滩镇经发办也是如此,有充分储备才有机遇。” 徐璃接着姜姝的话题问道:“万一考不上公务员,年复一年仍陷在方塘村呢?” 方晟耸耸肩:“这个假设……是道难题,我从未想过失败。组织上对大学生村官有政策倾斜,离开黄海的时候,跟我同一批的大学生村官都有妥善安排,最差也在镇正府工作,付出总有回报。” “但象你这样混到副厅的恐怕屈指可数,”徐璃道,“据我所知没有第二个。” “这是选拔机制问题,一个平台,比如说你徐部长是中组部后备干部,属于高起点平台,落地起码副科级;但在县城,这是百分之九十五基层干部仕途的天花板,因为办事员到副股、正股再到副科,中途没有波折也得六七年,这可是人生当中精力最充沛、最有干劲的时段啊!” 姜姝不认同他的观点:“我并非帮徐部长说话,平台起点是从高考瞬间决定的,清华、京都两所大学云集天之骄子,接受国内最好的教育,中组部从中选拔人才无可厚非,爱妮娅就是典型例子,她不需要有基层工作经验,华尔街实习经历足够为履历加分,说明最优秀的领导未必要从镇一级做起。” “是啊,人家里根是演员出身,照样当美国总统。”安如玉也帮着说话。 方晟苦笑:“我一直认为潇南理工大学是双江最好的院校,被你们打击得一点自信都没有了。” 整个行程在三个女人齐心协力讨伐下圆满结束。 傍晚方晟回省城途中突然接到苏兆荣的电话,意识到必定有重要事项,遂将车子拐入前面不远的服务区。 “我的事基本定当,回京都某个区任人大主任,很满意的结果,白家也出了力,”苏兆荣开诚布公道,“打电话给你是想提醒一句,吴郁明已听到风声,春节期间在京都四处活动呢。” 方晟想了想道:“他在市长位置已有四年多,也该动动了,纵观双江各个市正厅级干部,无论年龄还是履历,他呼声最高。” “提拔干部从来不存在顺理成章,尤其正厅这个级别,整个双江坐二十年冷板凳的都有,谁在乎资历?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一步不仅对吴郁明至关重要!” 方晟明白他的意思。眼下自己是副厅级常委,吴郁明是正厅级市长,只相差一个台阶,若吴郁明主政清树,两人差距就扩大为两个台阶,对方晟来说将是难以逾越的空间。 “清树那边有没有推荐人选?”他问。 “有两位,但跟吴郁明相比弱些,何况京都干预的话,省委组织部不可能重视我的意见,”苏兆荣道,“尽快跟于家商量吧,这事儿很重要。” “谢谢,谢谢苏书记。” “跟我客气什么……对了,最近有没有小婷的消息?”苏兆荣似乎不经意问。 “没有啊……” “真的?” 方晟一愣,诧异地反问:“她跟您联系过?” “没有,随便问问,那就这样,最好在正式上班前启动此事。”苏兆荣道。 放下电话,方晟脑中首先想的不是吴郁明,而是苏兆荣为何突然问起鱼小婷。虽然之前每次通电话苏兆荣都会顺便问问,这回似乎有些异常,但异常在哪里,方晟一时也想不出来。 定定神,理清思绪后他拨通于道明的手机,道:“二叔说话方便吗?” 第514章捉奸拿双 于道明迅速问:“关于哪方面?” “吴郁明。” “稍等,我回办公室后打电话给你。” 方晟知他防止有人偷听,用办公室保密电话最为稳妥。 等了十多分钟,于道明如期打来电话,张口就说:“你也知道苏兆荣即将离开清树的事?” “他亲口告诉我的。” 于道明半阴半阳道:“你俩感情不一般呐。” “二叔,我在说正事儿……”方晟哀怨地说。 “我说的就是正事!”于道明大笑道,“刚才那句戳到你哪儿痛?” “人家听说春节期间吴家四处活动,想让吴郁明接任,好心提醒……” 于道明转而严肃道:“这等大事还用他提醒?除夕那天你到场前老爷子就跟我商量这件事,消息却是你老丈人获悉的。形势很明显,绝对不能让吴郁明迈出这关键半步,否则后面会越走越顺,把你远远甩到身后!” “怎么狙击?” “很难,上次江业新城事件许玉贤受到牵连,我们暗中使劲把吴郁明拖下水,已经摆了他一道,如今你都提拔了,总不能还压着他吧?吴家联合詹家、宋家向肖挺和何世风施压,我们也打了招呼,嗯……白家那边不妨活动一下,至少要说服黄将军站到我这边。” 事至如此方晟也不推托:“回头我打电话给容上校,估计问题不大,黄将军对我印象不错。” “老实说呢,这事儿有点阴谋诡计的味道,不论背景和出身,单凭吴郁明的能力、资历接应苏兆荣都没问题,我们搅局从道义上讲说不过去,不过话说回来,谁叫吴家耍心机在前,好端端宣布对你实施双规?一报还一报,欠账总是要还的!” “如果常委会投票表决,有多大胜算?” “由于双方都铆足了劲,肖挺左右为难,肯定要提请常委会表决,而且他不可能轻易表态,最终看投票情况见风使舵;何世风八成弃权;蓝善信是冯卫军的心腹,冲着圈地结下的梁子会投赞成票;我和黄将军两票反对;张泽松是你的死对手,当然赞成;其他常委目前双方都在做工作,坦率讲如果就事论事,反对的理由并不充分。” “难道整个双江只有吴郁明一个候选人?虎视眈眈者应该不在少数吧,或许那些人能说服其他常委。”方晟道。 “何世风属意鄞峡市市长童亚,但肖挺不太感冒;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谢雨农提正厅四年了,一直想到地方主政,可没有基层工作经验是软肋;此外财政厅长王洪进也是觊觎已久,”于道明道,“这三位实力都很强,可跟吴郁明一比就……” 方晟蓦地灵光一闪,想起件重要的事,赶紧问:“上次吴家抓住周小容的问题做文章,我们能不能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也泼点污水?” 于道明沉声道:“我想过,也派人暗中做了调查,吴郁明这小子在双江很老实,不近女色,不收礼金,整个优秀党员的典范,无从下手。” “厅级领导干部巨额炒股算不算问题?” “哈!”于道明发出响亮的惊叹,“你有证据?” “尧尧在江业炒股时听圈子里的人说过吴郁明炒股,规模在六七百万左右,使用化名分散在多个证券账户,”方晟回忆道,“尧尧还听说吴郁明在京都圈子经常能提前获悉不少重大信息、重要决策和内幕消息,因此操作频率不高,但每每出手极为凶悍,敢于加两三倍杠杆且百发百中,收益颇高。” “消息确信?” “应该没错,那个圈子都是千万级炒家,说话做事很靠谱。” 于道明喜道:“我明天就安排人手秘密调查,这事儿你不要过问了,更不必插手,免得惹一身腥躁,明白吗?” 听出他话中笃定之意,方晟微微心安,爽快应允,在服务区喝了会儿茶后驱车继续前往省城。途中隐隐觉得后面有尾巴缀着,可每次看后视镜,由于车子太多且速度较快,无法辨识,心里有些纳闷:上次半路遭袭后,省厅立为首桩督办大案严密侦查,李莱等人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哪儿又冒出尾巴? 想来想去,又回头看了几眼并无异常,觉得自己太多疑了,方晟加快速度驶入潇南地界,直奔座落在市郊的四季风情酒店。 今晚,他提前与范晓灵幽会! 有两方面原因,一是范晓灵明天下午到省城集中,赴西北某省考察农副产品栽培技术引进和市场对接事宜;二是闻洛和柏美薇初六到省城,于道明叫他作陪宴请两人,当然宴无好宴,安置柏美薇的任务就落到方晟头上了。 有昨晚梅开二度,方晟自信徐璃那边没问题,大不了再牺牲一回,对付“名..器”,他的兴趣很大。 今晚幽会,方晟做足防范措施:虽说上午两人就说定提前,但延至傍晚动身前他才将酒店名称、地点告诉范晓灵;酒店是在网上用化名预订的;他还特意借了安如玉的私家车,就是防止有人盯梢。 会合时间是晚上八点,方晟却提前一个小时抵达,先到前台以低楼层太吵的理由把房间调换到顶楼最西边,他已看准酒店大楼西侧有个小池塘,逼急了就从七楼跳下去…… 叫了份简餐匆匆吃完,方晟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心潮澎湃。 对他而言,今晚得到范晓灵的意义不仅仅是多征服一个漂亮女人,而是打破从黄海就开始的魔咒:每当两人亲密时,必定会发生不幸的事! 晚上七点五十八分,有人敲门,范晓灵如约而至。 看得出她也做足伪装:一袭黑色大衣,头戴长沿滑雪帽,淡茶色平光眼镜,遮了半面脸的大口罩,全身上下只有耳朵露在外面。 “我开的同事的车。” 她微笑解释道,徐徐脱掉大衣,下身竟是……短得令人发指的裙子,裙下是并得整整齐齐、中间密不透缝的雪白的大长.腿,还有隐约可见的丝边内..裤! 换任何风..尘女子,根本不足为奇,可范晓灵是堂堂正处级区长! 方晟内心的邪火腾地燃烧起来! 然而范晓灵还有更绝的:解开上衣钮扣,里面居然穿着火红色渔网.装!渔网.装下不着片缕,洁白高耸的胸若隐若现! “小妖.精,你是想勾引我是不是?”方晟咬牙切齿道。 范晓灵轻轻道:“你会上钩么?” 方晟恶狠狠扑过去,用力拉扯渔网,谁知丝绳质量挺不错,扯了半天都拉不开,范晓灵笑得花枝乱颤,说解开了就随便你怎么做。他手指在她身上游走一圈也没找着结头,用力捏着她的胸喝道老实点,快!一捏之下她浑身软了下来,滚落到他怀里颤声道冤家,我等得太久,快来吧…… 说罢手指灵活地一勾一拖,整个渔网从肩头滑落! 几乎是同时,象是掐准时间似的,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方晟与范晓灵对视一眼,她迅速拖过大衣裹住身体,方晟喝道:“谁?” “卟”,房门居然被从外面打开,一个颀长的身影闪进来,反手锁上门,揭开头罩,轻声道:“是我!” 方晟吃惊得倒退两步,失声道:“鱼……小婷!” 一年多不见,鱼小婷模样一点没变,凌厉的目光在范晓灵脸上扫了扫,道:“长话短说,这会儿省治安大队和银山纪委的人上来了,她必须立即离开!” 两人大惊失色,范晓灵立即拿起包就往外面跑,鱼小婷拦住道: “来不及了,下面所有通道都已堵住……你跟我走,方晟留下应付。” 范晓灵仓惶地看着方晟,他断然道:“就这么办!” 鱼小婷闪电般出手拦腰抱起范晓灵,范晓灵惊呼一声!鱼小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后抛出飞钩,不知挂在哪个窗户栅栏上,然后纵身跳下,两个身影在空中划了道抛物线,鱼小婷再度抛了根飞钩。两个起纵便消失在西墙右侧的黑幕里…… 站在窗前看着两人消失,方晟松了口气关好窗户,刚刚转身,房门突然被撞开,冲进来三名警察! “不准动,接受检查!” 为首警察喝道,上前狠狠一推,方晟身体失去平衡,倒在旁边沙发上。另两名警察很有默契地一个冲进卫生间,一个逐个打开柜门检查。 方晟瞥见门外还有人影闪动,猜到应该是鱼小婷所说的银山纪委的人,伸头想看个究竟,却被为首警察挡住视线,恶声恶气道: “别探头探脑!” 方晟住的是豪华商务间,饶是如此也不过三十平米左右,除了卫生间其它地方一览无余,两名警察很快结束搜索,面带诧异地在为首警察耳边嘀咕两句,为首警察脸上阴晴不定,转身来回扫射房间,喝道: “再搜!” 方晟趁机拨出手机里紧急联系人中严华杰的电话,也不说话,就将手机放在沙发隐蔽处。 为首警察冷冰冰盯着方晟,道:“她躲到哪去了?” 第515章险象环生 “你说哪个她?”方晟故作惊诧,“你又是谁?从强行破门到现在,你还没有出示证件,符合警方出警调查规定吗?” 为首警察微微一晒,掏出警察证晃了一下:“看清楚了?省治安大队!” 四中队副队长李萧。 方晟提高声音道:“李萧队长,请问这是干什么,抓捕逃犯吗?你好像是以审讯犯人的口气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 李萧傲慢地说:“不管你是谁,都得遵章守纪!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你在酒店招妓**!” “小姐在哪里?有没有**?这种事儿需要捉奸拿双吧,对不对?”方晟不紧不慢道。 李萧原地转了一圈,一肚子火发在两个手下身上,喝道:“人肯定没走远,到对面房间瞧瞧!” 两名警察应声出去。 方晟摇头道:“不对吧李队长,即使对面房间有小姐,也不能算到我头上,这一点可得先说明白,警察办案可不能栽赃呐。” “警察只按事实说话!” 李萧硬邦邦说,话虽如此也有些忐忑不安,出门跟走廊间的人轻声嘀咕;与此同时对面房间也被敲开,很凑巧,居然住着一对老年夫妇,两名警察搜了一圈悻悻出来,一不做二不休将左右两侧房间都敲开,结果发现左侧房间住着位出差的基层干部,右侧房间是两名来省城旅游的大学生,都是男生! 手机轻轻一响,是严华杰发的短信,只有五个字:拖着,马上到! 方晟踱到门口,见走廊间是两个陌生面孔——他到银山后极少与市纪委打交道,连几个副书记都认不全,肯定不认识普通纪委干部。那两人瞅到他非常惊慌,急忙扭过脸,悄悄朝李萧做了个手势。 李萧会意,粗声粗气道:“看什么看?你的嫌疑没解除,坐回去接受调查!” 方晟冷冷道:“**还有嫌疑犯,我可真是头一回听说!治安大队长手机号码是多少,我打电话跟他探讨探讨!” “嗬,给你梯子就上墙了,”李萧身体直接撞过去,蛮横地说,“别看你在银山人模狗样,在省城这块地盘给我当心点,说不定什么时候小辫子落到我手里,叫你身败名裂!” “我头发很短,没有小辫子。” 李萧指着他的鼻子道:“少装佯,今晚到底干了什么自己心中有数!” 方晟不再理他,转向两位纪委干部道:“这两位同志,请教尊姓大名?” “走,走……” 那两人见行动失败无心恋战,转身往电梯方向就跑。 “哎,别走啊……” 方晟似乎想追,被李萧迎面一推,道:“老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再不老实我指控你袭警!” 方晟笑道双手交叉倚在门口,道:“我站这儿目送各位行不行?” 李萧拿他没办法,不再理会,便和手下及纪委干部过去等电梯。 “叮”,电梯门打开,里面涌出五名督察,为首正是省公安厅警务督察处处长严华杰! “李萧,有人举报你滥用警察职权违规办案,出警违反规定程序,”严华杰冷冷吩咐道,“从现在起暂停你们三人职务,接受我处调查!把警枪和警察证缴过来!” 面对警务督察处领导,李萧等人象小鬼见到阎罗王,半个字都不敢申辩,乖乖双手捧上警枪、警察证。旁边两名纪委干部见状想溜,方晟叫道“拦住他俩协助调查”,一名督察只抬了下手,两人便惨白着脸停住。 严华杰将李萧等三名警察隔离开来审问,把两名纪委干部驱赶到方晟房间。这么做一方面避免滥用职权罪名,督察的职责是监督警察,无权审讯纪委干部;另一方面方晟却有权问话,因为他是银山市委常委。 “出示身份证和工作证。”方晟摆出市领导的架子,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脚,对站在面前瑟瑟发抖的两人命令道。 证件显示一位叫吴诚,市纪委五室副主任;一位叫齐林林,五室副科级办事员。 方晟悠闲道:“李队长所说的群众举报,二位就是所谓群众吧?” “没有没有,完全是误会,一场误会,”吴诚惶恐道,“都怪我们眼瞎,不小心认错人,真是天大的误会啊,方常委。” 方晟冷冷道:“从撞门到现在,我没表明过自己的身份,你们从哪儿知道的?既然知道还上门捉奸,究竟受了谁的指使?快说!” “真……真的误会……”事至如此,吴诚和齐林林只能咬紧牙关坚决不说。 “纪委干部不去查贪官污吏,却跑到省城举报**,而且是大年初四,很蹊跷啊,”方晟若有所思,“这事儿看来我没办法你俩,因为纪委领导肯定罩着……” 吴诚赶紧声明:“方常委,这跟领导没关系,完全是……是我们个人行为……” “很忠诚,纪委就需要你们这样打死也不说的干部,”方晟悠悠道,“不过你们终究归组织部管吧,等节后上班我立即向许书记和徐部长回报,到时郑书记能不能保住你俩……咱们走着瞧!滚吧,懒得再跟你们啰嗦!” 吴诚还想死扛,齐林林却撑不住了,苦着脸道: “方常委,我们真的不知情,今晚这事儿完全受人之托……” “林林!”吴诚试图喝止。 齐林林不管不顾道:“有人叫我们盯住您开的那辆车子,然后看谁进您住的房间,李队长是事先叫过来的,估摸您跟人家办上事了就撞门进来捉奸……” 方晟恍然大悟。 闹了半天坏在安如玉那辆车上! 因为人事问题方晟在常委会公开与罗世宽叫板,使郑丰达始终怀疑安如玉跟方晟有一腿,因此派人盯她的行踪,傍晚出服务区时感觉有人跟踪也是真的。然而阴差阳错的是,今天方晟开着安如玉的车子跑到省城与范晓灵幽会! 若非鱼小婷如同天神横空出现,郑丰达可谓意外收获,非但将方晟打入万劫不复,而且顺便弄臭范晓灵的声誉。 险象环生,命悬一线呐! 想到这里方晟满腔怒火,冷然瞪了吴诚一眼,道:“你们可以走了。” 吴诚嘴唇蠕动,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和齐林林垂头丧气离开。 这家酒店不能住了,方晟简单收拾一下出门,严华杰正在走廊等着,轻声问李萧他们怎么处理?方晟恼怒道那个王八蛋,发配得越远越好! “两个手下事先不知情,完全按李萧的意思做,问题不算严重,调到银山刑警大队让贾复恩盯着;李萧确实是个王八蛋,我想把他弄到阳关区,范晓灵不是在那儿当区长嘛。” 方晟展颜笑道:“不错不错,华杰脑子就是灵活,这个安排很好。” 严华杰低笑道:“刚才看过监控了,进你房间的那个女人……有点面熟呢,可大家都想不明白人到底哪去了?” 方晟面不改色:“有人进来吗,我怎么不知道?” 严华杰知这位老领导在泡妞方面口风极紧,休想套到一鳞半爪,当下一笑也不多问。 出了酒店,方晟在省城繁华路段找了家酒店住下,稍作休息后打电话给范晓灵,只响了半声便接通,看来她一直在焦急地等消息。 “怎么样,没事吧?” 方晟叹道:“非常遗憾,还是没打破魔咒。” 手机里来抽泣声:“我……很难过……难道真的没有缘分?我不服气……” “命运,有时无法抗拒,经过今晚遭遇,我有些相信迷信了。” “不……不……”范晓灵哭泣道,“我不甘心,我的身子只会留给你,相信我……” “也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方晟……”她愈发哭得悲切,泣不成声。 “别难过了,今晚要不是鱼小婷咱俩真的完蛋,大难不死应该高兴才对,”方晟笑道,“放心吧,我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只会愈挫愈勇……渔网装很好看,下次务必再穿上。” 她羞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偷偷网购的,本想增加点情调,谁知鱼小婷也……也看到了……” 方晟哑然失笑:“知道她去了哪儿?” “她的车藏在暗处,从七楼跳到地面后我开她的车先离开,过了会儿她把我的车开出来,两人在高速路上换好车就分手了。” “她说过什么?” “你好像很在乎她?”范晓灵敏感地问。 “她已失踪一年多,我有很多疑问要向她证实,”方晟道,“她是白翎的表嫂,你知道的。” “谁不知道你在顺坝时身边三朵花呀,”她道,“不过从跳楼到最后分手她只说了一句话‘开到前面五公里等我’,即便看到渔网装也没说什么。” “噢——” 范晓灵流泪道:“你已把我视为不吉利的女人,对吗?” “没有,你这颗水灵灵的桃子我早晚要摘,”方晟笑道,“过几天有个不吉利的警察要发配到阳关区,怎么收拾他,你看着办。” “是不是带人冲进房间的警察?” “他很没有礼貌,还说了很多威胁的话,我不喜欢这个人。” 想到当时的千钧一发,还有鱼小婷看到渔网装眼中流露的惊讶,范晓灵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屈辱,恨声道: “交给我处理,我会让他明白胡作非为的下场!” 第516章小婷归来 范晓灵奇怪银山纪委怎敢堂而皇之对一位市委常委动手,连夏伯真都败在方晟手下,银山离省城最近,难道没吸取教训?方晟不想把安如玉扯进去,只得含糊说那又是一个很啰嗦的故事,以后细谈。 冲了个澡,方晟熄灯上床,半躺在黑暗里静静地等。 他有种奇妙的预感,觉得鱼小婷既然已经露面,夜里肯定要来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 凌晨一点、两点……方晟终于支撑不住,歪在枕边睡着了。不知何时,他蓦地惊醒,透过窗帘间挤进来的月光,依稀看到床边站了个黑影。 “小婷……”他试探道。 黑影突然一伏,哧溜如同小鱼滑入被窝,触手间冰凉丝滑,感受到沁入骨髓的寒意。方晟紧紧搂住她,哽咽道: “小婷,真是你呀,真是你呀!” 鱼小婷也不说话,仍象昔日那样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窒息而幸福。他从上面游走到下面,手指间读到她的渴望和颤.栗,当下也不多说,直截了当操刀上阵,又是一番战斗…… 攀至巅峰瞬间,他的后背先后被深深刺了两次,曲终人散,她还是静静看着他,胸口微微起伏。 他微笑着将脸陷入她胸间,贪婪地吸了一口,道:“还跟以前一样,就是这儿松软了很多,而且香气特浓。” “知道为什么?”她终于开口道。 “呃……你加强了胸部运动?” “我当妈妈了。” 方晟猝然不及呛了口气,剧烈咳嗽好一会儿,苦笑道:“为什么你从出现起尽带来意外消息?孩子在哪儿,孩子爸呢?” “你。” “我……我什么?”方晟霎时明白过来,惊得险些坐起身,“我……我是孩子的爸?你在顺坝最后几天没……没采取措施?” 鱼小婷轻轻按住他,黑暗中眼睛格外明亮,缓缓道:“我说,你听,好吗?” 早在顺坝白家与苏家接洽准备退役事宜时,鱼小婷内心深处就有了主意。尽管表面上向往平凡安宁的老百姓生活,她很清楚,象她这样的人注定不可能那样,也没法跟平庸本份的男人过一辈子。 离别前正好是宜孕期,与方晟战斗时她故意没做安全措施。回京都单位述职、办理交接和退役手续,然后在两名特勤人员“护送”下,她踏上去南方的高铁。 她被安排在南方省份一个偏僻的地级市,四面环山,经济落后,条件简陋,规模与双江黄海、江业等县城差不多。接受单位是市监察局,正处级监察员,主要负责舆情控制等无关紧要的事项。 突然冒出这样漂亮且有气质的女人,而且未婚,说媒者络绎不绝,然而很快周围人便发现蹊跷:她怀孕了! 孩子父亲是谁?之前她在哪儿工作?接下来怎么处理? 不单监察局领导、同事们茫然不解,就连暗中监视的特勤都措手不及,很为这意外“事件”而棘手。 鱼小婷却安之若素,平静地工作、生活、养胎,直至预产期来临前一天住进医院。 然后,就在所有人等着孩子出世消息时,鱼小婷却利用特勤人员的松懈连夜潜逃! 从怀孕到潜逃,都在鱼小婷的计划之中。怀孕是为了避免地方未婚男子的纠缠,同时也是潜逃的最佳掩护,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她真的做好隐姓埋名准备,打算和孩子相伴到老。 离开那个城市后,她没有立即北上,而是拐到与香港只有一街之隔的城市,选择最好的妇科医院做了剖腹产,三天后不顾护士阻拦强行出院,在山清水秀的海滨城市休养了两个月,这才悄然返回双江。 一名退役高级情报人员离奇失踪,是轰动情报界的大丑闻,鱼小婷深知有关部门早已在双江清树和银山,在京都老家布下天罗地网,然而她提前准备的安全屋却在江业! 躲在江业老城区三个月,约莫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鱼小婷这才偷偷来到银山,正赶上方晟主持清理圈地运动! 听到街头巷尾种种议论,她很为方晟的安危捏把汗,当得知白翎参加省厅秘密任务,而叶韵又越远赴碧海后,她觉得仅凭小司无法确保他的安全,遂不顾行踪暴露的危险,风雨无阻尾随其后。 终于,在那个暴风雨的傍晚悍然出手,挽救方晟于危难之间。 之后省厅十处实际上已怀疑神秘人就是鱼小婷,因为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白翎绝无可能,因此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底下将银山查了个天翻地覆。 鱼小婷早料到这一着,那天夜里便带孩子躲到省城,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数千万人口、每天几百万人流量,象鱼小婷这样经验丰富的人刻意隐匿,真是神仙也没办法。 避过风头后,鱼小婷重回银山,好几次发现安如玉悄悄跟踪方晟,后来细查之下才知道她并无恶意,纯粹出于对这位富有男人魅力的上司的崇拜。然而就在这个过程中,她又察觉有人在盯梢安如玉! 事情愈发有趣了。 鱼小婷反正闲着没事,遂沿着这条线索追踪下去,一查才发现,原来市纪委郑丰达打算拿安如玉的作风问题做文章。 换别人鱼小婷肯定一笑了之,但方晟就难说了…… 傍晚方晟鬼鬼祟祟换开安如玉的车,鱼小婷直觉他晚上有见不得人的活动,便一路盯梢,并在四季风情酒店楼下警戒,果然先是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范晓灵上楼,紧接着李萧等警察出现…… “打断了范区长的渔网秀,我越想越过意不去,夜里跑过来赔罪了。”鱼小婷难得幽默了一把。 听完她的叙述,方晟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 一是震惊自己又多了个孩子…… “等等,孩子是男是女?”他急切问。 “你想男孩还是女孩?” 方晟唉声叹气:“随便啦,但我总得知道吧。” “女孩,小名叫越越,取越来越漂亮之意。” “越越达到你的水平就足够了。” 鱼小婷脸上露出少有的羞涩:“可越越……长得很象你……” 方晟一阵心热,拥着她道:“真没想到……记得你说过这辈子不要孩子,也不喜欢孩子……” “你身边那么多女人,我……总得有个伴儿……”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汗颜道,“方晟……实在不配你这样牺牲,一个人照顾孩子,还暗中保护我……” “你是我命中的魔星,”她将他缠得几乎窒息,“让我明白做女人的幸福,又让我体验到做女人的辛苦,你说,我要拿你怎么办?” “我会加倍爱你,真的!” 鱼小婷沉静地说:“我知道这会儿你说的是真心话,可银山有几个女人不答应啊……” 听出她话中揶喻之意,方晟有些狼狈,情知前段时间与徐璃和姜珠的互动都在她监视之中,连忙解释道: “我不是故意的,她们……” “她们主动献身,对不对?”鱼小婷叹道,“在别人听来天方夜潭,可我何尝不是如此?女人出轨都有前提,那就是碰到值得她付出的男人,你在恰当的时机出现了,自然成为她们关注对象……” “这什么话!”方晟象受到侮辱,“瞧你形容的!” “不是吗?男人的行为很简单,随便高矮胖瘦,只要大致顺眼就能上床;女人则很讲究,看不上眼的无论你怎么低三下四就是不行,看上眼的,哪怕做牛做马、再下贱也要凑过去,根本不在乎名节、利益甚至尊严……” 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声,摇摇头道,“今夜我说的话太多了,很累,赶紧睡吧。” 方晟却有很多疑问,道:“别着急……越越目前在哪儿?户口问题怎么办?她应该得到最好的照顾呀,明天我打款,不,拿一笔现金给你……还有,我要亲手抱抱她,我的女儿!” “户口是个问题,不过凭你跟姜姝的关系还不是手到擒来?落到银山吧,她父亲的证件、结婚证、出生证明等等早就准备好了,至于钱,”她考虑片刻,“目前够用,不过你怕委屈越越的话,拿点过来也行,女孩子要富养,我不想她经历象我那样的生活。” “好,好,好……”方晟连说三个好,又道,“我以其他人的名义在省城学区买两套房,过阵子把越越的户口迁到省城,这样又能抹掉落户痕迹,又能享受省城最好的教育,行不?” “孩子教育方面你有经验,就按你说的办。”鱼小婷爽快同意。 “对了,回双江后你是否联系过你爸?” “拿公用电话打过一次,暗示我已脱离原来生活轨迹,怎么了?” “难怪岳父大人含蓄地问我俩有没有联系。”方晟笑道,右手沿着腰际向深处探索。 鱼小婷双腿微微一夹,痛得他差点惨叫出声,然后凑在他耳边轻笑道:“昨晚你运动过度,这会儿别再逞强,早点睡吧。” 方晟老脸一红,辩道:“没……没过度……” “我不是白翎,才不会干预你的行为,”她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我不是你的女人,我只是鱼小婷,独来独往的鱼小婷。” 第517章四方对质 鱼小婷出手虽然隐秘,严华杰也以警务督察处名义给予李萧等三名警察严厉处分,并发配到基层美其名曰锻炼,但此次事件必须逐级上报并在十处备案。由于与方晟有关,又是惯用的离奇失踪套路,鱼小婷又要销声匿迹一段时间了。 初六上午,闻洛和柏美薇抵达潇南,中午于道明做东,方晟作陪,在东方金城酒店豪华包厢为他俩接风。 “组织部、国资委我都打过招呼,明天凭介绍信按流程走就行,”落座后喝了两杯,于道明主动说,“安排你到政策法规处,负责信访工作,具体内容很简单,每天整理举报信、上访谈话记录,接接电话,然后分类转给相关处室,当然重要情况要向分管副处长回报……”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技术含量?”闻洛小时候也在于家大院长大,跟于道明比较亲近,说话也很随便。 于道明敲了下他的脑门:“臭小子,这种岗位最适合熬资历,要把你放到企改处、产权管理处或纪检监察处,的确有技术含量,而且实权在握,可你一外地人哪晓得地方企业种种黑幕?不小心就会卷入漩涡,最终无法脱身。这也是我并不赞成美薇从政的原因,海关工作稳定,福利待遇又好,从京都空降名正言顺,不知多少人削尖脑袋想钻进去!” 柏美薇红着脸道:“麻烦舅舅和表哥了。” 却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方晟心微微一动,暗想好执著的女孩,信念决心不输于明月,没准是可造之材。 于道明也看出她的固执,转向方晟问道:“你那边有几分把握?听说大年初三团拜会上要跟人家市长单挑,你这从哪儿学来的江湖习气?影响很坏嘛!” 方晟举杯道:“真是恶人先告状,这种小事我都不想打扰您……自罚一杯,向二叔赔罪。” 于道明摆摆手笑道:“你给我惹的麻烦够多了,不差这一桩,再说三十七项报告被剃光头,罗世宽的确做得太过分,给他点颜色瞧瞧也好。我关心的是徐部长那边能否说上话?” 一百二十个没问题,但方晟故意沉吟,引得闻洛和柏美薇目不转睛紧张地看着他。 “明早上班就跟她谈这件事,顺便给郑丰达上点眼药,昨晚太过分了,居然跟踪我到酒店,还破门而入试图捉奸!”他忿忿不平道。 于道明搁下筷子:“捉什么奸?被捉到没有?” “瞧二叔紧张的,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方晟苦笑道,“我明明一个人在房间好不好?” “人家警察肯定亲眼看到有女人进屋才破门,这是规矩,不可能随随便便行动。”这一点诳不过久经宦海的老江湖。 方晟两手一摊:“事实就是三个警察破门而入,检查了房间每个角落一无所获;然后我向警务督察处投诉,现场拦截三名警察;两名在场的市纪委干部是我审讯的,承认受人指使,就差说出郑丰达的名字了。” 于道明好生惊讶,摸着下巴笑道:“怎么凡是你的事都透着蹊跷呢,老实交待,究竟用什么手段大变活人?” “我比窦娥还冤呐!”方晟叫起屈来。 闻洛和柏美薇仿佛在听天方夜潭,眼睛里写了惊惧和不安,更不解于道明居然以谈笑风生的态度与方晟讨论那个“消失的女人”,好像就算有私情也没什么。 他可是赵尧尧的叔叔啊! 仿佛意识到什么,于道明侧头道:“地方跟京都不同,很多方面比较宽松随意,你俩到双江首先要解放思想,入乡随俗,当然别学方晟那套,他是无可救药了,你俩还年轻,要多学点有用的东西……” “比如说呢?”柏美薇微笑着请教。 “京都等级森严,官场气氛严肃,地方呢民主气氛相对浓些,很多议题允许争议,允许在上级面前发表不同观点,过于人云亦云反而被认为没有自己的思想,这是最大的不同,”于道明道,“还有在执行京都文件精神方面也要注意结合地方实际,不能死搬硬套,光讲原则不顾现实容易给人头脑僵化的感觉。在灵活性方面,的确要向方晟多请教……” 方晟嘀咕道:“刚说我无可救药……” 于道明大笑:“吃菜,喝酒!” 小夫妻俩相互对视一眼,感觉于道明和方晟都比在于家大院轻松多了,恐怕这才是他们的真面目。 由于初七是节后上班第一天,一大堆事务和工作需要处理,于道明不敢多喝,三位男士仅喝了一瓶半就煞住,散席前约定柏美薇在潇南玩几天,陪陪闻洛,顺便等方晟的消息。于道明则许诺明早到办公室首先打电话给许玉贤和徐璃。 当晚方晟罕有地在银山市委宿舍楼过夜,清早先到办公室签收了一大叠文件,然后约徐璃到许玉贤办公室碰头。 “大清早拖着我找他干嘛?”徐璃警觉地问。 “告御状,有人欺负我。” 徐璃卟哧笑起来:“银山还有人敢欺负你?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对了,罗世宽承诺的三天之内出具书面说明,给了没有?” “发过来了,没来得及看,先办正事要紧,待会儿见。” 来到许玉贤那边,外面已排了一长溜等待接见的官员,不过看到大名鼎鼎的方常委都退避三舍,正坐在许玉贤对面回报工作的两位领导也连忙笑道“方常委先来”,退了出去。 许玉贤指着他笑道:“瞧瞧你,把人家吓成什么样子?要是你做到市委书记,底下这些干部恐怕愁得夜里都睡不着。” 方晟叹道:“关键是,我现在就被某个市领导骚扰得睡不着了……”刚说了半句徐璃正好进来,他接着说,“徐部长也在,我向两位领导投诉市纪委两名干部违法乱纪的问题!” “纪委?”许玉贤和徐璃同时惊讶地问,暗想郑丰达闲着没事了,招惹方晟干嘛? 方晟早有准备,源源本本将市纪委五室副主任吴诚和副科级科员齐林林,伙同省治安大队李萧破门而入,违规到处搜查;他及时向省厅警务督察处投诉,现场堵住李萧等经过说了一遍,并拿出李萧等人口供的复印件递给许玉贤和徐璃。 许玉贤十分震惊,仔细研究口供后发现审讯人竟是严华杰,心中恍然,暗暗佩服方晟卓有远见,将铁杆心腹放到关键岗位果然发挥作用。沉吟片刻道: “吴诚、齐林林为何偏偏选择大年初四跟踪你?” 方晟坦然道:“那天和徐部长、姜市长下基层送温暖,傍晚发现自己的车有点小故障,临时借了安如玉的车子,可能怀疑我和安如玉有私情吧,所以一路跟踪到四季风情酒店。” “砰!”徐璃突然猛拍桌子,怒道,“这种卑劣下流的人不配在纪委!我这就打电话叫郑丰达来,他不处理,组织部也不允许这样的人混在纪委队伍里!” 许玉贤吃了一惊,暗想徐璃为何如此义愤填膺?这可不象她的风格!当下顺水推舟道:“好,叫老郑过来谈谈。” 此时徐璃可谓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联想起梅开二度就在前一天晚上,倘若不幸被吴诚和齐林林盯上,也来个破门而入,自己除了跳楼自尽还能有什么选择? 细思极恐,徐璃决心给郑丰达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以后再监视方晟时惦惦后果! 那夜的感觉真好,徐璃还想以后有机会经常和方晟聚聚……倘若有讨厌的苍蝇在周围嗡嗡乱飞,肯定是不行的。 接到徐璃语气冰冷到极点的电话,郑丰达心里“格登”一声。 大年初四夜里听完吴诚泣不成声的回报,郑丰达盛怒之下摔了电话,霎时体会到恩师夏伯真败走双江的心情。 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走进方晟房间,三名经验丰富的警察冲进去都没找到,还能飞了不成?那可是七楼啊! 昨天李萧跑上门来,卟嗵跪在他膝下,请求无论如何出手相救。李萧已经打听到了,梧湘那个地方全都是方晟的人,自己是被降职加记过处分发配过去的,可想而知会是什么境遇。郑丰达只能一再劝慰,承诺半年之内设法将他调回家。私下里却清楚受到处分的人员处分期间不准调动,更别提调到省城了。 电话是组织部长打的,却通知到市委书记办公室,可见方晟这一状已经打动两位握有人事大权的要员,接下来必有一场遭遇仗! 郑丰达进去时,外面等候的官员们窃窃私语,意识到刚过年四位银山有份量的常委一块儿碰头,预示着要出大事! “看看这份口供吧!”徐璃寒着脸险些把复印件扔到郑丰达脸上。 郑丰达定定神,接过去上下一扫便了然于心,但迫于许玉贤和方晟两双眼睛,假装一行行看完,愤慨地说: “混账透顶!叫他们三室多留神区县官员节日期间有无接受吃请,怎么……怎么查到方常委头上去了?许书记,徐部长,方常委,这件事我一定要调查清楚,给市委明确的说法!” 第518章严惩不贷 方晟不紧不慢道:“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郑丰达一愣:“什……什么?” 方晟按下手机录音文件,里面传来那晚审问吴诚和齐林林的情况,当听到齐林林说“今晚这事儿完全受人之托”,郑丰达脸一阵白一阵青,手指骨节捏着发白,心中忿恨之极。 “请问郑书记,有你部下的招供,有省厅警务监察处提供的笔录复印件,还要调查什么?”徐璃步步紧逼,脸色肃然。 “还……还得找相关人员谈话,核实情况。”郑丰达想混过今天这一关,搞缓兵之计。 “那就叫到许书记办公室谈,组织部要参与此事!”徐璃冷冰冰道。 话说到这儿,许玉贤和郑丰达都不解向来与方晟有隙的徐璃,为何摆出深究到底,决不罢休的强硬姿态;方晟暗暗好笑,知道郑丰达的做法严重威胁到她最看重的名节问题,索性又添了一把火。 “郑书记,这事儿开了个很坏的头,那就是纪委人员肆意妄为,越级调查市委领导干部,照这样下去,说不准有朝一日许书记在家睡得好好的也被破门而入,岂不天下大乱?别说我们常委班子,就是副市长等厅级领导监督权都在省纪委,吴诚和齐林林哪来的胆子跟踪、监视、破门?”方晟严肃地说。 一直没表态的许玉贤也被重重敲了一下,最近他在省城秘密包养了位女大学生,春节还陪了她两天,正卿卿我我打得火热,倘若被郑丰达抓到把柄后果不堪设想,遂威严地咳了两下,道:“老郑,当着方常委和徐部长的面,最好把事情解释清楚!” 郑丰达这两天情知以方晟睚眦必报的性格不会放过自己,制定了几套应对预案,强作镇定,缓缓道:“事情缘由刚才齐林林同志已透露了,之前有群众举报红河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安如玉作风不正派,与多名男子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三室负责调查此事,以她开的车为目标进行跟踪,真是巧合,那晚车子偏偏方常委开的,吴诚他俩乱了分寸又没有及时指示,盯到省城闹出乌龙……” “不对啊,郑书记,”徐璃质疑道,“方常委一个人好端端在屋里睡觉,安如玉又没进去,你们凭什么强行破门?” 郑丰达恨不得狠狠踹吴诚两脚,踢死这个办事不力的东西! 赔笑道:“他俩看错了,误以为有女的进了方常委房间,谁知……” 方晟将李萧的笔录拍到他面前,喝道:“到底有没有,请看清楚!” 换平时方晟这态度,郑丰达早翻脸了:你方晟才当几天厅级干部?你在黄海乡下做大学生村官时,老子已是处级领导!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气吞声道:“确实是我们纪委办案人员失误,回去后我要立即召开会议,重申办案纪律,规范办案程序……” 许玉贤打断他的官话,道:“不管办什么案子,查什么人,不准盯梢、跟踪!纪委什么时候学会fbi那一套了?这是严重违反调查规定的行为!” 郑丰达不知许玉贤心中有鬼,还以为他向着方晟,愈发恼怒,却一迭声道:“是的,是的,下面的同志办案时急于求成,有些事过火了。” “还有,市纪委调查权限是什么就是什么,不准越俎代庖做省纪委的活儿!”许玉贤脸色严峻,“我再次重申,市四套班子领导干部不在市纪委监督范围内!” “是的,是的,”郑丰达连连擦汗,“我立即要求那两位同志当面向方常委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徐璃又补了一枪,“以事态的严重程度,是说句‘对不起’就行的吗?我提议立即暂停吴诚和齐林林的工作,即日起到组织部报到,准备接受处分!” “到组织部报到?我们纪委会处理好这件事!”郑丰达当即拒绝。 徐璃冷冷道:“非要我把那层纸揭破?你郑书记下达的命令,难道自己处理自己?” 郑丰达唰地站起来:“徐部长,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讲!” “没有证据,你们纪委照样破门啊,”方晟轻蔑地说,“讲过证据吗?再说了,你郑书记的老领导夏伯真两次宣布对我双规,讲过证据吗?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大家都是明白人!” “就事论事,干嘛扯上夏书记?”郑丰达脸涨得通红。 方晟毫不退让:“为什么,你心里清楚!因为做错了事才滚出双江,前车之鉴……” “别吵了!”许玉贤一拍桌子喝道,“吵吵闹闹象什么话?吴诚和齐林林强行破门非法调查方常委,性质非常严重,影响极其恶劣,必须严惩以戒后效!这事儿纪委别管了,由王诚书记和徐部长会商处理,交我备案!” 许玉贤还是留了点余地,不让徐璃单独决断,而是和市委副书记王诚会办,郑丰达也无话可说,毕竟自己有错在先。 外面官员们听到办公室里忽儿吵架,忽儿拍桌子,动静极大,吓得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紧接着徐璃、郑丰达和方晟都满面怒容出来,更是低下头不敢接触他们的目光。 郑丰达铁青着脸径直回到纪委办公区,方晟则不远不近跟着徐璃来到组织部。 进了办公室反锁好门,徐璃突然一拳打在他胸口,恨声道:“吓死我了,你这个冤家,要是咱俩的事被捅出来咋办?” 方晟笑嘻嘻道:“酒店房门是纸糊的,随便哪个人一脚就能踹开,你家那种防盗门让他们试试?” “那也危险,姓郑的太阴险了,以后得当心点!”说到这里她皱眉道,“那晚你到底怎么回事,开安如玉的车,住到市郊四季风情酒店,是不是真准备跟她幽会?” 方晟抚额道:“我的天,由此可见郑丰达这一招玩得多缺德,连你都不相信我!你想想,前一天夜里我俩才大战两个回合,哪有精力再跟人家那个,是不是这个道理?” “喔……”关于欢爱方面的经验,徐璃并不是太了解,因为特殊的“名器”体质,实质上大学男友、冯子奇在她身上非但得不到满足,而且大伤自尊,几次惨败后便全无兴致,找各种借口推托日渐冷淡,所以方晟说没有连续作战能力,她姑且信之。 “况且真想跟安如玉幽会,怎可能开她的车?那不等于告诉人家吗,肯定要换别的车!” 情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徐璃也不例外,全盘相信他的话,道:“哼,这事儿跟郑丰达没完……” 说着将办公室门打开一条缝,与方晟面对面正襟危坐,以示两人在谈工作。 “还有啥事儿?”她谨慎地朝外面瞟了一眼,“今后主要电话联系,否则外界会说闲话。” “私事……”方晟介绍了柏美薇的情况。 “早上已接到于省长电话,嗯,长得很俊俏的弟媳妇……”她富有深意地看着他。 方晟怒道:“以这种眼神看我干嘛?把我当什么人了!” “鱼小婷是你表嫂,不也照样下手?” 方晟扭头看看外面,低声道:“若非在办公室,就把你就地正法,信不信?” 想到销魂的场景,徐璃俏脸一红,也低声道:“别乱讲,当心被人听到。” “言归正传,把她安排到哪儿?” “正府办秘书科,让她跟着姜姝吧。” “不行,整个正府班子都跟我结了仇,姜姝罩不住她。” “发改委,放到你哥的部门?” “提到发改委储主任,我正打算向你打小报告……”方晟转述了方华反映的情况。 徐璃凝神沉思,左手下意识伸向烟盒,方晟一把按住,道:“抽烟不好,女人抽烟尤其不好。” 她蹙眉与他对瞪几秒钟,咬着嘴唇道:“你是我什么人,敢这样管我?” “奸夫……” “你……”徐璃柳眉倒竖,顺手抓了几份文件砸过去,方晟也不躲闪,任由文件洒落一地。 “以后也尽量少喝酒。” “凭什么?”她怒气更盛。 方晟悄声道:“欢爱有助于睡眠。” 徐璃闻言大窘,慌乱地看看外面,低头假装翻文件,过了会儿道:“组织部正准备抓几个部门一把手做反面典型,姓储的算撞枪口了……最好有确凿证据,组织部直接查处,不经过纪委。” “等搜集好证据我当面交给你……”方晟暧昧地说。 “嗯……”徐璃不习惯这种调情,有些手足无措,“要不,把柏美薇放到宣传部,成天忙个不停感觉很充实,却不用负什么责任。” “宣传部有空额?” “本来留给冯家一个远房亲戚,先挪给你吧。” “挪给于省长。”方晟纠正道。 徐璃总算恢复往昔的冷淡镇定:“县官不如现管,他打电话我肯定一口答应,但什么时候到位就难说了。” “明白,我俩不就为这事儿吵架吗?” “不打不相识……”徐璃白了他一眼,心头涌起阵阵甜蜜。 象她这个年龄的女人早脱离少女憧憬的恋爱期,欢爱给予她的感觉远胜于虚幻的浪漫,即使如此,女人的身体与情感密不可分,一旦情欲得到满足便付出所有感情,不会保留半分。 第519章杀鸡儆猴 回到管委会,安如玉早已从其它渠道听说自己的车给方晟带来麻烦,早上四位常委在书记办公室吵了一架,忐忑不安找方晟了解情况。方晟轻描淡写说一场小误会,已经解决了,没问题。 纪委是不是在查我?安如玉还是惴惴不安。 方晟想了想,说总之最近安分点,每天呆在家里别往省城跑,少接触不相干的人,明白我的意思? 安如玉低头道张锦刚去世后,除了你我没碰过第二个男人…… 与死人相提并论,方晟满不是滋味,挥挥手道别说了,去忙自己的事! 从一叠文件里翻出市正府反馈的关于红河经济开发区申请事项说明,细细看去,不出所料字里行间充斥着文字游戏和狡辩,直接跳到最后一段,“经市长办公会慎重研究决定”,还算给面子,三十七项被否决的申请同意立即办理的有九项,“原则上同意”的有十一项,八项需要“与有办部门进一步会商”,九项依然“暂缓”。 不错的成绩,同意事项比方晟预计的多些,说明罗世宽很识时务,认识到市正府否决三十七项申请在道义上站不住脚,主动承认错误。 当然方晟也体谅罗世宽的难处,全市一盘棋,财政资金总量就在这儿,这儿切一刀,那儿划一下,真正属于市正府自主调配的资金很有限,各县区送上去的申请报告肯定否决的多,同意的少,很多时候还遭受刁难和白眼,都是很正常的现象。不过方晟作为基层主政一把手又是市委常委,情况又不一样了,他有权监督正府工作,能在常委会公然指责不平等、不公正、不透明的做法,正府也是左右为难。 大年初三那次市长办公会一直开到晚上八点多钟,最后罗世宽示意不要记录,然后严肃地说今天市委扩大会上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矛盾相当尖锐,方常委对正府工作的不满也很突出,其中当然有这样那样的客观理由,但汇总起来给外界的印象就是正府故意打压刁难红河,这个影响是很坏的。大家要谨记这次教训,今后凡涉及红河的事要高度重视,既要坚持原则,又要有一定灵活性,因为如果再爆发类似事件,外界肯定还会认为正府的责任,大家都听清楚了吗? 后来姜姝源源本本把会议情况告诉方晟,笑着说罗世宽被你整怕了。方晟说罗世宽心机深沉,退半步为了进一大步,我还得小心提防。 隔了两天,闻洛陪同柏美薇到银山组织部报到,徐璃事先打过招呼,办理手续自然一路绿灯。到了宣传部,许玉贤又提前做好铺垫,郝常勤斟酌良久,将柏美薇安排在网络管理部,副科级科员。 另一方面方晟让小司把整套手续送到姜姝办公室,电话委托她解决女儿越越的落户问题。看完结婚证等证件,姜姝奇道到底是你什么朋友,什么来头,手续齐全还要由我出面,有何难言之隐? 方晟说请你当然有原因,否则我何必欠你个人情?人情总要还的。 姜姝嗔道你好久都不理我,怎么还呀? 方晟知她春心萌动,稳了稳心神道还得过几天,大年初四的麻烦听说没有?郑丰达盯上我了! 姜姝恨恨道那个家伙蔫不拉叽的,我早就看他不顺眼! 省城那边牧雨秋在秋汀房产公司开发的新楼盘里挑选两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过户手续当然全部是伪造。精装修房子添置些家具、家电即可,牧雨秋按照方晟的要求将两套房子打通并做足掩饰,一周后鱼小婷抱着越越神不知鬼不觉搬了进去,还多了个公开身份:秋汀房产公司楼盘营销经理。 姜姝替越越办好落户手续后没几天,严华杰亲自出马,半天就将她的户口转到省城,至此鱼小婷和越越在银山全无痕迹。 说也奇怪,自从鱼小婷露面后方晟睡眠好了很多,究其原因她实力太强,解决了他一直紧绷在心头的安全问题。另一方面,他也提醒自己注意保持与徐璃、姜姝尤其是樊红雨的距离,鱼小婷嘴上说不干预他和其他女人厮混,但做得太过火就难说了。 初十夜里,方晟悄悄来到西湖花苑与鱼小婷团聚,亲手抱着还未过周的女儿,感叹不已: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只有小贝的诞生是自己主动努力、从头到尾掌握动态;小宝、楚楚、越越都是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出生;臻臻则是应邀下种…… “还别说,长得真象我。”方晟搂着女儿笑得合不拢嘴。 鱼小婷抿嘴而笑,半晌轻轻道:“她跟我一样也是特殊的低温体质。” 方晟一颤:“越越可不能干你这行,太危险了。” “白翎还没消息?” “那位王储大概三月份来双江吧。” 越越在方晟宽阔温暖的怀里晃悠会儿便香甜入睡,鱼小婷接过她,小心翼翼安置在婴儿床里,盖好被子,突然若有所思道: “徐璃是我学生时期最好的闺蜜。” 方晟的心猛烈跳了两下,道:“去年喝酒时她详细说过,包括你的童年、梦中情人的标准,以及你在江业给她打过电话。” “她在你面前无话不谈啊。” “酒后吐直言,夫妻感情不好,养成酗酒的习惯。” “所以你趁虚而入。” “先为工作吵了一架,那天晚上喝的和解酒。” 鱼小婷似笑非笑:“我发现一个规律,你喜欢挑亲戚朋友下手,比如我是白翎的表嫂,徐璃是我的闺蜜,樊红雨又是白翎的……太混乱了,我都不好意思说。” 方晟气愤地说:“你还真够意思,那天把我灌醉了赤身引诱,还不承认和我是叔嫂关系!” “那是报复,谁叫白家误了我大好青春。”鱼小婷悠悠道。 方晟顺势将她推倒在床边,狞笑道:“今晚谁报复谁?” “轻点……”她只说了两个字,便闭眼随便他侵犯蹂躏。她与樊红雨一动一静,樊红雨热情奔放,象炎炎盛夏艳阳高照,炽热的岩浆喷涌而出;鱼小婷则如海滩屹立千年的礁石,任凭暴风骤雨冲刷岿然不动。 相比之下,方晟更喜欢和鱼小婷欢爱的感觉,因为樊红雨的风浪太大了,稍有不慎就有翻船危险,而鱼小婷静静承受的模样,使他更有自信。 激情过后又聊了会儿,鱼小婷拒绝再战,要保留些体力夜里照顾越越。方晟发现有了孩子后,她眼中冷厉肃杀的寒光少了,代之以柔情和温暖,大概这就是母爱的天性。 经过数轮博弈和讨价还价,组织部拿出对吴诚和齐林林的处理意见:吴诚被记大过处分,副处级降为副科级,调到市机关事务局公车调配平台任副主任;齐林林被记过处分,调到昭关县纪委任档案室副主任。 郑丰达本想力保吴诚留在纪委系统,偏偏这也是徐璃坚决不允的底线。郑丰达想日后悄悄助吴诚翻身,徐璃却要杀鸡儆猴,让市纪委的人吓破胆,以后即使郑丰达亲自下令,他们也得掂掂份量! 胶着了几个回合,王诚也倾向重罚,郑丰达只得私下与罗世宽协商,暂时收留吴诚,以后再谋发展。 不管如何,处理决定的确令人震撼,市纪委从干部到办事员都有不寒而栗之感,私下议论以后老板的话不能不听,也不能全听,否则出了事老板也未必兜得住。 另一个教训则是,在银山惹谁都可以,千万别惹方晟。从正府到纪委,被他以一人之力砍得血淋淋惨不忍睹,溃不成军。 红河中心小学开工后,市教育局和红河管委会联合成立筹建组,原本明月主动请缨为副组长,方晟却让安如玉兼任。过了几天将明月叫到办公室,和颜悦色解释道: “你的身份不宜参与筹建组,因为我向市里要了个名额,打算给你老公。” “啊?”明月十分意外,皱眉道,“想不到那点小事您还放在心上,唉,春节回家两人尽吵架,我真是……宁愿早点离婚脱离苦海!” 方晟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站在我的角度肯定要撮和你们,家庭和睦等于后方安定,打起仗来才更有底气。” “可是……他都不想离开顺坝,恐怕……白费您一片苦心了。” “没试怎么知道?他不想来银山,是担心竞聘考试通不过,以及各种困难;如今有名额还怕什么?小俩口象在伏虎镇那样朝夕相处,感情很快就能升温,又是和和美美一家子,以后条件成熟生个孩子,一家三口小日子就过起来了,你说呢?” “我还以为……” 明月脸微微羞红,欲言又止,方晟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吞吞吐吐想表达什么。 正月十五,苏兆荣接到中组部调令,当天办理交接后连夜赶回京都。受鱼小婷委托,方晟晚上赶到潇南机场送行。 等了两个多小时,苏兆荣终于出现在贵宾室,独自一人拖着拉杆箱,一付轻松写意的样子。 第520章绝代尤物 “苏书记……”方晟快步迎上去。 苏兆荣警惕地扫了扫四周,抬腕看表,道:“还有一刻钟登机,长话短说。上次我交待的事开始运作吗?” “于家正在搞,叫我别插手。” “这是对的,你是他台面上的竞争对手,吃相太难看不利于今后发展。” “以后到京都找您喝酒,”方晟深有感触道,“我在顺坝一年多时间里,若非您全力支持,肯定不可能那么顺利,此份恩情今生难忘。” “说哪儿去了……”苏兆荣洒脱一笑,再次环顾四周,将方晟拉到无人角落里,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有小婷的下落么?” 方晟声音同样低不可闻:“我代表她来送行,她祝您一路顺风,回京都静享清福。” 瞬间苏兆荣老泪纵横,双手握住方晟的手用力摇晃,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精明深沉如他者,把无数疑问咽回肚子里,只须知道鱼小婷重回方晟身边就足够。知女莫如父,苏兆荣早就知道以鱼小婷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在南方小城平庸低调地生活,更不会随便找个人嫁了,她认准的人、想好的事从来不会错过! 方晟并非最理想的选择,但以鱼小婷的特殊情况,这是她所能接受的最好结局。纵使眼下出于安全因素暂时见不到女儿,他相信终有一日女儿仍会象过去一样,猝不及防出现在面前,象过去一样投入自己的怀抱! “好好待她。”临行前苏兆荣只说了四个字。 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着飞机缓缓在跑道上滑行,逐渐升起,方晟深切体会到一位慈父对女儿真挚而深沉的爱! “方常委。” 背后突然传来低低的声音,方晟吓了一跳,想不通竟有人悄无声息靠这么近,转身一看竟是白翎在黄海的老领导,邱组长! “邱组长,这么巧啊,你也来送朋友?”话虽如此,方晟心里清楚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巧事,邱组长八成是在暗中盯梢,看鱼小婷是否现身。 邱组长突然转身打量过往人群,方晟暗自好笑,为何今晚出现的人都鬼鬼祟祟。 “不是巧合,其实我一直躲在贵宾室附近。”邱组长坦诚道。 方晟明知故问:“监视谁?” “去年有位退役的高级情报人员,安置到南方某偏远小城后在静默期间突然失踪……” “静默期什么意思?” “绝大多数情报都存在有效期,同样情报人员记忆也有衰减期,两者组合得出的数值大概是三年,这期间退役人员必须置于监视之下,叫静默期,”邱组长解释道,“不是说过了静默期就能为所欲为,同样要遵守保密纪律,只是静默期内要求更严格而已。那位高级情报人员……” 方晟微笑道:“邱组长不妨直说鱼小婷好了,你说得别扭,我也听得别扭。” 邱组长展颜一笑:“方常委爽快!她失踪时正躺在医院待产,据医生分析分娩时间应该在十小时后,没有完备的医疗条件和医疗技术,对母子都很危险。另一方面鱼少校在情报系统里威望很高,参与过很多绝密行动,掌握的秘密足以……不提了!总之当夜相关部门地周边地区地毯式搜索,又调阅所有关键路口监控,奇了怪了,她象凭空蒸发似的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她身手相当高,在顺坝对我帮助很大。”方晟叹道。 “她掌握的技能足以甩掉任何追踪,但反过来讲,倘若有外部势力挟持、绑架她,说明身手仍在她之上,这也是有关方面始终放心不下的地方……”邱组长边说边注意方晟的神情。 方晟镇定自若道:“后来呢,有她的消息吗?” “两个月后我们在南方某城市妇科医院发现一位未经预约临时分娩的产妇,登记信息与实际不符;又在附近城市查到有疑似鱼小婷身份的女人抱着刚出世婴儿线索。但所有图像均模糊不清,不能证实就是她本人。直到去年方常委遭到歹徒袭击,危急时刻有神秘人出手相助,经过高级专家现场勘查、分析,初步判断就是鱼小婷的手法!” “既然救了我,为何不露面相认?担心我出卖她?”方晟惊讶地问。 邱组长摇摇头,停顿良久道:“她强煞了只是孤身女子,还带着嗷嗷待哺的女儿,隐姓埋名多有不便,况且至今为止我们还没摸清她的真正意图……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方常委碰到她的话可以转达我们的意思,那就是虽然她已办理退役手续,只要愿意,我们随时欢迎她回归,既往不咎,待遇照旧!” “好,如果她主动与我联系,我会一字不漏转述邱组长的话。”方晟道。 邱组长意味深长笑笑,与他握手道别。 原计划送行后到西湖花苑向鱼小婷回报情况,被邱组长一吓打消念头,驱车在市区转了几圈,见没人跟踪,一头钻进蓝石小区。 徐璃正半躺在床上看书,开门见他吓得两眼圆瞪,忙放他进来,轻声道:“你疯了吗?不怕郑丰达咬你?” “吴诚下场那么惨,市纪委那帮人不害怕?趁他们没缓过劲来,抓紧时间,”方晟快速上床搂紧她上下其手,笑道,“怎么,不欢迎?” 徐璃被他一摸顿时全身酥软:“欢……迎,就是担心……” “担心什么?我都带了笔记本,万一有人破门而入就说两位常委在讨论工作。”方晟嘻皮笑脸道。 “哪有不穿衣服躺在床上工作?” “这才叫坦诚交流嘛……” 夜深人静,方晟搂着徐璃熟睡正酣,陡地被凭空拎出被窝! 瞬间方晟头皮发炸,暗想糟了,难道真被人捉个正行?这时只听到一个轻而细的声音:“是我……” “鱼小婷?!”他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找到这儿?” “想听听我爸说什么。”黑暗中鱼小婷眼睛亮晶晶。 方晟猛地想起徐璃还睡在被窝里,下意识回头看她,却听鱼小婷说: “别担心,我点了她的昏睡穴,两小时内不会有任何知觉。” 方晟这才细述了与苏兆荣见面的谈话内容,以及邱组长突然出现说的一席话。鱼小婷久久不语,然后轻蔑道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我不会上当。 我也觉得是,有通缉令存在,省厅十处根本不敢与强力部门和系统对抗,说白了就是晓之以理引你上钩。说到这里方晟又心虚地瞅了徐璃一眼,解释道从机场出来后我怕邱组长盯梢,所以没敢去你那儿,而是来了这儿…… 鱼小婷没吱声,转到徐璃睡的那儿,坐到床头借着微光仔细打量徐璃,语气复杂地说: “她很有气质,跟少女时期一样,总给人以可望而不可亵玩的感觉。” 方晟尴尬地说:“这种情况下见面似乎有点……不太好……” “是吗?”鱼小婷突然笑道,“要不要我也钻进被窝,两女伺一夫?” “不行不行,太疯狂了。” “算你还有做人的底线,”鱼小婷轻抚徐璃的俏脸,感慨道,“貌美如花,我见犹怜,可惜遇人不淑啊。” 方晟苦笑:“唯独在你面前我没有争辩的资格。” 之前范晓灵的渔网秀,还有樊红雨的种种异常,以及与爱妮娅的私情,方晟最隐秘的几段感情都被鱼小婷知悉,自然没有辩解的余地。 “以后……若有机会我会跟徐璃聊聊,”鱼小婷道,“她是我小时候唯一的朋友,现在又有共同的情人,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方晟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报以苦笑,看着她倏尔从窗台消失。 第二天早上徐璃慵懒地揉揉眼,说感觉夜里有人进过房间,并来来回回检查了好一阵子。方晟暗暗为女人惊人的直觉而惊讶,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正月的最后一天,网络各大论坛、聊天室突然冒出大量关于吴郁明挪用公款、利用公职便利获取内幕消息炒股牟利的消息,吴家包括吴郁明在内被突如其来的炸弹轰得晕头转向。 省委领导们自然佯装不知情,但第二波爆料随之而来,这回信息更翔实,有吴郁明实际控制的证券账户截图,有他从外省转移资金的转账明细! 于道明率先出手,打电话给省纪委临时主持的蔡阳“以示关心”。蔡阳明白他的意思,赶紧跑到肖挺那边请示。肖挺何尝不知吴郁明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爆料,八成与清树空置的市委书记一职有关,不用说背后有于家的影子,也算是上次双规方晟事件的延续。沉吟良久,说: “网络舆情也是舆情,一定程度反映群众的呼声,作为纪委部门在此敏感时点不能装聋作哑,要迅速介入,短时间查清真相并向社会公布调查结论,这不仅是维护党委、正府清廉形象的需要,也是对吴郁明同志负责嘛。” 蔡阳也不愿被人当枪使——尽管希望渺茫,他还指望正式接掌省纪委的一丝可能,遂为难地说: “肖书记,我担心一旦出动纪委同志,对吴市长会产生负面影响啊。” 第521章排除在外 肖挺点点头:“负面影响是不可避免的,网络上那么多截图和银行明细,大家都看到了嘛,我们必须正视问题的发生,既而迅速解决处理。这件事由你牵头,组织部、正府派人参加,叫做联合调查组,能一定程度避免外界产生误解。” “肖书记确实想得周到,处处维护基层领导同志形象。”蔡阳顺手拍了句马屁,其实这也是他内心想法,只不过从肖挺嘴里说出来而已。 联合调查组抵达舟顿市当天便开展谈话,吴郁明早有准备,双手奉上精心准备的书面回报材料,内容大致有三个要点: 一是坦然承认炒股事实,这是多年来一点业余爱好,但只是偶尔为之,没有太多占用工作时间,当然这是不对的,昨天他已到相关证券营业部销掉所有户头,今后不再做与党员干部管理制度相违背的事; 二是出具多份银行明细,证明炒股资金主要有两个来源,一方面是个人收入,一方面是家族储蓄存款,绝对没有挪用公款,网络上的说法纯属捏造诬蔑; 三是否认利用内幕消息牟利,吴郁明指出自己与所做股票的上市公司均无往来,也不熟悉上市公司高管,炒股能赚钱得益于自己多年潜心研究,擅长把握机会,因此虽然不频繁交易,但收益颇为可观。 蔡阳听了面无表情,此行之前联合调查组达成的共识就是只听不说,一切以事实为依据。 之后调查组又找吴郁明的秘书、市正府办主任、常务副主任等人谈话,了解情况。第二天分头到各证券公司营业部、银行调阅数据,逐笔核对吴郁明账户发生明细。 整件事并不复杂,所有数据均有案可查,联合调查组只用了两天时间便摸清来龙去脉,回省城后整理好材料,向肖挺为首的常委班子做专题回报。 针对网络上传闻最严重的挪用公款问题,联合调查组经过严谨细致的查证,根据银行转账、资金账户往来明细核实后认为纯属乌有,吴郁明实际控制的四个证券账户共七百八十万元当中,两百万六十万来源于吴家历年银行存款,一百万来源于吴郁明本人工资等正项收入,四百二十万是八年来炒股盈利所得。 至于是否利用内幕消息牟利,联合调查组给出较为含糊的说法,即从掌握的信息看,没有证据证明吴郁明事先获得内幕消息然后买入股票,但八年来他交易九十三次,其中八十二次均有百分之十以上盈利也是不争事实。为此联合调查组认为无论如何,吴郁明与《关于党政机关工作人员个人证券投资行为若干规定》“掌握内幕信息的党政机关工作人员”不得买卖股票的规定有所冲突。 怎样解释“掌握内幕”呢?蔡阳认为,尽管吴郁明不熟悉买卖股票的上市公司高管,也未查证他与相关上市公司有来往,但吴郁明的工作圈、生活圈不能排除掌握有关内幕信息,况且身为正厅级基层领导干部,有义务以身作则,杜绝任何除工作以外的为个人牟利的营利活动。 综上所述,联合调查组结论是网络上有关吴郁明挪用公款炒股不是事实,也未查到他利用内幕消息牟利的证据,但身为主政一方的地厅级领导干部,吴郁明有责任、有义务以更严格的标准约束自己,为基层广大干部群众做榜样。 听完蔡阳的回报,常委们陷入沉默,都不轻率发表意见。冷场了两三分钟,于道明问道: “处理意见呢?” 蔡阳一愣,良久才说:“吴郁明同志已经将实际控制的证券账户全部销掉,并将炒股盈利所四百二十万全部捐献给希望工程,考虑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他存在错误,调查组没有处理意见。” 张泽松立即接道:“说明吴郁明同志是经得起查的,对于这样优秀的领导干部我们要保护,不能因为一点瑕疵就大动干戈。” 于道明反击道:“三百六十万本金赚了四百二十万,在国内a股市场能做到这一点的都是股神级别,有这等本事还干什么市长,干脆下海专职炒股好了。” “人家业余时间研究股票好多年呐。”蓝善信淡淡说。 黄将军大笑数声,道:“我媳妇也研究股票好多年,三百万本钱炒成了三十万,辛辛苦苦攒的一点私房钱都赔进去了!” 组织部长房桐笑道:“黄将军心疼媳妇,想必暗底下贴了不少。” 常委们哄堂大笑。 于道明趁机说:“再说京都财经院校那些个专家教授,还不是在股市赔得血本无归?我的导师前阵子跟老伴闹离婚,原因就是听了朋友怂恿,拿自家房产抵押炒股,半年下来亏掉两个房间……” 笑声中肖挺若有所思道:“炒股有风险,入市须谨慎啊,特别是党员领导干部要规避这个问题……” 蔡阳自认回报完毕就算完成工作,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可能在会上提出来,眼前都坐的是常委,自己算哪门子葱? 偏偏何世风没打算放过他,笑眯眯道:“蔡书记,通常调查组有结论就得有处理意见,否则不是完整的调查报告。说说你的看法?” 蔡阳看出在座常委都有想法,却拿捏着不吱声,非等自己冲锋在前,心中哀叹一声,斟字酌句道:“个人建议以省委名义发文,要求全省处级以上领导干部以身作则退出炒股等营利活动,限定三十天内完成自查自纠并上报材料,文件中点一下吴郁明同志炒股事实,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大多数常委点头称是。 借助省委红头文件点名批评吴郁明,却非行政处理中的通报批评,比纪律处分要轻些,但也敲得吴郁明痛彻骨髓。毕竟常委们心知肚明,凭他的真本事怎么可能做到本金翻倍?肯定从京都圈子里打听到不少内幕消息。 此时面沉似水的张泽松清楚地看到,无论怎么处理吴郁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于家阴谋得逞,在清树市委书记人选问题讨论之前,吴郁明已经出局,不再有参与竞争的资格。更麻烦的是,炒股将是吴郁明身上的负面标签,成为日后仕途上升通道的绊脚石! “我同意。”于道明率先道。 “同意”、“这个建议很好”、“对吴郁明同志也是个告诫”,常委们纷纷表明赞成态度。 张泽松做出最后的努力:“我觉得文件应该从另一个角度出发,即肯定吴郁明同志主动销掉证券账户的行为……” 于道明讥讽道:“张书记不会要在全省范围内掀起向吴郁明同志学习的活动吧?” 常委们再次哄堂大笑,张泽松也自觉帮衬得太明显,恨恨瞪了于道明一眼,不再说话。 肖挺趁机拍板:“那就这么定了,会后岳常委和蔡书记共同拟个稿子,组织部、正府会签,尽快把文件发下去,也算做个了结。下面利用这次会议讨论一下清树市委书记人选……” 岳君光是省委秘书长,他牵头意味着红头文件由省委下发,令蔡阳暗暗松了口气。 原本组织部提交的候选人名单有四位,分别是舟顿市市长吴郁明、鄞峡市市长童亚、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谢雨农,以及财政厅长王洪进。 既然吴郁明惹上麻烦险些被通报批评,房桐顺势撤掉吴郁明,仅宣读了后面三人的履历和基本情况。 张泽松、蓝善信两个力挺吴郁明的干将意兴阑跚,懒着参与讨论,采取随大流的态度;于道明和黄将军达到目的,很有方寸地保持低调,不再掺和;主战场变成肖挺与何世风的博弈。 肖挺意属谢雨农接任,组织部是省委系统,平时因为工作关系经常接触,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何世风则一心想让童亚上位,四年前在众多地级市常务副市长当中,何世风慧眼识英才相中童亚,事实证明没看错人,童亚主政下的鄞峡市出现四驾马车并驾齐驱的喜人局面,隐隐有赶超银山之势; 王洪进反而是房桐最欣赏的,两人当年是大学校友,后来又在党校做过同学,惺惺相惜,房桐非常希望在关键时候拉他一把,为后面迈进副部级行列打下基础。此次推荐人选,由于吴郁明的强势地位,房桐觉得希望渺茫,私底下安慰王洪进就算混个眼熟,下次再有机会常委们也不好意思老让他做陪练。但吴郁明意外栽在炒股问题上,王洪进立即成为最有竞争力的候选人! 房桐为何如此自信呢? 因为肖挺对童亚很不感冒,究其原因,据说肖挺刚到双江时微服私访,正好在一个酒店里撞到童亚跟一帮大学校友喝酒,免不了嘻嘻哈哈胡天海地乱侃,也有失态之举。这给肖挺留下很坏的印象,后来多个场合强调领导干部要有“官样”,不能把自己等同于普通老百姓,“否则你别坐这个位置,成天跟朋友喝酒去”!童亚得知原委非常懊恼,通过很多途径打招呼都没用,可见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 另一方面何世风对谢雨农也很有看法。 第522章政治污点 在省委组织部系统里,谢雨农是强势而有主见的人物,把持着除各市区一二把人事建议权外所有副职的提名权,房桐也礼让他三分。 有一回何世风请秘书托话,请谢雨农临时加个人到提名名单里,换其他人肯定乐颠颠立即照办,谢雨农却以名单已经组织部党组研究敲定,不便变更为由予以拒绝。 还有一回考察干部过程中,何世风建议将一个干部从提名名单里拿掉,谢雨农仔细研究材料后认为理由不充分,又拒绝了。 凭心而论,谢雨农做得对不对?按组织原则和党的纪律是对的,可到了省级机关凡事要在原则的前提下讲策略,就算何世风说得不对,也不能公然打脸吧?一来二去,谢雨农的形象在何世风心目中十分差劲,就算不为童亚也要全力狙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房桐觉得王洪进反而最有希望。 果然,肖挺难得主动发言,详细讲述当年童亚在酒店的张狂和粗俗,说这样的干部怎能执掌一方?我不放心。 接着何世风说谢雨农履历里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基层经验,镇长、县长、市长,三个要锻炼干部的职务一个都没做过,怎么主抓全市经济工作?我觉得悬。 省委书记、省长意见分歧,副书记蓝善信等人袖手旁观,其他常委均不轻易站队,会议陷入胶着。 房桐见状提议举手表决,他的如意算盘是既然关于童亚和谢雨农的意见明显对立,大家肯定以弃权为主,而把票投给王洪进。 然而肖挺发觉形势不利,冲岳君光使个眼色,后者会意,道: “我建议组织部重新拟定候选人名单,范围可以再大点,让常委会有充分的讨论空间。” 房桐皱眉正待反对,肖挺抢先一锤定音:“好,房部长辛苦一下,争取下周开会讨论,一方主政大员的位置不能老悬着,得尽快敲定,散会!” 京都吴家听到这个消息呆若木鸡,将于家恨到了极点,不过有因必有果,想想去年坑方晟那一幕,怎能怪于家痛下杀手?而常委会上出现黄将军一反常态打压吴郁明的场面,说明在方晟周旋下,于家已与白家结成联盟,这才是最令吴家担心的。 虽说吴家与詹家联手对付于家,只能算松散的政治联盟,随时有可能为了其它利益反目成仇,于白两家不同,一个在政坛,一个在军队,相互之间没有利害冲突。 之前吴家与宋家走得近,近两年不知怎么回事,两家愈发疏远起来,宋家似乎更信赖樊家……宋仁槿不是偏好男色,跟樊红雨的婚姻名存实亡吗?吴家非常不解。 得到消息第二天,吴郁明飞回京都,在吴老爷子面前痛哭一番。吴老爷子固然忿恨于家使阴,但也责备了长孙几句,说我们吴家何曾把区区几百万放在眼中,也值得你花七八年时间去做?要说业余爱好,哪怕你包养小三也比炒股安全,包养小三要捉奸在床的,炒股可是一查就明白,摆明了违反规定! 吴郁明流泪说我开立证券账户的时候,京都关于禁止党员干部炒股的规定还没出台呢,怎么能用后来的制度追究我以前的行为?这事儿于家太卑鄙了,我决不轻饶他们! 吴老爷子无奈道将心比心,去年方晟也被整得挺惨,差点沦为通缉犯不是?官场就是这样,说不准什么时候踩到地雷,炒股的事儿就当作教训吧,从头再来! 吴郁明愁眉莫展,说过几天省委红头文件就要发了,到时我臭名远扬,起码两年翻不了身……两年啊,仕途能有几个两年?没准要被方晟追上来了! 提起方晟,吴老爷子久久不语,然后叹道那小子早在黄海时我就意识到将成为你的劲敌,可一再打压竟然没用,连骆常委出手都……都说猫有九条命,那小子真成九命猫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爷爷,我想离开双江。吴郁明突然说。 吴老爷子目光一凝,两眼射出与年龄不相称的锐利的眼神,严厉地说郁明,你害怕了,想当逃兵? 不是啊,我的意思是如果留在双江,炒股的事儿终究是个麻烦,换个地方,反正档案里没有,反而能顺利升迁。吴郁明辩解道。 吴老爷子站起身,指着长孙道你的目标是什么?仅仅是部级吗,如果是,明天我帮你安排,半年之内肯定能晋升市委书记!你告诉我,是不是? 吴郁明低头说,不是。 如果不是,你就没法逃避这个污点,在你的人生档案里,永远存在利用内幕消息炒股牟利的问题!即便日后上了大位,在双江,在舟顿,人们都会记得你的过失!所以,从哪里跌倒就必须从哪里爬起来,冲这一点,你就得留在双江,凭借自身努力洗掉污点! 我明白了,爷爷。面对威风不减当年的吴老爷子,吴郁明不敢违拗,汗涔涔应道。 与此同时,方晟也来到京都,正在一家幽静雅致的茶楼悠闲地品茶,对面坐着燕慎和姜姝。 “吴郁明这个跟斗栽的,”燕慎微笑道,“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没想到炒股都成为仕途上升的绊脚石,为官者不易啊,以后做大官越来越不容易了。” 姜姝笑道:“还是哥哥聪明,早早选择学术这条道路,不管什么形势哪个人当政,大家总得读书学知识,知识分子再也不会成为臭老九了。” 燕慎点点她道:“当初我可反复提醒你别入官场,现在想出来都难吧?” “主要是不甘心,好像中途放弃会让人家笑话似的。”姜姝道。 “逆水行舟啊,想必此时此刻吴郁明体会到我被冤枉的心情,可谓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躲在阴暗的角落惴惴不安,随时害怕警察从天而降,”方晟道,“不敢对外求助,因为手机、网络都被监控,一分钟就能锁定我处的位置,唉……我算是体验了一把逃犯的感受。” 燕慎道:“你的经历太丰富、太曲折离奇,恐怕很少有领导干部领略过,正所谓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姜姝推了他一把,嗔道:“又掉酸了,改不了的文人习气。” 燕慎一愕,随即哈哈大笑:“批评得对,要说大白话,大白话。” 闲聊了会儿,姜姝说到附近逛逛,京都比双江至少低五六度,买条丝巾护住脖子。燕慎知道方晟在工作日从银山跑到京都,还特意拉上姜姝,肯定有极为重要的事,当下笑吟吟轻啜杯中茶,等姜姝出去并关好门。 “炒股算是吴郁明仕途上的污点,至少要一两年时间才能洗清。我也有污点,燕兄知道是什么?”方晟开门见山道。 燕慎想了想:“两次双规,虽然最终查无实据,也算不良记录吧?” “不算,省纪委两次到我工作所在地澄清事实,相当于公开承认错误。” “一个亿资金,以及初恋情人周小容在江业做工程,总让人怀疑其中有猫腻?” “省纪委有江业工程商谈话笔录,江业正府历次招投标记录,都有据可查,没有猫腻。”方晟道。 “唔……”燕慎猜想方晟既然提出问题,必定大有深意,文人的脾气不甘认输,苦苦思索好一会儿陡地灵光一闪,道,“江业新城事件!” “燕兄厉害,一语中得,”方晟竖指赞道,“江业新城的繁荣景象,上次燕兄已亲眼看到,想必有了感性认识,然而骆常委是当众提出批评意见的,事实上我、梧湘领导班子都为此付出代价,相当于没有公开的处理,与吴郁明被省委红头文件点名有异曲同工之处。” 燕慎慢慢放下茶盅,谨慎地问:“你是想……” 方晟道:“坦率讲,从仕途升迁角度出发,为江业新城正名的工作不用太急,在副厅到正厅、正厅到副部阶段,这个污点都不算什么,只有副部到正部那个关键的坎儿,中组部、各方政治对手才会拿放大镜审视我的过去,到时这个料的负面影响不亚于吴郁明炒股!” “那你为何急急忙忙抢这个时间点?”燕慎不解地问。 “江业新城本身让我等不起,”方晟道,“无论城市、企业都有盛极而衰的时候,经过前一阶段井喷式发展,江业新城必将暴露出种种隐患,这是正常的,之前在江业主持工作的朱正阳跟我谈过,有信心也有决心解决那些问题。但朱正阳不可能在那儿呆一辈子,倘若他离开换一个跟我八杆子打不着边的领导,面对矛盾怎么做?肯定把责任推给前任,甚至翻旧账,挖出当时骆常委的批评……” “也就是说原本最辉煌的政绩很可能成为你的政治包袱。” “对,所以我想恳请燕兄帮忙,为江业新城盖棺定论!”方晟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 他说得含蓄,燕慎却一听就懂。 这件事燕慎帮不了忙,有资格帮忙的只有一个人:四号首长燕常委! 第523章茶楼密议 包厢里沉寂两三分钟,燕慎徐徐道:“新一届领导班子上台后,五位常委在中国经济发展的方向问题方面存在很大的分歧,为避免冲突达成共识不搞一刀切,也不搞全国一盘棋,各地区因地制宜,结合当地经济特色走适合自己的道路。在此大背景下,常委们采取关起门来争论的策略,对外则你夸你喜欢的发展模式,我夸我欣赏的发展模式,但绝不互相拆台,把治国理念分歧暴露于众。如果我父亲在公开场合肯定江业新城,等于与骆常委决裂,这可不是件小事啊……” “或许有委婉一点的方式。”方晟道。 “让我想想……”燕慎再次陷入沉默。 回京都前一晚,方晟和姜姝在机场酒店过了一宿。云雨之后听说要为江业新城,姜姝直觉不可能。官至燕常委这样的级别,脑子里权衡的东西相当复杂,一言一行都要经过精确和周密的算计,远非方晟想的那么简单。 退一万步说,就算燕常委对方晟欣赏到真心喜欢的程度,也不会冒着引发与骆常委敌对的风险公开支持江业新城。如同何世风欣赏方晟,但方晟历次遇险,何世风都袖手旁观,顶多顺水推舟使把劲。 政治很现实,也很冷酷。 不过姜姝还是陪他回京都,并悄悄将燕慎约到茶楼。女人就是这样,一旦你征服了她的身体,便得到她的全部,包括灵魂。如今姜姝在方晟面前完全没了京都豪门的大小姐脾气,在床上更是百依百顺,诸多技巧被调教得愈发灵活。 长考之后,燕慎突然问:“还有多长时间?” “目前朱正阳是合并后的江宇区区委书记,市长韩子学想助他进入常委班子,但反对声音很大,主要认为他升得太快,市委书记钱浩态度模棱两可,这事儿暂时搁置下来,”方晟道,“不过钱浩早已萌生退意,打算在省里谋个位置,韩子学接掌梧湘已成定局,届时恐怕第一桩工作就是拉朱正阳进常委,委以重任,虽然我很想他再守江业新城两三年,但不能误了人家仕途啊。” “凭心而论,朱正阳能做到这一步已是难能可贵。”燕慎道。 “大概……只有不到一年。”方晟这是往紧里说,实际上如果朱正阳一年内进市常委班子,那么接任者必定是樊红雨,方晟反而更不用担心。再者就算樊红雨资历不够,方晟也会设法活动,让庄彬等人接任。 “时间很紧张啊……”燕慎眉毛紧锁,良久眼睛一亮,“有个人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谁?” “上次和我们一起去双江调研的……卫先生!” 方晟饶有兴趣地问:“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燕慎略一迟疑,道:“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注意保密就是。其实他不姓卫,而姓陈,叫陈皎……” “陈皎?没听说过这个人。” “他父亲也姓陈,”燕慎提示道,“也在现任常委班子。” 方晟惊讶地张大嘴,半晌才回过神来,道:“三号首长陈常委?” “陈常委来自沿海发达地区,对双江经济发展非常关注,多次会议期间找双江官员了解、询问相关情况。有个很有意思的细节,骆常委批评江业新城事件发生后,就是陈常委建议召开政治局民主生活会,并提出规范政治局委员及以上级别首长到基层视察的诸多约束性措施,重点是不得公开批评具体地方官员、不得对地方具体事务发表个人看法等等,每一条都是敲打骆常委——两人在经济理念方面格格不入,矛盾很深……” “陈皎加入调研组是个人行为,还是陈常委授意?” “这个很难讲。陈皎目前在京都政策研究室,调研本身也是工作需要,他的解释是为了完成领导交办的课题,谁知道呢?” 想到陈皎主动提到要看江业新城,方晟不由心念一动,道:“燕兄的意思是由陈常委出面?” 燕慎摇摇头:“陈常委出面与家父出面并无实质性区别,我也不会把困难推给别人……过阵子把陈皎约出来见个面,看看如何运作。” “上次双江调研,燕兄觉得陈皎对江业新城的总体印象如何?” “他为人孤傲且沉默寡言,是出了名的难沟通,双江之行已经很给面子了,”燕慎笑道,“回京都途中我试探过几次,他象没听到似的,两眼看着窗外不吱声,讨个没趣后我索性自个儿睡觉,也不理他了。” 说罢哈哈大笑。 方晟一阵感动,深知燕慎也是心高气傲的知识分子,为了自己放低姿态与陈皎来往,确实一片苦心。 “燕兄的情谊我牢记于心。”方晟真诚地说。 “咱俩一见如故,这么说就生分了,”燕慎摆摆手道,“既然说到陈皎,我不妨透露刚才的灵感。陈皎身份特殊,政策研究室是有权直接‘上奏’的,他主动加入调研组且要求看江业新城,我看不仅为了到此一游,而是深思骆常委到底错在哪里,从深层次分析当前中国这艘超级航母该何去何从。他站的理论高度跟我们搞学术研究是两码事儿,更注重可操作性。” “说实话,理论研究我一窍不通,但实践操作还能卖弄几句。” “所以陈皎对你的印象不错,以往他碰到基层领导干部白眼珠多黑眼珠少,偶尔插话也是讽刺挖苦,很少象上次那样耐着性子真心提问,”燕慎接着刚才话题往下说,“我想利用他的特殊身份在常委班子里吹风,把江业新城的话题摆到台面,然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一切听从燕兄安排。” 谈完正事,方晟把郑丰达指使警察破门而入试图捉奸的事当作笑话讲出来,燕慎感叹基层领导干部法制意识淡薄到何等程度,某些部门权力集中以及决策不透明又是何其严重,必须有完善的制约和监督机制。 方晟不同意他的观点,说法律和规章制度都摆在那儿,关键在于领导干部是否执行,怎么执行,干部队伍整体素质得不到提高,再完美再健全的机制都不行,说穿了现阶段还靠“人治”。 燕慎心情沉重地说你的想法很务实,正因为这样才更令人担心,基层干部队伍良莠不齐,象你这么优秀的凤毛麟角,“人治”终究要出问题的。 大浪淘沙,优化基层领导干部队伍是一个漫长阶段。方晟笑道,比如捉奸事件,我就给郑丰达为首的纪委好好上了一课,严厉惩处当事官员,更让中层干部们心有余悸,以后郑丰达要乱来,手下也得反复权衡是否合规,是否要被追责,法制意识就是在不断冲突中逐步完善的。 不过……燕慎突然嘴角含起笑意,悠悠说最近我妹妹情绪不错,容光焕发的样子,好像少女时代的姜姝又回来了,多谢方老弟照顾哟。 方晟尴尬无比,暗知情爱中的女人说话做事总与平时不同,微妙之处终究瞒不过做哥哥的,干笑道我……我没照顾什么,主要是她能力强,在银山谁也不敢欺负她。 明明是感情因素,方晟却扯到工作上,燕慎暗地里好笑,故作诧异道那我怎么听妹妹说你专门欺负她? 这个欺负不同于普通意义的欺负,方晟无论如何不能承认,赶紧说没有没有,我向来……那个……很尊重姜市长…… 见他越说越驴头不对马嘴,燕慎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也不再相逼,说妹妹自幼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长大,很单纯很天真,偏偏遇到固执己见的父母亲,酿成一桩不幸婚姻。唉,家父经常吁叹权力有何用?发生在身边的悲剧都管不了!深为她的遭遇而惋惜。当初她在京城工作,勉强和她老公一块儿生活,结果成天吵架,情绪差到透顶,家父说这样可不行,不如帮她换个环境,因此才空降到银山……方老弟有时间多开导开导她,行不行? 方晟何尝听不出开导只是委婉的说法,遂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与燕慎道别后,方晟和姜姝没直接乘坐飞机回双江,而是悄悄在京都机场边的酒店住了一晚。在姜姝面前他露出流氓本色,说要认真执行燕慎的指示,不折不扣“开导”,当然“开导”要分成“开”与“导”两个步骤…… 当晚姜姝被“开导”了两回,累得第二天早上睁不开眼睛,赖在被窝里不肯起床,方晟连哄带劝十多分钟才懒洋洋下床梳妆打扮。 “你跟别的女人一块儿也这么厉害?”站在镜子前穿衣服时她突然问。 “哪有,目前你是我的唯一。” 她撇撇嘴:“少骗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不是你太花心,郑丰达怎会派人跟踪捉奸?我问你,徐璃那边骗上手没有?” 女人的直觉真是神准! 方晟正色道:“别乱猜,我跟她见面只有吵架。” “哼!”她表示不信,“刚开始吵架是真的,后来嘛就难说了,先是在常委会投票时突然倒戈,让罗世宽意外惨败;处理吴诚和齐林林,她也冲在前面,简直让我怀疑是不是捉你俩的奸!” 第524章暗起波澜 “胡说,胡说!”方晟连忙否认,“小心点,让她知道了准得找你吵架,要求恢复名誉。” “她才不会找我,我跟她井水不犯河水,”她将长发扎成活泼的马尾辫,道,“那个冷冰冰碰了也没意思,上了床不说不动象个木头,毫无风情可言。” 方晟心想“名器”的妙处你岂能明白,嘴里却笑道:“你见过她象木头的样子?” “她平时就是木头!” 两人收拾妥当直奔机场候机厅,走到门口方晟猛地急速抽身钻到旁边超市里,姜姝险些被撞,不满地说怎么了,难道见了鬼不成? 方晟轻声道:“真撞到鬼了,郑丰达也在候机厅!” 姜姝一下子紧张起来,四下张望一番,问道:“会不会来捉我俩?” 方晟笑道:“肯定不是,要捉昨晚就冲进酒店房间了,况且这种事哪要他亲自动手?八成到京都跑门路。” “那……赶紧改签,不跟他坐同一航班。” “嗯,改签成不同航班,防止在潇南机场被盯到。”方晟道。 “你中午走,我改傍晚的。” 两人躲在候机厅外窃窃私语时,郑丰达并没有在意,而是心事重重把玩着手机,脑海里浮现昨晚的一幕。 省纪委书记一职悬而未决,引来多方势力空前激烈的争夺,夏伯真虽败走双江,却不甘心惨败结局,想利用人事调整契机在省纪委内部充实心腹力量,伺机对方晟进行反扑。 夏伯真颇有自知之明,认识到在这场涉及到最高层角逐的人事布局里,自己连小棋子都算不上,无法染指纪委书记一职。他的如意算盘是,趁乱让之前分布在各地、各部门的心腹力量整体崛起,形成省纪委不容忽视的中坚力量。 郑丰达是夏伯真最钟意的嫡系之一,是省纪委常务副书记的最佳人选。夏伯真深知官场规则,蔡阳代主持省纪委工作的时间太长了,如果纪委书记人选另有他人,中组部、省委会很不意思,蔡阳也没法在原单位呆下去,因此会帮他挑选个足以安慰的位置。夏伯真就提前瞄准即将空出的常务副书记! 为达到这个目的,夏伯真通过老领导联系上一位中组部副部长,一位中纪委副书记,郑丰达此行就是根据夏伯真安排分别上门拜访。 这两位虽然只是副职,都享受正部待遇,而且身居要职,普通省长、边缘部门的副部长想跟他们套近乎还不容易。上门拜访也无须重礼,两幅字画,一块玉石略表心意,交谈时间有限,无非是风花岁月、时闻杂事,跟工作、跟调动没有丝毫关系。时间一到就告辞,一杯清茶还没喝掉,高层交往就是如此,礼数到了,人情到了,心领神会即可,不必把话说到明处。 出了门回到酒店向夏伯真如实回报,夏伯真很满意,随即布置了一项任务:吴郁明炒股事件让吴家非常恼火,有人希望给方晟上点眼药,一是泄愤,二是表示吴家知道于家做的手脚,警告他当心点! 郑丰达听了哀声叹气表示正月捉奸失败被弄得灰头土脸,市纪委内部也有反弹,近期恐怕不宜动手。夏伯真沉吟片刻,说丰达同志,困难肯定是有的,但人家帮忙也是有前提的,说穿了就是交换,看不到你的诚意,人家怎么敢把你推到重要岗位? 难道宣部长、汤书记是吴家的人?郑丰达失声道。 夏伯真反问说你以为呢?好好想一想,赶紧拿个主意。 此后郑丰达就陷入无穷无尽的苦思之中,因为想得出神,没看到方晟和姜姝肩并肩出现在候机厅门口,否则又是一条重要线索! 没过几天,省委常委会突然通过一则有些意外但又情理之中的人事任免: 任命蔡阳同志为清树市市委常委、市委书记,免去其省纪委常务副书记职务! 不过这项任命还有个补充说明,即在省纪委书记正式上任前,蔡阳仍代主持纪委全面工作。 官场一片哗然。 只有省委高层极少数人明白,这项任命既是安抚蔡阳长期代主持却不能拔正之举,又是省委书记和省长互不相让的妥协产物,同时又倒逼中组部尽快确定纪委书记人选,不能一拖再拖。 蔡阳虽没能迈出关键半步,如愿提拔副部级进入常委班子,但主政一方也不错,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其中奥妙大家都懂的。因此接到任命后,他倒有几分坐不住,想早日去清树上任了。 三月中旬,春意融融。 红河经济开发区进入新一轮投资潮、施工潮,到处都是隆隆的机器声、马达声,工程车在宽阔的路面上穿梭往来,一队队货车满载原材料驶入厂区,再满载货物运送到车站、码头,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潇南德亚投资的四层锌基双面电板正式投产后,在于云复的授意下,主流报刊、各大媒体进行声势浩大的系列报道,引起国内外相关企业和商家广泛关注,既然能节省成本,提高电机使用效率,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从四方八方发来订单。 “开路马力,工人们三班倒24小时连轴转都忙不过来,”芮芸兴奋地说,“我已要求二期扩建工程加班加点,争取九月份投入使用!” “人手不够继续招聘,不要让工人疲劳作业,同时要注意把好质量关,千万不能出妖蛾子!” “产品监理是德国专家领衔的小组,质量检查几乎到了苛刻程度,我很放心。” “工人福利和奖金不能含糊,舍得付出才能丰厚回报。” 芮芸点点头,然后迟疑半晌道:“小容闷在家里没事干,能不能……到厂里帮帮忙?” “是你的想法还是她的主意?”方晟严肃地问。 “小容她……有这个意思……” “绝对不能,”方晟道,“聚业和巨隆的麻烦还不够,她非得跟这条线扯上关系?尽管潇南德亚是新注册的公司,可你身上打着巨隆的标签,跑哪儿都能很容易地查到;周小容与我的关系也众所周知,更是敏感的聚业老总,她到潇南德亚帮忙,岂不是变相承认省纪委没冤枉我方晟,聚业和巨隆确实存在利益交换?你的聪明劲儿都哪去了,小容不懂这些,你也搅在里面起哄?”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非常严厉。 芮芸吓得一颤,连忙说:“对不起方常委,我看小容实在可怜,也没多想就顺口转达她的想法……我错了,聚业的事远远没有结束,我不该草率行事。” “她觉得无聊可以自己注册公司、开个小店,省城很大随她怎么玩,但潇南德亚,还有你,都不准与她发生往来,明白吗?” “好的好的。”芮芸见他心情很差,不敢逗留,赶紧找个理由溜了。 其实方晟自己都不清楚最近心情为何特别差,一点小事都会大发雷霆,尤其是领悟力差的安如玉,好几次被训得泪汪汪,以至于后来都拉明月一起请示回报工作,防止反应不过来挨训。 樊红雨调任江宇区区长后,由于朱正阳只关注江业新城,其它事务都扔给她,工作量比在万水大了一倍不止,忙得脚不打停,双休日都难得坐下来喝杯茶。 “姓朱的是不是整我?”一次幽会时她抱怨道,“还有你身边有了别的女人,要他绊住我的手脚?” 方晟笑道:“你是不懂他的心思,身在曹营心在汉,他的心思早飞到市委常委那儿去了。多忙多好,让宋家和你爷爷使把劲儿,争取顺利接班。” “我留在双江不是为了晋升,”樊红雨幽幽道,“我恐怕鬼迷心窍了,自己都不清楚和你这样下去有什么好结果。” “我俩不是有了好果子臻臻吗?” 她忍不住一笑,反手搂着他道:“来吧,我又想要了……” 徐璃出手弹压市纪委后,不知郑丰达在冯卫军面前嘀咕了什么,没多久她接到去京都党校脱产学习半年的通知,表面解释是中组部后备干部轮训,私底下她和方晟都很清楚冯家对两人关系起了疑心。 尽管刚刚与樊红雨多回合作战,分离在即,方晟披挂上阵梅开二度,度完之后象烂泥巴似的连呼吸都费劲,徐璃见了莞尔不止,难得地开怀大笑。 三月下旬的一个周末,方晟在省城兜了大半圈,辗转来到西湖花苑,耐心将越越哄睡后,想在客厅沙发上欺负鱼小婷。她很不习惯光天化日之下欢爱,皱眉挣扎了几下,还是乖乖被压到身下,这时电视里一条新闻使方晟中止动作! “……王储结束了双江之行,这是他访华行程的最后一站,省长何世风、常务副省长于道明等省领导到机场送行……” 方晟呆呆看着电视,等下一条新闻快要播完才如梦初醒,按回看键将王储访问的新闻又看了两遍,脸色愈发沉重。 “怎么了?”鱼小婷不解地问。 “白翎……”他长时间停顿,“执行的任务与这位王储有关!” 鱼小婷以前执行过多起任务,一听便弄清事态的严重性:“王储昨天就离开双江,无论执行扫雷、警戒还是暗哨任务,两天前就应该回来了!” 第525章白翎出事 方晟心乱如麻:“她的任务是跟省厅十处的小王假扮夫妻,在王储参观线路上活动……” 没等到他说完鱼小婷已心中了然,道:“我也参与过类似任务,危险程度很高,对手不仅有国际级职业杀手、被洗脑的‘人肉炸弹’,还有各国特工精英,那是刀光剑影、步步惊心的角斗场!没有支援,没有套路,每个行动步骤都出乎意料,智商稍稍差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被她形容得心惊肉跳,方晟赶紧问:“你觉得以白翎的反应和身手能应付……不,能不能自保?” 鱼小婷沉思良久,道:“我不想骗你……” “卟嗵”,方晟跌坐到沙发里,一拳砸在茶几上,愤怒地说:“她两次严重负伤,省厅十处根本不应该派她的任务,何况这么危险!” “你错了,在情况系统任务高于一切,只要有需要,任何人都没有拒绝的理由!”鱼小婷严肃地说。 “可她……” 方晟突然跳起身:“我打电话给严华杰,请他了解一下情况……” 他掏出手机的同时,邱组长打来电话,语气很急促: “方常委,是我,请您立即到省厅来一趟,我在门口等您。” 可怕的预感终于成为现实,出门前向来镇定的方晟手指直哆嗦,连外套都穿不上去,鱼小婷知道安慰也无济于事,默默替他穿上衣服,说了两个字“小心”。 省厅门口停着三辆普通牌照的别克车,见方晟抵达,邱组长从中间车子下来,动作麻利地将他带上车,三辆车立即出发。 上车后方晟见副驾驶位置坐着全付武装的武警,心里打了个突儿。 邱组长道:“方常委,长话短说。白翎此次负责的线路,因王储临时改变行程,本该三天前就中止任务回来报到,但撤退通知下达后过了六个小时,未见她和小王回应,也没回来。十处意识到出了问题,立即派人上门查看,结果发现……” “发现什么?”方晟几乎绝望地问。 “小王的尸体,白翎下落不明……”邱组长指关节捏得格格直响,“小王倒在厨房里,从倒地姿势和门窗破损情况分析,从破窗、袭击到杀人一气呵成,小王根本没反应过来!” 验证了鱼小婷所言不虚! “白翎呢,有没有被绑架的痕迹?” “从屋内打斗情况看,小王被杀瞬间白翎应该在书房,她应变很及时,没有在第一时间冲到客厅,那样就落对方圈套了,而是推开窗户跳到后面院里……具体情况待会儿看现场就知道了。” “目前有没有她的消息?” 邱组长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干我们这一行随时都得有牺牲准备,方常委,明白我的意思吧?” “难道……一点点线索都没有?”方晟努力控制情绪,“王储到访,整个潇南都处于高度戒备之中,一个大活人能凭空消失?” “这也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邱组长道,“倘若打斗中不幸遇难,应该在附近地区找到尸体;倘若顺利躲过对方追杀,应该第一时间与十处联系;两种可能都没出现,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三种可能……” 说话间来到一处街区,两边都是古色古香的清代建筑群,车子拐入临街没有门牌的院子,为首一辆车停住后里面跳下四名持枪武警,迅速把守住大门,最后一辆车则绕到后门,同时下来四名武警警戒。 邱组长这才和方晟下车,轻声解释道:“这片区域还有危险,必须十分小心。” 两人在武警和司机保护下来到白翎所住的二号楼201室,八十平米,三室一厅一厨一卫,邱组长介绍说平时两人各睡一间,小房间是书房,里面有与十处秘密联络的设备,事发时出于安全考虑,白翎启动摧毁装置将通讯设备完全销毁。 指着地面画的白线,邱组长说当时小王正蹲在冰箱前取东西,对方突然破窗而入,小方站起身的过程中被一刀刺入后心,倒地身亡。因为二楼的高度,小方没想到有人从窗户冲入,加之对方动作快如闪电,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那时候白翎表现出一个优秀情报人员应有的机敏,按普通人反应,听到厨房有异响会下意识出去看个究竟,或者感觉小王有危险冲出去救援。白翎却没有,瞬间做了两件事: 一是启动摧毁装置,使含有高科技技术和机密信息的通讯设备完全销毁; 二是打开书房窗户纵身跳下! 从厨房和客厅现场看,对方刺杀小王的同时,有人从客厅窗户翻了进来。也就是说如果白翎冲出书房,将遭到来自厨房和客厅两方面对手袭击。 仔细看完屋里情况,邱组长又带方晟来到楼下对应书房窗户位置,长满青苔的地面上有只清晰的脚印,十处已鉴定就是白翎所留。对方虽没想到她反应如此机敏,但附近暗哨听到动静后随即扑过来,双方展开激烈搏杀…… 邱组长指着沿路凌乱的泥土、墙角折弯的小草、墙壁上的脚印,显示双方边战边走,一直纠缠到二号楼与四号楼中间的竹林。 “之后就没有痕迹了,”邱组长道,“不知搏杀有了结果,还是其它原因,总之找不到任何线索。” 方晟犹豫良久,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她失手被擒?” 邱组长脸色顿时很难看,抬头看着满天繁星,怔忡良久道:“我们……都受过特殊训练,执行任务失去抵挡时,都会自杀……” 这一说,方晟的脸色比邱组长还难看。 邱组长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找不到尸体,大概率是她还活着,历经辛苦运具尸体出国毫无意义。” 两人在竹林边缘徘徊了十多分钟,方晟时而看着漆黑一团的201室,时而看着昏暗平静的小区,心头一团乱麻。处理政务游刃有余的他,遇到宛若另一个世界的难题,尤如迷路的孩子站在十字路口,何去何从,哪里才是正确的方向? “十处打算怎么办?”方晟声音嘶哑问道。 “有个小组负责跟进,深入分析案情、查找证据和线索、搜集了解相关信息。” “有消息及时通知我。” 邱组长歉意地握着他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回到省厅大门,方晟没再说什么,与邱组长握了下手后驱车直接回银山市委宿舍楼。 进了卧室反锁好门,方晟拿出另一只手机拨通鱼小婷的号码,沉声道: “白翎出事了……” 遂将邱组长介绍的情况和去现场勘查的经过源源本本说了一遍,他说得很详细,鱼小婷也听得很认真。 “明白了吗?”说到最后方晟突然问。 鱼小婷心领神会:“明白,邱组长煞费苦心把案情讲得如此详细,亲自带你去现场,才透露了一些十处的机密,目的就在于让你转告给我。” “但邱组长说十处也有小组跟进。” “情报部门最缺的资源就是人,不可能为失踪人员耗费过多精力,一般来说三个月内没有进展的话,小组就会解散。” 方晟激动地说:“什么叫耗费精力?你语气冰冷得可怕!白翎并非因为私事,而是执行任务时失踪,十处有责任查个水落石出!” 鱼小婷冷静地说:“我也是情报人员,知道行业惯例。只要进入这个系统就必须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这是情报人员的宿命,对我,对白翎都一样。我为何敢在现在找你,住到你安排的房子里?因为负责调查我失踪的小组已经解散,任务移交给省厅十处。在这个系统里,每个人都必须修炼得铁石心肠,冷酷如冰。” “好好好,你说得对,”方晟在卧室转来转去,心乱如麻,“邱组长说没发现尸体就说明她还活着,又说如果失手被擒她会自杀。可对手很强啊,没准提前防止她自杀呢?我觉得第三种可能就是她被抓走了!” “你分析得有道理,若真发生那种可能,对白翎来说下场极其悲惨,生不如死,而且即使侥幸回来也将不被信任,被关到偏僻封闭的地方度过一生……别再说冷酷,这是各国对待被俘情报人员的惯例,没什么可抱怨的。” “为什么?她可是有功之臣!”方晟愤慨质问道。 “方晟,面对严刑拷打、惨无人道的折磨,你扪心自问能挺得住?”鱼小婷缓缓道,“老虎凳、烙铁、竹签钉手指等等都是上世纪最简单粗暴的手法,现代酷刑融高科技、心理学等为一体,在折磨肉体的同时摧毁你的尊严,试问多少人能坚持到最后?我想我不能。因此每当情报人员落到对方手里,便默认她如实招供。” 方晟沉默了,隔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愿意根据邱组长提供的情况追踪下去?白翎是我最爱的人,也曾是你的亲人和战友。” 鱼小婷足足沉思了两三分钟,道:“我不想参与此事……” 第526章叶韵出马 方晟又激动起来:“为什么?邱组长实际上是把希望放在你身上,因为整个十处都找不出象你这样……” “冷静,你听我说,”鱼小婷道,“目前有两个可能,一是白翎被俘,这个可能性很大,那么你说说对方抓到白翎后想得到什么?” “省厅十处的机密。” “一个省的机密对国际特工来说算什么?近几年白翎基本脱离十处,要么受伤治疗,要么陪在你身边,知道的机密极为有限。那么白翎就是诱饵,引诱更高级的情报人员营救,而我的价值,比十个白翎还重要,你信不信?” 方晟气馁:“我信。” “为了保守国家机密,仅仅这一条理由我就不能露面,那些国际特工身手不在我之下,而且我说过万一被俘也挺不住,”鱼小婷叹道,“我掌握的机密太多太多,有时想想都毛骨悚然。对情报人员来说,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希望你理解这一点。” “难道邱组长没考虑到这个因素?” “这是我想说的第二种可能,那就是白翎可能出了意外,但目前处于安全状态,十处是想设下陷阱引我露面……” 方晟重重一震:“很有可能啊,如果你答应追踪至少会独自过去勘查一下现场,到时他们重兵封锁整个小区,层层围捕!” “因为小王牺牲,白翎失踪都是邱组长说的,你根本没法核实,对不对?小区那套房子也是邱组长说是白翎住那儿,之前她没发过图片,对不对?如果小王真的牺牲了,至少要出示遗体照片,你见过小王,一眼就能认出来,然而没有。” “刚有点头绪,又被你说乱套了,”方晟似没头苍蝇在卧室里乱转,分寸大乱,“那我该怎么办?按着性子等,还是……请小司过去看看?” “小司去也是送死,有个人可以派上用场。” “叶韵?” “对,她是世界超一流特工组织摩萨德培训出来的,身手比白翎略高一筹,如果有线索,她绝对有能力追踪下去。” 方晟有些躇踌:“老实说吧,虽然你们都指认她接近我另有所谋,可从黄海到现在,我只看到她一次次为了冲锋陷阵,出生入死,情报好像半点都没有。在使用她的问题上,是不是太……太冷酷现实了?” “我说过这就是情报人员的宿命,从进入这个行业起已经注定,”鱼小婷道,“有的情报人员潜伏一辈子,或许只传递一个情报,如fbi最优秀的特工列诺维夫打入古巴军事部门近三十年,身患癌症临终前发了份两个字母的电报,‘no’,证实前苏联没有在古巴部署核武器,你说三十年提心吊胆、时刻准备赴死换它值不值?只要你对于叶韵还有价值,她就绝对不会拒绝!” “万一落入邱组长的圈套怎么办?” “放心,十处真想抓她早就动手了,还等到现在?” 方晟沉思有顷:“我马上跟爱妮娅联系。小婷,刚才我让你追踪此事,光想着白翎的安危,却忘了还有越越,抱歉!” 鱼小婷笑笑,道:“你有那么多孩子,却没真正照顾过谁,难怪了……” 拨通爱妮娅的电话说明原委,爱妮娅说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我叫叶韵连夜回潇南,当然得征求她的意见。 你那边安全没问题吧?方晟问。 爱妮娅说省委常委正式享受24小时贴身警卫了,叶韵留在身边已发挥不了作用,瞧她焦距不安的模样,巴不得找理由早点回去呢。 美国之行如何?方晟又问。 不知为何爱妮娅顿了顿,似乎不愿提这个话题,含糊道没什么,拜访了几位老朋友,收获了一叠名片而已。你准备一下,我让叶韵立即动身! 第二天上午,方晟刚到管委会几分钟,叶韵便赶了过来,正好与安如玉擦肩而过,安如玉诧异地看她象征性敲了下门便很随便地走进方晟办公室。 “好娇媚迷人的女人。”安如玉站在原地发呆。 明月见到这一幕,轻轻拉了下安如玉的袖子,轻声道:“那个女人大有来头,在顺坝可谓威震八方呢,来,进去说……” 听完明月精彩生动的讲述,安如玉眼珠都直了,良久才说:“那上次方常委半路遭袭时她怎么不在身边?” “谁知道呢,不过今天突然来这儿,说明有非常重要的事,咱们知趣点,上午别去打扰。”明月道。 此时叶韵悠闲自得坐在方晟对面,脸上带着甜甜笑意,听方晟详细介绍了白翎失踪的经过。 “顺坝三人组,如今白翎出事,鱼小婷下落不明,只剩下你了,”方晟喟叹道,“想必你也猜到邱组长是无奈之举,迫于保密规定,省厅不可能大张旗鼓寻找白翎,有些事儿只能私下里悄悄进行。追踪是有危险的,你慎重考虑一下,这只是我个人的请求,你可以拒绝,对我们之间的情谊不会有丝毫影响。” 叶韵还是一脸轻松的笑容,眼中却流露出少有的忧虑和犹豫,低头假装修剪指甲,久久沉吟不语。这期间鲁荣、吴宓林等人或进来请示事项,或回报工作,方晟无心接待,让他们下午再来。 等了近二十分钟,叶韵终于抬头,笑眯眯道:“想妥了,接受任务!” 方晟情不自禁站起身:“谢谢你出手相助,谢谢……你一直在帮我,我……不知说什么好……” “我以为我俩之间的关系不需要说‘谢’字,毕竟有过未遂呢。”她的尾音软软的,话音里仿佛带了钩,撩得方晟心头一热。 “白翎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没有之一,”不知怎地方晟在她面前吐露心声,“她管束我,但遇到危险毫不犹豫舍身上前,两次重伤都因我而起!我已经失去大半个赵尧尧,如果再失去她,我的人生将为之黯淡……” 叶韵幽幽道:“如果正在追踪途中的白翎听到这席话,肯定倍增勇气跟对手周旋。” “你说什么?追踪?谁追踪谁?”方晟不觉抬高嗓门问道。 “嘘!”叶韵飞快地关锁好门,轻声道,“前两种可能都不存在,你怀疑的第三种可能性也不大,我觉得是第四种可能,白翎为了替小王报仇,或者逃亡途中发现重要线索,隐身一路追踪!” “报仇不是一个成熟的情报人员所为,追踪也应该及时向组织报告,这些都是最起码的纪律,白翎不会不明白。”方晟疑道。 “她要是能联系,早在小区遇袭时就联系了,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不……不知道……” “白翎身上有定位和报警装置,省厅可随时掌握她的动态,因此对手行动时携带了功率强大的干扰器,非但使装置失灵,而且手机都拨不出去,不信你可以询问邱组长,那天晚上有没有接到小区报警电话。” “那她可以等缓过劲来再打……” “她的手机号已被对手锁定,一旦对外联络随即能查到准确位置,因此不是她不联系,而是为了某个特殊目的不能联系。” 方晟仔细咀嚼她话中的含意,幡然惊觉道:“那她岂不是将自己位于极度危险之中?” “干情报这一行时刻充满着杀机,很少能有好下场,白翎不过是尽情报人员的天职而已。”叶韵似有无限感慨。 “你打算怎么做,需要我派人手配合?” 叶韵想了会儿,道:“我在省城是合法公民,去哪儿都不成问题,因此大可不必偷偷摸摸,不过为安全起见,让小司陪我到现场走一遭,有些线索,省厅未必看得出。” “行,这会儿就让小司动身!” 两小时后叶韵和小司出现在小区现场,几百米外高楼窗户后面,一架军用高倍望远镜正密切监视着他俩一举一动。 “组长,方晟果然狡猾,没中我们的圈套。”说话的赫然是白翎在黄海的同事小李。 邱组长眼睛凑在镜头,道:“不是方晟狡猾,而是鱼小婷狡猾。以方晟对白翎的关心程度,肯定希望鱼小婷亲自出马,可鱼小婷太聪明了……不愧是情报系统的精英!” “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抓捕叶韵?”小李问。 邱组长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抓捕她干嘛?以什么罪名?人家在帮我们做事好不好?杀小王的凶手很可能是中东背景的杀手组织,对付他们正是摩萨德的强项,没准叶韵能找到我们忽略的线索。” “切,我觉得不可能!”小李道,“现场被我们来回梳过几十遍了,想不出哪儿有疏漏。” “想出来你就不在省厅十处,能调到京都了,井底之蛙!”邱组长恨恨道。 竹林边缘,叶韵戴着手套小心翼翼从落叶间捡起一根长发装入塑料袋里,身后小司警觉地环顾四周,低声道: “有人盯着我们。” “很正常啊,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敢动手吗?” “杀气很盛……” 叶韵笑了笑正待说话,身体突然向前一扑,“卟”,一发子弹堪堪擦着她的后背打在竹杆上! 第527章惊天行动 “右后方九点位置!”倒地瞬间她匆匆道。 小司对着微型麦克风下令:“4号楼508室厨房位置,动手!” 此时小司所说的4号楼508室,一个络腮胡子迅速将狙击步枪拆开来装在大提琴外形的枪盒里,背着它匆匆撤离。刚打开防盗门,两名特警凶猛地把他扑倒在地,闪电般卸掉他的下巴,从嘴里挖出一颗药丸! 拖进客厅后,特警用仪器仔细探查全身,从衣角、衣领和鞋底查到几枚针尖大小的设备,立即封入形状特殊的金属瓶里。 络腮胡子见状绝望地闭上眼睛。 远处高楼上,小李甩了自己一记耳光,懊恼道:“这么简单的办法,我居然没想到,妈的!” 邱组长也深深自责:“对付国际杀手组织,我们实践经验仍显不足,应变也不够啊!” “可头发……那片竹林我们搜索过不下十遍,怎么没发现头发?” “笨蛋!”邱组长怒斥道,“你个榆木脑袋还没想明白?头发压根就是叶韵自己的!她猜到杀手组织防止不慎留下作案线索,派人驻守在附近密切监视,国外同行称之为‘清洁工’,专门杜绝后患的。” “那个家伙落到叶韵手里咋办,要不要派人把他抢回来?” 邱组长摇摇头:“在小司和两名特警在场怕什么?叶韵审问出线索后留他无用,最终还是交给我们,没事的。” 审问没有在4号楼508,而是把络腮胡子抬到小区最阴暗的角落,屏蔽四周信号后由叶韵和小司亲自进行。 络腮胡子摆出打死也不说的架势,然而如鱼小婷所说,情报人员一旦落到敌人手里,根本不讲人道主义,活着比死亡更痛苦。叶韵连续施展了三套手法,连小司都转过脸看不下去,络腮胡子更是疼得恨不得下一秒钟去见真主。 “我招……我招,”他急剧喘息道,“只求说完给我一个痛快,行不行?” 叶韵笑得比蜜还甜:“成交。” 络腮胡子交代说,他是西北某省人,二十年前犯案后从中亚逃到欧洲,经人介绍加入某职业杀手组织,去年受雇于中东一个叫“黑弯刀”的宗教极端组织,按指令潜入内地接受统一调遣。他不清楚“黑弯刀”到底策划什么行动,也不清楚哪些人参与,只有一位自称马长老的阿訇与他单线联络。 络腮胡子在酒店呆了两周,王储抵达潇南那天,马长老两天内向他发出七条指令,拎着枪盒马不停蹄奔走在各个街区。具有丰富行动经验的他明白,自己被“黑弯刀”当做盾牌,吸引内地警方的注意力,掩护“黑弯刀”真正的杀手完成对目标的攻击! 王储访问第三天,络腮胡子接到指令潜入4号楼508室,任务是远程掩护一次突袭行动。马长老说一身黑衣、头包黑头巾的是自己人,2号楼201室一男一女是攻击目标,倘若自己人失手,一男一女从屋里逃出来,立即格杀! 叶韵知道触及最重要的部分,厉声问:“当晚突袭行动有没有成功?” 络腮胡子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 “黑弯刀”成员从厨房、客厅窗户翻进屋的场面,他在红外瞄准器里观察得一清二楚,但书房窗户朝西,与四号楼是反向的,因此他并未看到白翎从二楼跳下并与“黑弯刀”成员交手的情况。 当他盯着瞄准器茫然的时候,冷不防看到白翎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跑向竹林,当时愣了一下,急忙调整瞄准器试图锁定她的身影,不料两名“黑弯刀”成员随即出现,三个人在竹林边展开殊死搏斗! 他不断移动瞄准器,然而她身形转动太快,始终捕捉不到开枪机会。大概半分钟左右,白翎被两人打倒在地,顺势翻滚逃进竹林深处! 两名“黑弯刀”成员紧随其后,因为竹林蔓延到五号楼另一侧,脱离了他的视线,之后尽管在监视器前坚持了四十分钟,三个人都没再出现过。 他与马长老之间是单向联系,即只能马长老主动找他,他不知道马长老在哪里。耐着性子等到王储到访第四天,马长老再度现身,对昨晚突袭情况只字不提,仅要他继续留守,扮演“清洁工”角色,两周内没异常情况方可撤离。 “我知道的就这些,没有任何隐瞒,”络腮胡子眼巴巴瞅着她,“你也该履行承诺了。” 叶韵思忖片刻,道:“以你的判断,‘黑弯刀’成员格斗套路属于哪个流派?” “两人打法凶悍简明,风格硬朗,中间有很多同归于尽的招式,可能出自中东那一带极端组织训练基地,欧洲很多宗教极端分子都有类似经历,被他们缠上了非常麻烦,无休止的追杀,而且悍不畏死,死亡对他们来说是解脱。” “多谢,”叶韵直起身,冲小司微笑道,“剩下的事儿交给你处理,先走一步。” “喂,说好的事呢?”络腮胡子绝望地喊道,“干咱们这行说话要讲信用!” 叶韵眨眨眼:“女人说话从来不算数的,拜拜!” 根据络腮胡子描述的马长老模样和诸多细节,省厅十处按图索骥,很快在一所地下寺庙里抓捕到他。经过突击审讯,马长老承认自己就是“黑弯刀”组织在潇南的联络人! 马长老交代,此行王储双江之行引来中东多个极端组织觊觎,“黑弯刀”也在其中,在前期潜伏和踩点过程中,遭到省厅十处强力反侦查,先后抓捕二十多名重要骨干,捣毁六七处秘密据点。遭受重挫后,极端组织打消单独行动的念头,辗转接洽后达成统一行动、合理分工的共识。“黑弯刀”的任务就是抢在刺杀行动前干掉白翎和小王的小组! 此次“黑弯刀”有包括络腮胡子在内七名成员,三名负责外围,四名直接接受指令,都来自欧洲职业杀手组织,经验丰富,胆大心细,技艺全面。 但马长老并不知道那晚行动的具体情况以及结果,干这一行的规矩是不该问的别问。后来他得到的唯一指令就是要求络腮胡子驻守4号楼508,完成善后工作,之后与“黑弯刀”再无联络。 当夜,马长老实在受不了层出不穷的审讯手段,主动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黑弯刀”刚到潇南后,他通过一位老乡买了六张去黄砬省紫寺市的火车票,按要求分坐三节车厢,彼此呼应。 “黑弯刀”成员去紫寺市干什么?省厅十处立即与有关部门联系,然后得到一个令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消息: 四号首长燕常委近日正在紫寺市调研,明天上午将参观黄砬省最大的寺庙并在各界宗教人士聚会上讲话! 中东愈演愈烈的教派冲突、民族矛盾已蔓延到世界各地,作为民族众多、宗教教派复杂的黄砬省也深受其害,尤其近两年来很不定当。燕常委分管民族、宗教、港澳台等事务,希望借助此行一是安抚各方情绪,加强团结,增进对话和沟通;二是向外界传递正府对黄砬省的信心和支持力度。 从大环境来看,燕常委黄砬之行非常危险,京都方面也将保安级别设置为最高级,事先严密封锁消息,直至燕常委在寺庙公开露面并作重要讲话,才对外发布新闻。 然而“黑弯刀”组织居然在十天前就知晓并做好行动准备,简直令京都负责首长保卫工作的相关部门抓狂!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紧急向燕常委回报,建议临时取消参观寺庙的安排,讲话也改到室内。”欧阳处长焦急地说。 对方叹道:“燕常委非常注重守诺,答应好的事绝对不肯反悔,何况紫寺各界教派都很看重此次见面……这会儿两千多人大概已陆续进场了!” 欧阳处长惊叫道:“两千多人?太危险了,我敢打赌至少有不下十名杀手混在其中!” “只能加强身份甄别,严格搜身,除此之外我们也……”对方默默挂断电话。 一看时间,已是凌晨四点五十分,的确,京都方面就算想出应对之策都来不及实施了。 “叶韵在哪儿?”欧阳处长问。 邱组长道:“正在潇南机场等消息,随时准备动身。” “请她回家休息吧,顺便表示诚挚的感谢,她替十处挖出‘黑弯刀’在双江的联络人,并顺藤摸瓜查到他们下一步行动线索,很难得,”欧阳处长道,“潇南去紫寺最早的航班是早上六点五十分,等赶到那边,燕常委已开始讲话了,咱们鞭长莫及,唉!” 十处办公室充斥着沮丧和压抑的气氛。 邱组长难过地说:“弄了半天还没查到白翎的下落,她到底怎么回事儿?活要见人,死要见……” “别乱说,不吉利!”胡副处长怒道,“我相信她没事,没准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 “但愿如此吧,”欧阳处长看看表,“天快亮了,同志们都很辛苦,都回去睡会儿吧。” 大家面面相觑,过了会儿邱组长说出所有人的心声:“再等会儿,最好听到燕常委那边没事,我们才睡得着。” 欧阳处长喟叹道:“嗯,我也这么想……” 第528章奇迹反转 上午九点五十八分,十处处长办公室的保密电话突然响起,睡意朦胧的欧阳处长一个激灵,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在胡副处长等人急切的期盼中拿起电话,沉稳地说: “您好,我是十处欧阳……” 没等到他说完,对方兴奋而激动地说:“欧阳同志,这次你们双江立下头功,向你表示祝贺!” “头功,什么头功?”欧阳处长晕头转向。 “白翎同志冒险千里追踪,打探到以‘黑弯刀’为首的恐怖组织旨在刺杀燕常委、制造教派和民族矛盾、扰乱黄砬安定团结稳定大局的计划,并在杀手们全部潜入寺庙,准备发动恐怖袭击前五分钟冒死传递出情报,有关部门立即出动,一网打尽全部恐怖分子,燕常委顺利安全地发表了重要讲话!” “是……是吗?”欧阳处长激动得说不出话,良久才问,“白翎,白翎呢?她在哪儿,我想见到她,这回真……真把我们吓死了,我得好好骂她一顿。” 对方顿了顿:“最近大概没机会见,一方面传递情况时被对方暗哨发现,打斗中身受几处刀伤;另一方面为防止极端组织疯狂报复,以及有关部门需要了解详情,白翎同志已被秘密保护到一个隐秘而安全的地方。另外,部领导高度赞赏白翎同志的灵活应变、机智勇敢,打算把她调到十局负责更重要的工作……” “好,好,好,”欧阳处长激动之下连说三个好,“坚决服从上级领导安排!” “这次不单是白翎同志的功劳,双江十处及时抓获‘黑弯刀’联络人马长老,使有关部门知悉恐怖组织即将刺杀活动,及时调整保卫方案,同时为抓捕恐怖分子争取到先机,部领导准备给你们集体记功呢。” 欧阳处长笑得合不拢嘴:“应该的,应该的,谢谢领导关心!” 放下电话,办公室里一片欢腾。虽然此次行动中还有很多不解之谜:那晚小王牺牲后,白翎与杀手交锋后去了哪里?她为何始终保持通讯静默直到最后?她是怎么接近“黑弯刀”组织,摸到恐怖袭击具体计划?她如何通过有关部门重重设卡,混入戒备森严的寺庙? 事已至此,过程不再重要,重要是的结果皆大欢喜。 欧阳处长立即打电话向方晟通报喜讯,方晟也刚刚接完白翎的电话,显然是在非常封闭的环境里,说话不太方便,只轻微地说了两句话: “我很好,一切顺利;估计近期见不到我,有空再联系。” 方晟正一头雾水看着手机屏幕上一行字:来电未知号码。 听欧阳处长讲述大致事由,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信息:“她受伤了?” “说是刀伤,不太严重……”欧阳处长这才意识到刚才光顾高兴,忘了问具体伤势。 方晟道:“恐怖分子穷凶极恶,出手就是致命招数,中了刀怎可能是轻伤?麻烦欧阳处长再打听打听。” “好,我尽力。” 说虽这么说,其实欧阳处长和方晟都清楚,此时白翎肯定与外界完全隔绝,别说打听伤势,连她到底在哪儿都是机密。 叶韵听说此事后笑眯眯说:“好哇,冒险引诱络腮胡子现身的是我,功劳却被十处那帮人得了去,我连个安慰奖都没捞到,是不是很不公平?” 方晟真心觉得内疚:“你提个要求,我……我保证答应。” “你说真的?我的要求会很过分喔。” “无论如何都是你应得的。” 方晟知道,叶韵在竹林以身诱敌,虽说穿了防弹衣,实质抱了必死之心。因为狙击手瞄准点只有一个:头部!只要她反应稍稍慢哪怕十分之一,就会血溅当场,决无活命之理。 叶韵似乎在考虑,然后笑道:“难得你开出这么优惠的条件,我得好好把握,这个要求……过几天再告诉你。” “没关系,随时可以提。”方晟认真地说。 鱼小婷听说后反应有所不同,在脑子里反复推演,手指轻叩额头,面露沉思之色。 “怎么了?”方晟搂着她问。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高深莫测道,“白翎久静思动想出来工作,将要继赵尧尧之后从你身边离开。” 他骇然道:“你说什么疯话?这,这跟工作有何关系?” “之前我们苦苦思索第三种、第四种可能,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她主动为之!她如何杀出重围后折返跟踪、如何一路追踪‘黑弯刀’抵达紫寺市,又是如何窃取对手行动方案冒死传递给我方,出于保密需要大概不会对外公开,无论省厅十处,还是你,这辈子都别想从她嘴里听到详情,但有一点很明显,整个过程中她完全有机会与十处联系!你知道吗,飞机、高铁、动车都有便衣,情报人员通常掌握危急情况下示警的特殊手势,不用说话就能传递信息,此外出站时也有办法……” “这样做对她有何好处?” 鱼小婷轻叹一声:“情报界跟官场一样,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此次白翎单枪匹马破获刺杀燕常委的恐怖活动,是理所当然一等军功;省厅十处尽管事后侦破‘黑弯刀’计划,只能记集体三等功;倘若她中途任意一个环节示警或传递出情报,案情将由京都相关部门接管,省厅十处还是集体三等功,白翎因战友小王被杀害,功过相抵,没准都不在集体表彰范围内。” 方晟终于明白前后脉络,思虑良久道:“白翎骨子里流着冒险的血脉,自打小王惨死瞬间她就决心破釜沉舟,要么血溅当场,要么载誉而归,她不肯选择窝囊接受无奈的结局。” “对,你是真正了解白翎的,”鱼小婷欣慰道,“追踪途中想必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亲手抓获这帮恐怖分子,为小王报仇,也为自己讨回公道!” 方晟长长吁了口气,懒洋洋躺回被窝,手抚她丝滑冰凉的**,陷入无穷的沉默之中。 “白翎在黄海专案组时挂的副科级,梧湘那次执行任务险些没命,换了个正科;顺坝扫除恶势力立下大功,提拔为副处……” “这些……怎么没听她说过?”方晟吃惊地问。 “她一心要在你身边做小女人,当然不在意虚名,不过档案里都写得清清楚楚。这回是一等功,按规矩要破格提拔并委以重任,我猜测大概是副厅级,出任公安局第十局反恐中心副主任,那个位置空悬很久了,一直没有合适人选。” 方晟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怎么,觉得很失落,还是心理不平衡?”鱼小婷问。 方晟双手枕在脑后,叹道:“对于白翎,我其实十分愧疚,是我耽误了她的青春,她的前程,否则凭白家的背景何苦靠玩命换晋升?她应该离开我到京都发挥自己的特长,闯出自己的事业。你说得不错,我固然失落,又为她明智的选择而高兴。” “白翎这次的动作很大,恐怕已被列入极端组织黑名单,继续留在你身边会招来杀身之祸,反而进入十局反恐中心更安全,”鱼小婷道,“白翎投胎好,十局本身就是半公开情报机构,她能随时洗白身份;我就不同,哪怕退役时挂个上校头衔还得隐姓埋名。” 方晟突然揽过她,道:“有朝一日你也会离开我吗?” 鱼小婷微笑:“倘若离开,当初何必冒死逃亡?我天生散漫惯了,不喜欢被安排的生活,哪怕出于善意。我和越越这辈子就赖上你了,别想逃避责任。” 方晟反倒放下心来,叹道:“不会逃避的,我希望你赖在身边,相伴到老……” 隔了半个月,如鱼小婷所料,省厅十处接到公安部嘉奖令:集体三等功!关于白翎则专门下发红头文件,正式授予她一等功荣誉,并调任公安部十局反恐中心副主任(副厅级)。 毕竟是老情报人员,欧阳处长等人尽管存有疑惑,在方晟面前却没流露半点异样,给他看了红头文件和嘉奖令,客气地说等白翎回来一定要一块儿喝酒。 方晟私下联系容上校,她说虽然调令已经下达,白翎仍在秘密基地养伤,还未正式赴任。 “小翎这孩子野惯了,好容易安顿下来又老毛病发作,”容上校大概也看出白翎此次行动的反常,似乎并不赞同,“昨天我跟她爸商量,准备说服小翎不要去反恐中心,工作压力大、工作性质危险,不适合有家室的女人干,老实说我宁可她回家多陪小宝……” 方晟不便发表意见,只能问:“白将军什么想法?” 容上校悻悻道:“他是永远把家族利益放在首位,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包括老爷子都赞同!你想想,你辛辛苦苦打拚到现在不过才是副厅,小翎没费啥劲,副厅还外加一等功,老爷子给她订的下一个目标是局长助理。在情报系统混,比地方拚政绩和人脉简单得多,白家乐见其成。” “伯母,我有个请求……” 第529章悍然动手 方晟道:“伯母,我有个请求……无论如何,请安排我见白翎一面!” 容上校停顿片刻,道:“我也很想见她,可目前确实不行。极端组织恨她入骨,有情报显示多名职业杀手潜入京都伺机下手,她受到最高级别保护,对外单线联系,除此之外谁也见不着她。” 方晟深叹一声:“好吧,有消息请尽快通知我。” “方晟,”容上校似体谅他此时的心情,安慰道,“小翎回京都也有好处,可以经常陪伴小宝,对孩子的成长很有益处,以后常去京都吧,人到中年重心略有转移要学会以孩子为中心。” “是的,我明白。”方晟失落地说。 接下来几周,京都警方连续抓获多名从世界各地潜入的职业杀手,经审讯目标都是白翎,可见她在紫寺市给极端组织造成多大损失。另一方面讲,她在追踪过程中保持通讯静默也有了合乎情理的解释,毕竟面对杀人不眨眼的恐怖分子,又是极其危险的行动,不能有一丝丝破绽,否则前功尽弃。 这期间白杰冲费尽心思终于获准和容上校一起见了女儿一面,容上校原想带上方晟,被有关方面严厉拒绝。两人在保密局高级警卫的带领下来到京郊一个无名山谷里,进去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乘坐电梯快速下行约有三十米,通过七八道关卡验证、搜查,才在病床里见到略显苍白但精神很好的白翎。 “爸!妈!”她高兴地叫道,眼珠滴溜溜朝后面看,似乎等待方晟出现。 容上校故意嗔怪道:“方晟不来,你就不欢迎我们了?” “谁说的,快请坐,”白翎愁眉苦脸道,“连续几个月闷在地底下见不着阳光,我快憋疯了。” 白杰冲道:“爷爷夸奖你为白家争光,很满意你的表现,等出去后要设家宴为你庆功。” “我想方晟也参加!”白翎脱口而出。 白杰冲与容上校对视一眼,容上校不假思索说:“没问题!” 白杰冲却慎重得多,道:“这个嘛,等你出去后自己跟爷爷商量,我和妈不便出面……” 白翎不满地说:“吃顿饭而已嘛,人家还未必乐意去呢。” “这可不是一顿饭的问题……”白杰冲觉得女儿的想法未免太简单。 “以后再说吧,”容上校担心父女俩吵起来,赶紧从包里取出零食、水果,都是白翎爱吃的,“每天营养餐吃够了吧?藏起来别被护士发现。” 白翎一件件看过去,顿时眉开眼笑,喜孜孜锁到对面橱柜里。 “爷爷觉得你出任反恐中心副主任是正确决定,毕竟,”白杰冲斟字酌句道,“方晟地位越来越高,你成天跟着他晃悠一是影响不好,二是耽误前程,如今共同进步是最好的选择。” “别急于决定,出去后再跟方晟商量商量……”容上校明显不同意白杰冲的说法。 白翎盘腿坐到病床上,叹了口气道:“别说了,我脑子乱得很……反恐中心副主任,老实说我不在乎,可老在银山呆着无所事事也难受啊,再说小宝,这次执行任务每天傍晚散步,见人家一家三口,或者妈妈带着孩子很幸福的样子,我就想哭。我给小宝的母爱太少了,简直少得可怜,这样对孩子心理和成长很不利,所以回京都工作主要为了陪他……” 白杰冲道:“我们这代人,你们这代,其实都是这样长大的,怎么说呢,这种教育方式有利有弊。当然如果条件许可,孩子跟妈妈朝夕相处肯定有好处。” 容上校笑道:“老师夸小宝有领袖气质,往学生当中一站,很自然成为焦点,下课后同学们都喜欢跟屁虫似的围着他。” “天生从政的料儿,大概最符合爷爷的心思,”白翎苦笑道,“我却不想他在官场受累。” “出生在我们这种家庭,很多选择都是身不由己。”白杰冲道。 容上校抿抿嘴没吱声,很反感丈夫的观点。 半小时后,一家三口结束了略显尴尬和沉闷的会面。与普通家庭相比,没有常见的撒娇、亲热的拌嘴和无拘无束的其乐融融,能不吵架已是皆大欢喜了。 出了山谷,容上校驱车回了娘家,白杰冲则单独回白家向白老爷子回报了白翎的要求。 出乎意料,白老爷子并没有生气,而是若有所思在书房踱了两圈,反问道:“你认为呢?” 白杰冲道:“小翎说得有道理,只是一顿饭而已,不必上纲上线。有些事儿,想得太复杂反而难办。” 白老爷子沉思有顷:“于道明空隆双江是着妙棋,把整个局势都搅活了,有他罩着,方晟日子好过得多,于家也拉近了与他的感情。所以,小翎庆功宴是个契机,要让方晟心里明白白家和于家是天平的两端,必须做到不偏不倚,怎么说小宝也是他的长子嘛。” 没想到老爷子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生姜还是老的辣,白杰冲连连点头: “爸说得对。” 白老爷子朝门外瞟了一眼,白杰冲会意关上书房门。 “鱼小婷在双江?”白老爷子轻声问。 “应该是,但这回出面查找小翎失踪下落的却是叶韵。” “凭她的敏锐不难察觉十处的圈套,”白老爷子面沉似水,“离婚、怀孕、出逃,她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前都小看她了,哼!” “苦了小昇那孩子。”白杰冲言不由衷道。 白老爷子一挥手:“他是自讨苦吃!我恼火的是,白家竟然有两个女人跟方晟……” 提到这碴儿,白杰冲也愤愤不已:“要不是冲着他有点前途,我早派人灭掉这小子!” “最近燕家那个跟他也走得近……”白老爷子对方晟的花心彻底无语,良久无力道,“年轻人之间的事,咱们别管得太宽。小翎离开了,鱼小婷在那边一样能保护他的人身安全,虽然离婚了还是一家人嘛。” 老爷子的心真大呀! 白杰冲笑道:“上周燕常委的儿子燕慎主动跟军区宣传部门联系,要组织京都十家高校专家学者登舰参观,写一篇关于军区海军建设方面的专稿。” “曲线表达谢意,他不分管军队,不允许私下接触高级将领,”白老爷子道,“去年起方晟跟燕慎拉上关系,加上姜姝的作用……哼,这回小翎又救了燕常委一命,几方面结合,燕常委支持方晟基本没问题,能很大程度抵消骆常委的不利影响。” “春节前燕慎率队到银山调研,据说陈常委的儿子陈皎也在其中,也是他主动提出考察江业新城。” “这就有点意思了……”白老爷子道。 七月初红河管委会喜事不断,先是上半年各项经济数据出炉,gdp增速、财政收入等重要指标性数据比去年同期翻了好几番;医院正式挂牌运营,红河中心小学也通过验收,配备的教职工陆续到位,暑假期间开始对外招生,九月初开学;靖海国际商会投资的仓储中心成为银山市郊快递物流中转站,每天上千辆货车穿梭往来,以至于罗世宽不得不同意投资兴建两条快速通道,专门用于快递车辆通行;潇南德亚四层锌基双面电板经过国内企业广泛试用后,订单爆增,现在芮芸对销售经理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要学会拒绝却让客户不生气。 而省纪委书记仍悬而未决,蔡阳朝思暮想赶紧去清树主持工作,已经代得快失去耐心。 一把手无法确定,夏伯真策划的心腹上位计划也被冻结,迟迟不得落实。 在夏伯真不断催促之下,郑丰达终于按捺不住,经过长达数月的暗中策划和摸底,悍然发动一次突然袭击! 七月十一号,市纪委二室裘主任率人在下班途中拦截安如玉,在路边宣布对她实施双规,然后拒绝她打电话的请求并没收手机,迅速带到市区某个隐蔽的“点”突击审讯! 郑丰达选择的时间点十分阴险。那天是周末,安如玉独自下班且未能向外传递消息,等方晟知晓此事已过了两天三夜,一般来说意志再坚强的干部都经不住煎熬主动交待了。 从大的局势讲,徐璃在京都党校学习还没回来,秘书长茅少峰率队出国考察,常委会里两个坚定支持者都不在,就算方晟跳翻天也无奈何。更何况此次郑丰达敢于对安如玉下手,就是不怕事大,希望影响越大越好!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方晟周六早上就得知安如玉被双规的消息! 市直机关没有不透风的墙。安如玉被双规的事周五晚上就在市纪委内部传开,夜里迅速扩散,很快有心腹将这则重要消息告诉了姜姝。姜姝知道方晟与安如玉之间是清白的,但无论如何,郑丰达动安如玉就是给方晟颜色看,说不定还波及到他! 方晟第一时间拨通许玉贤的电话,心急火燎道:“郑丰达胆子不小啊,双规区领导干部居然不事先向您回报?” 许玉贤也很诧异,想了会儿道:“对了,昨晚下班前他说过今早有重要情况回报,难道先下手为强?这样吧,早上八点半你到我办公室,听他怎么解释。” 八点半钟,郑丰达打着呵欠走进市委书记办公室。 第530章监督办案 见方晟沉着脸坐在旁边,郑丰达心里打了个突儿,第一个念头就是消息泄露了!妈的,市纪委有内奸,回去得好好查一查! “许书记早,方常委早!”郑丰达不慌不忙道,“昨天下班前说有重要情况回报,是关于红河管委会的,正好方常委也在,就一并通报吧。” “人都抓起来了,还通报什么?”方晟冷冷道,“双规处级干部,难道不需要向许书记回报、经过常委会集体研究么?” “情况是这样的,原计划今天早上向许书记回报后采取双规措施,但昨晚负责监控人员发生安如玉有出逃迹象,怀疑纪委内部有人通风报信,不得不临时采取紧急措施……”郑丰达解释道。 方晟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出逃迹象?她订了火车票、机票么?被双规时身上有大量现金和护照么?” “安如玉下班后没有回家,直接开往省城。” “我也经常不回宿舍,下班后去省城,是不是也有被双规的可能?”方晟咄咄逼人,“双规是不是你郑书记手里的武器,想打谁就打谁,根本不受市委和许书记约束?” 郑丰达寸步不让:“我们握有充分证据证明安如玉存在贪腐嫌疑,采取双规措施完全符合规定!” “你说双规就双规,不需要许书记同意?”方晟紧紧扣住这个问题。 郑丰达知这一点理亏,避免跟方晟直接交锋,从包里取出一叠复印件递给许玉贤:“许书记,这是前期纪委获得的证据,根据举报,今年2月至6月期间安如玉利用职权收取十七笔计两百八十四万贿金,主要涉及她分管的医院、学校附属工程招投标项目,以及市计卫局、教育局划拨给红河管委会自主安排的医生和教师名额。” 许玉贤皱眉一页页浏览,方晟也取过来仔细查看,见复印件分成两部分,一是行贿人的举报信,详细讲述到安如玉办公室送红包,她坦然接受的经过;一是行贿人直接汇到她银行卡的汇款单,以及纪委打印的银行卡明细。 “拿自己的工资卡接受贿赂,恐怕是天底下最笨的贪官,这种栽赃手法未免太粗糙了吧?”方晟道。 郑丰达道:“方常委不知道安如玉本来就是很笨的女人?” “我只知道很笨的人才会利欲熏心,做出大违常理的勾当,比如你的老领导夏伯真!”方晟索性撕破脸了。 “夏书记是我尊敬的老领导,过去是,将来还是。” 许玉贤抬手打断两人唇枪舌剑,严肃地说:“从材料来看安如玉确实有收贿嫌疑,有必要采取双规措施调查清楚。但你郑书记先双规后回报,严重违反办案程序也是事实!这件事要分两块来办,一方面市纪委要主要回报对安如玉的调查进展,一方面你要深刻反思,提交书面检查并在下周常委会上宣读,由常委们共同审议是否过关,另外我也会向省委相关领导回报!” “我接受许书记的意见。”郑丰达预料许玉贤会借机大做文章,事已至此只能破釜沉舟,豁出去拚一把。 只要能坐实安如玉的罪名,顺便把方晟拉下水,郑丰达相信夏伯真和吴家等势力不会袖手旁观。 此次指控安如玉受贿只是幌子,郑丰达真正用意是逼使安如玉承认与方晟发生过不正当男女关系,一旦方晟乱搞破鞋的消息传出去,不消说于家、白家将对他深深失望,包括徐璃在内也会咬牙切齿,没人愿意帮他。 郑丰达始终认为,以方晟的花心和安如玉的放荡,两人肯定有一腿! 许玉贤接着说:“从昨晚到现在,安如玉有没有承认指控?” “没,没,”郑丰达装模作样说,“纪委办案向来守规矩,不搞疲劳审讯,不搞严刑逼供。审讯人员还没就位,要等许书记同意后才开始工作。” 心里却恨得直咬牙。安如玉被押到点上后,不管怎么威吓诱骗,她始终保持哭啼啼状态,不知哪来那么多眼泪,负责审讯的纪委人员一筹莫展,没办法下手,僵持到天亮居然没完整问几句话。 “方常委还有什么看法?”许玉贤问。 方晟昨夜就想好对策,胸有成竹道:“干部作风出了问题,当然要一查到底,我原则上同意市纪委对安如玉同志采取双规措施。但如许书记所说,工作要建立在符合程序的基础上,郑书记先斩后奏,严重违反纪委办案程序。当年省纪委违反程序对我采取双规措施,后来什么结果郑书记应该听说过。我怀疑郑书记此举有挟私报复、打压红河管委会的意图……” “请不要乱怀疑,安如玉受贿证据摆在这儿,足以支撑双规措施!”郑丰达冷冷道。 方晟续道:“为保持调查的公平公正,我建议许书记向省委领导回报时申请省纪委介入监督!” 这一招打了郑丰达一个冷不防,身体摇晃两下,不假思索道:“调查处级干部哪用省纪委出面,那不是小题大做吗?” 方晟冷笑道:“以前省纪委还亲自到黄海对我采取双规措施呢,有啥稀罕?鉴于我怀疑郑书记存在私心,提请省纪委监督是恰当的!” “银山纪委有能力、有信心办好这桩案子!”郑丰达坚决反对。 许玉贤打断两人辩论,道:“是否需要省纪委监督,等我向省委相关领导回报后定夺!郑书记,希望目前如你所说,对安如玉的审问尚未开始。在省委领导意见正式下达前,暂时冻结调查程序,以后我们会调阅监控录像的。” “好……”郑丰达心里却想着必须抓紧时间审讯,争取尽快坐实相关罪名,到时省委意见也拿自己没奈何。 方晟悠悠补充道:“郑书记务必维护好‘点’上的监控设备,别到时候告诉我们设备坏了,没有录像。” 郑丰达两眼喷火瞅着方晟,暗想别嚣张,等安如玉亲口承认跟你有一腿,看你如何名誉扫地! 事实上方晟正担忧这个问题。 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意外,方晟根本不必采取这种公然撕破脸的方式,可以从容跟郑丰达周旋,一步步把他逼至绝境。但自己与安如玉客观上有过一夜情,性质就不同了。 在男女私情的问题上,纪委向来采信女方说法,就是说只要女方承认两人有关系就是有关系,男方否认也没用。 自己是正人君子也罢了,偏偏花心的名气都传到京都,不由人不相信。 郑丰达离开后,许玉贤示意方晟关好门,郑重其事道:“这会儿没人,你老实告诉我,跟安如玉之间到底怎么样?” 原来许玉贤也很担心这个问题。 方晟道:“不管有没有私情,关键是郑丰达如果提出只要承认跟我有一腿就放她过关,安如玉能不能顶住的问题。” “有道理……”许玉贤沉吟道,“就算没有也可以胡编乱造,反正在男女关系问题上她的名声已经臭了,再多一个也所谓,也不会受到任何处分,但对你的影响就不同了……不行,不能等到周一上班,我现在就跟肖挺书记联系!” “多谢许书记,我到办公室等消息。” 接到许玉贤电话时,肖挺正陪京都来的老领导钓鱼,听完叙述,肖挺陷入沉思。 第一个念头就是省纪委人事迟迟未定,夏伯真阴魂不散,还想着通过打压方晟获得吴家支持; 第二个念头是郑丰达关键时候跳出来惹事,意在省纪委蔡阳的位置,然而他就不想想,吴家势力雄厚,于家难道是吃干饭的,再说还有白家呢!夏伯真执掌省纪委都没奈何方晟,你凑什么热闹? 第三个念头是双规涉及到漂亮女人,许玉贤又急着周六打电话,没准真与方晟有暧昧,既然如此,在肖挺心里的天平上,肯定把赌注押在方晟这一头! 方晟和于道明,以及背后于家会领自己的情。 “纪委双规的程序问题是老生常谈,纪委必须置于地方常委领导也是不容挑战的铁律,这两点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肖挺严肃地说,“玉贤同志回报得很及时,建议也很合理,我支持你。鉴于银山纪委的情况,我会立即打电话给蔡阳书记,让他跟你沟通介入监督办案的细节。” 许玉贤得到领导肯定,心里舒坦得象六月暑天吃冰棍,连连道:“多谢肖书记支持!我们将在省纪委的协助下严肃纪委办案程序,强化调查的公平公正性!” 十五分钟后,蔡阳来电。 “玉贤书记,我是蔡阳……” 许玉贤打个哈哈,亲热地说:“蔡书记什么时候到清树主政啊?银山是省城去清树的必经之地,到时务必要赏光喝顿酒!” 蔡阳叹息道:“别提了,新书记不知道猴年马月来到,再这样代下去,恐怕要等到退休。” “别悲观嘛,现在正是考验你耐性的时候,京都首长正密切关注呢。”许玉贤戏谑道。 蔡阳没好气道:“首长们可没时间关注我……言归正题,你又在肖书记面前找我麻烦了?” 许玉贤笑道:“准确地说,是郑丰达找你麻烦……” 第531章自相矛盾 肖挺打电话给蔡阳,言简意赅说了不到一分钟,这会儿听许玉贤详细介绍,蔡阳心中有了八成数,道: “丰达同志操之过急了,问题并不单纯啊。” “所以我第一时间向肖书记回报,肖书记也明确支持我的想法,由省纪委派专员监督并跟进这个案子。” 蔡阳顿时想到十分钟于道明打来的电话,假装沉思片刻,道:“目前几个部门都有案子在身,实在脱不开身啊,这样吧,请第三监察室楚中林主任过去,他刚刚参加侦办国企腐败大案,政治上靠得住,又临时主持三室全面工作,份量也足够。玉贤书记认为如何?” 一听说楚中林的名字,许玉贤立即联想到方晟在黄海培养的那班心腹,心中一宽,笑道:“服从蔡书记安排!” 两人在通电话时,楚中林已收到消息驱车直奔银山。四十分钟后已来到许玉贤办公室,没几分钟,满脸诧异的郑丰达也匆匆赶来,听到许玉贤说的第一句话就懵了! “这位是省纪委第三监察室楚中林主任……”许玉贤介绍道,“这位市纪委郑丰达书记。” 郑丰达脑子“嗡”地一声,手足冰凉,暗想怎么回事?许玉贤居然敢今天打电话打扰省委领导休息,而领导居然同意派遣省纪委同志监督办案?情况似乎有点不对! 两人心不在焉握了握手,楚中林单刀直入说明来意: “许书记,郑书记,这次根据肖挺书记指示,蔡阳书记安排我到银山监督市纪委调查安如玉同志受贿案,请立即带我到‘点’上去,启动调查程序!” 郑丰达连忙说:“上午就算了吧,我安排个情况通报会,请前期办案同志详细介绍安如玉受贿情况,下午再过去……” 楚中林摇摇头:“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好,我这就安排车辆。”郑丰达缓兵之计无效,只得边掏手机边强装笑脸陪楚中林出去。 安如玉被关押在市区一处没有招牌、外表看上去破落不堪的老式招待所内,里面却设施齐全,戒备森严,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每个房间都装着防盗门,每个窗户都有铁栅栏。 楚中林在陈副书记的陪同下走进审讯室时,安如玉已处于崩溃边缘。从昨天傍晚到今天中午,她只在凌晨四点左右被允许伏在椅背上打了个盹,其余时间全是无休止的狂轰滥炸,主题只有两个: 要么承认受贿罪,要么承认与方晟有不正当男女关系。 受贿罪自然不可能承认,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银行卡为什么莫名其妙多了几百万,更说不清来龙去脉。她始终坚持一点,那就是自己从来没有向任何企业或个人索贿,也没有接受过任何企业或个人的红包。 至于不正当男女关系,安如玉内心清楚这才是市纪委要攻克的重点,倘若自己承认了,受贿罪根本不算事儿。不错,她与方晟有过一夜情,那是自己主动勾引,事后方晟说过不会再有第二次。那一夜非常销魂,非常享受,她不觉得是不正当男女关系,相反很正当,很自然。 “你安如玉在银山的坏名声,街头巷尾谁不知道?”办案人员循循善诱,“多承认一个男人也就那么回事,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还能抵销受贿罪嫌疑,何乐而不为?” 安如玉咬牙道:“我虽然贱,但不象你们无耻,要我冤枉好人,做不到!” 办案人员拍着桌子吼道:“给你脸你不要脸,那咱们走着瞧,看谁耗得过谁?” 连续二十多个小时不睡觉,头顶是亮得刺眼的大灯泡,坐的椅子四条腿参差不齐,必须集体精神才能坐稳,这种状况下她头昏脑胀,整个人象要爆炸似的无所适从。 楚中林进来后,见到安如玉的样子眉毛一皱,不客气地说:“郑书记说审讯还未开始,瞧这模样,大家都是干纪委工作的,谁看不出来?” 陈副书记赔笑道:“这些家伙没领会郑书记的意思,提前问了会儿话……” “给安如玉同志换把椅子,倒杯开水解解困。”楚中林下令道。 面对钦差大臣,办案人员不敢怠慢赶紧照办。楚中林坐下后温和地说: “安如玉同志,关于你的问题,省委和省纪委高度重视,特意派我参与和监督市纪委调查。方常委明确表态一方面充分相信你的为人,另一方面坚决支持纪委把问题调查清楚,你要相信组织,相信常委,如实交代。好,我就说这么多,下面你们按照程序进行。” 包括陈副书记在内几个办案人员都傻了眼,暗想你抬出省纪委的帽子,又暗示方晟介入此案,安如玉就算傻子也听懂其中的意思,这个案子怎么调查? 办案人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间不知怎么问话,审讯室里陷入尴尬的寂静。 安如玉却从楚中林的话里听出味道,猜到方晟为了自己竟闹到省委和省纪委,这下才有什么可担心的?当下泪汪汪道: “肖主任,我冤枉呐!我要投诉市纪委疲劳审讯、从精神和肉体上折磨我,还明目张胆指使我承认与方常委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以换取免于追究我的所谓受贿罪!” 办案人员们大惊失色,异口同声道:“别乱讲,我们是按规矩办案的!” 楚中林冷冷道:“看来如省委领导所料,此案大有蹊跷。我建议暂时中止对安如玉同志的审查,立即调阅审讯室监控,现场查看!” “可是……”陈副书记欲言又止。 “怎么,不会正巧监控设备出故障了吧?”楚中林道。 陈副书记诚恳地说:“真是无巧不成书,前段时间这里漏水,水渍使得电线短路,我们今天早上检查时才发现,不好意思,是我们工作失职……” 楚中林笑了笑:“没关系,按规定这间审讯室不可以使用了。请市纪委迅速提供新地点,等我过去验收合格后再提审安如玉同志。” “好,我立即安排。”陈副书记应道。 下午陈副书记陪同楚中林来到市区另一处招待所,检查相关设备特别是监控设备后,楚中林提出几点意见。等市纪委按照他的要求整改到位,已是傍晚时分。 楚中林看看手表,道:“晚上不要提审,那属于疲劳审讯,明天再说吧。” 陈副书记心里暗骂你们查处国企特大腐败案时三天三夜没让嫌疑人睡觉,这会儿倒在我们面前假正经! 可楚中林代表省委和省纪委,是传统意义上的钦差大臣,陈副书记硬是拿他没办法。 周日上午,睡了十多个小时补回欠觉的安如玉抖擞精神,当着楚中林声泪俱下控诉办案人员诱骗她承认与方晟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威胁恐吓如果不从就栽赃她有受贿罪,还说办案人员贪涎于她的美色,审讯过程中对她动手动脚,甚至将手从衣领伸入她怀里! 两名办案人员又惊又怒,跳起来骂她乱咬人。楚中林沉稳地说可惜监控坏了,否则倒可以证实你俩的清白。 “监控……” 两名办案人员这才知道陷入无解的死循环:如果拿出审讯室监控,必定被查出安如玉指控的疲劳审讯、诱供等事实;如果拿不出监控,则面临安如玉指控的耍流氓! “鉴于安如玉同志反映的情况,我建议暂停两位办案人员工作,接受组织调查,”楚中林找到陈副书记交涉道,“重换一批同志参与审讯工作吧。” 坐在办公室焦躁不安等消息的郑丰达真正领略到安如玉的厉害,看不出来平时傻得出奇的她,关键时候竟会反咬一口,而办案人员居然拿她没办法! “换就换!”郑丰达恨恨道,此时他已打消拖方晟下水的念头,只须紧紧咬住银行卡数百万汇款的事实,足以坐实她受贿事实。 然而方晟在外围做了一项工作。 根据复印件上实名举报的姓名,方晟以管委会名义分别找他们了解情况,举报者们自然一口咬定安如玉的确收取红包,反正没有第三者在场,随便他们怎么说。方晟并不多问,让他们在谈话笔录上签字、按手印后客客气气送出门外。 紧接着方晟找到汇款银行,要求银行领导提供举报信里提到的汇款的相关手续和监控录像。 虽然汇款明细显示是现金汇款,但大额汇款必须登记身份证,而且都实时拍照。调阅结果是,在银行办理汇款的正是声称到安如玉办公室送红包的几个人! 这就有点滑稽了。 怎么可能一会儿送红包给安如玉,一会儿又到银行汇款呢?安如玉给予他们什么便利,值得如此大的出手? 经鲁荣、程振东等人核查,五名举报者的确在红河经济开发区做过工程,但工程量并不大,金额最高的一笔是红河中心小学绿化项目,标的一百六十万,按毛利润百分之三十计算,也不过净赚五十万左右,而这名老板声称送了十万元红包给安如玉,并向她银行卡里汇了七十万! 方晟旋即把证据摊到许玉贤办公室,笑道:“利润五十万,行贿八十万,工程老板都这样做生意,亿万家产也要败光。” 第532章彻底换血 郑丰达已决心死硬到底,冷然道:“有啥不可能?做生意图细水长流,表面上是亏了,以后安如玉会给他更多工程,赚头更大。” “管委会调查还显示五名举报者承揽的工程都经过公开招投标,市公证处有现场监督,况且安如玉并未直接负责这些工程,而是由社会事业局局长明月主管……”方晟耐心解释道。 郑丰达压根不听,蛮横无理道:“招投标里面的猫腻太多了,所谓公开招标都是表面文章,方常委不也被省纪委调查过吗?” 许玉贤担心方晟跳起来,连忙说:“调查证明方常委是经得起考验的好干部,但愿安如玉同志也是如此。” 方晟被强行捺下,冲郑丰达怒目而视,暗想给你台阶却不下,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其实郑丰达已经骑虎难下了。 安如玉非但拒不承认受贿事实,而且言辞坚决地指控办案人员两个问题,一是诱供她承认与方晟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一是对她动手动脚。若平时肯定能拿下她,偏偏楚中林坐在旁边监督,新换的办案人员看到之前同事的下场,暗自心惊,抱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想法,每天温吞水似的反复盘问,安如玉心中有底,决心抵挡到底。 因此就算郑丰达愿意妥协,事情也无法善终,索性撕破脸皮蛮干:虽说举报者本身形迹可疑,行贿理由也不充分,毕竟钱在安如玉银行卡里,她说不清这个问题就摆脱不了嫌疑。方晟的前任、红河管委会主任牛德贵就栽在这个手法上,至今仍在劳教农场服刑。 必须要有强力手段,打破目前胶着的局面! 方晟把相关资料发给鱼小婷,并简单介绍事情原委,淡淡地说交给你了。鱼小婷也淡淡地说知道了。 隔了两天,五名举报者突然跑到市委大楼要求向市委书记说明真相! 许玉贤被惊动了,当即叫来郑丰达、方晟以及王诚、郝常勤等常委,在中会议室坐成一排。 举报者们轮流坦白之前写的举报信纯属虚构,是幕后有人指使,举报信里的内容是人家写好了让他们照着抄,存到安如玉银行卡的现金也是人家提供的,他们几个只不过是台面上的工具。 郑丰达厉声道:“是不是有人恐吓威胁过你们?照实说,纪委会提供人身保护,并将那些人绳之以法!” “没有没有,我们是良心发现才这么做,”为首工程老板说,“我们也知道陷害诬告是违法行为,我们愿意……承担法律责任。” 许玉贤又好气又好笑,不知这几个活宝怎么回事。王诚、郝常勤等常委也凑到一块儿嘀咕,为剧情陡然反转而吃惊。 唯有方晟暗暗叹服,恐怕只有鱼小婷才能让这几个混成精的老油条自打耳光,相当于跑上门自首。 因为鱼小婷让他们见识到世上有比死亡还可怕的事! 见许玉贤似信非信,为首工程老板补充道:“许书记还不相信的话,索性……索性就坦白到底吧,唆使我们写举报信、往安主任卡里打款的人姓居,叫居桂林!”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哗然,常委们都知道居桂林是郑丰达前任秘书,去年刚空降到县里任县纪委常务副书记! 郑丰达猛拍桌子站起身,指着他们怒道:“胡说八道!你们反复无常,说的说根本不足为信!” 为首工程老板惨笑道:“我们也是没办法呀,郑书记。当初居桂林怂恿我们干,说天大的事郑书记会罩着,可现在您罩不住呀,郑书记。” “你……”郑丰达想不到他竟敢当众爆出最隐秘的内幕,愤怒得全身颤抖,叫道,“保安!把他们全部关起来,我这就叫居桂林过来当面对质!” 方晟等人冷眼看着他们狗咬狗,不劝阻,也不掺和。许玉贤觉得这样下去有损市领导形象,正准备结束这场闹剧,突然手机响起,接通后听了几句脸色大变,然后沉着冷静地说: “保护现场,市里会派人过去……” 说罢放下手机,环顾众人道,“市公安局的消息,居桂林在家里吞服安眠药身亡!” 会议室顿时寂静无声。 郑丰达呆若木鸡,脑子嗡嗡直响,接下来许玉贤还说了些什么根本没听进去。这一刻起他明白,无论面前几个工程老板的话是否属实,无论安如玉受贿证据是否被采信,自己的政治生命肯定结束了! 霎时他满心痛恨一个人:夏伯真! 要不是夏伯真百般挑唆,以省纪委常务副书记相诱,自己也不会猪油蒙了心智,跟方晟撕破脸皮斗到这等程度。殊不知这个方晟似有天神附体,不管什么招数都掀不翻,总能在危急关头出奇招扭转战局。 他懊悔,他沮丧,他恨不得上前跟方晟同归于尽…… 然而接触到方晟镇定自若的目光,他退缩了。他实在搞不清楚方晟貌似平静的背后到底蕴藏多少能量,又有多少底牌没亮出来。 如同丧家之犬惶惶不安回到市纪委办公室,没多久秘书耷拉着脸进来,传达了刚才许玉贤当众宣布的、他却没听到的决定,如今已正式通报到市纪委领导班子: 鉴于郑丰达同志在查处安如玉同志受贿案中存在违反调查程序等行为,现决定暂停其市委常委、纪委书记履职,接受组织调查并配合警方了解居桂林自杀事件! 紧接着楚中林那边也迅速结案,宣布安如玉受贿的举报纯属诬陷,相关举报人已被警方逮捕,不日进入公诉程序。被安如玉指控耍流氓的两名办案人员,被降职和严重警告处分,下派到基层纪委。 负责安如玉受贿案的市纪委二室裘主任因违反办案程序,调到六室任副处级科员;市纪委分管领导陈副书记被记大过处分;监察二室其他办案人员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处分。 许玉贤利用此次事件乘机对市纪委大洗牌,等徐璃结束党校学习后,联手进行大规模换血:陈副书记被调到司法局挂了个闲职副书记;还有两名郑丰达一手提携的副书记分别被调到检察院和政法委;中层干部更是换掉大半,或靠边站,边下派到县区,取而代之许玉贤和徐璃钟意的干部上位,银山官场戏称一个方晟掀翻整个市纪委。 夏伯真是真的着了急,在京都四下奔走,低三下四请吴家和詹家出面疏通。这些大家族功利且现实,对明显失势的夏伯真爱理不理,更不用说出手搭救已呈颓势的郑丰达。四处求助无门后,夏伯真不得不厚着脸皮找到冷落已久的老领导,拚着被劈头盖脸痛斥一顿时,换得老领导打了几个电话。 “郑丰达行事鲁莽,跟你当初犯的毛病一样,而且得罪了根深叶茂的于家,”老领导叹道,“不是我年纪大了啰嗦,你跟那个方晟较什么劲儿?人家是于白两家唯一的指望,摆明了遇山开山,遇神杀神,要阻拦由吴家、詹家亲自动手,你夹在里面凑什么热闹?” 夏伯真难过地说:“您批评得对,我是被眼前利益冲昏了头脑,不该挟省纪委之力对抗于家。郑丰达想替我出口气,也不小心陷了进去……他是我的老部下,事情既因我而起,怎能眼看方晟落井下石?还得请老领导多打打招呼……” “瞧你这心态,又不对了。怎能叫落井下石?搞政治就是这么回事儿,要么不出手,出手必须把对手整趴下不可!以前你也玩过这套么……我有个老战友跟肖挺或许能说上话,再设法联系一下。” “谢谢老领导,谢谢。”夏伯真泪汪汪道。 就在夏伯真可怜兮兮央求老领导替郑丰达说情时,徐璃正躺在方晟怀里。憋了六个月,在方晟精心组织的进攻下身体压抑的感觉在一波波如潮波浪中得到最大程度享受,此时她秀目如丝,冷艳倨傲的脸庞火热难耐,胸则起起伏伏。 “有一瞬间我有‘死’的感觉。”她说。 “死未免不是一种解脱,活着太痛苦了。” “咦,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成功上演英雄救美角色,本该意气风发才对。” 方晟摇头道:“你明知我跟安如玉没什么……我是觉得各级纪委拥有的双规权实质是柄双刃剑,惩治腐败的同时也容易滋生腐败,必须要有配套措施予以约束。” 徐璃慵懒地说:“在床上别谈工作,扫兴。” “那谈谈私生活吧,在京都六个月,冯子奇有没有过去探亲?” 她明白“探亲”的含义,轻蔑地笑道:“他敢么?以前他亲口说过,和别的女人好能坚持二十分钟,碰到我顶多三分钟,而且心理包袱越重发挥越差,最后简直进门就……” “你是‘名..器’好不好?不是普通人能消受得了。” 她单手支起下巴,认真地说:“正因为你能力超群,才有那么多女人前赴后继喜欢你吧?张爱玲说过‘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那条道’,唯有让女人得到满..足,才会全心全意跟你好。” 第533章外官内调 方晟叹道:“别太颓废,名校毕业生,中组部后备干部,要有朝气和活力!” “哼,我倒觉得姜姝愈发妖娆了……” “乱怀疑,这段时间先为了白翎,后来又是安如玉,两桩事弄得我焦头烂额,哪有心情风花雪月。” 徐璃板着脸道:“少废话!我可警告你,不管你跟她走得有多近,一是不准泄露咱俩的关系,二是如果前一天晚上陪她睡过,第二天别找我!” “如果前一天晚上陪过白翎呢?”他涎着脸说。 “呃……”她语塞片刻,恼道,“连战两晚,你吃得消吗?我可是‘名器’!” 方晟哈哈大笑,觉得徐璃冷得可爱,与姜姝的单纯相得益彰。 “别得意,在京都党校学习期间冯卫军找我谈了次话,涉及到你。”她冷不丁泼了盆凉水。 方晟心中一紧:“察觉我俩有问题?” “两次在常委会上挺你,能不察觉问题吗?他说你是风流浪子,专门骗人家有夫之妇,捞取政治和经济上的好处,得手后便翻脸无情弃之不管,很多女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个老东西居然恶毒诽谤我?”方晟又气又怒,“不就动了他家三块地皮吗,象深仇大恨似的!” “他说你在黄海时同时结交赵尧尧和白翎,还生米煮成熟饭逼白家接受事实,又挑唆赵尧尧跟于家决裂;在江业不顾人伦勾引鱼小婷,当时她还是白翎的表嫂,在你的引诱下鱼小婷跟白昇离婚,偷偷怀孕潜逃回双江;在顺坝所谓女子三人组,三个女人跟你同床共享齐人之欢……” 方晟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妈的混账,简直信口雌黄,我什么时候他妈的享过齐人之福!别让我看到这老东西,否则打得他满地找牙!” 徐璃卟哧一笑:“你很想享受一回是不是?可以叫赵尧尧和白翎一起啊。” 他用力抓住她丰盈的胸重重一捏,恨恨道:“除非你和姜姝一起!” “白日做梦!”她用力推开他的手,“老东西就是私下说说而已,让我对你产生恶感,谁信啊。女子三人组里面首先白翎和鱼小婷就不可能躺一张床上,更不用说来历可疑的叶韵。” “哼,这还差不多。” “但他透露了一桩很重要的事。上次不是说中纪委在调查你吗?前段时间已设法弄到赵尧尧在香港账户的明细清单,打算往深处追究一个亿问题。中纪委认为香港那个基金是你和赵尧尧的共同财产,不管绕多少道圈子,只要证明巨隆给聚业的一个亿来自赵尧尧,就坐实你从绕城高速工程牟利的事实,没准到最后能把许玉贤都卷进去!” “很阴险啊,幸好当初赵尧尧和芮芸做足预防措施……”方晟脊梁透过阵阵寒意,“中纪委为什么盯着我不放,对了,骆常委就主管中纪委!他妈的怎么尽碰这家伙?” “最好再回头梳理一下,该切断的渠道及时清理,免得被中纪委抓到破绽。” “嗯,明天就办。老东西不是怀疑我俩有问题吗,怎么敢透露如此机密的信息?” 徐璃略带羞意扭了他一把:“他不知道我俩已经……那个了……” 方晟恍然大悟,揽过她笑道:“来,再那个一次!” “证明你昨晚没那个。”徐璃轻吟一声,很快沦陷于他的进攻。 在老领导的疏通下,当然也有于家不愿欺人太甚以免遭人忌恨的原因,省委对郑丰达高举轻落,针对银山纪委严重违反查案程序进行通报批评,作为直接责任人,郑丰达被记过处分,调到舟顿市纪委任常务副书记,保留副厅级待遇。 舟顿是吴郁明的地盘,郑丰达落魄到那边有他罩着,心中略安。此外保留副厅级也是巨大的胜利,从正处到副厅是仕途一道高高的坎,朱正阳至今还在苦苦奋斗。 紧接着出乎所有人意料,省里立即召开常委会讨论人事安排,省委组织部当天下午就来到银山宣布任免决定: 免去姜姝银山市正府副市长职务,任命为银山市委常委、纪委书记,正厅级待遇! 石破天惊的消息! 由于姜姝口风很紧,包括省委高层很多人都不知道她与燕常委的关系,在外界看来她无非是普通的京都空降干部,在市正府一班副市长里面排名居中,不算突出。 就连徐璃也摸不清底细,晚上使尽招数盘问方晟,甚至主动提出满足他一些过分的姿势。方晟却保持守口如瓶的风格,未曾泄露半个字。 隔了几天,等官场关注焦点渐渐转移到别处,方晟与姜姝才聚到一起。 “本来叔叔想让我到省委宣传部任常务副部长,解决正厅级待遇问题,工作压力也不算大。我哥却认为你在纪委这一头吃的亏太多了,要有人保驾护航,正好郑丰达的位置空出来,叔叔临时调整计划,找省委相关领导打了声招呼……” “这样说来,你哥猜到我俩……” 姜姝咬着嘴唇道:“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人家是文人,不喜欢直来直去。” “他还知道什么?”方晟故意逗她。 不料姜姝道:“你跟徐璃关系过密,冯卫军已经注意到了,当心点,别被人捉奸拿双。还有我警告你,别在她面前泄露咱俩的关系,也别想当和事佬,我讨厌那个装模作样的冷冰冰!” 方晟叹息道:“那个老东西实在不要脸,我不过动了冯家三块地皮,就到处造谣生事,抹黑我的形象。” 心中却感慨女人之间真是麻烦,赵尧尧与白翎,白翎与鱼小婷,鱼小婷与樊红雨,如今徐璃与姜姝,总是彼此心存芥蒂,就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爱娅妮为他描绘的齐人之乐,大概永远不可能发生。 当然他也没指望徐璃和姜姝友好相处,只要常委会里支持自己,随便两人怎么斗。 进入九月份,江河经济开发区的土地使用率已达百分之六十七,蓬勃发展的高科技产业、电子加工企业和仓储物流,使得管委会财税收入两翼齐飞,前八个月增速跃居银山第一,在双江各经济开发区里也位居前列。 四层锌基双面电板二期工程投入使用后,并没有缓解国内市场巨大需求的矛盾,芮芸随即拍板上马三期工程。 “最近多家风投公司上门游说潇南德亚筹划上市,做不做?”芮芸向方晟请示道。 “你认为呢?” “可以试试。上市一方面能通过股权激励制度激发企业员工凝聚力,增加收入;另一方面更好地筹集资金扩大生产规模,同时把经营风险转嫁给投资者,一举数得。” “上市必须清产核资,把家底子、股本结构都捧给证监会、广大股民,你觉得潇南德亚经得起细究?”方晟问。 潇南德亚实际上是方晟个人独资,倘若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没问题,我自有对策。” “为掩盖一个真象,弄出越来越多的谎言,到头来只能自讨苦吃,”方晟道,“你知道我成立潇南德亚的目的是什么?并非为了赚钱,而是树立开发区产业范本,增强投资者信心。我不想圈钱,更不想因为圈钱削弱对潇南德亚的掌控,避免企业沦为资本工具。” “我明白方常委的意思了。”芮芸道。 “下周到香港去一趟,配合赵尧尧把一个亿的账务问题彻查一遍,能销毁、掩盖的痕迹设法全部抹掉,不惜代价!” 芮芸心头一凛,深知此时方晟旧事重提必有缘由,不敢多问便答应下来。 十月中旬,拖了一年多的双江省纪委书记任命问题终于揭晓,中组部下发红头文件,宣布最新任免决定: 任命刘志伯同志为双江省省委党委、纪委书记,免去其福渊省纪委常务副书记职务。 福渊省是二号首长桑总理主政十年的地方,党代会后火箭般提拔了一批年青有为、视野开阔、擅长经济工作的领导干部,但纪委系统外调其它省份还是首次。 消息传开后,以于家、吴家为首的京都传统势力暗底下都有些后悔,不该为区区一个纪委书记职务耗费太多政治资源,结果反被桑总理从中渔利。肖挺是桑总理至交好友,如今加上刘志伯可谓如虎添翼。 刘志伯履任后给人好好先生的形象,圆圆的脸见人就笑,说话前先呵呵呵笑几声,语速慢得让人着急,做事也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省纪委人事冻结一年多,如同堰塞湖似的积压了大批待处理问题。刘志伯花了一周时间处理历史遗留问题,如于道明所料,他采取尊重蔡阳的做法,凡暂代领导岗位的一律转为正式,包括对楚中林第三监察室副主任主持工作的任命。 这样一来,楚中林竟成为方晟在黄海的老部下第一个迈入副厅级的人! 真是早起不如慢赶,当初朱正阳位列县委常委,楚中林还屈在县纪委常务副书记位置,整整差了一级,如今朱正阳铆足了劲冲刺副厅,岂料楚中林不经意间唾手而得。 官场上有时人算不如天算,但又不能不算。 第534章白家家宴 十一月十一日,网络上俗称的光棍节,白翎终于出院。 白家大院专门为她举行庆功宴,由白翎通知方晟参加,这也是去年白翎执行任务后两人首次通电话。 “我感觉陌生了很多。”方晟说。 白翎笑道:“看来不是距离产生美,而是距离产生距离。” “我到白家大院参加庆功宴……以什么身份?” “小宝爸。” “公开身份呢?” “嗯,你这次出席庆功宴就是公开小宝爸的身份。” “这个……”方晟略显犹豫。 “赶紧订机票吧,确定时间后我到机场接你。”白翎不多赘言随即挂断电话。 放下电话,方晟陷入前所未有的彷徨和不安之中。 尽管小宝爸身份在京都圈子不算秘密,甚至高层都心知肚明,但这么年以来没人捅破那层玻璃纸。一旦正式出席白家庆功宴,等于公开承认与白翎的关系,对于家来说将是海啸般的冲击。 有些事可以做得,说不得;有些事可以说得,做不得。 为了长远利益,于家可以暗中咽下窝囊气,但方晟堂而皇之以女婿身份跑到白家做客,那是奇耻大辱,绝对不能接受! 同样白家也自认为白翎非常委屈,以未嫁女儿身不明不白跟了你近十年,不给名份也罢了,上门吃顿饭都不行? 此事真是极度两难。 当晚与鱼小婷商量,她嘲笑道幸好我跟白昇离婚并隐姓埋名,不然你到白家算谁的女婿?小宝爸,我还说是越越爸呢。 方晟苦笑说别添乱,我愁得头发都多白了几根。 站在白翎的角度讲,需要你公开露面。鱼小婷分析道,下周她正式出任十局反恐中心副主任,是体系里的高级干部,跟在双江挂在十处不同,不再是闲云野鹤身份,履历、背景、社会关系等等必须交待得清清楚楚,不能含糊。哪怕档案里记载未婚,她也要让大家知道小宝的来历,以及双江这段时间做了些什么,与哪些人交往,否则对今后仕途不利。 我知道,我全知道。方晟愁眉苦脸道。 见他的模样,鱼小婷忍不住想抱他,刚碰到身子便缩回手,笑道白翎鼻子很尖,我还是不招惹她吧。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方晟半躺在沙上长吁短叹。 越越似乎知道爸爸正在烦恼,很乖巧地瞪着乌黑明亮的眼睛不吱声,鱼小婷见状怜爱地亲吻她的脸蛋,昔日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在这瞬间融化在母爱之中。 “肯定要告知赵尧尧。”鱼小婷说。 “她无所谓的,她现在一切都看淡了,根本不在意这些。” “于家那边也得事先透个气。” “怎么开口?以前双方避而不谈,这会儿突然承认我在白家有个儿子?最重要的是,台面上我是于家的女婿……” 鱼小婷抿嘴一笑:“你在于家只有一个女人,在白家可有两个。” “别闹了……” “我的理解是这顿饭必须要吃,但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很重要,对不对?” 方晟听她的语气连忙坐起来:“你想到好主意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主意,或许是馊主意……” 周六下午,白翎陪同方晟步入白家大院,迎面几位白家亲戚都惊异地睁大眼睛,因为除了方晟还有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苏兆荣! 苏兆荣可是老江湖,一路上打着哈哈说回京都一直忙,也没过来看望老爷子,今天难得碰到正好蹭个饭…… 这就是鱼小婷出的馊主意! 苏兆荣身份特殊,以前是白家的亲家,后来鱼小婷虽与白昇离了婚,场面上大家还是朋友,苏兆荣以晚辈之礼前来看望白老爷子,也是应有的礼数。不过有他作陪,无疑冲淡了方晟赴宴的身份问题。 “和苏兆荣一块儿到白家吃个饭。”方晟对于道明解释说。 于道明看穿方晟的伎俩,笑笑道:“我只管帮你一字不差向老爷子和你老丈人报告,他们有什么反应不关我事。不过友情提醒,反正到了京都,吃完白家的饭再到于家吃一顿,皆大欢喜最好。” “多谢二叔提醒。”方晟道。 白老爷子一身唐装,精神矍铄,握手的力道如同钢箍,疼得方晟险些叫出声来。 今天白家该来的都来了。老大白杰礼夫妻,白杰礼在总参下面的某军事研究所任所长,少将军衔,妻子舒琴是坦克专家,大校军衔,儿子白昇没来,公开解释是“军务太忙”,其实大家都知道白老爷子不愿他扫兴;老二白杰冲夫妻不必多说,容上校似乎与方晟更亲近些,不停地拉着他说话。 不速之客除了苏兆荣还有个人,双江分区司令员黄将军。这是容上校为防止方晟为身份问题为难特意邀请而来,黄将军曾受过白老爷子关照,上门作客不算突兀。 所有人当中最尴尬的要数白杰礼。关于方晟与鱼小婷的隐秘关系,在白家是最禁忌的话题,即便京都圈子因没直接证据也不便多说,只能“隐约所指”,但鱼小婷离婚后退役到南方小城随即怀孕,经手者是谁不用多猜,之前鱼小婷一直在顺坝方晟身边嘛,然而同样没有证据。 有关鱼小婷的一切都是秘密,永远不会公开。 面对苏兆荣,白杰礼也非常不自在。白昇彻底暴露所谓独身主义思想后,苏兆荣这才知道这桩婚姻的真相,当女儿遮遮掩掩承认婚后两人“从来没睡在一起”时,他简直出离愤怒,当即与白杰礼联系要求离婚。偏偏在这个问题上白杰礼压根没有决定权,委婉地表示白家子女婚姻大事都是白老爷子说了算,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恼怒之下的苏兆荣着实说了些难听的话,白杰礼觉得无辜,两人吵了几句。 不过这些事儿在白老爷子看来都不算什么,眼下白翎在警界风头正旺,方晟在银山干得风生水起,形势一片大好。在此节骨眼上举行庆功宴,公开承认方晟的身份,除了毫无保留的力挺之意,还有宣示主权的意味。 毕竟小宝姓白,迄今为止是白家唯一血脉,白老爷子对此看得很重。 庆功宴自然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白老爷子因健康原因戒酒七八年了,难得破例喝了两小盅,原本准备换白开水,偏偏小宝端着饮料态度认真地上前敬酒。白老爷子疼爱地摸摸他的小脑袋,二话不说斟满酒一饮而尽。 “爸,你喝太多了。”两个儿子赶紧阻止。 白老爷子嘿嘿直笑。 白杰礼与苏兆荣连干三杯,算是一笑恩怨泯;黄将军连敬白老爷子和白杰冲三杯,其中自有玄机。 与白杰冲军委委员、军区级司令不同,黄将军是军分区司令,在这个位置若不能晋升为上将,再有两年就得退二线,黄将军想借助白老爷子这条线争取一下。关于这个问题,白老爷子自有通盘考虑,没爽快答应,也没把话说死,一切要看各派系的权力分配。 白翎是庆功宴的主角,但方晟才是关注的焦点,两人手拉手先下位敬白老爷子,然后依次是白杰礼夫妇、黄将军和苏兆荣,最后才站到白杰冲夫妇面前。 四个人端着酒杯,八目相对感慨万千,近十年来他们共同经历了很多,也在交流中逐渐融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尤其容上校,方晟不止一次觉得她比赵母更象丈母娘,慈祥、宽容,还有几分温和的关爱。 “人近中年方是事业开端,祝你俩前程似锦!”白杰冲说完带头喝掉,方晟等也仰头干掉。 黄将军却不放过他们,非要小杯换大壶,又要方晟单独敬容上校,闹得不亦乐乎。白老爷子看得微笑不语,暗想今晚多了两位客人固然冲淡家宴色彩,却增添了喜庆氛围,也令方晟在于家那边有所交待,不失为两全其美的选择。 后来趁苏兆荣和黄将军打酒官司,小宝缠着容上校讲故事,方晟第二次敬白杰礼夫妇,这杯酒实质上很大程度与鱼小婷有关。白杰礼也明白这一点,舒琴轻轻说: “我们一直把小婷当作亲生女儿看待的……” 倘若白昇没有独身主义信仰,和鱼小婷的孩子应该比小宝大,更不会有江业之行,扯出与方晟的孽缘。一切都是命,白杰礼夫妇并不责怪方晟。 这顿庆功宴大家都喝得很尽兴,散席时容上校想跟在苏兆荣后面溜,白老爷子看在眼里,吩咐道: “今晚喝得不少,都住下吧,有事明天早点起床。” 容上校乖乖听从,方晟自然也包括在内,不同的是白翎在机场就悄悄说房间收拾好了,他早有心理准备。 进了屋子,方晟好奇地参观一番,便迫不及待将白翎扑倒在床上。 “小心,这里不同外面,”她喘息道,“把灯关了,还有一定要轻些……” 果然使出三成力她便连连求饶,承受程度甚至不及赵尧尧。方晟大为不解,白翎说可能是刀伤触及之前两次重伤留下的隐患,元气受损所致。摸到她胸腹部几处淡淡的刀疤,方晟刻意放缓节奏…… 第535章白翎留京 事毕,白翎愧疚道:“这方面我似乎愈发不行了,欲求也淡了很多,两次重伤真的后患无穷,不然真想学赵尧尧再生一个。” “唉,不必了……把小宝培养好就行。”方晟想到已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头大无比。 此时白翎已经累得想睡觉,但分别大半年之久,方晟肯定满是疑问,遂强打精神道:“想问些什么快问,我……又被你打败了……” 方晟沉吟良久,道:“那次行动,根本原因是否在我身边呆得太久,感觉有些无聊?都怪我,满脑子自己的工作,出了事习惯性指挥你去这去那,从没考虑过你的感受。” “这么说太生分了,”白翎叹道,“从黄海到银山,和你一块儿我很开心啊,你女人缘那么好,没我管着哪行?说到那次行动,想必邱组长他们,以及叶韵等人都从专业角度做过分析,具体情况说来话长,今晚不再赘言。你只须知道一点,那就是我从书房跃出窗外,与两名杀手拚斗到竹林深处过程中,心里根本没想到如何立功,而是一心一意要为小王报仇!” 方晟一愣,随即“哦”了一声。 “当时的情况我若想脱身很容易,但报告十处再由相关小组接管,便会错失稍纵即逝的良机,而且也会打草惊蛇,丧失为小王报仇的机会。我正是抱着那股强烈的复仇意识,带着浓烈杀意一路追踪来到紫寺市……战友情谊特殊而珍贵,你可能很难理解小王牺牲时我悲愤欲绝的心情,绝对是,宁愿拿自己的性命去保护他!”白翎刚开始还有睡意,越说越激动,提到小王的死眼圈都红了。 “但你要明白,单枪匹马跟恐怖分子斗是九死一生,能取得大胜纯属奇迹,”方晟摇头道,“以后你在反恐中心工作,千万得注意安全,不能高估自己的实力,动辄跟人家玩命。小宝漫长的学习生涯刚刚开始,不能没有妈妈,明白吗?” 她顺从地点点头,隔了会儿道:“之所以同意留在京都,就考虑到小宝的成长,无论何时母爱总是不可缺的,我建议于家那边也是,要么把小贝送到香港读书,要么赵尧尧回京都。” “于家情况特殊,两个选项都不可能,”方晟默默叹息道,“你在京都扎根了,以后我会常来的。” “嗯,睡吧。”白翎是真的乏到极点,搂着他的脖子不一会儿便进入梦乡。 第二天上午白翎要陪小宝学摔跤,方晟搂了搂儿子离开白家大院直奔京郊南麓高尔夫训练基地,他想给正在那儿学高尔夫的小贝一个惊喜。 直到道别,白翎都没提到鱼小婷,或许不知情,或许故意忽视鱼小婷的存在,或许有其它考虑。选择留在京都工作是一次放手,那么方晟身边的阵地总得有人驻守。 一路上方晟心情很差。在黄海朝夕相处的两个女孩,如今以不同方式离自己而去,昔日海誓山盟象秋风中的落叶,吹得无影无踪。 来到基地,站在练习场地边远眺,训练队伍里的小贝看到爸爸兴奋得原地跳了几圈,脸上笑开了花。 方晟觉得两个儿子性格都跟妈妈相反,小宝沉稳冷静,老成持重;小贝活泼爱动,飞扬跳脱。真是很有意思的事儿,难不成与后天教育有关?小宝大概会象自己一样从政,小贝可能更适合经商吧。 正想得入神,燕慎微笑着大步走过来,轻声道:“昨晚庆功宴开怀畅饮了?好像宿醉未醒的样子。” 方晟苦笑:“京都圈子都传开了?” “还不如说白家主动散布消息,你和白翎可不是简单的一加一,当然她那个一等功和副厅是拿命换来的,不具可比性。” 方晟摇摇头,意兴阑跚。 燕慎看出他情绪不佳,直接切入正题:“上次提到人……这会儿坐在东南角,你一个人过去跟他聊聊。” “陈皎?”他霍然一惊。 “之前约了他好几次总没空,昨天听说你参加白家庆功宴,主动打电话要见你,机会难得啊。” “谢谢。”方晟拍了拍燕慎的手臂,收拾好心情,穿过小树林来到休闲区东南角。 陈皎躺在太阳椅上,戴着墨镜,胸前盖了顶不伦不类的草帽。见方晟靠近打了个招呼,示意他躺到旁边椅子上。 “我向来觉得躺着交流更亲切,好比夫妻俩在被窝里说话。”陈皎道。 方晟笑道:“这个想法很有趣,以后基层都跑到浴城开会。” “个案只能是个案,没有普及性啊,”陈皎突然跳开话题,“你觉得江业新城经验和做法能不能在全国推广?” 很意外的问题。方晟斟酌良久,谨慎地说:“当初决策兴建江业新城有两个前提,一是老城区拆迁受阻,旧城改造工作停滞不前;二是江业新城位置靠近梧湘市区,具有天然的地理优势。所谓成功不可复制,象我现在工作的红河经济开发区就没法搞一座新城,只能依据实际情况发展高科产业。” “你不赞成过去经常搞的经验推广?” “中国地域辽阔,地形复杂,各省各市情况千差万别,只能因地制宜走属于自己的发展道路。比如说黄海靠沿海观光带建设拉动经济,江业则是兴建新城,顺坝只能走农副产品深加工和一条龙产业道路。在现有状况下,其实没有可借鉴模板,都必须在实践中边干边摸索。” “但有些基层领导头脑僵化,只知道等上级红头文件,否则不敢做、不会做,碰到这样的干部,难道不应该给予宏观指导吗?” 方晟笑了笑:“不作为的领导干部只会把上面的经念歪了,根本不可能真正领会和贯彻文件精神。前些年倡导利用经济开发区实现经济腾飞,结果各地不管是否具备条件一哄而上,造成大批鬼城、死城、空城;最近国务院要求规范房地产市场,又是一窝蜂颁布限价令、限制市场准入等等,都是不用脑子却政治正确的做法,哪怕劳民伤财、适得其反,你还拿他们没办法。” “是啊,”陈皎陷入沉思,慢慢啜了几口饮料,道,“你是当前厅级干部中少有的从村一级逐步升上来的,说话非常实在也非常到位,真正代表来自基层的声音,老实说,我,还有燕慎都缺少这种历练。” “又回到老话题了,大学毕业后是到起点高的平台,还是深入最基层一线。我们双江有位清华毕业出来的女干部,叫爱妮娅……” 陈皎抚掌笑道:“我的小师妹,比我低三届,是经管学院的系花。” “她就是高起点,一路高歌推进,现在已是副部级高官;而我从大学生村官起步,多次破格提拔还引起争议,不过才升到副厅级,假以时日就算按部就班吧,想达到爱妮娅的高度也必须花更长时间。” “我懂你的意思。从基层做起风险高、压力大、重重险阻,仕途中具有很多不确定性,不如高起点高平台安全。” “在基层要有所作为,风险远比做庸官甚至贪官大得多,”方晟顺势切入正题,“还拿我为例,当初调到江业当县长,明摆着费约还有两年离任,我可以啥也不干,凭于家支持和黄海沿海观光带建设的政绩便能顺顺当当接任县委书记,你觉得呢?” 陈皎沉吟道:“的确如此,当时你处于上升通道。” “然而碌碌无为却不是我的风格,为官一任,总得为当地老百姓做点实事、留点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吧?我在江业时对干部们说过,我希望等十年、二十年后重回江业,提起方晟的名字时,老百姓说那个领导还算可以,至少帮我们解决了一些实际困难,那就足够!所以才有江业新城,才遭来骆常委批评,使我遭受重挫,中途调到杀机重重的顺坝。你说我是不是没事找事儿?” 陈皎难得大笑,摘下墨镜擦了擦眼睛,道:“是金子到哪儿都发亮,恐怕骆常委都没想到你在短短一年内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荡除顺坝恶势力,哈哈哈……” “但江业新城的评语在那儿,将在很长时期内成为我仕途中的污点。”方晟以郑重的语气说。 陈皎原本戴上墨镜,听了这句话又摘下来,挺身坐起,默默沉思良久,道: “记得骆常委批评江业新城后,国务院经济政策研究室专门过去调研,在内参上发表文章认同你的做法。” “那个份量不够,不是正式的、官方途径。” “你想推翻骆常委的观点?” “江业新城的情况,去年你和燕慎等人都现场看过,你觉得骆常委对,还是我对?” “这可不是简单的对错问题,而是……”陈皎欲言又止,犹豫几分钟道,“我知道燕慎为什么急着要我跟你见面了,这小子!这事儿……我不能承诺什么,但我会全力以赴。” “我知道事关重大,实施起来难度很高,有陈兄这句话就足够了。”方晟诚恳地说。 谈完最重要的内容,孩子们训练也结束了,个个如乳燕入巢扑向父母的怀抱。 第536章托付越越 回家途中,小贝叽叽喳喳说了一路,显然方晟的意外出现使他非常兴奋。 进了于家大院,警卫员迎上前说老爷子身体不舒服,想安静会儿,中午不一起吃饭。方晟心知老爷子还是耿耿于怀参加白家的庆功宴的事儿,故意冷落自己,当下也不多说,就在赵母那边和小贝边吃边聊,倒也惬意。 饭后小贝午睡,方晟独自来到后院花径散步,没多会儿,于老爷子果然出现,拉长着脸仿佛没看到方晟,只顾低头走路。 “爷爷,过会儿我动身去机场了,”方晟上前赔笑道,“身体哪儿不舒服?我给您按摩按摩。” “你去给姓白的按摩!”于老爷子象小孩子似的赌气说。 “爷爷……白老爷子委托我向您问好,说有时间一块儿到后海钓鱼,还说你水平不如他,经常把上钩的鱼放跑。” “他的水平才差呢,有回鱼杆都被鱼带跑了!”于老爷子怒道。 “是,是,您俩旗鼓相当,不分高下。”方晟笑道。 于老爷子瞅瞅方晟,突然消了气,恢复到昔日深沉老辣的模样,倒背双手道:“不就是吃顿饭嘛,也没什么,姓白的看得太重反而着相了。这顿饭的好处是,于白两家成为不是盟友的盟友,以后会在很多问题上共进退,让吴家、樊家、詹家等更加忌惮。” “随着刘志伯出任省纪委书记,以后双江不是于家的双江,也不是吴家的双江,而是肖挺的双江。” “去年肖挺想增补政治局委员遭到各方狙击,不得不安心在双江呆到下次换届,必须要苦心经营踏实求进,让京都特别是桑总理看到他的掌控力,”于老爷子颌首道,“这样也不错,肖挺是标准的政客,政客有政客的好处,就是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不会犯夏伯真那样的毛病,有利于你在双江进一步发展。” 方晟主动交待:“上午燕慎替我引见跟陈皎见面,我谈了江业新城的问题,他基本上答应帮忙。” 于老爷子扬了扬眉毛,夸道:“这一步走得漂亮!随着新生代逐步崛起,我和老白这些人终究要退出历史舞台,你要交新朋友,寻求新的力量,燕慎和陈皎就是很好的切入点!江业新城的事能摆平固然好,摆不平陈皎就欠你一个人情,将来肯定用得上。” “我也这么样,爷爷。”方晟笑道。对他来说江业新城并非迫在眉睫,目前仍处于可控范围内,利用它结识更多朋友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爷孙俩默默走了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方晟正待道别,于老爷子沉声道: “有几句话不管你爱不爱听,我必须要告诫在先!生活作风是你一大软肋,将来若有麻烦肯定出在这个问题上!尧尧远在香港,原本还有白家丫头约束着,如今她也留京工作,恐怕你要更加胡作非为!跟燕家的那个眉来眼去,还勾引冯家媳妇,冯卫军都托人告状告到我这儿来了,成何体统!还有鱼小婷,又出自白家,你给人家弄的麻烦还不够?” 方晟苦着脸低头挨训,大气都不敢出。 “当然了,领导干部工作地点换来变去,生活很不稳定,偶尔出轨缓解压力、释放负面情绪情有可缘,但这事儿得有个度,超出度就叫作风糜烂、乱搞男女关系!不仅会丢官罢职,严重的还会追究法律责任,明白吗?” “明白,爷爷。” “冯家媳妇那边赶紧一刀两断,燕家那个注意分寸,至于鱼小婷,”于老爷子顿了顿,“如果目前躲在你身边,尽快秘密安置妥当,退役情报人员潜逃也相当于叛逃组织,万一被抓到要移交军事法庭的,她已不是白家媳妇,没有庇护,到时没好果子吃!白家丫头负责反恐中心,你以为她不会暗中抓捕鱼小婷?其中关节你得考虑清楚,不能由着自个儿性子胡来!” “是,爷爷。” 方晟象小学生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被于老爷子连训带斥足有半个小时,全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满脸羞愧。幸好小贝午睡后跳跳蹦蹦过来,才挽救老爸于水火之间。 坐飞机回潇南途中,回味于老爷子的话,方晟不寒而栗:以白翎的性格,绝对不能容忍鱼小婷与自己暗通款曲并怀孕生子,之所以隐而不发,这回很反感地半个字都不提,肯定已下决心动用反恐中心资源进行搜捕!“万一被抓到要移交军事法庭的”,老爷子这是在提醒自己,也在警告鱼小婷,对付深恶痛绝的人,白翎向来不会手软! 若平时对鱼小婷根本不算事儿,凭她的身手和经验应付起来小菜一碟,但如今有了越越,她就多了牵挂和责任,不再象过去那样来去如风。 怎么办呢?恐怕只能离开双江暂时避过风头,反恐中心拥有强大的资源和技艺不凡的特警…… 下了飞机,方晟谨慎地先在市区酒店临时落脚,数小时后才乔装打扮换了四辆出租车来到西湖花苑小区。 方晟讲述了与白翎见面后的经过,以及于老爷子的警告,鱼小婷陷入沉默,隔了好久痴痴望着怀里的越越,目光似粘在女儿脸上似的久久不能收回。 “你觉得呢?”方晟内疚地说,“都怪我不好,连累了你。” 鱼小婷安详地说:“是我自找的,记得在江业你曾担心我怀孕,我说不会考虑生孩子。可人是会变的,当我在顺坝突然生出要孩子的想法时,就变得强烈而不可挽回,几次没做预防措施就有了你的种子……站在白翎的角度,我确实不可饶恕,我也没指望获得她原谅,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跟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她有权动用反恐中心……” “只能是有限度调动,不必惊慌,”鱼小婷道,“不过未雨绸缪起见,我是得离开双江一段时间,南方有我当年集训时的战友,都是过命交情,能提供保护……” “太好了,需要我做什么?车辆,钱,手续?”方晟喜道。 鱼小婷恋恋不舍看着越越,凄然道:“可不能带着她,一是太危险,二是目标明显……我的小越越,妈妈不在身边你怎么办呢?” 方晟呆住。 他深知逃亡不是长途旅游,会发生很多不可预知的风险,有时连续十多小时奔波在高速公路上,有时潜伏在环境恶劣的地方不吃不喝七八个小时,还有时须得不停地化装掩饰身份,无论哪种情况,都不容许带个不满周岁的女婴! 第一个念头是托付给嫂子任树红,随即就否决了:安全性固然没问题,但哥嫂都有工作,聪聪从小到大实际上是爷爷奶奶照顾的,任树红没怎么费过心思。 徐璃有时间有条件,也生过孩子懂得如何护理,可于老爷子正施压一刀两断,过于接近不太好,何况徐璃也不象耐心照顾孩子的女人…… 还有谁堪当负此重任? 芮芸? 可惜周小容住在她家,倘若得知是自己的私生女,必定妒火冲天,到时不知惹出什么事来,唉,又划掉一个。 思来想去委实没有合适人选,鱼小婷看出他的为难,轻声道不必着急,还有两天时间准备。 周一上午步入管委会办公楼时,远远看到明月的背影,脑中灵光一闪:她虽然没生孩子,但请她照顾越越肯定尽心竭力,而且不会外泄! 遂将她叫到办公室,七扯八拉谈了几项近期工作,然后试探道:“最近跟爱人关系怎样,做通思想工作来银山吗?” 明月眉目间明显开朗很多,笑道:“多谢方常委关心,上个月终于松口同意,这段时间正在办理离职手续,估计马上就能过来……安主任也很体贴,前几天特意帮我给中心小学打过招呼,临时安排一套宿舍,这样就不必在外面租房子了。” “噢——”方晟道,“集体宿舍终究不是办法,小俩口有稳定的收入,可以考虑在靠近开发区的地方买套二手房,银山离省城近,房价上涨是大趋势,只要是刚性需求任何时候介入都合算。” “我也这样想,到时没准要向方常委借钱啊。”明月开玩笑道。 “没有钱,但我可以帮你担保。” 方晟也笑道,心里却沮丧地从名单上划掉明月的名字。明月独自住在外面的出租房照顾孩子也罢了,如果住学校集体宿舍,而且老公也过来,那就非常不妥当。 安如玉怎么样? 双规事件后,安如玉对方晟可以说是感恩戴德,当面说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甚至可以去死!她还说我发誓今生今世为你守身如玉,只要你什么时候想,我随叫随到! 方晟淡淡说正因为怀疑我俩有奸情才把你抓进去,这样一来不是证明郑丰达没错吗?还是安份点为妙。 有这层关系,安如玉必定能欣然接受越越,并全力把她照料得很好。不过双规事件后尽管市纪委被整顿得七零八落,方晟与安如玉有私情却愈传愈烈,许玉贤也无计可施,无奈地说谣言猛于虎。若被发现安如玉家里多了个孩子,且来自方晟,那么下一则谣言就是两人有私生女! 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算了吧。方晟哀叹道。 第537章又添一子 坐在办公室心神不宁想了一天,把所有能扯上关系的都拉出来琢磨,直到傍晚还没着落。 原因是白翎和方晟的关系太密切,方晟的朋友她大都认识,从朱正阳到严华杰,从牧雨秋到芮芸,倘若反恐中心展开调查,必定先把与方晟有关系的人先查个底朝天。 若说白翎想不到的,恐怕只有樊红雨,可惜她当了区长之后忙得24小时连轴转,方晟私底下骂朱正阳太不怜香惜玉,不然倒是最好的人选。 另一个瞒着白翎结识的是晏雨容,上次听牧雨秋说正处于甜蜜的恋爱期,可能年底或明年初要结婚了。念及此,方晟又深叹一口气。 怎么办呢?后天早上鱼小婷就要离开,总不能自己成天捧着越越吧?方晟烦恼地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管委会各办公室纷纷下班,鲁荣、安如玉等经过时奇怪地问方常委怎么还没走?方晟挥挥手含糊说有点事儿,你们走吧。 今天不把事情敲定下来,晚上都睡不着。 转眼间天色黯淡下来,突然间手机响起,他没看号码直接接通,还没来得及问,对方道: “我是爱妮娅,在哪儿?” “在……单位,你在哪儿?有事吗?”方晟感觉她语气不对劲,多问了一句。 她停顿了会儿,然后说:“我刚到省城,这样吧,你开车到开发区靠近高速的路口附近等我,有紧急情况跟你商量!”说完便挂断电话。 方晟不觉有些悚然! 爱妮娅跟鱼小婷有些类似,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角色,天大的事顶多眨下眼睛,她强调“紧急情况”,而且突然从碧海跑到潇南,把见面地点定在偏僻无人的荒野,必定有令人惊恐的原因! 想到这里方晟竟有些沉不住气,真想打电话过去问个明白,躇踌良久还是拿起车钥匙下楼,手指颤抖,七八次才启动车子驶向高速路口。 大概是晚高峰堵车的缘故,爱妮娅隔了近一个小时才姗姗而至,开了辆黑色别克车,潇南车牌,看来她此行做足准备,防止有人跟踪。 见她的车缓缓停在旁边,方晟下车迎上去。只见她脸色严峻,径直拉他坐到车子后排,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我要大祸临头了。”她说。 方晟强笑道:“别吓我,我最近烦恼事也不少,经不起打击。” 她扭头看他,眼睛深遂而复杂,道:“或许又得打击一次,这件事也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 爱妮娅从手机里翻出一张图片,这是手机翻拍的相机里的照片,画面一看便知是远距离偷拍,在国外某个街区草坪上,有个女人俯身逗弄抱着玩具的孩子,那孩子年龄大约两三岁,满面笑容。 “这张照片……有啥问题?”方晟莫名其妙。 “放大点,仔细看。” 照片像素不错,一再放大,方晟终于有了新发现:“照片上的女人好像是你?哦,大概春节期间你到美国游玩时有人拍的,孩子是谁家的?黑头发黑眼睛,好可爱。” 爱妮娅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俩的儿子。” 霎时空气象被抽干似的,方晟张大嘴,呼吸停滞,时间也仿佛消失,一切都处于凝固状态。 对他的震惊和不知所措,爱妮娅早有预料,缓缓道:“记得黑潭山之行吗?这应付父母亲催促,替家人挽回面子,你陪我回老家假结婚,婚礼那天晚上我动了真情,身体和心理都接受了你,结果……唉,都怪你不好,非要弄什么订婚戒指,还跪下来当众求婚,婚宴上表现还那么好,你说哪个女人受得了……” 说到这里她泪光盈盈,赶紧拭掉眼角泪珠。 方晟结结巴巴道:“只不过……一夜就就就怀上了?” “那晚没有保护措施,我也没料到会真的发生所以不曾准备什么,再说山里也找不到紧急避孕药物,也就抱着侥幸心理出了山,后来几个月没来,我慌了,到医院一查确定怀孕,”爱妮娅两眼直视前方,隔了会儿道,“那天我一夜没睡,心里百昧交陈,考虑是否拿掉胎儿……我早说过并不想成为你冗长的情人名单中的一个,结婚、生育也从来不在我人生规划里,婚礼那晚是个错误,出山后我就决心不能再错第二次……” “可你最终还是把他生下来了,”方晟喟叹道,“那阵子你谎称身患癌症,又一直不肯见我,我我我……早该猜到真相,我真笨!”他懊恼地拍打额头,自责不已。 “拿掉当然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了除后患,然而……想到黄海那段有趣的经历,还有无数次共品咖啡以及按摩等等旎旎的闺房风光,我的心……始终硬不下来,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是黑潭山之行的见证,怎么忍心说拿就拿?”说到这里她史无前例地失态伏在方晟肩上痛哭! 方晟痴痴看着照片上憨态可掬的儿子,深情抚摸屏幕,喃喃道:“他叫什么?” “英文名phoebe,意思是聪明、闪亮,是能给大家带来欢笑的开心男孩,中文名叫方小爱,你的儿子当然跟你姓,”爱妮娅恢复平静继续说,“决定把他生下来后,我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划,省发改委主任未婚先孕,传出去是爆炸性新闻,因此我散布早期癌症的消息,并跑到南方某医院接受手术和治疗——医院负责人是清华校友,帮我做了整套假证明,当然也是在那儿分娩的。那位校友说孩子留在国内时间长了纸包不住火,建议送到国外,慎重考虑后我认同他的意见,才找你借了五百万,那是我最小的妹妹一家以及phoebe出国、安置的费用……” 听到这里方晟终于明白:“原来是你妹妹在美国照料phoebe,所以春节期间你找借口过去探望,那,这张照片怎么回事?” “终于说到正题了。偷拍这张照片的是一名退役特工,身份不详,从邮件英文的语法和习惯看可能是fbi,据他自述,fbi对到访美国的官方背景代表团都有全程跟踪,由于春节期间访美团队太多,人手不够,fbi临时雇佣他负责盯我所在的代表团。那天我大意了,不该因为阳光好陪phoebe到室外玩耍,结果被那家伙偷拍成功——对了,他自称詹姆士,哼,还邦德呢!” 方晟皱眉道:“访美人士陪孩子有何不妥?我相信法律文书上phoebe是你妹妹的儿子。” “詹姆士退休前负责搜集中国东南沿海一带情报,各省厅级以上年轻官员都建有专门档案,他居然记得我是单身,不久前因病在公众视线里消失过一段时间,然后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弄到我在医院的分娩记录!”爱妮娅恨恨道,“几天前他突然发邮件给我,直截了当开价两百万美元!他说以fbi官僚作风,这张照片即使上报也仅仅归档而已,除非有朝一日我晋升政治局委员才会派上用场,他不想等那么久,还是捞点实惠,改善一下枯燥的退休生活。他的意思是,仅凭我收到的这张图片当然不可信,但如果把相机里的照片拷贝出来将非常清晰,结合分娩记录,足以让所有人认出是我。他还说一旦把照片和分娩记录发到国内网络上,虽不会对我仕途构成致命打击,但名誉毁于一旦,起码不可能再有升职机会……” “不愧是中国通,他说得一点没错!”方晟皱眉道,“不过即使给两百万,又能保证秘密永不外泄吗?数字照片可以无限复制,等他把钱花光了还会继续勒索。” “我也担心这个问题,他解释说fbi特制相机含有电子印章技术,无法复制否则自动销毁,所以他是把相机卖给我,至于fbi那边自然编了套说辞。不过,我还是不信,更不放心。” “你的想法是……”方晟渐渐猜到她的意图。 爱妮娅面色一冷,手掌挥起狠狠做了个下砍的动作:“一劳永逸,杜绝后患!” 方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为她的果断敢为而心惊,然后问道:“如果他真有备份呢?” “没办法,与其被无休止地勒索,只能赌一把!” “交易地点在哪儿?” “香港。” 方晟微微点头:“没问题,我设法筹集两百万美元。” “还要借一个人给我。” “叶韵?你放心让她知晓秘密?”方晟诧异地问。 爱妮娅沉声道:“鱼小婷!” 方晟全身一震,呆呆看着她。 “听着,鱼小婷怀孕潜逃隐匿于双江,在京都高层不算秘密,白翎赴任反恐中心后第一个要抓捕的就是她!我的想法是让鱼小婷去香港交易,正好在那边躲一段时间,反恐中心资源有限,查不到鱼小婷痕迹过阵子就会收兵,到时回来陪你……” 说到这个程度,面对的又是爱妮娅,隐瞒已无意义,方晟长长叹息:“你们女人呀,说不生都生了……她现在的情况去得了香港吗?我担心海关就有可能把她拦住。” 第538章 暗夜潜行 “我有办法,”爱妮娅道,“詹姆士为fbi工作四十多年,是老得成了精的高级特工,白翎、叶韵都不是他的对手,她们也不能知晓我俩的秘密,唯有鱼小婷与詹姆士旗鼓相当。我不清楚交易时该怎么做,一切全权委托她,只要掐断那个致命的秘密即可。” “鱼小婷是否答应,我不确定……”方晟道。 方晟道:“行动与否,鱼小婷有自己的判断标准,不会过于在意我们的焦虑和需求,如果她觉得不可行,怎么劝说都没用。” “喔,白翎执行任务失踪后是叶韵出马调查,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爱妮娅道,“你请鱼小婷去,她拒绝了?” “是的,她权衡之后觉得不妥当,然后推荐了叶韵。” “从后来局势发展看,鱼小婷的判断是正确的,可见作为高级情报人员,她的思维和行动准则的确胜过我们。” “还有个关键因素就是孩子,目前还在哺乳期呢。” “男孩女孩?” “女孩。” 爱妮娅似笑非笑:“我这边生个儿子,她那边添个女儿,倒是生态平衡啊,要不是同一个爸爸,兴许能做亲家。” “别逗了,这会儿还有心思开玩笑。” “没开玩笑,女儿由我负责,让她安心去香港,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方晟愣了愣:“你是众所周知的单身女领导,省委宿舍大院又藏不住秘密,家里成天有婴儿哇哇哭闹成何体统?” “当然不能在我那儿,否则肯定会引起白翎注意,”爱妮娅道,“前年我已将二姐全家秘密安置到黩灵市榆河县城,条件虽不如碧海、双江,但比山里好不知多少倍。孩子由我二姐照料,安全可靠,另外我派两个人实施24小时警戒,你觉得如何?” 榆河县位置偏僻,四面环山,交通不便,加之爱妮娅人事档案本来就含糊不清,二姐全家又是秘密安置,估计不在白翎掌控范围中。山里人淳朴厚道,心眼实在,想必能把越越照料得很好。 “唔,我得跟她商量一下。”对于鱼小婷,方晟不是很有把握。 “你就在这儿打电话,如果同意,我俩立即过去和她会合,有些事当面才能说清楚。”爱妮娅不容置疑道。 方晟反而犹豫起来。 和他好过的女人不少,也有彼此怀疑、抱有敌意的,但在相互知道底细的前提下心平气和坐到一块儿,方晟觉得很别扭。 看穿他的心思,爱妮娅严肃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瞻前顾后?想要脸面,我根本不愿你知道phoebe的存在,而且象我的身份,替你照料秘密情人的私生女,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可事到如今有啥办法?” “唉……” 方晟坐那儿想了半天,迟迟疑疑下车,站在田边拨通鱼小婷手机,期期艾艾讲述了爱妮娅发生的意外,以及她请求鱼小婷去香港交易和相关安排。 鱼小婷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么吃惊,相反很冷静地询问了几个叙述模糊的要点,特别是榆河县地理位置、整体环境和人文背景,还有爱妮娅二姐的身份等等,然后果断地说: “请她来吧,注意安全。” “你答应了?不再多考虑考虑?”方晟吃惊地问。 “我没有选择。”她说话依然简洁,然后挂掉电话。 回到车上,爱妮娅道:“开我的车过去。” “你怎么猜到鱼小婷肯定同意?” “她没有选择,”驱车上路后爱妮娅不紧不慢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倘若我有私生子的丑闻捅出去,你是第一嫌疑人,那么鱼小婷渴望的稳定安宁生活不复存在,环环相扣,她知道其中利害。再说我解决她的后顾之忧,顺便能在香港避段时间,两全其美的事为何不做?” “真厉害。” 方晟感叹道,不知是说爱妮娅,还是说鱼小婷。 驶入潇南市区,爱妮娅将车停在停车场,乘坐出租车来到西湖花苑。 爱妮娅和鱼小婷是第一次见面,气氛却很融洽,爱妮娅笑眯眯抱着越越晃悠悠舍不得放开,越越也不认生,圆溜溜的眼珠好奇地盯着她。鱼小婷吩咐方晟把女儿抱到房间睡觉,然后和爱妮娅并肩坐在沙发,认真商讨行动细节。 大概白天愁太多心思,方晟哼着童谣,摇晃童车,嗅着女儿香香甜甜的奶味儿,也伏在床边睡着了。 醒来已是凌晨两点,来到客厅,爱妮娅和鱼小婷正伏在香港大地图上推敲什么,见了方晟,爱妮娅笑道: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研究到这儿吧,你赶紧收拾东西,天亮后一起动身。” 方晟懵了:“动什么身?” “事不宜迟,小婷带着孩子先跟我回碧海,那边我有办法让她不买票直接上车,第一站是榆河县。”爱妮娅道。 鱼小婷道:“我已准备好了,半小时内就能出发。” “两百万现金怎么办?”方晟问。 “我到南方办张新卡,你把钱直接汇到卡上,”鱼小婷道,“防止携带大额现金出关遇到麻烦。” 爱妮娅也说:“那边我会安排妥当,但尽量避免节外生枝。” “到了香港准备怎么做?”方晟问。 “詹姆士要求由他掌控交易过程,”爱妮娅道,“小婷抵达香港后,我发邮件通知詹姆士并提供她的手机号,之后在哪儿交易、怎么交易全部由他说了算。” 方晟皱眉道:“那样的话,小婷根本没有机会。” “作为fbi资深特工,他会把交易过程设计得非常完美,没有一丝破绽,所以我不会选择交易时动手。究竟怎么做,到时看情况再定。”大概出于职业谨慎,鱼小婷似乎不愿透露太多。 越越夜里醒来哭闹了一阵,喂了点奶后又沉沉睡去。爱妮娅在客房睡了会儿,方晟则在客厅沙发上凑合到天亮。 天遂人意,清晨整个省城笼罩着浓厚的雾霾,能见度不足五米。鱼小婷亲自开车,仅带了两个旅行箱,爱妮娅抱着仍在酣睡的越越坐在后排,一行人四人悄悄来到停车场换车,然后方晟下来,她们在雾霾掩护下驱车直奔碧海。 临行前,爱妮娅特意叮嘱他这期间不要频繁打电话,更不要在电话中提及照片和鱼小婷等关键词,防止遭到监听。 回到管委会,坐在办公室回味昨晚到今早这一夜,竟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而最让他觉得不是滋味的就是白翎,难道她真不顾昔日情谊执意抓捕鱼小婷? 接下来几天方晟在期盼和不安中度过,深深体会到牵肠挂肚的感觉。爱妮娅这桩秘密太具有震撼性,一旦公布于众将引发连锁反应,自己肯定首当其冲被炸得体无完肤。 然而鱼小婷能不能摆平此事?詹姆士可不是顺坝那帮鱼楠之辈,在fbi工作四十年全身而退,足以证明他的谨慎细致;跟踪向来精细小心的爱妮娅并成功偷拍,足以证明他的身手敏捷;把交易地点选在香港,说明他非常熟悉这个地方,有足够信心掌控局面。 鱼小婷呢?其实方晟对她了解很少,甚至不知道她到底精通什么。之前那些对手都不算什么,大抵她能对付的,白翎和叶韵也能对付,看不出其真正实力。 唉,如果白翎与鱼小婷并肩作战多好,就象在顺坝那样。可方晟知道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绝无可能。 鱼小婷是刚中有柔,白翎则是柔中带刚。白翎一旦认定的事,绝对会坚持到底,没有任何理由能让她改变。 可能在她内心深处,认为鱼小婷与方晟有私情是违背人伦,逾越了道德底线,不管什么苦衷都不可原谅。况且她还怀上方晟的孩子,冒天下之大不违地潜逃回双江,甘心做方晟背后的小女人。所有这些,白翎都不能容忍! 同时对于爱妮娅,她的所为也令方晟丝毫没有料到。在他心目中爱妮娅是高不可攀,圣洁万象的女神,即使有过不幸的过去,即使有黑潭山那个缠绵绮丽的夜晚,他依然觉得配不上她。风姿绰约的爱妮娅,似乎就应该终身不嫁,俯视众生,把所有臭男人都踩在脚下! 然而她居然也生了他的儿子,而且姓方,这是方晟最啼笑皆非的结果:之前三个儿子分别姓白、宋、于,如今最隐密、与臻臻一样最不能露面、远在美国的儿子反而姓方! 该结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换在古代有三妻四妾的大户人家也算子嗣兴旺,不能再生,否则……恐怕要象皇帝一样,连子女的名字都记不过来。 转眼一周过去,爱妮娅没有任何消息,鱼小婷更是踪迹全无,两人象在他生活中蒸发似的。 倒是白翎保持每三天通一次电话的习惯,主要谈小宝在学校的点点滴滴,偶尔也问起银山的事,就是不提鱼小婷。 方晟忍不住了,主动告诉她那天邱组长在机场半含半露说的一席话,白翎沉默良久,道: “你信吗?” “信什么?” “鱼小婷怀孕。” “很难置信,但邱组长应该不会撒谎。” 第539章香港交易 白翎又沉默,隔了会儿突然换了个话题:“内幕消息,中纪委还在秘密调查巨隆为聚业公司融资一个亿的问题,矛头直指向你。如果确定那笔钱来自赵尧尧,那么对你的定性就是官商勾结,利用工程洗钱并牟取暴利,恐怕许玉贤也得牵连进去!” “这会儿……能说吗?” “保密电话,没问题。” 方晟道:“钱确实是赵尧尧给的,站在我的角度是不忍心看到周小容以及聚业毁于资金链断裂,站在赵尧尧的角度想对周小容有所补偿,此后互不相欠……” 白翎责备道:“一对糊涂蛋!这是一个亿,不是一千块、一万块,被中纪委盯上你跳进黄海也洗不清!” “赵尧尧预知日后有人调查钱的来历,做了好多手脚,从欧洲转到太平洋岛国,辗转十多道手续,并拆分成若干笔小额资金,从不同渠道汇集到巨隆账户。前些日子我又委托芮芸去香港,配合那边赵尧尧聘请的顶级会计师重新梳理账目,清理每个环节的破绽,估计没问题。” “你呀,麻烦都出在女人身上……”白翎叹息道,话中似有深意。 捱到第十天,爱妮娅突然拿公用电话打到方晟办公室电话,含含糊糊说: “行程顺利,后来没有联系。” “为什么拖这么久?”方晟责怪道。 她顿了顿:“没有机会,也不敢随便联系。听说很多情报系统官员的家属手机都被做了文章,便于随时监控,当心点。” 方晟终于悟出原来爱妮娅担心自己的手机被白翎监控! 如果真那样的话,的确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方晟越来越感到白翎到反恐中心工作对自己的压力! 得到的另一个信息就是,爱妮娅把鱼小婷送入香港后便失去联系,鱼小婷在香港究竟什么情况,到目前为止一无所知! 香港,12月10日。 踏上这片原本是国人最向往,如今成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资本主义领地,鱼小婷深深吸了口气。她对香港并不陌生,早在二十一岁刚刚进入情报部门那年,执行的第三桩任务目的地就是香港。这是情报部门内部沿袭多年的规矩,新人要经历三个一:出一趟国门、单独执行一次任务、有一次失败或负伤的教训。 然而直到退役,鱼小婷都保持着无一失利的记录。 呼吸着潮湿略带腥味的海港空气,鱼小婷转到电器城买了只手机,当晚以邮件方式把手机号发给爱妮娅,然后什么事都不做,猫在廉价酒店里等消息。 12月11日,傍晚。 有个陌生电话打过来,中文略显生硬:“你是爱女士派来交易的代表张女士?” 鱼小婷提醒道:“我的委托人强调过任何时候不准提她的名字,包括姓氏。” 对方沙哑地笑了笑:“抱歉,我忘了她的要求。我叫威廉,接下来几天由我安排交易进程。” “可以。” “通完电话,请立即退房,入住到荃湾地区葵青新界青衣路一号,mexanharbourhotel,中文名可能是香港盛逸酒店,之后等我进一步通知。” “好。” 挂断电话后,鱼小婷不紧不慢先洗了个澡,将妆容重新修饰一番,然后才办理退房手续,坐地铁来到盛逸酒店。 一等就是三天,这期间半点消息都没有。 鱼小婷知道詹姆士在暗处观察,狡猾谨慎如他者,行动前肯定反复核实和确认。她并不着急,每天早晨慢跑步到附近货运码头,因为酒店位置偏僻,没处可逛便在房间看电视,傍晚再出去散步一个小时左右,顺便到酒店对面超市买些生活用品回房休息。 12月14日,傍晚。 威廉终于打来电话:“盛逸酒店条件很差,张女士受委屈了,非常抱歉。” 鱼小婷不耐烦道:“威廉先生,委托人只告诉我来香港交易,没说等这么长时间!两百万美金的生意不算什么,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发泄不满是正常的,这时过于冷静反而会引起詹姆士怀疑。 威廉忙不迭打招呼:“抱歉,抱歉,张女士,我也是受人委托,不清楚雇主那边出了什么问题。现在他的通知是,请您立即退房,入住到位于葵涌和宜合道的silkatsuenwanhongkong,中文名是香港荃湾丝丽酒店……” “不管住哪儿,我希望尽快交易,否则也许我会返回内地,这种小金额交易委托已浪费我太多时间!”鱼小婷态度强硬地说。 威廉只不停地抱歉,却没有透露任何信息,至此鱼小婷可以确定这家伙就是詹姆士,他跟自己一样,也是孤身来到香港。 荃湾丝丽酒店座落于葵涌工厂区内,坐地铁到葵兴站后还得转7站巴士才到酒店。房间装修较新,环境比盛逸酒店高出两三个档次,价格只贵一百多元,算是性价比较高了。这一带颇具浓厚本土文化特色,很有些香港本地情怀,酒店附近林林总总近百家地道餐馆、街头小食和特色市集,顾客大都是操着浓郁香港方言的中老年人,不修边幅,打扮非常随意。 晚上八点多钟,威廉再次打来电话,鱼小婷故意不接,听任手机响了十多声。十多分钟后手机又响起,她才接通电话。 “刚才张女士怎么不接电话?”威廉很不高兴地问。 鱼小婷淡淡道:“不好意思,冲了个澡。” “你的委托人应该提醒过你,24小时随时听通知。” “已经很晚了,难道这会儿交易?”鱼小婷生气地说,“我在香港人地两疏,可不想晚上被人打黑枪!” “你的委托人还应该提醒过你,必须无条件听从我安排!”威廉冷冷道。 “说吧,又有什么通知?” “带上现金,立即下楼,到大堂休闲区等通知。” “好。” 鱼小婷适可而止,穿好衣服后装饰好妆容:镜子里是个眼角皱纹丛生、皮肤暗淡、姿色平庸的中年妇女,身穿职业女式短西装,发髻盘成标准白领丽人造型,乍一看宛若香港常见的忙碌不休的上班族。 衣服熨帖而合身,勾勒出她玲珑凸透的身材,她是给躲在暗处的詹姆士看,告诉他自己身上没藏武器。 拎着皮箱来到酒店大堂,右侧便是休闲区。刚才办理入住手续时鱼小婷已将格局和情形观察得一清二楚,不过此时她假装茫然扫了一圈,抬步走向休闲区。 手机又响了,里面传来威廉冰冷的声音: “交易取消。” 换普通人,这会儿肯定焦灼万分,反省自己几天来言行举止乃至每个细节,分析到底哪个环节露出破绽,甚至赶紧与爱妮娅联系,通报这个意外信息。 鱼小婷却镇定自若。 她知道交易取消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詹姆士根本没打算今晚交易! 对詹姆士来说,香港同样是杀机四伏的是非之地,选择在香港交易而非美国,出发点并非照顾爱妮娅,而是规避fbi无孔不入的侦查,况且在金融监管体系十分成熟的美国,一百万现金尤如烫手山芋,他完全没办法处置。唯有在号称自由之港的香港,他能从容布局交易,合法将现金存入瑞士等安全性极高的银行而不必担心被fbi发现。 在人地两疏的香港,詹姆士也害怕对方猝然翻脸并利用夜色逃逸。荃湾丝丽酒店一边是空旷无人的厂房区,便于隐匿、格斗、逃逸;一边是游客如织的商业区,一旦发生纠纷会导致骚乱,很容易引来警察,而香港警察向来以机能能力强、出警迅速著称。任何一个有经验的特工,都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选择在酒店附近交易。但交易地点过远,又不便随时掌控对方动态,存在不可测风险。 临时取消交易,詹姆士可在暗自观察对方到底有没有埋伏,并给对方造成强烈的心理恐慌——在拿到特制相机前,主动权掌握在詹姆士手里。哪怕交易过程中受到再多刁难和怀疑,爱妮娅只能乖乖咽下这口气。这一点詹姆士有足够自信。 每个优秀特工都是优秀的心理学家。这是鱼小婷上心理训练课时教官说的第一句话。 fbi深黯心理战,据说总部大楼百分之二十员工是心理学博士,测谎、反测谎、心理攻防、心理暗示、催眠等等,是每个fbi特工的必修课。 詹姆士玩这一手,在鱼小婷意料之中,因此她连武器都懒得带。 虽然心中有数,接完电话鱼小婷却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原地转了两圈,没头绪地四下打量片刻,掏出手机想拨号又意识到什么,匆匆走进电梯间。 到了房间,她第一时间发邮件给爱妮娅告之这个变故。爱妮娅询问原因,鱼小良家回道fbi惯用策略,不过你得很紧张地跟詹姆士联系,并说你的委托人非常生气,不排除中途更换委托人的情况,那样的话行程会相应延长。 这是暗示詹姆士如果再玩花样,交易过程会超出他掌控范围,因为更换委托人将带来一系列新问题。 第540章巅峰对决 邮件发出后,詹姆士迟迟没有答复。这也在鱼小婷预料之中,她提醒爱妮娅,拖延时间是掌握主动权一方最有效率的武器,让对方在焦虑中期待,久而久之会消磨其意志和决心,继而产生微妙的服从心理。 果然,凌晨一点多钟詹姆士才有回复,依旧是毫无诚意的道歉,说“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出于“安全需要”才临时取消交易,并保证下次一定做好充分准备,至于交易时间和地点,他含糊表示“另行通知。” 鱼小婷收到爱妮娅转发的邮件,认真研读了几遍,便舒舒服服睡了一觉。fbi喜欢选择下午一点至三点之间行动,据说这个时段人体处于疲劳和懈怠状态,思维反应等都比其它时段慢半拍。 临近中午,威廉打来电话:“很抱歉昨晚取消交易,具体原因我的委托人已向你的委托人做过解释,让我们怀着愉快的心情尽快完成交易吧,我也很不耐烦了。” “希望这是我俩最后一次通话,无论成功与否。”鱼小婷冷冷道。 “但愿吧,”威廉无动于衷,“通完电话请立即动身,我帮你联系的出租车正在酒店门口,车牌尾号90,他会带你抵达交易地点。” “好。” 鱼小婷透过窗口往下看,酒店大门右侧静静停着辆黄色出租车。补妆、换装、拎起皮箱,鱼小婷很快下楼来到出租车前,司机看看她的打扮,歪头示意她上车,然后一言不发驱车直往南急驰。 穿过两个街区,车子在一家临街茶楼前轧然停住,鱼小婷拿出钱包欲给钱,司机摇摇手指示意不用,指了指茶楼二楼。 鱼小婷不落痕迹地扫了下四周。这条街道具有典型旧香港特色,三米多宽,两边全是两三层英式风格小楼,一楼店铺,二楼住家,街道上空晾晒着花花绿绿的衣服。 街道尽头是个十字路口,隐约有警察巡逻;茶楼左侧停了辆摩托车,八成是詹姆士应急准备措施,在这样狭小拥挤的街道,摩托车远比汽车更方便;再往前二十多米还有辆自行车,不消说也是詹姆士准备的,双保险也是fbi的行动准则。 进了茶楼,堂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侍者微笑着站在吧台后。 “有预约吗,女士?”侍者笑容可掬问。 鱼小婷道:“他说在二楼。” “威廉先生,206包厢,上楼左拐第一间。” 鱼小婷点点头,走到楼梯面前停下,扭头问:“请问洗手间在哪儿?” “二楼右拐尽头。” “谢谢……”鱼小婷上了一级台阶又问,“后门通往哪儿?” 侍者有些奇怪,顿了顿道:“是个小院子,房东一家住里面,有问题吗?” “没,谢谢啦。” 缓步来到二楼206包厢,轻敲两下,有人应道:“请进。” 推门进去,一位满头银发、戴着金丝眼镜的老绅士模样男子坐在正对门位置,见了鱼小婷微微欠起身子: “张女士中午好,我是威廉,之前通过几次电话,你的声音如你美貌一样迷人。” 鱼小婷微微一笑:“威廉先生中午好。” 她佯装不懂座位玄机,直接坐到他对面,将后背朝着包厢门,这是特工准则中的忌讳,最容易遭到攻击。 威廉抬抬手:“请喝茶,中国茶是世界上最好的饮料,没有无所不在的糖分,我喜欢。” “谢谢。”鱼小婷却没碰那杯热气腾腾的茶杯。 “钱带了吗?” “嗯。” 鱼小婷将皮箱放到桌上,解开密码锁后打开,里面是一叠叠半新半旧美钞。威廉随手从里面抽了几叠翻了翻,漫不经心道: “好像有两百万。” “慎重起见,您最好点一下。” “不必了,充分相信你的委托人。”虽这么说,他还是从皮箱底下又抽出几叠翻看。 “东西带了吗?”她问。 威廉从座位上拿出个布包,慢慢打开,里面是个只有香烟盒大小的相机。他按下电源,解释道: “它的前身是军工产品,没有内存卡以防止泄露机密,数据直接写在相机自带的小硬盘里,必须采用特殊手段才能把数据导出来,而且数据含有电子印章技术,一旦复制,相机里所有数据自动销毁。欧美外勤人员活动都配发这种相机,只能拍照,不可以留存。” 鱼小婷接过来看了看,以她掌握的技术和阅历看得出的确是fbi特制相机,詹姆士是资深特工,不会在最核心的问题上撒谎,遂道:“如果你掌握那种特殊手段呢?” “那么相机里没有任何数据,请看,”威廉以娴熟的手法在面板上按了几下,调出照片,“请核实。” 鱼小婷仔细对比相机屏幕上显示的照片,与鱼小婷收到的图片完全一样,画面更清晰,一眼便可认出是爱妮娅。把照片放大后观察,孩子长得跟爱妮娅极为相似,一看便知是母子俩。 “从医院搞到的那些资料呢?”她问。 威廉耸耸肩:“没有照片为佐证,医院资料毫无价值,我想以你委托人的能力已要求医院销毁相关记录,并能随时出面辟谣。” 鱼小婷表示同意:“这一点我的委托人并没有强制性要求,既然没有就算了。威廉先生,你确定皮箱里的钱没错?” “呃……”威廉再次抽了四五把美钞逐个翻看,然后道,“可以。” “那么,交易就算达成?” 鱼小婷盖上皮箱慢慢推过去,瞬间威廉深深呼吸,全身戒备地一手拿皮箱,一手递过相机。 他目光紧紧盯着鱼小婷,如同隐匿在丛林里蓄势待发的猛虎,只须她稍有异动便会掀翻桌子,开枪的同时从窗户跳下去。摩托车就停在窗户下面,他可在第一时间逃离现场。 然而预想的都没发生。 鱼小婷微微一笑,随随便便接过相机,动作很自然地塞到小挎包里,看着他道:“合作愉快,我先走一步。” “ok。” 威廉将皮箱放到身边桌下,目不转睛看她缓缓离开,然后在心里默算她的步伐,伏到窗口。 如他计算的那样,鱼小婷刚好步出茶楼,左顾右盼会儿,往十字路口方向走去。威廉很有耐心地看着她走了一百多步,快速脱掉灰黑色外套,里面是淡白色夹克衫,再套上深褐色假发套,拿起皮箱下楼,经过吧台时扔了两张百元大钞便出去。来到街上,已不见鱼小婷的身影,他微微皱眉,觉得从步行速度分析,她有可能抵达十字路口并转弯,不过安全起见,他还是快步几步跨上自行车,往相反方向快速骑去。 几乎同时,鱼小婷正开着摩托车飞驰在狭窄的街道上! 此时她与刚才张女士形象完全不同,一头红发,戴着黑超墨镜,无袖t恤,两只手臂都纹着奇形怪状的刺青,活脱脱香港街头常见的小太妹。 摩托车是从路面少年手里抢来的,将他推倒在路边时用了点暗劲,少年好半天才挣扎起身,怒视她消失的方向却捂着嗓子说不出话。 荃湾地区街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外地客到了这里若无向导很容易迷路。不过鱼小婷二十一岁来香港时就做足功课,各条街道、店铺分布烂熟于心,此次詹姆士故意将交易时间一拖再拖,给她足够的复习机会。 鱼小婷的优势在于,她知道詹姆士出身fbi,而詹姆士对她一无所知。 身为情报部门精英,接受培训的第一堂课就是熟练掌握fbi等国际著名情报机构行动准则。 这使得鱼小婷能大致摸清詹姆士的行事规律。 詹姆士骑自行车到巷口,按常规会换摩托车。巷口前面是条东西方向的长街,叫钵甄街,东面接商业中心青衣商厦,西面则是青龙头嘉龙村。 fbi特工守则中说,永远不要出现在小镇上,那会让你过分引人注目。特工守则另一条说,当你逃跑时必须往人最多的地方跑,人群是最好的掩护。 詹姆士是优秀的fbi特工,因此会严格遵循特工守则行事。 鱼小婷将车速提至九十码,在车流中强行穿梭,很快拐入钵甄街,没过几分钟便准确锁定詹姆士的身影! 虽然他换了头套、服装和车子,但鞋子没换,还是英式圆头皮鞋!而且小皮箱也稳当当搁在踏板上。 追踪了五六分钟,詹姆士毕竟经验丰富,敏锐地感觉身后有尾巴,突然停下来整理衣服,鱼小婷速度不减从他面前呼啸而过,旋即依靠绿化带掩护换掉黑超、换了头套,穿上长袖t恤,并把小挎包装入纸袋,慢悠悠沿着人行道步行。詹姆士保持匀称行了几百米,陡地加速插入前方巷子! 鱼小婷做出边打手机边闲逛的样子,目不斜视经过巷口。果不其然,眼镜内侧的后窥镜里,詹姆士箭一般从巷里冲出来,汇入浩荡车流。 鱼小婷会心微笑。 詹姆士不愧是资深特工,严格遵守特工守则所有规定,每个步骤如同教课书般精准,没有半点松懈和瑕疵。 若非碰到鱼小婷,他的香港之行轻松而愉快,既旅游了一趟,又有两百万美元进账,确保晚年退休生活高枕无忧。 第541章紧追不舍 鱼小婷记得很清楚,詹姆士冲进去的巷子是死巷,往前七八米左拐有两棵树,右拐十多米是几米高的围墙,所以他布了个“死局”。 倘若跟踪者冒冒失失跟进巷子右拐,便会被躲在左侧树后的詹姆士堵住退路,届时将是一番殊死搏斗! 鱼小婷并不惧怕交手,但情报人员行动原则是能用脑子解决的问题就不用动手,何况她有三层担忧: 一是生下越越后,她的主要精力都在女儿身上,没有进行系统性恢复训练,因此未必达到退役前最佳状态; 二是詹姆士身上可能有枪,虽说他同样担忧遭到香港警察围堵,但情急之下也有开枪可能,没准造成两败俱伤局面; 三是直到现在依然不能排除詹姆士有潜在帮手的可能,若被堵在巷子里独自面对两名fbi特工,鱼小婷自觉凶多吉少。 “死局”没发现周遭异常,詹姆士微微心安,骑着摩托车沿主干道绕了半小时左右,猛地拐了个大弯蹿入两座高楼之间的夹巷里。鱼小婷在后面三十多米,见状毫不动容,保持匀速从夹巷前面驶过。她知道詹姆士一定躲在巷子暗处观察来往车辆和行人,更知道隔会儿能在夹巷另一端看到他,没关系,那时她的形象又换了。 鱼小婷真心感觉到这次交锋非常过瘾,也非常刺激,当年刚加入情报部门时热血沸腾的劲头仿佛又回来了,对手愈强,愈能激发出她更多潜能! 今晚一定很有意思。她边紧紧盯在詹姆士边想道,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双江省潇南市。 方晟实在抑制不住担忧和不安,傍晚跑到省城闹市区,拿公用电话打到爱妮娅办公室。 “到底有没有消息?已经过去十天了,交易早该结束了吧?” 爱妮娅轻叹一声:“我比你更着急,好吧?可她没反馈任何消息,说明还在进行中,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 “如果遭遇意外呢?她生养孩子后没怎么训练,状态不如昔日啊。”方晟焦急地说。 “实话告诉你,所有可能性她都考虑到了,也有相应对策,”爱妮娅道,“她戴的手表里有报警装置,一旦遭到不测或极度危险就按下启动钮,接受设备在我南方朋友那儿……” 方晟语气都变了:“这么说她对香港之行其实并没有把握……” “对方可是替fbi工作四十年的老特工,万一赌输了,我也做好身败名裂的准备。”爱妮娅凄然道。 “都是我不好……” “别说这么废话,这些天我想开了,真落到那个境地也没什么,大不了躲到美国陪phoebe,现在觉得他才是我的一切。” “以她的谨慎和对方的老奸剧滑,我猜交易很顺利,她是选择事后动手。”方晟推测道。 “不要乱猜,越猜心越乱,一切顺其自然。”爱妮娅说,然后果断挂掉电话。 流落于街头,迎面凛冽刺骨的寒风,方晟感觉发自内心的冷。 不知为什么,在他所有有过亲密关系的女人当中,除了赵尧尧和白翎,最牵挂的就是鱼小婷。 或许是她特立独行、神秘低调的性格,或许是多次舍生忘死救他于危难之间,或许是冰凉丝滑的**,和深深扎入他肌肉的指甲…… 随着越越的降临于世,他俩关系更加亲密无间,她隐居于省城之后,他更加安心,睡觉都比以往香了很多。 如果鱼小婷遭遇不测,方晟简直不能面对。 随着赵尧尧和白翎陆续离开,爱妮娅、樊红雨恪于身份问题必须保持距离;徐璃遭到于老爷子点名,最近都不敢私下接触;姜姝晋升常委后格外注意分寸,两人也有半个月没见面。 看似鲜花满园,实则可观不可亵玩矣。 不知不觉间来到市中心商业街,正好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上行人如织,大都是年轻情侣,欢快的嬉笑打闹声在方晟听来恍若隔世。 我老了吗?他蓦地一惊。 这时远远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方晟赶紧避到阴影下。原来是晏雨容和男朋友手挽手过来,她穿着雪白的羽绒衫,卡通帽子,手里拿着黄橙橙的烤地瓜,自己咬一口,再喂男朋友吃一口,两张冻得通红的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是的,幸福可以如此简单,一个烤地瓜就够了。 目送两人依偎着远去,方晟感慨万千,觉得在晏雨容的问题上自己无愧于心,既让她避免青灯古寺、孤独到老的生活,又保存其清白,得以享受普通人平凡而又幸福的人生。 回想起当初三井庵初见时,她身着青衣长衫的小尼姑,眉清目秀,脸色苍白,秀目圆睁的模样,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竟好像几十年前的往事似的。 正沉浸在江业那段回忆之际,手机响了,一看是许玉贤的号码,暗想下班了找我干嘛?赶紧接通,里面旋即传来许玉贤急切的声音: “在不在省城?” “在……” “赶紧过来,出……出了点问题……我把地址发给你。” 没一分钟就收到短信:春华小区九幢909室。 看到这个地址,方晟心里“格噔”一声。他知道许玉贤包养的女大学生就住那里,小司在市委司机班闲聊时听他们隐隐约约提过。据说许玉贤非常宠她,手表、皮包、香水、时装等等都是国际名牌,每月还往银行卡打一笔钱任由她挥霍,连续两年暑假到欧美游玩,全都出入精品店、品牌专卖店。 私底下方晟颇为不以为然,曾经跟朱正阳谈过忧虑,觉得许玉贤对她过于用心,似乎超出“玩玩而已”范畴,实际上人家小女孩子凭什么跟你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上床?还不是看中他的权势和钱财。一旦满足不了她越来越膨胀的欲望,不可避免会发生冲突。 朱正阳的结论是小三不能富养。 许玉贤这会儿叫自己过去,可想而知跟女大学生之间出了问题,必须有人出面收拾残局了。 紧赶快跑来到春华小区,敲开909室防盗门,许玉贤象衰老了十岁,整个人都垮下来了,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再看室内,方晟吃了一惊:简直象被人洗劫似的,满地狼藉,到处扔着生活垃圾和杂物,床铺倒翻,沙发、桌子、茶几等倒的倒坏的坏,没一处完好的家具! “怎么回事?”方晟连忙问。 许玉贤默默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既然你无情无义,只好分手!两个要求必须一个月内到位,不然你懂的。即日。 “什么要求?” 许玉贤长长叹息,颓然坐到木地板上,道:“刚开始帮同学、校友、亲戚朋友办些小事也罢了,后来胃口越来越大,不相干的人只要给她点好处就信口承诺,让我非常为难。后来我回拒了好几桩事,加之她对名牌的追求越来越过分,从外套到内衣低于一万块的碰都不碰。你知道我的情况,虽谈不上清正廉洁,但不该收的钱绝对不收,也没想过利用职权捞取好处,所以经济方面愈发不能满足她的要求……上周她突然发短信要我答应两个条件,不然就分手,一是帮她父亲搞个公务员编制;二是替她拿到茅台酒在银山的总代理……” “好大的胃口!”方晟不禁说,“去年省城茅台酒总代理据说赚了六千万,老百姓说一车车拉的哪是酒,简直比黄金还贵!她把您看作摇钱树了。” 许玉贤沉痛地说:“我意识到如果答应就将沦入万劫不复之境。她父亲是企业会计,今年四十八岁,现在公务员编制都必须考试,何况这样年龄的人能干什么?再说总代理,人家能随便答应我的要求吗?肯定要拿优惠税收、优惠政策交换,那就是渎职罪了,我不能答应!” “您做得对!” “断然拒绝后,她五六天没跟我联系,原以为不过是耍耍小性子,过几天就好,谁知今天来一看……”说到这里许玉贤声音低了下来,“你知道在我这个位子上迎来送往很正常,当然现金、黄金珠宝肯定不收,但购物卡之类总是免不了,人家送的时候都套信封,上面写着单位或个人名字,没料到她颇有心机,把这些信息都记了下来,现在就拿送卡清单要挟我!” 方晟倒吸一口凉气,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出于尊重隐私,他没敢问购物卡金额,想必几十万绰绰有余,不然哪够小情人大肆挥霍。 “您的想法是……”他试探道。 许玉贤声音嘶哑:“目前我没敢回复,一旦把她惹毛了会一怒之下把清单发到网上,那我的政治生命就彻底结束了;但我绝对不能答应,否则后果更糟,等着我的是党纪国法制裁!思来想去,只能请你出手相助。” 方晟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许玉贤的潜台词:他想让方晟身边的高手神不知鬼不觉找到小情人下落,逼她把名单交出来后销毁! 可是鱼小婷正在香港生死未卜哎! 叶韵倒符合条件,但事关许玉贤的政治名誉,方晟不想落下把柄。只有白翎堪当此任,偏偏许玉贤曾与容上校有过私情,白翎对他印象极为恶劣! 白翎爱憎分明,绝不会帮自己不喜欢的人。 第542章以绝后患 想到这里方晟迟疑道:“鉴于安全因素,能插手此事的只有一个人,但……我没把握她一定答应,您能理解吗?” 许玉贤立即想到了白翎,脸色微变,犹豫半晌道:“只有她吗?” “叶韵来历可疑,最好不要让她掌握不该知道的东西;鱼小婷,”方晟深深叹了口气,“下落不明,至今还没听到她的消息。” 见他的眼神和表情不似作伪,许玉贤叹息道:“屋漏偏遇连阴雨,这事儿棘手了。白翎那边,只能请你多美言几句,毕竟,毕竟关系到政治前途,我还想在银山助你一臂之力呢。” “到银山后许书记一直给予我很大的帮助,我平时虽然不说,都记在心里,”方晟诚恳地说,“明天我专门跑一趟京都,这事儿必须当面说,一天不答应我一天不回银山,死缠烂打到答应为止。” 许玉贤紧紧握住他的手:“好,麻烦你了……上次在梧湘是你挽救了我的政治生命,这次恐怕又……” “没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她那边能拖则拖,尽量拖到我有消息为止。倘若白翎果真拒绝,实在没方法只能出动叶韵,解除迫在眉睫的危机要紧,以后的麻烦以后再处理。” 许玉贤连连点头将他送到电梯口。 前往京都的航班上,方晟暗自郁闷。其实许玉贤这点事算什么,相比之下自己与爱妮娅有私生子才是爆炸性新闻。别人的事处理起来总好像游刃有余,自己的事总仿佛在悬崖上走钢丝,危险到极点。 预案还是有的,不过处理起来比较费劲,而且必定使自己声誉和诚信大损,尤其在赵尧尧和白翎面前。方晟的设想是,万一鱼小婷失手,詹姆士一怒之下在网上爆料,方晟便到于老爷子面前负荆请罪,请于云复动用宣传系统的力量进行大规模删帖和全网封杀,把影响降到最低,另一方面医院也会应爱妮娅的要求进行辟谣。那样能将损失降到最低,估计爱妮娅晋升的可能性大幅减小,但能保住省委常委、纪委书记一职。同时只要她坚决否认,更不存在孩子父亲的问题,吃瓜群众只能把疑惑藏在心里。 然而考虑到吴家、詹家等老对手借题发挥等因素,宁愿把事态扼杀在萌芽阶段最安全。 第二次拜访白家大院,白杰礼、白杰冲兄弟都不在,平时白翎忙起来也很少回来,偌大的院子就白老爷子和小宝相依为命,现在方晟更加真切地感受到孩子给老人带的慰藉。 事先知道方晟回来,白翎特意提前下班和,四代人一起吃了顿晚饭,之后白老爷子到后院散步,小宝在家庭教师的陪伴下做作业,方晟和白翎进屋“叙旧”…… 照例又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事毕之后方晟觉得还没活动开身子,而是见白翎的确吃不消,额头都渗出冷汗才草草结束。 “黄海轻狂的时代已经过去,我和赵尧尧应该退出江湖,”白翎苦笑道,“在银山找个伴儿吧,特许你象在黄海一样找两个,不能再多了。” 方晟知她影射徐璃和姜姝,并不接碴儿。 “最近爱妮娅有联系吗?”白翎问。 “很少,以前她在省直机关了解很多内幕,能给我指点迷津,去碧海后渐渐疏远了,她这个人满脑子工作,跟她交流除了工作没有别的。怎么突然提到她?”方晟深知白翎的工作性质敏感,不可能无缘无故想到爱妮娅。 “私下告诉你,别乱说,尤其不能让爱妮娅知道,”白翎道,“春节期间她有过跟碧海歌舞团访问美国,对不对?” “我听她说过。” “有关部门监控显示,前段时间她突然与一位叫詹姆士的美国人频繁互发邮件,内容遮遮掩掩,经过调查,詹姆士居然是fbi退役特工,而且他退而不休,目前仍住在华盛顿参与fbi多起活动!” 方晟故作吃惊地说:“你怀疑她泄露国家机密?她只是省纪委书记,能知晓多少核心机密?” “鉴于她之前在华尔街实习经历,不排除被策反的可能,有关部门已秘密立案调查,初步掌握的情况是,她有个妹妹在华盛顿定居,此行随歌舞团访美主要目的就是探望妹妹,这一点出国前她就如实向组织回报过,从行程来看也证实这一点,代表团航班抵达纽约后,她随即独自来到华盛顿,在妹妹家里住到代表团回国前一天晚上才离开。这期间她到底有没有隐匿地会见过什么人,接受过什么任务,目前仍在进一步查证中。” 方晟后背泛起一阵寒意,知道这回爱妮娅非常麻烦,倘若鱼小婷失手,让詹姆士仍活在世上,私生子的秘密早晚要被捅出来! 爱妮娅毕竟不具备鱼小婷的经验和手段,从怀孕到分娩,整个过程肯定留有蛛丝马迹,想瞒过一般人容易,如果国家强力机关介入调查,包括她的校友在内肯定都顶不住压力,如实交待! 想来想去,他决定替爱妮娅说几句公道话——于公于私都是正常的,如果啥都不说反而显得做贼心虚。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爱妮娅去华尔街实习是受命前往,意在培养和开拓她的视野;凭借勤奋和刻苦,她在华尔街做得很好,完全可以留下,但为了遵从承诺还是毅然回国;在双江你也知道她的情况,可以说一心扑在工作上,生活枯燥得无法用语言描述;如今身为副部级高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以她的年龄仍有无限想象的晋升空间,这个紧要关头为fbi提供情报,恐怕不符合她的利益,也不符合fbi的利益。” 白翎道:“从利益角度讲,你的分析没错,倘若她在爱尔街实习时就被策反,fbi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妨再等几年,一个正部级实职高官的价值是副部级的数倍还不止。不过情报界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没准fbi出于某个战略考虑,或者迫于无奈临时决定启用这枚棋子。” “据我所知传递情报有若干种方法,从来没人采取公开邮件的方法,倘若是真将是fbi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 “你说得都对,但作为反谍部门必须慎重对待,排除所有可能,”说到这里白翎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真累,真累,赶紧睡吧,有话明天早上说。” “有件事很重要,必须今晚说……”方晟赶紧把许玉贤的遭遇说了一遍。 白翎不掩饰对许玉贤的轻蔑:“那个老色鬼,活该,让他自生自灭吧,我才懒得管这种破事儿!” “你俩之间是有些不愉快的回忆,但他对我确实不错,从黄海到银山,若没有他鼎力相助,我的日子没这么好过。”方晟道。 白翎转过身不理他,把头埋在被子里似乎准备进入梦乡。 “如果许玉贤因丑闻下台,你猜谁是受益者?”方晟提醒道,“吴郁明啊!上回没捞到清树市委书记,这回天赐良机,吴家还能再次错失良机?于家招数用尽,也不好意思再度狙击,一旦吴郁明和罗世宽联手,加上保持低调的邵卫平,下一步轮到他们收拾我了。” 经他细细剖析,白翎又将身子转回来,蹙眉道:“姓吴的不是有炒股的污点吗?” “那个会在他迈入副部级行列时产生麻烦,目前并无问题,上次省委调查组已有结论。” “这么说必须让许玉贤留在银山?我不甘心!”她恼怒道,“再说双江市委书记一大把,按下葫芦浮起瓢,总会有其他人退下来的。” “我早已分析过,现任市委书记当中钱浩年纪最大,还有两年多时间才退二线,其他都是肖挺主政期间调任的,都不到换届时间,”方晟道,“希望在我更进一步之前,尽量把吴郁明拖在市长岗位。” 白翎咬着嘴唇,两眼盯着天花板,良久道:“你打算怎么办?” “看来非你亲自出马不可,第一步是找到那个小情人,弄清她是自己突发奇想,还是与别人合谋,这一点很重要;第二步设法销毁清单,”方晟叹道,“数码时代很伤脑袋,只要技术足够好能将备份藏匿到国外服务器,当年艳照门事件就是如此,这方面还得向你请教……” “哟,难怪方大公子这么客气,”白翎似笑非笑,“在你身边其实不泛好手,我未必是唯一选项啊。” 方晟觉得要把话挑明,总是回避肯定不行,遂道:“你是指鱼小婷和叶韵?关于鱼小婷,目前为止我不知道她的下落,苏兆荣离开双江时我到机场送行,他似乎也不知道;叶韵的背景不适合介入此事,将来会成为我的把柄。” “叶韵……从我掌握的情报分析并无异动,初步判断她只是欧美某情报机构布下的闲子,或许一辈子都用不上,或许在适当时机启动,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鱼小婷嘛有些微妙,嗯,你懂我所说的微妙是什么意思?” 第543章无名火起 方晟说:“你一直怀疑我跟她有私情,其实不单你,省厅十处邱组长等人都这么想。你失踪后他专门把我带到现场详细介绍案情,就是想一箭双雕,既引得鱼小婷出马找到你的踪迹,又能把她抓捕归案。如果她在双江且知道那件事,我想肯定会有所行动,但实际上我无计可施,不得不把叶韵从爱妮娅身边叫回来。” 白翎没吭声。 自从就任反恐中心副主任,白翎确实动用相关资源深挖鱼小婷下落。不知鱼小婷着实高明没有暴露一丝破绽,还是她真的不在双江,总之费尽心思都没查找到任何线索。方晟这么一说,白翎半信半疑,大抵倾向于相信。 “要是你不方便离开京都,那就让叶韵上。”方晟逼了一句。 “在国内调查一个人的行踪,必须借助省厅十处,这方面叶韵不行,”白翎终于松口,“明天我到单位安排一下工作,下午和你回双江,唉,其实十处那边我也……” 方晟明白她欲言又止的潜台词: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总之在十处看来白翎有贪功的成份,集体三等功与她获得的一等功相比黯然失色。内心深处有负面情绪是人之常情,见面多少有些尴尬。 所以这趟双江之行,从白翎角度出发是很不情愿的。 “谢谢老婆。”方晟揽过她的肩,在她耳边轻轻道。 白翎身子软了下来,长长叹息道:“我前世究竟做错了什么,非在今世碰到你这个冤家。” 第二天下午从京都返回,在潇南机场与许玉贤联系,得知李倩倩——他的小情人昨晚电话联系了一次,态度依然强硬,要求他半个月内履行她所提出的要求,否则就将那份名单公布到网上。许玉贤提出以补偿金替代两个要求,李倩倩根本不予考虑。 李倩倩是大四学生,所有课程均已结束,只剩下社会实践和毕业论文两项任务,很久之前就不住校,无从得知落脚之处。 仔细听了两遍通话录音,白翎说背景很静,说明李倩倩躲在某个居民小区,只要她仍使用这个号码,侦查其下落对十处来说小菜一碟。 “接下来呢?既然十处知道你的行动,那么手段不能过于粗暴,否则上上下下都不好交待……”方晟话里的意思是,十处对白翎的观感已发生很大改变,未必愿意替她保守秘密。 “前提是弄清她要挟许玉贤的真正目的,二十多岁的大学生,快要走上社会,今后人生需要许玉贤的地方很多,何必杀鸡取卵?” 这个问题方晟也琢磨过,有符合情理的解释:“许玉贤的说法是她被惯坏了,胃口越来越大,还有一点他可能没好意思说出口,那就是长期秘密同居使得李倩倩产生错觉,觉得她就是他老婆,甚至流露要他离婚后娶自己的意思,许玉贤有所警觉后态度方面逐渐疏远,她才先下手为强。” “男人对待女人都是这样,玩厌了就扔,铁石心肠。” 白翎指桑骂槐,方晟假装没听懂,反问道:“你怀疑李倩倩动机不纯?” “许玉贤第一句话就问‘换手机号了’,说明她用别的号码与他联系,还有两人通话不足一分钟,两点足以说明她防范意识很强,不是通常意义上傻不拉叽的大学生。另外,李倩倩家庭条件不好,很在乎钱,这是她心甘情愿被包养的原因。当许玉贤提出给她一笔钱作为补偿时,她明显迟疑了一下,可见她对钱有种发自内心的渴望,随后却连金额都没问就断然拒绝,这就有问题了。” “是这样啊,那可得多加小心了……”方晟觉得事情愈发棘手了。 出了机场两人分道扬镳,白翎往市区方向,方晟则从绕城高速回到银山。许玉贤正在办公室烦躁不安等消息,见方晟进去赶紧关门询问,当听说白翎已来到省城不禁喜形于色,可听到白翎那段分析后脸色又阴沉下来。 “白翎的分析或许是对的,之前的李倩倩的确天真单纯,不黯世事,脑子里除了学习最大的乐趣居然是动画片,”许玉贤沉吟道,“变化是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她突然变得多疑善妒,爱挑毛病,不时挑拨我和爱人的关系,话里话外隐隐透出想当家作主的意思。原则问题我是不含糊的,有天晚上跟她把话说开,我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快毕业工作,后面人生道路很长,我这个老头子不便羁绊着你,剩下几个月好好考虑一下未来方向,有什么要求我尽量满……” “她听了什么反应?” “很生气,哭哭啼啼指责我不懂她的心,之后两人越来越生分,见面次数也越来越少,之后便发生了这件事。回头想想,是不是她挑唆我离婚的计划失败,恼怒之下受人唆使欲陷我于不利?” “是的。”许玉贤推断的这些,方晟都想到了,但在领导面前说话要有分寸,尤其涉及到隐私问题,只能从许玉贤嘴里主动说,自己不便开口。 许玉贤终于意识到问题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 “把我拉下马,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方晟道:“吴郁明。” 许玉贤一愣,目光定定看着地球仪:“那小子……我倒没想到,除了他,银山这班人呢?” “倘若吴郁明如愿以偿,舟顿就缺个市长,按肖挺和省委异地提拔一二把手的原则,银山有实力竞争的只有徐璃和纪晓丹。” “徐璃不可能做这种事,一定是纪晓丹!”许玉贤又惊又怒,“真是不叫的狗爱咬人,没想到最阴险的居然是他!” 方晟摇摇头:“纪晓丹固然从中受益,以他的能力和性格却未必敢单独策划此事,顶多协作而已,布局谋划者另有其人。” “哦,你认为谁是主谋?” “您主持下的常委会,有我冲锋陷阵,有徐璃和郝常勤压住阵脚,原来郑丰达还能反对几句,如今又换上姜姝,罗世宽感觉很压抑啊,一个失去人事话语权的市长很难有所作为,”方晟道,“如果您下吴郁明上,形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市委书记和市长联手足以牢牢掌控常委会,我们几个将遭到强力打压和边缘化,最终被赶出银山。” 许玉贤眼中闪烁愤怒的光芒:“这么说是远在舟顿的吴郁明暗中挑唆,罗世宽和纪晓丹共同策划?” “只是猜测,具体要等白翎的消息。” 事有凑巧,白翎那边迟迟没来消息的时候,上午十点召开常委会,主要议题有四项:一是讨论研究市委十六届六次全体(扩大)会议方案及报告;二是讨论通过《中共银山市委法律顾问工作规则(试行)》;三是通报全市安全生产工作情况;四是讨论明年市直机关各部门预算。 前两项工作都是市委主抓,茅少峰具体负责,简要介绍了相关内容和修订事项,毫无悬念一致通过。安全生产工作通报由纪晓丹宣读,其实常务副市长都不分管安全,但罗世宽肯定不可能读报告,只能由纪晓丹出面。 刚读了两页纸就被许玉贤打断,阴沉沉问:“这个报告谁写的?” 纪晓丹一怔:“正府办综合科,市长办公会已经通过。” 许玉贤突然暴怒,一拍桌子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市长办公会通过的东西拿到这儿就必须通过?那还要常委会这班人有何用?不如全部解散!” 除了方晟心中有数,所有常委大跌眼镜,想不通平时温文尔雅、说话和风细雨的许书记怎么回事,居然为基本走过场的安全生产通报大动肝火。 纪晓丹尴尬地捧着材料不知如何是好,罗世宽到底经验老道,不动声色问: “许书记对安全工作有什么意见?我们会及时部署和落实。” 许玉贤冷冷道:“安全生产年年开会,年年检查,年年通报,结果呢每年冒出的还是那些问题!正府相关领导究竟有没有把安全生产真正放在心上,是不是觉得开个会、转发上级文件、弄几个检查组应付一下就完事?个别正府领导成天脑子里想的不是如何做好工作,真正为人民服务,而是琢磨耍心眼、搞阴谋诡计、结党营私,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说到这里他又一拍桌子,“我在这里明确告诫这些人,赶紧收手,否则不会有好下场!” 常委们面面相觑,隐隐明白许玉贤发火是有缘由的,可能与市正府个别领导有关,更有可能就是常委会两位市正府领导中的一个。 罗世宽显得沉着冷静,道:“许书记批评得对,安全生产的确是老大难问题,尽管正府做了大量工作,每年都通报、处罚甚至勒令个别企业停产,但有些问题还是屡查屡犯,屡禁不止。晓丹这份通报暂时别读了,回去后立即组织相关部门和领导开会,贯彻许书记的意见,在全市再组织一次回头看,对限期内未整改到位的企业坚决限产停产,直至验收合格方可复工!” “好。”纪晓丹赶紧收起惹祸的通报。 茅少峰顺势道:“下面进行第四项议题……” 第544章机关内斗 姜姝是新任常委,尽管掌管大树在握的纪委,排名却是末位,位置安排在方晟旁边。见许玉贤杀气腾腾、常委们噤若寒蝉的模样,姜姝在笔记本反面写了句话微微推到他视线内。 老大怎么回事? 方晟在自己笔记本上写了大大的“no”。 姜姝不满地写道:你是老大的头号红人,比郝公公还得宠,他有心思能瞒过你? 市委秘书长直接服务于市委书记,被市直机关干部们戏谑为“大内总管”,既而引申为郝公公。 方晟写道:我不是公公,你可以作证。 姜姝见了顿时俏脸一红,嗔怒地瞪他一眼,扭头不理他。 方晟心虚地抬头,正好与徐璃冰冷的目光撞了个正,心里暗暗叫苦:两个女人都在常委会还真麻烦。 今天注定是纪晓丹的灾难日。第四项议题是关于明年市直机关各部门预算,作为分管财政的常务副市长,纪晓丹不得不硬着头皮一项项宣读预算报告,没读几行汗珠便沿着发根往下滴。徐璃坐在他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在笔记本上写道: 开会日当午,汗滴流下土。谁知老大意,个个很辛苦。 果然没多会儿许玉贤又打断他的话,恶气恶气问:“预算报告也经过市长办公会通过?” 这叫纪晓丹怎么回答呢?如果回答是,又要被许玉贤骂“还要常委会何用”;如果回答不,事实上正府所有提交常委会的议题都经过市长办公会通过。 纪晓丹求助地看看罗世宽,后者却面无表情看着茶杯,不打算再度出头。遂咬咬牙道:“市长办公会不能代表常委会意见,许书记,还有各位常委可以提异议,我们回去进一步修改完善。” 许玉贤手指关节重重敲了敲桌子,道:“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得月,一直以来正府部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现象非常严重,正府办、财政局领导办公室装修得比五星酒店还豪华,其它部门呢?宣传部、纪委办公室空调坏了,申请报告送过去几个月还没批;人大、政协等更是如此,不管打报告买什么,被问的第一句话总是‘为什么不修’!同志们,市直机关都是高素质人材,能修好的话还用打报告重新购置?就算这样,大家看看纪市长的预算报告,正府各部门费用还是遥遥领先!这样的预算报告,不听也罢!” 罗世宽不能退缩了,干咳一声道:“我想解释两点,一是人均率,从数字看正府办、财政局等部门预算总额是高些,主要原因是总人数多,如果平均到每个人身上,也就是人均率的话,正府各部门处于中下游水平;二是许书记提到装修和申批问题,三年前钱书记在银山时调整办公楼布局,要求正府各部门全部搬到西楼办公,西楼原来是会议室和老干部活动中心,搬迁前根据需要重新装修,因此看起来比其它部门新些;至于申批事项得不到及时办理,以及故意刁难拖延等问题,我相信只是个别现象,但许书记提醒得很对,恰恰因为个别干部的不良习气影响正府的整体形象!下午我和晓丹市长要组织市机关事务管理局全体人员开会,开展自查自纠,整顿机关作风,严厉查处相关责任人!下次常委会我会通报相关情况。” 纪晓丹紧接着说:“预算报告……也,也将根据许书记指示重新测算和规划,提交常委会审议前先征求各部门意见,做到统筹有序,预算清晰。” 许玉贤沉着脸不置可否,冷场了近一分钟,突然说:“散会!” 几乎同时,姜姝低低道:“今晚……待会儿等我短信。” 方晟还没来得及说话,姜姝便飘然而去。正迟疑间,徐璃从他身边经过,手肘微微撞在他腰际,悄声道: “今晚听我安排……如果敢跟她一起,你死定了!” 方晟不禁头皮发麻。 今晚有白翎在,他哪儿都不能去,更何况鱼小婷那边还没消息,哪有心思寻欢作乐? 回到办公室,先给徐璃和姜姝各发一条短信,只有四个字:白翎来了。然后打电话给白翎,只响了两声便被挂断,说明她仍在省厅十处,这会儿说话不方便。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路上收到一条陌生短信:我被监控了,近期别打电话。 方晟立即猜到是爱妮娅发的,细心如她者,加之特殊的地位,她意识到自己与詹姆士频繁互通邮件引起有关部门警惕。 然而鱼小婷去香港已经十五天了,为何音信全无?想到这里方晟心乱如麻。 方晟去得较早,食堂座位的“常委区”空无一人,随便在第二排坐下。过了会儿姜姝捧着托盘擦身而过,飞快地问: “她来干嘛?不放心你呀。” “出差。” 姜姝还想追问,见徐璃身影在门口出现,遂坐到第三排另一端。徐璃取了饭菜径直坐到第一排,经过他身侧时淡淡道:“你要是撒谎,哼!” “天地良心,决无谎言!” 徐璃不再说话,坐到第一排中间。接着常委们陆陆续续进来,大都坐在二、三排。茅少峰特意坐到方晟旁边,瞟瞟周边同僚,压低声音道: “方常委,请教个问题……” 还让不让我好好吃饭?方晟心中哀叹,却微笑道:“啥事儿?” “上午老大那通无名火发得蹊跷,是不是正府那边又惹事了?” 方晟知道茅少峰在市委大楼耳目众多,不消说已掌握自己一大早就跑进书记办公室的举动,遂道:“有点烦心,跟工作没太大关系,他不肯讲……” 欲说还休的语气,加上神神秘秘的表情,茅少峰被吓着了,忙不迭道:“那就不讲,那就不讲。对了,牛德贵的案子有没有进展?” “经查证,牛德贵担任红河管委会主任前后没有女员工调出,所谓乱搞男女关系纯属乌有;法院判决书里只提到贪污受贿罪,那个比较麻烦,因为我已查到将牛德贵银行卡汇款者身份——新耀集团前员工。” 茅少峰脸色大变,悄声道:“孙玉良干的?” 孙玉良的后台靠山就是罗世宽!方晟缓缓点了点头,吃了两口问:“还继续努力?” “查!只要有证据,我……”茅少峰握紧拳头。 这时许玉贤捧着托盘走过来,目光从徐璃座位上掠过落到方晟身上,茅少峰知趣地移到另一端,把座位让给许玉贤。 这顿午饭没法吃了!方晟暗想。 “有消息吗?”许玉贤边坐下边问。 “没。” “没消息反而是好事,说明发现线索了。”许玉贤自我安慰道。 方晟有些不自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市委书记并排坐着吃饭,对普通干部是难得的际遇,能引起一大片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对方晟这样的常委却非好事,说明与市委书记过于接近,是拉仇恨的行为。 草草吃完,起身前方晟悄声道:“有情况我第一时间向您回报。” 送完托盘,姜姝恰好在食堂外面截住他,表情从容自在,道:“感觉你俩排鬼鬼祟祟象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乱想。” “联系上午那通邪火,根子在老大身上。怎么,有人抓他小辫子了?” 方晟暗自为她的聪明而心惊,勉强笑道:“想象力真丰富。” 姜姝还想说什么,迎面来了一群宣传部干部笑着与两人打招呼,应付过后才说:“横竖中午睡不着,到我办公室坐坐吧。” 纪委办公区就在市委常委办公区楼下,出入很方便,不象跑到组织部徐璃那儿引人注目。 方晟回办公室泡了杯茶,悠悠哉下楼,一进姜姝办公室迎面清香满鼻,深深吸了一口,笑道: “好香啊,跟你的体香差不多。” “严肃点,这可是纪委书记办公室,”姜姝故意板着脸道,“就凭你刚才那句,就能定***的罪名。” 方晟叹息道:“算起来有两个月没骚扰你了,不是我的错,而是你不肯,非说什么到处都是眼睛……” “最恶毒的眼睛就是徐璃!”她瞪眼道,“以前我在正府那边经常拖班也罢了,如今准时下班,路上每次看反光镜她的车肯定缀在后面!替我问问她什么意思,是跟踪还是示威?” “你俩平时都住省城,路上经常遇到很正常吧。” “为什么每次她都在后面?我看就是监视!”姜姝恼怒道,“我可不想被人家说跟她抢野男人,再说我先跟你好的,也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嘘!”方晟急得满头大汗,连忙关好门道,“说话含蓄点行不行?这可是纪委!” 姜姝突然卟哧一笑:“不用你提醒,我是这儿的老大。” “最近外界关于我和徐璃的风言风语很多,冯卫军甚至跑到于家告状,真是岂有此理,”方晟愤愤道,“现在什么世道,他冯家明目张胆圈地,被我动手清理还好意思到处哭诉,仿佛受了天大委屈;我不过因为工作原因跟徐璃接触了几回,他却好像戴了绿帽子!” 第545章 急转而下 “嗬嗬,我也听说冯老爷子很欣赏儿媳妇。”姜姝笑得不怀好意。 方晟赶紧引入正题:“我会在适当时候委婉表达你在她经常巧合地出现在归途后方的不满,希望她采取切实措施避免误会。” 姜姝悠悠道:“大不了以后我也跟踪她,看谁耗得过谁。” “别别别,两败俱伤多不好。” “再谈谈老大,到底出了什么事?”姜姝道,“整个上午包括刚才吃饭,他一直眉头紧锁,步履沉重,这些细微动作表明遇上很大的麻烦。你是他的忠实走狗,又神通广大……” “什么走狗?老朋友好不好!” “就算老朋友吧,你特意回了趟京都把白翎请过来,说明事态非常严重又不能走正规司法程序,只能私下解决。” 方晟目光闪动:“你怎么知道我回京都?” “你这种人每次出入京都,圈子里都要弄明白为了啥事儿,这回他们议论纷纷,感觉你仅在白家过了一夜,于家那边连门槛都没踏,其中必有蹊跷。” “我投降……老大是遇到麻烦了,私生活方面,具体你就别问了。” 姜姝无所谓笑道:“无非包养情人那些破事儿,想都不用想……她何时回京都?” “怎么,想我了?” 方晟笑笑说,站起身朝她走过去。姜姝脸色大变,轻声道:“这是办公室,别……别乱来,被人发现就完蛋……” 说着起身要躲,被方晟一把抱住按到墙边,不容分说重重吻过去!姜姝轻轻叫了声顿时沦陷,在他怀里软绵绵不作抵挡。他的手探入怀中,从上摸到下,她早已一塌糊涂,水淋淋滑.腻.泥.泞。 “别……”她哀求道,“别在这儿……以后去我家随……随便你……” “随便什么姿势都行?”他轻笑道。 “都……都行……” 他手指间微微用力:“可我现在就要!” 她已完全融化,声音微弱地说:“那……求求你快点……” 两人正一触即发之际,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和咳嗽声,宛若一盆凉水浇头当即清醒过来,两人火速分开,姜姝边整理衣服边回到座位,方晟则敏捷地蹿到门后聆听动静: 原来两位保洁员从门口经过,警报解除! 看着镜子里云鬓散乱、面红耳赤的模样,活脱脱刚刚经过某种运动的少妇,不觉羞愧万分,涩声道:“以后……千万别这样,太危险……” 方晟也觉得刚才的行为过于过分,嘴上却不服输,辩道:“谁叫你先说的?下次再敢这样就地正法!” 姜姝还真怕他乱来,嘟着嘴道:“我没有……” 这时手机响起,是白翎打来的:“你在哪里?” “市委这边……” “你在你办公室门口!” “啊!马上到……” 方晟来不及打招呼匆匆出门,途经洗手间对着镜子整理下仪表,端着茶杯踱着官步,一本正经下楼。 “上楼时遇到茅秘书长,去他办公室聊了点事儿,”他解释道,随即声音降低道,“关于为牛德贵平反……” 白翎靠近他时微微掀动鼻子,皱眉道:“香水味很浓啊。” “还有香烟味呢,”方晟悻悻道,“开了一上午会,都闷在会议室里。” 白翎没说什么,进门后脸色一整,道:“麻烦来了,那个李倩倩背景很深,是十处重点盯防对象。” “什么背景?” “你还没明白呢,”白翎道,“既然列为重点盯防,如今我不在十处,就无权打听具体情况,他们更不会透露!” 方晟心头一紧:“十处那边会不会……记恨之前的事,故意设置障碍?” “按说不会,刚开始我说要调查一个人的下落,欧阳处长很爽快地答应,立即唤来邱组长协助,可当我提到李倩倩时,两人脸色都变了,问我是代表反恐中心,还是个人行为。若代表反恐中心,需履行正规协查手续;若私下调查,欧阳处长的意思是不要介入,因为十处已盯她很久。” “啊,这么说十处早就知道许玉贤与李倩倩的关系?” “十处又不是纪委,才懒得管那些破事儿。” “不肯透露详情……”方晟来回踱了两圈,“通过反恐中心直接调查呢?” “涉及地方省市,还得通过十处,除非大案要案反恐中心才能直接介入。” 至此方晟明白了白翎的潜台词。 “你既不能通过反恐中心调查,也不能以私人身份身份,无论于公于私,你都不可以让十处为难。”方晟颓然道。 白翎纠正道:“不是为难,根本就是违反情报调查纪律!听欧阳处长和邱组长的口气,李倩倩很有可能与国外某情报机构有关!” “卟嗵”,方晟跌落到沙发里,失神良久,喃喃道:“情报机构……哪来这么多间谍……” “现实生活中间谍无所不在,原来你一直在县级城市活动,接触不到类似情况,做到厅级以上领导干部,自然会有间谍找上门来,”白翎道,“幸好许玉贤陷得不深,好像没向李倩倩透露什么机密。” “区区银山市委书记哪有什么国家机密?”方晟苦笑。 “那可未必,比如仅限厅级领导干部看的内参、内部通报、经济分析等等,都是间谍感兴趣的,倘若违反纪律把这些材料带回家,他的政治生命立即结束!” “……接下来怎么办?”碰到这种事方晟全无头绪。 白翎双手撑在桌沿,道:“我坐晚上航班回京都,表明不再干涉此事的态度。” “然后呢?” “然后就轮到叶韵上场了……” 方晟先是一愣,旋即悟出她话里的含义:“不错,你身为国家公职人员,不便牵涉其中,叶韵却没事,本身就是十处重点盯防对象,只要没有实质性传递情报行为,谁也拿她没办法。” “更有趣的是,叶韵调查李倩倩,十处不会干涉反而乐见其成,”白翎笑道,“因为十处非常想看到两个不同背景的情报人员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那真是闹剧,”方晟哑然失笑,转而又愁云密布,“万一李倩倩果真是间谍,许玉贤岂不是惹了天大的麻烦,谁也救不了他?” 白翎慢慢踱到窗前,双手负在背后,慢腾腾道:“武侠名家古龙说过,死人不会说话。” 霎时方晟遍体生寒。 他听懂白翎的暗示:为保证许玉贤安全,唯一办法就是杀李倩倩灭口,届时哪怕十处掌握大把证据,死人不可能跳出来指控许玉贤,一切成为悬案。 当然前提是许玉贤确实没向李倩倩透露国家机密,也没有任何损害国家安全的行为。 但这样一来便将叶韵置于十分危险的境地。杀人罪,在全世界任何国家都不可饶恕,何况她原本就是有关部门重点怀疑对象。不管之前叶韵出于什么原因死心塌地帮助方晟,当危及自身安全和合法地位时,未必象之前那样义无反顾。 “还有别的方案吗?”方晟仔细斟酌后道,“唆使一个间谍杀掉另一个间谍,未免有些不符合情理,换作你是叶韵恐怕也不会轻易同意。” 白翎冷静地说:“我肯定同意。” “为什么?她不怕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 “如果叶韵为了某种目的接近你,从黄海至今已将近十年,投入和付出可谓巨大,这个时候拒绝等于中途放弃,她和她背后组织都无法承受其惨重损失,因此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答应也得答应!” “不过许玉贤的把柄也落到她手里,将成为日后隐患。” “有杀人罪冲销嘛,怕什么?”白翎笑道。 在死亡面前,方晟做不到白翎、鱼小婷那般举重若轻,谈笑风生。坐在沙发反复盘算,方晟叹道: “或许你会笑我妇人之仁,但若有其它办法,我还是希望以不流血方式解决。” “我不清楚李倩倩要挟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但此举造成双方都无退路,结局只能很惨烈。”白翎肃然道。 方晟摇头不语,心里想的却是退役特工詹姆士,贪欲蒙蔽了他的智慧,居然用隐私要挟一位副部级高官,同样使爱妮娅没有退路。 只是苦了鱼小婷,至今杳无音信。 正想得出神,白翎道:“怎么说服叶韵接受任务全看你了,我得立即赶往潇南机场。” “让小司送你。” “不必,”走到门口她狡黠一笑,“上楼时在院里遇到徐璃,冷艳圣洁的模样就是你的菜,但香水味儿跟你身上的不同,待会儿找个理由去闻闻姜姝……” “无聊!”方晟斥道,心里却不由一颤,暗想白翎实在太精明了,幸亏一直以来她尽心尽力帮助自己,而非对手,否则后果难料。 等她离开了几分钟,方晟陡地想到什么,冲到走廊前往楼下看,见白翎已出现在院子里,并没有如她恫吓他那样闻姜姝的香水味儿。白翎象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挥挥手,径直上车后疾驰而去。 她对自己真是了如指掌!方晟不禁苦笑。 接下来该考虑如何对叶韵开口,老实说,他都觉得自己的要求很过分。 第546章同归于尽 詹姆士站在九龙酒店第二十层的房间里,窗外维多利亚港美景和港岛天际线激不起他任何兴趣,略带咸味的海风也无法冲淡他心头焦距。 第十六天了,原计划一周前就该回华盛顿,躺在郊区自家庭院里喝着香槟,看着nba篮球直播。但那天交易后,特工与生俱来的本能和职业敏感告诉他,后面有尾巴! 特工守则规定,不能把麻烦带到家乡,香港的麻烦只能在香港解决! 为此他九天内换了十一家酒店,横跨香港几大区域,然而尾巴依旧牢牢缀在身后,虽然他没亲眼看到。 昨天晚上,向来保持淡定稳重的他有些心浮气躁,写了封邮件向爱妮娅抗议,大意是既然交易完成,就不该派人尾随,你违反了应有的承诺等等。爱妮娅很快回信,很诧异地问他怎么回事,不是说好钱货两讫吗? 詹姆士无语。 无论尾随者是不是爱妮娅派的人,她的回答都滴水不漏,无可指摘。事到如今,他只有怀疑自己的感觉错了。 然而特工守则里说过,根据墨菲定律,你担心的最坏可能往往是真实发生的结果。 在湿润暖和得令人发狂的香港,詹姆博宁可相信职业判断。 看看离晚餐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他拨通总台电话:“2066房间,请送b套餐一份,谢谢。” 他住的十一家酒店,一日三餐都直接向总台订餐,要求侍应生直接送到房间。然后,他把所订的餐直接扔进垃圾桶!他吃的东西很简单——饼干和白开水,连续十多天都是这样,不觉得厌倦乏味,因为安全是最重要。 他想给暗中窥探者造成错觉,那就是自己喜欢订餐,习惯让侍应生送餐,从而引诱对方化装成侍应生,或在食物里下毒。 他已厌倦无休止的跟踪、反跟踪,渴望对方早点出现,亮出真实身份斗个你死我活! 有人敲门,是负责送餐的侍应生,高红帽、白手套、一身笔挺的职业装,中午他到餐厅转悠时见过这人,应该是酒店员工。 “先生,您点的b套餐一份,祝您用餐愉快。”年轻的侍应生满面笑容递过托盘便离开。 关好门,詹姆士将餐包一一打开摊在托盘里,扔了大半进垃圾桶,然后横躺在床边,身下压着匕首。 他有种预感——优秀特工的预感,对方今天会出现! 因为猫鼠游戏有承受极限,无论心理还是生理,连续十六天保持随时警觉并作好格斗准备,都是巨大的煎熬。再拖下去状态会每况愈下,没交手自己先垮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詹姆士在心里默数到第十七分钟,有人轻轻敲门。 “谁……”他故意装得气息虚弱,符合食物中毒后的表现。 “客房服务,请问需要收回托盘吗?”听声音确实象刚才送餐的侍应生,但詹姆士知道绝对不是。 他没有回答,而是在床上重重翻滚两下。 门被打开,有人闪进来并反锁上,静静观察横卧在床上微微抽搐的詹姆士,似乎在判断他到底有没有中毒。 詹姆士故意低低呻吟着又翻了个滚,右手顺势握住身下匕首,接触到温热的刀柄时蓦地一惊! 右手指有点麻木,有无处借力的感觉! 几乎同时他一个半跃跳到床的另一侧,“卟”,一柄飞刀深深扎进枕头里! “张女士!”詹姆士冷然道,右手背在身后将匕首换到左手,谁知左手也愈发没了知觉,他暗叫不好,突然明白哪儿出了岔子! 刚才送的b套餐! 套餐里或许没毒,但狡诈的对手把麻药涂在托盘、餐包包装纸上!送餐侍应生没问题,事先戴了白手套。 还没开打已中对方诡计,必须尽快、短时间内结束战斗,否则性命难保! 想到这里他狞笑一声,抢先堵在门口,挡住鱼小婷退路。 鱼小婷泰然自若道:“从来没有威廉,只有詹姆士,对吧?”跟踪这么多天,她确定詹妮士是孤身行动,才敢现身。 “张女士,请转告爱主任,”詹姆士道,“相机的事我撒了谎,在某个不知名服务器里还有一套备份,如果半个月内我不修改激活时限,它会自动发送到中国各大门户网站,对了,还有分娩证明材料影印件……” 见鱼小婷聚精会神听自己说话,詹姆士猛地向左前方一扑,**把椅子砸向对方,同时紧握匕首直攻她面门! 鱼小婷早有准备,轻巧让过椅子,单脚反踢。换平时詹姆士肯定改握为弹,以弹指法射出匕首,此时手指已麻木得不听使唤,不得不后退半步,遗憾放弃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先机。 两人在宽敞的房间里你来我往交手数招,均心中有底。论招数鱼小婷精妙凌厉,稳占上风;论力量詹姆士优势明显,鱼小婷不敢与他正面厮杀。 但鱼小婷下的烈性麻药的确厉害,已从手指蔓延到腕部,极大影响到他的招式。詹姆士不得不扔掉匕首,双拳护住要害,以凶猛的腿法发动进攻。鱼小婷情知麻药最终能让双臂失去知觉,因此不急不躁,以游斗和缠攻为主。 十多个回合后,詹姆士愈发觉得不对劲,陡地嘶吼一声,抄起床上卷好的毛巾被劈头盖脸横抽过去,鱼小婷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正中詹姆士下怀,咆哮间单脚在墙上一蹬,庞大厚重的身躯凌空扑向她。 瞬间鱼小婷连发七八招,却没能挡住他同归于尽一扑,被狠狠撞中右肩,踉跄摔倒在地。 詹姆士手臂渐渐麻木,反应却快,立即和身压了上去,期间胸腹部位不知吃了她多少重击,他顾不上了,如同陨石撞击地面砸到她身上! 鱼小婷施展小巧擒拿功夫进攻他的眼、鼻、耳,他则不管不顾抡起右拳拚命一击,“嘭”打在她右脸,鱼小婷脑子“嗡”地险些昏过去,霎时眼冒金星,耳里轰轰直响。 眼看右拳高高挥起,第二拳即将砸到,百忙之中她左手抽出插在大腿外侧的飞刀,闪电般划向詹姆士咽喉。他应变极快扭头避开,还是被刀尖刮了一下,顿时鲜血飞溅! 詹姆士并没有丧失理智,瞬间摸了下脖子确实受伤情况。鱼小婷趁机滚到旁边扶墙而起,擦掉唇边鲜血并碰了碰右脸,已肿得老高火辣辣痛得钻心。 两人均是实战经验丰富的老特工,情知这种情况下决无和解之理,最终只能有一个人活出这个房间。 鱼小婷手指一翻,又一柄飞刀滑至掌心。这时詹姆士再度大吼,和身扑了上去,试图将她逼到角落里。鱼小婷脚尖轻盈一点跃到床上,打算避开他亡命反扑的打法。 不料双脚到了床面却踏了个空,整个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栽倒在床上!原来詹姆士事先将席梦思挖了个大洞,只有他躺的那部分是实心。 见她中了陷阱,詹姆士顿时收势压到她身上,按住她双手恶狠狠道:“想跟我玩?看你长得不错,老子要来个先奸后杀,先快活快活再说。” 话虽这么说,詹姆士却知道这个女人不好惹,自己双臂已越来越不听使唤,能顺利解决掉已是万事大吉,哪敢快活? 胶着状态只维持了两秒钟,鱼小婷利用他手腕已无知觉的弱点,冷不防使出分手错骨技巧巧妙将他往左侧一带,腰际一挺一冲,倒翻到床的另一侧。詹姆士怒吼着跳起身,然而鱼小婷早有准备,近距离弹出一柄飞刀,正中他的心口! 看到心口间的飞刀,詹姆士愣了一秒钟,掠过惊恐的神情,握着刀一步步往后退,鱼小婷不想让他获得喘息机会,步步紧逼。 退了两步,詹姆士突地扬起一脚,脚尖带起刚才扔下的匕首,白光一闪直袭鱼小婷咽喉。鱼小婷全神戒备他在房间设置的机关,竟忘了匕首的碴儿,匆忙间一个挫步,“夺”,匕首深深扎在她胸部正中! “你……也完了……” 詹姆士露出绝望的笑容,摇晃两步轰然倒地。鱼小婷防止他耍诈,隔了好一会儿听不到其气息,这才步步小心靠上前,探了探他的脉搏…… 死了,詹姆士真的死了! 鱼小婷叹了口气,终于支持,倚着墙边慢慢瘫倒在地,看着胸口不断渗出的鲜血,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 怎么办呢? 自己的伤势肯定已无行动能力,叫救护车,肯定会引来大批警察到场,偏偏她的身份……准确地说已没有身份,并遭受最严厉的通缉! 倘若落到香港警察手里,以那边目前的掌控力以及自己的重要程度,不出十天就会被“遣返”内地,接下来毫无悬念押上军事法庭! 但此时失血越来越多,再不紧急处理很可能丧命于此!鱼小婷自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险恶的局面。 她掏出手机想临终前跟方晟说几句体己话,输入他的号码却没拨出去;又想告诉爱妮娅任务已完成,所谓海外服务器让它见鬼去吧,还是没拨。 因为她想到一个人! 赵尧尧! 凭着记忆,她拨通号码,然后微弱而无力地说:“赵尧尧,我叫鱼小婷……” 第547章侥幸惨胜 接到鱼小婷电话时,赵尧尧正在参与一场总规模达几十亿的机构博弈,前两周多空双方围绕至关重要的心理底价展开反复绞杀,今天上午赵尧尧猝然出手击穿年线,多方遭到沉重打击。下午开盘后,赵尧尧一方面联系盟友继续打压,一方面暗中吸筹,增加仓位。 听完鱼小婷简明扼要的述说,赵尧尧立即明白她命悬一线,若不及时赶到酒店房间里将是两具尸体! 赵尧尧的性格是遇大事有静气,当下沉吟片刻,打电话给保健医生,要求找两名急救专家带齐急救器械和药品,便衣前往九龙酒店2066房间。与此同时她关照保镖找当地专门干“脏活”的团伙,赶到九龙酒店附近听任调遣。 保健医生所找的急救专家是香港地区特殊群体,并不附属任何医院,但通过香港医务委员会举办的执业资格考试,并获得其颁发的香港医生执照。他们奔波于凶杀、群殴、重大事故等现场,紧急救助来不及去医院的重伤员。经他们专业而精湛的处理,重伤员能缓过劲来,再送往附近医院治疗。 事实上,急救专家经常处理的并非工程事故、车祸等,而是黑道之间的火拼现场,懂得只做自己份内事,医学范畴外的一律视而不见,所以他们一般都很长寿。 接到电话后不到二十分钟,两名急救专家各自背着鼓鼓囊囊的旅行包,象远程而来的游客进了九龙酒店。没费什么劲打开2066门锁,进了房间,见一男一女胸口都插着刀,男的明显已断气,女的奄奄一息。其中一名专家飞快地打开旅行袋,将几十种器械、药物依次取出,旋即投入紧张的急救中! 至于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情杀,还是凶杀,他俩都懒得琢磨。 半小时后鱼小婷慢慢恢复知觉,睁开眼瞅了瞅两人,满是警惕。急救专家二话不话给她推了一针,她脸上顿时有了活力。 “送到指定地点吧。” 一名专家给她做了简单的检查后说,另一名专家点点头,转身打开第二只旅行袋,将袋内零散器械以眼花缭乱的手法组合成一只简易轮椅! 两人将鱼小婷搀扶到轮椅上,出门前叮嘱道:“保持微笑,无论谁问你什么,笑而不语,明白吗?” 鱼小婷知他们担心自己口音泄露身份,微微点头。 轮椅经过大厅时,两名游客正缠着前台小姐喋喋不休讨价还价,鱼小婷被两名急救专家顺利推到门口,停在附近的面包车迅速驶过来,将她连人带轮椅抬上车,疾驰而去。 面包车刚离开两分钟,三名游客打扮的人分别拖着拉杆箱进入酒店,分批来到2066房间会合。反锁好门后,见死去多时的詹姆士,三人彼此点了下头,然后有的摊开台布,有的取出手术刀,有的准备各种器械…… 又隔了一个多小时,三名游客象进来时一样,拖着拉杆箱悄然离开。不消说,箱子里了经过肢解并密封的尸体,下一步将送到隐蔽且安全的地方焚烧,最终詹姆士在这个世界的痕迹被消除得干干净净! “安排人到五家银行分头取现金,通过中间人付清酬金。”出门前赵尧尧对助理吩咐道,随即驱车离开基金公司。 驶往繁华的商业区,她把车停到空中停车场,乘电梯降到地下三层,出示名卡后通过门禁,里面是家戒备森严的私人诊所。 “患者情况怎样?”赵尧尧问迎面赶来的主治医生。 “没伤到心脏是她最大的幸运,但有多个重要血管受到损伤,此外失血过多,”主治医生道,“患者体质很棒,也十分配合治疗,我想恢复周期不会太长。” “谢谢。” 赵尧尧推门进去,鱼小婷静静躺在病床上,瞪大眼睛看着头顶上悬挂的几个输液袋。 “你是赵尧尧,我见过你的照片。”鱼小婷说。 赵尧尧笑了笑:“我是头一次见你,之前只听说你在顺坝帮了方晟很大的忙。” “多谢,没有你出手相助,大概这会儿我已躺在警局停尸间。” “出什么事了?死者是谁?跟方晟有没有关系?”最后一句是赵尧尧最关心的。 “这件事跟任何人都没关系,纯属私人恩怨。”鱼小婷道。 话一出口赵尧尧就听出是假话。她已得到现场情况,两名急救专家进入房间时里面可以用惨烈来形容,桌、椅等能移动的都打翻在地,偌大的床都被分解得支离破碎,地上满是鲜血,两人心口各中一刀。 哪有私人恩怨,恨成这样?何况死者持厄瓜多瓦护照,与鱼小婷八竿打不着边。 不过她理解鱼小婷是情报系统出身,做事守口如瓶,保守机密是最基本素质。 赵尧尧笑笑,换个角度问:“方晟知道你来香港?” “不要联系他,不要联系任何人,”鱼小婷道,“在国内我已没有身份,凡与我有关的人都遭到监视。” “怎么回事?你在顺坝作出那么大贡献啊!”赵尧尧从没听说过鱼小婷退役后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 “一言难尽……”鱼小婷露出疲倦的样子。 赵尧尧连忙道:“不打扰了。这儿很安全,你安心养伤,有什么需要打我电话。” 说罢离开医院。 回到家中反复推敲终觉得放心不下,打方晟手机又担心如鱼小婷所说被监听。也算她有急智,联系上方华,请他询问方晟在哪儿,赶过去会合。 为处理许玉贤的糟心事,这几天方晟都在市委大院办公,十几分钟后方华来到他办公室,简洁地说: “尧尧要你拿我的手机回个电话……我去趟洗手间……” 方华知道赵尧尧如此谨慎,肯定是相当隐秘且十分严重的大事,必须回避。方晟却觉得奇怪,自从赵尧尧去香港,从未这样神秘兮兮过。 “尧尧,是我,”方晟诧异地问,“为何不直接打我手机?” “鱼小婷在我这儿……” “什么?”方晟惊得站起身来,焦急地问,“她她她……她怎会找到你?是不是受伤了?她对你说过什么?” 赵尧尧道:“具体情况要由你告诉我,然后验证她的说法。我感觉你俩之间有秘密。” 方晟慢慢回复镇定,脑子高速运转:首先鱼小婷还活着,本身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其次她置于赵尧尧保护下,说明受了重伤,仅凭自身能力无法在香港生存;再次她敢打赵尧尧电话,说明最大的隐患已经清除,才不怕暴露目标;最后就是赵尧尧所指的秘密,以鱼小婷的职业习惯肯定不会透露一丝内情,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赵尧尧才放心不下。 这样层层解析,也赵尧尧看来不过等了两三秒钟工夫。 “尧尧,你听我说,”方晟道,“鱼小婷此行身负重任,但具体情况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你也别找她打听了,情报人员这点基本功都没有别混了。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她找你,以及她去过香港,都必须绝对保密,事关到她的人身安全,明白吗?” 被他真真假假的话唬住了,赵尧尧沉默片刻道:“我就是想知道你是否牵涉其中,其它根本不好奇。总感觉你做的事越来越危险,我很担心。” 方晟一阵感动,停顿良久,道:“我没事。象我这样坏的人怎么可能有危险?在顺坝鱼小婷多次救我于危难之际,好好照顾她。对了,她伤在哪里?” “胸口中了一刀,还好没伤及心脏。” “当时她在哪儿?” 赵尧尧将急救专家在九龙酒店房间见到的情况大略说了一遍,有些奇怪地问:“她为何独自来香港……至少应该有个伴儿,比如叶韵,或者白……” “鱼小婷执行的任务跟她俩无关,”方晟加重语气强调道,“以后白翎若问起这件事,你务必毫不犹豫说不知道,不能有一点点迟疑,明白吗?” “好……”赵尧尧半信半疑结束通话。 方晟跌坐到宽大松软的办公椅上,长长吁了口气:詹姆士死了,鱼小婷赢了! 来之不易的胜利,面对四十年fbi特工经验的詹姆士,鱼小婷险些付出生命代价。 从交易角度讲,双方规范地履行了义务。詹姆士在香港十多天里肯定把两百万现金存到秘密账户;鱼小婷则将特制相机寄给爱妮娅在南方的朋友。但詹姆士从人间蒸发后,即使还有备份,对爱妮娅已不构成致命威胁。 想到这里方晟抑制不住激动,用方华的手机拨通爱妮娅电话,沉声道: “是我,方晟。” 爱妮娅“咦”了一声,惊喜道:“鱼小婷有消息了?” “怎么猜到的?” “她在香港孤身无援,危急情况下只能向赵尧尧寻求帮助,赵尧尧想问个究竟又不敢直接打给你,最熟悉的人就是方华了。快说,我已等得上火了!”爱妮娅催促道。 方晟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从方华的手机号联想到赵尧尧,既而倒推出鱼小婷,缜密的推理,跳跃性的逻辑,清华毕业生果然智慧不同凡响! 第548章商户上访 他复述了赵尧尧说的话,并说鱼小婷绝对没有透露任何情况,在她返回内地前没法知道详情,只能耐心等候她养伤。 爱妮娅沉吟道:“上午我收到了朋友寄来的包裹,那个特制相机……有点名堂,表面看的确无法复制,不过谁知道呢?詹姆士那种老特工总会留有底牌,况且一个fbi特工离奇失踪,哪怕已经退役,对fbi来说都是值得追查的大事,如同我失踪潜逃一样。唉,走一步看一步吧,解决当前危机再说,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方晟啊方晟,你又救了我。” 方晟道:“救你就是救自己,phoebe已将我俩紧密绑在一起,永不可分。” “老实说吧,我开始怀疑当初是不是过于冲动,象我这样极端理智的人,怎么会决定偷偷生孩子?我一定是疯了!”爱妮娅真心懊恼道,“詹姆士失踪,phoebe留在美国已不安全,早晚要被fbi追查到头上,我想让他去德国。” “嗯,未雨绸缪是应该的,回头从香港赵尧尧那边打五百万给你。” “拿老婆赚的辛苦钱贴情人的私生女,这手玩得太不道德吧?” 方晟苦笑,爱妮娅未免心太大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道:“德国移民门槛很高,哪怕有美国绿卡都要受到严格审查……” “我妹妹一家不去,直接和phoebe回国,然后正在榆河县城照料越越的二姐带他移民德国。”爱妮娅道。 方晟愣了很久,不禁道:“好一出移花接木之计,厉害!幸好你有那么多姐姐妹妹,换别人就算想出来也没法实施。” “最重要的是,榆河县城深处内陆山区非常封闭,资料数据尤其户口档案之类仍以手工为主,fbi很难派人渗透并弄到情报。” “好好好,”方晟一迭声说,“你考虑得很周全,德国也确实是个好地方,那里有全世界最好的工程师。” 爱妮娅笑道:“深有同感。从政多年,恐怕你跟我一样也厌恶勾心斗角和权力角逐,宁愿儿子踏踏实实学一门技艺,至少将来能养活自己。” “等phoebe回国,一定要让我见一面。” “嗯……”爱妮娅踌躇片刻,“看情况再定,我的想法是不回榆河,两家人在机场无缝对接。从phoebe的角度只是一次普通转机,从户籍角度讲已完成落地的转换工作。” “是啊是啊,”方晟对她的运筹帷幄佩服得无以复加,“我是说如果有机会的话,不必勉强。” 打完这通电话,因爱妮娅赴美看望私生女而引发的麻烦终于告一段落,至于詹姆士突然失踪会产生哪些隐患,只能后面再说了。 这期间方华进来过一次,见方晟仍在通话只得又去了趟洗手间。好不容易等他说完,方华进来后也不追问,拿了手机就走。 “等等,”方晟叫住哥哥,“最近烦心事太多,没时间回家看望二老,他俩身体怎么样?你和嫂子还好?聪聪学习如何?” 方华想了想索性坐下,道:“一切都好,不过有个情况想跟你聊聊,这会儿有空吧?” 其实方晟心思又转移到叶韵身上,同样满腹心思,但方华既然把话说出口,肯定有事,遂道: “你说吧,家里的事都是大事。” “聪聪上学后,在爸妈家的时间很短,妈闲得无聊就加入了小区里的广场舞大军,全都是清一色大妈,每天傍晚跳两个小时,接聪聪的任务便交给了爸……” 方晟笑道:“跳舞是好事啊,最多怂恿爸也跟着跳,既能健身又可以解闷,省得他俩成天坐在家里看电视。” 方华叹了口气:“今年上半年,她们被一伙推销保健品的盯上了,先假装跟着跳,然后利用一切机会洗脑,短短几个月妈已买了六千多块钱保健品,每天早晚逼着爸一起吃,吃不完的都堆到楼下车库,有的已受潮发霉。我劝过几次,刚张嘴就挨骂,非说人家心肠好、保本销售,每个月还组织免费旅游,其实谁不知道那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爸什么态度?” “爸说只要妈开心就随便,反正家里不缺钱,”方华叹道,“你说说看,这是钱的问题吗?明摆着受骗上当嘛!” 方晟不觉笑道:“平均一个月一千多,花钱买开心,值啊。问题是保健品到底管不管用,千万别是伪劣产品,吃出毛病就遭了。” “唉,效果只有天晓得,据说很多保健品根本就是糖水和面粉,吃下去没毛病,可也没用。” “你以前在市场监督局呆过,找几个同事查查那帮人的老底,有没有经营许可证、销售代理什么的,没事儿穿个制服在小区附近转悠,很快就能吓跑。” 方华恍然一拍脑袋:“我怎么忘了这碴儿!回去就打电话!” 回到市委大院,方华与叶韵擦肩而过,心里“格噔”一下,暗想这不是在顺坝大出风头的叶韵吗?怎敢堂而皇之跑到市委大楼,弟弟做得有点过分了! 殊不知方晟整个一天翘首以待的就是叶韵! 昨天白翎离开后,方晟立即通知叶韵过来,详细介绍许玉贤遇到的遭心事。听到李倩倩的名字,叶韵表情有点微妙变化。 “你觉得此事怎么处理?”方晟察觉她情绪有异,没明说任务,而是兜了个圈子先探明她的底细。 叶韵久久沉思,然后勉强笑了笑:“我猜到你的潜台词,事关领导隐私不可能通过官方途径,只能私底下解决,于公于私我都是最合适人选。” “实在……不好意思,”方晟觉得脸颊发烧,“每当碰到最危险的情况总想到你,可……” “理解你的苦衷,做领导做到你这个程度很不容易,不过这回,”她脸上露出少有的苦恼之色,“跟上次略有不同,上次纯粹是赌命,生与死各有一半可能,我赌赢了;这回情况特殊,李倩倩恐怕不是寻常人。我想,大概是白翎不便亲自出出马的原因吧?” 聪明如她者,自然猜到方晟处理许玉贤危机,首选对象应该是白翎。 既然请人家冒险就不该隐瞒,方晟坦率承认道:“是,白翎本想请省厅十处打探李倩倩下落,不料被告知有关部门正在监控她,说如果为了私事最好别介入。你知道白翎调到反恐中心工作,是体制中人,行动方面缚手缚脚。” “十处没具体透露一些情况?” “白翎撇开十处千里追踪‘蓝弯刀’组织,立了个一等功,十处只落得集体三等功,你觉得还能愉快地相处吗?” 叶韵笑道:“过河拆桥,白翎这一手玩得不地道。李倩倩的事我得回去打听一下,能不能出面对付这会儿我也说不准。嗯,明天吧最迟后天,我再来这儿告诉你。” “没事儿,不必勉强。”方晟说得是真心话,尽管鱼小婷身受重伤需得在香港休养一段时间,白翎也不便动手,但同样不愿意叶韵冒着生命危险做事。 昨晚白翎打电话询问,方晟如实相告。白翎沉吟说叶韵必定要向其组织报告,评估得罪李倩倩及幕后组织的后果,倘若代价太大,很可能勒令叶韵退出行动。 “果真那样,许玉贤可就完蛋了。”方晟道。 “有啥办法呢?帮助他的前提是保证自身安危,我们也得评估利弊,咦,你在哪儿?”白翎突然问。 问这句话时,樊红雨刚好轻轻推门进来,见方晟脸色大变竟呆在原处一动都不敢动。 “在省城酒店,明早到正府开会,一旦叶韵那边有消息必须面谈,我不想在电话里谈这件事。” “唔,安全第一。”白翎没说什么说挂掉电话。 其实第二天到省城开会的是樊红雨,难得没有应酬,悄悄给方晟发了个短信。方晟满脑子想着叶韵到底答不答应,又牵挂鱼小婷生死未卜,实在没心思幽会。但樊红雨自从担任江宇区区长后,由于公务繁忙两人很少见面,上次“叙旧”还是四十多天前。方晟理解成熟少妇对性的渴求和欲望,还是约定时间地点。 樊红雨给他带来一个不太好的迹象:江业老城区商户开始结伴上访! 江业新城愈兴旺、商圈生意愈红火,虹吸效应使得资金、技术、人力涌向新城,老城区愈发萧条,原先誓言坚守的店铺纷纷提前关门大吉,急不可耐花大价钱在新城弄个摊位。尽管朱正阳和原江业县委房建军、俞鸿飞等领导在旧城改造方面投入巨大,但一个地区发展的趋势无法挽回,老城区走向衰落已不可避免。 最先跳出来的是几年前响应费约号召,花重金购买老城区中心商铺的商户,指责正府单方面违背承诺,强行变更市政建设规划,导致数百万投资打了水漂。 接着冲着黄金路段、学区房投资远景,在房价高位被套的户主们也闻风而动,组成各种联盟,分批次到区委区正府闹事,要求弥补损失。 后来连经营亏损的酒店、宾馆、超市等都加入其中,如今的江业老城区到处挂着维权横幅,白布黑字,远看简直象声势浩大的追悼会! 第549章 动物保护 “江业老百姓有什么反映?”方晟听得暗暗心惊。 樊红雨蹙眉道:“莫衷一是,众说纷纭,群众所处的立场不同,观点自然不同,但此事造成的负面影响越来越大。今天我还掌握到内部信息,说部分商户准备集中到省里上访!” “区里有哪些应对措施?” “说来好笑,平时很多事我跟朱正阳格格不入,但江业问题却高度一致,昨晚召开紧急会议拿出九条应急措施,今早派了二十多个工作组深入老城区,挨家挨户做工作,搞联保互助,傍晚朱正阳已率领区领导过去督查;同时在交通沿线和卡口布下重兵,坚决堵住到省里上访的商户。” 方晟沉吟道:“让你们费心了,如果我在那边能想的办法也不过这些。唉,果然不出所料,江业新城高速发展的隐患终于开始暴露,新城越成功,老城区越破落,这是不可逆转的趋势。回头想想,我以毁掉一座老城的代价兴建起新城,功过是非倒是难说得很……” “恐怕你得提前做好相应准备,让高层对江业新城给予正面肯定,这样即使今后冒出点麻烦也无碍大局。”樊红雨也想到此招。 “实不相瞒,前期我已着手一些工作,但推翻骆常委的意见并非易事,需要时间和更多努力,还未必成功。” “噢,去年燕慎的江业之行就是其中一环?”聪慧如她者当即展开展开联想。 方晟没否认也没承认:“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不说了,办正事要紧。” “什么正事?” 灯光下她两眼水汪汪透着无限情意,任由他抱到床上除掉衣服,在呜咽声中接受他的…… “老而弥坚。”事毕她心满意足摸着他胸膛夸道。 实质是方晟这段时间积蓄了足够能量今晚总爆发,力度和持续时间都超过平时。他当然不会老实交待,笑问道: “记得来了几次?” “数不清……”她脸颊上的晕红久久未褪,半晌道,“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男人,想想有些不甘心呢。” “怎么,还想换换别的口味?” “不是,相比你身边妻妾成群,我觉得有点亏。” 方晟长叹道:“都散了,散了。赵尧尧在香港,白翎在京都,要不是你今晚跑过来陪我,都忘了这活儿怎么做。” 樊红雨忍不住大笑,笑了两声“哎哟”手忙脚乱拿抽纸。 “你呀最大的本事就是说谎的时候脸不变色心不跳,”她还是忍不住笑意,“那个姜姝跟你关系不错吧?” “你也认识她?” “上次开会几个女同志凑到一块儿闲聊,我无意中提到在黄海工作过,她随即说我们银山方常委也从黄海出来的,嘿嘿,提到‘方晟’两个字,她两眼放光,眼里情意绵绵……”说着她在他大腿上重重扭了一把。 “啊!”方晟痛得惨叫一声,连忙否认,“一般同志关系,别乱想。” “姜姝背景很神秘,和我年龄差不多,从京都空降一下子就是副厅,才混了几年如今又进常委班子,喂,你肯定摸到她的底吧?” 方晟大义凛然道:“不管你问的哪一种底,我都不知道!” 樊红雨知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口风极严,也不逼问,悠悠道:“不说拉倒。我是感觉象我们——包括吴郁明等人在内,一方面得到家族庇护,另一方面也承受由此带来的压力,诚惶诚恐如履薄冰,不如姜姝这种政治新贵来得潇洒。” “于铁涯和邱海波梦断黄海,给京都那班子弟很大的震撼吧?” “何止震撼,简直全傻了,他们这才意识到到基层混资历,单靠父母和家族远远不够,而且有败走麦城的可能,这在之前根本不可想象。” “所以整个圈子都恨我到极点,每次我去京都一举一动都在那班人监视之下。”方晟笑道。 “不是啊,也有佩服的成份,大家都觉得你有真材实学。” 方晟笑道:“但我最厉害的本领只有你知道,却又不敢告诉他们。”说着双手开始游动。 “还要来呀?” “难得在一块儿,非把你喂饱不河。”他轻笑着翻身上马。 她又轻轻哼起来,喃喃道:“我不饱,我永远处于不饱的状态,快,快点……” 连续两场高强度高质量鏖战,当夜樊红雨睡得很沉,以至于第二天清晨没听到闹钟,等方晟猛地惊醒已经八点二十! “糟了,糟了!”樊红雨被叫醒后六神无主,带着哭腔道,“九点开会,来不及了!” “还有四十分钟呢,这儿离省正府近,打车十多分钟足够。” “我化妆打扮就得半个小时……”樊红雨欲哭无泪,隔了会儿一咬牙,“算了,素颜就素颜,老娘豁出去了!” 方晟乐得哈哈大笑。 其实樊红雨素面朝天的效果并不比精心伺弄出的妆容差,女人总是不自信地折磨自己。 临行前她在他面颊上深深一吻,笑道:“早上少了一次,不过……这回两次真不错,我真的很……”说罢飘然而去。 想到昨晚樊红雨的模样,方晟差点忘掉眼前的烦恼。 叶韵轻盈进了办公室,少有地反锁好门,微微笑道:“刚才在楼下看到你哥了,很朴实厚道的领导干部,比你实在。” “我是众所周知的坏人,而且很享受这一点,”方晟盯着她的眼眸,“考虑结果如何?” 叶韵没正面回答,而是叹了口气,道:“知道吗,你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李倩倩到底什么身份,省厅十厅在监视还不肯白翎介入,你也挺为难的样子。” “准确地说十处至今没弄清她的身份,所以密切监视之中,而我,”她轻掠碎发,“花了一天一夜才勉强查到一点点线索。” “那么她是……” “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外国间谍之类,正如白翎怀疑我一样,其实不是,”她俏皮一笑,“她属于欧洲一个有数百年历史的动物保护组织,具体名称不详,反正挺神秘,实力也很强,若非特别重要的原因各国情报机构一般不敢惹它。” 方晟诧异万分:“动物保护组织?我没听错吧!动物保护跟许玉贤有啥关系?他又不穿裘皮大衣。” “这件事说来话长。双江省外贸公司老总王川是许玉贤的莫逆之交,通过王川牵线搭桥,许玉贤在梧湘任市长时引进四家皮革企业入驻,那些说穿了就是专门制作裘皮大衣、真皮服装、皮草等,整个厂区如同人间地狱,充斥着各种动物惨叫、皮革的腥臭味。那个组织听说后专门委托国内律师行给许玉贤发过函件,抗议他的行为。许玉贤根本没当回事儿,仿佛赌气似的,后来又增加了两家皮革企业。有王川背书,皮革企业的产品大多数外销到欧美市场,少数在国内销售,赚得钵满盆溢的同时成为纳税大户,为许玉贤的政绩加了不少分。后来他调到银山,又如法炮制拉了几家皮革企业入驻,听说罗世宽因为环境污染、噪音等问题反对过,较量数个回合还是妥协……” 听到这里方晟摇摇头:“因为引进和批准皮革企业就遭到惩罚?未必牵强附会吧,他们干嘛不直接把那些皮革企业老板都杀掉?莫名其妙!” 叶韵笑道:“我只管陈述,不参与讨论。欧美环保人士的耿直和犟脾气举世闻名,跟他们根本没法沟通交流……倘若仅仅如此也罢了,偏偏去年初许玉贤突发其想要推行一个规划,彻底把那个组织弄毛了。” “什么规划?” “银山市澎湖区有个服装批发市场,其中大多数商铺都经营皮草、真衣服装,许玉贤觉得它市场定位模糊,难以做强做大,决定走专业化线路,把经营普通服装商户全部迁出去,专营皮革系列产品。为丰富产品供应,他甚至想游说梧湘几家皮革企业迁到银山,同时扩大现有皮革企业规模,形成产供销一条龙!” “这个嘛……”方晟记得碧海有个全国闻名的皮革城,每年春节前昔客流量高达数百万人,异常火爆。许玉贤肯定看中皮革市场的广阔前景,打算从中分一杯羹。因为省城区域由于种种原因,不可能开设皮革市场,倘若银山有皮革城必定将省城有钱人都吸引过来,顺便还能拉动旅游等一系列产业。 “许玉贤的规划遭到以罗世宽等常委反对,在实际迁户、拆迁等操作中,正府那边动作迟缓,每逢许玉贤催促就稍微应付一下,平时根本不采取任何措施。李倩倩也就是去年上半年机缘巧合遇到许玉贤,并被一眼看中,经过私下几次接触后成为他的情人。” 方晟长长“哦”了一声,道:“我有点明白了。那个组织觉得许玉贤是动物保护的祸患,决心将他弄下台,李倩倩甘心委身于他实际是想掌获其收礼收贿证据!保护动物保护到床上去了,真是下了血本。” 第550章 一个交易 叶韵笑道:“可惜查了一年,那个组织惊讶地发现许玉贤居然是位清官,不收礼不收贿,不搞钱权交易!至于购物卡嘛,他们秘密打听之后也清楚,中国法律里的收贿定义只包括现金、汇款、黄金珠宝、古玩字画等,购物卡不在其内。通常情况下若有举报官员收取购物卡,只须退还同等金额即可,顶多内部通报批评,阻止其晋升通道,不会导致他丢官罢职。也就是说,李倩倩白白献身了……”她笑得直不起腰来。 方晟也笑:“这么说未必不公平吧,男欢女爱,她也有享受,对不对?” “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女孩陪半老头子,还享受呢,真恶心!” “别忘了我也是奔四的人。” “所以要及时行乐,别辜负大好光阴哟,”她挑逗地瞟他一眼,续道,“今年以来许玉贤发现罗世宽等正府要员故意拖延,大动肝火,打算成立专门小组大力推进。那个组织急红了眼,不得不出此下策,打算利用收取购物卡的软肋逼迫他犯更严重的错误。” 方晟摇摇头:“那个组织到底远在欧洲信息不畅,随着京都高层加强全党廉政建设教育,对领导干部的操守、品德要求越来越高,收取购物卡的行为固然不属于违法犯罪,但金额过大就触犯党的纪律,照样会受到严厉查处。” “现在的情况是,李倩倩处于组织安排的多名志愿者保护之中,如果许玉贤不能在规定期限内履行两项要求,就把那份清单公布到网上,同时李倩倩本人到省妇联上访,公开许玉贤包养她的事实!” “那么你……” 方晟探询地看着她,心里怦怦乱跳,担心她嘴里吐个“不”字。 叶韵嫣然一笑,竖起一个指头:“我可以处理这件事,前提是答应我一个要求。” 方晟头皮发麻:“我记得上次的答应的要求还没兑现呢。” “上次是你我之间的私人约定,这回不同,纯粹是一笔交易,”她收敛笑容道,“帮我救一个人。” 方晟惊得连头发都快要竖起来:“救人?你你你这么高的身手都救不出,我我我怎么救?” 他心里明白叶韵想救的人八成与国外情报机构有关联,这可是最禁忌的领域,连白翎都不敢轻易造次,他如何敢轻率答应? “这个人目前在某个劳改农场服刑,刑期十二年,今年才第三年,望眼欲穿呐,”叶韵脸色黯淡下来,“听说监狱管理局里面门道挺多,只要有足够关系,保外就医、减刑什么都可以。这个人身子向来不太好,高血压,糖尿期二期,还有轻微冠心病,如果招呼和礼数到位,应该符合保外就医条件。” “他是什么罪名?” 叶韵略一犹豫:“危害国家安全罪……” 果然如此! 方晟颓然道:“你所说的保外就医、判刑等等,只针对普通性质罪犯,涉及国家安全不在其内!” “如果好办还用等到现在?”叶韵可怜楚楚道。 “你跟这个人什么关系?” “……一定想知道么?” “当然,否则就算帮忙也没法开口啊。” “同学……好吧,也是我的初恋男友,这么坦率你可满意?” “他是两年前被捕,当时你正在江业经营小洋葱西餐厅。”方晟意味深长道。 “抱歉我的表述不太准确,应该是前男友,留学期间热恋并同居,从英国回国不久便分了手,原因是性格不合,另外他妈妈很强势,还没结婚就对我指手划脚,管这管那。之后断断续续有些联系,不算太亲密,可能就是通常意义的分手后还是朋友的情况吧,我觉得。” 这是叶韵头一次如此详细地提到往事,方晟听得很仔细,饶有兴趣问:“他回国后从事哪个行业,为何涉及国家安全?” “他学的微电子技术,回双江后在省城某大型国企工作,至于为何犯事,具体犯罪经过,我一无所知,都是他妈妈说的。她请求我帮她儿子奔走,争取早日出狱。” “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劳改农场?” “诸云林,在新红农场,归陇山省鄞峡市管辖。” 方晟一听便联想到当年于铁涯推销转基因种子事件,就是在陇山几个市翻了船,后来于秋荻夫妻寻到江业,方晟暗中请樊红雨找宋家疏通才得以摆平。 时隔数年,陇山分管农业的副省长宋远冬已晋升为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跟于道明一样手握实权,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想把诸云林捞出来,还得走樊红雨这条路子。 回味昨晚的疯狂,方晟下意识摸了摸腰,道:“陇山那边倒有能说上话的人,不过这种事……我没法承诺什么,最终努力到哪一步心里也没底,只能说尽力而为,好不好?” 叶韵立即展颜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呢尽管无情无义,但很讲信用,凡答应的事肯定千方百计完成,我相信你!” “好,接下来谈谈你准备怎么处理李倩倩?” “她的事情嘛……你就别问了,只要知道结果就行,有些事,有些手段你知道了反而不太好。”她眨眨眼轻快地说,其神态似乎准备跟朋友恶作剧。 方晟心头一凛。 明知李倩倩事件最终不会有好结果,还是一厢情愿和平解决,但叶韵的暗示终于打破他的幻想。 反复斟酌,他提出行动要求:“别出人命,其它随便你。”这是他的底线,国内不是香港,人命案的追查没有限期,一旦惹上终身麻烦。 “象我这样的人岂敢背人命?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她起身走到门口,突然回眸一笑,“记住我的话,别辜负大好光阴。” 方晟不禁怦然心跳,瞬间想起江业高科路小树林边的绚丽春光。 这个小妖精! 真是小妖精! 他咬牙切齿骂道,如果不是海外间谍该多好! 香港,傍晚。 赵尧尧慢慢放下手机,凝视窗外丛林般的高楼大厦,微微出神。 方晟预计得不错,白翎果真打电话过来询问鱼小婷的下落。赵尧尧对她向来没好脸色,即便婚礼那次联手对付周小容也是如此,当下冷冷道: “我是香港公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说罢挂断电话,没想到白翎居然又打过来,带着笑意道:“什么香港公民,在我眼里就是黄海那个跟我较劲的小丫头嘛。” 这句话霎时拉近两人距离,想起黄海与方晟的甜蜜片段,还有与白翎之间赌气性质的较量,也有些好笑,不觉缓和语气道: “没见过,我也不认识她。” 白翎加重语气道:“我有可靠情报证实鱼小婷去了香港,具体事由不详。她已从原单位退役,不再是情报部门人员,在香港孤军作战得不到任何资助,如果遇到难以解决的困难,没准会找你。记住,千万不能收留,否则后患无穷!” “后患?什么意思?”赵尧尧疑惑不解。 白翎见赵尧尧一无所知,遂将鱼小婷在顺坝期间态度坚决地与白昇离婚,之后办理退役手续隐居南方,突然间有孕在身,并在分娩前夜孤身潜逃、很可能埋伏于双江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问: “你觉得孩子有可能是谁的?” 赵尧尧沉默不语。 “其实早在江业期间我就发现一些苗头,当时鱼小婷的身份还是我表嫂,多次否认,我也就信了,谁知……”白翎苦笑,“知道你移居香港有我的因素,我离开方晟留在京都何尝没有鱼小婷的因素?他就是那样性格的人……” “别说了!”赵尧尧打断道,“你想抓她归案?” “不是我想,而是整个情报系统的决定!她掌握太多秘密,为了国家利益必须抓捕到她,接受军事法庭审判。” “会不会判死刑?” “呃,这个难说……” “那孩子怎么办呢?”赵尧尧问道,“你想过孩子的问题吗?毕竟是他的血脉。” “我……”白翎沉默下来,才发现自己已习惯于动辄上升到国家安全高度,没忽略了最重要的细节。 “你觉得我从内地跑到这儿,变成香港永久居民算不算背叛祖国?” “不一样的,你是……” “有啥不同?她潜逃不为了投靠敌对势力,泄露国家机密,而是想过真正自由的生活,有啥不可以呢?” 白翎振振有词:“只要她度过三年静默期就能获得自由,不会再有人监视,也不会有人打扰她的平静生活。” 赵尧尧反驳道:“我说自由,你却说平静,那是有本质区别的好不好?” “她……她不该以我表嫂身份跟方晟有私情,还,还生孩子,这象什么话?” 赵尧尧轻轻刺了一句:“你不也是怀孕在先吗?” 白翎瞠目结舌,僵在那儿不知如何应答,赵尧尧“咔”轻轻挂了电话。 伫立在窗前不知过了多久,赵尧尧轻叹一声,缓缓转身出了办公室。对面交易大厅激战正酣,交易总额已达上百亿的机构会战已斗至白热化,此时她早已无心理会,径直来到停车场,坐在车里又发会儿呆,驱车直奔那家私人诊所。 第551章 身份腾挪 赵尧尧敲门后进入病房,鱼小婷正半倚在病床上闭目养神。 “恢复得怎样?” “还行,医生不让我动,我可是每天保持三四个小时运动量,现在浑身酸痛,难受得要命。”鱼小婷笑道。 赵尧尧坐到病床边,盯着对方眼睛道:“你有孩子?” 这个问题令人猝不及防,但鱼小婷经过特殊而专业的培训,早已修得刀枪不入,淡淡地反问:“谁告诉你的?白翎?” “你别管是谁,只要回答有或没有。” “有,是女儿。” “父亲是谁?” 鱼小婷道:“我可以拒绝回答吗?” “为什么拒绝?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赵尧尧说得直率而坦白。 “这可不是交换条件,如果你为救我感到后悔,不妨把命收回去。”说罢鱼小婷手里魔术般地多了柄飞刀,缓缓递过去。 赵尧尧吃惊地瞪大眼,根本不知道飞刀从哪儿冒出来的,隔了会儿道:“不,你对方晟有救命之恩,我救你是应该的。” 鱼小婷莞尔一笑,手掌略为翻转,飞刀又奇迹般地不见了。 “那是我的隐私,我不太喜欢和别人讨论这个,抱歉。” “可如果孩子的父亲是方晟呢?”赵尧尧轻轻说。 鱼小婷没料到她居然直言不讳说出真相,当即愣住,竟不知怎么回答。 “白翎把后果说得很严重,我理解,这是国家行为,当体制下定决心抓捕一个人的时候,你躲不了多久的,”赵尧尧道,“我所担心的是,女儿怎么办?这期间国内谁照顾她?万一你出事谁负责她一辈子?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 空气凝固,半晌鱼小婷流下大滴大滴眼泪。 “是的,刚踏入香港这块土地我就后悔了,我不该来的,这是九死一生的行动,我可以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任何人,就是不能对不起女儿……” 赵尧尧静静看着对方,此刻,是不是方晟的女儿已不重要,让两人心灵相通的是共同的母性。 “白翎今生今世都不会放过我,没事的,我会保护好女儿的安全,必要时牺牲自己也无所谓……” 赵尧尧握住她冰凉的手:“你觉得香港怎么样?把女儿交给我吧,我有个女儿在身边,不介意再多一个。” 鱼小婷讶然:“你……真这么想?” “不管她父亲是谁,今后我就是她妈妈,你信任我吗?” “你有颗菩萨心肠……”鱼小婷道。 “不,还是因为方晟,”赵尧尧淡淡道,“你同意了?” 鱼小婷闭上眼睛沉思良久,慢慢道:“等几年吧,我要给女儿一个充满母爱的童年……” 赵尧尧道:“你没听懂我的意思……你还想回内地?白翎既然知道你来香港,早不可能让你顺利回去,恐怕早就张好大网等着。先在香港避过风头吧,我可以替你办好护照,一旦嗅到危险气息立即转移。但女儿不能跟你东躲西藏,得留在我身边。” 不用赵尧尧多解释,就凭白翎电话打到香港,鱼小婷就明白自己后路已断,倘若执意要杀回双江,势必得付出高昂的代价。换在以前根本不算事儿,如今不同,越越占据了她整个心灵。 “让我……想会儿……” 鱼小婷变得虚弱无比,目光呆滞而沉重。赵尧尧知她此时的心情,悄悄起身离去。 三周后,有个叫王安的香港人,不,准确地说他是广东人,大学毕业后一直在香港工作。王安请了十天探亲假,回广州后陪爱人到内地省份旅游,第一站便是三相省黩灵市,游山玩水两天后,悄悄来到榆河县城。那边早有人守候在车站,出示信物和暗号后,王安接过熟睡正酣的越越,夫妻俩当天赶到三相市乘坐晚班高铁回广州。第二天早上夫妻俩抱着越越过境,行了不远上车,车里是等待已久的赵尧尧。 “越越,我是尧尧妈妈。”赵尧尧吻了吻小丫头秀美的额头。 越越懵懂地醒来,迷迷糊糊发现环境变了,人也变了,当即皱着眉心大哭起来…… 又隔了两天,爱妮娅二姐一家离开榆河县城,辗转来到三相机场。等了六七个小时后,爱妮娅小妹妹全家风尘赴赴下了飞机,两家人在机场洒泪拥抱,有说有笑。团聚了两个多小时,爱妮娅二姐全家登上去香港的航班,从香港转机去德国慕尼黑,而小妹一家则住入二姐在榆河县城的房子。 一切天衣无缝,不知不觉中完成了phoebe的身份大腾挪。 银山市红河经济开发区,下午。 方晟和鲁荣等四位副主任陪同许玉贤为首的常委们视察开发区企业落户情况,这是方晟上任后大多数常委们首次来到红河。徐璃、姜姝去年已看过心中有数,茅少峰和郝常勤等惊喜不已,连说不得了,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方常委把开发区建设得如此辉煌,要大力宣传,一定要宣传。方晟沉稳地说都是在市委领导下取得的成绩,还有很大的努力空间。 他们越夸得厉害,邵卫平脸色越难看。当初他从红河离任时是什么状况,常委们大都心中有数,当时可以说是满目荒荑、遍地苍桑,落户企业不及如今十分之一,而且尽是些拎不上台面的小厂,总产值加起来抵不到现在的零头。邵卫平肯定不承认能力不如方晟,症结在于圈地,可方晟能清理圈地,他为何不能? 说到底还是能力问题。 罗世宽、纪晓丹等人看得目光闪动,都是抓经济的,一圈看下来就掂量出份量,心知这些企业不是表面文章,而是实实在在的高科产业、先进电子产业,不单市场前景看好,利润率也非常高。原先看报表还暗自嘲笑方晟为了粉饰业绩,加大企业负担,竭泽而泽,如今看没有一丝水分,且后劲十足。 许玉贤一行来到靖海国际商会投资兴建的靖海大型仓储集散中心,今年初二期工程建成投产后,它已成为银山吞吐量最大的快递中转站,平均每天两千五百辆货车进出,邮件数占整个银山快件投寄量的百分之二十七! 徐靖遥头戴安全帽站在转运大厅指挥几台大型运输车,这是方晟事先关照的示范场景。寒暄问候后,徐靖遥陪同领导们来到仓储中心的核心区——指挥中心,一进门,见多识广的领导们不约而同“哇”一声,都被震住了。 高达十五米的大厅整个墙面镶嵌着球形屏幕,有仓储中心各个操作点的监控,有车辆调配、出入统计图表,有货物入库出库实时数量,还有大数据分析系统不间断提供的数据。 徐靖遥指着分列成五排坐在操控仪前一色工作服,五十多名员工介绍道:“仓储中心百分之八十的操作量都在这里,通过远程操控和无线传递进行,每天约有百分之三疑难件到人工分投中心处理,大大节省了工作量,提高了运转效率。” “工人平均工资多少?夜间加班怎么算?有没有公交车直达?”许玉贤问。 “向许书记回报,”徐靖遥道,“市区到开发区有公交车,不过站点较远,下车后还得骑电动车开二十分钟左右,所以仓储中心安排了两辆大巴负责往返接送;对于市区北面、西面没有公交车直达的员工,专门安排了四个接送点。仓储中心24小时连轴转,工人采用三班倒形式,同时备有休息区,提供因雨雪等特殊情况不回家的工人临时休息。” 许玉贤道:“咦,你没有回答工资问题,是不是想保密啊?” 徐靖遥笑道:“不是不是,收入方面因岗位、工作量、技术含量和劳动强度悬殊很大,不能一概而论,举例来说,指挥中心操作人员看似有空调、不受风吹雨淋、环境安逸,实则需要很高的操作技巧,且工作压力很大不能有半点分神,否则将引起连锁反应,他们月收入在八千元左右。” “不错,”许玉贤点点头,微笑道,“徐总是位大气的老板,没亏待工人。” “工人们收入高干劲更足,企业才能兴旺,这是我理解的双赢啊。”徐靖遥笑道。 许玉贤回头对郝常勤道:“宣传部要派人过来好好琢磨靖海仓储的运营模式,宣扬徐总双赢思想,给市里那些小气鬼老总们做个典范。上次去市第三拖配厂,我问了三遍工人工资,厂长支支吾吾不肯说,后来在车间随便逮着位老师傅一问,一个月只休息两天,到手工资不足三千,叫人家哪有心思帮你干活呀!” “回去就落实此事,”郝常勤笑道,“到时请徐总不吝传经送宝,站在企业家高度多多指点。” “客气客气,做企业嘛等于行军打仗,就得笼络人心嘛。”徐靖遥笑得合不拢嘴。 接下来一行人又参观了几个厂区,无不是朝气蓬勃,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许玉贤赞不绝口,罗世宽没挑到毛病,不得不勉强夸了几口,表示要组织区县领导们到开发区学习。 方晟故意没他们去自己投资的德亚电子工业基地。 第552章 弟媳疑云 官方解释是德亚电子的老总芮芸出差了,到欧洲推销其四层锌基双面电板系列产品。虽然欧洲早在五六年前就普遍使用锌基技术,但由于劳动力、土地等问题,成本居高不下,价格相当于德亚产品的双倍还多。芮芸想通过在德国举行的电子工业产品交易会,撬开向往已久的欧洲市场。 私底下,方晟不愿德亚电子过分出风头。因为红河经济开发区发展势头很好,大力宣传德亚电子无非锦上添花,方晟想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从最后一家厂区出来,许玉贤说今天的活动就到这儿,没事的可以先回去。话一出口常委们都坐上各自专车离开,许玉贤则来到方晟办公室。 “那边还没消息?”见方晟反锁好门,许玉贤迫不及待问。 方晟摇摇头:“我也纳闷,从时间来看已经超过李倩倩给的一个月期限,可叶韵……上次她从我这儿离开后,手机一直关机,真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奇怪的是李倩倩……”提到这个名字许玉贤咬牙切齿,“也没来过电话,这几天我每天都上网查看,也没发现爆料什么的。” “是个好迹象,我觉得叶韵可能已经得手,但出于安全原因没有露面。据她说那个动物保护组织势力大到难以想象,欧洲地区情报机构都让它三分,因此……” 许玉贤悻悻道:“该死的动物保护,没想到一直以来着力发展的皮革加工产业竟惹上这个大麻烦!前几天我已跟罗世宽讲了,澎湖区那个服装批发市场是否转型为皮革城,不搞行政一刀切,而由市场决定。” “罗市长怎么说?”方晟笑着问。 “面无表情嗯了一声,没准心里偷着乐呢,”许玉贤道,“他肯定听出我打退堂鼓,说什么以皮革产品经营为主,综合发展等等,哼,这两年他根本就是软抵抗!” “许书记的策略是对的,如果继续搞皮革城,以那个动物保护协会的犟脾气没准再使其它阴招,敌暗我明,还是小心为妙。话说发展经济,哪个行业不能搞,也没必要在皮革行业一棵树上吊死。” 许玉贤叹了口气:“要说私心,其实也有一点点,省外贸老总王川是我的铁哥们,这几年一直为货源不足伤脑筋。欧美受环境保护和动物保护影响,皮革行业都坚持不下去,市场需求量却日益上升,能组织到货必定赚钱。所以我在梧湘、银山两地大力发展皮革行业,一方面想帮王川,另一方面也觉得既然产品供不应求,为何不搞?” “您就放宽心吧,我有个预感,叶韵避过风头后肯定要来……”才说了一半手机响起,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居然是叶韵! “我在京都,想知道内情过来吧,到时约定见面地点。”她声音很低,语速很快,周围非常嘈杂,隐隐有播报声,似乎在某个大型商场里。 方晟朝许玉贤瞅了一眼,果断地说:“我乘明天上午的飞机去,抵达后还打这个号码?” “不,我中午跟你联系。”叶韵说罢便挂断电话。 “叶韵?”许玉贤紧张万分。 方晟点点头,沉声道:“她在京都,从语气听得出有些紧张,好像在躲避什么。要摆脱国外影响巨大的团体组织追杀,跑到京都确实是好主意。” “是的,京都有最完善的监控网络和强大的反敌情力量,任你身手再厉害都得收敛些。你明天上午去?要不要多带些人?” “叶韵现在惶惶如惊弓之鸟,别吓着她。” “好,一路小心。”许玉贤起身紧紧握住他的手。 回省城时天色已晚,途经服务区加油,无意间瞥见柏美薇和一个陌生男子肩肩说说笑笑从餐厅出来,身子挨得有点紧,举止间流露出亲昵的模样。 方晟心里“格噔”一声,连忙闪到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只见柏美薇上了辆奔驰车副驾驶位置,陌生男子上车后似乎亲热地拍拍她手臂,然后疾迅无比地驾车离开。 车子从身前掠过时,方晟看到居然是辆加长版suv,顶级奔驰系列款! 呆呆看着奔驰车背影,方晟重新上路后拨通闻洛手机,笑着问:“闻洛,今晚有空一起吃个便饭?很久没聚了。” 闻洛客气地说:“多谢晟哥,我在碧海出差呢,周末才回去。” “那美薇呢?一个人在省城挺无聊吧,我看看二叔有没有空。”方晟顺势试探道。 “她好像加班吧,傍晚打电话说不回省城。” “哦,太不巧了,以后有空再说。” 收起手机,方晟表情严峻。 柏美薇是闻洛读研时结交的女朋友,因为自由恋爱,能读到研究生人品、素质想必差不到哪儿去,况且于渝琴已嫁了出去,闻洛非老爷子属意的培养对象,于家也没有对柏美薇作过多背景调查,只知道出身平民家庭,父亲是国企普通员工,母亲在邮电局工作。 闻洛决定离开京都到地方发展,从于渝琴的话中听得出多有柏美薇的意思。而她本可以顺理成章空降相对安逸的潇南海关,却偏偏要到基层机关任职,非常不符合常理。 小夫妻俩新婚燕尔,应该如胶似漆一刻都舍不得分开,怎会刻意分隔两地?上次吃饭时据闻洛无意中透露,柏美薇并非每天都回省城,原因是车技不太好,不敢在浩荡的车流中左冲右突。当时方晟就有些不以为然,暗想方华四十出头了还每天回省城呢,车技不好多开几次不就行了吗? 现在看来都是托辞,柏美薇压根不想每晚和闻洛在一起。 快接近省城时,方晟拨通严华杰的手机,开门见山道:“帮我查一辆车,最好能知道今晚这辆车在哪儿。” “出什么事了?” “他娘的把我弟媳妇拐上车,车速太快,我追不上。” “噢,他俩从银山回省城的,没问题,我派人调阅沿途监控。” “麻烦了,”紧接着方晟又拨打白翎的手机,“有个人帮我查查她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谁?” “闻洛的新婚妻子,柏美薇,目前在银山宣传部工作。” 白翎笑道:“该不会打起弟媳妇的主意吧?当心于渝琴跟你拼命。” “别胡说八道!”方晟心情很差地说,“刚才在服务区看到她上了辆顶级奔驰,态度非常亲密,直觉有问题。既然于家把她放到银山,守土有责,我就必须对于渝琴和闻洛负责。” “我明白了,”白翎不敢打马虎眼,道,“今晚正好是我值班,帮你查查吧。对了,叶韵那边怎样?” “她就在京都,似乎挺紧张,我明天上午过去跟她会合。” 白翎想了会儿:“抵达京都后打开手机里的gps,我派人在外围策应——不会过于接近,防止叶韵误会。” “这样可行。” 车子进入省城后方晟随便找了家酒店住下,然后换了便服打车来到徐璃住处。她已很贤惠地准备好晚餐:煎得外焦内嫩的牛排、黄灿灿香喷喷的煎鸡蛋、涂好芝士的面包片、非洲进口的冷切火腿,还有两杯只斟了一半的红酒。 “真有情调,很久没享用过家庭式西餐了。”方晟笑道。 徐璃与他相对而坐,优雅地轻掠碎发,道:“我想赵尧尧、白翎都非传统意义的好妻子,首先都不会做饭,对不对?” “嗯,以外卖为主。” “这方面姜姝也不擅长,想必你已经知道吧?” 方晟尴尬地说:“你老提别人的名字,让我消化不良。” “再提一个就不说了。” “除了许玉贤。” 徐璃微微冷笑:“你俩最近鬼鬼祟祟,加上许玉贤明显情绪很差,整个常委班子谁看不出他遇着麻烦了?而且是你四处奔走,试图替他摆平!” “快有结果了,等真相大白后我会源源本本告诉你,”方晟举杯与她轻碰,“现在仍存在变数,我不能说,也不敢说。” “你觉得我会泄露咱俩私下聊天内容?” “不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也不知道真相,为这事明天得跑趟京都。” “京都有白翎罩着应该没事儿,”徐璃举杯道,“一路顺风!” 两只酒杯“叮”轻轻撞击,霎时她嘴角微微上扬,若有若无的笑意一闪而逝。 方晟如遭雷殛,呆呆看了她半晌,一拍桌子道:“古人不诚欺我!” “欺什么?”徐璃好奇问道。 “古书曰‘名器’必有狐媚之笑,但凡大户女子怀有‘名器’者,为掩其异则冰冷生分,寻常人等决不假于色云云,”方晟兴奋地说,“刚才我就看到狐媚之笑了!” “有吗?我好像没觉察。”徐璃双手抚脸道。 “须得真正情动方有绝世倾城之笑,普通人根本没机会看到。” 她妩媚地瞟了他一眼,含意复杂道:“我再笑一下,你能受得了?” “这是大杀器,千万不能随便使,”他连连说,“今晚有很重要的事,得晚点休息。” “什么事?” “捉奸!”方晟杀气腾腾说。 第553章破门捉奸 徐璃惊呆了,半晌才说:“你捉别人,还是别人捉咱俩?” 方晟也觉得有些指着和尚骂秃驴的味道,摸摸后脑勺道:“家事,必须要管,不然在于家没法交待。” 遂讲述了回省城途中见到的一幕,并说已联系朋友追查奔驰车主下落。 “功利心十足的女人,做事带有很强的目的性,闻洛只是她的跳板,”徐璃以组织部长的角度作出判断,“出身平民家庭——不是说你啊,而是一种普遍现象,相对传统家族而言更有向上的欲望,为了某个目标可以不择手段,包括婚姻,当然这一点与家族联姻有异曲同工之妙。” “既然想借助于家势力迅速上位,应该忠于婚姻安份守己才对啊。” “婚姻非她所愿,想必生活作风就随便得很,有顺眼的便凑到一块儿,”徐璃苦笑,“我在说自己吧,姜姝何尝不是如此?这样想想,我倒不赞成捉奸,能放手时且放手,孤身在外她也不容易。” 方晟沉吟良久,道:“你起了恻隐之心,我倒不以为然,她的行为与家族联姻的牺牲品不同。你是在长辈刻意安排下被动接受,之后夫妻关系恶化导致出轨;她跟闻洛谈恋爱的动机不纯,是主动将婚姻当作工具,我很厌恶这种行为!” “无论如何,女人总要承担婚姻不幸的后果……” 徐璃刚说了半句,白翎的电话来了,方晟做个禁声手势,快步来到阳台才接通。 “查到了,”白翎道,“她的履历很简单,但情感生活很丰富——跟你一样。” 方晟没好气道:“不顺便讽刺一下我会死吗?” “习惯了,嘻嘻……她的本科在京都农业大学新闻系就读,是鼎鼎大名的系花兼交际花,多个管道证实她跟学生会主席、副主席;团委书记、副书记,以及多个富二代、官二代都有交往。注意,‘交往’是官方说法,与她同届的农大学生形容得就难听了,说只要对她一心向往的保研有帮助的,有权有势的都可以上她!大三下学期,农大两个男生争风吃醋甚至动了刀子,女主角就是她。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尽管成绩平平,但凭借各种名目的加分以及神出鬼没的导师推荐——未经证实的消息说新闻学院院长也跟她有一腿,终于获得宝贵的保研名额,大概在农大名声太臭缘故,她没选择名气更响的本校,而是跑到京都师范大学读研……” “精明势利的于渝琴真是走了眼,婚前连最基本的背景调查都没做,要知道普通人家孩子谈恋爱还有个访亲程序呢。”方晟叹息道。 白翎续道:“要说这门亲事也是于渝琴过于高调惹的祸。儿子到京师大读研,她鞍前马后给学校层层级级打招呼,要最好的宿舍且必须朝南,要最好的导师,要最好的实验室,而且每个周末三四辆车停在校门口接儿子回家,搞得整个学校都知道闻洛是于家子弟,前途无限。你想想,柏美薇能不知道吗?知道后能不动心吗?一来二去,两人就很凑巧地‘邂逅’了!” “跟她好过的那些人当中,有没有她特别钟意的?或者她与闻洛交往期间,有没有相对固定地跟谁来往?” “有个富二代叫杭恩明,父亲是晋西煤老板,身家据说几十亿,在农大疯狂追求柏美薇时花了很大一笔钱,她也曾想过停下脚步认真谈一场恋爱,然而后来便保研,两人分道扬镳……” “有杭恩明的照片吗?” 几秒钟后白翎便将照片发到他手机上,仔细一看,就是在服务区见到的男子! “好家伙,从京都追到银山来了,这对狗男女!”方晟恨声道。 白翎悠悠道:“你骂人家狗男女,不知多少人背后骂你什么呢。” “再见!”方晟怕她追问在哪儿之类,故作生气地挂掉电话。 本来经徐璃劝解,方晟已对捉奸行动有些犹豫,听白翎活灵活现一说,心肠又硬起来,折回餐厅正待说话,严华杰的电话来了,简洁有力地说: “潇北酒店6066房间,这会儿两人正在餐厅包厢吃饭,怎么处理?” “通知治安大队冲进去抓人!男的打一顿,罚款了事;女的隔离到别处,我出面跟她谈谈。” “没问题,”严华杰略一盘算,“离潇北酒店两条街有个劭家快捷酒店,得手后直接把那个女的押过去,然后通知你。” 接完电话,方晟说:“过会儿我要出去一趟,你先上床……” 徐璃白了他一眼,狐媚之笑再度一逝而过:“好。” 方晟急忙捂住眼睛:“别介,快受不了!” “我倒很希望你挺住。”她一语双关道。 “除了我,真很少有人能挺得住。”方晟自信地说。 治安大队执法行动非常顺利,更获益于杭恩明和柏美薇缺乏最基本的防范意识,进房间后连锁链都没拴。队员们踹开房门,将赤条条搂抱成一团的两人抓个正着! 柏美薇深知事情闹大了,坚决不肯透露工作单位和姓名,也不肯出示身份证;杭恩明挺光棍,直言不讳说是我的过错,跟她没关系,要处罚什么的由我承担。队长深沉一笑,说她身份交代不清,我们怀疑她是暗娼! 杭恩明象受到侮辱似的叫道我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我们明明……一想柏美薇担心身份泄露将遭来大麻烦,只得乖乖闭嘴。 把女的押出去,分头审问。队长命令道。 队员们二话不说,如狼似虎地将柏美薇押下楼推入辆面包车里,飞快驶离酒店,过了会儿停到个灯光昏暗的小院子里,从后门进入,送到二楼最尽头房间。 “你们要干什么?我认罚不行么?”柏美薇可怜楚楚道。 队员们根本不理她,将她孤零零扔进房间,一言不发离开。 冷静下来,柏美薇意识到此事有可能带来莫大麻烦。执法行动都是男警察,不便搜身,倘若换个女警察发现皮包里的身份证,或者凭手机也能验证身份,那可真是灭顶之灾! 怎么办?怎么办? 于家的人都指望不上,更不能让闻洛知道,谁能帮自己?想来想去,唯一的希望大概只有方晟…… 对,方晟! 那样一个花心大萝卜,应该能接受自己的行为吧?以银山市委常委地位,打招呼把自己弄出去估计不成问题…… 正想得出神,房门一响,有人缓缓进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来人正是方晟! 柏美薇惊得差点跳起来,吃吃道:“晟……晟哥……” 方晟冷冷道:“你以为治安大队真不知道你是谁?人家早摸得一清二楚,打电话叫我过来领人!” “晟哥,我……”柏美薇捂着脸哭泣起来,一是真的羞愧,一是心里石头终于落地。 “有多长时间了?”方晟问。 “实际上……今天是我俩分手后第一次见面,”她急切道,“请相信我,晟哥,我说的是真话。他是我大学时的男朋友,分手后不再联系,直到今天上午他到潇南办事,突发奇想辗转找到我的号码,然后……” 方晟摇摇头:“据我所知,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我没骗你,晟哥!”柏美薇泣道,“我上本科时年轻无知,耽于玩乐,做了很多错事,自从读研遇到闻洛后就洗心革面,立志做个好女人!今天我老毛病又犯了,本想跟杭恩明见一面,闲聊几句,可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答应跟他来省城……请原谅我一时冲动吧,晟哥,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第二次!” 杀人不过头点地,方晟心知说到这个地步也差不多了,除非逼她跟闻洛离婚。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方晟觉得自己给于家闹的糟心事够多了,别再让外界看笑话。 男人花心跟女人出轨,在内地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事儿。 方晟微微沉思,道:“你是我弟媳,当初来银山你婆婆郑重其事托附我的,虽然我不太情愿,但既然来了,就必须对闻洛负责。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还有这儿那儿的朋友,离了银山我管不着,在银山若再有第二次,别怪我不客气!” “绝对不会了,我保证。”柏美薇泪水将前胸衣服湿了一大片。 “你到银山锻炼,目的是想在仕途有所发展,这方面离不开闻洛,还有于家的帮助;反之如果你作风不检点导致婚姻破裂,于家将成为你晋升最大的障碍。其中利害关系,你可曾想明白?”方晟厉声道。 柏美薇低头垂泪:“我真是糊涂了,多谢晟哥指点。” “以后每天回省城多陪陪闻洛,他是个好男人,厚道、忠诚、本分,现在象他这样的好男人不多见,尤其有于家背景,好好珍惜吧,”方晟缓和语气道,“今晚的事儿就算了,治安大队那边我帮你摆平,赶紧回去休息。” “谢谢晟哥,谢谢。” 柏美薇独自出了房间下楼,本以为会遭到警察盘问,谁知一直走到酒店门口都没碰到人,那些凶神恶煞的警察仿佛约好了一齐消失似的。 她这才体会到方晟的能量,当下在路边挡了辆出租急急回家。 第554章 后患无穷 回到徐璃家,她正坐在床上看书,台灯下她冰清玉洁的脸庞如同大理石雕像,轮廓分明却又线条柔和,有股说不出的宁静之美。 “办妥了?”她问。 “嗯。” “还是选择原谅?” 方晟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我不是闻洛,更没资格站在道德高度谴责她,只能劝她安分点,下次别犯到我手里。” 她微微一笑:“下次……她若抓住我俩怎么办?” “那就告诉她,‘名..器’的魅力无可抵御……”他说着双手探入她怀里一阵摸索,她低低叫了一声,身体软了下来,转瞬两人便除掉衣衫搂到一处…… 今晚徐璃格外有感觉,“名..器”绽放无限魅力令方晟魂飞魄散!而体内变化徐璃是一无所知的,她只紧闭双眼搂着他宽厚的肩膀,用心品味其中说不出来的妙处。 事毕,她闭目休息了六七分钟才慢慢睁开眼,长长出了口气,陡地紧紧抱他,用之前从未有过的热烈语气说:“我爱你,真的爱你。” “我……被你吓坏了……” “古人云朝闻道夕可死,经历刚才有生以来最强烈的感觉,我想明天死了也不枉到人间一回。” 方晟连忙捂住她的嘴,责怪道:“不准说这种话,我俩来日方长,以后会有更好的体验。” 她轻轻摇头,眼中闪烁兴奋而惆怅的光芒:“不会了,我觉得今晚是最棒的……它将是一个历史性记录,真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方晟从未听身边的女人说过到达巅峰的感受。赵尧尧不好意思;白翎是不屑;樊红雨和鱼小婷只做不说;姜姝提到这个话题就脸红。 “好像……坐过山车被甩到最高点,强烈的失重感,整个身体象漂浮在云霄上,不,已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内心充满惊喜、想要尖叫,可发不出声音,也睁不开眼睛,那一瞬间真的好像死掉似的。” 按惯例晚上鏖战两轮,但徐璃认为今晚这次足够,身体也疲乏得极点,便早早休息。第二天清早来了次晨练,然后她懒洋洋打电话给办公室说身体不适,上午不去了,接着蒙头大睡。欢爱后的睡眠最舒适,最安逸。 方晟则匆匆赶往机场,上午十点半,航班准时抵达京都机场。他没急于离开,先在机场餐厅吃了点东西,待到近十二点时接到叶韵电话: “在哪儿?” “机场,日式拉面馆。” “就坐那儿等,我马上到。” 方晟浮起微笑。如他所料叶韵果然把见面地点放在机场,这里秩序井然,警力充足,人群里还混有很多便衣,是最安全的地点之一。 日式拉面馆顾客不多,环境幽静舒适,方晟又特意选的墙角位置,倚墙而坐可看到店里顾客出入。 几分钟后,有个黑衣中年妇女匆匆进来,四下环顾径直坐到方晟对面。方晟惊讶地张大嘴,良久道: “好高明的手法,佩服佩服。” 叶韵低头喝茶,声音很轻:“过去一周里我至少躲过对方十一次暗杀,包括四次下毒,两次未遂车祸,五次远程狙击步枪狙杀。” 方晟怒道:“那算什么保护组织?爱惜动物,舍不得杀生,却视人命如草芥,简直是冷血的杀手组织!” “嘘,轻点!”叶韵依然低着头,“想知道我是怎么处理那个人的?” “你……有没有时间?安全方面需要白翎帮忙吗?”方晟关切地问。 她甜甜一笑,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而且笑这么甜,方晟真心服了她。 “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你这样说我很开心,说明在你眼里我的安全比许玉贤的安全更重要。” “这件事是我请你帮忙,人身安全是前提。” 她声音更轻:“那个人住在冀北省山区某个疗养院。” “你是说李……” 叶韵点点头。 “清单还在她手里?” “在。” “那……那她随时可以从疗养院出来掀风作浪啊。” “放心,她出不来的,”她笑得更甜,“她中了一种毒,不能动不能说,成天躺在病床上,只有眼珠能转,不过饮食正常,也可以看电视的。” 方晟脊梁透出深深的寒意,当即联想到鱼小婷出手后,亲眼看到的陈建冬的惨状,活到那个份上,活着比死去更痛苦! “是你下的毒?”他的声音低不可闻。 她不满地嘟着嘴,抱怨道:“别说得太赤裸好不好?是她自作自受,非把自己搅到深不可测的漩涡。她本身并非那个组织成员,而是人家出于需要临时拉拢,大把金钱加上洗脑,她就稀里糊涂把自己当作救世主,认为保护动物是与生俱来的神圣使命,义无反顾给许某某下套……” “刚开始被包养时,她还不是组织外围成员?” “嗯,那个组织经过长期追踪监视,发现她是许的情人后才拉进去的,”她继续说,“她已被洗脑,谈判、说服、诱导毫无意义,因此我找到她后不说废话,直接打倒在地并灌了一剂汤剂……” “她居然一个人住,没人保护?”方晟觉得不可思议。 “有两个保镖,都被我打昏了,”叶韵不经意道,“我先逼问清单在哪儿,她摆出刘胡兰视死如归的样子,我说世上有比死更煎熬的活法,她表示不信,然后我就捏着她的嘴把汤剂灌进去……” “你太冒失了!万一组织有清单备份,或者藏在国外服务器,定时发布怎么办?” “第一,光有清单没证人,许某某会搞不掂?第二,她不是呆子,知道如果组织得到清单,自己就没利用价值,所以清单绝对私下藏得很严实,”叶韵笑道,“之后把她背上车,连夜离开双江,独自开了上千公里来到冀北深山里的疗养院,一次性预交八十万,够她过一辈子吧?” 方晟细心琢磨整个过程,良久道:“我觉得有可能在三个方面有问题,一是那个组织既然能事后追踪到你,说明神通广大,万一找到那家疗养院怎么办?二是眼睛会说话,找到她就能找到清单,到时还是隐患;三是组织的能量用之不竭,而你不能总这样东躲西藏下去啊,对吗?” 这时有六七位旅客进店,动静比较大,叶韵往角落里挪了挪,专心致志喝茶,等那拨人离开了才说:“疗养院的事儿你别发愁,我敢打包票那个组织绝对找不到,因为送她进山的人不是我,有第三方参与了此事,这是一个地道的双盲行动——疗养院不知委托人身份,我不知疗养院具体位置,明白吗?” “但你……” “那个组织事后经过缜密而详尽的调查,把我确定为目标,尽管如此,倘若我蛰伏不出,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是我主动暴露行踪,把追杀者一路引到京都。” “为何这么做?”方晟转而悟出她的心思,“你想让白翎锁定他们,一网打尽?” “不然怎么办?如你所说,总不能无休止追逐下去吧?” “你这是在玩命呐。” 叶韵摆摆手示意结束话题,笑嘻嘻道:“总之你可以回去向老许邀功,那件事ok了,我敢担保没有后患。” “给你带来无穷后患呐。”方晟叹道。 “付出总有回报,我坚信这一点。” “你想得到什么?”方晟认真地问。 叶韵目光游离,散落在四周座位上,隔了会儿道:“记得你在黄海就问过这个问题,当时我怎么回答的?” 方晟耸耸肩:“快十年了,我以为你应该有了答案。”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女人不经老啊,”叶韵摸摸娇嫩的脸颊,“我看上去很象中年妇女吗?” “这是化妆效果。” “或许是几年后的我,”她难得伤感地说,“方晟——请允许我直呼其名,十年里我没要求过你什么,今后十年或许依然如此,或许某一天我会让你大吃一惊,无论如何请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你长得这么漂亮,我怎会不解风情?”方晟开玩笑道。 叶韵知他不会轻易承诺不确定的事情,也不勉强,道:“谈正事吧,老许心事已了,新红农场那边轮到你出马解决,尽量争取最好的结果。” “我已打听过,涉及国家安全的罪犯原则上不可以假释,减刑也要经过复杂而严格的审批,”方晟道,“这件事请给我时间,不能着急。” 叶韵无奈道:“反正十一年徒刑才开了个头,急也急不来……如果办成了,千万别告诉他跟我有关。” “哦,为什么?” 叶韵仰头喝掉杯中残茶,起身时微微轻躬,轻声道:“拜托了。”随即匆匆离去。 第555章 人性考验 反正已向许玉贤请过假,方晟没有立即回双江,而是打车直接来到白家大院,白翎提前回来会合,向白老爷子请安后躲进卧室叙了回旧,她照例拙力难支,几乎是咬紧牙关苦苦支撑完下半场。 “是不是受伤的原因?”方晟很疑惑。 白翎苦笑着摇头:“上次我已请教过京都最好的妇科专家,她也解释不清,说医学只解决了人体百分之十的奥秘,绝大多数仍处于空白状态。以后就……免了吧,我难受,你也不尽兴。银山有姜姝陪你,挺好的女人,燕常委对她很关心,视如己出,别错过这个渠道。” “喂,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方晟瞪眼道,“我是那种用身体铺平晋升通道的人吗?” “正因为你不是,她才真心对你好,否则燕家父子焉有看不破之理?”白翎疲倦地摆摆手,“不提她了,总之除了鱼小婷谁跟你好我都不管。叶韵那边怎么说?” 方晟简要讲述了两人交谈的内容。 白翎点点头:“很聪明的女人,作为朋友真是幸事。不错,在京都追杀的那帮人的底细我已摸清楚,来自东欧一个杀手帮派,以善于玩命、胆大妄为和价格低廉著称,看来那个所谓动物保护组织很注意核算,杀人都讲究控制成本。” “能一网打尽?” “参与行动的共六人,有学生,有代课老师,有酒吧服务员,还有个拳击教练,他们以某种隐秘的方式联络,每次行动只有两三个人,”白翎面露难色,“事关外国人,动手必须慎之又慎,没有足够证据不能随便抓人,可一次抓两三个,其他人听到风声转入地下,等于前功尽弃……” “那倒是,弄不好造成外事纠纷啊。”方晟也意识到问题并不简单。 “明天上午我组织相关人员讨论抓捕方案,总有办法的,对了,”白翎不经意问,“最近赵尧尧跟你有联系?” 方晟心里“格噔”一声,道:“正常保持联系,怎么了?” 白翎细细审视他,良久道:“她在香港接待过哪些客人?” “估计没有,你知道她的性子,最不喜欢交际应酬,”他故意反问,“你打听这个干嘛?” 白翎正待说什么,方晟的手机响了,竟是陈皎打来的,赶紧做了噤声手势才接通。 “方常委,我是陈皎,”陈皎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平淡,“听说你来京都了,晚上有空聚聚?” “好啊,一切听你安排。” “待会儿发短信给你。”陈皎果断结束通话。 白翎立即问:“为江业新城的问题?” “是的,转眼几个月过去了,无论进展如何总得给我回复吧。”方晟心里忐忑不安,却故作轻松之态。 “如果他说没办法,江业新城可真的没法翻案了,”白翎忧心忡忡,“几位常委当中,一号首长、二号首长对传统家族并不感冒,以他俩举足轻重的地位也不会轻易对地方具体事务表态;燕常委有很强的正义感和文人情怀,但分管领域与经济不沾边;唯一希望就是陈常委……”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朱正阳镇着,江业新城还能顶一阵。” “万一他高升后樊红雨继任呢?除非你有本事摆平樊红雨,或者早已摆平?”白翎似笑非笑。 方晟不耐烦道:“少啰嗦,快给为夫备衣备车,否则回家再战!” 白翎哆嗦一下,愁眉苦脸道:“好,好,算我怕了你。” 见面地点在紫禁城北侧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里。如京都所有大四合院一样,其正门朝东南方向不“巽门”,正宅则坐北即坎宅,符合风水学说的“坎宅巽门”,象征着开门财源不竭,金钱流畅。 院里砖雕、木雕、石刻、彩绘以及盆景、亭台均美仑美奂、精美华贵,想必原主人是朝廷高官要员。 服务生将方晟领到北房(即上房),屋里只有陈皎一个人,正兴趣盎然盘膝坐在炕上,就着茶水剥花生。 “陈兄,我来晚了,不好意思。”方晟掀帘而入歉意道。 “不晚不晚,其实整个下午我都在这儿,直到傍晚才憋完一篇材料,正担心电话打迟呢,”陈皎道,“晚上没别的活动?” 方晟暗想有你相召,天大的事儿也得搁下,嘴里笑道:“陈兄消息太灵通了,我中午才到机场,办完事后在白家大院说了几句话就接到你的电话。” “老弟是京都圈子里的热门人物,到哪儿都有人关注,”陈皎轻描淡写解释了一句,转而道,“上次老弟交待的任务,虽说总是没消息,其实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上个月常委会例行会议一致决定,近期各条线要树立一批经济发展中的正面典型,在全国范围内展开学习和研讨——现在取消‘经验推广’的说法,防止少数不动脑子的领导干部死搬硬套,造成一窝蜂现象。” 方晟道:“我看到省委省正府下发的关于评选的一系列部署,采取各市区自评自报、上报申请材料,省里研究后推荐,京都成立专门小组评审的方式。” 陈皎颌首:“其中有个奖项是我会同有关部门向相关领导建议的,即‘十大新兴县城’,其标准可谓为江业新城度身打造,是你一举翻身正名的好机会。梧湘那边上报材料没问题,省里推荐嘛做点工作也顺到渠成,报到京都后,评审小组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是我朋友,况且江业新城各项指标数据都非常过硬,这个奖项十拿九稳。最后也是最重要一点,我父亲会亲自出席颁奖晚会并给‘十大新兴县城’颁奖,在随后发言中突出一句‘近年来以江业新城为代表的新兴县城,在发展中因地制宜、大胆创新’,你觉得怎样?” “太好了,陈常委这句话足以为江业新城盖棺定论,今后再有人想拿它做文章就是自讨没趣!”方晟激动地说。 “可燕慎却有异议……” “燕教授?”方晟一愣,“他觉得不妥当吗?” “他拿到红河经济开发区上个月的经济数据,拍案叫绝,认为凭这些指标当选‘十大新兴经济开发区’毫无悬念,”陈皎道,“江业新城获奖,站在人民大会堂接受常委颁奖的是朱正阳;而这个奖才是你出人头地的大好机会。你认为呢?” 方晟笑道:“难题又来了,鱼与熊掌二者不可得兼。双江不可能推荐两个与我有关的奖项,这里面有个统筹安排的问题。” “我想了想,觉得燕慎的话也有道理。你到红河快满两年,如果能站到人民大会堂领奖,是你个人的荣誉,也是双江的荣誉,对于接下来的晋升有极强的推动力;如果换朱正阳上台领奖,不用说,下一步他可顺利进入市常委班子。官场是很现实的,谁都不敢忽略国家级殊荣。燕慎说先解决短期晋升问题,江业新城的事等明年再考虑不迟,”陈皎道,“这是长线与短线的选择,你自己慎重选择。” 屋子里静默了两三分钟,方晟边沉思边慢慢喝下半杯茶,陈皎并不着急,津津有味继续剥花生,一粒粒扔进嘴里。 方晟深知此事并不仅仅是长线与短线的问题,还关系到今后几年势力布局。江业老城区持续上访,朱正阳和樊红雨忙得焦头烂额,后面必定要从财政拿出一大笔钱安抚商户,这些情况想必陈皎、燕慎都有所耳闻。倘若方晟拿下“十大新兴经济开发区”奖项,江业新城连推荐资格都没有,朱正阳只能继续留守江宇,对方晟反而是好事。无论出于对方晟忠诚,还是自身政绩需要,朱正阳都会全力处理好老城区商业萧条的后遗症。 反之朱正阳进入市委常委班子,对他来说江业新城只是台阶而非包袱,大可不必对老城区上访商户负责;樊红雨顺位接班的话——大家都认为樊红雨与方晟在黄海并不和睦,有可能借题发挥利用上访、闹事等负面话题给方晟脸上抹黑! “陈兄,”方晟终于说,“燕教授的建议完全站在我的立场,可我却不能单为自己着想。突出自己也罢了,同时打压自家兄弟,这一点我做不到……江业老城区问题不能再拖下去了,倘若江业新城获得京都高层肯定,朱正阳顺势大力引导,调整老城区经济布局和旧城改造,危机可以转化成商机,从而彻底解决因大力发展江业新城而留下的隐患,从某个角度讲,也是弥补我在江业主政时的缺憾。我不能损人利己,陈兄,这就是我的选择!” 陈皎面无表情:“老弟可得想清楚了,这样全国范围内大规模评奖不会常态化,这届领导班子任期内大概只有这一次,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我想好了,”方晟道,“决不反悔!” “真的?” “一言出口,驷马难追!” 陈皎正襟危坐,朝他看了许久,突然说:“出来吧,你赢了!” 第556章 捭阖纵横 屋里蓦地传来清朗的笑声,紧接着有人推开对面立轴山水画掩饰的暗门,缓步进来,定睛一看竟是刚才提到的燕慎! 见方晟莫名其妙——其实这会儿心中透亮,悟出刚才一番话是陈皎和燕慎设的套,目的在于终极考验!无论“十大新兴县城”,还是“十大新兴经济开发区”,说白了是给江业新城翻案提供平台,方晟身份敏感,背倚于、白两家传统家族势力,且数年前被骆常委公开批评。陈常委公开颁奖且在总结发言中高度肯定江业新城,在官场无异于爆炸性举动,对今后政坛格局乃至权力版图划分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 对陈皎而言,非常担心自己走眼而误导父亲在宏观大局的判断,更担心方晟是朝三暮四、为了成功不择手段的小人,反复斟酌后设下此局。 若方晟见利忘义,只顾自己上位而弃朱正阳于不顾,陈皎仍会谈笑风生,但随后便中止先前所说的计划,一是评审小组不会让红河入选,二是陈常委不会亲自参加颁奖典礼。 想到这里方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暗自醒惕尽管之前与两人多次见面,看似其乐融融,实质还没获得他俩真正信任,也就是说,依然被排斥于他们的圈子之外。 燕慎风轻云淡道:“喝茶前跟陈老弟打赌,一个说你选江业新城,一个说你选红河,结果……我赢了。” 他努力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屋内三人都心知肚明这根本不是选项a与b的问题,而是直接反映一个人的人品和修养。 陈皎故作恭敬之态给燕慎倒茶,道:“还是燕兄了解方老弟,愿赌服输,明天中午请二位吃涮羊肉!” “方老弟是南方人,未必适应羊膻味儿。”燕慎笑道。 方晟道:“羊肉我很喜欢,不过明天是周四,本打算赶回去参加下午市里召开的会议。基层文山会海,不知消耗掉多少大好光阴。” 陈皎微笑道:“跟许玉贤打个招呼即可,你辛辛苦苦挽救他的仕途,是头等功臣要享受优待才对。” 连许玉贤的隐私都知道?方晟骇然看着陈皎,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燕慎大笑:“你就别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吓唬方老弟了,是姜姝前些日子回来一起吃饭时透露的,虽然你守口如瓶,可这段时间许玉贤心神不宁、动辄暴跳如雷在银山官场根本不是秘密。” 方晟暗自庆幸没在姜姝面前吐露内情,展颜笑道:“也不算大事,遇到点小麻烦而已,喝茶,喝茶。” 陈皎和燕慎不落痕迹对视一眼,真正领略姜姝对他评价的四个字:口风极紧。 三人边喝边聊,一个多小时后陈皎先行告辞,因为明早要将傍晚完稿的材料提交领导审查,需提前到单位做些准备。屋里只剩下燕慎和方晟,两人更随意些,燕慎半倚在炕头,拈了粒葡萄扔到嘴里,道: “刚才的考验别怪我没事先透露,是他临时决定,说来说去还是心里不踏实啊,请方老弟理解。” 方晟点点头:“换作我也会再三掂量,无论铺垫得多么巧妙,并不能掩盖公然推翻骆常委定论的实质,想必陈常委也顾虑重重。” 燕慎突然跳下炕,谨慎地关好门窗,郑重其事道:“国外评价这届领导班子是‘经济内阁’,有道理也没道理。有道理是因为一号首长傅首长原是总理,抓了五年宏观经济;二号首长桑总理和陈常委都来自于南方经济大省;家父则是经济学教授;只有骆常委是传统政工出身。” 燕慎陡然聊起即使在京都都讳莫如深的高层政治,方晟深知他是真心信任自己,有意剖析当前和今后政坛走向,当下凝神倾听。 “撇开具体分歧不提,五位常委大致有三种倾向,一是以傅首长和家父为代表的统筹兼顾派,也就是国外所称的京都派,即长期在京都工作,专注于宏观经济研究,具有较强的大局观和全国一盘棋意识;二是桑总理和陈常委为首的外向经济派,即沿海派,两人都在沿海发达省份深耕几十年,具有强烈的开放意识和全球一体化思想;三是骆常委代表的保守派,”说到这里燕慎苦笑道,“按常理京都派和沿海派应该经济理念相近,而将保守派排斥在外。其实不然,因为京都派与沿海派所持的发展方向有本质区别,在二票对二票相持不下的情况下,骆常委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一票!” “噢,竟有这种事?”方晟惊呼道,“那个老家伙反倒成为香饽饽!” “是啊,香饽饽,”燕慎无奈摇头续道,“现在你该明白陈皎为何在已经决定帮你翻案,还临时玩了这一手。陈常委内心是矛盾而彷徨的,迈出这一步等于失掉骆常委今后的支持。” 方晟不安道:“为我这个小人物而大动干戈,至于吗?” “江业新城在陈常委眼里连小棋子都算不上,官至那种地位哪会在意一城一池得失?他通过陈皎结识你,继而支持江业新城翻案,固然有惺惺相惜、伯乐赏识千里马的因素,更重要原因是向你背后的传统家族势力示好!” 一语惊醒梦中人,方晟这才悟出陈常委此举隐含的政治算计! “众所周知上次换届传统势力被瓦解得七零八落,即使位居正治局的几位跟陈常委也不是一个量级,何必……”方晟仍有不解。 燕慎声音更低:“本届领导班子任期已经过半,两年后即将换届,从年龄来看,傅首长、家父和骆常委都超过离休红线,退下来情理之中,现任班子只剩桑总理和陈常委。不出意料,桑总理将成为新一届领导人,陈常委呢?那可就两说了,按先来后到原则固然排名第二,可没说排第二就是总理啊,也能续任他目前的人大委员长职务,对不对?” “他跟桑总理同属沿海派,按说没问题啊?” “老弟还不了解京都上层政治格局,新班子的组成通常要在一定范围内征求意见,是反复协商、博弈的结果,就算众望所归的桑总理接班——仅仅是大概率而已,有哪条规定说只能由他接班?在最终方案达成前,一切皆有可能。” 方晟终于听明白了:“所以陈常委必须未雨绸缪,尽可能团结各方势力,传统家族实力雄厚,是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关键在于,身为沿海派代表,陈常委的治国方略与保守派格格不入,即便再有意拉拢,保守派也不可能支持,相反要千方百计狙击他接掌国务院!”燕慎凑到方晟耳边悄声道,“据可靠消息,保守派打算推吴曦当总理!吴曦目前是政治局委员、副总理,晋升总理也合情合理,对不对?” “啊!”方晟失声道,“对于家而言可是最坏的消息!” 燕慎诡谲一笑:“这样陈常委和于家不就有了携手合作的基础吗?政治联盟总是基于共同利益之上的,从来没有单方面付出。江业新城就算陈常委的礼物吧,接下来怎么做跟你无关了。” 方晟心领神会。于云复身居京都中枢,政治敏锐非同寻常,怎么衔接、怎么谋划,怎么权衡自有分寸,轮不到自己这样的局外人多管闲事。 “另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军方从来都是政治局里不容忽视的力量,军方拥有的三票投给谁,很大程度会扭转整个局面,而于家铁定拥有白家那一票,还有一票属于樊家势力的肯定投给宋家,剩下那张票呢?角逐最后关头每票必争啊。” 方晟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老脸一红,以喝茶掩饰窘态。 燕慎佯装没看见,道:“之所以说这番话,是想提醒你——感激之情是必须的,但不必太过认真,江业新城是置于大格局下的小算计,仅此而已。” “还得常怀感恩之心,”方晟笑道,“毕竟事关两位常委争端,常委无小事啊。” “明天中午多敬陈皎几杯酒吧。”燕慎不经意道。 喝完已将近凌晨,出门时燕慎说明天还在这儿,顺便邀请白翎参加吧,彼此都认识,范围也很小,不会传出去的。方晟欣然应允。 回到白家大院,白翎已沉睡很久。方晟先打电话给许玉贤简要告之事态已得到控制并请假,许玉贤心里石头落地,连连说回来再说,回来再说。再告诉白翎与陈皎、燕慎聊的经过,得知受到邀请白翎很高兴,看得出她很在乎圈子子弟们对两人关系的认同,睡意全消喋喋不休说了很多少女时期的往事。方晟心里非常愧疚,觉得自己给予白翎的实在太少太少。 “陈皎一直想到基层任职,陈常委坚决反对,要等他退二线才行,”白翎道,“如果再连一届,我看陈皎干脆留在京城享享清福吧。” “陈常委是对的,基层谁敢惹常委儿子啊?还不得当祖宗供着,根本不利于陈皎成长进步。” “他那看人白眼珠子多黑眼珠子少的脾气,根本不适合在基层混,知子莫若父,陈常委压根没想过让儿子当大官。”白翎总结道。 第二天上午,方晟去了趟于家大院。 第557章 眼高手低 穿过花径来到后花园,于老爷子正在一棵古朴的柏树下打太极拳,速度很慢却有招有式,态度极为认真,足足二十多分钟后才收势下场,边接过警卫员递过的毛巾擦汗,边问道: “今天才周五嘛,不好好工作成天跑京都干嘛?” 虽以责备的语气,神情间却很高兴。 “中午有饭局,先回来向爷爷回报一下……”方晟细述了昨晚茶会经过,重点是燕慎表述的内容。 听完他的话,于老爷子并不显得惊讶,双手盘着核桃在花径间闲庭信步,过了会儿道: “吴曦谋求的只是换届选举中无数个可能中的一个,更多只是讨价还价的筹码,实现可能性非常低,否则为平衡起见云复也必须进常委,眼下这个局面能让传统家族势力占两席位置吗?那么宋寒枫又怎么办?由此带来的连锁反应令人头痛。” “为了狙击吴曦,必须把陈常委推到那个位置,是这样吗?” 于老爷子摇摇头:“未必。中国最不缺的就是领导干部,那个位置很重要,也有很多选项,陈常委不是最佳人选。从时间讲还有两年,两年里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现在讨论为时过早。江业新城是投石问路,关键在于换届时云复能否有舒服的位置……饭当然得吃,奖项也要拿,走一步看一步吧。” “爷爷心目中还有其他人选?”方晟听出弦外之音,追问道。 于老爷子深沉一笑:“想跟于家结盟者,陈常委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很多布局从三年前换届后就悄悄展开了。当然通过你来搭桥,他做得很聪明,比我预估的高明不少。” “那么爷爷……” “你的任务就是吃饭,放心吃,吃饱喝足为止,”于老爷子拍拍他的肩道,“陈皎、燕慎都是不错的年轻人,好好交往,以后彼此照应。” 真是深藏不露的老狐狸!方晟觉得白跑了一趟。 往深处想想,于老爷子慎言合作的态度也不错,两年,七百多天,期间会发生多少人事变动,出现多少天灾人祸,存在多少影响时局的变数,别的不说,自己与周小容分别时海誓山盟的两年之约犹响于耳,不也说变就变了吗? 中午在永定门与白翎会合,她说上午开会研究了几套抓捕方案,等人员、设备全部到位即可动手,又说从这次叶韵逃亡期间表现看得出之前隐藏了实力,其身手比预估的还高。 “摩萨德训练营出来的能差到哪儿去?”方晟道,“上次为了寻你她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重返现场,巧妙抓捕‘蓝弯刀’留下的善后人员,让省厅十处很没面子。” “虽没面子,还是坦然将功劳占为己有。”白翎幽幽道。 四合院附近有个宽敞的停车场,两人步行从四合院侧门进去。燕慎已候在屋子里,陈皎还没到,说是领导审阅材料较慢,多个数据、细节需要查证,得晚会儿。 “陈皎该不会逃避做东吧?”白翎跟燕慎早通过圈子熟识,不见外地开玩笑道。 “象白警官这样的稀罕客人上哪儿请?”燕慎笑道,“我都恨不得抢着买单。” 白翎道:“如果改完材料,领导请他吃盒饭就尴尬了。” 众人哈哈大笑。 等到十二点半陈皎才匆匆赶到,还带了位同伴,进屋后一叠声抱歉,又催促服务生上酒上菜,埋怨说本来平铺直叙的讲话稿天下太平,都怪自己画蛇添足,在末尾加了个典故。领导很欣赏这神来一笔,又怕外界曲解典故的真正用意,特意叫了几位专家反复推敲,最后干脆在典故后面加了一句话。 “把意思说白了,还用典故干什么?”陈皎摇头叹息,“说来说去是我不好,写到最后犯了文诌诌的毛病,总想把文章写得有学问一点,唉。” 燕慎笑道:“你是在骂我吧?上次院领导找我写发言稿,苦思冥想两天两夜信心满满地交上去,结果他一瞧,皱着眉头说‘燕教授,发言稿不是学术论文,这样写我没法读的’,结果找了位大三学生花一个上午工夫就完成了。你们说说,我哪点比不上本科没毕业的学生?” 方晟陪笑了一阵,问:“这位朋友是……” 陈皎一拍脑门:“噢,燕慎、白翎都熟悉,我倒忘了介绍——陈景荣,我远房表哥,目前在审计署工作,跟我们从小玩到大的老朋友。” 方晟主动与陈景荣握手,陈景荣象有几分架子,淡淡地一脸矜持,态度不冷不热,似乎对方晟印象一般。 冷碟和白酒端上来后众人入座。陈皎作东坐在主人席;燕慎年龄最大又是高级知识分子,坐上首位置;按说次席就该方晟了,好歹是主客,且从双江而来,谁知陈景荣却大刺刺抢着坐下。方晟微微愣了一愣,笑着拉白翎并肩坐在下首,拿起酒壶给大家斟酒。 座次这种事在官场非常较真,什么身份该坐什么座位有严格的规定,陈皎和燕慎久在京都圈子随便惯了,何况身份摆在那儿,每回不用他们伤脑筋直接上座,根本不在意这些繁枝末节。 白翎却有点不高兴。论背景,方晟是于家女婿,自己则是白家最得宠的孙女,陈景荣不过是“外戚”;论级别,陈皎享受正厅,方晟和她都是副厅,陈景荣能高明到哪儿去? 当下笑咪咪道:“景荣哥在审计署哪个部门呀?” 陈景荣道:“社会保障审计司。” 白翎“喔”了一声:“司长是不是姓吴?” “有位副司长姓吴,一把手姓姚。”陈景荣道。 其实白翎压根不知道司长是谁,只是试探陈景荣是不是司领导,倘若是,这两句话说下来该表明身份了;倘若不是,说明只是某个处的处级干部。 果然,陈皎指了指陈景荣,笑道:“景荣在京都憋坏了,十年前就想到基层锻炼,直到上个月才捞到机会……” 燕慎道:“是不是中组部在中直机关搞的‘京官外调、上下交流’活动?听说报名者多达**百人,还有副部级干部也积极参与。” “可不是,单我们审计署就有十四个人报名,党组研究后只同意上报三人,说是担心外调者太多影响工作。”陈景荣道。 “景荣哥意向去哪个省?”方晟问。 陈皎笑道:“双江啊!不然怎会把他拉到今天饭局?双江可是方老弟的地盘,到时得多多关照,来,和陪景荣敬你一杯!” 方晟连忙道:“双江是肖挺书记的地盘,咱只是他手底下的小喽罗,叫我往东不敢往西。” 陈景荣似乎听不出他话中调侃之意,轻蔑地说:“基层干部都是这样唯唯诺诺,见了领导大气都不敢喘?” “景荣哥到了双江就是领导,倒不必受气。”方晟不动声色道。 燕慎经常跟陈景荣来往,知道他骄傲自负、自命清高的臭脾气,劝诫道:“基层不比京都,具体事务多、烦心遭心的事多,领导没有威信就没法指挥手下,不然谁乐意多干活啊!方老弟是从大学生村官一步步历练上来的,这方面经验丰富,景荣得向他多多指教。” 陈景荣含沙射影道:“噢,我还以为方老弟认识小翎后才飞黄腾达。” “你不了解情况,方老弟的政绩说出来吓你一跳。”陈皎沉声道。 方晟平时工作没少碰到这类眼高于顶却腹中空空的尖刻浅薄之徒,根本懒得跟他计较,若非冲陈皎、燕慎的面子连酒杯都不会碰,当下笑道:“景荣哥说得有道理,小翎是福星,连fbi都束手无策的恐怖分子却稀里糊涂栽到她手上,个个在牢里懊恼得拿头撞墙呢。” 燕慎大笑:“说到这碴儿,我得站起身恭恭敬敬敬小翎一杯,感谢你关键时刻替家父解除危机。” “不敢不敢,”白翎是直性子,坦率地说,“我是冲那帮混蛋去的,根本不知道那天燕常委在现场,想想也是后怕。” 两人干完杯中酒落座,陈皎道: “方老弟觉得景荣到了双江适合干什么?” 方晟见陈景荣跃跃欲势想干番大事业的模样,暗暗好笑,故意沉吟片刻道:“近两年肖挺书记致力于削减领导岗位副职数,部分省直机关实施只退不进、只调不升原则,空出一批岗位,景荣哥可以先到省直机关比如审计厅、发改委、经贸委等部门挂职,熟悉地方事务……” “不行不行,”陈景荣一口否决,“在省直机关跟中直机关有什么区别?还不如留在京都混日子了!我要参与经济建设,为地方发展献计献策,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说着慷慨激昂地自己喝掉一杯,神态堪比烈士从容赴刑场。 这股劲头原先陈皎、燕慎也有,经过与方晟接触,以及去年到双江的调研之行,愈发认识到基层工作不象想象中那么容易,单凭满腔热血未必做得了大事。 陈皎因为是自家兄长,不便多说,只得笑道: “中直机关正处级到地方按规定上挂半级,纵使基层顶多地级市弄个副市长,没法再沉了。方老弟从梧湘出道,清树干了一年多,眼下在银山,说说看景荣去哪个市好些?” 第558章 外强中干 方晟看穿陈景荣外强内干的本色,难怪陈常委把他压在审计署这么多年而不外放。身为高级领导干部,只须管束直系子女任期内不要从政,一般来说稍微远些的亲戚大抵睁半只眼闭半只眼,象姜姝算女人当中有点能力和魅力,燕常委便暗中将她推到银山副市长位置。 把这家伙打发得越远越好,别给自己找麻烦。 方晟正想着如何回答,白翎与他心意相通,抢先道:“清树不错,虽说方晟在那儿时位居全省中下游,主要被顺坝拖了后腿。方晟荡除顺坝恶势力后,当地经济迅猛发展,加之农学博士蔡雨佳主导的农副产品产业链发挥主力军作用,今年经济总量和gdp双增有可能超过舟顿,而且后劲十足,不排除下一步进全省前六。” “小翎说得有道理,”方晟笑道,“基层领导干部考核注重实利,也就是围绕经济总量和经济增速两个核心指标,其它都是浮云。从这个角度出发,要么选择最落后地区,反正已经垫底,不可能再差了对不对?要么选择上升势头的地区,即小翎所说的清树,一个地区一旦经济蓬勃向上,短期内趋势很难改变……” 他说得很含蓄,在座都听得出言下之意是谁去干都一样,能收获大把政绩。 陈景荣被说动了心,看着陈皎道:“不错,清树市……” 陈皎问:“清树市委书记是谁?” “蔡阳,原省纪委常务副书记,夏伯真到党校学习后代了大半年,后来给刘志伯腾位子。”方晟道。 “属于哪条线的?”陈皎见方晟有些不自在,笑道,“今儿屋里坐的都是自家人,法不传六耳,直说无妨。” 方晟心知陈皎虽长期在京都中直机关中枢工作,只相当于半个学术机构,并不了解人情世故和官场险恶。酒桌上若没有陈景荣,他可爽快告之;如今陈景荣打算到清树任职,一骨脑把蔡阳的底细翻出来就欠妥了。 遂笑了笑,举杯团团喝了一圈,心里想好措词,从容道:“若在京都有背景,不至于代了大半年还是乖乖让位;但从另一个角度分析,正因为代主持纪委工作期间,省委认可其能力和素质,才放心让他到银山主政。对领导来说主政一方的人选尤为重要,譬如省委书记与部长人选孰轻孰重,想必各位都能理解。” 燕慎道:“说明他自身能力过硬,是做实事的领导干部。” “这种领导干部往往特别在意下属的工作能力,”陈皎意味深长道,“景荣可要注意了。” 陈景荣一脸无所谓:“没事儿,我能应付。” 方晟一个劲地捧他:“景荣哥在中直机关见多识广,学贯中西,区区副市长不成问题。” “竭力而为吧。”陈景荣都忘了谦虚两字怎么写。 白翎看出方晟促狭心思,在旁边添了火,笑道:“以后景荣哥做到省委书记、省长,可得罩着方晟啊。” 陈景荣笑得满脸红光:“当然当然,那还用说。” 燕慎笑得伏在桌上直不起腰,陈皎早就知道自家兄长如同山中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早在审计署做科级干部时就多次央求父亲外调到基层,以便进入晋升快车道,父亲却将他在审计署压了十多年。此次陈景荣事先没征求意见便自作主张报告,却在署领导面前透露得到陈常委授意,才被批准上报。 陈常委得知后很不高兴,淡淡说既然景荣不掂量自己的份量,下去碰碰壁也好,大不了还回审计署。 不过既然报名入选,究竟去哪儿陈常委也费了番心思,最终锁定在双江,具体位置和职务则交给陈皎在幕后运作,身为常委他不可能管那些琐事。 “那就说定了到清树市挂职,”陈皎无奈道,“回头我找中组部的哥儿们协调一下,最好别经过省委组织部,任免文件直接发下去。呃,副厅级在市一级最好的位置就是副市长,不管清树编制满不满强行塞进去,让肖挺头疼去吧。” “最好分管经济,我可不喜欢什么科教文卫、农业农村、安全保卫,”陈景荣道,“我在学校学的经济管理专业,算是术有专攻吧。” 这算哪门子术有专攻?方晟差点把嘴里的菜喷出来,照他的说法燕慎能当省委书记呢。 有陈景荣在当中插诨打科,这顿酒喝得别别扭扭,几个人都没尽兴。陈皎也意识到了,散席时私下紧握方晟的手轻声道: “今天不算,日后重喝。” 方晟笑道:“下次一定要摸清陈兄的酒量。” 当天下午方晟赶回银山,不过比原计划晚了两个小时,因为赵尧尧算准时间从香港过来,两人在机场进行了一次非常隐秘的谈话。 “她还在那家诊所休养,估计再有两个月便能痊愈,”赵尧尧故意隐去鱼小婷的名字,“越越也接过去了,目前跟我住一起,楚楚很开心家里多了个小妹妹。” 关于越越去香港,爱妮娅从未在方晟面前透露过,他吃惊不已,怔了好一会儿才问:“谁的主意?” “无所谓啦,总之这是当前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安排,”赵尧尧温和地说,“每天早上保姆把越越送到诊所和妈妈呆半天,下午则在家里玩耍,越越已基本适应了。” 说到这个程度,方晟心知赵尧尧多少猜到鱼小婷与自己的私情,以及越越亲生父亲是谁,怅惘叹道:“辛苦你了。此次她在香港的行动,实际上与爱妮娅有关,想想她的身手且险些丧命,其凶险程度肯定超出想象……” “总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一个人能有几条命?”赵尧尧道,“医师说她胸口的那柄刀只须再深一毫米就刺破主动脉,瞬间引发大出血,几分钟便血尽而亡。可见当时死在她身边的男人已经脱力,否则……这么玩下去太危险,我不赞成!” “爱妮娅遇到的情况很特殊,也很罕见,以后不会再出现。” “你知道白翎想抓她?” 方晟沉重地点点头。 “你知道为什么?” “高级情报人员退役潜逃,近十年从未有过,抓捕是反恐中心职责所在。”方晟含糊道。 “恐怕不仅如此吧,”赵尧尧点到为止,“我觉得两年之内她不能回内地,香港也只是权宜之计。” “你多费心了,请照顾好她母女俩。” “白翎给我打过电话,专门询问她的下落,我有预感她没准会跑到香港来。” 方晟一惊,皱眉道:“这是干什么……” “是啊,劝她适可而止吧,”赵尧尧说着起身,“我得赶紧回去,争取到学校接儿子,上次特意叮嘱我如果回京都要站在校门口最醒眼的地方。” 方晟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伫立。 按说周五下午了索性呆在京都等到周末回去也可以,方晟却知道许玉贤在银山望眼欲穿,再回去告之叶韵所说的详情,恐怕要急疯了。 受交通管制影响,方晟抵达潇南机场已是晚上七点多钟,忙不迭开机告诉许玉贤要晚会儿。许玉贤真有耐心,独自坐在办公室等到晚上九点半,方晟才敲门进来。 听完详尽的叙述,许玉贤终于松了口气,道:“这事儿首先得感谢你,其次是叶韵,还有白翎,你们仨环环相扣缺一不可。今后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特别是叶韵,尽管开口,我必定竭尽全力!” “澎湖区服装批发市场那边怎么样了?”方晟问。 “罗世宽巴不得我放弃打造皮革城的方案,上次打过招呼后很快层层传达下去,原先清理出去的商户陆续搬回,梧湘几家皮革企业过来兴建分厂的事也中止了,”许玉贤悻悻道,“对了,前期省委下发的文件看了没有,关于申报奖项的问题,看来看去只有‘十大新兴经济开发区’能争取一下,你赶紧完善材料,我下周到省里活动。” “不行哎,这次我在京都多耽搁一天就为这事儿……”方晟遂将谋划江业新城翻案的设想大致说了说,当然隐去陈皎和燕慎的名字不提。 许玉贤倒很理解,道:“说起来我也是受害者啊!与短期利益相比,把那桩历史陈案了结掉更重要。获不获奖,对我来说早已无所谓,对你呢恐怕也无太大作用,红河的发展态势摆在那儿,看得见摸得着,谁也不能否认。” “江业新城与老城区本来是平行发展,随着江业与大宇合并,区中心明显转移到原大宇核心区,江业新城因靠近大宇仍有商业价值,老城区不可避免要被时代潮流抛弃,这是两地合并的趋势,然而老城区商户却把矛头指向江业新城,继而质疑当初发展战略,真是岂有此理!”方晟烦恼地说,“所以我需要京都高层推翻骆常委的定论,给江业新城盖棺定论,这样朱正阳等区委领导才能放开手脚推动江宇建设,该放弃的放弃,该强化的强化,不再受江业老城区发展的轾铐。” 许玉贤点点头:“当初我也这么想,合并后江业老县城就是一个社区,社区规模能有多大?想重回昔日繁荣,永远不可能了。” 当晚方晟与朱正阳通了一个多小时电话,敲定江业新城申报“十大新兴县城”的决定。 第559章 成功翻案 江业新城的申报材料送到省正府,其数据翔实过硬,图文资料齐全,各项指标均符合京都文件规定的硬性条件,于道明明确予以支持,报到何世风手里也无异议。 省委常委会讨论研究时,张泽松对其它申报项目均无异议,唯独反对江业新城。 “江业新城在建设过程存在盲目崇洋媚外,忽视民族特色和宏扬东方传统文明等问题,三年前骆常委考察时明确提出批评,为此相关领导都受到省委严肃处理,大家应该还记得吧?”张泽松道。 自从上次常委会上为吴郁明炒股的事较量后,于道明跟张泽松撕破了脸,稍有不和便公然相怼。 于道明道:“都记得,但重点是‘三年前’!此一时彼一时啊,经济建设中不乱扣意识形态帽子,这几年国内已形成广泛共识。拿相关领导过时的批评意见来否定当前的改革成绩,我认为不妥当。” “我想提醒于省长,骆常委是在任领导,批评江业新城也是任期内的事,还不算过时。”张泽松冷冷道。 “我也想提醒张书记,骆常委批评过后,国务院政策研究室随即对江业新城开展调研,高度认同其发展模式,”于道明回击道,“京都政治局会议多次强调,经济发展不搞全国一盘棋,不搞一刀切,允许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难道骆常委的批评就能否定一切?” 黄将军向来不喜欢阴阳怪气的张泽松,毫不掩饰轻蔑,道:“军队打仗,首长发号施令错误还会及时纠正呢,何况瞬息万变的经济建设?三年不过时,要等三十年不成?” 何世风干咳一声,道:“张书记,我要纠正一个认识上的误区。三年前梧湘、舟顿等地部分领导人事变动是省委主导的正常岗位轮换,与骆常委的批评没有因果关系,也不存在严肃处理。” “有争议的东西还是慎重一点。”蓝善信轻描淡写道。 提到三年前受的窝囊气,肖挺心头起了无名火,本来常委会出现分歧意见应该举手表决,他一怒之下拿出省委书记的威严,环顾众人道: “陈云同志说过,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江业新城符合申报条件,为什么不报?有问题可以交给京都评审小组统筹考虑嘛,这份名单就这样,全部通过!” 张泽松嘀咕道:“我保留意见……” 名单虽报上去了,其实包括肖挺在内都有些忐忑。从各方渠道掌握的情况看,“十大新兴县城”竞争者有五十多个县城,江业遭否决倒所谓,主要担心引起某些高层领导“不悦”,既而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事情进程表明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京都评审小组高效评出获奖名单,并由京都电视台现场直播颁奖大会,除各省省长和宣传部长到会外,双江省有两名县委书记被邀参会,其中就有现江宇区书记朱正阳。 就是说江业新城获奖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 按省委省正府要求,当晚银山市四套班子领导集体在大会议室收看晚会直播,许玉贤等市委常委在前排就位。 进会议室前,姜姝从方晟身边擦过,悄声笑道:“恭喜心想事成啊!”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姜姝已快步走到前面人群中,刚走了两步,徐璃从右侧过来,冷冷道: “当众秀恩爱,不怕闪了舌头?真无耻!” 方晟大汗:“没秀恩爱啊……” 徐璃寒着脸坐到位置上,不再理他。 出席大型晚会、观看汇报演出,领导们座位都有约定俗成的规矩。许玉贤当然坐在正中间,左右两侧分别是罗世宽和王诚,接下来徐璃坐罗世宽左边,郝常勤坐王诚右边,以此类推,方晟和姜姝最晚进常委班子只能分列末座。 第二排是人大和正府主要领导,政协领导则坐到第三排。谁该坐哪个座位,经过无数次活动早已了然于心,闭着眼都能找到,根本无须工作人员引导。 时间算得很精准,大会议室全部坐满,许玉贤、罗世宽在茅少峰等常委的陪同下进来时,电视里国家领导人也步入直播大厅。 出乎意料,参加晚会的并非如陈皎所说只有陈常委一个领导人! 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一号首长傅首长! 陈常委紧随其后,后面还有一位……四号首长燕常委! 直播大厅和银山会议室都沸腾了,所有人都没料到此次颁奖晚会的规格竟高到这种程度,五位常委中三位同时出席! 方晟暗忖陈常委是活动组织者和领导,早就决定亲自颁奖;燕常委可能是燕慎私下做了很多工作,也有可能出于策略考虑,联手给江业新城翻案;傅首长为何参加呢,难道陈皎的能耐竟大到有当面说服首长的机会?左思右想总是不明白。 坐在中间许玉贤不落痕迹瞅了方晟一眼,暗叹这小子那趟京都之行非但弄清叶韵行动经过,原来搞定这么大的事儿,也不事先透个风儿,真沉得住气。 晚会按议程一项项进行,“十大宜居城市”、“十大魅力城市”、“十大旅游城市”…… “十大新兴县城”奖安排在最后作为压轴,主持人提高音量宣布傅首长亲自颁奖! 站在中间位置的朱正阳乐得面泛红光,明晃晃镁光灯照射下,无数笑脸和掌声簇拥中,晕乎乎与傅首长握手并接过奖杯和证书,依稀中首长还笑着说了句: “干得不错!” 恍惚间朱正阳想到十年前坐在黄海人事局乡镇人事科办公室,拿着电话说“方晟同志,你已通过本次公务员招录考试,即日起到人事局乡镇人事科报到”,从那一刻起他便与方晟结下不解之缘,之后在方晟的推动下一步步晋升,如今站在万众瞩目的人民大会堂,在全国亿万民众注视下接受首长颁奖! 莫非是梦?现实哪有这般奇幻! 颁奖环节结束后,陈常委上台发言。通篇主要是赞扬近三年来各条战线、各地城市在经济建设中取得卓越成就,既是本届领导集体的英明决策,更是广大干部群众集思广益、制地因宜多法并举,才取得一系列可喜的进步。 听了一半方晟略有所悟。对本届常委班子而言,三年时间意味着任期过半,需要及时总结取得的经验,肯定取得的成绩并在全国范围内大力宣传,让老百姓知道这届领导有所作为,有所突破,对于任期结束退出领导岗位的三位常委尤为重要,大概这是傅首长亲自出席颁奖晚会的原因吧。 猝不及防地,陈常委突然提到江业新城,用的篇幅比陈皎透露的还多: “……近年来以江业新城为代表的新兴县城,因地制宜、大胆创新,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这得益于大力提携年轻干部,发挥他们敢闯敢拚的特质,在争议中前行,在前行中探索……” 期待两年多的翻案在这一刻终于得到实现,霎时方晟热泪盈眶! 他呆呆看着屏幕上的陈常委,接下来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耳边回响着“在争议中前行”,这句话必定出自陈皎的手笔,写得太贴切、太饱满,直击方晟心中最柔软的角落,使他险些在人头济济的大会议室失态。 许玉贤、徐璃、姜姝等常委不约而同偷觑方晟,见他的神态也暗自感慨:为官者造福一方,却因为官场倾轧受到不公正指责,竟然成为晋升途中的污点,怎不叫人愤慨万分?幸得他有足够能量翻身,换作别人没准一蹶不振,再无东山再起可能。 陈常委讲话结束后,出席晚会的主要领导同志上台与所有获奖者合影留念,朱正阳被特意安排到傅首长和陈常委中间,拍照前燕常委还专门过来与他握了下手,闪光灯亮起,记下朱正阳人生辉煌而荣耀的一幕! 重头戏过后是文艺演出,大会议室气氛松懈下来,有到外面抽烟的,有去洗手间的,还有悄悄玩手机的。 罗世宽从外面回座位,经过方晟时悄悄说:“方常委为什么没申报红河?我觉得肯定能拿奖。” 这种马后炮有意思吗?方晟无动于衷,继续写完短信按下发送键,收件人是陈皎…… 当晚徐璃和姜姝彼此盯着,都没能跟方晟“彻夜狂欢”。方晟无可奈何,暗想这是何苦呢?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索性放宽心好了,非要毫无意义地争个你死我活。 载誉而归的朱正阳一个月后便顺利增补为梧湘市委专职常委,此外为筹备人代会,省委在肖挺主导下进行一轮幅度较大的人事变动,其中涉及方晟关系的调整有: 严华杰免去省公安厅警务督察处长职务,任刑警大队常务副大队长(副厅级); 樊红雨免去梧湘市江宇区区长职务,任江宇区区委书记; 范晓灵免去梧湘市阳关区区长职务,任阳关区区委书记; 庄彬免去梧湘市黄海县县委书记职务,任梧湘市正府秘书长; 程庚明免去梧湘市黄海县县长职务,任黄海县县委书记; 肖翔免去梧湘市黄海县常务副县长职务,任黄海县县长; 齐志建免去梧湘市黄海县政法委书记职务,任阳关区区长; 房朝阳免去梧湘市靖湖县副书记职务,任梧湘市组织部常务副部长。 此外方华也趁着大洗牌期间,在于道明巧妙安排下调离银山发改委,重新杀回当初的老东家:潇南市市场监督局! 第560章申请内退 所有调整中,最不满意的要数庄彬。 同样是秘书长,市委与市正府可谓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市委秘书长是市委常委,副厅级,领导班子成员;市正府秘书长是正处级,有的市还兼市委副秘书长,混的时间长一点的秘书长,有时承蒙领导关照会给予副厅级待遇,但仅仅是待遇,行政级别没有变化。 一般来说县委书记,尤其象黄海这样经济发展不错的县,调到县里会直接进市委领导班子。之前两任县委书记韩子学、曾卫华都晋升为梧湘市常务副市长、市委常委,庄彬以为至少能混个市委秘书长或专职常委,谁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市委组织部找庄彬谈话是这样解释的:你在黄海的政绩大家都有目共睹,成绩摆在那儿谁也抹不掉,在这个问题上市委是高度肯定的,也想给你压更重的担子,提拔到更重要的岗位。但人事调整要从梧湘整体考虑,僧多粥少、黄海干部提拔太多太快,别的区县难免有意见,市委领导也很为难,反复权衡之后决定让你到正府办挑大梁,是金子总会发光,希望你在新的岗位有更出色的表现,让市委领导看到你的能力。 潜台词有三层含义:一是市委常委职数已满,连前期红得发紫的朱正阳也不过弄了个专职常委,暂时排不上;二是现任常委班子里韩子学、曾卫华、朱正阳都是从黄海出来的,从势力平衡考虑也不会再让庄彬进去;三是只要表现足够好,以后领导还会安排。 庄彬心知前两层含义是真的,最后一层含义纯属安慰性质,自己的仕途很可能止步于正府秘书长。 个中奥妙,庄彬内心深处略有所悟:自己任黄海县委书记后,由于担心被方晟系干部架空,一段时期内着力打压、分化,令朱正阳、程庚明等人日子很难捱,免不了要在方晟面前发牢骚。就算方晟不出手,如今朱正阳进了常委班子,加上韩子学大权在握,完全有可能报一箭之仇! 因为县委书记进不了市委常委,还可以安排到其它重要岗位,提副厅的话可以直接宣副市长,或者先到发改委、经贸委、财政局等部门过渡,正府办是没有功劳只有苦劳的岗位。 当年杭真从黄海县常务副县长位置调到梧湘市正府任副秘书长,熬到现在六七年了还是原地踏步,杭真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 想到同时起步的齐志建、房朝阳不显山露水地占据有利位置,庄彬暗叹自己还是沉不住气,不该惹恼势力强悍的方晟系。在黄海培植那么多亲信有何用?如今是程庚明和肖翔的地盘,一朝天子一朝臣,官场本来就是这么残酷。 方华调回潇南市市场监督局,担任局长兼局党组书记,名义上只是平调——他在银山发改委已是正处级,但这回是正处实职,意义大不相同。 消息传开后,市场监督大队第六分队杨副队长尤闻晴天霹雳,炸得魂飞魄散,愁得一夜没睡,不知平添多少皱纹和白发。当初他在三分队做一把手时,毫不顾忌公开表示对知识分子的蔑视,安排方华做最苦最累的活儿,成天挑刺找碴,方华在三分队简直度日如年。幸好抓住市场监管系统试运行机会,并得到爱妮娅相助才脱离苦海,调到办公室借用。杨队长也因系统应用不力被贬到六分队成了杨副队长。 方华出任信息统计科科长时,为统计报表、核实数据要跟各分队打交道,杨副队长还是一付不鸟的样子,有时甚至故意迟报、错报,反正方华也不好拿他怎样,到领导面前告状反而小气了,有打击报复之嫌。时间长了方华索性当他是空气,直到离开市场监督局两人都势同水火。 如今不一样了! 方华是市场监督局党政一把手,独揽人事大权,一帮科级中层干部何去何从都由他说了算。市场监督大队也是科级单位,只有大队长享受副处待遇,各分队长都是股级,以正处级局长地位之尊收拾个副股级干部可谓不费吹灰之力,甚至,这点小事根本无须他亲自动手,早有知趣的下属磨刀霍霍了。 捱到一周后,杨副队长垂头丧气敲开方华办公室,进门就说: “方局长,我来负荆请罪了。” 方华正埋头在堆积如山的材料、报表和回报里,想最短时间内适应新岗位,理清思路和规划,并做适当的人事调整。见状惊愕道: “这不是老杨吗?快请坐!你负什么罪呀?” 杨副队长低头吭哧吭哧道:“以前在三分队时我……我的态度很差,经常批评刁难您,我已经知错了,也受到相应惩罚,希望方局长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方华沉稳地说:“老杨,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大家都着眼将来吧。” “方局长,你听我说,我这个人读书少没文化,脾气又不好,以前说了些难听的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杨副队长想从方华嘴里听到“不予追究”之类的话,可方华偏偏含糊其辞,他愈发放心不下,继续纠缠。 方华皱皱眉:“几年前那些不愉快我早忘了……如果没别的事,你回去上班吧,我还有很多材料要看。” “好,好,好,那我不打扰了。”杨副队长点头哈腰离开,心里沉甸甸象压了千钧巨石。 方华说“不愉快”,说明对于三分队的遭遇还是很在乎,加之他始终不松口,不表态“和为贵”,没说“老杨就是脾气差点,人还不错”等等,可见对自己耿耿于怀,过阵子肯定要找碴报复! 想到这里杨副队长感觉天快塌下来了,直恨自己当初不长眼,怎会得罪这尊祖宗?! 抱着侥幸心理找了两位过去说得话的局领导,都嗯嗯哼哼不置一辞,显然很忌惮这位新领导——以前方华做信息统计科科长时,不会奉承白马,不会陪酒作乐,不会暗中送礼,局领导们对他都有些冷落排挤。如今风水轮流转,个个挖空心思琢磨讨好接近还来不及,怎敢帮杨副队长说话? 中层干部们更是惶惶不安,特别过去没把方华放眼里的,包括办公室主任,当初就是他收了人家好处把方华踢出办公室;还有市场监督大队大队长,方华被分到队里后曾当面请求承担文书、材料等擅长的文秘工作,他却冷冷说我们大队不养闲人!随即把方华下放到三分队。 套句江湖老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在局机关转悠了大半天,杨副队长心情愈发灰暗,自觉眼前灰濛濛一片,瞬间竟有生不如死的念头。六分队队长打电话催促他赶紧归队参与集体行动,威胁说否则算他旷工! 好歹也是个副队长,这点自由活动的空间都没有?杨副队长火气腾就上来了,电话里跟队长狠狠吵了一架。 挂断电话,杨副队长意识到眼下是墙倒众人推,分队长、大队长、分管副局长巴不得自己出岔子,揪住小辫子不放落井下石,以此向方华献媚!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杨副队长收拾好情绪,骑着电动车在规定时间内赶回六分队。队长见他居然老老实实归队有些惊讶,没说什么径直分配工作。 当晚精疲力竭回到家,打电话给几位平时谈得来的分队长,还有局机关消息灵通人士,都劝他要识时务。有人给他分析:方华跟普通社会上的人不同,属于高级知识分子。普通人信奉“冤家宜解不宜结”,讲究“一笑泯恩仇”,方华却是那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快意恩仇”的文人!方华这种人,你可以批评他文章写得不好,工作能力不强,效率低下等等,只要说在理上他都能毫无怨言坦然接受,但你不能伤他的自尊,在知识分子眼里自尊比生命还重要! 然而杨副队长就伤了方华的自尊。 还有人劝他:三年前潇南市正府为鼓励年龄偏大的公务员、领导干部给大学生腾位子专门推出辞职、病退、退养、内退等优惠政策,不如趁目前还是分队副队长身份打报告申请内退,基础工资打八折,原职务待遇享受九折,福利奖金照旧,安安心心在家养老蛮好,免得在单位成天担心受怕,弄不好被方华手下那帮人把副队长职务搞掉,然后不知打发到哪个偏远地方受苦,何必呢? 杨副队长有些心动。 的确,倘若每天都这样焦虑不安,被领导、同事打压嘲笑,即使捱到退休也活不长! 从经济角度讲内退后损失有限,一个月少拿两千块而已,重要的是人活得舒坦,无须想到方华的名字就没完没了做噩梦! 杨副队长的风格是想做就做,决不优柔寡断,第二天上午就跑到局人事科提交了申请内退的报告。单位碰到这种情况当然求之不得,根本不做思想工作之类,直接批准后办理一系列手续,三天后杨副队长就拿到批复,安心回家了。 一个多月后,有次党组会上分管副局长稍稍提了一句,方华表现得很惊讶,说老杨才四十七岁忙着内退干什么? 党组成员们均相对苦笑,不知怎么回答。 第561章延长考察 党组成员们心里均想,你连半句谅解的话都不肯说,人家当然心惊胆寒,这会儿装什么佯? 其实方华真觉得无辜。 一方面他确实没有原谅杨副队长,那段地狱般煎熬的工作是他最不堪回首的人生经历;另一方面他并没有报复杨副队长的打算,能坐到局长宝座,很大程度也拜杨副队长所赐,倘若仍在办公室安逸舒服地从事文秘工作,根本不可能考虑改变,从而走上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 方华甚至有某种恶趣味,想把杨副队长调到局保卫科,成天看着自己前呼后拥威风凛凛的样子,想不到还没来得及动手他自己就吓破胆乖乖回家养老了,真没意思。 想到这里他威严地干咳一声,道:“下面就人事科提交的中层干部竞聘方案进行讨论,请各位畅所欲言……” 办公室主任肯定要拿掉,这个核心岗位必须用信得过的人,那家伙跟前任领导关系太近,指不定表面拍马奉承,背后打自己小报告;市场监督大队长也得换人,方华在队里就经常听说他索要、收取不良商户好处,处罚雷声大雨点小,还跟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合伙做生意,外界风评极差;信息统计科长必须下岗,顶多调剂到某部门当个副职,当年自己前脚离开,这厮后脚就把全盘推翻原有做法,把自己的工作抹黑得一塌糊涂,以报成立信息统计科时屈居副职的怨恨,你不仁我不义,如此落到我手里,没什么好说的! 心里盘算着,手机突然“叮”一声,一看竟是小师妹田芳辉发的:有空了吧,聚一下呗? 不由心里痒痒,不顾党组成员们正认真讨论,回道:开会,待会儿电话谈。 田芳辉调到省市场监督局消费者权益保护处任副处长后,照顾老人和孩子的担子落到肩上,丈夫也听到风言风语看得很紧,另一方面方华在银山工作期间任树红严防死守,两年期间仅见缝插针幽会了两次,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两人愈发如胶似膝,时时渴望相见。 人生得意不过如此吧,方华想道,一瞬间他甚至认为仕途至此已经远超预期,能在局长位置混到退二线也很知足了。 再回想昨天在市里开会,凑巧遇到方池宗所在的临秀区建设局傅局长,傅局长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方华是方池宗儿子,主动上前自我介绍,主动检讨“对老方不够关心”,暗示有机会要给方池宗一个说法。方华在官场磨砺时间久了,深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姓傅的如此热情,过阵子必定有事相求。心里暗暗好笑,须知方池宗已五十九岁,还有一年就退休了,还用什么鬼说法? 不过真能在退休前给老父亲戴顶乌纱帽,也算弥补方池宗这辈子的遗憾,老子占儿子的光,哥哥占弟弟的光,这种家庭大概在省城绝无仅有! 就在方华自信满满主持局党组会议时,方晟刚刚来到于道明办公室。 常务副省长不是一般的繁忙,这次见面足足约了一周时间,总有突发性灾情,总有临时安排,总有意想不到的紧急会议,于道明焦头烂额却又无可奈何。 “等你坐到这个位置就明白,当官其实没意思。”于道明苦笑道。 方晟笑道:“可这会儿让二叔告老还乡,您又不舍得离开。” 于道明哈哈大笑:“是啊,人总是勘不破世事的。” “二叔有什么重要消息?” 于道明转而严肃起来,道:“上个月辽北省出了桩事,一位姓夏的中组部后备干部晋升市长后大肆捞取好处,卖官鬻爵、插手工程、利用国企改制侵吞国有资产,短短半年竟贪污两个多亿,惊动京都最高层领导……” 闻弦而知雅意,方晟叹道:“京都方面要收紧干部梯队培养了?” “正是!常委会认为要加强年轻干部在基层历练,慎重提拔到领导岗位特别是一二把手位置,多观察,多磨炼,提高晋升标准和延长考察时间,并形成常委会决议下发到各省市省委、组织部。在双江范围内,恐怕首当其冲受影响的就是你跟吴郁明!” “能拉吴郁明垫背,总算心理平衡些。” “他未尝不是这个想法?人家毕竟已在市长位置了,”于道明道,“钱浩早已萌生退意,打了两次报告主动要求调到省人大,肖挺也想利用这个机会把各市一二把手挪一挪,顺便解决你和吴郁明的问题,现在看来不行,钱浩还得继续撑下去,想想好笑吧?最受打击的反而是钱浩。” 方晟沉默片刻,道:“我不想再呆在红河,总是抓经济有些厌倦了,而且我预感明年起宏观经济会有个下行的过程,轻工业、外贸行业将受到沉重打击,对经济开发区负面影响可想而知……” “这个问题我跟云复商量过,也想把你从具体经济事务解脱出来,从事一些务虚工作比较好,至少不容易出岔子。” “二叔准备把我放到哪儿锻炼?” 于道明笑了笑:“本来根本没位置,每个市常委班子都挤得满满的,个个都干得风生水起,精神得很,我还琢磨是不是到省纪委那边挖挖线索,‘劝’个别有污点的领导干部主动去人大政协,不料上周突然来了个机会,说来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方晟一时没反应过来。 “冯卫军怀疑你跟徐璃有猫腻,为这事甚至找老爷子告状,”于道明笑得意味深长,“他不想让徐璃继续呆在银山,积极活动把她调到省里,或干脆去京都陪孩子。要是徐璃离开,组织部长位置不就腾出来吗?” “这个冯老头!”方晟气愤道,“为地皮的事一直找我的碴儿,现在不惜赔上儿媳清白了,真卑鄙!” “你敢发誓跟徐璃真的清白?”于道明饶有兴趣问。 “那些无中生有的绯闻我都懒得回应!二叔,冯卫军都找哪些领导活动,能成吗?”方晟赶紧岔开话题。 “老书记亲自出马,肖挺还得给面子,谁都有老的时候对不对?她是中组部后备干部,安排的位置不能含糊,估计平调组织部、宣传部、发改委或国资委几个热门部门任副职。” “组织部长……这个职务很有挑战性,以前从没干过,纯属外行啊。” “把你放到组织部长位置上,许玉贤求之不得,据说徐璃不太听话,很多人事建议到组织部就束之高阁,许玉贤头疼得很呐。” 方晟道:“组织部长肯定得有自己的原则,否则就成为书记的附庸,反而失去权威性。” “对的,组织部长应该独立于书记,是常委会里不容忽视的力量,”于道明道,“历来常委会讨论的重头戏就是人事,人事权是常委会最核心的权力,一把手之所以拥有无可比拟的威信,也在于他掌握常委会一票否决权,也就是人事权的最终拍板权。” “虽说不想搞经济了,但突然闲下来从事务虚的工作,的确有点……不踏实,”方晟老老实实承认道,“我总觉得面对面接触企业和基层,才象真正做实事,为社会创造财富,为老百姓改善民生、优化环境。” “如果放在县城,你的想法很贴切实际,是一名优秀基层干部应当具备的觉悟,但你已是厅级干部,视野和政治素养也要相应提高,应该站在更高的角度看问题,具体来说,你得认清务虚工作的现实意义,”于道明循循善诱,“组织部长的任务是什么?一言蔽之就是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岗位。你多次担任过基层一把手,想必知道一个庸官的危害甚至大于贪官,贪官要捞钱,必定千方百计打着民生工程的名义上项目、搞投资,起码做了些事;庸官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到最后碌碌无为一事无成……” “江业的费约就是典型例子,宁可错失发展良机,确保自身不犯错误。”方晟道。 “钱浩也是如此,幸亏梧湘有个强势市长,不然工作没法搞,象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有些上面知道,有些则被蒙在鼓里,一把手要管的事太多了,目光只能注意到视线范围内的干部,更多情况就需要组织部门进行调研、测评甚至微服私行,所以要做一个优秀的组织部长很不容易。” 方晟点点头:“我真要转变思路,重新开始新的征途了。” “回去慢慢准备,动厅级干部没那么容易,要等组织部凑足人数提交常委会,这件事可能徐璃都蒙在鼓里,你可别泄露喔。” “我口风向来很紧,二叔应该知道的。” 于道明眨眨眼:“一般情况下,不排除枕边风喔。” 方晟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窘态毕露地敷衍几句后匆匆告辞。 当晚他和徐璃秘密在一家四星酒店幽会——小区那边可能有冯卫军的耳目,她果真一点儿都不知情,还盘算在省城靠银山位置买套房子作为两人的爱巢。 “我亲自设计装修方案,保证又洋气又实用又温馨。”她憧憬道,冷艳的脸庞难得抹过一丝暖色。 方晟暗暗叹息。 第562章惊诧莫名 接下来两周,方晟主要督促管委会尽快完善各种手续、资料和合同,特别前期落户企业与开发商签订的租赁协议,要求全部拿到公证处进行公证。方晟有种预感,一旦自己离开红河,那些业主会卷土重来,刻意制造种种麻烦。两年时间毕竟太短,还有很多后续工作来不及做。 安如玉等人都以为是常规性工作,没放在心上,明月却知方晟的风格,悄悄来办公室问: “方常委另有高就么?” 方晟没正面回答,反问道:“爱人调到红河中心小学后还适应?” “刚开始难免别扭,过一阵子就好。”明月一语双关,也暗示夫妻关系有所回暖。 “放心,你是我从顺坝带出来的干部,无论怎样都不会让你灰溜溜回去。” “那么方常委……” 方晟摆摆手道:“不要乱打听,也不要乱传小道消息,一切听从安排。” 明月还想进一步试探,安如玉风火火闯进来,一迭声叫道:“方常委,出大问题了,郡泰光纤跟新耀集团签的是三年!” 方晟面色一沉,接过合同仔细看了两遍,勃然大怒,猛拍桌子道:“郡泰光纤是你负责跟进,当初怎么审核把关?放眼整个开发区,没哪家只签三年!三年呐,人家基建投入还没回本呢,到时新耀集团把租赁费抬得再高也得捏着鼻子接受,难道不会动脑子想想?” 安如玉委屈地说:“管委会提供了格式合同,期限一律为八年,我哪知道他们私下说好三年,悄悄把期限改了?” “合同送到你面前审核,不晓得细细看一遍?”方晟更是火大,“你的工作责任心哪去了?还有什么天大的事比审核合同重要?你以为红河开发区的公章是白盖的?盖下去就有法律效力!” 安如玉委屈地当时眼泪就叭哒叭哒往下掉,暗想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那夜趴在我身上快活得发抖的情形都忘了?男人真是无情无义,说翻脸就翻脸! 明月打圆场道:“方常委,我觉得这事儿有蹊跷。管委会只负责牵线搭桥,具体合同细节还得双方协商,市场行为我们不便多插手。作为企业,郡泰光纤心里更清楚只签三年的后果,可它还是签了,肯定有说不来的苦衷。我看不妨找郡泰光纤负责人了解一下情况。” “赶紧去!”方晟没好气冲安如玉道。 安如玉哭得更厉害,一扭身离开办公室。 “我陪安主任一块儿吧。”明月善解人意地问,快步追上去。 “糊涂蛋!”方晟嘀咕道,不禁发愁如何安置安如玉。 与安如玉的一夜风流,方晟心里记得很清楚,想到她那小妖精般的媚态,还有荡人魂魄的风情,禁不住一阵悸动。不过他知道回忆固然美好,却只能是回忆,千万不可复制,安如玉跟徐璃、姜姝等有本质的区别,那就是感性远大于理性,她会不计后果地投入感情,哪怕烈火焚身。 自己离开红河后,随着新领导的到来,开发区经济发展保持高速增长,工作压力和复杂程度日趋提高,管委会必将要做到高效、精简和优质,很明显,以安如玉的能力、水平、素质都远远无法适应。 到底放哪儿好呢?方晟发现自己已提前介入组织部长角色了。 正想得入神,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白翎打来的,接通后便说: “快来京都,我在机场接你,立刻!” “发生什么事了?”方晟心头一紧。 “多问无益,来了再说!” 方晟不敢耽搁,立即收拾一番下楼驱车直奔潇南机场,正好赶上一班还有二十分钟就起飞的航班。 降落到京都机场后,白翎一身警装飒爽英姿地站在出口等他,远远看去,方晟恍然回到十年前的黄海,她也是这样英气勃勃浑身充满斗志,然后将自己来了个背摔…… “到底怎么了?”见面后他迫不及待问。 “上车再说。” 忐忑不安一路随行上了车,白翎发动车子后淡淡地说:“那个东欧杀手组织在京都的六名杀手全部落网……” “太好了!”方晟兴奋地说。 “但是,叶韵也身受重伤,目前还在重症室观察!” “啊!那,那我们这会儿去医院?” 白翎点点头,叹道:“抓捕行动是昨夜进行的,之前我和叶韵秘密联络后布下连环而复杂的圈套,迫使对方全体出动,分成三个小组在不同地区围堵叶韵。行动开始后,其它两个小组很顺利,四名杀手三重伤一轻伤现场抓获;叶韵遭遇的小组实力最强悍,火力也很猛,我们参加抓捕的五名同志中三人受了伤,纵使如此还险些被他们突围,幸亏叶韵以罕见的顽强死死堵住缺口,直到接应人员赶到才昏倒……” “伤在哪儿?有没有致命伤?” “身中七弹……” “会不会残废?还有脸部有没有受伤?”方晟急切问,“上次在顺坝山洞里她说过如果残废宁可死,她可是说到做到的人。” “你呀天生一枚多情种子,”白翎又叹道,“当年我生死未卜躺在医院时,想必你也焦急万分,五脏俱焚,对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拿我开玩笑!你明知我跟叶韵没什么。” “送到医院紧急抢救,她醒来看到我第一句话就说‘终于完成方晟交办的任务了’,感不感人?” 方晟瞪眼道:“我不喜欢你此刻的态度!” “帮你解压而已,此时最紧张的是医生护士,我给他们下的死命令是必须完全康复。” “噢——”方晟这才放下心来。 不料白翎后面一句又让他毛骨悚然:“但主治医生说伤势太重,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所以才把你叫到京都,也许是最后一面……” “手手手术不是已经做完了吗?”方晟情急之下竟有些结巴。 “医生就是这样总是捡最坏的可能说,当初国内最顶尖专家说我术后存活率不到百分之十,照样活蹦乱跳嘛。叶韵的体质和求生意志都不亚于我,依我看没问题。” “你说话能不能不大喘气?” “防患于未然而已。”白翎一付勘破生死的样子,方晟虽然恼怒却没办法,她为了自己先后两次重伤,元气大损并失去生育能力,原本融洽的床第之欢大打折扣,她嘴上不说,其实内心非常介意。 性是男女之间的黏合剂,有了它关系牢不可破,缺了它则日益冷淡,如同远在香港的赵尧尧,自从第二次怀孕后,再也没跟方晟有过欢爱。白翎偶尔勉强为之,却痛苦得难以忍受,此后方晟不敢再碰。 两人来到京都第一人民医院,消毒、换衣后进入几乎无菌环境的重症护理区,隔着厚厚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叶韵,象上次白翎一样,全身上下布满插管,病床四周摆满了仪器,三名专家站在床前边看报告边低声交谈。 “手术后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是正常的,医学上叫保护性昏迷,可能要到明后天才能苏醒,也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白翎道。 方晟双拳紧握:“我在这儿等,直到她苏醒为止。” “探视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白翎陪他站了会儿,提醒道,“该走了,明天再来吧,晚上有个不得不参加的饭局。” “饭局?你的,还是我的?” “我们的,”白翎强调道,“陈景荣去双江挂职的事儿快有结果了,听说你来特意作东。” “那个眼高手低的家伙?替我推了吧,就说我……嗯,另有安排。” “得了吧你,在京都你的行踪瞒得过谁?倘若单陈景荣请客我也懒得理会,但作陪的有陈皎、燕慎两尊大神,不看僧面看佛面,过去随便应付一下吧。” 想起江业新城成功翻案,陈皎居然秘密运作请出一号首长为朱正阳颁奖,可谓居功甚伟,就冲这一点,陈景荣再面目可憎也得敷衍,遂无奈点了点头。 “那家伙到清树挂什么职?副市长,还是副厅级县的县委书记?” 白翎长长沉默,快到酒店时才说:“你可能大吃一惊,不过再吃惊再恼火都必须压肚子里,千万别放在脸上,明白吗?” 过去十年白翎都不曾过问官场里的事,对方晟在场面的应对能力也有足够信心,这个时候冒出这样的话,让方晟非常诧异,问道: “他到清树挂职关我何事?” “方案有调整,陈景荣改去银山……” “这尊瘟神还是到银山了,”方晟倒吸一口凉气,“该不会接姜姝的位置,担任分管科教文卫的副市长吧?” 白翎深深叹息:“不是……他接你的班,任红河经济开发区主任,副厅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进常委班子。” “啊……啊!” 第一声“啊”是万分震惊,第二声“啊”是他惊跳起来,头撞到车顶! “红河方兴未艾,正处于腾飞的关键阶段,需要位强有力的领导驾驭住局面、合理调控进度,逐步发掘其底蕴,怎能……怎能交给那个什么都不懂却自以为是的家伙?”方晟激动地叫道。 白翎冷静地说:“瞧你,沉不住气不是?红河不是你方晟的地盘,领导安排谁去就去,无须经你同意!” “那是对红河的不负责!”方晟大吼道。 第563章忠言逆耳 说话间车子已开到酒店停车场,两人都没下车。方晟压根没了吃饭的心情,白翎则是不敢放他下车,担心他控制不住情绪在酒桌上发飙。 方晟道:“当初你陪我去红河时,开发区什么状况应该见过;现在它已发展成为蓬勃兴旺的高科技电子产业区,今年总产值、增速排名双江各经济开发区前十位!但红河也存在隐忧,具体来说一是所有落户企业地皮均为租赁、合作、入股等方式,倘若合同不严谨或存在瑕疵,极有可能产生产权纠纷;二是明年宏观形势调头向下的趋势已不可避免,高科电子行业作为经济龙头将受到严重冲击,管委会必须拿出切实有效措施做好防范工作;三是基础设施推进缓慢,多项服务性行业久久未能到位,给开发区落户企业带来极大的不便……” “打住!”白翎笑道,“方常委在给我念年终总结呢,我只从中听出五个字——陈景荣不行,对不对?” “我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但他没有基层工作经验也是事实。” “方晟同志,在京都最好别动辄吹嘘自己的基层工作经验,不然陈皎、燕慎他们的脸往哪儿搁?再说人家爱妮娅,没在基层干过一天,没有镇长、县长、市长的经历,不也进了省委常委班子?不能拿自己的长处跟人家弱项相比,否则陈景荣还说你缺乏京都部委工作经历,视野不开阔呢。” 方晟气结:“别混淆概念!红河管委会跟机关不一样,是直接接触基层、为企业服务的,他一天没跟企业打过交道,完全干的务虚的工作,怎可能抓到点子上?” “你也不是天生就会,陈景荣空降到基层不就是边学习边摸索,边摸索边总结经验吗?为何动了你的奶酪就不行?” “红河不是我的奶酪,可它的现状需要……” “你离开黄海的时候,已基本从沿光观光带景区撤出;离开江业的时候,有朱正阳帮着看守江业新城;离开顺坝,蔡博士全权负责农副产品产供销一条龙产业链,所以你都很安心。可你不会一直这样称心如意,难免发生超脱掌控的事情,你就受不了?前阵子人事调整中庄彬非常失落,是你跟朱正阳使的手脚吧?这么做很不好!要有容人的雅量,黄海出来的干部为什么都必须跟你一条心?庄彬当初跟你联手是形势所迫,当了县委书记后压制方晟系也是巩固权力的需要,为何暗中报复人家?如果以这种非我族类其心必诛的心态,我觉得你当不好组织部长!” 白翎从未这样态度激烈地批评过方晟,一时间他呆住了,目不转睛盯着对方,白翎目光坚定地与他对视,车内陷入沉默。 良久,方晟缓缓放松身体,道:“你说得对,我过于执著了……红河只是我仕途中的一个小小站点,过去就过去了,历史不可能开倒车。陈景荣能有所作为是红河的造化,搞得一塌糊涂我也无能为力,总放不开过去,就无法迈向未来。” 白翎微微一笑:“很不习惯吧,做到厅级领导耳里听到的只是阿谀奉承,象我这样直来直去恐怕很久没有过吧?也难怪,赵尧尧在香港,我在京都,爱妮娅在碧海,有资格约束你的都不在身边,长此以往绝非好事。” “怎么把爱妮娅扯一块儿了……” “她总能指出你的问题,继而一针见血严加批评,算是良师益友吧,很难的,不过,”她眼珠一转,“算了,上去吃饭先。” “别说一半留一半,我们是主客晚点没关系。”方晟急于从白翎嘴里挖出爱妮娅的消息,加之内心还是抗拒这顿午饭,强行挽留道。 白翎看看表,道:“简要说一下吧。前阵子爱妮娅因为与fbi退役特工詹姆士频繁通邮而被有关部门监控,后来突然间两人中止联系,詹姆士也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什么意思?” “没查到他的出境记录,也没有他在香港活动的蛛丝马迹,好像凭空蒸发似的,这种情况发生在特工身上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人暗杀了!” 方晟的心怦怦乱跳:“有问过爱妮娅吗?” “查无实据怎么问?”白翎道,“最新消息是fbi也察觉到詹姆士行为异常,已成立特别调查小组介入此事,几天前三名情报专员飞抵香港,开始沿着詹姆士生前活动轨迹进行复原……詹姆士是资深特工,严格遵守特工守则,fbi很容易追查到他有意无意留下的线索。” 原来还有这一招!不知鱼小婷是否未雨绸缪,消除两人追踪战时的痕迹,倘若被fbi找上门那可大大地不妙,甚至会累及赵尧尧! “如果鱼小婷也在香港的话,恐怕会很危险……” 白翎刚说了半句,瞥见陈皎驱车进来,连忙拉着方晟下车主动迎上去。 陈皎微笑着与方晟握手,道:“兜了一圈,包袱还是甩给老弟,不会生我的气吧?” 非常生气!但事已如此只能把气往肚里咽,方晟笑笑说:“景荣哥去银山是对我的信任,高兴还来不及呢。” “高兴也未必,老实说吧,景荣让人实在高兴不起来,”陈皎对表哥知根究底,“从清树换到银山其实是家父的意思,说银山离省城近,生活条件好些,回京都也方便。并说你在红河开发区打下良好的基础,从发展趋势看保持一个任期增长没问题,又避免市委高层之间的权力争斗,有利于景荣成长进步。” 生姜还是老的辣! “景荣哥到双江只是过渡一下,以后还要回京都吧?”方晟依然抱有最后一丝幻想。 陈皎无情将他的幻想击得粉碎:“听景荣的口气打算在双江大施拳脚,估计十年八年之内都不考虑回来了。” 白翎调侃道:“等景荣做到省委书记,想不进京都都不行。” “得了吧,不是心怀叵测,总之我等着他碰得头破血流,”陈皎拍拍方晟的肩,“到时麻烦老弟看在兄弟情分上拉他一把,别跌得太惨就行。” 方晟苦笑:“有陈常委罩着还怕什么?” “昨晚家父把他叫到家里很严厉地警告了,到了双江绝对不准泄露与陈家的关系,更不准打着家父的旗号办事,一旦发现就地免职回京都做办事员,另外组织部也会适当处理他的档案,避免让外界发现端倪。” “噢,是这样……” 这顿饭吃得很无聊。陈皎知道给方晟找了个大麻烦,也预感陈景荣会把正蒸蒸日上的红河搅得一塌糊涂,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燕慎也兴趣泛泛,完全冲陈皎的面子作陪,暗暗叹息红河好不容易遇到“明主”,转而又沦入“昏君”,恐怕不会复制江业新城的辉煌。 方晟更是心乱如麻,脑里同时想着三桩事:一是要赶紧的通知鱼小婷做好防范,赵尧尧那边也要做必要的切割,防止被fbi一网打尽;二是叶韵上次请求救出正在新红农场服刑的初恋男友诸云林,之后他跟樊红雨提了一下,她答应试试看,但一直没有回音,眼看叶韵生死未卜,有必要继续催促;三是红河今后怎么办?! 一时间似乎麻烦纷至沓来,方晟觉得头都大了。白翎心里只央求他别撂脸色,少说两句倒无所谓。 何况陈景荣并不需要大家说话,从开席起就滔滔不绝畅谈施政方案,治理蓝图,“两年大变样”、“三年翻一番”,要让大家看看“红河开发区只要有强有力的领导,发展一定会走上快车道”,似乎忘了管委会现任领导就坐在旁边。 这么话对方晟来说尤如耳边风,根本没听进去几个字;陈皎见怪不怪,就当听笑话;白翎本来就抱定全力配合的姿态,只顾埋头吃菜;燕慎实在听不下去,半提醒半劝诫道: “靠近省城是红河的优势也是劣势,当初方常委克服了很多困难,这两年也千方百计疏理很多方面的关系……” 陈景荣打断道:“有困难当然要解决,不然要领导干什么?领导的职责就是服务,就是协调,所谓巧手弹钢琴嘛,在实际工作中要擅长巧干,把有限的精力用到刀刃上……” 越说越不知所云,到最后陈皎也听不下去了,以后下午要开会为由草草结束饭局。 下楼趁陈景荣去结账,燕慎笑嘻嘻伸出两个指头,陈皎无奈说我知道,欠你俩两顿行不?下次喝酒坚决不带这家伙,否则没法玩了。 方晟连说没事没事,毕竟一家人嘛。 陈皎笑着想说什么,陈景荣正好走过来,便岔开话题说说笑笑来到停车场各自驱车离开。 第二天来到第一人民医院,却被告知叶韵刚刚发生紧急情况送进手术室抢救!两人心神不定在手术室前徘徊了三个多小时,一脸疲倦的主刀大夫走出来,说抢救基本成功,但仍须密切关注随时有二次手术的可能,暂时不能探望。 一定要等叶韵睁眼才回双江!方晟语气坚定地说,话音刚落双江省委组织部打来电话,要求他下午两点过去谈话! 第564章组织部长 方晟赶紧说明正在京都办事,请求晚两三个小时,确保下班前谈话完成。对方不满地啧啧嘴,勉强答应。 “动作这么快?”白翎吃惊地问,“听说中组部后天才送陈景荣呢。” “现在办啥事都超常规,官场也不讲规矩了。”方晟悻悻道。 白翎临时调了辆警车,拉响警笛一路呼啸只花了四十分钟便赶到机场,不到平时一半时间,方晟苦笑说难得在京都动用回特权。 半小时后方晟坐上回双江的航班,紧追慢赶来到省委组织部正好四点整。 因为涉及市委常委的副厅级领导岗位变动,由常务副部长韩青出面与方晟谈话,主要讲了三层意思:首先宣布免去方晟红河管委会主任职务,调任银山市委组织部部长;其次省委对他在红河的表现是肯定的,看到他为开发区发展做出的努力,一系列数据也充分证明他上任两年期间红河跨跃式飞跃;最后希望方晟尽快适应新岗位,配合做好党员干部的管理和组织工作。 方晟表示,无条件服从省委关于自己职务调整的决定,感谢组织部对自己信任和支持,组织人事工作是一门新课题,走上新岗位后要甘当小学生从头做起,坚持原则、坚持党性、立足全市一盘棋协助市委做好组织工作。 谈话后韩青陪方晟来到银山市委,许玉贤等市主要领导们都在会议室等待,紧接着例行公事由韩青宣布任免决定,方晟简短表态发言,许玉贤致欢迎辞。 方晟注意到徐璃不在会议室,料想省委组织部上午就找她谈话,以她的性格自然说走就走,对银山也无依恋之处。 会后方晟想跟徐璃通电话,可哪里有空档?许玉贤拉着韩青打牌,加上罗世宽、方晟四个人打对家,玩了两局吃晚饭,市委常委全体出席,席间自然觥筹交错、打不完的酒官司,大家都喝得非常尽兴。 步出酒店大厅,姜姝磨磨蹭蹭想跟方晟一起回城,不料韩青眼尖一眼看到她,热情地要稍她一程,姜姝不便拂了组织部领导好意,别别扭扭坐上了车。 目送韩青的车离开,方晟才悄悄问许玉贤徐璃的去向,许玉贤诧异地说你居然不知道?省正府副秘书长! 啊!方晟怔了一怔,感觉这两天听到人事消息都出乎意料,定定神说怎么去那儿?正府办可不象组织部,成天忙得连轴转连完整喝一杯茶的闲暇都没有。 也许……有人就希望她忙,忙得没时间休息最好。许玉贤含蓄地说。 该死的冯卫军! 方晟暗暗咒骂,赶紧岔开话题问许玉贤听说谁去管委会? 许玉贤不经意说京都空降吧,中直机关出来的,没准是好事。他转而微笑道这次调整很突然,不过结果很好,官至厅级也没必要老呆在红河管那些具体事务,组织部是最适当的位置……明天到我办公室好好聊一聊。 喝了酒不能开车,方晟便到市委宿舍楼凑合一晚,进房间后泡了杯茶准备理理思绪,赵尧尧打来电话,说后天也就是周五带楚楚回京都陪小贝,你也过去吧,有事情要商量。 方晟正想跟通过赵尧尧向鱼小婷转达fbi的信息,一口答应。 隔了会儿打电话给徐璃,手机关机,这个调整唯有她蒙在鼓里,一时不能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等到晚上十一点四十左右,他才拨通樊红雨的手机,对面传来疲惫无力的声音: “还没睡?刚洗完澡……” “以前朱正阳当区委书记可不象你这样忙法,是不是独揽大权,顺便把区长的活儿也干了?” “他那是甩手掌柜,我不跟他斤斤计较而已,”樊红雨没好气道,“新任区长从外市调过来的,情况不熟悉两眼一抹黑,我得多担当点,要不然辖内出了问题特别是江业新城,区委书记照样跑不掉。” “嗯,江业新城就是你的事,要帮我消除隐患,”方晟转入正题,“上次所说的新红农场那件事有没有进展?” “很难,事关国家安全是极为敏感的重罪,从劳改农场到监狱管理局以至于省司法厅都非常慎重,不敢轻易应允,答复是过阵子试试看,没多大把握。” “目前卡在哪个环节?” 她叹了口气:“听说是这个罪名所有环节都很犹豫,宋远冬虽在宋家帮助下晋升常务副省长,对宋仁槿亲自打电话关照的事非常重视,但还是乌纱帽要紧,不会明目张胆叫手下违反原则……” “我很理解,可这件事是一个承诺,那个人如今生死未卜,我想……” “好吧,回头再催催宋仁槿……听说徐璃荣升省正府副秘书长,你接了她的位置?” “平级调动而已。” “有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她带着笑意问。 明明很隐秘的事,为什么好像每个人都知道的样子?方晟郁闷地说:“工作需要!认识李景荣吗?他到管委会接我的工作。” “啊,是他呀……” “你俩认识?” “不熟,”樊红雨道,“好像在审计署吧,换届后逢人就吹是陈常委侄子,好高骛远、夸夸其谈,不象干正事的人。他到红河,嘿嘿嘿,你等着物色人过去收拾烂摊子吧。” 方晟苦笑:“原来他早已恶名在外,今晚我该愁得睡不着觉了。” “过两年我到红河接替他怎么样?跟你一样解决副厅问题顺便进常委,没准到时离你更近呢……” 樊红雨难得流露出亲昵撒娇的语气,方晟听得心中一荡,喜道:“好啊好啊,我敢打赌姓陈的顶多撑两年!这事儿你可得给宋家施压,早做准备。” “现在不能动,要等到陈景荣开始出岔子的时候,不然陈常委有多难堪啊,两任传统家族子弟干得风生水起,新生势力反而不堪重用,是不是很有讽刺意味?” “嗯……下周聚一下吧,好久没见了。” 她似在沉吟,然后说:“下周一早上联系,如你所说其实我比以前闲了不少,经常见面是有可能的,前提你吃得消的话……” 方晟大笑:“好好好,等到有一天我败在你手下再说。” 第二天早上先来到组织部,徐璃办公室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办公室主任说昨天上午省委组织部找她谈话后,随即回来办理相关手续,把私人物品打了个包,只跟许玉贤说了一下旋即离开。 好一个干脆利落的女人,真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 上午与许玉贤谈了两个小时,主要是许玉贤说,方晟听,内容大都关于徐璃任内遗留的种种矛盾,还有急待解决的问题。徐璃原则性很强,但凡规章制度里明确的各项指标都确保在标准值之内,而且严厉控制副职和调研员、助理、享受相应级别办事员等职数,并有逐步收紧之势,令大批伸长脖子、苦熬资历的干部们晋升无望。 以市财政局为例,三年前有五名副局长、两名局长助理、三名副处级调研员,还有一名享受副处待遇的工会主席,此外办公室主任也是党组成员,副处级。再加上总会计师、专职副书记、纪检组长,一个财政局副处级领导竟达15人! 徐璃上任后采取副职只减不增和兼职原则,大力压缩臃肿庞大的领导干部队伍,到她昨天离开银山,市财政局副处级领导只剩下9人,其中工会主席退二线后由办公室主任兼任、总会计师下基层后由局长助理兼任,副处级调研员退休后不再增补。 三年内徐璃在全市范围内清理掉八十多名调研员,减去一百多名副职,至于各单位申请中层干部享受领导班子待遇等报告基本不批,弄得基层和市直机关都怨声载道,指责组织部过于严苛。 站在许玉贤的角度其实心态很矛盾。一方面他乐见徐璃牢牢控制领导干部职数管理,避免由此带来的扯皮、效率低下和人浮于事现象;另一方面他也明白官场之所以吸引大批精英,关键在于不停的流动和晋升,倘若上升通道受阻,长时间在碌碌无为有何乐趣? 所以他希望方晟调整徐璃一刀切的生硬政策,既讲原则,也要有一定灵活性,该提拔照顾的还得松松口子,体现人文关怀。 但方晟有方晟的想法,抱定主意不会完全附合许玉贤,只说要花几个月时间下基层密集调研,摸清摸透银山官场生态。 许玉贤表态支持。他很清楚方晟和徐璃有相似之处,徐璃心高气傲,冷面待人;方晟虽态度谦和,笑模笑样不轻易得罪人,其实内心也很骄傲,是一旦打定主意就很难改变的主儿。 谈话结束,方晟立即叫上小司赶赴红河,途中说我已调到市委上班,安全问题恐怕不复存在,过阵子会把你安排妥当。小司淡然说了一个字,“好”。 此时管委会阴云密布,从干部到职工都惶惶不安,如末日来临。见方晟出现全部安静下来,目光中饱含期待。还没来得及安抚大家,手机响起,居然是爱妮娅打来的,直截了当问: “在哪儿?” “红河管委会……” “等会儿,我马上到!” 第565章棋子博弈 方晟心里一颤。 自从爱妮娅被白翎嘴里的“有关部门”监控后,为避免麻烦两人完全中断联系,连短信、qq都不敢说话。眼下虽说情况有所松动,但fbi情报专员的出现又增添新变数,面对面接触的确是最安全方式。 看看手表,爱妮娅从机场或车站过来还得一个小时左右,方晟趁机将四位副主任叫到办公室简单了解情况,得知管委会还不知道继任者是谁。大家担心的是,之前由于方晟在银山市委的强势地位,得以协调、解决、处理大量事务,开发区蒸蒸日上一派繁荣局面。方晟离开后,新主任虽是副厅级却没进常委班子,份量大不一样,以罗世宽为首正府各部门会打击报复、穿小鞋,还有清理圈地遗留的后遗症,以及幕后隐藏的势力卷土重来,想想都胆战心寒。 方晟透露新主任是京都空降干部,然后故作轻松说人家不远万里来红河不是度假,而要切切实实干一番事业,同志们要切实消除猜忌心理,踏踏实实、齐心协力做好本职工作。 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觉跟在方常委——现在是方部长后面实在,好像天大的事都有方部长担着,以后大概…… 鲁荣说出大家的心声,安如玉微微低头眼圈泛红。 方晟笑道每个领导风格不同,我刚开始来的时候大家也不适应是不是?经过磨合就行了,别杞人忧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再说了我又没出远门,还在银山工作,以后大家实在想得紧不妨召集起来一块儿吃饭。 连哄带劝了二十多分钟才把几位打发走,没过几分钟安如玉又转身进来,没开口眼泪便扑簇簇直往下落,哽咽道: “我想离开红河,没有你的包容和耐心,我无论如何都呆不下去,请方部长答应我好不好?” 方晟想了会儿,道:“我的确在帮你考虑出路,但需要时间。我前脚刚走,你后脚也跑了,便让人联想到一年前市纪委的碴儿。在此之前务必要安心工作,别得罪新领导,明白吗?” 安如玉破涕为笑,擦干眼泪出去。一分钟后居思危进来,期期艾艾好一会儿,鼓足勇气说: “当初我是追随方部长来红河的,如今……我并非不信任新领导,但众所周知我是您的秘书,党政办又是管委会权力中枢,与其被人家赶下台,不如主动让位更光棍些……” 居思危说得合情合理,方晟道:“好,我会放在心上。” 接待了一拨又一拨人,等到爱妮娅推门进来时已说得口干舌燥。 “都已宣布新岗位了,还赖在这儿干嘛?”她悠悠然关上门,坐到他对面。 方晟赶紧拿自己的杯子为她泡茶,解释道:“新主任还没上任,我过来安抚下人心,顺便办理移交手续。发生什么事了?” 小事不可能让堂堂省纪委书记奔波数百公里前来见面。 爱妮娅脸色一整:“先说下前期处理情况。越越被赵尧尧带到香港,和楚楚一起生活;phoebe已从美国转移到德国,我二姐全家在那边照料;手续方面,我大姐生的二胎顶替了phoebe,做了一整套入户手续……” “你**很多心,尧尧也……也深明大义……”方晟叹道。 “但詹姆士被灭口的后遗症还是出现了!日前fbi整理去年春节监视我国到访代表团材料时发现詹姆士没按规定上报数据,并报告特制相机被盗。当然在fbi看来只是小事,倘若詹姆士亲自到场说明的话,然而调查人员很快发现他失踪了,最后露面地点竟是香港!” 方晟道:“昨天我去京都,白翎也说了相同的情况,并说fbi派了三位情报专员到香港暗访,现在最重要的是鱼小婷安全问题!香港不能久留,我觉得应该让她赶紧回内地,躲到……哪怕你老家黑潭山,那里山脉绵延千里,藏个十年八载都没事儿。尧尧周五回京都,我打算通过她传递这个信息。” “这正是我专程来的原因!”爱妮娅正色道,“之前白翎一直想抓捕鱼小婷,为何突然主动透露fbi前往香港欲对鱼小婷不利的消息?想一想背后的逻辑!” 方晟闻言大震,呆呆坐在位置上,良久哑声道:“你……你怀疑白翎请君入瓮?” “如果我推想不错,此时香港边界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鱼小婷上钩!” “想不到……白翎心机如此深沉,居然利用我下套?”方晟简直难以置信。 爱妮娅一笑:“你身边女人哪个天真单纯?不深沉,能撇开十处独自立下一等功荣升反恐中心副主任?以白翎的性格,不恨周小容,不恨徐璃、姜姝,将来即便知道phoebe的存在也不会恨我,唯独鱼小婷不行,明白吗?这辈子她算跟鱼小婷较上劲了,甚至要亲手把她送进大牢!” 方晟全身冰凉,大脑已失去思维能力,久久回不过神来。 “我猜,以鱼小婷的机警和赵尧尧的细致,早该把能想到的线索全部抹平,香港有世界第一流的清道夫,只要舍得花钱没什么办不到,”爱妮娅道,“当下形势一动不如一静,我甚至怀疑反恐中心已联系机场、海关以及相关国家高度警备,鱼小婷静静蛰伏在香港反而最安全——fbi手段再高明,能在数千万人口的密集地区挖出鱼小婷?” “听你这么一分析,倒让我放下心来,真是关心则乱啊。”方晟敲敲脑门道。 爱妮娅也流露苦恼之色:“情况是愈发混乱了,fbi查不到詹姆士下落必定不会善作罢休;白翎于公于私都想抓捕鱼小婷;詹姆士和鱼小婷的秘密涉及到我;而我的背后恰恰是你……” “你和鱼小婷生养都大出我的意料,原本你俩从心理上极为抗拒,不打算要孩子的,”方晟坦率说,“但女儿已降临于世,我们就得对她们负责,哪怕付出再大代价也在所不惜!” 两人默然对视良久,爱妮娅轻掠碎发,道: “周五遇到赵尧尧可以如实转述这些情况,也告诉她我的推测,到底选择哪套方案完全取决于鱼小婷,作为一名优秀情报人员,她深黯对手们的套路,也有自己的逻辑判断,我们这些外行的想法在她眼里说不定很可笑。” “那倒是,fbi情报专员又能如何?经验丰富老道的詹姆士还不是栽在鱼小婷手里!”这一说方晟又有了信心。 “接下来谈谈你的事儿。去年起我逐步跟中纪委几个部门攀上交情,透过某些管道得知,针对一个亿资金来龙去脉的调查很不顺利,赵尧尧处理得很干净,几乎从源头就销毁相关线索,更别提两个跟我国没有建交的小国家,连人家数据中心负责人是谁都搞不清,协助调查更无从谈起,据说中纪委内部开始打退堂鼓,接下来就是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中止调查了。” “芮芸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转任组织部长后,副厅升正厅只是时间问题,估计会跟吴郁明市长转书记绑定到一起,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至少在晋升的问题于吴两家坐同一条船,不会相互拆台;坏事是吴郁明会始终高你半级,倒是非常麻烦的。” 方晟提醒道:“别忘了他有污点,而我已经洗白了。” “这是唯一的优势,想必吴家也在煞费苦心想办法,”爱妮娅道,“此外詹家那位也遇到不小的麻烦,京都空降的纪委书记不知犯了冲脾气,还是得到某方面授意,猛挖他的经济问题。做到厅级干部怎么可能纯洁得象只猫?詹家被弄得焦头烂额……” 方晟长长思考,脑中突然冒出个想法:“从中组部下发红头文件明确要求延缓厅级以上干部特别是年轻干部的提拔,到京都空降到地方的干部越来越多,是否隐含着某种趋势……” 爱妮娅面露赞许之色:“对,我正准备说这个问题。表面上陈常委、燕常委对你十分赏识,但只是个案,我怀疑——事实上很有可能,最高层已形成打压传统势力新生代子弟崛起的共识,詹家遭到狙击、陈景荣接任红河都是大棋局下的必然选择,接下来估计还有更多措施。” “恐怕只剩下你、姜姝这些人才算他们真正信任的接班梯队了。” “还有两年就要换届,最高层博弈已经拉开序幕,顶层设计是相当重要的环节,你我都是棋子,身不由己,”爱妮娅罕见地意兴阑珊,“地位越高越知自己渺小,现在真怀念在怡冠的时光,怀念我俩蹲在护堤林里守着金盏菊赌气的场面,都说回忆意味着衰老,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方晟知道詹姆士事件令爱妮娅心力交瘁,饱受折磨,遂笑道:“这可不象爱妮娅的风格,大山里出来的女人应该勇往直前,无所顾忌啊。” “只有在你面前才有机会偶尔暴露软弱,我毕竟不是铁打的,”说到这里她站起身,“说了这么多,该回去了,有消息设法跟我联系。” 方晟一愣:“回去?我还以为今晚……” 爱妮娅摆摆手:“女人不是男人,情绪决定身体,以后……以后再说吧,现在真不是时候,再见。” 说罢没等方晟相送就快步离开。 回省城途中,方晟终于接到徐璃的电话。 第566章来者不善 徐璃远比方晟想象的要坚强得多,并未哭哭啼啼,也没有怒气冲天,只淡淡说:“早有预感冯家要使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换个环境也好,免得总跟姜姝格格不入。” “今晚一块儿喝酒?”方晟问。 “没时间啊,刚上任就接手一大堆事,这会儿正在加班呢,初来乍到小心点儿,”她顿了顿道,“房子买好了,设计图已交给装修公司,我准备买只双人浴缸……” 方晟失笑道:“好哇,结果是每次洗澡时就忍不住那个,不用买床了。” “那不行,浴缸里一次,床上一次!”她轻笑道。 说说笑笑一阵,方晟心情好转不少,抵达省城后回方池宗家看望二老,顺便说了转任组织部长的事,方池宗也有好消息,说昨天局领导找他谈话,调到工会任副主席,算是正科级实职! 见父亲容光焕发的模样,方晟暗暗感叹乌纱帽的神奇力量。之前他已听方华透露建设局傅局长的意思,即将退休前让父亲过把官瘾也蛮不错。遂笑着连连祝贺,正好方华一家三口过来,故意闹着要请客,方池宗高兴得红光满面,爽快地说请,一定请! 最后敲定等方晟周日下午从京都回来,晚上全家热闹一下。方池宗特意补充说最好让尧尧带楚楚一起参加,方晟耸耸肩没说什么。 简单在家吃过晚饭,方晟方华兄弟俩肩并肩坐在沙发上聊了会儿,聪聪吵着回家做作业,均告辞而去。 方晟将车停在小区,打了辆车来到姜姝家。她象预料到他会来的似的,穿着清新可人的睡袍迎出来,端来一杯香气扑鼻的巧克力热饮。 “那个人找你哭鼻子吗?”她诡笑着问。 “哪个?”方晟装糊涂。 她闪电般揪住他的鼻子,捏得他呼吸停顿,叫道:“谋杀亲夫啊!” “亲夫……”姜姝恼道,“我倒恨不得杀了他,当然他也想杀了我,这样才能理直气壮新的婚姻。两家父母都是那种死不开窍的理工思维,以为两人结婚跟物理电路一样,只要人为连到一块儿就能崩出火花;还以为日久生情,时间久了关系越来越亲密,哼!” “我猜他也有秘密同居的情人吧?” “当然有,婚前谈的女朋友压根没断过,后来又发展了几个,我都懒得问名字,”她无所谓道,“有回他带小情人参加圈子里聚会,被燕慎撞了个正,叫到旁边狠狠教训一通。燕慎是老师出身口才可想而知,站后院绿化带旁边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教训完晚宴也结束了,哈哈哈哈……” 脑补燕慎大义凛然痛斥她老公的模样,方晟不觉好笑,道:“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单单骂是没用的,某种意义讲他也是受害者啊。” “受个鬼,私生子都两岁了!”姜姝悻悻道。 “呃……双方父母知道吗?” 姜姝摇摇头欲言又止。 晚上十点多钟,两人手机同时接到市委办短信通知:明天上午十一点全体常委到会议室集中,迎接中组部、省委组织部送李景荣同志履新! 倘若领导们知道其中两位常委正搂抱在被窝里,恐怕得大跌眼镜。纪委书记、组织部长亲密无间到这个程度,连许玉贤都会非常不安。 欢爱过后,姜姝突然提起小贝和楚楚的情况,又问小宝在公开场合是否叫他“爸爸”,方晟奇道今儿个精神不错啊,是不是歇会儿来第二轮?姜姝连连摇头,说明天不开常委会的话还可以,舒舒服服睡一上午,否则呵欠连天象什么话? 对了,陈景荣知道你跟燕常委的关系?方晟问。 姜姝说在京都圈子里陈景荣属于外围的外围,都知道他是大嘴巴,浅薄平庸,很多秘密刻意瞒着他,当然不知道。 我有种预感,这家伙到银山后会有麻烦。 他自己的麻烦?还有你我的麻烦? 方晟说两者兼而有之,你想啊陈家特意把他弄到银山,摆明了想让我俩罩着,我担心他一不小心捅个大漏子,我俩罩不住。 罩不住就滚蛋呗。姜姝轻轻松松说。 第二天上午陈景荣在两级组织部门领导陪同下神气活现抵达银山,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韩青宣读任命决定后,中组部领导简单提了两点要求,按常规陈景荣花几分钟时间表表态,最后许玉贤代表市委热烈欢迎,整个程序就圆满结束。 然而陈景荣正儿八经拿出份讲话稿,在场所有人先是一愣,然后齐齐大惊! 粗粗一估,讲话稿起码十页纸! 许玉贤看看表,此时十一点四十分,酒店那边安排就餐时间是十二点二十,与平时相比已经晚了,倘若陈景荣来个长篇大论,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不过人家讲话稿都掏出来了,总不能拦着不肯说话吧? 陈景荣清清嗓子,首先回顾在审计署的工作情况,翻页时大家才发现讲话稿是正反打印! 许玉贤顿时崩溃,原本憋着等散会去洗手间的领导们熬不住了,接二连三悄悄溜出去,还有躲到走廊角落抽烟的。 方晟索性溜到组织部办公室收拾搬来的书籍、文件,磨蹭了半个小时左右才回会议室,陈景荣还在激情洋溢地读讲话稿! 一直读到十二点四十分,领导们等得饥肠辘辘,陈景荣才自我感觉良好地结束发言。本应该许玉贤做总结陈辞,看着大家没精打采的样子,他笑道时间不早了,咱们直接去酒店,边吃边谈? 哄堂大笑,领导们如释重负步出会议室。 按规定中午不准饮酒,中组部领导已订好下午返程的机票,尽管用餐地点在银山市区最高档的五星酒店,也就是八菜一汤公务餐标准。不料落座时陈景荣又闹出状况! 午餐共有十六人,中组部领导、韩青部长和银山市委十三位常委,外加陈景荣,司机们另有小厅用餐。因为两位组织部领导都是正厅级,许玉贤便顺理成章坐主人位置,这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接下来中组部领导坐主客位置,韩青部长坐另一侧。罗世宽也是正厅级,坐到中组部领导旁边,韩青部长左侧照例应该是党委会里排名第三的副书记王诚。 谁知意外发生了,陈景荣竟旁若无人地抢先坐下,与韩青聊着闲话! 王诚迈出的脚悬在半空,尴尬地僵在座位旁。以他的身份哪里甘心坐陈景荣下首?干脆绕了一圈坐到罗世宽右侧。其他常委均抱着相同的念头,依次顺着王诚后面坐下,到最后坐到陈景荣下首的竟是姜姝。 座位怎么坐,向来是官场最严肃、最讲究的问题,事关身份和面子,来不得半点含糊。陈景荣不按牌理来这一出,使得约定俗成的位次全乱了套,自王诚以下常委们都很不自在,许玉贤表面与两位组织部领导谈笑风生,实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方晟上次在京都已领教过陈景荣这一手,泰然自若;姜姝虽有些吃惊,但性格爽利的她并不在意,反而笑吟吟跟陈景荣聊了几句。 饭菜上齐,十分钟左右就结束战斗,之后韩青送中组部领导直接去机场;许玉贤、方晟、陈景荣三人去红河经济开发区。 途中许玉贤态度和蔼地询问陈景荣家庭背景、工作经历,陈景荣闪烁其辞暗示自己有靠山且关系挺硬,方晟则闭目养神,根本不参与两人对话。 来到红河管委会,程式化召集全体干部员工开会宣布方晟调离,陈景荣继任。方晟寥寥几句便结束,陈景荣本想把中午的讲话稿再念一遍,但许玉贤事先提醒要早点回市委安排宿舍、办理相关手续,最好速战速决,于是只读了最后两页。 许玉贤看出大家情绪低落,笑道两年前我陪方常委过来,同志们都有抵触情绪,当时我说什么来着?我说方常委年轻有魄力,之前工作过的几个县在他的领导下都取得骄人成绩,市委市正府对他抱有厚望,同志们应该信任并团结在他周围,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共同把开发区工作抓实抓好。这段话还记得吧?现在红河开发区什么状况,与两年前相比如何,想必同志们心里都有本账。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方常委回市委负责更重要的工作,陈主任接掌红河。陈主任长期在京都中直机关工作,具有广阔的经济视野和国际交流经验,有信心有决心让红河再接再厉,更上层楼! 会议结束后,管委会主要领导送他们一行出了大楼,上车前方晟突然想到什么,指着居思危说: “许书记,李主任,这小伙儿原在市委办工作,后来选做我的秘书到红河挂职,我调离了不能把人家扔下,暂时借用一阵子怎样?” 陈景荣一听是方晟的秘书,巴不得打发得远远的,竟抢在许玉贤前面表态:“没问题,明天起让他到组织部报到。” 许玉贤脸顿时沉下来,没吱声便钻进车子。方晟暗自叹气,冲居思危使个眼色,道: “听我通知。” 回市委楼后,许玉贤打发陈景荣去找茅少峰,然后拉方晟来到办公室,坐下后第一句话便说: “这家伙来者不善啊!” 第567章用心深远 许玉贤直截了当说:“这家伙来者不善啊!” 方晟笑笑,道:“上任第一天就得罪所有常委的人,能厉害到什么程度?” “嗯,倒也是,”许玉贤经他提醒也琢磨过味来,摸着下巴道,“看来不象故意找碴儿,而是他本身就不是做官的料儿?” 方晟竖起大拇指:“许书记明察秋毫,一语击中要害!” “少拍马屁!”许玉贤心情好转不少,“前段时间你频繁往返京都,大概摸到不少内情吧?这家伙果真有大靠山,而且是高不可攀的那种山?” 方晟出言谨慎:“我掌握的情况并不全面,总之人家的劝告是尽量别惹他,也不要做对他不利的事,宁可他自己出岔子。” “噢,是这样……”许玉贤若有所思。 “其实最郁闷的是我,红河经过前两年快速发展,基础设施、服务行业跟不上需要的弊端日益严重,接下来需要更多智慧与正府等相关部门协调、博弈,补齐短板,解决落户企业后顾之忧;此外清理圈地还有很多遗留问题,幕后势力依旧虎视眈眈,本来我……” 许玉贤摆摆手打断他的话,道:“方晟,红河的事别多管了,在其位谋其政,你已完成历史使命,之后他搞得一塌糊涂那是中组部用人失当,跟银山市委、跟你没有丝毫关系。你的任务是尽快到完成调研,拿出县区、市直部门干部调整方案。” 方晟讪讪道:“我总有一种无由来的使命感,觉得只要在一个地方干过就得对它的将来负责,在许书记之前已有人尖锐批评过我。” “感情是为官者的大忌,之前我也在这方面犯了错误,惹下无穷无尽的麻烦……对了,她怎么样?” “昨天听到的消息是二次手术抢救成功,但还没苏醒,我打算明天上午去探望,”方晟黯然道,“昏迷超过一周大脑将产生不可逆转的损伤,希望她尽快苏醒……” 许玉贤也深深嗟叹,良久问:“行动前她可留下什么话,或者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或许我能帮上忙?” “关于省外劳改农场在押犯提前释放的问题,我已委托朋友在办,很麻烦,需要时间和耐心。”方晟含糊其词道。 听到“省外”二字,许玉贤便知自己能力不够,也不多问,反而催促方晟早点动身去机场。 方晟预订的航班是晚上七点,中间留了两个小时空隙想跟徐璃在机场酒店幽会,不料快到机场接到她的电话,歉意说临时接到晚上开会的通知! 唉,分身乏术,这大概是冯卫军所乐见的。 辗转回到于家大院已经晚上十一点多钟,进屋时赵尧尧睡在一对儿女中间,左臂搂着小贝,右臂揽着楚楚。微弱的灯光下两个孩子均玉雕粉琢煞是可爱。方晟忍不住分别亲了两下,却把赵尧尧弄醒,披上衣服悄悄来到客厅说话。 “是鱼小婷让我回来的,”赵尧尧直接进入正题,“她察觉fbi的人到了香港,我们这边派驻香港的人员也有异动,担心你沉不住气。她说一切尽在掌握中,别担心。” 方晟松了口气:“白翎说fbi三名情报专员潜入香港,按詹姆士生前活动轨迹进行复原,我正琢磨通知她撤离呢。” “半年前她就离开香港了,没告诉我去哪儿,”赵尧尧出乎意料道,“我俩通过北欧服务器进行邮件交流,所以任凭fbi在香港搅翻天都没用。” “越越呢?” “和楚楚一块儿生活,两个女孩挺热闹。” “辛苦你了,”方晟愧疚道,“请相信我,关于越越绝对是个意外……” 赵尧尧摇摇头:“别解释了。她本质上也是家族联姻的牺牲品,这些年困在深山挺不容易。离香港前我俩谈了一夜,她说原计划独自抚养越越,将来母女俩相伴到老,分娩后才发现现实远比想象复杂得多,没有光明正大的身份不能落户口,没户口就不能上幼儿园等等,因此不得不重回你身边,又被搅入更复杂凶险的争端。” 方晟听出鱼小婷没透露与爱妮娅有关,更没说出phoebe的存在,心中稍安,问道:“难道半年前她就预感fbi介入?” “那件事发生后,我随即花了两百万请香港最顶级的痕迹专家进行善后工作,然后人家有个预警的赠送项目,即三年内每半年检查一次,正好半年前发现fbi在香港的线人调查詹姆士。鱼小婷听说后当机立断,第二天便离开香港……” “怎么过机场安检的?反恐中心大概早把她的照片发给香港警方了。” “每一行总有特殊技巧吧,这方面她没细说,”赵尧尧道,“直到临行前一刻她才承认香港之行涉及爱妮娅某个隐私,并警告爱妮娅在美国的痕迹肯定瞒不过fbi,关键在于内地相关证据的处理,这方面爱妮娅要做足预防措施,防止fbi深入内地调查。” 方晟不敢多说,点点头道:“我会转告她的。” 说完最重要的话题,赵尧尧微微皱眉道:“你又换岗位了?组织部长岗位干得来吗?我的建议随时有效的。” “今年基金利润如何?”方晟不愿与她过多争执,转移话题道。 “紧盯a股市场做空,三倍收益。” “唉,苦逼的a股市场,扶不起的阿斗。”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赵尧尧认真地说,“跟欧美、香港相对成熟、体系完善的投资环境不同,a股市场有数目庞大的散户群体,他们投机意识浓、趋于短视,动辄跟随潮流追涨杀跌,加之机构投资者、证券公司的操盘手们都是些伪专家,热衷抱团取暖,本质上属于极端不自信的表现。针对这种市场特质,最有效的战术就是割韭菜策略。” “割韭菜?一茬接一茬?” “对的。简单地说就是每隔几年为一个周期,先把指数打压到令媒体和专家高呼崩盘的境地,然后来个旱地拔葱,把价格哄抬到相当高度,再不断制造话题、利好消息,一大批无节操学者教授发表软文吸引愈来愈多的散户接盘,最终‘咔嚓’……” 方晟默然,过了半晌道:“真是旁观者清,分析得触目惊心啊,这些韭菜辛辛苦苦熬成中产阶级,却由于盲目狂热和冲动一夜回到解放前,惨不忍睹!这种局面必须要大力治理!” “银行存款收益太低,理财有风险,古玩收藏、邮票等黑幕重重,房产市场有明显正府调控的痕迹,忽紧忽松无所适从,民众缺乏丰富而健全的投资渠道,自然一窝蜂把钱投到股市。” “根源是建立健全优质信用的投资体系,来日方长啊……” 赵尧尧慵懒地打个呵欠,道:“睡吧,明早小贝要练钢琴呢。” 柔和的灯光下她脸庞折射出淡淡的象牙色,圣洁而晶莹,一时间方晟恍然回到三滩镇快捷酒店,当时她和衣而睡,房间里弥漫着暧昧和纯情的味道。 “尧尧……”他轻声道。 她听出语调不对劲,抬眼见他深情款款的样子吓了一跳,正待说什么,他已俯身轻轻托起娇躯,转进隔壁房间…… 周六清晨赵尧尧软绵绵起不了床,方晟自作自受负责陪孩子练钢琴,呆到九点钟驱车来到第一人民医院与白翎会合。 主治大夫说叶韵仍处于昏迷状态未脱离危险期,两人只能隔着玻璃默默看会儿。雪白的灯光下,叶韵原本清秀俏丽的脸庞格外惨淡,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静静躺在一大堆仪器之间。 “人啊,只有这时才知道自己多么脆弱和渺小,在伟大的造物主面前简直不值不提。”白翎叹道。 “几年前你躺在病房里也是这样,容上校和我站在幕墙外谁也不说话,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方晟旋即想到探望期间认识了鱼小婷,恰巧容上校到外面接电话,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这才有了之后鱼小婷的江业之行。 “剿灭那个东欧杀手团伙后,有关部门准备嘉奖叶韵,之后调查她的背景,总觉得怪怪的又说不清哪儿不对,虽没说什么奖励的事也就没人提了,我打算等她苏醒做份正式的申报材料。” “叶韵根本不在意荣誉,或者说荣誉对她而言根本就是负担。” 白翎摇摇头:“荣誉某个时候具有保护伞的作用,这才是我千方百计帮她争取的原因。如你所说,不管她真实身份是什么,也不管将来她将会做什么,但从黄海到江业,从顺坝到银山,她付出得太多太多,值得我为之背书。” “不错的主意。”方晟暗自为白翎的深谋远虑而惊叹,更证实爱妮娅猜测的正确性。 出了医院,白翎特意替小宝请假,两人带孩子到香山逛了大半天,天黑后才回城。这是爸爸妈妈头一回带着出去玩,小宝乐翻了天,一反平时老成持重的模样,全程蹦蹦跳跳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回城途中却累得眼皮直打架,没多久便在白翎怀里沉沉睡了。 第568章项庄舞剑 晚上回到于家大院,赵尧尧心有默契没问他去哪儿,专心致志陪两个孩子玩耍。十多分钟后于云复慢慢踱进来,稍稍逗了逗楚楚,道: “方晟,到后院散会儿步。” 方晟心一紧。 印象里这是于云复第一次主动邀请自己谈话,也是第一次与正治局委员即正国级领导谈话,惶恐之余竟有几分紧张。 于云复却点到为止,转换话题道:“组织部长总体来说比管委会主任轻松,但要平衡好各方利益也不容易,一碗水必须端得平,不能过于倒向某一方而丧失独立性。” “是的,我明白。”方晟恭声道。 “今天去了趟香山?” 唉,在京都处处遭到监视,没法愉快地玩耍了。方晟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于云复面无表情接着问:“明天准备干什么?” “上午陪小贝练高尔夫,下午回双江。” “没其它安排?”于云复有些诧异。 跟大领导说话就是费劲,含含糊糊如同猜谜语,方晟脑中高速运转,试探道:“还……还能有什么安排?” “难得来京都一趟,四处走走,晚些回去没关系的,”于云复慈祥地说,定定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道,“早点休息吧。” 说罢便转身离开,留下方晟在风中凌乱。 老丈人到底什么意思?把自己叫到后院池塘念了半首诗,说了几句话,加起来不到十分钟! 方晟在池塘边徘徊了两圈,不知不觉间后背出了几身冷汗。从内心讲他极不情愿卷入最高层隐秘而复杂的博弈,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不是想逃避就能逃避的,除非,如赵尧尧所说退出官场远走香港。 或许父子心意相通吧,往常这个时候于老爷子应该出来走走,今晚也不见踪影,似乎给方晟思考的空间。 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屋子,赵尧尧已搂着两个孩子入睡,轻轻唤了一声没有反应,大概昨晚过于疲劳吧。 这种事不能跟任何人商量,唯有独自消化,当夜方晟翻来覆去睡不着,几乎睁着眼睛捱到天亮。 上午强打精神陪小贝来到京郊南麓高尔夫训练基地,挑了处安静的草坪坐着,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不知不觉有了睡意,便伏在膝盖眯了会儿,直到有人轻拍肩头…… “燕兄!”方晟抬头看到来人赶紧起身。 “昨天爬香山累了?” “见笑了,”方晟腼腆道,“说来是头一遭,也没想瞒谁……你儿子在哪儿?刚才怎么看到?” 燕慎示意他到更偏僻的地方,站在绿油油的草坪上,四面均无树木,道:“儿子今天参加合唱比赛,我是专程来遇你的。” 方晟一惊,暗想他不至于也想谈“老骥伏枥”吧?难道京都内部已经传开了吗?不由面色凝重道:“燕兄有事请吩咐。” “关于姜姝……”燕慎道,“跟王俊不和谐的婚姻,方老弟已有了解。这些年来王俊在外面拈花惹草,肆意妄为,我们都有人证物证可没办法,双方父母不肯嘛。这就是老弟调到银山后与姜姝来往密切,我非但不阻止反而暗中支持的原因……” 方晟脸上笑容已经凝固,尴尬得想钻到草丛做只安静的虫子。 “最近又有了新麻烦,上个月四位长辈联袂回京都找俩口子谈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求尽快生养孩子。两人当然不答应,结果两位母亲竟以跳楼相威胁。王俊和姜姝尽管性情不合,真应了严父出孝子的说法,都孝顺得很,心软之下便松了口……” 方晟这才明白前晚姜姝不停地打听小宝、小贝情况的潜台词,心直往下沉,急急道:“王俊不是有私生子吗?” 燕慎展颜一笑:“老弟在担心什么?的确,以他俩的婚姻状况无论如何不可能生孩子了,姜姝也想过瞒天过海之计,悄悄跟你生个孩子交差……” “不可,万万不可!”方晟满头大汗道。 “其实姜姝生孩子,岂能过王俊那关?他生活作风再荒唐也不会容忍绿油油的帽子,何况他已有了私生子,可以抱出来冒充啊?可惜都行不通!别忘了双方父母是搞科研的,科学家讲究数据说明一切,孩子生出来后肯定要做亲子鉴定!” “办法……倒是有……”方晟沉吟道。 “人工授精,借腹生子,我认识这方面顶尖专家、学课带头人,他说保证整出双胎胞儿子出来,唉,一个都多余,还两个呢!”燕慎苦笑,“经过协商两人同意这样操作,费用各摊一半,将来抚养权归男方,姜姝不打算要他的孩子。” 方晟也叹道:“并非出自父母意愿,孩子根本不该生出来,四位长辈过于执著了。” “几十年处于单一且封闭的环境里,心理、性格、思维方式等等难免异乎常人,冲他们为国防事业作出巨大牺牲的份上,也应该满足这点可怜的要求,对吧?” 瞬间方晟想到鱼小婷,不觉点头称是。 燕慎续道:“双方谈妥后,姜姝开始纠结了,说明明一心一意跟你好,却冷不丁生个孩子,这算什么回事?想告诉你内情又觉得难以启齿,要不,逼我亲自出马……” 方晟大汗,哀怨地说:“人家夫妻俩生孩子,反而找我说明情况,燕兄,你……你这一手要把我活活玩死啊。” 燕慎笑得前俯后仰,道:“我也觉得不妥当,可……哈哈……姜姝非要我说,说了又被你责怪,哈哈哈……” “燕兄和陈兄都是不折不扣的损友啊,陈兄把陈景荣打发到银山,第一天就闹个满堂黑……”方晟赶紧转移话题,把陈景荣去银山报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燕慎渐渐收敛笑容,沉思片刻道:“原先我以为陈家经不住陈景荣纠缠,放到双江任由他折腾,但从最近人事走向来看此举并不简单,似乎……刻意限制传统势力新生代崛起!陈景荣到银山;中组部给吴郁明配了位市长助理,什么来头还在打听之中;詹家也遇到麻烦,被空降的纪委书记弄得头大如斗;宋家子弟也遭遇一连串事故,明白我说的意思?” “陈皎知道内情?” “在陈景荣的问题上我觉得他不知道,纯粹出于兄弟情谊,只不过被人巧妙利用而已。” “至于陈皎,从周五开始可能琢磨出点味道了,打电话约我喝茶,我没敢答应,这关口风声鹤唳啊,芝麻大的事都有可能被无限放大,何况两常委儿子偷偷喝茶?不过咱俩站这儿聊天没事,在外界眼里你属于传统势力,而我是新兴势力。”燕慎调侃道。 “我也悟出名堂了。”方晟说。 第569章原话照转 与燕慎一席谈话后,方晟终于决定去趟白家转达于云复的意思,后果如何则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把小贝送回于家大院,方晟说中午有饭局,让赵尧尧陪老爷子吃饭,并建议她下午回趟潇南,晚上和方家一起团聚。赵尧尧略略思忖,居然一口答应。 径直来到白家大院,白翎临时接到任务离开了,小餐桌上只有方晟、白老爷子、小宝三个人。 “你是稀客,难得坐下来吃顿饭,”白老爷子到底军人出身,腰杆挺得笔直,“不过也没错,政治家吃饭就是工作,有朝一日没饭局就说明彻底退下来了,象我一样。” 京都个个都是人精,京都没有一顿好吃的饭。 方晟殷勤地给白老爷子夹了块鱼,笑道:“现在基层风气大有好转,成天只惦记着吃喝的干部成为稀有品种,大都以饭局为累赘,下班后宁可早点回家喝碗稀饭然后散步,也不愿在酒桌上耗几小时。” “你是厅级干部,有本事邀请到你的也不多,乡镇怎么样?” “自从各省市陆续颁布戒酒令,严令公务员中午不准喝酒后,乡镇近三分之一饭店关门大吉,原因很简单,基层喝酒成风根源还出在上面,只要层层领导以身以则把嘴扎紧,风气会逐步好转。” 白老爷子闲闲吃了会儿,道:“很久没下部队了,当兵的喝起酒更生猛,也该刹刹坏习惯了。” 想起容上校带的些战友非凡的战斗力,方晟深有同感,但地方干部不便评价部队,笑笑不吱声。 老爷子戒酒好几年,中午吃得比普通老百姓还简单,小半碗杂粮饭,一碟小青菜,一碟鱼,一碟小炒,其它做给方晟和小宝的菜几乎不碰,而且吃饭保持当兵时的速度,三分钟结束战斗。等方晟照顾小宝吃完去休息,老爷子已洗了脸,悠悠然在餐厅门口散步。 “爷爷不睡会儿?”方晟上前赔笑道。 “聊会儿再睡,”白老爷子一付智珠在握的样子,“不耽搁航班吧?” “没事儿。” 方晟暗暗汗颜,知道老爷子早看穿自己带着任务而来,特意留出谈话的空间。 爷孙俩缓缓来到侧院草坪上,这儿视野开阔,除四周郁郁葱葱的古树无藏身之处,是老爷子每天练拳健身的场地。 去机场的路上,方晟打电话给赵尧尧,说道:“爸在不在家?” “在啊,中午一块儿吃饭的,这会儿在书房呢。” 八成是在家里等消息,方晟遂道:“你过去告诉爸,就说我遇到人了,人家说……” 遂将白老爷子的两段话一字不漏说出来,并让赵尧尧复述后才挂掉电话。接下来于云复怎么理解,怎么幕后运作,怎么合纵连横,都跟自己没关系了。 傍晚方晟和赵尧尧先后回到潇南,带着楚楚敲开方池宗家门,看到宝贝孙女这么大了,嗲嗲地带着好听的港台腔,方池宗和肖兰乐得心里都甜。 嘴上说方池宗请客,实际是方华出面在东方金城订的豪华包厢,不过借个理由聚一聚而已。席间方池宗笑容始终没褪过,看看大儿子方华主持市市场监督局工作,正处级实职;小儿子方晟位列市委常委,大权在握的正厅级组织部长;二媳妇更是金灿灿的香港富豪,坐拥亿万身家;自己呢坐了一辈子冷板凳晚来转运,退休前居然捞了个正科实职,虽说比不上两个儿子,没准还暗暗沾了点光,也能在一班战友面前挺直腰杆。 方池宗越想越高兴,喝到一半居然流露压在心里几十年的想法:“记得转业那年我拜访一位老领导,住在市郊桃花潭边,单门独院,三上三下,前面是桃花潭,后面倚着青龙山,风水好啊,人住着也清静。当时我就想,有朝一日我方池宗发达了,也要在这儿弄块地建套别墅,和你们妈一起安享晚年……” “没问题,”方华接口道,“明天我过去考察一下,最好有空地自己建!” 任树红道:“爸转业都几十年了,哪还有空地?看看有没有想卖的,买下来重新装修。” “对,打听一下二手房市场。”方晟附合道。 半晌没说话的赵尧尧来了一句:“五百万够不够?”似乎准备出资的样子。 方池宗打了个寒颤,酒意被这个天文数目吓醒了一半,忙不迭摇手道:“别别别,开开玩笑而已,不用当真。” 赵尧尧很认真地说:“别墅价与装修费用是一比一,这样的话加上装修一千万差不多了。” 连肖兰都被吓住了,急忙道:“那种天价别墅我们也住不起。” 方晟掏出手机查了会儿,笑道:“尧尧拿香港房价衡量内地,真把爸妈唬住了,没那么贵……瞧瞧这套,桃花潭风景区湖景别墅低价出售,连排独栋、依山傍水、奢华独享,280平米报价330万。” “太贵了,太贵了,”肖兰说,“即使把现在住的房子卖掉也买不起,爸呀喝醉了说的醉话,你们别放心上。” “醉话!”方池宗强调道。 赵尧尧凑过去仔细看了会儿,道:“330万不贵呀,明天找中介还还价,一次性付款300万肯定能拿下。” “300万也付不起……”方池宗还是摇头。 方晟笑道:“这事儿您二老别愁了,交给尧尧负责。” “我上午把别墅的事儿办妥,下午回香港。”赵尧尧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要买的不是别墅,而是几斤大白菜。 任树红自告奋勇:“我陪你一块儿去,别的不行,还价是我的强项。” “买了也住不起,别闹了。”方池宗和肖兰竭力反对,心里非常后悔不该在酒桌上乱说,好像逼儿子们掏钱似的。 方晟索性把话挑明了:“爸,妈,别墅费用由我们出,装修交给方华负责,您俩啥事都不用管,就等装修结束搬进去住。辛苦一辈子,享享儿女的福是应该的,要怪就怪我们不体贴,不知道爸心里搁着几十年的秘密。” 大家都笑了起来,方池宗又被两个儿子连哄带劝喝了不少,最后醉得挪不开脚步,方华和方晟一左一右将父亲架上车。 周一上午兄弟俩都要参加例会,任树红和赵尧尧驱车来到桃花潭风景区,找了家规模最大的中介,得知目前别墅区有六套别墅挂牌出售,面积均在三百平米左右,价格350万上下。 销售人员陪同两人看了一圈,选定地理位置最好、三百二十平米的毛坯别墅,任树红砍掉20万,最终360万成交。房主匆匆赶来后,赵尧尧随便从包里拿张卡一刷,360万一次性打入卖家账户,销售人员和任树红都暗暗咋舌。 签完协议,赵尧尧让任树红到附近银行办了张新卡,随即转了400万到卡上,说装修的事就麻烦哥嫂了,我得赶紧带楚楚去机场。 任树红捏着银行卡不知说什么才好,好一会儿笑道过阵子把装修效果图发给你,多提宝贵意见。 赵尧尧无可无不可点点头。 当天下午方华找到市区名气最响的装修公司看了现场,听了大致要求后老板陪笑说帮方局装修是公司的荣幸,还谈什么价钱呀,看着给就是。 方华严肃地说钱必须严格按市场价算,关键要保证质量,你可不能叫我犯错误。 不会的,不会的。老板听他这么说略略粗估一下,说设计加全包共260万,要是有半点偷工减料,方局可以叫人砸我的招牌,决不含糊! 方华自然清楚别墅价和装修费用一比一的关系,心知老板没乱开价,没说什么,直接关照任树红出面签合同。 与此同时,方晟开始上任后的首次调研。 第570章第一把火 周一上午银山市委常委会上,罗世宽提出必须尽快解决榆洛县领导班子调整问题。 榆洛县领导班子派系林立、矛盾丛生的痼疾持续已久,县委书记与县长不和,组织部长与纪委书记不和,宣传部长与政法委书记不和,常务副县长与副书记不和,总之乱得一塌糊涂,每次县常委会都以吵架开头、怒骂结束,各项工作无法正常开展。 班子不团结直接影响经济发展,几年来榆洛县综合排名从全市第三节节后退,原本还有红河开发区垫底,方晟主政后突飞猛进,使得榆洛县连续两年稳居末位。 钱浩任期内将榆洛领导班子换掉一半,矛盾依旧;许玉贤赴任后第一刀便挥向榆洛,又换掉一半还是不行;去年市常委会上以罗世宽为首的主张全部换掉,徐璃坚决不肯,认为在没找到根源前贸然换人只会适得其反。 渝洛县领导班子为何内斗不休,换了两茬都没能解决问题?徐璃派人过去驻扎了两个月,形成的报告全是空话套话,未能实质性揭示矛盾所在。 之所以强烈要求推翻重来,因为渝洛县多项指标都是负增长,极大地拖了全市后腿,今年测算综合指标首次从全省第二降了一个名次变成第三,为此罗世宽等正府领导班子遭到何世风、于道明的点名批评。 “世宽啊,银山家底子很殷实,又有靠近省城的地理位置优势,正是大干快上的好时候,怎能被兄弟市超越呢?来年有没有信心打翻身仗?” 何世风的话貌似关心,实质暗藏杀机,言下之意打不了翻身仗你就滚蛋! 罗世宽焦灼万分。 由于文凭问题他自知晋升无望,但仍想在市长位置上多呆几年,这当中的道理谁都懂的。他清楚在一班市长当中,自己能力不算突出,接手银山市长以来各项经济指标实际以缓慢的速度节节下滑,本来去年就该滑到第三名,幸好红河开发区飞跃式跃进,多少弥补了短板。今年红河进步更大,可毕竟体量有限,还是经不住渝洛县断崖式下跌的冲击。 另一方面他急着将自己的心腹、正府副秘书长李芒推入晋升快车道。李芒是他在县里任县长、书记时的秘书,能说会道,文字功底不错,文风深得罗世宽赏识。罗世宽调到市里后,设法把李芒弄到政府办综合科,历任副科长、科长、副处级秘书、副秘书长。 不过正府办内部副秘书长几乎是所有官员的天花板,除非外派到基层或市直部门主政,否则下一步就是平调到人大政协,等于提前退二线。这就是庄彬以县委书记之职屈居市委副秘书长后极度郁闷的原因。 李芒已经四十九岁,在官场属于非常敏感的节点。省里大力提倡干部年轻化,虽没明说,但一般不会考虑晋升五十岁以上的副处级到地方做一把手。 就是说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于公于私罗世宽都有着急的理由。 许玉贤态度则有些暧昧。渝洛县领导班子上次大换血是他主导的,才隔两年多推翻重来,多少有点打脸的味道,所以去年徐璃态度强硬地拒绝罗世宽,许玉贤默许了。 他觉得动辄大换血而且在没弄清具体原因的情况下,对市委而说显得很不严肃,按一把手负责制的原则,撤换县委书记和县长足矣。 其他常委如王诚、邵卫平、郝常勤、茅少峰等都各有想法,意见始终不能统一;姜姝的观点是经济工作落后板子不能打在县常委班子身上,毕竟里面大多数常委不主管经济,应该撤换县正府领导班子才对,从县长、常务副县长到分管工业、农业、投资等副县长统统撤掉,换上有魄力、有胆识、有闯劲的年轻干部。 这些话倘若徐璃在场,她无论如何不敢说,此时却获得大多数常委的赞同。过去两次县常委大换血已证实行不通,或许应该更弦易张调整行政团队。 方晟第一次以组织部长身份出席常委会,格外慎重,全程全神贯注倾听,不轻易插话。等所有常委发言完毕目光都投到他身上,才放下钢笔微笑道: “上周接到岗位调整通知后,我就向许书记提出深入基层调研,掌握第一手资料,全方位了解领导干部执政能力和管理水平,今天听了大家的讨论,看来第一站就是榆洛了,到底采取哪种方案关键在于基层群众的呼声,大家认为呢?” 罗世宽道:“调研……总得有个期限吧?时间不等人啊。” “个人建议人事调整最好在‘两会’前到位,否则影响到正府这边各项指标的下达、签订责任状等一系列工作。”纪晓丹道。 方晟微笑道:“不会太久。”却故意不给具体时间表。 许玉贤就势拍板:“组织部做好充分调研,尽快提交人事调整方案交常委会讨论。下一个议题是……” 散会时方晟稍稍迟了半步,重提借用居思危的事,许玉贤笑道这点小事组织部长说了算,还用请示么?方晟说上周我说的时候您没表态嘛。许玉贤哼了一声,说那是给陈景荣脸色看的,你不用介意。 回到组织部,居思危已等了很久。方晟略一思索,道: “这边工作我还没抓上手,暂时挂到办公室吧,回头跟我下基层调研,做点成绩再说。” “好好好,全听方部长安排。”居思危连连说,心里明白方晟不会让自己吃亏。 中午快下班时,方晟通知召开全体会议。新官上任首个会议,组织部上下都知道这位领导很强势,两年前敢在徐璃办公室拍桌子,最终还把事情办成了,不敢怠慢,不到五分钟会议室里济济一堂,鸦雀无声。 方晟拿着花名册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点名,每叫一个便抬头看一眼,然后微笑道:“耽误大家下班了,不过今天中午其实要加班的。有人可能觉得奇怪,组织部加什么班啊?天大的事叫他们等就等,哪个敢说半句废话?” 下面响起轻微而不安的笑声,事实上组织部干部员工的确有高高在上、高人一等的感觉,养成怠慢、倨傲和骄横的脾气。 “今天要做的事实际上是对过去工作瑕疵的弥补,具体来说是关于榆洛县领导班子问题。有人说组织部早下去做过调研了,结论就是领导班子不团结,搞内耗,不能拧成一股绳。这个结论没毛病,然而大家下去之前不是已经知道吗?市委领导需要知道为什么不团结,很遗憾,组织部回报里只字未提。会前我随机询问了几位同志,有领导,有中层干部,有办事员,口径基本一致,说调研采取了三种方式,一是分层分级召开座谈会;二是随机选取县直机关问卷调查;三是随机抽取部分党员干部谈话。同志们,我以前做过镇长、镇书记、县长、县委书记,应付上级这种调查很有经验,一方面座谈会都安排我的人坐镇,保证参会人员不敢乱说;另一方面问卷、谈话前都提前派人打招呼,不听话的要秋后算账!有这两招,不管哪一级调查组、调研组都无功而返……” 下面有人嘀咕说“调研不就是一级哄一级嘛,认真什么”,被旁边领导以严厉目光制止。参会人员都明白,这位领导素来以出奇招,不按牌理行事而著称,前面做了这么多铺垫,接下来该切入正题了。 果然,方晟接着说:“调研有两种,一是指令性、命题性,根据要求做资料,最后形成报告完事;二是工作中有实际需要,必须通过调研等方式补充和完善相关信息。很不幸,现在无论哪种调研都当作第一种来做,我认为不行!今天在这里,我要求组织部全体同志都要沉下去,深入基层认真做好调研工作,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妨就看作我烧的第一把火!” 大会议室里静悄悄的,所有目光集中在主席台这位年轻的领导身上。 “此次调研包括银山六县三区,红河除外。我带队榆洛组,另外八个组由部党组成员带队,全体同志——只有办公室留一位值班,其它部门一个不留!要带着任务调研,每个组我都布置了题目,不要在报告里长篇大论说现状,我需要成因剖析和具体建议!有人问组织部领导下基层,到底怎样才能了解到真实情况?八个字‘审时度势、见机行事’,我只要结果,不问过程,采取什么方法是各个组的事!” 大家都有些被他强硬有力的措词吓住了,面面相觑,目光中充满忧愁和惶惑。 “调研活动实现组长负责制,最终形成的报告交给我审阅,不过关的重新下去,再不过关再下去,直到我满意为止!”方晟铿锵有力地说,“有人问你方部长什么才算满意?要是故意刁难我怎么办?今天我把话说在前面,第一,我初来乍到一个都不熟,对谁都没有成见,不会故意刁难;第二,正因为不熟,我也不会放松标准轻易让谁过关;第三,让我满意的标准很简单,那就是脚踏实地做调研,胸有成竹写报告,言之有物,言之有理,我就满意!” 第571章基层调研 这段话让第一排党组成员都坐不住了。即使冷淡高傲的徐璃,对副部长们还是比较客气的,什么事大抵商量着办,尽量不触动他们的利益。方晟倒好,事先不通气就自作自张决定这么大的活动,分组也不征求意见,还搞组长负责制把他们放在火上烤,这象什么话?! 方晟接着说:“会后党组成员拿到名单后立即召开小组会议,讨论落实调研方案,办公室做好车辆安排工作。除车程一个半小时以上的县,各组每天早上到单位会合集体下去,下午下班时回来,不在基层过宿,不接受基层宴请,具体组织纪律、组织原则我不再赘言。如果有同志对此次活动、安排不满,可以提意见,前提是做好工作。散会!” 党组成员们均板着脸到方晟那边拿小组名单和调研议题,资格最老的周宁副部长八年前就是正处级,前后跟过六任组织部长,还没见过方晟这样霸道的,不肯接档案袋,直截了当说: “方部长动员全体同志下基层调研,我双手支持,不过这样的活动应该经过部党组会议研究,调研方案、分组也要集体讨论,我们组织部领导做事更应该尊重组织才对。” 常务副部长李根莫知道许玉贤与方晟的关系,连忙打圆场:“方部长这叫先声夺人,刚才都强调是上任后第一把火嘛。” “放火也得党组会通过!”周宁硬邦邦说。 排名第三的纪检组长邵俊刚不冷不热地说:“以后方部长会注意的,下不为例吧。” 方晟笑了笑,道:“周部长是组织部元老,邵组长是老纪检,两位都精通党员干部管理的各项规章制度,那么请想一想,哪条制度明确规定部长部署调研活动必须经党组会通过?到底有没有?如果有,我收回刚才的决定!” 周宁和邵俊刚都怔住。 细想之下才发现,不管哪级党组、党委会研究议题,居然都不包括调研活动!再斟酌一下也对,调研一般是非正式活动,议题广泛、形式宽松自由,别说组织部长,随便哪个副部长、各部门都可以安排调研活动,无须党组会同意。 方晟又补了一刀:“如果没有,请周部长立即按分组开会,提交高质量报告!” 周宁尤如被打了一巴掌,众目睽睽下涨红脸拿起档案袋转身就走。 去食堂时,市直机关其它部门工作人员都快吃完了,不久大院传遍方晟到组织部的第一把火就是全体下基层,不完成任务不准回来! 方晟组的主要成员来自干部监督科,科长毛顺峰,副科长李婉珑,还有两名科员印晓海、郑琪琪,此外还有抽调过来的居思危。 开碰头会时,包括毛顺峰在内都有些拘谨,毕竟中午方晟锋芒毕露,大家都吓着了。方晟很和气地让大家畅谈想法,究竟采取什么方式才能摸到真实情况,挖出榆洛县领导层内耗不止的深层次原因。 小会议室里短暂而尴尬的沉默,大家都低着头故作思考状。毛顺峰、李婉珑是不知方晟底细,担心一言不合惹恼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第一印象很重要的;印晓海和郑琪琪则紧盯科长,科长不说他俩也不敢说;居思危倒是敢说也想说,又怕抢了毛顺峰等人风头,自己是新人,还是低调一点好。 方晟看出各人心理,笑道:“郑琪琪是刚毕业三年的大学生,脑子灵活,接受新生事物快,你先说。” 郑琪琪没料到部长特意调阅了自己的档案,激动得满脸通红,扶扶眼镜道:“我……我没有基层工作经验,谈不上什么思路,胡乱说几句领导们别见怪。我觉得调研工作由上往下开展,很难避开县领导的控制,最好采取某种策略避开常规流程,比如谈话人员不能让市委办转达,而是调研小组直接通知;座谈会名单真正由调研小组挑选,而不是对方提供,等等……” “一语切中要害,想法不错嘛,还谦虚没有基层经验,”方晟微笑着表扬道,“还是女士优先,李科长说说。” 李婉珑早在会场就开始默默构思,当下中规中矩说了三点建议;接下来轮到在组织部工作七年的印晓海,去年刚提副科级,结合郑琪琪的话补充了两条;后面毛顺峰、居思危均提出自己的想法。 一轮说下来已经下午两点多钟,方晟略一思忖道:“时间不早了,今天还得到榆洛县,我简单说两句吧。刚才大家都意识到常规手段已经落伍,必须另具蹊跷、大胆创新才能保证调研质量。此次去榆洛县到底采取什么方案,目前我也不确定,要等了解基本情况后边摸索边形成,大家以为呢?” 部长自然说什么都对,紧接着毛顺峰到办公室联系车辆,三点整一行六人乘坐七座商务车离开市委大院。 途中方晟让毛顺峰了解其它组情况,得知大家行动都很快,除两个组仍在开会讨论方案均已动身。方晟满意地笑了笑。 榆洛县离市区较远,大概两小时车程,等商务车缓缓驶入县委院子时天色已晚,以县委书记雷有健、县长傅町为首的县领导早就忐忑不安在门口等候。 官场没有秘密可言。上午常委会讨论是否再度对榆洛县大换血、中午方晟召开组织部全体会议部署调研活动,风声早传到榆洛县,县委常委们已慌成一团,不知素以雷厉风行、手段强硬著称的方晟这回要杀掉哪个祭旗! 一行人来到小会议室,方晟态度温和地安抚县委常委们,说此次调研是市委组织部在全市展开的一项全面性活动,并非针对榆洛县,调研结果跟人事调整没有必然联系,希望大家一方面配合组织部调研活动,另一方面安心工作,不搞小动作,不打招呼,让调研人员掌握真实可信的信息。 方晟又说,当前榆洛县存在两个众所周知的问题,一是领导班子不团结,内耗严重;二是经济大幅下滑,严重拖了银山市的后腿。两个问题是否关联,是否可看作一个问题,调研组没有预设答案,要通过调研来分析,这就需要所有人包括在座领导们实事求是跟组织交心,坦诚地、毫无保留地说出心里话,唯有这样才能让调研组的结论更加准确,协助市委作出宏观判断。 方晟作出两点要求,第一,为不影响榆洛县正常工作,调研组独立运作,所有活动不通过县委办,而由县委组织部两位副部长充当联络人,具体协商各项事务;第二,从今晚起调研组一日三餐都在正府食堂,住到县招待所,不喝酒,不接受宴请,同时所有谈话均必须调研组双人在场,严禁私下拜访、一对一谈话。 接着雷有健代表榆洛县领导班子表示热烈欢迎,并表态严格执行方部长的要求不打折扣,谁敢越池半步将受到严厉的组织纪律处分! 本以为第一项议程是召开领导班子民主生活会,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这也是组织部调研考察的重要程序之一。方晟看看表,一挥手说先吃饭,今晚跟雷书记、傅县长聊聊,其他同志明天听通知。 关于伙食标准,下午榆洛县接到通知后傅町第一时间通过朋友找到红河管委会吴宓林,打听方晟的性情、爱好乃至饮食口味。吴宓林笑道方部长在饮食方面不讲究,有口饭吃就行,但工作方面很认真很挑剔,做不好他安排的事真会发火,批评起来丝毫不留情面。傅町还不甘心,问方晟有无其它爱好,比如打牌、洗澡、钓鱼什么,吴宓林说别想那些不上台面的事儿自讨没趣,人家年纪轻轻不图享受,前程远大呢。 按照公务接待标准,不准超标!傅町如此关照食堂负责人。 晚饭只花了十五分钟,方晟随即来到县委组织部专门布置的小谈话室,与雷有健进行谈话,居思危负责记录。 刚坐下方晟似乎想到什么,快步出去要毛顺峰、李婉珑分成两个小组,找组织部值班人员谈话。 真是突如其来,半点准备都没有啊。毛顺峰暗自感叹道,立即按他的指示通知相关人员。 关上门,方晟先按谈话规定说了段开场白,然后单刀直入道:“榆洛县领导班子内耗严重问题已惊动市常委会,今天上午做过专题讨论,我想知道的是,矛盾的焦点到底在什么地方?档案上显示之前你在两个县都担任过领导职务,与班子成员相处和谐,为什么到榆洛就不行呢?是大环境所致,还是人的因素?具体谈谈吧,不限时间,畅所欲言。” 雷有健干咳一声,缓缓道:“感谢方部长事先做过调查,至少说明我雷有健不是心胸狭隘、气量短窄的人。榆洛的情况要说复杂真是一言难尽,一天一夜都说不完;可要说简单四个字就能概括……” “哪四个字?”方晟饶有兴趣问。 第572章三派对立 “利益分配!”雷有健道,“榆洛县北接祈萨山脉,境内有双江最著名的祈萨金矿,采矿方是省黄金集团有限公司。按当初省正府协调方案,因为金矿征用了榆洛大量良田,附属冶金企业对区域内河流等造成严重污染,每年金矿收入与地方正府分成,唉,矛盾就出在这笔收入的使用问题上!” 方晟不动声色道:“这笔收入在财政收入中占比多少?” “很高,几乎接近一半。” “一半?”方晟吃惊道,“也就是说榆洛财政完全依赖金矿,在其它方面根本没有发展?金矿蕴藏量是有限的,有朝一日资源枯竭怎么办?” “这正是多年来历任领导班子矛盾所在!十多年前县委县正府就为这个问题争论不休,大致分三派意见,一是保持现状派,安心享受金矿红利收入,除了补贴金矿周边农民,逐年搬迁污染日趋严重的村庄,其它用于提高机关事业单位待遇,提高教师收入;二是治理环境派,将大部分钱用于排污治污,剩下的投入民生工程改善居住环境;三是促进投资派,出台优惠政策优化榆洛投资环境,大力吸引外来投资,加大企业更新改造,尽量摆脱财政对金矿的依赖。” “听起来三派意见都有道理。” “正因为大家都觉得自己坚持的意见是对的,领导班子内部才会争执不休,谁都不肯让步,”雷有健叹道,“以我为例,我是决心摆脱金矿收入占财政大头的局面,打算振兴本县工业,多法并举形成强有力的支撑。但无论减税还是贴息,都得财政掏腰包,这儿多支出一块,工资、福利等老百姓切实享受的红利就少一块,切身利益受到损害,大家都会骂娘,舆论形成一边倒,另两派意见便占上风……方部长也主持过县委工作,想必能理解我的苦衷。” “傅县长属于哪一派?” “他是土生土长的榆洛人,又是教师出身,自然倾向保持现状了。要说对,榆洛县教师待遇在整个银山都是数一数二的,由此师资力量雄厚,教学条件优越,榆洛县中连续六年中考、高考升学率名列前茅;机关事业单位福利令人羡慕,每年公务员考试,榆洛的报考比例甚至比市区还高;要说错,如方部长所质疑的,金矿蕴量终究有限,万一哪一天挖不出优质金矿石,人家黄金集团说撤就撤,榆洛怎么办?到时别说福利,恐怕教师工资都发不出来呀。” “领导班子里还有治理环境派么?” “有,常务副县长鲁晓路毕业于潇南理工大学环境工程专业,宣传部长周祥原来在市环保局工作,两位是铁杆环保派,每次开会提到金矿带的环境污染就激动万分,都没法交流……” 方晟问道:“目前榆洛主要采取哪派意见?” “政策摇摆不定,基本思路是涉及老百姓利益的福利那一块不能动,剩余利益分配全靠吵架,我吵赢了弄点补贴企业,鲁晓路他们吵赢了增加治污投入,”雷有健苦笑,“不瞒方部长,两年来我也吵够了,厌倦主持剑拔弩张的常委会,如果组织上认为我领导不力,不是合格的班长,我自愿接受组织处分,调离榆洛县。” 轮到傅町则是另一番说辞。 “作为县长,我何尝不想发展本地企业,削弱财政对金矿收入的依赖?可吸引投资、振兴企业不能单靠减税和财政补贴呀,老实说我不赞成雷书记的做法。更何况他拉来的那些个企业,只见修围墙、砌厂房,没有实质性投入,站在企业角度有骗取补贴、囤积地皮之嫌;站在正府角度有输送利益之嫌!我的观点是,一方面要让榆洛老百姓享受到国家开发金矿带来的红利,不能守着金矿讨饭呐对不对?另一方面正府要藏富于民,让老百姓腰包鼓起来,无后顾之忧,这样才能留住人才,继而迸发出创业激情,投资热情!据不完全统计,近三年本县在外地的大学生,毕业返乡率达46%,比市区还高出**个点。说明本届正府的策略初见成效,一个县城有了人才就有市场,有了市场企业何愁兴旺不起来?” 方晟道:“金矿对于周边环境污染非常严重,这方面你怎么考虑?” “两年前我调到榆洛后,第一件事就是会同矿产专家讨论祈萨金矿蕴含量问题,经测算以目前已知储藏量和产量计算,至少能维持十五年,”傅町道,“我觉得与其与污染边治理,把有限的资金浪费到无底洞里,不如花大力气搬迁周边村庄,等金矿废弃后进行综合治理,开发旅游资源。这么做似乎是把难题交给后人,但正府也有难处,因为祈萨金矿直属省公司,地方正府对它没有管辖权,虽说当初协议里对于排污有严格规定,也要求排污口放置进口污水处理设备,人家不理会我们也没办法。日益严重的污染,使得正府维护周边村庄正常生活的成本越来越高,相比之下倒是搬迁方案更经济……” “据反映县常委会上你经常公开与雷书记争吵?” 傅町双手不停地绞动,沉思片刻道:“我承认吵架是不对的,但麻烦在于金矿收入这块蛋糕的分配没有妥协方案,要么用于补贴企业,要么用于环境治理,要么提高民计民生,大家都不肯让步,您说怎办?总不能昧着自己的良心做事吧?雷书记要求老百姓勒紧裤腰带抓经济,可经济也不是这样抓法呀对不对?” 与傅町谈话结束已是晚上十点半,之后方晟叫来其它两个小组了解情况,得出的情况基本差不多,汇总起来有三点: 第一,榆洛县领导班子内部分为三派,雷有健着力扶持企业,挖掘市场潜力;傅町主张还利于民,藏富于民,搬迁污染村庄的决心相当大;鲁晓路和周祥则竭力治理环境,同时通过种种渠道向矿区施压要求完善和启用先进的排污设备; 第二,县领导之间没有私人恩怨,雷有健是外地干部,傅町为本土提拔,鲁晓路是省委组织部后备干部,周祥从市环保局空降,过去官场没有交集; 第三,傅町担任县长后机关事业单位已上调了三次工资,福利也比过去多了三倍,教育、公益投入也不遗余力,因此得到广大干部群众的支持,在常委会里有较大的话语权。 逐页看了他们的谈话笔录,方晟陷入沉思,隔了好一会儿问: “上次调研报告好像也提到金矿收入分配和三派对立吧?” 毛顺峰道:“早在钱浩书记主持调整榆洛领导班子时就知道这两个矛盾,特意选了两位擅长抓经济的过来搭班子,结果县委书记到矿区考察后理念变了,说环境这么恶劣非整治不可,一夜之间从投资派转为环境派;许书记到银山后让行事风格稳健的雷有健与当时是常务副县长的傅町搭班子,指望书记协调内部矛盾,县长主抓经济,不料……唉,上次提交的调研报告交到徐璃部长手里后,她说了四个字‘老调重弹’,就不再理会了。” “她为何不打算再次调整榆洛领导班子?”方晟皱眉道,以徐璃认真细致的办事原则,应该继续跟进才对。 毛顺峰摇摇头:“徐璃部长没说,那份调研报告提交市常委会后也不了了之。” “组织部内部有再次调整的呼声吗?”方晟追问道。 “听说有一次部务会上李部长提过,可能争议比较大吧,没能通过。”大概还是徐璃不同意,毛顺峰说得委婉含蓄。 方晟不由动了好奇心,说今晚就这样,大家赶紧休息,明早七点集中。 毛顺峰等人离开后,方晟冲了个澡,上床后拨通徐璃手机,笑道: “希望没影响你休息。” “没,我正在新房子里查看施工情况。” “一个人,空房子,注意安全。” 徐璃似笑非笑:“怕冒出坏人非礼我?以我的秘密武器,两分钟一个全部放倒,恐怕我还没找到感觉呢。” “胡说,胡说!”方晟连连道,“不在于时间长短,而是身心遭到摧残……” “被摧残的应该是歹徒吧,从此自信心一蹶不振。” “真服了你,”方晟没好气道,“找你打听个事儿,关于榆洛县领导班子……”他把今天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徐璃道:“知道我为何不肯调整?” “不知道,所以才打电话给你。” “如果知道了就不打电话?” 方晟明白两人好久没在一起,她有点思念了,遂笑道:“你说最近要安分的,我就沉到乡镇彻底安分。” “明晚。” “好,到时我找个借口离开,地点另约。” 徐璃道:“组织部的主要职责是加强干部管理,做好对干部的考核、选拔、推荐工作,为党委选拔使用干部当好助手和参谋。你仔细琢磨这段话,有没有提到协助市正府发展经济?” “呃,好像不沾边……” “既然如此,组织部凭什么按市正府的需要调整干部?” 第573章夜半陈情 方晟被徐璃说得一愣,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徐璃继续道:“都说榆洛领导班子不团结,试问基层哪个班子亲密无间过?你在黄海、江业、顺坝时团结吗,还不是我斗你,你斗我?经济工作搞不上去原因非常复杂,若同意调整班子,岂不坐实组织部干部管理工作不到位?这个锅我不背,建议你也别背!” 听到这里方晟豁然开朗! 徐璃是真正站在组织部长角度考虑问题,而自己还没转换思路,在替许玉贤、罗世宽分忧! “我明白了,多谢指点。”他真诚地说。 她倒不经意这个,强调道:“明晚。”然后才挂掉电话。 熄灯后方晟独自坐在床头冥想了很久,正准备钻进被窝,突然有人敲门!此时已凌晨一点多钟,方晟不由警觉地喝道: “谁?” 顺手拿起手机按下“110”,随时准备拨出。 外面传来沙哑嘶破的声音:“方部长,我叫……我有情况要反映……” “等等,”方晟打电话叫醒居思危,“出来看下我门口是谁,核实身份后再说。” 隔了会儿居思危在外面敲门:“问清楚了,方部长,请开门。” 开门后却居思危身边站了位干瘪枯瘦削的老头,气色不太好但目光炯炯有神,自我介绍道: “方部长,我叫郁进军,前榆洛县县长,目前挂了个市政协社会法制委员会副主任头衔,其实一直闷在家里。” “请坐。” 许玉贤到银山后对榆洛县领导班子大换血,县委书记、县长、副书记、常务副县长、宣传部长、组织部长等关键岗位领导全部调离,与连锅端没什么区别。因为戴着“不团结”、“内耗严重”的大帽子,这些领导新岗位都不怎样,基本在许玉贤手里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听说新上任的组织部长来调研,我想反映重要情况,”郁进军迫不及待说,“是关于现任领导班子争权夺利、肆无忌惮瓜分金矿收入的问题!” 这顶帽子扣得很大! 方晟不动声色道:“有没有证据?能不能介绍一下具体情况?” “没证据我怎么敢深更半夜敲方部长的门?不过那伙人很精明,很多东西从纸面上根本看不出,是那种心领神会、互有默契的勾结,即使抓住把柄也不能指控他们职务犯罪,真的,现在的领导干部手段越来越高明,我老郁望尘莫及呀。” “比如说……”方晟提示道。 “就拿治理环境来说,加大治污投入,改善金矿周边村庄生活条件,多高尚的理由!可是哪些人来治污呢?治污公司是有准入门槛的,须得环保部门验收合格颁发许可证。新班子上台后正府发了多少张许可证?嘿嘿,只有两张,其它家据说都不符合条件。具体有哪些条件?环保部门也说不清,总之说你不合格就不合格,合格也不合格。” “通过的两家有何背景?” “表面上没有任何官方背景,实际上榆洛县环保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一家的后台老板是鲁小路,另一家是周祥,这叫你一张,我一张,不欺公平。” 方晟知道退二线的老干部通常牢骚满腹,充满对现实的不满和现任领导的仇视,往往道听途说,夸大其辞,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 “治污是这个情况,那么村庄搬迁和扶持企业也有猫腻了?”方晟问。 “受污染村庄搬迁,搬到哪儿住?傅町在郊区盖了二十多幢安置房,没有招标,由正府指定号称榆洛实力最雄厚的房产商;扶持企业更是空手套白狼,随便从外地拉几家企业盖厂房、修围墙,设备都没到位就开始享受财政补贴……” “这些情况您向市委反映过吗?” “多次反映,市纪委、市组织部、市正府,我甚至通过朋友直接把信送到市委书记办公室,没用!” 方晟温和地问:“为什么没用?实际情况有出入?” “我说过他们手段高明,做事巧妙,起码从表面上合乎程序经得起调查。” “比如您提到安置房没有招标,也合乎程序?” “正府采取的议标方式,把那家房产商叫过来,然后纪委、财政局、审计局什么的坐一块儿,叫房产商报价,再象征性砍掉一点,所谓议标就完成了,”郁进军愤愤道,“上级下来调查还不能说他们做得不对,因为安置房管理条例里有一句‘原则上采取招标方式’,就是说也可以议标。他们巧妙钻了政策的空子,打的是擦边球!” 方晟长长沉思,道:“您反映的问题很重要,明天我会通过有关渠道进行核实。不过我奇怪的是,您完全可以通过官方、公开方式反映,为什么选择半夜敲门?” 郁进军坦率地说:“我怕有人打击报复,事实上之前在市里举报后,已经收到恐吓电话,叫我不要‘乱咬’,否则‘有办法让你永远张不了嘴’。这会儿来,我儿子在外面车里守着,防止万一。” 方晟看看表没继续追问,着重表示感谢后让居思危将他送到招待所门外车上。 早上七点,两人打着呵欠参加碰头会。方晟介绍了昨晚郁进军举报领导班子的具体情况,毛顺峰摇摇头说: “他说的问题市里早就派联合调查组调查过,结论是查无实据。很多情况吧有时没法鉴定,比如那家房产商跟傅町非亲非故,尽管都是本地人但从未有过交集,唯一瑕疵就是安置房采取了议标而非招标,能轻易定性吗?” 李婉珑接着说:“上次我也是联合调查组成员,负责走访享受财政补贴的二十七家企业,印象中从雷有健工作过的县区跟来的企业只有六七家吧,人家的确冲着榆洛县的优惠政策和财政补贴,但是否存在利益输送或官商勾结,这方面没有确凿。当时雷有健接受调查时说过,就算外地企业是自己的老朋友,也得符合条件才行,政策杠杆面向社会公开的,达到条件都可以申请,不存在排它性,调查组最终认可他的解释。” 方晟点头道:“这么做是对的,对待基层领导干部不能动辄上纲上线,要允许政策范围内的灵活性,什么事都拿框框条条来限制就没法工作了,这一点我有切身体会。今天依然分三个组行动,嗯,思危和毛科长到县组织部、纪委调阅举报登记簿,筛选五位老干部出来,往往啊这些老本地干部手里有料,掌握的情况比郁进军还多,我亲自跟他们谈;毛科长组负责调查房产商那条线,主要摸清楚与傅町到底有没有关系;李科长到环保局看看,问清楚准入制度和许可证怎么回事儿。” 居思危等人立即分头行动。 上午谈话时方晟接到晏雨容的电话,皱眉想了会儿,歉意地请老干部等会儿,出门来到空旷无人处才接通。 “你好久没来了,安全屋不再安全吗?”晏雨容问。 “经常去就不安全了……” “我……下个月结婚……”她突然急冲冲说,仿佛担心晚一秒钟就丧失勇气。 方晟开心地笑了:“好啊,说明你真正从三井庵走出来了,值得祝贺!猜猜我送什么礼物?” 她出乎意料道:“不行,我不能接受那两套房子。我跟男朋友商量好了,凑点钱首付买个小套,将来慢慢还按揭贷款。公司业务蒸蒸日上,收入越来越高,我相信凭借两个人的努力很快会把贷款还清。” 这一点方晟颇为理解。 站在男朋友角度,一个女孩子独居那么大套的房子终究有些可疑,搬出房子等于彻底告别过去,两人再也没了心结。 现在方晟最值得欣慰的是与晏雨容相处的那段时光,始终把持住自己未曾逾越,保留了她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得已融入幸福甜蜜的婚姻生活。 “没问题,那我做凶恶的房东,把你这个房客赶出家门了,”方晟笑道,“至于按揭贷款,我建议暂时别借,差多少钱找牧雨秋借,分期偿还即可。他是大老板腰缠万贯,肯定会借给你,不信咱们打赌。” “不要了,我……我们还是借按揭吧……”晏雨容深知牧雨秋对方晟俯首贴耳,借钱不会因为很有钱,而是冲方晟的面子。 方晟故作不悦道:“把房子都退给我了,还不肯帮忙?以后做不做朋友?” “我们当然还是朋友,永远的……好朋友!”晏雨容幽幽说。 “那就这样,今天就找牧雨秋借款,分个三十年吧,反正来日方长对不对?”方晟笑道,“婚礼想必会很热闹,我嘛就不参加了,到时委托牧雨秋送份礼物聊表心意。” 企业普通女员工的婚礼,方晟露面的确很不妥当,晏雨容事先就考虑到了。 “我知道,我原本也没奢望你参加,只是想提前告诉你一声,同时表示最……最诚挚的感谢,谢谢你,真的……” 说着说着她轻轻啜泣起来,方晟默然听了会儿,轻轻挂断电话。 转身回会议室,刚到门口手机又响了,接通后传来樊红雨紧张匆忙的声音: “在哪儿?有急事找你,很急!” 第574章人之常情 方晟了解樊红雨的性格。 出身于传统大户人家,樊红雨有种与生俱来的大家闺秀风范,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紧不慢,从容不迫,举手投足间给人镇定稳重的感觉。 她强调“很急”,那就是万分火急,程度不啻于上次宋仁槿光碟事件! 他轻声道:“我在榆洛县组织部。” “到国道路口会合,我还有一个小时赶到!”她似边开车边打电话,说完便轧然挂断。 方晟默算下时间,返回会议室三言两语结束谈话,然后找组织部借了辆车独自驶往国道到榆洛县的入口。 漫长的等待过程中,方晟最担心的就是臻臻的身份问题。在方晟所有孩子当中,臻臻身份最为隐秘!宋仁槿知道不是自己的,但不知道是谁的;宋家怀疑臻臻的来历,偏偏说不出口;鱼小婷、白翎、爱妮娅都有过疑心,仅仅疑心而已,并无确凿证据。 最关键的问题是,白家、樊家作为两大支柱,彼此斗了几十年,到最后居然都有方晟的孩子,这种事真是细思恐极!倘若有一点点风声传出去,方晟在内地将无立足之地,不,即便香港也呆不下去,只能远避南美、非洲那些不毛之地了。 这就是樊红雨必须与方晟保持距离的原因,臻臻身上的秘密太致命、太可怕了! 安全起见,方晟将车停在离出口不远的小树林后,独自坐在河堤边闷闷连抽三支烟。根据医生建议,方晟已戒烟很长时间,偶尔应酬也只敢抽两口便扔掉。 好不容易盼来樊红雨,同样把车停得远远的,然后肩并肩站在河堤上,开门见山道: “宋仁槿想找你聊聊!” 方晟震惊万分:“他?找我聊聊?什么意思?发现臻臻的身份,要跟我决斗?” “嗨,你想岔气了!”樊红雨嗔怪地捶了他一拳,又心事重重说,“你不是想把那个新红农场的诸云林弄出来吗?然后陇山那边——主要是是宋远冬暗中摸他的底,不知怎么回事,绕来绕去查到跟你有关!” 方晟吃惊道:“不可能!我也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的,对诸云林根本一无所知!” “他是叶韵的初恋男友?” “是的。” “这不就有关系了吗?”樊红雨道,“叶韵在京都协助白翎破案,京都圈子都传遍了,说方晟真厉害,让小姨太配合大姨太做事……” 方晟勃然大怒:“胡说八道!我跟叶韵是清白的,我们……” “圈子里还说大姨太抓捕二姨太呢,你知道二姨太指谁?别扯那些了,言归正传!查到叶韵,宋仁槿结合上次光碟事件,很快联想到你头上,继而怀疑我俩的关系……” “你当然矢口否认,对不对?” “没用的,这家伙精得很,立即把以前很多蛛丝马迹串连起来,继而判断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方晟色变,良久慢慢问:“后果不堪设想!你打算怎么办?” “他不会传出去,这一点无须担心,”樊红雨道,“这家伙尽管很low,也不敢冒着毁灭家族声誉以及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地步,但此事会成为一个把柄,今后随时可以拿出来操纵我俩!” “在我看来并无区别。”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也意识到危险,警告说在京都老宅里留有信件,一旦遭到不测将有人拆件使得真相大白!” 方晟低头想了想:“终究是颗定时炸弹,总得排除掉。” “但他抢先动手,要跟你聊聊……你觉得会聊什么?” “见面本身就充满风险。他可以代表宋家,我代表谁?” 樊红雨长长叹息,沉默好一会儿道:“你觉得他把家族利益置于最高位置,把一切摆到桌面上谈?” 方晟缓缓点头。 “那怎么办呢?我真没主意了,方晟……”樊红雨如同徘徊失措的小女孩,柔弱无助地挽住他的胳臂,脸庞紧紧贴在胸前,传来丝丝香气。 “在哪儿见面?” “他请你去晋西。” “主场之利,无形的压迫。什么时候?” “时间由你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就明天吧,明天中午!” 樊红雨呆呆看着他,仿佛妻子看着即将远行的丈夫,道:“他脾气有点怪,无论说什么你得多担待些,就算……就算为了我和臻臻好不好?” 方晟搂了搂她:“放心,没事的。” 按说好久不见应该叙旧,这会儿哪有心情?樊红雨旋即离去,方晟也驱车回到县委组织部继续谈话。 傍晚方晟借口市里有活动,由组织部派车送到银山,回宿舍简单收拾下便直奔省城。 当晚徐璃彻底迷失。 此时方晟其实很想静下来思考明天与宋仁槿博弈的策略,但底牌在人家手里,宋仁槿会说什么,提什么条件,自己一无所知,因此已经注定是场不对等的战争。 想到这里他竟起了恶趣味,问道:“不提那个老头子,说说别的男人吧,跟我相比差在哪里?” “你呀,都做到厅级领导了跟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总喜欢比较这些无聊内容。” “有比较才有进步嘛……” “这个问题问过姜姝没有?” 他没有回答,手指巧妙划了个圈,她道: “好吧,我早说过大学谈过恋爱,第一次就给了他;大学毕业前还短暂相处过一个;冯子奇是第三个男人;你是第四个大概也是最后一个了……” “好哇,之前你一直说两个,还故意隐瞒了一个。” “不是隐瞒,不值一提而已。毕业前都有所谓末日情绪吧,那种情况下认识了一位研究生,当时也说不清为什么就稀里糊涂上床,然后……也是一败涂地,一次、两次,后来他跟随导师到外地做项目,自然而然中断联系。回想起来做项目只是借口,大概不愿面对我吧。” “如果连续两次不超过三分钟,对自尊心的伤害蛮大的。” 徐璃俏皮地举起手指头数道:“初恋男友四……不,五连败;研究生两连败,加起来七次;冯子奇嘛次数多点,嗯,顶多**次吧……” 方晟失笑道:“然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效率蛮高的。” 第二天清晨方晟乘坐班机飞抵晋西省晋西市。作为传统产煤大省,天空如想象中浑浊阴沉,中午十一点左右雾霾还挥之不去,街上行人大都戴了口罩。当年各省市大力发展工业时,煤炭是不可缺少的主流能源,晋西很是出了回风头:每天发往全国各地的车皮、货车源源不断,批条在黑市被一炒再炒,随便承包个小矿几年就是亿万富豪,娱乐圈也不时曝出某煤老板包养谁谁谁的花边新闻。 随着石油、核能等异军突起,煤炭行业受到沉重打击,昔日风光不再,晋西省各项经济指标一落千丈,跟东北数省成为难兄难弟,年年列入被沿海省份救济的清单。 看人家脸色吃饭不好受啊。 方晟打车来到市中心,找了家快餐馆胡乱吃了点,然后发微信给宋仁槿,只有两个字:已到。 第575章案情重大 三分钟后宋仁槿回了个咖啡馆的地址,并说请点个包厢,我二十分钟后到。 贵为正部级领导,出门反而不如普通百姓顺当,方晟感同身受。 选定包厢后坐下等了半个小时宋仁槿才匆匆赶到,进来后一迭声歉意,说走到门口遇到有人上访,不得不从后门绕了一大圈。 “破产国企煤矿的老工人,养老、医保、失业金一样没着落,闹有闹的理由,”宋仁槿叹道,“企业通过改制甩包袱,赖银行贷款,无视做过贡献的老工人,令人心寒呐。” “在晋西煤矿问题是普遍现象吧?”方晟问。 “所以正府爱莫能助,唯一办法是耐着性子协调,逼迫新东家多掏些钱,方部长,要是换作你有啥对策?” 方晟一愣。 此类问题通常是上下级官员交谈时,上级居高临下发问,相当于即时抽考。两人都是厅级干部且没有深交,这样问就有点不礼貌了。 “他脾气有点怪……” 想到樊红雨事先叮嘱,方晟略微释怀,笑道:“以前我在乡镇主持企业改制时,退休工人和在职退养、病退工人等打包处置,只有解决历史包袱才能享受相应档次优惠政策,实在困难的话镇财政补贴一部分。晋西财政窟窿太大,破产煤矿又多,涉及面广,估计不太适用。” “沿海地方正府家底子厚、储备充足,抗得住改制这种风浪;晋西跟东北类似,最好的时候把积蓄都上交国家,等到危机来临时却无人支持。” 关于沿海与东北的争论由来已久。东北人持的观点就是宋仁槿所说的“贡献论”,沿海却认为他们思想保守落后,没跟上新一轮经济腾飞。方晟并不想在今天这个场合深入探讨,淡淡一笑没接碴。 宋仁槿也觉得该切入正题了,刚才那番话本来就是暖场的,并没指望讨论出什么结果。 “今儿个请方部长移驾晋西,主要想面谈些事。方部长声名显赫,始终是京都圈子热门话题,我等早想攀识却一直无缘,直到红雨委托我办诸云林一事……” 方晟赶紧道:“我想解释一下。此事说来话长,根源是诸云林的前女友叶韵协助白翎抓捕一批东欧杀手,行动前担心不能生还,提出这桩要求——事实上她确实身受重伤,至今还躺在重症室。由于陇山那边没有任何人脉,我便四下委托朋友打听,后来朋友提醒几年前铁涯、海波身陷转基因丑闻事件,于秋荻夫妇专程到清亭央求的红雨。虽然当初在黄海与红雨多有得罪,但时过境迁,接到我的电话后她还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这段话是他在飞机上反复推敲的,属于场面之辞。不管宋仁槿内心深处对婚姻如何不在乎,也不管他对樊红雨的真实感觉怎样,但两人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你既然找他老婆办事,就得交待来龙去脉以示尊重。 宋仁槿没吱声,低头轻轻吹掉浮在上面的茶叶,慢慢啜了两口,做足姿态后道:“叶韵可曾介绍诸云林所犯何事?” “没细说,只含糊提到涉及国家安全。” “诸云林是经秘密审讯后押送到陇山的,在西北所有农场中,新红农场规模最大、条件最艰苦,服刑人员都是重罪,刑期很少低于十年。十多年牢坐下来,在那种恶劣环境下真是不死也得折腾掉大半条命呐。” 方晟不禁动容:“所以恳请宋部长无论如何出手相助!” “方部长知道他干的什么坏事?”宋仁槿压低声音说,“刻意制造机会接近高层领导,探听最高层领导机密,在九个月内先后向国外传递情况五次,造成不可估量的国家安全风险和隐性损失!” “象诸云林这样出身平民,又不在官场任职,没有机会接触到最高层领导吧?以我为例,厅级干部、于家女婿,至今还没跟常委级领导握过手,探听机密,哪有那么容易?”方晟质疑道。 “他采取的迂回战术……” 诸云林通过老乡关系结识了冀北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单刚家的小保姆,继而以谈恋爱为幌子经常出入单家。他的专长是微电子,经常带些欧美最新电子产品作为小礼品相赠,单家包括单刚在内都很喜欢,偶尔留他一起吃饭,海阔天空地聊天,不知不觉间打听到很多核心机密。 方晟再度质疑:“冀北固然靠近京都,不过政法委书记能掌握多少核心机密?顶多泄露内参文件、内部红头文件,不至于上升到国家安全高度吧?” 宋仁槿声音更低,一脸郑重道:“这就是我请方部长专程跑过来的原因——单刚曾是骆常委的秘书!” 方晟惊愕地张大嘴,久久都合不上,瞬间明白了两层道理。 一是诸云林案并非自己想得那么简单,而是涉及窃取最高层领导机密的重罪。一般人思维里机密是指正府秘而不宣、涉及重大军事、经济利益的情报,其实二次大战后间谍的含义更加广泛,触及政治、经济、文化等社会方方面面角落。站在单刚角度,身为省委常委不可能把内参等机密泄露给小保姆的男朋友,这点组织纪律性和原则肯定有的。但诸云林会在聊天时故意把话题引到骆常委身上,继而诱导单刚透露骆常委生活习惯、个人爱好甚至家庭隐私、亲戚朋友等信息,不要小看这些零星的、碎片式的信息,结合大数据建立行为模型、心理模型等模型后,可分析出一个人在处理事务、判断问题时的倾向!幸好骆常委主管范围不涉及国防、外交、经济等重要领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二是宋仁槿其实真的不在意自己与樊红雨是否有私情,是否为臻臻的亲生父亲。他在意的是家族利益!他在犹豫宋家长远方向的选择! 京都传统家族势力大致分为三派:于家、吴家、宋家。其中于家实力最强,加之方晟从中牵线搭桥又与军方大佬白家隐隐结盟,一时间声势无匹;宋家实力最弱,但聪明地利用联姻机会与军方另一派大佬樊家结盟,隐有抗衡之意;吴家则与原本不在竞争圈里的詹家联手,须无军方支持也颇具实力。至于邱家,随着邱老爷子去世家族四分五裂,早早在圈子销声匿迹。 几派之间虽互有争斗,彼此牵制,总体还能保持相对平衡的态势,但随着沿海派借助经济腾飞时机迅猛崛起,原来的权力游戏规则发生变化,传统家族势力遭到整体打压,如果还以老思维、老习惯私底下相互拆台,恐怕最终沦得一败涂地的局面。 不过跟谁合作、怎么合作,是非常需要政治智慧的大问题。邱老爷子去世后邱家没了主心骨,不得不攀附于吴家,结果所有势力被改编姓了吴,这就给家族之间合作敲响警钟——前提必须确保自身利益不受侵犯,否则免谈。 有邱家前车之鉴,以及之前几次不太愉快的合作,从开始起宋家就不打算跟吴家合作,而将目光投到于老爷子身上。不打不相识,上次绿袖夜总会事件于、白、宋三家险些火拼,事后三位老首长喝了顿和解茶,席间聊得还算融洽。另一层原因是目前宋家在双江只有樊红雨,对方晟、吴郁明都不构成威胁 “请宋部长鼎力相助,方某一定铭记在心。”方晟道。 宋仁槿双手捧着茶杯,两眼直视桌边盆景,仿佛喃喃自语:“要冒得罪骆常委的风险,到底值不值?” 其实诸云林的案子跟骆常委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虽然诸云林目标是骆常委,但没有直接接触,而是透过单刚间接打听。案发后国安部门是否敢向骆常委报告都难说,单刚也仅仅以“交友不慎”等理由内部处分,并未向社会公开。 不过宋仁槿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毕竟事涉最高层领导机密,骆常委或许不知道,万一被有心人听到风声加以利用,上升到政治高度,宋家也摆脱不了关系。 方晟笑了笑,道:“世间的事哪有十拿九稳?很多问题必须向前看以大局为重!还记得京都搞的十大城市评比活动?有人明确说只要红河经济开发区申报材料肯定入选,但我没有,而把机会让给了江业新城,最终朱正阳站在领奖台上。宋部长觉得我傻不傻?” “江业新城尽管搞得红火,但受过骆常委公开批评,将来会成为你晋升途中的污点,早点洗白为上。”毕竟官宦子弟,一眼看出症结所在。 “说明什么?得罪骆常委照样可以翻身!” 宋仁槿没料到他兜了一圈表明这层意思,怔了怔,若有所思道:“噢,你跟陈皎、燕慎等一班新太子党走得近,另有所恃。” 方晟摇头道:“宋部长会错意了。最高层为何肯帮江业新城翻案?除了当年骆常委的指责纯属无理取闹,江业新城确实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外,最关键问题是,骆常委任期已过大半!” 听到最后一句,宋仁槿突然以与年龄、身份不相称的敏捷扑过去开门,见外面没人,这才松了口气,反锁好门道: “方部长终于说到正题了。” 第576章主动结盟 方晟暗骂宋仁槿狡猾,原来磨了半天就等自己先开口,遂笑道:“宋部长是宋家长子,须得提前介入国家大事,不象方某无牵无挂,闲云野鹤一枚。” 宋仁槿沉声道:“方部长不必自谦,眼下京城圈子谁不知道你是于白两大家族新生代子弟里的楚翘?非但两家资源都可为你所用,连陈皎、燕慎等新太子党都青睐有加。” “泛泛之交而已。” 方晟越说得轻描淡写,宋仁槿越不信。 “京都不少人知道,可以说硝烟四起。”方晟当然不会透露替于云复传话给白老爷子的隐密。 但方晟还不想亮出底牌,否则后面怎么玩? 故意沉吟良久,缓缓道:“我明白……过两天回趟京都,陪小贝练高尔夫,跟白翎也有顿饭局,顺便转达宋家的意思。不敢打包票,但我尽量不让宋部长失望,如何?” 宋仁槿激动之下主动站起身与方晟握手,道:“多谢方部长成全!请放心,陇山那边我们当竭尽全力!” 绕到这会儿才真正承诺下来,方晟暗骂他真是现实势利透顶! 谈完正题,两人又寒暄会儿,话题无非是省里人事变动、京都圈子里的传闻等等,待第二开茶谈完方晟便起身告辞。 在机场候机时,方晟回电话给樊红雨,说宋仁槿压根没提两人关系,更没提到臻臻,而是“京都里的事儿”。樊红雨心领神会,说了声“明天九点我去省城开会”便结束通话。 这是两人约定的暗语,意思是“今晚六点见面”。 回省城后,方晟选了家闹市区的五星酒店住下,吃完晚饭冲了个澡,神清气爽喝了杯茶,樊红雨正好敲门进来。 换作平时肯定要搂在一块儿先大战三百回合,然而樊红雨急于知道方晟在晋西到底谈了些什么,非要他说个明白。 听完方晟冗长的叙述,樊红雨不屑挑挑眉毛: “他脑子里就那些破事儿!一个厅级干部成天盘算正国级人事安排,累死活该!” 方晟笑嘻嘻将她压到床上:“他累不累还两说,但今晚我是准备累死算了……” 樊红雨欲情被一点就燃,气喘吁吁道:“不……不准死,明早还有一次……” 然而昨晚方晟被徐璃那句“碰不到的地方”撩得梅开二度,非但今晚后劲不足,战斗力都打了八折,尽管让樊红雨“死过去”一回,随即草草收兵,不管她使什么手法都雄风不再。 “不对啊方晟,每况愈下也应是渐进式的,你这叫断崖式下跌,”她起了疑心,“昨晚跟谁幽会了?” “唔,”方晟眼皮直打架,“没……” “最近姜姝请假在京都养病……不会是养胎吧?你的种?” 方晟吓了一跳:“别胡说!人家有老公的,怎甘明晃晃戴绿帽子?”他心知姜姝正在京都配合做试管婴儿手术,估计需要一段时间。 “我也有老公,那顶帽子照戴不误。” “不一样的,姜姝老公性取向正常,在京都花天酒天,不知搞了多少女人。” “姜姝不在,白翎陪着叶韵养病,徐璃调到省正府后忙得焦头烂额,还有谁呢?安如玉,还是鱼小婷出现了?” “呼——” 方晟已发出香甜的鼾声,樊红雨无奈叹了口气,熄灯睡觉。 第二天清早,方晟将功补过又让樊红雨“死”了一次,“死”的程度和持续时间超过昨晚,可归属“优秀”级。本着彻底榨干的原则,樊红雨还想中午继续,但八点后两人手机响个不停,一刻也耽搁不下去了,只得勉强起床匆匆洗漱,早饭都没吃便各自回程。 赶到榆洛县组织部,中午召集小组碰头会,毛顺峰等人都反映经过密集谈话和调研,发现郁进军说的情况不是空穴来风! 以安置房为例,毛顺峰组调阅大量资料、走访相关举报者、分析银行账后,发现郁进军所说的那家房产商——百驰房产公司,堪称榆洛百年老店,组建于八十年代初期,原系建设局下属的事业单位。 毛顺峰发现,几十年间百驰房产承建近一半的市政项目,包揽所有安置房工程,以及近四分之一新建商住小区。而百驰本身规模并不大,二十多号人,银行账面资金四十多万,比平时所说的皮包公司稍稍好了一点点。 “市政和安置房工程都明令禁止转包、分包,这个问题之前没人质疑过?”方晟沉声问。 “奥妙在于百驰参与每个项目前都与其它建筑公司注册一家新公司,然后以新公司名义与正府议标,也就是说那家建筑公司借了百驰的名头,实际承担工程主体承建工作,百驰只需议标时露个脸,什么都不用干就坐地分肥,本质还是皮包公司。”毛顺峰道。 “几十年里换的县领导少说也有十任,百驰一直这么干?”方晟奇道。 毛顺峰面色凝重:“之前县领导与百驰关系如何有待查证,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傅町陷得比较深,有个未经证实的传闻是他儿子去英国留学,所有费用包括往返机票都是百驰包办,更不要说在英国的房租。” “有没有证据?” “难就难在这里,”毛顺峰道,“百驰行贿资金不从账面反映,全都以现金方式或个人行为,就算上门调查也抓不住把柄。以机票为例,据说是百驰工作人员以个人账户购买后直接把取票码发给傅町儿子,有人向纪委举报,傅町却表示自己不知情,是儿子私下委托人家代购,后面就没法查了。” 方晟转向李婉珑问:“环保那边情况怎样?” “差不多,很多情况都是风闻,有线索没证据,”李婉珑道,“两家拿到许可证的治污公司账面现金流动量比较大,他们的解释是治污设备通常比较昂贵紧俏,必须以现金方式交纳订金,琪琪特意打电话了解了一下,的确存在这种情况。汇总押金收据金额似乎也对得上,当然大家都知道收据不是正规发票,很容易做假。” 第577章狐狸尾巴 “市里的联合调查组也到两家治污公司查过?” “之前我不清楚,在钱浩书记手里就查过两茬,百驰房产、两家治污公司、享受财政补贴企业都是调查重点,这些企业做账水平也日益高明,达到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的境界。”毛顺峰道。 方晟久久沉思,然后问:“对于目前态势,大家有什么意见?” 毛顺峰与李婉珑对视一眼,道:“昨天我和李科长碰了下头,觉得继续纠缠无证据的事没太大意义,不如从根本上解决榆洛县的问题。” “怎么个根本法?”方晟饶有兴趣问。 “无论搬迁、治污还是财政补贴企业,都必须引入竞争机制,阳光、公平、合理地进行,”看来毛顺峰早有准备,“譬如安置房工程,要在全市范围内公开招标;治污准入问题,将许可证发放权限上收到市环保局;企业享受财政补贴,不是正府说了算,要引入第三方评估机制。斩断利益链,我相信榆洛县班子矛盾、经济发展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方晟环视小组成员道:“这是你们一致看法?” 毛顺峰等人都点点头,唯有印晓海欲言又止。 “晓海说说你的意见。”方晟点名道。 “毛科长所说的引入竞争机制确实是解决榆洛县内耗不止的良方,但从组织部门角度讲,还要把重点放在干部管理上,要真正做到扬善抑恶、惩前毖后,还榆洛清明廉正的风气。”印晓海涨红脸一口气说出心里话,偷瞥两位科长死板板的脸色,心知犯了官场大忌。 “琪琪呢?年轻人要敢于思考,不必过于拘谨。”方晟巧妙地替印晓海解围。 郑琪琪想了想,说:“我觉得郁进军是个突破口。作为上届县领导,内耗的牺牲品,为何执著于举报?我查过资料,当初他倡导花大力气治污清源,任期内只发了一张许可证,说两者没关系谁也不信,可如同现在一样谁都拿不出证据。会不会存在某种利益冲突?” “好!”方晟一拍桌子,“年轻同志头脑就是灵活!”接下来一句话更让两位科长如坐针毡,“跟我想一块儿去了!下午起分成两个组,晓海、琪琪跟我深挖郁进军的底细;思危和两位科长,再从组织部多抽几位,撇开现任领导班子向前追溯三任,弄清每任每位常委的倾向,然后结合封存的有关各人的举报信进行分析……” 这个分组可有点意思了,两个年轻办事员直接跟在方晟后面,而作为借用的居思危反而领导两位科长。但从级别讲也没毛病,因为居思危是副处级,可以预期正式调过来后直接进部领导班子。 “我刚刚过来,不太熟悉情况,还是毛科长领衔吧。”居思危客气了一句。 毛顺峰赶紧说:“居主任别谦虚了,听从方部长安排。” 方晟才懒得接话,继续道:“你们组工作量很大,建议分成三个小组,思危负责县委这一块,毛科长负责正府,李科长负责其他常委,同步推进可能效率更高。” 县委常委都是市管干部,举报信、调查材料等都封存在市纪委。上次双规安如玉事件,市纪委已领教了方晟的厉害,加之如今姜姝是纪委书记,因此调阅如此机密档案只须一个电话,市纪委立即按要求专人专车送到渝洛县。 下午所有人员立即投入紧张有序的工作中,方晟和印晓海、郑琪琪在小会议室查看资料,突然明月打来电话! 方晟皱皱眉来到走廊接通,立即传来明月的抽泣声,说方部长赶紧救命,我真的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新领导刚到红河没几天呀,总有个适应期吧。方晟劝解道。 明月哭泣声更大,说那个姓陈的不怀好意,好几次约我晚上谈话——方部长,你晚上单独约女下属谈过话吗?没办法,我每次都让老公陪得一起到场,姓陈的就很不高兴,现在每天都找我的碴儿,还公开说在他手底下表现不好的话,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方晟关切地说他知道你以前在顺坝是我一手提拔的? 知道,可他说……说新官不认旧账,还说……顺我者倡逆我者亡…… 方晟沉默片刻,说再忍耐些日子,我会想办法的。 傍晚时分又接到安如玉的电话,哭得更伤心,说陈景荣认定自己是人尽可夫的骚货,经常趁单独相处时动手动脚,出言撩逗,还说你反正被那么多男人玩过,再多一个有啥关系?并威胁如果不从,以后会把她踢出管委会! “反正市里想收拾你的人很多,你以单凭方晟就能罩得住?别做梦了!”安如玉泣道,“他就是这么说的,很恶毒,很露骨……” 方晟心底腾起怒火,冷冷道:“我会罩得住,别担心。” 晚上又打给姜姝,询问试管婴儿进展后询问陈景荣的婚姻状况。姜姝愕然,说好端端打听人家隐私干嘛?这可不属于组织部门应掌握范围。方晟没好气说我是那种无聊八卦的人?他的魔掌伸向我的老部下,我不能坐视不管! 得知原委,姜姝十分震惊,说陈景荣爱人在消费者协会工作,文静贤惠,知书达礼,以前陈景荣偶尔带她出席一些场合,显得非常恩爱。 这方面方晟自己也不严谨,不便过多指责别人,只能淡淡地说:“到了基层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 “要不要告诉陈皎?” “千万别,”方晟道,“他到红河才短短几天,目前只是动手动脚,还不算太出格,以后……类似事情多着呢。” “安如玉和明月咋办?你忍心听任她俩被欺负?” “再等阵子,处级干部不是想动就动,要市常委会通过呢,要不你那边帮我解决一个?” 姜姝显然对两个女人都不兴趣,道:“全市领导干部岗位都捏在你手里,想放哪儿就放哪儿,别为难我。我能帮她俩的是,以后遇到类似情况注意录音,然后向纪委举报,虽然仅凭录音不能拿他怎样,也可让敲山震虎,让他收敛段时间。” “那种情况往往是没奈何他,倒把自己名声搞臭了。”方晟叹道。 隔了一个小时,燕慎打来电话,单刀直入道:“之前我们都不知道陈景荣还好那一口,事情既然有了不好开端,接下来要慎之又慎。他品行再不端也是陈家子弟,是沿海派布局在双江的棋子之一,陈皎嘴上将他贬得一无是处,出了事还得护着掖着,血浓于水嘛。” “我也这样想,计划下一步把她俩调出管委会,倘若姓陈的闹出其它妖蛾子我就当不知道,以后的问题该姜姝管了。” 燕慎哭笑不得:“是啊是啊,没想到姜姝去了纪委最大的障碍将是陈景荣,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两位常委斗法,场面一定很精彩。”方晟笑得合不拢嘴。 “别幸灾乐祸,”燕慎警告道,“我猜最终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你,不信走着瞧。” 第二天上午方晟回市委向许玉贤如实回报,许玉贤同样觉得棘手,沉吟说空降干部通常是受保护对象,出了问题首先拿地方正府是问,从这个角度讲尽快调离两位女同志迫在眉睫,嗯——管委会还有年轻漂亮的女同志? 剩下几位年龄都在四十以上,估计他没兴趣。方晟道。 许玉贤眉头紧锁沉思数分钟,说明月可以随便安排,有基层实践经历,工作能力强,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安如玉怎么办?她在银山已经臭了,加上上次双规事件影响,搁哪儿呢? 方晟笑了笑,说必须在银山吗? 是啊,退一步海阔天空!许玉贤眼睛一亮,说我打电话给子学市长,请他帮忙安置安如玉,什么妇联、残联、消协、人防办、文明办等等都可以,只要保留副处职就行,你觉得呢? 其实方晟本来就这么想,也可以私下打电话给韩子学和朱正阳,但官场奥妙就在于明明是你的想法,一定要千方百计暗示让领导自个儿琢磨并说出来,成为领导的想法。 许书记亲自出面,韩市长岂有不同意之理?就怕他产生误会,以为是许书记的那个…… 方晟笑得不怀好意。 许玉贤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指着方晟说很简单,我只要提一句是方晟以前的老部下,韩市长就什么都明白了。 许书记!方晟尴尬得无以复加,谁叫自己恶名在外呢,何况跟安如玉之间并不清白…… 当天下午,茅少峰亲自打电话给陈景荣,要借用明月到市委办,理由是她在顺坝县委综合科工作过,具有丰富的协调和沟通能力。陈景荣有点悻悻然,觉得刚骂了她几句就借用到市委未免太巧合,但电话是茅少峰打的而非方晟,又让陈景荣捉摸不透背后玄机。 凭方晟在常委里的资历根本不可能使唤茅少峰。 只有安如玉猜到方晟幕后运作的结果,又打电话连哭带诉了半个小时,方晟说你自己想想银山境内能去哪儿?这回准备帮你一劳永逸解决问题,明白吗? 安如玉惊叫道,啊,要离开银山? 不然呢?方晟反问道。 可是……我会想你的……安如玉喃喃道。 方晟心头一震,久久没有说话。 第578章集体窝案 许玉贤最终还是在韩子学面前暗示与方晟有关,当然说得非常艺术,即便旁边有人也听不出端倪。但韩子学何等人物,深知自己一手破格提携的亲信的禀性,连连笑道没关系,我会尽力而为。 左思右想,韩子学决定让安如玉到市团委任副书记,分管青少年活动中心,既是货真价实的副处职,又清闲安逸不用负什么责任,将来若想下基层也很容易,因为团委历来有后备人材储备基地之称,不少干部为了解决级别问题通过团委过渡。 之后梧湘、银山两个市委组织部同时向省委组织部申请手续,一个愿意接受,一个愿意放行,而且从经济发达地区平调到欠发达地区,省委组织部乐得做顺水人情,很快完成相关程序。 虽说“快”,银山方面接到省委组织部批复已是两周后,方晟刚好率队从榆洛回来,第一时间来到姜姝办公室。 “那件事……办得顺利?”他先关心试管婴儿的进展。 姜姝无所谓耸耸肩:“前期准备属于体力活儿,配合就行;接下来全看专家医生的技术,还有运气,据说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有的夫妻做七八次都不行,经济、精力投入巨大。” “对你们来说钱不是问题,精力也不是问题。” “就是两人在一块儿特别别扭,全程无交流,老实说我真厌恶这种关系,不如一了百了早断早好,”姜姝叹道,“可离婚的女人尤其是女干部谁要啊,你又不肯娶我……” 触及敏感问题方晟哪敢乱表态,打岔道:“这次在榆洛捞到大鱼了,本想立即打电话又怕打扰你们进程……经初步判断,榆洛是历经多年、有组织、上规模的贪腐窝案,以组织部的经验和能力进行不下去了,必须移交给纪委。” 姜姝还固执地纠缠刚才的话题:“你说我离婚了怎么办?能不能遇到好男人?不提结婚吧,就普普通通过日子的那种,有没有啊?” 方晟耐心地说:“前提是你离得了婚吗?两家老人一旦要跳楼,你们吓得连试管婴儿这种念头都想得出,还敢离婚?要离早就离了吧,用得着等到现在?” “你以为他们是吓唬人?是真跳啊,真跳!”姜姝瞪大眼睛道,“那天要不是手脚快紧紧抱住我妈的腿,身体已经下去大半截了,费了好大的劲才拖上来。他们是标准的一根筋,是那种对死亡无所畏惧的人。” “明知如此还想离婚,不是找麻烦么?”方晟朝后面瞟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再说你被我撑大了胃口,到哪儿找这么出色的男人?” 姜姝腾地脸庞飞红。 她跟方晟暗通款曲快两年了,还保持少女般的矜持和腼腆,不习惯说荤话或任何性暗示。 “你疯了,办公室是谈工作的地方!” 方晟脑子里又闪出徐璃那句“碰不到的地方”,饶有兴趣问:“老实交待,我比你老公到底厉害在哪里?不说我今天就赖在这儿不走。” “晚上……晚上说好不好?”她央求道,害羞得无以复加。 “不行,我就喜欢在办公室听,这样更刺激。” 两人磨蹭了五六分钟,期间办公室主任敲门请示工作,姜姝摸摸滚烫的脸颊自忖这付模样根本见不了人,严肃地说等会儿。 “再不说真的影响工作的。”方晟威胁道。 “你这个……无赖!”她恨恨白他一眼,道,“还不是要满足你可怜的自尊心和恶趣味!你……各方面都胜过他,行不行?” “具体说说哪些方面?” 姜姝眼珠一转:“非要我说也可以,作为交换你也得说一个。” 方晟一呆:“我说什么?” “我说你和我经历的男人比较;你也要说我和你经历过的女人比较,这样才公平嘛。”她得意洋洋道。 “呃……”方晟没料到她居然来这一手,看来必须等到了床上,撩得她意乱情迷时才问得出真话,遂讪讪打开笔记本道,“关于榆洛县领导班子涉嫌官商勾结、以权谋私的窝案,调研组共查到以下线索……” 首先是郁进军持续举报的问题,经查他儿子郁小明实际控制淮东治污公司,即郁进军任县长时唯一获得许可证的公司。在他主政期间榆洛县加大污染地区环境整治,的确取得一定成效,一定程度上改善了金矿周边老百姓生活环境。但投入也是巨大的,与前后任纵向相比累计投入达三倍以上,与同期搬迁安置、市政工程和企业补贴相比,也达到两倍以上。 治污存在的最大问题是行业特殊性导致技术壁垒,致使立项随意性大,费用不透明,工程审计流于形式。这也是郁进军主政期间遭到县里老干部们举报的原因,指他“只手遮天”、“吃相难看”。 许玉贤调到银山后对榆洛县领导班子进行调整,由于没有确凿证据证明郁进军与淮东治污公司有关联,遂调到政协社会法制委员会任副主任,享受正处待遇。 俗话说人走茶凉,雷有健、傅町等新领导班子上台后重砌炉灶,彻底打破原有利益格局。辉煌一时的淮东治污公司在当年例行年检中未能过关,失去那张宝贵的许可证。 郁进军哪里甘心到嘴的肥肉落入他人之嘴,多次设法疏通关系试图收回失地。然而今非昔比,雷有健着力于扶持企业,傅町主导污染村庄的搬迁和安置房工程,留给环保的蛋糕只剩原来的四分之一,还被鲁晓路和周祥平分。你郁进军之前捞了那么多还不知趣,哪个愿意搭理? 郁进军情急之下开始漫长的举报之路,到处写举报信、投信访材料,但一方面他在环保方面留有余地,不敢揭露其中的黑幕;另一方面他对安置房、财政补贴等方面知之不详,只知道有猫腻却说不清个中奥妙,纪委等部门暗中查了两回,后来便懒得理他。 说到这里,姜姝好奇地问:“淮东治污公司的问题,以前纪委和审计局都查过,没发现郁小明是实际控制人的证据。你怎么发现的?” “我被省纪委双规过两次,在黄海也查过官二代实际控制公司牟取暴利的案子,深黯查账之道,”方晟道,“我的经验是只要通过账务发生就脱不了干系,银行流水账是会说话的证人。” “具体说说!” “很简单,顺藤摸瓜逐步排查。银行对公客户明细账是重要档案,保管期限长达十五年,所以我调来淮东治污公司历年发生明细,筛选金额大于一万元的付出款项,然后发现它与一家专门设备维护保养的公司来往频繁,再追查那家公司老板的个人账户,包括存折和银行卡,检查交易对手只收不付的流水账,层层筛选后终于查到一个身份可疑的银行卡,持卡人是榆洛偏远农村里六十多岁的农民,在家务农几十年,一年到头难得进几趟县城,公司老板与他非亲非故,怎么可能每年汇数百万给他?由此可以判定这张卡实际持有人就是郁小明!” 姜姝不服气道:“你这叫推定有罪,不符合调查程序;而且有可能实际持有那张卡的人很多,凭什么怀疑郁小明?” “这张卡只起过渡作用,款项到账后郁小明随即转到另一张银行卡,同样冒用他人身份证开的,如此倒腾四个回合,最终全部流入自己的银行卡。” “听起来并不复杂,为何之前纪委就是查不到?”姜姝狐疑道,“难道纪委内部有人被收买了?这事儿我可不能放过!” “奥妙在于,银行卡汇银行卡的时候不是转账,而是从这张银行卡里付现金,然后以现金存入那张银行卡,这样从明细账里你看不出钱去了哪儿,也就是说摘要栏只有两个字‘现金’,不显示交易对手和对方账号。” “那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有个技巧,也是我当初在黄海查陈子建时摸索出来的,即查看这笔明细后面发生的五笔收款交易,如果发生金额与这笔误差在百分之十之内——有经验的老手故意将付款和存款的金额不一致,便纳入怀疑范围,因此锁定交易对手。” 姜姝听得一脸懵然:“好吧,虽然听不懂,但我承认你说得很重要。除了郁进军的罪名已经坐实,其他人呢?” “之所以说是窝案,根据目前初步调查结果,我判断包括本届领导班子在内,向前追溯三任都存在官商勾结、利用金矿分成的财政收入牟取暴利的情况,所谓保持现状派、治理环境派和促进投资派,说穿了都是贪污腐败派!他们打着各式各样的旗号,耍尽心机捞取好处,内耗和争斗的核心都为了‘钱’字,这才是多次调整领导班子却始终不尽人意的根源!” “窝案……”姜姝长时间沉默,铅笔在手指间绕来绕去,下意识翻看了几页方晟提供的材料,轻蹙眉头。 方晟没料到她是这样的态度,奇道:“怎么了,你有顾虑?” 第579章调查受阻 姜姝反问道:“你觉得我需要一桩时间跨度长达十年以上的窝案来证明自己?” “纪委书记查腐败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具体查案还得靠纪委绝大多数同志,可他们……别说普通办事员,就是各室主任和副书记们都在纪委十年以上吧?查出窝案固然痛快淋漓,若追究责任,恐怕多数纪委同志都脱不了干系,还要牵连组织部、监察局、审计局等部门,去年联合调查组查了一阵也不了了之呢。” 方晟愣住,立即想到红河管委会副主任程振高也参加了联合调查组。当时市纪委正在查一桩行贿案,人手紧张,便到处抽调干部,红河管委会也分配了一个名额。方晟本想派明月到基层见识见识,顺便捞点政治资本,不料动身前晚突然重感冒。因为参加人员必须副处级以上,无奈之下方晟临时通知程振高救急。 倘若一杆子扫下去祸及程振高,倒真的心怀内疚了。 姜姝续道:“站在我的角度讲,安安稳稳坐好这个位置,每年按常规查处几桩处级以上贪腐案,不收礼不收贿,做事有原则有分寸便已足够,几年后哪怕叔叔退下来了,凭他的影响力再提携我一把不成问题。我不象你有远大志向,做到副部就心满意足……这么说够清楚了吧?” 方晟原本兴冲冲而来,指望和姜姝联手做桩惊天动地的大事,此时尤如被迎头泼了盆冷水,坐在椅子上呆呆出神,半晌没吱声。 “我太现实了,是吗?”姜姝察觉他的失望,问道。 方晟还是不说话。 她缓缓道:“很抱歉,也许我的境界远远达不到你的高度,满脑子全是个人利益得失,本质上跟榆洛那班蛀虫并无区别,但我……到双江的目的就是顺利晋升,不想人为制造麻烦,真的……很抱歉!” “不,或许你是对的,”方晟终于开口,“做到厅级干部了,有时思想还那么单纯幼稚,总想着凭一己之力能改变什么,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对吧?” 他越这么说姜姝越觉得不安,连忙说:“如果你执意要查,纪委可以配合,我的建议是有限度、有范围地查,规模不能太大,不要闹出过于恶劣的影响……” “让我想想……” 方晟收拾好材料无精打采离开纪委,原本两人心有默契今晚来个久别重逢,这会儿没情绪再提,也自然而然地取消了。 坐在办公室,方晟思潮翻腾,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沮丧和挫败。 从三滩镇到红河,不知自己年龄大了魄力愈发不如昔日,还是官做得越大阻力越大,总之力不从心的事一大堆,每件事都让他头疼好一阵子。他逐渐理解爱妮娅的消沉,在最基层一瞪眼、一拍桌子的事,如今总要没完没了地协调,最终还未必成功。 偏偏这时办公室主任送来各个组的回报材料,粗粗翻看几份,通篇充斥着官话套话,四平八稳的叙述,滴水不漏的总结,不痛不痒的问题,当下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哗啦”全部甩到地上,冲不知所措的主任嚷道: “都写什么东西,给我统统撕掉!通知八个组下午继续下基层调研,材料不过关一个都别想回来!” 主任狼狈不堪地蹲在地上捡起调研报告,逃一般跑出办公室。 下午两点多钟,方晟阴沉着脸到各科室巡视,果然所有人全部下了基层,只剩下干部监督科毛顺峰等人埋头在堆积如山的材料里撰写报告。 几个副部长的办公室门也锁着,只有周宁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见方晟推门进来,镇定地解释说下午接待一位老上访干部,明天去基层。方晟淡淡说要把关好调研报告质量,然后没关门就离开了。周宁瞅瞅他的背影,不屑地啐了一口,继续研究报纸。 隔了会儿安如玉拿着介绍信到组织部谈话、办理手续,撞了个闭门羹,一问才知道所有人员都被打发下基层了,遂顺势来到方晟办公室。 方晟正拿着材料回来踱步、沉思,见安如玉敲门进来点了点头,说:“本来李部长约你谈话,临时有事下了基层,由我来履行一下程序吧,反正就是走过场的事儿……” 说罢打电话叫来李婉珑负责记录,方晟三言两语讲述了组织上对安如玉在红河工作的肯定,交流到梧湘的意义和目的,并代表银山组织部提出几点期望等等。安如玉则感谢组织的关心和培养,表示到梧湘将一如既往、踏实工作,决不辜负领导的期望云云。 谈话结束后安如玉规规矩矩垂头道别,由李婉珑领着到办公室出具介绍信,其它手续等相关部门人员回来后补办。 安如玉前脚刚走,陈景荣后脚赶到,进来后大刺刺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以质问的口吻道: “方部长也太不仗义了,离开红河没一个月先后挖掉我三位年轻干部。居思危是你当许书记的面要的,我二话没说挥手放行;上次市委借用明月,我不好却了茅秘书长的面子又勉强答应;这回干脆不打招呼调令直接发到管委会,方部长啊,管委会总共就几个毛人,左调右调,叫我怎么玩?” 方晟习惯性忍受他的无礼,微笑道:“陈主任砍的三斧头我只认第一下,当初居思危从市委办到红河就约定叫挂职锻炼,二年期满回市直机关也是顺理成章;明月嘛是茅秘书长找许书记要的,因为编制问题暂时借用;安如玉到梧湘是省委组织部直接操作,每年各市区都有交流名额,很多框框条条限制,今年侧重于年轻女干部、副处级等等,安如玉正好符合各项条件,调令下来时我都不知情,呵呵。” “谁的责任我不管,反正组织部门要帮我把人配齐了,出三个补三个,另外至少配个年轻女干部。”陈景荣歪着头认真地说。 妈的,要是换徐璃坐这个位置早把他轰出去了!方晟暗骂道,自己知道对方的底细反而不便翻脸,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最近组织部所有人员到基层搞调研,等活动结束就着手考虑此事,不过,”方晟补充道,“明月的性质是借用,编制还在管委会,因此顶多补两位。” “那我也借用一位!” “市直机关谁愿意去红河呀?借用需要征求本人意愿。”方晟暗暗敲打他一下,暗指明月离开管委会是有原因的。 陈景然不知没听懂还是装糊涂,坚持道:“主要还靠组织研究决定。”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泡到下班才离开,外面正好下起了滂沱大雨,方晟恨得牙根痒痒却拿他没办法,气恼地在食堂吃了点东西,冒雨夹着一大叠材料回市委宿舍继续琢磨对策。 白纸黑字五十多页,浓缩了调研组近三周时间数千页材料的精华,随便挑一段挖掘下去就是一桩腐败大案,倘若坐实五十多页反映的情况,估计抓捕入牢的不下五十名领导干部! 纵观银山官场史,近五年内处理、惩治的副处级以上贪官污吏加起来都不到五十个! 难怪姜姝反复掂量后拒绝跟方晟合作。 一个地级市掀起廉政风暴,对省市两级领导、组织部门、纪委系统都非好事,更不利于地方正府形象。唯有方晟这种外地干部才能毫无忌惮横冲直撞,因为他在银山无亲无故,也不打算在银山干一辈子。 换作徐璃会怎么办? 以她上次的态度,恐怕更是敬而远之。查处干部是纪委的职责范围,她怎会主动找麻烦? 平心而论,徐璃、姜姝都是责任心强、讲原则的好干部,在大是大非面前她们尚且如此,其他领导干部就可想而知了。正因为大家遇事都藏着掖着,不敢拿官位动真碰硬,官场恶习气愈发猖獗,久而久之形成难以治愈的痼疾。 独自在客厅里不知转了多少圈,突然听到敲门声! 这么大的雨,哪个没事做晚上前来拜访?方晟警惕地问:“谁?” “我……”竟是安如玉的声音。 方晟愣了愣,道:“太晚了,不太方便,请回吧,明天我让组织部同志送你去梧湘。” “快开门让我……暖和一下,我真的……快冻死了……”话音间有牙关打战的声音,不似作伪。 方晟犹豫片刻,拉开保险栓打开门,安如玉闪身进来,只见她穿着深黑色雨衣,戴着深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她是做足措施的,防止雨夜到市委宿舍被人发现,这身打扮眼光再毒也辨不出她的身份。 轻轻一抖,雨衣上的雨水唰唰直往下流,客厅地毯很快湿了一大片。外面的雨实在太大了。 “这么大的雨,你来干嘛?”方晟埋怨道,“不必说那些俗套的感谢的话,我答应过的事绝对会办到,不用放在心上。” “给……给杯热水……”她牙关还在格格打战,冷得直哆嗦。 “赶紧把雨衣脱掉!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当然冷。” 她语调有点奇怪:“可以吗?” “当然可以!”方晟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第580章清源之本 难怪冷得直发抖,外面气温只有十度左右,她只披根本没有御寒作用的雨衣,没冻个半死已是老天有眼。 “你……你简直是胡闹!”方晟急得找衣服给她披,可手边除了雨衣没别的,急忙冲进卧室拿毛毯,不料安如玉也跟了进去,蜷入他怀里喃喃道: “快抱抱我,抱得越紧越好,真的……冷死了……” 方晟才发现卧室里居然没有毛毯! 想挣脱开来到隔壁房间,她已贴紧了他,轻轻咬着他的耳垂道: “再爱我一回好不好?我发誓上次跟你好过之后我没碰过任何男人,我是干净的,我需要被你……我喜欢你让我疼的感觉,不,又疼又痒……” 在方晟经历的女人当中,安如玉不算最漂亮,身材也不算最好,皮肤、气质也处于中下游,但她独有的“妖.媚”却是其他女人们不具备的。徐璃虽有狐媚一笑,却只媚而不妖,能真正称得上“小妖.精”的,唯独安如玉! “不行,”方晟还在苦苦挣扎,“上次是个错误,我不想错第二次!我希望你到梧湘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最好有幸福美满的婚姻,再生个孩子,才算不辜负我的努力……” 安如玉的舌尖已将他耳朵周边吻了个遍,吹气如兰道:“我知道,今晚就算最后一次疯狂吧,明天开始做良家妇女,行不……” 此时方晟真是身体背叛良知,终于在满鼻香气中按捺不住,尤自嘴硬道:“就……就这一次……” 之前方晟所有的女人当中,赵尧尧、白翎、樊红雨和鱼小婷都是处子之身给了他,根本不懂得技巧,当然方晟也不太会,偶尔让她们模仿动作,个个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爱妮娅、徐璃、姜姝之前都有过经验,但体验很差,倒是被方晟调教出一点起色。她们都有个共性,就是本身性格要么端庄,要么严肃,要么冷淡,没一个象安如玉这样从骨子里透出迷死人不赔命的气质!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火热的嘴唇贴了上去,悄声道:“我有两次……今晚我要四次,行吗?” 被她的柔情万种醺醺然说不出来话,方晟低低叹息…… 连续两次耗尽方晟最后一丝体力,很快沉沉入睡,清晨醒来就象上次那样,枕边余香,只有根细细柔柔的长发,怀中佳人却不知去向。 回味昨晚的疯狂,方晟怅然若失,头一次觉得把安如玉打发到梧湘蛮可惜的;又念及“就这一次”的诺言,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早上上班后方晟来到许玉贤办公室,郑重其事提交厚达五十页的材料,然后将昨天对姜姝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情况这么严重?”许玉贤不禁动容,翻了翻材料随便看了几段,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照你的分析不止现任领导班子有问题,而是前后几任都有问题,整个根子烂掉了!” “是的。”方晟简洁地应道。 “如果深挖到底将拔出萝卜带出泥,揪出一大批贪官?” “是的。” “估计有多少?” “保守估计,连同离休、退二线的处级以上大概……五六十个……” 许玉贤倒吸一口凉气,怔怔看着那叠厚厚材料,仿佛看着燃起引线的火药桶,良久才说:“跟姜姝沟通过吗,她什么态度?” 听了这话,方晟就猜到许玉贤内心真实想法。 榆洛县现任领导班子是许玉贤上任后砍的第一刀,事实证明并没有取得预期效果;去年市里联合调查组调查榆洛县领导内耗严重,主导者也是许玉贤。意味着许玉贤主政银山期间,没能彻查出榆洛惊人的官商勾结、疯狂攫取金矿收入的黑幕,反而被方晟这根搅屎棍捅破真相。 要追究责任,许玉贤是第一责任人。 许玉贤下意识反应不是勃然大怒,要求追查到底,转而问姜姝态度,这是拉挡箭牌的心理,他知道姜姝刚刚上任不久,凡事以稳为主,不会轻易卷入涉及面广、轰动性强的大案当中。 方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轻轻叹了口气。 许玉贤的分析得到证实,心中稍定,缓缓道:“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市委书记不想查,纪委书记不愿查,八竿子打不着边的组织部长干着急有何用? 方晟试图做最后一丝努力:“所有捞钱者都得到应有的惩罚,才能从根本上刹住贪腐之风,扭转榆洛持续多年的消极局面。” “当年你在黄海调查陈建冬、刘桂文等官二代,继而牵连出陈冒俊等县领导,使得本地派几乎全军覆没,轰动双江政坛,按说是桩好事,可造成的后果呢?”许玉贤道,“原本市委已内定韩子学任常委、组织部长,受陈冒俊窝案牵连调整为常务副市长;原本内定你直接任黄海县长,见你锋芒太露,先任命为常务副县长;然后京都一口气空降了三位干部,又让强势的曾卫华到黄海主政……你说,如今的榆洛是不是很类似当初的黄海?” 方晟愣住,没料到当初还有这么一段秘密,隔了半晌道:“当时我和陈建冬已形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僵局,连职业狙击手都用上了,不把那股势力彻底打垮,早晚有一天我会栽到他们手里。” “当时没选择,现在呢?” “我……” 许玉贤继而道:“从梧湘到银山,咱俩历经了风风雨雨,我呢已无雄心壮志,只想平平安安在市委书记位置上多混几年;你呢前景远大,更进一步海阔天空。虽然目标不同,但出发点都一样,那就是任期内不能出妖蛾子,又不能太引人注目,顺顺当当达到目的是最理想的。” “在榆洛调研的时候我倒没想到这些,只为那些触目惊心的贪腐行为而震惊,每年几个亿金矿收入,没有切切实实用于改善民计民生,加强县城基础设施建设,反而打着各式各样的幌子巧取豪夺中饱私囊,这样的人渣根本不配坐在领导干部位置上!”方晟激动地说。 “贪官如韭菜一茬接一茬,你抓得过来吗?”许玉贤平静地问,“肃清榆洛县官场,其它县区又好到哪儿去?听说陈景荣已开始敲落户企业竹杠了,你敢抓么?” 方晟滞住。 许玉贤又道:“有句话说得不错,一个容易滋生腐败的土壤,开不出廉洁的花!想想看,每年几个亿白花花的银子,在不受监管的情况任由他们大手大脚乱花,谁不动心?老实说换了我都难抵御那种诱惑。因此从管理制度、监管机制等方面斩断利益链才是清源之本!这方面我会让正府那边拿方案,看看是不是先把那笔钱管起来,比如交由市财政托管并监督使用,市审计局介入工程审计等等,只有用制度捆住官员们的手脚,让他们想贪不敢贪、想贪贪不了,才能杜绝窝案的一再发生。” “好吧,我回去拿个方案,现任领导班子还得换掉,新官不管旧账,之前的暂不追究。”方晟无可奈何说。 “郁进军要狠狠敲打一下,我建议找他谈谈,把郁小明和淮东治污公司的关联点出来,让他以后别疯狗似的到处乱咬,不然先对他实施审查!”许玉贤道。 这是防止郁进军搅乱局面,让市委被动。方晟点点头,合起笔记本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被叫住,许玉贤踌躇片刻道: “有时间看望一下叶韵,转达我的问候。” “我明白。” 回到办公室,方晟长长叹息一声,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还没点燃就被许玉贤和姜姝联合扑灭。倘若反对的是罗世宽、邵卫平那伙人,方晟必定斗志高昂跟他们拚个高低,如今站在对立面的却是战友、情人,他有劲使不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窝囊。 是不是官做得越大,束缚越来越多,想做的事根本做不成?方晟陷入深深的烦恼。 第581章换血洗底 朱正阳打来电话,嘻嘻哈哈说了两件事,一是安如玉已到梧湘组织部报到了,如上次所沟通的,担任团市委副书记,分管青少年活动中心。 “我亲自陪她去了趟团委,方方面面打了招呼,还别说模样挺不错,提到你眼睛扑闪扑闪的,一看就知道有情况,我觉得不比范晓灵差,哈哈哈哈。” “都扯到哪儿去了!”方晟恼道,“总之给我照看着点儿,别出岔子!还有什么事?” “江业新城那边前期我照看着,眼下樊红雨也算周正,对江业老城区的政策倾斜基本到位。前阵子我到江宇区调研,听老部下反映新区长很不待见江业新城,多次在区常委会上为财政投向与樊红雨发生摩擦……” 方晟暗想樊红雨在自己面前从未提及,想必不愿表功,当然也许没当回事儿。 朱正阳续道:“虽然樊红雨以书记的威严把区长意见压下去了,但我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以樊红雨的背景和能力下一步提拔副厅毫无悬念,接班的基本就是这位区长,到时江业新城怎么办?” “这个问题提得好,你倒想在我前面了……” “咱俩都跟江业新城绑一块儿了,不管如何起码保它繁荣十年,之后怎么样就看它的造化,”朱正阳道,“我盘算能不能把这个区长搬走,换我们的人?” “谁?” “齐志建。” 上次人事变动中齐志建从黄海政法委书记调任阳关区区长,小有斩获,而且阳关区书记就是范晓灵,两人同属方晟系,工作中自然彼此谦让、配合默契。 “噢,你想齐志建接樊红雨的位置?” “两手准备,如果时间不够就让范晓灵顶上去。” 方晟沉吟了几分钟:“前后四任领导扶持江业新城,时间空间都足够,我赞成你的想法。” “动区长这级干部,我和韩市长的份量不够,恐怕得更大的领导打招呼。” 方晟听懂朱正阳暗示要由于道明出面,仔细想了想应道:“没问题。” 两天后方晟向市常委会提交了榆洛县领导班子调整方案,当然私下征求了许玉贤和罗世宽的意见。尽管跟罗世宽不对付,在常委会上吵过两次,但罗世宽毕竟是市长,在人事方面拥有一定发言权,与其到常委会吵架还不如事先沟通。 拿到调整方案,市委常委们都大吃一惊! 这次调整的力度的确是异乎寻常:十一位常委动了九个,只保留一位专职常委和一位常委兼乡镇书记;县正府班子里除了县长、常务副县长调离,其他四位副县长或转岗或调离。 新领导班子里近一半由许玉贤提议,县长则毫无悬念由正府副秘书长李芒担任,此外王诚、郝常勤、茅少峰等常委各有所得,至于纪晓丹和邵卫平,真正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也是第一次看到名单。 姜姝在银山根基尚浅,没有特别熟悉的下属,置之度外;方晟虽接到红河管委会几个电话,都按捺下来,不想第一次主持人事调整就让罗世宽等人说闲话。 面对这份皆大欢喜的调整方案,书记、市长、副书记都没意见,纪晓丹和邵卫平纵使满腹牢骚也无计可施。 “咦,雷有健、傅町等原班子成员只免去他们的职务,写着另有任用,到底去哪儿,任什么职务?”邵卫平质疑道,“之前人事任免都是一步到位,从没这样的。” 方晟解释道:“按规定离职领导必须要有经济责任审计,过去通常流于形式,走走过场、出个报告。我的想法是今后凡调离领导岗位的干部,必须经过严格的第三方经济责任审计,根据审计报告才能决定他们的去向!审计出问题的,视情节予以处理,或降职,或降级,或处分,严重的移交司法机关!” 常委们都惊愕得无以复加,瞬间大脑失去思维能力,呆呆看着方晟。 姜姝心中暗叹方晟还是不死心,原来查处领导班子的想法被许玉贤拒绝后,变换花样玩这一手,八成通过经济责任审计挖出雷有健等领导的问题,继而严厉追究。这样的好处是原领导班子都已不在岗,负面影响小了很多。 经济责任审计的问题,方晟事先向许玉贤汇报过,许玉贤也明白他的用意,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因为经济责任审计是领导干部离任的规定动作,只不过历来不受重视,是众所周知的走流程。 方晟话音刚落,许玉贤接着说:“过去调整干部以红头文件为准,即使审计出问题,有常委会决定在前也不能拿那些干部怎样。今后要树立先审计后定岗的风气,没问题就履职新岗位,有问题暂时待岗,把问题查清楚再说,说不清楚的纪委介入,纪委后面是检察机关,总之坚决杜绝带病提拔、带病调动的情况!” 一阵难熬的沉默,姜姝道:“关于榆洛县班子成员,一直以来举报信不断,纪委也打算借此机会彻底查一下,给社会公众明确的说法,不能稀里糊涂上岗,稀里糊涂离岗。” “是的,这段时间组织部全体下基层调研,群众的呼声很大,绝大部分是对领导干部的指责和不满,利用特权、拉帮结派、排除异己、贪赃枉法、官商勾结等等,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很多反映决非空穴来风!”方晟道,“还拿榆洛来说,争斗、内耗的核心是什么?很简单一个‘利’字!金矿收入就是块唐僧肉,谁都想咬一口,不咬白不咬嘛。” 提到金矿收入,罗世宽不能不表态了,这也是方晟爽快同意李芒任县长的前提。他干咳数声,道: “提到金矿分成收入,的确非常敏感,也是历任县领导分歧的重点。金矿收分成是地方性财政收入,正府具有完全支配权,一方面给予地方充分的决策权和灵活调配空间,另一方面我们不得不遗憾地看到,由于前瞻性和大局意识不足,在使用分配这笔资金时出现东一榔头西一棒、谁强势谁说了算的情况,项目缺乏科学论证,施工没有严格监督,验收、审计流于形式,引起很大争议。鉴于以上种种原因,我建议从下个月起由市财政局代管榆洛县金矿分成收入,并负责监督资金的分配和使用,无论搬迁、安置工程,还是排污工程,以及补贴企业等项目,必须先立项,由第三方实施论证,再向社会公开招标,峻工后也必须由第三方审计事务所进行工程审计……” 邵卫平忍不住反驳道:“罗市长的意思是把金矿分成收入全部划归市财政局管理,可问题是这一块占榆洛财政收入的一半,剩下那点榆洛怎么统筹安排?总不能修个厕所、铺根管子、换个路灯都打报告吧?” “市政建设按前三年平均费用划拨,不会影响县财政正常运转,”罗世宽胸有成竹道,“说白了,市财政主要监督之前群众反映较为集中的安置房、环保和补贴企业三大块,除此之外能放就放,不会人为设置障碍。” 邵卫平喝了口茶不再说话。 其他常委见书记、市长观点一致,还能说什么?纷纷表示同意,最终榆洛县领导班子调整方案“一致通过”。 会后方晟立即召集组织部党组成员开会,本想部署到榆洛县召开全县科级以上干部大会的任务,不料刚坐下就遭到周宁当头炮轰: “方部长,部里的工作人员已下乡第四周了,一大堆事务积压在那边不说,很多报表、资料来不及上报被省组织部批评,就谈调研报告吧,到底写成怎样才让你满意?你判断报告好与不好的标准有哪些,不妨在党组会上说清楚,以便我们督促下面的同志!” 方晟环顾其他党组成员,微笑问道:“关于调研,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纪检组长邵俊刚是从市纪委过来的,对郑丰达有知遇之恩,始终认定方晟做手脚陷害老领导,接着话碴道: “都说不调查没有发言权,我们辛辛苦苦扎根基层十多天写了封报告,方部长只看几行字就扔到地上,请问一下凭什么?方部长对各县区领导干部情况了解多少,认定报告不过关的依据有哪些?” 李根莫觉得两人态度有些过火,打圆场道:“方部长严格要求是好事,倒逼我们脚踏实地,了解到切切实实的情况。” “我们是脚踏实地了,也切实了解情况了,可报告不过关有啥办法?”周宁顶了一句。 李根莫觉得很没面子,板起脸准备说他两句,方晟抬手阻止,慢斯条理翻开笔记本,道:“有些事我没到现场不代表不知道,周部长,记得全部动员大会上我明确要求‘不接受基层宴请’,会议记录里有吧?可你在正洪县十一天里喝了七顿酒,洗了五次澡,还去了两趟ktv,是否属实?” 周宁愣住,喃喃骂道:“哪个王八羔子多嘴多舌……” 第582章部务会议 “再说脚踏实地,你在正洪县期间没有参与过一次谈话、座谈会和现场调研,大多数时间在县委健身中心打乒乓球、跑步,是否属实?” “唔……”周宁老脸不禁涨得通红,没想到方晟初来乍到居然布下眼线,行踪被掌握得一清二楚,当然也怪自己大意,未料到方晟如此阴险。 李根莫等党组成员也暗暗心惊,本来嘛组织部门领导下基层都被当作活菩萨,喝酒、洗澡、唱歌在所难免,只不过其他人都有所收敛,不象周宁这样肆无忌惮而已。 “正洪是周部长的老根据地,回老家一高兴多喝两杯在所难免,”李根莫又当和事佬,“下不为例吧,下不为例。” 方晟没搭理他,道:“接着说邵组长要的判断报告好坏的依据,你确定要么?为官几十年,读了无数的报告,难道最基本的好与坏都分不清?实在要说,就是我在动员大会上要求的八个字‘言之有物,言之有理’,语言再华丽精美也抵不上丰富充实的证据!你说我把报告甩到地上很无礼,那么请问,一篇调研报告居然用两三页纸的篇幅粘贴县委书记个人小结,算什么行为?总共二十多页,长篇大论赞美、总结先进经验就占一半以上,算什么调研?随便到市委办抄抄摘摘,大半天工夫就完成了,还用到基层磨蹭十多天?同志们,我需要的报告是第一页就谈问题,最后一页看到建议对策,我们下基层是去发现问题的,不是给人家做总结报告、开现场会!” 周宁和邵俊刚都不吭声,还是李根莫说话调和气氛:“听方部长这么一说,我们都感觉撰写调研报告有了明确方向,后面大家坐下来统一思想、理清思路,用扎实的材料和简洁的语言支撑报告。” 方晟点点头,这才缓和语气道:“榆洛调整领导班子的事,请李部长牵头组织一下,下午通知调进人员过来谈话,明天上午陪同他们去榆洛召开干部大会。其他同志辛苦一下,继续到基层督促调研活动,散会!” 周宁一脚踢开椅子怒气冲冲离开,邵俊刚也重手重脚收拾笔记本出去,方晟淡淡说:“李部长留一下。” 等会议室只剩下两人,李根莫歉意道:“周部长和邵组长都是老同志,以前安逸惯了,这次的确压力很大,发点牢骚甩点脾气在所难免,方部长别介意。” 方晟道:“年纪大了更不明白事理么?在单位根本不存在倚老卖老!” “是的,是的,以前徐璃部长不跟他们计较,养成目中无人的臭脾气,等从榆洛回来我私下找他俩谈谈。” “对于不配合工作、不好好工作的,无论领导干部还是一般人员,我的态度都一致!”方晟道,“对了,明天带居思危一块儿去榆洛,让他早点介入组织部门工作。” 看来打算让居思危进部领导班子了,那样的话势必要踢掉一个!李根莫心头一凛,连连点头答应。 周五中午,方晟安排好工作后动身去省城,乘坐傍晚的航班飞抵京都。车子驶出市委大院时与姜姝的车交错而过,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停下,也许上次的蒂芥还需要时间消化吧。 按常规要与徐璃在机场宾馆见面一次,就在动身前两分钟她突然接到电话紧急参与某个活动,只得匆匆取消。 方晟遗憾不已,自从白翎到京都工作后,那方面实际上全靠偷偷摸摸,都没有一次光明正大的行动:樊红雨那边自然慎之又慎;徐璃则事务缠身,十次倒有八次临时取消;姜姝倒是没人监视,但最近一方面榆洛事件后两人有些生分,另一方面配合试管婴儿手术,对她的身体造成一些影响,中断联系十多天了。 此时他最怀念的莫过于鱼小婷,那个身体凉丝丝的女人,可他明白除非白翎这边撤除追捕令,否则她不敢踏入国门半步。对于樊红雨和徐璃,他都是又爱又怕,爱的是跟两人很尽兴,能最大限度释放压力,怕的是樊红雨要么不搞,一搞就是三次,他愈发有吃不消之感,徐璃则是层层叠叠、瞬息万变的“名..器”使他步步小心,一不小心便会失控。 登机前接到芮芸的电话,开始以为周小容又怎么了,谁知她张口就告状,说陈景荣隔三岔五跑到厂区找麻烦,还威胁要取消优惠政策,提高税率。 方晟立即火了,说他有什么依据? 芮芸苦恼地说能有啥依据,他是领导他嘴大呗!我向其它企业打听过,都有类似遭遇,私底下塞个红包就ok了。 多少钱? 有的五千,有的一万,视企业规模而定,徐靖遥给的是一万,估计我们得两万吧。 方晟皱眉道吃这种暗亏老徐也不吱一声! 芮芸倒看得开,说能花钱摆平的事都不算事,几万块钱算什么?只要把他打发得远远的,我宁愿多给些钱。 这是助长他的嚣张气焰,以为企业是取之不尽的小金库,随意吃拿卡要……说到这里方晟停住嘴,知道芮芸是站在企业角度看问题,根本不考虑官场风气,沉思片刻说那就给吧,不过……你知道怎么做吧? 当然。芮芸笑着说,停顿片刻幽幽说小容终于出院了…… 才出院?住好几个月了吧?方晟惊讶地说。 我以为你忘了……她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精神也振作不起来,病情反反复复,唉…… 方晟无语,半晌才说请转告她注意保养身体。 飞行期间,方晟脑海里回放着潇南理工大学时与周小容的青涩时光,那时两人无忧无虑,生活里充满了欢笑,有时甚至宁愿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一刻,永远保持单纯温馨的初恋。 可惜人总是要长大的,长大了必须面对社会的冷酷、现实的无奈,从那时起两人的分歧就隐隐出现了。周小容希望他一起去碧海,借助周军威的势力混迹官场;方晟却想着凭借自身实力出人头地,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一无所获。 不能因为方晟如今的地位就否定当初周小容的想法,世事无常,谁能在人生巅峰之际想到日后会有牢狱之灾?若非白翎平白无故来个背摔,赵尧尧也不会私下出面替他弄到公务员名额;若非韩子学心血来潮跑到三滩镇让他大出风头,就不会有后面一系列破格提拔,人生际遇充满不可测的戏剧性,无人能猜到命运的剧本。 抵达京都机场,白翎亲自开车迎接,然后直奔第一人民医院。叶韵仍在重症病房24小时监护,但基本脱离了危险,能与主治大夫清晰地交流。隔着玻璃幕墙,叶韵看到两人后顽皮地眨眨眼,随即别过脸去。 “她觉得没梳洗打扮太难看了。”白翎解释道。 方晟伤感地说:“女人真的把容貌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听主治大夫说她醒来第一句话问有没有截肢,言下之意如果截肢就不想活了,护士不得不拍了张全身照给她看,这才打消疑虑配合治疗。” “那次在山洞里她说过类似的话,她是认真的。” “换了我大概也这样吧。”白翎淡淡地说。 “好死不如赖活呀。” 两人站在玻璃幕墙外二十多分钟,叶韵转了几次见他没走又吓得转过去,方晟暗暗好笑。 回白家大院途中,方晟问最近老爷子身体怎样,白翎听出弦外之音,说近来家里特忙,每天走马灯似的很多将军、军方高层前来拜访,不知要打仗还是军委有什么大动作。 看来白老爷子开始行动了!方晟暗忖道。 第583章临时结盟 “你……到底多少天没那个了?”事毕她完全脱力,奄奄一息问,“简直如狼似虎,象要把我生吞活剥似的。” 方晟故作深思状道:“最近一次也在这间屋里。” “呸,虚伪!” 白翎知他一直跟徐璃、姜姝私通,内心并不介意,一方面体谅他身边没有女人的苦衷,他本身又是非常强的男人,哪有猫儿不吃腥?另一方面徐璃和姜姝都是有夫之妇,再怎么着只能是炮友关系,无力挣脱婚姻束缚。 她也因此更加痛恨鱼小婷! 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多钟,醒来时方晟早已离开。回味昨晚那场销魂之战,白翎顿觉全身酸软,每个关节都透出懒意,索性蒙头继续大睡,直到傍晚才悠悠起身,饶是如此下床时腿脚发软,险些栽倒在地。 “这个可恶的方晟……”她恨得直咬牙,却觉得前期阴-道保养很有效果,瑜珈也没白练,以后还得继续坚持。 入夜前陪小宝在后院慢跑,跑了两圈就撑不下去了,气喘吁吁坐在亭子里歇息,看着小宝跑了一圈又一圈,呆呆地想:这娃儿将来会不会跟他老子一样,体力充沛,能把女孩子们弄得欲仙欲死?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背后有人重重一咳,白翎猛地惊跳起来,不好意思捋捋碎发道: “爷爷……” 白老爷子皱眉看着最疼爱的孙女,恨铁不成钢道:“瞧瞧你,跑两圈就喘成这样,可见体能差到什么程度!每天早上不训练非要练什么瑜珈,那玩意儿除了能让头扭到脖子后面还有啥用?还有,睡懒觉爷爷见过,没见过午饭都不吃直接睡到晚上的,以前培养的军人习惯都哪去了?” “昨……昨晚方晟回来了……”她讪讪道。 “那也不行!部队军官新婚之夜还得出去查岗,士兵爱人到部队探亲期间每天照样出早操,什么叫勤练不缀?什么叫钢铁般的意志?” 这时小宝一路小跑过来,响亮地答道:“就是时刻以军人标准要求自己!” 白老爷子慈爱地摸摸小宝的头,道:“你呀还不如我家小宝呢,小宝啊,以后想不想当兵?” 孰料小宝说:“不想!我要象爸爸那样做大干部,造福一方,受到老百姓的爱戴和拥护。” 白老爷子面色一黯,微微摇头,勉强笑道:“小宝有这个想法很好,只要胸怀大志,才能更加刻苦学习,加强锻炼,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去玩会儿!” 见小宝走远,白老爷子问:“方晟这次回来干嘛?” “看儿子啊,两个儿子都在京都,能不来吗?” “没那么简单吧?” 白翎想了想:“好像要跟那家老爷子谈谈,具体什么事没说。” “噢……他提过我吗?” “提了,问候您老身体如何。” “你怎么回答?” “说您老忙得很……”白翎紧张地问,“爷爷,我没说错吧?” 白老爷子微微一笑:“如实反映,哪里错了?”说罢虎虎生风地离开凉亭。 “猜谜语似的,什么意思?”看着爷爷的背景,白翎不解地嘀咕道。 此时,方晟正陪于老爷子在花径间散步。 早上方晟赶到于家大院,却被告知老爷子外出了,具体去哪儿、干什么一概不知。方晟便陪小贝学习、练琴,一直等到傍晚时分。 于老爷子在外活动了大半天,依然神采弈弈,进了院子便盘弄核桃散步,方晟觑准时机与他并肩而行。 “爷爷,最近白家也跟您一样挺忙的。”方晟试探道。 于老爷子淡淡道:“是吗?再不忙骨头快生锈了,是得多动动,多走走。” “忙得……还可以吧?” “正在进行中。” 方晟问得含糊,于老爷子答得巧妙,一推一挡间煞为有趣。 走到第三圈,方晟实在忍不住了,轻声道:“几天前我跟宋仁槿见了次面……” 于老爷子警觉地盯着他:“你跟他怎么扯上关系的?绿袖夜总会事件也通过他联系的宋家?” 方晟知道提到宋仁槿,必定让于老爷子联想到那件事,道:“不是不是,当时有其它渠道……这次是想提前释放个犯人,前因后果说来话长,总之那个犯人关押在陇山省新红农场,管辖权归当地,不得不通过宋仁槿找陇山常务副省长宋远冬。” “我是问你怎么搭上宋仁槿的?!” “他爱人樊红雨在梧湘市江宇区任区委书记,之前和铁涯等空降黄海工作过一段时间,到江宇和我的朋友朱正阳搭班子干了两年,所以……” 于老爷子停住脚步,闭目沉思片刻道:“樊红雨跟你有过节,樊家跟白家也冲突不断,肯真心帮忙?” 这句话看得出于老爷子并未风闻他俩有私情,使得方晟彻底放下心来:说明自己保密工作做到家,宋家虽然怀疑也仅局限于极少数几个人,真正是一桩隐密。 “爷爷,黄海的不愉快早揭过去了,我在江业时大伯还为铁涯、邱海波的事专程到清亭找过她……” “噢——”于老爷子拍拍额头,“到底年纪大了容易忘事。那她凭什么一再帮忙?” “朱正阳任江宇区书记时樊红雨任区长,两人因为理念不同磕磕碰碰,我出面调解过。” 于老爷子认同他的解释,点点头道:“政治从来没有单方面付出,互利互惠才是最稳定的合作。见面谈得怎样?宋仁槿同意帮忙?有没有提出条件?” 方晟等两人走到空旷处,压低声音道:“宋家反对最高层换届方案,希望我们站到同一阵线……” 遂将宋仁槿的话源源本本复述一遍。 于老爷子听了之后仰头望着夜空,神情肃穆。方晟知道宋家也是京都望族之一,根深叶茂,跟于、吴、詹几家缠斗数十年,实力可见一斑。于家跟白家有限度合作,是因为两大家族后继无人,不得不把赌注押到同一个人——方晟身上,且一个在政坛深耕,一个是军方大佬,井水不犯河水。宋家就不同了,它有完善而系统的新生代培养体系,有梯度丰富的地方势力,在京都也牢牢掌控一些要害部门、大型央企,是浑身长刺的大块头! 强强联合,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效应远不止一加一等于二,坏事是要时刻提防伙伴变成对手,随时有可能掏刀子、打冷枪。 一老一少在花径间漫步四五十分钟,最后于老爷子说你可以告诉宋仁槿,宋家做的事于家也早就做了,大家立场、观点都相同。就说这么多,别的不用啰嗦。 方晟恭声答应。 晚上陪小贝做完功课上床睡觉后,方晟到隔壁房间拨通宋仁槿手机,如实转述于老爷子那句话,宋仁槿如释重负吐了口气,连连表示感谢。 第二天下大雨,小贝的高尔夫训练课临时取消,改为钢琴课,方晟却有些遗憾,本想借机和燕慎聊聊的,但专程打电话邀又过于慎重,只得作罢。于老爷子泡了浓茶准备跟方晟长谈,接了个重要电话随即冒雨出去,方晟在空荡荡的院子转了两圈,实在闲得没事索性动身去机场。 进入候机大厅,居然碰到个老熟人,吴郁明! 说来有些悲摧,当年吴郁明在梧湘当市长时,方晟只是黄海县常务副县长,时隔多年方晟已是副厅级、市委常委,吴郁明还是市长。 本来以吴家的声望和背景,吴郁明此时已应该晋升副部,然而期间遭遇两次波折。一是江业新城事件,骆常委跑到江业公然指责方晟,最终演变成大范围的政治风波,省委索性来个一网打尽,把方晟贬谪到顺坝的同时,吴郁明也平调舟顿;二是前阵子中组部下发文件要求提高晋升标准和延长考察时间,吴郁明又首当其冲受到影响,含恨继续在市长位置上奋战。 第584章权宜之计 “方部长,回来陪儿子呢?”吴郁明首先打招呼。 方晟笑道:“是的,你也难得回京都陪家人啊。” 两人握了下手,看看机票正好同一个航班,遂坐到角落里聊天。 “这场雨下得太突然,天气预报根本没发挥作用。”吴郁明道。 方晟道:“京都的天气总是这样,说变就变,一点预兆都没有。” 吴郁明会意颌首,隔了会儿道:“方部长喜欢一成不变,还是推陈出新?” “长江后浪推前浪是大势所趋。” “是方部长个人看法还是于家共同认知?” 方晟反问:“吴市长是否认同?” 吴郁明没有立即回答,深思有顷,道:“美国政体之所以稳定而持续地运行数百年之久,并非所谓三权分立的先天优势,而是以宪法为核心的法理精神,尽管后来有那么多条修正案,而‘不变’是重要前提。只有大家都尊重既有规则,游戏才玩得下去。” “我听出来了,吴市长喜欢推陈出新。” “若非韩子学书记注重年轻干部的培养,方部长也不会一步步走到今天吧?”吴郁明道,“如今方部长也关注年轻干部成长,在江业、顺坝、红河都有提拔任用;我也喜欢朝气蓬勃的名校大学生,和他们一块儿闲聊特有意思,能学到很多新知识。不是说嫌弃年纪大的干部,谁都有老的时候,关键在于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该工作就工作,该怡孙养老就爽爽快快卸掉包袱,你说眼下时兴的互联网金融、网络借贷,靠人行那班人均年龄五十二岁的领导班子,能搞清楚怎么回事儿?更不要说出台监管措施了。” 方晟表示赞同:“是啊,十年前我玩互联网是三滩镇最溜的,什么时兴的江西一学就会;去年安装手机银行,我连续琢磨了三个晚上才勉强弄清楚怎么回事儿。年轻人接受新生事物就是快,没办法。” “所以……”吴郁明看着他微笑。 方晟点点头报以微笑:“如你所想。” “我敢向你保证,吴家从开始就致力于反对那件事,并争取到相当数量的支持者,如果于家肯加入……”吴郁明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方晟也以微弱的语调道:“于家也在做……” 两人均迟疑一下同时握手,隔了会儿心照不宣各自找安静无人的角落打电话。 本来几大家族尽管面和心不和,私底下也有沟通管道,使得发生冲突或爆发危机时不至于让事态向最坏的方向发展。然而近年来随着于老爷子等老一辈逐步退隐,沿海派、保守派等势力崛起,政局发生新的变化,原来的沟通管道逐渐被淡忘,以至于绿袖夜总会事件发生时,于、白、宋三个家族竟找不着中间人缓冲,最终不得不靠远在双江的方晟。 这回偶然的邂逅,对于、吴两家来说不啻于及时雨,能根据反对阵营实力状况调整策略,继而推进方案的变更。 飞机抵达潇南机场,两人上车前为愉快的合作客气热情地再次握手,不过心里都明白,此一时彼一时,对于吴两个家族来说,合作是暂时的,对抗是长期的。作为新生代后起之秀,打败对方才能争取到更大的上升空间,这是金字塔式官场生态中残酷的现实。 驱车来到徐璃精心装饰的“爱的小屋”。面积只有八十平米,每个角落、每个细节都透出精致和温馨,卧室甚至没有电视机,一张豪华气派的水床几乎占据整个房间。它不仅具有普通水床的舒适、完全贴合身体曲线等特点,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功能,如恒温加热、波浪按摩、电动机械等,那些稀奇古怪的情趣装置,能在欢爱增添不少刺激。 当晚方晟兴趣盎然体验了一把,徐璃更加被弄得如痴如醉,神魂颠倒,事后陷在松软的水床里久久说不出话来。此时的她完全撕掉“冰山美女”面纱,目光里只有沉醉和愉悦。 “过会儿来第二次?”方晟故意逗她。 半晌她才缓缓摇头:“美好的感觉……一次足够,相比累极而眠,我更愿意在余味中入梦。” 方晟抚弄着她的身体感叹:“这样精妙绝伦的‘名器’,真该让更多男人品尝才对,否则对不起如此巧夺天工的构造。” “我研究过古籍,古代不少名躁一时的妓院头牌都身怀‘名器’,我如果跑到京都那几家夜总会、浴城,也会吸引大批恩客。那有什么关系?‘名器’不需要好的体质和耐力,毕竟能坚持三分钟以上的男人并不多,一天接待十多个根本不在话下,没准还能腾出时间逛街呢,比做领导干部快活多了。” 方晟大笑,道:“难得你看得这么透彻,至少不用担心失业了。不过呢也有不确定性,要知道出入那些场合的有些心理有问题,有些有特殊嗜好,还有人高马大的老外……” 徐璃手指在他胸前划了两下,道:“说说而已,你以为我真会去那种下作的地方,被无数男人玩弄?不如死了算了!我想过我俩的未来,其实我俩根本没有未来!冯家一直想把我调到京都,若进不去就在冀北省委谋个职位,总之要让我离你远远的。真可笑啊,他们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心拴在男人身上后,空间并不是问题,虽然如此也会造成很大障碍,没准一两个月才能见一回,‘名器’真的要凋零了……” 以徐璃冷漠矜持的性格能说出这样情意绵绵的话实属罕见,方晟内心无限感动,紧紧搂着她道: “别犯傻,天底下优秀男人很多,方晟不算什么。如果摆脱不了不幸的婚姻,就勇敢寻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多看多找多试,没准能遇到让你依赖一生的好男人。” 她淡然一笑:“我何尝不知道你是个花心大萝卜,那又怎样?该生气的是赵尧尧和白翎。优秀男人虽多,我未必能碰上,纵使碰上了也未必是我的菜,就算菜装进了盘子,能不能挺过三分钟还两说……” 方晟忍不住卟哧一笑。 “很好笑吗?对我来说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啊,以前经历过的三个男人,每次我都没什么感觉的,偶尔刚刚有了点感觉,才发生已经结束了。年轻时重情不重性,随着年龄的增长,性的地位愈发重要,情反而因性而产生,你说对不对?” 想想樊红雨和鱼小婷都是因性生情,方晟不觉点头称是,补充道:“专家都承认和谐的性有助于婚姻幸福,反过来理解就是,不和谐的性会导致婚姻破裂。” “我的婚姻就因为性而破裂,”徐璃道,“寻寻觅觅到三十多岁,在即将迈入中年女人行列前居然遇到你,居然能挺住三分钟,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了。如果调到外省会不会继续寻觅?肯定不可能。身为厅级女干部不停地挑选男人,很快名声就会臭掉,我不敢承受那样的后果。所以你将是我最后一个男人……这个表述没毛病吧?” 方晟手指从她高耸的胸部慢慢下滑,道:“没毛病,我也很想持续跟踪下去,看看‘名器’之花什么时候凋谢。” “也许六十岁还能保持旺盛的战斗力,你呢?”她俏皮地问。 “只有多看几眼了。”他苦着脸说。 闲聊了会儿,徐璃还是不肯第二次,双手环绕在他腰际惬意甜美地睡着了。清晨醒来,两人神清气爽准备来个晨练,不料手机响起,竟然于道明打来的。方晟做个噤声的手势,下床站到窗前接听。 “旁边有没有人?说话方便吗?”于道明一付心急火燎的样子。 “没事的,二叔有事请讲。” “赶紧带十万块现金过来,我在塘宁区益霞小区九幢806室,要快!” 方晟不觉愣住,试探道:“您不是住省委宿舍楼吗,怎么跑那么偏僻的地方?而且您要现金干嘛?” 于道明突然少有的暴怒:“叫你带就带,哪来这么多废话!”说罢便挂断电话。 绝对有蹊跷! 于道明在于家三兄弟里性格最为随和率真,骨子里透出大家族子弟玩世不恭和与世无争的气质,平时待人亲切温和,绝少象别的领导干部动辄声色俱厉,身边工作人员都很少听到他说重话。 于道明对方晟的态度更随便,身为于家长辈非但从不指责方晟花心,反而经常拿那些女人开玩笑,还帮方华解决了小师妹的调动问题。 刚才那声怒叱,连被窝里的徐璃都听到了,见方晟收起手机发呆,轻声问:“是于省长的电话?” “对了,昨晚他有没有出席活动或晚宴?”方晟问。作为省正府副秘书长,徐璃精确掌握省领导每天的行踪。 “据我所知没有。现在除了特殊情况,原则上周末都不安排公务活动。”徐璃说。 方晟皱眉道:“那就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585章省长被捉 堂堂常务副省长打电话叫人带十万元现金到居民小区,不想可知发生了极为特殊的情况! 于道明命令方晟快,方晟却不敢快,必须考虑到最坏的可能性,比如说——绑架;或者于道明只是诱饵,对方真正的目标在自己,送现金不过是幌子。 方晟越想越担心,打电话给严华杰简要说明情况。严华杰比他想得更深,说于省长让你过去而不是秘书或其他人,也许不知外人知晓详情,我可以派特警跟着后面,但只能在于省长人身安全遭到威胁的前提下,明白我的意思? 有道理,这也是可能性之一。 当下方晟与严华杰商量具体行动方案,之后驱车到附近自助区取了现金,来到益霞小区门口和特警小组会合,组长交给方晟一只微型对讲机,约定如果有情况就将它一直开着,特警会从下水管攀越而上,伺机冲入房间展开营救行动;如果没事将它关掉即可,特警小组则留在九幢附近巡查,等方晟安全出来再收队。 来到楼下,慎重起见方晟拨通于道明的手机,道: “二叔我来了,现在上楼?” “钱带了没有?” “带了,十万。” “上来吧,就你一个人!”于道明强调道。以他的智慧当然猜到方晟此行不可能单身前往,后面必定带了一大堆警察。 听于道明语气并不惊慌,至少目前没遭到伤害,方晟心中稍定,冲躲在暗处的特警们做了个手势,拎着一袋钱缓缓步入单元楼道。 来到806室前,刚准备抬手敲门,防盗门猛地打开,一个粗壮有力的手一把将方晟拽进屋! 客厅并不大,只有十二三平米的样子,里面或坐或站着六个人,显得十分拥挤:于道明一脸狼狈坐在右侧沙发上,右脸颊通红显然被人打过;面前站着位年轻男子,双拳紧握,恶狠狠瞪着于道明,若非旁边中年男子抱着胳臂,恐怕随时要冲上去揍他;左侧墙角站着个面容、身材都还不错的少妇,染了淡红色头发,双手捂脸嘤嘤哭泣,左侧中年妇女不时低声数落她;门口中年壮汉双手叉腰,从头到脚打量方晟,粗声粗气道: “明白啥事儿么?” 这场面,这阵势,不想可知就是于道明被人捉了奸! 方晟心里反而定当下来:第一,捉奸而不报警,说明这家人要的不是公道和正义,而想要钱;第二,不管十万元是不是首付款,这个价码说明于道明没泄露常务副省长的身份! 这一点很重要。常务副省长这顶帽子太大了,稍有不慎会给于道明乃至于家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 方晟环视众人,提起袋子道:“明白。钱带来了,人可以走吧?” 中年壮汉粗鲁地夺过袋子,打开点了点扎数,顺手扔给中年妇女,然后轻蔑地说:“这点儿钱就想脱身?我妹子妹婿好端端的家被那个老色鬼搅乱了,起码得百八十万!” “有话好好说,别着急,”方晟沉稳地说,“要说搅不搅,一个巴掌拍不响对不对?把责任都推给男方未必不仗义……” 中年壮汉凶狠地推了方晟一下,怒目圆睁:“哎,你他娘的还敢较劲?要不要报警,让警察跟你讲理?” 于道明连忙喝道:“少说两句!” 方晟知趣地闭嘴。其实这是一种策略,倘若一进门什么责任都揽下,什么价码都接受,对方会认定是羊牯,要大斩特斩。所以要让对方觉得自己不好说话,喜欢锱铢必较,反而不会漫天要价。 中年男子松开年轻男子,踱过来冲中年壮汉使个眼色,中年壮汉便退到后面盯住年轻男子。 中年男子问道:“你贵姓?” 方晟一犹豫,不知于道明有没有提到自己真实姓名,遂指着他道:“我是他侄子。” “噢,也姓赵……” 方晟闻言瞪了于道明一眼,暗想好缺德的家伙,居然把赵尧尧的姓搬出来泡妞! “你是区里的局长?” 方晟又一愣,脑中急转点点头:“副职,不算什么。” 中年男子脸色稍有和缓:“赵局长,我把大致情况说一下。你叔仗着有几个臭钱骗我外甥女耍朋友,又是送手表又是买包,还说帮她弄个公务员名额,我外甥女一时糊涂就跟了他,租到这里同居。谁想到公务员名额根本就是糊弄人,她又长期不回家,老公起了疑心,昨晚跟踪到小区,然后把我们都叫了过来……” 奇怪,堂堂常务副省长弄个公务员编制算什么难事,还用得着骗?难道另有隐情? 再一想,这家人集体冒出来捉奸,最根本的原因大概是公务员编制没到手,狗急跳墙,欲以要挟手段达到目的。于道明没想到对方会有此着,惶急之下不得不把方晟推出来做挡箭牌。 方晟有钱,又有一班能交底、两肋插刀的朋友,摆平这种事应该小菜一碟。 想到这里,方晟和颜悦色道:“你外甥女在哪个单位?想去哪儿当公务员?” “银星美发中心,”中年男人顿了顿道,“想当公务员的不是她,而是她老公,现在快递公司工作。” 方晟恍然大悟。 银星美发中心与省正府大楼只有一街之隔,以正规、高档和技艺高超著称,很多省府大院里的人都喜欢下班过去理发、美容,估计于道明就在那儿钓上了做美发师的女人。 想想于道明也挺悲摧,作为常务副省长日理万机根本无暇回京都,想泡妞却由于地位太高找不到机会,省正府内部虽有不少体端貌美的女干部,可个个有背景,而且机关大院对男领导女下属关系最为敏感,往往还没得手就传得沸沸扬扬,这种事总不好让秘书或找方晟牵线搭桥吧?因此只能选择经常接触的美发师。 “可以坐下说话吗?”方晟不待中年男人应允便大模大样来到客厅中间唯一一把椅子坐下,掏出香烟扔了一圈,问道,“这位贵姓?” “我姓阮,”中年男子道,“我外甥女姓牛,她老公姓周,其他人就算了。” “阮先生,现在我理解的意思是周先生想当公务员,可这大清早的通知我送十万块钱又是几个意思?” “很简单,公务员的事必须弄成,不然这事儿不可能了结;钱是给外甥女的,出了这档子事,她在银星也干不下去了,赶紧凑几个钱自己开间店,这叫补偿金,一码归一码,明白吗?” 周先生怒吼道:“不止十万!” “对对对,我倒被你说糊涂了,”阮先生急忙补充,“补偿金至少八十万,是我外甥女的青春损失费;公务员名额是他刚开始就答应好的,必须要做成。你不是局长吗,这事儿恐怕得由你出面。” “副局长。” “我才不管正副,反正要让他当公务员。” “或事业编制。”于道明冷不丁插了一句,面有忧色给方晟使了个眼色。 方晟立即悟出这帮人平时不看省台新闻的,因此不知道这个频繁在大会小会露面的人是大领导,倘若进入机关工作,不出一个月便会发现于道明的真实身份,到时麻烦就大了。 这也是于道明刚开始头脑发热许下承诺,之后却一再推诿的原因。 方晟略作思忖,道:“周先生是什么文凭?” “高中,”年轻男子气呼呼道,“文凭低你也得想办法!” “方法当然有,我是局长嘛,”方晟笑道,“不过你想啊,现在机关里的年轻人起码本科,研究生、博士一大把,你能力再强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提拔,只能原地踏步混到退休。” “那有什么关系?公务员收入稳定,我愿意。”周先生道。 听到这里方晟已确定周先生早就知道老婆与于道明有私情,但冲着外块和公务员名额才忍下一口气。 “让我算一下,象你这样的年轻人进机关月工资是多少……”方晟装模作样掐指算了算,“唔,六千四左右。” “这么少啊?”阮先生和周先生掩饰不住失望说,“奖金应该不少吧?” “机关不是企业,哪有奖金?”方晟笑道,“人家都说清水衙门嘛,收礼收贿的只是个别单位个别领导。” 周先生低头想了想,狠狠心说:“少就少点,旱涝保收嘛。” 方晟悠悠道:“还有个工作月薪八千,年终奖金两三万,而且我能提供两个名额,感不感兴趣?” 屋里除了于道明所有人眼睛均一亮,齐声问:“什么工作?” “收入这么高自然不是公务员,不过有啥关系呢?上班就为了赚钱对不对,再说企业不讲究论资排辈,不在乎文凭高低,肯吃苦还有晋升机会,拿的钱更多。” “如果太累的话倒不如公务员安逸……”周先生犹豫道。 “安逸有个屁用,一个月多拿几千呢!”阮先生骂道,转而问,“赵局长说两个名额,有年龄限制么?” 这才是真正的诱人之处! 阮先生是这伙人当中的主心骨,只有让他捞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才能平息事端。 方晟反问道:“除了周先生还有谁想去?” “我!”阮先生毫不犹豫道,“我今年四十六。” 第586章解除窘境 长时间沉默,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时,方晟才慢吞吞道:“可以安排相对清闲的岗位。” “哪个单位?”阮先生大喜之后追问。 “一家电子企业,产品远销二十多个国家,是领先国内行业至少十年的高科技企业。我跟那家厂的负责人熟,可以拜托人家帮你俩安排好一点的工种,两三年后提个小组长什么的,都不成问题。” “小组长拿多少钱?”这回轮到周先生感兴趣了。 “每个月至少一万,奖金是普通工人的一点倍。” 周先生和阮先生对视一眼,都走到牛女士站的角落,六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坐在沙发里的于道明已想通方晟的策略,不由感叹他脑子灵活,当然手里资源丰富也是重要原因,不但堵死自己身份泄密的可能性,而且能紧紧盯住他们。 隔了十多分钟,阮先生率先过来说:“赵局长,我们考虑好了,准备接受你的建议——放弃做公务员,我,还有小周去你所说的电子企业,只有一个条件,两年后要保证小周当小组长!” 众目睽睽下方晟沉思片刻,道:“小组长算啥,到时一个电话的事儿。不过有两个问题要说清楚,第一,既然安排两人就业,那个补偿金就得降一点,四十万吧,除去刚才给的十万,一周之内我再给三十万……” “不行,补偿金一分钱都不能少!”周先生情绪又激动起来。 阮先生抬手制止——此时他比周先生更想达成交易,略一迟疑道:“赵局长,我说过一码归一码,那笔钱是给小牛创业的,少了办不成事儿;至于两人就业,两个企业名额换一个公务员名额,老实说也不算怎么地,这样吧,大家各退半步,你再给五十万!” “四十万。”方晟道。 于道明在旁边急不可耐,暗想为个十万八万的你跟人家较什么劲?不知道老子大半夜没睡,白天还有一大堆会议! “好好好,四十五万,你也别再还价了,谁都知道在省城稍微好点的门面一年房租就得二十万,”阮先生道,“还有什么问题?” 方晟道:“那家电子企业在银山市红河经济开发区……” “红河是什么鬼地方?”周先生感觉到受骗了,恼怒地嚷道,“除了潇南我哪儿都不去。” 阮先生到底年长几岁见识广些,严厉地瞪了他一眼,道:“要说红河也不算远,就在潇南与银山搭界的地方,唔,坐公交车恐怕得一个多小时……” “那家企业早晚都有班车接送,”方晟道,“如果觉得每天往返太辛苦,厂区有单身宿舍,食堂伙食也不错,五块钱四菜一汤。” “噢——” 阮先生和周先生听了都觉得满意,脸色越来越缓和,阮先生又问: “这件事怎么落实?别把你俩一放走就翻脸不认账,刚刚我们拍了照片的,张扬出去大家脸面都不好看!” “等等。” 方晟顺势走进卧室关好门,拨通芮芸的手机,简要道:“因为某个特殊原因,你得帮我接受两个工人,安排的岗位……不要太累,也不能太闲,最好从早到晚都得守在车间里接触不到外界,尤其不能让他们上网、看电视。” “好咧,我明白。”芮芸何等聪慧,当即听懂他的意思。 “待会儿我让他俩直接跟你联系,下午就过去报到,明天上班。” “好。” “还有我姓赵,赵局长。” 芮芸卟哧一笑。 通完电话方晟打量卧室里的情况:床上被子凌乱不堪,地上还有只男袜子,一看便知是于道明仓惶留下的;到处都是各种奢侈品,香水、皮包、打火机、时装、皮带等等;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对正宗田黄石雕,随手一掂颇有份量,价值至少二三十万。 阮先生这些人到底是社会低层次人群,放着田黄等宝贝不要,非斤斤计较八十万。若真把于道明这棵摇树伺候好了,数百万都不在话下。 方晟感叹于道明已是难得清廉正派的官员,随便往屋里一拿就是几十万,可见官至省部级经济问题根本不是问题,而在于政治原则和方向。 出了卧室,方晟把芮芸的手机号报给阮先生现在就联系。阮先生不敢怠慢,一头钻进卧室打电话,过了半晌满面喜欢出来。 “怎么说?”周先生迫不及待问。 “老板是个女的,叫我们下午到厂子报到,今天就算工资,明早六点四十到集合点等班车,正式上班。” “什么岗位?” “明天到办公室找邱主任,听从他的安排,”阮先生道,“老板说不会让赵局长安排的人受累,叫我俩放心。” 周先生放下心来:“那就好。” 方晟乘机过来拉起于道明:“我们可以走了吧?” 周先生仍在犹豫,阮先生果断一挥手:“今天就到这儿,十天之内跟小牛联系,把四十五万送过来!” “好。” 方晟也不想再耽搁,急匆匆陪于道明出门。进了电梯,于道明长长叹了口气,虚弱不堪道: “今天的事多谢你了……这会儿不多说,我赶紧回单位开会,晚上再聊。” 方晟知道周一上午各种重要会议和活动,常务副省长久久不露面会引发不必要的猜忌,必须第一时间赶到,遂道:“我陪二叔到小区门口打车。” 方晟在单元楼道现身,埋伏在四周的特警均松了口气,纷纷撤离。两人快步来到小区外叫了辆出租,上车后于道明努力恢复了一点省长的精神,掏出手机关照秘书调整自己的发言次序,然后道: “今晚吃个饭吧,就咱爷俩。” 从叔侄关系进步到爷俩了,方晟心里窃笑,应道:“好,那我索性不回银山了,全天在省城候着。” “还是地方舒服啊。”这句话不知触动于道明内心哪根弦,深深感慨道。 将于道明送到省府大院门口,方晟在附近随便找了家茶楼,然后约牧雨秋见面。牧雨秋正在主持周会,口若悬河说得来劲,一听方晟召唤当即宣布散会,驱车赶了过来。 一进包厢,牧雨秋主动报告晏雨容的事:她以个人名义向公司借款五十万,分三十年还清,不用偿付利息;月初她举行了婚礼,牧雨秋代表公司出了五万元礼金,她过意不去只肯收两万,他说其中还有方部长的心意,她听了之后便收下了。 “新郎倌不错,小伙子挺热情也很谦和,跟晏雨容感情也很好,从建立关系起每天上下班负责接送,风雨无阻。对了,她交了两套房子的钥匙给我,说是代你管理的,现在她住别的小区……” 牧雨秋从包里取出装着钥匙的信封,方晟随即问:“公司运营怎样?” “方部长啊,今儿个你不找我,过两天我就准备专程到银山了,日子很难过,或者说之前大把大把赚钱的感觉太爽,如今缚手缚脚举步维艰。眼下受宏观调控影响房产市场一蹶不振,交易量和交易金额一路下滑,七八十平米的小套稍微好点,一百二以上大套根本卖不动。银行也在收缩银根,别说二手房按揭,就是一手房都百般挑剔,动辄退回补充资料,没四五个月根本批不下来,我们得垫多少钱?我已想好了,等清完两个小区的库存全部撤出,在方部长的指点下开辟新战场!” “周挺的驰顺公司情况如何?” “旅游景点开发其实蛮难的,投入巨大不说,管理成本高昂,加之地方各种保护主义,非得信得过的在现场守着,周挺已经打退堂鼓了,准备及时止损跟我一起干,”牧雨秋道,“想想徐靖遥和芮芸,我俩后悔莫及啊。” “当时的情况特殊,总得有人接手前期房产项目嘛,”方晟笑道,“至于周挺是觉得景山寺项目收益颇丰,动了进军旅游业的念头。旅游这块蛋糕其实蛮大的,要吃就必须整吞,零打碎敲赚不了钱……” “方部长认为应该怎么整吞?”牧雨秋惊喜地问。 “目前市场还不成熟,以后再说吧。房产市场的问题,两年之内——也就是换届前可能都保持眼下不死不活的局面,基本没有获利空间,鉴于此,我也一直在思考我们几家公司拥有的庞大资金的出路,到底投资哪个行业……” 牧雨秋眼珠瞪得圆圆的,目不转睛盯着对方,唯恐他说出“没辙”两个字。 “风口可能在金融行业,网络借贷!”方晟掷地有声道。 “网络借贷……”牧雨秋隔了半晌道,“最核心问题应该是如何保证资金安全,碰到老赖怎么办?碰到借钱后溜之大吉的怎么办?” “通过三个方面形成有效的风险防控体系,一是人民银行的客户征信系统,能查询到借款人在金融系统借款情况和担保情况,以及办了几张信用卡,是否及时还款等记录……” “数据这么全面?” “银行主要靠查询客户证信系统判断借款人的信用状况,近年来这个系统被广泛用于法院、海关、拍卖行等机构,有了它,老赖们在银行借不到贷款,在海关出不了境,甚至买不到机票、火车票,住不了高档宾馆,可谓寸步难行……” 第587章网络借贷 方晟续道:“二是联网核查系统,能查询借款人的确切身份、家庭地址、有无案底等信息,防止冒名顶替等情况发生;三是充分担保和抵押,对于校园借贷采取大学生联保方式,分散风险,对于社会上有固定职业的采取房产、车辆抵押方式,这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收益率能达到多少?” “网络借贷的利率一般是银行贷款利率的2至3倍,你算算收益率是多少?” 牧雨秋惊叫道:“这么高哇!” “你以为银行大楼富丽堂皇,行长老总年薪数百万上千万,真是经营有道?无非靠的‘垄断’二字!当这块市场松开一点点缺口,会有大批资金如潮水般涌入,瞬间搅得借贷市场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照方部长的说法,银行业的末日快到来临了……等等,两周前我有个侄女想报考工行,赶紧打电话叫她别报。” 牧雨秋说着掏出手机要打,方晟压住他的手,笑道:“瞧你紧张的,我是说瞬间!金融是社会稳定的基石,国家绝对不可能看到银行纷纷倒闭,老百姓多年积蓄毁于一旦的局面出现,因此当银行业觉得危机来临时,会采取反制措施,国家也要有相应调控政策出台,把民间资本重新踢出赛场。” “哈,我们的日子还过多久?” “顶多两年,到时房产市场又要迎来春天。” 牧雨秋狠狠一拍桌子:“绝对不能错过这个风口!我干!” “马上通知芮芸、徐靖遥他们都过来,商量各家公司出资额,注册一家资产管理公司,因为审批流程涉及银监会、人民银行等监管部门,可能需要省领导打招呼,具体步骤你们听通知序时推进。” “好的,好的,我这就打电话!”牧雨秋兴奋得满脸红光。 中午时分,一班投资人都聚齐了,听牧雨秋简要介绍后大家立即议论起来。芮芸不愧财务出身,精通账务,蹙眉问了两个问题: 一是网络借贷以异地借款为主,万一欠款不还如何追讨? 二是如何从会计角度控制网络借贷风险,保持资金流动性,防止发生资金链断裂风险? 方晟道:“芮芸这两个问题提得非常好,分别涉及网贷资金的贷前风险防范和贷后资金清收。追讨问题目前有两种做法,外包给讨债公司和打包处置。” “打包处置通常要承受百分之四十左右的损失,不为网贷公司广泛接受;讨债公司出面追讨效果比较好,不过一旦逼出人命公司声誉将遭到毁灭性打击,相关部门也会出面找麻烦,到时业务能不能继续做下去都成问题。”徐靖遥因为债务纠纷跟讨债公司打过交道,熟悉其中的门道。 “网络借贷必须足额提取百分之二十以上的呆账准备金,以提高抵御风险的能力,所以打包处置和追讨外包可以酌情分配,核心思想是尽量减小损失;”方晟道,“资金链问题关系到网络借贷能否可持续发展,从国外运营经验看,绝大多数网贷公司不是被呆账拖垮的,而毁于资金链断裂!” 周挺还不明白,呆呆问道:“我们拿自己的钱借给别人,只有多借少借的问题,怎会断裂?” 芮芸解释道:“网络借贷单靠自有资金达不到盈利规模,因为监管要求预存百分之十五风险金,然后刚开始要有百分之十呆账准备金,这样的话就有四分之一资金动不了,属于不生息资产。为弥补这块资产损失,必须向银行或其它金融机构拆借,有了拆借又要提留备用金保证还款……网络借贷不象大家想象的那么容易,要建非常复杂、环环相扣的账务,然后各种监管指标、财务数据,每天小心翼翼控制住风险线,还有不可测资金损失等等,玩钱的工作一点来不得含糊,要抱着如履薄冰的心态。” “要有一套精通金融、计算机和网络的班子,”徐靖遥道,“我们打的是短平快,最省事的办法是从银行等金融机构挖人尽快进入角色。” “两年后中止业务的话,这批人怎么办?过河拆桥可不是我们的风格。”周挺问。 牧雨秋骚骚头:“给一笔数目不菲的遣散费吧,不让人家吃亏。” “把好端端银行工作辞了来我们这儿,遣散费恐怕不能让人家满意。”周挺道。 方晟道:“大家要清楚一点,一旦国家全面整顿网络借贷,今后类似市场准入、牌照的发放会相当严苛,甚至根本无法申请,那么我们持有的资质本身就是财富。因此业务不会完全中止,而是大幅度收缩,运营更加规范,收益率急剧下降,但要保持一套班子坚持下去,将来或者被其它金融机构收购,或者觑准时机再度扩张规模。” 周挺点点头:“方部长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大家再斟酌斟酌,把能考虑的问题都提出来,”方晟道,“新公司由谁牵头?” “芮芸吧,她本身就懂银行账,不象我们一无所知。”徐靖遥道。 牧雨秋道:“我也觉得芮芸最合适,不过网络借贷会牵扯相当多的精力,潇南德亚那边怎么办?” 芮芸虽然也是老总,跟牧雨秋等老总有本质区别,企业资产都是方晟所有,她只是代理人,因此尽管内心跃跃欲势想接受新的挑战,但不便发表意见,微微瞟了方晟一眼。 方晟沉吟片刻,道:“潇南德亚经营基本步入正轨,周总既然不想继续在旅游业发展,不妨过去担任常务副总接手部分业务,这样芮芸两头兼顾,侧重网络借贷,怎么样?” “好!”周挺深知潇南德亚已跻身双江著名的高科企业行列,规模和效益正处于企业高速发展的黄金阶段,此时过去任高管就是摘现成桃子,收入、名气和影响等等不是搞旅游业能比拟,说穿了是方晟特意照顾自己。 芮芸也没意见,因为周挺加入不会减少她的收入,而她更注重尝试不同领域,把自己打造成复合型人材。她坚信只要有足够实力,跟在方晟后面永远不会缺少机会。 热烈讨论到傍晚,最终确定入股比例、股权结构、招聘方案和运营框架,牧雨秋等人也决心明天起逐步抛售现有资产,通过海外收购先到国外兜一圈,以欧美主权基金名义转到国内,这样资本来源跟牧雨秋等人毫无关系,更与方晟扯不上边。 眼看天色已晚,牧雨秋提议晚上聚餐庆祝新公司成立,方晟让他们自个儿进行,晚上另有活动。 “什么活动比新公司开张还重要?”牧雨秋嘻皮笑脸道,“若是朋友,不妨请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众人都知道方晟的女朋友特多,均含笑不语。 “和于道明单独吃个饭。” 此言一出,牧雨秋等都乖乖闭嘴。跟常务副省长喝酒,他们想都不敢想,也没那个胆量,真坐到一块儿该有多拘束啊。 六点刚过于道明打来电话,还是老地方——东方金城大酒店,最小的包厢。方晟赶到那儿时于道明已点好菜,陷在松软的沙发里大口大口吞云吐雾。 “没其他客人吧?二叔。”看得出于道明心情很不好,方晟赔笑问道。 “嗯。” 于道明从包里拿出一瓶二十年茅台,破例主动帮方晟斟满酒,道:“今天的事真的多亏你,不仅让我安然脱身,还摆脱了后顾之忧。” “瞧二叔说的,之前二叔帮过我那么多次,我厚着脸皮没请您喝一顿,今儿个……” “不同的,不同的,这是私德,见不人的勾当,”于道明喟叹道,“夜里跟他们对峙时我考虑过后果,不管惊动省委还是老爷子,仕途将遭到沉重打击,双江肯定呆不下去了,没准还回农业部顶多弄个党组成员,此后就拾掇拾掇心思提前养老吧……” “幸亏二叔始终没透露真实身份,也幸亏那家子从来不看省台新闻,不然戳破身份是分分秒秒的事儿。” “要说小牛的确挺……纯朴可爱的,她的人生目标很简单就是凑足钱自己开店,所以当我流露可以帮她实现目标的意思,她就一心一意跟了我,”于道明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怅然道,“来到双江后,我实在寂寞太久了,她给予我很多慰藉和温存,唉,后来听她絮絮唠唠谈家事,谈老公时,我不该一时冲动许诺替她老公弄公务员编制,从此便麻烦缠事,因为我很快意识到这件事做不得。然后她没抱怨什么,她老公三番五次施加压力……那个龟孙子早就知道老婆跟了我,却垂涎于那些高档名牌,有时扔给她几张购物卡什么的,故意装糊涂。当听说我不肯帮忙搞公务员名额时,他就准备翻脸了,遂纠集家人上门捉奸,狮子大张口开价一百五十万。我琢磨凭自己拿的几个死工资根本付不起,反正要惊动你,不如把你抬上前跟他们谈判,看看有什么更好的解决之道。你没让我失望!” “我想这件事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小牛也得动一动。”方晟道。 于道明讶然问:“什么意思?” 第588章酒后真言 方晟道:“二叔您想啊,小牛原来当美发师时成天忙忙碌碌,无暇关注外界的世界,一旦自己开店手底下雇了人,难免有空看看报纸、上上网,极有可能看到有关二叔的报道……” “我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是没办法的事,”于道明沉吟道,“小牛跟老公感情泛泛,把她老公和舅舅打发到潇南德亚做事,私下多塞点钱给她,我想即便发现端倪也不会张扬。” 方晟暗叹于道明一片痴心,还想着偷偷摸摸跟小牛来往,可惜五十多岁的老人强煞了也比不上年轻人的体魄,既然床第间不能给小牛多好的享受,无非靠钱吸引她。对于小牛而言虽然身子名节那些看得极淡,却一心一意为老公着想,少年夫妻老来伴,她怎会帮于道明保守秘密?说不准将来又是一桩把柄! 但眼下还不能说破,说破了于道明也不信,方晟一边与他推杯换盏,一边盘算了好久,道: “您觉得说服小牛把美容店开到红河开发区怎么样?” 于道明一愣,良久道:“她肯吗?离家那么远,而且开发区的客流量跟省城没法比……” “阮先生说得不错,五十五万在省城开店是很拮据的,只能很简单地弄两间门面,内饰、设施都很一般。这笔钱放到红河就不同了,可以装修得华丽大气,购买先进昂贵的设备,再多雇几个年轻漂亮的店员。开发区闲人少,但几十个厂区数万名工人,理发美容是刚需,我觉得她会忙得转不开身。” “唔……经济方面你是专家,又熟悉红河的情况,这个建议按说错不了,只是……”于道明转动酒杯犹豫不决,欲说还休。 方晟知他的确还想继续跟小牛暗通款曲,委婉地说:“她老公在快递公司时起早贪黑生活没有规律,到潇南德亚上班后可以与小牛朝夕相处,感情会越来越好。也许小两口考虑到往来奔波不便,就在红河附近租房定居然后生育,从此远离省城,这不是好事吗?” 这话戳中了于道明内心深处的小九九,仰头又干掉一杯,踌躇道:“等送钱的时候你出面跟她谈谈,尽量尊重她的想法,不必过于勉强。” “我明白。”方晟简洁答道。 酒过三巡,于道明情绪差且喝得快,已有几分醉意,摇头晃脑道:“知道整个于家我最服谁?就是你呀!” 方晟顿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汗颜道:“二叔别说了,我很惭愧。” “惭愧什么?搞那么多女人非但没事,还能推动你仕途发展,放眼全中国有几个人能做到?”于道明一拍桌子,“我他娘的搞了个美发师还差点身败名裂,岂有此理!” 方晟吓坏了,连忙跑到包厢外查看动静,关照门口服务员送菜前必须先敲门,然后回到位上轻声道: “二叔喝多了,今晚就到这儿?” “才……才半斤酒算什么?继续喝,今天不醉不归!” 方晟无奈,把话题转到网络借贷的事,恳请于道明帮忙。于道明当即拨通秘书的手机,指示他明天主动跟芮芸联系,逐步推进注册和市场准入流程。 借着酒意,于道明说起了省委领导们的秘闻,原来包养情妇的大有人在,包括何世风都有“外室”,听说不止一个。身居省部级高位,倘若仕途失去希望,加之手里握有的权力,必定会有很多诱惑主动送上门,意志稍有薄弱者便会稀里糊涂拖下水。 相比较而言于道明还算正派,至少没有利用权力来交换美色,虽知他手里拥有的审批权力相当惊人,一个签字动辄值数千万、几亿、几十亿,有时甚至关系到整个行业的兴衰。 “听说过雷南的绯闻吗?”于道明醉熏熏道,“包养了五个情妇,然后情妇之间一直争风吃醋,为他晚上睡哪家大打出手,没办法,干脆排个值班表,周一到周五每家住一天,双休日在家休息,反正也懒得碰老脸婆。上次世风和雷南到京都开会晚上没回来,还打趣说今晚缺的课什么时候补上?雷南只有苦笑。” 方晟评价道:“发展到这一步,情妇阵营已尾大不掉,今后极有可能栽在这方面。” “你呢?据可靠消息白翎一直在追查鱼小婷?” 提及此事方晟头疼不已,叹道:“有关部门对鱼小婷的通缉令还没撤消,作为反恐中心自然责无旁贷,谁也不能劝阻。” “有人可以把通缉令撤掉。”于道明是真喝醉了,不知不觉将平时深藏不露的秘密全端出来。 方晟心里怦怦直跳,急忙问:“谁?” “樊家!” “樊家?”方晟苦着脸道,“不是白家的死对头吗?” 于道明兴起筷子点点他,诡秘笑道:“樊白两家是死对头,你跟樊红雨不是啊……” “二叔您误会了,我……” “樊红雨的哥哥樊伟,也就是跟白翎订娃娃亲的那个在安全部门担任常务副职,现在大概已是少将吧,通缉令的事儿归他管。” 真是错综复杂的局面! 方晟理理思绪,问道:“通缉令有固定时效的,恐怕不是他想撤就能撤吧?” “安全部门的通缉令跟公安系统不同,有权依据形势、政局变化灵活调整,解释权向来是主管部门最大的权力,”于道明斜眼瞅着方晟道,“这下明白怎么做吧?” “多谢二叔指点。”方晟含糊道,暗想诸云林的事还没了结,又来桩麻烦事,感觉都不好意思对樊红雨开口了。 接下来又云遮雾罩聊了时局、八卦等话题,喝到八两多时于道明终于支持不住,扑在桌上呼呼大睡。方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搀上出租车回到省委宿舍,安置到床上盖好被子才离开。 过了两天,方晟将小牛叫到一处隐秘的咖啡厅,将布袋包好的现金交给她。 “麻烦赵局长,实在不好意思……”小牛低眉顺眼道,脸颊浮起一抹羞色,看起来倒有几分娇美。 “这笔钱打算怎么安排?” “开店啊,刚开始就这么想的。” “周先生没想过买房买车,或者用作其它用途?” 她摇摇头:“帮他安排了份好工作,我也算了结心事,不再欠他什么……” 方晟扬了扬眉毛:“你的话让我很惊讶。你俩是夫妻,任何收入都属于共同财产,他有支配的权利。” “赵局长不知道我家的情况,”小牛道,“三年前刚结婚那阵,我俩的日子还算不错的,他在快递公司虽然辛苦每个月能拿四千多,我是多劳多得,平均下来每月也是四五千的样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要节省着点儿慢慢积蓄,过几年就能买个小套凑合着。可婚后我才知道他有赌博的嗜好,是那种烂赌——哪怕兜里有一百块钱都会买游戏币然后输光回家的,所以第二年开始我俩的钱就各归各,但我补贴家用,他呢一年到头拿不出一毛钱……” “为什么不离婚?烂赌很难戒的。” 她凄然一笑:“离了婚就能找到更好的?我身边姐妹们走马灯换男人,除了换来‘破鞋’的名声,根本追求不到所谓幸福,凑合过呗,没准有了新工作后他能戒掉赌瘾,我舅也在厂子看着他呢。” “既然这样,我建议你到红河开美容店,一来那边工厂多生意肯定火爆;二来就把家安置那儿,小周接触不到城里的赌友也能慢慢回归正常生活。” “省城人流量大,消费高,赚钱容易啊。开发区……我没想过……”她怯生生瞟了他一眼,“赵局长是不是要断绝我跟赵叔的联系?” 方晟不禁笑出声来:“你平时也叫他赵叔?” “是啊,我本来就喜欢大叔型的……”小牛羞涩地说了半句又低下头。 明明是大爷好不好?我才是大叔! 方晟无奈摇摇头:“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跟他来往?不行的,以后好好跟小周过生活吧,你们都还年轻,机会很多,日子会越过越好,对不对?” “我会想他的……”她流下泪来,“如果有机会,偶尔……能见见面么?” 方晟没正面回答,将话题拉回开店的事:“我跟红河管委会领导比较熟,在那边开店手续、税收方面都能打到招呼,以后有流氓地痞找麻烦收保护费等等也罩得住,你考虑考虑,随时可以找电话找我。” “那么……再也见不到他吗?”她仍纠结于这个问题。 “大家都有家庭,先冷静段时间,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好吗?” 小牛失望地别过脸,悄悄擦掉滑落的泪珠。方晟假装没看见,很绅士地陪她到路边叫了辆出租车,等她拎着沉甸甸的钱袋上车也转身离开。 回到银山,组织部一班党组成员快急疯了:新撰写的调研报告方晟还没过目,几十号人在各县区不敢回单位,案头工作堆积如山,尤其涉及调动的干部们频频跑组织部总是无劳而返,怨言很大。 方晟却不着急,了解近期工作情况后先悠悠然来到许玉贤办公室。 第589章紧急调动 “于省长身体恢复没?”许玉贤关切地问。 周一方晟请假的理由是于道明身体状态欠佳,留在省城陪做检查。领导干部特别省部级领导干部的健康情况向来是敏感问题,通常本着轻伤不下火线的精神,大病小病都自己扛着,哪怕得了不治之症都严密封锁消息,直至战斗到最后一刻。至于缘由不说大家也能理解,省部级领导干部只要在台上一天,便可为亲朋好友带来难以想象的利益和影响。 方晟笑道:“可能工作压力太大影响睡眠质量,导致一系列问题,医生又无权叫他减少工作,只能开了瓶安眠药。” 许玉贤哈哈大笑:“不错,医生又不是书记省长。叶韵伤势好转了吗?” “还在重症病房缓慢恢复,精神倒不错,主要是身体底子好,不过……”方晟犹豫再三还是透露主治大夫的推测,“即使痊愈出院,以后恐怕也不可能弄枪舞棍了,套用武侠小说里的话说她元气大伤,武功俱废。” 许玉贤面色凝重:“她的伤起因在我,我要对她今后的人生负责!起初我预估的情况更严重,担心她致瘫致残生活不能自理,现在这个结果简直就是奇迹了!等她出院回双江,想做生意,我会动用市委书记特权给她特批、给她财政补贴、指示相关单位给予支持;想做公务员,就千方百计帮她弄编制,处级以下我都敢拍板,有人举报我承担一切责任!” “许书记真是有情有义!”方晟赞道,“以她的性格,估计不愿意在官场受拘束,何况她在省城还有家网络公司专门做文学网站……补偿是肯定的,以后慢慢说。许书记,经过这段时间观察,我想调整一下组织部内部人事,具体名单下午提交给您。” “唔,不要着急,本周有几位常委不在家,开不了会,”说到这里许玉贤皱眉道,“你说姜姝是不是病了?又请假去了京都,问她什么事脸色很不好看。你俩关系还可以,不妨私下打听打听。” 方晟第一反应是上次试管婴儿做得不成功?这可是人家的隐私怎能告诉许玉贤! 遂笑道:“人到中年,女同志难免有各种各样妇科方面的毛病,难言之隐不可问啊。要不,我直说是许书记打听的?” “事事把我抬在前面,你就这点出息!”许玉贤笑骂道。 下午方晟果真把人员调整名单送过来,主要包括:小司调到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任副大队长,副处级,这是履行当初借用小司的承诺;居思危任组织部党组成员,兼综合干部科科长,副处级;周宁调至总工会任副主席,行政级别不变;邵俊刚调回市纪委任副处级调研员,纪委二室副主任叶宏群调任组织部纪检组长,副处级。此外明月正式调到市委办任副秘书长兼综合科科长,彻底摆脱陈景然的纠缠。 许玉贤对这份名单毫无异议,说等姜姝下周上班召开常委会通过即可。就在方晟准备离开时,许玉贤突然叫住他,道: “前几天罗世宽找我商量正府那边的人事任免,建议提拔三个副厅——职务不变,享受副厅级待遇。因为近两年徐璃在这方面卡得紧,名额肯定是有的,只是他说的三个人风评都比较差,我说再等等,其实就是否决了,他很不高兴,下周常委会或许要以此要挟和刁难,你要有思想准备。” “哪三位?” “发改委储开山、国土局钟强、文广新局巴劲虎。” 方晟顿时触起方华搜集的储开山的黑材料还锁在柜子里,当即道:“我回去研究一下他们的材料,再跟姜姝通通气,看看他们风评差在哪里。” 跟聪明人说话就这个好处,一点就透,许玉贤舒展眉头道:“对,要拿出让罗世宽口服心服的证据!” 办完正事,方晟这才回办公室翻阅了各组的调研材料,临下班时通知所有人员回单位,明天上午召开部务会,全体党组成员和中层干部参加。 当晚方晟罕有地留在市委宿舍楼,而不是去光陆迷离的省城。姜姝在京都;徐璃从早忙到晚,连接电话发短信的空档都没有;晏雨容已经嫁人了。到了省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想想都觉得凄凉。 难道地位越高注定越孤单吗?回忆起黄海和江业的旖旎时光,心里感慨万千。 在食堂吃完晚饭,回到宿舍独自半躺在床上看电视,从中央台换到省台再到市台,正好看到纪晓丹等正府领导班子正襟危坐,罗世宽在慷慨激昂地做报告。 好神气的样子!不知下周是否又要正面交锋? 正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有人敲门。 不会又是安如玉吧?此时方晟实在寂寞得紧,内心深处竟有几分期待,虽然如果开门真是她,少不得板着脸骂她几句,但结局大抵相同…… 谁知大失所望,客人竟是白天刚刚提起的——小司。 “快请进,”方晟热情地说,“怎么有空的?” 这是一句废话。自从方晟离开红河不再需要保镖,小司每天都有空。因为他的编制仍在梧湘,跟着方晟属于借用性质,如今银山这边不便差使他,梧湘又管不着。 提拔副处的事许玉贤虽然已经答应,但罗世宽的人事建议刚被否决,大概率要在常委会上发难,未必顺利通过,因此不便提前透露。 小司不肯坐下,就站在客厅中间说:“向方部长请假,我要连夜去碧海。” 方晟念如电转,立即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失声道:“爱妮娅要你过去?” “是的。” “她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有,就让我连夜赶到碧海,明天起负责她的安全。” 方晟下意识掏出手机要打,小司急忙阻止,道:“她特意叮嘱不准告诉您,我想了想不能不辞而别,还是……真要打电话起码等明天,成不?” “……好吧,”方晟无奈说,在客厅转了两圈,问道,“她语气怎样?让你直接去她家?其它还关照了什么?” “就说了一句话,‘麻烦你立即动身来碧海我的家,别告诉方晟’,我才回了个‘好’她就把电话挂掉了。” 方晟眉头紧锁。 原本爱妮娅的安全由叶韵负责,周军威案子了结后警报解除,正好许玉贤有事,一来二去使得爱妮娅身边没了贴心的保镖。照理应该没问题,身为省纪委书记配有司机和特警,且大部分时间活动仅限于省城范围,安全问题基本无忧。她心急火燎召小司过去,必定遇到非常棘手、又不便公开的麻烦! 对爱妮娅来说,难以启齿的麻烦只有一桩,就是因为探望phoebe而导致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暗杀。詹姆士身亡后fbi不可避免介入此案,之前三名情报专员飞抵香港对詹姆士生前活动轨迹进行复原,然而鱼小婷已事先离开香港,在查不到鱼小婷的情况下,fbi有可能潜入内地暗中调查爱妮娅,说不定采取极端手段! 大概这是爱妮娅所担忧的。 即使被fbi绑架后严刑拷问,爱妮娅也不敢向有关部门通报,防止拔出萝卜带出泥吧。 真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能不能请白翎的反恐中心插手?方晟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fbi情报专员入境势必瞒不过反恐中心,宁可白翎查出真相,自己出面就显得做贼心虚了。 兜了七八个圈子,抬头见小司面露焦急之色,猛然醒悟,挥挥手道:“你赶紧走,万一遇到突发情况给我电话。” “是。” 小司应了一声急急转身而去。 本来躺在床上已昏昏欲睡,这下子怎么也睡不着了,他从客厅转到卧室,从卧室转到客房,从客房转到阳台,脑子愈发混乱,不知如何是好。 纵横捭阖官场十多年,面对完全陌生的fbi,方晟跟爱妮娅一样也有不知所措之感,此时不禁想起鱼小婷在江业警告的话:跟情报系统的人打交道,你的所有经验都用不上,你自以为正确的决定往往是错误的,你认为错误的决定也是错误的! 这一夜方晟只打了两个盹,第二天上班时两眼通红,精神委靡,更重要的是心里冷,一股透骨寒意冷彻心底。 正常工作还得继续,说好的部务会必须如期举行。 上午九点整部务会准时开始,没一个敢迟到。大概听到要有内部人事调整的风声,包括副部长们在内都格外惕然,均提前五六分钟进入会议室。 方晟环顾众人,声音略带嘶哑道:“通宵看完大家写的调研报告,不小心着了凉……应该说,与上次相比材料有了很大进步,内容扎实了,数据丰富了,事例增加了,几乎看不到个人总结的痕迹,可见大家都花了心思,真正静下来踏踏实实做了调研,而非前期浮光掠影、敷衍了事,很好,这就是进步……” 参会者尤其中层干部们都松了口气,暗想总算过了第一关。 “但是,老实说对于调研报告我还是不满意,既然不满意为什么还让大家回来?是不是心软了,雷声大雨点小?不是!以目前大家的思路和理念,要做到更好恐怕不容易。所以暂时收一收先处理手里的工作,过阵子还要下基层!” 第590章秘密窃听 “啊!”参会者惊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个个头大无比:这样没完没了调研,挖空心思写报告,什么时候是个头! 方晟续道:“我不满意在哪里呢?只要说一句话大家都明白症结所在了,那就是角度不对!组织部门的同志写调研报告,不用长篇大论谈经济发展,谈民生工程,谈创业建策,而要紧盯领导干部,重点在组织框架、人员任用、干部管理等问题上做文章!” 利用方晟停下来喝茶的间歇,李根莫插话道:“方部长的话让我茅塞顿开,也给今后下基层调研确立了方向,的确,组织部调研的着眼点不是抓生产促经济,更不是帮基层领导做总结,关键在于发现问题,发现矛盾,就象方部长亲自率队去榆洛一样,精准捕捉到领导班子内耗成因,并顺藤摸瓜发现个别领导贪腐的证据,是大家的榜样!” 榆洛县卸任领导班子离任审计结论虽然尚未出炉,但来自省城的第三方审计事务所已发现雷有健、傅町等人存在利用职权,伙同不法商人利用安置房、财政补贴等名目捞取好处的线索,提交市纪委介入调查。整个梧湘已传得沸沸扬扬,知道雷有健等人双规是早晚的事。 方晟点头同意:“李部长总结得对。组织部门调研,眼光就得瞄准领导干部,提交的报告必须明确整个团队的判断,即领导班子是否称职,是否团结,是否存在问题!如果不称职,建议怎么调整;如果有问题,下一步该怎么做。也就是说,拿到各位提交的报告,我看了之后脑海里要形成对这个县区领导班子的大致影响,这不是小事啊各位!作为新任组织部长,上任伊始我来不及也不可能跑遍整个银山,摸清每个基层领导干部的情况,年度测评和总结嘛,想必大家都知道是表面文章,粉饰太平还来不及呢,所以,我需要能反映真实情况的调研报告!” 说到这里参会者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方晟为何对调研看得如此之重。 方晟说完后,从李根莫开始首先部领导们纷纷表态,接着中层干部轮流谈想法、讲措施,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本来方晟还打算利用部务会确定后期调研方案,突然手机响起,显示电话来自碧海市,随即改变主意宣布会议就开到这里,会后各部门向办公室提交调研方案,汇总后交由李根莫审阅。 回到办公室反锁好门,方晟按刚才号码回拨过去,一接果然是爱妮娅! “小司都告诉了你吧?”她问。 “你只说了一句话而已。” “就算公用电话,我都怀疑那帮人能监听得到。” 方晟滞了滞,道:“你已发现苗头?” “前晚我跟秘书谈第二天行程,也是凑巧他中间停顿了几秒钟,然后我听到细微的电流声,”她说,“省部级干部都接受过安全培训,电流声意味着手机里有窃听装置!可怕的是那部手机我24小时不离身,且安全部门预装有反窃听装置,那帮人什么时候干的?是收买了我身边的人,还是夜里潜入我家?昨天我试了下办公室座机,除保密电话外另一部通话时也有电流声。我赶紧找省厅十处的同志过来,果然找到两个窃听器。之后在家里客厅、卧室以及车里都找到窃听器,目前秘书、司机已被隔离审查,负责安全的特警也换掉了,但我还是不放心……那些窃听器到底什么时候安装的,那伙人窃听了多少秘密?想想都后怕!” “幸好这段时间我们极少通电话,没事的,”方晟安慰道,“只要人身安全得到保障,剩下工作交给安全部门处理吧……估计白翎很快会得知此事,反恐中心必定要跟踪处理。” “唉……” 方晟听懂爱妮娅叹息的含义。此时爱妮娅最担心的就是白翎查到phoebe是方晟的亲生子。有鱼小婷前车之鉴,白翎得知真相后想必不屈不挠,到时又是无休止的内斗。 隔了会儿,爱妮娅幽幽道:“打这个电话是提醒你也得注意安全,以及防止有人窃听,眼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明白吗?” “好的,我知道了。” 结束沉重的对话,方晟又在办公室兜了无数个圈子,转得头都有点昏。叶韵重伤未愈,白翎主持反恐中心工作,鱼小婷隐身海外,身边一个能打且交底的人都没有,方晟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快到中午吴宓林意外到访,吞吞吐吐绕了半天才说出来意:陈景荣规划在红河中心地带修建管委会大楼,报到纪晓丹那边没通过,两人吵了一架后陈景荣把把任务交给吴宓林,指示不惜代价疏通关系,并说只要过了市里的关卡,省里那边没问题。 方晟沉住气问:“规划中的管委会大楼多少层?建筑面积多少?” “大概……二十多层……” “管委会现有二十多人,住目前的五层办公楼都空空荡荡,建那么高的楼一人一层啊?” 吴宓林唉声叹气道:“陈主任提出这个设想时我们几个都竭力反对,可是不行,陈主任说这是振兴红河形象的必然之举,还说有了梧桐树才能招来金凤凰。陈主任教育我们要有远见,别看眼下管委会只有二十来号人,将来机构越来越充实,人员编制越来越多,早晚会填满整幢大楼。” “盖楼的钱从哪儿来?二十多层的大楼包括装修、办公设备等等按市场价计算起码得三四个亿吧?”方晟问道。 “管委会成立后一穷二白,也就方部长在的两年积攒了点家底子,”吴宓林叹道,“陈主任的想法是找开发区企业借一部分、市财政给一部分、省里拨一部分……” “省里?”方晟啼笑皆非,“他以为还是计划经济?时代不同了!早在十多年前就有明文规定,地方基础项目建设包括办公楼在内全部自筹,国家和省两级只给政策不给钱!” “陈主任说他有办法……” “他连市正府这一关都过不了,凭什么向省里要钱?” “所以……”吴宓林咂咂嘴,为难地搓搓手道,“想麻烦……方部长协助疏通……” 方晟想了想道:“我跟正府的关系怎样,你宓林还不知道?当初要不是以常委身份镇住场子,红河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模样了。我打招呼只会适得其反,宓林,你跟罗市长是同窗好友,私下说话比较方便。” “我已找过了,罗市长说私交是私交,公事归公事,不能混为一谈,盖大楼不是我吴宓林个人的事儿,唉……陈主任会想办法把报告交到许玉贤手里,说纪委姜书记肯定支持……” “噢——” 看来陈景荣倒也不是闭着眼睛蛮干之徒,还晓得迂回战术,利用陈皎和燕慎的私交走上层路线。 “如果这样的话,我会尽力而为。”方晟淡淡道。 “多谢方部长,多谢,”得到方晟的承诺吴宓林大喜,连声道谢后犹豫片刻,低声道,“另外我个人……还有个请求……” “没事,请讲。” “我在红河管委会呆的时间太长了,坦率讲照目前形势看也无出头之日,前些日子罗市长主动关心,提醒我找方部长谈谈自己的想法。我这个人的情况方部长应该了解,不善溜须拍马,不喜欢看人眼色行事,优点是做事踏实,责任心强,只要我负责的工作肯定尽全力做好!一晃我已经将近五十了,早年的雄心壮志已消磨得荡然无存,只想以正处身份退休。当年若非有人搅局,这一步已经实现了,唉——” 方晟暗想难道被许玉贤否决的名单里除了那三个还有吴宓林?若是如此真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 “宓林意向去哪个单位或部门?” 组织部长问出这句话说明有门儿,吴宓林精神一振,认真斟酌片刻道:“我熟悉财政、审计和招商方面的事务,如果能到相关领域工作会更加得心应手,当然一切听从方部长安排,相信不会让我吃亏。” 方晟微微一笑:“在岗位调整前还得尽心尽力配合陈景荣抓好本职工作。” “我明白,谢谢方部长!” 下午方晟盘算了很久,主动打电话给罗世宽。罗世宽十分惊讶,谨慎地打着哈哈。 方晟单刀直入:“上午宓林找我聊了聊个人问题,以他的资历和能力几年前就该提正处了。” “宓林命不好啊,关键节点出岔子,作为他的老同学我也无计可施,只能请方部长多多帮忙。”提到吴宓林,罗世宽难得地客气起来。 “罗市长,最近我打算内部调整一下组织部人事,到时向常委会提交名单时把宓林稍上,行不行?” 罗世宽长长“哦”了一声:“组织部内部调整?”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总得有个新气象对不对?”方晟直言不讳道。 “组织部人事调整,孤零零挂个吴宓林恐怕容易引起非议,”罗世宽慢吞吞道,“不如多加几位上去,常委前跟许书记、王书记碰个头会商一下,如何?” 第591章风暴来临 方晟笑道:“宓林不算孤单,因为前期市委长期借用明月,这次补个调动手续。管委会调出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进步,算是对我在红河期间工作的肯定吧。其它不必节外生节,罗市长以为呢?” 罗世宽一滞,道:“也行,宓林的问题一直是我的心病,能在方部长手里圆满解决算是一桩功德,我衷心表示感谢。”这倒是他的真心话。 “有罗市长支持,常委会通过肯定没问题……” “方部长打算让他去哪儿?” “宓林年龄偏大,不适合到基层担任一把手主持工作,”方晟道,“到发改委任副主任,享受正处级待遇怎样?” 罗世宽久久不语。原本他的想法是让吴宓衔到市直某个二线部门当一把手,不过近年来省市两级对主持工作领导干部的年龄有限制,原则上要低于48周岁,鉴于吴宓林官运向来不佳,罗世宽不敢得寸进尺,只求稳当当把正处弄到手即可。 “你是组织部长,一切由你说了算,”罗世宽考虑定当后难得幽默了一回,“我只管举双手支持就行了。” 两人谈笑风生间都刻意回避吴宓林争取的另一桩事:红河管委会大楼。那是公事,公事公办,不必掺杂私人感情,官场中人都清楚这一点。 傍晚严华杰亲自带了两名心腹仔细搜查方晟的办公室、车子和宿舍,还好没查到窃听器。 当晚方晟仍住在市委宿舍楼。一方面心绪不佳,不想到省城跟徐璃见面;另一方面爱妮娅的警告也发挥作用,身边没人保护不敢到处乱跑。 闷闷不乐躺在床上看电视,晚上十一点多钟时白翎打来电话,开门见山道: “爱妮娅又惹麻烦了,办公室、家、车辆都被人装了窃听器,从器材分析下手的可能是fbi。” “fbi为何找她?她是纪委书记,根本不掌握国家机密。” “今天反恐中心找爱妮娅了解情况,她坚称不知情;至于邮件问题,她解释美国那边有人盗取了朋友的邮箱,她根本不认识詹姆士,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说到这里白翎叹了口气,“你是她唯一的朋友,有啥事不妨直接说出来,总是猜谜似的严重妨碍我们侦查呀。” 方晟暗想真相能告诉你吗?那还不得吵翻天! 遂道:“华尔街的水很深,很多事情可能不是你的智慧所能想象的,我不想问,问也问不出结果,建议你就事论事,别陷入太深。” 对于方晟怀疑自己的智商,白翎倒也不生气,道:“我要是聪明也不会跟你好,不过,大凡跟fbi沾上边的案子通常没好结果,爱妮娅别自恃有中组部撑腰,一味托大最终很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那是她的事儿,你别多管闲事。” “不是闲事,”白翎索性摊牌,“詹姆士与爱妮娅通了一阵子邮件后突然出现在香港,与某个神秘人激烈交锋后离奇失踪,”她顿了顿,“正好与鱼小婷活动轨迹吻合!” 终于提到鱼小婷了! 方晟道:“你还在追捕鱼小婷?她本身所在的系统都兴趣泛泛,你冲在前面干嘛?” 白翎冷笑:“想知道原因?因为她做了不该做的事!” 方晟委婉地说:“白翎,你的性格很直很冲,眼里容不得砂子,这些都可以理解。我只希望你做出重大决定前多从对方角度考虑问题,世上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样黑白分明,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以及隐情,你想破头都未必能猜到。” “你在替她说情?” “想想我们在顺坝并肩作战的时光……” “当时你俩就有奸情!”白翎娇喝道,“我反复试探,你俩还不承认,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是对的!” 既然事情已经说破,也不必藏着掖着,方晟坦言道:“鱼小婷跟你哥实质上从新婚之夜就开始守寡,之后被困在山里多年,到江业监理工程是她除执行任务外第一次接触外界。设身处地想一想,你觉得对鱼小婷公平吗?” “好啊,你是觉得她跟你好的时候还是处女,所以格外怜惜,对不对?”白翎火冒三丈。 方晟也火了:“我什么时候提过处女的碴儿?我也不知道她悄悄怀孕,和你当初一样瞒着我,而且她的初衷是隐姓埋名带着孩子生活,但后来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首先孩子户口就没着落,不得不跑到银山找我……” 见他生气,白翎反而冷静下来,平息一下情绪道:“孩子在哪儿?” “你不会想连孩子一起抓吧?”方晟嘲讽道。 “你想到哪儿了,我是那种人吗!”白翎火气又上来了,“孩子是无辜的,无论如何要给孩子安逸的安排,不能跟着她到处漂泊!” “漂泊也是拜你所赐!”方晟怒道。 “于公于私,我都要将她抓进牢里!”白翎针锋相对道,“你说的一大堆破理由我一概不听,错就是错,就得付出代价!” 方晟一怒之下索性挂断电话! 几秒钟后白翎又打过来,道:“方晟,以前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都让着我,如今竟然为鱼小婷跟我翻脸?” 方晟也意识刚才态度过火,缓和语气道:“孩子的事她自有安排,不劳你操心;请你看在……我的份上放她一马,别处心积虑四处抓捕,行不行?” 白翎沉默片刻:“她跟你好的时候,身份是我的嫂子,就冲这一点我永远不能原谅!” “她事实上是你的嫂子吗?全中国都知道你哥是独身主义者!” “那也不行!这关系到名节和伦理,明白吗?全中国都知道我是你的情人,但我只跟你好,从不跟别的男人啰嗦,这也是名节!”白翎振振有辞。 “你……脑子咋就转不弯呢?”方晟简直无语。 白翎突然伤感地说:“或许你心里嘲笑我没资格责备鱼小婷,因为赵尧尧都肯接纳她,对吧?” 方晟惊出一身冷汗,喝道:“扯哪儿去了?!我警告你,天大的事都不准把赵尧尧卷进来!” “我自有分寸,”白翎继续道,“近两年来你在银山没闲着,京都圈子都知道你和徐璃有一腿,还有秘而不宣的姜姝,我都不介意。她俩虽跟鱼小婷一样婚姻不幸福,仅仅出轨而已,没有破坏家庭、使整个家族声誉蒙羞,我觉得在容忍的范围内。鱼小婷呢?她做的太过火,违背了道德底线!实话告诉你,事后要不是我爸特意跑到京都做思想工作,白杰礼很可能要派人干掉你!我哥反正就那样了,他可不在乎白家的将来!” “下次碰到你爸,我一定当面感谢。”方晟讪讪说。 “还谢呢,你别气死他就不错了!”白翎道,“今晚打这个电话,我不是想跟你吵架,而是提醒你最近爱妮娅那边比较敏感,没事少联系,另外你也要注意安全,fbi情报专员没机会对爱妮娅下手,说不定转而跑到银山。晚安。” 白翎说完便挂掉电话,显然今晚捅破那层纸后谈话很不愉快,她不愿方晟继续跟争论下去。 听着“嘟嘟嘟”的声音,方晟怅然良久,缓缓收起手机,蓦地感觉屋里哪儿不对劲,转头一看,墙角竟站着一身黑衣的鱼小婷! 她定定凝视着他,泪流满面! “小婷!” 方晟从床上一跃而起,冲过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激动得语无伦次,“你怎么……外面很危险……不是出国了吗……” 她含泪微笑,深情献上一吻,道:“我都听到了,谢谢你,背后真心维护我,可你不该跟她吵架,我确实做得不对……” “她太过火了,我当然生气,”方晟轻吻她的唇,她的鼻子,她的额头,“你们都是我钟爱的女人,我不想看到自相残杀的局面。” “别担心,她不会拿我怎样,反恐中心那班人都是我的手下败将,”鱼小婷轻声道,“这次回来主要保护你的安全,如果我估计得不错,两天内fbi情报专员就会过来!” 方晟心头一震:“找我干什么?难道fbi查到我是phoebe的父亲?” “那倒不至于,不过以fbi的手段,不难查出你是爱妮娅最亲密的朋友,没有之一。” “绑架,然后严刑拷问?” “fbi有全世界最厉害的逼供手段,就算久经训练的老牌特工落到他们手里都难逃一劫,何况你?所以我必须回来。” “怎么混过海关的?反恐中心将你列为重点抓捕对象!” 鱼小婷抿抿嘴:“你认为fbi情报专员怎么进来的?口岸检查防君子不防小人,除了不敢走戒备最严的香港海关,其它口岸出入如无人之境。” “我还是觉得此举过于危险,”方晟摇头道,“我的安全没事,可以多申请几位特警保护,你一旦暴露身份将遭到多方抓捕,反恐中心、fbi,以及你退役前的那个系统……” “不,眼下你才是最薄弱的环节。白翎打电话只说了一半,我怀疑反恐中心已发现对方向双江转移的意图,打算拿你当诱饵诱捕fbi情报专员!” 第592章环环相冲 方晟身体剧震,难以置信道:“白翎会拿我当诱饵?不,不,不!她不可能这么做!她脾气急了点,态度也有些冲,但心肠很好……” 鱼小婷冷静地说:“她只是副主任,有‘国家安全’四个字挂在前面,任何个人利益都得让路,白翎深爱着你,但她首先是个军人,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倒退几步,方晟颓然坐到床边,呆呆道:“难怪她今晚动辄跟我吵架,情绪反常,原来这层因素在里面,我明白了……” “明天起你尽量不要出市委大楼,三餐都在食堂,晚上回宿舍,另外申请四名特警白天守在办公室外间,晚上贴身保护,还有,窗户要加装更粗更密的防盗栅栏,明天上午必须到位。” 方晟仔细看着鱼小婷,看得她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 “你判断fbi情报专员明后天来?” “是啊……” “那今晚没事吧?” 鱼小婷这才悟出他起了坏念头,俏脸一红,低低道:“两年多了,都快忘了什么滋味……” “所以复习很有必要!” 方晟说罢和身扑了上去,鱼小婷嫣然一笑,顺手关掉床头灯。 在方晟所有的女人当中,他感觉与鱼小婷欢爱最为酣畅淋漓。她不象赵尧尧、白翎以及初恋情人周小容“难以消受”;不象樊红雨动辄两三次,每回总把他榨干为止;也不象和徐璃得步步小心,防止被“名器”瞬间击倒;姜姝技巧过于生涩,安如玉妖媚入骨只能偶尔为之,爱妮娅那夜已成追忆…… 果然久旷两年,没几个回合便剧烈颤抖,全身不由自主痉挛,指甲深深扎进他后背肌肉。 “这么快?”他在她耳边轻笑道。 她两腮象染了胭脂似的透红,闭着眼道:“刚才不算……” 他加紧进攻二十多个回合,又一次将她送上巅峰! “好像更加敏感了,是不是生过孩子的缘故?”他好奇地问。 “有点,对自己的身体构造更加了解,懂得怎么达到……”她不习惯探讨此类问题,只说了一半就羞得扭过脸去。 当夜在方晟两轮强有力的冲击下,她“死”过去七次,最后瘫软在他怀里,有气无力说跑负重马拉松都没这么累,象散了架似的,没聊几句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鱼小婷已不见踪影,不知何时离开的。 有鱼小婷在暗中保护,方晟顿时有了主心骨,虽说昨夜大战也累得够呛但斗志十足,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与昨天早上有天壤之别。 上午宋仁槿打来电话,说陇山那边日前对诸云林做了全面体检,查出他有心脏病和慢性肾功能衰竭等,正在协调有关方面办理保外就医手续。方晟知道保外就医相当于曲线出狱,最起码不用每天进行繁重的体力劳动,生活待遇等方面都有质的飞跃,当下连声表示感谢。宋仁槿一语双关说没什么,以后大家都是朋友,常来常往嘛。 方晟暗想自己能跟任何人做朋友,唯独宋仁槿不行,因为他头上那顶绿油油的帽子就拜自己所赐,虽说宋仁槿根本不在乎甚至乐见其成,万一有朝一日传出去将是非常糟糕的事儿。 随即打电话给樊红雨,她倒没在意,说你可千万别领他的情,这是一种利益交换,基于特定的政治环境,既是于宋两家的现实需要,也是诸云林的运气。方晟含沙射影说我是想对你表达一下个人的谢意。樊红雨卟哧一笑,说你好无耻啊,老公辛辛苦苦帮你,就在他老婆身上感谢? 闲着也是闲着。方晟厚着脸皮说。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说这几天不方便,等下周吧,到时省城见。 方晟盘算倘若fbi情报专员过来,恐怕一时半会儿不可能了结,遂说灵活应变,这阵子又有人盯上我了,行动很不自由。 你又闯祸了?樊红雨紧张地问。 方晟轻描淡写说也没什么大事,以后面谈,下周有空发短信给我。 他急于想跟樊红雨见面的原因倒不是在她身上“感谢”,而为了鱼小婷。撤销对鱼小婷的通缉令必须通过樊家,否则白翎就有理由不依不饶。 问题是这当中有两个矛盾:一是樊红雨原本就隐约猜到方晟与鱼小婷有私情,之后鱼小婷分娩前出逃惊动军方高层,包括樊红雨在内都心知肚明方晟是正主儿,女人都是善妒的,樊红雨能否答应帮助很难说;二是樊伟与白翎有娃娃亲之约,虽说由于种种原因未能走到一起,毕竟心理上存在微妙的情愫,有这层关系,樊伟是否愿意帮“情敌”摆平“情人”的通缉令,恐怕樊红雨都没把握。 太乱了,太乱了!方晟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暗骂一切根源都怪自己。 周五下午,姜姝出人意料回到银山,跟许玉贤打过招呼后来到组织部,微露憔悴之色,神情间充满疲惫和无奈。 方晟关切地问:“又搞了一次?都周五了为何不留在京都多休息两天?” “京都那边不是我的家,不如回来陪你,身边总得有个男人靠着。”姜姝头一次表露了依恋之情。 “咦,看起来你心情很差?” “冰冷生硬的器械,冷酷无情的指令,还有被吆来喝去差使的屈辱,如果再不成功我真要崩溃了,”姜姝双手捂脸,“医生说百分之二十多的成功率是大数据,对个体而言并非做三四次必定能成功,天呐,想想都不寒而栗!” “他是什么态度?” “虽然花天酒地,还蛮孝顺的,要不折不扣达成父母亲的愿望。” 方晟叹息道:“为了生育而生育,你们想过那个未出世孩子的感受吗?从生下一刻起注定享受不到家庭的温暖,父母的呵护,这是怎样悲惨的人生?” “也许……”姜姝垂下眼睑,“四位老人希望孩子成为我跟他的黏合剂,唉,我都不知道这算什么逻辑。” “难解的死结啊。”方晟也想不出好的对策,摇头叹息道。 “今晚陪陪我好不好?实在太难受了。”她期冀地说。 方晟指了指外间办公室:“看到特警吗?24小时贴身保护,完全没有隐私可言。” “为什么?”姜姝大惊。 “一言难尽,”方晟顿了顿,觉得还是透露一点内情,“某国外情报机关到银山找麻烦,防患于未然,我得格外注意人身安全。” “你好像……牵涉很多事,当真深不可测。” 方晟苦恼地说:“我也不想啊,可麻烦不是想躲就能躲的。” 接着提到陈景荣,姜姝撇撇嘴说他直接打电话给燕慎,看在陈皎的面子上燕慎没好意思拒绝,含糊答应帮助。 “没说确保项目通过,只承认尽力促成,这是我哥作为高级知识分子所能玩弄的文字游戏了。”姜姝苦笑道。 “其实我内心是反对的,二十多人的管委会盖二十多层大楼,神经病啊!”方晟愤愤道,“要浪费多少财政资金,管委会要背负多少年债?这些问题他不用管的,任期一满拍拍屁股走人,烂摊子留给后任收拾。基层很多政绩工程、面子工程都这样形成,却没人对此负责!” “瞧你,动不动就来满腔正义感,”姜姝嗔道,“你的身份是组织部长,要赶紧转换角色,别动辄忧国忧民,摆出一付愤青的姿态,等你成为省长、省委书记再考虑治国方略吧。” 方晟知她着眼点是对的,不再多说,将拟提交常委会的人员调整名单交给她过目。看了会儿,姜姝突然抬头问: “你跟爱妮娅很熟?” 这个问法有点怪异,方晟脑子急转,道:“她在双江的时候给我很多帮助,我对她非常尊重。” “上周日我到燕家玩耍,伯父难得在家一起吃饭,闲聊时提到中组部高层对爱妮娅很不满意——她跟徐璃还有我同属中组部后备梯队,说惹了省部级领导不该惹的麻烦,意思是对她的培养至此为止,今后没有晋升机会了……” 方晟如遭雷殛,僵了足有两三分钟,道:“仅仅是传闻,还是中组部正式决定?” “你想想伯父那种级别听说的事能假吗?”姜姝道,“对了,千万不要告诉当事人,中组部决定的事从来没有回旋余地,且不会因为领导更迭而变化。” 看来不说不行了。 方晟走过去关好门,轻声道:“实不相瞒,爱妮娅惹的麻烦也是我的麻烦,刚才所说的国外情报人员在碧海没机会下手,才转到银山……” 这回轮到姜姝震惊了,急急问:“那怎么办呢?国外情报机构涉及国家安全,是省厅级干部不能碰的政治红线,影响很大的!赶紧想办法解决啊,需要帮助直说,我请我哥出面!” 方晟沉吟不语,久久陷入沉思。 fbi情报专员跟詹姆士性质不同,代表世界最强势最可怕的情报机关,必要时甚至能亮明身份获得外交豁免,惹不起也不能惹。 然而这伙人的目的在于追查詹姆士失踪真相,倘若深挖下去必然触及他跟爱妮娅有私生女的隐私,那可是骇人听闻的重磅炸弹! 第593章禁摩冲突 周五傍晚,市委大楼有些清闲部门开始悄悄提前走人,进省城的路很堵,需要足够耐心和时间。 五点差十分,许玉贤接到电话:数百名工人包围红河管委会办公楼,两名办事员被打伤,李景荣等管委会领导都被困在办公室! 罗世宽先一步得到消息,已经亲自率队赶往现场,110也派出六七辆警车参与处理这次突发事故。 “两名狙击手和十五名特警随时待命,防止事态恶化。”罗世宽在途中报告道。 许玉贤皱眉道:“不要随意动武,更不能开枪,要妥善安抚好工人情绪!目前了解到具体原因没有?” “电话线被拔掉了,工人不准管委会人员打手机,无法联系,”说到这里罗世宽顿了顿,似乎听旁边秘书汇报最新情况,然后说,“这会儿有工人情绪激动地在办公楼前焚烧东西,好像有书籍和材料……最先赶到的警察已在最外围拉起警戒线,阻止不断涌来的工人进入现场……” “赶紧推举谈判代表跟工人沟通,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诉求!”许玉贤指示道,心乱如麻。 当领导的最怕群体事件,群体事件里又最怕工人闹事,而且是遍地企业的经济开发区,厂区一家挨一家,稍有点动静马上全知道,倘若数万名工人闹起来那可不得了,那叫“性质严重影响恶劣的群体事件”,市委书记、市长都得就地免职,甚至还要进一步追究责任,给予记过、降级等行政处分! “红河……”搁下电话许玉贤琢磨片刻,随即拨通方晟的手机,“下班了吗?到我这边来一下!” 此时方晟在两名特警前后簇拥下从市委大院后门进入宿舍区,接到通知又折返回来,心里诧异许玉贤周末找自己干嘛——组织部向来不管社会舆情,也没有这方面信息渠道。 走到楼梯口刚按下电梯按钮,许玉贤又打来电话:“直接去红河管委会,那儿出大事了,具体情况等会儿告诉你!”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去停车场途中方晟先后拨打鲁荣、吴宓林和程振高的手机,都无人接听;又随机打了几个办事员的号码,要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 果然出大事了! 为安全起见车子由特警驾驶,方晟坐在后排。出了市委大院,许玉贤打来第三个电话,仔细讲述红河管委会发生的事件: 两天前管委会下达一条通知,为治理空气污染和保护黑色路面,即日起全区禁止摩托车、拖拉机等车辆通行,违者将暂扣车辆、处以200元以上罚款。昨天起大批交警守在各交通卡口,共扣留一百七十多辆摩托车,十六辆拖拉机,开出罚单累计额达四万多元。 今天上午又暂扣上百辆摩托车,至此愤怒、不满情绪开始在各厂区积聚,中午就传来风声有工人打算下班时强行闯关,还有消息个别工人怀里揣了铁钣手、铁锤等器具,准备争个鱼死网破。 管委会收到上述信息后并未重视,反而加强各交通卡口的交警部署,因为周五傍晚回省城的人流量是平时三至四倍,车辆数量必定也翻倍。 下午四点开始,越来越多的摩托车被拦下来锁到路边,工人们情绪激动地与交警交涉,后面象商量好似的涌来更多摩托车,明知交警站在路中间还是一个劲地向前冲。见到这种场面,现场负责指挥的交警大队副队长有些不安,请求管委会是否网开一面,避免发生大规模冲突。 鲁荣向陈景荣报告,陈景荣手一挥说怕什么,通知警队增援人手,哪个敢啰嗦指控他妨碍公务! 四点半左右,通往省城的路面已经聚集了数百名工人,乱哄哄的场面、不断的争吵辱骂、推推搡搡中暗含的小动作,使得工人和交警都失去耐心。导火索发生在一名交警拦摩托车时,工人急刹失去平衡,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人群中有人大喊道:“警察打人啦!” 顿时数百名工人一哄而上,拳头脚踢将十多名交警打倒在地,然后揪住副队长逼问昨天暂扣车辆的存放地,当得知堆在管委会办公楼后面时,有人叫道“到管委会抢车”,然后浩浩荡荡直奔管委会。 陈景荣接到消息做出一个错误决定:安排十多名警察组成人墙挡在办公楼前! 警察如临大敌的架势如同火上浇油,工人们嗷嗷叫着瞬间冲破人墙,潮水般涌入办公楼,将管委会领导们分堵在办公室。据说陈景荣竭力反抗,混乱中被揍得鼻青脸肿。 率先赶到管委会办公楼前的110现场指挥请求对话,工人们紧急商量后说就相信前任领导方晟主任,只有他出面才同意对话。一番讨价还价后罗世宽也抵达现场,听说工人们提这个要求正中下怀,既能推卸责任,又让方晟冒险,何乐而不为?立即向许玉贤报告。 许玉贤深知方晟长期扎根基层,有多次处理突发事件的经验,而且在群众当中威望很高,以红河此时的困局,大概也只有他出马才能平息事端,遂通知方晟前往。 听完事由,方晟静静想了会儿,分别打电话给芮芸、徐靖遥等企业老总,要求他们立即到管委会办公楼前集合。 十多分钟后远远看到管委会办公楼时就被警察拦住,解释一番才继续前行,再了会儿前面人流越来越密集,方晟和两名特警只得下车步行。在人群中穿行时不时听到埋怨声和咒骂声,甚至有人扬言要放火烧楼! 粗粗一估,停留在外围的工人们至少上千人,由于部分厂区下午六点下班,到时来的工人更多。方晟不禁暗暗心惊,这回陈景荣捅的漏子可不小啊! 来到楼前角落的临时指挥部,罗世宽简单介绍了形势,建议多派几名特警携枪陪方晟进去。方晟摆摆手说这会儿工人们眼里见不得警察,特警就免了,真要是工人们红了眼数千人一起上,警察根本不起作用。 这时徐靖遥等老总纷纷赶到,芮芸由于在省城筹建资产管理公司,委托副总周挺全权负责。 方晟环视十多位企业老板,选中徐靖遥和速光电子的王总。速光电子主要生产显像管、二极管等家电核心管件,生产规模仅次于潇南德亚,且王总为人和善,一日三餐和工人们一起在食堂排队打饭,非常具有谦和力。徐靖遥也以善待员工著称,加之成天保持微笑,被戏称为“徐菩萨”。 他们跟随方晟进去,可以从心理上安抚暴躁不安的工人们。 目送三个人越过警戒线步入办公楼,罗世宽下令特警从办公楼背后攀援而上,占据有利位置重点保护方晟和陈景然。尽管乐见方晟以身犯险,但罗世宽心里明白,这两位当中有一位出了问题,自己和许玉贤都吃不了兜着走。他给特警下达的命令是,一旦工人的行动对两位造成生命危险,立即开枪阻止。 开枪怎么阻止,击毙还是重伤,或者轻伤?罗世宽没明说,让特警自己把握分寸。 方晟镇定自若步入熟悉的办公楼,徐靖遥多次参与他部署的行动,早就练出一身胆,王总却有些战战兢兢,小腿肚微微打颤,缩头缩脑拖在最后。 迎面四五位凶神恶煞的工人们过来,方晟停下来等待,回头打量王总一眼,含笑轻声道: “你怕什么?他们再闹,月底不得等你发工资?” 想想也是,王总不禁挺直腰杆与徐靖遥并肩而立。 一名高高壮壮的工人迎上来,自我介绍道:“方主任您好,我姓杨,大家推举我来表达诉求。” 他说得很简洁也很巧妙,不是“谈判”或“对话”,而是“诉求”,主动把工人方面放在较低的层面,争取获得方晟同情。毕竟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工人们也非常害怕,担心正府秋后算账,用法律手段予以严惩。 方晟微微颌首:“到三楼小会议室细谈。” 小会议室里,一方是方晟、徐靖遥、王总;另一方是老杨和三名工人代表。选择这个会议室,方晟有两方面考虑,一是这里远离办公区,即使争执吵架外面也听不到;二是会议室外有个小阳台,如果特警足够聪明,会从楼背后攀援下水道翻进来,继而采取预防措施。 “方主任,很抱歉事态恶化到这一步,大家都不想这样的,可是没办法,”老杨开门见山道,“禁摩通知周三傍晚下发到各个厂区,很多工人昨天中午乃至下午才听说,然后下班就开始上路盘查。这也罢了,主要是至少一半工人平时住厂里宿舍,周五或周六才利用轮休回家,警察二话不说把车扣了,叫咱怎么回去?咱理解禁摩的重要性,可摩托车已经开到厂里了,能不能让咱开回家以后再也不骑?咱认罚行不行?警察这也不肯,那也不让,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难怪工人们上火啊,方主任!” 方晟不置可否:“继续说。” 第594章现场谈判 老杨道:“不管当时谁先动手,也不管理由有多充分,咱冲进这幢大楼就是不对,这一点咱认,愿意负该负的责任,但在此之前有三点要求,方主任,我可以说吗?” “哪三条?”方晟问。 “第一条,支持管委会禁摩决定,但要给至少一周缓冲时间,”老杨诚恳地说,“咱都是工人,成天在厂里忙前忙后连上厕所都是一路小跑,平时开惯摩托车上下班的吧,总得想办法换个交通工具,或者买电动车,或者买自行车对不对?每天开摩托车回家的,可能以后主要住厂里宿舍了,那得添置生活用品对不对?反正管委会不能这么着急!所以咱的要求是把扣押的车子还给咱,给个缓冲时间。方主任,您觉得呢?” 方晟略作沉吟,道:“车子可以归还,缓冲问题我也可以代表市委现在就同意,具体一周还是五天,或者三天,要等交管部门评估后正式决定。” 老杨与三名工人代表对视一眼,面露喜色:“好,好,好,我们就知道方主任通情达理,想我们老百姓所想,从来不摆官架子。您瞧那个姓陈的主任,算什么玩意儿……” “第二条要求呢?”方晟打断道。 老杨道:“那得说说公交车的事了,记得方主任在红河的时候有个规划叫十条道路通省城,十条道路通银山,就是说计划开通20条公交线路。方主任调离红河时,差不多开了一半儿,很多工人住的地方没通公交,不得不开摩托车往返。要问我们为什么不骑电动车,因为距离远电力不足啊,摩托车马力大速度快又开得远,虽然烧油也心疼没办法呀,谁叫咱没钱买不起小汽车对不对?开辟公交线路的事儿本来归明局长管,她又调走了,之后这件事没人管。方主任,如果能坐公交车,咱何必风里来雨里去地开摩托车?每年多花上千块钱呢。” 方晟深有同感。 当初提出开通20条公交线路,旨在红河形成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公交网络,解决落户企业工人上下班问题。然而以罗世宽、纪晓丹为首的市正府跟他不对付,期间虽然较量了好几次,但他们很快变得狡猾起来,专门在不引人注目、提不上台面的领域设置障碍,让方晟有火没处出。增设公交线路就是一例,纪晓丹不拒绝也不同意,指示“综合考虑、慎重调研”,交管部门心领神会,之后一拖再拖直到方晟调离只推进了一半。之后明月虽频频到市里跑手续,但陈景荣自恃甚高,根本不屑与方方面面沟通关系,明月跑断腿也毫无进展。明月抽调到市委后,这块工作压根无人接手,等于主动放弃。 “关于公交线路问题,我会向许书记专题回报,组织相关部门会商并尽快加以解决,”方晟道,“我不能承诺期限,但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定期检查进度,对办事不力、效率低下的部门和领导予以问责!” 老杨连连点头:“有方主任这句话,咱放心!最后一个条件……那个……”他朝三位工人代表看看,神情间有些紧张。 方晟道:“有话直说呗,老杨。” “最后一个条件……咱都是大老粗,没什么文化,着急起来容易冲动,冲动之后就不顾后果地蛮干,所以……今天……”老杨骚骚后脑勺道,“咱承认错误,麻烦方主任看在大伙儿没乱砸乱抢,没打伤人的份上,帮咱说说情,一方面呢不要追究咱的法律责任,一方面别叫老板们开除工人等等,咱混口饭吃都不容易,不想丢掉这份工作。” 方晟长长思考,老杨等几个工人瞪大眼睛紧张地看着他,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良久,方晟缓缓道:“殴打交警、冲击管委会、限制公务人员人身自由,性质不仅仅是妨碍公务,而涉及暴力抗法的问题!虽说情有可缘,但违法就是违法,没理由可讲的,这一点你们明白吧?” “明白,明白,所以咱坚持请方主任过来,就指望您帮咱说说话,下不为例,成不?”老杨哀求道。 方晟朝徐靖遥和王总扫了一眼,道:“徐总、王总是开发区企业老总代表,两位说说处置意见。” 徐靖遥与方晟合作多年,心意相通,道:“关于开发区交通问题之前各家企业都有反映,某种程度讲给工人上下班造成不便,这是投资运营环境的先天不足,管委会在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前提却急于禁摩,连缓冲期都不给,造成了很大的混乱。公正地讲工人们固然做得不对,不该殴打交警冲击办公楼,但根子还在管委会领导,我实说了吧,陈景荣主任对此次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王总在旁边听得一愣。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方晟官做得再大,为人再好,毕竟已离开红河管委会,当下说了算的还是陈景荣。作为开发区落户企业老总这样公然指责他,日后要遭到报复的! 殊不知这席话就是方晟想说却不便说的,从徐靖遥嘴里说出来,方晟便可如实引用向许玉贤为首的市委领导汇报,意义大不相同。 方晟面露微笑地点点头:“徐总真是快人快语啊!王总有什么看法?” 见工人们目光炯炯盯着自己,前面又有徐靖遥定下基调,王总想了想道:“我们速光电子决不会因为今天发生的事开除工人,扣发奖金或其它惩罚措施!下周起速光电子将根据管委会决定出台配套措施,在公交线路未到位前增派两个方向班车,协助工人们渡过缓冲期!” “好!”老杨等工人激动地鼓掌。 “靖海国际商会同样如此,”徐靖遥补充道,“我和王总还负责跟其它企业老总沟通,尽量让开发区所有企业保持一致。” 方晟微笑:“两位老总姿态很高,各位放心了吧?不过涉及司法层面的事,我可做不了主,各位稍等片刻,我跟市委领导通个电话。” 方晟在大家注视中来到窗前,先跟守在下面的官员、警察们挥挥手表示安全,然后拨通罗世宽的手机,介绍了刚才沟通情况,道: “既然两位老总都已摆出高姿态,那么工人们最担心的就剩下一件事,正府会不会秋后算账?如果这会儿不给出明确的态度,他们势必不肯罢休,还得继续僵持下去,罗市长认为呢?” 此时管委会办公楼外围聚集的工人们越来越多,粗粗一估至少两三千人,远处还有人流不断涌来。尽管正府方面已紧急通知各厂区严禁工人到管委会办公楼,但总不好拦着人家不让下班吧?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警察组成的人墙,焦灼、挑衅、愤怒空前强烈,每拖延一分钟就有爆发的可能。罗世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汗流浃背,希望方晟赶紧结束这场噩梦。 “情况糟糕到这个程度,还想追究闹事工人们根本不现实,”罗世宽毫不犹豫道,“说罪不罚众也好,说息事宁人也罢,总之当务之急是避免更严重的冲突发生!现场……你也看到了,已有小范围骚动和推搡,刚才我已下达命令要求警察保持克制,但再拖下去恐怕……我授权你尽量满足对方提的条件,尽快解散人群,平息事端!” “好,我明白了。”方晟平静地说。 回到座位,老杨迫不及待问:“市领导怎么说?” 方晟道:“针对此次事件,刚才会商后形成两点初步意见,一是你们必须立即恢复管委会干部员工的人身自由,当场赔礼道歉,能做到吗?” “能,能,肯定做到。”几位代表同时说。 “第二点非常重要,关系到是否追究你们责任的问题……”方晟故意放慢语速,等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时才说,“那就是道歉后立即撤出办公楼,回到工人中间宣传我们达成的一致意见,让大家回家的回家,回厂的回厂,迅速疏散人群,防止再发生冲突!” “没问题,”老杨激动地站起身,“我们这就过去办,保证不让方主任失望!” 跟着老杨,方晟等人一间间办公室查看,鲁荣、吴宓林、程振高等人情绪都很平和,有的静静上网,有的跟看守工人谈笑风生,不失领导风度。来到陈景荣办公室门口,老远就听到怒吼声,敲开门一看,陈景荣正拍着桌子教训面前的三名工人,面红耳赤,青筋毕露。骂了一个小时还能保持这种力度,方晟真心佩服他。 “道歉,赶紧向陈主任道歉,”老杨一进门就说,“刚才有没有对陈主任不礼貌?” 三名工人都说:“咱们哪敢啊……对不住了陈主任,咱没文化没水平,别跟咱一般见识,行不?” 陈景荣狠狠瞪着他们道:“一般见识?这事儿没完,明天我就要……” 方晟连忙打断道:“陈主任,刚才罗市长已作出决定了,这件事从现在起由市委市正府接手……老杨,你们先出去疏散群众!” 老杨等人唯唯喏喏退出去并关好门。 陈景荣猛拍桌子,怒道:“警察都哪去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警察都是吃干饭的吗?为什么不及时抓捕为首肇事者?为什么允许上千人非法聚集?回头我要严厉查处办事不力的人员!” 方晟大步过去推开窗户,指着远处黑压压的人群严厉地说:“你数数来了多少工人!” 第595章化解危局 方晟严厉地说:“你数数来了多少工人!再想想开发区有多少工人!真要是发生大规模群体事件,就算把全银山的警察都调过来,能挡得住吗?与其硬碰硬较量,还不如静下心想想症结出在哪里,工人们为什么闹事!” “不管怎样冲击管委会就是违法犯罪行为!”陈景然兀自嘴硬,“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否则以后工人但凡有点意见都跑到管委会闹事,成何体统?” “接下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我都无权决定,要听从市委的意见!”方晟撂下这句话后不再理他,自个儿出门下楼。 此时随着老杨等上百名工人陆续走出办公楼,向工友们宣传方晟代表市领导接受三个条件,以及徐靖遥和王总代表企业老总的表态,加之警察开辟了一条取车通道,让车主排队取回扣押车辆,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所松动,外围已有工人开始离去。 见方晟独自出来,一班正府领导纷纷围上去,罗世宽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方部长辛苦了!陈景荣主任呢?” “没事,还在办公室,”方晟指指脑门,“还没想通……” 接着他将前后经历完整述说了一遍,这很重要,因为事情刚刚发生,印象清晰,等到明天没准会忘掉一些细节。他是当着在场市正府领导说的,以后还要在常委会上说,所有情况都要经得住核实和验证。 罗世宽再次感谢方晟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短短几分钟工夫,外围人潮基本散开,聚集在办公楼前的工人们也三三两两往外走,刚才紧绷得要爆炸的气氛荡然无存。 罗世宽吩咐正府张秘书长到楼上通知陈景荣开会,不悦地说:“陈主任好大架子,这么多市领导专程赶来救场,他倒好一个人躲在办公室生闷气,象话么?” 一行人来到中会议室,参会人员包括罗世宽、方晟、纪晓丹以及三位副市长,此外还有两名正府副秘书长,管委会方面则是鲁荣等三位副主任;隔了会儿陈景荣在张秘书长的陪同下黑着脸进来。其它官员自知级别不够,知趣地站在走廊间等候。 罗世宽与许玉贤通完电话,环顾众人,脸色沉重道:“刚刚许书记已向省领导通报了这起影响极其恶劣的群体事件……” “影响极其恶劣”六个字一说,参会人员心里均紧了紧,清楚这是省领导对此次事件的定性,意味着要严肃处理一批人,采取一系列动作!陈景荣更是脸挂得老长,腹诽省市两级领导借机发题给自己穿小鞋。 罗世宽接着说:“为什么说影响极其恶劣?就在今天上午两百名下岗工人堵在省正府大院门口,导致两拨外宾的车队临时从后门进入;另据消息明天上午还有一批退休工人因为养老金问题将到省正府闹事。前后联系起来,省领导觉得红河在这个档儿出事一方面不排除有人煸风点火,故意把事态扩大化,另一方面认为个别领导缺乏政治敏感性,出台政策粗暴鲁莽,随意性强,导致矛盾激化……” “等等,罗市长,”陈景荣突然插话,“请问罗市长还有诸位,禁摩令到底错在哪里?管委会推行禁摩令哪儿不对?我身为红河管委会主任,又怎么知道上午有人在省正府上访?” 会场气氛顿时一僵。 须知领导发言时插话也是一门学问,该插话时不插话不对,不该插话时插话也不对。譬如市长发言时书记插话,那是身份的象征,书记有权随时插话强调或突出自己的观点;书记发言时市长插话,只能起辅佐作用,或者诠释书记的意思,或者画龙点睛。 今天这样的紧急会议,说白了是总结教训,部署落实下一步举措,罗世宽是绝对的主角,其他人包括大功臣方晟在内只有听的份儿,更何况罪臣…… 陈景荣诘问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服气,按说这时作为身份排名第二的方晟应该出面缓颊,可方晟埋头在笔记本上写字,存心让两人正面碰一下。 罗世宽道:“陈主任,今天会议不是落实责任,而是研究如何解决问题,有关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陈主任为首的管委会要向市委做专题回报,还要写详细的书面说明,那是后面的工作!” “可今天必须把问题弄清楚,不能平白无故扣着大帽子干活……”陈景荣强辩道。 张秘书长沉着脸打断他的话:“陈主任有话等罗市长发言后再说,这么多人在听罗市长指示呢。” 张秘书长虽然跟陈景荣一样都是正处级,但身为市正府大管家,权势和威望非地方党政一把手可比,可以出言喝叱。 陈景荣哪受得了这口鸟气当时准备暴起,被身边鲁荣扯了下袖子,又瞧在座市领导们脸色不善,方晟又一付置之度外的样子,估计寡不敌众,遂打消公然翻脸的念头。 一段小插曲后,罗世宽道:“根据许书记指示,当前有三项需要立即行动的工作,一是方部长与工人代表沟通时两位老总表态不辞退一名工人,不搞经济处罚,我们要及时跟进,会后张秘书长牵头、鲁主任具体负责逐个联系开发区所有企业老总,确保对工人们的承诺到位;二是立即摸清冲突中有无警察、管委会员工受伤,办公楼里有无财产损失等等,逐级上报并给予补贴补助,这方面由管委会吴主任牵头负责,与傅市长对接;三是麻烦纪市长牵头协调交管、路政等部门,会商禁摩令的缓冲期,还有禁摩令正式生效后,对于违规驾驶摩托车的到底应该怎么处罚,能否暂扣车辆,根据有关规定到底罚多少等等,都要有据可依,经得起群众质问,不能被一问就哑口无言,我们党、我们正府是讲道理的,要依法办事对不对?” 程振高道:“向罗市长汇报,当初制定禁摩令时我们参照了潇南市的相关法令,大方向肯定没问题,不过……可能在执行期限和罚款方面欠考虑……” “不能叫欠考虑,”陈景荣立即反驳,“红河情况特殊,需要采取强有力的手段,何况这是管委会党组共同研究决定!” 程振高撇撇嘴没吱声,暗想什么共同研究,还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以上三项工作必须今晚八点前向我报告,还有从今晚起所有参会人员必须24小时开机,无特殊情况不得离开银山地界,防止再度发生突发情况!”罗世宽严肃地说,“马上我和方部长、纪市长赶回市里开常委会,其他同志都留下协助处理相关事务,等常委会结束后进一步通知。散会!” 陈景荣本来回省城放松一下,见副市长们都留下指挥,只得强打精神参与善后。 罗世宽起身叫方晟和纪晓丹坐车一块儿走,想着途中合议在常委会上的回报内容,如何追究责任等问题。这样纪晓丹坐在副驾驶位置,罗世宽和方晟坐在后排,原本贴身保卫方晟的特警不便上车,只得跟在后面。 方晟也大意了,满脑子想着尽快平息此次事端,还有利用这个机会把陈景荣赶出银山,因此上车前往后面瞟了一眼,见特警紧随其后便作罢。 车子快速驶离管委会办公楼,纪晓丹愤愤不平道:“陈景荣太过分了,明明他惹的祸,反而若无其事的样子,还理直气壮得很。今天要不是方部长熟悉红河情况,又深得工人们拥戴,不知糟成怎样!” 方晟笑笑道:“二位知道陈景荣为什么急于推禁摩令?” “神经病呗,把大家都拖下水!”纪晓丹骂道。 罗世宽到底深沉些,想了会儿道:“想从中获得什么?” “通过罚款增加财政收入,下一步就是敲打开发区企业,”方晟道,“为了他规划中的管委会大楼!” 罗世宽和纪晓丹都醒悟过来,异口同声道:“太疯狂了!” 纪晓丹道:“靠那点小钱什么时候才能攒足基建基金?何况市里压根不同意规划,他连立项的机会都没有!” “今天出这么大事,主任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都难说,更别提大楼了。”罗世宽道。 方晟看着罗世宽叹了口气:“可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回宓林的事儿恐怕又……” 罗世宽也叹气:“是啊,宓林的官运不是一般的差,简直差到极点!不管怎么说还要麻烦方部长报上去,碰碰运气吧。” “当然,总得努力一下。”方晟应道。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隔了会儿纪晓丹道:“如果许书记问处理意见咋办?” “管委会党组要负领导责任,但责任有轻重,”方晟斟字酌句道,“刚才开会期间有人悄悄提供了党组会议记录复印件,我看了一下,发现三位副主任都持反对态度,最终陈景荣强行拍板通过的……” “交警那边反映最初在路口拦车发生冲突时,专门向管委会请示,鲁荣接电话后立即向陈景荣报告,陈景荣表示不准息事宁人,还要求警方加派人手,继而导致形势进一步恶化!”纪晓丹道。 “嗯,”罗世宽疲倦地闭眼想了想,“陈景荣要负主要责任……” 说话的工夫,危机悄然来临! 第596章中途劫持 罗世宽还想着拉吴宓林一把,尽量减轻几名副主任的责任,而事实上包括鲁荣在内的三位副主任的确无辜,正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完全是被陈景荣这个愣头青拖下水。 方晟和纪晓丹会意,均含而不露表示届时将为鲁荣等人开脱,把责任全部压到陈景荣身上! 夜幕降临,由于早过了下班时间,闹事工人纷纷通过各种交通工具回家,车子拐往通向市区的主干道后,路面空旷无人,两侧树木在晚风吹拂下瑟瑟作响,后面田野黑影幢幢,辨不清房屋还是树干。 反常的寂静令经验丰富的司机有些不安,不禁紧踩油门提高速度。当驶到一处十字路口时,司机左右观察后“嗖”地穿过去,特警的车紧随其后,不料意外发生了! 一辆车头和车身披着草皮的货车蓦地怒吼,从黑乎乎的树丛间直冲向特警那辆车! 事起仓猝,特警根本没想到居然有人玩这手,眼看货车斜刺里杀过来,还有七八米就要撞上了,特警猛踩刹车紧打方向盘,原地来了个漂移,千钧一发间躲过致命一撞,“呼”,卡车堪堪贴着车门擦过去! 漂移虽做得漂亮,但巨大的惯性使得车子根本刹不住,改变方向后直接冲下路基,“嘭”,重重撞在干涸的河道底部,车内三名特警均陷入昏迷。 罗世宽、方晟等人听到后面动静,通过反光镜看得真切,不约而同叫道“快回头救人”,司机受到的培训却是突发情况下不准掉头,必须确保领导安全,当下也不答话,加快速度向前! “停住!”纪晓丹厉声道,“否则我抢方向盘了!救人要紧!” 司机稍一犹豫还是踩下刹车,缓缓放慢速度。 一念之慈救了整车人! 就在刹车瞬间,前方鬼魅般又冒出一辆货车,悄无声息拦在马路当中。司机用力将刹车板踩到底,身子几乎站起来,头都碰到车顶,表情狰狞,目眦尽裂,眼看车子不受控制地撞向货车…… “轧”,随着一声粗重的声音,车子终于在离货车还有十几厘米处刹住,方晟等人刚长长呼了口气,紧接着“咔嚓”,驾驶门被从外面打开,一柄手枪抵住司机脑门,有个生硬的声音说: “下车,坐后排!” 司机顿时猜到从第一辆卡车到第二辆的出现,全都是有阴谋的埋伏,吓得脸色煞白,乖乖坐到后排,反而把罗世宽夹在中间。 黑影旋即闪进车,边娴熟地操控方向盘边用夹生的普通话说:“各位晚上好,我叫杰森,接下来请安静,配合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他右手灵活地转动手枪,“请相信一个职业枪手的射击水平。” 虽然杰森从头蒙到脚,还戴着厚厚的口罩,但从说话腔调、体型和举动看应该是个老外。 方晟心里怦怦乱跳,后悔被红河群体事件弄昏了头,竟忘了fbi情报专员的碴儿,这些家伙远道而来可不管今天是周末,逮到机会就下手! 纪晓丹与杰森并排而坐,说话最方便,鼓足勇气问:“杰森先生,你带我们去哪儿?我们都是普通平民,没有钱,不值得绑架。” 杰森将手枪转了一圈,枪口指着方晟道:“这位是方晟先生?” 该来的早晚要来! 方晟灵机一动,冷笑道:“原来工人闹事是杰森先生的杰作,佩服佩服!” “工人闹事?”杰森一愣,没明白方晟话中的含义,久在美国习惯于动辄上街游行示威的他,根本不理解发生在管委会办公楼前的群体事件对地方正府的震撼程度。 罗世宽和纪晓丹却在瞬间“恍然大悟”,敏感地联想到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从上午数百工人到省正府大门前闹事,到傍晚红河群体事件,原来不是偶然,是受到“境外势力”唆使和有组织的行动! 罗世宽立即掷地有声道:“杰森先生,不管你来自哪个国家或地区,也不管你属于哪个组织,请相信一点,那就是我们正府有能力也有信心管好自己的事,轮不到你们指手划脚!” 杰森被他们越说越糊涂,意识到可能误会了,刚张嘴说了两个字“其实……”,陡地右侧小路突然冲过来一辆摩托车,车上之人黑衣黑盔戴着墨镜,抬手一枪将右反光镜打得粉碎! 纪晓丹全身一震,吓得差点钻到座位底下。 杰森已从对方身手、枪法上看出来者不善,顾不上解释,猛打方向盘拐向左侧岔路,同时按下车窗,将枪换到左手准备射击。 摩托车手似乎看穿杰森的意图,始终紧紧缀在车子右侧。杰森恼怒地骂了一句,干脆把其它三面车窗全部按下,一枪擦着方晟的脸打过去!摩托车手灵巧地闪到左侧,“啪”,又打碎左后视镜! 这下轮到杰森被动了,因为他在前面,主要靠两侧反光镜观察后面情况,此时尤如打掉他两只眼睛,只能看车内正前方的后视镜,但视野狭窄很多。 “嘎——”轮胎在路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杰森操纵车子急速倒车后大回转,试图撞击摩托车,未果后在马路中间扭起了八字舞,把罗世宽等人晃悠得晕头转向。 摩托车手不紧不慢紧紧贴在车后,象摆脱不掉的尾巴。 杰森不愧为fbi老牌特工,车子在他手里仿佛玩具似的耍得得心应手,时而横切,时而漂移,时而s型轨迹,就是苦了车里其他几个人,纪晓丹体质最弱,已被颠簸得呕吐不止,后排三人则紧握座位上的扶手,紧咬牙关强忍不适。 摩托车手驾驶技术也超炫,人车一体,玩杂技似的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甚至车子几乎贴近地面,完美躲过杰森的射击。 至此杰森心里明白碰到硬茬了! 他十分后悔今天的行动方案。fbi调查小组一行三人潜入银山后,透过各种渠道打听到方晟突然加强安全保护,上班期间都有特警全程值守,意识碧海那边传来消息,京都安全部门可能也介入此事。但fbi风格向来是不畏强手不畏困难,将任务放在首位,并未退缩,隐匿在市委大院周围耐心等待机会。 谁想到机会说来就来,傍晚本来准备回宿舍的方晟陡地改变计划,驱车直奔红河开发区,杰森等人精神大振! fbi有一半行动是在半路上,利用各种交通工具来完成!生活在“车轮上的国家”,普通平民都有娴熟出色的车技,何况fbi特工。很快,杰森制定了整套行动方案: 1、时间选择在方晟回途半路; 2、地点在路面宽敞无人,容易提高车速的车行路段; 3、考虑到会有其它车辆随行,必须出动卡车拦截; 4、为领导开车的司机经验丰富,不会轻易停车,还需要另一辆卡车进行逼停。 银山市属于经济发达的开放地区,大街上经常可见各种肤色的老外,但老外私下雇佣卡车司机拦逼正府牌照公车,这种事稍有点头脑的都不可能答应,没办法只能亲自动手。 杰森等人轻而易举偷了两辆重型卡车,两名助手各驾驶一辆,杰森则隐身在草丛里捕捉战机。 制定这样的行动方案,前提是不会碰到身手强悍的安全部门人员,否则三人分头行动无异于自断手臂。 此时杰森就大感头疼,既甩不掉如影如形的摩托车手,又舍不得放弃已落到手里的方晟。 从掌握的情况看,方晟很可能掌握詹姆士与爱妮娅之间的秘密,甚至,也是当事人之一! 作为fbi资深主管,杰森很了解詹姆士的性格为人。詹姆士二十多岁加入fbi,担任过内勤,也参与过外勤任务,能平安活到退休最大的优点就是稳健。詹姆士从来不怕麻烦,也不认为特工守则是世上最无聊最扯淡的规定,哪怕退休回家后,日常起居都严格遵守特工守则,例如从来不在偏僻荒凉的小路散步,天黑后不出家门,拆邮件前先用探测仪检测等等。 詹姆士唯一的弱点就是贪财,不过哪个人讨厌钱?严格来说也不算弱点,人类天性而已。 退休回家后,跟大多数fbi退役特工隐姓埋名不同,杰森仍住原来的家。因为他还想参与fbi组织的活动,顺便捞点外块。他总觉得那点退休金不够花,之前也在杰森面前发过牢骚。 跟外界想象的不同,fbi很多行动并不危险,只要做足安全措施跟逛街没有两样,唯一要求就是保守秘密。 fbi因为人手不够经常召唤退休特工参与行动,优点是他们熟悉行动守则和流程,而且守口如瓶;詹姆士喜欢参与的原因是酬劳颇丰,从不拖欠,行动结束就能收到支票。詹姆士最爱支票。 詹姆士参与的最后一次任务是监视来自碧海的省部级干部爱妮娅。 这是很常规的监视活动,通常fbi对入境的国外高层官员都会跟踪、监听,防止这些人与潜伏在美国的情报人员接头,或从事其它妨害美国国家安全的活动。 fbi内部评估爱妮娅的危险级别是“普通”,因为她是新晋省部级,且主管党务纪检系统,不涉及敏感的外交、经济、军事、重大工程建设等事务,所以交给已经退役的詹姆士监视。 在fbi看来,的确是一次很普通、常规而平淡的监视行动。 第597章全面搜救 然而那次行动后,发生了两件奇怪的事:一是詹姆士在报告里提到特制相机不见了;二是几个月后詹姆士突然飞抵香港,又突然失踪! 表面看两件事并无联系,但fbi从中嗅到不寻常的味道,立即成立调查小组排查相关线索,之后一连串若有若无的线索浮现水面: 爱妮娅并非官方指定代表团成员,而在最后一刻通过内部关系临时加入名单; 爱妮娅只到华尔街去了大半天,礼节性拜访了两位老朋友,其它时间都在妹妹家; 数年前爱妮娅妹妹一家旅居纽约,购置的房产位于相对偏远的街区,面积不大装修也一般,房款七十多万美元分三次付清,没借贷款。夫妻俩仅在街区超市打工,年收入不到十万,这笔钱显然来自国内; 经调查爱妮娅妹妹原在山里务农,年收入比在美国超市打工还低,仅凭自身经济实力根本不可能出国,更无力购房,至此钱的来源已不明而喻。 对于中国官员亲戚移居美国,fbi有过深入而广泛的调查,不外乎三种可能:1、安全需要,防止反腐涉及到家人安全;2、培养孩子,让子孙接受美国先进教育;3、转移资产,利用家人在美国投资逐步将国内贿金转移到国外。 爱妮娅单身未婚,在双江以廉洁守法著称,既没庞大的灰色资金,也无需要照顾的子女。为何让其妹妹全家移居美国呢? 调查期间爱妮娅妹妹全家突然以探亲为由回国,由于三相省开放程度低,爱妮娅老家渝河县处于深山之中更是封闭,信息极不透明,外国人别说打探情报,就是过去旅游都遭到极其严密的监视,此后爱妮娅妹妹全家便失去踪迹,再也没返回美国的家,那幢房子就孤零零闲置着,无人打理。 通过对她妹妹邻居以及夫妻俩工作的超市老板、员工走访,听说她赴美定居时有三个孩子,特别钟爱最小的儿子phoebe。爱妮娅也是如此,访美期间邻居多次看到她陪同phoebe嬉戏玩耍,还有两个孩子倒很少露面。 fbi由此推测詹姆士监视期间拍到不利于爱妮娅的照片,一时起了贪念,没按规定上交特制相机,而据此向爱妮娅勒索,交易地点就在香港! 詹姆士自恃经验丰富,身手不凡,孤身一人前往交易;爱妮娅怎甘心把柄落在fbi特工手里,必定派出精干人手伺机灭口。由此詹姆士失踪前在香港一系列奇怪的举动就合情合理了,想必交易完成后发觉有人盯梢,一方面多次变换住处想甩掉对方,另一方面布下陷阱,要跟对方决一死战。 从结果来看,詹姆士无异失败了。 那个至始至终没露面的高手非常精细,事后将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以杰森等人的技术和手段,在香港呆了一个多月居然毫无收获,不得不重新将目光投向爱妮娅。 软的不行,只有来硬的! 杰森想劫持爱妮娅强行逼供,令她招出事情真相。fbi虽然不便拿她怎样,但办案流程需要对詹姆士失踪有合理解释,至于如何追缉凶手,如何迫使中国正府惩戒爱妮娅,那是fbi和外交部的事,杰森懒得多问。 然而爱妮娅远比杰森想象的还谨慎,平时深居简出极少参与社会活动,出门必定前呼后拥大批人员随行,晚上从不去那些容易出乱子的娱乐场所,盯了二十多天居然没找到下手机会。之后爱妮娅更是凭借特有的精细识破办公室和住处安装了窃听器,索性来了个大检查,彻底断绝杰森的期望。 饶是如此,杰森通过收买爱妮娅的司机获悉一个重要信息:方晟与她关系暧昧,有可能是她的情人! 杰森立即联想到一个重要问题:爱妮娅为何对phoebe情有独钟?或许就是她和方晟的私生子! 杰森决定潜入银山劫持方晟,他是厅级干部,安全保卫方面级别远低于爱妮娅,机会应该更多些。 然而这会儿杰森才发现机会这个东西很难把握,当它砸到头上时,或许还显示另一面…… 小汽车和摩托车在路面上你来我往展开追逐,不知不觉来到空旷荒凉的村庄附近。前排纪晓丹已吐得元气大伤,基本处于半昏迷状态;后排司机还保持正常,方晟和罗世宽都大吐特吐,车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不过与绝望极点的罗世宽不同,方晟猜到紧追不舍的摩托车手就是鱼小婷,充满信心,他相信鱼小婷的实力! 这时杰森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经济开发区的道路是按市级标准修建的,但农村就不同了,一是宽度窄得多,只能勉强两车并行;二是质量差得多,表面上也是柏油路面,经过拖拉机、货车反复辗压后很快便坑坑洼洼。 杰森全部注意力都在车后的摩托车手身上,忽视了路面状态。高速行驶的车子突然在一个大坑重重一颠,车身顿时失去平衡,以45度角斜飞出去! 鱼小婷没料到杰森居然犯这种低级错误,把她也带到坑里,仓促之间来不及打方向,车身重重一震,瞬间形成的强大扭力和离心力将她狠狠甩到七八米之外! 一阵乱响,汽车落到田野里后再度弹起,翻滚四五圈后卡在两棵大树之间。车子前后排同时弹出安全气囊,将罗世宽等人紧紧陷在保护之中,巨大的冲击和惊吓使得除了杰森之外所有人都昏迷过去。 杰森受过防车祸训练,能在最危险的时刻做出自我保护动作并保持清醒。 巨震之后,杰森割破气囊艰难地爬出驾驶室,四下张望会儿,微微喘了几口气,迅速来到右侧连拖带拉把方晟拽出来,拿指铐铐住他双手,背起他快步往田野深处跑。 几分钟后,鱼小婷慢慢从河道里爬上岸,吐掉嘴里的泥土和草根,揉揉酸痛的关节,深呼吸数十下逐渐让大脑清醒过来,猫着腰展开搜索,不久便发现被杰森抛在两棵之间的小汽车。 鱼小婷将车里三人拖到安全地带,仔细辨认田间脚印后,持枪快速地追踪而去。 与此同时银山市委陷入有史以来最大恐慌之中! 罗世宽等人结束在红河管委会的会议回市区时,市委常委们陆续来到会议室准备开会。等了半个多小时,许玉贤开始皱眉头。旁边茅少峰看得分明,赶紧打电话给罗世宽,无人接听;再打给方晟、纪晓丹,还是没人接听;茅少峰有点慌了,最终打给司机,同样不接! 一定出岔子了! 茅少峰赶紧派人沿路查看情况,同时打给陈景荣询问罗世宽等人出发的准确时间、线路等等。话音刚落,那边终于回过神来的特警打来电话,报告保护方晟的车子被恶意拦截,罗世宽的车下落不明! 听到这个噩耗,许玉贤当场“咣啷”茶杯掉地,手指哆嗦着半天没能拿起手机。 太可怕的消息!载有市长、组织部长、常务副市长的车子遭到有组织的埋伏,生死未卜! 足足隔了四五分钟许玉贤才回过神来,咆哮着下令常委分头行动,查案的查案,找人的找人——连夜动员所有警察、公务员以及志愿者,人越多越好,要在怀疑失踪地区展开拉网式搜索,找不到人不准收队! 十多分钟后,红河管委会搜救队发现第二辆卡车,可怕的猜想终于得到证实:这是一次有预谋、有组织的劫持行动! 劫持三名市委领导的目的是什么?与刚刚平息的群体事件有无关联?许玉贤越想越心寒,不得不立即向省委相关领导报告。 第一个电话打给于道明,许玉贤用沉痛的语气说:“于省长,我没保护好方晟……” 肖挺、何世风等省委领导得知后异常震怒,认为劫持行动证实了上午围堵省正府大门、傍晚红河群体事件以及明天即将举行的上访并非偶然,背后确有一股恶势力在策划、推动和串连,正府坚决不能手软,必须重拳出击打掉这个煽风点火的团伙! 省委指示省公安厅领导会同刑警大队第一时间赶往银山协助查案,于道明与于云复紧急商讨后,让省厅十处将消息转达给反恐中心白翎和双江军区容上校。 白翎率领的反恐小组刚刚抵达潇南,接到紧急通知后脚不打停驱车直奔红河;与此同时经过黄将军特批,军区特种部队小分队五分钟内完成集合,登上直升飞机呼啸而去! 晚上十点钟的时候管委会成为一座军营,匆匆赶到的于道明亲任搜救指挥部总指挥,协调各路人马展开全面搜救。银山通往周边地区的陆路、水路都被封锁,火车站、客运站戒备森严,出入旅客都受到有史以来最严苛的盘查。 搜救分三个方向同时进行:东面,也是指挥部判断最有可能的方向由白翎亲自率领反恐小组为主力;南面是严华杰的刑警大队负责;西面则是银山刑警大队深入搜索。 “大家必须竭尽全力,活要见人,死要……”于道明担心不吉利没继续说,旁边省市两级领导心里都沉甸甸的。 煽动工人有组织有系统地闹事,劫持多名市委领导,性质已上升到震惊全国的政治事件,一旦处理失当,不知多少官员乌纱帽落地,多少官员前途受累! 第598章巅峰对决 鱼小婷的意外出现打乱了杰森的部署,行动方案被搅得一塌糊涂,原先与两名助手商定的会合地点已找不着方向,事先安排好用于转移、逃逸的几辆车子也都没用上。 fbi对执行任务时发生突发事故有明确而具体的规定,其中一条是当小组成员不能在约定时间赶到会合点,其他成员必须及时撤离,严禁自行组织营救或原地等待,避免更大损失。 背着方晟一口气跑了两公里多,杰森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但凭特工的敏锐嗅觉,他感到后面有人追踪,因此一刻也不敢逗留,苦苦思寻脱身之计。 以杰森的身手,倘若孤身一人根本不畏惧任何对手:他在西亚跟中东极端恐怖分子交过手;在北非与宗教狂热分子周旋过;和英国情报六处、以色列摩萨德等国际顶级特工合作中丝毫不落下风;与克格勃较量多次也无败绩。 如果说詹姆士只是资深特工,那杰森就是资深特工里的优秀特工!他敢只带两名助手深入内地查案是有底气的,底气来缘于自身实力。 但身上多个累赘,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尤如孙悟空上了紧箍咒,实力顶多只剩下六成。现代战争设计的武器、炸弹、地雷,尽量不致命而只让对手负伤,这样战友们必须全力救助、转移伤员到后方,从而牵扯部分战斗力。 杰森深知活捉方晟的机会来之不易,不加以利用的话以后再无可能,因此当务之急要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拷问一番,得到想到的东西后再设法逃亡。 路过一个小村庄,他偷了辆客货两用车在乡村小路上高速行驶四五十公里,进入潇南市郊区农村。 潜伏在农舍后面的草垛里,透过望远镜看到远处高速公路上警灯闪烁,全都是开往红河方向,杰森心中稍安,知道自己悄然穿过了重重防线,尽管不清楚摩托车手目前的位置,估计至少有两三个小时空隙。 来到远离农庄的蔬菜大棚中间,杰森将方晟往地上一摔,冷笑道:“别装晕了,我知道你清醒得很,一直在观察位置。” 方晟自知落到fbi之手决无侥幸脱身之理,索性撕破脸皮道:“你逃不掉的,这会儿不单银山,连同潇南在内都全面封锁了,如果杰森先生愿意在这儿定居,我很乐意帮忙。” 杰森道:“多谢方先生,我很喜欢自己在华盛顿的乡间别墅,暂时没有定居中国的想法。时间很紧张我们直说吧,关于詹姆士失踪,你了解多少?” “我的印象里从没这个名字。” “爱妮娅呢?” “我的朋友,也是合作伙伴,我俩的关系很好。” “好的程度足以生下一个儿子,叫phoebe!”杰森紧紧盯着方晟的眼睛,“私生子给你们带来了麻烦,不得不送到美国,谁知被詹姆士察觉了,以此要挟爱妮娅。双方约定在香港交易,爱妮娅派人杀詹姆士灭口,这就是整件事的经过?” 方晟耸耸肩:“杰森先生的故事编得天衣无缝,还用我说什么?” “我需要核实一些细节,譬如杀害詹姆士的人是谁?詹姆士尸体怎么处理的?phoebe目前在哪儿?” “杰森先生,我想这样回答,”方晟正色道,“对你所问的问题我一无所知,如果你使用违反人权的方式逼供,那么我所说的话都不是真的。” 杰森狞笑道:“我想你低估了fbi的手段,在某种特殊情况下,人的恐惧和求生本能使他不得不说实话。方先生,我不想那么做,真的。” “我觉得你会一无所获……” 话音刚落杰森突然在方晟后颈部位打了一针,之后药效迅速发作,一股尖锐的刺痛从脑部开始向全身蔓延,这是方晟从未体验过的痛,痛到骨髓深处,忍不住想抓烂衣服、抓破皮肤,伸到五脏六腑里继续抓;最难受的是大脑深处,仿佛千万根针在里面搅动,刺得耳朵里突突直响,眼球突出,鼻子开始流血。 “phoebe在哪儿?”恍惚间杰森声音份外柔和,“回答正确就不疼了,我保证。” “他……”方晟头一回发现自己的意志如此薄弱,才痛了这么会儿就忍不住要说出实情。 “不说会更疼,”杰森的话似有催眠作用,“phoebe在哪儿?” 生不如死的煎熬让方晟快崩溃了,吃力地说:“他在……在……” “在哪儿?” 杰森低下头想听得更清楚些,与此同时“扑”一声,子弹贴着他头皮擦过去! 真是命不该绝!杰森惊出一身冷汗,立即团身向前扑倒,果不其然又是“扑”,第二颗子弹再度擦身而过。 杰森落地瞬间已判断出对手所处的位置,也猜到那个阴魂不散的摩托车手又来了,当即出枪、射击、再翻身转移,动作一气呵成! 小婷来了……方晟惊喜想道,随即被搅得死去活来的刺痛弄得意识模糊,喃喃道:“phoebe住在……” 此时杰森已顾不上聆听,在田地间边翻滚边与鱼小婷对射。两人均是身经百战的顶尖特工,枪法、应变、机智均为业内楚翘,今夜真算得上针尖对麦芒,一场特工之间的巅峰对决! 你来我往中将蔬菜大棚打得千疮百孔,方晟则痛得蜷成一团,牙关咬得格格直响,双手若非被铐早将衣服撕得粉碎。这剂药最歹毒之处就是不让中毒者昏厥,始终在清醒状态下感受痛楚。 运动间杰森始终摸不透鱼小婷的真实身份,这就带来一个困惑:能否将方晟作为人质逼对方就范? 特工跟警察不同。警察的行动准则是生命高于一切,而特工是任务高于一切,因此发生歹徒挟持人质时,警察会放下枪耐心谈判,特工则在击毙歹徒的前提下尽量保证人质安全。 杰森对自己的性命看得很重,也清楚必要情况下甚至可以投降,剩下的事交给外交部门处理。万一在枪战中失手,想必中方很愿意交出一具尸体,而fbi则如释重负没泄露机密。 杰森不敢冒险。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杰森预感一枪击毙对手的希望渺茫,除非自己付出一些代价。查案的事以后再说吧,赶紧摆脱眼前难缠的对手,抢在大部队包抄之前顺利逃逸! 杰森边打边撤,鱼小婷也无纠缠之意。相对杰森而言,她更不愿意碰到白翎为首的反恐小组,杰森有强大的fbi为靠山,她什么都没有,一旦被捕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她不清楚此刻方晟的状况,很担心杰森下的是无解之毒,因此必须抢在第一时间送到医院稀释毒素。 两人越打越远,最终杰森滚入田边沟渠,贴着沟底匍匐前进。鱼小婷虚晃两枪快步来到方晟面前,抱起他哽咽道: “你怎么样了,方晟?” 方晟已痛得辨不清说话者身份,仍在自语:“他在……他在……” 鱼小婷摸摸他的脉搏,查看舌苔,不容分说背起来直奔隐藏在几百外的摩托车。 从草垛里推出摩托车,将方晟横卧在车前,正准备发动蓦地有人喝道:“不许动!” 紧接着四下钻出七八名手持微型冲锋枪的特警! 鱼小婷血液凝固,缓缓举手,眼睛不停地四下打量,考虑如何猝然拔枪杀出一条血路! 因为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落到军方或白翎手里,否则必定死路一条! 最前面两名特警见她举手微微松懈,使个眼色,大步上前准备接过方晟,然后盘问她的身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叱道:“停住!” 两名特警收住去势,鱼小婷心里哀叹一声,脚尖踩住草丛里的砖块。原本只须特警再向前半步,她便将砖块踢中其中一人额头,同时拔枪击中身后两人,霎时冲到五六米外的草垛后面! 这时严华杰越众而出,冷峻地目光上下打量鱼小婷。 鱼小婷身份隐秘,尽管从江业起在方晟身边近两年,但向来没有公开露面,方晟也从未将她介绍给朱正阳等朋友。不过严华杰干的是警察这行,焉有不知鱼小婷之理?早早设法弄到鱼小婷的照片并铭记于心。 刑警大队负责的这个方向一路追踪到小汽车和摩托车追逐的痕迹时,严华杰便判断追击者有可能就是鱼小婷,除了她,任何人首先都会向上级报告,不可能默默紧追不已。 碰到我是鱼小婷的运气,也是方晟的运气嗬!严华杰暗暗想。 对视片刻,严华杰问道:“你是村子里的人吗?怎么发现他的?” 这是明摆着为鱼小婷开脱,外行都看得出她一身劲装,腰间鼓鼓囊囊藏了武器,起码也是会家子。 鱼小婷沉默会儿道:“我到附近庄子收购蔬菜,凑巧看到有人倒在路边,看他难受得很可能中了毒,想送他去医院……” “中毒?”严华杰脸色大变,下意识向前迈出半步又刹住,挥挥手道,“摩托车太慢,我用警车送,感谢你的好心,你可以离开了。” 两名特警惊愕地看着大队长,鱼小婷也愣住,然后道:“好,我交给你。” 第599章果断击毙 严华杰主动将手枪交给身边特警,空手一步步上前,从她手里接过剧烈颤抖、面若死灰的方晟,以极其轻微的声音道: “快走!” 鱼小婷会意,当即飞跃上摩托车,发动后疾驰而去。 看着她的背景消失在夜幕里,严华杰道:“留两个人护送我去省一院,其他人继续向前搜索,记住保持高度戒备,随时防止枪战!” “是!”特警们齐声应道。 警车呼啸在高速公路上,严华杰看着被剧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方晟,焦灼地命令道:“快,快!” 然后打电话向于道明报告,于道明一连说了七八个“好”,然后问是否安危无恙,严华杰如实说中了一种未知的毒,目前生命垂危。于道明沉声说我立即通知省城沿途封锁街道,给你腾出通道,另外医院那边也会集中最好的急救专家,你越快越好! 警车进入省城果然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省一院大门口,担架早在那儿候着,手术室也安排到位,汇集省一院医术最精湛、经验最老道的急救专家、护士已做好术前准备。 看着方晟被推进手术室,严华杰这才放下心来,抹了抹额头厚实实一层冷汗,后背也被汗浸透,相当于经历了一场激烈运动。 见大队长情绪平息,特警小分队队长壮着胆子轻声问: “严队,刚才的事儿吧……我琢磨琢磨还是有点奇怪,那人看上去虽然对方部长没恶意,可身上明显携带了武器,很可能参与了刚才激烈的枪战,为什么不拿下来核查身份?” 严华杰道:“我们此行任务是什么?” “救方部长,然后……” “对,首要任务就是救方部长,其它都不重要,”严华杰道,“方部长的身体状况很差必须尽快送医院急救,我们不能被扯住精力。再说了,之前我们遇到罗市长、纪市长时他们怎么说?” “劫持犯是个老外,身高一米八左右。”小队长答道。 “那我们遇到的人象吗?既然不是劫持犯,哪怕她是在逃犯身负重案,今夜的情况也得暂时放过。你们认为她高举双手是准备投降么?我走过去时看到她脚尖下踩着砖块,左手腕间闪动飞刀寒光,加之她出枪速度可能很快,如果猝起攻击,至少要倒下三四位兄弟!” 经严华杰提醒,回想当时的场景小队长倒吸口凉气,自言自语道:“很有可能啊……不过她真会那么厉害么?” 严华杰暗想她比你想象的还厉害十倍! 没过多久于道明、许玉贤等人匆匆赶到,二十多人都挤在手术室门口听严华杰详细回报搜寻到方晟的经过,当听说最初救下方晟的是个黑衣女子,于道明与许玉贤不为人察觉地交换下眼神,心里同时想到一个人,因此当严华杰解释为何放黑衣女子走的时候,于道明表态道: “严队长决策正确,纵使那个女子有问题也要先送方晟去医院,两者权衡取其轻嘛!” 常务副省长的话等于为严华杰做了背书,今后公安厅内部不便追究他当场释放犯罪嫌疑人的行为。 接下来是省一院副院长亲自向于道明回报初步检查情况:经检查方晟颈后有针眼,说明毒剂是针式注射直接融入血液,血相等常规指标出现异常,患者有狂躁、焦虑、恐惧和幻觉,身体出现脱敏反应…… “有没有可靠的急救方案?”于道明愈听愈心惊,打断他的话问道。 “毒剂成份仍在紧急分析中,目前先输入镇定剂让方部长进入保护性睡眠,初步计划是血液透析和部分换血同步进行,当然能找到解毒良方更好……” “辛苦各位了,”于道明点头道,“从手术室到病床实施一级警戒,这项工作由严队长负责。” “是!”严华杰自然责无旁贷。 这时许玉贤接到电话,白翎率领的反恐小组在潇南郊区西北角发现杰森的行踪,双江军区特种兵已乘坐直升飞机紧急增援,展开抓捕行动! 接受任务指派后,白翎和严华杰都在第一时间赶到两辆卡车事发现场,简短会商后认定是有预谋的劫持,私底下白翎透露fbi情报专员的机密,从作案风格看极有可能是那帮人的手笔。之后两人临时决定暂时合并成一队,沿着小汽车的车辙追踪,不多时发现多了辆摩托车! 白翎内心翻腾,以她的目光岂有看不出是鱼小婷之理?怨恨的同时又有几分懊恼,因为几天前反恐中心已得出对方要潜入双江的判断,但白翎抵达潇南后忙于补充装备、搜集情报耽搁了时间,另外也确实没料到对方这么快下手,没能在第一时间保护方晟的安全。 追踪到村庄附近的田野,发现卡在两树中间的小汽车后,很快找到仍处于昏迷状态的罗世宽等三人,经过急救,他们苏醒后断断续续提供了几点线索: 一是劫持者叫杰森,老外,精通汉语,携带有手枪; 二是他暗中组织策划了红河群体事件,与省城上访闹事也有关联; 三是杰森知道方晟的名字。 严华杰赶紧向于道明报告后安排人员送他们到银山医院,然后与白翎商量下一步方案。 凭借多年实战经验,白翎分析出鱼小婷在这场意外中受了伤,也看出双方追逐的大致方向,但她清楚地知道,倘若自己碰到鱼小婷很可能按捺不住,而且身边这班反恐队员眼里都揉不得砂子,绝不可能让自己网开一面。反复权衡后让严华杰继续追击,她则率领反恐小组绕到前面“包抄”。 严华杰对她的安排心领神会,并无异议。 本来玩的是捉放曹,谁知“包抄”居然歪打正着,反恐小组绕到潇南郊区西北角时正好与驾车高速潜逃的杰森撞了个正! 杰森沿着沟渠跑了两三公里,靠近乡镇时偷了辆车,打算在绕城高速强闯路障,插到五公里外的铁轨,“搭乘”路过的高铁逃离双江。把守路障的警察没料到杰森亡命般强闯,眼睁睁看着车子旋风般过去,几分钟后白翎的车队刚好抵达,问明情况后全力追击,并联系容上校空中支援。 杰森偷的是辆旧车,没多会便被白翎追上,反恐队员两个点射打爆轮胎,杰森只得在车子失控前纵身跳下路边陡坡,白翎等人也弃车紧追不舍。双方在杂草丛生的荒野中展开追逐战,还得时刻防止对方的冷枪,不过反恐小组有七人之多,武器精良火力很猛,围堵之下杰森的活动范围越来越窄,眼看前方是一览无余的平原,杰森一筹莫展。 偏偏这时空中响起隆隆的声音,周身墨绿的军用直升飞机灵巧地降落在前方,全副武装的特种兵鱼贯而下立即组成散兵形,正好挡住杰森的逃路! 前有阻截后有追兵,杰森顿时陷入绝境! 杰森是很识时务的,果断从口袋里掏出白帕用力挥舞,大声喊道:“我是美国公民,我请求立即联系美国大使馆,保护我的合法权利!” 反恐队员犹豫了,请示道:“白主任怎么办?” “狙击手准备!”白翎轻声吩咐道,转而提高声音道,“请出示证件,请出示证件!” 杰森掏出护照晃了晃,叫道:“我叫杰森,我是美国公民!” “露头了!”狙击手道。 白翎果断道:“击毙!” “卟”,杰森应声倒地。 白翎等人过了四五分钟才小心翼翼围上去,见杰森仰面朝天,前额有个血洞,手里紧紧握着护照。白翎拿起护照看了会儿顺手塞进兜里,命令道: “拍照。” 照片上杰森右手握枪,左手却没了那本护照,看上去是持枪拒捕的样子。反恐队员们会意,连续多角度拍了很多张照片,留做今后跟美国人扯皮的证据。 当夜躲在潇南与红河交界的两名助手听到枪声,也通过种种渠道得知事情闹得很大,心惊胆战之下连夜逃离双江,从碧海搭乘飞机回到香港,再转机去华盛顿fbi总部。 白翎等人收兵后直奔省一院,在手术室门口与京都方面紧急联系,确认fbi的确研发了某种用于审讯的药剂,使审讯对象在极度疼痛下产生恐惧绝望的情绪,继而吐露实情。 听到这里白翎暗自庆幸果断击毙杰森,倘若方晟把掌握的秘密悉数说出来,不知要掀起何等惊涛骇浪,给当前暗潮汹涌的时局带来多大变数! 有关部门并说这种药剂并无解药,只有采用大剂量镇定剂、镇痛剂逐步缓解,等药剂自然排出体外,当然这个过程比较漫长,因此可以进行血液透析等医学手段加速毒素排泄。 “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啊。”白翎不满地嘀咕道。 于道明综合各方信息,同意省一院副院长的医治方案,紧接着许玉贤连夜组织人手撰写情况说明,赶在周日上午九点前交到省委,事关重大,省委常委要对报告进行讨论然后才能上报给京都。 击毙fbi特工是非同小可的事件,估计外交部也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 第600章完美掩盖 一般来说即使两国交战都不杀特工,既是情报界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是刺探、掌握对方情报机密的需要,活捉的特工被榨取剩余价值后用于交换,当然被俘特工归国后也不会再启用,通常发配到偏远荒僻的地方呆着。因为情报界默认特工被俘绝对扛不住严刑逼供,出卖本国机密在所难免。所谓双面间谍,说穿了就是仍有利用价值的被俘特工,其实双方都不信任他。 周日下午美国国务院气势汹汹紧急召见中国驻美大使,提出最严厉的抗议,理由是美国公民赴华旅游兼商务考察途中遭到警察无理由枪杀,要求中方给予明确说法,切实保障美国在华公民的人身安全! 周日晚上中国外交部召见美国驻华大使,提交杰森被击毙的现场照片和相关材料,严正作出两点声明: 一是有证据证明杰森参与策划了当天工人在省正府大门前闹事,以及傍晚红河群体事件,他还伙同两名美国人(已逃逸)有预谋、有组织地绑架银山市委领导共三人,以及一名司机; 二是杰森对银山组织部长方晟注射毒剂,并在警方抓捕过程中开枪拒捕,导致枪战中被击毙。 听到国务院反馈的两点声明,fbi总部惊愕不已。杰森对方晟进行逼供是在情理之中,那天傍晚的行动本身就针对他,但怎会扯上工人群体事件呢?两名助手坚决否认与任何工人有过接触行为,更谈不上组织、策划,绑架方晟时顺带罗世宽和纪晓丹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的状况根本来不及单独拉出方晟。 然而以巧合来解释未免说不过去。 方晟作为官方代表刚刚化解了红河群体事件,旋即被杰森绑架,此外还有代表市委协同指挥的罗世宽和纪晓丹,面对国务院官员的质问,fbi也觉得词穷。 fbi不想透露杰森等三人此行的真正意图,毕竟詹姆士的死对fbi来说很不光彩,涉及到无安全措施雇用退役特工、利用情报勒索,而且作为情况主管部门,事后几个月才发现特制相机失窃,期间竟无人关注过詹姆士的报告,不能不说是fbi重大丑闻。 家丑不能外扬,fbi当然拒绝透露杰森为何有这趟中国之行。 fbi与国务院反复斟酌,再度发出外交照会,指出中方两个技术性错误:第一,根据杰森助手提供的火车票,他们一行从碧海抵达银山只有短短三天,且活动轨迹仅限于市区,怎可能参与策划工人在省正府大门前和红河闹事?第二,杰森是前额中弹身亡,美方有理由怀疑他并非拒捕,而死于远距离狙杀。 中国外交部经过讨论和蹉商,作出如下解释:杰森等人在银山确实只有三天,但之前在碧海呆了两周时间,当下网络、通信技术高度发达的情况下,距离并不是解释犯罪外因的理由;至于远距离狙杀问题,当时是有狙击手参与追捕,且杰森中枪倒地时右手紧握手枪,证明有过拒捕行为。 双方你来我往隔空交手七八个回合,最终嘴皮子都说累了,反正这类外交纠纷屡见不鲜,通常都没有结果。总之中方坚信杰森在群体事件里扮演了不光彩角色,美方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最终也不了了之。 就在外交仗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方晟昏睡四天后终于醒来,睁开眼便看到欢欣万分的白翎和严华杰。 刚微笑了一下,全身又传来那股熟悉的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啊唷”叫了出来。白翎连忙叫道: “护士,给他打止痛针。” 护士歉意道:“许主任说毒剂已排得差不多了,会有点痛但得忍住,不适宜用大剂量安定和止痛药物。” “可我一秒钟都忍不下去……”方晟呻吟道,实在被这种钻心附髓的痛折磨怕了。 白翎上前道:“我帮你揉揉……” “别,你那手劲越揉越疼!” 严华杰在旁边只是笑,然后说了一句话便将方晟的注意力转移过去:“方部长记得谁把你从杰森手里救出来的?” 方晟一扫病房,除了严白两人只有个护士,正专心致志玩着手机游戏,遂反问道:“谁送我来医院的?” “我。”严华杰道。 “你没遇到救我的人?”当时方晟意识模糊不清,压根不记得发生什么事。 严华杰含蓄笑笑没吱声,白翎不满地说: “你俩打什么哑谜?有话直说呗。” 严华杰为难地啧啧嘴正待说话,外面有人敲门,许玉贤等市委领导来看望方晟。 要说许玉贤这几天也是头大了十倍。方晟昏睡不醒,纪晓丹惊吓过度高烧不退,罗世宽因为在冷湿的田地里躺的时间过久,引发了风湿痛等老毛病,三位常委同时住院创下银山罕见记录,为表示市委关怀,许玉贤每天得跑三家医院。 此外省委省正府那边没完没了的材料都是关于红河群体事件,从各个角度了解情况,现在许玉贤看到“群体事件”四个字就要吐。 寒暄一番后许玉贤等人前脚刚离开,于道明赶到。见常务副省长进来,白翎和严华杰知趣地回避。 “还难受?”见方晟面色痛苦,额头满是冷汗,于道明关切地问。 “有点……护士不肯打止痛针。” “防止药物依赖,这事儿得听医生的,”于道明说着在床边坐下,“那天夜里的经过能回忆起来?” 方晟摇摇头。 “那就算了,一切以事实为依据,口说无凭啊是不是?”于道明半隐半露说。 方晟心一动,知道于道明暗示别把鱼小婷出手的事说出来,点了点头。 “本来省委要追究陈景荣在红河群体事件中的责任,但由于查知国外势力在背后掀风作浪,似乎不能全怪他,只打算从轻处理,这家伙躲过一劫,运气真好。”于道明叹息道,似乎对陈景荣也很不待见。 把杰森的劫持行为与群体事件挂钩是方晟的神来之笔,妙就在妙在罗世宽和纪晓丹听得分明,而杰森却没当回事,加之鱼小婷追了上来,始终无暇辩解。 这样的好处是层层级级都信以为真,因为美国人向来热衷于搞和平演变,煽动民众闹事以达到动摇正府领导基石的目的,在东欧、北非、西亚都有类似事件上演。杰森出手的时机太巧合,偏偏劫持的不止方晟,还包括罗世宽等参与协调的市领导,使得大家更加深信不疑。 就连美国国务院都怀疑fbi在说谎。 从而完美掩盖了杰森来银山的真实用意,使得方晟与爱妮娅的秘密继续深埋于重重掩护之下。 不过陈景荣居然成为此事的受益者,倒让方晟哭笑不得。 “虽说杰森在幕后煽动,但陈景荣处理手法过于简单粗暴直接导致事态恶化,从轻处理说不过去吧?”方晟不满地说。 “上面有人压着呢,还有,关于红河管委会新大楼的规划,也有电话明确要求省里支持。” 方晟嘴巴张得老大,一时间忘了难熬的疼痛,半晌才说:“二叔去过红河吗?” “那天晚上为组织营救,我在红河管委会办公楼现场指挥的。” “那么一幢楼三十多人办公没问题吧?” “绰绰有余。” “他想盖三十多层的大楼,莫非一人住一层?” 于道明叹道:“亏你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还悟不出当中的玄机?大楼有没有人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把楼盖起来。” 方晟沉默半晌,道:“银山市常委会不会通过的。” “别人都可以反对,你不行,”于道明正色道,“陈皎帮过你,于情于理你都不能正义感泛滥,表决时投反对票,况且省里已有人给许玉贤打过招呼,其它常委说没说我不清楚,总之有许玉贤的态度摆那儿通过并非难事。” “唉……” 于道明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不觉好笑,拍拍他的肩,不料方晟大叫一声“疼”,赶紧缩手道: “多少干部希望我拍他们的肩,你倒好,拍了还嫌疼。陈景荣的事别多想,本来就跟你无关,红河群体事件你也出了风头,这一页翻过去吧。” 接下来于道明东扯西拉尽谈些闲事,迟迟不走,方晟有些奇怪。常务副省长的日程安排掐到分钟,探视不过尽领导和长辈的情分,何必耽搁这么长时间?转念一琢磨恍然大悟! 小牛规划的美容院已经开始筹建,就等方晟跟红河管委会打招呼!以于道明的身份自然不好意思催促,只有看方晟的悟性了。 遂轻声道:“过会儿我打电话给小牛说明一下情况,过两天等红河那边消停了我会跟吴主任打招呼,尽快了结此事。” 于道明如释重负,声音也压得很低:“之前我跟她说过,有点不太相信,认为没这么巧,正好应该出面的时候人住了医院……” “我来解释,”方晟听出于道明跟小牛还有联系,心里暗笑,“我是局长嘛,他们都相信大干部的话。” “瞧你神气的。”于道明气道。 于道明刚离开,爱妮娅出乎意料出现在病房门口,这下白翎和严华杰还得乖乖站在外面,因为两人都明白她才是此次事件的根源。 第601章两年空窗 “阶段性了结。”方晟见到爱妮娅后笑着说。 此次fbi吃了这么大瘪子,虽说心有不甘但短期内不可能再派人前来,因为外交部给杰森扣的帽子是“煽动、策划**”,涉及国家安全和主权完整,今后再碰到类似情况绝对不会手软。 杰森被击毙就是明证。 爱妮娅谨慎地围着病房走了一圈,又推开窗户看看,然后才坐到床边,低声道:“不得不承认把杰森跟群体事件挂上钩是着妙棋,亏你有急智。白翎还有疑心吧?” “那天夜里疼得意识模糊,后来发生的事真不是很清楚,”方晟沉思道,“出手救我的肯定是鱼小婷,但她跟杰森交手的经过、怎么脱身一概不知……” “杰森死在白翎反恐小组之手,当时我就很奇怪鱼小婷哪去了,当然以她的身手以及对银山、潇南两地熟悉程度,穿越重重防线也非易事,”爱妮娅道,“会不会白翎故意放水?” 想到白翎和严华杰欲言又止的模样,方晟道:“唔,不排除这个可能,她向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没准暗地里放鱼小婷一马。” 爱妮娅似笑非笑:“两位爱妃握手言和,对你是利好消息。” “又来了!这回要不是鱼小婷鞍前马后舍命相助,你的事儿真悬。” “我的事也是你的事,”爱妮娅刺了他一句,旋即道,“我今天来就为鱼小婷,方晟,是该从根本上解决麻烦的时候了。” 方晟明白她的意思,问道:“你觉得怎么办?” “我有朋友在总参工作,透露鱼小婷那个系统其实不打算深究,反而是白翎主持的反恐中心锲而不舍,闹得大家都很为难。她的意思是要打破目前僵局,必须有人通过正式渠道提交书面报告阐述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然后有关部门顺驴下坡撤销通缉令……” “跟我想到一块了,但说起来容易真正实施很难。” “那是当然的,每个环节都得找到正确的人招呼到位,还得排除意外干扰,”爱妮娅扳着手指道,“首先鱼小婷那个系统负责人是樊伟,樊家新生代子弟,白翎娃娃亲对象,这一关非得樊红雨出面疏通……” “胡说……” “都到这一步了还藏着掖着干嘛?我俩什么关系,你是phoebe爸,我是phoebe妈!你跟樊红雨说白了不就是有个孩子嘛……” “嘘!嘘!”方晟脸都吓白了,连连禁声道,“白翎在外面守着呢,你想谋杀亲夫,让我死无葬身之地不成?” 爱妮娅笑得前俯后仰,轻笑道:“你的胆子愈发小了,有严华杰在旁边她好意思偷听?好吧,我不深究你到底是不是樊红雨儿子的亲生父亲,但通过她找樊伟总没问题吧?” “有白翎那层心结,樊伟又知道我跟鱼小婷关系特殊,是否同意还在两可之间。” “那要看樊红雨努力程度了,凭你俩的关系她会非常认真。” 方晟不置可否:“继续说。” “接下来就是谁打那个报告的问题,”爱妮娅道,“从公开信息看,第一时间送你到医院的是严华杰,由此推测他跟鱼小婷见过面并轻轻放过……” 想起刚才严华杰遮遮掩掩的样子,方晟道:“应该如此。” “白翎击毙杰森固然是大功一桩,但真正扭转局势的是鱼小婷,若非她及时出手,你、罗世宽等人生死难料,我俩的秘密也将***,因为没人熬得过fbi逼供!”爱妮娅道,“对于官方来说,鱼小婷才是阻止杰森继续煸风点火、为害双江的头号功臣,这一点严华杰是目击证人。” 方晟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让严华杰写报告?” “只有他出面作证,你获救的谜团才会解开,更是杰森仓惶而逃被白翎击毙的直接原因,否则凭杰森的身手和经验应该找到更安全的流窜方式,而非强行闯关去跳火车。” “只要有合理、正当的理由,严华杰没问题。” “从这次被劫持的经过看,你的确离不开鱼小婷……她跟白翎不同,白翎久蛰思动,鱼小婷属于心如止水,把你的安危视为人生目标的类型。” “极不恰当的比方,”方晟转念道,“爱妮娅,关于phoebe我觉得应当采取双盲措施,别在德国了,重新我不知道的挪个地方,这样日后再落到fbi手里也没关系——即使我亲口承认跟你有私情,找不到phoebe也没辙。” 爱妮娅平静地说:“我已经这样做了……我姐姐根本不在德国,而是从慕尼黑转机,具体落脚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做得对,”方晟赞赏道,“phoebe隐匿得越深我俩就越安全,我有预感,fbi不会善罢干休,肯定暗中锲而不舍深入调查。” 她凝视他,目光渐渐柔和:“都怪我不好,一时冲动决定生下phoebe;错误的根源在于那次大山之行,本来不是真的新婚之夜,我忘情了……象我这样理性冷静的人不该犯那种低级错误的,可……那夜你让我销魂,头一次体验到做女人的甜蜜,我很想紧紧抓住那个瞬间,我彻头彻尾错了……” 这是大山之行后爱妮娅头一回敞开心扉,如实述说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方晟紧紧握住她的手,诚恳地说: “因为我喜欢你说‘咱家’,喜欢大山纯朴而真挚的情感,当时我也忘了是在演戏,完全融入爱家女婿的角色。我跟不少女人好过,但那种仪式感的新婚之夜之前只有赵尧尧,和你是第二次……phoebe会是很聪明很顽皮的男孩,集合我俩的优点,但愿日后他成长为睿智而可怕的政客,去危害欧美政坛!” 听到最后一句爱妮娅忍不住笑了起来,良久伤感地说:“真想亲手抱抱他,吻他带着汗味的额头,可前车之鉴,以后再也不敢随便出境了,顶多……让我姐借旅游机会回国,还得慎之又慎。” “我只见了照片,都没亲手抱过,枉负爸爸之名。”方晟幽幽道。 爱妮娅白了他一眼,刺道:“你抱过樊红雨儿子?只晓得抱儿子妈吧。” “好啦,危机已经过去,接下来你该理理自己的仕途了,”想起姜姝警告的话,方晟道,“之前与詹姆士的联系,后来杰森找到碧海,连白翎都掌握的情况,中组部会不知道?” “你听到什么风声?”爱妮娅敏感地问。 “坐在家里就能想到。” “唉,自从生下phoebe,我似乎满脑子都是他,过去锐意进取的上进心没了,也不在乎个人利害得失,生育对女人的消极影响不可小觑,”爱妮娅定定出了会儿神,“杰森的死至少能带来两年空窗期,我要抓紧时机努力一把,争取到最有利的位置!” “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方晟欣然道。 爱妮娅看看表,起身道:“我该走了,时间太长白翎会生气的,以后电话聊——短期内不再有人监听了。” “等等,”方晟躇踌会儿道,“难道从没想过重温新婚之夜的激情?” 爱妮娅皎白的脸庞泛起一丝红晕,咬咬嘴唇道:“等机会吧。” 她离开后只有白翎单独进来,严华杰回厅里开会去了。 “两人鬼鬼神神谈了些什么?”白翎问道,“坦率说吧,你我都知道群体事件根本不关杰森,他来银山就是想从你身上得到爱妮娅的秘密,对不对?” 方晟索性闭上眼不予理睬。 白翎不依不挠道:“爱妮娅的秘密可能跟你有些关联,否则鱼小婷不可能豁出命来跟詹姆士交手,我承认鱼小婷非常厉害,但面对fbi老牌特工谁也没有取胜的把握。之后杰森来到碧海,鱼小婷又冒险潜回银山,就是担心你成为下一个目标,对吗?” “你晚了一步。” “晚什么?”白翎怔了怔。 “你应该趁杰森给我注射的药剂毒性没褪时拷问,我很可能支撑不住的。” 白翎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他道:“方晟啊方晟,你最让女人们放心的就是守口如瓶,或许真该让杰森好好折磨你一顿!” 白翎在医院陪到傍晚乘飞机回京都,晚上严华杰再度来到病房,摈退护士后仔细述说了遇到鱼小婷的经过。 方晟斟酌再三,问道:“公安厅内部对于你当场放走她有无异议?” “有,我的解释是救人要紧,避免节外生枝,虽说还有个别党组成员认为不妥,但有于省长的话做挡箭牌,也拿我没办法。” “按内部程序是不是还要复查?” “大案要案要做现场还原嘛,纯粹走流程而已,”严华杰目光闪动,“你有什么想法?” “能否通过复查揭开鱼小婷从杰森枪下救我的真相,专门形成内参上报给有关部门?” “你想帮鱼小婷取消通缉令?”严华杰不愧为老公安,一点就透。 “对你有无负面影响?”方晟问。 严华杰笑了笑:“方哥这话说的,我能从普通警员做到副厅、省刑警大队长,全是倚仗你的帮助,冒点风险算什么?你放心,这件事我来安排,保证做得妥善安全!” 第602章暗中狙击 手边一大堆事要处理,院方为安全起见非要等毒素全部排清后才肯出院,方晟急得在病房里团团乱转。 小牛那边得到他亲口保证稍稍心安,加上老公和舅舅在潇南德亚混得不错,明显得到关照,也不再盯在后面纠缠。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方晟拨通吴宓林手机轻描淡写提了一下,吴宓林自然满口答应,承诺全程跟进到位,快挂电话时,忍不住问了一句: “方部长,我那事……是不是要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呐,有时官运真的很重要。方晟心里暗暗喟叹,安慰道:“常委会一直没开,等出院我尽量努力吧,别灰心,总有办法的。” “多谢方部长关心。”吴宓林快哭出声了。 樊红雨、徐璃等都听说他中毒住院的消息,不便前去探望,只在微信或qq上问候;姜姝是跟许玉贤一起来的,站在人群里只看不说;鱼小婷则杳无音信,至今未主动联系。 赵尧尧则是在方晟出院前一天才知道出了大事,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与他视频,然后把楚楚和越越搂在怀里,看着两个女儿圆溜溜、逗人怜爱的大眼睛,方晟象喝了蜜似的甜。 足足在省一院住了两周,院方才允许方晟出院——fbi的药剂毒性之强可见一斑,回到银山当天下午,许玉贤迫不及待召开市委常委会,一大堆讨论事项中夹带方晟最看重的三项:一是群体事件后对红河管委会的问责;二是组织部及少数干部调整名单;一是红河管委会新大楼规划。 问责红河管委会是省委再三催促的政治任务,虽说事后侦查表明杰森等国外势力暗中煸风点火,但管委会在禁摩工作中事前过于草率、事中处置失当,客观上促使事态恶化,因此银山市委要给省委一个交待,省委要给京都一个交待。 因为前期姜姝连续请假,之后罗世宽、方晟、纪晓丹住院治疗,很久没开常委会导致提交事项达三十多个,为节省时间,许玉贤取消讨论环节,直接把纪委草拟的问责方案发给大家,共有三点: 1、取消红河管委会今明两年评先评优资格; 2、给予管委会主任陈景荣行政记过处分;分管交通副主任程振高行政记过处分;常务副主任程振高警告处分;副主任吴宓林调离红河管委会; 3、给予交管部门、路政部门、公安部门等相关责任人降职、记过等处分。 引起争议的主要集中在第二点,邵卫平首先发言: “按这次群体事件的负面影响程度,个人认为对陈景荣同志的处分还是轻了,起码行政降级并调离领导岗位嘛!这是其一;其二,三位副主任处理标准各不相同,虽说有责任主次之分,还是给外界厚此薄彼之感,建议一碗水端平;其三吴宓林同志调离管委会,调到哪儿也应该说明嘛,不然怎么讨论?” 许玉贤道:“待会儿组织部门提交的人事调整名单里有吴宓林同志的去向。” 邵卫平意味深长道:“哟,纪委和组织部无缝对接呀。” 众人心领神会笑起来。有关方晟与姜姝关系亲密的传闻,市委高层略有耳闻,但如同方晟与徐璃的关系,只是风传并无实据,因此领导之间偶尔影射却不敢明说。 姜姝性格直爽明快,当即反击道:“纪委也想跟政法委对接,邵书记敢吗?” “既然邵书记好奇,方部长不妨提前透露一下,这会儿就算讨论通过了。”罗世宽急于帮吴宓林摆平麻烦,主动站出来说。 方晟慢吞吞翻开名单,道:“拟调吴宓林同志到机关事务管理局任常务副局长,级别仍是副处。” 机关事务管理局属于市正府下辖的二级部门,同样是副局长副处级,与一级部门如教育局、财政局、民政局等不可同日而语,从蒸蒸日上的红河管委会到机关事务管理局,算是某种程度的贬黜。 这是方晟住院期间反复考虑后与罗世宽商量的方案,一方面调离原岗位到二级部门也算形式上的处分,另一方面机关事务管理局是罗世宽的势力范围,有他直接罩着今后调整岗位、晋升相对容易些。 对于这个调整邵卫平无话可说,另外他也知道吴宓林跟罗世宽同窗好友,之前已被鲁荣压了一头,再指摘人家未免过分,默不作声就算同意了。 王诚也觉得陈景荣处理有些轻,认为调离要经省委组织部同意不太可行,但行政降级是必须的。 “惊动省委领导,军区出动直升飞机,最终第一责任人仅仅记过处分,确实说不过去。”罗世宽道。 纪晓丹一付病怏怏的样子,身体还未痊愈,恨恨道:“到现在还没看到红河的反省报告,是不是认为事端平息就没事了?陈景荣根本没认识到自身错误!” 之前许玉贤已接到省委领导电话,暗示从轻处理陈景荣,这也是许玉贤急于开会的原因。完全不处理说不过去,处理重了不好交待,省市两级都急切需要早点给红河群体事件画上句号。 “方部长认为呢?”许玉贤直接点名,希望方晟支持该方案。 方晟却以玩笑方式打了个太极:“我是红河群体事件的直接受害者,不便发表意见……尊重集体讨论结果吧。” 许玉贤一窒,暗想这小子还是想阴陈景荣啊。 姜姝虽代表纪委提交处理方案,其实得到许玉贤的授意,另外陈景荣也透过陈皎给燕慎打了招呼,从轻处理并非她的本意,巴不得大家一致反对,反正有许玉贤担着,因此主动说: “既然意见有分歧,我建议举手表决,许书记以为呢?” 许玉贤头大如斗,这才明白原来姜姝也不待见陈景荣! 倘若举手表决,方晟肯定弃权;罗世宽、纪晓丹受群体事件影响元气大伤恨陈景荣入骨,必定要求从严处理;邵卫平、王诚已表明态度反对;剩下茅少峰、苗志节、单晨阳等都是墙头草,最终一致认为给陈景荣降职处分的概率非常大! 想到这里,许玉贤道:“陈景荣同志是省管干部,对他的处理决定要非常慎重,等我跟省委领导沟通后再作决定。关于这个方案,除了陈景荣同志处理意见,大家没异议吧?那就一致通过,继续后面的议程……” 方晟暗暗松了口气,洗白吴宓林、给陈景荣下眼药两项目标都完成了,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红河管委会新大楼规划! 许玉贤也清楚这项提议很难通过,有意压到最后,趁常委们连开五小时会疲惫不堪,巴不得早点散会之际抛出来。 “管委会办公楼修建于成立红河经济开发区那年,当时仓促上马导致部分基础建设没有完全到位,多年来毛病不断、修修补补,经常发生漏电漏水、墙体剥落、部分地面下陷、使用空调频繁跳闸等问题,严重影响管委会正常工作,也不符合蓬勃发展的红河形象,为此管委会规划在开发区中心地段新建办公楼,一来带动整体城市建设和经济发展,二来向外界树立崭新的城市形象,总之利大于弊。我觉得市委要予以充分鼓励,并争取得到省委省正府财政支持。各位谈谈看法吧。” 他吸取刚才的教训,开宗明义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样市委系和骑墙派就不好意思反对了。 纪晓丹分管财政和基建,红河的报告就在他手里遭到否决,没想到陈景荣神通广大居然绕了一圈让许玉贤出面,满肚子恼怒,当即说:“红河管委会共有干部员工三十多人,修建三十层的高楼给谁住?综合开发,代表正府形象的办公楼总不能开饭店、宾馆和ktv吧?警察抓卖淫**,敢冲进管委会大楼里吗……” 会议室里一片笑声,许玉贤心里暗叹省领导尽给自己出难题,平心而论他也觉得这个规划欠妥。 纪晓丹续道:“红河管委会大楼总预算四亿,我看远远不够,近两年钢材等建筑材料飞涨,工人工资也翻了四五倍,此外省里有规定新建的办公楼必须达到智能大厦标准,粗粗预估至少得六亿。六个亿呐同志们,试问红河管委会去年财政收入多少?历年积余多少?凭它的家底子从哪儿填补那么大窟窿?前任花钱,后任还债的惨痛教训比比皆是,我们不能让基层领导太任性!” 这段话讲事实摆数据,说得滴水不透,让人没法反驳。 罗世宽补充道:“另外我说明一下,在否决办公大楼的问题上晓丹市长是一把尺子衡量的,在此之前连续二十个月里本着节俭办公原则,没有批过任何县区盖办公楼。” 因为涉及敏感的红河,罗世宽担心方晟又扯出否决三十二项报告的旧账,抢先说明情况。 方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姜姝则埋头看材料,一付置之度外的样子。对他俩而言,只要不反对就是给陈皎面子,至于能否在常委会通过,那可不在他俩的权限范围内。 第603章捉奸在床 常委会出现微妙的沉默。 针对红河管委会新建大楼的规划,许玉贤亮明支持态度,罗世宽和纪晓丹则摆出全力狙击的姿态,双方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 此时红河的两位前任——邵卫平和方晟的态度便十分重要,能在很大程度决定规划能否通过。 以过去的经验,方晟始终坚定站在许玉贤这边,但今天有点奇怪,先是在陈景荣的问题上态度暧昧,这会儿明知许玉贤积极支持却一声不吭,莫非两人关系生变? 邵卫平对红河是否新建大楼其实无所谓,完全从正治角度考虑问题。之前因为吴宓林调整问题说了两句闲话,他已有些后悔,觉得不应该过分得罪罗世宽。这会儿书记市长意见相左,更不想当出头鸟,来个沉默是金。 “这个……我说两句,”茅少峰见场面有点冷,平时坚决支持许玉贤的方晟和姜姝都哑巴了,觉得再不出面有违市委秘书长的本份,硬着头皮道,“大楼建与不建要看实际需要,不能一味跟节俭办公挂钩,事实上从各县区正府办公条件看,红河管委会是处于下游水平。前年方部长就抱怨过空调一开就跳闸,进入冬天管委会人手一只热水袋,夏天每张办公桌上都开着微风扇。开发区在方部长的领导下经济高速发展,投资额、财政收入逐年攀升,改善办公条件也未尝不可。不过纪市长说得也对,必须考虑财政承受能力,红河管委会家底子薄,市财政向来十分紧张,省里未必肯掏钱,怎么办?个人建议可以适度调整大楼规划,三十层太高,能不能二十层?十五层?大家觉得如何?” 此言一出,郝常勤立即响应:“少峰帮大家打开思路了,修建办公楼嘛未必只有建与不建两种意见,还可以缩减预算嘛,如果能找到既在市区两级财政承受范围内,又能把大楼竖起来的方案,不就两全其美吗?” 向来喜欢当和事佬的王诚也说:“这样好,让开发区调整预算和方案后重新上报。” 许玉贤也觉得这是不错的变通方法,转而问道:“罗市长认为呢?” 罗世宽略作沉思道:“只要财力许可就没问题。” 纪晓丹也说:“以开发区的财政状况,市里再支持一点,盖个十层楼是可以的。” 方晟暗笑又被纪晓丹削掉五层,肯定不符合陈景荣高大上的心理。 “那就这样,”许玉贤顺势拍板,“该方案退回红河重新调整,下次提交前先让财政局出具意见。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散会!” 当晚姜姝接待兄弟市纪委领导,方晟溜到省城约徐璃。这些日子徐璃也寂寞得紧,顾不得晚上有重要安排,佯装身体不舒服跑到酒店跟方晟来了次激情释放。 “现在身体舒服了吧?”事毕方晟笑着问。 徐璃懒懒应了声,冷艳冰洁的脸看起来别具韵味。 “说说夜半无人时怎么想我?” “它蠢蠢欲动。” “还有呢?” “没了……” “肯定有。” 她紧贴他的胸口,道:“就算有吧,我回味咱俩爱的全过程,然后睡觉。” “总觉得她象你的孪生妹妹,你被喂饱的时候它也许还饿着。” 她仰头恬静地说:“对,如果我沦落风。尘,大概是最可怕的女子,因为它非常渴望那个。” “渴望到什么程度?” “有朝一日你厌倦我的话,我还会找你。” 方晟忍不住深深吻她:“你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哪个舍得抛弃?” 徐璃淡淡摇头:“我只有你,而你有很多,从赵尧尧到白翎,从鱼小婷到姜姝,失去谁你都无所谓吧。” “不……徐璃,我永远不会失去你!” 她定定看着他,眼睛如千年古井深不可测,好久才说:“请记住你的承诺。” 入夜前方晟还想再战,徐璃不肯。她喜欢留有余地,说着话儿慢慢入睡,而不是梅开二度后累得不成样子。 清晨两人被闹钟惊醒,徐璃匆忙起床要赶到酒店安排来访客人吃早餐,方晟沮丧地说早知如此昨晚按住你再干一次了,徐璃又一笑,说每次吃得很饱没意思,半饥半饱最好。 梳妆打扮定当徐璃飞快地离开,见时间还早,方晟打了个呵欠准备睡个回笼觉。闭上眼没多会儿感觉哪儿不对劲,睁眼一看魂飞魄散: 一身黑衣的鱼小婷静静站在床边!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他抱着侥幸心理问。 鱼小婷脸色平静:“夜里,你俩正睡得香,然后找个空房间眯了会儿。” 方晟尴尬得不知所措。尽管他在拈花惹草问题上脸皮很厚,但上次范晓灵秀渔网装时被鱼小婷撞破,这回索性现捉现在床,实在无地自容。 “她是我的从小玩大的闺蜜。” “以前听她说过,她还说你童年很孤独,经常去她家玩。” “还有呢?” “说你喜欢的男孩子要有早晨露珠青草香味,皮肤不能太白,最好带点健康的黝黑色,性格沉稳厚道,有股不屈不挠的劲儿,思来想去好像就是我。”方晟道。 鱼小婷点点头:“当年她的梦中情人不是你这样,但还是和你上床。” “小婷……”方晟难为情地搔搔头说,“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好不好,我……我很……说说那天晚上的经过吧,你是怎么从杰森手里救出我,又是怎么逃过白翎的追捕?” 她没吱声,倒退几步坐到对面沙发里,良久道:“少女时代的徐璃就很冷,是发自内心的冷淡和高傲,很多男孩子喜欢她,递情书、送礼物,她看都不看通通扔掉。很小她就有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好像逃避什么,小时候我就很能打,所以她喜欢和我一块儿,说有安全感。我一直奇怪出身于大院的她为什么有如此奇特的脾性,昨夜才知道她身怀‘名..器’!” 方晟惊得如同五雷轰顶,失声道:“你到底什么来的?” “我大概是世上除你之外唯一知道你有多少女人的女人,这话没毛病吧?” “唔……”向来能言善辩的方晟真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除了众所周知的赵尧尧、白翎、周小容,还有传闻中的徐璃和姜姝,加上基本可以确定的鱼小婷自己,此外有两个女人是绝对保护的——樊红雨和爱妮娅。鱼小婷深度参与了phoebe引发的一系列麻烦,又在方晟身上拈到樊红雨的头发,并亲眼看到两人在路边态度亲昵。 只有两夜情的安如玉不算,鱼小婷的确掌握与他有关的女人名单。 “我也是世上除你之外唯一知道你有多少子女的人,这话也没毛病吧?” 方晟索性钻进被窝,道:“小婷啊小婷,你大清早来寒碜我吗?” 半晌没听到她说话,方晟有点奇怪,正待伸头看看动静,这时她突然进了被窝,随即八爪鱼似的缠着他,似笑非笑道: “还有一次留给我,徐璃果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方晟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原来鱼小婷真不在乎自己有多少女人,也不在乎自己跟谁好,只要心里永远有她一席之地,给她温暖的怀抱就足够。 “其实我最厉害的往往是第二次,不信你瞧……”说着他跨身上马,展开又一轮鏖战。 再度醒来方晟笑道: “你比以前带劲多了。” “和她相比呢?” “各有千秋。” 鱼小婷闭着眼睛想了会儿:“明白了,男人对‘名..器’终究有些畏惧……你说‘名..器’到底好在哪里?” “你是身体动,她不单身体动,它自己会动。” “厉害了,天生异赋啊,”鱼小婷道,“我跟爱妮娅相比呢?” 方晟无奈:“只有一次而已,谁想到那么巧,真是百发百中。” “也许精确计算过,别忘了人家在华尔街混过,无论做什么都有精算的习惯。” “哎,不提了,”方晟怕她一个个比较下去,伸个懒腰道,“起床吧,我得赶回银山上班。” 果然她不依不饶:“那么我跟樊红雨相比怎么样?” “你是练家子,应该跟白翎比才对。” 提到白翎,鱼小婷不觉大为扫兴,她潜意识里对白翎还是愧疚的,正如白翎对赵尧尧。遂岔开话题,主动述说那天晚上与杰森枪战的经过,以及后来心慌意乱下被特警包围,严华杰代为掩饰将她放走。 她沿着杰森逃窜线路缀在后面,警惕地观察四周动静,随时灵活调整…… 第604章陈年旧案 “杰森穿越村庄后意识到后面追兵已形成拉网式搜索,他不熟悉地形根本没有漏网的侥幸,索性强行闯关,冲到铁轨那边攀越火车逃亡,换作我在异地大概也只能制定这种方案。然而他运气欠佳,被白翎的反恐小组精锐包抄住,又遭遇军区特种兵阻截,运气实在差到极点,”对于杰森,鱼小婷有惺惺相惜之感,“至于我,对那片区域太熟悉了,很容易找到隐匿的地点猫在里面两天两夜便躲过搜捕。事后我才知道,杰森被击毙后警方便中止搜索,反恐小组连夜回了京都。” “关于白翎,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方晟沉思道,“她似乎网开一面避免正面接触,否则包围你的不是特警队员而是反恐精英。” “我想过这个问题,按常规连锁式逃亡在抓捕到前者时,应该立即组织后延式搜索,以反恐小组的装备和经验倘若紧追不舍的话,我纵使能安然脱逃也得大费周章,说不定还得大战一场。至少在那天夜里,不得不承认她是放了我一马。” “好的转折,可能与上次吵架有关。” “嗯,”躺在他坚实的胳臂里,她想了会儿道,“事态暂时平息,是否把越越接回来?” “她在香港挺好的,何必回内地?” “我是妈妈呀,赵尧尧待她再好,越越还是想回到妈妈的怀抱。” “理解你的心情,但fbi在香港有工作站,白翎也疑心赵尧尧与此事有关,监视网一刻都没有松懈,我们不能过于大意。” “唉,每想到越越哭啼啼要妈妈,我的心都在疼……我这种人不该生孩子的,孩子终将成为我的羁绊。” 方晟说了实话:“近期我运作帮你取消通缉令的事,严华杰这边证明你奋不顾身追击杰森,救下罗世宽、纪晓丹和我,是隐形的头号功臣;另一方面疏通你原来系统的高层领导,以功抵过,最好能恢复名誉和待遇,起码也要撤销通缉令,不必东躲西藏。” “是吗?”鱼小婷又惊又喜,转念一想便明白其中奥妙,“我的主管领导是樊伟,有樊红雨帮忙大概不成问题,关键在于她怎么解释和你的关系,以及樊伟与白翎之间微妙的心结。” “明晚我去趟梧湘,当面跟樊红雨谈这件事。” “为什么不今晚……”鱼小婷只问了半句就猜到原因,“樊红雨身材妖娆丰满,体态婀娜,具有京都女孩的底蕴,加之宋仁槿形同虚设,想必需求旺盛。你从昨晚到今早连战两场,怕应付不了是不是?” 哪个男人肯承认自己不行?方晟辩解道:“住院期间积压的工作太多了,还有几个拖下来的会议,今天一整天会很忙,没准晚上还要加班。” 鱼小婷狡黠一笑:“那你好好歇着,晚上别让姜姝骚扰,明天傍晚我护送你去,整夜给你俩站岗,放心,我听不见也看不见,后天早上负责把你背上车。” “乱扯,我有那么不堪吗?”方晟脸有些红,事实上每次都被樊红雨榨得奄奄一息,下楼必须扶着扶梯。 “为了我,你必须豁出命让她心满意足。” “去去去,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市直机关一把手领导其实有很大的自由空间,只要市委不开会、没有突发情况,上班晚个把小时根本没人管。由于早上与鱼小婷厮磨时间太长,赶到办公室时已是上午十点多钟。 住院十多天,积压下来一大堆事:市管干部工资、待遇、退离休审查、审批手续;处级干部的备案审查和审批工作;优秀中青年干部的培养、选拔;组织部门干部培训;科技人才队伍建设、选拔和管理;离休干部政治、生活待遇的落实情况等等。 有的事务签个字即可,有的需要找相关部门负责询问情况,有的必须经过几个部门协调、会商后决定,还有的要召开党组会讨论研究。 方晟毕竟刚上任不久,很多流程和规矩不太了解,处理起来格外费劲,饶是他脑子灵活、精力充沛,中午也不休息连续作战,至傍晚下班才完成三分之一。算算时间,已在办公室坐了六个小时。 本想晚上加班,但很多事不是一个人坐着就能做,涉及到部门负责人和相关人员,总不能为了赶进度要求组织部全体人员加班吧? 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有人敲门,吴宓林毕恭毕敬走了进来。 “你的调令已经签发了,明天上午李部长找你谈话,下午办理移交手续。”方晟道。 “感谢方部长关心,”吴宓林道,“我这人吧运气太差了,眼看快要成功又差点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幸亏方部长出手相助,真的非常感谢。” “没什么,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挫折在所难免,到了机关事务管理局好好把握,后面还有机会。” 这是官场常见的礼节性拜访,彼此说几句场面话就完事了,不料吴宓林并没有告辞的意思,反而坐到方晟对面,道: “终于离开红河管委会,有个压在心头多年的包袱也该卸掉了,方部长,我想向您汇报一件事儿,是关于您的前任牛德贵主任……” 方晟心头一震。 牛德贵到任红河后,大力清理圈地行为得罪了强大的利益集团,以收受贿赂和与女下属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两个问题被省纪委双规,最终判了六年。牛德贵的校友茅少峰坚决不相信,四处奔走,但检方证据确凿,虽贵为市委秘书长也无力回天。 方晟在清理圈地过程中意识到牛德贵可能是被诬陷的,但一班开发商在方晟手底下尝到厉害后非常安份,此后老老实实或转租、或合作办厂,总之大多数闲置地皮都得到开发,方晟见好就收,也不便把对方逼得太紧。牛德贵的事虽答应茅少峰彻查,直到方晟离开都没查到头绪。 “你知道牛德贵被诬陷的内幕?”方晟不动声色问。 吴宓林连忙摇头:“不不不,我压根没参与清理圈地的事儿,只是偶然之中了解到一个重要情况……” 牛德贵被双规后,市纪委在红河管委会开展“深入排查、逐个过关”的活动,一时间风声鹤唳,干部员工心惊胆寒人人自危。就在这关键时候,有个叫苗海虹的女员工突然办理调动手续,蹊跷的是白天空闲不办,晚上十一点多钟邵卫平打电话将吴宓林叫到管委会。 当时鲁荣兼办公室主任,负责保管公章,但牛德贵双规后市里怀疑鲁荣身为常务副主任也有参与,每天跑到市纪委说明问题,因此公章由吴宓林临时保管。 赶到管委会没多久,邵卫平居然亲自陪苗海虹过来,出示了市委组织部的调令,吩咐吴宓林办理一整套手续。吴宓林稍微坚持了一下原则,说这件事得双人,由经办人员操作,我签字复核。邵卫平不耐烦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搞繁文琐节的玩意儿,小苗是省纪委要求重点保护的证人,必须悄悄进行知道吧?面对市委常委、昔日上级,吴宓林没敢争辩,默不作声办完全部手续。 “苗海虹调到哪儿?”方晟急切地问。 “榆洛县妇联……” 方晟立即打开电脑查找人事数据库,问道:“后来有没有联系?” “有,下面是我汇报的重点……” 在红河管委会女同志当中,苗海虹姿色不算出众,四十出头的她保养得尚可,身材也不错,说话有点嗲音,之前邵卫平任红河管委会主任时风传两人有染,但表面而言没什么问题。邵卫平调任政法委书记后也没提携她,时间久了大家逐渐淡忘了那碴。 省纪委双规牛德贵,官场传闻其中一条罪名是与苗海虹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管委会上下都表示不信。一来牛德贵很注意与女同志保持距离,避免传出绯闻,而且也听说苗海虹是邵卫平的“菜”,怎会自己找恶心?二来就算牛德贵起了色心,首当其冲也是安如玉,什么时候轮到苗海虹?事实上后来省纪委将案子移交司法机关,检察院公诉时并没有生活作风问题,仅仅银行卡里那些说不清来源的汇款。 苗海虹调走后大半年,有天晚上突然打电话给吴宓林,私下请求复印关于自己的养老保险档案。她原名叫苗小红,参加工作两年后改名为苗海虹,这样一来造成养老保险的脱节。榆洛妇联为苗海虹算工龄时依据人事部门档案,没将苗小红名下的两年工龄计算在内,从而少了一档工资。苗海虹觉得不服气,想复印苗小红的原始档案讨回公道。 毕竟是老同事,能帮的忙肯定要帮,吴宓林一口答应下来,当即驱车来到管委会,和苗海虹一道在档案室调出她的全套档案逐份复印。 复印时两人闲聊,吴宓林半开玩笑半当真问她到底有没有勾引牛德贵。苗海虹叹息说那件事水很深,建议他别多管别多问,否则要惹大麻烦。 吴宓林胆子很小,经她一吓果真不敢再提。 第605章诬陷栽赃 这个女人到底浅薄,反而最后自己藏不住秘密,主动透露说牛德贵被双规是省里那帮官二代搞的,邵卫平也有参与,目的在于保住那些闲置的地皮。 吴宓林心里怦怦乱跳,试探道他没收那些钱,对吧? 苗海虹说当然没有,人家摸到他和家人的卡号后主动汇进去的,他平时从来不看卡余额,浑然不知卡里多了钱。 那你真没跟他好过?吴宓林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 苗海虹撇撇嘴说邵卫平指使老娘勾引过,他不好这一口,没辙。不过省纪委找我了解情况时我按照邵卫平的意思,承认两人睡了两次,哎,这些话绝对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啊,不然你会死得很惨! 听到这里方晟摸着下巴道:“以省城那帮官二代的凶残,你保守秘密情有可缘,不过今天告诉我也是对的,因为你早就知道我根本不怕那帮人,是吧?” 吴宓林愧疚道:“其实我早该向方部长汇报的,但……一方面我性格懦弱,不想卷入无端纠纷,另一方面也为方部长安危考虑,您在红河惹的麻烦够多了,何必为陈年旧案出头?所以……” “我理解,”方晟出神地想了会儿,“这边没事了,你回去吧,刚才说的内容我记在心里,即使日后翻案重查也不会牵连你。” “没事没事,今天我既然主动到方部长办公室说出来,就有胆子出面作证。” 吴宓林离开没多久,方晟拨通鱼小婷的秘密联络手机,简洁地说今夜去抓一个女人,具体信息待会儿发给你。不管用什么手段,要逼出几年前她参与诬陷牛德贵的细节,全程录音,天亮前给我。 好。鱼小婷应了一声便挂掉电话。 方晟长长舒了口气。 大概从三滩镇开始养成的习惯,他厌倦一成不变、波澜不兴的政务工作,而喜欢和白翎、鱼小婷等人出生入死,哪怕面临九死一生的绝境也乐在其中。组织部门固然大权在握,有决定别人官场命运的快意,但在方晟看来远不如在红河管委会有意思,在开发区可以肆意挥洒、指点江山,按照脑海中的蓝图规划一个地区的经济布局,非常有成就感。 信步去机关食堂吃饭,途中接到许玉贤电话临时参加接待活动,免不了觥筹交错,喝得天昏地暗,实在抵挡不住时悄悄溜出餐厅坐到门口沙发上闭目养神。 不知何时许玉贤也溜出来,仰头一口气喝掉服务员端来的解酒汤,苦笑说领导啊领导,果真都是酒精考验的好干部! 方晟说等许书记做到省领导就好了,省部级干部普遍注重养生,不搞大吃大喝。 许玉贤批评道你还是年轻,光看到表象!就象咱们下基层一样,省部级干部在咱们面前端着架子,可碰到京都领导、兄弟省份领导照样拚得日月无光,除非啊坐到京都那五个人的位置,那时再也没人敢劝酒了。 方晟哈哈大笑,说为了少喝酒也得努力做大官! 说笑了会儿,头脑渐渐清醒过来,方晟悄声问:“关于陈景荣那两桩事儿……事后没人找您麻烦吧?” 许玉贤指着他道:“说真话了,你早知道是麻烦,所以常委会上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对不对?姜姝也是,你俩把担子一古脑压到我肩上!” 方晟笑道:“您是老大,整个银山唯您马首是瞻呀。” “虚伪透顶!”许玉贤笑骂道,四下环顾无人,压低声音道,“降级肯定不可能,省领导明确指示记大过到顶了;建楼的事儿倒可以商榷,听了常委会意见,省领导也觉得陈景荣性子急了点。” “他什么态度?” “不依不饶,要求至少26层,‘不然体现不出气势’——这是他的原话,”许玉贤道,“懒得搭理,让纪晓丹跟他慢慢较量吧,我的心理底线是15层。” “我觉得12层最好,多了用不掉,想想财政局上百号人挤在四层小楼捱了这么多年,人家手里捏着钱袋子呢。” “他有省领导支持,腰杆粗,目中无人。”许玉贤无奈道。 散席时路过隔壁包厢,见姜姝等市纪委陪同客人聊得热火朝天,暗想难怪她今天没主动联系。 回到市委宿舍楼洗了个澡,疲乏加酒意使他上床后便沉沉入睡,醒来时天已大亮,鱼小婷静静坐在客厅戴着耳机听录音。 “睡得不错?”见他走出卧室,她问。 方晟仔细打量防盗门窗,歪着头道:“门窗完好无损坏痕迹,你每次到底怎么进来的?” “没什么,”她淡淡一语蔽之,转而道,“想知道夜里结果?” “得手了?”方晟惊喜地问道。 “妇联副主席,正科级待遇,苗海虹在榆洛过得蛮滋润,成天参加妇联各种活动,大会小会作报告,每晚几乎都有饭局。市区中心地带一百八十平米豪宅,欧式装修,老公在省城做生意,儿子上大学,可谓逍遥自在。当我出现她家里问及往事时,她居然昏了过去,显然很不适应……” 苗海虹神仙般的舒适生活就是靠诬陷牛德贵换来的,刚开始咬紧牙关坚决不说。鱼小婷虽没杰森那种毒剂,但逼供手段从来没人能挺过去,经过撕心裂肺的哀号惨叫后,苗海虹如实吐露当年真相: 一天晚上,邵卫平将她叫到省城某个酒店,颠鸾倒凤之后要她勾引牛德贵。苗海虹听了很不乐意,骂道你这个死鬼白白糟蹋老娘身子不说,当年承诺的提拔也没到位,现在玩腻了又想送给别人,我不干! 邵卫平说只要把牛德贵拉下马,提拔根本不是事儿,还另外给你一大笔钱! 苗海虹不信,说之前你说过政法委书记虽然是常委,半点人事权都没有,调动的事说了不算,如今还拿这话诳我! 邵卫平没办法只得交底,说牛德贵惹到省里那帮人了,要收拾他的地位远远在我之上,不过级别再高总得有个由头吧,想来想去派到你头上。不一定真上床,只要让管委会的人看见你俩有过接触,甚至拉拉扯扯过也可以,当然如果能把他哄到省城开房,保准在他那个之前冲进去,嘿嘿嘿,我的女人哪能让别人搞。 苗海虹可不是天真幼稚的小女孩,轻蔑地说你呀满嘴跑火车,老娘好歹在机关混了十多年,从没听说过哪个厅级领导因为作风问题下台的,弄不好他啥事没有,老娘我倒身败名裂。 唉唉,你疑心病真重!邵卫平解释说眼下要拿掉厅级以上领导,生活作风是突破口,以此为借口实施双规,然后再查经济问题…… 红河管委会要什么没什么,本来就是清水衙门,他为人刚正清廉,上任后一直跟开发商过不去,不可能有经济瓜葛!苗海虹说。 邵卫平哈哈大笑,说你真是很傻很天真,告诉你吧,只要把他弄进去,想查多少问题就有多少问题,不信走着瞧。 苗海虹说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干! 邵卫平轻飘飘说听说过栽赃吗?往他银行卡里打几笔款,然后有人站出来承认行贿,他不承认也不行啊,对不对? 苗海虹想想有道理,态度开始松动,说既然干咱得把条件说好了,事后不准反悔,否则老娘可不是好惹的。 正科级实职,外加一百万!邵卫平斩钉截铁说。 当时苗海虹只是股级办事员,听得怦然心动,当即答应下来。 之后一个月里苗海虹多次趁没其他人在场时跑到牛德贵办公室献媚,被多次怒斥后还涎着脸纠缠不休。牛德贵毕竟坐机关时间比较长,缺乏基层经验,并未引起警觉,反而从单位团结角度出发不予声张,由此埋下隐患。 就在牛德贵加紧清理闲置地皮时,有人透过官方渠道向省纪委转交某开发商实名举报信,揭发牛德贵利用管委会主任权力勒索开发商,大肆收受好处,并与女下属勾搭成奸,影响非常恶劣。 信里还有汇款单复印件。 如邵卫平所说,对于德贵这个级别的领导不便直接查经济问题,往往先从作风问题入手。省纪委相关部门把苗海虹叫过去谈话,起初她故意怩忸作态不肯说,然后羞答答承认“只有两三次”,“他是领导嘛人家也没办法”。查男女关系向来认可女方证词,加之管委会工作人员证实近来两人频频接触,偶有拉扯行为,从而坐实牛德贵乱搞男女关系的举报。 接下来省纪委对牛德贵采取双规措施,查他一家三口的银行卡发生明细,果然有举报信里的汇款金额。牛德贵断然否认收贿,却说不清款项来源。而实名举报的开发商之前的确出入过牛德贵办公室,不能由此断定“交往过密”,但具备行贿和受贿的前提。 “没交代那个开发商的名字,”听完录音方晟皱眉道,“她真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逼到生不如死的程度如果知道肯定说,估计邵卫平没告诉她。”鱼小婷道。 方晟来回踱了两圈,道:“已经服刑的案子想翻掉难于登天,何况省纪委经过手,仅有苗海虹作为人证还不够,必须有具备说服力的物证!” 第606章保护机制 鱼小婷扬了扬眉毛,道:“五年前的事儿,就算有物证时至今日也湮没成灰,哪会等我们去发现?” “再想想,天无绝人之路。” “除非……通过省纪委查到当年举报者的真实身份!” 方晟为难地摇摇头:“早就想过,但纪委有专门的保护机制,大案要案的举报者资料都列入绝密档案,只有一把手签字后才允许调阅。” “法院方面呢,举报者总得出庭作证吧?” “闭庭审讯,外人根本不知道详情,而且法院也有类似保护机制。” “哦,那就没办法了。”鱼小婷失望地说。 两人沉默片刻,方晟又将录音听了一遍,道:“还要把目光放到开发商身上,关注的焦点无非那几尊大神——赵安、于双城、李莱、宣德志和孙玉良,他们在红河的地皮份额最大,涉及利益最多,有赶走牛德贵的现实需要。” “那好办,都抓起来拷问!”鱼小婷的办法简单直接。 方晟抬手道:“对付他们行不通,都是老江湖了肯定留有后路,只要动一个其他人全都知道,到时溜得没影我们反而被动,让我想想……孙玉良的后台是孙正和罗世宽;李莱是黑社会背景,这两家跟省纪委没有直接关系。赵安的靠山是雷南,当时只是潇南市长,按说也达不到那个实力;宣德志来头最大有冯卫军撑腰,但省委书记反而不便直接插手,而且柏丽欧一向低调,刻意跟其它几家保持距离;唯有于双城倚仗的齐洪波,其父亲是时任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齐辉,我第一次被双规就是这家伙使的坏!当时省纪委副书记郑子建是他的一手培植的心腹,对他言听计从,连我都敢下手,更何况没什么根基的牛德贵?” “今夜就把于双城……不,齐洪波抓起来,估计略施手段就乖乖交待了。” “齐洪波只是二东家,策划实施还靠于双城等马仔,要逼出具体操作的细节,比如说苗海虹那一百万谁出的,从哪个账户出的;汇到牛德贵一家三口银行卡的钱从哪儿来,经办者是谁等等。” 鱼小婷沉吟道:“钱的问题事隔多年,当事人未必记得清楚。如你所说,还得有更确凿的证据才行。” “我当然还有后手,但经济问题是核心,当务之急要把行贿和受贿细节弄清楚。” “好,我这就动身去省城,”鱼小婷似想到什么,眨眨眼道,“今晚真不需要我护送?” 方晟没好气道:“又不是龙潭虎穴!” 一到办公室,方晟吩咐办公室找出三年前苗海虹工作调动的相关资料,显示她从办事员提拔到榆洛县妇联任副主席,副科级,理由是主动揭发牛德贵违规行为,保护证人声誉和人身安全。去年榆洛县常委会讨论研究决定苗海虹享受正科级待遇,很明显是邵卫平打的招呼。 方晟立即打电话给徐璃,问她是否记得苗海虹调出红河管委会的来龙去脉。徐璃沉思良久说有点印象,好像迫于牛德贵权势被睡了几次,然后主动向省纪委调查人员揭发,属于有功而且受保护对象……对了,冯子奇专门给我提过这事儿,还说是他老头子的意思。副科级不算什么,妇联也谈不上好去处,我没在意就放行了,你怎么问这个? 关于牛德贵的冤案。方晟沉声道。 徐璃愣了愣,说你凭什么断定是冤案?仅仅因为他跟你一样主张清理圈地,站在道德至高点?肯做事做实事的领导未必不贪钱。 收不收钱暂且放到一边,你见过苗海虹本人或照片吗?就那德性倒贴给牛德贵都未必肯要,还以权势施压呢,也就邵卫平口味重好她这盘菜!方晟道。 这话听着受用。徐璃笑道,转而说牛德贵的案子水比较深,冯卫军有无参与不清楚,但齐辉、夏伯真、郑子建都露过面,虽然眼下这些人退的退、贬的贬,狗急了还咬人,最好别掺和。 我明白。方晟道。 看到一大叠材料,方晟独自想了很久才继续处理耽搁的事务,直到下午三点才搁笔,揉揉发酸的手腕叹了口气,拨通樊红雨的手机,道: “不管你今晚有啥活动,我马上到梧湘。” “你疯了!”樊红雨失声叫道,隔了好一会儿换到安全地点说,“晚上我有三个宴席要露脸,都是没办法推掉的重要……” “我动身了,到时联系。”方晟说罢挂掉电话,下楼驱车出了市委大院。 两个多小时后,方晟进入梧湘市区轻车熟路找了家四星酒店,开好房间住进去,然后把房间号发给樊红雨。她没回,显然很不满他的做法。 方晟也不着急,悠悠然叫了客房餐慢斯条理吃完,冲了个澡,躺在床上看梧湘地方台新闻。 九点整,有人敲门,打开后樊红雨包裹得严严实实冲进来:帽子、墨镜、口罩、围巾、手套,一点皮肤都看不出来。 “你真是疯狂!”樊红雨除掉伪装后嗔道,“我是曝光率仅低于市委常委的区委书记,你是梧湘名人,万一被发现可是天大的丑闻!你来干嘛……” 樊红雨久久不说话,足足歇了好几分钟才有气无力地说:“太强烈了……让我缓缓……” 又休息好一会儿,樊红雨脸上红晕稍稍淡了些,道:“在医院住了十多天憋坏了吧?徐璃和姜姝都没空陪,跑到梧湘为非作歹?” “嘿嘿,梧湘也是我的地盘。” “听说劫持你们的是fbi特工?大老远跑到银山指挥群体事件,不对劲呀,”一旦冷静下来樊红雨立即恢复区委书记的智慧,“还有消息劫持过程中有神秘人出手相救,身份不详,我猜八成是鱼小婷?” 方晟顺势转入正题:“提到鱼小婷,有件事想请你出面帮忙……非你不可,其他人都办不来。” “撤消通缉令?”樊红雨何等聪慧,一语猜中,“这才是你大老远跑过来的目的?” “主要来探亲,顺便商量商量,这事儿很敏感必须面谈。” 樊红雨深知鱼小婷多次为他出生入死,还秘密生养了女儿关系非同小可,并不计较真实来意,想了会儿道:“倘若单纯帮鱼小婷,以我和樊伟的感情不在话下;麻烦在于这当中掺杂着白翎,就有很大的变数了。” “娃娃亲。”方晟叹道。 “樊伟上军校时曾经偷偷摸摸见过白翎,对她的容貌气质还算满意,私下跟朋友说如果双方家族非要撮合这门亲事也认了,”樊红雨笑道,“可惜军队那块早非当初定亲时形势,两家非但失去了联姻的动力,为防止京都高层疑虑必须保持距离,所以他其实还有点小遗憾,后来找的女朋友长得也象白翎,圆脸大眼睛长头发……” “我是不是该有小小的醋意?” “樊伟才有醋意呢,认为你何德何能居然骗人家不计名分地跟着,而且又和人家嫂子私通!樊伟很可能气不过你的行径,不肯撤通缉令使得鱼小婷光明正大陪伴你左右。” “所以需要你从中疏通,哪怕……答应某些条件,比如继续为那个系统服务等等,鱼小婷是一名优秀的情报人员,这次击败fbi资深特工就是证明,她仍可以继续为国效力。” “哦,如果这样的话不妨试试,”说到这里樊红雨咬咬嘴唇说,“樊伟或许知道你是臻臻的爸。” 方晟大惊:“他他他……他……”一时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身为情报部门负责人,你以为他是吃干饭的?不过装糊涂没明说而已。” “那……这事儿更难办了……”方晟苦着脸说。 第607章保持距离 樊红雨却笑道:“便宜小舅子有啥不好办?他既能查到你,更能查到宋仁槿那些恶心事儿,还不体谅妹妹的苦衷?得了,周末我回趟京都,交给他头疼去吧。” “我代鱼小婷谢谢你。” “怎么谢?” “要不有机会叫她一块儿聚聚?”方晟笑得很古怪。 樊红雨瞬间洞察他的想法,啐道:“没正经,有本事让赵尧尧和白翎陪你三人行!” “赵尧尧绝对不可能,白翎也放不开,你和鱼小婷嘛只要事先沟通好大概没问题……” 她伏到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嗔道:“别吹一对二,看你能不能搞掂我!”说罢主动骑到他身上,第二轮鏖战正式打响…… 第三轮是清晨六点进行的,之后方晟一声不吭直接进入熟睡中,樊红雨虽累得爬不起来,但上午要主持全区科级以上干部警示教育大会,挣扎了十多分钟才勉强梳洗打扮,镜子里脸颊红扑扑分外醉人,眼神、嘴唇等处处闪闪发光,仿佛枯木逢春的精彩。 有男人滋润就是不同。她暗暗想道。 整个上午樊红雨情绪特别好,谈笑风生,金句频现,会议进程中由于工作人员失误出了两个岔子,她也毫不介意,反而轻声对旁边的区长齐志建说组织这么大规模活动不容易,别苛求这些年轻人。 齐志建是上个月刚从阳关区区长的位置调到江宇,虽说是平调,但合并后江宇区总规模居全市之首,前任区委书记朱正阳荣升市委常委,樊红雨后劲十足,到期后晋升也是意料之中,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变动都有利于他。这一点朱正阳私下透露过,若非方晟请于道明出面打招呼,钱浩是否答应还两说。 “你的任务只有两个,一是维护江业新城的繁荣,二是准备接班。”朱正阳明确地说。 “樊书记,我有个建议,”齐志建微笑道,“上次方晟部长率队在榆洛县搞调研,挖出一大批贪官污吏,对银山官场形成很好的警示作用,我看是不是以江宇区委的名义组织领导干部到榆洛学习考察,接受一下思想教育?” 樊红雨暗想方晟就在不远处的酒店里打呼噜呢,却一本正经想了想,道:“齐区长的想法很好,散会后先跟那边对接,看人家什么时候方便。另外不妨找方部长要当时的调研材料,深刻体会如何通过常规动作发现新问题。” “好的。” 上午十点多钟,方晟被齐志建打来的电话惊醒,听完原委心知樊红雨故意捉弄自己,笑道:“调研材料没问题,等我从基层回去让办公室同志发给你;榆洛那边我也会关照一下,叫他们毫无保留地接待,到时请正阳、樊书记都过来,到时我或许也参加。” “叫我也去?”樊红雨吃惊地问。 齐志建笑着说:“是啊,方部长兴致很高,还邀请了正阳常委,说到时他也参加。” 如果朱正阳以梧湘市委常委身份带队,方晟作为银山市委常委出面接待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故意叫上樊红雨就有点恶趣味了,虽然骨子深处渴求攀越巅峰的快意,但官宦大家的克制和理智使她时时保持谨慎小心的风格,避免被外界抓到把柄。 她深吸一口气,道:“麻烦齐区长邀请朱常委吧,我就不去了,最近身体不太舒服,需要静养。” 偷偷打量她粉面含春、顾盼有神的样子,齐志建心想静养个鬼,明明就是跟方部长不对付嘛,不去也好,免得我们一班兄弟扫兴。 朱正阳听说此事后很感兴趣,正想找机会跟方晟聊天,遂一口答应下来,说樊红雨不去正好,否则既不喝酒也不开玩笑,大家都拘束。 朱正阳随即打电话给方晟。 方晟刚刚眯了会儿又被惊醒,暗地里把樊红雨从头骂到脚,只能强打起精神应付朱正阳,承诺一定到榆洛参与接待江宇一行。 眼看睡不成了,方晟无精打采起床,只觉得腰酸背痛,软绵绵提不起劲,忖道果真年岁不饶人,色是刮骨刀,以后不能一夜三战了,特别是樊红雨这种压榨式玩法,否则真得精竭人亡。 懒洋洋驱车上路,开到高速路口时樊红雨打来电话,语气间掩不住笑意: “起床了吗?要不要送你一程?” “不带这样玩我,”方晟怒道,“当心下次整得你下不了床。” “十分期待。”她无所畏惧道。 他正色道:“提个建议,鉴于方晟同志年岁已高,即日起从过去1+1——1的模式改为1——1,明白我的意思?” 樊红雨笑得差点扔掉手机,伏在桌边捂着肚子道:“好哇好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两天五次郎方晟终于挺不住了,有意思,有意思……” 方晟脸上挂不住,怒道:“什么叫挺不住?明明是量力而行,防止影响工作!你看我上午本来有两个会都耽误了,关键是部里的同志都不敢做别的事,随时等我召集。” “你是诉苦还是炫耀一把手的威风?”樊红雨悠悠道。 “二者兼而有之,我的意思是今后要把有限的精力用到无限的事业上。” 樊红雨笑得前俯后仰,直到有人敲门才收敛笑容,回到办公桌前正襟危坐,摆出区委书记的威严。 抵达银山已过了饭点,方晟叫了份外卖,继续投入紧张的工作。 下午三点多钟,芮芸突然来到办公室,方晟吓了一跳。芮芸生性谨慎,若非不得已的原因决不可能贸然上门,她的公开身份是企业老总,跟组织系统毫无瓜葛。 莫非周小容又出了问题? 见他一脸紧张,芮芸赶紧说:“不是小容的事儿,而……跟陈景荣有关……” “这家伙又搞什么鬼?!”方晟急忙问。 “看中潇南德亚的发展前景,从京都找来个什么风投基金,非要入股合作,说穿了还不是觊觎咱们的优质资产,想玩空手套白狼、小鱼吃大鱼的把戏?”芮芸气愤地说,“我断然拒绝后,陈景荣迫不及待跳出来,满口大道理,话里话外却威胁一是要取消优惠政策,对潇南德亚征收高额环境保护税;二是伙同开发商大幅提高土地租金,涨幅可能达三倍以上……” “砰!” 方晟一巴掌拍在桌上,骂道:“卑劣无耻!他到红河从来不干正事,尽想着龌龊不堪的念头,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头上,生可忍孰不可忍!” “当前最迫切的问题是租金,三年合同快到期了,潇南德亚的交易对手是宝润,赵安的脾气您是知道的,稍有动静就嚣张得忘了自己是谁,三天两头跑到厂区甩脸色,说不应该涨租金的要求就把咱撵走——当初合同虽订的三年,但有效期却是六年,注明三年期满后潇南德亚有优先续约权。毫无疑问,他的举动得到陈景荣暗中授意!” 方晟起身在办公室转了五六个来回,道:“那个风投基金叫什么?” “昭阳基金,我托京都的朋友打听过,默默无闻,是陈景荣为巧取豪夺潇南德亚临时注册的皮包公司。” “入股比例多少?” “百分之二十,大概四百万左右的样子,但昭阳基金要派人担任副总、财务总监,”芮芸轻蔑道,“下一步无非是增资扩股、稀释原始股本,暗中增加控股比例,再逐步替换关键岗位,达到实际控制企业的目的,最后来个资产重组,变卖股权大捞一笔后金蝉脱壳,很常见的资产运作套路。” 方晟站在窗前考虑了很久,道:“周挺不是已经到位了吗?连夜做账,把驰顺公司的资金算做入股,就算……嗯,百分之二十吧。” “这个没问题。” 驰顺的资金绝大部分来源于投资江业景山寺所得,入股潇南德亚相当于从一个口袋挪到另一个口袋,产权方面没有争议。 方晟续道:“你负责的环寰资产管理公司相关手续都到位了吧?” “差不多了,还有一些后续环节,估计再跑一个月左右。” “再以环寰的名义入股百分之十,”方晟道,“潇南德亚本身占百分之三十五,留百分之十五给昭阳,想入就入,不入拉倒,不过测算下来水涨船高,入股额不是四百万,而是六百万!昭阳不放心可以引入第三方进行审计,我们也利用这个机会完善股权结构,从过去个人独资调整为股份制企业,更符合现代企业潮流。” 芮芸若有所悟:“方部长是想引狼入室?” “然后关门打狗!”方晟恶狠狠道,“跟我玩资本游戏,非玩死他不可!” “副总和财务总监的条件也答应?” “都答应,但任何财务支出必须双签,即常务副总周挺和财务总监同时签字才生效,其它重大资产变更、收购和股权交易都须经董事会通过。” 芮芸认真记下来,笑道:“赵安跳里跳外,不妨把他拉进来剐一下?” “他背后是雷南,暂时别惹,还是集中火力收拾昭阳,”方晟摆摆手道,“等入股资金全部到位,到时布局一场大戏,让这笔钱有来无回!” 第608章纪委约谈 “大概率起码一半是陈景荣的积蓄。” “审计署是京都出了名的清水衙门,凭他个处级干部工作十多年攒不到两百万!很可能说服亲戚朋友入股,甚至可能借了银行贷款。” “哈,倘若那样他可真要血本无归,准备从管委会新大楼顶层纵身跳下去了!”芮芸两眼发光,脆生生笑道。 见她宜嗔宜喜的样子,方晟眼中神芒一闪,随即收敛得干干净净。当年惨遭领导咸猪手侵犯的职场白领,经过磨砺和锻炼,从里到外散发出特有的魅力,愈发出脱成干净利落的商界女强人。 若非她跟赵尧尧和周小容是舍友关系,方晟真要出言撩逗一番。不过想想越来越多绯闻浮出水面,强势如于家、白家看在家族人材凋零的份上给予包容,但容忍是有限度,倘若闹得太过火恐怕难以收场。 “股权变更相关事项今晚开始加班加点,要抢在昭阳方面的人进场前完工,务必要做得天衣无缝!” “好,我立即回红河。” 芮芸走到门口,停下脚步道:“小容想开公司,您觉得哪个行业适合她?” “她是典型的理科女,头脑简单,单向思维,根本不能做生意!”方晟听到这个问题就头疼。 “闲在家里也难受啊,不如出去闯闯,实在不行我们暗中扶持……” “我们这条商业链包括牧雨秋在内都不准跟她发生任何来往!我已说第二遍了,以后不想再重复!”方晟严厉地说,“周军威的案子虽然了结,还有人在幕后盯着周小容,试图找到她跟我的关联。近几年牧雨秋、你运作得非常成功,基本洗掉和我的关系,但牵强附会起来还有麻烦,因此务必注意!” 芮芸闹了大红脸,低下头道:“知道了……小容真的很可怜……” 方晟意识到刚才态度有点过分,缓和语气道:“可以开家网吧,先期投入比较大,但运营正轨后收入稳定,而且能外延开展咖啡、餐饮、快捷酒店等配套服务。网吧牌照很难申请,我会帮忙搞定,将来即使不想做单转手牌照就能赚一大笔钱。你回去跟她商量一下,确定后告诉我结果。” “好的好的。”芮芸舒了口气,觉得方晟内心深处还牵挂着周小容。 芮芸离开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方晟没有开灯,独自坐在办公桌前苦思冥想,身影融合在黑暗中,显得神秘而静谧。 鱼小婷打来电话,说于双城不知听到什么风声居然躲得不见踪影,寻了一整天都没发现线索,准备夜里摸几个可疑地点。方晟知道她的追踪能力,fbi老牌特工詹姆士都摆脱不掉她盯梢,按说挖出于双城不在话下。 “此事必有古怪,”方晟想了想道,“可能苗海虹把被逼供的事透露给邵卫平,整条线都提高警惕。” “有可能,上午我到赵安、李莱的公司和家都转悠过,也不见踪影。” “如果逃到省外就算了,过阵子再说。” 鱼小婷满有把握道:“不会的,这些家伙在省城经营多年,轻易不肯离开自己的地盘,肯定躲在某个隐匿的角落,慢慢找总会发现线索。” 在食堂吃了点稀饭,方晟回宿舍早早休息,实在太累了。想想清晨樊红雨肆意摇摆、狂热而张扬的**,蓦地生出一丝恐惧: 五年、十年后能否驾驭她的激情?还有鱼小婷、徐璃等女人,怎么办? 带着沉沉心思入睡,梦里见赵尧尧率着一班女人围在床前,面带微笑说今晚郎君要谁陪?一个还是两个?三个也可以呀,只要郎君身体吃得消。他说算了我想静静。白翎说这里有尧尧、婷婷、花花、姝姝,就是没有静静,静静是什么时候搭上的?他急着辩解说我很累,做不动了。樊红雨上前说那怎么行,姐妹们刚刚谈妥轮流陪寝,分上半夜和下半夜哩,考虑需求总量平衡,我和尧尧一组,婷婷和白翎一组……白翎叫道不行,一对妯娌陪男人睡觉象什么话?换徐璃!徐璃却冷冷说他若不能满足我,就去找别的男人,天底下能应付“名器”的又不止他一个…… 方晟突然汗涔涔从梦中惊醒,发现手压在胸口,难怪做如此香艳而又恐怖的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的忧愁直接投射到潜意识,产生深层次的映像。 仔细梳理自己亲近过的女人:周小容作为初恋的符号,已远离他的生活圈;赵尧尧独居香港,却同时抚养鱼小婷的女儿,保持若有若无的夫妻关系;白翎自从到反恐中心担任要职后,与他之间不象过去那样亲密无间;爱妮娅呢,大山新婚之夜恐怕成为永恒的记忆,两人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姜姝近来被试管婴儿手术搞得心烦意乱,终日愁眉不展;相比之下目前最亲近只剩下鱼小婷、樊红雨和徐璃。 樊红雨对他的爱直接体现在欢爱上,那种压榨实则是情感的索取,因为终日戴着面具太累,只有在他面前才能痛快淋漓在释放自我;徐璃独特的“名器”体质使得她无论心理还是生理都十分依赖方晟,她实在不敢想象除此之外是否还有这么好的运气;鱼小婷从分娩前逃亡一刻起,就注定与方晟长相厮守,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让两人分开! 呃,还有安如玉……那就算了…… 方晟翻了个身,总算安稳地睡着了。 周五上午,在方晟的授意下,姜姝安排三室汤主任约见苗海虹谈话。 纪委约见总没有好事,苗海虹来到三室谈话室时表情僵硬,眼中闪烁不定,显得十分紧张。 “苗海虹同志,今天叫你来是因为市纪委接到群众举报,反映了一些问题,本着对领导干部负责任的态度,我代表市纪委找你了解相关情况,请务必如实回答。” “好,好,一定如实回答。”苗海虹连连点头。 “你在妇联任职期间分管哪些工作?” “纪检监察、组织人事、信访维权、儿少和精准扶贫、创卫、老干等工作;负责妇儿工委办公室,兼任机关工会主席、维权部部长,还有联系女企业家协会、妇女之家等工作。” “在扶贫基金、女企业家协会经费使用方面,你有没有挪用、贪腐、输送利益等行为?” “没有,绝对没有,”原来举报信是关于这方面内容,苗海虹心头一松,态度坚决地否决道,“关于精准扶贫,妇联专门成立领导小组,双人管账,收支两条线,确保每笔钱亲手交到贫困户手里,避免中途截留、挪用或贪污;关于协会经费设置了专用账户,严禁现金支出,使钱的去处一目了然,有据可查。作为分管领导,既然有审批权就不经手钱物,所有款项的调拨、使用和落实均由相关部门负责,这方面如果市纪委信不过我,随时可以去查!” 汤主任道:“市纪委不会冤枉委屈我们的领导干部,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疑点,因此配合调查、如实反映问题非常重要。苗海虹同志,请说明一下你调到榆洛县后一年不到就在市区黄金地段购置一百八十平米商品房并豪华装修的情况。” 来市纪委的路上,苗海虹反复掂量自觉麻烦可能出在这套房子上,颇有些后悔不该过于高调,拿到邵卫平给的一百万后忙不迭在榆洛安家落户,但上纲上线到调查问题,她有充分的理由。 “是这样的,汤主任,”苗海虹不愧在妇联副主席位置有所历练,稍稍整理思路后侃侃而谈,“我爱人陈永和长期在省城做水产生意,儿子也在外上大学,之前没置什么房产,仅考虑上班方便靠红河的市郊买了个九十平米小套。调到榆洛后,考虑今后回银山的可能性不大,与市区相比榆洛的房价也不高,该安个正儿八经的家,所以狠狠心买了个大套,也认真装修了一番,钱的来源主要是两方面,一是我多年积蓄,二是爱人生意赚的钱。省城人喜欢吃水产品,几年来我爱人每天往返奔波虽辛苦点儿,但一年能赚个二三十万,不能跟那些做大生意的比,小打小闹够过日子就行了。” 汤主任面无表情从笔记本里取出一张清单,道:“这是潇南税务局提供的永和水产店前五年纳税明细,上面显示去年也就是生意最好的一年净利润为九万,而你在榆洛买房、装修那两年水产店仅为微利,跟你说的情况不符吧!” 纪委查案果真注重每个细节,来不得半点含糊!苗海虹暗暗心惊,换了付尴尬的笑容: “实话对汤主任说吧,做小生意哪有不偷税漏税?本来就是小买卖,如果按实纳税根本赚不到钱呐。因为进货、拿货全是现金交易,怎么做账就看税务局查得紧不紧,一般来说都做成微亏微利,偶尔逼得紧也交点税,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作为领导干部家属做生意更应该遵纪守法,按实纳税,可不能带头投机取巧钻政策空子,那样群众影响多不好。”汤主任说。 苗海虹暗骂关你屁事,你个纪委还查偷税不成?嘴上却笑道:“汤主任说得对,回头我就让爱人如实做账,决不贪小便宜!” “即使按你所说的爱人每年三十万计算,也对不上总额,”汤主任拿起计算器道,“那套房子加车库总共将近一百万,你是一次性付款,然后装修用掉四十多万,加起来就算一百四十万吧,跟你家总收入似乎合不拢……” 苗海虹强笑道:“怎么会合不拢?我家老陈做了八年水产就净赚一百多万哩。”说到这里她已经隐隐感觉不对劲。 第609章兵临城下 果然,汤主任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复印件,道:“五年前,当时你还在红河管委会工作,永和水产店为运输方便购买了一辆客货两用车,你爱人也买了辆雪佛莱小轿车;三年前农贸市场改造,水产店装修店面;两年前你儿子考上大学,全家到欧洲玩了十二天……” “赚了钱就得用,不能当守财奴吧。”苗海虹辩道。 “还有,经查你目前在银行的存款为四十七万,”汤主任冷冷道,“能不能合上拢你自己算,算清楚了告诉我。” 苗海虹冷汗都下来了,暗自懊悔过于轻敌,自以为稍微争辩几句就能蒙混过关,不料市纪委显然做足准备,事先有详细而全面的调查,轻而易举把她逼到角落里。 装模做样拿着计算器按来按去,苗海虹心里急速盘算以什么理由搪塞,想来想去总经不起推敲,那个明晃晃的一百万成了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坎! 苗海虹一会儿说结婚时双方父母给了七八十万,一会儿说炒股赚了钱,反反复复磨蹭了两个多小时,最终汤主任不耐烦说今天就到这里,回去把账算清楚,逐笔列成清单,下周一早上九点整继续过来谈! 啊,还要谈啊?苗海虹怯生生地问。 汤主任冷冰冰说什么时候把问题交待清了什么时候结束! 出了纪委,苗海虹顾不得掩饰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邵卫平,一古脑讲述了刚才被盘问的经过。邵卫平何等老辣,当即说根据举报信查挪用公款等贪腐行为是假,根子出在牛德贵身上,你可得挺住了,不该说的东西一个字别说,不然要有大祸临头! 苗海虹说我现在就大祸临头,这会儿不用说整个榆洛都知道市纪委在查我,下周还要来受折磨,我家的收入和支出不管怎么算肯定合不拢,怎么办呢? 邵卫平想了很久,说你把说不清的部分都推到你爱人身上,就说家里的存款跟生意上的钱搅在一块用,大进大出如流水,记忆上出点偏差很正常,有时赚多了没注意,一年不止三十万,多的时候达到五十万都有可能等等,他那个水产店账目不全,即使查无非补点税,起码牵涉不到你头上。 倒也是,实在没办法只能这样了。苗海虹沮丧地说,反正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好日子快要结束了。 邵卫平安慰道别害怕,情况没你想得那么糟,上面有人顶着呢,等会儿我打听打听姓汤的受谁指使找你谈话,如果情况严重,我会找相关领导出面摆平,放心吧,天塌不下来! 放下电话,邵卫平让秘书私下到纪委溜了一圈,回来后说汤主任口风很紧,只告诉本部门人员调查一份举报信,其它什么都没说。 昨天到今早省纪委哪位领导找过他?邵卫平问。 秘书摇摇头,说汤主任单独一间办公室,部门同志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踪。 好,你出去吧。 打发走秘书,邵卫平的心直往下沉。他隐隐有预感,市委有股神秘的力量正在秘密而有序地调查牛德贵案件! 按说这桩案子是省纪委介入、移交潇南市检察院公诉、潇南市法院判决,轮不到邵卫平操心。但邵卫平很清楚,当年主办此案的几位重量级领导退的退、贬的贬,能发挥的“余热”极为有限,恐怕只有自己挑大梁了。 前几天苗海虹夜里被蒙面人持刀威胁,不得已说出当年诬陷牛德贵的真相,邵卫平听说后极为震怒,第一时间通知于双城等人紧急转入地下,想着蒙面人找不到进一步证据只能暂时休兵,能缓就缓算了。不料市纪委突然介入,局势便急转而下。 以苗海虹的浅薄和自私,邵卫平很担心她关键时候挺不住。 反复斟酌,邵卫平拨通齐辉的手机,恭声道: “齐书记,我是卫平,本来不想打扰您,但情况有了变化,今天上午市纪委把苗海虹叫过去了解情况……” “哪个苗海虹?”到底年纪大了,齐辉已早忘得一干二净。 “就是承认跟牛德贵睡觉的那个,后来把她弄到榆洛妇联,还给了一笔好处费,”邵卫平解释道,“现在市纪委就围绕那笔钱做文章,也怪苗海虹沉不住气,当时拿到钱后没多久就买了套大房子,家里装修得象宫殿似的……” “很多事都坏在女人身上!” “是啊是啊,齐书记说得对!苗海虹被诘问住了,当场没答得出来,市纪委让她回去认真考虑,下周一上午继续谈话。” 齐辉一听便明白:“攻心战术,让她背负着沉重的思想包袱,如此几个回合就能摧毁她的意志!你可得关照她挺住,经济案件讲究证据,市纪委拿不出过硬的证据根本没办法。” “话虽这么说,她毕竟是女同志,从没经历过大风大浪,我怀疑时间长了八成绷不住,齐书记,这事儿能不能从上层打打招呼,给点压力什么的,不能把宝押在苗海虹身上啊。” 齐辉沉吟不语。 邵卫平续道:“前两天有人蒙面潜入她家,逼她交待诬陷牛德贵的经过,还录了音,事后我赶紧叫于双城他们躲起来了。说明银山内部有人想帮牛德贵翻案,这可是件大事呀齐书记,一旦摆到台面,很多事、很多领导都得被翻出来,场面很难看的。” “你觉得幕后策划者有可能是谁?”齐辉缓缓问。 “可能性最大的是市委秘书长茅少峰,牛德贵的校友,当初牛德贵能坐管委会主任位置,他在背后出了不少力。牛德贵双规后,茅少峰逢人就说是冤案,给我们制造了很多麻烦。” “卫平,你想过没有,牛德贵坐牢好几年了,茅少峰有能耐的话早就该着手此事,为何拖到现在?” “原来纪委书记是郑丰达,夏伯真的老部下,茅少峰哪里指挥得动?”说到这里邵卫平若有所悟,喃喃道,“现任书记叫姜姝,京都空降干部,她……对了,传闻她跟方晟有一腿!” 这根线终于连了起来! 齐辉咬牙切齿道:“方晟,又是方晟!你确定?” 邵卫平已彻底打开思路,有条不紊道:“首先茅少峰跟许玉贤穿一条裤子,跟方晟关系也不错;其次方晟在红河同样强力清理圈地;再次红河管委会上下都服方晟,没准私下透露些什么;最后就是方晟和姜姝关系暧昧,完全有可能沆瀣一气做手脚。” “这小子……”齐辉气得连喘几口粗气,“之前地皮的事无非少赚几个钱,让着他算;这回是想要我们几个老家伙的命,不能再退了!” 邵卫平又烧了把火:“您瞧方晟所到之处,有被免职的,有被通缉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倘若忍气吞声最终吃亏的是我们自己。” “哼,我知道了,省里这边我来搞定,苗海虹还得盯着点,至少保证双规前别掉链子。” “好的,齐书记。” 放下电话邵卫平等于卸掉重担,长长吐了口气。 周五傍晚樊红雨坐飞机回京都,无巧不成书正好和姜姝坐一块儿,想到她与方晟的风闻,樊红雨故作亲密地打招呼。 姜姝此行又是去医院配合手术进程,因为工作关系,平时到省里开会经常碰到樊红雨,知道她是樊家大小姐,也知道她在黄海跟方晟不和,就是不知道两人有私情。当下打起精神跟她聊天,叽叽喳喳从潇南一直说到京都。 “对了,和方晟在常委班子配合还行?他那个人很霸道的。”樊红雨故意说。 姜姝抿抿嘴:“我觉得……还好吧,各管各的事,互不干涉。” “哪有这么简单,以前我在黄海吃大亏了,”樊红雨撇撇嘴道,“他经常越界管别人的事,还说这说那好像所有人都该听他的,然后小动作不断,总之很阴险。” “不是啊,他很有正义感,心里始终维护老百姓和弱势群体利益,有些问题尽管不归他管,但出于义愤还是出手,我觉得他才是真正为老百姓谋幸福的好干部!” 见姜姝正儿八经地认真辩护,樊红雨心里暗笑,嘴上却说:“他又不是市委书记,凭什么到处管事儿?你脾气好可以容忍,换作我早跟他吵翻了。” 姜姝瞪大眼道:“都为了工作,只要目标一致为什么吵架?我不太理解你的思路。” “那在你眼里……如果限用八个字,你怎么形容他?”樊红雨暗底子笑得肠子打结,愈发想逗她。 “嗯……真诚、睿智、无畏、激情。” 樊红雨暗想唯有“激情”最贴切,假装思索片刻道:“‘无畏’形容得好,无知者无畏。” “你误会了,”姜姝赶紧说,“我的意思是很多时候他明知前方阻力重重,还是执意向前冲,有种大无畏的精神。” 樊红雨饶有兴趣打量身边这位俏丽明快又具有女文青气质的女常委,心想方晟艳福不浅,竟有本事骗得人家死心塌地,完全不顾忌外界闲话,看来倒也不完全倚仗床上的能耐…… 除了对方晟的观感不同,两人谈得颇为投机,下飞机前还交换了微信号。 抵达京都,樊红雨回到古色古香、重峦叠嶂的四合院,陪老爷子说了会儿话,然后直奔哥哥樊伟的小院。 第610章机场会晤 樊伟正在书房挥毫泼墨,桌上、地上到处摆着写好的字幅,见樊红雨笑道: “红雨替我找两幅笔意到位的字,明天聚会送给老战友。” 樊红雨跟他随便惯了,拍手笑道:“我哥这些年其它方面进步一般般,唬人的功夫大有长进,毛笔字无非写得好不好,非说‘笔意’,成天吓人家外行是不是?你当那些个老战友真在乎‘笔意’?要的就是最下面那枚刻有‘樊伟’二字的印章!” 樊伟无奈将毛笔搁下,道:“你看你,都熬到区委书记了,还没学会聊天?真扫兴!” “平时在基层天天睁着眼睛说瞎话,回到家还不肯说真话?想憋死我啊!”樊红雨随便抓起椅子上的字幅往地上一扔,樊伟心疼得直咧嘴,赶紧过去小心翼翼整理到案台上。 “姑奶奶,手脚轻点好不好,这是在家,不是你梧湘的地盘。” “哥,这次回来是想跟你聊点事儿。”樊红雨朝客厅瞟了一眼,谨慎起见还是把门反锁上。 樊伟没在意,蹲在地上专心致志打量字幅:“区委书记解决不了的问题应该找市委书记,我可帮不上忙。” “直说吧,想撤销一个你们系统发的通缉令!”樊红雨单刀直入道。 樊伟惊异地抬起头,良久道:“鱼小婷?” “是。” 他慢慢站起身,收敛笑容来回踱了两步,道:“谁拜托你的?” “这个不重要吧,你只须看我的面子。” “不,其实非常重要,你必须如实交待。”他严肃地说。 樊红雨嘟着嘴说:“你应该猜到,是方晟。” “果然是他,”樊伟恨恨一甩手,愤怒地说,“果然是他!” “他怎么了,又没惹着你……” 樊伟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意思!” 樊红雨顿时悟出樊伟前后联系,确定了方晟是臻臻的亲生父亲!不由羞得满脸通红,低头道: “哥……” 樊伟回到书桌前坐下,眉毛揪成一团,黑着脸不吭声。樊红雨象做错事被活捉的小女孩,怯生生坐着双手绞个不停,心里却想反正已经摊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良久,樊伟打破沉默道:“明天……上午我和你回双江,约他在机场见面。” “干什么?”樊红雨迟疑一下问道。 “我要跟他谈谈,你不必在场。” “谈什么?” “你别多管,”樊伟森然道,“是否撤销通缉令,全看他明天的表现!” “他怎么表现才……才能让你满意?”樊红雨试探道。 樊伟摆摆手:“不早了,回屋睡吧,明早别睡懒觉。” 樊红雨灰溜溜回屋,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方晟。此时方晟双手正在徐璃裸背上游走,惊叹其皮肤之细腻光洁,接听后大为吃惊,久久说不出话来。徐璃看出他遇上了真正的难题,象乖巧的小猫蜷在他怀里,大气都不敢出。 “你觉得他会谈什么?” “我也不清楚,”樊红雨烦恼地说,“我哥的性格天生适合干情报工作,口风很紧,除非他主动说否则别想探半点东西。” “会不会谈崩了直接把我铐走?”他半开玩笑半当真问。 “那倒不至于,他所在的系统极为低调,不会在公众面前动武,嗯……”她想了想道,“为安全起见最好带几名特警,真要防止他强行带人。” “你越说我越紧张。” “防患于未然嘛。”面对情报部门大总管,深不可测的樊伟,樊红雨心里也没底。 搁下电话,方晟看着天花板呆呆出神。 “谁呀,约你到机场见面?”徐璃问,身为区委书记的樊红雨经常跑省委大院,两人绝少见面,因此徐璃听不出她的声音。 “朋友之间的纠纷……”方晟含糊道。 “我安排两名警卫保护你。” “不必,明天找严华杰打个招呼,机场就有便衣警察……” “怎么了,好像心事重重?”徐璃凝视他问道。 方晟默然半晌,陡地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及时行乐是也!” 说罢一把搂过徐璃,继续在她美丽的裸背上摸索…… 上午十点四十分,樊红雨先步出vip通道,在候机大厅找了个生意相对冷清的咖啡馆,找最靠里的角落坐下,订好咖啡茶点后戴着墨镜、一身休闲打扮的樊伟低着头匆匆赶到。紧接着樊红雨离开,五分钟后方晟推门而入。 严华杰对今天的见面高度重视,大清早亲自来到机场部署人手,布下数道防线,防止樊伟强行将方晟带上飞机。 “放心吧,别看他在京都不可一世,在潇南还得夹着尾巴做人,”严华杰拍着胸脯说,“把我惹毛了大不了动枪,谁怕谁啊!” “最好和平解决。”方晟提醒道。 他深知严华杰真会豁出命地维护自己,但越是这样越必须冷静,防止发生恶性事件。 大步来到咖啡厅最里面角落,樊伟端坐在靠墙位置透过墨镜仔细打量对方,没有起身欢迎和握手,仅淡淡说:“坐。” 方晟依言坐下,轻轻啜了口咖啡,静等樊伟开口。 樊伟也轻啜咖啡,似乎等他说话,两人僵持片刻,然后樊伟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一言不发推到方晟面前。 方晟定睛一看,顿时全身血液凝固,手脚冰凉,脊梁腾起一股寒意! 照片上,赵尧尧陪着两个孩子在玩耍,从背景看应该在香港某个室内游乐场。赵尧尧谨慎地戴着墨镜和口罩,两个孩子则开心地玩着滚球,脸上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 樊伟出示照片的目的不言而喻:一是说明鱼小婷在香港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控中;二是有关部门知道赵尧尧暂时照看鱼小婷女儿!第三…… 方晟以余光偷瞄咖啡厅,见附近没人才轻声说:“她何时回国,在银山做了什么,你也该了如指掌吧?在成功阻截杰森的问题,她算不算有功之臣?” 樊伟没说话,又推过一张照片。 方晟见了更是热血冲头,若非多年官场历练已惊叫出声来:分明就是詹姆士用来要挟爱妮娅的那张照片! 詹姆士偷拍时用的是特制相机,无法复制文件,因此用手机拍下照片加密后发给爱妮娅,爱妮娅只给方晟看过之后便删掉了。也就是说世上应该只有三个人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樊伟从哪儿得来的? 更可怕的是,樊伟出示照片的潜台词就是告诉方晟,关于鱼小婷去香港的来龙去脉,有关部门已经全盘掌握,甚至,有可能知道爱妮娅私生子的秘密! 两张照片,如同核弹彻底把方晟炸懵了,晕头转向到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樊伟很满意方晟呆若木鸡的样子,轻咳一声,声音很低但字字清晰入耳: “如果真想抓她,分娩是女人最脆弱、行动最迟缓的时候,凭我们的能力怎会连线索都查不到?通缉令是做给大家看的,对内对外有个交待而已。逃亡为了自由和感情,与国家机密无关,这是放她一马的原因,毕竟……国家培养她这样的人才不容易,她也立了很多军功,秘密档案里有长长的惊人的记录……她帮爱妮娅是以个人身份,行动地点又在香港,我们管不着也不想管;在银山与杰森交手,她的表现令人鼓舞,给fbi惨痛的教训,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 他恰到好处刹住话头,轻啜咖啡,把话碴留给方晟。 不愧是樊家新生代杰出代表,白家就缺这样的顶梁柱啊,白昇白白糟蹋了大好资源!方晟暗叹道。 “既然领导一直关心爱护着她,我想如果可能的话,请大哥帮忙撤掉通缉令,让她正大光明地生活在阳光之下,有机会还可以继续报效国家。” “在我们系统违反纪律擅自潜逃是很严重的罪名,提交军事法庭起码十年以上徒刑。” “你刚才说过她立下军功无数。” “功不能抵过。” “阻截杰森不单涉及到国家安全,更警告西方国家不准策划煽动我国群体事件,属于重大立功表现。” “谁能证明?” “我可以让那天夜里参加行动的相关部门出具书面报告。” 樊伟盯着他,目光中充满玩味:“方晟,你在双江已形成令人不安的势力,在京都圈子也有非同寻常的影响力。你才是副厅级,假以时日升到省部级,恐怕放眼全中国没几个人能制伏你了。” “为什么非用‘制伏’两个字?”方晟反问道,“人与人之间一定要争得头破血流么?” “因为政治生态独有的金字塔形态,越往上竞争越激烈,塔尖只有一个人。” “我从没想过要成为那个唯一,政治到了一定层面不是一个人、几个人甚至什么派系所决定,需要复杂而广泛的博弈、协商和交易,想得太远反而容易迷失自我。”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方晟道:“大哥有此想法?” 樊伟摇摇头:“我的出身和职业注定与那个伟大的梦想无缘。”他总是这样只说半句话,让方晟摸不清虚实。 “樊宋两家是坚定的盟友,所以大哥把宝押在宋家?” 第611章化敌为友 樊伟沉吟片刻,道:“既然提到宋家,不妨开诚布公吧,你跟我妹妹做了非常不妥当的事……” 方晟羞愧地低下头:“我很内疚……”心里却大叫冤枉,自己明明被急于要孩子的樊红雨下了烈性催情药,一发不中后来专门跑到梧湘大干两天,如今却要背负花心大萝卜的罪名。 “众所周知你和白翎有个儿子,他有可能是白家唯一的血脉;宋家宋仁槿这一脉是长子长孙,孩子的地位可想而知;再加上于家……要不是我做过周密的背景调查,简直怀疑你这样遍地撒种是别有用心!” 说到这里樊伟两眼射出严厉而愤怒的目光。 方晟连忙解释:“当初在黄海认识赵尧尧和白翎时,我根本不知她俩的出身,而且……” “这些我都知道,包括她俩与你接触的细节,否则你焉有命活到现在?”樊伟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你以为鱼小婷很厉害么?我手底下有比她更厉害的!” “多谢大哥……”方晟想说“多谢大哥不杀之恩”,再琢磨觉得江湖习气太重,何况樊伟也有虚张气势的意思,尽管贵为情报部门大总管,也非想杀谁就杀谁。 樊伟连喝两口咖啡平息情绪,续道:“近两年你在京都很活跃,先后结交了新太子党陈皎、燕慎等人——也可以说是他们主动跟你接触,目的是什么?大家都在下棋,棋盘上合纵连横,各有算计,但围棋的特点是越到最后棋盘上的空间越小,谁能从乱军中脱颖而出就看各人本事了……” “旁观者清,大哥看好哪一方?”方晟饶有兴趣问。 “无论哪派上台,都需要我这个部门和我这样的人才,或者说忠实的看家狗也无妨,”樊伟自嘲道,“对我来说没啥影响,可樊家需要一个正确的判断,因为它将决定整个家族生死存亡。” “大哥的判断是……” “我没有判断,”樊伟道,“世间没有能掐会算的活神仙,穿越时空预见到十年、十五年后的政局,太多未知因素、不可测变数,还有蝴蝶效应,都将造成不一样的结果。” 方晟略有所悟:“大哥打算改变过去的做法,不站队,不持立场,广交朋友?” “你不也是这么做的吗?跟陈皎、燕慎打成一片;跟宋仁槿密谈;跟吴郁明化敌为友,这些人,将来也许都是你的敌人。” 方晟真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与宋仁槿的密谈,两人自以为非常隐密,还是被樊伟发现;与吴郁明不过是机场偶遇聊了几句,也落在樊伟眼里。 可见自己一直是樊伟重点关注的对象,而且很可能不是樊伟个人行为,是得到最高层的授意! “如大哥所说,未来是难料的未知,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所以我的眼里没有敌人,”方晟微笑道,“如果一个从三滩镇出来的大学生村官,竟然把陈皎、吴郁明当作天生的对手,下场会很惨。” 樊伟怔了怔,长时间啜饮咖啡似乎在思索什么。方晟也不再说话,拿小匙在杯里慢慢搅拌。 “还回到当初的问题——关于取消通缉令,”刚才的隔空交火樊伟没能从气势上压住对方,不得不重新评估方晟的实力,“你要给我三个明确答复,一是通过什么官方渠道,有无说服力?二是我凭什么撤销?三是撤销后她打算干什么?” “省刑警大队提交内参,证明人有那天夜里参与搜捕行动的所有特警队员,份量够不够?” “可以。” “撤销的理由,摆在台面的是出手救获银山市长等四人,挫败国外势力深度插手群体事件的阴谋,同时击败fbi情报专员杰森,为反恐小组击毙他打下良好基础,”方晟转动咖啡杯道,“私底下呢,如果大哥愿意我们可以交个朋友,以后大哥若想结识谁或许我能从中引见,比如陈皎。我还乐意向于家、白家转达你的善意,为两年后换届提前准备……” 后面两句话说中了樊伟的心思。 作为身上贴有传统家族新生代代表标签的樊伟,十分渴望与陈皎、燕慎等新兴势力接触,淡化被外界渲染得浓墨重彩的敌意。此外陈皎表面在政策研究室工作,级别也不算很高,但另一个密不而宣的身份是国家安全领导小组成员,无论樊伟领导的部门,还是白翎的反恐中心,以及国安局等都归领导小组管辖,可想而知在人事方面拥有很大的建议权。 另一方面于白两家结成松散的联盟后,对樊家压力很大,军委高层在不少人事安排上开始倾向白家。例如两个月前西北军区司令一职的争夺,竞争者有三人,一个是樊老爷子亲自从士兵一步步提拔起来的副政委;一个是白老爷子在军区任职时的老部下,现任副司令;一个是目前军委副主席的爱将,也是副司令,专门从沿海调到西北就是打算接班。西北军区是全国七大军区之一,军区司令地位的显赫和重要程度可想而知,因此各方势力铆足劲激烈厮杀。原本军委副主席十拿九稳让爱将接任,见白樊两家动了真怒也不禁暗暗咋舌,愈发有了退让之意,后来索性率先出局。 联想到换届新方案出炉后,原先互存敌意的派系纷纷联手抵制,原本势不两立的于家、吴家、宋家等京都大鳄都悄悄站到同一阵营,樊伟很想利用鱼小婷的契机与方晟建立良性沟通渠道。 “第三点呢?”樊伟心里想得波澜起伏,脸色却淡淡的,不置可否问。 方晟诚恳地说:“关于她的表现,从逃亡那一刻起大哥都尽在掌握吧?平心而论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过那种不受拘束、自由自在的生活,现在如此,将来还是如此。其实以她的身手撤不撤销并没有太大影响,如果能撤销还是低调、隐密地生活,不会暴露于公众视线里。我可以代她承诺,今后若有需要她以个人身份执行任务,必定无条件服从调遣,绝不推脱!” “我的理解是,她心甘情愿做你背后的女人,独自把女儿抚养长大。” “关于孩子我有不能言说的苦衷,”方晟窘迫道,“每个孩子我都会负应有的责任,这是我的承诺。” 樊伟脸上难得有隐隐笑意。 作为情况部门大管家,他获悉方晟很多秘密和细节。同为男人,樊伟知道方晟本身并不愿意看到膝下子女成群,且大多数不能暴露亲生父亲身份。比如自家妹妹,樊伟知道她刚去黄海那段时间承受宋樊两家空前压力,一方面两家长辈急着要孩子,另一方面宋仁槿却只爱男人不喜女色。当时樊伟也替她出过馊主意:借腹生子、试管婴儿等等,孰料突然之间樊红雨宣布怀孕了,他不禁大吃一惊! 他知道樊红雨绝无可能跟宋仁槿做那种事,一个不想,一个不愿,那么谁是经手者呢?经过长时间的调查分析,最大的嫌疑者就是方晟。 当然樊伟并不能确定,一方面樊红雨行事非常谨慎,怀孕和哺乳期间几乎没跟方晟联系,另一方面众知周知她跟于铁涯、邱海波联手对付方晟,双方一度闹得很僵,怎可能睡到一块呢? 所以直到樊红雨亲口证实,樊伟才知道方晟的确是臻臻的父亲。 “有双江刑警大队的内参,我会尽力促成,”樊伟声音低沉,“由于她身份特殊,即使撤销必定有诸多附加条件,范围可能超出你刚才的承诺。没办法,撤销通缉令是桩大事,对方方面面都得有所交待,特别是……你的另一位朋友……”说到这里他表情微妙。 方晟只愣了一秒钟就猜到他指的是白翎。 对他和樊伟而言,有关白翎的话题非常尴尬:一个是她娃娃亲对象,一个是她的情人。 根据樊红雨所说,樊伟其实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白翎。然而最终结局却是她无名无份跟了方晟,还生了个儿子! 自己喜欢的女孩、自己的妹妹、自己的下属,都跟方晟有私情而且有孩子,这让樊伟情何以堪! 第612章二度捉奸 反复酝酿许久,方晟道:“那天夜里抓捕行动,她应该有机会堵截,但她没选择那个方向,而把机会让给特警小分队,说明她的态度在慢慢转变……” “她那边你负责沟通,只要保证撤销时反恐中心没有异议就行,”樊伟将咖啡一饮而尽,“今天就说到这儿,很高兴我们达成一致。” 说罢主动伸出手来,方晟赶紧与他握手,感觉他的手粗糙有力,坚硬而冰冷,象握在未打磨的铁坯上似的。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咖啡厅,方晟远远见他在人群里闪了一下便无影无踪,暗叹情报部门出身的果然神秘莫测。 来到停车场,严华杰迎上来笑着问:“一场亲切友好的会谈?” “上次说的那个内参得尽快提交。” “已经交了,可能在走流程,暂时没流转到他手里。” 方晟默默走了一段路,道:“这家伙知道我很多秘密,真可怕……我从未这样怕过一个人。” “每个国家的情报部门头子都是所有政客的噩梦,可当政客上台后,又必须借助它无所不能的触角,隐私和安全永远是不可相交的平等线。”严华杰笑道。 “如果情报部门拥有的秘密成为武器,否则将是一场灾难。” “除非他不想在情况界混下去,”严华杰看出方晟的忧虑,安慰道,“你跟白翎、鱼小婷相处好几年了,仔细想想,她俩可曾泄露过什么机密?特别是鱼小婷,参与、执行的任务不要太多噢。” 方晟想了好一会儿,失笑道:“经你提醒我发现还真没有,尤其白翎和小李奉命假扮夫妻勘查线路那次,那几个月的经历好像从她脑海里抹去似的。” 严华杰哈哈大笑:“她们都受过严格系统的保密训练,懂得如何隐藏秘密,别说她们,就是我们干警察的也知道很多隐私,同样不能说啊。喝醉了说荤段子、满嘴脏话,就是绝口不提那些秘密,这也是职业素养。” “噢,原来这样……” 回到市区,樊红雨正在酒店忐忑不安等消息,听方晟说完才松了口气,笑道还以为我哥要拿臻臻的事兴师问罪,不料只是个引子,目的在于跟你交朋友。 方晟也笑道我也算他的妹婿,不止朋友还是亲戚关系。 樊红雨水汪汪的大眼睛闪了闪,笑眯眯道什么亲戚,我怎么忘了呀? 来,加深一下印象…… 按樊红雨的风格起码还有第二轮,但江宇那边电话如催命,一会儿省里检查组马上到,一会儿市委有紧急通知。激情之后她稍作休息便精神抖擞地驱车回去,方晟经历惊吓般的谈话,又耗尽体力,连徐璃的电话都没敢接直接蒙头大睡。下午回电话徐璃已坐到会场,压低声音说这会儿不方便,晚上联系。 方晟本想回银山等鱼小婷的消息,但徐璃看似平淡的“晚上联系”听在耳里婉转迷离,仿佛弯了十八道山路崎岖悠长,带着无限深长的情意,不觉有些心软,遂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咀嚼中午与樊伟的对话。 安静下来才发现房间并非如想象的那么隔音,门外不时传来低低的交谈声,还有行李箱在地毯上拖行的声音,暗想刚才樊红雨的声音八成外面也听见,这可真要了命! 正想得出神,蓦地外面有个熟悉的声音: “……环境比京都那边差多了,服务态度还可以,下次……” 紧接着有个细细柔柔的声音应了一声,声音很低地说了两句,好像在哪儿听过。 陈景荣! 方晟一跃而起,闪电般冲过去将门开了条缝,探出头去看时那个女人大半个身子已经进了不远处房间,后面男子果然是陈景荣! 陈景荣根本没料到有人偷窥,也没四下打量直接跟在那个女人后面进去,“砰”,关上门! 好家伙,来红河不干正事,调戏女下属,酿造群体事件,大搞形象工程,组建皮包公司企图侵吞民营企业,现在又勾引女人开房了! 方晟第一反应是拿起手机,准备叫严华杰带人过来,想了想放下,在屋里转悠了七八圈。 不用多想,陈景荣就是通常所说的那种稍有机会便奋不顾身贪污腐败的官员,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之前能安份守纪是因为陈常委将他牢牢按在审计署。从京都空降后直接做一把手,在缺乏有效监督的现实体制下,他便迫不及待大施身手。 然而象陈景荣这样由京都空降的副厅级干部,在地方就是烫手山芋,动不得惹不起,别说小小的事件,上次因他而起的群体事件又怎样?处理意见至今还没取得一致。 严华杰带人过来,只会令陈景荣暂时灰头土脸,夹起尾巴安分几天,不能从长远解决问题! 还有方晟总觉得那个女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凭经验身份肯定不简单,方晟不想在没摸清真相的情况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想到这里他还是拿起电话,叫严华杰一个人过来。 整个双江,恐怕也只有方晟能对堂堂的刑警大队长使来唤去,不到二十分钟,严华杰一身便装出现在酒店大堂。 方晟将他叫到茶吧,低声说明原因,严华杰当即来到监控室出示证件,并将里面的员工打发出去,调出那个时间段的录像。 画面上,陈景荣戴着墨镜来到酒店大堂,在茶吧坐了会儿,有个身材曼妙修长、脸蒙口罩的女郎进来,陈景荣起身迎上前,女郎亲昵地挽住他臂膀步入电梯。 “认出是谁?”严华杰问。 方晟脑子里依稀出现一个人的身影,却不敢相信,沉声道:“继续看电梯和走廊监控。” 电梯门关闭后,女郎随即摘掉口罩,娇滴滴搂着陈景荣吻到一块儿!画面角度转到正面,方晟和严华杰如遭雷殛,同时失声道: “柏美薇!” 上次也是严华杰亲自率队,自然认识柏美薇。 她怎会跟陈景荣搅到一起?一个是陈常委的侄子,一个是于家外孙媳妇,这可是非同小可! 霎时方晟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严华杰赶紧将他扶到椅边坐下。 “方哥别生气,”严华杰劝导道,“上次跟杭恩明开房只是正好被你遇到而已,私底下不知勾搭过多少男人,我觉得陈景荣不过是她其中一个相好。” “当初她婆婆让她空降银山,就想我在工作生活上多关照多照顾,我倒好,一再失误,竟然让这对狗男女搅到一起……我有愧啊!”方晟痛心疾首道。 “这种事儿只要双方一拍即合,旁人哪里看得住?方哥,赶紧想对策吧,要不要这会儿派人冲进去?” “算了,”方晟意兴阑跚道,“对柏美薇来说之前捉过一次,今天再有第二次也无所谓;对陈景荣来说这点破事儿算什么?冲着于家的面子我也不敢张扬,对不对?再说我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俩,自己作风就有问题……” 严华杰强忍住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方哥的情况特殊嘛……就算不张扬出去,也不能让这对狗男女快活!我让下面的治安中队把两人活捉了,多少制造点麻烦,行不?”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方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犹豫。这桩太出乎他的意料,完全没有思想准备,震撼之余他思维阻滞,一时间竟想不出完美的反击措施。 严华杰看看表,焦急道:“不能再拖了,方哥,倘若陈景荣那小子是快枪手,八成都快完事了,要是抓不住现行,两人可以托辞网友见面,治安队员管不了那个。” “好,抓进去折磨一番,但别过分,”方晟终于下了决心,“给陈景荣受点皮肉之苦,注意不要有外伤;柏美薇嘛……如果坚决不出示证件就拘留几天,让她受点教训!” “好咧!”严华杰当即打电话安排。 没多久一班治安队员涌入酒店,保安们莫名惊诧,因为约定俗成的规矩是四星、五星酒店属于免查单位,但认真起来酒店也没办法。 揣开门,陈景荣正好骑在上面生龙活虎,见凶神恶煞的警察冲进来快吓瘫了。柏美薇毕竟之前有过类似经历,相对镇定些,匆忙间关照说千万别出示证件透露身份,认罚就行! 接下来便是拍照,收集证据,然后将两人分押从后门离开。 陈景荣果真硬气,不管治安队员们如何威逼利诱就是不说,咬定一句“多少钱我都认罚”,因为有严华杰关照在先,治安队员们也不好真拿他怎样,挑肚子等看不出伤痕的软组织揍了几下,扔到冰凉潮湿的拘留所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陪他到附近取款机取五千元现金交纳罚款后便放了。 第613章家外有家 柏美薇心思七巧玲珑,一到派出所便说出方晟的名字,治安队员们面面相觑,没料到这女子主动揭开底牌,无奈只得打电话给严华杰。 “好厉害的女人,难道识破我躲在幕后?”方晟吃惊道。 严华杰笑道:“那倒未必,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刚才他假装手滑将鼠标点到前面时段,发现樊红雨从方晟房间出去,幸好她做足保护措施,严华杰没认出是谁,“柏美薇是觉得今天的事非得你出面才能摆平,至于脸面,暂时顾不上了。” 方晟踌躇道:“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谈……感觉她没救了,可……可陈景荣是坨不能踩的烂狗屎,我也不想打草惊蛇……” “从黄海到现在,我还没见方哥对哪个人如此忌惮,”严华杰诧异道,“这个陈景荣来头很大?” 方晟竖起三根手指,严华杰一惊,若有所思道:“怪不得,投鼠忌器啊……话说这个二世祖怎会招惹上于家?难道不知道她跟你的关系?” “他仗着后台硬无所顾忌,最近还打潇南德亚的主意呢,”在严华杰面前方晟并无隐瞒,“我想要么不动手,动手就打得他万劫不复,象于铁涯一样再也翻不了身!” 严华杰沉吟道:“如果这样的话,陈景荣那边也不过多为难,关一夜明早放了,留个案底即可,有照片有罚款,日后他没办法否认;柏美薇嘛更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让她知道你发现她跟陈景荣的奸情!” “唔……我也这么想。” 与上次很快出现不同,方晟让柏美薇等了两个多小时才露面,进屋里阴沉着脸,眉头紧锁。 柏美薇掩面而泣,断断续续道:“方哥……我很惭愧……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 方晟站到离她三米多远的地方,语带讽刺道:“这回碰到哪个老同学?又一时糊涂到酒店叙旧?” “不……不是……”柏美薇发现方晟似乎不知道陈景荣的身份,赶紧道,“不关人家的事,是我……是我不好,耐不住寂寞了……” 方晟眉毛一扬,怒道:“什么寂寞?上次我特意问过,闻洛现在很少出差,偶尔下基层公干都设法晚上赶回省城,你还把责任推到他身上!” 柏美薇惶急道:“不是啊方哥,你不知道吗?他……他在外面可能有女人!” “啊!”方晟冷着脸说,“这种事不准乱说,要有证据的!” “到这个地步我也……不要脸面了,实话告诉方哥吧,以前在京都我俩每周平均有两三次夫妻生活,到双江后开始还是如此,去年起逐渐下降,今年基本上一到两个月才一次,即使有也是敷衍了事,质量大不如前……” “这个……”方晟觉得不能以夫妻生活次数来判断夫妻感情,男人受工作压力、体能体力等诸多因素干扰,不可避免影响战斗力,但事关夫妻间最隐密的内容,似乎不便跟弟媳妇探讨。 柏美薇垂泪道:“这只是一方面,其它还有很多细节,比如他的衣服、毛衣上经常沾着跟我颜色不同的头发;偶尔身上有其他女人的香水味;手机加了密码,从来不肯我碰;还有周末、节日尤其情人节、七夕等突然打电话加班等等,方哥你说不是外面有女人还是什么?” 看不出来貌似老实厚道的闻洛也会这一手,真是人不可貌相,再想想陈景荣,方晟暗暗感慨他们在京都实在压抑太久,以至于空降到双江便露出本性。 “虽然如此,你可以跟他谈谈,分析症结所在,双方共同渡过难关,或者告诉我或二叔,由我们出面解决,”方晟厉声道,“你这样算什么?夫妻俩各玩各,根本不顾家族声誉,不顾廉耻道德?看来让你俩来双江是错误的决定,明天我就找二叔,把你俩赶回京都!” 柏美薇吓得花容失色,情急之下上前一把抱住方晟,连声泣道:“千万不要啊方哥,求求你别告诉舅舅!” 扑鼻而来的年轻女性鲜活而芬香的气息,瞬间方晟险些窒息,赶紧将她推开,怒道:“瞧你俩在双江可曾干正经事?该死的派出所我就来了两趟!一个常务副省长,一个市委常委,万一传出去象什么话?” “方哥我以后真的不敢了,我发誓!”她哭啼啼道,“只要闻洛回心转意好好过日子,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真的,我发誓!” “跟你好的男人是谁?”方晟冷不丁问。 柏美薇怔了怔,低头道:“求求方哥别问了,不关他的事,一切都是我的错……” 好哇,到这个地步还护着他!陈景荣算你狠,居然把黑手伸到我们于家!方晟心里将陈景荣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不说拉倒,说了大家都被动。 方晟冷冷道:“好,我尊重你的隐私,也希望你记住自己说的话,到时可是要兑现的。你走吧!” 出了派出所,外面天色已晚。方晟站在路边连抽两根烟,拨通于道明的手机,笑嘻嘻问道: “二叔在哪儿呢?” 于道明含含糊糊道:“在外面……你不是去京都吗,怎么有空打电话?” “下午回来了,二叔在哪儿,我赶过去会合有急事回报。” “唔……你在哪儿?” 方晟报出自己的位置,暗忖于道明八成又跟那个小牛死灰复燃,这会儿不知躲哪儿幽会呢。 果然于道明说你在附近找个茶座在包厢里候着,半小时到。 证实了方晟的猜想,因为一般情况下于道明两点一线,要么在气派华贵的省长办公室,要么在常委宿舍楼,两个地方方晟都去过。 坐在茶座时等了四十多分钟,于道明才慢斯条理过来,头上戴着古怪的毡帽,活脱脱象以前地下党接头。 “二叔忙啥呢,气都有点喘?”方晟笑着试探道。 于道明没好气瞪他一眼,道:“我是冲着两点匆忙赶过来的,一是你中途从京都回来,二是说有急事。最好别让我失望,否则下场会很惨!” 方晟给他当头一棒:“柏美薇跟人家开房被捉奸,我回来救她的!” “咣当!”于道明失手将杯子摔到地上,震惊万分:“男的是谁?!” “陈景荣……” “妈的!” 于道明爆了句粗口,索性把方晟面前的茶杯也抓起狠狠砸得粉碎! “到底怎么回事?”于道明怒吼道。 方晟索性将上次捉奸,发现柏美薇与杭恩明死灰复燃的事说出来,然后又复述了傍晚在派出所与她的对话。 于道明被一波波打击震撼得无以复加,喃喃道:“都以为他俩是金童玉女,谁知同床异梦,当初不该让他俩来双江,还是心软了……” “考虑陈景荣的背景,我打算暂时把这口窝囊气咽下来,以后找机会整他,”方晟道,“至于柏美薇……” “把她弄回京都,还有闻洛也滚回去,宁可他俩到京都离婚,别在双江丢人现眼!” 到底沉浸宦海多年的老官僚,关键时刻想到的不是如何挽救外甥的婚姻,而是急于推卸责任摆脱困境。 “二叔,我觉得首先要解决好闻洛的问题,拴住柏美薇的心,不然她还会跟陈景荣偷偷摸摸来往。这种事万一在京都圈子里流传起来,于家的脸面可就栽大了!” “噢——” 于道明慢慢冷静下来,深感方晟考虑得更长远。闻洛被戴绿帽子,奸夫是三号首长的侄儿,单这两个信息就足以在京都掀起滔天巨浪! 不需要煸风点火,也不必添油加醋,单纯这件事足够对三号首长和于家之间的关系形成杀伤力,而且三号首长没脸面打招呼,于家更绝无可能接受道歉。从小里说意味着两大势力的决裂,从大处讲是沿海派与传统家族的冲突! 而台风中心却是两个不知轻重的男女,陈景荣是典型的二世祖脾气,天不怕地不怕;柏美薇骨子里放荡不羁,根本不是居家过日子的女人。 想了会儿,于道明道:“你跟严华杰熟,让他找人摸清闻洛情妇住哪儿,到时直接过去摊牌,这是其一;其二,事业或闻洛所认为的爱情,两者选择其一;其三,把两人都打发到梧湘去,让你那班兄弟看住,出了问题拿他们是问!” “啊!”方晟哭笑不得,“他们可没做错什么。” “要不是你的关系,朱正阳能顺利晋升市委常委?其他人就不说了!给他们压担子是领导重视,多少人哭着喊着求我还捞不到机会呢。” “好吧,那我如实转述二叔的话。” 于道明瞪眼道:“要以你的名义,不过涉及到于家的子弟,朱正阳那帮人能不掂掂其中的份量?” 方晟趁火打劫:“二叔,大家都知道我在梧湘有很多朋友,并非好事,似乎梧湘是我的大本营似的,影响很不好,能不能逐步分流些?” “最近我正好在思考些问题,也有这方面考虑,”于道明面露沉思之色,“整个省正府班子清一色何世风的人马,使唤起来缚手缚脚,徐璃过去后这种情况略有改观,毕竟她是新来的,派系色彩没那么重,而且知道我跟你的关系,说起来都是一家人……” “二叔!”方晟快要给这位大神下跪了。 第614章温馨爱巢 于道明微微一笑:“你以为我开玩笑,其实不是,这是真话。帮我物色两个处级干部,一男一女,女的给徐璃当帮手,男的到财贸处实际承担部分秘书角色……” “给常务副省长当秘书,我去!”方晟笑着举手。 “滚开,哪有厅级秘书?”于道明笑骂道,“不算培植亲信,不过身边总得有两个关键时候靠得住,不要担心大事小事跑过去打小报告。明白我的意思?” 方晟感叹道:“二叔已在常务位置上好几年,一直没培养心腹啊?” “没有徐璃这颗钉子破局,省正府真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这就是省领导任职时间过长的弊端啊。” “女干部我推荐范晓灵,目前任梧湘市阳关区区委书记,以前做过乡镇妇女干部,基层工作经验丰富,踏实能干,也有泼辣的一面。” 于道明斜眼看他:“早听说过是你一手培养的,了解很深入嘛。” 方晟赌咒发誓:“天地良心,我跟她是清白的,若说谎天打雷劈!” “嗬嗬,难得啊难得,是不是兔子不吃窝边草?” “瞧二叔说的,她早就不在窝边了……” 于道明点点头:“当过乡镇妇女干部肯定得泼辣能干,不然镇不住那些农村妇女啊,不错。徐璃嘛能力是有,也比较聪明,有悟性有主意,就是书生气太重,身边有范晓灵这样的帮手肯定如虎添翼……” “可人家已经是正处级干部,到您那儿又不提拔,不是亏了吗?处长跟主持区委工作的一把手没法比啊。” 于道明瞪眼道:“在我手底下能让她吃亏?过阵子就挂下面的中心主任,享受副厅!这点能耐都没有,常务副省长白干了。” “那就好,”方晟心里窃笑,“还有一位叫房朝阳,现任梧湘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正处级,我对他的评价是低调平实,绵里藏针,是那种不急不缓,对于仕途不算非常在意,有自己底线和原则的人。” “好,正投我的脾气,”于道明略一思索,“叫他明天到我办公室聊几句,满意的话下周办理借用手续。” “二叔把我的朋友都拉到省里,梧湘那边没人了。” “不是还有朱正阳、齐志建那帮人吗?少唬弄我!” 当晚徐璃千方百计找了无数借口,才如愿跟方晟相聚在装修一新的爱巢。方晟透露于道明给她找助手的消息,徐璃笑着说很正常,目前政治风向有变,于道明开始着手省正府的布局了。 “布局什么意思?”方晟狐疑道。 “还有这么一篇大文章,到底长期扎根基层我倒疏忽了,”方晟拍拍额头道,“不过我二叔想竞争省长难度颇大,年龄不占优势,而且于家主要资源用在京都那边,恐怕两头不能兼顾。” “我觉得他也没奢望省长职务,安心继续做一届常务然后回京都的可能性更大,”徐璃条理清晰地分析道,“但利用何世风快要离开正府,无心经营和深耕的契机,趁机抢占地盘是有可能的。前几年在何世风一手遮天的模式下,常务副省长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好处,是该树立强势地位的时候了。” “站得高看得远呐,你的眼界明显超过我了……”说着他将她搂在怀里,双手有所动作。 徐璃却一扭身子巧妙脱开,从厨房里端来两杯咖啡,道:“时间还早,别急着上床,我想你陪我看电视,吃零食。” 方晟哑然失笑。 记忆里只有在黄海、江业,那时事务不算很忙,也能静下心陪身边的女人;来省城时大都住到爱妮娅家,人手一杯咖啡能谈到半夜。回想起来,那种温馨安逸的时光似乎一去不复返,难道真是年龄的缘故? “我大概十多年没看电视剧,平时顶多浏览下新闻、体育比赛,真要跟时代脱钩了。”方晟自嘲道。 徐璃喜孜孜拉他半躺到布艺沙发里,象小猫似的伏在他身上,一会儿喂粒葡萄干,一会儿拿舌尖送颗杨梅,高兴得如同单纯天真的小女孩。这付满脸笑容的模样,跟白天冰凉玉洁的冷酷形象有天壤之别。 “想不想吃汤圆?今晚给你煮宵夜。” “不怕发胖啊?” “你怕什么?明天早餐是黄油面包加煎鸡蛋,五成熟牛排,还有德式烤香肠。” “这么多肉,吃不消。”方晟叫道。 徐璃跟他脸贴着脸,眨眨眼道:“晚上你会很累的,要补补身体喔。” “你也很累,每次流那么多……” 她含羞以香唇堵住他的嘴,撒娇道:“你欺负人家还卖乖……以后每周都到这儿,我帮你洗衣服、做饭,还陪睡,好不好?” “唔,你也很忙的……” “没事的,等于省长帮我配的助手到位就能减轻不少压力,还有他越强势我也越清闲,很多杂事推给别人做了,”她搂着他脖子说,“我要每周正儿巴经地过两天和和美美的小家庭生活,答应吗?” “你不怕冯老爷子那边……” 她撇撇嘴:“忘了告诉你,老头子住进了京都军区总院,下周动手术,冯子奇怕成什么样似的,已在京都呆了三周,就怕大树一倒对冯家造成致命打击。” “也对你不利呵。” “我倒没什么,本来就不想进步,”隔了会儿她说,“于省长很不待见目前的正府秘书长,那家伙也知道何世风一走没好日子过,正琢磨到人大谋个清闲位置,到时六七个副秘书长又有一番刀光剑影。” 方晟猜到她的心意,安慰道:“别担心,如果那个位子空下来我就不顾嫌疑找二叔力挺你!” 徐璃温柔地吻吻他,道:“秘书长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但我喜欢你这么说。看会儿电视,我给你加点咖啡。” 见她小鸟依人的样子,方晟无限感慨,自己的正牌妻子远在香港,众所周知的情人远在京都,依偎在怀里的反倒是别人的老婆,真是世间沧桑说不清道不明的人间悲凉。 整整一个晚上,从七点多钟到十一点多钟,方晟搂着徐璃连追三部剧,她时而为剧中男女坎坷命运而流泪,时而叽叽碴碴讲解剧情,时而俏皮地以头顶着他下巴,两人度过一个悠闲而温馨的夜晚。 打探闻洛的秘密据点很容易,周日上午方晟让柏美薇给他打电话,故意东扯西拉拖了三四分钟,严华杰——这个周末尽被方晟差使,通过监听精确定位,把地址发给方晟。 方晟请于道明一起过去,关键时刻于道明却玩起了太极推手,打着哈哈说这种事嘛你们年轻人之间谈比较好,我是长辈,出面的话以后就没退路了,再说我要等房朝阳聊天呢。 方晟这才想起昨晚沉溺在徐璃的温柔乡,把大事忘了,遂打了个哈哈挂掉电话,随即拨通房朝阳的手机。 听完方晟的话,房朝阳激动得全身颤抖! 尽管从靖湖县副书记调到市组织部任常务副部长,副处晋升正处,完成仕途中重要的飞跃,但房朝阳一直在为下一步何去何从而困惑。常务副部长这个位置很尴尬,从历史经验来看,绝少有一步登天提拔组织部长的,因为组织部长不单是副厅,还是市委常委,按官场惯例必须得分两步走,象方晟那样一步到位的极为罕见。 怎样晋升副厅?这是个严峻的问题。 朱正阳之所以跻身市委常委,一方面靠着江业新城的余荫,入选全国十大,站在人民大会堂接受一号首长颁奖;另一方面省里有于道明力推,市里则是韩子学极为青睐。 象这样的机会绝无仅有。 同为方晟系,房朝阳清楚只要朱正阳仍在梧湘,省市两级都不太可能再让方晟的嫡系进入市委常委。 退而求之,只能谋个副市长之类的副厅级了,但难度同样很大。方晟系分两个层次,一是朱正阳为首的心腹,即方晟考取公务员那天一起喝酒的几位,包括严华杰、楚中林、程庚明和肖翔,这几个都得到方晟不遗余力的照顾,目前朱正阳、严华杰、楚中林都是副厅;二是齐志建、范晓灵和自己,属于后来加入的,相比之下虽晋升顺利,但略为逊色,可见在方晟心目中还是有亲疏之分的。 副市长属于正府系统,通常从县长、区长队伍里选拔,这样一来肖翔和齐志建占了先机;程庚明和范晓灵都是基层主持工作一把手,倘若进不了常委,给个副市长安慰一下也是可能的,自己则在党务系统,怎么说也轮不上。 正在愁肠百结之际,接到方晟这个电话! 房朝阳忙不迭表示由衷的谢意,感谢方晟给予这个宝贵机会——而不是推荐他以为的方晟的心腹,方晟淡淡说这是经过通盘考虑,并提醒他立即动身,赶在中午前到于道明办公室。 第615章棒打鸳鸯 “不要说得太多,专心听,用心领悟,”方晟叮嘱道,“省正府跟基层不同,不要求你能言善辩,夸夸其谈,而是埋头做事,切实领会领导意图,旗帜鲜明地维护领导利益,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明白,我这出发!” 本来周日下午组织部还有个活动,市委市正府都有领导出席,部里非常重视,要求班子成员全体参加。如今顾不得了,满心欢喜的他坐车上了高速才想起这碴儿,发了条短信给办公室主任就算请假,然后关照司机尽量开快点,自己则闭目凝思见到于道明的措词。 第二个电话打给范晓灵,她同样惊异不已,愣了半晌惊喜地说:“真能到省正府工作?你不会在逗我吧?” 连续几回幽会均遭遇险情,两人心有余悸,不得不相信此乃天意,此后绝口不提。但在方晟心目中,范晓灵确实是值得信任且堪担重任的人。 “目前问题是,你是否愿意放弃区委书记的位置?”方晟道,“省正府是清水衙门,官做得再大也抵不上区委书记实惠,这一点大家都懂的。虽然我二叔对于未来有所暗示,但没进口袋的都不算数,你可得想清楚。” 范晓灵沉思片刻道:“方哥,我跟着你从三滩镇走到这一步,仅仅为了发财吗?如果那样守着黄海县教育局长的宝座,一年到头单是解决乡镇教师调进县城指标就能收得钵满盆溢,那不是我的追求,也不是你的,对不对?相比梧湘,我更喜欢省正府的平台,当然也更靠近你,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会不会再出妖蛾子,我的承诺永远不变。” 想起水灵灵的她,想起妖艳而性感的渔网装,方晟内心悸动,隔了会儿道: “既然同意,这几天做好交接准备吧,你可能会给副秘书长徐璃当助手,她性格有点冷,但很有水平,人也不错,相信你俩会配合得很好。” 范晓灵久在梧湘,并不知道方晟与徐璃的绯闻,只应了一声便兴冲冲去办公室整理材料了。 打车出发后,方晟陆续收到严华杰搜集的信息:闻洛的情人叫洪羽菲,在省国资委下辖的经济研究中心工作;洪羽菲未婚,今年二十七岁,刚考入单位一年半;两人住的房子是半年前租的,闻洛经常在小区出入,物业误以为他俩是新婚夫妻…… “妈的,都干的什么事儿!”方晟恨恨道,“洪羽菲家庭背景如何?” “普通公务员,没什么背景,洪羽菲凭实力考入国资委的,父母亲都不太满意,认为只是事业编制,目前她仍在认真复习准备考公务员编制。” “她会不会了解到闻洛的背景,有意接近企图来个小三上位?” 严华杰沉声道:“那样的话就比较麻烦,不是吓唬几句、弄点钱所能摆平;如果闻洛掌握柏美薇偷情证据更麻烦,他有充分理由离婚,因为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洪羽菲之前没有恋爱史……” 方晟听懂了严华杰的潜台词,心直往下沉:柏美薇大学期间作风糜烂,结婚时早非完璧,男人都很在意这一点!倘若洪羽菲以处女之身跟了闻洛,那么以前途威胁都未必有用。 说话间已来到定位的小区,方晟快速盘算好几套方案,缓步来到那户门前敲了几下,有个容貌清秀的女孩打开门,诧异地瞅着他,问: “请问大叔找谁?” 唉,都让人叫大叔了!方晟微笑道:“我是闻洛的表哥,不算大叔。” “啊!” 女孩惊叫一声缩回头,过了会儿闻洛狼狈不堪出来,躁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方哥快请进,快请进……请坐……” 方晟摇摇头:“我不进去了,跟我到楼下走走。” “好的……”闻洛暗忖方晟既然能找到这儿,意味着自己麻烦大了,必定要迎来暴风骤雨,一脸沮丧地穿好外套,耷拉着脸跟在方晟身后。出门时洪羽菲鼓励般拍了他两下。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漫步到人迹稀少的花坛附近,方晟停住脚步,问道: “有多久了?” “半……半年多……” “美薇知道么?” “可能……可能有数,但,但没说破。” “为啥不说破?” 闻洛抬起头鼓足勇气说:“方哥,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想隐瞒了。一直以来我跟美薇的感情不算太……太甜蜜,总觉得她冲着于家这棵大树,毕业后安排工作、从京都到双江,都是她在背后怂恿,好像……挥着鞭子驱使我前进,我的压力真是很大。来到双江后,由于两人不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她有时晚上不回省城,我有时到外地出差,感情愈发淡漠。再后来因为工作关系我认识了洪羽菲——就是刚才给您开门的女孩子,天真单纯,温柔可人,给我很多慰藉,慢慢地我和她就走到一起。美薇呢应该看出我外面有女人,她可能也没闲着吧,我觉得,反正两人交集越来越少,也没了共同语言,估计过不了多久这桩婚姻即将以破裂告终,”说到这里闻洛长叹一声,“爸妈都很喜欢美薇,认为她知书达礼,好学上进,如果离婚,给爸妈的打击会很大,可是……我已离不开羽菲,也承诺以后会跟她结婚……” “洪羽菲没怀孕吧?” “暂时没,不过……” 方晟打断他的话:“二叔已经知道你的事,非常生气,打算把你调回京都!” “什么?”闻洛惊叫道,“不,我不能回去,绝对不回去!” “调令近期下发,不回去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请方哥指点!” “辞职。” 闻洛脸色煞白,喃喃道:“辞职?辞职我能做什么?怎么在省城生活……不,我得打电话向舅舅求情!” 说罢不等方晟说话便拨打于道明的手机,于道明已把他的号码拉入黑名单,怎么打都不通。 方晟含笑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一言不发。 闻洛终于想明白于道明已对自己灰心失望,不肯接电话,而方晟此番前来则是全权代表,当即象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方晟的手,央求道: “方哥,求求你帮我找舅舅求情,千万别让我回京都!” “为什么不想回去?京都才是你的家。” “我不想和羽菲分开,”闻洛痛苦地说,“去了京都,羽菲怎么办?她不可能调过去的!” 方晟陡地严厉地说:“既然你没能力把握未来,凭什么对她承诺?” “我……至少我可以离婚……” “离婚后呢?两人分居两地,你以为能一直好下去?” “所以恳请方哥帮忙……”闻洛拉着他的衣袖道,“只要舅舅肯我留在省城,以后不提拔都没关系,真的!” 方晟盯着他缓缓问:“跟着一个在省级机关无权无职的爱人,连房子都买不起临时租居,你认为对洪羽菲公平么?” “我们是真心相爱,她根本不看重物质!”闻洛辩道。 “那是她知道你有个常务副省长的舅舅,缺乏那个重要前提,你以为她会如此痴情?别告诉我她不知道,更不知道你有个声名显赫的外公!” 闻洛涨红脸道:“知道又怎样?她又不是活在真空!” 方晟道:“世上离婚的理由有千万种,感情不合是最苍白最无力的一种,很显然本来你和美薇还不错,自从遇到洪羽菲后夫妻关系才急转而下,因此你这根本不叫感情不合,而是移情别恋!” “不是的,根本不是的,”闻洛气急败坏叫道,“美薇婚前就有过别的男人,羽菲却是……却是……” “既然跟美薇结婚,说明你接受那个事实,为什么现在重提旧事,不是找碴是什么?” “美薇性格太强势,我受不了她的压力……” “没有她推动,你在京都仍是普通办事员,怎会落地就捞到副科级?”方晟步步紧逼,“美薇固然有性格方面的问题,但那是离婚的借口吗?” “她在外面肯定有男人……”闻洛气势完全被方晟压住,低声嘀咕道。 方晟回避了这个危险的话题,而是拍拍他的肩,推心置腹道:“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轻易在未婚女孩子面前许下结婚承诺是世间最愚蠢的行为!你想过后果么?若真要离婚,柏美薇肯轻易放过你?到时不知要闹成怎样,对你的仕途,对二叔的名誉,对整个家族的影响……你长期在京都,家族圈子里的事应该略知一二,婚内出轨的、包养小三的想必都有,但有几个离婚?别着急,你仔细想一想再告诉我。” 闻洛垂头丧气道:“我是真心和羽菲好,不是通常那种玩玩而已的性质……我们都约好了结婚、生子,过普普通通老百姓的生活。” “出身于这种家庭,你能普通得了吗?这话简直虚伪到透顶!”方晟批评道,“真想普通,当初你就该顶住压力留在京都,既然到了双江就要努力进取,不辜负你父母期望,否则二叔只有棒打鸳鸯,把你踢回京都!” “那……那我怎么办?”闻洛难过得快哭出来,“我没法对羽菲交待啊!” 第616章略施惩戒 见闻洛态度有所松动,方晟暗自摇头,感叹富家子弟果然靠不住,三言两语就缴械投诚了,遂放缓语气道: “告诉你吧,二叔真的很生气,跟他硬顶不会有好果子吃,对你,对洪羽菲都是如此,常务副省长想收拾一个小小的办事员,不用他动手手底下会操办得妥妥贴贴,这方面例子不用我说吧?” 闻洛脸色灰白地连连点头,出身于官宦人家,自幼见识官场勾心斗角,岂有不明白其中奥妙之理。 “再者,没等离婚二叔就把你弄回京都了,离也是白离,人家洪羽菲年纪还小,不可能过那种飞来飞去的婚姻生活,成本高代价大,更重要的是你爸妈也不可能承认这桩婚姻,对不对?” 除了一个劲地点头,闻洛无话可说。 方晟续道:“综合以上种种,你必须果断跟洪羽菲分手,尽量弥合夫妻感情,好好地过日子,稳步晋升,达到来双江的目的。” 犹豫了好长时间,闻洛哭丧着脸说:“反正没脸了,索性跟方哥兜底儿吧,人家羽菲跟我的时候还是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分手这事儿……我说不出口,也没法交待呀。” 果然如此! 方晟想了片刻,道:“二叔只要求你俩分手,别的没说,不过人家大闺女跟你好了半年多,肯定得有所补偿,否则不依啊……” “是的,是的。”闻洛连连点头。 “你俩的事情,单位有多少人知道?” “没,我们对外保密,就是防止外界说闲话,对舅舅影响不好。” “既然这样,我们可以帮她弄个公务员编制。”方晟道。 闻洛当即喜形于色:“这敢情好,为这事儿她不知愁成什么样子,成天抱着书本叹气。” “如果公务员编制还不够,可以继续谈,只要她同意分手就行,”方晟看了下手表,“给你两个小时,中午给我消息!” “好,好,我这就回去……” 虽这么说,此时的闻洛心如刀绞,满脸痛苦地原地转了几圈,双手抱头蹲了下去,眼泪,大滴大滴地直往下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方晟虽看在眼里,却装作没注意,大步往小区外面走去。 凭心而论,方晟是有些内疚。倘若柏美薇是安分守纪的居家小女人倒也罢了,偏偏被方晟捉了两次奸,第二次还是跟他最痛恨的陈景荣!如今不分青红皂白棒打鸳鸯,真有种把闻洛往火坑里推的感觉。 然而从大局考虑,虽然闻洛和柏美薇已经貌合神离,这桩婚姻还得糊弄下去,因为京都那边激战正酣,后方必须保持稳定,不能为这点小事乱了分寸。 从恋爱到结婚,柏美薇掌握了不少于家的秘密,如今又跟陈景荣搅到一块儿,把她逼到绝路后果不堪设想! 暂时把柏美薇稳住,等收拾完陈景荣,换届过后再回头处理她的破事儿。 离开小区步行两三里路后,方晟约柏美薇到附近茶楼见面。 “刚才我出面找闻洛谈过了,他初步同意跟那个女孩分手。”方晟特意强调“女孩”,柏美薇脸色一黯,显然知道他的用意。 “好了那么长时间,人家该不会轻易答应吧?”柏美薇试探道。 “具体事宜由我处理,你别多管,”方晟冷冷道,“现在你什么态度?” 她眼泪又掉了下来了,叭哒叭哒好一阵子才说:“昨天我就发过誓,以后再也不敢了,请方哥相信我一次。” “我很想相信,但去年你说过同样的话,结果呢?你丢的不是自己的脸,也不是我的脸,是二叔的脸!”方晟厉声道,“地方跟京都不同,省长要除掉一个隐患有很多办法,甚至不用他开口就有人代劳,保证一百年都查不到真相,明白我的意思?!” 柏美薇打了个寒噤:“明白,我明白,方哥。” “京都那边换届工作在即,双江省委高层也将有人事变动,这当儿来不得半点岔子,”方晟阴冷地说,“下周开始会有人监视你一举一动,别说再发生那种丑事儿,就算有暧昧举动我都会采取断然措施,到时别怪我心狠手辣,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她吓得差点瘫软到椅子下面,总算见识方晟凶狠凌厉的一面,以前真的小看他了。 “回去好好准备,闻洛最迟晚上到家。你俩都有错在身,现在不管谁先犯的错,从今天起抛却前嫌重新开始!” “是,方哥。”柏美薇低眉顺眼道。 她前脚刚离开,闻洛后脚打来电话,支支吾吾说跟洪羽菲谈了很久,也……方晟不耐烦说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怎么纠缠不休,直接说结果! “除了公务员编制,她还想要一笔青春损失费……” 意料之中的结果,人家好端端一个黄花闺女不能给你白睡。方晟问道:“要多少?” “一……一百万……太高了,我无法接受,可她……”闻洛似满肚子苦水倒不出来。 方晟倒觉得这个价码不高,回想开门时那个紧致俏丽的身影,不由咽了口唾沫,道:“否则怎样?” “她要找舅舅告状!” “你能凑多少?” 闻洛叫苦不迭:“方哥,爸妈对我的经济向来控制很紧,要求自己赚的自己用,大额支出才偶尔支持一下。在双江我跟美薇各用各的,科级公务员一个月才拿多少?要真有钱当初就买个小套了,也不至于租房子啊……顶多凑个十万八万的,她又不同意分期付款……” 亏他想得出,青春损失费还分期付款! 方晟沉默片刻,道:“这会儿你在哪儿?” “还在这……这儿,我在客厅,她在房间里哭……” “你告诉她,钱的时间要回去想办法,然后直接离开,不要再纠缠不休,”方晟告诫道,“回家前在外面洗个澡,休息会儿,把精神调整好,晚上陪柏美薇做饭,一起散步,也可以看场电影,努力修补好关系。” “可那笔钱……我真想不出办法,要不找爸妈要,肯定得被骂得狗血喷头临了一分钱不出,他们会觉得舅舅能动用权力摆平一切。” 方晟无语,弄来弄去钱的事还得落到自己头上,这大概是于道明不好意思出面的直接原因,之前才帮他掏了几十万,转眼又轮到闻洛。 “钱嘛不必着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方晟说了句空话,“我马上向二叔回报一下公务员编制和一百万两个条件,看看他什么态度,怎么解决。” “麻烦方哥了,求求方哥在舅舅面前多说几句好话,行吗?”闻洛可怜巴巴地说。 方晟沉声说:“从今天起好好跟美薇过日子,二叔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的!” “是,是,我知道。”闻洛唯唯诺诺道。 来到省正府办公楼,于道明道貌岸然坐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说中午见过房朝阳了,第一印象不错,就是自己想找的类型,准备暂时挂在财贸处,等人员关系转过来后任财贸处副处长兼金融服务办公室主任,正处级职务;范晓灵则挂在机关事务管理局,先任副局长,以后提拔副厅,由徐璃分管。 方晟细述了与闻洛和柏美薇谈话的经过,当听到洪羽菲除了要公务员编制还开价一百万,于道明怒道: “岂有此理!省直机关公务员编制花一百万能买到吗?占了便宜还漫天要价,绝对不能答应!” 方晟知道他暗地里跟小牛家人开的价格相比,可是两者能比吗?一个是美发师,一个是省直机关工作人员;一个是已婚妇女,一个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于道明老奸剧滑始终没透露身份,且给的承诺只是公务员编制,闻洛的背景早被对方知悉,且他承诺的是结婚! 但这话千万不能说出口,否则很伤于道明自尊,感觉堂堂常务副省长泡妞的档次还不如副科级外甥。 “谁叫闻洛年轻藏不住秘密,让人家知道有个省长舅舅?”方晟委婉地说,“在她看来省长弄个编制还不是大笔一挥分分秒秒的事儿?再说了,小洪之前没谈过恋爱,一心一意想跟他结婚,打击也蛮……蛮大的……” “可是,总不能又让你买单呀,动辄一大笔钱,尧尧会不会有疑心?”于道明假惺惺问,刚才发火不过演给方晟看的,不管多么有钱,替别人垫付连续两笔一百多万也不是小数目。 赵尧尧算账以千万为单位,小数点后的数字都懒得看,怎会过问这点支出? 方晟笑笑,道:“花钱买平安,没办法的事,但愿闻洛经过此次教训能回归家庭,跟柏美薇好好过日子。” “破镜重圆终有缝隙啊,”于道明沉重地叹了口气,“根据你的叙述,柏美薇作风放荡,是那种天生按捺不住婚姻生活的女人,闻洛跟她一起……也确实很辛苦,男人跟女人不同,男人出轨总是有分寸有底线的,女人出轨则是疯狂而不计后果,往往连心都给人家。” 方晟想问小牛有没有把心给你,却笑道:“二叔真乃看破人生,领悟哲学真谛啊。” 于道明本想调侃他两句,转念意识到在办公室里谈女人很不恰当,遂回到原来的话题…… 第617章家的温馨 于道明道:“事情了结了,该有的惩罚也是必须的,不然他俩很快会好了伤疤忘了痛;另外无论闻洛还是柏美薇都要换个环境,唔,你赶紧联系朱正阳,替他俩在梧湘安排新工作。两人到陌生的环境里,如果能相互鼓劲打气,相互依赖,说不定有利于感情的契合。” “二叔高明!”方晟赞道。 “下周要到位。” “啊,不会吧!”方晟惊道,“人事调动哪有这么快?梧湘市直机关跟省直一样向来编制紧张,腾位子也需要时间呀。” “朱正阳做不了主还可以找一下韩子学,就说是我的意思,”于道明笑了笑,道,“房朝阳和范晓灵同时调到省正府,想必对你那帮朋友冲击很大,尤其朱正阳会很乐意帮忙的。” 真是擅长玩弄权术的老狐狸!方晟暗骂道。明明他急于在省正府扩充人马、抢占地盘,却好像帮了自己的大忙似的。 “好吧,尽量努力。”方晟无奈道。 当晚在爱巢津津有味享用徐璃炒的川味小菜时,闻洛打来电话,听得出正躲在卫生间,声音轻而不安,问道: “方哥,舅舅怎么说?有没有发火?” 方晟举杯与徐璃“叮”碰了一下,啜了口香醇柔和的红酒,道:“生气是当然的,近期也不打算见你。编制的事儿他会想办法,但肯定不象洪羽菲想的那么简单,需要时间;钱嘛二叔本身两袖清风,实在无能为力,总不能堂堂大省长为这点事儿收贿吧?这个任务交给我了……” “实在不好意思,连累方哥了,我……我绝对不会忘记方哥的大恩大德……” “凑一百万也不是小事儿,同样得缓几天,”方晟转而问,“这会儿跟美薇在家?” “是的,”闻洛压低嗓子道,“傍晚在外面散了会儿步,然后一块儿做晚饭,她心情很好的样子……” “那就好,过两天再联系。”方晟懒得跟他多啰嗦,说完便挂断电话。 见他放下手机,徐璃转动酒杯道:“你正跟别人的老婆一起吃饭,却苦口婆心要求弟弟回归婚姻,巨大的人格分裂会不会让你有抑郁的可能性?” 方晟伸手过去勾住她尖尖的下巴,笑道:“一事一例,互不通用,不然你说说怎能体验到性的欢愉?” “照你这么说冯子奇是怀璧其罪了?”徐璃白了他一眼,“你始终是双重标准,严以律人,宽以待己。” “谁叫他拥有‘名器’却无福消受?对他来说摆脱你才能恢复男人自尊。” “哼,强词夺理!” 她嗔怪地敲了他一下,扭身到厨房盛汤。见她一身纤细的棉布围裙下,竟只穿着又薄又透的丁字裤,当即色心大起,从背后搂住她轻吻耳垂,道: “难怪有人说下厨房的女人最性感,今天总算见着了。” 徐璃仰头在他面颊上啄了一口,浅笑道:“趁热喝,我煲了七个小时呢。” 喝着夏虫冬草煨的鸡汤,看着对面冷艳不可方物的徐璃,方晟内心无限感慨。 一直以来,方晟最缺乏这样温馨而平凡的居家生活。赵尧尧和白翎都不擅家务,厨艺更是泛泛,在黄海、江业时吃饭基本靠外卖或食堂,偶尔白翎来了兴致做几样小菜,说实话还不如去食堂。鱼小婷动手能力比她俩强些,但只能应付很简单的饭菜。徐璃看似跟赵尧尧一样不食人间烟火,偏偏有出色的厨艺,炒的菜色香味俱全,精致独特,而且她是懂得情调的女子,什么菜配什么酒,什么汤盛什么餐具都有讲究。 在这热气腾腾的氛围里,方晟切实体验到家的温暖。恍惚间突然想,如果每顿都这样吃得暖暖和和意犹未尽,安安静静搂在一起看新闻、追剧,甜蜜而细腻地欢爱,何尝不是人生的幸福? 转而又想自己的妻子在香港啊,徐璃是人家的老婆,所有权属于冯子奇,这样的想法未免不切实际,只能享受一天是一天,真切把握当下了。 家的感觉真棒,当晚方晟索性关掉手机,继续陪徐璃时而伤感时而欢欣地追剧,嗅着她**散发的清冷的香气,他觉得生活多么美好。 周一清晨享用徐璃现包现煮的鸡丝馄饨,还有烤箱做的印度飞饼,方晟简直舍不得上班。徐璃如同体贴的妻子替他拿来西装,皮鞋也擦得锃亮,微微笑道: “下周还来?” 他紧紧抱着她道:“一定来,不来是小狗!” 来到银山,上午主持召开了部务会,讨论研究近期相关工作,落实责任部门和责任领导,方晟随即叫了居思危陪同直奔榆洛县。 上周几经协商,江宇区决定周一赶赴榆洛县考察学习,主题是加强反腐倡廉力度,提高党员干部政治觉悟。江宇方面由齐志建带队,成员包括区委副书记、纪委书记、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等七名区委常委,以及市直部门党政一二把手十多人,临行前市委常委朱正阳突然加入,顿时提升了队伍的档次。 樊红雨以身体不佳为由没去,避免在公开场合与方晟互动,内心也觉得即使去榆洛也没机会单独和他在一起,那有什么意思呢?动身前她专门到院子里与成员们一一握手,鼓励他们认真取经,学习精髓,回来后切实贯彻到实际工作中。 对于这种主要是反面典型的学习,榆洛县委打心眼里抗拒,当得知方晟部长也过来接待时态度大变!在县委领导们看来,这是难得的接触、讨好组织部长的机会,焉能错过?当下商定以高规格、高标准迎接考察团的到来。 车子开到半途,许玉贤打来电话。他也听说朱正阳率队考察榆洛,指示一定要做好对接,保证兄弟市区同志满意而归。方晟自然明白老领导对梧湘的感情,说榆洛那边已经落实好,保证他们不醉不归。许玉贤满意地哈哈大笑。 抵达渝洛县委,朱正阳等人已来了十多分钟,正在大会议室与榆洛县领导们寒暄。方晟和居思危步入会议大厅时,全体起立鼓掌欢迎,好像主角是他而非远道而来的江宇区客人。 双方简短致辞后,先由居思危介绍去年方晟在渝洛调研的详细情况,接下来是榆洛纪委书记介绍反腐的一系列成果。方晟和朱正阳使个眼色,来到隔壁小会议室。 “许书记关照了,中午必须开怀畅饮,否则算我没完成任务。”方晟笑道。 朱正阳叹道:“年岁不饶人啊,现在看到酒真打心眼里害怕,不象以前在黄海时四五壶下去还能唱歌]桑拿,不服老不行啊。” “正阳快四十了吧?” “四十一。” 方晟默算会儿,道:“过阵子该换个岗位,不能老是专职常委,给外界无所事事的感觉。” “来渝洛就想找你说这事儿,”朱正阳道,“梧湘班子构成还算年轻化,年龄最大的统战部长要等三年半才退二线,你说我等得了吗?再说统战部长,嘿嘿,我宁可干专职常委也不入那一行。” 方晟转移话题道:“听说房朝阳和范晓灵的事儿? “没有啊,他俩怎么了?” “好家伙,保密得挺严密……”方晟遂说了两人借用省正府的情况,朱正阳听得羡慕不已,拍着大腿直抱怨。 “这么好的事情干嘛不先想到我?”在方晟系所有人当中,也就朱正阳有资格以这种口吻说话。 方晟笑道:“你是副厅常委,到省正府怎么办?副秘书长的任命要经过省委常委会研究,不象他俩能暗度陈仓,先以借用名义悄悄过去,然后通过省委组织部走个流程就行。再说了,副秘书长的前途真不如市委常委,你还是安心等机会吧。” 朱正阳仍不甘心:“房朝阳从处长做起,目标还不是副秘书长?” “未必,下一步有可能空降到省直机关做二把手,但对你来说就走弯路了,起点不同,渠道不同。” “那倒是,”朱正阳向来佩服方晟的大局观和整体意识,这样摆布房、范二人而非其他人,必定有深层次的战略部署,想了会儿道,“我的线路是什么?外调,还是设法进省城?” “昨天我试探过二叔,听他的口吻你可能还要在梧湘干段时间,他对你印象很深,也颇具好感,只要有合适的岗位肯定忘不了你。”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实在的方哥,从你那天到人事科报到吃那顿饭起,我们兄弟几个就觉得你深不可测,前途光明,十年过去了,回头想想当时见识限制了想象力,我们还是低估了你,”朱正阳感叹道,“那天晚上如果有人说有朝一日会成为处级、厅级干部,大家绝对以为他喝多了,可现实是那桌人没一个掉队!” 从年龄上讲,方晟比朱正阳等人都小,但“方哥”这个称谓并非按年龄排序,而是尊称,是对他在圈子里地位的认可。 官场某种意义如同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帮派,只不过在官场以更含蓄、隐秘的形式存在,诸如同学会、战友会、老乡会等等,说穿了都是官场利益共同体。 水至清而无鱼,这话同样适用于官场。 第618章重翻旧账 回想黄海那段经历,方晟也深有感触:“还记得中林的遭遇么?工资存折稀里糊涂被汇了笔钱,后来不得不由老婆出面顶锅,当时我叫他离婚还有点不情愿,现在想想那点挫折算什么,离婚还可以复婚嘛对不对?给我的教训是从此以后不管在哪儿当官,每月工资直接从财务室支取,不提供银行卡,杜绝了很多隐患。” 朱正阳大笑:“我也是啊,算是吃一堑度一智!还有范晓灵刚到筹建中的管委会时,尽管模样挺俊,但明显一身土气,一看就是乡镇妇女干部,再看现在活脱脱都市时髦女郎,与过去相比判若两人,嘿!” 方晟道:“在你们当中范晓灵最有官运,运气这东西没法说,也的确不公平。早在三滩镇我是书记你是镇长的时候,她因为结婚丢掉副股级,以办事员身份进了管委会,按正常晋升途径跟我俩相差十年,差不多吧?” “嗯,办事员到副股,再到正股、副科、正科,十年只少不多。”朱正阳点头道。 “后来因为能力强、工作泼辣、有独挡一面的魄力,逐渐提拔到副主任岗位;为洗掉三滩镇干部的烙印,我把她弄到县城做教育局长,本以为还得熬几个资历,谁知有天晚上许书记突然打电话要我推荐科级女干部,一下子跨入副处行列;这回又是这样,周六二叔要我推荐信得过的处级女干部给徐璃当帮手,不用说,下一步肯定是副厅后备,与你我站到同一个起跑线。”方晟道。 朱正阳半含半露道:“还不是因为你大力推荐,换其他女干部有这么好的运气?” 方晟笑道:“我说从没碰过她,你肯定不信,但清者自清,我从来懒得辩解。” “哎,徐璃的点子很正,冰冷度尤超过赵尧尧,真被你拿下了?”朱正阳朝门外瞟了一眼,很八卦地问。 “去去去,狗嘴吐不出象牙,”方晟掏出香烟一人一支,点上后吸了两口,道,“有两件事回去后帮我立即就办。” 朱正阳起身道:“我去拿笔记本记下,防止忘了……” “别,只能记在心里,第一件是二叔亲自吩咐的,点名要梧湘朱正阳亲自负责,说如果他办不了再找韩子学——这是原话,我没多加一个字。” 朱正阳激动地直搓手:“一定办妥,不用麻烦韩市长!” “说起来是于家的家务事儿,”方晟声音很低,“赵尧尧的表弟和表弟媳从京都空降到双江工作,最近遇到点小波折,二叔想把他俩弄到梧湘锻炼段时间,一来在基层比较好提拔,二来增加小夫妻俩感情……” 他虽没明说,朱正阳何等机灵,听出小俩口婚姻亮了红灯,至少有一方出轨,颌首道:“明白了。” “二叔请你做两个方面工作,一是尽快——最好在本周内找两个适合他俩的岗位,目前表弟闻洛在省国资委,副科级办事员;表弟媳在银山宣传部网络管理部,也是副科级办事员……” 朱正阳松了口气:“级别不算高,安排起来还好,等我回去找组织部商量一下,实在不行先借用,过阵子转手续。” “只要有位置占着,手续没关系,”方晟续道,“第二件事更重要,二叔委托你设法盯住小俩口,防止他俩——感情方面出了问题,很容易那个……你懂的。” 朱正阳啼笑皆非。 闹了半天原来请他监视小俩口子,防止他们出轨,真是史无前例的难题! “这个……感情的事儿吧,有点难……现在通讯技术这么发达,约个会什么的非常容易,总不能24小时全程监控吧?”朱正阳苦着脸说,“方哥这方面经验丰富,不妨指点指点?” “实话告诉你,周六周日两天我就为这俩口子奔波,几乎操碎了心,二叔也是气得没办法也想出这个下策,常务副省长的秘密任务,好好把握!”方晟笑道。 “起码得多透露点信息吧,过于笼统没法把握啊。”朱正阳涎着脸不耻下问。 “嗯,两人在外面呢都有点小情况,弱点是怕被赶回京都,这是你唯一威胁他俩的武器。” 朱正阳叹道:“男的有情况很正常,女的就……唉,回头把详细资料发给我,认真琢磨琢磨。还有一件事呢?” 方晟收敛笑容:“是我的私事。当年在黄海你推荐的牧雨秋以及他的商业伙伴们,目前效能已经发挥到极致,加上江业一个亿问题,外界始终他们与我之间存在猫腻。眼下我有桩商业规划,急需新鲜血液加入,条件是不必过于聪明,但必须足够忠诚,能无条件服从调遣,而且守口如瓶,这方面有没有合适人选?” “哪方面生意?有没有行业限制?” “没有,只要之前做过生意,信用良好无污点记录就行。” 朱正阳沉思良久,道:“有两个值得信任,其中一个可能你认识。还记得浩瀚风电吗?” “歪肚子肖萧捷,心高气傲的海归。” “当时项目组副组长是公司副总,叫俞金杭……” “也是海归博士,性格蛮沉稳的,怎么,你们后来打过交道?” “做完三滩镇风电项目后,俞金杭就辞职自己开了家公司叫杭风电子,专门做风电中下游配件设备,总部就设在江宇高科产业园,我主持工作期间经常跟他来往,感觉这个人厚道、实在,是值得信赖的朋友,”朱正阳道,“去年上半年,他最信任的财务主管因为嗜赌欠下几百万高利贷,将公司账上近千万存款席卷一空潜逃,俞金杭遭到沉重打击,尽管后来我设法帮他弄了些贷款周转起来,依然受到非常大的负面影响,公司业务每况愈下,他本人也很消沉,上个月还找我聊天打算把公司清算掉不干了。人处于低谷的时候你若帮一把,他会感激一辈子,方哥觉得怎样?” 方晟点点头:“另一位呢?” “卓伟宏,信仪投资公司老总,江业新城美食街的投资商之一,对你特别崇拜,为人仗义豪爽,重感情,讲诚信。在美食街的十多个投资商里,他赚钱最少,但跟我的关系最好,是那种可以托附身家性命的朋友人。” “如果有可能,请他俩这几天抽空到我办公室聊聊。” 方晟没说具体规划,朱正阳也知趣地没问,当即打电话通知俞、卓两人,得知仰慕已久的方晟召见,都兴奋地一口答应,根本不打听具体事由。 谈完正事,又东扯西拉聊了会儿,十一点钟刚出头那边会议便结束了。紧接着大巴车将考察团带到郊区农庄,榆洛境内山脉众多,少不得各种山珍海味、野生果蔬,酒则是事先将五粮液灌到可乐瓶里,根本看不出牌子,任由领导们随便喝。 方晟和居思危陪同朱正阳和区委常委,席间只有县委书记和县长作陪。公务应酬不比朱正阳等一班弟兄以私人身份拜访,因此气氛虽然热烈,酒官司也打得热闹,但方晟等人其实都没喝太多,顶多微醺而已。 借着酒意齐志建跟榆洛方面约定过阵子来个回访,届时由方晟部长率队。方晟但笑不语,暗想我去梧湘还用带这帮人碍手碍脚? 市纪委那边,汤主任继续与苗海虹展开拉锯战。汤主任针对收支不匹配问题穷追猛打,苗海虹按照邵卫平的指点把责任都推给做生意的老公,一时间调查似乎陷入僵局。 然而东方不亮西方亮,鱼小婷经过锲而不舍的追踪,终于取得突破! 夜色下省城美丽的溱港河畔凉风习习,河堤两侧一溜边彩灯闪烁出各种绚丽的图案,靠近大桥有两段三里多长的木板人行道,外出散步的人们走在上面既锻炼身体,又能欣赏到沿河风景,可谓明月清风尽在杯中。 大桥北边向东是一道斜坡,下去两百多米便是在省城颇有名气的夜市排档阿根廷烤肉馆,每当夏季的晚上,主战场一直延伸到河堤,长凳、啤酒、烤肉,几个朋友就热闹起来了。若逢世界杯或其它重要足球比赛,这里更是顾客盈门,不时传出叫好或叹息声。 烤肉馆再向东大多数门面不做夜市的,光线就有些黯淡,河堤边垂柳下、苗圃旁边伫立着窃窃私语的情侣,静坐不动的夜钓者与不远处暄闹的场面一动一静,构成都市夜生活的独特风景。 烤肉馆对面河堤平台坐了六七个汉子,当中拥着的角色一看便是老大:腰粗臂壮,紧紧抿着的嘴唇边透出强悍和踞傲,金丝眼镜后面是掩饰不住的草莽气。 此人便是莱因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李莱! “李哥这几天好象有心事,成天猫在黑不弄咚的贫民窟。说来听听,或许小弟们能敲敲边鼓,打打下手?”有人试探道。 “是啊,打牌、喝酒、泡澡、玩女人,平时都是您李哥的强项,现在一样都不沾,就是这顿烤肉还是硬拖着过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李莱眉头锁成“川”字,眯着脸深深吸了口烟,把烟蒂狠狠按在龙虾壳上,沉声道:“最近风紧,有人在省城找咱的麻烦,弟兄们都醒点神,别没事找事。” 有人大咧咧道:“怕什么?省城这块地盘咱哥们虽不算能横着走,倒也没摆不平的事儿!” 李莱环视众人一眼,声音低了大半:“有人想翻牛德贵的旧账。” 整桌人齐齐一惊,相互看看一时间竟没人说话,只有肉在木炭炉上烤得“滋滋”的声音。 第619章三刀六洞 桌上这些人有的是茶座老板,有的是酒店股东,还有的是浴城经理,名片一掏均有头有脸,算是普通老百姓眼里的成功人士。然而提到创业的第一桶金,来历大抵有些不明不白,无不与李莱这个黑社会老大沾点边。 如果把黑道分三六九等,李莱应该算有方略、有远见的头等大哥,早在七八年前就在幕后军师的筹划配合下推行“黑道白走”,将帮派经营企业化,以投资、参股、合作等方式把骨干分子逐渐融合到社会中去,摇身成为一个个老板、企业家。 不过江湖上还有句话:只要你在黑道混过一天,一辈子都洗不白。 虽说不直接插手黑道上的事,但只要李莱有什么吩咐,一如既往地不敢怠慢,同样这些人遇到困难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利用黑道力量去摆平。 关于红河开发区的地皮,桌上这些人都有入股,陷害牛德贵入狱的细节也多少了解些,倘若挖出那笔旧账,会牵连很多人。 “什么来头?”黑暗中有人幽幽地问。 烤架上的肉香味四溢,可没人有胃口理会。 李莱完全失去往日的骄横和嚣张,眉头紧锁道:“情况很复杂……追查那桩案子的神秘人目前还不知其身份,只晓得非常厉害,防盗门窗都拦不住,一掌削掉实木桌子一个角,弟兄们想想谁能做到?银山市纪委也在调查当时的知情者……凡事就怕官方参与,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吧?” 沉默半晌,有人问:“当年主事儿的人呢?总不能拿我们这些虾兵蟹将顶锅吧?” “都溜得没影了,”李莱苦笑,“据说省里有人暗地里活动,有没有效果鬼才知道!” “既然这样,李哥真得小心点儿,如今不同往昔。” “是啊李哥,反正弟兄们赚的钱够花,大不了歇手退出江湖,就当提前退休。” 李莱心事重重:“老子是这么想,就怕有人不肯放过老子……妈的,年纪越大胆越小,真混不去了!” “别怕,当初参与那事儿不止咱,咱也不是主角,天塌下来有个高的撑的,咱愁也是白愁,是不?” “今朝有酒今朝醉,有酒就喝,有肉就吃,别想得太多。” 在一班兄弟轮番劝说下,李莱渐渐放开了些,吆喝着喝了两碗酒,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走吧,都早点回去。”李莱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其它人也无心再耽搁,纷纷起身相互拍拍肩,各自走向停在附近的车子。 李莱来得最迟,车子停靠得比较远,要向东走大约七八十米,他将外套搭在肩上,叼着烟光着膀子,沿着河堤边人行道不紧不慢向前走。 “李哥,先行一步。”已发动起车子的人远远打个招呼,按声喇叭离开了。 “李哥!” 离他四五米处的河堤边突然有人一声低喝。 “谁?”李莱下意识回头看,就在这瞬间,只见垂柳下坐在木桩上的夜钓者双手一扬,然后身体一紧,低头看身体已被一种透明细密的类似尼龙绳的线缠得严严实实,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大力牵拉到木桩面前。 “你是谁?想干什么?”李莱敞开嗓子大吼道。 烤肉馆附近还有几人没离开,见这边发生状况,知道势头不对,立即从车里**家伙飞跑过来。 那人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将李莱拦腰一夹,百来斤的汉子竟被轻而易举提起了身------ 这时四五个大汉已冲到十多米的距离。 那人向前跨出一步,跃上半米高的堤坝,在上面走了两步突然纵身跳下去! 汉子们齐齐大叫一声,急赶几步趴到堤坝边向下看: 暗淡的月光下,那人稳稳坐在小船上冲他们挥手致意,李莱仰面躺在船舱里,嘴里象被塞了东西,身体剧烈地挣扎反抗。 “快上车,沿着河道追下去!”有人叫道。 还有人道:“打电话报警!” 然而夜晚终究不是白天,一来河道里光线较暗,需要不时停车到河堤上仔细辨认,二来河道流向与街道方向迥然不同,开始还能盯得住,后面越拐弯子越大,加上那人早有准备,专挑偏僻无人的岔道支流走,汽车速度虽快可鞭长莫及,只能望而兴叹。 小船晃晃荡荡驶入一处弯道,那人将李莱背在背后上了岸。这是市郊城乡结合部野外,远处依稀可见高楼大厦,眼前是大片大片田野,一阵风吹来和着麦穗的清香。 那人把李莱甩麻袋似的重重往地上一掼,摔得他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李莱清醒过来后嘶声力竭地吼道。 “这里方圆两三里都没人住,声音再大也没用。” 细细辨来蒙面夜钓者竟是个女的,使得李莱气得急火攻心,恼怒自己枉做多年黑道老大,怎会栽到女人手里! “你是不是警察?是就应该出示证件,私自拘禁是犯法的!”此时李莱巴不得对方是警察,警察能按规矩办事,凡事有规矩就好办了。 夜钓者冷冷道:“不是!” “呃,那请教尊姓大名?”李莱拿出江湖习气。 “啪啪啪啪”,夜钓者给他正反四个耳光,打得李莱晕头转向,口角沁出一丝鲜血。 “我问你答,不准问我,明白吗?”夜钓者厉声道,嗓音里愈发表明女性特有的清越脆利。 李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声道:“是,是。” “李哥最近活得挺滋润嘛。”夜钓者道。 李莱过去也是经常进局子坐班房的人,知道这是审讯的惯用招数,先漫无目的跟你聊天,再慢慢套出想要的东西,当下以虚击虚道:“还凑合,都是党的政策好,让我们这些老百姓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是过去干的那些坏事不会一笔勾销,有时夜里做恶梦难免会想到吧?” 李莱笑了,这话问得多幼稚,身在江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是家常便饭,倘若那些破事都记在心上,一个囫囵觉也别想睡。 “姓李的别的本事没有,用句广告词说,就是吃饭倍儿香睡觉倍儿好,身体倍儿棒,嘿嘿,见笑了。” 夜钓者没笑,从怀里掏出只布袋,慢斯条理地说:“你是老江湖,我也不兜圈子,有件几年前的案子想问问情况。” “哎呀,几年前呀……哎,要是一两内的事倒能说个八九不离十,时间一长嘛……我可拿不准。”他提前把话堵死。 夜钓者也不生气,把布袋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却是磨得锃亮、尺寸相同的匕首,一字排在地上,一共有三柄,月光下刀刃锋口上折射出惨人的寒光。 “这……这是做什么?”李莱脸色大变,预感到大事不妙。 “李哥是混江湖的,今晚就用道上的规矩陪你玩。以前帮派有三刀六洞的说法,知道什么意思?” 李莱一颤:“不……不太懂。” 夜钓者将他的裤脚一直卷到大腿根,用刀背在腿上边滑行边道:“简单地说就是对不听话的人进行惩罚,将刀扎到腿上形成对穿,一刀两个洞,三刀就是六个洞了。” “这,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要出人命。” “人命?李哥,你是有道分的黑道前辈,我呢又不是警察。我俩都不是把人命当回事的人,对不对?” “唔……”李哥简直不知说什么。 “现在开始进入提问环节,不回答或回答错误就是一刀两洞,听清楚没有?” 李莱哀求道:“多年前的事有可能真记不清了……” 夜钓者缓缓问:“当年红河管委会主任牛德贵清理圈地,莱因公司也有份儿?” “他是一网打尽,凡在红河有地皮的都受影响。” “后来他被诬陷下狱,你也有份儿?” “没,绝对没……啊——” 才说了四个字,李莱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眼珠直往上翻,全身缩成一团,不住簌簌发抖。 一柄匕首从他小腿肚直贯而下,刀尖没入腿下的泥土。 “妈的巴子,你不是人,你是畜生,我操你祖宗十八代……”李莱边呻吟边大声咒骂,脸色惨白,嘴唇铁青,显然这种剧痛实在难以忍受。 夜钓者不动声色举起第二柄匕首,重复刚才的问题:“他被诬陷下狱,你也有份儿?” 李莱知道对方是铁了心要查清真相,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小命,强悍如他者也服了软,颤声道:“有……但我不是主谋,只出了份子钱。” “主谋是谁?” “于双城!” “还有哪些人参与?” “赵安、孙玉良,主要我们四家,凡是地皮有股份的都出份子钱,于双城负责出面打点各个环节,总共用掉六七百万,事后大伙儿都说值,毕竟干掉个厅级干部,不容易。” “苗海虹那一百万是谁给的?” “于双城啊,所有份子钱都给他统筹使用,事后交个明细账,说明哪儿用掉多少就行了。” “牛德忠一家三口银行卡的钱也是于双城派人汇的?” “应该是,我忘了是哪几个,反正有于双城底下兄弟,也有赵安的人。” “哪几个省领导参与此事?” 李莱略一迟疑,夜钓者高高扬起匕首…… 第620章钱的游戏 李莱彻底服软,忙不迭道:“幕后指使的就是齐辉,为达到双规牛德忠的目的,给夏伯真、郑子建等人送了几百万,于双城手里都有清单,后来牛德忠判了刑,清单有没有销毁掉我就不知道了……” “于双城藏在哪儿?” “这个真不知道啊,”李莱担心夜钓者翻脸,声泪俱下道,“上周接到消息有人追查牛德忠案子后,商定各自想办法藏起来,不在经常活动的地方出入。我也是憋坏了,兄弟们又喊个不停,才冒险溜出来……” 夜钓者“噢”了一声,突然看着他后面道:“咦,好象有人过来了。” 李莱怔了怔侧过头去看,“咚”,被夜钓者用匕首柄敲在脑门上,“嗡”一声昏迷过去。 夜钓者用匕首挑断绑在他身上的蚕丝索,这样李莱苏醒后能跑到附近公路求救,但双手还得绑着,不让他的自救太顺利。 暗淡的月光下夜钓者独自行走在河岸边,扯掉蒙面巾,果然就是鱼小婷! 她借助芦苇和杂草隐藏身形,走了三里多路来到公路边一座桥下,挑了半天选择小桥西侧五六米的一棵大树,等进城货车上桥减速的空档轻盈跃了上去,一路顺风回到省城。 “省委常委设计诬陷牛德忠下狱,省纪委高层收取贿赂数百万,这可是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听完鱼小婷叙述后方晟沉吟道,“看来解开真相的钥匙在于双城手里,如果他没销毁那份行贿清单,而且肯出庭作证,从齐辉到郑子建以及邵卫平一个都跑不了!” “如果我是于双城,肯定得千方百计把清单保存下来,防止日后追究起来说不清楚。”鱼小婷道。 “问题是清单只是清单,可以随便编造,怎么能证明那些人收了钱?” “于双城送的呗。” “所以……”方晟道,“现在想找于双城的不止我们,还有人急于杀人灭口!” “必须抢在前面找到他!”鱼小婷道。 见她明亮锐利的眼神,方晟轻抚长发,道:“连续奔波几天,你消瘦多了。” “对女人来说是好消息。” 她淡淡笑道,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试结果,方晟对俞金杭和卓伟宏的印象很好,当然前提是相信朱正阳的眼力。 技术出身的俞金杭学究气质很重,这种人并不适合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界打拚,杭风电子开始几年运作得还可以,主要得益于浩瀚风电以肖萧捷为首的老领导、老同事们的扶持,以及做技术时结识风电行业诸多老板的优势。随着业务的拓展和风电技术不断升级改造,原有红利逐步消耗殆尽,加之俞金杭用人失当,公司经营走下坡路也就成了必然趋势。 最近俞金杭跟朱正阳商量,是不是把公司卖掉,重新回到擅长的技术研究领域。朱正阳提醒说风电技术与it行业一样,更新换代速度惊人,荒疏数年早已跟不上技术潮流演变。 俞金杭也清楚这一点,因此左右为难,苦闷无比。 “了解锌基技术吗?”方晟问。 “美国军工专利,是铝基技术的升级版,在稳定性和耐用程度等方面具有明显优势,近年来已逐步被国内主流行业接受,市场前景很好,”俞金杭道,“风电电机也逐渐由铝基板换为锌基板。” “如果在江宇高科产业园开设锌基板生产基地,有没有信心把它做强做大?” 俞金杭没有急于回答,低头足足沉思了五六分钟,道:“我的专业就是电子仪器,至少能保证技术方面没问题。市场嘛,我知道潇南德亚抢占了国内近百分之八十的份额,能否分一杯羹,只能说尽力而为。” “市场不需要你担心,我有办法让你获得源源不断的订单。” “唔——那就没问题,我保证有信心!”俞金杭笑道。 来银山之前,朱正阳其实已暗示此次见面并非通常意义的招商引资,潇南德亚与方晟也有某种隐密联系。俞金杭的理解是方晟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打算在梧湘开设分厂,一方面提高锌基板的产量,另一方面预防红河管委会对落户企业的政策变动风险。 方晟思忖片刻,道:“我在香港的朋友想入股杭风电子并成为控股方,主导锌基板生产进程,这一点有没有问题?” “没有没有,”俞金杭道,“我本来就准备把它卖掉,入股当然是最好的结果,这样毕竟还能保有一点股份。” “因为香港朋友身份特殊,不愿公开露面,所以会有个私下协议。对外你是董事长兼总经理,主持所有工作。” 俞金杭坦诚相告:“最好帮我配备擅长营销、拓展业务的副总,那方面是我的弱项。” “到时会有统筹安排,至于筹建厂区需要的地皮、政策、税收等等,你可以直接与江宇区区长齐志建联系。” “好,好,好。”想不到短短几十分钟就完成上亿元注资,自己的事业即将焕发第二春,俞金杭激动之下连说三个好。 当天下午俞金杭便启程去泰国谈判。 他走的线路与当初芮芸一致,即先在泰国注册公司,然后向那家掌握锌基专利技术的泰国企业注资,相当于购买专利,接着以泰国企业名义到内地开设分厂,从而绕开美国人禁令。 齐志建接到方晟电话后特事特办,短短几天内完成圈地、土地审批手续和投资、税收优惠,以及基建设施配套项目建设等等。区长有权拍板招商引资事务,樊红雨得知与方晟有关也佯装不知,并不过问。 与此同时朱正阳多方协商,终于落实了相对适合的两个位置:一是市发改委社会事业科副科长;一是市农工部新农村建设办公室副主任。 “两个副科级实职,比他俩之前副科级办事员好多了,”朱正阳自吹自擂道,“考虑于省长交待的任务,这两个岗位最大的特点是忙!一个月至少有大半个月要下基层,不停地处理各种各样的纠纷、进行项目论证等等,回到办公室还得埋头写材料、开总结会汇报会表彰会培训班……” 方晟笑道:“我懂了,你想让他们忙得象陀螺乱转,没时间没精力扯别的事。” “但容易出成果提拔快啊,只要我还在常委位置,保证明年这个时候两人至少有一个提拔正科,还可以吧?” “不是一个而是一双,”方晟纠正道,“如果提拔正科还要二叔亲自打电话,你也就别在梧湘混了。” 朱正阳大笑,然后转移话题道:“自从房朝阳和范晓灵进了省正府,我被程庚明、齐志建几个骚扰得要发疯,央求我在你面前嘀咕嘀咕……” “慢慢来,总不能一下子都涌入省正府大院吧?” “这不,这回你关照齐志建弄地皮建厂,他那个积极劲儿,我看结婚那天也没这么兴奋过,每天上班第一桩事就是到现场检查,发现哪桩工作进度慢了立即打电话训斥,害得区里一班官员天天早上主动向俞金杭请安,询问还需要什么服务,哈哈哈……” 方晟笑道:“有目标才有动力,我看是好事儿。” 周三上午,方晟亲自驾车来到省城西城区郊区,在一片废墟边停住,指着前面矗立的高大的摩天轮道: “就是这个。” 邻座坐着朱正阳推荐的第二位老总,信仪投资卓伟宏。 卓伟宏开门下车,眯着眼远眺摩天轮和附近破败不堪的游乐设施,道:“一个失败的游乐场项目。五年前省城水上乐园一炮打响后,资本疯狂而至,同时修建七个儿童乐园,结局可想而知,只有一个靠市教育局支持,要求各区少年宫每年至少在里面举行两个大型户外活动,勉强得以存活,其它六个全部下马,包括这个——西城儿童嘉年华。” “我的香港朋友想接盘这个项目。”方晟道。 卓伟宏迷惑地瞅瞅他,道:“方部长在江业以绝无仅有的气魄上马江业新城,至今成为投资界教科书式的典范;在红河解决圈地问题后,大力引进高科产业链入驻,也取得非同凡响的效果,这些我都精心研究,颇有心得。但是方部长,西城儿童嘉年华项目恐怕得三思而行!我们搞投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即不接手半途而废的项目,因为它的声名、招牌已经砸掉了,单是正名就得花一大笔钱,还不如重砌炉灶。” “如果他执意要做,而且委托你出面干这件事呢?” 卓伟宏长时间思考,然后为难地啧啧嘴:“冲方部长的面子我可以接……但这明明是把钱往水里扔的游戏,方部长,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跟那位朋友面谈,说不定能劝他回心转意。” 方晟拍拍他的肩:“放心,香港商人都是见识过大世面的,不可能明知烧钱还义无反顾,他这么做必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噢——”卓伟宏若有所思。 长期从事风险投资,卓伟宏哪里听不出所谓“香港朋友”就是方晟化身之理?加之之前朱正阳有过暗示,让他全力配合,不要问为什么。 “那么,”卓伟宏问,“那位香港朋友具体想要怎么做?” 第621章影子控股 方晟一字一顿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卓伟宏道:“我的理解是从组建公司开始,然后联系投资商办理转让手续、筹集资金进行重建、购置大型游乐设备……” “对,按流程搞。” “我有三个问题。最大的问题是资金来源,根据过去投资经验搞这么大的嘉年华预算起码得两个亿,实际可能要达到三个亿,钱从哪儿来?” “那位香港朋友和信仪投资联合出资注册控股公司,他是影子董事长,名义上由你出面……” 卓伟宏连连点头:“我懂,我懂。” “注册资金两千万左右,基本上接盘嘉年华项目没问题了,然后以项目本身抵押,外加企业担保向银行贷款……” “全部建设资金都是银行贷款?”卓伟宏吃惊地说,“贷款成本会很高的,而且哪个企业肯做这种风险度极高的担保?万一项目搞砸了,银行有权直接从人家账上划钱的!” “我已联系好担保企业。”方晟满有把握道。 卓伟宏看着自信满满的方晟,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方部长要效仿那些贪官污吏,指使国有企业为私营企业巨额担保,然后通过假倒闭等方式盗取国有资产的目的?! 深吸一口气,他道:“方部长,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没事,你说。”方晟含笑道。 “作为风投商,我觉得赚钱要来得光明正大,合理合法,经得起查,问心无愧。反之如果涉足灰色地带,打擦边球,提心吊胆赚钱,哪怕收益高得疯狂我也不愿参与。” 方晟定定瞅着他,目光闪动有顷,陡地放声大笑:“好,正阳没看错人,我找的合作伙伴就是你!” 卓伟宏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前冷汗道:“原来……刚才方部长是考验我呀,吓我一跳。” “不,刚才说的就是马上着手做的,”方晟肃容道,“你放心,担保企业是私营企业,整个环节都在法律框架下进行,没有灰色成分!” “那我还有两个问题。一是嘉年华建成后客源从何而来?”卓伟宏指着后面两个角道,“东面是区少年宫,阻截了附近两个区的人流量;南面是刚才所说的幸存下来的游乐场,离这边只有六公里,因此明显属于重复投资。二是宣传亮点也就是投资方向是什么?大而全,还是小而精;高科技,还是惊险奇;面向儿童,还是青少年等等,都要提前考虑。” “伟宏玩过苏州园林吗?” “呃,玩过……” “苏州市区分布了大大小小几十座园林,游客如织,有谁觉得审美疲劳?”方晟道,“所以同时回答了你两个问题。要建,当然建小而精,有特色、有创新的嘉年华,两方面阻截不要紧,只要有一个项目吸引游客,就能克服地理劣势。” 卓伟宏仔细盘算良久,抬头道:“经方部长指点,虽然仍存顾虑但比先前有信心多了,只要方部长信任,我一定竭力而为!” 方晟给他一张方华的名片:“如果办理相关手续时遭到困难,这是我哥,他会帮你协商解决。” “好!” 当天下午接到省委组织部的手续,方晟立即通知柏美薇来市委组织部谈话。 当听说调到离省城近三小时车程的梧湘,柏美薇顿时懵了,好一会儿眼泪迸了出来,哭泣道: “舅舅还是没原谅我,把我打发到那么远的地方,今后怎么办?还不如回京都呢,至少每天能回家……” 方晟怕影响不好,急忙掩好门,道:“瞧你沉不住气的样子!闻洛也到梧湘工作,一方面扎根基层锻炼有利于组织上的培养,另一方面你俩在两地工作,长期下去终究不妥当,在梧湘相依相伴有利于增进夫妻感情,你觉得呢?” 柏美薇哭了会儿,觉得两人同时去梧湘并无厚此薄彼之说,况且方晟言之有理,的确增加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很多时候感情就是相处出来的。 “可是……舅舅会失望透顶,一直让我俩沉在基层吗?” “只要表现足够好,又达到锻炼和培养目的,别说回省城,就是回京都也不在话下。”方晟答道。 这当儿闻洛也接到通知,气急败坏打电话过来,声泪俱下嚷了一大通,方晟当着柏美薇的面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道: “我正和美薇谈话,意思都一样,那就是综合各方面考虑,梧湘更适合你俩!新的工作环境、陌生感、排斥等等在所难免,但你愿意一辈子躺在于家怀抱里?当然在地点的选择上二叔有所考虑的,为什么是梧湘而非其它市区?因为我有几位朋友在那边,将来提拔任用便能规避亲属关系问题……” “从京都到省城,从省城到梧湘,我觉得自己越混越没劲,愈发走下坡路了。”闻洛沮丧地说。 “铁涯哥当初空降黄海,比梧湘还低一个层次呢,基层锻炼就是这样,先苦后甜嘛,”方晟想了想还是给两人一个安慰,“到那边有位市委常委陪同你俩报到,我的铁哥们,今后无论工作还是生活方面的要求都可以找他。” “多谢方哥。”柏美薇立即奉上一个甜甜的微笑。 闻洛却道:“方哥,上次说的那笔钱……” 方晟赶紧打断道:“回头把她的手机号发给我,明天当面交给她。” 第二天上午闻洛和柏美薇结伴来到梧湘,朱正阳热情接待,如方晟所说亲自陪他俩去组织部办理手续,然后分别到发改委和农工部跑了一趟。见常委亲自陪同,再看档案,两个单位领导大抵明白他俩背景不凡,下基层大概率是混资历的,无形中客气了很多。 朱正阳回电话时顺便把安如玉夸了一通,说当初安排她负责青少年工作真是卓有远见,她生性善良,爱心满满,经常组织和参与各项活动并多次在省团委系统里获奖,市委、组织部、团委对她评价很高。 “给你记一功,”方晟为安如玉找到真正适合的工作而高兴,“今天两位可得倍加注意,千万别大意失荆州。” “我办事,你放心。”朱正阳笑道。 中午时分,方晟将洪羽菲约到离省国资委两条街外的茶座包厢。面对这位正厅级领导、闻洛的大哥,双江官场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洪羽菲拘谨而紧张,双手都不知放哪儿好,不停地舔着干裂的嘴唇,却没有勇气拿起茶杯。 “公务员编制的事儿,”方晟悠闲道,“我的建议是你先参加两个月后的考试,万一考上了不就省得瞎折腾,而且凭借自己的努力更有自豪感,对不对?” 洪羽菲低头咬着嘴唇道:“我直说吧,方……方部长,半年来我心思都在他身上,每晚哪有工夫看书?只剩两个月根本来不及备考……” “那样的话你得换个地方,比如说报考银山市直机关,可以保证公务员编制,但今后能否回省城则说不准。” “啊!”她怯生生仰头道,“他……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闻洛懂什么?”方晟沉声道,“省直机关编制千金难买,必须通过公平公正的考试,哪怕省长都没办法直接指定!当初闻洛从京都空降是自带编制的,他爱人都没能在省直机关落脚,不得已转到银山,否则你哪有机会?今天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留在经济研究中心,承诺两年内提拔副科——省直机关公务员和事业编制的待遇差不多,别太在意;二是到银山市直机关做公务员,但不保证能调回省城。” 这种人生方向的选择题对一个初涉职场的女孩子来说显得太深奥,洪羽菲略带几分稚气的脸庞上露出烦恼的神情,局促不安地说: “方部长……有……什么建议?” “我的建议是就地提拔,既留在省城,又有不错的职位。对你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工作三四就提拔副科,起点就比同龄人高,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听说事业编制晋升有天花板呢。”她略显天真地说。 方晟失笑道:“你知道天花板高度是什么?正处级!你觉得一个不是名校毕业、没有学历优势的本科学生能达到吗?” 洪羽菲羞得满脸通红,怩忸道:“那个目标太高了,我没想过。” “行,就按原地提拔的方向努力,前提是你自身表现要好,各方面条件过硬,尤其是……”方晟警告道,“今后别跟已婚男人来往,爱情应该是阳光的、甜蜜的,偷偷摸摸终究不会长久。” “我明白……多谢方部长教导。”她眼中泪光盈盈,一付可怜楚楚的样子。 方晟拎起桌下的大旅行包:“里面是一百万,建议你别乱花,买套房子保值。” “谢谢方部长。” 她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难堪的表情,随即急急告辞而去。 没多久芮芸如期而至,与青春明媚的洪羽菲相比,她少了几分青涩腼腆,多了几分洒脱干练。 “上次交待的事进展如何?” 第622章一盘大棋 芮芸有条不紊道:“清产核资、股权设置工作正在进行中,按您吩咐的股权比例计算,京都昭阳基金若想占百分之二十股权,至少得七百万!我主动告知陈景荣这一情况,他吃了一惊,似乎认为价码高了,跟我还价能不能降到五百万。我说股权的事儿明摆在账面,昭阳少投钱就少占股份,这个不受人为控制,股东们眼睛雪亮着呢,而且每年都有审计……” 方晟笑道:“这句话说得好,他就是审计出身,应该掂量出其中的份量。” “是啊,他听了之后好久没说话,然后有气无力地要跟昭阳基金沟通,看看能否凑足这笔钱,我觉得不是昭阳基金凑钱,区区几百万对堂堂的京都风投基金来说算什么?恐怕是他自己要想办法筹钱。” “嗯,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梧湘那边要筹建锌基板生产基地,白手起家嘛肯定需要技术成熟、经验丰富的专家现场指导,等厂区建成后,大概抽十多个中层管理人员、技术工人以跳槽的方式过去,另外还要租赁一条生产线……” 芮芸目光中充满惊疑和不安,良久道:“方部长准备放弃潇南德亚?” 三年来,潇南德亚尤如芮芸的亲生孩子,从十月怀胎到呱呱落地,从蹒跚学步到茁壮成长,每一步都凝聚她的心血和汗水,可以说,潇南德亚是她凭借个人能力赤手空拳创下的事业。 一个企业发展壮大并不容易,但毁掉它却是分分秒秒的事,芮芸怀疑方晟迫于陈景荣压力,打算战略性放弃。 方晟摇摇头:“梧湘那边严格地说算是潇南德亚的分厂,只不过法人代表、投资方、招牌跟潇南德亚没有半毛钱关系,而且建成投产后要跟你争夺市场份额,形成激烈的竞争!” 芮芸本是蕙质兰心的女子,很快悟出方晟的用意:“您担心随着主流市场对锌基技术的接纳,转而投产锌基板的企业越来越多,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开拓第二市场,自己与自己竞争,把一些刚起步的企业扼杀在摇篮里!”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正在酝酿一盘大棋,棋局的最终目的是诱杀陈景荣,把他打倒在地,永远翻不了身!”说到这里方晟重重一拍桌子,眼里流露出少有的杀气。 芮芸看得暗暗心惊,知道陈景荣彻底将方晟惹恼了。历史证明,凡被方晟视作最强大对手的,终究没有好下场。 “接下来我会继续推进股权改革,然后引入第三方审计,昭阳基金想要入股,我们可以出示审计报告。” 方晟赞许地点点头:“总之要滴水不漏。” 芮芸离开后,方晟独自吃了份简餐准备回银山,突然接到姜姝的电话,有气无力说: “我在机场,快来……晚到半分钟我就要崩溃!” 方晟一愣:“怎么,还为了那事儿?单往来机票费用都快赶上医疗费吧?” “别废话,快点……” 来到机场,见姜姝气色很差,精神委靡不振,累得似乎连话都懒得说,遂驱车拐入机场酒店开了个房间。 昏昏沉沉睡到晚上,姜姝醒来后见方晟半倚在床边看新闻联播,羞涩地扭了他一把,道:“简直是……” “抵销了手术给你带来的伤害?” “刚才的话可要算数!” “什么话?” “关于生孩子……”姜姝脸上泛起红晕,“我要接受你的种子,生个健健康康、聪明活泼的孩子,我要亲自抚养他成人,还要亲亲热热叫你‘爸爸’……” 想到散落在各地——世界各地的儿子、女儿们,甚至还有外国名字的,方晟头大如斗,后悔刚才不该一时冲动撩起这个话题,遂耐心道:“你跟白翎不同,你有老公,还有四位工科长辈随时准备做亲子鉴定,这样做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有办法的,”她固执地说,“我想好了,第一胎肯定倍受关注,但第二胎就没人注意了,老公那边我不怕,有把柄捏着呢,大不了一拍两散!” “生孩子哪是随随便便的事儿?还二胎,别忘了你是高级干部,仕途前景远大,将来要挑更重的担子!”方晟故作严肃批评道。 她将修长光滑的腿搁在他腿上,幽幽道:“刚来银山我的确这么想,时至今天我的想法变了。女人呀再有能力再好强,没有孩子终究不完整,但孩子必须要跟所爱的人生,而不是现在纯机械式操作,那个让我……反胃……” “别着急,先把第一胎生下来再说,没准到时你的想法又变了。” “不会的,试管婴儿是借腹怀孕,我体验不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感觉……答应我好不好?” 方晟苦笑:“你会后悔的。” “不,只要我自己的选择,绝不后悔。” “等……等试管婴儿成功吧,行不?”方晟无奈之下使出拖刀之计。 姜姝情绪随即低落:“一次又一次,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碰到那个该死的成功率!” 方晟搂着她连连安慰,转而打听此次回京都有无听到换届方案消息。姜姝蹙眉想了会儿,说燕常委接连着开座谈会,什么老领导老干部、经济和社会界重量级人物等等,没透露具体内容,可想而知与换届方案有关。 “你哥那边有没有最新消息?” “他出国访学四个月,”姜姝道,“嫂子说这是我叔私下叮嘱的,要他专注学术远离这场风波,因为目前为止谁也不清楚最终会是什么结果。” “陈皎呢?” “小道消息说会空降碧海。” 方晟一愣:“关键时刻离开权力中枢?陈常委出于什么考虑?” “大概跟我叔的顾虑相同,担心风波太大影响陈皎的前途。新方案出炉后,各股势力主动或被迫站队,没有骑墙派,必须有明确态度,这种情况下胜了未必平步青云,败了肯定没好果子吃。” “碧海……书记和省长任期都没满,陈皎去干什么?” 姜姝推了他一把,笑道:“他跟你我一样不过厅级,只是身居高位影响力非同寻常而已,估计提个副省级,能不能进常委还两说。” “那就……” “没劲了是吗?”姜姝道,“你以为陈皎愿意成天泡在研究室,成天跟最高层人物打交道?他私下说过其实压力非常大,虽不至于那么夸张,但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只要有任务在身,经常夜里都睡不着,翻来覆去考虑哪儿可能有疏漏,哪儿做得不到位,从进研究室第二年起就落下失眠的毛病,至今每晚断不了安眠药。所以研究室那些人都巴不得外放为官,早日脱离苦海。” “是这样啊……从你了解的情况看,新方案是否会强行闯关通过?” “毕竟代表最高层部分想法,反对呼声再高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否决,而是在此基础上作某些修正和调整,整合大多数人的利益,最终皆大欢喜。” “燕常委什么态度?” “按新方案是有机会留任一届,不过他没兴趣;但形势所迫也不能站出来公开反对,所以他基本上不持立场,不发表意见。” “不是说最高层都必须站队么?” “他是常委,有资格保持沉默,谁也不便硬逼他表态。” “想不到沉默权也成了特殊待遇。”方晟笑道。 “这场风波不知什么时候结束呢……”姜姝又回到刚才的话题,“正如试管婴儿手术,无休止进行,看不到希望。” “瞧你,又来了。”方晟温柔地说,没多会儿又渐入佳境…… 不过有姜姝想要孩子在先,方晟提醒自己今后要加强预防措施,千万不可象之前那样在不知情状况下莫名其妙接二连三当爸爸。 从白翎到爱妮娅再到鱼小婷,他真的吃不消了。 第623章隔空交火 市纪委对苗海虹的调查持续了十多天,苗海虹虽说不清收支不符的原因,但紧紧利用老公做生意的特点,抵死不承认有不明收入。汤主任无奈之下让她停岗写说明材料,事实上暂停了她在妇联的职务。 榆洛县城顿时沸沸扬扬风传苗海虹与市委某领导有不正当关系,利用职权大肆收受贿赂等等,说得有鼻子有眼,给苗海虹造成极大的压力。 她打电话给邵卫平哭诉过几次,邵卫平不以为然说市纪委让你写材料而不是双规,说明没抓到你的把柄,接下来再挺一阵子呗,事后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回银山。 这个承诺让苗海虹略微心安,索性不去单位,以写材料为借口成天躲在家里。 李莱遭遇噩梦般的经历后,到医院住了几天,没等伤口完全愈合便匆匆出院,带着一家老小秘密离开省城。 “我有种可怕的预感,牛德忠案子肯定要逆转,到时会连累一大批干部,倒一大片企业,等风头过去我再回来。”临行前李莱对一班手下说。 赵安曾在黑道混过,与李莱通了两次电话,详细询问那夜被抓的经过,第一反应怀疑夜钓者是白翎。李莱说自己被白翎打过,手法、力道还有嗓音都不象,夜钓者出手更狠,时刻让他觉得她要杀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离开双江吧,在外面呆个五年、十年再回来,到时还是一条好汉。”李莱劝道。 赵安不以为然道:“不错,牛德忠的事咱都有参与,但主谋是于双城,她有本事挖出他的后台,来个一网打尽,否则翻什么案?” 李莱关切地问:“双城还好吧?” “前天通过电话,不敢喝酒,不敢泡妞憋得难受,其它都行。” “替我向他问好,但愿……”李莱顿了顿道,“等我回双江时兄弟们都活蹦乱跳。” 苗海虹被市纪委盯住不放,李莱深夜被逼供,两件事对齐辉的震动极大。 跟其他人不同,齐辉第一反应便锁定是方晟干的! 方晟与姜姝是否有私情,齐辉不太确切,但两人关系好是银山官场众所周知的事。自从方晟任组织部长后,凡姜姝举荐的纪委干部均获得重用,纪委系统干部提拔到其它部门任重要职务或领导岗位的比例也明显提高;同样,凡方晟想拿掉的干部,纪委会第一时间跟进,追查到底。 银山市组织部和市纪委的配合空前默契,简直达到鱼水相融的程度。 齐辉断定姜姝受了方晟的指使调查苗海虹,而李莱被劫持逼供——谁都知道方晟身边有武艺高强的女人,“顺坝三英”威震四方,除了方晟,哪个闲着没事干愿意管牛德贵的破事儿? 齐辉气鼓鼓来到于道明办公室,开诚布公道:“道明,上次通电话时我已说过,当年双规方晟并非我突发奇想,而是受你们于家暗示,弄到最后事情没办成还折损我一员大将。后来于家跟方晟和好了,正式接纳他,我倒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方晟把仇都结到我身上……” 于道明沉声道:“我也说过黄海双规事件早已了结,相关责任人都得到惩处,方晟也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任何人面前表达过对你不满。” “道明!”齐辉不悦道,“表面文章谁不会做?这会儿我不是前政法委书记,你也不是常务副省长,我是以长辈身份跟你谈事儿!要是你放不下架子,没事儿,我到京都找老爷子去!” “别介!”于道明赶紧赔着笑脸道,“有事您说,我洗耳恭听呢。” “方晟到红河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洪波的双龙集团几块地皮,当时我打电话给你求情,你也答应了,可方晟不答应,说什么一碗水要端平,一把尺子量下来不能含糊。行,我不给于家添堵,把那口窝囊气咽下去,让洪波东挪西借了几百万押金乖乖上缴,够配合吧?” 于道明叹道:“基层工作不好做啊,方晟年轻气盛,有时动作过于简单粗暴,还请您多担待。” “我是担待了,后来从没提过这碴儿,应当什么都没发生,可他不干啊,居然把一桩省纪委经手、法院判决的陈年旧案翻出来查!”齐辉怒拍桌子道,“姓方的这算什么?摆明了跟我过不去嘛!老子现在虽然下台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要把老子逼急了哪怕同归于尽!” “您老别着急,有事慢慢说,”于道明从未听方晟提过翻案之事,不免奇道,“牛德贵是谁?方晟为什么翻出来查?跟您又是什么关系?” 齐辉看出于道明不似装佯,应该真不清楚这桩事,遂压住火气道:“牛德贵是方晟在红河的前任,因为乱搞女人和经济问题被省纪委查处,后来判了六年……” “噢——”于道明终于想起来这回事。 “道明不是外人,今天在这里我实话实说,牛德贵为土皮的事也跟我们闹过矛盾,所以出了问题被查处时,我在背后多少推了一把,不过他的问题是实实在在的,证据确凿,法院审判予以采纳和认定!” “既然形成铁案,他翻出来干嘛?” “找我的晦气呗!”齐辉怒气冲冲道,“他让市纪委找苗海虹的麻烦——就是当初跟牛德贵睡觉的女人,又派人绑架开发商严刑逼供,在人家小腿上戳了一刀两个洞,还扬言什么三刀六洞……” “等等,”于道明连忙问,“有没有证据证明是方晟指使?这可是严重违法犯罪的行为,要受到法律追究的!” “除了方晟,哪个认识那些奇奇怪怪的人物?” 于道明正色道:“齐主席,话也不能这么说。方晟虽然做事有欠考虑,但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还是懂的,再者绑架劫持那种事,方晟倒被人家算计过,好几次差点丧命嘛对不对?没证据,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跟他谈啊。” “这么说于家不准备阻止他蛮干?”齐辉眉毛一掀准备翻脸。 于道明耐着性子问:“您说他蛮干,我都没弄清原委。就算调查苗海虹也是市纪委的事儿,方晟是组织部长,根本不搭界。” “他跟那个女书记有一腿!” “我又要向齐主席要证据了。”于道明绵里有针笑道。 齐辉悻悻道:“整个双江,还有京都哪个不知道他是花花公子?连白家都吃他的哑巴亏,哼!” 于道明道:“苗海虹有什么可查的?睡就是睡了,难道了解是自愿还是被迫?我看不出跟牛德贵的案子有何关联。” “省纪委双规牛德贵时有生活作风这一条,移交检察机关时考虑到苗海虹主动承认揭发有功,并未利用牛德贵获取好处,而且两人次数不多,性质相对不算严重,综合考虑只起诉他的经济问题……方晟很可能逼苗海虹翻供,不承认跟牛德贵通奸!” 于道明当即听出这是纪委抓领导干部的常用套路,从生活作风入手逐步围剿,凡是领导干部很少抓不住经济上的尾巴,成功率几乎百分之百。 “那还是翻不了案,最终判决依据是经济问题啊。”于道明觉得齐辉遮遮掩掩必有玄机。 齐辉急得一拍大腿:“所以才绑架开发商,要想逼他们承认当初诬陷牛德贵啊!” “到底有没有诬陷?”于道明反应很快,“会不会开发商假装行贿然后向省纪委举报?” “你都这么想,难怪方晟暗底下搞小动作!”齐辉冷笑道,“要说案子的细节我也不太清楚,但大家都得相信司法公正,法院判决的案子还能有假?” 这话对于道明而言根本没有说服力,他想了想道:“齐主席,我会尽快找方晟了解情况,如果他插了手必须说明原因,如果不是他干的,齐主席恐怕还得另想办法,可以吗?” “他要是条汉子做了就别抵赖!”齐辉气哼哼拂袖离开。 隔了会儿于道明拨通方晟的手机,先被挂掉,一个多小时后才回过来,赔笑道: “二叔,有事找我?” 于道明道:“双江敢挂我电话的,有且只有一个。” 方晟还是笑嘻嘻:“刚刚开市委常委会,为人事调整吵得不可开交,那种状况我总不能当众接电话,‘喂,二叔,要我到省正府去一趟?’,人家以为我拿常务副省长吓唬他们呢,对不对?” “你是常有理!”于道明没好气道,“不过有一点说对了,的确要到省正府来一趟,有话问你!” “幸亏没接电话,”方晟笑道,“什么事?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过来再说。” 于道明随即挂掉电话,这时徐璃敲门进来,程式化地回报了周六、周日两天公务安排,于道明皱眉道: “怎么回事,去年再三强调双休日尽量别安排活动,怎么又卷土重来?” 徐璃不慌不忙道:“主要是陈秘书长统一要求的,推不掉。” 陈秘书长直接服务于省长,徐璃暗示这些活动都是何世风要求的。于道明皱皱眉头继续看行程表,过了会儿突然问: “关于牛德贵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第624章唇枪舌剑 于道明打电话时,方晟的确正参加市委常委会。市直单位两位一把手到了退二线的年龄,四位任期已满按规定必须换岗,日前方晟综合各方面意见,向常委会提交备选人员名单。 六个单位都属于市正府管辖部门,在拟定备选名单时方晟主要征求了罗世宽的意见,毕竟要在他的统一领导下工作,而且罗世宽深耕正府事务多年,对领导干部的情况比较熟悉。许玉贤看到名单后虽对个别人选啧啧嘴,但没有明确反对,只说交常委会讨论。 其它五个二线部门负责人人选顺利通过,本次调整的重头戏——发改委主任任命被卡住了。 首先是发改委现任主任储开山的去处,方晟拟定调到人大财经委员会办公室任副主任,正处级。 储开山离二线还有三年,不足一个任期,调到其它单位或部门任一把手明显不恰当,到人大过渡是最理想的方案,作为他的顶头上司、多年靠山罗世宽也予以认可。 许玉贤啧嘴的就是储开山,近两年外界关于储开山的负面评价太多,举报信不断,考虑大局稳定和班子团结,加上姜姝到任市纪委没多久,许玉贤忍而未发。 这个调整遭到王诚、茅少峰等人的强烈反对。 王诚认为储开山在发改委任职期间风评很差,去年群众测评是“不合格”,后来组织部门做了工作重新测评,才勉强以“合格”过关,这样的干部要等经济责任审计结论后才能调动。 向来低调很少参与讨论的政协主席苗志节出乎意料发言,认为人大、政协不是藏污纳垢之地,不能动辄把明显存在问题的领导干部拖到这里加以保护,给外界造成平安降落的印象。 纪晓丹站出来力挺:“处级干部都是先调整后经济责任审计,虽说不符合程序但已成了惯例,如果要扭转过来也可以,从这批调整干部开始一刀切,而不能只针对储开山同志,否则群众会怎么想?定点爆破么?我反对搞特殊化!” 邵卫平与储开山私交不错,也站出来道:“储开山同志在发改委任期虽然满了,但还有三年才退二线,过去碰到这种情况会适当延期,如今调到人大过渡也应该,我的看法是组织程序照走,认为他有问题后面再进行调查,一码归一码。” 苗志节反唇相讥:“我看就是一码事儿!最终查出来有问题的干部都在人大政协!” 茅少峰道:“上次组织部利用榆洛县领导班子调整的契机,对调离领导岗位的干部进行经济责任审计,结果揪出一大批蛀虫,群众反映非常好,认为市委动真格了,基层开了个好头,市直单位也可以照办嘛。” 罗世宽没料到常委们对储开山的意见这么大,阴沉着脸不吱声。 许玉贤很满意场面朝自己愿望的方向发展,直接点名道:“姜书记有什么看法?” 姜姝轻掠额边碎发,徐徐道:“关于储开山涉嫌严重违纪的调查,我们已经做了一些前期工作,之所以没向各位常委回报,是因为相关调查取证工作涉及大量市直机关同志,尽量保密。既然今天讨论他的调动问题,那我只好表明态度,那就是审计机关必须进行经济责任审计,必要时纪委也会介入!” “为什么不事先向组织部门通报?”方晟不满地说。 姜姝轻轻回击道:“因为你事先没征求我的意见呀。” 这是设计好的一问一答,让方晟置之度外,也某种程度撇清两人有私情的传闻。 罗世宽可不会被这种二过一的小配合迷惑,沉着脸道:“纪委调查市直机关正处级领导干部,必须经常委会或相关领导同意,请问姜书记向谁请示过,我怎么不知道?” “罗市长,市纪委工作需要向你回报吗?”姜姝直接怼过去,“我的理解是,或者我的前任郑丰达经常向你透露纪委查案情况,或者你经常干涉纪委查案?” 罗世宽一滞,恼怒道:“纪委不是锦衣卫,由着自己性子查干部,必须置于党委领导之下!” 姜姝反应很快:“你罗市长能代表党委吗?这里坐着的,只有许书记能代表市委市正府!” 眼看火药味渐浓,王诚赶紧打圆场:“现在是集体领导,嗬嗬,集体领导。” 常委们算是真正领教了姜姝的厉害。 她刚到银山的时候,在七八个副市长里并不起眼,按部就班参加各种会议、发言照着讲话稿念,还某种程度遭到徐璃有意无意的打压。之后由于明显袒护方晟,获得了一点关注,但仅此而已。郑丰达黯然离职后,姜姝以黑马姿态上位,常委们虽惊疑于她的京都背景,也没太在意。此次常委会才意识到,原来她的强硬、她的犀利不在徐璃之下! 徐璃象座散发着寒气的冰山,不理你就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姜姝却如炙热的火山,劈头盖脸呼啸而来,容不得你腾挪闪避。 既然被点了名,许玉贤不能不站出来回应,清咳一声道:“刚刚姜书记说得很清楚,纪委对储开山同志的调查仍处于前期阶段——所以他还是‘同志’,也无须提交常委会们研究。关于纪委调查的流程,想必大家都有所了解,我不妨再重复一遍。每天,我、各位常委、市领导们都会收到人民来信、举报信,情节轻微的移交原单位查实回报,严重的转交纪委;纪委要针对信件里提到的情况进行核查,也就是姜书记所说的前期工作,如果确系事实,才会向我或常委会回报,请求对相关人员采取双规措施。” 姜姝冷冷补充道:“储开山某些严重违规违纪行为涉及正府某些领导,我代表市纪委向大家保证不管涉及谁都将追查到底,决不姑息!” 纪晓丹莫名其妙躺枪,气往上涌,也冷冷说:“我们拭目以待!” “那么,关于储开山的调动方案……方部长有什么看法?”许玉贤急于结束话题。 方晟微微停顿片刻,道:“既然存在分歧意见,我个人建议暂缓调动。市里近期正在搞文明城市申报验收,不妨抽调储开山同志挂个领导小组成员,这样不影响经济责任审计工作,又避免带病调动,大家认为呢?” “我看可以,”茅少峰首先表态,“空挂在领导小组下面,但不参加实际验收工作,方方面面都好交待。” 对于这个建议,罗世宽也找不瑕疵,毕竟市纪委正在秘密调查,当务之急是让储开山到省里活动,尽量摆平事端,而非计较职位和待遇,便黑着脸表示默认。 接下来发改委主任人选又是一番唇枪舌剑。方晟根据各方意见推荐了三位,分别是罗世宽的心腹、现任常务副主任;许玉贤属意的一位县委书记;王诚的秘书现任发改委副主任。 本来罗世宽对这个位置也没十分放在心上,推荐归推荐,能否通过全靠机遇。但姜姝已明说要调查储开山,以罗世宽对他的了解,双规只是早晚问题,为避免盖子被完全揭开,波及自己,罗世宽铆足劲要让心腹继任,以守住发改委阵地。 许玉贤也是同样的想法,让相对听话的县委书记接任,彻底掀开发改委黑幕,使得储开山的问题暴露于众,顺便打击一下罗世宽。 书记市长为了发改委人选争执不下,骑墙派左右为难,最终不得不以举手表决方式决定,结果令人大跌眼镜: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王诚支持的那位副主任得票最多! 许玉贤虽面子上不好看,也算达到目的;罗世宽则是一败涂地,非但没保住储开山,还丢掉正府部门最重要的位置。 最后一项议程是红河管委会的两件事。一是群体事件对陈景荣处理问题,一是新建管委会大楼问题。 之前市常委会讨论结果认为行政记大过处分太轻,起码行政降级。许玉贤明确说省委领导不同意降级,更不用谈调离领导岗位,要求重新讨论。 邵卫平发牢骚说省委都定调子了,索性直接下红头文件,还讨论个鬼呀! 其他常委也议论纷纷,觉得省委明显袒护陈景荣,不利于工作的开展。许玉贤威严地说省委这么说自有深层次考虑,大家要坚决维护省委领导权威,切实贯彻相关指示。 这么一说常委们无言以对,随即气氛沉闷地通过上次的处理决定:对陈景荣同志给予行政记过处分。 至于新建管委会大楼问题,经过反复斟酌和讨价还价,陈景荣勉强同意降到二十层,并声明这是他的底线,不能再打折扣! 邵卫平反感地说:“什么叫底线?修建办公大楼要根据实际需要,在此基础上可以打点提前量,怎能说领导想建几层就几层?” 纪晓丹满肚子委屈说不出嘴,何世风为了大楼的事委托秘书给他打电话,明确要求他支持陈景荣。这种背景下能从三十二层降到二十层已经很不容易了,遂辩解道…… 第625章妥协过关 纪晓丹辩解道:“我们跟红河充分沟通过,初步确定大楼采取楼中楼结构,内楼是管委会相关部门,外楼则综合开发应用,将来公安、消防、电信、银行等都可以进驻,避免资源浪费。” 王诚道:“这幢楼给人的感觉是为了修建而修建,本来七八层、十一二层可以解决的问题,非要加到二十层,然后拉移动电信入驻,人家是不是愿意?这种大杂烩式的办公场所会有什么负面影响等等,管委会考虑到没有?” 会议室里气氛尴尬。 方晟和姜姝是局中人,不便发表意见;许玉贤、罗世宽、纪晓丹等几个都被何世风打过招呼,明知不妥也得力挺;剩下王诚、邵卫平等不知情的常委大力抨击。 讨论到最后,许玉贤见势头不对只得强行闯关,缓缓道:“还是举手表决吧,我个人赞成红河管委会修建大楼的申请。” “我也同意。”罗世宽紧跟其后。 见书记市长刚刚为发改委主任人选争得不可开交,转而站到同一阵营,邵卫平等人惊愕万分,心知其中定有蹊跷。 紧接着纪晓丹和茅少峰也投下赞成票,方晟、姜姝跟上次一样依然弃权。见风头不对,王诚、邵卫平等人索性放弃抵抗,以弃权摆明不合作态度。 红河管委会修建二十层办公楼的申请顺利通过。 会后许玉贤本想就管委会大楼的事跟方晟聊几句,但方晟急着要去省城见于道明,便说明天上午吧。许玉贤随口应了一声,两人都没往心里去,不料因此埋下隐患!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方晟赶往省城途中,到了半路暗想今晚不回银山,不妨跟徐璃聚聚,若能尝到她炒的家常菜那是最好不过,遂拨打徐璃的手机。 于道明正向徐璃了解牛德贵案件的详情,范晓灵拿着几张发票找徐璃签字,见办公室没人,便百无聊赖坐在沙发看报纸。这时响起悦耳婉转的钢琴声,原来徐璃把手机忘在桌上。 本来身为下属不该随便看领导的手机,但短短几天范晓灵已跟徐璃混得很熟,两人在省城都是单身,还抽空一块儿做了次美容。 范晓灵走过去一看,来电显示“老公”,可下面却是方晟的手机号码!当下呆了呆,象烫手似的赶紧把手机放回原处。 如坐针毡等了会儿,徐璃还没回来,手机却催命似的又响了两次,琴声尤如如同铁锤重重敲打在范晓灵心头,实在听不下去了,逃一般回到办公室。 双手捂脸挣扎良久,范晓灵终究忍不住颤抖着拨通方晟的手机,没开口眼泪便唰唰往下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晓灵?”方晟听到轻微的哭泣声,诧异道,“晓灵,晓灵!你怎么了?” “她……管你叫老公……”范晓灵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放声哭道,“怪不得你把我忘了,原来……你俩……” 方晟吃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早在银山时,方晟就知道徐璃把自己的号码设为“老公”,当时觉得很不妥当,建议她换个隐晦点的称呼。徐璃却说每次去京都用另一部手机,在双江,哪个敢随意翻看厅级领导手机,而且是女领导?方晟一笑便没坚持,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居然阴差阳错被范晓灵撞破。 “晓灵,”方晟脑子飞转竭力组织语言安抚她,“她的婚姻极不如意,在银山时有个很特殊的情况下我们……二叔叫我推荐她的助手时,我疏忽了,没料到这一点会让你难受,是我的过错,对不起,晓灵……” “我是尽给你带来厄运的女人,被抛弃是自作自受,我不该喜欢你的,因为命运注定根本得不到你哪怕半点慰藉,我太……”范晓灵长期禁锢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全面爆发,伏在桌上大哭不止。隔壁办公室工作人员听到她哭得那么伤心,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方晟驱车行驶在浩荡车流里,满头大汗安慰脆弱到极点的范晓灵。与此同时于道明与徐璃的谈话还在继续。 “银行卡上出现数笔不明来源汇款,”于道明若有所思,“你的措辞非常中立,没有明确那是贿金。” 徐璃道:“牛德贵和很多男人一样,工资卡由爱人保管,这就导致银行卡不办短信提醒业务的问题,因为银行卡要与持卡人的身份证、手机号码绑定,如果卡不在本人身上,那么短信提醒有何意义呢?” “举例说说。”于道明就是徐璃所说的银行卡交给爱人的男人,平时极少去银行,因此没听明白她表达的意思。 “比如开通短信提醒业务后,我汇了五万元到于省长银行卡上,您收到短信提示说收到这笔钱,可银行卡在您爱人手里啊,您会想有可能她办理存取业务,如果正好在开会或公务繁忙,几秒钟便会忘掉这更好儿,根本不可能特意打电话让爱人核实,对不对?另一方面你爱人发现银行卡里多了笔钱,便想或许是您的奖金、福利之类,也犯不着专门打电话询问,是不是?” 于道明终于听懂她的意思,骇然道:“这太可怕了,以后要关照财务室注意保密,不能把领导的银行卡号泄露出去,否则浑身长嘴也说不清的!” “牛德贵就陷入浑身长嘴说不清的境地,可反过来讲,难道不存在他故意装糊涂,默许爱人收受贿赂的可能性吗?法律只认事实,事实就是他一家三口的银行卡上多了上百万。” 于道明摇摇头:“如果他足够聪明,或者开发商足够聪明,应该送现金,往银行卡上汇款就是存心留下证据。” “谁也说不清楚这一点,所以牛德贵只能认栽。” 默然半晌,于道明又问了些行程表的细节,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在走廊正好遇到擦着汗大步过来的方晟,擦肩而过时他没好气道: “你的手机呢?赶紧看看!” 徐璃愣了愣,一摸口袋手机没带,当时就隐隐觉得不妙,一路小跑回到办公室,手机搁在桌上,一翻记录三个未接来电都是方晟打的。聪明如她者当即判断出了岔子,赶紧问外间办公室秘书刚才有谁来过,答道事务局范局长,等了会儿先走了。 糟糕!徐璃脑子里当即闪过三个念头: 一是手机响的时候范晓灵肯定在屋里,出于好奇肯定看了下来电,发现标注是“老公”,可号码却是方晟的! 二是范晓灵是方晟从三滩镇一手带出来的女干部,两人八成有暧昧; 三是于道明将范晓灵配为自己的助手,应该征求过方晟的意见,或者说范晓灵压根就是方晟推荐的! 综上所述,“老公”这个称呼让范晓灵彻底打翻醋坛子,没准当时就炸了,打电话找方晟兴师问罪。 难怪刚才方晟满头大汗,脸色很不好看,象谁欠了他的债似的,原来是风流债! 徐璃可不是那种冲动的女人,站在办公桌前想了会儿,慢悠悠转到机关事关管理局,轻轻敲门进去,范晓灵正呆呆盯着电脑出神,眼角隐隐残留泪痕。 “刚才找我?”徐璃问。 范晓灵连忙站起身,勉强笑笑:“没什么……几张发票而已,明天再说吧……” “下班后有空做美容?还是上次那家。” “我……有个私人聚会,不好意思。” “好。” 徐璃没再说便转身离开,聪明如她者短短两句话便确定范晓灵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也非常伤心。 由她去吧,方晟的花花肠子太多,范晓灵知道得越多越难过。 以徐璃来说,从没企求方晟整个心思都系在自己身上,那不现实。她只愿静静享受和他一起的日子,将来怎样何必想得太多? 回到办公室,徐璃发了条短信:直接去我们爱的小巢,盛情款待,让你吃个够。 “吃个够”很明显带有一语双关的意思,徐璃抿抿嘴,为自己的急智而小小地骄傲一下。 短信铃声一响,方晟瞟了瞟赶紧清掉,继续说: “……苗海虹跟牛德贵根本没有所谓暧昧关系,更没有睡过觉,纯粹受人指使诬陷他,为省纪委双规找到借口。牛德贵被判刑后她调到榆洛妇联,随即买了套大房子豪华装修,那笔钱哪来的?市纪委发现收支不符,她也解释不清楚,很明显是诬陷牛德贵有功得到的好处费!” “仅仅这个线索不足以翻案。”于道明道。 “我掌握的多个线索表明,牛德贵案件是彻头彻尾的冤案!当时省委高层有人布局策划、开发商协同陷害,目的在于保住他们在红河的利益。联想我遭到袭击的那桩案子,至今未破,不也是出于相同目的吗?” “你是不是怀疑齐辉?” 方晟一怔,反问道:“他来找过您?” 于道明指着他说:“这事儿我可警告你,牛德贵案子到底冤不冤,跟齐辉有无关系,我一概不管。但无论明查还是暗访,一定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不准搞绑架、劫持之类为非作歹的勾当,否则跟犯罪分子有何区别?” 第626章坠楼身亡 方晟道:“齐辉肯定在您面前告黑状了,做贼心虚!苗海虹问题是市纪委根据群众举报调查的,跟我没关系;绑架、劫持更扯不上边,我一直是受害者,二叔说是不是?” “不要巧言如簧,你那点小伎俩我心中有数,”于道明道,“齐辉算是于家老朋友、老部下,二十多年前跟老爷子有过交集。我没来到双江之前,于家很多事就透过他做,也包括对你的双规,嗬嗬,你不会还记恨于心吧?再恨就恨老爷子,人家齐辉又不认识方晟。” “那码事早就揭过去了,我从没想过打击报复,”方晟道,“但双龙集团为红河几块地一直比较活跃,我差点没命的那次,很有可能是于双城、赵安几个合谋干的,只是没抓住把柄而已。省厅为什么迟迟查不下去?严华杰说关键是内部阻力比较大,有时刚查到线索,等到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有时发现某个嫌疑人,下达抓捕命令后警队迟迟不出动,拖两三个小时后嫌疑人早跑得没影了……若说齐辉没插手,鬼都不信!” “有严华杰作为内线,你自己的事情都搞不定,还帮牛德贵翻案?我劝你安份点,踏踏实实当好你的组织部长,别弄出妖蛾子来将来不好收场。” “谨记二叔教诲。”方晟恭恭敬敬说。 于道明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你呀,强烈的正义感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能收敛就收敛,行吗?” 方晟郑重地点点头,随即把话题转到梧湘,说闻洛、柏美薇到新岗位后干劲很足,下基层都冲在第一线,走访农户、调查项目、组织活动十分认真,经常加班加点。小俩口感情也比在省城好很多,双休日开车到附近景点游玩,晚上逛逛街、看看电影,非常恩爱的样子。 于道明欣慰说由此证明这步棋是对的,一个陌生环境会使小夫妻俩产生相依为命的感觉,继而促进感情融合。 聊天期间秘书小心翼翼敲了两次门,提醒于道明到大会议室开会。于道明叹息道开会开会,没完没了的会,屁股快坐出疮来! 出了省正府大院,方晟叫来牧雨秋等人询问宇寰资产管理公司筹建情况。牧雨秋说这段时间芮芸都泡在潇南德亚做清产核资工作,主要手续均由他、徐靖遥等人跑,目前已八九不离十。场地、资金、人员招聘和培训、设备、网络、系统等基本到位,就等证照齐全后正式开业。 “资金来源问题要放在首位,将来经得起查,”方晟沉声道,“流转到海外后多转几圈,不要怕手续费,安全第一,而且我的想法是芮芸也不要在宇寰公开露面,选个职业经理负责公司运营,她、还有你们这班人都是影子控股人,尽量躲在幕后。” “对,要彻底切割我们与宇寰的关系,不能让外界挖到半点联系。”牧雨秋道。 徐靖遥拿出公司章程、管理制度、岗位设置等给方晟过目,大家围绕机构架构等细节热烈讨论了两三个小时。看看天色已晚,牧雨秋准备订酒席,方晟坚拒不肯,还是挂念着徐璃的素手煮羹。 “今天范晓灵很生气,非常生气,”进门后徐璃主动说,“正府大院里多少女同志邀请我美容、保健、桑拿都没机会,我主动叫范晓灵却不答应,生气程度可想而知。” “赶紧把‘老公’改掉,改成……” “已经改了,叫‘逍遥公子’。”徐璃带着笑意道。 方晟奇道:“这……这算什么鬼名字?感觉味道不对。” 徐璃解下围裙,亲密地抵着他的额头道:“就是**勾栏的味道呀,我是身怀‘名器’的风尘女子,你是游戏人间的恩客。” 方晟哭笑不得:“真是奇特古怪的想象力,那我该叫你什么?” “玻璃花,”她歪着头笑道,“象不象**头牌的名号?” “歪才……” 方晟摇头叹息着坐到餐桌前,徐璃变戏法似的从厨房端来几碟小炒,还调了两杯鸡尾酒,道: “一人一杯,不准过量,防止吃完就呼呼大睡,辜负大好时光。你不知道为这顿饭我推掉几个会、怎么磨破嘴皮子。” “最终都推给范晓灵,对不对?” “有些场合的确需要女同志调节气氛,有一个足够,多了不免相互攀比、挖苦反而不好。范晓灵酒量不错,在基层经常应酬,应付这类场合绰绰有余。” 方晟啜了口鸡尾酒,道:“关于范晓灵我必须解释一下……” “没必要,”徐璃道,“我猜你俩虽然有点暧昧,但没有实质性接触,说白了就是没上过床,是吗?” “拜托,名校毕业生说话能含蓄点吗?” “看来猜对了,”徐璃悠悠道,“如果上过床,肯定能看破些,不至于小女生似的躲在办公室哭哭啼啼,还给我甩脸色。” 方晟赶紧道:“你得多包涵点,她是我从三滩镇带出来的人,工作能力……” “放心,她在官场混这么多年知道分寸,想必今晚就会醒悟过来,明早找我批发票时肯定带小零食、口香糖什么的,都是奔四的成年人,要玩得起输得起。” “我害的人已经够多,不想再……”方晟叹道,“但愿她在省城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回归正常家庭,而不是……” “而不是象我这样偷偷摸摸跟你厮混?”徐璃笑道。 “尖刻的文科生。”方晟叹息着与她干掉杯中酒。 晚上两人依偎在一起看电视时,方晟意外接到姜姝的电话,直截了当道: “苗海虹死了!” 方晟呼地跳起来:“怎么死的?” “据说在家晾晒衣服时不慎坠楼,警方鉴定结果是意外身亡。” “现在家家都安装防盗栅栏,怎会坠楼?” “她家住在十几层,没装,”姜姝叹息道,“你看看,事情就这么巧。”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可是……”方晟在客厅转了两圈,“一个线索就这么断了,唉,早知道这样应该采取双规措施,至少能保她一条命。” “事发后榆洛警方把小区前三天监控数据全部弄走,她老公想看回放也没被允许,据说已移送市局。” “意外身亡移送什么数据?家属查看监控也很正常,”方晟沉声道,“榆洛警方搞什么鬼?” “汤主任已带人过去了解情况,”说到这里姜姝突然问,“你在哪儿?” “在……和朋友一块儿喝酒。”方晟瞟了徐璃一眼支吾道。 “喝完酒呢?” “还要唱会儿歌,大概很晚……” “那就算了,”姜姝失望地说,“明天上午再联系。” 接完电话,面对徐璃似笑非笑的俏脸,方晟尴尬地解释道:“牛德贵案子的重要线索断了。” 徐璃懒懒地陷到棉布靠垫里,道:“如果我和姜姝,你肯定选我;如果我和范晓灵,你还是选我;如果我和鱼小婷那就难说了,毕竟你们好几年感情,而且生了个女儿,大不一样。” “因为你是‘名器’。” “不完全是,”徐璃自信地指着客厅摆设,“因为这是属于我俩的家,而不是打一枪换个地方的酒店,在家里你才会真正放松,享受老婆的全方位服务。客官,今晚需要什么服务?” 方晟忍不住大笑:“泰式按摩全套,外加日式体位。” 徐璃又露出狐媚一笑:“好的,客官……” 第二天上班方晟直接赶到姜姝办公室听取汤主任的回报,许玉贤也有临时安排,两人没碰到头,许玉贤想说的事经两天打岔就忽略过去了。 其实不是小事,但刚开始看起来确实微不足道。如果告诉方晟,以方晟的警觉肯定会未雨绸缪,不会引发后来一系列事件。 事由是:红河管委会办公楼立项经市常委会通过后,尽管后面还有一系列手续,只是时间问题。陈景荣已着手相关准备工作,而第一个问题便是地皮。 陈景荣要求大楼矗立在开发区中心地带,从而涉及到柏丽欧持有的一块地皮。两年前慑于方晟的高压态势,柏丽欧虽有冯卫军为后盾,不得不按要求交纳诚意金,在序时要求到来之来找了家木板加工厂进行合作,好歹应付过去。 盖楼前陈景荣悄悄找了京都有名的风水师,鬼鬼神神在中心地带转悠了三天,言之凿凿说此乃中间开花紫气东来之宝地,主持者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陈景荣铁了心要拿地,派人一打探,所谓木板加工厂纯粹是忽悠管委会,偌大的车间、厂房全部用作仓储木材,根本没有从事过生产,当即翻脸,要按方晟当初制定的补充协议没收地皮! 冯子奇在京都混的时间长了,知道陈景荣后台是谁,不敢正面冲突,私底下通过省里的老关系找许玉贤打招呼。许玉贤已领教到陈景荣二世祖的脾气,担心他不计后果地蛮干,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圈地的事最好由方晟出面协调。不曾想方晟先是被于道明叫到省城,第二天又跑到市纪委了解苗海虹死因,许玉贤也是事务缠事,两下一打岔,这桩事便疏忽过去了。 第627章官场交易 方晟抵达市纪委前特意打电话给范晓灵,她似已恢复过来,淡淡说我现在很好,无须放在心上,得不到的不能勉强,否则会遭来厄运,这会儿我在安排会场,先挂了。 又打给徐璃,她掩不住笑意说昨晚猜得一点没错,早上送发票签字时给我带了两包碧根果,还主动约我晚上游泳。 你答应了吗?方晟脑中闪过两个身材姣好的女人穿着比基尼的样子,蠢蠢欲动。 徐璃说当然答应,比比看谁的身材更好。 汤主任面对两位常委,比平时拘束很多,规规矩矩照着笔记本回报连夜调查的相关情况: 一是苗海虹死亡时间是下午三点多钟,当时小区内无人走动,没有目击者; 二是苗海虹家门窗完好,没有撬动痕迹,室内家具、陈设摆放有序,无打斗和乱翻迹象; 三是苗海虹生前几个小时内没有与任何人联系; 四是尸体致命伤为头部坠地造成,身上没有其它伤痕。 警方综合种种线索认定苗海虹为意外坠楼。 “昨晚我们走访、了解相关单位和人员,也排查到两个疑点,”汤主任道,“一个疑点是监控问题,警方把小区监控机封存起来上缴市局,夜里我们赶到市局物证室开机时,监控机里的数据已遭到损坏,近三天监控全为空白;二是苗海虹老公一口咬定是他杀,直到现在还不肯处理遗体,坐在县公安局讨要说法。他最有力的质疑是为什么不让他看监控?” 姜姝道:“监控的问题,县公安局怎么解释?” “相互推诿,查了七八个小时居然没搞清到底谁下达的命令,市局方面却说从没要求县局送监控,过去没有先例。两名警员已停接受职调查,不过搅到最后恐怕是一笔糊涂账。” 方晟沉声道:“正常死亡还是他杀,监控才会说真话,所以围绕监控的虚虚实实,核心就是掩盖罪证!这件事纪委要穷追不舍,弄清公安局内部贪赃枉法的真相。” 汤主任没吱声,姜姝随即问:“听到方部长指示吗?” 汤主任吓了一跳,暗想你是纪委书记,我当然只听你指示,连忙说:“好,我立即加派人手,彻查上缴监控问题。” “人手紧张的话可以从其它部室抽人,这项工作是重点。”姜姝又叮嘱了一句。 至此汤主任总算明白外界所说的“组织部纪委是一家”传言的真正内涵。 回到组织部,方晟叫来常务副部长李根莫,他在组织部二十多年,对全市干部情况了如指掌,堪称组织部活档案。 “市公安局领导们跟邵卫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能说是他的什么人,但关键时候打个招呼没问题,这也是政法委特定地位决定的,公检法都不敢得罪他,”李根莫知道方晟与邵卫平有隙,更知道他对苗海虹案子异乎寻常关心,“人命关天,县公安局不可能随随便便查封上缴监控,肯定得到市局领导授意,这种事司空见惯,但纪委介入调查事情就有点严重了,基层公安局当然不敢把上级交出来,只能咬紧牙关自己扛。” “怎样叫他们扛不住?” “职务、编制,”李根莫道,“采取重大过失责任追究措施,不单警员接受调查,队领导、分管局长、局长全部停职,限期把问题交代清楚,否则领导降职或撤职,警员开除,看有谁还敢捂盖子!” 方晟若有所思道:“这样的话组织部要参与调查,否则没有震慑力。” “只要市纪委同意,我们这边可以抽调精干人员协助。” “好,你等等……” 方晟拨通姜姝的电话,三言两语便谈妥,然后道:“这件事麻烦根莫过问一下,落实抽调人员和定期回报制度,及时掌握调查进程。” 李根莫暗暗心惊姜姝与方晟的关系真是非同寻常,须知此类调查属于纪委职权范围,按说不太希望组织部插手,一是保密问题得不到贯彻,二是有“分功”之疑。但方晟两句话便搞定,姜姝居然毫无异议,说明外界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上午宋仁槿发来短信,诸云林保外就院手续已办理妥当,明天起正式住院治疗,陇山方面帮他选的医院条件还不错,医疗技术也是省一流水平。方晟再次表示郑重谢意。 好事成双,临近中午时樊伟打来电话,首先强调是保密线路可以畅所欲言,然后说关于撤销对鱼小婷通缉的提议已秘密征求领导层意见,存在一定争议但声音不大,大多数领导认为人材难得,与其任其流落于江湖,不如为己所用,经过广泛讨论最终形成两点意见: 第一,撤销通缉令不代表恢复职务和待遇,因为鱼小婷擅自脱岗、旷工被原单位开除,因此她获得的只有平民待遇和人身自由; 第二,从撤销通知下达之日起计算,鱼小婷必须在十年内无条件服从该部门调遣、分配任务三次,当然事先会有沟通,尽量做到自愿。此外十年内她不准进入京都,其它地区没有限制。 “以上两点就是撤销通缉令的前提,如果她同意,三天内我就签发通知书。”樊伟道。 方晟一想鱼小婷正在省城追踪于双城,不知猴年马月才露面,好不容易达成协议的事落实得越快越好,迟则生变,当下毫不犹豫道: “我代表她同意,麻烦你尽快签发。” 樊伟颇为意外:“呃,还是征求她本人意见为好,三次外勤任务不是小事,也许她有不同想法。” “有什么比撤销通缉令更重要?没关系的,我替她做主!”方晟霸气地说。 “行,明天就签,”樊伟略一踌躇,道,“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喔,请讲。”方晟就知道他特意打电话不可能就说通缉令的事。 “情况是这样,我有个表弟在京都某央企,性格呢过于方正又不喜应酬,觉得不适合在企业混,找我商量是不是到地方谋个差使……” 方晟有点头疼,暗想最近怎么了,莫非京都居不易?稍有门路的都想离开京都,遂笑道:“不喜应酬恐怕到哪儿都不好混。” “我也这么想,他的想法是反正没多大追求,顶多上司不待见不提拔而已,不象在央企影响到业绩、收入等等,还得承受领导劈头盖脸批评,”樊伟续道,“目前他的职位相当于正科,我了解过,一般从央企转到地方任职不会提拔,跟转业军官一样平级调动,职务方面还稍稍压一点,那都不是问题。关键是他想去的地方是双江……” “这几年双江成风水宝地了。”方晟已猜到樊伟想说什么,头大无比。 果然樊伟续道:“双江的情况方老弟是知道的,宋家完全使不上劲,我们樊家要确保红雨不断进步,凭空塞人进去相当困难。如果于省长肯帮忙打个招呼,只要省委组织部同意接受,京都这边手续不成问题……” “要落户省城很难,肖挺书记一直致力于压缩省直、市直机关编制,他是央企转过来,不带编制,所以……恐怕只能退而求之。” “这一点红雨也强调过,表弟有心理准备,说省城留不了就在附近,弄个相对清闲的岗位就行。你是组织部长,全市干部编制都在你手里捏着呢。”樊伟带着笑意说。 此时方晟哪敢得罪他,爽快应道:“只要手续到了省里,我这边不是问题……明天我找二叔谈谈,请他务必帮忙。” “有劳方老弟了,”樊伟喜道,“过会儿我把表弟的姓名、基本情况发给你,拜托!” 放下电话,方晟越来越觉得于家把于道明放在省委关键岗位太英明了,通过于道明,他可以上下贯通,轻而易举办成很多在别人眼里非常困难的事。 于老爷子果真是举重若轻、擅长大棋局的大人物,方晟觉得自己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反复琢磨,自己接二连三求于道明办事,虽说是于家既定策略,总觉得过意不去,多少总得为长辈做点事吧。吃完午饭驱车来到红河开发区,在日渐繁荣的厂区中间找到小牛新开的美发店,名字挺接地气:牛牛美发中心。 其时正是午休时间,不少人趁着空隙溜出来理发,也有上完上午班的女工来这儿烫洗染,三间门面的店里坐满了人,还有工人在店附近溜达、抽烟,看来当初建议不错,到红河开理发店利润固然不如省城,但生意火爆得忙不过来。 方晟怕被工人认出来,没敢下车,开车缓缓从店门口经过,见里面一排七八张椅子都有理发师操作,里间隐隐约约还有人影。 “小牛听从我的建议开店的,又是我出的钱,怎么说也应该分点红,哪怕打个电话表示感谢呀。”方晟嘀咕道。 傍晚时分又听到一个好消息,白翎说叶韵已能下床行走,最新检查显示各项指标正常,预计再休养两三个星期就能出院。 太好了,到时我去接她回双江!方晟高兴地说。 白翎诧异地说回双江干嘛? 唔……方晟哑口无言。 第628章事关脸面 白翎说叶韵的情况与自己当初差不多,负的伤是得到很好的治疗,身体机能也没毛病,下一步还得进行体能等方面训练,逐渐加大身体负荷,看看能最大限度恢复到什么程度。 摩萨德训练营熬出来的功夫不能搁下,否则太可惜了,以后没准还指望她帮你做事呢。白翎说。 方晟无奈地说好吧,我承认目前而言她回来也没啥事儿,不如在京都多呆段时间。 白翎突然悠悠说我和赵尧尧好苦命哟,她在香港帮着照顾鱼小婷,我在京都帮着照顾叶韵,你呢却躺在银山两个女人的桃花窝里,亏心不亏心呐? 经她提醒方晟幡然想起连续好几周没去京都了,固然有于老爷子警告说换届新方案尘埃未定,少到京都掺和的因素,最主要大概如白翎所说,沉溺于徐璃家庭主妇般的呵护,有点乐不思蜀了。 这周我去京都看望你们。方晟连忙说。 白翎说算了,爷爷认为你身份敏感,这个节骨眼上少在京都露面,还是电话联系吧。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方晟暗想。 回银山途中,突然接到陈皎的电话,背景非常嘈杂,只听他急促地说: “在哪儿呢?” “银山……” “我在双江机场,嗯,还有三个小时的样子,快过来吧,到高铁站会合!” “好,马上到!” 方晟果断应道,心里有个预感,陈皎空降的事大概落实了,之所以把见面地点放到高铁站,说明谈话后他将立即赶赴碧海! 从京都到碧海有十多个直达航班,陈皎为何特意中途在潇南停留,把方晟叫过去谈话? 方晟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却一一否定,他所能断定的是,谈话内容一定相当重要。 来到高大宽敞的高铁站,陈皎已在星巴克占了个好位置。只见他一身休闲打扮,戴着墨镜,眉目间却掩饰不住淡淡的焦虑。 “我调到碧海了,正式调令明天下达,我提前过去,晚上拜访几位长辈。”陈皎开门见山道。 “恭喜恭喜!什么职务?” “分管农业农村的副省长,”陈皎压低声音道,“暂时别透露,上午刚确定下来。” “再恭喜一次!”方晟笑道,“陈兄到底是大内行走,平台好起点高,空降下来便是省部级,兄弟我不知捱到猴年马月呢。” 陈皎却面无喜色,声音更低道:“此乃无奈之举,这个时候下基层,时机、方式、形势都不对,老实说这个结果我也有点失望……” “是啊,前些日子我听到风声还以为能争取到常委,不过没关系,我二叔以副部长身份空降也只是副省长,没过两年就转常务而且进了常委班子,事在人为。” “从稳妥性上讲我根本不想到碧海,眼下沿海省份成为热门地区,凡在仕途有想法的京都子弟都千方百计往这几个省钻,人事关系错综复杂,而且,”陈皎轻声道,“人还没到碧海,已经遇上麻烦事了,这是我第一站到潇南找你的原因。” “碧海……”方晟沉吟道,“我能帮什么忙?”虽这么问,心里已明白大抵与爱妮娅有关。 早在双江,爱妮娅与方晟交情之深已是众所周知,通常外界对两人关系的定义是红颜知己,而后来事情进展表明男女之间的确不存在真正的友谊。 陈皎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了个“爱”,道:“与她有关……” 陈常委有个叫陈智慧的远房表哥在碧海工作,由于为人粗疏能力一般,仕途过程中出了几桩岔子,尽管陈常委颇为关照,也只在经贸委混了个正厅待遇的副主任。 眼看还有两年退休,一封举报信使省纪委盯上了陈智慧,深挖追查之下发现他在经贸委任职期间先后收取贿金、礼品等累计超过一百多万,爱妮娅当即拍板要对陈智慧采取双规措施! 省委主要领导知道陈智慧与陈常委的关系,暂时压了下来,但爱妮娅很快发现陈智慧只是小鱼,背后隐藏着一条大鱼,即分管经贸委的副省长岳峰! 只要双规陈智慧,必定能挖出岳峰贪赃枉法、侵吞国有资产证据。因此爱妮娅态度强硬地在省委常委会上提出要求,并质疑省委书记和省长的态度。两位领导不便明说,又无法反驳爱妮娅的理由,只得以补充证据为由继续拖延,背地里向陈常委报告这一紧急情况。 陈常委关心对陈智慧的收贿指控是否属实,省委领导有苦难言,对省经贸委副主任来说五六年收一百多万算得上清正廉洁的好干部,“累计金额”,其实是把平时逢节过节相关单位打点的小意思加到一起,并没涉及权钱交易、违规操作。 从省纪委角度讲目标也不是陈智慧,爱妮娅想通过他拿下岳峰,为自己在纪委书记任上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副省级查办副省级,尽管后期还得移交中纪委,但功劳肯定记到爱妮娅头上,以挽回前两年因詹姆士事件而引发的负面影响。 听省委领导吞吞吐吐说完大概意思,陈常委没说什么便挂掉电话,让他们自个儿去琢磨该怎么办。 回到家,陈常委却对即将去梧湘任职的儿子作出指示:必须设法让陈智慧安全着陆! 因为关系到陈家的脸面问题! 省委领导们明显顶不住爱妮娅的压力,打算下次常委会同意双规陈智慧,以此换取对他从轻处理,比如主动退回礼金礼卡等,配合交待岳峰违法乱纪行为,最终弄个党纪处分完事。 然而陈常委认为对陈智慧来说双规本身就是污点。 虽然是远房亲戚,陈常委和陈智慧却是从小滚烂泥、玩泥巴、追女孩一起长大的好哥们,上小学时陈常委个子矮体质弱,经常被同学欺负,陈智慧便站起来为他出气,几次三番后再也没人敢惹陈常委。 另一方面陈常委出身于沿海大户人家,宗室、家族概念特别强,对陈家子弟多有关照甚至袒护,这也是陈景荣在银山接连惹麻烦却安危无恙的原因。 他要求陈皎到碧海的首要任务便是保陈智慧平安。 “怎么做自己想办法,算是对你的考验!”陈常委说。 陈皎两眼一抹黑,只得找圈子里的朋友商量,然后有人说爱妮娅是方晟的红颜知己啊,你不是跟方晟关系不错吗?不妨试试,如果方晟打招呼都没用,全中国没第二个人能摆平此事。 还有人说爱妮娅一度被外界认为有同性恋倾向,在黄海遇到方晟后却一见如故,暧昧不清,是双江省府大院公开的秘密。 陈皎因而放弃直达碧海,第一站先到潇南。 听完他的叙述,方晟深深吸了口气,突然笑了起来。陈皎被笑得莫名其妙,问道: “怎么,这件事很好笑吗?” “我是想中国权力结构太奇特了,从最高层常委到省委书记、省长,却拿一个纪委书记没办法,最终迂回到通过私交来处理问题的方式,是不是很好笑?” 第629章官场算计 陈皎点点头,严肃地说:“你说的涉及到深层次的权力制约问题,陈智慧——我的叔父看起来的确涉嫌贪腐,爱妮娅坚持双规情有可缘;而夏伯真双规你的时候根本拿不出有力证据,双江常委会硬拿他没办法,还是靠白翎从中搅局才扭转局势。再想想各省市人事变动何尝不是如此?基本上一二把手确定的事就无法改变,除非极其特殊的情况,其他常委才会联手狙截,这些都是极不正常的现象!” “京都也是这样吧?” “唉……”陈皎连声叹息,然后道,“扯远了,方老弟,这件事能不能帮我打声招呼?要不这会儿和我到碧海去一趟?爱妮娅很难说话,省委书记、省长的意见照样顶,京都方面也找不到跟她特别熟悉的领导,唉……” 方晟道:“对,她的原则性很强,只要她认为对的事就会义无反顾去做,不管谁说了都没用。坦率讲,之前我从没为类似事情找过她,正常都是模棱两可,或是政策允许范围内……我尽量试试,如果达不到目的千万别怪我,因为她个性太强了。” “我明白,只要能递上话儿,等明天中组部领导过去正式宣布后,我也要上门拜访,陈智慧的事我不能缩到背后,尽管你出面找她,但陈家要承这份交情。”话说到这个份上应该非常到位,不啻于一种政治承诺。 看看时间不早,陈皎要去检票了,方晟道:“我会竭力促成……不管成功与否,今晚给你电话。” “好,保持联系。” 陈皎与他握了下手,拎着包匆匆而去。 车子驶出高铁站,方晟找了个空旷的路边停下,拨通爱妮娅手机,刚接通还没开口,爱妮娅就笑着问: “为陈智慧的事吧?” 一向自诩脑袋瓜还算灵活的方晟,每每在爱妮娅面前象只呆头鹅,只能无奈地说: “恭喜你猜对了。为什么?” “很简单,陈皎明天就要上任。” “噢,碧海官场已经知道他空降过去任副省长?” “这么大的事儿能瞒过夜?”爱妮娅笑道,“我还知道他今晚就抵达碧海,必定要看望叔父陈智慧,你说,双规的事儿能不提上议程吗?我在碧海无亲无故,他正好又跟你熟,一来二去只能请你出面了。” “那我直说吧,陈常委对这件事看得很重,要求陈皎不惜代价摆平。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陈智慧一马?” “能。” 爱妮娅答应得又干脆又爽快,反倒使方晟愣住了,过了半晌问道:“你真同意取消陈智慧双规决定?” “是。” “嗯……之前你可冲省委书记、省长发了脾气,并在常委会上强硬地表示必须要拿下陈智慧,为何一百八十度转变?” “因为正主出现了,陈皎,还有你,”爱妮娅语气中掩不住笑意,“你说我能不给孩子爸面子吗?” 方晟汗颜:“不怕监听了?” “詹姆士事件后,中组部核心决策层对我非常失望,估计打消了继续培养的计划,只剩安全部门秘密监听,之后随着杰森身亡,该撤的想必都撤了,再说即使知道又怎样?找不到孩子在哪里,口说无凭。” 之前姜姝就透露中组部放弃对爱妮娅培养的内幕,方晟一直没敢说,但爱妮娅何等聪明,早就猜到故事的结局。 紧紧扣住陈智慧不放,剑指岳峰,爱妮娅试图通过这盘棋改变自己的命运。 陈常委分管组织人事,对爱妮娅培养任用的前因后果了如指掌,或许派陈皎出面时已猜到她的用意,因此说出“承情”之语。 “明后天他要去拜访你。”方晟道。 “好,我知道。”爱妮娅想必早有对策,没多说便挂掉电话。 本想到徐璃那儿享用家居美食和温馨时光,谁知她发来短信说冯卫军病情突然恶化,冯子安打电话通知她去京都,隐约有见最后一面的意思,她已赶到机场准备登机。 风烛残年,身体经不住病魔侵蚀啊。方晟尽管因为圈地的事对冯卫军印象不佳,但自己第一次被双规却是冯卫军主持公道,因此难言对他的观感。 当晚随便住了家酒店,躺在床上玩弄着手机,不知怎地突然跳出范晓灵渔网秀的性感模样,心里一阵躁动就想打电话,可翻出她的手机号后又停住。 一次又一次厄运,方晟不得不信命运。 俗话说事不过三,然而三次与范晓灵幽会都险些被捉奸,而且对手均极为强大,一旦落实将身败名裂! 第一次幸好范晓灵备有安全屋,侥幸脱身;第二次卢东冒险示警,千钧一发时离开魔窟;第三天则是鱼小婷奇迹般现身上演空中飞人大戏。 方晟觉得在和范晓灵幽会的问题上,自己已经用完所有的运气,再遭不测的话恐怕不会有人相救。 再者范晓灵、明月都曾是他的下属,这个身份使得方晟有很大的顾忌,包括芮芸、安如玉也是如此,好像跟自己好并非出于感情而是某种意义的交换,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 某种意义上讲,保留暧昧却能光明正大地交往,未尝不是好事。虽然他脑海里还映有悬崖上范晓灵依偎在怀里、楚楚动人的脸庞;明月发高烧时脸蛋红扑扑虚弱不堪的模样,以及芮芸笑吟吟落落大方的仪态。 从三滩镇到银山,一路走来他结识了很多女孩,有过肌肤之亲的也不在少数。与当初强烈的征服欲望不同,如今仿佛人近中年也淡了很多,体力、精力、状态似有走坡路的感觉,从而对心理产生微妙的影响,好像关注的重点不再是女人,而是孩子。 这是衰老的象征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年轻时不懂得珍惜,随着年龄的增长,方晟愈发体会到处处留情带来的隐患。对男人来说,一夜情,一夕欢不算什么;对女人而言却是全身心的投入和不计后果的付出。 赵尧尧为了他,毅然辞掉公务员职务,与于家和母脱离关系; 白翎为了他不顾白家声誉和名份; 鱼小婷即便退役隐姓埋名,还在分离前怀上他的骨肉; 毕生以仕途为唯一乐趣的爱妮娅也一时冲动生下他的孩子,导致官途遭到重挫。 更别说姜姝竟想跟他生二胎;徐璃苦心费诣装修爱的小屋。 与她们单方面付出相比,方晟极为内疚。 大概这才是方晟不愿再和范晓灵联系的深层次原因:他欠的情债太多,不能再伤害更多女人。 唉,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 熄灯瞬间,他突然想起在徐璃的爱巢,每次都是她关灯,香香甜甜一个吻后相拥而眠。 自己拥有这么多女人,却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唉,方晟再度叹息,带着遗憾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方晟特意提前十分钟到于道明办公室门口,常务副省长日理万机,特别是周一不知多少官员焦急万分地觐见,回报请示各种麻烦事;不知多少会议等着他出席、讲话哪怕露个小脸。 九点差两分,于道明在秘书陪同下缓缓从走廊转过来,门前等候的官员们纷纷站起身问候“于省长早”,于道明含笑打了一圈招呼,最后目光落到方晟脸上,诧异地问: “你怎么也来了?进来吧。” 方晟在官员们羡慕妒忌恨的目光下跟随于道明进了办公室,还没开口,于道明道: “知道你大清早候着准有麻烦事,三分钟,言简意赅,我的日程表都排满了。” 方晟干咳一声,道:“昨天到红河转了转,看到小牛开的美容店,生意不错……” “噢,什么时间段去的?装修得怎样,有多少顾客?”于道明关切地问。 “中午,应该是厂区休息时间,人多得店里都坐不下,小牛蛮机灵的,在店门口摆了十多张椅子,也都坐满了,店两侧还有站着抽烟的,忙不过来呀。” “那就好,那就好,说来她真要感谢你的建议,要是把店开在省城,能不能赚钱都难说,万一亏了还得找我麻烦。” 方晟笑嘻嘻道:“刚才的话不算,从现在开始计时?” 于道明瞪他一眼:“铺垫得不错啊,有话快说。” “前阵子我跟樊伟达成一笔交易……”方晟实话实说,将帮助鱼小婷撤销通缉令的经过说了一遍。 于道明听罢出门跟秘书道:“上午的安排向后退十分钟,”然后关门道,“这事儿可不简单,意味着于家跟樊家搭上线了,之前从没有过啊!你做好准备么?” “做准备的是于家,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错!出面牵头的是你,后面协调工作还得落到你头上!”于道明沉声道,“同样樊家也是,以后凡事都通过你和樊伟联系,其他人都不介入。相当于两国之间交往,如果老爷子出面那叫互设大使;你出面叫互设办事处,还是有讲究的。” 方晟喃喃道:“那……那就有点麻烦了……” “我知道你顾虑白家,因为白翎的关系,会给外界造成脚踏两条船之感,对不对?” 方晟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苦笑不语。对他来说不但是横跨军方两大巨搫的问题,更有和樊红雨隐密关系泄密之忧,那样的话杀伤力将是致命的! 于道明不知道方晟与樊红雨的私情,还以为方晟怕在白翎面前交不了差,来回踱了两圈,道: “此事非同寻常,我打个电话。” 第630章命悬一线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 于双城厌恶地看着餐桌上过去六天的食物:牛肉方便面、海鲜方便面、麻辣方便面、鸡蛋方便面…… 够了,现在一想起“方便面”三个字他就要吐。 身为双龙集团董事长,虽谈不上夜夜笙歌,顿顿山珍海味,每天至少要赶一两个场子,半斤八两白酒那是小cass,桑拿、按摩也是家拿便饭,什么时候闷在家里吃这淡出鸟来的方便面? 风声越来越紧。 原本从公开转入地下,于双城还过着半隐居半休闲的生活,虽不出席聚会宴席,还隔三岔五吆朋喝友喝喝酒,打打牌之类。平时一个人的时候也步行到附近大牌档、茶楼吃吃喝喝,总之不如平时惬意,但过得还可以。 变化来自那天听说李莱被绑架,小腿一刀两洞,自然吐露了不少实情。于双城惊出一身冷汗,当即收拾细软直接去早就安排好的秘密藏身之处。 狡兔三窟,这套八十多平方的房子处于城乡结合部最早的居民小区,外表朴实无华略有些陈旧,从购买到装修只有于双城自己知道,从感情上讲他很想今生今世都不来这儿,但丰富的阅历和社会经验告诉他,在道上混早晚有此一劫,未雨绸缪铺好后路很有必要。 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十多天过去了,外面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平时连街坊老太太吵架都要恨不得开专栏、连线做现场直播的电视台、报刊媒体象集体哑巴了,丝毫看不到有关李莱被绑架的报道,也听不到赵安、孙玉良等人的消息,双龙集团的靠山——齐辉和齐洪波也象哑巴了,迟迟没有音信。越是这样越让于双城不安,就好比犯人被押上断头台,铡刀老是悬在半空不往下落,这种感觉简直是残酷的精神折磨。 之所以如此提心吊胆,因为此次的对手并非警察,身手极高却不遵守通常的规则,这种对手太可怕了。 深夜入室拷问苗海虹,众目睽睽下绑架李莱并一刀两洞,说明了两桩事实: 一是对手武艺不是普通的高,而是高到匪夷所思的程度。李莱是从街头靠打打杀杀混出来的黑道风云人物,对敌经验十分丰富,虽说如今已过了在刀口上舔血的年龄,但平时两三条汉子近不了身,能瞬间把他制伏并从水路逃逸,其手段、心机、策略足以令人心惊。 二是从对手拷问的问题来看,明摆着冲牛德贵案子而来。虽说这桩案子是齐辉在幕后策划、郑子建亲自操刀,但搞阴谋诡计的责任都在于双城头上——向赵安、李莱、孙玉良收买活动经费;指挥手下向牛德贵一家三口的银行卡里汇款;实名举报牛德贵等等。 倘若单单这桩案子也罢了,于双城自信齐辉等人为了自保,会千方百计上下打点以掩盖真相,他忌惮的是另一桩事: 半道劫杀方晟案件! 为阻止方晟清理圈地的行动,泄愤之前受的窝囊气,那晚于双城、赵安等人达成协议,雇请杀手伺机对方晟下手。经过长时间跟踪,杀手们掌握了方晟的活动规律,终于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挖掉地基,切断通讯网络,重重围困方晟。若非鱼小婷暗中出手相救,方晟必定当场丧命。 这桩案子是于道明亲自督办,列为省厅当年头号大案,至今悬而未破。 蓄意谋杀是死案,何况谋杀对象是方晟! 于双城担心拔出萝卜带出泥,翻出谋杀案,那样谁也救不了自己。 因此他只能委屈而苟且地躲在屋里,半步都不敢出门。一旦落到对方手里,没等到一刀两洞自己肯定绷不住全盘托出,接下来便是漫漫牢狱之灾。 只要捱过这轮搜索…… 于双城相信对方也是受人之命,时间不可能太持久,象这样下去顶多再有十多天,前后加起来三个月,偌大的省城再找不着人也没法进行下去了。 另外自己的靠山…… 想到齐辉和夏伯真毕竟还没全退,仍是在任省部级领导,影响力虽减弱很多,关键时候说话还管用,碰到生死存亡的大事也不敢含糊。 想到这里于双城心里宽慰了几分,觉得方便面并不那么难吃,撑个十天半个月应该没问题。他懒洋洋打了个呵欠,一步三摇进卧室看每天必定关注的省台新闻。 脚刚踏入卧室半步,他蓦地全身一震,身体宛若坠入万年冰窟,僵直在原处不能动弹半分。 卧室中央站着个黑衣人,黑衣黑裤黑鞋,脸蒙黑布,戴着墨镜和黑手套,身材修长纤细,很明显是女的。 很明显就是李莱所描述的夜钓者,也是苗海虹所描述的夜袭者! 可怕的是于双城在屋里呆了十多天,没有踏出屋子一步,四周门窗用的是最好的防盗材料、由手艺最好的工匠施工,别说人,连苍蝇都别想飞进来,可这个人居然大模大样站在那儿,姿势放松得好象在自家卧室散步。 若非楼下隐约传来大婶们聊天的声音,于双城简直怀疑是在做梦。 大概过了半分钟,也许更长时间,总之在他看来似乎比一个世纪还漫长,他还没想好是进还是退,是喝叱还是责问,黑衣人微微一动,也没见什么动作,人已站到面前,两人相距顶多二十厘米。 “牛德贵是你设计陷害的?”黑衣人直截了当道。 “你是谁?受哪个指派?”于双城反问道。 黑衣人凝视着他,眼睛里透出幽幽蓝光,闪电般捉住他的左手食指向后一拗! “啊!”于双城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嘴里随即被毛巾堵得严严实实,他半跪在地,惊恐地看着软搭搭垂下的食指,钻心般的痛楚使他冷汗大滴大滴往下流。 “只回答,不提问,明白?”黑衣人揪着他的衣领缓缓说,两人靠得如此之近,以至于能嗅到黑衣人清冷却略带甜味的气息,他胆怯地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 “牛德贵是你设计陷害的?” “是……”于双城赶紧辩解,“我只是具体执行者,主谋另有其人!” “谁是主谋?” 痛楚使于双城忘掉一切,只想尽快解脱,毫不犹豫道:“齐辉!” “你行贿了哪些官员?” “夏伯真、郑子建……我有清单,行贿清单,上面写得很清楚!” “清单在哪里?”黑衣人步步紧逼,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书房……” 黑衣人不置可否“唔”了一声,拉着他走到书房里宽大气派的老板桌旁边。于双城在桌上材料堆里翻了翻,然后拉开抽屉。第一个抽屉没有,第二个抽屉又没有,第三个抽屉…… 第三个抽屉拉开后,于双城右手飞快地握住藏在杂志下的手枪,左手拿起桌上烟灰缸砸向黑衣人的脸,同时单脚踢中办公桌底下侧面机关,一张布满倒刺的铁网从天花板上撒下来,正好将黑衣人罩住。 三管齐下,即使你长了三头六臂也难逃老子的手段! 于双城是年纪大了,可年轻时也是黑道上的一条好汉,如今的地位正是当年无数次街头浴血、刀光剑影中一步步拚出来的,多年的实战经验告诉他,对付这种蛮不讲理、冷酷无情的杀手,只有以暴制暴,以血还血! 这时黑衣人只做了一件事。 她抓住于双城的胳膊向后一甩,一百六十多斤的汉子在他手里象纸糊的假人,被重重甩在身后的墙上,于双城低低哼了一声,如同一滩烂泥从墙壁上慢慢滑下来瘫倒在地。 黑衣人这才慢斯条理地清理罩在身上的铁丝网,然后走到于双城面前,蹲下来,单手托起他的下巴。此时他满脸是血,呼吸粗重,全身剧烈地颤抖,分明想说几句卑微求饶的话,可一口血堵在嗓子口,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清单藏在哪儿?”黑衣人声音依然冷漠平静,却给人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于双城使了半天劲才咳出血痰,奄奄一息道:“别杀我……” “清单换命。”黑衣人冷冷道。 “书柜第四……档右侧……推开滑板……里面有按钮……按下后卧室床底下……开关……活动板下有保险箱……” “保险箱密码?” “3721……” 说出这个密码时于双城真是万念俱灰。按齐洪波的要求,案子判决后必须烧掉行贿清单,于双城留了个心眼,当齐洪波的面烧的是复印件,却将原件藏在密室床底下。 设置密码时心里想着,这么做很不仁义,不管三七二十一吧! 黑衣人麻利地打开机关,从密码箱里取出清单,从前到尾看了一眼便揣到怀里,然后站在于双城面前。 “你……你说好的清单换换……换命……”于双城对她怕到极点,颤声道。 “还有份清单!”黑衣人道,“汇款给牛德贵的、实名写举报的都有哪些人?” “我写……” 十多分钟后,一份“血书”——纸上沾满了鲜血,呈现在黑衣人面前,上面详细罗列了当年参与者的姓名、家庭地址和联系方式。 黑衣人满意地点点头,眼光转向瑟瑟发抖的于双城,问出最重要的问题: “半道劫杀方晟是不是你干的?” 最恐惧的事情终于降临到头上! 于双城惨白着脸道:“不单我……赵安、李莱、孙玉良都……都有份儿……” “是不是齐辉指使的?” “不是,”于双城倒也光棍,“我们……几个商量的……” 黑衣人还想问什么,突然心生警兆,闪电般冲出书房穿到厨房…… 第631章制伏杀手 络腮胡子小心翼翼将防盗门打开一条缝,陡地嗅到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当即停住,一边掏枪,一边聆听里面动静。 屋里异常安静,只有冰箱“咝咝”的声音。 络腮胡子并未大意,一寸寸打开防盗门,全身肌肉绷到极致。 身为冷鳄团b组组长,四年前率领杀手小组在顺坝遭到除了他只身逃亡,其他成员被“团灭”的惨败。 事后他一口气逃到碧海,险些被盛怒的首领一枪崩掉脑袋。 作为惩罚,冷鳄团将他打发到边远地区参与了几次黑吃黑的打劫行动,抢得上百斤毒品,总算重获信任,又被调到沿海地区。 此次接受的任务是杀掉于双城。 来之前首领说得很清楚,倘若做得“干净”后可升到a组做事;倘若失败,那就别回去了。 寻人,灭口,这是冷鳄团杀手的基本素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确无颜再呆下去。 于双城躲得很隐秘,不过有委托方提供的资料,络腮胡子只花了六天便锁定这个小区、这套房子。 越接近成功越不能大意,络腮胡子不停地提醒自己要谨慎从事。 透过门缝,书房门边沁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无疑血腥味是从书房里传来的。络腮胡子心往下沉,干燥稳定的手轻微颤抖,手心里有些潮湿,屏息静气静静等待,等待潜伏在暗处的人正式摊牌,展开残酷的近距离枪战。 此时黑衣人——鱼小婷紧紧贴在厨房与客厅的隔断边,密切观察外面动静。正常情况下无论警察还是普通人,必然沿着血腥味跑进书房看个究竟,从而将后背留给她,便能精确射击后从容逃逸。 这是一个局,强如鱼小婷者经常在危急关头利用周遭环境即兴发挥,设计出令人拍案称绝的创意。 但就在络腮胡子开门一刹那鱼小婷对手非常厉害,绝对不可能被这种小伎俩所骗。 他闭上眼听了许久,轻轻踏进客厅,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厨房,向前迈出一步。 从门口到厨房隔断大约有六步,双方都在紧张地盘算何时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隔了半晌络腮胡子又迈出一步,双方实际距离已不足三米! 鱼小婷不能再等了,微微扬起头,准备出击! 络腮胡子绷得如拉满弓弦的箭,随时迎接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 这时意外发生了------ 门外陡然传来一个声音:“哎,你找谁?”好管闲事的对门邻居路过时问道。 络腮胡子下意识回头,鱼小婷趁机扔出一个如手榴弹大小、黑不溜秋的东西,落到地面上滴溜溜直转。 络腮胡子急退两步就地卧倒。 “嘭!”瞬间满屋子烟雾弥漫,白茫茫一片,原来是烟幕弹。 络腮胡子当即判断不对劲,瞬间弹跳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门外,将那个好事者撞晕在角落里,然后飞快冲下楼梯。 与此同时鱼小婷“扑扑”连开两枪打中络腮胡子卧倒的地方,发现落空后也急速尾随其后! 借助夜幕掩护,络腮胡子很快逃入郊区一望无垠的农田里。 八月的麦田正是成熟的季节,扑面而来的青草和着麦香,让人忍不住停下来从麦穗上抓一把到嘴里细细咀嚼丰收的喜悦。鱼小婷半跪在地上仔细倾听,麦田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 猫着腰向前移动了十多米,偏西位置麦叶有轻微颤动,鱼小婷轻巧地绕到侧后方正准备出手之际,一条被激怒的火赤炼吐着毒信闪电般跃起,直袭她的脚踝,鱼小婷不得已伸出两指凌空一夹一甩,毒蛇象被截断的绳子全无生气落在麦田里。 饶是她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络腮胡子还是敏锐感觉到动静,飞快转身,举枪射击,麦田间顿时硝烟四起,弹片乱飞,子弹从鱼小婷身边掠过,打得地面泥土四溅。 络腮胡子一击得手,迅速以蛇行线路曲折向西前进, 暗淡的月光下两人在麦田里展开追逐,由于络腮胡子稳中有凶的回击,鱼小婷始终不敢过于靠近,只能紧紧缀在后面寻找机会。 一大团乌云缓缓移动,一点一点地靠近月亮,然后将它完全吞没,天际间顿时一片漆黑,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 鱼小婷凭着敏锐的判断仿佛离弦之箭向西北方向猛冲,此时眼睛已基本适应漆黑的环境,能依稀看到周围两米之内的移动物,她悄无声息地转身站起,打算冒险辨认出对方大致位置后开枪。 这时意外发生了,月亮突然从乌云中一跃而出,麦田间顿时一亮,二十米之内一览无余! 鱼小婷与暗中潜行上前的络腮胡子刚好都将头探出麦穗张望,四目相对,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两米多一点。 来不及多想,两人同时侧翻、举枪、射击、翻滚,然后再次起身,又同时射击、翻滚,麦秸被大片大片地压倒,麦穗中两人此起彼伏,若隐若现。情急中不知射出多少发子弹,始终没有分出高下。 “格”,鱼小婷的手枪没子弹了。 络腮胡子敏锐地听出问题,立即刹住身形,狞笑着从地上爬起来举枪便射: “格”,他也打光了子弹。 鱼小婷一个虎跃扑上去,络腮胡子身体一侧运用“霸王卸甲”让过,不料她此招的绝活却在腿上,单腿一钩将他绊倒在地。两人同时跃起,手中各多了一柄匕首,试探性互攻两个回合,鱼小婷突猱身而上,欺身靠近他试图展开贴身短打。络腮胡子已知她是女子,不愿近距离搏斗,一步步朝后面退,既想避开危险的匕首对攻,又想拉开距离发挥自己身高臂长的优势。鱼小婷偏不让他如愿,索性单手架住双臂,低头撞向他的腰际,逼得他半蹲下去护住下盘,再趁他下蹲后右臂陡地长出两公分,又快又狠地劈在他后颈上! “哼……” 络腮胡子被一连串精准而又高深的手法弄得晕头转向,只来得及叫了半声便昏倒在地。 两小时后,严华杰亲自率队抓获了冷鳄团重要骨干络腮胡子,之后又赶到小区救下躺在血泊里的于双城。 鱼小婷要继续追寻,故而络腮胡子和于双城都被秘密关押起来,全部由严华杰最信任的心腹看守,严密封锁消息。 第一阶段成果丰硕,手握于双城的两份清单,鱼小婷自己都觉得满意,第一时间潜入方晟在银山的宿舍,先痛痛快快冲了热水澡。听到水声,方晟从睡梦中惊醒,推开门便看到身材依然激凸、皮肤紧致光滑的鱼小婷。 这段时间徐璃仍在京都,姜姝继续没完没了的试管婴儿手术,樊红雨忙于处理群体事件无暇来省城,方晟过着类似苦行僧的生活,实在憋坏了。 若非今夜鱼小婷突然出现,他已在盘算明天悄悄去梧湘,樊红雨没空就找安如玉! 在鱼小婷凉丝丝的**上,他真正放松身心,痛快淋漓地宣泄一番。几个京都女孩当中,跟樊红雨要保留第二轮鏖战的体力,跟徐璃要防止“名器”暗袭,跟姜姝要避免冲击过大。 唯有鱼小婷既能承受他肆无忌惮的攻击,又随性自然,从不主动要求他做什么或不做什么。 方晟曾经想过十年、十五年后,不管地位如何,会有几个女人仍象当初一样深爱着自己。赵尧尧肯定继续避居香港,保持若有若无的联系;白翎手握反恐中心重权,必定有继续进步的机会,感情方面会越来越淡;上次生病自己不肯去医院探望,想必周小容已伤透了心,初恋情缘算是彻底了断;樊红雨个性谨慎小心,倘若没了欢爱的吸引力将愈行愈远,一心一意经营仕途;爱妮娅看来已决心不再与他有肉体上的纠缠不休,将那晚缱绻成为永远的回忆;姜姝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别看现在说得坚决,等孩子出世没准母爱回归;徐璃是打算做居家小女人跟自己过一辈子,如果没有冯卫军那道屏障的话。 只有鱼小婷,当她分娩当夜毅然踏上逃亡之路时,已注定这辈子守护在方晟身边,做他的秘密情人。 而且鱼小婷给予他的安全感,是任何人所不能代替的,包括白翎和叶韵。 激情之后,鱼小婷迅速恢复平静,一五一十讲述了追猎于双城、与络腮胡子交手的经过。 “下一步按照名单逐个上门逼供,争取把口供做实做足。” 方晟沉吟道:“真正到了法庭他们会翻供,录音、视频文件因为存在人为剪辑和造假可能,不会被采信。” “内幕交易的关联性,以及人物之间的来往等是法庭无法回避的事实。” “但愿如此吧,”方晟想到齐辉的问题,对于如何拿捏其中的分寸并无信心,“一定要注意安全,对我来说帮牛德贵翻案是可有可无的事儿,但你务必要保护好自己,越越正在香港眼巴巴等妈妈呢。” 想到女儿,向来冷静到冷酷程度的鱼小婷眼泪便落了下来,柔弱无力地贴着他道:“我真想把她接回来,每天抱着哄着吻着,我不是负责任的妈妈,真的……” 方晟轻轻揽过她柔若无骨的腰肢,微笑道:“可以接了,随便什么时候。” “什么?”鱼小婷吃惊地看着他。 第632章恢复自由 方晟一字一顿道:“通缉令已经撤销,你的新身份不久便会下来,你恢复自由了!” “真的?” 鱼小婷激动得难以自抑,紧紧搂着他,搂得他喘不过气来,连呼饶命,她才意识到用力过猛,赶紧松手,主动伏到他身上吻了又吻。 “我知道一定是你出面疏通奔走,付出了很大代价……樊伟原则性很强,通缉令也不是想撤就撤,这当中需要做很多复杂而具体的工作,谢谢你,老公,我爱你……” 有史以来从未有过,她居然用舌头将他从上到下亲了个遍,亲得他色心大动,翻身而起开始第二轮鏖战! 鸣金收兵,方晟已累得睁不开眼,直接准备进入深睡状态。鱼小婷却跟樊红雨一样,如同雨后水分充足的草木,滋润得鲜活而生机勃勃,不住地追问撤销通缉令的种种细节。 方晟含含糊糊说了樊伟提的条件,鱼小婷倒不觉得惊讶,说情报部门向来乐意把一些敏感而特殊的任务交给体制外的人去做,类似fbi委托詹姆士监视爱妮娅,有了功劳属于体制部门,出了岔子他们无须负责。 说到最后鱼小婷突然说:“我明白了,你还是走床上路线,通过樊红雨找的樊伟!” 方晟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说:“别乱猜,你只须接受这个圆满的结局,选择时机接回越越,其它事不要多管。” “没多管闲事,”她卟哧笑道,“我大概是这个世上唯一知道你所有女人的女人,很神奇吧,说明我毕竟是一名优秀情报人员。” 从三滩镇至今,与方晟有过关系的女人大都纸包不住火,唯有爱妮娅和樊红雨因为各自原因被掩藏得很深,另外与安如玉只有两夜情,不能记录在案。鱼小婷亲自参与爱妮娅秘密的保卫战,又早在江业就发现他与樊红雨的暧昧,的确可以算除方晟之外掌握秘密最多的人。 “别把范晓灵统计在内啊,我跟她是清白的。”方晟软弱无力地反驳道。 “那次是未遂事件,要不是银山纪委的人上门搅事儿,你俩就圆满了是不是?现在把人家调到省城,别错过机会。” “唉,想想还是保持距离吧,”方晟叹息道,“我伤害的人太多,包括你,以后不能再害人了。” 黑暗中鱼小婷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夜空里闪烁的星星:“大家都是成年人,都出于自愿,都可以接受现实。以我来说,隐身在南方小城日出而作,日落而眠,做平庸平凡的家庭主妇,那不是我理想的生活方式,即便勉强蛰伏下来,顶多两三年还是要跑……徐璃,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朋友,我不清楚她的婚姻出了什么问题,但以她的性格一旦发现问题会绝断转身,不会拖泥带水……” “你对她很了解啊。” “我俩都是那种很冷的性格,不同的是她冷在外表,我冷在心里,”鱼小婷道,“她冷冰冰底下有颗炽热的心,如果她觉得你值得依赖会毫无保留付出,唉,有时间我很想见见她,真的。” 方晟表示支持:“最近她在京都,估计过两天就回来了。好好聊聊,你难得有个闺蜜,这么多年了不容易。” 鱼小婷眨眨眼,俏皮地说:“或许能说服她……三人行,你一定很有兴趣吧?” 方晟气结,暗想鱼小婷怎么跟白翎一样有相同的恶趣味?莫非搞情报工作的心里藏的秘密太多,需要重口味来释放压力? 如果真的实施,就象白翎和赵尧尧,白翎没问题,赵尧尧打死也不接受;同样鱼小婷也没问题,但徐璃无论如何不会同意。 哪怕跟鱼小婷是亲密无间可以分享秘密的闺蜜,徐璃也不是那种能和别的女人同时伺候男人的类型。 “你俩随便聊,就是别涉及我,这是危险的话题。”方晟警告道。 鱼小婷笑了笑——今夜她心情格外舒畅,继续盘算道:“你担心伤了徐璃的心是吧?那就换一个。爱妮娅不行,人家是省部级干部;赵尧尧也不干,正宫身份嘛;白翎……还是算了,别在床上打起来;姜姝不太熟;那就樊红雨吧,以前见过几面,又有把柄在我手里,不敢不配合……” “疯了,疯了!”方晟怒道,“不准胡思乱想,否则我……再来第三轮!” “随便。” 鱼小婷无所谓道,一付无所畏惧的样子。 方晟还真没办法她——以他现在的状态都吓不倒樊红雨,更何况体能高出几个级别的鱼小婷。 这也是其方案不可行的最根本原因。一对一应付樊红雨都费劲,还玩什么三人行? 两人连说带闹,凌晨三点多才入睡,一觉醒来鱼小婷照例又消失了,细心到一根头发都没留下,仿佛昨夜没出现过似的。 经过于道明协调,省委组织部同意接受樊伟的表弟樊非,方晟给的位置是市质监局特种设备监管科科长,正科实职且有点实权。樊伟和樊非都表示满意,很快京都那边手续就到了双江,然后一路绿灯。 仿佛是巧合,就在省委组织部办完接受手续那天,各个系统情报部门都收到撤销通缉鱼小婷的通知,白翎第一时间打来电话。 “终于心想事成,费了不少心思吧?” 方晟严肃地说:“我个人完全拥护组织决定,反恐中心也应该坚决贯彻。” “反恐中心的工作轮不到你管,”白翎道,“走的什么门路?” “哪有门路?一切按流程进行,我根本不知情。”方晟一口否认。 白翎悠悠道:“口风紧是你的优点也是缺点。你不说我也大致能猜到,整件事儿……梧湘那位女干部出了不少劲,你也在她身上出了不少劲吧?” “白主任,你这样口无遮挡,旁边有没有人?” “你猜。” 方晟不愿跟她纠缠于这个话题,转而问:“叶韵恢复得怎样?” “好哇,在我面前你算是彻底撕下脉脉温情的面纱,不问瑜珈和阴-道保养效果,却打听起叶韵来,真没把我放在眼里?” “唉唉唉,”方晟连声叹气,“最近不能去京都,保养得再好也用不上啊,除非你找别的男人试试。” “这可是你说的,别怪我来真的!”白翎怒道,“接下来就该说找个老实厚道的男人嫁了吧,对不对?” “说什么都是错,我认输,我认输。”方晟讨饶道。 白翎沉默片刻,道:“鱼小婷恢复自由身,可以把女儿接回来了,长期在赵尧尧身边也不是事儿,放心,既然有正式文件,反恐中心、省厅十处等等都不会再找她麻烦,以前的事一笔勾销——记住,我说的一笔勾销是指公事,并非私怨,作为我个人而言不可能原谅她的所作所为,虽然正主儿是你。” “如果……你觉得可以原谅她的话,不妨到省城一起吃个饭,还有叶韵,我永远记得顺坝同生共死的那段经历。” “估计不会!”她硬邦邦说,隔了会儿道,“给你,也算是给她两个建议,听不听在于你俩。一是她不要去香港,而是请赵尧尧把女儿送到双江,詹姆士的事没了结,又添了杰森的新账,fbi已增加香港工作站的人手,虎视眈眈;二是通缉令虽然撤销了,安全起见最好象现在这样隐匿身份,不要公开露面,因为之前她结下的仇家很多,包括fbi在内,过去慑于那个情报系统的威名,如今她已非体制中人,下手不必顾忌什么。” “谢谢你的建议。” 白翎幽幽一叹:“这个谢字,体现了你跟我愈发生疏,跟她却浑然一体,难怪我越来越恨她。” 方晟心里沉甸甸的,永远搞不掂身边这些女人之间关系是他最头疼的问题,道:“别这么说,白翎,你跟鱼小婷情况不同,不可能一辈子无名无份做我的附庸,终究要遵循家族意志或从军或从政,努力在仕途走得更远。为实现这个目标,不可避免得放弃一些东西,如朝夕相处。赵尧尧追求心灵宁静和独处,她去了香港;你要在仕途有所发展,所以在京都;这些都很正常,我们已不是当年在三滩镇时无忧无虑的少男少女,不计后果猛打猛冲,我们有很多顾忌,很多牵制,我们正从青年步入中年,有些美好的东西只有永恒在过去。” 白翎扑哧一笑,道:“我随便发几句牢骚,你却长篇大论给我灌心灵鸡汤,得了吧,看在鸡汤还算美味的份上免费透露条消息,当然对你来说或许是好消息。经过紧急抢救和两次大手术,冯卫军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不过丧失意识、语言和行动能力,说白了就是植物人吧……” “啊,竟会这样!”方晟惋惜道,“这家伙虽然对钱看得重,第一次双规时还算主持公道,想不到没捱到退休就……” “接下来大概率事件是徐璃离婚,你觉得呢?” 方晟心头一凛,竟迟迟接不上话来。 以目前徐璃对他的依恋和温柔,恐怕不是大概率,而是百分百概率! 然而他却不能给她应有的身份,也不能如她所想每天蜷居于爱的小巢。 那么他如何面对徐璃? 又如何面对赵尧尧和白翎,以及他最依赖的鱼小婷? 第633章人墙对峙 陈景荣又惹祸了。 这回惹的是大祸,其性质之严重不亚于上次群体事件! 矛盾的焦点就是许玉贤早就听到风声准备由方晟出面协调的地皮问题。 陈景荣的依据便是当初方晟清理圈地时逼迫开发商们签订的补充协议,上面说得很清楚,地皮必须具有实际用途,包括生产经营、交通运输、服务产业等等。柏丽欧表面盖厂房却用来仓储,与围墙圈地并无区别。 刚开始较量的几个回合,冯卫军还没病倒住院,通过向省市两级老部下打招呼,特别是许玉贤,基本抵御住陈景荣的压力,双方斗了个不胜不负。 随着冯卫军中风陷入深度昏迷,冯子安急赴京都照料,柏丽欧只剩名义董事长宣德志主持大局,无力与势在必得的陈景荣抗衡,很快外围手续障碍均被扫除,接下来陈景荣准备象方晟那样调集工程车,强行推墙! 方晟每次调集工程车实质是虚张声势,陈景荣却要动真格的。 此时冯卫军成为植物人的消息已传遍双江官场,为官者都是现实势利的,包括蓝善信、雷南、姜源冲、许玉贤等人。眼看工程车轰隆隆开到厂区外围,宣德志急得满头大汗地到处打电话,往日随和而热情的领导们要么不接,要么秘书代接彬彬有礼地答应转告。 人还没死,人情世故就没了。宣德志懊恼地向冯子安报告,冯子安也六神无主,问急了爆发般嚷道: “派人到围墙前躺着,老子不信工程车敢从他们身上碾过去!” “是啊!”经冯子安提醒宣德志眼睛一亮,喃喃道,“对,用人墙战术对付工程车!”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宣德志开出五千块钱的价码后,非但看守仓库的一口答应,附近厂区轮休工人们也踊跃报名,短短几十分钟便集结了一百多人,手搭手昂首挺胸站在围墙前,毫无惧色看着对面的工程车。 没人相信陈景荣真敢用工程车碾人。 连开工程车的司机们也这么想。 远处小汽车里,陈景荣满脸阴沉看着工程车与人墙对峙,心里怒火万丈。 不远千里从京都到红河,大半年过去了没一桩事顺心:原本垂涎于安如玉和明月的美色,想着明月是方晟的老部下可能不太好得手,安如玉风评极差,弄上床绝无问题,不料两女先后调离,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不容易搭讪上私生活风流随便的柏美薇,刚上手没多久却被警察以扫黄名义关了一夜,还罚掉五千块钱。钱倒也罢了,险些暴露身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此后收敛了很多,不敢再到处拈花惹草。 工作方面更不顺利。还没完全熟悉开发区事务,一场群体事件使他的威望跌到冰点,还背了个记过处分;规划三十多层的管委会大楼被一砍再砍,最终只剩二十层。 虽然一波三折,方案总算闯关成功,就在陈景荣松了口气的时候,又发现建筑规划用地涉及柏丽欧控制的地皮。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陈景荣后台再硬,柏丽欧的东家却是老省委书记,强龙不压地头蛇,该给的面子还得给。 就在陈景荣一筹莫展,打算厚着脸皮央求方晟出面协调之际,京都传来冯卫军成为植物人的消息! 陈景荣立即象打了鸡血似的,当即严令鲁荣、程振高两人分头办理没收地皮手续,等全部到位后强行破墙。 本来以为杀气腾腾的工程车能让柏丽欧彻底服软,逼宣德志签城下之盟;或者干脆撕破脸,直接翻倒围墙,武力征服! 谁知宣德志竟玩了这出人墙战术,令工程车无法前进半步。 负责现场指挥的程振高打来电话,软绵绵道:“陈主任,情况有恶化的趋势,我建议暂时按兵不动,等人墙撤走再说。” “如果宣德志采取轮流上阵的策略跟我们耗呢?”陈景荣冷冷道,“现在媒体无孔不入,没多会儿就会有大批长枪短炮的记者赶到现场,随便拍几张照片往网上一发,管委会脸面何在?”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硬上吧,”程振高想想还是觉得有义务提醒这位容易冲动的领导,“我们要避免再次发生群体事件。” 这句话激怒了陈景荣,声音顿时高了八度,厉声道:“这算什么话?凡事瞻前顾后,怕这怕那,要你有何用?立即下令工程车推进,有什么后果我负责!” 程振高大惊:“陈主任,万万使不得!站在围墙前的那帮人领了换命钱的,哪怕工程车开到面前都不可能退缩,相反容易激化矛盾引起新的争端。” 陈景荣冷笑:“不可能退?我赌工程车没近身,他们就一哄而散!” “陈主任,人命关天,咱可不能乱赌啊。”程振高苦口婆心劝道,有上次群体事件教训,这回他留了个心眼,将两人通话全程录音。 “程振高,现在我以红河管委会主任的身份要求你下令推墙!”陈景荣不耐烦道。 程振高咬咬牙道:“陈主任,事关重大,应该向市领导请示后才能定夺。” “你拒绝执行命令?” “不好意思,陈主任,我反对用这种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陈景荣气急败坏叫道:“你被停职了!我宣布你从现在起停职反省,我马上赶到现场亲自指挥。” 程振高看着闪烁的录音红点,补了一枪:“我会向市领导如实回报。” “随便!” 陈景荣恶狠狠撂下三个字,发动车子几分钟便赶到厂区大门前。 程振高不愧官场老手,刚刚在电话里吵成那样,居然能没事似的笑着迎上前,道:“陈主任……” 陈景荣摆摆手:“这边没你的事了,我亲自指挥!” “那就麻烦陈主任,”程振高做足表面文章后施施然离开,上车后略微沉思片刻,拨通许玉贤的手机,恭声道,“许书记,我是红河开发区程振高,有个重要情况向您回报一下……” 听完程振高添油加醋的叙述,许玉贤皱眉道:“真是乱弹琴!你及时向组织通报的做法是对的,继续关注现场局势。” “是!”得到市委书记表扬,程振高象打了一针强心剂,声音洪亮地应道。 “这个陈景荣尽给我惹麻烦,把今天的事处理完必须找省委领导换人!”许玉贤恼怒地想道,沉吟片刻又拿起手机。 接到许玉贤电话时,方晟心情不错。 上午安排人把樊非送到质监局正式上任,中午陈皎来了消息说经过沟通和协商爱妮娅终于答应网开一面,在全额退还收买礼金礼卡的前提下取消对陈智慧的双规措施,条件是如实提供岳峰违法犯罪证据,并作为证人出庭指证。 “她没提别的条件?”方晟问。 陈皎笑道:“没有没有,不过话音中透露你做过工作,也有看在你的面子的意思,看来你俩的关系不是一般的铁,嘿嘿嘿。” 方晟心一宽,聪明如爱妮娅当然不会拿陈智慧要挟陈常委对中组部指示什么,但陈家父子必定会有所回报。 下午接二连三都是好消息: 牧雨秋主抓的宇寰资产管理公司正式挂牌,所有人员全部到位,包括高薪聘请的具有海外ceo履历的总经理任林,以及一班从各大银行、金融机构挖来的管理层精英,第一天网上放款两百多万,公司店面营业厅放款九十万,首战告捷。 余金杭动作很快,短时间内完成了圈地、厂房改建、人员招聘和培训,生产线安装与调试等一系列工作,当然也有潇南德亚暗中相助的原因,以人员跳槽、租借设备等方式向杭风电子输送人才技术,预计两周后便能投产。 信达投资卓伟宏收购西城儿童嘉年华工作在方华和范晓灵的协助下进展顺利,已完成注资、股权变更和相关手续,接下来卓伟宏从香港请来国际级游乐园设计名家,对嘉年华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 芮芸没日没夜主持的潇南德亚清产核资和股权设置也告一段落,如方晟所要求的,留给京都昭阳基金百分之二十股份,但投股金额高达六百万。 陈景荣听傻了,气冲冲质问芮芸当初说好四百万,怎么一转眼涨了半倍?芮芸不慌不忙说四百万是按当初注册资本计算的,潇南德亚三年来业务经营突飞猛进,股本结构也有变更,六百万是我们引入第三方清产核资的结果,陈主任不信可以也聘请第三方进行审计。 陈景荣悻悻道投股前当然要审计!说完便挂断电话。 作为审计署资深干部,陈景荣知道会计事务所为企业出具的清产核资报告有法律效力,一般来说不可能冒着被摘牌的危险协助企业做假,况且投资入股不是在菜场买菜可以讨价还价,芮芸说六百万肯定就是六百万,少一分钱都不行。 投资入股是阳光操作,每个环节必须经得起查,否则就是重大经济问题,要受到法律追究。做了多年审计工作,陈景荣掂得清其中的份量。 如方晟所料,所谓昭阳基金就是陈景荣注册的皮包公司,意在巧取豪夺拿下潇南德亚! 第634章人命关天 昭阳基金账面上四百万资金,是陈景荣多年积蓄加说服亲朋好友投的股份。他自忖在审计署历练十多年,精通账务、账理和会计,也深黯资本运作和股权操作之道,加上管委会主任在开发区说一不二的权威,拿下潇南德亚绝无问题。 之所以瞄准潇南德亚,有三个理由: 一是锌基板逐渐成为国内主流产品,从技术优势和市场份额看,潇南德亚至少还能红火十年; 二是潇南德亚享有开放区给予的多项优惠政策,尤其税收方面每年多收益数百万,陈景荣只须轻轻拿捏一下潇南德亚就会觉得疼,然后便有了谈判筹码; 三是潇南德亚董事长是女人,女人嘛总是委曲求全的,只要给予足够压力。 “绝对五倍收益,到时保证大家赚得钵满盆溢!”陈景荣在亲戚朋友面前自信满满说。 唯一没料到方晟才是潇南德亚的实际控制人。 因为方晟做得太隐秘,芮芸做得太象模象样,管委会无人知晓这个秘密。 傍晚时分徐璃从京都回来,刚下飞机就迫不及待打电话给他,淡淡地说: “昨天跟冯子安谈过了,准备协议离婚。” 饶是有白翎的警告在前,方晟还是愣住,迟疑会儿道:“组织上在提拔任用女干部时,会考虑婚史情况,级别越高影响越大,你可得想清楚。” “你以为我很在乎提拔吗?”徐璃反问道,“冯子奇相当于我身上贴的狗皮膏药,又粘又脏又麻烦,之前迫于冯卫军压力才勉强维持现状,现在冯卫军倒下了,还用顾忌什么?我不怕外界说我过河拆桥,我不怕任何人指责。” “既然这么想,我双手支持,但最好先向领导回报一下,争取组织上的支持。” “我的领导就是于省长……他会支持吗?”徐璃富有深意地笑笑问。 想到于道明早就洞察两人有暧昧,方晟叹息道:“你只管回报,他反对也没办法,现在离婚又不需要单位证明。” 徐璃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说出来:“离婚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跟你在一起了。” “我名声太差,跟我扯到一起可不是好事。”方晟言下之意原本两人有私情,徐璃还有婚姻作为挡箭牌,以后对她来说处境更困难。 “那算什么?我想以后不是以冯子安老婆,而就是徐璃的身份跟你在一起,这对我非常重要,明白吗?” “理解你的苦心,”方晟深深叹息,“但这种单方面付出对你并不公平,也更加深我的内疚……” “都说了是自愿,就算没有你出现,一旦冯卫军倒下我还是这样选择,离婚本身与你并无关系。”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最后约定晚上到爱巢相聚。 正琢磨提前会儿下班以避开省城车流晚高峰,许玉贤的电话来了,心急火燎道: “陈景荣又出妖蛾子了,赶紧过去协调,不然又是一次群体事件!” “怎么回事?” 许玉贤遂简要讲述了陈景荣派工程车试图破墙,宣德志让工人排成人墙对峙的经过。 方晟一听就明白陈景荣要硬来,急急道:“我这就过去,不过以他的脾气恐怕会提前动手,最好您以市委书记名义要求工程车原地待命,不准向前开动半步。” “打过了,他没接!”许玉贤道,“我已让程振高返回现场传达我的指示,你快点动身!” “我已下楼了……” 就在许玉贤与方晟通电话时,陈景荣悍然下达破墙的命令! 五分钟前,程振高匆匆驶回现场,凑到陈景荣身边传达许玉贤“工程车原地待命”的指示,陈景荣紧绷着脸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市委书记远在银山市区哪知道现场情况的复杂性?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大楼筹建工作就没法开展,身为管委会主任,我有权根据实际情况见机行事! “陈主任,许书记语气很严厉,强调已派市委领导赶过来会商处理,在此之前千万别轻举妄动啊!”程振高几乎哀求道,唯恐没将许玉贤的指示传达到位。 “会商处理”四个字尤如火上浇油,陈景荣暗想红河的事当然我这个管委会主任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市委插手?市委会商能有啥好事,无非各打大板五十,筹建新大楼可就遥遥无期了! 想到这里他愤怒地将程振高推到一边,大声道:“现在我是现场总指挥,你回管委会做自己的事!快离开!” 见陈景荣一意孤行,当着众多官员的面赶自己走,程振高自忖已尽到责任,接下来由他去吧。没说什么,转身上车离去。 程振高的车刚驶出视野,陈景荣下令道:“大家听好了,发动车子,推墙!” 工程车司机们怔住了,看看围墙前的人墙,又看看陈景荣,惊疑不定。 “怕什么?”陈景荣给司机们打气,“那些人拿钱是摆人墙做样子的,不是玩命,等车子开到面前肯定会避让,不然赚的钱谁用?放心大胆撞,出了人命我担着!” 私底下拉过工程车队长,压低声音说:“说好的费用,翻倍!” 双倍收入加上管委会主任担保,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工程车队长断喝一声: “弟兄们,开!” 眼见得一排**辆工程车轰隆隆排山倒海般碾压过来,人墙出现骚动,有人惊慌地喊道: “车子真来了,咋办?” 此时宣德志并不在现场。 宣德志深知组织工人对抗执法是违法行为,下午将人墙安排就位后随即溜回省城遥控指挥,这样即使发生突发情况也能推诿责任。 工人们忙着电话联系的同时,工程车已开到面前! 最突前的一辆毫无顾忌直往人墙上撞,工人们终究胆怯,死亡阴影笼罩下来时还是保命要紧,惊叫着四下散开。 “轰咚!” 工程车将围墙撞开个大缺口,刹那间灰尘四起,沙土飞扬。 陈景荣远远看着,面露满意的笑容,抄着手对旁边的官员说:“什么人墙,我看就是纸老虎,经不住轻轻一戳!” 话音未落,意外发生了。 圈地围墙建得非常草率仓促,根本不考虑牢固厚实,经过近十年风吹雨打,根基逐渐动摇,墙体慢慢松软,刚才撞击的冲击波传开后,附近大片围墙纷纷倒塌! 如同多米诺骨牌倒塌的巨响中,来不及散开的工人们有的被砸得头破血流,有的瞬间被淹没在碎砖块堆里! 陈景荣笑容凝固,一迭声颤声道:“快,赶快救人……救人要紧!” 现场一片混乱,管委会大小官员、司机、工人毫无章法地在碎砖堆上乱刨乱挖,陈景荣只知道来回吆喝,不停地打电话叫人叫救护车,竟不懂得要合理安排人手、分区域找人。 救护车呼啸而至时,附近厂区赶来的工人越来越多,绝大多数第一时间投入营救,少数插不上手的则将陈景荣围起来讨要说法。 陈景荣却是不擅长沟通,这当儿都不知道说软话安抚民众,没说几句便惹恼了群情沸腾的工人,竟冲上前要动手打他,幸亏几名管委会工作人员死死结成人墙挡住。 眼看参与围攻的工人愈发增多,场面即将失控,方晟在程振高的带领下急驰而至,见状迅速下车,站到工程车上叫道: “住手!我是方晟,有事找我!” “方主任来了!” “这不是方部长吗?” 工人们果真暂且放过陈景荣,潜水般涌了过去,反将方晟围在中间。方晟神情自若地让人把已挨了不少拳脚的陈景荣护送到车上,又下令程振高负责现场救援,安排妥当后大声说: “刚才发生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我代表市委市政府作两点表态,一是受伤人员的医疗费、误工费由管委会负责,另外酌情发放营养费;死难者赔偿问题由市委牵头,会同管委会、相关企业会商解决,标准就高不就低,务请大家放心;二是此次事故的责任界定由市委直接领导,每个步骤每个环节阳光公示,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不瞒不藏,请大家相信方晟,相信银山市委市政府的公正!” 人群中有工人叫道:“领导命令车子撞人就是不对!” “把姓陈的撤了!” “明明看到围墙前站了人还叫车子撞,还有没有人性?” 方晟道:“市委明天成立事故调查组,真实还原现场状况,如果陈景荣主任的确下令车子撞人了,肯定要严肃处理,这是必须的!” 说话间废墟里先后挖出两具尸体,还有四名重伤者随即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 在程振高的指挥下,工程车从外围一点点掘进查找有无伤亡人员。经过三个多小时清理,未再发现遇难者。 “还好,没酿成重大恶性事故。”方晟暗暗松了口气。 现场统计汇总的数据表明,连同刚开始送进医院的,此次事故共死亡两人,七人重伤(经询问基本无生命危险),十一人轻伤。 方晟指示确认死伤者身份以及所在企业,由企业老板、管委会工作人员出面安抚家属,确保不上访、不闹事、不在网络上发泄负面情绪。 程振高拨通宣德志手机,宣德志支支吾吾说正在省城有事,无暇分身等等。方晟抢过手机严肃地说我是方晟,从现在起限你四十分钟内赶到红河,否则出现在你面前的将是警察,听明白没有? 听到方晟的声音,宣德志顿时蔫了,连说好的好的,马上就到。 第635章彻夜谈判 陈景荣狼狈不堪地在工作人员护送下仓惶逃离现场,赶到开发区医院简单处理伤口后,了解到方晟已控制住局势,伤亡情况也陆续统计出来,不由微微心安。按规定死难人数超过三人才属于重大恶性事故,必须逐级上报到京都,目前仅两人死亡仍在可控范围内。 没敢直接告诉陈常委,而是打给陈皎细述了傍晚突发事故的经过。陈皎震惊万分,劈头盖脸将陈景荣责怪了一通,说眼下京都硝烟四起,我爸忙于协商、调解各方势力矛盾,如履薄冰,你倒好关键时候捅这么大窟窿,做领导干部最怕群体事件和出人命,两条你都占齐了,以后在双江怎么混? 陈景荣垂头丧气说我错了,求求老弟帮哥哥一把,保住管委会主任的位置,不然……我真的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陈皎沉思良久说要不这样,我打电话请方晟出面调解,他在红河有威望…… 他已经在现场了。陈景荣道。 陈皎喃喃说看来市委也知道紧要关头还得够方晟力挽狂澜啊,景荣哥,这件事你必须放低姿态,请方晟帮你多挡些枪弹……我也会打电话给他,唉,我爸那边我来说吧,省委相关领导也得打招呼,不然压不下来呀! 陈景荣说只要工人们不再聚到一块儿闹事就好办。 但愿如你所想。陈皎说。 事实证明陈景荣还是太乐观了。 方晟在现场采取遣散工人、命令工程车撤离、派工作人员进驻柏丽欧厂区等措施后,回管委会部署落实下一阶段工作。 工程车浩浩荡荡驶离主干道后,突然被一群工人家属围住,要司机们血债血还! 方晟听到消息后要求司机们不准强行突围以免造成更多伤亡,也不准开车门,原地等待救援! 悲愤万分的家属们拿砖头等砸掉车窗,一番撕打争夺后打开车门,将司机们全部揪下车,逼问哪辆车撞破围墙。司机们倒也讲义气,虽个个被揍得鼻清眼肿,却坚决不肯吐露实情。 关键时刻方晟率人赶到,喝止了家属们的行径,斥道你们的亲人正在医院接受抢救和治疗,接下来有很多善后工作要做,病人也需要得到亲人陪伴、护理,你们不干正经事,跑到这儿撒什么野?眼下大家要齐心协力把重伤者转危为安,把轻伤者得到最好的治疗,追究责任、哪个追、如何处理,明天市委会有明确说法! 同样的话从方晟嘴里说出来似乎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家属们均默默低头,隔了会儿陆陆续续散开。方晟让两名工作人员陪同工程车返回工地,然后才到管委会继续主持工作。 两死十八伤,虽然不是重大恶性事故,其性质也相当恶劣和严重,因为肇事方是管委会! 现场超过二十人指证陈景荣强行赶走程振高,然后下令工程车推墙;有至少十人一字不漏地复核陈景荣当时说的话: “放心大胆撞,出了人命我担着!” 不待方晟建议,许玉贤已在第一时间向肖挺、何世风等省委领导做了通报。 还是傍晚,还是红河开发区,还是陈景荣,还是群体事件! 这次变本加厉还弄出人命! “暂停陈景荣管委会主任职务!”肖挺斩钉截铁作出指示。 当晚许玉贤、罗世宽、茅少峰等市委领导陆续赶到红河管委会,紧急商讨对策。 形势依然严峻。 受伤者家属们暂时都涌到医院,有的开始照料,有的焦急地等待消息,情绪基本稳定。但两名死者家属仍不善罢干休,纠集了越来越多的亲戚,先是试图从医院停尸房抢尸体,被武警阻止后又想坐车去管委会办公楼闹事,中途被拦了下来。 在许玉贤紧急部署下,红河通往省城的大小道路层层防守,严加盘查出入人员证件,防止他们跑到省城上访。 如何安抚死者家属是个难题,按常规存在两个矛盾:一是赔偿问题,家属们会漫天要价;二是责任追究,必须有人对整个事故负责。 两名死者都是附近一家游艇仪表制造厂的工人,经联系该厂董事长、厂长、财务总监等高管都去了欧洲参加某个经贸洽谈会,一周后才回来。 厂里中层管理人员不敢对赔偿金作出承诺,强调必须等高管回来定夺。 等到一周后,黄花菜都凉了。 游艇仪表制造厂是中外合资企业,对于伤亡补助有详细而明确的规定,不会按照中国国情给予额外补偿,也不符合财务制度。况且最麻烦的一点就是,两名死者当天下午都不上班,是在厂区旁边闲逛时被工友叫去加入人墙的。 不算因工死亡。 包括所有受伤的工人都是这种情况,不算工伤,不能参照工伤标准给予补助和赔偿。 倘若国内企业还能强行拍板,碰到中外合资、外企凡事都**律条文,人家才不管什么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特事特办呢。 责任追究更是绕不过去的坎儿。 从掌握的信息来看,原现场指挥程振高尽到了应有的责任,该做的都做了,该提醒的也提醒了;陈景荣既是事故的领导责任,也是现场指挥的直接责任,两死十八伤,哪怕撤职查办都不过分。 然而陈景荣虽是副厅级,却由中组部直接安排下来的,连省委组织部都不太好过问,更别提银山市委,包括许玉贤在内没一个敢对责任追究问题拍胸口承诺。 晚上十一点钟,方晟、茅少峰和鲁辉共同接待了死者家属代表,两家各出三人,九个人坐在中会议室里,气氛非常压抑。 两家似事先已做过沟通,推举一位叫吴方根的人负责谈判。吴方根在省城有家水暖器材店,生意做得红火,也见过世面,能说会道。 吴方根先强调两位死者家庭困难程度,两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孩子仍在上学费用高昂等等,然后话锋一转提出三项条件: 一是不在是否因工、责任界定等问题上纠缠,管委会一次性赔偿四百万; 二是两位死者的爱人,一位在超市打工,一位也在厂区上班,要求由管委会出面安排到机关、事业单位,解决事业编制; 三是两家孩子一位十一岁,一位十三岁,要求管委会负责抚养到满十八周岁,含生活费、学费和培训费等,每年约五万元。 后两项条件意料之中,大凡受害者家属都会这样提,死者已逝,为活着的爱人和孩子争取最大程度利益。 虽然有困难,经过讨价还价和协商,最终基本都能达成协议。事业编制分参公管理、全额拨款、差额拨款和自收自支四种,如果家属咬住事业编制不放,可以塞到自收自支事业单位,收入未必比在好的企业高;再不济也能以工人性质作为事业单位编外人员,工资不受影响。 抚养费可以从民政相关费用里支出,负责到十八周岁没问题,无非是每年费用该怎么算的问题。 但是每家四百万赔偿金太多了! 虽说陈景荣强行推墙的命令直接导致两名工人死亡,但客观上工人们组成人墙抗拒执法是有错在先,而且两人并非柏丽欧员工,是冲着每人五千的报酬,那笔钱本身就有对冲风险的性质。 另一个角度讲,工程车推墙本身的行为并没有导致伤亡,发生意外的根源在于墙体老化,因此柏丽欧也有一定责任。 只是这些理由在今晚都说不通。 中国人的规矩是死者为大。 基于这个规矩,死者家属态度再蛮横、条件再无理,平时趾高气扬的领导们只能赔着笑脸。 之前许玉贤给的底线是不超过一百万,在此之内什么价码都可以接受。可想而知双方的心理底线相差甚远。 方晟耐着性子与对方周旋,一拖再拖,转眼间纠缠了三个多小时。中国官员们都有参加冗长会议的经验,培养出卓越不凡的坐功和耐性,别说三个小时,就是彻夜开会也能应付。 家属们却撑不下去了,头昏脑胀,个个揉着眼睛呵欠连天。 吴方根见状说看来今夜谈不出结果了,我们回去休息会儿,明天上午再谈吧。 方晟笑容可掬道可以,希望你们利用休息时间结合刚才谈论的内容商量商量,切实考虑到实际情况,体谅我们的难处,争取尽快达成协议。 好的好的。吴方根等人困得快睁不开眼了。 目送他们一行离开,方晟迅速向坐在隔壁小会议室等消息的许玉贤等常委回报谈判进程,然后形成大致方案: 赔偿金问题继续砍,以时间换取空间,赔偿金过高会带来后期受伤人员赔偿的一系列麻烦,因此不能松懈; 事业编制问题不急于松口,防止答应过早对方认为编制很容易弄到手,继续抬高要价; 抚养问题再削减些,按银山市最低生活保障乘以一定系数给付,每项支出要落到实处。 讨论结束已是凌晨五点,方晟等人到附近酒店睡了个囫囵觉,八点半服务员准时叫醒。 倦意象细密的绳子,绕着双腿几乎挪不开步,方晟暗叹真是年岁不饶人,换以前在黄海、江业处理此类突发事件,整夜不睡第二天照样神采弈弈主持会议,不服老不行啊。 第636章空头支票 接到省委书记关于暂停自己职务的指示,陈景荣慌了神,不顾已将近凌晨直接打电话给陈皎。 陈皎闻讯想了好一会儿,说你到红河时间不长却接二连三给省里捅漏子,肖挺盛怒之下暂停你的职务是正常的,你该庆幸的是人家还留了分寸,是“暂停”而不是“撤销”。 “暂停之后就是撤销,走个组织程序的事儿。”陈景荣哭丧着脸说。 “没那么快,按常规省市两级明天才成立事故调查组呢,”陈皎安慰道,“事已至此,索性安心休养,等我明早跟京都联系,当中肯定有个过程,省委书记说的话可没那么容易收回去,得一步步来……” “求你千万跟叔叔说,要保住管委会主任位置啊。”此时陈景荣还惦记着入股潇南德亚的事,暗想哪怕今后晋升无望,狠狠捞一笔回家也算没白来。 陈皎沉声说:“你还没搞明白下基层的风险?领导干部最怕出事,象你这种又属于群体事件,又出人命的事故,即使我爸也不敢保证你的乌纱帽!” “啊——”陈景荣踉跄跌坐到沙发里,内心拔凉拔凉。 通完话,陈皎试拨方晟的手机,提示关机——这会儿方晟正跟死者家属唇剑舌枪,为防止干扰早早把手机关了,另一方面方晟估计陈皎或陈景荣会找自己,然而事态非常严重,决定权并不在方晟手里,于道明也帮不上忙,因此无法给陈家任何承诺。 陈皎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什么味儿都有,切实体会到京都与基层的巨大差异。 在京都高层,红墙黄瓦、戒备森严的权力中枢,似乎没什么摆不平的事,一个电话搞不定顶多两个电话。象征着级别和威严的红色电话那头,永远是一迭声的恭维、奉承、唯唯诺诺,以至于时间长了陈皎产生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 来到地方后,首先是心理落差让陈皎颇不习惯。在省级权力版图里,副省长属于可有可无的边缘势力,实权部门大都归常务副省长分管,几个强势部门也被排名在前的副省长瓜分掉,象陈皎这样排名末尾的副省长,就跟于道明初到双江一样只能负责“农”字头的工作。 以前陈皎打电话给省委书记、省长,不夸张地说有些新提拔的都紧张得声音发抖,如今以他的身份想跟省长见一面都难,更别说省委书记了。 为陈智慧的问题,他先后打电话预约了四次才得以踏入爱妮娅办公室。平心而论爱妮娅待他很客气也很热情,但无形之中还是觉得有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虽说同为副省级,常委就是常委,陈皎背景再硬起码还得熬几年才能迈出这关键一步。 双规一位厅级干部,在爱妮娅这个级别是易如反掌的事,可以分分秒秒做出决定。但陈智慧的案子并不单纯,爱妮娅真正想拿下的是副省长岳峰。 当初调查周军威非法集资、巨额洗钱案时,岳峰已呼之欲出,但其中一位涉案厅长查出胰腺癌后毅然将所有罪名顶了下来,使得调查受阻。在此情况下,爱妮娅不得不顺势决定查到周军威为止,不再深挖。 但私底下爱妮娅很清楚,岳峰其实是有问题的,他是周军威的上线,起着承上启下核心作用。 岳峰头顶上还有人,那个人才是谋杀前任纪委书记的真凶! 因此双规陈智慧看似一步闲棋,实质非常重要。 不过陈皎找上门后,再坚持原有做法就显得不近人情了,虽说陈智慧收贿证据确凿,作为厅级领导干部一百多万赃款真不算什么。要真惹恼陈常委,指使手下把她跟詹妮士通邮的事挖出来,拿掉纪委书记改任闲职也轻而易举。 爱妮娅在陈皎面前有所保留,只隐约提到岳峰,要求陈智慧提供“硬货”来换取赦免,必要时还得出庭作证。 陈皎心知爱妮娅执意拿下岳峰为仕途加分,毫不犹豫应允,表示回去做陈智慧的思想工作,全力配合组织调查。 一下子回吐一百多万既丢人又伤神,真是人财两空,陈智慧难受得血压飙升,两眼发黑,赶紧吞服一大把药才缓过劲来,捶胸顿足大骂爱妮娅吃饱了撑的,竟敢下此毒手。 转而又怪陈皎办事不力,拿陈常委都没压住爱妮娅,既要“主动退回赃款”,还得接受“党内严重警告处分”,陈家颜面何在?难道堂堂正治局常委竟拿区区省纪委书记没办法? 面对长辈责难,陈皎有苦说不出,暗想若非方方面面都忌惮陈常委,早就把陈智慧拿下了,还用磨蹭到现在? 好说歹说说服陈智慧,将事情告一段落,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景荣又惹事了。 上次红河群体事件后,陈皎就跟陈常委讨论过陈景荣能否继续在基层的问题,不单省市两级都倾向降职处分的意见,根据种种渠道——也包括方晟在内都对陈景荣的所作所为表示不满。 陈常委身居高位,观察和考虑问题的角度跟常人不同,很多东西只能想不能说,即便在儿子面前也必须保守秘密。 “京都干部到基层难免水土不服,出这样那样的问题很正常,如果顺风顺水还用锻炼么?”陈常委如斯说。 父亲的说法固然有点道理,总感觉牵强,但陈皎久在权力中枢,知道这些修成精的老官僚心思深沉,通常说三分留七分,背后暗含深层次考量,不便再问下去。 后来陈常委让秘书打电话给肖挺和何世风,委婉表示要注重对京都下派干部的培养,对于工作的失误和差错只要不是出于谋取私利,应当给予包容,不能动辄抡起大棍子处罚。 肖挺、何世风心领神会,这才有了之后否决银山市委处理方案等后续情况。 不料陈景荣非但没有吸取教训,还惹出两死十八伤的重大事故,令肖挺大发雷霆,直接下令暂停陈景荣的职务。 久在官场,陈皎何尝不知肖挺的用意。 官至省委书记,一方封疆大吏,养气功夫基本已修到极致,真正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喜怒不溢于言表。 什么时候该发火,发火到什么程度,都是有讲究的。 肖挺是担心陈常委打电话干预,利用大怒的机会抢先下手,接下来即使陈常委有所动作,只能在暂停职务的事实上讨价还价。 心神不定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掐准父亲起床时间,陈皎直接打电话到家里,陈常委边刷牙边听完他的介绍,沉吟有余,说等吃早餐时回给你。 十五分钟后陈常委打来电话,道:“上班后我亲自跟肖挺打招呼,你那边跟方晟说一下,请他务必做好善后,绝对不能再发生事端。” “目前方晟牵头负责协调工作,以他的经验能力肯定没问题。” “未必吧……”陈常委慢吞吞道,“不要耽搁现在就打,强调是我授意的。” 陈皎愣了愣,很快悟出父亲的用心良苦。 政治没有真正的朋友,一切都建立在利益基础上。 银山市委明确方晟牵头事故善后协调工作,方晟的能力、威望也绝无问题,但他未必会尽心尽责平息事端,相反,某种程度还乐见受害家属继续围攻管委会、聚集闹事、滞留医院阻止火化尸体等等。 事情闹得再大,方晟都没半毛钱责任,相反对陈景荣的负面影响更深。 方晟是陈皎的朋友,却不是陈景荣的朋友,在陈景荣的任职问题上,方晟与银山市委、双江省委的观点一致。 方晟根本犯不着为陈景荣得罪省市两级领导,这不是立场问题,而是利益得失。 何况陈景荣犯了重怒。 上午方晟依然关机。 九点整,方晟、茅少峰、鲁荣三人又和吴方根等死者家属代表相对而坐,继续没完没了的拉锯战。 医院那边,姜姝、邵卫平、程振高等市区领导亲自督阵,防止受害家属闹事。 许玉贤和罗世宽则联袂去了省里,分头向肖挺、何世风回报昨晚到今晨进展情况,请示下一步具体方案。 越联系不上方晟,陈皎心里越没底,琢磨了好半天不得不打电话给燕慎,请他通过姜姝设法找方晟回个话儿。 燕慎自然一口答应,然后乐呵呵说你呀跑到碧海净给别人处理麻烦,哪象副省长?倒类似政府秘书长了。 陈皎只能苦笑。 燕慎打通姜姝的手机,姜姝打到管委会办公室,请工作人员将方晟叫出去转达姜姝的指示,“姜市长请您给陈皎回电话”。 方晟早料到陈皎会跳出来呢,故意回会议室扯了十多分钟,才打开手机。 “景荣犯的错误不可原谅,你我都无挽回的能力,唯有家父出面疏通,”陈皎开宗明义道,“家父虽然很生气,毕竟是自家侄子,危难之际总不能袖手旁观吧?早上他特意叮嘱要跟你打声招呼,赶紧把事情抹平,千万不能再发酵了。” “没问题,兄弟能帮上忙的事根本无需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方晟爽快地说。 “有方老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接下来陈皎叹了一番苦经,拐弯抹角暗示陈常委对此事非常重视,若能消除后患以后定有回报。 方晟暗暗好笑。 陈常委一世英名,却被家族不争气的亲戚们弄得焦头烂额,居然也开起了空头支票。 第637章顶级杀手 华灯初上时分,鱼小婷戴着墨镜踱进省城城南街角“温情岁月”酒吧,营业高峰未到,里面稀稀拉拉坐了五六位客人,她点了杯果汁,坐到光线最暗的角落静静等待。一杯果汁喝掉了,人没到,再叫了一杯,还是没来…… 今晚她要想抓的人叫田三,于双城手下马仔,牛德贵案子里的重要证人——实名举报牛德贵公然索贿,以个人名义向牛德贵爱人银行卡里汇了三十万。 李莱被一刀两洞、于双城突然失踪后,当年参与牛德贵案子的纷纷如鸟兽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田三也是如此。 他将生意还算可以的“田三婚纱影楼”交给老婆打理,独自隐居到一个小区里,大隐隐于市,他相信只要不用手机、不玩网络、中断与外界一切联系,坚持吃三个月方便面肯定能熬过去。 鱼小婷经过缜密而细致的调查,发现田三有个极其隐密的爱好:泡酒吧。 田三泡酒吧跟别人不同,只喜欢到“温情岁月”,有时里面坐满了也不着急,宁可在附近溜达,等有空位再进去。 有人怀疑他喜欢这家酒吧里的女歌手,有人说他就是喜欢女歌手沙哑低沉的嗓音,并没有泡她的想法,总之每个月他总会去“温情岁月”四五回,点杯鸡尾酒,半眯着眼睛听歌,坐到酒吧关门才回家。 即便隐匿起来,泡酒吧的癖好也很难戒掉吧,否则人生有何乐趣? 今晚是鱼小婷第三次蹲点,她并不着急,这种事也急不来,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办法。 要了碟盐花生打发时间,边慢慢剥边听着周杰伦含混不清的rap,享受难得的闲暇。记忆中这种机会太少了,在军营要身士力行带着队员出操、训练、演习,外出执行任务不是荒漠就是丛林,或是群山,条件艰苦恶劣,好容易回大山里单位,里面比军营还枯燥严肃,更别说涉足娱乐休闲场所。 过了八点酒吧渐渐热闹起来,有四五个朋友围成一桌谈笑风生,有年轻情侣挨在一起窃窃私语,还有站在吧台前随意喝上一两杯的,人来人往,热气腾腾。 喝完第三杯果汁起身上洗手间,慢悠悠走到花楹下时鱼小婷突然硬生生打了个寒噤,顿时生出芒刺在背的感觉——这是长期生死考验中锻炼出的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多次在刻不容缓间挽救过自己的性命。 她闪电般回头,与门口一人的目光碰了个正,那是一双毫无生气的脸,眼神邪恶、冰冷、无情。 瞬间鱼小婷心里作出两个判断:第一,脸是假的,欧美顶尖杀手都有随意控制脸部肌肉调整成别的面孔的能力;第二,对方冲自己而来! 杀手迅捷收回目光,快速闪出酒吧。 鱼小婷当即拔出手枪,推开挡在前面的客人追上去。 站到门口向两边张望,杀手已不见踪影。 此时造型独特的街灯将大街照得亮如白昼,街上车来车往,人行道上是三三两两散步的市民。右侧依次分布着工商银行、电动车行,然后是十字路口,左侧是一块大草坪,中间水泥地有几十位老人伴随着音乐打腰鼓,孩子们穿着溜冰鞋在周围蹿来蹿去,家长们则坐在两边花台上聊天。 鱼小婷毫不犹豫选择了左边,右手持枪贴在大腿外侧,侧着身体一步步逼近草坪——这样可能减小身体受弹面积,当然对杀手来说只需一处致命点就足够,但保持良好的职业素养在任何时候都十分必要。 人行道到草坪有三级台阶,鱼小婷静静站在台阶边等了四五分钟。 人的视觉容易受外部环境影响产生钝化。如果大家都在人行道上悠闲地行走,中间只有一个人步履匆匆就显得与众不同;而一群人动作幅度很大地跳舞、做运动,即使有人在附近奔跑也会被忽视,职业杀手通常善于利用这种视觉差掩护行动。她虽然站着一动不动,视野却覆盖草坪每个角落,不管哪里有动静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这一招对隐匿在暗处的杀手形成震摄。 没有敢跟鱼小婷这样的高级情报人员较量出枪速度,更无把握在现身同时抢先一步击中她的要害,职业杀手的原则是决不冒险,一击而中,确保全身而退。 见对方毫无反应,鱼小婷稳稳向前迈出一步踏上台阶,没有动静,再迈一步,还没有动静,她提足十二分小心抬脚迈上最后一级台阶…… “咔”,为腰鼓队伴奏的录音机轧然停止,所有人都一愣,纷纷中断动作看怎么回事。这时右侧花坛里突然平跃出一人,尤在半空就冲着鱼小婷射击。她向左前方卧倒,举枪还击。瞬间草坪里乱成一团,上百个人尖叫着、大喊着四处乱跑,摔倒在地的人更是惊惶失措,好象世界末日来临。 鱼小婷如钉子般立在原地,任凭身边人群推搡拥挤也屹立不动,眼睛锐利地扫视着一张张面孔。陡然间她身体下沉,左手向内一划,格开杀手从人群缝隙间刺过来的匕首,对方立即放手快速向后退,鱼小婷似灵巧的游鱼逆流而上紧追不舍。 杀手率先突出重围,几个起跃跳过花台从水花四溅的喷泉穿过去。鱼小婷随后赶到,却在喷泉面前刹住脚步。 喷泉一字排开喷涌成一道晶莹透彻的“水墙”,飞滴出的水珠象毛毛细雨,在街灯的映衬下如雾如烟,煞是美丽。她看不清对面的情况,无法判断杀手有没有离开,冒冒失失穿过去等待自己的可能是一颗子弹。 “唉!”鱼小婷重重顿了下脚,心里既失望又佩服。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突变。 以fbi在情报搜集和分析的能力,应该已弄清詹姆士的死因,以及杰森被枪杀的来龙去脉。 詹姆士无异是鱼小婷杀的,杰森虽死在白翎枪下,fbi不便单挑反恐中心,却把死因归咎到鱼小婷身上。 也就是说,fbi认为鱼小婷要对詹姆士和杰森的死负责。 有杰森深入内地不幸身亡的前车之鉴,fbi不敢再拿自家特工冒险,从而将目光投向欧美顶尖杀手组织。 fbi本身就是游走于灰色地带、黑白通吃的特务机构,与杀手组织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杀手奉命来到双江,目的只有一个:杀掉鱼小婷! 之前鱼小婷一直存在这样的担忧,白翎也在方晟面前做过类似告诫,因此尽管心里非常牵挂越越,但迟迟没有下决心接她回来。 现在看来,鱼小婷的预感没错,不急于接回越越也是明智之举。 通过刚才的交手,鱼小婷对杀手的实力有了清醒的认识。 这是她入行以来遇到过的最强悍、最狡猾的对手,也是前所未有的困难与挑战! 詹姆士、杰森与这家伙相比,明显低一至两个级别。 鱼小婷并未有丝毫畏惧或胆怯,相反感到临战前的兴奋,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从经历魔鬼式训练和地狱般煎熬起,鱼小刃有过太多太多磨难与考验,当它们成为常态,变成生活中的一部分时,会自然而然形成一套独特的应对模式,每次不管碰到什么局面只要按这些套路去足以应付,长期以往心理上难免有些懈怠,因此在酒吧与杀手打了个猝然未及的遭遇战时,无论心理还是体能均有些被动。这种情况激发了她的斗志,使她找到当年第一次执行任务时那种如履薄冰、兢兢业业的感觉,不同的是自信与沉稳取代了当年的青涩。 凌晨三点一刻,熟睡中的严华杰蓦地醒来,职业警觉使他怀疑屋里有人,当下并不急于开灯,而是闪电般到枕头底下掏手枪。 右手随即被铁钳般的手紧紧压住,耳边有个细微的声音: “是我……” 严华杰顿时松懈下来,尴尬地笑道:“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旁边酣睡中的女子并非他的爱人,而是秘密包养的女大学生,跟他已有两年多了。为稳妥安全地安置她,严华杰煞费苦心,设置了多重伪装和掩护,甚至贵为副厅领导的他,每次来这儿都坐公共汽车,故意不到站点就下,步行一段话确定没有尾巴才进入小区。 他实在想不明白鱼小婷竟有本事寻到这儿。 “到客厅说话。”说罢鱼小婷飘然而出。 严华杰连擦两把冷汗,匆匆披衣来到客厅,谨慎地拉好窗帘,只开了盏小台灯。 “没抓到田三,却冒出个身手极高的职业杀手,很可能来自欧洲顶级杀手组织。” 鱼小婷说。这段时间她在省城的所有活动都与严华杰密议,无论追踪、抓捕还是收拾残局,都离不开严华杰协助。 严华杰皱起眉头。 以他以鱼小婷的了解,“身手极高”四个字具有很重的份量,之前叶韵、白翎、小司等人,以及詹姆士、杰森,都没获此评价。 “目的是你还是田三?”他问。 “我。” 斟酌再三,严华杰道:“恕我多嘴,在制伏杀手之前,千万不能跟方部长联系,以免……” 鱼小婷点点头:“我明白。今夜来,是想请你两件事……” 第638章幽灵杀手 东谷小区位于省城城南西侧,前面大街直通环城公路,后面不远是老护城河,进可攻退可守,是上佳的隐匿场所。 鱼小婷从边门进去,沿着破旧的院墙慢慢靠近七号楼,站在九号楼边的藤架下远远看去,七号楼102一片漆黑,门窗紧闭,阳台上没有任何晾晒衣物,显示近期无人居住。 根据严华杰掌握的线索,于双城被警方秘密拘捕后,赵安一直隐匿在这儿。 赵安也是打少年时期就在道上混的,懂得如何伪装和隐藏行踪,表面上大大咧咧,性格粗豪,其实很注意细节上的把握。 窗户前必定安装了厚厚的窗帘,不会泄出一丝光线;衣物肯定挂在家里,赵安才不会贪图那点阳光照晒。 上周严华杰就发现赵安躲在这里,鱼小婷并没有急于动手。 她想给赵安更多压力,让他在等待中惶惶不安,这样抓到后才会一吐为快。 不过杀手的出现使她改变计划,白天故意在东谷小区周围转了两圈,严华杰也派在附近加派人手,显得气氛非常凝重。 晚上十一点五十分。 鱼小婷抹抹头上的露水,微微调整一下姿势,时间还早。按常规凌晨一两点钟是人睡得最沉、反应最迟钝的时刻,街上的巡警、联防队也差不多完成第一轮巡视回去休息,这才是职业杀手行动的“黄金时段”。 她埋伏的地点很巧妙,在八号楼与九号楼交界的院墙凹处,阴影正好挡住她的身形,从这个角度能将七号楼一单元入口看得一清二楚,距离也在手枪射击范围之内。 跟这种职业杀手打招呼的礼物只有一样,子弹。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鱼小婷保持一动不动地盯着七号楼,十米之内的动静尽在耳中。做情报工作这一行,耐力与耐性是基本功,她曾经为抓捕一名长期潜伏间谍,潜伏在戈壁滩里曝晒四个小时,守候到间谍后又在沙漠中追逐了三个小时,最后对方累得脱力昏倒过去,醒来后有气无力地说你他妈的不是人,是铁打的金刚。 凌晨两点零五分,杀手还未出现。 理论上讲他应该来。 想找到鱼小婷,就必须守在她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既然白天踩过点,夜里大概率会过来。 哪怕是陷阱,作为职业杀手都不可能放弃机会。 凌晨三点二十分,鱼小婷轻轻合了合眼,并非疲倦,而是长时间盯着远处眼睛有点酸疼,唉,年岁不饶人呐,她暗暗发出感叹。刚入行接受魔鬼式训练时,天晓得,简直是地狱般的日子,每天天没亮就集合做越野拉练,然后是一系列高强度高危险集训,晚上临睡前还有五千米游泳,一天下来全身无处不痛,骨头几乎要散架,即使这样,上床后还有精神哼哼张学友、齐秦的歌,尤其那首《狼》,个个跟在后面鬼哭狼嚎叫成一片,想想真有意思。 可是杀手为什么没来? 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亮了,虽然这期间有段黎明前的黑暗,职业杀手通常不在这个时间里动手,因为太仓猝。他们要在天亮前撤离现场,再兜很大的圈子回到住处,然后伪装成平时的身份,每个环节还得做得细致周密,两个小时是不够的。 也许昨晚草坪里那场追逐使对方起了警觉之心,宁可放慢节奏也要确保自身安全,这等级别的杀手很自恋,不会轻易冒险。 明晚以什么方式进七号楼刺探虚实,水管工、收费员、保安,还是干脆在对面楼上架起高倍望镜?难道赵安关在家中一步不出,象于双城似的以方便面度日? 这样胡乱想着,鱼小婷心神略松,懒懒打了个呵欠,几乎在同时她突然感觉到右侧五六米处有极其细微的动静,就象老鼠出洞发出的声响,很短暂,很轻盈,然而她还是听到了。 有人! 她果断一个侧翻,手臂向右一扬,身体却向左卧倒——这是高级避弹技巧,在黑暗中容易误导对方以为自己朝右边躲避。 “卟!” 一声消音器下发出的手枪枪响,子弹擦着方晟面颊打在墙上。 杀手!果然是杀手! 原来他比鱼小婷来得更早,因此将他的行动尽入眼里,杀手知道如果仓猝出手必定遭到反击,到时招来保安和附近警察得不偿失,遂一声不吭屏息等待,等到鱼小婷松懈之时偷袭。 谁知机会是等到了,可鱼小婷的机敏尤在他预料之上,于刻不容缓间躲过必杀一击。 鱼小婷抬起手腕想开枪,但杀手已尽占上风,岂能容得对方有喘息的机会?他双手执枪一步大步上前一边交替开火,鱼小婷借助树木、苗圃、院墙连连避让,竟没机会腾空回击。 抬腕,开枪,鱼小婷只需要0.5秒,然而杀手就这么霸道,硬是让她找不到半点机会。 鱼小婷在地上连续翻滚躲闪,心里说不出的窝囊。上次遭遇两人都没有心理准备,杀手利用地形从容逃逸;这回又落下风,居然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闪念间两人一进一退已有十多米远,杀手始终离她四五步的距离,既防止她拚死反噬,又留走撤退的空间。鱼小婷滚到院墙拐弯处,冒着危险将身体换了个角度,变成右腿在外左腿在内。匆忙中杀手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坚持原有的战术。谁知鱼小婷单腿撑猛地一跃,右脚凌空射出一道冷芒——这是她的绝招“鞋中刀”! 从实战效果上讲,飞刀再快也比不上子弹的速度,如果杀手拚着捱一刀继续射击,鱼小婷立即成为枪下游魂。可这个假设是不存在的,杀手才不会以负伤为代价换取一条人命,这样做不值得,也违反职业杀手的原则,杀人要用智慧以巧取胜,而不是不要命地蛮干,何况现在是在中国,强敌环伺,他绝对不可以受伤。 杀手轻轻一闪躲开飞刀。 鱼小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瞬间翻转手腕对准杀手连开四五枪,杀手早有防备,跨开几大步退到十米之外。 鱼小婷并不指望能打中杀手,这几枪只有一个目的:鸣枪示警。 因为她的手枪没有装消音器,清脆的枪声在深夜寂静的小区显得格外刺耳,足以将小区保安和附近巡警、联防队吸引过来。 杀手并未被吓跑,相反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身影与月光下树木的影子融为一体,黑暗中透出森然肃杀之气。鱼小婷紧贴着院墙双手执枪,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前方。仿佛受这种莫名气氛的感染,草丛间虫子们都知趣地闭上嘴,天地间宛如只剩下两个黑影,三把枪。 两人对峙了足足四五分钟,七号楼后面传来“踢踢塌塌”的脚步声,还有电筒光柱的扫射,小区保安听到枪声过来查看情况。鱼小婷只听得对面“簌簌”数声,急步赶过去看时大树间空空如也,杀手早已不见踪迹。 十分钟后,鱼小婷混迹与老护城河堤晨跑的队伍里,迎着冷咧的寒风,边悠悠慢跑边思考一个问题: 凭我鱼小婷的实力,到底能不能应付这个可怕的对手? 临近中午,正在办公室审阅公文的白翎接到个陌生电话。 “小翎,我是小婷……说话方便吗?” 白翎淡淡地说:“我的手机有反窃听装置。” “我遇到困难,不得不向你求助了。” “从香港那边传来消息fbi与gk秘密接触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会打电话。” 沉稳如鱼小婷不禁大吃一惊:“号称欧洲头号杀手的无脸幽灵?” “是。” 站在电话亭里,鱼小婷全身如浸入千年冰窖,冻僵似的无法动弹。 gk,欧洲最神秘、身价最高的的职业杀手,尤其擅长打硬仗,挑战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而出道以来出手从不落空。擅长利用脸面肌肉改变容貌,据说能变化出九张完全不同的脸,至今无人识得其真面目,因此行内给他起了个绰号:ghostkiller(幽灵),又称无脸幽灵。 “如果是他,我更有理由请求帮助。”鱼小婷半晌才回过神来。 白翎冷笑:“我以为你没脸在我面前出现!” 鱼小婷轻叹一声:“我已跟gk两度交手,虽处下风,自保尚无问题;我担心的是gk拿我没办法,便会设法抓住方晟来要挟……” 白翎沉默了,良久问:“需要我做什么?” “叫叶韵来帮我。” “她重伤未愈,功力大打折扣,只能发挥六七成水平。” “我需要她的经验,”鱼小婷道,“摩萨德有针对欧洲杀手组织的训练,更有渠道了解杀手相关信息,这样我能预判gk的一些行动,同时做些搏斗技巧的准备。” “没问题,叶韵下午就赶回双江,但我警告你,任何情况下都不准把危机引向方晟,否则我跟你没完!” “小翎,这一点我俩的立场完全一致。” 白翎还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重重挂断电话。 离开电话亭,鱼小婷漫步在垂柳拂面的河堤,看似悠闲实质高度戒备。 从詹姆士到杰森,如今来了gk,因为fbi惹来的麻烦越来越大,连鱼小婷都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头。 第639章追究责任 经过四天三晚的艰苦谈判,方晟代表市区两级正府与吴方根等死者家属达成初步协定: 1红河管委会对两位死者家属一次性偿付抚恤金一百六十五万元; 2银山市民政局抚养两位死者家属的孩子到十八周岁,依据综合物价水平和教育开支等现实需求,商定每年给付六万七千元; 3双方协商同意两位遗孀到红河开发区落户企业担任行政管理人员,工资收入不低于该企业管理岗位平均水平。 按吴方根刚开始四百万的价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降至一半还低。方晟明确地说银山历史上再严重的事故,赔偿金额都没有超过一百八十万,这个先例谁也不敢开,他自己如此,许书记也如此。 方晟说如果家属们不接受变通方案,那么只能一拍两散,法庭上见个真章。大家都知道这次事故责任固然在管委会个别领导,但两位死者是受利益驱动的,所在企业不会掏冤枉钱,而按法律条文来赔偿顶多三十万。 变通方案是什么? 方晟说按民政部门的测算,给付孩子每年抚养费顶多两万五千元左右,现在市委拍板把费用提高到六万,用句形象的话叫“拆东墙补西墙”,补偿到十八周岁也差不多两百万,实际上超过银山历史补偿最高水平。 吴方根私下做过调查,验证方晟没撒谎,四年前市郊某化工厂大爆炸,一名骑车经过厂区的市民被炸身亡,获赔有史以来的最高额一百八十万,媒体都有过报道。 家属们争取了一下,将抚养费从六万提高到六万七。 第三条则是方晟反复给家属们算账的结果,他说了四条理由: 一从宏观趋势看,事业单位将不断被压缩、裁减、合并,两位遗孀既无学历,又无管理经验,一旦上级硬性减员杠子下来,市委也无能为力; 二是事业单位收入增长缓慢,近年来与公务员工资落差越来越大,也不及效益好的企业,尤其随着主管部门对绩效工资考核动真碰硬,没有过硬的本事,在事业单位非但没有前途,连收入都受严重影响; 三是红河开发区落户企业都是高科技、电子产业,成长性好,效益明显优于传统行业,行政管理人员收入优于普通工人,待遇略好于事业单位。 四是管委会对企业有一定掌控力,可以承诺如果所在企业效益明显滑坡,发生欠薪、降薪等情况,可以调换到其它企业,依然担任行政管理人员。 所有理由当中,最后一点打动了家属们的心,窃窃私语后果断同意方晟的建议。 接下来是相对容易的受伤工人赔偿问题。 方晟会同相关企业负责人作出两点决定:第一,受伤工人治疗期间按出勤计算,不影响工资和奖金;第二,企业不追究工人参与此次事故的责任。 “赔偿金给多少?”受伤家属们纷纷问。 方晟道:“具体赔偿金额大家跟柏丽欧谈,正府只负责协调。” 家属们顿时大哗,指责方晟太不仗义,先前大包大揽给死者家庭那么多照顾,却对受伤工人不闻不问,令人寒心等等。 方晟等他们安静下来,缓缓道:“有一点大家很清楚,走遍全中国五千块钱一位排人墙都是天价,明知管委会领导在场,明明看到工程车停在那边,还站在围墙前面,要承受怎样的风险。没象那两位工友一样被砸身亡,大家应该觉得很幸运,与巨额赔偿金相比,生命才是最宝贵的,大家以为呢?” 有的家属低下头,有的还嘀嘀咕咕,还有的相互商量着如何反驳。 方晟续道:“大家想要赔偿金,那么请问柏丽欧给的五千块钱算什么?如果被砸破头、打伤胳臂大腿,觉得五千不够可以向柏丽欧追索,管委会支持大家的合理诉求……” “推墙的命令是陈景荣下的,管委会别想推卸责任!”人群中有人怒吼道。 “接下来谈管委会在此次事故中的责任,”方晟不慌不忙道,“谈到推墙,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那就是陈景荣主任该不该下令推墙?” “不该!” “他没看到围墙前面站了人么?” “他明摆着想叫工程车撞人……” 家属们群情汹涌,声音霎时吞没了方晟。 方晟拿出一份复印件:“这是市国土局执法大队下达的《收回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书》,大家可以传阅一下。依据这份通知,陈景荣主任有权下令推墙壁!” 复印件在家属们手里传来传去,声音明显减弱很多。 “也就是说,陈景荣主任执法在先,柏丽欧掏钱组织工人们排成人墙抗拒执法在后,谁对谁错,难道不是一目了然吗?”方晟炯炯有神环视众人,“陈景荣叫工程车推墙,并没有说撞人,墙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不及时避让,却怪管委会执法失误,这个理儿说到哪里都不合适吧?” 方晟处理群体事件时讲话的特点就是逻辑强,具有无可辩驳性,这番话说下来有理有据,软中带硬,很大程度平息了家属们的愤怒情绪。 方晟继而语气转为严肃:“今天所有受伤工友家属都在这儿,不妨透个底牌。从企业角度讲,老板们对受伤工友所作所为非常恼火,不但严重损害企业形象,而且严重影响正常生产秩序。企业不养闲人,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十多个伤员,就得紧急安排十多个人员顶上去,你们说说老板们什么心情?管委会为保障工友们的切身利益,从中做了大量沟通协商工作,这些努力——大概比赔偿金还值钱吧,大家以为呢?” 全场鸦雀无声。 对家属们来说,没有什么比保住工作更重要的事,相比之下赔偿金算什么?多一点,少一点只是短期利益,失业对家庭的打击才是致命的。 不过最终还是有人提到责任追究问题。 无论如何,陈景荣无视工程车有可能造成伤亡,强行下令是绕不过去的坎。 偏偏在这个问题上,方晟不能也不敢作任何承诺。 省委对陈景荣的停职决定只是“暂时”,方晟比许玉贤等市委领导更清楚陈常委对陈家亲戚的维护之心,弄不好又跟上次一样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方晟不想卷入这潭浑水之中。 他的答复是:关于此次事故的责任追究,省委已派来督查组,市委成立了事故调查组,省市两级会同深入调查情况,尽最大可能复原现场经过,落实相关单位、部门和领导的责任,决不姑息纵容。有关事故调查的情况和处理结果会向社会公布,请大家相信省市正府的公正。 话说得滴水不漏,但把自己撇到一边。 对于神秘而模糊的“省里领导”,家属们没有准确的概念,只是依稀觉得干部做得越大肯定越厉害,一定会对事故有所交待,当下无言各自散去。 其实调查报告在事故发生后的第三天就转呈到省委领导们的案头。 这次事故没有模糊地界,是非很清楚,现场有不下二十名目击证人,还有至少五人先后听到陈景荣与程振高的争执,以及后来强令推墙的决策。 陈景荣是罪魁祸首,名符其实的第一责任人。 另一方面,柏丽欧组织人墙抗拒执法错误在先,宣德志已被采取隔离措施,同时管委会鲁荣亲自率工作组进驻厂区,稳定工人情绪,讨论征收地皮和赔偿问题。 闹出人命后,冯子安干脆关机,从那一刻起宣德志知道自己被抛弃了,冯家已是树倒猢狲散,关键时刻只能自保,根本顾不得他。 你不仁我不义,宣德志暗想柏丽欧本来就不是我的,如今只能以董事长名义拿它保自身平安。 宣德志主动提出两项建议,一是按上次与方晟签订的补充协议,以市场价将地皮转让给管委会;二是负责死伤工人的赔偿金。 此时柏丽欧和宣德志已成为刀下之俎,方晟和管委会并不急于收拾他,而要等调查结论出台再作考量。 肖挺要银山市委拿出处理意见,许玉贤迅速召开市委常委会,不到半小时就作出三点决定: 1、撤销陈景荣红河管委会主任的职务,副厅级降为正处级,下一步工作由省委组织部安排; 2、红河管委会副主任程振高沟通、组织不力,未能有效贯彻市委领导指示精神,给予行政记大过处分; 3、对于此次事故涉及的市国土局执法大队、红河区公安分局以及管委会在现场的相关领导和工作人员,都给予程度不同的行政处分。 以往不管讨论什么事项都磕磕碰碰的常委会,这回意见空前一致,连弃权票都没有,全体常委均投下赞成票。 银山市委形成的决议上报到省委,肖挺已经接到陈常委亲自打的电话。 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贵为常委,平时绝少与地方主政大员通电话,工作上的事往往通过办公室或秘书联系。 亲自打电话,本身就是暗含不可言说的意味。 第640章会前密商 众所周知肖挺是二号首长桑总理的密友——注意是朋友身份,而非普通意义的心腹。官场有个形象的说法,肖挺去京都开会偶尔到桑总理家作客,首先无须预约想去就去,其次两手空空不带任何礼物,还有进了家门桑总理的儿子叫他“肖叔叔”,然后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并不特意加菜。 可见桑总理与肖挺的关系亲密无间到何等程度。 一般而言别说主政一方的省委书记,就是京都多达几十位的副国级领导,想到桑总理家拜访都非易事,事先不知要打多少埋伏、找多少理由,即使勉强同意,可能也是纯礼节性的,如同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双方坐着聊会儿,喝会儿茶,约定的时间一到就结束。 因为能够到桑总理家作客本身就是一种极为尊贵的政治待遇。 陈常委与桑总理、肖挺一样都长期在南方省份为官,虽说以前交集很少,但彼此的经济发展理念、治国方略等都有契合之处,统称为沿海派也有一定的道理。 不过统称归统称,具体到人脉和微妙的派系时,陈常委还是很注意与肖挺的距离,毕竟人家是桑总理的密友,该避讳的还得避讳。 通话时间并不长。 陈常委微笑着询问肖挺身体如何——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官至正部级首先得保养好身体,在此基础上才能考虑进步。 然后对红河发生两死十八伤的事故表示“关切”,认为基层领导干部要警钟长鸣,时刻不能松懈。 最后轻描淡写地请肖挺“适当关心”一下陈景荣,“毕竟是自家侄子,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话说到这个程度,以陈常委的地位和身份已经给足面子了,肖挺只能一迭声答应,表示会从爱护和保护年轻干部角度出发,认真考虑处理方案。 挂电话前陈常委飘了半句:“肖挺书记在双江……” “四年多了,马上满五年。”肖挺赶紧接上话碴。 “噢……好好努力,好好努力。” “好好努力”四个字让肖挺心潮澎湃了好半天。 久在官场,肖挺何尝听不出陈常委话中的玄机? 作为沿海派中坚力量,桑总理的密友,上次换届肖挺进正治局的呼声就很高,不过到了那个层面,政绩根本不是砝码,关键在于各种派系的博弈和势力此消彼长,另外资历也是重要因素。 相比中原地区手握权柄十多年的省委书记们,肖挺还是嫩了点,因此上届未能如愿。 事后桑总理特意把肖挺叫到家里喝酒,说了声“这次委屈你了,下届再争取”。这句话可以算作是政治承诺,另一个角度未尝不是信心不足的体现。 换届角逐的不可测因素太多,强如桑总理也只能顺势而为。 眼看离换届还有两年时间,按正常节奏和接班安排顺序,肖挺自信在正治局里争取个位置不成问题。 一方面迈入正部级已十多年,又有在沿海三个省份主政的履历,在他的治理下政绩还算不错;另一方面这届京都常委班子里沿海派占据优势,桑总理也不遗余力支持,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肖挺认为进正治局不过是时间问题的当儿,政坛发生黑天鹅事件! 肖挺慢慢踱到窗口,看着灯光璀璨、车水马龙的省城,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核心只有一个: 如何说服省委班子,再度救下陈景荣! 几乎是同时,省正府大楼省长办公室里,何世风也表情复杂地放下电话,陷入久久沉思。 刚才通电话的是何世风在京都的老领导,曾经一手把他从处级提携到正厅,是仕途当中的贵人和恩人,之前历次危机,何世风都在第一时间向老领导请教,受益匪浅。 老领导很明确地告诉何世风,半小时前陈常委与自己联系过,所以这通电话有陈常委的意思。 这一点何世风非常理解。 以正治局常委之尊,若无极端情况决计不会亲自打电话给省长。虽然省长与省委书记同为正部级,但政治待遇相差很大,最明显的是通常省委书记退二线,都会在全国人大或政协安排个职务,而省长一般转到所在省份人大政协。 老领导目前也是人大某个委员会正部级副主任,陈常委请他转达恰到好处,既说明洞察他俩之间的私交,也说明这是私事,当然私下协商解决。 老领导没细说陈常委怎么说的,而是精练地归纳为一句话:保住陈景荣的职务,日后定有重谢! “陈景荣的事……”何世风沉吟道,“是肖挺口头决定暂停主任职务,解铃还须系铃人呀。” 老领导道:“肖挺那边人家肯定有动作,但你这一票也很关键,如果省委书记和省长都想保陈景荣,其他常委还有什么话讲?退一步说,肖挺都能自打耳光,你还怕别人说闲话?” 老领导说话总是一针见血。 何世风的性格优柔寡断,重大决策时总是瞻前顾后迟疑不决。就拿他早就看好并有意培养的方晟来说,两次被双规,何世风都没发挥省长应有的作用,使得方晟系对他彻底寒了心,背后于家、白家等势力也逐渐冷淡起来。 再说他原本极为属意的许玉贤,空降到梧湘担任市长后,由于保守势力过于强大,许玉贤未能贯彻实施其沿海大开放的战略意图,何世风又犯了老毛病,在推荐市委书记人选时连许玉贤的名字都没提,反而是黄将军竭力举荐,结果可想而知,许玉贤如愿转正市委书记,何世风又失掉一名干将。 见何世风不吱声,老领导继续说:“世风啊,换届在即京都风云变幻,可有一点不会变,那就是人脉广的人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肖挺能不能进正治局都不重要,反正都会离开双江,你怎么办?还原地踏步做千年老二?” 这句话尤如重锤狠狠打在何世风心头,他苦笑道:“老首长教育得对,我的确……缺乏长远考虑,陈景荣的事儿只要肖挺主动提出来,我保证全力支持!” “那是不够的!”老领导严厉地说,“如果肖挺都撂出话来,你的意见算个屁!必须、只有抢在肖挺前面主动提出从宽处理陈景荣,陈常委才会领你的情,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我明白……”何世风唉声叹气道。 当晚方晟又接到陈皎的电话,先感谢他成功处理事故善后工作,然后话锋一转,提到责任追究问题。 “无论如何要保住景荣管委会主任的职务,不仅是他本人的强烈愿望,也是家父的……想法,”陈皎直截了当道,“没办法,这件事还得请老弟出面疏通。” 方晟迷惑地说:“银山市委的处理决议已经形成并提交到省委,我的能力恐怕达不到那个层次吧?” “我们已经做了些工作,为保证万无一失,还想争取于省长那一票。” “噢……” 陈皎道:“另外据我所知黄常委也就是那位将军为人耿直,直来直去,有可能会唱反调,希望老弟侧面打打招呼,不敢奢望他支持,至少常委会上别投反对票……” 黄将军跟白家渊源很深,又是容上校的老战友,在陈皎看来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方晟深深叹了口气,说了句真心话:“不瞒你说,我是觉得景荣的性格真不适合在基层,还是给他挪个窝吧,实在不想回京都就到省直机关弄个副职。否则会给你和首长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这次事故是捂不住盖子了,别的还有些拎不上台面的小事儿都不好意思告诉你,不妨考虑考虑,怎么样?” 倘若换别人,肯定觉得方晟是推诿之辞,但陈皎经过之前的接触深知他的为人,有十分困难,方晟只会说六分,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番话,证明陈景荣在银山确实很不受待见。 反复斟酌片刻,陈皎缓缓地说:“方老弟……” 第641章上将之争 陈皎缓缓地说:“方老弟,从个人爱憎角度出发,我连碧海那桩破事儿都不愿管,身为党的高级干部管不住自己的手,遏制不了心中的贪欲,还配继续留在领导干部行列?但我说了不算……” 听到这六个字,方晟立即联想到之前燕慎的话,清楚陈景荣实则是陈常委布下的一枚棋子,陈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当即沉声道: “我理解陈兄的苦衷,不再多说,兄弟我尽力而为!” “好,多谢老弟……” 陈皎似乎还想说什么,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说。 看看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多钟,方晟毫不犹豫拨通于道明的手机,惹得他接通后便骂道: “你最好有十分重要的事,否则跟你没完!” 方晟猜到他这会儿正跟小牛厮混,也不点破,赔笑着述说了陈皎的请求。于道明边听边转到客厅,坐到沙发上想了会儿,说: “从大局观来讲,陈常委的做法很不明智,京都那边激战正酣,倘若强行摁下这件事,不是给对手攻讦的口实吗?以他的风格理当更稳健点才对。” “南方沿海那边宗族意识并不亚于京都家族。”方晟提醒道。 于道明断然道:“那就应该有价码,不能白帮。” “二叔,人家帮我洗清江业新城污点的时候可没指望回报。” “妇人之仁!”于道明直言不讳地批评,隔了会儿陡地压低声音道,“都能想象得出来,陈常委给肖挺的承诺是支持其正治局委员,给何世风的诱惑是转正省委书记,那么我呢?” “啊!”方晟实在想不到于道明居然真伸手要好处,愣了半晌道,“您……您想要什么可以跟老爷子开口,或者我老丈人也行,何必拐这么大弯?” 于道明声音更低:“方晟,这几年来咱俩共同经历了不少困难,今后看来还得在双江并肩作战一段时间,今儿不妨透个底儿。从于家大局来看,目前全部资源都在力保你老丈人正治局委员和中宣部长的位置不失,这对于家的兴衰具有指标性作用;相比之下我是常务还是省长,哪怕省委书记都无足轻重,因为京都以外官做得再大都不可能进入权力中枢,相反,我在这个位置每前进半步,会削弱你老丈人留任的合理性,除非靠自身努力!” “您是想……何世风的位置?”方晟试探道。 “难道不可以?我的能力比蓝善信差吗?” “但年龄不占优势。” “如果一切顺理成章,还要中组部干嘛?”于道明没好气说。 方晟不禁失笑道:“那倒也是,有些事您不主动说,没人会关心的。好吧,等陈景荣的事摆平,我找机会在陈皎面前吹吹风,反正也不急在一时。” “哎,我可提醒你,这件事要放在心上,要真当上省长你小子也有莫大的好处!” 方晟大笑:“那是自然,头号功臣嘛。” 打完这个电话时间更晚,方晟盘算这会儿惊动容上校是不是有些不妥,正踌躇间手机响了,一看竟是容上校打来的。 真怪了,莫非容上校有未卜先知的功能?! 接通后方晟正待说话,却听容上校道:“说话方便吗?” “方便……” “有件很重要的事……”说到这里她滞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措辞。 方晟试探道:“是不是为了陈景荣?” 她惊讶地问:“陈景荣是谁?” 原来风马牛不相及啊。 方晟道:“他的事等会儿再谈,您先说。” “是这样,黄将军委托我打电话给你……” 双江军区属于军分区,无论军阶还是级别都比大军区低些,黄将军已当了十二年中将,依然不是军委委员。 眼下三年一次的军衔晋升工作提上议程,这次有三个上将名额,倘若黄将军不能抓住难得的机会,一年半后就要退二线了。 将星闪烁,军衔晋升与地方官场一样也是金字塔型,越往上竞争越是激烈。和平时期大家都没有军功,那只有比资历、拚人脉,看谁带的部队演习表现好,军事创新多。 据初步统计,有资格参与晋升上将竞争的中将共有十九人,从内部综合排名来看,黄中将名列中游,大约十名左右的样子。 从内部透出的消息分析,三个名额中已有两个名花有主,即两位多年前在边境冲突中立有战功的资深中将,分别得到一号首长和两位军委副主席肯首,晋升上将八九不离十。 也就是说十八名中将争夺剩下一个名额。 去年黄将军陪方晟参加过白家的家宴,有这个基础,通过容上校疏通,黄将军又跑到白家恳请白老爷子鼎力相助。 白老爷子皱眉沉思良久,说晋升上将的难度堪比进正治局,关键在于各派势力的权力分配问题,坦率讲我也有老部下参与此次竞争,既然你找上门来了,我可以说服他俩退出转而投你一票,不过……对手也很强,单靠我的力量不见得有绝对胜算,你还要争取更多的支持。 黄将军知道白老爷子担忧樊家势力从中阻挠,因为十八名中将当中,也有两名中将是传统意义上樊家嫡系。 黄将军与樊家素无来往,与两名军委副主席更挨不上边,急得愁眉不展。当晚留在白家吃晚饭,席间长吁短叹,白翎听说后眼珠一转,把容上校拉到卧室悄悄说了方晟透过樊伟签署解除通缉鱼小婷命令的事。 闻弦而知雅意,虽然白翎点到为止,容上校却猜到方晟肯定通过某种渠道与樊家建立隐密而特殊的联系! 容上校帮老战友心切,却疏忽了白翎说一半留一半的原因,当然也因为方晟与樊红雨的关系太过隐秘,聪明如容上校都不会往这方面想。 听完容上校的叙述,方晟非常为难。 从容上校的语气看,应该不知道他与樊红雨有私情,说明消息虽来源于白翎,她只透露了一部分。 但中将晋升上将的事非同小可,单单通过樊伟不行,非得由樊红雨直接找樊老爷子,否则份量不够。 问题是,以樊老爷子的精明——之前樊家就怀疑臻臻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肯定猜到其中的关系。 估计以樊老爷子的性格当场就要炸掉! 樊老爷子素来以火爆焦躁著称。文革期间红卫兵冲击军区,要把军区领导们揪到万人大会示众。樊老爷子拍案而起,说士可杀不可辱,架起机枪,拉出坦克,谁敢越过红线半步格杀勿论! 结果红卫兵真没敢越过那道红线,四五千人挤在红线外叫了半天口号,悻悻离开。 樊老爷子有炸的理由。 第一,樊伟与白翎有娃娃亲之约,然而方晟却把白翎给睡了,关键是不给名分却生了个儿子; 第二,樊白两家势如水火,去年方晟相当于以女婿身份参加白家家宴,把原本秘而不宣的关系公布于众; 第三,两大军方巨搫,你方晟各睡一个,各生一个孩子,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黄将军这件事又不能不帮。 且不谈容上校亲自出面,之前黄将军帮了几件事都是毫无保留的,尤其两次双规都挺身而出,根本没考虑回报或政治利益,这一点难能可贵。 从远景分析,白老爷子退出军委后,大儿子白杰礼长期负责秘密军工生产,难以脱颖而出,担子都压到白杰冲身上。虽说多方努力下白杰冲成为大军区正职司令,毕竟独木难支,需要有呼应和配合的伙伴。 黄将军是最理想的人选。 方晟想得更远的是,倘若樊家肯帮黄将军顺利晋升上将,黄将军就成为平衡和协调樊白两家的支点,避免误解和冲突的发生。 思前想后,方晟道:“黄将军的忙我是帮定了,也会尽力促成,但晋升上将非同小可,我的面子够不够、人家买不买账,还有樊老爷子是否愿意让出这个名额,都很不确定,因此……” 容上校截口道:“我明白,只要你肯出面推动此事,黄将军就感激不尽,这种大事儿哪个敢打包票?” 方晟感谢她的理解,正准备结束通话,突然想起陈皎的事,连忙说:“咳咳,其实今晚我正准备打电话给您,唉,没想到这么巧……” 遂重拾陈景荣的话题,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容上校笑道:“对黄将军来说小事一桩,这个节骨眼上他低调务实得不得了,哪敢轻易得罪人,还是正治局常委?他明白怎么做。” 夜里方晟没怎么睡,脑子里反复琢磨一个问题: 怎么对樊红雨开口?! 对于这段私情,樊红雨采取严防死守的态度,即使樊伟一直怀疑,还是在她为帮鱼小婷恢复自由的前提下才不得不承认。 但要在樊老爷子面前承认这件事,性质可就不同了。 兄妹之间天大的事都担得住,樊伟知道真相后也就恼怒了两分钟,内心还是偏袒妹妹的。 但樊老爷子不同,他代表整个樊氏家族,又是樊家军方利益的代表,考虑问题的立场、角度、方式都跟樊伟迥异。 尽管老爷子极其疼爱臻臻,若得知亲生父亲居然是方晟,把樊红雨逐出家门都有可能! 方晟觉得这层纸迟早要捅破,黄将军的事或许是个契机,问题是樊红雨是否愿意呢? 第642章暗施冷箭 周四上午九点整,肖挺召集常委们开会,议题共有九项,但最核心的一项大家都很清楚,那就是讨论红河推墙事故责任追究。 肖挺不清楚陈常委私下做了哪些工作,但可以肯定的是何世风那边应该打过招呼。 官场上还有省委书记和省长联手都搞不定的事吗? 偏偏肖挺碰到了! 为淡化主题,肖挺事先吩咐将红河推墙事故责任追究的议题放到第六个,希望前面一团和气通过后,营造和谐平稳的气氛。 前五项议程如预料那样或全票通过,或需要补充材料,基本还算顺利。 省纪委书记刘志伯提议讨论责任追究,并分发银山市委集体研究的处理决定材料,张泽松当头一棒: “太轻了,出这么大的事情第一责任人的处理居然如此草率,怎么对社会交待?怎么对受害家属交待?弄不好事故的烂摊子没平息,又造成一波网络舆情!现在网络通讯太发达了,万一有人把陈景荣现场发号施令的视频发到网上,那个影响简直铺天盖地啊,同志们!” 被他一吓,宣传部长李双赶紧说:“网络舆情是京都方面特别中宣部关注的重点,上次开会于部长说过省委书记是第一责任人,谁出事谁兜底,事后还要严厉追究责任。出了人命的事故马虎不得,必须要严惩重罚!” 此言一出肖挺非常被动。 李双是肖挺来双江后新换的,某种意义上讲属于嫡系部队。在省委高层,宣传部长、组织部长、纪委书记地位相对独立,不象县市两级是书记的附庸,即寻常意义的“三大支柱”,但很多议题的讨论过程中,他们会稍微偏向省委书记一点。 李双前任是冯卫军的亲信,肖挺使唤起来总觉得别扭,正好当时舟顿市发生一起重大舆情事件,网络反响之强烈甚至惊动京都高层。肖挺顺势启动追责机制,将前任贬到内地转为统战部长,并着力推荐用起来称手的绵兰市委书记李芒。 以通常意义而言,大家都视李芒是肖挺的心腹,他的意见也多少代表了肖挺的真实意图。 果然李双话音刚落,向来擅长抬轿子的省委秘书长岳君光跟进道: “陈景荣是中组部派下来的干部,我建议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免职降级发回京都,双江不需要这样经常惹事的干部。” 按事先写好的剧本,这时候轮到何世风发言力挺陈景荣,然而他老毛病又犯了,脑子里闪过两个念头: 一是反对浪潮如此汹涌,莫非京都那边风向变了? 二是李双的态度产生严重误导,难道陈常委压根没跟肖挺打招呼,或者肖挺自恃桑总理为靠山,压根不予理会? 当即决定稳字当头,不能随意抛头露面,以免碰得头破血流。 于道明也暗自吃惊,觉得形势偏离了预期,但他比何世风果断之处在于既然已经答应保陈景荣,就不会中途退缩,遂道: “我不太认同刚才几位常委的说法。评价事故的严重性,死伤人数固然是重要指标,但非绝对,陈景荣明知围墙前排了长龙还执意下令推墙,站在法律立场对不对?如果没人死伤,这是严格执法,不向恶势力低头的典范呀!现在因为有了死伤,便把责任一古脑推给陈景荣,既是对抗拒执法行为的妥协,也让基层领导干部寒心,以后遇到类似情况哪个敢挺身而出?我不赞成银山市委的处理决定,建议从轻处理。” 黄将军也半附合半感慨地说了一句:“基层干部不容易啊。”此言一出,今天常委会就算完成任务,接下来可以安心看戏。 见蓝善信打算反驳于道明,肖挺赶紧打岔,威严地咳了两声,道: “关于陈景荣同志的处理意见,看来大家分歧不小。有分歧是好事,真理愈辩愈明嘛,目前已有三种观点,一是银山市委的决议,一是要加重处理处罚,一是适当从宽,同志们都说说,畅所欲言,世风省长怎么看?” 肖挺言下之意你不能老躲在背后,答应人家的事要诚信,成天怕这怕那象什么话? 何世风的确打算做缩头乌龟,被肖挺点了名实在让不过去,装模作样沉思良久,道:“对待基层领导干部特别是中组部委派培养的干部,我们当然要保护为主,不能让敢做事做实事的干部吃亏。另一方面也必须注意舆情控制,避免给少数别有用心的网络暴力分子留下攻讦的口实,继而造成工作中的被动。总之要把握好处理的分寸和尺度,保证红河开发区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蓝善信眯着眼刺了一句: “那么何省长支持肖书记列举三种观点里的哪一种?” 何世风就是不肯说出“从宽”二字,含糊道:“再讨论,再讨论。” 肖挺听到这里心都凉了,暗骂竖子不足为谋,堂堂省长还不如常务副省长有担当。 组织部长房桐看出端倪,亮明态度道:“组织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毁掉一个干部却是分分秒秒。仔细研究陈景荣同志在事故中的表现,虽过于强硬,也没犯原则错误,发生伤亡纯属意外,建议从宽处理。” 蓝善信摇头否决:“试问哪个事故不是意外?每次矿难、交通事故处理那么多干部,照房部长的说法都是冤枉好人?我建议从严惩处!” 统战部长、政协主席、专职常委等人嗅出其中的火药味,都是官场老将,意识到陈景荣背景肯定不凡,台面上刀光剑影后面隐藏着微妙的玄机。均打定主意不掺和其中,个个哼哼哈哈打太极。 肖挺暗自盘算:倘若强行表决,于道明、黄将军、房桐加上自己共四票支持从宽处理;蓝善信、张泽松、李双、岳君光四票要求严惩;其它都是中立。这样根本不具备闯关条件,而且容易闹出矛盾。 说来说去就坏在何世风临阵脱逃! 算了,反正责任都可推到何世风身上,自己落得轻松。想到这里肖挺环视众人,道: “处理干部一定要慎之又慎,充分考虑方方面面情况,既要对社会、对民众有所交代,又要避免打击基层领导干部的工作热情。刚才同志们都发表了意见,角度不同,主张也不同,但有一点,都为了工作的开展,不存在私心杂念对不对?鉴于目前争议较大,我的想法是退回银山市委重新审议,嗯,立足刚才常委会讨论内容,切实把握实际情况,作出合理合法、经得起考验的处理意见。如果没异议,继续下一个议程……” 讨论剩下几个议题时,肖挺终于琢磨出味来。 今天张泽松气势汹汹分明有备而来,蓝善信显然也事先与他通过气,两人配合默契吓住了何世风和李芒,又唬住见风使舵的岳君光,打了场漂亮的狙击战。 张泽松应该知道陈景荣的底细,为何明知背后是陈常委撑腰还故意为之?显然得到骆常委的授意! 骆常委为何跟陈常委的侄子过不去? 第643章拂袖而去 省委常委会还没结束,陈景荣处理决定被退回银山市委重新审议的消息已传遍开来。 正反两方面都能解读。一方面说明陈景荣相当有背景,犯这么大的事换别的干部早被拿下了,偏偏他能一拖再拖,连省委常委会都无法定夺;另一方面说明这件事的水很深,在银山市委已经形成决议的前提下,省委居然达不成统一意见,把矛盾又扔给银山,分明是甩包袱的做法。 方晟也是风波的中心,不停地接各方面电话,不停地解释说明,核心只有一句话:都怪何世风不好! 这个观点,肖挺也在会后第一时间向陈常委的秘书做了通报,委婉地表示何世风貌似中立使得“从宽处理”的建议无法推动。其时陈皎也给陈常委打了电话,证实方晟所拜托的于道明、黄将军都发挥了坚实作用,有力顶住张泽松的攻势,否则场面有可能失控,形成一边倒的要求“严惩”的格局。 “接下来你的想法是什么?”陈常委反过来考儿子。 “目前银山市委陷于两难局面,从宽处理对各方面交待不过去,严惩又怕肖挺不高兴,”陈皎分析道,“我想请方晟继续从中协调,争取维持原有的决议。” 陈常委嘴角带着一丝微笑,追问道:“然后呢?” “经历今天常委会的意外,肖挺也明白了张泽松是真正的搅局者,下次开会前肯定做足措施,把原本受误导的都拉过去,到时即使何世风还装模作样保持中立,哪怕投票表决也要通过!” “小皎进步了,”陈常委欣慰地说,“如果连打两次败仗,就证明肖挺能力有问题,身为班长都掌控不了常委会,还企求什么政治进步?马上分头打电话……方晟那个小伙子不错,堪当重任。” 陈皎听到最后一句话愣了愣。 “堪当重任”的份量很重,印象中父亲很少这样正面且高度评论基层干部,说明对方晟在此次事件中发挥的作用很满意。 父子俩都没提到何世风,显然,这个人已被陈常委拉黑,仕途也基本到了尽头。 几分钟后,正在办公室发呆的何世风接到京都那位老领导的电话,当众一棒喝道: “世风,以后你的事别再找我,我丢不起人!” “老首长,我也有苦衷的,当时的情况……”何世风急欲争辩。 老领导根本不听,冷冷道:“出尔反尔,临阵弃信,这些都是官场大忌!张泽松怎么了?短短几句话就把你吓住了?你是省长啊好不好!这事儿就这样!” 说罢果断挂掉电话。 何世风急忙打电话过去想进一步解释,接电话的却换成秘书,客气而冷淡地表示首长正在休息,有事可以记录下来转告。 完蛋了,一棵大树离自己而去! 回想常委会的一幕幕场景,何世风额头上汗涔涔一片,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懊恼和虚弱。 陈皎再度与方晟联系时,方晟正独自开车抵达梧湘市区。 晋升上将是件至关重要的大事,于情于理都必须跟樊红雨面谈,何况她是否答应还两说。 方晟觉得她断然拒绝的可能性更大。 倘若拒绝下来,方晟的预案是主动跟樊伟联系,那只是最后的努力而已,樊伟或许会向樊老爷子转告,樊老爷子或许淡淡表示知道了,谁都不会太在意。 唯有樊红雨出面,事情才会有转机…… 方晟见是陈皎的号码,特意把车停到巷子里。 陈皎先是转述了陈常委“堪当重任”四字评价,奉上高帽一顶,然后才请他出面与许玉贤沟通,最好保持原决议不动,重新报省委讨论。 “陈景荣在银山犯了众怒,”方晟坦诚道,“如果再开市委常委会讨论处理决议只会更重,除非……事先小范围通下气,对决议略加修改,原封不动的话省委那边也交不了差。” “准备怎么改?”陈皎紧张地问。 “还没想好,总之万变不离其中,既不能超越原有界限,又要对省市两级常委会都有交待。” “好好好,这件事委托你全权处理,你办事我放心。”陈皎开了句玩笑。 此时方晟半点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准备迎接一场暴风骤雨! 打电话给樊红雨,她照例先挂掉,过了会儿抽象个隐蔽的角落回过来,方晟直接说我在梧湘,先锋大酒店,当年下种的那家…… 你疯了!樊红雨捂着嘴惊叫说,等等,你等会儿,我马上过去! 半小时后樊红雨敲开房门,板着脸推开他伸来的双臂,歪着头说上次你主动跑到这儿是为鱼小婷的事儿,这回又是为谁? 方晟嘻皮笑脸说天大的事都得放到一边,咱俩先叙叙旧。 樊红雨微微红脸,咬着嘴唇说叙旧可以,我得让你躺着回银山! 近期忙于收拾陈景荣的烂摊子,白天到医院、厂区安抚群众,解决柏丽欧地皮处置问题,晚上召开联席会议通报情况,部署落实相应对策和措施。根本没时间去徐璃的爱巢,也没工夫与姜姝相聚。鱼小婷也仿佛失踪似的,自从上次半夜突然出现好了一次,以后再无音信。 “解除通缉令之后,鱼小婷没有表示过感谢,以至于你熬成这样?”将手指插到他的头发里抚摸着,她悠悠问道。 “不……不是一码事儿好不好?”他还没缓过劲来,气息不匀应道。 “依我看就是一码事,以身相许难道不是情报人员基本素质?或者徐璃、姜姝都盯得紧,三败俱伤,都没机会陪寝?” 他也将手指到她长发里反复梳理,京都少妇旺盛勃发的活力,以及愈发占据主动的斗志,即便鱼小婷、姜姝都无法比拟。 “我又要批评你了,身为党员领导干部的江宇区书记,怎能满脑子封建余孽意识,居然想出‘陪寝’这种词?” 樊红雨无声地笑了:“好吧,最近徐璃比较忙,姜姝偷偷摸摸做什么试管婴儿,鱼小婷消声匿迹显然在调查什么,大家都没空,所以才一个人跑到梧湘?也不对,陈景荣惹的麻烦还没平息,省委又不认可银山市委的处理决议退回审议,是你大施身手、合纵连横的大好时机,以我的魅力不至于让你眼巴巴驱车数百公里……” “至于,当然至于,你不觉得爱有助于缓解工作压力?” “我每天都有压力,你每晚都来?”她笑眯眯问。 “唔,每晚都来……轮到我有压力了。” “好哇,印象中这是方大公子第一次在床上示弱?”她歪着头问,“是不是身边女人太多让你消受不起?还是中年男人固有的每况愈下?” 方晟感慨万千:“女人好比资源丰富的矿藏,男人好比尖锐锋利的铁铲,刚开挖时铁铲有使不完的力气,矿藏却贫瘠而生涩,随着挖掘越深入,蕴藏的矿产层出不穷,绵绵不绝,而铁铲却渐渐钝了、锈了、后力不支了,这正是男女剪刀差的写照。” 她卟哧一笑:“这么悲观啊,我怎么觉得你跟黄海时一样棒?说好了不准偷懒,十年、二十年后咱俩还恩恩爱爱在一起,哪怕啥也不干,搂着抱着说说话也不错啊。” 见气氛空前和谐,方晟暗想是时候了,遂干咳一声打开话茬: “昨晚接到一个电话,军区黄将军打给我的……” 他花了近十分钟重点讲述黄将军多次帮助自己解除危机的经过,以及黄将军上位对于樊白两家的意义,并暗示白老爷子愿意两名嫡系放弃努力,就等樊老爷子松口。 樊红雨越听脸色越冷,到最后几乎冷若冰霜,直截了当道: “你故意不跟樊伟联系,却叫我找爷爷谈这事儿,摆明了想暴露咱俩的关系,对不对?” 方晟连忙否认:“不是的,主要原因是老爷子对你格外疼爱,讨论这等大事不必象樊伟那么拘谨,可以撒撒娇、耍个无赖之类,可能效果更好……” “可我凭什么为你耍赖撒娇?说白了还不是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说到这里她怒气更盛,翻身下床转眼穿好衣服,都没补妆便摔门而去。 “红雨……” 方晟眼看局势急转而下都没来得及阻止。 来梧湘时他已预估到此行必定有困难,但没料到樊红雨反应如此激烈,显然这段私情是她内心深处无论如何不肯揭开的隐私,哪怕面对最宠爱的爷爷。 满肚子盘算,在樊红雨面前居然一筹莫展,方晟觉得黄将军晋升的事大概要泡汤了。 第644章杀手追踪 夜幕下的省城中心灯火辉煌,宾馆、酒店、专卖店门前绚烂多彩的广告灯箱和招牌更为城市平添了几分亮色。大街两侧的路灯像一群出游的孩子,穿着五彩的霞衣,放射出淡淡的光芒,以整整齐齐的队伍延伸向远方。 赵安衔着烟伏在阳台上,晚风将他稀疏的头发吹得七零八落,凉丝丝的,从心底透着寒意。防盗窗边装着一只小巧精致的高倍望远镜,角度正对楼下大门,所有人出入情况尽收眼底。 “哒、哒、哒”,晓萱闲闲地穿着大拖鞋从卫生间出来,她刚冲了个热水澡,脸上红扑扑的,清爽、温馨的香气顿时充溢了整个阳台。 “没事吧?”她边挽起长发边问,“东谷小区的枪响应该跟我们没关系,你非觉得可疑,其实追我们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赵安阴沉着脸说:“你懂什么!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想找我的何止一个?没准有人想要我的命!” “谁啊,不会是冯子安吧?把咱惹毛了索性翻个底朝天,看谁怕谁!” “想得太简单了,”赵安看着远处街灯,一脸萧瑟道,“那些人抵不过动动嘴皮子,没录音没字据能拿他们怎样?到头来受累的还是咱们这些冲在前面打打杀杀的主儿。” “牛德贵的事情冯家才是正主儿,就算顶锅也应该是于双城,你赵哥和李哥充其量打打酱油而已。”晓萱不服气道。 赵安叹道:“是这个理儿,可于双城究竟哪去呢?千万别他沉到水底不露面,把我拖出去顶锅……” “咦,这个人好奇怪!”晓萱看着望远镜轻呼一声。 赵安连忙凑过去看,只见一个穿灰色短袖的外国人下了出租车向大厅走来。乍看他与普遍人一样并不出奇,但细看之下便会发现他的表情好象冰雕似的纹丝不动,不单是脸部,连眼睛都一动不动始终朝一个方向,至于五官,分开来看没什么特别,可搭配在一起却显得很生硬,象是强行堆彻起来的,越看越古怪。 他的步伐轻松随意,背后背了只大旅行包,象是找地方休闲娱乐的,然而混过黑道的赵安却从他的背影中感觉到一股透骨的寒意。 两人看着他一步步进入大厅,同时抬起头对视片刻。 “会不会冲我们来的?”赵安道。 晓萱反问:“你认为呢?” 赵安脸上阴晴不定沉思了数秒钟,果断道:“防患于未然,立即下楼!” 三分钟后两人各背着只肩包站在三十四层楼的电梯前——晓萱心细,说防止被人发现三十五层有人下去。银月大厦共有六部电梯,由于楼内营业单位众多,尤其一至二十层电梯格外繁忙,这一方面延缓了老外上楼的时间,另一方面也令急于逃命的赵安和晓萱焦急无比。 “叮”,电梯好容易到了,运气不错,一路只停了三次就抵达一楼,赵安注意到老外不在等待的人群中,而七部电梯都停留在20层至35层一带,便吩咐晓萱先到对面大方宾馆,他则飞快地跑到大厅内侧拐角处的值班室,要求查看35楼安全通道与走廊的监控。 “按规定我们不能提供这种服务。”保安打着官腔道。 他甩手扔出一张百元钞票,道:“如果你老婆偷人,想不想看看奸夫是谁?” 保安钞票在手,又听说有这等好戏可看,精神一振,做出虚伪的同情状,立刻将35层几个监控画面调到屏幕中央并放大。 一分多钟后那个老外果然从35层电梯出来,四下看了一眼,径直向赵安住的3516走去。 “放大他的脸!”赵安急急道。 保安将镜头拉近,他的脸占据了大半个屏幕,是的,很古怪,而且有股令人发怵的杀气。 “原来是个老外,”保安偷偷瞟了赵安一眼,“就是有点怪怪的。” 说话间老外已站在3516房间面前,低下头,双手拨弄了两三秒钟,房门悄然开启。 保安惊道:“他有钥匙!” 赵安冷冷道:“这是通奸,又不是入室强奸。” 大概只过了三十秒,或是更短,老外又从里面退出来,站在门口若有所思,俄顷间他突然抬头盯着监控镜头,目光冰冷而无情。 赵安和保安同时打了个寒噤,保安吃吃说:“他,他好象发现了,这个人厉害,最好别惹他。” 赵安拍拍他的肩,又扔下一张百元钞票:“别说我来过。”说着迅速离开。 “二百元,算我买的花圈吧。”赵安走出大厅时已预见到保安的命运。 银月大厦正对面是一排六层商业楼,楼的正面挂满了各式灯箱、标牌和竖幅,楼下十多个店面都响着高音喇叭,提醒过往行人今天有“优惠价”“跳楼价”“买一送二”。 三楼便是大方宾馆,赵安早早在这边预定了一间,就是做好被追踪后临时落脚的准备,柜子里放有换洗衣服、日用品和一些小食品。 房间光线并不好,朝街窗户被花花绿绿的广告遮挡住,赵安就站在窗前透过细小的缝隙看着银月大厦。 晓萱居然有心情换了套紧身装,凹凸不平的起伏更显得错落有致。她倚到赵安身边,吐吐舌头,拍了拍胸口说: “吓死人,幸亏提前一步溜出来,不然惨了。” 他却没这般兴致,眉毛紧锁道:“现在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的确有人要杀我灭口,或者利用我做更重要的事,下一步……下一步躲到哪儿去?” “随便吧,只要安静,干净,最好……最好有条大河,让我痛痛快快游上几千米。”晓萱一付随遇而安的样子。 赵安不象她那么轻松自在,边心思重重琢磨对策边紧盯对面。 “老外一直没出来?”晓萱问。 “杀了人当然得走后门,大厦门口有监控的,”他道,“他知道有人从监视器看自己,所以下楼后到值班室杀了保安,将有关他的图像全部删掉。” “心狠手辣的家伙,八成是职业杀手!” “出来了!”赵安沉声道。 果然老外低着头从大厦旁边的巷子里闪出来,站在路边四处张望。这时两辆110警车和一辆救护车悄然而至,警察和医生同时进入大厅。 “他一点儿都不怕。”晓萱说。 “这不是普通的杀手,是杀手中的顶尖高手。”赵安道,那个老外冷不防抬脸朝向对面,目光如电,鹰隼般扫视每一寸地方。 赵安仿佛被重重一击,踉跄退了两步,脸色惨白如纸。 “怎么了?”晓萱诧异地问。 “他……他发现我们了!” “不会吧!”她叫道,“我们向外看是广角,他看我们只有一道细细的缝隙,难道有心灵感应不成?” 赵安一把操起双肩包:“还是那句老话,防患于未然,走!” 转身前晓萱又向对面瞟了一眼,却见老外正大步向这边走来,心砰砰跳了两下,急冲冲跟随赵安出门。 走到楼梯口,晓萱直奔安全通道,赵安一把拉着他。 “从电梯下。” 晓萱瞪大眼:“你疯了,说不定他就在下面守着,电梯门一开正好抓个正着。” “我赌他不会从电梯上。” “赌注是两条人命呐。” “相信我,他一定从安全通道上来,别啰嗦,快走!” 电梯到了一楼,门悄然而开,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晓萱松了口气,路过服务台时问道:“请问刚才有人从安全通道上楼吗?” 服务员笑容可掬道:“是的,两分钟前有位外国朋友上去了,需要我联系吗?” “随便问问,谢谢。” 晓萱一脸钦佩地看看赵安,赵安却连得意的心思都没有,快步出了宾馆正门来到大街上。 “乘出租车吗?”她问。 “不,钻巷子到后大街。” “为什么?” “杀手一定在楼上观察动静,打车的话,他只要记住车牌号就行了。” “我们可以跑一段路再换。” 赵安想了想:“你算算以他的速度我们来得及吗?” 回想刚才老外敏捷的身手,晓萱点点头道:“有道理,走,进左边巷子。” 跑进二十多米外的巷子时,赵安转头看到老外正站在大方宾馆门口,面朝大街若有所思。 “快跑,他会追过来的。”赵安道。 晓萱仍心存侥幸:“右边也有一条巷子,他追到这边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 “从宾馆到右边巷子大约四十多米,他认定我们不可能舍近求远。” 她懊悔地拍拍头:“早知道应该右边走。” “那样更糟,我们进巷子前就被他看见了。”赵安道。 晓萱这才知道赵安几十年黑道不是白混的,危急关头真的能救命。 “你真厉害。”她由衷赞叹道。 赵安难得笑了笑,再次回头望时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老外已拐过巷口快步追上来,他穿着软底运动鞋,因此落地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不好,他来了。” 晓萱已跑得有些气喘,道:“尽全力跑,到对面大街设法引起行人的注意,人多他不敢乱来。” “时间不够,他只要追到手枪射程之内就能开枪,我们一个都跑不掉,”赵安呶呶嘴,“前面右拐,陪他玩巷战。” 第645章毫无破绽 两人急速拐进黑洞洞的巷子,晓萱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抚胸口好象撑不下去了。 “这么黑的巷子更有利于他动手吧。”她上气不接下气说。 赵安道:“没关系,我们有弯就转,哪儿黑就往哪儿钻,你不是说概率吗?无数个百分之五十相乘,玩死他。” 七拐八弯跑了十多分钟,晓萱也顶不住了,扶着墙连连喘息,嘟囔说死就死吧,反正我要休息。 赵安虽稍好一点,但多年酒色生涯也淘空了身子,脚跟发软,身体直晃悠,趁她歇息的时候往里面探了几步,突然轻轻“啊”地一声,声音都变了调。 “糟了,糟了!” “嗯?” “前面没路了,这是个死巷子!” 晓萱一呆:“那……不能走回头路,没准撞上杀手。”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去碰碰运气。” “坐以待毙?”这时候女人展现出与男人迥然不同的思维,晓萱眼珠一转,径直走到最尽头一家敲门。 赵安大惊,轻声道:“你干什么?” 里面有个声音问:“谁呀?” 晓萱软软地说:“我姓金,从美国归来的房产商,准备开发这一带房产,想进你家看看行吗?” 门轧地开了,一个中年男子狐疑地看着他们:“真的假的?好象没听说这一带要拆迁嘛。” “事实上政府一直有这方面的意向,”晓萱一指赵安,“这是我的老板,房地产公司董事长王锋。” 赵安当即摆出大老板的派头,傲慢地点了点头。 “王董事长非常喜欢古建筑风格的房子,因此想拍几张照片,可以吗?”晓萱道。 中年男人一迟疑,将他们放了进去。 几分钟后一个黑影悄然掩至,在巷子附近转了转又飘然离去。 过了一个多小时,中年男子打着电筒陪同两人送出巷子到了大街上,态度热情地握手告别。 “旧城区居民最关心拆迁,你瞬间利用他们急于一夜暴富的心理,”赵安感叹道,“脑子很灵活,很灵活。” 晓萱笑道:“老跟着赵哥,也得学几手呀。” 两人谈笑间如释重负上了出租车扬长而去。 巷子里,中年男人走了一半,迎面遇到位老外。 “嗨,你好,打听一件事行吗?”老外主动打招呼道。 中年男子笑道:“没事儿,您说。” “刚才是否看到两个人,男人穿着黑色外套,女人穿着黄色紧身衣?” “当然,我刚把他们送出去,大概就在街边。”中年男子信手一指。 “谢谢。”老外微笑道,左右看了看,慢慢靠近中年男子…… 省刑侦大队会议室烟雾缭绕,严华杰正在主持案情分析会。 两小时前银月大厦监控室保安被杀,紧接着对面大方宾馆旁边巷子里又发现一具男尸,经调查系某户居民。 两桩命案发生在人流密集的居民区,引起强烈的社会反响,一时间有“杀人狂魔”的谣言四起,附近民众惶惶不安,省正府高度重视,指示省厅组织精干人马,限期破案。 正讨论得热烈,手机响了,严华杰一看是公用电话打的,快步来到隔壁小厅,压低声音道: “你好,我是严华杰。” “鱼小婷,”对方通报姓名后便切入正题,“尸检结果怎样?” “两桩命案手法相同,以手臂勒住脖子强行扭断,动作麻利丝毫不拖泥带水,现场没有指纹,职业杀手的风格。” “监控也被他抹掉了?” “是,”严华杰道,“目前只能大致推断出杀手的身高、体重,到底是不是跟你交过手的gk都不敢确定,因为没有任何线索。” 鱼小婷缓缓道:“我到现场看过,杀手可能在追踪赵安的下落,这让我颇为奇怪,也对杀手是否为gk产生怀疑。gk是欧洲身价最高的职业杀手,动辄上百万数千万美元,暗杀对象不是王室成员就是政坛重量级人物,凭冯子安那点财力根本请不动,除非fbi出面相托。gk居然打赵安的主意,令我百思不得其解,要么就是两个人,我给搅糊涂了。” 严华杰实话相告:“我们已查到两天前赵安和情妇吴晓萱入住银月大厦,今天晚上失踪,目前侦查方向就是买凶杀人。” “冯子安还没回省城?” “仍在京都军总陪冯卫军,因为宣德志被抓,柏丽欧面临巨额索赔和清算,还有地皮方面的纠纷,冯子安大概预感情况不妙,上周已开始让留在省城的情人变卖房产。” 鱼小婷沉默片刻道:“替我转告方晟,我遇到劲敌了,请他注意安全,尽量别独自行动。” “我已派人暗中保护。” “今夜叶韵从京都回来帮我,近期估计跟gk会有一场硬仗,别关机,随时联系。” 严华杰心头一紧。 别说刑警大队,就是神秘的省厅十处都对鱼小婷膜拜透顶,认为她是情报系统的大神。 连鱼小婷都觉得棘手,即便有摩萨德出身的叶韵相助听口气都没把握,可见gk有多厉害! “我会如实转告……” “不,千万别说gk的事,免得他担心。” 为何这么多美貌女子都对方晟如此痴情?严华杰叹息道:“放心,我懂得分寸。” 凌晨三点半,越安大桥下的涵洞里,分别数年的鱼小婷和叶韵再度重逢。 看着明媚动人,愈发有少妇韵味的鱼小婷,叶韵自嘲道:“将近四年没见,你多了个孩子,我多了满身伤痕,早知如此当初也涎着脸给方晟生个大胖小子。” 鱼小婷双手托腮,静静看着慢慢流淌的河水,道:“那个男人给我们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但一切都是我们自愿,不是吗?从江业到现在,哪怕处境再恶劣我从没后悔过。” “因为你已得到他,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我呢?”叶韵苦笑,“白白担了名声而已,也许以后就这样了,彼此欣赏却不能在一起。” “那样反而好,距离产生美,”鱼小婷难得开了句玩笑,随即挥手道,“言归正传,谈谈这次面对的欧洲头号杀手gk……” 她细述了两度与gk交手,以及昨晚发生了两桩命案,面色沉重道: “我入行以来凡一对一交手,偶尔也有败绩,但从未象对垒gk这样始终处于下风,根本没有翻盘机会,这是很可怕的情况。gk具备一名顶尖杀手所有的素养,包括随机应变的临场发挥,反复权衡我没有胜算,才把你请回来……” 叶韵颌首道:“上飞机前白翎交给我一叠照片,是欧洲同行掌握的迄今为止gk在犯罪现场留下的九张不同面孔,要咱俩强记下来,这是今后唯一的制敌法宝。” 借着夜光灯翻了一遍,鱼小婷摇头道:“不是我那天晚上在酒吧看到的,也好,又多了一张脸谱。孙悟空也不过七十二般变化,他改变脸形的招数终究有限,总有落到我手里的时候。” “她……好像对你有敌意,”叶韵道,“在机场反复强调为了帮方晟才这么做,不然不会违反规定,有关gk的档案属于反恐圈内的机密,欧洲同行不想他知道自己的脸谱被部分掌握,所以……待会儿我要烧掉照片。” “咔”,鱼小婷主动点燃打火机烧掉照片,轻轻吹了口气,灰烬散落到河面上。 “放心了吧?” 叶韵讪讪笑道:“她再三关照,我不敢……” “没事儿,”鱼小婷若无其事道,“你系统恢复训练还没开始,不也专程赶来吗?我们为的是同一个男人,要怪只能怪他太优秀。” 叶韵赶紧声明:“是你俩之间的战争,跟我没关系哟,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是清白的。” “我对她没有恶意,相反充满愧疚。” “在顺坝携手作战时,你跟他已经……”叶韵试探道。 鱼小婷摆摆手:“女人在一起非得说男人吗?谈谈gk吧,关于他,欧洲那边还提供哪些有价值的资料?” 叶韵娇笑道:“gk也是男人啊。” “去你的,快说!”鱼小婷也不由笑了。 “gk在欧洲反恐界、警界有一连串辉煌而不可思议的犯罪记录……” 近十年里,gk干了六桩惊天动地的大案。九年前,在20多名保镖环绕中,从60米开外一枪击中中东某国王子前额;八年前,在戒备森严的参议院会议上,gk鬼魅般从人群里跳出来,一枪击中正中演讲的南欧某国参议员;五年前,他又突然现身于一艘私人游艇,杀掉北非某富可敌国的石油大亨…… gk接的生意都是百万美元级以上,甚至有消息说低于一千万美元报酬别跟他开口。 gk出手毫无规律可言,但每次出现都出人意料,却是最高效最简洁的杀人方式,这一点在欧洲杀手圈被视为典范。 作为职业杀手,最可怕的就是被警方捕捉到作案规律。 gk另一个典范是每次杀人后都能全身而退,况且对手都是经验丰富、反应敏捷的职业保镖、特警等。 杀手圈评价一个杀手的优劣,不在于他杀掉多少人——倘若抱着必死之心,再危险再困难的任务都能完成。顶尖杀手的高明在于能预估杀人后发生的种种场面,巧妙利用场地、环境和稍纵即逝的机会逃逸。 近两年gk很少接任务,一方面赚的钱已足够多,挥霍两辈子都用不完;另一方面所接的任务都没有挑战性,提不起参与的激情。做杀手这一行,兴趣也很重要,要把杀人当作一项神圣的使命,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做好每个细节,而非急于求成,总想着尽快干掉目标,收到尾款。 “怎么对付这家伙,老实说我半点头绪都没有。”叶韵苦着脸说。 第646章酒场决战 樊红雨怒气冲冲离去,尤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方晟彻骨心寒,坐在床边拈起她枕边两根长发,想想几分钟前还柔情蜜意、缱绻缠绵,转眼便形如陌路。 这女人真是说翻脸就翻脸,不留丝毫余地。 联想白翎何尝不是如此,千里追凶硬是不让省厅十处插手,最终独享功劳。可见大家族出身的子弟都有做领导干部的潜质,不会过分纠结于儿女情长。 无精打采穿好衣服,方晟拎包到前台结完账正准备去停车场,突然接到齐志建的电话: “方部长在哪儿呢?” 好像话中有话,方晟迟疑了两秒钟,道:“在外面办点私事……有事吗?” “是在梧湘吧,”齐志建大笑道,“不管公事私事,到了梧湘不给兄弟们打电话就是不对!” 方晟惊出一身冷汗:“……你怎么知道的?” 齐志建笑得更欢:“梧湘地面上认识方大部长的人太多了,往哪儿躲?这会儿在哪个路段?我派车去接!” “别,别麻烦,我待会儿就走……”这会儿方晟哪有心情吃饭喝酒,何况刚才那番激战极大地消耗了体力,想换个地方眯会儿。 “少来,告诉你吧,正阳已经知道了,庚明和肖翔正从黄海赶来,这顿酒你是跑不掉的!” 还真别说,刚说完朱正阳的电话打了过来,张口就埋怨: “是不是不欢迎我们以后去银山?过家门而不入,真有你的!啥也不说了,也不派车去接,你自个儿开车到景阳大酒店会合,888包厢!” 再过了会儿程庚明也打来电话,扯着嗓门说: “我和肖翔正在赶往梧湘的路上,别叫我们白跑一趟啊。基层小干部难得到大城市,好歹让我俩在正阳那边混口饭吃。” “没问题,就这么说定了。”方晟无奈地说。 去景阳大酒店途中,方晟还在琢磨齐志建到底怎么发现自己的行踪。进入市区时被人看到车子?不对,出门前他特意借了居思安省城牌照的私家车。 在酒店结账被认出身份?可能性不大。因为前台小姐是个很年轻的小女孩,应该不知道这个叫方晟的中年大叔。 到底谁发现的?方晟决心中午逼齐志建交代实情,不弄清这个问题,以后再也不敢来梧湘幽会了。当然,从樊红雨发的那通脾气看,有没有机会幽会都难说。 步入酒店,朱正阳一个人站在大厅中央等着,保安在旁边引导客人从两侧出入,众目睽睽下方晟不得不上前与他握手,低声埋怨道: “老朋友聚会低调点,别闹得整个梧湘都知道。” “你倒是低调,想悄无声息出入梧湘,”朱正阳斜眼道,“是不是江业还有没安置好的外室?兄弟可以帮你照顾。” “去你奶奶的!”方晟路上早已想好措辞,解释道,“准备到开发区看看杭风电子运作情况,你说能对外声张吗?” 朱正阳还真相信了,道:“俞金杭是实在人,做事踏实可靠,把任务交给他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要不下午我陪你过去?” “别,市领导出动风声太大。”方晟赶紧推脱。 来到888包厢,作为主召集人的齐志建还没到,朱正阳便拉着方晟了解红河推墙事故以及陈景荣的处理情况,聊了会儿,程庚明和肖翔也联袂而来。 “县委书记和县长突然失踪,县府大院下午该放假了。”朱正阳笑道。 程庚明正色道:“黄海官场今非昔比,纪律严明,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方晟等人笑得直不起腰,朱正阳指着他道: “都说越吹干部越大,庚明深得三味,赶明儿方哥也设法把你调到省里。” 程庚明和肖翔对视一眼,齐声道:“这话说到心坎上了,今天来一是陪方哥喝酒,二是请方哥指点明路。” 梧湘市委市政府干部年轻化的结果,造成各区县一二把手“堰塞湖”现象,包括程庚明、肖翔,以及齐志建等正处级干部晋升困难,只能原地等待机会。 就连贵为市委常委的朱正阳,也空挂着专职的名号。 眼看明年即将换届,扳开指头一数,现任市委常委除了钱浩和政协主席两人即将退二线外,其他常委仍将继续服役。 而各区县达到晋升条件的一二把手多达十人以上,僧多粥少,到时免不了一番龙争虎斗。 “万一挤不上去又得原地等五年,按现有处级干部任职资格,四十五前升不上副厅只能设法在人大、政协找个合适的位置了。”程庚明愁眉不展道。 程庚明今年四十一,肖翔四十二,齐志建四十,的确不能再耽搁。 其实朱正阳也有隐忧,一班兄弟中他年纪最大,今年四十五,五十二岁前转不了正厅,仕途也宣告结束。 官场就是如此残酷,不但要面对各路强大的对手,最大的敌人却是自己。 方晟心中感慨。 人事,官场中人的劫难。强如高高在上的黄将军,遇到晋升上将的紧急关头,只能将微弱的希望押到自己身上。 而且现在看来已经绝望了。 从前期运作情况看,分批把严华杰、楚中林、范晓灵、房朝阳弄到省城是对的。 官场生态,越在基层竞争越白热化,越往上人情味相对浓些。这与人性无关,而是处境和大环境决定的。 想到这里方晟正要说话,门又推开,齐志建率先进来,笑嘻嘻道: “今天还有位神秘嘉宾,非要跟方哥喝一壶,猜猜看是谁?” 朱正阳显然已事先知道,笑而不语。程庚明和肖翔都猜是不是范晓灵从省城赶回来,方晟却想着老江业县委那班部下,连续说了四五个名字,齐志建都摇头否定。 然后屏风后淡紫色人影一闪,樊红雨满脸春风地走了进来! 方晟轻轻“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果然齐志建解释道:“上午遇到樊书记,说开会回来途中在市区看到方哥,我还不信,打电话一诈居然是真的。樊书记说好久没遇到方哥,中午必须来敬一杯。” 樊红雨笑吟吟道:“一杯哪够?起码一壶!” 眉目间全是笑意,哪象上午翻脸时冷若冰霜的样子?女人啊,真是永远读不懂的书。 朱正阳带头起哄:“樊书记下战书了,方哥总不能说不行吧?” 方晟此刻还真的“不行”,为讨樊红雨欢心上午那场大战真使出吃奶的劲,本想中午眯会儿恢复元气,谁知竟被她下套,弄到这儿喝酒。 分明在折腾自己嘛! “唔,适可而止,适可而止。”方晟气势先弱了三分。 “方哥拿出当年在黄海的豪气!”朱正阳故意提起往事,程庚明等人心里“格登”一声,都不敢接话。 饭桌上六个人当中,方晟、朱正阳是副厅,樊红雨是区委书记,自然成为话题中心,相比之下其他三人纯为陪衬,只能附合,不可以暄宾夺主。 提到黄海,不可避免让人回想起于铁涯、邱海波、樊红雨三位京都空降兵联手对付方晟的往事,若非如此,方晟也不会与庄彬、齐志建、房朝阳等人结盟,几次三番在常委会与他们针锋相对。 之后于铁涯败走黄海,邱海波退回京都,樊红雨还算好调到清亭县过渡了一下,算是成功消除负面影响。 尽管方晟不承认环境污染事件是他背后推波助澜,但包括京都圈子在内都把这笔账记在他头上。 朱正阳等于揭开昔日血淋淋的伤疤。 他是故意大家的扫兴,要闹得不愉快吗?当然不是。 聪明如朱正阳,从樊红雨主动要求出席午宴,以及笑靥如花的样子,看出两人的心结早已化解。 有没有特殊关系,朱正阳倒没想那么多,只是直觉凭方晟在京都几大家族的影响,应该早与樊红雨尽释前嫌。 从江业到现在,方晟从未说过樊红雨半句坏话也是事实。 况且女人神情藏不住秘密,同样是笑,礼节性的、客套性的,与真心喜欢、打心眼里的亲切迥然不同。 朱正阳认定樊红雨不会生气。 事实也是如此。 樊红雨微微笑道:“说起黄海,当年我有孕在身,方哥帮我应付了不少接待活动,今儿个一并感谢。” “那又得一壶?”齐志建恰到好处地捧哏。 “就看方哥给不给面子。”樊红雨说完自顾自坐下,悠悠喝了口茶。 方晟头大如斗,琢磨不透樊红雨到底玩哪一出,既来之,则安之,今天拚着大醉一场也不能在弟兄们面前丢份儿,遂朗声笑道: “樊书记如此豪爽,我也要回敬两壶!” “好,方哥厉害!”程庚明等人大声喝彩。 樊红雨微笑:“今天只有咱六个,谈官职我比你小,所以不准叫书记,大家都叫我红雨好了,从现在起谁叫樊书记自罚一壶!” “红……”方晟舌头打结,愈发抵挡不住她的攻势。 官场上的女人一旦放开来,凌厉程度远胜男人。 朱正阳看出樊红雨想捉弄方晟,亲自动手给他俩各倒四壶,一字排开放在面前,然后环顾齐志建等人笑道: “我们也享受同等待遇?” 一壶酒倒满了是二两五,四壶就是一斤。都说基层干部酒量大,实际上官至处级且人到中年,都不同程度开始注重养生,除了推脱不开的应酬,平时很少喝酒,即使喝,一至两壶就很给面子了,一斤是不可逾越的高度。 但方晟和樊红雨已摆明了要死掐,谁能躲得掉? 齐志建苦着脸道:“那就都倒四壶吧……” 第647章悉数放倒 虽说樊红雨拉开架势要大干一场,方晟愁眉苦脸似有苦衷,但午宴的主人却是朱正阳。第一道热菜端上来后,他举着酒杯道: “从黄海到现在,不管什么场合,桌上六位是头一回聚到一块儿,这话没毛病吧?” 这些年方晟、朱正阳等人每年都找机会聚几次,樊红雨为了避嫌即便有机会也不参加。方晟在江业,她在清亭时,两个县为了工作喝过几次,都装作泛泛之交的样子。 樊红雨接过话碴,道:“主要是你们小圈子聚会从不带我玩,今天难得巧遇,我敬以方哥为首的弟兄们一壶!” 说罢不等方晟劝阻,仰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区委书记带头喝掉,区长岂有退缩之理?齐志建率先响应,紧接着程庚明、肖翔,只剩下两位副厅领导面面相觑。 “你的地盘你先来。”方晟道。 朱正阳连连摇头:“客人为大,你先。” “不不不,强龙不压地头蛇。”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樊红雨看出两人打默契战,试图拖延时间,笑道:“要不要我再来一壶陪一下?” 方晟吓了一跳,赶紧道:“放慢节奏,我们都是斯文人。” 遂捏着鼻子仰头喝掉,朱正阳也分两口清了第一壶,正准备讲个笑话缓和局势,不料樊红雨端着酒壶走到方晟身边,微笑道: “方哥,我说三句话,你觉得合情合理咱俩就碰杯喝掉,否则我一个人喝,行不?” 方晟只得站起身,借着身体掩护悄声道:“你疯了吗?” 樊红雨假装没听见,大声道:“第一句话,黄海的经历让我受益匪浅;第二句话,我在清亭你在江业时合作愉快……” “单凭这两句话就值得干杯!”朱正阳唯恐天下不乱。 “第三句呢?”齐志建时刻牢记自己是区委副书记,忠心耿耿为樊红雨垫场。 樊红雨轻轻一笑:“第三句我悄悄跟方哥说,大家没意见吧?”然后凑在方晟耳边,声音细不可闻,“你不敢在哥儿们面前暴露咱俩关系,却要我在爷爷面前亲口承认,做人要讲良心好不好?” 说罢又是一笑,笑吟吟道,“我说得有道理没?” 方晟愣了半晌,叹道:“相当有理,我……无话可说,先干为敬!”说罢主动喝掉第二壶。 樊红雨毫不含糊如法炮制。 连续两壶把方晟整得够呛,幸亏之前陪徐璃有过一口喝三两的经历,不然当场就得趴下。 樊红雨尽管有备而来,事先吃了点东西垫底,但平时绝少喝酒特别是白酒的她,此时胃里翻江倒海,尽管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肚里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受。 朱正阳见状赶紧聊了几个昔日黄海的趣事,和齐志建几个把第二壶消化了。 京都女孩到底身体底子好,加之樊红雨上午被浇灌得神清气爽,缓过劲后右手又伸向酒壶,朱正阳眼尖抢先道: “大家都知道红雨平时不沾酒精,就算特别重要的场合也只喝红酒意思一下,今天难得开怀畅饮,我提议男士们敬红雨一杯!” 樊红雨瞅了眼完全蔫了的方晟,笑道:“男士也包括方哥?” “这个……”朱正阳迟疑道,“需要当场做性别鉴定?” 方晟气结:“一帮梧湘干部欺负咱外地人是不?” 樊红雨也不说话,慢慢喝掉第三壶,手指勾着壶把在方晟面前晃来晃去。朱正阳等人见她坑定方晟了,暗自好笑,故意停着不喝等待大戏上演。 “上午太累,我……喝不了……”方晟开始服软。 “不就开了几个小时车吗?”樊红雨盯着他问,“到底做的什么累活,辛苦成这样?” 看着她宜嗔宜喜的脸,方晟不由心中一荡,也不说什么,闭眼又喝光第三壶。 坐下后脑子开始转悠,眼皮也开始打架,显然很不适应这种硬碰硬的喝法。在樊红雨的监督下,朱正阳等人也依次喝掉,个个都象霜打的茄子,连面前的筷子都找不到放哪儿了。 樊红雨看在眼里并不急于进攻,谈笑间吃了两个菜,端起第四壶从朱正阳开始“打扫战场”,结果是朱正阳勉强喝下去后立即钻进洗手间好半天才扶墙出来,齐志建当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程庚明歪在沙发上睡着了,肖翔钻到桌底下怎么拖都不肯出来。 “我认输,”方晟双手乱摇道,“你厉害,你狠,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樊红雨似笑非笑:“不敢什么?” “什……什么都不敢……” “不对,该敢的还得敢。” “是,一切听你吩咐。”说到这里方晟心里窝囊无比,自己在酒场征战十多年,也醉过不少次,但象今天这样输得如此彻底、如此丢人,前所未有! 樊红雨嫣然一笑,笑得如鲜花盛开格外迷人:“真喝多了?” “难受……” “好,我送你去酒店睡会儿。” 樊红雨出人意料道,当下安排服务员在楼上开了几个房间,每人一间,将朱正阳等人连搀带扶送进去。 她却带着方晟从后门出去,由酒店派车驶出侧门。 “去哪儿?”方晟含含糊糊问。 樊红雨似乎说了个酒店名字,方晟却已支撑不住,头一歪躺在后座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很久。 醒来时身处黑暗之中,只觉得满鼻熟悉的香气,不消说八成是樊红雨! 方晟一阵心跳,扳过她的肩头将她揽在怀里,喃喃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家……” “不怕人家发现?” “怕什么……” 她突然贴过脸庞,两人紧紧吻在一起,良久,他翻身上马…… 三百回合之后,樊红雨彻底清醒了,方晟又晕乎乎要睡觉。 “不行,我……又不行了……” 她吃吃笑道:“你过的是资产阶级醉生梦死的腐朽生活呀。” “酒是断肠药,色是刮骨刀,今天两样我都占齐了,”方晟唉声叹气道,“难怪人家说谁谁被掏空了身子,今儿个我算完全空了。” “瞧你没出息的模样!”樊红雨又好气又好笑地拿手指戳了他一下,“落到老娘手里,没有三轮休想逃跑。” “哎哟,三碗过不冈啊。” 樊红雨卟哧笑道:“要不是担心影响战斗力,中午灌也要让你把第四壶喝下去,包准比朱正阳他们还狼狈!” “弄了半天你故意把他们灌醉的?”方晟这才明白她的险恶用心。 “你以为呢?”她额头顶着他的额头亲密地说,“一轮就跑,没门儿!还有啊,思前想来,我觉得有必要重新回到床上琢磨琢磨上午的话题。” 方晟哭笑不得:“你发那么大火,我一个字都不敢说呀。” 她躺回原位,静静隔了会儿,道:“我们樊家包括爷爷在内都晓得臻臻不是宋仁槿的儿子,他那付样儿就不象有儿子的人,臻臻跟他也没那种父子间的舐犊之情,剩下的疑问无非是亲生父亲是谁。我哥是知道了,他心里藏着无数秘密,多一桩不算什么,不可能透露给任何人,所以……是该让爷爷知道咱俩的事了。” “他脾气很暴……我担心他一怒之下做出冲动的决定。” “对我还好,”樊红雨双手枕在脑后,胸前更加挺拔,方晟忍不住将手掌覆盖上去细细抚摸,“发火是肯定的,爸妈也饶不了我,毕竟你跟白家……唉,当初真是急病乱投医,怎会找到你头上,越扯越乱,唉……” 方晟无辜地说:“当年跟今天一样,你把我灌醉带到房间,然后……” “那次没成。”她笑道。 “幸亏没成,酒后下的种质量堪忧,万一生个痴呆、先天不足的就糟了。” “先锋大酒店,”她幽幽道,“那两天我才知道世间最美好的感觉是什么,之前那么多年白过了,爱至巅峰的滋味……女人一旦有这样的体验今生今世都摆脱不掉,当时我就体会到为何女人为了爱赴汤蹈火。怀孕、生下臻臻后我尽力躲着你,担心忍不住投入你怀抱,可是不行……我熬不住……” 方晟深深被打动,搂着她道:“我是很坏很坏、不负责任的男人,去年春节看着臻臻和小宝、小贝还有楚楚在一起,我深感罪孽沉重,这么多孩子,我却……” “还有鱼小婷的女儿。” “唉,我真不知道她有生孩子的打算……” “你没良心,我却不能不考虑臻臻的将来,至少在樊家内部要心知肚明,知道他不是连爹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的孩子……”说到这里她语带哽咽,眼中泛着泪光,“你名声虽差,好歹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不象那个半人半鬼的东西。” 方晟内心也泛起酸楚,揽过她一言不发。 中午那通酒实在喝得太猛,两人又有一番剧烈运动,聊了会儿便相拥而眠。清晨醒来两人没敢开机,唯恐朱正阳那班人回过神后穷追不舍,按老规矩晨练了一回,然后方晟照例又呼呼大睡两个小时,而樊红雨活力四射地打扮妥当,到区委转了一圈后直奔潇南机场。 一旦下定决心,便义无反顾,回樊家大院迎接不可预测的暴风骤雨。 第648章从宽处理 回到银山,方晟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急切地想回宿舍睡觉。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今早樊红雨精力充沛得仿佛能参加运动会,而他怎么也打不起精神。 24小时内三场战斗,加上一场猛酒,铁打的金刚也受不了。 途中陆续接到朱正阳等人的电话,追问方晟昨天中午睡在哪儿、什么时候回去、与樊红雨有无联系等等。 方晟反咬一口,不满地说你们这些人平时把兄弟情谊挂在嘴边,被樊红雨一吓全懵了,五个大男子愣是被她放倒,还意思问?以后别提这碴儿了,传出去丢人! 朱正阳恨恨说真是大风大浪都挺过来,最终翻在阴沟里,没想到她平时喝红酒都装模作样脸红,喝白酒这么狠! 方晟说你们几个明知她揪着我不放,就没一个挺身而出帮我代一壶的,算什么哥儿们义气? 朱正阳哭丧着脸说我连你什么时候喝第四壶都不知道,一觉从下午睡到今天上午,脸都丢尽了。方哥,下次有机会咱们合计合计,务必把她拿下,然后随便你处置! 滚你的蛋!弄不过人家还敢装大尾巴狼,以为吹牛不上税么?方晟笑骂着挂掉电话。 停好车子想从后门溜到宿舍楼,正好接到许玉贤电话,微笑着问: “听说昨天中午五条汉子被樊红雨一个人全喝趴下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到一天梧湘的事居然传到许玉贤耳朵里。方晟郁闷地说: “哪个打的小报告?” 许玉贤哈哈大笑,道:“过来吧,有事找你商量。” 来到市委书记办公室,一进门许玉贤瞅瞅他的脸色,摇头道:“你看看你们,平时喝起酒来神气活现,口若悬河,怎么被人家樊红雨收拾得这么惨?我都不好意思承认是你的老领导。” “究其原因,我认为主要有七个方面理由……” “算了吧你,输就是输,还做长篇报告呢,”许玉贤摆摆手示意酒的话题就到这儿,拿起桌上一份材料递过来,“看看这个。” 方晟拿起来一看,标题赫然写着:红河管委会草菅人命引发血案 “谁写的?”他吃惊地问。 “省法制日报记者写的内参,被宣传部压下来了,那个记者认为自己揭露的是真相,扬言要发到网上。” “文章一旦发表,对市委重新审议陈景荣处理决定将产生负面影响!” “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省委把烫手山芋扔到市里,接还是不接?” “已经扔过来了,不接也得接,”方晟沉思道,“据小道消息省委讨论陈景荣处理决议时出了点意外,原本打算从轻处理,结果险些造成从重惩处,老大没办法了才发回重审。” 许玉贤道:“我打听的情况也是这样,不过既然要求重新审议,以当下市里的呼声肯定是加重处罚,岂不是让老大难堪?” 一班市委常委,罗世宽、纪晓丹等人上次处理群体事件回银山途中被杰森劫持险些没命,对陈景荣恨之入骨;邵卫平等人则因为看不惯他在红河过于高调,也是往死里打的态度。 弄不好一降到底,副厅降副科,还不如猫在审计署呢! 方晟道:“降级是肯定的,管委会主任的位置暂时也不能让他干,这两点是底线,否则受害家属、社会舆论都没法交待,那么怎样既让省委满意,又顺利在市委通过?我觉得可以增加一条看似严厉,对陈景荣却无关紧要的处罚……” 许玉贤眼睛一亮:“行政记大过!” “之前他已受过处分,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对他根本不算什么,但在我们这个层面至少做到了加重处罚。” “好,回头我跟罗世宽沟通一下,别在常委会打岔,赶紧把事情糊弄过去完事,”许玉贤骚骚头道,“自从陈景荣到了红河,我就怕晚上有电话,响个短信都心惊肉跳,半天睡不好,这家伙害人不浅呐!” 第二天上午银山市常委会再次讨论通过事故责任追究的处理方案,除了对陈景荣加重处罚,行政记大过一次,还将程振高调离红河,贬至国土局下辖的中心任副主任。 处理方案报到省委后,肖挺松了口气,觉得许玉贤还算聪明,领悟到发回重审的玄机,经过一番沟通后在周一上午例行常委会上再度提交审议。 张泽松依然率先开炮,将上次的话复述了一遍,认为处罚仍不到位;蓝善信也继续捍卫原有立场,要给予陈景荣更严厉的处分。 “降到副科都不过分,双江历史上有过先例!”蓝善信杀气腾腾道。 由于肖挺事先打过招呼,李双、岳君光均闭口不言,何世风心想该得罪反正已经得罪了,事后弥补于事无补,索性慢悠悠喝茶看戏。 此番房桐有备而来,温和地反驳道:“蓝书记所说的先例是什么?省民政厅副厅长叶晓光把印制结婚证的活儿交给亲戚办的小印刷厂,花纹印反了,里面还出现‘离婚’字样,造成巨大的社会影响,《京都日报》都报导过此事。经查叶晓光没有从中捞取好处,组织部门以玩忽职守等条款给予降职处分,从副厅降为副科。叶晓光是明知小印刷厂不具备印制结婚证资质强行为之,而是陈景荣是执行公务,两者没有共性吧?” 于道明从另一个角度阐述自己的观点:“作为省委在讨论相关议题时充分考虑社会反响和舆论反应是应该的,但我个人认为那只是参考因素,不能左右常委会意见!如果凡事都受网络造势影响,还用常委会干什么?不如搞网络投票好了!作为省委常委会,因为坚持以事实说话,以法律为准绳,厘清责任,还原事件真相!我认为银山市委对陈景荣同志的处罚过重,应该从宽处理。” “陈景荣同志在现场怎么说的,是‘推墙’还是‘撞人’,撞人就严惩,推墙就从宽,我就这个态度!”黄将军干脆利落说。 刘志伯道:“材料上讲得很清楚,‘推墙’,我觉得没问题。” 岳君光弥补之前的过失,急忙说:“没问题就从宽处理呗,还有什么可说的。” 肖挺顺势问:“怎么从宽,大家讨论一下。” 有省委书记一锤定音,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从宽处理到什么程度,而不是从宽或从严的问题。 张泽松撇撇嘴懒得参与,蓝善信也一脸阑跚,自顾自加了杯茶慢慢啜饮。 肖挺看看于道明,眼下于道明明显是挺陈景荣的主力,其他人都不靠谱。 于道明暗暗骂了声娘,想着陈景荣关我屁事,老看我干嘛?!当下干咳一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红河那摊子事还得由陈景荣同志解决,组织上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考察他的应变能力和管理水平,也算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将功补过?”张泽松冷笑,“把屁股揩干净了是本分,有什么功劳?再说银山市委工作组已经把事态压住了,还有什么要解决的?” 房桐打圆场道:“事故发生时肖书记已决定暂停他的职务,为维持省委指示的严肃性,管委会主任职务不宜立即恢复,个人建议先安排到京都党校学习一段时间,缓过风头再说。” “有道理,”李双还是担心网络舆论,连连点头道,“弄到京都学三至六个月,事态也该平息得差不多了。” 肖挺扭头问:“世风省长认为呢?” 何世风缓缓道:“避开风头,合理给予处罚,我赞成大家的意见。” “还有不同意见么?”肖挺继续问。 省长、组织部长都表态了,省委书记明显拉偏架,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话的?常委们纷纷点头相当于一致通过。 省委的决定逐层下达后,管委会给受害家属的说法是:陈景荣被降级、记大过处分,发配到京都党校学习六个月;程振高被降级、调离红河,这样的处理算是相当严厉。 故意回避了陈景荣未被免去管委会主任的事实。 也有人发现其中的蹊跷,在网上闹腾了一阵,省宣传部强力封杀,加之受害家属都被安抚到位,也就不了了之。 反而是程振高觉得委屈,跑到组织部找方晟诉说忿懑与不平,指责省市两级为了从宽处理陈景荣,把自己坑了一把。他捧了十多个在现场的干部群众的证词,证明自己之前耐心说服、被陈景荣赶走后又按许玉贤指示返回现场、再三告诫陈景荣不准乱来等等。 方晟说了两点,一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出这么大的事管委会只处理陈景荣一个人说不过去;二是程振高是分管领导,不管在事故中该不该负责任,都得为最终结果买单,这是当今官场特有的生态决定的,做领导本身就有风险。 我已快五十岁的人了,栽这么大跟斗以后咋办?程振高痛苦万分,说方部长了解我的为人,工作方面勤勉尽责,任劳任怨,两年前跟着您也处理了不少麻烦事,应该说能力和水平起码对得起副主任职务;自从陈景荣到时了红河,我是接连遇到麻烦,不顺心的事一桩接一桩,所以这回把我调离红河也好,远离那个煞星能多活几年,就是降级……我……我…… 方晟安慰道你的情况市委都清楚,把你放在国土局下辖中心只是暂时过渡,以后有机会的话组织上会考虑到这一点,务必放心,我也会尽快将此事提上日程。 程振高就等着这句话,千恩万谢后离开了。 第649章虎口救人 “约定时间到了吧?” 赵安坐在屋子上首沙发上,看着表慢吞吞问。 右侧有人小心翼翼地说:“赵哥,还差四位,穆哥高血压住了院,陈哥的儿子今晚结婚抽不开身,秦哥来的路上车子爆胎,还在修车铺等……” 赵安一抬手打断他,阴沉沉道:“约了六个,三个没来,看来有人是不想认我这个大哥了,对不对?” 来的三个人噤如寒蝉,低下头不敢接话。 刹那间赵安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 做大哥十多年了,早已习惯一呼百应,前护后拥的派头,召集手下开会碰头,他总是最后一个进场,从来没有等过谁,更不用说出现今天这种状况,竟然不打招呼就无故缺席。 从那个全身透着杀气的老外手底下死里逃生后,赵安惶惶如惊弓之鸟,心里清楚老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自己的命! 李莱远走他乡,于双城下落不明,纵使与这个老外没关系,肯定也涉及牛德贵案子。 出于谨慎心理,之前秘密购置的房子赵安一处都不敢去,先将晓萱安置到最信任的手下齐哥包养的情人家里,然后独自在城乡结合部的三不管地带一家汽车旅馆租了间标准房,让齐哥一一电话通知。 瞧今天这场面幸亏没带晓萱过来,不然糗大了。 念及此,他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每个字仿佛从牙缝里迸出来似的:“打电话给他们,让老秦打车过来,老穆身体不好让医院用担架抬,至于老陈,请他选择今晚是要办喜事还是丧事!” 三个人均一颤,从言语间听出浓浓的杀机,不敢耽搁,低声商量了会儿分头出去通知。 不到半个小时,六个人整整齐齐站在赵安面前,如同站在被告席上的犯人,心惊胆寒地听候处理。 赵安冷冷瞥了他们一眼,慢斯条理啜了口茶,闭上眼回味片刻,干咳一声开口道:“我知道有点为难大家,我嘛如今是丧家之犬,过了今晚不知能不能看到明早的太阳。各位不同,一个个在社会上混得有头有脸,金钱、地位、美女应有尽有,怎么能跟我见面呢……” 老秦惶急道:“赵哥,千说万说都是我们这些做小弟的不好,不该在节骨眼上给大哥添堵,现在啥也不说了,无论赵哥要我们干什么,一句话吩咐下来,上刀山下火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们弟兄几个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 “对,请赵哥吩咐。”其它几个附合道。 赵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还有点象跟在我赵安后面闯荡江湖的汉子,做人嘛就要这样,关键时候有豁出去的勇气。可话又说回来了,当初肯放你们出去,就是想让大家享几年清福,你们的日子过得越好做大哥的越高兴,如今个个有车有别墅,没事儿还包个小蜜,这不正是大哥的初衷吗?” 老齐哽咽道:“大哥……”激动之下竟扑嗵跪倒在地。 赵安连忙上前扶起他,道:“干什么?干什么?咱们兄弟之间还搞这一套?唉,其实这些话平时只放在肚子里,今天若不是触景生情根本不会说……眼下形势大家都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经过这一折腾元气大伤,大概……大概永无出头之日了……”说到这里黯然伤神。 老穆慨然道:“只要大哥振臂一呼,我们这班老弟兄照样出来卖命!”话未说完就有人在背后捅他,暗示说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免得姓赵的当真。 赵安岂会不明白这些人的底,都是老了成了精的人物,别看这会儿一付忠心耿耿大义凛然的模样,真让他们出手连鬼影子都找不到,摇摇头笑道:“算了,不提以前那么多上不得台面的事,就是抓进去的弟兄们七零八落交待的问题也够我蹲几年大牢……我没什么要紧,大不了一条人命,可眼下警察要追究的不是小事,而是牛德贵案子!一旦坐实了是我们这帮人诬陷的,甚至……”他的目光盯在几个人脸上语带威胁,“甚至会殃及诸位!” 六个人被他看得发毛,畏缩地垂下眼睑。 “为了大家有好日子过,我绝对不能落到任何一方手里,绝对不能!”赵安顿了顿道,“所以,我需要各位提供帮助。” 几个人心一紧,暗想终于要摊牌了,只求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他别狮子大开口。 “以前我就了解过,各位除了公开购置的房产,暗中都有几套房子作为机动,有养小蜜的,有开地下**的,”赵安缓缓道,“现在请各位腾出一处隐蔽的房子,我可能过去住一阵子,也有可能不去,但是在我交回房子之前,你们不准踏入半步!做得到吗?” “是,大哥!”六个人感觉松了口气。 老穆抢先道:“赵哥,我这会儿就把地址和钥匙给你,地址是……” “慢!”赵安止住他,“具体地址只能告诉我一个人知道,而且今晚以后你们之间不准联系,不准来往,万一我在哪个人的房子里被捕了,嘿嘿,大哥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他骈掌为刀在空中虚劈一下,狞笑道,“一人做叛徒,全家变鬼魂!” “是,大哥!” 六个人各自趴在床上,写好房子地址连同钥匙装入信封,恭恭敬敬交给赵安。 “你们该不会忘了销毁其它钥匙吧?”赵安漫不经心问。 “当然,当然。”他们一迭声道。 他挥挥手,众人如蒙大赦,道别后先后离开。 随着最后一个人出去后反锁好门,赵安禁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什么叫江湖?强者恒强,胜者为王,是为江湖。 什么是大哥?大哥如同动物园猴山里的大王,当它战胜所有公猴时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然而有朝一日被后起之秀击败,立即成为谁都可以上前踹一脚的窝囊废。 此刻赵安觉得自己就象失势的公猴,表面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实质色厉内茬,只能靠说些唬人的话给自己撑腰。 “笃、笃、笃”,敲门声将他从沉思中惊醒,心想哪个粗心的家伙放错钥匙吧?随口道:“进来。” “笃、笃、笃”,外面好象没听见,还在坚持敲门,声音里透出小心和胆怯。 “他妈的,耳朵聋了?” 赵安嘀咕着向前走了两步,突然一个激灵,立即快速后退,蹬着沙发跳上窗台,与此同时一个幽灵般的黑影飘进来,举枪朝他射击。 老外! 那个阴魂不散的老外! 赵安不假思索双手齐扬,老外向旁边一闪,七八柄飞镖悉数钉到门背上,虽未击中,但老外的枪也失了准头,“卟卟“两枪打在窗栏内侧。 赵安双手一松,从二楼窗户一跳而下,门口位置的老外见状如离弦之箭火速冲到窗口,几乎没有停顿动作紧跟着跳下去,正好赵安从地上爬起来,被撞得连翻五六个跟斗,刚挣扎起身又被老外迎面截住重重一拳,顿时打得昏头转向,原地旋了两圈踉跄倒地。 老外向前走了两步,举枪对准他。 “住手!”一声清叱后有条人影凌空扑下,直奔老外而去。 老外吃了一惊,没想到竟有人以这种方式救人,匆忙中来不及调转枪口,反转身体右脚后撩,重重蹬在那人胸腹间。 “啊——!”那人被蹬出四五米远,全身几乎散了架,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月光照在脸上,却不是他要找的头号目标——鱼小婷。 瞬间老外——gk有点奇怪,不明白凭空冒出的女人什么来头,既非警察,警察肯定携带枪支,而且不可能单独行动;也非赵安的手下,gk事先打听过,赵安手底下没有身手这么好的女人。 但gk仅仅是奇怪而已,从来不会在这种无足轻重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甚至懒得多补一枪便匆匆从她身边经过。 gk是很理性的杀手,从来不做没有价值的事。杀人不是游戏,也不是终极目的,而是赚钱的手段,不产生效益的事求他也不做。 赵安和gk一前一后穿过围墙边的花径拐到附近的居民小区,双方均放速在水泥路面上狂奔。迎面两名巡夜保安肩并肩过来查看安全,远远喝道:“什么人?” 赵安语气急促道:“快报警,后面有逃犯!”未等保安反应过来,他已从两人中间跑过去。 两名保安迅速拿强光电筒罩住gk,喝道:“站住!” “卟、卟”,两人倒在血泊里。 gk很真诚地希望不要出现太多管闲事的人,否则只能大开杀戒,其实他并不喜欢滥杀。 不单这个古老而严谨的东方国家让gk心里没底,行动时颇存忌惮,事实上他在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都很谨慎,除了目标,他不想牵连无辜。 再糊涂的警察部门,都必须把侦破命案放在首位,命案直接威胁民众生命安全,谁也不敢大意。 gk之所以辗转十多个国家作案几十起均全身而退,关键就在于自控力强,低调而稳健地掌控分寸,不会让情绪左右行动。 在前面狂奔的赵安毕竟在道上混过,耐力好,爆发力强,加上gk对他来无影去无踪的飞镖颇为忌惮,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在中远距离寻找机会开枪。因此场面上并不激烈,两人若近若远地追逐着,都在等待对方先犯错。 第650章秘密会商 沿着小区跑了一大半,赵安脚底下开始发软,难怪,很长时间没有经历这种高强度运动,确实有点后劲不济。跑到一半他陡然改变方向,想从花坛中间插过去进入一条更狭小的巷子,谁知一脚踩到个滑溜溜的东西,身体顿时失去平衡,踉跄好几步才稳住,站定身体才看到gk就在四五步之外,慢慢抬起手枪。 “呼”,叶韵突然从花坛中站起身,双手一扬,两只花盆朝gk脸上砸过去! gk不愧为欧洲杀手界顶尖人物,竟岿然不动,眼不斜、手不抖,不躲不闪照常对着赵安开枪。 赵安也是黑道枭雄,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向旁边翻身,“卟”,子弹偏过心脏打在肩窝处,他不敢逗留继续向最漆黑处翻滚。 “嘭”,第一个花盆正正砸在gk脸上,第二个花盆则被他一拳打碎,连脸都不擦,任凭额头上的血往下流,持枪连续射击。 叶韵接连不断地抛花盆,当扔到第六个时gk终于发怒了! 他意识到先前犯了错误,不该省那一枪,如果当时把她立毙于地绝对不可能有现在的麻烦。 作为超一流杀手,要在瞬间计算出所有可能并制定相应策略,只要疏忽其中一个微小的环节就会酿成灾难性后果。 很明显,现在正是自食其果的时候。 要杀赵安,必须先干掉这个老在中间坏事的家伙。gk猝然转身连开两枪,叶韵早有准备,身体向外侧跃出,滚了两圈躲到花坛下。 几十米外赵安终于找到一辆摩托车,稍稍拨弄几下发动车子“呼“地跑出好远。 追不上了。gk恨恨想,不禁动了真怒。 作为职业杀手,杀人不过是完成任务,gk很少渗进私人感情,爱与恨,喜与怨,在杀人过程中都是不存在的。 可今晚他那颗静如止水的“禅心”产生了波动,他特别特别痛恨这个象牛皮糖一般纠缠不休的家伙,明明技不如人,为了营救别人竟不惜以自己的生命相拚,太不可思议,太让他感到恼火! “卟”,一枪将花坛打掉一个角。 “卟”再一枪,又扫掉一大块,形成一个豁口。 叶韵避无可避,团身翻出去闪到楼下的汽车后面。 以汽车作掩护是最愚蠢的选择,长期在欧洲活动的gk自有一套独特的方法,他狞笑着,双手持枪一步步靠上去。 “哗”,不知哪个缺德鬼突然从楼上泼下一盆凉水,将gk从头淋到脚。 这一瞬间gk全身一颤,脸上肌肉宛如颜料破裂般四下迸散开来,形成一个既惊讶又恐慌的真实表情。 遗憾的是叶韵无暇顾及这难得的一幕,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 gk久久紧贴着楼下墙壁,似乎在聆听什么,又似乎随时准备出击,静止了大概五六分钟才轻轻吐出嘴里的水,又摇头甩掉头发间、耳朵、鼻孔里的水,脸上肌肉一点点重新汇聚,变成那付古怪而生硬的模样。 追赵安?追牛皮糖? 不,gk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找个地方安静一下。 今晚他要考虑的事太多,太多。 看着幽灵般的gk飘入树林间,伏在四楼阳台的鱼小婷轻轻吐了口气,悄声道: “他走了。” 叶韵捂着腰一瘸一拐从卧室出来,道:“好扎手的家伙,要是没受重伤,肯定不可能输这么惨,哎哟,疼死我了!” “估计gk也很头疼,搞不清你到底什么来头,对一个顶尖杀手而言,身份未明的对手最可怕。”鱼小婷道。 叶韵道:“我还是觉得今晚机会难得,如果你预先埋伏好猝然出手,咱俩前后夹击,未必拿不下他。” “你以为他施展全力了?”鱼小婷摇头道,“实际上他始终防范我的出现,因此没有发动最迅猛的攻击,否则你焉有命在?gk是顶尖杀手,不是通常意义的‘任务第一’型杀手,而是处处将自身安全放在首位,这是他的防身保命之道,也是唯一弱点。” “弱点?”叶韵歪着头诧异地问,“应该是优点才对啊。” “倘若优点,今晚怎会让你安然脱身?对于潜在敌人,杀一个便减少一分威胁。” “噢……那么下一步怎么办,继续利用赵安引诱他上钩?” 鱼小婷沉思道:“我始终不明白gk杀赵安干嘛,难道也是利用赵安引诱我们上钩?” 叶韵瞬间转过弯来,拍手笑道:“好一出彼此算计、勾心斗角的大戏!行,那么就看谁把赵安这枚棋子用得更出神入化!” 樊红雨回到京都那天,正好高层召开正治局扩大会议,议程都是关于国计民生的大事,多达二十多项。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些通常用于中宣部发布新闻通稿,真正的玄机藏在幕后。 此次正治局扩大会议可以算作真正意义的“扩大”。一般来说扩大的范围主要包括书记处书记、国务委员以及需要对议题进行说明和备咨的的有关部门负责人。 这回除了上述成员,还特邀“党内已经退下来的领导同志”,包括于老爷子、吴老爷子、宋老爷子等元老级人物,还有军方大鳄白老爷子、樊老爷子等。 会议并没有在通常大家认为的人民大会堂某会议厅,也不在中南海会议厅,而在隶属于军方总参谋部的京南宾馆。 这家宾馆最奇怪的地方就是没有招牌,从外面压根看不出是家宾馆;也没有门牌号,高高的围墙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瞧不见。 更具有迷惑性的是,京南宾馆钻在老京都胡同里,四周环绕着大片半掩琵琶半遮面的四合院,无从猜忖它的规模、面积和方位。 附近居民偶尔利用车辆出入时发现里面有岗哨和防撞击路障,仅此而已,关于京南宾馆只有这些线索。 樊老爷子接到会议通知第三天上午,先乘车来到中南海集合地点,然后装有防弹系统的豪华大巴分批将参会人员送至京南宾馆。 例行搜身、接受x光安检,手机、电脑、平板等电子设备统一保存到密封储物柜,会议室则屏蔽一切无线信号。 樊老爷子回到家已经晚上八点多钟,年岁不饶人,八十多岁的老人哪经得起四天三夜高强度、气氛紧张激烈的会议?进了院子就有些支撑不住,由警卫员和秘书搀扶着进了卧室,简单洗漱后便上床休息。 樊红雨见状只敢站在门口怯怯叫了一声,不敢多说什么。 一觉醒到第二天中午,樊老爷子才起床吃了小半盏银耳煨雪梨,几粒干果,到后院打了半套太极拳,总算恢复点元气。 等他坐到树下的太师椅上擦汗时,樊红雨笑嘻嘻捧着茶壶过来,道: “爷爷,红雨刚刚为您泡的明前龙井,尝尝看正不正宗?” 樊老爷子接过小紫砂茶碗浅浅啜了一口,抚着胡须微笑道:“爷爷尝不出茶叶真假,倒尝出红雨有事相求。” “爷爷——”樊红雨跪在椅子前撒娇,“再喝一口,您非要说个好坏。” “正宗,正宗,嗬嗬嗬……”当年指挥千军万马,纵横大江南北的元勋级大人物,却拿自家孙女没办法,只能依着她的意思说话。 “这次会议……讨论的内容非常重要吧?” “嗯,要求保密,”樊老爷子还保持军人严守纪律,绝对不泄密国家机密的作风,转而道,“红雨前天就回来了?” “基层工作太琐碎,事务缠事难得回家,所以这回多呆几天。” “小丫头,我看你是专门等爷爷散会!”樊老爷子拿手指压压她的鼻子说。 被老爷子点破心事,樊红雨俏脸微红,不满地说:“从小到大就喜欢压人家鼻子,鼻梁都被爷爷压扁了。” “越压越长,”樊老爷子以暇好整地说,“说吧,爷爷有心理准备。你这个小丫头要么不说,一出口就是大事。” “事情还……还真的有点大……”樊红雨偷瞄老爷子脸色。 “大到什么程度?” “晋升上将。” 樊老爷子怔住,一点一点地抬头瞪着孙女,仿佛不认识她似。 第651章政治信号 面对老爷子惊愕万分的目光,樊红雨鼓足勇气道: “双江军区黄将军想竞争上将,委托我向爷爷求情……参与竞争的中将有十多个,其中也有爷爷的老部下,如果他俩肯主动退出……” 樊老爷子缓缓站起来,面色严峻:“事关切身利益,哪个肯主动退出?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次不算再来一次,中将们熬到这个程度都老大不小了,不进则退,就算我不帮他们,他们也会设法争取。” “可是爷爷有一票推荐权,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啊。” “很难说,”樊老爷子双手负在背后,“想必姓黄的也知道三个上将名额实质只剩下一个,我有一票固然不假,姓白的也有一票呢……” “白家已经同意支持他。”樊红雨脱口而出。 “噢?”樊老爷子陡地转身,目光充满严厉,“那他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爷爷,我……”樊红雨嚅嗫着说不出话来,这才发现要坦诚错误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姓黄的虽然跟白家有些渊源,算不上嫡系,只是外围势力而已,突然间获得姓白的青睐,必定有人从中做了工作……唔,方晟,一定是方晟!”樊老爷子猛地大步站到她面前,喝道,“小丫头,是不是方晟找你帮忙?你俩什么关系?你为何明知困难还肯出面帮他?” 连珠炮的发问令樊红雨懵了,呆呆看着老爷子严峻愤怒的脸,“哇”地一声放声大哭! “咦,你哭什么……哭什么嘛……”毕竟是孙女而非儿子女儿,樊老爷子的心一下子软了,手足无措问道。 樊红雨哭得更厉害,泪如泉涌,不顾区委书记仪态索性跪到地上痛哭,将十多年来受的委屈彻底释放出来。 哭声中樊老爷子已想通事情的前因后果。 宋仁槿的癖好,樊家上下都是知道的;正因如此当年樊红雨突然怀孕,举家惊诧,不过这种事宋仁槿都不追究,还有哪个闲得无聊?樊家当然乐见臻臻的出世。 前阵子樊伟主动签发命令解除对鱼小婷的通缉,当时樊老爷子误以为孙子是看白翎的面子,给方晟卖个交情,顺便搭根橄榄枝。樊白两家固然势如水火,而今形势在变,人事也在变,年轻一代搭建新的人脉未尝不可,樊老爷子并没有干预。 孤立起来看,几件事都没什么,但前后一联想就有问题了! 樊老爷子很了解这位最疼爱的孙女,性格沉稳内敛,个性谨慎小心,口风极紧,这也是臻臻出世后樊家上下多方打探都不得其果的原因。 樊老爷子也掌握方晟的有关信息,那个年轻人非常花心,与不少女人有过暧昧,但跟孙女一样也口风极紧,哪怕外面传得言之凿凿,他从未亲口承认过。 方晟与孙女在黄海同过事,尽管外界认为孙女跟于铁涯、邱海波一伙的,与方晟关系比较僵,樊老爷子却不这么看。 当初空降黄海时,樊老爷子叮嘱过孙女,说于铁涯为人还算刚正,邱海波却有些不对路子,性格轻浮,唯利是图,根本不适合在官场混。告诫她要跟两人保持距离,尤其不要有利益纠葛。 这些话孙女都记在心里,每次回来也说拒绝了邱海波一些无理要求等等,说明她与方晟的关系并没有外界想象得那么糟。 再计算孙女怀孕的时间,可不就是在黄海期间吗? 当时她一个月难得回次京都,京都那个圈子里的公子哥们都不可能,她也看不上眼,因此经手者只能在黄海。 绕了半天,方晟居然是臻臻的亲生父亲! 想到白家,白翎为他生了个儿子,鱼小婷为他生了个女儿,一个委委屈屈至今无名无份,一个隐身于江湖不敢抛头露面!樊老爷子气打不出一处来,恨不得拔枪将方晟格杀当场! 可看到跪地哀哀哭泣的孙女,樊老爷子心又软了。 十多年了,孙女过着有名无实的婚姻生活,而这一切就是自己造成的。无数次家庭聚会,每当看到郁郁寡欢的孙女,樊老爷子就恨不得把宋仁槿一枪干掉! 放着好端端的漂亮媳妇不要,偏偏喜欢大老爷们,不是存心找死么? 樊老爷子心乱如麻,脑子里翻滚搅动无数个念头,呆呆伫立四五分钟,叹道:“起来吧红雨,让爷爷想想。” 樊红雨起身挽住樊老爷子胳膊,梨花带雨道:“我也是没办法的,几年前要不是他还有鱼小婷,姓宋的早已身败名裂……” “还有这等事,我怎么不知道?”樊老爷子吃惊地说。 樊红雨遂将邱家当出头鸟运作的光碟事件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樊老爷子听得很仔细,还问了几个细节,如白翎是否知道樊红雨与方晟的关系,是否知道鱼小婷与方晟的关系,光碟到手后白鱼两人有无立即销毁、有无复制等等。 “邱家势力分崩离析,自身难保,还插手京都家族之间纠纷,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樊老爷子恨恨道,“你应该早点告诉爷爷,爷爷出手把邱家那帮兔崽子收拾了,免得留下后患。” 樊红雨泪汪汪道:“爷爷一世英名,何必为姓宋的跟邱家闹翻?我是想以最小的代价,隐秘地解决问题。” 樊老爷子又坐回椅子,颌首道:“能这样想,说明红雨成熟了,是啊,小不忍则乱大谋,但身为军人,有时就是控制不住火气……” 说着又陷入沉思。 樊红雨知道爷爷已接受方晟是臻臻亲生父亲的事实,在考虑是否答应助黄将军一臂之力。 这不是一个上将名额的问题,而是牵涉到樊白两大军中巨搫是否站到同一阵营,通过方晟结成共同利益体的重大历史抉择。 换在五年前,不,哪怕一年前,都不可能在樊老爷子的选项之内。但时过境迁,风水轮流转,眼下京都波谲云涌、错综复杂的形势使得樊老爷子必须得作出重大战略性调整。 人走茶凉,这四个字在任何时候任何环境都是适用的。 樊老爷子退下来后,军委已经换了两茬,人在人情在,以前手把手带出来的兵陆续到了二线的时候,新兴势力虽说对老一辈仍保持敬重,但说话的份量、效果明显大不如前。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去年驻守樊家大院的警卫连长想晋升上尉,人前人后找樊老爷子说了好几回,论条件和资历,警卫连长早就符合晋升条件,但每次都因为名额少、竞争激烈等原因败下来。樊老爷子觉得是小事一桩,便让秘书给相关部门打电话。未料竟碰了个软钉子,那边客气而严肃地说晋升军衔侧重老少边穷和一线军官,对于驻守老首长住所的标准相对从严。 言下之意不予考虑! 樊老爷子听说后暴跳如雷,直接打到军委办发了通火,惹得办公室主任亲自登门赔罪,顺便也解决了警卫连长的晋升问题。不过临走时一句话让樊老爷子很窝心—— 办公室主任说相关部门的答复是没问题的,人家也是按规矩办事! 樊老爷子忍了又忍,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里:规矩都是老子当年订的! 一叶知秋,从这件小事就反映出昔日军方大佬的樊白两家已越来越边缘化,再隔几年恐怕打电话都没有理睬了。 小事如此,大事更甚。 当天下午,樊老爷子接到一个消息:于老爷子和白老爷子相约在白海公园钓鱼! 地位尊贵至这些老爷子,举手投足都具有非常深的政治意义,不会随便跟人吃饭,不会随便去哪儿游玩,更不会随便去哪家拜访。 樊老爷子立即判断这是传统家族势力联手的一个信号,同时也是对日前正治局扩大会议的回应! 当晚还有个不太好的消息:宋老爷子陷入深度昏迷! 此次扩大的扩大会议,老一辈领导干部都应邀出席,作为政治待遇,凡在京都的能动的悉数参加,哪怕被四五个警卫抬进会场,只有宋老爷子缺席。 当时樊老爷子就预感情况不妙,又不便打听。在中国,退下来的领导干部的健康状况如同女人的年龄,都属于绝对隐私和高度机密,万万打听不得。 倘若宋老爷子彻底倒下,则意味樊家在政坛最亲密的盟友就此完结!想到这里,樊老爷子倒吸一口凉气。 第652章七宗罪名 经过前期慎密全面的调查,挂在创建文明城市领导小组的原发改委主任储开山终于难逃一劫,被市纪委采取双规措施。 姜姝代表市纪委在市常委会上提交的理由是:储开山违反政治纪律,对抗组织审查;违反组织纪律,不按规定如实报告个人有关事项,隐瞒多套房产和因私出国(境)等情况;违反廉洁纪律,收受他人礼金、消费卡券;违规投资入股典当行、小额贷款公司并背后操控经营活动,获取巨额利益;违反工作纪律,身为部门主要负责人,纵容和支持下属对项目资金雁过拔毛,不认真履行项目监管职责,给国家财产造成巨大损失;违反生活纪律,长期包养情妇,多次接受私营业主提供的色情服务;违反国家法律法规规定,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他人财物,涉嫌受贿犯罪。 七大宗罪名,剑剑直戳罗世宽心窝。 发改委是市长直接分管的权力部门,储开山也是罗世宽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七宗罪当中恐怕除了隐瞒房产和包养情妇,其它都跟罗世宽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根据储开山已经交待的犯罪事实,至少有三个方面牵涉罗世宽: 首当其冲就是红河经济开发区成立伊始拍卖地皮问题,储开山主动承认在操作过程中通过吓唬、暗示、收买等手段逼退有意向投标的开发商,私下找了两家皮包公司“陪标”,确保新耀集团以低价拿到两块黄金地段地皮。谁都知道新耀集团表面的后台是省税务局局长,实则罗世宽才是真正的操盘手! 其次罗世宽在牛德贵冤案里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储开山说尽管案子是省纪委介入并查处,但罗世宽和邵卫平暗底下提供了不少黑材料,有些就是储开山组织人手胡编乱造出来的,后来都成为呈堂证供。究其原因是牛德贵上任后拿新耀集团开刀,罗世宽非常恼火。 还有便是不少大额项目、招标工程,罗世宽碍于身份不便直接收取贿赂,往往由储开山“代收”,之后转交给罗世宽。后来银山地区的工程商、老板都知道两人穿一条裤子,大肆收买储开山,储开山也乐得广开财源,来者不拒。 姜姝没在常委会上透露这些细节。 是否利用这些材料猝然将罗世宽击倒,姜姝和方晟还未取得一致。 姜姝在正府担任副市长时,遭到罗世宽打压排挤,加之后来与方晟走得近,更经常在公开场合被挤兑嘲弄。姜姝对他怀恨在心,想借机翻个底朝天,正好为方晟上位创造机会。 方晟却有重重顾虑。在黄海,掀掉陈冒俊为首的本土派,逼走京城三位空降干部;在江业,县委书记费约负咎下台;在顺坝,几乎换掉整个县委常委班子。方晟的好斗、善斗的名声已经传到京都,无论如何,他不想在银山留下这个恶名。 然而,罗世宽涉及牛德贵冤案又引起方晟的兴趣。 鱼小婷四处奔走,到处缉拿当年涉案人,核心就想帮牛德贵翻案,送上门的线索焉有错过之理? 何况鱼小婷已有几十天没跟自己联系,不用说,肯定是查案过程中碰到麻烦,她不愿牵涉到自己才主动中断联系。倘若从储开山这边取得突破,省城方面可不攻而破! 方晟专门花了一个晚上在隔壁旁听对储开山的审讯,关于造假材料诬陷牛德贵的问题,由于罗世宽口风很紧,储开山对整体情况并不是太了解,纯粹按指令做些材料方面的工作,交给邵卫平后就没事了。 姜姝设法找到当初法院审判牛德贵的证明材料,储开山清楚记得哪几项手续是自己组织人手伪造的,并签字画押以示证明。 “具体怎么运作,只有抓住罗世宽问个明白。” 姜姝依偎在方晟怀里懒洋洋说——大概这是银山市委空前绝后的情况,两位市委常委躺在床上谈工作。 方晟打了个呵欠,刚才一番鏖战虽比不上和樊红雨的强度,但京都女人的体质和耐力,远非伤后的白翎所及。 他出神地想了会儿,道:“目前为止全是储开山的一面之辞,没有铁证,省委不可能凭几页交代材料就双规正厅级领导干部,换我是肖挺也不可能这么做。” “这就是罗世宽的狡猾之处,”姜姝恨恨道,“他以安全为由下令拆掉他家楼前楼后摄像头,每次只肯收现金和实物,所以纪委顶多查到储开山开车进入小区的画面,却不能证明储开山在罗家干了些什么——罗世宽可以解释为听取工作回报,领导干部很忙,在单位的日程都排满了,回到家还得继续工作,你管得着吗?” “总会抓到狐狸尾巴的……”方晟道。 姜姝道:“罗世宽女儿在美国定居后从未回国,爱人也以照顾刚出生的外孙为由去了美国,他是不折不扣的‘裸官’。从储开山的交代来看,每年经储开山经手流转到罗世宽手里的现金就有两三千万,还不包括价值难以估量的字画、古玩、珠宝、名烟酒等实物,奇怪的是我们查遍银山各家银行,并提请潇南银监部门协助,罗世宽名下存款仅有七十多万,那么多钱都藏哪儿去了?” “会不会全部汇到美国?” “涉及海外的大额汇款都有记录的,罗世宽五年间只给女儿汇过一次五万美元。” 方晟饶有兴趣道:“呃,这倒是怪事,他通过什么手法完成赃款大腾挪……” 两人探讨了一阵毫无头绪,毕竟做到副厅级领导,很多方面都与网络、现实生活脱节,不了解当前瞬息万变的互联网金融和汇总新产品。接下来又谈到让姜姝心力交瘁的试管婴儿工程——对姜姝夫妇来说真称得上一项重大工程,屡战屡败,几十万已白白扔下水不说,精神、肉体都遭受无休止的折磨,简直成了一场噩梦。 “我答应下个月再试一次,不行的话直接放弃,”姜姝道,“我经不起折腾了,再这样下去非得神经衰弱不可。” “这是四位老人的愿望啊,就算放弃,过阵子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姜姝双臂枕在脑后,定定想了很久,道:“那就摊牌,我不想一昧忍耐下去。” “摊牌?”方晟惊讶地看着她。 “我请了京都最有名的私家侦探,成功搞到他和小情人厮混、带着私生子在外玩耍的照片,到时直接交给四位父母,还有我的离婚申请!” 方晟倒吸一口凉气,脑中闪过徐璃已经达成的离婚协议,忙不迭道:“不要撕破脸,事情没到最糟糕的程度,维持婚姻对你利大于弊。” 姜姝侧过脸一笑:“你在担心什么?我已听说徐璃准备跟冯子奇协议离婚的消息,据说台面上的理由是冯子奇实际控制的柏丽欧集团在红河闯下大祸,目前面临巨额索赔,省税务厅、工商局也派人入驻,准备把它罚得倾家荡产,这种形势下徐璃与冯子奇划清界限,免于卷入其中是明智之举。不过呢京都圈子里都知道,最主要原因还是你……” “胡说八道!”方晟软弱地驳斥道。 “可你的妻子是赵尧尧,就算排队吧,徐璃也在四五名开外,白翎才是第一候补,我说得对不对?”姜姝俏皮地问。 方晟没好气说:“你当是过家家呢!” 心里却思念起徐璃,还有那个温馨无比的家。近来省委省正府活动不断,身为正府办大管家,徐璃承担了大部分事务,成天奔波于大大小小的协调会、通报会、记者招待会,连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忙到深夜回家倒头就睡,哪还有工夫想别的事? 徐璃的动力有个深层次原因。 京都领导层换届已提上日程,不管新老方案,肖挺作为当前势头正猛的沿海经济派顶梁柱,深得一号首长赏识,与二号首长桑总理则是莫逆之交,成为当仁不让有希望进正治局的头号热门。 肖挺进正治局,按常规万年老二何世风也该熬出头了——关于何世风在陈景然问题上临阵倒戈惹恼陈常委的内幕,仅有肖挺和于道明等极少数人知晓,外界还认为何世风顺利接任省委书记是情理之中的事。 现任正府秘书长叶江跟何世风走得很近,狗仗人势,一般副省长都不放在眼里,于道明刚到双江担任排名最末位的副省长时没少受他欺负,有时领正常范围的办公用品、宣传品、纪念品都受刁难。 未料于道明咸鱼翻身,以黑马姿态填了常务副省长的缺,叶江完全懵了。 常务副省长分管正府办,是叶江的直接领导,有之前的过节,于道明焉会给他好脸色看?上任没一个月就以调整分工为名,将诸多众所周知的肥差分给其他副秘书长,后来更是进一步打压,让徐璃将他架空,实际主持正府办全面工作。叶江顶着秘书长的名头,剩下的任务就是大会小会端坐在第一排“陪会”,一点实权都没有。 叶江找何世风哭诉过几次,以何世风不沾锅的性格岂会为他得罪于道明?何况叶江有错在先,谁叫你有眼不识金镶玉呢?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人家放在火上烤上吧?叶江眼巴巴向何世风讨主意。 第653章旧案重提 何世风沉吟片刻给他指点了一条明路,那就是赶紧到人大谋个位置,省得在正府办如坐针毡。叶江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自己年纪也不小,想下基层主持工作不太现实,遂接受了何世风的建议。 经过何世风一番运作,基本确定让叶江到省人大任选举联络工作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正厅待遇,就等省人大常委会开会履行一下手续便走马上任。 叶江主动退出,徐璃无疑是呼声最高的人选,有于道明明确支持,有老书记方方面面的关系,拨正几乎没有悬念,难怪她干劲十足。 在这节骨眼上,于道明专门打电话给方晟,警告他收敛点,不要节外生枝闹出绯闻。其实于道明不说,方晟也明白,因此强忍着没去找徐璃。 另一方面,于道明也找徐璃谈了一次,表示尊重她的隐私和婚姻选择,但社会是现实的,组织部提拔任用干部的确会考虑婚姻状况,建议她在拨正之前放缓与冯子奇协议离婚进程。 “红河群体事件很明显冯子奇脱不了干系,但大家都清楚那是冯家的事,跟你无关,之前调查组也证实你在银山工作期间从未参与、干预地皮方面的事,因此在群体事件问题上你说得清,也经得起考验;如果离婚,那么情况略有不同,按程序组织部要派人到正府办和银山市委调查了解你的生活作风,你想,会不会有人趁机造谣、无中生有?组织部门没有甄别真伪的义务,对于存在争议的干部往往采取宁可错杀不可错用的原则,等你好不容易洗清冤屈,秘书长的位置已经归了人家……” 于道明说得很委婉,徐璃心知肚明倘若组织部到银山走访,罗世宽、邵卫平以及被打下去的郑丰达之流必定煽风点火,极尽渲染自己与方晟的私情,偏偏私情又是真的,根本不存在所谓“洗清冤屈”。 “谢谢于省长指点,我明白了。”徐璃淡淡地说。 说这番话,于道明觉得很窝心。明明知道徐璃与方晟有染,自己身为赵尧尧的舅舅还非得替他俩掩饰,简直枉为长辈。 然而有什么办法呢?放眼双江官场,能放心并收为己用的官员并不多,而象徐璃这样有能力、有水平又听话的更是凤毛麟角,只能倚仗方晟带出来的家底子,大力重用范晓灵、房朝阳这批黄海旧部。 人的欲望总是没有休止的。 刚到双江,于道明的心态是在副省长位置上退休,将来回京都人大、政协捞个位置养老;意外当上常务副省长后,于道明又觉得凭自己的实力还能更进半步。 不想当省长的副省长不是好副省长嘛。 市纪委对储开山的审讯还在进行当中。要说储开山也真怂得可以,自从宣布双规后押到点上,第一天心理防线就完全崩溃,不管不顾地什么都说,连逢年过节到市领导家送节等小事都托盘而出,弄得纪委干部不得不反复提醒他: “挑重点说!” “你只说自己的问题,不要乱扯!” 滔滔不绝交代了三天,厚厚几十页材料送到许玉贤案头,为方便查阅,姜姝特意将牵涉到市委领导独立装订成册,其中罗世宽的材料最多。 许玉贤花了三天才看完,将姜姝叫到办公室,叹道:“问题触目惊心呐,如果查证下来都属实,银山将掀起一场廉政风暴!” 闻弦而知雅意,姜姝试探道:“我们就事论事,查到储开山为止?” “当前工作重点是经济建设,市委市正府要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不能折腾,也经不起折腾,”说到这里许玉贤拍了拍卷宗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纪委还是要抓主要矛盾,揪出情节严重、贪腐金额巨大的贪官,收一点土特产、纪念品等小打小闹的行为就不要深究了。” 从市委书记角度出发,辖内不出事、没有特大丑闻和案件就行,免得省里三天两头惦记,派工作组过来督查。此时的许玉贤心气已经淡了,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在市委书记位置上多呆一天好一天。 姜姝看出他的心思,提醒道:“但储开山提到了牛德贵冤案,罗世宽有明显造假和陷害行为。事实上,从我到银山工作起就不时听到牛德贵被冤枉的说法……” 许玉贤挥挥手,不容分说道:“那是省纪委查的案子,判决是潇南法院,不要多管闲事!” 姜姝这才悟出许玉贤从内心抗拒为牛德贵翻案,因为此案发生在他任期内,若真定性为冤案,非但要挖出一大批官员包括纪委、检察院、法院,许玉贤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出了门姜姝就打电话如实通报许玉贤的态度,方晟颇有些意外。之前方晟提及牛德贵蒙冤,许玉贤都表示同情和支持,何以突然转变风向? “许书记催促尽快结束双规移交检察机关公诉,其实是想盖棺定论,避免事态扩大化,在查不到新的证据前我恐怕顶不住了。”姜姝如实相告。 “等等,再等等,能拖一天是一天,让我琢磨琢磨。”方晟道。 独自坐在办公室想了四十分钟,方晟拨通茅少峰的手机,请他尽快来一趟。身为大内总管,茅少峰是出了名的大忙人,但他知道方晟主动邀见且地点在组织部,必定为了不便在市委大楼露面的事,遂扔下手边的事匆匆赶过来。 “现在最大的阻力在许书记……” 方晟开门见山道,然后细述了纪委双规储开山后掌握的材料,许玉贤不愿深究,指示尽快结案的经过,同时暗示自己派人在省城那边寻找当年涉案者,已有不少收获但目前遇到些麻烦等等。 茅少峰听得瞠目结舌,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再次上前深深地方晟握手,感慨道我虽然为老朋友打抱不平,因为投鼠忌器仅仅停留在口头上,你跟牛德贵素无交集,连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但默默做了这么多事,真是汗颜呐! 只有帮牛德贵翻案,红河圈地事件才会彻底了结,仿佛它将是银山的一颗毒瘤,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蔓延开来。方晟说。 但我真没想到许书记会反对……茅少峰久久不语,然后诚恳地说,如果方部长觉得为难那就算了,不过务必把审讯记录复印给我,接下来我会帮牛德贵奔走讨回公道! 方晟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案情已查到这一步,叫我收手是不可能的! 茅少峰眼睛一亮,说方部长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本来就是我委托的事,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会退缩! 好,我就需要茅秘书长这句话!方晟深沉地说。 愿闻其详。茅少峰听出来他话中有话,赶紧问道。 方晟道需要时间布局,还得等省城那边的消息,总之我们要拿出背水一战的勇气,否则……毕竟省纪委办的铁案,想翻案很难很难。 全听方部长调遣!茅少峰态度坚定地说。 就在两人达成共识之际,孙玉良也来到罗世宽办公室。自从市纪委对储开山采取双规措施后,罗世宽一直心神不宁,千方百计探听消息。无奈郑丰达被贬后,许玉贤和方晟对市纪委展开过数轮清洗,原先能说上话的、办知己事的或调离,或调整到边缘部门,居然打听不到半点内幕。 邵卫平同样惴惴不安,拐弯抹角找到参与办案的人员,只说了一句话: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再问,人家表示上头有交代,不敢多说。 这句话尤如重磅炸弹将罗世宽和邵卫平炸得遍体生寒。 罗世宽心中有数,几年来经储开山转手收了多少好处,不算不知道,粗略统计下来竟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庞大数目,按刑法量刑标准,大概不判死刑起码也是无期,后半辈子肯定得在狱中度过。 邵卫平则担心储开山乱咬乱说,揭开牛德贵的冤案,继而查出红河开发区圈地真相。那些开发商伙同邵卫平,采取串标、托标、陪标等方式,低价拿到地皮后,没忘了“重重酬谢”。眼看开发商们倒的倒,逃的逃,倘若为了自保而供出他来,麻烦可就大了。 邵卫平晚上跑到罗世宽,经过密议,决定为安全起见必须稳住孙玉良。一方面销毁集团历年账簿和银行流水账;一方面尽快变现,弄点钱暂时离开双江。 出人意料的是,罗世宽把牌摊开来一说,孙玉良却表示反对。 孙玉良的理由很简单,当年牛德贵清理圈地行动时向新耀集团砍出第一刀,之后赵安、于双城等人密谋陷害牛德贵,孙玉良担心目标过于明显,没有参与。事实证明这个决定非常正确,因为牛德贵被捕后第一反应是新耀集团打击报复,省检察院将集团和孙玉良本人查得天翻地覆,结论是可以排除打击报复的可能性。 孙玉良觉得凭省检察院的结论足以置身于度外,眼下叱咤风云的省城开发商大鳄们被打压得所剩无几——李莱逃到外省,于双城失踪,赵安下落不明,其他开发商也纷纷收敛而低调,正是新耀集团抢占地盘、拓展业务的黄金商机! 第654章幕后酝酿 “前两周我买了四块地,价格只有原来的七成,为嘛?都不想干、不敢干了,准备入袋为安,只要捂大半年转手就是一大笔钱,”孙玉良兴奋地说,“我在银行的授信才用掉一半,接下来商机越来越多……” “你光想着发财,万一被纪委找上门咋办?”罗世宽怒道。 “叔叔放心,侄子自有对策,”孙玉良不慌不忙道,“首先省检察院的结论是护身符,要想查我先过省检察院和省纪委两关;其次当年牛德贵清理圈地,新耀集团首当其冲,我们通过公开渠道进行了合理合法的抗辩;还有就是集团的账务经得查,”说到这里他狡黠一笑,“实话告诉叔叔吧,自从上次跟方晟较量之后,我让人把原来的账簿全部销毁掉,重新做了套账。” 罗世宽稍稍心安,旋即皱眉道:“账簿问题你做得很好,未雨绸缪,不过储开山被抓进去后很可能乱咬,那就涉及到当初购买地皮的事儿;另外牛德贵案子你没参与固然不错,但分摊费用也有份吧?到底你能不能顶得住?” “我不承认就是了。” 见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轻飘飘,罗世宽叹道:“李莱是条汉子吧?被人家一刀两洞,还不是乖乖全部交待?碰到那种情况,你撑得住?” “不会找我,众所周知我是无辜的。”孙玉良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若是自己亲生的,罗世宽早就一个耳光甩过去!但侄子就是侄子,平时再亲也不能动辄叱骂。 在这样的敏感时刻,官员与商人的思维差异就凸显出来了。 罗世宽首先考虑不能出事,安全第一,关键时期宁可少赚钱哪怕不赚钱,避过风头才是上策。 孙玉良却是那种为了利润敢拿性命赌博的人,他也知道牛德贵案子倘若深究起来自己有可能脱不了干系,但与眼前实实在在的暴利比起来,他觉得值得冒险,毕竟上头有那么多大官顶着,情况再糟又能糟到哪儿去? 沉思片刻,罗世宽以商量的口吻道:“生意可以交给手底下做,你嘛最好躲一躲——就当出国旅游吧,玩个把月再回来。现在是数字时代,电话、网络、视频什么的非常便于联系,在欧洲同样能遥控指挥……别不当回事,叔叔在官场混几十年了,能嗅到危险的味道,之前什么时候这么紧张过?带上老婆孩子,哪怕费用我来出!” 见他说到这个份上,孙玉良也不便过于执拗,道:“那我到澳门玩玩,这样来回方便些。” 罗世宽知道这个侄子赌瘾很重,在澳门肯定成天泡在**,但这当口也顾不上了,颌首道:“可以,到澳门后换部手机保持联系,记住,打给我的号码要跟打给集团的不一样。” 孙玉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心头一紧,呐呐道:“叔叔,形势差到这种程度吗?” 这句话触动罗世宽内心深处最敏感的弦,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进进出出安然有序的正府大院,道:“今非昔比,万事小心为上……在澳门若有合适的房子不妨买两套,也许……过阵子叔叔也会过去小住。” “好的,我明白,我明白。”孙玉良连连说。 惴着沉重的心情,孙玉良离开银山回到省城。都说环境容易改变人,这话一点都不错,本来看到罗世宽郁郁寡欢一付大势已去的样子,孙玉良打定主意第二天就飞澳门,然而途中接了几个集团打来的电话,全是报告的好消息:低价购买的楼盘又涨价了;双龙集团再度抛售两块地皮;莱因集团以高息拆借资金等等。 用“日进斗金”形容新耀集团当前的盛况并不为过,孙玉良精神一振,心情好转不少。 到了家,突然接到于双城的电话,精气神还象以前那么足,没透露藏身地点,就说今后一段时间内双龙集团要全线收缩经营,请孙玉良多多关照云云。 孙玉良赶紧问:“老兄还好吧?有没有赵安的消息?” 于双城道:“放心,我一直在省城,只不过不想露面而已;赵安跟我差不多,昨晚还通过电话。形势不象之前想象的那么差,挺过去就好。” 通完电话,孙玉良心里高悬的石头彻底落地。是的,形势不算差,罗世宽显然过虑了,省城这边风平浪静,一切照旧。 孙玉良立即取消了明天去澳门的机票,将后三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 从省城去澳门不过两个多小时的事儿,就算发觉不妙临时买机票也来得及。孙玉良自我安慰地想,早把在罗世宽面前说的话抛之脑后。 这通电话,对于双城来说差不多是刀架在脖子上说的。 自从被抓到这个四面厚墙、密不透风的鬼地方,于双城已经丧失了时间概念,只知道浑浑噩噩地吃饭、睡觉、睡觉、吃饭。 奇怪的是一直没人提审,仿佛抓他来就是为了漫长的关押。于双城心机深沉,知道对方必有所图,反正人为刀俎,索性什么都不想,权当修身养性。 直到今天傍晚突然有人隔着门问他想不想抽烟,怎么不想,想得快发疯了!那人从门缝塞进来一张纸条,上面是孙玉良的号码,还有具体通话内容,最后有一行血淋淋的红字: 说错一个字,砍一根手指;说对了,奖一包香烟! 孙玉良是谁?于双城花了很长时间才回想起来,确实,在这间黑屋子呆得太久了,过去花天酒地、鲜车怒马的风光似乎几十年前的事儿。 就算没有关于手指头的讨论,与一包香烟相比,孙玉良算什么东西?于双城毫不犹豫按纸条上指示与孙玉良通完电话,然后,他如愿得到一包香烟,再然后,他舒舒服服睡了个好觉。 方晟站在门外完整地听到于双城和孙玉良的对话,满意地笑了笑,走到门口时接到白翎电话。 “今天傍晚于老和樊老相约在后海喝茶,主题是什么?” 方晟诧异地“噫”了一声,道:“不知道,真不知道。关于喝茶,还有什么细节?” “没有了,”白翎悻悻道,“那家茶楼全部清场,保安也是最高级别,没法打听。” “这样吧,我侧面了解一下,如果有消息就打电话。” 放下电话,方晟这才想到樊红雨上周回京都,当时没有明确结果,难道经过几天考虑,樊老爷子终于想通了?! 同为建国功勋,于老爷子和樊老爷子并无深交,历史上无论战争时期还是和平时代,工作方面也没有交集,基本上只有开会时遇到点头致意而已。 相比之下于老爷子和白老爷子反而有共同语言,文革期间两人都被贬到西北省份做了几年同事,虽没有结下深厚友谊,毕竟有过一段共同回忆。两大家族因为方晟的缘故,尽管心理上很别扭,终究能走到一块儿。 因此对于于樊两人喝茶,白老爷子惊愕之余十分警觉,担心另有所谋,急令白翎打电话给方晟。 如今风雨飘摇,传统家族势力每况愈下,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方晟反复权衡,还是没跟樊红雨联系。 方晟直觉樊老爷子此行与黄将军争取晋升有关,但又不单纯如此。高手下棋往往不在意一城一池得失,出招虚虚实实,虚实相间,让外人摸不清门道。 修到这个层面,即使对最亲密的人也不会轻易说出真心话,或者说象樊老爷子这样的人,连自己都不清楚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 如果樊老爷子肯说,樊红雨一定主动打电话报告好消息;如果樊老爷子不肯说,樊红雨问了也没用。 方晟左思右想,号码没拨出去。 仿佛心灵感应似的,这时樊红雨也准备打电话给他,犹豫良久也将手机放下。五分钟前她接到樊伟电话,也问这事儿,怀疑她和方晟幕后撮合,樊红雨坚决否认。 静下心想想,事情发生的时间点非常巧合,的确不排除与黄将军有关。 樊红雨关照秘书回绝所有访客,回到办公室反锁好门,斟酌良久从电话簿里翻出一个号码,拨通后只响了两声便挂掉,然后安然坐到沙发上闭目等待。 大概隔了十多分钟,手机响起,来电显示为“未知”,接通后传来欢快悦耳的声音: “红雨姐怎么想到我了?海鲜大餐的事儿还算不算数?” 樊红雨微笑道:“只要你有时间过来,包准连吃三天,连胖六斤。” “啊——不能不能,再胖快成皮球了。你不知道最近为了减肥我多拚命,最爱的冰琪淋已经连续七十四天没碰;为了戒掉爆米花和可乐,两个月没进电影院……”对方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然后猛然醒悟,“你找我一定有事对吧,快说快说。” “帮我查下晋升上将的进程,还有大概什么时候最终敲定。”樊红雨直言不讳道。 对方反应很快:“没有进展,一直搁着呢,据说因为打招呼的人很多而且来头都很大,高层不敢定夺。以前碰到这种情况直接推给一号首长,眼下形势你懂的,一号首长哪有心情过问这事儿?再说了,他也不想得罪人不是?依我看,这回八成要难产……咦,你想打听谁?” 第655章家族合纵 “黄……” 只说一个字对方便明白:“黄将军,蛮不错的人,人缘挺好,不过嘛……” “不过什么?” “缺乏支持力度呀,”对方说,“和平时代大家都没有军功,那个才硬呢,所以嘛……啊呀不对,你家老爷子好像有属意的人,不是黄将军。” “我就想知道爷爷没有正式表态?” “没,目前没到最后摊牌的时候,一切都在私下交流、酝酿,所以一切都有可能。” “白家呢?” “也没开口呀,不过,姓黄的跟白家沾点边,只要工作做得到位有可能获得支持……奇怪呀,你跟他有什么渊源,关键时刻站到樊家对立面去了?” “一言难尽,”樊红雨含糊道,“反正替我关注着,有消息及时通知。” “好咧,我办事你放心。”对方俏皮地说。 挂断电话,樊红雨长长吐了口气:还好,没到最终决战的时候,事情还有挽回的希望。 其实她并不在乎黄将军能否晋升上将,她在乎的是方晟。从黄海到现在,她还没帮方晟真正做一桩事——鱼小婷的事她只是牵线搭桥,真正接触的是方晟和樊伟。 能打通这个电话,就是家族子弟特有的人脉和关系网。那个女人在军委办,不算多显赫的干部,但处的位置非常关键,几乎掌握所有信息。她跟樊红雨没有利益攸关的联系,也非某个共同的派系等等,仅仅是小时候大院里一起玩耍的闺蜜,正如徐璃和鱼小婷。这样的关系足以让樊红雨随便什么时候打电话,随便问任何机密问题,而她有问必答,根本不会藏着掖着。 而这些问题,即便贵为军区司令的黄将军等人,削尖了脑袋也打听不到。这就是特权,属于京都家族子弟圈的特权。 两人通电话时,于老爷子和樊老爷子正坐在后海边一家民舍二楼凭栏眺望。 民舍没有茶楼招牌,也不张贴招揽生意的广告,光秃秃只有个门牌号而已。表面看这只是家普通民舍,院门正好能容车子开进去,进门一堵影壁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 其实进去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七进深的院子,古亭长廊,假山池塘,藤巷深巷,还有一块团花锦簇的小花园。 民舍主人是位妙人,这么大的四合院按说摆十几个包厢绰绰有余,他偏只开茶舍,每天从下午一点营业到晚上九点,其余时间自个儿遛狗架鸟钓鱼,好不快活。 于老爷子拈了块糕点细细咀嚼,叹道:“整个京城就这家做的杏仁茶是大铁锅现熬,又热又稠里面还有点桂花,跟满大街卖的杏仁霜有天壤之别,味道完全不对。” “于老,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在家吃甜品是受管制的,所以不管正宗不正宗逮着就吃。”樊老爷子道。 于老爷子仰头大笑,指着他笑道:“我们这些人年轻起反压迫反专制,结果年纪大了还是落得被压迫被专制,几十年仗白打了。” 樊老爷子摇头道:“上次看望老宋,躺在床上说现在吃块豌豆黄比长征时吃个馒头都难,唉,年纪大了就图个口福,偏偏子女们从健康角度出发不让吃……” “老宋……”于老爷子流露出沉溺于往事的神情,“三十年前为土地政策跟我拍桌子,我说咱俩可能有一个对,也可能两个都错,等到十年后再回头看,谁错谁在全聚德请客。” “哦,还有这事儿,后来呢?”樊老爷子饶有兴趣问。 “结果都错了,”于老爷子道,“事实证明人的目光总是受周遭环境、发展水平的制约,别说十年,五年后的形势都看不准。我们低估了农村经济发展对于土地政策的要求,吵了七个月的方案只实施一年半就面临结构性调整,等到十年后,原先方案差不多被全部推翻,连题目都换掉了。” “那么老于,你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会不会犯经验主义错误,扮演阻止历史潮流的角色?” 于老爷子点了点碟子里的糕点,道:“拿绿豆糕来说,咱们小时候卖的远远比现在甜多了……” “不单甜,油也多。”樊老爷子补充道。 “好,很好!”于老爷子举起茶盅,“以茶代酒,干一杯!” 楼下,侍应生拎着铜壶过来加茶,很远便被拦下,铜壶经过四五道警卫,并反复检测确定无毒,才由便衣警卫亲自送到二楼…… 关于新方案,两位老爷子点到为止,接下来便是漫无边际的聊天,从皇城根儿变迁到明代老胡同修缮,以及糖葫芦粘不粘芝麻、炸灌肠脆到几分最好吃等等,门口警卫员听得直打呵欠,两位老爷子却兴致勃勃,乐在其中。 夜幕降临,两位老爷子尽兴而归。 回到于家大院,于云复在院子里悠闲地踱着步,显然在等两人谈话结果。于老爷子惬意地摸着肚子,边走边说: “难道吃了顿饱食,不容易啊。” 于云复笑道:“明早营养师一测您的血糖又要调整饮食了。” “管他呢,先快活再说。” “看样子聊得很愉快?”于云复试探道。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是不是意识到当前形势的复杂性,不想跟白家斗下去,转而联手渡过危机?” “大致这个意思,总之传统家族之间不能象那样各自为战,彼此仇视,动辄斗个你死我活。” 于云复点点头道:“事实如此,我们这边耗尽人力物力两败俱伤,人家却拧成一股绳攻城掠地,血淋淋的现实啊。” “所以接下来格局更清晰,思路更明确了。” 父子俩在花径里边走边谈,警卫员则在身后十多步,警觉地打量周遭环境。 “爸,我还是想不通樊老爷子为何选择这个时候跟您见面,是受了扩大会议的刺激么?他早该知道新方案内容了。” “本来我也纳闷儿,回来途中突然想到个关节,前后一琢磨,八成跟最近军委搞的军衔晋升有关。” “噢,三个上将名额势必争得头破血流,”于云复对这方面了解不多,摇头叹道,“和平时期凭什么评啊?打一仗才能分出高下。” “你的思路不对头,”于老爷子批评道,“军人的存在不是为了战争,而是阻止战争,从这个角度出发,晋升评价的标准很多。” 于云复笑道:“这不在家里说说嘛……樊老爷子对上将名额有想法,又担心白家阻挠?” “不,据我所知可供竞争的名额只剩下一个。” “一个?”于云复反应很快,“那么军委势必要在樊白两家当中作出选择,樊老爷子是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因此主动向我们靠拢,希望您居中调解拿出两全其美的方案?” “以老樊的胸怀和魄力,这点小事都要借我的招牌,几十年革命工作白干了。” “那倒也是,难道……这顿茶就为了新方案而喝?” 于老爷子走到亭子旁边停住脚步,道:“关于晋升上将的竞争,之前听说双江军区黄将军获得白家支持……” 于云复道:“黄将军虽只是白家外围势力,但与容上校是老战友,在常委会也经常帮衬道明,属于可倚重力量,白老爷子支持他不足为奇。” 于老爷子露出古怪的神色:“我没出过面,容上校作为儿媳在老白面前说话也没份量,这些都不是理由;据说老白下决心挺黄将军,与方晟有关!” “方晟?”于云复吃惊地重复道,默默踱了两步,道,“您觉得樊老爷子主动找上门喝茶,背后也有方晟的影子?” “不然没有别的解释。” “可是……方晟跟樊家并无交集,”于云复思忖道,“早在黄海做县领导时,铁涯和樊红雨还有邱家那个小子空降过去,双方闹得颇不愉快;之后方晟跟樊红雨没一起工作过;最近鱼小婷解除通缉令,方晟有可能跟费约秘密接触,或许在那个过程中樊老爷子开始考虑解冻和我们的关系?” “樊家一班子弟当中,樊伟和樊红雨是最出色的。樊伟长期在情报部门任职,军衔方面没问题,但发展方向受到制约;樊红雨嘛毕竟是女人,仕途发展先天不足……莫非也看中方晟的潜力?” 于云复目光闪动,反问道:“为什么不?” 第656章功亏一篑 第十一天晚上,十一点二十分。 鱼小婷和叶韵并排潜伏在临海小区七号楼前的草丛里。临海小区已有二十多年历史,楼房呈老式火柴盒结构,电线、网线杂乱,垃圾臭水四溢,绿化带里到处扔着破酒瓶、饮料罐、塑料袋等等。 “赵安是不是案子最关键证人?”叶韵问。 鱼小婷道:“不算‘最’,只是整个证据链当中不可缺的环节之一,由于gk的出现,赵安更成为双方利用的诱饵。” “有一点赵安值得庆幸,那就是我们暂时不会抓捕他,而gk也舍不得杀他。” “我也舍不得杀gk呀,”鱼小婷道,“如果证实他受fbi指使,将成为国家跟美国正府谈判的重要筹码,可惜他太厉害,别说活捉,我连打败他的信心都没有。” “刚开始我不太相信你说的,经过上次那场搏斗,我真庆幸自己能活下来。” “你后悔吗?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叶韵沉默半晌,道:“谁不怕死?可我还有选择么?明知山有虎,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你可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鱼小婷感慨道。 “说得太晚了……” 叶韵刚说了半句,却见七号楼一单元楼道里飞奔过来一个人,越跑越近,到了十多米外终于看清他的模样: 赵安! 叶韵来不及考虑,从草丛里扑上前低喝一声:“站住!” 赵安一抬头,脸上尽是恐惧和绝望,看见叶韵也不打话,甩手就是两枚飞刀,叶韵身体后翻躲了过去,赵安急急夺路而逃。 叶韵起身要追,鱼小婷一把拉住她。 “干什么?我们追得上的!”叶韵焦急道。 鱼小婷沉声道:“你想想,谁能让赵安怕成这样?” 叶韵一愣:“gk?” 鱼小婷正欲说话,突然脸色一变,将叶韵撞倒在地,自己也同时趴下。 “卟”,一颗子弹从两人中间飞过钻入草丛。 “真是他?”叶韵低声问。 “不是说诱饵吗?” “嘿,我们倒赵安做挡箭牌,真冤。” 因为无法判断gk的位置,两人伏在草丛间一动不动,与对手磨意志比耐力。 “怎么感觉到他要开枪?” 鱼小婷道:“被枪指着的感觉很特别。” “嗯,你实战经验丰富,这种感觉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叶韵道,“你的枪呢?” “子弹有限,得到关键时候用。” “开什么玩笑?碰到欧洲第一杀手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还不算关键?” “等见到他再说。” “卟”,又一颗子弹堪堪擦过叶韵背部射入草丛,她惊出一身冷汗。 “别动!”鱼小婷喝道。 叶韵辩道:“我没动。” “刚才你的脚摩擦了地面。” “有点痒,蹭了蹭,怎么了?” “gk使用的高倍红外瞄准器,任何风吹草动都在他监视之中。” “难道一直趴着跟他耗下去?”叶韵道,“我们在明,他在暗,很吃亏的。” 鱼小婷以奇异的姿势伏在草丛里,双手不停地忙乎,应道:“外籍身份是他最大的问题,他也不想拉锯战。” “要不要刑警大队过来呼应?” “别,他们越帮越忙,我需要的不是吓跑gk,而是决一死战。” “fbi这么恨你?” 鱼小婷长长叹气:“他们习惯于无往而不利,突然栽个跟斗,心理上很不适应,不过,以后会慢慢习惯的……” “到底为何招惹上fbi?”黑暗中叶韵的眼睛亮晶晶的,“退役前工作需要,还是后来香港之行?” “香港。” “为了方晟……不,爱妮娅?” “白翎告诉你的?” “她才不会,你们都提防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叶韵撇撇嘴说,“但我不傻,看得出来其中的瓜葛。” “那好吧,以前我从没问过,今天正式问一句,你到底什么身份——放心,我会替你保密,承诺不告诉任何人,包括方晟。” 叶韵静静沉思几分钟,道:“我相信你的承诺,但我接受的是死命令,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不准泄露身份,秘密和任务将随我死亡告终。我不会做有损于方晟的事,绝对不会。” 鱼小婷表示理解:“我有点懂了,也明白你的苦衷。那么几年前在顺坝,当你险些没命时准备透露一桩秘密的,当时想说出真相吗?” “没有,”夜色中叶韵脸庞如百合花般微笑,“我想说我是真心喜欢方晟,那时不知道你跟他已经……反正后来当着白翎的面没好意思说。” “喜欢他的女孩太多了,多你一个不算什么,恐怕白翎早就看淡了吧。” 叶韵瞅她一眼,小心翼翼说:“是看淡了,不过她对你有点……” “从小到大我从没试图让别人喜欢过,照样活得好好的,”鱼小婷漫不经心道,“好了。” “什么好了?” “小把戏,也许没用。”鱼小婷指指地上用草编成的绳子,又指指树,眨眨眼睛,叶韵会意地笑了。 小区四周还是一片宁静,但空气中弥漫着重重杀机。 叶韵不安地四下张望,咕哝道:“这家伙……到底藏匿哪儿呢?” “别说话!”鱼小婷道,将耳朵贴着地面聆听。 她在运用特殊技术判断gk的具体位置,叶韵帮不上忙,只得懒洋洋打个呵欠,无聊地拔根小草绕着玩。 蓦地,鱼小婷喝道:“快闪!” 叶韵与她配合默契,听出这两个字的份量,当即一个翻身跃出两米开外,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三四米的地方,端着枪一边冲一边射击,子弹悉数打在叶韵刚刚卧倒的地方。 “卟、卟、卟……” 月光下他的脸好象戴着面具平板而毫无表情。 两人形成默契,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分头散开,至少保证不被一网打尽。gk几乎未作停顿,直接跟在叶韵后面。 他以超一流杀手的感觉在瞬间判断出叶韵是相对较弱的一环,柿子挑软的捏,gk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跑出两步,gk突然感到脚下被绳子一绊。 不好! 他立刻向右侧躲避,却已来不及,前后两棵两米多高的树一齐倒下来,正好将他吞没在中间。 几乎是同时,鱼小婷和叶韵闪电般转身,以猛虎下山之势扑了上去。 没有搏击技巧,没有招式可言,三个人在树枝、树叶和草丛间硬碰硬进行肉搏战,操场间隐隐响着“嘭、嘭、嘭”沉闷的拳头击打声。 战至酣处,gk使出弹腿将叶韵蹬出三米多远,然后一个鲤鱼打挺从树枝间跃起身,手臂一转露出一把手枪,鱼小婷眼疾手快凌空踢中他手腕,手枪飞落到乱草丛中。gk象变魔术般左手又亮出手枪,叶韵在一旁看得明白,猱身而上重重撞在gk身上,两人再度倒到草丛间。 然而这回形势又有很大的不同,刚才gk始终被压在乱糟糟的树枝下,看不清周遭情况,无法发挥自身优势,现在他虽然摔倒了,身体却压在树枝上,可以施展层出不穷的招数和手段。 gk已决心免费杀人。 眼前这两个家伙与自己正面交手后还活在世上,使完美无缺的职业生涯蒙受耻辱,正好新帐旧帐一起算,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此时叶韵真正体会到与鱼小婷的差距,不仅是身手,还有意识、反应、速度、变化。gk身上好象是取之不尽的武器库,忽儿鞋尖上弹出利刃,忽儿袖口里滑出匕首,忽儿嘴里射出尖针,再加上他惊人臂力和雄厚的体力,尤如老虎与狐狸完美组合,使叶韵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挫折感。然而鱼小婷仿佛早有预料,沉着冷静地将这些花招一一应付下来。如果说gk是波涛汹涌的海浪,鱼小婷就是岸边屹立不动的礁石;如果说gk是怒吼呼啸的狂风,鱼小婷就是层层叠叠的防护林,徐徐化解他的暴戾与猖獗。 三人大战了十多分钟,拳影掌风中叶韵最先顶不住,紧紧憋着的一口气微微松懈,胸间、腰间、腹部便连中数拳,踉跄几步跌坐到地上,脸色煞白。 这一来所有压力都加到鱼小婷身上,gk则士气大增,连续主动进攻,转眼间控制了场面的主动。饶是如此,鱼小婷好似打不垮的铁人,尽管处在下风,却始终维持缠斗格局,迫得gk无暇出枪。作为杀手,欧洲第一号杀手,他的武器必定最精良,他的枪法必定最精湛,鱼小婷宁可跟他徒手搏斗。 叶韵稍稍休息了两分钟,又鼓足干劲加入战斗。 gk脸上虽无动于衷,心里愈发恼怒,心知这样打下去只能是不输不赢的结局。作为一名超级杀手,gk最擅长的是狙击,即埋伏在暗处,架起远距离狙击步枪和高倍瞄准器静等猎物入网,或者暗杀,乔装打扮成某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色,混入目标所在场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猝然出手一击成功。 象今夜这般正面较量,而且是比拳脚功夫,实在是他的弱项。 “嘭!”叶韵动作一个迟滞,被一脚揣在腹部,身体瞬间力量全无,四肢张开平平仆倒在地。 gk一招得手后不再与鱼小婷纠缠,侧转身体以后背硬生生受了她一拳一脚,虽疼得钻心,右半身略有麻木,但抢到难得的一秒钟—— 出枪! 有枪在手gk神奇地恢复活力,返身回射! 鱼小婷已预知他的动作,灵猫般向前灵巧一扑,刻不容缓间躲开致命一枪,人在半空时也持枪在手予以反击。 gk原想抓住叶韵做人体盾牌,哪知就这短短工夫叶韵好象凭空蒸发,连人影都找不着,遂恨死了这个牛皮糖,只得咬牙三度倒地,翻滚中与鱼小婷展开对射。 两人均受过最严格最残酷的训练,避弹技巧、卧射翻滚亦是必修课程,与其说是生死搏杀,不如说技能测试更恰当,不过鱼小婷心中却有隐忧。 她不敢放手一搏,因为囊中子弹所剩无几,宁可降低射击频率,也要保持对gk的威慑力。 特种训练中有句名言:永远留最后一颗子弹,或给自己,或给敌人。 gk很快发觉她的软肋,开始借助密集射击来一点点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这种情况下鱼小婷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加强射击面加大防御范围,要么束手就擒。 鱼小婷的选择出乎gk意料。 她选择同归于尽。 她突然从草丛间跃起,右腿蹬在树干上,身体借力腾起一米多高,居高临下朝gk扑过去。 这一来等于将全身都暴露在gk枪口下,但同时gk身体要害也在鱼小婷的射程之内。以gk精准的枪法,闭着眼睛也能打中目标,可代价是与鱼小婷一起死——他对鱼小婷的枪法亦有清醒认识。 然而gk怎舍得死? 且不说瑞士银行帐户上几近天文的存款数字,就这趟中国之行来说,他的任务不是玩命,而是体面地、干脆利落地杀掉鱼小婷,然后全身而退去享受加勒比海的阳光、美女、红酒。 同归于尽?不,不,gk甚至不愿意流一滴血、掉一根头发,因为那意味着自己的生命档案加入国际刑警数据库。 况且还有个牛皮糖在暗处虎视眈眈,即使躲过鱼小婷致命进攻,负伤是必然的,那时还不成牛皮糖的天下? 因此鱼小婷跃起腾空刹那,gk已作出判断:不跟她玩命,躲! gk身体突然做了个类似瑜珈的高难度动作,扭身如游蛇般射入身后那簇矮冬青树。 “唰”,一个凶猛而敏捷的黑影扑到他身上,双手如铁钳般掐住gk的脖子。 牛皮糖! 闪念间gk顿悟自己上当了。 鱼小婷压根没想死,也不想跟他同归于尽,而是看准他怕死。 这是一个精巧得让人赞叹的圈套。 叶韵出手的力道奇大,完全是一付将人往死里掐的架势。gk眼睛一黑,呼吸吃紧,双臂又被牢牢按住,只得用腰甩、用膝盖顶、用腿蹬,可不管他如何挣扎,叶韵真象牛皮糖似的粘在身上。 鱼小婷随即扑了上去,将他手腕反扭缴下枪,然后熟练地把双臂锁成十字形并用皮带绑上…… “什么人?”十米开外几道强光光柱一闪,紧接着七八个人影围上来。 鱼小婷与叶韵对视一眼,均有些犹豫,就在两人微微分神之际,gk猝然爆发出一股大力,将叶韵掀翻在地,左臂把鱼小婷推了个踉跄,急跑几步跃上两米多高的围墙,闪电般消失在夜幕下。 第657章再度提携 陈景荣在京都党校封闭学习了两个月,真是嘴里淡出鸟来,仗着陈常委的势胡乱编个理由逃回红河,不敢说正式上班,而是借口写调研报告,成天躲在办公室实际行使管委会主任权力。 银山市委许玉贤、方晟等人对陈景荣的小动作了如指掌,假装不知道;肖挺、何世风等一班省领导也恍若不觉,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该处理的、该赔偿的均已了结,揪住不放也没意思。 然而陈景荣大难不死,侥幸之余又将目光投向潇南德亚。一个周五的下午,他打电话约来芮芸。 “芮总的效率可不怎么样啊,清产核资那么长时间,然后又是增资扩股,我交代的事儿忘没忘?”他毫不客气道。 芮芸笑道:“陈主任的话句句铭记在心,不就是昭阳风投基金入股吗?上次我说百分之二十大约需要七百万,陈主任后来没给消息呀。” “我看你是不主动!”陈景荣打着官腔道,“资本运作有益于壮大企业规模,增加产业投入,其效果远远不止一加一的关系。过两天我叫昭阳风投的人过来,具体讨论注资入股的操作事宜,如果没问题就把合同签了。” “这么快?”芮芸故作惊讶道。 看她明媚可人的模样,陈景荣倒有几分心动,但他知道此番主要谋财,女色必须先放在一边,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当下板着脸说:“一看二想三研究,什么时候才到位?兵贵神速嘛,做企业讲究的就是效率!签合同那天搞个新闻发布会,我有空也出席,声势大一点,正好起到宣传推广的作用。” “还有新闻发布会?太……太张扬了吧?”芮芸怔怔道,心里愈发钦佩方晟,他连这个都预料到了。 陈景荣道:“本地企业引入京都资金,本身就值得大树一笔嘛。七百万到账后,可以再上条生产线,研发专利技术,夯实潇南德亚家底。” “陈主任说得对,昭阳风投入股是潇南德亚难得的发展机遇,我们绝对不会错过。” “能有这个认识,企业不愁不兴旺。” 陈景荣与芮芸相视而笑,各有各的小算盘。 消息传到方晟那边,方晟咬牙道:“这家伙的本质非常坏,给一点阳光就灿烂。如果他吸取之前的教训,夹起尾巴做人也罢了,现在看来必须给他迎头痛击,彻底退出红河!” “新闻发布会开不开?” “开,当然开!”方晟道,“声势越大越好,让他没有退路!” 接着和芮芸聊了会儿潇南德亚和杭风电子的业务经营状况,这时又有电话呼入,一看是于道明打来的,赶紧转接。 于道明直截了当道:“省经济信息中心主任位子空缺,有没有推荐人选?” 省经济信息中心是省发改委的下属事业单位,机构规格为副厅级,正是黄海一帮老部下朝思暮想的位置! 方晟定定神想了想,问:“在选拔条件方面有什么限制?” “都是常规条件,如正处级满三年、有主持工作经验、年龄不超过四十六周岁等等,信息中心是事业性质,人事任免不象公务员系统那么敏感,可以直接任命。” “黄海县委书记程庚明,处事稳健,基层经验丰富,能力不在之前我推荐的房朝阳和范晓灵之下……” “又夸大其辞!”于道明不满地说,“那你上次为何不推荐他?” “人家是县委书记,到省正府当秘书不太恰当吧?黄海沿海观光带建设以及后来的景区管理,程庚明贡献很大。” “唔……”于道明知道沿海观光带景区建设是方晟在黄海工作期间的亮点,方晟既然放心把那么重要的担子让程庚明接手,想必有过人之处,沉吟片刻道,“不能听你一面之辞,这样吧,过几天我让组织部派人到黄海考察……他并非唯一推荐人选,别高兴得太早。” 方晟涎着脸说:“但他是排名第一的候选人,是不是,二叔?” 于道明忍不住笑道:“我就担心提拔的黄海干部太多,有朝一日被你架空。” “二叔这话说的,难道对房朝阳和范晓灵不满意?” “他俩表现不错,正打算让范晓灵正式接手省事务机关管理局,提副厅,”说到这里他含蓄一笑,“怎么样,凭这个消息足以今晚去她香闺聊聊?” 方晟赶紧说:“我跟她是清白,若有不轨天打雷劈……” “算了吧你,老天真有眼把你劈八百回了。”于道明笑着挂掉电话。 意外收到方晟的消息,程庚明又惊又喜又紧张,请教要准备些什么,该说什么话。方晟叮嘱道你就当常规考察,啥也不知道,人家问什么你答什么,中规中矩就行,另外测评的时候多注意点,别让那些奸诈小人参加问卷,这方面你懂的。 行,行,我明白。程庚明心领神会道。 两天后省委组织部先到梧湘,继而来到黄海。朱正阳深知又是方晟这双手在幕后搅动,打电话询问内幕。方晟如实相告,并说信息中心的位置不适合你,在常委位置多熬资历吧,后面肯定有机会。 朱正阳说程庚明若能高升,肖翔则可顺利接任书记一职,并无不满,眼下最着急的当数齐志建,按说樊红雨也到了离开的时候,可她按兵不动,一付神定气闲的模样,可把他急坏了,总不能老在区长位置上窝着吧? 方晟想了会儿,说也许她急在心里,没表现在脸上罢了,她背后有两大家族支持,一定会找个合适的位子。 但愿如此吧。朱正阳叹道,幸好在你的统筹调配下昔日黄海一班兄弟最起码都是正处,对咱俩这些办事员来说曾经多么遥不可及的梦想,更不用说副厅、正厅或更高追求,每每念及此,我觉得现在没啥不满足的,哪怕明天办理退二线手续都无妨。 方晟笑道瞧你,说着说着又消沉了,这可不象你的风格……闲也闲的好处,避免卷入过多麻烦,将来没有包袱。听说前段时间梧湘连接有几个中外合资企业撤出,韩子学压力很大呢。 那是曾卫华搞的名堂,为了税收和政绩过于压榨,终于把人家吓跑了。朱正阳悻悻说,常委会大家劝过好几次,曾卫华嘴上答应,实际工作又是一码事儿,这锅韩子学不会背,自己惹的祸还得自己兜底。 所以放心吧,后面机会多多。方晟道。 快挂电话时,朱正阳似乎不经意地说上周你的老部下来找我,想要在最近市直机关一波人事任免里稍稍进半步。 哪个老部下?方晟一时没转过弯来。 朱正阳似笑非笑说安如玉啊,这么快就忘了?还是装糊涂? 方晟恼道我是真忘了!她刚到梧湘没几个月,不安心工作倒想提拔? 朱正阳说她不是市团委任副书记分管青少年活动中心吗?现在残联主席退二线,正好腾出个正处级位置,她找我的意思是她之前在红河当了好几年副处,任职资格没问题,加上团委工作受到好评,青少年活动中心被省团委评为标杆示范单位,完全有实力竞争残联主席岗位。 你觉得呢?方晟反问道。 换一般人肯定设法揣摩方晟的真实想法,继而作出判断,但朱正阳跟他何等交情,几乎无话不谈,根本无须藏头露尾说话。 朱正阳直截了当道我怎么做全看你俩关系,倘若真是你马子,我豁出去挺一挺,反正残联也不是什么热门岗位,换其他人还未必愿意去;倘若只是普通上下级关系,我可以帮忙说两句,但仅此而已。 方晟道你这家伙存心把我顶到墙角是不是?帮忙就帮忙,别扯上男女关系。上次在梧湘被樊红雨放倒的账还没算呢。 樊红雨以在酒桌上单枪匹马击倒方晟等黄海干部,已成为梧湘官场的经典段子,只要宴请活动,朱正阳等必定被人笑话。 而朱正阳、程庚明等慑服于樊红雨,没人出面代酒,也成为方晟手里的一件绝杀武器,每每提到这个话题稳稳占据上风。 朱正阳顿时投降,无奈道好好好,我懂你的意思了,全力促成此事! 他娘的这还差不多。方晟满意地说。 当晚方晟留宿在市委宿舍楼——姜姝又去了京都第一人民医院,徐璃陪同于道明下基层视察,鱼小婷更不用说,已经大半个月没消息。 真是孤家寡人也。方晟自嘲地想,独自在食堂吃了点东西,回宿舍分别跟赵尧尧、白翎通会儿电话,然后在月光下慢跑两公里,出了层细汗,觉得畅快不少。 人近中年,该多做运动了。方晟暗自提醒自己。 回去冲了澡,躺在床上边看书边看电视,捱到十点多钟便有了睡意,正待熄灯,有人轻轻敲门。 这个时间点可不是回报工作或送礼的时候! 方晟顺手握住枕头下防身匕首,喝道:“谁?” “我……”门外声音细细弱弱有些熟悉。 到底是谁?方晟脑子里急速运转,却一时想不起来。 第658章顾虑重重 方晟将匕首塞进兜里,小心翼翼开门,外面游鱼般闪进来一个纤细的身影,脱掉帽子,除掉墨镜和口罩,赫然竟是安如玉! “你……你来干嘛?” 方晟瞠目结舌,心里却掠过一个念头:该不是为了提拔到残联的事,求我帮她找朱正阳? 安如玉似犯错的小孩,双手绞个不停,嚅嚅道:“下午……在省里培训,结束后到红河宿舍收拾了点东西,然后……路过这儿看望下您……” 晚上十点多钟“路过”,从红河到梧湘又不用穿过市区,方晟暗自好笑,板着脸说:“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其实……我车子出了点故障,又忘了带身份证,”安如玉头埋得更低,“在你这儿宿一宵好不好?我明早五点就动身,不会被人看到的。” 孤男寡女同居一室,能有啥好事?偏偏方晟无法拒绝。 一是安如玉很妙,每次都将自己放到很低的地位,低到方晟不忍心拒绝;二是她那付柔柔弱弱的样子明知有装的成份,却很对方晟胃口,因为他之前的认识的女人,大都出身高贵,如赵尧尧、白翎、徐璃等一长串名字,要么背景神秘,如鱼小婷,叶韵等,绝少有安如玉这样平民身份而且经历坎坷。 “好……好吧,”方晟指着隔壁房间道,“你睡那边。” “我去冲个澡。” 安如玉擦身而过飘过一阵香气,方晟心里一阵迷乱,心里咬牙骂道:狐狸精,真是迷死人不赔命的狐狸精! 转身进房间关上门——市委宿舍楼里所有房间都没有锁,这是很奇怪的事,更奇怪的是从没有领导反应过这个问题。坐在床上,捧着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既警告自己不准乱来,免得被这个狐狸精越缠越深;又隐隐期盼发生点什么,回想之前发生的两次,安如玉的确有与众不同的妙处…… 隔了很漫长的时间,至少在方晟看来特别漫长,门被轻轻推开。 安如玉热气腾腾地裹着大毛巾进来,怯生生道:“隔壁……没有枕头……” 方晟还是板着脸,夹着书下床,道:“那我过去睡……” 两人擦肩而过,然后不知谁先主动,大毛巾落地,两人紧紧搂在一处,转了两圈便滚落到床上…… “你是个狐狸精!狐狸精!”方晟边动作边怒吼道。 “是……我是……狐狸精……”在他的强有力的冲击下她语不成声,断断续续道,“弄……弄死狐狸精吧……我愿意……” 战罢收兵,方晟抱着狐狸精沉沉入睡。 第二天清晨,安如玉蹑手蹑脚溜出宿舍,飞快地驱车驶离。由始至终,她都没有提及梧湘的工作,更没说找朱正阳争取残联主席的事。方晟也没说与朱正阳通过电话。 有些事尽在不言中,说出来反而没意思。 躺在床上回味昨晚的缱绻迷离,方晟又恨恨骂了声“狐狸精”。她那灵活柔韧的腰肢,令人狂乱的动作,还有甜腻得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声音,感觉与徐璃、姜姝、樊红雨迥然不同。 徐璃总以绝代名妓自居,在方晟看来用在安如玉身上更适当。徐璃是天具异赋,安如玉则是发自内心的妖娆柔媚。 “不能再有下一次了,否则老子非被迷死不可!”方晟暗暗警告自己。 在陈景荣精心安排下,昭阳风投基金秦总风度翩翩来到潇南德亚,芮芸和副总周挺出面接待,有前期试探性接触,双方很快进入实质性谈判。 核心问题就是入股价格。 由于百分之二十是双方达成的共识,也是昭阳风投的底线——低于这条线将不能加入董事会和业务经营,昭阳风投坚决不能答应。 周挺捧着一叠材料,简述了目前潇南德亚经营情况和盈利前景,然后斟字酌句道:“鉴于本公司清产核资结论以及增资扩股后股权结构发生变化,经第三方会计事务所确认,百分之二十总股价为八百五十万元!” “什么,又涨价了?”秦总惊得眼镜差点从鼻梁滑落,道,“刚开始四百万,然后涨到六百万,后来又说七百万,我们都认了,今天你又说八百五十万,请问诸位到底有没有合作诚意?” “正因为有合作诚意,我们才如实提供企业最机密数据,潇南德亚不是上市公司,有权不公开财务数据,”芮芸道,“从四百万到八百五十万,表面看价格翻了一番,实质对昭阳是个好消息,说明潇南德亚正处于高速成长阶段,更具有投资价值,反之一个公司的价值经年不变,死气沉沉,即使我吹得天花乱坠,恐怕秦总也兴趣泛泛吧?” “是这个道理,只不过……”秦总支吾了两句,道,“抱歉,我出去打个电话。” 芮芸和周挺知他遇到突发情况不敢擅自作主,必须向背后金主即陈景荣报告。 过了会儿秦总脸色凝重地进来,道:“关于入股金额问题,我方要聘请京都会计事务所介入审计。” “没问题,我方会全力配合,如实提供所需要的资料。”芮芸泰然自若表态道。 周挺道:“我想补充一点。三季度财务报表快出来了,股价还有提高的可能,建议会计事务所将高成长因素列入财务重大变动之中。” “呃……”秦总扶扶眼镜,不知说什么才好。 两小时后,陈景荣打电话给芮芸,不满地说:“你们怎么回事,反反复复的,说好的金额临时变更,人家昭阳秦总非常生气!” 芮芸解释道:“非常抱歉,陈主任,我也是早上刚拿到财务报表。锌基技术四层电路板目前已得到国内主流市场认同,总投资超过一百亿的电器生产厂家打算更新换代,以锌基板淘汰铝基板,想想吧陈主任,这一块市场前景多么辉煌!我们预计在新技术研发出来之前,潇南德亚至少能保持五至八年的领先,模拟测算效益约为十五个亿,净利润!” 陈景荣被她描绘的前景惊呆了,犹豫良久道:“既然你看好市场,人家也有合作意向,不宜再拖下去,我建议双方各退一步。陈总不要聘请会计事务所介入,你呢在股价方面稍微退点步,皆大欢喜就行了。” “可是陈主任,股价是不能讨价还价的,将来企业申请上市的话,我很难说得清其中原委,”芮芸道,“陈主任是这笔交易的牵头人,肯定不想被卷入调查吧?” “那是那是……”陈景荣长期在审计署工作,知道证监会对上市公司的审查严格到苛求程度,而且查起来没完没了,别想蒙混过关,思忖好一会儿道,“股价的确不能人为确定,但百分之二十股份属于大额交易,可以打包处理,价格由双方协商确定,你们可以引用这条规定。” 芮芸为难地说:“我理解陈主任促成合作的美意,不过潇南德亚是股份公司,除了我还有好几位大股东,让步太多的话更引发争议,最终这笔交易很难在董事会过关。” “多少让一点表达诚意。”这口吻明明就是陈景荣自己在讨价还价。 “嗯……既然陈主任开口,我向董事会主要成员回报一下,等有商量结果再向您报告,行吗?” 潇南德亚的股东只有一个,那就是方晟,电话也根本不用打,之前已说好底线是八百万,再少免谈。 芮芸故意耽搁了三个多小时,把陈景荣晾得心急火燎才回了个电话,道:“向陈主任回报,经董事会成员协商,同意打包价为八百万,如果再低就影响到其他董事所持股份的整体估值,对目前质押在银行的股份也产生不利影响,所以,陈主任您看……” 陈景荣原本也就指望让个几十万,道:“好,我转告秦总,只要大家都怀有合作诚意,相信所有争议都能通过谈判解决。” 秦总也深黯商业谈判之道,等吃完晚饭才打电话约芮芸继续会谈。芮芸毫不犹豫予以拒绝,半当真半开玩笑说潇南德亚严格遵守劳动法,从不要求员工晚上加班,明天上午会谈吧。 “这个女人不简单,陈主任恐怕得慎重点,”秦总随即与陈景荣联系,郑重其事说,“我在京都跟各式各样的老板打交道,看得出来水平高低、心机深浅,之前你设想的那套方案,我并不是太乐观。” 陈景荣满不在乎道:“你多虑了,老秦。不错,当初在铝基技术占绝对主流的情况下,她敢投资几千万押注锌基板是很有魄力,也很有商业头脑,但不代表她精通资本运作,不是吹牛,在资本运作方面整个双江找不出第二个能跟我抗衡的!” 秦总还是心存疑虑:“陈主任,我提醒你一点。潇南德亚进行清产核资和股权结构调整一系列动作,正是你正式向芮总提出昭阳风投入股之后。目前虽然看不出来是不是针对咱们设的套,但不能不有所提防,毕竟投入真金白银八百万呐,不是小数目。” “老秦,你真是年纪越大胆越小,以前江湖白混了?”陈景荣奚落道,“不错,芮芸是很有头脑的女人,不然不可能把企业做这么大。可退一步想,即使咱们的方案无法实施,凭潇南德亚的市场前景和利润,就算每年分红也是一大笔收益啊,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这么说……” 秦总终究还是顾虑重重。 第659章晋升上将 军委藉军队老干部茶话会的机会,正式向白、樊两位军中巨搫征求晋升上将的人选意见。 白老爷子直截了当举荐黄将军,这在情理之中。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樊老爷子表示放弃推荐,对此次上将候选人不发表意见。 军委有关负责人担心樊老爷子听力不好,或者没意识到推荐的重要意义,又追问一句,说您老觉得最看好哪位? 樊老爷子摆摆手说,清清楚楚说尊重军委做出的决定! 这不等于把最后一个名额拱手让给白老爷子吗?白老爷子得知消息都愣了两分钟。 茶话会结束后,白老爷子走到外厅门口时刻意停留了两分钟,等樊老爷子从侧后方过来,主动伸出手微笑道: “精神不错,以后有空茶叙。” 樊老爷子报以微笑:“或者钓鱼,如果你的手不抖的话。” “这么大岁数不抖,难道返老还童?” 白老爷子故意沉着脸说,两人相顾大笑。 爽朗的笑声传到会场厅外,参加茶话会的高级军官们面面相觑,实在闹不清两个对立了几十年的冤家何以突然握手言和。 解决了最困难的障碍,第二天上午军委便召开会议,审议通过了晋升上将和中将的人选。 黄将军顺利晋升上将,调任西北大军区司令员! 离开双江前一天晚上,黄将军在容上校的陪同下亲自驱车到银山,只为了当面对方晟说两个字:谢谢! 黄将军的异军突起,打破了几十年来原来的军方势力版图,最直观的反应便是原本剑拔弩张的白樊两家因为他的存在进入休兵状态,是否联手,外界扔在拭目以待。 樊家从樊老爷子到樊伟,仅有四五人知道方晟是臻臻的亲生父亲,为避免麻烦依旧守口如瓶;白老爷子纵然神机妙算,因为方晟与樊红雨等人在黄海势同水火,也没联想到那方面,只是觉得可能是方晟与樊伟穿针引线达成这次晋升上将人选的默契。 无论如何,军方两大巨擘有联手之势,传统家族势力逐渐拧成一股绳,在京都引起广泛关注和热议。 在肖挺主导下,组织部长房桐拿出一份涉及九十多位正副厅级领导干部调整方案,如事前预料的,遭到蓝善信和张泽松等常委抱团反对;没料到的是,省长何世风也对其中省正府相关部门一把手人选提出质疑,继而全盘否决。 蓝善信和张泽松反对是因为肖挺报复之前处理陈景荣遭到刁难,加之冯卫军已事实成为植物人,以及京都换届新方案出台过程中沿海派与保守派微妙争斗等因素,全面打压冯卫军嫡系人马,撤换思想保守落后的领导干部。 何世风又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公然跟肖挺较劲? 常委会两度讨论如何处置陈景荣,何世风的表现令陈常委非常失望,他在京都的老领导也脸上无光,当即撂话不再管他。何世风本来以为老领导说的气话,隔了段时间专程置了些老领导喜爱的土特产赴京拜访,不料往日畅通无阻的深宅大院,大门第一回对他紧紧关闭,无论他如何好言相求,卫兵只有冷冰冰一句话: “老首长身体不好,谢绝一切探访!” 何世风这才知道这回老领导动真格了,赶紧找京都其它老关系疏通,谁知所到之处要么推说不在家,要么语气冷淡没说两句便逐客,总之一夜之间京都变得陌生而遥远。 挖空心思打探消息,内部传来的话是:省委书记位子是甭想了,能不能保住省长都是问题! 何世风的心彻底冷了。 纵然如此,他还保留一丝乐观:自己在双江辛辛苦苦拚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当不上省委书记吧,京都也没理由把自己的省长职务撤掉。一般来说只有查到严重贪腐,或政治上犯了严重错误,京都才会中途换将。好端端拿掉没到退二线年龄的正部级领导,过去没有先例。 想到这里,何世风失望之余反而定下心来。 退一步海阔天空,既然命中注定不能成为封疆大吏,就在省长位置上再干一任吧,将来即使去不了全国人大,双江人大也是不错的选择,毕竟在这儿工作多年,已有很深的感情。 打定主意,何世风又想着巩固自家阵地,进一步经营好省正府这一亩三分地。拿到调整名单,不由火冒三丈,暗骂肖挺和房桐未免太不把自己这个堂堂的省长放在眼里! 正府重要岗位变动主要有:叶江调任省人大选举联络工作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徐璃接任正府秘书长;范晓灵任省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程庚明任省经济信息中心主任。 此外还有几个关键岗位,都是于道明属意的人选。 房桐却是有苦说不出。 叶江离省正府,徐璃接任,是何世风默许并私下做了工作的事;至于范晓灵、程庚明等人的提拔,也事先在小范围通过气,根本不存在突然袭击这回事儿。 要怪只能怪何世风不好,本来一心一意接任省委书记,对省正府组成部门的人事调整摆出一付不感兴趣的样子,误导了房桐。京都之行后形势大变,何世风又改主意了。 对于何世风,肖挺已全然不放在心上。透过二号首长桑总理的口风,肖挺已知京都最高层对何世风的态度,本可以强行闯关。但蓝善信和张泽松态度坚决,加上何世风反对,另一方随着黄将军晋升上将赴西北任职,双江军区司令的委任尚未下达,于道明失掉最重要的盟友,即使表决恐怕也是旗鼓相当。 肖挺不想在换届前的节骨眼上给外界造成双江领导班子不团结的印象,因此缓了口气,说调整名单虽经组织部反复酝酿、充分考察,难免还有瑕疵,我建议房部长再花些时间做好沟通和协商工作,下次常委会再作研究。 “沟通和协商”,主要就指何世风,人事调整必须要取得省长的支持,对于蓝善信和张泽松,肖挺既不抱希望也不感兴趣,不可能跟两人讨价还价。 回到办公室,于道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方晟: “何世风真是反复无常,常委会上否决了人事调整方案,明摆着冲我而来,你觉得什么原因?” “放手是放手的理由,收权是收权的考量。”方晟道。 “跟我想的差不多,上个月他到京都开会耽搁了好几天,回来后情绪很差,两次省长办公会都发脾气,或许……陈景荣的事要反攻倒算?” 方晟道:“上次陈家父子对何世风是很恼火的,陈常委主管中组部,关键时刻使点劲够何世风吃一壶。何世风这个人的性格,唉,别提了,当年对我也是三心二意,两次双规按说他应该出力但帮得有气无力;许玉贤也是,明明作为他的嫡系空降到基层,转眼就扔到一边,令人寒心,这样缺乏担当、没有大将风度的人天生注定当不了省委书记。” “他仕途遭挫是咎由自取,可我的提名通过不了,也包括你的老部下范晓灵!”于道明含沙射影道。 “蒸蒸日上的常务副省长奈何不了日薄西山的弱势省长?” “他要是真的坚决反对,肖挺也没办法。这次人事调整幅度太大,省委书记和省长取得一致意见是最起码的原则。” “二叔准备怎么办?” “不宜强攻,只能智取。” “二叔的意思是……” “何世风这种不沾锅的风格很难抓住把柄,也没什么软肋,除了一个人,”于道明笑道,“他的儿子何焱,目前是京都大学外国语学院党委副书记,副院长。” 方晟一点就透,道:“副处到正处的关键时刻,但这一步很难走,高等学府跟地方不同,具有相对封闭性和排外性,加上知识分子心高气傲,有时越打招呼事情越难办。” “说对了,何焱在两副位置已经呆了六年,论资历、学历、论文数量、工作业绩等等都可以接任院长一职,可不知为什么——可能他的性格跟何世风差不多吧,不太讨喜,群众基础一般般,每次民间测评分数都上不去。何世风也很着急,经常跑京都大学疏通关系,效果并不理想……” “二叔的意思帮何焱一把,以换取何世风同意您的提名?” 于道明不悦:“这说什么话?哪有半点党员领导干部的觉悟!根本不存在交换,也没有妥协!我们只是出于同事之间的友情,给予必要帮助,并不期待何世风有任何回报。” “好好好,还是二叔说话有水平,要不怎么是常务副省长呢?”方晟赔笑道,“那么,京都大学那边二叔有朋友?” “没有。” 方晟一愣:“呃,没有怎么帮?” 第660章委婉交换 “你不是有一帮高级知识分子朋友吗?” “您指燕慎他们?”方晟苦笑道,“别逗了,人家都是真正做学问的,对功名利禄不感兴趣,再说燕慎是京都财经大学教授和博士生导师,跟京都大学扯不上。” 于道明道:“你去香山品茗接受考验时有位双料博士……” “牛博士!” “对,哈佛大学毕业,有一大堆辉煌夺目的头衔,什么中国对外经济交流与合作协会首席代表,亚洲经济与金融学术课题组副组长等等,此外他还有一个不算突出、容易被大家忽视的职务,那才是他真正拿工资、报课题、享受国家津贴的工作单位——京都大学国家经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 方晟惊得嘴都合不拢:“敢情二叔把我朋友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 “前年快过春节时燕慎、陈皎和牛博士到银山等转了一圈,身为常务副省长岂有不掌握内情之理?这帮人个个手眼通天,万一什么把柄落给他们咋办?” “好吧,二叔威不可当,”方晟道,“不过我跟牛博士只有两面之缘,说的话加起来不到20句,称之为朋友实在勉强,更不用说走后门、操作提拔的问题。” “你又忘了自己是银山市委常委,组织部长身份!”于道明批评道,“我让你走后门了吗?身为组织部长,能私下请别人操作提拔吗?这些做法都是违反党纪国法,极其错误的行为!我的意思是,你找牛博士谈谈何焱同志的工作能力和表现,也谈谈他追求进步、要为学院做出更大贡献的想法,请牛博士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向京都大学领导层建议将何焱列为考察对象。” 方晟叹服道:“同样的话,从二叔嘴里说出来档次就不一样,佩服啊佩服!不过还得回到刚才的问题,我跟牛博士根本不熟啊。” “人家当然不买你的账,但燕慎出面就不同了,”于道明悠悠道,“燕常委分管教育,哪个敢不买账主管常委的账?” 方晟恍然:“二叔这算盘打的……实在高明,高明!” “唉,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想想于家在京都几十年居然没能耐在大学里提拔个处级干部,二叔想想心里觉得悲凉呢。”虽这么说,于道明一点悲凉的意思都没有。 “二叔……” 方晟除了苦笑,竟然无言以对,心中愈发承认于道明权术功夫出神入化。此次人事调整,省正府系统重要领导岗位于道明提名了九位,其中跟方晟有关的只有徐璃、范晓灵和程庚明,只占三分之一。而今于道明却要利用这三分之一,挟持方晟硬着脸皮找燕慎疏通关系,曲线换取何世风让步。 回头想想,于道明主动将省经济信息中心主任名额让给方晟,已经预见何世风会反对,逼方晟出手相助。 生姜还是老的辣,单这份算计就足见于道明混官场的功夫。 方晟在办公室里来回转了十多圈,反复斟酌措辞。燕慎跟平时接触的官场中人迥然不同,内心深处实质非常厌恶权力斗争和利益交换,主张清明无力的政治。倘若说出实情,非但得不到燕慎的认同,反而会坏事。 正想得入神,手机响了,里面传来朱正阳的笑声: “向方部长回报一下,安如玉的事儿搞定了,五分钟前刚开完常委会,通过她提拔为残联主席,正处级,怎么感谢?” 这点小事对两人来说都不算什么,朱正阳调侃的成份居多。 方晟笑道:“好啊,过几天我去趟梧湘,由她做东陪朱常委喝一顿,怎么喝都可以,哪怕花酒。” “得了吧,你舍得我都不好意思,朋友妻不可欺呀。要不,请樊红雨再战一场,挽回上次的恶劣影响?” “别别别!”方晟知道一旦去了梧湘,不仅酒桌的恶战,还有樊红雨雷打不动的两至三回合,酒色齐下铁打的汉子也吃不消,此外频频公开与樊红雨接触并无好处,会引起各方猜忌,遂道,“她的酒量我已经彻底服软,以后不敢再喝,建议你也别触霉头,大家从此客客气气相安无事。” 朱正阳也知道凭樊红雨上回显露出来的实力,再度交手恐怕凶多吉少,但他这个电话有更重要的话要说,道:“你是带头大哥,你不敢战我们都让着她……对了,小道消息说庚明的事遇到点麻烦?” 官场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绝对的秘密。省委常委会讨论人事调整搁浅的消息,刚散会没一个小时已传遍双江官场,程庚明自然也听说了。 程庚明急得愁白了头,却不便打电话给方晟。方晟提供了升迁机会,于道明也透过省委组织部走完考察程序,该做的都做了,但人家不能保证肯定成功。提拔这种事儿,在红头文件正式下达前都存在变数,可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程庚明打给朱正阳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朱正阳安慰说我帮你打听打听,但这事儿吧确实得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最终很可能成为省长和常务副省长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要听听方哥的想法。程庚明沮丧地说。 朱正阳笑道你着什么急,跟你一批的还有徐璃和范晓灵,这会儿方哥比你着急! 这么说纯粹宽程庚明的心,朱正阳知道徐璃能有今日其实跟方晟没半毛钱关系,她一方面是冯卫军儿媳,另一方面自身条件过硬,京都大学毕业,中组部后备干部;范晓灵与方晟的关系也非外界想象,从三滩镇一步步走到今天,她靠的更是自己的努力和女干部当中很少有人具备的泼辣果断。 从于道明角度出发,需要有徐璃这样冷酷而睿智的助手,和范晓灵这样圆润能干的部下,至于信息中心主任,真的谁都能干,是于道明给方晟面子。 方晟略一沉吟,道:“刚刚我跟二叔通过电话,主要是何世风从中作梗,个中缘由比较复杂……你让庚明放心,我们不会放弃。” “有方哥这句话,不管成败都行!”朱正阳道,“我也劝过他有失败的思想准备,这次不行下次重来,机会肯定会有。” “发改委是二叔主管,他不同意的人选不可能通过,”方晟道,“不聊了,我正在考虑去趟京都。” “好,好。”朱正阳知道去京都肯定为这件事,说明非常麻烦,没再扯喝酒的碴儿。 放下电话,方晟继续在办公室里兜圈子,嘴里念念有辞:怎么说呢,怎么说呢…… 于道明办公室。 徐璃看着日程安排介绍了下一周的具体工作,还没说完,叶江闯了进来,大大咧咧道: “哟,徐秘书长在回报工作啊,那我过会儿再来。” 机关都有不成文的默契,徐璃当即站起身:“叶秘书长请坐。”说罢主动离开。 于道明心里对叶江极为不喜,当下也不说话,目光定定地看着对方。 叶江拉长腔调道:“有件事向于省长回报一下,近期机关大院修葺、维护方面的小工程比较多,世风省长考虑是不是整合起来,交给物资招标采购小组统一推行实施……” 这些小工程平时都由机关事务管理局负责,而物资招标采购小组组长却是叶江! 原先涉及省机关大院的后勤供应、保障、维修等项目,的确由物资招标采购小组扎口管理,后来出于对叶江的限制和排斥,于道明就任常务副省长后采取了一系列手段:先是设定小额免招投标绿色通道,凡低于十万元的采购项目由主办单位直接议价采购;然后推行逐级授权的方法,巧立名目将各个项目从物资招标采购清单里剔除出来,使得叶江成为有名无实的组长。 叶江在于道明的重重打击下连正府办主要权力都被架空,哪里顾得上小小的物资采购,索性全部放权给各部门,再也懒得过问。 此番“整合”,说明何世风吹响重整省正府的号角,也说明叶江不想去人大,企图继续留任。 于道明定了定神,道:“的确有重新整合的必要,另外物资招标采购小组也必须实质性负起责任,不能走形式、搞串标托标等违规违纪的事儿,回头我跟世风省长商量一下,是不是让徐璃把这一块的担子挑起来……” 叶江急了,连忙说:“于省长,物资招标采购小组组长是我,前年初专门以文件形式明确的。” “我知道,”于道明看着他,道,“可你忙得过来吗?零星工程有时限性,很多时候今天傍晚或晚上发现问题,第二天就必须维修到位。组长要作为召集人,随时履行招投标和议标职责,你敢保证做得到?” 一般来说官至厅级乃至部级,说话做事非常讲究分寸感,留有余地,不会把弓张得太满。象于道明这样直率而尖锐的说法,令叶江很不适应。 “我……”叶江不敢承认自己不忙,又不敢承诺随叫随到,支吾片刻道,“徐秘书长手边工作也很多,未必能保证小组正常运作啊。” 于道明点点头:“叶秘书长说得对,既然确立物资采购小组整合运作,就必须把这项工作落实到位,不辜负世风省长的期望。那这样吧,让褚秘书长暂时负责,等日后人员确定下来再作考虑。” 叶江傻了眼。 第661章求人办事 叶江没料到于道明提出徐璃负责是虚晃一枪。 徐璃负责的工作太多了,实际掌管省正府全面工作,哪有精力参与繁重琐碎的招投标工作?于道明是以徐璃为幌子,拿掉叶江的组长头衔。 褚圆是目前省正府排名最末位的副秘书长,比徐璃晚到四个月,也是于道明为逐步建立自己的班底,从市直机关选拔过来的。 “这个……”叶江道,“我……待会儿向世风省长回报一下……” “这点小事还用专门打扰世风省长?”于道明微笑道,随即拨通何世风办公室座机,三言两语讲完利弊,提议由褚圆“暂代”。 何世风的确没时间过问这种小事,也觉得小小的组长没什么了不起,更不会因为“暂代”人选跟于道明硬顶,便随口应了下来。 离开于道明办公室时,叶江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徐璃一直坐在对面秘书室等待,见叶江消失在楼梯口,又进去继续回报。于道明摆摆手,隔了会儿道: “大概你已经知道了,关于叶江调离和你继任的事儿,目前出现一点变故。” 徐璃微微欠起身子,道:“是的,已经很感谢于省长了,对于结果我真的不是太在意。” “哪能不在意呢,该争取的还得争取,”于道明故作严肃道,“你在正府办这段时间,能力和水平众所周知,关键时候不能松劲。” “可是……不能让领导们为难啊。” “难题已经摆在面前了,就必须想办法解决而不是回避,好好考虑一下,这是场马拉松比赛,冲刺能力强的未必能笑到最后。” 回到办公室,徐璃反锁好门,拨通方晟的手机,低声问:“说话方便?” “刚刚抵达京都机场,说吧。” “你二叔跟我谈了人事调整问题,暗示我想办法,”徐璃苦恼地说,“眼下老爷子躺在医院等于死人,而且我跟冯子安已在商量协议离婚,没脸通过冯家的人脉,其它还能咋办?” 方晟稳当当道:“我这趟来京都也为了这事,二叔是希望双管齐下……嗯,你不是中组部后备干部吗,在提拔任用方面有优先权。” “理论是这样,但何世风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才不管什么后备干部。” “那么……”方晟边走边琢磨,蓦地眼睛一亮,“你是京都大学毕业的,总该能通过校友会什么的找到母校关系吧?” “京都大学是高等学府,跟双江人事调整有啥关系?”徐璃疑惑道。 “何世风的儿子何焱就在京都大学工作!” 方晟细说了何焱面临的困境,以及自己试图通过燕慎打通关系,最后说:“如果你能从另一个侧面与何焱沟通,可能效果会更好。” 徐璃思忖良久,道:“跟这种人做幕后交易,实在不是我喜欢做的。” “哪怕他下届连省长都干不成,只要在台上一天也会改变你的命运,这就是现实,”方晟道,“算起来何世风是最早发掘并欣赏我的领导,尽管由始至终没帮我做过什么,但‘小方镇长’就是从他开始被众人知悉。我也没想到会有反目成仇的时候,当然,他并非冲我而来,也非冲我二叔,归根究底因为形势变了,他必须及时调整策略,我们也要相应作出改变。官场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朋友。” “你是对的,我是有点……假清高,”徐璃叹道,“其实混官场哪有雪白的猫,想独善其身,出污泥而不染太不现实。” “我是污泥,你是莲花。” 徐璃轻轻啐道:“才不是……我这就跟校友联系,但愿能搭到那条线。” 方晟来到市区找了家酒店住下——自从白翎回京,他到于家的同时也必定要到白家,牵涉很多精力又容易生出闲话,这回索性都不惊动。 吃过晚饭休息到约定时间,方晟叫了辆出租来到京都财经大学对面一家茶楼包厢,没多会儿燕慎如约而至。 “方老弟可得帮忙劝劝我妹,”刚坐下燕慎就迫不及待说,“人工授精连续失败,她产生了急躁情绪,小俩口当我们的面就吵过几回,谁说都没用,唉,我知道根源在于夫妻俩貌合神离,可是有什么办法?现实已经这样了,只能维持现状。” 方晟道:“实际上这件事对她的工作生活都产生负面影响,燕兄,我的观点可能有失偏颇,但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别往心里去。” “嗯,你说,旁观者清,或许你是正确的。”燕慎笑道。 “我觉得吧,这件事的立足点就是错的,也就是说根源出问题了,后面怎么纠偏怎么努力都没用。一桩婚姻不是建立在感情基础上,而为了维持四位老人之间的友谊,是不是挺滑稽?婚姻已经错了,还要强行结出苦涩的果实,把悲观传承给第三代,试问一下,这是对儿孙负责吗?不错,他们生养了姜姝,但有权利决定姜姝的人生?” 燕慎脸色凝重,好一会儿道:“你说的都是对的,我,还有我父亲也知道这些,可他们动辄寻死觅活……” 方晟轻轻道:“人总是要死的……” “方老弟!”燕慎看着对方瞠目结舌。 “听我说一句,真正想死的人不会大张旗鼓告诉所有人,一瓶安眠药足以安静地离世。” “他们很认真的……” 方晟正色道:“燕兄,我不是恫吓你,姜姝近况很糟糕,再这样下去将导致抑郁症,你知道那种病的可怕程度,到时还不知谁死在前面!” 燕慎勃然色变,握茶杯的手微微颤抖,隔了两三分钟才说:“多谢方老弟提醒,我要回去跟父亲商量。你说得对,之前我们太在乎双方父母的感受,忘了强扭的婚姻给两位年轻人特别是姜姝带来多大的伤害。” “继续下去只能两败俱伤。”方晟诚恳地说。 “是的,我明白了,”沉默片刻,燕慎陡地抬头道,“瞧我,张嘴就说自己的事,忽略了方老弟专程从双江跑过来,必定有特别重要的事?” “不算重要,但把我难住了……” 方晟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在燕慎这种人面前,只要被发现一次撒谎,以后便会永远失去他的信任。 听到最后,燕慎淡淡一笑,道:“你知道陈皎怎么评价何世风?陈常委又是如何生气他那次临阵退缩?他的结局是可以预见的,何必在他身上浪费精力?” “但对很多人来说,仕途上的机会也许失去了永远不会再有,”方晟道,“就拿名单上拟定提拔省经济信息中心主任的程庚明来说,此人燕兄也见过,为人谦和,能力很强,是做实事的好干部。因为梧湘市委干部年轻化,市里没位置升不上去,倘若这次再错过到省城的机遇,必将继续留任黄海,五年后就不属于组织部重点培养的中青年领导干部了。” “那倒是事实,教授、医生越老越值钱,领导干部恰恰相反,每长一岁就产生无穷恐惧。”燕慎道。 方晟叹道:“所以燕兄应该理解我做这笔交易的动机,实在是昔日老部下们的前程耽搁不起,不敢跟何世风怄气。” “倘若何焱的官儿也升了,何世风还无动于衷怎么办?” 方晟“卟哧”一笑,道:“领导干部又不是燕兄这样的教授可以终身制,随便什么理由说拿就拿,哪怕卫生不合格都可以。” 燕慎也摸着额头苦笑,自嘲道:“做学问真把脑子做蠢了,是啊,外国语学院院长算什么东西?吓唬学生还管用,在我们这些教授、学者面前……” “牛博士那边有几成把握?” “唔,两年前我帮过他一次大忙,所以基本上……不过我不太清楚他在京都大学有多大影响力,说话是否有份量。这会儿他应该没事,我把他叫过来。” 方晟吃了一惊,连忙说:“不不不,我们打车过去。” 燕慎展颜一笑:“知识分子不拘小节,不象你们官场中人讲究迎来送往。京都大学就在附近,他让学生送几分钟的事儿。” 说罢当着方晟的面打电话,牛博士果然一口答应并说十分钟内到。 八分多钟时,牛博士便推开包厢门,笑道:“时间算得准吧……方部长,好久不见!” 方晟起身与他握手,给他斟了杯茶。 “方部长来京都是想请牛兄帮个忙。”燕慎直言不讳道,紧接着方晟又将双江省委常委会人事调整前因果说了一遍。 “噢,方部长想跟何世风做一笔交易。”牛博士到底有一半时间在官场,一听就明白其中关节。 方晟点点头:“情非所愿,违心之举。” 牛博士久久沉吟,似在思索解决之道。 燕慎担心他拒绝,道:“方老弟主要帮昔日黄海那班信得过的老部下考虑,其实整件事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我知道……”牛博士皱眉道,慢慢啜饮了几口茶,拿起手机道,“我想到一个人了,先出去打个电话。” 牛博士出门后,方晟低声道:“他好像不太爽快?” 第662章打压之殇 “就这脾气,不会轻易承诺,一旦答应下来千方百计做到位,”燕慎道,“京都大学是中国最高学府,校长比教育部长还牛,政工系统复杂程度不啻于地方官场,所以要给他充分的考虑时间。” “他主要冲燕兄的面子,否则哪有兄弟说话的份儿。” 燕慎笑着摆摆手:“别谦虚,在京都你的名气远比我响,特别那些公子哥儿们闻‘方晟’大名而丧胆……” “别把兄弟架火上烤了,你瞧,这点事在双江都搞不定,还跑到京都寻求援助。”方晟苦着脸说。 两人扯了会儿闲话,牛博士又眉头紧锁地进来,没坐下就说: “有点麻烦。” “哪个环节的麻烦?”燕慎问道。 “我找了分管人事的蔡副书记和人事处章处长,蔡副书记平时经常喝酒、参加各种学术会议,态度还算可以,答应考虑;章处长是老江湖,拿捏着尽打官腔,最后居然半遮半掩地提了个要求,唉,太过分了!” “什么要求?”方晟问。 “因为我没提方部长,他以为何焱私下相托,把歪主意打到何世风头上了,说他有个表弟在双江干了十四年副厅,想要动一动……” 燕慎对章处长有几分了解,耸眉道:“以姓章的万金油式风格,早该主动找何焱,何世风堂堂省长之尊提个正厅不算困难,为何等到现在才说?” “唉,这里面又有曲曲折折的故事,”牛博士叹道,“那个表弟就是被何世风打压一直没能提拔,你说找何焱有何用?” 方晟和燕慎都听傻了,怔怔半天没说话。 牛博士道:“何世风打压他的原因很简单,当年两人同在一个单位一个部门,宿舍也住门对门,两人工作上磕磕碰碰,生活方面由于兴趣不同也几乎不来往。然而那个表弟性格外向些,喜欢开玩笑,没事经常跟何世风爱人说说笑笑,久而久之外界都传闻两人有奸情……” “糟了。”方晟道。 “是啊,被戴绿帽子可是天底下所有男人的大忌,何世风本人也有所怀疑,夫妻俩为此吵过很多次,后来何世风提拔并搬到外地,但这个伤疤挥之不去。等到何世风爬到常务副省长位置,正好那人提拔正厅的材料送到省委组织部,然后噩梦便开始了!何世风在省委领导班子十一年,那人硬是原地不动坐了十一年冷板凳。” 方晟若有所悟:“所以何焱在两副位置呆了六年是有原因的,根源就在章处长,对不对?” “你可以理解为一报还一报,但章处长却认为何焱的群众测评分数低是硬伤,反正人事处有解释权,你说不过他。”牛博士道。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在哪个部门?” “吉荣峰,省财政厅副厅级巡视员,何世风没上台前还是厅党组成员,后来随便寻了个理由把他踢出去,后来日益被边缘化,成天无所事事,上班就是喝茶看报聊天。” 燕慎目光闪动:“听起来一个难题变成两个难题,而且无解?” 牛博士只是唉声叹气,不再说话。 方晟凝神细思,突然笑了笑,道:“在何世风手底下,吉荣峰无论如何翻不了身,这一点无庸置疑。” “据说刚开始还让纪委查了他两三茬,幸亏吉荣峰还算清廉没被抓到把柄。”牛博士道。 “所以章处长并没有说要提拔吉荣峰,而是想‘动一动’,这三个字大有玩味。”方晟道。 燕慎和牛博士惊诧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什么意思?” “调离双江,是吉荣峰当下急于做的事。副厅干部调离外省并不需要经省委常委会讨论,有组织部长签字即可。” 燕慎恍然大悟:“对,方老弟说得对,树挪死人挪活,换个地方哪怕提拔不了,工作起来心情也舒畅些,这就好办了!” 牛博士也笑了起来:“经方部长点拨,真有茅塞顿开之感。接下来的问题是,把吉荣峰调到哪儿?” 他看着燕慎,显然认为凭燕常委的身份摆平此事小菜一碟。 燕慎却有些迟疑。 燕常委并不分管组织系统,况且为副厅干部调动出面,似有丢份之嫌,并不象牛博士想象的那样。 这时方晟却接口道:“碧海,离双江近,周末坐高铁回家两个小时,很方便。” “碧海?”牛博士道,“噢,方部长想找陈皎帮忙?” 燕慎心里已想到一个人,笑着摇头道:“别看陈皎以前在京都神气活现,到地方尽被人家欺负,虽说当上了副省长,说话还没某些厅长有份量,他已后悔下基层锻炼了。能帮方老弟的另有其人……” 说话间方晟已走出包厢打电话,牛博士满脸疑问看着燕慎。 燕慎悄声道:“碧海纪委书记爱妮娅……” “六亲不认的女人,几年间收拾了一大批贪污腐败官员,在碧海官场有‘爱黑脸’之称,方部长居然能跟她说上话?”牛博士难以置信,“她素以讲原则、不徇私情著称啊。” “她从华尔街回国后,一直在双江工作。” “这我知道,以前在华盛顿见过面,但她……跟方部长很熟吗?” “具体有多熟我不敢讲,但如果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爱妮娅放弃原则,只能是方晟,”燕慎笑眯眯看着对方,“明白了吗?” 牛博士惊叹道:“这……这……太有戏剧性了,完全想不到啊……” “咦,我可什么都没说呀。” “我也什么都没想啊。” 两人相顾哈哈大笑。 十多分钟后方晟进来,道:“说好了,对口调动到碧海财政厅,岗位和职务后面再说。” “啊,这么快?”牛博士吃惊道。 “各省为配合换届选举都在进行大范围人事调整,碧海近期也要有所动作,只要两个省的组织部沟通协商好,手续很快到位。” “双江这边会不会设置障碍?”牛博士仍有担忧。 “刚刚有人跟双江组织部长房桐打过招呼,明天就着手办理!” 牛博士当即起身道:“我这就联系章处长!” 燕慎抿了口茶,微微笑道:“咱们仨相当于现场办公,遥控指挥三地人事安排。” “很多麻烦都是人为的,”方晟道,“然后花两倍三倍力气去解决,这就叫人事关系。” 燕慎笑了笑,瞅瞅包厢门,压低声音道:“最大的人事麻烦还没了结,反对声音越来越大,方案制订者却不肯让步,火药味非常浓……” “常委内部有明确意见?” 过了会儿牛博士眉飞色舞回来,说章处长征求吉荣峰的意见,吉志峰非常乐意去碧海并表示诚挚谢意,由此章处长这边基本搞定,接下来就是流程的事了。 “他答应下周派人到外国语学院考察何焱,给何世风吃颗定心丸,”牛博士道,“我也与蔡副书记通过电话,说派考察组没问题,至于能不能落实到位按流程一步步来,不能着急。” “事情是环环相扣的,不怕章处长反悔。”燕慎道。 至此事情应该有了圆满的解决,不料牛博士突然冒出个问题:“方部长在顺坝任职期间,与农学专家殷教授有过接触?” “是啊,他的学生蔡博士就在顺坝挂职,当时听说殷教授从事的遗传育种课题研究资金不足,就牵线搭桥由潇南巨隆科研发展基金会进行风投,后来进展如何就不知道了。” 牛博士笑道:“世界很大,世界很小。蔡博士的叔叔就是刚刚提到的京都大学党委副书记!” 第663章酒吧斗殴 “是吗?太巧了!” 方晟惊叹道,头皮一阵发麻。他知道这种巧合往往不是好事,章处长的问题解决了,蔡副书记还没开价呢。 果然,牛博士道:“蔡博士很赞赏方部长以及巨隆基金会对基础科学的支持,十年三千万确实是大手笔,很少有赞助商或企业愿意作这样的长线投入……” 听到这里燕慎脸色一沉,起身说要去洗手间。他已猜到牛博士接下来要说什么,提前离开避免尴尬。 牛博士续道:“正巧,两年前我和蔡书记也建了个课题组,方向是研究正府安居房建设对房产市场的影响,老实说这个课题跟主流思想有点背道而驰,申请多次未获得财政拨款,房产商、地方正府也不感兴趣。没有资金支撑,课题组始终处于空转状态,但我始终觉得安居房建设是撬动房产商垄断房价、打破地方正府人为操纵市场的支点,所以……” 说到这个地步再不接话不行了,方晟乖巧地问:“这个课题需要几年时间?资金缺口有多大?” “五年数据采集期是最起码的,我们可以向前追溯三年,然后跟踪两年的态势,资金方面,京都大学内部会有一定扶持,但研究样本涉及五十个城市,两百个安居房建设项目,工作量巨大,预计缺口在……三百万左右……” 胃口倒不大。 方晟暗忖所谓潇南巨隆科研发展基金会纯粹为支持殷教授的遗传育种课题而设,当时的会长是芮芸。之后周小容和芮芸在梧湘的工程被查得天翻地覆,为避免牵连,基金会进行复杂的变更和运作,现在挂靠在哪个机构名下、由谁负责都忘了。 这笔钱必须得给,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留下买路钱是情理之中的事。 文科课题研究跟理工科不同。遗传育种课题一旦取得研究突破,商业运作前景光明,收益未可限量;而安居房建设研究,顶多为正府决策提供强有力的支撑,仅此而已,商业方面没有任何回报。 “唔,我跟基金会有位执行董事比较熟,基金会宗旨是扶持和发展我国基础学科学术研究,主要方向包括涉农和环保两大主题,对文科课题可能……这个没关系,等回去我会设法说服他们,保证给牛博士还有蔡书记一个满意的答复!” 牛博士立即满面笑容:“麻烦方部长了!做课题特别是文科课题尤如化缘呐,想获得主管部门和社会支持太难了,在方部长面前开口,又是这个时候,实在过意不去。” “哪有!平时根本没机会碰到牛博士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方晟笑道。 仿佛为弥补歉意,出了茶楼燕慎非要亲自开车送方晟去酒店,路上惭愧地说真没想到牛博士最后玩这一手,以前彼此君子之交,从没见牛博士这样过。 方晟哈哈笑道本来就是一笔交易嘛,所有参与者都有收获,这样才公平,否则欠下牛博士的人情,将来还得设法弥补。 我一直觉得不需要的,到底还是太幼稚了。燕慎叹道。 方晟想说你是常委的儿子,哪个敢跟你讨价还价?换别人就不同了。想想燕慎也应该认识到这一点,到嘴的话又咽回肚里。 车子快到酒店时,牛博士又打来电话,说蔡副书记听说方晟愿意帮忙非常激动,一定要约他喝酒。方晟推托说已订好明早的机票,以后再聚。牛博士说蔡副书记是实心实意的,别弗了人家美意,要不今晚吃个宵夜吧? 方晟只得答应下来。 车子掠过酒店继续前行,开了会儿燕慎说也难怪蔡副书记兴奋得拉你喝酒,眼下经济当头,凡事都讲效益,文科课题由于自身劣势在哪个高等学府都不受待见,可是做学问就必须以论文说话,教学质量再好也没用——我并非帮他们说话,事实如此。 方晟点点头说我理解你们的苦衷,干哪一行都不容易。 蔡副书记选择的是后海一家酒吧,位置比较偏僻,里面陈列带有复古风格,驻唱歌手主要吟唱风格清新的校园民谣,酒吧里洋溢着雅致和文艺的味道。 因为不是周末,酒吧里客人不多,蔡副书记、牛博士、燕慎和方晟选在角落环形沙发坐下,每人一杯白兰地。 蔡副书记是典型北方大汉形象,性格豪爽,没说两句便端着酒杯一饮而尽以表示感谢。 方晟见他把白兰地当作啤酒来喝,十分头疼,但自己是来请人家办事,所谓赞助只是投桃报李,怎好意思拿捏身份?也仰头干掉。 谁知道蔡副书记说北方人的习惯是连干三杯,咕嘟咕嘟,手一抹嘴唇,目光炯炯盯着方晟。 若事先知晓蔡副书记有拚酒的习惯,方晟无论如何不会答应吃这顿所谓宵夜。 京都大学是国内最高等学府,行政级别很高,校长和党委书记都是副部级,蔡副书记则是正厅待遇。酒桌上级别高的有话语权,其他人只有服从的份儿。 方晟连连拱手道:“我是慢酒,要多分几口,蔡书记高抬贵手。” 燕慎也附合道:“方部长酒量浅,以不醉为原则。” 话虽如此,方晟还是就着花生米和干果将三杯白兰地捱了下去。没多会儿牛博士又要跟他干杯,在燕慎的劝说下两口喝掉。 接下来蔡副书记与燕慎干杯,方晟回敬蔡牛二人,酒越多气氛越热烈,不知不觉嗓门也大了起来。 “砰!” 邻座有个小伙子将酒瓶重重在桌上一磕,骂道:“小点声会死啊,这是公共场合!想嚎丧回家嚎去!” 燕慎意识到理亏,连连点头道:“好的,好的……” 蔡副书记是北方人脾气,吃软不吃硬,眼珠一瞪道:“年轻人说话随和点儿,按岁数咱算你们的长辈不为过分。” “嗬,还倚老卖老了!”小伙子站起身甩掉上衣,露出结实的肌肉和纹身,大模大样走到他们桌前态度嚣张地说,“我倒想问问,到底谁在公共场所大声喧哗?你不认错还想充我的大爷?” 话没说完,同桌几个年轻人都站了起来,或叼着香烟,或卷起袖子,面露凶光围了上前。 知识分子是软弱的,燕慎赶紧打圆场:“这位有点喝高了,对不住各位,对不住……” 牛博士也说:“兄弟们回座吧,账由我结。” 方晟却看出这几位其实也喝多了,瞧架势就是找碴,赶紧掏出手机拨了个号。 为首小伙子不依不饶,指着蔡副书记道:“你们说没用,这老头儿,给咱道个歉!” “我道个屁歉!”刚才蔡副书记被燕慎按住没说话,这会儿又忍不住跳起来,“你们哪个单位的?是不是学生?跟长辈说话就这态度?” 小伙子突然一拳打中蔡副书记心窝,方晟连忙站起身护在他身前;小伙子冲上前再打,被牛博士拉住胳臂。 “哟,打群架呀!” 其他几个年轻人一涌而上,拳打脚踢,主攻目标是蔡副书记,方晟陪在里面也挨了不少下。 从双方言辞冲突起,酒吧老板已知事态不会善了,因为他了解几个年轻人的身份以及脾气,悄悄打了报警电话。 后海这片地出警速度飞快,正当蔡副书记等人被按在地上打得鬼哭狼嚎之际,民警们冲进酒吧,老板松了口气,上前叫道: “赵所长……” 赵所长喝道:“住手!噢,这不是宇涵吗?小松也在啊,这是……这是干嘛呢?” 为首的小伙子——即小松,抬起身子,意犹未尽拍拍手道:“这几个老家伙大声喧哗,警告他两句还冒充我大爷,赵所长说该不该打?” 蔡副书记被打得满脸是血,颤巍巍站起身道:“警察同志,他们……他们无理取闹,打碴殴打我们……” 牛博士和燕慎一个被踩在脚下,一个被按在沙发上都动弹不得,方晟虽被打得鼻清脸肿,行动倒还自由,大声道:“酒吧里面有监控,谁是谁非请警察同志调阅监控就知道了。” 赵所长拉长声调问:“老板,监控在哪里?” 老板会意,赔笑道:“不好意思啊赵所长,前几天下雨屋子漏,电线短线把监控烧坏了,明天有人来修。” “没监控啊,”赵所长指着蔡副书记等人道,“你们几个跟我去派出所问话!” 方晟知道一旦离开现场就说不清了,可救兵还没赶到,只能尽量拖延时间,遂问道:“他们为何不一起去?” “他们?”赵所长似乎听到很奇怪的问题,斜着眼瞟了瞟老板。 老板又会意,故意低声道:“你知道他们是谁?” 宇涵、小松等人明明听到,却傲然扔下燕慎和牛博士,径直坐到门口沙发继续喝酒。 方晟是存心磨蹭,假装查看燕慎和牛博士有没有受伤,隔了会儿才问:“不知道啊,他们是……” 老板声音更低,这回是真心提醒:“最先打人的小松父亲是京都常务副市长,宇涵父亲是京都警备司令部司令,其他几位也都来头不小……赶紧过去说几句软话,把场面上应付过去,不然进了局子要留案底,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放出来,很麻烦的。” 燕慎一听反而放下心来,拿起手机要打,被赵所长一个箭步上前夺下,狠狠砸到地上。蔡副书记和牛博士本来也想打电话找援兵,见状没敢动。 第664章警察袭警 “有话到所里说去!”赵所长喝道,“别在这儿磨磨蹭蹭!” 方晟亮开嗓门道:“要去一起去,我不管他们是哪个大领导的儿子,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平等你个球!”小松正喝着酒,顺手将酒杯砸过来,泼了牛博士一身。 “警察同志看到了,他们又在打人!”方晟叫道。 赵所长不屑道:“人家随手扔个杯子算啥,伤着人没有?”他走过去揪住方晟衣领,一字一顿道,“我看出来了,是你在里头掀风作浪!告诉你,京都不比别的地方,随便你多大来头,到了京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别惹麻烦,不然有你好看!” “我没犯法,请问警察同志怎么给我好看?”方晟反问道。 赵所长一愣,没料到这家伙真是个刺头,软硬不吃,恶狠狠道:“你怎么没犯法?在酒吧酗酒闹事,殴打无辜群众,抗拒执法……” 蔡副书记等人都叫起来:“我们没抗拒执法!” 赵所长道:“叫你们跟我回派出所,你们老赖着不走,不是抗拒执法是什么?” “他们也是当事人,为什么不去?”方晟道。 燕慎虽不明白方晟为何明知对方身份还是一味纠缠不休,但他深知方晟应付突发事件经验丰富,关键时候有急智,这么做必然有道理,也叫道: “是啊是啊,到派出所了解情况也应该当事双方到场。” “我已现场了解到他们的情况了,现在要求你们去派出所!”赵所长铁青着脸说,实在想不通这帮家伙是不是吃错药了,明知人家是市长、司令的儿子还一味胡搅蛮缠,转头冲手下道,“不听话全部铐上!” 宇涵不阴不阳道:“再不听话关一夜再审。” 方晟暗暗心焦。 援兵迟迟未至,不能再拖了,否则真落得抗拒执法的口实。但进了派出所等于承认刚才赵所长所说的一连串罪名,日后要摆平可就困难了。 更何况方晟知道自己是京都子弟圈的众矢之敌,万一进派出所的消息传开,没准会遭来更大的打击。 京都的水太深了。 正在犹豫不决之际,民警已晃着手铐上前,喝道:“都站起来排成一队跟我走,老实点,不然有你们好看!” 燕慎举手道:“我……我想去洗手间……” “哪儿都不准去!”民警粗暴地搡了他一把,“快点走!” 燕慎酒量浅喝得猛,刚才又被痛殴,身体虚弱不堪,一推之下打个跄踉,“卟嗵”摔倒在茶几上,“哗啦啦”撞碎整个玻璃台面。方晟眼疾手快拦腰抱住燕慎,两人一齐坐到沙发上。 “好哇,变着法子抗拒执法,把两个家伙铐上!”赵所长喝道。 民警大步上前正待动手,蓦地门外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门口站着寒着一张俏脸的白翎,一袭警装,满身杀气。 方晟心中一宽:来得正好,阿弥托佛! 白翎目光一扫,见方晟等人个个脸上都有血,衣服皱巴巴脏得不成样子,沾满了血迹、酒水、干果和脚印,一看便知刚才饱受攻击。 再看小松这桌悠悠然饮酒作乐、赵所长和民警凶神恶煞的模样,不问可知发生过什么。 不由火冒三丈! 白翎的原则是方晟不能吃亏,这是没有前提条件的! 赵所长狐疑地打量白翎:“你哪个系统的?” 白翎掏出警官证晃了晃:“反恐中心!我们接到线报这里有恐怖活动,从现在起接管现场,你俩先出去!” 赵所长哪里肯让步,能做到负责后海这一带热门地区派出所长,具有很深的后台背景,当下道:“这是我负责的辖区,目前的案子也是我直接负责,至于反恐行动请跟分局联系。” “对,让这小娘们滚!”小松叫道,同时用色迷迷的目光上下打量白翎。 白翎强忍怒气道:“你们是不是当事人?是就继续坐着,不是的话立即离开!” 方晟道:“就是他们几个动手打人的!” 小松一拍桌子:“打了又怎么样?你们欠揍!” 白翎立即抓住这句话,道:“怎么回事?打人的坐这儿喝酒,被打的要上手铐,你们派出所都这样办案的?” 赵所长蛮横地说:“这案子我已调查清楚了,具体情况你可通过正式渠道了解。小吴,把这位警官请出去,不要影响我们办案!” 他欺负白翎只有一个人,就算硬来也不怕。 吴民警对同行还算客气,边上前边道:“对不住,警官同志,请暂时回避一下……” 见白翎双手负在背后屹立不动,吴民警稍稍迟疑,动手去推。 只听到白翎冷峻地说:“袭击反恐人员,罪加一等!” 话音未落,吴民警只觉得身体腾空而起,在空中飞行了四五米后,“啪嗒”,重重摔在酒吧门外水泥地上,一时间气血翻腾,头昏脑胀,半晌爬不起来。 “你……你你你……竟敢袭警!”赵所长又惊又怒,下意识伸到腰间拔枪。 白翎闪电般上前扣住他右手向后一扭一压,赵所长也经过专业训练,在她凌厉娴熟的手法下竟无计可施,“咚”,脸先着地来了个狗吃屎,随即被白翎抽出他后腰的手铐铐住,再一脚踹到吧台内侧。 “你说我袭警,我还说你妨碍反恐呢!”白翎厉声道,然后慢慢转向门口那桌。 小松、宇涵等五人心里直发毛。 从刚才白翎干脆利落的两下,他们已看出这个女警官非常扎手,更麻烦的是她打着反恐的招牌,不是小小派出所能撑得住。 小松使个眼色,示意宇涵打电话求援,自己站起来赔笑道:“警官真是飒爽英姿,佩服啊佩服。这个……刚才是一场误会,我们不打算追究,也不想影响警官反恐大计,先走一步!” 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逃离这儿,等叫的援兵过来再收拾这娘儿们! 五个人迅速站起来往门外跑,不料外面突然冒出两个五大三粗、全副武装的特警,金刚怒目般堵在门口! “不把事情弄清楚别想走!”白翎冷冷道,“老板,监控在哪儿?” 老板偷偷瞅了眼赵所长,吃吃道:“坏……坏了……” 白翎紧紧盯着他:“你信不信我十分钟之内能把你的店拆了?” “在在在……楼上……”老板冷汗都下来了,忙不迭指着二楼说。 白翎冲门口特警一挥手:“把录像硬盘拆走!” 白翎心细如发,并不在现场调阅,防止出现不利于方晟等人的画面;另外方晟此番悄悄来京都与燕慎见面,不想可知商谈的事情十分隐秘,避免张扬出去。 这时乖巧的酒吧侍者送来湿毛巾、消炎药水等,给方晟等临时擦拭和处理伤口。方晟虽挨了不少下主要是皮外伤;燕慎虽伤痕累累但为人低敛,不想深究;牛博士也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一言不发捂着伤口;蔡副书记边消毒边骂骂咧咧,考虑到常务副市长和警备司令的权威,又无可奈何。 小松皮笑肉不笑凑上前:“警官同志,您都把硬盘拆了,怎么弄清整件事儿?” “这会儿军车已经封锁后海主要街道,警官同志知道怎么回事?”宇涵阴冷地说。 后海附近院里驻守着一个警备连,刚才他打电话给父亲的秘书调来四辆军车。 白翎若无其事道:“好哇,军车都出动了,还有没有更厉害的,比如说坦克,或直升飞机?” 宇涵闹了个没趣,恶狠狠道:“算你狠,我倒看看今晚你怎么收场!” 一时间酒吧里除了老板和侍者,其余都在打电话。 老板心惊胆寒,须知事情闹得越大对酒吧越不利,主动上前轻声提醒道:“那几位来头不小,那位是京都常务副……” 白翎打断道:“不管啥来头,老娘不怕!老娘就想看看,今晚到底会来哪些路数的神仙!” 老板见她一付不怕事大的样子,身子都软了,暗叹今晚倒了血霉,招来这么一帮活宝! 白翎当然不怕。 小松和宇涵在京都圈子小有名气,就是喜欢在酒吧寻衅闹事,因此她一接到方晟电话就猜到是他们那伙。 蔡副书记和牛博士不算,单方晟在京都拥有的能量就足以秒杀所谓常务副市长,何况燕慎这位四号首长的独子! 她的另一层考虑是,京都常务副市长查盛刚的靠山正是五号首长骆常委,而宇涵的父亲殷志勇属于樊家派系。 白翎想通过今晚的较量掂掂各方底细,尤其殷志勇那边,樊家到底是不是真心跟白家和解。 酒吧里众人各怀心思,外面却已剑拔弩张起来。十多名军人冲酒吧方向而来,被特警拦住,宣称正在进行反恐调查。军人们出示证件,要求带走“首长的亲属”,特警傲慢地表示任何人都不准擅入,双方你来我往,横眉冷对,就差拔枪对峙了。 正吵成一团,远处七八辆警车呼啸而至,紧接着二十多名警察气势汹汹扑过来,特警们还没来得及警告就被冲开,为首警官沉着脸大步走进酒吧,劈头就问: “你是反恐中心白主任?” 白翎暗想对方反应神速,短短工夫都打听清楚了,不卑不亢道:“正是。” 第665章纷至沓来 “我是京都市公安局治安大队大队长严宇,”对方严肃地说,“反恐中心的确有权在京都所有地区展开行动,但前提是尊重我们的警务人员,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袭警都是极其错误的,你看看,”他一指可怜兮兮蜷在吧台边的赵所长,“我们的同志被打成什么样子,如果你的同事遭到袭击,你会怎么想?反恐中心,京都公安局,都隶属公安部,本该充分协调沟通才对,为什么下此毒手?” 一番话说得辞严义正。 白翎点点头:“严大队长,首先‘袭警’的说法不太妥当,准确地说,是两位派出所同志袭击我,其中赵所长还企图动枪,我出于自保才制伏他俩,在场都是证人,不信随便问;其次,我们都隶属公安部,应该充分协调沟通,这段话讲给赵所长听才对,事发前我苦口婆心劝解,他就是不听;最后就是尊重问题,要得到别人的尊重,自己得行得正,否则非但得不到尊重,还会受到系统、组织的调查,乌纱帽能不能保住是小事,说不定要遭到法律制裁!” 果然又漂亮又厉害的霸王花! 严宇语气缓和道:“今晚这间酒吧里发生的事,我们会展开慎密调查,如果确系赵所长犯错在先,局里会严肃处理并责令他到反恐中心赔礼道歉。” “不必了,”白翎傲慢地说,“酒吧里的人我要全部带走,这桩案子由反恐中心接手!” 严宇脸色一变,竭力控制情绪,道:“我来这儿前接到钱森局长的电话,钱局的意思是不要把小事升级成大事,也不要激化矛盾,今晚酒吧里发生的,说白了就是两帮人酒后争执,然后有一点冲突……” 白翎嘲讽道:“严大队长的‘一点冲突’是指打人者悠哉游哉喝酒,被打的个个鲜血满脸、鼻清脸肿?这不是拉偏架么?” “我们赵所长不也受了轻伤吗?”严宇委婉地说,“可能白主任还不清楚,查盛刚市长和殷志勇司令都高度关注此事,并专门给钱局打了电话……” 白翎模仿他的口吻道:“可能严大队长还不清楚,被打的人当中有位叫方晟,双江的方晟,如果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你立刻给钱森打电话!” 严宇闻言一震,细细打量沙发上的几个人,手指不由颤抖起来,号码按了半天都没对,白翎又慢悠悠加了一句: “对了,燕常委也很关心此事……知道燕常委是谁吧?那位是他的独生子,燕慎教授!” “啪”,严宇刚买的苹果手机掉到地上,屏幕碎成蛛网状。 “对……对不起,我……我我,我出去打个电话……”严宇忘了拿地上的手机,却借口打电话,狼狈不堪逃出酒吧。 小松和宇涵对视一眼,呆若木鸡。 没想到,今晚会在这家酒吧惹到京都圈里的传奇人物方晟! 想到刚才那番拳打脚踢,几个人恨不得把狠狠甩自己两记耳光。这时他们才明白白翎为何不依不饶,得理不让人。 在白翎心里,欺负方晟比欺负她自己还严重! 想到白翎所代表的强悍的白家,还有方晟背后势力庞大的于家,以及众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支持者,还有,还有…… 更要命的燕慎! 在燕常委面前,区区京都副市长算个毛啊?亏他们刚开始还好意思拿出来炫耀,现在想想都觉得脸红。 几个人抖拦索索想端酒杯过去赔罪,白翎眼珠一瞪,喝道:“给老娘好好呆着,哪儿都不准去!” 此时燕慎已回过神来,吃惊地看着白翎,轻声问:“平时……她也这么凶?” 方晟笑笑道:“只要顺着点别惹她发火就行。” “话虽如此……”燕慎头一回觉得方晟能健康地活到今天真不容易。 严宇仓惶跑到外面才醒悟过来两手空空,正找手下拿手机,猛然间街道两侧涌来大批荷枪实弹的士兵,将严宇带来的二十多个警察,以及十多个军人都围在中间! 严宇眼尖认出当中正中负责中南海安全的中央警卫师二团长耿虔,连忙挤上前试图套近乎,耿虔理都不理,手一挥喝道: “全部拿下!” “是自己人,自己人,”严宇大叫道,“完全是误会,一场误会!” “误会个屁!”耿虔轻蔑地说,“都带走,一个不留!” 前后不过四五分钟时间,长达**百米的小街象被扫清过似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白翎站在门口看着军车又呼啸而去,转身缓缓道:“现在清静了,能好好交待吗?” 小松“卟嗵”跪倒在地,哭丧着脸说:“姐,我们错了,不该有眼无珠!方哥、燕哥,还有两位大哥,该打该骂您们看着办,只要出气怎样都行,就是求求您放咱一条生路,行不?” 宇涵和其他几个虽不象小松这般能屈能伸,厚颜无耻,也垂着头不敢吱声。 白翎扭头问:“燕大哥,还有各位,你们看怎么处理?” 这是自个儿找台阶下,因为事情闹到这一步基本也差不多了,俗话说杀人不过头顶地,不可能真如刚开始所说把小松等人关到反恐中心,那有滥用职权之嫌,白翎还是很注意分寸的。 蔡副书记等人都看着方晟。 白翎是方晟叫来的,当然由他拿主意。 众目睽睽下,方晟沉思片刻道:“子不教父之过,各位通知家长来领人,四十分钟内不到场就跟白警官到反恐中心去。” “啊!”小松等人面若死灰,面面相觑,被方晟的缺德主意弄得哭笑不得。 白翎暗叫高明,抬起手腕道:“四十分钟,倒计时开始!” “好好好,咱们打,咱们打……” 小松、宇涵等人哭丧着脸分头联系父母,免不了被劈头盖脸一通臭骂,勒令今后禁足娱乐场所之类惩罚不提。 最终的结果是五个公子哥的父母一个没到场,来的都是秘书,点头哈腰说了很多表示歉意的话。 其实双方都知道这些话等于废话。燕常委不会因为这件事罢免查盛刚,白老爷子也不会因此将殷志勇降职,但这根刺肯定是堵在心里,对他们今后升迁、职务调整等将产生微妙而深远的影响。 白翎派车将燕慎等人送回家,方晟则灰溜溜坐到她车上,一路无言。 进了白家大院,悄悄掩进卧室,白翎关上门笑吟吟道: “说吧,鬼鬼祟祟来京都干嘛?有大舅舅一块儿喝酒,是不是为姜姝下种的事儿?” “喂,你好歹是副厅级领导干部,说话这么粗俗!”方晟不满地说,“她下种……啊呸,都被你说蒙了,她做试管手术跟我没关系,这回找燕慎为件重要的事……” 遂将何世风在常委会上狙击于道明的内幕说了一遍。 “徐璃、范晓灵,手背手心都是肉,难怪你急得要跟何世风翻脸。”白翎酸溜溜道。 方晟没好气道:“还有程庚明好不好!这根本不是单单涉及我的老部下的问题,而是于道明的重大利益遭到挑衅!” “我明白了,”白翎道,“于家目前火力全开,跟传统家族力量联合抗衡新方案,无暇顾及双江;但于道明是有想法的人,定位不仅仅是常务副省长,所以绝对不能在这场较量中败下阵来,对不对?” 方晟笑眯眯揽过她的肩,道:“知我者老婆也。要让外界看看不靠于家力量,单凭我和于道明照样能打胜仗。” “而且在京都也战无不胜。”白翎刺了他一句。 方晟泄气地躺到床上,气愤愤道:“京都干部子弟良莠不齐,有的类似当年八旗子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要让这些人占据高位,将来国家都会败亡在他们手里。” “做领导的也难办呐,想方设法把他们推入官场,会被别人指责子承父业;开公司做生意吧,又被怀疑利益输送;出国留学,大批民族主义者跳出来大肆攻击,你说说,子弟们除了吃喝嫖赌还能干什么?” “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方晟想了想问,“最近小宝的成绩如何?” “不错啊,他自己懂得努力,目标明确,还说要以爸爸为榜样,将来到京都大学学政治系,为日后从政打基础。” “在京都,要考上京都大学也得年级前十名吧?” 白翎笑笑道:“只要小宝愿意,随便上哪所大学……大军区司令享受正治局委员待遇,每年都有入学指标的。” “啊,竟会这样!”方晟真是头一回听说,脑中旋即想到小贝,于家也有指标的,那么小贝也可以随便挑学校,学业方面不用太辛苦。 “不然你以为燕慎、陈皎以及徐璃等等都出自名校,真是后天努力的结果?太幼稚了。” “唉……”方晟不敢接关于徐璃的话碴儿。 白翎拉紧窗帘,将灯光调得很朦胧,微笑道:“这会儿酒快醒了吧?去冲个澡。” 方晟会意:“好啊,正想看看你的瑜珈训练和保养效果。” “大有进步,我觉得。”白翎自信地说。 “两个回合能挺住?” “唔……咱们不把话说紧,先做好第一个回合。”事到临头她还是有点紧张,毕竟深切领教过他强大的攻击力,先前在酒吧威风凛凛的模样早飞到九霄云外,变成可怜楚楚的小媳妇。 这付样子让燕慎见了,恐怕再也不会替方晟担心。 第666章省长空缺 清晨,方晟早早赶往机场,白翎却赖在卧室睡懒觉。 白老爷子晨练时听说孙女还没起床,恼怒道把她拉起来!懒懒散散,哪有半点军人风范! 秘书轻声说昨晚方晟在这儿过了一宿,大清早走了。 噢…… 白老爷子颌首表示理解,在后花园连走十多圈,直到出了一身微汗才歇下来,这时前院通报京都警备司令部有人拜访。 警备司令部殷志勇是樊家派系,跟白家从来井水不犯河水,大清早跑过来干什么? 白老爷子有些愕然。 秘书赶紧打开文件夹,将昨晚后海酒吧发生的事件简明扼要说了一遍。听到最后,白老爷子面露微笑点了点头,吩咐前院让来客稍等片刻,换好衣服再过去。 白老爷子已洞察白翎表面上胡闹一气,把事态弄得很大,实质试探各方反应的深层次考量。 更明白殷志勇已向樊老爷子紧急回报,今早派人前来有“登门道歉”之意,这是一种政治姿态,更是白樊两家真正和解的标志! 孙女已下得一手好棋了。白老爷子拈须自得地想。 白翎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多钟,起床时仍觉得全身酥软无力,脑里浮起白居易那句“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君王恩泽时”,娇滴滴的黄花闺女刚刚入宫便遭到正值强壮之年的唐玄宗摧残,实在难以消受。 昨晚原本信心满满,不料长驱直入的方晟瞬间击溃马其诺防线,打得她丢盔弃甲好不狼狈。 霎时才明白什么瑜珈、什么保养全是骗人的! 一场苦战之后,白翎立即进入梦乡,一夜无梦。清晨依稀听方晟说要早点去机场之类,她累得睁不开眼,有口无心地应了几声,再醒已是日上高竿。 老娘真的老了! 白翎心里哀叹道。身体差到这个程度,还跟仍奋战在第一线的鱼小婷较什么劲?更别说姜姝、徐璃份外妖娆,春兰秋菊各胜擅场。 当年赵尧尧果断避居香港,会不会也因为力不从心? 拖着疲乏的身体到前院开车,却见一行军人从老爷子书房鱼贯而出,打听之下才知道京都警备司令部的人过来打招呼,说昨晚纯属误会,多有得罪,望白老爷子海涵。 殷志勇也是很骄傲的人,不会无缘无故低头,能迫使他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樊老爷子。 不错,目的达到了。 来到单位,看来领导和同事们都听说昨晚发生的事了,纷纷向她行注目礼,却没人敢询问细节。 从侧面打听,京都圈子早已传遍,说是方晟故意拉燕慎到后海酒吧设下圈套,把小松和宇涵等人狠狠教训了一通! 说来说去,跟白翎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把账都记到方晟头上。 可见方晟在京都圈子里的形象之恶劣!白翎暗笑不已。 大清早赶飞机的方晟还蒙在鼓里,从上飞机便关了手机,抵达双江直接来到于道明办公室,刚进去就被指着鼻子埋怨道: “你去京都是找关系走后门,闹那么大动静干嘛?你老丈人打不通你的手机,把我训了一通,你说我倒霉得,真是躺着也中枪。” 方晟对不怒自威的于云复也有点发怵,连忙问:“他听说什么了?昨晚的事我可是受害者,您瞧,脸上还有两块青肿。” “京都圈子可不这么说,都传闻你给人家设陷阱玩仙人跳,诱使燕常委出动御林军……” “六月飞雪啊,冤死我也!”方晟叫道,“我敢对天发誓,整件事的确是个意外,那个该死的小松等几个公子哥也纯粹没事找事,至于御林军,我真的一点都不知情,没听到燕慎打电话说了什么。” 于道明表示不信:“现在你倒推得一干二净,昨晚可是威风八面,把人家派出所长打得奄奄一息。” 方晟叫苦不迭:“天呐,连二叔都不相信我!您想啊,我这身板儿打得过派出所长吗?我官做得再大那也叫袭警对不对?传这些谣言的人都是猪脑子啊!” “你的意思是相信谣言的人也是猪脑子?” “不敢不敢,我是说谣言编得没水平,有火上浇油之嫌。” “既然是传闻,多少总会有夸张成分,谁叫你恶名在外呢?”于道明笑道,“徐璃还没回来,看来京都之行不太顺利。唔,你觉得没有她那条线呼应,单靠提拔何焱行不行?” 方晟沉吟道:“最好要有人捅破这层窗纸,告诉何世风我们在乎什么,我们也知道他在乎什么,这就是一场赤裸裸的交易!” 于道明摇摇头,皱眉道:“我最不爱听你说话!把很含蓄的事说得这么庸俗,真是……拉低我们的档次。作为党员干部,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没有阴谋,只有阳谋。” “好好好,我是大学生村官出身,带有洗脱不掉的乡土气息。”方晟举手投降。 “范晓灵还是乡镇妇女干部呢,说话斯斯文文,一看就是高素质人材。说吧,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晟这才把解决吉荣峰调动问题后,突然冒出蔡副书记和牛博士主导的课题,以及谈妥后蔡副书记为表示感谢,临时约到酒吧的经过。 于道明听得连连惊叹,说方晟总有各种奇遇,昨晚的事又是明证。 “课题费从哪儿出?我知道尧尧在香港股票做得很大,但最好不要把她牵入其中,她是你、甚至整个于家的避风港,关键时刻得有退路,明白我的意思?” 方晟笑道:“这个不用二叔费心,山人自有妙计。就是岳父那边要麻烦您解释一下,我怕笨嘴笨舌说不清楚。” “你再笨嘴笨舌没人会说话了。”于道明笑骂道,心情很好。 出了门手机响起,竟是爱妮娅打来的,一接,就听她说: “我在省正府大门对面的茶吧,赶紧过来。” “啊!”方晟心一紧。 自从爱妮娅被有关部门监听之后,两人已习惯不在手机里说机密的事。但非爱妮娅亲自跑过来,必定有大事发生! 省正府大门斜对面的清风商务茶吧,市场定位就是全省各地来省正府跑项目、要资金、疏通关系的官员和老板,设计非常高端和隐秘。进门转过屏风便是曲径复杂的巷道,两边分布着各式包厢,都不大,顶多容纳七八位客人。由于设计的艺术和水平,很少有不同包厢的客人相互撞脸。 价格也不菲,每客200元,不过来这儿的人有谁在意价格?更说白了,有谁没事跑这儿喝茶? 方晟匆匆推开包厢,爱妮娅正坐在窗前慢悠悠喝茶。一晃十年,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霎时方晟有种时光冻结的感觉。 依旧是金领丽人的仪态万千,高鼻梁,长睫毛,嘴唇小巧单薄,下巴与脸颊形成完美无瑕的弧度。 脸上保持若有若无的微笑,那是一种礼节性的,随时可能转化为雷霆万钧,也可能变得冷若冰霜。 就是找不到那年黑潭山稍纵即逝的柔情蜜意,还有抵达巅峰瞬间她眼中流露的深情和依恋,再也找不了! 方晟暗暗叹息,坐下自己斟了杯茶,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知道我在对面?” “早上你关机,我便询问于道明,他说你上午会过去,然后我就坐这儿等。” “昨晚咱俩通电话你没提今天来双江……临时决定?”方晟不安地问。 “准确地说,昨天夜里才得到的消息,”爱妮娅道,“有一批即将到二线年龄的省委书记、省长要提前下来,大概……六七位的样子,也就是说腾出这么多位置了。” “提前退……总得有说法吧,不然人家凭什么愿意?对这些领导干部来说,多待一个月也不一样的。” “待遇方面会有补偿,这是中组部一刀切的政策,刀砍下来不看人的,再说做到这个层面多少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京都高层平时睁只眼闭只眼,可你要是不听话那得两说了,对不对?” “出发点是什么?” 爱妮娅手指在桌上画了个圈:“还是为了换届呗,未雨绸缪输些新鲜血液,这些位置都是明晃晃的谈判砝码,事成之后有回报的。” 方晟明白了:“你在碧海三年了,从纪委书记到省长不算提拔,却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纪委书记这个位置太得罪人,而且做久了会给京都高层定式化印象,认为这个同志纪委工作干得不错,那就到中纪委吧,对我来说并非好的出路,我的目标是从政,抓经济和国计民生,而不是整人。”在方晟面前,爱妮娅毫无隐瞒。 “你在中组部的人脉呢?” “这种大事哪说得上话?能深夜第一时间透个气已经很不错了。” 方晟思忖道:“陈常委主管中组部,人选名单必定要中组部拿,所以……上次陈智慧的事陈家父子承了你的情,现在该有所回报了。” “那种小事不能作为筹码。” “噢,那也是,顶多算感情投资,让陈常委知道有个纪委书记叫爱妮娅,这个人还不错,”方晟点头道,“省委书记、省长人选是常委之间、不同势力的博弈,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爱妮娅目光定定看着方晟。 第667章 不堪回首 方晟道:“我明白……今晚就到碧海跟陈皎聊聊,不管成与不成,要让陈家父子知道我的想法。” “这是第一点。”爱妮娅竖起一个指头。 “呃!”方晟愣住,过了半晌道,“好吧,单通过陈皎找陈常委当然单薄了些;我要去趟京都跟老爷子谈谈,当然燕慎那边也要打个招呼,别的……没有了吧?” “三管齐下,这就差不多了,”爱妮娅满意地笑道,“陈常委的身份只能表示赞同或反对,具体工作还得于家在幕后策划,另外常委会里有燕常委出面支持,效果肯定不同。” “只是,于道明也很想更进一步,于家会不会利用这次机会?” “于道明当省长、省委书记,对于家的整体势力影响不大,除非能进正治局。有于云复拦在前面,他永远做不到。于家正在京都进行攻防大战,关键时候不会给别人落下口实,但帮我说话就不同了,我会成为于家强有力的外围势力。” 看来爱妮娅把整件事都想透了,方晟道:“我拚尽全力做这件事,有什么好处?” “好处?” 爱妮娅蹙眉看着他,半晌莞尔一笑:“你很久没跟我针锋相对了,这是否让你体会到乐趣?” “我想要的是曾经有过但你不再给予,我倍感怀念的乐趣。”方晟影影绰绰说得不是太透,聪明如她者却是一听便知。 白皙的脸庞泛出浅浅红晕,象煞了熟透的桃子,白里透红,让人涌起忍不住咬一口的冲动,方晟都看醉了,呆呆端着茶盅一动不动。 “我是独身主义者,把毕生精力投入到工作是早已坚定的人生方向,黑潭山那晚是个错误,我真的昏头了,而且也为错误付出高昂代价,险些陷于万劫不复,别再诱惑我,让我勇敢地一个人走下去,行不行?” 方晟叹道:“你想彻底忘掉phoebe,终身不见,变成你二姐的儿子?” 爱妮娅怔怔落泪,旋即飞快地擦掉,幽怨道:“都说了别再诱惑我……在商量大事呢,正经点!” “就今晚,不,中午,一次。”方晟笑眯眯看着她。 爱妮娅腾地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住,转身道:“等我成为省长那晚,一言为定!” 说罢打开包厢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方晟独自坐在包厢,自斟自饮整整喝掉一壶茶。 最近不知怎么了,从黄中将晋升上将起一连串人事方面的麻烦事,最终都找到他头上,自己简直成了风暴眼中心。 自己的问题还悬而未决,却要成天为别人奔走,而且把京都作为主战场,真没枉了组织部长的名号。 不能乱,麻烦得一件件解决。 方晟先拨了个电话,让芮芸下午启程去京都会见蔡副书记和牛博士,装模作样签订战略合作协议,金额就按三百万给,不打折扣。 芮芸顺便回报了与昭阳风投秦总签订协议后的进程:按事先约定,潇南德亚给昭阳风投一个副总和一个财务副总监的位置,两人很鬼,刚上任就着手摸企业家底子,幸亏她和周挺早有防备,提前以租赁、技投物投等方式向杭风电子转移了部分优质资产。 “下一步把主要市场逐步让给杭风电子,潇南德亚主要承担原材料加工、半成品生产和履行债务。”芮芸说。 方晟颌首道:“不要太急,给陈景荣幡然醒悟的机会,如果他执迷不悟一直下去,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到时关门打狗,保准他跑不掉,”芮芸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还有件事,关于周小容……” “前些日子开了两家网吧,生意怎样?”方晟关切地问。 “筹集阶段事情多,她跑来跑去蛮开心的,亲自参与设计、装修,选购电脑、配置服务器等等,网吧投入运行后突然闲下来,又不适应了,成天琢磨要做别的生意……” “那就多开几家连锁呗,省城的市场很大,只要有足够启动资金肯定有回报。” 芮芸叹道:“我这样劝过,她说重复劳动没意思,想做刺激点的,免得成天在家无所事事。左思右想,我建议她开家工厂做实业,比如不锈钢非标准件、模具加工之类,只要有可靠固定的上游客户,纵使行情不好也能维持段时间,不会出现大起大落的状况;同时非标准件和模具加工也需要不断拓展客户,正好让小容四处走走,您看如何?” “这方面辛苦你多把关,多帮她出谋划策,其实她真不是做生意的料,偏偏坐不住,”方晟无奈道,“但注意你不要有资金进去,这是原则。没客户我可以帮忙想办法,就是不能发生资金往来,否则将来查出来又是麻烦。” “我明白。”芮芸干脆利落道。 第二个电话打给徐璃,她正在京都机场候机厅。经过辗转拜托,好不容易透过京都大学同乡会找到何焱,昨晚经校友精心安排在某个酒宴“邂逅”。她委婉请何焱跟何世风打声招呼,并说身边有几位能跟校领导说上话的密友,“是那种能开门见山直接说事儿的关系”。何焱很感兴趣,拉她坐到角落里谈了十多分钟,主动记下她的名字,并把自己的履历发到她微信上。 “如果近期学校方面有所动作,证明我没说谎,肯定对何焱有所触动,毕竟他在‘双副’位置太久了,对了,昨晚你也在京都而且闹的动静很大?”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方晟苦笑道:“我是受害者……可谁都不信,算了,傍晚我又要去京都,这回保证低调从事。” “咦,你不是早上刚回双江吗?” “又摊上事了……” 中午方晟乘坐高铁来到碧海市。 回想上一次来碧海还是在潇南理工大学读大三,当时与周小容处于如胶似漆的热恋阶段,也一起回家见了父母。按周小容的提议,利用元旦三天假到她家,其实之前周军威已到学校见过他,但意义不同,相当于女婿正式登门。 晚上三个人到小区附近酒店吃饭,也就在那次,周军威第一次与方晟谈起大学毕业后的去向问题。 关于未来,方晟和周小容都没有考虑很多,只懵懂地觉得两个人肯定要在一起,具体在哪里、干什么,完全没有想过。那几年经济低迷到最低谷,除了有背景有后台的,普通大学生毕业即等于失业,面对不可未知的工作,方晟一脸茫然。 周军威循循善诱说可以到碧海来发展,在这里我好歹是厅级干部,随便往机关塞个人、着力提携,四十岁前做到处级完全有可能,至于再往上,那得看你的造化和自身努力。不管如何,总比在双江两眼一抹黑强,你不是还有个哥哥吗?兄弟俩同时找工作很难的。 周小容怦然心动,搂着方晟的手臂娇憨地说爸说得对呀,毕业后就到碧海,工作两年就能结婚了! 提到“结婚”两个字,她的俏脸红扑扑格外可爱,方晟至今都忘不了她眼中流露的害羞和向往。 当晚方晟单独住在小区旁边的酒店里——毕竟还是学生身份,不宜公然睡到周小容闺房里。当夜辗转难眠,心里反复琢磨周军威说的话。 那番话对不对?简直太对了。不是自家人,周军威根本不会说这些交底的话。可为什么听在耳里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呢?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才回过神来:其实他并不想在别人庇荫下生活,他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取得进步。 第二天周小容开开心心陪他在碧海到处闲逛,晚上则趁周军威有应酬,两人钻进房间肆意云雨一番。 第三天下午回潇南前,周军威拍拍方晟的肩,说尽快给我答复! 矛盾的种子就在那一刻播下了…… 蓦然回首,已经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周军威身陷大牢,周小容栖身在芮芸家里,自己则是儿女成群,烦恼缠身。 得知方晟前来,陈皎立即推掉下午的会议,约到市郊一处幽静的农庄喝茶。又是喝茶,上午和爱妮娅喝掉一壶呢。 “昨晚大闹京都,今天跑到碧海也大干一场?”陈皎揶喻道。 “陈兄别笑话我,事情前因后果想必燕慎都告诉你了吧?” “他真是中国式典型知识分子,挨了打宁可自己咬牙捱着也不肯张扬,”陈皎摇头道,“本来燕常委指示把动手打人的全部抓进去,哪怕判一个月也得蹲足时间才放出来,反倒是燕慎竭力劝说,夜里就把两帮人全部放了。说来说去多亏老弟识时务,及时调来白翎压阵,换别人还真应付不了那种场面。” “明明出手的是她,京都圈子却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真是岂有此理。”方晟摇头叹息。 陈皎目光锐利:“燕慎说你为了何世风跟于道明较劲的事,跑到京都帮衬了一大堆事以换取对方谅解,怎么,还没办妥?” 方晟长长叹气:“不,今天来为了另一桩私事……不,准确地说也是公事,公私兼顾,只有陈兄能帮上忙,别人都不行。” “噢?”陈皎饶有兴趣道,“在双江有于道明,在京都有于家、白家和燕慎,在碧海有爱妮娅,依我看根本没有你老弟办不成的事儿,等等,我明白了……” 第668章层层加码 陈皎一字一顿道:“唯有爱妮娅自己的事!难道最近京都最高层又要动人事,我怎么不知道?” “昨晚……应该说是昨夜的消息,有六七位省委书记、省长要提前退二线。” “老天,你真是消息灵通,连我都……”陈皎下意识拿起手机要打,想想又放下,问道,“还有什么消息?” “没了。但有人退,就有人进,这是新老交替的必然规律。”方晟道。 陈皎若有所思啜了口茶:“算起来爱妮娅任纪委书记已有三年多了,象她这样高学历、年纪轻且有海外经历的女干部,也该动一动……” 听出他话中有话,方晟道:“但是,接下来陈兄想说什么?” “实不相瞒,之前家父跟我讨论过爱妮娅——她是中组部着力培养的栋梁之材,一直受到高层关注。家父说她有两个软肋,一是始终单身,不免令外界怀疑她的感情问题,甚至性取向,中国是传统意识占绝对多数的农业社会,又提倡家庭和谐,这是个缺憾;二是去年与fbi退役特工詹姆士频繁电邮之事,始终未有合理解释,相比第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致命的。” 方晟连忙说:“她提交过专门报告,详细说明詹姆士假冒华尔街好友主动联系的经过,白翎也代表反恐中心为她背书。” 陈皎一笑:“没人核查,实质经不起推敲。” “听我说陈兄,美国人很狡诈的,就是利用她的海外经历故意制造内乱,实际上陈常委想必知道,当年去华尔街工作就是国家安排,她本人对于出国半点兴趣都没有,再说了,如果追求荣华富贵,贪图享乐,爱妮娅何必回国?凭她的勤奋和努力,足以在华尔街立足,十年奋斗下来少说也有上千万美元,对不对?” “唔……”陈皎摸着下巴微微点头。 “爱妮娅还有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派系色彩淡,因为刚毕业就被派往华尔街,之后回国没有直接进入官场,而在半官方背景的怡冠公司,她跟任何一派都没太接近,这在换届前夕硝烟的京都而言,恐怕尤其难能可贵,容易被各方所接受。” “我明白你的意思。” “今晚我直飞京都,请燕慎正式跟燕常委谈爱妮娅的事,另外于家肯定要出面的,总之不会让陈常委孤军作战!” 陈皎不禁动容:“为了爱妮娅,你可真是底牌出尽!好吧,我答应帮忙,前提是老实交待你跟爱妮娅到底怎么回事?” 方晟耸耸肩:“红颜知己。”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男女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陈皎狡黠道,“我父亲也会奇怪方晟为什么豁出命地帮她,必定有深刻原因。” “陈兄可以转告陈常委,方晟并非大家认为的那么好色。对于爱妮娅,方晟充满了敬重和欣赏,并坚信她是一心一意为国、为民奉献毕生心血的好干部,这样的人材如果埋没,实在太可惜了,真的。” 陈皎脸色渐渐凝重:“老弟说得对,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也发觉爱妮娅为人处世的确如老弟所说,放心去京都吧,也许我会抢先完成任务。” 傍晚的飞机,晚上飞抵京都上空时已是满城璀璨、华灯夺目。 本想约燕慎出来吃个便饭,说到最后却在医院急诊会面。燕慎昨晚受伤不轻,有两处肿得厉害,不得不找医生看个究竟。 燕慎第一反应是方晟余怒未休,特意折返京都找小松等人秋后算账,劝慰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那天晚上他们虽做得过分,事后该弥补的都弥补了,连同赵所长等一干人也遭到不同程度的惩处,高抬贵手吧。 喔,赵所长被怎么了?方晟还不知后续处理情况。 墙倒众人推,那家伙平时钻营拍马、勒索店家得罪了不少人,昨天得知他出事,十多家酒吧老板联名上告,指控他巧立名目收取费用,强行推销红酒、消防器材和进口水果等等,公安分局考虑到民愤极大,决定暂停他所长职务,接受组织调查。 活该!这种人根本不配留在警察队伍里! 方晟愤愤说,随即轻声说明来意,并强调中午跟陈皎见过面。 燕慎陷入沉思,良久说你的消息真不是一般的灵通,我也是两小时前才听说此事——我们学校的校领导久静思动,想利用这个机会到地方挂职。 京都财经大学也是副部级,如果能平调到地方做副省长,以后还有上升空间,反之继续沉在学校研究学术,想提拔正部级几乎没有希望。 “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方晟笑道,“省长想升省委书记,副省长想升省长,然后一大堆副省级干部想弄个副省长实职,中组部又该头疼了。” 燕慎道:“很困难,以前提倡高级知识分子下基层挂职,在领导干部当中掀起尊重知识、培养人材的风气,通过一段时间实践发现效果不尽如意,又主张高级知识分子要静下心来做学问,除非定向培养对象,原则上不再委派高校领导到地方任职。” “也就是说找了你也没辙?” “原则是原则,特殊情况下也可以考虑,”说到这里燕慎绷不住笑了起来,道,“那位领导以前帮过燕家一个大忙,我父亲没好意思回绝,答应尽量争取,总之既然有了到基层的想法,这次不行就等下次,慢慢排队呗。” 方晟道:“爱妮娅的情况不同,本身就是中组部培养对象,担任碧海纪委书记满三年,达到职务变动条件,同时高学历、海外经历、女性等因素又足以加分,具有很强的竞争力。” 燕慎笑笑,道:“你只强调优势,却忘了短板,与fbi退役特工频繁通邮不单是政治风险,简直有通谍之嫌。” “她已向相关部门书面说明情况……” “我知道爱妮娅明显中了圈套,不过中组部考察人选过程中会有人乱咬,以官僚体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套路,肯定要摈弃有污点、有争议的干部。” “所以我才厚着脸皮请两位兄弟帮忙,”方晟道,“爱妮娅是官场中的清流,能力强、一心为公,我纯粹出于公道而正义替她出面。” 燕慎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看他:“为什么你总能结识那么多漂亮而有气质的女人,连爱妮娅这样孤芳自赏的高官都不例外?” “普通朋友,真的。” “据我所知,能称得上爱妮娅朋友的目前只有你老弟一个,包括男人和女人。” 方晟赶紧转移话题:“其实燕兄身边也有很多年轻漂亮又活跃可爱的女学生,只是象牙塔太封闭了,即使弄出点事外界也不知道而已。” 燕慎哈哈大笑:“好个反戈一击!女学生是世上最危险的动物,敢于为了所谓爱情赴汤蹈火,根本不考虑后果,因此稍微有点理智的老师都不敢随便碰那个禁区……回到刚才的话题,陈皎有没有答应?” “答应了,而且我会推动于家全力以赴。” 燕慎不禁动容:“老弟如此看重此次机会?” “如果成功,则意味着爱妮娅摆脱通谍嫌疑污点,未来前景不可限量!” “我明白老弟的意思,”燕慎长长思忖,道,“我可以向家父转达,为稳妥起见,最好再请白家跟他打声招呼。” 白翎冒险潜入紫寺市,配合有关部门全歼极端恐怖组织“黑弯刀”成员,确保燕常委的人身安全,燕常委一直铭记于心。 燕慎是担心自己说话不够份量,想让白老爷子增加些砝码。 “这个没问题!”方晟一口答应。 换完药燕慎本想再聊会儿,手机响个不停,都是课题研讨方面的事儿,燕慎扫兴地说必须立即回学校,就此告别吧。 当晚仍宿在白家,吃晚饭前白翎说我彻底认输,今晚各睡各井水不犯河水。方晟戏弄道还练瑜珈么? 不练了,把身体练得象面条似的有鬼用!白翎悻悻说。 晚饭后白翎找个借口先回房休息,方晟陪白老爷子散步,走到四下无人处,细细讲了力撑爱妮娅转任省长的事。 白老爷子只说了一句:“她是可造之材。”然后闷着头散步,再也没提到爱妮娅。 在白老爷子面前,方晟还是有些畏惧和拘束,毕竟相处时间较短,而且不是正式的孙女婿身份,不象跟于老爷子畅所欲言。 憋到快散完步,见白老爷子还没明确表态,方晟鼓足勇气问:“燕常委那边……爷爷能不能打声招呼?” 白老爷子很惊诧地反问道:“以你跟燕慎的关系还说不上话?” “下午已经谈过,他的意思有您出面更保险些。” “噢——” 默默走了会儿,白老爷子道:“外人说话的份量比自家儿子重,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姓燕的分明想把我拉进去,还掉上次的人情,嘿嘿嘿,狡猾得很呐。” “原来是这样!”方晟恍然大悟。 “但从另一个角度讲,我出面也有道理……”撂下半截话,白老爷子摆出一付“到底什么道理自个儿去想”的模样,倒背双手悠悠然回屋休息。 方晟呆呆看着他的背景,咀嚼其中深意。 第669章图穷匕见 当晚应白翎要求相安无事,她很早就沉沉入睡,大概是被方晟那宵害得元气大伤。 半倚在床上,方晟想了很久都没猜到白老爷子后半截话的意思,不由暗暗埋怨这些老家伙都爱故弄玄虚,有话明说呗,非得象猜谜似的。 直到第二天上午踏入于家大院门槛,方晟才突然悟出白老爷子的意思! 这是于家和白家有史以来头一次共同推荐同一个人选,相比之前遮遮掩掩、云山雾罩的合作,无疑是震撼性新闻! 对于正处于胶着状态的新方案之争,也有极大的推动作用,因为目前情况不明,多方势力各自为战,急需具有标杆性的旗帜。 于白两家便是最恰当的领军人物。 正想到这里,于老爷子手里盘着核桃从花径出来,远远便道:“你小子好风光啊,大闹后海酒吧,说说看京都还有哪儿不敢撒野?” 方晟赔笑道:“六月飞雪啊爷爷,昨天我已向二叔解释过了……” “别提他!”于老爷子断喝道,“你俩现在愈发一个鼻孔出气,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混账事!” “没……没什么事吧?”方晟眨巴着眼睛道。 “道明那点烂事能瞒过我?”于老爷子似乎不想多说,转而道,“不是回双江吗,又跑过来干嘛?” “遇到困难了,专程来请爷爷出手相助。”方晟在于老爷子面前随便得多,嘻皮笑脸道。 于老爷子板着脸说:“没事不登三宝殿,来京都宁可跟公子哥们泡酒吧?” “那是帮二叔跑腿的……” 方晟趁机详详细细把事情说了一遍,于老爷子脸色稍霁,在花径走了会儿缓缓道: “近段时间我和云复主要精力用在新方案上,双江那边倒很少关注,也难为道明了。何世风不足为虑,但现阶段的确会给道明制造麻烦,你们的策略不错,这个节骨眼不必硬顶,以解决问题为主。” 得到于老爷子肯定,方晟满心欢喜,又说出爱妮娅遇到的难题,以及陈皎、燕慎和白老爷子的态度。 “嗯,以必成之势全力出击,你现在愈发会办事了,”于老爷子颌首道,“爱妮娅是高层重点培养的人才之一,去年出了点小麻烦,不要紧,海外势力始终没放弃对中国的渗透和策反,爱妮娅的事例只能说明敌人手段更具有迷惑性,今后的斗争形势更加复杂,党内领导干部需要提高警惕性。这个忙是要帮的,我们国家、民族,我们正府和官僚体系,我们的老百姓都需要爱妮娅这样的干部,而不是肖挺、何世风之类的政客。” 听老爷子把肖挺和何世风相提并论,方晟暗暗心惊,道:“肖挺是桑总理的铁哥们,何世风哪能跟他相比。” 于老爷子不屑一顾地摆摆手,隔了会儿道:“爱妮娅的事我和云复都会在适当时机表达看法,加上陈、燕两位常委支持,还有白家背后努力,至少有五成把握。爱妮娅最大的优势在于华尔街那段经历,这次空缺的三位省长有两个是沿海省份,对于常委们而言,比派系更重要的是寻找具有国际经济视野、开放意识和敢于破格大胆创新的开拓者,爱妮娅应该是最适合人选。” “爷爷真是慧眼识英才!”方晟赶紧大拍马屁。 “关于她我只有一个担忧,就是跟你走得太近,”说到这里于老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呀就是这点不好,稍微有点姿色的就想方设法弄到手,年轻那阵子也罢了,现在人到中年,精力、体力、状态肯定大不如前,也该收敛收敛了,色是刮骨刀呀!” 方晟被说得面红耳赤,垂头不敢狡辩。 于老爷子续道:“白家两个被你害得够苦了,冯卫军要不是病倒还会没完没了上门啰嗦,燕家太宠爱那个丫头才睁只眼闭只眼。贪图一时快活,以后麻烦多着呢!从来只有桃李满天下,没听过儿女满天下的,你是不是很神气?将来都将成为你的负担!累赘!包袱!” 方晟偷眼瞟瞟附近,还好秘书和警卫员没跟过来,否则洋相出大了。 “有件事白家没跟你提过吧,那个孩子——是不是叫小宝?为自己到底有没有爸爸跟同学打过好几次架……” “竟会发生这种事?”方晟又惊又怒。 “小贝何尝不是如此?你以为偶尔到学校带一两次,周末偶尔陪着训练高尔夫就尽到父亲的责任吗?差得远呢!”于老爷子厉声道,“他俩在京都尚且如此,香港的楚楚都忘了你长什么模样吧?其他孩子呢,大概你连名字都记不清了。试问世上单有母爱没有父爱算什么?孩子能有快乐的童年、健全的心智么?你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方晟被训得汗涔涔大气都不敢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黄海、江业和顺坝期间,尽管胡作非为还算低调,到了银山愈发不象话,都公然跟人家有妇之夫姘居了,以为我不知道?”于老爷子抬高声调道,“还有道明的事我也了如指掌!之所以没教训你俩,因为当下办正事要紧,没工夫理会那堆破事儿!” “是,是,爷爷教诲得对,我保证铭记于心。”方晟唯唯诺诺道。 发了一通气,于老爷子有些疲倦,找个石凳坐下,语气略有缓和:“刚才这番话大概除了我,不可能有人指着你鼻子说了,包括姓白的在内。因为你身上汇聚了太多人脉,已成当初三滩镇不起眼的大学生村官摇身变为各方都不敢忽视的势力,大家都让着你、利用你、哄着你,对不对?但爷爷为何说这番话?因为目前形势十分恶劣,围绕新方案双方都不肯退让,尤其我们的对手不断翻出花样,试图混淆视线、扩大影响,把越来越多的社会性事务搅入其中,老实说,我和云复真有疲于应付之感。如果其中一方突然失去耐心,事态有可能急转而下,届时要做好最糟糕的可能发生!” 方晟听得心惊肉跳。 在他心目中,于老爷子从来都是智珠在握、无所不能,想不到也有如此悲观的时候! “爷爷,我本不该好奇,可说到这个地步了还是想多问一句,”方晟压低声音道,“最糟糕……会糟糕到什么程度?” 于老爷子一言不发走到空旷无人处,二十米范围内不可能有人藏匿,才以细微的声音说: “这就是白樊两家和解的真正意义!” 方晟脊梁后面透出一股寒意,生生打了个寒噤,吃惊地看着于老爷子。 “很震惊是不是?谁都不愿意看到双输局面出现,那将大伤元气,需要起码十年方能复苏。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冒天下之大不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别人如何处置?” 直到回房间,方晟都没缓过气来。 难怪于、白两家再三强调近期不要回京都;难怪于家对于道明在双江遇到的难题不闻不问;难怪樊老爷子明知自己与樊红雨有私,恼怒异常,还是同意变相支持黄将军。 核心只有一个,图穷匕见,京都最高层博弈已到了最紧要关头! 于家、白家、樊家,乃至隐身在幕后的吴家等传统家族力量,在政治版图即将面临重大变故之际,纷纷放下历史宿怨和成见,携手一致进行遏制! 怎么能乱呢?不能乱啊! 方晟坐在沙发上烦恼缠身,脑中忽儿闪过血淋淋的场面,忽儿想起几十年前的枪林弹雨,忽儿担忧海外虎视眈眈的列强。 中国必须稳定,中国必须强大! 正想得出神,赵尧尧拉着跳跳蹦蹦的楚楚回到家,楚楚见了方晟欢呼一声,娇滴滴叫道“爸爸”,乳燕归巢扑到他怀里。 方晟全身都被叫得酥软,幸福感满满于胸,刚才的不安和愁绪霎时扔到爪哇国,搂着楚楚亲了又亲,连声问: “楚楚想吃什么?爸爸给你买。” 赵尧尧嗔怪地敲下他的脑门,道:“就知道吃,当心把牙齿吃坏了。” “楚楚想玩动物园,”楚楚凑在方晟耳边悄悄说,“跟两个哥哥一起。” 想到两年前春节那张合家欢,小宝、小贝、楚楚和臻臻四个孩子,当时方晟私下以为所有儿女都凑齐了,不料转瞬风云突变,又多出越越和phoebe,相比臻臻,那两个必须绝对保密,否则真可能有性命之忧! 动物园是玩耍的好地方…… 方晟差点张口答应,转念目前险恶复杂的形势,连忙道:“哥哥有功课,去不了动物园,不如……爸爸陪楚楚到学校接小贝哥哥,然后溜会儿冰,好不好?” 楚楚顺从地点点头:“楚楚和小贝哥哥一起溜冰。” “好啦,楚楚先找老爷爷看金鱼。” 将楚楚打发到于老爷子那边,赵尧尧挨着方晟坐下,悄声道:“有件事儿,越越想妈妈了。” 方晟心一颤:“怎么想法?” “非常……非常想,”赵尧尧声音压得更低,“说看不到妈妈就不吃饭,到今天已四顿没吃了!” “这么犟?”方晟将后半截话咽回肚里,这孩子跟妈妈一个样儿啊! “赶紧联系她,设法混过海关陪陪孩子。” 方晟叹道:“我知道,可现在的问题是,她已失去联系将近一个月了!” 第670章亡命搏斗 捉迷藏游戏似乎到了尾声。 利用赵安的行踪,鱼小婷接连做了两个圈套,gk都无动于衷,害得她跟叶韵白白蹲守了整整两夜。 “会不会gk发觉不对劲,或者认为凭一己之力无法对付咱俩,主动收手不干了?”叶韵担心地说。 鱼小婷道:“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但概率很低。你应该熟悉欧洲杀手接受任务的规矩……” “先预付一半作为定金,任务完成后付剩下一半;任务失败或中止双倍返还。” “据说gk对钱看得特别重。” “欧洲杀手界传说他过着帝王般的生活,要满足奢华至无度的支出,必须赚很多钱。”叶韵道。 “对,退款从未不在他的选项当中,”鱼小婷道,“从gk以往战绩看无一失手,他不会轻易破坏这个记录。” 叶韵想了会儿点头同意:“杀手主动中止任务是一种污点,会影响今后委托的价格。” “所以我的结论是gk没有放弃,只是更加谨慎,不敢象前两次那样勇往直前,除非他觉得有七成以上把握。” “我们……选择冒险?” “嗯,不然最先撑不下去的可能是赵安,”鱼小婷道,“明知两股都惹不起的势力拿他作诱饵,无论怎样都摆脱不了,换了谁都会每晚做噩梦,也亏得他有多年混黑社会经历,心理素质比常人强大得多。” “那么今晚……” 两人坐在车里仔细打量面前三十多层高的公寓楼。 公寓楼是最近几年刚刚盖成的,密密麻麻全是小面积套房,最小的仅三十平米,但里面一应俱全:阳台、客厅和卧室、卫生间、厨房。专门提供给新入社会的大学生,以及临时在省城工作的外地人,省城房价太高,能有个栖身之处就已经很不错了。 赵安就躲在里面。楼内有近千户人家和上百个公司、培训机构,鱼龙混杂,潜伏着不少跑江湖的以及流窜犯,一直是公安机关盯防的重点。 这给gk和鱼小婷、叶韵带来很大麻烦,双方都不愿意暴露身份。 另一方面公寓楼只有一个通道,由于住户多、人流量大,早晚等电梯起码二十分钟以上,抓捕非常不便。 叶韵盯着沙盘思索良久,道:“傍晚时分咱俩混进去,我在二十七层电梯口守着,你到二十八层,入夜后伺机翻越。如果gk在附近楼里监视,应该能看到咱俩的行动。” “你想引诱他在公寓楼外拦截?那还不如在楼内决战!” “理由?” “一是他武器精良,开阔地带有利于长距离射击,这方面咱俩处于绝对劣势;二是论打斗,他身高臂长,越空旷的地方越能施展拳脚,咱俩运用技巧的成份偏多些,最好利用楼梯、窗户、拐角等跟他游斗;另外公寓楼外面有便衣警察,我敢打赌一旦闹出动静,警察五分钟之内就能把这片地方包围起来。” 叶韵手托香腮想了想,道:“我的本意是跟gk玩车技,两辆夹攻一辆,双方不直接交手会好些。不过你考虑得更周全,还是在楼内决战吧。” “决战……” 鱼小婷盯着沙盘凝神静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五六分钟后才道: “必须考虑咱俩都失手的可能。” 叶韵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你……你一直没信心击败gk?” “你有吗?” “总觉得凭咱俩合力或许能……” “或许能,或许不能!”鱼小婷冷冷道,“即使那样也不能让gk跑了,还有赵安!” 叶韵也是七巧玲珑心,道:“你想让严华杰在外围配合?” “只能先在外围,否则等于添乱。如果顺利,由严华杰负责收拾残局;如果不顺利,刑警大队冲进去实施抓捕,估计经过殊死搏斗gk顶多剩半口气。” 叶韵若有所思瞅瞅鱼小婷,道:“小婷姐,你……完全为方晟着想,根本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其实咱俩还有更好的选择,无须这样拚命。”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担心继续拖下去会影响他那边翻案……” “作为男人,能遇到随时随地愿意为他去死的女人,是何等幸事,可恶的是方晟还不止遇到一个!” 鱼小婷默默笑了笑:“这是我的选择,你呢?” “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叶韵无奈地说。 打电话给严华杰,却得到一个意外消息! 赵安亡命途中暗地里花重金联系了冷鳄团,由于在双江屡次惨败,冷鳄团急切用胜利挽回江湖名誉,两天来派出十多人携带武器进入公寓楼,形成数道防线保护赵安安全。 “要不要我派人先冲一下,击溃冷鳄团防线以便你俩出手?”严华杰关切地问。 鱼小婷道:“不必了,我们的重点是gk,若发现有警方介入,他会躲得远远的。” “那么一定要注意安全,遇到危险及时联系,我保证支援火力三分钟内赶到!”严华杰深知鱼小婷在方晟心目中的份量,反复叮嘱道。 从下午到天黑,严华杰派出大批便衣以查水表、广告推销和社区活动等名义在公寓楼四周五幢大楼展开地毯式搜索,没发现gk的行踪。 很正常,如果gk那么容易被发现,不可能成为欧洲第一杀手。 战斗从公寓楼二十七层卫生间打响,打响第一枪的赵安没有丝毫准备。 二十七层分为彼此独立的两部分,一部分是公寓房,另一部分是商务区,共有两个办公室,一个商务厅和两个储藏室,当初由外地人整体购买,然后经过复杂的转让、买卖手续,最终由赵安实际控制。层对外挂牌是“鸿升保健器械有限公司”,实际负责赵安私下搞的所有见不得阳光的买卖。原先公寓楼背后有个地下通道延伸到两百米之外的出口,是运送货物的专用车道,赵安设法买断这个通道,并在出口做了些伪装,后来金盆洗手逐渐淡出江湖便将通道的事忘了,好象压根没有过。 赵安是老江湖了,这两天冷鳄团增援人手到位并没有给他任何安全感,相反隐隐感到不安。 他知道这是一种危险的嗅觉。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立即联系手下今晚派车过来,转移到下一处安全地点。 眼见离会合时间越来越近,那个手下突然联系不上了,赵安不禁焦躁起来,在屋里摔了两个杯子后气呼呼出门去洗手间。 洗手间在楼道东侧尽头,为遮人耳目走廊没开灯,黑乎乎一片。赵安今晚穿着旅游鞋,加之平时落脚就轻,走到洗手间门口没发出一点动静。 就在他一脚踏入洗手间时,叶韵刚好由通风管进入,从女厕所出来。 两人打个照面,都愣住了,然后同时掏枪。 叶韵出枪速度远远快于赵安,但有一点,叶韵不想开枪,指望用枪威慑住对方——一是怕惊动其他人,二是要抓活口。赵安可不管这一套,见她举枪不开火,当下连开几枪将叶韵逼回女厕所。 枪声一响整个楼层炸了锅,冷鳄团杀手有的冲出走廊接应,有的打电话通知接应车辆,有的抄枪包抄。 四支微冲对准洗手间,叶韵从里面探了几次头均被火力网拦回去。 三名有经验的杀手将赵安夹在中间,飞快地走向电梯,等到了面前发现电梯没电,停止运行,不用说,一定被人做了手脚。 “从安全通道走。”赵安沉声道。 四个人急冲冲步行下楼,走了两层,只见黑暗中对面火光一闪,最前面的杀手倒下去,三人连忙卧倒举枪还击,楼道里顿时响起一片枪声。 其他杀手还紧盯洗手间,不料旁边商务厅的门突然打开,叶韵抬手击倒一名杀手,其他几人迅速换位组织反击,她又退回商务厅。 这一来场上形势发生逆转,叶韵神出鬼没的行踪使杀手们士气大衰,他们吃不准她下一次会从哪个门出来,从而疑神疑鬼,眨着眼睛吃力地四下张望。叶韵仿佛故意增加他们的恐惧,硬是迟迟不出现。 楼道间躲在暗处的对手鬼魅般进攻,使得冷鳄团折损严重,赵安来到二十一层时身边三名杀手已全部报销,只剩下孤身一人。 漆黑里赵安拭掉额头冷汗,悄悄拉开通向楼层的安全门,往里面踏了两步,冷不防后脑被重重一击,没来得及吭半声便瘫倒在地。 完成猝不及防的进攻,鱼小婷并未急于给赵安上铐,而是保持戒备之势,警觉地盯着两侧拐角。 她有种预感,gk就潜伏在附近。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楼上杂乱激烈的枪声严重干扰听力,鱼小婷微微皱眉,缓慢而谨慎地向前移动。 陡地,她毫无预兆向右前方一扑,与此同时头顶天花板破裂,伴随黑糊糊黑影团身坠下,连续四枪打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 gk! gk果然来了! 鱼小婷飞身跃起,gk也刚好站稳脚步,两人同时举枪指着对方。 僵持了十几秒钟,gk开口了,声音冷涩而生硬:“你不愿意一起死吧?” “你想怎样?”鱼小婷问。 “作为对对手的尊重,我建议扔掉枪,凭真正的实力获胜。” “怎么开始?” “我数到3,两人同时扔下枪,然后自由搏击,直到击倒对方。” 鱼小婷眼都不眨:“你数,我听。” “很棒!听好了,1——2——” “3”还没说出口,两人几乎同一瞬间扔掉枪,凶猛地扑向对方! gk单掌势如奔雷当头就劈,鱼小婷右臂架住,后退半步挡住他下面偷袭的飞腿。不料这一掌势大力沉,她居然没完全架住,右臂往下一沉,掌缘切在肩头,痛如火燎。鱼小婷不退反进,右肘猛击对方腰际,gk面露赞许之色,侧身卸力将gk推出一米开外。 两人再次处于对峙中。 隔了会儿搏击再度开始,鱼小婷明显落了下风,左眼角被打破不停地流血,鼻子、牙齿因为重击不时渗出鲜血,肩部至胸口每一寸地方都疼,以至于gk的重拳再击打到上面时有些麻木。 体力和体能储备是鱼小婷最大的障碍,自从逃亡后整天东躲西藏疲于奔命,身体没有得到系统恢复和训练,经不起这种拉锯战、消耗战,步伐、动作、反应比刚开始大幅度下降,精神也无法高度集中。 gk意识到鱼小婷的困境,不再依赖技巧和身法,纯粹以力量进行压制,拳头如暴风雨般铺天盖地打过去,她左推右挡越发勉强,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斗至酣处gk突然高高跃起,连续在半空中踢出十多脚,鱼小婷边退边用双臂向两侧分,手臂被震得几乎没了知觉。 最后一脚她双臂象征性挡了一下,被gk突破防线旋风般飞踹到胸口,她如被雷殛,身体失去平衡,踉踉跄跄摔倒在墙边。 鱼小婷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鲜血模糊了她的眼睛,全身上下散了架似的没有一丝力气。 gk擦擦嘴角的血渍,又前后摇晃颈部,显然鱼小婷锐利的反击也让他受伤不浅。 “击败你这样的对手,让我很兴奋,”gk边说边从腰间掏出另一把手枪,压下保险,“向这个世界告别吧。” 说着缓缓举起手枪。 鱼小婷吃力地说:“你……你违反承诺,说好不用枪……” gk面无表情道:“让承诺见鬼去吧,我是杀手,不是决斗的勇士,再见……” “再见。”鱼小婷静静地说。 “砰、砰、砰”,连续三枪。 gk额头上多出三个血洞,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对方,然后“扑通”倒在地上。 鱼小婷手中多了把枪,这是两人决斗前扔在地上的,她被击倒后正好坐在枪上,因此装作挣扎的样子掩护右手拿到枪。 看着gk的尸体,她一阵昏眩,喃喃道:“不能怪我,是你毁诺在先拿手枪的,你说得对,我们都非勇士……” 鱼小婷再也支持不住,软软倚在墙边昏迷过去。 二十七层的枪战也接近尾声,在叶韵的游击策略下,冷鳄团杀手们溃不成军,死的死,伤的伤,最后两人相互瞅了瞅,不约而同撒腿往安全通道狂奔而逃。 几分钟后,叶韵找到倒在血泊里的鱼小婷和gk,摸摸两人脉搏,发现鱼小婷还有气息,脸上顿时阴晴不定,手指在枪扳机上微微颤动,几度将枪口对准鱼小婷脑门,又缓缓放下。 “叮”,电梯响了,严华杰率队冲过来。 叶韵飞快地藏起手枪,转瞬消失在安全通道里。 第671章情义难抉 接到严华杰电话,方晟深夜赶往机场坐上了清晨六点整的早班飞机,抵达双江机场由刑警大队的警车直接送到军区总院一处康复楼,戒备森严,须经四五道关卡方可进入。 鱼小婷伤势严重,夜里专家会诊后动了大手术,术后情况稳定,主治大夫说目前情况正向好的方向发展。 “不会有后遗症吧?”这是方晟最关心的问题。 “主要是内伤,经过手术和药物治疗会得到改善,目前来说还不能判断恢复水平,不排除出现部分器官功能衰弱、退化甚至病变的可能,专家组会密切关注,随时进行针对性治疗。” 话说得模棱两可,等于没说,方晟和严华杰相对无言,拿这些医生没办法。 隔着玻璃看了会儿躺在重症监护室的鱼小婷,两人来到隔壁休息厅,严华杰细述了前段时间鱼小婷、叶韵与gk较量的经过。 “叶韵呢,她怎么样?”方晟关切地问。 严华杰打开电脑笔记本,道:“给你看段录像……” 录像是红外摄像头在夜间拍摄的,已经经过剪辑,画面开始是鱼小婷和gk都躺在地上。 隔了会儿叶韵出现了,摸摸两人脉搏,然后蹲在鱼小婷身边。 接下来叶韵举枪对准鱼小婷脑门,方晟“啊”了一声,情不自禁站起来。这当儿叶韵将枪放下,犹豫片刻又举枪要射,这回方晟镇定许多,轻声道: “她想加害鱼小婷!” “如此三番,最终还是放了鱼小婷一马,四十秒后我便带人赶到,她从安全通道撤离,”严华杰道,“这是安装在通道内侧的监控拍下的,整段录像目前只有电脑里这份,其它都被销毁。” 方晟点点头,思忖良久道:“两人是出生入死的老战友,叶韵为何要在最后关头施以毒手?” “我是这样想的,说错了方哥别介意……除掉gk后,两人失去了合作基础,从某个方面讲鱼小婷可能成为叶韵的对手。” 方晟知严华杰暗示与情感纠葛有关,摇摇头道:“在兄弟面前不说假话,因为她来历可疑我一直保持警觉,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要说对手,思维角度不对,我觉得肯定有别的原因。” “要么就是在行动过程中,叶韵无意暴露了真实身份,事后越想越后悔,打算杀鱼小婷灭口。”严华杰显然考虑过多种可能性。 “唔,这个要等鱼小婷苏醒才知道。” 离开医院时方晟反复叮嘱要注意保密,绝对不能泄露鱼小婷的身份,更不能让外界知道她在这里疗伤,包括省厅十处和反恐中心。 按说白翎和鱼小婷这一章应该翻过去了,但方晟不敢确定,因为白翎很记仇,是不容易原谅别人的人。 方晟随即赶赴机场,与从京都飞达的赵尧尧会合后,乘坐去香港的航班。登机前分别打电话给于道明和许玉贤,理由是楚楚生病,必须要过去探望。 见到方晟,越越略微有些心安,毕竟她和鱼小婷住在潇南时,方晟隔三岔五和母子俩相聚,虽不明白“爸爸”的含义,却有发自内心的亲近和信任。在方晟温言哄劝下,越越勉强喝了小半碗蛋粥,然后别别扭扭地和楚楚一起玩耍。 见两个女孩坐在玩具屋里拼积木,赵尧尧忧虑道:“她完全冲你的面子,你回去后咋办?” “估计还得坚持一个月,”方晟道,“鱼小婷仍躺在医院养伤。” “又受伤了,这回什么事?”赵尧尧吃惊地问。 “说来话长……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今后不可能再发生类似危险事件。” “你每次都这么说,可她总处在危险的悬崖……” 方晟搂了搂她瘦削的肩头,道:“这次肯定没说谎,请相信我。” 赵尧尧幽幽道:“说起来好笑吧,我帮你的情人担忧,帮你照顾私生女,世上找不到我这么傻的老婆吧?” “尧尧,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方晟懊恼而羞愧地说。 “还有白翎吧。” “唉,别提了。” 赵尧尧执拗地说:“我偏要提。我选择逃避,她总想管你,结局却都一样,事实证明没人能掌控你,还得心甘情愿替你收拾残局。相比鱼小婷的出生入死,我仅仅照顾越越真不算什么,白翎也无非打打电话、利用人脉资源而已,所以我要提醒你必须善待鱼小婷,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她冒险,人只有一条命,失去就失去了,不会象游戏那样over之后能重新来过。” “我知道,我知道。” 在看淡人生、宽宏大度的赵尧尧面前,方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而且关于詹姆士、关于杰森、关于gk解释起来太费劲,赵尧尧也不感兴趣。 傍晚飞回潇南,刚落地就接到芮芸电话,说陈景荣开始动手了! 两天前陈景荣把周挺和昭阳风投委派的副总林霄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要求潇南德亚响应管委会“对接帮扶”号召,开展一对一帮扶活动。 怎么帮扶?周挺问道。 陈景荣说开发区有家企业叫远驰鞋业,主要生产销售军用胶鞋,双江军区包揽了近百分之八十的销售额。去年军区人事调整,后勤领导班子换掉大半,之后军区改变采购模式,按季统计需求面向军工、军需企业招投标,远驰鞋业资质不够,连入围资格都没获得。 之后远驰鞋业虽然努力开拓多渠道营销,但为时已晚,企业一蹶不振处于破产边缘。 现在重整旗鼓的机会来了!陈景荣说,京都及北方数省近年来流行健身鞋,即鞋底有数个凸点正好对着脚底穴道,可以边散步边按摩穴位,一举两得。随着生产厂商加大宣传和广告投入,健身鞋热已逐步向南方蔓延。 日前管委会陪同远驰鞋业赴京都考察,联系了一个生产商,同意以联营方式进行合作,即那家生产商以技术入股并参与分红。前提条件是,远驰鞋业必须出资一千四百万元购置健身鞋的生产线! 以远驰鞋业目前的窘境,一千四都拿不出来。况且各大银行都了解其经营状况,一分钱贷款都借不到。 陈景荣说潇南德亚家大业大,完全有能力出资替远驰鞋业渡过资金难关。等生产线上去后,必定能迅速占领双江健身鞋市场,潇南德亚还能从中获得分红。 周挺沉住气问,远驰鞋业能为一千四百万提供什么担保? 厂房、设备和土地使用权抵押,以及库存商品质押。陈景荣说。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远驰鞋业的厂房、设备和库存商品加起来不值两百万,至于土地使用权,说得很漂亮,也就剩下五年租期。 周挺没吭声。 陈景荣问林霄,愿不愿意帮扶人家困难企业? 林霄立即表态,这是潇南德亚的义务,我们义不容辞! 周挺却说,芮董事长正在欧洲考察,最好等她回国再研究。 你这就打电话给她,就说我吩咐的!陈景荣吩咐道。 芮芸的手机不出意料地关机,周挺无奈地看看陈景荣,耸耸肩表示没办法。陈景荣十分恼怒,沉着脸说让她一回国就到管委会报到! 林霄补充了一句,作为大股东我方认为帮扶行为是双赢的商业模式。 “事情就是这样,显然陈景荣迫不及待开始动手了,”芮芸分析道,“昭阳风投会利用大股东身份逼迫我同意,一千四百万进了远驰鞋业的账肯定有去无回,紧接着昭阳风投撤资,捞一笔股息红利全身而退,远驰那边吞掉的生产线款则是净赚,好漂亮的组合拳!” “他不仁我不义,我要让他把骨头卡在喉咙口!”方晟厉声道,这段时间受的窝囊气总算有了渲泄的渠道。 “是否启动预定计划?” “立即开始!”方晟断然道。 周一下午,京都大学党委派出的考察组进驻外国语学院,主题只有一个:全面考察何焱同志。 外国语学院院长位置已空悬数月,人选问题也沸沸扬扬传了很长时间,此次考察何焱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是因为何焱是京都大学外国语学院党委副书记,副院长,资历、学历、论文数量、工作业绩都足以接任院长一职;意料之外是因为之前多次小范围测评表明何焱的群众基础不太好,反对声潮比较大,外界早将他从候选人名单中剔除。 既然只考察一个,相当于等额选举,还有什么悬念? 两天后在何世风的建议下再度召开常委会讨论人事调整方案,省正府方面于道明提名的九名人选经过协调减为六人,但方晟力保的徐璃、范晓灵和程庚明都在其中,名单顺利过会。 徐璃深知方晟出力不小,但正值风头浪尖不便接触,当晚反而坐在办公室加班;范晓灵先发了条短信,之后听说程庚明到了省城,正好以他的名义请方晟喝酒,另外叫上已在省城工作的楚中林和严华杰。 黄海半个班子已转移到省城作战,方晟十分理解此时朱正阳等人焦急万分的心情。 不过人事调动急不来,急了反而会给对手敲竹杠的机会,比如这回于道明胃口太大一下子提拔九人,结果费尽周折还得割地赔款。 第672章笔伐口诛 严华杰派了一队特警暗中护送茅少峰赶赴京都,通过老同学关系找到中纪委三室徐主任,递交了关于原双江省委领导、银山市领导沆瀣一气,勾结潇南不法商人伪造行贿证据,陷害红河开发区主任牛德贵的相关资料,具体包括: 首先是苗海虹,有笔录和多方证据表明牛德贵与她根本不存在所谓男女关系,完全是苗海虹一面之辞,但省纪委予以采信并以此为主要原因双规牛德贵。由于没有过硬证明,省纪委提交检察院的罪名里又将生活作风问题删掉了,重点落在收取贿赂方面。虽然如此,苗海虹在现任银山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邵卫平的操纵下紧急调动,提拔正科级,账户里还多了一百万元。 苗海虹手写的供词承认长期与邵卫平保留不正当男女关系,并在其指使下陷害牛德贵。 其次是开发商赵安、于双城、李莱等人受人指使,向当时的省纪委书记夏伯真、副书记郑子建等行贿,请省纪委出面“搞”牛德贵。三个人的供词一致指认老省委书记冯卫军的儿子冯子安是幕后策划,意在保护其在红河开发区的利益,不能排除冯卫军知情,因为从之后的进程来看,冯卫军明显给检察院、法院等“打过招呼”。 再次是银山市长罗世宽,有证据表明他通过侄子私下购置并实际控制红河开发区数块地皮,为保护私利不受侵犯,他多次暗示并协同邵卫平等人陷害牛德贵,并暗底里提供了若干所谓证据。 最后有十多份当年参与陷害牛德贵的开发商手下亲笔证词,包括宝润、双龙、柏丽欧等集团员工,有的被派遣到银行往牛德贵及家人银行卡汇款,有的出面举报牛德贵受贿,有的被指使制造伪证等等,都有本人亲笔签字并按血手印。 线索清晰,证据确凿,立即引起中纪委相关领导关注,经过紧急磋商决定向双江省派驻工作组,详细调查牛德贵受贿案。 消息传开后,双江省委深为震惊,迁怒于茅少峰不该不顾大局,自暴家丑,居然把中纪委工作组拉过来,给双江形象抹黑,对官场也将产生连锁的负面影响。但事情已经发生,无论原则还是纪律,茅少峰都做得无可挑剔,一时也不好拿他怎样。 对茅少峰来说,此次出手是竭尽全力,基本不给自己留退路。一方面他认真研究过方晟提供的资料,感觉过硬而扎实,翻案把握很大;另一方面他了解到牛德贵在狱中近况,身体很差,精神也极度委靡,连监狱长都说估计熬不到刑期结束。 茅少峰十分愧疚。 虽说牛德贵有在仕途更进一步的打算,但到红河开发区做主任却缘于茅少峰力荐,可以说落得今天这样悲惨的地步,茅少峰有很大责任。 茅少峰不想再畏缩,不想再退让,必须抓住难得的机会奋力一搏! 而对夏伯真、郑子建等人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本来仕途遭到重挫,已心灰意冷打算在现任岗位上混到退休,谁知坐在家里居然牵出飞来横祸,扯到一桩快要遗忘的陈年旧案。 当时什么情况,谁打的招呼,收了多少钱,老实说夏伯真根本记不太清。在省纪委书记位置上,一年到头不知接到多少领导电话,卖多少人情,收多少礼金,不可能象流水账似的一笔笔记下来。 就算努力回忆也想不出来几年前的细节呀。 最郁闷的要数罗世宽,在牛德贵案子里算不折不扣的从犯,但中纪委办案却是一视同仁,不分主次,首先一网打尽,逐个甄别,拷问出所有罪名后才分门别类。 罗世宽最担心的并非牛德贵案件,而是中纪委问的其它问题:与储开山的关系、家人在国外的生活情况和经济来源、大额项目和工程招投标操作细节等等。 罗世宽直觉中纪委肯定不可能短短几天掌握如此深度的材料,必定银山市委内部有人整自己的黑材料! 他的嗅觉很敏锐,事实上这套材料正是银山纪委查处储开山时形成的,当时方晟主张向省委回报,请求省纪委介入,被许玉贤以经济建设是首要任务为由压下了。 抓住这次机会,方晟让姜姝主动向中纪委工作组提交了全套材料。 一般来说省纪委牵头负责,省检察院立案查处,潇南中级法院判决的案子,差不多是铁案,绝无可能被翻案。可如今案子里涉及的最大的领导冯卫军已是植物人,夏伯真被贬外省,郑子建更是降级降职,上面没人罩着了,况且由中纪委亲自过问,自然公事公办,来不得半点含糊。 这边查得火药味十足,梧湘市委又进行了一个批次的人事任免,其中闻洛由市发改委社会事业科副科长提拔为固定资产投资科科长;柏美薇由市农工部新农村建设办公室副主任提拔为扶贫开发科科长。 小俩口蛮高兴的,特意打电话到京都报喜,又分别向于道明、方晟表示感谢。 方晟说家和万事兴,你俩好好过日子,好好工作,努力终有回报。 于渝琴则打电话给于道明絮絮叨叨说了半个小时,于道明听得厌烦,干脆说提拔科级根本不用我出面,完全是方晟跟梧湘那边死党打的招呼,你跟他聊两句。 于渝琴又在电话里与方晟谈了四十分钟。 只是于道明和方晟心有默契均没提小俩口感情波折问题,年轻人嘛,犯点小错误在所难免,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抬头挺胸向前看。 京都方面,白樊两家和解带来的潜意默化影响终于凸显出来。事先没有任何预兆,军报突然在头版发表了一篇题为“旗帜鲜明稳定政局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的评论员文章。 文章说,当今世界形势依然严峻,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始终横亘在各国正府面前,经济发展不均衡、宗教民族矛盾、地区和局部冲突时有发生,加之历来已久的钓鱼岛问题、南海问题等等,海外敌对势力从未放松对中国的遏制和围剿。以上种种提醒国人,任何时候都不能丧失警惕,任何时候都不能自毁长城! 文章又说,几十年和平时期给中国经济发展创造飞跃良机,国力强盛了,老百姓安居乐业,国际地位得到相应提高。这时有人开始洋洋自得,开始忘乎所以,开始不安于现状,动辄大谈特谈政治体制改革,大谈特谈民主文明,甚至探讨一人一票选举制度,这些都是非常危险的信号,是不安定的根源,是以停滞经济发展为代价的冒失行为! 文章还说,军队是国家的军队,人民的军队,肩负捍卫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责任,同时也肩负维护政局稳定、社会稳定、为经济腾飞保驾护航的责任。原则问题不容商量,原则问题不会退让,我们军队绝对不允许当年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来之不易的和平遭到半点侵害! 文章最后强调,宋代包公有龙虎狗三口铡刀,敢于抗争权贵、安良除暴,如今军队上下一心,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和雷霆般的手段,随时睁大眼睛,整装待发,毫不留情铲除危害国家安危、破坏老百姓幸福生活的毒瘤!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从国内到国际,纷纷评点分析这篇份量和语气均非常重的评论员文章。熟知中国政情的人都知道,所谓评论员实质就是军委最高层领导的集体反应,军队为何在这个时候,发表这么一篇文章呢? 京都最高层十分震怒,下令严查泄密者,但形势已急转而下,不单国内,连国际政要和知名人物都公开发表讲话,表示反对开倒车的行为。 一时间新方案策划者和支持者们感觉大势已去。 第673章股权质押 足足过了十多天,芮芸才“风尘赴赴”从欧洲回来,焦急万分的陈景荣闻讯第一时间赶到潇南德亚。 “周总已向回报过远驰鞋业的事,”芮芸笑语盈盈道,“帮扶困难企业是做善事,也是潇南德亚义不容辞的义务,不过最近可能有点问题……” 陈景荣脸一沉,道:“我跟企业老板说话最讨厌听到‘不过’,然后是一大堆理由。潇南德亚是在管委会扶持下一步步发展壮大的,饮水思泉是情份也是本分,何况这是一桩双赢的商业行为,我看不到芮董事长有何拒绝的理由!” “最近潇南德亚正跟一家单位打官司,户头被法院冻结,目前账面资金只能维持正常生产经营开支,所以……真的很抱歉,陈主任,只有等官司结束户头解冻,我们才有能力帮扶远驰鞋业。” “哪家单位,涉及什么官司?”陈景荣可不是那么好被搪塞的。 “西城儿童嘉年华,法人代表叫卓伟宏,”芮芸叹道,“前阵子潇南德亚接受他委托定制一批特型锌基面板,用于大型儿童游乐设备的操控和计算。产品做出来后安装到位,试运行也正常,按合同应该偿付剩下百分之六十货款了,谁知卓伟宏突然说我们的板子不稳定,时好时坏,导致两位施工人员重伤,对嘉年华运营也造成严重影响,非但不肯付款,还要求潇南德亚赔偿六百万经济损失。陈主任您说,是不是岂有此理?于是你诉我,我诉你,双方闹得不可开交,法院索性把双方账户都冻结起来了,等诉讼结束才予以解冻。” 陈景荣目光游离不定,在芮芸、周挺和林霄脸上扫来扫去。 林霄急忙补充:“账户……的确被冻结了。” 陈景荣哼了一声,转到门外打电话,十多分钟后阴沉着脸回接待室,道: “预计官司什么时候结束?” “很难说,我告他欠账不还,他告我产品有质量问题,实际上是两桩官司,要提供一大叠证明,还有第三方检测报告等等,少说也得半年。” “半年?半年后远驰鞋业的牌子在不在都是问题!”陈景荣皱眉道,“主账户被冻结,潇南德亚在其它银行还有户头吧?” “中信银行和华夏银行都有户头,专门用于接受货款的,不过,”芮芸难为情笑笑,“抱歉,我又说不过了……货款也仅仅能维持日常开支,正常余额在两三百万左右,手头也很紧呢。” 陈景荣表示不信:“这么大摊子两三百万怎够?新订单一批原材料也得上百万吧,还有工资、福利、水电和工厂日常开销。” “潇南德亚已经两个月没接到百万级新订单了,梧湘开发区的杭风电子抢掉我们很多黄金客户,”说到这里芮芸叹了口气,“眼下潇南德亚可谓内忧外患,形势十分严峻。” 芮芸越这么说,陈景荣越坚定赶紧大捞一把然后从潇南德亚撤退的心理。 “难道没办法筹资了?我不信芮董事长在外面借不到钱。”陈景荣道。 芮芸笑笑道:“办法肯定是有的,真要是接到大额订单,利息高点也无所谓,总不能有钱不赚吧?” “比如说拿厂房、原材料抵押借款?” “那个行不通,主账户被冻结,没有一家银行敢放款。” 陈景荣对金融领域颇为熟悉,眼珠一转道:“担保公司?” “差不多了,叫网贷公司,现在非常红火。” “噢,听过过,很多大学生通过网贷买苹果手机,对不对?”陈景荣经常看社会新闻。 “陈主任真博识多才,”芮芸笑道,“我认识省城一家网贷公司,叫云天金融,上次接触过那边的老总,说以潇南德亚的实力借个四五千万都没问题,还可以给优惠利率,只比银行贷款高一个点的样子。” 陈景荣立即道:“很好啊,那么我恳请芮董事长以潇南德亚名义借一千四百万给远驰鞋业救急,顶多几个月就能陆续回本,到时收益肯定远远大于网贷公司利息。” 芮芸为难地说:“网络借贷是火烧眉睫不得以的下策,前面说过除非接到大订单才会考虑。陈主任叫我借钱给一家濒临破产的企业花,我……我实在没底啊……” 陈景荣正色道:“远驰鞋业并非濒临破产,只要把生产线拖回来就能立即投入生产,市场前景不比潇南德亚的锌基板差,到时可谓利润滚滚!” “陈主任是很乐观,可我们做企业的不能不考虑风险,万一,我是说万一远驰鞋业还不起这笔钱怎么办?” “怎么,还要管委会背书不成?”陈景荣拿出主任的官威,“远驰鞋业又不白拿你的钱,有厂房、库存品抵押,有广阔的市场前景作保证,另外管委会也会派人监督资金使用,确保每分钱都用在生产经营上,不被挪用和流失。” 芮芸还是啧嘴,过了会儿道:“一千四百万数额太大了,我不敢作主,这件事要报董事会……” “你们呀做企业的也学正府机构,动辄开会啊研究啊,能拖则拖,就是没人负责,是不是?”陈景荣没好脸色说。 “不是不是,潇南德亚董事会有转授权规定,五百万以上大额费用、对外担保或借款必须经董事会同意,我不可以越权的,这一点周总、林总可以作证。”芮芸认真解释道。 周挺在旁边证明:“陈主任,我们转授权是这样规定的。” “三天之内给我答复,不能拖了,你们耗得起,人家远驰鞋业耗不起,要帮也得拿出点诚意!”陈景荣撂下这句重话后随即离开。 回到管委会,陈景荣侧面了解了芮芸所提到杭风电子,得知这家企业发展迅猛,短短一年多时间便抢占潇南德亚近三分之二的市场份额,以至于生产能力跟不上销售,转而让潇南德亚代工。 潇南德亚为保证生产线满负荷运行,明知代工产品都给自己原来的客户,还得任劳任怨接下来,少赚总比没赚好啊。 又了解云天金融,的确专门做网络贷款和小额资金融通,资金实力雄厚,在省城金融圈里小有名气,给潇南德亚四五千万授信额度绝非闹着玩,而是信心和资本的象征。 这样看来是没问题的,唯一变数就是潇南德亚董事会。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让一家企业借钱给濒临破产的企业,若无合理且必须的因素,将心比心,陈景荣觉得自己是董事的话也不会同意。 以管委会的权威施压,只对具体负责业务经营的管理层有效,董事们可不吃这一套。 想到这里,陈景荣拿起电话吩咐办公室通知消防、安全监督、卫生检疫等部门下午到潇南德亚联合检查! “发现问题现场整改,实在无法整改就暂时停工,我们不能只注重生产忽视规章制度嘛!”陈景荣不阴不阳地说。 办公室主任心领神会地答应了。 没到三天,第二天上午芮芸亲自打电话给陈景荣,说董事会原则上同意向远驰鞋业提供一千四百万贷款,期限六个月,按银行贷款同档利率计息,履行担保等措施后到位。 董事会还原则上同意以厂房、原材料抵押等方式向云天金融借款,具体事宜由芮芸具体负责并及时向董事会报告。 “好,很好,”陈景荣指示道,“尽快与云天金融接洽,争取一周内把钱借到位。” 两天后芮芸跑到陈景荣办公室,说遇到点麻烦。 “又怎么了?”陈景荣觉得套点钱真不容易,从去年谋划到今年,结果实际操作举步维艰,恨不得中途放弃才好。 “云天金融高层一口答应,但客户经理到潇南德亚厂区考察之后否决了厂房、原材料抵押的方式,说总估价远远达不到一千四百万。” 陈景荣懵了,千算万算没算到居然卡在这个环节,怔忡良久道:“把远驰鞋业的厂房设备和库存加上去呢?” “也不够,再说远驰的家当都抵押给潇南德亚了,不可以重复抵押的。” “那……那怎么办?”陈景荣的办事能力、应变机巧跟方晟没法比,不知所措地反而向芮芸讨主意。 按说此时任何一个正常的企业老总都会顺水推舟回绝了事,但潇南德亚自打出生起就非同寻常,方晟提前那么长时间布局,就为了今天,箭在弦上岂能白白把陈景荣放跑? 芮芸故意犹豫片刻,低声道:“办法是有的,只是……” “快说,有办法就好商量!”陈景荣迫不及待道,从这一刻起已完全落入芮芸的掌控之中。 “人家客户经理说可以采用股权质押的方式……” “股权质押?”陈景荣一愣,“噢,就是大股东把自身股份质押给云天金融?可以呀,那个手续更简便,只须大股东的授权书和股权冻结证明就行了。” 他到底长期在审计署做事,熟悉金融方面的业务操作,而且与时俱进学习新业务、新品种。 芮芸道:“云天金融方面认为潇南德亚业务发展前景不容乐观,原先股份估值过高,还有部分股权质押在银行必须剔除,折算率加上质押率,还需三千万股权,差不多就是整个董事会所有董事可质押股份,也就是说每位大股东都得出具授权书,并同意冻结股权。” “哎——”陈景荣意识到麻烦之所在。 第674章新的战场 别说其他董事,自己也有八百万股份,陈景荣心知肚明借给远驰鞋业的一千四百万绝无可能还款,那么把自家八百万赔进去,表面还是赚,但刨去运作成本、银行贷款以及民间借贷利息,最终净赚所剩无几。 太不划算,倒不如不做…… 见他似有退缩之意,芮芸却给他吃了颗定心丸,道:“昨天经法院调解,我们与西城儿童嘉年华有和解的可能,倘若那样一个月之内账户就能解冻,到时先把云天金融的借款还掉,确保潇南德亚股权完全,陈主任觉得呢?” “唔,让我想想……”这一刻陈景荣完全忘掉管委会主任身份,深深陷入投资人的焦虑和不安。 芮芸趁机告辞:“我也回去征求董事们的意见,有情况及时向陈主任回报。” 人还没潇南德亚大门,陈景荣电话就打过来了:“与西城那边和解的把握有多大?” “百分之七十吧。” “那好吧,我同意股权质押方式,你立即想办法说服大股东签字!”陈景荣果断地说。 芮芸嘴角微微轻扬,漾起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最后一个可以逃脱的机会,被陈景荣轻轻放过,从这一刻起就决定了他悲惨的命运! 没办法,谁叫他的对手是方晟呢。 所谓大股东,潇南德亚实质只有两位,一是方晟,一是陈景荣。方晟的代理人是芮芸,陈景荣的代理人是昭阳风投,既然双方都没意见,办手续是很简便快捷的…… 罗世宽和邵卫平被中纪委连续三天叫到省城谈话,整个银山官场都知道,不管他俩有无涉及牛德贵案子,这回恐怕在劫难逃! 因为被中纪委盯上的干部,几乎没好下场。 一下子腾出两个常委位置,或许太多,又有大批厅级干部开始虎视眈眈了。 姜姝本来在京都配合试管婴儿试验,听说此事立即飞回银山,跑到方晟办公室劈头就问: “你觉得我能不能顶罗世宽的位置?” “可以,当然可以,”方晟奇怪地说,“你想当市长,还不是燕常委一句话的事儿,干嘛问我?” “如果徐璃想杀个回马枪,你支持谁?”姜姝问。 原来她担心这事儿,方晟松了口气,道: “她现在是省正府大管家,何省长的左膀右臂,又解决了正厅级问题,怎么可能再跑回地方抓经济工作?那个非她所长,省正府也不可能放人。” “那你呢?”姜姝又瞪大眼睛问,事实上说徐璃不过虚晃一枪,真正用意是问方晟自己。 方晟怔住了。 这段时间满脑子别人的仕途问题,根本没时间静下心来考虑自己的未来。倘若罗世宽卸任,未必不是机会,只是…… 方晟定神琢磨会儿,轻松一笑道:“你很想市长宝座?” “也不算很想,不过纵观银山常委班子有能力、有背景、又有年龄优势的就我、你以及纪晓丹三人。如果你想上,我就主动退出;你不想,那我摆平纪晓丹小菜一碟!” 未免太乐观了。方晟暗想。 姜姝任副厅级尽管已有四五年时间,但进常委班子还不满两年,这是其一;其二,根据中组部最新精神要延长对年轻领导干部的考察培养,方晟和吴郁明首当其冲受到影响,而姜姝也很可能倒在这一规定前;其三,姜姝正处到副厅,副厅进常委都以黑马姿态,仕途发展明显快于常人,俗话说事不过三,燕常委未必敢在新方案风波的紧要关头顶风为之。 但这些话不便当着姜姝的面说,否则她会误会自己想当市长。 思虑定当,方晟笑道:“我在银山一晃已经三年多,就算想进步也得挪个地方,不可能继续留在银山;你呢如果对银山有感情不妨努力一下,但我提醒一句,现在提拔干部通常都是异地调动,你的竞争对手不止是纪晓丹,明白我的意思?” 姜姝根本听不进去,道:“除了你,其他人我都不怕,那,就这么说定了?” 方晟莞尔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姜姝前脚刚离开,朱正阳的电话便打进来,心急火燎道: “方哥,邵卫平的位置有没有惦记着?留给我行不行?” “你没有政法方面的工作经历呀。” “得了吧,邵卫平根本就是法盲,不也安安稳稳做了几年政法委书记?” 方晟道:“是努力不过,但银山这块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我担心二叔的能量够不着,你知道的,黄将军调离双江后军区司令还空着,常委会缺少重要支柱。” “努力,只要努力就好,”朱正阳道,“老实说专职常委的闲位儿真不好受,平时也忙得不可开交,可总结起来成绩都是人家的,他奶奶的!” “我会把兄弟的事放在首位。”方晟承诺道。 刚准备与于道明联系,樊红雨打来电话,道: “好久没见面了,最近忙什么呢?” 想想也是,这个月不断跑京都托关系,还去了趟香港,倒冷落了樊红雨,遂笑道:“今晚就有空,过来聚聚?” “改天吧,晚上接待来宾,”樊红雨突然语气一紧,道,“有人跟你聊过银山两个常委位置的事儿?” “这个……是有的,你也有此想法?” “梧湘常委班子没希望,只能打别处的主意,你知道的,我又不愿离开双江。” 这话听得方晟心中一荡,沉吟良久道:“实话实说吧,朱正阳非常想政法委位置。” 樊红雨恼道:“他已是副厅的,无非捞个实职而已;我可是正值正处升副厅的关键一步,他跟我争什么?” “不存在竞争,”方晟稳当当道,“你放心,只要工作做到位总有解决的办法。” “你的意思是?” “既然你有晋升的念头,宋家不会坐视不管吧?” 樊红雨叹息道:“宋家,还有我爷爷为代表的樊家肯定都想助我进步,但双江这边的确有劲使不上,单靠他们恐怕达不到目的……” 方晟听懂她含蓄表达的意思,道:“放心,我会巧妙发力,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还算有良心,我会好好报答你的。”话说得缠绵柔媚,又黏又软又甜。 方晟被她撩拨得火头蹿得老高,急不可耐道:“真有良心今晚就来,不来是小狗!” 樊红雨轻笑一声挂断电话。 然而浪漫之约始终未能成行,因为傍晚时分于道明突然打电话叫他去省城吃晚饭。 方晟一听便知道这个晚饭很重要,加之自己正想找他谈谈,遂通知樊红雨“改日再战”。 赶到东方金城饭店,才知道今晚东道主是闻洛和柏美薇,小俩口知道请不动方晟,央求于道明出面相约。 时间订在晚上七点,于道明七点四十才到,说是开会耽搁了时间。方晟奇道一般性会议二叔官最大,说几点散会就几点散会,谁敢拖会? 于道明悻悻说拖会的是我,最近跑官的干部越来越多,必须给予口头告诫。 跑官……嘿嘿嘿,喝酒喝酒。方晟笑道。 这种小型家庭聚会是很放松的,主动是闻洛和柏美薇谈在梧湘的工作心得,方晟则一个劲地劝于道明喝酒。 酒过三巡,于道明终于谈及正题: “方晟啊,最近银山被你搅得天翻地覆——别说不是你干的,出头的虽是茅少峰,向中纪委提供罗世宽材料的是姜姝,背后策划都是你,对不对?” 方晟尴尬地说:“二叔是我党高级干部,别说这种严重影响自身形象的话,什么天翻地覆,那是哪吒干的事。” “少跟我打太极,”于道明指指闻洛夫妇,“他俩不是外人,说说无妨。” 方晟才不会给闻洛特别是柏美薇落下话柄,轻飘飘道:“路不平有人铲,都是他们自己作恶多端,也是好事,纯洁银山市委领导班子嘛,二叔可以输送一批优秀人材推动地方经济建设。” “有道理,在你心目中哪些人材算得上优秀?”于道明不动声色问。 “朱正阳给闻洛和美薇很大的帮助,又到人民大会堂领过奖,堪称优秀二字吧?” “嗯。”于道明举杯与闻洛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 “房朝阳,有丰富的基层经验,近两年在二叔手下得到锤炼,视野开阔,年富力强,可压压更重的担子。” “他是个人材,后面我要重用,舍不得放到银山。” “徐璃呢?熟悉银山情况……” “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秘书长一职,位子没捂热就走?不可能!” “还有个人,以前跟我有过节,后来……谈不上化敌为友,但也彼此消除敌意吧,加之大势所趋,几个传统家族渐渐拧成一股绳……” “你说的是樊红雨?” 于道明眼中丝毫没有醉意,锐利而专注地盯着方晟。方晟不以为动,镇定地举杯: “是非成过去,一醉抿恩仇。我们三个晚辈敬二叔一杯!” 闻洛和柏美薇不知头绪,附和着敬酒。 于道明突然微微一笑,道:“想起来了,你跟一班黄海兄弟被樊红雨单枪匹马放倒,传为梧湘官场笑谈。” 第675章 布局梧湘 送走爱妮娅,独自躺在床上,方晟不禁想起那晚与于道明、闻洛和柏美薇家宴上的谈话。 于道明别有用心提到黄海系一班干部被樊红雨悉数放倒的逸闻,显然意在试探。 “酒桌上传闻不算数的,”方晟摆摆手道,“至少有两点值得合作,一是她主持合并后的江宇区后,没有利用江业老城区商户上访事件做文章,而是着力化解和疏通,采取拆迁补偿、外迁补贴、做精品商业街等措施,有效化解历史矛盾;二是她哥哥樊伟在解除鱼小婷通缉令问题上出了很大的力,那是樊家发出的清晰信号。加之樊白两家和解,促使军报那篇评论员文章出台,无不说明大势所趋……” 于道明打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二叔高瞻远瞩!”方晟忙不迭奉送高帽一顶。 “屁高瞻远瞩,还不是你说的,我根本没想到,”于道明在自家晚辈面前根本不拿架子,说话直来直去,“按说她的履历也够提拔条件,樊家在地方说不上话还有宋家呢,需不需要我出面?” 方晟自然不便透露宋家在双江能量不够,绕了个弯说:“不管人家背后做多少工作,二叔帮着说话,这一功就记在于家头上;再说外界都知道我跟樊红雨有过节,二叔还落得大公无私的美名,何乐而不为?” 到于道明这个级别非常在意名声,这句话实实在在戳到他心坎上,端着酒杯想了会儿,道: “那倒是,银山的位置与其给外人,不如给自家孩子,都是京都圈子里子弟,相处起来放心些……其他还有什么人选?” “当然有,不是我的,”方晟道,“姜姝也想试试。” 本来众所周知他与姜姝的暧昧,酒桌上不该主动提起,但平时难得遇到于道明,不利用这个机会把话挑明了,以后会有大麻烦。 果然闻洛和柏美薇诡秘地对视一笑。 于道明却陷入沉思,良久道:“她不符合任职资格,凑什么热闹?” “她觉得自己符合。” “这将是一盘很大的棋啊……” 闻洛突然说:“其实方哥也可以试试,方哥符合任职条件,资历、威望什么的都够得上。” “他不能当银山市长,两个梧湘干部主政银山容易引起非议,”于道明道,“所以才说是盘大棋,方晟也要利用这个机会动一动,很多事都得有个说法……唉,说来真不是时候,京都那边还不知怎么个情况……” “听说几次想开常委会都没开成,因为意见不统一。”闻洛显然是从京都圈内听来的小道消息。 “那边帮不上忙,只能自顾自了!”于道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 方晟却很平静:“二叔别担心,我们还有时间……牛德贵案子不会很快翻转,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嗯,以静制动,走一步看一步。” 于道明表示认可,旋即转移话题问起梧湘官场生态。闻洛和柏美薇说了些外界对钱浩、韩子学和曾卫华的评价:钱浩是无所事事,地道的甩手掌柜;韩子学凡事冲在第一线,亲躬亲为,做了不少实事,也得罪了不少人;曾卫华热衷于搞面子工程,形象工程,闹得劳民伤财等等。 “这事儿怪不得钱浩,人家去年就打报告申请退二线,省里统筹安排不过来便要求他坚守岗位,他那个位置不犯经济错误就是功德一桩;”于道明道,“韩子学想要进步,曾卫华主抓的经济却老给他拖后腿,两人……大概只能上一个,另一个,”他做了个砍的动作,“没能力、乱弹琴的要果断淘汰,免得祸国殃民、后患无穷。” 见他举手投足间便决定一个厅级领导干部的仕途,闻洛和柏美薇亲历权术的力量,暗叹自己不知何年何月能这样手握重权。 接下来又聊了些银山市委领导班子的情况,于道明透露牛德贵案子影响太大,省委暂时不便对茅少峰怎样,起码等到中纪委工作组离场、风波渐渐平息,才能让他转到人大政协等二线部门,想必茅少峰也无所谓了。在手持材料跑到中纪委前,他应该充分预估到此事对自身仕途的负面效应。 边谈边喝,直到晚上近十点钟才散席。柏美薇殷勤地要送他回省委宿舍楼,于道明执意不肯,打了辆出租车独自离开。 闻洛非常过意不去,连声说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方晟暗知于道明十有八九去小牛家过夜,笑笑也不说破,同样谢绝柏美薇的好意打车直奔徐璃的爱巢。 临别前,柏美薇找个机会悄声告诉方晟,陈景荣经常发语音撩逗她,有的话非常不堪,因为有过偷情经历,她不便说什么,但觉得非常困扰。 “没事的,我会解决这件事!”自此方晟更加深除掉陈景荣的决心。 打开门,餐桌上整整齐齐摆着醒酒汤和水果,方晟笑道怎么猜到我今晚会来? 徐璃微微一笑,递过削好的梨子,说首先作为秘书长我了解领导每一刻动向,东方金城二十九号包厢,出席者有方晟;其次四个人的家庭小聚会通常聊得很晚,喝得很多,醒酒汤是必要的;还有你好长时间没来,肯定想我了,对不对? 真是我肚里的蛔虫,算把我琢磨透了。方晟叹息着咕嘟咕嘟将醒酒汤全部喝掉。 我只琢磨真心喜欢的人。徐璃说。 方晟情不自禁揽过她的肩头,搂在怀里说在我心目中,你就等于家的感觉,你说喝醉的男人岂有不回家之理? 徐璃闭着眼睛轻轻吻他,过了好一会儿轻轻说离婚手续办了。 方晟微微心颤,没说话,更加用力地搂紧她。 儿子归他,我每个月探视两回,不过私底下他扬言让我绝对见不着儿子,今后还会有纠纷,唉,本来各走各的路,干嘛非弄得象仇人似的?徐璃说。 这是男人的占有欲和自尊心作祟,宁可不敢碰你,也不愿别的男人碰。方晟分析道。 这次办理离婚手续,说起来还是于省长催促我的。 什么?方晟惊讶地瞪大眼,转念便明白于道明的苦心,遂道,他是担心冯子奇卷入牛德贵案子,叫你提前切割免遭其害。 他……肯定有问题?徐璃呆呆问道。 在此之前方晟从未对她细说过冯家父子陷害牛德贵的详情,她也从未主动询问过。 方晟沉声说种种迹象看来,冯子奇至少是主谋之一,而冯卫军就算没插手肯定也知道此事,中纪委不便追究已成植物人的冯卫军,恐怕要把罪名都算到冯子奇头上。 徐璃收敛笑容,托腮思忖片刻,说蓝善信、张泽松还有雷南那班人帮不了冯家? 树倒猢逊散,你懂的。方晟说,还有这个案子是中纪委直接过问,那些人自保都来不及,哪个肯当出头鸟? 徐璃黯然,郁郁寡欢说我要做好接回儿子的准备了…… 吃了会儿水果,方晟问起房朝阳近况,徐璃说他干劲十足,加之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和扎实的文字功底,仕途前景十分看好;范晓灵则以泼辣和敢作敢当的风格著称,平常省直机关大院女干部经常被揩油、吃豆腐,何况她是貌美体端的离异女人,然而几个回合较量下来,那些色色的登徒子们都被震住了,碰到她规规矩矩请教“范局长”。 她凭什么招数让色狼们不敢碰呢?方晟饶有兴趣问。 比如宣教办鲁主任,向来以咸猪手而闻名,连续两次乘电梯假装很挤,趁机摸范晓灵的手和腰。范晓灵当时没发作,等到晚上十点多钟算计鲁主任肯定上床,打电话过去嗲声嗲气说你真坏,把人家两千多块钱的裙子摸脏了,怎么都洗不干净,我要你赔!鲁主任老婆是个悍妇,躺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连撕带打还有咬,把鲁主任折腾了一夜,第二天上午没能上班…… 方晟笑得前俯后仰,说到底乡镇妇女干部出身,关键时候还真端得出,那你是怎么对付那些登徒子? 我这付冷冰冰的模样,哪个敢靠近? 那……上了床还冷吗?方晟边说边在她身上摸索。 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当夜方晟异常凶猛,接连十多天压抑的激情和力量尽情释放,那叫一个痛快淋漓。徐璃也如鲜花怒放,结结实实“死”去两回,瘫软在他怀里无力动弹。 看过《失乐园》吗?徐璃问。 渡边淳一的小说,描写婚外情和殉死。 在极乐状态中死去,是我梦想的最理想的死亡方式,这一点我很认同作者的理念。 方晟不满地捏了她粉嫩的耸起,说文学那个东西只能休闲,不能当真,当真你就着相了。 徐璃娇媚地说我的意思是以后还要今晚的感觉呀。 我理解的以后就是明天早上。 徐璃惊叫一声说不行不行,明天上午有个大会,把脸弄得红扑扑的怎么见人…… 结果第二天清晨还是弄了,徐璃的脸也红了,不得不出门前加了两层粉底以掩盖明显是激情造成的红晕。 左思右想,方晟上午把范晓灵约到省正府对面的茶楼见面。 “我宁愿你晚上约见。”一进包厢范晓灵便说,随即很自然地脱掉外套,露出玲珑剔透,凹凸分明的线条。 “从你到省城至今,其实咱俩的确有很多机会,但我都放过了,知道为什么?”方晟缓缓道。 范晓灵哀怨地说:“因为徐璃。” “不是,真的不是,”方晟替她斟满茶,“后来我认真思索了一些事,觉得某些方面我的确有些过分,直说吧就是生活作风……我知道你想说每个和我好的女人都是自愿,无一强迫,但那是她们的问题,对我来说千万个理由都不是胡作非为的原因,基于此,我必须有所放弃,哪怕被认为无情无义。晓灵,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吧,你还年轻,幸福的日子长得很,何必吊死在一棵靠不住的枯树上?” 范晓灵苦苦一笑:“老实本分的男人……有什么错,非要找我这样的残花败柳?不管怎么说,我是把责任归咎于徐璃,将来总有一天要跟她算总账!” 第676章赴任 舆论中心的京都一如往昔平静、大气、祥和,但久在皇城根儿的人都嗅到暴风雨来临前的悸动和不安。 如闻洛打听到的小道消息,象征最高权力的会几次三番未能如期召开,显示出危机在某种程度的恶化,加之军报的催化作用,形势愈发向不可预测和失控的边缘恶化。 各路人马纷纷出动,穿梭进行游说和协调工作,但与上次扩大会议相比风向已发生根本性变化,从“彼此说服对方”转变成“共同商讨如何度过难关”。 这种背景下,以于老爷子为首的传统势力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通过茶话会、联谊会等方式向社会各界喊话,呼吁要“相信组织”、“相信集体领导的智慧”、“牢牢抓住主要矛盾摈弃成见发展经济”等等。 作为过渡性安排,常委们一致同意召开专门会议讨论空缺的三个省书记和五个省长人事安排。 傅、桑都选择不发表意见;燕常委向来不干预人事;骆常委前段时期饱受攻讦,难得保持沉默;人事方案实际由陈常委主导。 不说话不代表没意见,事实上会前常委们已做过充分酝酿和沟通,只不过通过会议形式确定下来而已。 会议进程很顺利。 部长宣读相关候选人的基本情况,陈常委逐省提名并表决通过,常委们举手同意,全过程只用了四十分钟,前所未有的高效。 部长记录表决结果并交由参会人员签字后,常委们依次离开,没有多说一个字。 最终形成的人事调整名单不偏不倚,充分表明各方在空前高压下的妥协和忍让: 三个省委书记,沿海派、传统家族势力、保守派各有一人; 五个省长当中三个是中组部后备干部,没有明显派系色彩,剩下两人一个是传统家族势力,一个是京都派。 前两年风头正健的京都派因为新方案遭到沉重打击;沿海派也在各方合力下被遏制;保守派虽未能趁乱打劫,也算保住原有阵营。 传统家族势力才是此次较量的胜利者。 入选省委书记的,是于老爷子在任时就青睐有加的年轻干部,二十多年过去了,在于家不落痕迹的培养提携下,终于完成龙门一跃,成为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入选省长的则是吴老爷子的得意门生,十年前就该迈入正省级了,一场死伤二十多人的特大交通阻住他的仕途,一直耽搁到现在。 被任命为朝明省省长的爱妮娅,表面上没有派系色彩,从毕业伊始就处于中组部掌控之下,实质圈内人都知道,因为与方晟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爱妮娅的隐形标签就是传统家族势力派。 更确切地说,她属于于家外围势力。 很有意思的是,朝明省是桑的发迹之地,属于沿海经济派的势力范围。把传统家族势力的人投到沿海派核心地区,对爱妮娅是严峻的考验。 赴京谈话后,按程序爱妮娅要先回碧海做好工作移交,然后与部领导会合前往朝明省。爱妮娅中途在潇南下车,和在车站等了两个多小时的方晟躲到附近普通的快捷酒店里。 “多谢,没有你和于家倾力支持,单凭中组部后备干部根本走不到这一步,”爱妮娅深深地说,“当年在黄海我没看错人,黑潭山我突然被冲昏头脑也事出有因。” 方晟微笑:“你说过‘谢’字太俗,此时此刻我只记得你的诺言。” “什么诺言……”话问出口爱妮娅才想起那天的承诺,俏脸一红,低声说,“你前有赵尧尧、白翎,中有鱼小婷,后有徐璃、姜姝,众香环绕,人生得意美满,还牵挂我这个老太婆干嘛?” 方晟正色说:“首先你说的这些人,除了赵尧尧是名正言顺的老婆,其他我一个都不承认;其次你一点都不老;再次,爱妮娅——黑潭山那个新婚之夜真的很难忘,风俗、排场、场面,还有咱俩……” “别说了!”爱妮娅不胜娇羞喝道,隔了会儿轻轻说,“我不想陷得太深,宁愿永远是纯粹的朋友,那种只谈工作不谈别的君子之交,可是……” “可是咱俩都有儿子了,还当什么朋友?”方晟截口道,“一宵之欢便瓜熟蒂落,不知是我能力超群,还是你土壤肥厚……” “不准再胡说!” 爱妮娅在他面前根本提不起省长的架子,蹙眉道,“我时间紧张,碧海那边正等着交接,以后有空在朝明省见面。” 说着起身要走。 方晟张臂拦住,似笑非笑道:“还没正式上任就甩起漫天空头支票,你当我是三岁小孩给点甜头就闭嘴?告诉你,今儿个潇南就是我方晟的地盘,想走必须留下点东西!” “留……留什么?” 方晟促狭一笑:“要看你愿意流,还是留……” 说罢纵身一扑! 爱妮娅答应跟他在快捷酒店见面,而非平时的茶楼、咖啡店,内心深处已做好献身准备,一再推托不过是本能的羞涩,毕竟几十年习惯孤身一人,童年的阴影还挥之不去。 “啊!” 她轻呼一声,惊慌失措间双臂撑着他胸口。他喃喃安慰说我轻点,我轻点,其实动作愈发剧烈! 爱妮娅渐入佳境,肢体慢慢放松下来,紧闭双眼沉浸在久违的感觉之中…… 此番契合距黑潭山之夜已有六年之久,奇妙的是在爱妮娅看来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熟悉的体味、熟悉的构造、熟悉的动作乃至熟悉的声音,加之荣升正省级的巨大成就感,使得她感觉又上了一个台阶,彻底迷醉在之前一无所知的幸福和眩晕之中。 事毕,两人并排躺在被窝里,同时拿起手机看了看。 “还急着赶高铁?”方晟问。 爱妮娅有气无力摇摇头:“让……他们等等,我得歇会儿。” “那你刚才是存心诳我?” “此一时……彼一时,方晟,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女人死心塌地黏着你,因为……你征服了她们的……” “你不是吗?” “我只是偶尔客串。” 方晟哭笑不得:“瞧你,把我形容成花痴似的。” “分明就是,”爱妮娅缓过神来,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还是做纯粹的朋友。” “过河拆桥也不应该来这么快吧,你衣服还没穿呢。”方晟不满地说。 “你……真无赖!”爱妮娅怒嗔道,良久缓缓道,“别怪我薄情,其实相比男人,女人一旦沉沦其中将难以自拔,那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你想想,单单phoebe给咱俩带来多大麻烦?或许还没有结束。我不想再节外生枝!” 方晟语滞,半晌没吱声。 爱妮娅续道:“刚才感觉快把我吞没了,在它面前我意识到自己的渺小,还有极度饥渴,这让我恐惧。之后两三天我会睡不着,无法集中精力工作,这对省长而言很不正常,我需要清静,需要排除杂念,需要在官场发挥自己全部力量,为你开山搭桥,铺平前方的道路。” “为我?”方晟吃惊地说。之前爱妮娅从未有过类似说法。 爱妮娅转身凝视他,两人几乎鼻尖对鼻尖,如此亲密的姿势之下,两人却在谈论严肃的将来。 “我尝试过凭借自身水平和努力闯荡官场,结果发现自己太幼稚了,在现阶段中国官场,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人脉!人脉是我相对单薄的一面,却是你最丰富的资源。纵观政坛,能象你这样掌握于家、白家等传统家族势力的有脉,又与燕慎、陈皎等常委子弟私交甚笃,相当于横跨两大派系,能有几人?所以你才是未来之星,最有可能向京都遥不可及层面冲刺的官场先锋!” “官场先锋”四个字让方晟深深震撼! 从三滩镇到银山,一路走来的方晟滚爬摸打,历尽坎坷,尽管始终斗志昂扬却从未有过明确的奋斗目标,甚至连自己要做到哪一步才算成功都没细细斟酌。基本是当副县长时想当县长;当县长时想当县委书记,仅此而已。 爱妮娅这席话尤如醍醐灌顶,为他绘制了一幅宏大而辽阔的未来! 不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己既然拥有常人可望不可求的强大资源,为什么不可以想得更远,跳得更高? “你提醒得太对了,的确是我人生道路上的良师益友,”方晟兴奋地搂着她,“我必须好好规划今后的方向,不让你、还有无数关心我的人失望!” 爱妮娅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道:“是的,别让大家失望,所以现在可以放开我吗?我得赶高铁。” 方晟搂得更紧,在她耳边说:“难得相聚一次,岂能轻易放过?知道什么叫梅开二度?” 爱妮娅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任由他动作,轻轻道:“你呀真是我的冤家……轻点,轻点……啊……” 第677章灭顶之灾 经过芮芸奔走,好不容易收集所有大股东的委托授权书,然后到行政服务中心办理各种手续——不用芮芸请求,陈景荣主动以管委会名义四处疏通,为办手续大开绿灯,本来二十个工作日才能完成的流程,十个工作日便全部到位。 “赶紧让云天金融放款,远驰鞋业几十号工人正等米下锅呢。”陈景荣急吼吼命令道。 芮芸爽快应道:“没问题,请陈主任放心!” 等到第二天傍晚,远驰鞋业那边说钱还没到账,陈景荣火冒三丈,立即打电话质问。 芮芸同样焦急万分:“陈主任,我正在云天金融总经理办公室交涉呢,明明手续都好了,营业部却说头寸不足,要等明天同业拆借,到底不是正规金融机构,办事真不靠谱!” “头寸……”陈景荣暗想网贷公司基本以小额放款为主,一下子借出一千多万,资金压力确实很大,是可以理解的意外情况,遂道,“明天上午在营业部盯着,同业拆借资金一到账优先发放给潇南德亚,不能再出岔子!” “我也急呀陈主任,三千多万股权质押在云天呢,拿不到钱我也睡不好觉!” 第三天中午仍无动静,陈景荣在办公室急不可耐,又打电话给芮芸。 “陈主任,我一直在营业部守着呢,可同业拆借资金还没到,今天云天金融只办理一万元以下的小额业务,其它业务都停下来了。” 陈景荣咆哮道:“什么垃圾网贷公司,区区一千万就把他们难成这样?干脆别开了,把门封上!” 芮芸无奈道:“我骂得比陈主任还难听呢,可是没办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拆借资金没过来也拿他们没辙,事实上他们也急得乱了套,上午积压了三四百万单,还有人不停地打电话催……” 冷静下来,陈景荣问:“问题到底出在哪儿?是云天拆借手续不完善,还是对方头寸也不够?” “据说卡在人行那边,按规定金融公司之间大额拆借要经过人行审批,而每家金融公司每天拆借额有上限,推测可能是对方金融公司额度用完了……” “扯淡!大清早怎么会用完额度?” “之前对方公司有笔六千万拆出,本来第二笔就是云天的一千四百万,谁知人行打电话通知准备金不足,要求补足,一下子把额度用完了。” 陈景荣喘了口粗气,道:“对方公司叫什么?” “中天金融。” 挂断电话,陈景荣通过办公室查询,省城确实有家同样拓展网贷业务的中天金融,中等规模,在网贷圈里信用度还算不错。 “等就等吧,好事多磨。”陈景荣自我安慰地想。 第四天上午九点整,陈景荣就打电话询问,芮芸说四十分钟前中天金融已经汇出,估计两小时内应该到账,没事的,等钱汇到远驰鞋业账户,我就立即向陈主任报告。 陈景荣松了口气,暗想到时还用你报告?远驰鞋业财务会以最快速度把钱汇到京都所谓生产线设备商,等潇南德亚跟西城儿童嘉年华官司和解,账户解冻,用流动资金还掉云天金融借款并抽回股权证明书,京都生产线设备商旋即宣布破产,到时让娇滴滴的芮芸嚎啕大哭去吧,哈哈哈哈! 想到刨去成本和利息净赚近一千万,终于实现梦寐以求的一夜暴富,陈景荣激动得难以自禁,绝少抽烟的他连抽两根烟缓了下情绪,强忍住心头狂喜。 又过了两个小时,已经十一点多钟,两边仍无动静。 不会又出妖蛾子吧?陈景荣惴惴不安起来,打电话给芮芸,手机一直忙音,连续半个小时都打不通。 “妈的!”陈景荣恶狠狠将手机扔到沙发上。 等待是难捱且窒息的,整个中午他尤如笼子里的困兽,狂躁而愤怒,随时有可能扑出去咬人,管委会中层干部谁也不敢过去回报工作。 下午一点四十分,芮芸终于打来电话,声音嘶哑无力,第一句话便给他重重一击:“陈主任,出大事了!” “什……什么事?”陈景荣颤抖地问。 “中天金融的确给了一千四百万,云天金融也的确收到这笔钱……” “这不成了吗?” “可是……云天金融由于死账、坏账过多,资金链濒临断裂,拿到这笔钱后,几个高管今天上午逃之夭夭,目前我已向警方报案……” 陈景荣眼冒金星,气血翻腾,原地踉跄几步后瘫倒在沙发里,良久突然反应过来,跳起身叫道: “我们没收到借款,赶紧把质押的三千多万股权证明书抽出来!” 芮芸的声音宛若来自千里之外:“没办法抽,股权证明书被云天金融转质押给中天金融了……” “那就找中天金融要!” “中天金融把钱汇给云天金融了……” “呃……” 陈景荣意识到遭遇有生以来最可怕的危机,一千四百万被卷跑是小事,损失无非由潇南德亚承担;三千多万股权证明书当中却有自己八百万股份,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立即走诉讼程序,冻结股权证明书!”他吩咐道,想了想又补充道,“抓紧与西城儿童嘉年华和解谈判,该让步就让步,争取尽快将账户解冻!” 后面还有句话没说,那就是账户一旦解冻就赎回股权证明书,然后昭阳风投迅速撤资,确保本金不失! 天生不是发财的命,勉强不来的。 “好,”听起来芮芸比他还焦灼,显得心烦意乱,“我继续在云天盯着,配合警方调查;中天那边肯定要走程序的,那是下一步的事儿。” 之后陈景荣又打电话给她,又迟迟打不通,芮芸一直在通话。一千四百万悬空,对潇南德亚这样的企业来说是重大损失,必须第一时间向董事会回报,并拿出应急方案渡过难关。 媒体和网络很快报道了云天金融资不抵债,高层卷款潜逃的事件,这给近来火爆一时的网络借贷敲响了警钟,提醒老百姓不要被网络金融的高额揽息所荧惑,更不能贪图快捷从网贷公司借款,相比传统银行机构,网络金融实在太脆弱了,根本经不起金融市场的考验。 潇南德亚要求中天金融归还转质押股权证明书的要求理所当然遭到拒绝,中天金融方面理由很简单: 第一,中天金融没有潇南德亚发生直接业务往来; 第二,中天金融履行了转质押后的借款手续; 第三,云天金融高层卷款潜逃,中天金融也是受害者,因此下一步必将向法院提交申请,请求没收质押品! 一旦法院认定中天金融申请理由成立,将成为潇南德亚的新东家,原董事会成员则两手空空出局! 陈景荣在管委会层面成立危机应急小组,协助潇南德亚在市区两级沟通协调。经与董事会会商,决定加快与西城儿童嘉年华和解进程,解冻账户,以账面资金从中天金融赎回股权证明书,保住潇南德亚股权。同时加入对云天金融的集体诉讼,努力从清算中获得最大限度补偿。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西城儿童嘉年华听说潇南德亚的困境,在其后的和解会谈中提高要价,索赔额从六百万提高到八百万! 周挺听了之后立即炸了,强行中断会谈。 陈景荣却责怪周挺沉不住气,八百万赔款与三千多万股权孰轻孰重?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周挺不服气反驳说八百万损失等于潇南德亚百分之二十股份,这么惨重的损失谁承担?只要董事会授权,我无所谓! 陈景荣一滞。 想想也是,昭阳风投入股资金正好是八百万,是笔不小的损失。若以股份计算承担额,自己将承受近两百万净损失,吃不消,真的吃不消! 陈景荣懊恼颓丧到极点,后悔不该梦想发财,绕了大一圈居然让云天金融捡了现成便宜,自己却完完全全陷入泥潭,就算拔腿也是两腿烂泥! 另一方面,中天金融那边也传来坏消息,不同意潇南德亚用一千四百万赎回股权证明书! 理由还是之前讲的,中天金融与潇南德亚没有直接发生业务往来,云天金融才有赎回权。 陈景荣是懂金融的,一听就知道人家说得有道理,从法理层面讲确实如此,但就算不懂金融的人也能猜到,中天金融是以赎回权为幌子,暗地里打着夺取潇南德亚控制权的主意! 陈景荣心急火燎请求银山市委市正府出面交涉,然而许玉贤对他厌恶透顶,压根不予理睬;罗世宽接连被中纪委约谈,心烦意乱;纪晓丹觉得升迁有望,频繁跑潇南、跑京都,几乎遇不见人…… 迫不得已,他打电话给陈皎,隐隐约约透露自己在潇南德亚有股份,请陈皎托方晟出面协调。 当前这种乱局,如果说还有人有能力摆平一切,大概唯独方晟。 出乎意料,陈皎态度坚决地回绝了他! 非但如此,陈皎还将陈景荣狠狠教训一顿,说现在什么形势了,大家躲在屋里都怕房梁塌下来,你倒好还有心意耍花招!企业的钱再多也在人家腰包里,甭想伸手捞钱,伸手必被捉!你说损失惨重,能惨到哪儿去?就当花钱买教训了,经济问题别指望我替你打招呼!再说银山市委出了大事,方晟工作有望变动,在此紧要关头会帮你干为非作歹的事儿?别痴心妄想! 随着话筒里传来“咔嚓”一声,陈景荣明白:天,真的要塌了! 第678章惨败而归 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虽然电话里把陈景荣骂得狗血喷头,陈皎还是硬着头皮打电话给方晟,介绍了大致情况——其实他很清楚以方晟的能量想必早就知道,最后说这事儿不必强求,老弟能帮到什么程度就帮,让景荣吃点苦头也好。 到此时陈皎都不清楚不是小苦头,而是陈景荣即将倾家荡产! 为筹集八百万入股资金,陈景荣一方面发动亲朋好友集资,一方面把京都的房产抵押借了贷款,以及公务员信用贷款,另外向小额贷款公司借了上百万,可谓孤注一掷。 倘若收不回股权证明书,意味着陈景荣通过昭阳风投入股潇南德亚血本无归,到时恐怕只有跳楼了。 方晟等的就是这个电话。 如果陈皎对此事置之不理,说明陈家对陈景荣彻底放弃,那么方晟出手不必顾忌,直接往死里整! 陈皎打招呼了,那么要留有余地,多少给陈家一点面子,毕竟陈常委下届还在台上,最乐观的可能是接掌政务院,以后有求于陈家的事多着呢。 几天后,方晟正式出面。 方晟以银山市委领导身份会同红河管委会危机应急小组成员,其实就是和陈景荣、程振高三人,外加潇南德亚代表芮芸、周挺,先后约见中云金融和西城儿童嘉年华高层代表。 针对中云金融试图吞并潇南德亚的意图,方晟声色俱厉地指出,金融行业的宗旨在于扶持和壮大企业,融通资金市场,解决当前短期流动性问题。若金融企业在此过程中急功好利,丧失初衷,必将遭到监管当局的严厉制裁,轻则限制或取消部分业务,重则吊销牌照! 针对西城儿童嘉年华趁人之危狮子大开口的做法,方晟也给予谴责,警告对方要守住诚信的底线,做商业搞投资讲究双赢,善待别人就是善待自己。潇南德亚是红河管委会龙头企业,龙头倒了,从市委到省委会层层追究责任,最终吃苦的将是嘉年华本身! 两家的后台老板都是方晟,面对他侃侃而谈,事先得到暗示的高层代表们唯唯诺诺,只有倾听和记录的份儿,半句反驳都没有。 陈景荣在旁边恼怒不止,同样的话,为何从方晟嘴里说出来就有如此强大的震慑力,自己说的时候对方权当耳边风? 有方晟义正辞严的话做铺垫,中云金融和西城儿童嘉年华在接下的谈判中作了大幅让步: 西城儿童嘉年华将索赔金额削减到五百万元,条件是一次性付清,以换取双方同时到法院撤诉,解冻账户; 仿佛知道潇南德亚解冻账户赔偿五百万后还剩两千万似的,中云金融提出潇南德亚以两千万溢价赎回股权证明书! 芮芸当场提出异议,中云金融却认为自己承担了相当大的法律风险,因为从理论上讲,云天金融有原价赎回质押品的权利,到时中云金融拿不出来,将要被云天金融告到法庭,有可能双倍赔偿。 说到这个份上,陈景荣等人也无计可施,对方在法理上站得住脚,完全有理由不同意赎回,加点价也在情理之中。 一圈操作下来,原本陈景荣念念不忘的一千四百万没捞到一毛钱,潇南德亚总共赔掉两千五百万! 外界听说潇南德亚遭遇重挫,怀疑会严重影响生产经营,纷纷将订单给了梧湘的杭风电子,潇南德亚业务一落千丈,门可罗雀。 昭阳风投的派驻代表林霄紧急提出撤资要求,未料他还不是第一个,潇南德亚几个方面的大股东都要求撤资! 芮芸将所有董事召集到厂区办公室,直言不讳说墙倒众人推,现在轮到各位拆墙的时候了。没什么,百年企业终究是极少数,当初就没指望潇南德亚做得多大多气魄。不过撤退也得有章法,不能一窝蜂形成踩踏事件,那样的话大家都得血本无归。 周挺代表所有董事问道,芮董事长想怎样有序撤退? 芮芸从容冷静地说,既然所有大股东都提出撤资,潇南德亚是办不下去了,那么就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变卖厂房、设备、原材料和库存商品,大家一分了之;二是转手给别家继续做…… 周挺又问——两人是按照事先写好的剧本演戏,观众只有一个,昭阳风投代表林霄。 周挺问,哪个选择更划算? 芮芸说变卖厂区所有家当大概有四五百万的样子,转手卖给别家则是双倍收益。 周挺继续问,有没有意向接手的企业? 芮芸说有,我们的老冤家杭风电子! 大家都沉默了。 从情感上讲,谁也不甘心把好端端的家当拱手送给竞争对手;但现实是残酷的,纵观整个市场,大概有实力出资且能完整传承、最大限度利用潇南电子的,有且只有杭风电子。 举手表决吧,少数服从多数,赞成票超过三分之二即有效。芮芸环顾众人后说。 稍等。林霄跑到门外打了个电话,回来后说我赞成。 十天后,偌大的潇南德亚正式翻牌为杭风电子德亚分厂,本着平衡过渡原则,除了董事会、经营层高管连锅端之外,中层干部、车间主任乃至小组长一个不动,生产秩序也一如既往,给工人们的感觉就是领导换届而已。 杭风电子给的价格还算公道,打包价九百万! 加上之前账面盈余公积、未分配利润等,可供分割股本为两千万。昭阳风投占总股本百分之二十,最终实得四百万。 投入八百万,收回四百万,短短几个月整整亏掉一半本钱! 还幸亏陈皎出面说情,方晟原计划吃掉全部八百万投资,让陈景荣今生今世永无翻身机会! 当然,四百万损失对于拿固定工资的国家干部来说,也是无法承受之重! 钱打到昭阳风投账户后,秦总和林霄等一干“群众演员”按事先约定扣下一百五十万,最终陈景荣到手只剩下二百五十万。 还亲朋好友的投资都不够啊,这回真当了回活脱脱的二百五! 陈景荣遭受不住沉重打击,血压飙升,意识模糊,栽倒在管委会办公室里!十几分钟后被秘书发现,送往医院急救。 苏醒过来后,看着闻讯赶来的方晟,陈景荣如同看到亲人,泪流满面细述了事情经过,紧紧拉住方晟的手说: “兄弟我是完蛋了,无颜在红河混下去,今晚就打电话请叔父把我弄回京都,在此之前能不能请兄弟再帮一把……” 左一个“兄弟”,右一个“兄弟”,不知说的到底是谁。 方晟稳当当说:“景荣兄但说无妨。” “昭阳风投八百万投资是我东挪西借凑齐的,如今只剩下两百五十万,亲朋好友的钱还差七八十万,另外银行贷款、小额贷款公司还有将近三百万,我是债台高筑、一文不名啊我,无论如何,请兄弟帮忙搞点钱周转一下,把急需还的债还了,银行贷款可以缓缓……” 方晟面露难色,沉吟良久道:“数额太大很难办呢,这样吧,回头我找二叔商量商量,另外陈皎那边也帮忙凑些,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麻烦兄弟帮我打给表弟,我……实在没脸见人了。”陈景荣流泪央求道。 方晟叹息着点点头,心里已笑翻得不可开交。 这盘棋下得实在是大,大到以陈景荣对经济、金融的精通竟嗅不出半点异样。 第一步在梧湘布局杭风电子、西城儿童嘉年华和中天金融,三个企业法人代表跟方晟没有半点联系,此为预瞻性棋局。一方面固然是给陈景荣下套,另一方面方晟也意识到自己在银山的时间不会太长,提前作前瞻安排很有必要,特别是杭风电子的分设。 第二步是潇南德亚有计划地收缩市场,把大额订单转给杭风电子,为日后挪移做好准备;同时进行清产核资,有意识提高入股价格,把陈景荣执着的百分之二十股权抬高到八百万。 第三步请君入瓮,昭阳风投入股潇南德亚后,安分守纪也罢了,大家还可以相安无事,偏偏陈景荣逼迫芮芸帮扶远驰鞋业,露出狰狞的面目,这时西城儿童嘉年华正式起诉潇南德亚,潇南德亚再反诉对方,双方展开拉锯战,法院不得不冻结两家在银行的基本账户,完成关门打狗计划。 此时陈景荣还有避免全军覆没的机会,只须及时收手。 然而他不会。 他强迫芮芸借钱给远驰鞋业,然后第四步云天金融出现了。 云天金融由于风险控制不到位,经营不善,早在去年就陷入资不抵债的困境,几个月来一直靠高息揽储的资金勉强支撑。日前中天金融主动伸出橄榄枝,提出整体收购,云天金融喜出望外! 中天金融只有一个条件,替潇南德亚做股权质押贷款,然后转质押给中天金融,而且不能让潇南德亚知道内情。云天金融满口答应。 就在办理转质押手续时,中天金融方面突然变卦,通知云天金融高层说由于董事会反对,收购计划暂时搁浅! 第679章郑重推荐 云天金融高层目瞪口呆,本来一心一意等收购解除警报,这样还有啥希望? 你不仁,我不义,当初约定整体收购才答应帮你做潇南德亚股权转质押手续,如今我也不必讲道义了! 云天金融高层商定等一千四百万到账,随即提款外逃,给中天金融一个教训! 孰料中天金融玩得更高明,没有直接汇款,而是签发了一张一千四百万的商业承兑汇票! 云天金融措手不及,但箭在弦上不能不发,果断带着商业承兑汇票外逃。 结果可想而知,中天金融实质早就预料到云天金融的做法,签发出去后随即采取应对措施,对这张商业汇票予以拒付! 所以中天金融并没有支付一千四百万,却巧妙将潇南德亚三千多万股权控制在手! 之后潇南德亚给西城儿童嘉年华赔偿五百万;以两千万溢价赎回股权证明书;杭风电子九百万收购潇南德亚,对方晟来说无非从左边口袋转到右边口袋而已,唯一受害者只有陈景荣,八百万投资完全被套进去,越洗越小,以惨败告终。 听方晟转述陈景荣所说的原委,陈皎愤怒得差点摔掉手机,匆匆说“多谢方老弟援手,事关重大,我得向家父禀报”,随即挂掉电话。 陈常委得知侄子在红河捅这么大漏子也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加上陈皎添油加醋说陈景荣生活作风也有问题,乱搞男女关系等等,同样怒不可遏,说我们陈家向来清廉,钱的事儿帮不上忙,想回京都可以,以后老老实实给我坐办公室,哪儿都不准去! 父亲不肯出钱,陈皎却知此事最大的问题就是钱,否则几百万债务能把陈景荣逼死! 试想人到中年,住的房子都被银行没收,传到京都圈里岂不丢尽陈家脸面? 没办法,这件事还得拜托方晟,外界都知道赵尧尧是炒股天才,在香港攻城掠地很是发了大财,只有他具备帮陈景荣的实力。 但这个请求很难开口。 当初把陈景荣硬塞到红河,陈皎就非常过意不去。通过一年多时间实践,证明陈景荣是浅薄自大、夸夸其谈的主儿,红河那么厚实蓬勃的家底子,在陈景荣手里都未能更进一步,反而有逐渐下滑之势。 潇南德亚是红河实力最强、发展态势最好的高科企业,被陈景荣图谋不轨,反而折腾得被竞争对手并购,自己也债台高筑。 这期间方晟透过燕慎多次委婉反映过陈景荣种种问题,陈皎也托大了,以为表哥仅仅志大才疏,基层经验不足,多熬几年会慢慢适应。没想到陈景荣真才实学不行,却擅长动歪脑筋,最终却把自己玩了进去! 陈景荣把方晟经心苦营打造的红河开发区搞砸了; 方晟预见陈景荣不能胜任开发区主任一职; 陈景荣之前捅的几次漏子都是方晟负责善后工作; 这回不同,要方晟自己掏腰包买单,而且陈皎很清楚,以陈景荣的财力和为人几乎肯定还不起这笔债务! 斟酌再三,陈皎拨通方晟的手机,道:“方老弟,家父十分震怒,打算把他调回京都,但经济方面却不打算插手。我算了一下,先归还银行贷款和小额贷款公司借款后,基本上赤贫如洗,而亲朋好友还有三百万债务,他剩下日子所有工资砸上面都不够。现在能不能这样,我这方面跟景荣的亲朋好友打声招呼,宽限还款期;钱嘛我到碧海收入还可以,凑几个帮他还贷款和利息;那个三百万我实在无能为力,方老弟是不是帮忙分批借点儿周转一下……” 方晟何尝听不出弦外之音,爽快地说:“钱的问题陈兄放心,总能想到办法,现在的麻烦是潇南德亚遭遇并购后,红河众多企业震动很大,纷纷起了迁址的念头,可以说开发区根基开始动摇,这样下去最直接影响就是好不容易清理到位的圈地问题……” “我理解方老弟的焦灼,”陈皎道,“既然景荣本身想离开红河,家父也一口答应,管委会主任必定要换人……方老弟觉得是由银山市委自己安排,还是上面统筹分配?” 这一问一答便是不着痕迹的交换。 方晟暗示钱不是问题,但红河需要信得过的人进行安抚和重建。陈皎会意,直接询问如何操作,如果方晟属意的人在银山内部,那么由银山市委讨论研究;否则就交给陈常委主管的中组部直接安排。 “有个人选,外界都知道跟我不对付,但她工作能力强、处事水平高,堪独当一面,更重要的是如果上面统筹分配到红河,没人觉得是暗箱操作,相反认为情理之中。” “谁?我很好奇。” “现任梧湘市江宇区书记樊红雨。” “噢——” 陈皎随即想起空降黄海的京都三人组,的确那段时间给方晟带来很大阻力;几年前春节燕慎带队的考察组,从三滩镇前往江业新城时,方晟系所有老部下都赶过去了,樊红雨并未出现。 说明方晟与樊红雨之间确实存在某种裂痕。 不过鱼小婷的通缉令被撤销,证明方晟与樊家关系缓和;之后黄中将以黑马之姿荣升上将,表明白家和樊家两位军中巨搫取得和解,其中未必没有方晟的作用。 站到大背景下,方晟推荐樊红雨有着深刻而前瞻的含意。 陈皎道:“樊红雨在维护和发展江业新城中交出了满意的答卷,相信她会收拾好景荣在红河遗留的烂摊子!” 这句话说到方晟心坎上了,到底久在权力中枢行走,总得一针见血看到症结所在。 在医院躺了两天,勉强能下地后陈景荣随即请假回京都继续治疗。京都的家里早已坐满了听到风声的讨债者,老婆强颜欢笑小心翼翼伺候着那些大爷,私底下将陈景荣咒得体无完肤。 陈皎第一时间跑过去替夫妻俩打发了债主,分明承诺还款期限;然后亲自监督陈景荣跑银行、跑贷款公司,把贷款全部还掉——陈皎也贴了四十多万;再然后让夫妻俩办理离婚手续,房产归到老婆名下,这叫债务切割,将来一旦发生什么不测,陈景荣独自承担全部债务,不会牵连老婆孩子。 “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对不起叔叔和表弟,对不起……”从民政大厅出来陈景荣万分沮丧地说。 老婆则嚎啕大哭:“这叫啥事儿呀!” 这时方晟转来一百万,让陈景荣把催债如催命的主儿先打发过去;中组部那边闪电般下达红头文件: 陈景荣不再担任双江省银山市红河管委会主任职务,另有任用。 任用到哪儿? 足足过了三个多月,等陈景荣元气初愈答案才揭晓:京都历史博物馆副馆长,正处级待遇。 就是陈常委所说的,“让他老老实实坐办公室,哪儿都不准去”! 一时间红河管委会主任的位置成了香饽饽。大家都知道方晟治理下的红河起点很高,发展势头迅猛,但被陈景荣搅得一塌糊涂,今年各项经济指标明显下滑。可越是如此,越容易出成绩! 短短三天,书记许玉贤和组织部长方晟接到无数个说情、打招呼的电话,烦得两人索性关机,坐到一块儿分析下一步动向。 许玉贤道:“红河第一任、第二任主任是银山市委任命的,从你开始变成省委组织部任命,而陈景荣则是中组部任命。按常规,中组部把原来的领导免掉了,应该安排新领导,银山市委没理由插手。” “省委组织部什么态度?”方晟明知故问,之前他已跟于道明通过电话,省委领导包括肖挺对中组部此次突然袭击莫名其妙,内部共识是不闻不问,不会主动干预红河管委会主任的人选。 “没态度,假装一无所知,还问我新主任什么时候到位,真是岂有此理!” 方晟道:“省委可以眼不见为净,市委不能啊,眼下红河企业人心惶惶,四处寻找稳定安宁的环境,计划入驻企业纷纷打退堂鼓,这样下去年底红河经济指标将会发生断崖式下跌!” “是啊,正府那边也群龙无首,罗世宽无心理政,纪晓丹三天两头请假跑门路,不晓得多少工作搁浅,我是干着急呀!”许玉贤叹道,“说说看,市委能拿出什么办法止住红河颓势?” “配备强有力的管委会领导班子,实现集体领导,打破过去大事小事由主任一个人说了算的局面,也避免开发区安危系于一个人的困局。” “目前红河有两位副主任,一是程振高,一是陈景荣上任后突击提拔的部门负责人张启东……你觉得怎样才算强有力?” “程振高年纪大了,工作基本是安于现状,只满足完成领导交办任务,而且与圈地那帮开发商关系暧昧,当时我就想把他换掉,碍于人手不足才强忍下来;那个突击提拔的张启东更是绣花枕头,成天只想着如何取悦陈景荣,陪钓鱼陪喝酒陪k歌,正经事一样不沾。我需要的是既熟悉红河现状,又朝气蓬勃的年轻领导班子,要能上任后切实把各项工作抓上手。” 许玉贤很熟悉方晟的风格,微笑道:“作为组织部长,你心里一定有了合适人选?” 第680章闪电任命 方晟道:“我的设想是配足三个副主任,在新主任上任前各负其职,把红河工作全面抓起来。首选是明月,目前任市委办副秘书长兼综合科科长,副处级,优势是基层经验丰富,有在乡镇做基础性工作的阅历,招聘进入红河管委会后协助安如玉管理社会事务,获得一致好评;其次是居思危,我的秘书,目前任组织部党组成员,兼综合干部科科长,副处级,优势是理论功底扎实,老家又是红河人,对红河有深厚的感情;还有位——算是受过挫折的老干部吧,吴宓林,受陈景荣被贬为机关事务管理局任常务副局长,级别仍是副处……” “三位相当于二次回炉,而且本身都是副处,不存在突击提拔矛盾,争议不大。”许玉贤若有所思道。 “如果能稳住红河局势便是大功一桩,到时可以考虑把明月和居思危提拔正处;吴宓林受过处分,档案里有污点,基本断了提拔念头,不过从机关事务管理局回管委会,他应该很满意。” “很好,你回去整理下材料,争取明天召开常委会确定下来,红河的问题不能拖,”说到这里许玉贤顿了顿,“你老实交待,是不是打主意离开银山?罗世宽的位置不想努力一下?” 方晟不顾嫌疑和非议重用两名亲信,按常规是即将调离的节奏,久在官场的许玉贤岂有不知之理。 “许书记,您认为省委会让咱俩搭班子吗?”方晟反问道。 “唉,历来要求班子团结一心,可实际安排却有意形成书记和市长各砌炉灶的局面,”许玉贤摇头叹息,“你考虑得有道理,或许……我要在纪晓丹和姜姝当中选择一位,实话实说,他俩都不是我钟意的类型。” “那么许书记索性一个都不选,提名茅少峰。” 许玉贤一愣,旋即浮出笑意:“有趣的建议,是啊,通常人事咨询不可能保密,书记提名谁最终会传出去,万一押错了宝将影响今后合作,不如挑选最不可能的……” “罗世宽还正常上班?” “不正常了,心神不安怎么上班啊?大概这会儿忙着向海外转移财产,随时准备被双规。”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方晟道。 “你走了,组织部长一职谁来接最妥当?”许玉贤又问。 “您看……朱正阳怎么样?” 许玉贤一拍大腿:“对呀,他本来就在人事局工作,搞人事是他的老本行,我怎么没想到?等你的窝儿定下来,我立即找省委组织部要人!” 方晟提醒道:“侧面要,摆到台面上的话都是梧湘干部,会有人不乐意呢。” “这个我知道,”许玉贤道,“省委组织部那边我倒有两三位说得上话的,市长一级干部搞不定,但提名组织部长人选倒可以。” “实在不行,退而求之邵卫平的位置也可以,反正在常委会有一票。” 许玉贤摆摆手:“还是争取组织部长,我是快退二线的人,希望最后任期舒舒服服,平平安安,正阳跟你一样都是我信得过的,其他人都不行。” “邵卫平按时到班吗?” “工作组第三次找他谈话后,基本不上班了,现在政法委日常工作都是常务副职顶着,估计凶多吉少。” 回到组织部,方晟吩咐连夜整理明月等三人的材料。第二天上午许玉贤召集开会,罗世宽、邵卫平请假,只花了几十分钟便通过组织部提名,会后不到一小时就下发红头文件,可谓一次闪电式任免: 明月同志不再担任市委办副秘书长,调任红河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副处级; 居思危同志不再担任组织部党组成员,调任红河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副处级; 吴宓林同志不再担任机关事务管理局任常务副局长,调任红河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副处级; 程振高同志不再担任红河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调任机关事务管理局任常务副局长,副处级; 张启东同志不再担任红河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调任市党史办副主任,副处级。 任免消息迅速传开,人们议论方晟大概做好接任市长的准备了,匆忙抢先动用最后一次组织部长权力,安置好他在红河任职时的老部下。 出面找明月谈话时,趁负责记录的同志到外面整理材料,她悄悄问: “方部长是不是快当市长?” “别想太多,服从组织安排。”方晟答非所问。 明月何等聪明,当即想到另一个可能:“哎呀,方部长是不是要离开银山?!我真的很想在您手下工作,真的,”她明亮而柔和的眼睛紧紧看着他,“也许……我不擅表达什么,但说的都是实话——能跟在您后面是我这辈子的幸运,不知道这份幸运可以持续多久,我希望是……永远……” “努力工作,付出终有回报……” 方晟还待说什么,记录的同志走进来,他又改换成公事公办的语气,谈起红河当前复杂而严峻的形势。 居思危和吴宓林自然对方晟千恩万谢,特别是吴宓林以为自己被遗忘了,一度产生自暴自弃的感觉,虽然背负处分提拔正处无望,能在管委会副主任位置继续干下去已心满意足。 纯粹巧合,三位副主任走马上任第二天,中组部最新任免文件传达至银山市委: 任命樊红雨同志为银山市市委常委,兼红河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免去其梧湘市江宇区区委书记职务。 从京都到省委以及梧湘、银山两市都认为樊红雨提拔为副厅一定是樊宋两家背后运作的结果,殊不知樊宋两家与所有人一样,等中组部红头文件下发后才知道结果。 谁都想不到是方晟私底下帮的忙,而陈家父子绝对不可能透露其中的内幕。 然而问题来了,银山市委现任十三位常委并未变动,加上樊红雨就是十四位,既超编也不符合常委会必须为单数的要求。 很明显,银山常委还会有后续变动,至此之前抱有怀疑和观望态度的人都确定,罗世宽和邵卫平八成在劫难逃! 涉及市委常委的副厅级领导岗位变动,照例由常务副部长韩青出面。樊红雨到省委组织部报到后,韩青陪同她来到银山。 除了罗世宽和邵卫平依然请假,其他班子成员出席欢迎。履行完程序,韩青匆匆告辞,临行前突然想起什么,拉许玉贤一起去省城。本来应该许玉贤、方晟送樊红雨一起赴任,这一来只剩方晟了。 两人坐在车上,当着司机的面自然不便有亲热举动,方晟问道: “江宇那边谁接你的班?” “没定呢,这次任免很突然,从省委到市委都没有准备,”樊红雨道,“临走前钱浩和韩子学问我推荐人选,我说为保证顺利过渡,由齐志建接任比较好。” “区长呢?” 樊红雨笑笑,道:“我又不是组织部长,不用考虑那么多,有风声说庄彬活动得很厉害。” 从市正府秘书长下基层任区长,表面看似乎亏了,其实官场中人都知道账不是这样算的。 首先江宇区跟其它县区不同,目前而言规模最大、经济总量最大,地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其次江宇区领导晋升快已成为官场共识,从朱正阳到樊红雨都是直接晋升副厅且进入常委班子;还有最重要的因素是,正府秘书长是仕途天花板,基本上没法再升,区长依然大有可为。 再退一步讲,即使提拔不了,区长也远远比秘书长的职权大得多,实惠得多。 这回庄彬吸取教训,事先找朱正阳谈了很久,又鼓足勇气给方晟打电话,隐晦地表示在黄海主政期间的歉意,期望得到方晟原谅。 对于庄彬,方晟有很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自己担任常务副县长期间遭到京都空降干部的打压,正是庄彬愤起反击,坚定不移站在自己这边,每次县常委会都冲在最前面,委实替自己挡下不少枪弹,那段友情难以遗忘。 另一方面庄彬主政黄海后,为避免被方晟系干部架空,采取分化和打压措施,朱正阳、楚中林等一班人非常压抑,可谓仕途中的低潮。当时方晟远在江业,无法施以援手,只能劝导和疏解。朱正阳进入市委常委班子,有了话语权后,自然要回过头来收拾庄彬。 因此庄彬从黄海县委书记调任梧湘市正府秘书长,很大程度是朱正阳背后使的劲,跟方晟并无太大关系。 接到电话后,方晟与朱正阳协商,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官场上本来就是屁股决定脑袋,当时庄彬的顾虑也有道理。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江业新城需要长治久安啊。 朱正阳沉默良久,说当时他的嘴脸,想想真是气打不从一处来,若非有方哥撑腰,我们那班人肯定没法混下去……好吧,既然他已经服了软,不妨给个机会,秘书长转任区长也不算光彩,回头我找韩子学说说。 当然庄彬不止从方晟、朱正阳这条入手,刚开始首先找了在黄海工作过的韩子学和曾卫华。 第681章红雨赴任 曾卫华内心深处对以方晟为首的黄海系非常忌惮,也记得庄彬曾是方晟的坚定盟友,因此含含糊糊不作表态。 韩子学却清楚庄彬与朱正阳的过节,也明白县委书记转任秘书长是吃了暗亏,遂点拨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妨从源头着手消弭矛盾。 庄彬这才厚着脸皮向方晟和朱正阳求情。 方晟的想法是,齐志建顶多在区委书记任上干三四年就得外调,走樊红雨跨市提拔的线路,江宇新城需要庄彬再顶几年,有三任领导经手,即便后面江业新城再出问题也追究不到自己和朱正阳头上。 朱正阳猜到方晟的心意,才同意放庄彬一马。 去红河途中,方晟介绍了潇南德亚被并购给开发区入驻企业带来的震撼,并说日前市委已配备年轻有朝气、熟悉红河情况的副职领导,入手应该比较轻松,整体工作负荷肯定低于江宇区。 樊红雨心情很好地笑道主要是方部长打下良好的基础。 抵达管委会,明月等副主任和中层干部站在楼前等待,樊红雨下车后微笑着与他们一一握手。 方晟代表市委作了通报,简明扼要说樊主任与我有工作交集,在黄海同事,我在江业时她在清亭,后来又接掌江业新城建设,对于她的工作责任心、工作能力我高度信任,也相信在她的领导下,红河会渡过困境,重新焕发春天! 樊红雨也三言两语作了表态发言。 会后明月提议方晟留下参加接风晚宴,方晟笑道改日再说,这会儿还要陪樊主任去省委组织部完善手续。 司机坐管委会的顺风车回市区,方晟开车和樊红雨奔往省城方向。 驶出视线外,樊红雨长长松了口气,解开前胸领结,脱掉高跟鞋,洁白纤巧的脚翘到前挡玻璃上,叹道:“放松一下,刚才累死我了。” “快放下,哪象管委会主任的样子!”方晟不满地说。 樊红雨瞟他一眼,笑道:“正想问你呢,那个明月主任什么来头?年纪轻轻居然是常务副主任。” “很能干。” “很-能-干?”樊红花笑眯眯道,“这就是你作为组织部长用人的标准?” 方晟当即悟出她的含义,恼怒道:“别乱想,我跟她毫无关系!” “恼羞成怒了吧?我是看她俏模俏样,看你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笑意,正是你喜欢的菜呀。” “今晚的菜只有一道,就是你!”方晟恶狠狠道。 樊红雨根本不怕他威胁:“只要你胃口足够好,随便品尝。” 当晚心愿得偿的樊红雨格外温柔,也格外兴奋,解锁前所未有的尺度和姿势,令方晟如痴如醉,似腾云直飞九霄云外。 “我要死了,真的死了……”樊红雨无力地叫道,幸亏是五星酒店隔音效果好,否则早惊动隔壁客人。 连续两轮战罢,方晟立即进入休眠模式,搂着她准备进入甜美的梦乡。樊红雨却推醒他,开始讨论红河的工作开展情况。 “饶了我吧,明早再谈,我保证……毫无保留。”方晟累得眼皮都睁不开,愁眉苦脸说。 樊红雨捏着他的鼻子说:“不行,这会儿你才说真话,明早嘛自有明早的事儿,不是还有一次吗?” “看样子无再战之力……” “我觉得有,刚才的感觉真是太high了,仿佛见到黄海时你勇猛的身影,有一瞬间我……”樊红雨咬着嘴唇说,“我想就算死在你底下也值……我怎么会有那样可怕的想法,说明你太坏了。” 抚摸她丰腴而滑腻的**,方晟还是迷迷糊糊:“人到中年……后劲不足,再往后你得……找个小伙子……” “呸!”她用力掐了他一把,“你以为我是武则天呢!” 工作自然谈不成,第二天的“晨炮”却必不可少,战完之后方晟彻底被放倒,樊红雨虽然也累,但身体尤如加满油的车子,梳洗之后精神倍增去红河上班了。 过了两天,梧湘市委常委会决定: 齐志建担任江宇区区委书记,不再担任江宇区区长;庄彬担任江宇区长,不再担任市正府秘书长。 就在同一天,鱼小婷终于出院。 其实十多天前她就可以下床进行身体素质训练,跳跃、翻墙、打沙袋等都不在话下,院方却担心内脏伤势恢复较慢,硬留她观察了一段时间。 出院后未作停留,鱼小婷乔装打扮后混入一个去香港的旅游团。很久没看到女儿了,实在想得紧,方晟让严华杰亲自率人全程护送,防止发生意外。 白翎似乎真的休战了,整个过程没见到反恐中心的人,过海关也非常顺利。赵尧尧带着越越在对面停车场房车里等候,当鱼小婷泪流满面紧紧抱住越越那一刻,冷漠矜持如赵尧尧也忍不住别过脸,悄悄拭掉滑掉的泪珠。 在很意外的情况下,叶韵突然出现在方晟面前。 那天傍晚姜姝来到他办公室,开门见山谈起市长之争。 “竞争非常激烈,试图染指的人很多,纪晓丹最活跃,我都怀疑自己没希望呢。” 方晟惊诧地说:“不对吧,姜姝,上次言之凿凿只要我不参与,你铁定摆平所有人,那句话我可是记录在案的。” “我低估了竞争对手的无耻。”她悻悻道。 “还有谁比燕常委的面子更大?或是陈景荣想再度出山,陈常委不惜得罪燕常委?” “听说辽北省一位姓夏的中组部后备干部,晋升市长后卖官鬻爵、插手工程、利用国企改制侵吞国有资产,短短半年竟贪污两个多亿,京都最高层领导紧急召开常委会,要求加强年轻干部在基层历练,慎重提拔到领导岗位特别是一二把手位置,多观察,多磨炼,提高晋升标准和延长考察时间,并形成常委会决议下发到各省市省委、组织部。双江省首当其冲受影响的便是你跟吴郁明,否则两年前你就该提拔市长,而非平级挪到组织部长位上窝着;吴郁明也该提拔市委书记,不会继续当他的苦命市长。” 这件事方晟早就听于道明说过,却装作头一次知道的样子,震惊道:“就是说你也将受制于这条规定?” “决议是正治局常委会讨论的,我叔总不能带头违反吧?中午我哥打电话劝我再忍忍,说方晟和吴郁明多大能耐,碰到这种意外变故也没辙,眼下形势复杂险恶,努力归努力,实在不行就不要勉强。”姜姝委屈地说。 “看来对手真的很强啊。”方晟若有所思道。 “既然我没希望,你也别客气,想办法留在银山吧,那样咱俩还能继续在一块儿呢。”她真心实意劝道。 方晟还是摇头:“现在出手已经晚了,况且根本不可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跟自己过不去。” “你打算去哪儿?” 这个问题虽简单,却把方晟问住了。 犹豫几秒钟,他道:“如果只有罗世宽一个位置,我宁可不参与抢夺,那样付出的政治资源太多,不值得;如果省委有魄力搞大动作,让包括钱浩在内的到线或即将到线领导全部退下来,那么更没必要抢,不管好坏总有属于自己的坑。” “你很自信啊?”姜姝道,“喔,我明白了!双江军区新任司令莫中将已进入常委会,莫中将原在碧海任政委,与黄将军关系密切,常委会有于道明和莫中将,你根本不用担心,对不对?” “对,也不对,”方晟道,“对是因为二叔绝对不可能让我吃亏,不对是因为无论竞争对手多强,我的实力摆在那儿,摊到桌上比哪个能压我半个头?” 姜姝泄气道:“那倒也是,你有黄海沿海观光带、江业新城、顺坝打黑和红河开发区,一连串闪光的政绩,就算没有京都大佬幕后支持,省委也不敢冷落你。我就不同了,论资历、名气都不够,只有凭借我叔的能量。” 就在这时叶韵敲门进来。 姜姝疑惑地打量她会儿,起身告辞。叶韵坐到方晟对面,脸上还挂着甜甜笑意,看着他一言不发。 “最近去哪儿了?”方晟问。 “哪儿都没去,在省城盯着武侠小说网站呢……” 方晟从抽屉里取出一只信封,里面有张照片,正是叶韵持枪对准鱼小婷的画面。 方晟把照片缓缓推到她面前,叶韵扫了一眼,掏出打火机“咔嚓”将照片烧成灰烬。 “能解释一下吗?”方晟平静地问。 “她仍活着就是最好的解释。” “当时……刚刚经历生死搏斗,好不容易劫后余生,为什么起了杀机?”方晟问道,“或者这样问,杀鱼小婷是否你的任务之一?” “我没有任务,如果有,根本熬不过省厅十处的审查,那次他们动用了最先进的测试仪,我所有生命特性都达标。” “会有一天,在很特殊的情况下你也象照片上那样,握着手枪对准我的要害?” 叶韵脸上闪过很奇异的神色,微笑道:“我可以发誓绝对不会!真的,你必须要相信我,就凭过去为你做过那么多事。” 方晟森然道:“但有一点,不管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日后若敢动鱼小婷半根毫毛,我照样翻脸!你知道我做得到!” 第682章巨额回报 对于他的警告,叶韵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相反笑得更甜:“好啦,说完不开心的事,接下来汇报好消息——有上市公司提出收购我们的武侠小说网站,价格是,九千万!” 方晟惊得站起身,失声道:“九千万?!是哪家冤大头公司,居然付出这么高昂的价格,是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 “乱讲!”她娇媚地瞟他一眼,“方圆中文,网络小说网站里的大哥大,中国首家上市的中文网站,招牌够响吧?人家主动上门接洽时我正在京都养伤呢,后来一直在谈,正好这回事情结束了回公司,双方基本形成意向性协议,就等我签字呢。” “签,赶紧签,机不可失!”方晟说,“网站从规划到建设以及运营,总共用了多少?” “七百多万吧,网站投入运营后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去年我甚至打算裁员削减开支呢。” “为什么收购,上市公司老总想让你当压寨夫人?” “想做人家小三都没戏,还压寨夫人呢,”叶韵哀怨地说,“当初你提出的宗旨很正确,做精品小众网站,吸引真正的武侠迷。网站运营后,通过论坛制造热门话题,参与者越来越多,网络上把这儿当作正宗武侠基地,此消彼长的效应是他们那边资深读者迅速流失,转而投到咱们这边,虽说没能转化成效益,但造成的影响严重威胁到方圆中文,因此收购势在必行……” “这叫前瞻性收购,把竞争对手扼杀在萌芽状态,可对咱们来说算是一次成功的投资,九千万,不是小数目呐,想过分配方案么?” 叶韵俏皮地说:“利润全部上缴,由大股东决定奖赏份额。” 方晟沉思片刻,道:“留三千万放在公司账户里,一是冲减历年亏损和先期投入;二是作为新网站的预留费用,以及运营费用……” “还继续做网站啊?方圆中文在合同里有限制条款,要求我们十年内不准开发与武侠题材有关的网站。” “我已想好建设方向,那个以后再说,”方晟续道,“剩下六千万我四你二,分掉之后你四处逍遥快活,也算治愈两场恶战的心理创伤。” 叶韵摇头道:“两千万太多,我对网站建设贡献有限,受之有愧……要不这样,我拿一千万出来奖励员工,把这批精英留下来开发新项目。” “也可以,”方晟知道叶韵并不在意钱,“关于我的四千万,你在省城注册一家投资公司,以备后用。” 叶韵眼睛一亮:“怎么,你又要调工作了,又将有新的战场?” 方晟笑道:“你好像很乐意接受挑战,却不想到风景如画的景点旅游、放松心灵?” “我本质上跟白翎、鱼小婷一样,习惯于打打杀杀,根本闲不下来。” 方晟深思有顷,道:“我有个预感,接下来的路很难走……唉,我的预感通常很准,其实从内心讲我很想顺顺利利。” “难道……市长也很难做?都说内地的领导越大越好当,到一定级别连指甲都有人帮着剪,打电话号码等秘书接通才说话。”叶韵质疑道。 方晟又笑:“从哪儿听到的谣言,纯粹在抹黑和诬蔑我们的领导干部。我二叔的级别高不高?省委常委兼常务副省长,中午吃饭照样按规矩排队,众目睽睽下还没人敢让他插队,当然他也不好意思那么做。高级干部很多事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好吧,反正我自愿充当马前卒,为您冲锋陷阵!”叶韵道。 方晟似笑非笑:“不会再发生照片上那一幕吧?” “我以身体保证绝对不会!” “这……这算啥保证。”方晟气结。 周六的一个下午,四名便装墨镜者从医院冯卫军的病床边带走了冯子奇! 据说冯子奇被人按在病床边在逮捕令上签字时,护士看到仪器上冯卫军的心率有大幅波动,但只有短短几秒钟,等她叫旁边医生看时已恢复正常。 几乎是同时,两名便装墨镜者出现在正在加班的徐璃办公室,短暂交谈后,徐璃拿出早已准备的离婚证书,两人当场拍照后简短询问了几句便离去。 傍晚,罗世宽和邵卫平都被从家里带走,两人早有心理准备,平静地签字后被押上警车;夏伯真、郑子建以及当年侦办牛德贵案子的省纪委、省检察院和潇南法院的相关人员,均被双规或直接逮捕! 悬在半空的石头终于落地,不但罗世宽等人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下来,银山空缺两个常委的传闻也得到证实,省委领导们不得不将人事调整提上日程。 都说人事权是领导最核心的权力,其实包括肖挺在内最烦的就是人事调整。接不完的电话、层出不穷的招呼,还有各方势力平衡等等,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每次大规模人事调整对肖挺来说不啻于打了场仗,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肖挺最初想法是就事论事,在银山范围内把两个空缺的常委位置补上:因为樊红雨是中组部直接任命的常委,本身就占了个名额;茅少峰是此次事端的始作俑者,索性让他卸掉常委转为人大副主任;市长人选从方晟和纪晓丹当中选择一位——基本确定就是方晟,纪晓丹只是配角;政法委书记从省直机关空降。 但这样做有两个问题,一是许玉贤和方晟都是梧湘干部,而且关系非常密切,两人搭档既不利于党政分开、相互牵制的原则,又让银山干部群众反感,觉得梧湘是经济欠发达地区,出来的干部却领导经济发达的银山,略有欠妥;二是从自身资历和政绩来看,方晟提拔市长是众望所归,然而对吴郁明公平吗?早在方晟当常务副县长时人家就是市长,现在方晟当市长了,吴郁明还原地踏步,对京都吴家没法交待! 也把吴郁明提一提吧,压制得太久了。肖挺想到梧湘的钱浩,两年前钱浩就主动打报告要求退二线,因为没有合适人选耽搁下来,钱浩下,吴郁明上;方晟接吴郁明的位子;姜姝任银山市长;省纪委空降干部接掌市纪委书记,矛盾便顺利解决。 肖挺把组织部长房桐叫来谈了初步想法,房桐却觉得不妥。 首先钱浩要求退二线是有附加条件的,即享受正部待遇,对于未到年龄主动提出退出领导岗位的,组织部门可以考虑提高待遇,麻烦的是类似钱浩这种情况的,双江省还有四位领导同志,如果五个人都给予正部待遇,中组部断断不可能批准。 其次姜姝任市长与两年前京都高层形成的决议相违背,最近已有多方反馈这个问题,最好不要引发争议; 还有就是省纪委连续出那么多事,前任书记、副书记都被双规了,中纪委正打算在省纪委内部展开自查和排查,这风尖浪口还重用纪委干部,不是触霉头吗? 组织部长就是组织部长,在人事方面考虑得更细致更全面,肖挺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沉默片刻问: “你有什么想法?” “其一要腾位置的话,索性一刀切把钱浩等五位领导同志全部调到人大政协,待遇从优,但不提正部级,心领神会即可,若有异议优惠待遇取消,反正组织上决定的事,不存在针对性。” 肖挺手指轻叩桌沿:“嗯,相信钱浩等同志有这个觉悟。” “其二位置腾出来,安排干部相对容易些,几位成绩突出、早就达到提拔条件的年轻干部肯定要优先安排,比如吴郁明、方晟、纪晓丹……” “纪晓丹?”肖挺皱眉问。 之前纪晓丹已通过种种渠道给房桐打了招呼,房桐故意夹带私货提起他的名字。 “纪晓丹同志是潇南大学中文硕士,省后备干部,年龄也比较轻……” “唔,优先考虑政绩突出的同志吧,”肖挺一句话轻轻抹过,“方晟要离开银山,姜姝不具备提拔条件,外市有谁合适?” 房桐又坚持了一下:“按说纪晓丹作为常务副市长,能力和资历都够……外市的话,鄞峡市常务副市长沈忠勤和绵兰市组织部长吉纯符合提拔条件。” “吴郁明去梧湘,方晟去哪儿?” “接吴郁明的位子啊,您说过……” 肖挺摇摇头:“我是这么想的,可刚才突然觉得不妥。吴郁明和方晟是死对头,京都那边于吴两家也不和已久,倘若方晟接过手拚命挖吴郁明的黑材料,省委会很被动。” “对,对,肖书记思虑周详,我倒疏忽了,”房桐趁机拍了句马屁,“那么平调一位市长接吴郁明,给方晟腾个位置?” “可以,”肖挺又问,“谁接银山组织部长和政法委书记?” “空降一位,平调一位,梧湘专职常委朱正阳政绩突出,各方面都符合任职资格。”朱正阳的事是于道明特意关照的,房桐抓住机会提出来。 “噢,参加‘十大新兴县城’领奖的那个,”肖挺看过颁奖晚会直播,也知道朱正阳与方晟的关系,顿了顿道,“换个地方,银山领导班子里已有两个梧湘干部,再多不太好。” “那就挪一挪,让清树市政法委书记吴毕到银山任组织部长,朱正阳接他的工作。”房桐宛若活档案,要啥有啥,全省厅级干部的情况了如指掌。 肖挺点点头,道:“大致就这样,回去完善一下资料,下周提交常委会讨论。” 两人都没想到,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调整方案还是遭到反对。 第683章意外变动 房桐有意无意将方案泄露出去后——这是组织部门惯用手法,意在试探各方反响,率先反对的竟是吴家! 吴曦副总理透过特定渠道告诉肖挺,不愿意让儿子回梧湘。 吴曦没说理由,肖挺事后分析不外乎两层原因:一是吴郁明就是在梧湘吃了骆常委的闷棍,之后被压制了五六年,有严重心理阴影;二是梧湘是方晟的大本营,很多干部都是方晟系领导提拔的,吴郁明担心指挥不力或被人陷害。 于道明没提方晟的去向,因为组织部还未确定下来,却对朱正阳调到清树任政法委书记表示不满。 “还不如留在梧湘当专职常委呢,政法委书记算重用吗?还跑那么远的地方!”于道明对房桐发牢骚道。 纪晓丹得知被肖挺一句话抹掉也大为不满,跑到京都连续活动三四天,请出位老首长给肖挺打电话。 此外钱浩等老干部非要“名符其实”,接二连三到省委讨说法,肖挺和房桐头大如斗。 “这事儿不能拖,要不然意见更多,”肖挺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把房桐叫过来吩咐道,“把方案调整一下,下午提交常委会研究,再有意见也是集体研究,没法改了。” “好,好,中午前肯定调整到位。”这几天房桐也被烦够了,巴不得早点结束。 当天下午临时得到通知的常委们匆匆赶到会议室,脸上都有不满之色。省委常委位高权重,处于权力场中心漩涡,一年到头不知要出席多少个活动和会议,考察、参观多少家单位,每天日程表都提前一周安排好,中间衔接天衣无缝。 省委常委会的重要性自然压过所有会议,一般来说都是肖挺决定,少数情况应省长要求召开,起码提前三天通知,会议议程、材料也会先发给常委们,事先掌握和领会会议精神。 象这样上午通知,下午开会,不但打乱常委们的安排,也显得过于草率。 看穿大家的不满,肖挺解释道:“今天讨论的人事变动方案,本来要经过充分酝酿到下周开会,但计划不如变化,时间不等人啊,俗话说一家不可一日无主,银山市那么大体量的工作堆那儿,实在耽搁不起。把草案发给各位花十分钟时间考虑一下,有意见提意见,没意见就通过。” 接过秘书分发的草案,于道明先查找方晟的名字,上面赫然印着:方晟,清树市市长。 心里格登一下:不行! 再看吴郁明,从原来传闻的梧湘市换到绵兰市,这是吴曦副总理干预的结果么?绵兰市经济问题、发展态势比梧湘市好多了! 朱正阳还不错,舟顿市组织部长。舟顿比梧湘稍好点,离省城也稍近些,而且组织部长握有最重要的人事权,比边缘地位的专职常委不知好到哪儿去。 于道明边权衡利弊边考虑反对的措辞,同时偷眼观察其他常委。向来喜欢唱反调的张泽松、此次差点被冯卫军牵连的蓝善信表情都很丰富,似乎有满肚子话要说,暗自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耍阴谋诡计,方晟上升的势头是你们能阻挡的吗? 发言时间到了,排名靠后的专职常委、统战部长和政协主席分别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核心意思是同意草案。 张泽松又跳了出来——他无所谓肖挺等人的反感,更不惧怕于道明及背后于家势力,他在双江的任务就是充当搅屎棍,处处给对手设置障碍,反正天塌下来有骆常委顶着! “提拔任用年轻人是大势所趋,我不反对这次人事调整让老同志一刀切提前退下来,也不反对提拔任用的干部年龄全在四十五岁以下。但好钢得用在刀刃上,要充分利用年轻同志的干劲和冲劲,大力促进当地经济和各方面工作的开展,基于此,我认为要把他们放到经济落后、条件相对艰苦的地方锻炼,现在不吃苦,总不能让钱浩等老同志吃苦吧,对不对?”张泽松一口气说道。 清树在双江各市区当中算是中下游,因此这一枪打在吴郁明身上,于道明本想提议给方晟换个地方,见状按兵不动。 蓝善信紧接着说:“我为老同志说句公道话。就拿钱浩来说,当初是市委书记提拔为副省长,后来组织上需要到银山当市委书记,再后来转到梧湘,钱浩同志为官清廉,经济方面没有半点问题,调来调去只有一句话‘组织需要’,其实大家都知道越调越走下坡路。这样受了委屈的同志,现在又面临一刀切提前二线,提出享受正部级待遇过分吗?我觉得很合理!同志们,我们都有老的时候,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做一辈子领导,善待老同志就是善待自己啊,同志们!” 这席话得到政协主席、统战部长以及刘志伯等临近二线的常委们认同,何世风也频频点头,说善信说的确是公道话。 房桐赶紧道:“关于正部级待遇问题,我们已经提出申请,中组部认为适当提高老同志待遇、照顾解决一两个同志可以考虑,但同时申报五个人肯定不行,除非……削减双江省今后两年提拔副部的指标。” “那不行,不能以妨碍年轻同志进步为代价换取老同志福利。”肖挺表态道。 “所以我们的设想是先给待遇,级别问题以后慢慢解决,”房桐道,“当然也是一个个解决,而不是开闸放水。老同志们,包括钱浩在内想不通,执著要求必须有名份,我们很为难呐。” 张泽松道:“两方面做工作,一方面给老同志们排排队,论资论辈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另一方面找中组部疏通,看能不能今年解决两个,明年两至三个,这样压力也不是太大。” 肖挺急于搞定人选问题,不愿在待遇方面过于纠缠,敷衍道:“会后房部长跑趟中组部,跟相关领导回报下双江的特殊情况,尽量多给名额,实在不行分批消化,要让老同志退得心安……其它还有什么意见?” 于道明终于发话:“关于方晟安排到清树,我觉得有欠妥当。几年前他在顺坝剿灭黑社会团伙得罪了很多人,至今仍有残余势力心存报复,这种躲在暗处防不胜防的对手很可怕,建议调换个地方。” 那场军警合力、出动直升飞机进行轰炸的大战在座常委们大都记忆尤心,何世风点点头说: “道明考虑得周全,要防止有人对方晟同志打击报复。” 蓝善信突然说:“都说方晟擅长抓经济,吴郁明也是全能型领导干部,为什么不把他俩安排到双江最需要发展的地方?” 于道明脸色一变,正准备反驳,张泽松抢先道: “善信说得对!吴郁明在梧湘和舟顿当市长期间,当地经济指标都有不同程度提升;方晟则有江业新城、红河开发区的政绩,强强联合,两人应该到鄞峡市搭班子!” 于道明又想表示反对,曾在鄞峡市做过市委书记的宣传部长李双却拍案叫好: “不错,鄞峡市背着全省倒数第一的名头太长了,以至于干部群众都丧失积极性和进取心,如果吴郁明和方晟过去主政,势必能在短时间内让鄞峡有令人惊喜的改变,对于促进全省经济发展水平也是一着妙棋!” 于道明皱眉苦思反击的理由,何世风又坑了一把! “李部长的思路很好,从双江整体格局来看,正因为鄞峡铁定垫底,而潇南和银山遥遥领先,导致梧湘、清树、郜云等后进市区稳坐钓鱼台,缺乏进取意识。如果两位年轻领导干部能把鄞峡拉一拉,提一把,必定促动其它市区奋勇推进,即所谓的鲶鱼效应!” 于道明没来得及说一个字,转眼间已有三位常委同意蓝善信的建议,包括省长何世风! 平心而论,尽管蓝善信和张泽松抱着让两人自相残杀的念头,但在何世风、李双看来非常有利于鄞峡市的发展,纯粹从大局出发投下赞成票,没考虑诸如两人不和、于吴家族恩怨等复杂因素。 肖挺也觉得这个组合是可以带动鄞峡冲一冲,但他不象何世风只想着经济指标,态度有些犹豫不定,沉吟着没有说话。 房桐惦记着其它人员的调整,道:“除了吴郁明和方晟到鄞峡搭班子,各位还有什么意见?” “嗯……”于道明见莫中将无动于衷,显然不熟悉双江各市情况,试图作最后努力。 谁知纪委书记刘志伯来了一句:“看来都没有,我提议举手表决吧。” 唉,大势已去!于道明心里哀叹道。 形势很明显,从工作角度出发,常委们包括肖挺在内确实希望看到鄞峡市摆脱长期落后垫底的局面,而吴郁明和方晟是此轮人事调整中最强组合,如果他俩都没办法提升鄞峡现状,以后差不多可以放弃,省委可以考虑拆分鄞峡合并到附近的绵兰市和郜云市。 至于两人的矛盾,哪个书记和市长没矛盾?相互制约才能充分发挥市委常委会集体领导的作用,避免一言堂嘛。 吴郁明和方晟的调整问题吸引了所有常委的注意力,相比之下其他调整显得无关紧要,常委会难得取得空前一致,全票通过微调后方案。 为防止节外生枝,散会后肖挺等常委全部关机,组织部则以惊人的高效印发红头文件,明确如下: 吴郁明担任鄞峡市市委常委、书记,不再担任舟顿市市委常委、书记; 方晟担任鄞峡市市委常委、市长,不再担任银山市委常委、组织部长; 朱正阳担任银山市市委常委、组织部长,不再担任梧湘市市委常委。 此外鄞峡市常务副市长沈忠勤调任银山市市长;纪晓丹调任绵兰市组织部长,进了小小半步,也算房桐给的交待。 接到通知后,方晟独自闷在办公室里沉思了两个多小时。 第684章冤案昭雪 消息传到京都,于云复没说什么,于老爷子打电话把于道明臭骂一通! 于老爷子说吴家没法控制局面情有可缘,常委会里没人;咱于家有你镇着,还有莫中将协助,居然任由事态失控,象话么?鄞峡是什么地方,你不说我都知道,自打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升格为地级市后,连续几十年综合考核位列全省倒数第一。这期间一个精明能干的领导都没有?搞了那么多年都没起色,说明不是人的问题,而是鄞峡先天不足!正如西北大开发,喊了二三十年口号终究不行一样;也正如中国足球要冲出亚洲,结果连东亚都冲不出去,基本的土壤和环境决定了自身高度,不是换教练就有用的!倘若方晟直接做市委书记也罢了,偏偏吴郁明骑在他头上,两人边打边干,能出什么成绩?别两败俱伤就不错了! 于道明赔笑道您别生气,常委会之所以形成一边倒态势,归根究底因为一方面鄞峡严重拖了整个双江的后腿,肖挺和何世风都很想补齐这块短板;另一方面方晟素来以擅长抓经济而著称,同时他所到之处总有领导干部落马,这回罗世宽和邵卫平出事,方晟虽躲在背后,明眼人还是把账算到他头上,您想想,谁还敢跟他搭班子啊?想来想去只有吴郁明了…… 你打算怎么止损?!于老爷子打断他的话问道。 于道明笑道方晟从三滩镇一步步走到今天,鄞峡市真能把他难住?方晟、吴郁明、詹印,三颗新生代冉冉升起的明星迟早要碰撞,地位越高越承受不起失败,不如先在正厅位置上较量一番,即使落败还有重振旗鼓的可能;若到正省级层面,那将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根本没有退路。老爹,您以为呢? 于老爷子叹道我何尝不懂这个道理,但……不想方晟正面跟吴郁明火拼,而让詹印从中渔利。你说重振旗鼓,哪有这么容易?当年三颗新星没有方晟,而是于铁涯,黄海败在方晟之手后能东山再起吗?至今连正处都提拔不了,因为有污点嘛。我担心方晟再有不测,咱于家可就连裤衩都输掉了! 于道明还是笑,耐心地说老爹,来双江之前我跟您一样没信心,但通过这几年与方晟打交道,愈发觉得这小子不简单,是打不死嚼不烂的铁豌豆,想把他击倒没那么容易,我预感吴郁明做不到,詹印也做不到,如果押宝,我铁定押方晟笑到最后! 于老爷子哼了一声,说你俩在双江狼狈为奸,做了哪些坏事当我不知道?过阵子再收拾你! 说罢重重挂掉电话。 最后一句话让于道明惊呆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和小牛的私情肯定露馅,没瞒过神通广大的老爷子! 现在轮到于道明考虑如何止损了。 父子俩通完电话不久,于云复从外面回来,第一时间来到老爷子书房。 “您……责怪道明了?”于云复瞅着老爷子脸色说。 于老爷子道:“你们哥俩不方便说,我多说两句有啥关系?这事儿他的确有责任嘛,起码说明会前没充分预估到这个可能性,被张泽松和蓝善信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俩家伙是老江湖,相比之下道明的道分差了点。” “我打算过阵子跟老吴见个面,约法三章,别让外人看笑话,真应了那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于云复重重点头:“书记市长明争暗斗在所难免,但要有底线,要斗而不破,核心问题是把鄞峡的经济搞上去,有了政绩两人才有希望松绑。” “双方有共同目标,就不要为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大打出手,这是我们所期望的,相信吴家也能理解这一点。” “理论上如此,可实际……”于云复也经历基层锤炼拚搏,知道问题最怕具体,认识上的高度未必能指导实际工作,“总之劝两位年轻人放宽心胸,退一步海阔天空。” 于家父子在书房密议时,吴家父子也围着一方池塘边散步边低语。 “很不满意的结果,对咱家、对于家都是如此,我就奇怪于道明平时挺精明的,为何这回屁都不放一个?他对方晟有信心到这个地步,不见吧?”吴曦非常纳闷。 吴老爷子道:“你不了解于道明,此人虽精于算计,深黯官场权术之道,但随机应变远不及于云复,依我看这回是被蓝善信偷袭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姓骆的!”吴曦咬牙切齿道,“处心积虑算计我们吴家对他有什么好处?等退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这是一盘大棋,姓骆的只是冲锋在前,背后代表庞大而顽固的保守派!郁明也好,方晟也罢,都属于思想开明、思路开阔、敢作敢当的少壮派,根本不符合那些人的胃口,刻意打压也在情理之中。相反詹印倒比较对老骆的脾气,可能与工作环境有关吧,总之……我们要及时调整策略,不能以老眼光看待与于家的宿怨。” 吴曦道:“您说得对,既然两人搭班子就不能相互拆台,否则谁都讨不了好。方晟那小子,嘿,从黄海到银山整掉多少干部,职位都比他高,这回罗世宽和邵卫平落马明显也跟他有关!郁明跟他斗,老实说我手心都捏一把汗,最好大家相安无事,早日离开鄞峡才是正道。” 吴老爷子仰天长长思索,道:“找个机会,我要与于老见见面,把事情谈开了,以后才好做,相互提防着试探着徒耗资源和成本。” 冯子安、夏伯真、郑子建、罗世宽、邵卫平等一干人进去后,面对人证物证哑口无言,从不同角度交待了陷害牛德贵的种种细节。 面对这起轰动性的栽赃案,最高检和最高法院都很重视,专门派工作前往双江协助中纪委调查。 经过三堂会审,证实对于牛德贵的指控纯属乌有,是一起性质极其严重的冤案。 省高级法院立即作出裁决:牛德贵无罪释放,同时启动国家赔偿程序,对他遭受的冤屈予以补偿。 出狱那天,茅少峰开车陪牛德贵妻儿在大门外迎接。当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牛德贵蹒跚着走出来,妻子哇地放声大哭,茅少峰则快步上前用力搂了搂他,眼角湿润,喃喃道: “德贵受苦了,德贵受苦了!” “我应该谢谢你,少峰,”牛德贵道,“要不是你我肯定死在里面了。” “这一切多亏一个人,你的后任,正是他坚持不懈的调查才使案情真相大白……此事说来话长,先上车。” 后来经过有关部门测算,牛德贵获得四百七十万元国家赔偿,恢复副厅级待遇在家休养,他儿子大学毕业后没找着好工作,只得在家里开网店,如今特批定向指标进入一家事业单位工作。 要说代价也是有的。几个月后茅少峰被调到银山人大任常务副主任,离二线门槛还有五年,不过无所谓,茅少峰觉得很坦然,每天和牛德贵一起打太极拳、钓鱼、练书法,提前颐养天年。 鱼小婷在香港与越越团聚后,下定决心不再分开,想把女儿带回省城。通缉令解除后,鱼小婷已获得合法身份,可以公开露面过普通人的生活。 得知她的决定,赵尧尧当时没说什么,等晚上两个女孩子香甜入梦后,将鱼小婷叫到书房并启动防窃听装置。 “处理完詹姆士尸体后,我始终密切关注fbi的动向,事关退役特工的生死,以fbi的风格不会轻易罢休,”赵尧尧开门见山道,“我花了很大代价来获取情报,如果想知道确切金额,基本是每年七百万美元……” 鱼小婷吃惊地说:“这么高啊?” “我收买了fbi内部职员,对方本身也承担极高的风险。据他反馈的信息,fbi高层对杰森的死非常震怒,一度打算采取极端措施——间谍战无时无刻不在打,直接杀人的情况很少见,所以才有欧洲头号杀手gk亲自出马,但gk又死了……” “对付gk相当吃力,我和叶韵都险些没命。” “现在fbi已把你列为全球最危险的敌人之一,可能会暗底里采取悬赏或花红的办法,你的处境更加危险了!”赵尧尧警告道,“目前你要做两个切割,一是与方晟,一是与越越,明白我的意思?” 鱼小婷目光渐渐黯淡,垂头沉吟良久,道:“你是让我远离双江?” “还有香港!你要把敌人引到安全地带进行厮杀,或者隐居深山大泽,让fbi找不到你的下落,时间久了便成为悬案。” “那样的话我选择隐居,杀手是杀不完的,对手再强悍也有亡命之徒愿意接受挑战,我不能无休止打下去,还是躲到……” 赵尧尧立即阻止:“别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你的藏匿地点,你最好谁也别联系,离开香港后突然消失,让所有人都不清楚你的下落。fbi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只要有可能的事他们都会千方百计去做。”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越越……” “她是我的女儿,”赵尧尧道,“我已在京都做了一套越越的出生证明,包括孕检记录、胎教课程、分娩记录等等,她就是楚楚的亲生妹妹。” 鱼小婷默默点头,悄无声息回到房间吻了吻越越,轻轻掖好被子,转身凝视站在门口的赵尧尧,毅然道: “一切拜托!连夜送我走吧,第一站是马来西亚!” 第685章前世今生 鄞峡市顾名思义处于鄞口大峡谷腹部平原地带,独特的地理环境和恶劣土壤气候,使得当地发展经济异常困难,老百姓生活水平低下,企业半死不活,历来有“财气不入鄞峡”之说。 鄞口大峡谷里面有三个农业县,原来两个县归峡谷南端绵兰市管辖,另一个归峡谷北端舟顿市。八十年代中期双江省开展市区之间“比学赶超”竞赛活动,当时绵兰市委书记由省委副书记兼任,觉得两个农业县严重拖后腿,各项经济指标都没法跟其它市区比,遂会同舟顿市委书记联名要求把峡谷内三个农业县划分出去,美其名曰:更好地贯彻京都指示精神,用足用好农业优惠政策,全面发展鄞口大峡谷农业经济。 三个农业县合并建市后,使得绵兰和舟顿甩掉了沉重的财政包袱,全省排名均有所进步,而鄞峡市自打成立那年起就移居全省倒数第一,直到现在。 鄞峡市为何发展不起来?省委省正府多次组织专家组问诊把脉,结论是工业没有拓展空间;农业没有特色经济;第三产业没有消费市场。 对策只有一条,拆分鄞峡市划给绵兰和舟顿! 消息传开后绵兰、舟顿竭力反对,省委内部也有强烈反对意见。撤掉一个地级市对当地老百姓没多大影响,反正都自称是“峡谷里的人”,但干部编制、组织机构、财政资金等一系列麻烦难以解决。 十多位厅级、上百位处级领导干部怎么分流?业已顺畅贯通的上下协调机制、区县两级管理架构怎么调整?绵兰、舟顿两市增加沉重的负担,怎么分解和考核其经济指标? 棘手的难题令省委迟迟下不了决心,鄞峡市也就一天天顺其自然地混下去。调到那边的领导干部通常只有一个要求,不能出事!几年太太平平捱过来,立马转任到别处。 鄞峡市还是省委惩处和贬黜官员的好去处,有位潇南市常委包养小三被老婆发现并大肆宣扬,纪委查了一番没有经济问题,遂将他调到鄞峡。还是常委,级别也没变,但所有人都知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那么鄞峡有没有可取之处呢? 当然有。 鄞峡居民人均收入是双江倒数第一,比第一名潇南低一半以上,但居民幸福指数却是全省第一,记住是正数第一,而且连续七年蝉联这个殊荣。 农业为主的鄞峡工作节奏、生活节奏都比较慢,大街上很少看到潇南街头行色冲冲的职业经理,夜晚所有办公楼万灯齐暗没人加班加点,美食街、茶楼酒肆、大排档等倒是火爆异常,夜市往往持续到凌晨两三点钟。 鄞口大峡谷内分布着大小十多个湖泊,每逢周末湖边坐满了悠悠然的垂钓者;山道上则是浩荡的登山大军;再远处还有全副武装的攀岩爱好者,以及“玩的就是心跳”的蹦极项目。 有位专家感叹此乃“低水平下的幸福生活”,自给自足,自得其乐。一位省领导则不客气地指出这是“小国寡民的封闭心态”,井底之蛙,看不到外面精彩的世界。 方晟到省委组织部报到时,正好遇到吴郁明。常务副部长韩青让两人休息会儿,等下午送他俩去鄞峡。 没人提议,两人心有默契地踱到对面茶楼,寻了个僻静的包厢坐下,两杯清茶,相对而坐。 吴郁明打破沉默,道:“好像是第二次坐到一起?” “上次在京都机场。” “关于鄞峡,有什么想法?” 问题问得漫无边际,方晟却领会他话中的含意,略一思索道: “机遇大于挑战。” 方晟惜墨如金,不肯多说一个字。他很清楚吴郁明的实力和心机,更明白两人微妙的处境,尽管京都那边传来的信息是“和为贵”,但方晟却知倘若有击倒自己的机会,吴郁明绝对不会错过。 反之,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吴郁明深知方晟的疑虑,道:“坦率说吧,咱俩之间应该是竞争对手,外界很多人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期待鄞峡上演全武行,然而目下现实态势决定了咱俩必须齐心协力,鄞峡的工作抓不上去,你我脸上都无光,从而给某些人继续打压提供藉口,你觉得呢?” 见对方交底,方晟这才说:“抓经济没问题,我作为市长责无旁贷;这个过程不可避免要触及当地利益集团,以及部分领导的一亩三分地,这才是主要面对的困难,人的因素最麻烦。” 吴郁明笑了笑,道:“看来你已做过功课,对鄞峡存在的主要症结有所了解。我在舟顿任职多年,与鄞峡方面的领导偶有接触,酒桌上也听到不少隐秘,地方利益集团盘根错节的关系的确触目惊心。但咱俩有三个优势,哪三个呢?一是咱俩不想捞钱,这是最大的优势,凡事只要跟利益让得远远的就好办,假如渗杂私心就会很快被人家抓住软肋……” “所谓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死,多少领导干部都栽在‘贪’字上面。”方晟表示同意。 “二是咱俩跟鄞峡所有人都不熟,提拔惩处干部没有顾忌,更不需要考虑派系平衡等等,庸者下能者上是咱俩要遵守的共同原则;”吴郁明道,“三是我在舟顿整肃官场的动静很大,鄞峡那边有所耳闻;你呢更是恶名在外,多少贪官污吏都倒在你手下,所谓先声夺人嘛,要打开局面就得让他们有畏惧心,那样才能确保一声喊到底。” 方晟谦恭地说:“人事问题是市委书记主导,我的主要任务是抓经济,各项指标上去了,干部群众看到希望就有了奋发的信心。” 吴郁明却摇头道:“经济挂帅不适合鄞峡。” “唔……吴书记的意思是?” “你可知道我的前任为何离开鄞峡?你的前任又是为何宁可调到潇南当常务副市长,也不愿接任书记一职?” 关于鄞峡方晟所知甚少,一方面时间仓促,来不及做资料搜集工作;另一方面于道明公事繁忙,人事变动后组团到内地省份交流学习,没时间做具体介绍。方晟感叹身边缺少两个重要的女人,一是爱妮娅,过去每次自己担任新职务后,她会主动打电话友情提醒;一是白翎,利用省厅十处的特殊身份获取很多重要信息。 “潇南是副省级,经济总量全省第一,做常务副市长远比鄞峡市长实惠。”方晟只能这么说。 吴郁明神秘地摇摇手指,说出其中内幕。 鄞峡市是农业大市,财税却严重依赖当地唯一一家省属国企:国腾油脂化工厂。 国腾有六千多名工人,年产值十多亿元,是鄞峡市的财税支柱。据说当年选址原计划放在交通便利的绵兰,省委考虑到扶持鄞峡发展,大笔一划将厂址定在大峡谷里,由此大大增加了国腾的运输成本,不过有什么办法呢,很多时候不能只算经济账,而要算政治账。 国腾老总郜更跃享受正厅待遇,地位不在市委书记、市长之下,确切点说他在鄞峡的影响还胜过市领导,被称为“编外常委”。他爱人叫成槿芳,是市委常委兼市委秘书长。 说到这里吴郁明故意停住,意味深长看着方晟。 方晟道:“有她存在,对郜更跃来说市委还有啥秘密可言?省委怎么想的,为什么弄出这么奇怪的组合?” “麻烦还不仅于此……” 近几年国企改制,省正府也拿出省属企业改制原则,即“划归地方,合理安置”,省财政和省国资委从财政补贴和福利方面给予“断奶”,同时逐步取消企业老总行政待遇,有条件的酝酿上市,不具备条件的或进行资产重组,或拆分成若干小企业。 设想总是美好的,省属企业在实际改制中遇到很多事先没料到的困难,如退休职工养老金问题、退养病退等干部职工待遇问题、下岗职工分流问题,还有少数企业老总利用改制大肆捞取好处,通过资产重组向亲属朋友输送利益等等,一时间冒出很多大案要案。 当年许玉贤和吴郁明在梧湘搭班子时也碰到类似问题,有两次被数千名工人堵在办公楼,紧急调遣特警才艰难地突出重围。 鉴于改制的复杂性,何世风及时调整策略,要求各地“不搞一刀切,分步实施,稳妥推进,成熟一家改一家”,之后改制浪潮迅速平息,很多地方搁浅了改制方案,坐等省正府有明确指示。 鄞峡市前任书记、市长就栽在改制上。 去年何世风听取省国资委领导回报改制进展缓慢,两年时间竟无一家改制成功,十分恼火,要求尽快推出试点单位作为标杆,思来想去,选择了国腾油脂化工厂。 何世风的本意是国腾在省属国企当中体量相对较小,油化行业市场化程度高,企业有一定承受能力,且国腾位于最穷的鄞峡市,即便改制失败也不会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 为此他专门找来前任书记、市长面谈,鼓励他俩坚定信心、攻克难关,给省委省正府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第686章君子协定 前任书记、市长自然欣然从命。 眼看任期即将结束,经济抓不上去,政绩基本拿不出手,如果国企改制方面能取得突破也算成绩,遂兴冲冲回鄞峡谋划改制方案。 两人知道郜更跃的能耐,也不打算瞒着成槿芳,特意召开常委扩大会,邀请郜更跃列席,谁知第一次会议便不欢而散。 “具体分歧不得而知,总之买卖不同心,”吴郁明道,“后来又陆续开了几次会,讨论一回吵一回,根本没法形成统一方案,眼看越来越临近何世风给的期限,书记市长一咬牙,利用人数优势在常委会强行通过改制方案,随后上报省国资委……” 奇怪的是,这份主旨最大限度维护工人尤其退休工人利益的方案竟被退回,理由是可操作性不强。 怎样才算可操作性强?本来就是搞试点,摸着石头过河嘛,书记市长都很纳闷。 方案多次修改,前后上报了四次均被驳回,每次理由都是奇奇怪怪的,让人琢磨不过来味儿。 今年初各市区领导干部测评,鄞峡市书记市长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闷棍:双双被评为“基本合格”,要接受省委主要领导戒勉谈话! 这时才有人点拨他俩:知道为什么吗?郜更跃在省委有后台的! “后台是谁?”方晟好奇地问。 吴郁明故意卖了个关子:“答案过会儿揭晓。先说省委领导们的反应,按说何世风最清楚事情来龙去脉,本该站出来帮他俩,唉,你我都知道他的为人,哪肯干这事儿呀,还板着脸会同有关领导找两人谈话……测评‘基本合格’,下场能好到哪儿去?这次人事调整市长调任常务副市长,书记提前退二线,给咱俩腾出位置。” 方晟心情极度郁闷。 这些情况作为即将赴任的市长,早该了如指掌,未料报到当天居然从竞争对手嘴里得知,岂非荒谬之极? “书记虽然提前退二线,好歹捞个副部待遇,还算组织照顾。”方晟强打精神道。 “关于邰更跃的后台,”见方晟竖起耳朵,吴郁明满意笑了笑道,“他爱人成槿芳的姨父叫——张泽松!” “啊!”方晟差点跳起身,“真是……” “不是冤家不聚头,是吗?”吴郁明笑吟吟替他接了下半句,“还有一点,此次人事调整中鄞峡市的常务副市长沈忠勤调任银山市市长,你知道谁接替他的位置?” 方晟略有印象:“耿大同,是省政法委空降干部……” 没说完就悄然大悟,毫无疑问,耿大同是张泽松提携的亲信,因担心姨侄女夫妻抵不住吴郁明和方晟联手冲击,特意派过去壮大实力的! 吴郁明目光炯炯看着他:“现任常委会里还有一个,组织部长马天晓,据我所知跟邰更跃是铁哥们,好到什么程度,外面传闻马天晓的情人是成槿芳妹妹,而郜更跃跟小姨子也很暧昧。” “瞧这乱的,完全不顾廉耻啊,”方晟脱口道,“成槿芳知道妹妹的勾当吗?” “可能蒙在鼓里,也可能装糊涂,夫妻做到这个份上利字当头,何况那厮也非善类,小道消息说她借购物为名跑到韩国做阴-部美容手术,花掉三十万,你说那个地方再漂亮有啥意义,难不成给郜更跃欣赏?” 谈到这个话题,两人都色迷迷笑起来。 隔了会儿,方晟道:“就是说哪怕咱俩齐心协力,常委会属于邵更跃的起码有三票,铆不准还有其他被收买的常委,省属国企家大业大,每年费用里略微增加一点就够他们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了。” 吴郁明表示认同:“咱俩的前任之所以能在常委会强行通过改制方案,因那阵子成槿芳在韩国做手术,马天晓在省委党校脱产学习,少掉两个顶梁柱,其他常委不敢跟书记市长硬顶,倘若常委凑齐了,未必是那个结果。” “纪委书记慕达属于哪派?”方晟接连在纪委手底下吃亏,最提防那些阴恻恻的纪委干部。 “慕达,地道本土派干部,村组干部出身,从村长到镇长、局长、县长都干过,跟市委副书记窦康是死党,他俩代表另一股顽固而保守的势力,”吴郁明睐睐眼,“凡拉帮结派者必有所图,本土派牢牢控制着鄞峡农副产品主要是山区绿色食品的供应链,对付他们,方市长应该很有心得吧?” 当年在顺坝,方晟就是通过工程招标和打破农副产品产销垄断,步步紧逼,使得厉剑锋和吴维师等黑社会团伙代言人进退失踞,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 方晟回头将吴郁明说的内容梳理了一下,皱眉道:“咱俩的前任之前也在几个市区担任过领导职务,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到鄞峡肯定要将郜更跃的底细翻个底朝天,怎会出现挨了闷棍才知道人家背景的低级错误?” “基本功课都要做的,但张泽松的保密功夫的确做到家,始终没在公开场合承认过;另一方面郜更跃和成槿芳也很注意这一点,即使最铁的朋友面前也不提及。反过来想一想,以郜更跃的霸道和成槿芳的浅薄,能双双稳坐厅级领导干部位置,没点儿背景哪成?” “劣币驱逐良币原理,”方晟感叹道,“无知无畏者占据高位,为保住位子必定压制德能兼备者,受影响的是社会公众和错过发展良机,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啊。” 吴郁明啜了口茶,笑道:“说这么多,方市长对即将面临的挑战有了大致了解吧?形势容不得咱俩之间内耗,否则真要落得一败涂地,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方晟相信吴郁明这句话发自肺腑。 从梧湘到舟顿,吴郁明在正厅级岗位上耽搁了五年多!五年时间,对人到中年的吴郁明来说实在太浪费了,承载吴家新生代子弟希望的他急欲迈入副部级,为仕途展开崭新的天地。 另一个角度讲,随着沿海派新生力量陆续投放到基层,如陈皎、姜姝之类,逐鹿中原的阵容更加庞大,不再是之前大家以为的吴郁明、詹印和方晟的较量。必须跳出原有局限视野,在双赢、共同发展思维下开展合作。 “报到后我要花一周时间调研,切实拿出三年发展规划,高效推动鄞峡经济走出低谷,”方晟道,“跑腿的事儿交给我,摆平矛盾恐怕得由你出面了。” 实质就是那句套话:书记抓人事,市长促经济。 表面看很简单,也很容易做到,但在实际操作中经常混淆一气,变成“书记两手都要抓,市长渗和人事不松手”,党政不能真正分开,矛盾愈发激化乃至不可调和。 方晟的意思很明确,你不要干涉我抓经济,我也不会干涉你抓人事。 吴郁明顿时听懂了潜台词,露出郑重其事的表情,长考数分钟斟字酌句道: “这是双方必须遵守的红线,也是君子协定,如果有谁单方面违反,另一个人有权及时提醒!” 方晟主动举起茶杯与他轻轻碰了下:“友情提醒。” 两人相视而笑,均抿了口茶。 接下来各点份简餐,边吃边聊京都局势,气氛轻松而随意,显然两人都在尽最大程度释发善意,为即将开始的合作做好铺垫。 吃完没多久,舟顿其他调整人员打电话约吴郁明过去闲聊,方晟陪他出门时也接到电话,于道明刚下飞机回到省府大院! 进了办公室,徐璃正坐在于道明对面回报近期工作,见方晟微微使个眼色主动退出。 “马上到开常委会,关于赴任鄞峡该说的都说了,”于道明匆匆道,“我只有三句话,一是全力配合吴郁明工作;二是全面提防吴郁明;三是以经济为中心,如果做到这三点,起码能全身而退。” “刚刚我俩已经谈过,气氛融洽。” “好的开端,要继续保持,还有,”于道明突然降低声调,“你没在老爷子面前提小牛的事吧?” “绝对不是我说的!其实上个月他教训我的时候也带过这一笔,本以为虚张声势而已,谁想到老爷子真掌握这事儿……” “近期……想办法把她转移到安全地带,记住要保密,除了我和你不准第三个人知道!” “没问题……” 方晟还想继续了解鄞峡的其它情况,于道明已提高声音把徐璃叫进来,边收拾东西边说: “捡要紧的事先说,能办的先办了,今天常委会议程多不知何时结束,晚上还得飞京都参加明天上午的会。” 徐璃也不啰嗦,看着笔记本有条不紊地说了起来。方晟没办法只得告辞。 下楼经过机关事务管理局,信步来到范晓灵办公室。她正埋头专注地研究图纸,不时拿笔批注,以至于方晟坐到对面才惊觉。 “啊……不好意思,我给您泡茶。” 方晟摆摆手,笑道:“感觉还不错吧?” “都是您统筹安排,巧妙布局,”范晓灵关切地问,“此次去鄞峡,是不是您主动选择?” “不是,但也非糟糕的结局,形势不断发展变化,灵活调整预期和策略是必须的,就是来省城的机会会少得多,毕竟将近三小时车程。” 范晓灵幽幽道:“您在银山的时候,也不曾给我机会呀。” 方晟转头看看走廊,悄声道:“你会找到更优秀的男人,不信咱俩打赌。” “您肯定输!”她斩钉截铁地说。 第687章拒之门外 下午两点,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韩青陪同吴郁明、方晟前往鄞峡市。 鄞峡的前身是三个农业县,合并后市区放在中心位置的鄞川县县城,下设鄞川区和鄞山经济开发区;还有两个县分别是鄞坪县、鄞洲县,属于地道的袖珍型地级市。 这些年,从省委到市委为发展鄞峡经济绞尽脑汁,花了很大代价推进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六十亿修建贯通鄞口大峡谷南北的省级公路;投资四十亿实施“镇镇通”山路工程;采用世界先进技术修建横跨两座山峰的预应力混凝土斜腿刚构桥和钢桁梁斜拉桥,使得鄞峡两县两区之间车程压缩在一小时之内,无须象十多年前那样动辄翻山越岭,走不完的盘山公路。 钱投下去了,效果却差强人意,因此省发改委、省国资委、省财政厅等部门愈发收紧鄞峡市基础投资预算,两年来否决或暂缓了三十多个项目,累计投资额达五十亿元。 市委副书记窦康主持了市直机关处级以上干部大会。 韩青宣读省委组织部决定后,吴郁明、方晟和耿大同三位新常委表态发言。耿大同只简单说愿意与鄞峡干部群众同呼吸共命运,共创廉政新风气等等,发言时间正好控制在约定俗成的五分钟。 方晟向来不喜欢上任伊始说狠话,在江业、顺坝、红河都是如此,微笑着表示要拧成一股绳,众志诚城把经济抓上去,提升鄞峡的核心竞争力,让老百姓过上更舒心更幸福的生活。 本以为干部大会在和风细雨中结束,不料最后发言的吴郁明给所有人当头一棒,显示来者不善! “我和方市长是带着任务来的,什么任务?让鄞峡翻天覆地!怎么解释这四个字?翻天,翻的是大家的思想观念和工作作风,机关同志不能过温吞水似的日子,一杯茶,一张报纸,或上上网,炒炒股,浏览时事八卦,一天就过去了!我提醒大家,那样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覆地,就是提高土地和资源利用率,最大限度创造效益,不搞垄断,不搞专营,不搞暗箱操作,一切阳光、透明、公平公正!我相信,只要大家端正理念,认准目标,昂扬斗志,厉兵秣马,一定能让鄞峡在短期内有质的飞跃!” 会场一片肃穆,参会人员都被吴郁明放的狠话镇住了。 吴郁明续道:“鄞峡人的幸福指数很高,网络上有‘慢城’之称。作为旅游休闲度假的宣传语,当然不错,但‘慢’字如果延续到工作中,那就成问题了。我希望今天参加会议的领导干部们从自身做起,由慢转快,把节奏动起来,把工作激情提升上去,效率优先,效益优先,效能优先,以点带面推动鄞峡的全面发展!” 然后他还从廉政和勤政两方面阐述自己的观点,参会人员面面相觑,心头布满阴影。 鄞峡官场对两位少壮派领导早有耳闻。 吴郁明在舟顿担任市长期间对正府班子采取“末位淘汰制”考核,动真碰硬拿掉七个处级干部,科级干部更是伤亡惨重,落后部室办事员也难逃劫难,被分配到边缘部门。 两年前舟顿市正府首创“市民问政”电视直播,每个周末部委办局一把手轮流走进直播室,接受市民们质询,即便被指着鼻子骂也只能赔着笑脸。为防止现场被诘倒或出洋相,领导们没日没夜苦背各种数据,有的甚至落下心病,一听说“直播”就犯哆嗦,血压升高。 副厅级招商局也是吴郁明在舟顿主政时设立的,意在加强招商引资力度,加快地方经济建设步伐。结果是十六个月内换了三任局长,撤换掉的便不再享受副厅待遇,给舟顿官场很大的震撼。 至于方晟…… 那就不用说了吧,在黄海拿下一连串县委常委,在江业拿下县委书记,在顺坝拿下大半个常委班子,在银山拿下市长和政法委书记! 对鄞峡官场而言,悬念不在于方晟要拿谁,而是拿几个,以及拿不拿吴郁明的问题! 要知道方晟之前战绩的闪光点在于,全部是啃的硬骨头! 一个流传于处级以上干部朋友圈的冷笑话是:听说吴郁明和方晟联袂来到鄞峡,有位省委领导对老部下说,能调动就调动,不然就主动辞职,总比被他俩折腾死强。 开完干部大会已是傍晚五点多钟,韩青留下来吃晚饭。吴郁明以东道主的身份吩咐晚宴档次,多些地方特色,白酒直接上茅台,毕竟招待省委组织部领导,含糊不得。 沈副秘书长按惯例问了一句:“要不要请国腾油化的郜总作陪?” 成槿芳在旁边满脸堆笑道:“算了吧,他又不太能喝酒,每次都被你们作弄。”她说话的重点是不能喝酒,而非不能作陪。 换随和的领导肯定顺势点头同意,这么大桌子多一两个人不算什么,何况郜更跃身为省属国企老总享受正厅待遇,不算拉低晚宴档次。 吴郁明却说:“不能喝酒就别勉强吧,身体健康放在首位。” 说罢不等沈副秘书长接话就率先出门,成槿芳瞬间面沉如水,走了一半以重感冒为由表示不出席晚宴。 吴郁明假装没听见,方晟更不会轻易发表意见,两人继续陪韩青聊天;耿大同倒是过意不去,挽留了两句,成槿芳见两位新任领导无动于衷,怒气冲冲离开了。 一时间常委们心里均生出寒意,暗想果真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还没正式走马上任呢就给鄞峡经济支柱一个下马威。 当晚晚宴窦康等常委们都惴着小心,不敢过于随便和放肆,防止被新领导来个下马威。这在官场是很常见的,酒席即战场,经常有领导藉喝酒机会半真半假给部下难堪,由此树立威信。 因为事后能以喝多了为借口,被训斥者往往打落牙往肚里吞,自认倒霉。 对于这些幕后算计和较量,韩青毫不知情,酒过三巡开玩笑说今晚少了位主力选手,喝酒压力不大呀。 韩部长说的主力选手是……吴郁明明知故问。 韩青说郜更跃啊,省属企业国腾油化老总,酒量在八两到一斤之间,很厉害! 吴郁明和方晟同时说真厉害! 其他常委们暗想演得真象,好像不是他俩把人家夫妻俩拒之门外似的,一个个都但笑不语。 韩青说今晚没来可惜了,本来想专题介绍给三位。谈到国腾油化,对鄞峡的贡献太大了,不光财政税收,还有就业、中下游服务产业,甚至有个说法,鄞峡市区东面的美食街就靠国腾油化撑着,不然根本兴旺不起来,对吧? 马天晓顺势挺身而出,说韩部长说到点子上了,多亏当初省委英明决策要求国腾油化落户此地,让鄞峡在困境中坚持下来,可以说没有国腾油化的无私奉献就没有鄞峡的今天! 慕达转动酒杯,微微笑道马部长这样说好像有点本末倒置了,国腾油化再牛b也是在当地正府的领导和协调下发展的。 马天晓回击道正府能领导它什么?整个双江哪个地方不产菜籽和油菜,又哪个地方不需要油化产品?连这点都认识不到,未免枉却省委领导的一片苦心了。 韩青在省委组织部十多年,知道慕达与马天晓关系一般般,笑着打圆场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看都有理。为什么呢,正府跟企业是鱼水情,缺了谁都不行。 窦康赶紧举杯建议大家为韩部长的“鱼水情”干杯,平息了这场小小的争论。 第二天主持市委办工作的成槿芳“身体依然不舒服”,沈副秘书长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吴郁明请示何时召开市常委会。 新领导上任后,按惯例第二天上午要开常委会,一来相互熟悉,二来了解各人分工以及工作情况,三来初步讨论近期重点工作。 吴郁明只说了三个字:“先调研。” 碰到不爱说话的领导真急死人!沈副秘书长心中哀叹,继续请示道:“吴书记准备去哪些单位,要不要先通知他们搞回报材料,还有陪同人员和车辆……” 吴郁明打断道:“不必,我一个人去!” 沈副秘书长僵在原处半晌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好的,好的,那车子……” “我自己带了。” “您的车是私家车,工作还是用公车吧?”明知有可能被呛,沈副秘书长为安全起见还得把话说到明处。 这就是适应新领导风格的难处,有时说了要挨骂,不说事后也要挨骂,秘书工作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吴郁明抬起头若有所思想了会儿,道:“公务员不是有车补吗?以后一律取消公车,不管去哪儿自己开车!” 沈副秘书长大吃一惊,期期艾艾道:“吴……书记,市里的公,公车可是经过省正府核,核定的,咱鄞峡跟平原地区不同,山道路况差、地形复杂,需要有,有那个经验丰富的专业司机……” “今天我独自开山路,如果没事就说明所有领导都能开,过几天提交常委会讨论!”吴郁明冷冷说,“我很讲民主,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第688章市长分工 与吴郁明走马上任便轻车简行下基层调研不同,方晟很正式地召开县长办公会。 鄞峡是小市,经济又很落后,副职配备人数也相对较少,包括常务副市长在内只有四名副市长,分工大抵是: 方晟,主持市正府全面工作,兼管财政、审计、机构编制等方面工作。 耿大同,负责市正府常务工作,分管发展计划、区域合作交流、经济体制改革、重大项目、统计、物价、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正府法制、正府政务、政务公开、机关事务、保密、商务、投资促进、外事、外经、外贸、外资、粮食、侨务、现代服务业、服务外包、综合保税方面工作;协助分管财政、审计方面工作。 祝雨农,负责国有资产管理、金融、税务、社会稳定、公安、司法、工商管理、食品安全、质量监督、信访方面工作。 郑拓,负责工业、科学技术、环境保护、民营经济、安全生产、信息化建设、供电、通信、文化、教育、卫生、人口和计划生育、体育、旅游方面工作。 华叶柳,负责农业和农村经济、国土资源、民政、双拥、社区管理、城乡统筹、水利水务、扶贫、美丽乡村建设、新闻出版、广播电视、精神文明建设、民族宗教、档案、地方志、血防方面工作。 五位正副市长坐下来,加上负责记录的正府秘书长成刚,一共才六位,稀稀拉拉坐在圆桌边很不成气候。 紧接着副市长们叹起了苦经,主题是一个人等于干两份工作,分管领域太多忙不过来,要求省委增加副市长职数。 方晟理解他们的牢骚中真真假假的含义:真,副市长们压力的确很大,象梧湘、银山等市都是一正六副,潇南达到一正七副,同样的事分摊给更多领导做,工作压力大不相同;假,鄞峡经济体量毕竟小得多,事务的复杂性和矛盾也相对较小,即便分管领域比其它市多一倍,实际工作量也就那样。 抱怨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打法,意在表功,真要削减他们分管领域恐怕当场就得翻脸。 方晟笑笑说:“体谅各位的难处,我会向郁明书记反映并提交报告给省委,在此之前各位还是安心工作,做好份内事。下面先谈谈近期正府重点工作和难点问题吧——嗯,成绩不用说了,就说急需办的事、急需解决的矛盾,节省时间。” 分管金融公安的祝雨农排名靠前,率先以冗长的篇幅讲述在他的大力领导下,各条战线蒸蒸日上,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说了五六分钟被方晟打断!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祝市长有没有存在问题和需要解决的矛盾?” 祝雨农很不习惯被别人打断,愕然片刻道:“那个……好像没有……” “那么下一位!”方晟毫不留情转向郑拓和华叶柳,“两位谁先来?” “等等!”祝雨农喝道,“我的发言还没结束,方市长再着急也得讲个先来后到!” 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气温迅速升高,熊熊战火即将燃起。 方晟凝视着祝雨农,祝雨农毫不示弱与他对视,没有半分怯战的意思! 沈忠勤调离鄞峡,若论资排辈应该祝雨农接任常务副市长,事实上祝雨农的能力、威望都不逊于沈忠勤,当年省委在沈忠勤和他之间到底提拔谁当常务副市长很是费了斟酌,最后沈忠勤在省委组织部的关系发挥了作用,加之年龄轻也是明显优势,祝雨农不幸落败。 若说输给沈忠勤是人为因素,这回又与常务副市长失之交臂则是天意。调走沈忠勤后,省委压根没想过就地提拔,期望空降三位核心领导在短期内提升鄞峡经济。 一败再败,错失最后的机会,对祝雨农来说仕途基本划上了休止符,接下来就等转任人大政协养老,怎不满腔怒火? 故而第一次市长办公会就跟新任市长扛上了! 祝雨农的想法很简单:别跟我玩横的,老子比你还横!在鄞峡这个地盘上,想给我来下马威你还缺点火候! 场面僵了足足有三十秒,或者更长时间,年龄最长的郑拓干咳一声准备圆场,方晟却突然微微一笑,道: “好,祝市长继续说。” 祝雨农宛如高高抡起的拳头打了个空,一时间有种挫败的感觉,刚才方晟已表明只对问题和矛盾感兴趣,偏偏他只准备了一箩筐成绩,继续发言根本没有意义,遂简而单之讲了两三句便草草了事。 有他的前车之鉴,郑拓和华叶柳很识相地不谈成绩只谈重点工作和当前突出矛盾,各自说了十多分钟。 “耿市长有什么想法?”听完之后方晟问道。 耿大同此次到鄞峡赴任,一边耳里是张泽松的敦敦教导,要求他负责盯住吴郁明和方晟,“不准他俩乱来”;一边耳里则是同事们的善意提醒,“千万别跟方晟较劲”,从黄海到银山,方晟是踩着失败者的身躯升到市长位置的,不能做他的牺牲品! 经过彻夜长考,耿大同给自己确定为官原则:不与吴郁明和方晟正面对抗,多向张泽松回报,不到万不得已决不暴露立场。 基于这个原则,耿大同微笑道:“没有,请方市长指示吧。” 方晟翻开笔记本,道:“谈不上指示。大家都为鄞峡服务,在一个碗里吃饭,应该同甘同苦才对。刚才三位市长谈了分管领域工作,听得出大家压力确实大,职数少挑的担子当然重,以后以正府为主导抓经济,压力会更大,这一点各位要有思想准备,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似乎有些夸大其辞,但坐到这个位置就得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做些实事,应该是所有领导干部的共识……” 趁他停顿下来喝茶的间隙,耿大同恰到好处拍了句马屁:“方市长是在帮助我们提高思想认识。” 方晟冲耿大同点点头,续道:“正式开会前祝市长说最近太累导致高血压毛病又犯了,还说会期繁忙导致没能参加女儿大学毕业典礼,看来祝市长手边工作的确多了些,这样吧,我们年纪轻的分摊点压力,有难同当嘛。我打算对各位分工做点微调……” 说到敏感问题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唯独耿大同颇不自在。同为常委,调整副市长分工应该事先跟自己商量才对,怎能说变就变,未免太霸道了吧? “考虑祝市长工作压力大,我建议金融这块摊子交给华市长分管,公安由郑市长分管,祝市长则把民族宗教和体育两项工作接过来,大家觉得怎样?”方晟还是一脸笑,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祝雨农惊呆了。 作为排名仅次于常务副市长的副市长,金融和公安是最有实权的两项分工,也是祝雨农呼风唤雨的领域,去掉这两项,副市长还干毛啊! 郑拓和华叶柳心中窃喜,均面无表情不发表意见,相当于默认。 “你……你是在打击报复!”祝雨农拍案而起,索性撕破脸指着方晟道,“我不过顶了你一句,转眼就调整分工,玩权术也不能这么玩法,我不同意!” 方晟沉声道:“作为市长,调整副市长分工是权限范围之内的事,需要经过你同意么?你要做的就是执行!” “我不执行!”祝雨农梗着脖子说。 “不执行可以,”方晟更加冷静,“你暂时停止副市长所有工作,等我把分工情况提交市委常委会研究后再作决定,如果还不执行那就提交到省委,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未必站着说话更有理!” 耿大同赶紧说:“祝市长先坐下,别太激动,方市长也是从减轻你工作压力角度出发,并无恶意。如果过阵子你觉得身体情况有了好转,还可以再调整分工嘛。” “是的是的,公安的摊子太大了,我未必照顾得过来。”郑拓说。 华叶柳也说:“方市长调整分工,我和郑市长只能边干边适应,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郑拓资格老,站起身轻轻拉了一把,祝雨农也觉得刚才那番话过火了点,顺势坐下,道: “我承认态度不对,但方市长事先不打招呼突然调整分工就对吗?你自己都说大家在一个碗里吃饭,同事之间起码的尊重总该有吧?” 这句话某种程度说出几位副市长的心声。 须知调整副市长分工其实是官场非常重要的事,每次调整不管幅度大小都要专门发红头文件,一方面向省委和省正府以及相关职能部门通报,一方面传达到基层各级领导和主管部门,便于工作的协调衔接。 调整副市长分工也不是方晟这样搞突然袭击,连常务副市长都一无所知。 通常的程序是:市长先和常务副市长协商,确立大致调整方案;然后找相关副市长谈话,充分沟通同时也尊重当事人意见,对方案进行适当修改;再然后向市委书记、副书记小范围通报,看有无意见;最后在市长办公会上正式宣布。 实际上宣布只是个形式,开会前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 方晟沉着有力地说:“祝市长说‘突然’,并将此与‘尊重’挂钩,我觉得大可不必。分工领域不是自家一亩三分地,不是不可侵犯的神圣领土,灵活调整和依照形势变化随时调整均属于合理范围,此乃其一;其二南方沿海省份有些市区开始试点分工轮换制,怎么讲?比如祝市长分管金融达到两年,接下来就由华市长分管,再隔两年郑市长分管,这个做法已得到京都领导层认可!其三……” 第689章集思广益 “其三,”方晟倏尔收敛笑容,“先前我说过各位要做好压力更大的思想准备,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为了发展鄞峡经济,打破陈规陋习,正府会采取一些超常规的做法,包括市长分工,今天只是微调,今后或许会有大动作!另一方面作为市领导,要推动工作开展不仅仅坐在台上作报告,要有实际行动!我要向郁明书记令军令状,各位要向我领军令状,层层分解落实责任,到年底见真章!我要提醒各位的是,考核将是动真碰硬的,怎么说就怎么做,到时谁打招呼都没用!” 一连串掷地有声的话把副市长们都说傻了。 耿大同长期坐省直机关办公室,习惯于和风细雨和礼节客套,哪见过方晟这等暴风骤雨的冲击,当时就有点后悔不该放弃安逸舒适的环境,跑来活受罪。 方晟脸色愈发严峻:“昨晚我一宵没睡,研究了今年以来市正府下发的各类红头文件,结合刚才各位讲的内容,我已找到鄞峡多年未能发展的根源,或者说揭开真相的一角,那就是,工作循规蹈矩,思路保守刻板——春天转发京都一号文件加强农业生产;夏天转发省委省正府文件加强夏粮收购;秋天转发京都文件加强农副产品购销;冬天转发省委省正府开展总结全年工作策划来年思路了。试问各位,从年头转发到年尾,鄞峡到底有没有自己做法和点子?” “难道转发上级文件也不对?”祝雨农冷笑道。 “很对,这就是所谓的政治正确,跑到哪儿都立于不败之地,可是老百姓从红头文件中得到了什么?”方晟反问道,“鄞峡山区种植了几十年传统双季稻,有谁想过改良水稻品种?鄞坪县每年向舟顿、绵兰外销上百吨野菌山茹,有谁想过建立鄞峡自己的加工基地?” 华叶柳主管农业,立即辩解道:“方市长所说的我们都想过,但无论是研发水稻品种改良,还是建立农副产品加工基地都需要钱,报告打了若干次省里就是不批……” 方晟批评道:“市场经济背景下还事事依赖上级,依靠财政拨款,观念严重滞后!” 祝雨农眼中闪烁狡黠之色,道:“华市长的确很想建成鄞峡自己的农产品加工基地,请问方市长有啥好办法?” 好像居心叵测的样子。 方晟虚晃一枪道:“这只是我举的例子,实际上要全面发展鄞峡经济,切入点应该很多,需要集思广益,发动广大干部群众献计献策……今天的市长办公会开得不算成功,很正常,如果每次市长办公会都象温吞水,鄞峡就没有未来!散会前,我以市长身份提一点要求!” 尽管极不情愿,包括耿大同在内的副市长们都开始记录。 “从今天开始,市正府所有领导、各部门一把手都要下基层调研,主题就是‘如何快速发展鄞峡经济’,下周一市长办公会进行交流。在调研过程中,各位要打破分管领域框框条条——以后各位就知道了,在我眼里市长分工没多大意义。要言之有物,别跟我夸夸其谈,不具备可操作性的东西不要拿到会上!散会!” 回到办公室,成刚随即进来试探道: “方市长,听说吴书记发了话以后一刀切取消公车,领导干部下基层全部开私家车?” 方晟漫不经心道:“不错的建议。” “那……今天正府这边所有领导下基层咋办?” “市委有正式通知吗?” “没有。” “原来怎么办还怎么办,以正式通知为准。”方晟道。 看来新市长不是看书记脸色行事的马屁精,多少还算人性化。成刚心领神会道:“好的,我明白了。” 刚要出门又被方晟叫住,道:“提醒下基层的同志,中午晚上都不准喝酒、洗澡、k歌,谁要是敢违反纪律规定,严惩不贷!” “要不要以市正府办的名义发调研要求,强调您说的指示?” 很会办事的秘书长,方晟微微笑道:“可以,最好今天就下发,下基层同志人手一份。” “我立即就办!”成刚出了门又折回,问道,“方市长第一站打算去哪儿,让哪几个部门领导陪同?” “叫财贸科的人过来。” 财贸科于科长敲门时,樊红雨正好打来电话。方晟摆摆手,于科长知趣地退到外面等待。 经过前期调研摸底,樊红雨对红河的情况有了初步了解,这番电话是想核实和打听些更深入的问题。 “明月是你在顺坝唯一重点培养的老部下,又是校友,关系自然非同寻常,”她酸溜溜道,“但我只关心能力和人品,这两方面她是否值得信赖?还有居思危和吴宓林,是你挑选的,还是出于某种平衡?” “我跟明月是清白的,否则不会把人家老公从顺坝调到银山。本质上讲明月和范晓灵是同一类人,都属于没有后台背景,必须靠自身不懈努力的女干部。她们不论派系,不论立场,不论亲疏,只管尽心尽力做好本职工作。明月是这样,居思危也是如此,至于吴宓林,经历被贬到机务事务局后重回红河,应该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和兢兢业业的态度,不会对你的工作形成阻力。” “靖海国际商会什么来头?如果我记得没错,董事长徐靖遥在黄海露过面,跟邱海波有过较量吧?还有现在所谓杭风电子红河分厂,前身潇南德亚董事长芮芸在梧湘也有出色表现吧?老实交待,他们跟你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不是你想象的官商勾结。我到红河招商,他们来做生意,就这么简单……” “方晟!”樊红雨恼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多少回了,你有没有算过?在我面前还不说实话!” 方晟尴尬地说:“小点声,管委会办公室不太隔音……” “我不管你跟陈景荣之间的恩怨,也不管潇南德亚和杭风电子之间的猫腻,但你不准暗渡陈仓,采用腾挪大法把企业悄悄转移到鄞峡抬升政绩,那样的话红河经济真要一落千丈,我也就完蛋了。”她略带娇嗔的语气说。 来鄞峡之前,方晟的确有过整体搬迁潇南德亚的念头,这也是他将潇南德亚降格为分厂的原因之一,不完全为了修理陈景荣。当时他已预估即将离开银山,无论到哪儿当市长首要任务就是抓经济,而要带动当地经济发展必须要有龙头企业,潇南德亚是最理想的选择。 没想到接手红河的是樊红雨,而且精明如她者把他的心思说破了,事情便有些不太好办。 毕竟有鱼水之情,不能拆她的台。 方晟笑道:“企业追求利润最大化,不是我一声令下说搬就搬,这样吧,我承诺不主动公关,但如果人家哭着喊着要来也没办法,行不?” “去你的哭着喊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徐靖遥和芮芸的名堂。” “两家产值超亿,我的承诺很值钱啊,说说有什么奖励?”方晟调笑道。 樊红雨吃吃笑道:“有啊,不知道算不算奖励,还是惩罚——四次,晚三早一,今晚我就送货上门。” 方晟打了个寒噤:“呃……改日,改日,初来乍到到处都有人盯着,小心为妙。” “你不是挺胆大,一个人跑到梧湘约炮么?” 连“约炮”都说出来了,女人在有过关系的男人面前真的毫无顾忌。方晟无奈道: “新官上任总得拿出点表现吧,头一天就偷偷摸摸幽会成何体统?再隔……三天,咱俩省城相见!” 樊红雨笑得前俯仰:“逗你玩的!我根本不知道鄞峡在哪个方向,怎敢独自开车呀。三天之后,就这样说定了!” 通完电话方晟出了会儿神,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蹦出鱼小婷的脸庞! 鱼小婷去香港探望越越后杳无音信,仿佛凭空蒸发似的。期间方晟与赵尧尧通了两次电话,不便明说,旁敲侧击打听她的下落。赵尧尧含含糊糊让他放心,看样子也不清楚鱼小婷到底去了哪里。 双盲行动,符合鱼小婷的行事风格。 可她去香港的目的是探望越越,并无逃亡意图,再说她的身份早已合法化,连白翎都不再追究,何必走出这一步? 方晟由此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赵尧尧虽不懂情报,也跟情报界没有瓜葛,但富可敌国的她随便开张支票便可撬开世上最坚强的堡垒。 八成是fbi接连遭挫后仍未善罢干休,继续预谋发起新行动,被赵尧尧提前获悉,故而鱼小婷及时隐匿于茫茫人海中。 阴魂不散的fbi啊,想到远避于德国的phoebe,还有始终不敢活在阳光下的鱼小婷,以及背负着阴影随时担心出问题的爱妮娅,方晟烦恼丛生。 到底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的最强大的情报机关,招惹之后后患无穷。 可是,一切都是被动的。 爱妮娅把phoebe安置到美国本身是为了安全,不料成为詹姆士勒索的把柄。不除掉詹姆士,爱妮娅将身败名裂。 故事就是这样不可逆转地一步步走向深渊。 怎样才能迫使,或者采用某种手段让fbi同意销案,从此不再追究此事?方晟皱眉陷入沉思。 第690章联手合作 于科长在外面等了五十分钟,两腿快站麻了才被叫进去。 “让你久等了,”方晟和颜悦色道,“你是潇南财经大学毕业的?” “金融管理专业,毕业后参加市考进了人民银行合作金融科,后来借用到金融办,六年前正式调入正府办,去年刚刚主持工作。”于科长简要介绍了自己的简历。 “术有专攻,不错。鄞峡存贷增量全省倒数第一,怎么看这个现象?”方晟抛出个看似漫无边际的问题。 于科长知道新领导在考试,成则能更进一步,败则在这任领导手里无出头之日,略作思索道: “坦率说这个现象不正常。从规模上讲,鄞峡存贷总量全省倒数第一,基数小涨幅应该提升快,尤其是存款。鄞峡地理位置相对封闭,人口流动不大,网上银行、手机银行用户数和普及程度较低,按说存款都在本地,外流的可能性很小……” “在此之前有没有人分析过原因?” “我提交过专题报告,主题是鄞峡金融行业如何打开死气沉沉的局面,其中包括方市长的问题。” “回头送份报告过来,”方晟饶有兴趣问,“你怎么分析的?” “金融是经济的晴雨表,金融直观反映当地经济发展水平,美国经济问题全球第一,所以诞生了华尔街;在此之前英国是老大,全球市场都看伦敦交易所的脸色;同样在中国,京都、碧海也是当之无愧的两大金融中心,没有第三个城市能与它俩抗衡!” 于科长虽然打开笔记本,却没看一眼,胸有成竹道,“鄞峡金融业的颓势实质暴露了当前地方经济陷入严重困境,受虹吸效应影响,每年鄞峡大学生返乡率不足百分之二十,人材外流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信心缺失。据不完全统计,两年间鄞峡倒闭的小商场、小超市、小加工厂、酒店和宾馆共有167个,相对应的是新开、新建相关企业只有21个,可见投资环境之糟糕。企业没活力,银行出于风险控制原则惜贷收贷,由此造成恶性循环……” “不是有国腾油化作为中流砥柱么?”方晟不动声色问。 “国腾做得再好利润全部上交省财政,鄞峡不过从中分得一点地税收入,它对当地的贡献主要在于解决就业问题,但普通职工工资已连续三年没涨,不少中层精英纷纷另谋出路,人心思变,可以说国腾油化正处于矛盾激化的风尖浪口,一旦量变转为质变,将对鄞峡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 “从金融专业角度看,你有什么对策搅活这潭死水?” 于科长道:“依靠鄞峡自身资源没法走出当前困境,首当其冲是招商引资,其次要改变当地墨守成规的旧观念、旧意识、旧模式,还有就是有效清除垄断市场的保守势力,最后一点是班子要团结。” 方晟抚掌笑道:“言简意赅得好,每句话都意犹未尽,又另有所指,想必都能做篇大文章吧。行,今天就说到这儿,回去准备一下,下午陪我跑两个单位。” 没多久,国资委、财政局、教育局等几个主要部门负责人要来回报工作,方晟让成刚打发回去,说: “方市长要求所有部门一把手全部下基层调研,你们哪来的时间回报?” 静下心来,方晟继续研究今年以来鄞峡各项经济举措,顺便将综合科、金融办、工业科等几个主要科室负责人叫来聊了聊,发现正府办经济班底总体水平还不错,都是理论功底扎实、有过基层经历且想把事情做好的干部。 说明前任领导想把鄞峡经济抓上去,只是没找准方向而已。 中午在市委食堂吃饭——食堂与银山一样采取开放性结构,领导们即便市委常委也得排队,众目睽睽下还不好意思让队、插队。时间久了渐渐形成惯例,市委常委、副市长们基本在一号窗口,座位也相对固定,即常委坐在东首前两排,副市长、人大政协领导坐三至六排。 一号窗口服务的是位明眸善睐的小姑娘,见了谁都笑得眼睛弯成两轮明月,显然是食堂方面精心挑选出来的,意在让市委领导们用餐有个好心情。 方晟对饮食不讲究,让小姑娘随便打了两荤两素,坐到第一排开吃。过了会儿吴郁明也踱进来,端着餐盘坐到方晟旁边。 “怎么样?”方晟随口问道。 吴郁明摇摇头:“不怎么样,事实上很差……企业半死不活,老板们纷纷萌生退意,有门路有技术的设法到外地发展,实在混不下去的就辗转在绵兰、舟顿两地打工,本地大学生们完全排除回家乡的选项,可以说全市——恐怕包括个别领导在内都在等分拆合并,然后在绵兰舟顿谋个好位置。” 方晟开玩笑道:“你在舟顿主政期间没少挖这边的人材吧,如今报应来了。” 吴郁明也觉得好笑:“是啊,确实是报应,此一时彼一时嘛,当初花一万块钱挖走的人材,现在要花两万元请回来,想想真窝囊。”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对人材来说有发展前途的企业是首选,至于正府出台的优惠政策、招揽人材计划,只是辅助条件,很少有人愿意冲着一套房子到鄞峡落户,对吧?” “跟我想一块儿去了,”吴郁明道,“通常招揽人材用的三板斧——给房子、给户口、给奖金,在鄞峡这块土地都用不上,因为人们看不到希望。我们要想办法争取些大项目、大工程,把蛋糕做大,让市场充满诱惑,到时无需出台政策,自然有大批投资商闻风而动。” “这方面需要增加到省里的游说力度,目前问题是省里相关部门也对鄞峡失去信心,连续否决多个项目,或者要求市里拿配套资金。上午我查过财政情况,比意想的还要差,别说配套资金,过阵子能不能如期发放教师工资都是问题。” “那可不行,就算借也得确保教师按月拿到工资,不然麻烦大了。”吴郁明急忙说。 方晟的筷子无意识拨拉饭菜,道:“这只是诸多矛盾的一个小问题,其它还有养老金缺口、社保医保资金枯竭、农副产品补贴负担无力承继等等……” “农副产品还用补贴?”吴郁明诧异地反问道,“农业补贴正常用于大豆、小麦、花生等国储类农作物,激发农民种植热情并弥补农作物价格偏低带来的影响,农副产品都是经济作物,有一定利润空间,还要补贴干嘛?” “联系之前你说的垄断经营,答案不明而喻。” 吴郁明搁下筷子若有所思想了会儿,道:“下午我跑两家农庄看看,你呢?” “南泽农用机配厂因资不抵债被拍卖,交易协议就等我签字,该厂四百多名工人已堵在市委门前五六天,厂门也被工人封得水泄不通,打出的标语是‘誓与南泽厂共存亡’,我担心事态有激化的可能。” 吴郁明脸上闪过怒色:“抢在换届前拍卖,把烫手山芋扔给下任,哪个混蛋想的主意?!” “你猜购买方是谁?国腾油化!据说郜更跃想把南泽厂改造成油化设备保养基地,但他只肯收留懂机械维修的技术工人,名额大概在三四十个左右,绝大多数工人一账算清后下岗待业。” “好狠呐,你打算批准这笔交易?”吴郁明试探道。 “国腾化工对鄞峡的实际控制力恐怕远在我们预估之上,看来,冲突第一枪将从南泽厂开始。”方晟平静地说。 吴郁明笑了:“第二枪,其实第一枪上午已经打响了,你不知道而已。” “是吗?” “下基层前有人提醒我,按鄞峡官场惯例,新上任书记、市长第一天都会视察国腾油化,中午由郜更跃作陪吃顿饭,既表明市领导对国腾油化的重视,也有安抚和拉拢之意,更有种形象的说法叫‘朝拜’。我没理会,也让市委那帮人别打扰你,我说我和方市长想什么时候去就去,也可以不去,总之不需要别人教咱俩怎么做。” 方晟故意叹了口气:“真是躺着也中枪,完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人家给得罪了。” “你根本不在乎,对吗?”吴郁明眯着眼问。 方晟反问道:“你呢?” 两人会心一笑,埋头吃饭。 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食堂数百双眼睛盯在新任书记、市长身上,目光中既有惊疑不定,也有好奇揣测。 按官场常情,很少有市委书记和市长如此亲密无间的现象,何况吴郁明和方晟的故事,鄞峡干部们早就从各个渠道打听到了,有关于两大家族的恩怨,有喻亮情节,还有传闻中的新生代子弟竞争问题。 在所有人看来,两人上任后合作肯定是暂时的,对抗才是主旋律。 可从昨晚晚宴到今天中午种种迹象表明,携手合作似乎已成定局。 此时,食堂内外市委市正府几百号人都在考虑一个问题:他俩联手打算对付谁? 第691章深入南泽 听说方晟要去南泽厂,正府办七位正副秘书长都跑来劝阻。并非胆小怕事,而是新任市长要是被愤怒的工人群殴,那可是震惊全国的特大新闻,没人担得起责任。 环顾众人忐忑不安的样子,方晟笑道:“瞧你们吓的,当我是温室里的花朵?十年前企业改制我就孤身一人闯到车间做工人的思想工作,三滩镇几十家乡镇企业都是我逐个完成改制工作的。” 成刚等人暗想当时你不过是小小的副镇长,死也白死,如今官至正厅影响力大不相同,被碰根汗毛也是政治事件,马虎不得。当下也不说话,都堵在办公室门口。 “唉,你们这帮家伙……”方晟围着办公桌转了两圈,道,“这样吧我们各退半步,你们让开路,我同意派几个便衣跟着,一旦发现不对立即掩护撤离,总行了吧?” 成刚心想总这样僵持不能解决问题,方市长实在想去南泽厂就遂他的心愿,到时加派人手就是了,便无奈道: “过会儿您一定要听从公安局同志的安排,不是我们小题大做,而是南泽厂的问题太复杂,工人们情绪极不稳定,稍稍煸风点火就可能蔓延开来。” 方晟道:“正因为问题复杂,我们才要主动面对去解决问题,不能任由矛盾越积越深最终酿成大错,别说这么多,走吧……嗯,于科长陪我一块儿去,其他同志分头到别的单位吧。” 此言一出,秘书长们暗想于正运气来了,第一天就获得市长青睐,还愁以后没机会? 五分钟后,于科长驾车前往南泽厂——本来成刚叫了专职驾驶员,方晟说现在谁不会开车?人越少越好。 成刚等人将这句话视作对吴郁明取消公车的呼应,都有些忧心忡忡。 南泽厂位于鄞川区北郊,离工厂大门还有几百米就看到门口堆着高高的沙袋和箱子,前面东倒西歪树着各式标语: 誓与南泽厂共存亡! 厂领导吃里扒外,工人流落街头! 捍卫南泽,抵制国腾! 见这付阵势于科长有些胆怯,将车子停住,说要不等会儿,等公安那边部署的人手到位再过去? 方晟径直推开车门下去,笑道你还真以为我要特警保护?那样怎么跟工人对话?走,不信他们把我吃了! 于科长心想你都不怕,我这个小干部还怕什么,遂硬着头皮跟上前。 离大门还有四五十米光景,守在门口的工人们露出警惕神情,为首三角眼大摇大摆迎上去,喝道: “你俩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我们是市……” 于科长正待撒谎是市信访局的,方晟打断道: “我是新任市长方晟。” 三角眼大吃一惊,下意识退了两步,回头望望工友,上上下下打量方晟,狐疑道: “你……你是咱鄞峡市的市长?” 方晟笑道:“不象吗,要不要看一下身份证?” 他真把身份证递过去,三角眼还真接过去看了看,抬头道:“人是没错,可……可市长不是你这样啊,一般去哪儿都有警车开道,后面一大批跟屁虫,还有记者哈巴狗似的左拍右拍……”他搔搔头说不下去了。 方晟道:“警车开道是有的,市长公务繁忙行程紧凑,为了节约时间嘛;记者跟拍也是电视台工作需要,通过新闻报道告诉市民市领导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工作;但我今天来只想听听工友们的想法,不需要公开报道。” 说话间后面工人们都围过来,好奇地看着方晟,有人嘀咕道好像是真的,有市长派头。 于科长掏出工作证亮了一圈,说我是市正府财贸科科长,今天专门陪同方市长调查南泽厂情况,如果大家还不信,可以打电话到市正府核实。 有个工人叫起来:“你要真是市长,应该把姓余的厂长抓起来判刑,那个家伙太可恶了,南泽厂就毁在他手里!” “对,姓余的跟国腾暗中勾结,出卖咱南泽厂的利益,暗地里不知收了人家多少好处,外面包养四五个情妇,省城、京都都有他的别墅!” 还有工人说:“厂里的干部捞足油水,咱工人在他们眼里狗都不如,一账算清才算了多少钱?平均三四万,还要补交社保,咱这帮人辛辛苦苦在南泽干了几十年,就这样打发叫花子似的赶出门?” 方晟问道:“去年工资能正常发放吗?人均收入多少?” 三角眼说:“南泽厂效益不好已有好几年了,但还能靠老客户半死不活撑着,去年基本上按月发工资,象我的话每月拿到手一千八,虽然不高,在咱鄞峡基本生活没问题。” 旁边工人接着说:“几个月姓余突然说南泽厂不行了,要卖,转眼间就跟国腾签协议,说是价格都谈妥了,市领导也答应了,然后逼着咱解除劳动合同,一账算清!” “那个郜更跃能打什么好主意?鄞峡人都知道他是看中南泽厂宿舍区地皮,将来准备开发房地产!”另一个工人愤愤说。 这可是新情况,方晟正待问个究竟,后面尘土飞扬来了十多辆小汽车,一直开到厂大门口才停下,有个身材魁梧的胖子忙不迭跳出来,指着工人们骂道: “你们围着方市长乱说什么?还不赶紧把沙袋搬掉!” 三角眼喝道:“姓余的,南泽厂都卖掉了,少在咱面前摆厂长架子,滚一边去!” 其它车里的人也陆续出来,于科长在方晟耳边轻声说国资委、财政局、税务局和南泽厂厂领导都来了。 大小领导们满脸堆笑扑上来,争先恐后向方晟打招呼。 见这场景,方晟略一沉吟道:“站这儿没法说话,这样吧,大家到厂里开个座谈会,具体聊聊南泽厂的问题。余厂长算厂领导代表,这位——”他一指三角眼,“算工人代表,另外涉及此次拍卖的相关部门各派一名代表。” 说罢带头走向大门,三角眼连忙指挥工人们将沙袋搬开个缺口,正好可供一个人进出。 厂办会议室一看就知很久未用,桌椅都蒙了层灰,余厂长赶紧让人匆忙做了下清洁工作,围成一圈坐下。 “余厂长先说说相关情况。”方晟直接点名。 余厂长干咳一声,从皮包里拿出一叠材料,照着上面念道:“尊敬的方市长,市相关部门领导,大家下午好……” 方晟不悦地说:“不要听长篇大论,你只须介绍三个问题,一是南泽厂业务经营和财务状况;二是为什么卖,为什么卖给国腾油化;三是拍卖款准备用在哪儿!” 余厂长当场吃了个大瘪子,窘得脸涨成猪肝色,放下材料想了很久,道:“受宏观调控和市场需求不足的影响,近三年南泽厂业务严重萎缩,订单只剩不到四分之一,去年净亏损……” 说到这儿他卡住了,困窘万分地翻材料,两分钟后擦擦汗续道,“净亏损479.53万元,累计亏损1349.1万元。为保障工人工资发放,去年底在市正府的协调下财政贴补了一部分,又从中行、工行和建行贷了点钱。今年以来形势更差,前三个月只接到一笔75万元的订单,车间开工就意味着亏损,可不做又不行。银行方面认为南泽厂债务过高,不肯再提供贷款,只能保证原金额结转;市正府也不想背太重的包袱,面对资不抵债的局面,经市领导同意南泽厂进入破产程序并拍卖……” “哪位市领导同意的?”方晟问。 “是……呃……祝市长拍的板……” 方晟道:“郑市长分管工业,为什么拍板的反而是祝市长?” 余厂长又擦汗,隔了会儿道:“南……南泽厂是市属企业,破产必须要国资委批准,所……所以从祝市长那条线走的程序……” “郑市长有没有参与会办?破产和拍卖申请上有没有郑市长签字?”方晟追问道。 “没……好像没……” 方晟不置可否:“继续说。” 余厂长第三次擦汗,道:“南泽厂拍卖是协议价,2350万元,祝市长牵头找国腾油化谈的,之前接触过几家出价都比较低,大概一千**百万的样子,郜总本着体谅市正府财政紧张、为国企困境分忧解难的原则……” “宿舍区也在拍卖范围?”方晟冷不丁问,“那块土地什么性质?” 余厂长觉得方晟似乎是懂人性解剖的老中医,每个问题象敲在骨节上,生疼生疼,啧啧嘴解释道: “整体打包拍卖,包括厂房、设备、宿舍区和南泽厂附属产业,宿舍区在厂区东面一点,属于划拨土地,三十多年前没明确用途,去年市长办公会处理历史遗留问题,让南泽厂交了笔钱转为民用了……” “既然是民用,为什么不立即跟进搞房改,让工人把住的房子买下来?那样的话工人受益,厂里又多了笔收入。”方晟问道。 余厂长道:“一来宿舍区已经抵押给银行,产权手续不太好办;二来宿舍区存在很多矛盾,还有部分住户已不是南泽厂职工,房改面临相当大的操作困难;三来去年厂里状况相当差,我们厂领导都在四处奔走,没时间弄这些……” 三角眼忍不住出言讽刺:“奔走什么呀?到泰国旅游,台湾九日游,夏威夷双飞十一日游,都是打着考察的幌子还带家属!” 第692章中止收购 “很多情况你们工人不知道……” 余厂长说了半截被方晟打断:“2350万准备用在哪些地方?” “职工安置是大头,估计将近1500万;补交税金等硬性欠费400万……” “等等,”方晟问三角眼,“你有多少年工龄,一账算清的话到手多少?” 三角眼道:“我在南泽厂26年了,这次算了三万六,补交社保八千多,实际拿到手只剩两万七。” “象你这样年纪的工人,南泽厂约有多少?” 三角眼默算片刻,道:“我们这批是南泽厂扩大规模时增招的,大概160个左右,加上前后两年招的工,总有230个吧,还有100多人是后来陆续招进来的,名额不多。” 方晟脸一沉:“余厂长,这笔账不对啊!” “怎……怎么不对?”余厂长懵了,吃吃地问。 “230人一账算清按3.6万计算是830万,加上100多个按3.2万算吧,才1100万出头,还有300多万用在哪里?”方晟厉声问,随即说,“于科长找一下南泽厂财总,看看预算明细!” 余厂长连忙说:“方市长,方市长听我解释!1500万是硬切的安置费,还没有具体明细,将来剩余部分肯定还是分给职工,我们领导不会多拿一分钱!” 听到这里,会议室里的人都明白其欲盖弥彰后面的玄机,彼此交换会意的眼神,暗想余正啊余正,你算撞枪口上了! 余厂长瞅瞅众人表情,硬着头皮继续说:“刨去1500万和400万,剩下450万……” 方晟又打断道:“不要说了!国资委来了没有?” 一个国字脸中年人站起身:“来了,方市长,我叫徐侠,现任国资委主任兼党组书记。” “南泽厂破产清算和拍卖方案,你有没有全程参与?”方晟问。 徐侠道:“向方市长回报,我们国资委前后参加了三次会办,但没有参与具体操作。” 此言一出全场大哗! 国资委是南泽厂主管部门,居然没参与具体操作,整件事就值得玩味了。 余厂长涨红脸道:“徐主任,所有手续都有您签字的!” 徐侠道:“是啊,祝市长把我叫到办公室签字,我有什么办法?” 此言再度令全场大哗! 连三角眼都听得出来,这次南泽厂破产拍卖,身为主管部门的国资委实际上被撇在旁边,是祝市长一手操办的! 方晟点到为止,并不深究,又问:“财政局来了吗?” “我叫牛爱树,财政局局长。”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起身道。 “财政资金补贴南泽厂发工资,哪位市领导指示的?”方晟问。 牛爱树道:“向方市长回报,是市长办公会的决定。去年底京都三申五令不准欠薪,而南泽厂账面只剩几十块钱,如果发不出工资几百号工人就要上访堵大门,这种情况下市长办公会同意补贴……” “除了南泽厂,财政资金还补贴过哪些企业发工资?” “其它没有,南泽厂的问题属于特事特办,当时书记和市长都说了相同的话,‘下不为例’。”牛爱树道。 方晟微微颌首,转向三角眼道:“你是工人代表,谈谈工友们的诉求吧,今天能做主的部门和领导都在这儿,咱们现场会办,现场给答复!” 三角眼习惯于大吵大闹,在人群中振臂一呼,坐在气氛严肃沉闷的会议室,正儿八经独自发言明显不适应,略为不安地舔舔嘴唇,道: “咱工人不懂那么多名堂,只晓得到手的钱多了还是少了。一账算清对咱工人肯定不公平,就拿我来说,22岁进南泽厂辛辛苦苦干了26年,最后3万多块就把我打发掉了,还要自己补交社保,我们打听过政策,就算单位破产也应该先把欠缴的社保补上,叫咱自己交明显不合理……” 方晟插道:“刚才余厂长说补交税金等硬性欠费400万,原来不包括社保?” 余厂长解释道:“社保这一块缺口太大,厂里统一补交的话分不过来,当中还有个特殊情况是这几年有部分工人出于种种考虑自己交了,如果厂里补交,那部分人就吃亏,反复权衡后索性全部由工人自己交。” “嗯,工友们还有什么意见?”方晟问。 三角眼想了想道:“当着各位市领导我也不怕得罪人,实话实说吧。咱工人都觉得南泽厂没那么差,只要好好干肯定弄到订单。鄞峡是农业大市,农机、家具使用普遍,对农用机械的需求量很大,每年别说生产新设备,就是提供维保、维修都能赚一大笔钱,干嘛把好端端的机器当破铜废铁卖给人家?” “厂里很多情况你们不知道……” 余厂长又要解释,方晟冷冷道:“让人家说完!” 余厂长闹了个大红脸,不敢吱声。 三角眼说:“咱是工人,没文化没水平,除了埋头生产啥也不会。不过农机销售……怎么说呢,以前在外面跑有提成,销售员积极性高,不知为啥说是销售扎口,归销售科统一结算,销售员不管做多少只按笔数计价,人家都不愿意干了,猫在家里打打电话,根本不出去跑客户,别说绵兰、舟顿,连鄞坪和鄞洲都懒得去……” 方晟转向余厂长,没等开口余厂长主动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目的在于堵住管理漏洞。因为有提成,销售员经常串通客户把原本属于厂里统筹公关的销售额归集给个人,造成销售员提成满满,整个南泽厂的销售额却不见增长。当然扎口管理也挫伤了主动销售的积极性,加上个别销售员恶意散布谣言、消极抵抗,给南泽厂销售带来非常严重的影响。” “其它还有什么意见?”方晟又问。 三角眼摇摇头:“没了,就这么多。” 方晟环顾众人,道:“从在厂门口到正在进行的座谈会,我听了很多内容,虽说可能不太全面,应该说基本掌握了南泽厂的相关情况。目前焦点在三个问题,一是南泽厂该不该破产;二是该不该卖给国腾油化;三是怎样解决工人下岗矛盾。我归纳得没错吧?” 余厂长欲言又止,三角眼却连连点头。 “第三个问题建立在前两个问题基础上;第二个问题的前提是第一个问题;那么我们首先着手处理第一个问题,”方晟道,“南泽厂该不该破产?余厂长说早就资不抵债,工人代表却表示对工厂有信心;市领导拍了板,国资委却说没具体参与。既然意见分歧如此之大,看来我暂时不能签字!” 听到这里余厂长等人心里“格噔”一声。 “企业破产和拍卖,决策应该公开透明民主,今天我在这里不搞一票否决,南泽厂何去何从,谁说了都不算,必须经过慎密而科学的评估,也就是数据说了算!我提议,中止国腾油化收购,成立调查组进驻南泽厂深入调查,认证到底要不要破产的问题。如果破产,怎么进行阳光拍卖;如果不破产,南泽厂下一步怎么办。我提议由正府办成刚秘书长任组长,财贸科于正科长任副组长,国资委、财政局、税务局、工商局等部门各派一个人,还有这位工人代表作为监督员全程参与,花个十天半个月踏踏实实搞调研,然后在市长办公会上做专题报告!” 于科长激动加兴奋,表情反而更加凝重,专心致志做记录。 调查组组长是成刚牵头,说明级别为正处级,那么按常理副组长就是副处级,方晟明知于正只是正科级却委以副组长,暗示对他的赏识。 散会时余厂长拉住于科长,悄声问道:“方市长中止收购,国腾油化那边怎么办?合同都签了,万一追究起来有法律责任呐。” 于科长笑了笑,道:“余厂长还没听明白方市长的意思?你们这叫暗箱操作,本身就不符合拍卖程序!” 方晟等人步行到厂门口时,南泽厂中止破产和拍卖的消息已传开来,所有工人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个个笑逐颜开,仿佛看到了希望。 “你们看看,咱们工人非常朴素非常简单,只要有活干,有钱养家糊口就行,偏偏这点最起码的愿望都得不到满足,你们说说,工人凭什么不上访,不堵门?换了我也要闹啊!换位思考,就能体会到咱们工人的艰辛了。” 大小领导们听着方晟的话唯唯诺诺。 徐侠凑近方晟轻声道:“方市长,关于南泽厂破产问题,我和牛局还有不少部门都向市领导提过建议,可惜都……” 牛爱树附和道:“是啊是啊,有次座谈会大多数部门领导都表示反对,被市领导批评一通,说我们是小脚奶奶迈不开步伐,再后来没人敢说三道四了。” 方晟笑笑:“你们说的市领导就是祝市长吧?” 徐侠和牛爱树对视一眼,尴尬地笑笑,没有说话。 上了车开出一段路,方晟问:“这次派你到南泽厂调查,有没有信心?” 于科长道:“感谢方市长给我深入企业调研的机会,对我来说这是宏观经济理论与微观经济结合的实践,也是……” “唔,打电话给市治安大队队长,叫他十分钟内到我办公室!”方晟突然想起来什么,打断道。 治安大队? 于科长来不及思考方晟的用意,拨通了市治安大队长吴琼的手机…… 第693章突击行动 夜幕下的鄞峡灯火璀璨,人声鼎沸,沿街店铺无一打烊,空气中充斥着烤肉和隐隐的酒香。 鄞峡居民人均收入全省最低,夜生活却丰富多彩,既缘于鄞峡物价维持在较低水平,也因为鄞峡人豁达开朗的消费理念。 四五瓶啤酒,几十根烤串儿,一班朋友就能坐在街边大排档胡吹海侃到凌晨;ktv也不贵,平价包厢唱一个晚上都不到两百;酒店消费与绵兰、舟顿相比更是价格低谷,精明的老板经常打着“山珍野味”的旗号将客户带到鄞峡吃饭,不过一个多小时车程,却能节省近三分之一费用。 平民消费如此洒脱,公务和商务接待更热闹,通常是“酒歌澡”一条龙:喝得醉熏熏,再到ktv引吭高歌,唱得声嘶力竭后泡个澡,至于是“素澡”还是“花澡”得看交情,知根究底的可以放肆一点,摸不着深浅的则要规矩些,摩个脚、敲个背拉倒。 可以“放肆”的浴城通常比较隐蔽,基本只做熟客,碰到不明内情的过路客进来,前台一眼就能看出来,会客客气气引导到专门区域,那是供公安突击检查用的,非常正规,找不到半点瑕疵。 晚上十点四十分,正是九龙浴城生意最兴隆火爆的时候,客人进进出出,都是潇洒地刷卡买单,老板和前台笑得嘴都合不拢,跑前跑后忙得不可开交。 在鄞峡市区,九龙浴城规模不算最大,装修也不算最豪华,但论名声却数它最响,原因很简单:里面的女孩子最漂亮! 九龙浴城素以项目全、花样多、服务精著称,是很多领导干部和老板、老总心目中的伊甸园。 名气大了,自然遭来同行的妒忌,举报电话、投诉满天飞,但九龙浴城就有本事始终屹立不倒。时间久了,同行们终于知道它的后台不是一般硬,而是相当之硬。 平时难得露面的肖老板今晚守在前厅。 因为今天来了批贵客,其级别必须要肖老板亲自迎接并提供服务,凭以往经验,这些贵客会玩得很嗨,该做的项目一样不少。 钱不是问题,九龙浴城出具的是餐饮发票,到时多开几张就行了。 “17号台还要增加项目?没问题,多叫几个模样正、笑得甜的让老板们挑选,对,其它台子等会儿,让贵宾先来!” 肖老板抓着对讲机正说得唾沫横飞,突然间大门处传来喧哗声,紧接着一群警察出现在前厅,为首竟是市治安大队李副队长。 李副队长分管鄞山经济开发区和鄞坪县,与肖老板没有交集,印象中也没来九龙浴城玩过。 这就不对劲了! 以肖老板在鄞峡的人脉,每次市区两级突击检查都能事先听到消息,每次率队到九龙的也都是熟面孔,属于能拍拍肩膀说说荤段子的交情。 检查不可能没问题,无非是:营业场所存在安全隐患、逃生通道有障碍物、消防器材配备不足等等。 今天一是没听到丝毫风声,二是率队的是李副队长,三是挑选在浴城营业高峰时上门,种种迹象表明事有反常。 肖老板一边按下前台柜台下隐蔽位置报警按钮,一边满脸堆笑迎上去,递了根高档香烟,道:“李大队是稀客啊,平时没空过来指导,今晚……” 李副队长态度生硬地推开香烟,道:“突击行动!把前后门都关上,叫所有员工配合检查!” 身后有人警察声音响亮地说:“报告李队,后门已派人封锁,一个都跑不了!” 肖老板脸色刹地煞白! 遵循狡兔三窟原则,九龙浴城修建时以消防通道的名义弄了条密道,出口在楼后居民生活区当中,几分钟就能混到不远处的大街上。 因为后台强硬,九龙浴城从来没遇到过失控局面,所以知道这条密道的少之又少,连同肖老板在内不超过五个人。 李副队长一下子堵住密道后门,摆明了是来找茬,不闹出事来不善罢干休! 肖老板笑容转冷,软中有硬道:“李大队,最近凡队、张队、陈队都来指导过,九龙浴城各项设施符合安全规定,不信您打电话。” 凡队是市治安大队一把手,张队是指导员,陈队是常务副队长,排名都在李副队长前面,肖老板抬出他们意在施压。 李副队长恍若未闻,吆喝道布置警员分头到各楼层检查,强调专人把守楼梯、隐蔽出入口,不准一人漏网! 然后才转过头看着忙不迭发短信的肖老板,嘴角含着冷笑道:“别忙乎了,肖老板,你找的人都在市正府开会呢,没法打招呼!” 肖老板呆住,呐呐道:“李大队,这……这是不是有人举报,还是市里统一行动?” “两者兼而有之,”李副队长道,“新领导上台三把火,谁撞上枪口谁倒霉,明白吗?” “新领导?您是说新上任的市委书记和市长?” “不错,这下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吧。”李副队长瞅他一眼,幸灾乐祸道。 警察一间间揣开房门,将正在“做项目”的男女进行拍照、取证、登记,然后关押到不同地点。 九龙浴城乱成一团,无论男女都草草裹着睡袍,有的双手捂脸,有的披头散发,有的轻声哀求,狼狈得一塌糊涂。 经过简单身份甄别,除了查到三伙来自鄞坪和鄞洲的科级干部,以及两家市属企业的高管外,捞到一网大鱼! 分别是:市经贸委副主任张强、市人大财经办主任董理峰、市农工部副部长毛箭、市商业局副局长仲云、市商业局副书记李朴、市商业局办公室主任刘小冬! 七个人,两个正处,四个副处,一个副处待遇。 事情经过很明显,张强、董理峰等市直机关领导响应方晟要求下基层调研的要求来到挂钩单位市商业局,照例晚上好酒好菜,然后二话不说直奔九龙浴城,项目都了如指掌,彼此爱好也不用多说,最后买单者理所当然是刘小冬。 警察冲进张强的房间时,他态度十分恶劣,拒绝配合调查,拒绝透露身份,不断强调有市公安局的朋友,“一个电话把你分配到最偏远山区派出所”,李副队长闻讯过去后一眼便认出来。 “原来是张主任,失敬失敬!”李副队长冷笑道,“把手机给张主任,看看今晚能打几个电话!” 张强接过手机还真当他们的面拨了几个号,结果如李副队长所言,要么关机,要么一通就挂断,都联系不上! “李大队,虽然咱俩平时不太熟悉,但看在我和江局朋友一场的份上,请高抬贵手放兄弟一马,”张强情知不妙,语气软了下来,“大恩大德以后必有回报!” 李副队长指指肩上挂的执法仪,严肃地说:“不好意思,行动期间全程录像,必须禀公执法!带走!” 董理峰、毛箭、仲云等人也挖空心思找关系打招呼,结果奇怪了,今晚所有能说上话的大人物都在开会,包括公安局全体党组成员。没办法,几位领导混在一干被抓获的客人当中狼狈不堪走出大厅,被押上停在路边的警车。 闻讯赶来的各路记者守在浴城两侧,见客人出来闪光灯闪个不停,警察们虽然喝叱“不准拍照”、“注意当事人隐私”,却没有阻止的举动。 此时,市正府大会议室座无虚席,市直部门主要领导均正襟而坐,略带紧张地看着主席台正中间的新任市长方晟。 手机全部关掉或设置为静音,两侧有巡查人员来回走动,抓拍玩手机、打瞌睡的领导。 今晚会议的主题是:市长就近期“市长热线”中市民反映的问题进行问责! 问题包罗万象涉及各条线各部门,琐碎、具体且掺杂复杂的历史或人事矛盾,习惯于抓宏观工作,报告只看大标题的部门领导们被诘问得如坐针毡,满头大汗。 以往类似情况身边都有秘书,今晚只能独自应付,难怪领导们招架不住。 碰到当众僵住回答不出来的,方晟也不生气,随即在笔记本上写几个字,温和地请他坐下。 倘若一两次也罢了,反正大家都出洋相,五十步和一百步而已。然而象财政、税务、物价等部门接二连三被方晟记录,就有问题了。 财政局长牛爱树第七次被难住后,不等方晟开口便诚恳地说: “通过今晚方市长的问责,我意识到过去在关心群众、解决群众切身问题方面做得远远不到位,与群众的要求存在很大差距,今后我要引以为戒,时刻想群众所想,急群众所急,脚踏实际务实求真,力争群众打‘市长热线’次数越来越少,问题越来越少!” 牛爱树是享受副厅待遇的正处实权部门领导,这番表态之下方晟不便多说什么,点点头示意牛爱树坐下,环顾会场,沉稳有力地说: “今晚的会议,很多领导同志可能暗自埋怨我小题大做,不就是下水道堵塞、供电供水不及时、绿化带遭到破坏、围墙倒塌得不到修葺这些芝麻小事吗?今晚在座都是处级以上领导,主导和管理全市某个领域全方位工作,哪有工夫管本属于社区、基层单位的份内事?我要说,你们想错了!” 第694章各方说情 方晟郑重其事道:“我们是人民的公仆,为人民服务决不是一句空话,而要落在行动上!在为群众解决困难、为衣食住行提供便利的问题上,没有职务大小区分,不受岗位分工制约,应该实现首问负责制,随时随地帮群众排忧解难!” 会场里议论纷纷。 绝大多数领导干部对方晟的话不以为然,觉得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很多善意的想法在实际操作中没那么容易实现。 紧接着方晟话锋一转: “今晚会议时间长了些,很多领导同志觉得开得累,压力也很大,其实从某个角度讲是对大家的保护……” 保护?这话从何说起?会场里大家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解。 方晟续道:“就在会议期间,我指示市治安大队对市区娱乐场所进行一次突击检查!为何这样做,因为今天各部门按我的要求下基层了,虽说我有言在先不准接受宴请,k歌,洗澡,正府办也专门发了文件,总会有不怕死的要往枪口上撞,我很感兴趣到底是哪些人!” 领导干部们这才明白方晟说“保护”的真正含意,不由心底打了个寒噤,感到一阵阵后怕。 确实,领导干部下基层免不了吃吃喝喝,唱歌洗澡,关系越熟越放得开,反正是官场潜规则,没人觉得不好意思。 倘若今晚不紧急召开会议,在座少说有三分之一此刻躺在某个浴城接受服务,或被左搂右抱的公主陪着嘶吼! “刚刚突击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很惊人,但也在情理之中,现在简单通报一下!”方晟挥动手里的名单,“此次突击检查中,发现在ktv行为不端、浴城或足疗店接受性服务等情况的,共抓捕科级以上领导干部81人,其中市直机关占了大头,有37人;市相关部门、企业负责人和办公室主任——明显参与接待的有12人;处级以上领导干部26人,其中市直机关也占大头,有17人!” 会场静悄悄的,参会领导干部们寒若惊蝉,大气都不敢吭。 显然,从上午要求下基层调研,到晚上突然通知开会,以及市治安大队突击行动,是精心设计、环环相扣的套! 一方面方晟点到为止,为市直机关部门主要领导们留了面子,没有一网打尽;另一方面也是请君入瓮、十面埋伏的战术,不由得大家不胆战心惊。 方晟又说:“这61名领导同志——今晚暂且还这么称呼,夜里将要接受进一步调查,如果发现工作存在严重渎职失职行为,或有贪污腐化等严重情况,很遗憾,不但做不成领导,恐怕同志都做不成!” 会场里的领导干部们寒意更深,很多人心里直打鼓,暗自保佑下属们千万别被抓进去,否则把自己供出来就完蛋了! “究竟怎么处理这批人,等明早看到调查笔录我才会作出决定,情节轻微的由所有单位一把手领导到治安大队带人,写联保书;情节严重的,党纪国法处置!”说到这里方晟猛拍桌子,声色俱厉道,“这不算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敲警钟!我们是人民公仆,不是人民的蛀虫!请大家牢记这句话,散会!” 鄞峡很多人一夜未眠。 各种忐忑,尤其看到手机上有未接电话,回过去却无人接听的领导干部。 散会后成刚亲自陪方晟来到装修得焕然一新的市招待所——鄞峡异地交流干部不多,本地干部通常住在家里,加之财政紧张,一直没修建市委宿舍楼。到了房间,方晟说明天随便挑个秘书吧,省得这点小事都让你操劳。 成刚心想服侍好市长就是秘书长的本职工作,有啥操劳?嘴里却笑道秘书长大事做不来,只能抓小事……方市长对秘书有什么要求? 象于正科长那样的就不错,可惜他要进驻南泽厂。 成刚说没问题,明天照于正那样的圈两三位让方市长挑选,太晚了,您早点休息。 看着成刚离开,方晟暗想从履历看,成刚从乡镇副镇长踏踏实实做到县长,基层经验丰富,具有良好的统筹和管理能力,为人谦恭有礼,应变机敏,按说继续升任县委书记,以后直接进市常委班子,或者起码提个副厅都不成问题,为何屈居正府秘书长?难道跟庄彬一样,在县委书记任上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正想得出神,手机响起,一看竟是很久没联系的房建军。 当年费约因溃坝事件下台后,许玉贤根据方晟的建议对江业领导班子进行大幅调整,房建军因工作责任心强,与方晟配合默契,越过常务副县长台阶直接被任命为江业县县长。 方晟调到顺坝,朱正阳接任县委书记,继续对房建军部以重任;后来江业和大宇合并为江宇区,房建军临近二线年龄,在朱正阳的协助下进了市人大。 虽然不怎么联系,方晟对江业县正府那班人,包括房建军、俞鸿飞、尤东明等还是有感情的,正因为他们不辞辛劳投身新区建设,才有后来江业新城的繁荣昌盛。 “建军,很久没见,近来身体怎么样?”年轻同志谈工作,老同志问健康,这是官场常用的寒暄方式。 房建军笑道:“谢谢方市长关心,身体嘛还算硬朗,无非是高血压、颈椎、痛风几个老毛病,跟它们作战几十年了,早就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今天是方市长上任新一天,没打扰您吧?” “没有没有,刚开完会到了房间。” 方晟这是暗示目前处于私密空间,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房建军心领神会,先叹了口气,然后道:“说来不好意思啊,有件事想麻烦方市长。我的姨表弟是鄞洲县文广局局长,叫高健林,六个月前刚宣为副处级,今晚接待市文广局领导……” 说到这儿方晟明白了,失笑道:“他也在浴城被活捉了?” “有辱家门啊,好歹也是潇南艺术学院高材生,钢琴特级教师,接待领导犯得着去那种鬼地方吗?”房建军痛心疾首,“他比我小十一岁,在教育界口碑还算可以,之前听说您去主政还拜托我打声招呼,这下倒好,先帮他擦屁股了!方市长,您看这事儿……” 换别人肯定没有商量余地,可房建军不同,毕竟是昔日共同对抗费约的战友,方晟还真拉不下脸来。 沉吟片刻,方晟道:“今晚的突击行动虽说没公布名单,但26个处级干部是明摆的,到时公布处理结果少1个就有人咬,让我想想……” “给方市长添麻烦了,”房建军不安地说,“我知道您是想先声夺人,整顿领导干部不正之风……” “客气话就不用说了,咱俩关系非同寻常呐。这样吧,把他调离现职岗位冷处理段时间,过阵子等风声平息再启用,调职也是党内处理处分的一种方式嘛。” “您打算让他去哪儿?” “市文广局离退休干部处,副处级调研员。” 从手握实权的县文广局一把手调到专门为离退休干部服务的部门,还不是实职领导,表面看的确是一种惩罚。但房建军明白,方晟是在保护高健林,一是把奋斗多年得来的副处级保住了,二是远离舆论漩涡,为今后重新任用铺好道路。 “谢谢方市长,谢谢您一片苦心,我替姨表弟保证今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决不辜负方市长的期望!”房建军一迭声谢道。 刚通完电话,手机又响了,这回是吴郁明打来的。 “还没休息吧?听说今晚把市直机关头头们吓得够呛?”吴郁明笑道。 方晟道:“越是经济落后的地区越喜欢喝酒洗澡,要放到潇南,下班后一心一意赶回家休息放松,京都也是这样吧?” “京都环境特殊,不敢放肆嘛。方市长,我可要拖你的后腿了……” 方晟一惊:“哦?” “今晚抓的26个处级干部,其中有个叫毛箭,市农工部副部长,正处待遇,唉,他叔叔是舟顿纪委书记毛三敬……” “噢,是吴书记在舟顿的搭档。” “亲密战友,”吴郁明道,“我在舟顿整了不少领导干部,很多时候单靠行政手段行不通,必须倚仗纪委支持。纪委那一块你懂的,直接听命于市委书记,可以理你也可以不理你,毛三敬还算客气,基本上凡是我的请求都答应,工作起来顺畅多了。坦率说整个双江,这种事能让我出面说情的不超过三个,毛三敬偏偏是其中一个,所以不得不打电话了。” 方晟深为理解,正如刚才房建军说情一样,领导干部并非生活在真空,谁都有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网,很多时候你想洁身自好都不行。 “书记亲自出面还有什么问题?”方晟笑道,“我想办法调整下方案,既要堵住外界的非议,也要台面说得过去……” “好好好,你斟酌下就行,谢了。”吴郁明不想跟他探讨惩处这批领导干部的细节,那不是市委书记考虑的问题,很快挂掉电话。 晚上电话没完没了,之后又接到来自各方面的说情电话,均被方晟回拒。临睡前为避免打扰,方晟准备关机,就在手指按下去时铃声又响起。 是爱妮娅打来的。 第695章跳楼自杀 方晟按下接听键,抢先说:“爱省长日理万机,我还以为没时间打电话。” 以往方晟工作调整之后,爱妮娅都在第一时间分析利弊,通报其面临的主要困难和障碍。这回爱妮娅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滞后半步,方晟并未生气,这么说调侃的成份居多。 “这个号码只用一次,用完就销毁。”爱妮娅意思是可以说最私密的事而无须担心监听。 “phoebe情况怎样?”方晟赶紧问最关心的事,作为自己的亲生儿子竟没见过面,他内心深处最为遗憾和痛楚。 “还好,就是……至今都不知道真正的父母亲身份。”她幽幽说。 “这个秘密要隐瞒多久?” “恐怕是……永远,只要fbi在地球存在一天,就不会放弃真相的追寻,你说呢?” “鱼小婷又失踪了,本来去香港探望女儿,然后突然……” 爱妮娅沉声道:“说明赵尧尧打听到fbi的最新动向,鱼小婷出于安全考虑,主要还是避免牵连你我才果断隐匿!” “我也这么想,只是,这事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方晟叹道。 “车到车前必有路,不说烦心事了,谈谈你吧,第一天感觉如何?” “与吴郁明配合还算好,毕竟双方有共同目标;鄞峡经济基础和官场风气比想象还要糟;国腾油化郜更跃的后台是张泽松,预计必有一场苦战。” 方晟言简意赅介绍了当前面临的情况。 “张泽松与郜更跃的关系在省委高层不是秘密,除了于道明,他到双江比较晚,不太清楚之前的种种黑幕,”爱妮娅道,“郜更跃和国腾油化只不过是一枚小棋子,实际上张泽松胃口很大,几乎秘密控制了整个双江油化产业,甚至延伸到上游的石化生产链!” “这么厉害?肖挺、何世风知道吗?”方晟吃惊地问。 “何世风主政多年,肯定比我还了解;肖挺可能听说了些,但不是太清楚;于道明任副省长时分管农业,担任常务副省长也不过问工业,自然没人主动提起。都政经政经,政治的目的最终就是经济利益,古往今来莫之能概。” “也许张泽松也只是棋子,真正的老大是骆常委!” “虽不中亦不远矣,这里面水很深,所以圆滑谨慎如何世风根本不敢触及,肖挺纵使知道也只能装糊涂。” “大家都深沉世故怕得罪人,睁只眼闭只眼一团和气,结果是国家利益、人民财富都流入个人腰包!”方晟愤慨地说。 “所以中国需要你这样清正廉明、忧国忧民的好领导,”爱妮娅半真半假道,“做好准备了吗,关于振兴鄞峡?” “其实我还没有形成清晰的思路,跟江业、顺坝和红河都不同,这里没有突出矛盾,而是环境闭塞、官员无为和信心低迷,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嗯,郜更跃和国腾油化暂且放到一边,即便较量主力也是吴郁明,你最好不要贸然出头。经济嘛很麻烦,以前我在国资委曾多次否决鄞峡的项目,不想把钱扔到水里……你要更多凭借自身力量形成示范效应,继而推动经济发展。” 方晟明白她的意思,叹道:“本来要把潇南德亚和靖海国际搬过来,但……樊红雨可能看出来芮芸、徐靖遥和我的关系,特意打招呼,这一来倒不好轻举妄动了。” “为什么‘不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嘛,事到临头有啥顾忌?难不成她举报你们官商勾结?”爱妮娅敏感地说,“除非她手握你的把柄,或者你俩有更特殊的关系?” 方晟道:“乱讲,乱讲!当初布局,我没想到会来鄞峡,一无交通优势,二无产业链配套,三无规模优势,你想,把世界级仓储中心建到鸟不拉屎的山沟、也装模做样用无人飞机飞来飞去,象话吗?潇南德亚也是,大规模电路集成企业对上下游企业的依赖性很强,红河的优势是靠近省城,有多个高精尖产业作技术支持,哪个专家愿意跑这么远的鄞峡?” “谈到山区建设,你在顺坝有没有信得过的人手?” “我已打算把蔡博士请过来挂职,另外等时机成熟调几个山区干部支援鄞峡但你知道农业和农副产品周期长、见效慢,做规模需要三至五年——至今顺坝的农副产品产业链也不过初具规模,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满足我和吴郁明设想的短期出现快速增长的期望,那还得看工业!” 爱妮娅终于亮出底牌:“我可以帮你一把。” “怎么帮?”方晟并未觉得惊喜。 爱妮娅今晚打电话肯定不是闲聊,以省长之身也没工夫闲聊,必定已有完整的策划。 “作为沿海发达省份,朝明省向来有结对帮扶、协助落后地区脱贫的指令性任务,我想,今年让朝明市跟鄞峡结为友好城市,开展一系列帮扶措施,争取短期内让鄞峡工业新上台阶。” 朝明市跟银山一样,在朝明省仅次于省会朝吉市,经济规模全国都排得上号,有它鼎力相助,必将给鄞峡注入活力。 方晟高兴地说:“结对帮扶,好一步妙棋!我猜吴郁明听到这个消息会坐立不安,也要逼吴曦折腾个名堂出来,不然岂不被我抢了风头?” “这叫良性竞争,对鄞峡十分有益,”爱妮娅悠悠道,“如果你俩动用各自资源拼经济,正是双江省委所乐见的,但这样齐心协力的局面不会长久,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总有要撕破脸皮的时候。” “但愿那一天越晚越好,起码在鄞峡经济腾飞后。”方晟喟叹道。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些闲话——真正的闲话,如phoebe的身高体重,兴趣爱好;如方晟孤身到鄞峡怎么解决那方面需要等等。 通完电话,方晟立即关机。 今天一整天真是太累了,精神和身体都很累,需要舒舒服服睡一觉。 然而天不遂人愿,凌晨两点多钟,有人急促地敲门,一看竟是秘书长成刚。 “方市长,大事不好,”成刚慌里慌张道,“市商业局副书记李朴跳楼自杀了!是昨晚在九龙浴城被抓的一批处级干部……” “从哪儿跳的?” “市治安大队审讯室,轮到他时才问了几句话就说头晕,胸口憋得难受,要开窗透气。审讯员好心陪他站到窗口,谁知他突然……审讯室在14楼,摔得那个惨啊……” 方晟沉声道:“审讯室居然没防护栏杆?” “我也问过,李副队长说这间审讯室是临时启用,因为接受审讯的领导干部人数太多,又必须在天亮前拿出审讯结果,这方面疏忽了。” “去治安大队!”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相比方晟,成刚内心更加忐忑。从下基层调研到突击检查以及连夜审讯,都是方晟亲自授意的,现在出了人命,方晟肯定要负责任。 成刚都能想象明天鄞峡铺天盖地的反应: 新任市长独断专行、自以为是; 新任市长指使市治安大队严刑逼供,刻意制造血案; 第一把火就是人命案,看新任市长怎么收场! 还有,作为市委书记的吴郁明恐怕也不会出面相助,同样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理看热闹吧? 此时方晟一脸平静,两眼直视前方,马路两侧霓虹灯在他脸上变幻闪动,却捕捉不出他内心感受。 治安大队楼前一派紧张气氛,四五辆警车警灯闪烁停在大门口,每个警察都表情严峻,行色匆匆。 李朴是从大楼西侧跳下来的,头部着地,摔在水泥地面当场丧命。尸体已被移到停尸间,地面用白线画着落地时的人体轮廓,外围以绳子隔离开来。 方晟过去看了看,一言不发直奔14楼。 负责审讯的章警官、记录钱警官被关在那间审讯室,表情沮丧万分。负责昨晚行动和审讯工作的李副队长也铁青着脸,眉心紧皱,显然觉得自己把这桩差事办砸了,还连累到新任市长! 本来是难得的晋升机会,结果却导致万劫不复! 方晟先拿起那份审讯记录,上面只记着四条常规问题,无非是姓名、职业、工作单位、家庭地址等,还没涉及正式审讯的问题。 “之前他身体怎样,有无高血压、心脏病等慢性疾病?”方晟问。 李副队长道:“报告方市长,所有嫌疑人抓捕过来后,我们仔细询问过,包括有没有需要按时服药的情况,当时死者的回答是无须吃药——这一点有监控为证。” “当时他脸色如何?” “正常。” “夜里进审讯室呢?” “步伐轻浮蹒跚,脸色很差,有气无力的样子。” “他跟哪几位关在一起?” “因为人数较多,基本是随机安排,尽量避免跟被抓同伙一块儿就行了,”李副队长道,“每间都有警员盯着,原则上不准讲话,打手机等等。” “噢,进来时没收缴手机?” “鉴于他们身份特殊,没有挨个儿搜身……” 方晟在审讯室里转了两个来回,道:“也就是说,死者并非自杀,而是被人逼死的!” 这个推论跨度太大,成刚、李副队长和两名警官都呆呆看着方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696章刑事案件 方晟目光扫过众人,道:“没想明白?首先能在警察监护下跳楼,说明他的体力、反应正常,不象身体状况非常糟糕的人;其次在所有被抓捕人员中他级别、地位都很一般,有压力但不算大,而且他觉得只是例行扫黄,不会有太大问题;转折点在哪儿呢?关到候审室期间,他从有手机的人那儿知道我在市直机关领导干部大会上强调深入调查,他开始害怕了,然后紧急对外求助,得到的却是冷冰冰的拒绝,或者直接要求他自杀……” 李副队长和警官觉得方晟在编推理故事,成刚却听明白了。 不管理由多牵强,一桩自杀案变成刑事案,足以开脱所有人的责任! “方市长判断得对,这是一桩很明显的刑事案!”成刚严肃地说,“李队赶紧提审与死者同一间候审室的嫌疑人,首先查清谁向死者提供了手机,然后他跟哪些人联系过,都要彻查!” 李副队长这才恍然大悟,匆忙说了声“是”,快步出门部署隔离审查措施。 方晟看着两名警官,道:“人手紧张,都过去吧。” 就是说解除隔离了?两名警官又惊又喜,冲方晟敬了个礼迅速离开。 审讯室里只剩下方晟和成刚。 方晟又慢慢踱到窗前,伸出头朝下面看了看,慢腾腾道:“千古艰难唯一死,要从这儿跳下去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啊,你想想,堂堂副处级实职干部,会为了偶尔为之的涉黄行为跳楼么?” “呃……”成刚仔细回想刚才方晟和李副队长的对话,终于琢磨出味来,道,“假如李朴精神没问题,那么跳楼的行为很值得深思。” “商业局向来是腐败高发区域。”方晟淡淡地说。 又隔了两个多小时,吴郁明和纪委书记慕达、政法委书记梅秋等市委常委陆续赶到,听完李副队长的回报后,不由暗暗叹服方晟应变之机敏。 自杀事件将导致无休止的上访和舆情,没准引来省里的调查组;刑事案性质就不同了,能以保密为由拒绝对外透露任何信息。 吴郁明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通知家属没有?要做好安抚和解释工作啊。” 方晟和成刚没接碴,李副队长主动将责任担过去: “向吴书记回报,我已派车去接死者的爱人和儿子,等他们抵达,我会出面接待并说明事发经过,以及目前侦查进展。” 很好,虽然反应稍慢,还算有担当的领导。方晟暗想。 梅秋更关心案情:“有没有查到李朴生前使用了谁的手机,跟哪些人联系过?” 李副队长道:“有,市法制办陆主任和开发区陈副书记都借手机给他用过,号码已被删除,我们正采取技术手段恢复,并联系移动、电信配合调查。” “打了就删,证明有问题。”吴郁明道。 “后面案情一旦有进展,我们会及时向吴书记、方市长和市领导们回报。”李副队长道。 吴郁明摇摇头:“这桩案子……要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不宜扩散。我建议你主抓案件侦查,所有情况直接向方市长报告。方市长觉得呢?” 方晟心领神会:“同意吴书记的意见。” 在场之人心头一紧,均想两人一唱一和,轻描淡写间就把公安局、主管副市长、政法委、纪委等都撇到旁边,难道想利用李朴之死酝酿一场廉政风暴?! 李副队长却是求之不得,正好是接近方市长,在领导面前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当下响亮地说:“是!” 李朴妻儿闻听噩耗赶到市治安大队时,途中做好大闹一场的准备。然而当李副队长神情肃穆地表示李朴的死并非自杀,而是一桩刑事案件时,母子俩惊呆了。 李朴儿子也许不知情,但他妻子对爱人平时所作所为隐隐有些了解,正因为此,当她听说李朴跳楼身亡,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脑中闪过的竟是: 果然如此! 不过国人的思维是死者为大,李朴妻子很快镇定下来,要求组织尽快给结论、商业局按处级规格开追悼会、给予相应补贴待遇等等。 李副队长委婉地表示自己并非主管部门,只负责案子侦查,把母子俩打发到市商业局去了。 上任第一天就险些出事,似乎开局不利。方晟并不介意,当天上午在市直机关跑了几个局办,回办公室后成刚送来秘书候选名单,方晟仔细看了几个人档案,说让民政局办公室副主任齐垚先来试试,鄞坪县人,毕业于潇南财经大学,先后在山区四个财政所工作过,通过笔试考入市民政局,各方面都符合我的要求。 叫过来聊天时得知,齐垚跟明月是同一批参加公务员考试的应届毕业生,彼此也很熟悉。 “她是系花级美女,当初曾打算追求,后来天隔一方也就打消念头,想想蛮可惜的。”齐垚笑道。 “她做过我的秘书,如今轮到你,好好干,以后没准有见面的可能。” “唉,算了吧,罗敷有夫,相见不如不见。” 方晟失笑道:“你倒看得开呀。” 跟之前几任秘书不同,齐垚属于那种性格明快开朗的大男生,谈吐颇为有趣,很讨人喜欢。方晟觉得有人陪着说说笑笑倒也不错,做大领导其实很无聊的。 下午跑了两家市属企业,同样都处于半死不活的窘境,厂领导们急于破产拍卖,工人们坚决不肯,国资委等相关部门态度暧昧,生产经营几乎停滞。 “整个鄞峡就没一家好企业?”出了厂门方晟感慨地说。 齐垚道:“有啊,国腾油化。” “那是省属企业,不属于鄞峡。” “在鄞峡这块土地上,长不出娇艳的花朵。”齐垚突然说了句文诌诌的话。 方晟却听出隐含的意味,问道:“为什么?” “都说鄞峡山区的气候是‘天无三日晴’,实际上企业也是这样,‘花无百日红’,效益稍稍好一点马上招来各路害虫苍蝇,把好端端的企业叮得体无完肤,之后不是日益衰落就是被肢解吞并,逐渐从市场中消失。” “被谁肢解吞并?” 说话间两人上车,齐垚边开车边说:“方市长可能很奇怪,鄞峡人收入不高,领导干部消费却很奢侈,怎么消化费用?” “分摊给企业?”方晟奇道,“那是十年、二十年前的做法,随着企业市场化,正府逐渐剥离直接管理权力,那种现象应该慢慢绝迹。” “可在鄞峡依然存在,不客气地说南泽厂也是受害者之一,”齐垚道,“余厂长实施销售扎口的根源在哪儿?方方面面领导摊派的费用太多,南泽厂没法消化,就想销售员们分摊一部分,人家哪肯答应?余厂长一怒之下把销售权收回了。” “这是肢解,吞并呢?” “吞并嘛……”齐垚含糊笑了笑,“没证据不能乱说,以后方市长会慢慢发现的。” 方晟略有所悟八成与国腾油化有关。 李副队长送来80名领导干部的审讯记录,其中迫于强大的攻心战术主动交待有贪腐行为的有4人,2名处级,2名科级。 方晟随即让李副队长将4人的材料移交纪委,然后来到吴郁明办公室。 吴郁明刚好结束调研回来,将“感冒初愈”的成槿芳和组织部长马天晓叫过来,下达一连串命令: 立即启动公车改革,今后一律取消公车,领导干部下基层必须自行开车; 立即启动市直机关指纹签到制度,出差、请假等要书面报告,迟到、旷工等严格按公务员管理条例处罚; 立即启动基层对市直机关测评打分制度,后三名部门一把手要向市委常委述职; 立即升格市招商局行政级别,改为常委会直接领导,推出面向全市公开招聘方案,从局长到办事员全部通过遴选产生! 成槿芳和马天晓被炸懵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吴书记,加强市直机关考核考勤没什么,大家都能理解,但另两项恐怕得仔细斟酌,”马天晓终于回过神,道,“公车改革,据我所知哪怕是走在全省前列的潇南市也没有完全取消公车,市委市正府成立了公车调度平台,供领导们不时之需;升格招商局更是……双江没有这样的先例,吴书记,您看是不是提交常委会讨论一下?” 成槿芳也急急忙忙说:“是的呀,招商局全部遴选,原来那班人马怎么办?总得给人家一个说法吧,那就牵涉到几十人的工作调整,很麻烦的呀,吴书记。” 马天晓又说:“常委会直接领导招商局,局长的级别起码是副厅,鄞峡规模小编制紧,目前排队等待的正处就有二十多个,根本安排不过来,肯定要跟省委组织部协商增加副厅编制……” “咱鄞峡开发区主任嚷了多年副厅待遇都没落实,中途冒个副厅级招商局,还不把人家气死?”成槿芳道,“纵观整个双江,经济开发区主任还是正处级恐怕只有鄞峡一家……” 方晟就在这时进来。 吴郁明目光闪动,道:“方市长来得正好,商量商量我说的四点建议……” 第697章加重处分 听完吴郁明说的四点,方晟毫不犹豫道:“吴书记提的建议迫在眉睫,特别升格招商局务必要雷厉风行,争取半个月内到位!” 马天晓差点把鼻子气歪了。 真是不怕事大,你俩到底懂不懂组织原则?按正常干部选拔流程,从方案出台到组织评议、民主测评、考查考核还有领导研究,一个月时间都不够! 成槿芳随即叽叽喳喳把刚才说的困难重申了一遍,尤其强调干部编制问题。 方晟微笑道:“各位,来鄞峡之前我就是银山组织部长,对于编制,组织系统里有句俗话,叫‘不挤没有,越挤越多’,我说的可不是挤奶,而是挤编制。哪个市不存在人浮于事,尸位素餐的情况?我们要做的不是向上级伸手要,而是引入竞争机制,让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退出去,让敢作敢当做实事的干部上位!” “啪!”吴郁明一拍桌子,把成槿芳和马天晓吓了一跳。 “方市长说得太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吴郁明道,“我们做事不能总盯着人家,怕出头,怕标新立异,人云亦云!人家不砍公车,鄞峡也不砍;那我请教二位,人家经济高速发展,鄞峡为什么原地踏足踏?该比的不比,不该比的乱比,固步自封岂能成大事?二位今晚辛苦一下,明早上班把方案交给我过目!” 看看吴郁明,又看看方晟,两人也没了争辩的底气,无精打采离开。 “多亏你及时赶到,不然还得啰嗦半天。”吴郁明笑道。 方晟道:“理解你的急迫用心,我也深有同感。以鄞峡当前委靡不振的局面,单靠自身力量是没法发展的,只能大力引进外资,让活水激发地方经济活力,从这一点看,招商局升格势在必行。” 吴郁明叹道:“咱俩想干事,他们想编制,这就是境界的区别。” 接着方晟把一叠领导干部审讯记录交给他,说涉嫌贪腐的已移交纪委,要商量剩下76人如何处理。 “你有什么想法?”吴郁明问。 “三个层次,一是结合平时投诉和群众反响恶劣的领导干部,给予降级、降职处分;二是经查经常出入浴城、歌厅、按摩房属于惯犯的,给予党内警告处分;三是偶尔为之,纯粹逢场作戏或接待原因的,给予调离原岗位、不再担任实职的处分。” 吴郁明一听就明白,昨晚自己打招呼的毛箭就划归第三类了,先保住级别,档案不留污点,日后再说。 “同意分三个层次,避免搞一刀切,回头你拉个名单,我把慕书记和马部长叫来,四个人小范围通下气即可,不必提交常委会生出周折。常委当中本地干部多,难免沾亲带故,你弄一个,我弄一个,严惩名单越弄越少,最终在群众面前交不了差。你说呢?” 方晟知吴郁明担心打击面过大,遭到常委会一致反扑,点头赞同。 晚上独自在办公室加班,参照档案、测评和审讯记录,偶尔打电话给于科长和齐垚问问情况,写写划划,花了四个多小时才完成三个处分层次的名单。 与此同时,鄞峡市区最豪华的花城小区风水最好的8号楼楼顶平台,有个身材颀长、相貌清朗俊秀的中年人正倚在栏杆边,手端红酒杯,看着浩翰无垠的星空,嘴里念念有辞。 “更跃,在想什么呢?”一个略显富态的身影从楼梯间闪现,原来是市委秘书长成槿芳。 郜更跃,鄞峡规模最大企业老总,叱咤风云的副厅级干部,此时,风轻云淡地笑道,微微举杯道:“今晚的月色很好。” 成槿芳却不象老公那样端得住,眉头一皱,扭身坐到软藤椅上,抱怨道: “那份名单里涉及到咱俩朋友的就有七八个,你非不肯打电话,凭什么?难道眼睁睁看那些朋友被撤职处分,调离实权部门?当初可都是经咱俩的手好不容易摆平的!” 郜更跃平静地说:“打给谁?天晓部长,还是大同市长?” “都可以,大不了提交常委会!” “常委会开与不开,你说了不算,”郜更跃道,“这会儿吴郁明和方晟就等着你打电话,然后反问一句,为什么你的朋友都喜欢跑浴城?到时你怎么回答?” 成槿芳不服气道:“他俩没去过浴城?特别那个方晟,据说情人一大串,帮他生孩子的都有好几个,有啥资格批评别人?” “捉贼拿赃捉奸拿双,姓方的玩那么多女人有谁亲眼见过?但咱那些朋友明明被扫黄行动堵在浴城,区别就在这里!” “接下来怎么办?” “静观其变呗,”郜更跃仰头喝掉杯中酒,“味道清醇浑厚,就是倒酒前没把杯子放冰箱里冻几分钟,缺那么一点点感觉。” 成槿芳嗔怪道:“你就喜欢穷讲究,搞那么多花花肠子,喝酒就喝呗,又是冰这个又是冰那个,算了,明天跟保姆说说……你老端着不动,人家可是磨刀霍霍呢,吴郁明一直不提考察国腾油化,方晟中止南泽厂拍卖,派检查组进驻,后面还不知要搞什么名堂!” “明天,如果吴郁明在办公室,我准备主动登门拜访;然后,再到方晟那边转转。” 成槿芳惊异地瞪大眼:“啊,你甘心认输?消息传出去,鄞峡人怎么看我俩?” 郜更跃似乎想说什么,转瞬改变主意,拉开软藤椅坐到她对面,道:“僵局总得有人打破,谈判总比对抗好。吴郁明、方晟跟历任书记市长都不一样,他俩有京都背景,有势力遮天的传统家族撑腰,所以不宜强攻,只能智取,否则凶多吉少。” “强龙不压地头蛇么,他俩再厉害也需要当地配合,不然甭想出头!” “他俩不贪财,好女色也不可能在当地搞,唯一追求是把鄞峡发展起来,弄出象样的政绩后以便青云直上。所以要投其所好,抓住他俩的软肋拉近关系,稳住阵脚再说。” “怎么,你还想帮他俩?咱姨父可不是这么指示的!” 真是猪一般的队友! 郜更跃心中哀叹,脸上却神情不变,缓缓道:“只有打入他俩的阵营才好施展手段,老被人家当作敌人似的提防,再多手段也用不上。” “那倒也是,”成槿芳就是墙头草,容易被郜更跃说服,“问题是南泽厂那事儿咋办?订金都付了,总不能说毁约就毁约吧?正府更应该有契约精神!” “慢慢来,不要被他俩三斧子吓住……早点睡吧,明天摸准两人行踪。”郜更跃说着独自下楼。 看着他的背景,成槿芳发自内心一声长长叹息。 两人分房而睡已经两年多,与其说夫妻,不如说为了共同利益捆绑在一起。郜更跃在外面有情人,成槿芳也是不甘寂寞的女人,若非大敌当前都无心耽乐,压根不可能在这个家碰面。 但心灵深处,成槿芳还是爱着这个风流倜傥、品位高雅的男人,只是随着地位和金钱的膨胀,两人似乎愈行愈远,成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第三天早上。 成槿芳以请求工作为由跑到吴郁明试探他上午是否外出调研,吴郁明道“到时再看”,反正不管去哪儿都是自己开车,成槿芳愣拿他没办法。 捱到将近十点钟,成槿芳估计他不可能下基层了,赶紧打电话给郜更跃。谁知五分钟后,方晟、马天晓、慕达先后走进他办公室,原来是小范围碰头! 成槿芳气沮,只得通知郜更跃暂时在外面等会儿。 市委书记办公室隔壁小会议室,马天晓等人仔细看完关于76名科级以上领导干部处理清单,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老实说,都觉得方晟处理得比较狠。 以前偶尔也发生类似情况,从保护干部、维护党政领导形象角度出发,通常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轻则内部检讨,分管领导戒勉谈话;重则通报批评但不记入档案。 只有一例由于负面影响太大而调离原岗位,但依然是实职实权。 此次方晟拿出的方案,最轻处理就是调离原岗,新岗位只享受行政级别,没有实职,实际上还得干办事员的活儿! 至于情节严重的,如市经贸委副主任张强、市文明办副主任刘小冬、市发改委副主任严宇等人,主动承认并经证实多次参加下级单位宴请、出入浴城接受性服务等不良行径,被方晟界定为“情节极其严重、影响极其恶劣”,建议撤职、降级,暂不安排新岗位! 情节较为轻微的,要么降级,要么调离原岗位到赋闲岗位,总之没一个好下场。 吴郁明在名单里找到毛箭,处理意见是不再担任市农工部副部长,调任市统战部党组成员,享受正处待遇。遂轻轻吁了口气,暗想方晟到底会办事,帮忙也帮得不落痕迹。 冷场两三分钟,马天晓斟字酌句道: “这样的打击面……是不是太大了?容易引起舆论关注,现在网络通讯发达,没事都能编出事来,何况一下子处理76名领导干部!” 第698章不速之客 作为地道的本土派干部,慕达熟悉处理名单上绝大多数人,事发之后,很多人也通过各种渠道打过招呼,手背手心都是肉,他也希望息事宁人,把风波控制在最小范围。 “方市长大刀阔斧整顿风气的初衷很好,我表示支持!不过鄞峡有鄞峡的特殊情况,有些风气,有些做法要逐渐改变,不宜……过于简单的处置。”慕达慢斯条理地说。 “另外还有,我建议处理干部最好就事论事,不要翻旧账,”马天晓补充道,“比如张强、毛箭、董理峰等人一块儿在九龙浴城被捉,结果有的撤职降级,有的或撤职或降级,有的仅仅调离原岗,一碗水端不平嘛,到时我们组织部门也不好做思想工作。” 马天晓的话是针对方晟,巴掌却打在吴郁明脸上。 毛箭是吴郁明亲自给方晟打的电话,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被马天晓无意间作为例子攻击方晟,令吴郁明有恼羞成怒之感。 “怎么不好做思想工作?”吴郁明沉着脸说,“如果凡事坐享其成,顺风顺水,还要专门设置组织部干嘛?组织干部的职责就是化解矛盾,统筹解决人事调整当中的难题,而非推卸责任,畏首畏尾,给市委领导决策设置障碍!” 这句话说得颇重,马天晓连忙说: “吴书记,我不是反对处理干部,而是……” 吴郁明打断道:“方市长讲得很清楚,这次行动不是就事论事,而在深入调查的基础上分层次惩处,要是谁觉得不公平,让他找我面谈!” 方晟及时跟进,微笑道:“马部长担心给鄞峡造成负面影响,请问近年来鄞峡除了众所周知经济落后,有什么正面形象?把领导干部丑恶行径公布于众,让老百姓看到新一届领导班子的决心,共同监督领导干部言行,有什么不好?再说了,昨天马部长担心编制紧缺,这一下不是腾出来了吗?” “呃……” 马天晓简直无语,暗想靠这种办法腾编制,好像太缺德了吧? 慕达打算坚持立场,道:“一口气处理76名干部,鄞峡历史上史无前例,为慎重起见还是拿到常委会讨论通过为好,留个记录以备查。” 按组织原则,慕达的话站得住脚。 一般来说在地级市范围内,处级干部职务任免、调动和处理处分等都要经过市委常委会集体讨论。 何况这回涉及26个处级干部,处罚力度空前严厉。 然而以目下形势,绝大多数常委肯定站在书记市长的对立面,投票表决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必定是一边倒反对。 既给两位新领导来个下马威,也保护这批撞在枪口的干部。 吴郁明皱眉正待反驳,方晟反应更快半拍,诘问道: “慕书记觉得要讨论什么?是讨论该不该处理,还是讨论处理得重不重?处级干部人事调整需要常委会通过,那是因为存在弹性和讨论的空间;处理处罚干部,依据的是国家法律法规,根本没有商量余地!这样吧,如果慕书记和市纪委不想参与此事,我马上就以市长身份要求市治安大队继续拘留这批人,然后请省纪委介入!” “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马天晓急忙劝道,“慕书记也是好心,集体通过毕竟稳妥些。” 吴郁明讽刺道:“那我们四个坐一块儿不算集体通过?慕书记,纪委到底管不管这事儿?” “管!”慕达担心方晟真把省纪委招来,不敢再多嘴,瓮声瓮气道。 “组织部管不管?”吴郁明又问。 马天晓道:“管,但是……” 吴郁明不容置疑道:“这次处理干部由市正府牵头发文,市纪委、市委组织部会签,有意见直接找我或方市长!就这样!” 三人各怀心思出门,走廊另一侧郜更跃快步过来,冲外间秘书点点头径直闪入吴郁明办公室。 “您好,吴书记,我是国腾油化郜更跃,今天专程来拜访您。” 郜更跃一身中山装,中规中矩一脸谦恭的样子。 吴郁明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惊喜,起身上前热情握手,边招呼郜更跃坐下,边说: “早就听大家介绍国腾油化对鄞峡的巨大贡献,也很想过去看看,但上任后一直忙个不停,分身乏术呀。” 郜更跃微笑道:“万事开头难,相信以吴书记的能力很快能将工作抓上手,到时盛情邀请吴书记到国腾油化指导。” “当然当然,全市规模企业肯定都要跑一遍的。”吴郁明故意淡化国腾油化的位置。 郜更跃何尝听不出来,不露声色道:“我们国腾也期望在吴书记的英明领导下,为促进鄞峡经济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本来我是想做专题回报的,考虑吴书记公务繁忙不敢多打扰,总之国腾油化会在三个方面配合吴书记新政……” 吴郁明微微摇头:“还没摸清头绪,哪来的新政,郜总言重了。” “我们呢将在山区扶贫方面加大投入,力争今年新建两所小学,一所中学,协助市教育局维修、整固五所中小学,这是其一;其二加大跨行业战略合作,今年初步打算与市毛纺厂、市玻钢厂等签订战略合作计划,总投资达六千万;其三深度参与鄞峡经济大发展,这方面要等吴书记指点方向,到时国腾保证全力配合!” “市委乐见国腾在地方经济发展中发挥优势,这方面……”吴郁明略作停顿,道,“郜总可以多向方市长回报国腾的想法,更好地融合到正府大政方针中。” 郜更跃何等机灵,听出吴郁明话中逐客之意,乖巧起身道:“多谢吴书记关心和指点,我就不耽误吴书记工作了,正好拜访下方市长。以后有时间请吴书记务必到国腾油化指导!” “好,好。”吴郁明客气地与他握手道别,却没象过去历任书记一样热情地送到门口。 郜更跃快步走到楼梯口,成槿芳从隐蔽处迎出来,有些惊讶地说: “这么快?” 他没回答,直接问道:“他在不在?” 成槿芳知他问的是方晟,道:“暂时没出去……两人作风差不多,不管去哪儿事先不打招呼,恨不得出发前三十秒才通知办公室,让底下人很难做……” 郜更跃不耐烦她絮絮叨叨,转身乘电梯前往正府办公区。 方晟正在接待一位不速之客。 四十分钟前统战部长蒲英江突然来到他办公室,见方晟不在耐心等待。方晟回来后颇有些过意不去,尽管统战属于边缘部门,但蒲英江毕竟是市委常委,握有投票权,关键时刻能发挥作用,赶紧亲自泡茶并询问何事。 蒲英江说世界银行在鄞峡有个类似扶贫性质的无息贷款项目,贷款金额为2个亿,今年正好到期。鄞峡已按照要求准备了一整套材料,向世界银行申请继续该项目,并将贷款金额提高到2.6亿。 方晟说材料都是走流程,上面应该有相关部门都协调妥当吧? 蒲英江说那是当然,鄞峡哪里够得着世界银行那种高大上的国际金融机构?同样出于流程需要,最近对方派了个调查小组过来现场检查,主要看上一个周期这笔贷款有没有按规定使用、产生效益如何、当地官员机构有无挪用贪污等问题。 方晟似笑非笑说主要是贪污挪用啊,这方面没问题吧? 蒲英江连说不可能,世界银行贷款是专款专用,封闭运行,省里有高压线的,哪个敢把脸丢到国外?调查小组组长叫罗伯特,之前也负责过顺坝的项目,很敬佩方市长一心为老百姓做实事的精神,执意要来拜访,三番五次说,我真是被缠得没办法…… 他在哪儿?方晟问。 这会儿就在楼下等呢。 方晟苦笑说好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请他上来聊聊吧,不过会谈时间不能长,我要做的工作太多了。 蒲英江说理解理解,正府事务性工作千头万绪嘛,我就去请他……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说罗伯特想跟方市长单独聊几句,过会儿我就不陪了。 方晟皱眉道单独?恐怕不符合外事管理规定吧。 起身来到外间,问齐垚懂不懂英语? 齐垚说还可以吧,我拿到专四证书了。 好,进来负责翻译并记录。方晟吩咐道。 蒲英江笑道人家罗伯特中文说得特溜,完全可以正常交流。 方晟坚持道还是坚持外事规定好,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没隔多会儿,蒲英江陪同罗伯特进来。 罗伯特是标准美国人形象,宽厚的脸庞,壮硕的身体,笑容间带着大大咧咧和玩世不恭,就差嘴里嚼口香糖了。 介绍完双方身份,蒲英江主动离开,齐垚却拿着笔记本坐到旁边。罗伯特似乎有些不解,幽默地用中文说: “我的中文‘千锤百炼’,能说这个成语就足以证明水平吧?” 方晟微笑道:“这是中国正府外事管理规定,请罗伯特先生谅解。” “我跟蒲部长单独交谈过很多次,没问题的。” 方晟还是微笑:“与国际友人打交道是他的工作,而我不同,正府事务存在一定敏感性。” 第699章杀上门来 罗伯特耸耸肩:“方市长很谨慎,所以征服黑社会势力强大的顺坝,自己却没受到任何伤害。” “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主要在于顺坝官员和群众的齐心合力,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方市长太谦虚了,因为工作关系我在顺坝住了二十多天,虽没找到机会拜访方市长,但从很多人嘴里听到方市长的事,很厉害,很完美,换在美国你可以竞选总统。” “实话实说,如果能筹集到足够竞选资金,我真想试试。”方晟笑道,心里却奇怪罗伯特跑过来就为了表达敬仰吗?可不符合美国人的风格。 罗伯特仰头大笑,然后瞟了瞟齐垚,道:“方市长记得一个叫杰森的美国人吗?” 咚!方晟胸口仿佛被重重一击! 总算明白罗伯特的来意,这家伙压根就是fbi特工,不过打着世界银行的幌子! 方晟也瞟了齐垚一眼,郑重道:“经公安机关查明,杰森是fbi特工,潜入银山境内意在伙同敌对势力煽动不明真相工人闹事继而颠覆政权,当阴谋被银山市委锉败后,杰森铤而走险绑架我和银山前市长罗世宽,之后在被公安机关追捕中中弹身亡!怎么,罗伯特先生跟杰森熟悉?” 听了这段话齐垚脸都白了,记录的右手微微颤抖,连错好几个字。 罗伯特也没料到方晟一下子把话挑明,错愕片刻道:“我和杰森都是华盛顿一个马术俱乐部会员,周末活动时偶尔有交谈,了解不算多……” “那就好,”方晟道,“在中国,不,实际上在世界任何国家都这样,颠覆政权是最严重的罪行,不可饶恕。如果罗伯特先生与杰森有过事务性合作或交流,最好向蒲部长备案,以免日后造成工作、生活上的不便。” “谢谢方市长提醒,”罗伯特很快恢复镇定,“作为杰森的普通朋友,我想了解一些关于他的银山的细节——他妻子也是马术爱好者,我们还会见面,如果能复原杰森生前活动轨迹,她会非常感谢方市长。” 方晟笑着摇头:“杰森的案子是反恐部门直接负责,所有细节都未公布于众,恐怕我无能为力。那是个恐怖的夜晚,我和罗市长非常惊慌,事后很多事无法回忆,而且杰森生命最后时刻已放弃绑架行为,试图独自突破封锁线,结果他失败了。” “我听说的情况跟方市长有些不同,身为fbi海外行动高级探员,杰森到中国并没有颠覆政权的意图,而是调查一桩失踪案,但为什么卷入工人上访、群体事件,至今是不解之谜……” “抱歉,如果罗伯特先生为了解谜而来,我无法提供帮助。”方晟直率地说。 这种直来直去的话很对老外脾气,罗伯特不以为忤,反而笑道:“我十分理解方市长的苦衷,正府官员不能随意发表看法,特别是外交部已表明立场的案子,因为不当言论引起外交纠纷极为不智……麻烦方市长再想想,或许有不影响案件结论却是杰森家人关切的细节,我还要在鄞峡待段时间,有机会再来拜访。” 方晟不卑不亢道:“非常期待与罗伯特的再次相见。” 齐垚送罗伯特离开,方晟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庆幸自己留了个心眼,坚持叫齐垚参与见面并记录,否则单独见面本身就蕴含极大的风险。 因为形势很明了,罗伯特的真正身份就是fbi特工,相信有关部门一查便知。fbi这个禁区有爱妮娅前车之鉴,万万不可招惹上身。 当下要做的第一桩事是向省厅十处、反恐中心等递交刚才的谈话记录,以证清白! 第二件事是申请人身保护,对于fbi特工的手段,方晟有很清醒的认识。 记得鱼小婷说过,fbi能让你生不如死,保守秘密是绝无可能的事,落到他们手里,纵使强如鱼小婷也只能设法自杀。 第三件事…… 正想到这里,郜更跃不知趣地走进来,脸上挂着矜持而温和的笑容。伸手不打笑脸,方晟只得收拾烦闷的心情,打起精神跟他周旋。 其实郜更跃只是把在吴郁明面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初次见面彼此摸不清深浅,不会急于亮底牌,不过表达的意思倒是很明显,那就是国腾油化会助正府发展经济。 本来方晟准备利用这个机会谈南泽厂,毕竟国腾油化已交了保证金,正府说取消就取消,总得给人家一个说法。然而刚才罗伯特那席话使方晟烦恼丛生,完全没心情谈工作,应付几句便做出送客的姿态。 连续在书记和市长面前碰软钉子,郜更跃心中恼怒可想而知。 在他认为,自己肯放下架子主动登门拜访已经给两人天大的面子,若态度更热情一点,说话更实在一点,就能尽释前嫌,以后大家还是朋友。 没料到两人象商量好似的根本不买账,谈吐间非但没把国腾油化放在眼里,对自己这个堂堂副厅级干部、国企老总也漠然视之,跟以前享受贵宾待遇尤如天壤之别! 既然如此,别怪老子不客气了!驱车出了市府大院时,郜更跃脸上笑容褪得干干净净,暗自下定决心跟不识好歹的两个家伙玩到底! 接到方晟的报告,省厅十处邱组长当晚就抵达鄞峡,在市府大院和宿舍楼附近部署了暗哨;安排特别行动小组24小时监视罗伯特。 白翎也极为不安,她比省厅十处更了解fbi不惜暴露罗伯特身份给方晟施压的内幕。 “鱼小婷到底哪去了?!我只有她去香港的离境记录,却没见她回来!”白翎烦躁地说,“她不是对你一往情深吗,关键时该怎么不见踪影?对付fbi,没有谁比她更有经验!” 方晟冷静地说:“罗伯特公开露面想干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无非是敲山震虎引鱼小婷现身,所以她非但不能保护我,反而让fbi一网打尽!” “叶韵呢?之前对付詹姆士和杰森,她都没参与,不会引起fbi怀疑。” “她是一枚重要棋子,后来要派大用场,这会儿不宜出现。” “方晟!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经济布局!”白翎埋怨道,“升迁早点晚点没关系,性命只有一条,当前的形势是保命要紧!你要真找不到贴心的,我请两个月假过去当保镖!” “别别别,那也不是长久之计,”方晟沉吟良久道,“还有个人能帮我抵挡一阵子,要不我今晚跟二叔打声招呼。” “小司?”白翎对方晟的情况了如指掌。 在红河忠实保护方晟后,小司的人事关系先在梧湘过渡了一下,然后正式调任银山市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副处级,履行当初借用的承诺。 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在鱼小婷、叶韵和白翎出于各种原因不能施以援手的情况下,只能让小司再度出山。 方晟道:“fbi折损杰森之后有些急红眼,因此这回只打防御战,一定要让罗伯特全身而退,否则我们跟fbi的仇越结越深,终究不是好事。” 白翎叹道:“就怕妾有心郎无意啊,罗伯特不获得点什么,绝不会空手而返。” “这件事……我会斟酌处理,尽量圆润一点,无论如何不能再死人了。” “fbi杀上门来就没想和平解决问题,也根本不在乎损失,fbi每年从全世界招募数以千计特工精英,象罗伯特之流只能算外围,是随时可以牺牲的小棋子,老实说方晟,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怎么收场,它远远超出我所能掌控的范畴。” “深有同感啊。”方晟心情沉重地说。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隔了会儿白翎问:“在那边开局还顺利?吴郁明没给你设置障碍?” “刚开始精诚合作,以后再说吧,相比fbi的威胁,市长的份内事真不算啥。” “……过几天我以督查名义率队过去,能呆多久呆多久,我不信世界银行项目要调查多长时间,另外,我也想你了……” 方晟一呆,缓缓道:“自从你去了京都,我才意识到你在身边起的作用不仅仅是打打闹闹,严加管束,而是……我所缺乏的踏实感和斗志,真的,其实我很想你的陪伴。” 白翎不禁泪流满面,哽咽道:“到反恐中心这一步,或许我选择是错的,除了给小宝母爱呵护,我觉得失去的更多……” 两人难得情深意切说了好些体己话,比平时多聊了数倍时间。 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是于道明打来的,看来他已听到省厅十处的报告,主动询问和关心。 方晟也没客气,提出把小司调到鄞峡,另外空降两名严华杰的心腹,解决最为迫切的安保问题。于道明一口答应,并提醒他谨慎、克制地与罗伯特周旋,绝对不能采取极端手段。 于道明深知鱼小婷、叶韵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担心她们护方晟心切,没准要斩草除根。 方晟请他放心,自己胆儿再肥也不敢跟fbi玩狠的,普天之下,谁玩得过fbi? “白翎的反恐中心也介入此事?”于道明问。 “她有可能亲自来督阵。” “鱼小婷呢,该不会是你故意隐藏的伏兵吧?” 方晟苦笑:“别逗了,二叔,这会儿我半点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 第700章反恐污点 于道明办事雷厉风行,第二天下午省公安厅派人陪同小司来到鄞峡,以厅内警官交流名义宣布他担任市公安局党组成员、刑警大队长,原刑警队长则调任银山市经侦大队长。 严华杰精心挑选了两名心腹空降鄞峡,分别担任特警队长和负责市区的刑警中队长。 这样从小司起命令畅通无阻,能彻底贯彻方晟的意志。 第三天刑警队以搜查逃犯的名义将罗伯特住处翻了个底朝天,饶是他百般抗议都没用。 事后罗伯特找蒲英江郑重提了四点要求,其中包括刑警队要上门道歉。蒲英江自然一叠声答应,当他的面打电话到公安局发了通火。 不料回去途中罗伯特的车又被警察拦住,将他赶下车后先是细细审查护照,然后将车子从里到外搜了一遍。 当晚世界银行调查小组在餐厅聚会,正聊得高兴,冷不丁涌入一群刑警要求所有人出示证件,并解释说是例行检查,没有针对性。尽管证件都通过审查,大伙儿十分扫兴,原本热热闹闹的聚会草草结束。 这下罗伯特明白了。 接连遭遇并非偶然,而是方晟故意找碴! 罗伯特试图拿杰森之死向方晟施加压力;方晟却利用公权力对罗伯特全方位封杀! 可以预见只要罗伯特在鄞峡一天,无休止的麻烦会接踵而来,直至他狼狈离开。 而不是fbi想看到的,罗伯特预想的是方晟在巨大压力下濒临崩溃,最终主动吐露真相。 第四天上午白翎抵达鄞峡,第一件事便是约见罗伯特,态度极其傲慢地要求他与反恐中心合作,否则轻则驱逐出境,重则拘禁并判处有期徒刑! 白翎之所以有恃无恐,缘于六年前发生在雅加达的一桩恐怖袭击事件,很不幸,当时罗伯特也牵涉其中。 一伙来自西亚的宗教极端恐怖分子策划制造教堂爆炸案,为此成员们四下秘密购置火药、枪支等,引起印尼反恐机构和fbi关注。罗伯特临危受命,假扮成军火商透过种种渠道与恐怖分子接洽,在这过程中探取到大量机密。 教堂如恐怖分子所愿还是爆炸了,但力度小了几个量级,也无人员伤亡。一方面因为罗伯特提供的劣质火药,爆炸范围有限;另一方面印尼警方事先疏散人群,做足防范措施。 事后一帮极端恐怖分子悉数落网,罗伯特以军火商身份出庭作证,成为最有力的证人。 白翎正是抓住罗伯特为极端恐怖分子提供火药等武器这一软肋,严加盘问。 罗伯特没料到中国反恐中心能耐如此之大,自己在印尼活动了不到六个月的经历都被挖出来。 他有苦难言,不能透露受fbi指派,更不能承认自己fbi特工身份,否则将被立即且客气地遣送出境。 因为世界银行贷款调查专员的身份来之不易,fbi费了很多手脚,自己也做出很大努力。 这个身份可以自由出入中国内地、东南亚、南美、非洲等地,完成fbi交办的大量任务。 罗伯特坚称自己在不知情前情下与恐怖分子交易,直到送货时才发现对方身份可疑,便悄悄在武器里做了手脚,并向印尼反恐机构举报。自己非但没有涉恐,反而立下大功。 白翎冷冷说有没有问题,我当然不会只听你一面之辞,要向印尼方面核实若干细节,在正式结论出来之前,你的工作生活必须置于我们监控之下,若离开鄞峡需提前报备! 罗伯特嘲讽道我的一言一行早被你们监控了,如今只想拜托减少检查次数,让我安安静静吃饭睡觉。 白翎回击道中国人有句老话,人不做贼心不虚,如果罗伯特先生问心无愧,一定睡得好吃得香。 有白翎镇守鄞峡,加上小司手下的刑警大队和特警中队,暂时将罗伯特限制得寸步难行。方晟得以放松心情白天到基层调研,晚上与白翎竭尽温柔,虽然她动辄“难以消受”…… 一周后,吴郁明终于召集常委们召开市委常委会。 在过去几天里,鄞峡发生太多违反常理的事:76名科级以上干部被罚处,震惊整个双江;公车改革虽没有明确发红头文件,听到风声的领导干部们纷纷积极响应,或改为步行、骑自行车,或开私家车,不约而同将公车束之高阁——与位子相比,哪个愿意贪图那点便宜?还有按老规矩应该到点提拔的名单被搁置一边,最新传出的消息是市招商局升格扩编,从领导到员工全部面向社会竞聘! 另一方面,国腾油化突然向法院提交诉状,请求强制执行南泽厂收购案,理由有两点,一是南泽厂拍卖议价严格遵照流程,并在市领导牵头下达成协议;二是议价后国腾油化交纳了两百万定金,从法律角度讲这笔交易已经生效,若南泽厂毁约需赔偿双倍定金! 鄞峡人都知道,中止南泽厂收购是方晟的决定,郜更跃此举无疑是向市正府叫板! 据说法院院长第一时间跑到市长办公室请示,方晟说“在司法体系下解决”。 鄞峡官场都盯着这次常委会,预感今后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是吉是凶,难以料定。 常委们都准备了厚厚的材料和发言稿,包括主管领域五年规划、全年计划、全年工作重点、近期急需解决的问题等等,摆出打持久战的架势。 当然他们心里很清楚,吴郁明和方晟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常委会不可能循规蹈矩听回报、谈措施,肯定要生出点事来。 果然,吴郁明第一句话就说: “我不想听长篇大论的情况回报,有书面材料留着慢慢看,只想大家围绕两个议题展开讨论,一是结合上次扫黄的‘辉煌战果’,谈谈如何扭转党政机关不正之风;二是结合各自分工,谈谈如何凝聚人心加快鄞峡经济发展。每人十分钟,时间一到自动打住。” 意料之中的话题,但十分钟时限有些短了,常委们纷纷埋头苦思冥想,精简发言稿内容。 除了新任三位常委,窦康排名最靠前,见状慢腾腾道: “我来说两句。新班子抓不正之风,抓经济,根本目的都为鄞峡好,我双手赞成,也保证全力配合。但有些话还要讲在前面,说忠言逆耳也好,说善意提醒也罢,常委会也要百花齐放嘛。鄞峡基础差底子薄,前身是传统地道的农业大县,各项经济指标没法跟其它市区比,这是历史原因所决定,并非历任领导不尽力……” 慕达呼应道:“我们鄞峡也出过不少干部,省委提拔任命并不只看gdp。” 窦康续道:“吴书记曾在舟顿主抓经济,成绩有目共睹;方市长开创的江业新城我们都专程学习过,两位的到来对鄞峡是天大的福音。作为老鄞峡,我期待看到可持续的、健康合理的发展,避免出现竭泽而渔、透支后代资源的野蛮式增长……” 吴郁明道:“窦书记的提醒非常及时,体现了老鄞峡领导对本地人文和环境保护的关心。” “不敢当,只是说出内心真实想法而已,”窦康道,“此外就是团结大多数干部的问题,这次正府大刀阔斧处理76名科级以上干部,群众反响很正面,为正府大刀阔斧的处罚点赞。我本人完全支持方市长的决定,只有一点,那就是希望今后再有类似事件时提前跟常委们通气……方市长不要误会,我没有责怪或者埋怨的意思,也不想干预正府处理干部,而是什么呢?比如说领导干部到浴城是违反纪律,可有时的确迫不得已而为之,以这次被处理的鄞洲县招商局局长为例,当天签下三百万投资的大单子,为表示感谢陪同外地投资商去浴城的。算不算特殊情况?肯定算,然而从被拘捕到下达处理意见,分管领导都不知情,也没出面帮着说话,结果局长职务被免掉了,三百万投资也泡汤了,人家投资商说洗个澡就闹成这样,投资环境太差,不玩了!” 方晟道:“他可以走申诉程序嘛,我们会派人进行审核。” “嗯,窦书记说得实在,就事论事反映问题,”吴郁明夸奖道,“还有什么意见?” “差不多十分钟了,把时间留给其他常委吧。”窦康点到为止。 其他常委见状不约而同都采用相似的模式,一改过去泛泛而谈作风,只说具体问题。 公车改革是吴郁明倡导的,而且还没正式列入提案,常委们都避而不谈,均把矛头指向方晟: 慕达、马天晓觉得处理76名科级以上干部程序欠妥,失之仓促; 宣传部长韦升宏和统战部长蒲英江反映基层领导干部对此次密集处理有情绪、想不通; 成槿芳指责方晟强行中止南泽厂收购违反契约精神; 只有政法委书记梅秋和政协主席魏昌成分别说了几条提拔士气、发展经济的建议。 这样倒符合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的策略,吴郁明毕竟是市委书记,贸然进攻有欠妥当;先杀掉方晟的锐气,同样达到震慑效果。 吴郁明看出常委们的名堂,暗暗好笑,装模作样问:“耿市长有啥想法?” “刚来鄞峡,甘当小学生,虚心听取同志们的意见。”耿大同微笑道。 “方市长呢?”吴郁明又问。 方晟也报以微笑:“好,我简单说几句……” 第701章联手反制 方晟微笑道:“我简单说几句……首先,对于常委们的批评意见,我……表示不能接受!” 此言一出跌碎一地眼镜,坐在后排负责记录的沈副秘书长惊愕地停下笔,难以置信看着方晟。 哪有这样说话的,全然不讲官场规则了?不怕引火烧身,招来常委们一致反对? 只有吴郁明稳当当喝了口茶。刚才常委们提意见时他就料到,以方晟的风格绝对不可能忍让。 方晟在梧湘素以思虑慎密、足智多谋著称,只要敢拍板做的事,必定准备好一万个理由,不怕来自各方面攻击。 就听方晟道:“成秘书长提到南泽厂,其实众所周知成秘书长爱人是收购方国腾油化老总,若讨论这笔交易应当回避才对。好,既然成秘书长出于维护法律和正义不畏嫌疑挺身而出,我就把其中的道理说给你听,你可以记下来转述给郜总,反正一家人嘛,省却很多官方流程……” 含枪夹棍的话让个别常委忍俊不禁,低头偷笑;成槿芳却恍若不知,冷笑道: “但愿所谓正义站在方市长这边,否则法庭上丢人就难堪了!” 方晟泰然自若,道:“有关南泽厂破产和拍卖的深层次内幕,目前仍在调查之中,不过即使我这样对南泽厂历史和现状不甚了解的人都很容易看出,这家厂不该破产,不该拍卖,纵使拍卖也不该这个价格!理由,非要我说理由吗?宿舍区土地用途已经变更,故意不卖给职工什么意思?单把那块土地拿出来能卖多少钱?在座常委大都抓过经济,个中奥妙不需要我再解释吧?” 成槿芳还不服气,道:“买卖不同心,南泽厂实在走投无路才宣布破产,单靠宿舍区解决不了问题!现在都讲究契约精神,我就请教方市长,一方已经交了定金的情况下,另一方能不能悔约?” “不能。”方晟道。 成槿芳激动得站起来:“你自己都承认不能,为什么下令中止收购程序?” 方晟从容看着她,徐徐道:“因为买卖双方并非私营企业,而是国企,所以不完全是市场行为,准确说是正府主导下的收购动议,正府有建议权,也有否决权,作为市长,我动用了否决权。你要问为什么否决,答案……要等调查报告,但今天在这里我敢肯定地说一句,南泽厂从破产到拍卖都有猫腻!” 成槿芳还想辩解,被旁边的马天晓轻轻扯了下衣角,余怒未消坐下,咕嘟咕嘟连喝几大口茶。 窦康等常委心里暗叹这个女人完全不注意形象,难怪以“儒商”自居的郜更跃压根看不起,在外面寻花问柳玩得不亦乐乎。 方晟又道:“至于处理76名科级以上干部,当中有没有觉得冤枉委屈的,肯定有,但仅仅是他们自己的感觉,站在党纪国法角度,这样处理没错!因为陪客户就可以理直气壮接受性服务,跑到哪里都说不过去!投资泡汤也没什么,拿三百万换取在鄞峡的特殊待遇,我不能认账,相信在座各位也不可能认账!” 会议室里静得反常。 窦康、成槿芳等常委搜肠刮肚想反击,却沮丧地发现根本辩不过方晟强大慎密的逻辑。 与此同时吴郁明也在琢磨,有朝一日我是他的对立面,该怎样跟他较量? “经济发展问题各位谈得比较少,那我就献丑了,”方晟道,“过去一周跑了国企、私营企业、银行、农庄和服务行业,结合统计数据发现鄞峡的状况令人不安。存款贷款双降,就业率为历年最低水平,开发区近四分之一企业停产或待产;相比之下还算兴旺的餐饮等服务业,由于价格处于低谷利润率不高,投资者撤资意愿强烈;农业方面青壮年大量外出打工,农村只剩老人和儿童留守,农业现代化、机械化无从谈起,综上所述,我眼前是一个衰落的鄞峡,暮年的鄞峡。” 吴郁明点头道:“我调研的情况也差不多,百分之八十以上群众对鄞峡的未来充满担忧,百分之七十以上群众希望分拆给绵兰和舟顿。” 方晟道:“要振兴鄞峡经济,首当其冲必须引入活水,用投资拉动产业规模,激发当地整体经济活力。为此我有三个建议,一是尽快启动招商局升格和人员配备工作,强力推进对外招商;二是推出财政补贴和减税等优惠政策,吸引外来企业进驻;三是切实转变机关作风,从‘管理和集权’逐渐过渡‘服务和开放’,打造一支打硬仗、打胜仗的铁军。我就说这么多,请吴书记批评指正。” 他不想其他常委横加指责,巧妙将发言交给吴郁明。 吴郁明会意,环视众人道:“方市长说的三点看似简单,实质引申开来学问很深,要做的事也很多。今天先讨论招商局问题……” 会前常委们已看到组织部拿的那份完全贯彻吴郁明意图的草案,均被其中大胆超前的做法震骇不已: 一是副厅级组织架构,实现局长负责制,局长直接向常委会回报工作,组织人事、机构管理受吴郁明管辖;对外招商、业务拓展由方晟指导,相当于书记、市长的双管部门; 二是全员竞岗,原市招商局有两个选择,或者组织部、人事局进行分流,或者参加竞聘;分流原则上不进机关,全部转到事业单位事业编制;竞聘分笔试和面试,原市招商局干部员工通过笔试后可免面试直接入围; 三是全新的招商局待遇从优、薪酬从优,但前提是完成下达的招商任务,这方面组织部会陆续出台激励政策,目前大致思路是,连续两年完成招商任务的领导和员工行政上调半级,可选择调到属意的单位和岗位;奖金与招商效益挂钩,多劳多得,上不封顶! 四是新招商局局长兼拟成立的鄞峡市招商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领导小组组长吴郁明、副组长方晟,负责分解和考核市直机关招商任务! 看到这里常委们才明白,原来市直机关部委办局都有招商任务! 虽然具体数额还没公布,但考核力度令人震撼:完不成当年任务的单位一把手主动请辞,调到其它单位任副职;招商任务后三名的单位,领导班子一窝端;招商任务完成率不足一半的单位,取消次年奖金、福利、津贴,以及评优、晋升、考察、培训等项目! 这是分分秒秒要逼出人命的节奏! 还没看完整个草案,窦康看慕达,慕达看蒲英江,蒲英江看韦升宏,韦升宏看成槿芳,成槿芳看耿大同,几位常委当中的核心没说一个字,却迅速达成共识: 反对这份草案! 他们也不十分清楚草案将带来怎样的巨变,但凭多年官场经验,已经嗅到危险气息。 新招商局的诞生,会把鄞峡拉到一条怒马狂奔的快车道!他们惊惶,他们恐惧,他们担心一切不可预测的事情! “这不就是全民皆商吗?我反对!”成槿芳率先开炮,“党政机关担负着国家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的宏观管理职能,指导地方经济建设和改革开放,是党和正府联系群众的桥梁和纽带,归根究底是为人民服务。党员干部分解落实招商任务,四处奔走求爷爷告奶奶引进资金,个人觉得一是影响党政机关形象,二是容易出现权力寻租现象,三是严重影响本职工作……” 耿大同第一次表明立场:“上周方市长召开市直机关领导干部大会上提出问责制,如果一窝蜂都出去招商,谁解决民生民计问题?出了事又是谁负责?招商局可以升格,可以全员竞聘,但后面的事要一步步来,不能着急。” 窦康刚才被方晟呛了一下,颇为恼怒,趁势说:“槿芳说的‘权力寻租’四个字很到位,比如说吧同样是处级领导,人大政协这些部门出去没人理,一听说国资委、发改委、财政税务马上脸笑得象花儿似的,简直天壤之别。要是下达招商任务,部委办局推进率肯定不一样,先天不足怎么考核?” “是啊是啊……” 常委们一致表示赞同,梅秋和魏昌成还算客气没附和,但表情可以看得出也对草案不满。 吴郁明和方晟不落痕迹地交换了眼色,暗叹鄞峡干部思想顽固保守、墨守成规! 关于招商局的组织架构和职能,沿海发达地区早就迈出探索性步伐,在随后跨越式经济腾飞中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可以说,没有招商局煞费苦心、创新诸多引资手段和措施,就不会有沿海发达地区的今天。 双江在招商局职能发挥方面走得不是太远,究其原因在于独特的地理优势和民间财富集中度,使得双江根本不用为资金问题发愁,只要优惠政策足够吸引人,自然能招揽来金凤凰。 然而双江整体优势并不适用于鄞峡,处于大山环绕之中,面临绵兰、舟顿左右夹击,工业基础薄弱,民间资本外流,没有强有力的招商引资手段根本成不了大事。 窦康等常委长期在鄞峡任职思路局限,耿大同是空降干部为何也站在对立面? 大概一方面贯彻张泽松意图,千方万计阻挠吴方两人经济发展大计,另一方面他在省政法委十多年时间,长时间脱离地方事务,方针策略上格外谨慎和保守。 倘若投票表决,十一名常委除了吴郁明和方晟,马天晓负责拿草案的不参加,梅秋、魏昌成顶多弃权,其他六票全部反对! 形势比他俩在省正府对面茶楼见面时预估的还要糟糕,基本上形成所有常委联手对付书记市长的局面! 这样怎么开展工作?政令出不了市常委会呀! 本来方晟还想把国腾油化诉讼一事拿出来讨论,见此状况遂打消念头。 第702章屠杀开始 香港九龙区金沙咀新港中心,晚九点半。 正是香港夜生活最热闹繁忙的时段,大厦里游客如织,熙熙攘攘,导购小姐们则挂着不知疲倦的微笑,活力十足穿梭在人群间。 人群里有个相貌和打扮都很普通的中年妇女穿过商场区,从安全通道来到十五层商务区。 商务区与商场区有两道防盗门物理隔离,防盗门上方安装有摄像头。 中年妇女象早已摸清大厦结构布局,轻车熟路来到十五层隐匿的管道井控制室,只两三秒钟就打开锁钻进去,“啪”一声轻响,整个楼层电源短路跳闸,陷入黑暗。 重回防盗门前,没费多大工夫便连开两道门,悄悄掩入与商场氛围迥异的商务区。 金沙咀是香港最繁华的一站式购物天堂,上至价值几十万的大牌箱包,顶尖化妆品,下至十块一双胶拖鞋都可以买到,甚至不管是什么阶段的、在别的地方早被淘汰商品也能在这儿找到惊喜。 寸土寸金的金沙咀商务楼,自然汇集了全香港最精英的商务俊杰。他们协助打理、运筹策划常人难以理解的高端商业操作,或者代理手续繁复的入关、税单等手续,动辄以英语、法语、德语等与世界各地实时视频,飙外语比说普通话还流利。 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在这里工作,哪怕只是坐小格子的职员年收入起码百万以上。 更不用说整天关着门,言行举止低调神秘的各类小公司,可能连同老板才两三个人,却掌握甚至控制某个领域核心交易。 中年妇女从防盗门进入商务区时,已快速换装,变成衣着简洁大气、戴着黑框眼镜,举止优雅成熟的成功女性。 停电对商务区影响极为短暂,因为这里有应急照明和备用电源,几分钟便恢复原有的秩序。 借助这个稍纵即逝的混乱,中年妇女迅速穿过忙而有序的开放式工作区,来到最东侧一排办公室前。 目光飞速横扫,最后停留在标有“c-16”房号上,毫不犹豫上前敲门。 “哪位?”里面传来深沉而威严声音。 就在这短短瞬间,中年妇女利用身体掩护闪电般将锁解开,径直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只有一张办公桌,桌前坐着的中年白人惊愕地看着她,下意识道: “门不是锁了吗……你是谁……” 他边问边悄悄将手伸向右侧抽屉试图拿手枪,中年妇女抢先一步关好门并冲到桌前,黑乎乎的枪口对准着他脑袋。 “你……到底是谁?我从未见过你。”中年白人无辜地摇摇头道。 中年妇女微微一笑:“你肯定见过,而且受到指令务必活捉,可惜我突然失踪了,最后留给你们的信息是去了马来西亚。” 听到最后四个字,中年白人重重一震,难以置信睁大眼,转瞬却露出茫然之色:“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是做货轮转运的,只跟台湾、韩国、日本打交道。” “既然能找到这儿,装佯并无意义,”中年妇女冷冷道,“直说吧,我就是fbi追杀的鱼小婷,而你,英俊的罗杰先生,fbi驻香港分部第四小组组长,已把任务转给吉隆坡了吧?或许你还没接到一个坏消息,昨晚fbi吉隆坡分部负责人遭遇车祸……” “你干的?”罗杰激动地问。 鱼小婷微笑:“我在香港呀,怎么开车撞人?或许他运气欠佳吧。这个世界每天发生数万起车祸,死伤几千人,他正好碰上而已。” 听到这里罗杰已知今晚事无善了。 鱼小婷先干掉fbi吉隆坡分部负责人,再杀个回马枪潜入香港,明摆着要向fbi寻衅! “哎,等会儿……”罗杰视线突然越过鱼小婷朝门口方向说。 换普通人十有八九要下意识回头,起码也愣一愣。罗杰等这个机会做两件事,一是拿枪,一是按警铃。 然而鱼小婷何许人也? 眼睛没眨半下稳当当连开两枪,分别打中罗杰左右肩窝! 瞬间罗杰双手失去行动能力,剧痛之下翻滚在地,打算用脚尖碰响警铃。鱼小婷却冲上前踩住他脚踝,微微使劲,两人都听到骨节碎裂的声音! 罗杰居然没晕过去,气息微弱地问:“你……你可知道得罪fbi的后果?” “我已经得罪了。” “好,好吧……你到底有什么条件,或……许我们可以谈谈。”罗杰吃力地说。 此时保命要紧,一切都好商量。罗杰是很识时务的老牌特工。 “啪!” 第三枪打在罗杰右膝盖上,鱼小婷垂下脸冷峻地说:“我没有条件,而想托你给fbi稍个话儿……你们已激怒了我,屠杀正式开始!” 说罢又是“啪”地枪响,第四枪打中罗杰左膝盖。 巨大的疼痛使他终于支持不住,低哼一声昏死过去…… 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罗杰第一句话就是: “我手脚还能动吗?” 站在床边的是fbi亚洲联络部主任科尔,看着好朋友满脸惊惶不安的样子,轻叹道: “医生已经尽力了……等伤势稳定后带你回华盛顿,那里有全球最棒的外科专家。” 罗杰的心直往下沉,试着活动四肢,然而手脚仿佛已脱离身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是个毒恶的女人!”罗杰情绪快失控了,“根本没有商量余地直接开枪,我无法说服她!” 科尔又叹道:“我明白,昨夜我已看过你办公室里的录像,的确没有机会。全是坏消息,罗杰。今早收到报告我们在深圳的线人被她从三楼扔下去,半身瘫痪;本以为她回内地了,谁知中午在病房等你苏醒时又得知澳门分部……” “萝丝也……”罗杰惊叫道。 科尔沉重地点点头:“她伤势更重,直接送到东京接受紧急手术。从吉隆坡到澳门,鱼小婷连续对我们fbi重下杀手,如她所说,是一场屠杀!” “因为我们对她紧追不舍,想查明詹姆士失踪真相?” “是的。” “怎能怪fbi?明明是她先对詹姆士不利!”罗杰愤愤说。 科尔竖起食指摇了摇,在病房里来回踱了两圈,道:“鱼小婷退役前是内地情报部门高级特工,参与过多次秘密行动,熟悉fbi在东亚、东南亚的分布情况,我担心……屠杀才刚刚开始……” “必须设法阻止,她已经疯了!”罗杰道,“疯狂的女人最可怕,她会不计后果做任何事!” “fbi总部已派人到内地协商,希望她原来的上司、朋友出面谈判,敌暗我明,我们日子很不好过。” “对了,罗伯特不是在鄞峡吗?实在逼急了,干脆把她的情人——方晟抓起来作为底牌!” 科尔悻悻道:“罗伯特按计划走出了第一步,然后,第二步再也迈不出去……” “为什么?” “对手是市长,内地的市长拥有很多特权,包括调动警察,另外反恐中心也得到消息赶到鄞峡,然后翻出罗伯特在雅加达参与的那次行动。罗伯特无计可施,事实上已失去人身自由。” 两人相对默然。 过了会儿主治医生带着两位专家进来,查看手术情况和各种指标后,站到门外走廊窃窃私语一阵,把科尔叫过去,直言不讳道: “伤者情况很糟糕,我们无能为力,即使实施第二次手术也达不到目的,所以……” 科尔已猜到这个结局,直接问:“何时能坐飞机回华盛顿?” 主治医生道:“今天夜里,等麻醉药力消退就可以。” “好,我立即联系,谢谢各位。”科尔道。 凌晨两点多罗杰被抬进飞机客舱时,科尔接到更坏的消息: fbi大贩分部三名特工遇袭,目前正处于抢救中,生死不明,据悉袭击者是名东方女性,身份不详! 从日本警方发来的遇袭现场录像片段看,袭击者正是鱼小婷! 科尔抓狂了! 飞机起飞升到万里高空后,科尔迫不及待打通紧急联络电话,道: “我们没时间矜持了,施罗德!她已失去理智,屠杀会一直进行下去,除非世界各地fbi特工都转入地下,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 施罗德,fbi局长特别助理,主管亚洲和南美洲事务。 “别担心,科尔,这会儿我正在京都,十分钟后将与中方高级代表见面,事情会有满意的结果。” “您该知道我们已损失了多少人!” “这可不是谈判主题,科尔,”施罗德不悦地说,“鱼小婷已经退役,而且因为各种原因受到中方通缉,情报部门不必对她的所作所为负责任。此次我要请中方帮忙,而非要求,如果我们有丝毫强硬,中方有理由弃之不管。” “罗伯特在鄞峡受到监视,鱼小婷四处杀人,两件事绝对有关联!”科尔道,“她是逼我们放弃调查,以及不准此事涉及到她的情人方晟!” “你说的我都知道,亲爱的,喝杯红酒睡一觉吧,醒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要系上该死的领带去谈判了,再见。” 施罗德温柔地说,接着狠狠挂断电话。 对习惯于发号施令,对他国情报机构居高临下指手划脚的fbi局长助理来说,今晚谈判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屈辱。 第703章以退为进 名如其人。 于铁涯的名字里有个“铁”,与他从政风格过于刚猛、宁折不弯十分契合,正因为连续两个县城用力过猛,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却又不懂得圆润变通,才落得败走麦城的下场。 头一次召开市委常委会就遭到常委们联手围攻,换于铁涯肯定拍案而起,用市委书记的权威强行通过。 但吴郁明不同。 吴郁明名字中的“郁”字有两层含义,一是沉郁,少言寡语;二是草木茂密和暖。 先谋而后动,忍一时之气成难成之事,是吴郁明的个性。从梧湘到舟顿,他被压在市长位置上六年多,却保持旺盛的斗志,也是普通人所做不到的。 吴郁明端坐在长条桌中间位置,每个常委神态、微动作了然于心,脑中念如电转霎时作出决定。 “各位提的意见非常中肯,是切合鄞峡实际有感而发,说明草案还需要修改完善,”吴郁明转向马天晓,“马部长记下刚才的意见吗?” 马天晓暗道草案又不是我想拿,明明都是你的意思!却极为诚恳地点点头。 “关于招商任务的落实分解,广大党员干部要有个逐步认识和接受的过程,这方面不着急,慢慢来,如果新升格招商局一下子把工作推进上去了,或许不必扩大到市直机关嘛……” 见吴郁明主动退让,常委们均松了口气。 耿大同赶紧插话道:“所以招商局竞聘工作很重要,要真正遴选出擅长招商引资的优秀人材!” “是啊,所以今天常委会要通过两件事,”吴郁明顺水推舟,“一是升格市招商局和全员竞聘方案,二是成立市招商领导小组以及组成人员名单,下面请马部长介绍一下。” 两件事都包含在预先下发的草案里,既然吴郁明同意不把招商任务扩大化,常委们不便再横加反对,虽然明白吴郁明执意成立市招商领导小组等于提前打的暗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正式启动了。 没有表决,常委们纷纷表示同意两项工作立即着手进行。 在主持招商局全员竞聘的问题上,又发生了小小的争执。本来常委们认为马天晓和耿大同是理所当然的主持人选,一位组织部长,一位分管招商局,都是份内中事。 谁知吴郁明来了一句:“竞聘工作由招商领导小组具体牵头负责。” 马天晓不便反对,他的坚定盟友成槿芳不干了,皮笑肉不笑道:“吴书记,公务员招录工作向来是组织部负责的。” 窦康也希望马天晓接管竞聘,以便多安排些亲戚朋友进去,遂道:“秘书长说得对,吴书记和方市长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做那些具体的事?我看马部长和耿市长牵头比较好。” 吴郁明不动声色道:“全员竞聘在鄞峡是个创新,万事开头难,肯定有大量而琐碎的事情,马部长、耿市长还有各位常委都得有不同程度参与,但大方向和原则问题必须由我和方市长掌握,各位还有不同看法?” 这样说等于拿官帽压人,常委们虽然恼怒却不好反驳,默然认可吴郁明的话。 重头戏落下帷幕,后面还有七八项常规议程波澜不兴,一方面常委们都觉得刚才的讨论有些伤和气,隐隐形成“群殴”格局;另一方面吴郁明和方晟对这些议程反映的情况不太熟悉,不想轻易表态。 散会后,吴郁明和方晟心有默契拖到最后,并肩来到隔壁小会议室。 “有何感想?”吴郁明疲倦地陷到松软的沙发里,开了瓶矿泉水喝了两口,微微皱眉。 方晟道:“他们很不习惯被人指手划脚,不管来的是谁,总要根据他们所谓的鄞峡实际情况按部就班。” “这是表面理由,捧不上台面的其实是利益链,看不清扯不断的一张张黑手,”吴郁明举起手里的矿泉水瓶,“我在舟顿也喝这个品牌,刚刚第一口就感觉不对,明显假的!单单小小的矿泉水一真一假,一年下来捞多少油水!正府那边也是这种水?” 方晟笑着指指茶杯:“我喜欢喝茶,从来不碰矿泉水、纯净水之类,在我看来都是一个味儿。不过你能喝得出来,证明经常喝的人都能,可为什么假货堂而皇之摆到市常委会会议室?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呀。” “招商局竞聘怎么办?”吴郁明直截了当问。 “鄞峡本地干部思想开放程度达不到我们的要求,外来的和尚好烧香,我想请外援。” 吴郁明兴奋地一拍大腿:“又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我原本就没指望本地干部在这方面带来惊喜!有没有合适人选?” 方晟婉转地说:“吴书记主持过梧湘、舟顿两地经济工作,应该熟悉不少优秀人材?” “招商工作确实涌现大量杰出干部,可惜的是随着业绩出色,该提拔的都提拔了,剩下的要么不够格,要么不在意副厅级。官场尤其绵兰、舟顿两地干部都明白,到鄞峡发展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没有冒险价值。” “一个都没有?”方晟试探道,“以吴书记的个人魅力也不行?” 吴郁明苦笑着摇头:“谈到魅力不能跟你比……”他稍稍点题便迅速切换,“你呢?从黄海到银山,还当过组织部长,请外援没问题吧?” 方晟沉吟道:“你说的成功率确实是大问题,回头打几个电话试试,不行干脆向省委求助,怎么样?” “实在没人,只能请省委组织部空降,”吴郁明表示认同,“缺点是摸不着深浅,我们心里没底……你那边尽量吧,自愿来跟组织安排是两码事儿。” 回到办公室,方晟第一时间拨通蔡雨佳的电话。 作为挂职农学博士,蔡雨佳空降顺坝时明确宣布为副县长,副处级,然后为发展雾都镇农副产品产业链,攻克技术难关,再兼任雾都镇镇长。 农业产业的特点是周期长、见效慢且靠天吃饭,几年来蔡雨佳率领一班农学家拔山涉水、起早贪黑,将雾都镇打造成具有品牌效应的绿色食品深加工基地,形成初步规模的山区特色农业产业链,为此获得清树市委的高度赞扬,提拔他进了县委领导班子任专职常委,享受正处待遇。 “蔡博士,我是方晟!最近忙什么呢?”方晟亲热地笑道。 “啊,方书记……不,方市长!”蔡雨佳忙不迭道,“向方市长回报,我还在雾都镇会同相关部门解决产供销过程中的体制问题。您有什么吩咐?” “你在顺坝好几年了,该做的事已基本到位,想不想换个工作环境迎接新挑战?” “唔——” 蔡雨佳想了想道,“实不相瞒,年初导师就让我回校协助课题研究——自从方市长牵线搭线引入资金,科研取得突破性进展,导师想增加人手压缩研究周期。不过方市长若有召唤,我自当从命!” 对蔡博士乃至导师殷教授来说,方晟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一方面是通过芮芸的潇南巨隆科研发展基金会提供十年共三千万科研基金,解决了困扰殷教授的资金问题;另一方面方晟洞察蔡博士等人觎觊丘烛山金矿,网开一面将秘密压了下来,令他们感激万分。 方晟也不客套,单刀直入道:“鄞峡这边有个副厅级招商局局长的职位,我想让你过来试试。” 蔡雨佳吃了一惊,道:“方市长,你知道我的长处是科研,薄弱环节就是跟外界打交道。如果有办法招商引资,几年前就解决导师的难题了,也不至于……” “你的任务是分解落实任务,定期督办,不会要你在外面四处奔走的,”方晟安慰道,“请你过来,我主要是想借助雾都镇的成功经验,在鄞峡山区打造农副产品生态链,那才是你的主要工作。” “可是……身为招商局长半毛钱都弄不来,肯定没法向市领导交待,在下属面前也没说服力呀。”蔡雨佳仍顾虑重重。 “不是有我吗?我会帮你安排得妥妥贴贴。”方晟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蔡雨佳有些明白了。 方晟需要的并非真正的招商引资干部,而是关键时刻靠得住、信得过、听从指挥的人!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问题?鄞峡虽落后了一点,毕竟是地市级平台,比顺坝提升了一个档次,而且从正处提拔到副厅,更重要的是继续在方晟领导下工作,怎会吃亏? “好,一切由方市长安排!”蔡雨佳响亮地说。 放下电话方晟轻轻叹了口气。 副厅岗位,按说应该留给黄海那班兄弟当中至今仍是正处的两位,但如吴郁明所说,来鄞峡的风险的确很大,招商局本身也有非常大的压力,方晟不想冒险。 目前齐志建任江宇区委书记,肖翔任黄海县委书记,都是实权在握的正处实职,老实说到鄞峡当吃力不讨好的招商局长,有点得不偿失。 不过关于招商引资,方晟已有通盘考虑,前提是招商局长必须是可以托底的心腹。 有些事儿做得再巧妙也难免有破绽。 第704章如胶似漆 方晟到省城协调招商局升格问题,当晚和樊红雨激情了两回,尽情释放压抑半个月之久的邪火。 本来白翎亲自到鄞峡督阵是有机会“叙旧”的,然而那几天身体有情况,等基本差不多了又接到紧急通知回京都,要主持与fbi局长助理施罗德的谈判。 此时的樊红雨正处于身体机能、精力最旺盛阶段,以及京都女人特有的结实和韧劲,宛若熟透的桃子,水旺旺娇滴滴饱满而多汁;又如苏醒的火山,内部酝酿着狂暴和呼啸而至的雷霆,稍有不慎便被颠覆其中。 与赵尧尧、白翎不同,樊红雨与方晟是地道的“先结婚后恋爱”,本来奔着生孩子而来,只想瓜熟蒂落就跟方晟一刀两断。 然而尝到滋味方觉甜蜜,在男女之事上一旦开了头就如狂奔的火车,很难刹住。之后樊红雨不断被方晟“勾引”,其实要真的立场坚定他哪能得逞?她咬紧牙关苦苦坚持的同时,却不由自主滑向危险的深渊。 欢爱是感情的黏合剂。近几年来——特别是方晟在银山四年期间,赵尧尧远避香港,白翎回了京都,鱼小婷为处理爱妮娅的麻烦招惹上fbi,东躲西藏疲于奔命,徐璃和姜姝毕竟在本地工作须得注意影响,反而加深了与樊红雨的感情。 另一方面樊红雨不惜名声受损,动用宋家和樊家的力量为方晟解决了两个麻烦事,也令方晟感激不已。 搂着樊红雨光滑丰腴的**,方晟将脸埋在高耸柔软之间,呼吸着香甜温馨的味道,两秒钟就进入梦乡。 她捏住他的鼻子将他弄醒,似笑非笑道:“吃饭前不是说三次吗?” “嗯……明早,今晚不,不行了。”方晟有气无力道。 “不,明早归明早,你吹嘘三加一的。” “我觉得……在有生之年大概都达不到那个高度了……” 樊红雨扑哧一笑:“你呀你呀,怎么越来越无耻呢?以前虽说实力不济,好歹还能装模做样,现在倒好干脆撂担子了,这可不是对工作负责任的表现啊。” 方晟被逗醒了,笑道:“真是做官做上瘾,在床上都打起官腔来了。告诉你吧,象我这个年龄能一晚两次且保持强大攻击力,放眼全中国肯定处于金字塔塔尖。” “不敢跟老外比呀?听说南方某个城市富婆、官太太专门喜欢找黑人,又持久又带劲,造成的后果是黑人泛滥,定居人数高达十多万呢。” “你也想试试?” “才不,我不想没有感情的欢爱,单纯器官愉悦没有丝毫意义。” “从这个观点引申,我觉得我们应该用温和的、包容的眼光对待宋仁槿性取向,”方晟思路天马行空,“中国很多同性恋实质是双性恋,即本质不喜欢异性,但为了避人耳目、繁衍后代不得不履行婚姻义务。宋仁槿本可以这样,等有了孩子再做自己喜欢的事,那种状况对你来说是是不是更悲惨?” 樊红雨摇摇头:“不是你说的这样。他对女人压根提不起兴致,甚至有某种程度的厌恶,你说能履行混账义务吗?哼,我越想越恼火!” 方晟上下抚摸道:“这么美妙动人的身体,他居然无动于衷,真是暴殄天物,让我讨个现成便宜,嘿嘿嘿……” 被他摸得情动,她媚眼如丝搂住他脖子,在他耳边吹气如兰:“第三次?” “唔……大概有心无力吧……” “如果我能让它……” “如果的话……” 上午九点半,手机铃声使赤裸相拥的方晟和樊红雨同时惊醒,一看时间大惊失色,方知昨夜太过疯狂,使得两个闹钟都没听见。 “你的……”樊红雨匆忙起身边穿衣服边提醒。 方晟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威严的声音:“到哪儿了?不是说好一上班就过来吗,等你半小时了!” 昨天预约于道明回报到鄞峡上任后的情况,另外请他协调向省委组织部要一个副厅编制。 让常务副省长傻等半个小时,而且是上午的工作时间,这个链子掉得太大了,哪怕自家叔叔也不能这样。 须知省委主要领导的时间都安排到分,每个环节紧凑而周密,容不得半点疏忽。可以想象这样一来给徐璃多大压力,要赶紧调整接下来的安排,还得及时通知相关会议和单位负责人。 红颜祸水呐。 想想昨夜的疯狂,还有樊红雨方才满脸绯红娇羞无限,方晟暗自喟叹,脑中高速运转,寻找最合理、最天衣无缝的借口。 “二叔,刚刚接了几个电话又打了几个电话,为潇南德亚即将裁员的事折腾了一早上。” 于道明不悦道:“你早离开红河,潇南德亚关你屁事?” “我得到的消息是杭风电子主要想裁减管理岗位,特别是车间管理员、后勤行政等,小牛的老公和舅舅不都在厂里吗?可能在裁减名单之中……” “啊!你干嘛不早说?”于道明大惊,“赶紧想办法保住他俩,不然……不然要出大乱子!” “是的,所以没完没了地打电话……二叔再等会儿,我马上过去当面回报。” “好,好!” 放下手机,方晟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暗自侥幸又逃过一劫。 樊红雨从卫生间探出头来,似笑非笑道:“小牛是谁,让于大省长如此着急?要不要我帮忙啊?” 方晟揉揉酸痛的腰际,苦笑道:“这不拿你作挡箭牌吗?唉,一晚三次实在太……太……还是二加一好些,中间有几个小时缓冲。” “别打岔,你就说小牛是谁!” “省长的秘密别多问,你只要记住,就是我曾经为小牛的事请你帮忙,你也落实到位了,仅此而已。” “喔,小牛是年轻漂亮的女人?” “赶紧上班吧,从这儿到省正府还得十多分钟呢,哎哟,我的腰……”方晟愁眉苦脸哼个不停。 樊红雨看得捂着嘴偷笑不已。 红河管委会主任与江宇区委书记不同,身兼市委常委的她如今是天高皇帝远,没有那些繁文琐节和文山会海,加之明月、居思危等副主任都是实干派,就算几天不上班也没事。 临出门前,樊红雨象温柔体贴的妻子,替方晟整理好发型、调整好领带,轻轻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微笑道: “今晚……” 方晟恨恨道:“今晚就今晚,让你明天起不了床!” 匆匆赶到省正府,徐璃满脸焦急在走廊转悠,见了方晟先是眼睛一亮,见四下没人凑上前低声埋怨道: “不是说好九点吗,快耽搁一个小时,于省长着急死了……” “临时发生点意外,过会儿细说。” 方晟进了办公室,于道明随即说:“把门关上!” 然后顾不上追究迟到的问题,忙不迭问:“小牛的事处理得怎样?” “费了很大的周折,”方晟道,“当初进厂以及安排升职管理员找的是芮芸,如今潇南德亚降格为杭风电子分厂,原来一班高管全部靠边站,芮芸也早早辞职;然后找管委会明月和居思危,两个都是我的老部下,谁知他俩说杭风电子俞总前期想搬迁潇南德亚,跟管委会闹得颇不愉快,打招呼恐怕没用;最终没办法只能找樊红雨……” 于道明听得很仔细,道:“樊红雨在江宇跟杭风电子有交集,又是管委会一把手,这点儿小事应该不成问题。” “主要是以什么名义,因为这事儿太小了,小得不值一提,而我却正儿八经请人家帮忙,背后必定有不可言说的秘密……” “是啊是啊,你怎么跟樊红雨解释的?” “含糊说是白翎战友的亲戚,而且人家自尊心强,纯属暗中相助,关照她不要张扬以免影响不好。” 于道明夸道:“这个说法好,以樊白两家关系樊红雨不至于无聊到向白翎核实这件事,很不错,记你一功,与上午迟到功过相抵。” 方晟这才细细叙述半个月来在鄞峡的工作情况,重点是常委会遭遇的阻力,相比之下国腾油化倒是次要矛盾。 听完回报,于道明道:“鄞峡强大而顽固的保守势力,以及当地民众不思进取、苟且偷安,早在鄞峡市成立伊始就一直存在。正因为大环境影响,历任领导班子无所作为也得到省委理解。也因为此,这回省委对你和吴郁明的组合寄予相当高的期待,要是你俩都搞不掂,拆分鄞峡势在必行——可笑的是鄞峡从领导到群众都很希望拆分,反而绵兰、舟顿如洪水猛兽,千方百计阻挠。” “鄞峡输得起,我和吴郁明输不起。” “倒不必背太重的包袱,”于道明不以为然,“我知道你俩雄心勃勃,给自己订下只能胜不能败的计划,但世上没有常胜将军,偶尔输一两回也无所谓。中国式官员的特征是什么?不犯政治原则错误,个人经济方面没问题,基本可立于不败之地。站在省长和长辈角度出发,我希望你赢得漂亮些;但理智和现实告诉我,所谓赢也包括从鄞峡全身而退。” 方晟惊讶地说:“我还以为这回二叔会教导和指点,没想到……” 第705章疲于应战 “因为我了解鄞峡,也了解你俩急于证明自己的心理,如果不及时提醒,很可能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于道明严肃地说,“比如你可调动的资源很多,尧尧也帮你积累了庞大的财富,为推动鄞峡经济发展你有可能花大笔投资,吴郁明也会利用吴家的人脉和资源孤注一掷。但我告诉你,个人财富与一个地区相比微不足道,尤其鄞峡这种明显颓势的地方,哪怕成吨的人民币扔下去都未必有用!” 方晟觉得于道明看穿自己和吴郁明升格招商局的深远用心,不安地干咳一声,道:“谨记二叔教诲,不过……” 于道明抬手打断道:“时间有限,长话短说。我会跟房桐沟通招商局升格和增加副厅指标两件事,也会指示发改委适当放宽鄞峡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审批,但不会帮你配干部,更不会因此调整鄞峡领导班子。在这个问题上你要低调再低调,不能走到哪儿灭到哪儿,明白吗?” “明白。” “目前而言跟吴郁明要同舟共济,进行有限度、保持距离的合作,注意留有余地,提防他猝然下黑手,鄞峡经济抓不上去无所谓,倘若先除掉你也是大功一桩!” 于道明急着出去开会,一口气说了七八分钟,然后拎起包急冲冲与守在外面的徐璃会合。 徐璃做了个“等我消息”的表情,陪同于道明下楼。 方晟好久没见到徐璃,正想好好聊会儿,遂在正府办楼层里闲逛。先找房朝明,说是陪分管副秘书长去京都开会;再找范晓灵,办公室门紧锁,没好意思到隔壁打听。 正犹豫到底去哪儿,徐璃去而复返,使个眼色,两人进了她的办公室并反锁好门。 徐璃猛扑到他怀里,却躲闪着他的吻,低声道:“别……别碰掉我的妆,被人见了容易露馅……” 方晟右手一路探索,坏笑道:“秘书长的办公室通常都很隔音,动静再大也不怕。” “不,不可以的!”徐璃嘴上拒绝,身体却软绵绵任君宰割的样子。 经过昨夜连续三次高强度作战,方晟哪有再战之力?不过嘴上说说而已。见她拒绝便顺势停下来,搂着纤细的腰问道: “你没陪他开会?” “送他上车就行了,”徐璃从他怀里仰起清冷的俏脸,“你说,多长时间没陪我,没去我俩的爱巢?” 事实上足有两个多月。 从樊红雨调到红河任管委会,方晟随即筹划离开银山,每天不歇劲地处理善后工作、与各方联系幕后运作,既没时间也没心情跑到省城幽会,何况徐璃身为省正府大管家也终日忙碌,难得有属于自己的闲暇。 方晟笑道:“今天不是来了吗?” 徐璃嘟着嘴道:“晚上不准走……我想你了……” 此时的“想你”又有不同意味,然而方晟脊梁却透出一股寒意:无它,昨夜体力透支过甚,今天实在提不起神,而且要面对的是“名..器”! 再说樊红雨还守在省城…… 见方晟面露难色准备说什么,徐璃抢先以棉花糕般香软的舌头堵住他嘴唇,耳语道:“不准找借口,我要你碰别人碰不的地方……” 这句话具有相当大的杀伤力,瞬间方晟心动,咬咬牙暗想今儿个豁出去了,谁让我平时荒也荒得难受! 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命啊。 “那……今晚拿什么招待我?”他笑眯眯问。 徐璃说的话令他大吃一惊:“晚上有个会议,中午!” “啊!”方晟呆住了,两腿直打颤。 “于省长整个一天都开会,傍晚才回来,这期间没人烦我,”徐璃抬腕看表,“你先过去,等我处理完手边积压的事就过去会合,”她又以舌尖轻轻点了下他的鼻子,“名..器之花将要绽放!” “是的,绽放……”方晟说。 独自驱车去爱巢的路上,方晟始终处于无精打采的状态。樊红雨压榨式打法每次都让他精疲力竭,需要两三天时间才能复苏,因此早上所谓“晚上再战”只是个玩笑。 然而今天中午…… 方晟不由得一阵阵心慌甚至焦虑,很担心临阵出现无法雄起的笑话! 抓紧时间休息会儿,没准…… 打开防盗门,鞋柜上早已备好他的拖鞋;再看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餐桌上有张小纸条: 睡衣在卧室右侧衣橱;你最喜欢的白茶在书桌上。爱你的璃 她是真正把这里当作两人的家啊!方晟油然生出深深的感动。 泡了杯茶,吃了两小袋核桃仁,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梦里却是鱼小婷的身影,遍体血渍,满脸焦急地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蓦地几条人影扑过去,她奋力搏斗,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方晟在旁边又着急又无奈,恨不能冲上前相助! “我来……” 终于嚷出两个字,方晟从梦中惊醒,第一眼就看到徐璃温柔而关切的眼神。 “你做恶梦了。”她说。 “还好,”他深吸口气,“好香啊,午饭已做好了?” 她俏皮地歪着脸问:“是先吃饭,还是先吃我?” “吃……吃饭吧,感觉有点饿。”方晟能拖则拖。 四菜一汤,其中三盘清蔬小炒,一盘煮鱼,菜品精致而清淡,正如徐璃素洁高傲的性情。 方晟胃口大开,连吃两碗饭,叹道:“成天吃鄞峡食堂,嘴里真淡出鸟来!还是家常小炒好,我喜欢。” 徐璃喜孜孜道:“等你在那边定当下来,双休也能来省城啊,我一定抽空回来做饭给你吃,就当度假好了。” “唔……”方晟仰头喝掉小半碗汤,“鸡汤也美味,好像三滩镇那会儿村里草鸡的味道。” 提到三滩镇,徐璃突然想到什么,道:“上午遇到范晓灵没?” “没有,外出开会了?” “上周起参加组织部到欧洲的考察活动……” “组织部的活动怎会带上她?” 徐璃圆圆的大眼睛在他脸上扫了两遍:“她没告诉你?” 方晟摇摇头。 “有可能觉得不好意思吧。”她似乎话中有话。 “咦,跟组织部套近乎是好事,为什么不好意思?” “认识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吗?” “韩青,当然认识,我的几次履新都由他陪同,人品不错,也蛮沉稳和持重。” 徐璃笑笑:“你很认可他吗?” 见她笑得古怪,方晟脑中腾起个念头,失声道:“莫非他跟范晓灵……不错,韩青的爱人几年前患癌症去世,他始终没有续弦,说是找不到合适的,又说自己岗位特殊,不愿被人利用等等……” “几个月前不知是谁将范晓灵介绍给韩青,因缘巧合两人又在数次活动中碰面,韩青感觉很好,便主动约她见面。范晓灵这边也是无可无不可,两人接触了几个回合还算投缘,就这样开始了相处。这不,上周组织部有去欧洲的考察活动,领队就是韩青,他寻了个牵强的理由把范晓灵也带上了,算不算以公谋私?” 一时间方晟心里酸甜苦辣百味俱全,勉强笑道:“组织部出国考察,机关事务管理局领导参与完全说得通;至于范晓灵的个人问题,之前我每次遇到她都反复叮嘱,如果能跟韩青在一起也是好事,值得祝贺。” “是吗?” “是的……” 虽然如此,方晟还是觉得很不是滋味,仿佛……牵挂的玩具被大人拿走似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可奈何。 或许上午睡了会儿,午间之战对方晟来说至少没丢脸,该振作的时候振作起来了,进攻虽缺乏后劲也还凑合,因为徐璃在感觉和要求方面远不如樊红雨挑剔,只要达到应有高度,攀上巅峰便足够。 事毕,方晟全身散了架似的动弹不得,徐璃生性疏懒不象白翎、樊红雨等人喜欢盘根问底,明知他今天发挥略欠不足也不想追究,蜷在他怀里很快睡着了。 可惜这种慵懒的幸福只有不到一个小时,很快徐璃的手机响起,又是突然其来的公务活动,她没有惊动方晟,轻手轻脚起床梳洗化妆,在他额前亲了一口匆匆离去。 舒舒服服睡到傍晚四点多,方晟畅快地伸了个懒腰想再睡会儿,手机响了,于道明打来电话说组织部那边原则上同意招商局升格和增加一个副厅名额,具体操作要等韩青回来。 方晟连声道谢,于道明似有话要说,想了想还是没说挂掉电话。方晟猜他也知道范晓灵的事,不过堂堂常务副省长身份在电话里谈八卦有失身份,估计以后有机会还会当面提一下的。 此次省城之行算圆满完成任务,方晟琢磨是不是约牧雨秋、芮芸、叶韵等人出来聊聊,着手部署下一步投资方向。 手机又响了,这回是樊红雨打来的,话中带着笑意:“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还在宾馆呢。” 方晟暴汗:“你……你没去红河上班?” “好容易逮着你,怎能轻易放过?昨晚说好的三加一,一次都不能少啊。”说罢她便挂断电话。 看着手机,方晟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706章秘密磋商 与fbi局长助理施罗德的会谈是在京都反恐中心秘密会议室举行,中方代表是樊伟和白翎。 说起他俩,没出世就被白樊两家老爷子指腹为婚,之后由于国内形势、军队格局等发生巨变,非但这桩婚约不能履行,两家还反目成仇对峙了数十年。 但受累于娃娃亲牵制,樊伟、白翎的感情生活一波三折,直到樊伟秘密女友意外怀孕,樊老爷子出于延续香火考虑拍板生下来,僵持局面才被打破。此后白翎公开与方晟的别扭的爱情,跑到秘密训练基地生下了小宝,震惊京都子弟圈。 如今同样出于政情需要,白樊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但樊伟和白翎相遇难免尴尬异常。 樊伟将抵达时间精准到秒,在会谈开始前三十秒才出现在门口。白翎不动声色与他简单握了下手,双双坐到施罗德对面,助手随即关门,秘密会议室里只有樊伟、白翎、施罗德和翻译。 实际上施罗德本身精通中文,但出于安全制度规定和语言表达的精确性,需要有翻译陪同。 白翎开口说:“施罗德先生,首先请允许介绍我旁边的樊先生,曾是今天会谈主题鱼小婷的上司;其次这属于秘密会谈,不准录音,不准笔录,无论所有细节都不得公布于众,施罗德先生同意么?” 施罗德耸耸肩:“深有同感。” “最后请施罗德先生向樊先生复述此次会谈的背景和原因。” 对于樊伟,施罗德其实早就掌握详细资料,也知道他是樊家杰出子弟,甚至知道他和白翎有娃娃亲之约,但表面上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 “尊敬的白女士、樊先生,下面我简要通报过去几天fbi员工在东亚各个城市遇袭的情况……” 虽然宣称“简报”,施罗德却事无巨细地介绍香港、澳门、大阪等分部遇袭的细节,包括具体时间、搏斗过程和伤亡情况,甚至手术方案都有描述。 樊伟和白翎都提前读到了通报,还是耐着性子听完冗长的叙述。 最后终于提到要点! “根据人像分析和资料佐证,fbi有充分理由证明制造多起袭击事件的是中国公民、原高级情况员鱼小婷,此外她还与fbi退役特工詹姆士的失踪存在某种联系,”施罗德顿了顿,“鉴于上述情况,我代表fbi向贵方提出郑重请求,尽快采取一切措施阻止鱼小婷疯狂的杀戮行为,否则将引起难以预料的恶劣后果!” 樊伟与白翎交换下眼色。 樊伟打开投影仪,边操作边介绍道:“这是鱼小婷女士办理的退役手续;这是她被安排到地方任职的介绍信;这是……警方关于她从医院逃逸的通报,还有相关医院出具的情况说明;这是我签发的通缉令……” “她女儿目前在国内吗?”施罗德问。 樊伟道:“鱼小婷是一名优秀的情况员,懂得隐藏自己的薄弱环节,我敢打赌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她女儿的下落,除了她自己。” 施罗德颌首:“我明白樊先生展示这些图片资料的用意,事实上fbi从未怀疑过鱼小婷的杀戮行为是执行公务,否则不但是情报界的灾难,严重的话会引发战争!不过她毕竟是樊先生的老部下,她的家人、她的女儿都在中国,如果樊先生还有白女士肯出面劝说,让她放下屠刀接受和解,fbi不会忘记你们的付出。” “施罗德先生,中国有句老话,解铃还须系铃人,在处理这桩麻烦之前,我们想知道鱼小婷异常行为的原因,”白翎道,“据我所说鱼小婷是位冷静、淡定和稳重的情报员,突然针对fbi分部必定另有内幕。” “刚才我提到詹姆士失踪事件,”施罗德道,“fbi有确切信息表明詹姆士失踪前的那段时间,鱼小婷正好在香港,而且活动轨迹与詹姆士存在过于巧合的雷同。fbi很想找鱼小婷核实一些疑点,当然以温和而友善的方式,或许她误解了我们的意图,觉得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因此做出一系列过激行为……” 白翎讽刺道:“身为资深情报员,鱼女士当然知道施罗德先生所说的‘温和而友善’的实质。” 樊伟接着说:“fbi训练手册里有句话,说解除威胁的最佳手段是干掉对方,我的引用没错吧?” 施罗德摊开手道:“fbi职责还包括协助当地警方监视极端恐怖组织、防范恐怖活动等,我们的分部是半公开性质的,如果被鱼女士这样的人当作报复对象,那么后果就糟糕了——据我所说贵方在海外也有类似机构,对吧?” “所以我方同意会谈并提供协助,”白翎道,“不过如施罗德先生所知,鱼女士几年前已经退役,后来发生潜逃、被通缉等意外,实际上与樊先生的关系不如想象的那么融洽。” “我理解两位的难处,”施罗德搓着双手说,“为表示fbi的诚意,此次会谈我得到局长充分授权,被允许在一定范围内作出一些承诺,如果两位感兴趣的话。” 樊伟道:“首先我很想知道fbi打算如何处理鱼小婷?” 施罗德皱眉道:“这个问题很复杂,放到最后再说行不行?” “如果得不到绝对安全的承诺,我们也见不到鱼小婷,这一点请相信她的能力。”白翎道。 施罗德长时间沉吟,樊伟悠悠然喝茶,白翎百无聊赖摆弄铅笔,耐心等待。 “鱼女士给fbi造成重大损失,但从另一个角度讲没有死亡,我本人也不知道怎么评价整个事件,”施罗德道,“我可以作出的承诺是,鱼女士肯中止对fbi各地分部的袭击活动的话,fbi暂不追究由此造成的损失。” “暂不追究?”樊伟道,“就是说以后还要追究?” “之所以用‘暂时’一词,因为fbi局长权限内特批的承诺只在任期内有效,将来他卸任了,新任局长觉得这种承诺不合理,有权重新启动调查。”施罗德解释道。 “贵国明年即将举行总统大选,按惯例新总统将任命新一任fbi局长,这就意味着鱼女士得到的承诺安全期只有两年?”白翎道。 “很遗憾,这是fbi权限内能释放的最大善意。” 白翎还想说什么被樊伟抬手阻止,追问道:“对于詹姆士失踪事件,fbi打算如何处置?” 施罗德苦笑道:“fbi现役人员重伤累累都不予追究,退役特工生死更不在讨论范围内了。” “我的理解是,假如我们能说服鱼女士停止袭击活动,那么fbi将冻结对她的任何行动——在舒尔局长任期内。”樊伟道。 “让我们共同保佑他任期越长越好,最好干十年、二十年。”施罗德道。 白翎问道:“怎么确认fbi的承诺?我们必须要向鱼女士证明承诺的存在。” “以fbi这样的情报机构,不便也不恰当对个人作出书面承诺,即使有,鱼女士也未必相信,所以需要贵方——反恐中心作为平台,因为对fbi和鱼女士而言,反恐中心都是值得信赖的谈判对手。”施罗德肃言道。 白翎道:“我明白施罗德的意思。反恐中心为fbi担保作出的承诺;那么fbi怎么向反恐中心承诺呢?” “一方面fbi立即召回罗伯特,另一方面如果fbi违反承诺,贵方有权中止‘黑弯刀’恐怖分子的引渡!” 樊伟和白翎飞快地交换眼色,暗想为了确保各地分部安全,这回fbi下血本了。 “黑弯刀”恐怖分子潜入紫寺市,试图制造血腥爆炸案危及燕常委,白翎掌握准确线索后千里追踪,抢在发动袭击前将他们一网打尽。 “黑弯刀”是中东地区颇有影响力的宗教极端组织,曾制造多起针对美国军人和公民的血案,还派遣大批追随者通过各种渠道进入美国境内,意在相互呼应,策划媲美911的轰动性恐怖大案。 fbi打听到反恐中心抓捕了“黑弯刀”核心成员,随即动用外交、国防、首脑等渠道施加压力,欲将这帮人引渡到美国审讯。 白翎为首的强硬派本打算逼fbi答应一些要求来交换,但更高层出于大局和综合因素考虑,决定不附带任何条件地引渡,前提是等反恐中心得到所有信息。 白翎就拿这一点尽量拖延,每次fbi催促都借口仍在审讯之中。 施罗德以放弃引渡“黑弯刀”作为保证,可见真的焦急万分,不愿再有fbi分部特工遭到袭击。 反过来也验证鱼小婷实力之强悍。 若说香港、吉隆坡两地fbi分部遇袭完全没有准备,之后各地都接到警讯提高戒备级别,这种情况下依然被鱼小婷连续得手,不能用偶然来解释。 白翎微笑道:“既然施罗德先生表现出足够诚意,接下来我们可以商谈操作的细节……” 樊伟补充道:“当然我方只能说竭力而为,因为我们没有掌握鱼女士任何把柄或破绽,唯有从道义和道德方面说服。” “我理解贵方的难处。” 施罗德赔着笑脸说,心里别提有多窝囊。他已暗自下了决心,回华盛顿后就着手调查詹姆士失踪事件,严惩相关官员和责任人! 怎会惹上这么个女煞星呢?真晦气! 第707章密码通讯 此次省城之行,方晟是不折不扣站着去,躺着回。一路上亲自开车的小司——现在是司队了,心里非常纳闷: 方市长到底干了什么,累成这付模样?市长真不好当啊! 睡到鄞峡,方晟迷迷糊糊回宿舍继续睡到傍晚才缓过劲来,打开手机连续跳出几十条短信提示,有市正府办和市直单位请示工作,有樊红雨调侃戏谑,有秘书齐垚询问日程安排。 有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引起方晟注意,内容只有一串数字。 方晟凝神沉思良久,光脚跑到书房抽出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第二册,根据数字排列顺序翻了几个页码…… 这是鱼小婷教给他的秘密联络方式,类似与密码法,虽然古老但很安全。 查到的字连起来是:同意白翎要求,回复1。 方晟看得一头雾水。 同意白翎什么要求?与鱼小婷目下处境有何联系?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有人敲门,打开一看竟是白翎!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见他瞠目结舌的模样,白翎快速闪身进来,先笑吟吟将所有房间查看一遍,然后拉他进了卧室,道: “刚从京都回来,猜猜看我被紧急召回干什么?” “反恐大事,我哪里猜得到。” “是关于鱼小婷……” 白翎遂轻声将与施罗德交涉的经过说了一遍,方晟听得遍体生寒,讶声道: “她使的是釜底抽薪之计啊,很冒险,也很危险!” “可是把fbi吓住了,应了那句话,冲的怕愣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白翎表情复杂地说,“fbi特工的命多金贵,施罗德不敢拿仕途和国会压力跟她赌,所以这一仗她赢了。” 方晟问道:“就是说只要她不再袭击fbi各地分部,过去的事一笔勾销?” “也不算勾销,fbi还留有案底,美国人很狡猾的,以局长权限任期为借口为两年后卷土重来打了伏笔,不过没办法,损失那么惨重,以fbi的飞扬跋扈能咽下这口恶气已经很不错了。她有足够时间准备,然后琢磨更好的策略跟fbi较量。” “噢,是这样……” “接下来该你出手了,”白翎道,“她唯一信任的就是你,我们没法跟她联系。制造一系列袭击事件,她意在迫使fbi就范。如果我们判断没错,她会采取极端保密的方式询问谈判进展。给她传递消息吧,fbi就范了,适可而止。” “召回罗伯特,休兵两年?” “基本是这样达成交易的。” “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白翎凝视他:“我憋心里很久了,早就想当面问清楚。鱼小婷是为了爱妮娅而干掉詹姆士?我们查过出境记录,爱妮娅跟随团队去了趟美国,会不会那期间出了意外?到底什么意外?” “跟爱妮娅没关系,别多想。” “你总是撒谎,一直撒谎,在不同女人面前说不同的话,这样周旋累不累?”白翎生气地坐到床边,绷着脸一言不发。 方晟挨着她坐下,隔了会儿,道:“我很累……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天生就是麻烦制造者,跟我在一起的女人都有无穷无尽的烦恼,这是我的命,我无法抗拒命运……” 卧室里陷入寂静。 良久,白翎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说,是你的命苦,还是我的命苦?” 方晟温柔地抚弄她的长发,道:“非要我说实话?” “嗯。” “在海边护堤林里遭到追杀之际,我俩根本没打算见到明天的太阳,只想临死前快活一回,结果怎样?所以现在过一天赚一天,你说呢?” 想起当时缠着方晟主动献身,白翎白皙的脸庞腾起红晕,瞪他一眼道:“你早就打我的主意,所以顺水推舟吧。” “唔……遗憾的是那次太紧张,发挥欠佳。” 白翎卟哧笑了起来:“你发挥正常我又受不了……整个下午都在睡觉?做什么事了累成这样?” “没,就是多眯了会儿……”方晟搪塞道。 “那么就是不累?” “当然不……” 见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方晟心头一紧,顿时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关键在于前晚与樊红雨连战三场伤了元气,本想昨天休息一下,然而面对徐璃的柔情蜜意怎忍心拒绝?谁知樊红雨还守在省城,晚上又…… 24小时内五场高强度战斗,纵使在黄海时期体力精力处于巅峰状态也吃不消,如今每况愈下,总算领略到“最是难消美人恩”的感觉。 然而白翎这场大考又是不能不披挂上阵的! 除却赵尧尧,白翎相当于“正室”,无论在外面如何花天酒地,该交的作业还得交! …… 白翎两次重伤没留下后遗症,却很大程度影响欢爱承受能力。这是难以启齿又没法检测的问题,世上不可能有哪位名医保证患者欢爱质量。 她坚持不懈练习瑜珈,花重金到美容院做阴-道保养,虽说有所起色,一旦方晟略有张狂还是“无法消受”,后来白翎也就认命了。 此番方晟勉力为之,真是使出吃奶的劲!特别战至后半程,竟然出了身冷汗,隐隐有头晕眼花之感。 还好,在白翎看来他是刻意怜惜,没有完全发力,感觉既愉悦又放松,在毫无负担的情况下美美享受了一回。 事毕,方晟继续呼呼大睡,白翎则是两天里飞了个来回,加之连夜听取回报,再与施罗德勾心斗角的谈判,也疲倦万分,在方晟的鼾声中进入梦乡。 第二天上午白翎和反恐人员“陪同”罗伯特去省城,目送他登上直飞华盛顿的航班。 方晟睡到临近中午才懒洋洋起床,全身骨节、肌肉酸痛不已,还是提不起精神。 色是刮骨刀啊,方晟深切体会到这一点。 慢腾腾踱到机关食堂,吴郁明正坐在第一排埋头吃饭。方晟胡乱挑了几样菜坐到他旁边,主动说: “向吴书记报告,省委组织部原则同意招商局升格和增加副厅编制两项申请。” 吴郁明顿时展颜笑道:“就知道方市长出马肯定成功,瞧你脸色很差,这趟辛苦了,辛苦了!” 方晟暗想是蛮辛苦的,小命差点送在床上! 接着两人商量不能枯等韩青回国走程序,那样起码得两个月后,还是边等边干,立即启动招商局全员竞聘方案和宣传活动。 食堂里来来往往的机关干部们见书记市长并肩窃窃私语,都忐忑不安,不知两位均以胆子大、有魄力著称的领导又闹什么妖蛾子。 见方晟吃完饭去办公室,成刚一溜烟拿了厚厚的材料尾随其后。市长外出两天半,急待处理的事务和审批项目、活动、会议等积压如山,必须觑着空儿回报。 好不容易把成刚打发走,于正捧着笔记本和文件夹进来,说南泽厂的情况基本调查清楚了,需要详细回报。 方晟掩住嘴连打两个呵欠,说不要太细,提纲挈领抓住主要矛盾就行。 于正点点头说好,下面我简要回报南泽厂资不抵债和破产拍卖等真实情况: 近五年来,南泽厂主营业务即农用机械和配件的生产、销售、维修维护等稳中有升,客户粘着度保持七成左右,资产质量优良,是鄞峡地区为数不多的能够正常经营的国企。 使南泽厂走下坡路的是领导层错误的经营理念,误信个别市领导怂恿,搞所谓“混合经营”,居然把申请用于生产经营的流动资金贷款搞房地产开发! 地是市里特批的,变更贷款用途也得到市领导和银行默许,然而鄞峡的房价却没能如愿上涨,在绵兰、舟顿涌现大批商业房后,房价反而有所下跌,南泽厂亏得鼻清脸肿。 房子卖不动,贷款一再展期,银行不肯增加额度,反过来影响南泽厂生产经营。至去年,南泽厂甚至不敢接金额大的订单,因为买原材料的钱都凑不齐。这种情况下加上扎口销售,合作多年的老客户纷纷转投别处,南泽厂愈发陷入泥沼。 此时如果南泽厂壮士断腕,把开发楼盘挥泪甩卖或拍卖,起码能维持车间生产,逐步挽回客户。然而以余厂长为首的厂领导却死活不肯处置,宁可承认南泽厂资不抵债宣告破产…… “那个楼盘还有其它人入股,想熬到房价上涨?”方晟连喝两大杯咖啡,振作起精神问道。 “楼盘开发商新鄞房地产公司最大的股东是南泽,其他还有五个自然人股东,经调查身份颇为诡异,要么是从没出过山的老山民,要么是家境很一般的普通职员,根本不象能拿出几千万的样子,照常理推测幕后另有其人……”于正说。 南泽厂宣告破产拍卖,新鄞房地产公司的股权也打包在内。厂房、设备保持正常生产能力,技术力量全市首屈一指,还有诱人的职工宿舍区,刚开始很多企业和个人闻风而动,表示出浓厚的兴趣。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余厂长等厂领导接洽了几家后,对方纷纷打退堂鼓,价格一降再降也无人问津。市领导担心最终成交价连职工安置费和相关税费都缴不起,遂出面请国腾油化协议收购。 第708章竞聘方案 根据南泽厂中层和探听到内情的员工反映,国腾油化的收购价比刚开始的价格便宜很多,但比后来卖不动的价格又略高些。 价钱肯定有点亏,总比卖不掉好。 余厂长等厂领导们都这么说,工人们觉得这话没毛病,虽然心里堵得慌也勉强接受。然而安置方案出台后,工人们炸了! 明显不合理,压根无视工人们的利益和诉求!再联想南泽厂其实能维持下去,是厂领导们执意要破产,于是一直沉默压抑的火山爆发了! 之后余厂长等人为拉拢、分化上访工人们,几次大幅修改安置方案,始终没被工人代表接受,直到市领导班子大换血。 仔细听完于正的叙述,方晟问道:“你提到的市领导具体是谁?不必讳言,实事求是。” 于正犹豫片刻,道:“祝市长……” “南泽厂是鄞峡颇有影响力的国企,破产、拍卖、收购每个步骤都要经过慎重研究、反复讨论,区区副市长能说了算?”方晟质疑道。 于正道:“市委高层运作的情况……我,我不太清楚……南泽厂申请破产和拍卖的报告上有前任市长签字,相关部门签单也是齐全的,其中并没有祝市长参与的痕迹。” “市长同意拍卖,那就应该面向社会公开招标,为什么变更为协商议价方式?” “毕竟是国企,市领导担心社会影响不好。” 方晟默然良久,道:“这么短时间内能把南泽厂破产来龙去脉摸得清清楚楚,很不容易,回头根据我的问题把材料完善一下,打印出来提交常委会。” 得到夸奖,于正受宠若惊,连说:“好的,好的,我立即去办。” “还有,国腾油化向法院提请诉讼要求强制执行南泽厂收购案,你怎么看?”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如果你是法官,怎么反驳它的诉求?” 对此问题于正早有准备,不假思索道:“市委领导同意拍卖,而国腾油化是采取议价收购方式,程序不合规。” “还有呢?” 于正一愣:“还有……”见方晟脸上高深莫测的微笑,念头一转,道,“国企并购国企需要省国资委批准,在此之前即使预订定金也没用。” 方晟颌首:“因此不是市长批不批准的问题,权限在省国资委。” 于正恍然大悟,难怪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方晟却稳坐钓鱼台,原来早已想好对策。 一级就是一级的水平,做领导的考虑问题高瞻远瞩啊! 第二天上午,朝明市市长朱勤亲自率队到访鄞峡,阵容非常强大:宣传部长、分管经济的常务副市长、分管工业的副市长,国资委、发改委、经贸委、财政局等要害部门负责人,还有多个上市公司老总、全国百强企业老板。 架势很明显,就是来结对帮扶,给鄞峡提拔经济活力! 吴郁明深知天上不可能掉馅饼,朝明市主动上门且表现并十足诚意,肯定得到省长爱妮娅授意。 爱妮娅与方晟的关系,京都圈里传得沸沸扬扬,不敢说两人有暧昧关系,交情肯定不同寻常。如果说以前爱妮娅只是暗中相助,现在似乎已没有顾忌,不在乎外界闲言飞语。 吴郁明率领全体常委参与接待并全程陪同,详细介绍了鄞峡的基本情况和面临压力,明确指出目前当务之急是发展工业,加大基础设施建设,提升服务业水平。 朱勤会意,现场指示相关部门和企业老总们分成几路实地考察,争取最短时间内拿出切实可行的援建方案。 吴郁明兴奋得满脸红光,主动提出带队下基层,分组时朱勤刻意和方晟在一起。 “爱省长十分关心鄞峡的经济发展,指示我们必须实实在在拿出措施,全力推动,还要保证短期内初见成效,老实说我的压力也很大呀。”朱勤笑道。 实质是暗示此事完全由爱妮娅安排,作为朝明领导的一项政治任务。 方晟诚恳地说:“作为落后地区,我们要学的东西很多,更重要的是经济发展和企业治理理念,只有从里到外脱胎换骨,才能赶上时代发展潮流。此次援建项目,不管是基础设施建设还是生产线、项目投资,我会安排年轻的、有管理经验的、素质优秀的干部负责接口,加强协调和沟通。如果兄弟单位觉得不符要求可以直接告诉我,立即换人!” 果然是做实事的,爱省长没看错人!朱勤听了这番话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作为发达地区的朝明市,每年都有结对帮扶任务,经历哭笑不得的事太多了:把辛辛苦苦提供的优质种猪、种羊吃掉;挪动甚至贪污援建资金;伙同不良企业从基础设施建设中捞取好处等等。 损失点钱不要紧,朝明市家大业大,根本没指望收回结对帮扶资金或从中获取收益,关键在于爱妮娅要求的“初见成交”四个字,让朱勤心里沉甸甸的。 以前结对帮扶从没有这项要求啊! 所以,资金的使用者和项目实施具体负责人,即鄞峡市长的能力决心很重要,他想干出名堂就能推动整体工作的进行,反之他只想浮光掠影搞宣传、做形象工程,结对帮扶八成泡汤。 两天高密度、马不停蹄的实地考察结束,当晚在方晟和朱勤的主持下,两个城市相关部门签署了十多项战略合作协议。说是“合作”,其实就是朝明市出钱,鄞峡出土地、政策和劳动力,说白了就是扶持。 签完协议,朝明代表团花十分钟时间吃了简单的工作餐,随即趁大巴奔赴潇南机场,乘坐最晚的航班飞回朝明市。 目送大巴消失在夜幕里,吴郁明感慨说两天时间代表团没喝一滴酒,五顿饭总共不超过一个小时,把时间真正用在工作上,人家这种作风怎能不发展,怎会不赚钱?相比之下我们的理念太落后了。 方晟接道因此要选拔一批素质好的干部参与朝明援建项目,用足用好援建资金,坚决杜绝滋生腐败等违纪违法行为。 吴郁明点点头说是啊,凡是想通过援建项目发横财、捞好处的干部给我靠边站! 听到两人对话,常委们面面相觑。 两天来鄞峡市直机关、各县区干部闻风而动,通过种种渠道说情打招呼,想参与援建项目或捞点油水,或成为晋升资本。 不料书记市长已提前觉察到这个问题,看来又没戏了。 在吴郁明不断催促下,马天晓提交了市招商局全员竞聘初稿,第一行字就被吴郁明否决: “竞聘范围限鄞峡市区?太狭隘!我们要招聘人材,不是内部福利!” 马天晓道:“好,改成鄞峡全市范围含各县区公务员均可报名。”心里盘算这样的话竞争太激烈,不太好内部控制,但只要在后面具体条件上做些文章,仍能保持几分胜算。 然而吴郁明的话尤如泼了盆冷水:“还嫌小!干脆面向全省,凡愿意报名的都张开双臂欢迎!” 震惊之下马天晓竟有点结巴:“这这这……情况太复杂了吧?人家市组织部愿不愿意放,省委组织部是否同意,来了之后住宿等等怎么安排?鄞峡没有这个先例,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吴郁明道:“不会可以学习嘛,我记得方市长在红河搞过面向全省招聘人材,也干过组织部长,这方面经验丰富,你可以多请教。” 马天晓哪肯让方晟参与制订方案,搪塞道:“好的好的,我再多方了解。” 几易其稿,提交到常委会又免不了一番唇枪舌剑。以窦康为首的本土派,以成槿芳为首的国腾系都对“面向全省”极度不满意,打算通过投票否决该方案。 因为招商工作关系到后面一系列措施方针的贯彻,吴郁明态度非常强硬,说如果各位不同意面向全省招聘,那我干脆建议省委组织部直接安排局长人选!副厅领导干部可以由省里直接任命! 方晟缓颊道不是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吴书记的本意也不是非要外地干部不可,而是通过这样一个举措表明鄞峡开放开明的态度,同时激励本地干部拓展思想,拓宽眼界,主动适应和迎接新挑战。 这样一说常委们还能接受,均想副厅位置不争也罢,这两尊神要求高花样又多,很难讨得了好。 窦康道:“我的看法是局长面向全省招聘,副局长还是从本地干部里选拔,一来有意识培养鄞峡干部,二来便于同级部门沟通协调……” 吴郁明道:“方市长说得对,方案本身并没有排斥本地干部,面向全省竞聘,咱鄞峡干部就出不了头吗?起码比外地干部熟悉情况嘛,而且在综合评分过程中,如果分数相同或差距不大,还是倾向任用本地干部的。各位不要觉得‘面向全省’四个字刺眼,实际并没有那么可怕……我们思贤若渴,说不定人家根本不愿意来,连个报名的人都没有,对不对?” 常委们发出含混不清的笑声,暗想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啊?肯定有长期困在正处位置急欲突破的干部,鄞峡虽然落后贫困,副厅就是副厅,好歹迈入厅级干部行列。 “既然吴书记坚持面向全省,那就面一回吧,不过中层名额得把机会留给咱鄞峡干部,成年累月在大山里奋斗的干部们不容易。”慕达划出了本土派的底线。 第709章公开竞聘 吴郁明脸一沉要发火! 厚厚二十多页招聘方案,为正文第一段第一行就争论了半个小时,这种效率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 方晟脚尖在桌底下轻轻踩了他一下,扬声道:“全部还是部分面向全省招聘,可以暂且搁置争议,先讨论后面内容吧。” 经方晟提醒,吴郁明顿时醒悟过来。 窦康、慕达等人表面上围绕“面向全省”寸土必争,实质想采取近于无赖的拉锯战激怒自己,通常人被激动情绪左右时会说些过分的言辞,正好成为他们攻讦的话柄。 想到这里吴郁明不由暗自惕然:论担任厅级干部时间,自己比方晟多一倍有余,怎么养气功夫反而略有逊色? 接下来又围绕报名资格里的学历、任现职时限、年龄、加分项等激烈争论,然后研究笔试、面试出题人和主考官问题,窦康为首的常委们建议由组织部会同人事局出题并主考,吴郁明则坚持方案所提的“招商管理领导小组具体负责”。 僵持了四五分钟,一直没开口的方晟道: “吴书记担心组织部、人事局出题人员与地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容易发生泄露题目等事件;窦书记则担心吴书记和我主持面试,潜意识里偏向外地干部,故意压本地干部分数,是不是这样?” 耿大同事不关己,轻飘飘道:“人是考试是否公平公正的决定因素。” 方晟道:“我在红河选聘管委会干部时,为避免人的因素,采取外包方式——从出题到监考、面试全部外包给专业团队,团队所有成员来自省城各个大学或研究所,只对团队声誉负责,跟地方正府、公务员体系没有任何联系,是靠得住的最佳选择。” 常委们听了都有些发愣。 良久,成槿芳质疑道:“招商局需要实践经验丰富,具备高超招商引资能力的干部,而不是擅长应试、夸夸其谈的好学生,这可是两码事儿。” 方晟莞尔一笑:“夸夸其谈也是招商引资的必杀技啊,再说了,谁说擅长应试的就不擅长实践?我们不能片面看待应试教育啊。外包的好处是,整个竞聘过程不受任何人和机构操纵,最大限度确保程序公平公正。” “不受操纵”最对吴郁明的胃口,当即拍板道:“那就外包,招商管理领导小组和常委会都有权监督外包团队操作,但不准干涉或暗示其暗箱操作。” 马天晓、窦康等人相顾无语。 本想据理力争,尽可能掌控招商局竞聘全过程,以便往里面多塞几个“自家人”,谁知方晟祭出“竞聘外包”这个大杀器,眼睁睁把事态引向失控边缘! 连掌控权都没了,常委们对方案全无兴趣,是否“面向全省”也毫无意义,意兴阑跚结束了讨论。 会后吴郁明独自坐在办公室,细思极恐。 当年在梧湘,吴郁明经常听到关于方晟的传闻,其中提到方晟具有在常委会“妙手扭乾坤”的本领,当时并不在意,暗想常委会靠的是一把手权威和多数人支持,缺乏这两个要素妄谈什么“妙手”?生出第三只手都不行! 然而今天吴郁明真正领教了方晟的厉害! 方晟的厉害之处在于手里永远有一张底牌,不到关键时候绝不打出来。如果对方不那么咄咄逼人,他宁可放弃底牌,也不会暴露真实实力。 作为战友,方晟让人安心;假使有一天成为敌人呢? 吴郁明长考四十分钟之久,得出的结论是:最好不要与方晟为敌! 就在完善方案之际,韩青从国外返回,很快走完市招商局升格和增加副厅名额的程序。 招商局设一正五副共六位局领导,副局长全部是正处级,空额由上次扫黄突袭行动中被处分的干部产生。招商局下设办公室、内资招商科、外资招商科、对外合作科和重点项目科,科室主任均为副处级,空额同样由被处分干部产生。 所有报名人员都必须经过笔试选拔,局领导按一比三、科室主任和办事员按一比五进入面试。 面试同样采用百分制,与笔试成绩相加,按总分排序从高到低予以录用。 此次只有三个加分项,最高也只能加3分,且同一项次只加1分,不准重复累计:一是省委组织部后备干部加1分;二是近五年内被评为省市级优秀党员加1分;三是精通英语且获得六级以上证书加1分。 其它诸如基层工作经历、学历、职称等均不加分。 笔试前一天,在原招商局全体干部员工的强烈呼吁和多名常委建议下,吴郁明和方晟紧急会商同意额外增加一个加分项: 原招商局干部员工通过笔试后,总分加2分! 离笔试还有四十分钟,主持本次竞聘的考官团队才乘坐大巴车抵达鄞峡,与守在外面的方晟等市领导握手后进入考场。 离考试还有十五分钟,省城那边双人在服务器题库里随机生成试卷,通过加密邮件发给鄞峡这边主考官,现场打印后分发给监考人员,再分发到考生手里,写上单位、姓名,开考铃正好响起。 “这节奏掌握得,真称得上炉火纯青!”吴郁明赞不绝口,“基本杜绝了舞弊的可能性。” 方晟介绍道:“考完后现场把试卷全部扫描到电脑,由省城那边远程批改,一来防止改卷人员改答案,二来防止翻看封闭部分的单位姓名,跟高考阅卷流程一样。” “怎样防堵面试的漏洞呢?”吴郁明饶有兴致问,“相对笔试,面试从题目到打分带有很大的主观性,也容易引起争议。” “首先面试官共有八人,负责提问的不参与打分,其他七人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再取平均值,避免个人好恶决定考生命运的情况;其次面试官手里只有考试号,没有考生其它信息,面试顺序也是临时抽签决定;最后面试现场有速录员将考生面试回答的信息录入电脑,由考试系统进行打分,如果七名面试官的平均分与系统打分偏差过大,需要说明原因……” “看来面试官的压力也很大呀。”吴郁明笑道。 “非但如此,倘若面试官在连续两次面试中打分与系统偏差过大,且理由被认为不充分,会被踢出团队!”方晟道,“届时不单损失赚钱机会,更重要的是在行业内被怀疑诚信有问题,声誉受到重大影响。” 吴郁明连连啧嘴:“残酷的淘汰制度,精英化管理模式。” 三个小时笔试结束后,各考场考生被要求留在座位上等成绩。与此同时训练有素的助手们动作娴熟地将答题卷扫描入系统,省城那边开始网上阅卷。 扫描完全结束后,助手随机挑选五分之一试卷同步阅卷,并将与省城的阅卷结果进行对比,误差值过高则会暂停公布成绩,仔细分析误差原因。 一个半小时后,主考官直接公布下午入围面试名单,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只有三个小时。 看着或怅然失落离开,或紧张不安准备面试的干部们,吴郁明道:“好像没咱们的事了,很不习惯这样。” 方晟道:“就是所谓阻断风险,即使发生舞弊事件,或后面发现用人不当,市委也不用承担责任。” “以后干部提拔任用一律采取这种方式,大家都清爽。” “坦率讲副厅级通过公开招聘产生已非常勉强,再往上根本没法推行,况且政治正确和综合平衡永远是人事任命的两大主题,其中包含的深刻内涵远不是考试团队能承载。” 吴郁明想了想,道:“说得也是。一个国家的干部提拔全部建立的考试制度之下,固然实现了所谓公平正义,但弊端也显而易见,那就是学院派愈发被重用,各种出身不正的、深具个人特色的干部很难出头……” “就象我一样。”方晟幽幽接道。 吴郁明一愣,忍俊不住大笑起来。 以顺坝县委常委、博士身份参加竞聘的蔡雨佳不出意外地取得笔试第一名,比第二名高了7分之多。 令窦康等本土派市领导脸上无光的是,入围招商局局长竞聘面试的三个人全是外地干部! 入围副局长的外地干部也占了三分之二强,考虑到竞聘局长失败的两个候选人将带分数参加副局长选拔,局领导班子被外地干部掌控已成定局。 没等面试开始,慕达借口头晕提前离开;窦康等常委钻到休息室看电视;唯有耿大同和成槿芳站在几棵茂密的大树后窃窃私语。 “他俩要翻天,不能这样猖狂下去!”成槿芳直言不讳道,“来之前姨父跟你交待了吧?” 耿大同谦恭地笑笑:“老领导的敦敦教导我不敢忘怀。” “跟窦康他们斗也罢了,那班家伙很多事做得确实过份,可为啥对咱家老郜没好脸面?尤其姓方的,二话不说中止收购南泽厂,顺水人情都不做,象话么?” “成姐放心,只要姓方的敢对国腾不利,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成槿芳满意地笑笑:“上次姨父说过,大同属于绝对靠得住的人,在鄞峡时间不会太长,将来还有好几步要走。” 耿大同笑得脸上如绽放花朵:“一直以来老领导对我厚爱有加,也寄予厚望,我绝不会让老领导失望!” 第710章成功竞聘 “唔……”见面试正式开始,吴郁明和方晟到等待区看望考生,成槿芳道,“过去看看吧。” 走了两步,成槿芳冷不丁回头道,“对了,明晚到我家喝两盅吧,老郜有瓶珍藏三十年的茅台。” “这个……”耿大同其实并不喜欢喝酒,下意识想拒绝,转念又改变主意,笑道,“如果成姐也喝,一瓶也不够分啊。” 成槿芳难得幽默地说:“我忘说了,还有瓶三十年的五粮液,你说三个人够不够?” “够了够了,只多不少。”耿大同连声说。 第一个面试的蔡雨佳获得满堂彩,七名面试官难得一致地打出最高分。理由很简单:身为农学博士,蔡雨佳有深厚的理论功底和学术见解;他在雾都镇任镇长期间,扎根于最贫困山寨,多次深入深山大泽考察调研,亲躬亲为参与农副产品产业化运作,这方面经验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说到后半截时吴郁明和方晟来到隔壁录像室,屏息静气直到蔡雨佳叙述结束,吴郁明叹道: “我有些嫉妒你了,雪藏这么厉害的人材,更难得的是他居然答应来鄞峡,不可思议!” “知识分子一旦密切联系实际,将发挥难以想像的能量。” “从小学到大学我的学习成绩还可以,但自忖即使玩命似的学习也达不到博士境界,那真是学霸级的,”吴郁明道,“印象里博士都是书呆子,成天关在象牙塔不通世故,今天蔡雨佳颠覆了我的感知。” 方晟道:“我期望他帮助鄞峡山区打造绿色食品和大山旅游两个产业链,既要设计蓝图,又要招商引资,两手都要硬。” 吴郁明沉吟道:“别给人家博士太大压力,招商引资的事可以由几位副局长分担,我更看重他的蓝图规划水平。万丈高楼平地起,关键在于科学合理的设计,方向错了,付出再多努力都没用。” “还没确定人选呢,吴书记就开始惜才了,”方晟笑道,“副局长人选当中我最看好绵兰市招商局崔世诚,内资招商科科长,原先是下面县城招商局一把手,因为招商引资工作卓有成效被提拔到市局,可惜止步于科长职务未能更进半步……” “我打听到内情了。绵兰分管招商的副市长喜欢喝酒,偏偏崔世诚滴酒不沾,好几次场合为敬不敬酒发生口角,你说怎么提拔得上去?” 方晟惊讶地说:“招商局长不喝酒着实少见,说明崔世诚确实有两下子。” “蔡雨佳能不能喝?” “不多,三四两而已。” “那么在考虑副局长人选时要统筹兼顾,局领导班子起码有一两个酒量还可以的,俗话说无酒不成宴,完全不喝酒也不现实。” “我这就跟面试团队沟通一下。”方晟道。 面试工作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多钟,面试团队将成绩和排名公布后提交给鄞峡市委常委会。 招聘方案里明确强调:笔试加面试成绩排名不是公开竞聘的唯一依据,市委要根据综合因素集体讨论研究。 综合因素包括以下内容:男女性别比例、地域比例、年龄组合比例以及常委会认为的其它因素。 吴郁明要求局领导班子当中要有一两个酒量尚可的,就属于不可言说的其它因素。 有排名为依据,常委会研究并无悬念,根据吴郁明的意见只做了两个小的调整: 一是副局长配备中,将排名第五名的候选人张小宁撤换为原市招商局办公室主任黄莹,理由是局领导班子需要有女干部,且她的酒量很好;张小宁通过征求意见,愿意担任办公室主任,享受正处待遇; 二是撤换报考外资招商科第一名候选人到内资招商科,调剂第二名沈约为外资招商科科长,理由是沈约曾在省对外交流经济中心工作了六年,熟悉很多欧美经济界大腕,有利于对外招商引资。 窦康等常委对这两项调整兴趣泛泛,无可无不可地表示同意。 当晚十点整,马天晓亲自到等候区当众宣布竞聘结果:来自顺坝的蔡雨佳当选为升格后市招商局局长! 随即,吴郁明和方晟召集市招商局新领导班子集体谈话。 吴郁明指出,重担从宣布班子名单一刻就落到大家身上,今夜无眠,并不是兴奋受到提拔重用,而是诚惶诚恐,在心底罗列招商引资名单。市里对招商局有任务,招商局自身也要分解落实任务,无论领导还是员工个个都得认领任务!组织部明确市招商局干部员工的考察期为半年,那么,时间过半任务过半,半年后凡完成一半任务的就可以转正,否则考察期延长为一年,到期后再不完成任务,对不起,组织上要履行解聘手续! 方晟则从业务角度解读招商局的职能,说招商引资不仅仅是四处找钱,四处拉投资者,更要协调有关部门加强招商引资环境建设,寻找和发现商机,对鄞峡现在项目进行收集、筛选、整理、策划、包装、展示、推荐、洽谈和跟踪服务,不但把蛋糕做大,还要把原有蛋糕做得更香。 “比如南泽厂,不妨作为市委交给招商局的第一项工作吧,”方晟道,“南泽厂领导想破产破卖,工人们说厂子有发展潜力,有扭亏为盈的希望。市里经过调研认为工人们的想法有道理,值得一试,所以我中止了南泽厂收购!但光有信心还不够,南泽厂的现状很糟糕——原有客户全部丧失殆尽,设备半年多没得到维修保养,部分技术工人被挖走,净资产为负数,银行不肯贷款。要将南泽厂拉出困境,前提是引来投资商注入活水,把厂子先运作起来。大家回去想想主意吧,别被吴书记的话吓住,没必要彻夜难眠,顶多考虑到凌晨两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还得注意休息啊。” 大家被方晟的话逗得啼笑皆非,想想书记市长给的担子,真是睡意全无。 回宿舍已将近零点,方晟边开门边打了个呵欠,琢磨要不要洗澡,蓦地一个黑影按住他开灯的手,匕首抵在他咽喉间,用明显是伪装的声音喝道: “进去!” 方晟多次经历险境,早修得处乱不惊境界,慢腾腾道:“朋友有话好好说,要不要钱?要多少?都好商量……” 说着在黑影的逼迫下一步步挪进卧室,反手关好门,继续说,“说个数目,咱们慢慢谈,只要能……” “闭嘴!”黑影恶狠狠道,“给你关系最好的女人打电话!” “打……电话?”方晟怔怔道,“打电话干嘛?” “少啰嗦,快打!” 匕首向前微微一挺,有隐隐刺痛感,方晟连忙道:“好好好,我打,我打……” 掏手机时他暗想打给谁呢,要说关系最好,目前而言是樊红雨和徐璃,几天前差点没累死在她俩身上,可是不能打! 跟樊红雨是关系必须绝对隐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徐璃虽是离异女人,却是位高权重、令人瞩目的人物,更不能扯上自己。 赵尧尧远在香港照料两个女儿,不能分心;白翎是暴脾气,别三言两语跟歹徒闹僵了,吃亏的还是自己。 姜姝已在京都滞留近一个月,看来试管婴儿工程有了进展,别打扰她为好;鱼小婷……唉,她都不知身在何处,压根联系不上;爱妮娅也不行,远水不解近渴…… “磨蹭什么?快!”黑影催促道。 想到与自己亲密的女人们虽数量不少,大难当头身边竟一个都没有,不由悲从心来,咬牙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说清楚我绝对不打!” 黑影颇为意外,愣了会儿道:“你宁可没命,也要保守跟她们的秘密,是吗?” “听着,我不想死,也希望跟你达成交易,但必须明明白白地进行,哪怕我下一刻就死在你手时,也要让我死得明白。” “那就让你死个明白!”黑影冷冷道,“fbi委托我来算账,配合的话让你死得痛快,不配合……你领教过杰森的厉害!” 见黑影提到杰森,方晟顿时相信对方确实是fbi派出的,看来难逃一劫,心灰意冷道:“打电话干什么,满足你可耻的好奇心?” “不打也行,临死前说两个你最喜欢的女人的名字,放心,我不会录音。” “两个……”方晟沉吟道。 “快,”黑影有些着急,“别拖延时间!” “不能多说几个?” “呃……你,你想说几个?” 方晟微笑道:“不管几个,第一个总是鱼小婷……小婷,我可以开灯吗?” 匕首“咣当”落地,紧接着他狠狠将她揽入怀里,扑到床边用力亲吻。 “你……怎么发现的?”被吻得意乱情迷的鱼小婷依然很好奇。 方晟边双手错乱有致地活动,边解释道:“一味关心我最喜欢谁,世上哪有这么笨的杀手?除非是吃醋的女人……” 他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鱼小婷深深压抑的呻吟声,还有床第“吱吱”作响声…… 第711章认领任务 神清气爽的早晨。 方晟迈着轻快的脚步,若非顾及身份差点吹几声口哨,面带微笑步入办公楼。 鱼小婷再次归来使得方晟信心大增,感觉有了坚实的依靠。不错,一直以来鱼小婷总给他这种安全感。 昨夜激情之后,她细述了反客为主,通过频繁袭击fbi在东亚各地分部的举动迫使对方高层妥协的经过。这是周密考虑后唯一可以暂时安宁的办法,两年后,倘若fbi重翻旧账也没办法,到时再想对策了。 鱼小婷还说尽管fbi同意中止詹姆士失踪事件调查,但不代表中断对自己行踪的监视,相反会更加重视,因此越越只能继续留在赵尧尧身边,顶多偶尔看望一两回。 关于爱妮娅,鱼小婷以专业手法搜查了香港、深圳等分部的所有档案,判断fbi已基本确定爱妮娅与方晟有个孩子,詹姆士失踪就与此有关,目前fbi正苦心费诣派人潜入爱妮娅的老家,三相省黩灵市榆河县! 由于三相市身处内陆,开放程度低,榆河县更地处深山环抱之中,别说刺探情报,外国人一旦在大街上出现就会被围观。加之爱妮娅故意设置重重障碍,又用了些欲擒故纵的手法,fbi深信不疑私生子就藏匿在老家,甚至有可能在更隐匿的黑潭山。 只要phoebe不被找到,爱妮娅就是安全的。鱼小婷分析道,同样越越一直在赵尧尧身边至少安全无虞,前提是赵尧尧做足安全措施。 方晟说她的基金已近百亿规模,隐隐成为香港证券市场呼风唤雨的资本大鳄,不但是名流达贵竞相攀附的对象,还得到香港正府的重视和关心。今年以来凡内地高官到访,香港正府举办酒宴必定邀请赵尧尧到场。投鼠忌器,加之巨资打造的安全防卫措施,fbi不能拿赵尧尧怎样。 鱼小婷开玩笑说你再奋斗,也抵不上赵尧尧轻轻一挥啊,一百个亿,买下整个鄞峡都绰绰有余吧。 方晟悻悻说这种话很伤自尊的。 凌晨鱼小婷轻手轻脚准备离开,方晟难得醒了过来,按平时习惯肯定要拖住她梅开二度,然而上次两天里先后与樊红雨、徐璃、白翎连战六场,身子完全打垮了,至今还缓过劲来,只亲昵地摸了摸她,翻身沉沉睡去。 来到办公室,蔡雨佳已经守在门口,跟随方晟进去时惴惴不安道: “方市长,我真的一夜没睡,心里……心里实在没底……” 方晟失笑道:“堂堂的农学博士,真被吴书记吓住不成?” “因为招商引资指标,”蔡雨佳为难地说,“搞理论研究和做产品市场我都不怕,唯独请爷爷拜奶奶投资这种事做不来……” “指标到底下达多少,我心里也没底,这样吧,你上午召开局领导班子会议,先认领三千万,看看风声再做打算。” 蔡雨佳呼地站起身,颤声道:“三千万?三百万我也弄不来啊!” 方晟被吓了一跳,不满地说:“瞧你,上次不是说好有我吗?你的任务是做足姿态,剩下的工作由我张罗。” 蔡雨佳还是不敢相信:“方市长,您知道顺坝招商局去年实际完成多少?实打实只有两千七百万呀!” “顺坝作为农业县顺坝靠山吃山,把特色农副产品产业链建成后便可坐享其成;鄞峡不同,一个地级市没有工业支撑肯定不行,这是吴书记和我要花大力气招商引资的原因。” “噢——”蔡雨佳稍稍理解方晟的意图,试探道,“那么您昨晚说的南泽厂,我把它认领下来?” “南泽厂别碰,让其他副局长过问,”方晟挥挥手道,“你的重心工作是深入下面的县区开展调研,主要还是农副产品那一块,以顺坝为模板建立健全完善的产供销体系,相信以你的能力游刃有余;另外就是督促副局长们落实任务,全面推进招商引资工作。” “可三千万……”蔡雨佳还惦记着那碴儿。 方晟不愿多说,只简洁道:“放心吧,明天就会有人主动上门。” 两小时后市招商局第一次党组会上,蔡雨佳响亮地提出“主动认领三千万”,然后含笑看着党组成员们,等待各人表态。 大家都僵住了。 昨夜五位副局长和享受正处待遇的张小宁都睡得不踏实,如吴郁明所说,没来得及品尝胜利的喜悦,旋即压上沉甸甸的担子。 市招商局去年招商引资实绩是八千多万,剔除虚报和水份起码也有六千万,排名双江省地级市倒数第一,这也是吴郁明决定招商局全员竞聘没遭到反对的原因。 即便如此,蔡雨佳认领三千万已占去年实绩的一半,他不过来自同样落后的农业小县,有何底气这么做? 领导既然发了话,党组成员们不得不有所表示。 常务副局长,排名第二的崔世诚干咳一声道:“这个……我呢没有蔡局的魄力,也没有蔡局的能力,按照昨夜排查的可争取对象再自我加压一下,我……我认领一千八百万。” 好家伙,两位局长认领任务基本跟去年实绩持平了,这样下去今年招商局还不得翻番? 严重缺乏心理准备,排名三四位副局长哑了火,皱眉苦苦思索,会议室顿时冷场。 最后一刻进入领导班子的黄莹不愿错过表现机会,主动说:“我代表局里妇女同志做个表率,认领一千两百万!” 这样一来没认领的两位副局长根本没有退路,心里恨死了黄莹。 偏偏党组成员兼办公室主任张小宁烧了最后一把火:“我托底,认领一千万,能力有限啊。” 蔡雨佳以征询的目光看看两位副局长。 “我认领一千五百万。” “我认领一千三百万。” 两人不得不先蒙混过关。 “好,班子成员认领总额已经超亿,必将掀起全员上下招商引资热潮,”蔡雨佳假装高兴地说,内心其实很清楚纯属赶鸭子上架,“接下来为提高效率,尽管落实市委指示,我想就不必逐层逐级认领了,由党组会议直接敲定。我建议各部门负责人八百万,办事员五百万,大家以为如何?” 崔世诚等人都觉得任务数偏高,压力太大,不过从领导开始数字就抬上去了,纵降也有限,还不如要死一起死。遂纷纷表示赞同。 蔡雨佳严肃地说:“关于任务我想强调两点,一是各司其职,各尽其能,领导不准把自己的任务分解给下属,更不准利用职权和信息不对称等优势强占下属的资源;二是恪尽职守,任劳任怨,不准在社会和网络上散布负面情绪,我承认包括班子在内所有人的任务都有点重,但大家要清楚一点,那就是市委为什么升格招商局级别,又为什么面向全省全员竞聘?报名时大家都知道进招商局不是享清福,因此没有埋怨和愤怒的理由!” 中午,市招商局干部员工都知道了自己的招商引资任务。下午,就有十多人收拾行李离开鄞峡,踏上漫漫的“求财”之路。 至于最棘手的南泽厂问题,崔世诚主动挑了担子。他在鄞坪县任招商局长时通过合资方式创建了一家农具厂,经过四年多打拚已站稳脚跟,占据整个鄞峡小型农具市场的近三分之二份额。农具厂和农用机械相当于拳击轻量级、重量级之分,生产工艺等基本相似,崔世诚想说服农具厂向南泽厂注资达到双赢效果。 接到电话,农具厂鲁老板笑笑,道:“崔局跟咱是铁哥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您知道南泽厂的水有多深?” “不就是跟国腾油化有关吗?”崔世诚道,“新来的书记市长可没把它放在眼里,下令中止收购就是方市长的决定。” 鲁老板道:“既然崔局多少了解些,我就说实话吧。当初南泽厂宣布破产并放风要拍卖时,我是第一批上门联系的,报的价也很有诚意,因为南泽厂的厂房、设备以及技术工人我都用得上。谁知当晚接到几个电话,都是劝我主动放弃,来头一个比一个大,接到第五个我老老实实答应了。” “哦,都是些什么来头?” “直接掐工厂脖子的,税务局、工商局、安监局、公安消防……人家明说是受人之托,根子通到市领导,您说我敢不买账吗?” 崔世诚道:“现在不用怕。招商工作是吴书记和方市长亲自过问,任何阻力都不在话下。” 鲁老板叹道:“崔局……老崔,您在基层干过,很多事真是县官不如现管,人家不承认为了这事儿,隔三岔五上门找麻烦,做企业的哪吃得消这个?” 崔世诚理解鲁老板说的实情,沉吟良久道:“就产业方向和运用率来说,没有一家比你老鲁注资南泽厂更适合,但操作嘛……我会向市领导反映,争取拿出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办法。” “成,有赚钱的机会咱肯定不想错过,关键是要赚得安心,晚上睡得好觉。”鲁老板诚恳地说。 崔世诚放下电话来到蔡雨佳办公室。 第712章南泽招商 听完崔世诚反映的问题,方晟沉思良久,转而问蔡雨佳: “如果是你,准备怎么办?” 蔡雨佳暗想我要能想到对策,也不会陪崔世诚来回报啊,但他知道方晟此问必有深意,想了想道: “我刚到鄞峡才一天,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从常理判断,既然有人想方设法吓阻有意收购者,说明南泽厂前景看好,从破产到拍卖玩的袖里乾坤。那么,站在市领导角度要保证南泽厂引资成功,就必须斩断幕后利益输送渠道,让那帮人彻底死心。” 方晟微笑地看着崔世诚:“世诚觉得谁是幕后黑手?” 崔世诚斟字酌句道:“国腾油化收购行为有失阳光,市里决定中止收购完全正确。接下来大家关注的是,市里对南泽厂招商引资有什么具体要求,包括资质、交易对象和限制条款,如同市招商局全员竞聘,只要一切摆在阳光下,不存私心公平公正操作,没人说三道四。” “阳光操作是核心,世诚说到点子上了,”方晟道,“雨佳说两眼一抹黑,其实我也是两眼一抹黑,世诚可能了解一点,估计也知之甚少。碰到这种情况下怎么办?不存私心杂念地去做,个人不捞好处,哪怕在实施过程中碰到障碍、遇到挫折也没关系,心中坦荡荡就行。” “方市长说得对。”两人齐齐点头。 方晟又道:“你俩回头拿个南泽厂招商引资方案,详细一点,重在可操作性,一定范围内征求厂领导和工人代表意见,然后提交常委会。” 蔡、崔两人微微愣了一下。 按流程方案应该市长办公会通过,然后才能提交常委会。方晟故意跳过这个环节,显然意识到什么。 再想市委成立招商引资领导小组果然意在深远,摆开甩掉一切羁绊大干的决心,心里对身上肩负的重任有了更深切的认识。 两人离开没多久,政法委梅秋主动跑过来说是登门拜访,方晟暗知来者不善,随便敷衍了几句,果然梅秋话锋一转,提到了中止南泽厂收购。 “外界议论得厉害啊,虽说很多人不知内情,也不懂收购程序,但国腾油化明明交了定金却被市长一句话否决,怎么讲也有点……怎么说呢……” 方晟平静地说:“人治大于法治,都这么说是吧?” “国企收购并购要经当地政府批准,按程序方市长有权这么做,我是觉得这当中吧缺了事先沟通和调解的环节,”梅秋道,“方市长初来乍到,可能不太了解国腾油化在鄞峡经济发展中的权重和份量,不夸张说,没有它作为中流砥柱鄞峡早在十年前就垮了,而不是现在,搞好跟国腾油化的关系至关重要啊,方市长。” 见梅秋忧心忡忡的样子,显然发自内心着急。 方晟道:“梅书记觉得正府要怎么做?” “说明正府这么做的出发点,如果因为价格,可以重新坐下来谈;如果因为程序,可以按规矩走流程;否则一个愿卖,一个愿买,有什么理由否决?” “我中止交易是因为南泽厂不该破产,”方晟道,“种种迹象表明只要有资金注入,南泽厂完全可以起死回生,而非那班厂领导所认为的无可救药。” 梅秋惊愕道:“可……可是南泽厂已走完破产程序,工商那边都注销了!” 方晟温和笑道:“所以目前我给南泽厂开的药方是破产重组,南泽厂不会卖,但欢迎所有愿意注资并开展合作的投资者。” “如果国腾油化想单独注资呢?” “可以呀,等招商局那边出台南泽厂招商引资方案,就能立即启动起来。” 梅秋咽了口唾沫,道:“我的意思是无须方案……国腾油化应该拥有注资优先权,毕竟……它已交了定金……” 方晟平静地说:“梅书记恐怕没明白我的意思。注资跟收购有本质区别,注资后的南泽厂仍是市属国企,所有权归鄞峡正府,国腾油化只有分红的权利!所以国腾油化愿不愿意要这个所谓优先权,恐怕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国企?”梅秋脸色发白,这才悟出方晟强调“破产重组”的含义,“这……这……方市长为小小的南泽厂……” “站在梅书记角度,南泽厂微不足道;可在南泽厂几百名工人看来,工厂兴衰存亡等同于自己的生命!”方晟严肃地说,“国家扶持和发展国有企业不容易,倾注大量人力物力,基础设施建设和机器设备配置远远高于私营企业,蕴藏强劲的后劲和动力,好端端的工厂要卖掉变成所谓油化设备保养基地,意味着几百吨生产设施沦为废铁烂铜,梅书记,如果是自家家私,你舍得吗?” 梅秋避开对方咄咄逼人的目光,皱眉道:“方市长别误会,我不是国腾油化的说客,跟郜更跃也无私交,今天来纯粹从工作角度——法院秦院长找我两天了,请示到底接不接国腾油化的诉讼状。我知道方市长精通法律,即便打官司也有底气;也知道郜更跃有无理取闹的成份,意在制造新闻,把正府绑架到舆论的战车上烤,所以希望能低调、务实、平和地处理此事,以圆满的方式结束纠纷。” “我没误会,如果真跟郜更跃是一伙,梅书记根本不会跑过来直截了当谈论国腾油化,之前常委会我注意到梅书记始终持公正立场,没有跟个别不顾大局的常委扯一块儿……” “惭愧惭愧,我能力不够,水平不高,不能为吴书记和方市长提供更强有力的支持。” 梅秋这么说其实默认自己不属于成槿芳或窦康等派系,今后在常委会还会一如既往挺他俩。 “在鄞峡,国腾油化是巨无霸,强大到能左右市委决策和部署,你说,面对这样的超级航母,市委是要帮助它继续扩充实力,最终沦为它的附庸,还是适度控制,大力扶持本地企业?” “历任书记市长都面临这样的抉择,最终都以妥协告终,因为国腾油化背景不是一般的深,成秘书长又是常委……” “事情总得有人做,一味回避不能解决问题,相反,会遭到更过分的逼迫和退让,你说呢?” 想想前任书记市长的下场,梅秋深深叹息,道:“方市长说得也有道理,或许,这些年来我们太害怕失败,结果始终无法成功……国腾油化的诉状,回头我叫法院不予受理,起码能吸引对方一部分火力,为方市长分担点压力。” “多谢,多谢,”方晟起身上前握手,“有梅书记鼎力相助,我更有信心了!” 市招商局全员发动,从领导到办事员几乎倾巢出动,连蔡雨佳都有点坐不住了,琢磨到山区调研,尽快拿出山区特色绿色环保食品链的运营方案。 正收拾好公文包准备动身,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蔡局还记得我吗?”这位美女笑语盈盈,笑容甜美得象洋娃娃,身材凹凸婀娜,是那种站在街头回头率高达百分之百的女神级美女! 蔡雨佳扶扶眼镜,心快跳出嗓子眼。 他何尝认不出她就是叶韵,当年赤手空拳横扫顺坝黑社会,单枪匹马独闯精英拳馆,当街砸掉人家招牌,开了十几年的拳馆瞬间解散! 在他所任职的雾都镇,叶韵的玥陵农副产品收购站开张后遭到一群农妇撒泼,她将她们悉数放倒,在烈日下暴晒几个钟头,从此再也无人滋事。 之后探寻金矿、与黑社会势力殊死搏斗,叶韵在顺坝留下一连串辉煌而慑人的战果! 至此蔡雨佳终于明白方晟为何让自己放心了,有叶韵相助还怕什么? “叶总!”他开心地笑道,立即挥手叫秘书出去并亲自给她泡茶,“是不是打算把玥陵收购站开到鄞峡?老实说,我现在就需要叶总这样的大老板支持。” 叶韵纠正道:“这回我的身份是梅香投资公司老总。” “哦……主要投资哪些方向?” 她俏皮一笑:“蔡局看重哪个方向,我就投哪个方向。” “太好了,太好了,”蔡雨佳更确定她受方晟调遣而来,不过沉稳如他自然不会提方晟两个字,“投资规模呢?” “我先带了两千万,不知道够不够。”她笑眯眯道。 蔡雨佳听出“先”的含义,显然履行自己认领三千万承诺没问题,兴奋地直搓手,道:“叶总对农用机械感兴趣吗?” “no,”叶韵摇摇头,“我在鄞峡的投资不受领域限制,除了南泽厂。” “我懂了。” 从方晟建议把南泽厂招商引资事宜交给副局长,到不准叶韵介入,说明围绕南泽厂将有一番更高层面的冲突和较量! 两千万投资! 从哪儿着手呢?蔡雨佳顿时有一夜暴富,不知所措的感觉。考虑良久,决定按原计划深入山区,从自己和叶韵最熟悉的农副产品即绿色食品产业链开始。 叶韵主动表示和他一块儿进山。 即便方晟事先没吩咐,叶韵也清楚对于纯农业地区利润最大的农副产品购销,必定被势力强大的利益集团所掌握,动这块奶酪,阻力不会比顺坝小到哪儿去,毕竟地级市规模远远高于县城。 第713章叶韵投资 范晓灵终于打来电话。 她本可以不打,方晟不会因此指责什么。从三滩镇到省城,两人曾有很多次机会越过暧昧底线,但鬼使神差地,每次都遭遇种种意外,最终还是保持纯洁的同志关系。 打,其实也蛮为难的,怎么说,说到什么程度,对两人而言都极为微妙。没有方晟,范晓灵或许还是普通乡镇女干部,再有能力顶多升到副科级,正科则是女干部仕途天花板,想迈过那道门槛很难很难。 有方晟看不见的手幕后运筹帷幄,范晓灵才机会走出黄海、跳离梧湘来到省城,官至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然后突然结识韩青,似乎有过河拆桥背信弃义的感觉。 “我……想跟你说件事儿……”范晓灵吞吞吐吐道。 方晟笑道:“韩青吗?” “你都知道了?”范晓灵随即想到徐璃,机关大院都传遍的事儿哪里瞒得过她,低声道,“本来,本来我没有那个想法……” “你早就应该有,”方晟道,“之前我劝过你多次,成家立业,有了家事业才能兴旺发达,单身一人总不是办法……韩青素质不错,性格稳健踏实,是可以依赖一辈子的人,我完全赞同你的选择!” “谢谢,你的话让我安心,”范晓灵低低道,“我总觉得愧欠你什么,真的,我还觉得我整个人都是你的,随便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你一个通知我便真心实意奉献一切……” “别这么说,”方晟赶紧打断道,“你有今天主要是自身努力和机遇,不欠我任何东西,我也未曾想过回报。我们之间……最好象那年霄龙雪山一样,让记忆永远冰封在漫天大雪里,行不?” 范晓灵扑簇簇眼泪直下掉,哽咽道:“我忘不了你的承诺,可你一直没兑现,我……我恨你,恨你……” 方晟深知此时她说的“恨”非寻常之恨,黯然无语。 她哭了一阵,道:“两个月后……我们要举行婚礼,场面很小……到时你会到场吗?” 韩青中年丧偶,范晓灵则是离异之身,加之两人身份特殊,二婚肯定不会大肆操办。不过按官场潜规则,规模越小的活动越敏感,哪些人出席、送什么礼物等等,都具有指标性内涵。 在省委一班领导当中,韩青属于“正常而正派”的干部,即忠于职守,循序渐进,不比清官廉洁,不比能吏干练,却能兼而有之,把该做的事做好,于上于下都有交待。 领导觉得称心,群众觉得贴心,同事觉得放心,简称“三心干部”。 优点是四平八稳,无派无系,不论风吹雨打依然闲庭信步;缺点是副职基本成为仕途天花板,得不到升迁和外放机会。 然而韩青这个副职与众不同,是重权在握,省委组织部的副部长! 他担任副部长已有八年,期间换了三任组织部长,凭借资历和威望脚踏实地成为常务副部长。 因此二婚这样非常私密的宴席,即使受邀,是否应邀出席也值得推敲。 范晓灵道:“名单还没定,不过你……你算娘家人嘛。” 方晟听得心一软,柔声道:“好,好,到时一定去!” 放下电话,方晟定定坐了很久。 与上次晏雨容不同。关于晏雨容,从她还是出家人慧月起,方晟就没打过主意,心里想的是让花季少女回归社会,过正常人的生活。当他发现晏雨容真正投入热恋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好似父亲终于把女儿嫁出去,有一点点伤感,但更多的是喜悦和幸福。 范晓灵……他有几次下决心将她“正法”,尤其在省城郊区酒店里,若非银山纪委和省治安大队前来捉奸,鱼小婷旋风般带走范晓灵,两人肯定“和谐”了。 越得不到的,往往越是好的。 此时方晟的心很痛。 虽说他也清楚,“和谐”对自己来说无非名单上多了一行,对范晓灵并不公平,很可能因此耽误她一生幸福。 这样的结果,应该是最好的结果吧…… 正在怅惆地嗟叹个不停,叶韵喜孜孜进来,象以前一样大刺刺坐到他对面,翘起二郎脚,拿过桌边的纯净水拆开仰头便喝。 “斯文点儿!”方晟满肚子火无从发泄,喝道,“女孩子家举止象女汉子,将来怎嫁得出去?” 叶韵诧异道:“我可没说过要嫁人啊……噢,方市长今儿个心情很差,是不是听到什么坏消息——哪个女朋友要嫁人,还是想出国?” 嗅觉比狐狸还灵敏! 方晟板着脸道:“工作不顺心!” “那我说点高兴的事,”叶韵笑得天真无邪,“跟蔡局进山跑了两天,初步结论是绿色食品开发前景一片光明!鄞坪、鄞洲两县山区农副产品种植面积仅占总面积六分之一,其它全部种植收成、收益均十分低下的玉米、小麦等传统作物……” “明知农副产品赚钱,为何不种?” “以下这些话蔡局不敢在报告中反映,我直说吧!一是地方正府不作为,没有引导农民种植经济作物,连简单的宣传活动都没有;二是严重缺乏资金,地方正府不支持、不扶持,不出台优惠政策,银行、信用社不给贷款,农民干瞪眼没办法;三是利润空间小,大头被中间商拿走了,农民到手的钱比种植传统作物高不了多少,没有积极性……” 方晟叹道:“困扰鄞峡十多年的难题,真相被外行两天时间就琢磨透了,是地方正府的悲哀,还是山区农民的不幸?” “账也不能光赖到当地正府头上,因为农副产品收购、销售等整个环节控制在市里,他们只有建议权,无力改变什么。调研期间我也奇怪既然有利可图,那些人为何不鼓励和刺激家民扩大种植面积,那样不是赚更多吗?你猜猜原因。” “考我?”方晟轻轻摇头,“适度控制规模细水长流赚钱,规模上去了,利润空间大幅提高,必定引来各路神仙觊觎,那样反倒一无所获。” 叶韵拍手笑道:“不愧为懂经济的好领导!接下来怎么做,全听你指挥。” “农副产品这块投入并不大,重头戏不是农业。” “对了,昨天跑鄞坪山时蔡雨佳对那边奇峰峻岭的独特地形很感兴趣,雄心勃勃想搞旅游开发,后来一听当地旅游局说的投资额,顿时蔫了,回来路上再也没提过那碴儿。” “要投多少钱?” “十个亿!” 方晟没被吓住,道:“大山旅游的特点就是投资高,风险大,周期长,不过只要能红火起来就是当地取之不竭的聚宝盆。” “你说只做短期项目,不打算在鄞峡长期呆下去。”叶韵提醒道。 “是啊……”方晟长长思索数分钟,道,“先在市里注册公司吧,拉开接触战序幕。” “得令!” 叶韵最喜欢惊心动魄的较量,两眼发光道。 思来想去,方晟还是拉蔡雨佳直奔鄞坪山,没惊动鄞坪正府,就各带一名秘书大清早步行上山。 他们选择的是从县城通往大山的“主干道”,由于缺乏远景规划和可持续发展恒心,鄞坪正府始终未考虑修路,全段都是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石子地,晴天偶尔有附近山民进山砍柴、采草药和散步,下雨则遍地泥泞,烂泥甚至能淹至膝盖,寸步难行,是一条典型的山路。 屏障是一片高达三四十米的乱石岗,呈四十度弧形,上面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乱石子,有拳头大小的,有足球大小,也有成年黄牛那么大,非得手脚并用才能通过。 蔡雨佳道:“县旅游局说打掉这道屏障就得七八百万,要大型机械、现代化的挖掘机、运输机等等,而且非打不可,否则施工设备进不了山。” 爬过乱石岗,前面是条狭窄崎岖的山道,最窄处仅能一个人过去,两边都是似刀凿斧削的峭壁,光滑滑难以攀爬。再往里是漫山遍野的野荆棘丛,中间仅有一条由附近居民长期踩出来的羊肠小道,没经验的人经过那儿起码得刮七八条血口子。 愈往上植被愈发茂密,萼木、银杏、香叶楠、银鹊、红豆杉等名贵树种随处可见。既有工业用料的檀栗、水青冈、野槭树、马桑树、盐肤木等,也有可食用和医用的天麻、杜仲、黄柏、鹅掌金星枫阳、野核桃、青樟木、山油麻等,以及观赏性的五色花、庆福花、白玉兰、山茶花等。 “可以单设生态园或植物园,也可以开发兴建商业化苗圃基地。”方晟赞口不绝。 蔡雨佳道:“前提是解决交通问题。” 后面是近于垂直的陡坡,足有三百多米,四个人倚靠绳索相互搀扶,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爬上峰顶。 “太壮观了!”方晟等人齐声感叹道。 放眼望去,四周峰奇岩险,谷深涧幽,水秀林碧,云缭雾绕。每个角度都是一幅古意盎然的山水画,每个方向都有焕然一新的全新视觉效果,山与山相伴,涧顿悟 涧与涧缠绕,绿意森森,秀美绝伦。 方晟连声说:“放着这么漂亮的景区不加以利用,实在暴殄天物,可惜了,可惜了。” 第714章注册风波 不由想起爱妮娅的家乡黑潭山,同样美貌绝顶却深守闺房,但爱妮娅想法有异,认为商业开发是对自然风光的摧残。 齐垚道:“将近千米的高度爬上来有点累,可以弄个观光电梯,360度无死角欣赏风景。” “我还想过模仿国内热门景点修一段玻璃栈道,”蔡雨佳指着对面绝壁道,“对面设置千米极限跳岩,还有热气球、跳伞等等都可以,反正山峰间宽度足够,不过还是那句老话,前提是交通,还有后期巨大的商业投入。” 方晟沉思道:“可以分步实施,先搞些供给点,吸引攀岩、探险爱好者过来,然后逐步进行商业开发,比如山腰宽阔地带修建度假村,集中资金开发一个山谷,一条山涧,聚集人气后吸引更多资金……” “关键就是刚开始的基础建设和配套项目,道路、桥梁、水电气和通讯网络,初步测算两三个亿都未必打得住。”蔡雨佳道。 方晟沉吟不语,并未说话。 下山途中,蔡雨佳和两个秘书热烈地讨论如何压缩资金,把钱用在刀口上。回到山腰一大片野果子林时,意外碰到吴郁明! 他正陪同七八个一看衣束就是艺术界的名流,有的蓄着浓密的胡须,有的留着长长的卷发,有的言行不羁,旁若无人。 吴郁明将方晟和蔡雨佳介绍给同行者,原来他们都是京都影视圈著名投资人,来此地考察搭建影视基地的可能性。 “影视基地的三个基本要求这里都具备,”吴郁明扳着手指道,“一是地理位置偏僻,无人打扰;二是原生态风貌保持完好,没有人工雕饰痕迹;三是地势险峻,可利用面积大。如果建成第一期基地,将主要用于拍摄武打和战争场面,另外还有文艺片取景;效益好的话第二期就往影视城方向发展,届时将实现商业化运作,有力推进周边地区服务产业!” “太好了,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方晟将蔡雨佳关于对鄞坪山主峰进行商业开发的设想介绍了一下。 吴郁明难得开怀大笑:“可以,可以,如果两个项目同时开工,能节省好大一笔钱!” 这边谈投资谈得热闹,那边叶韵申请注册公司却遭遇到刁难。 为避免还未启动就引发关注,叶韵将公司名称确定为“韵鄞商贸公司”,有意掩去“农副产品收购”等敏感字,但在经营范围里包含相关信息。 即便如此还是有了波折。 “你的那个不行,要提供资质证明。”行政服务中心负责工商注册的南主任寒着脸把申请书甩给叶韵。 叶韵笑着问道:“农副产品收购有啥资质证明?我怎么没听说过?” “没听说的事儿多着呢,”南主任不耐烦道,“叫你办就办,好了,下一位。” “别,我还没听明白呢。南主任,能不能提供个资质证明的样本,还有到哪儿开证明,我好赶紧完善手续啊。” “我只管收证明,可不管你去哪儿开,快点让开,下一位!”南主任挥舞右手喝道。 叶韵还是笑:“不对吧,南主任,这里是服务大厅,你有义务解释清楚的。” “我没有解释的义务!”南主任被她纠缠得失去耐心,叫道,“保安,把这个女人带走!” 后面排队的商户们也纷纷附合: “是啊是啊,赶紧让开,我们还要办事呢。” “你把手续补全再来,别让南主任为难。” “你霸占着柜台耽搁大家的事儿了。” 叶韵脸色一寒,一拍台面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吗?明明无中生有的资质证明,叫我去哪儿开?你们说说,谁能说出来我就让开!” “保安,保安,快把她拖走!”南主任气急败坏叫道。 “我好端端站这儿办事,犯了哪条法律?”叶韵嘴角含着冷笑,“谁敢碰我?” 两名保安可不管,径直冲过来拉她的胳臂! 之后的场面有点乱。 众人没见叶韵有所动作,两名保安均惨叫一声,身体腾空而起,“卟嗵”两声巨响重重落地,鼻子、嘴唇全是血,趴在大理石地面无法动弹。 另一侧两名保安见同伴吃亏,根本没搞清楚刚才的状况,挥动警棍直扑上前。这回旁边的商户们看清楚了,叶韵单脚闪电般踢出,一脚正中左侧保安心窝,一脚踹在右侧保安下身,两人均惨叫倒地,脸色惨白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服务大厅里顿时炸开了锅! 南主任情知今天惹马蜂窝了,一迭声催促手下报警。 叶韵还是微微笑着,细声细气道:“南主任,现在能不能解释一下资质证明怎么开?” 南主任咆哮道:“开个鬼证明,等着坐牢吧!” 行政服务大厅东侧就有警务亭,没多会儿两名警察闻讯而至,喝令办业务的全部散开,然后成犄角之势逼近叶韵,双手持枪谨慎地命令: “不准动,双手抱在脑后!” 叶韵冷静地说:“麻烦搞清状态,我是正当防卫!” 警察喝道:“是不是正当防卫你说了不算,要等我们调查后才会作出结论!” “你们还没确定,凭什么拿着枪对我?” “唔……”警察愤怒地指着依旧躺在地上的四个保安怒道,“他们的下场难道不是证据?” “都说了我是正当防卫,由始至终我站在这儿没动!” 远处响起了警笛声。 鄞峡市区不大,从接警到出警响应速度很快。 两名警察微微放松,枪口对着她一动不动,警告道:“再不束手就擒,等大部队来了有你好看!” 叶韵有恃无恐笑道:“我就是很好看啊。” 南主任听到这里已知今天事无善了。 在行政服务大厅六七年,可谓阅人多矣,见过胆子肥的,没见过胆子这么肥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回头想想,没有一点后台背景,敢堂而皇之跑到鄞峡开商贸公司收购农副产品? 南主任越琢磨越害怕,冷汗直往下滴。旁边员工见了安慰说南主任别担心,来了好几辆警车呢,她吃不了兜着走! 说话间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刑警冲进服务大厅,为首竟是市局党组成员、刑警大队长—— 司队! 两名民警连忙上前低声回报大致案情,司队没听完便挥手叫他俩走开,大步来到距叶韵只有六七步远处,打了个照面,心里一愣: 这这这不是方市长的女朋友吗?把顺坝搅得天翻地覆,又跑鄞峡来了? 当下正色道:“这位女士,请讲述刚才发生的经过。” 语气很温和,温和得不象一位刑警大队长,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叶韵回顾了与南主任口角的情况。 “南主任,她说的是否属实?”司队问。 “她……她……她无理取闹,影响正常办事秩序!”南主任叫道。 司队道:“我就核实两点,第一她有没有先动手打人;第二她的事情有没有办完?” “办完了!”南主任毫不犹豫道。 叶韵则说:“没办完,我提问后他就赶我走!” “那么麻烦南主任当众解答她的问题。”司队道。 南主任涨红脸道:“我的职责是审核申报材料,解答咨询不归我管……” 司队以暇好整道:“这事儿可有点难办了,作为刑警大队,我的职责是调解矛盾,工作纠纷也不归我管……收队!” 他突然一挥手,刑警们如潮水般退出办事大厅,只剩下两个呆如木雕的警察。 人群中有人嘀咕道:“咋整的?不是说官官相护么,怎么扔下烂摊子不管了?” 南主任也愣在原处。 叶韵笑眯眯伏在柜台上问:“南主任,资质证书到底在哪儿办?” “都说了我不管!”南主任大吼道,他已出离愤怒并失去理智了。 突然叶韵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不管,那么谁管?” 整个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紧接着远处快步跑来行政服务中心领导,为首的是一把手冯主任,满脸堆笑来到跟前道: “方市长!” “轰”,南主任脑子嗡嗡直响,霎时血压升高,两眼发黑,脚底下站立不稳,腾起一个念头是:今天完蛋了,完蛋了! “方……方市长……”南主任口干舌燥解释道,“申请农……农副产品收购要有相关……相关资质证明是,是申报环节的……的要求,因为好几年没人注册,我已忘了……这个……” 方晟侧头吩咐冯主任:“打电话给市工商局局长,问问哪条制度规定的,为什么这样规定?” “好!” 冯主任跑到一边打电话,方晟还不打算放过南主任,又问道: “你没手机吗?商户请教问题就知道回答‘你不管’,如果行政服务大厅都象你这样,不如更换电脑操作,要安排这么多人干什么?” “我,我错了……”南主任哭丧着脸说。 “这不是简单的错与对的问题,而是,”方晟冷冷盯着他,“利益和阴谋的考量!农副产品收购并没有技术含量,作为农业大市,多几个商贸公司本属正常现象。可如你所说几年来都没人注册新公司,问题出在哪里?” 南主任汗如浆涌,大气都不敢出。 显然方晟的话触及最根本的问题,严重到南主任不敢随意答话,只能以沉默把责任都扛下来。 第715章节外生枝 那边冯主任一溜小跑过来,表功似的回报道: “方市长,我向嵇局请教了,嵇局说本市正式公布的工商行政申报流程里没有这条规定,应该是系统内部增加的,如果方市长觉得规定欠妥,局党组将立即召开会议讨论修改。” 方晟还没说话,手机响了,正是市工商局嵇局打来的,连声抱歉后表示南主任服务态度差、不熟悉业务,局党组早就想予以岗位调整,这次对他本人以及工商局都是教训,今晚全局要开全员大会,总结和…… 方晟打断道这会儿先安排人帮商户办理注册登记,其它情况以后书面回报!说罢便挂断电话。 有市长守在这儿,办事人员出奇地高效,所有流程都是特事特办,现场复核、远程授权、系统注册等如行云流水。 南主任象瘪掉的皮球,无力地瘫坐在角落里,心里明白仕途已经完结,等待自己的将是漫漫冷板凳。 等到办事人员挤出笑容说“三个工作日后收到准予设立登记通知书就来领取营业执照正副本”,叶韵颌首微笑并离开,整个行政服务大厅才松了口气。 市招商局向方晟提交了南泽厂招商引资方案,方晟旋即拿到常委会讨论,遭到以成槿芳为首的常委们的反对,焦点在于四个字: 明标暗投! 市招商局的方案是:重组后的南泽厂由国资委控股百分之五十一,另外百分之四十九面向社会招商引资,入股方作为大股东有分红和参与经营权利,允许委派一名副厂长和财务主管,但并不改变南泽厂国企性质。 百分之四十九股份由市招商局根据清产核资结果给出底价,在报纸、网络上公布后,凡有意者无论企业还是个人均可以参与,投标采取“明标暗投”方式,密封报价,最终由评标小组统一开标,竞价最高者中标! “我不同意暗投方式,”成槿芳道,“南泽厂是咱鄞峡有影响的国企,不能随便哪个人掏钱就可以入股,必须有资格审查,投标前交纳诚意金,还得有实力雄厚的第三方担保,这样才能保证交易圆满成功。” 方晟若有所思:“南泽厂宣告破产、拍卖的时候没人心疼,这会儿招商引资倒注重其国企身份来了。” 成槿芳窘了一下。 马天晓代为缓颊道:“破产拍卖是由国企转私营,由市场说了算;如今保持南泽厂国企身份,就得坚持地方党委领导,自然也要认真审核大股东来历,成秘书长的说法与方案并不矛盾。” “大家认为资格审查须具备哪些条件?”吴郁明问。 成槿芳不假思索道:“拥有多年生产经营能力;丰富的企业管理经验;在鄞峡当地有一定影响力和拓展市场的威望。” 无疑照着国腾油化的模板设置条件,就算夫妻情份也不至于吃相如此难看吧? 马天晓暗暗摇头,不好意思出言力挺,否则叫拉偏架,要被人笑话的。 方晟温和地反驳道:“比如说有个亿万富翁,除了有钱别的一无是处,只想着投点钱到南泽厂参与分红,不介入经营,不负责管理,照理是最理想的大股东,可按成秘书长的标准连报名资格都没有,大家觉得合理吗?” 宣传部长韦升宏自觉前阵子与书记市长不够友好,急于弥补,遂微笑道: “如果方市长真能找到这样的亿万富翁,想必大家都乐见其成。” 蒲英江也打着相同的主意,道:“招商引资不代表非得强强联合,说白了就是拿别人的钱做自己的事。” 成槿芳听得面沉似水,扫了马天晓一眼。 马天晓会意打算硬着头皮上,不料梅秋抢先道:“依我看只要投标方同意坚持地方党委领导,给予南泽厂充分自主的经营权就行。” 几位中间派出人意料倒向方晟,窦康为首的本土派却保持沉默——经过前面几次交锋,他们意识到两个年轻领导并非如外界想象的纯粹靠家族力量,的确有两下子。 另一方面方晟亲自出面干预,逼迫市工商局同意注册主营业务为农副产品收购的商贸公司,使得窦康等人如临大敌,打算全力应战。 因此不想无端卷入与己无关的南泽厂纷争。 吴郁明也敏锐地察觉到局势发生变化,立即道:“梅书记说得对,坚持地方常委领导是前提,南泽厂拥有自主经营权也是原则,不妨把这两点作为投标方必须作出的承诺。大家对方案还有什么意见?” “我想提个建议……”耿大同出人意料道,“南泽厂是国企,国资委拥有百分之五十一股份,在这样的基础上,为什么一定要引入单一大股东?可以多引入几个股东组成董事会嘛。我甚至觉得百分之五十一都不是底线,降到四十五、四十、三十五都没事,只要保证第一大股东就行。” 这一步迈得有点大,连方晟都颇感意外,脑中急速思考其利害关系。 梅秋质疑道:“有了董事会,南泽厂还有自主经营权吗?事事都得经董事会批准,战略规划、重要事项也得董事会拿,等于多了个婆婆。” “董事会是对一股独大的制约,防止经营层急功好利等短视行为,当前成熟的国企都逐渐过渡到股份制。”耿大同辩道。 “股份制的确是现代企业最科学的管理模式……”吴郁明目光闪动,显然被耿大同说得心动。 成槿芳没听明白耿大同的话,但直觉局势越乱对国腾油化越有利,连忙说:“可以试试呀,为什么不试?” 窦康、蒲英江等人不太了解股份制真正内涵,均没有发表意见。 方晟的优点是混乱局势下能处乱不惊,牢牢掌握事态核心要旨。此时吴郁明立场有所松动,窦康等人稳坐钓鱼台,成槿芳则大力促成,自己孤掌难鸣。 “大同市长给南泽厂招商引资提供了新思路、新方向,值得探讨,”方晟将语气重点放在“探讨”二字上,然后说,“看来不能急于确定方案,还得立足于更多可能性的基础上广泛调研,征集意见,回头把方案退给市招商局继续完善吧。” “嗯,这样也好。”吴郁明道。 这期间方晟跑了两趟省城。一趟公私兼顾,到省委组织部、发改委、国资委等部门办理市招商局升格手续,顺便和徐璃温柔了一回;一趟纯粹应邀,姜姝连打三四个电话召唤,说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要得抑郁症了,方晟不敢怠慢,驱车数百公里给她“治病”,连治两个回合,她的病情大有起色,方晟却累得如老牛喘气。 每天夜里,鱼小婷总是如田螺姑娘悄然来到他卧室。搂着丝滑冰凉的她,方晟仿佛穿越到江业的旧时光,那时她也是这样,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鱼小婷始终保持奇特的性情——不象樊红雨每回直至榨干为止,也不象徐璃欲迎还拒。她沉默而顺从,一次、两次乃至三次都可以,什么都不做也可以,仿佛只要被搂在他怀里就是享受。 过程也跟别的女人不同。赵尧尧和徐璃性格很冷,但爱时完全放下冷傲的外表;樊红雨则是激..情四溢,方晟经常要拿毛巾堵她的嘴;白翎和姜姝都很注重交流,有点小动作会增添不少情趣;安如玉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字,妖,妖得他难以自持。 鱼小婷却和平时一样冷静而淡定,全程无声音无交流,唯一能判断她是否到达巅峰的是就是指甲力度,掐得越深说明越兴奋,如果掐出血来那就是极度激动的标志。 按说男人都喜欢互动,喜欢看到对方的模样,鱼小婷这种表现会被认作索然无味。然而很奇怪,方晟却觉得她如大海般包容和安全,仿佛安静的港湾能容纳他的狂暴和波涛巨浪! 鱼小婷是真的心甘情愿做绿叶,做躲在他背后的小女人。 如她所说,除了方晟之外唯有她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女人,有多少孩子,包括最隐秘的爱妮娅和樊红雨! 有时候被别人掌握隐私并非坏事,尤其是鱼小婷这样值得信任的,反而加深两人的感情。 只有一点让方晟觉得烦恼:大概因为闺蜜的缘故,鱼小婷总喜欢处处与徐璃比较,甚至探究某些细节…… 这期间鱼小婷试图去香港探望越越,来到边境附近即发觉情况不对,当机立断撤回! fbi的承诺有区域限制,在内地不敢大张旗鼓出手,到香港就难说了。只要抓住鱼小婷,任凭外交方面怎么打口舌仗都不在乎。 这也给鱼小婷提了个醒,所谓两年安全期并不靠谱,必须时刻做好应敌准备! 赵尧尧体谅鱼小婷身为妈妈的痛苦,考虑带越越回京都,让母女有机会团聚。方晟说京都眼睛更多,一旦被发现赵尧尧带的女孩不是楚楚,又将生出闲言飞语。还是不要惹事! 坚强如鱼小婷也黯然难过了好几天,经方晟反复安慰才略有释怀,毕竟爱妮娅面临同样的痛楚…… 第716章两块肥肉 仔细研讨耿大同提出的南泽厂股份制方案,蔡雨佳认为建议本身符合当下企业现代化管理的潮流,以董事会制衡经营层也科学合理,然而以鄞峡现状和南泽厂实际情况,存在最致命的可能性是: 股东秘密串连或股份转让! 因为面向社会招商引资,进入董事会的股东难以把控,客观存在个别人利用不同身份掩护,这样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多名股东实质为一个控制人,利用一人一票制操纵董事会,如同常委会书记虽然有一票否决权,南泽厂本身作为第一大股东固然能否决或强行拍板,但经常如此的话就会影响董事会正常职能发挥;二是股东之间转让控股权,使得董事会变成第一大股东和第二大股东抗衡的局面,直接影响经营层的管理和日常经营活动。 “限制转让呢?比如招标书里可以注明三年内不得转让、出售股份。”方晟说。 蔡雨佳道:“股东之间可以相互委托投票或参与表决,相当于实际控制股份。” “就是说南泽厂股份制方案行不能!”方晟判断道,转而又问,“你想过没有,什么原因让国腾油化收购交易被否决的情况,还念念不忘要进入南泽厂?” “两块肥肉,”蔡雨佳深知南泽厂背后水很深,事先做足功课,“一块是职工宿舍,产权至今在南泽厂手里,即便低价卖给职工都能变现一大笔钱,倘若进行房地产开发简直是暴利;另一块就是南泽厂入股的新鄞房地产公司,苦熬了好几年近期房价略有回暖,销售也不象前两年那样惨淡,正是收获的时候。” 方晟沉吟不语。 新鄞房地产开发楼盘时正处于房价高点,原材料、人工等成本高企,又投入巨大的宣传费用,时至今日,在京都加强房地产宏观调控大背景下,能收回成本略有盈余就不错了,绝无可能象过去那样赚得盆满钵溢。 那么,热点便是面积达上万平米的职工宿舍区! 手续俱全,具备开发商业房地产的条件,只须解决现有职工住宿问题便可轻而易举赚大钱。 职工住宿也很简单。首先产权归南泽厂所有,职工们只是租住的集体宿舍,厂方有权随时中断这种供租关系;其次对于历史遗留的老问题,包括外厂居民、职工子女等继续租住的,按有关制度规定给予一定补偿即可;最后南泽厂厂内还有两幢宿舍楼,可以腾出大半用于临时休息的房间给困难职工。 位于鄞川区北郊的南泽厂离市区大概**公里,三年前为解决货物运输问题,国腾油化修了一条快速通道正好从南泽厂右侧擦过,现在看来,都是为即将开发的房地产做准备。有了这条路,开车到市区只需七八分钟,等于融入市区范围。 目前鄞峡市区的平均房价为4500元/平米,南泽厂宿舍区稍稍远点,4000元左右肯定热卖,因为鄞川区北郊有医院、学校、大型商场等,生活配套设施齐全。 以4000元的价格测算,如果完整而彻底地将职工宿舍区开发出来且顺利销售,预计利润将达两个亿! 马克思说过:“……当利润达到100%时,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而当利润达到300%时,甚至连上绞刑架都豪不畏惧。” 从国腾油化修路,到市里以处理历史遗留问题名义改变宿舍区地皮性质,然后南泽厂破产、拍卖、收购,郜更跃步步为营处心积虑,目的就想捞这两个亿! 难怪国腾油化收购南泽厂的交易被中止后,郜更跃明知方晟有所警觉还是不愿松手。 “建议不实现股份制,仍坚持原有的注资方案,”方晟吩咐道,“把理由说得委婉一点,也要部分采纳常委们的意见,过阵子再上常委会!” 因为没到销售旺季,叶韵注册通过后并未急于行动,而是马不停蹄在各区县布收购网点,暗中招兵买马。 另一方面,牧雨秋、芮芸、周挺等人也隐密地来到鄞峡注册公司;卓伟宏则在众人的惊愕目光中,断然卖掉逐步盈利的省城西城儿童嘉年华乐园,带着大笔资金拜访蔡雨佳。 投资布局大致确定,方晟一身轻松来到省城,准备参加范晓灵的婚礼。 说是婚礼,其实就是小范围宴请,没有婚纱、没有入场仪式、没有司仪,出席晚宴的都是至亲好友。 作为女方朋友,范晓灵邀请了方晟,还有在省城及周边工作的朱正阳、房朝明、严华杰和程庚明。 讨论嘉宾名单时,韩青看到这里开了句玩笑,说你的朋友都是男的?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韩青固然开玩笑,范晓灵却不能不避这个嫌,否则日后容易落下口实,琢磨良久加了个人:樊红雨。 在梧湘工作期间,樊红雨与范晓灵搭过班子,加之在黄海也有交集,尽管不算“好友”,但无论从地域亲近程度,还是行政级别都说得过去,此外樊红雨跟朱正阳等人熟悉,同坐一桌不至于尴尬。 只是范晓灵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樊红雨和方晟有私情,正常情况下避免在同一场合露面! 樊红雨走进包厢与方晟四目交接时都愣了一下。 朱正阳、程庚明立即联想到梧湘那次惨败,嘀咕着要挽回颜面;方晟溜到外面转了一圈,发现其它包厢都坐着不关干的人,实在没有适合位置,只得悻悻回座。 聊了几句,范晓灵陪着徐璃进来,笑眯眯冲方晟说把秘书长交给你了,可得好好照顾人家哟。 今晚徐璃的身份是女方介绍人,本该坐主席,和一对新人、双方父母等同桌,不料临时来了两位副部级老领导,位置不好安排。徐璃何等玲珑,立即主动退出,范晓灵便把她带到方晟的包厢。 徐璃与方晟的暧昧,朱正阳等人都有所耳闻,当下言辞间不免开些不三不四的玩笑;徐璃是见过大场面的,并不窘迫地淡淡应付着;樊红雨表面保持矜持,偷空狠狠瞅了方晟两眼,暗想今晚要你好看! 说说笑笑间,韩青推门进来,笑道这里男多女少,给你们平衡来了!说着身子一转,露出后面的姜姝! 姜姝怎么也来了……方晟实在苦不堪言! 原来韩青父亲以前是燕常委的老部下,私交甚笃,燕常委把姜姝安置到双江,私底下就托附的是韩青。 姜姝是什么人,与方晟什么关系,也是众所周知,偏偏她与徐璃本来就不对付,一坐下来气氛便有些微妙。 朱正阳等人不敢再乱开玩笑,免得徐璃和姜姝吃醋,再看樊红雨也是兴味索然,根本没有聊天的意思。 这种场合缺美女不行,美女多了也不行啊。朱正阳心里哀叹道。 婚宴即将开始——方晟巴不得赶紧开始,赶紧结束,坐这儿简直活受罪!包厢门又被敲开,韩青站在门口笑道: “方市长看谁来了!” 紧接着白翎一身威风凛凛的警装,笑吟吟走了进来!朱正阳等人大声欢呼,争先恐后起身握手。 方晟失声道:“你……你怎么来了?” 白翎眼睛一扫,目光凌厉。樊红雨也罢了,多年官场历练加上大家族训练有素还扛得住;徐璃、姜姝脸上都掩饰不住的尴尬,恨不得插翅飞入云霄! 当下不露声色道:“我怎么不能来?临时公务,过来凑凑热闹。” 白翎没说谎。 日前反恐中心发现fbi在双江境内又有异动,白翎担心又冲着鱼小婷而来,那样的话不可避免牵扯到方晟,遂紧急乘坐飞机飞抵潇南。 之所以没有事先告诉方晟,白翎心底实质暗藏深夜摸到鄞峡“捉奸”的念头! 因为反恐中心掌握有鱼小婷的动向,虽然不知具体情况,但基本锁定她的活动范围就在鄞峡市区。 白翎高度怀疑两人每天都睡一起,就象当年自己在江业。 白翎甚至做好当场捉奸成功,鱼小婷翻脸与自己大打出手的准备!为此,她在腰后藏了两柄手枪、四支匕首! 尽管身手不如鱼小婷,白翎自信在握有武器的优势下能击败对方。 谁知刚下飞机就听说方晟在省城出席婚宴,徐璃居然是介绍人,姜姝也有参加,当下起了恶趣味,要来个方晟的情人大团圆! 关于樊红雨,白翎没有确凿证据,即便利用反恐中心资源都没查到两人私情的蛛丝马迹,无它,樊红雨在这件事上极端谨慎小心,哪怕有半点风险都会提前避免。 掐指一算,爱妮娅远在外省、鱼小婷隐姓埋名,两人都没机会在公开场合见面,这样看来哪怕樊红雨没有瓜葛,现场拿徐璃和姜姝开涮也不错! 只要赵尧尧不在,白翎就自诩是方晟的正室,拥有强大的气场和自信! 朱正阳、严华杰、程庚明在黄海就跟白翎喝过酒,房朝明与她也颇为熟悉,正好外面宣布晚宴正式开始,当下白翎便成为众星拱月敬酒的焦点,左顾右盼好不神气。 此时最难过的便是方晟,心里直抱怨范晓灵安排不周,将自己处于极度难堪的局面,不停地喝茶、擦汗,只想着早点应付完溜之大吉。 然而白翎今晚就是来惹事的,怎会轻易错过大好良机?她微笑着转向徐璃,以探询的语气问: “这位是……” 第717章尴尬婚宴 朱正阳介绍道:“徐秘书长,目前主持省正府工作。” “噢——”白翎拉长声调道,“以前在银山担任组织部长?” 徐璃不能不接话,礼貌地点点头:“是的。” 白翎又转向姜姝:“你还在银山?” “是的。”姜姝的回答跟徐璃一模一样,惜言如金,唯恐有话柄落到对方手里,她俩都听说白翎追杀鱼小婷那段,心里极为忌惮。 “红雨也在银山?”白翎又将矛头指向樊红雨。 樊红雨冷淡而客气地说:“准确地说是在红河。” 白翎故作惊喜道:“你们都是方晟的同事呀,来,我和方晟敬三位一杯!” 方晟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徐璃和姜姝面面相觑不敢有所动作,相比之下樊红雨态度从容些,应变也快,举杯道: “白主任忘了还有正阳呢,正好六六大顺。” 朱正阳同样苦笑,暗想把我扯进去干嘛?真是躺着也中枪!犹豫不决是否应该陪喝,被方晟在桌底下狠狠踹了一脚: 这会儿还不站出来,算什么朋友?! 朱正阳赶紧端起酒杯团团碰了一遍,笑道:“各位都是我的前任,先干为敬!” 白翎冷冷笑道:“前任?都是现任呐。” 严华杰等人见状都明白了:今儿个白翎摆明了来找碴,方晟无计可施,能否把安定祥和的局面维持到最后,保证不撕破脸皮,全看哥儿们几位! 遂纷纷挑起各种话题敬酒:曾在三滩镇一起战斗过的、曾在黄海一起战斗过的、曾在梧湘一起战斗过的…… 他们有意撇开徐璃和姜姝,却每次都带上樊红雨,因为所有人都认为樊红雨跟方晟绝无暧昧,相反还隐隐有某种竞争关系。 樊红雨同样看出这一点,并不推辞,酒来杯干毫无惧色。 四五圈喝下来白翎大致清楚了:樊红雨可以自保,徐璃和姜姝是被保护对象!随即,找了个非常牵强的理由: “曾在京都上大学的一起干杯!喂,方晟作陪!” 徐璃简直哭笑不得,姜姝更应付不了这种场面,窘得满脸通红,仰头干杯却被呛住,剧烈地大声咳嗽。 方晟不便说话。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错,万言不如一默。 樊红雨突然笑了笑,摆弄酒杯道:“白主任,咱俩喝点吧,嗯——理由嘛不要我说了,大家都知道。” “呃,什么理由?”白翎毕竟性情粗疏,没反应过来。 “娃娃亲呀,”樊红雨笑得更甜,“若那桩婚事成了,今晚我该叫你声嫂子,对不对?” 徐璃假装惊诧:“是吗?” 方晟、朱正阳等一班人惊若寒蝉,都不敢说话。 白翎被揭破伤疤恨得暗自咬牙,表面只能报以微笑,道:“是啊是啊,真成为一家人多亲啊,来,咱俩干……一壶?” 恼羞成怒之下她不一小杯一小杯地喝,而想一下子击倒对方! 孰料樊红雨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曾连干几壶放倒朱正阳、齐志建、程庚明等人,至今仍是梧湘官场津津乐道的逸事,喝酒方面怎会示弱? “嗯……分两口可以吗?”樊红雨道。 白翎大度地摆手:“行,反正我一口干!” 朱正阳等人暗笑不已,方晟干咳一声准备打岔——他固然不想白翎过于强迫徐璃和姜姝,但也不愿她当众出洋相。 “这个……还是小杯比较好,今天省委来了不少领导……” “没事,没事……”白翎说罢骨咕骨咕一饮而尽。 樊红雨表情略带痛苦地、缓慢地分两口将酒喝掉,右手轻抚胸口,似乎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白翎正待再接再厉,谁知徐璃主动起身替她斟酒,细言慢语道:“今晚第一次见到白主任,非常高兴,我也敬一壶,白主任随意。” 说着没等白翎反应过来就喝光壶中酒! 徐璃酒量其实远不如樊红雨,但她经常在酒吧喝猛酒,那都是三两的大杯! 白翎有点愣神,怔忡间方晟连忙劝道:“你喝得太快了,缓缓吧……” 徐璃端着酒杯道:“方市长,我也敬你一壶!” “哎……” 方晟知她今晚豁出去了,而樊红雨嘴角含着冷笑跃跃欲势,恐怕今晚事无善了,脑子乱糟糟不知如何是好。 白翎见徐璃连喝两壶,明摆着不想占自己便宜,她也是爽气人,当即二话不说一口喝光! “正阳,咱俩在梧湘搭过班子,现又在银山一个班子,也走一个?”樊红雨主动冲朱正阳说。 真是一场混战,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朱正阳强笑道:“走一个,走一个……樊主任果真厉害,一定要手下留情。” 他一语双关,暗示樊红雨适可而止,别让白翎醉得下不了台,毕竟樊红雨酒量之大自己已见识过。 樊红雨抿抿嘴:“今晚是晓灵大喜的日子,大家别藏着掖着,要喝得尽兴呀。” 实质含蓄拒绝了朱正阳的请求。 另一侧严华杰、房朝明和程庚明在白翎目光示意下搜肠刮肚编出理由跟姜姝喝了一壶。 包厢里姜姝酒量最弱,细斟慢饮只能三两左右,猛地喝这么一下子差点当场喷吐! 坐在座位上,肚里翻江倒海,姜姝捱了几分钟终于撑不下去,捂着嘴脸色难看地出了包厢,一溜小跑到洗手间大吐特吐,脑子里浮现白翎的强势、徐璃的隐忍、樊红雨绵里有针,觉得万分委屈,眼泪扑簇簇直往下流。 徐璃担心出事尾随而至,见姜姝泪眼琏琏的样子,轻轻拍了她两下,话中有话道:“怕什么?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姜姝擦擦泪水,道:“我……我是不行了,得先回去休息,帮我打声招呼吧。” “没事儿。” 徐璃又轻轻安慰了两句,一直陪姜姝到电梯口才回包厢。两个原本针锋相对、心有缝隙的女人因为白翎的存在而站到了同一阵营。 这期间白翎又和樊红雨干了一壶,还准备加满继续,方晟实在看不下去,按住酒壶坚决不让。 徐璃进来没多久,韩青和范晓灵挨个包厢敬酒轮到这儿,韩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亲自为每个人斟满后自己喝了半壶,然后监督一个个喝掉! 白翎有些醉意了。 连续四壶,就算有意无意的泼泼洒洒起码也在七两以上,几乎没怎么吃菜,饶是她身体素质好,酒量也大,也经不住这番狂轰滥炸。 徐璃同样醉眼朦胧,看什么都是双的,但表面装作若无其事,还能强撑着说话。 樊红雨虽感到晕乎乎眼皮打架,状态却比其它人都好,相反作为吃瓜群众的房朝明倒有八成醉,东倒西歪快坐不住了。 方晟终于开口道:“酒是差不多了,就喝到这儿,接下来一律改饮料!” 白翎想逞强继续战斗,猛地犯起了恶心,赶紧连喝几大口汤压住。 樊红雨端起酒杯,说出白翎闷在肚里的话:“同意方市长建议,先把杯中酒清掉!” 话音未落,“咚”,房朝明一头伏到桌上酣然大睡! 没用的东西,关键时候掉链子!朱正阳暗暗骂道,勉强道:“樊主任,大伙儿都有点多,这样吧,我做个代表陪你喝掉!” 严华杰和程庚明也同时说:“我也代表。” 樊红雨似笑非笑地一扫方晟和白翎,道:“好啊三个代表,那就事事如意了。” 这时外面响起“难忘今宵”的乐曲,方晟如释重负打量各人情况,沉声道:“我们晚会儿走……正阳陪樊主任去宾馆,华杰送徐秘书长回家,白翎由我负责……” “你负责?”白翎酒意上涌,喃喃道,“你负得了责吗?” 这话杀伤力很大,幸亏朱正阳等人都喝多了没在意,只有方晟听在耳里,心里满不是滋味。 等宾客都散得差不多了,方晟等人象做贼似的偷偷摸摸从安全通道拐到后院,借着夜色掩护叫了出租车分头离开。 找了家宾馆住下,一进房间白翎就全身脱力,软绵绵从方晟肩上滑落到地,瘫成一堆烂泥。 “唉,没实力硬逞强,吃苦的还是自己……” 方晟恨恨道,帮她将衣服全部脱掉,搀扶到浴缸里泡了半个小时。被热汽一蒸,白翎迷迷糊糊有点知觉,懒洋洋道: “别……别怪我,我……就是看……看她俩不顺眼……想不到那个姓徐的挺……挺厉害,樊红雨又横……横插一杠子,关,关她什么事?难……难道她跟你也……也有一腿……” “又胡说!”方晟批评道,“不要动辄乱怀疑别人!” 好不容易把她从浴缸拖上床,刚转身烧水,“卟嗵”,白翎竟然滚下了床,然后还能呼呼大睡。 “你真有能耐!” 方晟嘀咕道,拿两张椅子堵在床的左侧,自己则睡在右侧。夜里白翎睡得很安份,时而大半个身子压在方晟胸前,时而闹着要喝水,时而做恶梦发出尖叫声,方晟被折腾得一夜没合眼。 更气人的是,清晨白翎一觉醒来很诧异,说你没陪那几位娇滴滴的女朋友?方晟怒道我在朱正阳他们面前辛辛苦苦积攒十多年的人品被你一个晚上挥霍殆尽,还好意思问我?! 白翎静静回忆昨晚发生的经过,良久无所谓笑道你陪我也是对的,好歹我算是西宫娘娘,后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人,身份肯定比那几个贵妃娘娘高。 你…… 方晟冲白翎怒目而视,心里却清楚根本拿她无奈何。 第718章竭力安抚 由于公务在身,白翎不顾宿醉未消便匆匆起床梳洗,没来得及吃早餐便风火火赶赴集合地点。 方晟半躺在床上眯了会儿,拨打樊红雨手机,接通后里面传来吃吃的笑声,恼道: “有什么好笑,正要找你算账!” 樊红雨笑得更欢:“明明她挑衅在先,我不过帮你两位女朋友出口气而已,不表示感谢也罢了,怎么反怪起我来?” “要不是你率先跟她拚酒,就不会有后来的混战。” “方晟,我樊红雨从小到大没受过别人的气,”她转而严肃起来,缓缓道,“在婚姻问题上虽然情况特殊,但确实存在过错,可她白翎算什么?她凭什么在我,还有徐璃、姜姝面前颐指气使?如果赵尧尧在场,她还敢这么威风?昨晚是给她一个教训,让她以后见了面别招惹我!” 方晟深深叹息:“其实我愧对你们所有人,白翎更甚,所以昨晚我没有说话的资格,我也内疚造成这样不幸的结果……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 “哼!那你怎么赔偿?” “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 “我在……”方晟担心白翎杀回马枪,道,“我到你那边。” 樊红雨心情突然好转,笑道:“咦,不去安慰银山双姝?” “我怕安慰她们之后就安慰不动你了。” 方晟实话实说。只要有樊红雨参与的战斗,基本没有再战之力,然而樊红雨又是不能不最先安慰的…… 尽管很吃惧她压榨式的打法,但从内心深处他还是觉得与樊红雨的爱最酣畅淋漓,尤其抵达巅峰时她那悠长的吟声…… 途中打了两个电话,姜姝大概还在生闷气,没接;徐璃已经进入繁忙的工作状态,只简单说“她没赢我没输”、“以后再说”,便草草挂断。 快到酒店时接到意外接到范晓灵的电话。 “昨晚的事我很抱歉,都是我安排不周,让你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真的抱歉。” 方晟没好气道:“你是故意的吧?对了,这会儿你在哪里?新婚燕尔,不是应该芙蓉帐暖度春宵,侍儿扶起娇无力么?” 范晓灵啐了他一口,道:“什么娇无力,他连婚假都没歇大清早就跑到单位开部务会了……” “那好,咱俩合计合计安排不周的问题。” “我承认刚开始是有点小心眼儿,也带着点看热闹的念头,但的确没料到姜姝和白翎到场,她俩不是我安排的,我发誓!” “韩青安排跟你安排有什么区别?”方晟道,“好哇,姓韩的可真没意思,从三滩镇到省城我没舍得碰你半下,献上活色生香的大美女,他倒好恩将仇报……” 范晓灵卟哧笑道:“碰了一点点吧,没进去而已。” 说话这么直白! 方晟只得承认:“是碰了一点点,不过完壁归韩对不对?昨晚的事给我造成极大的困扰,严重影响我的形象,说说看怎么补偿?” “随便你呀,一个电话的事儿。” 方晟一个哆嗦:“那……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二婚的女人真放得开,什么话都敢说。方晟是不敢招惹她了,想招惹的话还用等现在? 进了樊红雨的房间,她已洗得香气扑鼻,连被子都没盖。 方晟见了和身要往上扑,樊红雨断喝道“先去洗澡!”只得乖乖冲了下,迫不及待“温存”了一回…… 事毕,她紧紧搂着他腰际不让他下去,深深吻他肩窝和胸口,叹道:“我真是鬼迷了心窍,不顾廉耻地跟你好,哪怕昨晚被白翎含沙射影骂成那样……” “她没说你,主要攻击徐璃和姜……” “我知道,可我俩事实上有关系啊,表面上讽刺她俩,我听了何尝心里不难受?” “昨晚委屈你了,我很抱歉,”方晟道,“她就是直率脾气,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别往心里去,以后……以后我会注意避免类似场面出现。” “经过昨晚教训,再碰面她会收敛很多,至少不敢找我拚酒,”樊红雨幽幽道,“其实我是愧对白翎,毕竟她顶着压力以未婚身份清清白白跟你好,我算什么?生了孩子都不敢让你亲一下……” “我是一个对孩子极不负责的父亲。” “更愧对她的是,完成家族的生育任务后不该继续和你暗通款曲……我……太贪恋滋味了,我怕有了这次没下次,所以总是……” 方晟用力吻她,将剩下的话堵回肚里。 很多话彼此心知肚明,根本不需要说出口的。 这时朱正阳打电话来慰问,透露姜姝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没出席上午的常委会,说感觉昨晚徐璃还抗得住,反而姜姝情绪非常低落,应该是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受到很大的刺激。 仿佛验证朱正阳的话,没多会儿房朝明也通报情况:上午在会场遇见徐璃,一切正常,她还趁旁边没人谢谢他悄悄帮倒了两小杯,可见那段不愉快已经过去了。 方晟笑道你手脚蛮快,什么时候倒的我居然不知道!为何不帮我倒些? 房朝明叫屈道你是全场焦点,目光都聚在你身上,哪敢动手脚啊! 樊红雨的手机也响起来,赶紧披上外套一溜小跑到洗手间接听,说完之后再一溜小跑钻进被窝,全身冰凉,很象低温体质的鱼小婷。 方晟紧紧搂着焐着,没多久随着体温上升,两人又渐渐来了情绪,免不了手脚并用上下探索,再度交织在一起…… 本想睡到午后再战,方晟虽尽量避免连战三场,但十分内疚昨晚发生的事,宁愿累一点也要尽竭力安抚之意。 然而白翎发了条短信,问他在不在鄞峡!方晟怕再出麻烦,赶紧驱车回去,途中在服务区回电话问她何时到,白翎却说随便问问。 方晟气得七窍冒烟。 原来白翎也知道昨晚把方晟的女朋友们都得罪了,今天想必要留在省城逐个安抚,故而诈了他一下。 真有正宫娘娘之风范啊。 回到鄞峡当晚,方晟源源本本把事情告诉了鱼小婷。向来沉稳喜怒不溢于表的鱼小婷笑得直不起腰来,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原来设想的左搂右抱大概永远没法实现了。 方晟无奈说我什么时候奢望过左搂右抱? 鱼小婷扳着指头道首先吧看情况白翎跟任何人都合不来,除非赵尧尧肯委屈自己,可赵尧尧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爱妮娅是一省之长,保密还来不及怎肯多个知情者?樊红雨的爆发力我略有了解,跟她在一起你只有招架之力…… 方晟怒道你评价这个评价那个,自己呢? 鱼小婷微笑道我倒可以将就,哪怕你跟樊红雨,我躺旁边玩手机都没问题;如果非要左搂右抱,我选择徐璃,毕竟是好朋友好闺蜜嘛,但她肯不肯就不知道了…… 方晟转过身不予理会。 脑子里却想符合条件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安如玉!她才是真正能委屈自己,能放低身段,一心讨方晟高兴的女人。别看鱼小婷这会儿说得高兴,真要让她跟安如玉并排躺着不翻脸才怪。 而且安如玉是鱼小婷唯一不知道的秘密情人。 白翎前来双江的消息让鱼小婷察觉某种危机,当夜没在方晟这儿留宿。凌晨三点,白翎突然在外面敲门! 鱼小婷果然机警! 倒背双手,白翎微笑着在屋里转了两圈,诧异道:“居然没有脂粉味儿,不象方晟的风格啊。” 方晟连打两个呵欠:“深更半夜查岗,存心让我睡不好觉是不是?” 其实白翎更断定鱼小婷经常住这儿,身为情报人员早已养成不用任何有香味的化妆品。 只是不愿点破而已。 通过之前两次争吵,白翎知道鱼小婷在方晟心目中的地位不亚于自己,甚至,某种程度几乎不分高下! “不是查岗,今夜来就想陪你睡个好觉,”白翎笑道,“有人陪睡不是更踏实吗?” 上床后方晟睡意却已散了,随口问:“这回有什么秘密任务?” 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 既然是秘密任务,以白翎的个性绝无可能泄露,这跟感情没半毛钱关系,而是情报人员应有的素质。 谁知白翎道:“与你有关。” “与我……”方晟惊愕两秒钟后立即反应过来,“fbi又有动作了?” 白翎沉重地点点头。 第719章军事机密 来双江前白翎听闻fbi在双江有异动,第一反应是爱妮娅和鱼小婷脱不了干系,八成还是围绕詹姆士失踪案那笔旧账,以及近期鱼小婷为摆脱困境大开杀戒,杀得fbi高层无法承受损失,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主动言和。 fbi最擅长表里不一,台面握手,台下掏刀子是其惯用伎俩,这回直接冲方晟而来吗? 经过一整天紧张而缜密的调查,白翎发现自己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fbi此行想对付的竟是姜姝! “姜姝?!”听到这里方晟也很吃惊,“她她她……跟fbi有什么关联?她叔叔可是燕常委啊,这可不能开玩笑!” 白翎不满地说:“我大老远跑来开玩笑吗?玩笑昨晚都开完了,今天只说正经事儿!fbi打她的主意,燕常委的因素只占百分之十,更重要与她父母有关……” “她父母好像都是军工专家,长期在军事基地从事研究工作。” “你猜研究什么?巨型火炮!” 方晟下意识低头瞅瞅,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白翎捶了他一拳,道:“说正经呢,想哪儿去了!” “世上真有巨型火炮的说法?我不是军事迷,完全不懂。”方晟笑道。 “随着国际社会对核武器的限制,开发威力巨大的常规武器已成为当务之急,火炮则是常规武器当中运用最广泛、作用最大的,无论进攻还是防守,一通炮弹轰下来起码要打掉对方百分之二十机动力量才算成功……” “我只知道榴弹炮。” “种类很多,但基本原理大抵相同,巨型火炮是当今除了光束武器之外最厉害的常规武器,”白翎道,“大口径、大炮弹、射程远,能产生致命的杀伤力,这是巨型火炮成功的标准。据说,仅仅是据说——没有任何图像和公开报道证明,我军最新研发的某巨型火炮,一发炮弹能将足球场面积内的目标炸成碎片;一发炮弹能轰塌一个山头!” 方晟不禁咋舌:“我的天,这么厉害啊!如此看来,必须要向长期从事军工研究的专家们致以崇高敬意!” 他总算明白燕常委在姜姝婚姻问题上委曲求全,明知两个年轻人根本不投缘,为了遂双方父母心愿硬绑在一起的原因。无它,他们对国家太重要了,为使他们安心从事研究,牺牲子女婚姻算什么? 在这一点上,地位崇尊如燕常委都没有发言权。 “姜姝父母是巨型火炮研究领域的顶级专家,水平之高,连眼睛长在额头的俄罗斯专家也钦佩不已,培养的学生遍布亚非拉,当然是有保留的传授。据说——又是据说,刚才说的那种巨型火炮目前排名世界第一,力压美国同类型火炮。” “fbi此行意在获取巨型火炮研发数据?太天真了吧,照你的说法,姜姝父母可以算国宝级专家,受到级别最高的安全保护,别说fbi特工,姜姝都难得跟父母见几次面,更惶论利用姜姝要挟她父母。” 白翎一笑:“早在黄海我就说过,现代情报战争形式多样,远非你以为的、或影视剧里描写的那么简单,而是一场立体战争,融合心理、高科技、情感投资等复杂手段,且分工极其细微,比如中国农业经济数据,有人专门负责搜集大白菜的产量、销售量、利润等情况,你问他干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现代情报战争类似兵工厂,每个车间只生产一个零部件,即便偷出去也没用,最终整合成威力惊人武器。” “估计fbi怎么对付姜姝?” “你猜fbi通过什么渠道发现她的?”白翎点点他的鼻子,“还是你这个灾星!” 方晟霎时悟出原因。 强悍无匹的鱼小婷令fbi十分棘手,爱妮娅为一省之长也受到极其严格的保护,想深挖詹姆士失踪案只能从侧面下手,为此方晟成为fbi重点目标。 通过背景调查,fbi必定发现方晟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不单有白翎、鱼小婷、爱妮娅,还有银山双娇徐璃和姜姝。 层层追查后,fbi欣喜若狂地发现钓到一条大鱼:姜姝! 她的叔叔是当今中国最有权势的五个人之一,燕常委;她的父母是从事巨型火炮研究的顶尖专家! 为窃取这种火炮数据,fbi已花费了四年多时间,先后折损七名特工和线人,耗费数千万美元。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fbi立即派出特别行动小组辗转潜入银山,然后白翎第一时间提到消息赶过来。 “就是说反恐中心已猜到fbi将对她不利,但还不清楚他们下一步动作。”方晟道。 白翎沮丧道:“就是说昨晚刚拿她开涮,明天却主动跑上门说,‘姜书记,请接受我的保护’,你说这事儿逗不逗?” 方晟哑然失笑。 副厅级干部成为fbi下手目标,身为反恐中心副主任,白翎责无旁贷,必须主动与当事人联系并采取相应保护措施。 “人家明明不能喝酒,非架着让人家下不了台,瞧你干的事儿。”他批评道。 白翎骤地翻脸,一把捏住他胳臂喝道:“人家人家,说得好亲热!你很乐见我在你的女人们面前丢脸,是不是?” “疼死我了!” 方晟大叫道,等她松开一看已经大半圈乌青,不由咧嘴道,“下手太狠了,不能轻点吗?” “鱼小婷功夫比我高,却从来舍不得这样对你是吧?”白翎冷笑道。 说起来还真是。 鱼小婷顶多顽皮时拿修长紧致的腿用力夹他,那是闺房之乐,不会很痛。 这会儿方晟哪敢承认,道:“若担心尴尬,明天让朱正阳陪你去,反正为她好,也不至于闹得很僵。” “你当我怕她么?”白翎道,“我是想当面告诉你,姜姝的情况说明一个问题,你的女人们都进入fbi视线了,提醒她们小心点,别大意落入对方手里!” 方晟兀自嘴硬:“这个……只要行得正、没干坏事怕什么?” “你已不是三滩镇那个天塌下来当铺盖的毛头小伙,而是正厅级干部,背后涉及庞大的利益体系和政治力量,牵一发而动全身,千万马虎不得!”白翎告诫道,“正如爱妮娅,fbi为何紧紧揪着詹姆士失踪案不放?其实一个退役特工根本不算什么,fbi真正在意的是抓到爱妮娅把柄,以此要挟、策反乃至叛国,为美方提供源源不断的机密情报!” “这一点我想到了,可……” “可没想到fbi为何把你列为调查重点?理由很简单,你是冉冉上升的政治新星,出于长远考虑,fbi要预留几张底牌,正如叶韵在黄海观察到你的潜力,之后主动跑到江业帮忙一样。” 方晟表示不能苟同:“你怀疑叶韵十年了,还要继续怀疑下去?” “她明摆着是一枚闲子,意在深远;倘若你仕途遭挫,她只是你的普通朋友;倘若象爱妮娅一样升至正部呢?她便可以密友身份登堂入室,闲子正式启动。” “只要保持适当距离,我觉得……” 方晟问心无愧的是没跟叶韵越过底线,虽说在江业险些没把持住。 “愈是这样,关键时候她愈能理直气壮找你办事,”白翎道,“别说你,我都觉得这些年来她为你付出太多太多,尤其在顺坝期间,我和鱼小婷隐身幕后,是她不顾安危冲锋在前……唉,未来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我真心不希望她是我猜想的那种人。” “目前鄞峡这边,她又是主力。” “老规矩,合理、有分寸地利用……” 两人象相伴多年的老夫妻,边聊天边脱掉衣服进了被窝。方晟上午与樊红雨连战两场,毫无斗志;白翎身上正好来了“老朋友”,因而相安无事。 “换届方案……差不多尘埃落定了。”白翎突然冒了一句。 “什么结果?”方晟极为关切。 “皆大欢喜。” “具体说说!” “换届操作办法基本依照老方案实施,新方案不再被提起;当然出于平衡和补偿,是有一些补充条款以及不在书中交待的东西。” “待遇、位置,还有提拔几个亲信?”方晟一言蔽之。 白翎叹道:“还能怎样?人啊总是看不破,上去了就不愿下来……方晟,有朝一日你不再做官,打算怎么办?” “我还真想过这个问题,那是在夏伯真想对我采取双规措施,躲在小区避难那段时间,”方晟笑道,“当时设想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幢小楼,弄个后院,养养花、钓钓鱼、散散步,寄情于山水之间,不亦乐乎。” “一个人散步?” 方晟听出她言外之意,赶紧说:“和你一块儿呀。” 白翎长长叹息,双手枕在脑后幽幽道:“哪怕轮不到我,到时赵尧尧会陪在你身边。” “唔……你俩在三滩镇就熟悉,不是早化敌为友了?”方晟隐隐卓卓道。 白翎自然悟出他曲曲折折的话意,罕有地没发火,道:“想效仿娥皇女英?嘿,想象力真丰富!也就我能忍你这样胡作非为,要你在赵尧尧面前透半点风声,我敢打赌她立即打包出走,不是香港,而是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敢不敢赌?” 第720章平定肇事 白翎说得半点没错,赵尧尧就是那种性格、那种脾气的女人。 方晟道:“大家做邻居嘛,又不是……” 白翎终于恼了,揪住他的耳朵道:“我本来就说是邻居,你还想干什么?” “快放手,疼……” 方晟疼得哭笑不得,暗想三十多岁正厅干部被揪耳朵作为惩罚,大概全中国找不到第二个。 “其实左搂右抱享齐人之福也不是不可以,”白翎转念道,“徐璃和姜姝就是一对组合,还有鱼小婷,或许我会考虑跟她组合……” 方晟哆嗦一下,道:“别介,你俩要是打起来我躲都躲不掉。” 白翎含笑道:“我不跟她打,两人都跟你打,至于怎么打,你懂的。” “那也不行,”方晟道,“算了,不住山清水秀的地方了,随便找个套房住着混日子。” 想到群英混战的局面,联想到昨晚如坐针毡,方晟觉得原先设想并不靠谱。美好的想象永远只能是想象,一旦付之实施会碰到很多现实问题,而这些问题都是难以解决的。 “知道我为什么特别恨鱼小婷?因为她是我嫂子——不管她与我哥的婚姻真相如何,嫂子就是嫂子,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白翎出人意料主动谈起鱼小婷,“当然我知道我其实没资格恨她,有资格恨的赵尧尧却选择宽恕和远避,唉,我觉得你真的蛮坏,真的!” “她也一直愧疚在心……”方晟鼓足勇气道。 “唉,你总帮她说话……在你眼里,我是不是越来越不可爱,变成凶神恶煞的泼妇?” “没有没有,我需要有人管着……” 方晟忍着没提西宫娘娘的梗,其实她的作派的确象西宫娘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凌晨五点多才进入梦乡。 七点多钟,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叶韵打来的,方晟犹豫是否到外面接,转而又想以叶韵的性格断断不可能大清早撩逗自己,必定有正事。 “早上好,我是方晟。” 手机里一片嘈杂声,显得十分混乱。 “方市长……情况有点糟糕,我的店被一大堆人包围了,没法……”叶韵急切地说,“玻璃、桌椅都被砸烂,汽车轮胎也被扎掉,我被堵在总经理办公室……” “别担心,我立即派人过去支援,”方晟沉声道,“设法顶住门,不要让人冲进去,”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不管对方怎么猖狂,千万别出手伤人!” 他了解叶韵的身手,自保绝无问题,因此更担心她对肇事者造成伤害。 匆匆打电话给司队,司队已接到报警正组织人手准备出发,方晟交待他注意控制群众情绪,不要激化矛盾,不要介入双方具体事务,处理过程中不要带有明显倾向性,首先把局面稳住! “奇怪,当年在顺坝叶韵只身对付十多个地痞流氓都不在话下,今儿个怎么了,被追打得躲进办公室,不象她的风格呀。”白翎很诧异。 “说明是被煽动起来的不明真相的无辜群众,叶韵才投鼠忌器。”方晟处理群体事件经验丰富,短短一通电话便推想出现场情况。 “要不要我过去?叶韵到鄞峡帮你做事,不能让人家吃亏。” “你别渗和,”方晟又打电话让成刚立即组织相关部门去现场会办,然后说,“我也不会出面,跟顺坝的情况不同,如今我是市长,不便过多涉及具体事务,该放手的得放手。” “官做得越大越脱离群众。”白翎挖苦道。 方晟却说:“将将兵,将兵将。你爷爷的身份需要跑一线哨所了解敌情吗?只需听取前线指挥官回报就行了。分工不同,面临的主要矛盾和任务也不同嘛。” 简单吃了早餐,白翎马不停蹄前往银山,方晟则神定气闲来到办公室,仿佛不知道叶韵被围攻似的。 此时叶韵设在市区繁华路段的农副产品第一收购站仍被数百人包围,警方在街道两侧拉了警戒线,二十多名警察把守着各个关卡。 司队和七八名身材魁梧的警察组成人墙挡在店门口,成刚、于正等正府领导站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闹哄哄声中竭力与闹事代表交谈。 大致情况是这样: 鄞峡农副产品收购跟顺坝不同,收购站一般很少直接与农民打交道,而是走街串巷的收购贩子上门收购,然后批发给收购站。 好处是大幅减轻收购站工作量,不必配备大量人力应付门市业务,节省了经营成本;坏处是收购贩子实际掌控了农副产品客户群体信息,逐渐有坐地抬价的能力。 目前鄞峡有两大农副产品收购公司,一是市农贸公司,一是市副食品公司。 从招牌看还是国营公司,其实十多年前就改制由私人入股经营。叶韵多方打听后发现两家公司在农副产品收购方面采取井水不犯河水的做法,市农贸公司的主要地盘是市区即鄞川区和鄞坪县;市副食品公司则负责开发区和鄞洲县的收购。 把控区域管理很简单,只要约束收购贩子不准越区收购就行了。 虽说偶尔有个别收购贩子贪图利润偷偷摸摸到别的区域收购,引发纠纷,事后都能“快速、低调、和平”地处理,不影响大局。 近十年来,市农贸公司和市副食品公司基本相安无事,牢牢垄断鄞峡地区农副产品收购业务。 收购贩子业已相对稳定,与两家公司形成利益共同体。叶韵深知要收买其中几个、十几个是可以,但获取大多数支持相当困难,而且必须开出更高的价格。 只能越过收购贩子这个层面,直接与农户打交道。 叶韵私下接触了市郊几个农庄和种植园,提出比收购贩子更高的收购价,以及上门拿货、免费技术指导等优惠条件,对方均表示很感兴趣,爽快签订了合作意向书。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叶韵的小动作很快传到两大公司耳里,他们没有直接出面——市场行为不能用行政手段解决,而是把消息释放给收购贩子,怂恿和暗示这些家伙上门闹事。 收购贩子很快沆瀣一气,带着家属和花钱雇来的无业游民围堵韵鄞商贸公司第一收购站,理由是哄抬物价,扰乱农副产品收购市场。 起初叶韵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出面跟他们理论,说既然是市场行为,随便我出什么价,亏不亏我自个儿担着,与你们无关。 收购贩子嚷道你分明想先亏本把市场抢走,砸掉大伙儿的饭碗,咱们绝对不允许你这么干! 然后便开始动手,拔电源线、网线、电话线,砸桌椅、玻璃、停在门口的汽车,还对叶韵推推搡搡,出言不逊。 以叶韵的身手和脾气若发作起来早把这群人撂趴下了,再多一倍也不在话下。但她清楚鄞峡的情形与顺坝不同。 顺坝上门寻衅的是流氓地痞和有黑社会背景的打手,必须以暴制暴;鄞峡这边闹事的是收购贩子以及不明真相的群众,动不得手,一动就会出问题。 因此叶韵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任凭外面打砸声一片。 了解完闹事的始末,成刚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明白此事的复杂程序,也明白方晟为何大清早心急火燎指示自己亲临现场。 收购贩子背后倚仗的是谁,作为市正府秘书长非常清楚;但他也清楚叶韵注册受阻,方晟突然现身当场勒令行政服务中心放行的经过。 两股势力首轮过招,其重要意义不明而喻。 “于科长怎么看?”成刚将烫手山芋扔给下属。 于正微微沉吟,道:“理归理,法归法,正府不管农副产品收购价,但表达不满须通过合法合理渠道进行,不能搞打砸抢,损坏公司财产要赔偿,司队觉得呢?” 司队就等这句话,当即说:“刚刚我们已调阅过监控,初步锁定为首四名肇事者。” 成刚顺势道:“那就这样,一方面司队把主导打砸抢的肇事者抓起来,控制事态扩大化;另一方面于科长引导闹事者推举代表与叶总谈判,规范市场行为,促进有序竞争。” 司队一挥手,蓄势已久的警察们如猛虎下山,迅速将藏在人群中的四名肇事者五花大绑,其余收购贩子蠢蠢欲动想挑唆大家闹事,被陆续赶到的警察分割成若干区域,加之警笛声四起,场面冷峻肃杀,鼓躁声渐渐小了下去。 于正走到人群中耐心询问,找了两位资深收购贩子作为代表,敲开叶韵办公室门,展开三方会谈。 “大家要心平气和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矛盾、刻意对立,那样只会让事态更严重,”于正说,“首先我想问徐、莫两位师傅,围堵收购站,打砸办公设施的行为对不对——不要强调客观,咱们就事论事!” 莫师傅道:“我们是打算过来理论的,她态度恶劣根本谈不来,才有人一时冲动砸了几样东西……” 徐师傅道:“她不把咱放眼里,不好好谈,咱没处说理啊是不是?” 叶韵讥道:“你们上百号人把我一个弱女子困在这里,反说我态度恶劣,脸不脸红?” 莫师傅站起来要反驳,被于正拉住,严肃地说:“别着急,咱一件件捋。我要强调的是,打砸行为违反治安管理条例,公安机关要查处,要依据相关条文进行处罚,这一点没得商量!” 莫师傅听了更要发火,徐师傅赶紧说:“砸坏了东西肯定要赔,咱们认;但她扰乱农副产品收购市场,正府到底管不管?” 叶韵冷冷道:“算不算扰乱市场,这顶帽子轮不到你扣,要由正府相关部门认定。” 这话一说,于正就知道叶韵来头不小! 第721章教师群访 白翎来到银山市政法委直奔姜姝办公室,秘书见了急忙询问身份和来意,有无预约,她一晃证件: “反恐中心的,让开!” 闯进办公室,姜姝正认真听取几名下属回报工作,一见白翎脸色大变,暗想竟敢大白天跑上找碴子,真当我好欺负?立即挥手道: “你们先出去!” 下属们从未见过姜姝这付神态,又见白翎来者不善的样子,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惶惶然溜之大吉。 白翎大刺刺拉开椅子坐到姜姝对面,道:“从今天起我要掌握你的所有行程安排、生活起居时间表,你的一举一动必须处于反恐中心监视之下。” 姜姝一懵,多年官场历练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稳当当道:“我很想知道这么做的理由,还有相关手续。如果没有充分证据,你不可以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纠正你两个错误,第一不是‘我’,而是反恐中心在做这件事;第二,我们没有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仅仅要求全程掌握。” “那有什么区别吗?” “有,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跟谁见面就见面,我们只在某个隐蔽的地方静静呆着,不会干涉你的言行。” 白翎越说得肆无忌惮,姜姝越觉得其中有名堂,遂沉住气道: “身为公民有义务配合反恐行动,前提是白主任开诚布公说明原因,我们都很忙,没工夫兜圈子。” “唔,事情是这样的,”白翎见无法激怒对方,只得亮明来意,“此事不仅关系你的人身安全,更涉及你父母主持的军工秘密项目……” 听白翎有选择地说完事情始末,姜姝眼睛都发了直,半晌没回过神来。 “所以请理解反恐中心的做法,虽然从某个角度讲侵犯了你的隐私,但隐私与生命乃至国家安全相比微不足道。”白翎道。 姜姝蹙眉道:“大概多长时间?” “这个不是我们能掌握的,要看fbi的耐心,短则两三个月,长则半年甚至更久。” 姜姝第一反应是没法跟方晟幽会,转而又想恐怕这正是白翎所期望的,叫做公报私仇,坑你没商量。 “近段时间我经常回京都办私事,怎么办?” “提前告知行程,有人全程陪护。” “我在京都办的事……非常私密,不希望外界知道。” 白翎笑笑,道:“做试管婴儿手术是吧?我们的人会守口如瓶。” 姜姝脸都白了,颤声道:“谁告诉你的?是不是他?!” “你想多了,”白翎道,“决定对你实施保护之前,反恐中心有个例行背景调查,明白吧?还有,你每次去医院都是实名登记,相信fbi也掌握相关讯息,你以为的秘密其实不是秘密。” “也就是说我的健康状况和身体数据已落到fbi手里?”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目前为止尚无实质性影响,只是一份档案而已。” “那也不行啊……”姜姝喃喃道,情绪非常低落。 “担心不孕问题传出去?” 姜姝猛地抬头愤怒地盯着白翎,白翎若无其事道: “你爱人有了私生子,很明显是你这边的问题嘛,不看诊断报告也分析得出。” 扬了扬眉毛,姜姝将蹿至头顶的怒火硬生生压下去。 她看出来了,白翎还在千方百计激怒自己,以顺便扯出方晟的话题对撕。 白翎从不吝惜为方晟跟任何人翻脸! “是的,白主任说得对,事实存在的东西何必遮遮掩掩?”姜姝平静地说,“没有生育就不是完整的女人,非常遗憾,我的人生因此少了精彩的经历,这方面很羡慕白主任呢。” 方晟的女人个个厉害,城府深得可怕! 白翎暗叹一声,在纸片上写了两个号码给对方,起身道:“关照秘书把每天的日程安排发上面号码,若离开银山要提前一天通知;另外有紧急情况或私密请求请下面号码,那是我的私人电话。” “谢谢白主任。”姜姝不卑不亢道。 这时朱正阳一头闯了进来。 方晟还是担心白翎故意挑衅姜姝,姜姝也是大院里长大的,同样心高气傲受不得委屈,万一争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左思右想之下,请朱正阳从中调和。 朱正阳来政法委途中接到许玉贤的电话,事关市直领导干部任免,不得不找个僻静处通话,一来二去耽搁了半个小时,当听说白翎不经通报就冲进去,急得满头大汗。 “朱部长……”姜姝奇怪地看着他,心里明白八成来当救兵的。 还好,相安无事! 朱正阳悬在嗓子眼的石头落地,笑道:“听说白主任来银山,中午做个东道……姜书记一起热闹下?” 姜姝淡淡道:“不好意思,中午有安排了。” “嗨,中午不准喝酒!我是说晚上,许书记特意推掉几个活动专程陪同白主任。” “喔……”姜姝暗想被许玉贤架着再推辞就不象话了,只得说,“好吧,尽量参加。” 白翎仿佛不怕事大,补充道:“樊红雨也是老梧湘,叫过来一块吧?” “可以呀,看到一桌子美女,许书记肯定要多喝几杯。”朱正阳开心地笑道。 事实证明,朱正阳想得太简单了,或者说他根本不了解方晟的女朋友们的能量。 当晚,许玉贤少有地酩酊大醉。 当晚,朱正阳再次醉倒不起。 当晚,特意从省城赶来作陪的严华杰中途跑了两次洗手间,第三次倒在洗手间。 当晚,姜姝又一次狂吐之后提前离席。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白翎表面上完好无损撑到结束,回到酒店短短二十米的走廊摔了三个跟斗,幸好没被其他人看到。 唯有樊红雨完胜。 主要因为两点,一是白翎知道她的实力,不敢正面交锋,不停地怂恿朱正阳敬酒;二是樊红雨早有防范,赴宴途中在路边小摊吃了两碗馄饨,肚里有垫底,自然不怕喝快酒。 消息传到鄞峡,方晟连说七八声“荒唐”,然后分别打电话:向许玉贤表示“慰问”;“怒骂”朱正阳和严华杰办事不力;“安慰”姜姝、“关切”白翎、“佩服”樊红雨,再次承诺“下不为例”。 打完电话,方晟继续寻思上午第二起群体事件。 第一起群体事件是收购贩子围堵收购站,经正府和警察到场调解,然后于正主持三方会谈,虽说没有达成一致,但围在收购站外的人群逐渐被疏散开来,徐莫两位代表也同意在继续提供数据的前提下择日再谈,事态有所缓和。 第二起群体事件却缘于意想不到的教育系统。 教育向来是烧钱的产业,从硬件环境到老师待遇每个环节都得大手笔投入,可鄞峡正府最缺的就是钱,可想而知整体教育环境的恶劣程度。 教师待遇得不到提高,水平高的纷纷远走他乡;校舍日益破落,高考升学率每况愈下,鄞峡教育陷入恶性循环。 于是乎,家境好的、有能力的、对子女教育非常看重的,从小学起就设法转到绵兰或舟顿读书,大不了每天在山路上往返,有希望总比没指望好。 山里的孩子则早早退学回家或种田或做买卖或外出打工,反正考不上大学,混张中学文凭有毛用? 到去年底,鄞坪、鄞洲两县设在山里的学校生源流失严重,个别班级竟出现任课老师比学生多的状况,学校不得不把几个年级合并到一个班实施分层教学! 市正府为了合理化利用教育资源,避免人浮于事,前任市长要求半年内撤销一半山区中小学,县城、市区也要撤并三分之一学校,老师则采取通过考试竞争上岗措施。 上周市教育局在系统内组织全员考试,结果两百多名老师因为名额限制赋闲在家。根据规定,在家待岗老师每月只拿1000元基本生活费,要等到下学期开学再度参加考试竞争上岗机会。 两百多名老师炸了,上午一窝蜂堵在市正府大门口,拉起横幅: 我要吃饭! 我要上课! 教育局归还我们工作的权利! 看到门口黑压压愤怒的人群,方晟才知道前任市长荒唐而不负责任的决定。 此时方晟正认真研读教育局出台的考试竞岗方案,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用铅笔画道横线,时而摇头叹息。 秘书齐垚小心翼翼敲门进来,道:“食堂没饭了,要不叫个外卖?” “不卫生,泡方便面吧。” “方便面没营养啊……”齐垚为难地说。 鄞峡正府食堂没有专为领导服务的小灶,饭点一过立即洗碗涮锅下班,天王老子也不管。吴郁明、方晟初来乍到经常下基层调研、开会等,经常忘了吃饭,等想起来时食堂已关门大吉。 吴郁明已连续好几天跑到附近小饭店凑合,私下跟方晟感叹说我俩有能力批准开五星级酒店,却没法解决自个儿吃饭问题。 前阵子鱼小婷偶尔在宿舍做饭,最近fbi潜入双江、白翎亲临指挥,鱼小婷又转入隐匿,这样一来方晟吃饭更成了问题。 齐垚慢吞吞走到门口又折回,鼓足勇气道: “方市长,要不帮您找个钟点工怎么样?每天上午负责帮您打扫屋子,中午晚上做两顿饭,费用由办公室列支……办公室有这项支出的。” 方晟想了想,道:“有个干净利落的钟点工帮帮手也好,免得吃饭如打游击,费用我出,这点小钱没必要让别人说闲话。有没有合适人选?” “有,”齐垚看看方晟的脸色,道,“我学妹……” 第722章撤并学校 方晟奇道:“你的学妹?” “跟我一样都是山里人,中学时成绩优异,每次考试都是全县第一,可高考前她父亲得了重病,为看病家里把院子都卖了,自然没钱供她上学,眼睁睁与高考失之交臂,”齐垚道,“后来她凭努力三年内通过本科自学考试,应聘到山里的中学教书……” “噢,”方晟听明白了,“去年清理整顿教师队伍,凡是非全日制大学本科的老师一刀切不再聘用,她下岗了。” “其实这条规定对她很不公平,我承认教育局要求全日制是正确的,可自学考试文凭能跟党校、函授、电大那些相提并论?欧美国家都承认中国自学考试文凭,为什么鄞峡不认可?” 方晟没正面回应,而是问:“下岗后她干什么?” “上半年参加公务员考试,笔试第一,面试被刷掉;市招商局竞聘,她因为属于不在岗的事业单位人员,资料审查没通过,今天上午……也有老师叫她一块儿闹事,她没答应,正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出去打工,我帮着联系了省城的一家饭店,先过去帮帮厨,打打下手,毕竟以前她在山里中学既教书又负责学校食堂……” “叫她别走!”方晟沉声道,“先在我这边干阵子再说,鄞峡的教育环境必须要有改变!” 齐垚惊喜道:“好,好,明天就让她报到,谢谢方市长关心!” 方晟微微一笑:“试用三天,我很挑剔的。” 第一天中午,方晟因为主持教育系统部分老教师座谈会晚了半小时下班,回到宿舍觉得眼前焕然一新:沙发、桌椅上的杂物不翼而飞;地板、家电、家具擦得锃亮;床上更整理得如同部队宿舍,被子都叠出棱角。 厨房里香气扑鼻,四菜一汤摆成圆形,两素两荤,份量并不多,一个人吃正好,可见钟点工作了精心算计。 尝了两口,咸淡适中,清爽可口,很有几分徐璃的风格。方晟不由胃口大开,将饭、四碟菜和汤一扫而光,然后舒舒服服睡了个午觉。 下午方晟在成刚等人陪同下到山区学校视察,晚上回到家餐桌上已放着一碗小米粥,一小碟炝黄瓜,一碟炒素,旁边还有小纸条: 中午吃得多,晚上宜清淡。 笔迹娟秀细腻,颇有几分魏碑的笔法,方晟会意一笑。 接下来几天方晟密集到两个县城调研,没机会品尝家常式可口饭菜,但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看到整洁干净的屋子,确有精神一振之感。 卓伟宏实地考察鄞坪山之后,认同蔡雨佳提出的旅游规划,即首先炸掉乱石岗,拓宽山路,确保汽车直接开到裕果岭;接下来以裕果岭为中心实施综合开发,一方面修建度假山庄和影视基地,另一方面分两个方向继续深度开发。 “炸岗修路工程总预算三千万,市里已向省发改委申请配套资金,据方市长说大概能批一千万的样子,”说到这里蔡雨佳看了看卓伟宏的脸色,“市财政没钱,但可以提供一千万免息贷款;裕果岭这边分成两部分,影视基地由吴书记亲自负责,度假山庄主要依靠卓老板投资,这样算起来需要……” “钱不是问题,关键在于控制权和经营权,”卓伟宏直入正题,“之前有人提出与鄞坪地方合作,或者采取入股分成等做法,我不能接受。既然伟宏实业承担所有投资风险,就应该享有全部权益,这一点含糊不得。” 蔡雨佳笑道:“请卓总放心,市招商局得到市委市正府充分授权,绝对不可能让投资者吃亏,程序方面的事慢慢来,咱俩同步搞规划方案,两头不耽误。” 卓伟宏目光闪动:“我相信蔡局的承诺,但生意人喜欢把话说到明处,只要相关承诺不落到书面,资金就不会到位,也就不会启动工程实施。” “那当然,那当然。”蔡雨佳微微皱了下眉,一迭声应道。 卓伟宏的要求看似很合理也很简单,其实在鄞峡却是大问题! 多年以来鄞峡就有非常执著的地方保护机制,外来企业哪怕纯粹来帮地方发展,总要千方百计捞点油水,于是就有卓伟宏所说的“地方合作”和“入股分红”的潜规则。 此外关于鄞坪山开发,整个鄞峡都知道旅游前景广阔,只要宣传到位、规划合理、有完善的商业和服务体系,肯定能赚大钱。但山区旅游开发的门槛太高了,前期简直拿大捆钞票往水里扔,连浪花都不泛半个。 刚才说炸岗修路三千万,才通到海拔300米的裕果岭,接下来修建度假山庄和配套工程,起码又得几千万。度假山庄属于慢热房产项目,起步阶段入住率低,预计三年内都处于净投入状态。 真正的大头在深度开发。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鄞坪山美景都集中于山腰也就是海拔700米以上,那就意味着必须继续修筑山道,没完没了往里面砸钱。 要砸多少? 深山之内施工最大的问题是运输,一吨水泥运到山腰其费用已远远超过水泥本身的价值;还有施工人员吃喝拉撒,什么都得人力往山里运。 还有就是山区地理、地质情况复杂,施工缓慢,且必须有技术人员常驻,随时可能发生意外事故,开发成本高昂。 所以鄞峡人明知怀里抱着金娃娃,却横竖不敢下手。上策就是有人投资,让别人承担风险,自己坐享旅游开发带来的红利。 然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这一点不需方晟叮嘱,卓伟宏出于商人本能也不可能被白白占便宜。 以招商局的职能,把投资商拉过来签署合作意向就算完成任务,接下来怎么运作,那是旅游局、市发改委等部门的事儿,蔡雨佳鞭长莫及。 卓伟宏正是看出这个症结,把丑话说在前面:合作意向只是一纸协议,若不能保障自己的合法权益,几千万乃至上亿投资将全部作废! 蔡雨佳笑在脸上,急在心里,在山区陪卓伟宏吃了顿饭后匆匆赶回市区,想向方晟回报。 方晟猜到何事,以要主持市长办公会讨论鄞峡教育改革方案为由拒绝,让蔡雨佳直接找吴郁明。 鄞坪山一期工程炸岗修路若不能及时启动,将直接影响裕果岭影视基地施工,相信吴郁明更着急,况且吴郁明是招商工作领导小组组长,招商大事他不管谁管? 此外,方晟也做好市长办公会正面交锋的准备! 经过几天密集调研,方晟基本推翻前任市长做出的决定,打算不单中断学校撤并和清理整顿教师队伍,相反还要加强校舍修葺维护,加大教育基础设施投入,分三年逐步提高教师待遇,全面优化鄞峡教育环境! 听完成刚宣读的方案,几位副市长均面无表情,冷了会儿场,分管教育的郑拓道: “我说两句。我个人十分认同方市长忧国忧民,大力提升鄞峡教育水平的做法,事实上,去年市长办公会决定撤并学校也经过激烈争执,记得几位领导都拍了桌子,但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为什么?” 祝雨农冷然道:“郑市长说得含蓄,我挑明了吧。以鄞坪山先锋小学为例,六个年级的学生加起来不到50人,各科老师按ab角配备12人,校领导班子5人,行政后勤保障10人,算下来等于1个老师编制伺候2个学生,财政负担不起啊。” 郑拓道:“还以先锋小学为例,近五年仅有2人考入县中,小学毕业后辍学率高达百分之六十!这样的学校继续存在下去,不但家长、学生没信心,校长老师们也没信心,为此我们采取的措施是撤掉先锋小学合并到镇中心小学,山里的孩子周一至周五住宿,生活费由县教育局减免一半,皆大欢喜。” “是皆大欢喜吗?”方晟反问道,“两位市长拿先锋小学举例,正好昨天我到镇中心小学去过,经了解自打学校合并,原先锋小学学生只有21人继续地镇中心小学读书,其他27个学生哪去了?辍学!” “山里的孩子经常辍学,并不奇怪,山民看重眼前利益,往往不想在孩子教育方面花钱。”祝雨农说。 方晟摇摇头:“大家知道我在顺坝担任了两年县委书记,那里全是山,交道不便,可一年到头难得有孩子辍学。我随机走访了两个辍学家长,人家说得很直白,就是家里穷付不起钱!” 郑拓忍不住说:“我们出台的政策是先锋小学学生免两年学杂费,食宿费减免一半……” “你们知道镇中心小学一学期食宿费是多少?960元,减半还得掏480元,可一学期学杂费才84元,账算下来负担反而加重了,山里农民一年实实在在能赚多少?咱不能不帮农民兄弟算账呐,同志们!” “但是……”祝雨农说,“从全市宏观角度讲确实压缩了不必要开支,达到把钱用在刀刃上的效果,今年财政打算拨款给几所重点学校搞基建,扩规划,提高校园环境。” 郑拓道:“市教育局计划市一中明年申报四星中学,争取两年内把硬件设施达到验收要求。” 方晟还是摇头:“个人认为,祝市长和郑市长混淆了主次关系……” 第723章田螺姑娘 “正府搞教育的初衷是什么?”方晟说,“是创标杆学校,打造一流教育基地;还是普及九年制义务,提高全民素质和教育水平?依我看,目前大家选择了前者,以牺牲山区教育来保障城区学校投入,这么做是否偏离了教育方向?” 祝雨农不悦:“方市长不能把这事儿上纲上线吧?山区生源流失严重,学校形同虚设,教师人浮于事的现象客观存在……” “为什么存在生源流失问题?根源在于山区家长看不到希望!农家孩子读书,想的是鲤鱼跳龙门,借助相对公平的高考改变命运,可实际上呢,山区学校师资薄弱,教学水平落后,我注意到有些英语老师本身发音就有问题,怎么培养孩子?”方晟尖锐地反问道。 郑拓道:“山区与城区相比,确实存在很多先天上的差距,那些不是教育能解决的,而是社会问题。我们不能指望山区孩子弹钢琴、跳舞、打网球吧?所以要因地制宜,因材施教,近几年来市教育局选拔的田径、游泳等方面优秀运动员,大都来自山区,成功的途径不止一条嘛。” 一直没开口的华叶柳说:“方市长有什么举措推动山区教育水平?” 这句话时点恰到好处,既中止了双方争执,又把注意力拉回成刚宣读的方案上,显示了高超了局面掌控水平。 确实,混到厅级这个层面总得有些真材实学,或在某个方面有过人之处,而非很多人以为“如果我当市长也能做得很好”,积累、经验和智慧缺一不可,否则难以驾驭和应付复杂场面。 方晟道:“前提是山区学校一个不能少!在此基础上,市里要选拔招聘优秀的、自愿投身山区教育的优秀人材,或者定向委培等等,让山区孩子享受与城区孩子同质量教育,这不是空话,要切实落地实施!” 祝雨农闲闲道:“鄞峡教育系统实际上严重超编,要是再招山区教师,财政可就吃不消了。” 方晟话锋一转:“其实我不反对教师竞聘上岗,但怎么竞大有商榷余地。一张试卷决定各学科、各年级老师能否上岗,太武断也太简单粗暴,我不赞成。” 郑拓道:“之前有个选拔方案,教育局担心操作繁琐、历时太长所以搁置了,那就是分学科按比例竞聘。目前来看语文老师相对较多,而数学、英语老师却达不到规定要求,我个人建议通过砍掉部分语文、政治、历史编制,把资源向数理化和英语倾斜……” “语文是基础学科,不可忽视!”华叶柳是语文老师出身,听了很不入耳。 “我的想法是不带预判地进行教师资格筛选!”方晟出人意料道,“我不管哪个学科老师多与少,也不管编制够不够,首先要求是作为老师,你到底有没有站在讲台传道授业的资格!” 祝雨农皱眉道:“这……这怎么判断?” 方晟笑了笑:“语文老师最基本的要求是讲好普通话,不能教出方言浓郁的学生,那么很简单,请提供普通话等级证书;英语老师起码得有六级证书吧?数学老师更简单,出10道应用题限时完成;物理、化学、生物……所有学科都可以考,把依赖参考书、只懂得死搬硬套的淘汰掉,然后视情况补充新鲜血液。大家觉得怎样?” 听起来没毛病,只是…… 华叶柳当过七年语文老师,对学校情况反而比分管教育的郑拓熟悉,沉思片刻道: “普通话证书、英语六级这些,对三十五岁以下的年轻老师没问题,基本上大学阶段就拿到证书了,可年长的老师,比如八十年代大学毕业生,当时根本没有英语考级,怎么办?四五十岁的人刷考级题目是不是太残酷了。” 方晟沉声道:“让不合格的老师教育孩子才是最大的残酷!省城中学英语教师资格是专四,鄞峡要求六级还算高?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这就是最典型的事例!” 几个人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良久郑拓说了句闲话:“整个鄞峡都捞不出10个专四……水平高的跑绵兰、舟顿了。”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成刚宣读的教改方案就算通过了。 阻力比想象小得多,散会后方晟突发奇想提前回宿舍,想看看每天烹煮美味可口饭菜的“田螺姑娘”长什么模样。 轻轻开锁,透过玻璃门看到厨房里有个俏丽的身影,不由想起素手炒茭白的徐璃,心里感慨万千,愣在餐厅那儿呆呆出神。 厨房里那女孩装好菜碟端着出来,乍看到方晟大吃一惊,差点把菜碟打翻,手忙脚乱道: “方……方市长好,我……大概动手迟了……不,不好意思……” 她一付纤细小巧的模样,瓜子脸细细长长的眼睛,无论手脚还是身材都给人柔弱犹怜的印象。 “我提前下班了,不是你的问题,”方晟和颜悦色道,“老师贵姓?” “姓何,何杏。” “何老师……你接着忙,我坐会儿。” 方晟在客厅沙发看了会儿书,何杏把饭菜备齐,边解围裙边红着脸说: “方市长请用餐,我回家了。” “一起吃个便饭吧。”方晟道。 何杏愣了愣,连忙说:“不,不,我还是回家吧……” 方晟笑道:“怕菜不够是不是?我少吃点就行,顺便了解些情况,关于鄞峡撤并学校和教师竞聘问题。” 听到这句话,本来坚决要走的何杏立即说:“那我……坐旁边喝点茶。” 夹了两筷蔬菜,方晟笑道:“你的手艺蛮不错,咸淡也正合我意。老家就在鄞峡?” “地道的山里人。”何杏说。 “在我这儿做钟点工,一个月不到1000元,够不够日常开销?” 何杏微微红了脸,低头道:“听说我帮市长做饭,市区两个学校抢着要,现在我上午在一家学校代课,下午到另一家……” “嗬,齐垚这小子!”方晟哑然失笑,“原来还想帮你弄个指标的,看来用不着了。” “能有正式编制当然好,省得跑来跑去,就是……不能叫方市长为难。” “你教哪个学科?” “数学。” “从客观角度分析,鄞峡全市数学的教学水平如何?你处于什么层次?” 何杏轻轻抿嘴,隔了会儿道:“若论教学水平恐怕……全省垫底,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按常规高中教研组每周要有一次活动,大家分享发现的难题偏题以及解题思路,这套做法在鄞峡根本没实施过,大家都在应付差事,上课、改作业、下班,就是这样。” “你呢?” “我……我最大的遗憾是从来没有迈出过鄞峡半步,在家复习、考试,然后在山里教学,没机会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所以方市长问我的水平,老实说我根本没法评估,只能说尽自己的努力把孩子教好。” 方晟若有所思:“井底之蛙可不行啊,要创造机会到外面走走看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对于提升自身水平很有帮助呢。” “是的,我也很想啊。” “过阵子市里出台新政策,或许你有机会考一考,具体情况等教育局正式公布吧。” “好啊,谢谢方市长。”何杏笑靥如花。 看着她青春而有朝气的脸庞,方晟不禁想起了明月。也是山里的姑娘,也扎根在山里工作,也向往大城市繁忙富足的生活,结果明月成功了。 何杏能成功吗? 听取了蔡雨佳的回报,吴郁明怒发冲冠,立即拿起电话通知相关部门下午到市委开现场会,看看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到底哪些人想虎口拔牙,连招商引资项目都想揩油水。 现场会上,市发改委认为山区旅游开发项目目前没有私营独资先例,考虑环境保护、人文、综合治理等因素,全流程离不开正府监管。 环保、安监等部门先后谈了从本部门监督管理角度的“忧虑”,觉得私营企业的本质是利润最大化,必须有正府这只看不见的手进行宏观调控。 旅游局则强调注意避免外来资金捞一把就走,或者利用投资从事洗钱等非法勾当,也提倡本地实力强、名气大的企业入股参与。 方晟因为到市教育局听教改操作方案回报,没有参加;作为正府分管领导,耿大同和郑拓列席会议。 “二位市长怎么看?”吴郁明问。 郑拓含糊其辞道:“规范市场行为,合理合法开发旅游资源,正府不能置之度外,但凡事要有度,不能打击投资者的积极性。” 典型的官话套话!吴郁明暗皱眉头。 可在官场,这种四平八稳的官话偏偏很有生命力,一个都不得罪,又面面俱到,出了事可凭此摆脱责任,不出事自己则是功臣。 “大同市长呢?”吴郁明又问。 耿大同略作沉吟。 伟宏实业投资鄞坪山旅游开发的消息传开后,郜更跃第一时间找到耿大同,直言不讳想分一杯羹! 耿大同头痛万分,道:“郜总,天底下的钱是赚不完的,南泽厂那边你不肯放手,又想插足鄞坪山,你知道全面开花的后果是什么?” “资金链断裂?”郜更跃信心十足,“耿市长放心,对我来说只要有项目,资金来源不是问题!” “我说的不是钱,而是……吴、方两位都盯着你,知道南泽厂背后有你的影子,鄞坪山呢如果插手,他俩肯定猜到是你,”耿大同叹了口气,“更跃兄弟,能不能提个建议?新官上任三把火,通常都是逢山开山,逢河架桥,人神皆灭,这种节骨眼上避避风头为好,等过了那阵劲头,两人都消停了,随便兄弟你怎么玩,好不好?” 郜更跃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耿市长,你以为我真在乎赚几个小钱吗?如果这么想,那就看错我郜更跃了!” 接着郜更跃说了一番话,耿大同听得又心惊又感叹其目光之深远。 因此必须预伏棋子,为日后郜更跃介入作好铺垫。 想到这里,耿大同沉着道:“正府监管只能充当看不见的手,主要靠市场约束和行业自身规范,这就必须打破垄断,充分引入竞争机制,让经营者接受社会监督,随时迎接来自竞争者的挑战。” “噢,大同的思路不错。”吴郁明赞许道,随即将话题延伸到各部门如何联手加强监管,并把权力关到笼子里的具体措施。 第724章全海封锁 周末,方晟独自驱车来到省城,乘坐傍晚航班飞往京都,参加于老爷子的生日晚宴。 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风格,于老爷子向来反对操办生日宴会,何况并非传统意义逢“五、十”的大生日。 小生日嘛,自己在家吃碗面就行了,没必要惊动孩子。于老爷子如斯说。 但于云复坚持要办却有深层次的考虑。 重点当然是方晟,大半年来迫于京都特殊的政治环境,他很少来于家大院。于云复很想亲自跟方晟聊聊鄞峡、聊聊吴郁明,聊聊未来发展方向。在官场纵横捭阖数十年,于云复深知方晟属于那种很难掌控的官员,必须时刻关注其思想动态,巧妙将于家这付担子移交到他肩上。 其次为了于道明。于家大院都知道于道明想当省长,关于这一点,于老爷子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于云复其实打心眼也不赞成。 无它,倾家族之力争取省长位置是桩大事,必将耗费非常多的政治资源,在许多方面要退让、要承诺,才能换取各方势力的认同。 从于家整体布局来看,上面有于云复这面金光闪闪的正治局委员招牌足矣,于道明是省长还是常务副省长根本不重要。 甚至于家大院私底下流传一个说法:于道明当常务副省长不引人注目,万一当上省长反倒麻烦,无论国内还是海外会含沙射影说“兄弟提携”之类的闲话,对于云复不利。 但对于道明本人来说,这一步可谓天壤之别。常务副省长虽然大权在握,风光无限,只是副省级干部;一旦成为省长,就位列中国屈指可数的几十位封疆大吏行列,其份量不可同日而语。 此次于云复想和弟弟推心置腹谈谈,倘若于道明执意争取,起码得商量个折衷方案。 还有就是于铁涯付出巨大的努力后——当然于秋荻幕后也出了不少力,终于被任命为区开发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享受正处待遇。虽说跟已步入正厅级、主持地级市工作的方晟不好比,总算回到当初去黄海的起点,而且是实职干部,在于老爷子看来也是值得祝贺的。 成功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敢不敢直面失败,勇敢地投入新的挑战。戎马生涯过来的老一辈最注重抗击打能力。 没有这股韧性和毅力,当年红军早就倒在几道封锁线前,倒在草地、雪山里,哪有后来波澜壮阔的大反击? 最后,晚宴主题也跟赵尧尧有关,或许,于老爷子最终松口答应举行这场生日晚宴,就为了赵尧尧。 这么说有点伤方晟的自尊,但某种意义上讲的确如此。 此事涉及到京都传统家族在经济方面的布局,也是于家与詹家另一个战场的遭遇战! 历来——大概要追溯到三十年前,詹家就牢牢把控了远洋航运尤其是货运领域业务,从海洋局到海关,从远洋总公司到集装箱码头,都分布着詹家子弟和他们的外围势力,可谓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于老爷子重政轻商,不喜欢插手经济,仅仅让大儿子于秋荻在资源类总公司挂了个副总头衔,主要因为收入高风险小,可以享享清福不与于云复内耗争夺有限的政治资源。 但吴家、宋家等家族都有自己的地盘,如吴家独占稀土出口权,宋家子弟控制丝绸总公司高层,握有全球丝绸市场的定价权等等。 一直以来家族之间在官场斗得死去活来,但经济领域却保持默契,你不找我的碴,我不揭你的短,闷声发大财。毕竟大家都需要钱,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基础嘛。 近两年来,在吴曦的主导下政务院推出西进战略,配合高铁业务拓展,计划“三箭齐发”,分别从俄罗斯、东欧境内修筑三条高铁,与英法海底隧道接轨,彻底打通欧亚交通大动脉! 这个战略不用说国内,在国际也引发争议和质疑。 最主流的说法是美国人提出的,居心叵测地引用当年成吉思汗征服的“黄祸”战例来吓唬欧洲人,说当年蒙古铁骑最大的隐患是后勤保障,不得不打下一个国家就地征集给养,大大延缓了行军速度,使得大批难民得以逃生;如今有了高铁可谓朝发夕至,倘若发动闪电战,连眨眼工夫都没有就会毁于战火之中! 还有国家安全问题,众所周知欧洲普遍采用宽轨标准,亚洲则是窄轨,且从安全策略考虑每个国家铁轨宽度都有微小差别,这样还是防止敌军利用火车速度发动突袭。修建高铁,从亚洲到欧洲使用一个标准,且由中国方面承建、维护和管理,令那帮至今没摆脱冷战思维的军事学家们忧心忡忡。 反对西进战略是有组织有预谋有分工的。 一方面西方特别是美国利用主流媒体大肆抨击西进战略,提出种种耸人听闻的可能性,仿佛实施之后天要塌下来了;另一方面通过各种组织、民间团体,甚至正府高官赤膊上阵,游说沿路国家反对派、议会阻止高铁经过本国领土。 詹家也在反对阵营之列。 詹家考虑的是切身利益。一旦“三箭齐发”战略得到实施,欧亚之间运输很大程度摆脱对远洋航运的依赖,更快捷、更安全、速度更快——快了不止一点点! 从大连发往利物浦的轻工业品,经台湾海峡、马六甲海峡,绕过好望角抵达英国,动辄需三四十天,如果沿途靠港装卸货物时间更长。高铁启动后,每个国家都停留也就顶多十天! 这就意味着除了煤炭、石油、铁矿石等体积大份量重且收货时间相对宽松的资源类商品,绝大多数货物都可以走铁路货运途径。 对詹家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 因为从远景看“三箭齐发”影响的不仅是亚欧之间的货运,今后东亚发往美国、南美洲等地的货物都可以从英法沿海港口转运,时间、成本节省不止一半! 詹家动用京都力量千方百计游说政务院和人大相关部门,竭力渲染其负面影响,试图中止或延缓“三箭齐发”战略;与此同时詹家悍然发动经济战,威胁吴家、宋家等传统家族的切身利益! 詹家的做法是:凡涉及京都传统家族经营的领域,对外出口时找各种理由故意拖延、压货,海关反复抽检且抽检率明确高出同行水平,在报关手续上刻意刁难、没完没了地要求补报、完善等等,结果其它货物源源不断出关出港,京都几大传统家族的货物在港口堆积如山。 吴曦等人盛怒万分,偏偏又发作不得。 传统家族控制大型央企从中牟利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事,哪敢摆到台面?吃了暗亏还不能声张。 怎么解决燃眉之急呢?货物不能不出港,但为这点事向詹家低头、放弃事关国家百年大计的“三箭齐发”绝无可能! 几个家族联手寻找出海口,然而从北到南一路看下来都被詹家牢牢控制,而且可怕的是不仅海关、港口、远洋航运等行政部门都姓“詹”,连相关中下游产业如报关代理、运输、码头等都在詹家掌握之中。 即使吴曦动用权力撤换海关关长等一系列官员,都没法改变盘根错节的局面。 想来想去,他们把目光投向唯一的缺口:香港! 众所周知香港港口历来被超级富豪所垄断,有个著名的笑话是:二十多年前大陆游客去香港旅游,经过港口看到密集的集装箱,问哪块区域属于李嘉诚的领地,导游说从刚才起计算再开十分钟车程,都是李嘉诚的。 有些近似于大草原上的大领主们,计算领地通常骑马跑一圈,有时从早到晚都跑不完。 超级富豪们不但控制经济领域,还把手伸向政治,在立法会、议会、特区正府都有自己的代言人,随时随刻维护切身利益。 甚至在海外包括欧美主要大国的议会圈和政要都有他们的人,在制定经济、税收、进出口等政策法规方面发挥微妙影响。 针对国内错综复杂的形势,超级富豪们不约而同采取“三不政策”:不介入,不站队,不得罪。 当吴家、宋家等传统家族派遣的联络员抵达香港时,詹家已抢先一步跟超级富豪们达成君子协定:同意解决部分货物出口问题,但要遵守配额管理制度,不可以违反香港进出口相关法律条文。 说得通俗得点就是,我可以跟你做生意,既然是生意就要守规矩,违法乱纪的事我不干。 若按照配额管理“雨露均分”原则,根本容纳不了几个央企庞大无匹的出口量,因为配额管理不论企业大小和货物多寡一视同仁,照这样排队等下去,半年都处理不完一整批货物。 这么做也不能说人家不对,香港确实是严谨的法治社会,想做大做强企业前提就是遵章守法,不给竞争对手话柄。 正当吴家、宋家等一筹莫展之际,意外得到一条消息: 近几年大手笔买入欧洲房产的超级富豪林雄因流动性不足,有意转手远洋集装箱码头,交易对手正是赵尧尧! 第725章狙击炒家 全香港都知道赵尧尧有钱,但到底有多少钱,谁也说不清。 回溯前三年,赵尧尧有两次震惊国际金融圈的超级狙击战,打得酣畅淋漓且荡气回肠: 一是国际炒家博尔特联合众多机构在香港金融市场做空中国移动,先是歪曲事实,利用外媒大肆抨击中国移动,指责其报表做假、虚报业绩、内部关联交易转移财产等等,然后采取凶悍而猛烈的操盘手法,短短三天将中国移动股价从16.8港币打到7.3港币。 “把中国移动变成仙股,让它原形毕露!”博尔特在媒体上叫嚣道。 中国移动是规模等级最高的国企,某种程度代表国家形象,博尔特的叫嚣就冲着东方人爱面子,不甘场面上遭人贬落而来。 果然,为保卫股价中国移动香港分公司通过中资机构逢低买入,进行坚决反击。博尔特是闯荡金融市场多年的老炒家,看到对手中计立即启动预案,一方面向香港监管当局举报中资机构有内幕交易,另一方面把中资机构相关负责人被约谈的照片捅到网上,给外界造成中国移动暗箱操作的错觉。 股市从来不缺资金,缺的只是信心。一时间投资者纷纷萌生退意,兵败如山倒,十多家中资机构重金投入转眼打了水漂,股价跌破7元、6元、5元…… 祸不单行,就在这时中国移动爆出丑闻:一名副总因受贿罪被双规! ——没准也是博尔特收买高层配合打压股价,正治永远与经济密切挂钩,利益才是各股势力追逐的永恒。 双重打击下中国移动股价一蹶不振,不需要炒家们使劲,散户和大户、机构不计成本地抛售就足以将中国移动推向深渊。 博尔特等炒家已开始弹冠相庆。 把股价打到1元以下纯属恐吓之言,他们的目标是1.8元,达到这个价格收益至少三倍。倘若真跌至1.5元左右,炒家们立即由空转多,拚命买入再玩一把底部反弹。 又是一个辉煌的交易日,中国移动股价被打到2.3元生死线,再往下,从技术角度讲已没有任何支撑,必将成为万丈深渊! “明天开砸,争取一步到位砸到1.8,吸引恐慌盘出笼,”博尔特自信地笑道,“我为大家准备了一瓶1947年的拉菲。” 拉菲没有喝成。 第二天开盘炒家纠集了两个亿如乌云压顶,直线般向下猛击。前几天以为股价跌到位,抱着侥幸心理抄底的散户们彻底死了心,纷纷斩仓出逃。 股价瞬间击破2元,博尔特开始琢磨用哪种开瓶器开拉菲,蓦地风云突变,一张大单瞬间将股价拉到2.7元! “no,no!这不科学,不科学,稍稍有点实力的都被屠杀得精光,哪还有大级别买家?!”博尔特失态地叫道。 同伴问:“怎么办?要不要先稳一下,慢慢让股价回到2.3?” 博尔特恶狠狠道:“砸,还砸到2!” 大单重锤,炒家们还没高兴两分钟,同样金额的大单再度把股价拉回2.7! 炒股有盘面语言,类似这种同金额同股价的大单一是在炫耀实力,二是有斗气成份,似乎在说“来呀,我不怕你!” 博尔特等一帮炒家都看明白了,敢情对方压根不是抄底,而是找碴! 来香港之前博尔特做过摸底,并未发现国际级基金、机构和炒家;做空中国移动过程中,他也密切关注香港市场资金流入,也没发现异常。 这匹黑马从哪儿杀出来的?会不会中资机构虚晃一枪,为撤退打掩护? 想到这里博尔特气壮了许多,粗声粗气道: “继续砸,砸到对手没有还手之力为止!” 双方你来我往,出手全是上千万的单子,股价如猴子般上蹿下跳,呈现非常怪异的心电图状。 整个交易市场都惊呆了,屏息看着这一幕。 这期间炒家们近于疯狂地查找对手身份,得到的信息是:首先参与交易的不止一家,而有十多家香港本地基金;其次这些基金之前交易正常,没有参与股票炒作和恶意投机的记录;还有便是基金交易员经验丰富,大都具有多年证券操作经验。 打探的消息更坚定博尔特判断,这些基金八成与中资机构有瓜葛,故意制造动静协助他们撤资。与炒家、基金不同,中资机构的资金来源通常模糊不清,有时调集来自内地的公共资金或银行贷款,经不起太大损失。 “我要让你们有来无回,连裤衩都输掉!”博尔特狞笑道,又开始琢磨用哪款开瓶器了。 激战至下午,掐在收盘前两秒钟,对方突然抛出六千万大单横扫盘面所有卖单,将收盘价定格在3元! 博尔特急红了眼,骂出一连串脏话,随即开会部署明天交易策略——经验老道的他已冷静下来,意识到前面进程太顺利了导致所有人都产生轻敌和盲目自信心理,接下来即将面临苦战。 “中资机构的作战特点有两个,一是协作能力强,二是资金来源充沛,他们总会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筹资渠道,对此要有针对性地予以回击,”博尔特肥厚的手掌猛拍桌子,“公关团队连夜向监管当局举报,同时网络舆论火力全开,指责中资机构利用公款炒股,属于严重市场不正当竞争!” “伦敦那边还有六个亿没到账,要不要……”有个炒家问。 博尔特脸上阴晴不定,沉思良久道:“要做好苦战准备,凡是能筹集的钱都汇过来!” 意外的遭遇战吸引了全球投资者,各类量子基金、投资公司、风投基金、国际炒家都瞪大眼睛观察这场战役。 原因在于金融市场水太深了,表面上叱咤风云的那些资本大鳄,碰到真正深藏不露的巨富很可能不堪一击。比如中东石油大亨、王子酋长,用“富可敌国”形容一点不过分,甚至,你会觉得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 碰到突发情况怎么办?所有人都想从博尔特的应对中总结经验教训。 经过一整夜紧张周密的准备,上午9点30分开盘后中国移动立即直线下跌,跟昨天一样毫无阻碍跌到2.3元。 对方毫无动静,似乎放弃了抵挡。 “怎么办,继续向下打还是稳一稳?”助手疑惑地问。 按正常操作策略,在昨天消耗太多筹码的背景下,今天重回临界点应该做个支撑平台,免得用力过猛遭到多方反扑。 但博尔特也有难处。 他在中国内地的线人发来消息,为消除中国移动困境,京都高层同意筹集为数庞大的资金交由香港中资机构操作,目标是把股价拉到8元以上,振奋投资者信心。 时间紧迫,必须抢在京都发来的“救市资金”到位前完成做空中国移动任务! 想到这里博尔特下令:“打,目标1.8!” 几乎复制昨天战局,当股价击破2元时被一笔大单拉到2.7元,金额也跟昨天一样。 炒家们早有准备,利用控制的几十个基金账户凶猛反击。对手似乎力不从心,且战且退很快又回到2元。 第二笔大单拉起,瞬间又是2.7元! 博尔特明白了,2元是对方的防御底线,只要触及这个价位将立即展开凌厉攻势。 但从对方资金分布来看实力不算太强,多半采取打一枪换个地方的游击战术,是该拿出真章了! 上午11点40分,离午间休市还有20分钟,炒家们联合起来以总额2个亿的巨单封在1.8元位置上。 所谓操作策略、控盘技巧到这时全是浮云,实力才是说话的本钱! 对方没有回应。 一时间恐慌盘汹涌而出,不计成本地割肉斩仓,因为2亿巨单清楚表明了空方决心:不打到1元决不罢休! 博尔特纠集的这帮炒家具有多年合作经验,应对这种情况得心应手,当即分层次进行技术分析和填补弹药,一旦封单稍有缺口很快堵住,不让多方有反扑机会。 午间点评时,全香港股评家压倒性看好博尔特,说这条华尔街恶狼又一次得逞了! 赞誉声中博尔特却保持冷静,提醒炒家们下午对方肯定有来势汹汹的反击,要保持头脑冷静,不能被小花招小伎俩所迷惑。 下午1点钟,战斗继续。 对方还是没有动静,哪怕博尔特挑衅性一度把股价压到1.7元。盘面一片惨淡,中国移动的所有投资者都放弃抵挡,试图抄底的游资担心脚底下有深坑,也选择袖手旁观。 离收盘仅剩10分钟。 守住这至关重要的10分钟,博尔特等国际炒家提前签的巨额空单将有三倍左右收益! 这还不算。在打压股价的过程,博尔特指使秘密账户逢低买入,成本基本控制在3元以下,等京都方面“救市资金”大举来袭,可坐收双倍利润。 左手做多,右手做空,两手盈利,这就是国际炒家屡试不爽的套路。 看似简单,但要把简单的事做得天衣无缝也不容易,除了雄厚的资本,还要有丰富的经验,娴熟的控盘手法以及冷酷凌厉的决断。 半眯着眼,博尔特决定今晚用珍藏的ahso开瓶器! 那瓶拉菲年代太久远了,木质酒塞老化得相当脆弱,开启时很容易被弄破,木屑碎片会掉到本来纯净的酒液中,严重影响口感。 ahso开瓶器能避免这种遗憾发生,使用时将铁片沿着酒塞和瓶子缝隙缓缓插入,夹住整个木塞后轻轻边旋转边慢慢向上,便能完整地拔出来。 1947年的拉菲想必甘美香甜,沁人心脾吧。博尔特还没喝酒就快醉了。 第726章保卫韩元 离收盘还有3分钟,一笔4亿大单横空而至,瞬间吞掉2亿封盘的单子,顺带还吃了下面接盘的散单,股价重回2.7元。 紧接着仿佛预见国际炒家手法,2分钟里接踵而来十多张大单,有的1亿,有的3亿,有的5亿,抵消掉博尔特的反扑同时将股价推高至3元。 此时在3元位置上堆积了16亿买单,似乎居高临下看着博尔特,说“来吧,来吧,看你有多少钱!” 就在博尔特犹豫瞬间,股价再度突破飙升至4元,封单达到21亿之巨! 指挥室里全乱了套,所有人都在咆哮,在电话里大吵大嚷,在发泄不满和惊慌。 “难道‘救市资金’来得这么快?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博尔特立即拨通内地电话,没等他开口对方主动说: “不是我们的,那笔钱最快三天后汇抵香港!” “那到底怎么回事?” 对方无可奈何道:“抱歉,我也不知道……”说罢轻轻挂断电话。 博尔特此番虽有备而来,由于做足调查,对顺利取胜颇为自信,联同所有国际炒家账上也只有6亿美元,换算成港币大概40亿左右。 倘若吃掉21亿封单,加上前面已消耗10亿左右,弹药库里只剩不足10亿,很明显没法应付明天的激战。 倘若不吃,明天压力更大,因为……时至现在博尔特连对手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更别谈掌握对手实力和底牌了。 “先……先吃一半!”博尔特底气不足地说。 他的指令迟了半拍,就在交易员准备下单时,股价又推高到5元,封单总额达31亿! 博尔特脸色惨白,全身冰冷。 尽管炒家们承诺明后天还能凑10亿,恐怕于事无补,因为他不能承受5元价格的股票,那样的话加上成本、利息和人工费用等将达到6元,铁定赔本。 更何况那张空单…… 最后一分钟,博尔特还想亡命赌一把的时候,坏消息接二连三传来:鉴于不看好这场战斗,幕后投资们不约而同撤回汇款,炒家们身陷弹尽粮绝的困境! 当夜,博尔特主持召开最后一次碰头会后凭空蒸发,包括最亲密的助手和秘书都不知其下落,从此再也没露过面,生死未卜。 那张空单到底亏掉多少也没人说得清,总之那帮国际炒家全都销声匿迹,参与做空中国移动的几十个基金也元气大伤,两三年后陆续清盘倒闭。 过了两天“救市资金”涌入香港,经过脉冲式上涨中国移动股份稳定在14元左右。 据行家测算,狙击博尔特的庄家持仓成本不到5元,赚取了近三倍利润!倘若动手前下了多单,收益远不止这个数。 这位挽救中国移动于危难的狙击手到底是谁?事隔数月香港金融圈才有一丝风声传出来:赵尧尧! 有关她的资料,即使经常与她合作的各大基金、机构老总们也知之甚微,只知道她是美女,来自京都,有孩子但不确定几个,家庭背景不详,丈夫资料不详,个人兴趣爱好、过往经历不详。 “狙击博尔特大获成功,起码能赚三四十亿吧?”有人问。 圈内知名人士高深莫测回答道:“谁算得清?或许没有,或许不止。” 另一场狙击战规模更大,级别更高,但知悉者甚少,那就是轰动华尔街的“韩元保卫战。” 有关那场狙击战由于资料缺失、过于专业等原因,难以完整地描述,大致情况是:华尔街某著名量子基金看准韩国经济低迷,正府负债过高,企业流动性风险高企,便在韩国境内大量买入韩元,卖出美元,造成韩元大幅升值的假象,等吸引足够多跟风者后,悍然发动雷霆一击! 本来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韩国正府有心无力,韩国央行使出所有应对措施无济于事,金融圈大鳄们、炒家们闻风而动,打算落井下石从中分取一杯羹,与当年泰国被一夜打回二十年前相似,韩国只能坐以待毙。 由于韩国境内金融市场容量不够,华尔街目标又太大,那家量子基金将战场分散在伦敦、上海、香港、东京等金融开放程度高、规模庞大的地点,很不幸,行动刚拉开序幕就被赵尧尧盯上了。 这场较量异常艰苦,毕竟对手是驰骋国际金融圈三十余载的老江湖,况且华尔街融资高效而快捷,打个电话借几个亿是分分秒秒的事儿。 看不见硝烟的金融大战持续了四十六天,事后据知情人透露,双方投入交易总额高达五十亿美元——据说赵尧尧为打赢战役分别向七个国家央行拆借资金,放手一搏! 哪怕见惯大风大浪,每天数亿美元流水的华尔街交易员们也不禁悚然。 第四十五天美联储宣布加息,以主动干预方式结束了战争。表面看双方不分上下,其实圈内人都知道量子基金亏大了,只不过不象博尔特那样惨败,还有条裤衩遮丑。 但赵尧尧盈利多少是可以计算的,从她介入开始到美联储干预后韩元报复性上涨结束,浮盈约十二亿美元!再剔除拆借利息、手续费、操作成本等等,少说也有六七个亿。 所以赵尧尧到底有多少钱,这笔账还真没人算得清。 出于八卦和猎奇心理,香港香江中文杂志有位姓喻的记者花了近半年时间深度挖掘,居然打探到方晟、白翎、赵尧尧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三人在三滩镇发生的种种秘闻。 香江中文准备爆料! 就在总编签字放行,准备把小样送到印刷厂排版印刷前半小时,他们惊愕地得知香江中文被某神秘买家收购,紧接着从总编到编辑、喻记者等一干涉及赵尧尧报道的全部被解聘。 校刊也被紧急从印刷厂撤回销毁。 出于维护所谓公众知情权和自由报导权利,喻记者带着文章投奔香港另一家颇有影响的中文杂志,东方明珠周刊。 东方明珠周刊素有“自由民主良心”之称,加之东家是香港著名的房产大亨左銮雄,实力雄厚,经常发表些令京都不满的言论,并引以为豪。 赵尧尧只做了一件事:做空左銮雄的銮雄房产,将其股价从46.2元打压到18元,上空卖单云集,大有继续下探的势头。 銮雄房产董事们坐不住了,召开董事会勒令东方明珠周刊立即解聘喻记者,同时派人上门赔罪,请求赵尧尧高抬贵手。 左銮雄依然态度强硬,拒不执行董事会决议,反指示尽快排版印刷! 然后东方明珠周刊突然接到通知,合作数十年的印刷厂宣布不再接他们的订单,再然后寻遍香港大小印刷厂,竟没一家愿意合作。 这期间銮雄房产股份跌破10元,董事们以股权质押的贷款面临补质押或银行强行收回的厄运! 东方明珠周刊顶不住了,随即将喻记者扫地出门,之后这个人便从香港消失,再也没人见过。偶尔同行聊天时提到他的名字,都叹息说谁让他招惹不该惹的人呢? 至于他是生是死、过得好不好,根本没人关心。在香港这样高度商业化的社会,人情淡漠到可有可无程度,哪个闲得无聊去关注一个无足轻重的记者? 为保住銮雄房产优质资产,董事会壮士断腕宣布左銮雄不再担任集团董事长,改任顾问,同时左家大幅转让股份,努力与銮雄房产切割。 失去銮雄房产控制权的左銮雄个人财富缩水百分之四十,为摆脱困境不得不拍卖位于香港西南深水港的集装箱码头。 事关几十亿的交易,纵观香港能拿出这笔钱的寥寥无几。左銮雄厚着脸皮拜访了几位超级富豪,都被委婉地拒绝。 理由很简单:随着内地开放程度日益提高,以上海、大连等为首的港口影响力和商誉蒸蒸日上,反观香港愈发失去原有的地理优势和政策优势,在内地绝大多数货物转而从上海等港口出口的情况下,香港港口业务量日趋萎缩,这当儿压缩投资规模、逐步转让都来不及,哪敢收购增加自身负担? 走投无路之际,赵尧尧托人给左銮雄传话,表示有兴趣收购集装箱码头,条件只有一个:原价基础上打七折! 左銮雄气炸了。 七折收购?他本想加价百分之十呢,赵尧尧是在抢钱么?当时一怒之下把传话人打发走了。 僵持了两三个月,这期间左銮雄跑欧洲、跑美国、跑日本韩国,跑内地,没人愿意接手,哪怕七折都不行。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放在平时心高气傲的左銮雄肯定放弃变卖念头,然而更现实的困境是:失去对核心优质资产銮雄房产的控制权后,无权动用集团信誉为其它产业做担保或提供质押、抵押,资金链紧张至快断裂的地步。 找银行等金融机构贷款,那些家伙全都是锦上添花的蠢货,雪中送炭的事是不肯做的。而且他们似乎得到来自更高层的某种授意,总含沙射影提到銮雄房产控制更迭。 万般无奈之下,左銮雄不得不请人找赵尧尧,表示同意七折出售集装箱码头。 不料赵尧尧的回答是:六折,有效期十天,之后降为五折! 左銮雄气得七窍冒烟,怒道我宁可守着码头讨饭也不可能半价出售! 赵尧尧没有回应。 她并不着急,也不是非要码头不可,只想在左銮雄伤口上洒把盐罢了。 此时于云复借于老爷子生日晚宴之际,就要劝赵尧尧尽快收购码头,七折,或六五折。 第727章畏父如虎 本来吴家、宋家等考虑通过央企在香港的中资机构收购码头,但面临很多非经济限制因素——近年来内地企业在香港“买买买”,引起广泛非议和责难,一个最突出的声音便是“转移资产”,怀疑香港中资机构沦为个部权贵阶层洗钱和套利的工具,将灰色收入通过收购从香港逐步转移到海外。 另一个因素是香港特区正府也加强外来资本收购的审查,象集装箱码头这类标的几十亿的项目,审查流程起码要走大半年,是否批准还是未知数。 综合以上考虑,赵尧尧作为香港公民且知名超级富豪出面收购最稳妥快捷,不引人注目又顺理成章。 半个月前,吴老爷子和宋老爷子约于老爷子喝茶看戏,在“冠潇园”休闲了整整一个下午,当晚于老爷子叫于云复到书房密议,遂想到利用生日晚宴的契机。 周六傍晚,赵尧尧带着楚楚来到于家大院。 于老爷子很喜欢这个奶声奶气,带有浓浓港台腔的重孙女,拉在身边问个没完。到底血脉相连,楚楚与于老爷子也很亲近,围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地有问必答。 借这个机会,于云复和赵尧尧到后院散步。 “时光荏苒,记得我们父女俩第一次在这儿散步是什么时候?”于云复问道。 赵尧尧道:“六年级毕业那天,你在亭子那边问我未来的打算……那时我哪里说得清啊,稀里糊涂不知说些什么。” 于云复目光深沉:“你忘了吗?我倒记得。你说‘讨厌京都的天气,想到一年四季都是春天的地方;不想当官,要靠自己的实力拚搏,失败也无所谓’,现在看来你都做到了。” “其实我也讨厌香港的气候,又热又湿,去哪儿都离不开冷气机,”赵尧尧笑道,“但香港的好处是没人嫉妒有钱人,只要有本事尽管赚钱,反而能得到大家尊重,包括特区正府。” “所以适合自己的是最好的,”于云复道,“当年你突然决定去香港,所有人包括方晟都很吃惊,只有我表态支持……方晟是个巨大的漩涡,留在他身边除了被吞噬没有第二条出路,当然不是说方晟不好,相反,他是于家的希望,我的意思是……” “不用说了,我明白,”赵尧尧道,打断正治局委员说话大概只有亲生女儿能这么做,“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楚楚也很快乐。” “你不想楚楚回国发展,对吧?” “内地竞争压力太大,我想她活得轻松点,毕竟……以我们现有财富,楚楚无须跟任何人争。” 关于未来,赵尧尧其实已经有了新的盘算,还没来得及跟方晟商量,因而暂时不便透露。 “你宁愿小贝也这么吧?”于云复笑道。 “要看小贝自己的想法,不管他什么选择我都尊重。” “嗯,孩子还小,未来有很多不确定性,给他自由发展的空间吧,”于云复见火候成熟转入正题,“听说你想低价收购左銮雄的集装箱码头?” 赵尧尧远在香港从不关心内地政局,对家族之间纷争更不感兴趣,没料到贵为正治局委员的父亲居然关注收购码头这种小事,吃惊地问: “这事儿传到京都了?难道触及政治集团,还是家族利益?” “都不是,但我希望你把它买下来,唔,不必太看重价格,比如说在七折基础上稍稍降一点即可,总之尽快促使交易成功。” 赵尧尧歪着头看看父亲,疑惑道:“然后呢?” “然后迅速接手航运业务特别是远洋航运,承接来自内地的订单。” “噢——”赵尧尧似懂非懂。 “等交易完成我会亲手交份名单给你,基本上以后那个码头只做名单上那些公司的订单。” “不会遭到客户投诉不正当竞争吧?” 于云复微微一笑:“你的地盘你做主,这就是私营企业的好处。资金方面没问题吧?” 赵尧尧摇头道:“不是钱的问题,主要跟左銮雄斗气,谁叫他纵容那个记者胡说八道,我要他输得一败涂地,狼狈离开香港!” “好啦,大局为重。”于云复摆出父亲的威严。 赵尧尧撇撇嘴没吱声,显然默认父亲的决定。 于云复暗暗松了口气。 老实说谈话之前他并无说服女儿的把握。如今的赵尧尧不再是昔日黄海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女孩,而是叱咤香港金融市场、令华尔街资本大鳄们惊惧三分的证券天才。 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借助一点点于家力量,更与内地官场毫无联系,完全赤手空拳在香港打拼出自己的事业。 她可以不听招呼,拒绝收购集装箱码头,因为她压根没有做实业的准备,主动发出收购动议不过是打压左銮雄。 于云复已做好万一谈不拢就请方晟出面的准备,因为所谓父女之情太淡薄了,赵尧尧只听方晟的。 幸好,赵尧尧还给于云复面子,或许几十亿投资在她看来无足轻重,压根不值得反复商讨。 父女俩在后院谈话时,闻洛和柏美薇战战兢兢来到于道明住的小院。 自打闻洛出轨事发后,于道明拒绝接他俩的电话,也不肯见面,今天难得一家人团聚,闻洛遂厚着脸皮登门造访。 之前于渝琴不知原委,老是抱怨弟弟太没意思,居然把小俩口打发到离省城那么远的地方,虽说提了半级,也不合她的心意。丈夫闻震吟却知事情没那么简单,也猜到可能与作风问题有关——他在央企消息灵通,隐隐约约听说关于柏美薇的传闻,不便点破,附合着打马虎眼。 “来了?”于道明拉长脸爱理不理道,也不招呼两人坐,径直挤毛巾擦脸。在家不比在省里,很多事得亲自动手。 闻洛毕竟在基层锻炼出来了,赔着笑脸道:“舅舅,好久不见怪想您的,今晚打算豁出去了,陪舅舅多喝几杯。” “是啊是啊,闻洛要多敬长辈们的酒。”柏美薇在旁边说。 于道明皱眉道:“下基层实践经验没见长,倒把酒量练出来了?” 闻洛知他这会儿怎么看自己都不顺眼,笑道:“实践经验大有提高,不信我花三小时向舅舅具体回报。” 到底自家外甥哪有真气?于道明绷不住了,卟哧一笑:“得了吧,你是正文没学会,倒深得方晟那套油腔滑调精髓……” 院外传来开朗的笑声,紧接着方晟边进屋边说: “难怪心里一阵阵发紧,原来二叔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闻洛和柏美薇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齐声叫道:“方哥!” 方晟微笑点点头,道:“刚在门口遇到铁涯,说打牌二缺二,急得差点要把站岗卫兵拉进来充数,你俩赶紧去救场。” 两人知他必定有要紧事跟于道明商量,赶紧退了出去。 听他们脚步声从院里消失,方晟收敛笑容道:“紧急情况,老爷子要找我谈话!” “谈话?很正常啊,每次回京他都找你谈话。”于道明莫名其妙。 “老爷子想打听你的事!” “啊!你怎么猜到的?” “我一回来就去老爷子那儿,他见旁边没人,一正脸色说‘方晟,老实交待你二叔在双江搞了什么名堂……’,没说完楚楚跑进来缠着老爷子玩,他没办法只得说过会儿再谈,我趁机溜了。” 于道明最吃惧老爷子,闻言失神地拿着毛巾卟嗵坐到椅上,喃喃道:“不错,上次他就在电话警告要找我算账,看来今天难逃一劫……” 见他堂堂省长之尊竟畏父为虎,方晟不觉好笑,提醒道:“老爷子既然问我,说明没掌握确切情况,还有回旋余地。” “你不了解他!”于道明颓然道,“没把握的事他绝不会开口,之所以问你,无非想从侧面验证,或者试探你有没有说真话,玩心眼,咱俩都不是他的对手。” “是这样啊……”方晟不禁暗自庆幸楚楚中途打岔,否则帮于道明隐瞒的话必定引起老爷子反感,“那我该怎么办,不撒谎的话说到什么程度?” 于道明呆呆出了半晌神,道:“老爷子肯定知道小牛的存在,但名字、家庭背景、具体做什么生意,这些都是你一手操办,只要你不泄露应该没人知晓……” “我绝对没跟任何人说过!”方晟赶紧声明。 “那就好,咱俩口径一致,我承认曾经犯过错误,那件事已经翻篇;你承认听说过但知之不详,更不清楚她的下落。” “行,”方晟琢磨片刻,“很奇怪呀,二叔。小牛一家被安置在潇南德亚过得很舒适,就算查到你是常务副省长,以目前收入水平并无不满;当初处理纠纷是我独自前往,严华杰派的人手仅埋伏在小区里,没跟小牛家人直接接触。到底谁在老爷子面前告密的?” 于道明沉吟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省正府人多嘴杂,难免……” “对方能查到小牛的存在,那么二叔还有什么秘密可言?省委人事更迭在即,这可是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呀!” 经他提醒,于道明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不由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两圈,面色严峻地说: “老爷子要算账大概也出于这个原因……这事儿交给你,回去立即转移小牛到别处,越隐蔽越好,但不能让她闲着没事,她是坐不住的人……” “那只能送到梧湘了。”说到这里方晟也郁闷不已,从安如玉到闻洛、柏美薇,现在又是小牛,梧湘成什么地方了? 第728章尧尧远迁 开席前,赵尧尧在房间里电话指示助手跟左銮雄接洽,六五折,三个月内支付一半现金,谈就立即起草合同,不谈继续打压銮雄房产,直至它退市为止! 想想博尔特吧!赵尧尧的话里透着赶尽杀绝的味道。 论个人财产,左銮雄其实可以跟赵尧尧硬顶下去;但銮雄房产关系到整个集团数十亿资产、几百号人的前途,他赌不起,更输不起。 六五折也不错了,与当初拿下码头相比还是暴利,再说赵尧尧许诺今后不跟銮雄房产过不去,那才是最大的利好! “连夜起草合同了。” 赵尧尧靠近于云复身边淡淡说,于云复长长松了口气,拍拍女儿肩头,没说什么。 晚宴一如既往地其乐融融,继续秉承以于老爷子为核心、于云复为主角的两大主线敬酒,除此之外还有三条副线: 一是于道明成为于渝琴全家主攻目标,围着他没完没了地敬酒; 二是于道明实在招架不住,把方晟架到火上烤,非说上次提拔自己没帮忙,完全是方晟在梧湘的朋友使的劲,接下来方晟也招架不住了; 三是于铁涯铆足劲跟方晟套近乎,非要他答应喝完酒一起打牌。 方晟知道于铁涯做事功利性很强,从来不肯浪费时间,打牌是假,八成有别的事儿,心中诧异不已,暗想京都周围都是京都传统家族的天下,要在仕途更进一步应该多敬于云复的酒才对。 席间非常罕见地,于云复主动敬赵尧尧母子俩,弄得赵母泪眼涟涟,赵尧尧却有数怎么回事,从容而淡定。于家诸人均惊异不已。 酒过三巡,于老爷子毕竟年岁已高体力不支,团桌环敬一杯后由于云复搀着回房休息——于云复也不能过量,防止夜里有突发事件。 临出门前于老爷子特意停下来关照:“都喝高兴点,天大的事儿放明天再说。” 这句话在于道明听来格外刺耳,仿佛针对自己说似的。 两个大人物离席,其他人更放得开,所有目标都朝着于道明,一来他是于家大院第三号人物,二来他平时就随和洒脱,和平辈晚辈们打成一片,大家都跟他很亲近。 纵使于道明心事重重,也掌不住家人热情,全身心投入氛围之中。 喝至酣处,于秋荻拍拍于道明的肩,半开玩笑半当真说:“道明啊,方晟在你的栽培下茁壮成长;闻洛和美薇前途不可限量;如今就剩下铁涯了,他可是你最心爱的侄子,怎么着,能帮一把帮一把?” 于道明摇头晃脑道:“大哥此言差矣。方晟,没有我照样茁壮成长,谁也拦不住这匹野马;闻洛,美薇,都是高材生,缺乏的只是基层经验,补上这一课同样一马平川;铁涯,远在京都之侧,有心无力,够不着啊。” 这话说得实诚,连于铁涯都被逗乐了。 于秋荻与于道明碰杯后干掉,环顾众人道:“今儿个都不是外人,咱有话直说。这段时间铁涯很努力,没日没夜扑在工作上,处理了很多麻烦事,也盯着上了不少项目,成绩有目共睹。但大家都明白京都周围光有成绩还不行,来头一个大似一个,哪个都惹不起……” 在经济开发区9个副区长里,于铁涯排名第7,前面6个副区长分别是:一个正治局委员的外甥、一个正治局委员的侄子、两个人大副委员长的孙子、一个政协副主席的孙子,一个军区副主席的亲戚。 区委书记和区长来头更大,一个是一号首长的秘书,一个是二号首长的老部下。 “这样的阵容想向前进一个名次都难于登天,更别说拨正为区长,对了,9个副区长享受正处待遇的有8个,排名末位的也快了,其竞争激烈可想而知。”于秋荻感慨地说。 闻洛嘴快,说:“铁涯哥可以重回双江啊,地方终究比京都这边环境宽松得多。” 柏美薇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 双江是于铁涯的伤心之地,又有方晟和吴郁明在龙争虎斗,到那边岂不是自讨苦吃? “双江……我是不想去了……”于铁涯转动酒杯,瞟了方晟一眼欲言又止。 于道明看出端倪,直截了当道:“铁涯想去哪儿?需要谁帮尽管说,这里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 于铁涯不是那种直爽人,还是拿捏着不吱声。 于秋荻咬咬牙只得亲自上阵,道:“近期朝明省搞干部交流,选用一批年富力强、有基层经验的处级干部,铁涯想过去碰碰运气。” 朝明省省长是爱妮娅! 爱妮娅与方晟的暧昧众所周知,若平时也罢了,偏偏今晚赵尧尧也在场,这就有点尴尬了。 宴席上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闻洛见状赶紧拉着柏美薇敬酒,于铁涯则下座来到方晟和赵尧尧中间,非要“胡搞”一个。 众目睽睽下赵尧尧淡淡笑了笑,道:“铁涯哥随意,方晟喝掉倒是应该的,至于交流朝明省,以他跟爱省长的友情多少能帮上忙,只要铁涯哥开口,我保证方晟的手机24小时畅通。” “尧尧爽气,铁涯和方晟搞掉!”于道明喝彩道。 方晟仰头一饮而尽,倒悬酒壶以示诚意,笑道:“我不多说了,以尧尧的话为准!” 于秋荻也凑趣道:“妇唱夫随,值得提倡,来,我作陪喝一杯!” 父子俩同时敬酒那是给足了面子,方晟揽着于铁涯的肩头送回座位,声音很轻却能让大家都听到: “其实不需要爱省长出面,我们鄞峡跟朝明市是结对帮扶城市,前阵子市长朱勤在我那边逗留了好几天,给他打个电话就ok了。”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爱妮娅吩咐的事还得基层领导做,于铁涯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展颜笑道: “多谢方老弟,来,再搞一个?” 方晟连连摆手:“不行,真的不行了……” 大家哄堂大笑。 晚宴喝得非常尽兴,分寸却把握得恰到火候,没人酩酊大醉。散席后大家心有默契不再吆喝打牌,各回自家小院歇息。 小贝吃了一半就回屋做作业了,楚楚象跟屁虫似的盯在身后,也不奢望哥哥陪自己玩,就静静坐地上搭积木。 赵尧尧哄楚楚进房间睡觉,然后并排和方晟坐在客厅沙发上,叹息道:“每次回来看到小贝埋头写作业,都有把他带到香港的冲动。孩子玩耍的天性不该这样被扼杀,应该有自由而纯真的童年。” “欧美在过去一百年经历了黄金发展阶段。”方晟突然冒了一句。 赵尧尧奇怪地瞅着他:“嗯,那是公论,你想说什么?” “近四十年则是全世界眼睁睁看着中国跨跃式发展,欧美失去制度优势,日韩陷入经济低迷颓势,非洲、南美等发展中国家被进一步拉开差距,迅速滑向贫困深渊,你知道原因是什么?” “人是第一生产力,中国汇聚了全世界最尖端的人材。” “与其说汇聚,不如说竞争机制,残酷的高考淘汰掉意志薄弱、缺乏自制力的学生,紧接着研究生考试相当于遴选精英,博士更不用说了,金字塔式的人材选拔制度使得尖端技术得到日新月异进步,中国也得以全方位超越欧美。” 赵尧尧道:“明白你的意思,一切归功于竞争,激烈而残酷的竞争。” “小贝是男孩,我倾向于让他闯闯;楚楚嘛可以生活在童话世界里,将来找个爱她的老公、幸福安定的家庭足矣。” “噢,说穿了你还是重男轻女。” “不是不是,真的舍不得楚楚面临那么大的压力,女孩子不仅要富养,还要闲养,别太辛苦。” 赵尧尧轻轻喟叹,沉默良久道:“香港……看来呆不下去了……” “啊!” 方晟头皮发麻:“你你你……准备搬到哪儿?” 通常情况下赵尧尧只要这么说,多半已打定主意,谁也无法让她改变。 “两次狙击战,收购集装箱码头又闹得沸沸扬扬,我已成为香港最引人瞩目的焦点人物,”赵尧尧烦恼地说,“香港太小,无论购物还是陪孩子玩耍,周围都少不了偷拍记者;逛趟商场居然会有市民冲上前要签名,没法再呆了,我想去英国。” “呃,英国……潮湿多雨的伦敦。”方晟脑中一片空白,难以消化最新讯息。 赵尧尧有条不紊说:“另一个因素是fbi越来越麻烦,我布在外围的安保压力山大,再这样下去恐怕顶不住了。英美虽是政治盟友,私底下却相互提防,fbi在英国行动步步受限,遭到军情六局强力监控,所以……比如住在伦敦,反而能避开fbi骚扰。” 方晟神智一清,道:“哦,你考虑得对,目前威胁最大的就是fbi!” “我已买下伦敦市区两家五星酒店,以此为据点涉足旅游业,下一步通过捐助等方式为楚楚、越越铺平道路,好让她俩顺顺当当进入我们这代人遥不可及的剑桥大学!” “……我无法用语言表态此刻的心情,”方晟叹道,“只想说,你离我越来越远,我会很想你……” 赵尧尧挥挥手,似乎这一点根本不是问题:“伦敦直飞潇南9个小时就到了,飞机上看三部电影的时间。伦敦是除华尔街世界第二大金融中心,在那里我有更大更广阔的施展空间,同时处于历史估值低谷的伦敦房地产、公共事业等正好安置咱俩庞大的资产……” “说到资产,我压根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钱啊。”方晟开玩笑道。 “我都有记账,”赵尧尧认真地说,随即翻开平板电脑,指法娴熟地输入长达24位的密码,找到一个隐藏文件,再次输入另一个24位密码,指着红字标注的数字道,“截至昨天咱俩的现金资产是……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十亿……” “打住,打住,我都听晕了,”方晟连忙说,“房产呢,在香港有几处房产?” 赵尧尧点开另一个隐藏文件:“总数是17处,其中4套位于维多利亚港湾,3套位于中环中心……” “股市上有多少钱?” 赵尧尧凝视着他,竖起三个指头。 第729章运筹谋局 大清早,方晟来到后院慢跑,不多时于铁涯也加入,两人边跑边谈。 “决定了去朝明?”方晟问。 于铁涯点点头:“昨晚不是醉话,我已做好所有准备。方老弟,多谢你不计前嫌相助。对我来说,此次南下并非为了证明什么,也不想追赶你、吴郁明、詹印,只是……混仕途似乎是于家子弟唯一出路,干别的……什么都不会。” “正因为什么都不会,只好当领导,”方晟笑道,“铁涯哥的笑话真冷。” “我不懂幽默,”于铁涯干巴巴说,“在官场不讨人喜欢,如果能学到方老弟十分之一就够了。” “还说不懂,刚才这句话就是幽默。”方晟大笑。 跑了两圈,于铁涯道:“说真的,我到朝明固然有仕途方面的考虑,但不想躲在机关混日子,还是沉到基层做事心里踏实。” “铁涯,这一点可得想清楚了!”方晟道,“基层不比机关,经常遇到复杂难解的麻烦,眼下政风、廉政建设你是知道的,最热门的词就是‘问责’,真绕到头上会很……” 于铁涯点点头:“我明白老弟的意思,坦白说处理基层具体事务的确非我所长,应变不如你机敏,策略不如你灵活。但我说过,这趟南下本质不为升官,而是做事,说得高大尚一点就叫通过实际工作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我懂了,上午就把你的名字、基本情况和要求发给朱勤,相信他会办得很好。” “多谢多谢。” 方晟笑道:“咱俩之间还用说谢?” 跑到第七圈,于铁涯道:“当初灰溜溜离开黄海时,老实讲对你十分怨恨,认为你是我遭遇挫折的罪魁祸首。经过几年沉淀,一方面悟出很多东西,一方面心境开阔不少,再回首反思那段经历才知道,你没错,打败我的是我自己。” “当时……我们都很年轻,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对,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当时你我并无利益冲突,本可以安份守己做好县长的工作,大家携手双赢,可不知为什么总想着斗一斗,要把你踩下去,现在回顾起来很好笑啊,就算踩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人到中年才知‘和为贵’的真谛,古人不曾欺我啊。” “南方工作节奏快,凡事利字当头,刚刚过去有个适应问题,不能事事跟这边比较,影响心态。”方晟劝导道。 “是……” 于铁涯才说了一个字,于老爷子从花径间转过来,手里盘着核桃,威严地注视两人。 方晟和于铁涯赶紧上前问早,正待扯些闲话,却见于道明一路小跑过来,一脸惴惴不安的神色,心知父子俩有重要谈话,乖巧地找个借口离开。 一前一后踱到凉亭边,站在亭里后院景色尽收眼底:玲珑剔透的太湖石、流水飞瀑般的青藤架、茵茵平整的草地、汩汩流淌的小溪,还有幽深芬芳的花径和翠色盎然的竹林。 “道明,知道我为何大清早叫你过来?”于老爷子问。 漫无边际的问题,类似纪委谈话的惯用套路,说什么都不对——若承认有问题,那是不打自招;若不承认有问题,那是态度不对,对组织对抗。 于道明赔笑道:“好久没陪爸散步了,今早尽点孝心是应该的。” 于老爷子指着他鼻子说:“到地方做领导混成老油条了,刀枪不入对吧?说说那个姓牛的女人怎么回事!” 于道明额头冒汗,羞愧地低下头道:“您……都知道了?” “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具体说说!” “呃……两年前认识的,处了段时间,后来感觉影响不好就分了……”于道明闪烁其辞道。 “她是剃头的?” “美……美容……” “美容就是剃头!老公是下岗工人?” “一度下岗。” “是不是你帮忙安排了工作?” “没……我没在她和家人面前暴露身份。” “这种事纸包不住火的!”于老爷子痛心疾首,“瞧你干的什么事儿!堂堂正部级领导居然跟个剃头的有夫之妇搅到一起,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已经分了……” “那有什么用?告诉你,双江有人把你的事捅到中纪委了,说是贪迷女色、生活作风糜烂!” 晴天霹雳! 于道明震惊之下倒退两步,吃吃道:“我……我不过……” “你是觉得不过玩了个女人,怎会被抹黑到这等程度,方晟搞那么多女人反倒没事,对不对?”于老爷子深沉地说,“因为方晟搞的女人不能查,一查要出大事!你不同,谁在意一个剃头匠的死活?” “那怎么办?我立即回双江把她转移到安全地带……” “隐匿证据,查出来罪加一等!” 于道明看着老爷子平静的面孔,略有所悟,试探道:“要不……我委托绝对靠得住的人去办?” 于老爷子不置可否,道:“不单是她,原来工作过的理发店也要采取措施,你以为你俩的丑事店里不知道?调查起来都是证人。” 倒吸一口凉气。 于道明听出老爷子的意思:要把省正府对面的理发店关掉,疏散所有人员,即使中纪委调查也找不到证人。 这桩任务还得交给方晟,除了他,整个双江没人有能力、有手段做到位。 想到这里他深深呼吸,道:“好。” “接下来关于你下一步打算,本来是云复跟你谈,两小时前外交方面出了点麻烦,他赶过去参加紧急会议,可能一整天都没空。”于老爷子解释道。 “下一步?”于道明苦笑,“都告到中纪委了哪还有下一步?准备打包回府。” 见儿子意志消沉,于老爷子反而不忍心,劝道:“这点小事中纪委不会立案,立案也不会拿你怎样,你瞧方晟花成那样,两次双规都跟经济有关。” “爸,我是想至今为止我没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竞争省长的念头,就有人往中纪委告状,如果真介入竞争,不知要整多少黑材料。” “怎么,你还有其它把柄?” “没,但常务副省长这个位置一年到头要签多少字,批多少项目,随便找个碴儿根本不费劲。” 于老爷子表示理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基层工作的险恶性就在这里。你害怕了?” “怕有什么用?” “这就对了,”于老爷子道,“你的事云复是这么想的,既然双江那边都递黑材料了,说明在对方心里你具备很强的竞争力,也被某些人所看好,那么我们何必谦让?” 于道明又惊又喜:“云复答应帮我?” “整个于家!”于老爷子清晰有力地说,“于家不在乎多一个省长,但不能多一个做省长的敌人,目前局势很明显,你不上,那就是对于家有敌意的对手上,必将对我们在双江的布局产生消极影响。” 这一下子于道明听明白了。 表面看于老爷子和于云复不忿对手卑劣手段,竭力推于道明上位,根本原因还为了方晟着想! 对于家有敌意的当上省长,就算施展十八般武艺也拿于道明没办法,因为常务副省长同为省委常委,握有实权。但对方晟就大不一样了。 眼下方晟在鄞峡仍未打开局面,还有身为市委书记的吴郁明虎视眈眈,倘若省长成天指手划脚、刻意刁难,工作肯定没法干。 更不用说关系方晟切身利益的人事任免遭到省长狙击,那样的话即使省委书记存心帮忙也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于道明内心酸溜溜不是滋味。 于家,包括于老爷子和于云复在内真是太精于算计,太现实功利,冷酷到宁可把亲生儿子、亲兄弟情谊放到一边,全心全意帮助外姓子弟的程度。 没办法,于家核心利益始终放在首位,大概换自己主持偌大的家族,也必须作出这样的抉择吧? 从另一个角度讲,自己空降双江和方晟捆绑成利益共同体也是好事,时至今日头脑稍微清醒者都能预见,方晟的崛起已势在必行,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于道明长考之后道:“何世风肯定千方百计要留任,除此之外还有哪些强劲对手?” “很多,范围不限于双江内部,与你同为常务副省长、符合提拔条件的就有六七个,竞争压力非常大,所以要由你出面做一件事……” “什么?”于道明有些茫然。 在老谋深算、运筹千里之外的老爷子面前,于道明经常觉得脑子不够用,总跟不上父亲的思路。 于老爷子流露不满之色:“这都想不到?方晟啊!” “噢——” 于道明懊恼自己还是轻估方晟的能量:半年前爱妮娅凭什么以纪委书记之职异军突起升任朝明省省长?还不是方晟背后使的劲! 否则别的不说,单她跟fbi前特工詹姆士通邮事件就足以一票否决! 想到燕慎、陈皎,还有姜姝与方晟暗通款曲,于道明后悔没早点运作此事。当即说: “事关重要,若云复直接开口岂不更好?” 于老爷子脸一沉,倒背双手径直走出凉亭。于道明摸摸后脑勺不知哪儿说错了,一头雾水跟在身后。 走了几十米,于老爷子长叹一声道:“道明,你的资质担任省长……老实说有点勉强,你觉得呢?” 这种问题怎么回答?于道明啼笑皆非。 第730章姝翎壁合 不等于道明说话,于老爷子继续说: “象刚才那句话,换作云复根本想都不用想;可你,是真的没想明白,当然敢问出来也不容易,如果秋荻恐怕不懂装懂,也就稀里糊涂过去了。你们兄弟仨水平高下从这个问题就看出来了,你别不服气,仔细想想我说的话。” 于道明赔笑道:“爸思虑深远,眼光独特,不然怎么在咱仨兄弟读大学时就决定两个从政,一个从商呢。” “现在看来当初的决策没错,”于老爷子道,“你问那句话,证明还没看清方晟对于家的重要意义!” “噢——”于道明若有所悟。 “当前于家态势还算可以,云复是正治局委员,你是常务副省长,秋荻任央企副总,有官有商,在京都家族圈子里能站得住脚。可是十年后呢,你们仨退下来后新生代子弟能否接得上来?铁涯肯定不行,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正华更不用说了吧?闻洛……嘿嘿,他在双江的事我多少听说了点,唯一希望就在方晟身上!” “方晟……” “没有于家,方晟还是方晟;没有方晟,于家不再是于家。” 于道明仔细咀嚼老爷子的话,霍然道:“爸说得对,无论方晟还是尧尧,今后必将成为于家栋梁!” “所以你要云复出面找方晟谈,那怎么行?眼下方晟仅仅是正厅,从场面上讲能量毕竟有限,贵为正国级的岳父就有求于他,你想,于家在方晟脑子里会是什么形象?”于老爷子循循教导道,“于家要在方晟羽翼未丰时尽可能给予更多帮助,要让他心里都想着于家的好,对于家充满尊重,以后才会承担更多义务,明白吗?” “那我找他,以个人名义。”于道明豁然开朗。 于老爷子微微摇头。 于道明在四个子女中还算悟性不错,一点就通;相比之下于渝琴点了也不通;于秋荻则是懒得要人指点,宁可揣着糊涂装明白。 方晟陪小贝吃早饭时,于道明转了进来——他跟方晟之间很随便,钻到隔壁厢房简明扼要说了三件事,一件比一件重要: 一是迅速转移小牛,越远越好; 二是设法解散省正府对面的美容中心,疏散员工,最好不要留在省城; 三是找陈皎跟陈常委打招呼,关于竞争省长的问题! “中午约了燕慎吃饭,陈皎虽答应参加也铆不准,副省长琐事缠身有时走不开,”方晟道,“小牛和美容中心是当务之急,我准备傍晚坐飞机回双江,第一时间拿出对策……万一遇不到陈皎,只有下周专门跑一趟了。” “美容中心……可能阻力最大,人家开得好好的店凭什么关门?我想想都头疼,”于道明说,“而且不能有一丝行政干预的痕迹,否则我脱不了干系。” “市场的问题要交给市场解决,这是原则。” 两人本想细细商量会儿,但小贝吃完后吵着赶紧去练球,方晟只得披上外套一手拎高尔夫球杆,一手提着饮料等钻进车内。 整个上午,小贝在教练指点下练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方晟盘膝而坐,在绿茵如画的草坪上静静思索,脑中逐步成型…… “好想小宝哥哥啊!”满头大汗结束训练后,小贝上车时突然冒了一句。 方晟的确想下午看望下长子,因为午饭也邀请了白翎,吃完后去趟白家大院顺便和小宝亲热一下也在情理之中,但两个儿子要公开地一块儿玩耍,实施起来恐怕难度太大了。 车子开到于家大院门口,赵尧尧和赵母正翘首以待。远赴英国已进入日程,以后相聚的时光越来越少,淡漠疏冷如赵尧尧也有依依不舍之感,特意陪母亲和儿子逛商场、共度午后休闲时光。 方晟说过中午有饭局,赵尧尧也猜到白翎必定参加,没多问,也没叫他一起逛,只淡淡说明天中午回香港,到时经过潇南看望下方池宗和肖兰——估计飞英国前没时间再回来了。 目送祖孙三人远去,方晟转身进院,突听到身后传来清脆响亮的声音: “方晟,上车!” 一看竟是姜姝,戴着墨镜,身穿满是破洞和毛边的牛仔装,开了辆红色法拉第,乍看简直是街头无良少女,哪象银山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 赶紧上车后升起车窗玻璃,方晟皱眉道:“这身衣服从哪捡的?” “我的珍爱,在巴黎香榭丽舍大街的专卖店排了半小时队才买到,”姜姝说了个方晟从未听说过的欧美品牌,“只有回到京都我才敢穿这套衣服,唉,一把辛酸泪啊。” “中午你也……”方晟试探道,内心觉得白翎和姜姝同席又将是一场灾难。 姜姝爽快地说:“是啊,借这个机会对白主任表示感谢,要不是她,我有九条命也被fbi整没了。” “有这么严重?” “剪汽车刹车线、油箱里放微型炸弹、办公室窃听器比蚊子还多等等,甚至在饭店吃顿饭都有人试图绑架,幸好反恐中心提供24小时贴身保护。” “那就好……”方晟松了口气。 姜姝似笑非笑:“好什么?二房和侧房团结一心,紧紧围绕在你周围?” “瞧你说得多难听,不堪入耳。” “比喻还算恰当吧,有赵尧尧的存在白翎就不是正室,我呢也不知排到第多少名,没准还在徐璃之后……” 方晟佯怒道:“愈说愈没影儿!” 姜姝根本不怕他,开了一段后笑道:“上次无意下载了几部美剧,一集集追下去蛮有意思。当中提到个有趣的话题——三人行,如果让你选,我跟哪个组合最称心?” 关于这方面理论探讨——当然方晟觉得永远只可能停留在理论阶段,断断不会付诸实施。他比较认同的鱼小婷思路,即白翎和姜姝组合最为理想。一来两人身份背景相似,睡到一起不至于有丢份的念头;二来性格脾气差不多,都直率而坦白;三来战斗力一般般,加起来都未必是方晟的对手,事实上最后一点最重要。 因为樊红雨一己之力便能挑翻方晟,每次激战后必须大睡两天方缓过劲来,绝无组合的可能性; 鱼小婷是来者不拒,潜力无限,不屑与任何人联手; 徐璃特殊体质使方晟必须全程专注,稍有闪失便会栽到“名器”之下; 赵尧尧乃正室,天生冷淡的性子别说组合,现在和方晟相逢都左推右拒,将来去英国更是天隔一方; 爱妮娅贵为省长,行程高度保密,身份和自尊岂会放下架子让方晟这般风流快活? 这样看来,还真只有白翎和姜姝结伴。 方晟板着脸说:“不怕被她霸王硬上弓强灌?” “不会了,”姜姝哈哈笑道,“上周她每晚和我一起打cs,号称‘姝翎壁合’,所向披靡呢。” “无聊。”方晟暗想如果在那方面也“壁合”一下才美呢,以白翎好强的脾气肯定要先来,然后被收拾奄奄一息躺旁边看自己跟姜姝热闹…… 想到这里不由露出居心叵测的微笑。 中午的饭局是燕慎做东,方晟和姜姝进包厢时蔡副书记、牛博士已经到了,隔了会儿白翎也风火火进来,蔡、牛两人赶紧起身相迎。 上次若非白翎及时现身,免不了被那班浪荡子弟百般羞辱。 “就差陈皎吧?有没有动身?”白翎问。 燕慎抬手看表:“十分钟前打电话没接,说明有很重要的事……再等会儿吧,另外还有位客人,或许你们感兴趣。” 方晟笑道:“你的朋友不是教授就是博士,让我这个本科生情何以堪。” “我发誓这位不是。”燕慎只是笑,却不肯透露更多信息。 几个人边喝茶边说说笑笑,主要听姜姝绘声绘色讲述fbi种种手段,以及反恐人员的应对之策,久在象牙塔的蔡、牛听得震惊不已。燕慎虽带着笑,目光中却隐隐有忧虑,为她的人身安全担心。 有人敲门,紧接着陈皎推门而入,连连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待会儿自罚一杯!” 燕慎笑道:“不必内疚,你不是最晚的。” 陈皎目光一扫,会意道:“噢,今天的神秘嘉宾还没到。” “嗬,如果不神秘,你俩非得一人一壶一口搞掉!”白翎跟他们非常熟悉,半开玩笑半当真道。 燕慎只笑不语,陈皎道:“如果神秘你喝一壶。” “这个就不必了吧。”方晟担心白翎兴奋起来又闹酒,特别把矛头指向姜姝,赶紧出言阻止。 聊了几句,有人敲门。 陈皎和燕慎同时大声道:“请进!” 陈皎冲白翎挤挤眼:“不要紧张哟。” “紧张什么?”白翎满不在乎说。 门被推开,一个人影一闪而入,干脆利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樊伟!”方晟失声道,当即起身上前握手。 白翎大大地愣了下,霎时有些进退失踞。 同在京都,同为情报系统官员,两人不可避免有些接触,那都是公开场合下公事公办,人跟着流程走,没有寒暄,没有私下交谈,就象上次与fbi局长助理施罗德谈判——樊伟和白翎看似配合默契,其实之前一分钟单独接触都没有,樊伟掐在谈判前三十秒才赶到反恐中心。 跟樊伟同席喝酒没问题,关键方晟也在场,这就有点尴尬了。 第731章官场酒局 邀请樊伟是燕慎的意思,主要为姜姝安全着想。 fbi似乎想打持久战,坚持不懈地驻守在银山。燕慎担心单靠反恐中心力有未逮,想请樊伟的系统介入,那边高手如云,能给fbi更多震慑。 樊伟作为传统家族中坚力量,也一直想向新兴势力子弟靠拢,因而得到邀请喜出望外,一口答应下来。 然而燕慎还是疏忽了一点,即樊伟和白翎有娃娃亲之约! 知识分子考虑问题有时片面简单,不象正府官员面面俱到,而且燕慎事先没告诉陈皎客人当中也有方晟和姜姝。 等陈皎得知后连连顿足,说兄弟你这事儿有点不妥,方晟、樊伟、白翎、姜姝四个坐一起气氛会很怪异,关系错综复杂着呢! 怎么个复杂?燕慎不解地问。 陈皎遂细细分析了一番,临了苦笑道之前几顿酒有我那不成器的表弟陈景荣在场,大家喝得很不尽兴,这回恐怕又…… 燕慎懊恼地拍拍额头,说官场请客果然麻烦,不象我们学校随便叫,有时半路上遇到都能拖过去,没人计较的。 陈皎说官场请客并不麻烦,这会儿咱俩随便打电话,谁接了还不屁颠颠立马赶到?关键这几个人不能坐一块儿! 那怎么办?燕慎六神无主。 陈皎无奈道都豁出去使劲地喝酒吧,重点盯防白翎,她那火爆脾气是敢于掀桌子的主儿,别把她惹恼了。 座位安排是燕慎事先征求陈皎意见反复斟酌的,看似轻松随意地坐了,实质有着煞费苦心的考量: 燕慎是主人,陈皎坐上首,这一点没毛病,席间陈皎级别最高,背景最强; 樊伟坐陈皎旁边,是今天的主客; 方晟则坐燕慎右侧,旁边是蔡副书记,再旁边坐着白翎; 姜姝坐在樊伟下首,也符合情理,今天这顿饭就为她而请,要樊伟鼎力相助; 牛博士正好坐白翎和姜姝中间。 酒宴开始后喝了两轮,陈皎方知多虑了。 他以为樊伟与方晟之间有蒂芥,其实因为鱼小婷的事两人秘密见过面,早已形成某种默契; 他以为白翎和姜姝要争风吃醋,殊不知这段时间两人在银山朝夕相处,相处融洽; 至于樊伟和白翎之间确实有些不自然,但娃娃亲早在十多年前就揭过去了,认真想想也没什么。 席间中心话题便是去年方晟、蔡副书记、牛博士在酒吧遇到的糗事,蔡副书记口才好,讲得绘声绘色,众人被他诙谐幽默的言语逗得捧腹大笑。 下位敬酒的时候,樊伟将方晟拉到一边,悄声道:“fbi剑指姜姝,真正的目标还是你,这一点白翎有过提醒?” 方晟点头:“我没放松警惕,也做了防范。”言下之意有鱼小婷潜伏在鄞峡,人身安全基本没问题。 樊伟会意,随即提到令方晟大惊失色的名字:“之所以同意派人去银山,除了保护姜姝,另一个用意是保护许玉贤!” “许玉……难道,难道欧洲那个动物保护组织又上门找麻烦?”方晟立即联想到许玉贤因为大力发展皮革市场带来的祸患。 为斩草除根,叶韵出手掳走许玉贤的小情人、同时也是动物保护组织线人李倩倩,将她弄到深山老林里的秘密疗养院,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眼不能看,只比活人多了口气而已,在那里安度悲惨的残年。 当时叶韵就预感动物保护组织不会善罢干休,赔了李倩倩又折损一班职业杀手,而许玉贤还在做他的逍遥官。 樊伟微微点头,声音压得更低:“根据我掌握的情报,这回对方目标很直接,就是干掉许玉贤……老弟,杀人远比活捉简单多了,以现在职业狙击手的水平,400米外都能一枪爆头!” “要不要通知他?”方晟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当然,近期尽量不参加户外活动,出行要穿防弹衣、头盔,下周我们的人过去会带辆防弹车。” 方晟瞟了眼其他人,把樊伟拉到更远的角落。陈皎知他俩必有要紧话,起哄让燕慎和蔡副书记敬白翎的酒,然后不知怎地把姜姝也搅进来,酒官司打得一塌糊涂。 “这事儿怎么还能从根本上解决?跟fbi一样,动物保护组织反正出钱不出人,折一批再来一批,可你们不能老守在银山,许玉贤也不能去食堂吃饭都穿防弹衣,冬天还好办,夏天象什么样子?”方晟问道。 樊伟皱眉道:“我想过这个问题,但那个动物保护组织很让人头疼,具有以色列人不屈不挠死缠烂打的风格,fbi、军情六局等等都让它三分呢。有个办法可以试试,解铃还需系铃,可以通过中间人释放善意,然后让许玉贤在银山推出一系列轰轰烈烈的环保措施,投其所好嘛……” 方晟喜道:“这个可以试试,相当于将功补过。” “人家吃不吃这套还未为可知,总之拿出实际行动总比硬对抗好。” “这件事请伟哥……啊不,樊哥多费心了。” 樊伟似乎已习惯这种戏谑,与他碰杯后一饮而尽,微笑道:“听说老弟酒量不如红雨?” 见他故意提到樊红雨,方晟的心砰砰急剧跳了两下,避重就轻道:“想必樊哥更厉害了。” “换了我恐怕未必,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方晟不敢接碴,满脸堆笑陪樊伟回到座位。喝了两轮,燕慎借敬酒机会和樊伟到刚才的角落说话,方晟见状冲白翎使个眼色,到陈皎那边敬酒。 白翎会意,举杯向蔡副书记和牛博士发动新一轮进攻,姜姝也加入其中,号称“姝翎壁合”。 方晟将陈皎拉到另一侧,还没开口陈皎抢先笑道: “是不是埋怨我没做技术指导?中午的事可不能怪我,全是燕慎的主意。” 方晟摆摆手,满不在乎道:“兄弟我类似场面不是第一次碰到,没事儿,脸皮厚刀枪不入,先搞一个……” 喝掉后,方晟悄声道:“又要麻烦你了,还是提拔省长的事儿……” “好嘛,我才副省长还不是常务,你倒好,隔三岔五来刺激我,这回是谁?”陈皎眼珠一转,“等等,不用你说我也猜到,于道明?” “唉,若是外人我根本不好意思跟陈兄说。” 陈皎似笑非笑:“怎么,你老丈人不肯出面?还是觉得不便为弟弟说话?” “感觉说了没用,哪有陈常委一言九鼎的份量?”方晟道,“老实说,目下我在鄞峡困难重重,迟迟没能打开局面,另外吴郁明的情况你也知道……” “唔,我懂你的意思,”陈皎若有所思,“双江由于种种原因,愈发被各方所关注。何世风没到卸任年龄,倘若各方势力用力过猛,为保持安定团结局面,很可能和稀泥让他继续做下去。毕竟,他虽不讨大家喜欢但没有经济问题,执掌双江政务多年成效不大,也没犯什么差错,你说呢?” “那样的话只能认命,对我们来说努力一下总是好的,至少让高层领导知道于道明追求进步,不甘心做安于现状的庸官。”方晟道。 陈皎笑笑:“我明天回碧海,在此之前总有机会跟父亲见一面,试试看吧。” 虽然不象上次爱妮娅的事那么爽快,总算同意“试试”,方晟如释重负又跟他“搞了一个”。 这顿酒喝得非常尽兴,与昨晚于家生日晚宴一样都没醉,可兴致都很高,散席时约定下次樊伟做东,还是这套班子。 回到于家大院已经下午三点多,逛街的还没回来,方晟不能再等了,让于家安排车辆直奔京都机场。 飞抵潇南机场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牧雨秋、芮芸、周挺等一干人等早早候在机场咖啡厅。 “基本情况调查得怎样?”没落座方晟就迫不及待问。 芮芸从包里抽出一叠材料,有条不紊道:“银星美发中心是省正府对面沿街规模最大的美容院,营业面积370平米,员工23人,一楼理发、护发护肤;二楼保健、保养,经营正宗规矩,从无不良行为……” 牧雨秋补充道:“中午我派人试探过,出三倍价钱都拒绝了。” 芮芸续道:“银星老板叫崔永夏,潇南本地人,第一桶金就是开理发店。银星经营步入轨道后,他主要精力用在三条街外的银星宾馆,那是两年前以低价盘下来的,由于地理位置不好、装修陈旧等原因,经营一直没有起色,有人说银星美发中心一半利润都用来弥补宾馆亏损,不知怎地,崔永夏就是下不了决心转手……” “我觉得其中有猫腻,可惜时间太紧张,来不及做深入调查。”牧雨秋说。 方晟问:“估计哪方面猫腻?” “宾馆向来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提供各式各样的色-情服务、纵容吸毒贩毒交易、召开所谓产品推介会等等,利润高得惊人,”周挺说,“奥妙在于那些活动本身不合法,宾馆全部是现金收入且不必开发票,更谈不上纳税了。” 芮芸道:“因为宾馆连续两年亏损,崔永夏为了掩护不法收入肯定不愿转让美发中心,除非出的价钱远远高于宾馆盈利,那样的话代价太高了,高得难以想象。” “有多高?”方晟问。 第732章第一把火 “银星美发中心去年刚与房东续约五年,总金额是三百万元,如果中途毁约,买家要承担两百多万房租赔偿金,这是一块;第二块是美容中心每年盈利约一百六十万,按市场通行做法是补偿三年盈利,即五百万左右;第三块把人家赶走总要投资干点什么,省正府对面的门面又有一定要求,这块投入少说也有一百多万,加起来可能达一千万,还不算崔永夏有可能狮子大开口。”芮芸把账算得一清二楚。 牧雨秋道:“即使五百万从崔永夏手里拿过来,换作我是纪委调查人员脑子里也要打个问号,这笔交易为何如此仓促?买家花大价钱为了什么?说不定还得绕到我们头上!” 周挺总结道:“所以正常交易肯定行不通。” 方晟苦苦思索,良久道:“必须一周内完成这桩事,把痕迹清除得干干净净。再给你们三天时间,来得及吗?” 牧雨秋等人面面相觑,隔了会儿芮芸道: “如果有警方配合就好了,连续监视一周,发现问题的概率很大。” “这个没问题。” 方晟随即给严华杰发了条短信,不到十秒对方回道“ok,今夜开始”。 这当儿周挺想到个主意:“我们主动联系业务,制造机会给警察抓,然后顺理成章地重罚,再往死里查,查得他倾家荡产,不得不转让美发中心!” “人为因素太明显,不妥当。”芮芸微一沉吟便否决了。 “总不能把美发中心员工都绑架到外省吧。”牧雨秋开玩笑道。 偌大的咖啡厅就坐着他们几位,若有若无回荡着悠扬婉转的钢琴声,沉默了足足五六分钟,方晟道: “有个成语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聪明如芮芸、精明多谋如牧雨秋都没猜到话中含意,茫然看着他。 “国家在消防方面执行的标准很高,但真正符合要求的建筑并不多,省正府对面门店全部属于民宅转商用,别说安全合格证,就连最基本的消防栓都没配,消防通道早被各种违章建筑堵死,无法发挥作用……” 说到这里方晟突然停住,高深莫测看看牧雨秋,再看看芮芸,而仅扫了周挺一眼。 芮芸微微颌首,似乎已了然于心;牧雨秋眨巴着眼睛,等方晟进一步说明;周挺则完全懵懂,只顾埋头喝咖啡。 方晟看看表,笑道:“晚上还有活动,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说罢不等牧雨秋说话便扬长而去。 见他背景消失在门口,牧雨秋疑惑地说:“还没商量出结果呢,方市长怎么……这可不是他的风格呀。” 芮芸莞尔一笑:“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不便在场。” “哦,还是刚才我表达的意思,正常交易行不通!”周挺一拍大腿说。 “轻点声!”牧雨秋瞪眼道,“芮总继续说。” 芮芸警觉地打量四周,道:“事关重大,不能在这儿说,换个地方吧。” “噢——” 牧雨秋和周挺多少惦出份量,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当夜三点多钟,省正府对面一家叫“清风绿荷”的茶叶店突然燃起大火,火随风势很快蔓延开来,波及下风口的瓷器店和酒店。沿街店面夜间无人值守,附近又没有消防栓等消防设施,如方晟所说消防通道或被用作停车,或搭建违章建筑,闻讯赶来的消防车无法进入巷道,只能在大街上从正面扑灭,效果可想而知。 一个多小时后,茶叶店烧得只剩下房梁和主墙体,十多万元茶叶化为灰烬;瓷器店还好损失不大,因为瓷器耐烧,顶多小部分劣质品出现裂缝;酒店被烧了边缘的两个包厢。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位置特殊这些店都买了商业险,除重新装修影响生意外损失可控。 火灾发现后第一时间,省市两级公安、消防、城管等部门头头脑脑们均从睡梦中被惊醒,以最快速度赶到现场! 省正府对面居然发生重大火灾,虽说没有重大伤亡,但财产损失严重,且严重影响影响省正府形象! 领导鼻子底下出这么大事故,不是正好说明“灯下黑”吗? 领导们汗流浃背,内心惶恐到极点。 一旦省领导盛怒层层责任追究下来,不知要摘掉多少人的乌纱帽,那还是小事,关键是牵扯到不可避免的经济问题,那么麻烦就大了! 经过现场紧急会商,火速作出三项决定: 一是立即召集几家工程队清理现场,该粉刷的粉刷,该清洗的清洗,该修葺的修葺; 二是将受灾的三家店铺用围档围起来,结合外部清理,要让明早街上行人看不出这里发生过火灾;三位店主全部传唤到消防大队,首先追究他们消防措施不力、未办理消防手续、内装修没有备案等责任; 三是明天早上通知沿街所有店面全部停业整顿,重点是消防设施排查,验收合格一家开业一家,坚决不留隐患! 事故既然已经发生,隐瞒是不可能的,那么多目击者、牵涉十几个部门上百人参与处理,俗话说纸包不住火,肯定要逐级上报。 但报到什么程度,还是有讲究的。 一般来说,按火灾事故造成的人员伤亡、受灾户数和直接财产损失,分为特大火灾、重大火灾,一般火灾三个级别,其中有具体数额规定,套用关于财产损失的标准是: 直接财产损失三十万元以上属于重大火灾! 单茶叶店贮存的茶叶就达十多万元,加上三家店铺门面装修、设施、家具等损毁,直接财产损失肯定超过三十万。 但工作组不是这样认定的。 工作组的计算口径是批发价而非零售价,茶叶又是众知周知的暴利,这部分就得减掉百分之四十。 然后门面装修、设施和家具都要剔除使用年限折旧,自然磨损等因素,照工作组的标准瓷器店损失额不足三万。 至于火灾后店铺无法正常营业造成的损失,工作组认为那是因为店主不重视消防的因果关系,不承认属于事故损失,但为了安抚店主们情绪,化解不安定因素,决定由街道办酌情给予补助。 因此上报的措辞是“……发生轻微起火,经消防队员及时扑救后火势得到控制,未造成人员伤亡和财产重大损失……” 说得轻描淡写,有关部门的措施却严厉和实在,周日上午省正府对面沿街所有店铺暂停营业后,经联合执法大队逐家检查,列出三十多条消防和安全方面的隐患,现场开具整改通知书,要求店主们配合整改。 银星美发中心虽然距茶叶店九百多米,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在勒令暂停营业整改的范围内。老板崔永夏得到消息匆匆过来,在执法人员出具的整改通知书上签完字,随即联同其他老板四处打听内幕。 情况是令人沮丧的。 重新营业的最重要的前提条件是:店铺通过消防安全验收,领取消防安全合格证! 通过消防安全验收有多困难?基本要求有三点,一是消防通道,二是消防栓,三是烟雾传感器。 消防通道的概念是一旦店铺着火,除了正常的店门还得有逃生通道,简单地说就是后门。但店面房除了酒店宾馆往往出于安全考虑都不留后门,只保持唯一通道;若是自家宅院改造的店面,如果开后门就意味着进入人家私宅,实施起来肯定不现实。 消防栓在人们的印象中满大街可见,但究竟有没有水,突发火灾时是否能拿出配套水管又是一码事儿;酒店、宾馆墙壁上安装的消防栓,通常经过严格测试证明可用,若事后整改那就费劲了,单解决水压问题就得花一大笔钱。 烟雾传感器安装比较简单,但对店铺来说并非舍不得花钱的问题,而是不能装。比如饭店、排档、茶座,处于放松状态的客人吞云吐雾是家常便饭,倘若装了烟雾传感器,只要空气中的烟雾达到一定浓度便会自动报警,令客人败兴的后果可想而知。 综上所述,申领消防安全合格证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守着店铺不开门吧!店主们焦灼万分地问。 知情者高深莫测笑笑,说也不要过于担心,对策就是时间换取空间,躲过这阵子风头,再打点打点就行……消防大队那帮人的禀性你们还不知道?塞几条烟、送几瓶酒就ok。 其他店主们放下心来,只有崔永夏愁肠百转。 相比茶楼、饭店、瓷器店等店铺,美发中心面临的形势最为严峻! 美发中心的生存高度依赖于客户群体的粘着性,就是说光靠路过行人偶尔光临那类散客,美发中心绝不可能活下去。 真正给美发中心带来利润的,是办了各种vip卡、固定前来做各种项目的客户群体,项目利润空间不必多说,单预存在卡里的庞大金额产生的利息收入就够美发中心日常开销。 但这个群体的也是容易受诱惑的群体,之所以在银星办卡,是因为没遇到更擅长宣传的金星、铜星、铁星。倘若银星美发中心出现空窗期,就意味着竞争对手们的机会来了! 以目前状况,重新开业起码要等两三个月后,以美容行业惯例到时客户恐怕已流失大半,再想恢复到先前水平至少需要两年甚至更久。 就在这时,崔永夏又听到一个噩耗! 第733章销赃匿证 就在崔永夏跑来处理银星美发中心麻烦事时,银星宾馆遇到更大的麻烦! 上午九点,几十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来到银星宾馆二楼会议室,听取来自京都的茅教授关于如何防治心脑血管疾病的专题讲座,根据事先宣传,凡准时签到且坚持听到最后的,可免费领取20只草鸡蛋。 好吧,就算对防治心脑血管疾病不感兴趣,免费草鸡蛋不领白不领。老人们大都抱着这样的心理参加会议。 但在主办者看来,就怕你不来,来了就不怕你不买。精于市场营销的这伙人早就摸透老年人群体的心理,亲情牌加健康牌,一手好牌所向披靡。 然而这回出了意外。 主办者刚安排老人们坐好,京都茅教授上台才讲了两句话,蓦地七八名警察冲进会场,当场给主办者、茅教授等人戴上手铐! 经过政策攻心,茅教授承认自己不是教授,而是京都跑龙套的临时演员;主办者承认堆在角落里准备推销的保健品都是三无产品,吃了根本没用。 抓获以老人为目标的保健品诈骗团伙后,接下来就要追究银星宾馆的责任:有没有严格履行承办会议、培训的相关手续?主办方有没有出具介绍信、单位证明、资质证明?举办二十人以上会议是否向有关部门进行备案? 一连串问题问得崔永夏瞠目结舌。 处理是雷厉风行的,一张三十万元的罚单外加停业整顿通知书,中午时分整个银星宾馆工作人员全部被赶出去,大门正中贴着“暂停营业”四个大字。 崔永夏仿佛坠入万丈深渊。 从天堂到地狱不过短短十几个小时,就在昨晚朋友酒宴上,他的身份还是两家店铺老板、坐涌数百万资产的成功人士,如今沦落街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惶惶不安连续打了几十个电话,要么冷漠的拒绝,要么躲躲闪闪的搪塞,要么连电话都不接! 两套投资在市中心的商品房房贷,入股朋友橡胶厂的营运资金,转眼间近百万资金压力如乌云压顶。 房产中介听说转让银星宾馆,压根提不起半点兴趣,直截了当说那宾馆地点不好,风水也有点背,没人愿意在那边搞投资。 也有朋友表示可以考虑合作改造成商务会所,洗浴桑拿酒席棋牌一条龙,但要等半年之后,远水解不了近渴。 心慌意乱之下,崔永夏午饭都没吃,奔走于银行、小额贷款公司、朋友处寻求拆借资金,然而宾馆和美发中心停业的事实使得他的请求没有任何说服力,到处碰壁,碰得鼻青脸肿。 恍恍惚惚来到市中心一处天桥中间,看着脚底下浩荡如潮的车流,背后隐约传来少男少女嘻笑打闹声,突然觉得如此简单的幸福竟离自己如此遥远! 如果纵身跳下,大概就一了百了,什么烦恼都不存在了吧?崔永夏痴痴地想。 就在他一个劲地钻牛角尖时,手机响起,接通后是上午联系的中介,对方说有件事征求你的意见,宾馆是没人感兴趣了,不过有人对美发中心的地理位置感兴趣,想转租下来,想不想接触一下? 崔永夏愣在原地没吱声,中介以为断线了,接连在电话里“喂喂喂”,过了一会儿崔永夏问道: “转租的话,美发中心那摊子怎么办,装修、设施、人员遣散等等……” 中介笑道:“这是你考虑的问题啊,反过来问起来我来了。人家的意思会视情况给予贴补,不过目前美发中心的情况你也知道,什么时候重开张都不确定,不如早点让员工自寻活路。” “对方愿意出多少?”崔永夏见有门儿不由精神一振。 “感兴趣和具体接触是两码事儿,还是约个地方谈吧,我只负责牵线搭桥。” “好,好,好,”崔永夏连说三个好,“尽快帮我安排吧,越快越好!” 所有发生的一切,正在京都于家大院的于道明“毫不知情”。按上报流程,省正府对面的这场“小火”报到潇南市正府为止,接下来是声势浩大的自查、排查活动,“消防安全月”活动等等,不会有哪位领导闲得蛋疼,把这件“小事”捅到省正府。 同样,省正府领导就算看到对面停业整顿,还多出一大片围档,隐隐传闻似乎发生过火灾,但基层没正式报告,他们就当不知道。不会哪位省领导主动问“听说对面出了点事故?”官至省部级,政治上不会这么不成熟的。 至于茶叶店老板,拐转抹弯跟周挺有点亲戚关系,远得很,而且老板不姓周;茶叶店失火,对老板来说无所谓,因为廉政建设抓得紧,主打高档茶叶的生意愈发不好做,老板正琢磨改行呢,这不,商业险、街道办补助加上周挺送来的慰问金,老板准备搞烟酒专卖了…… 傍晚时分,方晟在潇南机场等赵尧尧和楚楚时,牧雨秋等人派出的谈判代表已闪电般与崔永夏达成打包协议,具体包括: 1、双方签订转租手续,承租方偿付剩下时段门面房租金; 2、承租方不承诺门面房继续用于美容行业,因此崔永夏有权搬走店内所有可移动的家具、设备、电器等,同时承租方提供一定数额的装修补偿; 3、承租方协助崔永夏进行员工遣散,一方面提供用工场所,一方面给予经济补偿。 关于遣散员工问题承租方表现出极大善意,承诺为员工提供五家美容院自由选择,不愿接受调剂另谋出路的,按年平均收入一次发放三个月补偿金。 在逐个谈话了解情况时,员工们均不愿到承租方所说的美容院,宁愿拿补偿金自己另谋高就,因为他们普遍担忧承租方在转移风险,安排到新美容院后有可能几个月后便遭到辞退,到时投诉无门只有哭的份儿。 这也是牧雨秋等人所期望的。 根据协议遣散费由承租方发放,相当于将崔永夏和员工们隔离开来,这样将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与此同时公安局通过询问服务员、调取周边监控、走访宾馆附近住户等方式,证实银星宾馆存在严重违规经营包括纵容暗娼、吸纳吸毒人员、内设地下**等行为,可谓劣迹斑斑。 公安部门正式通知崔永夏准备接受进一步调查,并暗示性质比较严重,有可能上升到刑事案件! 就是说不单罚款、停业的问题,不排除要坐牢! 崔永夏慌了神,心急火燎催促承租方汇了一百多万,加上账面几十万流动资金,连夜收拾细软驱车仓惶逃离潇南,从此再也没回来。 至此有关银星与小牛的所有线索均被阻断,除非调查人员铁了心在省城大海捞针。 接到赵尧尧和楚楚后,一家三口直奔桃花潭风景区的别墅。 由赵尧尧出资、任树红负责监工的别墅富丽堂皇,高档华贵,从外到里每个细节都做工考究,完全不输京都高官们的豪宅。 提拔正科级后,方池宗乐颠颠当了几个月工会主席——大概这是老人家仕途巅峰,单位领导关爱有加,下级刻意奉承,工作又没什么压力。可惜幸福时光总是短暂的,不久便办理了退休手续。 回到家,如当初所设想的,每天清晨戴着草帽,带着板凳,悠哉游哉坐在别墅区前的池塘边钓鱼,直到中午哼着小曲扛着钓竿回家;下午和左邻右居老人们搭班子打麻将,虽说只有几十块钱输赢,玩的是热闹和气氛,能住几百万别墅,谁在意这点钱呀。 肖兰退休生活更简单,上午做饭,下午跑广场舞,最近密集参加排练,据说要参加市里的广场舞大赛。 不管工作多忙,方华一家三口周五晚上肯定过来,住到周日傍晚才回市区。父母亲平时生活再丰富,内心深处还是盼望和儿女相聚。 方晟敲开家门时,任树红正在厨房给肖兰打下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聪聪独自在书房写没完没了的作业;方华陪方池宗在二楼平台边喝茶边聊市场监督局的工作。 见洋娃娃般嗲声嗲气的楚楚,方池宗兴冲冲拉她去观赏养的热带鱼,这是方华托人专门从南方连水族箱买回来的,五彩斑澜,煞是可爱。 赵尧尧有些乏了,到书房和聪聪聊些闲话,倚在沙发上眯了会儿。 方晟则难得和方华坐到一块儿——自从到鄞峡赴任,回家的机会非常少,偶尔路过只能匆匆说几句就走,基本碰不到方华。 “局里的工作还顺心吧?两年时间基本上该换的都换了,形成相对稳定的班底,一般小事应该不用你操心。”方晟说。 方华笑道:“是啊,掌控全局的感觉真的不错,只是……人心永远不会满足,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 听出哥哥话中弦外之音,方晟敏感地问:“怎么,又想动了?” “市场监督局是正府组成部门中的二级部门,正处是天花板,”方华道,“我今年四十二岁,你说甘心在这个级别上养老吗?” 方晟大笑,指着他道:“果然得陇望蜀,永远得不到满足。” 方华在弟弟面前不用藏着掖着,坦诚道:“一路走来全靠你背后推动,但到了这一步很难不产生非份之想。我知道正处升副厅是道坎儿,能越过者不足十分之一,对我来说哪怕无法实现,有个奋斗目标总是好的,你说呢?” 一时间方晟浮想联翩,近期重要、敏感人物走马灯似的从脑海中闪过,寻思良久,道: “两年不够,至少再熬三年。” 第734章哥俩私话 方华先一愣,过了半晌缓缓点头:“你从副厅升正厅还等了四年呢,五年不算长。” “至于你说的二线部门问题,我觉得不存在。现在主持鄞峡正府全面工作,我眼里市直部门只有责任轻重、重要程度,没有一线二线之分。说市场监督局天花板是正处,其实绝大多数局办何尝不是如此?重量级部门如财政、税务、教育、国土等部门领导的确有机会提拔副厅级,但风险同样很大,动辄爆丑闻、捅漏子,哪有你现在舒服,出了事就推给临时工。” 方华哈哈大笑,拍着方晟的肩道:“这些伎俩你也知道!” “大江南北都用的套路,”方晟笑道,“世界杯有个说法叫大热必死,当所有人都认定某某某必定提拔时,那家伙的政治生命基本就到头了。不如安安稳稳在市场监督局呆着,将来以黑马姿态杀出去。” “嗯嗯,认同你的思路,我不能操之过急,慢慢熬资历吧,只要不收礼收贿向前迈进半步是迟早的事儿。”方华又乐观起来。 方晟瞅瞅厨房方向,悄声道:“那个小师妹……还有来往吧?” 方华大为紧张,轻声道:“没,早没了……当心你嫂子,她耳朵尖得很!” “不会吧,两人都在省城而且同一个系统,我不信半点瓜葛没有。老实交待,不然待会儿我到饭桌上说!” 方华脸都吓白了,连声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偶尔,偶尔……两个家属都盯得紧,平时没什么机会……” “嘿嘿嘿,这话就骗骗嫂子。你是大局长,整个局机关没人敢管,去哪儿根本不用打招呼;小师妹呢作为消费者权益保护处副处长,本身工作清闲,中途跑出去溜会儿神不知鬼不觉,还能照常准点下班呢。” 方华卟哧一笑:“够可以呀你,经验十分丰富,平时跟那些个女朋友都这样幽会?” 方晟摆摆手:“不象你,尧尧远在香港,哪个监督我?其实我巴不得身边有人看着呢。” 听出话中的寂寞之意,方华推心置腹道:“要不要我出面跟尧尧谈谈?既然是夫妻就得住一起,没有家就没有安全感,对子女培养也不好。我知道目前尧尧做得很大,在特区正府颇有影响,但女人终究要以家庭为重,不可能总这样独自一人在外面打拼……” 唉,还回归家庭呢,马上都要去伦敦了!方晟心里苦笑不已,道:“你就别费劲了,她犟得很,八匹马都拉不回头……继续说说小师妹吧,我喜欢八卦。” 方华暴汗,连忙把方晟拖到门外,站在树下说:“你老提到她,有件事我一直压在心里没说,趁今天索性……” “不会想提拔吧?”方晟后悔不迭,“我真不该自讨苦吃。” “到年底她任副处达四年时间,按说可以考虑提一提、动一动了……” “主要是你动吧?怪不得人家说上面有人还得多动动,哈哈哈哈。” 方华不理他插科打诨,续道:“不过省直机关提拔干部难于登天,排在她前面的副处就有三个,年龄比她大、资历比她深,至少五年内没法熬出头;换部门也不行,省市场监督局编制臃肿,有的处副处长比办事员还多,还有大把享受正处待遇的……” 方晟蹲下身子从草丛里拔了朵小小的野花,拈在手里笑道:“家花哪有野花香,不是吗?” “我说的你到底听没听?”方华佯怒道。 “曲曲折折说了半天,不就是久静思动,想重新下基层么?” “最好在省城范围内,或者……银山也可以。” “我不太了解市场监督局系统情况,凭感觉应该很难。” 方华坦率道:“的确很难,所以两个月前她在我面前飘了这个意思后,我没敢接碴,也没跟你提过……” “这么说我是自投罗网了。”方晟懊恼道。 “如果有可能试一试吧,本来就没抱成功的希望。” “万一成功,想必小师妹芳心大悦,**若干高难度姿势吧。” 方华下意识回头看屋门,埋怨道:“你愈发口无遮挡了,象市长大人说话吗?” “市长大人在哥哥面前都不能放松,还有何乐趣?” “你就说答不答应?” 方晟正待说话,任树红推开门叫道:“进来吃饭了……哥俩鬼鬼祟祟躲在树下商量什么?” 她警觉地盯着方华。 方华赶紧解释:“没什么,讨论今后人生规划。” “是吗?”任树红更加狐疑。 幸好楚楚从她背后探过头来,学着她一半普通话一半潇南口音道:“进来吃饭了!” 任树红被逗得笑起来,摸摸楚楚的小脑袋转身回去。 小睡了会儿,赵尧尧状态大有好转,在席间有说有笑,而且与方晟心有默契地不提即将远赴英国的话题。 聊了会儿,又谈到学生压力大的问题。 方华摇头叹息说聪聪中学的作业自己身为研究生都看不懂——连题目都读不懂,更别提解题了,这样下去中国教育要走向何方? 任树红则说原来对聪聪的期待是高考考入潇南大学,现在期望值越来越低,只要能上本一就心满意足。 赵尧尧说何必苦苦走独木桥?聪聪可以到国外上大学,顺便把研究生也读了,履历上还有海外经历呢。 方华说时至今日国人、企业对所谓海归的看法已发生根本性改变,不再认为出国留学有什么了不起,回国后高人一等,而是觉得没有勇气、不敢参加高考的学生才出国,说穿了都是成绩差的学生。海外文凭含金量也不高,除了牛津、剑桥、哈佛几所顶尖学府,其它都抵不上国内985、211,用人单位通常认为经历残酷的高考和研究生选拔的学生才是真正过硬的。 噢,是这样啊……赵尧尧非常意外,频频打量聪聪和楚楚,隔了半晌问那么香港大学和香港中文大学呢,在国内风评怎样? 方华摇头说有几年香港中文大学分数线甚至逼近京都大学,后来随着两地关系严重恶化,内地对香港反感程度加剧,另一方面香港人自卑排外情绪愈加浓烈,导致生源大幅下跌,分数线逐年下降,去年降了两次分基本与潇南理工大学差不多…… 方晟笑道早知道我考到香港了。 肖兰瞪了儿子一眼,嗔道就是考上了你爸也不可能让你去,说那是腐朽的资本主义社会。 别打岔,听儿子说话!方池宗道。 方华说两年前我们局有个孩子以高分考取香港大学,在那边读了一学期就退学,复读后今年上了潇南大学。 为什么?赵尧尧吃惊地问。 方华手一摊说发自骨子里的歧视和排外啊,大学里的教授上课都说粤语,怎么听课?还有校园里面种种细节和遭遇,女孩子自尊心强,实在受不了就回来了。 赵尧尧叹息道香港人是浸到骨髓里的重商和重利主义,只尊重有钱人、成功人士,崇拜强者…… 方晟接道随着内地经济高速发展,如朝明、碧海等已将香港远远甩到身后,昔日东方明珠失去尊贵地位和光环,他们开始心态失衡,渐渐变得象驼鸟一样宁愿把头埋在沙子里,也拒绝承认落后于内地。 方池宗好容易逮着机会总结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来,喝酒! 全家人难得团聚,爷儿仨都喝了不少,结果是都被媳妇搀扶着东倒西歪各自回房休息。 原本方晟接机途中挤眉弄眼要搞“告别赛”,碍于楚楚坐旁边,赵尧尧不置可否。这下根本没机会比赛,方晟脑袋沾着枕头便呼呼入睡。 赵尧尧订的是周一上午九点的航班,清晨方晟早早醒来,非说昨晚没交作业,又怕惊动楚楚,两人蹑手蹑脚在沙发上小叙了一回。 事毕,赵尧尧满脸通红地赶紧到洗手间化妆,轻声埋怨道:“快四十了干劲还这么足……” “不瞒你说,我只使了三成功力,主要怕你叫出声来影响楚楚。” 赵尧尧知他说的实情,当初在三滩镇就吃不消他的凌厉进攻,后来不知心理原因还是身体因素,反正愈发消受不起,真正理解大学时周小容每每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宿舍蒙头大睡的感受。 “她俩都不在,你一个人在鄞峡怎么解决?”赵尧尧问。 这里的她俩特指白翎和鱼小婷,是赵尧尧知道内情并默许的。此外她从来不曾怀疑过爱妮娅、樊红雨,也知道叶韵来历可疑,方晟不敢招惹,至于徐璃和姜姝只隐隐听说,感觉既然不在同一城市会日益疏远。 她问得直白简单,却让方晟头疼之极。 撒谎吧不象他的风格,谁都晓得他是三天离不开女人的;说真话则会令赵尧尧不舒服,即将远赴英国,何必心头堵着伤感? 方晟只犹豫了两秒钟,随即道:“鄞峡情况远比顺坝复杂,目前为止我跟吴郁明联手还没打开局面,难度可想而知。” 赵尧尧立即被转移注意力:“难在哪里?” “顺坝是低层次的黑社会势力渗透到党政机关,扶持代言人维护他们的利益;鄞峡则是上下联动、隐秘模糊的利益共同体,明知某些项目被操控,却抓不住他们的把柄,斩断这根利益链,会变着法子冒出新花样……” “那怎么办呢?我转20个亿过来压垮他们!”赵尧尧问。 方晟道:“别,别,你那是大杀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手。” 第735章第二把火 把赵尧尧母女送到机场,临别前用力将楚楚搂了又搂,亲吻粉嫩的小脸蛋,方晟心里快流出泪来。 赵尧尧心情也颇为复杂,难得众目睽睽下轻轻拥抱一下方晟,然后牵着楚楚过了安检。 紧接着他立即驱车直奔红河开发区。 来到牛牛美发中心附近,拨通她的手机号沉声道:“出来一下,我在店右侧400米岔道里,有急事。” 几分钟后,小牛左顾右盼从美发中心出来,急冲冲一路小跑,飞快地钻进车里。 “有事吗?”她惊异地问,实在想不到这位重权在握的领导为何事亲自跑一趟。 大概生活富足悠闲,又有于道明大把营养品滋补,与当初被捉奸相比小牛显得珠圆玉润,原先鼻翼两端浅浅的雀斑也悄然隐去,眼眸里闪现截然不同的自信和活力。 “时至今天,大概你应该知道我叔叔的真实身份吧?”方晟问。 小牛怔仲良久,微微点点头,然后忍不住强调道:“我可不是冲着他的地位,而是……他人好,懂得体贴我,而且爱讲笑话,和他在一块儿真的很开心。” 见鬼,于道明什么时候讲过笑话? 方晟又问:“你老公还有舅舅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他们成天闷在厂里又不看新闻,我也很小心地瞒着……” “老公每个周末都跟你会合?” 小牛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脸颊微微发烧,咬着嘴唇说:“偶尔……厂里经常加班,大概,一个月休息两三天吧。” 在欢爱方面是老公厉害,还是于道明经验更胜一筹?方晟恶趣味地想,转而严肃地说:“现在有人盯上你了,想利用这件事对二叔不利,甚至涉及你老公等亲戚!” “啊!”小牛霎时吓得脸色惨白,“我不会说的,打死也不说!” “你太低估我们调查人员的手段了,进了里面,各种你没听过的诱供、逼供办法一齐上,不出三小时包管你什么都说,没准连我也招出来。” “那……那怎么办?我胆子小,没见过世面啊。” 方晟沉吟片刻,问:“中学有篇课本还记得吗,《林冲风雪山神庙》?” “记得,怎么了?”小牛茫然。 “最后一句话说什么?” “嗯,大概是一把火烧了草场投奔梁山……” 方晟静静地说:“对,一把火!” 小牛呆呆看着他的脸,足足隔了两分钟惊叫道:“你,你要我放火烧了美发中心?” “钱不是问题。” “我投入那么多心血,还有员工、客户,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关系网……” “与二叔的前程相比都不算什么。” “可是我……” 小牛难以置信捂着脸,好一会儿才说:“烧了它,我就一无所有了,身无分文我能去哪儿?” “梧湘,那边有朋友罩着可确保安全,另外想开美容院也行,资金我出,手续方面朋友提供一切便利。” “我老公呢?他们在潇南德亚好端端上班,总不能跟着去吧,也解释不通。” “巧了,”方晟笑道,“如今潇南德亚变成杭风电子的分厂,总部就在梧湘。” 天衣无缝的安排。 小牛无话可说,手指绕着衣角一圈又一圈,内心充满矛盾和不安。原本在省城打工,因变故辗转来到红河,本以为从此定当下来。谁知又生出意外,居然要背井离乡到遥远的梧湘…… 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老公小周打来的,小牛瞥了方晟一眼按下接听键,低声问: “怎么了?” 小周没意识到她的异常,兴奋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被调到总部工作了!对了,你舅舅也去,这批共调动十个……” 小牛又瞟了方晟一眼,蹙眉道:“干得好好的,干嘛去总部?” 小周不满地说:“瞧你说的,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回抽调的都是技术骨干,到总部加薪、指导和管理更重要的车间,是件大好事啊!” “那我咋办?” “啊……”小周似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迟疑片刻道,“要不你也跟过去?不晓得总部附近好不好开理发店……” 小牛生气地挂断电话。 “你都安排好了,还征求我的意见干什么?”她微带怒气地说。 给钱给出路,连老公都稍带一起安排,到哪儿有这种好事?居然还冲自己发火! 谁叫她是二叔的情人,算起来还是自己长辈!方晟无可奈何解释道: “总不能你这边今晚放火,小周那边明天接到调令,那也太明显了,对不对?总得有个循序渐进吧。再说了,他只是接到通知而已,还没正式过去,通知可以随时变化的。” “我说不过你,我要跟他通电话!” 小牛板着脸下车,跑到两百多米开外拨通于道明的电话…… 方晟在车里耐心地等了二十多分钟——周一上午是于道明最繁忙的时刻,门外不知排多长的队伍,多少重大事项等他拍板决策,有两次方晟过去都被要求简明扼要,偏偏这会儿于道明居然有工夫跟她煲这么长时间的电话粥! 好不容易等她回到车里,眼圈红红的象受了天大委屈,鼓着腮说: “走就走……他要你给补偿金!” 出工又出力,做长辈的也不能这么霸道! 方晟道:“一百万够不够?” 小牛琢磨会儿:“到了梧湘住哪儿?” “租房,另外再贴十万块钱房租。” 见他如此爽气,小牛也不好意思漫天要价,低头想了想道:“还有遣散费呢,那些员工毕竟跟了我这么长时间。” 方晟哑然失笑:“店都烧掉了还给什么遣散费?好吧,每个员工按两个月工资算,我再给五万!” “善后工作大概得一天时间,后天,我自个儿去梧湘?到时候找谁?” “后天上午我来接你。” 当夜,牛牛美发中心突然起火! 由于周围都是厂区,夜间基本没有行人,等到附近工人远远看到火焰报警,消防车呼啸而至时店已烧得面目全非。 闻讯赶来的小牛哭得梨花带雨,可怜楚楚。美发中心没投保,烧掉就烧了,几十万净损失只能自家承担。 第二天员工们哭丧着脸安抚一番,从小牛手里领了两个月遣散费后各自散去。 又隔了一天方晟如约而至,带着她前往梧湘。 处理这等事自然不能惊动齐志建等人,这回方晟找的是安如玉。 “她跟我没瓜葛,而是关系到一桩……命案!”方晟存心吓唬安如玉,一脸严肃地说,“具体情况我不便说得太细,总之你的任务是看紧她,不要让她乱走乱动,有什么异动及时跟我联系。只要她一年内不出妖娥子,你就算立了大功!” 安如玉听得又紧张又兴奋,道:“我明白,保证死死盯住她。” 周一上午,安如玉利用残联主席的职权提前给小牛安排了新工作:江宇区残疾人劳动就业服务所,小牛作为临时聘用老师专门辅导残疾人理发,提高生活自理能力。 小牛的住处则在安如玉所住的单元里,安如玉的解释是每天顺路送她去服务所,下班接回来一起做饭,两人都是单身正好结伴儿——方晟没提小周在江宇开发区杭风电子,小牛不知何故也没吱声。 对这份新工作,小牛既感到新奇又觉得自豪:从高中毕业起一直做的是伺候人的事儿,陡然间居然站在讲台上象模象样授课,被人家一口一个“牛老师”,听在心里美滋滋的。 “有什么奖励?”方晟临走时安如玉盯在后面问,话音里似乎带着钩,暗示着某种诱惑。 要不是小牛在旁边,方晟真当场把安如玉“法办”,遂按捺住冲动淡淡一笑,道:“到时再说。” 至此,小牛在省城和银山红河的痕迹被清除得干干净净。她曾工作过的银星美发中心已关门大吉,老板崔永夏不知所踪,员工们也无从查知下落;她开的牛牛美发中心因火灾损失惨重,也辗转他乡,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儿。 方晟把整个情况源源本本回报后,于道明微微笑道: “办得好,记特等功一次。” 方晟趁机顺竿爬,道:“有啥实质性奖励?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出手不能小啊。” 于道明才不会被他诳住,劝导道:“年轻人目光要长远,不要贪图眼前小恩小惠,心中有大格局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就是说这回不给奖励?” “是这个意思。”于道明坦率地说。 “那我只好厚着脸皮开口了,”方晟道,“省市场监督局有个副处想提正处,二叔能不能出手帮一把?” “市场监督?你哥不是在潇南监督吗,怎么……噢,他的那个什么小师妹!” “二叔记忆力真好,不输于三十岁的年轻人。” “拍马屁也要有点分寸,太离谱就是讽刺了,”于道明不满地说,“省直机关提拔干部很难啊,你是知道的,要想顺顺当当只有下基层。可她几年前才千方百计调回省城,反复折腾图个什么劲儿?” 方晟赔笑道:“人生就是折腾嘛……要不在省城附近想想办法,比如银山?或者调到业务关联单位,象行政审批中心、纠风办等?” “你尽给我出难题!不多说,我还有个会,这事儿得慢慢来。”于道明恶声恶气说完便挂断电话。 第736章天王山战 南泽厂投资入股问题经过三次会办,仍是阻力重重。 方晟恼怒的是,阻力不仅来自几位副市长,市直相关部门、开发区都表现出不同形式的软抵抗。 证明鄞峡工作抓不上去,除了市领导心存私心杂念、不作为等因素,还有整个大环境的保守顽固,宁可庸庸碌碌活着,不愿主动求变求新。 方晟设想的股权结构是:保持南泽厂国有性质,即国资委控制百分之五十一股权,引入资本占百分四十九作为战略投资者,不参与具体经营,只有分红权和一定权限的行政管理。 祝雨农等人反对的理由是既然改制索性一步到位,彻底实施股份制,把南泽厂推向市场激发企业活力。 大道理上看貌似祝雨农说得有道理,但鄞峡特殊环境和南泽厂现实情况,其实推向市场等于推向深渊,没有正府保驾护航不行。 令方晟啼笑皆非的是,南泽厂工人们也反对引入战略投资者,强烈要求职工入股! 因为有传言股份制企业分红多,持股越多分红越多,再说工人不是企业的主人吗?为什么不让主人入股? 简直是存心添乱啊。 方晟意识到有人躲在幕后煸风点火,怂恿工人闹事把南泽厂问题复杂化。 又一次市长办公会,耿大同、祝雨农等人一致否决南泽厂引资方案后,方晟独自坐在办公室久久沉思。 他终于悟出来了,副市长们之所以拚尽全力狙击南泽厂方案,工人宿舍区隐含的巨大商业利益固然是重要因素,却非决定性因素。 南泽厂其实成为攻防关键的桥头堡,对于双方气势和士气此消彼涨有着指标意义。 拿下南泽厂,意味着吴郁明、方晟主导的改革打开新局面;反之,鄞峡还得按照既定思路和惯例慢腾腾前行,哪怕倒退都没人在意。 如果局势演变到这种地步,那么就得换换策略了。戒烟很久的方晟点燃香烟,烟雾缭绕中想起赵尧尧的话,心里微微一动。他踱到窗前,看着暮色下灰濛濛毫无朝气的市区,一个新的框架在脑海里逐步形成…… 一周后,市长办公会讨论下季度工作规划时方晟突然重提南泽厂,诚恳地说经过慎重考虑,我认为大家提的意见非常中肯也非常到位,南泽厂引资不能畏首畏尾,要大胆突破,敢于探索创新!我同意南泽厂进行股份制改革,一是投资商入股,一是工人们参股,率先实现国企市场化! 耿大同和祝雨农十分吃惊。 几天前还争得面红耳赤,双方都表明绝不退让的决心,怎么瞬间转了一百八十度?这可不象方晟的风格! 迟疑片刻,祝雨农试探道:“方市长觉得投资商以什么方式入股?对南泽厂感兴趣的可能很多,倘若来者不拒,股份过于稀释也不利于股权管理啊。” “大同市长经常参与国企的案子,这方面应该颇有心得,谈谈你的想法。”方晟顺手将了耿大同一军。 “唔……” 耿大同是地道纪委干部出身,经济方面说一无所知有些过分,但公司治理、股份股权等的确是外行,哪有什么想法?但市长点了名不能不说,假装沉思会儿,道: “个人认为必须设置准入门槛,南泽厂是鄞峡有影响的国企,不是只要有钱就能进,一方面要有长期投资的诚意,另一方面不准过分干预、插手南泽厂生产经营,不能试图通过入股达到牟取私利的目的!” 郑拓皱眉道:“如果面向社会招商引资,当然有钱就能来,耿市长怎么认定人家是长期投资还是短期行为?” 不懂装懂,一说就露馅。 祝雨农赶紧帮耿大同解围,道:“耿市长的意思是准入门槛里设置股权冻结期,比如五年期内不得转让等等;另外股份不能碎片化,要合理控制法人股和社会股户数,董事会以9-11人为宜……” 方晟道:“那么问题来了,倘若你设定11个董事,南泽厂2席,独董2席,国资委3席,留给大股东只有4席,现在来了30个投资商都想做大股东,怎么办?” “准入门槛是前提,你要投资南泽厂必须同意股权冻结期限,同意不插手工厂生产经营。”祝雨农道。 “好,30个投资者中有10个被门槛拦住了,剩下20个呢?”方晟步步追问。 明明是方晟要考虑问题,却扔给对方。耿大同这方面一片空白不敢乱说,祝雨农只得硬着头皮应付。 “原先我们的想法是南泽厂生产经营陷入困境,根本吸引不了投资者兴趣,方市长未雨绸缪想到我们前面,作为一种可能性也必须纳入方案范围,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祝雨农暗示愿意投资南泽厂的大概率不会象方晟想象的那么多,别说30个,三分之一都不太现实。 华叶柳附合道:“人家都说市领导有机会接触多少亿万富翁,嘿嘿,我认识的亿万富翁有且只有一个。” 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郜更跃,个个装糊涂也不点破。 方晟不同意:“亿万富翁并非写在脸上,有人深藏不露说不定坐拥几十亿上百亿身家,坐你们面前都认不出。” 他是在说自己,副市长们却不以为然,暗想有钱没钱气质不一样,哪里看不出来? “这样好不好,我们可以分两步走,”方晟再次妥协,“首先面向社会发布南泽厂入股公告,报名者需交诚意金……五百万吧,看看多少人报名;然后视情况研究筛选方案,如何?” 郑拓犹豫道:“五百万门槛是不是太高?我看两三百万就差不多了。” 祝雨农瞪他一眼,道:“五百万都拿不出,凭什么入股南泽厂?” 郑拓顿时悟出祝雨农生气的原因——门槛高才有利于国腾油化中标嘛,惶恐地闭上嘴。 鄞峡市正府关于南泽厂公开招商引资入股的公告在网上发布后,议论如潮,持怀疑态度的居多数,认为不过遮人耳目,其实早暗箱操作好了。 报名时间是三天,第一天只有一家大大方方提交报名表,那就是众所周知的国腾油化。 在鄞峡官场,郜更跃对南泽厂的祸心可谓司马昭之心,此番公开操作,不啻于告诉所有人:国腾油化势在必得,谁也别跟我抢! 似乎受此影响,第二天竟无一家报名! “整个鄞峡,能掏五百万支票的企业有不少,但敢跟国腾油化较劲的,哼!”祝雨农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翘着二郎脚悠悠道,“能掏五百万的个人……除了郜总,我想不出第二个。” 对面成槿芳虚荣心得到最大程度满足,脸上笑出花来,拍手道:“你呀就知道拿咱家老郜开玩笑,国企老总跟党政干部一样拿死工资,不吃不喝十年也凑不到这个数儿。” “成常委,过分谦虚就是骄傲!郜总平时拿多少我不清楚,但每年雷打不动的正府考核奖150万,郜总起码独享100万吧?” “那个荣誉属于国腾油化整个领导班子,大家都有份吧,具体怎么分我也不清楚,”成槿芳随即转移话题,“雨农,如果明天还没人报名,独此一家是不是有点不象样?要不要发动几家参与……” 祝雨农明白她的意思,道:“灵活掌握吧,截止时间前两小时还没人报,恐怕需要有人捧捧场,不然姓方的又要鸡蛋里面挑骨头。他要同意国腾油化入股,当初就不会命令交易中止。” “你说说,同等条件、同等资质,姓方凭什么对咱老郜有成见,死活不让国腾油化入股?”成槿芳埋怨道。 祝雨农暗想究竟怎么回事你心里真没有b数?工人宿舍区是各方虎视眈眈的蛋糕,方晟跟你家非亲非故,凭什么一定给国腾油化?换我也要拿这个做文章! 却笑道:“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成常委放心,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总之主要拜托你,大同嘛,”成槿芳叹了口气,“我发现他关键时候有点软,而且听说不太懂股份制方面的东西,常务副市长怎能不懂经济呢?唉,真头疼。” 祝雨农窃笑。 关于耿大同不懂经济、在市长办公会上受窘的小道消息就是祝雨农散布的,没想到传播得如此之快,才两三天工夫连常委们都听说了。 之前祝雨农一败再败未能如愿接任常务副市长,仕途基本划上休止符,接下来就是任期结束转任人大政协养老,即便把耿大同赶下台也轮不到他。 但祝雨农就是心里不爽,决不错过给耿大同上眼药的机会。 第三天上午依然没人报名。 中午在食堂吃饭,擦肩而过时祝雨农说该准备了,成槿芳会意点点头,微带得意地瞟了眼正坐在第一排窃窃私语的吴郁明和方晟。 她清楚得很,南泽厂已非两人关注重点,鄞坪山那边摊上大事了! 下午四点整,离报名截止时间还剩一个小时,郜更跃安排的三家皮包公司先后来到招商局递交报名表,还有五百万诚意金。 “事情应该没有悬念了。”祝雨农在电话里得意洋洋说。 郜更跃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敷衍道:“但愿如此。” 他的预感不幸成为现实。 下午四点半,陆续又来了三家,两家陌生面孔,还有一家招商局却是熟悉的,竟然是韵鄞投资公司老总叶韵! 第737章赢家通吃 “叶总也……也报名啊?”招商局招投标管理办工作人员有些迟疑。 叶韵笑眯眯道:“是啊,章程里没限制条款吧?农副产品收购与南泽厂生产农机,都为农业农村农民服务,算不算一个系统?” “算,算。” 工作人员隐隐听说叶韵在行政审批中心注册受阻,引来市长亲临现场的事。不是猴子不上花果山,明知国腾油化势在必得还敢报名,必定有恃无恐。 还有两家分别是扬子投资和吉宁商贸,从注册时间看都是刚到鄞峡不久,无论如何真金白银五百万是实实在在的,要比什么都具有说服力。 办理完三家申请手续,正好到报名截止时间。 蔡雨佳第一时间向方晟通报报名情况,方晟立即让成刚通知副市长们开碰头会。 “这会儿都下班了吧?”成刚为难地说。 方晟道:“没出鄞峡的都必须参会,我在会议室等着!” 耿大同和祝雨农本来就在办公室密切关注报名动态,没几分钟就赶到会议室;郑拓晚上有应酬,本来约好下班过去打牌,接到通知只得中途折返;华叶柳想去绵兰看望孩子,车子已驶出市区,听方晟话里的狠劲,一路骂骂咧咧将方晟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 “僧多粥少,大家研究一下下一步方案吧。”等人到齐后方晟直截了当说。 祝雨农早有准备:“按11人规模董事会,7家报名单位抢4个名额大股东席位,还算可以,我们可以通过商谈方式……” 方晟打断道:“我已咨询过省国资委,象南泽厂这样的规模且严重亏损,董事会人数只能低配,一般在7人左右,这样分配的话大股东只有2个名额!” “2个?”副市长们都愣住了。 不管几个只要确保国腾油化入局就行!想到这里祝雨农道: “果然僧多粥少,如果没有主动退出竞争的,只能打包竞价方式。” 打包竞价什么意思?耿大同没好意思问出口,因为凭直觉这个问题很简单,千万不能再闹笑话。 果然在座一听都懂。 郑拓道:“南泽厂每股净值已确定下来了,让大股东多掏腰包购买是否有违招商引资初衷?” “祝市长是想增加财政收入呀,”方晟笑道,“按财税政策规定,入股的溢价部分上缴国资委,具体哪个子目我忘了,大概与企业风险基金有关吧。” “关键是投资者是否愿意为深度亏损的企业多掏钱。”华叶柳道。 祝雨农道:“所以第一步是商谈,剔除自愿退出的,剩下几家再竞价。” 方晟补充道:“从我们的角度讲价格抬得越高越好,大同市长认为呢?” 耿大同还没完全听明白,却故作深沉状,停顿片刻道:“赞成大家的意见。” 方晟转向旁听的蔡雨佳:“既然都没异议,招商局赶紧动起来,明早雨佳出面找7家报名单位代表通报情况,还有市正府打算打包竞价计划;不管几家退出,只要留在场内的仍在3家以上就得竞价……竞价就放到后几天某个时段,各位有空的都参加,现场感受一下气氛嘛。” “我要去绵兰有点私事。”华叶柳索性实话实说。 “明天下午教育系统教师摸底考试结果出炉,我得过去盯着。”郑拓也不想淌这潭浑水。 耿大同和祝雨农都没吱声,显然准备去现场且不只是“感受气氛”。 下班后回到宿舍,桌上照例摆着热气腾腾的杂粮粥和四碟小菜,桌边却坐着一人。 “小婷!”方晟惊喜地说,“什么时候来的,遇到何杏吗?” 鱼小婷笑笑:“那个细细柔柔的小姑娘?她先回去了,说抓紧时间复习准备考试。” “最近住哪儿的,一直没出现?”方晟迫不及待将她搂在怀里吻了又吻。 “双盲行动,你最好别知道,”她道,“前天去了趟银山,fbi在那边很猖狂……” “你去银山干嘛?麻烦不找你,你还找麻烦呀?”方晟惊叫道。 鱼小婷慢悠悠吃了两样小菜,道:“还记得你与樊伟的约定?” “什么约定?”方晟奇道。 “取消通缉令的条件……” “不错,好像是有……”方晟失声道,“其中一条是十年内无条件服从调遣、分配任务三次,难道……” “对,这是第一次,上周刚接的任务。” “狡猾的樊伟……” 方晟咬牙切齿道,顿时悟出前因后果。 姜姝成为fbi捕猎目标,燕慎出面请樊伟相助,但于情于理樊伟那个情报系统不便插手。一方面反恐中心已承办此案,白翎甚至亲自到银山蹲点,倘若樊伟派人过来表面上是友情赞助,实则反恐中心很不是滋味;另一方面情报系统外出做事通常是上传下达,有着极其严格的流程,纵使燕慎以燕常委儿子的身份相托,樊伟也不敢违反纪律。 鱼小婷出手解决了所有麻烦。 她并非情报系统正式人员,身手却是其中的佼佼者;她有对付fbi的经验,曾经杀得施罗德心惊胆寒;她跟白翎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反恐中心不便拿她怎样。 更重要的是她有契约在身,樊伟可随时传召。 鱼小婷淡然道:“别怪他,有反恐中心在那边,樊伟确实难办。” “干掉几个?你……”方晟想问她有没有受伤,上下摸了一番都没问题,遂把后半截话咽回去。 “重伤一个。” “还有呢?” 出手必重伤历来是鱼小婷的风格,早在江业方晟就领教了。 “没了,其他两个见势头不对全都逃离双江。” 方晟失望地说:“一共就三个啊,之前听他们说得那么严重,还以为fbi起码派了十多个。” 鱼小婷莞尔笑道:“fbi核心特工在东亚加起来都不到20个,怎可能为个姜姝倾巢而出?不怕人家一网打尽吗?来的三个主要发挥组织策划作用,具体行动是通过线人找当地黑社会,他们舍得花大价钱,只要自己不到第一线玩命。” “那姜姝的危险解除了?” “短期之内应该没事,不过fbi是世上最有耐性和韧劲的组织,凡它盯准的事很少主动放弃,关于爱妮娅,关于你和我,关于姜姝,都纳入他们的监视范围,一旦有机会便会猛扑过来。” 方晟苦恼地说:“真是没完没了!想到这事儿,我连饭都吃不下。” 鱼小婷静静地说:“怕也没用,从容面对吧,fbi并非不可战胜。” 见她举重若轻、风清云淡的样子,不由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一身军装的飒爽英姿,当时也是这样,无论什么都淡淡的,任何难题到她手里便能迎刃而解。 “对了,尧尧准备离开香港去伦敦。”方晟道。 鱼小婷一愣,随即颌首道:“fbi在香港活动猖獗,赵尧尧应该是顶不住了,这样也好,香港太小,身为公众人物她举手投足都受到关注,活得比较累,还是在伦敦清静些,就是越越……” 想到心爱的女儿,她目光黯淡下来,轻轻咬着嘴唇强忍泪水。 “我何尝不是如此……” 方晟想的不仅是越越,还有天真无邪伶俐可爱的楚楚,以及赵尧尧,远在万里之外的欧洲,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 两人都沉浸于绵绵忧伤之中,方晟紧紧拥着鱼小婷,鱼小婷软软将头倚在他胸前,这一刻屋里寂静异常。 “格”,客房里突地传来一声轻响! 霎时鱼小婷跳起来旋风般踢开房门,右手不知何时多了柄手枪,左手按在腰间,飞刀已经出鞘! 此时她不再是忧心忡忡的妈妈,而是满身杀气、无摧不利的战神! “别紧张,别紧张,”有个俏生生的人影站在屋里,“小婷姐,是我。” 原来竟是叶韵。 鱼小婷冷哼一声收回手枪,颇觉得脸上无光。以她的警觉应该早在叶韵翻窗入屋时就发觉,而非等到叶韵进屋主动发出声响。 主要是心系女儿越越,以至于忘了戒备。 “叫我小婷就行,‘姐’字可不敢当,还不知咱俩谁的年龄更大呢。”鱼小婷不咸不淡道。 叶韵也知刚才行为有些莽撞,赔笑道:“‘姐’是尊称,凭你的身手到哪儿都是大姐大,不是吗?” “你正门不走,好端端爬窗户干嘛?”方晟也板着脸训斥道。 “我是南泽厂入股报名单位之一,明天参加竞价,今晚到市长家拜访岂非没事找事?没办法只得走下三路,没想到你正跟小婷姐商量正事儿,打扰了,多有得罪。”叶韵嘻皮笑脸道。 方晟知她冒险前来才是有正事,语气稍缓问:“遇到什么问题?” “昨晚我潜入郜更跃在花城小区的家,偷听他跟成槿芳讨论南泽厂……” “据说他家卧室的安保设施堪比银行金库,你也进得去?”鱼小婷不禁问。 叶韵微微笑道:“他家夫妻俩很逗,夜里不睡一块儿,谈事情正常在天台,谈话结束下楼梯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各睡各。” “都说同床异梦,他俩是异床同梦,完全为了共同利益,夫妻感情早已荡然无存。”方晟道。 “成槿芳担心南泽厂的事儿闹得太大收不住场,郜更跃却说不怕,闹大了还是国腾油化赢,更能让你和吴郁明难堪;我们报名前的三家都是郜更跃实际控制的皮包公司,他胃口很大,想赢家通吃拿下两个大股东位置!” 方晟冷笑道:“这一点倒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想赢家通吃!” 第738章戴罪潜逃 叶韵续道:“我听到个新情况,成槿芳说张泽松那边近期可能要有动作,原话是‘你别着急,舅舅马上设法收拾他俩’。” “噢!”方晟警觉地问,“郜更跃怎么回答?” “他倒没在意,说你舅归你你舅,我这边该做的一着不能让,否则就算赶走他俩也没意义。” “动作……政法委能有什么动作?现在张泽松在省纪委那边说不上话,组织部也不理他,凭什么蹦达?”方晟摸着下巴琢磨道。 “领导们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总之今晚来就是提醒你,第一郜更跃准备不惜代价入股南泽厂,第二张泽松马上要对你不利。我说完了,告辞。” 叶韵起身要走,鱼小婷却叫住她,道: “等等,跟你商量个事儿。” “小婷姐尽管吩咐。” 叶韵的笑容和语气比蜜还甜,方晟在旁边想到那夜监控里她举枪要杀鱼小婷的模样,不由打了个寒噤。 鱼小婷沉吟道:“等你忙完南泽厂事宜,陪我回省城去一趟。” “没问题。”叶韵根本不问具体情况便一口应允。 倒是方晟有些担心。鱼小婷向来喜欢独来独往,孤军作战,她都觉得搞不掂的问题肯定非常严重。 “啥事儿?”他问。 “没什么。”鱼小婷轻描淡写道。 她越不说方晟越不放心,拉住叶韵道:“你别走,先听小婷说清楚。” 叶韵才不搅入他俩之间,轻轻挣脱后笑道:“太晚了被人看到不好,先走一步。” 说完闪入客房转瞬不见踪影。 “我也睡了。” 鱼小婷懒洋洋打个呵欠往屋里走,方晟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腕,不料她轻轻一扭一拨,游鱼般从他手掌间滑过。 方晟一怔,这才想起面前这个俏生生的女人是杀人不眨眼的资深情报员! 晚饭后方晟独自在市委宿舍大院里转了几圈,没遇到同样这个点散步的吴郁明,看来处理鄞坪山那桩事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完没了的麻烦,比麻烦更麻烦的是,身为市领导直接面对基层群众的机会不多,只能耐着性子听回报,然后做些宏观的、方向性的指示,再层层布置落实下去。 鄞峡官员们的惫懒无为,如今方晟是切实领教的,说不得骂不得换不得——打击面太大也不行,毕竟不可能短期大换血,把数千名干部统统赶下台,别说吴郁明方晟没这个胆,省委书记乃至京都高层也没这个胆。 吴郁明大概撇开市县两级领导直接找当事双方了解情况。 回到宿舍冲了澡,在被窝里搂着鱼小婷冰凉丝滑的**,方晟又问:“老实交待,和叶韵去省城干什么?不说我今晚……四次!” 鱼小婷紧闭双眼,悠悠道:“你有能耐五次。” “呃……”方晟还真拿她没办法。 跟他好过的女人都很有个性、特立独行,从赵尧尧到白翎,从徐璃到姜姝,甚至范晓灵都是如此。方晟经常想,如果不是她们主动献身,光凭自己的外貌、魅力、谈吐根本没什么优势,更无法征服她们的身心。 正如范晓灵,一旦发现没有希望便决绝抽身而出,事前事后方晟都蒙在鼓里。 尤其鱼小婷,职业就是保守秘密,她不想说的事真是打死也不可能说。 方晟颓然仰头看着天花板,道:“你知道我不是好奇、喜欢卦的人,咱俩亲密无间这么长时间,我可曾打听过国家机密、高官隐私?这回不同,关系你的人身安全啊,我……总有知情权吧?” 鱼小婷虽不象白翎吃软不吃硬,经过严格心理训练的她其实软硬都不吃,也架不住方晟这般情感攻势,默然良久,道: “fbi都拿我没办法,你怕什么?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了你也帮不上忙,何必多操心?” 方晟见她态度松动,又添了把火:“小婷,我的老婆……我可以叫你老婆吗?夫妻间要无话不谈,除了国家大事之外不准有小秘密。” 要换徐璃、姜姝肯定反诘“你先分享自己的小秘密”,鱼小婷毕竟没在官场混过,吃不消他真真假假的告白,内心矛盾纠结一番后叹道: “老实说还是怕你担心呀……这件事与叶韵有关……还记得诸云林吗?” “她的初恋男友,因危害国家安全被判了十几年,关在新红农场,后来应叶韵要求设法将他保外就医。” “嗯,我知道你出了很大的劲,”鱼小婷道,“四天前,诸云林逃跑了。” “啊!”方晟全身僵硬,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事涉国家安全的重罪犯逃跑,相关部门压力可想而知,目前正在秘密追查保外就医手续、程序是否合规,所在医院保安措施是否到位等等……” 方晟第一个念头便想到宋家。 出这么大事,首当其冲受影响的便是宋家,目前担任陇山省常务副省长的宋远冬! 保外就医手续就是在他授意下办理的。 宋仁槿、樊红雨为何没打电话给自己?对了,很可能跟鱼小婷想法一样,说了也于事无补,不如先想办法解决问题,事后再找自己算账。 咦,这件事鱼小婷怎会知道的? 看出他的惊疑,鱼小婷解释道:“这是樊伟交待的第二桩任务,考虑与叶韵有关,所以叫上她。” “已有准确情报显示诸云林潜至省城?樊伟要求你干什么……” 方晟问了一半已猜到樊伟真实意图,不由透出阵阵寒意。 让鱼小婷这种见不得光的非编人员出手,樊伟压根不想抓捕诸云林归案,而是直接殊杀! 唯有这样才能避免问题复杂化、扩大化,将危机扼杀在萌芽状态。 鱼小婷本可以悄悄掩至省城将诸云林干掉,但她知道对方是有经验的老牌特工,肯定沿途给同伙或叶韵留下某种信息,免得被人害了都不知怎么回事。 同理,叶韵五年、十年后发现诸云林被害,必定要千方百计寻找真凶为初恋男友报仇。她脑子里没有大是大非概念,只有“血债血还”四个字。 因此鱼小婷让叶韵一起参与行动,把事情说清楚,不留隐患。鱼小婷招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不想再多叶韵这个强敌。 鱼小婷道:“叶韵肯定掂量到问题的严重性,诸云林保外就医是你出面办的,现在发生意外陷你于不义,无论于公于私都会给我一个交待。” 虽说樊伟从樊宋两家姻亲角度出发竭力平息事端,至今诸云林逃跑一事未有新闻报道,但涉及国家安全,不可能弥合得了无痕迹,想必从樊伟到宋远冬都对自己埋怨不已,暗地里不知咒骂过多少回。 方晟想到一个重要问题。 “免除劳改农场辛苦的劳役到医院休养,基本上待遇与平常人无异,舒舒服服混几年便能减刑、提前释放,可以光明正大恢复自由身份,诸云林为何急于逃跑?难道不知再落入法网,等待他的将是与死无异的无期徒刑?” “据说他被捕后拒不承认所有罪名,对抗意味明显,态度极其恶劣,因此军事法庭在没有可靠证据下给予重判。” “就是说如果当初窃取了情报,还藏匿在某个地方,倘若转手到国外依然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有的情报没有很强的时效性,比如秘密基地具体地点、国防军工研发的方向、某领导人在国外有无存款账户……” “等等!”黑夜中方晟目光灼灼,“你说存款账户?!” 鱼小婷一怔,随即笑道:“冀北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单刚曾是骆常委的秘书,一般来说秘书比领导的老婆孩子还亲,具体经手和操办很多秘密,不排除掌握骆常委的海外存款账户,或者实际掌控的公司等等。不过你忘了樊伟这个系统除了情报,还有一项职能便是替领导擦屁股——这话有点难听,说得文雅一点叫处理善后工作,我就执行过类似任务。” “哦,说说看怎么做的?隐去当事人职务、姓名即可。” 她在方晟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理清思绪娓娓说了一件往事: 六年前的冬天,某个已逝世高层领导的遗孀在南方报刊上发表了两篇回忆性文章,之所以选择南方报刊,因为京都以及北方政治敏感程度高,遗孀投稿四处碰壁,忿懑之下才托朋友南下。 两篇稿子回忆的内容并无特殊之处,不涉及政治话题,仅仅是日常生活点滴,遗孀的目的在于让广大读者知道领导跟寻常百姓一样,有对美好事物的挚爱,也有点小脾气。 南方报刊刊发前出于谨慎,专门将校刊送到中宣部审阅,专家组反复研究认为没问题才ok。 日本一家杂志社看到后意欲转载,日本人做事很细致,特意派了名记者拜访那位遗孀,一来要取得转载的授权同意书,二来想核实文章里几处细节。 本来是件很简单的事,日方大使馆向相关部门发出照会后照例批准。可问题出在那个名叫加藤正华的记者身上,他的另一个身份是fbi驻东京特派员! 听到这里方晟惊讶地问:“美国跟日本不是同盟吗,怎么也往东京派特工?” 鱼小婷笑道:“美英关系够铁吧,fbi跟军情六局也明争暗斗呀……” 第739章靠山吃山 加藤正华登门拜访,办完正事后话锋一转声称随便聊聊。那位遗孀也是孤独得太久了,就需要加藤这样略带崇拜目光、对往事有急切求知欲的年轻人陪着聊天。话匣子打开后滔滔不绝,压根忘了外事纪律和保密规定,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古脑倒了出来,加藤正华欣喜若狂,一边录音一边做笔记,心里盘算这回将是大功一桩! 谈话期间保姆进来加了两次茶,虽然有人进来时那位遗孀有所收敛,但她家保姆可不是寻常保姆,是带有监视任务的,随即向有关方面报告。 加藤正华离开没多久,樊伟亲自上门了解谈话内容,那位遗孀激动情绪稍微平息后也有些后悔,不敢隐瞒一五一十交待了具体情况。 得知遗孀提到领导去世前私下对目前仍在职高层领导的负面评价,樊伟大惊失色,立即拨通红色电话回报,得到的指示是: 不惜代价处理! 樊伟心领神会,一方面发密电启动东京那边的潜伏人员,一方面密令鱼小婷展开追击。 他给鱼小婷的命令很简单:到了境外干掉加藤! “后来呢?”方晟听得入神,见鱼小婷的叙述轧然而止,不禁追问道。 “结局就是加藤死了。” “怎么死的?录音和笔记都追回来了?” “加藤很鬼,告辞出门时就预感不妙,中途分别将录音和笔记以化名快递到碧海办事处,只身坐大巴躲到京郊再打出租车潜入冀北……哎,反正事情弄得挺复杂,但最终还是圆满解决。” “真厉害……” 方晟出了会儿神,道:“这么说樊伟此次派你狙杀诸云林,也有类似考虑?” “事关骆常委隐私,体制内的人肯定躲得远远的,可以理解。” “诸云林父母家就在潇南,他明知有关方面肯定守株待兔还要前往,说明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你觉得跟情报有关?” “他受过专业训练,不会轻易中招,之前只在潇南露了一面便失去踪影,樊伟判断他在试探,估计过段时间才会重返潇南,所以不着急,等叶韵把你交待的任务办好再过去。” 方晟点点头,蓦地展颜笑道:“讲完长长的故事,咱俩的好戏要登场了。” “什么好戏?” 问出口才知他的意思,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晟已腾身而上,果然一场大战又拉开帷幕…… “你有两次。”事毕,方晟竖起两根手指。 鱼小婷慵懒地倚在他胸前,道:“不管我多少次,反正你只有一次。” “未必,我可以梅开二度。” “算了,郎君年岁已高,要保重龙体。”她难得幽默道。 方晟不服气:“听说过老当益壮吗?” 鱼小婷突然又来了恶趣味:“早知道今晚就把叶韵留下了,连战两场吃得消?” “这个……很明显不感兴趣……” “怕她不肯?那我强行把她留下,甚至还能配合你强上……嘿嘿嘿,很带劲吧?” 方晟暴汗:“你……你简直疯了,只有疯子才会帮男朋友强上其他女人。” “我喜欢刺激呀,老实说,有过我这样经历的人,一般场合还真提不起兴趣。” “你是说性趣?”方晟仿佛悟出什么,“你骨子里倾向重口味,对不对?” 鱼小婷并不否认:“换作常人,明知白翎和你有关系还插一脚,也算是异端吧。” “所以那天夜里你偷窥我和徐璃!”方晟终于想通其中原委。 “若非纪委不识相,我还能欣赏范晓灵的渔网秀和之后精彩节目,可惜呀……” “你……还偷窥过我跟谁?” 她诡笑道:“忘了。” “真……真……真可恶!” 方晟实在无法表达心中愤慨,扑上去又狠狠弄了一回,当然鱼小婷还是面不改色,倒是他呼呼一觉睡到天亮。 上午有桩轰动鄞峡的大事:教育系统教师职业能力摸底考试成绩张榜公布! 轰动的原因有三点: 第一这是鄞峡教育系统有史以来第一次摸底考试,参加对象为中小学全体教师,含请假的、病休的、代课教师等; 第二考试内容非常专业,语文老师考语文、数学老师考数学,来不得半点含糊,且出卷方并非市教育局,而是委托省城某大学教研中心,公正性和保密性无庸质疑; 第三此次考试主导者市正府有言在先,不设比例,不搞平均主义,一切唯分数说话,总分300分的试卷及格线为160分,线上者继续聘用,不及格者转岗分流! 由于考试全流程包括出卷、阅卷、统计分数都掌握在省城大学教研中心手里,市教育局长心里没底,公布分数前四十分钟匆匆来到方晟办公室,小心翼翼请示能否推出加分政策,适当照顾特殊群体。 “李局长眼里的特殊群体包括哪些范围?”方晟停止批阅文件,饶有兴趣问道。 明知市长话音里有嘲讽意味,李局长还是硬着头皮解释: “主要分三类,一是年龄超过50周岁的老教师,让他们跟20、30多岁的年轻教师考同一张试卷有欠公平;二是军人家属、少数民族、参加过支教援边的教师;三是获得省级以上荣誉、学科竞赛奖励的……” “怎么加分?” “及格线下浮动5-10分。” “是你个人意见吗?” “不,昨晚局党组研究到深夜,一致通过刚才我回报的内容,”李局长诚恳地说,“方市长,从内心讲我非常希望凭分数一刀切,那样方方面面都能交待,根本不关局党组、我个人的事,但凡事的确有具体情况,您想,高考还有加分项目呢,适当照顾特殊群体下浮及格线也说得通,毕竟譬如说少数民族、军人家属从宏观政策层面就有倾斜……” 方晟若有所思轻敲手里的铅笔,问道:“李局的孩子该工作了吧?” “没有,正在读大二,潇南财经大学。” “哪个中学毕业的,鄞峡市一中?” 李局长微露尴尬之色:“呃……他从小学起就在省城读书……” “李局作为家长,其实也信不过鄞峡的教育,对吧?” “方市长,我承认在面临自家孩子教育问题上的确很自私,但从政策稳定性和社会安定等因素综合考虑,必须正视鄞峡客观情况。”李局长辩道。 “一旦涉及淘汰,你又迅速从家长转换到局长角色了,入戏真快,”方晨半真半假地说,“此刻我不需要局长,而是家长,在淘汰问题问题你试过站在家长位置吗?” “方市长的意思是……” “我们每照顾一位,就意味着一位不合格老师站在讲台上,他或她影响的可不止一个学生,而是一个班、两个班!请问这些孩子有什么错?他们凭什么得不到最起码的合格教育,比其它市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李局双手下意识搓压,局促不安道:“方市长说的是实情,局党组也想过,但……但……” “先公布成绩,出了问题市正府给你担着!”方晟拍板道。 上午九点半,市教育局网站上公布了教育系统教师职业能力摸底考试成绩! 全市低于160分即不及格的老师共有479人,其中50周岁以上的有290人,而低于30周岁的仅有3人。 年龄成为考试不及格的最重要因素。 市教育局随即通过网站发布公开招聘启事,三天后面向社会招聘正式编制教师479人,分笔试和面试两部分,同样由省城第三方考试机构主办! 这就意味着如之前市教育局所说,考试不及格者一刀切全部下岗! 被涉及的老师们大哗,群情激愤地拥向市教育局,堵死大门,占据各个办公室,将李局等局领导们关在会议室里追讨说法! 郑拓正好在市教育局了解各分数段详情,也被重兵包围脱不开身。 李局赶紧打电话向方晟求援,却被告知市长去鄞坪山处理群体事件了。 “我们也遭遇群体事件,严重的群体事件!”李局声嘶力竭喊道,不知老师们抗议声太嘈杂,还是对方信号不好,话筒里传来“嘟哮嘟”的声音。 “市教育局被包围了。”挂断电话,齐垚回报道。 方晟正站在鄞坪山脚下的鄞坪河边,双手叉腰眺望宽阔的河面和远处雾腾腾的水汽。 “毛主席说过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让他们闹会儿,把心里的怒气发泄掉就好了。”他不经意道。 齐垚惴惴不安道:“闹得很厉害呢,郑市长差点犯老毛病,连吃三颗药才压住。” 方晟没搭理他,径自沿着河边走了几百米,道: “两百三十米河宽仿佛天然屏障,隔断了鄞坪山与外界的联系,自古华山一条道,难怪花神村村民牛气冲天,开出苛刻条件。” “吴郁明和花神村代表快要到了。”齐垚不知市长是真不着急还是故作镇静,站这儿天马行空谈风水,又是擦汗又是看表提醒道。 “嗯。”方晟泰然自若应道。 卓伟宏的工程队炸掉乱石岗后,也把花神村村民们炸醒了,仿佛看到一条金光大道铺在眼前!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村民们连夜搭起路障,向过往工程车收费:每辆车每进一次山趟10元,返回也是10元! 第740章明修栈道 工程车、渣土车、各类机械设备,一天进出鄞坪山何止上百个来回?卓伟宏粗略一算整个工程做下来单这块费用就要冒汗,还有村民们提出要给工程队做饭、解决20个劳动力等条件。 几十辆工程车都被拦在村口,县领导前来做工作没用;市招商局会同有关部门到现场开协调会也没用;公安派了七八辆警车过来维护秩序,却拿滋事村民没办法。 罪不罚众,何况正府最没办法的就是农民——没工作没职务不拿工资,唯一拥有的土地还只有使用权,因为土地国有,凭什么惩处他们? 吴郁明闻讯大怒。 半个月他代表鄞峡与京都影视投资商签订了投资意向协议,一期工程八千万元,二期可能达到三个亿之巨,吴郁明对此非常看重,视为来鄞峡后最漂亮的政绩。 拓宽直通裕果岭的山路工程受阻,直接影响一期工程进度,吴郁明岂能不上火? 昨晚吴郁明亲自出马,主持召开施工队、花神村、县正府三方代表协调会,不料过路费问题没谈妥,村民代表还趁机提了两个要求: 一是20个劳动力加入工程队,享受与其他工人同行待遇;工程队的午饭由花神村提供; 二是鄞坪山开辟为风景区后,花神村要参与门票收入分成,并解决一部村民就业问题,如停车场收费员、景区清洁卫生等等。 大清早吴郁明打电话给方晟,愤愤说简直漫天要价,贪婪无厌,把我惹急了推平整个花神村,把它从地图上抹掉! 方晟劝道就算拆迁也有个丈量土地、评估建筑和安置分流问题,工程队拦在村外是当务之急,大型机械设备和工程车等都是租来的,耽搁一天就是白花花银子淌到河里啊。 那怎么办?要不把闹事的抓几个进去,再闹再抓,把花神村抓光为止!关键时刻吴郁明也有股豁出去不要命的狠劲。 方晟琢磨片刻说还有个办法可以试试,等我联系一下再详细说明。 十多分钟后,吴郁明率着一干人快步来到河边,其中有县委县正府领导和相关部门负责人,有花神村村民代表,还有卓伟宏等施工方代表。 “你说的增援部队呢?”吴郁明见河岸线空无一人,疑惑地问。 方晟看看表,信心满满道:“放心,顶多再有十分钟就到了。” 一个姓杨的村民代表大大咧咧上前,道:“吴书记、方市长,别浪费时间了,俺们不懂那么弯弯曲曲,只晓得维护咱老百姓利益,不答应昨晚提的条件,这事儿没得谈!” 方晟微笑道:“鄞坪山三面环水,唯一通道就在花神村中轴线上,你人们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啊。” 杨村民咧开黑乎乎的嘴说:“咱世代守在这儿几百年没发着财,现在也该大伙儿享享清福了。” “可你们想过没有,造成只有一条道儿的原因是什么?”方晟道。 杨村民愣了愣,道:“什么原因?老祖宗留的呗。” “因为鄞坪山没被开发,正府不需要修路,”方晟指着河面道,“你,你们,整个花神村老百姓都要清楚一点,那就是一旦正府下决定做某件事,将是不可动摇的,任何力量也阻止不了!” 铿锵有力的话让几个村民代表有些惊疑不定,彼此望望,过了会儿杨村民试探道: “莫非……方市长还有别的道儿?” 方晟斩钉截铁道:“正府可以架桥!长江那么宽的江面都能修几座桥,这点算什么?你们真以为弄几个沙袋、几根木头就能挡住正府的决心?” “修桥?那……那才要等到猴年马月……”杨村民半信半疑道。 话音刚落,两里外河滩上突然出现轰隆隆的军用卡车,紧接着四五辆车组成正方形,士兵扯掉上面的迷彩蓬布,露出又高又大的机械设备。 “干啥呢?” 村民们看着军车周围士兵们忙碌的身影,还有十多艘快艇在河面上穿梭往来,惊惶不定地相互瞧瞧;县里领导们也屏息静气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轰!” 一个钢结构的长方体凌空吊装而下,稳稳架在河面上;随后从中分出整扇钢结构轻巧地向前延伸,转眼间已铺成近二十米桥面! “这……这样造桥啊!” 村民们眼睛都看直了,张大的嘴久久合不拢。 士兵们动作协调而一致,忙而不乱,随着口令、哨声等命令组合,各种器械、设备操作有序,不到半小时便组装完一座直通鄞坪山的铁桥! 随着对面山脚下嘹亮的军号声,四辆装甲车、五辆军用卡车高速从桥面上通过,几分钟便到达对岸,在附近小山峰顶部插上五星红旗。 这面红旗,仿佛一把尖刀插在几个村民代表心上。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造一座桥竟如此简单,简单到全过程不到半小时! 那么还有什么可谈的?那座桥连装甲车和重型卡车都能过,工程车还不是小菜一碟? 正呆若木鸡站那儿胡思乱想之际,方晟满脸严峻走到他们面前,厉声道: “看清楚了吗?那是一座真正的桥,象那样的桥我能半天造10座,你们信不信?” 这话要在半小时前说,村民们肯定以为方晟在编神话,然而此刻亲眼目睹造桥过程后,他们觉得半天造20座都没问题。 方晟续道:“吴书记耐着性子跟你们谈,那是给予充分尊重,让大家畅所欲言。但畅所欲言并不是狮子大开口,趁机要挟威胁,提种种不切合实际的要求。刚才说过,那点沙袋算什么?木头又算什么?推土机推不动吗?推不动还有装甲车呢,跟正府对抗没下场,从来没有!” 事实摆在面前,强辩根本没用,村民们脸色灰败地一声不吭,老老实实低头听方晟训斥。 尽占上风的情况下,方晟却不恋战,反而让开身位将吴郁明顶在前面。 吴郁明暗暗点头,这个方晟不简单,没被胜利冲昏头脑,忘了市委书记还在现场。 遂干咳一声,威严地扫了扫人群,道:“明明是有利于地方,有利于当地群众的大工程,却因为收取过路费而停工,而相关部门、我们的干部们无计可施,层层推卸责任,最终居然要市委书记和市长亲自出面,从这件事看出鄞坪县委县正府之无能无为!” 这是非常严厉的批评指责,在场县领导们惊若寒蝉,心里直为乌纱帽而发愁。 “昨晚开座谈会,面对一些无理要求我们某些领导无动于衷,丝毫不为仍然滞留在村外的工程车着急,似乎在听与己无关的新闻。我就奇怪了!开发鄞坪山景区,工程队当地采购多少水泥、黄沙、钢材等建筑材料,在附近住宿、吃饭;景区建成后门票收入放在一边,远道而来的游客又能拉动当地消费,更不用说源源不断的后续投资!试问,你们县领导有没有算过这笔经济账?” 趁停顿的工夫,方晟冲村民代表命令道:“立即回村拆除路障,确保施工车顺利通过!你们不拆,市里派警察帮着拆,顺便把村里所有违章建筑都拆了,听到没有?” “听到,听到……” 杨村民等人点头哈腰边答应边匆匆逃离。 吴郁明转头对蔡雨佳说:“雨佳,接下来做两件事。一是派人到村里统计劳动力问题,工程队固然以技术活为主,有时也需要干粗活的,适当解决当地劳动力富余问题嘛,卓老板觉得呢?” 卓伟宏哪有不同意之理,连连点头道:“坚决执行吴书记的指示!” 蔡雨佳边在笔记本上记录,边说:“我马上组织人手与村委会接洽。” “第二,雨佳今晚主持鄞坪县领导班子民主生活会,主题是就花神村设置路障的群体事件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每个人都要发言,要有书面材料,明天汇总后交我过目!” “好。”蔡雨佳简洁地应道。 心里却感觉……非常不恰当! 蔡雨佳固然是享受副厅待遇的市局一把手,但不在俗称四套班子的市领导行列,实际地位和职能基本与各县区书记县长平起平坐。 以非市领导身份主持县领导班子民主生活会,委实比较尴尬。但博士的脑子何等聪明,立即悟出吴郁明这样做的原因: 就是贬低和打压鄞坪县领导班子,给他们难堪! 方晟过来关照道:“雨佳和他们先回吧,做好民主生活会的相关安排和准备工作;卓老板也赶紧通知车辆进山,现在还早,能做多少算多少。” 将所有人都打发走,吴郁明回头看对岸,那座桥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两岸的士兵、卡车也不见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你搞的什么魔术?”吴郁明奇道。 方晟笑道:“请军分区舟桥部队过来演练了一下,常规训练嘛,跟咱们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噢——”吴郁明一点就通,大笑道,“原来我还想要演得逼真些,应该让工程车在上面走两个来回,现在看不行,人家就是纯粹的舟桥训练,有工程车参与就是参涉地方事务了,万万使不得!” “万万使不得!”方晟强调道,两人相顾大笑。 第741章消弭风波 并肩在河边走了一段路,吴郁明道:“很想借机将鄞坪县领导班子大换血,就怕常委会通不过。” 方晟摇头:“就这帮人,这种落后保守理念,谁上台都一样。” “你想参照筹建市招商局的做法,引进外地人才?” “能引进多少?数量多了人家会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指责我们刻意打压本地干部。” 吴郁明感叹道:“对,我也担心这个问题,鄞峡干部百分之九十五是本地人,大量具体事务还靠他们做。你说,怎么改善目前的困境?” “首当其冲要改变当前常委会权力结构。”方晟说出这段时间以来深思熟虑的结论。 吴郁明停住脚步,默默看着波澜不兴的河面,良久道:“方晟啊方晟,假以数日咱俩成为敌对面咋办?” 方晟不明白他为何这会儿提及如此敏感的话题,似乎跟刚刚默契无间的气氛不合拍,直接问道:“吴书记此言……从何说起?” “因为我苦思冥想了这么久,结论跟你一样,又是一次英雄所见略同,”吴郁明苦笑,“作为搭班子的伙伴,我感到庆幸;但有朝一日互为对立面呢,我有毛骨悚然之感。” “咱俩都会避免那种局面出现,对吧?” “政治,有时候身不由己,咱俩所做的一切也不完全是自己的意愿,你认为呢?” 方晟沉默良久,道:“你熟悉于铁涯吗?” “以前接触过,没有深交。” “于铁涯、邱海波等人从京都空降后,在黄海跟我相处很不愉快,最终结果……表面看我笑到了最后,其实去年我才知道,梧湘本来打算直接提拔我任县长,因为上演那一出,任命书变成常务。滑稽的是,上个月我又跟于铁涯一块儿喝酒,还答应帮他办事儿……” “我懂你的意思,”吴郁明颌首道,“咱俩虽不可能成为至交朋友,但一定不能反目成仇,否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方晟顺势将话题拉回正轨:“常委会的事,你打算找哪位省领导?” “一同去省城,我找肖挺,你找何世风,回报咱俩在常委会遭到抵制、多项决策无法推行的情况,倒逼省委动手!” “打算拿几个?哪几个?” 吴郁明摇头叹息:“顶多两个,我猜一个的可能性更大——省委看待鄞峡市委班子的心情,就跟咱俩看待鄞坪县委班子一样,既想痛下杀手又投鼠忌器。” 方晟目光闪动:“挑哪个杀鸡儆猴,省领导或许会征求咱俩的意见。” “从战略角度讲,斩掉成槿芳最有威慑力,可惜行不通,”说到这里吴郁明灵光一闪,“咱俩各在手心写一个名字,看看是否差不多。” 方晟正想摸摸吴郁明的底,爽快答应,两人分开数米各自沉思几分钟,然后慎重地在手心写了个字。 两只手缓缓摊开,赫然写着同一个字:马! 组织部长马天晓这一霎间就注定悲摧的下场。 “出于什么考虑?”吴郁明问。 方晟道:“相比本土派,成槿芳和郜更跃的威胁更大,一方面上面有人撑腰,一方面贪婪妄为,吃相难看。选马天晓下手有两个因素,一是他并非张泽松嫡系,而是主动攀倚成槿芳,张泽松犯不着为他跟肖挺、何世风翻脸;二是组织部长位置太重要了,直接影响咱俩很多人事方面想法,把他换掉等于斩断成槿芳一条胳臂。” “这样成槿芳在常委会里只剩下她和耿大同两票,无力翻身;而本土派经过经敲山震虎也应该尝到咱俩的厉害,估计会收敛一段时间。”吴郁明沉声道。 “所以,咱俩去省城的消息要广而告之。” “明天动身?” “没问题!”方晟说着转身给站在远处的齐垚打手势。 “这么急赶回去,不一块儿上山看看工程进度?” 方晟笑道:“老教师们围攻教育局,郑拓被困在里面寸步难行,该是出面收拾残局的时候了。” 吴郁明根本没问采取什么措施——那是市长的份内事,书记问了有干预之嫌,这点吴郁明很拎得清,而是笑了笑,道: “跟在你后面,人家郑拓也蛮为难的。” “左右逢源的结果将是左右都得罪光,最终孤家寡人一个。” 等方晟走出几步,吴郁明陡然问:“打算换个副市长吗?” 方晟停下来想了想:“我再考虑一下。” 市教育局大门前人头攒动,上访教师们都在办公楼里,门口全是看热闹的,被警察拉起警戒线挡在大门外。 大门边,两个头发花白的女老师扶着墙壁哭泣,风中不时飘来几句: “辛辛苦苦教了十几年书,说踢就踢,咱们老师连狗都不如啊……” “平时夸咱们是辛苦的园丁,这会儿就成累赘了……” “站了几十年讲台,难道要端着碗上街讨饭?” 大概受这种悲壮气氛的影响,警察们只是劝市民疏散,不得影响交通,并不干预院里的上访教师。 齐垚将车停在几百米外的巷子里,和方晟步行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好不容易来到大门前。 “退后,退后,不准围观!”警察不认识他俩,态度火爆地喝道。 齐垚掏出工作证晃了晃:“方市长!” “啊……快请进。” 警察们赶紧撤掉警戒线、拉开大门,轻声商量后两名警官一左一右护在方晟两侧进入教育局院内。 外面人群一下子安静了,窃窃私语说“市长来了”、“现场处理问题”、“看他怎么说……” 方市长亲临现场的消息迅速如同水波迅速扩散开来,很快上访老师们都知道了,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圈又一圈,将方晟围在中间寸步难行。 每个老师都在说话,每个老师都在泪汪汪诉说困难,院里乱成一锅粥! 齐垚机灵,不知从哪儿找来只扩音器,挤得西装钮扣全部被扯断,忙乱中艰难无比地递给方晟。 方晟接过来试了试音量,奋力向右侧挤了两步站到花台上,举起扩音器大声说: “老师们下午好,我是方晟!” 闹哄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方晟身上。 方晟并不急于说话,环顾众人,停顿了几秒钟才说:“关于老师们的诉求,市委市正府都已经知道了,首先建议大家保持冷静,吵架、对抗甚至暴力无利于问题的解决,这一点大家经常处理学生纠纷肯定比我有经验,对不对?” 见市长讲话这样接地气,不摆官架子,不拿腔拿调说大道理,老师们激昂愤怒的情绪略有收敛。 “这次鄞峡教育系统举行史无前例的教师职业能力摸底考试,是市正府的决策,具体来说就是我拍板的,跟市教育局、李局和局领导班子没关系!” 整个教育局大院,以及大门外围观群众都在静静地听,不少闻讯赶来的记者拚命向前挤,高举闪光灯和录音笔,唯恐漏掉市长说的话。 “今天在场的都是老师,咱们谈谈鄞峡的教育吧。截止去年鄞峡高考录取各项指标连续12年在全省垫底,老师们,这是什么概念?同样10个孩子,付出同样的努力,省城有7个能上大学,绵兰有6个,而咱们鄞峡只有4个!只有4个呀老师们,连一半都不到,这冷冰冰的统计数据背后包含着多少失望痛苦的家庭,又有多少孩子不得不早早投入社会,人生因此而改变!” 外面有个市民高喊道:“咱没钱把孩子送出去上学!” 方晟朝那个方向看了看,续道:“刚才那位同志很简单的一句话实质揭示很复杂的教育生态问题,怎么讲呢?因为鄞峡教育水平低下,大凡成绩还不错有想法有追求的,家里有点钱或有本事的都把孩子送到绵兰、舟顿,在那边租房子、吃饭、购物,曲线拉动人家的经济发展;经济上去了,正府手里有钱便能加大教育投入,吸引优秀教育人才,推动整体教育水平的提高;反之,鄞峡教育水平愈低愈对经济产生负面影响,教育投入也得不到增加,由此造成恶性循环。老师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人群里有轻微的呼应声,但更多老师大抵猜到方晟话中含义,内心开始纠结不安起来。 “那么如何走出这个怪圈,改善鄞峡教育生态,全面提高教育水平呢?说到这里老师们应该有数了,教师职业能力摸底考试是市正府探索的第一步,接下来还会有很多配套措施,但第一步肯定得迈出去,不管阻力有多大!”方晟紧握双拳道。 “但我们的实际困难总得解决!” “我们教了几十年书,不能说扔就扔……” 人群又骚动起来,老师们七言八语说起各自理由。 方晟道:“高考很残酷,凭分数线一刀切,身为长期在教育系统的老师们本应该适应这一点;但市正府不会对离开教师岗位的老师弃之不管,肯定要合理分流,帮助大家找到适合的岗位……” 在场老师们如释重负不约而同鼓掌叫好。 “具体去哪儿、干什么,大家不要着急,要等市正府研究和协调,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老师们不要误认为我在搞缓兵之计,拖个一年半载把大家拖得没脾气,不是这样的,”方晟诚恳地说,“因为考试结果出来前,市正府、教育局对哪些老师不及格心里没底,没法进行针对性安排。今天在这里我代表正府郑重承诺,一个月内肯定有安置方案出台,届时还会征求意见并做相应完善!” 院子里掌声如雷,老师们均欢欣鼓舞,为市长的承诺喝彩。 二楼走廊上,李局埋怨道:“方市长早点透露这个决定多好,害得郑市长被困了几个小时。” 郑拓阴沉着脸道:“他是市长,我是副市长,他的嘴比我大!” 第742章上告御状 吴郁明和方晟同时前往省城,引起各方关注。 成槿芳第一时间拨通郜更跃的手机,有些惊慌地说:“你猜两个家伙要干啥?会不会跑到省领导面前说咱们的坏话?” “能说什么坏话?”郜更跃沉着地说,“南泽厂吗?昨天刚刚征求报名单位意见,因为7家都表示不放弃,招商局准备这两天打包竞价;其它哪有问题?” “总觉得心里……慌慌的,看到姓吴的车子出了大门就直跳唤,满身不自在。” 郜更跃叹了口气。 这个女人的智商有时叫人捉急,能混到市委常委也真是托张泽松鼎力相助,否则凭她的能力顶多做街道办妇女主任。 很多时候郜更跃真佩服自己,居然能跟这么愚蠢的女人生活这么久;更佩服自己智商没被拉低到她的水平。 “新任领导在地方干段时间到省领导面前回报工作,带有述职的意思,很正常嘛。” 成槿芳着急地说:“省领导哪象我们大多数时间泡办公室?成天出席各种会议、培训和会谈就忙不过来,还有考察、调研任务等等,特别省委书记和省长更分身乏术,怎么可能党务、政务系统同时约见鄞峡干部?没有这种先例的,更跃!” 郜更跃毕竟长期在国企,对党政机关运作模式和行事风格不熟悉,听她一说倒有些狐疑起来,沉吟道: “最近常委会气氛怎样,有没有发生争执或他俩提议被否决的情况?” 成槿芳手边就是常委会会议记录,哗哗连翻七八页,道:“还好,经过之前几次较量他俩有所收敛,事先不充分沟通、获得大多数赞同的提议不轻易上会。” “两人近期有什么大动作?” “吴郁明跟京都影视投资商签了个大单;鄞坪县花神村设置路障阻拦景区施工,吴郁明和方晟都跑过去才得以解决;教育系统改革,几百名老教师下岗;还有就是南泽厂……” “等等!”郜更跃嗅出味道,“花神村村民设置路障,书记市长亲自出面解决,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成槿芳解释道:“吴郁明签的大单前提是鄞坪山可以开车直通裕果岭,而目前景区施工就是搞的那段路,这是其一;其二市招商局局长蔡雨佳是方晟从顺坝带过来的,景区开发成功与否关系到方晟的脸面,两人能不着急吗?” “出这么大事儿,鄞坪县领导哪去了?他们是吃干饭的?” “也参与过调解。因为工程直接从市里下来的,地方没沾着便宜,可能存在纵容村民多捞点油水的想法。” 郜更跃道:“要我是吴郁明肯定拿掉几个县领导立威!” 成槿芳冷笑道:“那可不是他俩说了算,县处级领导任免要市常委会研究,现任两县两区县领导班子,哪个朝中没人?” 郜更跃长长叹了口气:“我明白两人去省委的用意了,告御状!” “告……告什么御状?” 短短对话,足见两人智商差距! 郜更跃凭几句叙述就敏感地分析到吴方两人去省城的内因,身为局中人,成槿芳还茫然无数。 “书记市长想换基层干部都没辙,岂不是被架空?要是在国腾油化我说了不算,也要跑省国资委告状啊!” 成槿芳又慌了:“省领导会不会听了两人告恶状,一怒之下把整个班子都撸掉?” 郜更跃道:“如果两人一口咬定没法开展工作,省委当然要维护一二把手权威,这种情况下动一两个干部是可以的,动作不会太大,否则不就成了省委用人失察?省常委会有舅舅撑着,板子打不到你身上,尽管放心好了。” “即使动别人也对咱们不利啊。” “你要明白一点,舅舅只是常委而不是书记省长,保住你的位置顺便塞个常委进来已竭尽全力了,别奢望得太多。”说完郜更跃挂断电话。 成槿芳冷静下来想想也对,只要自己这摊子不受损伤,鄞峡本土派受点打击也无所谓,这几年窦康、慕达他们搞得蛮过火,胃口也越来越大,偶尔还有越界伸手的现象,敲打敲打也好。 这样想着她便从容起来,从抽屉里翻出张绵兰市区的美容卡。上次做按摩的小伙子长得很帅,手劲也大,拍打捏压真叫舒服,恨不得让他……成槿芳不禁微微眯起眼来,琢磨怎么对老板开口。 唉,女人年纪越大在那方面需要越旺盛,偏偏郜更跃几年前便不拿正眼看自己,不得不到处觅食。要说百家饭也有乐趣,可以见识不同的…… 琢磨来琢磨去,成槿芳浑然忘了常委会里的铁杆盟友马天晓! 另一侧,慕达、韦升宏、蒲英江都聚在窦康办公室,四杆烟枪齐齐点燃,屋里烟雾缭绕,都看不清彼此面目。 窦康缓缓放下电话,声音沙哑道:“核实过了,今天肖书记和何省长都在办公室。” “这么说他俩果真去省里告状?”韦升宏不安地说。 窦康没吱声。 蒲英江粗声粗气说:“天成,咱俩这把年纪岁数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还会被俩毛头小伙儿唬住?告状,每天到省领导面前告状的多了去了,还不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出?依我看俩家伙是扯虎皮拉大旗,虚张声势罢了!” “不可轻敌!”慕达提醒道,“吴郁明有老子吴曦撑腰,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肖挺多少得给几分面子;方晟那边,听说在三滩镇当镇长时偶然何世风,就得到其赏识,之后或明或暗给予不少帮助。市一二把手同时跑到省里反映情况,从省委层面上讲也会重视的!” “的确如此。”窦康只说了四个字。 韦升宏更加没底:“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蒲英江道:“我不信省领导只听他俩一面之辞。” “何况最近阶段咱没招他俩没惹他俩,凭什么泼咱的臭水?”慕达道。 韦升宏道:“会不会还为南泽厂?郜更跃那小子不知打什么鬼主意,死死咬住不放,还扬言要参加打包竞价。” “打包竞价谁胜谁负还没准呢,”蒲英江阴沉沉说,“那个叫叶韵的小娘们据说在顺坝就跟方晟有一腿,没被抓到把柄罢了。” “也许方晟不想让那小娘们花太大代价,所以恶人先告状?”韦升宏揣测道。 慕达摇头道:“吴郁明可不是替人出头的主儿。” 七嘴八舌猜了半天,总不得要领,几个人把目光聚到领头羊窦康身上。 窦康经过长时间思忖并结合他们的意见,心里大抵有了主意,遂道: “我觉得可能与昨天花神村群体事件有关!从村民设置路障、强行收费到吴郁明前晚召开座谈会,鄞坪县领导确实存在疏导不力、推诿扯皮、执行力不足等问题,以吴郁明的苛刻和方晟的独断,现场生起气来就地免掉几个领导也不奇怪,可奇怪的是两人居然没生气,仅仅让蔡雨佳给鄞坪县领导班子开民主生活会,这就大有玩味了。” “免不掉的,必须经常委会讨论研究。”蒲英江道。 窦康道:“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俩已越来越意识只要掌控不了常委会,就不能随心所欲,任由他俩乱来,所以跑到省里告状。” “所以呢?”韦升军脸色发白,“省委索性对鄞峡领导班子大换血?” 慕达摆摆手:“别太悲观。十多年来鄞峡换几回血了,结果还不是一样?如果我是肖挺,才不会做这么冒险的动作——他的志向是进正治局,绝非真正想把双江经济抓上去。一个精于算计的政客,绝不会被下属的情绪所左右。” “说得对,众所周知肖挺是典型的政客,大砍大杀绝非他的风格,权衡再三的结果可能是杀鸡给猴看,吓吓我们这些猴。”窦康幽默之中有几分酸楚的味道。 蒲英江愤愤道:“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在人家眼里居然是随意摆布的棋子!” 窦康幽幽道:“非但你我,象肖挺、何世风那些人又何尝不是?棋局分大小,棋子也有三六九等,看破就好。” “老窦的意思是吴郁明、方晟兴师重众杀往省城,最终顶多象征性搞一两个?”韦升军问。 “大概如此。”窦康道。 韦升军又问:“目标是咱俩几个?”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慕达闷闷道:“还用说?咱几个经常在常委会跟他俩唱对台戏,早晚会有这一天。” “第一个可能性是挑年纪偏大的,那么我、英江首当其冲,一个副书记,一个统战部长都是无关紧要的岗位,即使变动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却能达到敲山震虎的效果……”窦康慢吞吞道。 蒲英江怒道:“这会儿让我退二线也无所谓,成天跟那些鬼鬼神神的家伙打交道,我快得神经病了!” “接着说。”韦升军迫不及待道。 “第二个可能性就是挑重要岗位,那就轮到老慕和升军了,不管纪委书记还是宣传部长,换成他俩的人可就大不一样了。” 慕达倒吸口凉气,口吻跟韦升军相同:“那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咱没有成槿芳能通天的本事,只能自求多福、从容面对了。”窦康无可奈何道。 这批人大抵在冯卫军、蓝善信等手里提拔,如今退的退、病的病、贬的贬,省常委班子基本打不到招呼,难免有听天由命的感觉。 商量到最后,决定由蒲英江跑趟省城,他跟省统战部长庄则武当兵时隶属一个野战营。当时蒲英江是独立连通讯兵,庄则武是机要室参谋,因为工作关系比较熟悉。 或许庄则武能透露些内幕消息。 倘若能在常委会上狙击关于鄞峡人事调整决议,那就更好了! 第743章离婚风波 本来周四上午何世风日程排得满满的,连针都插不进,但在省正府大管家徐璃的统筹协调下,硬是给方晟挤出二十分钟。 当坐到气派轩昂的省长办公桌对面,面对熟悉而又陌生的何世风,两人内心都感慨万千。 十年了! 当年方晟在姜源冲的引见下战战兢兢走进这间办公室时,只是小小的镇长,人称小方镇长;而今身份却是一市之长主政一方,而何世风还是省长,且正为能否保住位置发愁。 在何世风原先规划中,方晟是其培养梯队中坚,但他自己都无法自控的“不沾锅”性格,导致在方晟先后两次双规过程里并未发挥省长应有的作用,加之方晟坐拥于、白两大京都传统家族支持,与何世风日益疏远,虽说跟许玉贤一样还保持表面的尊敬和客气,彼此都明白错过便错过,永远不可能回到过去。 从方晟的角度讲其实对何世风非常失望,政治从来不是零和游戏,而是一加一大于二的关系。方晟很希望何世风成为象许玉贤那样无话不谈、彼此随时能为对方伸出援手的盟友,偏偏何世风软弱多疑的局限性注定做不到。 反过来说未必不是何世风的悲剧,倘若他更强硬一点,给方晟的帮助更大一点,于家根本不必煞费苦心安排于道明来双江,而何世风迈向省委书记的可能性将会更大。 然而正治永远不存在假设。 “何省长,我想简要回报一下到鄞峡上任后的工作情况,还有个人的一点想法……” 方晟中规中矩打开话碴,将自己和吴郁明在市常委会遭到抵制、南泽厂改制风波以及花神村群体事件言简意赅说了一遍,认为面临鄞峡保守势力软抵挡,很多经济设想和策略无法推行,局面迟迟不能打开。 “开发鄞坪山是很有魄力的想法,”何世风和蔼地说,“大概七八年前鄞峡也有过类似设想,当时发改委主任还是源冲省长,亲自带队进山考察,结论是先期投入巨大,单靠财政资金过于单薄,要求地方出至少一半配套资金。鄞峡穷啊,七拼八凑后表示最多出百分之二十,后来便不了了之。你和郁明能把工程启动起来却不花财政一分钱,难得啊难得。” “花神村群体事件只是开端,随着开发程度深入,其巨大的商业价值被人们认识后,便有更大更多纠纷,这就需要当地县领导班子树立正确观念,引导山区落后顽固思想,共同把旅游这块蛋糕做大,”方晟叹息道,“现在的状况是即便郁明书记想动人事都困难,因为过不了市常委会那一关,本土势力以及利益既得者阻力很大,特别是组织部长马天晓立场有问题,不能跟市委市正府保持一致……” “理解,理解,”何世风并不明确表态,话锋一转问,“到了那边生活方面有没有困难?听说家属远在香港,身边有没有亲人照顾?” 面对领导居高临下式的寒暄关心,方晟简洁一一回答,再然后徐璃轻轻敲门进来,示意会见时间结束。 “何省长,五分钟后在7楼中会议室。”她轻声提醒道。 秘书随后进来,手脚麻利地拿茶杯添开水,将笔记本、讲话稿收入公文包里,做好这一切何世风正好起身。 方晟跟在徐璃来到拐弯僻静处,瞅四下没人徐璃悄声道: “中午回家?” “恐怕不行啊,肯定要和吴郁明交换情况顺便吃饭……晚上吧,有没有安排?” 徐璃正待说话,有两名工作人员从楼梯下来,遂脸色一整道:“回去后把向何省长反映的问题形成文字材料……尽量争取,没时间吃晚饭也要聚一聚呀。” 前后两句话违合感太强了,方晟差点狂笑出来,问道: “真要写那个……材料?” “晚上口头回报。”徐璃说完飞快地离开了。 电话联系,吴郁明还在肖挺办公室外排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利用这个空档方晟来到32楼会议室外面,于道明正出席全省金融工作会议,按常规还要“作出重要指示”。 方晟连打三个电话都被挂断,打第四个时于道明怒气冲冲出来,喝道: “懂不懂规矩?后面正录像呢,我坐主席台能随便动吗?” “电视台那帮家伙要是连抠图、偷梁换柱都不会,别吃这碗饭了……二叔,有重要情况回报。” “最好非常重要,否则……”于道明板着脸说。 方晟赔笑道:“很重要。关于小牛……” “嘘——” 于道明警觉地扫视四周,将他拉到隔壁休息室关好门,责备道:“瞧你大嗓门,这是省正府机关,不是你鄞峡一亩三分地!” “二叔教训的是,”方晟道,“小牛跟小周俩口子最近闹别扭,恐怕要离婚呢。” “离婚?那可不行!”于道明大惊,随后问,“为了啥事?” “小周嫌总厂食堂伙食不好,还有职工宿舍条件不如潇南德亚,想让小牛在厂区附近租房,一来夫妻俩每天在一块儿,二来解决伙食问题,如果有可能再开家理发店……” “好容易转岗成培训老师,还开什么理发店!”于道明怫然大怒,“那小子完全为自己着想,根本不顾及小牛的感受!” 方晟暗想人家主要考虑夫妻团聚好不好,一个在市区,一个在开发区郊区,趁公交车辗转需要两个多小时,而且小牛和安如玉合住,小周则住集体宿舍,见了面也没法“叙旧”,算什么夫妻? 却笑道:“小俩口闹僵了,咱不能火上烧油,真闹到离婚那个地步双方撕破脸,很多事就不好办了。” 于道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一直以来小周对自己与小牛的私情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毕竟他和舅舅收入不菲且还算舒服的岗位倚仗着方晟,有了钱,在外面花天酒地、泡女人都可以,未必非得在家里守住老婆。因此实际上小牛履行妻子义务极少,主要时间还是陪于道明。 要是离婚的话,一方面小牛肯定会索求更多,另一方面小周没了顾忌难免把两人私情张扬出去,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你觉得该怎么解决?”于道明把皮球踢到方晟脚下。 方晟知道于道明两难抉择。 在于道明心里,小牛最好被自己独享,跟小周离得越远越好;但于道明的底线是两人不能离婚,否则容易出事。 最关键的问题是,小牛与于道明厮混的时间越长,眼界越高,沉迷于身为省部级高官与生俱来的威严和气质,衣服、化妆品、香水、饰品无不是顶级品牌,与小周的心理距离便越来越远,巴不得早点离婚全心全意投入于道明怀抱。 “小牛那边以安抚为主,刚刚安定下来不能再动,否则她会觉得很委屈。”方晟道。 这话说中于道明的心思,连连点头道:“对,对,从省城到银河再到梧湘,她也不容易。” “小周嘛想法情有可原,潇南德亚是按世界级工厂标准设计修建的,相比之下杭风电子上马仓促,各方面条件都不如潇南德亚,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是厂区周围服务产业都不完善,有钱没法用,除非坐一小时公交车到市区,往返就是两个多小时,时间全折腾在路上了。” “那……把他还调回去,弄个主管或加点工资?这种人有钱就能打发了。” “他回银山,肯定要小牛也跟着,不然又得吵架。” “唔,是个麻烦……”于道明见方晟眼中闪着狡诈的目光,喝道,“有主意快说,我还要开会呢。” 方晟不紧不慢道:“在此之前,先回报下今天来省里的主要目的……” 不等于道明反对,方晟飞快地叙述了和吴郁明分头出击的情况,以及在鄞峡遭遇的种种阻力和限制。 于道明沉思有顷,道:“为何不索性调整一下正府班子?免得市长办公会缚手缚脚。” “昨天吴郁明也提过,我没理他,”方晟道,“何世风在人事方面相对弱势,吴郁明作为市委书记则有提名权。倘若拿掉一个常委换吴郁明的人也罢了,正府班子也渗透他的心腹,从长远考虑不妥当。” 于道明赞道:“很有道理,对你来说最强劲的对手不是鄞峡那帮人,而是吴郁明,过早被他布局会很被动……你们想拿掉谁?” “组织部长马天晓。” “唔……” “换谁上我就不知道了,或许吴郁明会向肖挺提议,或许根本没提议的份儿。” 于道明在屋里低头踱了几步,道:“换人可以,就是不能换吴郁明的人,原则问题决不退让!” “二叔的意思是尽量不从舟顿调人?” “舟顿、绵兰、梧湘、银山都不调,公平合理,否则我就投反对票!吴家在常委会里没人,不会有人过于刻意帮忙。” 方晟抚掌道:“太好了,二叔关键时刻给力!” 于道明瞪了他一眼:“这会儿该回刚才的话题,快点,等秘书催就不好了。” “您觉得把小周派驻到外省办事处,比如弄个副主任之类如何?” 于道明眼睛一亮:“行啊,既打发得远远的,他也安逸快活!好,就这么办,办妥后给我电话!” 说罢匆匆出门回到大会议室,正气凛然地端坐在主席台,根本看不出刚刚商讨处置情人老公的样子。 省正府对面沿街店铺还没恢复营业,方晟向东走了八百米才找到家清静的咖啡屋,坐等吴郁明。 一直等到中午12点20分,吴郁明才一脸疲惫地出现。 方晟点了两份商务简餐,然后问:“怎么样?” 第744章见好就收 吴郁明仰头骨咕骨咕喝掉满满一杯茶,道:“等了两小时四十分钟,进去谈了不到十分钟就被赶出来,跟到大医院就诊有一拚,你说能怎样?” “哈,那我这边给二十分钟纯粹解放军优待俘虏了。”方晟笑道。 “你不同,有徐秘书长协调安排嘛,”吴郁明也不深说,轻轻一点随即回到刚才的话题,“不过该说的都说了,专门提到‘马天晓’三个字,他听得很认真并记了几笔,有没有往心里去就不知道了,反正不持立场,没有承诺,只表示今后还要努力。” “跟这边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心里没底啊,对了,你跟于省长回报了吗?” “上午主持召开全省金融工作会议,发了条短信也没回。”方晟才不会告诉他实话。 “不妨从侧面推动一下,听说于省长跟房部长私交很好。” “涉及市委常委调整,还不是老大说了算?” “是啊……” 吴郁明默然,这里服务员端来简餐,两人风卷云残吃个精光,再叫了杯茶,享受难得的午后休闲时光。 “下午我准备回京都看望孩子,你有什么安排?”吴郁明道。 “嗯……按你的要求再到正府那边转转,看能不能遇到二叔面谈。” “关于人事调整问题,我觉得不妨弄两个预案,”吴郁明压低声音说,“一是换一个,这个确保是马天晓;一是换两个,我考虑把蒲英江换掉,统战部长涉及面不广,不会引起太大震动,你看建议人选对不对?” “在老大面前提了吗?” 方晟知道摊牌的时候到了,先摸他的底细。 “没敢提蒲英江。不过组织部长人选倒是有的,推荐了三位供省里参考,一位是绵兰常委兼下面县委书记张小超;一位是舟顿专职常委莫宁;一位是舟顿开发区主任周扬扬。当然如果你有合适人选也可以提,仅供参考嘛,最终决定权还在省委。” 好嘛,全是吴郁明的嫡系,果然吃定鄞峡组织部长位置了。 方晟微笑道:“我熟悉的干部要么在梧湘,要么在银山,路途遥远肯定不愿意过来,就以你推荐人选为准吧。” 吴郁明喜出望外,道:“那就有劳了。那么正府班子那一块,真的不想动一动?” 方晟作深思状,过了会儿说:“动得太多首先上面通不过,下面也会产生负面影响,等等吧,看看敲山震虎的效果如何。” “也是,也是。”吴郁明遂不再多说。 又坐了半小时,吴郁明动身去机场,方晟趁机约来牧雨秋和芮芸。 牧雨秋被堵在闹市区,芮芸从小路先赶到。 几个月不见,芮芸骨子里都透出精致和高贵,举手投足间显示出成功商人和成熟女人的魅力! 她的皮肤更加细腻光滑;她的身材更加窈窕性感;她的笑容更加雍容迷人。 方晟呆呆瞅了她半晌,道:“你去韩国做美容了吗,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芮芸莞尔一笑:“可以视作方市长对我的夸奖吗?据我所知您很少当面夸别的女人。” 因为从赵尧尧到白翎,从徐璃到姜姝都非常优秀和出色。 “越活越年轻,难以想象,”方晟感慨地摇头,“感情方面有没有进展?” 芮芸又一笑:“我需要男人吗?男人能给我带来什么?我觉得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男人象您这样给予我全新的人生。” 这话说得,简直有点露骨了。 方晟连忙否决:“是你能力非凡,我只是提供一个平台而已。婚姻还是需要的,少年夫妻老来伴,你不能总是孑然一身吧?” “有小容陪我呢,我不寂寞。” 方晟顺势问道:“她还好吧?网吧经营得怎样?” 芮芸露出古怪的笑容:“您很少主动询问她呢……网吧连锁已开到第九家,生意还不错,不过小容又开始觉得厌倦了。您了解她的性格,讨厌一成不变,总喜欢探索新领域……” “又要探索啊?”方晟头皮发麻,“她……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安顿下来?” “寻到真爱。” 芮芸简洁地说。 简简单单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击打在方晟胸口,霎时呼吸一紧,心里生疼生疼——是那种钻心彻骨的疼痛。 “你……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深刻,让我没,没办法接话。”方晟强笑道。 芮芸深深瞅了他一眼,语调更加奇怪:“其实我象小容一样也在寻找真爱,只是,今生今世恐怕没机会了。” 要不是牧雨秋及时赶到,方晟真的招架不住。 外界都说方晟风流,其实他清楚自己还真不是风流的料,倘若主动出击勾引哪个女人,十有八九不能得逞。 “资金都到位了吧?”方晟迅速恢复常态。 牧雨秋道:“叶韵竞价资金是从中天金融借的,周挺的扬子投资是自有资金;吉宁商贸的影子控股公司则是杭风电子下游企业,股权关系复杂得如同迷宫。” “中天金融目前运作情况如何?”方晟问。 芮芸道:“互联网小额借贷利润比较高,虽说产生近百分之十坏账,剔除后还有近两成利润;企业贷款相对差些,在宏观经济下行的大背景下,一倒就是一大片,风险防控难度很大……” “干完这一票,中天金融该转让了。” “啊?!”芮芸和牧雨秋都大吃一惊。 愣了会儿,芮芸道:“中天金融去年盈利六千多万,今年上半年经营情况不太好仍有两千万进账,基本面和前景依然看好。” 方晟耐心地说:“企业的基本面和行业前景,稍微有点商业头脑的都能看得出,;同样当经营面临转折点、走下坡路的时候大家也都知道,所以……” “我明白了,您已不看好互联网金融,想在行业整体衰退前退出?”芮芸道。 “上次来省城就发现满大街都是小额贷款公司、网贷公司和金融公司,电视台特别是地方台黄金时段密集推出这个贷那个贷,无数经验教训表明,任何行业只要全民参与,就到了崩溃的时候!”方晟说。 “听方市长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对劲,”牧雨秋道,“互联网金融这么火爆,各家商业银行却在暗中收缩银根,优质企业、大型央企国企都不肯增加规模,部分中小银行悄悄停止发放收益低周期长的按揭贷款,可能都出于同样的担忧。” “京都高层已注意到这个问题,上个月专门印发了《关于治理和规范互联网金融的若干规定》,对呆账准备金、备付金、风险补偿金等划了红线,还有营业场所、经营范围、投资规模共六个方面作出限制,依我看这是降风险的第一步,接下来肯定会有组合拳,因此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芮芸道:“我马上着手接触买家,等叶韵过渡完资金就开始清产核资。” 牧雨秋紧接道:“方市长,鄞峡那边到底有没有赚钱机会?从老卓和叶韵进展看似乎不容乐观啊。” 方晟捏着瓷盖轻轻滑过茶盅边沿,吹开浮在上面的茶叶,定定出了会儿神,道:“有,当然有,不过没到时候。” “什么才是时候?”牧雨秋问,“几个亿搁在活期账户里闲置呢,想到这个我就着急上火。” “中天金融退出来又是一大笔钱。”芮芸道。 方晟胸有成竹道:“我问你们,目前省城房产市场如何?” 牧雨秋道:“处于僵局,上涨空间受政策堵得死死的,下行空间有刚需托着,市区平均价格连续七八个月在1.8万附近徘徊,2万大关看来暂时破不了。” “楼盘开发呢?” “由于限价令出台,近两个月仅有一处新楼盘上市,其它房产商都在观望。” “那些央企房产商平时几十亿上百亿放在账上,人家不着急?”方晟反问道。 牧雨秋道:“或许……他们跟银行有非常优惠的协定存款利率。” “协定存款有封顶限定,还不如理财呢。”芮芸道。 方晟摇摇头:“原因在于,房产商们正从省城等一二线城市撤退,悄悄潜入三四线县城,利用政策盲区暴炒一轮。” “啪!” 牧雨秋一拍桌子,引来周围客人注目,芮芸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低声责怪道: “轻点行不行?找人打架呀!” “不好意思,失态……”牧雨秋汗颜道,“主要是方市长一言惊醒梦中人呐!这些年来省城房价遥遥领先,与它只有一河之隔的银山望尘莫及,更别说偏远的梧湘、舟顿、绵兰等地;鄞峡由于地理环境封闭,经济落后,压根都没形成完善健全的房产交易体系!” 方晟目光炯炯:“雨秋也看出来了,这就涉及到市场选择方向问题,我们能不能做到在不穿鞋的小岛上推销鞋子?” 芮芸用心思索他的话,然后说:“您在下一盘大棋,比江业、红河、银山的棋局都大,这回不是战争,而是一次战役!” “对!”方晟将桌上茶盅、茶杯、茶壶都堆到一块儿,道,“我们要做的不仅是房地产行业,而是整个生态链,目前的抓手首先是——学校!” “学校……”牧雨秋呆呆重复道,“那是桩百年大计,短时间内很难持收到奇效啊。” “小学、中学还是高等院校?”芮芸问,“高等院校单跑手续就得好几年呐,还要高薪聘请知名教授、学者坐阵,很麻烦。” “贴牌。”方晟只说了两个字。 第745章少女闺蜜 “怎么个贴法?”牧雨秋对教育一无所知。 芮芸道:“是不是类似合资企业那种?” “差不多,”方晟道,“省城名校很多,如省一中、潇南理工附中、长江中学等等,名校品牌效应使它们具备外拓的基础条件;另一方面,鄞峡教育界已衰败到历史最低水平,老师没干劲,家长不信任,学生缺乏动力……” 芮芸顿时悟他的思路,内心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果方晟仅仅将她从省一建公司那帮流氓的魔掌下解救出来,给予她新的征途、新的人生、新的辉煌,那除了感激还是感激,远远达不到以身相许的程度。 然而从江业到红河,以及银山部署的围剿陈景然那场大战,思虑之深远,立意之刁钻,智谋之精巧,无不让她深深仰慕。 这种仰慕不同于安如玉无原则的崇拜和依赖,而是一个聪明人对更聪明的人的敬意。 刚才单独相处时,她的话半真半假。 要说假,芮芸是周小容的闺蜜,无论心理还是伦理都没做好真正投入他怀抱的准备; 要说真,至少到目前为止方晟是她所遇见的最令她折服的男子:在官场披荆斩棘,在商场高瞻远瞩;在情场无往不利!有几次夜里和周小容聊天,居然聊到他那方面战斗力——女人,特别是少妇聊天话题真是百无禁忌,什么都敢说。周小容绘声绘色的描述让芮芸神往! 从大学到现在,芮芸有过欢爱关系的有且只有老公一个! 听起来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芮芸在性的问题上保守而拘谨,远非商场展现的精明强干、睿智迷人的形象。 她很向往周小容所说的欲仙欲死、恍惚飘渺的感觉,因为她从未体验过。 但只想能能而已,正如方晟一直幻想的左搂右抱永远不敢付诸实施一样。 “收购鄞峡现有中小学,联合省城名校成立分校,实现资源共享!”芮芸道。 牧雨秋张大嘴:“啊,这样也行?” 方晟笑道:“不但可行,而且积极响应省正府关于共享名校优秀资源、全面提升全省教育水平的指导意见,是省相关部门乐见且大力支持的,不单潇南、鄞峡有财政补贴,省里也有专项扶持资金。” 芮芸接着说:“省城名校希望在全省遍地开花,壮大品牌效应提升学校声誉;鄞峡则看重名校的师资力量——挂牌成立分校后,本部要定期派老师到分校任课,其水平和经验远非绵兰、舟顿可比,既留住鄞峡本地优秀生源,也推动教育水平的整体提高。” “对对对,换了我如果在区重点中学和省城名校分校之间选择,肯定倾向于后者。”牧雨秋道。 方晟手指沾茶水在桌上画了两个圈:“在名校效应影响下,分校附近房产价格会大幅飙升吧?宾馆、酒店、书店等相关产业也会生意火爆吧?” 芮芸眼睛愈发明亮:“教育产业潜力无限,中国家长永远舍得在孩子身上花钱。” “通过教师职业能力摸底考试淘汰不合格老师是打基础,之后就轮到你们上场,买买买,在鄞峡多建几所分校,把省城名校之间的竞争引过去,教育产业越火,房地产市场也越火。”方晟道。 牧雨秋咧嘴冲芮芸笑道:“芮总,明天咱俩悄悄到鄞峡考察一下,看看学校,评估基础设施投入规模,然后等方市长通知,行不?” 芮芸知牧雨秋一直打自己的主意,甚至暗示如果松口立即离婚,光明正大地娶她回家。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压根没动过这个念头。 “这几天我着手中天金融的事,还是分头行动吧。”她淡淡地说。 方晟没注意两人微表情,道:“不必着急,等南泽厂的事定下来再说,叶韵还有一场恶战呢……郜更跃为何死咬南泽厂不放,且明知房产公司亏损还苦苦支撑,可能也预见到三四线城市房产市场即将迎来春天……不,夏天!” “这么牛啊,果然是厉害角色!”牧雨秋道,“我在省城做房地产都没看清前景方向。”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方晟道,“正如同鄞峡教育多年以来就在‘提高教师待遇’、‘严禁学生外流’两个小圈圈里打转一样,旁观者清啊。” 聊到下午三点多,徐靖遥也从红河赶来。 上周靖海国际商会在鄞峡设了分公司,打算进军快递业市场。鄞峡位于绵兰和舟顿中间,按说两点直线距离最短,讲究交通便利和速度的快递业处理绵兰、舟顿两地包裹应该从鄞峡境内通过,可实际上目前几家快递公司不约而同选择外围省道,宁可多跑六七十公里。 原因在于:一方面鄞峡境内有一百多公里山路,路况差,有的路段颠簸严重,不利于散件为主的快递运输;另一方面鄞坪、鄞洲两县各有一个收费站,增加了运输成本。 要想富先修路,况且不解决交通问题未来会严重制约旅游业发展。方晟向省发改委提交了修路方案,打算采取省里拨款、市县两级正府自筹的方式。 自筹,但财政没钱,方晟又向省相关部门申请发行总额为十亿的地方债,先干起来再说! 鉴于此,徐靖遥根据方晟的指示提前准备,做好沿线快递网点分布和人员招聘等基础工作。 “前期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徐靖遥坐下来回报道,“我做了项测算,计划投入五千万打开市场,具体做法是联系绵兰、舟顿、鄞峡卖家推出‘三市包邮’方案,卖家只须付给我相当于其它快递业三分之一费用,靖海亏本运营,争取半年内把大部分客户都吸引过来!” “五千万够不够?鄞峡农副产品小额订单很多,每天少说七八千个包裹,加上绵兰的纺织品、舟顿的不锈钢和玻璃,能撑得住吗?”方晟问。 徐靖遥豪气十足:“不够就追加三千万!” 芮芸扑哧一笑:“反正不是你自个儿的钱,随便花。” “喂,怎么说话呢,明明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好不好?”徐靖遥反驳道。 牧雨秋却呆呆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都醉了,茶盅端在手里久久不动,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就想着如何讨她的欢心。 “牧总,请用茶。”徐靖遥等一干人早知道他的心思,忍住笑假装提醒。 “噢,噢——” 牧雨秋掩饰性地一饮而尽。 方晟浑然不觉。 跟他们在一起方晟习惯了以自己为中心,很少关注每个人的神态,径直说:“发改委原则上同意我们的请求,走程序大概需要四五个月。我不想等,马上着手启动‘鄞峡快速通道’的全面施工,半年时间起码能确保半幅通车,然后砍掉县城收费站,给车主们两个选择,一是免费但不好走的县级公路,一是收费但通畅的快速通道。” 芮芸附合道:“道路畅通也是房价上涨的动力之一。” “经济发展本来就是环环相扣嘛。”方晟道。 喝着茶,聊着闲话,四个人坐到傍晚五点多钟。牧雨秋要叫些兄弟过来热闹一下,芮芸目光中也饱含期待,方晟却推说要陪于道明吃饭。 和常务副省长吃饭是大事,牧雨秋等人知趣地告辞而去。 独自坐到夜幕降临,方晟来到爱的小巢,没多会儿徐璃也回来了,亲热一番后系起围裙下厨房,没见多费事便端出清清爽爽两荤两素四碟小炒,开了瓶冰镇红酒,还有色彩缤纷的水果色拉,比西餐厅里的菜还雅致几分。 “好不好吃?”朦胧的酒吧灯下徐璃秀丽冰洁的脸庞格外动人。 “秀色可餐。” 她嗔怪道:“不准急着吃,晚上时间很长,要慢慢享受。” 方晟大笑:“好,慢慢来。” 说也奇怪,徐璃在外面少言寡语,说话能简洁就简洁决不拖沓,到了方晟面前却如爱说会笑的小女孩,絮絮叨叨讲一大堆觉得有趣的事儿,当然都跟工作无关。 她觉得和方晟在一起谈工作是浪费时间。 “对了,你那个银山的女朋友怎么回事,一会儿紧张得不得了,车子都换成防弹防爆胎,保镖24小时贴身保卫;一会儿又象没事似的,一个人开车到省正府参会,究竟怎么回事?” “银山女朋友不是你吗?”方晟故意装糊涂。 “我是省正府女朋友好不好,档次比她高,”徐璃道,“而且我床上功夫比她好,不信叫她来当场试试。” “你的意思是三人行?” “嗯,只要她同意我没问题啊,你吃得消就行。”徐璃出人意料道。 方晟却知事情没那么简单。 首先徐璃打心眼里瞧不起姜姝,在银山就处处打压刁难;其次两人最近关系虽有所改观,曾经的心结仍在,不再有敌意但也不会成为朋友;还有就是姜姝跟白翎一样典型的京都大妞的冲脾气,名门世家特有的傲劲儿,怎会跟徐璃躺到一张床上? 突然心念一动! 转而微笑着问:“你真有三人行的心理准备?说真的,不准撒谎!” 第746章奇思妙想 徐璃迷惑地眨眨眼:“你真想啊?ok,除了姜姝和白翎,你的女朋友们随便,反正我上了床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管。” “鱼小婷怎么样?” “她?!”徐璃急切地抓住他的手,“她终于露面了?她提过我没有?能不能叫她见一面?我真的真的很想恋她!” “还在鄞峡,姜姝危机解除就是她的功劳。” “我要见她!”她咬着嘴唇说,“好吧,哪怕代价是我和她一块儿陪你都行!小婷是我少年时唯一的好朋友,唯一!” “由于种种原因她被fbi盯上了,处境很危险,所以行踪不定神出鬼没,除非她主动现身,我没法联系。” “噢,是这样啊……” 徐璃仰头喝掉杯中酒,清澄晶莹的眼眸象蒙了层薄雾,定定看着墙上的形象派油画,良久道: “她一定偷偷见过我,对不对?” 不光见过,还目睹两人欢爱的场面。这一点方晟可不敢说,含糊道: “她说你少女时期性格就很孤僻,但不知为何和她非常亲密,她是想过找你,可麻烦缠身,担心给你遭来不测……” “我不怕,真的不怕!”徐璃道,“让她到省正府找我,或许我能提供些帮助。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她吗?她身上有种让人镇定的力量,和她在一起我就忘了恐惧和压力,觉得生活很美好。” 方晟深有同感,遂点头道:“一定转告。” 晚上看完美剧,在被窝里缠绵时徐璃又提到这个话题,笑道还要转告关于三人行的想法,我很想看看任何时候都临渊峙岳、从容淡定的她在你身下的模样呢。 方晟刮下她的鼻子,说不准无聊! 我说真的,而且可以让她先来,免得你被名器纠缠后无再战之力。徐璃说。 方晟狞笑道我连战四场,把你俩都弄得飞上九霄云外! 徐璃笑道十分期待。 想象徐璃和鱼小婷左右环抱共享鱼水之欢的香艳场面,方晟不由气血贲张,比平时勇猛数倍,果真将徐璃弄到了九霄云外…… 事毕,徐璃缠绕着他轻轻说我的建议是不是让你特兴奋? 方晟恢复平静,摇头道开开玩笑别介意,现在大家都是朋友,真那样的话朋友都做不成。 我是当真的,我可以接受鱼小婷。徐璃眨眨眼突然吐露一个秘密,说我们少女时期经常躺一张床上,暑假炎热,反锁好门窗,都不穿衣服的。 是吗?方晟惊异地睁大眼,说难怪你俩关系好成那样……我知道很多女孩子之间是有那种亲密举动…… 徐璃悠悠说就是搂抱在一起,彼此抚摸啊,亲吻啊,仅此而已,没干更出格的……是有轻微的快意,但主要是慰藉和愉悦心灵。 你俩在一块儿时谁主动?方晟八卦地问。 徐璃毫不犹豫道是我,她每次都静静躺那儿任由我胡来,不管怎么抚摸都没什么反应,然后我催促她摸我,没几下就陶醉了,紧紧搂着她不知想干什么,每每到这时她就打住。 方晟感慨说女孩子呀看似文静害羞,疯狂起来男生们远远比不上。 徐璃又笑道正因为有那层关系,所以咱们仨躺一块儿不会尴尬。 胡闹,胡闹…… 虽这么说,方晟内心深处却有了某种美好的期盼。毕竟,这是有史以来沟通最顺畅、最符合逻辑的设想。 因为鱼小婷那边大抵也没问题的…… 越想越激动,他不由腾身而起,又一次将徐璃送至巅峰! 实在太累了,第二天早上闹钟响个不停两人却毫无知觉,昏沉沉睡到将近九点钟才被手机惊醒。 原来是省正府办公室工作人员请示会场布置细节,徐璃惊得呼地坐起来,呆了两秒钟,说等会儿联系! 紧接着旋风般穿衣服、洗漱化妆、穿鞋拿包,跑到门口方晟才睡意朦胧问: “干嘛?” 徐璃恨恨白了他一眼,嗔道:“都是你坏!” 说罢匆匆出门而去。 由于是周五,吴郁明又在京都,方晟索性不回鄞峡,胡乱寻了个理由后一直睡到中午,彻底清醒后看手机,全是徐璃在会议间的留言: 人家说我脸红扑扑,你坏死了! 全身酸疼,两腿发软,那里也有点疼,你伤天害理,惨无人道! 于省长好像看出来了,居然问你昨天在不在省城,怎么办,怎么? 方晟哈哈大笑。 想到昨晚的威不可挡,颇觉自豪:很久没有如此出色的发挥了,看来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关键在于激发和挖掘。 如果这股勇猛放到樊红雨身上,她也会无法消受吧?方晟反复掂量,觉得未必。 樊红雨战斗力比徐璃高出至少两个等级,而且擅长连续作战,一旦熊熊烈火蔓延开来就轮到方晟无法消受了。 鱼小婷不同。鱼小婷从来不要求什么,随便方晟肆意妄为,好像从未有过不满足的时候,也从未有过无法消受的时候。 但方晟唯一一次当众腿软差点摔下楼梯,就是跟鱼小婷连战五场的结果。 懒洋洋坐在床边,总觉得有应该做的事没做,到底是什么呢?正绞尽脑汁琢磨,手机响了,里面传来于道明的声音: “好小子,昨晚跟徐璃滚床单了?” 方晟连忙说:“二叔,‘滚床单’三字明显不符合您的身份;身为领导打听女部下的隐私更不恰当……那个,换个话题行吗?” “好哇,做长辈的不过说了你一句,就被挑出两处毛病,要翻天了不成?” “不敢,不敢,”说到这里方晟猛地悟出于道明打电话的用意,正是刚才苦思而不得的,“向二叔报告,我正在赶往梧湘的路上,确保今天把那桩事处理到位!” “唔,”于道明满意地笑了笑,冷不丁道,“下次悠着点儿,今儿个整个会场都看出徐璃脸蛋上粉都遮不住的嫣红,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那种红意味着什么。她可是离异单身啊,方晟!” 方晟暴汗,支吾道:“我在开车,等到服务区再说……” 于道明笑得挺开心:“不必回电话了,待会儿还有会,徐璃也参加……这会儿她可能补妆去了,嘿嘿嘿。” 老流氓!方晟愤愤想道,明摆着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嘛! 不敢怠慢,方晟随即在附近吃了点东西,驱车直奔梧湘。 接近市区时,方晟拨通安如玉的手机,她高兴得不得了,立即表示要派车去接! 方晟批评道:“动点脑子好不好?都说了是私事,哪能大张旗鼓?把你家的位置发给我,先会合再说!” “好,好,好。”安如玉骂得没脾气,一迭声答应。 四十分钟后方晟来到她位于市区南部的小套房,90多平米,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安如玉住主卧,小牛住客房,还有个小房间被改造成衣帽间,里面挂满了各式衣服。 “稍微小了点。”参观完房子后方晟评价道。 安如玉毕恭毕敬给他泡了杯茶,略有些拘谨地坐到旁边沙发,说:“还好啦,两个人住也不觉得挤,反正中午晚上都在单位吃,早饭胡乱凑合一下就行。” “小牛呢?” “周五下午课排得特别满,大概六点四十才下课,等吃完晚饭七点半了,通常都乘公交车回来。” “最近她情绪怎样?” 安如玉表情立即生动起来,鼓足勇气挪到方晟身边,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老公在江宇开发区工作,两人关系……挺差,每次通电话她都关起门来吵架,然后大哭一场……” “她老公来过这儿?” “没,肯定没,我提醒她不能把人引到这儿。”安如玉说。 “她在你面前提过搬出去住吗?” 安如玉美目圆睁:“搬到哪儿?噢,是不是和老公住一块儿?” 方晟轻轻叹道:“敢情你跟她住这么久,啥也不知道啊。” “您没叫我打听呀。”她无辜地说。 没办法,安如玉的智商就是让人捉急,要换白翎、鱼小婷之类,早把小牛三亲六故、祖宗十八代摸透了! “你真是……” 方晟摸着下巴不知说什么好,良久苦笑道:“出于关心也要陪她聊聊天,打听跟谁吵,为什么吵,这是基本常识还要我教?” 安如玉委屈说:“当初您警告我少问她的事,我一直牢牢记住的。” “但愿你工作没这么被动,不然我真对不起拜托的朋友。” “我在残联很努力的,在我手里首次建立健全全市残疾人档案,建立社区社康中心,实施中心医生按月到户巡检制度,还有加强残疾人职业培训……” “好了,我不是来听回报的,”方晟摆摆手,“打电话叫小牛早点回来,我要跟她谈话!” 安如玉应了声掏出手机,见方晟起身要走,急忙问: “您去哪儿?” “到开发区找她老公。” “别急,休息会儿嘛……” “我速去速回,正好小牛下班,不耽误时间。” 安如玉眼珠一转,居然绕过沙发挡在他身前,柔媚甜腻地说:“您太累了,不如躺会儿,试试我刚学的按摩手法……” 说着轻轻一扯衣角,方晟也不知怎么竟被拉倒在沙发…… 第747章专业按摩 事后想想,或许方晟内心深处正希望安如玉这么做吧。 方晟被稀里糊涂放倒后,安如玉那双柔若无骨的手便在身上动起来。其实她哪学过什么按摩,基本技法、指法一窍不通,专门挑男人那些地方摸而已。 这方面安如玉一点都不笨。 摸了两三分钟,方晟按捺不住,翻身狠狠地将她按到沙发,板着脸道:“狐狸精,你这个狐狸精!” “唔……我是狐狸精……”“我想死你了!” 安如玉十指抓住他浓密的头发,似呜咽似轻吟地说。 按说昨晚连战两场,元气大伤,今天应该再挂免战牌。然而安如玉就有这个本事让他生龙活虎,攻势不输于昨晚。 “……我不……不行了……” 这场鏖战持续了半个小时,时间虽不算长,却把下午的行程搅乱了。方晟喘息着看看表,恼怒道: “你……狐狸精!” 安如玉也不敢搂他,怯怯道:“我就在您面前是狐狸精……几年来没有过第二个男人,真的。” 方晟草草披衣而起,心烦意乱点燃香烟,吸了几大口道: “这样不行,你要找个可靠稳重的男人嫁了。” “是不是我不够好,您不要我?”安如玉可怜楚楚道。 “嗨,扯哪儿去了!我是说你不能总一个人孤零零生活!” “象我这种名声不好的女人哪里嫁得出去?”她幽幽道,“表面上在梧湘日子还算舒心,那是我对别人没有威胁。假以时日谈婚论嫁,肯定要到银山、到红河打探底细,到时就露馅了。” 方晟拧着眉毛说:“那就继续调动工作,多换几个地方就好了。” “何必呢?对我来说婚姻已无意义,一个人生活蛮自在的,如果您肯经常来就更好了……” 说到这里她轻轻除掉他肩上衣服,柔声细气说,“我继续给您按摩,这回保证正规专业。” 明知她根本不会,方晟还是受不住话音里带钩仿佛挠到心底的语气,乖乖躺下接受所谓正规专业按摩。 结果可想而知,又来了一场游戏! 游戏结束,方晟再也爬不起来,伏在沙发有气无力道:“快……替我按按腰。” 安如玉却不干,躺在他怀里皱眉道:“我也没劲了,谁叫您这么猛……” 男人这会儿就爱听这话,方晟也不生气,闭目养会儿神,道: “都赶紧穿衣服吧,万一小牛提前回来,也……也没脸谈话,咱俩一起跳楼得了!” 话虽如此,方晟全身一丝力气都没有,倒是安如玉挣扎到厨房热了杯牛奶,喝下去后方回过神来,抢在晚上六点前收拾妥当。 有人开门! 小牛果真提前下班,进客厅皱眉使劲嗅嗅感觉到味道不对。安如玉心虚赶紧迎上前,说: “回来得正好,有人找你。” “找我?谁呀?” 方晟干咳一声,从阳台慢慢踱过来。 小牛的脸腾地通红,忸怩不安朝安如玉瞟了一眼,低头道:“方……方市长……” “随我来!” 方晟威严地说,两人回到阳台并关好门,并肩站在花花绿绿的盆栽中间。 “最近跟小周闹离婚?”他单刀直入问道。 小牛点点头,没吭声。 “真离还是假离?” “我……不想跟他过了,”她断断续续道,“本来就没,没什么感情,一直这样别别扭扭凑合……” “什么原因让你不凑合?我二叔的缘故?”方晟厉声道。 小牛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说:“不,不,不是的,我跟他……跟他兴趣不合,也没感情基础,现在又分居这么久,符合离婚条件。” 看来她认真研究过《婚姻法》。 方晟道:“你可知道一旦离婚,你将失去很多。” “什么意思?”她象受到惊吓似的抬头看他。 “你不觉得离异会给我二叔非常大的压力吗?他是有身份、有家庭的人,经受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不会的,我不可能打扰他的工作生活,不然我也不会躲到梧湘!” “刚开始你是这样想,时间一久就未必了,”方晟温和地说,“你想稳固的家庭,生个孩子,俩口子其乐融融。有这些想法很正常,不能算错。” 小牛怆然泪下。 “在小周那边,离婚将导致怎样的结果,你可曾考虑过?”方晟问道,“你以为他、他舅舅真不知道我二叔的身份?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心照不宣罢了。” “我……我也觉得他们……有点数……”小牛吭吭哧哧说。 “那么离婚的话,你猜小周会开什么价?” 小牛又不吱声了。 头脑简单的她哪有方晟层层剥笋般的智慧? 方晟开宗明义道:“我的意见是不要离婚,少年夫妻老来伴,将来你,他都有回归家庭的一天。” “可他一再要求我搬过去住,还要我把工作辞了专门照顾他……不可能的……我不接受……”小牛哽咽道。 “他的问题我来解决,但你的问题要自己解决,”方晟道,“我的要求是,维持这桩婚姻,对你,对小周,对身边所有人都有好处,明白了吗?” “您……怎么让他改变主意?” “那是我的事,别多问。” 回到客厅,安如玉已简单做了几碟菜,没来得及熬粥就烤了几片面包。方晟又饿又累,吃得很香甜;安如玉身体和精神都得到极大满足,始终笑意盈盈;小牛却心乱如麻,吃了两口便推说身体不舒服回房休息。 “晚上我陪您去?那边比较荒,黑咕弄咚防止找不到。”安如玉说。 方晟眼睛一瞪:“带你去象什么话?你往我身后一站算什么?别惹事!” “嗯,知道了。” 安如玉委屈地说。在方晟面前她就象做错事的小媳妇,奇怪的是他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吃完饭,她拧了条热毛巾给他擦脸,然后蹲到门口将他的皮鞋擦得锃亮。 “真不要我带路?” 方晟不耐烦道:“啰嗦!” 其实早在筹建期间方晟就去过杭风电子好几趟,那边道路驾轻就熟,不便透露给安如玉而已。 得知方晟前来,卓伟宏早早安排副总在豪华会议室恭候,顶级白茶、高档水果、名贵糕点摆了满满一桌。 方晟见状笑道:“找人聊聊而已,又不是来作客的,赶紧撤了,免得人家看了害怕。” 不多时小周惴惴不安被引进来,方晟挥挥手,两名副总及办公室主任都知趣地退出去。 见这付阵势,小周更加害怕,知方晟在杭风电子拥有的威望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得多。 “下午接到通知了吧?”方晟和蔼地问。 “是,派我到朝明办事处当副主任……”小周涨红脸挤了句话,“感谢方市长的帮助,我知道凭我的水平根本没资格当副主任,待遇好,钱拿得多。” “知道为什么?” “我……我……”小周支吾了半天没说出所以然。 说领导培养太假,说依靠小牛太伤自尊。 方晟尖锐地说:“因为你和小牛婚姻的存在!” 小周一震,呆呆看着对方。 “把婚姻维持下去,你俩收获会越来越多;反之则两败俱伤,甚至面临非常黑暗的未来!”方晟翻脸如翻书冷峻地说,“你知道我的身份,大概也知道我二叔的身份,我们不习惯威胁恐吓,但有些事如果不计后果做了,将会相当之可怕!” 语气不见得有多凶猛可怕,可小周霎时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我明白,我明白,我俩不会离婚,不会的,我保证!”小周冷汗唰唰直往下流,诚惶诚恐道。 方晟又换上微笑,道:“我理解这边条件不如红河,饮食习惯也不适应,所以帮你换个环境,朝明市素以美食著称,到那边要注意控制,别吃得圆圆胖胖回来让小牛认不出来。” 小周连连点头,哪敢多说半个字。 将他打发走后方晟没多耽搁,简单和两名副总谈了几句,拒绝了他们的挽留独自驱车离开。 开出开发区后,方晟随便找了家还算干净的酒店住进去,连澡都没洗便呼呼大睡。 他太累了。 实在拒绝不了狐狸精的诱惑,连战两场,明显超出这个年纪的承受能力。 所以必须舒舒服服睡一觉,恢复体力。 睡了不到二十分钟,手机响了,方晟恼怒万分,睡眼朦胧地没看清号码便恶声恶气道:“哪位?!” “你二叔!”对方威严地说。 方晟一个激灵睡意全消,强笑道:“二叔……还没休息?” “才几点钟就休息?什么事把你累成这样?”于道明狐疑道。 一看时间才晚上八点十分,是早了点。方晟急中生智道: “好久没自己开车了,在市区又堵了一个多小时,再跑开发区,唉,年岁不饶人呐。” 于道明敏感地说:“在我面前言老,是不是指桑骂槐?” “没没没,”方晟轻轻甩了自己一个耳括,赶紧转移话题,“都谈妥了,一个答应不离婚;一个同意继续维持。” “小周没提条件吧?” “送到朝明花天酒地,快活死了,逼他带家属都不可能同意。”方晟笑道。 “那倒也是……”于道明也笑了起来,接着说,“有个情况讲一下,下周一张泽松要去鄞峡视察……” 第748章剧场尴尬 方晟腾地坐起身,一叠声问:“他他他想干什么?正法委有什么可视察的?我和吴郁明要不要全程陪同?万一鸡蛋里挑骨头怎么办?” 于道明不满地说:“瞧你乱的,有点大将风度好不好?” “当年骆常委视察江业新城的场景历历在目,至今伤疤还隐隐作痛。” “他只是省委常委,能掀起什么波澜?”于道明道,“按官场规矩接待,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太热情,也别太冷淡,例行公事而已。” “视察的主题是什么?” “常委下基层视察,内容不限于分管领域,可以就任何问题做指示,要不然分管纪委的骆常委凭啥对江业新城指手划脚?” 方晟气馁道:“想必听到我和吴郁明要求调整班子的风声,专程过去给成槿芳、郜更跃打气鼓劲。” “不管他什么目的,要淡定,以不变应万变,”于道明说,“你当县委书记时他都没奈何,现在是市长了更不用怕。” “要不,二叔也到鄞峡视察?” “去去去,你这是挑动领导斗领导,居心叵测!”于道明懒得跟他啰嗦,随即挂掉电话。 方晟睡意全无,半躺着将鄞峡所有工作在脑中梳理了一遍,考虑哪些可以回报,哪些不能回报,回报到什么程度等等,足足琢磨到凌晨一点倦意来袭,才躺下继续睡觉。 周六早上,方晟权衡再三还是向吴郁明通报了这一消息,吴郁明同样非常吃惊,果断说我傍晚回去,咱俩明早到办公室商讨对策! 驱车经过银山时拨通樊红雨的手机,她却在京都陪臻臻看病,说是连续三天高烧不退,全家急得团团转,宋老爷子下令宋仁槿和樊红雨立即回京都。 关键时刻父母必须守在孩子身边。 樊红雨别具深意地转述老爷子的话,方晟啼笑皆非,无法回应。 上午到桃花潭风景区看望方池宗和肖兰,正好方华全家也在,中午小酌两杯后顶着太阳陪方池宗钓了两小时鱼,虽只收获了一尾五六厘米长的小鱼,倒也其乐融融。 一家人在一块儿图的就是热闹嘛。 方华晚上要出席活动,方晟也借口回鄞峡提前告辞。步行到停车场时,方华低声询问小师妹的事儿,方晟说已跟于道明开口了,但不可能那么快,肯定要等待适当时机。 来到爱的小巢,徐璃早已知道他要来,提前做好热腾腾的饭菜。与肖兰做的家常菜相比,徐璃的厨艺如其性格,清淡、雅致、别出心裁。 “今晚省大剧院上演歌剧《图兰朵》,纽约歌剧院声乐大师、世界十大男中音贝弗雷参演,我好不容易弄到两张票,机会难得,一起去欣赏下?” 方晟本想下意识拒绝,看着她期盼的目光心又软了,笑道:“我既听不懂英语,又不了解歌剧,如果睡着了一定要把我掐醒。” “我就捏你的鼻子。”徐璃嫣然笑道。 欣赏歌剧必须穿正装,出门前方晟精心修饰一番:最不起眼的灰色西装、黑裤黑鞋,戴上茶褐色平光眼镜,与他平时形象大相径庭,乍一看很难认出。 徐璃的打扮却是低调中的奢华:略带保守风格的收腰中短晚礼服,意大利顶级品牌bespoke手工制式皮鞋,法国名牌cultgaia挎包,外加冷艳十足的grm变色镜。 都是欧洲小众品牌,没有深入研究的根本看不出其实际价值。 省大剧院位于市区东南繁华商业区中心,寸土寸金,没有停车场,车辆只能停在九百米外的商场地下停车场。 不过徐璃身份特殊,一个电话便让剧院保安打开大门,车子直接驶入内院,剧场领导已提前腾出空位。 两人没有立即入场,而是在贵宾休息室里等到演出前三分钟,所有观众基本入座、灯光全部熄灭、演员开始候场的时候,由引导员带着来到前排正中位置。 悄悄落座,方晟突然嗅到熟悉的香水味,不由一愣,眼角轻瞥,震惊地发现坐在左侧的竟是范晓灵! 调整视线再看,范晓灵左侧则是韩青。 人家新婚燕尔,甜蜜无间来欣赏歌剧,相比之下自己就尴尬了。 到底打招呼呢,还是不打招呼? 正踌躇间,戏幕缓缓拉开,演出开始了,全场鸦雀无声,没有通常不绝于耳朵的手机声、小孩吵闹声。 能欣赏《图兰朵》歌剧都是高素质群体,尽管有象方晟之流滥竽充数者,也得装模作样正襟危坐,看不懂也做出乐在其中的神情。 努力全神贯注看了十分钟,始终是个虎背熊腰、身形壮硕的女高音站在台边引吭高歌,方晟终于撑不住了,悄悄以手掩口连打两个呵欠。 突然左腰部位被轻轻挠了两下,方晟张大的嘴顿时僵住:他已察觉是范晓灵的手! 原来刚坐下就被范晓灵发现了! 就在愣神工夫,那只手灵巧地沿着裤缝游走到下面某个部位,还在上面划了个圈。 方晟冷汗都下来了,僵在座位上一动都不敢动。 无论被韩青还是徐璃看到,都将掀起轩然大波! 仿佛故意逗他,那只手又往上移动,在他肚子上按了按,然后又快速下移依然回到画圈的部位,微微加了点力。 这恐怕是有史以来最让方晟心惊肉跳的按摩,充满极度危险的威胁! 可能顾忌被两侧看到,范晓灵把握的时机非常准:每每在舞台灯光黯淡,观众席一片漆黑时动手;一旦灯光亮起来立即缩回去,神情自若目不斜视。 方晟看出来了,范晓灵压根存心捉弄自己! 她恨方晟始终没接受自己,却大模大样陪徐璃看歌剧。 眼见得范晓灵手劲越来越重,要命的是在她巧妙按摩下那里居然不争气地有了反应,令方晟羞愧得恨不得地面有洞钻进去! 这样不行!万一被韩青发现可就身坏名裂了! 方晟轻轻挪动一下身子,范晓灵赶紧把手抽回去。他调整下坐势,右手在徐璃手心写道: 看左边。 徐璃何等机灵,稍微前倾几度,眼角一扫立即发现韩青和范晓灵! 娇躯微震,她飞快地在他手心里写道: 马上撤。 方晟求之不得,问道:何时? 她回道:现在。 随后两人低着头,在附近观众不满的目光下仓惶溜出去,掀开门帘,呼吸外面冷咧的空气,方晟这才松了口气。 “好险呐,幸亏你发现得早,不然惨了。”徐璃心有余悸拍拍胸口说。 “只要他们不东张西望也不没事,临散场前我们提前会儿出来效果差不多。” “你不知道呀?歌剧有中途休息时间,到时灯光全部打开,往哪儿跑?” 方晟恍然,也觉得后怕。 驱车驶出剧院大门时,徐璃突然说:“范晓灵……居然没发现你?” 她终于回过神来,琢磨刚才的情况觉得不对劲。 方晟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没想到大学生村官出身的我也有雅兴看歌剧吧。” “她是农村妇女干部出身,你俩半斤八两。” “哼,就知道你们这些大院里长大的打心眼瞧不起咱们基层上来的干部。” 徐璃抛了个媚眼:“瞧不起能上床吗?” “那是我活好。” “别打岔,刚才……范晓灵坐你旁边真一点表示都没有?” “有表示咱俩还能全身而退?” “那倒是,她对我是有些忌妒的,”徐璃吃吃笑道,“要怪只能怪她不努力,从三滩镇到现在十年了,却没能把你勾引上手。” 方晟怒道:“你当我是无知少女,谁都能勾引?” “因为你是意志不坚定的人。” “你……” 方晟怒目圆睁,心里却清楚她说得没错,在很多时候自己从来都是半推半就的,当然前提是瞧着顺眼。 拿范晓灵来说,并非没有想法,甚至多次付诸实施,只可惜命运使然每每临门一脚出岔子。 倘若顺利早在江业就拿下了。 他意志坚定只有面对晏雨容的时候,从在三井庵遇见她起,他脑子里想着的全是“救赎”二字,发自内心要把如花似玉的少女从古寺孤灯解脱出来。尽管之后晏雨容一再示爱,还半真半假要陪寝,他始终没逾越那道底线,坚守住道德原则。 在晏雨容的问题他无愧于心。 当夜,方晟让徐璃切身领教了“意志不坚定”但“其它部位坚定”的问题…… 他攻势很猛,脑海中不时闪现剧场里范晓灵那只可恶的手,动啊摸啊揉啊,不由情绪高涨加紧频率和力度。 战至酣处名..器之花再度绽放,紧握之后一阵迫人魂魄地颤动,方晟猝然不及打了个寒战,当场缴械! “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方晟感叹道。 “它是隐匿在阴暗角落的杀手,永远无法猜测何时出现,出现的方式,我也拿它没办法。” “倘若你能以意念控制住它,必将是世界级名那个。” 徐璃笑道:“世界级,好让人神往的头衔哟,可惜还是只伺候你一个大爷,也没意思的。” “那就多找几个,我不介意。” “撒谎,肯定撒谎!”她说,“男人天生就有独占意识,女人不同……上次的承诺不变,只要鱼小婷同意,我完全同意三人行。” “好让人神往的想法哟,”方晟模仿她的口吻说,“可惜不可能实施。” 两人说说笑笑一会儿,徐璃不肯再战,遂相拥而眠。 第749章领导指示 清晨六点,方晟独自驱车回鄞峡。 开至半途接到范晓灵的电话,不吱声,就在里面吃吃地笑。 方晟恼道:“昨晚差点出人命知道吗?要是老韩发觉新婚妻子公然跟别的男人调情,还不当场杀了我?” “你是有夫之妇,公然跟离异少妇大庭广众之下看歌剧,不怕被传到网上去?” “欣赏歌剧是高雅活动,有助于淘冶情操,怕什么?” “我看你俩是又有情又有操!” 方晟叹道:“晓灵,你已不是黄海基层妇女干部,说话斯文点。” “方哥,虽然咱俩只差最后一道防线没突破,但从心理距离讲我觉得没有不能说的话,你说呢?” “是,可以算最亲密的朋友。” “但男女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的友谊,那道防线早晚得破吧?” 方晟暴汗:“晓灵,你是有夫之妇,有夫之妇好不好!随便说说可以,不能乱来的!” 范晓灵又吃吃笑:“少来了!徐璃、姜姝跟你好的时候不都是有夫之妇?相比未婚和离异,有夫之妇更安全,也更有经验嘛。” 她真是什么都敢说。 方晟连连摇头:“我在开车,不跟你说了,拜拜。” “等等,这次通电话有福利的,”范晓灵道,“昨天上午韩青到部里加班,你猜干什么?” “省里又要人事调整?” “再猜。” 方晟眼珠一转:“关于鄞峡领导班子的调整?” “对啦——”她拉长声调故意卖关子。 “晓灵,下次去省城请你喝茶,就咱俩。”他乖巧地说。 “这还差不多,”她满意地说,“按肖挺指示组织部圈了七个候选人的名单,按常规要选两个,不过又有意见说最终只会一个,为防止万一多做几个材料没事。” “具体候选人呢?” “名字我都不熟悉,一听就忘,基本上没有鄞峡本地的,好像绵兰、舟顿、银山、梧湘、清树各一个,省直机关两个。” “好,我明白了。” 方晟悟出前面四个市候选人都没戏,最终只会在清树和省直机关当中产生。 “还想知道什么?”她笑吟吟问。 “最好能打探到清树候选人名字。” “噢——那个很难的。” “再加一顿咖啡。” “尽量吧,韩青口风很紧。” “你也很紧吗?”方晟一语双关问。 “紧与不紧,试试就知道了。” 范晓灵应付自如,压根不会被他吓住。 赶到市府大院,吴郁明已在办公室埋头看材料,见他进来愁眉不展道: “咱俩来鄞峡三四个月了,要推进的工作一项没落实,人家来了回报什么?简直等于交白卷。” “转化成官方语言就是,各项工作正在有序推进之中。”方晟笑道。 “唉,都是老江湖一听就懂,”吴郁明扳开指头道,“一是鄞坪山旅游风景区建设,目前才打通最前面的屏障乱石岗,要实现裕果岭全线通车起码得大半年;二是南泽厂改制,反反复复扯皮到现在还无下文,你看明天上午能进行打包议价么?” “万一国腾油化竞争失利,咱俩罪名岂非更大?” “唔,那就往后推推,等那家伙滚蛋再说;三是教育改革,老教师群体事件虽然暂时平息,若拿不出大家都能接受的安置方案,还得接着闹,另外补充进去的老师就能全面提升教学水平吗?用你的话说靠鄞峡这班人恐怕有限。” 方晟兜底道:“我设想引进先进教学模式和教育资源,全面打造鄞峡整体教育水平……” 遂将计划与省城名校合作办学的计划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听到一半吴郁明拍案叫绝,认为这是当前最快捷也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两人均心知肚明,时间是最大的敌人,必须用最快速度达到最优效果,否则从省领导到鄞峡老百姓都没有耐心久等。 “四是基础设施建设,修路、修桥、修城市轻轨、整治河堤防止水患等等,当初提出的规划都堆在省发改委桌上,没一项启动,唉!”吴郁明摇摇头,“难怪发改委领导犹豫不决,十多年来鄞峡就象扶不起的阿斗,浪费掉多少投资和资源,通盘考虑,不如把钱投到一眼能看出效益的地方啊。” “上次我说的发行地方债,你再考虑一下?有了钱,那些项目就能先开工,发改委见生米煮成熟饭也只能默许。” “我承认地方债是当前最现实的办法,但……”吴郁明拧着眉毛道,“上次你提出之后因为旁边有人,我没细说。不管五亿还是十亿,你说凭鄞峡的经济发展水平和财力要多少年才能还清?咱俩,能干出成绩也好,一事无成也罢,大概不可能在这儿太长时间,我担心的是会不会留下骂名,说咱俩好大喜功、挥霍铺张,给继任者沉重的包袱?” 方晟沉声道:“有了大手笔投入,解决多年以来制约鄞峡发展的交通、环境等问题,财政收入才有可能实现翻番,偿还债务根本不是事儿。从经济角度讲,正府适当负债也有利于刺激市场,增加消费。” “理论高度正确,真正实施起来……” “抢在那家伙来之前开常委会!咱俩上周刚刚去省委告了状,量他们不敢猖狂。” “如果他确实明天上午来,最迟今天傍晚省委办公室要来电话,请示做好相关安排和回报材料等等,”吴郁明想了会儿,“紧急通知中午开会!” “主题是贯彻省委领导关于鄞峡大力发展经济的相关指示。” 吴郁明目光闪动:“肖挺没跟我提过一句经济呀。” “何省长也没有,但于省长有具体部署。”方晟狡黠地说。 “一是合作办学,二是加强基础设施建设,三是加快旅游景区施工。”吴郁明也是张口就来,紧紧抓住问题要领。 “三方面都离不开钱,所以除了正府举债别无它法,谁反对谁就是阻碍鄞峡经济建设,咱俩可要向省领导回报的。” 说到这里两人会心而笑。 半小时后,市委办紧急通知中午一点召开市常委会,不得请假、缺席! 鄞峡领导班子成员的家都在本地,偶有外出悠闲放松也不过到附近鱼塘钓鱼、爬山或打牌而已。接到通知,大家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会议时间之仓促、违反常理,而是惴惴不安,不晓得书记市长领了什么尚方宝剑。 一点整,十一名班子成员全部到场,气氛严肃且有些紧张。 吴郁明扫视全场,道: “上周四,我和方市长去省委向相关领导回报上任后的工作情况,省委领导非常重视,仔细听取回报并作了重要指示,下面请方市长做个通报。” 吴郁明很巧妙地将包袱甩给方晟。 因为时间关系,也因为肖挺和何世风并不想就鄞峡问题轻易发表意见,所以实际上两人都没有指示。 至于于道明说没说,只有天晓得,方晟假传圣旨没事,打死都是一家人。 方晟情知必定是这个结果,早有准备,装模作样翻开笔记本,道: “省委领导有感于鄞峡经济、教育等各项指标在全省垫底,要求加大投入,多法并举全面提升鄞峡核心竞争力,具体有三个方面……” 常委们听到这里略为心安,只要不涉及人事调整就好!个个规规矩矩摊开笔记本认真记录,会议室里只有笔尖触纸的唰唰声。 按上午与吴郁明串好的模板,方晟口若悬河讲了二十分钟,最后强调道: “省委领导非常重视鄞峡经济建设,后面将展开密集视察、调研等活动,督促班子团结一心抓发展,不允许在此过程中抱着私心杂念或小团体、拉帮结派等不良行为。市委市正府每季要向省委领导回报各项工作进度,总结成绩、反思教训,说明存在不足和整改方案,不折不扣把省委领导指示落到实处!” 话音刚落,吴郁明紧接着说: “省委领导表态支持鄞峡经济建设,但省发改委要一碗水端平,不可能过分倾斜咱们鄞峡,道路、桥梁修建,风景区建设等项目资金主要还靠自筹。鄞峡财政拮据,去年老师工资差点发不出,根本没能力支持基础设施建议,怎么办?根据省相关部门领导提示,我们可以发行地方债,一期债务多少,五亿、六亿还是十亿,大家可以商量,但迫在眉睫的几桩大事不做不行,暂时负点债是必须的,大家以为呢?” 方晟见窦康皱起眉头准备反对,另一侧耿大同也蠢蠢欲动,抢先道: “大家一定要消除一个错误论调,那就是按鄞峡年平均财政收入还这笔债需要多少年,这样算的话别说本届正府,下届、下下届都还不了等等。同志们,酒店为什么每十年就翻修,商场为什么每五年就改造?辛辛苦苦赚的利润,岂不是都被装修工程吃了?账不是这样算的!越破落的商场酒店越没生意,越豪华堂皇的超市火气越旺,地方经济建设也是这样,只有大笔资金砸下去,城市干净漂亮,交通四通八达,整个社会展示出勃勃生机,才能吸引更多商家进驻,招揽更多企业投资,全面推进鄞峡经济发展。” 耿大同正想说财政无力偿债,被方晟一堵顿时哑口无言。 第750章小婷翻脸 窦康那边滞住,仔细推敲吴方二人的话觉得不无道理;成槿芳对发行地方债一事完全无感,同时私下已知道张泽松即将前来视察,不愿在此之前过于张扬,低头一言不发。 魏昌成抓住空档主动发言:“五亿吧,先投下去看看效果。鄞峡的路早该修了,如果能拓宽为双向八车道起码节省一半时间,也有利于汽车市场销售,路况不好车子卖不动。” “三年前平整过一次路面,结果呢,大半年时间就变得坑坑洼洼,等于把钱扔水里。”梅秋道。 听出他话里影射意味,蒲英江道:“主要是交警执法不严,超重车辆随便开,还有最啃路面的拖拉机,再好的路面也吃不消。” “路就是让车子开的,否则那叫人行道。”马天晓阴阳怪气道。 近几年来鄞峡绝大多数基建项目都被窦康等本土派包揽,强势如成槿芳这派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连汤都喝不着。 慕达和韦升宏都沉着脸准备反驳,吴郁明却不想看他们之间狗咬狗,摆摆手道: “如何保证工程质量那是后面的事,今天的主题是发行地方债!大家有没有不同意见?没有的话下周就整理材料上报省相关部门,然后呈银监会审批,手续很繁琐,必须抓紧时间。” 窦康还是不吱声,成槿芳则专心致志摆弄指甲。 方晟道:“那就一致通过了,我马上组织班子加班加点整材料……” 无巧不成书,吴郁明手机响了,是省委办公室打来的,正式通知下周一上午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张泽松来鄞峡视察! 吴郁明边聆听边记录之际,常委们神情各异。 成槿芳和马天晓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得意;窦康等本土派惊诧莫名,疑惑万分,搞不清张泽松视察与吴方二人告状有无因果关系;魏昌成和梅秋则忧心忡忡,他俩自然知道张泽松与成槿芳的关系。 放下电话,吴郁明笑着说还得辛苦大家续会,讨论研究一下省政法委张书记来视察的接待问题,以及回报的口径和事项。凡涉及到的部门,从傍晚起必须到岗加班,确保今晚八点前形成初稿! 韦升宏问出了大多数常委的心声:“张书记视察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宣传部门报道哪个方向的侧重点?” “发通知的是省委办公室,说明张书记此次前来不局限于检查政法委工作,而是代表省委视察鄞峡全面工作。我们要准备三份回报材料,一是市政法委那边的专题回报,由梅书记负责;二是全市工作情况回报,由我负责;三是鄞峡经济工作主要是重点项目规划、实施情况回报,由方市长负责。大家认为呢?” 这是正常接待流程,常委们并无异议。 此次张泽松的行程是两天,大致安排周一中午到,下午听取回报;周二上午考察、走访基层单位,下午回省城。 在安排哪些“基层单位”问题上,常委会发生争执。 成槿芳等人认为省领导视察鄞峡第一站必定去国腾油化,这是沿袭多年的惯例,表示省领导对国企的支持。 窦康等人却说“基层单位”是指县区及以下机关企事业,比如深入社区、街道办才是接地气的做法,而不是跑到国企摆拍几张照片完事。 吴郁明和方晟均没发表意见。 市常委会里,窦康等人主要矛头固然对准吴方,制约他俩以新官之势乱放火,搅乱原来“安定祥和”局面,但与成槿芳、马天晓之间也有微妙的明争暗斗。 早几年没事,双方各发各的财,但随着势力日益坐大,都隐隐有正面交锋的趋向。 窦康等本土派完成了对农副产品、工程、城市绿化等垄断后,将目标瞄准中小规模的国企;郜更跃夫妻则以国腾油化为基地大肆扩张,四年里并购了七家企业,南泽厂是第八家。 正是在南泽厂问题上,双方开始了较量,直接导致郜更跃未能抢在上任领导班子离任前完成收购。 窦康等全力狙击出于公道正义吗?当然不是。 南泽厂未变更产权的工人宿舍已成为香饽饽,各方瞪得眼珠子发红。 只是窦康知道,单纯拚财力整个鄞峡谁也玩不过郜更跃,因此四处煽风点火把矛盾闹大,将吴郁明和方晟卷入其中。 祝雨农在郜更跃的指示下提出打包竞价,一下子将本土派踢出竞争行列,毫无疑问,鄞峡没人敢跟郜更跃比烧钱。 除了明显得到方晟支持的韵鄞投资公司! 这回窦康等人虽不清楚张泽松为何而来,却不想成槿芳之流借此东风壮大声势。 双方吵了四五个回合,吴郁明终于出面平息: “这样吧,以市委名义出两套视察基层方案,让张书记挑选,我们则要做好两手准备,不管领导去哪边都要确保不错不乱!” 当天下午,市委市正府部委办局出现少有的繁忙的状况,查资料、统计数据、撰写材料,走廊上、楼梯间到处是匆匆行走的机关人员,各级领导都端坐在办公桌前琢磨回报中的一两句话而绞尽脑汁。 以往偶尔也有省领导来鄞峡视察,从没象这回闹得鸡飞狗跳,究其原因主要是吴郁明和方晟想通过此次契机改变机关懒懒散散、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作风。 闹哄哄里方晟忙中偷闲睡了几个小时,晚上精神十足地修改回报材料,直到凌晨两点才定稿。 回到宿舍,进房间时瞥见椅背上晾着碎花浅蓝外套,心头一热,迅速脱衣熄灯钻入被窝,触手处果然是冰凉丝滑的**! “小婷!”他开心满满搂着她轻声叫道。 鱼小婷低低嗯了一声,头枕在他肩上,道:“刚从银山回来。” “咦,上次fbi已撤离双江,姜姝解除危机,还去干嘛?” “协同有关部门抓捕fbi潜伏人员——从上次杰森事件到现在,种种迹象表明银山有fbi秘密据点,既能避开省城强力监控和检查,又能深入双江腹部窃取情报。” 方晟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么说还真是……抓到没有?” “还没发现线索。” “啊,以你们的追踪能力和侦察水平都不行?” “特工守则有个说法是动不如静,潜伏人员只要中断与外界一切联系,就跟普通老百姓一模一样,就算面对面跟他们说话也无法察觉。有人一下子潜伏几十年,跟社会密切融合;有的甚至传给子女,更查找不到相关佐证。” “什么时候再去?” “樊伟在银山部署了两个人长期监视,发现异常再通知,”鱼小婷道,“接下来休息几天,等叶韵有空处理诸云林的事儿。” “他来省城没?” “不清楚,这家伙具有很强的反侦察经验,自从医院逃亡后各方面一直没完全掌握其行踪,只能在省城守株待兔。” “如果他意识到这一点,岂非永远抓不到?” “这是人性的弱点,明知危险总抱着侥幸心理尝试,”鱼小婷感叹道,“正如我,还有爱妮娅,怀孕前难道没想过后果的严重性?飞蛾扑火罢了……” 说着说着两人身体热了起来,不免上下摸索然后抱着一团…… “呼——” 射出最后一颗子弹后方晟如山崩倒喘息着仰面朝天,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鱼小婷含笑看着他,良久道:“省城之行让你累成这样,我那位闺蜜的战斗力愈发厉害了。” 方晟哪敢交待被安如玉接连勾引两回的糗事,含糊道:“主要办正事,跟牧雨秋几个讨论联合办学……” “上次见你俩办事,她的表现不怎么样啊,难道……另有其人?” 越说越接近真相,方晟赶紧乱扯:“她很想见你,说只要有机会随时欢迎找她……在家也可以。” 鱼小婷眼中笑意更浓:“谈论到我呀,想必深入研究过左搂右抱问题。” “还真谈过,”方晟突然想起八卦的话题,“她说可以接受和你一起,还说你俩上学时经常睡一块儿……” “啊,她连这个都告诉你?!”沉稳如鱼小婷不觉羞红脸,咬着嘴唇道,“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懂。” “我看你们什么都懂吧。” “女孩子之间有时……纯粹是同性之间的慰藉,根本没那方面欲望……” 方晟不怀好意笑道:“从没动过手指?” 鱼小婷更是害羞,重重拧了他一下,道:“根本不敢碰那儿……连最隐秘的私事都如实相告,看来她在你面前毫无保留。我倒有点相信她所说的愿意左搂右抱……” 方晟不清楚鱼小婷在这方面的真实态度,不敢乱表态,绕着圈子说:“我严肃批评她这种腐朽的资产阶级思想,身为党的高级干部应该严于律己,不能动辄尝试西方靡烂、荒唐的生活方式!” 鱼小婷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好一会儿才吃吃笑道:“瞧你那儿又快硬起来了,分明渴求之极!” “唔……只能想,不能做。”方晟赶紧掩饰道。 沉默片刻,鱼小婷长长叹息道:“转眼二十多年了,真的非常想她,可我现在不能随便露面啊,更何况戒备森严的省正府,那边进入都有监控影像记录的,不但十处等相关部门存档,fbi那帮人也有机会弄到手,到时又给她造成麻烦。” “去她住的地方吧,要不要地址?” 她猛地一个翻身骑到他身上,鼻尖顶着鼻尖,冷着脸说:“哼,你嘴上说不,其实真想靡烂荒唐!” 第751章处处刁难 方晟被吓住了。 他知道鱼小婷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赶紧说:“不不不,你误会了!提供地址是想让你单独跟她聊聊,没……没别的意思!” 鱼小婷定定看了他数秒钟,一言不发跃下床,以惊人的速度穿好衣服旋即离去! “唉!” 方晟甩了自己一记耳光! 明知压根不可行,索性象以前那样死死不松口万事大吉,何必出言试探?虽说过去鱼小婷多次在床上探讨过左搂右抱的组合,现在看来的确只是戏谑,根本没真正想过实施的可能。 唉,说到底鱼小婷是地道军人出身,又在保守传统的京都大院里长大,思想怎么可能那么前卫开放? 真是自讨苦吃! 气闷闷很久才睡着,清晨六点钟又被电话唤醒,市正府办那帮惶恐的官员请示若干接待中拿不定主意的问题,等一一交待完已经六点半,再也睡不着了。 吃早饭时又接到坏消息。 赵尧尧打电话说伦敦那边房子已布置妥当,相关产业法律文件业已签署完毕,她订了本周五的机票,届时全家——其实就是她、楚楚和越越三人,从香港直飞伦敦,后期部分舍不得变卖的家具、装饰等通过海轮航运。 方晟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硬着头皮说我周四请假过去。 张泽松周二离开鄞峡,周三上午主持南泽厂引资打包竞价,下午就得赶到省城。市长出境要向省长当面请假,这是规定程序,万万含糊不得。 想到赵尧尧此去正应了那首诗,“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方晟心情糟糕到极点。 上班后方晟来到吴郁明办公室,和韦升宏、梅秋以及两办秘书长将几份回报材料过了一遍,又明确各部门在接待中的职责,强调突发状况应对和防范群体事件等。 上午十点多钟,两辆外观普通的商务大巴缓缓驶入市府大院。吴郁明、方晟率领导班子迎了上前。 满头银发的张泽松神采弈弈下车,与班子成员一一握手。吴郁明低声询问要不要休息一下先吃饭,张泽松说不累不累,先开会完成规定动作!说着步入大楼豪华会议室。 耿大同因是张泽松老部下,和成槿芳一起负责对接接待工作,拿着日程安排与张泽松的秘书在外面窃窃私语。 会议室内简单寒暄后进入正题,由吴郁明作鄞峡全面工作的回报。 在他开讲前,张泽松含笑说现在提倡开短会、简洁高效,官话套话都别讲,成绩也一笔带过,我就想听听鄞峡存在问题和当前经济建设中遇到的困难。 好!吴郁明面不改色将回报材料中基本情况、主要成绩两部分翻过去,直接讲述问题困难,不到三十分钟便结束了。 方晟接道下面我重点回报当前经济工作中遇到的矛盾和困难…… 张泽松摆摆手说不必了,我已经听明白了!其实多年来鄞峡面临的情况大抵相同,看来基本面仍未改变! 短短一句话实际暗示吴郁明、方晟上任后毫无作为! 在场鄞峡领导们都听呆了,大致隐隐明白张泽松此行的目的。 张泽松续道振兴一个地方的经济,要耐得住性子,要有打持久战、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心和恒心,千万不能指望宽松的财税政策,以及大投资、大项目、大工程强拉gdp,那个不行,那个叫表面文章,外行看上去热闹,实则留下一大摊半拉子工程、豆腐渣工程,劳民伤财,最终损害的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 吴郁明与方晟不落痕迹地交换个眼神,均想成槿芳嘴好快,昨天中午才开会决定发行地方债,这会儿张泽松就开始批评了。 张泽松接着说领导干部要遵守自然规律、经济规律,切忌拔苗助长,提不切合实际的目标方针,然后强行摊派指标,那样的后果是浮夸成风、虚报谎报,到头来欺骗的还是自己! 好嘛,又把市招商局认领招商任务的事拿出来说了,真是面面俱到一个不落。 慢斯条理喝了两口茶,张泽松又说干部年轻化是好事,从京都到地方都大力提倡,我们双江在这方面走在全国前列,但是——不能因此贬低老干部、老同志的作用,更不能忽视他们的经验和睿智!重视年轻化不等于把老同志推到一边,前提是谦虚学习,取长补短,这样才能更好地进步! 会议室里气氛有点冷,参会人员都屏息静气埋头记录讲话,连咳嗽都用手捂住嘴,尽量不发出声音。 张泽松环顾四周,微笑道大家别太拘谨啊,就是喝喝茶随便聊聊,我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大家也可以这样,不必长篇大论,言之有物就行。 话虽如此,在座哪个敢随便? 中国官场从来不是随便的地方,什么人说什么话,什么时间点说话,说到什么程度,其他人应该怎么反应都是有讲究的,也有规定套路,谁违反了必将遭到惩罚! 按规矩吴郁明发言后轮到方晟,只是被张泽松打断了。既然张泽松要随便聊聊,还得从方晟开始。 方晟清了下嗓子正待说话,不料张泽松一指耿大同,笑道大同啊,你在省里挺能言善辩,今儿个怎么不吱声了?谈谈来鄞峡的体会吧。 方晟一口气堵在喉咙差点噎住。 常委们也频频交换眼色,为张泽松不按牌理而惊讶。要知道耿大同在常委班子里排名最末,怎能抢在方晟前面发言? 耿大同也很意外。今天这种场合正常情况下他根本没有发言机会,纯属陪坐而已。 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耿大同顶着同僚们质疑的目光结结巴巴说了四五条,后背完全湿透。 紧接着张泽松又点名梅秋发言,这倒符合常理,毕竟同为政法委系统,多了解些情况也是应该的。 梅秋说完后出现短暂的冷场。 方晟已打消发言念头——不让我说,我还懒得说呢,说是给你捧场,既然你不要面子,我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吴郁明极度不满张泽松暄宾夺主,又不满他完全否定自己的成绩,也闭嘴不言,冷眼看他如果表演。 书记市长都不说话,其他常委都不敢出头,免得被恼怒的一二把手秋后算账。 成槿芳机灵地插了一句: “张常委,各位领导,快到饭点了,是不是……” 张泽松笑呵呵说那就吃饭,民以食为天嘛,会就开到这儿。说罢率先站起来,吴郁明等人见状也纷纷起身。 走到门口,张泽松停下来问:“在哪儿吃?” “张常委,中午用餐地点在机关食堂内厅。”成槿芳道。 “不喝酒坐小厅干嘛?就在大食堂用餐,正好跟机关同志聊聊天。”张泽松不容质疑地挥挥说。 吴郁明和方晟保持微笑紧跟其后,心里恨透了这个爱出风头、爱做秀的老家伙! 张泽松为首的一干领导步入食堂时引起轰动,机关干部员工们赶紧让路,张泽松却执意不肯,主动拿只餐盘站到队伍后面,一会儿和旁边队伍的人打招呼,一会儿跟前面同志拉家常。见此状况排在前面的根本不敢打饭菜,直接端着空餐盘走人! 打了份饭菜,张泽松走到人群当中坐下,与周围机关干部员工谈笑风生——能和省委常委坐一起谈话,都视为莫大的荣耀,只苦了吴郁明等市领导,远远站着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吴郁明瞅瞅旁边没人,低声道:“上午的事别放心上,他就来找碴的,可找了又怎样?还得按咱俩既定方针办。” 方晟点点头,也低声道:“他要真有办法对付我,也不会做这种小打小闹的勾当。比他更大的领导当面批评我都接下了,还怕这个?” 吴郁明知他说的是当年骆常委在江业新城当众发难一事,会心一笑。 张泽松劲头十足做完这场亲民秀——饭菜也没吃几口,满面笑容与工作人员握手后离开食堂。 他压根没问随同人员有没有吃饭,那些小事不在他考虑范围。 “下午是什么安排?”张泽松边走边问。 吴郁明凑上前问:“张书记是不是午休会儿?” “不累,接着进行。” 吴郁明无语,回头问:“成秘书长,视察基层单位的行程定了吗?” 成槿芳笑眯眯道:“定了,张书记第一站是国腾油化。” 车队驶入国腾油化正门时,郜更跃等集团高层早早站在门口迎接,原本还准备挂欢迎横幅,方晟得知后严厉制止。 京都要求各级领导到基层视察都要轻车简行,不准惊动、影响附近群众正常工作生活。 方晟担忧的另一层是防止别有用心者组织群体事件,给市领导脸上抹黑。 国腾油化到底是国企,财大气粗,会议室豪华先进程度比市委明显高出两个级别。每个座位上放着一瓶丹麦原装冰窟纯净水,一支原子笔,一小碟意大利夹心饼干。 陪同领导们都没吃午饭,肚子饿得咕咕叫,趁张泽松去洗手间空隙毫不客气纷纷拈起饼干。 吴郁明吃第四块饼干时,张泽松在秘书的陪同下进来,边落座边笑道:“环境不错啊,郁明书记和方市长来过没有?” 听这个问题吴郁明差点噎住,赶紧喝了口水。 方晟从容道:“报告张书记,吴书记准备下个月率市委领导班子过来商讨如何发挥国企在地方经济中主力军作用的课题。” 郜更跃补充道:“市委市正府对国腾油化非常关心,两位领导上任后与我都有交流沟通。” 张泽松自然早就知道吴郁明和方晟上任后一直没来过,今天不过抓住机会让两人当众承认而已。 张泽松脸色不悦地扫视全场。 这一眼,使得正在吃饼干的停止咀嚼,准备再吃一块的手僵在半空,刚才轻松休闲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第752章委曲求全 张泽松接过秘书递的保温杯喝了口茶,道: “地方搞经济建设,国企不能缺席,眼下都说民进国退,那个论调不对!在央企和国企经营领域里,从来没有过退缩,相反只有愈来愈强大!为什么要强化国企在地方经济发展中的主力军,不,应该是定海神针作用?规模和体量,体制与性质,决定了国企服务于民、服务于地方的最根本宗旨……” “近五年来,国腾油化累计向山区学校捐款四千万元,资助贫困大学生八十人,其中六人考取研究生继续深造。国腾油化在协助鄞峡促经济、改善和加强民生民计方面是不遗余力的。”郜更跃说。 “郜总的表态很好,这是国企老总应有的态度,”张泽松道,“因此,我们的领导,我们相关部门负责人也要放下架子,多沟通多协商,多交流多了解,政企一心把地方经济抓上去!大家都知道木桶理论,有一块短板就蓄不住水对不对?大量事实证明,国企与地方经济从来都是忧戚相关、密不可分的。银山经济为什么突飞猛进,各项经济指标快赶上潇南?因为潇南要充分发挥省城政治文化功能,不可避免限制工业发展,很多国企、大公司都搬到银山,给当地注入新的活力。当然不是说潇南的做法不好,省城有省城特殊情况,烟囱林立、浓烟漫天有损双江形象嘛。” 提到银山,按官场惯例在那边工作过的方晟应该附合两句,证明张泽松所言非虚。 但方晟骨子里的傲气又泛出来了。 你给我难堪,我就不给你捧场,谁怕谁? 张泽松就指望方晟抬轿子呢,停顿片刻没动静,只得接着说:“上次到国腾油化还是几年前……” “三年前。”郜更跃轻声提醒道。 “与上次相比,国腾油化发展得更好更强大,我看了很高兴,”张泽松道,“双江有上百家国企,不是每家都象国腾油化这样蒸蒸日上,个别单位已濒临破产边缘,说明什么?行业优势、地理优势、体制优势,都比不上人的优势,一个坚强团结的领导集体是企业兴衰的核心因素!这句话,我赠给鄞峡领导班子共勉!” 说到这里,张泽松意味深长瞅了瞅吴郁明等人。 吴郁明、方晟作出领悟和深思状,认真做笔记,却未如张泽松所期望的自我批评或公开表态。 两人都有京都传统家族撑腰,真要是较起劲来并不在乎,张泽松也清楚这一点。 若有能力拿下方晟,第二次双规是最好的机会,可惜仍被方晟逃脱,反而将夏伯真等人贬的贬、抓的抓。自此张泽松知道再也无奈何方晟了。 接下来郜更跃代表集团做专题回报。 对市领导来说应该算是垃圾时间了。因为市委市正府无权干预国腾油化业务经营,那你工作搞得好不好关我屁事? 包括吴郁明和方晟在内,市领导们轮流溜到外面或去洗手间、或找东西垫饱肚子,习惯午休的甚至寻处沙发小睡片刻。 郜更跃的专题回报足足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大家都认为该到车间走走、与工人交谈、拍照用作宣传,谁知张泽松却点名让几位副总“随便聊聊”。 副总们能说什么?无非歌功颂德,铆足劲赞美郜更跃“高瞻远瞩”、“极强的凝聚力和决策能力”、“关心职工和蔼亲民”等等。 再然后,居然还有工人代表发言! 方晟真是醉了。 冗长的座谈会拖沓到下午四点半才结束,进入下一个程序:领导深入车间与工人们亲切交谈。 这是张泽松的拿手戏,或者说官至省部级都擅长这一套,问题几乎千篇一律:家里几口人?年收入多少?生活环境改善了没有等等。 按常规走一个车间就完事,张泽松却很有耐心地连跑三个车间,还特意到后勤、仓库等地方转了转。 傍晚五点多钟,天色已暗了下来。吴郁明考虑晚上有盛大的酒宴,低声提醒成槿芳早点结束行程回城。 成槿芳却说张书记已决定就在国腾油化吃饭,这边也安排好了! 吴郁明恍然大悟。 难怪张泽松一拖再拖,明明两小时的活动搞了四个小时,就想把国腾油化作为主场,让郜更跃出风头,巩固成槿芳夫妇在鄞峡的地位! 可地位这玩意儿凭一顿酒宴就能提升吗? 张泽松到底老了,理念和做法跑骆常委一模一样,明显不适应当今潮流。 酒宴隆重而热烈,气氛活跃又不失庄重。尽管内心一万个不情愿,吴郁明和方晟还是打起精神应付,该说的话、该做的事、该敬的酒、该表的态一样不少。 同样窦康等本土派也是如此,当领导当到这个级别,谁也不会把情绪放在脸上,相反只会隐藏得更深。 整个过程只有一次险情。 成槿芳和郜更跃双双敬酒,来到方晟面前时马天晓起哄要干杯,方晟笑笑没理会,浅浅喝了一口。 马天晓由于情绪亢奋,从入席时不停地敬酒,有了几分醉意,跑过来非要监督双方把壶中酒喝掉。 “我没问题。” 郜更跃说着仰头一饮而尽,成槿芳见状也咬牙将大半壶喝掉。 难题交到方晟这边。 按官场潜规则,方晟完全有理由不喝。 一是郜更跃夫妇敬吴郁明时点到为止,没有强求干杯;二是马天晓不该闹酒。 官场酒宴是最讲规矩的场合,集礼仪之大全,坏了规矩等于犯政治错误,会令领导耿耿于怀,比工作干得不好还严重。 比如闹酒就有很多学问。 长辈跟晚辈闹酒叫平易近人;上级跟下级闹酒叫拉近距离;朋友闹酒叫活跃气氛…… 若关系一般,晚辈不可以跟长辈闹酒;同样下级也不可以跟上级闹酒。 马天晓虽然与方晟同为市委常委,但方晟是正厅级,一市之长,与马天晓关系泛泛,这种闹酒就有失礼之嫌。 但张泽松坐那边笑眯眯看着,方晟怎会翻脸? “马部长一起来,四四(事事)如意!”方晟说着亲自给马天晓斟满酒。 郜更跃知道马天晓容易酒后失态,担心弄得场面不愉快,连忙说:“只喝半杯,方市长和马部长只喝半杯。” “不能半心半意!”马天晓一口喝掉。 “马部长爽快!” 方晟赞了一声也徐徐饮尽,并将脚步有些飘浮的马天晓送回座位,从容化解危机。 酒过三巡,吴郁明和方晟代表鄞峡市领导班子向张泽松敬酒。 张泽松也不拿架子,端着酒杯道: “这次我来鄞峡调研,一不持立场,二不戴有色眼镜,三只看不说,到目前为止我想我是做到了,是吧?” 从上午到下午全是你一个人在说,还好意思自称做到了! 吴郁明很诚恳地说:“我们就希望张书记多批评、多教导、多指点,为鄞峡经济发展指引方向。” “是啊是啊,张书记多提宝贵意见。”方晟干巴巴说。 张泽松满意地笑了笑,与两人轻碰酒杯后呷了一口,不再说话。 在所有人努力下,酒宴圆满结束,除了马天晓酩酊大醉外都没喝多。之后吴郁明等市领导陪同张泽松到鄞峡唯一的五星酒店——泽天大酒店休息,再回办公室盘点检讨全天接待情况,顺便落实明天行程。 做完例行工作回到宿舍已经晚上十一点四十。 方晟满怀期冀打开卧室,鱼小婷没来,顿时涌起强烈的失落和不安。 昨夜她真的生气了! 无精打采冲了个澡,进卧室反锁好门,拨通于道明手机讲述了张泽松来鄞峡的经过,于道明不以为意说由他去,明年换届在即看他能蹦哒几天。 但造成的影响很不好,把我和吴郁明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一点威信全都抹光了!方晟说。 能被上级领导几句批评就抹杀的威信根本不叫威信,当年姓骆的把你打压成那样,江业新城老百姓还是记得方晟。于道明说。 方晟说鄞峡不同,这里从干部到老百姓都安于现状,不愿外人打破既有秩序,想打开局面十分困难。 于道明说这正是张泽松等人在省常委会上发动突袭,让你和吴郁明过去的原因,眼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布局,就要你俩一事无成,灰头土脸离开鄞峡! 我明白。方晟叹道,我着急的是明知他的阴谋却无计可施,因为很多事需要时间,可目前我最缺的就是时间。 于道明说急也没用,是得有长期抗战、艰苦抗战的准备……组织部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事情正往好的方向发展。 方晟想问清楚什么好的方向,于道明却谨慎地说八字还没一撇,不可外泄,然后便挂断电话。 方晟第一反应是找范晓灵问清楚,转念又想现在已是深夜,打过去韩青会是什么反应?遂悻悻作罢。 整个一夜都没睡好,总想着突然醒来发现鱼小婷悄悄睡在身边,重归于好,然而总是失望。 方晟不停地做恶梦,主题便是鱼小婷步赵尧尧、白翎后尘,态度坚决地离自己而去…… “小婷!” 方晟大喊一声,满身大汗地惊醒,看看时间该起床了。 早上要跟吴郁明、成槿芳等人会合,到泽天大酒店陪张泽松共进早餐。 第753章竞价败北 吃早餐时听到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张泽松接到省委紧急通知进京述职,上午就要赶回省城! 方晟欣喜之余又有疑惑,昨晚跟于道明通电话时根本没提到这碴儿,说明常委们都是今早才接到通知。进京述职以前有过,往往提前两三个月就确定日期,象这样紧急通知前所未有。 难道京都又有新情况? 张泽松显然也有点心不在焉,短短十多分钟用餐时间,离座接了三次电话,每次回来都一脸严肃。 吃完早餐,成槿芳匆匆指挥后勤人员将车里塞了些“土特产”,张泽松无心理会,草草与闻讯起来的窦康等人握手后便上了车绝尘而去。 看着车子消失在街道尽头,吴郁明诧异道:“紧急通知述职,很奇怪啊,你觉得呢?” 方晟微笑道:“地方大员述职,正治局委员不参加么?” “好,咱俩分头打听。” 两分钟后…… “关机,你呢?” “一样。” 两人相顾苦笑,心头涌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回到办公室,方晟第一时间打于道明手机,始终忙音;再打爱妮娅手机,关机。 陈皎手机倒是通的,但一无所知,身为副省长压根不知常委班子集体赴京,说起来也有些酸酸的。 没办法,方晟只得硬着头皮打到于家,让秘书请于老爷子接电话。 过了会儿,于老爷子接过电话只说了一句:“电话里说不清,以后面谈。” 在高层,“电话说不清”是防止窃听的委婉说法,方晟听了心里更加沉甸甸。 上午所有市委常委都关在办公室到处打探消息,无一例外,包括成槿芳也是如此。 为何? 官场历来大漩涡套着小漩涡,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去年横生变故的新方案风波说明,个别人贪恋官栈不舍挂冠,虽说在各方势力夹击后不得不妥协退让,肯定心有不甘,因此换届前难免蹦出新的妖蛾子。 官场又历来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地方,哪一派得势上台,为巩固权力和地位必定大力提携心腹亲信,就是通常所说“用得放心、用得称心”的部下。从京都到省委、市委乃至县委无不如此。 然而很奇怪,从上午十点起各省、直辖市参会人员一律关闭手机,京都正治局委员以上领导也失去联系! 方晟的信息网堪称灵通,这回却处处碰壁:白翎、樊红雨、燕慎、姜姝等都不知情。他甚至硬着头皮打给樊伟和宋仁槿,也回答不清楚。 在办公室里转了几个来回,鼓足通气拨通白杰冲的手机,心想大军区司令应该有点数吧。谁知是秘书接的,很客气地说白司令去京都开会了,要求不带手机,等他回来再联系吧。 至此方晟打消提前打探到底细的念头,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京都政治风云再变幻距离自己还远,踏踏实实做好本职工作才是上策。 想到这里,他通知蔡雨佳上午十一点进行南泽厂入股打包竞价。 趁着各方惶惶不安,抓紧时间啃下硬骨头! 步行前往市招商局途中接到范晓灵的电话,也打听紧急会议情况,然后话题一转说那份七人的候选人名单增加到九人了,省直、郜云各加一个。 名字呢?方晟问。 韩青口风很紧,并说房部长直接要求加的,不肯透露。 方晟见旁边没人,开玩笑说说明你的魅力不够,没把他彻底迷住。 范晓灵啐了一口,妩媚道魅力够不够你见过,若想评估也可以,随时奉陪。 方晟暴汗,说你是在办公室?当心隔墙有耳。 隔音效果很好,再怎么叫都听不见,不行下次过来试试?范晓灵越说越不象话。 方晟赶紧挂断电话。 上午十点半,七家入围单位都来了,分别是:国腾油化、韵鄞商贸、扬子投资、吉林商贸、正大机械、民戟农机和百灵商贸。 后三家很明显是国腾油化的托儿,专看国腾油化代表的脸色,说话赔着小心,对南泽厂情况一无所知。 周挺代表扬子投资而来,却假装不认识叶韵,独自坐在角落里玩手机;吉林商贸则是他秘密控制的公司,自然也派了委托人。 主持打包竞标的是市招商局和市招投标管理中心,方晟委托成刚等人到场监督,郑拓借口有事推托,祝雨农则是不请自到。 人到齐后,蔡雨佳亲自上台详细讲解南泽厂股权结构和打包规则: 南泽厂属于市属国企,严重亏损资不抵债,入股注资的目的有两方面,一是弥补亏损;二是恢复生产经营。 按省国资委关于国企改制后设置董事会最新规定,市国资委占3个名额,独立董事2人,留给大股东只有2个名额。 按国企归属权和股权权利对等原则,大股东在南泽厂股份不得超过百分之四十九,综合审计局关于南泽厂清产核资、资产评估等情况,大股东出资额底价为1500万元,上不封底。 接着蔡雨佳又解释了1500万对应股本以及在股权结构中的作用,以及如何监督、规范使用股本金等规定。由于专业性强,术语晦涩难懂,叶韵、周挺等听得似懂非懂,其他几名代表则干脆玩起了手机。 “现在打包竞价开始,每次举牌金额为50万,投标意愿低于1500万元的单位可直接退出,否则至少举牌一次,违反规定者按协议没收诚意保证金!”蔡雨佳大声宣布道。 叶韵率先举牌。 紧接着国腾油化、扬子投资等先后举牌,两分钟工夫便将价格抬升到2000万。 蔡雨佳上台叫停,道:“根据招投标管理流程,2000万以上举牌金额提高到100万,投标单位可随时退出,不受任何限制。” 正大机械等三家都偷瞄国腾油化代表,后者若无其事,仿佛没将蔡雨佳的话当回事。 竞标继续。 这轮节奏明显放缓不少,尤其突破2500万后叶韵、周挺都犹豫不决,国腾油化代表尽管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一直观察叶韵的神情,不时收发短信。 五分钟后价格达到3200万。 或许受到暗示,民戟农机和百灵商贸相继退出竞争,吉林商贸也停止举牌。 场内只剩下四家。 叶韵又一次举牌后,打包价推高到4500! 是底价的三倍! 国腾油化代表有些焦急,忙乱中打电话请示,隔了会儿使个眼色让正大机械也放弃。 就是说郜更跃不再奢望独占2个大股东名额,只求入局即可。 叶韵突然变得意志坚决,每次都抢先举牌;周挺一会儿擦汗,一会儿打电话,一会儿发短信,看上去信心不足,可关键时刻总能顶住。 价格飙升至5000万了! 国腾油化代表汗如雨下,手机一直放在耳边随时通报竞价情况,等待郜更跃指示。 祝雨农非常不安,低声说:“价格高得反常,大违常理啊。要不要暂时叫停,让三家坐下来协商?” 蔡雨佳从容镇定地说:“祝市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接受市场化竞争的结果。” “按目前价格,一个大股东的投入就比原来两个大股东还多,这样什么时候才收回投资?不是明摆着把钱砸水里吗?”祝雨农道。 蔡雨佳道:“在商言商,投资者心里自然有数。” 说话工夫,价格又涨到5500万。 “6000万是极限,一旦突破就不玩了!”郜更跃气急败坏说完后便挂掉电话。 郜更跃有预感,这次打包竞价铁定出局。 因为对方跟他一样,争的不只是南泽厂,南泽厂工人宿舍,而是气势! 果然,随着周挺慢吞吞举牌,将价格推到***0万! 叶韵和国腾油化代表都没反应。 蔡雨佳见状大步来到主席台询问:“扬子投资叫价***0万,韵鄞商贸和国腾油化是否接受?” 国腾油化代表瞟了眼叶韵,有气无力说:“放弃。” “接受。”叶韵响亮地答道。 蔡雨佳随即重重落下木槌:“我宣布,扬子投资、韵鄞商贸在南泽厂入股打包竞价中胜出,下午由法人代表到市招商局办理相关手续,本周派代表参加南泽厂第一次股东大会和董事会,尽快恢复工厂生产经营!” 中午,国腾油化在打包竞价中败北的消息传闻鄞峡,知道内情的吃瓜群众均表示万分震惊。 从国腾油化在鄞峡落户起,就有家喻户晓的“三凡三能”:凡它看中的地皮都能抢到;凡它支持的领导都能提拔;凡它收购的企业都能拿下。 特别近五年以来,随着宏观调控带来的大批中小企业不景气,国腾油化通过一连串收购扩充了实力,壮大了在多个领域的竞争能力,油化产品盈利在庞大的集团经营占比逐年退缩,原先一条腿走路变成十多条腿,取得令人羡慕的成绩。 但如同窦康等本土派所暗示的,国腾油化的发展壮大建立在吸吮鄞峡本来就羸弱不堪的地方经济鲜血的基础上! 国腾油化享受最优惠的财税政策,获得其它企业做梦都想不到的特权待遇,它玩资本,垄断市场,终于坐大为谁都惹不起的巨无霸。 然而今天,巨无霸败给名不见经传的两家外来公司,一家刚刚经历群体事件,元气尚未复苏;一家才注册两个月,没有任何业务。 鄞峡的天,真的要变了吗? 第754章旧账重提 叶韵沉浸在喜悦之中没五分钟,旋即接到鱼小婷的电话,然后便将后续工作委托给手下,神秘从鄞峡失踪。 三小时后,两辆车在银山高速路口会合,相继驶入岔道深处的小树林里。 由于时间仓促没来得及换衣服,叶韵仍是竞标时端庄修身的都市白领丽人打扮;鱼小婷则穿着黑白格子外套、牛仔裤,既显得身材窈窕修长,又休闲而写意,加上遮挡大半脸的墨镜,根本看不出其真实身份。 “小婷姐很少用‘急事’两个字,我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叶韵迎上前笑道。 两人并肩来到杂草丛生的河堤边,放眼望去方圆数里寥无人迹。 “诸云林畏罪潜逃。” 短短七个字如同晴天霹雳重重打在叶韵心口,她倒退两步面色惨白,怔怔好一会儿才问: “方晟知道这事?” 鱼小婷点点头。 “惨了,我把他害惨了!”叶韵喃喃道,“为保外就医他找了省部级领导,要是追究责任……” “那是他的事,现在问题是如何挽回!” “你……他们派你抓捕?” “最了解他的人是你,没你配合不行。” 叶韵脸色更坏。 嘴里念念有辞在河边走了五六分钟,猛地抬头道:“他是我的初恋情人!” 鱼小婷徐徐道:“方晟说过。” 叶韵惨然笑道:“那是我告诉他的……还有件事我没好意思说,我的第一次就给了他……很多第一次,初恋、初吻还有处女身子……” “你俩在英国结识的?” “对,之前我没恋爱过。听起来不可思议吧,象我这么漂亮、性格活跃而且讨男孩子喜欢的女孩,在国内中学、大学居然没有恋爱史。” 鱼小婷好奇问道:“你也上的军校?” “差不多,警校,”叶韵苦笑道,“男女生分开教学、分开训练,周末出校门要经过严格繁琐的请假程序,找男朋友?看到男生都难呐。” “直到现在,你还深深爱着他?” “我觉得……我说不清什么叫爱,从英国回来后发生了很多变故,分手时并没有生死离别的感觉,不过就好像熟得不能再熟的老朋友,任何消息都会让心脏剧烈跳动那种……” 鱼小婷思忖有顷,道:“看来我不该找你,再见!” 说完大步往河堤上走。 “等等!”叶韵大声叫道,飞快地追上去,“但我愿意帮你抓他归案!” 鱼小婷深深凝视她:“你想清楚了,正府对潜逃犯从不手软,何况他涉及国家安全!” “我必须给方晟一个交待,好心要有好报,不能坑人家。” “他坑了两个体系,一是从陇山那位省部级高官开始的各级领导、监狱官员;一是医院上上下下的保卫安全,一旦抓捕他归案,起码几十人被处分、撤职乃至开除公职!” “一旦抓捕……”叶韵咀嚼她这句话,脊梁透过一股寒意,“你压根不打算活捉,而是就地正法,对不对?” 鱼小婷反问道:“不然呢?你总不至于天真地以为相关部门没有任何前提的情况下重新启用退役人员吧?” 叶韵“卟嗵”坐到草地上,双手捂面,肩头一耸一耸,隐约有泪水从指缝间冒出来。 鱼小婷静静伫立在旁边,一言不发。 此时安慰、解释都没用,唯有接受残酷的现实。 哀哀哭了近十分钟,叶韵突然冷静下来,擦干眼泪,站起身道:“哭完了,走吧!” “想通了?”鱼小婷并不意外。 “嗯,象他这样的人即便不死于你手,也不可能活着逃出中国。” “另一层含意是,没有一个情报机构愿意对暴露身份且负罪在身的间谍提供庇护。” “很现实,也很合理,身为间谍从入行起就必须熟悉这些准则。”叶韵似有无限感慨。 鱼小婷默然,仍未挪步。 叶韵奇怪地看着她,道:“怎么了?” “有件事,在此次行动之前必须说清楚。” “小婷姐怕我临阵反水?我发誓绝对不会,除了不会亲自开枪之外,我愿意配合你一切行动!” “我说的就是配合,”鱼小婷缓缓道,“上次与gk交手之后,感谢你的不杀之恩……” 听到这里叶韵脸色大变,急剧后退的同时闪电般从腰际间拔枪! 然而动作只做了一半,冷冰冰乌黑锃亮的枪口已抵住她太阳穴上! “小婷姐听我解释……”叶韵全身僵硬,语气颤抖地说。 鱼小婷脸上古波不兴,淡淡道:“好,你说我听。” “首先你没死,其次我有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有就是如果类似局面再有第二次,我的选择依然如此,最后,我很怀念顺坝你、白翎和我仨人出生入死的经历。” 鱼小婷不为所动,道:“继续说。” “为什么要杀你?其实是一时冲动,当时突然想如果你死了,方晟或许会接受我,因为我身手也很高啊,白翎又不在他身边,那样机会岂不是更多?但我又否决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因为在江业你没出现的时候我也有很多机会的……可见不是机会多与少的问题,关键在于他是否真正接受。” “说法有点牵强。” “我本可以编出听起来更完美的理由,那有啥意义?” 鱼小婷收回手枪:“信你一回,这件事翻篇了,以后谁也别提。” “可是……我明白了,当时天花板上有摄像头!”叶韵试探道,“是不是方晟告诉你的?” “与他无关,而是我的习惯,”鱼小婷道,“每次行动后我都会潜回现场消除痕迹,包括监控,然后那次发觉正好那段记录被人为抹掉,经过一番调查才知道与你有关。” “谁抹掉的?”叶韵吃惊地问。 “别管了。” 两人回到车里,一前一后驶入银山…… 周三上午,京都方面仍未有消息,各方面信息源也象哑巴似的。中午,鄞峡迎来省城一批尊贵的客人。 潇南市教育局会同五所省城名校校长到访鄞峡,主旨是共同研讨提高山区中小学教育水平,带队的居然是正府秘书长徐璃! 这是于道明去京都前临时交办的任务,要求徐璃做好桥梁纽带作用,尽力促成省城名校与鄞峡合作办学。 窦康等本土派都蒙在鼓里,成槿芳等则为张泽松兴师动众而来仓促离去感到不安,挖空心思打探消息无暇顾及。 吴郁明因为之前与方晟会商过此事,心中有数,照例又率领市领导班子盛情款待。 关于方晟与徐璃的暧昧,省府大院传得沸沸扬扬,但鄞峡当地知之者甚少。吴郁明虽略有耳闻,但他不太喜欢八卦,加之男女关系这种事儿,平时开开玩笑可以,真的反而不能说。 午宴之后,方晟亲自主持两地教育局的研讨会,略略透露了合作办学的设想,暗示为解决资金问题可能要引入第三方投资。这个创意引起与会会广泛兴趣,接下来进行了热烈而深入的讨论。 下午闻讯赶来的牧雨秋、芮芸等人以潇南巨隆科研发展基金会理事身份加入讨论,表示对合作办学前景看好。 按方晟的规划,第一步点到为止就够了,要留点空间让鄞峡官场、教育界消化接受,出台一系列政策和措施规范引导合作办学。 下午四点半左右研讨会进入尾声,徐璃打算发表讲话后率团离开,偏偏传来消息,正在绵兰指导科技工作的副省长姜源冲原计划直奔舟顿,听说徐璃正在鄞峡主持教育研讨会,特意绕过来看看。 这个“看看”自然有充分的理由,因为姜源冲就分管教育! 上周方晟在于道明面前提了合作办学的设想后,于道明随即跟姜源冲通过气,都觉得是个很好的办学方向,值得探索和推广。 但于道明毕竟不是省长,不能要求姜源冲亲自出面推动,且以分管教育副省长身份也不便过早介入探索性议题,便提议让徐璃率队,然后假装“路过”,体现省领导“关心”。 为保持微妙的分寸感和距离,姜源冲抵达会场后没有就研讨话题发表意见,仅仅讲了一段教育与科技方面的提纲挈领的话,然后与参会人员合影留念。 活动结束夜色朦胧,考虑到山路不便,方晟建议都留下吃顿便饭明早再走。姜源冲本来就有替方晟撑腰、消除张泽松视察的负面影响,“欣然应允”。 徐璃有些不太乐意。 她宁愿和方晟悄悄躲在爱巢里厮混,也不想在鄞峡冒着风险偷偷摸摸。但姜源冲发了话也没办法,在一干副省长当中,姜源冲排名靠前颇有影响力。 牧雨秋和芮芸也被挽留下来,主要是省城名校的校长们很感兴趣,想私下讨论合作办学和扩大办学规模等规划。 他俩倒很乐意利用难得的机会多接触教育界人士,为下一步具体实施宏远计划打下坚实基础。 副省长作客,自然不可能“便饭”,吴郁明随即通知领导班子再度“全体出席”,照例又是“盛大晚宴”。 成槿芳联系不上张泽松,意兴阑跚地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假;马天晓、慕达等常委对教育以及姜源冲兴趣泛泛,均以不同理由婉拒出席。 吴郁明无所谓。 他们都不参加才好呢,正好让省领导看看鄞峡领导班子不团结、不合作到什么程度。 晚宴前,姜源冲与方晟单独谈了二十分钟。 第755章酒场战场 谈话是在方晟办公室——他意识到姜源冲特意从绵兰过来,且刻意留下吃晚饭肯定有重要的事私聊。 领导干部最怕吃饭,但凡吃饭必定有特殊含意。 方晟关照齐垚守在外面,不准放任何人进来,并反锁好门。 姜源冲落座后第一句话就是:“你二叔接电话时我正好在他身边,大致知道常委们去京都的真正原因,不是述职。” 方晟耳朵都竖起来:“那是……” “有重量级人物栽了,把地方大员叫去统一思想!” “重量级……最近新闻我都看了,没啥异常啊。” 姜源冲高深莫测笑了笑:“我问你,从上周起新闻、社论反复强调什么?” “嗯——加强民族产业和自主研发,减少对高科技进口的依赖,”说到这里方晟胡乱猜道,“发改委那边出问题了?” “发改委只是正部级,拿掉也不算什么新闻,可能牵涉到上层宏观决策问题……”姜源冲摆摆手,“随便猜测而已,具体情况等你二叔回来就知道了。” “是的是的。” 只要不涉及宣传口子,不影响老丈人地位,方晟心里悬着的石头就落下一大半。 “方晟啊,明年双江又换届了,时间过得真快,弹指一挥间当年黄海海边的大学生村官已主政一方。”姜源冲感慨道。 方晟立即猜到姜源冲的潜台词。 夏伯真被贬后,双江纪委书记空缺,姜源冲在新加坡与方晟有过密谈,之后通过他专程拜访了于老爷子,获得其鼎力支持。 然而这项人事任免遭到吴家全力狙击——有于道明在前,吴老爷子担心姜源冲上位后于家势力过于强盛,对吴郁明的培训造成负面影响。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两家斗得死去活来之际被桑总理钻了空子,将同为沿海派的刘志伯塞进去,进一步巩固肖挺的地位。事后于、吴两家均后悔不迭。 无论如何,姜源冲托于家办的事没到位,接下来该帮的还得帮。 方晟知趣地挑起话头:“关于换届,姜省长有什么想法?” “因为工作关系,我跟世风省长接触较多,大致了解他的处境和今后发展情况,老实讲很不乐观!”姜源冲竖起两根手指,“一是他倚仗的老首长近年来基本断了联系,不是世风省长不主动联系,而是老首长不愿搭理,每次去京都求见不是在外地就是身体不舒服,反正不见面,土特产也拒收,那根线就算断了……” “大概因为处分陈景然的事。”方晟分析道。 姜源冲点点头:“省里都传他常委会上临阵脱逃,不守信诺。二是京都高层换届在即,大洗牌不可避免,部省级层面肯定要有大调整,这次紧急会议就是一个信号,接下来几个月还会发生类似毫无征兆、猝不及防的事件。” “仕途艰难啊。” “既然选择这条路,就得挣扎着走下去,否则就成为别人的垫脚石,”姜源冲道,“特别到省部级位置,哪个敢激流勇退?人家还怀疑你有问题做贼心虚呢。” “姜省长的目标是……” “前阵子爱妮娅跟我联系,朝明省常委班子因为整体年龄偏大,换届时间可能要提前,据她说要一下子退四位常委,包括统战部长、政协主席、常务副省长和省委秘书长……” 方晟恰到好处接道:“爱妮娅希望您过去协助她工作?常务副省长最适合您!” 姜源冲苦笑:“愿望很美好,能否实现就难说了。朝明省的常务炙手可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爱妮娅承认她掌握的竞争对手就有**位。” “上次未能如愿,老爷子一直引为憾事,过几天我回京都再提一下,请老人家亲自出马。”方晟不待他开口主动表态。 姜源冲微笑不语,似乎还有别的期待。 方晟眼珠一转,道:“碧海副省长陈皎任职条件未到,不然倒是强劲竞争对手,这样也好,我请他跟陈常委说说。” “麻烦你了,”姜源冲道,“咱俩是有缘的,早在十年前就在海边农家乐相遇,可惜呀世风省长没抓住机会……他错过很多人材,其中错得最离谱的就是你,人的官运呐,真是说不好。” 姜源冲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大意是自己年纪不小了,这次是最后一次机会,争取不到的话大概率是转任人大副主任,现在推行干部年轻化,提倡给新人腾位子,却不顾及老干部们的想法等等。 方晟心里叹息姜源冲到底老了,明显缺乏十年前那种干练和敏达,无非想抢在退二线前跻身常委班子行列,退休时享受正部级待遇而已。 但这个忙不能不帮。 对方晟来说,姜源冲是有着特殊含义的政治符号。 当年任三滩镇副镇长,在官场属于“小荷才露尖尖角”,各方面都很稚嫩。幸亏遇到何世风、姜源冲和许玉贤,一方面给了他向上的动力和空间,另一方面正因为姜源冲的青睐有加,沿海观光带项目才得以顺利实施,也因此结识生命中的贵人,爱妮娅。 之后许玉贤空降梧湘,给予方晟极大的帮助。可以这么说,若非有许玉贤镇着,上有吴郁明,下有京城空降三人组,加之曾卫华也非善类,能否在黄海笑到最后真的难说。 再说何世风,虽然为人优柔寡断,畏首畏尾,典型的“不沾锅”脾气,但起初在省正府层面多次提及“小方镇长”,以及两次双规还算主持公道,对方晟的成长发挥了一定帮助。 因此之前许玉贤几次仕途危机,方晟都全力相助,不单出于现实功利因素,也有这份情谊在其中。 晚宴设在鄞峡最高档的泽天大酒店,本来应该昨晚花的钱——张泽松主动留在国腾油化,全盘照搬到今晚。 同为副省级干部,姜源冲比张泽松更和蔼可亲,不是那样装出来的亲民感,而是真正放下架子跟市领导、省直机关部门领导们打成一片。 名校校长们大都是厅级,平时与姜源冲经常联系;教育系统领导更是频频回报;徐璃是正府大管家,加上方晟那层关系,姜源冲偶尔也和她开开玩笑。 这么多熟悉的坐到一块儿,无需刻意为之气氛自然热烈。 徐璃性子有点冷,正府秘书长身份也让大家有些忌惮;同为美女级的芮芸久在商界则放得开些,成为领导们或明或暗起哄的目标,偏偏她酒量还不错,笑吟吟左推右挡应付自如。 方晟看得暗叹不已。 当年省一建徐总强逼芮芸陪酒,她拚死不从,宁可丢掉工作也在所不惜。可见她是宁折不弯的脾气,只要对路喝多少钱都无所谓,但不对路半滴酒都不肯咽。 闹哄哄中,借敬酒机会方晟凑到徐璃身边挤挤眼,轻声道: “晚上过去找你。” 徐璃一惊,嗔道:“你疯了,大庭广众之下……” “我的地盘我作主,说定了!”方晟笑道,“反正房卡是我们发,知道你住哪间。” “别……别闹了。”徐璃软弱无力道,其实内心深处并不十分抗拒。 说这几句话时酒席间虽然热闹,酒喝得不多。不料下半场风云突变,姜源冲举着酒壶微笑着对吴郁明和方晟道: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们是老了,担子要压在你们年轻人身上,来,敬二位一杯。” 吴郁明忙不迭喝了一大口:“谢谢姜省长,我和方市长要学习、要努力的地方还很多,不到之处请姜省长批评指正。” 不料姜源冲还有话说:“我的名字里有个‘冲’字,意思就是喝酒必须‘令狐冲’,拎壶冲,干掉吧!” 说罢将小半壶酒一饮而尽,席间领导们鼓掌叫好。 吴郁明和方晟压力就大了,两人都是满壶! 但副省长先干为敬,还有什么理由可讲?不得不硬着头皮仰头干掉。 省领导率先出动就是榜样,接下来领导们全都是“拎壶冲”,焦点人物方晟转眼间就喝了三壶。吴郁明也深受其害,四壶下去两眼发直,由手下扶着去了趟洗手间。 姜源冲唯恐天下不乱,一会儿建议潇南市敬鄞峡,一会儿要求省直敬市直,一会儿挤眉弄眼敬方晟和徐璃…… “不行了,我不行了……”擦肩而过时方晟低声说。 徐璃微微一笑:“说的话要算数,不行也得给我乖乖躺旁边。” 上半场出尽风头的芮芸,下半场尽管不是焦点,但也卷进各种酒官司多喝了不少,以至于敬省城名校校长们时差点摔到吴郁明怀里。 “坐怀不乱,阿弥托佛。” 吴郁明难得幽默道,暗想看似文弱的她份量蛮不轻,差点把自己带倒。 已喝得晕头转向的方晟躲在徐璃身边,最后几轮由徐璃挡掉两壶,自以为能逃过一劫。 谁知面条、泡饭上来后,姜源冲突然要求所有都斟满酒壶,集体来个满堂红! 这一招太狠了! 吴郁明瞬间被击倒! 被击倒的还有窦康、韦升宏、耿大同、郑拓等市领导,以及教育系统、省城名校校长们。 牧雨秋、芮芸也喝得两眼发直,坐在座位上不能动弹,切身体会到官场里酒场如战场! 方晟真的醉了。 然后,他犯了个很大很大的错误…… 第756章仅此一次 酒店方面考虑得很贴心,一干醉熏熏的干部通过内部电梯从包厢旁边直上客房,不必担心被外人看到。 吴郁明醉得不能动了,直接被抬到客房。 由于市委大管家成槿芳没出席,总接待由成刚负责,机灵如他者早早安排些口风紧的工作人员守在包厢外,搀扶领导们去房间。 人群中方晟特意找成刚要住宿名单,目光一扫,徐璃被安排在809室,微微笑了笑,强撑着陪同姜源冲到酒店最豪华的总统套房,等手下伺候他进房间上了床也离开。 “送您回宿舍吧。”成刚道。 方晟摆摆手:“没事,我在楼下坐会儿。” 成刚猜到他另有安排,知趣地带着工作人员回去。 刚走几步,方晟叫住他:“那个……把8楼、9楼通用房卡收过来放我这儿,明早还给总台。” 姜源冲等省领导住9楼,徐璃以及省城名校校长们住8楼,成刚知他防止服务员利用通用房卡乱进领导房间,点头称是,当即命人收缴了交到方晟手里。 坐在休闲区连喝两杯咖啡,约莫该走的都走了,该睡的都睡了,不太可能在走廊上遇到人,方晟起身从电梯直上8楼。 “嘀”,方晟左右张望一番,踉跄闪进房间。 屋里没开灯,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隐约有沐浴露和水气混合的香味。方晟暗想今晚徐璃本身喝得不多,最后关头帮自己挡了不少,看来经不住醉意洗完澡就睡了。 这样想着,脑子也愈发迷糊起来,伸手在墙上摸灯的开关,摸了好半天没摸到,便一摇三晃扑到床上,一把搂住身无寸缕的芬香身子! 方晟万万没想到的是,床上躺着的根本不是徐璃! 四十分钟前分配房间时,发生了一点点调整:成刚亲自陪同徐璃到8楼后,发现809房间居然朝北,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徐璃是今晚仅次于姜源冲的重量级客人,怎能安排朝北房间? 走在后面的芮芸到底做过办公室主任,头昏沉沉的情况反应颇快,发现自己住的816房间朝南,且面积与809差不多,主动要求换房间。 徐璃脑子晕乎乎,根本没在意这段小插曲,让她住哪间就住哪间,飘飘反锁上门脱衣、洗澡、睡觉,浑然忘了与方晟的约定。 再说芮芮,进809房间后强撑着冲了澡,连睡衣都没力气穿便迫不及待倒在床上,刚合上眼,方晟居然开门进来了! 方晟从亮处进暗处两眼一抹黑,反之芮芸在黑暗里已经适应了,看得分明黑影就是方晟! 聪明如她者不用多想,立即回忆起走廊间换房卡的那一幕,显然,方晟事先看准徐璃的房间号,溜进来幽会的。 她本该出声提醒,然而此时象梦里被魇住似的,竟然张不开口,眼睁睁看着方晟搂住自己! 酒气加上男人特有的气息,霎时芮芸更加迷醉,如同置身于桑拿房,每寸肌肤都燃烧起来! 自从离婚后,芮芸从未碰过任何男人,从未有过任何形式的爱,久旷寂寞的她身体深处极度希望男人的动作。 酒后,那种渴望更加强烈。此时此刻,偏偏不速之客竟是方晟,怎不叫她格外有感觉? 恍若旱田突逢倾盆暴雨,甘美的感觉令芮芸无限神往。随着他的动作,她整个人仿佛泡在水里,到处都湿漉漉;又如汩汩清泉不停地流淌,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失去自我。 蓦地一股力道直贯,活生生象颗大铁钉将她钉在床上似的! 她震惊了! 这是她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力度、强度! 紧接着排山倒海的感觉呼啸而来,狂风骇浪她完全失控,整个身子陷入他的节奏,记不清有没有嘶喊,记不清有没有动作,更记不清多少次攀至巅峰! 风浪渐渐平息。 方晟似转入睡眠状态的火山,发出香甜而平稳的鼾声。 芮芸伏在他身侧,胸部急剧起伏,花了大概十分钟才慢慢镇定下来。 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男人与男人根本不一样。与过去平淡乏味的婚姻生活相比,刚才抵达巅峰堪比茅台与烧刀子,无论质量和醇度都相距千里! 即便与前夫最恩爱的时光里,爱达到的程度仅仅是毛毛雨,甚至达不到方晟进前的感觉。 她体会到了周小容大学时每次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宿舍的幸福,更明白从赵尧尧到白翎,从徐璃到姜姝对他爱恨交加,无法别离的滋味。 他是能让女人获得真正幸福的男人! 余韵仍在体内久久回荡,芮芸已在盘算如何收拾残局。 这场意外狂欢无疑捡了徐璃的漏,今天大家都喝多了,无暇顾及,明天早上就要回过头来算账。 方晟这边,芮芸已打定主意不让他知道——不管出于什么考虑,自个儿心知肚明即可,没必要让除自己以外第二个人共同承担意外的后果。 从方晟角度讲,已拥有那么多女人,不会仅凭这次就把她纳入“后宫”;从自己与周小容关系角度出发,无疑相当于背叛! 想想也难堪,一个宿舍四名女生,居然先后有三名与方晟发生实质关系,这这这……传出去让人情何以堪? 从自己与方晟的合作关系讲,暴露这次也有害无益,正如周小容被方晟日趋冷淡一样,他需要纯粹的合作伙伴,而非情人。 此外徐璃那边,想必今晚与方晟有过约定,白白等了一夜,明早肯定要找他理论! 边平抑细微的呼吸,边将利害关系分析得清清楚楚,接下来便要实施了。 然而她发现周小容那种软绵绵的疲倦并非没有道理,此时,自己也全身脱力,手指头都动弹不了! 休息了十多分钟,咬牙勉强爬起来穿上浴袍,先给方晟套上衣裤和袜子,穿上皮鞋,然后扶着墙进卫生间打开热水,等里面弥漫了水汽后拨通总台电话。 “809有点情况,请派名女服务员上来一下。”芮芸镇定地说。 总台知道809住着省领导,没一分钟就有人轻轻敲门。芮芸放女服务员进来,悄悄说自己忘了关门就进去泡澡,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发现有人醉倒在床上…… 女服务员吃惊地要过去查看,芮芸拉住她的衣角,说肯定是潇南教育系统领导,别声张了,赶紧腾间房让自己过去休息,这间房让给他吧。 女服务员会意点点头。 不一会儿总台调剂10楼的房间,女服务员细心地替芮芸收拾好东西,将809锁好后陪她过去。 一夜无话。 考虑到要陪姜源冲用早餐,昨天方晟在手机上设了闹钟。清晨六点半,悦耳的鸟叫声将方晟唤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第一反应是徐璃居然不在旁边! 再看身上穿着整齐但颇不舒服,似乎没整理好。难道昨夜就这样合衣独自睡了? 方晟惊诧地坐起身,打量房间,再打量衣服,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仔细回想昨晚发生的经过,从姜源冲要求最后一壶满堂红后确实有些糊涂,但依稀记得坐在休闲区喝咖啡,找成刚要来通用房卡…… 房卡! 方晟在裤兜里一摸,的确有两张房卡。 可明明看准徐璃住在809才过来的呀!再想想,昨晚进屋后她仿佛躺在床上,然后上去…… 还记得昨晚徐璃与平时判若两人,不仅奔放,活力四射,颇有樊红雨的风采,当时还想着要狠狠夸她进步了。 难道这一切都没发生,仅仅是做的梦? 摸摸下面,又好像经历过战斗……梦了无痕,这点痕迹还是有的。 苦思不得其解,方晟洗漱后出门特意瞧了瞧,不错,就是809房间,那徐璃呢? 拨通徐璃手机,里面传来她慵懒的声音: “昨晚哪去了?” “我还想问你呢,到底睡在哪个房间?” “8……我忘了……” “不是809?真是莫名其妙,我孤零零在809睡了一夜!” 徐璃卟哧一笑:“不会被别的狐狸精勾住了吧?” “别啰嗦,快说在哪间,我去补课!” “好啦,以后到省城补课,不要在这边丢人现眼,”徐璃说着懒洋洋起来,“噢,我住816啊。” 方晟真想过去,说话间有人已经散步归来,还有人陆续开门出来,方晟热情地打着招呼,彼此感叹昨晚喝得太多,遂打消骚扰徐璃的念头,来到9楼姜源冲房间外。 在二楼用餐时,方晟注意到芮芸没来,一问才知昨晚喝多了,猫在房间再眯会儿。 “她难得喝醉,肯定很伤身体。”牧雨秋心疼地说。 其实芮芸一方面是真的很累,昨晚那场战斗耗尽体力和精力,流失的东西太多;另一方面她自知今早面对方晟肯定会有异样,眼神、表情都没法掩饰,还是回避为好。 另外她从镜子看过脸庞,红扑扑娇艳不可方物,作为过来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单凭化妆品是盖不住的。 对于这场“遭遇”,芮芸已决定深深藏在心底。 有过一次足矣,并不渴求重来。 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以及面临的现实情况,那种少女般的憧憬和少妇飞蛾扑火般的感觉,在芮芸身上是不存在的。 这是她成为叱咤商界的女强人,而周小容始终走不出过去的根本所在。 用完早餐,吴郁明等市领导及时赶到,与方晟等送别姜源冲和徐璃一行,各自回办公室。 芮芸则睡到中午才露面。 “好些了吧?”牧雨秋小心翼翼问。 芮芸若无其事道:“嗯,下午跑两个学校看看,傍晚回省城。” “好,听你的。” 第757章刑上大夫 临近中午,爱妮娅在京都街头的电话亭给方晟打来电话,细述了此次紧急会议的来龙去脉。 首先是惊爆消息:正治局委员、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巫石卫因严重违纪被立案调查! 一般来说官至副国级,有“刑不上大夫”的潜规则,犯点生活作风问题、经济问题都不事儿。 偏偏这回巫石卫所谓“严重违纪”就是经济问题,而且追究六年前他担任冀北省省委书记期间的问题,违规金额也不大,可能在七八百万左右的样子。 这就有点奇怪了。 别说副国级,就是省部级领导干部涉及这点金额都可以轻轻放过,若计较起来顶多换个地方任职。 何况巫石卫已到人大,既官升一级又平安落地,似乎没有追责的必要,在官场也没有前例。 这就是京都召集各省领导班子紧急进京开会的原因,意在统一思想,提高认识,正确理解京都处理巫石卫的内涵,那就是: 无论哪级领导,无论什么时候违规违纪,党纪国法永远有追溯权! 会议分组讨论期间,各省市纷纷表示回去层层转达京都指示精神,利用党报等主流媒体加大宣传力度,端正社会各界对此案的态度。 听到这里,方晟笑道:“官方报道至此结束,接下来是小道消息。” “小道消息……”爱妮娅略微停顿,“我下午回去,飞到潇南机场停留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不可以吗?反正晚点到朝明也是睡觉。” 听出他话里的含意,爱妮娅嗔道:“非常时刻小心点,别触霉头,没准有一天生活作风也上升到原则高度!” 没多会儿,白翎也打来电话,内容大抵与爱妮娅所述相同,另外让他周末回趟京都。 “老爷子要找你谈谈。”白翎说。 相比于老爷子,方晟对行伍出身的白老爷子打心眼畏惧,只得应允。 紧接着于道明、燕慎、陈皎……纷纷来电,基本都是陈述事实但语气间有所保留,显得意犹未尽。 最难得的是白杰冲居然也回了电话,轻描淡写说:“老爷子叫你本周回京都,正好我也有空,一块儿聊聊吧。” 好嘛,一石激起千层浪,看来新的较量即将拉开序幕! 中午在食堂遇到吴郁明,彼此心领神会笑笑,不用多说,想必吴家也告知相关讯息。 “周末回京都?”方晟问。 吴郁明点点头。 专供市领导的窗口今天特供南瓜粥,吴郁明等人不约而同选了这个,然后要了点蔬菜便开吃起来。 “经历昨晚的苦难,方觉得喝粥才是天底下最奢侈的享受。”方晟笑道。 “对,对,深有同感,”吴郁明若有所思道,“徐秘书长挺厉害。” “她?没怎么喝吧。” “刚开始没喝,最后十分钟连喝三壶面不改色,当然,其中两壶帮你代的。” 原来吴郁明一直在悄悄观察徐璃。 方晟道:“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差异,男人通常三斧头,女人越到后面发挥越好。” 吴郁明听出话中双关意思,笑呵呵道:“概括得妙,确实是这样。” 魏昌成端着餐盘过来,坐到方晟旁边笑道:“书记市长笑得这么开心,说明鄞峡老百姓有福了。” 魏昌成资格老,快到二线年龄所以放得开,加之每次常委会明显支持吴方二人,常委班子里也就他能态度自然地跟他俩谈笑风生。 “方市长谈了自己的人生感悟……”吴郁明遂将方晟的话复核了一遍。 魏昌成摇头晃脑道:“等到我这个年纪,两位领导就知道天底下最可怕的动物就是女人。” “魏主席的话里隐藏着很复杂的故事。”方晟笑道。 “一点都不复杂,”魏昌成道,“为什么四十岁后的男人畏妻如虎?严重的剪刀差,一个四十如虎,一个每况愈下到无力雄起,如何面对?你们说如何面对?” 痛心疾首的语气让吴、方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借着姜源冲亲自督办的春风,方晟趁热打铁,下午召开市长办公会讨论研究合作办学事宜。 郑拓等人已知道省里的态度,合作办学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有利于鄞峡整体教育水平提升,大家都无异议,当即通过了在两所中学进行合作办学试点的决议,分别是: 市第三中学,对接学校是省第一中学; 市第七中学,对接学校是潇南理工附中。 应该说是意料之中。 昨天在研讨会上发言的就是这两家学校校长,晚宴时方晟建议芮芸和牧雨秋考察的也是这两家。 此外潇南教育局长在研讨会上说过,合作办学要循序渐进,不能因为省里放开政策就一窝蜂涌入,应该走先试点、再推广、面向全省的路子。 这就决定了省城七所名校顶多两所进入鄞峡。 消息传到市七中时,徐校长正在接待牧雨秋和芮芸。 市区九所中学当中,七中有“三最”之称:生源最差、师资最弱、设施最破。 提到这三点,徐校长满肚子苦水。 七中的前身是纺织中等职业学校,先天底子薄。教育改革期间先并入市二中,后因辖区、行政划分等原因又独立出来,成立第七中学。在地理位置上,它处于相对强势的市一中和二中之间,好生源都去了那两家排名靠前的学校;在师资方面,早期职业学校的老师才消化掉三分之一,教学水平无法提高;基础设施还是原先纺织厂红火时的投入,后来由于经费紧张,根本申请不到拨款。 “地道的爷爷不亲,奶奶不疼的弃儿。”徐校长自嘲道。 站在教学楼顶楼鸟瞰,芮芸问:“南门对面那排低矮的门面房能征下来?” “全是大排档,劣质油、下脚菜、卫生状况相当差,好办法学生们就好那一口,生意兴旺,那些店主哪舍得搬啊,”徐校长道,“但房屋产权属于学校,原来规划作为停车场,因为资金迟迟不到位耽搁下来。” “那么大一块地方改停车场可惜。”牧雨秋摇头道。 “二位的想法是?” 牧雨秋手一划:“拆掉南门和围墙,把那块地全部包进来修建学生宿舍!” “啊!”徐校长张大嘴道,“现有学生宿舍都空着,还建宿舍楼?如果有钱,我倒想把教学楼好好修葺一番……” 这时徐校长接到市教育局通知,正府原则上批准七中与潇南理工附中联合办学,近日教育局将组织洽谈团赴省城商量具体事宜! 放下电话,徐校长笑得合不拢嘴:“二位说得对,是该建宿舍楼,未来的七中学生会多得住不下呢!” 将整个校园转了一遍,徐校长试探道:“假如……二位作为投资方参与联合办学,投资规模大概多少?” 芮芸道:“我跟牧总是两家公司,分别承建不同的学校。” 牧雨秋则说:“回答徐校长的问题前,咱俩很想知道能获得什么?” 徐校长被难住了:“这个……坦率讲我很想提出非常优惠的条件吸引二位,但现阶段我……不能作出任何承诺。联合办学后我是否还当校长、校领导层结构、能不能保住七中的牌子等等都是未知数。” “假如还是校长呢?”芮芸微笑道。 “唔……学校将把后勤保障剥离出去,外包给第三方,此其一;其二剥离学校拥属产权的门面房经营;其三,变卖校办企业!采取以上措施后,七中就是专心于教学、培育人才的学校!” “还包括那块宿舍区的拆迁?”牧雨秋指着几百米外灰不溜秋七八幢火柴盒式楼房问。 徐校长脸色微变,叹道:“那是历史遗留问题,前后三任校长包括我都没能解决,主要有两位烈属坚决不搬,街道办、区正府都没办法,惹不起啊……” “为什么不搬?价钱谈不拢?”芮芸问。 “老人家固执得很,非说住久了有感情,给再好的房子也不要,劝急了扬言同归于尽。” 离开七中已是傍晚时分,赶回省城有点晚。牧雨秋建议住一宿明早动身,如果有可能请方晟吃个便饭。 芮芸坚决不肯,甚至说一个人回省城,牧雨秋拗不过她只得驱车上路,心里却奇怪不已:她离异数年,孩子在奶奶家,急着回省城干嘛? 殊不知此时芮芸内心翻腾,凭借顽强坚韧的意志苦苦与身体萌发的巨大欲望抗衡。 也许牧雨秋再多说两句,她便顺水推舟留下来,然后…… 芮芸不敢想象接下来发生的事。 昨晚那场意外,仿佛粗重锋利的铁犁,将沃土深深开耕了一茬,把多年来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魔鬼释发出来! 不错,每个人心里都有魔鬼,但绝大多数都被封印在水晶瓶里。 还没到晚上,芮芸已开始蠢蠢欲动,脑子里不时闪现方晟的粗鲁、方晟的喘息、方晟的力量、方晟的爆发…… 她身子渐渐发热,某个部位慢慢潮湿,欲望的花蕊在暗夜中绽放! 倘若留在鄞峡,今晚必定要出大事! 芮芸决定回省城。 她想早点看到周小容,让周小容的憔悴熄灭心头熊熊火焰;更借周小容的友谊警告自己: 昨晚的事已经翻篇,不准胡思乱想! 第758章快马加鞭 牧雨秋和芮芸回省城的同时,方晟接到徐璃的电话。 昨晚的事徐璃越想越有问题,回省城途中询问了几个人后大致理清思绪。 “方晟,你真的衣服没脱独自睡了一宿?” “是啊,我睡在809,本来看准你住那间的,怎么调到816了?” “查一下谁跟我换房间的,”徐璃道,“总觉得大有问题呢。” 其实方晟也有不对劲的感觉。 尽管因为喝多了记忆发生断裂,但身体是诚实的,做过就是做过,状态完全不同。 况且他分明记得床上躺着白花花的**,然后扑了上去…… “我了解一下再向你回报,决不隐瞒。”方晟笑道。 徐璃轻飘飘道:“隐瞒与否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欠一次。” 方晟听得心中一荡,道:“周五晚上乘红眼航班去京都,做好准备。” “为紧急会议?” 徐璃身为省正府大管家自然消息灵通。 “可能与此有关吧,具体要等过去之后才知道。” “那周末回来的时候……我再做好准备?”她声音越说越轻,却每个字都钻进方晟心里,带着钩挠着他的痒痒肉。 “好,好,在那儿住下,周一再过来。”方晟认为爱巢才有家的感觉。 关于昨晚换房间事件,成刚语焉不详。由于成槿芳没到场,他出面陪同主桌之外的领导也喝了不少,还能坚持没倒下已经很不错了。 住宿名单还保留着,上面只有姜源冲、徐璃等主要领导的房间号,其他只标注男女随便给。 成刚只隐约记得当时发现809房间朝北有点生气,幸好有客人把816房间换给了徐璃,至于换的人是谁根本没印象。 方晟本可以要求调取酒店监控查个究竟,想想有点小题大做,鄞峡这边暗中窥伺的眼睛太多,万一酒后失态的影像传出去影响很坏。 索性装回糊涂吧,也没什么。方晟暗暗想道,转眼把这件事扔到脑后。 得到于道明和姜源冲“口头指示”,省发改委主动打电话给方晟,含含糊糊说了一大堆,隐晦地暗示鄞峡可以先上马两大工程,手续则需要按流程走;财政厅也传话发行地方债基本没问题,正好省里有两个“贫困地区优先发行权”指标。 吴郁明精神大振,立即着手启动“鄞峡快速通道”工程招标! 一石激起千层浪,鄞峡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这单工程。 鄞峡快速通道是独立于境内省级公路,利用县道、镇道等串连并拓宽改造而成,标准低于高速公路但高于省级公路,全程封闭采取商业化运作模式。 快速通道建成后,绵兰到舟顿的时间缩短近一半,同时由于交通畅通,货运、物流等不再从外环兜圈子,能刺激鄞峡第三产业崛起。 鄞峡快速通道总预算为8个亿,难怪各方势力虎视眈眈。 以目前本土派的布局,鄞峡百分之七十的工程都被市一建、三建和七建瓜分,这三家建筑公司与窦康等市领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四年前郜更跃试图染指建筑市场,出资收购了市二建,虎口拔牙从本土派手里抢了些工程,约占百分之十左右;剩下常规性、小打小闹的项目便交给县建筑公司负责。 俗话说存在即合理,本土派垄断绝大多数工程有其原因:鄞峡相对封闭和落后的交通,使得外地工程队进入鄞峡市场面临高昂成本——水泥黄沙钢材等基建材料必须在本地购买,但源头卖家都由本土派所控制,双手捧钱还未必供货,怎么参与竞争? 这就是窦康等本土派比顺坝那帮人高明的地方。 顺坝是黑社会势力坐大,培植代言人通过种种不法手段进行行业垄断;窦康等人则以市场手段取得垄断地位,合理合法,无可挑剔。 国腾油化能在夹缝中杀出血路,奥妙在于有自己的货运码头,不给供货就从水路运输,虽说成本略高点,总比被本地企业漫天要价划算。二建就是靠郜更跃前期不计成本地砸钱,好歹在鄞峡争得一席之地。 城市快速通道是包赚不赔的市政工程,8个亿大蛋糕谁不想分杯羹?况且根据吴郁明的设想,以后要在快速通道的基础实现“县县通”,确保市县之间任意两点距离不超过40分钟车程。 也就是拿下这笔大单,以后将拥有更多发财机会。 吴郁明察觉鄞峡建筑市场的乱象,采取了令众人措手不及的方案: 一是主持招投标部门为招商局,而非大家都认为的建设局。理由是鄞峡快速通道项目仍未获省发改委立项,目前通过社会融资方式启动,有了融资,指挥权就得交给招商局; 二是化整为零,将工程分为二十个标段,每个标段平均只有四千万左右,大幅降低敏感度和竞争烈度; 三是从两端同时开工,方便外地建筑企业进入鄞峡——绵兰、舟顿两地工程商能够从当地购买材料、雇请工人、租借机械设备,避免被鄞峡商家坐地起价。 事实上最后这条措施对本地工程商构成沉重打击,连国腾油化也深受其害。 因为鄞峡本地企业生产规模、工艺水平都不及绵兰、舟顿,原材料价格竞争处于劣势,更不用说技术水平和工程质量。 吴郁明在评标标准里加了一条:异地成功项目的工程商加10分。 这一条又把鄞峡工程商们甩下几个身位。 评分标准公布后窦康没出面,慕达半阴半阳来到吴郁明办公室,说过分地方保护固然不对,但刻意打压本地企业也不合理。众所周知鄞峡工程商由于交通不便很少到外市拿项目,“异地成功项目”不是明摆着给绵兰、舟顿两地工程商加分吗?也叫不公平竞争吧! 吴郁明和颜悦色说慕书记的意见很重要,我跟方市长也讨论过,为什么有这个加分呢?原因在于鄞峡快速通道一方面涉及与绵兰、舟顿外环线连接问题,另一方面还有给各县区日后加入快速通道预留通道,需要工程商有与地方正府、相关部门的沟通协调能力,以及深黯这方面操作流程等等,你说,只懂得一味埋头做工程怎行呢? 可以边做边学嘛,哪个天生晓得那些门道?慕达不服气地说。 吴郁明深深叹息说时不待我,鄞峡老百姓等不起啊!快速通道早一天通车,鄞峡就能早一天融入地区经济,届时正府班子将大展宏图,推出系列发展经济的举措……纪委、审计、监察等部门要全流程参与工程监督,坚决杜绝企图“吃拿卡要”行径,确保每分钱都用在实处!这项工作麻烦慕书记牵头吧,每月向常委会提交监察报告,实时监控。 问题没解决,还领了桩差事。慕达郁闷无比。 虽然满腹牢骚,窦康等人暂时拿吴郁明没办法。市委书记、市长可以就市政工程公开招标评价标准作出指示,只要理由站得住脚,不存在明显倾向就行,无须提交常委会讨论。 时至今日,常委们悟出书记市长初来乍到随即重组并升格市招商局,实在是神来之毛。 招商局象个大杂烩,什么都可以往里塞,而它副厅级待遇也使得正府这边副市长拿蔡雨佳没办法。 鄞坪山风景区建设、南泽厂入股打包竞价、鄞峡快速通道招投标,有消息说与省城名校联合办学项目也由招商局负责! “是该捆住招商局手脚了,”窦康阴沉着脸对蒲英江说,“回头给人大那边打声招呼,出台关于升格后市招商局行政管理范围,明确哪些事归它管,哪些事不该管,别到处插一杠子!” 蒲英江道:“好,马上我让老顾、老古他们写个提案,拿到常务会议上通过一下就行了。” “告诫姓蔡的别太嚣张!”窦康拍着桌子道。 周四傍晚,市正府关于教师职业能力摸底考试中不及格人员安置方案出炉,主要有三个去向: 1、年龄低于40周岁的,自费参加为期六个月的岗前培训,经考核合格后自愿到山区中小学任教; 2、40周岁以上老师自愿服从教育局安排的,分流到各学校从事行政、后勤等工作; 3、不愿选择上述两个去向者,可在家复习参加明年竞岗。 安置方案获得大多数老师认同,也有少数较真的提出两个疑问:一是“行政和后勤”,两个岗位待遇和地位大不相同,教育局以什么标准把一部分老师转岗到行政部门,而另一部分安排到后勤部门?二是不服从安排者参加明年竞岗,那么正府对于明年的竞岗有无明确说明,如拿出多少岗位来竞争,如何竞争? 质疑声一层层传到方晟那里,他的回答是只要存在争议的,一律用考试来解决! 听到这个答复,老师们哑口无言。 傍晚时分何杏打来电话,激动并哽咽地说自己终于考上了,获得正式教师编制!她要感谢方市长到鄞峡后对教育系统的改革,并表示决不辜负他的期待,一定要在教学方面取得成就。 方晟笑道的确要加油,以后教育系统每年都组织竞岗,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还有,我还会继续给您做饭的…… 何杏说完娇羞地先挂了电话。 一般来说通电话时应该领导先挂,但这种情况……有时领导也不会生气的…… 第759章依依惜别 周四上午方晟赶到省城,何世风外出开会了,手机也不通。无奈之下只得发了短信请假,半小时后何世风回了两个字: 可以。 中午飞抵香港赵尧尧的豪宅,里面已不象家的样子,除了赵尧尧和楚楚、越越睡觉的房间保持原状,每间只剩下包装严实的箱子,其它空空如也。 楚楚见了爸爸紧紧抱住不肯松手,粘了很长时间,方晟才找个理由将越越也抱进怀里。 “到英国后一定要乖,有时间打电话给我,好吗?”他轻声说。 越越小巧香糯的嘴唇贴在他耳边悄悄说:“我还是想妈妈……” 方晟鼻子一酸,险些在两个女儿面前流泪。 当夜,楚楚和越越在两人安抚下搂在一起甜甜睡了,赵尧尧使个眼色,方晟跟她走到前厅阳台上。 维多利亚港湾的海风阵阵吹拂,俏皮地掀起赵尧尧飘曳轻巧的白纱裙,还有熟悉的、令方晟魂牵梦萦的体香。 “明天就要离开了,”赵尧尧静静说,“此刻我的心情就象离开江业和京都一样,充满了不舍,又有点对未来不确定的期盼。” “每次离开,我都无法挽留。”方晟哀怨地说。 “方晟啊方晟……”赵尧尧亲密地将双臂搭在他肩上,久久凝视着他,道,“早在三滩镇白翎阴魂不散的时候,我就应该认识到,其实你不属于任何人……” “尧尧……” 她将手指挡在他嘴唇上:“听我说完。你是天生成就大事的人,不会被儿女情长左右,不会被婚姻、家庭等因素羁绊住手脚,乃至于财富、友情都是过眼云烟,事业才是你前进的唯一动力。” “我愿意随时放弃目前拥有的一切!”方晟沉痛地说。 “相信你这句话绝对出自真心,可放弃之后呢?”赵尧尧感慨道,“难道提前二十年步入晚年生活,每天钓鱼、养生、陪孩子们玩耍?我尚有做股票的爱好,你除了工作能从哪方面得到乐趣?无休止地征服女人?不断扩充生意规模,争取成为世界首富?大概都非你所愿吧。” 不知为何,能言善辩的方晟居然无言以对。 赵尧尧续道:“我不想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阻碍,更由于我的性格,妒忌排斥从来不在选项之中,也可能在黄海和白翎较劲已耗尽我的精力吧,适当时候放手未免不是幸福,如今,白翎活得也挺自在,女人不能沦至男人的附庸,从来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你的成就……惊世骇俗,与你相比我真的很惭愧。”方晟讷讷道。 “咱俩都执著于内心深处的信念,不同的是你很认真,我则无所谓,”赵尧尧微笑拥着他道,“此行英国也是进一步消除你进步的隐患。fbi如蛆附骨,詹姆士之死的阴影总缠绕着你和爱妮娅,等我获得军情六局保护,便可切断fbi调查方向;另则英国境内投资值处于历史低位,为咱俩账户上庞大的资金提供了安全港湾。或许有一天,当你需要强力支持譬如控制某个城市的财政,影响国家股市波动等等……” “好像天方夜潭。”方晟被她可怕的想法吓坏了。 “你以为不可能?事实恰恰相反。美国国会何以百年如一日支持以色列,真是所谓公道和正义价值标准?就是犹太人大把政治献金左右了他们的立场!每当总统竞选华尔街行情必有异动,当金融寡头们支持的候选人领先时股指上扬;反之则大幅下跌,全都是人为操控。” “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但经济金融武器用于国内,我……我想从来没有先例。” 赵尧尧嘴角轻扬:“最厉害的武器永远只在暗处出招,正如小李飞刀;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其实历次股市动荡都是两股或以上势力幕后较量的结果,行情好坏决定了经济政策走向,那可是关系到国计民生几十万亿甚至上百万亿航母前行航道,你说能不重要吗?” “尧尧,你给我上了一课。”方晟坦率道。 “在香港与国际大鳄接触越多,方知道里面的水越深,有些事若非听当事人亲口叙述,根本难以置信呢。” 夫妻俩絮絮叨叨谈到凌晨三点多,楼下院里管家已安排好出行车辆,同时有人蹑手蹑脚将各个房间箱子搬到院外载重货车。 方晟和赵尧尧各抱一个女儿,车队风驰电掣来到机场。候机厅贵宾室里,方晟感伤地将母女仨抱了又抱,亲了又亲,到分别前一刻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 赵尧尧倒很豁达:“不过十几个小时航程,想回国睡一觉就到了。” 站在落在舷窗前看着飞机呼啸跃上天空,这一刻方晟的心复杂难言。 然而…… 赵尧尧说的半点没错,五分钟后方晟便恢复常态,乘坐飞机回到双江,回鄞峡途中还跟徐璃通了电话,仿佛没事似的。 中午出现在食堂时,吴郁明吃了一惊:“咦,昨天才去香港今天就回来了?不多陪陪弟媳和女儿?” “今早飞伦敦了,定居那边。”方晟简洁地解释道。 吴郁明愣了愣,敏感地觉得里面情况复杂,便不再多说,将话题转到工作方面。 周五下午三点左右,吴郁明叫方晟一起动身,方晟说还有个办联席会议,让他先走。 吴郁明出发半小时后,方晟随即也驱车上路。 方晟与徐璃约好了在机场宾馆见面,有吴郁明在旁边显然不妥当。 车子从宾馆后门进入,徐璃安排了条件最好的房间,站在落地窗可见远处飞机起降,只可惜偷情男女从来都是一进房间就拉上窗帘,未必浪费了临窗美景。 徐璃早早关掉手机,趁有时间舒舒服服泡了个鲜花浴,全身芬芳比鲜花还香几分。 方晟进门便嗅满鼻香气,当即扔掉公文包,手脚利索脱掉衣物纵身跳上松软的席梦思…… “我有点相信你本周没有释放,能量巨大,数量众多。”满足之后的徐璃媚眼如丝,温情脉脉道。 “还有时间,要不要梅花二度?” “你今晚直接去白家,该交的作业总得交吧?” “唔——” 方晟揉揉鼻子。两次重伤后白翎在欢爱能力方面遭受重创,尽管采取瑜珈、阴-道保养等恢复手段,效果不尽人意,每每他幅度和频率略有提高就“无法消受”。 好强如白翎也不由感叹“老娘老了”。 不过白翎也意识到欢爱是保持男女关系的黏合剂,即使每次都被他折腾得气喘吁吁,比跑两个马拉松还吃力,还是硬着头皮上。 这是她的权利,也是方晟的义务。 恋恋不舍在徐璃**上又是摸又是闻厮混了十多分钟,弄得她潮水泛滥险些把持不住,收拾定当后直奔候机大厅。 吴郁明坐在角落里看杂志,方晟遂过去攀谈快速通道招标的事,几分钟后身侧香味轻掠,竟是挎着小包的樊红雨! “你……樊主任回家看孩子?” 樊红雨抿嘴一笑:“你俩不也是吗?” “也”用得妙,说明本周突发的政治事件引起京都传统家族关注,纷纷召回在外地为官的子弟商量对策。 吴郁明没留意方樊两人的微表情,扭头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叹道:“乌云压城城欲摧,什么时候才能守得甲光向日金鳞开?” “吴书记似有厌倦之意?”樊红雨与吴郁明从小就熟识,并不见外开玩笑道。 吴郁明正待回答,突然目光一凝,站起身招呼道:“姜书记也回京都?” 迎面正是淡红外套、暗红格子裙的姜姝! “是啊,”姜姝微微瞥了方晟一眼,“真是无巧不成书。” 京都空降在双江的大家族子弟基本凑齐了,可见事态之严重。 政治上的事,人越多越要慎言。方晟很快调转话题,与银山两位常委讨论联合办学的话题。 姜姝说以前银山市委也想过类似举措,但银山与鄞峡不同,一是很多银山家庭在省城有房子,从银山到省城那点距离不是事儿;二是银山教育水平与省城基本接近,差距只是名校录取率,联合办学在银山受欢迎程度远远低于鄞峡。 樊红雨则说她在江宇主政期间与省城名校有过接洽,最后卡在一个意想不到的环节。 “什么环节?” 吴郁明和方晟异口同声问,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别家失败教训就是自家经验。 “校名,”樊红雨蹙眉道,“合作方潇南理工附中和江宇区第二中学,一方要求冠名潇南理工附中江宇分校;一方要求保留江宇二中四个字,其它随便,谈来谈去没法妥协,就黄了。” “冠名权的确是原则问题……”姜姝道。 樊红雨进入银山常委后,一方面原来和许玉贤在梧湘有过交集,保留良好的沟通;另一方面虽然知道姜姝与方晟有暧昧,但樊红雨心态良好,各方面工作给予支持和响应,因此两人关系融洽。 吴郁明沉吟道:“咱们那边七中没事儿,从纺织中等职业学校并入二中,独立成校时间不长,教师缺乏学校认同感,校名说变就变不会放在心上;三中有点麻烦,算是成立三十多年的老牌中学,突然连校名都没了肯定无法接受……” “不接受就换校长;再不接受换校领导班子;还不就范,整个三中进行第二轮竞岗!”方晟道。 第760章乌云摧城 樊红雨摇头道:“你呀就晓得霸王硬上弓,身为市长讲究点策略好不好?” “对呀,我觉得郁明比你强多了,一付儒将风度。”姜姝跟着说。 “你们……”方晟不由气结。 吴郁明被捧得陶陶然,微笑道:“方市长在前面冲锋陷阵,是替我扫除障碍呢,两位不能冤枉好人。” 说话间登机时间到了。很凑巧,方晟刚好与樊红雨坐一块儿,而吴郁明和姜姝则一个在最前面,一个在最后面。 飞机爬升上万米高空后,最外侧乘客戴上耳机听音乐,樊红雨谨慎地打量四周,凑在方晟耳边道: “进机场时看到徐璃了,两人正好一进一出,她开的私家车。” “是吗?她来送客人?”方晟装糊涂。 樊红雨用力掐了他一把,剧痛令他差点叫出声来。 “轻点!轻点!”方晟愁眉苦脸道。 “代表正府送行应该开公务车,再说我瞧得分明她脸上春意未褪,肯定刚刚做了那种事!” 樊红雨恨恨道。 方晟依然负隅顽抗:“我……我真不知情……” “哼,怪不得你每次往返机场都行色匆匆,落地后从来不跟我联系,原来在外面吃野食!”樊红雨越说越气,“老实交待,她身上到底哪点比我好,明明我也住省城,却将我弃之敝屣?!” “小点声我的姑奶奶!”方晟急得满头大汗,“要被人听到了可要出大事!” “你敢做却不敢承认?” “唉,唉,我怎能承认没做的事?” “你真是鸭子死了还嘴硬!”樊红雨陡然晴转多云,“好吧,承认与否并不重要,反正木已成舟,不过……后天回双江你就归我了,嘿嘿,请转告徐璃别掺乎,订的房间给咱俩用,她只负责结账就行。” “后天……” 方晟还在烦恼万一碰到姜姝咋办,总不能落地后就玩失踪吧? 见他犹豫不决,樊红雨沉下脸说:“舍不得是吧?实在不行把她叫上玩三人行,我倒要看看她妖在哪里,把你迷到你这个程度!”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 “噢——”樊红雨眼珠一转,“还有姜姝对吧?一起叫上啊,以一对三,玩死你!” “那……真要被玩死。”方晟哭丧着脸说。 樊红雨俏脸紧贴着他,语气捉摸不定:“你真想啊,是不是?” 吸取鱼小婷的教训,方晟态度坚定地说:“绝不可能!欢爱不是游戏,我们不是玩身体,而是感情交流,过于沉沦肉欲感觉就没意思了。” “可是……我很喜欢沉沦的感觉啊。”她笑嘻嘻说。 肯定在试探我! 方晟摇头道:“批准你自行组织三人行项目,但我不参加,可以全程录像让我观摩。” “去你的!”樊红雨嗔怪地悄悄掐他一把,“想用这种低劣的手法甩我?没门儿!就辈子就赖上你的,溜都溜不掉!” 方晟听了心里甜丝丝的。 等空姐送了一轮航空餐后,樊红雨见邻座又进入音乐模式,悄悄道:“说真的,姜姝倒是三人行的最好对象……” 方晟惊讶地停止咀嚼,呆呆看着她。 “听我分析。首先她跟老公感情非常糟糕,你是唯一她的床伴;其次她性格挺爽朗,易于接受新鲜事物;还有她跟我沟通交流不错,在一块儿不尴尬;最后就是她那模样一看便知战斗力不强,与我形成互补……” 听到最后一句,方晟险些把嘴里的东西喷出去。 “没想到啊没想到,樊红雨竟然如此低级趣味,我真看错你了。” 樊红雨面不改色:“年纪越大口味越重嘛,有啥稀罕?就这么说定了,她是首选,换别人也可以,要事先征求我的意见。” “白翎?”他壮着胆子试探道。 “除了她,虚拟姑嫂关系,类似她跟鱼小婷一样,很别扭。” “那就鱼小婷。” 鱼小婷为他偷偷生下女儿,且在分娩之夜逃亡闹得沸沸扬扬,赖都没法赖。 樊红雨认真考虑良久道:“也不行……她太厉害了,我怕不是对手。” “你指哪方面不是对手?”方晟暧昧地问。 “你暗示的那方面我不怕,我说的那方面是身手,万一翻脸被她打得满地找牙是不是很惨?” “只要你让着她些,一般不会翻脸。” “无耻!” 樊红雨不禁再度重重扭了他一下。 飞机降落在京都机场,步出通道时远远看到白翎站在门口。樊红雨机灵脚下迟缓几步,与吴郁明边走边聊;姜姝浑然不觉,还主动上前问方晟周末几点的航班,方晟正待回答,抬头间便看到白翎杀气腾腾的目光。 姜姝赶紧调转方向,三步并作两步从另一侧出口溜了。 白翎越过方晟肩膀投到樊红雨和吴郁明身上,笑道:“哟,双江干部组团回京,要搞个欢迎仪式才对。” “纯属巧合。”吴郁明笑道。 樊红雨则大大方方摸摸白翎肩上的警衔,道:“好庄重的标志,戴在身上威风凛凛。” “方市长一定很害怕,这会儿都发抖了。”吴郁明开玩笑道。 随便聊了几句,都在人群中找到自家司机道别而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景,白翎若有所思:“都回来了,果然如临大敌。” “具体说说。” “先上车吧。” 车子驶出机场,白翎问:“跟吴郁明一起到潇南机场的?没跟其他人提前约会?” 方晟知她还惦记着巧遇姜姝的事儿,摇头道:“哪有心情?昨天才送走赵尧尧。” “她……她果真去伦敦定居了?” “伦敦的事晚会儿再说,先谈谈巫石卫事件吧。” 白翎没立即述说,而是问:“关于巫石卫,双江主流媒体有没有动作起来?” “没,毫无动静,但我注意到碧海日报已刊登评价员文章,主题是反腐永远是主旋律等等。” “碧海向来是政坛急先锋,冲在前面不足为奇,其它省份都在观望,拿不定主意啊。”白翎叹道。 “别兜圈子了,快点说!”方晟催促道。 “我……不知道从何说起,”白翎苦笑,“爷爷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别的渠道又语焉不详。早点回去吧,爷爷还没睡,和爸一边聊天一边等你。” “啊!” 一位开国元勋的老革命家,一位大军区司令,大晚上专程等自己,这份殊荣令方晟受宠若惊,也意识到问题非同小可。 接着白翎又说燕慎在此敏感时期突然赴德国讲学,为期一年,估计燕常委担心醉心于学术的儿子被各方势力利用,打发出去远离正治。临行前燕慎特意到反恐中心找她,写了个号码,说以后有急事就打它。 说着白翎将纸条交给他,说燕慎实际上是防止你遭遇变故,每逢政坛陡生风波之际,总是崭露头角的新星们率先被打压。 “还算新星?”方晟发牢骚道,“七年前因为是新星双规了一次;四年前又因为是新星差点被双规,十年下来了,我竟然还是新星!” “因为正治新星永远在路上嘛,”白翎笑道,“非但你,吴郁明、姜姝那批人都有危险,所以都回来了。” “可我们跟巫石卫八竿子打不着边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 车子缓缓驶入白家大院,如白翎所说,白老爷子和白杰冲正在书房聊天,外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白翎陪同方晟进了书房,打过招呼后想赖里面,白杰冲毫不留情挥挥手: “小翎先出去,谈正事呢!” 白翎吐吐舌头,不满地将门关好离去。 书房里出现短暂安静,接着白老爷子轻轻咳了两声,白杰冲喝了口茶,道: “方晟,今天叫你回来,说明形势十分恶劣……去年新方案之争哪怕到白热化程度,我们都没惊动你。” 方晟迷惑地说:“可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目前掌握的消息是巫石卫被立案调查。” “为什么被查?” “据说贪污了几百万,而且是六年前在冀北省委书记任期内……” 白杰冲轻蔑地笑,道:“我当政委的时候,有回上面要拿掉一个省军区司令,具体原因忘了,可能生活作风极度糜烂被捅到最高层。当时省军区怎么做?凡他签字批准的费用都翻出来,用途不明的一律算作虚报也就是贪污,很快凑到两百万将其拿下。” “这点小钱真不是问题,换了你方晟,几年前要是被夏伯真双规的话,搞个上千万的案子都不成问题。”白老爷子接道。 第二次双规事件,夏伯真在最后关头侦察到方晟栖身的“安全屋”,差点得手而翻盘,幸好容上校和白翎母女危急时刻赶到,不惜以身犯险,由容上校引开追踪人员而逃过一劫。 白老爷子这当儿重提旧事,用意不明而喻。 没等方晟表忠心,白杰冲道:“对京都、对各层各级领导干部来说,重点不是巫石卫贪污多少,而是被立案调查本身的正治隐喻,换而言之,最高层到底在传达什么意思!” 方晟对巫石卫知之甚少,上周特意搜集有关资料才发现他为人极其低调,担任省委书记期间是出镜率最少的封疆大吏,调到人大继续保持内敛作风,除上新闻的镜头外没有接受过任何专访。 第761章书房筹谋 来白家大院途中,白翎介绍了巫石卫的大致情况:京都本土派,父母都是老红军,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军部担任要职,原本与京都传统家族势力合作默契,任冀北省委书记时有望更进半步。但他经济理念偏向保守,不顾于、吴、宋几个家族反对在冀北搞逆潮流的战略储备物资统购统销,弄清老百姓怨声载道,主管部门心怀蒂芥,结果两边都不讨好。最高层出于派系平衡需要让他进了正治局,却落得没有实权的人大副委员长。 事实上中国改革开放几十年,京都本土派已日渐式微,其中一部分投靠传统家族势力,一部分加入保守派,巫石卫作为领军人物号召力也大不如前,跟邱家一样渐渐被外界所忽略。 若非此次各方精心深读他被双规的正治内涵,连很多官场中人都分不清京都本土派与京都传统家族势力的区别。 “是上次新方案之争的余波?”方晟试探道。 白杰冲神情肃穆道:“不,准确说是最后决战!此战非同寻常,不是过去的路线之争,也不是中国往何处去的话题,归根究底总结为规则之战!守规矩的,与不守规矩的一场决斗,它将很大程度决定今后十年、二十年乃至更长时间内官场的正治秩序!” 白老爷子补充道:“你不守规矩,人家也不守规矩,大家都不守规矩,长久以往必将乱套!” 听到这里方晟有些明白,随即问:“为何选择巫石卫?” “出于缜密的正治算计,拿下他是风险成本最小、影响最大的选择,”白杰冲道,“另一层正治隐喻是,去年新方案之争过程中巫石卫也持反对态度,甚至扬言要人大立法规范某些行为,戳中个别人的软肋。” “赤裸裸的正治威胁!其含义就是凡反对我的人,不管处于什么位置,都能以经济问题查处你!”白老爷子气愤地说。 “这次,姓骆的又站在大家的对立面,很明显立案调查巫石卫没中纪委配合肯定不行!他们打算用强,逼所有人同意新方案!”白杰冲道。 方晟脑中灵光一闪,问道:“军部什么态度?” 白杰冲道:“两派相持不下。” 方晟瞬间明白了。 即便白、樊两家在军队高层的影响力,也不能左右军部班子意见,使得在新方案争论当中具有举足轻重影响的京都传统家族势力遭受重挫! 毕竟,有枪杆子支持大不相同。 如今军部高层意见分歧,等于退出站队行列,这种不表态对京都传统家族势力的杀伤力更大。 没有军部支持,白家就在随之而来的较量中被边缘化了,这个局面远比胜负更让白家着急。 “需要我做什么?”方晟毫不犹豫问。 白老爷子和白杰冲对视一眼,眼中均露出赞赏之色。 深夜等待方晟,当然不是为了诉苦,倘若方晟看不出这一点,天真地以为只要说几句场面话就大错特错了。 白杰冲指了指书房四周:“这间屋子防窃听,切断一切网络和无线通讯,这会儿说的话只有咱爷仨知道,明白吗?” 方晟听出来他要交底了,心头一紧,道:“明白,绝不泄露给第四人,无论对方是谁!” 白杰冲又道:“后天军部召开扩大会议,八大军区司令全部出席,加上军部委员,估计巫石卫事件也是议题之一,会议要形成决议然后在军报刊出。我要投反对票!” “黄司令也会反对的!”方晟道。 “问题就在这里,”白杰冲缓缓道,“目前所有通讯线路都被监听,我不便联系黄司令,风口浪尖贸然联系也会给对手落下口实;另一方面黄司令到底什么态度我不得而知,尽管晋升大军区司令白樊两家作出牺牲,但人是会变的,弄不好反被他利用,白家得不偿失。” 方晟主动道:“我出面找他!” “你也不妥,必须跟于白两家没关系——至少表面是这样,但黄司令一看就知道能代表你且值得依赖的人,还有个前提是,拜访他的人必须达到一定级别,弄个身份不清不楚的也不行。”白杰冲道。 “这个……” 方晟心里迅速把身边所有人梳理了一遍,点点头说:“有!” “谁?”白家父子目光灼灼盯着他,显然十分看重这个人选。 “嗯……爱妮娅……” 父子俩对视一眼,白老爷子微微颌首,白杰冲道: “身份、人品、信任度都可以担当,问题是,短短24小时你能说服爱妮娅过来?省长日理万机,可不是自由行动的老百姓;还得再想个备用人选。” “没事,我这就出去打电话。” 方晟说着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没信号,开门站在院子中间拨打爱妮娅手机,过了很久才接通,里面传来她疲倦的声音: “大少爷几点了?” 方晟简明扼要道:“我这会儿在白家和爷爷聊天,麻烦你明天上午过来,我去接机。” 因为可能被监听的关系,他说得很含蓄,但至少透露两个不寻常: 第一深夜了白老爷子还没睡;第二事情很紧急,他根本没征求意见,要求她必须来。 爱妮娅何等聪慧,立即联系到很多事,沉吟片刻道:“这会儿已经晚了,明早等落实航班后再联系。” “ok!” 回到书房,方晟道:“她明天上午赶到。” 白杰冲“嗯”了一声,并不显得过分惊讶,道:“黄司令是第二票,要形成合力反对,至少八大军区有四票反对。” “西南那一票稳稳的。”白老爷子半眯着眼说,军区司令是他一手提携且十分亲近,属于那种见了面能骂“臭小子”那种绝对嫡系。 “剩下一票跟樊家有关。”白杰冲道。 方晟道:“之前白樊两家和解,而且新方案之争过程中立场众所周知,投反对票没问题吧?” 白杰冲道:“目前只有这屋里仨人知道我想在军部扩大会上发难,所以樊家很可能以为投票表态是个形式,稀里糊涂同意。八大军区如果反对不过半数,反而把黄司令坑了。” 樊家,总不至于也要我出面吧?方晟心里直打鼓。 白老爷子是军人,说话直来直去:“后天开会,明天我找樊家的话有牵连之嫌;杰冲更不便出面;所以担子又压到你身上了!” “明天让小翎把樊伟叫到反恐中心,我跟他聊聊?”方晟道。 “小翎跟樊伟联系,还不等于我跟老樊见面?”白老爷子不同意。 “那……” 方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冷场近半分钟,白杰冲一字一顿地问:“你跟樊红雨关系怎样?” 方晟头皮发麻。 聪明如他者已料到这个结果。 事到临头,他只能赌白家不知内情,更不知臻臻的身世,遂想好应对措词,斟酌十秒钟后说:“之前在黄海有过节,后来逐渐融洽,但没到相互交底的程度。” 白杰冲道:“必须冒险,否则没其它办法,就算她记着黄海的过节也不至于出卖白家。” 他还有层意思没明说,那就是方晟毕竟不是白家法律层面的女婿,出了事白家可推得干干净净。 “她也回京都了,坐同一个航班,还有吴郁明和姜姝。”方晟道。 “大考在即,哪家不紧急商量对策?”白老爷子眼睛半睁半闭,“摆在各家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很糟,一是更糟。” “明天上午先跟爱妮娅见面,然后找樊红雨,以后被调查则说探讨红河工作,前后任嘛在一起很正常,”白杰冲道,“下午设法遇下于云复,军部扩大会议的宣传工作还靠他发动。” 方晟迷惑地眨眨眼:“军部也有宣传系统啊?” “要抢在对方反应之前扩散影响,也就是说,军报通稿和京都九大主流媒体转载要放到同一天!” “噢——” 方晟暗想白杰冲这手玩得真狠,完全不给对方缓冲余地。 “那么,”方晟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军部委员反对票也很重要吧?” 白杰冲看看白老爷子。 白老爷子自信笑了笑:“如果白樊两家拧成一股绳,还真不是事儿!” 回到卧室,白翎半躺在床上等消息。 方晟耸耸肩,表示不能透露。 “说一点点,否则……”白翎将他压倒在床边,“今晚让你睡不好觉!” “你肚子藏着那么多秘密,我可曾逼问过?再说是你爷爷和老爸要求的!”方晟无辜地说。 “挑能说的说一两句。”白翎主动退让。 “明天上午到飞机接爱妮娅;中午跟樊红雨喝茶,或者吃个便饭。”方晟故意闪烁其辞。 “樊家……”白翎略有所悟,“爱妮娅急匆匆赶来为啥?” “真不能说,打死也不说。” 白翎默然良久,冷笑道:“好哇,一个上午会两个女朋友,美死你!不行,今晚先把你掏空了,让你明天只能看不能动!” “掏空?求之不得!” 虽这么说,方晟心里直打鼓。 傍晚与徐璃欢爱之后,应付白翎固然没问题。就怕白翎真豁出去明早再来一次,那中午跟樊红雨就有心无力了。 因为樊红雨的需求量比徐璃、白翎加起来还多! 存这个心眼,方晟有意加了些强度,弄得白翎在躺下婉转哀求,不胜负荷。 “明早再掏空一次?”事毕方晟问道。 白翎含含糊糊道:“掏什么呀……上班不迟到就……不错了……” 第762章奔走京都 上午九点半,爱妮娅乘坐的航班降落在京都机场,随后上了方晟的车,开到机场高速附近岔路深处,停在路边。 “现在可以说了吧?” 爱妮娅道,根本不提省长扔下手边繁复浩烦事务,突然中断若干会议活动有多困难。 “请你出面拜访黄司令……” 方晟有选择地将白杰冲谈的内容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爱妮娅长时间沉思,然后问:“黄司令投下反对票后,万一白家某个环节出了差错咋办?我要站在他的角度把问题考虑周全。” “白家有把握至少达到四票,”方晟道,“他这个大军区司令说白了就是白樊两家让出来的,就算冒点风险也应该。” “你的角度不对!既然已坐到司令位置,他的想法肯定跟过去不同,不可能贸然站队,除非有所承诺。” 这也是白家所担心的,方晟苦苦想了会儿,道:“此事我全权担保,如果黄司令觉得不够再加上你。” 爱妮娅卟哧一笑:“我只是联络人好不好,何苦把我拖下水。” “你不觉得这次事件把所有人都逼到绝路,根本没有退让余地?”方晟反问道。 “其实……朝明省领导班子已就是否表态支持的问题争论了两天,本来今天上午要开常委会继续讨论……” “你支持还是反对?” “不持立场,”爱妮娅出人意料道,“主要是书记和副书记、纪委书记之间的战争,书记是二号首长提携的,副书记是一号首长的亲信,纪委书记则从中纪委空降,立场不明而喻。” “类似战争发生在每个省委高层,京都则是风暴中心啊。”方晟感慨道。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几分钟后,爱妮娅道:“相比白樊两家恩情,我觉得你的承诺更让黄司令心动,至于加不加我,其实无所谓,反正都在你这条大船上。” “什么大船?” 爱妮娅深深凝视着方晟:“无形之中,你已整合若干股势力形成属于自己的独特影响,于家、白家、樊家甚至宋家,加上陈皎、燕慎,谁也不敢忽视你的存在!” 方晟连连摇头:“捧得越高摔得越惨,目前而言我……不敢如你所说把自己置于漩涡中心。我愿意帮他们奔走、四处联系,但没到抛头露面的时候,也没资格。” “是这样的,”爱妮娅眼睛愈发明亮,“说明你没被各方重视冲昏头脑,我很高兴。朝明承诺的一系列帮扶措施即将到位,加上你和吴郁明的努力,三年内gdp翻一番绝无问题,鄞峡基本面貌也会有根本性改变,你俩仕途再进一步也顺理成章,前提是精诚合作,彼此不下绊子!” “精诚合作是主流,相互拆台什么事都干不了。” “还有两年时间,我想,你该提前布局考虑市委书记的问题了!仍留在双江,还是到出省比如朝明?” 方晟还真想过这些问题,道:“双江吧,上有于道明,下有那班兄弟,肯定要做点成绩出来。副部级那步很难,单凭熬资历不行的。” “梧湘、银山、清树、鄞峡都排在选项外,剩下想去哪儿?” “为什么不可以接吴郁明的班?” “做得再好也是他打的基础,你甘心吗?” “那倒也是,”方晟失笑道,想了会儿道,“郜云吧,典型中游水平,永远赶不上潇南和银山,又把清树、鄞峡甩一大截,可以做些文章。” 爱妮娅一字一顿道:“那你必须未雨绸缪,提前安排些人过去打前站!” 方晟霍然一惊,喃喃道:“你提醒得对,鄞峡就是教训,我真是头一回领教书记市长强势的背景下,被常委会狙击的滋味……” “从市长到市委书记,给你的时间越来越短,对政绩的要求却越来越高,”爱妮娅道,“所有人都知道方晟擅长抓经济,那么万一交的成绩单不够亮丽就是败笔,因此你没有退路,只能打提前量,说穿了就是作弊!” “万一去不了岂不给人家作了嫁衣?” “如果摆不平要于道明在双江何用?调到鄞峡算是他的挫折,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另外到时你要调动一切力量达到目的,不允许意外!” 方晟点点头:“是的……每次与你长谈都有收获,良师益友四个字真是当之无愧。” “如果没有黑潭山的败笔多好。”爱妮娅苦笑道。 “提到黑潭山,良师益友后面还要加两个字——床伴!” “你……” 爱妮娅气结,却拿这个无赖没办法,涨红脸作势下车。方晟一把拉住,轻笑道: “这里沓无人迹,何不来场车震?” “再胡闹我回朝明了!”爱妮娅佯怒道。 方晟对爱妮娅有几分敬畏,当下不再调笑驱车驶入市区,找个僻静胡同口将她放下。 爱妮娅直接打车去黄司令在京都的私宅,那边已安排妥当,等她登门通报姓名即可。 与樊红雨约见的地点在繁华喧闹的秀水街,南侧胡同里一处深宅大院改装的茶舍,颇有闹中取静、都市乡野味道。 还是出于安全考虑,两人没进包厢,端着茶杯沿着溪水边走边谈。 “白家没怀疑咱俩关系吧?我知道白翎一直心存疑惑的。”樊红雨最紧张这个。 “不是,他们实在没辙了,只能冒险。” “我倒觉得白杰冲的做法很冒险,在军部扩大会上公然发难,影响很坏的。” “除此之外别无良策,因为军部高层意见也不统一,否则不会拿到扩大会议上表决。” 樊红雨默默走了几步,诚意与方晟拉开距离——铆不准暗处有没有监视,或者高倍望远镜盯着。 “一旦投下反对票,可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樊家还犹豫不决?”方晟反问道。 “不是啊,但为什么要在军部扩大会上发难呢?应该有更委婉、更低调的方式。” “立案调查正治局委员,高调还是低调?” 樊红雨低头不语,又走了几步快到凉亭附近时折回,突然低声道: “两个月前宋家老爷子进入弥留之际,完全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基本上……没希望了。” 宋老爷子一旦去世,将是京都传统家族的重大损失,而樊家则失去长期合作的政治盟友,影响深远。 难怪此次樊家瞻前顾后,态度暧昧,原来心存顾忌,担心遭到对手强力反扑。 方晟道:“老爷子们总有倒下的时候,大树倒了怎么办?必须提前结成新的联盟抵御不可预知风险,譬如这次,为何拿巫石卫开刀?正治局里他实力最弱,出了事没人帮他说话,柿子挑软的捏,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哥哥打算中立,爷爷不太同意,认为那样做相当于跟于家等断绝关系。”樊红雨声音更低。 “难道樊家没形成跟于、白两家共患难的共识?”方晟奇道。 “唉,我不方便说太多……” 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方晟真想上前搂住吻几口,又怕被暗处窥视的瞅到了,紧走数步从草丛捡了根树枝,道: “这会儿我可以代表于白两家承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说着“格”将树枝折为两截。 樊红雨眼睛一亮,良久缓缓道:“是你本人对樊家的承诺?” “对!其实,重点是你。” 她脸颊飘过一朵红晕,深深瞅他一眼,道:“我如实转告,最迟今晚给答复。” “静候佳音。” 这种场合不便多说,方晟简洁答道。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四合院时,方晟收到条陌生号码发的短信,只有寥寥五个字: 去见陈景荣。 瞬间方晟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念头,然后打发白家司机回去,叫了辆出租车直奔陈景荣家。 说起来陈景荣如今落拓得很,原来住的一百多平米房子被银行拍卖抵债,后来在陈皎等人帮助下买了套八十多平米的二手房栖身。 按照还款计划,陈景荣每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二用来还债,全靠老婆工资养活全家,做人混到这个地步,真恨不得买块豆腐撞死。 走在驳迹斑斑的老胡同里,方晟一度产生愧疚心理,暗想当时手段是不是过分了,把陈景荣害成这样。 之后又想,倘若易位而处恐怕陈景荣也不会手下留情,他那种人就是得了风就是雨的角色,面对失败者只会嘲笑漫骂,不可能有半点同情心。 敲开旧铁皮门,果然,开门的就是陈皎! “就猜到你连电话不打就跑过来。”陈皎会心笑道。 方晟与满脸愁苦、头发花白的陈景荣握握手,递上在街头买的稻香村糕点,然后说: “大风将至云飞扬,把陈兄也吹回来了。” “进屋坐坐。” 陈皎拉方晟来到堂屋,道:“上午与燕慎通了电话,说教学任务繁重近期都没有回京都的打算,瞧瞧,这就是他对当前形势的预期。” “形势的确严重……” 方晟说着瞟了陈景荣一眼,陈皎摆摆手道: “都是一家人没关系,对了,过几天景荣哥参加援非活动,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回来。” “一年?”方晟惊道,“按常规援非活动不超过半年啊。” 第763章合纵盟约 陈景荣伤感地摇摇头:“连续呆一年额外奖励三十万,兄弟我就冲着钱去的。” “多带些药品、清洁用品,不够打电话说一声,托运过去……”方晟体贴地关照了几句。 陈皎道:“等景荣兄回来,京都不知什么情况了……方老弟昨晚直奔白家大院,有什么想法?” 方晟反问道:“碧海省委有没有公开表态?” “仍在观望,双江也是如此吧?” “据了解截至今天中午,只有两个省份表示了支持态度。” “不表态不代表不支持,”陈皎一针见血道,“很多人担心引起反对者关注,继而成为纷争的牺牲品,所以不愿过早出头。” “也就是说,拿巫石卫开刀效果非常好?” “几个当官的经济上没有把柄?清白如方老弟,第二次双规不也躲起来避过风头么?小问题可以渲染成大问题,没问题可以歪曲为有问题,那些套路大家再熟悉不过。” “正治斗争的残酷性就体现在这里,乡镇干部被打倒顶多不干了,到巫石卫这个级别基本是全家连同秘书加上下属全部遭殃!不过纵然这样,陈常委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吧?”方晟试探道。 出乎意料,陈皎摆摆手道:“错了!通报中说彻底打破‘刑不上大夫’陋习,后面还悄悄加了一句‘建立健全干部能上能下体制’,我的诠释是,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就不行!在一场风暴当中,没人能独善其身,除非站队正确。” 方晟发了会儿愣,道:“树敌过多反遭其害,对手不会不懂拉一派打一派的策略吧?” “能拉的,上次新方案之争早拉过去了,拉不过去的就视为对立面,属于打击对象。” “陈常委呢?”方晟直截了当问。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应该讲出乎很多人意料……”陈皎停顿片刻似乎寻找合适的措辞,“论清廉,比巫石卫做得更好的纵使有也不多,据可靠渠道透露,他家里搜出的名烟名酒加起来价值不足十万,什么概念?一箱茅台就值多少钱?根本就是自家用的嘛,你说象他那种级别的领导,老部下、老朋友上门看望带两箱酒算什么事儿?以致于搜查人员都觉得寒碜,不好意思没收。” 陈景荣闲闲插道:“京都街头大爷大妈没一个相信,出租车司机们更分析得头头是道,阴谋论什么的说得有鼻子有眼。” “我明白陈兄的态度了,但这回跟单纯在理论层面探讨新方案不同,反腐永远在路上,人家占据了道德制高点。你说巫石卫贪污这点钱不该被立案调查,老百姓不答应,法律条文清清楚楚写着受贿金额起点,凭什么正治局委员不遵照执行?于法于理说不过去。” “方老弟说到点上了”,陈皎叹息道,“事情就棘手在这里,不管中纪委出面抓多少人,只要公布受贿金额、违规事实,老百姓都拍手叫好,才不管你这个派那个派!然而这里头有多少金额认定错误——以名画为例,十年前送了幅范小川的字顶多五千块,现在涨到二十万,按哪个金额计算?这当中形成多少冤案假案,老百姓又不知道其中的黑幕。” “所以争执到最后各省都会选择妥协,从法律层面支持查处巫石卫,这跟支持新方案是两回事,倘若绑到一块儿反而不利。” “是啊,我也这么想……人家立于不败之地,怎么玩都不行,这招出得太损了!” 堂屋里陷入沉寂。 陈景荣见状起身到院里伺弄花草,把空间留给他俩。 过了会儿,陈皎斟字酌句地说:“白家在军方能发挥多少影响力?” “如果加上樊家或许能一搏。” “樊家那边……老弟可以稍话?” “刚刚,我约樊红雨聊了会儿。”尽管见面非常隐秘,方晟却知在京都根本没有藏得住的秘密,各方势力很快就会知道,不如主动承认。 大家都是聪明人,事关身家性命的话题点到为止。陈皎又沉默,然后拍拍方晟的肩: “你步步想在我前面!于家,不需要多啰嗦了吧?” “关键在于于、吴、宋几家合作到什么程度。” “对的……” 陈皎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特意看看蹲在盆景前修剪枝叶的陈景荣,低声道: “于道明的事,我们将不遗余力支持。” 方晟心头一喜,却淡淡补充道:“还有我的伯乐——姜源冲,几次三番努力进常委班子都没能如愿,眼看快到二线年龄,我也替他着急。” “姜源冲……” 陈皎没说什么,把名字记到手机记事本里。 趁这工夫,方晟欣赏堂屋正中挂的山水立轴,其古意森森,笔法道然,明显有大家风范。 “好画!”方晟赞道。 陈皎收起手机,与他并肩而立,道:“这幅画出自范小川大师的手笔,是父亲五十岁生日那天送的,景荣兄见了非常喜爱,苦苦缠着父亲,没办法只得转赠,现在市场价也值几十万吧,景荣兄也算硬气,宁可把房子拿去抵债决不肯卖画。” “换我也舍不得卖,字画升值空间远比房产大得多。” “方老弟也喜欢收藏?回头送只梅瓶给你,乾隆御藏,绝对正品,历代收藏名册都有记载。” “不不不,谢了,”方晟哪敢收他的大礼,连忙推辞道,“只是偶尔观赏一二,收藏方面一窍不通,家里最古的东西不超过二十年,哈哈哈。” 陈皎淡淡而笑,没说什么,显然把送梅瓶的事儿放在心上。 两人到院里和陈景荣聊了会儿盆景的话题,然后陈皎先告辞,五分钟后方晟步行离开。 站在胡同口,方晟想找个出租车直接去于家大院。等了三五分钟,一辆暗灰色别克悄然停在他面前,车窗滑开,里面赫然露出宋仁槿的脸! “请上车。” 方晟微微一惊,急忙打开车门进去。 司机戴着墨镜,面无表情专心开车;宋仁槿独自坐在后排,穿着也很休闲。 “宋部长也回来看望孩子?”方晟问了句废话。 在宋仁槿面前,方晟始终存有愧疚。在所有发生过关系的女人当中,樊红雨是唯一以有夫之妇身份与他偷情且生下私生子的,宋仁槿这顶绿帽子戴得严严实实。 尽管宋仁槿也许并不在乎。 其他如徐璃、姜姝仅仅偷情而已,没有私生子;鱼小婷办理离婚手续退役后才生下越越;爱妮娅索性就是单身女人身份。 因此与宋仁槿说话,方晟总陪着小心。 宋仁槿慢斯条理摘下变色镜,道:“该回来的、不该回来的都回来了,大家都很担心啊。” “中午我跟红雨聊了会儿。”方晟心虚地说。 “大概她透露了我爷爷深度昏迷的事吧?” “这个……在京都不算秘密。” 宋仁槿点头默认,然后道:“墙倒众人推,宋家大概要重蹈邱家的复辙了。” “邱家本身有问题,自己打败了自己,”方晟道,“如果每个家族仅仅依赖老爷子那棵大树,下场会很糟糕。” “是啊,原先我们都以嘲弄的目光看邱家,如今已深切体会到树倒猢逊散的危机……坦率说吧,巫石卫出事后樊家没主动跟我们宋家联系过,今天中午你跟红雨谈话的事我也不知情,这些迹象意味着什么?老爷子还没断气,宋家已被边缘化了,第一刀来自所谓的亲家!” 说到“所谓”二字,宋仁槿嘴角露出嘲弄之色。 方晟微微色变,瞅了瞅前面的司机。 “别管他,他只管开车,啥也听不见。”宋仁槿道。 方晟这才说:“大背景下夫妻情谊服从于家族利益,宋部长别责怪红雨,可能她也身不由己。” “没,我从没责怪过,也没资格责怪,关于我和她的情况,方市长应该略有了解,”宋仁槿头倚在靠背上疲倦地说,“夫妻本是同林生,大难当头各自飞,很正常的事儿……” 方晟没吱声。 宋仁槿甘冒风险在陈景荣家附近守自己,不会只发发牢骚,肯定有更重要的话要面谈。 关于人家的夫妻感情,不宜说得太多,言多必失,哪怕宋仁槿已经知道,方晟都不想主动暴露自己是臻臻亲生父亲身份的事实。 车子以慢速在大街上行驶,司机两眼直视前方,嘴里不紧不慢嚼着口香糖,满腮浓密的胡子一翘一翘,根本不在意两人谈论的内容。 宋仁槿终于说到正题:“关于巫石卫事件,你们想如何应对?” “你们”说得含糊而有技巧,包括于家、白家甚至樊家,还有刚刚接触的陈皎以及代表的陈常委。 “保持安定团结正治局面是每个有良知的体制中人的义务。”方晟回答得同样含糊。 “需要宋家做什么?”宋仁槿问得直截了当,其中的含意是宋家能从中得到什么。 “目前……”方晟犹豫了。 目前而言政坛因为各种原因尚未动作,白杰冲暗中策划的行动必须保密,暂时还没什么需要做的。 “我正打算去于家大院,具体事宜要等……” 方晟只说了一半,宋仁槿立即明白: “那我等方市长的消息,总之请放心,不管老爷子在与不在,宋家绝对不会在大是大非面前袖手旁观!” 说到这个程度,方晟不能不表态,同时做进一步试探。 “宋部长,后面的路会很艰难,据我所知不少人采取中立态度,或装作与世无争,谁也没把握笑到最后。” “这一点我们有心理准备,”宋仁槿锵铿有力道,“这么说吧,今后我们将紧紧跟随于家步伐,决不后退半步!” 方晟愣了足足半分钟,头一回主动伸手与宋仁槿握了数秒钟,道:“我记住你的话!” 车子将方晟送至离于家大院两条街外的拐角,再次握手后宋仁槿方才离去。 第764章自谋生路 看着方晟逐渐消逝的身影,车子速度慢了下来,司机摘掉眼镜,撕去胡须,赫然竟是宋寒枫的弟弟、全国工商联主席宋寒锦! “叔叔,您看方晟靠得住吗?”宋仁槿恭敬地问道。 宋寒锦长时间沉思,慢腾腾道:“反应敏捷,思路开阔,灵活性和原则性兼而有之,感觉比于云复好打交道……事已至此没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予他,当务之急躲过这一劫再作打算。” “您说得对,”宋仁槿道,“于家毕竟根基深厚家大业大,关键时刻说话有份量得多,另外,老一辈的革命情谊还在嘛。” “革命情谊啊……唉,革命情谊……”宋寒锦没继续说下去。 于家大院象往常一样宁静、安逸,没有客人拜访,于老爷子独自在客厅挥毫作画,不时停下来洋洋自得欣赏一番。 “爷爷,我回来了。”方晟笑嘻嘻进去请教。 于老爷子似沉浸在画的意境里,“唔”了一声,一丝不苟画完最后一笔,抱臂定定看了会儿,问: “画得如何?” “当然是笔法老练,出神入化……” “你又看不懂,拍什么马屁!”于老爷子无情地揭露道,转而缓缓来到屋外,道,“从昨晚到今天,你很忙啊,人没到家,乾隆御藏梅瓶倒送来了,真是大手笔!” “啊!”方晟暗想陈皎还把那事儿放在心上,颇为过意不去,“爷爷客厅正好空块地儿,梅瓶放到那儿正好。” “说说看到底忙了些什么?” “顺便拜访了几个人,正想一一向爷爷回报呢。”方晟赔笑道。 于老爷子一瞥隐隐卓卓在暗处站岗的卫兵,摆摆手道:“我不想知道白杰冲搞的小动作,不感兴趣,也不想过问;宋仁槿找你怎么回事?这个要说清楚!” “想必爷爷知道宋老爷子时日无多的消息?” “那算什么新闻?关于他的病情正治局都有通报。” “宋仁槿说宋家将紧紧跟于家步伐,决不后退半步。”方晟如实转述,这种大事往往关键就在其中一两个字的表述,他不敢有丝毫闪失。 “是这么说的?前面还说了什么?”于老爷子问。 方晟遂将两人所有对话——剔除与樊红雨夫妻问题,一字不漏复述出来。 于老爷子听了久久不语,沿着花间小径来到后院,站在池塘南侧定定看着天空,若有所思。 方晟不敢打断老爷子的思绪,悄无声息跟在后面。 林间鸟儿嬉戏,草丛里虫子斗歌似的唱得欢快,微风轻指,后院生机盎然浑然成趣。 良久,于老爷子道:“四年前小换届选举宋寒枫和巫石卫职务对调,宋寒枫让出颇有影响的常务副委员长,出任统战部长兼政协副主席,当时他十分委屈,怂恿老宋闹了些日子,是燕常委出面安抚的,大意是宋寒枫有在外事部门工作经验,分管过民族、宗教工作,再说统战部毕竟是独立系统,比人大虚衔好了不少。这样解释之后宋寒枫才安顿下来。回想起来,他真出了一身冷汗呐!” 方晟道:“就算巫石卫当统战部长还是难逃一劫,有关方面看准他势单力薄才动手的。” “老宋即将归天,你以为宋家出事樊家会挺身相助?” “呃,其实樊家在军队的影响力也每况愈下……” 于老爷子感叹道:“所以宋仁槿急急忙忙通过你表达结盟意愿,就是担心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方晟剧震:“爷爷认为还会有第二波?” “第二波才会让多数官员丢掉幻想,服服帖帖支持新方案,换我肯定这样做,别无选择。” 纵观正治局二十多名委员,宋仁槿符合拿下巫石卫的几个条件:上层势力相对单薄,樊家有可能弃之不管;职务波动范围小,统战部属于边缘部门;基层影响力不足,宋家子弟大都分别在西北、西南省份。 “难怪宋仁槿态度如此诚恳,在我没有任何承诺的情况下主动结盟,原来……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方晟懊恼地说。 “恰恰相反,你的表现很好,”于老爷子难得夸奖道,“面对这等大事,你能沉得住气,保持适当的灵活和谈判空间,又不轻易许诺,比你岳父还强几分。” 方晟赶紧谦虚道:“不,不,我哪里比得上爸。” 于老爷子道:“在我面前别假客气,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我眼里揉不得砂子……事关重大,等你岳父回来再作打算。” 下午,方晟陪小贝在后院里玩耍打闹,练了会儿羽毛球,晚上与赵尧尧、楚楚视频,一家四口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多小时。 晚上十一点多钟,于云复从外地考察归来,一头钻进于老爷子书房密议了很久,然后才把方晟叫过去。 “你答应给宋家消息,明天约他见面吧,记住还有樊红雨!”于云复加重语气说。 方晟心里扑扑跳了几下,暗想这紧要关头提什么樊红雨? 于云复见他迷惑不解,道:“要保住宋家,必须把樊家绑到一条船上,所以明天的见面是半公开性质,喻意于家决定挺宋家,而樊家并没有放弃,这就是你们仨见面给外界传递的信号。” “你们仨”,好尴尬的说法。 “见面说什么呢?”方晟强作镇静问。 “三句话,”于云复道,“第一,樊宋两家必须紧密团结,宋家倒了,下一个就是樊家,某些人很乐意在军方立威;第二,下个月初正治局学习是个节点,到时大家都踊跃发言,坦诚自己的观点;第三,过几天几位老爷子会一起看望宋老爷子。” “我记下了……”方晟随即完整复述三点内容。 于云复略作躇踌,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于老爷子道:“明天还有桩任务,见一下燕常委!” “啊!”方晟震惊地瞪大眼,难以置信看着于家父子。 “情况是这样,”于云复解释道,“明天上午燕常委视察京都第一医院——他分管科教文卫嘛,恰巧姜姝也在那里做项目,届时作为患者代表参加会见并接受新华社现场采访,这些套路你懂的。早上你以个人身份看望姜姝,然后燕常委到场后会有人介绍,接下来听从安排就行了。” “要机灵点,随机应变,常委视察戒备森严,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于老爷子吩咐道。 方晟简直有点晕头转向:“见到燕常委,我……我说些什么?还是只听不说?” “意义在于会见本身。”于云复意味深长说。 于老爷子加了一句:“燕常委反正要退,没什么顾忌,也是向外传递信号。” “噢——” 方晟恍然大悟:官场算计真是无所不在,微妙到拈花一笑尽在不言中的程度。 回到房间,看到姜姝发的短信:明天早点来,19病区901。 看来是双方达成默契的一场秀。 周日早上七点左右,方晟就赶到京都第一医院19病区,姜姝未施粉黛,一身病号服,双腿盘膝坐在病床上看报。 “王俊呢?”方晟问。 姜姝似笑非笑:“你来,他在这儿多不好,三言两语打起来岂不笑话?” 方晟叹道:“我心里有愧,哪敢跟他冲突?当面认怂行不行?” “你心里有过愧吗?”姜姝陡地翻脸,“我问你,今天傍晚到底约了谁?推三阻四的,是不是徐璃?!” “嘘,轻点儿!”方晟赶紧说,“中央警卫局的便衣已经来了,冷静点!” “我不管,反正下午必须一起回双江,然后……手机上交,徐璃来电话我接!” 重点是樊红雨哎!方晟心里哀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姜姝余怒未休:“在白翎面前我没辙,人家清白身子跟了你,正大光明生孩子;但徐璃算什么?她跟你好的时候已帮冯家生了儿子,冯卫军每次回双江都乐颠颠参加家庭聚会,根本就是脚踏两条船!” “这……这些陈年烂芝麻就别提了……” “我偏要说!”姜姝梗着脖子道,“还有,我是被你诱-骗并且强-行那个的,当时我竭力反抗,你非……” 方晟冷汗都下来了! 轻声哀求道:“马上燕常委要来了,你说这些要想顶着诉状鸣冤上告?快安静,喝点水酝酿一下,配合把戏演好。” “演戏,又是演戏!我讨厌表面文章!”姜姝怒道。 有人敲门。 两个精干利落模样的年轻人手持仪器在病床各个角落探测,一个中年人递给方晟一束捧花和两盒礼品,交待摄制组过来时要做出探望病人的样子。 “只拍你的背影,病人脸部也会做特殊处理,观众基本认不出来。”中年人强调道。 接着又有几个人过来,分别给方晟和姜姝交待首长进来后的反应、对答内容以及注意事项。 两人听得头昏脑胀,好不容易把两拨人打发走,几分钟后又来了一批,将两人全身上上下下搜了个遍,还反复盘问来历,气得方晟差点怒吼“她就是燕常委侄女!” “没办法,他们分属不同部门、不同小组,互不通气,各行其道。”姜姝无奈嘀咕道。 方晟终于知道姜姝情绪为何低落,这种事肯定不止经历一次,极度反感乃至有了抗拒心理。 后面发生的一切完全身不由己,方晟感觉象裹挟在巨大的浪潮里随波逐流,被动地应付、应对、表演…… 对,象个戏子。 唯有燕常委在人群中与他握手,带着客气又不失亲切的目光瞅瞅,微微笑了笑,不知是镜头需要还是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坐在病床里呆呆等了很久,终于有人进来,道: “首长请您过去一下……” 第765章秘密开关 回省城后忙了几天,周末晚上芮芸抱着枕头被子敲开周小容房间,掩着嘴唇打个呵欠说: “太累了反而睡不着,聊会儿好不好?” “当然好啦,求之不得。” 周小容有些惊讶地说。 记忆中这是非常罕有的现象。芮芸性格非常内敛,平时不仅与男同事注意保持距离,女孩子之间的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也绝少发生,尤其不愿和别人肢体接触。 以前宿舍里女孩子里闹成一团,芮芸见到这种场面总让得远远的。 难得有几次——基本是周小容情绪相当糟糕时,芮芸为防止意外整夜陪睡,也没怎么搂抱之类的慰抚。 “网吧生意怎样?”躺下后芮芸随口问。 “前段时间有个什么网络游戏出新版本后,省城年轻人们象疯了,家里好好的网不上,开着豪车到网吧包夜,整宵整宵玩得鼻青脸肿才回去。” “要的就是坐在网吧吆五喝六那股劲儿,在家里哪有这种效果。” “玩物丧志啊,真替现在年轻人担心,虽然我开网吧,却不希望生意这么火爆。” 芮芸无声笑笑,隔了会儿突然说:“上周去了趟鄞峡,见到方晟了。” “哦?” 出于避讳,芮芸从未主动在周小容面前提他的名字。周小容奇怪地看着女伴,歪着头问,“又准备开辟新战场?” “嗯,一个座谈会,我很少离他这么近,细细打量很久,看不出他有何魅力把你骗得晕头转向,还有那么一长串女朋友。” 周小容不服气:“喂,怎么说话呢?魅力是能看出来的吗?你又不是神眼。” “照你的说法是干出来的?”芮芸故意逗她。 “不排除那方面因素啊,他真是好厉害,”周小容来了精神,凑在芮芸耳朵道,“有件事我从没说过,今天告诉你别外传啊。只有经历过别的男人,才知道方晟是真正的男人……我的前夫新婚之夜是铆足了劲,结果几分钟就……很尴尬地说心想事成太激动了;第二天再战也就六七分钟,老实说我还没来感觉又结束了……” “你的胃口被方晟撑大了吧?” “有可能,反正每次我都没感觉,女人啊那种状态装不出来的,如此几次他也没劲了,加之本来就花心,跑外面跟小女孩们寻欢作乐去也。” “方晟每次时间都很长?” “时间长短并不重要,关键是强度……”周小容露出陶醉的样子,“他简直象打桩机似的,一下接一下,砸得我忘乎所以……” 她喃喃自语,沉浸在往昔甜蜜的回忆之中。殊不知此时芮芸双腿夹着被子扭成一团,身子轻微颤抖,恍惚置身于那个混乱、意外的晚上。 芮芸就是按捺不住心头躁动,才故意勾起周小容的回忆。 接下来周小容有些忘情,透露了很多与方晟爱的细节,惹得芮芸耳热心跳,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两人睡到很晚才醒,睁开眼后对视一笑。 “单身到现在,还梦想重回他身边?”芮芸忍不住回到昨夜的话题。 周小容微微皱眉,女伴到底怎么了,翻来覆去围绕方晟,想了想诚恳地说:“只是没找到让我心动的,或者比他优秀的,重回……你说得对,那是梦想,通常梦想都不可能实现。” “你有优势,你是他的初恋情人。” “没用的,我在最关键时伤了他的自尊,”周小容双腿蹬掉被子,出了会儿神道,“再说回忆终究是回忆,真到床上还是吃不消。你还别说,如同我的体质,赵尧尧远走香港大概也出于这个,唯有京都女孩跟他旗鼓相当。” “未必吧……”芮芸差点脱口而出那夜自己不但承受住考验,还相当享受。 “唔……” 周小容见芮芸表情挺复杂,倒没多想,信口问:“莫非又听到他不好的传闻?” “哪有,他在鄞峡忙得焦头烂额呢。” 芮芸意识到说太多了,掩饰性地低下头整理被子。 吃早餐时,周小容问最近有没有机会遇到方晟,芮芸略加思索,道: “他公务缠事,牧总和我尽量不去打扰,如果你有事相求那就两说,无须特意找机会。” 听她这么说,周小容反倒犹豫起来,期期艾艾半晌道: “关于我爸减刑的事儿……” 芮芸心一沉。 周小容是孝女,周军威入狱后一直千方百计打招呼、逢年过节必定去劳改农场探望。周军威血压偏高,周小容总是掐准药量及时送到,以便计算父亲有无按时服药。 说起来很巧,周军威服刑的劳改农场就在双江,位于省城开发区的郊区。去年芮芸提过减刑,方晟说刚服刑时间不长就减,影响不好,暂时搁置了。 这些日子芮芸四处奔波,倒把这件事忘了,经周小容提醒才幡然醒悟:又是一年过去了! “行,下周牧总要去鄞峡,请他稍个话儿。” “你不去吗?”周小容蹙眉问。 我的姑奶奶,现在躲他都来不及! 芮芸从容道:“我和牧总有分工,一个负责跟省城名校谈,一个跟合作学校谈,两边都谈妥了才能见面,免得当面吵起来不好收场。就跟介绍对象差不多。” 周小容不明就里,点头道:“原来这样。” 早餐后芮芸直奔省人民医院,预约的妇科专家认真看了前一天检查的各项指标,说情况趋于好转,说明这些日子你心情舒畅,身体机能处于健康活跃状态,很好,继续保持下去。 芮芸诧异地说可是之前几个疗程也这样吃药、治疗,总不见效果,为什么突然间好转呢? 这种问题换普通患者,专家都懒得搭理,直接轰出去叫下一位患者进来。但芮芸是特约用户,享有诸多特权,否则尊贵如专家也不会周末加班。 专家耐心地说内分泌方面的问题固然是先天或长期形成,但治疗很难精确地做到“对症下药”,因为其种类和症状太多太复杂,只能不断地试错,很显然最近我们打开了那个开关…… 药物没变化,剂量也一样啊。芮芸还是不明白。 专家温和地说那就要从你自身排查原因,或许饮食结构、或许生活习惯,或许情绪发生重大改变,比如有特别开心的事等等,都可能微妙改变身体指标特征,这个要好好分析的,对你恢复帮助很大。 格登! 芮芸何等聪明伶俐,立即联想到那个混乱而疯狂的夜晚! 专家说得一点都不错,“打开开关”,芮芸深知正是自己身体深处开关! 那个开关被打开,尤如洪水猛兽,再也束缚不住自己了。 失魂落魄走在大街上,芮芸脑子里混乱成一团,宛如千条丝万根麻无比杂乱地搅着,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开关已找到了,可惜是一次性的。 总不能跑到方晟面前说,你是我的开关,为了治病,请务必和我上床……那样要被怀疑神经病,乱棒赶出大门。 但身体的毛病已纠缠她很多年,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希望的大门随之关闭。 无数个念头如潮水般涌起又落下,处于浑浑噩噩状态下的芮芸居然犯了个低级错误:忽略对面的红灯,径直穿行过去。 紧接着远处传来粗重尖利的刹车声,一辆跑车带着巨大的惯性咆哮地冲过来! 芮芸骤地惊醒,危急关头作出一个重要决定:原地不动! 事实上她的赌博是正确的,跑车紧紧擦着她飞掠而过,避免车损人亡的悲剧。 虽然只是轻微蹭擦,惊人的冲击力还是使得芮芸原地转了三四圈! 就在她即将如出膛炮弹抛甩到人行道方向时,跑车后门打开,一只手瞬间将芮芸拉进车内。 说来话长,一系列动作兔起鹘落,快得令两侧行人都没反应过来,跑车又高速飞驰而去。 “抱歉,抱歉……” 被稀里糊涂拖上跑车的芮芸一迭声表示歉意,定睛再看,顿时呆住了: “是……是你?” 坐在后排神定气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女子,竟是鱼小婷! “还有我。” 司机陡地回首,却是脸上永远挂着甜甜笑容的叶韵。 芮芸与鱼小婷、叶韵都是认识的。 叶韵在江业开小洋葱西餐厅时,芮芸后期加入周小容在梧湘的工程,多次光临西餐厅,也知道叶韵与方晟的特殊关系。 鱼小婷则是方晟主政顺坝时,急召芮芸过去协助查账,由此相互熟悉。 不等芮芸说话,鱼小婷迅速问: “有没有安全的地方?” “我家。”芮芸不假思索道。 “哪边?”鱼小婷又问。 “沧浪区百花华府。” 叶韵立即说:“还可以,四通八达又很安静。” “好。”鱼小婷果断应道,然后才转向芮芸淡淡道,“打扰了。” “没关系。” 车内沉默片刻,鱼小婷道:“家里没其他人吧?” 芮芸这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机智如她者竟愣住,不知从何说起。 叶韵立即猛打方向盘拐入右侧小巷,在里面转了几个回合,道:“没关系,咱俩另找地方,你下车吧。” “别误会,”芮芸急忙解释,“那个周……周小容和我住一块儿……” “她?”叶韵掉头看看鱼小婷,不吱声。 鱼小婷面无表情看着车窗外,隔了会儿道:“事急从权,还是去吧。” “好。” 话音刚落,车子箭一般冲出去,霎时芮芸有种要吐的感觉,实在受不了这种野蛮粗暴的驾驶。 第766章四个女人 离小区还有两条街时,叶韵将车子停在屋后夹巷里,跑街头跑了一圈又开辆雪佛莱过来。 “快上车。” 驶入百花华府小区,芮芸拿钥匙开门进去。 “这么快就回来了……”周小容穿着睡裙懒洋洋从卧室出来,乍见鱼小婷和叶韵大吃一惊,僵在原地,脸色很不好看。 对于叶韵,周小容简直太熟了,在江业开西餐厅时很多人私下称叶韵“方太”;鱼小婷也见过两次,当时还穿军装,英姿飒爽的模样。 时过境迁,鱼小婷竟有本事逼走赵尧尧和白翎,还生了个女孩,成为方晟身边最得宠的女人! “随便坐。”芮芸见气氛有点冷,连忙招呼道。 鱼小婷问:“卫生间在哪儿?” “卧室对面……” 鱼小婷和叶韵一言不发快步走进卫生间。 周小容莫名其妙看看芮芸,轻声道:“你疯了吗?把这两个女人带来……” “她俩可能在逃避追杀……” 芮芸声音更轻地将误闯红灯险遭不测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周小容吃惊不小,道: “鱼小婷的本事大得很,谁能追杀她?” “非但她,叶小姐也是强手,当年在顺坝……” 说到这里芮芸敏感地嗅到血腥味! 两个女人住的房子可想而知干净异常,屋里每个角落都飘着淡淡的香味,稍有异味便容易闻到。 循着血腥味一步步来到卫生间门口,芮芸使个眼色,周小容猛地拉开门,触目之下齐声惊呼,倒退半步! 卫生间里,鱼小婷和叶韵都光着身子,地面汪着一层鲜血的血渍。细看才发现,鱼小婷后背有两道深深的伤痕,右腿赫然有个血洞;叶韵左臂血肉模糊,下腹部位也负伤严重,已被鱼小婷包扎了厚厚的纱布! 伤成这样,刚才在车上叶韵居然笑得那么甜,想想真不可思议。 “烧点开水,”鱼小婷头也不回吩咐道,“家里有没有白酒?” “有!”芮芸和周小容同时应道。 “拿两瓶过来,还有打火机。”叶韵道。 芮芸赶紧到柜橱翻找白酒,周小容则手忙脚乱烧开水,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 白酒和开水送进卫生间,鱼小婷淡淡道: “你俩出去,把门关上。” “好,好……” 卫生间门关上不久,里面断断续续传来闷哼和低低的惨叫声,那是痛苦到极致才发出的声音。 芮芸、周小容花容失色,在客厅坐立不安,不晓得能提供什么帮助。 “要不要告诉方晟?”周小容问。 芮芸摇摇头:“别,她俩通常扮演清道夫角色,做的事见不得光。” “可……” “她们身经百战,这点伤按说不算什么。” 四十分钟后,两人虚弱不堪从卫生间出来,叶韵径直躺到沙发上,鱼小婷坐到桌前唰唰写了两张纸,递过去道: “按单子上写的药品,麻烦你们分别朝东、西两个方向买药,记住必须不同的药店,每家店顶多买四分之一份量。” “万一药店没有咋办?”周小容接过来后问了句废话。 鱼小婷简洁地说:“都是常用药。” 芮芸直接到门口换鞋,周小容穿上外套后也跟过去。 鱼小婷紧紧盯着两人一举一动,就在芮芸欲开门时突然说:“你一个人去,周小容留下!” 一直压抑住情绪的周小容终于爆发了,涨红脸道:“你怀疑我告密?要不我滚出去把地方腾出来好了!” 鱼小婷神色不变:“因为你脸上藏不住情绪,而芮芸可以。” 周小容一呆,芮芸稍作犹豫,轻轻从她手里抽出清单独自出门。 颓然坐到鱼小婷对面,周小容赌气道:“我就是喜怒溢于言表的人,率性、爽直、容易冲动,所以方晟不喜欢对不对?” “你明知不是这样的,”鱼小婷温和地说,“刚才的决定跟性格、方晟都没关系,纯粹出于避险的职业本能,如果因此伤害了你,我要说声抱歉。” “上大学时,你真的跟赵尧尧、芮芸同宿舍?”叶韵躺了会儿精神有所恢复。 周小容点点头。 “还有一位呢?” “也在省城,圈子跟咱们不一样,平时很少联系。” 叶韵八卦地问:“长得漂亮吗?” “还可以吧……” 叶韵还想问什么,被鱼小婷以目制止,道:“最近网吧生意怎样?” “嗯……”周小容意兴阑跚,对生意方面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索性起身道,“我清理下卫生间。” 鱼小婷见状拉着叶韵到芮芸床上休息,睡到芮芸拎着两大袋药品回来。 “怎么买的?”鱼小婷问。 “共去了11家招牌不同的药店,理由是孩子开运动会,预备些常用药,”芮芸不紧不慢说,“只有2家店员问了用途,其它几家只顾推荐更贵的药。我一直注意后面有无盯梢,其间还到巷子里转了两圈。” “很好,你具备情报人员素质。”鱼小婷夸道。 叶韵道:“成功的商人通常也是出色的情报员。” 芮芸细心,顺路买了些冷菜熟食,再从冰箱里搜刮些存货,十几分钟后满满摆了一桌菜。 “你俩流血多,多吃点菜补补。”芮芸道。 叶韵笑道:“就算不流血我胃口也很好,人家都说女人其实比男人能吃,只是很多时候装淑女罢了。” “那是,每次应酬我都饿着肚子回家,怕人家背后议论呀。”芮芸道。 餐桌上基本是芮芸和叶韵一唱一和,鱼小婷天生寡言,周小容则情绪不高,出于礼貌始终陪着而已。 敌意是很明显的。 周小容认为鱼小婷、叶韵与方晟有过关系,其实叶韵就顶了个名,真正越轨的却是芮芸! 这恐怕是周小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鱼小婷明知对方浓浓敌意,不以为意。她心里只对不起白翎,其他都不在话下。 算旧账,唯一在周小容面前有愧的是赵尧尧,除此之外所有女人看来,周小容已是过去式。 这笔糊涂账啊,什么时候才能算清楚!芮芸想到方晟,想到该死的开关,不由愁肠百转。 吃到一半,周小容见叶韵不时逗自己说话,心里有些恼火,直截了当问道: “你们在省城做什么行动,伤成这样?” “小容……”芮芸急忙阻止。 出乎意料,叶韵并未恼羞成怒,反而笑道:“唉,老娘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来,差点翻在阴沟里……被人伏击了。” “什么人?”周小容追问道。 芮芸无奈暗叹口气,心想周小容终究还是沉不住气啊。 叶韵笑而不语,一直很少说话的鱼小婷慢悠悠道: “一伙以前结下梁子的死对头,本来这次行动跟他们无关,想不到半道遭遇上了,打了咱俩一个措手不及。” 周小容道:“为何不报警?” 这回轮到鱼小婷但笑不语了。 芮芸实在看不下去,道:“小容,她俩做的事都与方晟有关,有些的确上不得台面的……还是别多问为好。” 周小容是准备豁出去了,根本不理会芮芸苦口婆心暗示,生硬地问:“女儿多大了?” 话一出口,叶韵脸上笑容凝固,芮芸也吓得筷子险些脱手,餐厅里气氛迅速降至零度以下! 从鱼小婷生下女儿并逃亡起,从来没人——也没机会当她的面提起此事,强势如白翎,与她通的唯一一次电话都巧妙地回避了。 原因在于越越自打出生起就背负沉重的原罪,鱼小婷已从官方途径获得自由身,越越却因为种种原因永远不见天日。 另一层因素芮芸和周小容都不知情,只有叶韵隐约有数,那就是受鱼小婷与fbi交恶牵连,母女俩已数年未曾见面,身为妈妈鱼小婷内心深处的难过与痛苦可想而知。 鱼小婷眼中厉芒一闪,目光似刀刮过周小容脸庞,霎时周小容有股被困冰窟的感觉,全身上下都寒嗖嗖毛骨悚然,呼吸几乎停顿。 “小婷……” 叶韵担心鱼小婷翻脸,紧紧抓住她右手轻声提醒道:“小容她……很多事都不清楚来龙去脉……” 芮芸也回过神来,代为缓颊道:“是的,是的,而且最近睡眠很差,情绪波动不定。” “其实我理解小容的心情,”鱼小婷缓缓道,“换位思考,若我是小容此刻心情亦难以平静,只是有几桩事你虽耿耿于怀却是误会,今天正好有机会当面说清,看看能否解开你的心结……” 冰块融解,大地回春,芮芸如释重负赶紧给鱼小婷加开水。 “一是叶韵,她是方晟商业上的伙伴,也暗中相助化解多次危机,这一点芮芸应该有数,我可以担保她跟方晟只是普通朋友……” “如果臂上有守宫砂就好了,亮出来证明清白。”叶韵笑嘻嘻活跃气氛。 “二是我和女儿的问题,我承认责任完全在我,与方晟关系不大,至于原因又是一个故事,不在这里啰嗦;三是你总觉得方晟身边的女人对不起你,不该这样想的,追根溯源是你对不起方晟,是吧?” 周小容咬着嘴唇道:“草率跟狄克银结婚,我做错了;但新娘不该是赵尧尧,她不可以趁虚而入!” 芮芸心里直打鼓,暗想若周小容知道自己与方晟有过一夜情,不知生气成怎样。 鱼小婷肃容道:“我很奇怪十年了,为何没人反驳你如此荒唐的想法!赵尧尧凭什么不能跟方晟结婚?就因为是你舍友,因为你委托她传递邮件?白翎没传递邮件,也开车追到三滩镇啊。聪明的女孩都懂得何为优秀,都懂得正确的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小容!” 周小容欲言又止,看得出很不服气。 “最关键的是,有个问题决定了你不可能和方晟走到一起,知道是什么?”鱼小婷道。 不但周小容,连芮芸和叶韵都很好奇,六道目光齐齐聚焦到鱼小婷脸上。 第767章宋家结盟 走进院长办公室,方晟心里充满了忐忑。从政以来,除了在江业新城被骆常委当众批评外,这是第一次获得最高层领导单独会见! 燕常委闲闲半倚在沙发上,对面毕恭毕敬站着秘书,方晟意识到这不是平常意义的闲谈,而是非常正式、要留有书面记录的见面。 “随便坐,医院的椅子都经过严格消毒,很干净。”燕常委没有起身与他握手,直接指着旁边准备好的椅子开了句玩笑。 方晟规规矩矩坐下,拘谨地等燕常委。这是事先关照的,不可以随意向首长提问,不可以随意搭讪、闲聊,不可以……不可以…… 起码有十几条规矩! “小方目前在鄞峡?”燕常委探询地问道。 “是的,任市长已有四个多月。” “工作开展得怎样啊?听说你抓经济很有一套,江业新城模式就出自你手。” 方晟答道:“向燕常委报告,目前各项规划和措施正推进之中,当然所有工作都离不开市委、市正府班子配合,齐心协力才能把经济搞上去。” “说得好啊,”燕常委拿起折扇指指他,“作为基层领导,抓领导班子团结是首当其冲的任务,掌好舵劲往一处使,我们的事业才能取得成功。” 方晟悟出燕常委影射当前局面,不敢乱说,连连点头称是。 接下来燕常委又结合国内外形势作了一番阐述,语气、措辞和文风都非常正式,方晟脑中连明天主流报刊的题目都拟好了: 燕常委亲切接见基层干部时强调任何时候都要重视领导班子团结。 由此看来,燕常委借接见方晟一方面表达对于家为首的京都传统家族支持;一方面含蓄批评个别人兴风作浪,影响当前安定团结的和谐局面。 于家则借接见提升方晟的影响力,同时宣示己方阵营的强大。 整个接见时间刚好十分钟,最后燕常委终于站起来与方晟握手,表情和姿势都十分官方——这个镜头要上新闻的,然后门外有人将方晟引导到后门离开。 一看时间已经上午十点,匆匆赶到今早约定的地点:柳条胡同大昇茶舍。 推门走进预订好的包厢,樊红雨坐在窗前摆弄手机,宋仁槿煞有其事地看电视里的新闻,这对夫妻全无交流,哪怕是表面文章。 “迟到四十七分钟。”樊红雨冷冷道。 方晟爱煞了她这付爱理不理、公事公办的模样,与床上奔放激情形成强烈反差,刹那间真想把她狠狠搂过来重重吻下去,看看宋仁槿什么反应。 “抱歉,实在有事耽搁了。”他连连道歉。 宋仁槿开口道:“红雨别为难方市长,上午燕常委亲自接见的。” “我知道,有什么了不起?!”樊红雨率先坐下,“说吧,到底啥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老朋友一起聊聊,”方晟分别给两人加了茶,道,“事情是这样……” 他提纲挈领转述了于云复的三点意思,特别强调第一点,说既然有这层担忧证明不是空穴来风,关键时刻大伙儿必须同舟共济,谁也不能中途擅自下船! 宋仁槿别具意味地看看樊红雨,诚恳地说感谢于家危机当头挺身而出,足见于老爷子具有高瞻远瞩的政治智慧等等,好话说了一箩筐。 倘若于、吴、白等几家老爷子集体出动看望宋老爷子,隐含的震慑力和正治符号非同小可,基本能扭转当前普遍惊若寒蝉的局面。宋仁槿感激之余也清楚,于家奉上大礼的前提是唯其马首是瞻! 说话间樊红雨没吱声。 方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触及了笼罩在樊家上下的乌云。 树大招风,也易招祸。 白樊两家身为军中巨搫,从建国起就倍受各方关注。当初定下娃娃亲是为了抵御“杯酒释兵权”的威胁,之后迟迟不敢兑现则避免遭到猜忌。 两位老爷子退隐之后,军部高层几经更迭,如今至少从表面上消除了两位巨搫的影响。但所有人都明白问题没那么简单,白杰冲位列大军区司令,樊家长子樊鼎龙是军部委员兼二炮政委,证明两家在军中的势力继续绵延发展。 军中一直有传言,最高层要拿某个军方大佬开刀。这把刀悬在头顶几十年了,迟迟没能落下。 去年新方案之争,白樊两家公开站到同一阵营,造成强烈震撼,也使得对手坚定了必须搞掉一个,摆脱两大巨搫尾大不掉的局面。 由于方晟的存在,隐晦而搞笑地让于白两家结成坚强联盟,一时间实力无匹;樊家则走了背运,宋老爷子在去年新方案之争时就深度昏迷,如今状况越来越差,眼看维持呼吸都困难。 另一方面,樊鼎龙主管的秘密武器出口最近出了点纰漏,虽说是手底下操作失误,毕竟损失额达到两千万美元之巨,樊超至少要负领导责任。 领导责任可大可小,轻则自我批评即可,上纲上线的话免职也有可能。 这就是樊家近期刻意与宋家保持距离的原因,非但如此,还打算在巫石卫事件中采取中立态度,保存家族实力。 于云复也听到风声,故而让方晟转述第一层意思,警告樊家不能指望独善其身,大风暴一旦来袭凭个体力量根本无法抵御。 “樊主任有什么想法?”方晟转而问,语气客气而疏远。 樊红雨暗暗着恼,拿皮鞋后跟用力踩在他脚背上,语气平淡地说:“知道了,回家如实转告。” 方晟吃疼却不敢表露,强作微笑道:“下午都要赶回去吧?不耽误大家行程,就此别过吧。” “好,谢谢方市长,” 宋仁槿与方晟用力握手,然后问,“红雨,要不要送你回去?” “我有车。”樊红雨道。 宋仁槿本来就是当着方晟的面客套一下,也不勉强先行离开,他前脚刚出门,樊红雨随即低声道: “下午几点?” “三……三四点吧……” “究竟几点?” “我得回趟于家大院,再顺经白家,到时再看。” 樊红雨瞪眼道:“噢,早上跟姜姝有约?把她推掉!” “哪有……” 这时服务员进来收拾茶具,两人一前一后出去。 走在回廊里,见四下无人,樊红雨声音更低:“她非黏在后面索性玩三人行,看谁表现更好!” “荒唐透顶!” 方晟大义凛然斥道。 “可以让她先来嘛。” “你有完没完!” 樊红雨还想说话,却见宋仁槿的车从另一侧车道出去,便装着冷淡生分的样子与方晟道别。 车子驶出四合院时接到爱妮娅电话,只说了四个字:相谈甚欢。 方晟陡地轻松下来,笑着问了句闲话,耽搁你宝贵时间了,下午回去? 爱妮娅淡淡道难得出来一趟索性放松下,准备路过双江停几个小时,有空茶叙? 好事堆一块儿了! 方晟头皮发麻,只得说好啊好啊,欢迎都不及怎会存在有没有空的问题。 爱妮娅还是淡淡的口气,你也难得出来,那帮女朋友都嗷嗷待哺吧? 方晟暴汗,说什么嗷嗷待哺,当了省长说话还这么没正经。 我向来一针见血。爱娅妮悠悠说,待会儿把航班信息发给你,别让我久等,省长等市长很没耐心的。 通完电话,方晟脑子里乱成浆糊: 徐璃爱的小巢能不能去成在两可之间,姜姝的约会是必须取消,樊红雨嘛……把爱妮娅的名号抬出来总该有点说服力吧? 毕竟,只有鱼小婷知道自己与爱妮娅的隐秘。 第一站先到白家大院,当面向白老爷子和白杰冲详细报告两天日程,跟哪些人见过面,以及爱妮娅所说的“相谈甚欢”。白家父子明显松了口气,对视一眼后白杰冲道: “此次你发挥的作用很大,也在京都圈内造成一定影响,跟上次新方案之争性质不同,这时挺身而出具有指标性意义,某种程度聚积人气,形成号召力……” 白老爷子道:“吴郁明、詹印缩在后面看似精明,实质格局太小,这句话日后你会慢慢领悟的。” 因为白老爷子的威风凛凛,以及白家父子与方晟之间没到融洽到亲密无间的程度,方晟没好意思多问,揣着一肚子疑问再来到于家大院,听完方晟的叙述和疑问,于老爷子拈须微笑道: “老白也含蓄起来了。他的意思就是说吴郁明、詹印这回不出头,下次再有类似大事发生,想出头也难,所有派系会第一时间考虑与你联系,从而愈发确立你的影响力和发言权。” “噢——”方晟听了反倒忐忑起来,“会不会枪打出头鸟呢?” 于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气吞山河地说:“那也得看什么鸟,背后撑腰的是老鹰还是麻雀!” “爷爷说得对,我更有信心了。” “尧尧定居伦敦……”于老爷子出人意料话题一转,“你到香港送行了?” “是的,之前劝了多次她初衷不改,爷爷了解她的脾气,一旦决心的事很难说服……” 于老爷子“唔”了一声,右手把玩核桃默默走了一段路,道:“远离内地也好,形势愈发捉摸不透,将来祸福难测,于家总得有人避免卷入漩涡,预留容身之地。资本的力量对官场影响越来越大,华尔街控制美国国会的状况未必不会发生在我们身边。” 第768章机场幽会 “尧尧在香港就有参政权,有些涉及金融、经济领域的决定,特区正府会私下征求她的意见。” “所以说尧尧去伦敦是好事,利大于弊,不过……”于老爷子仰头看着天空久久不语。 方晟担心他又扯到作风问题继而斥责一通,心惊肉跳等着暴风雨来临。 “不过……”于老爷子又重复了一遍,几秒钟后摆摆手,“时间不早,你赶飞机吧,记住下周起手机要保持24小时畅通。” “好,好,那我走了,爷爷注意保重身体。” 方晟如蒙大赦,急急离开。 车子驶离于家大院后不久,于云复和于道明从书房方向过来,一左一右站在于老爷子身边。 “这小子果真有苏秦之风,短短几天居然办成这么多事,还替白家再次拉拢了黄将军。”于道明赞道。 于老爷子冷哼道:“于家做不到的,他能做到;于家见不着的,他能见着,你俩不觉得危机感么?” 于云复清咳半声:“有些事情以于家的地位身份不便出面而已,倒也不算他的能耐。该批评教训的比如生活作风问题,您以爷爷名义说他几句并无大碍——尧尧远避香港乃至伦敦,不能排除这方面因素,他实在约束不住自己。” “我是想说,转念又考虑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没带来负面影响,相反……”于老爷子有些说不下去,停顿片刻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过分要求他各方面尽善尽美不切实际,不如……” 说这么说,于老爷子不断地摇头,显然拿方晟没办法。 于道明暗暗好笑却不敢插嘴,唯恐老爷子联想到自己在双江的荒唐事儿。 于云复皱眉道:“上午我一直在评估白杰冲的计划是不是过于冒进,人家搞反腐占据了道德制高点,不可以随随便便反对的,何况在级别仅次于正治局会议的军部扩大会上,很担心这招弄巧成拙,遭到对方反扑。” “道明以为呢?”于老爷子问二儿子。 于道明略作思忖,道:“我担心的是另一桩事,那就是宋樊两家是否靠得住的问题。宋仁槿、樊红雨樊伟兄妹跟方晟均无太深交情,之前有过接触也都迫于大势所趋,这种建立在利益交换基础上的盟约究竟有多牢固要打个问号。” 于云复点头称是,补充道:“更可怕的是万一宋樊两家出现裂痕纯粹做给外人看,请君入瓮,那就麻烦了。” “俩问题我都想过,却不象你俩这么悲观,”于老爷子胸有成竹道,“先说宋樊结盟一事,换几年前确实存在诱兵之计的可能,但时下两家除了跟我们合作别无它法,否则只有坐以待毙。吴郁明与詹印是公认的除方晟之外的政治新星,据可靠昨晚两人借朋友聚会名义悄悄见面,也是抱团取暖的方式罢了。” 于云复点点头表示掌握这一讯息,道:“方晟崛起的气势过于强盛,吴詹两家始终抱有非常大的惕意,眉来眼去在所难免,在已知宋樊与我们结盟的前提下暂时抛却恩怨联手抗敌是正常的……” 接着他压低声音说了桩高层之间流传的秘闻,于老爷子早有耳闻,于道明却听得又是惊异又是感慨,叹息道: “真是为了官位不择手段啊,可耻可怜可悲。” 于老爷子接着说:“白杰冲的计划表面看很鲁莽,实则蕴含是老白在战场先发制人的惯用套路,令对方猝然不及从而彻底打消利用军部立威的念头。新方案之争,现任军部班子不介入是最好的结果,文官吵翻天哪怕打架都没事。” 于云复微微一笑:“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嘛。” “从这个角度讲换届前出现种种状况不算什么,不必看得过于严重,相反,它是各股势力重新洗牌整和的契机,数年后官场必定有焕然一新的气象。”于老爷子道。 于家兄弟不约而同露出会意的神色。 无它,作为开国元勋于老爷子历经数不清的正治斗争和路线斗争,经验实在太丰富了,能够笑到最后并全身而退足以证明其正治智慧非同凡响。 “回书房吧,接下来还有几件事需要你俩分头去做……” 于老爷子吩咐道,父子仨关在书房里两个多小时才出来,随即分乘车子驶向不同方向。 潇南机场。 从vip通道出来时,方晟满头大汗。 徐璃还好,得知他要与爱妮娅见面后软软回应说“我在家等着,不在厨房就在床上”,撩得他的心痒痒的;姜姝那边听说取消约会当即来了小姐脾气,二话不说挂断电话,再打坚决不接。 樊红雨更不好说话,但回应得很有艺术: “聊多久?省长日理万机,总不会通宵谈工作吧?我在省城守着,交过作业才准回鄞峡。” 方晟倒吸一口凉气。 爱妮娅特意路过潇南机场逗留几个小时,用心不明而喻;方晟也是养精蓄锐好好享受一番黑潭山的“野味”,俗话说少食多滋味,他身边所有女人当中,与爱妮娅欢爱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是时间空间不允许,二是她本身矜持端庄,难得有松口的时候,反而激起他无穷兴趣和欲望。 就算不拚尽全力,在樊红雨面前也会露马脚,因为她的兴奋阙值被调教得很高,实力稍有不足要么达不到期待的强度,要么无力再战。 所以近期不断被女人们提起的三人行话题,放在樊红雨身上根本行不通。 “到时再说吧,事情堆到一块儿不确定性太多。”方晟无奈地说。 爱妮娅比他提前一个小时到潇南机场,就近开了间豪华商务房。方晟匆匆赶到,进了房间不等她说话,粗鲁而直接地将她压在身下重重吻了下去…… 半小时后—— 两人并排躺在冲浪浴缸里,惬意地享受水流冲刷挤压穴道,感觉特别放松。 “通过你,我逐渐摆脱了学生生涯的梦魇。”爱妮娅闭着眼睛说。 “黑潭山新婚之夜你就开始放松,不再拒绝男人的爱抚。” “不是‘男人’,而是方晟!”她强调道,“从消除恐惧到身体真正接受你进入,我花了五年时间,真是漫长的疗程。” “只要你愿意,治疗随时继续。”方晟笑道。 爱妮娅满足而忘情地长叹一声,良久道:“欢爱的感受销魂蚀骨,宛若吸毒,沉迷进去后果不堪设想。我不想做你的小女人,也不想跟鱼小婷她们争宠——早在黄海我就说过,绝对不做你后宫的女人……我要工作,要有属于自己的事业,欢爱只是开胃小菜,偶尔尝尝,很好很美味,那就足够了。” “但我……”方晟缓缓揽过她的蜂腰,“怀念每一次欢爱,也珍惜第一次机会……” 说着欲在水里有所动作! 爱妮娅惊觉后赶紧阻止:“不行,不行!不能耽搁时间,马上要赶航班了!” “可以改签……” “好了我的大少爷!”爱妮娅无奈地说,“去京都两天事务积压如山,我必须抢在周一前批转到位。” “周末晚上还加班加点,很少有象你这样拚命的省长吧。” “没办法,谁叫女干部在官场天生弱势,唯有比男人们更努力!”说着爱妮娅又恢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匆匆跳出浴缸穿衣打扮。 “那……我再躺会儿。” 方晟气馁地说。 所有女人当中,大概爱妮娅最能抵御他的诱惑,其他性格强悍如白翎、鱼小婷都抗拒不了“再来一次”的要求,更不用说经常反客为主的樊红雨。 穿戴定当看看还有时间,爱妮娅言简意赅讲述了约见黄将军的经过:自打接受到相关讯息,黄将军便敏感地猜到与白家有关,非常爽气地说唯杰冲司令马首是瞻,无论他干啥咱姓黄的随即跟上!就这句话,被谁偷听去都不在乎! 然后爱妮娅委婉地提到巫石卫事件和新方案之争,黄将军说那事儿更没说的,就算你今个儿不来,咱也会凭着良心表态! 临别时黄将军将她送到院里,有意无意透露之前也有人找过自己,无非威胁加恫吓还有利诱。 “咱是地道的军人,那点小儿科嘿嘿,咱真不放在眼里!”黄将军轻蔑笑道。 说到这里爱妮娅总结道:“黄将军是靠得住的盟友,值得白家信任;为避嫌疑,于家哪怕与宋家走得再近也必须跟樊家保持距离,不然肩挑两大军方巨搫,很多人恐怕睡不着了。” “于老爷子老谋深算,想必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方晟不便透露白杰冲的计划,含糊应道。 爱妮娅何等精明,听出他言不由衷,但时间紧迫来不及深究,匆匆出门让宾馆派车直接送到机场。 方晟躺在浴缸里琢磨了十多分钟,打电话告诉樊红雨晚上陪于道明、爱妮娅吃饭,之后“可能要聊很久”,这两天太疲劳就算了。 出乎意料樊红雨没太在意,反而说人到中年不能勉强从事,否则很伤身体,以后再说吧。 这才松了口气,懒洋洋爬床上继续睡觉,至天黑神不知鬼不觉来到爱巢。如徐璃所说,她正在厨房…… 当夜,易地再战的方晟真累得不行,手机响了两回都没听见,直到徐璃提醒才猛地惊醒,一看居然是樊红雨打来的! 第769章宾馆追击 憋了好一会儿,周小容冷冷道:“愿闻其详,但愿你的分析是对的。” 鱼小婷一字一顿道:“你缺乏一颗包容的心!” “包容什么?”周小容一呆,下意识反问道。 “方晟的一切!无论为官还是做人总是瑕瑜互见,他也不例外,所以赵尧尧是适合人选,白翎也可以,反过来想想,换你做他的妻子能容忍一些事吗?” “对婚姻忠诚难道不是最基本的要求?”周小容嗔目道。 “那你明知他跟赵尧尧结为夫妇,为何几次三番前去纠缠?” 周小容被诘住,半晌恼怒道:“赵尧尧不配跟我说话!” “配与不配,大家都心知肚明吧?”鱼小婷悠悠道,“还有,你易冲动、做事不计后果的性格也会给他带来很大麻烦,这一点在江业已经验证过了,不是吗?” 提到梧湘绕城高速公路工程,周小容顿时僵在原处,然后失声痛哭起来。 “好了,小婷就是心直口快,心肠挺不错的。” 叶韵赶紧打圆场,使个眼色和芮芸一道将周小容劝进房间休息。 回到餐桌前,芮芸叹道:“何苦揭她的伤疤呢?这些年她过得够苦了,撑到现在很不容易。” 鱼小婷道:“方晟不便直说,你们又不好意思说,让她始终活在自我欺骗的谎言中,反而不利于今后生活。” “明白了又如何?”芮芸道,“反正她还是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不对,只要她没死心还将给方晟制造麻烦,你要知道一点,那就是他地位越高越经受不住负面传闻,何况周小容的高速公路工程已被中纪委记录在案,随时都有可能被翻出来!” 芮芸经手高速公路工程所有账目,协助赵尧尧隐匿账务往来记录、销毁凭证档案,深知事关重大且极为敏感,当即表态道: “请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这里所说的“照顾”当然暗含监视和管束的意味,叶韵意味深长笑了笑,说手艺不错哟。 吃完饭芮芸到厨房洗碗,鱼小婷和叶韵相互给对方敷药、换纱布、包扎伤口后开始忙碌起来:叶韵下去在楼前楼后安装针孔监控,鱼小婷把阳台、每个窗户都铺设报警线路,监视器则架在客厅沙发茶几上,20多个画面清晰流畅,点击放大后连行人嘴里香烟品牌都能看见。 鱼小婷调试得差不多时,芮芸洗手从厨房出来,坐在旁边看了很久忍不住问: “麻烦真的很大么?要不要报警?方晟……有朋友在省公安厅。” “你说的那个人我认识,但不能惊动,他的权限也不可以参与此事。” “噢——”芮芸似懂非懂。 看了会儿电视,叶韵先到芮芸房间睡觉,鱼小婷留在客厅监视。芮芸轻推周小容房间门,见她脸颊上挂着泪珠睡着了,睡态象大学时那般可爱,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鱼小婷催促芮芸早点休息,芮芸哪里睡得着,半躺半倚在沙发上百无聊赖。 见状,鱼小婷道:“长夜漫漫,你又是嘴紧的人,把我和叶韵的遭遇讲给你听也无妨,不过要注意保密。” 芮芸从容笑道:“你都说了我嘴紧。” “前天夜里我接到线报,我俩要找的人躲在市郊四方宾馆,因为情报来源十分可靠,我和叶韵立即动身前往……” 做情报工作通常疑心病很重,不轻易相信别人,能让鱼小婷觉得“十分可靠”就是樊伟的手下,前些日子在银山协同作战赶跑fbi特工,转而就地潜伏寻找诸云林的下落。 按行动准则,鱼小婷和叶韵分住在四方宾馆左右两侧的快捷酒店,一动一静配合监视:叶韵长得甜,身材妖娆,容易让男人想入非非,不宜频繁公开露面,主要躲在房间架起高倍望远镜监视;鱼小婷擅长化妆,上午、下午、晚上以不同身份或踱到四方宾馆前厅,或在对面超市购物。 一天盯下来,并未发现诸云林活动踪迹。 这样反而符合情理。 以诸云林当下的身份和处境,当然不敢贸然在公开场合露面,躲在房间伺机行事才是正招。 凌晨两点半鱼小婷潜入宾馆后院,利用员工电脑侵入宾馆局域网应用系统,仔细查找十天来所有入住客人身份证信息,再调阅近五天监控,还是没发现诸云林。 “会不会情报有误?”留守在快捷酒店房间远程替鱼小婷监视外围的叶韵问道。 “按说不会,”鱼小婷沉吟道,“我们的情报系统向来以高效、精确著称,未经反复核实不准向外传递……” “他的化妆术也很厉害。” “再高明的化妆都掩饰不了眼神、鼻子和耳朵,我再找找。” “或许咱俩来迟一步,他发觉有人盯梢已先行离开。” “我已调到前七天了,还没有……等等!”鱼小婷鼠标定格在前八天傍晚,一个大腹便便、红光满面的中年人拎着公文包办理入住手续。 宾馆里面很常见这种成天奔波于宴席大吃大喝的客商,以至于瞟过一次后不会多看第二眼。 但敏锐如鱼小婷却发现诸多细节:此人穿着内增高皮鞋,看上去比实际高了三公分左右;肚子明显加了内垫,凸起部分边缘过渡不自然;脸上红光、油光都是化妆效果,掩饰了原有肤色;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也是假的,应该戴着牙套。 最大的破绽是,他的手和手腕都很瘦削,与臃肿的身材形成反差。 登记入住身份证姓名叫汪曾,东吴省栖山市人,照片与本人略有出入但不算太离谱,可见诸云林挑选身份证时花了心思。 汪曾入住后八天里只外出过一次,买了满满两大包食品,平时三餐都是服务员直接送到房间,深居简出。 “711房间。”鱼小婷悄声道。 “收到,”叶韵旋即问,“对面和左右房间有人住吗?” 有经验的特工通常不住登记房间,而等到入夜后悄悄转移到附近空房间,更有甚者会在房间里布下触发装置或机关,暗袭伤人。 鱼小婷十指齐飞查询会儿,道:“宾馆生意不错,都住了人。” “那么……” “事不宜迟,就在今夜行动,”鱼小婷果断道,“半小时后会合!” “ok!”叶韵脆生生应道。 鱼小婷心念一动。 若非叶韵来路不正,明显有欧美谍报机构的影子,以方晟的个性恐怕早将她揽入怀中。 正因为此鱼小婷更加奇怪。象叶韵这样貌美如花的女特工,说穿了任务主旨就是“色诱”,把目标哄到床上才算成功。从三滩镇到鄞峡十年了,叶韵迟迟未能得手,按理早该放弃任务寻找下一个目标,为何苦苦守在方晟身边痴心不改? 莫非真爱上方晟? 这种想法在情报界根本就是笑话。承担色诱任务的女特工入行第一天就被告知,“你没有感情”、“你没有真爱”、“动情那刻就是你丧命之时”。 为彻底打破她们的羞耻感,彻底丧失道德底线和人格尊严,培训机构采取一系列耸人听闻、令人发指的手段,包括所有男女特工在偌大的教室里由教官随意指定当众欢爱,以及实地演练时随机要求引诱路人。通过灭绝人性的训练,女特工们全部培养成忘掉性别、任务第一的机器。 然而有没有例外? 换五年前,鱼小婷的回答绝对是否定的,但经历自身情感波澜起伏的变化,她感觉叶韵未必不会重蹈自己的复辙,哪怕只占很小部分比例。 作为高级情报人员,鱼小婷也接受过残酷而严厉的培训,包括情感训练,不为感情所动,不认真爱别人同样堂而皇之列入正规教程。“情”,是情报人员、特工、间谍的高压线,谁碰谁死! 在这种状况下,鱼小婷还是毅然投入方晟怀抱,上演轰轰烈烈的产女逃亡行动,女人动了真感情后果很疯狂! 所以鱼小婷相信叶韵也会存在类似可能性…… 十二分钟后,叶韵赶到后院会合。 “动作蛮快啊。”鱼小婷道。 “无须涂脂抹粉,换好衣服即可。” “面对初恋情人,你……” 叶韵道:“请相信我一回。” “好!”鱼小婷点头道。 凌晨三点是一天中最安宁最沉静的时刻,忙碌个不停的前台服务生抵不住沉沉睡意伏到桌上打盹。 两人巧妙绕开摄像头从安全通道上去,没多会儿来到711房间前。鱼小婷双手持枪紧贴对面墙壁,叶韵拿着灰褐色钢盒启动开关,一缕淡红色光束直射到门沿暗锁上。 这种激光聚能仪可以在几秒内通过激光聚变产生上千度的高温集中于一点,任你多么坚硬多么牢固的金属材料并无法抵御光束连续冲击,对付普通房间的暗锁更是小菜一碟,是西方国家特种部队必备的高科技武器。 五秒钟后叶韵闪开一个身位,鱼小婷运足力气准备飞身踹门! 再轻巧无息的动作都瞒不过诸云林,索性敞开来打反倒爽利,没那么多顾忌。 叶韵突地就地倒下,轻叱道:“小心!” 几乎同时,711对面712房门爆开,里面伸出两支装有消音器的手机连续射击! 仿佛得到指令,713、716房间分别冲出几个黑衣大汉死死堵住两端出路。 留给她俩的生路似乎必须踹门,冲入711房间。 但问题没那么简单! 第770章接近真相 一个显然易见的后果是,711房间里至少三个乌黑的枪口朝外,等她俩闯入之际火力齐开,无可逃遁。 此时便可看出鱼小婷实战经验之丰富,站位之机敏,她其实紧紧挨着712房门,虽说本身并不知道里面有埋伏,但站位、战术隐含着对埋伏的防范。 712枪口刚冒出来才开了一枪,旋即被鱼小婷叼住手腕一扭一甩,那人惨叫一声,一米八的大块头硬生生拖出来飞揣向右侧,刚好堵住716房间方向的火力。 叶韵原本卧倒在地,利用空档连续两个点射,从大块头腋下准确击中716门口枪手。 “进屋!” 鱼小婷喝道,迅速闪入712房间。 “砰砰砰!” 迎面火舌乍起,其中一枪洞穿鱼小婷右腿! 从711诱敌到712、716等房间埋伏,再预估鱼小婷有能力控制局面提前在712布下第二道狙杀点,对方明显深黯她俩实力,精心设置陷阱中的陷阱。 过道中叶韵也遭受重创。 见鱼小婷中枪瞬间失去战斗力,叶韵猛冲上前压制712屋内火力,不料背后711房门悄然打开,两柄枪对准她后心! 幸好鱼小婷只花0.5秒便恢复镇定,抬手举枪回击,叶韵蓦地转身防护,与711房间两名枪手同时开枪! “砰砰砰砰” 一阵乱枪之后,两名枪手卟嗵倒地,叶韵则面色惨白地捂住下腹。 短短几秒钟,圈套连着圈套,强悍如鱼小婷、机智如叶韵居然先后中枪,可见对手之狡猾! “从哪个方向?” 此时过道里还有枪手,而且说不准哪个房间突然打开,不能指望往楼梯方向强行突围。 叶韵毕竟实战经验不足,尤其缺乏高强度、高水平对抗锻炼,重挫之下有些失了分寸,焦急问道。 鱼小婷沉声道:“关门,拿柜子顶住!” 说罢草草撕下床单裹住伤口,一瘸一拐走进卫生间,双手硬掰硬拗转眼拆掉百叶窗,划开玻璃,一阵冷风顿时吹进来。 712门外,重锤连同枪击,房门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冲进来! “快,快!”叶韵焦急地喊道。 鱼小婷头也不抬道:“别慌。” 她飞快地往床单、两条大毛巾卷成条状连结起来,一端系只枕头甩出窗外,聆听外面没有动静才将另一端打了个死结。 “攀着它到六楼,我断后!”鱼小婷道。 叶韵自知伤势比鱼小婷严重,也不推辞,拖着流血的身体顺着床单降至六楼,踹开612房间跳进去,虚弱的身体实在无法承受剧烈运动,连续滚了三圈差点昏倒。 幸亏房间没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上面枪声大作。 枪手们撞开房门后拚命往里冲,鱼小婷凭借精准的枪法死死封住,双方处于僵持状态。 叶韵做了两件事:一是打电话报警,二是定定神将伤口重新包扎后,持枪冲了出去。 二十秒后,正在全力进攻712的枪手们背后遭到袭击,当场被撂倒两个,其余枪手见状不敢恋战,迅速从另一侧通道撤退。 鱼小婷和叶韵会合后,转移到二楼ktv包厢稍作休整,等外面传来警笛声时才从消防通道直奔后院,找了辆车利用夜色掩护驶离。 驱车开了两三公里,陡地轮胎暴裂,叶韵欲停车查看,鱼小婷却摇头不允,让她勉强开入旁边小道后才刹住。果不其然,大路前后两个方向传来尖利难听的刹车声,紧接着七八个枪手冲下车直奔她俩而来! 两人借助田野、庄稼边打边撤,半小时后拖着负伤的身躯躲入附近镇上,偷了辆农用车从小路逃亡,再辗转进入市区,见酒店旁停着豪华跑车,索性弄过来直闯市中心,利用跑车起跑快、瞬间速度优势与追踪者在城市主干道捉迷藏,直至险些撞到芮芸。 听到这里芮芸久久不语,然后问:“对手什么身份?” “不知道,但他们对我非常了解,若非种种原因简直要怀疑老东家干的,”鱼小婷蹙眉道,“一路上我和叶韵分析后觉得后怕——对手似乎猜到我们要找诸云林,而711那个客人尽管是假扮的,可未必是诸云林啊,我们先入为主上当了!” “诸云林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除了我和叶韵,方晟,以及下达指令的那个系统,外人都不知情,”鱼小婷知芮芸足智多谋,是方晟商业上的好帮手,“旁观者清,你帮我琢磨琢磨怎么回事?” 芮芸想了会儿,道:“若不是系统内有人设计陷害,那么很可能是诸云林设的圈套。” “理由?” “第一,诸云林猜到各方势力都在找自己,包括情报部门;第二,他已经知道叶韵成为方晟的帮手,而保外就医就与方晟有关,出于内疚心理,叶韵很可能出手;第三,白翎出任反恐中心副主任后,方晟身边的高手还有鱼小婷。” 层层剖析开来,鱼小婷豁然开朗,颌首道: “如果除掉我和叶韵,省城范围暂时没人奈何于他,便可从容做他想做的事!” “还有一个可能……” 芮芸边说边朝卧室方向看边提高电视音量。 鱼小婷会意,定定看着电视画面思忖数分钟,缓缓道:“我考虑过这个可能性,综合种种迹象分析后又排除了……” “哦?” “首先情报来源于我这方面,叶韵事先毫不知情;其次判断汪曾就是诸云林也是我,期间她没给过任何暗示;再次我临时决定当夜行动,之前没跟她通气;最后,误中圈套时她有好几次下手机会,我也做好防御准备,但她没有;另外她受伤不浅,子弹差点击中要害,若演双簧那么也太逼真了,几乎达到影后级别。” “这一点我可以解释,”芮芸道,“也许所有圈套她都有合谋,不过现场突然变卦了,真心实意想陪你突围,而那些枪手根本不知道她是同伙……女人的心思太复杂,复杂得连自己都摸不着头脑,拿你我来说,何曾没做过原以为永远不可能,或深恶痛绝的事?” 鱼小婷被深深触动,喃喃道:“是啊……是啊……” “我跟前夫因为感情不合而离婚,常人看来我应该非常憎恨他,可不知为何,每当见到他我的心就一下子软了,毕竟,他是我的初恋,我的爱人,我孩子的父亲,怎么可能形如路陌?” “你是对的……” “再说方晟和周小容,当初高速公路工程面临资金链断裂,方晟明知风险极大依然从赵尧尧那边挪了一个亿——其时赵尧尧还未在香港站稳脚跟,这笔资金相当于釜底抽薪。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这一个亿给方晟带来极大麻烦,至今还挂在中纪委,周小容想必早忘了,方晟始终没觉得做得不对,这就是初恋的魅力。” “让我想想,”鱼小婷眼睛依然锐利而明亮,丝毫不象一天一夜没睡且负过伤,几分钟后说,“或许你是对的,目前而言这是最说得通的可能。” “或许永远没法验证。”芮芸幽幽道。 “是的。” 看了会儿,芮芸敌不过浓浓睡意躺在沙发进入梦乡,鱼小婷始终保持相同坐姿警惕地盯着监视器。 真是铁打的鱼小婷!临睡前芮芸心里默默说。 醒来已是凌晨三点,客厅电视、灯都熄掉了,微弱的莹光下,叶韵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监视器,奇怪的是即使这时,她脸上都带着甜甜笑意。 “睡得不错。”叶韵微微笑道。 芮芸不好意思坐起身:“我没打呼噜吧?” “没,不过有说梦话,总提到一个人的名字……” “啊!是……是谁?” 芮芸大惊失色,暗想倘若叫的是“方晟”就糟了大糕了! 叶韵突然收敛笑容,眼中露出少有犀利,道:“你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没有……” “说梦话是一个测试句,没有秘密的人根本不在意,你却怕成这样!” “我……” 芮芸暗想方晟身边这些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跟她们玩心眼要被玩死!遂深吸一口气道,“谁没有秘密?既是秘密自然见不得人,你说呢?” 叶韵恍然未闻,双腿盘膝而坐自顾自说:“按说你不该有秘密,你离过婚,一直跟在方晟后面做生意,商界那些勾当不算事儿,称得上秘密的少之又少。离婚后你大部分时间跟周小容住,生活检点,那么会是什么秘密呢?我猜与一个男人有关。” “你刚刚夸我检点,怎么一转眼又扯上男人了?” “这个男人要符合三个条件,一是让你真心敬佩;二是已有家室身份不能曝光;三是已跟你发生过什么,所以称之为秘密,对不对?” 叶韵目光炯炯盯着芮芸。 答案,呼之欲出! 关键时刻芮芸长期混迹商界的基本功发挥出来,镇静地笑了笑,道:“象我这样的企业老总,不可能没有故事,但故事不可能太离奇,因为商人本色限制了我的所作所为,地位身份更不允许惊世骇欲的事发生。秘密,只要我不亲口承认永远是秘密,请尊重我的隐私,别乱猜了。” 叶韵微笑道:“可你乱猜我暗中勾结诸云林,我不可以以牙还牙?” 芮芸惊出一身冷汗,吃吃道:“你……一直躲在门后偷听?” “其实小婷一直怀疑我,你只不过说中她的心思而已,”叶韵悠然道,“无所谓啦,正如你所说,只要我不亲口承认,秘密永远是秘密。” 看着甜蜜如天使的叶韵,芮芸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战栗与不安。 第771章轻罪重判 方晟一个激灵坐起身,稍稍定了定神,然后按下接听键装模作样地问: “你好,请问哪位?” 樊红雨悠悠道:“不管此刻你睡在哪位旁边,记得明晚双倍偿还。”说罢挂断电话。 “好,好,”方晟一迭声应道,偷瞄徐璃半眼继续说,“明天上班我在办公室等你。” 躺下时徐璃迷迷糊糊问:“谁啊?” “工地出了点事故,副市长已经赶过去现场处理。” “嗯。” 徐璃转身调整成更舒服的姿势,蜷在他怀里继续睡觉。 可方晟却睡不着。 一直以来樊红雨极端谨慎、小心地掩盖两人偷情的蛛丝马迹,以至于于、白两家强大而无孔不入的情报网居然没能发现,白翎尽管怀疑也拿不出证据。 今夜却直接打到他手机上,说明樊红雨真的很生气。 他理解她生气的原因:并不在意一两次欢爱,而是不该抛下她和别的女人鬼混。 樊红雨始终觉得自己在方晟心目中的地位更高:她的第一次给了方晟,臻臻是他第三个儿子。这两点都盖过徐璃、姜姝等有夫之妇,更何况徐璃与前夫生过孩子。 就是说她只甘于赵尧尧和白翎之下,连鱼小婷都不放在眼里。 这种微妙心理,方晟有所了解,事实上一直以来他内心深处也有亲疏远近的排名,那是永远不会透露给第二个人的隐秘: 周小容是第一! 这一点恐怕所有人都没想到,然而方晟就这样认为。世间无论哪个男人都忘不了初恋情人,哪怕她犯再多错误。若非出于世俗束缚,以及纷繁复杂的考虑,早在梧湘就差点跟她重温旧情。 赵尧尧第二、白翎第三大概毫无争议,理由就不用多说了,三滩镇绮丽、浪漫而有趣的时光,方晟终生难忘。 第四是谁? 鱼小婷、樊红雨各擅胜场,难分高下,与其排位次反不如统称为第二梯队。 第三梯队就是徐璃、姜姝和爱妮娅了,其折射的微妙心态就是是否“第一次”,说明方晟下意识在乎这个问题——纵使周小容改嫁他人,但她和方晟共同享受了两人人生中的第一次,所以能排名第一。 安如玉没列入其中。 方晟觉得与安如玉之间并没有通常具有的感情因素,纯粹经受不住她诱惑挑逗而为之,用网络流行语叫做炮友,打过就算。 这些女人当中,谁能和方晟安安稳稳过居家生活,做他身边的小女子呢? 时至今日方晟已有答案:徐璃。 和徐璃躺在爱巢床上,方晟才感觉到家的感觉,平静而舒适,自在而随意,这是他在樊红雨和姜姝面前撒谎的原因。 樊红雨生气的就是这一点:徐璃怎能跟自己相比呢? 印象中樊红雨总是笑意盈盈,从容淡定,这种性格要么不生气,生气就是真的很严重! 方晟不敢怠慢,起了个大早跑到樊红雨住的酒店好好温存了一番,考虑上午都要开会,没有双倍,但方晟确实使出吃奶的劲,将樊红雨弄得眉开眼笑才作罢。 至于昨晚跟谁在一起,方晟没解释,樊红雨也没问。有了早上的补偿,昨晚的事就翻篇了。 周一上午,包括双江、朝明等沿海省份在内的九个省市同时在省级主流报刊发表评论员文章,表示拥护京都立案调查巫石卫的决定,并强调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任何政党、任何团体做任何事都必须讲规矩讲规则,要有道德底线,要坚守政治信念和党性,试图破坏政体、影响国内社会稳定经济发展的行为将遭到唾弃! 九篇评论员文章虽然文笔、风格、角度各不相同,但观点论调的一致性引起各方关注,京都高层也深受震撼! 中国的文字博大精深,一字一词均蕴含很复杂的成份。表面看评论员文章完全赞同京都处理决定,认为巫石卫罪有应得,采取果断措施是正确的。但后面强调的内容口风就变了,“规矩”、“规则”、“政体”等关键词基本冲着新方案而来,矛头所指不言而喻。 很明显,周六周日两天九个省市领导有过私下沟通,评论员文章是磋商达成的共识。 有九省市表态在先,接下来可想而知剩下省份将如释重负一致遵循这个套路,个别人精心策划的舆论攻势再度面临瓦解。 周一上午还传来重磅级消息。 周日举行的军部扩大会议,经过一天学习和分组讨论,周一上午重新召开全体人员会议,就当前几项重点工作进行方向性表决。 本来分组讨论应该统一思想,所谓表决就是全体举手同意,主持人宣布“一致通过”,完成流程而已。 谁知讨论军报是否头版头条表态支持立案调查巫石卫时,白杰冲站起身放了一炮,认为要一分为二看问题,不能片面、孤立、就事论事,防止国内外反对势力利用巫石卫事件大做文章,达到扰乱我们社会主义建设百年大计的阴险目的。 话音刚落黄将军大声支持,说军队是经济建设坚强后盾,关键时刻要稳得住,要坚定政治立场,不能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贪污腐败当然应该查处,是否这样大张旗鼓宣传给我党我军脸上抹黑值得商榷。 参会高级将领们议论纷纷,都认为两人说得有道理,历来——即便文-革时期风雨飘摇、政局动荡不安之际,军队都没有轻易声明支持谁、不支持谁,坚决贯彻党指挥枪捍卫国家领土完整的底线。 主持人见状低声询问主席台几位领导,然后宣布举手表决。 结果,赞成不表态的占了三分之二! 军部主要领导对于这个结果非常意外,但少数服从多数是党内民主集中制原则,必须得遵守,之后几项决议草草应付后便宣布散会,原先计划的午宴自然而然取消了。 军报保持沉默,各省市抱团软抵抗,事态发展大出意料,京都最高层中断所有行程,周一下午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内容没有公开,之后连续三天常委们都留守京都,似乎观察进一步动向。 周二上午,十九个省市陆续在主流媒体发话,除冀北省因为离京都太近且作为巫石卫的案发地,感受到如山压力而高举反腐大旗外,十八个省市都保持周一九省市评论员文章论调。 还有几个省只在官方网站上转发其它省市文章,主流媒体不置一辞。 周二下午,于老爷子、吴老爷子等京都传统家族长者不约而同来到医院看望昏迷中的宋老爷子! 宋寒枫、宋寒锦兄弟“恰好”就在医院,于老爷子代表大家表示对宋老爷子的关心,说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相信宋老爷子一定能挺过这一关,继续乐观开朗地活着。 于老爷子还说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今后宋家无论工作、生活还是其它方面遇到什么困难,大家都会出手相助,大伙儿都是枪林弹雨里闯过来的生死之交,帮忙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 谈话期间樊鼎龙等樊家子弟也“恰好”来医院探望,于老爷子与他们一一握手,笑称战争时期自己也扛过枪、打过仗,跟樊老爷子出生入死,也是火线结下的革命情谊。 其乐融融的场面自然被全程录像,晚上便在新闻联播中重点播出,尤如添了一把火,烧得京都某些人坐立不安。 原本周五召开由中纪委组织的正省部级领导反腐倡廉警示教育大会,周三上午突然通知延期,时间待定。 原本巫石卫的秘书、巫办主任、其爱人和儿子等,都协助调查、双规等名义拘至中纪委的“点”,本周除了秘书外其他人陆续释放。 原本中纪委向冀北省派了三个工作组打算深查彻挖巫石卫任省委书记期间罪行,受此影响悄悄撤掉两个组。 京都主流媒体即便中纪委控制的报刊都降低巫石卫事件的渲染,或避而不谈,或轻描淡写,之前营造的轰轰烈烈大批特批的氛围化于无形。 周四,燕常委代表正治局到医院看望宋老爷子,视为最高层缓和对立情绪,化解矛盾的举措。 周五,宋寒枫亲自撰写的关于宋老爷子革命生涯的回忆文章在喉舌媒体《京都日报》头版刊发,从而宣告巫石卫事件引发的新方案之争再度流产。 事实证明,经济问题放到政治层面根本无足挂齿。巫石卫立案调查后在各方关心和争取下,认定的涉案金额一再缩小,最终只有区区两百四十万元,且均非本人直接受贿,是冀北省直机关干部、工程老板通过其小舅子转手。因为案发前小舅子提前得到风声连夜出逃澳洲,贿款究竟有没有交给巫石卫,交了多少无从查证。 作为京都本土派代表、开国元勋侄子,巫石卫自我要求非常严格,不仅工作生活中廉洁奉公,不贪不奢,还要求亲属和部下两袖清风,他是正治局里少有的子女既不从政又不做生意的委员——儿子在红十字会负责医疗技术,女儿在慈善总会担任法律顾问。 关于巫石卫的冷笑话是,他调任人大副委员长后几年里换了三任秘书,原因都是受不了他近于严苛的规定主动要求调离。 因此受贿两百多万对巫石卫来说无异于侮辱,他在法庭上陈述时说以我曾经拥有的权力受贿二十亿都不在话下,但别说两百万,就是二十万、两万我都决不可能承认。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在我身上根本不适用,没罪怎能变成有罪,还有没有天理? 最终法庭还是采信两百多万受贿金额,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因为关押和受审期间巫石卫情绪激动,激烈交锋过程中昏倒数次,健康堪忧,当庭宣判后立即送往医院接受治疗,相当于保外就医。 但无论如何,作为一个正治人物,巫石卫已提前结束其正治生涯,永远告别正坛。 第772章多箭齐发 经过前期对接策划,朝明市结对帮扶项目终于落地: 新上马六个制造类企业,包括:不锈钢标准件厂、化纤厂、毛纺印染厂、链条制造厂、电力设备厂和食品加工厂。 入股五家企业扩大生产规模:玻璃、泡塑新材料、轮胎制造、特种电磁线和光能化合材料。 朝阳市还捐助五百万元教育基金,修葺和改建山区十所中小学;捐助五百万元扶贫基金,定向补贴鄞峡市低保户和孤寡老人。 朱勤如此大手笔,是在彻底打听到爱妮娅和方晟关系的基础上。近期朝明省将有大规模人事调整,朝阳市是副省级省会城市,市委书记位列省委常委,朱勤享受副部级待遇。他很想借此机会向前迈半步,或调到其它副省级城市任市委书记,或进省正府领导班子。 官至省部级,任何变动根源都在京都,饶是如此省委领导班子尤其主要领导的意见也很重要。中组部高高在上,只大致了解省委常委们的情况,其它数目庞大的副省级领导干部,有的名字都记不太清,更谈不上性格、工作能力等方面的掌握。 朱勤与省委书记关系不错,在爱妮娅这方面去年由于工作疏忽,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朱勤懊恼之余多方补救,此次大手笔帮扶鄞峡也是措施之一,他不指望爱妮娅替自己说好话,只要别说坏话就谢天谢地了。 方晟自然表示万分感谢,特意当朱勤的面拨通爱妮娅电话,将他好好夸了一通。爱妮娅从口吻中听出端倪,当即很正式地表示帮扶贫困落地地区是沿海发达地区的责任所在,帮扶工作不能搞一阵风,要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地抓下去,要看到实效、看到效益才算成绩。 朱勤在旁边听得连连点头,表示今后一方面加强投入,确保落地项目做大做强;另一方面加强技术指导和市场开发,推动产品营销。 与此同时鄞峡快速通道工程拆分的二十个标段开始招投标,经过六个轮次激烈争夺,鄞峡本地建筑企业全军覆没铩羽而归,舟顿建筑企业中了五个,绵兰建筑企业中了七个,剩下八个均被牧雨秋实际掌控的公司收入囊中。 窦康等本土派大为震怒,这事儿拿方晟没办法,便揪住舟顿建筑企业中标的碴儿不放,四处散布谣言说吴郁明暗中操纵招投标,把发财机会让给昔日结识的舟顿建筑老板。 张泽松闻风而动,让手下拿一叠举报信催促省纪委立案。刘志伯深知吴郁明的背景,又侧面了解到鄞峡本土派垄断建筑工程的情况,淡淡一笑,向肖挺简要回报后煞有介事派出省纪委、省政法委、省委组织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专门调查鄞峡快速通道工程招投标程序问题。 奥妙在于,联合调查组纯属事件调查性质,主导方是省委,即便查到问题板子不会打到吴郁明,而是招投标主办方市招商局;倘若省纪委单独出面调查,那就是针对吴郁明个人了。 经过联合调查组认真、缜密的调查,翻阅全流程资料,约谈招投标企业、工作人员等三十余人,最后认定此次招投标程序合规,未发现人为操纵和串标等违法违纪现象。 联合调查组特别指出,有关吴郁明同志有针对性修改评分标准、倾向舟顿建筑企业的说法并不属实。第一,评分标准经工程事务所审查并公示,投标前无企业提出异议;第二,舟顿建筑企业在此次招投标中拿到五个项目,低于绵兰建筑企业,以及省城等在鄞峡落户企业,不能认同倾向的说法;第三招投标过程经过第三方公证,流程、操作没有瑕疵。 “袒护,明显的袒护!”拿到书面调查结论后窦康火冒三丈,拍着桌子咆哮道。 慕达苦笑:“老窦消消气,俗话说官官相护,姓吴的还不是仗着京都那尊佛撑着?慢慢熬吧,把这两个小祖宗打发走就没事了。” “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窦康喟叹道,“可是,市场一旦失掉了要夺回来需付出双倍甚至三四倍代价,咱这帮人都老大不小了,却后继无人,难道眼睁睁看着精心苦营的阵地被一点点蚕食?” 一直以来窦康、慕达等人都十分重视后备人才培养,本土派逐渐坐大引起历任市委领导以及郜更跃的警觉,之前两任市委书记、市长不约而同采取打压政策,加之成槿芳在里面煸风点火,但凡有点能力的本土派年轻干部或调离鄞峡,或贬到山区工作,或在边缘化和冷门单位任闲职,难怪窦康急得上火。 “没有永远的江山啊老窦,咱哥几个能弄到什么程度就弄,不行放手,没必要勉强。”慕达意兴阑跚道。 “唉——” 窦康极不情愿地长长叹息。 鄞坪山景区工程进展顺利,目前已打通乱石岗到裕果岭的单行车道,大型机械、工程车、开山破石设备可源源不断运至裕果岭,既方便两端同时拓宽山道,又能着手进行度假山庄的基础建设。 联合办学方面,前期双方接触、洽谈以及省正府相关部门会办后,开始进行实质性会谈,第一桩难题便是吴郁明和方晟所预料的校名问题。 不单窦康等本土派对此看得特别重,就连一直支持吴方的梅秋、魏昌成也竭力反对,表示宁可谈不成也要维护鄞峡学校的招牌! 谈判陷入僵局。 “两个破学校每年本一人数加起来不到10个,连续三年没有985、211学生,还好意思誓死捍卫。”吴郁明发牢骚道。 方晟也叹息道:“省城名校出教学资源,投资公司出资金,三中、七中就换个招牌而已,这种便宜都不干,真是榆木脑袋。” 两人唉声叹气好一会儿,方晟道: “事情总得解决,硬拗不行就想办法变通吧。” “你的意思是……” “我是市长,还是市委副书记。” “唔……”吴郁明很快悟出方晟的意思,眼睛一亮道,“一个学校,两块招牌?” “联合办学就是通常所说的公私合营,既要承担公办学校义务,即按学区划分招生,又可以酌情按市场价收费,提供优质教育资源,那么,我们不妨保留三中和七中的招牌,按学区按公费标准招收学区内生源;另一块牌子则是省城名校分校,按市场价和成绩面向全市招生。” 吴郁明慢慢想了会儿,笑道:“行,还是你点子多!” 折衷方案很快在常委会上通过,紧接着进入紧锣密鼓的筹划之中:潇南一中因本身就是公办学校,到外市办学还需要办理手续;反倒是潇南理工附中先行一步,立即派工作组入驻七中。 徐校长仍主持工作——这是方晟与潇南理工附中协商的结果,约定三年内保持校领导班子稳定,只调走两名副校长,由潇南理工附中方面具体负责教学、教研活动。 徐校长与工作组反复研究后确定联合办学方案: 一是初定开七个班,两个学区公办生班,五个收费班当中有一个强化班; 二是今年潇南理工附中派遣10名优秀教师前来交流,明年起增加到15-18名,负责收费班的教学,并通过教研组活动、听课评点等提高本校教师业务素质; 三是七中月考、期中期末考试参加潇南理工附中的集团考试,平时也能分享集团练习卷和辅导材料。 徐校长制定的目标是第一年本一录取率提高5个百分点;第二年达到市二中的水平;第三年赶上并超过市一中。 工作组组长摇头笑道徐校长太保守,太不信任咱潇南理工附中了! 然后大笔一挥将目标改成:第一年达到市二中水平,第二年超过市一中3个百分点;第三年与绵兰一中持平。 太狂妄了,完全不尊重教学规律嘛!教书育人可不能拔苗助长,要循序渐进按部就班,来不得半点急躁!徐校长暗自嘀咕道,可人家毕竟是集团派来的领导,自己虽是校长,实则相当于看守内阁,教学方面做不了半点主,由他们去吧,反正目标完不成也不是自己的责任。 七中(潇南理工附中鄞峡分校)招生计划出炉后,时值盛夏八月还有十多天正式开学,立即引发广大家长的兴趣,在了解到资源与集团共享,外派优秀教师过来执教后,不少原本已被市一中、市二中录取,或者已到舟顿、绵兰办理借读手续的,纷纷跑到三中报名。 三中看到此景大为焦急,接二连三催促潇南一中加快进度,不然优质生源都被七中收走。 市一中、二中校长则跑到教育局李局长办公室,说这样任七中胡闹下去,以后没办招生了,教育局必须出面规范。 李局长曾任过一中校长,打心眼反感七中的做法,但方晟事先打过招呼,要打破过去死水一潭局面,适当引入良性竞争机制。只得摆出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人家没跑到你们学校大门口抢人,家长学生都是自愿报名,凭什么阻拦?有本事明年高考辗压七中,生涯肯定回流过来! 这话说了没两天,三中(潇南一中鄞峡分校)也公布招生计划,更是吸引大批家长,事先印了五百份报名登记表都不够用,把学校周围复印店赚得钵满盆溢。 “成绩稍微好点的都跑光了,明年高考……怎么办?”市一中、二中校长哭丧着脸诉苦。 李局长安慰道:“没问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看好你们!” 第773章闪电撤换 人事调整事先没有任何预兆。 周一下午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韩青、省正府金融办主任房朝阳等一行四人突然出现在鄞峡,十分钟后所有市委常委全部到齐,忐忑不安地坐到会议室里,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 历史经验证明,越是突然袭击的人事调整,往往结果越不尽如人意。 吴郁明沉稳地宣布开会。 作为市委书记,他的特权是比其他常委提前五分钟知道调整,此时连方晟都蒙在鼓里,一脸诧异地看着房朝阳。 房朝阳仿佛一言难尽的样子,目光专注盯着笔记本。 见人都到齐,韩青清咳一声,翻开笔记本说根据省委组织部提议,省委常委会研究通过,现对鄞峡领导班子作如下调整: 免去马天晓市委常委、组织部长职务,另有任用;任命房朝阳为鄞峡市委常委、组织部长。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马天晓更是脸色灰败整个人都垮掉似的,坐在那边右手抖抖索索,半天没写完一个字。 韩青预知在场各位反应,继续说这次调整是省委充分酝酿、把握大局所作的通盘考虑,既考虑鄞峡领导班子梯队建设和经济发展,又着手推动全省范围内干部跨区域交流,希望调整同志正确认识工作变动,做好交接工作,尽快融入新的岗位,为地方经济发展社会繁荣作出应有的贡献。 按常规应该马天晓和房朝阳表态发言,但马天晓耷拉着脑袋压根没说话的意思,房朝阳自然不便开口,会场气氛又僵住了。 吴郁明见状主动出面打圆场,先将马天晓夸了一通,指出鄞峡组织部在他领导下取得不错成绩等等,然后又代表市委对房朝阳的赴任表示欢迎,强调房朝阳有基层工作经验,有异地工作经验,更在省正府锻炼过目光眼界高出一筹,相信会给鄞峡组织工作注入新活力,带来新气象。 方晟接着说眼下正是鄞峡大赶快上的时候,几十个项目同时开工,还有几十个项目正在申报途中,朝阳可以利用省正府人脉资源替我们跑跑项目…… 韩青笑道朝阳还没正式上任呢,方市长倒忙着安排任务了,别急,别急,等我离开再说。 常委们都笑起来,多少冲淡刚才冷场的尴尬。 房朝阳顺势说了几句,无非表态服从省委工作调整决定,静下心来搞调研,争取短期内适应新岗位、新环境,全身心投入鄞峡经济建设之中。 此时,在对面成槿芳目光反复示意,以及右侧耿大同善意提醒,马天晓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众目睽睽下没精打采说了两句。 由于“另有安排”,还不知道下一站去哪儿,马天晓根本没法表决心,只能表达对鄞峡的不舍之情,点到为止。 见该说的都说了,场面上的事基本完成,韩青代表省委组织部提了几点要求,然后吴郁明宣布会议结束。 当晚照例又是酒宴,一来为马天晓送行,二来替房朝阳接风,三来尽地方之谊款待韩青。 马天晓简直被突然其来的调整打懵了,在席间勉强敬了一圈酒后找个借口中途离席,独自坐在酒店后院假山前郁闷不已。 显然人事调整是上回吴郁明、方晟到省城告状的结果,可他一直认为两人主攻目标应该是常委会相对强势的本土派,省委会把窦康、慕达、蒲英江三人当中拿掉一个以示惩戒,没想到的是,到头来自己落得悲惨的下场! 为什么出现这样的结果? 本土派纵使嚣张,在省委领导班子里没人撑腰;自己好歹属于成槿芳那派,有张泽松全力支持呢! 莫非吴方二人虚晃一枪,实质想拿下成槿芳,张泽松丢卒保车牺牲自己? 马天晓越想越乱,颓丧得不能自抑。 这时一只手轻轻拍在肩上,马天晓猛抬头,惊道:“更跃?” 郜更跃点点头,与他并肩而坐,道:“我都听说了……没关系,事情还有挽回余地。” “什么余地?”一句话把马天晓从地狱拉到天堂,惊喜地问。 “傍晚我跟槿芳她舅通过电话,他表示了歉意,因为……种种原因吧,京都那边风向、常委会势力分布等等,而且这次调整源于那俩家伙跑到肖挺、何世风面前告状,省委总要拿出实际行动维护市一二把手威信嘛,所以……” “那凭什么动我?我做了啥?”马天晓愤愤不平,“窦康那班人欺行霸市、垄断多个行业,还培植大批亲信搞得乌烟瘴气,应该搞他们才对!” 郜更跃深沉地说:“这一点证明吴郁明和方晟厉害之处!” “厉害?” “首先本土派尾大不掉,斩断一个还有好几个,贸然出手只会增强他们对抗心理,于事无补;其次组织部长这个位置十分关键,关系到干部培养和控制要害部门,必须换听话的;还有就是槿芳在市委已被吴郁明架空,大同则被方晟死死压制,如今再把你换掉,我们……” “噢!”马天晓终于明白过来,“他俩是先挑软柿子捏,转而再跟本土派决战!” “大抵如此。房朝阳从黄海出来的,原先仕途进步缓慢,投靠方晟后接连在关键节点飞跃,副处到正处,正处到副厅还进了常委班子,估计吴郁明也是悲喜交加吧。” 马天晓对鄞峡官场权力斗争已不感兴趣,只关心一件事: “我怎么办?另有任用,任用到哪儿?” 郜更跃不慌不张道:“刚才我说还有挽回余地嘛。本来省委组织部拟定你到舟顿任统战部长,被她舅否决了,房桐一时没拿出其它方案因此搁置下来。她舅的想法是拖一两个月让魏昌成提前退二线,你顶上去。” 组织部长改任政协主席,落差太大了! 不过转念又想,与其到舟顿干边缘化的统战部长且人地两疏,还不如留在鄞峡。 经历这次重挫,马天晓已对官场权术产生厌恶,没什么想法了。 “还请你和槿芳在张书记面前多多美言,”马天晓哀求道,“尽量把我留下,以后多少能使点劲,出去既没好位置也没盼头。” “放心,放心,我们尽力而为,”郜更跃瞅着楼上灯火辉煌的包厢,道,“以前韩青每次过来都邀请我出席,自从他俩上任规矩就改了。不邀请,我主动进去敬酒还不行么?有时啊脸皮要厚点才行。” 郜更跃再度拍拍他的肩,慢慢起身上楼。 从下午听到消息到晚宴前,吴郁明已收集到房朝阳的全部信息,当得知他来自黄海,与方晟共过事,后来在于道明手下工作等几个关键词后,撤换马天晓的胜利喜悦冲淡掉一半。 回想自己空降双江后的经历,吴郁明觉得最大失误就是没有提拔培养一批值得信赖的部下! 大概这是所有空降干部的缺憾,或者说弱项! 从于铁涯到樊红雨,从许玉贤到姜姝,甚至于道明都面临这种困境。一方面空降干部本身性质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呆太久,也就缺少扎根基层、细火慢炖的耐心;另一方面空降干部的心态也使得他们与基层干部缺乏沟通交流前提,可以合作愉快,却没法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与其说于铁涯败给方晟,不如说是败给方晟四通八达的人脉;强如常务副省长,于道明也不得不借助方晟积攒的家底扩充势力。 吴郁明在梧湘、舟顿两地当了六年市长,其实市长这个位置很尴尬,接触层面基本是处级干部。 大凡官至处级都修得圆滑通达,没法探知其内心真实想法,不象科员、科级时还有热血和冲动,那时才能交上真正的朋友。 以朱正阳为例,是在方晟最倒霉、人生最低潮时刻主动出手相助,那份情谊,方晟终身难忘。 因为朱正阳并非为了权势,也没想过回报,仅仅为了帮而帮。 吴郁明郁闷之余,不得不承认这就是方晟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走的优势。 觥筹交错之际,房朝阳来到方晟面前时说了句“尽在不言中”,仰头将满满一壶干掉! 房朝阳和庄彬同为省委组织部后备干部,几乎同时空降黄海任镇长,之后镇书记、进县常委班子,与方晟联手对付于铁涯、邱海波等京都空降派。 毕竟不是嫡系,之后朱正阳、严华杰等人快速晋升时房朝阳还在副处位置反复折腾,但他很有耐心,始终坚守在方晟阵营里。庄彬却被县委书记短暂的辉煌迷了眼睛,居然打压朱正阳、程庚明等方晟嫡系。 之后庄彬遭受重挫,被调到有名无实的市正府秘书长岗位白白耽搁数年,直到去年经多次找朱正阳打招呼并获得方晟谅解后,才转任江宇区区长。 这时房朝阳经方晟推荐调到省正府,解决正处问题并主持金融办工作,仕途陡地开阔明亮! 空降鄞峡任常委、组织部长,于道明事先征求过房朝阳意见,主要谈了两点:一是省直机关提拔任用轮资排辈现象严重,正处到副厅更是严重堰塞湖,不知多少人翘首以待,就地提拔难度非常大;第二鄞峡从来不是出干部的地方,但方晟在情况会有所改观,先占个副厅位置再说,毕竟是组织部长,虽然不能跟朱正阳相比,起码级别一样。 房朝阳几乎没考虑就一口答应下来。 提副厅,和方晟并肩作战,两个梦寐以求的好事有一个就足够诱惑,何况同时出现! 于道明随即与房桐等省委常委私下协商,定下提名房朝阳为第一候选人的基调。 第774章人事大棋 这次省委常委会人事调整还有三个受益者:严华杰、楚中林和姜姝。 省公安厅党组副书记、副厅长耿群退二线,腾出的位置由严华杰补缺,终于把麻烦一箩筐的治安大队扔掉,分管相对轻松的厅机关办公室、政治部纪委、出入境管理局治安管理局等处室,虽说没提正厅,但接班之势呼之跃出。 别小看从排名最末的党组成员到副书记副厅长这半步,若按省直机关论资排辈原则,前面符合条件的党组成员至少有三人,就是说严华杰此次不能上位的话,很可能要走曲线救国的路子,跑到朝明或碧海异地提拔。 身为省政法委书记,张泽松对这个任命有很大的发言权,然而这回偏偏被迷惑了一回! 尽管严华杰是黄海出来的干部,但从履历和外界评价来看跟方晟毫无关系,几次提拔也没发觉方晟背后相助,加之严华杰工作负责心强、处世灵活颇得上下好评,张泽松对他不太感冒但也没竭力反对,算是轻轻放过。 楚中林则是经过洗白、隐藏很深的方晟嫡系。 早在黄海第一次双规事件发生后,方晟痛定思痛,觉得纪委系统必须有自己人,之后设法把楚中林塞进县纪委。此后楚中林表面与方晟绝无瓜葛,通过于道明暗中运作抽调到省纪委,利用夏伯真落马、蔡阳临时主持工作期间,火线将楚中林提拔为正处级监察三室主任。 此次人事调整按惯例省纪委有一个副厅指标,前期资深监察室主任受郑子建和夏伯真牵连,贬的贬,调的调,有基层经历、办理过大案要案且符合提拔条件的只剩下楚中林。纪委书记刘志伯是肖挺的心腹,非常重视避免派系斗争和培植亲信,当得知楚中林是黄海干部后,特意派人调查他与方晟的关系,之后才在推荐表上签字。 楚中林提拔为省纪委副书记兼监察三室主任,副厅级。 自此方晟为首的黄海系干部,已有朱正阳、严华杰、楚中林、房朝阳迈入正厅行列;程庚明、肖翔、范晓灵、齐志建则是正处序列,前途光明。 此外还有个小小的调整,因为平调未引起外界关注,即肖翔被免去黄海县委书记,调到郜云市任市委秘书长。由于郜云常委班子满额,且肖翔从县长转县委书记才一年多,没能进入市委常委。 这个调整让肖翔莫名其妙——县委书记可是实权在握,无论实惠程度还是工作舒心度远比市委秘书长好得多,若进市委常委也罢了,偏偏卡得上不上下不下,尴尬万分。 肖翔向朱正阳诉苦,朱正阳也不清楚方晟搞什么名堂,只能安慰说从严华杰到房朝阳,从范晓灵到程庚明,说明方哥心里有盘大棋,每个棋子调动摆布都胸有成竹,到时自然水到渠成。 但愿如此吧。肖翔闷闷不乐地说。 后来程庚明和齐志建先后劝道市委秘书长到市委常委不就半步之遥吗,有阵子时机成熟肯定到位,也许,方哥首先要淡化你身上黄海干部的标签吧? 有道理,有道理……经此提醒肖翔心情好转不少。 姜姝工作调整是燕常委亲自给肖挺打电话的结果。 来来回回近一年时间,姜姝被低概率事件的试管婴儿手术搞得心力交瘁,真如方晟所说出现轻微忧郁迹象,同时也严重影响日常工作。眼下号称反腐工作永远在第一线,纪委书记繁忙程度可想而知。因为涉及到官员政治生命甚至身家性命,来不得半点含糊,姜姝又非常精细认真,每桩案子都必须完整查看证据链和证词,两层压力使她时刻处于崩溃边缘。 还有个不便言说的原因。 方晟调到鄞峡后与姜姝的接触大幅降低,一方面路途遥远是客观事实,另一方面即使偶尔去省城,徐璃温馨的爱巢令他乐不思蜀,还有热情似火的樊红雨候着。 是的,姜姝尤如失宠的妃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容易被遗忘。上回方晟从京都回潇南就是明显例子,宁可得罪姜姝和樊红雨也要安安静静和徐璃共度良宵。 见侄女状态如此之差,燕常委深感忧虑,在燕慎反复劝说下权衡再三,拨通肖挺的手机。 调整的结果是:姜姝调到省纪委任常务副书记,仍为副厅级;原常务副书记调到绵兰任市委副书记,肖挺给的承诺是等市委书记退二线后接班——这种承诺往往靠不住,肖挺都不清楚年底换届自己何去何从,先忽悠过眼下再说。 还有一个默默的失意者。 本来省正府这边还提名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范晓灵提副厅级,但正式上报前一刻于道明突然让徐璃将她从名单上撤掉。 “为什么?”徐璃大惑不解,“组织部那边有韩青罩着,通过没问题的。” 于道明沉吟片刻道:“正因为韩青在那边更要避嫌,要不然人家会说范晓灵冲着提拔副厅嫁给他,这是于私;于公,省正府一口气提四个副厅有点说不过去,让范晓灵缓缓吧,毕竟论资历排在后面……回头做下她的思想工作吧。” “好。” 徐璃简洁地应道,内心却猜测范晓灵嫁给韩青之后,某种程度被排除在方晟最核心圈子之外,于道明审时度势宁可牺牲她也要确保房朝阳提名成功。 政治就这么现实和残酷。 把范晓灵叫到办公室说了一番道理,她反应很平静,似乎早预料这个结果。房朝阳空降鄞峡是扭转双方实力版图的关键之着,于道明撕破脸皮也要确保,在此前提下任何人都必须给方晟让路。 “没事儿,我完全理解组织上的决定,今后会一如既往认真踏实工作,尽心尽力管好自己负责的一摊子事。”范晓灵道。 徐璃点点头,妙目在对方脸上打了个转儿,道:“跟老韩……挺不错吧?他为人很好,有很深的艺术修养。” “是啊,经常拖着我看歌剧、音乐剧什么的,他每次都兴致勃勃,我却呵欠连天累得眼皮都睁不开。” “我也喜欢歌剧啊,有空一块儿看?” 范晓灵似笑非笑:“让老韩陪你看吧,我宁可钻在被窝里看韩剧。” “只要你舍得,我无所谓呀。” 宛如高手过招,两个回合就探到彼此底细:范晓灵暗示知道那晚方晟和徐璃一起看歌剧;徐璃暗示范晓灵自己知道她知道。 女人之间交锋就这么奇妙。 大概是巫石卫事件余波,失败者总得遭受某种惩罚,而胜利者总要从中获得些什么。 第一波副省级人事调整拉开序幕,首当其冲便是陈皎,免去碧海省副省长职务,平调到朝明省任副省长。 陈皎毕竟久在权力中枢,书生气重,缺乏基层工作经验,应对棘手问题不够圆滑,在碧海迟迟打不开局面。他自己着急,陈常委更着急,思来想去决定把儿子弄到朝阳,希望在爱妮娅的庇护和指点下有所提高。 此外朝明省如爱妮娅所透露,因为省领导班子整体年龄偏大,中组部决定提前进行换届,此番有四位常委退二线,包括统战部长、政协主席、常务副省长和省委秘书长,经过激烈争夺厮杀,最终于家还是成功达到目的,替姜源冲争取到统战部长一职。 姜源冲非常知足,打电话给方晟反复表示感谢,说冲在第一线干了几十年,的确有疲惫之感,弄个相对清闲的统战部长且享受常委待遇是最佳选择。况且爱妮娅是他的老部下,又有提携之恩,在朝明不会让他吃亏。 方晟听了苦笑不已。 好像每个人都心领神会把爱妮娅与自己绑定在一起,其实又没抓着真凭实据,纯属臆想。 然而自己又不能不默认,因为活蹦乱跳的儿子在德国…… 相比之下正省部级的人事调整更为复杂,中组部提交了三次方案均因为最高层没达成共识而被驳回,以至于中组部长赌气说再驳回就不考虑调整了! 反复磋商、博弈的结果是,出于补偿原则必须给京都本土派两个名额,然后在此轮反击中出力最多的京都传统家族势力至少五个名额,沿海派态度暧昧,内部分歧较大,落得两个名额,最惨的则是巫石卫事件始作佣者,主管中纪委的骆常委为首的保守派,仅有一个名额。 虽然蛋糕已经切开,但还得继续拆分。 获益最多的京都传统家族势力并非铁板一块,于、吴、宋、詹几家由于新生代竞争关系存有心结,白樊两家固然属于军方势力,这回却是最先发难并成功控制军报表态的功臣。 怎么分配胜利果实也是一桩难事。 连续十多天,京都大会小会不断,各路人马穿梭往来密议加商谈,筹码、人脉、利益全部捧上台面。平时电视里衣冠楚楚、正襟危坐的大人物们,利害关头与街头商贩并无区别,或争得面红耳赤,或拍桌子打板凳,或唾沫飞溅,和风细雨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大蛋糕如此难分,小蛋糕同样为难。 输得灰头土脸的保守派只有一个名额,竞争者却有七八个,每个都有势在必得的理由,每个背后也都代表不同利益群体,弄得骆常委心烦意乱。 沿海派更是错综复杂,为两个名额打得头破血流。 原因在于,一号傅首长、二号桑首长、三号首长陈常委,从大概念讲都属于沿海派! 这样看来颇有二桃杀三士的戏剧化效果! 夹在含蓄而深不可测的首长们之间,中组部长感觉自己快疯掉了。然而提拔名额永远都是不够的,哪怕这会儿再腾十个名额还是没法分,还会闹出一大堆矛盾。 人事问题归根究底是权力之争,谁都不想认输。 第775章色胆包天 立秋那天,京都最高层终于召开常委会,研究通过正省部级人事调整方案: 何世风被免去双江省省长职务,任全国政协社会和法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正部级; 于道明任双江省省委常委、副书记、代省长; 田泽任双江省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代); 宋仁槿任晋西省省委常委、代省长,不再担任省委宣传部部长职务。 中直机关、政务院下辖部委、各省市均有微调,原则上没动省委书记、部委办局一把手。 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等动到肖挺这些封疆大吏,就意味着换届工作开始启动了。 中组部谈话的时候,何世风整个人都呆掉了! 按年龄算,何世风离退二线还有四年,差不多一个任期;按政绩和资历算,何世风自诩在全国范围内所有省长当中,排前六绝无问题! 近三年来他琢磨的是再进半步,接替肖挺担任省委书记——早在冯卫军卸任就该如此,毕竟这些年来双江经济发展不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去年陈景然闹出群体事件,省常委会两次研究处分决定时何世风暴露了优柔寡断、临阵退缩的致命缺点,不仅令其后台——那位老首长十分生气,从此与他断绝往来,也得罪了主管中组部的陈常委! 纵然这样,何世风觉得争取省委书记希望渺茫,但继任省长再干一届基本没问题。自己没犯经济错误,政治方向也把握明确,没卷入各种派系斗争和权力争斗,属于无功无过没有瑕疵的领导干部。 当听到免去省长职务到政协的任命,何世风全身冰凉,仿佛坠入万年冰窖,瞬间才明白自己在陈景荣事件当中犯的过错有多严重! 再回头想想,作为一省之长其实在中组部名册里不过是一个名字,三个字而已,当没人帮自己说话的时候,必定成为权力争斗的牺牲品! 悲凉啊,自问在省长位置上也算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没料到一片光明的仕途竟栽在本以为无足轻重的厅级干部处分问题上,难道不是黑色幽默吗? 谈话期间何世风如泥塑木雕一言不发,中组部官员习以为常——从炙手可热的省长到几乎无事可做的副主任委员,落差太大了,没人能在短时间内接受这个残酷事实。 几家欢喜几家愁。 宋仁槿终于熬出了头,尽管晋西省关于他好男色、包养小白脸的举报信不断,但他没有京都最看重的经济问题,生活作风嘛只要被真凭实据,仅仅“风闻”也不能拿他怎样。 宋仁槿能在京都传统家族势力当中得到一个弥足珍贵的正部名额,一方面表明传统家族对宋家力挺之意,虽然宋老爷子形同活死人,尊崇地位未变;另一方面此次传统家族借助探望宋老爷子释发坚不可摧的信号,宋家功不可没。 当晚樊老爷子专门打电话给宋仁槿,含蓄地说该忍的要忍着点,切不可捡了芝麻丢掉西瓜。 宋仁槿知老爷子告诫自己远离男色,收敛不良作风,羞愧难当地连声答应。 此时于道明办公室里川流不息,都是得到消息前来祝贺的,还有没完没了的电话。 从最初排名最末、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副省长,一步步爬到省长高位,其中固然有大形势促成、于家实力仍在因素,不过平心而论于道明也做出不少努力,在适应力、工作能力等方面明显胜过陈皎。 徐璃守在走廊外打发掉不少人,但有些领导不便拒绝,只能任由他们长驱直入。 “于省长拨正,徐秘书长今后工作更如鱼得水了。”范晓灵正好过来请求工作,微笑道。 “一样啊,我没觉得有区别。” 徐璃淡淡说,心里却在琢磨昨天傍晚与于道明的一席话。 中组部领导今天上午宣布的人事任免通知,但昨天下午三点左右于道明已得到消息。 随后他把徐璃叫来,影影卓卓透露相关调整,然后问: “关于未来,你有什么打算?” 徐璃愕然,好一会儿才说:“您对我的工作不满意吗?” 乍听说于道明荣升省长,徐璃第一反应跟范晓灵说得一样,觉得以后工作更好开展,其它倒没想太多。 于道明摆摆手:“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对田泽了解多少?” 田泽是京都本土派当中除巫石卫之外最杰出的人物,从大学毕业起一直在京都工作,农总行、人行、证监会、政务院经济研究中心、财政部、民政部,都是从事与经济金融相关的事务。 田泽空降双江,最高层出于两点考虑:一是分散京都本土派在京都的势力,防止他们利用巫石卫事件大打悲情牌,趁机扩充人马,抢占有利位置;二是遏制肖挺和于道明的经济思路,防止他俩步伐迈得太大、太超前,京都本土派核心思想其实偏向保守,正好与张泽松结成联盟。 “以前听京都那边朋友说……未必准确,仅仅是传闻,”徐璃犹豫半晌道,“他比较好……好色,特别喜欢冲女下属下手,受害者迫于饭碗和前途敢怒不敢言……” “不是传闻,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于道明正色道,“都说雷南好色,雷南对女下属都客客气气的,除非有人主动投怀送抱;田泽则是专门吃窝边草,而且人家不愿意还强行动手,品质相当恶劣。秘书长归常务副省长分管,我担心你……不是说得手与否的问题,而是从早到晚有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你,成天提防他袭击真的挺累。” “这么说的话,烦请于省长帮我另谋出路。”徐璃赶紧说。 “你想去哪儿?” “嗯……最好是清闲些的部门,几年秘书长实在做得心累……比如计委、经贸委之类,挂个享受正厅待遇副主任就行了。” “你总在省正府组成部门圈子里转,还是逃不出他的魔掌,”于道明道,“到省委那边去吧,虽说我是省长不该插手,但好歹还是省委副书记嘛。” “有位置吗?”徐璃蹙眉问。 “没位置可以制造机会,唔,到组织部干你的老本行吧,常务副部长怎么样?” “不是有韩青吗?” “前阵子肖挺、房桐就琢磨让他下基层,一个干了二十多年的老组织干部的存在,对省委书记、组织部长都非好事,到时我会力荐你。” 徐璃站起身道:“多谢于省长,替我考虑得这么周到!万分感谢!” “没什么,这几年当我的助手很辛苦,加上……”于道明摆摆手道,“在事情没落实前注意保密。” 两人均心知肚明。 于道明之所以这么做完全冲着方晟的面子,于公于私,于道明都不愿因为生活作风问题与田泽发生冲突。 省长碰到不配合的常务副省长,开展工作会很难受。 想到这里,徐璃一瞥站在旁边笑语盈盈的范晓灵,突然跳出个念头:于道明有没有替她考虑退路?以田泽的风格,怎会放过如此性感如此美貌的窈窕少妇? 再一想,大概于道明觉得范晓灵已为人夫,不是方晟的女人,骚扰与否应该由韩青解决吧。 问题是,倘若韩青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田泽尚且忌惮三分;如果下基层可就受省正府统辖了! 越想越想,徐璃索性抛开杂念,认真在范晓灵送来的发票上逐个签字。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范晓灵看似轻松,内心却焦急而彷徨。 关于田泽的传闻,韩青已在第一时间打听到了。机关事务管理局归常务副省长分管,范晓灵势必会饱受其欺侮! 问题是,韩青已知道自己将在下一轮厅级领导干部调整中离开组织部! 讨论严华杰那批干部调整方案期间,肖挺亲自跟韩青谈过,说久在组织部也该换换工作环境,拓宽视野,顺便解决正厅问题。韩青听了十分意外,半晌没反应过来,支吾良久说请肖挺让我考虑考虑,说真的,完全没有过下基层的念头。 肖挺见他态度诚恳,也不勉强,说树挪死,人挪活,到基层接触实际事务有利于你的成长,好好考虑吧。 韩青迅速与父亲联系——其父亲是燕常委的老部下,都觉得既然省委书记开了口,不想走也得走,接下来重点是寻个好去处好位置,最好别卷入地方权力斗争的漩涡。 没想到在这个关键节点,冒出田泽! 韩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范晓灵见状更没了主意。按说请于道明出面是最佳选择,当初他把自己弄到机关事务管理局,但这块工作主要由徐璃负责,范晓灵很少有机会接触到于道明,自忖没到那种有话直说、坦诚请领导帮忙解决困难的程度。 另一方面,范晓灵估计于道明肯定帮徐璃脱离苦海,能否同时解决两个女下属的问题,实在是大问题。 权衡再三,范晓灵拨打方晟的手机,他正在鄞坪山施工现场视察进度,信号很差,等下山才回了过去。 “我遇上大麻烦了。”她开门见山道。 方晟已知于道明替徐璃调换工作的事,却不清楚韩青即将下基层,沉吟片刻道:“田泽吗?即便常务副省长,对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总有些顾忌吧?” “老韩自身难保!” 第776章前瞻布局 范晓灵遂将肖挺找韩青谈话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道,“就算老韩跑哪儿当市长吧——他自认不是那块料儿,田泽也不会放在眼前,据说他在财政部当处长时,连副厅长儿媳都敢惹,真正的色胆包天。” “是这样啊……”方晟颇感意外,没想到房桐竟容不下韩青这样稳重踏实的老组织干部,想了想道,“最近省委那边被塞了不少人,你这个级别过去也蛮尴尬,还会耽搁晋升副厅的时机……”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副厅?”范晓灵苦苦一笑,“先躲过眼前厄运再说。” “跟韩青一块儿下基层吧。” “我也这么想,但……光老韩说肯定不够份量,恐怕得于省长跟房桐打声招呼,问题是上次于省长把我提拔副厅的提名压了下来,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方晟正色道:“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绝对不存在误解,之所以压下你的提名,主要因为你跟老韩结婚不久,又有黄海干部的标签,过于仓促反而不利。这回不一样了,出于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下基层理由完全站得住脚。” “但愿如此,反正……反正你要在于省长面前替我多美言几句,”范晓灵幽幽说,“从三滩镇一路走来,受你恩泽颇多,大恩不言谢,以身相许你又不接受,叫我怎样才好呢?” 又来了。 方晟头皮发麻,含糊道:“马上要开协调会,有时间详谈。”便挂了电话。 当晚跟于道明通电话,委婉提出范晓灵调整工作一事。于道明哈哈大笑——近来他心情特好,动辄哈哈大笑。 “你知道这两天徐璃收到多少请求调动工作的报告?田泽比你厉害多了,没露面就令四十岁以下女性闻风丧胆,有门路的要求远离省府大院,没门路的主动申请下基层……” 方晟汗颜:“二叔为何把我跟他相提并论?我又不是色狼。” “本质差不多,”于道明笑道,“今天有个四十一岁、长得歪瓜裂枣的女秘书要调工作,徐璃说咱俩中年妇女不碍事吧?你猜她说啥?说京都那边传闻田泽不挑食,只要女的一概通吃!哈哈哈哈……” “这么多人请求调动,相当于群体事件啊。” “我跟肖挺谈过了,他说能解决的尽量予以解决。” “省正府办公厅低于四十岁的女性少说也有三四十位,不可能都调出去吧?那样会严重影响日常工作,社会影响也不好。” 于道明道:“相比田泽有可能造成的负面影响,未雨绸缪很有必要。肖挺找来房桐交待了三点,一是以省委和省正府两厅交流名义进行对调;二是正府办与不在省府大院的下属机构进行上下交流;三是符合提拔条件的下基层,范晓灵按第三条办吧。” “还去那儿?” “嗯。” 一周后刚到双江报到没几天,连手底下秘书名字还没记清的田泽就被通知参加省委常委会,讨论通过了一批省直机关工作人员职务变动方案: 韩青被免去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职务,担任潇南市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代),正厅级; 徐璃被免去省正府秘书长职务,担任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正厅级; 范晓灵被免去省级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职务,担任郜云市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副厅级; 程庚明不再担任省经济信息中心主任职务,上挂交流到省级机关事务管理局,暂代局长一职。 此外还涉及到六十多人次的职务调整,从这儿搬到那儿,从那儿搬到这儿,一会儿调动,一会儿交流,弄得田泽头昏眼花,一次次跟随大家举手同意,却不知所有麻烦因自己而起。 范晓灵抵达郜云,喜出望外的肖翔第一时间来到她办公室,两人聊了半天隐隐琢磨出点味道来: 两位黄海干部分别担任郜云市委、市正府秘书长,莫非方晟在提前布局? 再回想近两次人事调整,实质上方晟系干部已占据非常有利的位置:省委三大支柱,组织部是徐璃,纪委是姜姝和楚中林;省正府则是程庚明;公安系统有严华杰。 各市县层面,方晟系干部则分布在梧湘、银山、郜云和鄞峡,基本上都担任正处、副厅、正厅等领导岗位。 阵营愈发强大的方晟系,在于道明运筹帷幄下展现出勃勃生机,成为一支任何势力都不敢忽视的力量! 韩青去潇南任常务副市长,还解决了一直悬而未决的正厅问题,按说值得高兴。然而习惯朝九晚五机关刻板规律的他,很讨厌成天高强度行程、陷入文山会海的基层生活,而且长期在组织部被人奉承着,整个双江大大小小干部见了都赔着笑脸,看自己脸色行事,到基层可不是那回事儿! 明里暗里收入多了不少,各方面福利、特权也不可言说,可韩青感到发自内心的累。加之范晓灵远在郜云,一周才能回趟省城,家里缺了女人冷清清颇不是滋味。 此轮全国范围的人事调整还有个失意者:詹印。 詹印在秦川省东关市市委书记任上已干到第五个年头了! 此前詹印仕途一帆风顺,京都空降秦川后从副县长开始,常务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东关市专职常委、常务副市长、市长、市委书记。 然后,就在这个位置卡住了! 说起其中玄机其实很简单,詹印在市长位置时崭露头角,成为新生代呼声极高的代表人物后,便遭到各方有意无意打压。 如同吴郁明干了六年市长、方晟两次被省纪委双规,套用“黑暗森林”法则就是:官场尤如黑暗森林,到处潜伏着幽灵般带枪猎人,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都将被率先消灭! 秦川省毗邻陇山省,宋家的影响力比较大,省委书记与宋寒枫共过事,省长则跟吴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想象,詹印在秦川的日子也很难捱。 至去年为止,詹印在所有竞争者当中处于领先位置:吴郁明仍是舟顿市长,方晟在银山任组织部长。 宋仁槿虽跻身省委常委、宣传部长官至副部,但由于众所周知的毛病,仕途天花板顶多正部,不可能更进一步,否则隐私将被张扬开来,整个宋家都遭受灭顶之灾。 这种优势今年被大大压缩,吴郁明与詹印平起平坐也是市委书记,方晟则升至市长。 之前詹家在京都四处活动,试图替詹印在省委常委里弄个位置,抢先迈入副部行列,再不济就调到更落后的边疆省份提拔半级。 然而于家、吴家、宋家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结成联盟严防紧守,坚决狙击詹印,避免吴郁明和方晟被拉太大距离。 否决詹印晋升省委常委后,为表示安抚和平衡,将他从东关市调到秦川最大的城市洛羊市,仍是市委书记,但蛋糕大了不止两倍。 “继续等机会吧,”詹老爷子无奈嘱咐道,“看样子那班老家伙是铁了心把你们仨拖到同一起跑线上,多修身养性,少犯错误,时间未必不在你这边。” 詹印忧虑道:“爷爷,如今对手远非吴郁明和方晟,沿海新晋子弟简直以火箭般速度上升,起点又比我们高,也许将来那些人才是劲敌,譬如陈皎、姜姝、徐璃等等。” 詹老爷子颌首:“还有目前仍未显山露水的,不错,他们是很强,但官至部级后有无基层工作经验将是一道分水岭,如陈皎在碧海打不开局面,很大程度制约他们的工作能力,倘若碰到突发状况更会手足无措,因此,优势仍在你们仨这边。” “恐怕大学生村官出身的方晟优势更大吧?” 詹老爷子道:“他优势明显,可缺点也很明显……” 说到这里,爷孙俩会心一笑,眼中流露出阴险的目光。 朝明省,爱妮娅处境不妙,两轮人事调整固然增加陈皎为帮手,如大家所料更多靠她庇护,陈皎基层经验不足成为事业进步的绊脚石;姜源冲虽在常委持有一票,统战部长身份制约其能量发挥;相反常务副省长和省委秘书长两个关键岗位,一个被沿海派纳入囊中,一个则被保守派夺得,两人履新后第一次常委会就公然表现出对爱妮娅的敌意! 怎会这样呢? 常务副省长是朝明省分管工业的副省长就地提拔,过去数年与爱妮娅配合还算不错,没发生过冲突矛盾;省委秘书长从京都办公厅空降,工作方面跟爱妮娅从无交集。 因为首次参加常委会且人地两疏,姜源冲很谨慎地保持沉默,未过多表达支持,会后打电话给爱妮娅询问内情。 爱妮娅淡淡地说没什么,看我不顺眼罢了,今天初次见面不宜交锋,且让他们一回,下次就不客气了!省委秘书长归省委领导,别忘了我也是省委副书记;还有,从来没听说过常务副省长打败省长的例子!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姜源冲欣慰地说。 但私底下爱妮娅很清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两人一反官场常态过早表明态度,实质想在常委会形成对抗自己的势力。 根本目的在于阻止自己进一步上位! 第777章逼入绝境 养好伤,叶韵悄然回到鄞峡。 金秋时节,农副产品火爆上市,占据鄞峡农产品收入近七成的山区特色经济作物纷纷开秤:木耳、山笋、芝麻、山核桃、草菇、何首乌等等,种类多达四五十种。 近年来养生保健理念深入人心,绿色环保和无污染山区经济作物市场迅速扩张,去年鄞峡农副产品销售额攀升至前所未有的60亿,成为地方产业支柱之一。 如此庞大的市场,按理从种植到销售以及加工每个环节都能赚得钵满盆溢,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一方面农副产品收购被市农贸公司和市副食品公司牢牢垄断,两家公司采取井水不犯河水的做法,市农贸公司的主要地盘是市区即鄞川区和鄞坪县;市副食品公司则负责开发区和鄞洲县的收购,开秤价事先约定,不管来头有多大,货物有多少,一分钱商量余地都没有! 另一方面收购贩子的存在形成农户与收购公司的有效隔离,他们走街串巷搞收购,大幅减轻收购站工作量,不必配备大量人力应付门市业务,节省了经营成本。 叶韵主导的韵鄞商贸公司挂牌营业后,主动接触市郊几个农庄和种植园,以更优惠的价格以及上门拿货、免费技术指导等条件,短短半个月收获三十多张合作意向书。 黄金客户被挖掉,收购贩子焉能不恼火?在市农贸和市副食两大收购巨头怂恿下围攻韵鄞商贸公司,造成一定影响的群体事件,后经相关部门介入调解,形势虽有缓和但并未形成真正的和解方案。 收购大战在即,叶韵却神秘失踪半多个月,韵鄞商贸大门紧锁。收购巨头和收购贩子们以为她害怕了,一如既往坐下来喝了两杯茶,随便把价格敲定下来,准备大干一战。 ——由于去年销售额上幅提高,刺激农户加大投入,今年产量起码增加15个点。两大收购巨头却把收购价压了5个点,一付不怕你不卖的架势。 没想到开秤当天,韵鄞商贸在鄞峡的几个收购店同时开门,挂牌价比市面统一收购价高出三十个点! 现在是信息社会,再穷再落后的家庭都有手机,时值收购敏感时期,韵鄞商贸的价格立即传遍整个鄞峡,农户们不假思索拒绝收购贩子软硬兼施,赶着大车小车直奔韵鄞收购站! 更气人的是,已经卖给收购贩子的农户们要求悔约,要么赔偿差额,要么拖回货物。 韵鄞收购站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水泄不通,而市农贸和市副食收购网点门前连人影都看不见。 里外相差三十多个点,哪个农户不想多辛辛苦苦伺弄的宝贝多卖三分之一价钱? 物价、工商、税务、消费者协会等部门“第一时间”响应,组成联合执法队奔赴韵鄞各个收购站,打算以哄抬物价、扰乱市场等名义要求停业整顿。不料还未挤入人群就被市委办、市招商局工作人员拦住,严肃地指出韵鄞商贸让利于民,活跃市场的行为值得鼓励,哪个部门要查,必须征得方市长书面同意! 收购贩子们没辙,纠集人手准备上门闹事,还没接近拥挤的人群就看到110警车、全副武装的警察在附近维持秩序。 小司事先得到方晟吩咐,调集刑警队员为韵鄞商贸护航。 软硬都行不通,收购贩子们聚集到市农贸和市副食公司,焦急万状询问怎么办。 “怎么办?” 此时本土派几员大将都坐到窦康办公室,同样在研究这个难题。 “韵鄞商贸老总叶韵是方晟的女人,在顺坝玩过这一手,当时让对方折损了不少人,”窦康阴沉着脸说,“来硬的肯定不行,刑警大队长也是方晟从银山调过来的,24小时在收购站附近值守毫无疑问……” 蒲英江道:“实在不行干脆陪着搞价格战,她上浮三十个点,我们上浮三十五个点,看谁撑到最后!” “千万不可!”向来沉稳深沉的慕达急得站起来,“你测算过上浮的后果没?三十个点人家是直接面对农户,我们跟农户之间还有收购贩子,起码确保他们十个点收益,加上去就是四十五个点,哪个承受得了?” “收购贩子尾大不掉,已成为我们的负担了。”蒲英江叹道。 “人家客观上也拓展、延伸收购业务,减轻收购点人力成本嘛,”慕达不以为然,“眼下关键在于解决麻烦,不能把板子打到人家身上。” 蒲英江两手一摊:“停业整顿不可能,价格战又不可行,还有辙吗?上百号人在公司讨说法呢!” 按历来规矩,山区干部出身的蒲英江掌控市副食,仕途起点就是纪委干部的慕达掌控市农贸,资格最老的窦康则居中协调,坐收渔利,每年不管生意好坏稳拿一笔高昂的管理费。 两人都将眼光投到窦康脸上,危急关头还得老大哥拿主意啊。 窦康缓缓起身站到窗前,道:“价格战打不得,一旦抬上去了明年咋办?任何行业只要没了利润,就失去参与意义;同理丢掉的市场再想进入,比登天还难。上个月鄞峡快速通道竞标失利就是明证,做不到工程,建筑公司快要倒闭了……” “都是吴郁明使的阴!”蒲英江咬牙切齿道。 慕达冷冷道:“方晟也有份,做得隐蔽罢了。” “生死存亡之际两个选择,”窦康声音越来越低,语气却越来越冰冷,“一是退让,把农副产品市场拱手相让,从此咱哥们做些小打小闹的活儿安然退休……” “不能让!” “不行!” 慕达和蒲英江异口同声叫道。 以去年来例,60亿销售收入刨去各项开支、合理损耗、残品率等等,在座三人最终落袋都在一个亿以上,今年预估销售额将达到72亿左右,如此丰厚而诱人的市场,谁愿意白白送给对手? 另则维系纷繁复杂的关系网单靠常委身份不行,还得耗费大把银子打点各条战线,逢年过节省里相关领导、部门也要进贡,否则声名狼藉的鄞峡本土派焉能毫发无损到现在? 一旦丧失农副产品市场,加之上个月鄞峡快速通道全军覆没造成沉重打击,财力支撑不住上下打点费用,损失的不仅仅是短期利益,而是三个人市委常委位置能否保得住的问题! 套句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此时此刻想收手都难了。 窦康从牙缝里崩出八个字:“第二条路,放火栽赃!” 两人一呆,随即明白他的意思。 按韵鄞商贸今天火爆的情况看,一天三四十吨没问题,三天基本要堆满一个仓库。 农副产品大多为干货,只须悄悄放把火,延缓消防车出动时间,半小时内可烧得精光! 更重要的是,作为企业法人代表叶韵必须接受调查,面临消防设施不到位、消防措施不力等严厉指控;韵鄞商贸也必须停业整顿,封存其它仓库进行消防整改,直至验收通过为止。 事实上,消防验收是最难通过的,很多商场、厂房、酒店、宾馆万事皆备,往往被消防卡住迟迟不能开业动工。 但第二条路也是绝路。 鄞峡本土派与顺坝黑社会团伙势力最本质区别就是守不守法的问题。 顺坝恶势力做事没有道德底线,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背负多条人命案,血案累累;鄞峡本土派尽管同样贪婪好利,大抵在法律框架下行事,利用灰色地带打擦边球、权力寻租、官商勾结等,违法犯罪的事儿坚决不碰。 这也是鄞峡本土派泛滥十多年、与郜更跃明争暗斗却始终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策划、指使他人纵火,在纵火罪的认定方面属于主犯,要从重判决;而纵火罪引起严重后果的只有三种判决,即10年以上、无期徒刑或死刑。 选择这条路,意味着三个人不仅用仕途,更押上身家性命去赌博,成则将叶韵和韵鄞商贸赶出鄞峡,依旧垄断农副产品收购市场;败则全部锒铛入狱,从此漫漫牢狱之灾。 投入与产出,是否值得一博? 慕达与蒲英江对视良久,脸色十分难看。 两条路都是他俩不愿面对的,一条路输得不甘心,一条路险得心惊肉跳。 看出两人的犹豫,窦康沉声道:“跟你们一样我很想寻求一条既安全又有效的道路,可惜方晟不给机会,他提前把其它途径都堵死了,要想扭转局势只能置于死地而后生!” “或许……托人找叶韵谈谈,大不了分笔钱给她,条件是退出鄞峡。”蒲英江道。 窦康斥道:“天真!痴人说梦!叶韵来这儿想发财吗?凭当年方晟在顺坝的威望和县委书记权势,叶韵能赚多少钱?她的使命就是打破原有格局,让农户直接面对市场!” 蒲英江脸色发白,颓然坐在沙发上不吱声。 慕达眼中露出凶光,道:“不就是放把火么?我不信咱哥几个这些年心血,到临头挑不出死士!” “对,死士!”窦康赞许道,“要找敢于把整件事扛下来的人,当然事成之后立即送离鄞峡,等风平浪静再回来,酬金从优,家人生活工作可保无忧。” “这么优厚的条件,恐怕大把死士排队抢着干吧!” 慕达胸有成竹道。 第778章开膛剖肚 夜色沉沉,月光如水,鄞峡市郊东南角厂房沓无人迹,偶尔草丛间冒几声虫子吟唱。 市郊东南隶属开发区,原先招商引资了一家化肥厂,兴建投产后受国际环境影响,产品滞销严重,投资商见情况不妙索性抽身脱离,留下偌大厂房和几千万银行贷款。 鄞峡开发区正府想了很多办法试图盘活,均因包袱太重,外部市场环境太差而流产。银行低价拍卖库存和设备冲抵贷款,厂房转了几遍最终改建成仓库,收益不高总算有人打理维护。 目前改建而成的厂房共有七幢,叶韵看中此地毗邻水道,又看好上浮三十点后的收购前景,一口气租下其中五幢。 经过两天一边倒的收购,货车源源不断将各类农副产品打包后从市县区运抵仓库,很快便堆得严严实实。 “乖乖不得了,照这个进度五个大仓库都不够呢。”负责看管仓库的大刘笑道。 叶韵满意地来回打量仓库:“后天就有货船过来……这两天看紧点儿,防止不开眼的打主意。” 大刘一个立正,道:“绝对没问题的,叶总!今晚开始三班倒,每个班次两个人不间断围着仓库巡逻,发现风吹草动立即报警。派出所离这儿三四公里,警车几分钟就到了,另外仓库门窗报警装置都反复检查过,确保正常使用。” “唔——”叶韵在仓库外围转了半圈,道,“两个人不够,视野受仓库隔阻有限制,另外再加一个人,监视点设在对面仓库屋顶,同样三班倒不间歇盯着!” “夜里离得太远看不清啊?”大刘疑惑道。 “加只红外望远镜。” “噢噢噢……”大刘暗想真瞧不出来娇滴滴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居然这么专业,连红外都晓得,遂笑道,“咱聘请的这套班子是鄞峡最专业的保安团队,好几个担任过银行金库守卫,经验很丰富哩。” 言下之意这点农副产品根本犯不着兴师动众。 叶韵微微一笑:“刘师傅只管按我说的做,费用方面不成问题。” “好,好,我明白。”大刘赶紧答应道。 傍晚大刘指挥手下在对面二号仓库屋顶搭了个凉棚,架起红外望远镜,方圆几百米范围一览无余,对面公路往来车牌号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刘看出叶韵的重视程度,当晚亲自参加值守,带着最得力的帮手邱四从晚上九点整开始沿着仓库外围巡逻。 夜间值守最累,尤其凌晨三四点钟是人体生物钟低潮期,精神状态、反应速度等都处于谷底。大刘经验丰富,安排下一班三个人在二号仓库里休息,凌晨两点半换班,这样确保每个班次都保持旺盛精力。 “刘哥你说这点货能值多少,赚的钱够给保安费么?”跑了七八圈后邱四忍不住抱怨道。 大刘瞪眼道:“够不够关你鸟事?你只管做好份内事,别替人家操心。” 邱四嘀咕道:“上回油成品涨价,国腾油化仓库囤了几个亿都没用上红外。” “就冲国腾油化四个字,鄞峡境内哪个毛贼敢招惹?不要命了!” “哎,您说她是不是担心那帮收购贩子?”邱四眼睛一转道,“上次还没收购呢就闹腾得把她堵在办公室,这回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很反常啊。” 大刘似有所悟,道:“可能就怕这个,要说吧市农贸和市副食都很有背景,否则不可能垄断农副产品收购这么多年。可叶总干嘛刀口舔血赚这笔钱呢?想不明白,算了,继续走!” 每隔半小时,大刘都用对讲机与对面屋顶的小吕通话,这是防止小吕独自坐着打瞌睡。 凌晨一点二十分,乌云遮住月亮,厂区一片漆黑。 骤地,远处公路上一辆吉普车摇摇晃晃从岔道下来,直奔厂区,车前两道雪亮车灯刺破夜空,显得格外耀眼。 “刘哥,有车子过来了!”小吕抓起对讲机紧张地叫道。 正在仓库后面巡逻的大刘和邱四急忙跑到正前方,目不转睛盯着吉普车,一个在手机上按下110准备拨出,一个掏出背包里电喇叭,喝道: “什么人?这里是仓库重地,不准擅入,否则我们报警了!” 对方似乎听不清,司机手伸到车窗外挥手,一直开到离仓库三十多米处才停下,车门打开,有个年轻人站在车旁高举双手,道:“不好意思,车子没油,能不能借点汽油?” 大刘和邱四对视一眼,警觉地说:“仓库防火,附近不准有易燃品,继续向前开三四公里就有加油站……” 说到这里两人感觉背后有动静,回头看时不由心胆俱裂! 二十米开外,又一辆吉普车如幽灵般驶过来,见他俩回头,索性打开车灯,咆哮着冲了过来! “快报……” “快闪!” 两人只来及说了两个字,分别向左右躲避! 吉普车闪电般划了个弧形,将邱四撞得高高飞起然后重重落地,伏在墙边一动不动,显然凶多吉少。 大刘眼角瞥见惨剧吓得腿脚都软了,哆嗦着不管方向埋头就跑,跑了两步突然撞到一个人身上,定睛看时却是前面那辆吉普车司机,左颊有道刀疤的年轻人。 “往哪儿跑?”刀疤脸冷冷道。 “我……我……”大刘有跟道上打交道的经验,定定神咽了口唾沫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只求爷放我一条生路。” 刀疤脸看看他身后,一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壮汉,道:“屋顶上还有人。” 言下之意杀大刘也起不到灭口的作用,因为梯子锁在二号仓库里,钥匙在大刘身上,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也没时间找。 壮汉抬头看屋顶,小吕已吓得尿湿了裤子,全身颤抖着连摸手机报警的勇气都没有。 大刘抓住难得空档,迅速从地上捡起块砖头狠狠往脑袋上一砸,“咚”,随即软软昏倒在地。 “很识相,免得咱们麻烦。”刀疤脸微带笑意道。 壮汉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快动手!” 刀疤脸跑到一号仓库前,抡起铁锤“咣啷”数下,拳头大的铁锁应声而落。壮汉则从车上拎了四桶汽油,嘴里衔着打火机一路小跑过来。 “轧——” 刀疤脸拉开仓库大门,壮汉抬脚就要进去。 蓦地,一道手电光柱照在壮汉脸上,两秒钟后他前额插了柄飞刀,喉咙里发出半声“咕”,便卟嗵倒地身亡! 刀疤脸也是混江湖的,瞬间看出光柱后的人影,左手举铁锤,右手拔匕首“嗷嗷”叫着冲上去! 才奔出两步,只觉得眼睛一花,铁锤脱手而飞,右腕被扭成麻花后匕首落到对手手里,随即感觉到撕胸裂肺的疼痛,再然后便失去知觉…… 屋顶上,小吕目瞪口呆看着一号仓库门口发生的猝人变故,直至刀疤脸被对方夺过匕首开膛剖肚倒在血泊里,那个鬼魅般黑影从仓库里飘出来——黑衣黑裤,戴着黑口罩和黑鸭舌帽,有意无意朝屋顶瞟了一眼。 就这一眼,吓得小吕差点从屋顶掉下来! 黑影将四桶汽油拎上吉普车,发动后扬长而去。 呆呆看着吉普车消失在视野里,小吕大梦初醒,忙不迭拨通110笨嘴笨舌说了好半天…… 警车呼啸而至,一号仓库前满地狼藉:大刘昏迷不醒;邱四脾脏破裂当场身亡;壮汉额前中刀早已断气;刀疤脸失血过多奄奄一息! “王八羔子,肯定是叶韵干的,立即把她抓起来严加审讯!”听说刀疤脸等人行动失败且被警方控制的消息,慕达大惊失色,拍案而起叫道。 窦康摇头:“老慕冷静点,这事儿——至少表面跟叶韵没关系,有不下十个证人看到昨夜叶韵在收购点查账、清点货物,通宵未眠。” “那是做给外人看的,鬼才晓得她夜里有没有偷偷摸摸溜出去。” “收购点街道两侧都有治安监控,确认她整夜都呆在收购站。” 慕达愣住,过了会儿道:“众所周知她身手很厉害,在顺坝单枪匹马挑翻整个拳馆,事件又涉及韵鄞商贸,不是她还有谁?” “麻烦就在这里,”窦康叹道,“根据负责在二号仓库屋顶监视的小吕交待,那个黑影下手非常狠辣,出手两次一重伤一死,看得他想吐。警方给他看过叶韵背影白描,说不太象,那个黑影略高一点,四肢也比她长。” “莫三醒了没?” 慕达说的莫三就是被开膛剖肚,肠子流了一地的刀疤脸。 窦康忧郁地说:“被姓司的秘密控制起来了,根本不清楚详情。大刘倒是很快醒了,因为没亲眼看到后来神秘黑影动手情况,作用不大……莫三跟谁联系的?” “小裘,今早已安排他离开鄞峡,估计天黑前起码能跑到碧海。” “短期内别回来了!姓司的比较棘手,只听方晟的话软硬不吃,局长、书记都不放眼里,八成要顺藤摸瓜弄个大案。” “妈的我们的人死了不算?”慕达火冒三丈,“起码要算那家伙防卫过当吧?” “除了叶韵,我们半点头绪都没有。”窦康提醒道。 “出手这么狠,究竟会是谁?” 慕达拧着眉头说,重重将烟头按在烟缸里,发出轻微“咝”一声。 第779章当红影星 “我向来主张和平解决问题,反对暴力,更反对出人命,可你偏偏……说你什么好呢?叶韵知不知情?” 方晟拖着疲乏的身子上床睡觉,鱼小婷仿佛凭空变出来似的,突然出现在门背后。 他已猜到仓库血案是鱼小婷和叶韵联手演的戏,也不顾之前讨论三人行得罪她的过节,没好气道。 鱼小婷脸色平静,淡定自若地看着他。 方晟续道:“窦康、慕达那伙人固然不知情,小司也可以装糊涂,但两条人命案要逐层上报的,省厅十处前后一联系——与叶韵有关,我插过手,出手异常狠辣,三秒钟就知道是你干的!我不担心鄞峡目前困境,而担心你惹麻烦呀小婷!” “他俩是亡命之徒,很可能抱着汽油桶冲上前玩命,那么做纯粹为了自保,”鱼小婷终于开口道,“我下手是狠,可从不滥杀。” “诸云林的事了结没有?” “没,真的有麻烦了……” 方晟惊得坐起身:“怎么,他的后台是fbi?赶紧上床慢慢说。” 鱼小婷犹自站在原地没动:“与他无关,我可能被赏金猎人盯上了。” “什么赏金猎人?”方晟诧异道,“谁出的悬赏,fbi吗?” “我觉得是,叶韵认为与绿色和平组织有关,总之我俩都是目标……”鱼小婷将遇伏的经历仔细叙述了一遍,故意隐去与芮芸相遇之后发生的事,然后说,“圈套嵌圈套,精巧刁钻且非常有针对性,是充分研究我和叶韵作战风格后精心设置的,必须承认,我从未遇过如此厉害的对手,比fbi詹姆士、杰森起码高出一个档次!” 香港之行,鱼小婷差点跟詹姆士同归于尽;银山决战,鱼小婷面对杰森追击始终没占上风。 饶是如此,鱼小婷都没承认两人胜过自己。 方晟心里沉甸甸的,思忖良久道:“我请樊伟和白翎帮忙,看看能否挖些关于赏金猎人的资料。” 鱼小婷摇摇头:“赏金猎人游走于法律灰色地带,经常协助各国情报机关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若非涉及国家利益不会轻易招惹他们,何况还没弄清背后东家到底是谁……也许……不能排除自家人……” 方晟听得毛骨悚然,失声道:“你怀疑樊伟?不,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鱼小婷冷静地反问,“因为他是樊红雨姐姐,于家的盟友?还是因为他亲自批准解除对我的通缉?退役情报人员逃亡已让他够难堪了,还跟fbi结成冤家,招来无休止报复,换你当领导也要除掉这样的累赘吧?” “应该不会……” 他心烦意乱地反复否认,心里却明白鱼小婷此次正是受樊伟派遣,四方宾馆种种圈套设置也相当具有针对性,综合分析樊伟嫌疑最大。 问题是,樊伟为何冒着得罪方晟的风险急欲除掉鱼小婷? “等等,等等再说,”方晟拿起手机又放下,“明天我设法打听,在此之前你要注意隐蔽……” 鱼小婷肃容道:“没时间了,我今夜就要回省城……既然挑战来临,就必须勇敢面对,我从来不畏惧战斗!” “叶韵呢?” “两个人目标太大,我准备单独行动,正好她留在鄞峡这边帮你,”鱼小婷道,“私下关照小司注意保护她,尤其夜间脱单的时候。” 方晟诚恳地说:“也不急在一两天吧,明天,最迟中午我保证打听到内情,到时再作决定。” “不,其实我已收到线报,”鱼小婷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我也有线人的,想不到吧?消息便是,诸云林明天将去省城!” “如果樊伟是幕后策划,所谓诸云林出逃只是烟幕弹!” “究竟怎样目前仍是未知数,直觉樊伟不敢拿涉及国家安全的要犯作诱饵,所以诸云林出逃应是事实,樊伟顺势做文章罢了。相信我吧,鱼小婷战无不胜!” 方晟跳下床来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肩头道:“世上没有战无不胜的战神,官场如此,情报界更是如此!有些事儿能放就放,放不下回避阵子会好起来的,我不希望你总在外面疲于奔命,有时梦里见到血淋淋的场面,真是……” 鱼小婷深深凝视他,道:“明白你的心意——自从听到你为了我与白翎争吵,我就知道自己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不过每个人都有宿命,你的使命在官场,我的战场在情报界,从詹姆士开始我陷入巨大漩涡,怎么都无法摆脱……我不能把厄运带给你,留给越越,必须靠自身努力打破命运魔咒!祝福我吧,最好活着回来见你……” 方晟再无话说,紧紧将她拥在怀里,眼眶湿润久久不愿松开。 第二天方晟沉着脸来到办公室,吩咐齐垚把行程压缩到上午。 “可是方市长,下午两点的民营经济发展大会和四点半的生态环境保护大会都有您讲话,其它都好商量……” “叫分管市长讲话!” 方晟瞪眼喝道,齐垚很少见他发火,吓得一愣一愣,乖乖闭嘴躲外面打电话协调去了。 上午九点,京都影视投资商投资兴建的一期影视基地正式破土动工! 吴郁明、方晟等市领导到场参加剪彩仪式,方晟代表鄞峡正府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京都方面则请来当红影星乔娜前来助兴。 影星的人气不容小觑。得知她光临鄞峡,疯狂的追星族先跑到潇南机场接机,然后一路缀在后面来到市区,再包围乔娜下榻的泽天大酒店,打出旗号: 乔娜,我心中永远的女神! 乔娜我爱你! 一辈子和你走下去! 剪彩仪式外围,警察们拚尽全力才将数百名尖叫哭泣呐喊的追星族挡在外围,山间风大,日照强烈,半小时连续两个十多岁的孩子因情绪过于激动昏倒。 “抓紧时间结束吧,不然急救车不够用了,”吴郁明皱眉道,“当前我们的教育问题很大呀,孩子们以追星、沉迷网络游戏为荣,导向和价值观偏差得离奇。” 投资代表齐总笑道:“还别说,乔娜的确漂亮得出奇,五年前就有‘京都万人迷’之称,说话嗲嗲的要酥到骨子里,不信中午吃饭时吴书记试试……” 吴郁明在女色方面向来不感兴趣,淡淡瞟了十多米外乔娜一眼,道:“介绍给方市长吧,有时间我宁可钓鱼。” “女人与鱼的共同点就是,只要有足够丰盛的饵,立马乖乖上钩,”齐总笑道,“方市长在京都的名气,嘿嘿嘿,兄弟我没准又要做一次红娘啦。” 吴郁明心念一动,道:“是啊,各取所需。” 来鄞峡之前乔娜做过功课,知道方晟的“艳名”,但更令她怦然心动的是他拥有强大的资源! 作为当红影星,乔娜深知“花无百日红”的道理,事实上演艺圈竞争远比官场更激烈、更残酷、更刀刀见血。官场只要看破世事淡泊无为,至少能清静到退休;演艺圈就算你不惹别人,别人也要踩着你身体出人头地。 因此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广结人脉,利用官场、商界力量烘托造势,打压新兴明星,拉拢和培养潜质新人,按部就班逐渐淡出前台转到幕后。 于白两家孙女婿、陈燕两位常委儿子至交、妻子赵尧尧坐拥几十亿资产抄底伦敦,官场瞩目的政治新星,以上种种正是乔娜梦寐以求的目标! 开工仪式流程结束后嘉宾们到休息室喝茶小歇,待会儿前往工地。借这工夫齐总郑重其事将乔娜介绍给方晟,乔娜热情万状挨上前挽着方晟胳臂说话。 真是追星族做梦都想不到的待遇! 然而今天方晟兴趣寥寥,简单应付两句便轻轻挣开她粉嫩的手臂,召集蔡雨佳等招商局领导谈话,讨论影视基地和度假山庄施工的统筹协调事宜。 乔娜讨个没趣,讪讪回到齐总身边轻声道: “好像跟外界传闻不太一样啊。” 齐总微笑道:“你当他是捧着你用过的牙刷当宝贝的追星族?正厅领导干部总有点架子,而且不能当这么多人跟你亲热对不对?” “噢,您说得对。”乔娜道。 中午吴郁明主持欢迎酒宴盛情款待齐总一行,为第二期三亿投资打伏笔。席间乔娜主动“出访”,端着酒杯来到方晟身边,娇柔慵懒地说: “以后方市长到京都别忘了call我,我大多数时间都猫家里呢。” “没问题。”方晟礼貌性举杯沾沾嘴唇。 不料她还有话说:“最近我有投资拍摄反映官场的电视剧,这方面想多请教方市长呢……我的意思是如果您有空的话,不妨单独聊聊……” 说着玉指轻拈,居然从高耸的胸间夹出张名片,悠悠从方晟衣领塞进去。 方晟目光闪动,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瞳孔清澈明亮,眉毛细细弯弯宛如皎月,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睑,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粉彩。 不愧是“京都万人迷”! 方晟暗暗喝彩道。他身边女人们从赵尧尧到徐璃都算美女级,若跟乔娜站一块儿高下立分,远不及人家明艳照人,说穿了就是缺少明星特有的那种韵味和气质。 “有机会一定联系。” 方晟客气地说,礼节性与她再度碰了下酒杯,转而与过来敬酒的卓伟宏攀谈起来。 第780章形势喜人 与多年前江业新城一样,鄞峡从郊区到市中心宛如巨大的工地,处处看到塔吊,处处听到搅拌机和打桩机的噪音,市区不时有洒车稍微好点,郊区从早到晚都尘土飞扬,下雨后路面泥泞不堪。 城市快速通道工程全线开工、鄞坪山旅游开发两大项目同时推进、联合办学引发新一轮商业投资,以及方晟主导的城市亮化、小区文明评级工程,每天少说有五百辆各类工程车在市内穿梭往来,超过一万名农民工在大小工地上挥汗如雨。 朝明市结对帮扶的十一个援建项目全部落地,提供七千多个就业岗位;由于看好鄞峡发展前景,出于资本逐利性,舟顿、绵兰两地投资者大举涌入,给原本火爆的第三产业添了把旺柴。 农副产品收购大战,那把势在必得的火没放成学赔了两条人命,一人在逃,使窦康等人深受打击,意识到若继续升级对抗可能演变成一场灾难,遂下令保持克制另想对策。 超过往年收成,收购价提高三分之一,鄞峡农户今年遇上真正意义的丰年,个个赚得红光满面,很大程度推动消费市场繁荣:盖房修房、讨媳妇儿、买车、扩大种植面积等等,山里山外欢天喜地。 各项经济指标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接连攀升新台阶,市常委班子随着房朝阳的到来使得吴方两位主政者如虎添翼,小步快走对区县两级领导干部进行多轮调整后,政令明显畅通,过去阳奉阴违、背后小动作不断的现象大幅下降,鄞峡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勃勃生机。 冲突迟早会发生,但鄞峡突然其来的发展势头使得决战提前打响! 俗话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用在鄞峡房地产市场一点没错。 从鄞峡划出来单独建市后,其房地产市场一直没雄起过,与经济指标、高考升学率等一样始终“稳居”双江倒数第一,成为房地产价格低谷区。 至于原因,还要解释吗? 房地产价格三要素:区域经济、升值预期和学区资源,鄞峡都不具备,投资者看不到希望,除了极少数刚需,房地产市场如死水一潭。 如今情况发生颠覆性变化。 上月底鄞峡各项经济指标飙升百分之四十,连续两个月增幅超百分之三十,经济前景和发展潜力喜人; 潇南一中、潇南理工附中相继落户鄞峡,名校光环引发家长们热捧,三中、七中附近房租两天内涨了双倍以上,出现一室难求的罕见现象; 交通方面,城市快速通道全线开工,预计年底通车;横跨两县一区的三座大桥破土动工进入倒计时;徐靖遥砸数千万打造绵兰、鄞峡、舟顿三地包邮圈成为商界热点,大大小小销售商踊跃参与。 房地产升值要素都凑齐了,焉有不涨之理? 双江境内几个名声显赫的炒房团已大举进军鄞峡,喊出“炒底”口号;本地市民也嗅到房价即将飞涨的气息,纷纷出手寻找适合投资地段。 然而,鄞峡市区一手房库存只有不到2000套! 这些年来栽在鄞峡的房产开发商不计其数,包括郜更跃,注资和南泽厂合伙开发的楼盘开盘当天只卖出两套,价格一降再降,推出若干优惠包和礼品也无济于事。 绝大多数开发商以“挥泪甩卖”收场,唯有郜更跃坚持下来。一方面国腾油化不差钱,不用担心资金链问题;另一方面他赌鄞峡房地产价格已低到不能再跌,必将有大幅度反弹。 “金九银十”,两个月内一手房价格上涨三分之一,与经济增速持平,市场觉得很合理,接下来还会有几波升势,无它,市区均价4500元/平米的房价别说在双江,就是内地经济欠发达城市也很难找到第二家。 股改后的南泽厂急欲获得资金用于扩大再生产,商量要不要先卖两幢房,郜更跃坚决不肯。 郜更跃觉得目前应该紧紧捂住库存,投入重金大搞房产开发! 余厂长为难地说:“郜总,南泽厂今非昔比,花钱都得董事会同意。把生产资金用到房产开发是违反产业政策的,何况目前我们手头也比较紧……” “娘希匹!” 郜更跃心里暗骂道。之所以非拉南泽厂一块做,主要看中亏损企业从事三产享受优惠税收政策,否则早把姓余一脚踹开了! “既然这样也不勉强,”郜更跃温和地说,“干脆把南泽厂拥有的股份打包转让给国腾油化吧,你拿到资金,我做大房地产,如何?” “唔……我向董事会报告一下,回头给您答复。”股改后余厂长象换了个人,低眉顺眼,象个受气的小媳妇。 放下电话,郜更跃又骂了几遍“娘希匹”,焦躁不安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省国资委不反对国企从事三产开发,但设置了投资额比例红线,超比例则视为违规。 近年来国腾油化各方出击,在机械、化工、酒店宾馆等不少领域都有插手,盈利所得大多数流入个人腰包。按投资额比例计算,早就超出省国资委划的红线,之所以没被惩戒,全靠总会计师精湛的做账功夫。 倘若南泽厂答应合作,事情便好办了,国腾油化以借资方式把大额资金转给南泽厂——国企之间经常有资金往来,腾挪辗转后流向秘密控制的房产公司,将来利润打到个人账户,资金分文不少回流到国腾油化,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按余厂长的口风,今后肯定没法合作了。 放眼鄞峡,再也找不出南泽厂这样的优质“壳资源”:国企、盘子大、亏损企业、彼此信任。 如果南泽厂同意转让新楼盘股权,怎么接手? 注册新公司,以借款、工程款或广告费等途径从国腾油化转过去肯定行不通,一是资金量过于庞大,经不起推敲,万一国资委派审计组下来就完蛋了;二是国企不得与私企发生资金往来,这也是一条高压线;三是郜更跃觉得鄞峡房产市场会有一轮波澜壮阔的涨势,可能会持续三至五年,大资金这么长时间压着,财务方面没法交待。 思来想去,唯有自掏腰包一条路! 担任国腾油化老总以来,仗着省里张泽松庇护,地方上则由成槿芳张牙舞爪地冲锋陷阵,明里暗里捞得钵满盆溢。 不去说地下室里收藏的古玩珠宝、名画字帖,也不算在京都、省城化名购置的豪宅别墅,单账面实实在在的存款—— 郜更跃和成槿芳各有各的小金库,成槿芳那边水浅些,大概两三千万;郜更跃几个秘密账户加起来,达到两亿之巨! 生意人向来精打细算,郜更跃经常为数额庞大的财产保值问题伤脑筋。 投资房产,京都、潇南、碧海等一线城市房价累计涨幅过大,目前进入滞涨期,预计不久的将来会有深度回调,不宜追高; 投资股票,内地a股市场就象扶不起的阿斗,不管出台多少政策都刺激不了,况且内地企业水很深,很多企业明摆着就是上市套钱,背后资本大鳄吃饱喝足后弃之不管,不知坑害多少散户,郜更跃自忖不擅长资本投资,不敢轻易涉足; 投资黄金更是巨坑,其价格都操纵在国际呼风唤雨的巨鳄手里,每天涨还是跌、上下波动比例、做成什么图形,都经过精心算计,很多自诩炒金高手都玩得倾家荡产。 投资无门,两个亿资金躺在银行吃利息又不甘心。当前国家财经政策明摆着采取适度通货膨胀刺激经济增长方式,人民币逐年贬值,那点利息还不够物价上涨。 如今,鄞峡房地产市场似乎是最好的契机! 保守估计市区房价可以翻一番,因为绵兰市区房价为8000元/平米,舟顿约7200左右,而鄞峡城市快速通道通车后,俨然成为三地中心,房价也会水涨船高。 两个亿投下去,刨去成本和利息少说能赚1.5亿吧? 不过,郜更跃并未为诱人前景冲昏头脑,因为这当中蕴含着一个极其不确定的因素: 方晟! 房价上涨带动土地增值,卖地能让鄞峡财政日进斗金,强有力拉动gdp增长,这是所有地方正府所乐见的。 然而方晟是否乐见呢?郜更跃最不确定的就是这一点。 根据方晟在黄海、江业、顺坝和红河主政情况分析,他对价格波动非常敏感,主张大市场前提下适度运用正府看不见的手把控方向,正确引导和循序渐进,确保市场发展在可掌控范围内,而非任凭价格由着市场需求脱缰狂奔。 若经济流派分类,方晟应该属于市场调控派,七分市场,三分计划。 按方晟的风格不会强行打压房价,但不排除采取各种措施延缓房产牛市进程,确保任期内房产市场稳步上升,不发生剧烈波动。 这恰恰是郜更跃不愿看到的。 自掏腰包拿两个亿炒房,跟国腾油化注资捂盘有很大的区别。国家的钱,亏就亏掉了,郜更跃眉头都不会皱半下;自己小金库的钱,必须得保证百分之百安全,辛辛苦苦捞来的黑金,没就没了,没有财政补充,更没有损失核减。 郜更跃担心自己的耐心经不起方晟折腾,既有可能半途而废,也有可能彻底栽进去。 干,还是不干? 郜更跃神情阴郁地站在窗前,看着厂区鳞次栉比的厂房、烟囱,委实难以决定。 第781章房产前景 与郜更跃同样犹豫的还有窦康等本土派。 烟雾缭绕的包厢里,窦康坐在中间,左右分坐本土派两员大将慕达、蒲英江,此外还有核心成员鄞山经济开发区主任俞东俊、鄞洲县县委书记诸葛诚。 在本土派的远期规划里,俞东俊应该接班市长或常务副市长,诸葛诚最不济是进市委常委,弄个纪委书记或组织部长问题不大。 自从吴方两人空降鄞峡,一连串违反常规的做法使得本土派人材培养梯队队形大乱,好几位官场明星或被打压沦至边缘部门,或被明升暗降基本断绝升迁希望。 本来俞东俊差点被调到统战部任常务副部长,房朝阳那边已列入调整名单,讨论研究前两分钟蒲英江不惜站在洗手间外面等成槿芳,恳求她帮俞东俊一把,日后必有重酬! 成槿芳对“重酬”兴趣泛泛,她不是缺钱的主儿,几千万小金库正发愁不知怎么花呢,公务员那点可怜兮兮的小恩小惠真不当回事儿。 但俞东俊真的很英俊。 早在俞东俊在基层当科长时,官场就有“鄞洲一白”的美誉。俞东俊皮肤白,比女孩子还细腻光滑,鹰钩鼻,丹凤眼,神似当年红遍神州的黎明。 说也奇怪,寻常人有鹰钩鼻必定面带凶相,长在他脸上却平添几分英气。 据说丹凤眼的人都有桃花运,俞东俊也不例外。当科长时跟女局长勾搭成奸;当局长时分管县长是个女的,有没有暧昧不清楚,总之各种场合女县长都护着他;升至副县长后,市委常委清一色男领导,大家都以为他这下没辙了,谁知某常委夫人经常找他打麻将…… 又据说某常委就是窦康,不然本土派凭什么不遗余力帮他? 对这株艳名在外的嫩草,成槿芳很感兴趣。可惜官至开发区主任后,俞东俊眼界更高了,市委常委会有三员大将撑腰,还真没把成槿芳放在眼里,因此始终捞不到机会。 讨论人事调整方案时,成槿芳态度坚决地站在窦康等本土派这边,强调俞东俊工作能力强、业务素质高,群众反映好,有不菲的凝聚力和向心力,适宜留任开发区主任。 见成槿芳完全倒向本土派,吴郁明和方晟都很意外。不过调整其它几位本土派干部时成槿芳又无动于衷,从大局出发吴郁明作出退让,暂时放俞东俊一马。 事后俞东俊提了几件礼物专程上门感谢,成槿芳在独居的套房接待了他。据说谈了近两小时,俞东俊才衣衫不整地出门,上车时脚底下有些踉跄…… 诸葛诚是隐藏较深的本土派,从六年前被窦康招至麾下后,他几乎从不出席本土派系领导干部的宴请活动,公开场合与窦康等领导很少互动,给外界造成的印象是为人正直、不拉帮结派,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 吴方主政几个月里,诸葛诚不象一些领导干部那样趋炎附势,一味迎合;也不象忠诚的本土派处处找碴较劲,故意跟市里过不去。在吴方看来,诸葛诚是鄞峡官场的清流,拟予重用! 今晚本土派重量级人物聚到一处,就是商量三个议题:农副产品收购如何扭回败局? 诸葛诚下一步落什么岗位? 房产市场硝烟四起,要不要发动本土派力量抢占有利位置? 前两个议题均一笔带过。收购败局既已形成,除非不计成本地搞价格战,今年没法跟韵鄞商贸一争高下。 “今年算是被个措手不及,明年再战吧,”窦康道,“收购前几个月发动舆论战,清理整顿收购市场,对于种植大户,执法大队多跑几趟,要让他们惦量不听话的后果!” 至于诸葛诚去向问题,慕达觉得有两条路:一是等政协主席魏昌成退二线;一是增加常委位数,鄞峡是地级市里唯一常委只配十一人的,其它市都是十三人标配。 “争取增加两位兼职常委,把诸葛和东俊一起推进去!”蒲英江信心满满说。 俞东俊只是苦笑,心里明白能保住开发区主任已经很不容易,自己也“付出”九牛二虎之力——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为了让成槿芳“满意”可真的拚了老命。再说官场向来有势力平衡之潜规则,自己是台面上的本土派,吴方断断不会接受常委会四名本土派常委的格局。 重头戏是房地产市场问题,介入,还是袖手旁观? 蒲英江主张谨慎从事,因为之前本土派从未有过房地产操作经验,在国土、房管、建设、城管等管理部门没有布局信得过的干部,融资、规划设计、商业运作等都是新课题,恐怕不是那些老牌开发商的对手。 “据我所知房地产水很深,栽进去可不得了,慎入,慎入。”蒲英江说。 慕达却说今年丢掉农副产品收购损失惨重,堤内损失堤外补,眼下房地产市场是不错的介入点,房价低谷,市区房地产开发几乎空白,岂有眼睁睁看别人发财的道理? 俞东俊在开发区主政,与国腾油化往来密切,听说郜更跃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觉得此事靠谱。 “姓郜的在省里有靠山,投资房地产肯定得到大人物默许,否则一下子几个亿打水漂,谁担待得了?”俞东俊说。 诸葛诚却站在蒲英江这边,摇头道:“正因为有大人物撑腰,郜更跃才肆无忌惮,几个亿损失算什么?在他俩眼里国腾油化就姓郜,随便他怎么玩。” 五个人,两票对两票,就看窦康的态度了。 包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几分钟后,窦康缓缓道: “在决定之前我想知道三个数据,一是开发一个中等规模的小区要多少钱;二是利润率达到多少;三是市场供求关系如何,也就是真正买房的有多少人?想盖房子的人的确不少,盖好房子谁来买,谁来住,才是症结所在!” 俞东俊事前做足功课,胸有成竹道:“昨天我要求综合科把开发区规模较大的房产中介跑了一遍,感觉鄞峡老百姓买房、换房意愿相当强烈,究其原因有两点,一是多年以来鄞峡没有象样的、管理严密、建制齐全的小区,二是经济快速增长给老百姓带来较好的收入预期,刚需加财力,房产市场肯定能火爆起来。” “我认识的几个大老板都打算在市区买房,主要目的是投资,”诸葛诚尽管持反对态度,也如实反映情况,“县委班子计划买房的也不少,想靠近三中、七中以便日后孩子上学。” “对,教育资源是炒房的重要因素,”俞东俊说,“上周三中附近二手房房价已率先突破7000大关,这可是鄞峡从来没有过的。三中那一带地理位置、基础设施情况在市区不算太好,部分区域还没通煤气,巷子里到处飞架明线、垃圾堆苍蝇嗡嗡乱叫、臭水横流。试想如果在那边开辟个高档小区,保安24小时值守,车位车库俱全,能炒到多少?8000不在话下,9000很有可能,突破10000也不是没有可能!” 慕达一拍桌子:“翻倍利润,难怪郜更跃那小子蠢蠢欲动,天底下就没他不插手的生意!” 听到俞东俊有事实有数据的陈述,蒲英江有些心动,沉吟良久道: “那就回到老窦第一个问题了,开发小区大概要多少钱?资金来源从哪儿来?” 俞东俊有筹建办公楼的经验,立即侃侃道来:“土地费用约1点几亿,设计费用、报建费用每平方100块,估计2000万左右;四证齐全可以申请银行贷款并开始预售,那样的话自己投的资金其实不多……” “不多,到底多少?”蒲英江追问道。 “4-5亿吧。” 蒲英江和诸葛诚同时惊呼,道:“5个亿还不多?” 俞东俊道:“房地产投资特点就是投资大、周期长、回报率高,以5个亿计算,扣除建安、配套、管理费用、营销费用、利息、税费之后,净赚3-4个亿没问题。” “银行贷款方面能借多少?”窦康问。 “向几个银行行长施施压,2个亿没问题。”俞东俊道。 窦康“哦”了一声,道:“就是说我们要拿3个亿出来……” “分批投入,如果房子销售好能提前收部分投资周转使用,不一定非得3个亿,2个亿甚至1.5亿都有可能。” 窦康皱眉不语。 慕达狠狠抽了几口烟,将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断然道:“就算3个亿也没什么,大伙儿凑凑呗,难道咱这些人还比不过郜更跃?” “他有国腾油化作幌子,资金流进流出方便。”诸葛诚道。 俞东俊道:“咱也好办,多借几个户头就行了。” 窦康慢吞吞道:“平心而论,这些年咱们是赚了些钱,不过买房的买房,炒股的炒股,还有转移到国外的,短时间内凑3个亿……恐怕难度不小。” “是啊是啊。”蒲英江连连点头。 慕达不以为然:“如果仅仅是钱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现在关键是,大家有没有达成做房地产的共识?” “我觉得可以弄个规模小一点的小区,控制风险。”诸葛诚道。 第782章曲线投资 俞东俊咧嘴笑道:“真是诸葛一生唯谨慎!房地产这玩意儿错过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黄金期大概三四年的样子,等开发的小区完成销售期基本也就结束了,所以要搞就搞大的,而且必须挑黄金地段!” “对,学区房!”慕达道,“围绕三中、七中做文章,我看好省城名校联合办学前景,以后会超过一中。提前布局,拿下附近黄金地段很有必要!” “前阵子姓方的放了话,说地皮拍卖委托省城事务所进行招标,交纳高额诚意金,一旦查实有串标等行为全额没收,太狠了!”俞东俊恨恨道。 诸葛诚很畏惧吴郁明和方晟的精明凌厉,立即说:“只能能赚钱,黄金不黄金无所谓。” “同样投入,一个能翻番,一个百分之六七十回报,你说选择哪个?”俞东俊道,“再说黄金地段销售也不一样,肯定是抢购一空,到时还能坐地涨价呢。” “我觉得方晟会有调控措施,明明白白赚钱最稳妥,何必冒险打擦边球?”诸葛诚始终是稳字当头。 “主要竞争对手就是郜更跃,你以为方晟愿意把黄金地段给他?”俞东俊反驳道。 “别争了!” 窦康开口道,目光扫过包厢里几个人,道:“老慕那边能出多少?” “七八千万没问题!” “老蒲呢?” “五……六千万吧。” 不等窦康询问,俞东俊主动道:“我出两千万。” “我也是,”诸葛诚补充道,“我建议合规运作,不能让姓方晟找到碴儿。开发小区注意工程质量,销售等商业行为在法律框架下,就算资金来源有问题都不怕。” “能争取还要争取一下。”俞东俊不以为然。 窦康不介入两人争论,依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弄个壳儿把资金陆续筹集好,该配的人手要配全啰,象模象样运作起来。台面上的事儿大家分工协作,把方方面面关系理清了,顺便给郜更跃之流使使绊子,不把脸撕破了,但要让他举步维艰,每办成一件事都费好大劲儿……” “老窦厉害!”蒲英江由衷赞道。 慕达等人也露出钦佩的目光,姜还是老的辣,这就是窦康成为本土派老大的原因所在。 窦康续道:“做房地产其实有风险的,主要不是市场——刚刚东俊分析得很透析,短期三五年内鄞峡房价趋势肯定走高,物极必反嘛,周边房价涨成那样,鄞峡总该有所起色。风险在哪儿呢?我觉得还是咱的老对手,吴郁明和方晟!” “啊!” 包括深沉如慕达、圆滑如蒲英江都没弄清他的意思。好端端做房地产,又不是垄断农副产品收购,关吴郁明和方晟何事? “房地产市场最大的敌人是政策,而他俩是政策制定者!”窦康一针见血道,“东俊对房地产市场了解很透彻,既掌握大量数据,又深黯运作之道,在处级领导干部当中很难得了……” “毕竟手里做过。” 俞东俊笑道,很为得到窦康夸奖而自得;相比之下诸葛诚则有些怏怏的。 “但我要提醒大家的是,吴郁明在舟顿主政时亲手签发过‘限价令’,阻止房价非理性上涨;方晟主持兴建江业新城,把旧城区房价打压得奄奄一息,至今没恢复元气。论经验,他俩在房地产方面都有很丰富的实践工作,水平和能力……都在东俊以上!” 慕达面色严峻:“他俩玩政治的手腕令人叹服,不过……鄞峡跟其它地方不同,即使房价上涨也属于补涨性质,主要因为前期太低了;再者适度涨些有利于繁荣房地产市场,有利无弊的事儿他俩凭啥打压?” 蒲英江曾做过副市长,已明白窦康说的关节所在,道:“这就是适度上涨与无理性上涨的区别。正府肯定希望房价梯度、蜿蜒、有序上涨,那样涨个十年八年都没问题,然而市场总是狂热盲目的,投资者只要看一丝商机便大把大把资金砸下去,老百姓受到蛊惑更是不计后果,被动将银行推到危险的悬崖……” “怎么扯到银行了?”诸葛诚不解地问。 俞东俊道:“你想啊,开发商从银行借贷款、房产商从银行借贷款、工程商从银行借贷款、购房者从银行借贷款,银行等于包揽了从开发到销售所有环节的风险,万一哪天房价砸下去,房地产市场崩盘,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银行!” 慕达总算明白了:“金融是国家经济的基石,任何时候都不能乱。” “所以,当房价快速上涨时,他俩肯定会采取各种调控措施打压和稳定房价,从而延长咱们投资周期,”窦康道,“有时,房价打压容易启动难,投资者都是追涨杀跌的,房价稍有下跌便人心惶惶,赶紧甩卖落袋为安,从而又产生房价非理性下跌。” “一落千丈蛮怕人的,怎么控制这个风险?”蒲英江又开始担心了。 “呃……” 俞东俊哑口无言,慕达也沉默不语,显然都没料到窦康所说的状况。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事关自家真金白银,不能不考虑周全。 “办法倒是有,不过……” 关于房地产话题被抢了风头的诸葛诚出人意料地说。 “好,小诸葛关键时候有点子,说来听听。”窦康微笑道。 “如东俊所说,转嫁风险,”诸葛诚道,“找家信得过的企业,以借资方式把钱转过去,接下来专款专用用于开发房地产,赚的钱算利息还给我们,亏损则按借条原额归还借款。” “好主意,”慕达道,“但这家必须绝对靠得住,口风死紧,不能对外泄露一点点风声,否则大家全部完蛋!” 包厢里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开动脑筋寻觅符合条件的企业…… 两分钟后蒲英江笑道:“根本无须多想,我看有且只有一家!” “跟我想的差不多。”慕达附和道。 窦康阴沉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不错,只有找我那个不成器的外甥,那小子能力不行、脾气也差了点,唯一好处就是守口如瓶,凡我交办的事无不规规矩矩完成,从来没出过差池。” 所谓不成器的外甥,是指窦康的远房外甥、仓通减速机厂厂长吴磊。 “远房”有多远?大概要追溯到窦康爷爷辈的表亲那个宗系,实在没法用语言来描述,笼统而含糊称为外甥。 自从认了远房舅舅,加之吴磊天生脑子活络,脸皮厚、不怕被冷落,成天到窦家串门,每次没空过手,“舅舅舅妈”喊得亲热。不到五年,从普通供销员一步步登上一把手厂长宝座。 仓通减速机厂跟南泽厂一样都是市属国企,生产规模差不多,仓通的优势在于市场稳定,每年百分之八十产品直供银山几家设备公司,虽说依赖中间商利润不够丰厚,胜在“稳定”二字。吴磊就凭借每年上缴几百万利税的业绩,稳稳霸住厂长位置。 近三年来,吴磊在第三产业方面也零打碎敲做了不少,均因经验不足或操之过急,投资都打了水漂。前任市长听说后扬言要拿掉他,幸亏窦康台前幕后做了不少工作,总算躲过一劫。 受到惊吓后吴磊专注于主营业务减速机生产,没掺乎其它副业,也不搞业务扩张,避免南泽厂的厄运。 若非吴郁明和方晟空降使得鄞峡官场格局发生颠覆性变动,窦康已准备让吴磊调到发改委或经贸委弄个副主任,以谋求日后发展。 由此看来“不成器”只是谦虚的说法,窦康对吴磊青睐有加,简直称得上宠爱了。 俞东俊抚掌道:“以仓通减速的规模和家底子,填补几百万上千万窟窿不在话下,确实,放眼鄞峡只有它能胜任。” 运作渠道很简单:仓通全资收购一家资质齐全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将注册资金调整为五千万,同时以社会借资方式从慕达、蒲英江等那边筹集近两个亿,作为即将而来的开发资金。 妙处在于,慕达等人的钱是仓通借款,不承担市场风险;仓通虽然拿这笔钱开发房地产,却是以企业信用做担保。 为掩人耳目,吴磊又搞曲线投资,让仓通的下游企业新城非标准件厂出面收购,控股股东却是全额投资的仓通。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接下来就等正府开闸放水,公开拍卖住宅地皮! 方晟是在食堂偶遇吴郁明时讨论起房地产问题的,算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工作午餐会。 这段时间方晟忙得脚不打停,每天在办公室耽搁不超过十分钟。 一方面由于被耿哥绑架挟为人质,之后受伤住院,积压了不少事务;另一方面随着各项工程深入开展,不可避免遇到很多矛盾和利益冲突。几位副市长当中耿大同采取上推下挡策略,不愿承担责任;祝雨农事事唱反调,不添乱就烧高香了;郑拓和华叶柳处事偏软,瞻前顾后想法太多,因此必须市长亲自出面协调。 连秘书齐垚都听不下去,嘀咕说副市长成天躲在后面作用还抵不上副秘书长呢。 方晟泰然自若说有句话说得好,人在做,天在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走着瞧吧。 第783章影视基地 书记市长在食堂见面很不容易,事实上自从方晟出院以来还是头一回,因为吴郁明同样忙得不可开交,焦点问题是鄞坪山一期影视基地投资出了问题! 按当初与京都影视投资商签订的投资意向协议,一期工程投入为八千万元,二期可能达到3亿,是集拍摄、旅游、娱乐休闲为一体的影视城。 前些日子卓伟宏在方晟面前隐隐约约说一期工程快完工了——他成天督在工地控制度假山庄工程质量,对影视基地兴建情况颇为了解。 方晟觉得很奇怪。 因为前期为提高速度,度假山庄在山路还没全线通车时就开工,一个月后影视基地建筑大军才进驻裕果岭。影视基地主要服务于电影电视现场拍摄,有很多复杂而细致的要求,工程进度很慢。 度假山庄工期才过半,影视基地怎么可能快完工呢? 尽管百思不得其解,方晟并未仔细询问,相反叮嘱卓伟宏守在自家工地,没事别到影视基地溜达。 书记市长各行其是,互不干涉是最佳相处模式,影视基地投资是吴郁明一手促成,方晟不想破坏业已形成的默契。 纸终究包不住火,过了两天坏消息传出来了:京都影视投资商资金出了问题,别说二期工程,一期所需资金都无法保证,为防止烂尾,投资商指示缩减基地规模,中断仿古宫殿、古城墙、瀑布群等耗资巨大的工程,草草完工了事。 吴郁明听说后如遭雷殛! 影视基地是他上任以来唯一超过五千万的招商项目,宣传部还特意编发简报,省领导、省委相关部门都知悉此事。倘若修建成草台班子,连县城仿古景点都不如,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堂堂市委书记有何面目在招商会议上训你训他,大义凛然? 再说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影视基地几公里外就是度假山庄,那规模、那质量、那气派,虽然工程才进行了一半已看出端倪,将来效果不输于省城附近那些休闲会所,必将给鄞坪山带来优质客户! 当晚吴郁明乘坐红眼航班赶回京都,大清早紧急约见影视投资商代表齐总。齐总说得很坦率,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最近投资一部大制作栽进去了,几千万上亿地砸还是没完,所有投资全部中止,只想着把那部戏弄完换几个钱就阿弥托佛了。 吴郁明与他谈了四个小时,到最后都没能达成协议,齐总态度很坚决,不可能再投一分钱,一切保证那部大制作。 幸好齐总留了道门缝,表示不反对与其他投资人合作,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吴郁明回去跟吴曦、吴老爷子商量对策,吴曦遂硬着头皮让秘书打了几个电话,由某央企下辖的影视公司参股。 但央企也很牛掰,坐下来没五分钟就因为权利问题跟齐总顶起来了,最终双方不欢而散。 没办法吴曦让秘书又换了一家,同样是央企背景的影视公司,不过早已脱钩,气焰不象上家那样嚣张。 吴郁明居中调解,好说歹说达成投资共识,却在影视基地发展方向问题上发生争执,吵了两三个小时,吴郁明一会儿劝这个,一会儿劝那个,好不容易说服双方握手言和,自己累得差点瘫倒在地。 影视公司纯粹看副总理面子,只同意追加投资确保一期影视基地完工,至于二期投资,“根本不在规划之中”。 真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对吴郁明来说,一期八千万投资还真没放在眼里,他的目标其实是二期3个亿!正因为此,才同意以很便宜的地价和很优惠的政策批准影视基地项目。 如果3亿投资泡汤,吴郁明同样没法交待。 吴曦明确告诉儿子,自己不可能帮上忙!换届在即,逐鹿中原,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竞相抓到对手软肋以争取主动,节骨眼上岂能送话柄给人家? 再说3个亿不是小数目,没有相当资源和经过通盘考虑,影视公司、投资商不可能随便砸钱。 “先捱过一期工程再说。”吴曦如斯说。 垂头丧气回到鄞峡,跑到裕果岭看看如火如荼建设的度假山庄,再看看毫无生气的影视基地,挫败感笼罩了全身。 过了两天,吴曦设法找到专门做影视城的曹总,请他到鄞峡现场考察。 说起这位曹总,是影视圈大名鼎鼎的人物,捧红的影星、歌星不计其数,还是多场大型文艺晚会、歌舞晚会的策划人兼赞助商,圈内素有“曹爹”之称。 曹总在吴郁明陪同下来到鄞坪山转了一圈,觉得依山伴水的地势还行,等鄞峡快速通道联结到高速公路解决交通问题后,未来发展可期。 “3个亿不算啥,我在全国各地搞的七个影视城总投资超50亿,目前都取得不错的商业回报,”曹总以气吞山河的气魄说,“附近那个度假山庄位置很好,将来可以与影视城做联动嘛,混营经济就这么来的。” 话虽说得豪气,一天下来曹总却没有草签合作协议的意思! 一肚子问号的吴郁明晚上热情款待,酒过三巡,借着点醺意他低声询问曹总有啥“需要自己帮忙的事儿”,曹总眼睛一亮,重重在他肩上拍了两下,笑道: “吴书记爽气!那我就直说哈,有件事儿请务必成全!” “没问题,曹总尽管说!”吴郁明拍着胸脯说。 曹总瞥了眼其他陪客,把吴郁明拉到角落沙发坐下,道:“坦率讲,生意做到哥哥我这个份上算是极致了,再想有发展除非进军好莱坞,哥哥对那地方不感兴趣,还是在内地舒坦些……” 吴郁明附和道:“那是那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 “哥哥前阵子遇到件糟心事儿,唉,要说怎么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明明不关哥哥,纯粹意外躺枪,这不,一来二去我倒成为媒体关注焦点……” “到底什么情况?” 吴郁明平时穷于应付公务,根本无暇关注影视圈八卦,不觉好奇地问。曹总长叹一声叙述事情来龙去脉。 两年前曹总参股合拍一部青春偶像剧,制片人原定乔娜为女一号,片酬也按女一号标准给的。开拍前投资人碰头会上,有人突然提出乔娜已经28岁,当青春偶像剧女一号不妥,不如把女二号、正在艺术学院读大二、芳龄21岁的柳青青换上去! 青春偶像剧,市场群体主要集中在学生和年轻人,在这个年龄段,柳青青的人气的确高于乔娜。 投资人都觉得有道理,制片人、总导演、监制等也无异议,换角的事儿就这样敲定了。 女一号,女二号,在投资人看来就那回事,但在乔娜看来无异于奇耻大辱! 正处于事业黄金期的她,不管片酬多少,不管言情侦探武侠古装剧,女一号都是铁板钉钉! 第二天开工仪式前半小时,乔娜的经纪人正式通知剧组:乔娜由于个人原因退出! 违约金是不存在的,因为剧组在未沟通的前提下擅自将女一号变成女二号,违反承诺在先,乔娜退出有理有据。 制片人深知乔娜退出的严重性,紧急与经纪人磋商,提出提高片酬和待遇、许诺下部剧绝对女一号、增加曝光率和宣传力度等条件,经纪人不为所动,声称只要不是女一号就没法谈。 谈判破裂,乔娜的经纪人随即公开发布退出剧组的声明,使得电影还未开拍便遭到沉重打击! 之后事态发展一如预料,柳青青在年轻人年龄段尽管享有非凡的市场号召力,但演技稚嫩的她缺少大牌明星压阵,根本挑不起一台大戏! 从市场角度讲,一部电影能否卖出较好票房,除了针对性群体外还得有其它受众体,本来以乔娜“万人迷”的魅力可以完美地实现这个目标,她退出后,很多影迷偏激地提出抵制这部电影,不去影院的口号! 由此注定它的命运。 电影上演后,媒体先是“愕然”,纷纷指责制片方不讲诚信,前期宣传有乔娜加盟,中途将人家撤换掉;接着各路人马抨击柳青青演技单薄,基本全是面瘫式和瞪眼式表演,根本不具备主演资格;其间又闹出假票房、票房调包等闹剧,网络上评分也低得一塌糊涂。 最终投资九千万的青春偶像片,票房只有不到五千万,刨去分成、宣传等费用,投资人亏得鼻青脸肿! 乔娜和曹总也因此结下梁子。 曹总气愤乔娜不顾大局,为图虚名撕毁合同,导致票房惨败;乔娜则记恨曹总换角建议—— 这一点曹总觉得很冤枉。明明七嘴八舌提议的事,不知怎么传到最后变成他主导,是不是自己名气最大的缘故? 换普通演员,早被曹总打压排挤出影视圈了。乔娜不同,作为当红一流明星,拥有足够人气和流量,隐隐有与曹总抗衡的能力,甚至,某些方面具备独特的优势。 一年多来两人小规模磕碰了几回,有时曹总投资的项目被乔娜搅掉,有时乔娜签好的片子突然遭遇换角,彼此都知道对方使的手脚,却都拿不出证据。 两个月前,乔娜突然放大招矛头直指曹总,焦点是影视圈众所周知的潜规则:阴阳合同! 第784章阴阳合同 阴阳合同又叫黑白合同,广泛存在于建设施工、房屋买卖、球员转会以及影视圈。 影响较大的是球员转会阴阳合同,分为阴高阳低和阴低阳高两种。 阴高阳低主要应付各协会推出的“限薪令”,如足协一段时间规定球员年薪不准超过300万,俱乐部为挽留高水平球星便订两份合同,上报给足协备案的合同年薪按300万封顶,私下签订高薪合同或补充协议。 阴低阳高则是为避税或洗钱,如欧洲轰动一时的亿元转会案,水平并不出众英国后卫戴维斯,以年薪1.2亿身份转会意大利某俱乐部,其实当中近三分之二薪水流入老板等一班高管腰包。 房屋买卖的阴阳合同更加普遍,存在于几乎所有二手房交易,买家求之不得,卖家为促成交易乐意配合,典型的商业双赢,受损失的只有国家税务机关。 影视圈阴阳合同与房屋买卖一样纯粹为了避税,金额通常百万以上,千万、亿元也是家常便饭。 乔娜在微博上公开晒的正是两年前那部青春偶像剧,剧组与柳青青签的阴阳合同: 报税合同金额为460万;实际合同金额为900万! 内行一看便知真伪:柳青青属于二线当红小花,一部剧片酬900万差不多,460万明显抵不上她的身价。 阴阳合同曝光使得媒体大哗,群情激奋! 吃瓜群众都没想到原来明星收入高到这种程度,拍一部没多少票房的烂片都能轻轻松松将近千万落入囊中。 更没想到明星如此贪婪丑陋,近千万收入还千方百计逃税! 在一边倒的笔伐口诛之下柳青青吓得不敢露面,完全从公众视线内销声匿迹。但事件闹得越来越大,京都主流媒体纷纷发表社论谴责明星逃税行为,声称要把合同晒到阳光之下。 迫于舆论压力,税务总局新闻发言人表示税务稽查和整顿工作正在推进之中,不会让逃税者逍遥法外! 受到此次风波影响,曹总日子很不好过。 因为乔娜在微博里有意无意透露,影视圈里有位姓曹的是逃税惯犯,跟他合作的明星十有八九都签有阴阳合同! 虽没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曹总。 麻烦接踵而来,一个月内京都市税务局、区税务局频繁光临曹总的公司,隔三岔五索要各种报表、资料,并限制曹总近期离境。 影视圈是现实功利的,近阶段朋友们均有意无意远离曹总,几十个正在洽谈的项目无疾而终,一手捧红的明星们都表示“跟他只是普通合作关系”。 曹总透过渠道向乔娜打招呼,又被她在微博里渲染成“托话威胁”,更引起舆论一致攻击,把他压得抬不起头来。 没办法,曹总通过七拐八弯的关系找到吴曦——吴曦分管税务总局,表态该补缴的税款一分不少,只希望尽快平息事端。 吴曦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平息事端的前提是乔娜那边停止在微博上不断爆料,吸引公众关注,只要她保持沉默,税务这边无非是程序问题。 怎样才能让乔娜改变主意呢? 与根基不深的二三线女星不同,乔娜已跻身内地影视圈最有影响力的前六位,本身就具备光环效应,相当于一个耀眼的品牌,有独立工作室,有运营团队和法律团队,有经纪公司,旗下云集为数颇多的流量小生和清纯小花,无论综合实力还是影响力足以与曹总抗衡到底! 想来想去,曹总将目标锁定吴郁明——这才是他同意来鄞峡考察的真正目的,否则就算副总理出面,曹总也断断不可能拿3个亿开玩笑。 比鄞峡地理位置更优越、落户条件更优惠、投资费用更低廉,且适宜兴建影视城的地方多了去了,以曹总的地位基本直接跟省领导谈,哪有吴郁明说话的份儿? “搞定乔娜,我这头立即签合同!”曹总斩钉截铁道,“姓曹的信用跟名气,吴书记想必有些耳闻,没法办的事直截了当说‘不’,答应下来的事砸锅卖铁也得干!” 看着曹总希冀的目光,吴郁明千万句涌到嗓子眼,最终只化成一个字:“好!” 曹总立即紧紧握住他的手,道:“事不宜迟,再加个期限吧——二十天之内,再久哥哥我也扛不住,只能跑澳洲钓鱼去了。” “好!”吴郁明还是一个字。 “来,为即将而来的成功干杯!” 之前加起来只喝一壶酒的曹总来了兴致,亲手斟满小酒壶,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为了3个亿,豁出去了! 吴郁明也咬紧牙关仰头将满满二两的一壶酒全部干掉! 酩酊大醉到第二天中午,吴郁明清醒过来后开始办正事,一通电话之后才发现事情不如想象的那么简单。 曹总之所以找上吴郁明,基于两个原因: 第一,吴曦的副总理身份和吴家在京都的显赫地位,只要在京都混的,不管体育界还是娱乐圈,多少总得给吴家面子; 第二,一期影视基地的投资商齐总对乔娜有恩,正因为这层特殊关系,通常绝少到省城以下地区站台的乔娜破例前来,给足吴郁明面子。 两个因素相加,多少能发挥点影响力。曹总是这么想。 吴郁明联系齐总,齐总说那点小恩小惠算得了什么,能请动乔娜,根本就是她自己想来。 吴郁明诧异道鄞峡乃穷山恶水,有什么值得她惦记的? 齐总含蓄笑了笑,说吴书记忘了她在午宴上的表现,那是相当之失望呢。 噢—— 吴郁明恍然大悟! 那天午宴乔娜铆足了劲接近方晟,甚至往他衣领里投了张名片——当红一线明星手机号绝对保密,非特别亲近的亲朋好友不可能透露。饶是如此,方晟显得心不在焉,连攀谈的兴致都没有,之后独自去省城办事,途中被耿哥绑架。 至今吴郁明都没弄清那天方晟意兴阑跚的原因,以及独自去省城为了何事,种种异常与绑架有无关联。 但中午乔娜失望、难过和疑惑的神情深深印在吴郁明心头。 官至正厅,吴郁明自然没天真地以为乔娜刻意结识方晟是仰慕其才干,或者好奇他的女人缘欲亲身体验。 乔娜必定也有隐秘而不可告人的目的! 再打电话给父亲,吴曦对儿子的话很不满,训斥说身为正府官员须得洁身自好,远离戏子,远离污秽不堪的影视圈,几个亿投资不算什么,别因此把自己栽进去! 条条大路通罗马,条条大路都不通。吴郁明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彷徨和无助之中。 独自坐在办公室琢磨了一个上午,无精打采去食堂吃饭,迎面碰到刚从鄞坪山工地回来的方晟。 “影视基地那边人气旺哩,上午欣赏了两座明清城墙,还别说,专业到底是专业,乍一看挺象回事儿。”方晟笑道。 不知道老子暗地里花了多少心血,多喝多少酒。吴郁明暗暗腹诽道,却笑道:“单有人工布景还不行,等建成后要弄些穿长袍、盔甲的在各个点演出,提供合影,真正让游客融入其中。” “比如华清池,找个胖乎乎的女孩在里面洗澡号称贵妃沐浴……” “馊点子,馊点子!”吴郁明指着他笑骂道。 打了饭菜,两人并肩坐在第一排,后面耿大同略一犹豫端着餐盘来到第二排,后面几个常委也倚着耿大同而坐,不去打扰两人交谈。 “两个分校情况不错,上周教育局连续组织六批教师听课,感觉很震撼,”方晟道,“省城名校老师讲课模式简直是颠覆性的,其开放程序令咱鄞峡教育界不知所措……” “差距这么大?说来听听。”吴郁明道。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一堂四十五分钟英语语法课,鄞峡老师会讲至少四十分钟,各种例句讲得滔滔不绝;省城老师却全程跟学生对话,通过交流总结概括语法精要。如果你是学生,希望哪种方式?” “这样上课会很累吧?老师必须全神贯注教室每个学生动向,从七嘴八舌当中抓取需要的要素,根据互动情况及时调整授课进度。哪有按班就班,照着大纲上课舒服?” 方晟叹道:“问题就在这里。省城老师这种讲课模式无论节奏还是效率,鄞峡老师都明显跟不上……需要更多知识储备和教学热情,偏偏都是他们不具备的。” “慢慢来吧,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说到罗马又想起该死的影视二期工程,吴郁明神情落寞地说,“有时主观努力但限于客观因素做不到,那也没办法。” 方晟敏感地听出吴郁明说的不是教学,而影射别的什么事,含糊地笑了笑埋头吃饭,过了会儿道: “提到罗马,鄞峡的道路、桥梁完工在即,接下来轮到盖房了,我很担心炒房团大举入侵,把房价哄抬到不合理的水平。” “昨天市委办几个副秘书长坐在一块儿嘀咕,要借贷款投资买房,还说必须赶上这趟车,很有当年省城全民炒房的兆头。” “要想经济健康稳定发展,就必须大力扶持实体经济,避免靠炒房增加gdp!”方晟坚定地说,“潮起潮落,潮水过后将是满地狼藉,我不想为官一任留下骂名。” 吴郁明点点头:“深有同感!那么,你打算采取什么防范措施?” 第785章极限飘移 周小容被鱼小婷严肃冷峻的神情吓住了,呆了半晌问:“关于方晟?还是叶韵?” “为了你自己。” “我?”周小容不觉惨笑,“一个离了婚、家破人亡的女人,给方晟带来无穷祸患,哪个在乎我?” 鱼小婷道:“眼下局势不是你想象的,相当复杂、诡异,表面看很多事冲着我而来,其实都剑指方晟……” “他不过是个市长而已!” “还是新生代杰出人物!”鱼小婷厉声道,“两次双规,刚刚发生的绑架,无不贯穿这个逻辑!中国的市长很多,但象方晟这样前景和背景的市长凤毛麟角。目前在他周围有严密的防线,对手没奈何他,只能挑薄弱环节下手,前阵子是姜姝,接下来轮到谁我也不知道,因此未雨绸缪,你还是提前做好准备——不单从自身安危考虑,更为了方晟着想,明白吗?” “那……那我怎么做?” “赶紧离开双江,回碧海……不,干脆到朝明吧,爱妮娅会提供保护的。” 周小容心乱如麻:“我……我好不容易在省城把网吧生意做大,一下子放弃真的很……能再等段时间吗?” 鱼小婷来回踱了几步,道:“你知道赵尧尧为何去伦敦?” “也是安全因素?” “白翎本身就是反恐中心副主任,高枕无忧;徐璃已被严华杰手下的特种兵严密保护起来;方晟的女人当中,就剩你是孤身一人。” “他早把我忘了吧。”周小容幽幽道。 “他没有忘,只是不愿面对而已;对手也没有忘,活捉你将是最致命的武器。” “那么……” 周小容喃喃说着,眼泪不由自主从眼角滑落,站在原地抽泣起来。看着她柔弱无助的模样,鱼小婷心里难过之极。 方晟生命中的女人们,大概就数周小容的命运最为坎坷,几番折腾非但一无所获,父亲、前夫等悉数入狱,不得不栖身于昔日舍友家里。 从这个角度讲,方晟的心也蛮硬的,从江业以后没跟周小容见过一次。明明是有机会的,他还是克制住了。 换普通人,处于正厅位置且身家数亿,悄悄帮助初恋情人也在情理之中。但方晟就是抑制住诱惑和冲动,就是避免有可能蔓延的麻烦。 成大事者,有所为有所不为。 鱼小婷上前轻轻拥抱周小容,轻声道:“别埋怨他,他不属于任何人……他的志向和人生注定不会被感情羁绊,不会有哪个女人完整地拥有他,爱上他的女人注定寂寞,我亦如此……” 周小容抬起满是泪珠的俏脸,怔怔看着对方。 “有时出生入死替他处理完事情,回来却看到他和别的女人亲热,换作你是什么滋味?” “我……没你那种穿墙入室的本事……”周小容讷讷说。 鱼小婷苦笑:“我宁愿没有,就象赵尧尧一样眼不见为净才好……到了朝明爱妮娅会妥善安排一切,尽管放心。” “爱妮娅也跟他……” “没有,但你可以充分信任她,”鱼小婷仿佛意犹未尽,顿了顿补充道,“有机会找个厚道稳重的男人嫁了吧,真的,人生道路很漫长,一个人捱日子很辛苦。” “是的……” 周小容若有所思,“你呢?”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的身份,我的经历,我的……所有都见不得光,注定做他阴影里的女人。” “好吧,我收拾一下,最迟后天离开。” 鱼小婷肃容道:“说了半天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别收拾了,现在就走!” “啊!”周小容又呆住了。 “衣物、生活用品、化妆品……这里东西到哪儿买不到?把身份证、银行卡带着就行,”鱼小婷看看表,“我让严华杰派几个人护送,平安抵达朝明才算完成任务。” 两小时后,芮芸开门吓了一跳。 “小婷!”她四下张望,“小容呢?买东西去了?” “她去了朝明省。” 芮芸眉毛一挑,霎时领悟过来:“通过方晟被绑架事件,你感觉到周小容会有危险?” 跟聪明人说话就这个好处,一点就透,无须反反复复解释。 鱼小婷点点头:“对手很快会找到这儿,所以……我打算夜里搬家,包括你。” 芮芸一屁股坐到沙发,环视屋内陈设,自言自语道:“不错,我也是方晟这条船上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话音里苦涩不已。 除了自己,连方晟都不知道她已事实上成为他的女人! 这些日子里,每个寂寞难耐的夜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复闪现那夜的激情,他的粗暴,他的强悍,他的持久,他的……一切都那么美妙,令她神魂颠倒,浑身酥软! 还有纠缠她数年的病,强烈需要他治愈,需要重演激情,那是真正的灵丹妙药! 在此之前若有人告诉芮芸,欢爱能治病,她肯定认为那个人是疯子,或者压根想骗财骗色! 然而数据是客观而真实的,科学检测手段证明那宵欢爱后,她身体多个指标发生了趋势性的变化,同时也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是的,她真切感受到女人存在于世上的价值,以及欢爱的滋味。 连续几天在鄞峡协商、运筹对七中周边地区进行综合商业开发,当中有若干个理由找方晟,事到临头芮芸退缩了。 无它,她担心自己露馅。 发生过关系的男女之间,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磁场存在,同样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会有不同寻常的意味。 芮芸怕自己流露的爱意吓坏方晟。 将心比心,若她站在方晟位置上也会尽量避免节外生枝:身边一群如花似玉的女人,每个女人都大有来头;还有一群或明或暗的儿子女儿,有的半年都见不着面。 突然冒出个女人,说我们曾经欢爱过,那次你喝醉了!换任何人,第一反应都是否认: 既然醉了,那就一醉到底好了,何必清醒? 在鄞峡徘徊了好几天,直到今天上午牧雨秋把近期洽谈的内容整理成材料,打算正式向方晟回报,芮芸以身体不适为由仓惶逃离。 本想回家躲在被窝里逃避一切,未料到还没进卧室就被要求搬家! 鱼小婷没在意芮芸的表情,细致、敏锐、绝顶聪明的她,也想象不出方晟艳福高照的剧本,歉意道: “把你拖下水,实在不好意思!主要还是防患于未然,避免对手失去理智后大开杀戒,毕竟你是方晟合作最久、最密切的生意伙伴,已被各方盯上了。” “没关系,单身女人无牵无挂,没什么舍弃不下的……”芮芸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给我十分钟收拾收拾就行,主要是儿子的相册,还有零零碎碎的证书之类,很简单。” “记得带随身药品。”鱼小婷满意地说,觉得芮芸比周小容爽利多了。 一觉睡到夜里叶韵才悠悠醒来,精神状态好转不少,不过麻醉药力消褪后手术创面又痛又痒,连吃两片止痛药都压不住。 “忍着点吧,防止药物依赖。”鱼小婷警告道。 凌晨三点半,鱼小婷和芮芸将四个沉甸甸的行李箱和几个购物袋装到车子后备箱,然后鱼小婷双手横托叶韵下楼,平躺在后排。芮芸驾驶的是七座商务车,后面两排可以拼凑成一张舒服的大床。 替叶韵盖好被子,鱼小婷找来几根又宽又粗的绳子将她身体固定住。芮芸在旁边疑惑不解,鱼小婷简洁地说预防万一。 车子缓缓出了小区,开出一段后鱼小婷从后视镜看到小区右侧角落里有辆别克车悄悄跟上来。 “系好保险带,有情况!”鱼小婷道。 芮芸脸色发白:“真有人已经盯到小区啊,幸好……” “墨菲定律说过,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鱼小婷说着猛踩油门,发动机发出低矮的咆哮声,箭一般向前飞蹿。瞬间芮芸脸色有些发白,从买入这辆车起,她从未开过120码以上车速,谁知鱼小婷轻飘飘一下子提到160码! 别克车也提到相应速度,紧追不舍。 夜半人静,省城主干道空旷冷清,两辆车以惊人的高速一前一后狂奔,这已不是秘密跟踪,而是追逐! “抓紧啰!”鱼小婷沉稳地说,“我曾在高架飙过200码车速,信不信?” 一边说一边持续加踩油门,指针转到200附近摇晃! 芮芸瞟了一眼顿觉天旋地转,想说话却泛起强烈的呕吐感,胡乱找了个袋子捂住嘴。 此时她身体后仰以奇怪的姿势贴在座位上,双手紧紧拉着车窗上的保险杠,心里暗暗保佑救生气囊好使。 “还算平稳。”躺在后排的叶韵悠悠道。 “小心!” 鱼小婷突然低喝道! 猛地,她左手将方向盘转至10点钟方向,右手握住手刹拉杆,按着释放钮,同时踩下离合器, 同时急速将方向盘打至12点钟方向,车体因为反作用力往左晃,又将方向盘快速打到6点钟方向,在反作用下车身剧烈向右晃,这时却用力拉起手刹! “轧滋!!!” 汽车因后轮锁死,车尾向外甩出,鱼小婷死死拉紧手刹,车身原地飞旋180度! 瞬间芮芸魂飞魄散,脑中一片空白,仿佛灵魂脱离身体似的,坐在座位上半晌反应不过来。 飘移! 这是极限飘移! 第786章人命关天 有段时间芮芸疯狂迷恋上赛车,特意加入省城一家知名赛车俱乐部,里面有不少牛人、强人,也曾在高架飙过200码速度,但能在事先没有足够准备的情况下,把飘移技术处理得如此干净利落又分毫不差的,恐怕高薪聘请的外国教练都没底。 没等芮芸从惊骇中反应过来,鱼小婷略微调整车头,竟然直挺挺朝着那辆别克冲过去! 想要同归于尽么?车上有三个呢! 芮芸尚未惊叫出声,别克车已沉不住气,猛打方向盘避让。 鱼小婷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趁着对方高速行驶下打方向产生的颠簸剧震,鱼小婷稳当当一手操控方向盘,一手掏出手枪,两车交汇时连开三枪: 砰砰砰! 别克车似乎抖了两下,随即失控冲向左侧水泥墙,“轰”地一声高高飞起,然后重重砸到**米下的大街上。 鱼小婷看都不看坠车后果,径直驱车来到高架交汇处转回方向,回归120码正常车速。 “超速,逆向行驶,重大交通事故,我看这辆车别要了。”叶韵居然还有心情说笑,根本没受丝毫影响。 “本来就准备扔掉,”鱼小婷平淡地说,“明天上午报案失窃,警方有案底就没事了。” 芮芸已在袋子里吐了三回,好不容易稳住情绪问:“扔掉……那我们咋办?” 没等鱼小婷开口,叶韵抢先道:“再偷一辆呗,对小婷姐来说不过几秒钟的事儿。” “跟我们在一起,是不是有种为非做歹的堕落感?”鱼小婷问道。 芮芸抚着胸口停顿半分钟,道:“是,但挺刺激。” 叶韵哈哈大笑:“那么欢迎加入鱼叶冒险团队!” “当心伤口!” 鱼小婷斥道,车子拐下高架后一指右前方,“那辆红色奔驰怎样……” 周五傍晚,方晟听取了南泽厂股改后运作情况的回报。 余厂长提及与国腾油化合资兴建的住宅小区面临房价上涨,目前账面已基本回本可能还略有盈余,董事会意见是果断抛售,腾出资金用于生产经营,郜更跃却想继续捂盘,再熬二十点以上。 “你是什么想法?”方晟问。 “我……当然尊重董事会决定,只是,”余厂长犹豫道,“郜总分析得也有道理,即鄞峡房价还处于低谷区,尚未涨到与当地经济发展水平对应的价格平台,现在贸然抛售的确……有点可惜。” “南泽厂占多大比例?” “百分之四十。” 方晟默默算了一下:“将近一个亿资金占用啊,全是自筹?” “有七千万银行贷款,”余厂长坦率地说,“南泽厂破产拍卖时,市里考虑房产投资属于优质资产,又担心对金融系统冲击太大,把它单列在旁边。” “三四年下来,财务费用不少吧?” “按目前房价涨势,连本带息都能收回。” “郜更跃以市场价收购?” “大概略低些,打包价嘛。” “唔……” 方晟凝神静思,下意识翻翻右侧一叠报表,足足想了三四分钟,道: “有没有算过一笔账,那就是如果继续捂盘,生产经营方面借的贷款加上七千万房地产贷款,每年偿付利息与房价涨势能否形成对冲?” 余厂长恭恭敬敬道:“乐观点判断,如果今年鄞峡房价真的涨二十个点,抵销财务费用还能大赚一笔。” “涨十个点呢?” “还赚,不过……” “只涨五个点呢?” “那就不够了,”说到这里余厂长笑道,“方市长不知道市区二手房行情吧,疯狂得不得了,尤其两个省城名校分校附近的房子简直坐地起价,光交订金不行,签下合同必须当天全额付款,否则第二天价格又上去,卖家肯定毁约,因为相比之下违约金那点小钱根本不算啥。” “是吗?” 方晟意识到自己很久没独自逛街,愈发脱离群众,脱离基层生活,不如以前那般接地气了! “和国腾油化联合开发的楼盘,二手交易价已达到5400每平,当初开盘价4100都没人买,后来暗地里降到3960,可见鄞峡房源奇缺到什么程度,”余厂长道,“拿我来说,前年把父母接到自家住,市区空了套房,这些天不知多少人通过社区、居委会打听,有人打电话不问价格急着先付订金。” “发展到这等程度了?”方晟皱眉道,又问,“南泽厂宿舍区情况怎样?” “本来董事会有开发的意思,因为生产经营资金紧张决定缓缓,不料这一缓出事了,住在宿舍区的职工扬言最起码拆一还一,还得市区的房子,否则不搬!” “宿舍区住房属于集体,所有交易都要冻结起来,不得擅自转让。” “是的是的,冻结问题早就作了宣传,但今后拆迁补偿恐怕是大麻烦,不断上涨的房价把住户期望值抬得太高了。”余厂长道。 “好,我知道了。” 结束与余厂长的谈话,方晟陷入沉思。 山雨欲来风满楼,鄞峡房产市场蠢蠢欲动的走势,与数年前省城房价狂飙何其类似,最终落得一地鸡毛,受伤的总是盲从、轻信和无理性的老百姓。 因为老百姓在信息不对称战斗中处于弱势,是最后知道真相的投资者。 必须提前部署,避免打被动仗! 看了下时间,方晟准备下周一和秘齐垚书微服私访,到市区到处转转,实地体验房产市场真实状况。 安全嘛现在有樊伟派的大丁、小丁护着,可以高枕无忧。 这个周末,方晟想回趟京都。一来看望小宝、小贝两个儿子;二来跟于老爷子交流思想,离换届越来越近了,京都方面暗潮汹涌,必须密切掌握动态;三来探望已回京都养病的姜姝。 于情于理都必须公开露面,给燕家一点安慰。 此外他还有个尚未成熟的思路,想通过陈常委、于家暗中运作,调一至两个弟兄到京都部委工作…… 这一步迟早得走,但步伐不能迈得太大,否则容易引起各方疑虑,包括于家。 另外赵尧尧远走伦敦,方晟反而要紧密与于家的联系,避免由此引发的生疏——跟于道明没问题,但于老爷子和于云复那边就有微妙区别了。 还有樊伟那边也要一起吃个饭,正式表达感激之情。虽说从耿哥手底下逃生主要是自己当机立断,以及叶韵、鱼小婷舍身相助,尤其叶韵真正“舍身”…… 但若无樊伟危急关头率领特种队员冲一下,最终胜负难料。 陪客都想好了,燕慎、姜姝、白翎、于铁涯和宋仁槿——按说请樊红雨参加也可以,但方晟不愿冒险。 白翎、姜姝、樊红雨三个女人坐一块儿,天晓得迸发什么火花。姜姝有病在事或许能置之度外,白翎与樊红雨素有心结,且一直怀疑与方晟有染,酒量也是不分上下,届时…… 相反邀请宋仁槿倒是安全且高明的棋招,既代表宋家,又烘托樊伟是主客,一箭双雕。 正盘算着日程安排,准备打电话邀请相关人员,手机响起,是朱正阳打来的。 “方哥大事不好!程庚明惹上大麻烦了!” “什么麻烦?” “涉及到一桩命案,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之中……” 听到“命案”两个字,方晟全身汗毛都竖起来,打断道:“华杰有没有介入?” “正主持案情通报会,咳咳,情况蛮复杂的……” “你在哪儿?” “省城……” “我现在就过去!” 方晟不容分说道,随即拿起车钥匙匆匆出门。 途中于道明、徐璃、范晓灵等人先后打来电话,显然这起命案造成的社会反响很大,也引起相关部门和领导高度重视。 舆情,是各级领导最头疼也是最关注的问题,它来无影去无踪,却具有非常大的杀伤力。 抵达省城四季酒店,朱正阳、齐志建、楚中林、肖翔等都已到了,没多会儿严华杰身着便装戴着墨镜悄然进来。 除了被关押候审的程庚明,方晟的黄海系最核心人员难得聚到一块儿,面临的却是相当棘手的命案! 根据严华杰的叙述,案情大致是这样: 昨天傍晚,一辆旅游专线的豪华大巴从立黄石窟归来,下车时导游发现一名女游客伏在座位上不动,以为睡得太沉便上前提醒她下车。哪知才碰了一下就软乎乎倒在导游怀里,检查之后导游尖叫起来“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经检查,死者眼睛充血,耳朵、鼻子、口腔都溢出血渍,法医初步判断是烈性毒药导致非正常死亡,于是将车上所有残留食物和饮料都送去化验。 刑警队当即封锁现场,车上17名游客、导游和司机全部作为嫌疑人接受调查。 本来是很正常的处理程序,可一车游客当中不少都是省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程庚明、潇南市委常委林枫、省外贸公司财务总监尤复明、双江天马足球俱乐部前锋陈益彬和摇滚明星田帅。 立黄石窟距潇南并不远,大概四个多小时车程,以这几位的经济条件和地位,无论自驾游还是其它方式都可以玩得开心而尽兴,根本无须跟团。 还有个很古怪的现象,这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家室、有子女,偏偏一个都没带,独自前往。 这里面到底有何玄机? 第787章艳名在外 死者名叫吉艳萍,女,29岁,未婚,省教育国际交流服务中心翻译处翻译员,死前二十四小时内无性行为,此次系独自报名参团旅游,无朋友或游伴相随,身上无受伤或被殴打的伤痕,胃中残余物化验结果显示死者生前大量饮用含毒鼠强的饮料。急性鼠药中毒鼠强的毒性最大,15毫克就可以毒死一个成年人,而且它的毒性发作得很快,如果剂量较大口服后三分钟就能致命。 游客反映吉艳萍性格外向,活泼大方,是团里少数与所有游客都有交流的人,从立黄石窟回程途中,她还积极发动大家唱歌活跃气氛。 显然从精神状态和性格因素分析,她都不是那种独自喝下大半瓶掺有毒鼠强饮料的人。 轻生者通常有两种倾向,一是力图轰轰烈烈,在广为瞩目或有纪念意义的地方自杀,比如长江大桥和金门大桥;一是考虑缩小影响无声无息结束生命,最好连尸体都让人找不到。 不管带着什么负面情绪,象吉艳萍这样刚刚结束旅游应该不可能产生自杀念头。 谁有可能给她掺有毒鼠强的饮料? 警方面临三个难题:第一,吉艳萍为人随和豪爽,旅游过程中经常出现与别人共享食物饮料的情况,很难确定嫌疑者范围;第二,经化验,车上所有饮料都不含毒,游客们还说很多人喝完饮料从车窗随手扔出去,也就是说掺有毒鼠强的饮料瓶可能被吉艳萍扔掉,也可能被凶手悄悄处理;第三,吉艳萍的死亡时间为一个多小时,但难以确定她何时服下饮料——毒鼠强剂量多少决定致命时间,短则三分钟,最长可达一天。早餐、中餐以及途中休息两次,有充分的机会让凶手从容投毒。 此路不通。 刑警们将眼光投向杀人动机和作案目的,吉艳萍因何引来杀身之祸,凶手在大庭广众之下杀死她的用意何在? 前面已经说过吉艳萍很讨人喜欢,也善于与人交流,是这趟旅游车上最耀眼的角色,以她的处世为人不至于为琐事和别人发生冲突,大家都是观光者,不存在直接利益冲突。 所谓豪华旅游专线,顾名思义费用高昂,条件舒适,能消费得起的大抵经济条件很好,不是寻常为五斗米折腰之辈。短短几天时间也不可能引发严重至杀人的经济案件。 感情纠葛和财产纠纷已成为涉及女性凶杀案的铁律,因为在所有女人看来感情问题要比生命还重要,常常不惜以生命代价来换取感情。扯到感情免不了涉及到男人,游客之中哪些人值得怀疑呢? 如此性格开朗又美丽大方的单身女孩,无论出现在哪儿都会引起无限遐想和关注,但是真正有条件付诸行动主动接近她的,只能同样是单身的男人。如前面介绍的17名游客中单身男人就是有头有脸的五位:程庚明、林枫、尤复明、陈益彬和摇滚明星田帅,纳入刑警队重点调查范围。 听到这里,方晟忍不住道:“我也很奇怪庚明没事一个人跑去立黄石窟干嘛,最起码也该叫上爱人和儿子。” 齐志建道:“他儿子上高三,还有几个月就高考,就读于升学率挺不错的碧海一中,成绩稳定在强化班前十,学习状态稳定,庚明考虑延续性和环境问题,也就没把儿子弄到省城名校,爱人则在碧海陪读……” “那也没法解释去石窟的动机。”朱正阳道。 “昨夜我私下问过庚明,说对壁画、石刻有浓厚兴趣,此次拍了数百张照片想回家慢慢整理。”严华杰道。 朱正阳是几个人当中除了方晟最有号召力的,当即道:“你信吗?大家信吗?壁画是什么鬼东西,估计庚明现在都没整明白,肯定在说谎!” 楚中林长期搞纪委工作,颇有经验地问:“庚明说拍了数百张照片,到底有没有?用手机还是单反拍摄?” “中林专业!”肖翔道,“如果手机拍,说明庚明压根没用心思。” 严华杰低声道:“用的手机……不仅如此,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庚明在省经济信息中心期间与吉艳萍工作上有过交集,据说……两人关系不错,吉艳萍每次去信息中心都直接到庚明办公室,不需要预约的。庚明当然否认,说纯粹是业务往来,接触较多的原因无非是吉艳萍精通德语,而信息中心负责维护的德文网站经常有故障。” “这样说来问题就复杂了!”方晟沉声道。 “吉艳萍长得漂亮吗?”齐志建问。 严华杰道:“人如其名,模样好气质大方,活泼爱笑,具备所有漂亮女人的优点,是省教育国际交流服务中心公认的女神。也因为如此,关于她的生活作风一直是同事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据说……还未经过证实,她同时跟好几个男人有暧昧,其中有可能包括庚明!” “啊呀!” 屋内几个人齐声发出惊叹。 大家都是过来人,知道“可能”即等于事实。 做到处级以上领导干部,年纪轻手握实权又异地为官,很容易抵御不住方方面面的诱惑。 在包养情妇——或有婚外情问题上,领导干部有两个禁区:一是不能找下属;二是不能找未婚女孩,尤其初黯人事的女大学生。 找下属的风险在于同一单位,哪怕往来再隐秘终究纸包不住火;另则存在提拔、各种待遇等倾向性事务,不利于开展工作。 找未婚女孩风险更高,会面临逼婚、生孩子等危及乌纱帽等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不是每个人都有方晟那样的好运气。 显然,程庚明触及了第二个禁区。 “那么,其他几个与吉艳萍有无关系?”长时间沉默后方晟问。 “目前已知她和田帅相互熟悉,警方调到两周前田帅去她租居公寓的监控——晚上十点多钟,不过很奇怪,他耽搁的时间不长,大概只有不到十分钟,很难断定是不是情侣关系。” “林枫呢?” 作为此次被调查的副厅级领导干部,林枫倍受各方关注。 “有关调查正在进行中,”严华杰看了下表,“待会儿吉艳萍的未婚夫过去做笔录,我得在场盯着。” “她还有未婚夫?”朱正阳和楚中林同时惊讶道。 “是啊,原计划下个月结婚,名叫章雄,两人同居大半年了。章雄在潇南机场调度室工作,吉艳萍身份核实后他正好值班负责调度航班起降,关系重大不能有半点差池,直到一小时前他下班后才通知的。” 肖翔脱口而出:“都准备结婚了还有啥危机?我看不出庚明行凶杀人的动机!” “或许勒索天价分手费,庚明无法满足其要求一怒之下……” 楚中林经常查处违规违纪干部,类似案子司空见惯。 “方哥有什么要交待的?”严华杰临走前问。 方晟环顾众人,缓缓道:“自从黄海那两场危机,这些年大家过惯了太平安逸的日子,渐渐变得大意和骄奢起来,以为凭借无所不在的关系网可以摆平一切,庚明这次麻烦敲响了警钟!” “是的,各位赶紧自我排查,把屁股揩干净了!”朱正阳道。 “虽然命案真凶仍未浮出水面,我个人揣测以庚明的性格不至于下此毒手,但拔出萝卜带出泥,即便他洗清嫌疑,单单婚外情这一条就足以构成致命打击!”方晟道。 严华杰点头叹息:“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再如果,最后查到包括林枫、田帅在内都与吉艳萍有染,那么共享情妇、**糜烂等大帽子扣下来……想到这个简直不寒而栗!” 楚中林沉重地说:“查处领导干部,通常就从生活作风着手,可以想象风声传开后,省纪委必定要对庚明下手,到时……” “我的看法是这样,”方晟声音低沉而有力,“一种可能庚明是凶手,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按章办事,顶多量刑时法院那边打打招呼争取死缓,留条命就不错了;另一种可能庚明不是凶手,届时我们必须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挽回他的政治生命!” “对,因为死人不会说话。”楚中林心领神会。 方晟续道:“华杰身份特殊,庚明眼下处境不吐露实情情有可缘,最好……夜里华杰能不能安排正阳或志建过去见面,让我们掌握第一手真实情况,以便开展相应工作?” 作为省城万众瞩目的大案,风口浪尖私自安排外人与嫌疑人密会,有串口供和传递消息之嫌! 严华杰沉吟良久,道:“还是中林去比较好,万一被发现有纪委做拦箭牌。” “没问题,”楚中林爽快答应,“晚上我在刑警大队附近巷子里听你通知。” “我在车上陪你。”朱正阳道。 “参与的人不要太多,免得引起外界注意,”方晟道,“这两天正阳辛苦一下,及时跟踪案情——华杰限于身份不便频繁与我们联系;肖翔和志建负责安抚庚明家属,无论如何后院不能起火;中林跟范晓灵对接,秘密排查庚明在省经济信息中心和机关事务管理局有无问题,若有,赶紧采取措施!” “好!” 朱正阳齐唰唰道,面对程庚明遭遇的危机,他们心知必须携起手来共同度过难关。 因为官场险恶,谁也不能保证今日程庚明之难,未必不是自己明日之殇。 第788章谜影幢幢 严华杰回到刑警大队,章雄正趴在尸体上痛哭流涕,悲痛欲绝。 等章雄情绪稍微平息下来,副大队长老俞示意刑警扶他坐到沙发上,递了杯开水,然后开始问话。 “章先生,请问吉小姐这次旅游是计划已久还是临时决定,有没有打算和你一起去?” 章雄瞪大眼睛反问道:“什么旅游?你们的意思是说萍儿她……她死在外地?” 几个人面面相觑,俞队道:“你不知道她去立黄石窟?” “立黄?她跑那儿干嘛?有回单位组织到立黄都没去,说对雕塑绘画根本不感兴趣,怎会一个人跑过去玩?”章雄惶惑道,“前几天她说利用年休假回老家陪爸妈,除了昨天一直跟我保持联系,没提立黄呀……我……我去看看尸体到底是不是萍儿……” 说罢起身冲出去,两名刑警紧紧跟随其后。 严华杰问道:“昨天通知死者亲属时吉艳萍父母亲为何没来?” 俞队道:“到碧海老家处理祖宅,邻居说出去十多天了,辖区派出所已和他们取得联系,估计明后天过来。” 吉艳萍父母亲不在家,作为女儿应该知道这一点,因此吉艳萍告诉章雄要回家陪父母显然是撒谎。问题是,对雕塑绘画不感兴趣的她,为什么编织谎言出游呢?直觉告诉他们这其中大有文章。 俞队叹道:“连未婚妻都不知道她的名堂,两位老人除了伤心大概也提供不出有价值的情况。” 严华杰沉思道:“由此说明死者身上有很多我们没有掌握的东西,她的死并不简单……我早觉得奇怪,吉艳萍居然有兴致孤身一人跑到立黄看壁画,象她这种漂亮女孩出现在西洋展厅欣赏油画才有情调。” 俞队站起来道:“我进去和章雄聊聊,可能还有些他没注意可对我们十分重要的细节。” “嗯。” 经耐心细致的诱导询问,大致弄清两人感情经历: 章雄是经单位同事介绍认识吉艳萍的,虽谈不上一见钟情,但彼此都有好感,一段时间接触后便走到一起,感情基本稳定,然后考虑到两人都快奔三了,遂顺理成章进入谈婚论嫁阶段。 吉艳萍性格外向,活泼好动,在社会上交了不少朋友,只要闲下来就呼朋唤友玩得不亦乐乎。章雄则性格内向沉稳,加之调试工作跟朝九晚五的节奏不合拍,因此从不干涉她的自由,只要她觉得开心就好。 俞队将17名游客名单交给他说:“麻烦看一下名单上有无她的朋友?” 章雄直截了当道:“我肯定不认识,我也从不过问她交了哪些朋友。凡我们同时休息时她只陪我,谢绝朋友们邀请;我从不查看过她的手机,彼此尊重各自隐私。” 书呆子一个,也许艳名在外的吉艳萍正合适他这一点吧。 昨天技术人员已检查过她的手机,逐一核实里面记录的号码,未发现可疑对象,不过以她广泛的交际,存贮号码似乎少了一点。 俞队道:“你俩相处这么长时间,她和朋友聚会你一次都没参加过?或者说你从没见过她的朋友?” “倒也不是……”章雄想了会儿道,“春节期间在酒吧玩耍时遇到过几位朋友,记不清名字了,好象,好象有个唱摇滚的挺有名气……” 俞队立刻翻出田帅的照片:“象不象他?” 章雄反复看了几遍说:“有点儿,印象不太深,头发比这上面长得些,没精打采的,把萍儿叫出去单独谈了几句就走了。” “她告诉你谈话内容吗?”俞队问。 章雄轻描淡写说:“她没说,我也没问,我不干涉她和朋友之间的事。” 严华杰和俞队不露痕迹地对视一眼,知道从章雄嘴里别想得到更有价值的线索了。 为横生出来的意外,方晟从鄞峡动身前将机票改签到晚上十点四十分,这样便多出三个小时。 反复掂量,方晟还是把樊红雨约到机场酒店。 从郓城山杨树峰与叶韵那场意外爱到现在,方晟还没碰过女人,实在是憋坏了——白翎在他出院当天就返回京都;鱼小婷、叶韵再度失踪,杳无音信;安如玉远水不解近渴…… 而与徐璃相比,此时樊红雨更能承受他的重击,承受他的梅开二度。 若樊红雨是奔放欢腾的骏马,徐璃就是寂然开放的水仙;若樊红雨是热焰四射的火山,徐璃就是晶莹剔透的冰雕。 樊红雨是最理想的爱的对象,而徐璃则是体贴入微的居家少妇。 想必樊红雨也知道这一点,进了房间甩掉外套与方晟紧紧相拥,调笑道: “今晚除了我,徐璃、姜姝她们都吃不消你多日积蓄吧?” “你知道我在鄞峡安分守己?对了,你哥手下在那边专门监视我!” “没人监视你也不敢,除非鱼小婷回归,她或许能抵挡几个回合……” 樊红雨似乎遗传樊家健壮体魄,耐力和柔韧性均不输于接受特种训练的鱼小婷,爆发力和持久性强,因而获得的感觉远比赵尧尧、白翎等强烈得多。这也是她更依赖方晟的原因。 换而言之,赵尧尧、白翎、鱼小婷乃至爱妮娅、姜姝,在爱方面实质可有可无,因此赵尧尧去了伦敦,白翎固守京都,鱼小婷行踪不定,爱妮娅更是极度抗拒。 樊红雨却每每欲罢不能,非得将方晟榨干为止;徐璃则是体内名..器蠢蠢欲动,外表冷酷高贵的她有一颗名支的心。 “方晟……” 樊红雨反而来了精神,道:“程庚明怎么回事呀?平时看上去挺稳健,挺睿智,怎会泡了个公共汽车?” “你也知道吉艳萍?” “去年还是区委书记时,为推动中德友好城市文化交流项目,去过几趟省教育国际交流服务中心,跟中心领导们处熟了,偶尔闪烁其辞提到吉艳萍,说她专泡大款和领导干部,因为的确美貌妖娆,气质又好,被她盯上的很少有拿不下的,但她有个好处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所以中心领导们很遗憾呢。” 方晟疲乏地翻了个身,叹道:“可惜庚明来省城时间不长,又不在一个系统,未必听到外面私下议论。” “教育中心又不是就一个吉艳萍,难道不晓得侧面打听?猪脑子啊!” “唉,人非圣贤,总有犯错的时候,现在要考虑如何解决问题。” 樊红雨警告道:“别耍小聪明啊,有人暗中盯着呢。” “你指谁?” 方晟一个激灵,从混沌迷糊中清醒过来。 “林枫,猜猜看其后台是谁?” “他是地道潇南干部,从科员到常委没离过省城半步,或许……与雷南有关?” “在省城范围,副省长能有啥影响?他是蓝善信的嫡系!” “咝——” 方晟倒吸口凉气,顿感吉艳萍命案的复杂程度。 “林枫跟你一样风流好色……” “我哪里风流了?” 樊红雨笑吟吟道:“他经手的女人数量比你多,不过孩子比你少,算起来还是势均力敌。他不象田泽喜欢霸王硬上弓,每个跟他好的女人都是自愿的,你说这一点与你是否异曲同工?” 方晟汗颜。 “……不喜欢你的比方,很不喜欢。”他恼怒道。 “所以吉艳萍的死牵连到林枫,整个潇南市委大院都觉得正常,对了,吉艳萍的母亲退休前在潇南财政局办公室工作,而林枫正好是办公室主任,有认识的条件和可能。” 方晟默默算了算:“从年龄看吉艳萍当时刚上大学,发育成熟,活力四散,该有的都有了该大的都大了,你说对不对?” 樊红雨狠狠掐他一把:“有我大么?” “没有,没有……”方晟痛得直冒汗。 “另则据说他喜欢年轻小姑娘,吉艳萍也符合条件,”樊红雨道,“潇南市委传来的消息说,林枫自知这回惹大麻烦了,也知道程庚明是你的人,准备采取人盯人策略,要么一起下油锅,要么一起上岸!” “大概……蓝善信也这么想,”方晟心情沉重地说,“不瞒你说,严华杰是打算尽量替程庚明开脱,前提是没杀人。” “叫你那班弟兄小点心,林枫固然是花花公子,蓝善信可是条会咬人的老狗,跟你之间还有冯卫军的过节,你和吴郁明双双空降鄞峡就是他跟张泽松联手突击袭击的结果……” “两个老东西,以后落到我手里绝不会轻饶!” 提到那碴儿方晟就火冒三丈,杀气腾腾道。 “哟,又来劲了,要不要再来一次?”樊红雨笑眯眯道。 方晟一下子焉了:“啊……不,要赶飞机呢……” 瞬间方晟竟生出前所未有的留恋:要不,明早再去京都吧? 第789章兄弟情分 京都之行还算顺利,预想的计划都得到落地。 高尔夫训练时间挪到周六上午,方晟趁小贝练习空档到白家接来小宝,哥俩在翠绿如洗的草坪上快乐地玩耍,打打闹闹,不知疲倦地追逐奔跑。方晟则盘膝坐在大树下,欣慰而喜悦地看着两个儿子。 训练结束,方晟驱车将哥俩带到市郊边缘的麦当劳,点了汉堡、薯条、鸡腿、可乐等,哥俩每天在学校、在家都是精心配制的营养食谱,很少有机会碰所谓“垃圾食品”,吃得格外香甜,将东西一扫而光。 对于小宝叫方晟“爸爸”,小贝并不觉得惊讶。尽管从来没人提起过,但血脉相连,小贝似乎从第一次见面起就认定小宝是亲哥哥,也懒得探讨小宝妈妈是谁,为何不住一起等问题。 京都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就有种与生俱来的敏感和悟性,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心里有本明明白白的账。 送小宝回家时,白翎仿佛猜到原因,提前站在白家大院门口,等小宝蹦蹦跳跳下车后并不急于进去,而是拉开车门摸摸小贝的小脑袋。 “阿姨好。”小贝天真地叫道。 白翎微笑道:“玩得开心吗?” 小贝点点头。 白翎柔声道:“以后有机会就和小宝哥哥玩,好不好?” “好啊。”小贝兴奋地说。 回于家大院途中,小贝问:“爸爸,刚才漂亮阿姨是小宝妈妈?” “是啊。” “好像警察呢……” 方晟一惊,暗想儿子不得了,这都能看得出?连忙问:“小贝怎么知道的?” “眼神啊什么的,乱猜的。”小贝笑嘻嘻道。 “回家后别乱说啊,明白吗?” “好的,爸爸。” 小贝乖巧地说。 下午,方晟独自来到燕家大院——位于皇城根儿的老胡同深处,沿途车子被拦下两次,每次都有两三个便衣围上前盘问、检查证件,幸好事先与燕慎联系过,简单几句便挥手放行。 燕常委不在家——即便在家也不会出面,身为常委很注意分寸和影响,方晟与燕家主要是与燕氏兄妹的交情,跟燕常委没关系。 燕慎也不在。教授、学者们通常利用双休四处讲学,参加各种研讨会论坛,指导研究生论文等等,并非随喊随到,当然,也有故意回避让方晟和姜姝单独相处的意思。 姜姝正在后院慢跑步,上身套头t恤,下身超短热裤,露出修长光滑的大腿。 方晟自感最近坐办公室太多,运动不够,肚子已微微凸起,是该加强健身了,便脱下外套与她并肩边跑边聊。 从她叙述得知,燕常委全家对她的病非常重视,特意联系国际著名抑郁症专家大卫博士上门诊断,判断为中期抑郁症。大卫根据她的病情、体质和环境制订了严格的治疗方案,包括运动量、饮食结构、休闲方式和睡眠时间等,今后每周都会从华盛顿飞到京都复诊。 另一方面,燕常委还指示军区总院成立心理辅导小组,每天傍晚——人体低潮且情绪低落时,对她进行专业辅导,充分倾诉和沟通…… 听到这里方晟不觉暗暗心惊! 心理辅导讲究无话不谈,姜姝会不会把跟自己的暧昧托盘而出?虽说心理师有替患者保守秘密的职责,这种事谁说得清呢? “关于去朝明的事,舅舅已帮我打过招呼基本没问题,就是爱妮娅那边要帮我铺垫下,”姜姝幽幽说,“有陈皎已够她心累了,再多我一个废物……” “说哪儿去了,陈皎在朝明干得不错,各项工作都步入正轨;你也挺优秀,正府事务、纪委都有涉及,属于能适应不同岗位的多面手。”方晟赶紧安慰道。 “不必安慰我,其实……舅舅已经感觉到了,昨晚吃晚饭时他还感慨说我们几个致命伤就是缺基层锻炼这一课,现在越来越觉得自上而下的想法错得厉害,陈皎、徐璃、我,还有一号二号首长手底下几个新生代子弟都遭遇类似问题,目前处境都很尴尬。陈常委打算采取定向交流到边境、偏远、贫困地区任职方式,帮我们完善履历。” 方晟皱眉道:“不包括你吧?” 艰苦落后的环境,人地两疏的状况,会产生焦虑痛苦心理从而加重抑郁病情。 “问题是大家都不乐意,听说上周陈家父子吵了一架,陈皎说刚刚适应朝明环境,各方面协调基本到位,又要挪地方,容易给外界造成在哪儿都干不好的印象,坚决不肯到边疆。” “一号首长的侄子呢?” 从京都大学空降沿海省份直接任命为大区常委、副书记,两年期满随即转为正职,一年后进省委常委班子兼省会市委书记,可谓火箭般速度。然而如燕常委所说,缺乏基层经验成为致命缺憾,关于他的官场笑话是: 有次到县里参加招商项目奠基剪彩,遇到老上访户拦路告状,控诉所在单位及领导胡作非为、侵吞国有资产、给职工穿小鞋等等。若方晟等从基层提拔上来的领导,众目睽睽下肯定不会轻易表态,而是“勃然大怒”后倍加安抚,然后指示“相关部门”追查,“必须给广大群众一个满意的说法”。 这位领导没经验呐,果然“勃然大怒”,当场要求纪委、监察机关、检察院等部门介入调查,“该双规就双规,该查处就查处,重案重判”,最后一句殊途同归,“给广大群众一个满意的说法”。 话一出口,陪同官员均似笑非笑不知怎么回应才好。因为老上访户的单位是律师事务所,原先属司法局下属自收自支事业单位,脱钩后变成地地道道企业,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哪来的“侵吞国有资产”说法?还有既然是企业,纪委等部门就管不着,更不存在双规了。 这就是典型的高高在上,面对群体事件、突发事件时不懂得随机应变造成的尴尬。 “想让他到边境省份当省长,他说心脏不好,没法适应高原气候,”姜姝轻蔑地笑道,“京都圈里都知道他搞了几个情妇,周一到周六轮流陪寝,周日休息,他是舍不得那些娇滴滴的美女呢。” “周一到周六?乖乖,真是艳福无边啊。”方晟舔舔嘴唇羡慕得要命。 姜姝轻轻敲下他的脑袋:“你搞的女人加起来排日程表,周日都没法歇!美死你!” “唉,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如今都散了,正常生活都得不到满足。” 想想也是。 姜姝不觉轻咬嘴唇笑道:“站在面前的要不要?” 这可是常委家呀! 方晟迟疑地四下张望,道:“妥当吗?要被捉奸可就麻烦了……” “我已办理了离婚手续,可以正大光明跟你好;还有,大卫博士说欢爱也是治疗抑郁的良方。” “大卫博士肯定想打你的主意。” “胡说,人家七十多岁了!” 两人边斗嘴边从花径溜到她住的小院,院里院外勤务员、保姆、家庭医生等都事先得到消息撤得干干净净,任由他俩进了东厢房胡天海地…… 幸好昨晚方晟在最后关头抵御住樊红雨诱惑,按原计划乘坐红眼航班回京都,否则多住一宵今早再战一场的话,就没法应付姜姝。 激情过后,姜姝脸庞红扑扑的媚眼如丝,慵懒无力倚在床头,说没劲下床了,不送慢走。 方晟不满地说你不露面,燕家还以为我把你欺负成怎样呢。 你就是欺负我呀。 呃,稍稍躺会儿,马上我帮你穿衣服。方晟无奈道。 才不穿,这样凉快。姜姝撒娇道,对了,明天午宴干嘛不叫樊红雨? 方晟预计白翎会这样问,早有准备道这不是家宴,有宋仁槿做代表就行,不然还得叫上你嫂子、樊伟和于铁涯夫人,人多了冲淡主题。 噢,原来如此。 姜姝跟白翎一样都是京都女孩大大咧咧的性格,一听就过,根本不往深处想。 躺了半个多小时,收拾妥当后姜姝将方晟一路送出院门。 下一站是白家。 晚宴定在东定门大街品牌店状元楼,时间是晚上六点,在此之前方晟必须到白家接白翎,双双到酒店包厢迎客。 白翎很在意这一点。她从来不会错过和方晟在公众场所露面的机会,算是宣示主权,也是捍卫自己的地位。 晚上六点刚过,樊伟和宋仁槿联袂而来。荣升省长之后,宋仁槿在樊家形象有所好转,虽说一年到头难得与樊红雨见几次,但该有的表面文章都做得一丝不苟。 至于这个省长怎么得来的,宋仁槿内心亮如明镜。若非方晟关键时刻居中协调,于老爷子利用宋老爷子打悲情牌,将京都传统势力凝成一块儿,就不会有后来正省级名额。 虽说方晟意在大局和势力平衡,但自己的确成为受益者。 寒暄几句,燕慎居然和陈皎一起进来。 没等方晟说话,陈皎笑道:“二十分钟前刚下飞机,听燕兄说有饭局就跑来混吃混喝,方老弟没意见吧?” “不请自来才是真朋友!”方晟展颜笑道。 白翎奇道:“姜姝呢,怎么把她扔下了?” 燕慎笑道:“在家精心打扮呢,女人出门……你懂的。” 方晟心知肚明姜姝是担心欢爱后脸上嫣红被看出端倪,故意拖延时间,笑道: “不着急,不着急……” 第790章援边计划 于铁涯打来电话说被堵在路上,引发燕慎等人感叹京都交通混乱,城市规划水平低下。 趁着他们话题延伸到高铁站、机场一团乱麻之际,宋仁槿将方晟拉到对面专供吸烟的花厅里,悄声道: “其实我一直想专题邀请方老弟喝酒,表示诚挚谢意,红雨却说没必要,过于刻意反而不好。不料今晚……我真是太被动了。” 方晟笑道:“今晚就是大伙儿聚聚,并无特殊主题。宋省长有时间到双江转转,私底下小斟几杯。” “双江,我无颜前往,”说到这儿宋仁槿脸色怔忡有余,突然叹道,“红雨跟着我真是太委屈了,若有可能,我宁愿她更开心更快乐些。” 这话几个意思?他在暗示什么? 方晟心里怦怦乱跳,牛头不对马嘴应道:“红雨工作能力很强,红河在她执掌下顺利走出低谷,受到银山市委一致好评。” 宋仁槿仿佛没听见,神情恍惚续道:“臻臻上小学了,说来惭愧,这些年我泡在晋西没尽到父亲职责,对不起他们母子啊。我们这代人最缺乏的就是亲情,没想到下一代也……我愧疚得很,真的。” 见他扯到臻臻,方晟更是慌乱,胡乱道:“是啊是啊,我也难得回京都陪孩子……” 正不知如何把话题接下去,白翎在门口探头叫道:“人齐了,开饭?” “好好好,开饭!”方晟如释重负。 这个饭局人少而精,除了燕慎都是体制中人,深黯饭局真谛:热情而不过分,斗嘴则不红脸,闹酒而不醉酒。 由于姜姝的病情,大家心有默契不跟她过多纠缠,白翎便成了被围攻的重点。燕慎、陈皎、于铁涯含沙射影提起娃娃亲那段秘辛,樊伟和白翎被敬了一轮又一轮。 方晟非但没有不悦,还附和着跟在后面喝了几杯。 从昨晚与樊红雨连战两场,到下午与姜姝的“安慰赛”,体力已经透支,因此今晚白翎必须喝醉。 酒过三巡,白翎已明显不行了,两眼发直,悄悄溜到洗手间大吐特吐,姜姝连忙跟过去照料。 节奏放缓之后,大家边喝边聊。于铁涯向陈皎打听朝明那边的情况,燕慎和樊伟低声谈论近期高校发生的间谍案,陈皎则端着酒壶和方晟站到角落。 “朝明那边多亏爱省长提携有加,不多说,先干为敬!” 陈皎咕嘟喝掉半壶,剩下一半方晟死死压住,低声道: “爱妮娅与陈兄有着相似经历,出手相助不单是兄弟的面子,也有契气同枝意味。万事开头难,熬过最困难阶段就好。” “唉,只怕有人揪住没有基层经验的弱点不放啊。”陈皎摇头叹息道。 话一出口,方晟就知姜姝只说了问题的一个方面,迫使陈常委采取远放边疆措施的,实则是广大基层干部的呼声,以及注重基层锻炼的各个派系。 沿海派想投机取巧略过风险最高的环节是犯了众怒,与新方案一样遭到由下而上的反对。 以空间换时间,用艰苦卓绝的边疆经历替代基层工作,是陈常委绞尽脑汁后的缓和举措。 “我听说了定向交流一事,陈兄怎么想?”方晟关切地问。 陈皎与方晟碰了下杯,仰头干掉,苦涩地笑笑道:“穷山恶水出刁民,不会再有第二个爱妮娅。” “唔,明白陈兄的意思,在风险和机遇之间,你选择稳妥。” 陈兄声音更低:“细想当初远赴边疆的那批干部,有几人如愿以偿?不可测因素太多,与沿海太平盛世相比,还有边界冲突、民族宗教纠纷、军队擦枪走火、贩毒走私等因素,任意一个麻烦都有可能让你引咎辞职……” “这样说来,詹印在东关的日子并不好过。” “秦川还不算严格意义上的边疆,即便如此刚才说的那些因素一样不少。客观公正地说,这些年来詹印确实处理了很多相当棘手的事件,个人能力、行事魄力不在你和吴郁明之下。” 方晟心中惕然:“对于詹印,我了解得太少了。” 之后樊伟和燕慎分别发动大围剿,白翎穷于应付伏在沙发酣然入睡,方晟等人也个个醺醺然,宾主尽兴而归。 告别前,陈皎紧握方晟的手道:“若最后顶不住,老弟可要助我一臂之力啊。” 方晟随口应允。 事后越想越奇怪:这批沿海派子弟要真的被打发到边疆镀金,恐怕是大势所趋,自己能帮什么忙? 回到白家大院,唤来警卫员一直把白翎扶上床,然后泡了杯浓茶,坐在沙发上将姜姝、陈皎说的话细细梳理之后,愈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自建国以来,国家对边疆建设和管理上升到战略层面,严厉打击分裂主义势力,清理宗教极端组织,努力实现边境稳定和平和各民族团结友爱。 在人员配备方面,每年从内地特别是沿海发达省份抽调精英骨干援边,提高和带动行政管理干部素质,增强汉族与少数民族融合。 在行政级别方面,三大边疆省份一把手都是正治局委员,副省级地级市比例也高于内地,而且针对援边干部出台很多优惠政策,鼓励优秀人材自愿前往。 詹印之所以能在京都传统势力新生代子弟中取得领先位置,就在于空降伊始,他不顾家族竭力反对毅然选择秦川省,即古代荒蛮不毛之地,据称最靠边境的小镇爱滋病率高达25%! 宋家在西南地区势力强盛,当初没少给詹印下绊子,难得的是詹印一步步挺过来,在成功处理几起民族纠纷和越境事件后,引起高层关注,仕途稳步推进最终执掌东关市。 而在沿海省份,并非吴郁明等人不优秀,而是人材扎堆竞争激烈,很难脱颖而出。 这样联想起来,那么陈常委深层次考虑远非姜姝所理解的补课,也非陈皎所想的锻炼,而是高屋建瓴的战略调整! 陈皎这批人先天不足,不管怎么补课都追不上詹印吴郁明等人,不如避其锋芒剑走偏路,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占据有利位置。 由此可见,之前始终觉得陈、燕两位常委是沿海派当中相对友善的看法,或许要打个大问号。 意识、观念分歧在最高层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别奢望靠一两个人去改变。 但自己还考虑与陈皎等人联手抗击詹印时,殊不知新的战场、新的格局已悄然形成。 愈想愈心惊,方晟独自沉思到凌晨,不知何时歪头睡着了。 醒来天已大亮,身上披着羊毛毯。 房门轻响,一身运动装的白翎闪身进来,浃浃眼笑道: “老爷子正在晨练,跑过去报个到,免得他总是埋怨你一来我就睡懒觉……昨晚被陈皎、燕慎两家伙捉弄得不轻,真醉得不省人事,要你不在旁边,让人家欺负了也不知道。” 方晟色迷迷笑道:“你希望谁欺负,樊伟还是宋仁槿?” 白翎轻啐道:“少在我面前提那个死变态!不知樊红雨怎忍受得了!” “喔,你的意思是樊伟可以?” “你老躲在双江,不排除人家趁虚而入的可能呀……” 方晟醋意大发,恶狠狠将她扑到身下:“好哇,我倒看看你怎么个虚法!” “救命啊……” 白翎带着笑意轻轻叫道,翻身和他滚到床中间…… 鏖战之后,白翎钻入被窝高挂免战牌,声称要睡到中午,“再见不送”。方晟拐到白老爷子书房,未料警卫员说和战友钓鱼去了,只得悻悻离开。 回到于家大院,却见于云复罕有地陪着老爷子打太极拳,赶紧上前猛拍马屁,说他俩招式有宗师风度,拳中带风,刚柔相济。 于云复听惯谄谀之辞,淡淡一笑;于老爷子喝道: “你小子是武侠小说看多了吧,把书里吹捧的话全搬出来了!” 方晟被揭破也不脸红,笑道:“打太极拳关键在于意境,我觉得爷爷已深得三昧。” “还三昧真火呢!”于老爷子虽这么说,却露出笑意,“怎么,一回京都就请客,总共七个人却有两位省长,好大的派头。” 再次领教那句话:京都没有绝对的秘密。 方晟赔笑道:“铁涯正在运作去朝阳的事儿,提前了解些情况;还有上次绑架案樊伟出了大力,理当表示感谢。” “他们这代之间走近些有利无弊。” 于云复淡淡地说,实际上首肯了方晟的做法。 方晟心中一喜,随即报告沿海派子弟即将派赴边疆锻炼的消息,于家父子似乎早有耳闻,并不吃惊。 “此建议已在正治局层面形成共识,即将提交常委会研究通过。”于云复道。 方晟道:“我觉得是另具蹊跷试图弯道超车的做法,有作弊之嫌!” 于云复“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身为正治局委员,他自然不会随意反对达成广泛共识的决议,哪怕在最亲密的家人面前。 “这会儿让你去边疆当市委书记,愿不愿意?”于老爷子冷不丁说。 方晟一愣,半晌没吱声。 于老爷子道:“弯道超车的想法当然有,主要目的还是补课,要不然陈皎那帮人凭什么跟你争?但风险也非常高,将要面临极大的淘汰率,道理很简单,詹印是个标杆,干得好与不好,榜样竖在那儿。” “还有……”于云复接着说。 第791章各执一辞 于云复接着说:“在边疆处理各类纠纷和群体事件更需要基层经验,稍有不慎不单单正治影响问题,而是自身安危问题!有回詹印被艾滋村二十多个患者围攻,怎么办?不能有肢体接触,不能武力征服,关键时刻詹印跟他们连喝三碗‘和解酒’化解危机。艾滋病毒不可能通过酒传染,你说一般领导干部在那种危急关头能想到吗?” “听爸这一说,我对詹印越来越好奇,有机会真想结识一下。”方晟诚恳地说。 “迟早要较量,增进了解是应该的,”于老爷子转换话题道,“听说你的老部下犯事了?这个问题以前我没说过,现在提醒你,广交朋友,结成自己的人脉网是对的,但要注意良莠不齐现象,避免品质差的反把你拖下水,之前铁涯碰到邱海波就是典型案例。” “爷爷说的是事务管理局局长程庚明,目前没有证据表明他杀了人。”方晟道。 “跟人家勾勾搭搭总是事实吧?” 说到这里于老爷子怒目含威,方晟心中一震,知道又扯上自己作风问题了,低头不敢说话。 于云复道:“程庚明的事让道明很为难,调到机关管理局是他的提议,不管有无杀人,‘失德’二字在所难免。” 方晟明白程庚明的确捅了大漏子,否则以于家父子的身份断断不可能当面言及,低声说: “我……我会妥善处理……” 于云复温言道:“爷爷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而是善意提醒。朋友遍天下是柄双刃剑,主要看怎么把握,如何合理、有分寸地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是,是,我明白。” 方晟汗如浆出,自觉在大智慧长者面前的渺小和幼稚。 关于明年初即将面临的大考——换届选举,于家父子没说什么,可能觉得对方晟而言,处理好程庚明的事才是当务之急,至于京都高层权力角逐,以方晟的层面暂时够不着,也不需要知道太多。 大概白老爷子也持相同态度,因此明知方晟夜宿白家,大清早就跑出去钓鱼避而不见。 还有黄海干部进京问题,于云复表示比较为难,宣传系统人满为患正打算下派人员;政务系统那边近期虽有进人计划,无奈插不上手。 去机场途中接到朱正阳电话,细述了案情进展: 周五夜里,在严华杰安排下楚中林独自探望了羁押中的程庚明。程庚明情绪很差,除了坚称自己没杀人外,已产生恢复自由后回老家养花钓鱼、彻底退出官场的念头。 楚中林耐心劝说并巧妙试探诱导,得到两点信息:一是程庚明亲口承认与吉艳萍有私情;二是立黄石窟之行是应吉艳萍邀请。 起初程庚明并不知道她的用意,以为是次浪漫之旅,冲动之下便答应了。出发后竟遇到林枫,还有田帅、尤复明、陈益彬,看起来跟吉艳萍都很熟悉,隐隐感觉不对劲。 抵达立黄当天晚上,吉艳萍把他约到宾馆外偏僻的竹林里,郑重其事说她下个月举行婚礼,往事一笔勾销,希望今后陌如路人,不要再有任何瓜葛。 象这种见不光的婚外情,未婚女孩主动提出分手应该是好事,可程庚明哪里舍得? 忍不住说了些留恋的话,暗示以后可以更小心,别被她老公发现就行;又询问她与林枫等人的关系,吉艳萍突然情绪失控与他吵了一架,抹着眼泪跑开了。 “就是说谈崩了,那后来呢?”方晟问。 朱正阳叹道:“这是两人唯一一次谈话,之后几天吉艳萍很忙,每天晚上都不在房间,庚明很郁闷也很无奈,觉得她似乎真的离自己远去,心思也逐渐冷了下来,但无论如何没想到她居然死在回途车上,事先一点预兆都没有。” “以庚明的观察,谁的嫌疑最大?” “田帅和陈益彬,”朱正阳毫不犹豫道,“一个颓丧不堪象随时会断气,一个流里流气象黑社会,据其他游客反映,亲眼看到两人都与吉艳萍发生过争吵……” 在立黄的第二天晚上,有一家三口宾馆附近风味小吃摊吃宵夜,看到吉艳萍两眼红肿地从漆黑处跑出来,头发还有些凌乱,单手捂着嘴好象强忍着不哭出来,疾步向宾馆方向走去。 经排查,与她吵架的可能是陈益彬。 陈益彬只承认男女之间纠纷,指责她脚踩两条船欺负玩弄自己的感情,本来约定再隔三年等他退役结婚,不料约他到立黄石窟居然通知下个月结婚! 警方并未相信陈益彬的说辞:所有情杀案都是如此,嫌疑人总把过错推给死者。 周六下午,俞队带人搜查了摇滚歌星田帅的别墅,客厅、书房到处零乱不堪堆放着各种东西,沙发上扔着一只长筒丝袜和两支口红。卧室相对整洁些,可床边两侧柜子里内容丰富得让人瞠目,除了各种式样的安全套,催情粉、消魂水、跳蛋、***、震荡器等应有尽有,甚至还有sm系列器械,简直是个小型成人用品商店,床后夹层中查获了六小包***和针筒、针头以及消毒药剂。 警方立即控制田帅乐队的其他成员,也搜到少量毒品和注射用的药具。初步审讯情况表明,他们的吸毒史至少可追溯到三年以上。 这个意外情况令刑警队乃至公安厅非常震惊! 一直以来,省公安厅将“禁毒扫毒”作为重中之重的工作来抓,三年来破获运毒贩毒案件四十多起,揪出涉毒犯罪团伙六个,经过努力基本切断潇南与外面贩毒集团的联系。 况且警方多次突袭娱乐场所、浴城和有吸毒史者家中,只发现少量摇头丸或**,从来没有海洛英或***的踪迹。 田帅及乐队的情况说明潇南潜伏着极为隐蔽狡猾的贩毒集团,它象一只张噬着大口的怪兽悄悄躲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择机而动将意志薄弱的猎物拖下水吞食。 “好嘛,杀人案演变为缉毒案了,田帅怎么说?”方晟问道。 “毒瘾发作了,痛苦得满地打滚,还有暴力自残和自杀倾向,已移送至戒毒所。”朱正阳无奈道。 “案情愈复杂对庚明愈不利啊,”方晟叹道,“林枫和尤复明呢?” “都有交待,不过……” 林枫承认认识吉艳萍,但拒绝承认有私情。 他说当年省直机关推广使用计算机,吉艳萍母亲被难煞了,常常坐在电脑面前捣鼓半天都不行,急得嘴上冒出许多泡泡。没多久吉艳萍放暑假回来,便陪着妈妈加班指导。林枫是办公室主任,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吉艳萍毕业后参加省教育国际交流服务中心公开招聘,进入面试后,请林枫出面做了些工作,得以顺利录用…… “事成之后小女子以身相许,林枫顺水推舟,如此这般吧?”方晟推测道。 朱正阳道:“林枫当然不承认了,只说成为好朋友。关于这次奇怪的旅行,他的说法是工作压力大,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遇到吉艳萍纯属巧合……反正人已死了,没法验证他的话!” “想必庚明接受质询时也打死都不承认吧?” “那当然,只要不是凶手,哪个愿意主动曝光自己黑材料?”朱正阳道,“至于尤复明有点奇怪,无论年龄、长相还是社会地位,跟其他几位没法比,按说吉艳萍不可能与他有染,偏偏也有游客看到两人坐一起说话,表情很不友善。此外,这也是唯一落到监控里的谈话……” 立黄石窟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区,为防止破坏、乱刻乱划等行为,有关部门安装了大量监控,其中有一组隐蔽监控位于石窟东南角小吃区。 画面显示傍晚时分,尤复明独自从仿古文物市场方向过来,四下张望一番,在休闲区靠里位置坐下,点了杯热饮,边抽烟边喝。 几分钟后吉艳萍匆匆出现,似乎约好的地点直接坐到尤复明对面,两眼盯着对方说了很长的话。 尤复明默默吸烟,眼神游离不定,等她说完摇摇头,仿佛否定什么;吉艳萍不依不饶继续滔滔不绝,尤复明似无意纠缠,轻轻摆了摆手起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吉艳萍露出极端失望和沮丧的模样,半晌都没挪身。 这个神情引起刑警们关注。 在工作上,吉艳萍与尤复明风马牛不相及;在经济上,身为省外贸公司财务总监的尤复明只能算还可以,但跟日进斗金的田帅,以及蕴含灰色收入的林枫、程庚明没法比;在情感上,尤复明快奔五的二号老头,压根不值得她心碎。 吉艳萍为何难过? “他在警方面前怎么说?”曲折离奇的案子让方晟产生浓厚兴趣,问道。 “居然说吉艳萍向他借钱,理由是婚礼严重超预算,又订了去普吉岛度假的机票,入不敷出……” “借多少?” “二十万。” “他俩什么关系,以至于吉艳萍开口借钱?” 朱正阳苦笑:“尤复明说自己也很奇怪,之前不过请她到外贸公司担任德语翻译见过几次面,他觉得很冒昧很不恰当,因此一口拒绝。” 听到这里方晟陡然冒出个念头:“会不会吉艳萍出于某个原因想逃婚,临行前把所有金主叫到立黄狠狠敲笔竹杠,结果有人无力承受遂起了杀心?” “的确是警方侦查的一个方向,不过若那样的话,庚明肯定实话实说,你觉得呢?”朱正阳道。 第792章烂尾工程 至周日,警方对林枫、程庚明等人的羁押已超过24小时,体制中人不便多说,陈益彬的经纪人已正儿八经递交律师函,无奈之下只得全部释放,改为监视居住,并限定不准离开潇南。 由于没摆脱杀人嫌疑,程庚明心情和状态很糟糕,朱正阳没搞接风宴,悄悄把他接到酒店洗澡、休息,不多打扰。 一干刑警压力更大,已两天两夜没睡,严华杰周一上午还得到省正府向常务副省长田泽回报案情:事关省城市委常委和省正府高级领导干部,田泽不能不出面表示关注。 领导的关注就是压力,因为案发在上周五,目前为止省委领导尚未表态,但“限期破案”四个字若等领导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唯有自我加压,承诺限期抓获凶手! 空前紧张的氛围下,方晟取消去酒店探望程庚明的念头,直接打车来到爱巢,与徐璃欢度浪漫温馨的周末。 温存缠绵之余,徐璃不经意说起上周五中组部电话征求意见,是否愿意到条件艰苦的边疆工作,并暗示答应的话会就地晋升副部,前提是满三年才能回双江。 “没思考就拒绝了,三年,我怎舍得离开你呀。” 徐璃软绵绵道,嗲得方晟全身都酥了。 “换我的话真得考虑考虑,副部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拿命换啊,”徐璃不以为然,“毕业时我们中组部选调生面临分配去向,留京都或到沿海地区的一律科员,自愿赴边疆的起步就是副处,当时有俩男生一咬牙就去了……” “如今呢?” “一个死于心脏病,高原地区很常见的猝死病症,孩子才六岁;另一个执行民族政策方面出了偏差,回到辽北老家任正处职。” “结果不尽如人意啊。” “低一届有个学弟目前还不错,提到副部了,虽说早过了服务期却不敢回家,因为在高原地区生活时间太久,反而不适应内地气候,容易发生‘醉氧’等症状。” “噢——” 难怪陈皎明知父亲意图执意不肯,边疆锻炼将是异常艰辛的考验。 临睡前徐璃还说韩青在潇南工作很不舒心,跑到房桐面前诉苦,要求回省委组织部。 “唉,都提到正厅了还那么天真,房桐怎么可能让他回炉?”徐璃感慨道。 方晟则担心道:“眼下风紧,他这种态度别撞枪口才好。” 周一清晨,方晟懒洋洋起床时,厨房里飘来令人馋涎欲滴的香味:嫩得恰到好处的煎鸡蛋和培根,排列成爱心形的西兰花,切得薄如蝉翼的香肠,以及热气腾腾的牛奶、吐司面包。 摆放在洁白的盘子里,色香味俱全! “老婆,我太爱你了!” 方晟忍不住拥抱徐璃,她嗔怪道:“不再是别人的老婆,是否很不过瘾?” “不是,”他坦露心迹道,“你让我知道什么才叫平淡的婚姻生活,未来,有朝一日我们会这样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真的?拉勾!”徐璃冰洁冷艳的脸庞绽开幸福的笑容。 周一中午,京都方面传来消息,于铁涯终于如愿以偿,调到朝明省永旺市任民政局局长,正处级。 事有凑巧,或者说并非凑巧一切都是人为安排,陈皎就分管民政。爱妮娅那边只须备案,主要还靠陈皎。 饶是如此,于秋荻还是逼于道明专门给爱妮娅打电话;另一方面于老爷子轻描淡关照方晟,“请爱省长多关照”。 方晟再出色,在于家眼里毕竟是外姓,于铁涯才是真正自家子弟。 时至今日,于家已不指望于铁涯重回詹印、吴郁明等竞争行列,通过与方晟的较量也感觉到差距,只想他振作起来,在仕途走得更远,最好达到正厅甚至副部,与于家在政坛的重量级地位相称。 作为受过挫折的干部,要达到这个目标有点困难,因此全靠地方不遗余力提携。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于家再有势力,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方晟如实转达于家的期望,爱妮娅淡淡说感觉我来朝明是开辟战后根据地,残兵败将都转过来了。 想想陈皎、姜源冲、于铁涯,方晟也觉得好笑,遂说以后我在双江混不下去也跑你手下干活。 省省心吧,起码也要跟吴郁明拚个同归于尽。爱妮娅道。 提到吴郁明,这些日子同样不顺心。 受阴阳合同风暴影响,曹总处境愈发艰难,手底下心腹接二连三被税务机关传唤,各地影视城均有审计、监察、纪委等调查组进驻,他入股或担任制片的几部电影或被撤档,或被雪藏,一付万事皆空的凄惨景况。 此时结识再多大领导都没用,譬如吴曦,根本不可能向税务总局打招呼,官至他这个等级,决不会沾半点违纪违规的勾当,即使偶尔过问也通过秘书或非常曲线的方式。 见吴郁明仍无进展,曹总毕竟是商人,说翻脸就翻脸,立即指示财务中断汇款! 影视基地是烧钱的活儿,没钱一天都撑不下去。受此影响,鄞坪山一期工程全部停摆,孤零零矗立在那儿成为半拉子工程。 吴郁明心急火燎想了若干办法,包括动用京都圈子的资源、吴家在各地的资源,以及梧湘、舟顿旧部资源,都行不通。 本来,影视圈就是相对封闭的圈子,有独特而隐密的生态,有异于官场、商界的规则,甚至演员、明星们的思维方式都不同于圈外。 拿官威、金钱去公关根本没用,眼下讲究的就两个字:流量! 流量代表明星拥有的人气和拥趸,代表市场热度,偏偏这是官场不能给予的。 病急乱投医,吴郁明竟想让舟顿几位大老板集资入股以解燃眉之急,但齐总和曹总都不乐意。 齐总担心股权过于分散不利于影视基地运作;曹总就是存心不让吴郁明轻易过关。 这关系到能否建起与乔娜沟通的桥梁,摆平阴阳合同风波! 吴郁明被逼上梁山了。 周四下午,鄞峡召开市委常委会,讨论研究三个议题——以议题迫切程度,周一上午就应该开会,可吴郁明哪有时间?三天飞了五个城市,横跨上千公里,就想尽快落实资金问题。 但事情不能再拖,几经协调才定于周四下午。 第一个议题是人事任免。鄞洲县领导班子里有两人到二线年龄,按惯例转到人大政协。由于县委书记诸葛诚属于隐藏较深的本土派,颇获吴郁明和方晟赏识,人事调整基本按他的提议,将鄞洲两个经济大镇镇书记提拔为常委。 本来这事儿挺顺利。市委书记点了头,市长没意见,组织部长乐意促成,接下来就是常委会走过场正式发红头文件了。 偏偏铁板钉钉的事出了幺蛾子,鄞洲县17名科级公务员联名举报诸葛诚任人唯亲、伙同嫡系干部官商勾结,利用多项重点工程大肆捞取好处,并指两名县委常委候选人都是诸葛诚一手培植的亲信,联手制造了鄞坪河大桥烂尾工程的丑闻! 自古以来鄞坪山三面环水,只有鄞坪村一条难走的乡间小路通往县城,由此限制了旅游开发。四年前为解决交通问题,鄞峡市正府前后在省里跑了几个月,终于拿到修建鄞坪河大桥的批文。 主持工程的便是时任鄞坪县长的诸葛诚,他倒真有能耐,把省里下拨的几个亿折腾得精光,桥还没建到三分之一。没等省领导问责,报告如雪片似的飞过去,强调地质因素和技术难题,认为当初预算过于草率,没有估计到实际施工所碰的困难,要求追加建设资金。 市委常委窦康、慕达等人全力维护,书记市长也抱着家丑不外扬的心态,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不再申请追加资金,也不追究修桥资金管理使用不当问题,三分之一桥体就被扔在河里,成为臭名昭著的烂尾工程。 为什么不索性拆掉,丢在偌大的河里丢人现眼呢? 诸葛诚找人做过测算,要把烂尾桥拆得干干净净大概得上千万,摸摸财政口袋实在出不起,找上级拨款又怕挨骂,只得硬着头皮视而不见。 这段丑闻,吴、方两人刚到鄞峡时也听说过,由于语焉不详,加之诸葛诚掩饰很好,便觉得是体制和观念问题,责任不能由诸葛诚一个人扛。 17名科级公务员是实名举报,附有亲笔签名和身份证复印件,摆出鱼死网破的决绝态度! 其中有12人参加过鄞坪河大桥工程项目,很有心地保存了大量图纸、资料、通知和发票,以图文并茂方式揭发诸葛诚的丑恶嘴脸! 为什么自断后路?举报信里讲得很清楚:其一,从市里到县城都听说诸葛诚深受书记市长赏识,仕途高看一线已成必然,实在不想让这种两面三刀的奸诈小人阴谋得逞;其二,诸葛诚推荐提拔的两名镇书记,很巧合,都是鄞坪河大桥工程指挥部副总指挥,其中猫腻不想可知;其三,为逃脱罪责,当年诸葛亮指示转移并销毁大批工程图纸、档案,在此过程中参与工程建设的干部、专家们作了坚决反抗,其后均遭到打击报复。 倘若诸葛诚两名亲信上位,必将展开更严苛的正治追杀! 反复斟酌,他们决定背水一战! 第793章实名举报 举报信没有按正常渠道寄到市纪委——鄞峡人都知道纪委书记慕达跟窦康是一伙,寄了也白寄。 举报信直接寄给十一位市委常委,信封落款是有良心的党员干部。 吴郁明一直在外面飞来飞去,没看到举报信;齐垚拆开后仔细看了两遍,第一时间送到方晟案头。 “有点意思,请市长审阅。”齐垚道。 见秘书破天荒地单独送封信,方晟有些惊讶,接过去看了看,放下,过了会儿又拿起来翻看签名、按的手印和后面附件,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关于鄞坪河大桥烂尾工程,方晟到鄞坪县考察时已听到老干部反映,几个月来也陆续收到举报信,却始终束之高阁,未加理会。 原因? 原因很复杂,说出来又很简单。 官场有很多潜规则,有些是官场中人必须遵守的,贸然行事会引发不可测风险。 潜规则之一便是,新官不理旧账。 这里的旧账包含两层意思,一是原领导的承诺可以不管,一是原领导犯的错误不要去碰。 很多人可能不明白,总觉得新官上任后翻出前任犯下的罪行大快人心,既挖出党员干部中的蛀虫,又树立威信,凝聚人心,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其实在现阶段,各级领导干部——不管想做实事做好事的,还是安于现状自甘平庸的,甚至满脑子升官发财的,实际决策和操作过程中都面临执行政策的困惑:都按红头文件,什么事都做不了;打擦边球、在灰色地带做文章,不可避免会留下后遗症。 因此来说,现任找前任麻烦真是太容易了,随便找几个重点工程、重大投资项目,把资料从前翻到后,起码能挑几十个毛病。 更不用说人事任免,根本没有标准可言,本身就带有很大的主观因素,最容易成为攻讦的武器。 官场中人,谁都不是雪白的猫,认真计较起来谁都经不起查,通常来说对于前任所作所为都睁只眼闭只眼。故而精明正直如方晟也不打算追究前任责任,把现有工作做好就行了,何必招惹那么多麻烦? 但问题捧到台面了,又不能不应付,人家是实名举报,并扬言市里不查处就向省里反映,哪怕闹到京都也在所不惜,直到问题水落石出! 方晟与正在外地的吴郁明通气,吴郁明觉得可以把调查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主要弄清诸葛诚到底有无问题——既然后面打算重用,不妨趁此机会摸摸底,免得闹出笑话。 成槿芳得到把调查诸葛诚作为常委会议题的通知,向来粗枝大叶的她颇费了一番斟酌。 从内心讲她很不待见诸葛诚,这家伙过去几年明里暗地阻挠国腾油化扩张业务,基本渗透不进鄞坪县,马天晓当组织部长时两次想搬掉他均未能得逞。 然而自从马天晓被免至今岗位待定,房朝阳空降鄞峡后,明显打破原先势力平衡:成槿芳在常委会里势孤力单,加之吴郁明刻意架空其权力,已沦为边缘角色;吴郁明、方晟加上组织部长房朝阳,以及梅秋、魏昌成支持,明显压过窦康为首的本土派。 本土派唯一的王牌就是多年以来经心苦营、培植壮大的处科级干部体系,无孔不入渗透到市直机关各部门、县区两级领导班子,从而形成某些政令不畅,上面电闪雷鸣,下面阳奉阴违的现象。 此次诸葛诚推荐两名亲信提拔县委常委就是一例。 书记市长高高在上,日理万机,根本腾不出精力接触了解基层干部;房朝阳初来乍到能把两县一区常委认全就不错了,也不可能掌握到镇一级,否则县委组织部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提拔任用主要尊重县主要领导的意见,有争议的过会讨论一下,或暂时搁置。 以诸葛诚的谨慎稳定,断断不会独吃鄞坪河大桥工程项目,一分钱好处捞不着,窦康、慕达等人也不会拚了老命似的护犊,这是一桩本土派联手通吃的大案! 成槿芳觉得诸葛诚不能倒,窦康等本土派也必须作为牵制力量坚守阵地,不然国腾油化将成为下一个目标。 风闻于道明接任省长后,打算在经济体制改革方面啃几块硬骨头,其中包括陷入僵局的国企改制,而国腾油化首当其冲! 当年何世风着手国企改革,提出“划归地方,合理安置”的省属企业改制原则,一方面省财政和省国资委从财政补贴和福利方面“断奶”,另一方面逐步取消企业老总行政待遇,有条件的酝酿上市,不具备条件的或进行资产重组,或拆分成若干小企业。 在实际改制中,吃惯大锅饭、躺在大集体温床里的省属国企遇到很多困难,鉴于其复杂性和诸多困难,何世风又要求“不搞一刀切,分步实施,稳妥推进,成熟一家改一家”,之后改制浪潮迅速平息,很多地方搁浅改制方案,坐等省正府进一步明确指示。 国腾油化是何世风推进改制受阻后钦点的试点标杆单位! 它拥有六千多名工人,年产值十多亿元,在省属国企当中体量相对较小;再则油化行业市场化程度高,企业具有一定承受能力,加之国腾位于最穷的鄞峡市,即便改制失败也不会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 孰料前任书记、市长先后推出五稿最大限度维护工人尤其退休工人利益的方案,均以“可操作性不强”被退回,紧接着双双调离鄞峡。 接任省长,于道明同样意识到国企改革的迫切性,与碧海、朝明等兄弟省份相比,双江国企改革已严重滞后,受到政务院、发改委等京都主管部门批评。 重启国腾油化改制工作,于道明并非针对张泽松,考虑的角度跟何世风差不多,主要是体量不大、社会影响小,失败了也不要紧。 方晟听说后赶紧打电话强调国腾油化的后台是张泽松,于道明喝道你的后台是我,还用怕他么? 方晟无奈道二叔,我管你叫大爷好不好?当前正跟本土派较劲,你非让我多树个强敌,三头六臂也招架不过来呀! 于道明笑道别叫苦,把花在女人身上的时间腾到工作,一切游刃有余,二叔看好你!说罢挂断电话。 你……方晟气苦。 启动国腾油化改制工作,是今天常委会的第二项议题! 成槿芳掂量之后决定以反对调查诸葛诚来交换本土派对改制方案的优化——改制是省正府要求,不可阻挡,但制订方案在于地方正府,只要有利于现任管理层,改制后仍由郜更跃掌管企业,一切都好商量。 征求郜更跃意见,他难得夸奖她思虑周详,补充说可以直接找窦康把话挑明了,合则双赢,分则两败俱伤,谁也不愿意看到吴、方两人把鄞峡各派系整得奄奄一息吧? 还有耿大同,要当面交待他必须挺直腰杆,明确表明立场,不能老是含糊其辞、八面玲珑,你舅舅派他过来不是享清福的,而要真正发挥用场,不然早点滚蛋!郜更跃恶狠狠道。 相比之下第三项议题相对轻松:关于加强党的建设,织密压实党建责任体系,全面从严治党责任考核办法的相关工作。 决战,将在前两项议题。 本来方晟想在开会前跟吴郁明碰下面,沟通对三个议题的看法——这也是通行做法,重大议题方面书记市长要保持一致,不把分歧带到常委会,避免造成两位领导不和的负面影响。 重要人事调整,书记市长外加组织部长;查处干部则叫上纪委书记,总之防止常委会上吵成一团。 谁知吴郁明乘坐的航班晚点,直到会议前五分钟才风尘赴赴赶到办公室,三个议题具体内容都没来得及看,捧着茶杯直接进了会议室。 “散会后聊聊,有事找你。”吴郁明有气无力说。 方晟点点头,心里一片茫然。 这段时间吴郁明在外面到底干什么,没人知晓,也没人敢问,这就是一把手缺乏监督的典型事例。 换而言之哪怕他不是工作,而带着小情人游山玩水花天酒地也没事,再强势的市长不至于拒绝报批书记的发票,官场不可能这样撕破脸。 方晟只隐隐猜到与鄞坪山一期影视基地停工有关,但背后有啥玄机,吴郁明奔波这么久为何都没结果,都是疑问。 趁人没到齐,吴郁明抓紧时间浏览会议议题,魏昌成说了个笑话,与最近正府主导的严厉扫黄禁毒打黑有关: 市刑警队跨区执法,突袭鄞坪赌风最盛的桃源小区,意外抓到两个女教师参与打麻将,赌资大约五百元左右,遂当场认定为赌博予以拘留。 不料鄞坪县看守所没有关押女犯人的牢房,只得派专车一路送到市区看守所。赌资不过五百,来回折腾花的费用倒有上千块。 虽说是笑话,在座都是官场老手,心里清楚随着诸葛诚被举报,方晟对他乃至鄞坪县管理都产生怀疑,市刑警队突袭检查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两点整,房朝阳匆匆捧着一叠材料进来,让秘书分发给众常委,歉意道: “不好意思,打印机出了故障,让各位久等,抱歉。” 吴郁明见大家都拿到诸葛诚的材料,干咳一声道:“好,现在开会!” 第794章三不态度 关于纪委是否立案调查诸葛诚的议题,会议伊始纪委书记慕达就表明态度,提出三个不: “材料不过硬,证据不够足,纪委不认可!” 慕达进一步解释,由于鄞坪河大桥工程指挥部失过火,烧毁大批原始档案,包括设计图、施工图、施工方案、指挥部上传下达文件等等。举报材料里附列的用以证明实际施工偷工减料的图纸,是否真实无法考证;举报信中以几个人证词指控诸葛诚亲口要求降低钢筋标号,减少混凝土里的水泥含量等,不足采信。 “市纪委立案调查县委书记,是轰动全省的大案也是重大政治事件,一旦公开我们就没有退路,只能以把诸葛诚同志投入牢中为目的,问题是这么做是否妥当?举报信说得言之凿凿,但以专业眼光看证明材料并不扎实,弄不好把我们自己绕进去。”慕达道。 蒲英江感叹道:“培养一个好干部难于登天,毁掉一个好干部只需一封举报信,类似悲剧经常发生人事调整、提拔任用风声传出去之后,所以举报信带着鲜明意图的,要不然大桥停工两年了,为啥从来没有过举报信,偏偏这节骨眼上出现?市委不能被极个别阴险小人牵着鼻子走!” 宣传部长韦升宏自从马天晓被闪电般拿掉后,用慕达的话说“吓破了胆”,自忖省里没有后台,又非本土派核心,倘若吴、方两人砍第二刀,很可能轮到自己,主动疏远窦康等人,接连好几次本地派聚会都没参加,包括上次讨论是否加入房地产炒作。 按过去常委会达成默契的战术,韦升宏总要抢先发言确定本土派底线,今天仿佛哑巴似的一味埋头喝茶,一付置之度外的样子。 反而魏昌成怕冷场,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实名举报必须有回复,弄清材料真伪很重要,最好把事情说清说透啰,也让当事双方都服气。” 说了等于没说。 魏昌成之所以这么讲也有原因。一直以来诸葛诚很注意与市领导的关系,非但暗底下与窦康等本土派核心走得近,逢年过节市委常委们一个不拉,或多或少都“意思意思”,哪怕瞅人三分白的成槿芳也少不了一份,尽管她分明看不上眼。 另者诸葛诚确实隐藏很深,不仅表面与本土派保持距离,官场诸多细节也将自己打扮成踏实稳健、老成持重的形象,魏昌成对他印象还不错。 梅秋附合道:“是啊是啊,昌成说得对。” 其实魏昌成什么都没说,梅秋的意思是自己也不表态。 按顺序就转到成槿芳那边,她直率地说:“我反对立案调查!大桥烂尾是上任领导班子发生的事儿,如果有问题当时就查了,怎会拖到现在?万一查出问题,又怎么向上任领导解释?” 话糙理不糙。 这句话说到所有人的心坎,包括吴郁明和方晟。 “大同有什么看法?”吴郁明已意识到常委会风头转为反对查处,有违于前几天方晟与自己达成的共识,直接点名问。 耿大同略一犹豫,道:“单凭举报信是不是单薄了点?有没有诸葛诚同志收取贿赂、瓜分工程款的转账记录?有没有指挥部公然要求工程队偷梁换柱、以次充好的书面证据?如果有,肯定要立案!” 说白了他也持反对态度。 吴郁明转向房朝阳:“朝阳怎么看?你负责搜集当时工程指挥部材料,也找了指挥部相关人员谈话,掌握的信息比较多。” 常委们均心头一凛,暗想吴郁明这么长时间不在鄞峡,工作却不含糊,已提前做了基础性工作! 房朝阳微微一笑,道:“向各位汇报,鄞坪河大桥工程指挥部共有9人,诸葛诚同志兼总指挥,常务副县长骆清任副总指挥,总协调是张宇华、朱晨,这两位同志前期被鄞坪县委推荐为县委常委候选人,实际承担大桥筹建、规划、施工等工作……” “就是说如果工程存在猫腻,应该追究他俩才对,是不是?”蒲英江尖锐地问。 房朝阳还是微笑:“我还没说完呢……由于在此期间骆清兼任文明城市创建小组组长,主要精力用在文明创建方面,指挥部实际形成诸葛诚主抓、张宇华、朱晨具体负责的格局,此其一;其二,大桥停工后按市领导要求将工程所有档案全部移交市城建局,就在档案整理打包期间指挥部突发大火,档案室是重灾区,经抢救剩余完好的纸质材料不到十分之一,图纸等油墨较重的档案烧毁殆尽,损失惨重;其三,烂尾工程对指挥部9人都有不同程度影响,诸葛诚、骆华负领导责任被通报批评;张宇华原是县发改委常务副主任,正科级;朱晨原是县财政局常务副局长,也是正科级,工程停工后未能回原单位,而到乡镇主持工作;其它5名同志或提前退休,或转到工会、文明办,总之都有负面情绪……” “写举报信的也有这5个?”耿大同问。 “其中3位参与了,1位跟着子女在外地定居,没联系上,”房朝阳道,“剩下那位我找他谈过,从内心深处他也认为诸葛诚有问题,并且手里握有几份证据,但他女儿就在县里工作,全家顾虑很重,担心告不成遭到打击报复,所以……” 慕达冷笑道:“没证据胡乱指责,当然心虚。” 房朝阳没理会,续道:“工程队购买材料、现场施工都必须凭指挥部出具的工程交办单,他复印了自己经手、感觉有问题的其中几份,经初步核实的确存在与工程招标书里列明钢筋标号不一致情况!” 此言尤如晴天霹雳,把慕达等人打得昏头转向。 窦康连忙翻到附页,诧异道:“后面没有你所说工程交办单复印件?” “目前来看存在两个问题,一是交办单签字只有‘诸葛’二字,笔划简单易于模仿;二是标号过于简单,无法确认就是招标书要求的材料,需要进一步核实。此外我已将复印件寄到省城鉴定中心,等待正式鉴定结果再作打算。” 梅秋道:“我见过诸葛诚的签字,有时是只写姓,笔法也很简单。” “就算确是诸葛诚所签,也不能证明他指使工程队以次充好,钢筋水泥标号多得眼花缭乱,他不见得都懂。”蒲英江辩解道。 成槿方赶紧帮腔:“领导干部被手底下骗签字的情况多了去了,我也上过当,幸好损失不大。” 房朝阳机敏地收住话头:“我了解的情况就这些,至于是否立案调查,要由常委会集体决定。” 现在只剩前三号人物没表态了。 见本土派目光聚到自己脸上,窦康呷了口茶,慢悠悠道:“有问题当然要查;没问题硬查,会打击基层干部工作积极性,在社会上掀起诬告风,如何把握好分寸,建议同志们三思。诸葛诚表现如何,鄞坪上下干部群众有目共睹,俗话说金碑银碑抵不上老百姓口碑,对于这样的同志,我的意见是保护起来,不让好人受委屈。但举报信里的复印件,朝阳部长说的交办单,该核实还得核实,不能含糊!” 表面看他的话跟魏昌成说得一样,实质大有玩味。 窦康的真正意思是,不对诸葛诚立案调查,至于举报材料真假,你们爱咋办就咋办,反正人家没问题是前提,都已说是“好人”,不能受委屈。 接下来轮到方晟发言。 之前大家都知道他很赏识诸葛诚,提拔到市里委以重任就是从市正府传出的风声,据说吴郁明也表示赞同。 但大家不知道的是,方晟跟吴郁明沟通后决定立案调查,宁可错杀,不可漏杀! 横扫众常委,方晟轻轻叹了口气,道:“实名举报,扬言不解决问题再逐级上告哪怕闹到京都,人家背水一战呢。我们怎么办?告诉举报人查无实据?证据明明摆在面前,暂时没确认而已;说诸葛诚是上级和群众一致反映的好同志、好领导?不代表他没犯过错误呀。换位思考,为诸葛诚开脱之辞都站不住脚;但立案调查也有问题,在证据没得到核实前仅凭举报信就查干部,是有些说不过去……” 大家都被绕糊涂了,一会儿说不查不好交待,一会儿又说查了对不起基层干部,他到底想干嘛? 慕达自诩资格老,轻笑道:“方市长觉得怎么做才恰当?” 方晟神情自若:“纪委不方便出面,只能采取委婉一点的方式,既让举报者看到市委真正采取行动,又不让诸葛诚本人以及广大基层干部产生委屈心理……” 听到这里吴郁明暗暗拍案叫绝:这小子脑子真活络,不由得不佩服! 就听方晟续道:“我提议诸葛诚同志调任市正府秘书长,成刚同志调任鄞坪县县委书记!” 话一出口,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常委都被方晟的提议搞得措手不及。 窦康、慕达、蒲英江等人都觉得不对劲,又不知怎么反对,方晟是顺着大家意思说的,逻辑方面没毛病。 “可以理解为干部轮岗,也可以称之为上挂交流,总之属于平级调动,只不过工作性质和职责不同而已。” 方晟轻描淡写说。 但常委们知道区别很大,相当于庄彬以黄海县委书记调任梧湘市正府秘书长,视为仕途重挫! 第795章改制之争 这时吴郁明终于说话了:“方市长的提议非常合理。以诸葛诚的工作能力和表现,理应挑更重的担子,不过大家都知道僧多粥少,暂时没办法安排,因此先调到正府熟悉市里这摊子事务;另一方面成刚在市直部门时间较长,需要有基层锻炼机会,这是一步双管齐下,各有所得的好棋!” “诸葛诚同志调离鄞坪后,关于烂尾工程的调查会顺利些吧?”方晟悠悠补充道。 慕达脸色铁青:“刚才不是说纪委不予立案吗?” 方晟微笑道:“我忘了说,房部长准备以市委组织部名义进行党风廉政建设的调查活动,也就是今天常委会第三项议题,那个过会儿再讨论。” 慕达坐不住了,昂起头道:“不管以什么形式,调查诸葛诚同志就是违反刚刚大家达成的共识!难道常委会意见也能偷梁换柱?那样常委会的严肃性何在,权威何在,还算什么民主集中制?!” 他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公然翻脸! 官场中人一般来说不会轻易翻脸,除非胜券在握:慕达看准本土派铁定三票,加上成槿芳和耿大同,还有持相近态度的魏昌成、梅秋至少一票,已有六票在手,过了半数;畏畏缩缩的韦升宏就算不敢公开支持,也不至于公开反对,弃权可能权较大。 这样计算,即便吴郁明站在方晟那边,加上房朝阳不过三票,绝对劣势。 吴郁明也看出势头不对,打算动用市委书记否决权暂时搁置议题。 方晟却微微一笑,居然有闲暇给在座常委发了一圈香烟,点燃后道:“慕书记太激动了,忘了研究第三项议题具体内容,这里不妨选两段读一下。‘进一步构建教育、制度、监督并重的惩防体系,切实做好全局党风廉政建设’,‘坚持本人自查上报和主管部门复核复查相结合的方式,加强对重点工作、重点部室和重点项目的跟踪督查,及时发现和解决存在的问题;加大责任追究力度,对职责范围内反腐倡廉工作不抓不管、敷衍塞责,造成不良后果和恶劣影响的,严肃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听到这里常委们明白了,方晟的杀招原来在此:主管部门复核复查和重点项目跟踪督查! 两招套在诸葛诚身上不偏不倚正正好! 慕达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哗哩哗啦翻看第三项议题,脸涨成酱紫色。 房朝阳神补刀,道:“按省委省正府要求,纪委和组织部为党风廉政建设的牵头部门,其中纪委负责反腐倡廉,组织部负责对领导干部自查情况进行复核复查。” 要是换作我,能否想到埋伏这招杀手?吴郁明暗自盘算道,顺势拍板道: “鄞坪河大桥烂尾项目属于重点工程,指挥部在职同志包括诸葛诚在内都必须展开自查,组织部负责复核复查,第一项议题还有意见吗?好,全票通过!下面进行第二项议题,研究落实重启国腾油化改制工作!” 按市正府领导分工,国企改制应该由耿大同负责,但方晟事先知道这家伙跟郜更跃是一丘之貉,哪敢让他沾手?遂大包大揽亲自负责。 这是官场权力分配的不确定性,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体现。正职若想抓权,副职任你多狡猾玲珑都无济于事。 方晟道:“吴书记强调重启,原因各位常委都清楚,去年市委市正府主导制定国腾油化改制方案,四易其稿未能通过,改制一事便搁置下来。这回我们不能在输在起跑线上,要果断地、科学合理地迅速确定方案,获得省里相关部门认可后组织实施,力争半年内改制到位!” “半年?”成槿芳失笑道,“去年单拿方案初稿就花了七个月。” “去年制定的方案建立在广泛调研、充分论证基础上,以现在眼光看都具有前瞻性和先进性,我看可以作为蓝本,不必另砌炉灶,”方晟沉声道,“至于方案的基本原则、改制思路、目标规划,去年常委会都表决通过,大概……” 成槿芳抢先道:“要重议!一年下来外部环境发生变化,企业基本状况和财务数据等等也有变动,肯定有大的调整,我觉得不能偷工减料,在之前方案上涂涂改改就完事儿。” 她是想打拖延战,时间拖得越长越好。 “是啊,重新起草方案的过程也是新班子熟悉了解国腾油化真实状况的过程,万丈高楼平地起,还是循序渐进为好。”耿大同附和道。 由于阻挠调查诸葛诚失败,窦康、慕达对国腾油化改制一事全然没了兴趣,作闭目养神状,不置一辞。 蒲英江本着契约精神表明立场:“国腾油化的规模和影响摆在那儿,不可小觑,时间服从质量,可以设定时间表但不宜太紧张,稳步推进吧。” 吴郁明实在看不下去,冷冷道:“省正府确定国腾油化为试点,用意不是稳字当先,而是摸石头过河,通过先行一步探索为接下来国企全面改制积累经验!国企改制是国家经济战略中的重要环节,也是国企发展必然趋势,早晚得改,拖不能解决问题!刚刚方市长说力争半年,我觉得时间太长,鄞峡拖不起,省里等不起,要我说,顶多四个月!” “啊!”成槿芳惊得差点跳起来,“这么短时间要做那么多事,根本没……没法完成!” 方晟坚定有力回击道:“市正府有信心也有决心完成!” “建议各位三思!”维护郜更跃成槿芳利益是耿大同空降鄞峡的核心原因,因此明知吴郁明和方晟着力推动,还是硬着头皮反对,“省里希望看到试点成功,而不是失败案例,过于急躁适得其反,所以把握节奏非常重要!” 常务副市长反对市长,够戏剧性,然而方晟泰然自若,似早有准备。 “怎么会失败呢?”方晟反问道,“谈到企业改制,我有一点小小的经验,当年负责黄海县三滩镇四十多家乡镇企业改制都顺利完成——改制无非两点,一是有没有投资者,二是是否妥善照顾职工利益,其它问题都不是事儿……” 成槿芳哂笑:“方市长,国腾油化的体量可不是乡镇企业所能比拟,你弄了三四十家,产值、工人人数加起来都不及国腾油化吧?那边的经验不能照搬照抄到鄞峡。” 方晟还是微笑:“照秘书长的说法,国腾油化岂不成难啃的硬骨头?它硬在哪里,人的因素,物的因素,还是体制原因?” 吴郁明语气更冷:“人的因素,全部搬掉!物的因素,由投资方解决!体制原因,正是宏观层面要求改制的内在动力!” “提到体量,有一点我想说明国企改制的必要性,”房朝阳插嘴说,“去年底国腾油化上缴利税为9600万,多不多?跟鄞峡其它企业相比确实相当于巨无霸,很多人因此肯定它对地方经济的支撑和贡献;但另一组数据是,三滩镇四十多家乡镇企业去年上交税金为1.45亿!如秘书长所说,它们的产值、工人人数远不及国腾油化,因此证明效率低下、资源浪费等问题在国企普遍存在!” 方晟接着说:“体量吓不倒我们!国腾油化旗下那么多附属企业,真正赚钱的没几个,或者说为集体赚钱没几个,可以砍,几刀下去体量就小了,对不对?投资方面不用愁,上次南泽厂就争得头破血流,想必对国腾油化感兴趣的更多;关键在于如何厘清历史问题,照顾职工尤其是退休、退养职工的利益,顺利平衡地把国腾油化推向市场!” 耿大同张张嘴,却说不出来什么名堂。 在经济方面,方晟足以甩耿大同几条街——耿大同虽然也从基层一步步爬上来,但大部分时间主要在纪委系统,很少涉及经济、民生等事务;谈论到专业性较强的改制,之前耿大同因为南泽厂股改当众出洋相后,潜心钻研相关知识也取得一定进步,但实践经验全无,压根没法跟方晟辩论。 成槿芳心中哀叹耿大同还不如马天晓,关键时候根本顶不住,而窦康等人态度又不积极,只得继续胡搅蛮缠: “国企跟乡镇企业没法比,鄞峡和黄海也大不相同,我认为要加强沟通交流,安抚稳定国腾油化中层干部和技术骨干,避免发生其它省份国企改制弊端——企业改制了,人材也跑光了,推向市场等于让企业自生自灭,那样的话对不起国腾油化多年来对鄞峡的贡献,更对不起扎根鄞峡,彼此培养起深厚感情的国腾油化干部职工。”成槿芳声情并茂地说。 方晟懒得跟她啰嗦,简洁有力地说:“方案会兼顾每个层面利益,但不会让每个人都满意。” 吴郁明再一次拍板:“就这么定了,本月底前确定并上报改制方案,力争四个月内改制到位!” 不料窦康这当儿软绵绵来了一句:“四个月的确太仓促,还按方市长所说的半年吧。” 吴郁明怔住,所有常委也都愣住,惊讶地看看窦康,再看看吴郁明。 常委会风暴即将来袭! 第796章成家兄妹 官场有很多规矩和众所周知的潜规则,只要在官场混就得遵从,不然会犯众怒,或给自己招来麻烦。 一把手在常委会里的一票否决权和拍板权就是最重要的规矩之一。 从来没有规章制度或红头文件明确一把手可以一票否决,也没有拍板权的概念,但实际操作中从最基层乡镇党委到京都最高层都这么做,算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通常来说常委会开到这个份上,吴郁明以主持全面的市委书记身份拍板并不为过,不属于强行决定: 一方面这是市长方晟的意见,按常规重大问题只要书记市长达成一致就行;另一方面关于方案的讨论过程中,成槿芳、耿大同等人明显处于下风,吴郁明此举属于顺势而为。 常委们有没有表达不满的方式? 有。那就是在会议记录上签字时注明“保留意见”,除此之外只能接受。 浸淫官场多年、早修炼得八风不动的窦康何以一反常态公开顶撞吴郁明,难道先前关于调查诸葛诚的决定深深刺伤了他? 这是原因之一。 关键在于,窦康突然意识到不能形成方晟冲锋在前,房朝阳侧面助攻,继而吴郁明最终拍板的模式! 此外窦康的小算盘是,越是取得优势的情况下,吴郁明和方晟越不敢轻易翻脸,否则常委会争吵起来,非但严重影响领导班子威信,使得改制方案讨论泡汤,之前关于调查诸葛诚的决定也视为无效。 因为没有常委在会议记录上签字。 同样有这个顾虑,吴郁明脸色在极短瞬间一变再变,第一个想拍案怒吼的念头早被否决。 妥协是必须的,主要在于分寸拿捏到什么程度,怎么表达自己的不满。 正拿不定主意,方晟飞快地说: “四个月完成改制,半年内恢复产量。” 吴郁明反应何等之快,威严地说:“改制不能影响产能,这是改制后董事会对运营团队的考核标准;下面讨论第三项议题……” 由于省委省正府要求纪委和组织部为党风廉政建设的牵头部门,却没明确主负责——这是考虑各地情况不同,有的市纪委强势,有的市组织部门更胜一筹,省领导的想法是让强力部门主抓,不管黑猫白猫都是好猫。 但在窦康等人看来又有可趁之机! 因为掺夹调查诸葛诚一事,遇事两手向外推的慕达一反常态,主动要求全面负责此项工作;房朝阳虽不明确表态,话音里却没有退让之意。 窦康说涉及“廉”字,当然要由纪委主抓;方晟说党风廉政建设重点在于领导干部,组织部专门管干部,当然要主抓这项工作。 争执不下之际,吴郁明快刀斩乱麻,依照省委省正府原文将党建工作分成两个组,纪委负责反腐倡廉,组织部负责对领导干部自查情况进行复核复查,定期向市常委会汇报工作进度和成果。 散会已过了下班时间,方晟夹着笔记本来到吴郁明办公室,坐下后相对苦笑。 “是不是觉得开常委会越来越累?”吴郁明道。 “唉,大事小事都要拿出来争,不胜其扰。” “大概诸葛诚对他们很重要,有些急眼了吧?”说这句话时吴郁明根本没意识到后面发展的事态,转而切入正题,“最近遇到困难了,准备向你求助。” 方晟已猜到影视一期工程资金链出问题,暗想凭借吴家金字招牌这点小事还办不成? “没事,吴书记请讲。” “鄞坪山影视一期停工了,与资金问题相比,麻烦的隐在幕后……” 吴郁明长吁短叹地将其中原委细细道来,最后落的话头便是:所有期望在于方晟能否说服乔娜放曹总一马,从而让原先达成的协议恢复运转! 方晟被其中古怪的逻辑惊呆了,半晌才道:“我跟乔娜只有一面之缘,接触时间还没你多吧?” “可人家……有意接近你的样子连齐总都看得出,不妨试试?” “吴书记,兄弟我在这方面已经声名狼藉,再招惹以乱著称的影视圈,可真的满身污水,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无论乔娜有何要求,兄弟全力承担,”说到这里吴郁明古怪一笑,“若她要你的人,我也帮不上忙,还请多多担待。” “乔娜那样的当红影星阅人多矣,怎会看上小小地级市市长?”方晟皱眉道,“我担心的就是声誉,毕竟……” “行程绝对保密,乔娜那边肯定也会极度谨慎,安全问题尽管放心!” “唔……” 方晟面露难色,久久沉吟不语。 吴郁明诚恳地说:“老弟,这回兄弟我站到悬崖边缘了,若不拉一把很可能摔得粉身碎骨——市委书记招商引资烂尾工程,就在刚才我还义愤填膺要求调查诸葛诚的烂尾工程,活脱脱打脸啊!糟糕的是,你那边招商来的度假山庄修建得那么漂亮,几步之遥便是烂尾建筑,丢的不单是兄弟我的脸,更是景区的脸,是咱鄞峡的脸!老弟啊,几个月来咱俩并肩作战,闯过一道道难关,好不容易让鄞峡各项工作有了起色,即将迎接新的挑战,这紧要关头你可不能扔下我不管啊!” 方晟的心微有所动。 吴郁明的话虽有夸大成分,也道出当前真实局面。倘若他因为烂尾工程无颜呆下去,换个市委书记搭班子祸福难料。 再者从目前局势看书记和市长是利益共同体,倘若不肯出手相助,吴郁明又侥幸过关——吴家绝对有能力把一期工程糊弄过去,接下来两人关系可想而知! 思前想后,方晟犹豫再三,叹道:“我并非不爽利之人,实在……” “体谅老弟的苦衷,两相权衡取其轻,兄弟我绝不会忘了老弟的付出!” 霎时方晟脑中闪过于云复的话:宣传部门人满为患,打算放些干部下基层;政务院那边近期倒有进人计划,可惜使不上劲…… 眼角挑了挑,道:“好,乔娜那边等你安排,我就准备献一回身吧!” 消息传得很快,方晟回到办公室时成刚已一脸惶恐地等在门口,看来听说自己即将与诸葛诚易位,到鄞坪县任县委书记的事儿。 成刚眼中并无手握重权、仕途突破的喜色,相反脸色沉重,仿佛有话要讲。方晟不由觉得奇怪,之前看过成刚的人事档案,担任市正府大管家前是鄞洲县县长,县长调任市正府秘书长不能算提拔,也不算贬职,马马虎虎吧;秘书长任县委书记也不能算重用,但主政一方手里拥有的权力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况且成刚不到五十周岁,起码还保留冲刺市委常委的希望。 纵使无法进入常委,在县委书记任上安安稳稳干一届,明里暗地好处也远远超过秘书长,这还是遵章守纪前提下。 说站外面干嘛?进去说吧。方晟道。 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坐下,方晟开门见山道:“下午常委会讨论了人事调整,组织部推荐你到鄞坪县担任县委书记,诸葛诚接秘书长职务,有什么想法?” 成刚犹豫再三,缓缓道:“方市长让我离开正府,是不是因为成槿芳?” 这话从何说起? 方晟惊讶地看着对方,脑中突然冒出一句话:一笔写不出两个成字! 难道成刚与成槿芳是亲戚关系? 成刚也看着方晟的表情,诧异道:“方市长不知道我是成槿芳表弟?” “不知道,真不知道,可是……” 方晟脑中盘旋无数个疑问,最大的问号是:有这层关系,成刚为何在市正府苦熬这么长时间? 似乎看穿他的念头,成刚道:“我跟成槿芳是她父亲这边的亲戚关系,张泽松书记是她母亲那边的关系,两者不搭界,除非她居中帮忙否则没戏;虽说是表姐弟,我俩由于理念格格不入始终说不到一块儿,但表面还维持起码的礼貌,磕磕碰碰到我任鄞洲县县长期间,郜更跃手伸得太长,好几次要插手地方农贸市场和景观建设,被我毫不客气挡了回去。这一下捅了马蜂窝,成槿芳认为我胳臂肘向外拐,没到任期结束就把我弄到市正府……” 原来如此! “要不是你主动说,我真不清楚这层关系以及内幕,”方晟道,“无论工作需要还是个人发展前景,到鄞坪主持工作总是好事,我是这样认为的,不管你跟成槿芳什么关系都是如此。” 成刚轻吁口气,眉头稍稍舒展,道:“我明白方市长的意思。坦率说跟在您身边工作的确比较舒心,工作节奏、工作作风、工作思路和魄力,也学到很多东西,对自己管理水平的提升大有益处。从内心深处讲,我是想继续留在您这边参与轰轰烈烈、大刀阔斧的改革,亲眼目睹鄞峡经济在您的带领下红火起来……从能力、声望讲,我都不能胜任县委书记工作,很担心会让方市长失望,让鄞坪百姓失望,拖鄞峡经济腾飞的后腿……” 方晟凝视他的双眼,道:“你有畏难情绪是吧?说说看鄞坪工作难在哪里——不必说官话套话,这会儿纯属私下聊天,尽可畅所欲言。” 第797章田帅遇害 长长叹息,成刚躇踌片刻终于下决心道:“窦康、慕达之流厉害在什么地方?常委会上较量不过的事,在具体实施中可以贯彻他们的意图,原因在于多年来本土派不遗余力培植亲信党羽,煞费苦心安插在各层各级重要岗位,诸葛诚和俞东俊就是本土派新生代代表,本来还有好几位,都被您和吴书记打下去了。诸葛诚在鄞坪也玩这一套,除了他县委10位常委当中,忠心耿耿紧跟其后的有5位,还有2位不那么明显但也不敢得罪他,剩下3位便是您和吴书记上任后强行安排进去的,下面部委办局和乡镇一把手更是如此,经过多年清洗和布局,脸上都写着‘诸葛’两个字,这种局面……实在令人为难呐!” “我到顺坝当县委书记时,面对的局面比5-2-3还糟糕,常委会几乎发不出声音,因为被县长为首的恶势力代表把控!”方晟平静地说,“但你要清楚一点,那就是县委书记不是普通常委,握有最重要的否决权,享有随时召集常委会有权利,还有官场最核心的人事权,只要用好这三件武器,就不会有失败的县委书记!” “麻烦的是即将退二线的两位常委,一位是诸葛诚的心腹,一位是中间派,组织部那边传出的消息说补缺的两位镇书记,正好是诸葛诚的左膀右臂……” “班子配备问题你不用担心,组织上会有考虑;常委会也不是比拚票数的场合,要懂得策略和战术。官场派系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流动的、充满变数的,死党和愚忠在官场很少存在,绝大多数都遵循自身利益最大化原则。进入权力核心的秘书长,远远不如能给大家带来实惠的县委书记,肯定会有人主动攀附,会有人易帜倒戈,都是官场常态,你要有心理准备。” “明白,谢谢方市长教诲!”成刚连连点头,心悦诚服道。 接下来两人又就鄞坪经济发展方向、鄞坪旅游景区建设等问题深入探讨,成刚这些年来对县区经济有自己的思考,也作了大量调研和考察,各项数据、指标信手拈来,有对策、有思路、有规划,方晟十分欣慰,夸奖道成刚首场政治秀大放异彩。 成刚离开后方晟习惯性坐下披阅文件,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才猛地惊醒:外面一片漆黑,还没吃晚饭呢! 搁下笔准备起身,房朝阳敲门进来,笑嘻嘻道:“回报个事儿,顺便一起喝个小酒?” 今非昔比,市长和组织部长私下坐一块喝酒将是鄞峡重大新闻,别说窦康等本土派,就是吴郁明知道了也会很不舒服。 “还不如去食堂呢,光明正大。”方晟道。 房朝阳也知道实际情况,本来就是开开玩笑,遂坐下把名单递过去: “鄞坪领导班子增补两位常委,原来诸葛诚推荐的人不能用了,我重新挑选了五位,方哥看看行不?” 方晟随便扫了一眼:“行,总之出身要正,不能靠本土派歪门邪道爬上来,大致差不多就行。” “我派人下去做过调查,五位都不同程度受过诸葛诚排挤,基本能排除在本土派之外;成刚是鄞峡官场清流,为人正派,有他镇守鄞坪今后大方向肯定没问题,”说到这里房朝阳转而问,“对了,庚明的事有没有进展?” 房朝阳上任后忙得连轴转,实在抽不开身去省城,关于程庚明案情只能通过方晟和朱正阳等人了解。 “上午正阳来过电话,田帅吸毒之事基本定案,林枫、陈益彬与吉艳萍有私情也得到确认,但尤复明又老又丑,身份和经济状况明显不如其他人,他跟吉艳萍又是什么关系?华杰已开始抓狂了。” “难得有把华杰难住的案子,”房朝阳摇头道,“不管怎么说,庚明可以排除杀人嫌疑——既没有动机,也没有渠道,毒鼠强是烈性剧毒物,以庚明的身份根本接触不到。” “人家市委常委更接触不到哎……” 两人正在议论,手机响了,还是朱正阳打来的。 “方哥,田帅死了!” “怎……怎么回事?” “一场枪战,华杰都差点没命!” 半小时前,严华杰、俞队等带了几名刑警身着便衣来到潇南最大的飞越酒吧。 酒吧里烟雾弥漫,光怪陆离的五彩灯光下人头攒动,狂歌劲舞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刺激下癫狂的男男女女们旁若无人做出各种暧昧或不堪入目的动作。 限于身份,担心被道上的马仔认出来,严华杰等人不敢到地势高的舞台前,而躲到立柱后面角落里。随着音乐声越来越大,节奏越来越强,鼓点越来越密,几乎要将耳膜震破,才发现竟然站在四只低音炮旁边。再换位置已无可能,否则与周围人群不合拍容易暴露身份,只得咬咬牙强行忍住。 酒吧里拥入客人越来越多,空气愈加混浊,浓烈的烟雾呛得严华杰咳嗽不已,尽管没有象周围人群那样大幅度摆弄扭动身体,已是满头大汗。 没办法,田帅通常在客人最多气氛最高潮的时候表演,想见到他必须耐心等待。 蓦地整个酒吧的灯光全部熄灭,声音嘎然而止,几秒后突然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震得两人耳朵发麻,四周灯光闪烁出五颜六色的光芒,舞台正中冷峻地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是田帅。 他抓着话筒大喊:“哥儿们姐儿们,一起狂欢吧!” 这是田帅涉案被拘后首次公开露面,男男女女们兴奋地大喊尖叫,声浪几乎要将屋顶掀翻。四五个伴唱背着电吉它跳上台,一阵密集而有节奏的鼓点后和田帅一起唱起来:“我要自由!我要飞……” 客人们随着节奏或摇头晃脑附和或夸张地摆动身体,整个大厅成了欢乐的海洋。 “什么时候结束?”俞队大声问身边刑警,看来也受不了了。 “一般连唱两首,还有一首返场,”刑警大声回答,“再忍忍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空气中传来撕裂般的声音,紧接着正在舞台中央抽筋式舞动的田帅象枯木似的直挺挺倒下去。所有人都呆住了愣愣停下来,几名伴唱围上去察看后惊慌地叫起来: “他中弹了!” “有人开枪!” “田帅死了!” 大厅里顿时一片混乱,客人们不明就里地到处乱跑,尖叫声、救命声、哭喊声、东西破碎声、音箱轰鸣声一塌糊涂。恐惧和慌乱使大家丧失了应有的判断力和逃生常识,一窝峰拥向出口和后门,混乱中有人跌倒在地,有人被撞伤,还有人象没头苍蝇见到门就钻。 田帅倒地的瞬间严华杰撞俞队一下喊道:“凶手在那边!” 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对面墙边两个盆景中间的小门边有个戴着墨镜的男子正转身进去。两人同时掏出手枪奋力向对面挤过去,偏偏这时人潮齐齐拥过来将他们卷入其中身不由己被推向相反方向的出口处。 俞队一咬牙顾不上伤及无辜和怜香惜玉,左冲右撞硬生生向前猛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力才突出重围,方喘了口气却见严华杰已一个箭步冲入小门。他暗自佩服,来不及整理狼狈不堪的衣装急行几步尾随在后面。 这是供酒吧内部员工出入的通道,连接卫生间、更衣室和值班室,是刑警队例行检查的必查点,因为贩卖摇头丸和迷药的那帮人都喜欢躲在这里交易,进可招揽生意退可快速撤离。俞队飞快转过几道弯来到通向后巷的小门,一眼看到严华杰在地上翻滚着持枪射击,绻到对面花台下面寻找机会还击,巷道里呼啸着子弹破空声。 十多米外巷子尽头至少有两处火力点,死死地压住严华杰使他无法起身射击。好嚣张的气焰,好严密的策划,凶手居然预料到有人追击,事先在退路上设置接应。严华杰冲俞队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吸引对方注意由他出其不意进攻,俞队会意点点头。 严华杰抬高手臂开了两枪,巷口两人以为他要强行出击立即轮流射击,子弹将花台打得千疮百孔。俞队猛然现出半个身子,对准右侧火力点稳稳开了一枪。依稀间听到“啊唷”一声,那个位置顿时哑火,俞队赶紧缩回身体,几发子弹从他胳臂外擦过去。好险!如此快捷的反应和精准的射击水平可不是普通凶手能做到的。 严华杰闪电般站起身边向前猛冲边连开四枪,身后又冲出几位刑警,火力齐开封锁住巷口。 没有反抗,说明两个火力点都被击中了,两人小心翼翼相互掩护着逼近巷口。俞队对自己的枪法向来自信,但并不意味着可以用生命作赌注来证明,对方仍有临死猝然一击的可能。 突然一辆白色丰田轿车停到巷口,车窗里伸出一支微冲对准他们扫射。俞队左腿正向前迈出一步收势不住来不及躲避,被后面的严华杰一把拖住狠狠甩到地上躲过一劫。 幸亏巷内路灯坏掉了,里面漆黑一团,微冲来回盲目地扫射一阵后,只听到车门“砰”地一关,车上的人将受伤的两名杀手拖上车后飞驰而去。两人急忙从地上跃起跑到巷口,丰田车已迅疾拐弯消失了,正如预料的那样,车子后面没有牌照。 严华杰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地上的血迹说:“两个杀手都受伤不轻,这辆车是安排好过来接应的……一伙经验丰富的职业杀手,一次有组织有步骤的谋杀,他们想掩盖什么?” 他们同时想到田帅,可怜的家伙,也许他回光返照之时能说些重要的事情。 大厅里只有老板孤零零地陪在田帅身边,欲哭无泪地看着狼籍不堪的酒吧,地上散落着高跟鞋、手机、皮带、胸罩和衣服,靠门口处还有斑斑血迹。 田帅仰面朝天双眼瞪得大大地盯着天花板,前额位置正中的弹孔汩汩流出鲜血。一枪致命,又准又狠,绝对是职业杀手的风范。 第798章毒品来源 田帅被杀当晚,乐队其它成员混在人群中溜之大吉,下落不明。警方随即逮捕了他的经纪人吴约。 吴约主要交代了四点:第一,田帅及乐队的演出安排和商业活动由他一手负责,包装、策划、对外联系和谈判一条龙服务;第二,他不知道田帅吸毒,也没有发现过他吸毒的痕迹;第三,关于作风问题,他警告过田帅如果沉溺在色欲之中无疑自毁前程,后来也有所收敛,据他所知田帅没有与吉艳萍公开交往的记录;第四,田帅从未招惹过黑道人物或与什么人结仇,乐队几个人的生活其实很简单,白天排演晚上演出,与圈外人很少来往。 对于田帅抛下乐队和演出到只身到敦煌旅游,吴约的解释是田帅对日复一日的商业演出感到厌倦,希望出去放松一下寻找创作灵感。当然他也觉得田帅的决定有些突然,不过作为经纪人不好过多干涉签约演员的私生活,特别对田帅这棵摇钱树有些事得打马虎眼。 外出查找丰田车线索的刑警们陆续回来,根据车管所提供的资料走访了市区拥有丰田车的十二位车主,他们均有证人证明案发时间不在现场,而且车后牌照位置无撬动痕迹,车内无血迹。据此可推论出这是从外地潜入的车辆,长途奔袭后原路撤回。 如果田帅被杀是有预谋的行为,说明这是一个组织严密实力雄厚的犯罪集团! 从田帅被释放到恢复演出,中间不过四天时间,对方要在外地调集车辆,布置暗杀计划,安排职业杀手,还要提前进入酒吧勘查射击位置,预备撤退线路。当然还必须考虑警方可能对田帅实施监视,时间非常紧迫,若非迫不得已的原因不会铤而走险。 那么田帅身上有什么问题触犯到幕后凶手敏感神经呢?供词分析,田帅仅仅强调游客当中不止自己认识吉艳萍,特意提到陈益彬和林枫可能也熟悉。 就因为这一点遭到杀身之祸吗? 严华杰判断还是田帅吸毒牵涉到心狠手辣的贩毒集团,那样的话毒品来源便成为关键。 公安厅党组紧急碰头,临时作出调整:从吉艳萍命案调查组当中抽出两名骨干,再加上缉毒队骨干组成田帅吸毒案调查组,重点方向是潜伏在潇南地下的贩毒网络! 当夜吉艳萍父母赶到省城,两位可怜的老人在停尸房老泪纵横,伤心至不能自持,她母亲一度昏迷过去,幸亏陪同刑警眼疾手快一把抄住。 侧面打探情况,两位老人只是絮絮叨叨地说女儿乖巧、孝顺、懂事,从小到大没让父母愁过心事,独立能力强,无论在学校还是参加工作一直受到老师和领导的好评。虽然在省城工作繁忙,只要有时间就大包小包地回来看望父母,陪着聊天逗他们开心,还说等结婚定当下来就将他们接过去一起生活,这样彼此都有个照应。这么好这么可心的女儿说走就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不叫人难过痛心? 站在隔壁监听室,俞队叹了口气说:“没戏,和章雄一样他们只知道吉艳萍的优点,提供不出与案情有关的线索,这位双面娇娃背后究竟有多少秘密?” 严华杰眉毛紧锁,重重将香烟拧到烟灰缸里,道:“看看夜里抓捕情况,最好能截住外逃的乐队成员!” 凌晨三点半传来好消息,线报称有个形迹可疑的人在汽车站附近转悠,怀疑他是为田帅伴唱的乐手小宣! 严华杰精神大振,当即命令刑警队全体出动,封锁汽车站以及周边地区进行地毯式搜索。 任刑警队长期间,严华杰整出不少颇有创意的歪点子,其中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将火车站、汽车站四周卖报、卖饮料的小贩们吸收为“线人”,按件计酬。比如说春运期间严打票贩子由他们暗中指认,抓一个奖励三元钱;扫黄风暴时发现卖淫交易举报一次五元。至于通缉犯、警方追捕的在逃犯之类的照片更是常年揣在身上,因为这些人值大价钱,配合警方抓获一个得到的奖励相当于做好几天生意。此举获得公安厅高层认可,认为符合老人家思想关于“发动群众闹革命,将一小撮反动分子陷入人民群众的**大海之中”的英明号召。 小宣就是被卖糖炒粟子的小贩发现的,他发现有个面色慌张举止鬼崇的年青人两小时之内出入候车大厅六七次,凭经验他知道这家伙一定是做贼心虚躲警察。候车室里有四种人看见巡视的警察就转悠,一是通缉犯在逃犯等重案负身的,二是兜售成人用品和色情光盘的,三是小偷,四是离家出走和私奔男女。通常在逃犯有一个共同特征,头发较乱,胡子拉碴,因为恐惧和压力使他们无暇顾及这些小节。他掏出刑警队最新给的几张照片,辨认出此人很象小宣。 凌晨时分车站里的乘客不是很多,候车厅里只坐了近三分之一的人。严华杰带人摸进去时一眼锁定绻在角落里戴着墨镜用报纸遮了大半个脸的小宣。他使个眼色,几个便衣从不同方向有的拿报纸边看边走,有的勾肩搭臂结伴而行,有的假装观察手中的饮料走过去。靠近他时唿哨一声,四五个人如饿虎扑食一样冲上去,小宣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按倒在地反剪双手戴上手铐,三分钟后已被塞入警车中呼啸而去。 回到刑警队突击提审,小宣显然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全身直哆嗦一直没回过神来。 刑警对付这种人很经验,先七扯八拉地问些诸如家庭地址、父母姓名、从艺几年之类的问题,让他在回答中逐步平静下来。 小宣今年二十四岁,高中毕业后游荡于各个酒吧、歌厅唱歌为生,前年被吴约相中后签了五年合约,将他组合入田帅的乐队作伴唱。 田帅被杀后四个伴唱连夜逃亡,小宣毕竟年龄最小,也没什么经验,从出租屋取了衣物后一时间不知措,失神落魄之下来到车站也不晓得何去何从,只知下意识地躲避警察从而露出马脚。 “田帅被杀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为何一齐逃跑?”兜了半天圈子刑警终于回到正题。 小宣低下头道:“宋哥说田帅一死警察肯定把我们抓起来审问,吸毒的事准得暴露,不如趁早三十六计走为上,”他怯怯补充道,“宋哥跟田帅的时间最长,我们都听他的。” “你们几个从什么时候起吸毒的?” “刚入伙没多长时间一次排练结束后,宋哥拿根香烟让我吸两口,当时没什么感觉就是有点头晕恶心,后来他才说这是***,困乏的时候吸几口能提神,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跟着吸了几回就上了瘾……” “毒品从哪儿来的?” “开始吸的时候宋哥免费提供,后来就得掏钱买,一百块钱一小包,听其它人说宋哥是从田帅手上拿的。” “田帅又是从哪儿得到毒品?” “不知道,田帅很少和我们聊天,偶尔有事都找宋哥,这种事怎么好问出口?但我亲眼看见过他演出前躲在化妆间偷偷吸毒,他们说天天都跳相同的舞唱相同的歌,不靠这个提提精神根本没劲。” 由此看来宋哥是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有可能知道田帅更多秘密,甚至能挖出毒品的来源! 刑警以严肃的口气道:“吸毒也是违法犯罪行为,依照有关规定应该对你实施刑事拘留并送到戒毒所进行强制戒毒,如果吸毒情况比较严重的话有可能被劳动教养1年至3年,而且你明知贩毒知情不报,也要负一定的法律责任。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审讯,不要心存侥幸隐瞒实情,只有坦白从宽如实提供有利于案情的线索,我们会根据你的具体表现酌情处理。” “我愿意配合你们的工作,”小宜仿佛从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急急地表白道,“你们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知无不言,我还年轻,不想进监狱留下案底。” 刑警笑笑并不着急:“有这个态度我们就放心了,先喝口水吧。” 过了会儿,刑警才接着问:“上周日田帅被你们从这里接走后,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私底下说些什么?” 小宣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天……他心情很糟,在车上无缘无故发火,还骂了我几句,宋哥打圆场说找个地方喝点酒为田哥压惊,吴约也劝道别放在心上,人家公安也是例行公事。到酒店后吴约有其它急事先走了,我们五个在包厢喝酒吃饭,都不怎么说话气氛很冷清。过了会儿田帅拉宋哥到里面小棋牌室不知谈了什么,时间很长,第一道热菜都上了还没结束,出来后两人脸色很难看。中途二毛想讨好站起来敬酒说这杯酒为田哥旅游归来洗尘,田帅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皮没抬酒杯也懒得碰。平常他可不这样,和我们都是兄弟相称。二毛吃了瘪后桌面上更加沉闷,大家都巴不得这顿饭早结束早好。最后散席时宋哥有点醉了,拍拍田帅说了一句,就算是又怎么样?反正人都没了。田帅没吱声,长叹一口气忧郁地垂着脑袋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听到的就这一句?” 刑警紧盯着他问,隔壁监听室严华杰和俞队也意味着“案眼”来了,紧张地竖起耳朵! 第799章怒而拔剑 小宣忙道:“确实如此,不信等你们抓到二毛他们都可以证明,说了之后大家就散了,第二天排练因为有外人参加,更没人提前一天的事,直到晚上田帅被枪杀。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看到田帅额头的弹孔后,最紧张害怕的就是宋哥,他牙齿直打战说话都带着颤音催促我们各自逃命。” 刑警围绕一些细节又盘问了很长时间,直到确定小宣没有什么可说的才结束审讯。 小宣的交待使案情出现了新变化,杀人案牵扯出毒品案。宋哥所说的“人没了”是否指吉艳萍,他们与死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吉艳萍的死与毒品有无关系?一个个疑问使得刑警队加紧部署务急欲找到关键人物宋哥。 公安厅领导班子一改过去不问具体操作的习惯,主动到刑警队了解情况,一个名声显赫的摇滚乐队全体吸毒已是重大新闻,吸食的竟是***而且时间长达两年以上更具爆炸性,这简直在打厅领导的耳光。厅长表情沉重地指示专案组全力以赴不惜代价追查到底,并指示治安大队等部门抽调精干力量过来协助。 第二天上午郊区垃圾处理站附近发现一辆烧毁汽车残骸,附近派出所民警赶过去仔细勘察,发现就是刑警队要求协查的无牌照丰田轿车,车内两具尸体被烧成一团焦炭无法辨认性别年龄和具体身份。那片地区周围经常焚烧垃圾,附近居民见怪不怪即使看到火光冲天浓烟四起也不觉得惊讶,所以说不清这辆车什么时候开过来什么时候被烧毁。 刑警队分析两具尸体八成是那天晚上巷战中被击毙或身受重伤的职业杀手,对手做得够绝够狠,对待自己人都忍心下此毒手,分明想斩断所有线索让警方无从查起。遂吩咐刑警进行现场调查,然后把车子连同尸体拖回来进一步研究。 周五上午,一拖再拖的七中南端柯察巷地段土地转让工作终于提上日程! 之前为防止火上烧油,方晟要求近期不得批准、进行任何土地拍卖活动,遏制对一手房暴炒和囤积。 但三中正对面哈信商厦地皮、七中南端柯察巷地段却不在此行,因为这两块地皮属于学校所有,当初联合办学引入第三方投资,市正府和学校都承诺给予投资商优先开发承诺。 哈信商厦由于租期到明年,暂时没有提上日程;芮芸为柯察巷已在各部门奔波了半个多月。 要解决的问题很多:一是拆迁,房价水涨船高使得柯察巷居民对补偿金寄予厚望,动辄开出天价,摆出一付不满足条件誓死不搬的架势; 二是手续繁琐,柯察巷原是学校为解决职工食宿修建的宿舍区,后逐渐被转租,形成如今大片平租房,从学校所有的附属用地变更为商业用地,要跑的手续、盖的公章不计其数,饶是方晟指示正府办、教育局出具证明,还是阻力重重; 三是觊觎者众,七中已不是原来的七中,潇南理工附中分校的光环使它插上理想的翅膀,吸引众多家长放弃绵兰、舟顿和鄞峡一中前来报名,又推高周边房租,拉动餐饮、娱乐和文化市场,可以预见,学校对面开发商品房会是怎样火爆的局面! 试图染指者手法繁多,有要求朋友入股,有暗示合作开发,有设置障碍逼芮芸主动作出某种承诺。 令方晟气愤的是,提上述要求的都是相关有权部门领导甚至一把手! “给我全程录音,过几天派人查他们!”方晟拍着桌子喝道。 芮芸倒很平和:“贪官永远杀不完,关键在于用规则捆住他们的手脚。” “规章制度只管君子,管不住小人的贪婪啊!”方晟感慨道,“我担心为人作嫁衣,你辛辛苦苦跑完手续,拍卖却输给人家。” “方市长何时变得不自信了?不是说不惜代价吗?” 芮芸水盈盈眼中似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方晟觉得陌生。 “原来是这么想,可地皮跟其它不同,最终要转化为商品出售,地价高了会变相提高房价,引发鄞峡房地产市场飙升,那是我不愿见到的!”方晟叹道。 “我懂了,方市长并不在于赚钱,而是心系老百姓的利益。” “同样大小的商品房几个月内翻一倍什么概念?老百姓得不吃不喝攒二十年!还是那套房,多负担几十万上百万,钱被谁赚走了?开发商自然吃大头,税务、银行、相关管理部门经手不穷,正府自然乐见不断上涨的地皮充实财政,承担这一切的还是咱老百姓!” 芮芸道:“可是方市长,鄞峡房价处于历史低谷、地区低谷也是实情,随着交通便利、经济水平飞跃、投资环境改善,房价终究要涨到与绵兰舟顿相持的水平,涨是必然的,不在你方市长手里涨,也会在圆市长手里涨,大势所趋。” 很形象的比喻,方晟不觉笑了起来,看着她道:“你好像有点变了……” “什么……变胖了?”芮芸下意识摸着光洁的脸庞问。 “气色明显好了,也比以前开朗。” 正是拜你所赐啊! 芮芸心里哀怨地想,勉强笑笑道:“跟在方市长后面做生意,又赚钱又振兴地方经济,的确心情舒畅。” “在红河也是啊,可……”方晟搜肠刮肚想不出新词,遂转移话题道,“最近小容怎么样?” “你不知道么?”芮芸诧异地反问。 方晟被她的语气弄傻了:“知……知道什么?” “这些日子您没遇到小婷姐?” “唉,不知跑哪儿去了……” 芮芸认真地说:“按小婷姐的建议,小容去了朝明……” “什么,孤身一人上路,不怕有危险?”方晟惊道。 “严华杰安排人手沿途保护。” “哼,就是把我蒙在鼓里,信息不对称怎么得了……” 方晟喃喃骂道,暗自恼怒鱼小婷擅作主张也罢了,严华杰、爱妮娅为何从未在自己面前透过口风?难道都顾忌初恋情人身份,不愿他过多插手? “没事我先走了……”芮芸起身道。 “雨秋在不在?晚上一起喝酒。” “喝酒?”芮芸吓了一跳,脑中霎时浮起那夜的阴差阳错和情乱意迷,慌忙拒绝道,“不,不了……七中那边有个饭局……再见……” 她匆匆出门,在门口险些被隆起的地毯绊倒。 这一幕在素来从容镇定、大气端庄的芮芸身上可不常见! 方晟嘀咕道:怎么了这是?不就吃个饭吗,又不是吃人,慌什么? 手续基本完成后,七中请求公开拍卖地皮的申请报告却卡在耿大同手里。耿大同不懂经济却深黯权术,不明确否决,也不批准放行,报告一压就是两周。 芮芸向方晟求助,方晟颇感为难。 土地拍卖是耿大同职权范围内的事,纵使方晟也不便干涉——倘若市长事事都要管,还用内部分工干嘛? 郜更跃正磨刀霍霍,有消息称已秘密注资空壳公司大干一场;窦康等本土派也不愿错失发财良机,多方筹集资金准备介入。 柯察巷地处市中心黄金路段,几步之遥便是省城名校分校,每个细节都符合炒房热点,按说耿大同应该全力配合,赶紧放行才对,为何迟迟不批呢? 要命的是耿大同不置可否,让人摸不着深浅。 官场就是这样,不怕明仗执火地干架,就怕绵里有针、三拳打不出闷屁来。“拖”字诀被耿大同玩得淋漓尽致,却又拿他无奈。 沉思有顷,方晟让芮芸安排人从省城打鄞峡的“市长热线”,控诉投资遭到冷遇刁难,各级领导变着法子索要好处,否则压着不办,甚至流程走到分管市长都要等很长时间。 电话故意没指明哪宗事,针对性太强反而容易露馅。 听到回报后,方晟“勃然大怒”,立即召集副市长们开会,沉着脸说鄞峡副职配备不足,大家都很忙我能理解,但招商引资是当前头等重要的大事,关系到鄞峡发展后劲和持续能力问题,安抚好外来投资者至关重要!说白了他们是鄞峡的衣食父母,是上帝,谁得罪投资者就是自退断路,砸自己的饭碗,吴书记和我决不轻饶! 方晟继续摊牌道,同事一场,很多时候我不打算撕破脸,但招商引资是高压线,是决定鄞峡能否腾飞的百年大计,哪个从中阻挠生事就是跟吴书记和我过不去,跟我们过不去,后果请自个儿掂量掂量!鄞峡能换掉组织部长,不能换副市长吗?请大家好好琢磨琢磨,回去立即自查排查,压在手里的东西赶紧处理掉,散会! 说罢不等副市长们说话便头也不回离开会议室! 突然其来的狂风暴雨把副市长们打懵了,面面相觑,不知方晟这通邪火从何发起。 良久,资格最老的祝雨农狠狠一砸桌子,道:“撤就撤,老子正好不想干了!回家务农也比坐这儿受气强!” 郑拓却问:“大同市长,最近招商引资方面出了啥问题?” “要说问题,哪个不晓得影视基地停了工,吴书记急得火烧眉毛?”耿大同沉吟道,“如今的招商引资是个大概念,涉及交通、企业改制、固定资产投资、房地产……” 说到这里心里微微一动! 第800章宛若天堂 耿大同瞬间想到一个问题,外表却不露声色,“严格说来我、祝市长和郑市长都有涉及,华市长负责的教育那一块因为多了联合办学,也不能掉以轻心。大家回去布置排查吧,眼下书记市长都因为招商引资心气不顺,最好别撞到枪口上。” 郑拓皱眉道:“老实说近来各类报批文件比往年多了好几倍,字也不能随便签,总得一份份过目,有的要找相关负责人了解情况,不然出了问题咋办?不能光图速度而影响质量啊。” “大同市长设法探探方市长口风吧,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岔子,直接改就是,免得大伙儿漫无目的乱找一气。”华叶柳道。 祝雨农气鼓鼓道:“老华,你又犯政治幼稚病了!姓方的哪是针对具体问题?分明借题发挥,让我们加紧审批积压的文件!” “那倒是,那倒是……”华叶柳连连点头。 回到办公室,耿大同从抽屉里取出七中的报告,看着标题陷入沉思。 按说当前形势下拍卖地皮是多赢的商业行为:开发商热情高涨、购房者挥舞钞票等待、财政则有大笔收入。 然而耿大同调查芮芸的背景后发现,早在方晟主政江业期间就与她有来往,之后又在红河创办红极一时的潇南德亚,一度占据国内锌基板市场百分之八十份额! 很奇怪,方晟快离开银山之际潇南德亚突然衰败,芮芸抽身而出,然后以教育投资者身份出现在鄞峡! 显然她是受命而来,贯彻方晟在某些领域的意图,不便行政干预的,由她出手以市场方式实现。 芮芸以投资者身份入主七中后,签署的保护性条款里有重要一条:她为法人代表的梅香投资公司可以优先获得七中商业用房使用权、开发权,优先权包括在同等条件和价格、公开拍卖、市场竞争等情况下,梅香投资所拥有的权利义务。 对此耿大同打心眼里反对。 这意味着即使公开拍卖柯察巷地皮,只要梅香公司报价不离谱,不管结果如何都能以优先权方式将地皮收入囊中。 那怎么行?耿大同来鄞峡的任务就是保护郜更跃和成槿芳! 既然郜更跃想在房产市场捞一把,就要配合他拿到柯察巷地皮,否则大家都没得玩。 因此耿大同将报告压下来,打定主意除非芮芸主动提出放弃优先权,不然报告永远不见天日。 没想到方晟竟想出投资者打“市长热线”的歪招,让耿大同陷入被动。 虽没摆上台面,耿大同心里很清楚这是市长与常务副市长第一次直接较量,更清楚方晟放的狠话有针对性。 与几个月前相比,方晟更有底气,更有攻击性,因为于道明是双江省省长! 尽管同为省委常委,省长与政法委书记的话语权和影响力相差甚大,何况张泽松因年龄问题明年初换届铁定退二线,反复掂量,耿大同觉得跟方晟爆发冲突并不明智。 毕竟仅仅是怀疑,没有举证方晟与芮芸存在官商勾结。万一如方晟所说撕破脸,自己把七中报告压半个多月是事实,场面上不占理。 细细斟酌良久,耿大同决定把包袱甩给郜更跃——张泽松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但官场有官场的难处,江湖上两肋插刀做法在官场是不存在的,必须保证自身利益不受损才能帮人。 “郜总,上次说的事今天方市长发飙了,要求限期完成,看样子会不依不饶,您看怎么办?” 耿大同拨通郜更跃手机,简要而含蓄地说。 郜更跃何等聪明,听懂他的潜台词,思忖片刻道:“压着不批是你的责任,但批准也分三六九等,可以附带条件的。既然把地皮拿出来公开拍卖,就得尊重拍卖结果,梅香公司凭什么享有优先权?只须抓住这一点不放,姓方的也没奈何。” “优先权是注资联合办学的先决条款,当时我也签字认可了,总不能自己打自己耳光吧?” “任何权利的取得都不能违反规章制度……” 耿大同辩道:“没违反啊,梅香公司以中标价优先获得开发权,不构成各方利益损失……” “参与招投标公司投入人力物力参与,最终却为人作嫁衣,你说有没有损失?” “唉,郜总!之前我们已探讨过这个问题,倘若投标单位达不到规定数量,梅香公司以底价自动获得开发权,在法律层面站得住脚。”耿大同无奈道。 “大同,姓方的以势压人,我们必须给予坚决抵挡,不然会拿你当好捏的软柿子!”郜更跃道,“你在批复上注明不赞成动用优先权,以后梅香公司取得开发权后我们就联名举报,搞到省里都不怕,毕竟芮芸以前在梧湘绕城高速工程扮演过不光彩角色,把旧账翻出来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弊……” “噢,您打算搅混这潭水,叫梅香公司开发不成!” 郜更跃狞笑道:“芮芸牵涉到方晟最敏感的一个亿问题,至今说不清道不明,他敢张扬么?只要你提出来,日后追究起来便可摆脱责任,压力全在姓方的那边,想想看,是不是一笔很合算的买卖?” 耿大同张大嘴巴久久合不上,半晌才道:“您说服我了,好,就按您的意思办!” 周五晚上十一点多钟,徐璃悄然来到鄞峡,车子驶至市委宿舍楼下才打电话给方晟,简简单单说: “很想你,所以来了。” 组织部与省正府不同,若非紧急人事变动双休日雷打不动休息,基本不会加班;另则房桐属于个性温和低调的领导,讨厌占用休息时间开会学习,徐璃调任常务副部长后比以前不知轻松多少倍。 方晟还在办公室披阅文件,急忙拥着她回宿舍,免不了一番温存绻缱。 稍加休息他还想第二轮,徐璃娇笑道别总是饱一顿饿一顿,我周日下午才走,慢慢来。 这话说中方晟的心思,叹道的确如此,外人都以为我方晟齐福无边,一天到晚不知睡多少女人,其实我在鄞峡空守闺房,只能靠去省城办事时饱饱口福。 鱼小婷真的失踪了?徐璃问。 半点消息都没有,不过跟叶韵一起行动,我基本放心。 方晟道。提到叶韵,脑中便闪过荒山野岭的雨夜,漆黑中隐约闪现的莹光,还有那种感觉…… 每每想到这里,方晟内心深处都涌起轻微的不安:几乎所有情报系统都警告说叶韵来历可疑,背景有可能是欧洲某情报组织,正因为此从三滩镇到鄞峡方晟始终守住底线。 然而那次意外使得两人突破禁区,关系发生根本性转变,这对于自己,对于日后仕途有无影响? 满腹心思搂着徐璃进入梦乡。 正陶醉其间,蓦地有人影晃动,定睛一看竟是满脸寒霜的鱼小婷! “小婷……” 方晟大惊之下醒了过来,方自察觉怀里酣睡的是徐璃,刚才不过南柯一梦,暗自好笑擦擦额前冷汗,眼角瞥见床边真有个黑影! 当下全身毛骨悚然,一边伸手按枕下警报,一边颤声问道: “谁?!” 手腕被铁钳般的手箍住,耳边传来细弱且熟悉的声音:“刚才不是叫出来了吗?” 居然真是鱼小婷! 方晟兴奋地坐了起来,一迭声问:“这些天躲在哪儿?干了些什么?叶韵呢?以后就留在鄞峡么?” 鱼小婷将手指压在他嘴唇上:“嘘——” 方晟这才想起徐璃睡在旁边,赶紧扭头看。 “没事,我点了她的昏睡穴,最快明早才醒,”鱼小婷道,“主要防止外面樊伟的人……” “那……我们到书房聊,那边是死角……” 方晟说着要起身下床,又被鱼小婷按住,贴在耳边轻声道: “你不是一直想左搂右抱吗……” “啊!”方晟一惊,下意识连连摇头,“以前纯属玩笑,其实我……” 从江业至今七八年了,期间出生入死遭遇无数次劫难,又生下越越,可鱼小婷身材还是那么挺拔紧致,细腻晶莹,霎时方晟脑中浮现一首歌: 宛若处子! “很久没那个了,恐怕有点生疏,轻点喔……”上床后她慢慢覆盖在他身上,声音更轻。 看到身边沉睡之中、静如睡美人的徐璃,搂着阔别以久的鱼小婷,方晟兴致高涨。 “啊——” 之前不管怎样从不发出声音的鱼小婷轻呼一声,指甲深深扎入他肩膀肌肉里,兀自没忘俏皮道,“左搂右抱的滋味如何?” 胜似天堂! 一个禁忌的话题,今夜经鱼小婷巧妙安排得以实现,方晟感觉象是梦境的延续。 真希望从此不再醒来。 第801章高手过招 白天从容淡定、以冷肃面目示人的鱼小婷也有恶趣味,故意让方晟躺在中间,左侧是昏睡中的徐璃,右侧则是身无片缕的她,若非考虑安全因素,肯定要合影留念这一难得的“左搂右抱”时刻。 “这样捉弄闺蜜,不怕她知道了找你算账?”方晟苦笑。 “只怕会加入战团,上演一场肉搏大战,”鱼小婷刁钻笑道,“要不然还能怎样,开记者招待会控诉你的丑恶面目?你的形象早就毁了,多一两桩亦无妨。” 方晟气结:“想不到你也这般无赖……” 笑闹了一阵,看着冰清玉洁、嘴角微带笑意的徐璃,鱼小婷叹道:“少女时期就是美人胚子,果然……我见犹怜啊。” “其实我俩很久没见面了,近来工作压力确实很大……”方晟担心她吃醋,特意解释道。 “理解,从京都到省城都发生很多事,我尽在掌握中,”鱼小婷一言蔽之,随后道,“叶韵去了北方——她很担心樊伟追查到隐匿在深山老林里的李倩倩,准备绕过去查看一下,顺便在山里住段时间,避过风头。” “是啊,樊伟全力搜捕的人很难逃脱,别撞他枪口上,”方晟关切地问,“耿哥下落不明,fbi阴魂不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先在这里隐居段时间?外围有樊伟手下保护,安全方面没问题。” “这段时间真是身心俱疲,的确要休整调理……” 鱼小婷难得露出疲惫软弱的模样,隔了会儿道,“宿舍区不便体能恢复训练,明天跟鄞坪山施工队打声招呼,协助运些生活用品,我想进山修炼两个月。” “啊……” “不是封闭训练,偶尔我会下山看望你的。” “只要在附近就好。”方晟欣慰地说。 连战两场,方晟抵不过浓浓倦意,说着说着便睡着了,醒来后鱼小婷已消失不见,细心得连头发都没留半根。 又睡了个回笼觉,上午近九点徐璃才悠悠苏醒…… 由于何杏考取正式教师编制,担任较重的教学任务,来回奔波做饭实在不便,方晟要她专注于教学,一日三餐仍在食堂糊弄。 徐璃要象在省城那样做饭,方晟却不敢去菜场,防止被认出误以为做亲民秀,遂给齐垚打电话,按徐璃列的清单备齐食材送过来。 双休日,足不出户的方晟体会到温馨的家庭生活:上午在厨房陪徐璃做饭,中午品尝她巧手烹调的美食后小睡片刻,下午依偎在一起看电视、上网,晚上则借夜色掩护溜进电影院看美国大片。 “每天都这样该有多好。”看完电影手拉手回到宿舍,方晟憧憬道。 徐璃抿嘴笑道:“贪嘴的没口福,别奢望太多,享受当下就行。” “不仅享受当下,还要享受未来。” “若天天黏在身边,你会腻味的。” 方晟摇摇头,抚摸她冷艳的脸庞道:“没人能拒绝平淡的幸福。” “不想别的女人,比如说鱼小婷?” 想起昨夜左搂右抱的艳福,方晟笑而不语…… 周日傍晚,临行前五分钟徐璃才想起什么似的,淡淡说最近省直机关有几个正处实职空缺,有没有需要加塞的?常务副部长有推荐权。 这么大的事儿不早说! 不过徐璃就是这脾气,和方晟在一起时从来不愿谈工作,唯恐打破那份宁静和甜蜜。 方晟连忙问空缺的岗位,然后说我圈两个,一是劳动厅下辖的农村社会保险处处长,推荐人选你认识,现任红河管委会副主任居思危;一是省残联下辖的省聋哑康复学校暨聋哑康复研究中心负责人,推荐人选你也认识…… 猜到了。徐璃冷冷道你跟安如玉还有联系? 方晟避重就轻道所有跟我共过事的都是人脉资源,都能安置到合适岗位发挥其特长,安如玉也是如此——也许你不喜欢她,但是,与其把岗位给完全陌生的人,为何不让她试试? 徐璃脸色稍霁,隔了会儿说残联竞争还好,基本提名就能通过;农村社会保险处可是热门岗位,我的份量可能不够,要不…… 我请二叔打电话给房桐!方晟道。 徐璃蓦地闪过狐媚一笑,道事成之后…… 方晟斩钉截铁道连续三次,中途绝不睡觉! 你吃得消,我还受不了呢。徐璃难得开朗地大笑道。 鄞坪山那边,方晟让卓伟宏临时调集车辆到市郊附近载上鱼小婷,换好工作服后直接驶到裕果岭,之后鱼小婷趁混乱背负几十公斤生活用品绕往与世隔绝的后山。 以后每个周末卓伟宏都根据清单将生活用品打包放到指定地点,鱼小婷将在山里呆几十天,按当年特训要求进行调养和训练。 周一上午七中的申请报告转到市教育局,芮芸和徐校长赶过去看到复印件后,当场愣住—— 报告上方龙飞凤舞批着一行字:原则上同意,建议教育局会同七中、招投标中心会商取消优先权问题! 落款是耿大同。 在徐校长看来,优先权根本不存在争议,那是市长办公会的决议,白纸黑字签有耿大同的名字! 怎么会自我否定,公然在批复上要求取消优先权? 趁徐校长与教育局领导交涉空隙,芮芸拨通方晟的手机,没等她说完,方晟便淡淡说: “早料到耿大同有此着……不妨主动一点,梅香投资具报告放弃优先权,以普通投资者身份参与地皮拍卖。” “为什么?”芮芸吃惊地说,“那样的话我们冒着风险支持七中与潇南理工附中联合办学有何意义?当初就想在今后商业开发中占得先机!何况优先权已写入第三方联合办学协议,受法律保护的。” “耿大同既然敢于提出优先权问题,说明已做好撕破脸面的准备,想想看他的底牌是什么?” “噢——有可能追查到我与潇南德亚甚至梧湘绕城高速的关系,那就有点麻烦了……” “高手过招点到为止,他握有把地皮拍卖复杂化的武器,我们就得避免卷入漩涡,”方晟道,“所以干脆放弃优先权,接下来还要放弃中标!” 至此芮芸已跟上方晟的思路,会意笑道:“把机会留给牧雨秋,他背景清白,经得起对方盘根究底。” “算是我们第二道防线,不过这样一来势必引发多方厮杀,地皮价格有可能炒得很高,有违我控制房价、稳定房产市场的初衷。”方晟喟叹道。 芮芸安慰道:“只要雨秋把地皮捏在手里,还有缓冲余地。” “徒具象征意义而已,我得另想对策。” 方晟缓缓说,烟雾缭乱中一个新的方案逐渐成形…… 省城那边吉艳萍命案侦查有了突破性进展。 关于吉艳萍的手机卡和银行存款,章雄只知道她固定使用的号码,在家里翻了好几遍没有发现警方怀疑存在的另一张秘密卡。 章雄提供了以她名字开户的两张借记卡,一张是单位发工资专用,上面有她全部收入明细,另一张是消费卡,每隔几个月她就将工资卡的钱全部转到卡内以供日常消费。 收支两条线记载明确,说明吉艳萍在理财方面有独特的理念。根据银行提供的分户明细,其收入和支出均在合理范围内,无异常资金流动。 严华杰道:“章雄连她跟田帅等人保持暧昧关系都不知道,更不可能掌握她的秘密帐户。这家伙不知大智若愚还是书生本色,对女朋友竟如此信任!” “以他的条件能讨吉艳萍做老婆简直象做梦似的,激动得浑身发抖,哪敢刨根究底?”俞队笑道,“影视剧里有句流行的话,‘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吧’……” “呃,倒也是。” 严华杰和刑警们哈哈大笑。 其次关于田帅存款情况。结合省城范围内所有银行的调查情况,大致推算他目前存款总额为五十七万——近几年各大银行为提高网络服务增加中介业务,计算机系统频频升级,无法提供历史数据查询,只能列出今年以来提款记录累计达一百八十万。 这两个数字让吴越难以置信! 存款余额太低,提款额太大! 田帅自出道起就是他的签约歌手,所有收入和支出都由他经手。除去起步阶段负债经营不提,五六年前开始田帅声名大振,演出费用一涨再涨,加上经常走穴和串场,剔除买房装修、配置豪车等支出,银行存款少说六七百万! 事实上田帅每天行程被安排得很紧,健身、练歌、歌迷会、跑东跑西演出,很少有外出消费机会,一百多万支出无从谈起,吴越根本想象不出这些钱用在何处。 除非吸毒! “吸毒是无底洞,田帅不被枪打死将来也要死在毒品上,”严华杰说,“从存款日益缩水情况看,即便有嫌疑向宋哥、小宣等人售卖毒品,只是为拉同伙下水求得心理平衡和安全,没指望从中牟利。现在问题又回到了老路上,一个被毒品侵蚀灵魂的人,出于什么目的花几天时间逛立黄石窟?他与吉艳萍为何事争执?” 俞队若有所思:“吸毒者从来无所谓感情,由此看来唯一可能是……吉艳萍也涉毒!” 这个推断太可怕了! 倘若吉艳萍涉毒,就意味着林枫、程庚明、陈益彬等人都将被卷进去,还得二度接受警方调查! 第802章挟持人质 从内心讲,公安厅、刑警大队也不愿意招惹这些人物,一个细节处理不好就会被外界无限放大,给警方增加相当重的压力。 “再等等,不要急于下结论,”严华杰赶紧说,“当务之急是找到宋哥,他可能知道田帅的隐私。” 这时有刑警匆匆推门进来。 “报告!宋哥露面了!” “在哪儿?”严华杰和俞队同时站起来整理衣服准备出发。 “半小时前他潜入尤复明家,激烈搏斗中刺伤尤复明后逃跑了,从逃跑线路上滴落的血迹看宋哥也负了伤,目前辖区派出所和110正组织力量追查。” “立刻带人在车站、机场、码头和各交通要道布控,”严华杰果断道,“宋哥带着伤短短半小时之内不会走远,尤复明在哪儿?” “胸腹下部中了两刀出血不止,可能是脾脏破裂,已送到市二院急救。” “走,去医院!” 外面天色已晚,华灯初上,街上熙熙攘攘车流如涌,鳞次栉比的商店或亮出霓虹灯或用大喇叭放着流行歌曲,省城的晚上鲜活而有生气。 严华杰等人的心却沉重且压抑。 从前期调查看,尤复明是所有嫌疑者中最正常的游客,除了跟吉艳萍有过一次短暂接触无异常举动,在立黄期间和平常游客一样观光、拍照、聊天,晚上吃饭时总爱抿几口小酒,自独其乐的样子。 虽然有游客反映,旅游后半程两天田帅似乎对尤复明特别感兴趣,每次乘车故意挨到他附近,观光也有意无意上前搭讪,尤复明却态度冷淡,显然不喜欢摇滚歌手。 警方疏忽了这一细节。 然而从田帅吸毒到宋哥潜入尤家,一根若有若无的线索呼之欲出! 几年来田帅吸的***从何而来? 贵为当红摇滚歌手,为何突然巴结尤复明? 是不是原来的卖家洗手不干,田帅想另找价格便宜的渠道?! 想到这里俞队脱口而出:“田帅原先的上线是吉艳萍!可她将要结婚,回归正常家庭生活,不想继续干刀口舔血的活儿。” 严华杰沉思道:“我也琢磨这个问题……从审讯记录看吉艳萍并不认识尤复明,两人交谈神态、肢体动作分析以前没接触过,不可能是上下线关系;如果吉艳萍是田帅的上家,那么按贩毒行规尤复明不可能介入。思来想去无法解释,总之吉艳萍是核心人物,围绕她身上的谜太多太多……现在一方面等他们到尤家的搜查结果,另一方面等尤复明松开金口!” 来到急救中心,尤复明还在手术室接受紧急抢救,他妻子和儿子缠着医生询问手术进展。 俞队掏出工作证询问医生情况如何,戴眼镜的小白脸拉长腔调道我们当然尽力而为,至于手术效果还得看他的运气,说完故作潇洒地耸耸肩施施然走了。 俞队哪吃过这等瘪子,眼睛一瞪就要发火。严华杰将他拖到一边说别跟这些人计较,世界上有三种职业的人喜欢答非所问,一是政客,每当被问起施政纲领时就先攻击其它政党;二是妓女,从来不事先告诉你价格而是说“我爱你”,第三就是医生,谈及病情时总是强调我们会采用最佳医疗方案。 刑警们哄堂大笑。 手术时间比预想中还要长,在漫长的等待中负责搜查尤家的刑警打来电话: 他们在衣柜背后可活动暗门后发现一个小保险箱,里面有八百多万存单、三十多万美元和价值数百万珠宝黄金,但没搜到毒品或与毒品交易有联系的东西。 至此可以大致断定尤复明的确是潜伏很深的毒枭! “象尤复明这样经验丰富的毒枭不会亲自接触毒品,有固定存放毒品的秘密地点,”严华杰分析道,“就算抵赖狡辩也得说清上千万巨额财产来历,证据确凿不怕敲不开他的嘴,就怕……” 他与俞队对视一眼,均浮起一个念头:消息灵通手段毒辣的贩毒集团会不会祭出杀人灭口的法宝? 说话间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几名护士推着滑轮床提着吊瓶出来,一脸疲惫的主刀大夫边走边揉眼睛打呵欠。 “大夫,病人情况怎样?”严华杰急步上前与他妻子同时问。 “手术基本成功,但病人还处于危险期,”主刀大夫道,“为防止身体出现排异反应和突发性出血先将他送进特护间实时监控,必要的话还要进行二次手术,”他回头叮嘱道,“六小时内不得与病人进行交谈,以免刺激病人导致病情恶化。” “一定,一定,我们不会让其它人靠近他,”他儿子一叠声地答应并仇视地剜了刑警们一眼,他已得知警察拿着搜查令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心中忿忿然认为父亲是受害者反而受不公正对待简直岂有此理,这世道真没有公正可言,又冲口补充了一句,“从没看到过这种警察,不去抓捕凶手反而在医院闲窝着,难怪现在社会治安差!” 幸亏这时俞队转到走廊另一侧打电话调遣人手到医院轮流值班,若听到这句话准得扑上前狠狠吵几句不可。 案子久悬未破,俞队压力山大,仿佛是个巨大的火药桶,一点点火星都可能引发爆炸。 严华杰也理解尤复明儿子的心情,在这个世界上混谁都不容易啊。 站在病房外看着昏迷不醒的尤复明周身遍插各种软管和数据线,所有刑警想着同一个问题: 万一尤复明一命呜乎,接下来怎么办? 幸亏好消息接踵而至,刑警大队报告经过辨认血迹和警犬追踪,警方将宋哥围困在城西老城区新民货仓里,但他挟持了一名七岁的男孩,目前尚不知道孩子是否受伤。 “稳住他的情绪,”严华杰道,“我们马上就到。” 新民货仓是老式结构的粮食仓库,四面高墙,水泥平泥,朝南的墙上方有个一尺见方的透气孔,正中是一道铁门把关,除此之外密不通风。宋哥就挟持着孩子躲在仓库里,他叫嚣不准任何人靠近仓库,否则一刀割断男孩的咽喉然后自杀。 “我是警方全权代表,愿意和你谈判,请不要激动,保证孩子的人身安全,如果他受了伤我们可以提供药品。”严华杰从刑警手里接过喇叭叫道。 “你们要答应我的一切要求,不然我就杀了他!”宋哥在里面声嘶力竭地叫道。 “杀人不能解决问题,”严华杰冷静答道,“你让孩子和他妈妈说两句话,我们要确信孩子还活着。” 里面静默了会儿,传来男孩带哭腔的声音:“妈妈……我怕……” “英儿!”男孩妈妈哭得昏倒在地。 “只要孩子安全得到保证,我们可以谈。你有什么要求?” “我要一辆悍马越野车,加足汽油,还有十万块钱,车子停到仓库门口。”宋哥毫不犹豫道。 严华杰冲后面摆摆手示意狙击手迅速进入最佳射击位置,然后不慌不忙说:“车子好办,不过我们手头上没有悍马,将就一点用国产车吧,才跑了七万多公里。钱的事我做不了主,要逐级请示领导批准,还有现在很晚了,没有银行营业,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 “我不管,我不管!”宋哥疯狂地叫道,“十分钟之内看不到车子和钱立即了断,反正我不想活了。” “请冷静!”严华杰连忙说,“我们正在紧张联系,稍等几分钟。”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宋哥威胁道。 严华杰故意将他晾了会儿,重新拿起喇叭叫道:“吉普车马上就到,十万元现金还有困难,我们通过自动取款机钱才付了四万,请耐心等待。” 宋哥焦躁地嚷道:“不等了不等了,四万就四万,把钱放到车后座,车子开到门口停下,驾驶室门开着!” “你什么时候把孩子交给我们?” “他得陪我过收费站,一过收费站就把他放下来,我才不高兴带着这个累赘呢。” 严华杰故意沉吟片刻道:“希望你言而有信,否则警方不会放过你!车子马上过来,你做好准备。” “不准耍花招!也不准盯在车子后面!如果我发现有什么情况立刻杀了这小子!” 严华杰回应道:“孩子安全第一,你要克制情绪防止误伤到他。” 说话间吉普车轧然停到仓库大门前,在门缝里密切注视动静的宋哥叫道:“太远太远,车子离门再靠近点!”司机看看严华杰得到肯定后开了一圈重新停住。 “滚远一点!”宋哥轰走司机后过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将门开了一条缝,警觉地观察了外面的形势,又缩了回去,严华杰并不着急双手负在背后很有耐心地等待。 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宋哥右手将男孩抱在胸前挡住致命处,左手持刀紧紧贴着孩子的咽喉,谨慎地一步步挪向车子。 严华杰关照手下不准有任何轻微异动以免造成误会使场面失控,所有刑警屏息静气地看着他出来。 宋哥来到车边单脚跨入车厢,立即意识到自己出现一个小小的失误,两只手的分工正好反掉了。由于车子在大门南边,上车时右手抱着孩子先进去,这样一来势必得腾出持刀的左手关门,锋利的匕首将离开孩子娇嫩的咽喉约两秒钟时间。 第803章深挖秘辛 毕竟没有犯罪经验啊,宋哥心里自嘲道,不过一般情况下绝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做这样的选择,因为除了左撇子以外通常人右臂的力量大于左臂,想搂紧七岁的男孩并使他不乱动还是要使出一定力气的。 只有一点点危险,不过两秒钟空档,稍加注意就行了,宋哥想着,安顿好男孩向右边看了一眼,刑警们个个呆若木鸡地站着不动,没有人手中拿枪。他微微放了心,将男孩的身子微微抬起遮住头部,左手迅速松开过去关门…… 说得迟那得快,一个黑影从车盘下面闪电般跃出来如铁钳似的扣住宋哥的手腕轻轻一甩,宋哥惨叫一声匕首脱手落地,然后另一条黑影蹿出来双手一带将他整个人从车上拖下来死死压在身下。 特种队员。 两人从开始便攀附在车盘,为的就是等这稍纵即逝的两秒钟。 刑警队员们上前将宋哥反铐住,严华杰抱起吓得昏头转向不知所措的孩子郑重交给他妈妈。 班师回朝途中,医院那边沮丧地报告,半小时前尤复明恢复神智三分钟后大出血,又被推入急救室抢救,就在刚才主治医生出来宣布抢救无效,尤复明已经断气身亡! “他临终前说了什么?” “不知道,”刑警说,“根据医嘱亲属不准我们进病房。” 妈的! 严华杰愤怒得险些把手机扔出窗外。 经过一夜漫长的审讯,轮番轰炸之下毒瘾发作鼻涕眼泪满面的宋哥无心与警方周旋,索性倒豆子般将所知道的一骨脑全说了出来。 数年前田帅将乐队里的乐手们全部拉下水吸毒,毒品来源如严华杰所猜测,卖家正是吉艳萍! 田帅定期从她手里购买毒品,自己吸少部分,多数经宋哥转卖给小宣等人——赚点差价贴补高昂的毒品支出。 岂料吉艳萍突然准备金盆洗手,并让他参加立黄石窟之行讨论此事。路上激烈吵了好几次,她态度非常坚决,说要彻底甩手安心结婚,从此过正常人的生活。 田帅毒瘾已深到无法摆脱的境地,岂能放过她?软硬兼施之下她勉强透露陈益彬和尤复明才是幕后卖家,手中掌握大量毒品,实在要买就设法与他俩联系。 然而陈益彬冷漠地拒田帅于千里之外,说他找错人了,自己是踢足球的,不玩这个。 无奈之下田帅与尤复明搭讪旁敲侧击打探情况,尤复明显得相当意外顾左右而言它,最后推辞道回去再说。 等大家从刑警大队出来,田帅打第二天再打尤复明手机时已关机。 眼看手中存货不多,情急之下田帅径直跑到外贸公司尤复明办公室,威胁如果不答应供货就向警方举报! 这句话为田帅招来杀身之祸,晚上就被职业杀手开枪打死——贩毒组织的规矩是永远不受任何人恐吓! 严华杰逼问道:“在天上人间为田帅接风那晚,你跟田帅私下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主要演唱方面的事儿……” “说谎!”严华杰喝道,“到现在还执迷不悟顽抗到底是么?你以为小宣他们几个没贴在门上偷听?自己交代跟我们调查掌握在性质上是不一样的,不要浪费坦白从宽机会。” 提到小宣宋哥明白了几分,同时被严华杰真真假假的话唬住了,垂下头内心交战斗争了许久抬头道:“关于这件事我也不确定,纯粹是猜测……” 宋哥高中毕业后没找到工作,一直在社会游荡。当时田帅刚出道,每晚四处赶场子赚点小钱,一次偶然机会宋哥、田帅和另一名摇滚歌手相识,此后经常混在一起喝酒聊天。有天晚上田帅没演出,不觉间多喝了几杯,三个人摇摇晃晃在巷子迎面撞上个漂亮的女中学生。不知犯了什么邪,三个人拦住她动手动脚,小姑娘越是反抗越激发他们的兽-性,最终凶性大发将她扑倒在地…… 第二天酒醒后三人才意识到犯了多大的罪行,惶惶不安地躲在家里好几天不敢出门,后来摇滚歌手干脆北上另谋发展,田帅和宋哥也洗心革面踏踏实实做音乐,终于引起音乐人吴约关注将他们收归旗下。 田帅深陷毒瘾后也曾怀疑吉艳萍故意设局,可一直找不出合理解释。此次立黄石窟旅游途中吉艳萍无意中脱口说“想想你以前造了什么孽”,使他陡然想起那段往事! 惊恐之下回忆那天晚上情景越想越象,吉艳萍活脱脱就是当年柔弱无助哀求哭泣的小女孩! 虽然吉艳萍始终不肯承认,田帅心里却认定就是她,并将此事告诉了宋哥。 严华杰让刑警找来吉艳萍高中毕业照,拿到宋哥面前问: “你看象不象?” 宋哥定定看了几十秒钟,垂头道:“那晚真喝多了……巷子里又很黑,实在……实在没看清……” “田帅一方面恨她将自己引诱入吸毒的深渊,另一方面害怕她向警方举报你们的恶行,寻找机会投毒杀死了吉艳萍,对不对?”严华杰威严地说。 “不不不,”宋哥双手齐摇,“田帅不会这样做,他还指望无路可走时找吉艳萍提供毒品呢,怎么会杀她?”他凄然道,“对于我们这些吸毒的人而言,没有什么比毒品更重要了……” “当年参与犯罪的三个人,除了你和田帅,还有一个摇滚歌手叫什么,现在何处?” 宋哥迟疑了会儿说出一个名字,审讯室里的刑警们均倒吸一口气,面面相觑,原来正是目前在全国享有盛名的一线歌星! 结束审讯天已经大亮,严华杰和俞队无精打采走进办公室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相顾无言,然后不约而同长长叹了口气。 至此,警方能挖的情况都挖到了,还不清楚到底谁是真凶! 或许吉艳萍根本就是自杀,临死前故意布下疑兵阵而已,倒也符合她的性格…… 既然提到陈益彬有可能也参与贩毒,尽管他是被追捧的当红球星,只能撕破脸先拘捕起来再说! 俞队率人来到俱乐部,却被告知他悄悄随队去了海埂训练基地! “哪个批准他离潇南的?!” 俞队暴怒地咆哮,俱乐部工作人员除了耸肩、道歉也说不出什么。赶紧趁最快的航班辗转来到海埂,找到天马队领队出具手续要求抓捕陈益彬! 领队摊摊手说两个小时前陈益彬被来自京都的人带走了。 “啊?什……什么事?”俞队诧异地问。 领队看看四周将他拉进房间低声道:“据说与赌球和黑哨有关,涉及到很多球员、教练和官员,这里面名堂深得很,负责逮捕的人口风相当紧,什么也不肯说。” “案子是哪个部门具体负责,他被关到哪里?” “想知道的人太多了,听说是中纪委牵头搞的,针插不进水泼不入不管谁都打听不到。” 打了一通电话,果然问谁谁不知道,陈益彬仿佛凭空蒸发似的! 听到噩耗,严华杰定定神想了想道:“也就是说我们既不知道陈益彬被谁抓走,也不知道他被抓到哪儿,线索又断了?” “目前就是这样。”俞队道,难过得摇摇欲坠。 “先回来吧,”严华杰说,“再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嘛。” 吉艳萍贩毒基本已成定案,警方没证据证明林枫、程庚明等人参与贩毒,也没证据证明他们没参与贩毒! 无奈之下严华杰想了个折衷的办法,以验血检查方式将两位再次“请”到刑警大队。 化验结果,林枫和程庚明没有吸毒。 这也正常,之前吉艳萍、尤复明尸检也表明两人体内没有毒素。贩毒的人不吸毒,某种程度也是行规。 始终挥之不去的杀人嫌疑,加上如今说不清道不明的贩毒嫌疑,林枫和程庚明没法正常上班了。 潇南市委经过慎重研究,结合省委领导建议,让林枫请长假休息,视案情进展决定假期何时结束。 程庚明却没法休假,机关事务管理局杂事、琐事、啰嗦事一大堆,没人管着可不行。何况省直机关注重风闻和私生活严谨,出这么大事儿,别说两桩嫌疑挥之不去,就是与吉艳萍有婚外情就构成致命打击! 于道明紧急止损,与常务副省长田泽会商后宣布程庚明为正处级调研员,实质搁置起来了,然后再与组织部协商,借用红河管委会副主任居思危过来。居思危是副处级,因此以副局长身份代理全面工作。 “我完蛋了,真的完蛋了!” 程庚明沮丧得一塌糊涂,坐在宾馆房间窗前神情忧郁,“现在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我的后悔,唉,从黄海到省城经历多少大风大浪,怎会栽在一个水性扬花、背景可怕的女人手里……” “只要你没杀人,没贩毒,华杰肯定会还你清白。”朱正阳安慰道。 “那也没用,失去的阵地再也收不回了,我辜负了方哥和于省长的期望,真该死,真的!” 朱正阳明白他说的意思。 程庚明退出领导岗位,顶上去的还是方晟系干部,一个萝卜一个坑,谁占住就算谁的,不可能谦让。 另一方面,对于私德有污点的程庚明,于道明和方晟只能尽力而为,不会铆足劲给予支持,免得被对手攻讦。 “有点耐心,或许方哥有办法……” 虽然这么说,连朱正阳都觉得纯粹是安慰之辞。 第804章正治素人 党风廉政建设第一阶段本人、本部门自查活动进行了一周时间,等回报材料全部收齐后,房朝阳来到方晟办公室。 重点话题还是程庚明的麻烦。 虽然警方已证实吉艳萍参与贩毒长达数年之久,但毒枭也是人,人死了就得追查凶手。 起初锁定的几名嫌疑人:林枫、程庚明、田帅、陈益彬、尤复明,田帅和尤复明一个贩毒,一个吸毒,且都意外身亡;陈益彬下落不明,有贩毒可能,更涉及当下最火爆的话题——赌球! 街头巷尾就有议论:跟吉艳萍有私情的都不是好人呐,凭什么林枫和程庚明至今安然无恙,是不是因为两人是领导干部,官官相护的缘故? 非议传到省委领导耳里,省纪委书记刘志伯专门把公安厅长和严华杰叫过去质询。 严华杰说不管嫌疑人级别多高,只要涉及违法犯罪就不再是领导干部,不存在官官相护问题。身为警察,职责是破获案件将真凶绳之以法,在此过程中无论遇到什么阻力,有多少人说情打招呼,都无法撼动警方侦查进程! 公安厅长也表示自从刑警大队立案后,专案组调查侦破工作一刻没有停止,在许多方面取得突破性进展,相关抓捕决定也是有根有据的,不会漏掉一个坏人,也不会错抓一个好人。 本来就是官样文章履行个形式而已,刘志伯不会笨到干预警方破案,关注案情侦查中的细节之类,当下说了番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性质的话,小小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庚明就这么结束么?虽说不该招惹那个吉艳萍,但他的工作态度、工作能力和为人处世……” 方晟摇头叹道:“这档儿谁看他的优点?墙倒众人推!起码等案子水落石出才能进行下一步运作,现在都是未知数,讨论为时过早。” “那倒是,”房朝阳知道此时方晟也很矛盾,没确定怎么帮程庚明,遂转入正式话题,“党风廉政建设第一阶段自查工作结束了,接下来要组织复查核查,我计划安排15个工作组下基层……这是工作组成员名单,请方哥过目。” 方晟似笑非笑瞅他一眼。 房朝阳赶紧改口:“请方市长过目,嗬嗬……” 方晟看的重点是鄞坪县领导班子工作组:组长市招商局局长蔡雨佳,副组长市建设局副局长汪波,成员来自市直机关各部门。 “咦,这个何杏……” 方晟目光一凝,指着名单最后一行问道。 房朝阳微微笑道:“帮你做过饭的那位,之前考到市六中初中部,两个月前市教育局搞调研发现她材料写得不错,就借用到办公室;后来市委办做道路桥梁方面的材料,需要既懂数学,文字功底又不错的,教育局推荐了她……” 世上哪有这么多伯乐,乐于无偿做好人好事! 八成齐垚利用自己市长秘书的身份四处出击,方方面面多少都给些面子罢了。方晟对那个女孩子印象不错,素质也很高,培养起来未尝不可。 “噢,她是数学老师。”方晟不咸不淡地说。 “挑选她有两方面,一是政治素人,跟哪个派系都不沾边,可以持比较公正独立的立场;二是她老家就在烂尾大桥附近,在实地考察、深入调查了解方面具有独特优势。” “让雨佳多指点,年轻人优点是头脑灵活、接受新生事物快,缺点是遇到挫折容易泄气,情绪波动大,要用好用足这枚棋子。” “好!其它工作组人员安排,方市长有什么意见?” “没问题,交给吴书记过目即可,”方晟漫不经心道,“对了,把档案馆副馆长加到这个组,这样调阅档案、图纸等比较方便。” “好嘞!” 走到门口,房朝阳差点与匆匆进来的成刚撞个满怀,笑道成书记还没赴任?是不是舍不得方市长? 成刚恭敬地说待交接的工作太多,诸葛书记那边又没到位,很多事儿悬在空中,我就是来向方市长请示的。 噢—— 房朝阳心知诸葛诚有抗拒心理,迟迟不愿就位,不便搅和正府这边事务,打个招呼便离开了。 没等成刚坐下,方晟直截了当道: “不按调令上规定时间办理交接,责任在于诸葛诚,跟你没关系。” “我手里的工作交不掉,就没法去鄞坪报到……” “行政事务交给曹秘书长,后勤会务由辛秘书长接手,处理人民来信和接访工作由郑秘书长负责,其它事务转给冯秘书长,”方晟大刀阔斧砍完,道,“今天辛苦点全部交接完毕,明天上午请朝阳部长陪你过去报道——不是急着赶你走,而是党风廉政建设工作组即将进场,你必须以县委书记身份做好配合。” 成刚立即会意,屁股刚沾到椅子又起身,说了句我这就请他们配合,然后象来时那样匆匆而去。 上次市委常委会后,整个鄞峡官场都知道吴、方两人准备重启鄞坪烂尾大桥的责任追究,此次工作组的主要使命就在于此,倘若诸葛诚仍在鄞坪,很明显相当多的工作难以开展。 某种意义讲,让诸葛诚和成刚互换岗位实质就是调虎离山之计。 再进一步分析,能否配合上吴、方将诸葛诚彻底掀翻,决定了成刚仕途能否更上层楼! 很现实,也很残酷,这就是官场! 潇南理工附中分校(鄞峡七中)附近的柯察巷地皮拍卖事宜,在梅香投资公司主动具报告声明放弃优先权后顺利实施。受校方委托,市招投标中心公开发布拍卖公告,并就开发商资质、资金规模、施工项目等方面作了具体要求。 消息传开后,各路人马跃跃欲势,筹集资金准备大干一场! 有利条件太多了,从鄞峡整体经济趋暖到快速通道即将通车,从招商引资、扶贫对接企业纷纷落地到以南泽厂为首的本土企业逐渐走出低谷,加之潇南理工附中这块响当当的省城名校招牌,决定了柯察巷房产开发绝对稳赚不赔! 短短几天时间,已有三十多家开发商通过资格审查,交纳诚意金入围招投标,剔除实际控制的皮包公司,最引人注目也是最有竞争力的共有五家: 芮芸领衔的梅香投资公司; 牧雨秋的秋汀房产; 仓通全额控股,资金来自窦康等本土派的新城房产; 郜更跃个人独资幕后掌控的燕海投资公司; 还有一家来自舟顿,舟云房产公司,很明显透过吴郁明管道过来插一杠子。 呼声最高的要数梅香,虽然“主动放弃”优先权,但凭借与七中的深度合作,以及对学校周边成熟的商业开发经验,依然占据较大优势。 坊间关于梅香还有个悄然流传的说法,即美女老总在省城大有来头,否则不可能出席有姜源冲等省领导参加的酒宴。 因此不难推断牧雨秋为何排名第二,那晚他也有出席,且目前为止还掌握一中周边地皮开发的优先权,暂时没有“主动放弃”。 然而市招投标中心内部却清楚,真正较量的双方是新城和燕海! 虽没明说,但各种渠道反馈来的信息无不表明窦康为首的本土派,以及国腾油化老总郜更跃参与其中。 地皮只有一块,谁的力气大谁就赢。 根据市招投标评标专家库制度,全市有100名符合资质的专家入选专家库,评标前一天由招投标中心随机挑选5名专家加入评标小组。 评标小组另四名成员是:市国土局副局长一人、市建设局副局长一人、市招标投中心副主任一人、市正府副秘书长一人。 四名副职并非指定,而是随机安排,轮流参加。这种不确定性就带来可操作空间,因为派谁参加评标,单位一把手有很大的决定权。 市正府方面,本来应该由新上任的诸葛诚安排,但出于众知周知的原因,诸葛亮仍未正式到岗,副职中排名第一的曹副秘书长请示耿大同谁主持此次招标。 “那个嘛……”耿大同将几个副秘书长名字在脑中过了一遍,道,“嗯,请老冯辛苦一趟吧。” 冯副秘书长原是开发区副主任,马天晓着力培养的后备,之后竞争鄞坪县委书记时败给了诸葛诚,为避免同属本土派的开发区主任俞东俊穿小鞋,马天晓将他临时弄到正府办,以图日后安排更好的岗位。 马天晓被免职悬空后,冯副秘书长象垮掉似的,几天消瘦了十多斤,成槿芳暗中委托耿大同给他打气,才勉强活过来一点。 官场如此残酷,可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谈过话后,冯副秘书长表示今后唯耿大同马首是尊,可想而知,他主持此次招标会倾向谁。 市国土局、市建设局、市招标投中心所派的副职都是清一色本土派干部,要么脸上贴着窦康的标签,要么是慕达、蒲英江等人的老部下。 多年的经心苦营,本土派人材厚度和势力可见一斑! 之所以双方都铆足劲在评标小组成员上做文章,就是冲着评标规定里的评分因素: 投标价格占总分百分之八十,剩余百分之二十由评标小组成员根据投标单位综合实力、成功实施项目、资质和注册资金、工程后期质保承诺等进行打分。 虽说有打分最低不得低于十分、最高不得超过十八分的规定,但八分差距足以很大程度决定中标单位! 原因很简单:在工程量、工程成本日益透明的今天,投标单位报标不可能出入太大,最终取决于评标环节。 离正式开标还有两个小时,方晟突然亲自打电话到招投标中心,威严地说: “我是方晟!那个柯察巷地皮的招投标,暂时缓一缓!” 中心吴主任惊讶地脱口而出:“可是方市长,各家标书已经送过来了,怎么办?” “先封在那儿,等通知!” 方晟说完便挂断电话。 吴主任呆呆拿着电话,半天没回过神来。 第805章轻轻试探 从来没有一本书叫《官场规矩大全》,但官场规矩无所不在,很多已经约定俗成,深入人心。 比如领导深入基层,跟一线人员拉家常问“家里几口人”、“年收入多少”;一线人员却不能反过来这么问领导。 再比如领导可以问下属“孩子多大了”、“考上哪所学校”;下属这么问,别人肯定怀疑他准备送礼。 还有就是吴主任所犯的错误:竟然问领导“怎么办”! 把难题和困难推给领导,是官场最大的忌讳;一个合格的下属应该提供两到三套解决方案,交由领导定夺。 放下电话,吴主任越想越懊恼,越想越为自己刚才不成熟的反应生气,紧张思考之后拨通冯副秘书长的手机,沮丧地说: “老冯,我出岔子了……” 听完冯副秘书长转述,耿大同陷入沉思,一时之间无法判断方晟葫芦里卖什么药。 之前心急火燎要启动招投标,还暗中唆使工程商打市长热线,借题发挥大发雷霆,现在开标在即,为何又紧急叫停? 换基层干部这会儿肯定一个电话就打过去了,质问对方出尔反尔咋回事,标书、诚意金都交了,怎么不开标?由此造成的社会影响有多坏?! 官至厅级,不会这么鲁莽冲动。 耿大同轻轻摆了摆手,说既然方市长说了,那就等他进一步通知吧。说完埋头专心致志看翻阅文件,仿佛转眼就忘了这事。 领导镇定自若,事情还得具体负责人操心。 冯副秘书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请人打听方晟在干嘛,得到的反馈是已经下基层了! 一个电话中断开标,自己却跑基层,这算什么?冯副秘书长自言自语道。 此时,方晟正在南泽厂听取引资入股后改制工作报告,得知厂方严格按照现代企业运行模式建立以股东大会、董事会、监事会、经营层的管理架构,方晟并未“露出欣慰的笑容”,而是告诫厂领导们,不要干“白面黄皮”的事儿,架空决策和监管体系,仍象以前那样任着性子乱来。 “大股东、职工代表、独立董事的投票权是实实在在的,有朝一日在座各位被投票罢免,我可不管什么体制内体制外,也不管你们是不是市管干部,帽子照摘,待遇照拿,一切按章办事!明白吗?” 声色俱厉将南泽厂领导们训斥一通后,全部打发出去,听取财贸科于正科长关于国腾油化改制的方案。 说实话,就算不听报告方晟也知道前任领导出台的改制方案经过反复推敲、打磨,确实做到兼顾各方利益,可操作性强,无须改动便可直接实施。 但问题在于该方案严重削弱了郜更跃对国腾油化的控制权,这是郜更跃以及背后张泽松无法接受的。 与南泽厂不同。 国腾油化的基本面特别是财务状况还不错——至少表面看各项指标逐年上升,在宏观形势不尽如意的情况下保持良好的发展态势。一方面集团高管、管理层大小干部形成相对稳固的利益团体,另一方面集团员工都有份虽不算高但跟鄞峡其它企业相比还不错的收入。 因而从上到下,整个集团都对郜更跃赞许有加,从内心深处抗拒改制,不愿被推向市场。 在市委市正府层面,常委当中成槿芳、耿大同坚定地捍卫郜更跃的利益,窦康为首的本土派则出于唇亡齿寒考虑,势必要在常委会狙击改制方案,直到他们满意为止! 再往上,虽说于道明全力促成国企改制试点,但常务副省长田泽是根深蒂固的保守派,加上张泽松从中作梗,阻力同时很大。 还有一点,那就是吴郁明之所以赞同推进国腾油化改制,完全是看于道明和方晟的面子,本身来说也可有可无,一旦改制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或郜更跃豁出命地反击,吴郁明很可能中途转向。 很正常,正治家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甚至方晟也是赶鸭子上架…… 于正花了二十分钟介绍改制方案精髓,然后提出七个方面修改意见,主要依据是鄞峡经济环境回暖和市委领导更加强势,进一步限制集团高管尤其是郜更跃的权力和利益。 拿修改意见时,参与讨论人员埋怨于正唯恐天下不乱,前任市领导的方案四平八稳尚且不能被国腾油化接受,如今再加码约束限制,岂非火上浇油? 于正笑而不语。 领导严厉,作为下属必须更严厉,宁可领导感觉过火予以纠偏;反而言之如果领导严厉,下属的方案却似温吞水似的,这就是给领导出难题,不讲正治。 果然,方晟略略颌首,思忖片刻说如何切分员工股这块蛋糕关系到集团人心稳定,不能闭车造车,要深入国腾油化广泛征集干部员工意见,努力找到供需平衡点,最大程度化解有可能产生的矛盾。 方晟又说当前国企存在的共性问题是机构臃肿、效率低下、思想意识不能完全跟上市场节奏,改制的核心就要对症下药,切实解决国企痼疾,而不能因改而改,改得面目全非,把好端端的企业折腾趴下一走了之。这决不是负责任的行为,也是需要提前预防的重点,参加方案修订的同志要高度负责,发扬敢为天下先的创新精神,把此项工作做实做好。 于正代表大家作了简单表态,然后退出会场。守候在会议室门口的余厂长再度进来,单独汇报方晟最关注的两件事。 一是南泽厂与国腾油化合股的新鄞房地产公司,最近郜更跃动作频频,多方施压要求余厂长将楼盘股权打包转让,价格按4600元/平米,比当下市场价略高,但跟当初成本相比还有盈余。 “厂子正急需生产资金,从设备升级更新到厂房翻修、职工技能培训、拓展销售渠道等等到处都要钱,每天早上一睁眼我就琢磨去哪家银行借贷款,”余厂长道,“当初纯粹迫于市里压力跟郜更跃合伙做房产,压根没想赚钱,如今回本还有余粮我已经心满意足……” “如果打包转让,资金怎么到位?”方晟截口问。 “打包协议生效后先付百分之三十,转让手续办妥后付百分之四十,剩余部分再隔三个月结清。” “时间拖得太久,不能由着他们!”方晟断然道,“我不管转让手续要办多长时间,总之从协议生效起六个月内必须付清全部款项,这个要求对国腾油化来说并不高!” “好,好,我马上传达方市长的指示。”余厂长连忙应道。 二是职工宿舍区房产开发,前期从市委到南泽厂已形成共识,那就是委托房产公司进行开发,这样既不占用生产资金,又不承担市场风险,还能凭空拿一笔不菲的转让费。 但职工宿舍区安置补偿矛盾也相当尖锐。 一方面是历史遗留问题,宿舍区里有外厂人员、职工子女租住;另一方面宿舍区至少三分之一住户属于困难职工,安置远了人家不乐意,就近安排又付不起差价款。 宿舍区住户们早早听到风声,对补偿款有很高的预期,有的扬言不满足条件就誓死不搬,与宿舍共存亡! 汇报到这里,余厂长为难地说:“厂里是打算通过搬迁对困难职工有个补偿,但要价太高的话确实负担不起,我们还指望转让费充实资本金把家底子做实呢……” 方晟道:“房产开发权转让出去了,搬迁费应当交给开发商谈,南泽厂不要介入!市场化产生的问题由市场解决,搬迁费用谈不成是开发商的事,你只管把转让费揣进腰包,当然,这样不可避免会影响转让费要价,但与头疼的搬迁户谈判相比,少拿点钱也值。” “方市长说得对,我们是要改变过去国企大包大揽的作风,凡事用市场经济理念来衡量。” 余厂长语气由衷地说。其实南泽厂领导们早就有这个想法,但必须从市长嘴里说出来才算数,否则那些来头很大的开发商断断不可能同意。 紧接着方晟又问了些细节并作出相关要求,等结束谈话已到中午。余厂长挽留领导们吃饭,方晟也没客气,就在食堂旁边的小餐厅吃工作餐,加上于正、厂领导等人围成一桌,六菜一汤,吃得简单而随意。 上午三个多小时连开两场会,还有一个谈话,这样的强度对市领导来说是家常便饭。中午方晟没休息,召集部分工人代表座谈,了解一线工人对引资入股和改制的想法。 座谈会开到一半,接到于道明的电话,言简意赅说你哥那个姘头调任银山市场监督局党组书记,正处级! 田芳辉提正处的事终于完成了,总算没让方华失望。方晟喜出望外,特地跑到会议室外连声感谢,于道明闲闲说好歹算你半个嫂子,都是一家人谢什么。说罢阴险地笑了一声挂断电话。 顾不上跟于道明理论,方晟第一时间向方华通报喜讯,自然又提到解锁若干姿势之类的荤话,方华笑得合不拢嘴,很大度地不予计较。 回会议室前,齐垚凑上前低声说冯秘书长打过两次电话,问柯察巷地皮投标的事咋办? 耿大同果然没打电话。 如果他问心无愧,应当打电话的。 方晟轻轻一招便试出耿大同介入了此次评标,更不可能让他得逞! “再打电话就告诉他,等我回去再说。”方晟淡淡道。 第806章魂断之旅 当晚方晟与徐璃通了近四十分钟电话。 并非互诉衷情,徐璃从来不喜欢情意绵绵那套,而是关于周军威减刑的事。 芮芸转述周小容的要求后,表面上方晟既没表态,也没承诺什么,其实一直放在心上,不停地暗中打听最佳渠道。 于道明以省长之尊断断不可能出面;本来政法委是最顺畅的渠道,偏偏一把手是老冤家张泽松! 周军威服刑的劳改农场归潇南开发区管辖,管委会主任享受副省级,是肖挺那条线的人,常务副主任则跟蓝善信交情甚笃,都递不上话。 方晟深感于道明势力还是单薄,空降双江后累任副省长、常务副省长乃至省长,提携亲信还只在省委大院里打转,没能深入省直、各市区厅级层面,导致碰到实质性难题全无抓手。 打给徐璃,是想请她看看潇南开发区管委会里有没有能说得上话的、有能力承办此事的领导,不料徐璃说这事儿再等几天,马上就好办了。 什么意思?找人办事还选黄道吉日?方晟狐疑问。 徐璃起初不愿透露,被磨久了隐隐约约说韩青动辄跑到组织部诉苦,房桐在肖挺面前添油加醋告状,肖挺发火说不安心工作就挪位置,再不安心再挪,直到他消停为止! 很可能吧,要把韩青调整到开发区管委会,对他和范晓灵是坏消息,但帮周军威减刑是小菜一碟,你说呢? 方晟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从感情上讲他希望韩青夫妇官途通畅,生活美满,不过他也知道韩青的性格并不适合在基层混,朝九晚五刻板而有规律的机关工作更得心应手。上次徐璃说韩青找房桐想调回去,方晟就觉得不妥。 须知韩青到潇南就是房桐背后使的坏,你还找他嘀咕,不是握着刀刃把刀柄交给对手吗? 想到范晓灵远在郜云替自己打前站,方晟内心更是愧疚,暗想以后必须为他俩做些什么…… 晚上十一点多钟,方晟折起推理小说选边打呵欠边关灯,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有人低喝道: “谁!” 快步开门,却见朱正阳站在院里,旁边是满脸警惕的大丁。 “没事,我的老朋友。” 方晟笑道,大丁随即快速消失在夜幕里。 “半点声音都没有,鬼影子似的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朱正阳边进去边说,心有余悸的样子。 方晟知道朱正阳大老远跑过来必有大事,反锁好门道:“庚明那边有消息了?” 朱正阳点点头:“是的,结果非常意外……” 省厅技术专家通过尖端科技成功恢复吉艳萍家中电脑近三个月网页记录,再破译出她在各个系统里的用户名和密码,终于查到她以小号注册的博客,里面含蓄而委婉地吐露了案情真正内幕。 吉艳萍是在一个酒吧认出田帅的。 那一刻起她呆住了,全身毛孔倒竖上下透着凉气,如坠冰窟刺寒入心。 那个痛不欲生的夜晚巷子里很黑,可毕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依稀间隐约可以看出施暴者脸型轮廓,而且整个过程中他们也有短促对话。 他们的模样、他们的声音、他们的体味深深刻在吉艳萍心里,哪怕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都不会磨灭。 她曾经发过誓一定要找到这三人并亲手杀了他们!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苍天有眼让她毫不费力找到暴徒! 没有耽搁,吉艳萍立即悄然离开酒吧,回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一个声音始终在脑海中回荡: 世上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死得最惨? 利用休息时间吉艳萍翻阅了大量书籍和资料,终于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众多报复方式中脱颖而出:引诱他们吸毒,把他们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人财两空,最后当面宣布自己的身份! 进入操作阶段随即遇到实际困难——到哪儿找到毒品供应源? 中国刑法对贩毒的打击力度居世界前列,每人每次携带五十克以上海洛英便是死刑,而且不准缓期或酌情处理,这种情况下毒品贩子隐蔽之深行动之小心可想而知,谁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吸毒是一种高端消费,穷是是玩不起这种烧钱游戏的,所以在中国通常有三个消费群体:富豪、影视圈和体育界,影视圈中以音乐人居多,体育界主要是踢足球的大款们。 她开始有目的地接触这些人,主动加入他们的圈子小心试探。 机会往往伴随着运气以意想不到地降临,一次朋友聚会后在迪厅蹦迪,无意中聊起摇头丸和**,吉艳色故意说这些都没劲,很多朋友尝过普遍反映不够刺激。大伙儿哈哈大笑。 上洗手间时,天马队前锋陈益彬从后面抱住她,贴着她的耳朵道:“你朋友们是些什么人,喜不喜欢真正的毒品?” 吉艳萍强作镇定地说:“我不能透露任何信息,不过确实亲耳听到他们愿意品尝传说中的海洛英。” 陈益彬放开手大笑道:“让你的朋友死心吧,海洛英是毒品中的贵妇,在内地根本找不到正宗货。”说完又回到舞池。 吉艳萍失望地叹了口气,那一瞬间真有些死心了。 狂欢持续到凌晨,大家走出迪厅分手时陈益彬突然表示要送她一程。 进屋后他亮出底牌,贩运海洛英风险太大动辄有性命之忧,很难找到货源,但能设法搞到***,绝对真品,纯度90%以上,如果愿意可以联系。 吉艳萍内心狂喜,表面沉着地说:“对他们来说钱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安全,他们不会轻易与外人打交道,特别是你这样引人注目的球星。” 陈益斌更加相信,考虑会儿道:“那就由转交,每次交易都是现金,行不行?” 她假装想了想才说:“试试吧,不知他们是否喜欢吸。” “凡是尝过一口的人不可能拒绝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他慢慢走到吉艳萍面前色迷迷道,“你知道做这一行风险有多大,知道怎样表达对彼此的信任?” “不知道。”吉艳萍甜甜一笑装糊涂道,心中早明白他的企图,不过这种事由男人主动提出来比较有趣些。对她而言早就不存在贞洁问题,为了亲手实现复仇计划并不在乎多和几个男人上床。 “没关系,我手把手地教你怎么做。”他急不可耐地脱衣将她扑倒在床上…… 那一夜她知道陈益斌除了贩毒还赌球,因为完事后躺在床上抽烟的工夫他连续接了几个电话,具体内容不太懂,只听见他反复强调已经搞定双方教练和主力队员,“绝对是2:0”。 搞定毒品来源,吉艳萍很快通过曲折的关系得以结识田帅——象她这样漂亮而有风情的女孩子到哪儿都受欢迎的,然后隔三岔五送几条“加料”的香烟,没多长时间便让田帅染上了毒瘾。 之后田帅被玩乎于手掌之间,有时吉艳萍故意中断联系两三周,使得断货的他难受得万蚁穿心用刀片自虐将身体割出一道道深深的伤痕。她不断以风声紧、货源不足、运输成本上升等借口提高价格,逼得他付出更高的代价。 田帅多次抱怨费用太大,这样下去马上就得倾家荡产,倒不如早点了结卷被盖到戒毒所接受治疗。可事到如今已由不得他了,陈益彬说所有吸毒者清醒时都有主动到戒毒所的冲动,但那种懒洋洋的钻心透肺的毒瘾排山倒海来临时又克制不住自己了。 复仇计划按预想中那样顺利进行,可吉艳萍却陷入前所未有的徘徊和煎熬。冒牢狱之灾铤而走险贩毒和诱导他人吸毒是极其疯狂的自杀行为,如果被绳之以法足够死十多回。 每当她颤抖的双手从货主手中接过沉甸甸装满***的塑料袋时,每当她运送毒品途中与警察不期而遇时,绝望、恐惧、战粟始终笼罩在心头,她害怕有一天终究承受不了巨大压力沦落到吸毒的地步。 遇到章雄之后,很奇怪地,吉艳萍突然想摆脱乱七八糟、放荡不羁的生活,用心经营平静安定的婚姻。为此她决心斩断与过去的联系,以全新形象坦然与章雄走进婚烟殿堂。 苦思冥想之下吉艳萍设计了立黄石窟豪华游,试图将所有人召集到一块儿在充裕的时间和安全的空间中通过面谈解决问题。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美好憧憬注定只是肥皂泡,一戳就破。 林枫和程庚明都不愿中断联系,暧昧地表示“保持联系”;陈益斌出于安全考虑不想跟田帅等摇滚歌手打交道;田帅则纠缠不休新的毒品来源。 至于尤复明,吉艳萍很早就知道他才是躲在幕后的毒枭,陈一彬不过是其手下马仔。 由于陈益斌坚决拒绝,吉艳萍想让田帅直接与尤复明交易,不料刚开口就遭到尤复明冰冷拒绝,并警告说凡事都得讲规矩,否则就是自取灭亡。 吉艳萍暗暗气苦。 精心策划的立黄石窟豪华游,以一事无成而告终,难道带着这个结果跟章雄结婚? 回潇南途中,车上有人递过来一瓶饮料,聪明如吉艳萍立刻明白其中的含义:必须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负责,这就是结局! 她在博客上写道: 没有必要留下线索,没有必要让谁为我的死承担责任,一切是我咎由自取,如果没有巷里那桩悲剧的话。 再见了,亲爱的章雄!再见了,亲爱的爸爸妈妈!我会想念你们的。 写完之后,吉艳萍扭开瓶盖骨嘟骨嘟喝下大半瓶并将饮料瓶扔出窗外。 第807章芮芸败北 “闹了半天还没查到凶手?!”方晟失望地说。 朱正阳道:“根据吉艳萍自述,警方界定为自杀——虽说有人递了有毒的饮料,吉艳萍作为成年人有辨析能力,也有喝与不喝的选择权,因此不算他杀。” “唉,不管怎样庚明算是摆脱了杀人嫌疑……” “代价太大了,”朱正阳感慨道,“下午把这个消息告诉庚明,他眼皮都没抬,说木已成舟于事无补。” 方晟沉默半晌,道:“到院里走走……” 夜已深,市委宿舍区一片静谧,只有两三个窗口亮着灯。漫步在绿荫小道,迎面凉风习习,草丛里响着不知名虫子的鸣叫。 许久,方晟道:“算起来这是庚明第二次受挫吧?” “嗯……” “其实那次人家没诬告,庚明确实收了购物卡,只不过当时中林暗地里通风报信,你们几个连夜收买底下的办事员出面承担责任罢了,对不对?” 被戳破玩的花招,朱正阳微微脸红,尴尬地说:“原来方哥早就看出来了……” “另外中林也是,那次受贿事件果真一点问题都没有么?不见得吧!两万元放在存折上那么长时间,夫妻俩居然一无所知,明眼人都知道说不过去;还有你那次生活作风事件,那可是实锤,不用多说吧?” “多亏方哥一路相助,不然我们哪能走到今天。”朱正阳汗颜道。 “你会错意了,这会儿我不是揭弟兄们的短,而是……迄今为止只有庚明这次才算真正碰到危机,在灾难面前咱们耍的小花招小心机都不管用,怎么办?首先自己得沉住气,不能颓废,更不能自暴自弃,毕竟还有这么多资源,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庚明担心的是婚外情将成为致命污点,严重影响仕途发展。” “的确麻烦,不过……” 方晟久久沉吟,走了十多米才说,“我在等一个契机,有的话将是庚明之福,若没有,意味着他需要蛰伏更长时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看他的官运了。” 听出事情有转机的希望,朱正阳心中暗喜,却不便多问。方晟背后水太深,涉及层次也太高,很多事都划入机密范围,问了也白问。 “要不送他回黄海休养段时间,正好避过风头,过段时间设法出趟镜,重回公众视线?”朱正阳问。 “唔,主要看省里对林枫的处理结果,下手重的话正府这边没法护短,可能要背个处分。” “林枫有蓝善信护着,按说……” “如果我是蓝善信,肯定不会在这档口帮林枫强行出头,”方晟道,“吉艳萍案子的社会影响太恶劣了。” 朱正阳听出方晟话中的意思:同样,爱惜羽毛的于道明也不会在此风尖浪口出手帮助程庚明。 方晟所说的契机应该另有玄机。 离开鄞峡时,朱正阳对此行还算满意:虽没得到方晟明确承诺,至少没断了念想,隐隐有某种转机可能,这种不确定性对程庚明来说已经足矣。 这个时候程庚明担心的不是丢官降职,也不是会不会遭到处分,而是方晟是否把自己踢出黄海系! 只要仍留在黄海系,日后定有东山再起希望。 从这一点看,朱正阳没白跑一趟。。 第二天召开鄞峡市十大建设项目承接落地工作会议,包括规划中的鄞坪山旅游景区深度开发、朝明市援助的部分重点工程等等,常务副市长耿大同主持,市长方晟、副市长祝雨农、郑拓等出席。 会议休息期间,借着闲谈耿大同终于找了个话由询问柯察巷地皮开标之事。 “开发商担心标书泄密,守在招投标中心不肯回家呢。”耿大同道。 方晟作沉思状想了会儿,道:“柯察巷是个香饽饽,金娃娃不能卖银娃娃的价儿。” “暗标暗投,开发商不知道底价,没准把价格抬得很高。” “万一压线中标呢?” “呃——”耿大同搞不清对方曲曲折折表达的意思,索性问,“方市长觉得怎么办才好?标书都收过来,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呀。” 方晟指着财政局长牛爱树笑道:“我想让老牛发笔横财。” 牛爱树赶紧过来,笑嘻嘻道:“方市长有啥好点子?我当然多多益善来者不拒了。” “你呀就是见钱眼开。”耿大同道。 方晟道:“我的建议是,柯察巷地皮招标改为竞标,最大限度把价格往上抬一点,增加财政收入。” 此言一出耿大同愣住了! 牛爱树当即叫好:“方市长说得对,要把黄金地段的地价炒上去,拉动鄞峡房产市场火爆!” 祝雨农炸了,定好的事也能临阵反悔,招投标严肃性何在?再说竞标就意味着郜更跃必须付出更大代价! “我觉得不可行,”祝雨农直截了当说,“如果发标书前宣布新规也罢了,现在的情况是开发商已经把标书送过来了,我们出尔反尔,那可是违规行为!” 方晟闲闲道:“标还没开嘛,哪里违规了?在结果出来前,主办方随时有权中止流程,市招投标管理办法里有这一条,祝市长不信可以去翻制度。” 祝雨农一滞,耿大同又加入战团: “祝市长的考虑也有道理,我的想法是柯察巷地皮还按老办法,以后就采取竞标方式,大家认为呢?” 市长之间发生分歧,哪有其他人说话的份儿?所谓“大家”特指方晟。 短暂沉默,方晟轻轻一笑,道:“看来大家还是对竞标能否带来更多财政收入抱怀疑态度啊,那这样吧,柯察巷标书继续封存,尽快启动三中右侧神仙池地块竞标工作,看看效果再说。” 这里的“大家”也是特指,包括耿大同和祝雨农。 这下连刚开始不明真相的牛爱树等人都听明白了:如果耿大同等人反对竞标,柯察巷地皮的投标书会永远封存下去,以及冻结在银行的五百万诚意金! 这就是市长的特权,没法一个人推动某件事,但可以一个人阻止某件事。 耿大同和祝雨农当众受窘,又气又怒,却又不便发作。这不是市长办公会的小场合,纵有万般委屈也不能把矛盾公开化,况且方晟嘴皮子之厉害、反应之快众所周知,仓促应战只会自取其辱。 会议后半程两人全程黑脸,会议一结束也不耽搁夹着包匆匆离开。 郜更跃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狠狠摔掉两只茶杯! 有上次南泽厂股权竞标的教训,郜更跃知道梅香投资和秋汀房产背后隐隐有方晟的影子,都是不差钱的主儿,几百万上千万根本不眨眼,公开竞拍地皮取胜的可能性不大,纵使抢到手恐怕也得代价惨重。 但这一波房产行情不容错过! 要想完整吃下这波房产福利,就必须从启动阶段开始炒底,追高逐利不是郜更跃的风格。 眼下形势是:方晟在无法控制房价的前提下,着手限制开发商利润,通过地皮竞标等措施将原本属于开发商的财富转入财政收入。 柯察巷地皮、神仙池地皮,以及后面所有地皮都将引入竞争机制!这使得郜更跃和窦康等本土派在评标小组里做的努力付之东流。 如何应对突然其来的变化? 郜更跃咬牙切齿苦思了几分钟,拨通耿大同的手机,道:“竞就竞,以后把差价转嫁到房价,还是购房者买单!” “更跃,你可得想清楚了,我是反对竞标的。” 耿大同总觉得方晟虚虚实实背后有套路,又猜不透其真正用意,因此出言相劝。 郜更跃道:“竞不过我也要把地皮价抬上去,我做不成他们也赚不到!” “你总是跟姓方的较劲,何必呢……” 耿大同轻轻叹道,默许了郜更跃的意见。 为公平起见,公证人员现场监督将梅香投资、秋汀房产、新城房产、燕海投资和舟云房产的标书当众销毁后,征求五家开发商或委托人意见并在自愿放弃评标承诺书上签字,随即转入竞标流程。 竞标公司只限之前投标的五家,方式为不公开竞价。 招投标中心吴主任亲自宣布:柯察巷地皮底价为五千七百万,每次举牌为一百万,竞标开始! 仅仅过了三分钟,价格就抬到六千五百万,若采用暗标暗投结合评标方式,这个价格几乎到顶了。 可放在竞标环节才算热身,残酷的竞争还在后面! 都抱着誓在必得的信心,举牌根本不犹豫,好像每举一次不是一百万而是一块钱似的。 升至八千万心理大关,舟云房产最先退出。 九千万时,新城房产和秋汀房产相继退出战斗,只剩下梅香投资和燕海投资:牧雨秋已完成保驾护航任务,开始考虑下一场竞标;燕海投资方面则因为郜更跃已事先跟窦康达成君子协定,“你一个,我一个,不欺公平”。 难道,柯察巷地皮会史无前例突破一个亿吗? 两位竞标者都汗流浃背,不停地电话联系,郜更跃咆哮道一个亿我能接受,跟她顶下去! 九千五百万、九千六百万、九千七百万…… 燕海投资再次举牌将价格提高到九千八百万后,梅香投资那边突然哑了火,竞标者拿着手机低语数秒钟后宣布: 放弃竞标! 价格定格在九千八百万元,这是郜更跃与方晟系商业航母较量的第一场胜利! 第808章德艺双馨 难得的胜利极大程度鼓舞了不单郜更跃,还有窦康等本土派的士气。 九千八百万的价格尽管明显偏高,有些超出郜更跃的心理底线,但考虑到对手实力强盛,原本他打算不惜双倍价格拿下的。 说明了一点,那就是方晟并非不可战胜,只要比他更狠! 就在郜更跃等弹冠相庆之际,吴郁明亲自来到市长办公室。方晟正听取鄞坪县领导班子工作组关于党风廉政建设复查核查的报告,新任县委书记成刚,工作组组长蔡雨佳、副组长汪波都在场。 因为诸葛诚赖在鄞坪不走,随时关注复查核查进展,亲自指挥亲信心腹串供、采取各种手法胁迫当事人保密等等,给工作组带来很大困难。 见市委书记进来,包括方晟在内都起身相迎。 吴郁明笑道:“请坐请坐,没啥要紧事,耽误大家几分钟就好。” 不是要紧事,市委书记跑到市长办公室?既是要紧事,就不可能几分钟解决问题。成刚等人这点正治悟性还是有的,当即知趣地退出去。 吴郁明关好门,与方晟并肩坐到沙发上,低声道:“跟乔娜联系上了,今晚在碧海见面!” 方晟心一紧,无来由地有点紧张,一时没说话。 “放心,我们做足防范和保密措施,安全方面绝对没问题,”吴郁明声音更低,“一路都是单线联系,她也是单独跟你谈话……” “谈话倒也罢了,其它事我可做不来。” 吴郁明轻笑道:“我们只安排谈话,其它事能不能做成要看你的手段……关键是劝她放曹总一马,曹总解除危机,鄞坪影视基地工程才能顺利推进,环环相扣啊。” “她约我到底想谈什么?” “要是知道就好了,我们可以对症下药,可惜……” “没关系,到时候靠船下篙慢慢试,”说到这里方晟话锋一转,不经意道,“对了,听说最近京都部委打算引进优秀基层干部,正好我有个朋友孩子在京都读书,想过去边工作边照料,以后就在京都扎根……” 吴郁明一听就明白,方晟也在提条件了!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不然人家以正厅领导干部的身份,凭什么冒险跟艳名在外的女影星幽会? “也是厅处级干部?再高就不好办了。” 吴郁明问道,实质是隐晦同意——只要把事情办妥就行。 闲聊几句后,直到临走时吴郁明才问了一句:“听说郜更跃拿到柯察巷地皮?” “是啊,”方晟微笑道,“资金为王嘛,大家都斗不过他,有啥办法?” 看着他高深莫测的笑容,吴郁明点点头,随口道:“那倒也是,尊重市场的选择。” 没等到中午,方晟便在大丁小丁的护送下直奔潇南,坐高铁来到久违的碧海市。 碧海的空气中仿佛充盈着周小容的气息,令方晟不由自主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一个人与一个城市就通过回忆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周小容在朝明过得好不好?周军威减刑任务何时完成?这些问题对方晟来说暂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说服乔娜不再为难曹总。 方晟没有把握。 对付影视圈里的影星,官场手段和技巧通通没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傍晚时分,一辆商务车将他送到市中心高高矗立的双子楼停车场,乘电梯来到45层,推开右侧房间,里面居然还有电梯,却是之前从没显示过的46层。 电梯门打开,门口站着位彬彬有礼的中年侍者,身穿燕尾服,打着领结,如同英国老派管家的派头,矜持地说: “先生请。” 尽管早有准备,踏进前厅瞬间依然被眼前场景震撼,见多识广大如方晟不得不紧闭嘴唇将惊叹声憋在肚子里。 眼前是纯正的欧洲皇家风格,古典而气派,低调而奢华。原木家俱、水晶吊顶、大理石墙壁以及墙上挂的油画、红木面具、象牙等饰品,看得他眼花缭乱。再往前,右侧是两百米多平米全落地窗酒廊,一眼可见典雅繁华的闹市。 楼梯边矗立着高高的封闭式红酒柜,两侧液晶仪器上显示有温度和湿度。 地面铺着厚软的地毯,踩在上面悄无声息,不知哪儿传来的萨克斯音乐又轻又柔,若有若无沁在空气里。即便如此侍者走路都是脚尖着地,唯恐发出声响。 穿过走廊,径直来到最西侧房间,侍者轻轻敲门,然后道: “请进。” 推门进去,屋里依然装修得美仑美奂,落地窗前站着身材修长曼妙、穿着薄蝉轻纱的乔娜。 此时的她没有象平常浓妆重抹,简单打扮照样明艳照人。 “方市长,终于见到您了。” 方晟径直坐到沙发上,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silenceclub是碧海顶尖会所之一,号称银行家的天堂,只有金融界巨头和亿万富翁才有资格加入,会费每年八万,出入要凭特制箔金会员卡,否则寸步难行。” “显然,乔小姐是这里的会员。” 乔娜微笑着摇摇头:“不是,但我可以随便出入。” “以乔小姐的知名度光临silenceclub是最好的广告。” “也不是……因为老板是我的粉丝,这个理由是不是有点无聊?” 方晟也报以微笑:“生活需要无聊,不是吗?” 乔娜款款坐到他身边,贴得很紧,手臂几乎挨到一起,笑道:“倘若狗仔队拍到这个场面会很奇怪,以方市长的威名以及我的风格,本该一拍即合,却料不到中间费尽周折。” “本来在鄞峡有机会深谈,当时身边发生了一些事,所以……” 方晟解释上次态度冷淡的原因。 乔娜毫不介意,身子却靠得更近,柔媚地说:“方市长时间宝贵,我也不兜圈子,那次之所以答应去鄞峡就是有事相求,可惜方市长太忙,眼睁睁擦肩而过。” “我猜事情一定很重要?” 见他对软香温玉入怀无动于衷,乔娜顿时悟出方晟经历的女孩太多了,寻常套路根本没用,转而起身回到落地窗前,感慨道: “演员是世上最没安全感的群体!拍一部好戏的主动权根本不在演员,而是导演、剧本还有最不可缺的资金;除了必须有深入人心的角色,粉丝大概是世上最不可捉摸的,崇拜你的时候连用过的牙刷都收藏,厌恶你的时候看到你的名字就关掉网页,更不用提种种攻击性举动……我不想等到韶华尽失时被人遗弃,而要风光地体面地留在影视圈!” 方晟眨巴着眼睛暗想这些乱七八糟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却笑道:“真是一把辛酸泪啊,我原以为官场才是最难捱的地方。” 乔娜从酒柜取出一瓶红酒,“砰”地打开,浅浅斟了两杯,递了一杯给方晟,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干一杯!” 在酒的问题上方晟吃过很大的亏,包括跟鱼小婷那次,面对风评不佳的乔娜,不能不留个心眼,遂转动酒杯道: “我是急性子,很想立即听到乔小姐的人生规划。” 乔娜看出他防范意识很强,只得放下酒杯再次坐到他旁边,还是紧紧挨着,叹道: “京都圈子那些传闻,看来十有八九是假的,不过有几次小范围聚会倒是见过白翎姐姐的风采,真是飒爽英姿呢。” “能接触到圈子那些人,乔小姐纵有天大的事都不费吹灰之力吧?” “没有,我想做的那件事,必须方市长亲自出手!” 方晟眉毛微耸,脑子急速盘算,缓缓道:“乔小姐让我越来越好奇……” 乔娜右手似无意放到他膝盖上,一边慢慢向内侧移动,一边道:“我仔细分析过,在影视圈靠单打独斗、靠人脉粉丝、靠资金宣传等等,都只能红一阵子,花无百日红,终究要沦为配角愈发被边缘化,唯独有一个独特群体可以保持持续曝光率,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 话没说完手指已移动到他大腿根部,方晟不动声色握起她的手,赞道:“好成色的翡翠!乔小姐所说的群体,我了解不多,还是赶紧揭晓谜底吧。” “华夏歌舞团空缺个副团长……” 方晟一震,终于明白乔娜煞费苦心的真实用意。 作为内地最具影响力的三大歌舞团之一,华夏歌舞团是文化部直属单位,拥有大批深厚艺术造诣、演技娴熟的艺术家,出访足迹遍布五大洲六十多个国家和地区。 乔娜是舞蹈演员出身,以她的知名度和影视成就进华夏歌舞团绝对没问题,但副团长可就难于登天! 作为国家级歌舞团,承载传播传统文化和东方独特艺术魅力的正统单位,华夏歌舞团是“参公”管理,团长享受正厅级,副团长即副厅——乔娜的资历和年龄都嫩了点。 更重要的是,华夏歌舞团讲究“德艺双馨”,按这个标准乔娜便可被一票否决! 无它,象乔娜这样的一线当红影星,一路走来不知要“奉献”过多少回:导演、制片、赞助商、大牌男星、影视圈大哥等等。 套用“偷税漏税”的梗,确实只有偷睡的,没有漏睡的。 但“德艺双馨”不是副团长人选的唯一标准,准确地说,主管部门领导意见才是决定因素。 表面看华夏歌舞团是文化部下属单位,作为分管副总理,都不需要吴曦直接出面,秘书一个电话就能解决。 事实并非如此。 第809章林枫空降 华夏歌舞团虽然是文化部下属单位,业务方面却受中宣部管辖和指导,唱什么跳什么,反映什么主题,到哪些地方演出,都得中宣部批准同意,而文化部那边只须备案即可。 谁真正拥有歌舞团领导任命权不明而喻。 事关宏观层面宣传方向,中宣部对几个国家级歌舞团、京都电视台等宣传阵地的领导班子建设非常重视,即使只是厅级顶多副部,每次人员变动都必须经部务会研究,也就是说,最终决定权直接掌握在于云复手里! 这样曲曲折折算起来,乔娜找方晟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途径。 “我懂了……”方晟只轻轻说了三个字。 乔娜深深凝视对方,道:“或许我魅力不够没法吸引您,但吴郁明那边的难题……我可以放姓曹的一马,来换取你的承诺。” 原来她早洞察吴郁明与曹总之间的关系,多方施压让方晟乖乖上门谈判。 好有心机的女人! 话说回来,倘若单有美貌再放得开也不可能一步步成为耀眼的一线女星,在影视圈美貌加智慧还有几分运气才等于成功。 方晟起身来到落地窗前,眼底是璀璨夺目、流光异彩的碧海市中心,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乔娜抛出这个难题。 的确是难题! 一方面方晟都不知道怎么在于云复面前开口,在生活作风方面,自己的名声已差到极点,于老爷子和于云复曾当面批评过;乔娜也是艳名在外的当红影星,不单在影视圈,重量级富豪、知名投资人等好几个都有实锤,方晟替乔娜出面游说,脚指头都能想到两人发生过什么——哪怕没发生过什么。方晟已惹那么多麻烦,于家肯定不愿他掺和素以麻烦著称的影视圈。 另一方面是资格资历问题,无论“德艺双馨”标准,还是专业技艺,乔娜都不能胜任副团长,部门负责人都勉强。这个要求提得太高了,高不可攀! 就在沉吟间,乔娜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贴在肩头喃喃道:“曹总那点小事不算什么,其实还有很多您意想不到的东西……” 方晟深深吸了口气,道:“坦率说我此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帮吴郁明解决影视基地资金问题……” “我都说那不是问题呀。”她甜甜笑道。 “不过在我而言是很大的问题,”方晟借转身碰开她的手臂,道,“帮吴郁明只是市长对市委书记的职责之内,是情分不是本分,就是说我可以帮也不可以不帮,帮对我没多少好处,不帮他也拿我没辙,听明白我的意思吧?” 乔娜笑得有点僵,勉强道:“小小的副团长,对方市长不算难题吧?” “恰恰相反,这件事很困难,难得我都不知道从何着手。” “真没想到……方市长居然这么说,大出我的意料呢……”乔娜瞬时可怜楚楚道,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圈,“我……我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方晟深沉地说:“你应该事先做足功课的——在谈判之前,我跟吴郁明之间不仅仅是书记与市长的关系,比你表面看到的更复杂,不搞清楚个中内幕,注定今晚谈话以失败告终。” “解决影视基地资金,他欠您一个大人情啊……” “几千万、两三个亿并不算什么,如果强行把名声不算很好,又达不到艺术家标准的影星放到副团长位置,那才是灾难性事件,官场中人谁都不会拿乌纱帽这样赌博。” “那……那怎么办呢?” 乔娜眼泪扑簇簇直落,雨打梨花伤心欲绝的模样。 方晟虽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流泪对乔娜这样的一线女星来说是基本功,怎么流、流到什么程度、用什么表情配合,那都是信手拈来,根本无须酝酿。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到乔娜这个地步恐怕已分不清现实和演戏,早深深融于一体。 “曹总那边暂且放手吧,算卖我一个人情,”方晟笑了笑,“那点钱其实真不算什么,我有更少成本解决的方案,但念在乔小姐精心布局这么久的份上——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特别是聪明的女人,也对影视圈有几分好奇,所以乐意欠份人情。” 听出事情有转机,乔娜的眼泪立即刹住,露出惊喜的目光。 “华夏歌舞团副团长……可以当作最终目标,在此之前要有过渡和铺垫,等水到渠成再说……” “您指的水到渠成是——” “要完成从影星到艺术家的华丽转身,”方晟道,“这一步不象你想象那么容易,艺术家称谓不是花几个钱、发表几篇软文就行,需要一定阶段的积累——出国巡演、下基层和到边疆慰问演出等等,全都是无偿付出,没有报酬,你能做到吗?” “我……” 乔娜一时呆住。 方晟描绘的生活与当下境遇悬殊何其之大,她根本没有心理准备。 “还有备选方案,我可以提供海外市场拓展你的生存空间,那个需要足够实力作保证,当然也有扑街可能,总之你面前选项并不多,最稳妥的是找个豪门嫁了……” “不不不,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乔娜连连摇头,似乎心乱如麻。 方晟看看表,道:“不早了,先聊到这儿……” “哎,方市长!” 乔娜拉住他的衣袖,眼波流动,脸上荡漾着隐隐春意,正待说什么却被方晟打断。 “关于未来请斟酌清楚,等曹总的事平息后再找我,”方晟顿了顿,“我绝不会白白欠人情的,这一点务必放心。” 说罢微微挣开,大步离开。 见他远去的背影,乔娜愣愣出了会儿神,仰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仍由侍者引着抵达负二层停车场,上车后方晟问:“怎么样?” 大丁聚精会神开车,小丁沉声道: “屋里有名堂,至少三处针孔摄像机和拾音装置。” “附近房间有没有人?” “除靠电梯两间有客人,其余都是空的。” “唔……” 方晟闭目养神,脑中却一直咀嚼与乔娜的对话。 时间太晚,方晟在碧海过了一宿,第二天清早回潇南途中与徐璃联系,手机关机! 官至厅级必须保持24小时手机畅通,不通说明有情况! 再打于道明的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这一下方晟倒放心了。 此刻双江省委常委们应该在开会讨论人事变动方案,参会人员都必须关闭通讯工具,徐璃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也列席会议并做记录。 这当儿会有什么调整呢? 方晟很快想到潇南市委常委林枫! 之前由于牵涉吉艳萍命案,以及铁板钉钉的婚外情,潇南市委在案情不明前让他长期休假。如今吉艳萍之死被界定为自杀,虽说不是杀人凶手,组织上仍须做进一步处理。 生活作风问题不算大事儿,只要经济方面过硬,很可能平级挪个地方吧,肯定不如省会城市,权力方面也会被边缘化,捱过这届就转到人大政协了。方晟暗暗琢磨道。 徐璃没空,第二顺位轮到樊红雨。 然而方晟就是饱一顿饥一顿的苦命,樊红雨居然不在红河,跟随许玉贤、朱正阳等人去朝明市考察交流! 哭笑不得的结局! 方晟倒有些后悔:早知如此,昨晚跟乔娜半推半就也无妨…… 回鄞峡途中接到徐璃电话,透露刚刚通过的人事决定: 蒲英江不再担任鄞峡市委常委、统战部长,调任鄞峡人大副主任; 马天晓任鄞峡人大副主任; 林枫不再担任潇南市委常委,调任鄞峡市委常委、统战部长! “哪,这个花花公子到鄞峡?”方晟头皮发麻。 徐璃似笑非笑:“担心他跟你抢资源啊?” “胡说八道!我是想本土派虽然痛失一员大将,林枫却是派不上用场的主儿,没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徐璃懒得在电话里跟他谈论人事,简单说:“准备一下吧,明天送他去你那儿。” “哦,住一宿再走?” “去你的,上次落空的事还没弄明白呢。” 徐璃指的是巧遇姜源冲那晚,众人大醉,原本方晟打算溜到她房间共渡良宵,不料误入芮芸房间的经过。 事后尽管徐璃觉得奇怪并未纠缠不休,方晟也没深究,那件事只有芮芸一个人知道真相。 快到鄞峡时于道明也打来电话,简洁地说:“考虑到鄞峡常委里面本土派人数过多的现状,上次就准备调整,肖挺担心反弹强烈缓了一步,如今你和吴郁明也换掉不少干部,把蓝善信系的林枫弄过去方方面面都能交待,坏处是局势更复杂化,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呃,二叔那边不打算对程庚明进一步处理?” 于道明没好气说:“要不看你的面子早把他打发回梧湘,县委书记是干不成了,顶多挂个正处级副秘书长。目前还好,宣了个调研员又识相地回老家休息,暂时没人死咬着不放,先凉快几年吧,两三年内别想出山。” “让二叔费心了。”方晟涎着脸说。 人事消息总以光速传播。 方晟回到市委大院时,关于蒲英江退二线、林枫即将担任常委、统战部长的消息已传遍鄞峡。 这样一个意外人选,实在为鄞峡各方势力所不喜! 第810章韩青被贬 首当其冲遭受重创的是本土派! 原本常委会稳稳四票,加上半个盟友成槿芳系,直接以过半数占据优势,可轻易否决所有议题。 后来吴郁明、方晟跑到省里告御状,拿掉马天晓,把韦升宏吓个半死,从此与本土派若近若离,如今再拿掉蒲英江,本土派只剩窦康和慕达两名核心。 在省委层面,蓝善信与张泽松是松散的正治盟友,在不少重大议题方面狙击于道明,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但在地级市层面,由于正治诉求和利益驱动,两个派系同样斗争激烈。 成槿芳也感觉“眼前一黑”,意识到日后处境更加困难。打给张泽松诉苦,却被告知这已是所有选项当中最好的结束,按房桐最初提案,准备从舟顿或梧湘调干部过来,蓝善信和张泽松担心造成鄞峡权力结构失衡,反倒阻挠,宁可将林枫发配到更艰苦的地方。 “姓林的是中庸之道,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也不要疏远,保持该有的距离就好。”张泽松叮嘱道。 林枫私生活固然不检点,经济方面却以清廉著称,以前做潇南市委办公室主任时送女儿到碧海上大学都坚持开私家车,不占公家便宜;升任常委后为杜绝有人上门送礼,特意搬了新居,整个市委没人知道他住哪个小区。 可想而知,他不会跟窦康这帮人、跟成槿芳郜更跃同流合污。 然而并不意味林枫坚定地站在吴郁明和方晟阵营,官场派系并非非黑即白,也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从来没有顺理成章、理所当然,永远不变的只有利益。 吴郁明也觉得郁闷。 之前他没对方晟说真话。那天在肖挺面前,吴郁明毫不客气提了三个候选人,都是舟顿、绵兰两地干部,与他知根究底,属于信得过的手下。 没料到一个都没用,反而来了不相干的林枫,花花公子一枚! 不仅是派不上用场的问题,随着中立队伍的扩大——梅秋、魏昌成、韦升宏再加上林枫,给关键时刻投票决策带来不确定因素: 本土派两票;成槿芳和耿大同也是两票;吴郁明、方晟、房朝阳三票;就是说在相持不下时,中立派反而会左右常委会! 这对班长吴郁明来说,绝对不是好消息。 在各方腹诽之下,徐璃以常务副部长身份陪同林枫赴任。走完程序——蒲英江只说了两句,林枫仕途重挫也提不起精神,吴郁明、方晟更是应付了事,市委扩大会议便在沉闷无趣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转眼到了中午,徐璃坚决不肯吃宴席,说就在食堂小包厢随便吃点,正好找人聊聊。 大家一听便知“聊聊”的对象有且只有方晟,心领神会笑笑不再勉强。 进了包厢,方晟埋怨说:“大家一块儿吃饭多热闹,你倒好拉我单独进来,外面不知咱俩在里面干嘛呢。” “中午能干嘛?”徐璃泰然自若,“咱俩的关系外面又不是不知道,藏着掖着反倒让人笑话,再说白翎算什么身份?她能跟你在公开场合成双入对,我为什么不能?” 闹了半天她也在宣示主权。 方晟不吭声,埋头吃饭。 徐璃扒了两口,搁下筷子道:“真的只吃饭啊?” “那还能干什么?”方晟目光一扫,“要不直接在地上……” “啐!想哪儿去了!”徐璃俏脸微红,“都说了聊聊天!对了,你跟田芳辉什么关系?” “呃……怎么扯到这个话题?” “她空降银山市场监督局党组书记是于省长亲自点的名,我跑过去问怎么回事……” 方晟诧异道:“省长点名提拔处级干部很正常,你吃了豹子肚去质问他?虽说都是一家人,也不能这么放肆。” “谁跟他一家人了!”徐璃嗔怪道,理了理额边碎发道,“我在银山当组织部长时为了精简干部编制,要求各个局都必须局长兼党组书记,为此得罪一大批人;如今倒好,又是我亲笔签发田芳辉的调令,岂非自打耳光?” “二叔说什么?” “他只是笑,然后让我问你!” 好狡猾的于道明,刻意制造矛盾,唯恐天下不乱! 方晟苦笑,不得不实话实说:“我哥的小师妹,在省直机关提不了正处,必须走下基层路线……” “从照片看长得挺俊俏,小师妹,哼,你哥不是愿意多事的人,这样做必定有内情……是不是有一腿?” 徐璃冷艳不可方物的脸逼近他,寒香扑鼻,方晟忍不住在她额前啄了一下,笑道: “人家明明两条腿,硬生生被你砍掉一条,怎么走路?” “卟哧”一笑,徐璃圣洁的脸庞如百合花开,转瞬咬着嘴唇戳下他的鼻子:“你不是喜欢说三条腿吗?” 方晟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顿工作餐吃得如同在省城的家一样甜蜜温馨,两人走出包厢前正在外面打牌的市领导们都很吃惊,觉得……两人应该发生点什么才对…… 照例,临上车时徐璃才轻描淡写告诉方晟,这次调整名单里还有韩青,免去潇南常务副市长,调任潇南开发区常务副主任! 表面上都是副省级行政区,都是常务副职,但经济体量和拥有的权力相差数十倍! 对韩青不啻于迎头痛击,彻底被打懵了。 从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到潇南开发区常务副主任,两级台阶下得何其之大,某种意义讲比犯了生活作风错误的林枫还惨! “他……他情绪还正常吗?”见徐璃要走,方晟忙追上前问。 “自己问范晓灵。” 她撂下这句话后便装模作样跟吴郁明等市领导握手后绝尘而去。 这个电话,方晟犹豫了半天都没拨出去。对韩青和范晓灵而言,可能需要更多时间沉淀,别人的劝慰显得苍白而无聊。 新岗位或许反而适合韩青,尽管不象潇南常务副市长那样权势熏天,但安逸自在,还有闲暇钓钓鱼、打打牌,若没有强烈的向上的欲望,也是不错的去处。倘若把韩青放到耿大同的位置,那才是更大灾难。 从这一点看,肖挺对韩青还是保护的。 周军威减刑的事……过阵子通过范晓灵提吧,让韩青缓过劲再说。 没想到的是,当晚范晓灵就打来电话,语气萧索: “我是不是传说中的丧门星?老韩自打跟我结婚就每况愈下,仕途连走下坡路,我……” 她说不下去了,话筒里只有抽泣声。 方晟缓缓道:“老韩的事我中午刚听说,我觉得呢不必过于悲观,有时坏事可以变成好事,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可明明被贬到开发区,窝在那种地方哪有出头之日?”范晓灵心烦意乱,“你二叔肯定参与研究了,常委会里怎么评价老韩?快告诉我!” “唉,晓灵,你真是关心则乱,别说叔侄,就是父子、夫妇也不可以透露常委会具体讨论内容的,怎么忘了最基本常识?” “我是乱套了……” 范晓灵哇地放声大哭。 等她宣泄掉心头郁闷,方晟才说:“想想庚明,再想想林枫,官场起起落落都很正常,譬如爬山,有上坡就有下坡,没人一辈子都做胜者。” “可他是和我结婚后才……” “房桐早就想把老韩搬掉,之前没逮着机会而已;老韩又太实诚,怎能在组织部长面前吐露真心话呢?当然这些我都是后来才听说,错误无法挽回。以时间换取空间吧,我承诺,若有机会必定帮老韩一把!” “真的?!”范晓灵破涕为笑,“我相信你!我也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真的,如果你不嫌弃……” 又来了! 方晟连忙说:“这边还有个电话,先这样,以后细谈。”遂匆匆挂断。 未料两秒钟后果真又有电话打进来,这回竟是爱妮娅。 “下午才买的卡,绝对保密,随便说没事,”她开宗明义道,“你安排到朝明的全是麻烦,我压力很大。” “于铁涯刚上任就惹事了?不会吧,这几年历练进步蛮大,遇事应该沉得住气。” “首先是你初恋情人,一到朝明就想做工程,好不容易劝她放弃,又打起苗圃市场的主意,那里面水太深了——以前你在黄海挖过大案,我没同意,然后她就生气了,扬言回潇南随便干嘛,反正不在朝明受气……” 方晟叹道:“小容的脾气有点倔,请多担待些。” “不担待还能怎样?目前好歹劝她到东山负责防风林项目,能不能做成就不知道了,”爱妮娅无奈地说,“就在几分钟前接到中组部通知,商量接受姜姝到朝明任职的事,我的大少爷,她明明是抑郁患者需要不间断治疗好不好?到朝明能干什么?我还得负责她的人身安全!” “成天闷在京都大院更不好,适度工作有利于身心健康——心理专家这么说的,我也不懂。” “厅级干部除非搞慈善、红十字会等等,哪个工作都有责任,都存在争权夺利,怎么利于身心健康?” “那么,你打算让她做什么?”方晟无语,只能避重就轻问。 爱妮娅没直接回答,而是说:“后来才知道中组部先征求祁书记意见,他倒好,一个太极推手推给了我,证明他也事先掌握姜姝的病情,压根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方晟又叹道:“是有点烫手,我承认。” 第811章重议改制 “姓祁的玩太极,你是耍赖皮,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爱妮娅道,“她到朝明到底干嘛我也不确定,明天找祁书记面谈吧,总得有个结果反馈给中组部……不谈她了,再说陈皎吧……” 方晟一惊一乍:“他又怎么了?” “听说准备援边,这是什么情况?他来朝明后我是准备重用,分管领域都是基础好容易出成绩的,历经辛苦把根基做实,怎么又想挪窝?不带这样没责任心吧?这是泱泱大省,举世瞩目的经济重地,不是在乡镇可以蹦来蹦去!都这么玩,以后哪个敢带他?” 听出爱妮娅话中的怒意——对她来说很少见的,方晟赶紧解释: “可能是最高层关于人材培养的战略性调整,因为陈皎这批人先天不足,无论怎么补课都没法跟吴郁明、方晟等从基层打拼出来的抗衡,而且沿海省份人材辈出竞争激烈,经济形势又前所未有地复杂,因此考虑让他们援边援疆,剑走边锋以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方晟将上次在京都吃饭时与陈皎的密谈复核了一遍,强调陈皎本身也不想去边疆,那里的困难难以想象,同样需要丰富的基层经验和正治智慧。 爱妮娅沉默片刻,道:“看样子顶不住了,且不管他,反正朝明也不缺他一个副省长,能干的比比皆是!再说最后一个麻烦,关于phoebe……” “啊,你真沉得住气,把儿子的事放到最后!” “开始就谈儿子,咱俩还能心平气和谈工作?” 方晟无语:“你有大将风度,佩服佩服!快说phoebe!” “大概水土不服的缘故,我姐在德国患了种慢性病,那边医疗技术高超但看病太麻烦,预约制度出了名的僵化刻板,只能回国治疗……” “那么phoebe……”方晟倒吸一口凉气,“没人照顾?你不是好几个姐姐么,换一个行不行?要不接回来,我设法安排?” “我的姐姐们当中只有二姐做足全套手续,换人过去容易露馅;回来更不现实,phoebe只会讲英语、德语,语言关是个难题,而且京都、双江、朝明都不合适……” 想了又想,方晟鼓足勇气道:“要不托附给尧尧?她在英国得到军情六局庇护,fbi暂时没奈何。” “我考虑过,后来否决了,”爱妮娅道,“在赵尧尧心目中我是你的良师益友,而非炮友,如果知道你把我都睡了还生下儿子,心里什么滋味?再说她孤身带俩孩子已经够惹人注目了,突然加上phoebe,外界议论不说,fbi上门一网就是仨,试问你总共几个孩子?” “那……你有什么主意?”爱妮娅不是那种遇事没主见,只晓得问“怎么办”的女人,打这个电话就说明已有成熟方案。 “清华大学经管学院有个同学就在德国工作,汽车行业高管,生活富足,与我交情不错,属于那种可以保守秘密的朋友,我准备把phoebe送他那儿过渡段时间,等国内找到人再说。” “女同学?女人友情都是塑料花,经不起考验的。” “男同学。” 见她言简意赅到没有修饰,方晟倒起了疑心,问道:“男同学交情不错?” “好吧,他在清华追求过我,没接受而已,如今娶了位金发碧眼的洋妹妹,生活很幸福。” “这层关系……”方晟沉吟道,“时间短些还可以,但不能超过半年。你姐的慢性病恐怕一时半会儿治不好吧?” “即便治好也不肯去了,语言不通、人地两疏,成天守着孩子哪儿都去不了,真的跟坐牢差不多,换你也不肯的。” 长时间思考,方晟道:“我想想,这事儿得认真想想,必须让phoebe在德国扎根……” “嗯,我也这么想。目前来说他是你所有孩子中身份保密得最深的,我希望保持下去。” 这句话说得很到位。 小宝、小贝、楚楚是众所周知;臻臻的身世严格对外界保密,但樊家起码有四五个人知道;越越长期跟在赵尧尧身边,但方晟身边几个人心中有数;看来只有phoebe处于极度保密状态。 fbi知道phoebe的存在,却不知道生活在何处。 快挂电话前,爱妮娅闲闲地说:“换届在即,肖挺有没有落处?” “没听说啊,你那边祁书记听到风声?” “一号首长在朝明任省长时,姓祁的是省正府秘书长,这层关系够紧密吧?当时一号首长最钟意祁写的材料,基本看都不看直接拿到会场宣读,你想想该有多信任!你敢开会前不事先看一遍秘书的讲话稿么?” “会不会直接进常委班子?” “朝明是经济大省,以前有过先例,不过,怎么说呢?同为沿海派的二号首长似乎不待见……” 方晨笑道:“就象肖挺是二号首长的密友,却不为最高层喜欢一样,过于亲密是柄双刃剑啊。” “估计他俩进正治局都没问题,方晟,你真的对换届不感兴趣,没打听其中内幕?” “感觉离我太远,力量也够不着,与其很尴尬地刷存在感,不如置之度外,喝茶看戏。” 爱妮娅喟叹道:“我大概入戏了吧,成天竖着耳朵唯恐漏掉京都方面一丝信息,明明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调整,我也要四处搜集资料潜心研究,再这样下去,我都担心重蹈姜姝的复辙。” “你是主政一方的大吏,省委书记变动关系到朝阳日后走向,关注是很正常的事,不过,更隐密的交易深藏的水下,表面看到的、听到的不足为信,从这一点讲最好捂起耳朵做自己的事,该来的总要来,不会因为你提前知悉就变化。” “说得对,方晟,我……”爱妮娅迟疑半晌道,“我是不是老了?以前都是我对你谆谆教诲,耳提面命,如今怎么反过来了呢?” 方晟笑道:“因为我逐渐成熟了,还因为你是妈妈,不象从前决断而杀伐,更因为你是省长,考虑问题更加复杂周全,这个解释能否让你放宽心?” 足足聊了四十多分钟,两人才意犹未尽收线。 第二天上午吴郁明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一大堆议题当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国腾油化改制方案。 某种程度讲也是一次试水,试探林枫到底偏向哪股势力。 由于权力版图发生变动,彼此都很谨慎,常委会气氛沉闷而拘谨,活跃如成槿芳都低调许多,而新入局的林枫则有些意兴阑跚,仿佛游离于会议之外,每个议题都不发表意见,被问及时低沉地说“同意”。 可以理解。无论正治地位还是经济体量,鄞峡跟潇南没法比,更不用说分工。林枫在潇南虽是没挂具体职务的专职常委,却实际分管招商引资、重大项目落地等实权领域,到了鄞峡只是务虚居多的统战部长,心理落差太大了。 轮到改制议题了,头一次列席常委会的于正略有些紧张,连喝几大口茶镇定情绪,提纲挈领介绍了国腾油化改制实施方案。 听完介绍,会议室一度沉默。 吴郁明环视众常委,道:“各位有什么意见?没有的话就一致通过了。” 成槿芳哪肯方案轻易过关,就算拖也要拖两三个月,当即道:“关于方案,我有几点个人想法供各位斟酌……” 她从法人治理结构到市场化思路,从资产、人员重组到补偿、出让方案一口气说了九条意见! 除了林枫不知情外,在座常委都明白凭她那点水平根本说不出这通名堂,必定都是郜更跃的“个人想法”。 房朝阳率先发难,道:“成秘书长所说的意见,绝大多数是去年常委会通过版本里业已否决内容,现在再退回去讨论只会耽误时间,也没必要,我们还是尊重前任常委会决议,根据当前形势做些微调即可。” “照房部长的说法,既然形成决议干脆一字不改好了,为啥拿出来重新审议?”成槿芳最擅长胡搅蛮缠,“修订调整,啥意见都能提对不对?” 耿大同及时跟进:“关于方案里涉及的人员补偿标准,的确需要商酌。充分照顾离退休、病休、内退人员利益是应该的,但要兼顾企业承担能力,不能影响改制后正常生产经营,改制初衷是推动国腾油化发展,而非倒退。” “按国腾油化成立以来发展态势来看,郜总功不可没,”慕达拍马上阵,“作为现任集团负责人,郜总应当享有控股优先权,就算政策略为倾斜些,我想不管哪个层面都说得过去,也能保持国腾油化平稳过渡嘛。” 方晟闲闲地说:“改制后是否续聘郜总关系到国腾油化稳定,我不同意这个观点。” 慕达老脸一红,有招架不住之感。 没等窦康帮腔,方晟又说:“大同市长所说的补偿标准,修订方案时精心做过测算,当然兼顾到企业承担能力。因为补偿款而搞垮一个企业,别说双江,放眼全国都没有先例,大同市长认为呢?” 窦康又待接碴,这回被吴郁明抢先半拍——他实在厌倦反复纠缠于方案细节,沉声道: “在国腾油化改制问题上,我跟方市长态度一致,那就是不必对方案吹毛求疵,先干起来,边操作边调整!如果哪位常委觉得没必要改制,或强烈反对改制方案,可以直接向省委反映!” 方晟紧接道:“市正府将成立国腾油化改制工作领导小组,我任组长,华叶柳任副组长,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主任就是今天列席常委会的于正同志,具体负责改制各项事宜。” 第812章强势推进 一连串意外把常委们打懵了。 吴郁明放出狠话,把常委会内部争执上升到省委高度,成槿芳自知理亏不敢多嘴——国企改制是大势所趋,拖延磨蹭只能躲过一时,最终还得面向市场。 在改制方面,双江其实已严重落后沿海兄弟省份。两年前碧海就完成百分之六十省属国企改制;朝明则明确拿出硬杠子,总资产4亿以下的国企一刀切限两年改制到位,超期不再享受国企待遇。 何世风主导的改制标准基本依照朝明,即总资产低于4亿、职工人数低于2000人必须改制。 各地国企因此在地方正府协助下突击上规模,资产方面加盖办公楼、厂房,引进进口生产线,加大技术改造;人数方面大力发展三产,特别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和服务业,新增人员全部列入工人花名册。 国腾油化也是如此。三年来郜更跃疯狂扩张,以“打造产业链”名义收购、兼并油化上下游产业,加上房地产开发等业务,充实资产负债表表内数据,宣称自己迈入大型国企行列。 何世风是搞经济的,没有被双江一夜之间陡然向好的形势所蒙蔽,又颁布补充通知,规定“两个低于”标准只看主营产业规模,其它发展再好也不列入统计。 郜更跃自知难逃一劫,从那时起就着手两方面准备:一是暗渡陈仓,将国腾油化优质资产有计划分步骤地输向私下注册的皮包公司;一是树立国腾油化离不开郜更跃的舆论,争取改制后继续控股。 若非方晟是市长,郜更跃自信有八成把握;如今,两成把握都不到,上次南泽厂股权之争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国腾油化改制,方晟亲自披挂上阵任组长并不意外,全鄞峡都知道新任书记市长跟郜更跃不对付,必定全力阻止其续聘。 然而副组长居然不是主抓改制的耿大同,不是分管国有资产的祝雨农,更不是分管工业的郑拓,偏偏是跟国企业改制半点沾不上边的华叶柳,未免令人大跌眼镜。 方晟在打什么怪牌? 包括窦康等人仍在琢磨,没来得及反应,吴郁明飞快地说: “方市长主抓改制领导小组,我很放心,至少小组成员相机行事吧,可以灵活调整,也可以增加流动,让更多干部参与改制,下面讨论下一个议题……” 常委会从头到最后林枫几乎没说话,面无表情看着笔记本,很少记录,仿佛老僧入定。 他是彻底被击垮了。会后吴郁明叹道。 方晟道给他段时间调整吧,你我来鄞峡不也挺郁闷吗? 吴郁明笑道那倒也是。 隔了不到半小时,华叶柳接到通知赶到方晟办公室,还没开口方晟抢先道: “手里的工作先放一放,全力打好国腾油化攻坚战,力争按吴书记要求的四个月内解决问题。” 华叶柳这才说出憋了一路的话:“我压根没抓过经济,方市长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 方晟笑笑:“怎么没抓过?你在鄞洲县工作期间历任商业局副局长、经贸委副主任、主任,常务副县长,县长,都跟经济有关!即使没抓过也无妨,我在三滩镇负责乡镇企业改制时,只有过村官经历,主导搞了几十家改制。不懂可以学,关键在于有一颗公正的心。” 听出弦外之音,华叶柳还是摇头坚持:“好多年不接触已经生疏,还是让老郑或老祝抓吧,更容易上手,您就别为难我了。” 方晟严肃起来:“你觉得这项任命出于私心么?在工作之外我从不刻意针对某个人,我所做的、所想的都是将鄞峡发展得更好!真想找对经济一窍不通的,最合适人选不是你;精通经济的,也不是老郑老祝,明白我的意思吧?” “可……国腾油化真是块烫手山芋……” “别忘了我是组长!”说到这里方晟缓了缓,叫齐垚倒杯茶送进来,然后说,“从鄞洲调到市正府时你本该分管经济,常委班子有人说了两句,后来就一直分管科教文卫,有这回事吧?” 华叶柳摆摆手,神色黯淡地说:“陈年烂芝麻,还提它干嘛……” 五年前华叶柳被当时的鄞峡市长看中,打算调到市里主抓经济,征求意见时原话是“先协助我干一阵子,条件成熟后设法转常务”。提拔总是好事,华叶柳未多考虑便应允下来。 谁知办了一半突生波澜。 华叶柳任县长时与书记不和——这很正常,相比剑拔弩张、不肯坐一张桌上吃饭的书记县长,已经很和谐了。华叶柳没放在心上,然而那位书记却放在心上,由此在最关键时候下了绊子! 时任鄞洲县委书记的,便是后来平步青云的韦升宏,利用县委书记身份到市领导面前反映华叶柳在经济工作中的失误,编造了很多莫须有问题,加上窦康、慕达等人推波助澜,常委会临时调整华叶柳的分工,沦为边缘化的副市长。 那位市长很过意不去,信誓旦旦要帮他讨回公道,没隔几个月市长调离鄞峡,华叶柳遂成为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 翻出这段旧怨,方晟的用意不言而喻。 果然,方晟道:“我查过你在鄞洲主政期间的经济指标,不象他们所说……近期正府这边要调整市长分工,没准人事方面也有微调,我刚到鄞峡主持的第一次市长办公会上所说的,不是放空炮,每句话都会踏踏实实做到位!” 听到人事微调,华叶柳的心怦怦乱跳。 怎么调呢?增加副市长,还是现有副市长当中要有人被砍掉,补充新鲜血液? 方晟续道:“关于未来,我不喜欢承诺什么,但国腾油化改制绝对是展示华市长能力的平台,别错失机会。” “多谢方市长提醒,”华叶柳心领神会道,“回头我就召集相关人员把方案学懂学透,尽快进驻国腾油化!” 方晟含笑点头,目送华叶柳离开。 临近中午,牧雨秋、芮芸联袂来到办公室,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安。 “柯察巷地皮竞标后一直没机会遇您,”牧雨秋急冲冲道,“本来芮总准备拚下去的,根据我们观察郜更跃顶多撑到一亿二,可您为什么突然通知弃标?” 芮芸也说:“我们制定的底线是一亿四,您也知道……” 方晟招呼两人在旁边沙发坐下,亲手泡了壶功夫茶,道:“我改变计划了,不但让出柯察巷地皮,下一步启动的神仙池地皮也有可能放弃。” “啊!”牧雨秋吃惊得站起身,“当初您部署鄞峡快速通道、两家省城名城联合办学,不都是为了市区房产市场持续火爆打基础?两块黄金地段让给人家,岂不是真正成了为人作嫁衣?” “雨秋……” 芮芸担心方晟生气,赶紧拉牧雨秋衣角,示意别太激动。 方晟笑呵呵道:“十几个亿投下去,岂能中途而废?道路总是曲折的,前途却是光明的,当年红军为啥四渡赤水?目的在于不让老蒋看出战略意图,如果直来直去早就把队伍打光了,对不对?” “呃——”牧雨秋不好意思骚骚头,“我又迷茫了,迷茫。” 芮芸捂着嘴笑了会儿,道:“方市长的意思是避免跟对方打价格战,迂回进攻?” “怎么个迂回法?地皮在人家手里,直接在上面盖房子销售,赚多少都是人家的权利。”牧雨秋还不服气。 “按一个亿地皮价计算,柯察巷楼盘要卖多少钱保本?”方晟问。 芮芸道:“起码五千,不过以它的位置八千都会疯抢,房子向来买涨不买跌嘛。” 方晟道:“就是说按目前市中心均价六千五计算,刨去后期宣传费、人力成本等等,仅仅略有盈余而已。” “怎么可能六千五?”牧雨秋大摇其头,“我敢跟方市长打赌,每平八千的楼花推出去,绝对十分钟售完!” “不用打赌,我信。” “所以我和芮总原想把最好的楼层加到九千甚至更多,这样等神仙池楼盘上市直接破万!” “我也信,房子就是越涨越买,破万之后更会一马平川,向绵兰舟顿看齐,”方晟微微叹息,呷了口茶道,“作为开发商当然乐见其成,可我是市长,人民的市长,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牧雨秋愣住,芮芸若有所悟,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方晟。 方晟却刹住话头,道:“别在意一时得失,目光长远些,接下来神仙池地皮仍按照上次策略进行,抬到一定程度果断收手,让别人发财去。” 牧雨秋还待刨根究底,齐垚敲门进来说有两位局长依约汇报工作,芮芸又扯扯牧雨秋衣角告辞。 走出大楼,见四下无人,牧雨秋埋怨道:“干嘛不肯我追问?有明确方向才好操作嘛。” 芮芸低声笑道:“跟方市长这么久还看不出套路?通常他不肯把话说透了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一是恪于身份不便明说,比如清风绿荷茶叶店那把火,从头到尾方市长都‘不知道’……” 牧雨秋会意笑道:“是啊是啊,那次他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然后就溜之大吉。” “还有就是依然存在变数,他没有十成把握,比如江业新城,也是边干边完善思路,后半程才形成新城的雏形。” “噢,这回应该是第二种可能吧?” 芮芸点点头:“大概也许。” 第813章古怪气功 诸葛诚死皮赖脸留在鄞坪县,成刚毕竟刚刚上任不便多说,但这样一来蔡雨佳为组长的党风廉政建设复查核查工作受到很大的阻挠,很多群众甚至党员干部畏惧于诸葛诚的权势,又知道他并没有失势,相反到市里伺候大领导去了,防止遭到秋后算账。 没办法,蔡雨佳和副组长汪波各带一名组员深入乡镇调查取证,仅留何杏在县纪委办公室整理材料、翻阅档案。 周五傍晚,独自坐久了有点气闷,何杏提早半小时出了县府大院,独自沿着鄞坪河畔漫步,不知不觉走了四五里路。 “何小姐!” 后面传来爽朗浑厚的声音,何杏回头一看竟是一身运动装的诸葛诚,下意识皱了眉头,勉强笑道: “诸葛书记也在锻炼呀?” “人到中年新陈代谢缓慢,不运动就会大腹便便,所以我每天坚持步行上下班。” 何杏见他个头挺拔,小腹扁平,随口夸道:“您保养得挺好。” “何小姐身材才好呢,模样又俊,不知哪个帅小伙子有福气娶你。”诸葛诚夸道。 “还没解决个人问题呢……” 两人边走边闲聊,几分钟后诸葛诚指着前面一幢青瓦红墙别墅,道: “前面就是我家,进去坐会儿喝杯茶?” 何杏赶紧拒绝:“不了,我得回办公室,门还没锁。” “来都来了,怎能过家门而不入?那可不是咱鄞坪待客的传统。”诸葛诚诚意十足地说。 何杏心一动,暗想正好利用单独接触的机会摸摸他的底!遂笑道:“那就打扰了,说好不喝茶,在屋里转一圈就走啊。” “没事没事……” 诸葛诚笑着在前面引路。 过马路时,何杏道:“这片区域风水挺好,地道河景房啊。” “路修成了才有点样子,之前在这儿打地基时成天看不到人影儿。” “说明诸葛书记很有远见啊,当时地皮一定很便宜?” “拿地时我只是没有实权的副县长,一点没打折扣,嘿嘿,不过跟现在比起来划算多了。”诸葛诚回答滴水不漏。 开门进别墅,里面没人,诸葛诚解释说妻子陪儿子在绵兰读高中,春节才回来。 何杏顿时觉得不妥,但已进了门只得硬着头皮跟他来到豪华气派的客厅,诸葛诚泡了杯茶,笑道: “真的只喝茶,要是何小姐想留这儿吃晚饭,我可就要叫外卖了,哈哈哈。” “坐会儿就走,”她捧着茶杯没敢喝,突然眼睛一亮,“那边是健身房?” 诸葛诚笑道:“每晚必练项目,主要平时会议多坐得太久,时间长了落下肩椎病,医生要求加强臂部、背部运动。” “我也是,疼起来睡不好觉。”何杏道。 “中医会教你练气功,经过一段时间养气,疼痛时可以运气自治。” 何杏杏目圆睁:“怎么练法?我从没听说过呀。” “你坐下,我示范一遍,”诸葛诚笑着将她带到客厅沙发坐下,说,“坐直啰,全身放松,等我运好气不会碰到你身体,但能感觉到暖洋洋的气流,那就说明有效。” “是吗?” 何杏半信半疑,不过诸葛诚事先声明不接触自己身体也无妨,权当试验。 她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中间,双手按他示范放在腿上,眼观鼻鼻观心,平缓地呼吸。 诸葛诚站在对面深呼吸几次,双掌慢慢由下而上抬起,身子轻微前后摆动,隔了几分钟,他翻转手掌,掌心伸到她膝盖上方约两厘米距离,一点点向上移动…… 渐渐地,她感觉到一股热流注入体内,温度越来越高,暖洋洋令人陶醉;热流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使她不由自主分开双腿,近于渴求地希望他掌心向上、再向上…… 不对! 肯定不对! 何杏蓦地神智一清! 虽仍未结婚,她在大学生涯早已结束处子身份,领略过爱的滋味。此时这种感觉,正将自己拉入无边无际的爱深渊! 倘若对方是平时哪怕略有好感的男人,何杏肯定毫不犹豫屈从内心,一旦尝着味道便难以摆脱。 然而站在面前的偏偏是被调查对象,这是何杏尚能守住一丝清明的根本原因。 用力一咬舌尖,何杏努力以最平静的声音说:“停住吧,没感觉。” “是么?”诸葛诚睁开眼,起身收势,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真的一点点感觉都没有?” “嗯……” 何杏暗自咬牙站起来:“不早了,我该回办公室,再见。” 说罢不等他有所表示,径直穿过客厅开门出去,诸葛诚脸上变幻不定,终究没多说什么。 出了门,何杏长长松了口气,全身软得快垮下来,她知道处境仍很危险—— 只须诸葛诚从后面轻轻一抱,她心理防线立即崩溃,今晚定成为他的牺牲品! 她指甲用力扎着掌心,快步向前一路小跑,越跑越觉得诸葛诚的眼睛死死盯在后背,呼吸更加急促,用上吃奶的力气跑得更快…… 昏沉沉间不知跑了多久,眼前似乎有些熟悉,正放缓脚步,就听到前面有人问: “咦,这不是何老师吗?” 她心头一松,喃喃叫道:“方市长……” 顿时头旋地转,扑嗵栽倒在地! 醒来时已躺在医院,齐垚坐在病床边关切地看着她。何杏眼泪唰地下来了,毫无隐瞒将散步遇到诸葛诚后发生的一切托盘而出。 齐垚听了拳头捏得格格直响,怒道:“好个恶徒!原以为他只是作风腐化贪婪成性,没想到还有如此卑劣的手段!我这就向方市长报告!” 接到齐垚电话,方晟正由卓伟宏等人陪同着视察刚刚峻工的鄞坪山裕果岭风景度假山庄。 看着一幢幢风格各异、典雅别致的别墅,绿茵葱葱的泽被和假山亭台,灯带光影,方晟心情大好,赞道: “卓总做事就是实在,工程交给你负责,放心!” 卓伟宏谦虚道:“主要是弟兄们辛苦,我不过走马观花看看,偶尔催促进度。” “别客气,我都听说了!从开工到现在你一直跟工人们同吃同住,亲自负责材料验收和领用,严格把关工程质量!”方晟拍拍他的肩说,“堪当重任呐,卓总!” 方晟难得有这么高的评价,卓伟宏只是憨厚地笑笑,并不趁机表功。 经过度假山庄拐角远远听到影视基地里轰鸣声一片,也在彻夜施工。卓伟宏说前阵子因为资金不足开开停停,最近好像补充到位了,加班加点赶进度。 方晟说影视基地若能按时开张,对度假山庄生意也是极大的推动,过来拍剧的明星们都很讲究,附近又没其它酒店宾馆,理所当然住度假区吃住玩一条龙。 卓伟宏表示等客流量达到一定比例时会考虑启动一系列休闲、娱乐产业,刚开始两三年主要任务是宣传营销,吸揽客户。 走到度假山庄最内侧,看着夜色里巍峨耸立的山峰,方晟不觉叹道打铁还得自身硬,光靠吹嘘不行,必须继续大手笔投入!鄞坪山美景都集中于海拔700米以上山腰,修筑山道、完善水电气和通讯网络,让游客玩好吃好住好。 看看方晟的脸色,卓伟宏小心翼翼地说向方市长报告,这段时间我组织专家做过测算,原来对困难预计还不足,从裕果岭开凿到700米区域预算有所追加,大概需要……三个亿左右! 哦—— 方晟说刚开始三个亿包含炸乱石岗,拓宽山路直通裕果岭以及修建度假山庄,这样算起来总投资四个亿都打不住? 唉,山区工程难度远超想象,专家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卓伟宏叹息道。 然而方晟话锋一转,说只要看准远期效益投资不是问题,就算不赚钱微亏对鄞峡长远发展有利都行,该花的还得花。 卓伟宏听明白他的意思了,笑道工程队原地休整两天,等度假山庄清理工作全部结束就启动二期项目,继续向深山进发! 这时齐垚打电话汇报何杏反映的情况,听完后方晟琢磨会儿,道: “何杏是工作组成员,他尚且敢于下手,可见当县委书记时不知利用‘输气’弄过多少女性,那些受害者都是不敢怒不敢言的,我建议工作组从县委工作人员着手调查,这是其一;其二,给我告诫何杏,以后不准玩火!身为工作组成员私下接触被调查对象,还到他家里作客,本身就是严重违反纪律的行为!能侥幸逃脱算她命大,人的运气终究有限,不会每次都这么幸运!” 齐垚本以为方晟肯定委托自己对何杏表示慰问,不料反被痛斥一通,弄了个灰头土脸,连连说:“好的,好的……” “还有,”方晟避开卓伟宏道,“何杏被抽调到工作组时我就准备说,一直没找到机会。齐垚,你家孩子多大了?” “四岁……” “作为有家庭有孩子的人,你对学妹的关心提携明显超出应有范畴,背后做的手脚也超出秘书应有分寸,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没有下次了,明白吗?” 方晟声音不高但透出威严和冷峻,齐垚惊得汗流浃背,连说“我明白,我明白”,放下电话见前胸都被冷汗湿了一大片。 这才知方晟对身边干部尤其秘书弄权擅权极为反感,必须恪守自己的职责,逾越半分就是错。 很多领导注重自身形象,到头来却栽到秘书手里,这方面案例屡见不鲜。 齐垚原先打听到方晟在银山的秘书居思危被大力提携,如今已是省正府机关事务管理局一把手局长,见猎心喜,觉得自己前程不可限量。 如今看来,要想得到方晟真正首肯并不容易。 第814章接连受挫 当晚方晟没下山,作为度假山庄第一位客人入住最大最豪华的别墅。进屋前卓伟宏略一踌躇,嘴唇蠕动但终究没说什么。 方晟心中暗笑,猜他想找美女过来陪夜,考虑负面影响还是作罢。 这样才对。 本质上方晟并非好色之徒。在省城、在银山,他去过不少高档会所和桑拿浴池,顶多做个足疗,按个全身,那种色-情交易从来不屑为之。 无它,他不喜欢没有情感交流、不是真心投入其中的欢爱,纯机械运动还不如跑个两三千米,同样达到出汗健身效果。 今夜,方晟带着目的而来。 晚上十一点半,方晟独自坐在床上看电视,陡地冷风扑面,侧头一看,全身黑衣、神清气爽的鱼小婷已悄然现身。 “看样子封闭训练的效果不错,该大的都大了,该小的都小了。”方晟搂着她笑得合不拢嘴。 鱼小婷嗔道:“我是体能恢复训练,又不是体型训练,什么大不大小不小。” 方晟懒得跟她辩论,急不可耐剥掉黑衣将她扑倒在身下…… 最近方晟进入饥荒期:赵尧尧、白翎不用多说;爱妮娅难见一面;姜姝深处京都大院养病;徐璃因近期干部频繁调整在双江境内跑来跑去;樊红雨则总是阴差阳错碰不到。 鱼小婷隐居深山老林恢复训练;安如玉远在梧湘,特意跑过去吧怕没面子,不去吧其实还是念念不忘她的“妖”。 至于叶韵,自从上次一宵贪欢后销声匿迹,说实话,方晟很想重温那宵的缱绻,真是回味无穷…… 好不容易逮着身边女人当中韧劲最强、最有包容性的鱼小婷,方晟仿佛贪吃的孩子,一鼓作气来了三回! 到第三回时,淡定自若的鱼小婷也绷不住了,鼻息深处隐隐喘息,出了一层又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使她原本低温的**更加冰凉。 “你发疯呀……” 鱼小婷脸庞嫣红,难得慵懒地埋怨道。 方晟似卸掉千斤重担,心满意足搂着她,笑道:“想不到你也有吃不消的时候。” “简直象猛虎下山,谁受得了?我要睡了,明早赶回去继续训练。” “别,再聊会儿,没准我又……” 鱼小婷被逗乐了,少有地亲昵捏捏他的鼻子,说:“真憋坏了吧?早知道今夜把徐璃叫过来,让你尽情发挥。” 关于三人行的话题,尽管上次已变相实施,方晟经过反复揣摩制订了“敌动我不动”原则,不管对方说得多热闹,一概否决,不然有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 “胡说,徐璃不是那种人,我更不是。” “可我是啊,”鱼小婷才说想睡觉,这会儿又来了精神,“她不肯配合,那我等你俩那个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她看到我理亏,自然也就从了。” 好主意!好主意! 方晟暗暗喝彩,却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她从我不从。” “得了吧你,最终还不是你落得便宜。” “或许你想通过这个机会跟她叙旧?上次为啥没索性叫醒她起来聊聊?” 鱼小婷感慨道:“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还叙什么旧?共同的话题无非是男人。” “对了,这段时间跟叶韵有联系?” “静默通讯。” “那以后怎么联系?” “住在深山老林里的李倩倩终究是祸患,我猜叶韵此行会设法了断——不会直接出手,肯定通过很巧妙的方法,对李倩倩来说也是解脱,活着比死还惨呐,”鱼小婷道,“但樊伟那边一天不放松追捕,叶韵就一天不敢公开露面;我那时属于内部矛盾,她则是敌我矛盾,加上诸云林潜逃至今未果,樊伟不会轻易放过她。” “fbi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你俩的麻烦,唉,都是因我而起……”方晟沉重地说。 “这是我的命,早从那天医院碰到你就注定了,无法改变,”鱼小婷静静地说,“后来我曾想过,如果你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恐怕也会有其他男人,被困在深山研究所的我就象溺水状态,随便抓到根救命稻草便死死不放,不管后果先浮出水面再说。” “哪个男人?樊伟吗?” 她格格一笑:“或许吧……” 方晟妒火冲天,再度翻身上马开始第四轮鏖战…… 临睡前方晟问起气功方面的事:“有没有这样一种气功,运气输入对方体内可以激发其性-欲,尤其女人产生委身于他的冲动,而且绝非心理暗示,受害者从未练过气功,也没有研究的兴趣,被输气后身体有了真实的反应。” 接着详细讲述诸葛诚向叶杏输气险些得手的经过。 鱼小婷很感兴趣,问了两个细节后沉忖道:“十多年前我在基地训练时遇到气功研究小组,想把气功融入特种部队训练,当时提供的思路很多很广,也有通过输气达到控制对方精神、身体的气功,不算心理暗示,而是气功与魔术的巧妙结合……” “魔术?”方晟摇头道,“叶杏进屋后有很强的防范心理,盯住诸葛诚一举一动,就怕他耍花样。” “喝了他倒的茶吗?” “没,捧在手里转了转,没沾嘴唇。” “那就对了,”鱼小婷笑道,“本质还是诸葛诚在茶水里下了雾化类催情药,稍微闻上一点就中招,至于输气只是噱头,膝盖部位神经比较敏感,暖洋洋的感觉加上催情药自然而然就……” “好厉害的手段,回头非把这家伙整趴下不可!”方晟恨恨道。 在耿大同等人推动下,神仙池地皮竞标工作进入快车道,如大家所料,为保证公平公正牧雨秋主动提交自愿放弃优先权报告,以普通投资者身份参与竞标。 清除掉程序阻碍,两天内所有手续神速办理到位,当天傍晚市招投标中心便发布了面向社会公开竞标公告。 不能不急啊。郜更跃已将柯察巷地皮捞到手,虽然当初承诺不参与神仙池地皮竞争,天晓得除了牧雨秋、芮芸,还有没有虎视眈眈的买家。眼下行情弄到地皮就是赚,买得越早赚得越多,窦康等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门槛依然是五百万,为保证新城房产中标概率,吴主任在有关市领导的授意下悄悄塞了条规定:招投标中心要对报名开发商进行资格初审。 如果有强劲对手报名,不必顾忌什么毫不留情踢出局! 随着农副产品收购权被攫夺,蒲英江闪电般退二线,方晟下大力争调查诸葛诚,本土派在主战场上节节败退。窦康等人深感大势已去,打算放弃权力版图的竞争,转而在房产市场猛捞一笔,为日后重振旗鼓打下坚实基础。 鄞峡只是吴郁明和方晟仕途的跳板,不可能久留,送走两尊神后依然是本土派的天下! 在这样的逻辑下,从省城远道而来的纷纷打了退堂鼓,甚至吴郁明拉来的舟云房产也知难而退,最终入围竞标的开发商只剩梅香投资、秋汀房产、燕海投资和新城房产。 神仙池地皮底价七千四百万,每次举牌为两百万,竞标开始! 郜更跃的燕海投资事先已许诺放弃竞争,纯粹陪标而已——吃下柯察巷后预计要投资数亿,纵使郜更跃都觉得吃力,根本不可能两线同时作战。 叫价很快达到一个亿! 燕海投资觉得完成配合作战的义务,本来仅仅是陪标,并非必须帮新城房产拿下神仙池地皮,那是窦康自身实力问题,遂示意退出竞争。 竞价不断创造新高,在三家合力下,又达到一亿两千万! 梅香投资也主动退出。 秋汀房产却气势如虹,频频抢先举牌,丝毫不惧对手突然休战,表现出强烈的取胜信念。 新城房产看似软绵绵却锦里有针,紧接报价毫不退缩,几个回合后竞价触及一亿五千万。 是底价的双倍了! 秋汀房产代表开始犹豫,不停地打电话,每次都拖到倒计时最后两秒才举牌,终于,在又一次读秒中没能及时作出反应,主持人果断落槌,宣布神仙池地皮最终竞标价为: 一亿五千六百万元,新城房产中标! 本地派继郜更跃之后又一次击败方晟系财团,取得扬眉吐气的大捷! 房产市场是最敏感的,从历史性高昂的地皮价嗅到气息,整个鄞峡房价应声大涨,从均价六千多一举冲高突破七千心理大关。 这种局面下,耿大同趁风趁势连续批准出售市区边缘地带六块地皮,地理位置不算很好,也被省城开发商以超出心理价位的价格拿下,从而进一步抬升人们对房价的预期。 当耿大同还想继续放开市中心四块黄金地段地皮时,被方晟在市长办公会上叫停。 “我们这任不能把地皮卖光,要留点家底子给后人,不然以后被指着脊梁骂呢,”方晟道,“柯察巷和神仙池两块地皮已经把财政喂饱了,再吃有点撑,接下来又该乱花钱。” 耿大同讪讪说:“我的想法是逢高甩卖,防止以后房价回落又长时间捂在手里,鄞峡房市难得火爆啊。” “正因为难得我们必须小心呵护,让房市形成慢牛而不是快速上涨后急剧回落,套牢一大批老百姓。”方晟道。 第815章挥刀砍人 祝雨农道:“方市长多虑了吧,论土地储备我们鄞峡全省第一,积压的地皮实际面积比梧湘还多,其中市中心闲置十六块地皮,大同市长不过拿出四块,有啥不可?” 他从不放过任何跟方晟叫板的机会,尽管由于竞争常务副市长未能如愿的缘故也跟耿大同不对付。 另一方面,马天晓、蒲英江连续被踢出常委会,使得郜更跃不敢怂恿成槿芳频繁在常委会发难,市长办公会便成为第一道防线。 眼下郜更跃、窦康等两股势力都希望地皮批得越多越好,商品房愈多,愈能吸引巨资在握的炒房团,房价才能进一步攀高,给一手房上市铺平涨价的道路。 方晟并未直接反驳,而是转向郑拓问道:“郑市长有什么意见?” 严格意义讲郑拓并没有攀附郜、窦两股势力,但都保持良好的关系,当然他也不打算得罪方晟,因此微微一笑,道:“大家虽然观点不同,出发点都为了抓住难得的机会充盈财政,我觉得一方面机可不失,另一方面要注意控制节奏,市中心地皮可以缓一缓,不如把市区与鄞坪山交界那块空地拿来开发……” 此言一出,很少发言的华叶柳拍案叫好:“郑市长妙棋!那是原市胶管厂厂区,破产后荒弃七八年了始终无人问津,既影响市容也成为不安定因素。如果在那边开发房产,可与鄞坪山风景区相互促进、相得益彰!” 瞬间方晟似乎愣住了,没料到华叶柳关键时刻射出冷箭。 然而华叶柳真是对事不对人,希望把破落衰败的旧厂区利用起来,改善鄞峡整体环境。 耿大同和祝雨农同时点头称是。 方晟见状只得说:“我下午到那边看看,不排除商业开发的选项。站在鄞坪山腰隔河相望,不能看到一片废墟嘛。” 官场小道消息快如闪电,中午关于几位副市长联手逼市长作出让步的细节已传遍机关食堂。 联想之前本土派、郜更跃各拿一块学区地皮,普遍猜测是:难道方晟的三斧头招数已经使尽,后继无力吗? 连吴郁明都听到风声,吃饭时特意坐到方晟身边,关切地问: “听说上午市长办公会争论出让地皮问题?” “小事一桩,”方晟淡淡笑道,转而道,“影视基地后续资金好像有所跟进,曹总跟你联系过?” “打过一次电话,没接,他总是忙得很,”吴郁明若有所思,“近期我一直关注娱乐版块,有关偷税漏税、阴阳合同的议论几乎绝迹,说明你跟乔娜见面有了实效,各方从台前退到幕后,低调地解决问题。” “她也没主动联系,有效果就好,没白跑一趟。” 吴郁明古怪地瞅瞅他,道:“那天晚上你俩真的只喝喝茶、聊聊天?” “明明你拉的皮条,却反倒问我?”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下午本地派控制的人大常委会常务会议通过了一项决议:对市直机关各部门职能进行重新认定,明确行政事务环节、请示和审批流程,厘清原先存在的模糊空间。 表面看只是“橡皮图章”通过的无数官方文件中的一项,务虚且没有实际约束力,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投票前,身兼人大主任的吴郁明亲自到场,捧着决议看了半天,脸色阴沉下来! 官场讲究潜台词。 吴郁明从决议当中看出了本土派隐含的潜台词,那就是市招商局管得太多了,什么重大项目、工程和重要事务都塞给蔡雨佳,以招商引资领导小组代替党政集体领导,成为凌驾于市直各部门的超级机构! 因此市人大给市招商局分门别类罗列了七大项业务,言下之意除此之外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就是越权。 从约束力来讲,吴郁明和方晟可以不屑一顾,把它视为废纸;可从法理层面讲,以后上纲上线的话便可置书记市长于极其不利的境地! 这叫有章不循,有法不依呐! 吴郁明投的是反对票,但未能阻止决议以多数票通过,成为鄞峡官场新的规范。 反击是全方位的,在折损蒲英江之后,本土派已被逼至绝境,出手不再犹豫,时时摆出同归于尽的架势。 因为本土派输得起,而吴郁明和方晟稍有闪失便会被甩下滚滚战车。 从人大会场回到市委,一路上吴郁明反复思考一个问题:事到如今,人事手术的刀要不要再锋利些?! 官场的陋习是,当上级不把下级逼得团团转时,下级便会给上级找麻烦;为民避免麻烦,上级就必须让下级永远处于紧张状态。 吴郁明决定夺回主动权! 两小时后,房朝阳匆匆来到市委书记办公室。 “经过各方努力,鄞峡经济态势明显好转,gdp增量、增速以及各项综合指标取得令人欣喜的成果,经济结构也明显改善,可以预期来年必定更上层楼!”吴郁明开门见山道,“经济工作抓上去了,市委要腾出精力进一步优化投资环境,调整和完善部门设置、提高公务员素质,以促进经济飞跃性发展!” 房朝阳听明白了,吴郁明从最近官场暴露的种种端倪察觉到危机,开始着手挥刀砍人! 这就是内地特色的一把手特权,拥有无可辩驳的人事决定权。 吴郁明续道:“综合几个月以来投资者反映的问题,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主体职责不明、责任不清,遇到有利可图的项目大打出手,遇到麻烦相互推诿扯皮;二是本能的地方保护主义,看到外来资金、外来企业便认为是洪水猛兽,担心本地企业或与自己存在利益链的产业遭到侵袭,采取种种阻挠手段;三是利益盘根错节,结党营私官商勾结,吃里扒外发黑心财,从农副产品收购到城市快速通道工程,从地皮竞拍到景区建设都看到和听到群众反映,有些问题触目惊心,必须要采取果断措施予以整顿!” “组织部最近也收到不少人民来信,都是实名举报,与吴书记说的情况基本相符。”房朝阳恰到好处托了一句。 “纪委那边也有,不过被压住而已,”吴郁明颌首道,“为此市委要及时应对,拿出对策,全面治理和优化鄞峡投资环境。我有三个设想,首先就是职能部门的首问负责制和市直机关部门领导的周末‘你问我答’直播,首问负责制要有电话录音、监控录像,‘你问我答’直播要由市民打分,一个周期下来采取末位淘汰制!” 房朝阳边记录边问:“‘你问我答’具体内容有哪些?” “参照我在舟顿首创的‘市民问政’,凡涉及该部门业务、政策和程序的问题必须现场回答,群众遇到的困难现场解决,每周初定两个部门,各限两小时左右,”吴郁明接着说,“其次是全民招商,把我市招商引资工作登上新台阶,嗯,这里的‘全民’是指所有机关在编人员,包括公务员和参公管理事业编制人员,招商引资领导小组下达部门任务,各部门层层分解落实,实现阶段考核和末位淘汰制!” 好家伙,又是一个末位淘汰制! 市人大刚刚通过限制市招商局职能范围决议的事,房朝阳也听说了。吴郁明无疑是顶着干,拿招商引资领导小组的大棒打人。 果然吴郁明强调:“市直机关要一网打尽,不留死角,包括人大、政协和各类社会团体,不要以为退二线就能高枕无忧,完不成任务继续退,索性回家养老!” “老同志都很有觉悟,不会拖后腿的。”房朝阳笑道。 吴郁明冷哼一声:“但愿如此!最后一点就是保持反腐倡廉高压态势,目前派到基层的工作组成员通过考验后相对固定,以后每半年组织一次核查排查,发现一起查处一起,决不姑息养奸!” “这个要联合老慕那边吧?” “纪委工作压力很大,组织部多挑挑担子。” 房朝阳心领神会笑笑,收起笔道:“好,我回去拟个草案出来,明天给吴书记审阅。” “先跟方市长商量一下。” 吴郁明明知房朝阳肯定要和方晟通气,故意点了一句。 房朝阳神色不变,说:“吴书记提醒得对。” 晚上方晟在办公室批阅文件时,房朝阳转述了吴郁明的意见和设想。方晟长长思考,道: “急了点,不过施加点压力也好,免得他们太嚣张……最务实的莫过于全民招商这条,刚来鄞峡时专门在常委会吵过,还以为吴郁明会知难而退,没想到跟我一样仍然放在心上,哈哈哈……” 房朝阳诚恳地说:“其实很多方面方哥和吴郁明的确有共同之处,思路、手段和处理方式,至少在鄞峡,我不愿看到你俩之间产生冲突。” 方晟摇头叹息:“我何尝愿意斗来斗去,可很多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有时形势所迫,不得不……还是谈草案吧,末位淘汰制准备定什么比例?免职还是降职,有没有复出机会等等,都要写得很明确,不能留任何人为操作空间;还要准备好备选指标,防止常委会意见分歧,要保证无论指标向上还向下,心里都有底,都能顶住对方质问,否则你就被动了。” “受教了,方哥,”房朝阳笑道,“还想请教,在眼下经济形势向好的情况下,你和吴郁明为何不约而同选择很明显会遭到绝大多数公务员的全民招商?两年前郜云为此逼出人命的,一大串官员被免职,是非常冒险的举措啊!” 第816章虚假繁荣 方晟盯着房朝阳看了好一会儿,房朝阳下意识摸摸脸,强笑道:“脸上没长花吧,方哥?” “黄海一班兄弟当中,正阳最仁厚,你呢最稳健,遇事不慌,哪怕暂时遇挫也能保持从容镇定,这一点尤为难得。” 房朝阳知道此时的语境重点不是夸自己,而是后面的“但是”,遂凝神静听。 “但是,你的缺点是大局观不够,心中没有棋盘,因而不能做到跳出棋局评估局势,”方晟道,“在组织部长任上还好,万一到地方主政呢?想有所发展肯定要经过这一步,到时可就露馅了。所以即使置之度外,你也必须学会站在书记市长角度考虑问题,养成习惯以后自己处理类似问题方能迎刃而解。” “被方哥说中了,所以到鄞峡工作我其实很兴奋,因为能从方哥身上学到东西,那才是终身受益。” “唔,夸得太重了,”方晟摇摇头,起身踱到窗口俯视市委大院,隔了会儿道,“朝阳难道没看出当前靓丽的成绩单只是人为、虚假的繁荣?非但不具可持续发展能力,而且经不起时间考验,若不采取后续措施,顶多捱到明年三月肥皂泡就会破灭!” “啊!”房朝阳结结实实吃了一惊,愣在座位上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吃吃问,“那么,吴郁明也看出来了?” “否则怎会提出全民招商?” “我……真惭愧,完全没察觉……”房朝阳面红耳赤道。 方晟慢慢踱到房朝阳身边,声音低沉地说:“城市快速通道靠的是十个亿地方债;鄞坪山风景区建设是我和吴郁明拉来的关系户;三中七中联合办学你应该知道,投资来自牧雨秋、芮芸等人;两块学区地皮是郜更跃和窦康等人的私房钱;至于今年新上项目、新建企业,大都得益于朝明市对口援建……” “我明白了!”房朝阳道,“目前各项经济指标高速增长主要靠资金推动,而资金不是来自自家人就是地方债务……” “为保证经济可持续发展,必须抢在前一茬资金消耗殆尽前补充弹药,让各方资金源源不断涌入鄞峡,那样才能形成真正的合力!” 房朝阳喃喃道:“这么一说,全民招商的确势在必行……不过窦康、成槿芳他们能理解方哥和吴郁明的苦心吗?” “他们不理解才好,理解的话会更加疯狂地阻止,我们成功就意味着他们失败。” “方哥,我担心涌来的热线都冲进房市,就象前几年的省城,被抬到天花板之后迅速抽资,把好端端的市场搞得千疮万孔,到现在都没恢复元气。” 方晟拍拍他的肩:“这一点倒想到绝大多数领导干部前面去了,不错,房产市场是无底洞,任你再多的钱都容纳得下,连实体资金都会被吞噬掉,所以……我仍在思考对策,尽量不出现你担忧的情况。” 房朝阳笑道:“原来方哥早就智珠在握,我多虑了!” “那倒不是。抓经济最大的难处就是不确定性,因为市场有其内在运行规律,不可能完全按照设计者意图发展,再高明的经济学家判断形势也必须说‘一方面、另一方面’,以至于尼克松气恼地说恨不能砍掉经济学家一只手,”方晟道,“我来鄞峡后也在不断调整策略,如今的经济思路跟当初大相径庭,后面肯定还得变化,哪怕自打耳光也无妨,与暂时没面子相比,准确把握经济发展方向才是最关键的。” “那么柯察巷和神仙池两块地皮……”房朝阳忍不住问,“我了解牧雨秋的实力,煤老板出身;芮芸在红河的成功足以攒起上亿身家,两人怎会斗不过郜更跃?” “世上没有常胜将军啊……谈谈全民招商吧,组织部准备认领多少?” 房朝阳看出方晟不愿多谈地皮竞拍的事,微微一笑,将话题转到招商任务分解。 讨论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房朝阳回办公室再召集手下彻夜对草案修改补充,打印完最后一页纸已是凌晨四点半。 包括房朝阳在内都在沙发上睡个囫囵觉,等上班交给吴郁明。 没看草案,吴郁明先注意看看房朝阳熬红的眼睛和憔悴的脸,轻轻叹道:“黄海干部工作起来都有股拚劲啊……” 没多说,点到为止,然后聚精会神看材料,偶尔就其中事项询问,整整花了两小时。 “就这样吧,下午召开常委会讨论,争取晚上印发,明天起执行!”吴郁明拍板道。 三项措施尤如三枚重磅炮弹,轰得常委们昏头转向! “你问我答”倒也罢了,无非是吴郁明在舟顿首创“市民问答”的翻版,从他上任后一直在各个场合提起面向基层、加强与市民沟通的重要性,已做足舆论铺垫,大家对此早有预期。 再者市直机关部委办局都知道书记市长不喜欢夸夸其谈,逢会必问数据,都养成每天早上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看报表、记数据的习惯,防止被当众诘问时卡壳。“你问我答”固然存在现场直播的风险,多数领导干部还是心中有底。大家都不专业,偶尔出点洋相不仅在所难免,还能给老百姓茶余饭后添点谈资,算作接地气的表现。 不过最终由市民网上打分,根据综合测评结果实施末位淘汰就太过分了! 成槿芳嘴快,率先射出第一支箭:“我不认同直播打分并实施末位淘汰!正处级领导干部是否胜任本职工作,应该由市委市正府进行考量考核,因为上电视表现不够好就被免职,那么设置组织部门干什么?以后从京都到地方都采取打分制,干脆砍掉组织部好啦!” 韦升宏说得委婉些:“我们的领导干部,有的适应电视直播这种表现形式,有的嘴皮子不行但文字功底扎实,可谓各擅胜场,如果按电视直播水平一刀切,必然伤害另外一部分领导干部。” 自从马天晓被踢出常委后,韦升宏吓破了胆,常委会很少发出自己的声音,与窦康等本土派愈行愈远。此次电视直播跟宣传部职责密切相关,处理不好要惹大麻烦的,韦升宏不得不硬着头皮反对。 耿大同接着说:“关于打分,是否实施实名制?有没有框框条条限制?参与层面是否全面?象税务、工商、公安、市场监督等拥有执法权,社会形象不佳的部门,与财政、民政、文化等具有亲和力的部门,不用打我都猜到谁高谁低。” 面对汹涌而至的反对声,吴郁明、方晟以及具体拿草案的房朝阳都一言不发,倒是中间立场的魏昌成说了句劝解意味的话: “个人建议电视直播得分纳入市委市正府综合测评项目,末位淘汰制还是放到全民招商考核吧。” 窦康黑着脸说:“全民招商的议题几个月前就讨论过,要不要把会议记录翻出来复习?” 魏昌成讨个没趣,又不想得罪本土派,以喝茶掩饰窘态。 慕达立即跟上:“全民招商,范围定得有点大,别的部门我不了解情况不敢乱说,就咱纪委来说,成天查这个干部、那个干部,遇到谁都板着脸公事公办,请问怎么招商?到哪儿招商?人家要回扣、要洗澡什么的,纪委能带头违反纪律吗?” “关于这一点我想帮人大、政协说两句,”魏昌成又说话了,“俗话说人走茶凉,落地凤凰不如鸡,都是退二线无权无势的老同志,身体又不太好,东奔西走委实不恰当……个人建议人大、政协老同志们可以尽量参与招商,但不列入考核。” 成槿芳故意问:“林部长有什么想法?” 统战部跟人大、政协同属清水衙门,按说林枫这时也应该跳出来表示不列入考核。 林枫淡淡道:“同一个尺度,统战部不搞特殊化。” 成槿芳碰个软钉子,悻悻不吱声。 方晟借题发挥,道:“林部长说得对,市直机关没有特殊待遇群体,作为公务员每人都有替市委市正府分忧、发挥自己的力量推动鄞峡经济的责任,具体来说,在招商工作上没有职责、职务之分,都应该竭尽全力。谁都没有躺着享受别人奋斗带来的福利,对不对?刚才慕书记提到洗澡回扣等等,我要强调的是,招商不等于违规违纪,资金来源要合法,渠道要透明,用途要公开,因为招商而违反组织纪律,照样严惩不贷!” “组织部门出去招商,不可能许诺拉多少钱给什么位子;同样纪委也不可能答应拉多少钱就免掉双规,所以在招商问题上,所有部门都在同一起跑线上,不存在谁具备天生优势。”房朝阳笑道。 窦康固执地说:“都说了不再讨论,要不,为避免浪费时间直接表决吧,少数服从多数!” 他算准了如果投票,魏昌成、梅秋等中间派因为维护自身利益会愤起反抗,林枫大概率弃权,支持全民招商的绝对处于下风。 而电视直播议题因为末位淘汰问题也会遭到杯葛,且不谈反腐倡廉,三个议题否决两个,足以对吴郁明、方晟的威信造成沉重打击! 自从宣布开会,吴郁明没说一个字,但每个人的发言他都听得很仔细。 三项措施遭到猛烈反扑,应该说在吴郁明意料之中。很明显,这些措施都是冲着挖掘鄞峡公务员潜能、更加繁荣地方经济去的,倘若顺利实施必将更加压缩本土派和成槿芳等人的权力空间,肯定会负隅顽抗。 不过,吴郁明事先准备好一件秘密武器! 第817章全民招商 吴郁明干咳一声,等所有目光都集中自己脸上,才缓缓说:“经济秩序走上正规的地区,根本不必采取全民招商这种极端措施,从这一点讲我理解各位的不理解甚至是愤怒。问题是,鄞峡是什么状况?可以说集几乎所有经济指标全省倒数第一之大成!每年省正府综合考评,干得再差的地区都不怕——反正有鄞峡垫底呢,不瞒各位,我在舟顿当市长时也这么想……” 方晟轻笑一声,恰到好处插了一句:“吴书记在舟顿从没落过后三名啊。” “关键在于舟顿领导班子齐心协力嘛,”吴郁明别有所指地说,“要改变鄞峡落后挨打的窘境,就必须采取非常手段,否则——之前那么多任书记市长可不是吃干饭的,为何没能扭转不利局面?关键在于心慈手软,顾忌太多放不开手脚!是啊,人大政协都是老同志,放一马情有可缘;纪委组织部都是强权部门,不便出面低三下四;那么统战、政法委呢?体育局、妇联、残联又怎么说?你也例外,他也例外,每个部门都有十足理由,最终担子又落到招商局头上!” “偏偏招商局又被限制业务范围。”方晟补充道。 窦康眼望着天花板,暗想即便如此你俩能拿人大怎么办?说得再狠,我还是坚持投票! 吴郁明续道:“我清楚推行全民招商是有阻力的,窦书记说之前已否决过一次,不错,我记得那回事,但为什么又拿出来重议呢?因为今日不同彼时,不单经济环境、社会氛围发生很大变化,而且我和方市长了解掌握的情况更多、更深入,弄清原来只浮在表面的真相……” 这话什么意思? 窦康、慕达等人目光都警惕起来,成槿芳也瞪大眼睛,甚至游离于会议之外的林枫都停止在笔记本上乱划。 “一直以来我和方市长都很奇怪,鄞峡人不投资、不存款、消费也不高,钱都哪去了?通过柯察巷和神仙池两块地皮竞标,总算弄明白!”吴郁明环顾所有常委,冷冷道,“很巧合,中标的是本地两家开发商,柯察巷地皮……” 成槿芳脸上笑容凝固,不知吴郁明要抖露什么秘密,幸好他轻轻一顿便跳过去,“神仙池地皮的开发商新城房产,东家是新城非标准件厂,而它的控股股东是谁?鄞峡仓通减速机厂!” 窦康眼皮跳了跳,慕达大口大口抽烟,都不说话;韦升宏一听便明白其中玄机,担心遭到吴郁明点名责问,埋头假装记录。 “五百万投标诚意金从哪儿来?显然不是新城非标,它账上流动资金不过三四百万,经查向工行申请的五百万贷款,担保方呢,不用说就是仓通减速!好一个瞒天过海!”吴郁明猛一拍桌子,“我们的市属企业把心思都用到斜门歪道,生产经营怎么抓得上去?还有,谁批准仓通曲线参与竞标,开发房地产的?请方市长、耿市长回头查一查!” 慕达生怕方晟又派什么工作组,把仓通搅得天翻地覆,主动表态:“纪委也要及时跟进,把问题查个水落石出!” 吴郁明恍若未闻,道:“钱都去哪儿了?从仓通减速就可见一斑!平时要求他们扩建厂房、技术改造、增加生产线,个个哭穷,恨不得穿着破衣服到国资委办公室打滚。如今看到有利可图,钱就象变魔术似的冒出来了!所以,市委提倡全民招商错没错?” 吴郁明能把新城房产投标诚意金来龙去脉查得一清二楚,不用说燕海投资也跑不掉——这笔钱直接出自国腾油化账户,被咬住的话不算大麻烦,但也得三天两头往省国资委送材料。 成槿芳唯恐祸及其身,忙不迭道:“吴书记说得有道理!招不招商,钱都在那儿,大家努力一下效果大不相同。” 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也不怕翻车! 林枫头也不抬,声音闷闷的:“我在潇南就负责招商引资,认识一些大老板大客户,我代表统战部认领两个亿!” 梅秋正在点烟,听了这话不小心呛着,剧烈咳嗽不已;耿大同呵欠打了一半,惊得下巴险些掉下来。 吴郁明煞有介事记到笔记本上,然后笑道:“欢迎各位认领任务啊,当然不搞攀比,量力而行。会后招商引资领导小组将根据实际情况统一下达任务,嗯,咱常委们不搞特殊,也得有任务,而且必须亲自完成,不准搞分解、转嫁给下面的同志。关于全民招商工作还有异议吗?” 快揭到老底了,谁敢反对? 重头戏全民招商议题“一致通过”,剩下两个形同鸡肋:“你问我答”电视直播势在必行,反腐倡廉永远在路上,反对也没用。 唯一改动就是按魏昌成的建议,将电视直播打分归集到年底市正府对市直机关的综合测评,算是反对派小小的胜利。 散会后窦康立即打电话给吴磊,通知立即着手规范股权,与新城房产完全切割: 由慕达的亲信重新注册一家皮包公司全额收购新城房产,新城非标转让全部股份;俞东俊在开发区找家公司接受仓通减速拥有的新城非标股份,由此两堵防火墙隔绝仓通减速与新城房产的联系。 吴磊精通资本运营,提醒道:“舅舅,这样一来就意味着新城房产投资款都是自有资金,直接面对市场风险,一旦产生损失全得自个儿承担啊!” “姓吴的在常委会上咬住不放,必须切割开来以绝后患,不然每次都成为他要挟的把柄!”窦康阴沉着脸道,“风险当然有,目前来看房产市场整体向好,尽可能加快土建速度吧,等拿到银行贷款并售出楼花,风险就转嫁出去了。” “好,我马上安排!” 另一边成槿芳与郜更跃紧急商量后,国腾油化也撤出资金,之后手法与窦康同出一辙,即自掏腰包注册公司,全资收购燕海投资,这样就跟国腾油化没有任何关系了。 吴郁明和方晟直接领导的招商引资领导小组经过酝酿,连夜出台市直机关部委办局招商任务,主要有: 市统战部,两亿; 市发改委,两点四亿; 市财政局,两点三亿; 市国土局,两亿; 市人大,一亿四…… 大清早接到通知后,人大一班白发苍苍的老干部们跑到市招商局讨说法——他们不敢直接找书记市长,却抓住蔡雨佳不放,要他帮忙分析如何完成一亿四千万的招商任务。 蔡雨佳说到底还是书生气重,不擅处理官场里这些啰嗦事,被诘问得满头大汗,哑口无言。 秘书赶紧向方晟求助,不出十分钟,方晟带着齐垚赶到市招商局。 来的路上,齐垚利用空档主动向方晟承认错误,表示已说服何杏离开鄞峡自行发展,以后不再联系。 方晟颌首道这就对了嘛,拿出解决问题的诚意,有明确态度就好办,不过嘛,既然把人家从山里带出来,好容易站到市直机关这样的平台,说扔就扔有些可惜…… 那……方市长觉得怎么办才好?齐垚试探道。 方晟想了会儿,拨通明月的手机,一接通那边又惊又喜。 “方市长!是不是到红河指导工作呀?我天天有空的!”她高兴得象小女孩看到心爱的男朋友似的。 方晟直截了当道:“交个人给你带段时间,和你一样来自大山,小学代课教师,目前在市委办借用。” 明月不假思索道:“没问题,随时可以到红河,手续方面我想办法完善。” “干得不错啊,现在说话都有底气了。”方晟夸道。 明月说得滴水不漏:“多亏方市长精心栽培,还有樊主任的信任。” “好,她叫何杏,杏花的杏,过几天叫她直接找你,”通完电话,方晟说,“到红河管委会锻炼一阵子吧,那边直接服务企业,人际关系不太复杂。” “还是方市长考虑得周到。”齐垚连声感谢。 走进局长办公室,第一眼看到蔡雨佳被两个老干部挟制在沙发当中,西装领带揪得凌乱不堪,衣服上沾着鼻涕眼泪,神色狼狈。 知识分子只习惯温文尔雅说话,这种无赖式玩法实在应付不来。 见方晟进来,两个自诩为老资格的副厅级干部直往他身上扑,蓦地人影一闪,有个灰衣男子鬼魅般拦在前面,双臂一挡一旋,很巧妙地将两人推落到右侧沙发上。 两人身不由己转了两圈,坐下后昏头转向,眨巴着眼不敢说话。 “你们不是想找市长讨说法吗?我来了。”方晟沉稳有力地说。 几个老干部相互看了看,其中威望最高的顾副主任——原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挺身而出,道: “感谢方市长百忙之中拨冗倾听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的呼声,关于蔡局长下达的一亿四,我代表人大讲两句……” 到底当过宣传部长,虽事先声明两句,结果滔滔不绝说了四十分钟,论点论据都是之前重复过的,只是顾副主任说得更声情并茂而已。 看着他慷慨激昂的模样,方晟不禁想起齐垚打听来的情报:这次市人大通过市直部门职能提案,奔走最积极、四处游说拉票的就是顾副主任! 耐心听完他冗长的控拆,方晟扭头道:“齐秘书陪蔡局到隔壁洗把脸,休息一下。” 众目睽睽下齐垚和小丁一起过去扶蔡雨佳,两侧老干部想伸手阻拦,被小丁瞪了一眼,目光如刀刮得脸部生疼,哆嗦两下没敢继续。 看几位老干部气盛凌人的样子,方晟暗暗感叹的同时也有几分自省。 第818章擒贼擒王 内地干部有个令人困惑的现象,那就是台上台下落差太大。 在台上时思想觉悟比珠穆朗玛峰还高,又红又专,满嘴大道理,动辄组织原则,走路都在严肃地思考工作; 下台后比老上访户还难缠,成天跑单位要待遇、要福利、要搞特殊化,之前自己提倡的、推广的、要求的仿佛得了健忘症,全都抛之脑后。 根源出在哪里? 因为内地领导干部有太多隐性福利,太多寻常老百姓想都想不到的好处,而享受这些的前提是“权力”二字,一旦失去前提便变得一无所有。 为避免发生类似悲剧,有的领导干部在职时大力提携亲信心腹,有的提前大捞特捞,都是不甘心失去特权的心理在作怪。 方晟提醒自己的是,今后无论官至何级,退下来后务必远离权力中心,远离喧嚣人群,在山清水秀的地方结庐而居,不再跟尘世发生任何联系。 之前在白翎面前说的话并非作伪,方晟一直这么想。 只是具体到和谁相伴到老的问题上,仍是一团乱麻…… 以赵尧尧的脾气只有自己跟方晟住,再多一个哪怕是白翎都会翻脸,而且赵尧尧翻脸的方式很特别,即默默搬走; 白翎则是外强内柔,表面眼里揉不得沙子,实质除了鱼小婷都能接受…… 然而鱼小婷为自己放弃那么多,又付出那么多,怎能抛弃呢? 至于徐璃、爱妮娅、姜姝,以及叶韵、安如玉……每每想到这些,方晟就开始头疼,然后再也想不下去了。 从内心深处讲,徐璃最适合相伴到老,可这事儿方晟说了不算,必须按固有的逻辑和道理。以前方晟看宫廷剧,总觉得皇帝太软弱,举手投足人头落地,却拿后宫一群嫔妃没办法,现在深深理解皇帝也有说不出的苦衷。 更别说散落在各地的孩子们! 想到“孩子们”这个复数,方晟发自内心地苦笑:只有赵尧尧生养的一对儿女经过事先协商并安排;白翎悄悄拿针戳破安全套;樊红雨先下药相诱之后苦苦哀求;越越和phoebe都是出生后隔了很长时间方晟才知道! 关于“孩子们”的未来,他的大致思路是:女儿全都富养,最好玩玩艺术、搞搞慈善;男孩子要闯一闯,其中与自己气质最相似的就是小宝,可以考虑从政;小贝心地善良、情商高、讨女孩子喜爱,经商是不错的选择;臻臻性格更接近樊红雨,是含蓄和奔放的结合体,从事与教育、文化有关的事务很不错;至于phoebe没法预测,因为方晟至今都没见过…… 摇摇头,甩掉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方晟目光一个个看过去,道:“首先我想说的是,一亿四招商任务跟蔡局没关系,是吴书记和我拍板决定,各位老同志揪住蔡局不放是找错了人,所以我来了。” “希望方市长体谅我们的苦衷,现场解决问题,”顾副主任道,“虽说下达任务跟蔡局没关系,但吴书记方市长都很忙,我们不可能动不动去打扰领导工作,有意见还得向蔡局反映。” “其次关于一亿四任务本身,各位老同志认为不合理,没法完成,甚至不应该给人大下达任务,刚才顾主任说的就是这三点意见吧?”方晟和颜悦色道,“我一条条给各位分析好不好?下达任务,吴书记和我的初衷是一网打尽不留死角,没有例外——在座都主持过部门或系统工作,想必理解任何工作只要有一例特殊情况,就会出现第二例、第三例……直到工作开展不下去,因此全民招商涵盖人大政协,我解释得够透彻吧?” 顾副主任道:“但我们……” “接下来再谈一亿四指标到底合不合理,能不能完成。从部门之间比,人大一亿四,政协一亿三,而统战部是两亿,因为林枫部长在潇南负责招商引资具有独特优势,不具可比性,那么来看政协为什么少一千万?理由很简单,政协机关人员比人大少20人;再看完成难度,都说人大人走茶凉,招商工作没有资源没有抓手,这话我不同意!人大下面有个财政经济办公室,其中有两项职能一是负责与市级对口联系部门和省级企业的工作联系,一是对财经经济工作的重大事项进行调查研究。各位看,财政经济办公室手里不是有大企业、大集团清单吗?顾主任也拜访过不少老板老总吧?除非各位不尽职,没按要求展开相关活动!” 倒打一耙弄得顾副主任等人有点进退失踞,旁边有位老干部道: “光熟悉有屁用!人家根本不买咱无权无势的账!” 方晟收敛笑容,严肃地说:“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可要反问一句了,请问各位没退二线前,在各自领导岗位上为鄞峡招商引资多少钱?那时各位可都是有权有势的,那又怎样?” 顾副主任赶紧打马虎眼:“当时市领导不象方市长有魄力,没下达任务嘛。” “说得对,我坦率告诉各位,这回全民招商、末位淘汰制是绝对动真碰硬的,刚才有老同志说反正退二线了,天不怕地不怕,要这么说,我劝你立即卷铺盖回家,别在人大混!从黄海到银山,我方晟得罪的干部数不完,也不差鄞峡几百个上千个;跟我方晟玩横斗狠的也大有人在,什么下场各位自己去了解!最后劝各位一句,有到招商局理论的时间,还不如多跑些企业,资源是有限的,先到先得!” 老干部们相互使眼色,还是顾副主任出面,赔笑说:“其实我们也没说撂担子不干,主要是觉得任务比较重,而且心里没底,想恳请招商局根据实际适当消减指标,另外考核的时候高抬贵手,别跟咱老弱病残较真。” “市委会视情况酌情考虑,总之各位先干起来再说,只要付出努力,市委都看在眼里,不会让老实人吃亏。”方晟道。 虽这么说,双方都知道不过是场面话,较量到这个份上了,该怎么考核还怎么考核,不可能法外施恩。 打发掉老干部们,刚坐下喘了口气,华叶柳打来电话,惊慌失措道: “大事不好了,方市长!于正和三名工作组同志被国腾油化工人打伤,救护车开到厂门口进不去,我也被困在厂办办公室!要不要出动武警?” 方晟腾地起身,然后又慢慢坐下,停顿数秒钟道:“不要紧张,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放心,援兵马上就到!” 去国腾油化途中,不断有电话打进来: 吴郁明正往省城开会,委托他全权处理; 司队接到报警后已纠集武警和防暴警同时出动,还有十分钟抵达; 耿大同表示开发区管委会已成立应急小组,不过重点在于“调解和安抚”; 郜更跃打来电话,“正在外地出差”,恳请市委市正府倾听工人呼声,并说“尽量尽快赶回”; 最后一个电话来自祝雨农,说得到的消息是参与围攻工作组的工人们约有八百多人,还有更多工人打算下班后加入! “方市长,形势非常严峻,为避免引起大规模群体事件,影响鄞峡形象继而恶化投资环境,我建议宣布暂时中止改制,省正府一定也理解市里的做法。”祝雨农焦急地说。 方晟道:“我快到现场了,看情况再作定夺。” 车子开到国腾油化厂门口,却见上百名工人一层层排在门前,用身躯把两辆救护车拦在外面,救护车后面则是六辆警力和五六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 方晟下车后,司队快步过来低声问: “怎么办方市长,要不要强行突破?” 方晟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略一沉吟道:“暂时不要……安排十个身手好的跟在我后面,听从命令;另外所有人高度戒备,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司队一个立正:“是!” 方晟大步向前,齐垚急了,喊道:“方市长!” “别怕,有人保护呢。” 方晟微笑道。 大丁、小丁身穿便装紧跟其后,还有左右矫健勇猛的十名防暴警察。但区区八人根本没法抵挡数百工人的冲击,万一市长受伤麻烦就大了。 齐垚还想说什么,被司队悄悄拉了一下,道:“方市长不出面,今天的事没完。” 说话间方晟已走到工人们面前,大声道:“我是市长方晟,受市委市正府委托来处理刚刚发生的纠纷,请大家放我进去,也让救护车进去抢救伤员!” 没人理睬。 过了会儿有人叫道:“工作组就是姓方的派的,他不按好心!” “对,他想逼咱国腾油化破产!” 工人们怒火冲天,指着方晟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还有人躲在人群里扔袜子、鞋子。 “看清楚了吗?”方晟镇静地问。 大丁道:“一个穿栗色夹克、卷头发;还有个鹰钩鼻、颈部纹了条鱼。” “通知他们,动手!”方晟果断地说。 “好!” 等工人们一波怒骂差不多时,方晟被小丁搀扶着站到车子引擎上,拿着大喇叭叫道: “大家静一静!” 人群咒骂声渐渐平息,方晟突然喝道:“抓人!” 话音未落,大丁小丁在防暴警的掩护下冲进人群,精准地揪住刚才躲在里面挑拨是非的两家伙,疾迅无比向后退! 工人们暴怒,喧闹着咆哮着潮水般涌上前阻拦,司队命令训练有素的防暴警拿盾牌死死顶住,大丁小丁顺利撤回,将两家伙往警车里一塞,警车随即呼啸而去! 第819章高压政策 “挑唆闹事的已抓了两个,还有吗?”方晟举着大喇叭威严地说,声音洪亮高亢,“别担心看守所太小,装不下可以押送省城甚至省外!” 工人们有点愣神,防暴警见压力微松立即后退,混乱的场面很快平静下来。 方晟道:“有意见可以提,现在反馈渠道四通八达,没人堵你们的嘴对不对?但动手打人算什么回事?!这次带头打人的必须受到法律制裁,这是原则!然后,我才跟你们坐下来谈改制!” 之前鄞峡老百姓都说市长和蔼可亲,市委书记有点冷但也很和气,总之都是非常亲民的形象。 今天看到的方晟却判若两人,凶猛、杀伐、霸道,大出工人们意料,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才好。 方晟道:“现在,需要我们共同做两件事,一是让救护车进去救人,这是最起码的人道主义!二是立即疏散,选五位代表十分钟后到中会议室开会,包括改制什么都可以谈。” 人群嗡声一片,良久有人叫道:“咱不能散!要是代表再被抓咋办?咱要在会场外守着!” 还有人说:“方市长要保证警察不抓人,要不然一会儿往警车塞一个,还是完蛋!” 方晟并不搭理,手一挥道:“救护车鸣笛进去,有人挡着照开不误,就说市长特批!” 工人们被方晟的狠劲震住了,身不由己让开条道,两辆救护车长驱直入。 方晟这才说:“警察的天职就是抓坏人维护社会治安,要我承诺警察不抓人,这个不现实!但警察不会抓好人,刚才带走的很明显负责煽风点火,挑唆大家的情绪。至于代表,我倒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不仅如此,还保证今后绝不穿小鞋、打击报复,如果大家还是担心,不妨现场直播会议进程,正好让大家都听听,怎么样?” 受国腾油化整体氛围影响,工人们对市领导们向来持怀疑和反感态度,因此方晟说的每句话在他们听来都别有用心,议论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说: “会议室外面竖大屏幕,我们都站那儿看!” 方晟爽快答应:“没问题,只要空地足够大,全厂不上班的工人都过来看看嘛。好了,接下来都散开,我们各自做准备工作吧!” 有些工人呼啦跑进厂区,有些仍有疑虑,在门口转来转去,还有些三三俩俩凑一块儿商量着什么。 司队靠近方晟道:“方市长,我担心他们还有重新聚集的可能,队伍暂时不撤,等到您会议结束。” 一般情况下只要大丁小丁保护方晟无所顾忌,但国腾油化情况特殊,他想了想点头同意。 在重重环护下来到工作组被围攻的会议室,于正等四名伤者已被送往医院,初诊情况大都是软组织挫伤、划伤并有少量出血,不算重伤。 养尊处优的华叶柳显然吓坏了,坐在角落里捧着茶杯抽闷烟。 还有名女材料员因着女性身份没被攻击,虽然也吓得够呛还算镇定,细细讲述了冲突的经过: 今天上午是改制工作组第二次进场,两天前第一次进场召集除郜更跃外集团高管开会,介绍改制方案、统一思想、要求他们配合工作组做好组织协调工作,郜更跃明明在厂里却连个照面都没打。高管们听了之后保持沉默,也没人表态,只说要向郜总汇报。 这次召集对象是集团中层干部,包括车间主任、下属企事负责人等,不知天生暴脾气还是早有预谋,于正介绍方案没到一半就有人发难,骂什么都有,总之根本不听解释,连华叶柳以副市长安抚大局都没用。混乱中有人扔砸茶杯、烟灰缸,还有人围住工作组成员拳打脚踢。 华叶柳在秘书保护下躲进旁边小会议室,于正等人没能及时撤退,被打倒在地。 集团中层干部们担心闹得过分开始劝阻,将肇事者挡在会议室外,之后闻讯赶来的工人们越来越多,叫嚣着要冲击会议室,把“狗市长干掉”! 听到这里方晟皱眉问:“能不能查清哪些人带头闹事,又是哪些人攻击于科长等人?” 华叶柳秘书说:“向方市长汇报,为了做报道会前电视台同志预先在四个角放了摄像机和拾音器,不清楚混乱中有没有被工人销毁?” 不待方晟吩咐,司队命令警察彻底搜查会议室。 “派一队警察护送华市长去医院做个检查,最好留院观察段时间,不要急于回家。”方晟道。 华叶柳秘书也是长期混官场的,听懂方晟的潜台词——华叶柳住院时间越长,给郜更跃造成的压力就越大,当下点头道: “华市长情绪很不稳定,是得好好观察。” 几分钟后方晟来到中会议室,如刚才所说,门外分两个方向支了两块大屏幕,会议室里本来就有直播设备,灯光、录音等一应俱全,五位代表背朝门而坐,略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愤怒、不安和挑衅。 大概防止再度发生冲突,也因为方晟亲自到场的缘故,集团排名末位的牛副总也参加会议,此外还有办公室主任,财务、后勤、销售等负责人,相当于一次集团从高管到工人所有层面代表的座谈会。 ——两名肇事工人当面被带走,方晟前所未有严厉的态度,躲在外面遥控指挥的郜更跃觉察到危机,立场有些软化下来。 方晟这边只有大丁小丁进了会场,齐垚、司队等都站在外面,看着广场上愈积愈多的人群,几分钟还稀稀拉拉,转眼便密密匝匝将近上千人,暗自心惊,为刚才方晟冒险举措捏一把汗。不过反过来想想,若非行险着拿住为首肇事者,工人们愤怒的火苗一点即燃,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事。 负责直播的工作人员做了个ok手势,方晟会意,咳嗽一声,威严地扫视全场,将话筒挪到面前,道: “今天发生的事件性质非常严重,我们的华市长受到严重惊吓、工作组于科长等人多处受伤都送到医院接受治疗!国腾油化方面,刚才已拘捕两名当众造谣惑众者,接下来还将继续追查,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国腾油化不是法外之地,违法乱纪者必须受到法律制裁,这是原则,也是我说的第一点!” 会场内外静悄悄的,所有人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方晟。 “第二点,国腾油化改制势在必行!工作组进驻这儿,召开各个层面会议,不是跟大家讨论改不改,而是怎么改!我以鄞峡市长的身份明确告诉大家,不要存在侥幸心理,不要妄图用各种手段伎俩拖延,改制进程会一步步坚定地走下去,是不可阻挡的!” “有人问我,大伙儿工作得挺好,收入也不错,宁可一成不变这样干下去,为什么要改,改制会不会砸掉大家的饭碗?这是我说的第三点,”方晟声音铿锵有力,“今天听我讲话的大多数是一线工人,我不搬官方数据,也不说高深的道理,只提示大家两个问题,一是全国各地都在搞国企改制,双江进度已经落后,今后几年将快马加鞭;二是从碧海、朝明国企改制情况看,企业发展得更好,工人收入更高,而不是大家听到的传闻,说改制就等于工厂破产、工人失业,那是谣言!” “又有人问,既然你把改制吹得那么好,为什么不早点搞,一直拖到现在?又为什么很多人不想搞?这两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手机玩得溜的上网查一下就知道了,麻烦的是很多人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偏偏爱听谣言,那我简单解释两句。改制时机是由经济环境决定的,市场化程度越高越有利于改制,如果大家不明白什么叫市场化,那我举个例子,以前住房由单位分配,个人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如今想住大房子好房子必须花钱买,以后能留给子孙,这就是房产市场化。以前油化产品统购统销,每年生产指标由上级部门下达,现在则视市场需要调整产量,从这一点讲国腾油化已经开始市场化,改制,只不过从股权结构改变企业所有制,说白了就是从国有企业变成股份制企业……” 中会议室里工人代表们交头接耳,会场外则乱成一锅粥,都在议论“中企”变“私企”的影响。 “大家最担心的就是国腾油化改制后成为私营企业,以后随便开除工人、随便降工资,这种思想太简单,根本就是建立在无知的基础上!最典型的例子,大家可以跑到南泽厂看看,收入有没有低,有没有工人被开除?事实胜于雄辩嘛,对不对?再者来说,股份制并非私营企业,企业掌控权不在老总,而是董事会,董事会集体决策,国资委仍然是大股东具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改制后国家的股份相当于水坝,企业形势好的时候稍微退一点股用于补贴其它领域,即所谓国退民进;形势差的时候为支持企业就得增加持股,即所谓国进民退,根本目的还是让企业走得更远。打个比方,国营企业相当于在家的孩子,吃穿用都是父母提供;股份制企业相当于结婚的孩子,表面上经济独立,有自己的家庭,可遇到困难父母还会掏钱,就这个道理。” 会场外此起彼伏响起“哦”的声音,很多工人好像第一次听到这回事是的,脸上写满了恍然大悟。 第820章隔空过招 齐垚忍不住问:“哎,司队,你说这些工人平时是不是根本不看报、不上网啊?哪怕听说自己单位要改制,都不动手查一下什么叫改制?” 司队笑笑:“国企惯有的隋性嘛,从工作到生活,从婚嫁到丧事都依赖单位,最后连最基本的思考都替代了。” “想想蛮可怕的,几千个盲从者听任某个人振臂一呼,根本不考虑后果,小小的省属国企尚且如此,大型国企央企呢?几万、几十万人呢。” “那不是我俩担心的事儿,”司队深沉地说,“或许有朝一日,方市长要面对的。” 听出司队对方晟的推崇,齐垚更觉得自己机会难得,也更下定决心与何杏斩断暧昧。 从三滩镇一路走来,方晟驾驭这种大场合可谓愈发得心应手,而且人越多发挥越好,思维越敏捷,平时想不出的话这时闪着光蹦入脑际。 “改制到底怎么进行,因为各行各业各地区都有其特殊性,照搬照抄人家的经验行不通,所以工作组进驻国腾油化就是做这件事,通过摸底、座谈、计算,把方案具体化,尽可能统筹兼顾尤其倾斜弱势群体,把好事办好,实事做实!下面请各位谈谈想法。” 方晟一口气说完,目光投向五位工人代表。 会场外,齐垚悄声问:“司队注意到没有,方市长故意回避为什么有人不愿改制的问题?” 司队声音更低:“不是今天的主要矛盾,还不到时候,方市长在时机把握方面拿捏很准呢。” “噢——”齐垚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工人代表们低声商量会儿,由最中间姓齐的代表发言。 “方市长,各位领导,大家上午好,下面由我代表一线工人提几点疑问,希望得到解答,”他照着纸条读完开场白,脸涨得通红,转而由书面语言变成大白话,“大伙儿最想知道的就是工资待遇,按照现在的定级标准,还是随便老板赏,每个月都不一样?” 方晟道:“工资结构肯定不是固定工资加奖金模式,而与企业——具体到每位工人就是与车间经济效益直接挂钩,至于挂到什么程度,保障工资定什么标准,很多细节还需大家参与讨论;我要纠正一个错误,那就是国腾油化没有老板,只有老总,工资不是他随便赏,而有一套公开透明的财务体制,每个月拿到的钱看得清、算得到,不搞保密制度。” 最边上有个工人代表冒失地问:“改制后郜总还是国腾油化老总吗?大伙儿都离不开他!” 这个问题过于冒失,也过于敏感,本来根本不应该在这种场合说,也不应该是市长回答的问题,可工人哪懂什么正治,就这么草率地说出来了。 会场内外气氛顿时一凝,刹那间竟有些紧张起来。 方晟神色自若,道:“大家如果到市区走一走,很多人都会说离不开吴书记,离不开方市长,其实我心里清楚八成是客气话,不能当真……”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缓和式的笑声,会场外司队等警察们神经却绷得很紧,心里清楚工人们说的可不是客气话,而是多年洗脑式宣传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观念。 “你要是问省长,吴书记和方市长任期满后还能留在鄞峡吗?省长也很为难,这种事没法预测啊对不对?要用官方语言回答,那就是‘一切以改制结果为准’,这话大家肯定不爱听。如果说得直白些呢,坦率讲,大家离不开郜总并不是郜总继续留任的因素!这话什么意思?省委决定书记市长是否留任鄞峡,不会受街头老百姓说离不开的影响,同样,改制是很复杂很曲折的过程,目前具体操作方案仍处于商讨阶段,比老总人选更重要的股权结构、薪酬管理办法、补偿标准等等都没最终确定,讨论郜总去留问题为时过早,”说到这里方晟指了指牛副总和部门负责人,“不光郜总,所有集团高管和中层干部去留问题都不会事先讨论,大家明白我的意思?” 这段话说得有点含蓄,其实大多数工人还真没听明白,不过至少根据字面理解一个事实,那就是干部们的事儿要放到最后。 齐代表责怪地瞟了同伴一眼,抛出第二个问题:“大伙儿都很关心饭碗稳定,刚才方市长说不会随便开除工人,可万一老板不,老总哪天看谁不顺眼真要开除,咱工人也没辙对不对?” 方晟道:“事实上饭碗问题是大家最关心的,也是大家之所以强烈反对改制的根本原因。实话实说,改制后在用人机制方面的确有很大变化,事不关己、各异大锅饭的理念必须要废除,好吃懒做、不学上进者岗位能不能保住也是很大的问题。但就正常人事管理而言,股份制企业更加规范和公正,用谁不用谁也并非老总说了算,将受到董事会、监事会和工会制约,这里所说的制约不是空话套话,而有相应规章制度来制衡经营层权力,再退一步讲,如果哪个工人觉得企业不应该随便开除自己,还可以走劳动仲裁和法律诉讼程序。” 又有工人代表插嘴问:“方市长,咱本来都是全民制工人,好歹算捧着铁饭碗,怎么一改制就变成合同制?国家甩包袱,不能让咱工人吃亏啊。” 话糙理不糙,会议室里包括部门负责人在内都微微点头,会场外更是呼应声一片,工人们情绪又激动起来。 方晟道:“对国家来说国腾油化是不是包袱呢?从成立到现在每年按规定上缴利税,而且逐年提高,恐怕不是包袱而是香饽饽吧。但为什么要改制?大道理不在这儿重复,小道理说了大家不听,毕竟事关各自切身利益,可以理解。好,我们就事论事谈谈全民性质变成合同制,单这一点来说大家确实吃亏了,这是事实,所以,改制过程中与各位解除全民性质劳动关系时,要按相关规定支付身份转换经济补偿金……” “还有这个名堂?”工人们都奇怪地相互询问,之前从未听集团方面宣传过。 牛总和部门负责人则面无表情,心里却清楚怎么回事。 “这笔钱数额大概是多少,以什么方式支付,也是工作组跟大家交流探讨的内容之一,从大家愿望上讲肯定越多越好,但超出国腾油化承受能力会影响改制后正常生产经营,当然太少大家也不干,因此工作组的任务是居中协调,达成一致意见,”方晟道,“支付方式也有讲究,如果现金最好不能一次性,分期分批有益于国腾油化逐步消化;或者转为股金,成立股份制企业人人都要入股,转过去后大家少捧些现金嘛。” 解释还算合情合理。 接下来齐代表又问了六个关系到工人们切身利益的问题,方晟有问有答,不回避,不遮掩,坚持原则的同时又不把话说死,非但会场内外的工人,就是牛总等人都暗自钦佩。 快结束的时候,郜更跃“匆匆”从“外地”赶回来,在工人们鼓掌和欢呼声中快步进入中会议室,成功将主动权重新夺了过来。 他根本不管工人代表的话还没说完,一把拿起话筒大声说: “同志们,我们对方市长百忙之中到国腾油化解决问题、指导工作致以崇高的敬意!” 会场内外掌声雷动。 “今天个别工人与工作组交流过程中发生一点小误会,致使包括华市长在内的工作组同志受伤住院,作为集团老总我负有不容推卸的责任,我要向方市长、向市委市正府诚恳检讨,今后要严肃纪律、督促工人加强与工作组沟通,保证改制工作顺利推进!” 又是潮水般的掌声,看来集团上下都深黯郜更跃的讲话风格,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配合鼓掌,而不需要提醒“此处应有掌声”。 本来说到这儿应该结束了,不料郜更跃还有话说: “关于国腾油化改制,我想当着方市长、所有工人兄弟们谈两点个人想法,一是坚决捍卫工人兄弟们的利益,不让大家在改制过程中受到伤害;二是我,还有集团高管个人去留问题不在讨论范围内,一切听从省委、市委两级组织安排,只要国腾油化顺利改制到位,集团业务经营蒸蒸日上,就是最好的结果,相比之下个人荣辱算什么?大家说对不对!?” 会议室里照例响起掌声,会场外则响起震耳欲聋的呼声: “郜总留下!” “集团需要郜总!” “我们与郜总共进退!” 嘈杂声中郜更跃风度翩翩与方晟握手。 方晟知道这家伙一打岔根本谈不下去了,顺势道:“时间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不不不,大家继续谈,我也有一大堆问题要问呢。”郜更跃虚情假意道。 方晟摇头:“我得去医院看望华市长,吴书记正急着等消息呢。” 郜更跃笑容一僵,随即道:“唉,按说我也应该去医院的,可厂里这乱糟糟的……” “郜总几个小时不在就出乱子,还是在厂里镇着好,”方晟半真半假道,“关于率先动手打人的,麻烦郜总组织人员排查一下,不然刑警队就得进驻国腾油化……” “好,好,我马上就安排。” 车子驶离厂区后,齐垚感慨道:“这个郜更跃真有两把刷子,蛮厉害。” 方晟表示同意:“改制……要比预想的更复杂,更艰难啊。” 第821章幕后交易 测了血压、心电图,顺便化验下血常规,医生还建设做个胸透和ct,华叶柳拒绝了。 一是怕辐射,二是心里明白身体根本没问题,精神方面从出了国腾油化厂门起就慢慢缓过来了。 不过按照方晟暗示的,必须在医院住几天,这是配合宣传策略和推进改制工作的需要。 方晟回市委途中路过医院看望了于正等人,关照他们好好休养,不要急于回去工作,然后来到条件豪华的康复区与华叶柳单独谈话。 “虽说开局不利,但郜更跃恶劣的手段有些明显,反而陷入被动,有利于工作组进一步推动改制进程。”方晟道。 华叶柳道:“工作组最好配备个副秘书长,国腾油化那帮人虽说是企业,官本位思想严重,部门负责人都享受处级待遇,我不可能成天盯在那儿,于正毕竟是科级,交涉起来人家爱理不理的,很麻烦。” “配副秘书长?干脆就地提拔于正,都是处级不就方便了?”方晟果断地说。 “啊……” 华叶柳惊愕地仰起头,随即悟出早在南泽厂群体事件时于正就崭露头角,之后一直受到重用,提拔是早晚的事。 如今因为改制工作受伤,又是工作需要,就地提拔名正言顺。 “于正同志年富力强、擅长处置股权和改制方面工作,凡事都冲在第一线,具有很强的实干精神,我支持方市长的提议。”华叶柳表态道。 方晟当着华叶柳的面打电话给房朝阳,建议提拔于正为正府办副秘书长,并强调是华市长推荐,自己认可。房朝阳心领神会,说马上联系正府办那边报推荐表,组织部整理材料,再向吴书记汇报一下即可。 下午吴郁明从省城风尘赴赴回来,带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乔娜! “她说有要紧事跟你面谈,所以就……安排在泽天大酒店,绝对隐密,我亲自办的手续,整个鄞峡除你我没第三个人知道。”吴郁明笑道。 方晟哀叹道:“她又来干什么?姓曹的那边还没了结?” “据我所知了结了,”吴郁明一脸轻松地说,“前天曹总打过电话,税务方面的麻烦终于有了结束,大致是罚款两三千万吧,对他来说能花钱摆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也算拆除掉隐性定时炸弹,反而一身轻松。” “噢,完成承诺,她是来找我麻烦的。”方晟恍然大悟。 吴郁明根本不问他俩之间的约定,话锋一转道:“对了,上次说有朋友想到京都发展,正好发改委有个位置——地区经济司区域规划处处长,一般来说都是副司级配置,但刚开始肯定是平调正处,如果有兴趣……” “当然有兴趣,人家一心想在京都照顾孩子,不问职位高低。”方晟笑嘻嘻说。 “哪位?我认识?” “现任郜云市正府秘书长,肖翔。” “噢——” 似乎黄海系干部。吴郁明暗想,却笑道:“肖翔在机关和乡镇工作过,基层经验没问题,到京都正好拓展眼界,日后定成大器。” “主要还是为孩子着想。”方晟紧扣当初找的理由。 吴郁明无可无不可笑笑,反正兑现一个承诺而已,真实用意是什么无关紧要。 谈完切身利益大事,然后才商量上午发生的群体事件,两人意见一致,就是暂时捂着不上报,且看郜更跃是否识相! 不识相,直接捅到省委,就说郜更跃是幕后策划者,司队那边会把两肇事者收拾得服服帖帖,让说什么就说什么。 识相,群体事件这一页就揭过去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至于工作组成员受的委屈,总会有适当的机会补偿,比如于正提拔副秘书长就是一例。 身为体制中人,识大体顾大局是必须具有的素质,过分纠结于公道正义没法在官场混。 回办公室批了会儿文件,等到夜色渐浓,方晟换了身便装直奔泽天大酒店。 出乎意料,敲开门时乔娜手里居然拿着一本书,桌上台灯亮着,说明等待的几个小时她一直坐在桌前看书。 太意外了,一线当红影星居然看书! 仿佛看穿他的惊讶,乔娜挥动手里的书微笑道:“在方市长眼里演员都是不学无术吧?偏偏我很喜欢文学,几年前曾是标准文青呢。” 方晟这才注意到乔娜今天未施粉黛,反而变得清纯而秀气,十足亲和力的邻家女孩。 遂随便坐下,笑道:“这么说比我有文化,我顶多临睡前翻会儿武侠小说,仅限金庸、古龙,别的不看。” 乔娜清脆地大笑,俏皮地将书的封面伸到他面前,赫然印着:天龙八部。 “天龙八部,我都不止看八遍了,算得上标准金迷吧?”她歪着头问。 不由来了兴致,方晟问:“白世镜是谁?” 他故意说了个小说里出镜率不高、非常冷僻的名字,乔娜不假思索道: “丐帮执法长老,与马夫人有染,联手暗害马大元!” “那么范百龄又是谁?” “星宿老怪丁春秋的师弟聪辩先生的二弟子,围棋国手。” 方晟竖起大拇指道:“好厉害,果然是同道中人!” “承蒙夸奖。”她嫣然笑道。 这才想起正事,方晟道:“听说吴郁明的麻烦解决了?” “要不能让我搭顺风车?” 吴郁明的车从不对外营业,哪有顺风的说法! 方晟笑道:“看来轮到我履行承诺了,关于转行到歌舞团的志向,乔小姐不打算改变初衷?” “今晚不想谈工作,只提一个要求,”乔娜抿嘴笑道,“请方市长陪我吃顿鄞峡夜市大排档。” “呃——” 方晟呆住,尴尬地说:“老实说我来鄞峡这么久,从没逛过夜市,也不知道在哪儿吃大排档。” 乔娜拍手笑道:“这不典型的官老爷作风,严重脱离群众嘛!鄞峡夜市在双江都赫赫有名的,陪我走一遭吧……” 柔言软语相求,方晟倒真的硬不起心肠,寻思良久道:“行,不过在街上不能叫方市长……” “叫方哥,”乔娜反应很快,“您叫我娜娜,行不?” 方晟又“呃”了一下,耸耸肩就算同意了。 步出酒店,两人都戴着帽子和墨镜——这是大影星出门休闲的必备武器,各种款式应有尽有,方晟随便挑了两件。 根据齐垚建议,方晟直奔位于城北商业步行街里的大排档。 来到巷口,只见两三里长的小街两侧一字排开火腾腾的炭炉,厨师们熟练地翻转着铁锅将跳跃的火苗煽得忽明忽暗,各种各样的香味从四面八方扑鼻而至,巷子两侧密密麻麻摆放了至少几百张方桌,只在中间勉强留出一条小道。到处都坐着人,人头攒动,喧声鼎沸,有指点江山慷慨激昂,有呼朋唤友大朵快颐,有情侣相聚细言慢语,还有全家团聚其乐融融。 真是平民的盛宴,快乐的海洋。 “太壮观太有趣了,我觉得肚子饿得出奇,要大吃特吃!”乔娜兴致勃勃道。 “想不到……” “在方哥看来,我这样的明星每天出入五星酒店,非西餐不吃是不是?恰恰相反,拍戏很辛苦的,特别在荒山野岭拍外景能吃上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就是享受,有时没开水就着矿泉水啃面包呢。” 两人边说边捡相对安静的铺位角落坐下,随意点了四五样菜,一扎啤酒。 “总感觉大明星离我们老百姓很遥远。”方晟道。 乔娜卟哧一笑:“第一,你不是老百姓;第二,我不算真正的大明星,跟好莱坞那些长青树相比只能叫吃青春饭的;第三,我们正坐一块儿喝酒,近在咫尺。” “好嘛,一句话被挑出三处毛病。” “只有我胆大包天嘛,您高高在上,哪个没事干惹方哥?” 方晟失笑道:“那倒是……你呢,是不是每次公开露面都有五大三粗保镖环伺,疯狂的粉丝根本近不了身?” “那些……毫无理性可言,说不得惹不得否则就招黑,避而远之为上策,”她蹙眉道,“躲不掉的是那些高官商贾,花式咸猪手,一万种占便宜的借口,还非得赔着笑脸,不然没法在圈子里混下去。” “听说影视圈里的大导演也……”话一出口方晟后悔不迭,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怎能当面揭人家隐私? 她淡淡一笑:“那是必须的,还有制片、执行导演、大赞助商等等哪个惹得起?按外界的说法,象我拍了四十多部电影,上过床的起码一百人以上吧?” 方晟惊得差点噎住,连忙说:“没……没有,没有……” “没有一百多,七八十总有吧?”乔娜眼角呈现出几许忧伤,“这是中国式三人成虎的谣言,久而久之我自己都有点相信,更不用说澄清真相。” “我相信!京都圈子里关于我的传闻同样满天飞,最新得到的数据已突破一个加强连,”方晟无奈地说,“你算算看,我不是铁打的金刚,还要履行市长职责,那么多女人,我……我招架得过来嘛!” 乔娜笑得前俯后仰:“来,为同病相怜干一杯!” 两大杯啤酒下肚,乔娜突然道:“信不信由你,真正跟我好过的男人……屈指可数。” 方晟半眯着眼睛问:“信有什么好处?” “我也信你,”乔娜同样眯着眼,“虽然我的男人没有你的女人多,但都不超过十个。” “卟——” 方晟忍俊不禁喷出嘴里啤酒,捂着肚子狂笑不已。乔娜先是强作镇定看他,终究绷不住也不顾形象地咧嘴大笑。 原本只想稍稍喝点,谁知越喝越有感觉,越喝越想喝。 方晟也是寂寞得太久了,难得遇到象乔娜这样直率大胆又善解人意的,而且娇美不可方物。 与牧雨秋、芮芸等人喝酒,多少总端着架子; 与朱正阳等黄海系兄弟喝酒,绕来绕去绕不开仕途和人事; 与陈皎、燕慎等人喝酒,聊天是重点,喝酒只是平台; 与方池宗、方华喝酒,就是喝酒,很少吐露心事; 至于徐璃、樊红雨等,逮着机会就滚到床上,怎会把宝贵时间用到喝酒上…… 第822章夜半绑架 吃完已近十点钟,两人沿河堤抄近路回酒店。沿路见到河堤上、垂柳下、长亭里,三三两两坐着许多人,有拉二胡的,有下棋的,有打牌的,还有几个票友围成一圈唱京剧,远处几个孩子追逐嬉戏不时传来天真无邪的笑声。 乔娜脚步渐慢,长长睫毛下的眼睛里透着向往和说不出的神秘。 “早上这里人更多,舞刀弄枪,气功散打,还有秧歌队以及无所不在的广场舞。”方晟道。 “这些不是我感兴趣的原因,”她静静地说,“我喜欢这里人与人的相处,随意自然,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轻松和安逸,大英博物馆有幅明朝时期水墨画就反映这种氛围,实实在在的幸福,真正的生活乐趣。” “每个消费层次的品味不同,获得快乐的方式也不同,如同你们明星打高尔夫、网球,阳光下躺在翠绿的草坪上,喝着冰凉的饮料,与亿万富豪谈笑风生好不惬意,那也叫幸福。” “那是有负担的幸福,跟那些人在一起总得琢磨说什么、不说什么,而这儿则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您瞧,幸福的区别不明而喻。” “今晚你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乔娜静静走了会儿,道:“三年前我跟随剧组在一个县城拍戏,期间有个姓张的县长邀请我们喝酒,没理他;拍完戏准备离开时,酒店被封锁了,说是搜查逃犯,三十多号人关在酒店两天不肯出去,还是执行导演精明,托当地人打招呼,张县长说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听话再关十天!” “岂有此理,简直目无法纪!”方晟愤慨地说。 “那是个很封闭的山城,大事小事县长说了算,有啥办法?晚上全体盛装打扮出席酒宴,都免不了被那些官员借各种由头揩油,有位小姑娘含泪跳了段肚皮舞……我才真正认识到,在内地即使混到我这样一线明星,在强大的体制面前,在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官员面前算个啥?戏子而已!也就从那时起,我坚定必须要加入体制的决心!” 说不谈工作,转了一大圈终于回到正题,这才是乔娜此行真正的目的。 方晟放缓脚步,倚到右侧花岗岩石栏杆上,看着月光下河水波光粼粼,沉思良久道: “华夏歌舞团强手如林,在里面出人头地很不容易,且举手投足引人瞩目,不如换家,比如海韵歌舞团,也是文化部直属单位,虽说规模、影响远逊于华夏,可行政级别一样,打个比方,好比我是鄞峡市长,论正治经济地位跟银山没法比,市长都是正厅——你要的就是这个,而不是出名,名气你早就拥有了,是不是?” “听起来有道理,接着说。” “你是一线明星,突然转入体制内的歌舞团肯定是惊爆新闻,为避免恶意炒作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刚进去不要谈职务、待遇,就是普通团员,越这样越能体现你高尚情操和奉献精神,越能靠近‘德艺双馨’,过段时间你不主动要的东西会有人双手奉上;反之,你主动要,吃相难看,人家就怀疑你别有用心,结果是一无所获。” 乔娜听得笑靥如花,甜滋滋双手搂着他脖子说:“想不到当官的学问这么深啊,以前我真想得太简单了,再说,多教教我好不好?” 方晟心惊肉跳,急忙推开道:“小心!被人偷拍到我俩麻烦就大了。” “嗨,这方面我有经验,”乔娜满不在乎道,“要有照片曝光,半小时内我的助手就会发两张我在新疆拍戏的照片,有定位有证人;随即还有粉丝发贴反驳曝料照上的人不是我;律师那边也会跟进,威胁要对簿公堂,逼对方公开道歉。” “满满都是套路啊,”方晟笑道,其实还蛮享受刚才软绵绵身躯投怀送抱的感觉,大明星毕竟不一样嘛,“继续说。进了歌舞团并非一蹴而就,几个月就能当上副团长,歌舞团是正厅级,我和吴郁明混到这个级别吃了多少苦,花了多长时间?刚开始会让你负责一个小队,也就是组长或队长;然后外出演出担任副领队、领队,这就是科级待遇了;再然后挂哪个部门副职,副处级,相当于正式步入领导行列……” “我明白了,一步一个台阶。” “这当中自然少不了上面打打招呼,领导关心,那都是了无痕迹,外行纯粹看看热闹,体制中人却是一听就懂,”方晟道,“比如汇报演出结束后,大领导问小乔在哪里?然后握下手,拍照时站到领导旁边,这就是信号!” “什么信号?”乔娜没听明白。 “大领导为什么找小乔,不找大乔、小张、小王、大李?为什么让你站他旁边,而不是副团长、副书记、德艺双馨老艺术家?团领导们要是领悟不出意味深长的信号,以后别在这个位置上干了。” “噢,大领导看似什么都没说,实质什么都说了!” “关键是他的确没说,日后你要是犯错误了,追究责任也牵涉不到大领导,他只握了一次手而已,跟你没有任何私下接触。”方晟笑道。 乔娜拱拱手道:“好高明的官场权术,小女子佩服,佩服!” “从这个角度讲,循序渐进对你日后发展也有好处,不经适应和锤炼贸贸然空降,你也干不长。” 心里默默计算会儿,乔娜道:“那么进入歌舞团后,我得放弃几乎一半影视发展机会,专门跟团东奔西走搞奉献?” “没法计算投入与产出的真实效益,所有都是不确定的,我只能提供方向,不敢承诺肯定成功。”方晟道。 “这个我明白……” 一路无言,靠近泽天大酒店时方晟止步,乔娜知他不想再在酒店露面,人多眼杂终究危险,夜色里眼睛扑闪数下,轻声道: “我明早就走,不打扰您工作了……” 方晟颌首:“一旦下定决心就跟我联系,晚安。” “晚安……” 乔娜竖起两根颀长洁白的手指在嘴唇上按了一下,又轻轻按在方晟嘴唇上,娇媚一笑,转身离去。 方晟仿佛痴了,站在原处久久没有动弹,凝视她的背影步入酒店大厅。 回宿舍途中,方晟未免有些心猿意马,脑子里乱糟糟不知想些什么,快到宿舍大门时,手机响了,是牧雨秋打来的。 牧雨秋很少晚上打电话,说明肯定有急事。 方晟按下接听键正待说话,却听到里面传来混乱的厮扭声,紧接着牧雨秋语气急促地说: “方哥我……嘟嘟嘟……” 再回拨过去,手机已关机! 方晟惊出一身冷汗,酒意全消,意识到大事不妙! 牧雨秋能在晋西做那么多年煤矿生意,可见行事之谨慎、低调,即便在素以安全著称的省城,哪怕逛商场超市身边都带保镖。 至于晚上,除非谈生意或朋友聚会,牧雨秋轻易不独自出门,宁可把休闲中心美女们叫到家里。 生意方面牧雨秋已洗白多年,大多数时间隐身在幕后,绝不招惹黑道,因此涉及私怨的可能性不大。 打给芮芸,她仍在省城酒店里健身,气喘吁吁表示好几天没跟牧雨秋联系,也不清楚他得罪哪些人。 徐靖遥正在鄞峡布局进一步扩张快递业的计划,周挺全家去欧洲旅行,都对牧雨秋的情况表示震惊,但都毫不知情。 牧雨秋掌握着有关方晟在商业方面的很多秘密,万一熬不过折磨全盘托出,不管落在哪方手里都是重磅炸弹! 方晟汗涔涔快虚脱了。 在市委宿舍门前转了七八圈,初步形成应急方案:请严华杰赶往牧雨秋的家和公司查找线索;请芮芸与秋汀房产员工联系;请徐靖遥开车陪自己立即赶往省城! 去省城途中车里气氛很沉闷。 方晟没心思说话,徐靖遥则是不敢说话。 从黄海到江业,从银山到鄞峡,还有省城房产做局,牧雨秋与方晟的联系太紧密了,虽说账务方面有防火墙,没有资金往来,但很多事一旦捅出来根本解释不清。 某种意义讲,牧雨秋这帮人就是方晟的“白手套”。方晟限于身份不便做的商业行动,由牧雨秋做;最后获益的,自然也包括方晟,虽然以方晟的财富根本不在意赚多赚少。 必须弄清牧雨秋出事原委,尽快制定营救方案! 快到省城时严华杰打来电话,简要介绍了警方掌握的信息:牧雨秋是在自家住的小区里散步时被人绑架! 从监控看,绑架者早有预谋,也知道牧雨秋的作息规律——他喜欢晚上十点后沿着小区人行道慢跑四十分钟。绑架行动猝起于一簇竹林边缘,四名歹徒从隐蔽处冲起来瞬间击倒两名保镖,前面一名歹徒踹倒牧雨秋,之后将他拖到停在附近的别克商务车里。 牧雨秋就是在被劫持过程中打电话给方晟的。 之所以没第一时间报警,而让方晟知道自己被绑架,应该是牧雨秋危急之中走的一步妙棋。 打到110报警,只是一桩普通绑架案,方晟、严华杰等人最快明天上午才得到消息。 打给方晟,今夜便可调集全面力量介入处理,从而争取到绑架案里最宝贵的时机。 “初步判断歹徒什么身份?”方晟问。 严华杰道:“非常专业,非常善于掩饰,无法判断。目前警方正连夜调取沿途监控,争取天亮前找到他的下落……” 第823章暗局危机 芮芸做事踏实而利落,在接到方晟提示后第一时间把晏雨容接到酒店。 梧湘绕城高速工程结束后,因为一直被骆常委派系揪住小辫子不放,在方晟指示下索性留下巨隆公司空壳随时备查。 实际运作中,巨隆和秋汀实质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 由于方晟的原因,牧雨秋对晏雨容格外关照,不仅在设计室挑大梁,还让她逐步介入管理事务,去年以来实际负责财务室的行政管理工作。 今晚歹徒也打算对晏雨容下手。 晏雨容老公即将出国负责一个长期项目,连续几晚两人都开车到商场购买各种东西,然后吃点美食,享受完甜蜜时光开车回来。 歹徒潜伏在晏雨容的停车位附近,等两人下车后便扑上前! 凑巧的是今晚那辆小奥拓突然罢工,维修人员要等第二天才到现场,只得扔在路边打车回家,歹徒们守了两三个小时没见着人果断撤离。 芮芸也带着保镖去的,与那伙歹徒擦肩而过,当时就感觉不对劲。 将晏雨容夫妻安置下来后,芮芸没有急于询问,而让她先洗个澡,仔细把事情想清楚,免得方晟过来后结结巴巴抓不住要领。 “可以推测与业务纠纷有关。”碰到面后芮芸说。 方晟心一宽:“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针对你,作为圈子重要人物我也该跑不掉吧?” “嗯……” 方晟走到门口又折回:“把晏雨容叫过来谈话。” 他不愿撞到晏雨容爱人,无论为安全考虑还是别的原因。 晏雨容进房间后,芮芸坐旁边作陪,外面从走廊到楼梯布满保镖和便衣。 “方……方市长……” 晏雨容怯生生在方晟对面坐下,多日不见加上芮芸在旁边,完全没了过去那种发自内心的亲近和熟悉。 当时在安全屋看电视,晏雨容能随便到洗澡后裸着身子,就裹件睡袍倚在方晟身边,甚至把光溜溜的大腿搁在他身上,虽说有故意挑逗成分,可见当时关系之融洽。 而非今夜,规规矩矩坐着象汇报工作。 “雨容,把梳理的情况源源本本告诉我——你觉得重要的说得详细点儿。”方晟道。 “嗯……大概从前年起牧总将公司闲置资金委托给金川证券理财,收益率达到一分二……” “这么高的收益率,明摆着有猫腻!”芮芸皱眉道,“牧总对金融了解不多,你应该及时提醒才对!” 晏雨容涨红脸道:“我提醒过多次,牧总说金川潘总以前一起做煤炭生意的,属于生死之交,绝对靠得住。前年转了五千万,去年加到九千万,今年又转了三千万总额达一亿二……” “然后对方资金链断了?”芮芸冷静地问。 “那倒不是,”晏雨容道,“今年京都华冰证券公司收购金川,本来说好承担所有负债,不知怎回事,交易完成后突然发律师函过来,说由于合同文本瑕疵不履行那笔理财的兑付义务!牧总急得要命,前后跑京都七八趟,对方始终不松口,还说欢迎提起诉讼,打官司奉陪到底……” 方晟疑惑道:“这么说合同文本确实有瑕疵?” “因为跟潘总是朋友,合同方面肯定没那么认真,第一笔有签合同,后来就打个电话的事儿,嘴上说事后补,根本没放心上,所以……” 芮芸精通财务会计,立即说:“即便合同文本瑕疵,如果能提供汇款单据证明钱从秋汀房产账上出去,金川是接受方,对方还是没法否认交易的存在,也就是事实构成委托关系。” “为了避税,牧总通过很多私人账户转出去的……” “这个雨秋总是盘算小账,说多少回了改不掉!”方晟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以后碰到这种情况,牧总不好意思讲,你要主动向方市长汇报,”芮芸话锋一转又问,“既然谈不拢无非就是打官司,怎么反过来绑架牧总呢?” 晏雨容可怜楚楚道:“具体细节我也不知道……前几天牧总说抓到华冰狐狸尾巴了,再不听话就狠狠整它!就在我面前说了这一句,其它我……” “根据前一阶段打交道的情况,你觉得华冰证券占不占理?沟通是否顺畅?”芮芸问。 “它是上市公司,规模在内地证券业属于中游水平,感觉……气焰挺嚣张,动不动就说咱们法庭上见,很难沟通,连正常交流都困难,牧总常说惹着鬼了。” “打听下它的底细。”方晟吩咐道。 不用多说,芮芸已起身打开电脑笔记本,紧急呼叫商界的伙伴们。 方晟手抚下巴想了会儿,问道:“这件事其实潘总也有责任的,至少应该出面周旋,牧总有提到他吗?” “没有……” “这就怪了,潘总明明可以……”方晟出神地盯着墙壁上的油画,又转到晏雨容身上,这才发现很久不见,她已似换了个人。 从前那个清瘦伶俐的小尼姑,如今成了鲜活靓丽的小少妇,肤白如新剥鲜菱,脸色平添几分红润,眼里光泽照人,隐隐有些温柔的气韵。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你也有存在危险,”方晟道,“暂时和爱人住在这里,等问题解决才能出去。” “他……他马上去德国……”晏雨容吞吞吐吐道。 “哦,留学还是公干?” “参与中德合作研究的一个机械电路设计项目,顺利的话两三年,不过同事们都估计五年左右……” 方晟惊异道:“出去那么久,你怎么办?五年后回来再生孩子,恐怕有点晚了。” “有啥办法,这个项目从开始就有他参与,不能不去。他每年有二十天探亲假,然后我这边请假过去团聚呗。”晏雨容无奈地说。 “是这样……” 方晟若有所思道,这时有人敲门,原来严华杰亲自赶了过来。 “中途换了四次车,抓捕行动迟了一步,对方分乘两辆车已离开双江进入邾江省,”如今的严华杰愈发有高级警官风度,语调沉稳,气度迫人,“奇怪的是根据无人机跟踪,那边接应的居然是邾江军区特种大队,最终一行人进了军区大院!” “这倒是新情况!”方晟脸色顿时严峻起来。 很明显军方介入就意味着某股正治势力隐藏在幕后,那么从华冰收购到故意赖账以及绑架牧雨秋,则是彻头彻尾的“局”。 箭头所指,必定是方晟! 刚接到电话的担忧不幸成为事实! 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三点,遂按下联系白翎的冲动,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道:“如果据此判断歹徒就是特种队员呢?” “很象。”严华杰出言谨慎。 “抓过去干嘛?严刑逼供,还是诱使牧雨秋当污点证人?” “采取绑架手法注定他不能露面,八成想挖更多不利于方哥的线索,比如注资一个亿的问题至今还是悬案,感兴趣的人很多很多。” 方晟沉着脸不吱声。 当初决定向周小容的聚业公司注资一个亿,赵尧尧是有疑虑的,牧雨秋也劝他不能冒险,但终究敌不过初恋情人泪汪汪、可怜兮兮的模样,不顾后果地做了,由此造成绵绵不绝的麻烦。 突然想起于老爷子说过的话:你总要栽在女人身上的…… 确实,目前缠绕着方晟的两大麻烦都跟女人有关:一是注资给周小容的一个亿,没法也不敢说明来源,一旦证明与赵尧尧有关,便可直接定性为官商勾结、利用白手套骗取市政工程! 一是从爱妮娅探望phoebe引发的麻烦,鱼小婷格杀詹姆士,继而fbi不依不饶并牵出一连串血案,弄得赵尧尧不得不远避伦敦,鱼小婷和爱妮娅骨肉分离。 说明什么呢? 人终究不是冰冷的机器,总会瞬间产生冲动,哪怕明知错误。 在感情方面,方晟始终是软弱的,要象于老爷子那样冷酷无情地算计,这辈子都做不到。 “有了!”一直捧着电脑笔记本的芮芸叫道,“华冰证券……果然大有来头,最大股东黄石投资号称投行圈最神秘的刺客,很少做拆借,却仿佛有取之不尽的资金,名列十四家上市公司前十大股东,一线城市拥有多处豪华产业……” “董事长是谁?”方晟问。 “章世雄,一个默默无闻的名字,从未出现于会议新闻或报道,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接受任何采访,关于黄石所有公开消息都来自于黄石新闻发言人。” 严华杰道:“京都有不少类似企业,董事长或老总之前履历平平,却掌控几十亿、上百亿产业,其实相当于幕后老板的代言人,他们只管在前台演戏,真正交易都在暗中完成,黄石大概也是其中一员。” 如果是骆常委幕后策划,整个事件就可怕了! 方晟处心思虑设置层层防线,却没想到牧雨秋这边的软肋! 不需要账户往来明细,只需牧雨秋站在法庭上指证方晟授意或串通承办江业新城等地工程和项目,就算捧出一大堆证据来证明清白都于事无补。 很简单,牧雨秋做生意与方晟任职轨迹高度重合,没法用巧合来解释。 想到鱼小婷曾经用过逼供手段,方晟简直不寒而栗! 因为鱼小婷承认,即便受过特殊训练的她,倘若落到敌人手里只有自杀,现代酷刑技术已达到控制精神的高度,单靠人的意志无法抗衡。 屋里静得可怕。 芮芸、严华杰以及晏雨容都目不转睛看着他,等待他发号施令。 偏偏此时的方晟也不知如何是好! 第824章右翼势力 赵尧尧也遇到了难题。 清晨她来到位于伦敦市中心的庞德街上的办公室,打开窗户,难得一缕晨曦照到办公桌上,将她和楚楚、越越三人的合影映得发亮。 这是赵尧尧办公室唯一透露私人信息的线索:已婚,有两个漂亮的女儿,除此之外伦敦商界对她一无所知。 翻开秘书送来的一叠报纸,随意浏览几页,猛地目光一凝,盯住二版粗大的标题: getoutofbritain!(滚出英国) getoutoflondon!(滚出伦敦) don’tdoevilomitcrimesinwhitemen’sterritory!(不准在白人地盘上胡非作歹) 再看内容,其实带有几分“标题党”成分,讲述的是昨晚森林卫士电视台主持人道格说的一段脱口秀,以猛烈炮火抨击外资收购伦敦排名第三的格兰维琴公园,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里曾以“白人的天堂”而著称,是右翼排外势力心目中的圣地。 这是赵尧尧移居伦敦后正在进行的十二个收购项目之一,由于她的个人信息极端保密,道格只知道收购者为女性,来自亚洲,遂以恶毒的语气嘲讽谩骂,简直不堪入耳。 节目最后还号召右翼分子到议会抗议、到格兰维琴公园游行示威,坚决斗争直到把亚洲赶出伦敦! 赵尧尧看得浑身颤抖! 从小到大她还没受过这等羞辱和斥骂,完全没有底线的诬蔑! 移居伦敦以来,赵尧尧开局很不顺:除了三家秘密并购的基金公司得以顺利交接,其它十二个项目或因行业限制阻力重重,或金额过大须经议会表决,或资方内部出现不同意见暂时搁置。 欧美国家对于外资并购案尤其来自中国内地买家有着与生俱来的防范心理,很多行业设置了准入门槛,并修订相关法律予以限制,这段时间赵尧尧奔波得心力交瘁。 在伦敦,她算是深切领教了白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以及永远抓不住把柄的种族歧视,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蔑视,只是被巧妙掩藏在彬彬有礼的虚伪笑容背后。 有钱都派不上用场。这是赵尧尧体会最深的地方。 收购格兰维琴公园,完全出于资产配置平衡考虑,根本没考虑到种族因素和正治影响。上周代理人已两次出席议会阐述收购的目的和远期规划,承诺不会对公园作结构性修整,加之收购团队接连拜访议会多数党领袖、重磅议员,基本达成放行交易的共识。 被道格从中插一杠子,必将引起公众关注,倘若反对党再煸风点火,之前所做的努力将前功尽弃。 赵尧尧立即拨通驻英大使馆电话,不到两小时,驻英大使向英国正府表示抗议,要求森林卫士电视台为不当言论公开道歉。 然而,一直以来在抗议问题上,中国正府与欧美国家正府都处于“鸡同鸭讲”的境地:中国正府觉得你们国家的议会、电视台、新闻媒体怎能乱攻击乱讲话?欧美国家正府暗想我靠,议会又不归我管,电视台、新闻媒体连我都骂,我凭什么帮你限制人家的言论自由? 遇到把三权分立运用得游刃有余的如美国,就利用国会发出不同声音,然后外交部门假惺惺出面安抚,这叫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配合默契。 因此类似抗议,英国正府仅仅表示“知道了”而已,连个电话都不会打,打了也没用。 当然赵尧尧知道没用,惊动大使馆出面也是制造舆论,她仍想以市场方式解决问题。 中午,两名律师回来报告调查情况:森林卫士电视台是不差钱的主儿,幕后金主是英国第二大房产公司温高集团,号称千亿规模,其董事会为右翼极端势力把持,长期赞助具有右翼倾向的电视台、传统媒体,每年耗资五十亿美元,赵尧尧这点身家无异于以卵击石。 广告商方面,本土企业居多,从事行业基本受到严格保护,外资无法涉足,可以想象老板们也都是所谓正宗白人精英,鼻孔朝天说话的角色。 赵尧尧陷入沉思。 打电话向于云复、方晟求助?那不是赵尧尧的风格。 高考前母亲打电话给她,当年于云复已是省委书记拥有直系子女推荐入学指标,内地名校随便挑——徐璃、姜姝、陈皎等都是这样进京都大学的。赵尧尧毫不犹豫拒绝了,说凭自己真材实学考,无怨无悔。 分数出来后,母亲又打电话,说看样子你想留在双江,干脆进最好的潇南大学吧。赵尧尧又予以拒绝,动真碰硬以录取线上三分进了潇南理工。 大四她四处奔波找工作,由于性格原因吃了很多瘪子,也由于潇南理工还是名气不够,眼高于顶的证券公司、基金、投行一般只招象潇南大学这样的985院校。 赵尧尧还是不吭声,没在父母面前诉过苦,悄悄复习报考公务员。于云复终于忍不住了——即便私生女,也是他唯一的孩子,暗中使了点劲让女儿顺利入选。 之后除了为方晟,赵尧尧从没借助于家庞大的人脉资源做过事,哪怕在香港遇到困难,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通过自身努力化解困局。 森林卫士电视台是没办法下手了,那么主持人道格呢? 伦敦主持圈对他的评价是:地道的右翼极端主义者、坚定的白人至上卫道士,私生活混乱糜烂得一塌糊涂,却成天摆出咄咄逼人的攻击姿态,是森林卫士电视台的顶梁柱,也深受温高集团等右翼势力不遗余力的追捧。 这样一个顽劣不化的花岗岩脑袋,想做通他的思想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打发走律师和秘书,赵尧尧独自坐在办公室苦苦思索。 昨晚道格那番极端言论已引**敦各界广泛关注,其中谴责的声音很小,当然公开支持的声音也不大,更多是对近年来外资大举进军英国的反思。 受全球经济不景气的影响,加之欧洲产业化结构调整缓慢,特别高科技行业迫于竞争压力利润空间急剧收缩,英国百业萧条,居民收入整体下降,大批中产阶级迅速滑入低收入甚至低保行列。 曾是世界金融中心的伦敦,房地产、公共事业、能源电子机械等都处于历史估值低谷,有的岌岌可危面临破产倒闭可能。 资本是敏锐的,嗅到机会的远远不止赵尧尧,世界各地挟巨资前来抄底者源源不绝。 赵尧尧属于其中的清流,在商言商,不搞小动作;有些资本就不同了,想借机输出他们的价值观、传播宗教信仰、试图渗透正坛等等,引起英国有识人士警觉。 大家辩论的主题是:哪些东西可以卖,哪些必须列入保护行列?卖与不卖,谁说了算? 通常这种辩论是漫长的拉锯战,但极少数右翼极端分子已行动起来,如道格所鼓动的,三四十人堵在市政大厅门口、议会议事厅外;数百人拦在格兰维琴公园前拉起横幅,鼓噪“外国人滚出伦敦”! 临近中午,十多个右翼团体和组织联名向伦敦市长递交抗议书;受这股风潮影响,七家电视台临时调整节目安排,改为晚上举行关于外资抄底的电视辩论。 多名议员欣然接受邀请参加辩论,这种口水战通常分不出输赢,也没有实质意义,对他们来说这是提高知名度、拉拢选票的最佳时机。 然而一周后格兰维琴公园收购案要过会,这些动作既引发外界关注又增加议员们的压力,给过会产生微妙的负面影响。 中午,赵尧尧通过行业协会关系紧急拜访市议会多数党领袖多尔,经过坦诚交谈,多尔表示会尽力推动收购案过关,但目前氛围很糟糕,他建议暂时压一段时间,等这波浪潮过去再说。 赵尧尧却认为整个欧洲都面临右翼极端势力快速扩张的不利局面,种族主义、民族主义、单边主义等极端势力陆续抬头,可以预见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里愈发猖獗,因此不能等,最好在近期强行闯关。 多尔说她的观点有道理,问题是议员们更在意选票,为取悦选民、顺应民意,他们会违背先前承诺投反对票,所以赵女士执意闯关我并不反对,只是提醒成功概率很低。 如果闯关,在此之前我需要做哪些努力会提高成功概率呢?赵尧尧问。 赵女士很执著,是聪明且迷人的投资家,我个人很欣赏。多尔赞赏道,低头沉思良久,说历来行业协会在正坛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特别金融证券领域向来以大手笔闻名…… 说到这里多尔微笑道建议赵女士拜访几位重量级议员,不拘于正党之分,听听他们的想法,或许能有些益处。 赵尧尧听懂多尔的暗示——大凡议员都或明或暗控制有名目繁多的基金会,或与某些产业存在千丝万缕联系,只要投其所好多砸些钱即可。 人毕竟是感情动物,这一点是东西方的共性。 还有,道格是很讨厌的家伙,哪怕在公开场合我也不会掩饰对他的厌恶,最好让他闭嘴,至少在闯关前几天别乱说,要能做到这个成功率可以提高百分之二十。 多尔坦率地说。 回办公室途中,赵尧尧打了十几个电话,通过各条线关系安排两天内分别拜访七位重量级议员,同时调集部分资金留着备用。 安排好这些,她闭目深思:如何成功地让道格闭嘴? 车子驶入拥堵的庞德街,赵尧尧突然眼睛一亮,瞬间忘了与内地时差,拨通方晟的手机。 第825章劫车救人 接到赵尧尧电话,方晟正为牧雨秋被绑架事件苦思冥想,迟迟举棋不定。 若干年后受朱正阳等人怂恿,严华杰撰写回忆录时特意提到这一夜,觉得从三滩镇到鄞峡很少看到方晟被难住的情况,通常情况是遇到困难和危险谈笑风生,凭借大智慧和巧计从容化解。 不过这才是真实的方晟。 现实不是电影和小说,没有人能做到胜无不战所向披靡,哪怕工作做得再好也不会赢得所有人尊重,哪怕再正直无私照样有对立面。 真实的方晟,被难倒的方晟反而更容易获得伙伴们敬重。 严华杰写道,“当时我们都没意识到牧雨秋被绑架的严重性,总觉得他跟方之间绝对不存在利益输送,凭这一点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然而此时的方已考虑到更深远的影响……” 手机铃声响起,见是赵尧尧打来的,方晟不由一惊。 从香港远赴伦敦后,从事证券的赵尧尧对时差十分敏感,每次与方晟通电话都掐准早晨、中午、傍晚几个时点,绝不夜里打扰他休息。 所以这个电话反而说明有急事! 方晟按下接听键的同时示意严华杰等人暂时回避,然后全神贯注听赵尧尧听完格兰维琴公园收购案的麻烦,沉声道: “我猜到你的想法了,既然对方很难打交道,讲道理又行不通,不能马列主义那就牛列主义,强行叫他闭嘴!” 赵尧尧无奈道:“其实我向来反对暴力,包括她们在顺坝做的一系列事……我希望所有分歧都摆到桌面,大家心平气和解决问题。” “记得那句酷酷的台词吗,‘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大到国家也是,那么多国际组织、协调机构,可军费投入一点不见少,关键时刻还看谁的拳头更硬!” “作为正厅级领导干部,你的想法真危险。” 方晟默默笑了笑,道:“做好准备吧,我请小婷出山,过去看看女儿。” 鱼小婷正隐居在鄞坪山深处,不折不扣的出山。 赵尧尧会意,问道:“要不要请阿姨一块儿来?” 她担心鱼小婷势孤力单,想再请个帮手。白翎如今已是体制中人不便出手,“阿姨”显然特指叶韵。 “这个……要征求小婷意见,这方面她太有经验了,根本轮不到我们指导,”方晟道,“回头让她直接跟你联系,商讨具体事宜。” “好……”赵尧尧这才想起此时正是内地的深夜,歉意道,“把你吵醒了,我实在着急忘了时差。” “尧尧,咱俩之间需要客气吗?” “那倒是,不过我怕吵醒其他人……” 赵尧尧难得幽默一下,虽然这个幽默有点冷。 通完电话,方晟思路突然顺畅,把严华杰叫进来吩咐道:“增派无人机密切监视邾江军区外围道路,注意甄别可疑车辆,特别往机场和高铁站方向的!” “好,我这就部署!”严华杰简洁应道。 方晟又拨通白翎的手机:“实在抱歉,但这件事非常危急,必须及时措施否则将有灾难性后果!” “你说!”白翎翻身而起,脑子迅速清醒过来。 “好,你听清楚了……”方晟遂简要介绍事由并细述了下一步规划…… 清晨六点半,街上车辆稀稀拉拉,邾江军区机关大门敞开,里面驶出两列车队,一路奔向北郊机场方向,一路奔向高铁南站。 “两路开往不同方向,怎么办?请指示!”前线观察员紧张地问。 通讯室里,容上校和严华杰都看着方晟,方晟略一沉吟道:“继续观察!” 两列车队驶上快速通道后过了五分钟,军区机关大院又驶出两列车队,还是一路高铁,一路机场。 前线观察员愣住,问道:“又来了,怎么办?请指示!” “这回大概有一列是真的。”容上校道,语气却有些犹豫。 凌晨白翎与容上校紧急联系,提出调集九名特种队员半路拦截车队,抢回牧雨秋! 这样做基于方晟最悲观的判断:骆常委急于在换届选举前、尚掌控中纪委大权时彻底灭掉自己,而导火索仍是第二次双规的切入点,注资聚业公司一个亿问题。 聚业公司所涉及的人,周小容下落不明,方晟身边有高手保护,赵尧尧远在伦敦,而芮芸是后期才参与并具体操作,不太清楚前期决策及运作内幕,那么焦点便集中到一个人:牧雨秋! 牧雨秋很注重安全问题,常年保镖不离身,况且方晟的黄海系在双江已形成足够势力,寻常手段根本没用。 因此骆常委与詹家密议,说服黄石投资章世雄配合后,悍然出动邾江军区特种队员秘密潜入潇南伺机绑架——邾江军区属于中原战区的分军区,司令员胡刚与詹家关系密切,是那种能直接交待最隐秘任务的性质。 把牧雨秋抓到邾江军区过渡一下,然后押送京都,由中纪委监察室介入调查,一切便水到渠成。 当然也有人提议为避免节外生枝,最好让中纪委调查人员直接在军区审讯,骆常委直接否决。 中纪委和军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军队内部有监察机构和纪委系统,那是直接对军部负责的,中纪委对之没有管辖权。 更深的顾忌是,京都最高层非常介意党委、行政体系插手军队事务,哪怕借用军区地盘做与军队无关的事也不行! 因此救牧雨秋的机会,就在从军区到机场或高铁途中。 白翎请求调九名特种队员参与营救行动——调集十人以上需报大军区司令批准,严华杰抽调信得过的特警在外围配合行动。 跨省行动、跟兄弟军区特种大队发生冲突,容上校做不了主,密议之后请白杰冲直接打电话给莫中将。 莫中将一番躇踌后勉强答应,但提了个要求:不管成败,永远不得泄露参与者身份! 按说如果鱼小婷参与行动起码一个顶仨,可她身处深山老林一时联系不上,远水不解近渴。 九名特种队员对付一列车队本身就很困难,何况异地作战,必须在尽量不伤人的前提下限时解决战斗,只能集中兵力进行精确打击! 对方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大清晨玩起了疑兵阵,分两批、四列车队、两个方向,可谓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严华杰却摇头道:“要不要再等会儿?万一后面还有车呢?” 压力全在方晟身上,一旦判断错误满盘皆输! 通讯室目光都聚到方晟脸上,前线观察员、行动小组都在焦急地等命令。 “盯住第二批去机场的车队,根据方案择时动手!” 方晟果断地说。 “是!”行动小组负责人响亮地应道。 隔了两秒钟,前线观察员问:“是否撤销其它三组监视,请指示!” 不等方晟发话,容上校抢先道:“同步监视,重点是二批机场车队。” 她的想法是万一方晟预判错误,起码能掌握牧雨秋的下落,实在不行哪怕守在京都机场附近动手! 很多方面,容上校跟白翎一样鲁莽而冲动,做事不计后果。 严华杰悄声问:“方哥的依据是什么?” 方晟第一句话让他凉了半截:“乱猜的,我也没把握,但又不能不作出决定……” “那……”严华杰琢磨是不是让特警到高铁南站撒网,看能否逮到机会。 “我觉得吧无论从安全角度出发,还是当事人急迫心理,选择飞机的可能性更大,”方晟道,“另一个因素是,京都高铁站位于闹市区,人流量大,突发情况多,不利于控制局势,而京都机场不远有一处军事基地,可想而知那边会派重兵接应……” “噢,专门负责新兵训练的。”容上校发觉自己思虑粗疏得很,方晟都能掌握的东西自己居然没想到。 “另外高铁客运量大,不能排除中途跳车等方式强行劫车;临时停车,不断上下客更增加不确定性和安全隐患,所以……换了我明知有可能被猜到去机场,也必须硬着头皮上。” 严华杰缓缓松了口气,看下手表,道:“还有八分钟进入伏击地点,是骡子是马全靠运气了!” 容上校实话实说:“我有点紧张。” 其实最紧张的应该是方晟,不过事已至此似乎没有选择余地,只能期待伏击成功,否则—— 还有更粗暴简单的补救方案,但不到绝望不会轻易施展! 因为京都还有樊伟和白翎两股生力军,且不说白翎绝对全力而为,就是樊伟也不会听任自己被骆常委拉下马…… 第二批车队以一百码车速快速进入预定伏击区! “轰轰轰”连续三声巨响,整个路面象被一双巨手掀起似的大片大片翻起来,两辆商务面包车、三辆军用吉普车如同玩具被抛高四五米! 埋设炸药量经特种队员反复计算,正好炸翻路面、掀起汽车,却不会引起车子爆炸、伤及车里的人。 但强大的冲击波,以及车子抛高后坠落导致昏迷,那个就不用顾虑了。 车子落地后又弹起,滚了几圈再重重撞在护栏上,这才稳住。紧接着埋伏在两侧沟里的行动小组成员如狼似虎冲出来,动作迅速地破窗、撬门,搜索有无牧雨秋。 车里仍有个别保持清醒的邾江军区特种队员,短暂交手后终究寡不敌众,被打昏扔到一边。 前线观察员注意到上空盘旋着对方的无人机,立即遥控指挥行动小组将其击落。 “砰砰”,就在行动小组紧张围绕两辆商务车动手之际,最后一辆吉普车由于距离爆炸中心较远,受冲击力度相对弱些,里面几名特种队员装晕躲过第一轮搜查后猛地破窗而出展开反击! 第826章意外中枪 猝不及防间三名行动组成员受伤倒地,负责外围警戒的特警却早有准备,齐齐举起干粉灭火器: “扑——” 几股白烟劈头盖脸将特种队员们笼罩其间,刹那间口鼻眼都被封住,加上干粉本身具有毒性,片刻全部丧失战斗力,蜷在地上痛苦地打滚、痉挛、干呕、咳嗽,难受得无以复加。 搜索仍在继续。 通讯室里死一般寂静,包括方晟在内都紧张地盯着屏幕,唯恐漏掉一帧画面。 终于,传来行动小组成员的声音: “发现疑似目标……” “目标确认中……” “确认目标!” 又一个声音重复道:“确认目标!” 霎时方晟长长吁了口气,身体摇晃两下险些摔倒,严华杰眼疾手快一把托住。 人虽然抢到了,怎么回双江仍障碍重重。 凭被击毁的无人机和最后那辆吉普车上特种队员发的警讯,邾江军区已得知车辆被劫,明知劫车者很可能来自双江军区,盛怒之下哪肯吃这种亏?特种大队倾巢出动,同时先期抵达机场的第一批车队立即返回,形成前后夹击! 对于如何撤退,方晟事先做了充足准备。掀开两侧田野里伪装网,里面露出一排锃亮的大马力摩托车,紧接着行动小组成员纷纷上车,带着牧雨秋从田间小道呼啸而去。 其中两辆摩托车穿过村庄,静静等机场方向车队经过后,迅速拐上大路,与前面不远的出租车会合,一路通行无阻直抵邾江机场! 双江省公安厅十处两名同志早早候在机场,亮出证件后随即背着仍处于昏迷状态的牧雨秋登机,直飞朝明市。 爱妮娅得到通知后密令亲手提携的公安厅副厅长到机场接应,随即带到隐蔽的度假山庄,此后销声匿迹仿佛从人间蒸发。 躲过这一劫,惊魂未定的方晟专程赶到京都,到白老爷子面前狠狠告了一状。白老爷子何尝嗅不出其中利害,雷霆万钧,表示要让胡刚尝尝苦头! 之后方晟请樊伟出来喝茶,也透露了惊心动魄的一天一夜经历。樊伟没说什么,只把胡刚的名字记了下来——那是樊老爷子要考虑的事,他不便表态。 既然难得地单独相处,樊伟便详细解释了近几个月发生的一些事。 首先是诸云林出逃事件。如方晟所料陇山省常务副省长宋远冬压力非常大,层层追责虽然到监狱局副局长这一级就轧然终止,但隐隐有人透露与宋远冬有关,陇山省委内部有人不想放过此事,不时就拿出来提一下,弄得宋家很难受。 不过巫石卫事件险些波及宋家,关键时刻是方晟在京都穿针引线,弥合樊宋联盟,于老爷子更是率一班老同志到医院看望宋老爷子,之后宋仁槿升任晋西省省长,成为此轮较量中的既得利益者。 想到方晟的作用,想到方晟背后庞大的人脉资源,宋家非但不打算声张,还劝樊伟不要告诉方晟,免得生出不愉快。 其次便是鱼小婷执行追杀任务反被狙杀之事。 诸云林出逃关系到国家层面安全,更牵涉宋远桥暗中打招呼违规操作问题,樊伟遂动了杀心,安排鱼小婷执行这桩任务。 主要出于两层考虑,一是本身与鱼小婷有五年内三桩任务的约定;二是叶韵与方晟关系特殊,想借鱼小婷履行告知义务,免得事后叶韵没完没了搞报复。 不料半路杀出个赏金猎人,又加之系统内部出了内奸,鱼小婷险遭不测,并由此产生严重后果,也就是樊伟重点说的最后一件事: 方晟被耿哥绑架事件。 “如果我早些坦诚说明鱼小婷误中圈套的原因,你就不会专门跑到银山跟红雨见面,完全能避免一场风波,那事儿我负有直接责任,一直想开口道歉又拉不下脸,今天总算……” “说哪里去了,”方晟连忙打断道,“理解你们情报系统的保密性,很多事确实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吐露一个字,要我在你位置上早就憋死了……” 樊伟不觉笑起来,道:“有职业习惯因素,还有家丑不能外扬以及种种复杂考虑,总之要吸取教训,以后建立顺畅的沟通渠道,互通有无,共同进步。” “对,共同进步!”方晟展颜道。 这席谈话除了加深两人之间感情,另一层作用是为鱼小婷前往英国做铺垫。 听说去英国是赵尧尧的意思,鱼小婷竟有几分激动。 一方面终于能看到宝贝女儿,实在是做妈妈最强烈的念想;另一方面相当于自己的身份被赵尧尧所承认,这个意义十分重大,对鱼小婷来说。 即等于赵尧尧默许她长期陪伴在方晟身边! 乘机去英国,鱼小婷当然使用伪造身份,但这一点瞒不过精明的樊伟。此次茶叙方晟虽没明说,樊伟是何许人,已从方晟隐隐卓卓谈话中察觉到鱼小婷即将出国。 聪明人之间聊天其实是桩体力活。 分别前,樊伟犹豫了一下,看似无意地说最近红雨好像身体不太舒服…… 方晟顿时惊觉过来! 连续快四十天了,樊红雨没主动联系过自己;每次打电话不是开会就是出差,似乎忙得不可开交。 方晟还奇怪:自己在红河当管委会主任从没这么忙过,是不是经济发展起来了,摊子也大了,管的事情越来越多? 现在想来樊红雨压根在回避自己! 想到这里方晟冷汗都下来了。 体制内领导干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身体出毛病! 小毛病没事,正好引起上级领导关心,叮嘱“工作不要太累,注意身体”;下级则是源源不绝地看望、慰问等等,增进与领导的感情等等。 大毛病则是严防死守,坚决不泄露一丝风声,宁可倒在岗位上。 从京都飞回潇南,落地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樊红雨,又是支支吾吾说下午有个现场会,抽不开身。 见鬼! 樊红雨是典型的空降干部风格,红河管委会干部员工百分之九十也都不是当地人,要么住省城,要么住银山,若非万不得已原因绝少双休日加班,更不用说周日下午还召开现场会。 方晟不象平时听了之后很快pass,而是很有耐心地询问什么现场会,哪些人参加,明月的表现如何等等。樊红雨其实不擅长撒谎,在他一再盘问下破绽百出,以旁边有人为由匆匆挂断。 没过十秒钟,严华杰打来电话:“确定具体位置了,位于省城和红河交界的香榭国际花园……” “噢,我明白了,谢谢。” 那是樊红雨租居的小套房,离红河不到二十分钟车程,去省城也很方便,方晟去过两三次,但没过宿——谨慎起见,两人基本都在酒店幽会。 严华杰明知是樊红雨手机号,职业谨慎并不细问方晟要求定位的原因,更不问方晟要干什么,说声“不谢”便挂了电话。 驱车来到香榭国际花园四幢1206室,轻轻敲门,里面传来樊红雨略带惊讶的声音: “哪位?” 这套房子地点非常隐蔽,除她和方晟外,红河管委会没人知道。 方晟沉声道:“我!” 里面惊慌地“啊”一声,防盗门打开,露出她略显憔悴和苍白的脸。 “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走进屋里,没闻到意想中的药味,厨房高压锅里炖着什么,隐隐飘来肉香。 “周日下午,不到外面转转,躲在家里熬汤喝……” 方晟狐疑打量着樊红雨,她则心虚地避过他的目光,含糊道:“身体不舒服嘛……” 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方晟突然想起若干年前在省城见到爱妮娅的模样,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失声道:“你……又怀孕了?!” 仿佛被戳破的气球,樊红雨身子软绵绵倚到他怀里,低声道:“没注意怀上的,打掉了……” 方晟心疼地搂紧她:“为什么打掉?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该好好休息的……” “有臻臻就足够,眼下形势不能生了,”她凄然道,“还是别到世上受苦吧,你的麻烦已够多了……” 怜爱地抚摸她的卷发,方晟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回头我让人送些山里的东西补补,绿色环保,唉,以后必须小心再小心,不能让你受累了。” 樊红雨伏在他膝盖上,苦笑道:“总算切身体会到一句话,享受的总是男人,吃苦的总是女人。恐怕你都回忆不起来到底哪次出了意外,对吧?” 方晟坦率承认:“一点都没有印象,但不能怪我,每回见面都两三次,然后累得眼睛睁不开……” “还说!”樊红雨软弱无力捶了他一下,“虽说只是小小的流产手术,等于又做了回月子,成天懒洋洋提不起精神,要不是明月等几位副手给力,最近许玉贤又出国考察,真没法出去撑场面。” “照你的样子还得休息十天半个月,起码,要不要我出面打打招呼?” 她下意识摸摸脸蛋:“我的样子……很难看吗?” “不是不是,我是觉得还很虚弱,必须静心滋养,”说到这里方晟起身到厨房转了转,摇头道,“光喝汤不行,还是靠食补,今天我不回鄞峡了,给你做顿晚饭。” “嗬,我都不知道你居然……” 方晟似笑非笑:“你想表达的真正意思是,你领教过我的床上功夫,却从没领教过我的厨艺,对不对?” 樊红雨嫣然一笑:“不,你说得还不够直白。我是说,我俩在一块儿时根本没工夫到厨房浪费时间,都在床上……” 第827章居家生活 细究起来方晟的厨艺不算太好,主要是在方塘村当村官时,村里没食堂,又不好意思老到村民家蹭饭,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动手。 后来到三滩镇工作,便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食堂生涯。官越做越大,也越懒得自己下厨房。 另外赵尧尧、白翎、鱼小婷都不会做饭,樊红雨出身于大家族不消说也是外行,唯有徐璃不但会而且做得很精致,使得方晟有家的感觉。 来到超市,方晟边从手机上查食谱边在货架间寻觅,两小时后满载而归:四条刮过鳞的大乌鱼;两扎猪蹄;两只剖干净的老母鸡;两盒**燕窝以及小米、芝麻、红糖、一大堆蔬菜等等。 然后一头扎进厨房清洗、分解、入水煮炖,忙得不可开交。 樊红雨躺在客厅沙发上,搭了条毛毯,嘴角含笑看着方晟忙碌的背影,头一回生出奇妙而温馨的感觉: 好像,之前不管欢爱多么销魂,多么沉醉,多么甜蜜,终究是偷情,此时此刻却象普通家庭生活,老婆身体不舒服,老公亲自下厨。 从樊红雨心理上讲,从未有过要方晟对自己负责的想法。当初生臻臻是自己缠着人家要来的,总想着有了儿子便可向樊宋两大家族交待,与方晟再无瓜葛。 然而情爱的滋味、欢爱的滋味却一言难尽,自从尝到甜头,樊红雨一而再再而三地偷吃,每次吃完警醒自己点到为止,过段时间又忍不住……直到彻底沉沦! 不过樊红雨有心理底线,那就是自己名义上是宋仁槿的老婆,方晟的老婆是赵尧尧,切不可主次不分,甚至生出不切实际的想法。 拿这次意外怀孕来说,她是想不惊动方晟独自兜下来的。生臻臻时考虑今后不可能再怀孕,直接上了节育环,后来身体反应比较明显,请教专家后认为她的生理结构不适合戴环,又取掉了。此后与方晟欢爱,有准备的话就用安全套,否则第二天吃药。 偏偏那次事先没有准备,事后急着开会紧接着部署落实相关工作,忙了一整天把吃药的碴儿忘了,便埋下惹祸的种子…… “来,先喝半碗**燕窝,滋补良品。”方晟端着碗过来,轻轻将她扶起,在后面垫了靠背。 “方晟……” “嗯?” “等咱俩老了,你也会这样吗?” 樊红雨突发奇想问,不等他回答又摇头道,“唉,你的女人太多了,一人一碗**燕窝都得熬一大锅吧。” 方晟停顿半晌,幽幽道:“全世界都觉得方晟艳福无边,可是……我在鄞峡曾创过一个人连睡二十多天的记录,有时候,我很寂寞。” “象你我这样的人,大概注定孤单寂寞吧。” “唯有工作解烦忧啊,”方晟道,“如你所问,老了怎么办?” “最终能陪你到老的有几人?” 方晟摇摇头:“从没想过……人生充满意外,谁能预测几十年后?” 内心深处,他隐隐觉得鱼小婷绝对是长相厮守的,单那场轰动朝野的大逃亡就足见她真挚付出。 然而鱼小婷做的每桩事无不是在刀尖上跳舞,方晟总是捏一把汗。人不可能总那么幸运,玩枪的十有八九死在枪下,他最担心鱼小婷的安全问题。 喝完**燕窝,躺下休息时樊红雨又冒了一句:“你说,什么时候跟他解除婚约最适宜?” 方晟认真沉吟,良久道:“只要在体制内一天,就无法解除镣铐,想必对他来说同样是煎熬。” “等到退休?那时真老了,恐怕都没开口的兴致吧?”樊红雨摇头叹息,“有那层束缚,我就没法正大光明和你一起,不象徐璃那样神气,想想都觉得委屈呢,你说,徐璃到底好在哪里,你每每偏着她?” 这种问题注定没有答案,因为方晟不会回答。 在一个女人面前评论另一个女人,那是世间最愚蠢的行为。 晚上樊红雨不愿多吃猪蹄,说怕发胖,自己本来就不属于那种苗条紧致型,万一臃肿成中年大妈就糟了。却吃了大半碗小米红糖粥和清炒青菜,然后在屋里转了几圈才上床。 夜里两人聊了很久。 可以说之前从没这样安安静静说这么久,话题这么深入广泛。从樊伟的仕途到樊家子弟在军队际遇,从宋仁槿到宋家子弟势力分布情况,以及她自己对于未来的设想。 根据樊红雨描述,方晟才知自己对徐璃了解其实很少。 从开始起,徐璃最引人关注的背景莫过于冯卫军,等到冯卫军成为植物人、冯系力量遭到沉重打击、徐璃果断与冯子奇离婚后,似乎方晟成为她唯一靠山。 “肯定不象你想的那么简单,徐璃身世也很隐秘,我们都不知道罢了。”樊红雨道。 “听说她小时候和鱼小婷家住一个大院……” “那时的机关大院深不可测,有些人平时不显山露水,突然间就是一方诸侯,或者进正治局,其中玄机不是只晓得玩耍的小孩子能领悟的,”樊红雨道,“白家跟鱼家联烟,难道看中鱼小婷美貌?相对应的,冯卫军让独子与徐璃结婚,是因为京都大学那张文凭?别忘了结婚时冯卫军还不是省委书记,徐璃的中组部后备干部可不是冯家争取来的!” “越说我心里越没底……可她调到省正府确实是冯卫军使的坏,去组织部则是我二叔暗中帮忙,好像……” 黑暗中樊红雨悠悠道:“跟我一样,她是被你拴住了不肯离双江,否则现在起码副部级,信不信?” “唔,以后有机会问问。” “明天就能问,早上早点过去就行了。” 听出她话里的戏谑之意,方晟失笑道:“你是完全丧失战斗力,只剩看热闹的份儿?” “我要坐旁边看,你照样威风凛凛?” “一般有观摩人员在场,表演赛效果更好。” 樊红雨笑道:“估计冷冰冰的徐璃抹不开脸吧?我跟她不熟……好像我跟你那些女人都不熟,只能单打独斗了。” “以我每况愈下的状态,单打独斗都吃力。” “客气什么,又不是找你喝酒。”樊红雨吃吃笑道。 方晟颓然道:“喝酒更不行。” 第二天清晨,方晟早早起床下厨,忙了半个多小时再扶樊红雨半倚在床上,端来一排四个小碗:**燕窝,小米红糖粥,乌鱼汤面条,三块鸡肉。 “你非要把我喂胖是不是?”樊红雨嗔道,心里却甜丝丝的。 “把身子养棒了战斗力更强。” “不能再强了,否则你该丢盔而逃了。” “顶多连续四次,不能再多!”方晟逞强道。 樊红雨笑得花枝乱颤:“你就趁现在吹吧,反正没录音。” 出了香榭国际花园,方晟驱车直奔机场。 鱼小婷已准备妥当,相关手续也办理到位,今天乘坐直达航班前往伦敦。尽管鱼小婷事先声明不要送行,方晟觉得还是去一下为好。 到了机场直奔国际航班入口,左盼右顾直到登机开始都没看到鱼小婷,这才想起她做的假手续照片八成易了容。 看着一百多人的队伍,方晟眼花缭乱,先按男女性别,再按高矮,最后觉得看谁都象,细看又都不象。 实在佩服鱼小婷的化装手法,果真天衣无缝。 呆呆站在外围直到登机结束,突然收到条陌生号码发的短信:看到你了,回去吧,放心不会有事! 目送飞机徐徐飞上天空,方晟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鱼小婷真是无所不在的强大,似乎,每当想到她的名字都平添几分力量。 与方晟一样,赵尧尧早早来到机场迎接,等到取行李的乘客都散尽了也没碰到,不由得有些紧张,打电话给方晟询问。 方晟说亲眼见那班飞机起飞的,不会有错,她没现身大概是不想暴露与你的关系,以免日后追查。她有多次在海外执行任务的经验,不用担心,回家静等。 赵尧尧无奈,偕保镖、司机回程,到家后一边心神不宁陪两个女孩子在后花园玩耍,一边焦急地等电话,总想着鱼小婷会到市区拿公用电话联系。 “越越……” 蓦地绿萝丛中传来轻轻的声音,紧接着露出鱼小婷那张熟悉的脸,英气勃勃中略带几分笑意。 她总是这样自信,还有胜无不胜的气场! 越越停止玩耍,难以置信看着鱼小婷,喃喃道:“妈妈……妈妈……妈妈!”站在原地嚎啕大哭起来! 仿佛要把这么久的思念、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鱼小婷眼圈红了,顾不上跟赵尧尧打招呼快步上前用力搂住越越,吻了又吻,摸了又摸,额头紧紧抵在一起,千言万语只化作两个字: “越越!” 牵着楚楚站在旁边,赵尧尧也忍不住泪光涟涟。同为人母,此时的她感同身受。 一晃数年,这期间母女俩居然没能见上一面,命运未免太残酷了! 没办法,作为世界最强大最庞大的情报机关,fbi绝对不可能打落牙往肚里吞,只须一个小破绽,便可将鱼小婷擒拿到手。 母女俩黏黏乎乎足有半个小时,赵尧尧这才上前招呼她们进屋吃饭。为迎接鱼小婷入住,赵尧尧事先做了充分准备: 把外籍保姆、管家、保镖以休假名义全部打发走,改由从香港带来的忠实家底,别墅里活动人员也降至最少,而且规定鱼小婷活动区域不准随意出入。 晚餐期间,全是越越喋喋不休地说,鱼小婷含笑倾听——可怜的孩子闷在肚里的话太多,怎么都说不完。 固然,赵尧尧待越越如亲生女儿,每个细节都跟楚楚一模一样,唯恐委屈了孩子。在外面越越和楚楚都叫赵尧尧“妈妈”,但天性如此,妈妈就是妈妈,阿姨就是阿姨,这个没法替代。 当晚,由于太过兴奋的缘故,越越很晚才在鱼小婷怀里甜甜地睡着。 第828章匿踪踩点 熟睡中的孩子最可爱。 鱼小婷痴痴凝视越越,缓缓将双手抽出来,掖好被角,轻轻离开卧室。 客厅没开灯,落地窗帘拉得密不透光,赵尧尧静静坐在沙发上等待。鱼小婷过去与她并排而坐,轻声道: “资料准备好了?” 赵尧尧按下遥控器,对面墙上大屏幕显示出一幢别墅的鸟瞰图。 “道格是臭名昭著的右翼极端分子,多年来因出格言论得罪了相当多的人,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格外注重安全,把家从郊区搬到市区,别墅由他的支持者温高集团专门加固加装,按顶级安防标准施工,真正做到飞只苍蝇都混不进去,或者说飞只苍蝇瞬间能判断雌雄。” “有设计图纸?”鱼小婷不置可否。 “这是整体平面图,这是主体建筑平面图,这是管道施工图,还有消防设计图、墙体构造图、安防监控系统分布图……” 赵尧尧一幅幅翻过去,显然已事先做了研究。鱼小婷暗叹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然放之四海皆准,短短两天,赵尧尧居然能挖到如此翔实的资料,而且是在素以保护个人隐私著称的英国,实在难上加难。 “停!”鱼小婷指着屏幕上的图问,“那一块怎么回事?” “后面一百多米有条大河,修建这排别墅时特意做了个小门供住房出入钓鱼,”赵尧尧做足功课,“去年有辆挖泥车满载烂泥倒车不慎撞到道格家别墅小门,门体受冲击变形,道格本来对钓鱼没兴趣,想索性把门封住,不料才做了一半遭到邻居和社区投诉,理由是擅自破坏固有建筑结构,有碍别墅区整体美观,勒令拆除!” “花了钱还被投诉,想必道格很郁闷。”鱼小婷道。 “是啊,道格非常恼火,连续两期在其主持的脱口秀节目里大加鞭挞,宣称为了恶心那些多管闲事的邻居和无聊透顶的社区管理人员,拆除工程将永远正在进行中。” “从谷歌实景图看根本没拆,仅堆了些木条、树枝作遮挡?” “道格的如意算盘是,小门后面还有道牢固的防盗门,外加360度无死角监控,小门形同虚设。邻居们不是讲究美观整洁吗,他非把门前弄得乱七八糟,存心跟他们过不去。” 鱼小婷道:“从安全角度讲他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小门前视野开阔,而后院防盗门监控角度不到三分之一……继续看吧。” 看完所有资料图,鱼小婷闭目沉思良久,道:“把第七张和第十九张图打开对比一下,同一个位置,两张图书房右侧管道线路不一致。” 赵尧尧惊讶得无以复加! 刚才不到二十分钟一口气看完八十多张图,其中大半都画着纷繁复杂的线路、管道,鱼小婷居然深深刻在脑海里,并能提取出来逐个比较,其记忆能力和逻辑分析能力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何况这只是鱼小婷最不起眼的技能之一。 瞬间赵尧尧理解fbi都无奈何鱼小婷的真正原因。 打开两张图,赵尧尧细看了近半分钟才发现与第七张图相比,第十九张图书房右侧管道在靠近阳台位置多绕了大半圈。 第七张是总水图,第十九张是空调管道。英国是温带海洋性气候,全年温度适宜,少有极冷极热现象,家里安装空调的寥寥无几。别墅原本也没铺设空调管道,道格入住后才提出要求,因此空调管道是后来增加的。 “说明由于某个原因,铺设空调管道与原有水管发生冲突,不得不改了水管线路,”鱼小婷思忖道,“通常情况下若非迫不得已,很少擅自改动工程预铺的水路,那么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赵尧尧不太明白,也提不出建议,安静地坐着不说话。 鱼小婷喃喃自语了数分钟,又调了几张图前后对比,先后找出十一处资料图之间的差异,赵尧尧咋舌不已,暗想她要是审计人员,不晓得要挖多少贪官污吏。 “好了,接下来谈谈道格的生活规律、作息时间。”鱼小婷道。 “他的工作从下午四点左右开始,从别墅到森林卫士电视台全程走城市主干道;他喜欢自己开车,有保镖随行;车子停在负二层,出入有保安盘查证件,还要刷门禁卡;工作室和录播间都在十九层,上下电梯也要刷卡;”赵尧尧有条不紊乱介绍道,“从停车场到二十层保镖全程陪护,然后独自在休息室等待;每周录播三天,其它时间在自己工作室收发邮件,撰写修改脱口秀稿子;无论是否录播,他都会在晚上十点左右离开……” 鱼小婷颌首:“英国天黑得迟,晚上九、十点钟才真正黑透。” “出了电视台,接下来行踪很难预判。他的狐朋狗友很多,社交范围广泛,每晚不是出席酒会就是参加各种party,道格喜欢滥酒,每每喝得酩酊大醉由保镖架着回家……” “回家程中应该有不错的机会。” 赵尧尧道:“我想过,但道格朋友圈的人都了解他的癖好,经常七八辆一路随行,有时还呼叫附近警车相随,很难下手。” “误伤他人影响更坏。” “等到回家大概在凌晨三四点左右,一觉到中午,起床后在院里做一小时健身再去电视台,这就是全天行程。唯一好消息是道格有两次失败的婚姻,目前独自住在别墅,两名保镖轮流值守在客厅。”赵尧尧结束了叙述。 鱼小婷道:“酒色不分家,道格难道只酗酒不搞女人?” “四年前爆出过娈-童事件,之后电视台给了巨额封口费,受害者举家去了美国,”赵尧尧道,“我已顺藤摸瓜查到那家人地址,但说服需要时间,加之与电视台签有保密协议,能否成功心里没底,也来不及解燃眉之急,”她加重语气说,“必须两天内让他闭嘴,否则周六播出新一期脱口秀,根据得到的内幕消息,道格依然紧扣外资收购问题大做文章,将矛头指向热电厂和天然气公司两桩收购……” “有什么问题?”鱼小婷不解地问。 “两桩收购的幕后买家……都是我,下周一跟格兰维琴公园收购案一并提交市议会审议。” “你真要把整个伦敦都买下来?” 鱼小婷眼珠瞪得浑圆,定定看着赵尧尧。 赵尧尧微微摇头,苦恼地说:“我从没想过控制伦敦,而是……要让庞大的资金落地生根,有个安全的避风港湾。小婷,你要相信当一个人拥有十亿与一百亿时想法会完全不同,会变得狂妄、冲动、好斗,自以为战无不胜……所谓韩元保卫战就是明显的例子,我不该插手那件事的。我需要把流动资金转化为固定资产,减少手里可调动资源,自我束缚,让自己安静下来……” “我明白了。” “必须有一场完美的意外,让所有人都相信是意外,跟周一市议会审议收购案没有丝毫关系,否则我将一事无成。” 赵尧尧摊牌道。 “完美的意外……”鱼小婷陷入沉思。 天很快露出一丝晨光,伦敦的黑夜总是很短暂。 趁越越还没醒来,鱼小婷说要出去转转,并关照赵尧尧设法搞三辆没牌照的车:一辆跑车,一辆suv,一辆商务车;两把大口径冲锋手枪,一支微弱冲锋枪,一支大口径霰弹枪,一支猎枪,对应消音器以及子弹各三十发;还有二十多种各式电子配件、其它器材。 “看起来你想征服伦敦。”赵尧尧开玩笑道。 鱼小婷淡淡道:“这也是你的使命呀。” 临出门时,赵尧尧问要不要帮手。鱼小婷坚决摇头,说无论成败跟你没有一点点关系,这是我出手的原则。 赵尧尧的别墅位于伦敦繁华路段后的高档社区,别墅林立,绿草茵茵,居民素质很高,24小时不间断巡逻使得安全感满满,以至于很多人家懒得汽车入库,直接将车停在自家车道里。 借着天色掩护,鱼小婷轻松偷了辆限量版玛莎拉蒂,开动后听到发动机浑厚气魄的怒吼声,满足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总算亲手开了一回。 清晨郊区车子不多,鱼小婷以超高速从道格别墅前路过,整座建筑各处细节却尽收眼底,再与脑海里的图纸一一对应,增加了感性认识。 回到市区正是早高峰,随着滚滚车流,鱼小婷围着森林卫士电视台绕了两圈。 一百二十多个监控探头,还不包括隐蔽针孔探头,电视台安保工作简直太到位了。 没法下手。鱼小婷暗暗做出了判断。 车子驶入停车场扔下,鱼小婷换装后在商场买了套鱼具,从侧门到附近小路又偷了辆车再度来到道格别墅后面那条河边,装模作样摆开钓鱼的架势。 她选择的位置正后方离道格别墅隔了两幢,不算近,也不算远,足够她利用小镜子进行观察。 河边已三三两两坐了些垂钓者,右侧和善的长者远远打了声招呼,说:“maybetheweatherisnotsuitableforfishing(今天天气不太适合钓鱼)。” 鱼小婷微笑道:“maybefishalsohavesuchthought,sowecanstillhaveatry(或许鱼也这么想,所以还是碰碰运气吧)。” 长者大笑,道:“well,well,weaswesfisharealltakingthebet(是的是的,我们和鱼一样都在赌运气)。” 小镜子里后面一排别墅屋顶、屋脊、门后树梢上都隐隐有监控探头,应了那句话: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自己坐在河边垂钓的画面,以后何尝不会被反复分析、逐帧研究。 不算这次,之前鱼小婷来伦敦执行过两次任务,一次从律师手里窃取因意外被作为证据的绝密资料;一次配合欧洲方面同志进行狙杀行动,目标是某个双面间谍。 尽管非常谨慎,不可避免会留下影像资料。鱼小婷出神地想,不知自己在军情六局档案编号是多少,总之这回又要添新资料了。 第829章三名保镖 上午九点多钟,别墅里出来个保镖围着屋子转了两圈,这是每天例行检查:墙体是否遭到破坏、监控探头摆布和数量、有无攀爬等痕迹。 此后别墅异常安静,没有人出入,符合赵尧尧提供的信息:只有两名保镖陪道格住,白天一个全程陪同,一个在别墅留守;夜里两人轮值。关于吃,英国人非常简单,牛奶三明治能混一辈子。 赵尧尧发来短信,说东西都准备好了,车子分别放在三个停车场,并附有储物柜具体地址、编号、密码。 看看时间才上午十点半,见两侧垂钓者都没挪身,鱼小婷耐着性子又呆了一个多小时。 期间见先前那个保镖出来扔垃圾,又围着别墅绕了一圈,看来警惕性蛮高。 近十二点钟,鱼小婷驱车回到市区,按地址从两家商场储物柜取到需要的枪支弹药、电子配件还有车钥匙,然后躲在停车场僻静角落车里进行组装,悄无声息做了近三个小时。 与此同时,赵尧尧继续按预约拜访市议会重量级议员,其中甚至包括素以激烈反华著称的所谓民主斗士雨农。 疏通的手段对症下药:喜欢钱,就往其控制或指定的基金会捐款;与商界有勾结,就承诺展开商业合作;喜欢女人那更好办,多举行几场酒会就行了,资本主义社会一切都明码标价,不会乱来的。 但那些所谓民主斗士就有点麻烦,为表明其正治理念和公正立场,通常不接受商界和非共同正见社会团体捐款,包括雨农。 赵尧尧打听到这家伙的心结是香港之行始终未能成行。 早在三年前雨农便接受香港某大学讲学邀请,但众所周知那所大学出了不少港-独教授,学生会也被港-独激进分子所把控。邀请反华议员雨农到香港干什么,讲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港府毫不犹豫予以拒签,尽管雨农煽动欧美主流媒体大加鞭挞,港府都懒得回应,因为拒不拒签是主权问题,根本无须征得别国同意。 雨农锲而不舍又申请了两回,港府也照例拒签了两回,态度很明确:不管西方舆论怎么摇旗呐喊,拒签就是拒签,你就是来不了香港! 对雨农来说,香港太重要了,是他眼里反华的桥头堡,也是借此振臂一呼的前线平台,倘若能在东方之珠发出声音,将极大提拔选情,提高自己在反华阵营中的地位。 赵尧尧开门见山道:“或许我能帮议员先生达成香港之行,如果议员先生的确执著于此念的话。” “我非常非常想重回香港,上次还是十六年前,我在大学任过两年助教,”雨农感慨道,“香港是个美丽的城市,令人终生难忘……赵女士有办法说服固执的港府?” “说服要有前提条件。” 雨农一愣,随即说:“关于格兰维琴公园收购案,我个人没意见,但正党和民意都是考虑的重要因素,嗯,我会设法跟相关人士沟通,尽量促成。” 赵尧尧微微一笑:“我说的前提条件还有一个方面,那就是妥协,很明显如果议员先生还坚持原先立场不肯退缩半步,港府也没有回旋余地。东方人很讲究面子,议员先生在香港生活过,应该有所了解。” “申请报告上写得很清楚,我是应邀讲学,有两场公开演讲和一场座谈会,难道不是合理申请?” “表面如此,实际上港府担忧的是议员先生言论,基于您的正治立场,为避免不可预测风险作出防范是正常的,”赵尧尧道,“如果议员先生表明某种善意,例如承诺不涉及最敏感的港-独论题,不攻击内地正府等等,港府正好有台阶下,批准议员先生入境也就顺理成章了。” “承诺……” 雨农长时间沉吟。 正治人物承诺可不是闹着玩的,说话不算数有可能被对手上升到诚信高度予以攻击。 但该说的话不能说,香港之行有何意义? 看出他的犹豫,赵尧尧并不着急,饶有兴致看着办公室墙上挂的油画,过了会儿道: “中国人有句老话,退一步海阔天空,很多事都是通过不断协商和让步解决的。” 她说得很平淡,雨农却从话中听出很深的意味,心头一动,暗想演讲主动权在我嘴里,同一句要看怎么解释,大不了到时打一场口水仗罢了! “ok,我再考虑几天给回复,如果事态往好的方向发展,还倚仗赵女士居中中周旋,尽快与港府达成共识。”雨农微笑道。 在此之前赵尧尧实际上已通过香港那边代理人与港府方面沟通,同意雨农作出承诺后予以放行,毕竟此事造成的国际影响太大,旷日持久的争执使得港府与英国正府关系都有些微妙,如赵尧尧所说,雨农给个台阶,港府正好顺坡下驴。 至于雨农到香港后会不会违反承诺胡言乱语,一方面港府将在场地、活动人数、采访记者等方面采取限制性措施,另一方面港府也将提前与雨农所在正党党魁沟通,警告雨农若违反作出的承诺,将影响该党在香港的产业利益,同时该党成员出入必定受到限制。 正治从来就不是单纯的交易,总会掺杂很多复杂因素,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赵尧尧再攻下一城之际,鱼小婷也做好准备工作,又背着鱼具来到道格别墅后河边。 暮色里依然坐着垂钓者,有的纯属打发时间,有的直接进入夜钓模式。 鱼小婷这回坐的位置处于道格别墅另一侧,直线距离大约六七十米,这是精心算计的距离。 目前家用监控探头市场品质最高的产品像素为八百万,可清晰看到五十米范围内车辆的车牌号和人脸显著特征,黑暗中加红外装置也只达到这个标准,没必要再高了。 鱼小婷所处位置正好是监控探头监视的极限范围外一点点。 耐心等到晚上十点钟左右,夜色深沉,河面泛起淡淡的薄雾,远处河边亮起星星点点渔灯,那是夜钓者开始上演好戏。 鱼小婷隐在树后,装好红外瞄准器后举起猎枪朝着道格后院小门,“卟”,空包弹打在门边墙上: “滋——” 空包弹炸开后冒出大股白烟,迅速弥漫到附近区域。几乎同时鱼小婷迅疾无比冲入烟雾区,轻巧地翻到后院墙头! 道格宣称后院小门工程永远处在正在拆除中,由此带来的问题是墙头无法固化监控探头,只装了个临时摄像头,线路还裸露在外。 鱼小婷连开两枪,一层雾状泡沫覆盖住后院防盗门两侧监控探头,从监视画面看便成了白茫茫一片。 做完一系列动作,她屏息静气隐身在暗处。 隔了五六分钟,前院门打开,保镖一手持大号手电筒,一手持枪步步谨慎地绕到后面。 他没直接开后院防盗门,防止中了埋伏。 来到后院小门,见空气中弥漫的烟雾,保镖有些疑惑,边在鼻子附近扇动边凑到门前查看,仅仅过了十多秒,他脚步踉跄起来,然后“卟嗵”倒地。 烟雾有含有效果极强的麻醉剂。 鱼小婷飞奔过去,用湿纸巾捂住保镖鼻子几秒钟,让他呼吸更多乙醚以延长昏迷时间,再单手抄起一路小跑将他拖到河边绑到树上,嘴里塞满枯草防止他大声呼救。 做完这一切,鱼小婷并没有急于闯入别墅。 作为内地最专业情报系统里的优秀情报员,鱼小婷执行那么多件任务均能全身而返,是因为她足够谨慎、足够细心和耐心。 在情报的获取上,她永远只相信自己。 与保镖一样,她也没从后院防盗门进入——这扇门是柄双刃剑,保镖担心外面有人埋伏,鱼小婷也担心屋内有人埋伏。 贴着墙根巧妙靠近前院大门,鱼小婷骤然现身大大咧咧敲了两下门,然后闪电般撬开暗锁,拉开大门瞬间原地翻滚—— 霎时里面寒芒一闪,一条壮硕伟岸的身影手执匕首冲出来! 这就是鱼小婷所担心的! 她并不怀疑赵尧尧欺骗自己,但她只相信情报人员的直觉。 道格其实共有三名保镖,但每次最多只有两名保镖露面,加之体形、打扮差不多,外界误以为只有两名。 这也解释了刚才那名保镖为何敢出来查看监控,如果别墅里只有一个留守,他第一个反应应该是报警。 躲过保镖势在必得一扑,鱼小婷双腿盘住他脚踝一绞一带,“嘭”,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头刚着地还没反应过来,鱼小婷化掌为拳重重击中他太阳穴,保镖头一歪昏死过去。 赶紧将他一直拖到后院五花八绑,再检查别墅里里外外,将刚才动手的痕迹全部抹掉,删除监控资料,然后坐到沙发上休息了会儿…… 凌晨三点十六分,几辆车停到别墅前,车灯将门口照得雪亮,照例,朋友们将喝得烂醉的道格送回家了。 鱼小婷镇定地按下按钮,车库电动门徐徐打开,保镖将车开进去后挥手示意没事了,然后朋友们隔着车窗挥挥手后驱车而回。 电动门又徐徐落下,同时车库后门打开,一个人影站在暗处。 保镖吃力地将道格从后车座扶下来,咒骂道他妈的站着干嘛,还不过来帮忙?!妈的沉死了,每天都喝成这样! 趁他转身将道格身子扶正的机会,鱼小婷鬼魅般冲上前单掌狠狠劈在他左颈,膝盖则实实在在撞中他下身要害处! 保镖闷哼半声径直倒地。 鱼小婷也不管栽倒在地的道格,将两名保镖绑紧后锁进地下室,这才歪着头打量烂醉如泥的道格。 第830章亲口招供 不知过了多久,道格醒来时发现自己赤身裸体泡在满是冷水的浴缸里,四肢被牛皮绳绑得死紧不能动弹,恐惧和极度寒冷让他差点发疯! “我在哪里!这是怎么回事?”他大吼道。 戴着鬼头面具的鱼小婷站在浴缸边,冷冷道:“你家,但下一刻是你的坟墓!” “等等,等等!”道格脑中急剧盘算,“我想知道到底什么原因,或许,或许我们可以谈谈……随便怎么开价都行,总之双方都要冷静!” “我很冷静,所以不要钱!”鱼小婷突然亮出苗圃修剪树枝的大剪刀,“你下面的玩意儿惹了祸,我想把它割下来腌着,随时拿出来欣赏欣赏!” 说罢真的张开剪刀快速伸入浴缸,夹住那根黑乎乎的东西剪了下去! “等等!” 道格疯狂地嘶叫道,锋利的刀刃已剪破油皮,他相信这个鬼脸没撒谎,铁了心要自己的老二,忙不迭哀求道,“你不要钱,但……但但但世上总有你喜欢的东西,只要开口我我我绝对帮你找到,绝对,请相信我!” “真的?” 看到有转机可能,道格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急急道:“绝对不撒谎,需要什么你尽管说,我我我……” “我要知道真相!” “给你真相!”道格毫不犹豫道,“只要我知道的,绝不隐瞒半个字!” “电视台付巨额封口费的那个男孩,你对他做了什么?” “哦,上帝!” 道格惊叫道,眨巴着眼睛想推脱,霎时大剪刀发又一次准确无误夹住他老二! “我说!我说!”他惊恐地说,“我我我……对他做了不该做的事……” “说清楚点!” “那天我把他叫到办公室,当面脱下裤子……我的意思是包括内裤,然后命令他跪下,张开嘴……” 道格详细描述了侵害那个男孩的经过,内容之恶心,鱼小婷好几次差点真下手夹断那根东西! “除了那个男孩还有哪些?说他们的名字和具体时间地点!”鱼小婷命令道。 人为刀俎,此时根本没有抵赖余地,道格老老实实交待了另外五个男孩,都是录制节目时诱骗上钩,继而遭到他的侵害,事后有的男孩保持缄默,有的告诉父母后私下和解。 鱼小婷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针对有可能产生的疑问,详细逼他交待若干细节,直至榨干最后一点点秘密。 离开别墅时,鱼小婷自然不会帮他松绑,相反还往浴缸里扔了两大块冰块,等明早天亮绑在树上的保镖被垂钓者发现,赶到别墅时,冰块应该早已融化。 那根丑恶的东西也没用了吧。鱼小婷恶趣味地想道。 回到市区,鱼小婷随便闯入一幢办公楼,利用电脑将刚才盘问的视频稍加编辑后发到英国各大论坛、网站! 然后都懒得看反应,火速赶回赵尧尧家。 不出所料,赵尧尧依旧独自坐在黑漆漆里的客厅里等消息,鱼小婷一刻不回来,她一刻不得安宁。 不单收购案闯关,她更担心鱼小婷安危,倘若在伦敦出事,自己百口难辩。 鱼小婷飘然现身,坐下时将茶几上的茶一饮而尽,道:“好了。” 悬在嗓子眼的石头终于落地,赵尧尧展颜道:“人还活着?” “与死无异……” 鱼小婷详细讲述了逼供的经过,赵尧尧越听越敬佩,急忙打开电脑,不用搜索,屏幕上自动跳出各大网站推送的消息,一律都是道格躺在浴缸里说话的画面! “那天我把他叫到办公室……” “他无助地哭泣……” “一笔钱,很大金额的钱,我不清楚细节,那是电视台给的……” “……受到了警告,是的,给予我很厉害的告诫……” 每个屏幕飘窗跳动、闪现道格断断续续的自述,这是欧美世界最忌讳、最敏感、最招黑的丑恶行径! 明知道格很可能在胁迫下交待,但受害者名字、侵害时间地点、和解细节都一目了然,很容易便能核实清楚,无论怎么辩解都没用。 赵尧尧长长舒了口气,黑暗中举杯与鱼小婷轻轻碰了一下,含笑道: “不想说谢,可还是要说……” “谈到谢,应该我说才对,几年来越越在你身边……” “那个更没必要,事实上楚楚很喜欢有个小妹妹陪着,独生子女的孤独你我都尝过,看着两个女孩子健康快乐地成长,我很高兴;反而是你,这几年真的受苦了。” 鱼小婷深深吸了口气:“苦,是我自己的选择,再苦也怨不得别人,在我而言苦也是乐,因为突破原来困局无比艰难……我永远记得你救了我一命,那次险些跟詹姆士同归于尽,若非你及时赶到真的……” “过去的事别说了,”赵尧尧拍拍她的肩道,“最近还好吧?一直在鄞峡?” 潜台词是问鱼小婷是否在方晟身边。 鱼小婷摇头道:“fbi阴魂不散,去年起发生了很多事,我一直在外面打打杀杀,无暇顾及方晟,目前是樊伟派的人负责保护任务,接到来伦敦的通知时我正在深山做体能恢复训练。” “身边没人照顾怎行?”赵尧尧蹙眉道。 这个问题鱼小婷哪敢接话,假装埋头喝茶,心想最合理的做法是你从伦敦回国,老老实实守在方晟身边,除了我哪怕白翎都不敢随便登门,那样就天下太平了,关键是可能吗?人家在伦敦在十多项收购呢,连方晟都不便说什么。 琢磨半晌,赵尧尧缓缓道:“小婷,方晟最信任你,我也是。实话告诉我,白翎不算,还有哪些女人确实跟他好过?谁适合陪在他身边?” 即便面对詹姆士、杰森,以及赏金猎人耿哥,鱼小婷都没这么紧张过,期期艾艾好半天,道: “尧尧,心肠软、重情义、不懂得拒绝是方晟的优点也是缺点,正因为此交到很多铁杆朋友,象朱正阳、严华杰、燕慎等等;在女人方面,有时把握不住分寸和尺度就……要说最适合人选,我觉得莫过于白翎,她那种霸气真是谁都学不来,当然也就尧尧不在场,对于你,她始终低半个头的。” 这话半真半假,最重要的是烘托出赵尧尧至高无上的地位,委婉表明所有人包括白翎和自己都不敢越俎代庖的意思。 赵尧尧听得受用,她的性格也容易被转移话题,遂问道:“那个叶韵怎么没消息了?” 又是一言难尽的话题。 鱼小婷简洁地说:“遇到点麻烦,藏到外省暂避下风头。” “小婷,你毕竟不是体制中人无须受种种约束,有时间尽量多陪陪他,免得不三不四的女人打主意……他的确不懂得拒绝,长期独居终究不行的。” “明白。” 鱼小婷回答得更加简洁,唯恐多说一个字而引起误会,不由哀叹古代后宫娘娘妃子们真是度日如年,不但要看皇后脸色,说话还得赔着小心,心累。 从赵尧尧这方面讲,其实鱼小婷真是想多了。 在人情世故方面赵尧尧单纯透彻,与其在证券市场冷静睿智可谓天壤之别。之所以深更半夜聊这些,是因为在她心目中鱼小婷值得信赖,更想多了解关于方晟的事情,纯粹闲聊,没有任何深层次的想法。 要是赵尧尧醋意足、容不下方晟跟别的女人有染,根本不可能救鱼小婷。 赵尧尧是真心实意希望有靠谱的女人陪着方晟,比如白翎,比如鱼小婷,哪怕叶韵也行,至于徐璃、姜姝,她了解不多无从谈起。 “听说姜姝患了抑郁症,怎么回事?燕家会不会觉得跟方晟有关?”大家族出身的赵尧尧最担心这个。 “最主要原因就是双方父母逼她生孩子,姜姝基因有缺陷不能生育,接着没完没了做试管婴儿手术,大概还是基因作怪吧,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但双方父母执著地坚持,就在这个过程中她情绪恶化,慢慢累积起来形成抑郁……要硬怪方晟,那就是这期间他正好调到鄞峡,开局极其困难工作压力很大,自然而然陪姜姝的时间也少了,燕家很讲道理的,这一点没法怪他。” “得了抑郁症,这辈子就算废了吧?” “听说到朝明省挂个正厅职……” “爱妮娅在朝明啊,”赵尧尧想到那层关系,侧过脸道,“你觉得她跟方晟到底什么关系?” “良师益友。”鱼小婷斩钉截铁地说。 “唔……” 赵尧尧还想说什么,突然卧室门打开,越越睡意朦胧冲出来扑向鱼小婷怀中,喊道: “妈妈!” 尽管声音压得很低,还是被睡得心神不宁的越越听到,这回抱得死死的怎么也不肯放,唯恐妈妈又不知不觉失踪。 也给鱼小婷解了围。 跟赵尧尧谈论方晟,谈论他的女人,鱼小婷简直如坐针毡,全身冒汗。 舒舒服服睡到中午,外面舆论早就炸开锅,大清早就有数千人自发包围森林卫士电视台抗议,看到愤怒如潮的人群,从台长到员工都吓得让得老远,不敢上前触霉头。 至于道格,被保镖和闻讯赶来的警察从浴缸里救出来后,近乎虚脱,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但头脑仍保持清醒,毕竟在冷水里浸泡这么长时间。 道格首先坚持撤销报案,再三强调只不过是mischief(恶作剧),匆匆将警察打发走。 然后迅速收拾细软,清点财物,打电话委托给律师全权处理。 又打了几个必要的电话后,道格强忍身体不适驱车直奔机场,随机购买了张去美国的机票,二十分钟后永远离开伦敦。 道格很清楚,娈-童事件逾越了欧美主流社会的道德底线,一万条理由都不足为自己辩解,不管森林卫士电视台还是温高集团,关键时刻只能弃子自保,与卑劣无耻行径划清界限。 结束了,自己的主持生涯,虽然到目前都不清楚栽在哪方面势力手里,谁叫平时得罪的人太多呢? 终日打雁终有被鸟啄的时候,一切都是报应! 第831章剑走偏锋 森林卫士电视台取消了王牌节目,周六晚黄金时段的道格脱口秀,取而代之是一份措词严谨的公告,宣称电视台对道格严重违反伦理道德的行为毫不知情,也从未为他掩饰并花钱摆平掩盖真相,电视台将永久中止与道格的商业合作,向与社会公众一道谴责不良行为等等。 受此风波影响,温高集团也急忙抛出一份声明,说集团以前不会,今后更不可能纵容犯罪,放任丑恶行径在眼皮底下发生。为响应社会公众对森林卫士电视台的声讨,集团决定暂停下季度投放的广告! 周一上午,市议会波澜不兴地通过了热电厂和天然气公司两桩收购项目,至于格兰维琴公园收购案,表决结果是“补充四类材料”,实质也以多数票通过,只不过玩了个障眼法,避免给公众造成一次性过关的印象。 周二傍晚赵尧尧来到多数党领袖多尔办公室表示谢意,多尔意味深长说真是巧合,道格在表决前三天闹出丑闻,避免外资收购议题泛滥。 赵尧尧微笑应道,是啊,真是巧合。 因为担心警方明松暗紧加大机场、海关等检查力度,鱼小婷继续逗留在赵尧尧别墅等避过风头再离境。 这十多天是鱼小婷人生当中最轻松最快乐最温馨的时光,吃得随意精致,睡得踏实安稳,成天陪着越越和楚楚玩看似幼稚天真的游戏,不时发出开朗活泼的笑声,整个人也仿佛年轻了很多。 收购进入实质阶段后,赵尧尧忙碌了很多,但每天必定回家陪她们吃饭,偶尔等孩子们睡着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象这么放松的状态,大概要追溯到中学时代。 恍然忘了仍在鄞峡的方晟。 通过朝夕相处,鱼小婷终于知道赵尧尧的真正为人。赵尧尧的冷跟徐璃不同,徐璃是天生气质中的冷淡,以及极强的自我保护意识;赵尧尧则是对投资和方晟之外的事漠不关心,是处世单纯到极致的冷。 因此鱼小婷相信离开伦敦前那天晚上赵尧尧说的一番话发自内心:虽然还是夫妻,今生今世我不太可能和方晟在一起了;外人看来很奇怪的关系,于我而言是最恰当的方式;我由衷希望他在仕途上走得越来越高,但那样会离我越来越远;倘若有朝一日他从云端摔下来,伦敦是最好的避风港…… 鱼小婷恍若天堂的这段时间,国内层层级级展开小范围人事调整,熟悉官场运作规律的干部都知道,这是大换届之前的常规动作,等到省委书记全部变动到位,才意味大换届准备工作基本到位。 在双江层面,肖挺主持省常委会通过了七十多人的人事任免方案,很正常,众所周知明年换届肖挺很可能进正治局,离任前把平时答应的、推脱不掉的、来自方方面面压力的都解决掉。 尽管如此,因为肖挺是即将高升而非退二线,此轮人事任免做得含蓄而有分寸,不象几年前冯卫军那么露骨。 涉及到方晟的主要调整有: 居思危正式任命为省正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正处级; 免去韩子学梧湘市市长、市委副书记职务,调任舟顿市委常委、市委书记; 齐志建任梧湘市委常委,兼江宇区区委书记; 原市委办综合科科长张荣调任鄞峡副市长! 此外按方晟的嘱托,徐璃夹私将安如玉提拔为省残联下辖的省聋哑康复学校暨聋哑康复研究中心负责人,正处级实职却享受副厅待遇,位列省残联党组成员。 研究讨论时于道明没好意思说什么,会后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打电话给方晟,大发雷霆: “你倒是帮你的女人寻到好去处,小牛怎么办?!好不容易熟悉梧湘环境,在那里生了根,如今把她孤零零撇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你亏不亏心呐你!” 言下之意你帮你女人着想,却不帮我女人考虑! 方晟赔笑道:“瞧二叔急的,上次我被赏金猎人绑架都没你发火……二叔用情专一呀,小牛去梧湘这么久,二叔没在省城寻到新猎物?” 其实他听安如玉说过,小牛每逢周末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往省城跑,回来都是春风满面,拎着大包小包东西,全是高档奢侈品,很大方地跟安如玉分享。 果然于道明火气更大:“你以为当省长容易?上厕所都有人守在门外,能有机会寻什么新猎物?你说小牛的问题咋解决?!” “二叔,小牛如今不是小牛,而是牛老师;身为省聋哑康复学校校长,安如玉调个老师进去算啥事儿?还能顺便解决宿舍问题呢。二叔,聋哑康复学校是封闭式管理,里面不是聋子就是哑巴,够安全吧?” 于道明如梦初醒,喜笑颜开道:“不错不错,还是你想得周全……不过宿舍就不要了,集体宿舍人多眼杂不太好。索性好事做到底,在学校旁边买个小套,这样来去都方便,费用嘛,要不要我跟尧尧吱一声?” 虚伪!做舅舅的好意思找外甥女要钱,给小三买房子? 方晟乖巧地说:“没事儿,这点小钱还是有的。二叔,那个张荣怎么回事?不声不响跑过来当副市长,一点风声都没有。” 于道明道:“虽说只是综合科科长,两年前就提拔副厅了,这家伙深得肖挺欢心,一直琢磨下派个实职。本来以为到省直机关弄个副职,现在看来野心不小,还想有下一步,下两步,对于这种有远大志向的人反而要提防着。” “倘若肖挺进正治局,张荣更抖起来了,的确是个麻烦,”方晟皱眉道,“现在正府班子就心不齐,他加入后局势更乱,唉,头疼啊头疼。” “你头疼一点比较好,免得到处拈花惹草。”于道明轻飘飘说完便挂断电话。 除了张荣,方晟对其它几项任免都挺满意:居思危主持机关事务管理局工作稳健而踏实,令向来注重细节的常务副省长田泽都挑不出毛病,由代理转正名水到渠成;韩子学任梧湘市长期间解决了市国企长期亏损、人员臃肿、效率低下的问题,整体经济呈向上趋势,受到省委省正府一致好评,要不是年龄偏大,肖挺和于道明还准备把他放到更重要的岗位,舟顿市委书记也算对其过去成绩的肯定;韩子学调离梧湘后,常委班子顺次推进,从而腾出一个宝贵的席位,无论论资排辈还是经济总量、经济发展水平,齐志建在各县区领导当中都遥遥领先,进入常委也无悬念。 京都方面也有一系列人事调整,涉及十六个省市、两百多名干部,这个数目与庞大的体制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只能算是省委书记调整前的垫场戏。 姜姝不出意料调到朝明省,任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正厅级。厅级干部跨省调动是中组部直接安排,根本不引人注目。 此轮调整引起轰动的是一批新生代子弟远赴边疆! 这些人大都是近十年来迅速崛起的沿海派领导子弟,为抢占地盘,不走传统家族势力从基层做起经历各个岗位考验的路线,直接空降到市甚至省担任重要职务,如陈皎、徐璃、姜姝都是如此。 表面看是条捷径,一定程度抑制了传统家族子弟晋升之路,但经过实际运作逐渐出现弊端,那就是基层工作经验是领导干部不可缺失的环节! 陈皎是典型的例子。在双江任副省长期间面对很多实际问题经常有无从着手之感,处理突发事件的应变能力更差,闹出很多笑话。 徐璃、姜姝也是如此,在组织、纪委等部门工作相对轻松些,处理行政事务则力不从心,相比之下从基层上来的方晟、吴郁明等则显得干练且游刃有余。 最高层痛定思痛,决意剑走偏锋补齐短板,到边疆、到最艰苦的地方锻炼成为唯一选择。 在这轮调整中,类似身份远赴边疆的共有九人,分别到七个边疆省份或自治区担任领导职务。 陈皎也在其列,调任原山省副省长,分管经贸、金融、重大投资等领域。 接到通知后,陈皎第一时间与方晟通电话,苦笑道: “一语成谶呀,兄弟我终究没躲得掉,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老弟记得当时我说的话?” 方晟心领意会:“明白,我立即着手,保证不让陈兄失望!” “那就好,那就好。” 陈皎旁边还有人,没往深处说匆匆挂断电话。 接下来方晟要解决的问题很多,只能按轻重缓急一桩桩来。 当晚,他独自来到芮芸和晏雨容所住的酒店,为确保安全整个半面套房都被包下,由严华杰派的特警严密把守。 敲门进去,晏雨容刚洗完澡,穿着宽大的浴袍,头发湿漉漉的,恍然间仿佛回到当年安全屋的样子。 “爱人去德国了?” “嗯……” 她懒懒散散坐到他旁边,纤巧白嫩的脚丫子搁到茶几上,全然不顾春光外泄。 在方晟面前,她没什么藏藏掖掖,哪怕身为人妇仍然如此。 “牧雨秋已躲起来了,资产转给其他人打理,现有他名下所有公司全部销户,等……明年再复出吧,”方晟沉思道,“跟牧雨秋有关的人暂时都得隐身,包括你和芮芸,说说吧下一步什么打算?资金方面不用愁,我全力支持。” 晏雨容蹙眉想了很久,道:“能有什么打算?老公远在德国,国内无亲无故,去哪儿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干脆还出家吧,不知三井庵肯不肯收我。” “胡说八道!”方晟批评道。 第832章德国保姆 “我没开玩笑,是真心话!”晏雨容一本正经道,“要不你把我收了?帮你洗衣做饭、收拾家务,还有其它需要也可以。” 方晟怒道:“谈正事呢,尽打岔!想不想和芮芸一起?我准备安排她到省外发展,可以做她的高级助手。” “不太熟,我也不是纵横商界的人,那不符合我的性格,你知道的,我本质还是清心寡欲的小尼姑。” “京都怎么样?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开个咖啡店、茶座什么的,边做生意边养生。” “气候环境太恶劣,也没兴趣做生意,不去。” 方晟笑了笑,挺直身子一字一顿地问:“那么去德国有没有兴趣?” “真的?”晏雨容惊喜地说,“好啊好啊,求之不得……可我不会讲德语,能干什么呢?” “照顾一个孩子,其实不需要你具体做家务,饮食起居有保姆、花草苗圃有园丁、外出购物游玩有司机、安全方面有保镖,你的任务仅仅是陪护,让孩子不感到孤单。” “听起来很不错的工作,我喜欢啊,对了,孩子住哪儿?不知离老公工作的城市近不近……” 方晟严肃地说:“不管有多近在德国只能你去他那儿,他不可以到孩子家;我不会告诉你孩子的身份,你也别打听,更不要在老公面前提起;就是一份陪护工作,仅此而已。” 晏雨容顿时醒悟。 象方晟这样的官员有很多秘密,否则当初不会设置安全屋而且派上用场。她只管照顾孩子,至于孩子父母是谁,绝对是天大的秘密! “没问题,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出路,刚开始为什么不说?”晏雨容娇嗔道。 “背井离乡是大多数人下意识避免的选择。” “我不一样啊,老公在德国呢,再说留在国内又不安全。” “那就好,明天有人协助你办理出国手续,尽快成行,”方晟起身道,“关于孩子的注意事项,出国前再细谈。” “哎——” 晏雨容脸红红地站到他面前,咬着嘴唇道,“你……这就走了?” 早在安全屋时,她就把自己当作方晟的女人。 如今的晏雨容已非那时青涩、不解风情的女孩,身为人妇的她,该鼓的都鼓起来了,该懂的也都懂了,就算这样站那儿什么都不说,微妙的肢体语言已说明一切。 她微微湿润的嘴唇,炽热火烈的目光,急剧起伏的胸部,无不表明她内心深处的期待。 她是深受自己的丈夫,可方晟对她的意义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他都可以理直气壮拥有她,她也会百依百顺地服从。 方晟轻轻叹息,上前轻轻搂了搂她的肩,道:“希望在你心目中,我永远是好大哥,好干部,明白吗?” 说罢在她额前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擦肩过去开门,再关门。 站到门口,方晟甩了甩头,长长吐了口气。 在他所接触过的所有女人当中,最觉得问心无愧的就是明月和晏雨容。他凭借能力改变了她们的命运,却没有利用她们的仰慕和痴情上床,这让他感觉很好。 明月也是如此。印象最深是她发高烧那次,脸庞被烧得通红,眼睛却水汪汪深不见底,如果一时冲动扑上去,她也就从了吧?然而那样做与田泽那种色狼、林枫那种花花公子有何差别? 方晟自诩是有底线的。 那么最有愧的呢…… 芮芸住在晏雨容对面,敲开门,同样湿漉漉的头发,还有根本不起保暖作用的睡袍。 莫非女人们都喜欢晚上这个时间点洗澡? 面对芮芸,方晟居然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不知为什么。 “准备好去哪儿吗?”方晟直截了当问。 芮芸回答得同样干脆:“没。” “呃……我以为你会借双江的生意全面清盘契机,对今后有个长远规划,”方晟诚恳地说,“从江业到现在,你和雨秋跟在我后面受了不少累,也渐渐处于危险境地,我深为不安。钱,肯定赚得够多了,接下来再赚无非是数字多少问题,所以,其实我的想法是你应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还有事业。唉,单身女人总是困难的,小容也是,我希望你俩都能重新一段人生经历,走出不一样的道路。” 莞尔一笑,芮芸从容轻掠额前乱发,道:“如果我非赖着您呢?” 瞬间方晟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第一反应是我俩没……没发生过那种关系呀,凭什么赖着我?再想人家说得也对,跟在你后面这些年立下汗马功劳,说蹬就蹬啊? 刚进房间时不安的情绪愈加严重,额头微微冒汗,吃吃说:“我这边太……太复杂了,危险随时可能来临……先避避风头吧,等大换届定下来再说……” “我猜您肯定有了想法,不如直接说出来吧。” 自打他进屋,芮芸没象平时公开场合叫“方市长”,而是一口一个“您”,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娇憨的味道,听着说不出的舒服。 方晟叹道:“你真……不是享福的命,找折腾嘛不是?要我说还真有事,”他收敛笑容道,“知道陈皎吗?” “您铁哥儿们,原双江省副省长,现任朝阳省副省长。” “又挪地方了,这回是原山省副省长……” “那么偏远?”芮芸眼珠一转,“最高层有意栽培吧?” “可以算是,但栽培也要看实绩的,拿不出令人信服的成绩单,单靠关系没法提拔,”方晟道,“他分管经济,唉,他自己也清楚根本没在基层主持工作,抓过经济,说白了几乎不懂,怎么开展工作?” 芮芸听明白了,略一思忖道:“您的意思是我到原山那边帮他?可我不是体制中人,一个女同志,还是离过婚的女同志,无名无份跟在他身边,外界要说闲话的!” “他身边另有人选,专门帮着出谋划策,这一点请放心。我的想法是,原山地处边陲经济落后,整个社会环境、投资环境保守封闭程度远远超过鄞峡,你的任务是挟巨资在暗中相助,利用当地廉价劳动力和土地资源多上些项目、多搞些投资,根据需要给陈皎树些盆景工程、政绩工程等等……” “哦,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不单如此,还有些他的身份不便参与、不便操作的事,芮芸!”方晟郑重地说,“边陲不比沿海,最突出的问题就是人身安全,一方面民风剽悍、社会治安混乱,另一方面鱼龙混杂,贩毒犯、恐怖分子、民族激进组织、流窜犯等等,危险程度是双江的十倍、二十倍,一点不夸张,所以务必要慎重考虑!说实在的,对陈皎来说你并非必配人选,去是锦上添花,不去还有别的办法;倘若象雨秋那边随便挑个地方躲段时间——也就四五个月,重新出山又是一条好汉。你仔细想想!” “想听实话吗?” 方晟失笑道:“在你面前我什么说过假话?” 芮芸拉了拉睡袍裙摆,看似掩住光溜溜大腿,却露出腰际间象牙般的白腻,微笑道:“从财富上讲,我和雨秋早就获得财务自由,若想吃喝玩乐,逍遥自在满世界飞,大概已玩耍好几年了。之所以跟随您到处跑,您到哪儿我俩就在哪儿扎根,既因为我们血液中都流淌着不安份因素,渴望从不断努力、不断进取中获得社会承认和自我满足;又因为跟在您后面开拓事业的感觉很棒,就象一个百战百胜的将军在指挥,不管打什么仗都能赢得痛快淋漓……” 方晟苦笑着摇头:“别夸我了,越夸脸越红,以雨秋被绑架事件来说,是赢了战争输掉战役,终究把我们的队伍打得四分五裂。” “谁叫我们的对手是常委呢,总之……我已决定了,去原山!”芮芸道,“无论什么结果,都是我自愿的!” “唔,还有考虑的空间,别急于做出决定……” 这时手机响了,方晟接通后说,“你到第二间坐会儿,我马上到。” “您还有别的会谈?” 芮芸眼中掠过一丝失望。 方晟起身道:“是啊……刚才提到的……再考虑考虑,三天后告诉我,到时不管去哪儿都得为你饯行。” 说完已走到门口。 “等等!”芮芸不禁脱口而出。 “怎么了?”方晟诧异地转头问。 “我……”芮芸鼓足勇气说,“分别在即,我……能不能抱您一下?” 方晟笑了:“你是大美女,当然乐意之极。” 说着张开双臂上前轻轻拥抱,旋即分开,道:“好的,晚安!” 门被关上,芮芸还呆呆伫立在原地,近于贪婪地回味刚才那熟悉体味,熟悉的气息,还有令人颤栗的温柔…… 她恐惧地发现,自己已彻底陷入单相思的深渊,永远永远无法自我救赎! 关上门后,方晟站在门前再一次甩甩头,长长吐了口气。 拥抱芮芸时,睡袍里透出的体香好熟悉,似乎……可自己从未与芮芸近距离接触,除了今晚这个礼节性拥抱,平时顶多握个手而已。 为什么有如此熟悉的感觉呢? 来不及多想,方晟已推开走廊边第二间套房,里面有人从沙发上站起身,略显拘谨地叫道: “方哥……” 原来是蛰居黄海的程庚明。 从权力中枢沦落到赋闲在家,这个跟斗摔得太惨了,难怪短短数月不见憔悴万分,脸上再无昔日大权在握时的自信和光彩。 第833章当头棒喝 方晟上前亲切地拍拍程庚明的肩,拉他并排坐下,道: “在家里憋坏了吧?” 程庚明恳切地说:“急切盼望方哥分配任务,所以听到电话第一时间赶来了。” 方晟笑道:“还以为沉淀这么久心如止水,没想到这么急切,好,说明你没死心,也没打算放弃,是好事!现在有个机会,但也存在风险,看你愿不愿意接受。” “方哥尽管吩咐。” 程庚明还是经验老道,没一口气答应,而先让方晟怎么说,足见十多年官场历练没白混。 “陈皎调到原山省当副省长,分管经济,他的底子你应该知道,身边缺个信得过、有丰富基层经验、懂经济的秘书,这三点你都符合,怎么样,想不想去?”方晟简明扼要道。 沉吟片刻,程庚明问:“职务方面如何安排?” 到这个程度也不需要藏着掖着,有话直说,把情况搞清楚才能判断。 “你的正处级别是死的,过去之后先在正府办挂个副处职,以后再想办法,”方晟道,“你的情况在双江没法重启,唯有到远疆转一圈;陈皎也是如此,只要辅佐得好,他能再登台阶也少不得提携你。” “陈皎……”程庚明皱眉琢磨良久,叹道,“跟在方哥后面过惯铺好路大步快走的日子,突然跟个自己都没底的领导,实在……还有其他帮手吗?” “我在商业方面的得力助手,芮芸!不过她只能从侧面协助,你是主战场。到原山困难不必重复,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不必急于回答,慎重考虑考虑,也可以找正阳、华杰他们商量。” 程庚明愁眉不展点点头。事关重大,委实难以作出判断。 连谈三场,已经很晚了,走送程庚明后方晟留宿在酒店。冲了个澡上床,想到隔壁住着风情万种的芮芸,还有初经人事的晏雨容,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后悔不该偷懒,从酒店到徐璃那儿也就二十多分钟车程…… 因为人事调整频频,徐璃难得加班加点;樊红雨则仍在休养期,每次方晟过去都大包小包带一大堆补品,她气恼道尽熬汤吃肉,又胖好几斤了!方晟总是笑嘻嘻说该补还得补,千万不能落下病根。 我就想早点好起来,让你人仰马翻!樊红雨气哼哼道。 安如玉那边,方晟假借帮小牛看房子的名义过去转了转,最后一站是她的住处。 进屋后被她从背后一搂一带,方晟便被轻易放倒,又是一番鏖战…… 事后方晟很恼火地忏悔,骂她是狐狸精,又说起嫁人的话题。经过梧湘几次接触,安如玉已吃透他的心思,低头扭着衣角不吱声,等他说累了又上前卖弄其全然不通的按摩手法,揉着揉着方晟又意志不坚定了一回…… 驱车回程途中,方晟想想就懊恼,一会儿骂自己不是东西,一会儿骂安如玉狐狸精,骂着骂着又想,难道大老远跑到聋哑学校真的只为了帮小牛看房子? 想到这层,又有些释然了。 前几天还与范晓灵通了两次电话,为周军威减刑问题。终于缓过劲来的韩青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并指示相关层面积极运作,争取近期出结果。 “老韩打听到周军威入狱后身体状况确实不好,每天一大把药,不能断,所以保外就医和减刑双管齐下,靠上哪个先做起来。”范晓灵道。 “帮我诚挚感谢老韩,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咦,不是一直强调老韩应该感谢你吗?把如花似玉的大美女让给他,”范晓灵故作惊诧问,“怎么突然诚挚起来了,不象你的风格呀。” “咳咳,你知道的,周军威是那个……” “不就是前岳父吗?” “只差临门一脚,跟我俩一样。”方晟坦率说。 范晓灵笑笑:“我这边的门随时敞开,欢迎继续射门,随便哪条腿。” 方晟顿时哑火。 跟做过农村妇女干部工作的范晓灵说话,方晟经常有无力招架之感。 想完女人,再想男人。 于道明升任省长后,找方晟跑官的老部下越来越多,黄海的、江业的、顺坝的、银山的…… 方晟帮人有个原则:不听那些天花乱坠的话,只信自己亲身体会,不熟悉的绝对不帮,免得误人又误己。 以此为据方晟圈定两个年轻人作为培养对象,一是江业时的秘书江璐,从县长跟到县委书记,后来走得仓促没来得及安排个好去处;朱正阳接掌江业,江璐下基层任镇长、镇党委书记;在樊红雨手里调到国资委主持工作,齐志建任江宇区书记期间提了个副处级,总之黄海系干部没亏待这位秘书,仕途没走弯路。在方晟推动下,韩子学调离梧湘前直接任命江璐为黄海县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仕途迈出大大的一步。 二是顺坝时通过竞岗选拔的姚俊,历任乡镇党政办主任、副镇长、镇副书记、发改委副主任等职,方晟任县委书记时成绩力压蔡雨佳成为雾都镇书记;他的优势是履历俱齐,脑子灵活,具有很强的大局观,尽管后来进了县委常委,方晟觉得是好苗子,遂趁此轮大调整调任绵兰市教育局长。 从感情上讲,他俩肯定不及黄海系那班兄弟,方晟考虑的是今后需要的帮手越来越多,提携范围不能仅限于过于狭窄的圈子,而是目光向外看,一路发现可造之材。 正想得出神,手机响了,居然是爱妮娅打来的,赶紧按下接听键,笑道: “莫非知道我长夜漫漫,彻夜难眠?” “已经上床了?唉,还是在基层当小干部舒服,我这刚开完会呢。” 方晟气结:“爱大省长,市长不算小干部吧?” “我说小,难道你大得起来?”爱妮娅话题一转,“说正事吧,今天姜姝来报到了。” “又给你添麻烦……” “‘又’字用得好,今晚重点就是谈之前那个麻烦。” 方晟心一紧:“啊,小容又怎么了?” “你又说又了,不错,关于周小容……”爱妮娅悠悠叹了口气,“这会儿手里拿着水杯吗?” “干嘛?” “有就先搁一边,免得激动起来洒被子上。” 方晟气笑道:“爱妮娅,你也太太太小看我的养气功夫了,从三滩镇到鄞峡,还没啥事能让我失态。” “凡事都有第一次。” “好好好,你说,我准备好了。” 爱妮娅正色道:“听清楚,周小容谈恋爱了!” “什么?!”方晟一下子从被子里蹦出来,大声嚷道,“她不是在什么东山负责见鬼的防风林项目么,怎么……怎么……” “东山脚下有位古玩商开了个茶庄,周小容经常去喝茶,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古玩商开茶庄,什么乱七八糟!”方晟怒道,“你到底听的小道消息,还是周小容当面告诉你?” 爱妮娅顿了顿,道:“你这会儿大概不在被子里,而站在被子上面跟我说话吧?你说说,要是拿着水杯什么后果?” 方晟激动地说:“甭管什么水杯,回答我的问题,要不我直接打给她!” “你的养气功夫是不是修炼到十八层地狱了?”爱妮娅道,“周小容谈恋爱怎么了?你谈了多少场恋爱?你家里的、英国的、德国的孩子都一大堆,人家至今孑然一身,凭什么不能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要是哪天我也谈男朋友,你是不是要跑到中纪委举报?” 一连串的诘问如同当头棒喝,方晟终于冷静下来,乖乖钻进被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低声道:“抱歉,我……不该对你发火……” “你不该对每个人发火,包括周小容。也许,早在江业时你就跟她说过,找个踏实可靠的男人嫁了吧,你应该寻找自己的幸福!当人家真找到幸福时,你又沉不住气了,是不是?” “小容是……我的初恋,所以……” 爱妮娅尖锐地说:“博爱并非男人的专利,赵尧尧在伦敦有权找高大英俊的英国男士,白翎也可以在京都结交高官达贵,我难道不能找省部级男朋友吗?我们可以为你生孩子,却没有义务为你守一辈子贞操,更不用说徐璃、周小容等等!” 被她骂得冷汗淋漓,方晟一迭声道:“抱歉抱歉抱歉,我真的失态了,但我保证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我保证!” 见他态度诚恳,爱妮娅语气稍稍缓和了些,道:“可以理解,之前你在情场战无不胜,女人见了你都变成花痴,男人纷纷给你让道。突然听说周小容谈恋爱,是不是有被背叛的感觉?” 的确有! 就算安如玉吧,在方晟心目中是不折不扣的炮友,而且每次都自我欺骗是被狐狸精迷住的,若真的如他所说“找个稳重踏实可靠的男人嫁了”,恐怕也满不是滋味吧? 方晟没精打采道:“谈谈古玩商吧,是不是买一送一,靠卖古玩盘活了一家茶叶店?” “我做过调查,古玩商叫房晓真,四代单传家底子殷实,是东山脚下的大户人家,八十年代不时兴收藏嘛,为生计开了家茶叶店,后来经营重点还是古玩……性格蛮温和,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没听说跟附近街坊邻居红过脸,三十多岁还单身的原因据说是眼光很高,看不起俗气、世故的女子……” “茶叶店,不,古玩店生意不错吧?” 爱妮娅冷笑道:“怎么,准备拿几千万把古玩店连同茶叶店都买下来,然后叫房晓真滚蛋?” 方晟气结:“想哪儿去了?纯粹关心而已!” “那好,你知道周小容有了男朋友,名字叫房晓真,现在很幸福,就已经足够了,以后别再打听关于周小容的事!晚安!” 爱妮娅干脆利落挂断电话,根本不理方晟连续“喂喂喂”的叫声。 第834章心如刀绞 整整一夜方晟没睡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全身说不出的难受。 平时方晟的睡眠不错,属于那种沾着枕头便能打呼噜的类型,象这样整夜睡不着,上次则是在顺坝听说省纪委要对自己采取双规措施,连夜躲到安全屋那次。 他永远忘不了大二那个情人节,那个市中心金碧辉煌的四星酒店,那间富丽气派的房间,当他一头雾水站在松软的地毯时,周小容裹着纯白毛毯半羞半嗔小步移到他面前,突然松开毛毯,露出青春柔嫩的**! 那夜有点尴尬,他激情四溢又紧张万分半天不得入其门,折腾得满头大汗,还是周小容看出端倪伸手帮了他…… 那是周小容的初夜,也是方晟的初夜,彼此奉献人生第一次的同时,将对方深深镌刻地心灵深处。 这种有仪式感的初夜,此后只有赵尧尧经历过。相比之下,白翎是在追杀途中的护堤林,樊红雨和鱼小婷都是酒后,醒来后大吃一惊的那种。 因此无论后面经历多少女孩,无论女孩们多么优秀,周小容就是周小容,始终顽皮又坚强地占据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这就是方晟不计后果出资一个亿帮周小容的原因,假以时日,即便方晟身居市长位置,面临当时局面,仍然会做出那个决定。 人总有率性而为的时候,时刻算计,把仕途和利益置为最高原则,那不是方晟的风格。 可周小容为什么突然谈恋爱呢?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方晟心如刀绞,然而爱妮娅的质问隆隆在脑海里回荡:她为什么不能谈恋爱?! 十年了,除了注资一个亿,她从自己这里得到过什么?冷淡、刻意的距离,还有处心积虑的疏远! 虽说是报复她背诺与狄克银结婚,但也是出于仕途发展考虑。 想必房晓真很有耐心地陪她聊天,逗她开心吧?周小容喜欢逛街,想必房晓真半步不离左右,兴致勃勃看她试衣服、挑选包包吧? 还有到了晚上,周小容也…… 想到这里方晟手指都颤抖起来,胸腹间仿佛被针洞穿似的。起身浇了壶开水,大口大口吞咽,似要熄灭心头邪火。 的确是邪火。 按说徐璃、姜姝跟他勾结上的时候都是有夫之妇,爱妮娅也非完壁,可他一点都不介意;为何周小容谈个恋爱就象天塌下来呢? 坐立不安直到天亮,对着镜子修饰了一番下楼吃自助餐,正好碰到芮芸在保镖护卫下晨跑回来。 “咦,您昨晚住在这儿?”芮芸诧异道。 方晟点点头。 芮芸注意到他精神委靡,神色间憔悴不堪,没敢多问便回了房间。 上午赶回鄞峡,十点整召开市长办公会。 这是张荣调到鄞峡第一次参加市长办公会,之前拖了五天,是因为副市长分工没摆平。 原来四位副市长分工大致是:耿大同负责市正府常务工作,分管重大项目、机关事务、对外工作和财政审计等;祝雨农负责国有资产管理、金融、税务、公安、市场监督等;郑拓负责工业、环境保护、民营经济、文化教育卫生、体育旅游等;华叶柳,负责农业农村经济、国土资源、水利水务、广播电视、民族宗教等。 第一次市长办公会上方晟发飙调整祝雨农分工,郑拓和华叶柳碍于面子不敢接受,加之祝雨农背地里做了工作,也就不了了之。 张荣是新提拔副市长,省委组织部红头文件上没加括号,按官场惯例就按先来后到顺序列华叶柳之后。 同样也是官场惯例,排名末位的副市长负责相对弱些且边缘化的部门,就是通常所说科教文卫、农业农村、民族宗教,相当于接手华叶柳负责的一摊子事。 从近期工作安排讲也很合理,因为华叶柳主要精力用在国腾油化改制工作方面,压力非常之大。 然而张荣还没到,肖挺的电话已经到了,直接打给吴郁明,含蓄地表示张荣同志在省委办公厅是顶梁柱,到鄞峡也要“多压压担子”,最大程度发挥其能力水平。 省委书记、未来的正治局委员都发了话,还有什么可说?吴郁明立即把肖挺的意见转达给方晟,要求实质性贯彻领导意图。 什么叫“多压压担子”?说白了就是多抓些实权部门、强力部门! 方晟首先想到削祝雨农的权力,从他手里划块蛋糕出来;郑拓管的工作也有点多,与他的能力不太相称;华叶柳的分工则要有增有减,增加些实质性事务,减掉些务虚的工作。 经过慎重考虑,方晟决定让张荣负责公安、市场监督、环境保护、民营经济和民族宗教等;华叶柳则增加文化教育、对外工作等工作。 就是说除了华叶柳,其他几位副市长包括耿大同在内分工都有所减少。 消息传开后,祝雨农炸了! 别看他成天抱怨工作忙、压力大、双休都得不到休息,人累心累,真要减他的分工,比割肉还难受。 他冲到方晟办公室大叫大嚷,提了两条意见:要么大家一起减,要么打乱原有分工重起炉灶,坚决不接受现有分工调整方案。 从内心讲,方晟承认祝雨农发火有道理,因为张荣还没报到就伸手要权打破了官场惯例,蛋糕就这么大,你多切一块,人家势必少一块,这是显而易见的。 加之自己存了私心要削祝雨农的权。 方晟镇定地说我也提两条意见,第一请你在我面前好好说话,作为副市长,到市长办公室无论汇报工作,还是提意见谈看法,都不该这么高的嗓门,正府领导班子不需要男高音;第二,市长分工不是市长说了算,关系到全市一局棋统筹安排,我会跟吴书记商量,但正式结果出来后,不管有没有异议都得接受,否则你可以打报告不干! 祝雨同听了又要跳脚,冲到办公桌前准备摔茶杯。 方晟抢先半步将手按在茶杯上,冷冷说省委对鄞峡市正府班子配置向来是一正四副,如今张荣来了,你准备走吗? 格噔一声! 祝雨农听懂方晟的言下之意,当即气焰全消,脸上肌肉慢慢松驰下来,讪讪道我这人暴脾气,心直口快有话直说,反正呢希望方市长充分考虑我的意见,你说大家在一个锅里吃饭,谁多谁少可是明摆着,我不说,外面也有人说闲话呢…… 方晟将分工调整方案捧给吴郁明,并转述了祝雨农的意见。 吴郁明皱眉叹气,说那个张荣吃相也太难看了,还以为在省委办公厅呢,仗着肖挺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肖挺也真是,帮忙也不能帮得这么露骨,就算高升正治局委员,张荣还得踏踏实实在地方混呢! 方案要不要拿到常委会通过一下?方晟问。 吴郁明说算了吧,越折腾越乱,祝雨农跟窦康、成槿芳之流都有勾结的,到时不知又扯到什么话题,干脆一锤定音直接上报省委,来个生米烹成熟饭! 关键时候吴郁明也有快刀斩乱麻的气魄。 那就再均分一下,爱闹的孩子有糖吃,把祝雨农安抚好,郑拓、华叶柳纵使有想法也不好多说什么。方晟建议道。 方晟话中有话,聪明如吴郁明自然一听就明白,笑道是啊,作为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耿大同同志应该有大局观,发扬自我牺牲的精神呐! 两人把耿大同叫过来一说,当然把肖挺扛在前面,耿大同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跟省委书记顶着干吧?再说所谓市长分工,在方晟这样强势的市长面前算个屁啊,他想管哪块就管哪块,比如重大项目,全部以招商引资名义归到市招商局,自己半点油水都捞不到;再比如地皮竞标,方晟说停就停,说改就改,自己作为分管领导根本没话语权。 只要能稳定和谐正府工作,我个人没有意见。耿大同道。 结果便是耿大同“小出血”,让出重大投资、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综合保税等三项工作;把祝雨农最看重的公安还给他;郑拓那边虽损失几项重点工作,但收获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也算略为平衡。 即便如此,当张荣抵达鄞峡办理一系列手续后坐到方晟办公室,听到自己负责的范围后,啧啧嘴说: “方市长,我在省厅主要负责招商引资和国企改制方面研究,分工能不能涉及到这两方面?” 当下内敛如方晟也不禁有些生气了。 见过跑官要权的,没见过这般猴急的! 作为刚刚提拔副市长的干部,初来乍到应该怀着谦卑惶恐的心情多学习、多考察,尽快融入工作环境才对,哪有这般无礼? 退而言之,分工是业已确定的事,你只有接受的份儿,哪能跟组织讨价还价?再说也不打听打听这两块工作谁负责?书记和市长亲自过问,轮到你插手吗?! 本来方晟还想着尽可能拉拢张荣,以对抗嚣张无理的祝雨荣,这句话一出口,方晟就知道没辙儿。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样想着,脸上笑容更欢,温和地说:“张市长,招商引资是当前鄞峡重中之重的大事,市里成立领导小组,郁明书记挂帅亲自抓;国企改制则是省里点名要求试点,目前叶柳市长一心扑在上面。这样吧,明天起你多看看相关材料,有时间实地走走,等熟悉情况……再说,行不行?” 听话听音,张荣已惦出两项工作的份量,知道自己唐突了,赔着笑道:“谨听方市长教诲,我长期在省厅工作,基层工作经验不足,今后还请不吝指教。” 这话放在刚开始说效果多好,有时官场就是如此,不该说的硬说,会把一把好牌打得稀巴烂。 第835章一损俱损 市长办公会由耿大同主持,方晟、祝雨农、郑拓、华叶柳、张荣参加,蔡雨佳列席,曹副秘书长参会记录。 方晟首先代表市正府领导班子对张荣的到来表示欢迎,同时宣读了几位副市长的分工。其实之前所有人早已知道,但由市长宣读,这就是正治威信。 紧接着蔡雨佳通报了反腐倡廉工作组在鄞坪县复查、核查情况,重点是对原县委书记、现市正府秘书长诸葛诚的调查。 根据工作组原成员何杏举报,结果前期部分干部群众反映,工作组认为诸葛诚具有利用宣扬气功并结合下药等卑劣手段迷奸妇女嫌疑,以此为突破口,一方面筛选前期举报材料,找相关人员了解核实相关细节;另一方面对诸葛诚两处别墅进行突击搜查,搜到已撕掉部分标签的迷幻药、***等精神类药物。 “目前包括何杏同志在内,已有四名证人提供完整证词并愿意出庭作证;迫于强大的政策攻势,诸葛诚承认曾有类似不轨行为;工作组认为,诸葛诚不仅生活作风严重腐化堕落,经济方面更存在严重贪腐问题,为便于调查取证,打破他在鄞坪的利益链和势力勾结的幻想,促使更多干部群众站出来举报,工作组建议对诸葛诚采取双规措施。”蔡雨佳汇报道。 这番话严格意义讲应该在市常委会上汇报,但诸葛诚名义上是市正府秘书长,上会前有必要在市长办公会范围内做个通报。 方晟借题发挥,重申了高速发展经济的新形势下,大赶快上若干项目,大把热线投资,握有实权的市正府各级部门包括领导要守住底线,不能被小恩小惠腐蚀拉拢,不能因小失大,天堂与地狱只有一线之差,诸葛诚就是典型例子! 警告归警告,在位可都是久经沙场、刀枪不入的大神,谁把他的话当回事?诸葛诚被双规根本原因可不是贪,因为他贪十多年了都没事。要怪只能怪他色胆包天,居然打起了何杏的主意! 何杏何许人也?帮方晟煮饭烧菜,然后获得正式教师编制,再借用到市委,你觉得“市长摸得我就摸不得”?对不起,摸不着还要惹一身躁! 通报结束蔡雨佳先行退场,华叶柳通报国腾油化改制进展情况。 经过七场工人代表座谈会和两场中层干部座谈会,集团上下对于改制有了正确认识,意味到国企改制是市场化的必经之路,早晚得改,晚改不如早改。在具体指标测算方面,已固化七类二十二项数据,预计近期可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 当前急需解决的有三大难题,也是工作组与郜更跃为首的集团管理层争执不下的,若不达成一致会影响改制进程: 一是产权界定问题。本着“谁投资谁拥有产权”的基本原则,工作组对集团名下没有国家投资记录的资产进行了登记,但归集到谁的名下?工作组认为属于集体资产,郜更跃认定是集资、职工福利基金投资所得,应该量化到职工名下。 二是股权设置问题。工作组出于防范“内部人控制”理念,限制集团高层持有的股权份额,同时公开募集股份,广泛吸纳资金;郜更跃则坚持全员持股,高管层集中持股,保证原有班子对国腾油化的经营权。 三是人员安置问题。买断工龄人员经济补偿费、企业负担的离退休人员福利费和医疗费、富余职工安置费三项费用,仍是工作组与集团高层争执不下的难点。按前期省正府颁布的经济补偿金标准,集团方面认为无法承受;按国家补贴标准实施,工人们反映达不到沿海地区最低生活保障水平。 听完冗长的叙述,耿大同知趣地闭嘴不言。涉及国企改制的深层次操作,他知之甚少,与其露馅不如倾听。 郑拓看出所谓工作组与集团高管分歧,说穿了就是方晟与郜更跃的较量,不愿淌这潭浑水,只喝茶不说话。 祝雨农是抱定主意支持郜更跃,也清楚方晟知道这一点,不过无所谓,人总要有立场,象郑拓那样四面不靠的干部关键时刻没人帮着说话,这次调整分工就是典型例子。 祝雨农干咳一声准备说话,不料张荣突然说: “国企改制,正府应该为主导,国腾油化积极配合;集团高管当然都从维护自身利益出发,舍不得放弃管理权和经营权,这恰恰是改制要排除的障碍!试想如果改制后还是这班领导,还是这班组织体系,还是这班工人,改制岂不成了换汤不换药?我觉得工作组必须更强势些,该坚持的半点都不能退让!” 祝雨农大怒! 怒的不是这番言论对与错,而是张荣不该抢在前面说话! 市长办公会与市常委会一样,发言顺序按位次从大到小,来不得半点含糊,一旦破坏这潜规则,比当面骂人的性质还严重。 “鄞峡有鄞峡的情况,建议张市长发言前先了解一下国腾油化在本地的基本情况,”祝雨农沉着脸说,“凡是都拿大帽子扣人,什么矛盾都成为要排除的障碍,还要设市县两级机构干嘛?干脆省委省正府直接指挥好了!” 同为副厅级领导干部,祝雨农说的话份量够重了,换别人可能接不住要当场翻脸,然而张荣却稳如泰山,回击道: “当地特殊情况固然是市委市正府决策的因素之一,却不是决定因素,必须置于国家方针政策允许范围内,无论我对国腾油化了解与否,这个原则总没错。” 祝雨农哪肯被个刚刚入局的副市长震住?当下反唇相讥,毫不相让。 方晟、耿大同等人却都看清楚了,这个张荣压根就是官场里常见的“刺刺头”,软硬不吃,说的话煮不熟嚼不烂,难对付之极! 吵到最后还是耿大同出言调解,关于国腾油化改制难点的争论无疾而终。华叶柳并不介意,本来这件事就是方晟主导,自己具体负责,拿到市长办公会只是例行通报,几位副市长的意见仅供参考而已。 接下来还有六项议题,分别是祝雨农和郑拓负责的领域,按平时惯例主要是方晟问,具体主管副市长解答,耿大同附合两句,没太大分歧就算通过了。这里的潜规则是,祝雨农提出的议题,郑拓等副市长不会多嘴;同理郑拓发言时祝雨农等人也不会贸然反对,这叫井水不犯河水。 这回随着张荣的加入,出事了! 每个议题张荣都迫不及待插话,发表自己的观点——他刚到鄞峡,两眼一抹黑,市区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居然就敢乱扯一通! 耿大同也是从省直机关下来的,理解张荣此时又激动又跃跃欲势的心情,淡淡一笑;方晟则表现出大将风度,只听不说,就当刮了阵耳边风。 半天会开下来,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中午食堂就传遍了,正府那边来了位处处挑刺的副市长,以后大家小心点。 去鄞坪山视察影视基地建设情况的吴郁明也听到消息,吃饭时特意坐到方晟旁边,笑道: “据说上午的会开了双倍时间?” “一半时间耗在吵架上,”方晟叹息道,“也许从另一角度讲就叫民主,外国议会不都是吵吵闹闹么,有时还打群架呢。” “常委会不也是吗?宝贵时间都消耗在无谓的争吵、扯皮当中。”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方晟问:“二期资金有着落了?” “姓曹的很狡猾,不肯作出书面承诺,说要等一期商业运作结果,潜台词就是如果没人过来拍戏,宁可前期投入打水漂也不可能继续把钱往水里扔。” “在商言商,那样想很正常……接下来恐怕要设法多吸引剧组,比如古装戏,在哪儿都是旧城墙、雄伟的大殿、曲曲折折的亭子,收费低廉些凭啥不来?” 吴郁明叹道:“你想得太简单了!前段时间我跟圈里大导演、制片、投资商等探讨过,其实拍戏对内部环境的要求很高,随着广角镜头大量运用,观众对画面清晰度、质感等要求愈发挑剔,影视基地所用的装饰材料根本不能满足其要求,与其花大力气改造,还不如按剧本要求自己搭建,一资两投,很多地方的影视城就是这么来的。” “噢,影视基地只是唬弄外行,主要给游客看的,”方晟恍然大悟,随即质疑道,“当初投资论证时那些大鳄可是拍着胸脯保证收益的?” “凭那些人在圈里的影响力,拉些低成本制作剧组过来没问题,某种意义讲也能勉强收回投资,但长远来看若不做大做强,只能沦为三流人造景点。” 吴郁明眉毛紧锁,显然为影视基地的前景担忧。为迅速拉动鄞峡招商引资热潮,他走出了颇具风险的第一步,之后步步危机,回头想想,实在为轻率踏入深不可测的影视圈而后悔。 方晟也暗暗生出不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度假山庄和影视基地是唇齿相依的,影视基地门前冷清,度假山庄生意就好不到哪儿去! 因此非但不能幸灾乐祸,而要千方百计协助吴郁明把影视基地倒腾得火爆起来,从而拉动鄞坪山风景区知名度,度假山庄也从中受益。 回头想想,从书记市长不约而同将鄞坪山作为招商引资第一仗起,就注定两人唯有合作,不能内耗。 在鄞峡这个弹丸之地,谁都输不起。 第836章济济一堂 全民招商确实掀起了鄞峡史无前例的投资热潮,好消息接踵而至,投资项目令人眼花缭乱,原本冷清的各大银行营业厅人满为患,超强波资金流入有效填补了方晟所担忧的断流隐患。 医院、学校、商厦等得到资金支持陆续开始改建扩建;大型超市、购物广场、游乐园等快速拿到审批手续破土动工;道路、桥梁工程引入民企投资后迅速启动;绿色食品加工、山区无公害系列产业、苗圃等产业蓬勃发展;郜更跃、窦康等拿的两块地也相继投入建设。 大半年前吴郁明、方晟上任时提出的规划均得到不同程度的实施,除了难啃的硬骨头——国腾油化改制,差不多可以悄悄松口气了。 周五上午,正参加全市教育工作会议的秘书长肖翔突然接到通知,立即到省委组织部报道! 通常总是有好事的。 没等他四处打听消息,方晟已打来电话,沉声道:“调任国家发改委地区经济司区域规划处处长,还满意吧?” 从基层一步登天,进入神秘庄严的中直机关工作,简直太满意了! 肖翔哽咽道:“多谢方哥……就知道方哥不会忘了我……” 方晟道:“区域规划处是副司级配置,刚开始嘛肯定平调,进去后低调、谦虚、努力,该你的都会有,一样不会少。黄海这班兄弟,每个人我都牢牢放在心上,对了,庚明的思想通了没?” “基本上吧,昨晚回黄海收拾了些东西又匆匆去省城……” “今晚我也过去,如果可能的话聚一聚。” “好的好的!”肖翔激动万分。 这个调动自然是吴郁明讲诚信的结果,当然也暗含对方晟继续帮忙振兴影视基地的期望。 方晟心知肚明,临下班前特意踱到他办公室,不经意说周末到省城跟几位投资商吃个便饭,顺便打听有没有拍戏计划。 吴郁明连连点头道辛苦了。 去省城途中先后接到芮芸和程庚明的电话,都表示经过慎重考虑,愿意去原山省! 再打给陈皎,他已抵达原山,一天开了四个会——比沿海地区的会还多。听说方晟找的两名助手,心花怒放,诚恳地说认你这个兄弟是我有生以来最明智的决定。 方晟笑道芮小姐可是大美女,要把人家照顾好,多一道皱纹都要找你算账。 陈皎大笑,她身上的皱纹你也数过? 不准耍流氓,人家可是冰清玉洁的商界女强人。方晟道。 两人约定芮芸、程庚明明天上午就动身,程庚明的调动手续有点麻烦,跨省需要经中组部,让徐璃负责奔波,目前先办借用手续。 抵达芮芸住的酒店,晏雨容正在收拾行李——有居思危出面奔走,短短几天就办妥平常需要半个月以上的赴德手续,也是明早上午的机票。 方晟没有多说,只强调一切以陪好孩子为重,其它都不是问题。至于生活费用以及薪水,爱妮娅在德国那边有安全而隐蔽的渠道,款项来源绝对追溯不到内地。 来到程庚明住的房间,芮芸正在里面闲聊,讨论原山的风土人情和经济态势。没多会儿朱正阳大步进来;之后则是满面春风的肖翔,以及徐璃,两小时前徐璃满脸严肃代表中组部与肖翔谈话,然后同车过来参加聚会…… 天黑前仍有一拨拨人驱车而至: 已垄断鄞峡快递业的徐靖遥; 低调潜入鄞峡房产业的周挺——最近又接手牧雨秋和芮芸所有产业,准备卷起袖子大干一场; 正在鄞坪山深处钻山打洞的卓伟宏; 将杭风电子做到极致,拿下国内市场百分之八十五份额的俞金杭; 远在郜云任职的市委秘书长范晓灵、鄞峡组织部长房朝阳、省纪委副书记楚中林、公安厅副书记副厅长严华杰、梧湘市委常委兼江宇区委书记齐志建。 酒店最大的包厢流光溢彩,官场商界济济一堂。 除了流亡在外的牧雨秋,以及适逢其会的晏雨容,在座便是方晟从三滩镇发迹后精心打造的政经班底——徐璃属于中途加盟,由于与方晟的特殊关系,同样获得大家信任。 商界那几位,晏雨容之外都是亿万富豪;混在体制内的,最落泊的程庚明都是正处,可以说,方晟掌舵的这艘万吨巨轮已扬帆远航,朝着辉煌的目标乘风破浪、势不可挡! 这也是一次难得的大聚会。 明天程庚明、芮芸远赴原山;后天肖翔前往京都,以后数年都不再会有这样规模的聚会。 当然在方晟内心深处还有几位该来却没来,也是非常遗憾的:首先是正在征服伦敦的赵尧尧;其次是良师益友爱妮娅;再次是强势霸道的西宫娘娘白翎;还有偷偷做月子的樊红雨,和抑郁未愈的姜姝…… 方晟最隐密的愿望是把所有亲密关系的女人坐到一块儿,还有孩子,但几乎是天方夜潭,女人们之间错综复杂的矛盾,相互不买账的脾气,方晟都担心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至于官场外围圈子,包括居思危、明月、庄彬、蔡雨佳,和刚刚进入培养体系的黄海县常务副县长江璐、绵兰市教育局长姚俊,他们暂时不适合今晚的聚会。 十六个人怎么坐,位置是有讲究的。 方晟毫无疑问坐在主人席,左侧肖翔和程庚明,右侧芮芸和晏雨容,这一点没毛病,因为晚宴主题是送行,四位即将离开双江的当然奉为上宾。 程庚明左边依次是朱正阳、徐璃、范晓灵、严华杰、楚中林、齐志建、房朝阳;黄海系除了方晟就轮到朱正阳,两人在三滩镇也是战友,理所当然列主宾之后;然后是女士优先原则,其中徐璃级别高,与方晟关系又亲密,排在范晓灵前面;与三滩镇那班兄弟相比,房朝阳甘居末席。 晏雨容右侧依次是徐靖遥、周挺、卓伟宏、俞金杭,当然与财力以及跟随方晟时间长短直接相关,另者方晟有过暗示,牧雨秋、芮芸回归双江前,以徐靖遥马首是瞻,因而由徐靖遥领衔列右侧主宾之后。 基本形成左侧是官场领导干部们,右侧是商界富豪的座次。这样的综合实力,倘若有好事者将照片泄露出去,别说双江震动,就是京都高层见了都深以为忧。 方晟深知今晚聚会的敏感性,连大丁小丁都没带,包厢外三道防线全是严华杰的心腹特警把守,服务员传菜只到第一道防线,接下来由特警完成,酒店任何人都无法靠近包厢。 为何明知敏感,还要克服种种困难举行今晚聚会? 转眼十年了,如果连同三滩镇那段经历就是十二年,方晟需要有这样阶段性总结和回顾,更需要以这种仪式感的方式给正经班底打气鼓劲! 不同于拉帮结派的小团体、秘密组织,实质上这是个松散的联盟。从官场方面,无论草根出身的朱正阳、严华杰等黄海系,还是后加盟的徐璃、爱妮娅以及隐藏得很深的樊红雨等,都有真正为民做实事的诚意,可以说是共同的正治追求和正治品质使他们聚到一起。 从商界方面,清清白白赚钱是从牧雨秋到卓伟宏这班人的道德底线,跟在方晟后面做事,他们享受的是赚钱的过程,以及大捭大阖、驰骋商场的痛快,在赚钱的过程中履行自己的社会责任,其实跟赚多赚少无关。 跟随方晟这些年,所有人都意识到一点,那就是即便从基层角度看,方晟前进的步伐已不可阻挡,假以时日必定有令人瞩目的成就! 另一方面,方晟与他们相处过程中,始终以诚相待、以礼相待,从未有过居高临下的派头,或颐气指使的态度,总是委婉地征求意见,娓娓分析利弊,不会出现那种“我为你好,所以你必须怎样”的霸道。 所以跟随方晟做事,既安心又舒服,感觉到受人尊重下的井井有条。 酒已斟满,所有人目光都聚到方晟脸上。 方晟举起酒杯,道:“今晚是饯行酒,为庚明、肖翔、芮芸、雨容送行!都说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前提是要有宴席,对吧?相比十二年前我到正阳那边报道后那顿酒宴,今天增加了很多人,所以离别总是暂时的,我相信再隔十年——或许五年,大伙儿会再度聚首,而且还有更多朋友加入!干杯!” 大家都干掉第一杯,朱正阳笑道: “说起十二年前,有桩谜咱弟兄们始终捂在心里,今天难得都在,方哥不妨当众解密,行不?” “解什么密?”方晟不解地问。 严华杰接着说:“当年公务员招录面试方哥笔试成绩第四,但面试前被白……白警官来了个背摔,又拘到公安局审问四个多小时,导致面试最后一名。本来录取名单已经出来了,没有方哥,为什么半小时后仲云峰突然下令销毁名单,重新召开党组会,硬把方哥加了进去?” 朱正阳补充道:“记得销毁命令发出前,仲云峰把我叫到办公室询问方哥考试情况,潇南理工学生面试再不济也不会最后一名啊,当然我就奇怪,要说关心,出名单前干什么去了,非要拖到木已成舟。方哥?” 方晟转动酒杯,感慨地说:“正阳、华杰翻出那段历史,想起来真是历历在目,不禁唏嘘时光荏苒、年轻不再啊,这样吧,大伙儿再喝一杯,听我慢慢道来。” “没说的!” 朱正阳带头喝掉第二杯。 第837章治病救人 方晟道:“那次公务员考试本来不想考,这一点正阳知道,名额早就内定了。后来人事局发通知要求大学生村官必须报名,所以抱着县城一日游的心态玩玩,谁知碰上那桩糟心事……” “也不算糟心,你跟白警官不打不相识啊。”严华杰笑道。 这话也只有朱正阳、严华杰两人说,程庚明、楚中林、肖翔等都稍稍远了些,更不用说后期加入的徐靖遥等人。 “华杰说得不错,祸兮福之所倚嘛,”方晟点头同意,“调查结束后我没说什么,正阳倒是抱怨了几句,说我在黄海最远的方塘村当村官,这次考试是难得的机会等等,白翎被说得过意不去……” 朱正阳大笑道:“本来就是她太鲁莽嘛,没凭没据把方哥摔那么惨。” “白翎想来想去,托人找到人事厅徐副厅长;与此同时呢,我面试后灰溜溜地到赵尧尧那边取包袱,见我鼻青脸肿的落魄样大吃一惊,她问了几句——本来她没打算帮我打招呼,但我那付可怜样实在……” “心疼!”范晓灵笑吟吟接道。 “算是心疼吧,所以也托人找了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李华,两下一凑,仲云峰压力很大,不得不把我的名字加进去了,”方晟叹息道,“人啊,再有真材实学还得靠运气。反过来想想,如果白翎不来那一出,即使面试成绩名列前茅,最终结果还要被挤掉吧?” “白警官是方哥的福星。”肖翔凑趣道。 楚中林道:“应该说黄海是方哥的福地。” 朱正阳拍案喝道:“来,黄海弟兄们敬方哥一壶!” 今晚方晟已做好一醉方休的准备,也不推辞,笑道:“好嘛,这就搞上了?行,喝就喝!” 朱正阳、严华杰、程庚明、肖翔、楚中林、齐志建等人特意下座将方晟围在中间,七个酒壶“叮”碰在一起,心领神会笑笑,仰头喝掉! 当年七个年轻人喝酒时,严华杰只是派出所小干警,其他都是办事员。十二年过去了,在方晟的推动下均成为手握重权的厅处级干部,真是奇迹般的发生! 一壶酒下肚,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方晟自然是被敬酒的风暴中心,徐璃作为众所周知的情人也成为哄闹对象。本来大家也怀疑范晓灵与他有暧昧,如今已为人妇,不便再开玩笑;至于芮芸,都知道跟周小容、赵尧尧是舍友,不可能有事…… 经过这次晚宴,晏雨容才知道领导干部一旦放开来,酒量比商界老板老总们还大,朱正阳带头起哄后,桌上的小酒杯就没人用了,喝酒只有两个标准:拎壶冲、半心半意! 席间在朱正阳陪同下,程庚明和肖翔专程敬方晟的酒,***不必多说,总之先干为敬! 在这种氛围下,晏雨容偷了空子来到方晟身边,怯生生道:“我不会喝酒,就拿饮料敬吧,别生气啊。” 方晟已喝得有点晕,将晏雨容拉到旁边悄声道:“尽量适应那边环境,能学会德语更好,有条件的话不妨考虑在德国定居……” “定居?”晏雨容从没想那么长远的事。 方晟拍拍她的肩:“德国注重技术,你老公有技术不愁将来在那边立足……建议而已,走一步算一步吧。” 走马灯似的出访期间,徐璃和范晓灵说起了悄悄话。 “老韩状态还好吧?”徐璃问。 范晓灵道:“人倒是想开了,反正清闲,经常跟朋友一块儿钓钓鱼、打打球,每周固定有个登山计划,把身体养好再说。” “是不是有造人计划?” “乱讲,”范晓灵急忙否认,“他在开发区,我在郜云,各有各的活动,聚在一起的机会也不多。” 徐璃促狭笑道:“不在于数量,枪法准一次就够了。” 范晓灵冲方晟那边挤挤眼:“你呢?反正闲也是闲,不打算来一个?” “晓灵真是说笑呢,”徐璃摇头道,“我是离异单身好不好?儿子在京都上学,一切安好,何必自寻烦恼?” 范晓灵还想说什么,程庚明拉她和朱正阳去敬方晟,理由是一起在景区管委会战斗过…… 酒过三巡,反而是徐靖遥、卓伟宏等商界富豪醉不能支,或去洗手间呕吐,或伏到旁边沙发上沉沉入睡;朱正阳等人越战越勇,话题不断,连原本坚持只喝饮料的晏雨容都被怂恿着喝了几小杯白酒,两腮红得如染了胭脂。 究其原因,商界喝酒尤其到徐靖遥等人的层次,愈发注重养身,点到为止不能喝就不喝了,没人勉强;官场可不同,哪怕喝醉了,总有各种不能拒绝的理由让你继续喝,不喝又不行,因此领导干部们通常都是能征善战的好手。 喝到最后方晟已严重超量,但今晚他格外兴奋,也格外主动,见水果、主食端了进来,吆喝着凡是能动的把酒壶加满来个满堂红! 这是官场喝酒惯有的“最后一击”,管你之前醉没醉,喝到这种程度再一口气喝一壶,必醉! 上次在鄞峡,姜源冲就凭“最后一击”把所有人全部放倒;今晚方晟也学这一手,立马让酒量较浅的房朝阳、齐志建等人原形毕露,当场被拿下。 徐璃、范晓灵的酒量大家都清楚,躲也躲不掉;芮芸因为明天上午的航班,要早点起床,放宽要求只喝半壶,饶是如此也被喝得伏在座位上。 幸好之前出于安全考虑,芮芸将所住的楼层半面房间都包了下来,晚宴结束后由特警们搀扶着从贵宾通道直接上楼,每人一间进去休息。 几乎所有人,包括酒量最大的朱正阳、严华杰都意识模糊,别说走路,架着都挪不开步,特警们连拖带拽送到房间,直接趴到床上一觉到天亮。 方晟同样如此。 十年阶段总结,方晟自认是满意的,从一介草根大学生村官跌打滚爬到一市之长,有酸甜苦辣,有惊心动魄,有命悬一线,但这种成就对没有背景的平民阶层来说是多少遥不可及! 无论从精神还是心理,方晟需要有这样的晚宴,需要其乐融融的场面,享受政经班底所有人敬酒、由衷的谢意和敬意,人生不就是自尊和虚荣组成的吗?难得一醉也是幸福。 如破麻袋般重重扑倒在床上,特警帮他盖好被子便轻手轻脚关好门离开。没几秒钟,方晟发出香甜的鼾声。 此刻站在走廊,尽管酒店房间隔音效果极好,还是可以听到两侧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都喝醉了,除了…… 时间静静过去半个小时,幽暗的灯光下走廊间多出个人影,轻盈而灵巧地来到方晟房间前,“咝”,房卡轻轻一刷,悄无声息闪进去。 为让领导好好休息,只有卫生间门前亮着小小的地灯。 站在床前,看着熟睡正酣的方晟,她哀怨而犹豫地喃喃道:芮芸啊芮芸,你是花痴吗?为了男人如此处心积虑! 不错,悄悄闪进房间的就是芮芸! 整个楼层半面房间都是她包下的,她有每个房间的房卡,从方晟决定在酒店举行饯行酒宴起,芮芸就暗自盘算好了。 黄海系兄弟们聚到一块必定酩酊大醉的结局,至于徐靖遥、周挺等人,哪怕还有晏雨容,这种场合下不喝不行,不醉更不可能。 除非……装醉! 因此喝到一半芮芸便假装酒力不支伏到桌上,实质悄悄听着喝酒进程,直到最担心的徐璃也倒下,遂放下心来。 她最担心徐璃睡到方晟房间,那样的话也不敢进去。 至于范晓灵根本不在考虑之中,哪怕两人曾经有染,现在脸上贴着“韩夫人”三个字,公开场合绝对要注意影响。 芮芸敢于今晚行险还有个最重要的因素:方晟身边警觉性很强的白翎、鱼小婷都不在,还有那个从来都笑眯眯的叶韵,实质什么细微变化都瞒不过她。 正想得出神,方晟突然翻了个身,朦胧灯光下醉态可掬。 要果断,迟则生变! 芮芸咬咬牙,动手给方晟脱衣服鞋子。先脱方晟的原因在于,倘若他中途清醒可推说他醉得严重,脱掉衣服睡得舒服些;倘若那时自己半丝不挂就尴尬了。 她手指有些颤抖,稍微顿了顿一鼓作气扯掉。 紧接着自己脱,那是很快的——有史以来没那么快过,然后关掉那盏小小的灯…… 迷迷糊糊醒来,头疼欲裂,方晟随即感觉到紧贴着一个身体,触手间到处都软绵绵、香喷喷,空气里都充斥着甜蜜的气息! “谁……” 漆黑中方晟仅来得及问了一个字,便被舌头堵住嘴。 她紧紧搂着他,最大角度来承受、来吸纳,不允许溢出一点点,那是他的精华,也是自己的良药。 对了,自己来的初衷就是治病。 方晟绝顶聪明,可从没想到他还能帮别人治病吧?想到这里芮芸轻轻地笑,然后又笑,深深吻在他脖子间。 第838章产业清盘 风平浪静,方晟又沉沉睡着,接下来还得收拾残局。 男女情爱的残局向来是女人收拾,何况今夜是芮芸布的局,心甘情愿。 照例还是全身脱力,乏得只想就地美美睡一觉。但芮芸深知那不是自己的权利,唯有尽快恢复。 躺在方晟身边足足休息了近二十分钟,虽然骨子深处还透着懒洋洋,骨架象被拆开似的,特别下体既有些火辣辣又传来种种说不出的滋味,但不能再拖延了! 咬紧牙关爬起来,自己先穿戴整齐,然后给方晟套上内裤,盖好被子,就万事大吉! 这次情况特殊,不必象上次在泽天大酒店必须恢复原状。过于掩饰适得其反,芮芸终究是聪明的女人。 快速溜回房间冲了个洗,卟嗵扑在床上,立即进入无比香甜的梦乡…… 这一觉睡得真沉,闹钟响了十分钟都没听到,还是晏雨容咚咚咚拚命敲门才惊醒。 “再晚就来不及了!” 晏雨容惊疑地看着芮芸嫣红的脸庞,光泽而有活力的皮肤,还有掩不着春意的眼神,总觉得她跟平时不一样。 芮芸早预计晏雨容有此问,有此惊讶,昨晚就琢磨好应对的表情、动作和对答,当下疲倦地揉揉眼,打个呵欠说: “不好意思,昨晚真……真醉了,稍等会儿,马上去机场……” 说罢一头钻进卫生间。 二十分钟后,芮芸和晏雨容下楼,与等得不耐烦的程庚明会合,由特警护送直奔潇南机场。 又隔了一个多小时,醉意朦胧的方晟被手机铃声惊醒,却是徐璃的声音: “别辜负了良辰佳日,快点来吧。” “你在哪儿?”方晟根本回想不起来昨晚后来的情况,也不知道徐璃睡在哪儿。 “刚从酒店回家,”她带着笑意道,“总不好众目睽睽下进你的房间吧,快来……” 尾音带钩,钩得他心里痒痒的,当下纵身而起,道:“好,你等着!” 掀开被子,方晟心里格噔一声:出岔子了! 一方面脱剩至内裤睡觉从来不是他的风格,另一方面无论从痕迹,还是余味,以及隐约且朦胧的印象,昨夜有过一场蛮不错的欢爱! 似乎……是在黑暗中进行,对方挺主动,整个过程酣畅淋漓,而且最后她紧紧搂着自己,勒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是做了个梦,还是真实的发生? 其实干与没干,身体最诚实,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以方晟多年经验,肯定是干了,但跟谁干的,心里没谱。 昨晚醉得太厉害,一切又发生在黑暗中,根本没法根据细节作出判断。 从常理而言应该不是徐璃。她也喝多了,是其一;其二她其实脸皮很薄,昨晚闹成那样,都不肯跟方晟喝交杯酒,更不谈当众进自己房间;其三如果夜里是徐璃,断断不会早上便打电话。 在欢爱方面徐璃需求量并不大,通常一次足矣,有时方晟想再战都不肯,她更注重两人在一起的感觉,欢爱方面敏感度和获得的快-感深度远不及樊红雨。 不是徐璃,那么麻烦就大了! 参加晚宴的另外三位女人跟他关系都很不错,但都没有越过底线,尤其晏雨容,他始终严防死守。 倘若是其中任何一位,方晟都要懊恼得打自己耳光了。 晏雨容不消说,他已坚守多年;范晓灵已是韩夫人,更是欠妥;芮芸则是商业方面的好帮手,周小容的好闺蜜,千万不能留下杀熟的坏名声! 问题是能进房间的只有她们四位,走廊外特警戒备森严,别说女人,母苍蝇都飞不进来。 谁有可能悄悄摸进来呢? 这几天房卡管理有点乱,上次看到一大叠都放在芮芸房间;据说晏雨容手里也有两三张,因为前天房间有老鼠,她吓得换到别的房间住了一宿;不过单凭房卡没法判断,只须一个电话,楼层服务员会用万能卡开门…… 从概率上讲,方晟觉得……都有可能…… 想起上次谈话时晏雨容欲说还休的模样,芮芸浴袍里呼之欲出的春意,还有范晓灵,每次通电话非得来两句露骨的挑逗。仗着酒意,冲动之下跑进他房间皆有可能! 唉,乱啊,有点乱! 方晟捂住脸陷入迷茫和内疚。 从情感和底线上讲,他绝对不想与这三位当中任何发生情爱瓜葛,无它,不能再害人害己。 若说三滩镇开始一直处于攻势,那么自银山到鄞峡是采取守势,身边相对固定的女人只剩下樊红雨和徐璃,鱼小婷偶尔为之,其他都屈指可数。 有时方晟都不确定性三年、五年甚至更长远时间里,留在身边的到底还有谁。 收拾起乱糟糟的心情来到餐厅,朱正阳、齐志建等人与徐靖遥等人相对而坐,窃窃私语,每人面前只有一碗稀粥。 方晟目光一扫,只缺严华杰、房朝阳和范晓灵三位。 楚中林主动迎上前道:“方哥早!被饯行的四位大清早都走了,三位去机场,肖翔回家收拾下行李;华杰到厅里例行巡查;晓灵跟韩主任会合去郊区爬山;朝阳还在睡觉。” “你们在谈什么?不准挖鄞峡的墙角啊。”方晟打趣道。 齐志建笑道:“梧湘、银山都是徐总他们战斗过的地方,不算挖墙角。” 徐靖遥道:“向方市长汇报,几位提出个很意思的设想,即扩大鄞峡-舟顿-绵兰三地包邮区,进一步提振双江地区快递业和商业往来……” “很有意思的想法,你们抢到省长前面去了!”方晟眉毛一跳,笑道。 “不不不,”朱正阳道,“省长那是全省一盘棋,咱们纯粹就事论事,搞的是区域横向联合模式,银山有红河那个全球领先的自动化分捡中心,可以先行一步加进去,等梧湘完善配套设施再说,慢慢来,不着急。” “若五个市形成规模,会倒逼省里出台相关政策,逐步让其它市区加入其中,属于农村包围城市策略。”齐志建道。 方晟问:“资金方面没问题吧?刚开始众多商家肯定持观望态度,八成要亏本经营。” 有牧雨秋和芮芸转让的全部资产,徐靖遥豪气十足:“覆盖全省都没问题!前期鄞峡金三角包邮区已扭亏为盈,经过摸索我们总结出一套吸引商户和商业推广的最优策略,相信短时间便能获得市场接纳。” “是一个崭新的商业模式啊……” 方晟突然想起当年在江业针对药费畸高现象探索低价药品超市的事,由于骆常委作梗仓促去了顺坝,随即投身与黑势力斗争的硬仗。后来再问,低价药品超市因同行联手打压,加之后续政策没能跟得上,只开了四个月便草草关门。 低价药店超市……区域横向联系经济…… 两者之间似乎有某种若有若无的关系,又好像风马牛不相及,那为什么突然想到那个问题呢? 方晟陷入沉思。 朱正阳等人知他又在琢磨深层次玩意儿,兴致勃勃展开细节方面的讨论。一碗粥喝完,卓伟宏等人或回工地,或赶回去工作;朱正阳等结伴回黄海休假;唯有徐靖遥拖拖拉拉留到最后。 他要向方晟汇报资产转让与合并运行的情况。 芮芸实际控制的所有产业所有权都属于方晟,此次前往原山只拿走她应得的股份和分红,其余全部划入方晟名下,算是做个阶段性轧账;牧雨秋庞大的产业结构比较复杂,包含芮芸、周挺等人股份,也有方晟部分投资,索性利用这个机会做了梳理。 至此牧雨秋、芮芸在双江的产业全部清盘,通过隐秘渠道转入徐靖遥名下运作——他通过快递产业已洗白身份,可以光明正大把企业做强。 听完汇报,方晟要求他划部分资金给周挺,未来鄞峡房产市场将有一场恶战,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徐靖遥离开后,方晟悠悠然打车来到爱巢度周末。 在楼下正好碰到买菜回来的徐璃,今天特意绞了些肉馅、菜馅,说要包顿地道的北方水饺。 进了屋,徐璃换上便装开始和面、揉面等一系列工序,娴熟而轻松。 “你居然会擀饺皮?”方晟觉得不可思议。 徐璃笑笑:“北方家里人谁不会啊?大年三十儿全家围着桌子边擀边包边吃,图的就是热闹,不信你问白翎。” 顿时想到樊红雨那晚说的话,方晟试探道:“好像没怎么听你提起父母亲,二老住京都?” 徐璃敏感地抬头瞅瞅他,道:“怎么,傻女婿见岳父岳母?你敢吗?” 尴尬地笑笑,方晟道:“只是好奇,因为你很少回京都,也几乎不提二老。鱼小婷那么神秘,还……” “噢,你是以女婿身份拜见过苏兆荣的。”徐璃调侃道。 “咳咳……”方晟意识到她根本不愿触及这个话题,又冒险问了一句,“二老身体怎样?” 徐璃停了下来,目光定定看着客厅墙上字画,隔了会儿道:“我爸妈很早就离了婚,大概在我七岁的时候……” “难怪……” “大院里的孩子都很早熟和现实,缺少父亲支撑的家庭得不到大家尊重,没有玩伴,没有认同感,所以养成我孤僻冷漠的性格,幸好后来鱼小婷家搬过来,否则都不知道怎么捱过那段灰色的过去。” “离婚后都各自成了家?”方晟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 第839章山间偶遇 徐璃脸上露出复杂而伤感的神色,继续低头擀饺皮,道:“他俩结婚就晚,离婚时我妈已三十多岁,在当时拖着个孩子谁要啊?何况她跟鱼小婷母亲一样在保密单位,接触范围相当狭小……我爸倒是很快找了人,我没跟她碰过面,这些年来他偶尔打打电话关心一下我们母女俩,从没重聚过……” “也在京都工作?” “嗨,要真好奇我带你见他,去不去?” 方晟又退缩了,支吾道:“他会不会揍我?” “我要离婚时他就想跑到双江揍你……” “啊!后……后来呢?” “他怕打不过你,没来,”徐璃白了他一眼,幽幽道,“其实他知道冯子奇不是东西,也知道冯卫军倒下后清算夏伯真等人会对我有影响,就是不愿……我重蹈他的复辙,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方晟讪讪道:“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当面表达我……我的歉意。” “得了吧,做都做了还道什么歉?把以前做的都退回去,还是把你那个东西割了?”徐璃嗔道。 “京都大学高材生,说话能不能文明点?” “当愤怒的时候,通常都使用最简直直白的语言。” 方晟哈哈大笑,然后心里微微一动,试探道:“昨夜为何不去房间找我?” “醉成那样,被人玩弄了都不知道,哪有力气走路?” “喝酒还是得适量啊。” 方晟感叹道,“比如象我俩中午吃点水饺,聊聊天,蛮舒服的,何必大吃大喝醉得不醒人事。” “下午干嘛?”徐璃突然问。 “呃,你想干嘛?” “爬山,听说范晓灵夫妻俩到郊区爬山,我才觉得那是项不错的运动,户外运动,呼吸新鲜空气,放飞心灵,蛮不错的。” 方晟头皮发麻:“要是再遇到韩青他俩,光天化日下恐怕跑不掉吧?” “我打听过了,他俩在西郊,咱俩去北郊青龙山,顺便玩下附近的桃花潭,景色很美的。” 啊,父母亲就住桃花潭风景区湖景别墅! 看着徐璃期待的目光,方晟觉得拒绝是很残忍的事,遂点头答应。 就着香醋吃完饺子,两人小睡片刻——方晟想午战一场,徐璃担心浑身酥软提不起精神爬山,坚决不肯。 中午驱车来到青龙山脚,沿着山道步行,一路上游客如织,都是利用周末登山健身的,幸好两人象大明星似的事先做足防范,均戴着长沿帽子、墨镜和口罩。 反正不怕被人认出,徐璃象小女孩般紧紧黏在方晟身上,有些台阶还非要他抱,往日清冷高傲的形象早扔到爪哇国。想起在清树的时候陪鱼小婷逛街,也是这般一反常态的活泼爱笑,不禁感叹万千。 走走停停,每到一处景点徐璃都要拉着方晟拍照,千姿百态;累了找个幽静处坐在方晟腿上依偎着说些闲话,等登上山顶后下山已日近黄昏。 路过山腰小吃摊,徐璃也不在意灰尘、油品等等,每样都闹着要吃,就享受方晟掏钱买东西,而且当着路人喂自己的甜蜜。 “我要吃你嘴里的那个。”徐璃撒娇道。 “呃……” 方晟遂把已咬一半的嘴对嘴喂给她,徐璃幸福得眉开眼笑,顺便吻了他一下。 “小晟!” 蓦地对面传来方华的声音! 装扮再严密,做哥哥的哪有认不出弟弟之理! 方晟眼睛一瞥,嫂子任树红居然也在旁边,当下闹了个大红脸! 私底下多风流都没关系,三十多岁的人了,官至正厅,居然跟别的女人在山腰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赶紧捏了捏徐璃的手准备过去,不料方华和任树红存心看看女人是谁,主动走了过来。 “哥,嫂子,这位是……”方晟尴尬得满头大汗,舌头仿佛比平时大了两倍,刚才那幕实在有点丢脸! “啊,徐部长!”方华失声叫道——他调到银山时就在徐璃手里办的手续,站在面前一眼就认出来了,生怕任树红要为赵尧尧出头说不该说的话,忙不迭轻声说,“树红,这位是省委组织部徐部长!” 任树红的面部表情真叫是精彩之极,一秒钟前刚拉长脸准备撂几句臭话,让方晟也知道方家的立场,听到“省委组织部徐部长”七个字,立即阴转阳光灿烂,拘谨却又热情地叫道,“徐部长好!” 此时徐璃真是羞得恨不得钻进山里,找个黑暗潮湿的山洞猫着谁也不见!刚才吃的东西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难受之极! 刚才撒娇的小女儿态,只能在爱人面前觉得可爱,换个角度看就等同于肉麻了。实在后悔不该过于轻率,山腰游客还是太多了,难免有认出自己的。 关键是这回被方晟哥嫂撞着了,跟“捉奸”有何区别? 幸好,同样是“省委组织部”几个字给她撑下去的勇气,勉强挤出笑容,分别与方华、任树红握手,道:“你们好,也来健身呐?” “是啊是啊,”方华看看方晟,“正好今天聪聪过生日,回头下山一块儿吃饭?咱家就在桃花潭旁边,几分钟就到了。” “啊!你也不提前告诉我,做叔叔的起码为侄子买个蛋糕嘛!”方晟埋怨道。 “小生日,以为你在鄞峡所以没……”方华似笑非笑,“怎么,过家门而不入?” 方晟略一躇踌。 聪聪过生日不能不参加,况且家就在旁边,不过大老远跑到这儿,让徐璃孤零零回家未免过意不去,那就成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任树红机巧,笑道:“徐部长没车怎么回去?到咱家转转吧。” “还是不用了吧,你们一家人团聚……我过去打扰多不好……”徐璃暗想刚刚脸丢尽了,再上门还不知多难为情。 方华诚心想借机结识高高在上的组织部长,笑道:“我们经常团聚,也经常邀请客人,桃花潭风景很好,徐部长不妨考察一下。” 天快黑了,看什么风景啊? 徐璃还想拒绝——她是真心不想搅在一大家里凑热闹,方晟见状道:“便饭而已,吃完我开车送你回家。” 他暗示今晚节目照旧,徐璃听了放下心来,遂点头道:“那……就打扰了,真过意不去。” “没事没事,家常菜而已。” 方华和任树红心花怒放,悄悄通知方池宗赶紧把家里收拾一下,通知肖兰多加几样菜,当然没敢泄露在山上“捉奸”,只轻描淡写说“正好碰到”。 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大驾光临,这个规格太高了,方家老夫妻俩顿时忙得鸡飞狗跳。 特别是方池宗很清楚,常务副部长掌握全省副厅至处级领导干部的提名权、调动权,甚至参与部分正厅领导干部任免讨论,她说“不错”,说明该官员能高看一线;她说“不行”,就意味着一个官员仕途的终结。 眼下方华稳位潇南市市场监督局局长位置,人心永远得不到满足,他很想仕途更进一步;任树红也清闲得感觉无聊,经常在饭桌上嘀咕要挪个“实质性岗位”。方池宗知道她已不满足科级了,想借方晟的春风往副处上靠,训斥说不要得陇望蜀,事事烦小晟,咱家现在不缺干部! 方池宗内心深处希望确保方华挺进副厅,相比之下任树红科级还是处级有啥关系? 再有个小算盘就是,公公自己临退休才混个正科,被俩儿子甩一大截也罢了,若比儿媳级别还低,以后哪有脸面训你训他? 方晟等人说说笑笑下山,各自开车前往桃花潭风景区湖景别墅。上了车,徐璃咬着嘴唇说今天我真是颜面扫地,几十年修为毁于一旦! 方晟说怕什么,又不是搞车震时被活捉,只不过递了个煎果子而已。 那叫递吗?徐璃又羞又恼,跺脚道正好全套动作都你哥看见了!你脸皮厚没事,我……我还要脸呢!我不去你家了,送我回去! 方晟劝慰道放心,我哥绝对不敢在老爷子面前说,肯定强调是工作原因路过,再说我平时很少带客人回家,去了就是贵客,没说的! 你老实交待带过哪些女人?徐璃问。 周小容是上大学时期带的,之后只有赵尧尧和白翎,其他没了。方晟老老实实说。 徐璃不吭声了。 对于这个情况,她还是满意的。在她内心深处也觉得除了赵、白,自己可以排第三名,至于周小容早被剔出排名序列,不纳入统计。 车子驶入别墅区,方池宗早早站在停车位附近迎客,陪徐璃进入客厅,茶、水果、点心都准备好,除了肖兰在厨房忙乎,都恭恭敬敬围着徐璃。 看样子方华没说出山上相遇的真相。 徐璃放下心来,目光威严地一扫,省委组织部长的架子不经意便露出来了,带着笑意先关心方池宗身体状况,然后询问方华夫妻俩单位、职务,眉头一皱道: “嫂子多大了?” “四十二。”任树红答道。 “还很年轻嘛,在这种岗位上恐怕发挥不出应有的能力水平,我觉得要到更重要岗位锻炼锻炼,方市长以为呢?” 方晟知她为讨全家人欢心专挑好听的说,很配合道:“前期孩子小,我哥又在银山工作,家里需要有人打理,所以……” “方局长不是回潇南好几年了吗?做弟弟的要及时跟进、给嫂子安排更适合的岗位才对呀。”徐璃不满地说。 任树红笑得合不拢嘴,就等着方晟添一把柴火。 方池宗到底在官场混了这么久,看出苗头不对,赶紧道:“小晟的心思主要在小华身上,想帮哥哥再往前推一步。” 瞬间,任树红恨不得把茶杯砸到方池宗脸上。 一句话就把谈话重点转到方华身上了! 第840章把握分寸 果然,徐璃颌首道:“三年一把手局长做下来,该有的历练都有了,就算提副厅有困难,换个更高的平台还是必须的。” 方晟恰到好处托了一句:“你是组织部长,这个问题你说了算。” 方华赶紧道:“是啊,我也有适应不同领域、不同行业的想法,主要还看组织上怎么安排。” “潇南市直单位历来竞争激烈……” 徐璃只说了半截便陷入沉思,方池宗、方华、任树红都瞪大眼睛等着下文,只有方晟知道这是组织干部惯用的吊胃口套路,笑笑剥了只桔子递给徐璃。 “咣当!”厨房里传来一声脆响。 原来肖兰边炒菜边竖起耳朵听客厅说话,听到紧张处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油碟。 徐璃立即站起身:“怎好意思让阿姨一个人忙,我来当下手。” “别别别……” 方家父子赶紧追过去,却见徐璃已挽起袖子麻利地接过油锅,开大煤气阀门,笑道:“大家都坐吧,等我露一手儿。” 方池宗急得汗都下来了,冲任树红喝道:“还不快点进去帮忙!” 又转回客厅,冲方晟埋怨道:“人家是客人,不好进厨房的,快劝徐部长出来喝茶。” 方晟慢悠悠喝了口茶,笑道:“徐部长厨艺确实很厉害的,不妨尝尝。” “嗨!” 方池宗弄不懂为何方晟对待漂亮女人总那么漫不经心,却总能把她们管得服贴贴,自己在单位时偶尔问人家要块口香糖都遭白眼。 难道不是亲生的? 趁徐璃在厨房忙得带劲,方华坐到弟弟身边轻声问: “你说徐部长真肯帮忙?还有你嫂子的事儿?” 方晟轻笑道:“这会儿想起嫂子了,前阵子不是盯在我后面为小师妹着急吗?” 方华唰地脸就白了,用肘部狠狠顶了弟弟一下,怒道:“想家里天翻地覆啊?那可是你嫂子的心病,绝对不准提!” “好好好,不说不说,”方晟讨饶道,“人家徐部长不过来家里吃顿饭,非得要提拔两个人恐怕太贪心了,你或嫂子,总得有个优先权问题吧?” 方华往厨房方向瞟了一眼,声音更低:“关键她的身份不止是徐部长……你嫂子正义感很强的,经常跟尧尧通电话,有时说着说着嘴把不牢就……” “打住!”方晟道,“你赢了!两个就两个,取消优先权,关照嫂子用针把嘴缝起来……” 徐璃做了道芹菜清炒虾仁后,被任树红硬拖出来,方池宗便招呼大家到餐厅坐下,特意开了瓶香气四溢的茅台。 徐璃昨晚喝醉了闻到酒味就反胃,坚持喝饮料,方家人不便勉强。席间任树红不顾方池宗白眼,苦心费诣又扯到自己身上,“谦虚”请教哪些岗位更有锻炼价值。 “女同志毕竟要以家庭为重,”徐璃娓娓道,“所以那些成天在外面奔波、应酬多出差多需要加班加点的工作不要碰,否则提拔是小事,影响家庭和睦是大事……” 方池宗和方华都觉得特中听,不住点头称是。 “要挑选容易发挥女同志优势的岗位——细腻、耐心和责任心强,不单靠体力取胜,更不能牺牲色相,”徐璃和颜悦色道,“区里的情况我不太了解,嫂子不妨多了解,和大哥反复商量,有大致方向后打电话给我。市组织部钱部长、陶部长跟我关系都不错,到时流程照走就是了。” “谢谢徐部长!”任树红激动地站起身敬酒。 徐璃连忙起身非按任树红坐下,笑道举手之劳罢了,这么客气下次不好意思来吃饭了。 “欢迎常来!”方池宗郑重表态道。 与赵尧尧、白翎相比,方池宗和肖兰都觉得徐璃更合心意。 身为组织部长能随和自然地到厨房炒菜,菜的口味还那么棒,真是太难得了;关键是她神色间固然清冷,却不象赵尧尧那样发自内心的冷漠,态度温和而亲切;更不象白翎那样张牙舞爪,嚣张得令人发指。 倘若徐部长做儿媳,那真是太完美了。 席间谈谈说说,觥筹交错,气氛挺热闹,但方池宗遗憾的是关于方华任职的话题没再提起。 从方华角度讲,虽然一直有向上走的想法,到底去哪儿心里没数,需要坐下来考虑清楚; 从方晟角度讲当着徐璃的面提到此事就行了,点到为止,接下来徐璃会放在心上,有条不紊地暗中操作; 从徐璃角度讲,市直机关一把手调动非同寻常,纵使自己出面都未必能十拿九稳,在摸清楚基本情况前不敢轻易承诺。 因为昨晚大醉,三两下肚后方晟不肯再喝,吃完点心,再泡了杯茶聊了半个多小时,然后以送徐璃回家为由告辞。 目送徐璃驱车离开,站在树下的方池宗突然问:“小华,老实说小晟跟徐部长什么关系?” 担心父亲心脏吃不消,方华怔了会儿选择继续隐瞒:“工作关系啊,下午正好在山脚下碰到的。” “一个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一个是鄞峡市长,怎么一起跑到市郊来了?”方池宗狐疑道。 方华正色道:“爸,厅级领导干部很多安排你未必清楚,所以不要乱猜乱想,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方池宗听出儿子话中告诫之意,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哎,难得人家答应帮忙,自己的事要抓紧啊,也要请小晟跟上。” “我知道我知道。”方华不耐烦道。 帮肖兰收拾完碗筷,方华一家三口回家途中,任树红忍不住说: “你觉得我到哪个单位好呢?徐部长答应帮忙,要趁热打铁打电话呀。” 方华晒笑:“她说打电话,有没有留号码给你?” “哦,没留……” “所以还得通过小晟,是不是?”方华大笑道,“你当人家是随手派送红包呢,其实怎么帮、帮到什么程度都有讲究的,身为组织部门领导这方面火候拿捏得很准。” 任树红更糊涂,疑惑道:“那么她能帮到什么程度?” “一方面要看小晟和她深入的程度……”方华暧昧地说。 “肯定那个过了,”任树红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山腰那么多人都腻歪到那种程度,背地里不知疯成什么样子。” “对,这是前提条件,然后要看她能帮我到什么程度,我的新位置越好,你就越不能有太高的期望值;反之我的新位置不如预期,你会得到一个相当好的职务,跷跷板效应,明白吗?” “噢,就是说我的工作变动要拖到你后面?” “不单如此,到时你得直接跟小晟联系,由他转给徐部长;徐部长不会直接跟你联系。” 任树红抱怨道:“很简单的事儿,被你们弄得曲曲折折,幸好都是一家人,要外人不知难成怎样。” 方华深沉地说:“你以为人家故弄玄虚?这是自我保护!如果咱们一夜之间都获得令人羡慕的职位,肯定有人琢磨怎么回事,查来查去查到徐部长头上,自然牵涉到小晟,再被人乱咬一气就糟糕了,怎么办?帮到什么程度分寸就在这里,不会让咱俩都特别好,但基本都能达到目的,这里面学问很深呐。” “当官……的确太费劲了。”任树红怔仲良久感叹道。 “那你想不想提副处?” “虽然费劲,总得试试呀。” 任树红嫣然笑道。 当夜,方晟和徐璃度过一个愉悦的夜晚,用徐璃的话说叫“完美之夜”。 余味绕梁,方晟透出窗户看着满天繁星,突然问:“初恋情人在你心目中是不是永远特别重要?” “嗯,尽管欢爱方面不太如意,可毕竟拿走我的第一次,可以说是刻骨铭心吧。” “后来谈恋爱、结婚时,偶尔想起他时什么心情?” “伤感、怀念还有……”说到这里她回过神来,“奇奇怪怪问这些干嘛?噢,周小容另有新欢了?” 为什么除了安如玉,身边女人个个都聪明得可怕? 方晟叹息道:“不叫新欢,而是一场新的恋爱。” “很正常啊,从离婚到现在寂寞得太久了,你又不理人家,少年夫妻老来伴,人到中年已不在乎风花雪月,浪漫爱情,只期望有个嘘寒问暖的伴儿。” “是啊,也是啊……” 徐璃柔柔地贴着他脸庞,道:“也许你的战斗力属于百里挑一,找个弱些的总比没有强啊,对不对?” “是啊,也是啊……”方晟木然答道。 “道理都懂,还是想不开,是吗?”徐璃失笑道。 “初恋对男人来说同样刻骨铭心啊。” “但总不能守着念想过一辈子呀。” 方晟闷闷道:“我该祝福她幸福快乐的。” “真诚一点好不好?其实就算赵尧尧在英国、白翎在京都如果发生新恋情,你也只能接受并送上祝福对不对?感情本来就捉摸不定,来的时候汹涌如潮,去的时候杳无踪迹,没有什么是永恒。” 与爱妮娅说得一模一样! “好吧,只能说在周小容的问题上我太小肚鸡肠。” “也不是啊,男人占有欲都很强,巴不得天底下女人都为他守身如玉,”徐璃笑道,“比如你也会对我说,找个好男人嫁了吧,不能耽搁你一辈子,要是我真勾上某个男人,你第一反应是吐血吧?” “诛心之辞。”方晟无奈地说。 “你觉得诛心,对我来说却是很现实的事,一年多来就有人劝过,说你实在喜欢方晟,哪怕随便找个人嫁了,婚后继续保持来往……” 方晟暴汗:“哪个人居然出这种馊主意?” 徐璃深沉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道:“是我爸!你觉得馊主意,他却认真考虑过——十分认真,甚至有段时间开始物色人选!” “啊!”方晟目瞪口呆,脸上肌肉都僵硬了。 “离异单身女子,做花花公子的小三,不,小三都算不上,你说这样的日子能长久吗?我是想跟你厮守终生,可你那边具备条件吗?除非——”她一字一顿道,“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虽这么问,实则方晟心里已猜到答案,不由头皮发麻,烦恼丛生! 第841章顺治真迹 沿着驳迹斑斑的青石板路,两侧是细砖小瓦、飞檐挑梁的明代风格院落,恍惚间穿越到数百年前,来一场与名妓陈圆圆的幽会。 沿街店铺林立,多数是古玩店、玉器坊、象牙铺子等,老板们并不急于吆喝顾客,反而悠闲自得喝着功夫,把玩手里的器皿,沉醉其间的样子。 德信斋位于宝光街东南上首位置,显而易见是老字号古玩店。离那边还有二十多米,就看到门前围了一大圈人,不消说都是收藏爱好者,指着一幅画评头论足。 走到跟前,牧雨秋站在人群里听了会儿便弄清原委: 刚刚有人捧了张顺治皇帝的御题画到德信斋估价,老板不在,伙计顺便一瞧说是赝品,不肯给价格。卖家不依了,索性把画挂到门口请藏品们评判,扬言要是伙计说错了立马砸德信斋的招牌! 画名叫《饮马落沙河》,据卖家介绍为顺治八年所作,此画名为饮马,却未画一滴水,然而浮在水面的落叶、马腿立在水中和马童挥鞭戏水的姿态无不显示是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构思精巧创意独特,堪称顺治皇帝书画中的精品。 此画列入清代《韵石斋笔谈》书画类目录,是有据可查的帝王作品,其流传也算有序,每代收藏者均有家谱或书信为证,交接清清楚楚,绝无拖泥带水,是藏家最看重的来源清晰,脉络分明。 相比康熙乾隆,顺治的书画水平稍逊一筹,但由于在位时间短,流传于世的作品少,物以稀为贵,民国以来受到藏家们的青睐。很多人或戴上眼镜,或拿着放大镜,轮流靠近仔细观摩。 有个显然是资深藏家说,画是真品,原因一是质地,顺治皇帝的水墨画喜用素绫,因为洁白致密而带有丝光的材质能衫出墨色的浓重黝黑,对比强烈;二是画风,顺治皇帝多以临仿董源、吴镇为主,墨色浓郁,笔力沉厚,以水墨笔法点染,富于疏朗简淡的意味;三是印章,皇帝御用印章印泥清楚,印字雄浑,因此应为真品。 人群中有个杠头立即反击说大路道理人人都懂,说了等于没说,例如印章,目前已知的顺治画作印章都是‘顺治乙未御笔’,即专门为乙未年书画创作镌刻的年款印,造假者也知道这个,凡做顺治赝品都用乙未年款,不能作为鉴定依据! 当下藏家分为两派吵炸了锅。 伙计听不下去了,从店里跑出来说吵什么吵,假的地方很明显嘛!他指着画面右侧枝叶说,大家瞧这根竹枝本来想画成斜向下,下笔时犹豫不决,画到一半发现效果不好,影响右半面的意境,遂轧然而止,而后有人将竹枝分为两个节杈弥补原先差错,类似情况画面下部也有,再瞧那两块石头,还有那簇小草,仔细看就知道被加工过,明显两个人画的! 咦,是啊,伙计说得不错! 藏家们议论纷纷,越来越多人倾向于伙计看法,觉得画作修补痕迹较重,无疑两人合作,不可能是顺治皇帝御题画! 卖家情绪慢慢冷了下来,左看右看,也感觉到不对劲起来,打算上前取下画赶紧跑路,别继续丢人现眼。 “等等!”人群外响起个温和淳厚的声音,“让我看看。” “哦,房老板回来了。”藏家们笑着打招呼。 房老板中等个头,脸略有点圆,眼睛里含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从容穿过人群站在画作前看了半晌,笑眯眯道: “不错,的确是两人合作而成,但仍是顺治皇帝真迹。” 人群中惊讶声一片。 有藏家说:“老房,这句话可是前后矛盾啊,简直比外行还外行。” 房老板不以为忤,依然笑道:“顺治七年户部尚书叫戴明说,浙江嘉定人,善画墨笔竹石,亦工山水,画风深受董其昌影响,其画墨气淋漓,笔致饱满,为当时书画大家……” “房老板又开始讲典故了。”有藏家笑道。 “那是,收藏就图个乐趣嘛,”房老板接了一句,然后说,“顺治皇帝很欣赏戴明说的作品,也得到其引导和指点。现存顺治皇帝御本款的山水竹石画,个别较为稚拙、并不十分在行的笔墨间有些很精纯的笔法掺杂其中,大都经戴明说润色而成,后期有些御题书画甚至就由戴明说代笔,加盖‘顺治乙未御笔’而成……” “噢——” 藏家们都露出恍然的神色。 “所以说只要印章款识齐全,质地年份对得上号,都能算顺治皇帝的作品。”房老板笑着说。 又有藏家紧盯了一句:“如果卖给德信斋,房老板肯出什么价?” 是的,滔滔不绝说是一码事儿,自己买又是一码事,藏家们都关切地看着房老板。 房老板略作思忖,竖起三根手指:“三十万,一口价。” 藏家们都觉得价格还算公道,虽说画作水平不算高,且有他人润色成份,毕竟是早清皇帝御笔,单“顺治乙未御笔”那枚印章起码值十万。 “这价儿有啥依据?”卖家问道。 “两个月前顺治皇帝的《赏亭图》在碧海拍卖市场卖了二十七万,尺寸跟它差不多,也有戴明说润色,《饮马落沙河》胜在构思,名为河却无水,所以多几万块钱。” 卖家拱手道谢,卷起画作快步离开。 转了四五个巷子,来到一处小树林里,人影一晃,牧雨秋从树后转出来。 “牧总……”卖家双手捧上画作想说什么。 牧雨秋挥手阻住,深沉笑了笑道:“我都听到了……自己找车回去,注意别被人盯梢。” 卖家应了一声闪退。 隔了会儿,牧雨秋拨通方晟手机,道:“试探过了,此画是我花三十二万买的,他报三十万,论点与拍卖行完全一致;还有店伙计都鉴定为赝品,也得到大家认可,作为老板本可以维护声誉,或暂时回避,或附合伙计意见,可他偏偏站出来实话实说!方市长,姓房的果然是君子!” “知道了。” 方晟淡淡说,看着夕阳余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呆呆拿着手机一动不动。 想着周小容,又想到昨夜徐璃那番诛心之辞,更盘旋她提出的所谓唯一可行之策,心里乱糟糟一片。 隔了很久,牧雨秋见方晟还没挂断,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先行挂断。 第842章投名之状 在伦敦渡过天堂般的四十天,赵尧尧十多项收购差不多都尘埃落定,因为道格掀起的排外风、抵制外资浪潮也逐渐平息,鱼小婷在一个薄雾的清晨轻轻吻别熟睡中的越越,乘飞机抵达京都。 她没有回双江,而是坐城市轻轨来到冀北省,再搭火车几次辗转,来到一个颜色暗淡、空气中充满煤尘的城市。 找了个快捷酒店住下,耐心等到第四天,有个俏丽的身影敲门,闪进来一看果然是期待以久的叶韵! 几个月不见,叶韵憔悴了许多,神色间有股萧瑟的苍桑。山野生活不比城市,还要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抓捕人员,可想而知心力交瘁到何等程度。 “找到李倩倩吗?”鱼小婷问。 深山大泽里寻找故意隐匿的疗养院,没地址、没标志性建筑甚至没人工修筑的路,谈何容易? 叶韵疲倦地说:“死了……不是我干的,她自己……活着等于折磨,不如早点解脱。” “没留任何线索吧?” “疗养院有专业且果断的手法,我过去那间已住了新人,重新装修粉刷,一点痕迹都没有;遗物全部扔进焚化炉,关于她在这个世间的东西全部烟飞灰灭。” 鱼小婷摇头叹息:“还是大学生呢,父母眼巴巴等漂亮可爱的女儿回去撒娇,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结局。” “爱慕虚荣、贪图享受,不想靠自己奋斗实现人生理想,父母和家庭没有责任吗?”叶韵也似的感慨,话锋一转道,“樊伟那边火力小了些吗?” “按常规作业流程,第一阶段紧急抓捕和第二阶段撒网式抓捕都没奏效后,就转给省厅十处列入常规工作,也就说是京都抓捕高手基本撤回了……” “那就好,一个小婷姐我都应付不了,何况那么多精兵强将,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双江?” 鱼小婷皱眉道:“急着回双江干嘛?找方晟?” 叶韵一滞。 换杨树峰那夜之前,她可以问心无愧,大家也都知道她问心无愧。但男女之间一旦突破那层防线,的确纸包不住火,更别说在精明的鱼小婷面前。 “不是那个……诸云林的事没了结吗?”叶韵强笑道。 鱼小婷退到床上,双腿盘膝而坐,道:“这次找你就为了他。外出期间我得到线报,诸云林确实潜入省城,但在有关方面密切监视下,始终没敢靠近他父母家。” “潜台词就是,他想要的东西还在父母家?” “有关方面已利用各种机会把他父母家搜一百遍了,除了没挖地三尺,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啥也没有。” 叶韵笑道:“会不会如特工小说写的那样,最绝密的东西就放到最惹眼的地方,搜查人员选择性无视?” “他们出动最专业的搜查高手,到寻常人家扫一圈能把几十年前隐私都挖出来,不可能犯错。” “可你又说东西肯定还在?” 鱼小婷沉思道:“说明诸云林用了极为高明的障眼法,他父母自然也被蒙在鼓里……” “从他被抓到现在快十年了,什么情报经历这么长时间还有价值?”叶韵质疑道,“要说他的主攻方向是骆常委,明年大换届骆常委肯定下台,辛辛苦苦把情报传出去还有什么价值?” “唔——” 鱼小婷执行过多起接应、狙截情报任务,深知其中玄机,略一思索已有计较,却没在叶韵面前透露真实想法,轻描淡写道,“不管涉及什么,总之非常重要,但对我俩来说取诸云林的命才是终极任务。叶韵,你下得了手吗?” 若没有杨树峰那夜的缠绵,听到这个问题叶韵恐怕要犹豫两秒钟。如今已铁了心要斩断方晟的后顾之忧,避免庞大的人情网遭到牵连。 都说征服女人的最佳途径就是阴-道,但对叶韵不是这样。 那一夜,是叶韵久违的愉悦和甜蜜,虽说身为背负秘密使命的间谍,经历极其残酷而专业的训练,能将自身欲望控制到最小限度。但如同鱼小婷在江业被开发后一样,人性向往幸福终究是最本质的需求。 自从潜入三滩镇,叶韵抛弃了女人性别,或者说女人不过是她的武器。跟随方晟近十年,在一个女人最青春最芬芳的时期,却得不到男人滋润。 与其说是痛苦的自我摧残——她早非处女,尝到欢爱的滋味,何尝不向往那种销魂和放纵?但叶韵清楚方晟身边女人都神通广大,省厅十处等多个情报部门又深度监视,稍有不慎——包含私生活不检点就会传到方晟耳里,届时半点机会都没了。 这就是间谍的悲哀,终其一生却只是小小棋子,或许永远派不上用场。 一宵贪欢,是叶韵接受任务回国后最大的突破,从那时起她就正式成为方晟身边的女人,必将对今后产生深远影响! 为扫除障碍,进一步获得包括方晟、鱼小婷等在内的信任,诸云林必须成为牺牲品! 纵使他是初恋情人,他也身负秘密使命,都不在考虑之中。 任务至上,是秘密间谍最高宗旨。 因此叶韵眼睛都没眨巴,立即答道:“我岂能辜负小婷姐的信任?没问题的,绝对没问题!” 鱼小婷点点头,缓缓道:“还有,不管什么方式,诸云林那条命交给你!” 果然如此! 自从录像里看到叶韵举枪对准鱼小婷额头起,方晟和鱼小婷都对叶韵产生深深的怀疑。 哪怕叶韵在赏金猎人绑架事件中立下大功,都无法弥补那种疑虑。 诸云林遂成为重获信任的敲门砖! 叶韵还是毫不犹豫:“给我配把枪!诸云林拳脚功夫非常厉害,臂力尤其强,没接受训练前就能在双杠上做单臂支撑,只有用子弹对付。” “给……” 鱼小婷递过一把小手枪,小巧精致但射程不远,通常用于近距离狙杀。 接过手枪,叶韵表情复杂地说:“印象中还是在顺坝并肩作战时小婷姐主动给过枪,很怀念那段经历呢,还有白翎。” 关于白翎,鱼小婷显然没有同感,迅速切换话题道:“分头行动,到省城再会合,注意把枪藏好。” “哟,小婷姐气色不错啊,是在哪儿舒舒服服休养了吧?” 谈完正事叶韵松懈下来,这才注意到鱼小婷与杨树峰激战时大不相同,脸色红润,皮肤更有光泽和弹性,目光锐利而坚定,整个人的状态大有提升。 鱼小婷不想透露伦敦之行详情,道:“钻进山里苦修了段时间……你早点动身吧,乘坐长途大巴很辛苦,还得提防小偷小摸。” “好的。”叶韵乖巧地说。 第843章县长人选 大概震慑于力度越来越大的反腐倡廉工作组进驻复核复查,鄞洲县县长张银军突然打报告请求辞去领导职务,自愿退居二线! 从派系上讲,张银军更亲近本土派一些,但跟郜更跃私交也不错,是官场最常见的圆滑世故、八面玲珑风格的领导干部。 以他的年龄如果有人帮忙说话,再进半步也有可能,然而鄞峡已不是过去的鄞峡。 如今不再是唯关系唯人脉,而是唯政绩唯经济,新任书记市长大会小会就是抓招商引资,对数据、指标特别敏感,被问及的部门负责人答不出来便大发雷霆,弄得个个在单位背数字。 这种状况下,张银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本想安安稳稳做完这一任主动去人大完事。谁知随着诸葛诚轰然倒台,各个工作组陡然加大复核复查力度,从市直部门到县领导班子都陷入惶惶不安之中。 诸葛诚是本土派核心人物,按窦康等人原先计划准备接班进市领导班子的,况且慕达还是纪委书记,都保不住诸葛诚,其他虾兵蟹将可想而知。 从乡镇到局机关再到县领导班子,升迁路上张银军自知四下打点了不少,但捞得更多,深究起来都是问题。 换以前骂几句、挪个地方照样当领导,如今不行,吴郁明和方晟逮谁灭谁,就恨找不到机会,别说百万以上级,处级干部几十万都算大问题。 “扶上墙的烂泥巴!”看到报告窦康真是恨铁不成钢。 慕达叹息道:“这叫全身而退,防止连处级待遇都飞掉,类似情况在各层级都有反映,人心惶惶呐。” “砰!” 向来以深沉老辣的窦康也怒了,一拳砸在桌上,骂道:“俩毛头小子,到底要把鄞峡搞成怎样?!” “可人家把经济指标搞上去了,前三季度与同期相比涨幅百分之六七十,还有很多数据已翻了番,省领导只看数据的。”慕达无奈道。 “唯经济论害死人!”窦康咬牙切齿道,“家底子都耗光了,两人一提拔拍拍屁股走路,吃苦的还是鄞峡老百姓!” “鄞洲县那边咋办?张银军走了得有人顶上去,不然鄞洲水库和发电厂……” 窦康缓缓点头,起身踱到窗前,道:“必须顶住!” 鄞洲县处于鄞坪山北面,利用山地落差形成的水资源,七十年代修建了鄞洲水库和配套运营的发电厂,由于技术、设备、理念等问题,从建成起就亏损,亏了近二十年。本土派看到其中商机,注册皮包公司后以亏损严重财政无力承担为由将其私营化。 之后本土派只使出一招就扭亏为盈,那就是提高上网电价! 上网电价属于国家指令性计划,窦康等人纠集了一帮专家煞有介事进行论证,出具书面报告,然后向发改委申请,再下功夫疏通省电网公司相关负责人,三年内上网电价逐步上涨,本土派开始坐收渔利! 单靠不时提高上网电价,发电厂给本土派带来巨大收益,因为除了人员费用、定期保养和更换配件,发电几乎没有成本,某种意义讲是本土派在鄞洲县的一座金矿。 就这座金矿,最近落入方晟法眼,令本土派惊惧不安! 半个月前方晟到鄞洲考察时来到水库转了一圈,又进发电厂看了看,说大好良机没能充分利用起来,比如可以进一步优化水库水质,兴建纯净水厂、水产基地,以及铺设管道向下游地区供水等等,全方位发展充沛的水资源。 方晟这么一说,在场县领导也就这么一听,事后没人跟进,恍若方晟从没说过,县领导们从没听过似的。 这就是典型的市领导讲话喊不到底的现象! 遇到执行力强的地区,如方晟在江业、在红河都是令行禁止,每句话都有分管领导踏踏实实研究贯彻,基本做到有指示有推动有落实,基层工作才能根据领导思路高速运转起来。 鄞洲县的情况是,县委书记陶濛是成槿芳派系一手培植,县长张银军周旋于本土派与成槿芳之间,其他县常委或立场模糊不清,或态度暧昧明哲保身,总之很少有人愿意做事,愿意承担责任。 方晟发表意见时,现场有位水利局党组成员倒是深受启发,回去后组织手下认真调研论证,正儿八经向县委提交了综合开发鄞洲水库的方案。 领导们看都没看束之高阁。 之后这位党组成员——名叫葛华,设法打听县领导对方案的意见,每次答复都是“正在考虑之中”。 身为官场中人,好歹也混到副科级,葛华这才悟出自己唐突了!光想着及时贯彻市长指示精神,却忘了县委领导们的意思。 县官不如现管,越级拍马屁可不行! 葛华识相地偃旗息鼓,窦康和慕达却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张银军急流勇退之后,以吴郁明和方晟的风格,以及对鄞峡正治生态的了解,绝对不可能从县领导班子、县直机关、乡镇一把手当中提拔,而是空降符合他俩正治理念的官员! 如今的鄞洲可谓死水波澜下掩盖令人不安的骚动,大批中低层官员都觉得鄞峡的春天来了,跃跃欲势想通过开明开放的市领导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 一个葛华被打压下去,还会冒出更多葛华,类似综合开发鄞洲水库的想法并非方晟首创,在鄞洲民间一直有非常高的呼声。 慕达摊开笔记本,说:“我拟了四个都可以推荐为县长人选……” 窦康轻轻一叹:“现在小范围研究人选根本不征求我这个副书记意见,经常是姓吴的、姓方的和房朝阳三人达成一致就过会。” “那就坚决抵制,其它议题可以让步,县长人选绝不放松!”慕达冷声道,“与其看着咱们的利益被一步步蚕食,不如摊开来搏杀!省委刚刚换掉老蒲,除非换届估计近期不可能再有大动作!” “照目前常委会格局非得联合成槿芳,国腾油化后院起火,郜更跃被华叶柳纠缠得火冒三丈,是到了给他俩敲敲警钟的时候了!” “既然找上她,人选问题就得有所让步。” “她答应合作就有得商量,我们加起来四票呢,照样是不可忽视的力量!”窦康道。 一县不可一日无主。 关于鄞洲县县长人选问题很快提交市常委会讨论,如窦康所说,吴郁明压根没征求他的意思,让房朝阳列了几个人初步看了下,再问了下方晟的看法就基本确定。 介绍情况时房朝阳也直言不讳:“根据组织部提名,结合吴书记和方市长的意见,现有两名推荐人选……” 一是发改委副主任徐小明,优点是懂经济、金融管理丰富、有乡镇和县一级管理经验;一是市招商局对外合作科科长郑进,副处级,调整前任市招商局副局长,参与机构调整后对外经济合作所有事务,视野开阔,大局观强,有优良的组织能力。 说到这里房朝阳补充道:“从两位推荐人选可以看出,发展经济是当前乃至今后很长时期的工作重点,因此基层领导干部特别是主要负责同志不仅要懂经济,还要擅长抓经济,搞好民生民计才是主旋律。我就介绍到这里,下面听取各位常委的意见。” “那个徐小明懂什么经济啊?”话音未落成槿芳打响第一炮,“当镇长时搞垮七个乡镇企业;担任县教育局长时女秘书怀孕至今没查到正主儿;至于金融管理经验丰富,说白了不就是副县长分管合作基金会吗?这人不行!” 常委们听了均脸无表情,却都心知肚明。 去年国腾油化改制方案初稿就出自徐小明之手,今年重启改制工作,徐小明又应邀参与方案修订和完善,捅人家软刀子,成槿芳能不忌恨吗? 慕达随后展开助攻:“关于郑进同志,近两年纪委收到不少举报信,揭露他利用对外联络特权吃里扒外、收取好处,以及生活作风腐化,与招商局多次女工作人员有不正常男女关系等等,个人认为,在问题未得到查证之前暂时不能讨论提拔事项。” 好家伙,这棍子抡得更狠,简直要把郑进把死里整! 不是说不准带病提拔吗,我把话撂这儿,看你俩怎么办! 房朝阳立即意识到组织部里有内奸,提前把推荐人选名单泄露出去了,否则成槿芳和慕达不可能张嘴就来。 须知举报信问题可不是随便说的,万一吴郁明当场要看,多少得捧几封放到台面,否则正治诚信荡然无存了! 还有徐小明任镇长期间镇里到底垮掉几家企业,具体数字不能错,错了会被对手抓住话柄。 没等持中立立场的魏昌成说话,成槿芳抢白道:“也有男女关系问题啊!我认为应该吸引诸葛诚的教训,凡有作风问题的干部应该一棍子打死,不能留在领导干部队伍里为非作歹,害苦多少良家女子!” 这话真是横扫一大片,会议室顿时出现微妙的沉默,常委们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方晟首当其冲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恼怒这臭婆娘指桑骂槐,居然欺负到自己头上了! 窦康、慕达也脸上无光,毕竟诸葛诚是他俩的得意门生,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尽管成槿芳本意是否决两名推荐人选,暗底里还是将成槿芳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两遍! 最难堪的莫过于林枫,就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贬到鄞峡,成槿芳这般说辞岂非当众打脸? 吴郁明也觉得诧异。按说房朝阳上任有段时间了,至少县处级干部的底应该摸得透熟,怎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呢? 第844章票决胜出 众目睽睽下,房朝阳慢斯条理从面前一叠材料中抽出几页,道:“成秘书长反映徐小明担任县教育局长时女秘书怀孕问题,组织部门专门做过调查,情况是这样——首先王芬不是徐小明的秘书,按规定科局级也不准配备秘书,她是办公室文秘,平时主要负责单位公文和上传上达相关材料,此其一;其二,王芬当时是已婚妇女,因避孕不当意外怀孕,怎会没有正主?她老公吃干饭的吗?这里有当时流产时请假报告,她老公在底下签字确认的!其三根据群众反映,徐小明同志作风正派,家庭和睦;王芬同志也是如此,不是外界想象的夫妻俩各玩各。” 最后一句话引起轻微的笑声。 哪对夫妻各玩各,成槿芳比谁都清楚,可她就修出足够厚的脸皮,硬是能脸不变色心不跳。 “再说郑进同志生活作风问题,”房朝阳续道,“我不清楚慕书记收到的举报信怎么写的,台面上讲,去年郑进的家庭被市招商局评为‘市十大模范家庭’,还参加市里组织的表彰大会,接受韦部长亲手颁奖,是不是群众的眼光有问题,相关组织和部门把关不严?值得深思!” 生活作风是方晟和林枫的软肋,两人都不便发言。 吴郁明道:“历来提拔干部、人事任免都存在这样的通病,那就是渲染生活作风问题,反正都是‘听说’、‘风闻’、‘小道消息’,谁也不能指责我什么!那怎么行?在常委会这种严肃的场合,说任何话都必须有依据,因为关系到人家正治前途,也带关系到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百年大计!” 方晟随即跟上,道:“有常委说推荐人选存在这个问题,那个问题,我想反问一句,这些问题有没有经过当时上级组织查处?查处过了,有污点的同志不能用!没查处正在调查,那么请告诉我什么时候能查清?选拔任用干部,同样也要‘无罪推定’,我们不能戴着有色眼镜否定一切,打倒一切,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哪个同志没有缺点?但缺点不代表问题,更不代表违规违纪嘛,对不对?” “在调查结论没出来前,我不敢认同,”慕达冷冷道,“纪委就是戴有色眼镜看人,职业病吧。” 他是铁了心硬顶,全力否决两名推荐人选。 半晌没说话的耿大同飘了一句:“既然争议比较大,暂时搁置吧,看看有没有更好人选。” 林枫语气略有些冲地说:“再推荐还是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然后再搁置,再提名,没完没了到什么时候?”停顿一下,他重重补充道,“象这种人事议题在潇南顶多两分钟!落后地区落后在哪里?扯皮、效率低下,在无关紧要的议题上反复纠缠!” 成槿芳吃了一惊,不明白林枫这紧要关头发什么飙。窦康等人却恼怒得说不出话来,暗知刚才成槿芳“一棍子打死”论深深刺伤了林枫的自尊。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居然还姓“成”,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她丢尽了!窦康、慕达在心里恨恨骂道。 此时吴郁明显示了高超的掌控能力和敏捷应变,目光一扫,道:“既然分歧难以弥合,县长位置又不能长时间空着,那就举手表决吧!” “我同意推荐徐小明!”林枫故意跟成槿芳斗气。 成槿芳这才意识到先前捅了马蜂窝,懊恼地闭嘴不说话。 方晟沉声道:“我推荐郑进。” 他并非故意跟林枫唱反调,而是对郑进了解更多些。 慕达冷冷道:“我保持原前的观点。” “我也觉得应该有更好人选。”窦康道。 “是的。”耿大同仅说了两个字,无疑也站在窦康这边。 梅秋说郑进同志不错;魏昌成则表示认同;成槿芳骑虎难下只得说反正我反对他俩! 只剩下三位常委没表态,吴郁明是班长照例到最后,房朝阳牵头负责不参加投票,就看韦升宏了。 “我……我选择郑进……。”韦升宏低声说。 窦康和慕达不约而同打心眼里喟叹一声,知道大势已去! 吴郁明飞快地说:“我个人也支持郑进!这样的话郑进同志获得五票,徐小明同志一票,反对票则是四张,根据少数服从多数原则,我宣布郑进同志为鄞洲县县长!” 说这番话时,会议室里气氛怪异,尤其成槿芳感受到深深的寒意。 别看只是一票之差,却是吴郁明和方晟入局鄞峡以来第一次在常委会上取得的票决胜利! 之前大半年时间,无论窦康、成槿芳两派怎么挑衅,吴郁明坚决不肯投票表决,因为清楚票数居于劣势。 随着马天晓、蒲英江被逐出常委会,势力格局发生深刻变化,今天吴郁明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就取得胜利,可想而知后面涉及到重大议题将越来越处于主动地位。 因为房朝阳还有稳稳一票! 会议一结束,窦康罕见地来到成槿芳办公室,刚坐下成槿芳羞惭地说: “不好意思啊老窦,今天我把事情搞砸了,要不是攻击生活作风问题太过火,林枫那票指不定给哪一方……” “这话对,也不对,”窦康道,“姓吴的确实看到林枫很恼火,临时决定投票表决,但你要明白一点,那就是林枫来自双江经济最发达的潇南,对咱鄞峡有根深蒂固的蔑视,从这个角度讲,跟吴、方的本质是差不多的。” 成槿芳连连搓手,道:“那怎么办?韦升宏是彻底反水了,耿大同又扶不上墙——若能有马天晓三分之一勇猛就好了……” “他不如天晓根底子厚,又担心那两个反扑,能做到公开支持已经不错了,至于升宏不要担心,回头我找他谈谈,以后谅他再也不敢了!” 话中透出一股杀气,估计手里捏着重要把柄。 成槿芳会心一笑,道:“另外两个老东西也得敲打敲打,不是每回都偏心眼,快退休的人拍外地干部马屁有啥用?将来人家拍拍屁股走路,看俩老东西怎么办!” “姓魏的自己就不干净,儿子做城市亮化工程水份很大,我已通知税务局去查公司有无偷税漏税!” “按现有税率,没哪个公司不偷税漏税。” “对,查到谁谁倒霉呗,”窦康道,“今天算是被打了个冷不防,下次也回敬一次!言归正传,咱们要做好郑进上任的准备。” “什么准备?”成槿芳一付懵懂的样子。 唉,这等智商当市委常委真是害人害己! 窦康边腹诽边耐心地说:“我知道陶濛跟更跃关系不错,张银军任县长期间两人配合还算好,很多事都有关照。但郑进去了之后形势肯定大不相同,你瞧成刚在鄞坪整出多大动静?三天两头开民主生活会,深入自查排查搞人人过关,不到一个月搞下去二十多位科级干部……” “郑进是县长,翻不出如来佛的掌心。” “世道不同了,陶濛压力很大的,你不信?郑进上任第一件事就是翻旧账,要把张银军批臭为止!张银军臭了,陶濛能好到哪儿去?吴郁明方晟很会玩渗透的把戏!” 成槿芳这才听懂,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待会儿就跟陶濛通电话。” “我这边也有桩小事,”窦康漫不经心说,“关于鄞洲水库综合开发,最近有个水利干部写了份方案,不妨请陶濛关心一下,与其拱手让给人家,不如自己先搞起来嘛。” “好,好。”成槿芳认真记下,客客气气将窦康送出门。 转身关门,成槿芳的脸立即沉了下来! 沉吟片刻她拨通郜更跃的手机,急急忙忙说:“更跃,记得你说过好几次鄞洲水库的事儿,刚才窦康来找我了,意思是跟陶濛打声招呼,他准备接手开发。” “哦?”郜更跃很意外,“十多年了都没动静,怎么突然有了想法?” “张银军打了辞职报告,常委会通过投票确定郑进过去当县长。” “郑进是方晟那边的人呐,你们怎么……哼,林枫还是被他俩拉拢过去了,他妈的!”向来以儒雅自诩的郜更跃难得爆了句粗口。 成槿芳哪敢承认因自己而起,含糊道:“常委会心不齐,大同又使不上劲,没办法。你说,水库的事怎么办?” “水库也被方晟惦记上了?与其他做,不如窦康做;与其窦康做,不如我做。” “什……什么意思?”成槿芳又听不懂了。 郜更跃停顿片刻,似乎在竭力控制情绪,然后道:“我是说最佳方案当然是我做,不信的话让给窦康,反正别让方晟染指!” 成槿芳暗想这么说我不就懂了吗,左一个“与其”右一个“与其”,绕得头晕,遂道: “综合开发需要很多钱,我们大把资金押在柯察巷那边,接下来国腾油化改制又得……” 提到改制,郜更跃就满肚子火,粗声粗气道:“你只管想办法,钱的问题不用你担心!”说罢挂断电话。 “跩什么跩?关键时刻还不得靠老娘出马!” 成槿芳嘀咕道,从手机里翻出陶濛的号码拨过去,然后浪声浪气道:“陶陶,我是槿芳,晚上有没有空……我有你就有?好啊,下班后到老地方打球,什么,洗完澡过来?真的只是打球嘛……乱讲,人家那个比乒乓球大多了好吧……也没篮球大,那么大撑死你!别乱扯,早点来!” 对着镜子照了照,成槿芳觉得模样还不错,几十万整容费,还有几十万塑身整型费花得不冤。 钱嘛赚多了就得用,不花在自己身上,老公就花到别的女人身上,这样想想,还不如自己花呢。 第845章徐璃高升 临近年底,人事调整一波接一波,周五傍晚,中组部常务副部长突然抵达双江省委,十分钟后紧急召开省直机关干部大会! 张泽松同志被免去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职务,任省人大副主任; 李双同志被免去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长职务,任省文明办副主任; 任命李涛同志为双江省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长;任命陈如海同志为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 肖挺以及一大拨人期盼已久的省委书记调整还没有动静! 乍听到张泽松退二线的消息,方晟笑得合不拢嘴,没多久于道明打电话提醒别高兴得太早,这次变动的本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换汤不换药! 空降双江的陈如海之前在中纪委工作了十五年,前年调到政法委监察室任主任过渡了一下,本质上跟骆常委一脉相承; 李涛是地道京都人,长期在中直机关工作,近五年来仕途飞跃式上升,不知何故还有一次破格提拔,可能是二号首长青睐有加。 “李涛明显是填补肖挺即将进正治局留的空缺,陈如海是顶替张泽松,这叫你一个我一个,不欺公平!”于道明说。 “唉,现实总是让人失望。” “还有件事可能会让你更失望,”于道明转而严肃起来,“没最后定论,先给你吹吹风。” “什么?”方晟不由得紧张起来。 “难道,你从没想过你老丈人会退下来?” 一言惊醒梦中人! 方晟如遭雷殛头发炸裂,不由倒退两步,吃吃道:“之前……之前都说留任的,怎么……又变了?” 于道明肃言道:“留什么任?一任正治局委员、两任中宣部长,再留干什么?” “正治局委员没有任期限制,只有年龄限制啊……”方晟争辩道。 “你告诉我哪条党章这样写的?”于道明深沉地说,“早说过规矩不是法律,既然是人定的,随时可以改变,就看谁的话语权更大!” 方晟蓦地想到,于道明之所以能当上省长并非传统家族的胜利,而是最高层已考虑到于云复即将退二线,出于正治平衡给的一贴安慰剂! 自己还有于家都高兴得太早了! 正治啊正治,真是高深莫测! “那么吴曦、宋寒枫他们呢?”方晟立即联想到传统家族其他大员。 “新规矩是下个任期内到退休年龄的正治局委员都不再留任,以这个标准,吴曦等全部下来,现任委员留任的不到一半。” “这个变化太……太大了,”方晟后背生出寒意,“意味着权力格局天翻地覆呀!” 于道明安慰道:“没你想象的那么悲观,权力新格局组成还是原先那些派系,不过有些帮助直接变成间接,尤其对你来说是……” “我不过小小的市长,离中枢远着呢。”方晟强笑道。 “新的势力必定要培养新的体系,新的接班队伍,对你,吴郁明、詹印甚至远在边疆的陈皎等等都非好消息,当然现在讨论为时过早,未雨绸缪做好准备吧。”于道明也有点意兴阑跚,没完方晟答话就挂了电话。 说话间已过下班时间,方晟心烦意乱哪有心思吃晚饭,独自坐在办公桌前陷入深深思索,其间齐垚探头探脑张望了几回,终于忍不住说方市长我先走了。方晟挥挥手。 倘若于云复退二线,对于家的影响可谓相当震撼。老爷子风蚀残年,于道明在地方为官,于秋荻则在央企,京都范围内竟没有当打之人! 再看吴家、宋家都面临类似窘境,这叫青黄不接,老了早早退下,新生代没接上去。 若非当初于老爷子及时调整策略接纳方晟,继而确立培养方晟为于家新生代核心的战略,凭于铁涯、于正华早把家底子败光了。 饶是如此,今后起码五年内传统家族势力将遭到更严重打压! 不错,最高层、正治局会有传统家族推举的代言人,但人心隔肚皮,不是自家的娃儿毕竟不一样,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说了没用。正如上次白杰冲准备在军部扩大会议上发难,尽管当初白樊两家共同推荐黄将军上位,却摸不准他的心思,还委托方晟由爱妮娅前去试探。 官场没有永恒不变的盟友,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 后传统家族势力为主的正治版图,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结局?正想得出神,手机响了,白翎打来的。 “我提拔了!”她直截了当道,“朱主任提拔为公安部副部长,我接班主持工作,提正厅!” “恭喜恭喜,短短几年副厅到正厅,速度比我快多了!”方晟笑道,“要不要明天飞过去帮你好好祝贺一下?” 白翎自然听出他“祝贺”的潜台词,嗔道:“就想这个!明后天都不行,中心要组织两个突袭行动。” “新官上任三把火呀。” “十天前朱主任安排好的,遵照执行而已,不多说,晚上还要开会,拜拜!” 唉,总算有个好消息。 看来当初白翎千里抓捕蓝弯刀组织,利用获得一等功机会转型任反恐中心副主任,这步走得何其正确! 再想赵尧尧先在香港取得商业成功,转战伦敦又旗开得胜,也是果断从自己身边离开的缘故。 还有爱妮娅坚定地保持与自己距离,仕途步步高升终得省长之职! 相反鱼小婷死心塌地跟在身后得到什么?无休止的杀戮、杀身之祸,至今还能公开露面,女儿不得不由赵尧尧照顾! 再想樊红雨,本可以有更好的发展机会,痴心留在双江的后果是不幸中弹,遮遮掩掩做了两个月月子。 这样想来,徐璃的要求不算过分。 那天夜里徐璃说,为了彻底摆脱亲戚朋友非议,想替方晟生个孩子,这样便跟鱼小婷一样索性把事挑明了,以后没人再啰嗦! 方晟当即苦口婆心劝说她打消念头,说人到中年再从头来过不是一点点辛苦,而是相当辛苦;况且她离异身份又是体制中人,会掀起轩然大波等等。 徐璃不为所动,两人争执到凌晨两点多。 其实徐璃有中组部后备干部身份,更有金光闪闪的京都大学文凭,起点比方晟高,仕途完全可以高看一线…… 低着头胡思乱想到市委宿舍楼下,猛地“轧——” 一辆车子贴着他身子刹住,后面几步远的小丁来不及扑救,吓得脸都白了。 车窗下滑,露出徐璃清冷的脸:“我是友情提醒,真有人存心杀你,靠保镖根本没用。” 方晟舒了口气,道:“也就你这车牌才被允许开进来,否则不知被盘问多少回了。” 进了屋,方晟道:“上次咱俩争论的事我仔细想了想……” “我来不是为了那事儿,”徐璃道,“我的工作调整了!” “啊!”方晟吃惊地说,“傍晚中组部调整名单里没有你啊……” “明天上午正式谈话,我提前得到消息了。” “去哪儿?” “白山省副省长……” 从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到副省长,这一步迈得可不是一般的大! 方晟惊异地圆瞪双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徐璃苦笑:“别误会,我事先一点儿不知情,也没到京都跑过官,完全是……不可抗拒因素,生孩子的事就算了,单身女副省长怀孕传出去简直是国际笑话。” 方晟长长舒了口气:“关键时刻中组部后备干部招牌起了作用吧?” “唉,”徐璃烦恼地摇摇头,咬着嘴唇说,“不幸中的万幸是,从白山到鄞峡只要两个小时,比从潇南过来快多了,别想溜啊。” “分管哪些?” “老规矩科教文卫、文明创建、社会宗教、市场监督之类,以锻炼为主。” 方晟脑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没多问,只是说:“还是要祝福你,回宿舍路上我在想,是不是由于我的原因耽搁了你的仕途,看来还好,我也松口气了。” 徐璃何等聪敏,悟出他联想到鱼小婷,笑道:“今晚权当送行吧,如果有可能把小婷叫来聚聚,三人来个彻夜疯狂,怎么样?” “你疯了吗?” 方晟轻轻敲了她的脑袋,揽入卧室…… 虽然对于调动颇为意外,也有些不情不愿,毕竟从正厅到副部迈出最难也是最关键半步,徐璃内心深处还是兴奋不已。大概受情绪影响,名器之花刚开始便绽放开来,颤栗之激烈,泥泞盘旋之深,身经百战的方晟措手不及,一个激灵居然缴了白旗! 全过程都不到三分钟! 方晟羞愧难当,头钻进被子不吱声;徐璃紧紧咬住嘴唇,半晌没忍住,搂着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现在体会到我那些前男友的压力吧?”她笑得格外狐媚。 “我会卷土重来的!”方晟气忿忿道。 “但历史最差记录仍在呀。” “最差与最佳并存!” 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再度披挂上阵,这回名器安份了许多,直到最后冲刺阶段才露了下脸,与方晟同时攀至巅峰。 喘息未歇间,徐璃若有所思道:“感觉多少摸到名器出没的规律了……” “我也是!每当你情绪饱满,身体处于兴奋期时名器会出现得特别早,否则纯粹靠欢爱过程中的刺激;大学时期出于对情爱的憧憬和好奇,每次你的状态都非常早,因此几位前男友不幸成为炮灰。” “唉,如果当时收敛些,或许都跟初恋情人结婚了吧。”徐璃幽幽道。 “很后悔是不是?” “老实说有点,三分钟又不是他的错。” 方晟笑道:“但每次都三分钟就是他的错了,对了,他现在在哪儿?” “很巧,也在白山省,也是副省长。” 徐璃轻轻淡淡地说。 第846章心忧如麻 如徐璃所说,周六上午中组部常务副部长临时通知她谈话,宣布提拔到白山省任副省长的决定,并约定周一上午到白山省省会白吉市会合。 周日上午,方晟开车陪徐璃前往白吉市,主要是秘密购置一套专供两人幽会的爱巢。 省委固然提供有副省级领导干部住的单门独院别墅,毕竟人多眼杂,很多事情不方便,除非拖家带口否则多数省领导都选择自行住到别处。 白山省属于内地省份,经济发达程度不如双江等沿海省份,房价也不太贵,即使最繁荣的省会白吉市仅仅长期在一万至两万之间徘徊。 徐璃想买个高层小套,两室一厅结构紧凑,空间小反而显得温馨。方晟则从安全角度考虑,打算把上下两套都买下来,作为紧急状态时的安全屋。 “钱不是问题。”方晟强调道。 徐璃笑道:“我压根没想过钱的问题呀。” 途中,徐璃详细介绍了那位初恋情人副省长的情况。 他名叫沈直华,其父亲沈燃是西北重镇天河省省委书记,上次小换届刚进了正治局,是于道明所说的仅能留局的半数之一。 与徐璃相似,凭借中组部后备干部和京都大学两块金字招牌,沈直华直接空降市里任副市长,之后两年一步台阶,半年前晋升省部级领导行列。 “能力很强,向上欲望也很强烈,非常注意避免影响晋升的负面因素,因而成为白山官场为数不多以清廉著称的官员,这也是他顺利晋升副省长的重要原因之一,当然不看僧面看佛面,沈燃身份也多少有一定影响。”徐璃道。 方晟似笑非笑:“向上欲望强烈,看来欢爱欲望不强烈,那我就放心了。” “不然呢?”徐璃故意逗他。 “不然重温旧情,想起当初失败经历,他越想越不服气,非要再给一次机会;你呢心想第一次都奉献给人家,多一次两次算什么?遂半推半就……” 徐璃难得哈哈大笑,摇摇头说:“不会的,不会的……就象周小容,重新出现你面前后,想过跟她上床吗?” “没……” “为什么?相比之下你俩欢爱很协调的。” “因为……怎么说呢,不愿破坏当初初恋那种独特氛围的唯美,还有她的背景很复杂,我的处境也很特殊,多种因素综合决定。”方晟吐露了内心真实想法。 “都差不多吧,其实近几年我跟沈直华在京都偶尔有见面的,同学聚会之类场合,平平淡淡的,到白山更不可能发生什么了,两位副省长偷情?老天,微博服务器会瘫掉的。” “我倒觉得把副省长压在身下更刺激。”方晟暧昧地说。 徐璃白了他一眼:“爱妮娅是省长呢,有本事压她。” 方晟不敢接这个话碴,转而道:“两位新生代子弟同为副省长,恐怕更多存在竞争关系吧?” “在仕途方面我没有太多兴趣,顺其自然吧。” 进入白吉市,按照广告所推荐的两人在省委大院附近看了几个小区,徐璃挺满意其中的白塔花园小区,号称精装修拎包入住,才正式启用一年多时间,由于房产市场处于滞胀阶段销量不是很好。 “16幢1601不错,最东边,能看到象征白吉市标志建筑白山白水雕塑。”徐璃说。 方晟遂连同1501、1701、1602一口气订下四套。 “先生,三套及以上商品房的按揭已经停了,而且第二套首付必须百分之五十。”售楼小姐委婉提醒道。 方晟笑道:“咦,不可以一次性付款么?” “呃……”售楼小姐面红耳赤道,“抱歉,实在抱歉,我们十分欢迎,而且全款有1个点折扣。” 有装修中介主动过来招揽生意,徐璃随便选中一家来到16幢楼1601,转了一遍后简要提了些要求,包括窗帘、防盗窗、地毯、家具、家电等等,强调都必须选购顶级品牌。 “验收时我要请审计局同志来看的,有一件假的罚得你倾家荡产!”徐璃口气很大地说。 “没问题没问题,绝对不可能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中介看出徐璃身份不凡,哪敢多啰嗦,拍胸脯保证道。 临出门时中介顺便问了一句:“另外三套房子过阵子再说?” 方晟道:“按刚才说的标准一模一样!” 那得花多少钱啊!中介暗暗咋舌,应了一声,下电梯时越想越不放心,拖两人到旁边拟了个合同。 “先收……二十万订金怎么样?其实四套做下来两百万都未必打得住,”中介赔笑道,“能不能分三期付款,这样减小我们的资金压力?” 徐璃无可无不可答应了,反正方晟买单,她要做的就是签几个字而已。 趁着在白吉还是生面孔,下午两人开开心心游玩了市区几个知名景点,傍晚则下榻最豪华的五星酒店,游泳、打球、健身,玩得精疲力竭才回房间,休息片刻方晟又蠢蠢欲动起来…… “好像精力无限啊?” 徐璃被弄得懒洋洋骨酥筋软,漫声问道。 “想到有初恋情人的存在,我非常不安,必须把你喂饱了。” “越喂胃口越大吧?” “只要他达不到我的深度就不怕。” “那也得试试呀……” 方晟吃吃道:“你……真想试?” 徐璃瞅瞅他,卟哧笑道:“好哇,方大官人也有危机感的时候!你习惯于众香环伺,以你为中心女朋友们象皇宫嫔妃一样争风吃醋,突然间周小容谈恋爱了,我遇到初恋情人了,你就产生深深的失落,是吗?” “有点……” 方晟老老实实承认道。 两人缠在一起又闲聊了会儿,考虑到明早要会合中组部官员,陌生环境里须得铆足劲应付,两人早早入睡。 周一早上方晟也没提梅开二度的碴儿,吃完早餐独自开车回去。如徐璃所说的确很近,四十分钟便出了白山省,然后从绵兰市外围绕过去,接到鄞峡城市快速通道,驶入市委大院停车场正好两个小时。 上楼时正好碰到吴郁明,偷瞄时间已经上午九点半,书记市长周一上午同时迟到的情况极为罕见。 吴郁明脸色不太好看,与方晟并肩走到二楼见旁边没人,悄声道到我这儿来一下。 方晟暗想恐怕他也知道吴曦即将退二线的事了。 来到办公室,门外等候区已坐满前来汇报工作的官员,见方晟跟在后面都知趣地没有上前。 并排在沙发坐下,吴郁明第一句话就是:“你也知道了吧?” 方晟点点头。 “这两天在京都,圈子里流传了很多说法,也有不少耸人听闻的推测,你没听到反而是好事,老实说明明知道道听途说的可能性很大,还是非常担心,”吴郁明叹了会儿气,续道,“虽然省委书记人选还没敲定,现任常委组成对咱俩已不太有利了,知道吗,陈如海固然是骆常委的心腹,那个李涛也不是善茬!” 方晟一惊。于道明只说李涛是二号首长的人,没说对自己不利啊? “听说他是地道京都人,深受二号首长赏识……” “那是表象!”吴郁明道,“他火箭般提拔的根本原因是设法与一号首长攀上关系,之后正好因为工作原因频繁接触二号首长,顺势推了一把而已,是典型左右逢源的官场人物。” “对咱俩来说,他……” 吴郁明幽幽道:“他仕途飞升倚重沿海派领导,骨子里却流淌着传统家族势力的血液,细细算起来,他是詹家外戚远亲——他姑姑是詹印三爷的儿媳妇,所以拐弯抹角也算詹印表哥吧,你想想,站在詹家立场他会对咱俩如何?秦川那边,于家倒罢了,咱吴家和宋家没少给詹印抹眼药,如今报应来了,怨怨相报到何时?可悲啊可悲。” 这么一说,方晟的心也有点凉。 双江省委常委共11人,除了肖挺和于道明,其他分别是:省委副书记蓝善信、纪委书记刘志伯、组织部长房桐、宣传部长李涛、统战部长庄则武、政法委书记陈如海、常务副省长田泽、军区司令莫中将,以及潇南市委书记郑东。 蓝善信不用说是方晟的死对头,陈如海接张泽松的班也会死扛到底,如果加上居心叵测的李涛,常委会就有三张反对票。 刘志伯是肖挺从碧海带过来的;房桐和郑东虽说是冯卫军一手提拔,向肖挺靠拢及时,与于道明关系也不错,实质本身并无强烈派系色彩,处于超然的中立地位;庄则武也是如此,不偏不倚一个都不得罪。 属于方晟的铁票只剩下于道明和莫中将,幸好的是众所周知于道明与方晟的关系,真涉及到方晟切身利益,于道明撕破脸皮也会顶,没人因此指责什么。 家里的孩子嘛。 相比之下吴郁明就郁闷了,反对票好几张,铁票一张没有,上面又缺少吴曦的“深切关怀”。 “咱俩远在鄞峡,再差能差到哪儿去?”方晟安慰道,“或许派位温和派省委书记来,改善双江大环境呢。” 吴郁明依然忧心忡忡:“眼下正治生态非白即黑,哪有什么温和派?温和派说穿了就是骑墙派,在哪儿都不讨喜。唯独希望詹家有点大局意识,明知传统势力日薄西山别再窝里斗,拧起绳来抗击新风暴。” 方晟同意:“说得也是。有机会吴书记跟詹印谈谈吧,把话挑明了免得误会,有些事不说不知道。” “詹印……可不是容易被说服的人,也罢,上午处理完手边急事就飞到秦川去趟,尽力而为吧。” 吴郁明看着地毯上的图案,满眼忧虑地说。 多年以来习惯了受到庇护,遇到大事急事一个电话,根本不用问过程自然有人摆平,那样的好日子,今后一去不复返了! 第847章抱团行动 风声传得很快,当天上午方晟不断接到各方面电话,包括爱妮娅、陈皎、白翎、燕慎,以及黄海系一班人马,奇怪的是于家居然没有电话。 很反常,往常出了大事于老爷子总会亲自与方晟沟通,难道气糊涂了? 拖到中午,想来想去方晟还是决定主动关心一下。 电话打过去,是老爷子秘书接的,含糊其辞说正在外面有事,背景也确实有嘈杂声。 方晟很纳闷,近些年由于腿脚愈发不灵便,老爷子很少外出,这当儿“有事”,有什么事呢? 胡乱猜测间,突然接到樊红雨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说话方便吗?” “嗯,你说。” “宋家老爷子走了……” “啊!”方晟呆住。 真是京都传统家族势力的多事之秋,关键时刻又倒下一杆大旗! 接着樊红雨声音更细:“听到消息后不知怎么回事,爷爷突然犯病,紧急送进医院目前还没脱离危险……我正在机场……” “我也……我也立即过去!” 方晟果断地说。 京都传统势力一再遭受打击,于情于理,方晟觉得自己都不能做缩头乌龟,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躲在鄞峡。 也许,于老爷子没象平时那样打电话就出于同样考虑。一方面老爷子不想自己卷入当前风波,谨慎保存实力;另一方面大概考验自己的担当,看看方晟是不是老爷子所期待的方晟! 很巧,方晟还真不是畏首畏尾、凡事不敢出头的人。 结合两通电话,方晟推测宋家风口浪尖不想大肆操办丧事,将消息压制在尽量小的范围内,但于老爷子肯定知道了,这会儿正在宋家。 那于老爷子是否知道樊老爷子病重呢? 可能性很小。出于避嫌,于老爷子向来避免跟军方大佬交往,白家还是靠方晟那段奇特的感情才慢慢靠拢,但双方绝少直接联系,都通过方晟中转。白家如此,樊家更是疏远,仅仅开会遇到点点头的交情。 两件事凑一块儿,不能说巧合,而是滚滚历史车轮无情辗压的结果,人总是要老的,人总是要死的,生生死死周而复始是客观规律,谁也无法抗拒。 处理完积压事务,中午前抽空听取几个要害部门负责人汇报,站在桌边口述了十多条工作意见由齐垚记下,下午一点多钟便离开鄞峡。 抵达京都机场已是晚上九点多钟,匆匆走进于家大院,有早睡习惯的于老爷子居然还坐在书房,看样子已经知道方晟的到来。 “很好,没让我失望。” 方晟迈入书房时,于老爷子展颜道。听到这话说也奇怪,一路上忐忑的心竟奇迹平息了。 “爷爷……”方晟恭恭敬敬给老爷子续了杯水。 “你已听说云复换届要退?” “二叔告诉我的。” “的确要退,也没必要继续赖着,长江后浪推前浪嘛,没这点气魄和担当还想管理这么大的国家?” 方晟心情豁然开朗。 老爷子毕竟是老爷子,高屋建瓴、气势宏大,举手投足全国一盘棋的大格局! “是,爷爷教诲得是!”他心悦诚服道。 “干部年轻化不能只针对基层,必须从京都做起,从我们自己做起,都象前苏联那样一帮垂暮之年、重病缠身的老人当政,国家焉能不走下坡路?一个活力四射的国家,要有活力四射的领导班子,这个应当成为广泛共识!” 于老爷子目光炯炯有神,续道,“当然,云复退下来对整个于家、对道明、对你都有影响,那只是暂时的,阶段性的,没什么了不起!改革有阵痛,于家不能承受阵痛吗?想想詹印孤身在秦川怎么熬过来的,詹家那位退出正治局十年了,不是照样挺住了吗?” “今天吴郁明去了秦川,我建议的。” “那是你们孩子之间的事,我不管,”于老爷子摆摆手说,“大概你也听说宋家的事吧……” “还有樊家……” “脑溢血,恐怕凶多吉少,”于老爷子尽在掌握之中,“的确祸不单行啊,但反过来讲,包括你在内都要考虑一件事,那就是万一哪天我们这辈人突然倒下怎么办的问题!” 方晟赶紧说:“爷爷不会的!爷爷身子这么好……” “你是不是要说福享千年,万寿无疆?”于老爷子讥道,“愿望总是好的,现实很残酷,我们这辈人年轻时吃的苦太多,多少留下点病根,就算长寿吧能活到九十就很不错了,过了九十脑子糊涂了活着也没乐趣了,早点见马克思最好,自己安逸服伺的人也轻松。不过大树底下好乘凉,凉乘惯了大树突然倒下难免不适应,宋家如此,樊家马上也如此,后面一个个排队,马克思点名谁也跑不掉。” “宋家应该早有预案的,毕竟这么长时间……” “双重打击,宋寒枫有点撑不住!别看他在官场混了几十年官至副国级,本质就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没出过京都,没下过基层,大事小事靠秘书和智囊,关键时刻拉不出打不响!中午你打电话我就在宋家,转了一圈很有感慨呐。” 方晟小心翼翼问:“宋家那边……爸和二叔去不去?我是跟他们一起,还是……” 于老爷子扶着椅柄颤巍巍站起身,与方晟相对而立,说也奇怪他个子虽不及方晟,身子也单瘦些,气势上却压了方晟一头! “方晟,非寻常时期须有非寻常手段,我老了,还是老一套思维,能想到的就是跑到宋家转转,云复准备怎么做,你准备怎么做,无须征求我的意见,你们各行其是大胆想,大胆做,不要怕犯错!” 听到这里方晟热血沸腾,大声说:“明白,爷爷!” 于老爷子欣慰地笑笑,在方晟搀扶下出了书房,边走边说:“路都是人闯出来的,鲁迅说过世上本来没有路,走多了才形成路。现在该你们自个儿琢磨问题的时候了。三天,宋家灵堂截至后天傍晚才撤,时间很充裕。” 将老爷子送回卧室,回到小院落关好门后站在院里苦苦思索。秋凉似水,月光如镜,空气间洋溢着醉人的花香。 足足想了四五十分钟,进房间后先打给于铁涯,让他明天回京都。眼下于铁涯对方晟言听计从,加之多少也听到京都方面的风声,不问原因便一口答应。 第二个电话是陈皎,刚接通就问:“方老弟在京都?” “是的,陈兄方便的话能否回来一趟?” 陈皎自然猜到“回来”的潜台词,犹豫了三秒钟。 作为陈常委的儿子、嫡系沿海派子弟,陈皎其实不想卷入宋老爷子去世这件事。 但方晟发出邀请,又不能不斟酌。 一方面程庚明和芮芸对他帮助太大了,简直就是左右两根拐杖,缺一根残疾,缺两根瘫痪! 拿上周召开的全省三农工作座谈会来说,有位代表问如何看待农户田地以集约化生产的名义被逐步蚕食,有可能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境地?陈皎第一反应是省里前不久召开了全省范围内推广集约化大生产倡议,这当儿提这种问题居心不良,是质疑和否定省委决议!准备拿倡议书上的内容予以反击。这时程庚明塞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五个字:边干边完善。 陈皎若有所悟,立即换成务实诚恳的语气,表示集约化大生产并非一刀切,要因地制宜,结合本地实际情况灵活调整;对于个别地方存在操之过急以至于违规操作伤害到农户利益的情况,省里会派出督查组实地调查纠集,进一步完善集约化大生产的实施流程。 副省长的态度换来大家热烈掌声,包括那位代表。 事后了解到那位代表自家田地在镇推广集约化大生产过程被强行征用,丈量时少算了七分地,此次座谈会他是准备大闹会场的。 陈皎真惊出一身冷汗,若非程庚明基层经验丰富,察觉到那位代表提问题时话中有话,神情有异,座谈会很可能闹得不可收场,对自己在干部群众中的威信又是败笔。 芮尧也是,凡报告中提到收购、兼并、资产重组等经济内容,必定先给她把关。在原山省仿佛空中楼阁的经济改革方案,早被芮芸玩得游刃有余,经济意识和理念不止超前两三个等级。 另一方面方晟不同于吴郁明、詹印之流的京都传统家族子弟,他出身草根,从大学生村官一步步奋斗到现在的位置,不单拥有于、白两家支持,与宋家、樊家交情都不错,与吴家也保持至少表面的合作关系;而且燕慎那边,与自己的私交,在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拉不下脸拒绝。 因此仅仅停顿了三秒钟,陈皎果断地说:“明天上午动身,来得及吗?” “没问题,中午再联系。” 第三个电话打给吴郁明。 方晟直截了当问:“到东关了吗?碰到詹印没有?” “刚吃完饭,边喝边谈,情况……还算好,他认同咱俩的观点。” “听说宋老爷子去世的消息?” 吴郁明一愣。 同为京都传统家族,此行大事焉有不知道之理?但方晟为何在这个时间点,主动告诉自己? “你在京都?”吴郁明反问道。 “晚上刚到。” “你想去宋家吊唁?你准备联合我和詹印一起去?” 聪明人之间说话就这个好处,吴郁明立即悟出方晟打电话的用意。 方晟道:“长辈归长辈,个人觉得你、我在梧湘与樊红雨有同事之谊,再拉上詹印适时露下面未尝不可,另外我还邀请了几位,一块儿去省得人家麻烦,你认为呢?” 第848章抽身之势 听到他说“还邀请了几位”,吴郁明脑中立即跳出相关人等的名字,知道方晟的真正用意可不是“省得人家麻烦”,而是京都传统家族新生代子弟的一次抱团行动! 让外界看到,尽管老一辈传统家族之间由于历史恩怨矛盾重重;次生代深受影响而存有心结;新生代却能审时度势凝成一股绳! “嗯,赞同你的想法,我立即跟詹印联系,最好明天上午一起回去。”吴郁明道。 最后一个电话打给白翎,直接说明天上午陪我去医院看望樊老爷子! 白翎并不觉得惊讶。 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很符合方晟的风格,若不这么做反而奇怪了。关于樊老爷子脑溢血的消息,白家第一时间就得到消息,具体怎么做也颇费躇踌:斗了这么多年,白老爷子自然不方便直接出面;白杰冲特意从军区赶来又有点过于郑重,以白樊两家交情没到那个份上。 “还是方晟过去最妥当,方方面面都交待得过去。”白老爷子叹道,心里着实郁闷得很。 白翎皱眉道:“宋家出那么大事儿,叫方晟回来合适吗?再说于云复退二线已成定论……” 短暂的沉默。 白老爷子满有把握说:“由方晟自己决定吧,我觉得他不会缺席!” 白翎爽快答应的另一层意思是,她从来不错过在京都与方晟公开露面的机会,尽管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但事实上成双入对,对白翎来说足矣。 当晚方晟凌晨一点多才睡。 周六清晨,方晟早早与白翎会合直奔樊老爷子就医的军区总院,途中简略提到下午一起去宋家吊唁的事,白翎想了会儿说要不要叫上爱妮娅?大省长更有面子些。 方晟批评道十足的官本位思想,在京都地盘上省长算什么?她不适宜! 白翎不服气嘀咕说陈皎都肯出马,她有什么不适宜? 方晟喝道说你笨还别不服气,明明就是笨!你想想我叫的都是些什么人?背后又代表了谁?爱妮娅能代表什么? 噢—— 白翎这才悟出方晟的深远用心。 说白了这是新生代子弟大联合,把爱妮娅排除在外是不让她站队,保持相对超然独立的地位,有利于今后形势下的进一步发展。 换句话说,爱妮娅参加吊唁不会有任何好处,但不参加吊唁则好处多多,能增强其中立温和色彩。 来到卫兵把守的警戒区,樊红雨事先接到电话来到门口迎接。见她气色明显红润许多,身材也丰腴了不少,白翎颇有些惊讶地打量了几眼。 “胖了吧?我得增加运动量、少吃饭了。”樊红雨很敏感地说。 白翎连忙说:“不不不,其实人到中年圆润一点反而好看。” 趁上楼拐角机会,樊红雨狠狠瞪了方晟一眼,他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吱声。 病房里站了很多中高级军官,都是听到消息后赶来探望老首长的,见方晟和白翎进来,掂出其中份量—— 他俩可是代表于、白家来的! 当即知趣地告辞,病房里只剩樊鼎龙——二炮政委,与白杰冲一样也是上将,樊伟、樊红雨以及方晟、白翎。 樊老爷子静静躺着,病房里各种仪器“嘟嘟”响个不停,经过昨天中午到夜里紧急抢救,勉强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但目前为止各项生命指标还不稳定,医疗小组在隔壁房间密切关注、随时待命。 方晟是第一次见樊鼎龙,白翎虽然认识也没直接接触,当下经樊红雨介绍后很正式地握手、寒暄,转达于白两家长辈的问候;樊鼎龙则郑重表达对两人专程探望的谢意,请他俩转达以及关心两家长辈健康。 说完这里,樊鼎龙以有事为由离开病房。 屋里站着的都是新生代子弟,他也隐隐猜到方晟此番前来不止探望那么简单,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不便多说什么,更不可能参与,只有回避,把地盘让给年轻一代。 方晟问道:“老爷子是听到宋家有事过度悲伤吧?” 顺着这个话题,樊伟沉声道:“是啊,毕竟都是出生入命几十年老战友。关于宋家那边,方老弟怎么考虑?” 昨晚樊鼎龙跟樊伟、樊红雨慎重研究过,几大家族之间人情往来很淡薄,婚嫁生日派人送份礼物,丧事送个花圈,仅此而已。比如于家,于老爷子代表亲自吊唁是情分,不是本分;同理樊家若老爷子硬朗出面表示一下即可,老爷子倒下了,樊鼎龙是长子,昨天下午夫妇俩已代表樊家去过,然后以观察樊老爷子病情为由把樊红雨带回医院。 接下来怎么处理很棘手,虽说樊家是亲家,但亲到什么程度,把握怎样的分寸至关重要。 因为有昨天中午的电话,方晟也果断表态,樊红雨内心怀有期望,遂硬着头皮说要不等等吧,看方晟回京都有啥动作。 关于臻臻的身世,樊鼎龙是从樊伟嘴里听说的,异常恼怒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樊老爷子留的祸根,纵然如此,对方晟从来没好印象,遂粗声粗气说: “等他干什么?咱樊家要听他调配不成?!” 樊红雨涨红脸不敢回答,樊伟赶紧打圆场道: “如果他多约几位同辈去宋家吊唁,不就正好解决麻烦吗?” “他能约到哪几家?”因为长期在外,军务繁忙,樊鼎龙对方晟知之甚少。 樊伟道:“白家是肯定的,吴家可能性也很大,然后他跟陈常委儿子陈皎、燕常委儿子燕慎都是好友,倘若能拉到一块儿……” “唔……”樊鼎龙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瞥了眼低着头的女儿,道,“那就等等再说。” 夜里趁樊伟休息时,樊鼎龙把樊红雨叫到走廊尽头,站在窗前语重心长说:“红雨,你的事爸爸很少谈及,但不表示不关心,历史形成的错误终究要由个体承担,也是没办法的事,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每个人都有无奈,你如此,你哥也是,所以不必责怪苛求什么,明白吗?” 樊红雨眼圈一红,大滴泪水直往下落。 “你跟那个人的事爸知道很久了,之所以没说是想逐步淡化,不过从你平时言行、不肯离双江种种迹象看,非但没淡化反而陷得越来越深,这是很危险的!”樊鼎龙似有感慨道,“感情方面女人总是用生命去追逐真爱,男人呢……那个人影响力再大,台面上的事终究还靠宋家,而且以你、仁槿目前的地位身份,把婚姻维持下去是唯一选择,也关系到两个家族能否共进退,红雨,希望你能明白爸的苦心!” “爸——” 樊红雨猛地扑到樊鼎龙肩头,象受委屈的孩子似的哇哇大哭起来! 被她哭得心酸,樊鼎龙叹道:“唉,谁叫你是宝贝女儿呢?你哥的婚事被耽误那么久,生个孩子象做贼似的躲到国外,没敢在我面前说半个字……记住爸的话,别陷太深,保持随时抽身的姿势!” 若樊鼎龙知道宝贝女儿因为方晟经历大伤元气的流产,恐怕要暴跳三尺高! 见樊伟主动提起,方晟道:“正好吴郁明、陈皎几个都在京都,想表达一下对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敬仰之情,约定下午一起过去,樊兄有空的话……宋家具体位置我们都不太清楚,麻烦红雨带一下路吧?” “没问题啊,”樊红雨微一沉吟,“那边胡同停车比较困难,干脆约好时间在胡同口王三烤鸭店集合,对面就有个停车场。” “下午两点准时!”白翎道。 谈完最核心的事,接下来又围绕樊老爷子身体、抢救情况聊了会儿,期间方晟手机响个不停,遂与樊家兄妹握手道别。 中午两人没回白家,而把小宝接到附近麦当劳吃了顿便餐。难得一家三口吃饭,小宝格外高兴,胃口大开,一手抓汉堡、一手抓鸡腿吃得香甜。 “这么喜欢吃麦当劳,长大了自己开家快餐店好不好?”方晟故意逗儿子。 小宝闻言停止咀嚼,很严肃地说:“不好,我的志向是做干部,为人民服务!” 方晟笑道:“没有干部这个职业,要靠自己从最基础的工作做好,获得领导肯定和群众认同才能做干部。” “我也要象爸爸一样从大学生村官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小宝说得认真而清晰,一付深思熟虑的样子。 方晟惊讶地瞅了白翎一眼,笑道:“老妈连村官的事都说出来了?” 白翎无奈:“经常在饭桌上跟老爷子辩论,老爷子要他当兵,他说要当干部,扯得没完没了。” “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小宝埋头边吃边说。 方晟赶紧训斥:“小宝,这话可不准在家里说,整个大院全是兵,不怕大家揍你?” “都在老爷子面前说好几回了。”白翎窃笑道。 “老爷子有没有发火?”方晟问道。 白翎道:“没,自嘲说和平年代价值观扭曲,要打起仗来就不一样了。小宝说打仗也一样,不可能所有人都当兵,还要有人搞建设……老爷子竟无言以对……” 方晟深深瞅了儿子一眼,摸着小脑袋夸道:“很好,大有乃父之风,值得培养!” 小宝吃得开心,摇头晃脑道:“好好培养,好好培养。” 吃完后送小宝回白家大院,驱车去宋家途中白翎叹道: “从政之路荆棘丛生,我宁愿小宝初中开始出国,读完大学或在国外定居,或回国经商,别涉足官场……” 方晟不置可否:“尊重儿子的意愿,不要把成年人过于现实的想法强加于他。” “孩子毕竟是孩子,根本不知道官场险恶!” “商界不险恶?国外都是世外桃源?要看从哪个角度看问题。” 白翎怒道:“我说不过你,但打得过你,到时拚着撕破脸也要送儿子出国!” “真想出国也行,牛津剑桥随便挑,反正赵尧尧在伦敦。” “不去英国,我送儿子去美国!”白翎赌气道。 第849章宋家吊唁 由于樊老爷子病情有了反复,再度送进急救室,樊家兄妹耽搁些时间。两人匆匆来到王三烤鸭店旁边时远远看到一圈人站着聊天,走近了不由暗暗心惊! 除了已知的方晟、白翎、陈皎、吴郁明,居然还有燕慎、姜姝、詹印,以及很久没在圈子露脸的于铁涯、邱海涛。 燕慎是陈皎拉来的,姜姝则是燕慎拉来的,至于邱海涛,前两年做融资暴发一笔,到底出身京都传统家族人脉资源深厚,抢在金融整治行动前抛售大赚一笔,如今倚托祖辈余荫买了个国企资产处置公司的壳,象模象样做起董事长来了。 说也奇怪,保守严谨的于铁涯就跟邱海涛合得来,上次转基因种子事件吃那么大亏,依然初衷不改,逢事还把邱海涛拉一块儿。 这个阵容,几乎囊括京都传统家族和沿海派高层新生代子弟,走到哪儿都是令人生畏的力量! 假以时日,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后,里面没准出现最高层领导者,甚至不止一位! “各位请!” 等樊伟与大家一一握手后,樊红雨平淡无奇地说,内心实质掀起巨大波澜。之前她猜到方晟此次来京都会有大动作,没想到搞得比预想的还要大,这使得她有点忐忑,不知会因此带来多大风险。 内地正治斗争从来都是枪打出头鸟,下次没人敢出头就万事太平了。樊红雨很担忧方晟会成为被打击对象。 浩浩荡荡一行来到胡同深处宋家大院,宋仁槿得到消息和宋远冬在院门口相迎,看了这班人马暗暗吃惊,赶紧通报,不多会儿宋寒枫亲自赶到前院接待。 以正治局委员身份接待一班副省级、厅级甚至处级干部,表面看是屈尊纡贵,但所有人都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儿! 别说他们代表着背后不便明说的势力,就是各自本身都有足够的发展空间,将是未来若干年内地正坛活跃人物。 江山代有才人出,若连这点都看不透,怎能在京都立足? 当下双方按场面规矩做足礼数,该说的话,该表达的慰问,该履行的程序一丝不苟。 因为都是孙辈,来到灵堂都恭恭敬敬下跪磕头,宋仁槿则作为长孙在旁边陪磕。 磕头顺序也是有讲究的。 陈皎理所当然第一个;燕慎和姜姝第二拨;樊伟与宋家沾着亲戚关系,独自磕头;第三拨轮到吴郁明、詹印;然后是方晟和白翎;最后一拨是于铁涯、邱海涛。 静静站在冰棺边瞻仰宋老爷子遗体,方晟感慨万千:任你生前多威风、多强势、多名动天下,去世后只能躺在这方寸之地,真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么,既然功名利禄都是虚幻,人在世上走一遭到底为了什么呢? 痴痴想着,方晟不觉呆呆出神,直到瞻仰结束白翎拉了他一把才幡然惊醒。 宋寒枫再度亲自陪他们到后院茶叙,坐定后一一询问姓名、在哪儿工作、职务等等,并非装糊涂,贵为正治局委员要处理应付的事务太多,哪有工夫注意晚辈后进的详细情况? 聊了几句,秘书进来贴着宋寒枫耳朵低语两句,宋寒枫面色一整,说了声“失陪”便匆匆出去。 宋仁槿又陪大家说了会儿话,陈皎见前后也有三四十分钟,使个眼色,纷纷起身告辞。 经过中院时又有客人前来吊唁,宋仁槿要陪跪,遂由樊红雨送一行人离开。在巷子里走了一半,前面“呼啦”涌来一群精光四溢的便衣,瞬间整条巷子进入紧急状态,每家门口都有人守护,行人被隔离到安全地带! 一行人均心头一凛,知有大领导要来! 此时再返回后院已不可能,只得耐心站在安全区域等待。 隔了五六分钟,七八辆小轿车缓缓驶过来,前后均有特警护卫。 经过方晟等一行人面前时,第二辆车子似乎略为停顿,虽看不清车内情况,方晟却强烈感觉到有人在观察自己! 心神微分,车子已驶过去,大家都掂起脚尖想看个究竟,不料车子到了院门口后大群便衣层层封住巷子,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只隐隐看到一群人下车走进院子,然后巷子临时解除警报,通知安全区域逗留的行人立即离开! 回到王三烤鸭店前,樊红雨再次表示谢意,与大家握手道别。步行前往停车场途中,陈皎幽幽道: “应该是二号首长,樊兄以为呢?” 樊伟身为情报部门首脑岂有不知之理,微微笑了笑没吱声。 “怎么看出来的?”姜姝好奇地问。 “车牌号,首长们出巡的服务车辆都相对固定。”燕慎道。 邱海涛毕竟不是体制中人,大大咧咧道:“这阵仗咱见过,不过感觉是一号首长特有的。” 换句话说,邱海涛觉得二号首长的安保措施超标了。 大家都没吱声。 抵达停车场后大家握手告别,各自上车分道扬镳。 还没驶出商场,方晟接到陈皎的电话: “大老远跑回来就这么寡淡地结束了,老弟不打算请个小客帮弟妹高升贺一下?” 方晟笑道:“她早有此意,就怕请不动呢。” “你在前面开,我和燕慎后面跟着。” 紧接着方晟又跟樊伟说了一下,由白翎开车,穿过近三分之一市区后拐入老旧破落的老胡同区,在迷宫般的巷子里足足开了四十分钟,停在一座门楣油漆剥落、墙头长满野草的小院子前。 两分钟后院门打开,里面还有道电动门,车子进去后才发现院内别有洞天:青松翠柏之中隐映着亭台楼阁、池馆水榭;院里每棵参天古柏参天都长得十分茂盛,各式怪石异花点缀其间;院子东南角矗立着奇石林立的假山,中间环抱一塘绿水,着实有“流泉拨清韵,古槐弄清风”之韵味。 方晟惊叹道:“想不到如此破败的胡同里竟藏着这等胜地!” “别小觑人家,它的前身是清代铁帽子王府,不知多少官员削尖了脑袋想进来打点仕途呢,”白翎道,“如今被切成三块,西侧改建成学校,北侧则是区正府机关大院,剩余部分开了家隐密的商务会所,没招牌,没预订电话,只有圈内人才知道。” “有钱都进不来啊。” “必须又有权又有钱。”白翎补充道。 说话间陈皎、燕慎和姜姝、樊伟陆续进来,陈皎以前来过,下车后扬声笑道: “咱不看菜单,能订到这家会所就足见白警官的诚意,不错不错!” 樊伟点头同意:“如果京都还有不买反恐中心账的地方,白警官真白混了。” “多少钱一客?”姜姝轻声问。 白翎笑而不语,燕慎说:“别问了,根本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有钱能不能进来消费的问题。” “没钱也不行,”陈皎道,“上次有机会光顾是南方某个超级富豪做东,两千块钱一客吧,加上红酒,空运来的澳龙、神户牛肉等等我记得一顿花掉九万多。” “啊!” 在场都算见多识广、自诩什么场面都经历过的,都不约而同猛吃一惊。 樊伟狐疑道:“澳龙那些东西京都其它酒店都有,贵得不算离谱,是不是老板知道超级富豪特有钱,故意宰他?” “人家明码标价,不过超级富豪是否懒得看就不清楚了,可能红酒非常贵,几千块钱一支喝掉十多支。”陈皎解释道。 燕慎笑道:“这么一说大家心里有谱了,今晚咱只喝白酒,但澳龙、神户牛肉、瑞典鳕鱼、俄罗斯鱼子酱什么的都得有,白警官工资卡里的钱够不够?不够樊主任凑点?” 白翎满不在乎冲方晟歪歪头:“当然小方买单了,这年头谁好意思叫女人掏钱?” “咚”,姜姝的心尤如被巨石撞击,狠狠疼了一下。 陈皎大笑道拍拍樊伟的肩道:“有钱都没机会花,很郁闷吧?” 樊伟参加聚会的目的就是跟沿海派子弟搞好关系,遂展颜笑道:“郁闷几十年了,还在乎这一刻?” 众人皆笑,白翎想想也不禁乐呵了会儿。 进了古色古香的水边楼亭,里面地板都是清代遗留下的,踩在上面又坚实又有弹性,窗棂、屋梁雕花均是康乾盛世年间繁复重彩风格,包厢里则隐隐有股清清淡淡的香气。 陈皎介绍说铁帽子王府世代流传建造这座楼时用了根七尺长、二十寸厚的沉香木,清代末期起后人不知费了多少心思都没能找到它的位置,但数百年来楼里每个房间确实都闻到沉香木特有的香气,也算一桩悬案。 姜姝快人快语:“要我说早已绝迹的沉香木更值钱吧,还那么大块头,就算把楼拆掉都划算!” “深有同感。”白翎表示赞同。 樊伟竖起手指摇了摇,道:“四五年前我参与侦破一桩很奇特的案子,有个老宅子一夜之间消失了,只剩下平平整整的地坪,四周邻居都吓得魂飞魄散,三天之内搬掉二十多位租户,整条街房价大跌,简直人心惶惶,公安机关查了很久感觉没抓手,就转给了我们……” 燕慎抚掌道:“早听说你手下个部室专门负责调查各种科学原理无法解释的案子,简称‘科无解处’?” 众人大笑。 “纯属玩笑,没有没有,”樊伟虽坚决否认却不肯透露部室名称,接着说,“结果十个小时就查出真相……” 第850章强手如林 姜姝惊道:“十个小时破案,简直吊打公安机关啊?” 作为公安部直辖中心负责人,白翎未免感到脸上无光,冷冷道:“樊主任查案有特权,很多东西公安看不到!” 本来就是闲聊,不愿伤了和气,樊伟应道:“我们在权限方面是有些特殊待遇……现场勘查发现,残留地基有使用大中型机械和工程设备的痕迹,简单说,老宅子建筑连同里面家俱陈设是被从底部切割,整体搬到别处去了!” “好嘛,头一回听说连房子都偷走的,堪称天下第一巨贼!”方晟笑道。 陈皎猜道:“除非房子本身是宝贝。” 樊伟笑了笑:“陈省长说的虽不中亦不远。谈到玉,想必各位都熟悉,但有谁见过传说中的软玉?” “温香软玉?”姜姝奇怪问道,“世上真有软玉么?” 燕慎是知识分子,习惯于较真,当即说:“樊兄说的软玉应该指系统宝石学里的概念吧?通常质地坚韧细腻、温润含蓄的玉石都称之为软玉。” 樊伟不辩不驳,笑着继续道:“我也没亲眼见过,但那座老宅子从清代中叶起就传说里面藏了块软玉,据说它可捏成任意形状的东西,但养气还靠石头砖块。数百年来老宅子里的人也是一直在找,一直找不到。这回作案的是附近邻居,挪用工程款炒股亏空两三千万,听说软玉在欧洲按克卖,一克一百万美元,便恶向胆边生,动用工程队各种机械设备一夜将老宅子搬到郊外山沟里,打算拆开来慢慢找……” “找到没有?”姜姝迫不及待问。 “很奇怪,我们的人冲到建筑公司将那名嫌犯绑起来后,对于罪行他供认不讳,可带我们去山沟后,怎么转都找不到老宅子了。”樊伟耸耸肩说。 白翎不禁道:“怎么可能?无人机、直升飞机、定向雷达扫描等等,那么大的老宅子,起码有十种办法能找到!” 樊伟道:“你说的办法都用过,就是找不到,我们也很奇怪,幸好嫌犯如实交待作案过程,就算失物没找着也能结案……” “你这个失物未免太庞大了。”燕慎莞尔道。 樊伟脸一红:“按流程就是这样。隔了一年多,我在欧洲碰到位世界级玉石大师,听说这桩蹊跷案子后推测了一个可能性,说或许整座宅子就是块软玉,被切割运到山里,等于水滴入海,渗透融解到大山里去了!” 包厢里鸦雀无声。 良久方晟强笑道:“这故事……听得我毛骨悚然!” “是啊,我都不敢在屋子呆下去了,出去转转吧!”姜姝拍着心口说。 樊伟笑道:“我经历过的有些案子,说出来叫你们晚上都不敢出门……” “走走走,到院子散会儿步。” 燕慎也坐不住了,拉起樊伟快步出去。 陈皎故意拖到最后,拍拍方晟道:“咱俩到湖边钓会儿鱼。” 白翎猜到两人要私下密谈,与燕慎等人说说笑笑去后院赏花。 两人踱到湖边,踏在木栈道上,迎面清风夹着花香,顿有心旷神怡之感。 “看到阳光、湖水和鲜花,觉得樊伟真是胡说八道。”方晟笑道。 陈皎却道:“姑且听之,未必全信未必不信,以樊伟的身份不至于编山海经……老弟,刚刚去宋家应该就是二号首长,因为,一号首长昨晚就去过了!” “哦?”方晟奇道,“京都首长吊唁老革命家要上新闻的,为什么选择晚上?” “他向来很低调嘛,轻车简行,三辆车四名保镖,加上办公厅陪同同志,哪象今天的大阵仗。” “或许一号首长属于个人身份吊唁,今天二号首长才正式上电视?” 陈皎摇摇头:“按规定都要上新闻,包括家父、燕常委、骆常委最迟明天上午都要去的,然后剪辑一下即可。老弟啊,听说过乾隆皇帝退位当太上皇的逸事吗?退位诏书还没发,乾隆皇帝宫里已喝不到九转大红袍,内务府都给呈到嘉庆皇帝那边去了……” “陈兄的意思是邱海涛说得不错,刚刚那一幕的确超标?”方晟醒悟道。 “趋炎附势者古今概同,如今那帮人比内务府好不到哪里,”陈皎道,“但换而言之,作为二号首长不该在这个时候低调些吗?唉,有时候啊,可能身不由己,也可能顺势而为。” “两位首长的子女都安排妥当了吧?” “一号首长的儿子搞导弹发动机研发,可能是科研基地主任了吧?他醉心技术,无意于仕途,长期扎根西北大漠深处,值得敬佩啊;二号首长的儿子目前在国外大学实验室做助理,估计明年该回国了。” “都没从政,是故意回避,还是压根不想后人牵涉官场?” “这就是我拉老弟来这儿私下聊的问题,通常来说越是明确划分界限,将来越有大动作!因为没有后顾之忧啊,不象家父,多少考虑到我的处境。” 方晟颌首道:“听说正治局即将切一半,很大的手笔,就出自二号首长吧?” “目前来说京都高层达的协议就是一号首长裸退,二号首长接任,因而拥有相对的组阁权;谁可以入局,未必他说了算,但谁不能进,他可以一票否决。” “陈常委递进二号,也有一定建议权吧?” 陈皎默然走了十多步,道:“递进的代价是转任人大主任,也有点小郁闷……” 相比实权在握的中组部,陈常委当然不希望转任人大,但最高层权力博弈是最激烈最白热化的,一个微小变化都经过复杂而曲折的交锋和交易,在这个巨大漩涡里个人想法根本微不足道。 “即便主管中组部,在人事问题方面家父很多摸不透二号首长的心思,按说人事干部都高深莫测,可他比人事干部更……”陈皎续道,“因此接下来几个月将异常艰难,不排除出现些出人意料的变化。” “比如说大家一致看好落选,事前没有半点风声的反而入局?”方晟试探道。 陈皎含笑道:“每次不都会出现大红翻车,杀出黑马现象吗?交易都在台面下,外人根本看不清楚。你以为他大红,他自己清楚隐患重重;你都不知道黑马的存在,黑马却清楚一切已达成共识,正治交易就是这样的。” “可惜我一个都不熟,”方晟郁闷地说,“对了,知道沈直华吗?” “白山省副省长,父亲沈燃是换届大热门……” “你说过大热必死……” “不不不,沈燃被各方看好,也是各方都能接受的中间派代表,尤其在天河这几年措施得当,有效化解民族矛盾弹压不安定因素,多次受到老大老二肯定。” “沿海派子弟纷纷到边疆锻炼,他为啥搞特殊?”方晟忍不住给沈直华下了道绊子。 陈皎毫无异色:“搞特殊的不止他一个,但我肯定跑不掉。主管这项工作的领导儿子都不带头,谁肯到又苦又穷又危险的地方?况且沈直华不属沿海派,严格意义讲,他代表广泛的地方势力,深获好评,从年龄讲也是老弟未来的劲敌。” 好嘛,陈皎也不露声色摆了沈直华一道。 方晟点到为止,摸清陈皎态度后不再多提,转而道:“今天第一次见到詹印,印象蛮强烈,典型的干部模样,比你我有官威多了。” 詹印长着端庄方正的国字脸,浓眉大眼,高鼻重须,不苟言笑,象刚才都是身份、年龄差不太大的还好,倘若厅级干部碰上这种领导,恐怕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在那种穷乡僻壤没点官样,底下人反而会欺负你,这一点我也是到原山才知道,”陈皎喟叹道,“据跟他亲近的朋友说詹印私下为人还不错,虽然有点象模做样但性格蛮硬气,不是那种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小男人。” “噢,是这样啊……” 方晟听了心里沉甸甸的。 越往上走竞争对手越强,这一点方晟早有体会。从三滩镇一路杀过来,表面看仕途顺畅,个中曲折艰辛只有自己有数,特别两次双规相当于逆转胜,大概率更有失败可能。 当初对付镇长、镇书记,可以说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跟于铁涯和邱海波较量,前后花了大半年;击败费约则是任县长一年多时间后;破掉以厉剑锋、吴维师为首的顺坝黑势力,动用军区直升飞机、特种部队才取胜;在银山近四年时间里,遭遇双规、暗杀等险情;转战鄞峡后,面对强势的本土派保守势力,与吴郁明联手作战至今都不能说占得上风! 再想想冷面冷言的詹印,声望极高的沈直华,一时间方晟竟有无能为力的感觉。 对手太强大,前途太凶险,官场,还有继续勇当先锋,冲锋在前的必要吗? 看出方晟情绪有些低落,陈皎道:“中国太大了,永远不缺少人材,有些深藏不露我们不了解罢了,但无论如何,有恒心者终能笑到最后,这句话老弟和我共勉!” “是啊,是啊……”方晟沉吟道。 这时樊红雨打来电话,陈皎主动转到湖对岸。 “你们出去时来的就是二号首长,”她说,“到后院茶叙时特地询问包括你在内每个人的名字,不知什么意思。” “恼火,还是打算秋后算账?” “罪不罚众哟,反正从表情看没有生气的意思,但大人物向来高深莫测,谁知道心里想什么。” “姓骆的去了没有?” “没,说是到外地考察行程排不过来,委托秘书送了花圈之类。” “他反正是撕破脸,马上也要下台,连场面文章都懒得做了。” “无所谓,来也不证明什么……” 手机里始终有嘈杂声,说明前去吊唁的客人络绎不绝,樊红雨没多说便挂断电话。 第851章天大之漏 方晟和陈皎聊了一个多小时,回包厢时白翎等人已搭起牌局。两局打完天色已晚,冷碟上齐了便斟酒开吃。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席间姜姝从徐璃调往白山又扯到沈直华,说他在冀北省任职期间主持公道,被民间赞誉为“沈青天”。 “通常来说一个地方出现‘青天’,反而说明当地法制混乱,治安恶劣,需要有铁腕人物打破惯有的规则和流程处理冤案,不见得是好事。”陈皎道。 燕慎表示赞同:“就象查案,总要求从急从重就是弊端,试问哪个案子不重要?既然涉及人命,就没有轻重之分。” 樊伟却笑道:“‘沈青天’的说法流传很广,但青天另一面知道的人就很少了。” 身为情报部门主管,樊伟掌握的秘密太多太多。 白翎眼睛一亮,道:“想必很有趣,说来听听?” “樊主任本来不想说,既然白主任开口,不说也得说。” 陈皎调笑道,燕慎和姜姝趁机起哄让白翎敬了樊伟一杯,再跟方晟喝“消气酒”,闹了一阵,樊伟道: “沈直华的爱人唐巧是中华文物鉴赏协会秘书长——不是带编制的正规社会团体,而是……怎么说呢,相当于行业协会,但业务方面又接受文物局所谓指导,亦算半官方半民间吧……” 燕慎笑道:“你就直说拉虎皮做大旗,打着官方名义骗钱得了!” “知识分子说话总是一针见血。”陈皎幽幽道。 “咳咳,有点吧,”樊伟继续道,“事有凑巧沈直华所在市有‘古墓之乡’美誉,大片古墓群成千上万,还有古墓叠着古墓连续好几层的现象,向来是盗墓高发地区。沈直华当时是副市长分管文物管理,发起了严厉打击盗墓保护古墓群的活动,半个月破获四十余起盗墓案、抓捕两百多名盗墓贼、收缴各类古玩三千多件,可谓大获全胜……” 姜姝拉长声调道:“但是……” 樊伟轻笑:“但是,收缴的古玩有真有假对不对?怎么鉴定,让谁鉴定?然后沈直华便邀请故宫博物馆五位专家,花十天时间将三千多件过了一遍,捡出近二千件真品全部上缴博物馆,其余赝品烧的烧毁的毁,固本清源立下大功一件!” “但是,我又要说但是了,”陈皎道,“我懂点古玩,古玩圈里的黑幕也多少了解些,针对这件事本身,不针对个人,我有三点疑问。一是邀请专家以什么方式,官方还是私聘,据我所说两者有天壤之别;二是鉴定过程是否封闭,全程录像,有无流失可能;三是赝品有没有经第三方查证清点,烧毁有无公证等等,销毁古玩赝品是很慎重很严肃的事,有非常严格细致的规定,不可以乱来。” 方晟接着推测道:“所以过了段时间欧美市场突然多了一批来自国内的古玩,有人隐约记得其中好几件正是被鉴定为赝品付之一炬的?” “又有人要求彻查,樊主任亲自介入此案,但境外取证难度很大,国内方面该烧的都烧了,最后事情不了了之,”白翎冷笑道,“都这个套路,屡见不鲜。” 樊伟故作惊讶:“咦,我只讲了一桩事实,别的什么都没说啊!” “你的套路更深!”姜姝毫不留情揭露道。 还是燕慎厚道,体谅地说:“以樊主任的身份说到这个程度很不容易了,正常情况下严刑拷打都不肯交待的,来,走一个!” 之后樊伟不幸成为重点目标,枪棍齐下逼他爆料,不肯说就罚酒。樊伟苦不堪言,说违反职业管理条例;不说一壶壶酒灌下去吃不消。无奈之下只得搜肠刮肚想了无伤大雅的几桩桃色绯闻,隐去姓名地点给大家过了把瘾。 饶是如此,樊伟还是少有地喝得酩酊大醉,白翎躺着中枪,被硬逼着喝了不少。 商务会所配有专职代驾,一看便知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退休特警。 上车前姜姝冲方晟抛飞眼,却被白翎挡在中间。 早点回去陪孩子,晚上别到处乱跑!白翎冷冷道。 方晟情知下午吊唁这出戏到晚上各方面应该有所反馈,必须得听个清楚,遂点头笑道那是当然的。 独自回到于家大院,于老爷子书房还亮着灯,门口两名警卫站岗。方晟径直进去,惊讶地发现于老爷子、于云复都在,另外居然还有于道明! 于家父子仨难得凑一块儿,在今天这个非常时刻,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上前一一问候,于道明道:“跟陈皎他们喝了不少吧?” “还好,没醉。” 于云复平静地说:“你们到宋家吊唁时正好碰到二号首长,有这回事?” “是的……他在车里……”方晟有些忐忑。 “傍晚他专门找我谈话,就为这件事。”于云复道。 方晟大惊失色:“反应这么强烈?他他他……怎么说?” 于云复道:“名义上是找我商谈能否适当提高宋老爷子治丧和宣传规格,但十句话有七句在问你的情况,晋升情况、工作亮点、家庭状况等等……” 方晟干笑道:“这些资料他应该有吧?早被纪委调查得底朝天了。” “领导问这些内容的意思很明显,表示对你、对你今天的行为很关切,”于道明解读道,“适当提高治丧和宣传规格,很可能迫于你们集体吊唁压力。” “不会吧!这可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逝世,治丧标准有严格的限定,怎会……”方晟惊道,“论级别,我们这几个也就陈皎副省级;论影响都上不了省报头条……” 于老爷子深沉地说:“因此,你不必妄自菲薄,通过此事你展示的能量足以让很多人大吃一惊!” 于道明接着说:“叫上铁涯,铁涯又叫上邱海涛是步好棋,表明昔日黄海恩怨已化解;叫上吴郁明、詹印和樊伟,表明我们几大家族抛却心结携手一致;叫上陈皎、燕慎、姜姝,更表明沿海派不是铁板一块。这样的阵容,你说桑首长能不吃惊?” “他说考虑到民众对宋老爷子逝世的悲痛,结合宋老爷子在解放史上浓抹重彩的一笔,经与一号首长商量决定提高相关规格,”于云复道,“我这块只负责宣传口径,别的没多说也没多问,整个谈话时间不到十分钟。” 于老爷子道:“我这边接到消息是,骆常委明天将亲自到场吊唁,另外在京正治委员必须明天中午前到场吊唁,两则消息都发生在你们离开后两小时后;还有个意味深长的信号是,军部多位首长都约定明天上午去医院看望‘老首长’,樊家也该忙起来了。” 听了这么多,方晟反倒心虚起来,嚅嚅道:“逼最高层让步,有史以来我没捅这么大漏子……万一秋后算账怎么办?” 出乎意料,于家父子仨竟不约而同哈哈大笑,尤其于云复,以前方晟从未见他笑得如此开心。 于老爷子止住笑,指着方晟鼻子道:“你不是向来胆大包天么?怎么也害怕了?” 方晟暗想,错!我是色胆包天,其它方面胆子小得很。 于道明解释道:“正如银行贷款,你要是欠银行几万、几十万,会被查封资产,诉讼法院强制执行,还将列入黑名单乘不了飞机高铁;你要是欠几十个亿呢,你就是大爷,银行哭得喊着求你千万别破产,心甘情愿签订还款协议,期限放到十年二十年后都没事,甚至继续借贷款让你周转!正治也是这回事,把漏子捅到你这个境界,对最高层来说反倒成了烫手山芋,非但不敢碰你半根毫毛,还要千方百计保你不出事,否则国内外舆论狂轰滥炸,那笔账划不来的,懂不懂?” “那……接下来该做什么?”听说没事,方晟又精神抖擞地问。 “没事了,”于老爷子道,“准确地说,没你的事。道明专程赶回也为了明天和秋荻上午前去吊唁,吴家、詹家都召回外地子弟,白家白杰冲也会去吧?总之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手悲情牌你打得很好,很不错。” 于云复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 于道明跟方晟随便惯了,拍拍他的肩说:“你爷爷很少当面表扬人的,难得啊难得。” “该表扬就得表扬嘛,”于老爷子道,“此事的余波就是,云复、宋寒枫这批退下来的正治局委员可能待遇方面会提高些,另外有惠及道明、宋仁槿等省部级子弟的举措。对于方晟而言,关键还得把本职工作做好,首先保证辖区不出乱子,守土有责嘛;其次要拿出象样的成绩,晋升说到底要看政绩;还有就是以后杜绝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能让人家抓到现成话柄!” 方晟低头道:“是的,爷爷。” “对了,听说程庚明跑到原山做陈皎的秘书?”于道明问。 “曲线救国,正好陈皎也需要。” 于道明一笑:“好,很好。” 方晟见他连说两个“好”,起初莫名其妙,回到房间再三琢磨才醒悟过来:于道明觉得可以通过程庚明收集些陈皎的秘密,日后双方翻脸,或陈皎对方晟形成威胁时,便可拿出来作为武器! 原来在于家父子眼里,沿海派子弟终究靠不住的! 正治啊正治,真不是个玩意儿! 周日上午前往宋家大院吊唁的客人比前两天多了数倍,驻应正治局委员、副国级领导、直属机构负责人,传统家族在外地做官的子弟,亲朋好友纷纷登门。 与此同时军区总院警戒区前停满了高级轿车,军部多名首长、京都军区高级将领、白杰冲等大军区司令政委均来看望昏迷中的樊老爷子。 真是天大的漏子嗬! 前往京都机场途中方晟连接爱妮娅、樊红雨两个电话,都满含担忧地说了这句话。 第852章藏匿情报 燕子巷位于省城西北角老城区西面,大片五六十年代红砖青瓦平房,中间偶尔有几座可追溯到上世纪的老四合院。 诸云林父母住在燕子巷中端老刺绣厂宿舍,两间房封掉一个门,中间打通了算作套房,一间客厅兼餐厅,一间卧室兼书记,家家户户厨房都在走廊上,没有卫生间,几百外有个公共厕所,因此每天早上免不了倒马桶之类。 省城房价炒得最高时,开发商都没打过这片区域的主意,原因是产权复杂、住房素质低下,很难推进拆迁补偿工作。 居住条件与时代严重脱节,更糟糕的是因于地势低洼逢雨必淹。市区根本不当回事儿的中雨,这里就得卷起裤腿淌水;如果大到暴雨基本没必要回家了,因为宿舍区全部淹在水里,水电皆停。 很多住户纷纷在市区市郊买房,留守在宿舍区的不足十分之一,到了夜晚这里灯火萧瑟,十分冷清。 诸云林是独子,出事被抓后父母亲被有关部门一遍遍传讯,两间简陋的屋子也被翻得底朝天,有些可疑地方真的向下挖了两三米。大概被折腾得麻木了,加之对生活失去信心,老俩口懒得搬迁,坚守在宿舍区有一搭没一搭地生活。 每天清晨和傍晚,老俩口照例外出散步,沿宿舍区围墙外沿走五圈约五十分钟,期间家门就敞开着,一则没有赚钱东西,二则知道经常有人进去搜查,索性乐得大方,任君来去自由。 鱼小婷和叶韵在宿舍区潜伏了两天两夜,分别进屋彻底搜了两轮,结论是根本别指望有任何收获! 宿舍里家具和生活用品已精简到缺一不可的境地,砖瓦房结构也决定不可能有地下室、密道、夹墙等等。 鱼小婷决定让叶韵留下监视,自己回鄞峡遇一下方晟,虽说赵尧尧已打电话隐晦地告诉他“一切顺利”,到时怎么个情况不便细说,只能由鱼小婷当面叙述。 小别胜新婚。 前一天晚上方晟“路过”白吉市,与徐璃好好聚了一回,之后介绍在京都活动情况,不料徐璃听了不到三分之一就睡着了。对工作,对官场,对勾心斗角,徐璃真的兴趣索然,在乎的只是和方晟在一起。 鱼小婷的出现对方晟来说简直是惊喜! 照例是方晟攻势如潮,鱼小婷淡然笑纳,直到他打光最后一颗子弹如山倒下。 “记得你上次叫出声还是在顺坝。”方晟气馁地说。 鱼小婷微笑道:“叫与不叫跟是否达到巅峰没关系,其实我很享受的,只是不想发出声音而已。” “不同阶段发出不同声音有助于交流,也能让我知道你需要什么。” “嗯……职业习惯,那么徐璃呢?” 又来了! 有上次她不辞而别的教训,尽管后来搞了回变相三人行,方晟还是不敢轻易接触禁忌话题,摇头道:“咱俩就事论事,不扯别的。” “我喜欢扯呀,”鱼小婷似笑非笑,“三人行已经从形式上试过了,下回干脆玩真的?” “不玩,不想玩,不能玩,玩不起!” “怕我生气?没事儿,真要生气能躺在徐璃旁边跟你那个?” 方晟还是摇头:“谈谈伦敦之行吧,楚楚和越越怎么样?整个行动有没有死人?外界反响如何?” 鱼小婷知他最担心发生命案,那样会在伦敦警方留有案底,将来又是祸患。遂将巧计逼道格交待隐私,放到网上公开使他逃往美国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提起与赵尧尧的交流,以及和越越开心玩耍的经过。 “尧尧是大气的,我辜负她太多太多。”说完后方晟叹道。 “最无颜面对她的是我……” 方晟在江业两年多时间里,先是赵尧尧去京都陪小贝,然后白翎受伤住院,就是在那段空档期,鱼小婷灌醉方晟,主动献出自己的第一次…… “唉,站稳脚跟就好,她是成就大事的人,比我有远见、有魄力,”见鱼小婷忧郁的样子,方晟转移话题道,“这回在京都听樊伟讲了个怪异的、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案子,你以前参与过类似案子吗” “我归属外勤组,接受外出执行任务等等。” 方晟遂绘声绘色将建筑公司会计利用职权一夜将古宅搬到山里,回头循标记再找却似人间蒸发的事讲给她听,不料鱼小婷寂然无声,没一丝反应。 “小婷……”方晟以为她睡了。 隔了会了,鱼小婷道:“这个故事给我很大的启发。从樊伟到省厅十处,还有我和叶韵都把目光盯在家里的东西方面,却忽略宿舍区本身的特殊性……” “等等!你怀疑宿舍建筑有名堂?我见过那种老宿舍平房,水平很差,设计也非常糟糕,别说没有抗震构造,一辆卡车能撞掉半面墙!把情报藏在墙体、地下都不可能。” “不是……”鱼小婷突然坐起来,“他父母为何坚持不搬?为何每天外出散步那么久?我想到了,想到了,情报压根没藏家里,而是……” 她闪电般跳下床穿衣,等方晟吃惊地半坐起来的工夫,已扎好皮带插好手枪飞刀,系上鞋带。 “明早再走吧,黑咕弄咚的很危险……”想到鱼小婷就是危险的杀手,方晟哑然失笑,“反正那边有叶韵呢。” “正因为她在那儿才危险,女人终究重感情的,诸云林会抓住这一点,我太大意了……” 鱼小婷懊恼地说着便旋风般闪出卧室。 夜幕下的老刺绣厂宿舍区静得有点凄凉,晚上十点左右最后一盏灯就熄了——上了年纪的人都睡得比较早,宿舍区草丛里、荒地上便成为老鼠野猫等活动的天堂。 伏在诸云林父母住的宿舍对面屋脊,叶韵心情十分复杂。 数年前作为诸云林的女朋友,叶韵曾到这里做过客。当时包括诸云林在内都为家中寒碜颇有些不好意思,她却一点都不在意。 跟诸云林谈恋爱,她根本没考虑过物资方面需求,倘若贪图那些,以她的美貌在欧洲很容易搭上挥金如土的富二代官二代,真的不吹吹灰之力。 爱情的真谛在于靠两个人自己奋斗! 刚从国外回来,叶韵还有点天真幼稚,脑子里真这么想。甚至还想好了跟诸云林先在省城租间房子,两人各自找工作打拚,之后小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夜深风寒,一动不动伏在屋脊三个多小时,头上、身上都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当然对叶韵来说这点考验压根不算什么,然而想到此时鱼小婷也许正跟方晟缠绵恩爱,被他强有力的冲击弄得死去活来,忍不住怨恨起来: 都是他的女人,凭什么她能理直气壮去享乐,我却在这儿受罪?! 转念又想,之前也有不少笨蛋象我这样成夜潜伏结果同样一无所获吧?既然如此就没必要浪费时间! 二话不说轻轻跳下,悄无声息围绕那排房子转了几圈,目光扫到后面黑黝黝的建筑,猛地生出个念头: 这么大地方,这么多空房子,凭什么只盯诸云林父母住的那两间?!换我是诸云林,会不会明知早晚被捕,家里将遭到天翻地覆的搜查,还把重要情报藏到家里? 叶韵思路豁然开朗! 好吧,诸云林长期在外,不清楚宿舍区会不会被拆迁,藏匿于任意哪家心里都不踏实,所以目光还需向外看,寻找某个至少十年内不可能变动的地方! 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推演,叶韵刹时悟出他父母亲为何每天早晚在宿舍区围墙外散步了! 散步是假,察看那地方是否安全是真! 一旦那地方面临变动,他父母会择机取出情报另找更安全的地点! 哪个地方在诸云林眼里很安全呢?叶韵拿红布蒙住手电筒,贴着宿舍区围墙外侧,沿他父母散步的线路慢慢向前。 沿途都是之前烂熟于心的建筑,其它单位的宿舍区、四合院、臭水塘、废弃的厂房、仓库…… 等等! 叶韵突然微有所悟,退后几步看着废弃厂房与仓库之间矗立的高大的铁塔! 这是很早之前就有微波塔,后来集成了电视、移动等信号中转功能,在以平房为主的老城区显得突兀而高耸。 塔顶亮着四盏小红灯,是为了夜间军用直升机误撞。 铁塔采用钢结构,里面形成很多死角,经验老道的间谍将把情报藏得又隐匿又不引人注目。 叶韵仰头凝视,心里默默估算攀爬的角度、线路,以及爬到塔顶的危险程度。 是等鱼小婷会合后上报有关部门,还是抢先把情报弄到手再说? 正想得出神,蓦地背后掠起一道尖锐狠辣的劲风! 叶韵跟鱼小婷一样,哪怕欢爱抵达巅峰瞬间都不会忘掉危险的存在,这也是鱼小婷始终不能全身心投入,放不开也叫不出来的根源。 叶韵瞬间向左移动,右手扔掉手电筒并拔枪,左脚暗踩,脚跟后弹出一柄利刃! 孰料对手似完全清楚她的套路,黑暗飞起一脚重重拦住她左腿,右掌猛切,左拳直捣双眼。 为挡住对方攻势,叶韵不得不停止拔枪,后退半步,拳脚交加在漆黑闷斗两个回合,冷不丁左脚横扫! 她想利用鞋底利刃重创对手,再不济受点伤便能争取主动。 对手一个蛙跳让开势在必得一击,强壮的手臂凶狠地拨开她前胸防线,单肘如重锤般撞在她心口! 瞬间她脑子一阵昏眩,眼前金星乱舞,呼吸几乎停顿,在对方沉重的身躯压上来前吃力地说: “云林……” 第853章亲手诛杀 诸云林没有因为她叫出名字而有丝毫懈怠,粗大的左手掌紧紧掐住她脖子,令她呼吸困难,身子压在她身上完全动弹不得,右手娴熟地搜出手枪,随即以枪口抵住她太阳穴,这才冷冷道: “你背叛了我!你帮方晟做事!” “你可……知道保外就医是……是他帮的忙……” “你陪他上床,他帮我改善条件,好一笔合算的交易!” 叶韵困难地摇头:“不是……不是你想象的,他没趁机占……占我便宜!” 叶韵说得很有技巧。她没否认与方晟发生了关系,只是声明他没有利用保外就医那件事和自己发生关系。 事实也是如此。 “你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一切!”诸云林没听明白话里的玄机,径直咬牙切齿道,“我在里面吃尽苦头,唯一一点希望不过是利用遗留下来的东西换笔钱,找个安静地方度完余生,你,你连这点可怜的愿望都不肯满足,还帮他们蹲点抓捕我?” “关于谁?” “不关你的事,在我眼里它就是钱而已!”诸云林低低咆哮道。 “赏金猎人是不是你……你花钱请来转移视线的?” “很聪明,你还象多年前那样冰雪聪明,聪明得让人发抖!”诸云林狞声道,“本想利用方晟尊贵的身份调开所有资源,好让我舒舒服服地把东西拿到手,可惜啊可惜,这里总是阴魂不散,走一拨,再来一拨,再走一拨,再来一拨,我已没耐心等下去想大开杀戒了,偏偏撞到枪口的又是你!” 叶韵知今夜凶多吉少,心一横,闭上眼睛道:“事情因我而起,死也不算冤枉,何况死在初恋情人手里,老天爷待我不薄!只想临死前问清楚,你到底归属哪个组织,那份换大钱的情报涉及到谁,让我死个明白。” “同为间谍,你该知道职业道德,有些事宁可烂在肚里也绝不能说出口。至于你提到初恋,的确很美好的感情,陪我渡过最难忘的岁月,所以……”诸云林枪口微提,停顿片刻道,“给你个机会,帮我爬到塔顶顶尖下方凹槽里把盒子取下来,然后……咱俩各奔东西。” “就这么简单?”叶韵难以置信问。 “生活有时很简单,被搞得复杂而已。” 诸云林说罢缓缓松手,枪口却始终不离她脑门,冲铁塔方向呶呶嘴。叶韵拿不准他的意思,脚底下有些犹豫。 “放心,我不会背后开枪,想杀你刚才就下手了。”诸云林道。 说得也是,唯有先取盒子再作打算! 叶韵咬咬牙转身上塔。 刚走两步,只听见“砰”一声脆响,当下两眼一黑,暗想完蛋了! 然而身体却毫无感觉,相反听到后面“卟嗵”,扭头看却见诸云林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仅半秒钟叶韵就猜到原委,轻呼道:“小婷姐……” 鱼小婷从黑暗中缓缓现身,吹了吹枪口青烟,目光凛然看着奄奄一息的诸云林,手指勾住枪扣送到叶韵面前。 叶韵看着手枪却没有接,低声道:“刚刚他饶了我一命……” “是吗?”鱼小婷冷笑,“那你上去试试?” 听出语气不对,叶韵疑惑道:“上面有陷阱?” “盒子接在高压线上,一旦触摸全身将烧成焦炭,但盒子本身却安然无恙!”鱼小婷道,“很多间谍喜欢在藏匿情报的地方耍这种诡计,也带有‘最后一杀’的意味。” 这时伏在地上呻吟的诸云林猛地翻身拔枪,“砰”,鱼小婷眼疾手快一枪打在他右手背,子弹贯穿手掌,他发出更凄厉的惨叫! 叶韵抢过手枪顶他后脑勺,咬牙问道:“盒子是不是连着高压线?” 诸云林吐了口鲜血,惨笑道:“很想看到你这个贱人死在我面前,可惜……” “砰!” 叶韵重重扣下扳机,然后似神游到九霄云外,呆呆看着手枪久久不动弹。 鱼小婷轻巧地从她手里收回手枪,道:“咱俩的事已了,赶紧离开这儿吧。” 这才回过神来,叶韵道:“那么他……还有塔上的情报咋办?” “自有人过来收拾残局。唉,这家伙果真是老牌间谍,刚才那种情况下,你说得那么可怜兮兮,他居然都不肯吐露实情。” “小婷姐,不如设法把盒子取到手,那才是大功一桩呢。” 鱼小婷笑笑:“你想知道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对不对?” “一点点好奇……” “或许只是个噱头,里面啥都没有;或许关系到天大的秘密,”鱼小婷肃言道,“可有一宗,只要盒子经咱俩之手,没准会有被灭口的可能;想活得长久些,最好离它越远越好,这是我执行那么多次任务的经验之谈。” 叶韵幽幽道:“没想到小婷姐也有怕的时候……” “人都得有敬畏之心。” 鱼小婷说着打了个电话,然后捡起子弹壳、抹掉地面足迹等等善后工作,这期间叶韵跪在诸云林尸体边默默流了几滴泪,伤感一番。 远处警笛呼啸,鱼小婷发动摩托车带着叶韵飞快地撤离。 第一批抵达现场的自然是严华杰,验明正身后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鱼小婷果然有通天之能,竟能将经验丰富的诸云林狙杀于枪下;喜的是诸云林是情报部门密令缉捕的一级要犯,按谁先到场归谁的潜规则,这回又是头功! 之后按鱼小婷所教的办法,通知电力部门切断铁塔电源,派两名特警爬到塔顶小心翼翼取下拳头大小的铝盒。严华杰沉浸官场多年自然识得分寸,碰都没碰,吩咐特警直接封存。 再然后省厅十处的人马才赶到现场,按严华杰指示进行尸检等一系列规定动作,同时接受特警移交的封存袋。十处长期处理绝密事务更为谨慎,在封存袋外面又套了层牛皮袋,干脆利落地盖上戳记,表明自己也没打开过。 最可悲的是诸云林父母亲,儿子死在几百米外都无缘相见,尸体做了防腐处理后空运到陇山新红农场,监狱局会同医院、劳改农场负责人三方确认死者为诸云林,随后那起哄动全省的劳改重刑犯戴罪潜逃案就算告一段落。 人死了,所有秘密都随风远逝,没有责任人,无须深究,一切盖棺定案。 鱼小婷偕叶韵悄悄回到鄞峡第二天,方晟打电话给樊伟,直言不讳说诸云林死于叶韵枪下,足见两人不是一伙,关于对她的抓捕是不是也该收手? 樊伟叹息说有鱼小婷在旁边虎视眈眈,叶韵不开枪也得开,不然陪诸云林一起死!这样吧,我不派人主动抓捕,但如果她运气不好落到警方手里那就没办法了。 你就代表警方,你睁只眼闭只眼谁多管闲事?方晟无赖地说。 咱俩没……没那个共同语言! 樊伟唉声叹气把电话挂了。 再度来到市长办公室,还象以前那样大大咧咧坐到方晟对面,大大咧咧跷起二郎腿,然而彼此都清楚,随着那夜山崖下突破男女防线,两人关系已发生实质性改变。 “该解决的麻烦都解决掉了,接下来好好修整一下,呆在鄞峡安心打理生意,”方晟温和地说,“正好牧雨秋、芮芸都不在,生意方面需要有人担当着。” 叶韵俏皮地问:“单单帮你打理生意,不做点别的?” 方晟老脸一红,低声道:“你还年轻……不想耽误你的青春……我是坏人,离我远点。” “我偏喜欢接近坏人嘛。” 他愣了愣神,道:“小婷她……经常到我宿舍……” “只要想,总有机会的,”叶韵眨眨眼,“比如那天在山崖下被耿哥追得那么紧,咱俩不也……” “好啦好啦,”方晟连忙摆手道,“我还要约谈两位市直机关领导,先谈到这儿,保持联系!” 看着叶韵窈窕婀娜的背影,想起那夜她娇美柔媚的低吟,还有令他欲念高涨至疯狂的小动作和细微变化,即便坐在办公室,也禁不住一柱擎天! “嘭!”他愤怒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齐垚慌里慌张跑进来,问道:“方市长,有事吗?” “把郑局叫进来谈话!”方晟沉着脸喝道。 “好,好!” 齐垚又慌里慌张跑出去,暗自嘀咕不就叫人谈话,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却不知方晟是恼火自己太没出息,经不起人家撩逗! 还别说,鱼小婷某种程度看得比白翎还紧,回鄞峡后便在宿舍里呆着。她并不要求每晚必欢,只把冰凉丝滑的**蜷在他怀里便心满意足,睡得安逸如小孩。 关于叶韵,鱼小婷的说法是刚刚亲手击毙初恋情人,心理波动很大,情感上急于寻找新的慰藉,警告方晟不要自投罗网。 “别招惹她,实在想吃野食去找徐璃,三人行都可以。”鱼小婷道。 “她调到白山省了。” “我知道,”她嘴角含笑道,“那样更方便啊,我只有一个要求,每次必须我先来,至于你跟她两次还是三次无所谓,我躺旁边闭目养神。” 方晟气结:“三人行不是三人并排躺着睡觉,要有互动的!” “你准备怎么互动?” 方晟担心她翻脸,不敢继续探讨下去。 仿佛心灵感应似的,第二天上午便接到徐璃电话,第一句话就让他惊得站起身。 “刚接到通知,明天起参加京都党校封闭式学习,学期半年,今天下午报到!” 心神大乱之下将茶杯打翻,茶水泼洒了一桌,文件、材料什么的都被沾湿,齐垚听到动静进来想帮他收拾,却被挥手打发出去。 “这这这不合逻辑啊,肯定有人捉弄你,不,捉弄咱俩!”方晟斩钉截铁道。 第854章重燃战火 徐璃奇道:“捉弄咱俩,不会吧?谁这么无聊,拿男女关系做文章?” 方晟道:“你想啊,一般来说省部级领导干部到京都党校学习无非两种可能,一是准备调查,这叫调虎离山之计;一是提拔,先到京都党校过渡几个月。你刚刚提拔不久,经济肯定没问题,两种可能都挨不上,所以……必定有人幕后使坏故意把咱俩分开。” “想多了吧你,要真想咱俩分开,就不是把我调白山省,而是原山、陇山,都是山字辈的,凭什么陈皎能去我不能去?你说是不是?” “唉,封闭式培训很难捱的,我是说……”方晟压低声音道,“就算你熬得住,名。器熬得住吗?” 徐璃啐了他一下,嗔道:“党校不是女校,有很多男领导干部好不好?实在熬不住随便找个呗,两分钟三分钟都行,反正闲也是闲着。” “我去探亲,每个月两次总行了吧?”方晟连忙说。 “不知党校肯不肯出校门呢,等过去探探风声再联系。”徐璃悠悠道。 傍晚徐璃又打来电话,说报到后随即宣布十大规定,第一条就是每天早上上课前一律上缴手机,直到晚上下晚自习后才发还给学员,这就意味着白天十多个小时都接触不到手机! “还……还上晚自习?这哪是党校学习,简直象高考冲刺班!”方晟抱怨道。 “高考冲刺班不用写思想汇报。” “唉,唉!那么中途允许偶尔请假外出么?” “原则上每个月一次,每次不超过12个小时,但请假必须经复杂的程序,辅导员的意思是……建议不请假……” 方晟狐疑道:“莫非辅导员真想男女学员内部消化?” “才不是,”徐璃格格笑道,“作风建设是党校学习重点科目,何况省部级干部大都45岁以上,象我这么年轻漂亮的屈指可数哟。” “美得你吧!” 方晟悻悻道,心里郁闷得要命。 赵尧尧和白翎不必多说;爱妮娅、姜姝在朝明省;樊红雨、安如玉在省城;如今徐璃又封闭学习,身边只剩下鱼小婷,叶韵则被严防死守在外围。 瞧瞧吧,外界都说自己艳福齐天,群香环伺,好像生活在女儿国似的,若非鱼小婷终于安定下来,连最基本的问题都得不到解决! 转眼进入12月中下旬,省委省正府、省直机关各部门没完没了的会议,主要围绕全年工作目标逐项梳理,督查督促、推动后进,象鄞峡这种历年垫底地区更是重点盯防对象。不过今年形势喜人,吴郁明和方晟参会多多少少踏实些。 利用轮会晚上,方晟与樊红雨来了回“世纪大碰撞”! 樊红雨大幅度减肥后身材凹凸有致,皮肤更加细腻,胸部却比前面挺拔高耸,方晟开玩笑说容易在双峰间窒息。 前后近百天没有爱,第一轮樊红雨很快被方晟欺负得气喘吁吁;易地再战,她渐渐缓过劲来,重拾昔日节奏和主动权,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最终双双颤。栗中攀至巅峰;第三轮…… 第二天早上两人都迟迟起不了床,捱至开会前半小时才匆匆洗漱后各自奔往会场。从主持人宣布“欢迎某某某作重要讲话”起,方晟就进入打盹模式,睡意朦胧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傍晚散会。 晚上重燃战火,一个回合后方晟便求饶,说真的不行了,否则肯定会精竭人亡。樊红雨笑得直不起身子,说其实自己也处于强弩之末,那里已有些红肿经不起折腾,只是坚持住让他先开口罢了。 两人在被窝里搂作一团,嗅着淡淡的香气,还有少。妇身体特有的馨香,方晟忍不住感叹宋仁槿前世肯定得罪了月老,放着如花似玉的人间尤。物不要,偏偏跟臭男人纠缠成一团,实在难以理喻。 樊红雨怔怔出神,然后说传统家族子弟们心理方面大都有问题,男孩子或自卑或狂妄或有种种爱好,女孩子也都存在审美观偏差,以及偏激独特的性格,究其原因与家族内部压抑保守的氛围有关,仕途上每进半步则全家喜气洋洋,遭到挫折则意志消沉、动辄发火发怒,全家都惴惴不安。 “臻臻上小学了,我想等到初中——可能嫌小点,高中吧,把他送到欧洲留学,不想去美国,那种粗野势利的牛仔文化实在欣赏不来。我想让儿子接受绅士式教育,养成悲天悯人、乐施好济的情怀。”樊红雨诚恳地说。 方晟想了想,道:“他是宋家长孙,寄托了整个家族的期望,首先宋仁槿那一关就通不过吧?” “我是臻臻的妈妈,他去哪儿当然我说了算!”樊红雨展示出少有的强硬,“至于宋仁槿,比谁都清楚自己不是亲生父亲,有什么好说的?” “对了,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臻臻的爸爸?” 樊红雨道:“因为我俩关系从开始起就非常隐密,很少有人怀疑;宋仁槿也不是很关心那个,更懒得花心思打听,可能对他来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认为有人替他解决了大麻烦,挺好的。” “他或许是极度严重的同-性恋吧,听说也有双。性-恋,象正常男人一样结婚生子居家过日子,私底下保持偷偷摸摸的爱好。” “那样更恶心,害人害己!” “如果去欧洲,干脆托附给赵尧尧好了,几年后她肯定牢牢扎根于伦敦,随便上什么贵族学校都可以。” 樊红雨笑笑道:“都靠拢到赵尧尧那边,家里办幼儿园好了,本质上都姓方。不会的!樊家有亲戚在德国,到时拜托一下即可。” “其实我也不想孩子涉足官场,老实说,在当前正治生态下想走得更长远,非常费劲且必须做很多违心的事……” “怎么,你后悔了?” 方晟摇摇头:“我已没有退路,但孩子们可以,我想提前为他们铺好路。” 樊红雨亲昵地抵着他鼻子说:“你有今天,是你父亲提前铺好的路吗?别想得太多,让孩子自己闯,顶多帮他们寻求好退路就行了。” 事有凑巧,第三天各市市长座谈会是常务副省长田泽主持,于道明亲自参会。小会不比大会,济济一堂上百人能打瞌睡,小会议室里一共就坐二十多人,各位市长发言时省领导不时插话,点评各市情况,必须得竖起耳朵听讲。 方晟茶杯里放了平时三倍的茶叶,会议期间又溜出去找服务员要了杯咖啡,还是不行,呵欠一个接一个,甚至感染了坐在对面的于道明,连瞪他几眼,也打了四五个呵欠。 好容易捱到会议休息,方晟忙不迭要冲到抽烟区,却被于道明叫住: “方市长过来一下!” 方晟揉着眼睛跟随于道明来到隔壁领导休息室,刚坐下就被劈头盖脸地批评: “瞧你什么样子!开会呵欠连天,加上你公子名声在外,一看就知道昨晚跟女人浪的!这是全省各市市长的座谈会,好歹拿出点精神来!那个……徐璃不是去了白山吗?姜姝在朝阳,省城还有哪个狐狸精?老实交待!” 方晟却知于道明不可能为打呵欠专门训斥一通,必定有更重要的事,狡黠笑道:“二叔,据我所知省城狐狸精只有一个,姓牛……” “放屁!”于道明紧张地朝门那边瞅了一眼,低声道,“正准备说呢,小牛最近开了个背部囊肿手术,休息一个月,我最近特忙没时间看望,回头帮我稍些补品过去……” 方晟失笑道:“取掉背部囊肿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术,以前方塘村村民上午开刀下午就到田里干活,顶多晚饭加个荷包蛋,休息一个月?回头我来问问哪位领导批的!” “安如玉批的!”于道明喝道,“少跟我啰啰嗦嗦的,待会儿跟我的驾驶员联系,把东西提前拿上车。记住要告诉小牛,这几天我会议很多,实在抽不出时间。” 按于道明要求,散会后方晟连工作餐都没吃,驱车直奔省聋哑康复学校附近小牛的套房。 敲了会儿门,开门的竟是安如玉,系着围裙,双手沾满面粉,解释说小牛想吃馄饨,特意提前下班到街头买了饺皮和肉馅现包现煮。 堂堂学校领导亲自为生病的老师包馄饨,传出去应该是段佳话,可惜大家都很清楚这种佳话绝对不能外传。 很好,说明安如玉已经认识到小牛的重要性。 两人来回搬了三趟,把礼盒等堆在小牛看得见的地方,然后安如玉知趣地到厨房包馄饨,方晟趁机转达了于道明的慰问和愧欠之意。 小牛嘟着嘴不吱声,显然对于道明很不满。方晟暗笑真是一物降一物,平时在自己面前吹胡子瞪眼的大省长加长辈,碰到小牛却一点脾气都没有。 晚上就在小牛家吃了碗馄饨,大骨头熬的汤雪白清咧,上面洒了把蒜花,配点胡椒粉,方晟好久没吃得如此香甜,甚至有点意犹未尽。 离开小牛家,下楼时安如玉轻轻勾住他衣角,低低说到我那边坐会儿吧,就一会儿,好不好? 按说经过两晚五轮鏖战,在樊红雨压榨式打法下方晟身体严重脱水,体力严重透支,这会儿最想做的就是找个专业按摩边捏打边迷迷糊糊睡一觉! 可不知为何,他总是拒绝不了安如玉! 可以想象,第四天早上方晟几乎靠她扶着才勉强下床,勉强步行到街头打车,安如玉戴了墨镜和帽子,壮着胆子将他送到会场门口。 幸好,接下来没在省城继续开会。 第855章名声大振 从省城开完密集会议回来后,吴郁明和方晟成天守在市统计局,关心和督促各项经济指标的汇总统计工作。 无它,考核领导干部政绩归根究底还是看数据,特别是省委领导重视的六大基础数据,吴、方两人三月底四月初到鄞峡上任,近十个月时间,足以与上年对比出工作实绩。 是骡子是马,关键时刻必须要拿出来溜溜! 12月28日,离新年钟声还三天之际,六大指标全部出炉,其中四项出现史无前例的“破2”,是鄞峡市成立以来历史最好记录! 一是全年国民生产总值达2278亿元,增长率为15.29%,远超上年的5.7%; 二是固定资产投资达2179亿元,增长率为97.92%,比上年翻了7番; 三是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为418亿元,增长率为75.04%,是上年的3.7倍; 四是一般公共预算支出为954亿元,增长率为103.81%,比上年翻了4.1倍; 五是全市存款余额达到创记录的2373亿元,比上年增加833亿元; 六是全市贷款余额同样创下记录达2168亿元,比上年增加676亿元! 此外反映老百姓幸福指数的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比上年提高26.8%,其中比重最大的工资性收入增长17.7%。 吴郁明深沉,当众不露声色,晚上却难得有兴致地让秘书陪同到市中心商业步行街转了一圈,随便找个大排档,一人两瓶啤酒喝得开心而惬意。 方晟则第一时间把数据报给于道明,老辣沉稳如于道明也不禁欣然,连声说干得不错,干得不错,照这样下去不用三年鄞峡必定脱胎换骨换新颜! 都是二叔领导有方。方晟故作谦虚笑道。 于道明笑骂道少跟我玩心眼,明明就是你跟吴郁明通力合作的结果,注意啊,成绩面前不能骄傲,更不能打起争权夺利的念头,原来怎样以后还怎样,踏踏实实做完这一任市长两人分道扬镳,明白吗? 方晟说但愿吴郁明也这么想。 合则双赢,分则两败俱伤,没有第三条出路!于道明道。 是啊是啊…… 方晟应付道,脑子一转问道,二叔,您在中直机关呆过很长时间,应该熟悉党校学习方面的内幕吧? 怎么了,有啥问题?于道明诧异道。 方晟厚着脸皮说了徐璃接到紧急通知进京学习半年的事,不由吐露心声道总觉得这个学习怪怪的,偏偏规矩还特别大,您说有什么玄机? 于道明长时间沉吟,说封闭学习我曾经历过,没她形容得那么可怕,前十天的确不准请假、不准外出、不准跟女学员过于亲密等等,时间一长也就马虎起来,只要跟辅导员关系好,周日出去溜达大半天也没事,别在外面过夜就行了,因为晚上查宿舍是另一套系统。刚晋升副省级的干部学习半年时间,以前没听说过……会不会因为中组部后备干部的缘故?我也不太明白。 爱妮娅也是中组部后备干部,晋升副省、正省级都没到京都党校学习,我特意问过。方晟道。 于道明提示说党校校长是陈常委啊,不妨委托你的铁哥们陈皎问问。 唉,就是觉得惊动那么大领导干部不太好…… 哈哈哈哈,想不到方晟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没什么的,不就是关心女朋友吗,大家都知道!于道明笑得很开心。 方晟没寻到答案反被嘲笑一通,郁闷不已。 统计数据上报后,鄞峡超常规发展速度在当下受宏观调控影响增速普遍放缓的形势下,尤其显得突出。从省里到京都正好都需要树立样板提振鼓舞大家的士气,于云复顺势推动,指示成立采访团队到鄞峡蹲点,历时二十天制作了三集宣传专题片《山里山外》,选择京都一台新闻联播后的黄金时段播出,引起强烈反响。 专题片很巧妙地兼顾到书记市长,事事把吴郁明抬在前面,但隐隐让观众看得出方晟做的实事更多,奥妙全在剪辑和后期制作的名堂上。 为了呼应京都一台宣传,省委决定对吴郁明和方晟给予嘉奖,并由吴郁明作代表在全省干部大会上作专题发言! 声势浩大的宣传也打响鄞峡的知名度,专题片里特意提到的鄞坪山风景区以及影视基地、度假山庄引来大批观光客;投资者则冲着开放开明的市领导,挟巨资前来寻觅商机;而方晟介绍的鄞峡-绵兰-舟顿三地包邮区,以及地级市之间正在洽谈的扩大包邮区商务合作,也成为风投基金的宠儿,一时间几亿几十亿单子猛砸过来,害得朱正阳、齐志建等人大喊吃不消。 更吃不消的还在后面。 鄞峡成为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后,各县市领导班子纷纷组团前来学习。其实发展经济这码事儿本来就是因地制宜,不可能复制,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完全是废话一堆。 但学习是必须的,起码要摆出诚恳的态度,让上级领导看到自己虚怀若谷;至于学什么、怎么学、复制那么多文件回去有啥用,就不在书中交待了。 不管接待哪个团,不管来自哪个省哪个市,不变的是必须有晚宴,晚宴必须喝酒! 偏偏吴郁明和方晟的酒量都不算太大,之前方晟有过多次被放倒的惨痛经历,当然也有艳遇——樊红雨、鱼小婷将他灌醉后主动献身,与徐璃、姜姝交往也离不开酒。 还有方晟蒙在鼓里的艳福,即误中芮芸…… 最近一次大醉也跟芮芸有关,不过和上次一样他还是不知情,顶多,隐隐有些怀疑而已。 正常来说方晟的酒量是半斤左右,状态特别好的时候能冲到七两,极为罕见;吴郁明还弱些,四两以上小腿就开始发软,六两基本上直接趴下。 虽说两人在学习潮刚刚掀起之际突击调了三名酒量超过一斤的干部进入接待办,关键时刻客人只认书记市长,所以连续两周吴郁明醉了九场,方晟醉了七场。 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工作没搞上去,先被酒撂倒了! 吴郁明和方晟私下一合计,制定“轮流值班制”,以后再有学习、考察、观摩团光临,书记接待时市长“出差”;市长接待时书记“外出”,总之两人决不同时出席晚宴。 另一招是“邻市领导加盟制”,每次但凡有了客人,吴郁明盛情邀请绵兰或舟顿书记市长共同作陪,人家乐得增加曝光率,多些商机,喝酒压力自然减轻很多。 还有盘外招就是每次酒力不支时,便会冒出官员“紧急汇报工作”,站在走廊间趁机喝点蜂蜜,喘口气,顺便躲过敬酒高峰。 倚靠这三招吴郁明和方晟得以喘息,捱过那阵来势汹汹的学习浪潮。 宣传期热潮加上学习潮,两人顺势推进鄞峡经济建设,这个春节都过得不踏实,方晟大年三十下午才飞抵京都,参加于家大院盛大的年夜饭聚会。大年初一到白家大院拜年,中午陪白老爷子、白杰冲、白翎等人吃饭,下午便回到鄞峡,准备迎接大年初二省委领导视察活动。 吴郁明只比方晟晚到两小时,说是家里有点小事耽搁了——事后白翎透露吴老爷子似乎也倒下了,大年初一早上住进军区总院,与樊老爷子只隔三间病房。 两人坐在冷清的机关食堂里吃晚饭,吴郁明似有所感,叹息说干部越大越不能享受普通人的幸福,真是悲哀啊! 方晟说一级压一级,大家都没办法。 于道明吃完年夜饭当晚就回双江,因为大年初一照例省领导要到大型国企车间、重点单位慰问;初二分头到各市区视察慰问;初三出席各种茶话会、联谊会,晚上必看省台组织的文艺汇演等等,直到初七每天行程都排得满满的。 于道明私下叹道肖挺也恨透了重大节日领导干部“满勤”安排,肖挺老家在山区,交通不便,回趟家就得七八个小时,因此自从担任省长以后就没在老家吃过年夜饭。但重大节日是领导干部露脸亮相的好机会,你不出镜人家出镜了,外界就会疑惑是不是出了事;况且京都最高层领导都频频有亲民举动,你不呼应,正治上没法交待。 两人分头到鄞峡三县一区跑了一遍,干部群众普遍反映得知去年六大指标均创历史新高后干劲十足,纷纷制定“小目标”,列下赶超计划,期待今年会有更为耀眼的成绩。 明知这些表态有“官方指导”成份,方晟听了还是很高兴。相比去年跑到哪儿都叹苦经,列举困难,对未来悲观失望,今年鄞峡从基本面展现出的精神风貌的确大有改观,起码老百姓从鳞次栉比的高楼、蓬勃兴起的企业、宽敞通畅的快速通道以及日益繁华的市区看到希望,觉得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初五在民间是接财神的日子,这天方晟在蔡雨佳、成刚、卓伟宏等人陪同下登上了鄞坪山山顶。 鸟瞰山下星罗棋布的建筑,山腰如织如潮的游客,方晟感叹不已:一座荒山,只花大半年时间便成为知名的旅游观光胜地,其中蕴含多少心血、多少辛酸、多少努力,还有冥冥中不可缺少的运气啊! “基础投入还要投多少?”方晟问。 卓伟宏扳着指头道:“裕果岭到山腰的山路已打通,山腰以上就是我们刚才爬的那段才修了三分之一;右侧两处景点需要架桥通行;四号山峰要把两边山洞凿通,简单一算起码还得七八千万。” 蔡雨佳道:“当初策划搞观光电梯,看样子碰都不敢碰,留待以后招商引资吧。” “观光电梯是富裕事,等风景区做大做强再考虑,不能把所有事都在咱们手里做完,大家说是不是?” 方晟笑道,身边官员们也附合笑了起来。 第856章继续征途 初八上班,吴郁明主持召开新年后第一次市委常委扩大会,常委班子、副市长、市委办正府办所有副秘书长、享受副厅待遇的市直机关负责人、三县一区主要负责同志全部出席。 吴郁明开宗明义说去年经济发展成果喜人,各项指标数据亮眼,市委市正府很高兴,各层各级干部很高兴,人民群众也很高兴,大家因此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春节,很好,确实值得高兴!但成绩只能代表过去,不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坐享其成,我们家底子薄,远远没到可以坐在家里数钱的时候。经济发展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不努力,市场份额就落到别人手里!从今天开始,鄞峡上下要重振旗鼓,拿出去年的拚劲和狠劲,再接再厉再创新高,一鼓作气让鄞峡再登新台阶! 吴郁明强调,要进一步解放思想、开拓创新,以新气象新担当新作为让鄞峡焕发青春活力;要以解放思想为先导,跳出鄞峡看鄞峡,推动鄞峡全面振兴、全方位振兴的新境界。 吴郁明还强调绿色发展、生态发展的重要性,不能一味朝钱看,唯项目是图,要毫不动摇共抓大保护、共建大生态,切实肩负起维护国家生态安全历史使命。 最后,吴郁明重申强调坚持党委全面领导,加强党风和廉政工作建设,为经济发展保驾护航提供坚强正治保障。各单位、各部门要牢固树立正治为先和价值观培养,提高正治站位,落实全面从严治党责任,更好地发挥各级党组织领导核心和正治核心作用。 接着方晟发表讲话。 首先以即将在人大做的正府工作报告为蓝本,提纲契领讲了今年鄞峡十二个方面的工作,其中九项涉及经济建设,然后重点提示三个方面要求: 一是一着不让做好国企改革推进工作。以国腾油化改制为契机,统筹推进国有企业“大转型、大改革、大市场”,扎实走好改制每一步每一个环节;妥善安置转岗工人,不断促进工人增收,切实解决好集团员工切身利益问题,让人民群众拥有更多幸福感获得感;着力完善国腾油化运营架构和运行机制,提高行政和经营效能,为国企绿色转型发展注入新动力;加快推进国企绿色转型升级,发挥好国企业“旗舰型”引领作用,争当全省国企改制探索的排头兵。 二是强化鄞坪山风景区为核心的生态功能区建设。在多方推进下鄞坪山风景区打响第一炮,但与规划目标相比仍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市委市正府、鄞坪县要做好统筹安排,结合鄞洲水库做大生态功能区这块蛋糕;发展中要注意保护环境,要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突出抓好“山水林田湖草”生命共同体综合治理,打造“绿色鄞峡”、“生态鄞峡”新形象! “第三,”方晟环顾众人,道,“去年部署分解的招商引资任务,有的单位部门和个人奋勇争先,为鄞峡经济腾飞作出不小的贡献,对这部分市委市正府要兑现,该奖的钱一分不少,奖给个人的直接打到工资卡,奖给单位部门的要上报分解清单,还是打到工资卡,杜绝层层剥皮现象!没完成任务的,因为全市整体形势很好,一月份又临近春节,为了不给大家添堵,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吴书记和我商量决定节前记账,节后算账!” 吴郁明插了一句:“有诺必行,有章必循,白纸黑字都在摆在那儿,赖都赖不掉!” 方晟接着说:“考虑到部分同志确有困难,吴书记以人为本,给个宽限期,没完成任务的同志必须在二月底全部到位,没到位的,该怎么处理各单位各部门都有相应条款,市招商局会组织核查!同时,为确保今年全市各项任务目标的完成,市委市正府本着‘早开工、开门红’的原则,继续下达今年招商引资任务!” 说到这里会场出现轻微骚动和低语声。 “是的,今年还有招商引资任务,有人说市委市正府怎么没完没了,这样苦日子何时是个头?我的回答是,没有苦哪有甜,没有鄞峡跨越式发展,咱老百姓收入怎会大幅提高?今年任务数与去年一样,市委市正府对各单位各部门的奖惩标准也与去年一样,希望大家早点动手,早点完成,推动全市招商引资工作开门红!” 随后吴郁明和方晟交替发言,反复提醒各层各级不得懈怠、不得有守成心理,一如既往保持高强度高负荷节奏,全面推动鄞峡各项工作进展。 会后干部们议论纷纷,暗地里都感叹跟在这两位少爷后面没病也要累出病来,真是没完没了、永不休止的折腾! 有干部开玩笑说赶紧联名上书,建议省委破格提拔吴书记和方市长,不必等一个任期结束,大家快撑不下去了。 还有干部说建议省委缩短干部交流时间,每半年换一茬,让别的市区也尝尝咱这两位领导的厉害! 这些议论,方晟自然听不到,此时他会同耿大同、华叶柳以及教育局李局长正在中会议室接待来自省城的潇南理工大学丁副校长一行。 聊起来不觉感叹“时间都去哪儿了”,十多年前方晟就读于潇南理工时,丁副校长是经济学院办公室主任,兼货币银行学和正治经济学两门授课,还兼院学生会主席一职。大二以后方晟做过一段时间学生会文体部部长,经常跑到他办公室请示工作,当时丁副校长满头乌发,现在却是屈指可数了。 考虑到鄞峡创建分校,是去年底于道明在全省教育工作会议上无意提到的。说起来都是泪,身为双江省排名第二的综合性大学,潇南理工至今只有校本部,是众多高等学府中独特的存在,学校规模、招生人数等各方面都受到极大的制约。 在汇报分校选址迟迟不能定夺时,丁副校长讲了两个困难:一是资金问题,听说潇南理工要建分校,各市区张开双臂欢迎,可谈到资金就面露难色,眼下地方正府都是借钱搞基建、搞开发、上项目,哪有富余资金投到学校?二是地点问题,为推进城市化进程,各市区不约而同只承认学址要设在开发区,市区寸土寸金,实在容纳不下庞大的校园。 换而言之,地方正府指望潇南理工拉动经济,提升地皮价格,并非出于扶持教育的初衷。 听到这里,于道明说:“有机会到鄞峡看看吧,那边正兴起投资热潮,正好是要钱有钱,要地有地的大好时候。” 加之潇南理工附中与鄞峡七中联合办学,也是分校的形式的。愁云密布的丁副校长立即联系七中徐校长,敲定拜访方晟的时间。 母校、旧识,方晟自然盛情接待,给足丁副校长官场礼遇。当听说潇南理工创建分校面临的难题时,方晟微一沉吟,道: “资金方面只要母校有意过来,天大的困难也能克服;地皮则不是问题,目前就有一块梧桐地等着潇南理工这个金凤凰哩。” “在哪儿,能不能过去看看?” 丁副校长精神大振,竟有些迫不及待起来。说到底,资金问题只要各方合力,教育部拨点、省市两级给点、学校自筹点,实在不够还可以凭潇南理工响当当的招牌发动社会集资。 但地点尤为重要,因为关系到能否招生大事! 高考是一场高校选学生、学生选高校的博弈游戏,当然前提是达到提档线,在此之上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对学生来说,考上潇南大学与潇南理工大学,等于处长与副处长的区别;潇南理工大学与潇南农业大学,则是处级与科级的区别。 对高校来说也存在比较,以潇南理工而言,去年分数线比潇南大学低5分,今年必须控制在5分之内,4分就是进步,3分则算大胜,倘若跌到6分,说明招生工作做得不到位,校领导要追究责任的。 同档次高校比拚更是刀刀见血,如潇南理工的老对手碧海理工,投档线一模一样,每年分数公布后便忙不迭打电话,历数潇南理工种种不是,许诺种种好处,好几回官司一直打到教育部。说白了就想投挡线压对方一头,表明自己综合实力高而已。 考到一个不错的分数,怎么选择学校?沿海地区家长和学生都倾向留在本省,不愿向北哪怕是京都,因为天气寒冷、风沙大、环境污染严重;不愿向南,因为天气炎热、湿气重、就业竞争强。 本省自然首选省会城市,故而分数也水涨船高,省会城市高校分数线要比外地同档高校高些。 那么同样是分校,在分数线比本部略低的前提下,家长就考虑是否在市区、交通是否便利,地区经济发展程度等等。 之前潇南大学在绵兰有个分校,缺点是远离市区且路况较差,几年来分数线都提不上去;倘若潇南理工分校设在市区,没准分数线能压过潇南大学,那么招生工作将创下历史奇迹! 方晟带丁副校长看的正是破产后已经荒弃七八年的原市胶管厂厂区——即郑拓在市长办公会狙击方晟,并获华叶柳等副市长赞同的地块。 站在厂区边缘,左面几百米外是鄞峡城市快速通道入口;右侧两条街外便是繁华闹市区;对岸则是最近名声大躁的“网红景点”鄞坪山风景区! 围着厂区走了一圈,途中又细细询问土地税收等优惠政策、财政补贴、投资现状,丁副校长当场拍板道: “就这儿了,我很满意!” 第857章连爆惊雷 鄞峡市正府与潇南理工大学联合办学是件大事,连日来方晟和丁副校长联袂跑省里相关部门,跑教育部、财政部和发改委,饶是方方面面都能托着关系,为凑齐落户鄞峡的26枚公章,差点把方晟跑断腿。 精简再精简,办个分校居然还得盖26枚公章,可想而知以前手续繁琐成什么样子! 离换届大会还有十一天,就在各方都等得心焦之际最后一轮人事调整终于姗姗来迟,一连串意外把国内外形势分析家炸得目瞪口呆,前一天晚上还言之凿凿宣读所谓“内部泄露名单”的专家们更是高呼“看不懂”! 第一个炸雷是肖挺调离双江,但不是所有人一致认为的“另有任用”,而是直接任命为三相省省委书记! 三相省是爱妮娅的老家,地处内陆深处,境内群峰耸立,交通不便,论经济总量和发展态势,比双江至少低两个等级。 更糟糕的是,三相省在正坛处于绝对弱势,历任省委书记从未进入过正治局! 也就是说,之前各方一致认为,连肖挺本人也深信不疑的正治局委员头衔,飞了! 大热必死,肖挺的际遇不折不扣应了这四个字! 浑浑噩噩接受中组部领导谈话后,回到办公室肖挺立即反锁好门,拨通桑首长的手机,这是私人号码,知道的人不超过10个! 手机接通了,是桑首长秘书接的,恭声说:“首长正在开会,首长让我转告您,说情况有些变化,让您正确看待工作调整问题,不要急,慢慢来……” 慢慢来?真是天大的笑话! 正治局位置就那么二十多个,无特殊情况中途不会更换,即便偶有意外还有候补委员递进,那也轮不到自己! 五年后,天晓得那时会是什么情况!眼下桑首长如日中天,即将出任一号首长且握有提名权,这种黄金节点都帮不了自己,五年后……那是骗三岁小孩玩呢! 到底京都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导致桑首长的密友、经济大省诸侯、呼声最高的省委书记落选正治局? 方晟打电话问于老爷子,老爷子不悦地说: “不该你管的事儿不要多问,不要为满足好奇心触碰禁区!” 碰了一鼻子灰,方晟还是不甘心,又打给爱妮娅探讨,她简洁地说你只要知道“大热必死”四个字就行了,反正事情已成定局,何必刨根究底? 反倒是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吴郁明结合京都圈子传闻给出合理的分析:一方面还是“黑暗森林法则”,官场如同黑暗森林,每人都有枪,每人都幽灵般潜行,一旦发现明确目标,为自身安危必须开枪将其殊杀! 另一方面,肖挺追求的目标太高了,据说两年来桑首长为其谋求的两个备选位置都很关键,引起高层普遍忧虑,担心打破惯有的权力制衡格局,因而各方联手予以抵制,逼桑首长放弃肖挺。 对肖挺来说可谓仕途重挫,接下来任期形同鸡肋,就等着平安落地转任人大政协。 可对桑首长来说是以退为进的好棋,直接导致第二个炸雷:运河省省长沈高出任双江省委书记! 沈高何许人也? 桑首长在福渊省任省长时的省正府秘书长,文笔犀利如刀,思路独特,擅长把看似一团糟的事整理得井井有条,深得桑首长赏识。 四年前在桑首长竭力争取下,沈高由运河省宣传部长奇迹般出任省长,中间居然没有副省长、常务副省长历练,当时就引发一定范围的非议。 如今省长任期还没满就提拔省委书记,就象当时黄海本土派非议方晟的话,“同一位干部反复破格就不正常了”。 针对种种议论,中组部的解释如出一辙:省长和省委书记都是正部级,不存在提拔,而是党政分工不同。 桑首长以放弃肖挺的代价换得更年轻、更有发展空间的沈高,还是赢了。 第三个炸雷是京都市委书记李大明调任白山省省委书记! 按惯例京都市委书记都是正治局委员,而白山省跟三相省一样属于弱势省份,从来不出正治局委员,也从来没有正治局委员兼省委书记先例,毫无疑问,他被踢出了正治局! 李大明什么身份?一号首长进京时只允许带两个人,李大明就是其中一个! 干了两年办公厅副主任,后来空降到冀北省历任常务副省长、省长,之后再度进京任市委副书记,五年前转正为市委书记并进入正治局。 原本外界估计一号首长退下来后,作为补偿,其绝对亲信李大明会高升半步,甚至有可能入常,因为他年龄正好再干一届,符合桑首长下届大换血的预想。 出任京都市委书记的又是意外,堪称第四个炸雷:沈直华的父亲、天河省省委书记沈燃! 然后天河省长顺位接替省委书记大位,按常规资历太浅不可能入局。 这个调整的怪异之处在于,沈燃本来就是正治局委员,按常规除非进京都高层任职,不会在地方挪来挪去。 该入局的没入,不该出局的却出了,可谓冷门爆迭! 夜里,方晟辗转反侧睡不着,老在琢磨一连串匪夷所思的调整,似与自己有关,又似八竿子打不着边。 磨蹭到凌晨,鱼小婷说与其闷在心里难受,不如明天直接问你二叔,老爷子再狡猾也会在儿子面前透透口风。 对,主动出击!方晟觉得鱼小婷真是深黯兵家常法。 第二天清早直奔省城,提前守在于道明办公室门口。九点整,于道明神采弈弈在秘书陪同下过来,见到方晟笑笑,说就知道你憋不住,正好上午有点时间,进来吧。 秘书给两人泡好茶,退出去前于道明关照不准放人进来,秘书会意点点头,反锁好门。 “二叔,这轮省委书记调整到底咋回事?谁输谁赢?”方晟开门见山问。 “正治从来没有绝对输赢,永远都是博弈后的妥协和共存,想把对手打垮,那不是官场而是战场。” “肖挺就是输家!” 于道明啜了口茶,道:“是很意外,整个人都颓废了,已经连续三天没看到人影,不知道怎么办理交接……他是标准的政客,正治是他全部生命,一旦失势等于天塌下来了,唉,人啊要有点爱好才行,譬如钓鱼、炒股、养花、吹拉弹唱什么的,否则退二线后没法活了。” 标准的政客! 好熟悉的说法! 方晟脑际间急剧旋转,陡地想起上次听到这个评价也针对肖挺,那是省纪委要双规自己,于云复亲自打电话给肖挺说情,之后于云复和于老爷子作出的共同评价。 难道于家背后使的劲? 看着方晟似懂非懂的表情,于道明道:“不管这会儿你心里想什么,都是错的!把一个省委书记推进局里难,阻挡势在必得的省委书记出局更难,不可能单靠哪方面力量,肯定出于相同目的多方合力。” 与吴郁明的分析异曲同工。 方晟又问:“沈高怎么样?” 于道明明白这句话包含的复杂意思:人品、性格还有对传统家族势力是否友善等等,略一思索道: “在省长位置时还好,不过要看清楚一个人,只有坐到省委书记位置时才行,中国式官场特有的生态决定了只要不犯原则错误,事实上省委书记是不受监督的,权力制约形同虚设,届时他的真性情便一目了然。” “总体上桑首长在沿海派里相对温和,沈高也会照章而为吧?” “那可未必……”于道明似不愿纠缠于这个话题,转而道,“相比前两位,李大明出局和沈燃平调更让你摸不清头绪吧?” 方晟老老实实承认:“是的。” “因为你了解不深罢了,京都圈子里去年就传闻李大明要出局的消息。” 霎时,方晟想起那天在四合院商务会所湖边漫步时陈皎说的那席话:交易都在台面下,外人根本看不清楚。你以为他大红,他自己清楚隐患重重…… “难道他失宠很久了?” “京畿重地,一举一动格外敏感,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对手无限放大,继而落入陷阱之中,”于道明道,“李大明本身是有魄力有担当的领导干部,优点是敢于拍板,缺点也是敢于拍板。” 方晟稍稍咀嚼便悟出来:“在地方是优点,在京都就是缺点了,京都大有来头的人太多,必须要广泛征求意见。” “对滴!好几桩事,最高层开会时当众问,什么时候决定的,我们怎么不知道?问出这种话,杀伤力可想而知!还有京都范围内利益链盘根错节,你以为那家夜总会是传统家族成员开的,也许当中有沿海派的股份;你以为撤掉个处长无足轻重,也许处长的后台就是最高层领导……如此几番后,连李大明自己都觉得前途无望,多次打报告要求到地方工作,对他来说,躲过秋后算账平安落地是最好的结局,其它什么局都无所谓。” “这样说来沈燃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作为各方都能接受的中间派,又是地方威望较高的省委书记,沈燃应该有进步,把他调到京都等于提前阻断其梦想,算是一箭双雕的好棋。” 方晟无精打采道:“这样说来,即将召开的换届会议更会扑朔迷离吧?” “又错了!”于道明说,“名单已经敲定,就等履行投票程序后正式公布。” “二叔透露几位?” “我也不知道,一切都是猜测。” “老爷子没私下露点口风?” 于道明悻悻道:“甭想了,组织纪律他比谁遵守得都严格,何况这事儿他说了也不算,估计呀知道名单的人不超过10个。” “真是无限向往啊。”方晟痴痴地说。 “你呀……等十年后再说,快滚回去工作!” 于道明摆摆手将方晟打发出了办公室。 第858章多种组合 上次换届时方晟任江业县长,那时虽然关心更多出于好奇,都懒得打听其中曲折只想知道结果而已,主要精力用在江业新城的构思,以及与鱼小婷厮混,换届前后刚好被她灌醉后上床,之后一有空她便开车从工地赶到江业…… 这回又面临换届,成天陪在身边的居然还是鱼小婷,人生境遇何等奇妙? 关于换届,方晟有两个截然不同的想法:一是权力中心之深不可测,官场前途坎坷险恶,应该远离为上;一是觉得与其让别人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如化被动为主动,争取掌控所有人的命运! 应了那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普通家庭出身的他,第一步走得很低,仅仅是黄海最偏远的三滩镇又是最偏远的方塘村的大学生村官,后来因缘际会当然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努力,历经艰辛做到正厅级市长职务。 民间流传官场定律:村长靠打,镇长靠喝,县长靠买,市长靠命,省长靠生。这种说法某种程度反映了官场存在的弊病,却非全部,不能以少数不正常现象覆盖群体。 官场跟所有生态圈一样,靠谁都不管用,核心是靠“能力”,能力不强,靠山再硬也走不了多远。 以方晟为例,从三滩镇打拚到鄞峡,靠的仅仅是通过赵尧尧和白翎获得京都两大家族支持吗?恰恰相反,于、白两家打心眼里都是反对的,尤其于家间接导致了第一次双规,方晟险些刚出道就倒下。 正因为他的能力,他的政绩,他在地方的口碑赢得两个家族尊重,特别以一对三击败京都空降部队,于铁涯败走黄海,使得于家不得不紧急调整策略。 官场固然充斥贪官污吏,查不完抓不完杀不完,但沉默大多数是正派正直的,他们才是真正支撑起官场的脊梁。 按“市长靠命”的说法,方晟以草根阶层坐到这个位置应该心满意足,然而有爱妮娅为榜样,他不会止步不前。 方晟今年虚龄三十八岁,档案年龄三十七,他不象爱妮娅有名牌大学身份,也不象陈皎、徐璃、姜姝等人自带优良基因,放眼内地官场,象他这样做到正厅级的草根阶层出身者凤毛麟角,或许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他的短期小目标是真正主政地级市,按自己的意图打造“方晟模式”的地方经济体。在鄞峡,一是凡事必须征得吴郁明同意,缚手缚脚,二是这里底子太薄经不起折腾,要让外界看到成绩只能不遗余力抓数据。 长远目标呢?方晟有些迷茫。 原先他的理想是做威风八面的省委书记,让偌大省份都贯彻自己的意图,创造出独特而繁荣的正治经济生态。 然而从冯卫军到肖挺,从李大明到沈燃,方晟方才惊觉原来省委书记如此不堪一击! 不管你在地方做了多少实事,不管你拥有多么耀眼的政绩,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一纸任免通知便从天堂打入地狱! 看来省委书记也不足以自保…… 头一次,方晟把目光放到京都那个二十多人的“局”,入局者自带光环,虽说没有免死铁券,总不至于象省委书记那样任人摆布吧? 再回头想想,于白两家煞费苦心支持自己,目标仅仅是省委书记吗?倘若如此当初在于道明身上多花了心思就行了。 记得于老爷子说过,于家不缺省长,那么,缺的是什么呢? 出了省委机关大院,鬼使神差地,方晟没有直接回鄞峡,而是驱车来到省城与银山交界处找了家酒店住下,打电话给樊红雨。 “刚刚给你发了个酒店定位,赶紧过来。”他命令道。 樊红雨心情很好地说:“干什么?” “办理红河未完的交接工作。” “好啊,起码两次。” “来了再说。” 十多分钟后樊红雨香风扑面地闪进房间——经过小产休养、减肥成功,她愈发显得娇艳靓丽,骨子里透出妩媚的味道。 与鄞峡相似,去年也是红河辉煌腾飞的一年。 一方面方晟在任时完善的工业布局和整体规划逐渐发挥厚度效应,落户企业产能、销售配比日趋合理,凭借倚靠省城和银山强大的中转功能,效益蒸蒸日上;另一方面许玉贤对樊红雨颇为关照,几项重点工程和项目都放在红河,加上朱正阳主导的扩大包邮区议题也以徐靖遥的大型快递分捡中心为核心,多重因素推动下,红河各项经济指标再度呈井喷之势,跃至银山各县区之首。 于道明出于对宋家的善意,大力在常委会里推介;京都层面则有宋樊两家摇旗呐喊,中组部将樊红雨正式列入后备干部名单,并暗示有可能破格提拔! 仕途顺畅,樊红雨心情特好,皮肤也紧致,腻在方晟身上显得惑力十足。 心满意足吻吻他,歇了会儿樊红雨道:“你那个银山的女朋友真去京都党校封闭学习?” 看来她也很纳闷徐璃学习半年的事,毕竟大违常理,久在官场混的都觉得奇怪。 方晟装糊涂:“我在银山有好几个女朋友,也包括你。” “姓徐的!”樊红雨狠狠咬了他一口。 “哎哟!”方晟失声叫道,“轻点行不行?!” “轻点叫吻,不是咬。” “的确去了,我请陈皎查过这一期半年班学员班名单,有她的名字。” 樊红雨不知怎地突然恼怒起来,又狠狠咬了他一口,道:“从白翎到徐璃,还有鱼小婷都可以光明正大称作你的情人,唯独我永远不见天日!” 钻心的疼! 真是无名之火啊。 方晟龇牙咧嘴揉揉痛处,苦笑道:“你……你不是有正牌老公吗?看到宋仁槿我就好像矮一截,那种感觉也不好受。” “官做得越大,越摆脱不了那桩可恶的婚姻,我……”樊红雨长长叹息,用力搂紧他道,“可我生命里只有你一个男人,是么?” “是……我很抱歉,到现在都没亲手抱几次臻臻,的确枉为人父。” “他原本只是我交差的副产品,”她幽幽道,“都说先结婚后恋爱,咱俩算是先生儿子后恋爱吧?爱得越深,是不是?” 还有鱼小婷也是如此。 当鱼小婷灌醉他并主动献身时,并没有象后来那样爱得深切,只是出于报复的想法,然而男女间就是这样,总与爱密不可分。 “我多想退休后跟你开开心心依偎在一块儿,可你有那么多女人,我却顶着宋夫人的头衔,我……” “女人虽多,四面八方啊。”方晟忍不住吐露心声。 “好哇,你是找不到女人了才约我?” “不是不是,鱼小婷还在鄞峡……” 真是错上加错! 樊红雨柳眉倒竖,翻身坐到他身上,双手扼住他颈脖道:“原来你跟我只是扶贫?!” 方晟哭笑不得:“瞧我这状态象吗?不信再试试?” “试就试!” 两人随即转入第二轮,一番之后…… “还行?” “还行。” “要是夜夜那个,恐怕顶不住吧?” 樊红雨扑哧笑道:“算你蒙混过关……要不就是鱼小婷实力太弱,一个人对付不了你。” “她能以一敌十!” “我是说床上!不服气叫她来比试比试?” 方晟暗想以鱼小婷神出鬼没的身手,没准早观摩过两人的秀了,遂道:“肯定得有顺序问题,先跟你,接下来准得歇菜;先跟她,后面咱俩还有一拚。” 樊红雨与他鼻尖对鼻尖,目光闪烁不定:“哟,你真想过这事儿?” 不仅想过,几乎付诸实施了! 但方晟知道樊红雨绝对不可能接受! 一方面樊红雨是比鱼小婷、徐璃、白翎等更正宗的大家闺秀,自幼接受的教育,长期养成的气质和理念,本身副厅级身份,都决定了她不会跟别的女人躺到一张床上。 另一方面轮战斗力,樊红雨在他经历的所有女人当中绝对独占鏊头,段位甩徐璃、鱼小婷等人一大截。无论之前探讨过的徐鱼组合,还是有段时间考虑的白翎加姜姝,方晟自信都能对付,唯独樊红雨跟谁组合都不行,因为她一个就让方晟招架不住。 “没,从未想过,也不敢想。”方晟坚定地说。 樊红雨将修长的大长腿搁在他身上,悠悠道:“想又不犯法,可以想的。你那一大帮女人其实我都不顺眼,就合适叶韵,甜甜的、笑眯眯的很喜容,想必上了床也笑个不停,好有趣哟。” “她出身可疑,樊伟和白翎正在抓捕中。”方晟故意板着脸说。 “别逗了,告诉你吧真要是樊伟想抓的只要在中国肯定逃不出他手心,除非他半心半意,”她一拍方晟柔软的肚子,“就这么说定了,加叶韵三人行,我乐意奉陪!” “哎哟!”方晟第三次惨叫,不满地说,“太重了!你真不怕她是间谍,将来拿光碟要挟?” “对于身材和床上表现,自我感觉还是不错的,她敢抖露光碟,我正好跑到日本当演员,会很火哟。” “亏你想得出……” 对她的异想天开,方晟简直无语。 闲聊了会儿,樊红雨突然微微笑道:“我又不相信你没有夜夜那个了。” “这……” 难道又要用身体证明一次么? 第859章阴云密布 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 昨晚连战三场,方晟蒙头大睡到上午九点;樊红雨也慵懒无力,等他坐起身看手机才悠悠醒来。 这一觉睡得真香呐。 来省城前方晟已安排好鄞峡相关工作,樊红雨更是甩手掌柜,事务性工作都交给明月。 “要说你培养的女部下还真能干,帮我分担了不少压力;要是居思危不走我更舒服,可惜啊可惜。”樊红雨语气重点却在“能干”二字。 方晟气结:“真想打她的主意,不可能劝她老公考到红河。” “那是幌子,更能掩护行动。” “别扯了,”方晟这才说到正题,“关于换届,宋家有什么想法?” 樊红雨懒洋洋将头发扎成马尾辫,倚到方晟肩头道:“还能想什么?老爷子倒下后,宋寒枫退出正治局,工商联主席宋寒锦倒成了顶梁柱,以下就是宋仁槿和远房宋远冬,综合实力仅比几乎淡出正坛的邱家好一点点。个人觉得,传统家族的辉煌已一去不复返,大势所趋,非人力可挽回。劝你一句,别试图担当起重振于家、白家威望的重任,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何时说过担当和重振?”方晟诧异地问。 “怕你却不过两家老爷子殷殷期望。” “你都看出来了,枪林弹雨闯出来的老革命家看不出?他们的胸襟和魄力,你我都想象不出来。” 樊红雨若有所思:“是啊,姜还是老的辣,或许……走到这步也是他们主动退出的结果,否则哪来这么容易。建国以来屹立正坛数十年不倒,培养的领导干部数以万计,京都各衙门、各地省委领导班子,哪个见到他们不恭恭敬敬叫声‘老首长’?若想全力反扑,必将掀起惊涛骇浪!” “所以,我们看不透的东西依然很多。” “爷爷……昏迷前精神状态已经很糟糕了,每次回去坐在病床边,从没听他抨击过时政、说过哪位领导的坏话,其实谁比他更有资格这么说?老一辈革命家的光明磊落可见一斑,与他们相比,真是很惭愧呢。” 方晟道:“逐步淡出第一线的传统家族不能再打集团会战,而要拧成一股绳打游击战,力争保住权力版图阵地不失,否则比京都本土派下场更惨。” “嗯……”樊红雨突然歪着头笑道,“你所说的拧成一股绳,就是睡遍各家女人,我、白翎、赵尧尧、姜姝……还有谁?” 方晟难得老脸一红:“谈正事呢,别胡说!除了态度晦涩不清的詹印,年轻这代还算好沟通,但对手也非常强大,以我的统计陈皎那批远赴边疆的都很厉害,只是平时刻意低调,不象咱们张扬而已。” “纵使提拔必须留在双江陪你,其它哪儿都不去!我不会学赵尧尧和白翎,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在你身边!”樊红雨态度坚定地说。 搂过她光滑柔腻的**,方晟摇头道:“千万以仕途为重,别被我拴着……我是容易招惹麻烦的人,真的!” 两人絮絮唠唠一会儿谈国家大事,一会儿儿女情长,若非昨夜过度劳累差点再度擦枪走火。 厮磨到中午,吃过简餐后方晟驱车返回,途中接了两个电话,都是好消息: 一是经过韩青私下运作,周军威以心脏不好为由保外就医,手续由周小容出面办理,原则上回原居住地,由碧海公安局负责日常性监督考察;减刑程序也在操作之中,倘若获批周军威明年就能刑满。 二是任树红的工作安排,调到潇南市少年宫副主任,副处级。这是徐璃调离双江前留下的未了事务,当初在方晟父母面前承诺的,必须要履行到位。因此赴任白山副省长后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房桐,碍于她的身份,房桐颇花了番心思腾出少年宫副主任的位置,工作压力不大但很实惠,事业单位处级单位,方方面面都说得过去。 如何联系周小容,方晟斟酌了很久。 周小容的手机号一直没变,静静存贮在号码簿里,他不想打也不能打;牧雨秋认识房晓真店铺,也查到他家住哪儿,但方晟不愿牧雨秋暴露行踪;爱妮娅做联络员似乎高大上了些,芮芸又远在原山…… 不单要负责通知,还得暗中保护周小容人身安全,这才是最关键的! 一路想到鄞峡,车子驶入市委大院时拨通叶韵的手机,道: “出外勤啦,替我跑趟朝明,护送一个人去红河办点事,再顺路跑下碧海,最后返回朝明。” 叶韵笑道:“费这么劲说话!直接说护送往返呗。” 方晟被抢白也不生气:“好好好,被护送者是周小容,待会儿把手机号发给你。” “初恋情人啊,又怎么了?感觉她尽给你添麻烦,你看我多好,光做事不求回报。” 叶韵半真半假说。 对于叶韵,方晟的确非常内疚,虽说顶着间谍的嫌疑,不过在他看来从黄海至今她只有付出,从未索取过什么,加上杨树峰崖底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有时他甚至想,就算将来弄点情报也不为过分吧? 有回他在鱼小婷面前隐隐透露过这个想法,遭到她严厉警告! 鱼小婷说新形势下“美人计”不再是女间谍的主要手段,有些国家甚至专门招募中年妇女、年过五十的大妈,慈眉善目非常有亲和力,不象年轻漂亮的女间谍那样具有攻击性,更容易获取信任尤其获得女主人的信任。 同样,上床也不是新版女间谍刺探情报的武器,她们更注重和风细雨般的渗透,以情动人,让目标完全放松戒备,将女间谍当作亲人一般看待,即使偶尔感觉不对劲也睁只眼闭只眼。 “对照我说的,叶韵是不是活脱脱的翻版?”鱼小婷问。 方晟还是不愿相信,摇头道:“就算她是间谍,从我提拔副处级开始接近,十年了才混到正厅,且不说中途好几次翻船,好几次丧命,就这样按部就班晋升能到什么地步我自己心里都没底,叶韵背后情报机构是在下一盘多大的棋?” “在国际上,中国已是有影响的超级大国,花血本采取人海战术不足为奇,万一你能入局甚至入常呢?对他们来说十个叶韵也值得呀。” “好吧,就算我入局了,譬如说象我老丈人混个中宣部长,她能从我嘴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告诉你吧,十年里我出入于家若干回,遇到老丈人的概率不足百分之十,况且官至副国级,通常是他问你答,惜言如金,绝不会口若悬河说个没完。” 鱼小婷莞尔一笑:“给你洗脑多少回了,还没弄懂情报的真谛!和平时代的情报远非影视作品里形容的那样,弄清核武器的位置、陆基导弹枚数、最新研发的隐型轰炸机性能等等,而是有可能导致国家重大决策和发展方向的各种细节……” “越说越玄乎,听不懂。”方晟老老实实说。 “举个例子,前苏联想打破欧美高端药品垄断,计划倾举国之力进行科研攻关,美英等国家紧张万分,派出大批间谍前去刺探研究方向均被克格勃抓捕,最后还是摩萨德启动一颗潜伏了二十年的‘闲子’——卫生部长的小姨子,两人勾结成奸已有七八年。她在他公文包里找到三篇外文机构翻译的关于心脑血管方面的德文资料,立即发送出去。欧美情报机构判断前苏联将组织攻关心脑血管治疗特效药,赶紧推动各商业研究所、药厂加紧研发,并大幅度提高心脑血管检查、治疗和研究的仪器器械价格。前苏联耗费巨资才搞了一半,欧美市场已推出一大批特效药,迅速占领国际市场。受此沉重打击,前苏联在心脑血管方面的研究一蹶不振,几十年了到现在都没恢复元气。” “噢——是挺厉害,潜伏二十年……” “再说更直观点的,譬如正府准备下调印花税,对股市是重大利好,倘若能提前一天得到消息,大举杀入股市,那么赚的钱不比赵尧尧少吧?还有调整存贷款利率、公布房产税等等,每个消息就代表百亿级的财富!” 方晟不禁悚然,陷入长长的沉思。 有鱼小婷洗脑,方晟在叶韵面前多少有提防之意,笑道:“办妥此事,回鄞峡让你做大买卖!” “先透露点小道消息?”叶韵歪着头的样子总那么可爱俏皮。 “十个亿!” 她满意地点点头:“唔,符合我的身价。” 打发走叶韵,把齐垚叫进来了解情况:吴郁明连续几天没来上班,不知躲到哪去了,市委办那边乐得轻松,没人问书记在外面干嘛; 国腾油化改制又遇到困难,这回阻力来自上面,省发改委突然发了个文件,在全省范围内全面启动国企改制,强调尽量保持领导班子稳定性和持续性,做到平稳过渡,逐步实施市场化。本来国腾油化方面已经同意工作组拿的股权方案,郜更跃捧着文件质问华叶柳,是市委市正府说了算,还是省发改委说了算? 鄞洲水库综合开发也阻力重重,在本土派支持下,水库电厂翻出当年与县正府签订的合同,上面明确写着电厂对水库及周边地区有管理权和商业开发权,就凭这两个“权”,谁也无权介入! 最糟糕的是已铁板钉钉的潇南理工大学创建分校,京都、省城手续都办好了,却意外卡在自家衙门! “弄了半天胶管厂还没正式破产,破产清算组一直存在并具体负责相关事宜,现在的问题有两个,一是债权人委员会不同意把土地转让给潇南理工;一是市里相关部门不同意工业用地转教育用地!” 方晟定定看着齐垚,半晌没说话。 第860章人心浮动 国腾油化改制、鄞洲水库综合开发是初八上班在市常委扩大会上强调的重点工作,联合潇南理工创建分校既是方晟的母校,有份独特情怀,又是明眼就能看到的好事,偏偏有人居心不良从中阻挠! 换以前在黄海当副县长,方晟早就拍案而起,怒斥那帮没头脑没见识没担当的官员。 如今方晟官至市长,养气功夫也修到上层,不会轻易为某个问题大动肝火。小干部发火,通常发自内心;大领导发火,通常并不就事论事,往往都有很深的内涵,冲谁发火、发到什么程度,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方晟很清楚经过一连串人事变动,鄞峡正治氛围处于微妙的观望阶段。 原先书记市长背后各有一座望而兴叹的正治局委员作靠山,大换届后基本退二;原先肖挺对两人谈不上绝对支持,起码不偏不倚,现在换来了更加强势的沈高,强势领导有个习惯,那就是见不得比自己更强势的干部。 还有,吴郁明连续失踪到底干什么? 方晟猜得到,鄞峡官员们也大抵都猜得到,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吴老爷子身体状况急剧恶化,大概就是这几天的事,吴家在外地的子弟全部回京,均守在病床边送老爷子最后一程。 综合种种线索,可见之前被动挨打的鄞峡本土派,以及每况愈下的郜更跃系又蠢蠢欲动,打算跟吴、方两人强硬到底! 看看时间,离换届选举还有八天! 大换届前夕,除了基层依旧按部就班,实则厅级以上干部都有些不安心工作,焦急等待、热烈讨论换届名单。无论蝴蝶效应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官场效应,可以断定,那份国内外瞩目的名单将决定中国今后十年的经济发展和权力版图! 最终结果没出台,此时无论做什么决定都将遭到抵制,何况吴老爷子一旦去世,身为长孙,吴郁明将缺位半个月左右。 任何重大决定不经过常委会讨论,没有市委书记拍板肯定行不通。再强势的市长也得遵从于程序和规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 方晟问:“哪些部门不同意工业用地转教育用地?” 齐垚为难地骚骚头:“方市长,其实那些部门都知道潇南理工是您母校,也知道创建分校的好处,真正不同意的是……是耿市长……” 就知道耿大同从中作梗。 张泽松虽然退二线,陈如海还是“骆家班”嫡系,新官上任,耿大同要拿出点真章表现一下。 在耿大同眼里,鄞峡建不建高等学府分校无所谓,关键是给方晟添堵,让他在母校、校友们面前丢份! 这就是常务副市长的权力。你可以说一百条创建分校的好处,他也可以说不保留工业用地的好处,没有红头文件说绝对可以转,也没有红头文件说绝对不能转。 方晟沉吟良久,缓缓道:“知道了,你先出去。” 半小时后,方晟来到郑拓办公室。 “啊,是方市长啊,稀客稀客,”正埋在文件堆里的郑拓赶紧起身相迎,“来,尝尝鹰嘴崖顶级毛尖,据说一年才出产十公斤。” “好哇,上次在何省长办公室见他两个指头撮了一点点,都没舍得给我泡杯,你倒好,一下子恨不得倒半两下去。”方晟笑道。 “故作姿态,大省长还不是想喝啥就喝啥……” 两人说笑了一阵,并排在右侧沙发坐下,郑拓喝了口茶等方晟说话。 无事不登三宝殿,郑拓相信方晟不可能没事逛到这儿。 官大半级压死人,倘若正职主动到副职办公室,那就是释放微妙信号表明要寻求帮助。 “卸掉教育那摊子麻烦事,压力减轻很多吧?”方晟问道。 压力这档子事怎么说呢?以教育系统为例,麻烦事确实不少,可每年进城指标、晋升指标、评定职称、校园硬件投入等等,也带来不少不可言说的实惠。 所以压力随时可以转化为动力。 不过上次分工,方晟没亏待郑拓,减掉教育,增加了更实惠的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一减一加,郑拓还是满意的。 “多谢方市长调度有方,压担子的同时兼顾到我的身体状况,唉,年纪大了,每次体检毛病一大堆,看着都会头晕。” “是啊,工作是无限的,精力却是有限,”方晟随即话锋一转,“听说市胶管厂破产时郑市长主持市轻工业局工作?” 市胶管厂,果然跟耿大同较上劲了! 郑拓沉思片刻,道:“我知道方市长是奇怪为什么简单的破产程序走了七八年,对不对?主要是破产清算组与债权人委员会之间始终没就偿债问题达成一致,而争论的核心就是地皮。债权人委员会想通过变更地皮用途进行商业开发,弥补胶管厂债务;市里坚持工业用地不予变更,这么说方市长明白了?” 难怪债权人委员不同意转让,而耿大同也不同意转土地用途! 当初市里不同意工业用地转商品房开发,凭什么因为是你方晟的母校,就同意转教育用地? 方晟皱眉道:“迟迟搁置问题不解决也不行啊,那块地废弃这么长时间,随着鄞坪山风景区渐入正轨,站在山腰看到满地荒荑,真是大煞风景。” “可回头来看,拖到现在土地增值了,债权人委员会觉得很满意哩。”郑拓笑道。 “不能让少数人打如意算盘,破坏市里整体规划,”方晟道,“我看胶管厂破产程序最后一轮协调会记录上有郑市长签字,本着善始善终原则,还得尽快把工作落到实处。” 郑拓赶紧道:“主要是债权人委员会卡在中间,破产清算组巴不得早点了结。” “委员会最有话语权的是谁?” “鄞峡市最有钱的个体户,扈少秋,早年倒腾药材发家致富,后来做白酒生意又赚得钵满盆溢,原则是坚决不跟公家谈生意,从不偷税漏税,所以……一时半刻拿不住他。” 方晟点点头,道:“我找他谈谈,如果债权人委员会同意转让,想必郑市长乐见胶管厂破产程序早日终结。” 掂出他话中的份量,郑拓低头足足深思两三分钟,断然道:“是的!” 下班前方晟又踱到张荣办公室,张荣正双手托腮望着桌上山水盆景发呆。 肖挺被贬,作为嫡系心腹张荣深受打击,此时最后悔的就是不该贪图提拔副厅,大老远跑到最没前途的鄞峡,这个鬼地方进来容易出去难,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返回繁华富足的省城。 见方晟光临,赶紧起身殷勤劳地招呼他坐下,递过一根细枝香烟,方晟接过去闻了闻又搁下,笑道: “人到中年要注意保健,能不抽尽量不抽吧。” “哎哎,道理都懂,就是很多时候煎不住。”张荣赔笑道。 扯完闲话,方晟言归正题:“前几天到省里开会,先后碰到两位领导都问我同一个问题,说你们鄞峡市正府向来标配四个副职,现在五个了,是不是嫌多?” 张荣脸色大变。 明知方晟有可能借省领导——鬼晓得是不是他二叔于道明,来恐吓打压自己,但鄞峡比过去多一个副市长是明摆的,也是当初肖挺实在没办法安排,硬塞的副厅实职位置。 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凉,如今肖挺不在双江,更要命的是没有高升,过去肖挺的对头们很可能利用这一点打击自己! “怎么会嫌多呢?鄞峡经济突飞猛进,各项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每个行业积极性都被充分调动起来,需要更加人手严抓狠促,以前标配肯定得增加的,不然忙不过来啊。”张荣辩解道。 方晟微笑道:“我也这么讲的,省领导们都不以为然。所以啊,张市长……” “嗯,请方市长指点!”张荣知趣地说,姿态放到历史最低。 “关键还得拿出漂亮的成绩单!有成绩摆在省领导面前,谁也不好意思说三道四对不对?怕就怕温吞水似的工作,下面没感觉,上面没动静,明明工作很努力,上下都不认同,那就难办了。” 张荣诚恳地说:“方市长,您知道我刚从省委下来,基层经验不足,处理实践事务能力也不够,急需方市长您这样从乡镇村一步步上来的领导手把手教导。您说说按我目前分工,从哪些方面着手能尽快抓出成绩?” “环保是重中之重,把城市面貌弄得绿色一点、漂亮一点,风景区搞得红火一点,那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对,对!就是方市长反复强调以鄞坪山风景区为核心的生态功能区建设问题!” “当前有两个难点严重阻碍你这张成绩单,”方晟扳着手指说,“一是鄞洲水库综合开发阻力重重,二是市胶管厂地皮得不到合理利用,有人霸着不让办学校。张市长,你看看地图,两个地点正好与鄞坪山形成犄角之势,站在山顶看风景,向北是水库周边乱七八糟大排档、铁皮棚;向南是杂草丛生的废弃厂区,象什么话?正府的公信力和威慑力到哪里去了?明明有利于老百姓的造福工程为什么推进不下去?” 张荣毕竟长期跟随肖挺,虽然不明白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听出方晟的弦外之音,当即表态道: “为了城市形象,为了早日建成生态功能区,我全力支持方市长出台严厉的整治措施!” 方晟微微一笑:“也不必太严厉,有问题、有冲突都可以摆到台面谈,大方向还要合作,和为贵嘛,你说是不是?” 张荣暗自嘀咕道看你说得声色俱厉的样子,以为下一步要出动警察呢,遂笑道:“是啊是啊,坚持原则的同时也要注意斗争策略。” 谈话在心照不宣中结束。 第861章生日筹备 中午时分白翎打来电话,语气很不友善,劈头就问: “知道下周有什么事儿?” 下周不就是出炉新一届领导班子名单吗? 方晟知道白翎的脾气,绝对不会拿全国人民都知道的大事跟自己开涮,她说有事就一定有事,而且是她特别看重的大事! 嗯了半声,脑子里已盘旋千回百转,蓦地想到一件事——真是大事,当下从容道: “还用你提醒?小宝十岁生日!我正琢磨买什么礼物呢。” 白翎心情略有好转,道:“噢,我还以为你忘了呢,礼物无所谓啦,现在孩子天天象过年,什么都不缺。主要是老爷子跟我商量要给小宝做下生日,亲朋好友、老师、小宝的同学等等……” “呃……” 一算时间刚好是领导班子名单出台后第三天,军部委员名单出台后第二天,那个节骨眼上大宴宾客,时机似乎不太合适。 转念又想,以白老爷子的精明和睿智何尝没考虑到这一点?白翎强调老爷子主动商量,那么大宴宾客背后一定有非常复杂且深远的算计。 对于白翎而言则是最好的正名机会。 十年前委委屈屈地以伴娘身份做了回“附属新娘”,从白翎到白家都憋了口气,趁着小宝十岁,正好向外界郑重说明方晟就是白翎老公、小宝的爸爸! “呃……”方晟还是小心翼翼提醒道,“小宝生日那天换届选举后的会议还在进行中,你看……” “爷爷说都在京都正好啊,省得大家跑来跑去,还让你多邀请些朋友,难得聚一块儿,热闹热闹。” 又是“爷爷说”,敢情生日晚宴这件事包括白杰冲在内都没有发言权,这使得方晟深切理解当初白翎娃娃亲的由来。 方晟问:“我这边预计一桌够不够?” “两桌也可以呀,多多益善。” “就一桌。” 方晟的想法是邀请京都范围内那班人,不涉及朱正阳等黄海系,避免给外界造成拉帮结派的口实。 “说说看哪几位?”白翎饶有兴趣问。 “首先上次喝酒的几位,陈皎、燕慎、樊伟、姜姝,然后是吴郁明、于铁涯,爱妮娅应该也在京都,加上她吧……” “把小贝带过来,”白翎提醒道,“还有啊,既然邀请了樊伟,不顺便叫上樊红雨和臻臻说不过去吧?” 方晟又“呃”了一声,拿不准白翎突兀提到樊红雨是否别有用心。关于樊红雨天还有来历可疑的儿子,白翎一直抱怀疑态度,只是没有实质性证据而已。 “礼节性说说,去不去随便。”方晟谨慎地说。 “我猜你不想惊动黄海那帮兄弟,但一个都不请也不好,另外有些老领导必须邀请的,他们已不在意正治形势和站队,参加白家生日晚宴是种待遇。”白翎道。 “那就叫上朱正阳吧,从三滩镇一起出来的老朋友;许玉贤、韩子学,还有姜源冲三位都是我仕途中的贵人,其他……” “差不多了,一桌刚好,你负责一一邀请,”白翎满意地说,又补充道,“记得叫樊红雨带孩子啊。” 方晟第一个电话就打给樊红雨,如他所料,樊红雨一口拒绝,说别提带孩子,我都不去!樊伟出席足以代表樊家,多我一个也不会增加份量,相反容易暴露咱俩的关系,要不,你请下宋仁槿吧。 也可以,他代表宋家出席。方晟同意樊红雨的建议。 内心深处方晟其实非常想让小宝、小贝、臻臻聚到一块儿,记得上次还是春节在动物园偶遇,是小宝的提议,三个儿子和楚楚拍了合影,照片至今保存在手机最隐秘的目录里。 当时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是:都聚齐了! 谁知还是错误估计了形势,之后又有儿子、女儿冒出来,都在猝不及防、事先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爱妮娅以生病诳过了所有人,生了儿子phoebe;鱼小婷临盆前夕上演生死大逃亡,诞生了女儿越越。 若非樊红雨意外中枪后断然流产,恐怕名单中又要加一个。 出于安全考虑,phoebe和越越恐怕永远不能暴露身份,不仅不能暴露爸爸是谁,而且不能暴露妈妈是谁。 臻臻稍好些,至少有个愿意被冒名的爸爸。 唉,如果有一天所有孩子围成一块儿,齐声叫道“爸爸”,那真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 方晟这样感慨,万万没想到终有实现的时候。 在他内心深处有三个遥不可及,也许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一是所有孩子齐声叫“爸爸”;二是所有女人围坐一桌,含情脉脉看着自己…… 大概白翎率先掀翻桌子;爱妮娅压根不可能出席;安如玉必定躲在角落里;鱼小婷则会因为掀不掀桌子跟白翎打起来…… 如果前两个梦想还存在某种概率的话,第三个梦想就只能在梦里:随便哪个组合来一次三人行! 经过鱼小婷拂袖而去、樊红雨蓦然翻脸,方晟意识到三人行课题只能存在于理论研讨之中,不可能付诸实施。 就算鱼小婷的重口味,以及她与徐璃特殊的闺蜜关系,趁徐璃昏迷时在旁边来一次欢爱就是鱼小婷能接受的最大尺度。 白翎的暴脾气不可能跟谁合得来,没准在床上打起来;樊红雨不可以跟任何人搭档,因为方晟吃不消;至于爱妮娅,本来在欢爱方面就有阴影,如果三人行弄出又一个阴影可就糟了! 安如玉倒是百搭,问题是,哪个愿意跟她搭? 接下来爱妮娅、陈皎、姜源冲都愉快地接受了邀请,如方晟所说生日晚宴那天他们都在京都参加扩大会议,出席白家这种高规格高级别晚宴是种荣耀;樊伟、于铁涯、许玉贤、韩子学、燕慎、姜姝、朱正阳也都爽快答应。 最后一个电话才打给吴郁明。 手机里杂音很大,吴郁明解释说正守在抢救室外,吴家该来的都来了,然后隐隐透露恢复可能性微乎其微,专家组所要做的就是尽量维持呼吸,起码等到下周换届选举结束…… 吴郁明话语中透出深深的无奈,确实,在京都高层有个潜规则,那就是象换届选举大会这类重大活动前以及期间,不能公布丧事——也许担心冲淡主题,也许出于中国人图吉利的心理,也许从安全角度考虑等等。 也就是说,不管吴老爷子身子状况糟到什么程度,只能下周死! 见吴郁明情绪不佳,方晟没有说鄞峡这边一大堆糟心事,只淡淡提了下小宝十岁生日——吴郁明是长孙,办丧事一刻也不能离家,日程冲突是必然的。吴郁明随口应了声,没明确拒绝,但从语气看肯定去不了。 打完一圈电话已是下午三点多,方晟拎着公文包出去,齐垚见状麻利地收拾东西快步跟随。 “你留在办公室,我单独有点事。”方晟吩咐道。 驱车来到市委宿舍区门口,鱼小婷快速闪上车,笑道:“怎么,要我上门打架?单挑还是群殴?” “你呀就想着武力征服,法制社会里要学会在法律框架下协商解决问题。”方晟批评道。 鱼小婷不屑道:“官话套话!协商解决,那你别叫我啊!说明你潜意识里考虑协商不了就武力解决。” “一手软一手硬,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嘛。” “反正你占着理。” 来到一幢独幢三层小洋楼前,刚下车就有两个彪形大汉围上前,表情不善地喝道:“你是谁?找谁?” “我叫方晟,鄞峡市长;来拜访扈少秋扈老板。”方晟不卑不亢道。 “有没有预约?” “没有。” “没预约天王老子也不见!这是咱家老板关照的!”彪形大汉喝道。 方晟很有耐心地笑道:“市长拜访市民也不可以吗?就一会儿工夫。” “都说了不行!” 方晟脸一沉:“放倒!” 两名彪形大汉愣了愣,却见鱼小婷不知从哪儿冒到背后,没见什么动作,“卟嗵”两声,两大汉栽倒在地,捂着痛处额头渗出冷汗。 “我不是天王老子,我叫方晟,现在预约还来得及?”方晟温和地说。 两大汉没来得及说话,院门已经打开,有个壮汉阴沉着脸出来道: “老板请方市长进屋说话,嗯,一个人进……” 方晟没吭声大步进去,鱼小婷象没听到似的紧随其后,壮汉变了脸色伸手阻拦,人影一晃,被扔到四五米开外! 途经院子时两侧站着七八个壮汉,跃跃欲势的样子,鱼小婷抬眼一扫,每个人仿佛刀光刮面,全身一寒,僵在原处都说不出话来。 掀帘进了堂屋,正当中太师椅里坐着位棉质长袍长者,长髯及胸,见了方晟也不起身,慢悠悠啜了口茶,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请坐。” 方晟也不客气地坐到左侧上首,道:“不好意思,没预约就登门拜访。” 扈少秋慢吞吞道:“这叫拜访吗方市长?短短工夫撂倒我三名徒弟,不见也得见,旧社会县官也没这样强横吧?” “囤积地皮八年之久,阻挠国企破产,腐蚀贿赂国家公务员,要在旧社会该杀三回脑袋了吧?”方晟冷笑道,“以债权人委员会主席名义故意拖延破产清算进程,打点相关部门官员玩忽职守,实质是企图地皮升值并转入私囊用作商品房开发,扈老板以为能蒙骗所有人吗?” “天底下交易说穿了都为个‘利’字,不错,扈某的私心杂念被方市长识破了;可方市长大笔一挥,要把地皮给潇南理工办分校算什么?有句话叫做只准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是这样说的吧?” 方晟微微颌首,突然站起身道:“说对了,我方晟就想放这把火,就偏偏不让你扈少秋点灯!根据《企业破产法》相关规定,我要求破产清算组向法院申请强制接管胶管厂财产,同时就八年期间因拖延清算产生的贷款利息等财务费用向你提起损害赔偿诉讼!” 第862章绝对多数 扈少秋大惊失色,顾不上手中茶碗溅得满身都是,急忙站起来辩道: “根本不是我故意阻挠拖延,而是双方没达成债务处置共识,怎能把账算到我一个人头上?” 方晟冷笑:“你不是说我比旧社会县官强横么?我就要强横一回,先把胶管厂先接管下来,账到底是不是你一个人背,咱们法庭上见真章!” 说罢大步往外走。 “方市长留步!方市长留步!请听老朽一言!”扈少秋急忙叫道。 方晟恰到好处在门口停住,缓缓转身,道:“我时间有限,不想听废话!” 通过短短几句话较量,扈少秋已知道这位年轻的市长软硬不吃,极难打交道,搬出《企业破产法》也完全在理,若闹到法庭,法官还不是看市长的脸色?要想保全自己在胶管厂的利益以便全身而退,唯有放弃原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方市长,我只想表两句态,”扈少秋诚恳地说,“一是我代表债权委员会同意转让胶管厂地皮,随便什么用途我都不管了;二是请方市长在破产清算过程中充分考虑我们债权人的利益。就两句话!” “把你刚才说的话写下来,立即通知所有债权人委员会成员过来签字!”方晟冷冷道。 “没问题,我这就打电话!” 方晟这才缓和语气,道:“有了你的书面承诺,我也可以说两点,一是鄞峡创建潇南理工分校利在千秋,将来将惠及鄞峡老百姓,我个人不会也不可能从中捞取一分钱好处!这话刚才说,你肯定不信,现在你妥协了,我这么说你应该相信吧?” “我信,我信!”扈少秋连连说。 “二是你要求充分考虑债权人利益,胶管厂破产清算拖到现在,某种程度讲就因为太照顾债权人利益而忽略集体利益!工业用土转为教育用地,届时会有一笔补偿金,根据清算顺序可能落到债权人手里的很少,怎么办?我的建议是债转股,把涉及债权人的债务转为股份投入潇南理工大学鄞峡分校,教育是百年大计,分红可能很少刚开始五年都未必有,主要是债权人可以以股东身份承揽部分建设工程,以及分校投入运营后的后勤保障等等……” 扈少秋越听眼中越露出喜悦之色,听到最后感激道:“方市长的建议太高明太厉害了,不错,退一步海阔天高,我们的格局实在太狭隘太短浅,多谢方市长,多谢多谢!” 方晟微微笑着不再说话,静静坐回座位喝茶。扈少秋则忙着通知债权人过来会合,同时起草债权人委员会声明,将草稿先给方晟过目,之后债权人陆续赶到,先后在手写的声明上签名按手印。 方晟与众人一一握手,带着声明,在鱼小婷护卫下离开。 扈少秋与一众债权人闭门开会,详细讲解了与方晟较量的经过,都觉得债转股是步不错的棋,最大程度保全了原有债务。大家都知道创建一家高等学府投入巨大,基础设施工程起码十多个亿,以股东身份拿工程项目,两三个亿总是有的,加上后勤保障带来稳定而长期的收益,偿还债务绝对没问题。 “好像很简单又很实用的办法,为什么之前没人想到呢?脸红脖子粗争了七八年,真是何苦。”有位债权人感叹道。 扈少秋道:“因为之前能拍板的不懂经济,懂经济的没话语权,方市长是又懂经济又敢拍板,而且精明得可怕。” “咦,很少见扈老板如此推崇正府官员啊?”债权人们纷纷惊异道。 扈少秋苦笑:“你们没见到当时情况,我是被他软硬兼施整服了,彻底服了……” 傍晚,离下班时间只差两分钟,方晟让办公室紧急通知召开市长办公会! 随时随地召集副市长开市长办公会是市长的特权,就象吴郁明有权随时开常委会一样。 下班前紧急通知开会,这招方晟是在江业向费约学的,当县长时牢骚满腹,要求至少提前12个小时通知;当县委书记后觉得这招挺好使,可以利用对手仓促应战主动,也不提12小时的碴了。 耿大同和张荣长期坐省直机关,有提前下班的习惯,接到通知时一个坐在车上已开到高速路口,一个踱进食堂准备吃饭;祝雨农更是混成老油条,正跟一班老朋友躲在酒店包厢打牌。 华叶柳则在国腾油化与郜更跃没完没了地扯皮;只有郑拓象勤勤恳恳的老黄牛,坚守在岗位上。 接到通知,不管有没有怨言都不敢怠慢,火速返回市委大院! 市长办公会议题可以涉及所有副市长分管领域,管你在与不在,多数通过就形成约束性决议,事后天大的理由都不可能推翻,必须参照执行,所以不是开不开会的问题,而是必须捍卫分管领域利益的问题。 下午六点半,市长办公会正式开始。 方晟开宗明义道:“前几天在省城开会、办手续,今天回来听到令人震惊的消息,前期我们辛辛苦苦与潇南理工大学达成协议,又跑京都又跑省城,跑断腿才盖完需要的26枚公章,现在倒好,咱鄞峡内部搞毛病了,说是工业用地不能转教育用地!各位,谁给我解释一下怎么回事?我声明在先,今天是专题解决潇南理工大学创建分校的会议,哪怕讨论到天亮都必须有结果,还谈不拢洗把脸继续讨论,三天三夜够不够?你们说!” 说到最后一个字,方晟猛拍桌子,震得茶杯东倒西歪,举座皆惊! 自打方晟空降鄞峡以来,副市长们见他发过火,但没见发这么大火,而且从他语气看今晚不搞定变更土地性质的事绝不散会,遂齐唰唰将目光投向耿大同。 转与不转,向来都是常务副市长说了算。 众目睽睽下耿大同有些紧张,更有些胆怯。狙击潇南理工创建分校实质没有任何理由,完全受郜更跃和成槿芳怂恿,目的在于一方面给方晟添堵,一方面转移他的视线,减轻国腾油化改制压力。 关于方晟有可能采取哪些措施,郜更跃详细预测并给出对策,只是没想的是方晟根本不玩迂回战术,直接召开市长办公会发飙! 很实用的战术。 在市长办公会上,只有方晟有权拍桌子,也只有方晟能决定何时散会,他说三天三夜,副市长们只能奉陪到底。 用力咽了口唾沫,耿大同费劲地说:“关于市胶管厂地皮变更用途一事,我想做个说明……” 方晟打断道:“你告诉我,工业用地可不可以转教育用地,如果不可以,之前鄞峡批准的七项变更用途怎么回事?” “所以我要说明……” “你回答我的问题!”方晟提高声音喝道。 耿大同被激怒了,大声道:“首先胶管厂债权人委员会不同意转让……” 话音未落,“啪”,方晟将盖满手印的债权人委员会声明复印件拍在会议桌中间,轻蔑地说: “请看看,看清楚债权人怎么说的!要是耿市长不信,可以把所有债权人都拉过来核实指纹!” 耿大同懵了,艰难地拿起复印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当时脑子“嗡”地一声,嘴唇发干,手足冰凉,又回过头再看,冷汗不由自主渗了出来。 方晟根本不让他思考余地,紧逼道:“耿市长刚才说首先,想必还有其次,继续说!” 耿大同眼睛一闭,索性照搬郜更跃教的那番诡辩:“我认为当前形势下发展房地产能更好地刺激消费,拉高gdp,创建分校投资大、周期长,况且市区开这么大工程严重影响周边环境,对……” 方晟再度打断,嘲讽地说:“好嘛,柯察巷、神仙池两块地盖商品房不怕影响学校教学,废弃厂区盖学校倒怕影响环境,简直是神逻辑啊!就是说,耿市长不同意变更土地用途了?” 觉得这句话的语境有点奇怪。按说大家都听出来了理站在方晟这边,耿大同完全在狡辩,接下来应该由副市长们劝说他改变主意才是上策。这样问法简直把耿大同把绝路上赶! 耿大同骑虎难下,只能态度强硬地说:“方市长不听说明,我也没办法,在方市长摆出充分理由之前,我不同意变更!” 方晟仿佛就等他说“不”字,飞快地说:“耿市长不同意变更,我是主张变更的,继续辩论下去已无意义,只能采取表决方式,少数服从多数!祝市长,你是什么意见?” 换在平时,祝雨农肯定毫不犹豫投反对票! 但祝雨农官场经验何等丰富,从紧急召开市长办公会,到耿大同被方晟逼得没有退路,以及突然其来的债权人委员会声明,还有方晟气势如虹的状态,祝雨农意识到今晚的冲突不是一场遭遇战。 而是一场伏击战! 从开会那一刻起,方晟就吃定了耿大同!这是个坑,自己可不能跳进去! 想到这里,祝雨农道:“我不太熟悉胶管厂破产清算的来龙去脉,不便发表意见,弃权。” “我认为必须克服困难让潇南理工落户鄞峡,打破鄞峡境内没有高等学府的历史,我赞成!”张荣道。 “我也赞成!”郑拓紧随其后,没有多说什么,怕刺激到耿大同。 华叶柳则恳切地说:“之前大家可能都有议论,说吴书记、方市长急功好利,想快速攒足正绩后高升,可潇南理工在鄞峡是百年大计的好事,为什么又拿周期长说事呢?我是想不通的!潇南理工落户鄞峡是惠民惠经的好事,我举双手赞成!” 四票赞成,一票弃权,一票反对,方晟在市长办公会取得压倒性胜局! 好险,幸好老子识时务!祝雨农暗自得意。 惨败之下耿大同脸涨得通红,身子却如同坠入万年冰窖,从头到脚冷得刺骨,实在想不到之后一直跟方晟唱对台戏的祝雨农为何关键时刻弃权,而在胶管厂破产问题上应负主要责任的郑拓、心高气傲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张荣为何纷纷倒戈? 还没想明白,就听方晟冷冷地说: “耽搁大家饭点了,散会!” 第863章环保罚单 离大换届还有七天。 上午蔡雨佳和郑进依约来到方晟办公室汇报鄞洲水库综合开发相关情况。 “时间紧迫,二位说得简洁点,”方晟开门见山道,“合同是怎么回事;电厂不肯市里搞综合开发,他们自己做呢;眼下停滞不前的原因是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郑进道: “向方市长汇报,首先那份合同有效期是三十年,根据电厂方面解释通常建设电厂前几年为净投入,十年左右才有稳定收益,合同期二十年、三十年是通用格式;其次电厂方面同意综合开发,前提是占百分之四十九股份,或者自主开发,依据就是合同上所说的管理权和优先开发权……” 蔡雨佳续道:“我说联合开发、自主开发都没关系,关键要按照市委综合开发规划有序进行,与鄞坪山风景形成大的生态功能区,然后问题来了,电厂方面说既然成为风景区一部分,那么就算入股风景区,将来要参与门票收入分红!这不是乱弹琴吗?” 方晟却语气如常,道:“如果水库景区与鄞坪山风景采取联票制,分红没问题啊,继续说。” “最头痛的是拆迁补偿问题,据统计目前水库周边共有违章建筑317间,其中229间为民宅,其余均为各种店面,包括大排档、水果摊、小吃店等等,”郑进道,“电厂对违章建筑不闻不问,还跟他们签订管理协议,每年每间交一两千块钱就行。” “协议期都在十年以上,因此如果拆除违章建筑首先得补偿提前中止协议的损失,这部分钱电厂以负担太重为由不肯出。另外,违章建筑里的住户们说穿了都是不折不扣的刁民,本身就是违建几乎没花什么钱,没有产权没有合法居住手续,谈及补偿却张口就是两百万、三百万,好像正府手里有金矿似的;还有住户听说即将拆迁连夜搭建铁皮棚,短短十天为抢占地盘发生打架斗殴七十余起。” 方晟没有急于表态,而是问郑进:“县里什么态度?” 郑进略一犹豫:“我在常委会提过两次,普遍意见认为……水库综合开发是市里主导,县里最好不要碰那块雷区……拆迁补偿最容易发生群体事件,出了乱子难以收场……” “就是说县常委会的意见是不管?” “唉……” 郑进苦笑着不便说太多,县委书记陶濛在常委会人多势众,自己却初来乍到,碰到敏感的、涉及常委们切身利益的议题没办法过于勉强。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方晟一瞥郑进的脸色就明白了,沉吟片刻道: “通知电厂方面两小时后召开座谈会,咱们仨,还有电厂领导坐下来谈谈,现场解决问题,唔,顺便到水库周边走走。” “好,我立即通知。”郑进道。 水库正南面是鄞洲县公园,违章建筑便对着公园大门沿水库绿化隔离带前一字排开,清一色全是粗陋简单的铁皮棚,棚前潮湿污浊,棚后则随意大小便惨不忍睹。 站在水库边向左侧眺望,那边倚斜坡座落着上百户木屋、铁皮棚,郑进介绍说里面住着两百多户人家,大多数在公园、电厂、水库干活,舍不得花钱租房子,就地随便搭个棚子又省钱又方便。 “他们是省钱了,孩子教育怎么办?离水库这么近,掉进去怎么办?这些人难道掉进钱眼里不成?”方晟痛心疾首道。 郑进道:“据了解每年都有附近打工者孩子玩耍落入水库溺死的惨剧,每次都是电厂赔钱了事。奇怪的是,这些人并不引以为训,还坚持住这儿,照样放任孩子到处乱跑。” “花点钱住条件稍好的房子,上下班远点但能保证安全,不是挺好吗?出了事呼天喊地嚎啕大哭,难怪鲁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蔡雨佳忍不住抨击道,他是高级知识分子,最看不得愚昧和无知。 方晟微微笑道:“蔡博士啊蔡博士,在官场混这么年还保持象牙塔的气质。有道是人穷志短,没有钱,根本顾不得许多讲究。你觉得住在水库边危险,人家会想难道世上那么多大河旁边都不住人?这是风险边际与安全成本的问题,人家愿意省钱赌安全,你是花钱买安全,两码事儿。” 说话间信步来到一排铁皮棚面前,上午在公园里晨练的人们三三两两过来,有的买煎饼,有的买烤山芋,还有的吃碗面条或馄饨,热气腾腾格外香甜。 郑进说这些摊贩经营挺灵活,早点种类专门针对晨练的中老年群体;傍晚附近学校放学后,一律推出深受孩子喜爱的烧烤,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由不得途经这里的家长不下车买点;晚上则是正宗大排档特色,砂锅、铁板烧、火锅等等,让习惯于夜生活的年轻人坐在水库边谈笑风生。 “看来这边生意不错?”方晟若有所思道。 “因为属于电厂管辖范围,每年都向摊贩们征收管理费,大概三千到五千不等的样子,这一长溜加上另一侧将近100家,单排档这块每年收入好几十万。”郑进道。 “住户那边也收钱,”蔡雨佳道,“只收钱没有投入,等于躺着赚钱,所以电厂不想搞开发。” 郑进补充道:“协议一签十年表面看缚住自己手脚,实质跟电厂那份30年合同一样,都想尽量霸占这块地方,争取利益最大化。” “按规划这里拆掉后干什么?”方晟问。 蔡雨佳汇报道:“一是环水库木栈道,分跑步和自行车两条道;二是扩建原有绿化隔离带为百树花海观赏区,两侧为绿色盆栽和观赏花卉,中间是根雕、盆景等等;三是拐角兴建休闲区,包括儿童乐园、羽毛球场等等;四是……” “等等,”方晟道,“就是说拆掉后做排档生意这些人没地方经营了?” “我们设想把排档移到公园北大门附近,”蔡雨佳说,“缺点是北门比较偏,人流量少,远离学校、商场等,生意可能受点影响……” “影响不止一点点,而是毁灭性的,雨佳,还有郑县长,在拆迁问题上我们不能只从宏观规划考虑,讲究整个格局美观雅致,而一味要求群众服从大局作出牺牲,如果我是群众会反问一句,我们凭什么牺牲?给钱,那就答应我们提出的高价呀,可不能指责我们漫天要价!” 郑进不好争辩,蔡雨佳毕竟是老部下,有话直说: “方市长,之前您也承认这些都是违章建筑,他们根本没资格住这儿,在这儿经营……” “那是电厂管理失职,不是人家的问题,”方晟道,“就象市中心不准随意摆摊设点,如果出现摊点咋办?我只追究城管责任,没理由把摊贩抓起来处罚对不对?几百户人家,上千号人赖以生存,你一下子把人家全部赶走,安置地点又那么背,有没有考虑过人家的活路?那才是群体事件的根源!” 蔡雨佳与郑进对视一眼,期期艾艾道:“要不……在这个地段搞个美食中心?” “统筹考虑清楚再作决定,总之要有妥善的安置方案,让摊贩们自愿配合拆迁,也能降低补偿问题压力嘛,”方晟信手一指,“你看看这排铁皮房,没有卫生间,顾客吃东西连洗手的地方都没有,如果更新升级经营环境,配上整洁漂亮的桌椅,还有洗手间、垃圾回收点,谁不愿意进来租赁摊位做生意?生意火爆了,多收些管理费总合理吧?拆迁补偿金又赚回来了。” “是,是,方市长指点得对。”蔡雨佳心服口服。 三人沿着水库边走边探讨综合开发方案,信步来到电厂,袁厂长、柳总经理满脸堆笑站在厂门口迎接。 鄞洲电厂是一套机构两块牌子,副厂长兼鄞洲电力公司总经理。 来到会议室坐下,袁厂长照例拿出十多页的材料准备汇报工作,方晟摆摆手说: “今天我们来不听汇报,不搞形式化,就要切实解决问题。水库综合开发遇到困难,一半阻力在电厂,但综合开发是市委今年重点工作,不能不搞!下面谈谈你们的想法。” 市长快言快语,袁厂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进入正题: “关于股份要求,前期我们已经向蔡局、郑县长等领导汇报过了,钱的事情都好商量,无非多点少点;主要是拆迁补偿非常麻烦,刚刚方市长从那边路过,肯定看到……” “动员拆迁,市县两级会拿出有诚意有实质让步的措施;补偿款必须得电厂出,这一点没得商量,”方晟道,“电厂收了这么多年管理费,到底管在哪里?说到底如今形成的三百多间铁皮房都是你们管理不力所造成!” 袁厂长苦着脸说:“方市长,面对那么刁民电厂只能好言相劝,没有执法权的。” “为什么不向公安、城管等有执法权的部门反映,进行联合执法?”方晟反诘道。 柳总叹道:“赶了又来,来了再赶,象打游击似的,实在纠缠得没办法。” “那么你们承认管理不力,对不对?”方晟敏锐地抓住对方软肋,“既然这样我就要考虑所谓管理权换股份的可行性!不仅如此,鉴于管理不力造成水库周边遍布违章建筑,电厂没有履行合同规定的管理权,市环保局有必要进行调查并对管理者予以处罚!” “处罚?”袁厂长和柳总大吃一惊。 “环保罚单都是百万起步,电厂除了给我交纳罚款,还得在环保局规定期限内拆除违章建筑,否则继续罚,罚到你们倾家荡产为止!”方晟严峻地说。 第864章旧账重提 袁厂长连忙说:“方市长!方市长,电厂在厂区本身还有水库的环境保护措施是得当有力的,先后四次获得市环保先进单位称号。水库周边违章建筑有其历史和地理因素,电厂负有一定责任我承认,但不能把板子都打到电厂身上,的确需要各个部门齐抓共管,实现综合治理。” 方晟道:“权利和义务获取是双向的,你们在股份占有方面要价应该与承担拆迁补偿程度成正比,股份比重越高,补偿资金越多;反之如果承诺放弃股份,我可以代表市正府同意兜底拆迁补偿!” 袁厂长眼睛滴溜溜乱转,脑子急剧盘算这笔账是否划得来。 柳总强笑道:“方市长,水库综合开发后还是离不开电厂大力支持,可以说电厂与水库密不可分,就算不承担拆迁补偿,要求占取一定股份不算过分吧?” “是的是的,”袁厂长终于想明白拆迁补偿不过是一时付出,股份才是长远利益,“方市长,电厂同意负担一定比例拆迁补偿,但股份那块请方市长多多照顾,那是电厂应有的权利,不可以放弃的。” 出乎意料,方晟居然在占据上风的情况主动退让: “既然你们坚持获取股份,本着契约精神,我尊重合同相关条款,但拆迁补偿方面,电厂要做到最基本的一点……”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喝茶,等所有目光都聚焦自己身上时,不紧不慢道,“据初步统计违章建筑里的住户有相当部分人员就在电厂或水库工作,你们要负责这部分人员的拆迁动员和补偿,有一户不落实,股份问题别提!” “这个……” 袁厂长和柳总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到方晟拿出这个杀招。 方晟续道:“刚才我说过,正府会拿出切实可行的安置措施,本着‘就近、低成本和无缝对接’原则,让违章建筑群里的人得到合理分流,但并不是说正府大包大揽所有工作,电厂要有解决问题的诚意,该掏钱的要掏钱,一分不能少,否则几百万罚单下来,你给不给?不给暂停生产!鄞峡不缺你们这点电!” 一棍接一棍抡下来,愈发凌厉,别说袁厂长和柳总吃不消,就连陪同的蔡雨佳也明显感受到其中的杀气。 昨晚市直部门都听说方晟以掀桌子的气势,把耿大同打得头都抬不起来,原本每次都磕磕绊绊的市长办公会,居然以大比分直接否决耿大同已签字的变更土地用途项目,首开常务副市长被当众打脸的记录。 再看今天方晟的表现,蔡雨佳隐隐觉得即将举行的大换届对方晟似乎产生微妙影响,方晟急于强势弹压鄞峡境内抵挡力量以安定大后方。 没等袁厂长接话,方晟又说:“昨晚有关部门翻出当年与电厂签合同的全部手续,三家参加议标单位,另外两家明显就是托标嘛,完全没有经营项目,事后很快注销营业执照,根据《合同法》规定,议标不符程序、有暗箱操作嫌疑的,正府有权中止合同重新议价!所以袁厂长、柳总,接下来要讨论的并非股份问题,而是电厂三十年经营权是否有效的问题!” 最后一句话尤如晴天霹雳,把两人打得晕头转向! 当年怎么拿到这份合同,袁厂长比谁都清楚,方晟翻出旧账要中止经营权,法律方面没问题,具体实施起来也会很快,毕竟市长发了话,把问题捅到明处,窦康那帮人再有能耐也架不住到法庭对质。 见电厂领导们呆若木鸡的样子,方晟冷冷一笑,道: “今天就谈到这儿,有什么想法和建议,后面跟蔡局长和郑县长对接,我希望拖的时间不要长,最迟今天傍晚要有明确说法,否则明天上午准备接待环保局和审计局!” 说罢起身大步离开会议室。 方晟步伐又大又快,蔡雨佳和郑进连溜带跑到厂门口才追上。 “方……方市长,这三十年经营权……当真要查?”蔡雨佳毕竟多读过几年书,法律方面略为了解,“就算当初合同取得有问题,经过这么多年已形成事实履约关系,也,也不是说取消就取消吧?这岂不是把矛盾复杂化了?” 见蔡雨佳忧心忡忡的样子,方晟笑而不语,三人拐上水库大堤,行走在松软的草坪上。 见四下无人,方晟道:“水库综合开发是一场博弈,是商业谈判,谈判就得有底牌,光靠行政威信压不住人。电厂要谈合同法律效力,我就质疑合同取得有问题;电厂要以群体事件要挟跟正府耍流氓,我就拿环保罚单对付它!这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打得它有来无回!” “万一,我是说万一今天傍晚他们没动静咋办?”郑进问。 方晟停下脚步严肃地说:“你俩以为我说的明天上午环保局和审计局进场是闹着玩的?停业整顿,彻底调查,非把电厂的账查个天翻地覆,弄清每年利润流到哪些人腰包,都必须查到实处!” “噢——” 蔡雨佳和郑进恍然大悟! 事实上这才是方晟杀伤力最大的一张底牌! 以前资金往来没那么多讲究,说汇就汇,几乎是肆无忌惮,细究起来免不了查出钱款流入与窦康、慕达等本土派领导干部有关的账户。 因此与昨晚方晟咄咄逼人攻势一样,他有掀桌子的底气,自然胜券在握。 方晟等三人还没离开水库,窦康和慕达已得到消息,躲在办公室紧急商量对策。 “他娘的,当时不是说好隔两年再销户吗,谁让他们着急注销?”慕达破口大骂。 窦康沉思道:“也不能怪他们,哪里想到多年后有人翻旧账……姓方真想跟咱俩撕破脸干一场?” “昨晚跟耿大同干了一架,他年纪不大火气倒不小!”慕达冷笑道。 “靠山要倒台了,未免着急,关键咱们有把柄在他手里……”窦康沉忖道,“眼下两套方案,一是跟他硬碰硬,让小袁顶着,发动违章建筑住户们闹事;一是主动认怂,躲过他这轮疯狗式乱咬。” “就怕小袁小柳顶不住啊,姓方的反应你见识过,没两下根本接不住碴儿。” “可是……即便退让,合同来路不正的把柄还捏在他手里,那是颗定时炸弹,铆不准什么时候‘嘭’一声,把咱们全都牵连进去!” 窦康想到这一点就头皮发麻。 总感觉方晟象高明的屠夫,每一刀都割在关节处,又疼又麻却又无奈何。这家伙厉害之处就在于懂经济,懂账理,脑子灵活且与时俱进,老套官僚体系做派根本对付不了他! 对于窦康的担忧,慕达深以为然。作为纪委书记,慕达知道银行账是永不湮灭的证据,普通账册十五年保存期,对公账户永久保存,所有流水都白纸黑字记得分明! “我想修订一下第二套方案,”慕达深思后说,“谈不上主动认怂,先写个方案表明三点意见,一是他们经营电厂并管理水库多年,有很深的感情,也积累丰富的经验,希望履行合同做完三十年;二是愿意配合正府做好涉及电厂和水库拆迁户的思想工作,在妥善安置的基础上给予一定经济补偿;三是水库综合开发后,电厂以股份转换管理权,参与大景区门票收入分成。暂时不提具体数额,也不写操作细节,慢慢磨,躲过姓方的第一轮猛攻再说。” “合同的破绽还在啊……” “马上设法转移当年参与者,销毁相关台账和资料,就算查到有问题,找不到证人有屁用?”慕达不愧老纪委,处理这种事不慌不乱,“我们几个与电厂发生过往来的存折、银行卡全部销户,将来查起来来个矢口否认,反正不是本人经办的业务,调银行监控也不怕。” 窦康颌首:“这方面你在行,就按你的思路做,马上打电话给小袁写方案吧。顶过这阵,等大换届过后该退的都退了,看俩家伙还这么嚣张!” 慕达道:“是,说不定后面风向要变。上周英江到省城逛了几天,听老战友说新来的省委书记跟于道明不对付……” “哦,怎么个不对付法?”窦康精神一振,两眼发光问。 “具体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以前肖挺从不过问经济工作,习惯当甩手掌柜,紧紧抓住人事权就足够;沈高还没从运河省长角色走出来,事事都要指手划脚,甚至亲自参与大项目大工程论证和决策,不可避免与于道明发生冲突。”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沈高没奈何于道明,恐怕就要拿姓方的出气了!” “我想也是,嘿嘿嘿嘿……” 两人不约而同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抢在傍晚下班之前,袁厂长亲自把方案送到蔡雨佳手里,内容基本涵盖慕达的指示精神,一方面表明想继续经营电厂的意愿,另一方面同意承担涉及电厂和水库拆迁户的安置补偿义务。 言下之意很明确,我做出实质性退让,旧账你也别翻了,大家相安无事。 蔡雨佳与郑进会商后立即向方晟汇报。 “就这么着吧,接下来跟他们谈补偿标准和范围,能敲多少是多少。”方晟淡淡地说。 “那么……合同不成立的事不予追究,环保罚单也算了?”蔡雨佳试探道。 方晟笑笑:“雨佳,我知道你的心情。鲁迅说过要痛打落水狗,可是更要提防落水狗反咬一口,正治从来都是妥协的艺术,你敬我一尺,我让你一丈,不能叫双赢,而是为了做实事应有的退让。” 蔡雨佳沉默良久,道:“明白了,方市长。” 第865章越级发文 离大换届还有六天。 方晟两天之内雷厉风行处理了两桩麻烦,效率之高,手段之强硬引起鄞峡官场上下关注。 尤其对耿大同那一出,让大家回想起方晟在黄海击败京都空降组,在江业击败费约,在顺坝拿下大半个领导班子绝非虚得浪名! 敢跟方晟作对,不管你什么身份,什么背景,方晟一律杀无赦! 经此打击,耿大同仿佛害了场大病,推掉四个会议,在宿舍睡了大半天。思来想去,后悔不该强行出头直接与方晟较量——你有几把刷子,与整人手段层出不穷的方晟斗?面对他雷霆万钧的进攻,郜更跃能飞过来帮自己?现在好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胶管厂地皮的事没让方晟出洋相,自己倒在鄞峡官场丢尽脸面! 官员们更悟出于云复退出正治局不会令方晟改变初衷,相反意志更加坚定,作风更加硬朗,坚持不懈地贯彻其经济理念。 连郜更跃都惊慌起来,让成槿芳打电话向张泽松求助,防止方晟采取同样快刀斩乱麻的手法对付国腾油化。 然而方晟没有,他似乎忘了国腾油化改制遇到的挫折,整整一天奔波于柯察巷和神仙池视察两处楼盘动工情况。 为赶上普大喜奔的房产价格飞涨形势,两处楼盘建设速度都很快,年前吴郁明路过工地时才打桩,过了个春节楼体已竖出地面,整个工地响成一片,到处都是建筑工人忙碌的身影。 柯察巷总工程师向方晟汇报,为保证七中教学环境不受影响,最大限度减少噪音,工程队采取分段施工法,打桩、切割、搅拌等噪音严重的操作放在早晚和夜间,同时在楼盘与学校之间矗立起巨大的隔音墙,有效隔阻噪音传播。 神仙池项目老总则强调楼盘销售行情看好,还没预售已有不少买家打电话询问,很多人来自省城和绵兰、舟顿等地,说明对鄞峡经济发展看好,更对鄞峡房产市场有足够信心。 方晟笑而不语,临走时关照两处施工队不单注意避免影响学校教学秩序,也要避免扰民,及时做好渣土车、货车、工程车出入安全问题等等。 坐车回市委大院途中,方晟看着大街两侧行色匆匆的人群陷入沉思。 他忘了国腾油化改制进程遇阻吗? 不是。 相反在方晟心里国腾油化改制是头号大事,它是郜更跃赖以生存的堡垒,倘若能攻占就意味着彻底打败成槿芳系,狠狠打脸张泽松! 但方晟很清楚,省发改委突然印发的那个文件背后水很深,矛盾不只是在鄞峡境内,而在省委高层! 国企改制后尽量保持领导班子稳定性和持续性,做到平稳过渡,逐步实施市场化。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包含有非常深的含义,某种意义讲是象征着国企改制的倒退! 诠释官方红头文件是非常有学问的大事,要弄清表面道貌岸然背后曲曲折折的意思更是博大精深。 “尽量保持”实质就是“必须保持”,只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稳定性和持续性”就是原有领导班子不要动了;“逐步实施”就是暂时可以不实施,以后再说! 整个文件与当初何世风的设想完全背道而驰,也跟于道明重启改制的理念不符,似乎为了改制而改制,从面上一哄而上打成功率,做个漂亮的统计数据交差而已。 方晟打电话问于道明,于道明语气有点沉重,说那份文件从流程讲自己应该有最终签发权,然而事实上自己成为“抄送”对象,田泽直接签发了! 这家伙吃了豹子胆么?常务副省长敢跟省长较劲?方晟怒道。 于道明说,后来有人告诉我田泽之所以这么做是沈高的意思…… 方晟更吃惊,说省委书记不过问具体经济事务是党正分开的最基本要求,沈高干预也罢了,还越级指挥田泽签发与您意愿相违背的文件,这是故意挑衅么? 目前还不确定沈高的真实用意,所以要保持冷静,不可因小失大,改制暂时后退一点没什么,不行以后再改嘛。于道明到底官场经验老道,不紧不慢说。 方晟奇道田泽是京都本土派的,而沈高归沿海派桑首长那一系,两人正治经济理念格格不入,怎会走到一起? 于道明说田泽是见风使舵的正客,眼见京都本土派分崩离析,哪会在一棵树上吊死?沈高两次破格,第三次大概率是进正治局,稍稍有点常识的都能预计到,还不是大拍特拍?人啊,要有点骨气才行,单凭这个我就瞧不起他! 这样说来,省常委会格局将发生根本性改变啊。方晟忧虑地说。 于道明安慰道放心,有各派势力制衡沈高不可能一手遮天,一个省委书记一言堂的领导班子,首先京都最高层就不可能容忍。 通完电话,方晟对省发改委颁发红头文件背后的玄机有了初步认识。 对田泽来说,计划经济是根深蒂固的理念,稍有机会就要跳出来掀风作浪,放缓国企市场化步伐,继续坚持原有路线方针,田泽乐见其成。 沈高是什么想法呢? 长期在沿海城市工作,全面市场化的开放应该说已渗入到骨髓里,对田泽持有的计划经济肯定不屑一顾。两人为何一拍就合,越过于道明来了个暗度陈仓呢? 真是难解的谜团。 从于道明角度出发,暂时隐忍是正确的。沈高初来乍到,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不管联合田泽打压自己,还是表明不合作的正治态度,都必须先避其锋芒。在偌大的省份主政不是过家家,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倘若沈高真有入局想法,跟省长处好关系才是上策,何况于道明不是普通的省长,背后有强大的于家。 套句老话,想帮你不容易,但坏你的事却是举手之劳。 肖挺没能入局反被贬到中原,不能不说也有于家一份“功劳”,无它,就是方晟双规事件中肖挺表现不那么主动,被于老爷子和于云复冠以“正客”雅号。 所以于道明不着急。 然而方晟却有点着急。 国企改制早一刻晚一刻在省委领导看来无关紧要,但国腾油化改制方案一旦退让,郜更跃握得多数股权,留任改制后的国腾股份公司董事长,以后要扳倒他更难了。 眼下郜更跃将红头文件作为武器咄咄进攻,强烈要求高管层占大股,仅次于国资委作为第二大股东,实际控制董事会和经营层。 如果他的阴谋得逞,国腾油化就是换了个招牌变成国腾股份而已,打着改制名义把国产资产低价贱卖给了个人! 方晟左思右想,决定按兵不动,让华叶柳跟郜更跃纠缠一段时间。 中午听取卓伟宏关于加大鄞坪山风景区投资的汇报,突然接到樊红雨电话说正在潇南机场。 “爷爷挺不过去了,刚接到通知赶紧回去见最后一面。”她幽幽说。 方晟明白她的意思。 在樊红雨心目中,方晟才是真正的老公、臻臻的爸爸,应该以孙女婿身份站到樊老爷子病床前! 按理是如此,不过老人家临终前都见的是樊家嫡亲子弟,自己一个外人有点突兀吧? 想了想,方晟道:“好,我马上赶过去。” 他准备拉白翎一起去,给外界解读的含义是代表另一大军头白老爷子,有给樊家撑腰的意思。 白翎手机一直忙音,车子快开到省城时才回过来,歉意地解释说: “出大事了,赶紧回京都吧!吴老爷子逝世了!” 方晟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离大换届还剩六天,不是说要封锁消息到选举结束吗?” “实在撑不下去,今早断气了,经紧急汇报和最高层临时动议,同意吴家对外发布消息,条件是丧事必须在大换届开幕式前一天完成,而且尽可能低调、简朴,不要给大换届筹备工作造成负面影响。” 方晟非常反感:“说得这么冷冰冰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哪家不死人啊,办个丧事都横加干涉,还不准‘造成负面影响’!” 白翎叹道:“方晟,想想传统家族平时获得的特权和优待,受点委屈算什么?体制中人总有这样那样的限制,比如处级以上领导干部办酒席还要纪委批准呢,到哪儿说理去?快点,还得商量怎么个吊唁法,有上次宋家的先例,是不是仍然邀起来一起,你拿主导意见。” “老爷子怎么看?” “不干涉咱们的事,他说老一辈红白往来都形成固定模式,年轻一代的要有自己的模式。” “他……不亲自上门吊唁吗?” “嗯,军方与正界向来少有往来,就是送个花圈,托参谋前往表示一下。” 方晟不便说自己快到机场了,搪塞道:“我……我这就动身,你先跟燕慎他们联系,试探他们的意思。” 白翎又叹了一声:“方晟啊方晟,你还没看出来吗?眼下新生代都在等你召集呢,你不动,谁也不会动!” 方晟僵住,半晌没说话;白翎知他掂出沉甸甸的份量,悄悄挂断电话。 临登机前收到吴郁明短信,只有寥寥八个字:爷爷逝世,请假十天。 方晟斟酌良久回了四个字:正赴京都! 从内心讲,方晟根本不愿意在大换届选举会议前夕这敏感特殊时点去京都,可命运偏偏这般折磨人,往往越想回避的事越要面对! 之前两次出头,如白老爷子和于老爷子所说,自己已在新生代子弟当中形成不可替代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今后再碰到类似事件,根本没法低调,有且必须挺身而出。 这是责任,也是担当! 方晟觉得不必顾虑太多得失,做自己认为对的事,问心无愧就好。 这样想着,方晟缓缓登上去京都的航班。 第866章惊艳反击 方晟的航班翱翔在万米高空时,朝明省正在召开气氛前所未有紧张的省委常委会。 按惯例京都大换届会议前,各省所有人事调整都必须到位,然而朝明省已经拖三个多月了,迟迟没法取得共识。 在省常委会这个级别,通常都是一团和气,所有博弈和较量都在之前暗中完成,常委们带着客气而恭谦的表情一遍遍举手同意,象鄞峡市常委会那般动辄激烈辩论、激化到需要投票表决的情况几乎没有。 眼看离大换届只剩六天,省委书记窦德贤沉不住气了,断然召集常委们开会,要求组织部长王涛拿出之前被批得千疮百孔的调整名单强行闯关! 究其原因是,朝阳省领导班子是历届矛盾冲突最激烈的! 窦德贤是二号桑首长提携的,副书记陆建俊却是一号傅首长的亲信,仗着这层关系,陆建俊经常在党务工作、人事任免等方面指手划脚;纪委书记朱家臣从中纪委空降,与骆常委的关系不明而喻,这便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爱妮娅虽是朝明二号人物,只一心埋头做事,不想也不愿卷入权力斗争。不料之后京都那波省委常委调整中,固然来了姜源冲为帮手,新提拔的常务副省长应留生和省委秘书长谢大旺却公然表现出对爱妮娅的敌意! 应留生原是朝明省分管工业的副省长,与爱妮娅配合还算不错,起码没在工作中发生过冲突,能进入常委因着沿海派的关系;谢大旺从京都办公厅空降,基本也是二号桑首长一系的。 爱妮娅虽屡遭他俩杯葛,一直没有回应也没有反击,似乎从大局出发忍让为主。 两人敌意代表着近年来新得势沿海派官员发自内心的抵触,不愿爱妮娅继续上位! 作为沿海派大本营的朝明,沿海派官员内部斗争更加白热化,这是可以理解的:如同世界大赛的种子选手,不管你实力有多强、优秀人材有多少,名额总是相对固定的,大家参与才叫世界级比赛,种子选手都是你一家还怎么玩? 因此应留生从副省长进入常委,对窦德贤毫无感激之意;谢大旺与窦德贤同为二号桑首长系,却沟通甚少。 此次调整涉及到朝明省九市两区以及省直机关关键岗位一把手任免问题,与各方势力消涨有直接关系,你多一个,我就少一个,自然都不肯相让。 在人事方面同样有决定权的爱妮娅,其实对这种排排坐、切西瓜的游戏不感兴趣,因为她不想在朝明打江山,将来肯定要换地方。 她只想确保一个人:朱勤。 在朝阳这个省份,所有官员基本都打着沿海派的烙印,但朱勤这类顶不着京都高层的外围来说,官至朝明市市长已是仕途天花板。 朝阳市是副省级省会城市,市委书记、市长都是副部级,但市委书记是省委常委,无形中市长便显得弱势。事情做了不少,功劳都算在书记头上,还时不时被挤兑,日子很难过。 朱勤的愿望是要么进省正府弄个副省长,要么到其它副省级城市任市委书记。朝明省是沿海发达地区,除了朝明还有三个副省级经济大市。 换以前,这个愿望若无省委强力领导支持根本没法达成;爱妮娅入主朝明后,朱勤因为件小事不慎惹恼了她,惶恐之余多方弥补并主动靠拢,采取将鄞峡作为结对帮扶对象,出巨资切实有力支持鄞峡经济建设的做法,获取了爱妮娅信任。 正治没有活雷锋,爱妮娅自然清楚朱勤大手笔付出背后的诉求,因此王涛拿着小本本征求意见时,她只提了一条:朱勤任朝南市市委书记。 王涛为难地说:“爱省长,朝南那边……早在两年前俊建书记就定下由现任宗华市长接班的基调,另外留生省长对老宗也很关心……” 爱妮娅冷冷道:“基调写在常委会会议记录,还是任免文件里?我是省长,各市长谁能力突出足以提拔,谁政绩平庸不堪重用,应该比俊建书记更清楚吧?” “那……那倒是,回头我跟他俩沟通沟通。”王涛道。 沟通的结果陆俊建和应留生都不肯让步,坚持由宗华接任! 窦德贤亲自跟爱妮娅商量,和颜悦色道:“妮娅省长,朱勤抓经济在行,有很强的统筹组织能力,目前主抓大运会筹备搞得有章有法,各项工作进展顺利。大运会是全国性体育盛事,也是朝明对外宣传的形象工程,中途换帅恐怕不利于筹备工作开展,能不能这样,朝南先由宗华顶上去,朱勤呢等到明年大运会结束再调整,原则上安排市委书记职务,怎么样?” 拖延之术! 正如姜姝从银山纪委书记调任省纪委常务副书记,当时肖挺给原常务副书记的承诺是先到绵兰任市委副书记过渡一下,等市委书记退二线后接班。随着肖挺调离双江,承诺自然风吹云散,不算数了。 官场里的承诺从来都靠不住,唯有结果。 何况爱妮娅很清楚此轮市委书记调整后,年龄最大的都得等三年后退二线,到时朱勤又过晋升红线了。 她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微笑道:“窦书记,朝明是全国闻名的正治经济文化大市,盛事不断,大运会之后还有亚洲博览会、东亚外贸交易会等等,每项工作都是重中之重,单靠朱勤其他没人接上也不行,把压力放到一个人肩上更不利于工作开展。还有,朱勤以副省级市长到朝南,属于平级调动;宗华原本是正厅级,提拔为副省级主持工作,步子迈得是不是大了点?” “那个副省级不是省委常委哎……” 窦德贤叹息道,没再继续争论。 宗华能否接任朝南市委书记窦德贤虽然无所谓,但关系到他与陆俊建、应留生在其他人选方面的交易,环环相扣,具有牵一发而动全身效应。 省委常委会在沉闷而严肃的气氛中开始,唯一议题就是各市区和省直主要领导的人事调整方案。 王涛照本宣科将三十多名干部任免、职务变动方案读了一遍,窦德贤环顾众人,微笑道: “各位常委都谈谈看法吧。” 按规矩省长第一个发言,爱娅娅的意见将主导整个常委会主旋律,因为一般来说人事调整方案捧到台面前,省委书记都和省长达成共识。由于之前爱妮娅很少介入人事争端,每次搅局的反而是第二个发言的陆俊建。 谁知这回爱妮娅一反往日谦和,冷着脸说:“关于调整方案,我有很大的意见!” 紧接着一口气反对九名领导干部任免建议,尤其方案中建议宗华任朝南市委书记,更是大加鞭挞,搬出二十多个数据证明宗华在朝南市长任上政绩平平,能力和水平不足提拔并主政! 其他八名领导干部要么与应留生有关,要么是谢大旺建议人选,总之爱妮娅通过此次否决堂而皇之狠狠回击两人的敌意! 谢大旺毕竟从京都空降,很少经历基层这种撕破脸的直接较量,愕然涨红脸却说不出话来;应留生沉不住气,没等陆俊建发言便跳出来,阴阳怪气道: “爱省长,咱讨论人事方案不带斗气,更不能夹杂个人情绪。总共调整三十七位同志,您一下子否决九位占差不多四分之一,岂不是给王部长泼了盆冷水?” 应留生是带着笑意说话,半开玩笑半当真,纵然如此在省常委会已是很有攻击性的言语了。 不料爱妮娅突然抽出一份会议记录“啪”地甩在桌子中间,声音之大把窦德贤都吓了一跳! 窦德贤心脏不好最怕惊吓,恼怒地瞥她一眼。 爱妮娅提高嗓门道:“应副省长,按发言顺序本来轮到陆书记,你抢着说话,也行,那我也破例再说两句,不到之处请陆书记海涵!” 见爱妮娅加重语气故意称应留生“应副省长”,陆俊建知道她要发飙,尽管对她否决宗华非常不满,但放过自己提名的其他人选似乎又释发善意,干笑道:“发言顺序不重要,和为贵,和为贵,哈哈……” “陆书记说得好,和为贵,我也很想和为贵,可某些人偏偏搞不和,身为副职处处跟正职较劲,那我就没办法了!”爱妮娅瞪着应留生道,“刚刚应副省长说讨论问题不带斗气,不夹杂个人情绪,大道理很正确,可这话不能说给我听,自个儿得先摸着心口掂量掂量!” 她指着甩出来的会议记录:“这是上周省长办公会的会议记录,上面有包括我在内所有省长副省长的签名。我提了十四项议题,你应副省长反对其中七项!副职该不该这样反对正职暂且不提,应副省长,你说我否决四分之一人选就给王部长泼了盆冷水,请问你给我泼的什么?硫酸,还是石灰粉?!” 被反复强调副职、副省长激怒了,应留生怒道:“请爱省长注意自己的言辞,党内职务不分高低每人一票!” “常委会是这样,但你还是省正府副省长,就是副职,铁一般的事实!”爱妮娅一扫旁边目瞪口呆的谢大旺,“顺便还想提醒下谢秘书长,身为省委办公厅秘书长,上面市委领导不单有窦书记,还有我和陆书记两位副书记,下次省委内部会议时开场白除了‘尊敬的窦书记’,拜托把两位副书记也加上去,哪怕你明明不尊敬,也请在公开场合假装尊敬一下!” 怎么扯到这种小细节上去了,常委们啼笑皆非,有的想笑不敢笑,有的有些恍然,意识到爱妮娅忍耐多日,今天借这次常委展开突然反击,一泄心中忿懑! 谢大旺脸色由红转紫,却憋不出反击的话。跟陈皎一样,空降部队在应急反应方面到底差了几分火候。 第867章不共戴天 作出反应的还是应留生。 他已感受到爱妮娅的冲天怒气,是决意在常委会上公开省长和常务副省长的矛盾。他并不在乎,自己去留、职务分工又不是爱妮娅能左右,但省长毕竟是省长,真撕破脸对自己长远利益没有好处。 遂努力克制情绪,勉强笑道:“好,我正视副职的现实,省长办公会的事与人事议题不相干,就不在这儿耽误常委们宝贵时间了,继续讨论人事议题吧。” 爱妮娅不依不饶道:“怎么不相干?”她翻到会议记录第三页,“朝南市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总投资五十亿,好大的手笔!全省申请扩建码头的共有八家,为什么偏偏溱州获得你应副省长批准?说穿了就是帮宗华提升政绩呗!承建码头的京都神机建筑公司的来头,谢秘书长应该知道吧?十二个亿基建标地,神机居然仅仅高出第二名四万块钱中标,我建议纪委查查里面到底什么名堂!”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不是惊应留生、谢大旺与宗华在溱州码头扩建上串通一气,而是爱妮娅居然在常委会上捅破这层心照不宣的关系! 作为沿海发达地区、经济大省,凡事“钱”字当头,在座常委大都与财团老总、亿万富豪有着或明或暗的来往,谈不上官商勾结或钱权交易,但互利互惠的事总是免不了。 常委们没想到,之前爱妮娅在常委会遭受应留生和谢大旺挤兑时一声不吭,暗底里却做足调查,今天当众抛出杀手锏,份量竟压过正在讨论的人事议题! 谢大旺底气不足地说:“我跟神机没有关系,请爱省长不要乱加指责!” 应留生道:“溱州码头从立项到招投标都严格按程序进行,爱省长觉得有问题可以派调查组!” 他故意撇开纪委,唯恐朱家臣插一脚。 “程序也要靠人操作,主持招投标的开公事务所跟你应副省长打十多年交道,承办过哪些工程项目要不要我提供清单?”爱妮娅更加咄咄逼人。 应留生脸色微变,瞬间不敢继续说话,防止惹恼爱妮娅抖出更多猛料。 看应留生哑火,爱妮娅转向谢大旺道:“秘书长跟神机真没关系吗?神机七名股东当中有个叫邬燕,据说是谢秘书长的小姨子,或许我听错了吧,谬误之处请谢秘书长指正。” 谢大旺哪敢“指正”,明明就是事实! 这下子大多数常委都有些慌。拔出萝卜带出泥,细究起来哪个领导干部真正两袖清风?把问题捧到台面上,爱妮娅犯了省部级领导层面的大忌! 可爱妮娅这么做有她的底气。 别说在朝明,就是仕途上升期的双江、碧海都跟企业没任何瓜葛,经济方面绝对不怕查。 私生活方面固然有传言跟方晟关系暧昧,毕竟没有实证;朱勤大手笔扶持鄞峡也引发过争议,可这种做法与京都要求相一致,且精明的朱勤事后都请第三方做过经济审计,确保每笔都用在实处。 她敢当众揭对手的短,对手却拿她没辙。 见众常委被爱妮娅震住,经验老辣的窦德贤及时说了一句: “爱省长反映的溱州码头问题请家臣书记关心一下,嗯,建俊书记谈谈对人事方案的看法。” “关心一下”而不是“查一下”,其分寸微妙朱家臣心领神会,装模作样边答应边在笔记本上记录。 爱妮娅猛烈开炮使得常委会气氛更加压抑,包括陆建俊在内发言都小心翼翼,基本维持爱妮娅的意见,唯独惹恼她又抛出猛料。 这下子都知道了,这个女人不好惹,撕破脸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官至省部级特别是常委,固然不怕省纪委调查,但常委会上公开说出来的话不到半小时便会传遍官场,有损颜面,也会对今后威信造成微妙影响。 到最后很奇怪地,凡应留生、谢大旺建议人选被全部否决,朱勤则毫无悬念调任朝南市委书记! 宣布散会后,负责记录的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准备象往常一样请常委们在会议记录上签字,窦德贤摆摆手示意以后再说。 常委们陆续离开会议室,爱妮娅还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此时的她全身已经湿透。 精心策划数月,又琢磨方晟历次在常委会率先发难并制胜的经验,爱妮娅反复推演若干种可能性,终于绝地反击取得险胜。 不禁暗暗佩服方晟强大的心理素质,象这种猝起发难,搞一次偷袭已让她心力交瘁,方晟却是屡次上演屡次得手,从黄海玩到鄞峡愈发得心应手。 不能再玩了,也不敢再玩了。 爱妮娅之所以敢以一对二横扫对手,就是基于谢大旺基层经验不足,说白了就是没在常委会上真正吵过架。吵架,不同于以往他跟应留生狼狈为奸,忽儿射支冷箭,忽儿跟爱妮娅唱对台戏,忽儿说句怪话,那是硬碰硬的较量,要摆事实、讲道理,还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手。 玩这个,谢大旺到底嫩了点。 脑子里翻腾万千,突然听到干咳一声,爱妮娅这才惊觉常委们都离开了,会议室里只剩自己和窦德贤。 “窦书记……”爱妮娅讪讪道,“今天会议……我是不是有点冲动?” 窦德贤正色道:“完全不是。个人认为爱省长说得有理有据,把问题摊开来讲而不是背后施冷箭,这才是党员的胸襟!朝明是经济大省,遍地黄金,不用弯腰自有人捧着揣进怀里,身为党员领导干部应该管好自己的手,管好亲属,约束身边的人,以身作则,而不是事事利字当头,做出令广大干部群众疑虑的决定。” 爱妮娅叹道:“刚才我说的那番话,其实在省长办公会上也旁敲侧击过,当事人当作耳边风,认为我多管闲事,认为我拿他没办法。我承认,作为个人是无能为力,可还有党纪国法嘛,在当前高压反腐态势下,我不信哪个人能肆无忌惮乱来!” “溱州码头扩建的事比较复杂,有历史渊源,也有京都领导同志关心,还涉及到央企与地方国企争端等等,唉,一团乱麻,”窦德贤摘下眼镜揉揉眼道,“留生是具体承办者,当中可能夹了私心,还有大同也是……程序方面比如招投标,回头让家臣派人具体调查了解,出个报告,深层次方面就点到为止,不必深究,爱省长认为呢?” 爱妮娅笑笑,道:“我来朝明的时间不长,很多东西仅仅浮光掠影,还请窦书记多多指教。” 就是同意溱州码头的事不予追究。 窦德贤松了口气,又道:“还有,我让他们把常委会会议记录整理一下,突出主线,与议题无关的内容就删掉了,爱省长觉得怎样?” “常委会在窦书记主持下顺利通过人事调整方案,全省上下同心协力,为朝明新一轮经济腾飞打下基础。” 爱妮娅张嘴就来,窦德贤满意地点点头:“是啊,无论如何发展经济是主旋律,这一点千万不可动摇!” 回到办公室时,整个朝明官场已传遍向来温文尔雅,说话都带着笑意的爱省长在常委会发飙,骂得应留生、谢大旺两位常委不敢吭声的消息,之前群雄割据、人事方案四分五裂的局面居然被扭转过来,基本贯彻爱妮娅的意图! 这是具有震撼性的结果! 朝明是沿海派的大本营,当初京都高层将爱妮娅调过来当省长,其实就有京都传统派“渗沙子”的意思。朝明官场都没当回事儿,首先爱妮娅毕竟是女流之辈,在官场处于先天弱势;其次朝明这块地方处处通天,没准某个小处长、副厅级就跟京都某常委沾着亲戚,快刀斩乱麻,刀再快也斩不下去;还有便是之前外来干部均以黯淡逃离朝明收场,相信爱妮娅也不例外! 然而现实情况是,爱妮娅力推的朱勤顺利上位朝南市委书记,应留生、谢大旺两人建议的所有人选均被否决——丝毫不留情面的否决,连象征性留一两个名额的空间都不给。 另一个后果是,爱妮娅把省长办公会的矛盾捅到常委会,今后必将对应留生的嚣张气焰形成反制,没准哪天把她惹恼了再度发飙,闹到京都,中组部肯定倾向维护地方一二把手的正治威信。 这场挫败也让雄心勃勃打算到地方建功立业的谢大旺沮丧万分。 当晚谢大旺独自在家喝得酩酊大醉,仿佛酒精才能麻醉神经,忘却常委会遭到的羞辱。 不,跟神机没有半毛钱关系! 谢大旺懊恼的是自己为何那么窝囊,人家应留生尽管最终败下阵来,好歹跟爱妮娅较量了两个回合,自己倒好,就差被她指着鼻子骂,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事后想想,反击的理由太多了,从流程到规章制度,从手续到业务来往,偏偏常委会上脑子一片空白,硬是被爱妮娅震住了! 爱妮娅,我跟你不共戴天!谢大旺醉熏熏骂道,转念又想,我连吵架都吵不过,凭什么对付堂堂的省长? 谢大旺在左右矛盾中喝得烂醉,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朱勤到省委组织部接受谈话后毫无顾忌直奔省长办公室——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担任朝南市委书记是爱妮娅出的力,还藏着掖着干嘛?只有更加坚定立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有件事,到任后务必持续关心,”看着对面毕恭毕敬的朱勤,爱妮娅吩咐道,“关于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 第868章整治裸官 方晟抵达京都当晚先住到于家大院。 小宝生日大宴宾客、组织新生代子弟吊唁吴老爷子,两桩大事都必须向于老爷子请示。 论婚姻关系赵尧尧是正主,于老爷子在小宝生日问题上绝对有发言权,他认可,规模可以大一点;不认可,必须低调些。 同样吊唁吴老爷子也是,历史上于吴两位老爷子产生过龌龊,也都整过对方,因此吊唁掌握什么分寸,必须听从于老爷子吩咐。 出乎意料,于老爷子、于云复都不在家,于秋荻也没回来,只有赵母陪着小贝做作业。 见方晟进来,寒暄几句后赵母离开,把空间留给父子俩。 方晟逗儿子,说明年是小贝的十岁生日,准备请客吗?请不请女生? 小贝眼睛一亮,说当然了,我想请的女生比男生多耶,一桌都坐不下! 到底是亲生的!虎父无犬子。 方晟笑道一桌坐不下就两桌,到时楚楚肯定要从英国回来祝哥哥生日快乐。 还有小宝哥哥。小贝无邪地说。 唔…… 方晟暗想那可不太容易,赵尧尧和白翎之间的心结太深,很难解开。 陪小贝边聊天边做作业,晚上十点多钟伺候儿子上床睡觉,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于老爷子才疲惫不堪地回来,简单洗漱后扶到卧室半躺着,喝了盅滋补汤,闭目养了会儿神,道: “吴老又走了,这辈人没剩几个了,下一个是谁?我,还是詹老,还是白老?名单都在阎罗王手里捏着,一个都跑不了。” 方晟赶紧说:“爷爷身体硬朗着呢,再活个三四十年没问题!” “老而不死即为妖,还是别当妖怪,好好做个正常人吧,”于老爷子感慨道,“我这辈子亲身经历举世瞩目的革命事业,把日本人赶跑了,把老蒋打到台湾,参与波澜壮阔的经济建设,亲眼目睹中国经济腾飞……朝闻道夕可死,我们几个老家伙熬到现在已经赚了,不管什么时候倒下都无所谓,叫喜丧,明白吗?丧事当作喜事办。” 都开始交待后事了,看来宋老爷子、吴老爷子、樊老爷子接连去世给于老爷子很深的刺激,不祥之兆啊!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些老爷子看似神采弈弈,身体保养得很好,实质都进入风蚀残年,说倒就倒。 方晟立即岔开话题:“说到丧事,爷爷觉得吴家那边怎么办,参照上次去宋家的标准?” “你自个儿去,一个都别带!” “啊?” 方晟大感意外,心里明白“一个都别带”的含义特指白翎,不允许带在身边招摇过市! 于老爷子这才睁眼,目光炯炯盯着方晟,竖起一根手指道:“给你一分钟。” 他存心考方晟的正治智慧。 方晟念如电转,良久,说了六个字:“此一时彼一时。” “唔,继续说。” “新生代子弟集体吊唁宋老爷子,是鉴于当前特殊的正治氛围,向外界传递传统家族抱团取暖,以及获得沿海派子弟支持的讯号;眼下离大换届只剩几天,各项筹备工作进入尾声,稳定压倒一切,大环境和小环境都不允许有夺人眼球的事件发生……” “对!”于老爷子满意地说,“低调的丧事必须有低调的吊唁,对大家都有好处。” 方晟补充道:“还有换届大名单已锁到保险柜,此时任何动作都不会对换届产生影响,与其如此,不如不做。” 于老爷子又闭上眼睛半晌没吱声,方晟以为自己画蛇添足了,惴惴不安道: “爷爷……爷爷……” 于老爷子陡地长长叹息:“道明如果有你这样的资质,这轮换届就能顶上去,不至于落得青黄不接啊!” 这话没法接,方晟只能坐着赔笑,不敢说话。 “听说白家准备换届后请客?”于老爷子陡然问道。 刚才有“一个都别带”的说法,方晟感觉于老爷子是有情绪的,已打消今晚讨论小宝生日晚宴的问题,不料于老爷子又主动提起,硬着头皮将白老爷子的想法说了一遍。 静静想了会儿,于老爷子再次长叹: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看来白老不甘寂寞,又是主动出击的招数!跟他相比,我们几个总失之阴柔……既然这样,索性好人做到底,到时带小贝一块去吧。” 方晟心里剧震! 这可不是小事,表明于老爷子正式承认小宝是方晟的儿子,让哥俩在生日晚宴上相聚! “爷爷,我……我很惭愧……”方晟低头道。 “按道理,爷爷是该狠狠批评你!但……恐怕年纪大了,火气也磨平了,心也变软了,很多事学会睁只眼闭只眼,放在二十年、三十年前根本不可能想象,”于老爷子道,“白家丫头也不容易,为你出生入死,特别有两次差点没命吧?真没了命,白老决不会轻饶你的!所以你能混到现在模样,要感谢白家丫头大难不死。” 经于老爷子提醒,方晟也惊出一身冷汗。 于老爷子续道:“女人多,多有多的好处,但麻烦也少不了……于家、白家、吴家、宋家等等最致命的问题是子嗣不旺,该生的都不生,不该生的生了没用,这方面你倒没问题,但毛病还是那句话,将来麻烦少不了!怎么解决?多让他们接触、增进感情,避免兄弟阋墙的情况发生。” 多年之后,当方晟面对前所未有艰难抉择时,脑子里蓦然想到这天晚上老爷子的话,方才叹服一代革命家、正治家之远见、之睿智,简直如预言家般精准! 因此,于老爷子主动提出小贝参加小宝的生日晚宴,恐怕不单出于正式承认,而是更为深远的考虑。 小宝和小贝之间好办,偶尔能带到一起玩耍,兄弟俩也蛮合得来;臻臻虽然也在京都,仅那年春节在动物园见了一次,恐怕早就忘了吧;楚楚、越越远在伦敦;phoebe则在德国…… 于老爷子既而又说:“还有件事儿,之前爷爷没开过口,好像也没人提醒你。尧尧长期定居海外,按京都文件标准你是不折不扣的裸官,按中纪委出台的裸官管理办法,不仅不允许提拔,还属于被清理的正府一把手正职!” “那个好办,以后尧尧每年回来住一两个月就是了。”方晟不假思索道。 “你当中纪委那帮人都是呆子?解释权在人家手里,而不是你!” “只要她户口没销,持有内地身份证就是中国公民,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万一中纪委查到尧尧同时持有英国绿卡或护照,就是事实长期定居海外,根本不可能征求你的意见!” 方晟有点发愣,怔忡半晌道:“索性就把英国绿卡销了……” “那楚楚怎么上学?很多投资,非本国公民要受限制的,之前困扰尧尧的不就是这方面原因?” “再……以后再想对策,办法总比困难多。” 于老爷子直截了当道:“你不可以逃避这个现实问题,于家也不能!我仔细斟酌过,这段时间也请教了中纪委老同志,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离婚!” 方晟如遭雷殛,震惊地站了起来,失声道:“不,不行,绝对不行!” “爷爷何尝愿意看到这种局面?但形势逼人呐!”于老爷子今晚第三次叹息,“爷爷得到的内部消息是,中纪委新领导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查裸官立威,最高层的态度是没有例外,不设底线,谁碰裸官谁下台!” 方晟呆呆伫立,完全傻眼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作为中纪委书记,第一把火烧向一直被老百姓诟病的裸官完全在理,是深得民心的举措,换自己肯定也这么干。 新生代子弟当中,吴郁明、詹印、陈皎等人家属都在京都工作,如于老爷子所说,符合裸官标准的只有自己! 但是,自己亏欠赵尧尧太多太多,唯一能让她觉得安慰的就是妻子身份,如今连这个都要丢掉,方晟良心受到谴责! “离了婚,你和尧尧还是夫妻,于家仍是你在京都的大本营,这么多年白家丫头不照样过来了吗?名份而已,爷爷看得很淡,你倒放不下?” “不是啊爷爷,主要尧尧……” “上午我亲自跟尧尧通了电话,她立即动身回国,估计明天下午抵达双江,后天两人就办理离婚手续,”于老爷子轻描淡写道,“尧尧很理解,什么话都没说就答应了,不过作为她爷爷,也是代表于家,我要郑重提一个要求!方晟,离婚后不允许跟任何女人结婚,哪怕白家丫头也不行!” “我……我明白,等以后不在官场或退休后第一件事就是和尧尧复婚,相信我,爷爷,方晟说到做到!” 方晟以发誓的语气一字一顿道。 于老爷子摆摆手,表示这个话题翻篇不必再谈,转而面露疲倦之色道: “大换届是有些意外出现,不管什么意外都得接受,已既成事实的东西多说无益,党内无派千奇百怪,风水轮流转,哪派势力上台都得接受各方掣肘,都说是正治斗争,其实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民主?干得不好下届就换人,相当于美国总统选举、参议院选举嘛!纵观世界,无论哪种制度、哪种体制、哪种正府,官场本质大抵相同,披的外衣不同,喊的口号不同罢了。” “爷爷真是洞察官场奥妙,真知灼见!”方晟心悦诚服道。 第869章低调吊唁 当晚方晟一直在打电话。 先打给赵尧尧,关机,说明已在回国的航班上;然后依次是白翎、陈皎、燕慎等人,主题只有一个:明天吊唁各自为政。 最后则是徐璃。 大概在集体宿舍的缘故,她不接电话,更不肯视频,只在微信上聊。封闭在党校小圈子里,外面形势一概不知,各种人事版本都没听说过,也无法外出参加活动。 “太累了,唯一想法等出去后钻进酒吧痛痛快快大醉一场,就象认识你之前经常做的那样。”徐璃哀怨地说。 关于小宝生日晚宴,方晟没跟她提,估计她根本不想参加,想参加也请不到假。 睡觉时已是凌晨两点,迷糊间隐约听到于云复回来的动静,暗想快退二线了还这么拼,真不容易嗬。 昨晚与于老爷子谈话时间超长,信息量很大,细细咀嚼全是学问,即使梦里还在回味老爷子意味深长的话外音。 还有离婚! 想到当年赵尧尧送自己去省城看望方池宗的场景:深夜时分一袭紫衣,精致的脚踝上套着纤细的白金链,晚风吹拂衣袂和长发微微飞扬,仿佛翩翩起舞的仙女; 乍听到周小容结婚消息,他在夜色中漫无目的走了两个多小时,然后赵尧尧跑到前面拦住他,委屈地说我我跑不动了!他苏醒过来,呆呆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还有跑得过于激烈而涨红的脸; 海滩荒野中两人互诉真情,她羞得满脸通红,闭着眼睛静静偎依到他胸前。他紧紧搂住她,鼻际里满是长发的芬香和女孩特有的温馨温婉的体香,两人站在一望无垠的旷野一动不动,任凭蒲公英打着旋儿落到头上、脸上、胸前; 还有新婚之夜,第一次进入她身体时她陡地睁开眼,满是痛楚和惊惶,仿佛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再想到经历的一个个女孩,对的是女孩,白翎、樊红雨、鱼小婷都是女儿身给了他,方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特别对赵尧尧,实在没尽到丈夫的职责,至今她还帮着抚养私生女。报答她的,居然是一张离婚证! 方晟啊方晟,今生今世,你若有再有半点对不起赵尧尧之处,必定五雷轰顶,老天爷都不肯原谅你! 恍恍惚惚睡到清晨六点多便早早起床,胡乱吃了点直奔白家大院。 “为啥不让我陪你去吴家?”上车后白翎不服气地问。 “这样吧,咱俩先去樊家,然后前后错开五分钟进吴家,行不行?” 白翎愤愤道:“我就想他凭什么干涉,又不是我爷爷!” “老爷子主动让小贝参加生日晚宴,够意思吧?” “哦——” 白翎悟出这个让步背后的重大意义,微微颌首,隔了会儿道,“要是楚楚能回国参加就更好了,加上鱼小婷女儿,来个亲子大团圆!” 方晟严肃地说:“白翎同志,你的恶趣味又来了!注意身份,正厅领导干部不可以乱讲话的。” “什么乱讲?都是众所周知的事儿,两儿两女,三个老婆,人家羡慕嫉妒恨呢。” 想到鱼小婷母女必将很长时间内不能公开亮相,方晟心中一阵黯然,摇头道:“昨晚老爷子提醒我,要搞好孩子们之间关系,听了之后心有惕惕啊。” “根据性格性情往不同方向培养,避免撞车就行了。”白翎不经意道。 来到樊家大院,停车时远远看到黄将军一行出来,故意在车里等他离开才下车。 尽可能地低调,不要让外界看到自己与任何人联系! 到了院门口,得到消息的樊红雨迎上前,两眼红肿,神情悲切,背后跟着一脸天真可爱的臻臻。 宋仁槿守在前院,热情地与方晟和白翎握手,一起来到灵堂。樊伟作为长孙跪在旁边陪磕,方晟认认真真磕了几个头,然后趁白翎跪拜时用力摸摸臻臻小脑袋,搂搂他的肩,臻臻轻轻叫道: “叔叔好。” 方晟鼻子一酸,险些当场失态;旁边樊红雨见了赶紧拉儿子到灵堂外。 转到后院休息室,宋仁槿介绍说这两天来的京都大人物和高级将领很多,五位首长都先后到场,但毫无例外不作报道,且尽量轻车简行,不引起外界关注。 大概吴家也是这样,严格按照最高层要求的“规格不降、低调治丧”八字原则。宋仁槿说。 方晟摇头叹息,然后问宋仁槿有没有去吴家。 宋仁槿说昨天两家通过气,意思是这种环境下就免了礼节,彼此送个花圈尽礼数则可,不必来往奔波。 樊红雨补充说出殡时间也错开,总之体现低调二字。 哪里是低调,分明刻意打压嘛!方晟叹息不已。 前院传话晋西军区司令马上到,宋仁槿打声招呼赶紧到院门口迎接。方晟见状也起身告辞,走到院里看到蹦蹦跳跳的臻臻,白翎顺口道: “对了红雨,小宝生日那天别忘了带儿子一起去。” 樊红雨应变很快,歉意道:“本来肯定参加,可爷爷去世……一个月内不便参加宴席的……仁槿做代表吧。” 樊家的根在大西南,的确有喜事、丧事家人一个月内不出门的风俗。 “哦……” 白翎暗想宋仁槿贵为一省之长足以代表宋樊两家,份量足够,可见樊家诚意十足,遂不再多说。 紧接着驱车来到吴家,也是内有乾坤的深府大院,就是由于前来吊唁的领导太多停车很费劲,方晟不得不绕到三里外的池塘边,留白翎在车里玩手机独自前往。 吴郁明站在门口相迎,紧紧握手后低声说这些日子你多费心了。方晟笑道没什么,都是老套路。 进灵堂前吴曦亲自过来与方晟握手,毕竟是副总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威严与矜持。 方晟说老爷子本想来的,身体也不太舒服,所以委托自己转达哀思和慰抚之意。吴曦紧紧握住他的手说替我向老爷子问好,以后有机会登门拜访! 其实昨天下午于云复等几位正治局委员已经来过,那是官方身份;方晟的意义是代表于老爷子为首的于家,意义不同。 吊唁的客人络绎不绝,吴曦、吴郁明忙得不可开交,方晟没耽搁便离开了。到门口先后遇到詹印、邱海波等传统家族子弟,简单握下手心领意会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到车上换白翎,隔着车窗看到燕慎、姜姝兄妹的车擦肩而过。 生姜还是老的辣呀! 若非于老爷子出言提醒,再次组团上门吊唁,必定为最高层所不喜。凡事都忌讳得势不饶人,一而再再而三炫耀武力,那就适得其反了。 这样也好,化整为零,意思同样达到了。 白翎停留的时间更短,一会儿工夫便回来,上车后道:“时间还早,一块儿送小宝去练球吧。” “练什么球?”方晟愕然问。 “你呀对孩子关心太少,”白翎白他一眼道,“足球!这学期起每周送到碧城俱乐部上两次课,寒暑假还要参加营队训练,费用也是高得不得了,老爷子经常发火说踢足球的比研发导弹的收入高,是民族的耻辱。” “深有同感。” 白翎抨击道:“狭隘的价值观!足球是世界第一大运动,商业价值每年几百亿美元,给人民带来无穷乐趣。导弹除了杀人还有什么作用,你说说?” “维护世界和平。” “呸,增添动荡因素才是真的!”白翎啐道,“对了,在儿子面前不准说足球不好,唉,父子感情本来就淡薄,别更加恶化才是。” 方晟反驳道:“谁说的?小宝跟我无话不谈,谈理想,谈人生……” “别谈这谈那,赶紧上网补课,多了解几位足球明星,不然没法跟儿子聊天。” “嘿,现在这世道……” 话虽这么说,等红灯时方晟与白翎换了位,专心致志用手机搜索世界十大足球明星的简介。 然而接小宝上车后,方晟才知道功课白做了:前十大,小宝一个都不喜欢,只关注意大利的ac米兰队! 足球方面方晟真是一窍不通,或许从小时候起耳里尽听到中国足球队坏消息,初中起便喜欢上了篮球,直到大学始终是篮球队主力,对足球,可以说不屑一顾。 为什么意大利足球俱乐部队起个古怪的英文名字? 文科生就这点好处,总能利用渊博的历史地理知识弥补短板。方晟立即讲起米兰优美古典的人文知识,从登高可见的阿尔卑斯山,到拥有135个尖塔、108米镀金圣母雕像的米兰教堂,还有196米长的埃曼纽尔二世走廊,以及欧洲首屈一指的斯卡拉歌剧院等等。 小宝听得津津有味,连白翎也入了神,连连说以后有时间要逛逛意大利。 来到俱乐部,小宝加入到小学生队型里开始训练前的热身慢跑,方晟和白翎则坐到草坪旁边太阳伞下喝着饮料,看着热火朝天的训练场面。 “你说,十几亿人为啥选不出能打的足球队?”方晟问。 白翎懒懒散散地说:“印度人多也选不出啊,这跟总人口一点关系都没有好不好?” “基数大,选择率方面具有优势。” “少拿你那套经济理论忽悠我,体育是体育,有它的特殊性,具体点说与人种、体能优势、基因等等有关,一百个矮子选不出一个将军,三个臭皮匠也凑不出诸葛亮,明白吗?” 方晟正待说话,手机响了,燕慎打来的,急冲冲问: “在哪儿呢?” “碧城俱乐部……” “哎,倒省我的事儿了,坐那儿别动,我马上到!”说完不等回应便挂断电话。 方晟与白翎相顾愕然。 印象中燕慎总是斯文有礼、睿智温文的高级知识分子形象,怎会如此突兀、如此急促? 第870章央企老总 一等就是四十多分钟,京都堵车越来越厉害了。 小宝中途下课休息,骨咕咕连喝两大杯水,白翎瞅着心疼,连说“慢点别呛着”。 方晟却笑道运动员嘛就该有这股豪爽劲儿,小口抿那是绣花。 这时燕慎与一位中年谢顶男人并肩过来,远远笑道: “白主任,这位老朋友还认识?” 白翎定睛一看微微吃惊,赶紧打发小宝回去训练,道:“原来是卫董事长,好久不见。” 卫董事长也微微地笑,上前与方晟握手,自我介绍道:“卫君胜,华浩集团。” 方晟心里狠狠一震,瞬间明白燕慎那么着急、又那么仓促的原因! 华浩集团是位列世界前500强的央企,总资产数千亿,业务覆盖房地产、资本投资、酒店餐饮、大型基础设施等,是企业界举足轻重的大佬级人物。 别看他头发稀疏得能数出几根,年龄却跟方晟相差无几,有“少年老成”之说。他父亲卫卿更是声名显赫,在东北三省辗转当了十二年省委书记,此次有望进入正治局。 卫君胜抢在大换届前夕通过燕慎与方晟见面,可想而知不是聊足球,而有更深远的用心! 起码坐实外界传闻,卫卿铁定进正治局。 卫卿深耕东北十多年,到了京都却如无根浮萍,过去刻意结识的基本都是泛泛之交,并没有特别强的支撑,想在京都立足,除了当前红得发紫的沿海派,唯有人脉资源依旧强大的传统家族势力。 白翎也深知这一点,当下邀请燕慎到对面草坪观战,把空间留给方晟和卫君胜。 “去年华浩房地产业总规模继续攀升,硬是把龙头老三达建挤下去,足见卫董事长胆魄!”方晟赞道。 卫君胜无所谓摆摆手,道:“眼下房地产市场利润空间越来越小,全靠规模取胜,无非是赔钱赚吆喝造个声势罢了。方市长今年贵庚?” “虚龄三十九……” “我四十,痴长一年,”卫君胜笑道,“这样吧,我托大叫你声老弟,你呢就叫我君胜,无须市长、董事长叫来叫去,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还是叫卫哥吧,顺口些。” “也行,圈子里我习惯当小弟,很少被尊称为哥。” 这话明摆着自谦了,坐拥千亿资产的央企董事长,不知多少人哭着喊着叫爷呢。 “卫哥喜欢足球?” “华浩是这家俱乐部的大股东,早几年也买了支球队准备冲甲a,唉,”卫君胜摇头道,“足球圈水太深、太黑,两年亏掉一个亿,冲甲a半点指望都没有,赶紧转让不玩了!” 方晟失笑道:“以前听说甲a联赛一比零什么价码,二比零什么价码,上半场进球还是下半场进球价格还不一样,都是真的呀?” “欧洲、南美足球联赛也有猫腻,但不象咱们做事没底线,唉,谈起这个就窝囊,不说了,”卫君胜顺势转移话题,“老弟在鄞峡搞得虎虎生风,鄞坪风景区全国闻名,厉害了,欢不欢迎咱过去做点小买卖?” 见面就送甜桃子! 方晟大笑:“高举双手欢迎!央企哪有小买卖,出手就是大单呐。” “高举双手那是投降,别担心,咱可不是挟巨资冲击鄞峡市场,真是小买卖,”卫君胜道,“京都大领导多、有钱人多,空气质量却不好,因此普遍注重养生。我计划投资兴建绿色食品加工基地,把鄞峡山区特色农副产品打造成知名品牌,进入到京都千家万户。” “卫哥的想法太及时了!老实说自打到了鄞峡我一直琢磨对山区农副产品进行精加工,避免过去纯粹销售原材料的低端商业模式,形成产供销一条龙,只是,鄞峡地方保护意识太浓,又没有实力强大的投资商,一拖再拖……” “就这么说定了,过阵子派人跟老弟接洽!” 说着两人交换名片,然后卫君胜接着说,“地方保护意识哪儿都有,我们见多了,但只要当地正府明确支持,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方晟心领意会,道:“华浩首次进入双江,省领导也会出面接待的,到时把卫哥引见给我二叔。” “嗯,确实希望有机会跟于省长交流,畅谈华浩在双江的发展远景。”卫君胜满面笑容道。 “不远的将来,想必有更广泛深入的合作。” “对的,对的!” 两人相视而笑,很清楚对方都清楚彼此想法。 燕慎和白翎恰到好处转回来,刚坐下白翎笑道: “刚才燕教授说了,今晚请客,地点就在附近的松轩阁,步行十分钟就到,各位别客气。” “松轩阁的烤鸭是京都头牌。”卫君胜道。 方晟笑道:“难得碰到燕兄,怎么又敲他的竹杠?” 燕慎道:“没敲没敲,我自愿的。刚才站在场边看球,我说蓝队胜,她说红队胜,就以晚饭为赌注。谁知击掌没三分钟,红队连进两个球……” 众人大笑。 “赌球就这么来的。”方晟道。 卫君胜道:“当初我买的球队冲甲a时,有场球进行到八十分钟,双方零比零;然后我接到个电话,说五分钟内汇三百万到指定账户,保证你赢下这场球,保留冲甲a的希望;否则灌你俩球,提前出局!” 白翎质疑道:“口说无凭呀,谁都能打这通电话。” “我也这么回答的,对方说很简单,接下来你的球队要丢一个球,如果汇款,让你连扳两球;不汇的话,终场前再灌一个,锁定零比二!”卫君胜道。 “接着真丢了一个?”燕慎好奇地问。 “跟你说的一样,刚放下电话,‘咚’,我方被犯点球,对方射门进网一比零,”卫君胜道,“当时我就琢磨,三百万换了场胜利仅仅保住冲甲a希望,后面还有好几个拦路虎,照这情况玩下去,要拿到甲a入场券不就得两三千万?进入甲a还得花钱,想必价码更大,一年到头把企业辛辛苦苦做的利润都吃掉了!不行,不玩了!我没往对方发的账号里打钱,果不其然终场前半分钟又被攻入一球,以零比二提前结束联赛征程。” 燕慎经常看足球比赛,琢磨道:“君胜,照你说的情况自家球队有内奸啊?” “何止内奸,双方队员、裁判都是一个利益链上的,合起来玩我们这些投资商罢了!”卫君胜恨恨道,“打完比赛回到更衣室从教练到球员争相检讨,说什么战术不对头、发挥不佳等等,我一个字儿没说,回到集团立即让球队的控股公司把当年业绩做成亏损,剩下的赞助费、俱乐部运营经费半个子儿不给,球员讨薪我权当听不见,也算出了口恶气!” “大多数球员是好的,你这一篙子是扫光整船人。”燕慎到底跟他熟悉,说话比较随便。 卫君胜不同意:“根本不是,内地足球从根子就烂掉了,不可救药!之后我发誓,只要我在华浩一天就不准碰足球!我可以赞助乒乓球啊,几千万砸下去能把整个联赛买下来。” 白翎笑道:“别吹了,乒乓球影响力能跟足球比啊?” 说说笑笑间燕慎叫来了陈皎和蔡副书记,方晟叫来在发改委的肖翔,卫君胜则邀请也在京都圈子里的童光辉、乔莲夫妇。 说到这对京都圈子著名的金童玉女,真是大有来头。 童光辉的父亲童钧是现任政务院副总理,正治局委员,按年龄还能做一届。他本人是第一批上市的区域性股份制银行——大旗银行行长,年薪一千四百万! 乔莲父亲是国家台湾事务办公室主任,母亲是妇联秘书长,她则是禹夏保险公司副董事长、副总经理,同样是上市公司。 更绝配的是,童光辉身高一米八六,中学阶段雷打不动的篮球队长,大学期间客串过几部电影,典型的“不好好当演员就去当行长”。乔莲则是童星出身,拍过儿童手机、动画片片头广告,姿色不输于当红影星乔娜,曾有两人是亲姐妹的说法。 他俩从结婚到生子,各自发展事业,期间没闹出绯闻,保持每天傍晚手挽手散步的习惯,堪称一对完美的伉俪。 童钧在京都最高层属于特立独行的人物,地方大员出身,敢说敢当,经常在记者面前开炮怒怼不称职官员,是惹不起的刺头。说也奇怪,越把自己放到官场对立面,最高层对他也略有微辞,可越没人敢动他,唯恐遭到国内外舆论攻击。 童光辉当行长也中规中矩,在整个系统内风评甚佳。 为攀上童辉这条线,卫君胜绞尽脑汁让华浩申请了一笔五个亿中长期贷款——童光辉的批准权限就是五个亿,再往上就得拿到董事会讨论,找童光辉就没意义了。 关键是这笔贷款根本为了借而借,担保齐全、手续完备、资金投向万无一失,在如今银行主动出去跑客户的时代,央企主动上门简直求之不得。 就这样,卫君胜和童光辉交上了朋友。 本来童光辉夫妇都不喜应酬,但听说有方晟顿时来了兴趣,很想见识下闻名圈子的花花公子长什么模样,一口应允。 白翎很奇怪燕慎为何没顺便叫姜姝过来,私下问起后得知燕常委为她预约了欧洲首席心理学家齐格,今晚乘坐飞机赶往巴黎。 “但愿病情有所好转。”白翎道。 燕慎叹道:“顽症呐,不乐观。” 第871章顶级标准 松轩阁是京都老字号烤鸭店,至今还保留当年光绪皇帝光临此店的雅间,当然被防弹玻璃封闭起来,仅供参观。 燕慎带着一行人来到东首上房,吩咐两个字“顶标”即顶级标准,服务员点点头下去——虽说名义上自己请客,燕慎很清楚卫君胜绝对会买单。 既然别人买单,自己请客,那还犹豫什么? 燕慎是主客理所当然坐中间,右侧依次是陈皎,童光辉,左侧是卫君胜、方晟,然后蔡副书记、肖翔、白翎、乔莲围成一桌。 坐定后,面对的都是圈内人,卫群胜含糊其辞证实父亲卫卿进局的传闻,并暗示有可能接任于云复职务,担任中宣部部长。 因此于公于私,卫卿都想与于家搞好关系。 男士比较多,向来豪爽的白翎坚持不喝白酒,而是陪乔莲喝红酒。卫君胜要酒店拿一支价值3000元的法国葡萄酒,童光辉不肯,并说了件两天前才发生的事: 同为央企大哥级的达建集团,前晚总经理储晨搞了个小范围清华大学校友聚会,3000元一支的红酒共喝掉十六支,单酒水单就是四万八,加上原产俄罗斯的鱼子酱、日本神户牛肉、顶级两头鲍等等,一顿晚宴吃掉九万九! 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没人声张也罢了,京都范围十万以上一桌也不稀罕,关键是有同学手贱,把结账单拍下来发到朋友圈,第二天便传遍京都! 最高层震怒! 若在平时也罢了,大换届当前曝出这种丑闻,就是给领导层添堵,给党员领导干部脸上抹黑! 童光辉道:“今天上午储晨已停止履行总经理职务,董事长毛筠奉命到国资委述职,不知命运如何。银监会要求各家银行总行对前期招待费回头看,凡单张餐饮超过五万的一律剔出来设法处理……” 听到这里卫君胜反而放下心来,笑道:“哪个笨蛋把金额开到一块儿?首先酒水自带,其次上万的必须分开来,这是原则,对了,正府部门也用这招吧?” 陈皎赶紧否认,方晟笑道:“基层正府接待办哪吃得消那么多费用?通常碰到高规格酒宴,都叫上企业老总和银行行长……” 话没说完哄堂大笑。 卫君胜指着他笑道:“大家看,咱企业也是被逼出来的。” 方晟又说:“乡镇正府招待费是定额包干,经常出现的情况是上半年吃不饱,下半年吃不消。企业老总说能不能上半年我帮你们消化点,下半年你帮我们消化点?那又行不通的,因为领导干部不能大吃大喝……” 众人更笑得直不起腰。 陈皎笑道:“你们要让方老弟讲基层工作的笑话,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方老弟当副县长时不肯赔农户玻璃的事儿,应该都听说过吧?” 童光辉夫妇表示没有,燕慎遂轻声讲述;那边方晟与卫君胜搞掉一壶后,陈皎非要卫君胜承诺落户原山,并搞一壶以示祝贺。 卫君胜清楚陈皎急于在经济方面取得突破的心情,但原山省投资环境确实很糟糕,原先几家央企都悄悄撤出,省内国企半死不活,实在不看好其发展前景。不过俗话说经济服从正治,根据内部流出的消息陈常委绝对是二号人物,砸锅卖铁也要给面子! “连搞两壶,接下来我要做看客了。”卫君胜讨饶道。 那边突然爆发出笑声,燕慎介绍完方晟光荣事迹后童光辉夫妇捧腹大笑,为表示仰慕之情,夫妇俩专程来到方晟面前敬酒。 “我知道方市长专捡趣事儿讲,基层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能熬到今天不容易的,”童光辉感慨说,“以前开基层代表座谈会,经常出现说着说着痛哭流涕的场面,因此更佩服方市长的乐观豁达。” 乔莲微笑着没说话,眼睛扑闪扑闪的。 结果是方晟与童光辉搞掉一壶,白翎与乔莲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不免触及大换届的隐秘话题。说来在座都是够着天的人物,偏偏此次换届保密工作做到极致,居然凑不出一张完整名单。 焦点是陈皎,众所周知陈常委参与了下届领导层组阁工作,但这种敏感事件哪怕亲如父子也不会透一丝口风,何况为安全起见,这些天前几号人物都住在戒备森严的安全地带,压根没回家。 卫卿是事先谈话交过底的;童钧连任也有思想准备;燕慎上周与父亲吃了顿饭,也没打听出到底裸退,还是保留委员身份等等。 于、白两位老爷子高深莫测,摆出不问尘世之事的姿态;于云复根本见不着面,打探无从谈起。 最终达成的一致意见是,越保密说明名单出炉的意外性越大! 到底怎么个意外法呢?一桌人热烈讨论了好几种可能,总觉得现实意义不大,弄不清这回最高层葫芦里卖什么药。 话题再度回到桌上,卫君胜表示过段时间到双江特别是鄞峡转转,看看有无投资机会;童光辉主动说愿意陪同,大旗银行一直就有到双江设立分行的计划,每次准备实施总被这样那样的原因羁绊。 “这回要下决心了!”童光辉道。 哄声中方晟挺身而出与童光辉又搞了一壶。 席间卫君胜走到包厢门口跟服务员耳语两句,不消说今晚费用由华浩签单,至于顶标还是其它,卫君胜才懒得多问。 由于大多都是初次见面,喝酒反而不能随意,男士们都敞开来喝得醉意熏熏,由两位女士打点着叫车分头送回家。 当晚方晟留宿在白家大院,就是呼呼大睡,什么都没干。 第二天清晨醒来,白翎已跑步归来,脸蛋红扑扑的象涂了层胭脂。方晟搂着她要做早操,白翎挣扎着不肯,说爷爷正等着一块儿吃早饭。 唉,老人家不知道年轻人爱睡懒觉吗?方晟气沮道。 白翎笑道人到中年了还装嫩! 来到小餐厅,白老爷子果真端端正正站在桌前,腰杆挺得笔直,认真看着内参。方晟和白翎叫了声“爷爷”,坐到对面。 一边吃,方晟一边详细汇报了邀请客人的情况。白老爷子皱眉道昨晚喝酒的是哪几个? 白翎扳着指头数给白老爷子,听到最后他沉思片刻,说不妨邀请这几位一块儿参加,老朋友新朋友都是朋友嘛。 哦?方晟和白翎很意外地对视一眼。 略一躇踌,方晟说卫君胜和童光辉都是事先没有准备的情况认识的,聊了几句,喝了顿酒而已,还没来得及做背景调查…… 人家既然找上你,已经做了充分的背景调查。白老爷子道。 那我更应该…… 白老爷子抬起手,眼中精光毕露,说事到如今你们还死抱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古训么?马克思恩格斯说过,加强自身的团结统一,联合广泛的同盟军……他们处事为人都不重要,正如他们调查你也包括生活作风一样,难道童钧眼里揉得砂子么? 这是白老爷子头一次当白翎的面批评方晟,两人脸都红了,不约而同低下头。 白老爷子续道,随着权力版图变迁,官场生态发生结构性颠覆,以前那种标签式的如沿海派、保守派等等将逐渐淡化,而更加贴近更现实、更经济的趋同性;例如陈皎坚定地跟你在同一阵营,詹印显然另有盘算,而沿海派子弟之间也有新的整合,这就需要你们及时调整策略,把握主流方向,敏锐地抓住发展契机! 之前除巫石卫被立案调查,白家父子密室商讨后主动出击一举占得上风,没见白老爷子在正治方面有什么高明之处,以至于方晟认为他擅长军事而拙于政事,但这番话显然一针见血说出当前权力格局微妙之处,与方晟内心的判断不谋而合,甚至阐述得更加清晰! 方晟叹服道爷爷说得对,今后标签化分门别类将不存在,兴趣志向相投者会走到一处,携手共进。 白老爷子喝了口浓茶,道所以说小宝生日那天邀请他俩就是风向标,说明白家风格变了,你方晟的风格也在调整之中,今后将吸引更多人! 白翎笑道爷爷把军事理论灵活运用到官场,当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白老爷子瞪了孙女一眼,说少拍马屁! 吃了会儿,白翎说其实昨晚我很想提醒你,不妨让华浩在鄞峡跟国腾油化唱对台戏,投资兴建油化厂,到时看郜更跃还怎么嚣张? 方晟默默摇了摇头,专心致志咬馒头——白家到底大多是军营出身,对部队主食馒头的要求很高,做得又松又软又有咬劲,吃在嘴里很香甜。 白翎正待追问,白杰礼一家三口进来辞行,见了方晟微微一怔,却不如以前那般尴尬了。 白杰礼在总参下辖某军事研究所任所长,去年升了中将;妻子舒琴是坦克专家,也在去年从大校晋升少将,成为军中少有的夫妻将军。 跟在他俩身后的儿子却不是白昇,白昇仍在深山老沟的二炮营地里呆着,而是一直在国外读书的小儿子白研,攻读弹道设计专业,从硕士到博士再到博士后,荣誉拿了一大把,至今仍孑然一身。本来从白老爷子到白杰礼都倾向白研毕业后加入欧洲某商业类军事研究所,参与最尖端弹道导弹设计研究,算是国家深埋的一枚棋子。 然而事情发生了变化。 第872章回国离婚 白昇成为独身主义者,白研又至今没女朋友,白家上下都吓坏了:虽说小宝跟着姓白,毕竟不算最正宗,哪有自家孙子传宗接代好? 半个月前白研刚通过博士后答辩,舒琴亲自去欧洲把儿子接回来,接受白老爷子正规而传统的教育。 为从事自己喜欢的专业,上周方晟通过樊伟给樊鼎龙打电话,经过统筹考虑,将白研安排在冀北省境内的秘密导弹研究所,离京都不过三个小时,很方便。 今天白杰礼夫妇专程送白研前去报道。因为电话是方晟打的,一家三口都非常郑重地与方晟握手,鱼小婷的事就算揭过不提。 看着他们高高兴兴地离开,白翎说白研弟弟将来就走伯伯的路,一辈子从事军事研发吗? 白老爷子淡淡说最安全的港湾,刀枪不入。 白翎却知老爷子心里并不甘心,说将来可以转到野战军嘛,谁说搞研发的不能打仗? 白老爷子还是淡淡的,说尊重白研的意愿吧,不过,把你们反恐中心、特警队还有公安底下各大中心梳理梳理,找些模样俊的、家庭背景周正的女孩子介绍给白研,早点解决婚姻大事。 白翎拍手笑道好啊好啊,看不出爷爷年纪这么大还是相貌协会,把模样俊放在家庭背景前面呢。 经她提醒,方晟也忍俊不禁。 白老爷子瞪眼道难看的白研肯谈吗?爷爷为他着想! 说罢撅着胡子气鼓鼓出去了。 等老爷子走远,白翎说刚才问题还没回答呢,为什么不考虑让华浩兴建油化厂? 说了怕你挨爷爷骂。方晟笑道。 白翎诧异道什么意思? 方晟正色道,凭华浩的实力兴建油化厂绝对大半年就能投入生产,一年半内绝对打败国腾油化,赶跑郜更跃!那样带来什么后果?省属国企破产、数千名工人下岗,给社会带来不安定因素!固然,华浩能吸纳消化大半工人,市正府财税收入有质的飞跃。但那是纯粹的权术啊,靠坑老百姓、损害普通民众的利益达到打击对手目的,就脱离正常范畴权力斗争,违背为官的底线,我不屑做,也不能做。 噢—— 白翎沉思良久,道我还是低估了你的胸襟,你呀,作为男人花花肠子多了些,作为官员却是没得说,的确心系苍生,处处为老百姓利益着想,很棒! 方晟哭笑不得,说你含枪夹棍的,到底损我还是夸我? 吃完早饭白翎想拉他到香山逛逛,方晟却说要回双江有急事。 什么急事?眼下焦点全在京都,哪有比换届更大的事儿?是不是回去跟哪个狐狸精幽会?白翎不信。 这等事终究瞒不过手拥强大情报资源的白翎,方晟支吾半天不得不交待下午与赵尧尧在潇南会合,明天回黄海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的事。 白翎震惊万分,站在原处久久回不过神来! 于云复即将退二线,于家势力彻底退出正治局,在此节骨眼上于老爷子居然以防止裸官名义让方晟与赵尧尧离婚,可谓石破天惊的举动! 难道不怕方晟脱离于家掌控? 难道不怕方晟另砌炉灶,跟别的女人结婚,要知道一连串未婚身份的等着呢! 想到这里,白翎脱口而出:“于家一定有附加条件,不允许你再婚!” 方晟叹了口气,萧瑟道:“那是当然……老爷子不开口,我也会这么承诺,这一点想必你是理解的,对不对?” 霎时白翎心里难受得如刀绞一般,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隔了会儿道:“是的,纵使离婚,赵尧尧还是你心目中永远的妻子,谁都不可以代替她……” 方晟慢慢揽过她肩头,轻轻吻了吻她额头,道:“抱歉,真的抱歉,我是不负责任的男人。” 白翎终于控制不住,伏到他怀里泪如泉涌! 泪水将他的胸口浸得湿透,心口冰凉冰凉。瞬间方晟悲怆莫名,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白老爷子干咳两声,缓缓从附近走过,两人这才分开,说了几句闲话后白翎亲自开车送他去机场。 途中,白翎平息情绪,道:“其实赵尧尧对名份早已经无所谓了吧?十年过去了,再争有什么意义?如果可能,请她参加小宝生日晚宴吧,行不?” 方晟叹道:“别多事……她不在乎多这一顿,你不在乎多位客人……” 一路上两人情绪都很低落,快到机场时白翎突然说关于徐璃,有点奇怪呢。 怎么?方晟强打精神问。 听说她到党校封闭式学习半年,觉得好奇,便调查她的背景资料,你猜怎么着?权限不够! 反恐高于一切,连反恐中心主任权限都不够,徐璃背景之深可想而知。 方晟奇道那你查过陈皎、姜姝没有,权限够不够? 也不够。白翎悻悻道,不过徐璃公开身份是前省委书记的前媳妇,现任副省长,反恐中心可以直接调取副省部级人事档案的。 哦…… 方晟还想继续追问,机场已经到了,遂凑过去与白翎吻别后拎包下车。 抵达潇南机场,看航班信息还有四五个小时才到,便在附近酒店住下。进屋后收到白翎发来的信息,短短两小时她已将卫君胜和童光辉查了个底朝天,其中基本信息有: 童光辉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厚道君子,家教甚严,品行端正,在金融行业口碑很好;唯一缺点也是家族子弟的通病,性格偏软,关键时刻顶不住,幸好有父亲童钧罩着,因此这些年来晋升顺利,目前稳坐行长位置,下个目标便是董事长。 卫君胜能在一班新生代子弟中脱颖而出,坐拥千亿资产绝非偶然,擅长公关和不怕被拒绝、广结人脉是他成功的法宝。就拿结识方晟来说,当卫卿得知即将进局并接掌中宣部,立即通过燕慎主动找上门,一见面便抛出甜桃子,晚上更是铆足劲拉近距离,其风格可见一斑。 要说卫君胜的缺点那真是太多太多,基本上央企掌门人有的小毛病都沾着了,酗酒、好色、任人唯亲等等,但似乎都是无伤大雅的“小节”,不足以构成对地位的威胁。 近两年华浩加快境外投资步伐,连续大手笔买下欧美国家多个产业龙头企业,成交额都在千万美元以上,在央企境外投资潮当中处于领先位置。涉及电子、高科技、旅游、重型机械倒也罢了,还有关于旅游景点股份、大剧院甚至运动俱乐部就引起国内舆论抨击,认为有转移资产、投资套现之嫌,更怀疑存在幕后交易导致国产资产流入个人腰包的可能。 对此,卫君胜公开回应是今后要进一步加大境外投资,充分发挥全球经济一体化优势打造世界级的华浩! 在派系方面,两人都没有特别强烈的门户色彩。童钧从地方大员进入政务院后分管农业农村,低调本分,从不涉入派系纠纷,偶尔放炮都与本身分管的领域有关;卫卿从政后主要经历就在东三省,与京都最高层、权力圈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此次能执掌炙手可热的中宣部自己都觉得意外,原本想着凭资历和权力平衡入局,兼任某个重量级省份省委书记就心满意足了。 看完信息方晟想了很久,靠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傍晚时分,从香港转机的航班终于徐徐降落,方晟心里石头也落了地。 赵尧尧是一个人回来的,楚楚和越越都在伦敦上学。在vip通道出口,看到她出现瞬间方晟眼眶有点湿润,不顾形象地上前搂着她,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赵尧尧倒很淡定,微笑道:“怎么了,象小孩子似的,赶紧去酒店吧,十二个小时坐下来累死了,先把时差倒过来再说。” “好好好。”方晟赶紧接过行李箱。 上车后,方晟率先说:“尧尧,这事儿我根本不知情,前天晚上去京都,爷爷躺在床上跟我……” 赵尧尧淡淡道:“其实早在我去香港时,爸爸就表示忧虑,因为去意已定就无奈地说走一步看一步,现在看来躲不过去了……没什么的,离了婚的方晟还是我的方晟,伦敦、香港两地的产业依然属于咱俩,楚楚还叫爸爸妈妈,有区别吗?一张纸而已。” 她越淡定,方晟越羞愧,吭哧吭哧说:“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尧尧,我觉得我违背了当初的婚约,我……” “你呀,真是婆婆妈妈,”赵尧尧微笑道,“专心开车!” 到了机场酒店,方晟还想继续说什么,赵尧尧冲了个澡直接进入睡眠模式。倒时差是必须的,否则影响明天行动。便轻手轻脚躺在她旁边,闷闷不乐看了会儿手机也睡着了。 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多,赵尧尧还是懒洋洋的,显然时差没倒过来,考虑到时间关系勉强动身,上了车继续睡。方晟憋了一肚子的话竟没机会说,郁闷地径直开到黄海。 重回故地,看着大有改观的黄海街道,两侧的高楼大厦,很有股亲切感。民政大厅清一色全是新招聘的小姑娘,压根不知道方晟何许人也,更不知道赵尧尧的名头,例行公事问话、简单调解后手脚麻利地办理离婚手续。 “啪!” 两本离婚证书扔到柜台上,两人各拿一本匆匆出门。 “我来开车。” 赵尧尧出人意料地拿过车钥匙。 “呃……”方晟有些惊讶,“时差还没调整过来,要不要继续睡会儿?” “先去个地方。”赵尧尧边说边发动起车子。 第873章教堂婚约 方晟还是没反应过来,想不通从昨天傍晚下飞机起就怏怏提不起精神的赵尧尧突发奇想,到底要去哪儿。 车子横穿黄海主街道,途经当年赵尧尧独身时住的小区,拐过街角,前方赫然是一座教堂。 “教堂!”方晟不由惊叫起来。 瞬间往事如潮,汹涌地撞开记忆大门,重回十多年前那段苦涩而浪漫的岁月: 赵尧尧与方晟的恋情挑明之后,引起于家强烈反弹,赵母奉命亲自来到黄海说服女儿,施加了很多压力。正好方晟主动上门,被赵母严辞拒绝,伤心之下赵尧尧拉着方晟夺门而出,并倾诉了有关于家的一部分内情。 漫步街头,内心极度不安全感使赵尧尧做出一个决定,要在教堂与方晟订婚! 两人喜孜孜买了订婚戒指、西装、曳地长裙权当婚纱,装扮完毕手挽手直奔教堂。无巧不成书,暗中保持方晟的白翎露面了,两人遂请白翎作为证婚人,一起进教堂严格履行西式婚礼程序,宣召、婚约、交换誓约、交换订婚戒指,最终由神父宣告两人正式结成未婚夫妻! 想到这里方晟猛地醒悟过来,吃吃道:“对……对……我们……” 赵尧尧难得露出甜美纯净的笑容,就象当年在三滩镇海边那样,缓缓道:“咱俩西式婚约依然有效,还是夫妻,你说呢?” 方晟大喜,一把搂过赵尧尧吻了又吻,激动地说:“你说得对,上帝见证了咱俩的婚约,永远有效,永远有效,尧尧真是太聪明了!” 赵尧尧笑得更狡黠:“不仅上帝见证,白翎还是咱俩的证婚人呢……” 那次稀里糊涂被拉到教堂当两人的观礼和证婚人,是白翎有史以来最大的败笔,从此被赵尧尧占据道德高地,即便抢先向方晟付出第一次,抢先生下小宝,大婚时也只能委屈地做赵尧尧的伴娘。 一次看似儿戏的无心之举,多年后竟解除方晟和赵尧尧之间最大的危机! 难道一切都是天意? “进去吧,难道咱俩不该感谢上帝的祝福?”赵尧尧提醒道。 方晟连连点头:“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此时此刻我真的感受到神的旨意。” “神说什么?”赵尧尧笑盈盈问。 “神说,方晟与赵尧尧同心永结,永远都是夫妻,今生今世永不分离,阿门——” 赵尧尧象模象样地合起双掌,道:“阿门——” 两人象十多年前一样,手挽手走进教堂,当年为他俩主持订婚仪式的牧师已退休了,两人虔诚地作了祷告,久久伫立。 离开时转了一圈没发现捐款箱,赵尧尧说身上现金不多,等回伦敦派人来重建教堂,把规模扩大五倍,建双江最大最好的教堂以纪念两人婚约。 方晟表示认同,说可以把楚楚的英文名嵌在教堂名字里,象征婚姻和家族永远不朽! 回到车上,赵尧尧觉得太疲劳还没缓过劲,不想匆忙坐车回省城。方晟遂住进了黄海最高档的酒店,登记时看到他的名字,服务员无动于衷。 十多年足够一个城市把曾经最风光的官员忘得干干净净。 多年之后,无论方晟处于怎样的位置,都一直以这件事惕省自己,那就是别以为对一个地方付出足够多、贡献足够大就可以获取什么,那只是一个官员的本分! 也正由于这件事始终挂在心里,促使多年后方晟在面临重大转折关头毅然作出一个正确的决定! 进了房间,赵尧尧上床后却没立即入睡,反而似笑非笑看着方晟。 笨啊!我笨得象猪! 方晟懊恼地猛拍自己脑袋,暗想为什么在自己女人们面前反应总慢一拍,就象安如玉在自己面前一样。 虽然办了离婚手续,但有教堂西式婚约神来之笔,今晚并非分离之夜,而是婚姻另起华章,理应用实际行动来庆贺! 三下五除二洗完澡,方晟恶虎扑食般跳上床,赵尧尧吓得钻进被窝连连说冷静冷静,别象年轻人似的冲动,慢慢来,不然真的吃不消…… 但今晚方晟的确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和喜悦感,继而转化为强大的动力。赵尧尧让他慢,那就放缓节奏,但攻势如潮,一波接一波!赵尧尧记不清第几次攀至巅峰后实在无法消受,求饶道我真不行了,真不行了…… 偃旗息鼓,赵尧尧迫不及待沉沉睡着,方晟却是意犹未尽半躺在床头,难得悠闲地点了支烟,回想起教堂订婚后发生的一连串事,包括赵尧尧去香港培训、白翎海边遭袭两人在护堤林里发生关系等等,真是一言难尽的际遇。 不禁又想起周小容。 是的,周小容总是时不时莽撞地闯入他的回忆,搅得他心烦意乱! 当年与赵尧尧的新婚之夜,谈论主题也是周小容,令他暴汗的是周小容居然与舍友们大方分享地两人第一次的若干细节,连他总是不得入其门然后她扶了一下的糗事都说了!至于“难以消受”已成为好几个女人共同的秘密,对方晟来说实在尴尬又自豪。 联想到鱼小婷和徐璃特殊的闺蜜关系,女孩子之间的友谊真是奇特。 倒时差加上方晟的“折磨”,赵尧尧睡到第二天中午才完全恢复,下午驱车回省城看望了方池宗夫妇,紧接着坐红眼航班直奔京都。 离婚不是小事儿,于老爷子肯定有话要交待。此时赵尧尧在伦敦的商业布局雏形已现,数百亿资金悄然落地生根,无数项决策等她拍板,无数个合同等她签字,更有多得眼花缭乱的人事案等她定夺,实在没时间耽搁太久。 之前白翎想让赵尧尧参加小宝生日晚宴,实在是想多了,赵尧尧没心情,更没空。 临登机前,赵尧尧照例与他拥吻,然后微笑道:“记住,我们还是夫妻,这是上帝的旨意。” “是,永不分离。”方晟将她搂着吻了又吻,依依不舍看着她消失在登机通道里。 距大换届还有两天。 各省市主要负责人纷纷赴京,主流媒体则早早开启宣传模式,连篇累牍报道五年来经济发展成就、各地靓丽的成绩单,以及重大工程、项目建设情况,为大换届营造气氛。 京都电视台连续采访重量级官员,总结过去展望未来。这时只要细心其实能看出一丝端倪,比如电视台为卫卿做了期关于讨论振兴东北经济的专题片;头牌记者跑到机场堵住刚下飞机的沈燃…… 同一天同为政务院副总理主持分管领域开会,吴曦的镜头一闪而过;童钧却以正面角度播放了七八秒,其中意味不明而喻,正治就这么现实和势利。 尤记得十年前换届,正是与鱼小婷打得最火热的时候,只要有空,她必定风雨无阻开车从基地到江业,然后默不作声承受他的狂风暴雨,她的**总是凉丝丝的,她的指甲总掐得他又疼痛又甜蜜…… 悄悄回到鄞峡,唤来鱼小婷后当夜炮火连天,轰得她全身汗津津更加冰凉。有些纳闷他的反常,逼问良久,方晟才说: “纪念日啊,弹指一挥间十年了,我喜欢仪式感。” “噢——” 鱼小婷是铁打的意志和情感,对这些形而上学的玩意儿丝毫无感,无所谓笑笑,道: “每个跟你好的女人都进行一遍仪式,就是……七遍还是八遍?” 方晟大惭! 她算得不错:赵尧尧、白翎、樊红雨、爱妮娅、徐璃、姜姝加上她自己就是七位,另外还隐隐怀疑范晓灵。 安如玉由于在异地,叶韵那回则是危难关头色胆包天,鱼小婷都不知道。 此外还有方晟自己都不知道的,芮芸…… “唉,小婷啊小婷,你再算笔账,那就是平时能陪我的有几位?” “两码事儿,身为男人享到这些艳福也是极少数吧?” 方晟来了精神,直起身道:“那你就是孤陋寡闻了,远的不说,这回新认识的华浩董事长卫君胜,据白翎打探的消息,除了京都有两个秘密情人,其它各大区分公司都购置豪宅圈养金丝雀,有人调侃说将来情人老了一脚踹开,豪宅却大幅升值,算起来还有赚头。” “哈哈哈哈……”鱼小婷听了抿嘴而笑,道,“这是你当初让晏雨容住安全屋的初衷?” “扯哪儿去了,我和她是清白的……” 虽这么说,方晟还是有点心虚。 上次政经大聚会的酒宴,方晟兴致所至喝得断片,夜里一定有人进房间做了那事! 到底是谁,方晟觉得晏雨容、芮芸都有可能,当然也不排除徐璃醉酒进屋欢好后面又忘了。 无论是谁,方晟都将受到良心谴责! 一个是周小容和赵尧尧的舍友;一个是鼓励还俗重新融入凡世的女孩,方晟从内心不想与她们发生情感上的纠葛…… “好吧,清白的那个真去德国带小孩了?”鱼小婷揶喻问道。 “她很善良,由她照顾phoebe我很放心,”方晟道,“我更希望小夫妻俩将来在德国定居,把phoebe抚养成人。” 谈及phoebe,鱼小婷联想到越越,长长叹息道:“太残忍了,至今没见过亲生父亲,妈妈也难得一见,我怀疑会不会对他的成长有负面影响?” “愿晏雨容的爱心和祥和能引导他健康成长,”在最信任的鱼小婷面前方晟说出内心话,“我是不负责的男人,已经对不起那么多女人,不能对不起孩子。没有婚姻基础的孩子最可怜,越越、phoebe都是如此,每每想到他们真是心如刀绞……” “是哎,回头想想是太冲动了,”鱼小婷主动承认,“可能受离别前末日情绪左右吧,就觉得必须有你的骨肉,却没想到孩子的将来,唉……” 两人自怨自艾了很久才睡着。 第874章航母示威 离大换届只剩一天。 夜里从华尔街到伦敦交易市场,欧美股市骤然暴跌,道琼斯股票平均价格指数下跌270点,纳斯达克指数下跌410点! 受欧美市场影响,上午刚开盘亚太股市也全线下滑,香港恒生指数下跌283点,日经指数下跌197点,韩国、台湾、澳洲等等均大幅下跌。 孱弱的a股市场更是不堪一击,开盘逾两千只股票牢牢封住跌停板,红盘的股票不到三十只,可谓满目皆绿、一片惨淡。 国内资本市场一向看重的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夜里连失三道防线,专家们惊呼“马其诺防线”失守; 国际油价大跌,而之前国内石油巨头都一致看涨,从而使得手里远期合约成为沉甸甸的催命符! 似乎唯恐资本市场、石油期货不够乱,一直在外台湾海面游弋的美国杰克逊号航空母舰上午突然穿越台湾海峡! 国内外政坛错愕不已! 作为敏感地区,台湾海峡向来是中美两个大国博弈的牌桌,航母穿越是其中一张底牌,非到关键时刻才甩出来。 明天要进行大换届,你今天派航母到人家家门口示威是几个意思? 此举引起国内外舆论大哗,不到半小时,外交部紧急召见美国驻华大使进行抗议,其中小插曲是大使抵达谈话地点后等了四十分钟,多次交涉无人回应,后来官方解释是正在紧张地修改发言稿耽搁了会儿。 听到消息时,方晟正在鄞坪山风景区考察工程进度,站到山巅峭壁,迎着凛冽寒风,脑子里不由出现于老爷子的话: 资本的力量对官场影响越来越大,华尔街控制美国国会的状况未必不会发生在我们身边! 又想起赵尧尧离开香港那夜站在阳台说的话: 或许有一天,当你需要强力支持譬如控制某个城市的财政,影响国家股市波动等等……历次股市动荡都是两股或以上势力幕后较量的结果,行情好坏决定了经济政策走向,那可是关系到国计民生几十万亿甚至上百万亿航母前行航道! 原来似信非信的话,如今渐渐成为现实。 新一届领导班子还没正式亮相,正治、经济、军事等方面的威胁就来了,这在古代叫杀威棒,不管什么来头先打掉锐气再说。 如果…… 如果赵尧尧有足够力量,如果央企分布在香港等地的基金联手,以后碰到类似局面能否给予迎头狙击,就象当年赵尧尧与博尔特等国际炒家在香港决战那样,把对手打痛打懵,打得以后不敢随便叫板! 再如果…… 再如果下回再航空母舰穿越台湾海峡,突然有导弹误射,而且不止一枚,不管打中打不中,以后再想穿越就得掂量掂量,防止误射再次发生。不过误射得有前提,正如吴郁明能在市委常委会拍桌子,而方晟只能在市长办公会拍桌子,前提是具备足够实力。 要保证你拍桌子,对方不掀桌子。万一掀翻桌子就得兵戎相见,那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就象美国派航空母舰穿越,肯定做过推演判断中方绝对不会掀桌子。这新老交替的节骨眼上,哪个拍板都是问题。 敌人,永远都是狡猾的。方晟感叹道。 大换届的不确定性,使得方晟无心处理政务,加之今天是周五,草草跑了几个地方便提前打道回府,然后驱车直奔省城。 先到省委组织部履行备案和告知程序,上交离婚证原件和复印件,申请将档案中婚姻状态修改为“离异”。因为徐璃的关系,组织部从领导到办事员都以为他为下一步重婚做好准备,窃窃而笑,手续办理得十分顺利。 按往常习惯路过省城总要甜蜜一番,或徐璃,或樊红雨,如今两人都不在遂扫了兴头,不想厚着脸皮找安如玉做所谓的专业按摩。 在机场联系赵尧尧,不出所料关机,看来只在京都过了一宿便返回伦敦。 这样的话,今晚就住到白家吧。 抵达白家大院已经晚上八点多钟,白翎还没回来,说是换届会议在即,反恐中心被全体抽调到各要害重地充实警力。 唉!方晟懒洋洋从书柜抽了本小说坐到小宝身边陪做作业,暗想激动人心的、牵挂人心的大换届最好快快开完吧,不然都无心上班,真要有很多工作被耽搁下了。 院那边,白老爷子住的小院里人来人往,外地进京开会的高级将领百忙中抽空看望老领导,都是悄无声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想必今晚樊家有些萧瑟吧,虽说樊鼎龙仍是军部委员大旗未倒,但老爷子在与不在区别很大,个中微妙之处不便细说。 晚上十点,小宝终于写完作业开开心心捧起动漫杂志放松,顺便聊起请客,所有同学朋友都接受了邀请,还有个女生主动要求参加,他没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方晟惊讶地问。 小宝不假思索道:“她过十岁生日没请我,我凭什么请她?礼尚往来呀。” 方晟被逗得笑起来,疼爱地拍拍儿子小脑袋瓜,道:“礼尚往来是很老套的说法,现在不能这样做了;爸爸觉得无论同学、朋友还有亲戚长辈,都应该有主动付出的想法,你付出了,没得到应有的回报,没关系,一分耕耘未必有一分收获,但三分耕耘肯定有一分收获,对不对?” “嗯……”小宝似懂非懂。 “举例来说,这位女生过生日没邀请你,可能忘了,可能人数有限,也可能其它什么原因;她主动要参加你的生日晚宴,就带有和解的意思,要不然小宝想想看,象你们这么大孩子现在想吃什么家长不肯买,非要凑到你家吃,对不对?”方晟循循善诱,“你拒绝了,说明你是小气鬼,以后她绝对不跟你交朋友了,这样是不好的。不管在学校还是以后到社会,宁可少一个朋友,不能多一个敌人,明白吗?” 小宝老老实实说:“不太明白,不过爸爸说得肯定没错,明天我再邀请她参加。” 方晟笑道:“小宝为什么觉得爸爸肯定对呢?” “妈妈说的,”小宝歪着头说,“妈妈教育白研叔叔时说爸爸特别特别棒,我听了也很高兴。” “哈哈哈……” 没想到白翎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批评加嘲讽,背后却一个劲地赞美,方晟由衷地高兴。 陪小宝上床睡觉后,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白翎才筋疲力尽回到家。 “明天恐怕更早上路吗?”方晟猜测道。 白翎无奈地摇摇头:“都是大爷,一个得罪不起,大家都巴望会议早点开完,放个长假好好歇阵子,太累了。” “进京领导干部的安保也归你们管?” “省部级以上谁都不能出事,缺席会议拿我们是问——开会部署时就这么警告的,”白翎道,“虽说没有暗杀、绑架那些你都经历的事儿,但这些领导干部在地方哪个没招过怨恨?很有可能跑到京都,趁着中外记者云集的档儿给领导干部添堵。” “干脆集中住宿,天黑后不准外出,严格限制人身自由!” “一般是这样要求的,但省委书记们在京都都有房子,总不能强制要人家有家不回吧?再说今天是省委书记,过几天没准进局甚至入常,哪个不知趣的敢惹麻烦?” 方晟呵呵笑道:“闹了半天你们也欺软怕硬啊!” “本来限制参会人员人身自由就是偷懒的做法嘛,”白翎若无其事,“再说欺软怕硬,人家航母从家门口经过才没面子呢,我这种虾兵蟹将算什么。” “提到航母,爷爷有啥反应?” “没反应,盯着新闻看了半天,起身到后院溜弯去了。” “大概心里憋一肚子火吧?老一辈革命家,枪林弹雨里打出来的,敢跑到朝鲜跟联合国打仗,还真没把区区航母放眼里。” “得了吧你,少在这儿挑唆!”白翎捣了他一拳,“早点睡,明天五点起床出发。” 熄灯后方晟说:“研究了你发的资料,很不错,很有价值。” “对了,还有个细节,卫君胜其实早就认识童光辉的爱人乔莲,没想到吧?” “怎么个认识法,普通朋友,还是钻过被窝的?” 白翎卟哧一笑:“钻没钻过不清楚,但大学时期两人在同一个学院,卫君胜狂热追求过乔莲,至于谈没谈成,有没有睡过,恐怕得问当事人了。” “乔莲是卫君胜的初恋?” “那倒不至于,卫君胜的‘色’不亚于你,高中阶段就把女同学肚子搞大,流产、转学还赔了不少钱,这些破事儿东北那疙瘩全知道。” “童光辉知道两人原本认识吗?或者卫君胜搭上童光辉根本就是乔莲悄悄帮的忙?” “应该不知道,”白翎道,“卫君胜的妻子也在京都师范大学任教,两年前通过同事关系结识了燕慎,而乔莲读研跟的导师就是燕慎,嘿,京都圈子说大就大就小就小。” “燕慎不在体制,发挥的能量远胜于体制中人。”方晟道。 “不能不佩服燕常委的卓绝远见,你看陈皎到基层任职其实蛮辛苦,哪有燕慎逍遥自在。” “谈到佩服,我觉得还是卫君胜,高中就能搞到女同学。” “这叫色中更有色中手。”白翎笑道。 方晟怒极,双手探入她怀里又摸又捏,弄得她吃吃直笑,若非还有几个小时就得起床实在来不及,肯定得操练一番。 周六清晨白翎早早赶往执勤地点,京都部分区域和道路临时管制,方晟八点多想送小宝去俱乐部练球,却被告知会议期间取消非职业球员训练。 送到碧城俱乐部练球的非富即贵,大换届期间尽量避免各种聚会、活动,还能减少外出减轻京都交通压力。 好嘛,卫君胜这正治敏锐度和悟性真是没得说。 第875章第三方案 大换届会议正式开幕! 会议期间学校放假,方晟难得悠闲穿梭在于、白两家大院陪小宝和小贝,陪于老爷子写字作画、漫步花园聊天,陪白老爷子打太极拳、聆听军史。 中途抽空与吴郁明在茶楼见了一面。这段时间鄞峡没啥烦心事——其实很多事都是书记市长倒腾出来的,两人不在正好乐得大家清闲,除了官方不得不汇报请示的事项,巴不得不联系、不见面。 治丧期间吴郁明接触了不少人,有京都高层,也有地方大员,与方晟一样都没打探到内幕消息。吴曦是肯定要退的,可连续十多天不知忙什么,除了在家守孝和出殡,没在家耽搁过。 关于内幕,吴曦绝对不肯透露一丝丝风声,正如方晟在于家一无所获。 “事有反常必为妖,总觉得大换届名单出来会让所有人吓一跳,更让境外那帮装模作样的专家们大跌眼镜,以后再也不敢自称中国通了。”吴郁明道。 方晟问道:“跳到什么程度?一蹦三尺高,还是微微来个虎躯一震?” “有跳有震,”过了片刻吴郁明透露了条消息,“上周四父亲直接打电话让我堂弟回京,没说原因,至今闲在家里心神不定。” 吴郁明所说的堂弟即吴曦弟弟吴昱的儿子吴郁森,牛津大学经济系毕业,双硕士学位。由于吴郁明表现出色能挑起家族重任,按每个家族只有一人从政的不成文规定,吴郁森回国后进入央企,目前在香港德可集团任副总经理。 德可集团貌似藉藉无名,实质背景很深,大股东是著名的央企宇通集团。 “莫非此次会议要针对央企业出台规范性文件?”方晟猜测道。 近两年随着国企改制进程加快,舆论开始盯上纹丝不动的央企。同样是国家一手呵护大的,凭什么你不动,我们动?就因为你规模更大,而我们是小瘪三? 另一方面央企也管不住嘴,接二连三爆出丑闻:上次达建集团总经理储晨一顿饭吃掉九万九只是小case,不幸撞在枪口而已;去年宇通集团为京都总部每位高层京郊配了套别墅,价值两千多万,引发轩然大波,最终以集团副总出面辞职担责告终;再往前两家央企为争夺碧海市中心黄金地块大打出手,居然雇佣民工到工地群殴,丢尽了泱泱大企的脸面。 一直有消息,最高层为固本清源打算对央企动刀子,具体方案却由于各种原因迟迟未能出台。 难道新领导班子要拿一部分干部祭旗:一方面严查裸官,另一方面挥刀砍向央企,让某些人伤筋动骨甚至家破人亡? 吴郁明峻声道:“极有可能,这几天郁森在家反复梳理经手的项目、费用、人事任免,防止掉链子。可是……越想越怕,做企业真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很多秘密支出知情者就一两个人,根本不能泄露给了谁,说你私吞咋办?” “恐怕有相当一批人要被强制性退出,央企改制也势在必行……这样来看,国腾油化改制刻不容缓,再拖下去,大概要被省里拿鞭子抽了。”方晟迅速联想到当前工作。 看来吴郁明也深思熟虑过,接着说:“国腾油化改制有两个方向,一是随便糊弄一下交差,很简单,承诺郜更跃等一班高层控股,我相信不出一周改制肯定结束,他加班加点也乐意干啊;一是依照原先方案跟他较量,不承诺郜更跃控股,参照南泽模式引入社会资金,谁有钱谁当老大,估计要遭到非常顽强的抵抗,郜更跃有省发改委红头文件,那可是尚方宝剑。” 方晟缓缓道:“我在考虑第三个方向……” “什么?”吴郁明微微吃惊道,实在想不通方晟又有什么奇思妙想。 “郜更跃要控股,可以,只要拿出足够多的钱满足他的要求,但不是一股独大,我要引入社会资金真正实施董事会与经营层分离!换而言之两条路让他选,要么当董事长但不具体负责业务,要么当总经理就放弃对董事会的控制权!” “这倒是个办法……”吴郁明沉吟良久,“问题是有没有拥有庞大资源且愿意跟郜更跃叫板的人?” 他隐隐感觉方晟是有的,否则不出想出这种主意。他不太相信外界对赵尧尧神乎其神的传闻,股票也曾炒过,所谓股神、股仙都见识过,要象赵尧尧那般百战百胜,吴郁明认为包含了人们的美好愿望。 “只要郜更跃同意,相信会有投资者踊跃参与,无论哪个选择都不违反省发改委红头文件规定。” 方晟巧妙地答道,并未具体说明。 吴郁明细细琢磨,也觉得坚持董事会与经营层分离是两全其美、彼此都有台阶下的办法,今非昔比,郜更跃腰杆比过去硬多了,想一下子把他拿下不太现实,只有慢慢来。 准备喝完壶中茶就离开,这时吴郁明接到个电话,“嗯嗯嗯”好半天无奈地说“那你来吧,湘河茶楼,我发定位给你”。 方晟抬眼表示疑问,吴郁明解释道: “以前梧湘一家中外合资公司的法方代表,目前在京都做汽车总代理,名叫亨利,很凑巧房租昨天到期,房东、居委会拖着不跟他续约,宾馆全部客满,没办法找我帮他想主意。” “开会归开会,干嘛房子续约都不肯?”方晟不解地问。 “京都老百姓警惕性太高了,脑子里弦绷得紧,会想为什么明天开会你今天跑来续约?是不是有不良动机等等。” “感觉有问题也得把房租收过来再举报啊。” “形成事实交易,将来查出问题不就是同谋吗?京都老百姓从来不贪小便宜。” “我去!” 方晟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摇摇头说思想观念差异太大了,难怪都说沿海一带是重商主义,很自然的事到这儿都别扭。 谈谈说说,过了四十多分钟有人敲包厢门,随即进来位金发碧眼、全身充满活力的帅小伙儿,背后拖着两个又大又沉的行李箱。 “亨利,不好意思打扰方市长!”他热情地与方晟握手。 方晟请他坐下,顺便问道:“汽车代理渠道不是有特约宾馆吗,也不肯卖总代理的脸面?” 亨利唉声叹气:“坦率告诉二位,我是被另外一个头衔害苦了……欧洲人之星记者站,听说过吧?” “哦——” 吴郁明和方晟陡地色变,相互瞅了一眼。 “用你们的话是不是叫‘臭名昭著’?”亨利苦笑,“其实在我们看来算什么?无非写了几篇批评性报道而已,在欧洲,在我的祖国法国,在我的家乡慕尼黑,骂无为的正府、骂不公平的体制、骂官僚低效的官员真是太平常了,可在这里却被视为异类,难以理解,真的难以理解。” 吴郁明冷汗都下来了。 幸亏方晟闲也是闲陪着坐这儿,倘若自己单独与亨利见面,恐怕几小时后有关部门就要上门约谈了! 官至正厅,有些事非常敏感的,大意不得。 方晟道:“亨利先生,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住宿问题,其它事儿放一边以后慢慢说,行不行?” 亨利夸张地捂着脸道:“我已十几个小时没睡觉了,上帝!” 方晟立即拨通白翎手机,简明扼要介绍了情况。白翎会意,说我们手里有专门安排这种人住的宾馆,条件还不错,待会儿发个链接让他直接过去,报我的名字即可。 半分钟后白翎便将含有地址、名称和简介的链接发到方晟手机上,亨利见了如释重负,连声感谢,说方市长帮我解决大问题了。 吴郁明含笑道:“亨利先生被赶出来后着急了,没有仔细查找,也没有把眼光放远点,其实在三环、四环有很多不错的酒店,我打赌绝对不会因为身份问题拒绝入住。这会儿咱所在的二环因为参会人数多,为保障交通、车辆等问题情有可原。” 亨利摇摇头,道:“吴书记没必要替正府掩饰,我都看到酒店系统里我的名字后面有备注,即所谓重点敏感人物,用句成语说叫千真万确。两位领导,接受批评是正府必须承受的部分,我不明白你们在担心什么。” “国情不同,亨利先生不能拿欧洲的做法直接套到中国。”吴郁明道。 方晟继而道:“请允许我具体阐述吴书记的观点。法国人整体教育水平高,市民素质高,懂得辨析和判断,亨利先生批评正府在他们看来只是一种观点。但在中国不同,很多人固执地相信报道——报纸、杂志、网络上说的东西都是对的,然后热衷于四处传播,根本不听澄清。举例来说,当年美国歌手杰西卡发誓将处女身份保持到结婚前夜,所有人都不信;而在中国,狂热的粉丝们直到偶像宣布结婚还觉得偶像是被迫的,并非真心,绝对能用脑残二字来形容。因此批评类报道在中国受到某种程度压制,不是亨利所认为的忌疾讳医,而是出于宏观大局角度的平衡和稳定。” 吴郁明补充道:“千万别理解为愚民政策,恰恰相反,正府希望老百姓学会倾听不同的声音,但在此之前要避免大家目瞪口呆,这当中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亨利显然不认同两人意见,但刚刚方晟才帮助自己解决住宿问题,不好意思过于强辩,遂道:“两位领导说的……角度很新颖,我有点累了,先过去办理入住手续,以后有机会再聊。” 两人巴不得打发掉这尊神,忙不迭起身握手,帮他拖着行李箱出了茶楼。 第876章入局者迷 换届会议第一天就通过两份重磅文件,引起海内外广泛关注,也掀起网络热议: 一份是《关于对直系亲属移居国(境)外国家工作人员加强管理的暂行规定》,明确两种情况属于文件管理范围,一是配偶已移居国(境)外;二是没有配偶,子女均已移居国(境)外,就是说文件中所说的直系亲属特指配偶和子女。 “移居国(境)外”的定义是获得外国国籍,或者获得国(境)外永久居留权、长期居留许可。 文件规定有上述两种情况之一的国家工作人员,不得担任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国企和重大工程项目负责人,以及其中重要、不可替代岗位。 上述情况已经获得任职资格的,给予三个月宽限期。宽限期内组织部门进行约谈,若直系亲属不放弃外国国籍或居住权则调整其岗位。 文件强调针对国家工作人员的管理不留死角、不搞特殊,各级组织各部门要提高认识,加强自查和排查,做到没有漏网之鱼,没有法外之地,没有特权特例。 文件从全会通过之日起生效,明天各级组织部门就必须逐级上报约谈名单,并在一定范围内公示,其中处级以上领导干部、重要岗位人员名单要交省纪委备案备查;省部级以上名单交中纪委备案备查。 消息出来后,方晟手机快被打爆了,还有无数短信、微信,都在问同一个问题:你和赵尧尧怎么办? 对此,方晟统一答复是三个字:没问题。 到底什么叫“没问题”,自个儿去悟吧。 另一份是《关于加强国有企业管理人员管理的暂行规定》,规定了三项管理措施,一是高管人员在该企业的管理岗位累计任职年限不得超过十年,达到或超过十年者必须调离原企业;二是管理人员在该企业具体部门或岗位累计任职年限不得超过五年,达到或超过者必须换岗;三是中纪委、审计署、监察部联合组织对总资产三百亿以上的国有企业进行全面审计,三百亿以下国有企业由总部所在地纪委、审计局和监察局联合审计,今后每三年进行一次全面审计,审计报告要提交人大审议。 按这个标准,卫君胜要被调离华浩集团! 那么他上次许诺的投资计划是不是美丽的空中楼阁?还是换家企业继续当董事长,投资计划照旧? 方晟想了想,没发短信。 于老爷子能提前知道新领导班子即将对裸官动手,卫君胜未必不知道央企即将挨刀,肯定未雨绸缪做好准备。 还是那句老话,一朝天子一朝臣,新背景下看谁能及时调整方向顺势潮流,不被掀起的浪花拍打在沙滩上。 当天傍晚于铁涯从朝明回京,因为于家三兄弟都参加换届会议统一食宿,只剩俩孙辈陪老爷子共进晚餐。 提到裸官和国企高管即将来临的大调整,于老爷子很淡然,说解决裸官的办法很简单,就是离婚,离婚不离心嘛,好不容易整到手的护照怎能放弃?调整更顺应主流民意,前阵子央企那些人折腾得太过份,不动手国企改制进行不下去。 于铁涯说爸的工作也要调整了…… 于老爷子说在一家企业几十年不变,热情和激情早消磨光了,是该换家公司,秋荻嘛继续当常务副总混几年退休,副职也蛮轻松的,没有业绩压力和方方面面啰嗦事。 于铁涯顿了顿,疑惑道爷爷,有个问题我不明白,从目前情况几乎每家央企都存在所有高管任职超过十年的情况,整个领导班子全部调整,管理工作怎么衔接? 于老爷子瞥了眼稳当当吃东西的方晟,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种问题方晟是不会问出口的,天资与反应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会有过渡期,但文件必须讲得斩钉截铁,防止个别人钻空子,”于老爷子道,“其实早晚得走,多赖几个月没啥意思。” “残局得有人收拾……”方晟插了一句。 于铁涯这才领悟过来,连连说:“那是那是,一个问题两个方面嘛。” 大概铁涯这辈子顶多到厅级了,再往上自己都费劲加难受。于老爷子默默想道。 然后于铁涯述说了朝明官场传闻爱妮娅常委会猝然发难,力狙应留生、谢大旺两位常委的经过,而且在她力主下朱勤顺利调任朝南市委书记,取得入主朝明后的首次大捷。 “朝明省委真是乱套了,谁也不服谁四分五裂,官场开玩笑说十一位常委十个微信群,上面矛盾重重,下面很不好做,经常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触霉头。”于铁涯叹道。 于老爷子道:“常委们之间相互制约和监督才不容易形成绝对权力,每个省都应该如此,表面看吵吵闹闹降低了效率,但不会滋生腐败,对朝明这样的经济大省尤为重要。” “是啊,新领导上任后二叔也没以前那么得心应手了,田泽等蠢蠢欲动,动辄跳出来搅乱局势呢。”方晟笑道。 “肖挺是政客,自知之明在于避免触及抓经济的弱项;沈高呢没抓几天经济偏偏自以为是,总要吃点苦头才知道天高地厚,”于老爷子道,“某些人事安排还是不够慎重啊,双江也算重型火车头,势大力沉,一旦确立方向肯定猛冲下去,发现错误想调整都困难。” 方晟乘机拍马屁:“反过来说,我觉得传统家族特别爷爷在这方面很克制很谨慎,不拔苗助长,不急于占位置,不计较一时得失。” 于老爷子叹道:“因为我们这辈人都吃过操之过急的苦头,大跃进放卫星,钢铁产量赶英超美,棉花亩产百万担等等血与泪的教训历历在目啊,焉能不三思而后行?” “我理解的意思是,爷爷觉得沿海派成长伊始适逢改革开放大好局面,政通人和、国际环境也是善意十足,虽然取得不菲政绩但没经历过严峻考验,将是今后很长时间内的隐患。”方晟道。 于老爷子狡黠一笑:“都是你在乱说,爷爷没这个意思。” 反之于铁涯则有些懵圈,还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换届会议第二天是闭门会议,新闻里播报说分组讨论,不想可知就是各项提名名单和各机构负责人人选,虽说已大致确定方案,并不排除在正式投票前发生变动,事实上历届换届都有临阵换将的例子,例如上次小换届就说肖挺进局,又如直到投票前五分钟宋寒枫才得知由人大副委员长转任统战部长。 方晟更是难得轻松,索性把小宝和小贝接到麦当劳做作业,做累了吃吃玩玩,打打闹闹,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三天气氛陡地严肃起来,白翎又清晨五点多就雄纠纠抵达指定地点值勤,街头巷尾到处是警察或便衣。 按惯例上午投票选举新一届委员和候补委员;下午由委员选出新一届正治局委员和候补委员;傍晚时分正治局推选新一届领导班子,也就是一号至五号首长。 可能产生变数的是前两个议程,最后那是铁板钉钉,不可能再有新情况。 奇怪的是,晚天新闻联播里没有会议报道,只提了一句大会投票选举新一届委员若干人,候补委员若干人,连个镜头都没给。 “是不是哪个环节卡住了?”方晟心神不安猜测道,其实这事儿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就是好奇。 于老爷子久经沙场,见怪不怪道:“日程安排是下午五点前结束,六点钟新一届领导班子在电视上公开亮相,可实际操作哪次准时准点?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不奇怪。” 晚上九点钟刚过,于老爷子散完步居然回房睡觉了。 方晟真心佩服,老革命就是老革命,这份淡定自若的风度恐怕再修十年才能沾点边。 晚九点新闻没播,接下来大概要等晚十点了,方晟等得实在心焦,遂信步到后院闲逛,结果碰到也漫无目的的于铁涯,两人会意一笑。 “听说有几个变化蛮大的,具体又语焉不详,气死人!”于铁涯恨恨道。 方晟笑道:“大概会务组透露的吧,也难为他们,又要保密,又忍不住在朋友圈炫耀,结果来个半掩琵琶半遮面。” 于铁涯也笑道:“事实也是,消息传播太快了,万一追究责任吃不了兜着走。” 在花径间转了二十分钟,突然手机“叮”地响起,各大门户网站居然公布了新一届京都领导班子名单! 如预期的,一号是桑首长,二号陈首长,三号是原政务院常务刘首长,四号、五号则让人大跌眼镜,都由地方大员直接上位! 四号岳首长原是北疆自治区主席;五号澹台首长原是中南大省省委书记! 有这样前所未有的变动,接下来正治局权力版图大腾挪也就不奇怪了:新晋委员全部从地方大员提拔,其中大半充实到京都领导岗位,其它则是填补调任空缺。 童钧继任正治局委员、政务院副总理;卫卿进入正治局,任中宣部长;沈燃原地不动,正治局委员兼京都市委书记;此外南方、西南、中南、西北多位省委书记入局,反而沿海派起家的东南沿海无一入局! 第877章制导技术 当晚于云复等人都没有回家,反馈的消息是继续留会召开人大预备会。今年首次试行将党代会与人大会议无缝对接,避免过去年前开换届大会年后开人代会,当中出现三个月权力空白期的尴尬,该退的强笑着出镜,该上的不便接手。 两个大会中间只留一天报道时间,各项准备工作非常仓促,必须得提前做些部署和安排。 方晟和于铁涯都觉得奇怪:于道明、于秋荻都是人大代表,参加预备会合情合理,于云复属于“全退三无”人物,继续参会干嘛? “全退三无”特指正治局退二线的领导干部,不再是全会委员、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简称三无。 “或许邀请老同志给予指导吧。”于铁涯猜测道。 方晟却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 套句俗话说,当领导谁不会啊,安排会议、组织工作这些都是办公厅轻车熟路的活儿,还用老同志指导?别嫌他们碍手碍脚就不错了。 “可能有特殊安排,比如京都派往各地的巡视组、督查组之类,发挥老同志余热也说不定。” “嗯,过渡一下防止落差太大。”于铁涯表示同意。 然而晚上十一点多钟于铁涯透过京都圈子听说此次退下来的十多名正治局委员当中,只有燕常委、于云复和吴曦三人留会,其他老同志已经陆续回家,没有透露留不留会的原因。 中国式正治向来是一碗水端平,尤其涉及高层权力分配非常忌讳厚此薄彼,那么燕常委等三人凭什么留会? 方晟和于铁涯赶紧分头打电话,各方消息源都表示不清楚,而爱妮娅等人手机一直关机。 揣着满肚子疑惑睡觉,守到第二天于老爷子起床锻炼,两人赶紧象跟屁虫似的盯在后面,试图挖出点料来。于老爷子看破两人意图,训斥道多大的事儿值得晚上熬夜?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安份点! 看来老爷子心中有数,只是不到最后一刻不肯亮出底牌,真是个老狐狸! 身为市长,方晟自然也是人大代表,上午十点多钟来到会务中心,黑压压一片竟一个都不认识,而于道明等人又不知躲哪儿开会去了,转了一大圈一无所知,只得悻悻离开。 赶到白家大院已是正午,过了会儿白翎也请假提前回来了,谈到新名单出炉,白老爷子说都在意料之中,没什么奇怪,但也不知道燕常委等三人为何留会,觉得违反常规。 下午三四点钟左右,白家在外面的亲属——几乎清一色军人基本聚齐了,包括那位人人都头疼的独身主义者白昇。 因为鱼小婷的原因,方晟见了白昇颇不自在,急于回避。白昇却满脸不在乎的样子,还正儿八经跟他握了握手,白翎躲在一边暗笑不已。 饶是身经百战,有过与宋仁槿愉快相处的经历,方晟还是被白昇弄出一身汗,支吾着边应付边暗暗向内院挪,想找机会开溜。 眼看快要拔脚的时候,却被白研拦住,说有要紧事商量! 留英博士后、导弹设计专家,找区区地级市市长商量什么?方晟莫名其妙。白研的表情却不象开玩笑,将他拉到僻静的角落。 “方哥,我遇到困难了。” 刚刚到研究所报到才几天就遇到困难?再说部队里的困难有白杰礼、白杰冲,再不济还有白老爷子,自己也帮不上啊。方晟不解地看着对方,等他继续说。 “我……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白研苦恼地骚骚后脑勺,“简单说吧,就是报到后经过初步了解,我发现关于导弹制导方面的一个核心部件设计,国内主流技术与欧洲存在严重分歧,我觉得欧洲技术在效率、效能以及容错等方面优势较大……明白我的意思?” 方晟费劲地眨眨眼,道:“你的意思是你在欧洲学的东西到国内没法发挥用场?” “不对,技术这玩意儿在制导层面基本相通,关键在于研究方向,”发现方晟真没弄懂,白研苦苦思索片刻道,“打个比方,制导核心部件设计相当于一个国家的经济政策,是闭关自守还是改革开放,不管走哪条路总是同一班人做,这么说明白了?” “噢——” 方晟略加思忖,道,“在军事技术、军工研发方面,据我所知国家向来不走寻常路,自力更生、自主开发,方向什么的肯定跟欧美不同,也不可能兼容。” 白研急得一跺脚:“什么不走寻常路,很多情况就是搞人海战术,大范围试错纠错嘛!以前不出众低调行事没关系,现在实力强大了欧美都在虎视眈眈,还玩那套不行!我掌握的研究方向已在实验室做过多次测试,证明其可行性!” 奇怪地看着白研,方晟道:“那你应该撰写详细的报告逐级反映,担心流程缓慢可以请你父亲转呈军部有关部门,我……都听不懂,能帮什么?” 暗想不会请我把报告直接递交给樊鼎龙吧? 白研冲满院将星们瞅了一眼,又退后两步,声音更低:“方哥,那个……我的想法是……自己筹资研发!” “啊!” 方晟大惊,下意识说:“不可以的,你是国家花钱培养的人材,制导技术又属于顶级军事机密,于公于私都干不了这事儿!” “我仍留在研究所,但可以在境外比如说香港筹资建立商业性质的实验室,这在欧美很普遍,资金自投风险自担,十年八年没成果自认倒霉,有了成果由军方购买,相当于某种意义的研发外包。” 到底在英国多年,想法挺有创意。 方晟脑子转得飞快,却缓缓说:“没有军方配合,怎么进行测试?” “制导核心部件只是制导其中一环,都在服务器上搞模拟测试,有足够电量就行了,”白研悄声道,“实话说吧方哥,这事儿我先跟姐商量过,是她建议我跟你谈,还说你是大亨,一点研发费用不算什么,即使亏了就当报效国家……” 好一个白翎,怪不得刚才笑得那么坏,串通家里兄弟宰冤大头呢! 方晟恨得直咬牙,脸上笑意不变,道:“有个问题你考虑过没有,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跑到香港建立实验室,你不在现场盯着,哪儿有值得信赖的?我知道这种研究花钱如流水,谁来监督资金使用,又谁确保研究成果不泄露出去?” “这么说吧方哥,在核心部件整合一瞬间前,整个实验室连同设备、资料就是一堆垃圾,双手奉送给欧美情报机构人家都懒得浪费时间——好比走迷宫,大家选择不同的方向,没法判断哪条路正确。” “那么整合之后呢,欧美情报人员纷涌而至争抢怎么办?你说过这本来就是人家的研发方向。” 白研回答得滴水不漏:“我远程控制原程序代码和后门密码,缺少这两样谁偷走都没用。” “人家未必要拿回去用,而是搞破坏,让国家用不了新技术!” “最后那个瞬间不在香港了,而是深圳或广州的分部,会有人保护。” “……你姐什么想法?” “她说听不懂,叫我直接找你。” 军人出身尚且听不懂,我是经济系毕业难道天才?方晟暗暗恼怒,沉声道:“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谁在香港盯着?” 白研凑到他耳边道:“白昇……姐姐说与其让他在深山老林里受苦受累,处处不受待见提拔无望,不如去包容万象的香港转转,随便他独身还是不独身。” 方晟心里重重一震,顿时悟出白翎的深远用意! 闹了半天,白翎想通过这种曲线方式给予白昇补偿! 对于白研所说的制导核心部件研究方向,白翎一无所知,但她知道方晟完全有财力支撑实验室运行,十年、二十年都没问题,因此出资是假,把白昇从深山老林里解脱出来才是真。 说到底因为鱼小婷,毕竟自家哥哥,白翎始终觉得方晟做错了事,对白昇乃至白家有罪。 白昇被扔到深山里的秘密基地,由于档案污点非但提拔无望还是重要盯防对象,继续留在部队已无意义,不如早点脱身做点有意义的事。 在香港建立研发实验室,能完美解决白昇的出路问题。 想到这里,方晟立即问:“总预算大概多少?” “两个亿……” “呃……” 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方晟还是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摸摸头道:“比我想象的要多些……” 白研迟疑片刻,道:“其实我说的是一期投入……” 霎时方晟有崩溃的感觉,愣了几秒钟战战兢兢问:“你别分期,直接说一共多少钱?” “我怕吓坏方哥……军工研发最烧钱了,而且越到后期越厉害,我约莫最终总得十……十个亿吧……” 这是烧钱吗?烧钱还能看到火苗呢,简直往水里扔钱不带水花呀! 方晟觉得自己支撑不了,必须得向老婆——西式婚礼的老婆求助,嗯,帮白翎的两个堂弟…… 多大的一个坑啊! 然后白翎恰到好处地款款走过来,微笑道:“两人鬼鬼祟祟聊什么呢,说来听听?” 影后,绝对是影后! 方晟报以微笑,道:“没什么,今晚咱俩多喝几杯,三轮怎样?” 白翎知他恼羞成怒暗示今晚要有三轮“战火洗礼”,才不怕恐吓呢,小宝十岁生日晚宴,做爸爸的喝酒少得了吗?三轮,两轮就把你打趴下了! 第878章大国外交 傍晚五点多钟,白家主力连同提前抵达的嘉宾浩浩荡荡来到晚宴地点吉辰园时,参加各种预备会的代表们已纷纷抵达,偌大的停车场很快水泄不通,不得不紧急配用备用停车场。 该来的都来了。 爱妮娅穿着一身大红外套,里面配淡紫色纱巾,白翎见了笑谓“大红大紫”,爱妮娅抿嘴而笑,很官方地与方晟握握手。 宋仁槿紧随其后,进了大厅一迭声表示歉意,说代樊家兄妹表示最诚挚的祝福,由于樊家老家风俗原因不能前来,自己做全权代表。 于铁涯夫妇带着小贝进来,见到方晟,小贝立即扑上前,亲热了会儿自己找小宝等一帮小伙伴玩耍;朱正阳陪着许玉贤、韩子学、姜源冲一块儿,这四位算起来都是方晟仕途中的贵人,出席这种场合别具深意。 陈皎带了位意外的客人,程庚明! 如今陈大省长已离不开这位得力秘书,原山省官场的说法是“上厕所都别在腰带上”,加上隐在暗处的芮芸鼎力相助,着力推进的几项重大项目有声有色,获得京都高层首肯。 “过阵子提副秘书长,”握手时陈皎悄声告诉方晟,“组织部那边沟通好了,就等恰当时机。” 方晟目光一闪,与程庚明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色。 嘉宾们快落座时,燕慎打头带着卫君胜、童光辉夫妇和蔡副书记进了包厢,还没寒暄完,肖翔独自进来,抱怨道: “方哥也忒没意思,这么大事都不通知一声?” 方晟苦笑道:“明摆着站队影响你老哥的前程……” 没等他说完,肖翔紧握他的手怒道:“部里谁不知道我的后台是方哥?有啥关系,大不了回黄海!” 白杰冲、白杰礼那边,不单原本保持中立的黄将军大摇大摆前来祝贺,还有一批樊家着力提携的高级将领,嘴上说得很委婉,“会议餐吃厌了过来蹭个饭”,这些个将军们到哪儿没饭吃没酒喝?摆明了按樊家意思壮壮传统家族势力的气势。 不该来的也来了! 临开席前一刻,吴郁明和詹印突兀出现在餐厅门口。 因为在守孝期,方晟前后只在吴郁明面前提了一次,吴郁明也只含糊应了一声,没过多提及。 今晚他不但来了,还拉上传闻中“三驾马车”之一的詹印,就有点意味深长了。 “三驾马车”即詹印、吴郁明、方晟,那还是四五年前的事儿,当时焦点都集中在京都传统家族势力,不料之后沿海派新生代子弟横空杀出,诸如双江就有徐璃、姜姝等一批人,外界这才惊觉原来沿海派一直默默培植自己的力量,居然渐成崛起之势! 吴郁明和詹印的同时到场,意味着京都传统家族势力不再搞内耗,而是携手一致共渡即将而来的寒冬! 生日晚宴气氛隆重而热烈,喜庆而祥和。 混到白家这样的地位,请客吃饭吃的不是饭,吃的是正治,请谁不请谁,坐哪儿都有讲究,内行人一看就明白。 比如樊家派系的高级将领,由白杰冲亲自作陪;白家自个儿嫡系将领倒是白杰礼出面;新生代子弟不管沿海派还是传统家庭以及中立派,毫无例外都冲方晟的面子。 白老爷子没出席。 小宝与他相差三辈,出席不适合,也没同辈同份量的压阵,未免有落寞的感觉。 酒过三巡,方晟、白翎带着小宝一桌桌敬酒,不知为何小宝非把小贝拖在旁边,哥俩站在一起却没有丝毫违和感,小贝也没觉得哪儿不对劲,煞有介事捧着杯子不紧不慢跟着,逗得嘉宾们哈哈大笑。 “天生不怯场,好苗子!”爱妮娅夸道。 小贝笑眯眯道:“谢谢阿姨。” 事后趁四下没人,方晟悄悄问小贝为什么跟着敬酒,小贝天真地说妈妈关照的,方晟心头一窒,知道赵尧尧内心深处还是挺在意。 利用敬酒机会爱妮娅对方晟说了两句话,“于家没输”、“沿海派不象想像的那么强大”。 方晟想追问,却被卫君胜等人架住喝酒,紧接着是燕慎、蔡副书记等号称“生死弟兄”那一波,喝酒话题接二连三,酒量却是有限,喝着喝着就糊涂了…… 醉意渐浓之时,黄将军等高级将领过来敬酒,都是抡壶搞的,两壶下去方晟便断片了,之后所发生的情况全靠白翎回忆…… 酒宴没结束,白翎见方晟实在挺不住了,赶紧安排车子将他送回去休息,路上停了三回车呕吐,都没来得及下车,把车里吐得一塌糊涂。 到了白家大院一头栽倒到床上,直到第二天清晨被白翎揪着鼻子弄醒。 “人大代表,开会了!”她寒着脸道。 拿冷毛巾擦了两回脸,这才稍稍清醒点儿,方晟惴惴不安道:“昨晚……我没出妖蛾子吧?” “我爸说了,小方喝酒是真不行,上不了台面!” “还有呢?” “爷爷说亏他到处应酬,根本不经打,以后少出去丢人现眼!”白翎终于崩不住吃吃笑道。 被嘲笑酒量不行,方晟一点都不生气,揉揉脸叹道:“什么都强岂不成了神仙?天生弱项没办法。” 纵然如此白家对方晟的表现还是很满意。 方晟拚着喝醉也坚持到底的风格颇得一班高级将领好评,军人讲究宁折不弯,最瞧不起捏着鼻子作痛苦状的娘娘腔。 还有小贝的出现,尤其与小宝手拉手跟在方晟身后敬酒的场面也让嘉宾们动容! 所有人都明白,小贝才是不折不扣的“嫡子”,于家肯让他过来祝贺小宝生日,等于变相承认白翎母子的地位。 这一点比方晟公开亮相还重要! 简单洗漱并吃了东西,方晟驱车直奔集合地点——各省市代表团要清点并核对人数、身份后结队而行。 头一次以正式代表身份坐到气势宏大的会场,方晟不免有些激动,准备偷偷拍几张照片做个纪念,却见身前、身边、身后领导干部们都神情自若,淡定得仿佛在地方开座谈会似的,暗自汗颜,自责还是年轻没见过世面! 正府工作报告还是桑首长做的,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即将继任大位成为一号,每次间隙掌声格外热烈,桑首长也看出这一点,不时颌首微笑,显得温和而平易近人。 听完报告便是分组讨论等程序化的内容,接连等了好几天,终于,期待已久的机构改革和领导人人选酝酿名单分发到各代表团! 为保密起见名单并非人手一份,而是各代表团召集人组织代表们召开闭门会议,讲述有关方面提名原因、机构改革成因等等,统一思想提高认识。 也就在这时,方晟头一回知道将要成立国家层面的外事管理委员会! 从建国伊始,中国全盘照搬前苏联的政体格局,包括大正府小外交。前几十年建交国家不多,对外交往也寥寥还体现不出来。随着朋友圈的扩大,综合国力日益增强国际地位提升,掌握足够多的话语权,小外交模式愈发不能满足实际需要。 诸如欧洲,外交部长都位列内阁之首,有的干脆由副首相等兼任;美国国务卿只负责外交,直接对总统负责,几乎是除了总统之外最有权力的人物。 美国国务卿跑过来跟我们的外交部长会谈就有些尴尬了,因为权力地位不对等啊。中美建交是周总理亲自接待,很多事他能拍板,别人说了不算;后来互访活动大都由分管外交的副总理率队,外交部长实则沦为办公室主任之类的角色。 如何解决这个困扰? 近几年来人大代表不断有提案,大都倾向于从政务院分离出来。此次成立外事管理委员会基本贯彻了这一思路,而且考虑得更加完善。 外事管理委员会主任由国家副主席兼任,这是合理的,在三位一体的模式下副主席主持国家层面外交事务,相当于国务卿。 委员会合并了原外交部、国台办、港澳办等多个部门,形成真正意义的大外交。 机构设置完全在意料之中,但一正两副三位负责人提名则令所有代表都颇感意外! 提名名单是:主任燕昭城即原四号燕首长;副主任于云复、吴曦! 合理之处在于,燕首长在最高层就分管外交,如今退出正治局行列便以纯粹国家领导人身份对外交往;吴曦担任副总理也分管外交,于云复长期供职宣传部门,与各国媒体、政党等较为熟悉。 又则,燕首长是最高层当中少有的没有明显派系,教授出身,能被各派势力所接受且镇得住场面、深得国际政坛尊崇的领导人;执掌新成立的外管会,能实现无缝衔接,迅速有效地介入各项外交事务。 诡异之处在于他们留任本身! 以往过年龄线都是同生死共进退,要留一起留,要退一起退,为何同一批下来十多位委员,偏偏他们仨留任? 霎时方晟想起昨晚爱妮娅含糊说的:于家没输,沿海派不象想像的那么强大! 同时退下来的沿海派委员有六位,按比例也该留任一位,偏偏没留,说明京都传统家族势力依然保持了相当强大的影响力。 难怪于老爷子闲庭信步,不急不躁;难怪其他退二线委员都回了家,只有燕首长等三人留会。 除此之外,常委、部分正治局委员的分工终于在人大揭晓,颇令人意外。 第879章欲罢不能 提名三号刘首长执掌新一届政务院工作! 这样说来二号陈首长并没有如原先大家预料的那样不仅向前推进一位并执掌政务院,而是负责人大! 胜利似乎变得有点苦涩…… 官方解释挺合理:三号刘首长之前是政务院常务,熟悉政务工作,在发展经济、化解金融风险等方面得心应手,是执掌政务院的最适合人选。 潜台词就是:陈首长一直负责党务工作,抓经济可能不行,还是让刘首长来吧。 然而大家都知道当年陈首长在沿海省份素以“经济市长”、“经济省长”著称,可见懂不懂经济并非决定常委分工的决定因素。 奥妙在于什么呢? 陈首长是四年前小换届从省委书记进京都,之前在中原五个省份干了近三十年,是地道的地方大员出身,也是此次大换届获益的主流群体。 陈首长发挥的作用如同上届燕常委,充当缓冲调和的角色;四号岳首长长期主政北疆,相对传统和落后的经济底子使得计划经济反而能合理调配资源、增强凝聚力,充分体现正府在市场中的主导地位,是典型保守派代表;五号澹台首长经历与燕常委差不多,都是大学教授出身,同样博学儒雅、谈吐不凡,也是地位超然的中间派。 当听说澹台首长主管中纪委时,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他,能扮好见鬼杀鬼见神杀神的角色吗? 然后才知道《关于对直系亲属移居国(境)外国家工作人员加强管理的暂行规定》,即加强裸官整治的文件就是澹台首长主导出台的! 又倒吸一口凉气! 不管参会代表们内心深处怎么琢磨,怎么翻江倒海,在投票环节都与领导层保持一致,投下神圣而庄严的同意票。 最后在雄壮的音乐声中,大会宣告胜利闭幕! 方晟早早回到于家大院,准备与于云复等人小聚并庆祝一下,谁知于老爷子淡淡说都不会回来的,把铁涯叫过来,咱爷仨喝个小酒。 为什么?方晟很惊讶。 于老爷子说大换届后的人代会结束后,按惯例要分条线举办见面会,类似茶话会的形式,省委书记们与一号桑首长见面;三号陈首长与省长们欢聚一堂;五号澹台首长见下各省纪委书记等等。虽说是随便聊聊,其实比坐台上做报告更能了解新领导的施政风格和执政理念,是非常重要的会议。 噢,是这样啊。 方晟真是头一回听说,然后又问那大伯他们呢……我明白了,国资委主任也换了,把央企高管们召集起来见面…… 于老爷子晒笑道见面?这回是训话!央企高管们闹得实在不象话,给大换届添了糟心事,结合《关于加强国有企业管理人员管理的暂行规定》,要动大手术,而且以澹台的风格恐怕要杀一批立威! 外面都说澹台挺……挺和善的……方晟不解地问,得知他即将调任京都,离开省城那天整个省委大院里围着水泄不通,人人争着跟他握手,澹台那天穿的白衬衫袖口都磨黑了。 愈注重清誉的人愈难打交道。于老爷子深沉地说。 方晟明白老爷子的潜台词。 注重清誉不等于坚持原则,而是将清誉置于原则之上,凡事先考虑对自身形象有无影响,至于派系之争、路线之争更不在其考虑范围内。 会不会这么严重?恐怕还得拭目以待。 晚上酒没喝成,因为于老爷子心口有点不舒服早早睡了,于铁涯则被京都圈子里的子弟们叫出去聚会——名为聚会,实为交流信息。本来也拉方晟的,方晟拒绝了。 他不想过分融入京都子弟圈子。打心眼里,他觉得那些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子弟们根本瞧不起自己,包括于铁涯在内。他们普遍存在两种心理,一是被偷窃感,认为江山属于咱家、咱这些人,你们凭什么横插一杠子?还有就是下意识认为方晟等人属于官场暴发户,没有底蕴,没有底线,乱搞一气! 大换届后权力版图发生天翻地覆变化,连我原先搞的那套都得及时调整,还死抱过去的规则、做派,必定被历史所淘汰!方晟暗暗冷笑道。 第二天清晨方晟早早赶到京都机场,无巧不成书,跟吴郁明同一个航班,座位也靠近,索性调到一起细细谈起鄞峡下一步工作。 大换届再热闹,他俩毕竟只是看客,接下来还得脚踏实地做好本职工作。须知那些身居高位的正治局委员、常委们非一蹴而就,都在地方默默耕耘多年,做出卓有成效的政绩,搞出有特色、有亮点的工程项目,方能在众多地方大员中脱颖而出。 单凭后台背景、人脉资源,没有真材实学是不行的! 目前最让吴郁明困扰的还是鄞坪山风景区影视基地,一期工程已建成并投入运营,沾网红景区的光,游客上山总要经过影视基地转转,看起来效益还不错。可吴郁明心里很清楚,按影视基地现有规模单靠接待游客没办法维持财务平衡,必须有剧组入驻才行! 剧组入驻拍戏有三个好处,一是为拍摄需要,剧组通常会投资兴建些建筑、场面,这部分成为影视基地财产;二是拍摄本身会拉动人气,吸引更多游客;三是场地费也是一笔不菲收入。 要吸引剧组进驻,前提是启动二期工程将影视基地升级为影视城,投资额要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大概一个亿以上。 “钱啊钱啊,到哪儿凑一个亿?”吴郁明愁眉不展,“这几年关于影视圈负面宣传太多,媒体经常报道某某某投资拍戏亏了多少,投资者吓得不敢涉足影视了,觉得还是投资实体比较靠谱,不管赢亏好歹有那么大家当放那儿。” 时至今日,吴郁明深深地为当初决策引入京都投资人兴建影视基地而后悔,这个项目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烦恼,却欲罢不能,不得不一再加码。 方晟却不愿吴郁明轻易退出。 卓伟宏那边已在鄞坪山风景区投下上亿,在可预期的将来还要追加,非得把吴郁明拴在风景区形成利益共同体,才能兴旺发达的可能。吴郁明一旦撤手不管,窦康那些人肯定趁虚而入,捞一把现钱就走,最终由方晟收拾烂摊子。 “升级影视城这步棋肯定要走,但不能操之过急,等影视基地运营段时间再说,我计划通过乔娜在影视圈的人脉拉个把剧组进驻,不管拍多少,哪怕住三五天、出现几位大牌影星就行,旁边就是度假山庄,住宿条件不会亏待他们。” 吴郁明霍然点头:“乔娜……对对对,那根线你还留着?或者说关系更深入?” “她想说的事八字没成一撇呢,这不,老丈人却不在中宣部了,回头我得专门解释解释。”方晟叹息道。 “让她别担心,你岳父没彻底退,影响力还在。”吴郁明担心乔娜翻脸再抖出阴阳合同的事,今非昔比,经不起折腾了。 仿佛心灵感应,刚下飞机打开手机,乔娜的短信就跳入眼帘,说自己就在潇南,要跟方晟谈谈! 刚才说中了!方晟苦笑道。 吴郁明关切地说那你留下处理这事儿,我先回鄞峡,明天上午再开常委碰头会。 见面地点约在机场靠近市区交界处的植物园里。 乔娜还象上次那样身穿很接地气的便装,略施粉黛,长发披肩宛如邻家小妹。十天前她凭主演的一部文艺片获得罗马国际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名震国内外影坛。罗马奖是规模、档次仅次于奥斯卡的电影大奖,事实上在文艺片方面评选更胜出一筹,为影坛内行所看重。 乔娜攀登到演艺生涯又一座丰碑式的巅峰。 “有巅峰就有低谷,事业腾腾向上更增加我适时隐退的决定,或许就在明年某个时候,或许今年末,你呢,做好准备帮我吗?”乔娜凝视着方晟。 “首先,你应该知道我岳父不在中宣部,”方晟开诚布公道,“其次我要告诉你,没事,该帮的忙一点不会少,我有底气;最后我想请你帮个小忙。” 乔娜卟哧一笑:“好哇,你倒真是狡猾,三言两语把我打发了,再增加新任务……小忙的事儿先搁旁边,先说说底气在哪里?” “岳父没退,还奋战在第一线,而且事务方面与宣传系统有重叠,这样比较好交流,有些事儿能递到话;另一方面现任领导的儿子跟我还不错,实在拾辍不下来就找他……” “卫君胜?”乔娜露出少有的厌恶神情,“不喜欢他,非常劣质的东西。” “哦?” 方晟暗想她是不是曾在他手里吃过亏,不便多谈,想把话题扯开。未料乔娜主动道: “外界都说你花心,实际上经过几次接触还有侧面了解,感觉你并不象传闻渲染的那样,起码来说跟卫君胜那帮央企领导相比简直太纯洁,真不知道京都圈子咋回事,提到你就摇头叹息,好像犯下什么弥天大错似的。” 方晟又“哦”了一声,好奇地问:“你跟他……他们接触过?” “非但接触,了解太深了,”乔娜道,“现在当然收敛很多,早些年京都出品的影视作品大都有央企、国企赞助,你想想,谈到钱制片方能不请卫君胜那些人喝酒?喝酒能不叫我们主演作陪?作陪后能不打我们主意?以制片人、导演等真实用心,恨不得把我们灌醉了送到他们床上……” 第880章牺牲色相 方晟叹道:“偶尔听说过这方面辛酸事,演员哪怕影星在投资方面前确实都是弱势群体。” “关于卫君胜,我只有过一次接触,为什么说他劣质?那次华浩准备赞助五千万,在卫君胜看来当然是笔小钱,但剧组却重视得不得了,因为总预算只有一点四个亿,超过三分之一了。那天我身体不舒服,下午输液两瓶没挂结束就被催着拔掉针管去了,从开始起卫君胜就抱着灌醉我的想法,我则反复强调用的药里有头孢不可以喝白酒。喝到一半,我起身去洗手间补妆,没想到他居然尾随在后面,从背部一把抱住我……我竭力反抗,他威胁说从了的话让你做中国的麦当娜,不从五千万一个子儿别想得到!” 方晟暗想上次喝酒卫君胜表现还可以,没想到居然这付嘴脸,说话如此没品,以后打交道可得小心点。 乔娜续道:“我当然不信他的鬼话,拚命挣扎并大声呼救。洗手间就在包厢里,别说叫喊就是正常声调说话外面都能听见,令人寒心的是居然没一个跑过来帮忙!” “五千万加上央企老大的淫威足以让整桌人变成聋子和哑巴。” “我竭尽全力反抗,他本身喝了不少酒,身材不算魁梧壮实,厮打扭斗了好几分钟就没劲了,恼羞成怒的他居然狠狠甩了我一记耳光扬长而去!真的,扔下那桌人自顾自走了,走了……” 方晟失笑道:“**不成就翻脸啊,太急躁,太急躁。” 乔娜抛个媚眼:“方哥喜欢文火慢炖?” “呃……五千万也化为泡影?” “哪能呢,谈妥的事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搁浅,赞助……其实是商业双赢,也有华浩的一些利益诉求在里面,包括阴阳合同,比如他汇八千万,到账后剧组以劳务费等支出通过各种渠道返还三千万,流入华浩的小金库等等。” 方晟笑道:“充分说明阴阳合同不能单由影视圈背锅。” “出了事只能自个儿担着,不然以后谁跟你合作?”乔娜道,“由于那晚不愉快,以后卫君胜听说有我便拒绝出席,同样我也是如此,彼此不见面避免尴尬;那部电影草率拍完后一直没能上映,真正成为我的压箱货。” “为什么没上映?审查,还是别的原因?” “男主角吸毒被捉,广电总局全网封杀,嘿嘿,剧组够倒霉吧,天灾人祸谁也没办法的。”乔娜笑得很愉快。 “好吧,关于卫君胜的话题就说到这儿,尽量不惊动,实在没辙估计他也会看我的面子,”方晟总结道,“接下来谈那个小忙,实际上是帮吴郁明,关于鄞坪山影视基地……” 乔娜玲珑剔透,一点就通:“处于空转状态,需要剧组进驻拉动人气?” “哪怕进去装装样子,费用方面没说的,我们全包。” 乔娜没说话,转过身看着亭外波光潋滟的湖面,良久侧过脸俏皮地说:“有什么好处?” 明星就是明星,不管坐哪儿都懂得利用光影原理展示自己最漂亮动人的一面,方晟看得怦然心动,赶紧连喝两口茶压惊,故作镇静道: “乔大小姐刚收获罗马奖,要再有值得追求的只剩下奥斯卡,那个我可给不了。” 乔娜双臂优雅地支起下颌,看着对方,道:“有的人,不管多有钱有势,不对眼就是不对眼,拿再多钱砸,用再多威吓都不行;有的人,一眼就觉得他‘好’,就会有心甘情愿献身的冲动……” 话说到这么直白的程度,无疑方晟就是第二种人,此时只须轻轻一接,今晚,不,马上就能实现全中国数千万影迷的梦想,与她共度良宵! 长时间沉默。 方晟起身为她茶杯续水,却恰到好处破解刚才暧昧氛围,缓缓道:“知道为什么我在圈子里声名狼藉,而卫君胜行为那么恶劣却没事?” “嗯……你那些女朋友都来头很大?” “你的来头岂非更大?一旦传出去会有疯狂影迷砸华浩招牌的,”方晟摇头道,“因为我从来不是抱着玩玩而已的心态,每段感情都……用心付出,某种程度讲破坏了逢场作戏的潜规则。圈子子弟们觉得男女之间就应该玩玩而已,你这么搞让别人咋办?另一方面跟我有关系的女人,很多都遭到不幸和打击,这使得我从几年前起开始学会拒绝,美好的东西未必要占有,留待静静欣赏也是美德,你觉得呢?” 这席话压在心头很久了,连方晟都没想到今天会在仅见面数次的乔娜面前说出来,倘若传出去必将掀起轩然大波! 然而很奇怪,如乔娜所说这就是眼缘,两个圈子截然不同的男女,很奇怪地特别默契且彼此信任,能坦诚向对方倾诉心里的秘密,纵使在鱼小婷面前也不能完全做到。 停顿了半分钟,乔娜眯着眼道:“明白了,你在恐惧,你害怕失控和无序,对不对?” “我的私生活已经一团糟,不能更糟。” “否则会影响你的前程?” 方晟点头承认:“实际上已经有影响,没准……我的某个对手已搜罗了一大堆资料,就等晋升关键时点抛出来。” “放心,我敢保证这里绝对安全,”乔娜眼睛扑闪,“为防止跟踪和偷拍,我的团队早有一套完备高效的反监视措施。” “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也许你以后就知道,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很安全的……”说到这里她刹住,若有所思想了会儿,道,“这两天我让经纪人联系剧组,好像有两个进入杀青阶段,稍微补拍些场景就行,具体情况再联系。” 方晟笑道:“我该说声谢谢吗?” “咱俩之间恐怕有点多余,嗯,如果档期排得开,我也会过去露下脸。” 那是给大面子了! 方晟喜不自胜,连连道:“多余也得谢,到时非得好好敲下吴郁明的竹杠!” 乔娜微微一笑:“我宁可敲你的竹杠……” 感觉没法接话了! 还在踌躇中午是不是共进午餐,万一擦出火花怎么办,手机响了,是于道明打来的,直截了当道: “过来一下,办公室!” “好,好的二叔。” 方晟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需要整理的信息量太大,很有与于道明深谈的必要,立即告辞赶往省委大院。 坐在豪华气派的省长会客室,于道明面露疲倦之色。这段时间连接不断的会把所有领导都累坏了,累的不是体力,而是精神。 “承蒙你上次挺身而出组织新生代子弟到宋家吊唁,联系樊家、黄将军配合白家在军部会议上发难,以及之后老爷子组织的一系列活动,汹涌反制使得沿海派不得不妥协,所以才有了你老丈人和吴曦留任,”于道明开门见山揭晓人事迷局,“可以算作京都传统家族势力的胜利,更是你的胜利,为于家等家族以及你争取到十年缓冲期,大家都松了口气……” 方晟忐忑道:“裹挟民意……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秋后算账怎么办?” “嘿,别低估自己,几个家族、还有那么多朋友撑着呢,如今他们很为难,对你动手吧,容易遭到强势反扑;不闻不问吧,一旦进入省部级行列后面将一马平川,除了很有限的几个似乎没人制衡住你,对他们来说是很可怕的事!” “二叔,这会儿就咱爷俩,您有话直说,别把我捧高了摔得很惨。” 于道明哈哈大笑:“正确认识自己的实力也很重要嘛,总怕这怕那,成不了大事!你看老爷子火候把握得多好,这回叫你低调,让严阵以待的对手扑了个空,不然很麻烦呢。” 方晟心悦诚服:“老爷子的眼光和远见真是没说的,是我前进道路上的明灯。” “现在,我这边情况有点不对,”于道明转而严肃起来,“沈高上任后,田泽好像突然抖起来了,高调行事,处处跟我作对,人代会期间常委们有个碰头会,几乎是我说一句他顶一句,沈高也不干涉,反而带有看热闹的样子。” “莫非田泽看准沈高必将高升,主动投靠到其帐下?” “打听了一下,两人之间就有某种隐密而复杂的联系,似乎跟某央企有关,那个不管了,眼下现实问题是,田泽步步紧逼,我却做不到爱妮娅那样常委会上猝然发难,一下子震住对手——京都本土派有个共性,经济方面绝对清廉,抓不住把柄。” 方晟笑道:“那只有从生活作风着手了,不是说他色胆包天么?” “正府这边都换成四十岁以上中年妇女,二三十岁的也有,长得不成样子连她们自己都觉得安全;听说下属部门有主动凑上来的,田泽一一笑纳,你情我愿的事儿没办法查呐。”于道明皱眉道。 方晟感觉于道明东一下、西一下必定有名堂,问道:“二叔有什么主意?需要我做哪些配合工作?” 于道明起身将门反锁上,贴着方晟身边坐下,低声道:“引君入瓮!” 方晟一呆,悟出于道明的险恶用意! 他是想找个信得过且长得漂亮的女干部调到办公厅,田泽是喜欢霸王硬上弓的,必定按捺不住,届时有录像、录音、人赃俱获,即使不能让田泽身败名裂,起码双江是呆不下去了。 但以身相诱是很危险的行为,弄不好把人赔进去却无奈何田泽,之前他在这方面有过多次前科均安然无恙就说明这一点。 万一被田泽得逞,岂不害了人家一辈子? 想到这里方晟冷汗直冒,道:“二叔,我斗胆说一句啊,这可是地地道道的馊主意,一点都不好玩!” 第881章游戏底线 于道明颓然仰头长叹,道:“我何尝不知道?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了……老爷子说得不错,在临场应变、机敏练达等方面我确实斗不过那些老狐狸,面对咄咄逼人的田泽,很多时候真有穷于应付之感。明里斗不过就得暗里斗,正治原本就是残酷的,他把我逼到绝境,难道眼睁睁跳下去?拚死也要咬他一口!” “二叔准备让谁咬?” 方晟暗忖首先排除樊红雨,没人知道她与自己的私情;范晓灵也不可能,人家脸上贴着“韩夫人”标签;安如玉吗?方晟绝对不会同意!她的命运已经很凄苦,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怎能又叫她做牺牲色相的勾当,往伤口上洒盐? 其他还有谁…… 于道明轻轻吐出两个字:“明月……” 方晟下意识唰地站起来,急道:“不行!” “为何不行?” “我……”方晟急得沁出一脑门子汗,“她是我从顺坝山里带出来的,我不能……害她!” “士为知己者死,若非你,她在顺坝山里混到副科顶天了,怎可能年纪轻轻做到管委会副主任?”于道明威严地说,“再说帮我办事有好处的,事成之后保证副厅!” “那也不行……” 没想到于道明把主意打到明月身上,方晟心烦意乱在办公室里直兜圈子,心里一万个抗拒。 于道明还想说什么,这时手机响了,好像政务院方面的电话,于道明边接听边记录;与此同时外面有人敲门,方晟见谈不下去,轻声示意告辞。 走在大街人行道上,方晟心里乱成一团。 于道明是传统世家出身子弟,思想保守而稳健,如他所说若非逼到绝境断断不可能想出如此下作的手法。 论老辣圆滑,于道明不及何世风;论机敏决断,于道明不及爱妮娅;碰到死缠烂打,不惜撕破脸的田泽,于道明真是无计可施。 然而这是让明月牺牲色相的理由吗?方晟感觉逾越了正治斗争的底线。 将心比心,倘若有人拿生活作风问题作文章,方晟会非常恼怒,因为自己真有问题! 利用明月色诱田泽,岂非把自己放低到田泽那种档次? 不,绝对不可以! 宁可堂堂正正输掉,也不能卑鄙无耻取胜,那样他都瞧不起自己!反起来讲,要真想搬掉田泽还有更卑劣的手段——让鱼小婷暗杀! 鱼小婷肯定乐意奉命,严华杰肯定拖延调查,京都本土派群龙无首肯定不会有人死盯着不放。问题是,通过暗杀除掉政见不合者,历史上都是哪些人的做派? 再想,你能暗杀田泽,以后会不会有人暗杀爱妮娅?好端端的官场演变成罗马格斗场,那样有意思吗? 想到这里方晟站到树下给于道明发了条短信:不可行,另想它法。 刚发过去没半分钟,于道明心急火燎打来电话,怒道:“你小子怎么婆婆妈妈起来,又不是叫她陪姓田的上床,就是调到办公厅正常工作,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而已,还犹犹豫豫干嘛?” “二叔,会有更妥善的办法,相信我一回好不好?”方晟道。 “哼,我等不了太久,”于道明火气很大,“给你两天时间,第三天直接抽调明月到综合处上班,我这个做省长的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说罢重重搁下电话。 于道明真的着急了。 于道明很少这么着急的。 方晟心里沉甸甸,压抑得如盛夏暴雨前夕的沉闷。 在双江,自己与于道明紧紧绑在一辆战车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说前期于道明给予自己很大帮助,那么大换届后,可能更表现为某种包袱。 因为对手越来越强,压力越来越大。 中午赶回鄞峡,一到办公室便唤来华叶柳和蔡雨佳,传达了在飞机上与吴郁明达成的共识:原则不反对郜更跃等集团高管保持对国腾油化的控制权,但两者必择其一,或董事会,或经营层,否则重回原方案! 华叶柳已切实领悟到省国资委那份文件背后的潜台词,猜到吴方两人早晚得让步;蔡雨佳最近被众多投资项目搅得头昏脑胀,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市长,控制董事会就等于控制经营层,他有人事任免权。”蔡雨佳道。 “控制董事会是个伪命题,因为国资委是最大的股东,经营层总经理、副总经理的任免权掌握在正府手里!”方晟道。 华叶柳微微一笑:“要我的话肯定选择控制经营层,可以架空董事会。” “是哎,国腾油化上下被洗脑得厉害,不管他控制哪一边,都有可能实际影响到另一边。”蔡雨佳道。 方晟信心满满道:“不用怕,你俩先跟他谈,记住三个前提,一是国资委控大股;二是引入社会资金入股;三是二者不可兼得。只要他尊重三个前提,其它事都好商量。” 临下班时乔娜打来电话,说正好有个剧组近段时间在碧海拍戏,剩下前期没档期的主演补拍些室内镜头,女一号跟乔娜互动不错,经过协调总导演同意到鄞坪山影视基地。 明天下午就到! 时间紧迫,方晟赶紧通知吴郁明,吴郁明第一反应是取消明天上午的常委会,赶往鄞坪山做好接待准备! 要准备的事项太多了:上午十点左右要清理影视基地的游客和工人;度假山庄要预备好剧组人员食宿;山腰、峰顶几处观光台也要提前疏散游客,剧组全体初来乍到要游览一下的;宣传是重头戏,市县两级电视台要抽调最好的主持人和记者全程陪同,抽调文笔最好的秘书、写手做好一轮地毯式轰炸性宣传! 商量再三,方晟征询乔娜意见得到肯首后,指示手下通过微博、朋友圈等方式小范围释放了乔娜即将来鄞坪山的消息。 下午一点多钟开始,山下便聚集了数百名兴奋莫名的粉丝,之后队伍越来越壮大,发展成上千人的规模。 “粉丝的力量真是不得了,要在平时算得上群体事件了。”吴郁明站在山腰看着山风中苦苦等待的人群,感叹道。 方晟笑道:“粉丝已经形成一条非常赚钱的商业链,从手玩到旅游,从投票到点赞应有尽有,不能不说我们的思想不够与时俱进,没能及时把握潮流。” “已经不错了,能想到借乔娜拉动人气,我们的很多领导干部大概都没听说她是谁呢。” “与时代脱节,必将被时代所抛弃。”方晟总结道。 华叶柳打来电话说改制工作取得突破性进展,工作组准备联同郜更跃等高管向市领导汇报情况,若有可能当场签订协议,明天起便能进入改制快车道。 方晟不敢怠慢,跟吴郁明打了个招呼后立即驱车前往国腾油化。 中会议室里坐得满满的,除华叶柳为首的工作组全体、郜更跃等集团高管,还有部门负责人、各车间主任,销售部各团队经理等,脸上都抑制不住的喜色。 等方晟匆匆赶到后坐到正中上首位置,华叶柳说了两句开场白,接下来由于正宣读经过双方协商认同的最新方案修改稿。 方案核心就是控制权问题,目前商定的具体内容为: 省国资委控股百分之四十五,是最大的控股股东,有三个名额;职工股百分之十,其控股基金负责人为董事会董事;集团高管控股百分之十五,在董事会占两个名额;剩下百分之三十引入社会资金溢价投资,有三个名额,但不得归集于同一家企业,即不允许出现除集团高管之外的第二大股东。 两名独董名额按常规聘请省城高校经济学教授和金融投资圈专家。 郜更跃选择的方案是控制董事会,因此华叶柳同意改制后董事会提名他为董事长,加上两名集团高管进董事会以及职工控股基金一个席位,四张铁票在手足以形成票数优势。 以此对应作出的让步是,原集团高管不得进入经营层,也就是说总经理、副总经理人选必须重新物色。 郜更跃原先想法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从集团中层、车间主任里选拔。方晟说那样的话跟傀儡有啥区别,两个字“外聘”,否则甭谈! 考虑到实实在在的董事长,小不忍则乱大谋啊!郜更跃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勉强同意。 关于社会资金溢价入股产生的其它股权收益,双方同意划拨一半入职工控股基金作为红利;一半充实资本金,夯实家底。 关于职工尤其退养、病退、停薪留职等职工改制补偿金问题,凡不在职的采取一账算清、现金偿还方式;在职工人——经意向性征询没有主动要求离职的,以现金方式发放百分之二十,剩余部分作为职工入股,纳入职工控股基金进行商业运营。 关于已拖延好几年的职工住房房改问题,工作组提出“新老划断,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原则,五年内新分配住房按年均房价下浮百分之二十进行计算;五年前则综合职工工龄、级别、职务等加权平均,充分尊重历史,适当给予政策倾斜。 关于内外债务问题,原则上重新界定和签订债务续权协议,对于短期借款可以调集流动资金暂时还清,长期借款由工作组逐笔确认;对于以个人名义对外借款一概不承认,职工内部借款一律清理,该确权的确权,不留尾巴。 关于…… 林林总总共有四十多条问题,方晟越听注意力越焕散开来,因为股权设置才是最核心的争议,一旦解决其它都不重要。 方晟满脸严肃边听于正宣读,边煞有介事在笔记本上记记划划,思绪却回到昨夜与鱼小婷的谈话…… 第882章教堂婚约 方晟还是没反应过来,想不通从昨天傍晚下飞机起就怏怏提不起精神的赵尧尧突发奇想,到底要去哪儿。 车子横穿黄海主街道,途经当年赵尧尧独身时住的小区,拐过街角,前方赫然是一座教堂。 “教堂!”方晟不由惊叫起来。 瞬间往事如潮,汹涌地撞开记忆大门,重回十多年前那段苦涩而浪漫的岁月: 赵尧尧与方晟的恋情挑明之后,引起于家强烈反弹,赵母奉命亲自来到黄海说服女儿,施加了很多压力。正好方晟主动上门,被赵母严辞拒绝,伤心之下赵尧尧拉着方晟夺门而出,并倾诉了有关于家的一部分内情。 漫步街头,内心极度不安全感使赵尧尧做出一个决定,要在教堂与方晟订婚! 两人喜孜孜买了订婚戒指、西装、曳地长裙权当婚纱,装扮完毕手挽手直奔教堂。无巧不成书,暗中保持方晟的白翎露面了,两人遂请白翎作为证婚人,一起进教堂严格履行西式婚礼程序,宣召、婚约、交换誓约、交换订婚戒指,最终由神父宣告两人正式结成未婚夫妻! 想到这里方晟猛地醒悟过来,吃吃道:“对……对……我们……” 赵尧尧难得露出甜美纯净的笑容,就象当年在三滩镇海边那样,缓缓道:“咱俩西式婚约依然有效,还是夫妻,你说呢?” 方晟大喜,一把搂过赵尧尧吻了又吻,激动地说:“你说得对,上帝见证了咱俩的婚约,永远有效,永远有效,尧尧真是太聪明了!” 赵尧尧笑得更狡黠:“不仅上帝见证,白翎还是咱俩的证婚人呢……” 那次稀里糊涂被拉到教堂当两人的观礼和证婚人,是白翎有史以来最大的败笔,从此被赵尧尧占据道德高地,即便抢先向方晟付出第一次,抢先生下小宝,大婚时也只能委屈地做赵尧尧的伴娘。 一次看似儿戏的无心之举,多年后竟解除方晟和赵尧尧之间最大的危机! 难道一切都是天意? “进去吧,难道咱俩不该感谢上帝的祝福?”赵尧尧提醒道。 方晟连连点头:“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此时此刻我真的感受到神的旨意。” “神说什么?”赵尧尧笑盈盈问。 “神说,方晟与赵尧尧同心永结,永远都是夫妻,今生今世永不分离,阿门——” 赵尧尧象模象样地合起双掌,道:“阿门——” 两人象十多年前一样,手挽手走进教堂,当年为他俩主持订婚仪式的牧师已退休了,两人虔诚地作了祷告,久久伫立。 离开时转了一圈没发现捐款箱,赵尧尧说身上现金不多,等回伦敦派人来重建教堂,把规模扩大五倍,建双江最大最好的教堂以纪念两人婚约。 方晟表示认同,说可以把楚楚的英文名嵌在教堂名字里,象征婚姻和家族永远不朽! 回到车上,赵尧尧觉得太疲劳还没缓过劲,不想匆忙坐车回省城。方晟遂住进了黄海最高档的酒店,登记时看到他的名字,服务员无动于衷。 十多年足够一个城市把曾经最风光的官员忘得干干净净。 多年之后,无论方晟处于怎样的位置,都一直以这件事惕省自己,那就是别以为对一个地方付出足够多、贡献足够大就可以获取什么,那只是一个官员的本分! 也正由于这件事始终挂在心里,促使多年后方晟在面临重大转折关头毅然作出一个正确的决定! 进了房间,赵尧尧上床后却没立即入睡,反而似笑非笑看着方晟。 笨啊!我笨得象猪! 方晟懊恼地猛拍自己脑袋,暗想为什么在自己女人们面前反应总慢一拍,就象安如玉在自己面前一样。 虽然办了离婚手续,但有教堂西式婚约神来之笔,今晚并非分离之夜,而是婚姻另起华章,理应用实际行动来庆贺! 三下五除二洗完澡,方晟跳上床,赵尧尧吓得钻进被窝连连说冷静冷静,别象年轻人似的冲动,慢慢来,不然真的吃不消…… 但今晚方晟的确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和喜悦感,继而转化为强大的动力。赵尧尧让他慢,那就放缓节奏,但攻势如潮,一波接一波!赵尧尧记不清第几次攀至巅峰后实在无法消受,求饶道我真不行了,真不行了…… 偃旗息鼓,赵尧尧迫不及待沉沉睡着,方晟却是意犹未尽半躺在床头,难得悠闲地点了支烟,回想起教堂订婚后发生的一连串事,包括赵尧尧去香港培训、白翎海边遭袭两人在护堤林里发生关系等等,真是一言难尽的际遇。 不禁又想起周小容。 是的,周小容总是时不时莽撞地闯入他的回忆,搅得他心烦意乱! 当年与赵尧尧的新婚之夜,谈论主题也是周小容,令他暴汗的是周小容居然与舍友们大方分享地两人第一次的若干细节,连他总是不得入其门然后她扶了一下的糗事都说了!至于“难以消受”已成为好几个女人共同的秘密,对方晟来说实在尴尬又自豪。 联想到鱼小婷和徐璃特殊的闺蜜关系,女孩子之间的友谊真是奇特。 倒时差加上方晟的“折磨”,赵尧尧睡到第二天中午才完全恢复,下午驱车回省城看望了方池宗夫妇,紧接着坐红眼航班直奔京都。 离婚不是小事儿,于老爷子肯定有话要交待。此时赵尧尧在伦敦的商业布局雏形已现,数百亿资金悄然落地生根,无数项决策等她拍板,无数个合同等她签字,更有多得眼花缭乱的人事案等她定夺,实在没时间耽搁太久。 之前白翎想让赵尧尧参加小宝生日晚宴,实在是想多了,赵尧尧没心情,更没空。 临登机前,赵尧尧照例与他拥吻,然后微笑道:“记住,我们还是夫妻,这是上帝的旨意。” “是,永不分离。”方晟将她搂着吻了又吻,依依不舍看着她消失在登机通道里。 距大换届还有两天。 各省市主要负责人纷纷赴京,主流媒体则早早开启宣传模式,连篇累牍报道五年来经济发展成就、各地靓丽的成绩单,以及重大工程、项目建设情况,为大换届营造气氛。 京都电视台连续采访重量级官员,总结过去展望未来。这时只要细心其实能看出一丝端倪,比如电视台为卫卿做了期关于讨论振兴东北经济的专题片;头牌记者跑到机场堵住刚下飞机的沈燃…… 同一天同为政务院副理主持分管领域开会,吴曦的镜头一闪而过;童钧却以正面角度播放了七八秒,其中意味不明而喻,正治就这么现实和势利。 尤记得十年前换届,正是与鱼小婷打得最火热的时候,只要有空,她必定风雨无阻开车从基地到江业,然后默不作声承受他的狂风暴雨,她的身子总是凉丝丝的,她的指甲总掐得他又疼痛又甜蜜…… 悄悄回到鄞峡,唤来鱼小婷后当夜炮火连天,轰得她全身汗津津更加冰凉。有些纳闷他的反常,逼问良久,方晟才说: “纪念日啊,弹指一挥间十年了,我喜欢仪式感。” “噢——” 鱼小婷是铁打的意志和情感,对这些形而上学的玩意儿丝毫无感,无所谓笑笑,道: “每个跟你好的女人都进行一遍仪式,就是……七遍还是八遍?” 方晟大惭! 她算得不错:赵尧尧、白翎、樊红雨、爱妮娅、徐璃、姜姝加上她自己就是七位,另外还隐隐怀疑范晓灵。 安如玉由于在异地,叶韵那回则是危难关头,鱼小婷都不知道。 此外还有方晟自己都不知道的,芮芸…… “唉,小婷啊小婷,你再算笔账,那就是平时能陪我的有几位?” “两码事儿,身为男人享到这些艳福也是极少数吧?” 方晟来了精神,直起身道:“那你就是孤陋寡闻了,远的不说,这回新认识的华浩董事长卫君胜,据白翎打探的消息,除了京都有两个秘密情人,其它各大区分公司都购置豪宅圈养金丝雀,有人调侃说将来情人老了一脚踹开,豪宅却大幅升值,算起来还有赚头。” “哈哈哈哈……”鱼小婷听了抿嘴而笑,道,“这是你当初让晏雨容住安全屋的初衷?” “扯哪儿去了,我和她是清白的……” 虽这么说,方晟还是有点心虚。 上次政经大聚会的酒宴,方晟兴致所至喝得断片,夜里一定有人进房间做了那事! 到底是谁,方晟觉得晏雨容、芮芸都有可能,当然也不排除徐璃醉酒进屋欢好后面又忘了。 无论是谁,方晟都将受到良心谴责! 一个是周小容和赵尧尧的舍友;一个是鼓励还俗重新融入凡世的女孩,方晟从内心不想与她们发生情感上的纠葛…… “好吧,清白的那个真去德国带小孩了?”鱼小婷揶喻问道。 “她很善良,由她照顾phoebe我很放心,”方晟道,“我更希望小夫妻俩将来在德国定居,把phoebe抚养成人。” 谈及phoebe,鱼小婷联想到越越,长长叹息道:“太残忍了,至今没见过亲生父亲,妈妈也难得一见,我怀疑会不会对他的成长有负面影响?” “愿晏雨容的爱心和祥和能引导他健康成长,”在最信任的鱼小婷面前方晟说出内心话,“我是不负责的男人,已经对不起那么多女人,不能对不起孩子。没有婚姻基础的孩子最可怜,越越、phoebe都是如此,每每想到他们真是心如刀绞……” “是哎,回头想想是太冲动了,”鱼小婷主动承认,“可能受离别前末日情绪左右吧,就觉得必须有你的骨肉,却没想到孩子的将来,唉……” 两人自怨自艾了很久才睡着。 第883章限期十天 白翎慢悠悠道:“芒可……已经离开人世两年多了……” “正常死亡?”方晟问。 “你说戴安娜的死正常还是不正常?” “怎么扯到英国王妃身上去了?” “共同点是除了看热闹的,各个利益攸关方都巴不得她死,”白翎道,“站在田泽角度肯定不能离婚后娶她,不但老婆娘家放不过他,其他情妇们也要闹事,凭什么娶她不娶我?可谓牵一发而系全身,你以为呢?” “不讽刺一下我你闲得慌是不是?” 白翎哈哈大笑:“反正你刀枪不入!那位副厅领导呢,儿媳成天在家闹离婚,整个家庭脸面都丢尽了;京都本土派方面因为被田泽在录像里抖露了很多秘密,惶惶不安,唯恐传到最高层耳里。各方面都希望芒可死,所以,她就死了。” 方晟吃惊地说:“可……可她在京都啊,好歹也算有点地位的角色,说死就死,没人追查呀?” “脑血管破裂,医院方面出具权威死亡证书;两天内迅速火化,娘家吭都没吭;去世当天田泽在千里之外的南方省份出差,完美不在场证据,有谁查?没法查!” “录像呢,落到田泽手里销毁了?” 白翎道:“看来不知下落,因为她去世后第二天,副厅领导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她爱人到她单位取回所有物品,后来以查找存单为由到她娘家又彻底找了两三遍。” “芒可猜到录像非常重要,甚至危及自身安全,特意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听芒可生前同事说,去世前几天她情绪很低落,经常冒出诸如‘大不了同归于尽’、‘一命换一命’之类的话,也隐隐暗示自己手里有‘大炸弹’等等,说明她察觉到危机渐渐逼近。” “五年了一直没找到?” 白翎道:“我侧面打听过,巫石卫被立案调查那阵子,田泽象丢了魂似的,成天神智恍惚一付末日来临的模样,估计是担心录像惹的祸,后来各方面反馈的信息压根没提到录像,才松了口气。” “能找到那批录像,田泽即使不被立案调查,降职降级也是尽早的事。”方晟道。 “我已派了两个小组追查录像下落,理由当然是危及国家安全,”白翎道,“但总觉得希望不大,你想想京都本土派的实力,京城范围内他们影响还是可以的,该调查的,该搜索的肯定都试过。” 方晟长时间沉吟,道:“田泽看到剪辑版后下跪,这个细节是芒可自己透露的?” “她在闺蜜面前吹牛时说出来的。” “闺蜜也是单位同事?” “别打她的主意,两年前已死于交通事故。” 方晟脑后掠过一股寒意,喃喃道:“可怕的正治……可怕的手段……当事人、知情人都被灭口,录像或许会永远湮没在世间?” “官方渠道调查总有缚手缚脚之处,而且容易打草惊蛇,”白翎道,“有个人或许能做得更好。” 鱼小婷! 这时方晟眼角瞥见鱼小婷从卧室出来,披着长及脚踝的浴袍,很明显里面未着丝缕,不由心头一荡,定定神道: “京都可不同别处,她身份特殊,八成还留有案底,万一……”方晟犹豫道。 白翎酸溜溜道:“我帮你出生入死时可没这么挂念过,到底是最最亲密的战友啊。” “你就不能有事说事?” “好吧,反恐中心帮她开张特别通行证,必要时可拿出来证明身份,行不?” 白翎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方晟笑道:“你呀就是好话没好说法,得,回头帮白研筹款去弄什么实验室。” “要不要她赞助?” 这个“她”不是鱼小婷,而指赵尧尧。 方晟无奈道:“一期费用还顶得住,后面肯定不行。” “多费心吧,从白研和白昇的角度讲是最现实的出路,从国防安全考虑也是一条可尝试可创新的方式,利国利民。” 挂掉电话,不等方晟开口鱼小婷抢先道:“需要我出马?” “这回是在京都……” “噢——” 鱼小婷愣了一下,下意识从腰间拔出手枪来回摩挲,停顿片刻道,“没事的,对我来说哪儿都一样。” “要不要叶韵协助?” “这回不行!”鱼小婷严肃地说,“事关省部级领导隐秘,没准还牵涉更高层,岂能让她参与?老实说就你现在的身份继续跟她接触都不妥当。” 方晟暗想都那个过了,还什么不妥当?硬着头皮道:“手脚还算麻利,请她做些事未尝不可。” “当你遇到困难就想起她,证明她具备某种不可替代性。” 方晟只得岔开话题,把白翎调查到的情况说了一遍。鱼小婷也觉得棘手,寻思良久说时间隔得太久,又没有案底,再回过头来刨根究底难度很大,只能过去碰碰运气。 还没来得及说话,于道明打来电话,怒气冲冲道:“两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我这个做省长的叔叔还得向你请示工作?” 方晟赔笑道:“不敢不敢,刚接完白翎的电话呢,事情有转机,大有转机……” 赶紧添油加醋介绍了录像的存在,强调一旦找到它就是堪比原子弹的大杀器。于道明听得心花怒放,转怒为喜道: “好小子,效率蛮高,抽调明月的事儿先搁一搁,唔……给你十天,找不到录像再说。” 说罢闪电般挂断,留下目瞪口呆的方晟,看着同样目瞪口呆的鱼小婷,异口同声说: “十天?我的天!” 事不宜迟,鱼小婷打消陪方晟共度良宵的念头连夜驱车前往白吉,乘坐高铁抵达京都。 秘密接触了两个线人,意外得知“芒可”居然是一个触发警报点! 触发警报点是情报系统内部用语,意思即为敏感词,无论新闻媒体、网络还是电话交谈等,只要出现“芒可”就会遭到追查! 追查者是谁?线人也说不清楚,只觉得是非官方身份,具体来自哪个部门、哪些人都不确定。 “五年来有没有人触发过警报点?”鱼小婷问。 线人道:“有,巫石卫被立案调查后,有个小组不知为何提到芒可的名字,立即引发多重封锁和戒备,她生前的单位、住所还有老公等等都被不明身份者告诫。调查小组归中纪委指挥,怎会怕那些莫名其妙的角色?随即将芒可作为专题目标准备铺开摊子深查,后来其它派系介入,好几个调查小组都被解散,巫石卫贪腐案不了了之……” 所谓“其它派系介入”,正是方晟在京都四处活动,于家为首的京都传统势力力求权力制衡采取的自救措施,没想到挽救了田泽的正治生命,真是阴差阳错!鱼小婷暗叹可惜。 “调查小组肯定掌握了一些资料,都放在哪儿?”她问。 线人道:“调查小组虽然由中纪委直接指挥,名义属于京都市反贪局,主要成员也都来自反贪局业务骨干,解散后按常规所有调查资料就地封存归档,作为机密文件,可能要等三十年后解密。” “就地归档……资料保存在反贪局?” “应该是。” 鱼小婷有点后悔没带上叶韵。 京都反贪局档案室,不夸张地说戒备比银行金库还严,原因很简单,里面存放的所有资料都跟京官有关,随便揪出哪个,没准拔起萝卜带出泥连累一大串!某种程度,它比中纪委更引人瞩目。 凭自身实力评估,鱼小婷深知一个人做不来。 鱼小婷精通追踪、格杀尤其是暗杀,侦察和潜入却相对弱些,而这两方面正是叶韵的强项。 要不要紧急召唤叶韵?鱼小婷又有些迟疑。 出身情报系统,鱼小婷对叶韵有近于本能的防范,不管在顺坝共同经历生死考验,还是之后多次携手合作,她觉得叶韵始终是隐患,再联系自己昏迷时叶韵险些动了杀心那一幕,甚至考虑必要时不经方晟直接拿下叶韵! 对一名间谍来说,反贪局档案室里每份资料都是梦寐以求的重要情报,可以凭借它去要挟、勒索继而控制那些贪官! 岂不是引狼入室? 越过反贪局档案室呢?鱼小婷直觉会走弯路,很长很长的弯路! 前期调查巫石卫都是什么来头?关系到正治局委员,必须最高级别授权,所有机密文件、封存档案任由他们调阅;有权调用各方面资源、人力物力! 另一方面调查小组既然将芒可作为专题目标,必定在掌握有价值线索的前提下,而这些线索也许樊伟都没权限获得。 只要进入反贪局档案室,成功就在眼前! 漫步在熙熙攘攘的京都大街,鱼小婷脑中盘旋无数个念头,渐渐地凝成一个方向。 傍晚时分,她在公用电话亭拨通白翎的手机:“小翎,是我。” 霎时白翎屏住呼吸,良久冷冷道:“那件事吗?我负责打听,可不参与具体行动!” “能不能出来聊会儿?我就在马路对面。” 白翎站起身往大楼对面俯视,果然数百米外巷口电话亭里有个淡紫色人影,沉默良久道: “摆不平就算了,何必把我拉下水?” “就聊一会儿,不超过……五分钟。”鱼小婷坚持道。 白翎手指转动铅笔,又隔了很久道:“从右侧巷子一直往里走,第七个巷口右转,再左转,向前两百米有个奶茶店,进去等我……对了,帮我点杯……” “草莓奶昔,你的最爱。”鱼小婷话中带着笑意。 白翎一滞,没说什么轻轻挂了电话。 第884章高票碾压 一对妯娌,曾经的好姐妹,经历生死考验的战友,因方晟反目成仇,白翎一度动用反恐中心配合樊伟全境抓捕! 如今,又静静坐到一起。 这是鱼小婷上演分娩前夕大逃亡后的首次见面。 转动草莓奶昔,果真是白翎的最爱,看着脸庞依旧清秀英气,眼神依旧锐利明亮的鱼小婷,不由叹道: “六年了,你一点没变。” “你也是啊,根本看不出是十岁孩子的妈妈。”鱼小婷微笑道。 这句话白翎最爱听,开心地笑了起来,但瞬间又收敛笑容,警觉地扫了眼奶茶店——店里只有妯娌俩,老板正在外面跟邻居聊天。 “遇到什么困难?”白翎问。 鱼小婷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强调反贪局档案室成为整个事件的关键,非得设法侵入不可! 白翎久久沉吟,道:“京都市反贪局我没去过,以前双江省反贪局因为查案需要,出具重重手续后两名档案员、两名特警陪同进去,全程录像,无数个监控探头还有隐蔽探头,总之……京都这边恐怕加个‘更’字……” “于道明只给我们十天时间,不然就调明月到省里。” 面对当权者的蛮横,白翎却表示理解:“田泽施加的压力太大了,超出常务副省长对省长应有的态度,换了我恐怕一天都不想等……让我想想……” 想到天黑,白翎都没想出办法。 白翎本来就属于行动高于思想的主儿,让她琢磨主意,还不如早点打电话请教方晟呢。 瞅瞅一天下来毫无所获,鱼小婷有点焦急,不顾忌讳当着白翎的面拨通方晟手机,含糊说明面临的困境。 “不要着急,二叔说十天是吓唬我,实在搞不掂拖段时间也可以,爱妮娅受应留生和谢大旺左右夹击一年多才反击呢,不急在一时,”方晟安慰道,“让我想想,过会儿回电话。” 真的只有一会儿,四五分钟后方晟直接打给白翎——他知道白翎很计较这方面细节,道: “发个定位给楚中林,他正在京都参加中纪委会议,马上赶过去跟你面谈。” “楚中林……”白翎歪头想了想,“他是双江省纪委副书记,跟京都反贪局……哦,你想请他找借口进档案室?” 方晟批评道:“每次说你笨都不承认,真是一根筋,死不开窍!” 白翎挨骂反而不生气,摸着后脑勺讷讷道:“你说说我笨在哪里?” “不单你,鱼小婷也笨!”方晟道,“非得进档案室才弄到她的资料吗?资料都是人写出来,之前说过调查组成员大都来自京都反贪局……” “砰!” 白翎恍然大悟,一掌拍在桌上,道:“噢,直接找反贪局参加调查的同志!” 对面的鱼小婷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忘了那碴儿……不过咱俩也没门路的……” “那……你那边很安静啊,这么晚还在办公室?”白翎扯了句闲话。 方晟略略停顿,说:“有点事,加会儿班。” “不打扰你了,我这就跟楚中林联系。” 放下电话,方晟低低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会议记录继续沉思。 一拖再拖的市委常委会,今天上午终于召开,出乎意料的是讨论的三个议题吴郁明和方晟都吃了败仗,败得莫名其妙且措手不及。 首先是人事议题,原人事局局长退二线腾出个位置,作为重要敏感的领导岗位,房朝阳非常慎重,事先征求多位常委意见,提出三位人选供常委会定夺,分别是人事局常务副局长毕靖;人事局副书记岙乔夫;组织部副部长张晓刚。 为啥一口气推出三位候选人呢?在房朝阳看来实在难分高下,哪个上都名正名言顺。 但微妙之处在于,三位候选人恰好代表目前鄞峡三股势力:毕靖是窦康一手提携的亲信,在人事局工作二十多年,根基深厚;岙乔夫原是乡镇镇长,靠着成槿芳的关系挤进人事局弄了个副书记,就意在染指局长位置;张晓刚之前在宣传部任常务副部长,被窦康等人排挤到组织部挂了个有名无权的正处级党组成员,默默坐了两年冷板凳,吴郁明到任后为钳制马天晓,借口分工调整将马天晓绝对亲信牛副部长打发到总工会,张晓刚转为副部长,实际承担相当多常务副部长的工作。 随着房朝阳空降鄞峡,吴郁明与方晟正处于蜜月期,控制组织部已无问题,张晓刚的作用可有可无,吴郁明决定利用这次调整让他去人事局主持工作,算是对前期贡献的肯定。 常委会前房朝阳专门到方晟办公室说明情况,方晟觉得没问题,市委书记、市长、组织部长都赞成的人选还能有什么异议?简单地说到时过一下吧,组织部副职太多,利用这个机会削减职数。 吴郁明满脑门子心思琢磨影视城招商问题,更没在意,说下午我可能要跑趟省城,跟张晓刚同志的谈话要么请方市长,要么你亲自——他认为胜券在握了。 听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宣读完三位候选人基本情况,吴郁明急于推动会议进程,说:“时间有限,大家直接说赞成哪位吧,方市长先请。” “晓刚同志吧。”方晟道。 按既定顺序,窦康慢吞吞道:“我支持毕靖同志。” 慕达紧随其后:“毕靖同志不错。” 排名第五的是政协主席魏昌成,迟疑半晌道:“晓刚和毕靖两位同志都不错,咳咳,考虑到晓刚同志还年轻,就把机会给毕靖吧。” 此言一出原本各自考虑其它问题的吴郁明和方晟同时一个激灵,瞪大眼看着魏昌成,后者似乎自知有愧,低头定定看着笔记本,仿佛纸上长了花似的。 梅秋排名第六,声音压得很低:“是的,晓刚同志还年轻,就选毕靖吧……” 没等吴郁明反应过来,成槿芳响亮地说:“毕靖,我赞成毕靖现场!” “等等!”吴郁明严肃地制止了韦升宏的表态,目光依次扫过所有常委,会议室温度顿时降了下来。 很明显,大换届和两会会议期间,趁自己和方晟长时间呆在京都,鄞峡出现了新情况! 成槿芳放弃岙乔夫转投毕靖也罢了,本来嘛,凭她跟耿大同两票在常委会也掀不起风浪,不如卖个人情给本土派。 但始终保持中立的魏昌成和梅秋突然齐唰唰支持毕靖,暴露的问题很大;不用说,一直回避争斗原则上只投弃权票的韦升宏这回肯定要倒向本土派了! 就算林枫帮忙,张晓刚也只有四票,被毕靖的七票碾压,这可是有史以来的惨败! 吴郁明故意停顿片刻,对对手们造成气势上的压迫,然后道:“年轻,所以暂时不给机会,我有点奇怪,从京都到地方不是都提倡领导干部年轻化吗?对了朝阳部长,岙乔夫同志多大?” “三位候选人当中他年龄最大,四十六周岁。”房朝阳道。 “照魏主席和梅主任的说法,张晓刚和毕靖该把机会让给岙乔夫才对,分明不是这个理嘛!”吴郁明道,“看来关于人事局长任命问题,大家思想上没形成统一,不着急,那就暂时放一放,等达成共识再讨论!下面进行第二项议题。” 实质是用市委书记一票否决的权威将人选问题延后,窦康等人神色自若,一点也不着急,反正他们就坚持毕靖上位,随便你耍啥花招都不顶用,关键时刻还得凭投票说话。 第二项议题是关于拍卖地皮,此前市长办公会激烈争论过多个回合,始终不能达成一致,按方晟的意思是市长办公会的分歧不要拿到常委会。耿大同表现与异乎寻常的强硬,说事关鄞峡财政收入和发展百年大计,应该让常委们共同研究,而不只是几位市长说了算。 方晟没料到常委会势力分布突然发生转折性改变,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议题主要内容是:为加快鄞峡房产市场活跃度,鼓励和吸引更多资金参与建设,改善和提高旧城区城市面貌,正府决定面向社会公开拍卖一批地皮兴建商品房,方式为竞标。 分歧在于地皮数量。耿大同计划推出十块地皮,涵盖市区四个角落和市中心黄金地段三个区域,让房价再上一个台阶;方晟则认为不能操之过急,最好采取温水煮青蛙的策略,逐步给房产市场加温,因此只同意顶多先卖四块地皮。 听完耿大同的介绍,窦康立即表明态度: “大同市长胆子太小,我认为十块地皮都嫌少!好容易赶上房地产市场火爆机会,正是大赶快上的时候,越多越好嘛!” “我也觉得是,一方面给大批涌入的资金找到投资渠道,另一方面增加财政收入,改善提高老百姓居住环境,一举多得!”慕达附合道。 “房价提升了,在座各位都有好处的。”成槿芳暗有所指地说。 眼下窦康为首的本土派、成槿芳郜更跃夫妇分别在三中、七中旁边大建土木,时至今日都有近一个亿搭上去了,可以说搏上了身家性命,赔不起输不起,因此凡是对房产市场有利的都全力支持,容不得别人反对。 “林部长在省城经历过房产市场动荡,有丰富的管理经验,谈谈你的想法。”吴郁明微笑道,其语气重点落在“动荡”二字,其意不言而喻。 林枫表情平淡地说:“卖四块还是十块,我认为都不是问题,只要把握好住房贷款、公积金贷款和预售等方面管理,就能从源头上管控房价,这个议题……我不持立场。” “格噔”,吴郁明和方晟心里同时跳了一跳! 第885章三战皆败 刚才没落到发言机会的韦升宏仿佛急于表态,忙不迭道:“十块就十块,让到鄞峡的投资者都有参与机会,免得大打出手,争抢到头破血流的程度。” 冷场几秒钟,吴郁明故作轻松地说:“看样子方市长要解放思想了,四块还十块,没有本质性区别嘛。” 方晟听出他暗示的意思,也报以微笑,道:“大家没见过鄞峡有这么高的房价,着急了,巴不得把家底子都抛出去套现,其实在林部长眼里算什么?十块就十块吧,具体实施步骤再讨论。” 第二个议题以方晟失败告终。 最后一个议题关于鄞坪山风景区为核心的生态功能区建设的实施细则,首先要结合鄞洲水库做大生态功能区,这部分方案由鄞洲县正府主导出台,基本贯彻了前期方晟现场指示精神和主要想法,即拉伸对面主体公园覆盖范围,水库一侧做观景台,一侧引入水流做水上乐园,前后则修建观光道、绿化带,突出“绿色鄞峡”、“生态鄞峡”构想。 争议在于,鄞洲县正府建议建成后的大生态区纳入鄞坪山风景区管理,实施大门票制后二八分账;而鄞洲电厂提出异议,认为水库是大生态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既然你们利用水库环境和生态资源,电厂也应该参与分账。 方晟冷笑:“我还认为电厂是水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呢,正府有权利参与电厂经营利润分成,行得通吗?它是经营类企业,老老实实做好发电、供电工作,有了钱赶紧搞技术改造、设备更新,少在别处打歪心思!” “这个……”耿大同公然唱起了对台戏,“事实上多年以来电厂实际承担水库维护、修缮等方面工作,一般溺死在水库里的儿童,都是电厂负责赔钱。有义务就有权利,不在于分账多少,该给的还得给。” 房朝阳反驳道:“电厂承担的这些不属于管理权,而是当初合同规定的管理义务,是受正府委托所做的事。你电厂要觉得委屈,正府可以连同经营权一起收回,找愿意承担义务却不参与分账的投资商干!” “要尊重历史事实嘛,我们的政策必须保持延续性,千万不能给外界特别是投资者造成新官不认旧账的印象,否则招商工作难以维继,”窦康斟字酌句道,“你说合同规定内容,也没有溺水儿童归电厂赔偿的条款,完全是正府做电厂的思想工作,出面责任兜底,不然苦主揪住正府不放赔偿金额更高,对不对?我认为电厂有充分理由参与分账!” 成槿芳口无遮拦道:“大景区连乔娜那种大明星都请来了,怎会赚不到钱?有钱大家分分嘛,别小家子气。” 韦升宏再度主动杀出来:“哪怕分一成,象征性姿态嘛,其实双方都不在于那点钱的。” 眼看又将形成碾压之势,吴郁明赶紧打住话头,道:“市场问题要由市场来解决,作为地方正府我们原则认同电厂的诉求,但到底怎么分,分多少,由将来的景区管委会跟电厂协商,我们不做包公也不做和事佬,就这样吧!” 市委书记这么说,常委们也不便再辩解,反正同意电厂分账就意味着取得初步胜利,接下来慢慢磨。 总之三个议题讨论结束,回过头一梳理才发现吴郁明、方晟竟三连败,无一取得成功! 即便马天晓、蒲英江在常委会的时候,都没取得过如此碾压的胜利! 散会后,吴郁明踱进了市长办公室,劈头就说: “咱俩跑京都开会,后方被人抄了,形势很不乐观。” 方晟道:“韦升宏绝对是被拖了回去;魏昌成、梅秋可能子女有小辫子被慕达抓在手里;林枫暂时看不出名堂,至少表面没投靠他们。” “接下来要办的大事很多,不能被这伙人拴着鼻子走,”吴郁明干脆利落地说,“咱俩来个承包责任制,我负责韦升宏、魏昌成;你负责梅秋、林枫,怎么样?” 魏昌成和梅秋属于中立派临时转向,好处理些;韦升宏原本属于本土派,尚不清楚陷得有多深,是个硬骨头;林枫背景相对清白,但有省城领导干部的傲气,沟通较难。 这样分配确实不欺公平。 方晟展颜道:“好啊,吴书记分配工作有没有限期?三天?一周?”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吴郁明难得幽默,“顶多三天吧。” “我觉得也是,不尽快解决夜里睡不着啊。”方晟叹道。 说干就干,吃完午饭方晟顾不上休息,分别将齐垚、小司、蔡雨佳等人叫到办公室密议,再与省城的严华杰通了四十分钟电话,忙忙碌碌到傍晚,看看还有十几分钟下班,信步踱到统战部林枫办公室。 见方晟进来,林枫暗知八成为上午常委会的事儿,上门众师问罪来了,当下也不起身相迎,也没说话,简洁地吩咐秘书泡茶,径自静静看着对方。 等秘书出去并带上门,方晟慢悠悠呷了口茶,道:“林部长不太喜欢品茶?” “正常只喝咖啡不喝茶,这会儿太晚了,所以没喝咖啡。”林枫平淡无奇地说,暗示下班时间不要谈工作。 方晟微微一笑,不谈工作就谈私事,转而轻轻松松道:“记得程庚明吗?昨天刚提拔省正府副秘书长。” 林枫一愣:“最近省里没人事变动啊,再说他……” “他去了原山省。” “噢——”林枫脑子一转便想到陈皎在那边当副省长,表情复杂地说,“不容易啊……” 吉艳萍同时与程庚明、林枫等人保持情人关系,用民间戏谑之辞,两人也算连襟。不知为何,林枫对吉艳萍就是恨不起来,当然更不会敌视程庚明,相反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说不容易其实也容易,不就是正处到副厅吗?副省长有充分建议权。”方晟翘着二郎脚道。 林枫看着他的样子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勉强克制住自己,道:“方市长如果来炫耀程庚明的仕途,那么不好意思,我准备下班了。” “下班去哪儿?”方晟微笑着问,“闷在宿舍看电视还是回省城?嫂夫人早搬回娘家,两人形同分居了吧?” 林枫终于怒不可遏,用力一拍桌子:“你不走,我走!” 说罢离座气冲冲往外面走,方晟身子一动不动,等林枫手碰到门把手时才说: “这一切可以改变!” 林枫停下来看他,等他继续说。 方晟道:“生活作风不算大不了的问题,凭什么陷在鄞峡一辈子?如果能干出点成绩弄出点特色,起码回省城是有把握的。” “方市长什么时候擅长开起空头支票了?”林枫目光中充满疑惑。 “我不清楚窦康他们跟你谈了些什么,两者权衡,我的份量总比他们加起来重一点吧?”方晟直言不讳道。 林枫没吱声,表情流露的意思似乎不太认同方晟的话。 方晟脑子急速转动,补充道:“仕途无望,多捞点实惠不枉来鄞峡一趟是不是?窦康、慕达这帮人的钱不好拿,有腥味儿,将来翻旧账要倒霉的,到那时不止发配穷边远那么简单!” “听说过统战部长收礼收贿吗?压根不可能的事!”林枫冷笑道。 “利益输送也算收礼收贿的。” 这句话似乎点中林枫穴道,僵在原地半晌没说话。 “除了钱,窦康能向你保证什么?”方晟续道,“在我们遏制打击下,本土派经营领域愈发萎缩,大概最能诱惑你的就剩房子吧?不错,神仙池商品房位于黄金地段,学区房,升值空间大,经历过省城房价过山车的你自然不会错过良机,对吧?” 林枫低低叹了口气,缓缓转身回到座位坐下,双目呆滞看着桌上的地球仪,面色颓丧。 “但我可以提前给你透个信儿,省城那一幕在鄞峡决不会重演,绝对不会!”方晟铿锵有力地说。 办公室里出现令人不安的沉默。 “请教方市长,统战工作能搞出啥特色?”林枫终于开口问道。 “要看你往哪个方向发展,譬如经济,可以利用海外关系开拓招商渠道,成为鄞峡招商引资亮点;譬如党建,加强非公企业党员培训和组织渠道建设,也是亮点;再譬如……” 林枫目光一闪,道:“你好像没做过统战部长?” “参加那么多次常委会,统战部长也汇报工作嘛,多少总能学到点。” “不对!”林枫摇摇手指,“加强非公企业组织渠道建设是我目前正策划的项目,双江没有先例!你从哪儿打听到的?” 方晟神情自若:“我哪有工夫到处打听别人的事儿?非公企业归统战部门管,是党建工作空白点,这么一联系不是很显然吗?” “海外关系开拓招商渠道呢?”林枫愈发狐疑。 “早就开拓海外关系招商引资很多资金了,没归类而已,”方晟大笑道,“所谓工作亮点都是人为总结的,林部长也深黯其道吧。” “坦白说我是打算这么做,但统计了一下,相比内地,海外资金比较零碎,规模不大,拎不上台面,倘若有千万以上的投资就好办了,顺势召开恳谈会、海内外亲友联谊会等等,能把声势做上去。” 方晟沉思片刻:“原来是内地人,后来改为香港身份也算?” 林枫微笑:“解释权在统战部,怎么有利于宣传工作怎么解释。” “那就行,过阵子帮你介绍两位,绝对都是千万级以上。” “拜托方市长了,”林枫收敛笑容,正色道,“后面需要我林枫的地方,方市长尽管开口。” 方晟再次大笑:“当然当然,我会经常开口的,哈哈哈哈……” 第886章报复行动 回到办公室,齐垚、小司和蔡雨佳都到齐了,根据打听来的消息基本汇总出上午常委会惨败的原因: 一是如方晟所料,本土派以促销优惠的借口送了两套楼花给林枫,价格只有市场价一半左右,还承诺送价值十万元装修大礼包——这种变相行贿的手法在省城十分流行,窦康等人没学到省城先进的经济理念和管理模式,倒把歪门邪道学得象模象样。 不过被方晟当面敲打后,想必林枫会原物退还。官至厅级,说讲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重了,没必要赤裸裸把话说白了。在两套房的收益与调离鄞峡重返省城之间,相信林枫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二是大换届开幕那天,慕达带了厚厚两大袋档案跑到韦升宏家“拜访”,长谈四个小时后,韦升宏毕恭毕敬将慕达上车。可以想象,本土派掌握有韦升宏大量的违法违纪证据,随便摊开来一说,韦升宏只有乖乖就范。何况慕达掌握纪委生杀予夺大权,查不查、查到什么程度都是他说了算,韦升宏不敢不从。 幸好吴郁明主动认领韦升宏,不然面对相对独立的宣传部,方晟真不知从何着手。 三是魏昌成儿子经营的公司中标城市亮化工程,两年来免不了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另外在税务方面也做了不少手脚。窦康指示税务局成立工作组进驻公司,把账务查了个底朝天,初步开的价码是补交、罚款共三千六百万,然后视认罪态度和交纳罚没款的进展决定是否追究刑事责任! “市区分局负责查的?”方晟问。 “第六分局,局长严宇是蒲英江的远房亲戚,下手向来比较狠辣,这回有尚方宝剑在手更是铆足劲地查。”齐垚说。 小司道:“由于他罚款太重,经常有商户跑到六分局闹事,辖区派出所频频出警头疼得不得了。” “还蛮好处理的……”方晟出神地想了会儿。 暗忖吴郁明精明,上门找自己之前想必大致摸了下底,难易结合,这样看来梅秋的问题应该很棘手! 果然,小司愁眉不展道:“梅秋梅主任的问题很严重呐!二十天前,他女婿晚上喝了三两酒后开车送朋友回家,路上有交警设卡查酒驾,他女婿赶紧与他女儿换座,这一幕被交警发现了,坚持要他女婿呵气测酒精含量,这个过程中他女儿找电话给梅秋,梅秋请交警大队长跟执勤交警打了个招呼,把他们放走了……” 齐垚道:“交警查酒驾经常发生这种事儿,不奇怪。” “旁边有被抓到倒霉蛋不服气,第二天向督察室举报,督察人员一调监控确有其事,找执勤交警核实方知跟梅秋有关,便把事情压下了;但不知怎地,有人设法弄到监控片段直接寄到纪委,慕达也是老奸剧滑,不露声色将证据掌握在手里……” “女儿女婿都是公务员?”方晟问。 “都是,”小司道,“关键在于女婿酒量很浅,三两酒居然被测为醉驾,那个就麻烦了,要抓起来判处实刑坐牢,开除公务员资格的!另外梅秋身为领导干部干预交警执行警务,追查起来也要负一定责任。” 蔡雨佳问:“整套材料都在纪委那边?” “后来的确有纪委工作人员到监控中心调阅过相关影像,执勤交警的执法记录仪都被做了备份,证据确凿,纪委随时可以公布处理意见。”小司说。 这个麻烦太大了! 难怪梅秋对本土派俯首贴耳,大把柄掌握在人家手里,不能不从! 方晟问道:“司队有什么主意?雨佳也想想。” 小司道:“我仔细考虑过,唯一办法就是止损,让他女婿只承认酒驾但不承认醉驾——醉驾必须有血液检测作为辅证,酒驾责罚则轻多了,起码能保住公务员身份。” “梅秋也是老江湖,这么简单的办法居然没想到?我怀疑慕达手里还有别的牌。”蔡雨佳质疑道。 “纪委最厉害的莫过于唬人,没事都能说出事来,梅秋哪经得起慕达恐吓?不单是醉驾与酒驾的问题,而是这件事一旦曝光会引发强烈的社会反响,混到梅秋的岁数讲究脸面,顾虑退下来后的名声,还担心影响子女仕途,能藏着掖着最好不过。”小司有条不紊分析道。 齐垚道:“可把柄永远是把柄,随时能引爆。” “等到退二线就没事了,本土派和梅秋都这样想。”小司道。 方晟久久沉吟,突然转到另一个话题:“你们觉得目前鄞峡房价如何?” “太高了!”齐垚道,“我在犹豫是不是等房价回调再说。” 小司道:“还可以,跟梧湘、银山和省城相比不算高,仍有上升空间;考虑到孩子以后上学,我已在柯察巷那边订了一套。” 蔡雨佳则说:“鄞峡家底子薄弱,城市居民人口远逊于其它地区,眼下靠的是资金推动,缺乏长期增长的内在动力,我不看好房产市场发展,也没买房。” 齐垚和小司都笑着说蔡局是高级知识分子加精英型官员,以后必定大踏步进军省城,在鄞峡买房没意义。 蔡雨佳连连摆手说自己在顺坝也没买,总觉得双江范围内除了省城和银山,其它地区若非刚需,都不具备投资价值;购房属于长线投资,必须围绕一线城市做文章。 方晟感叹道:“雨佳代表相当多知识分子和中高端人材的想法,不错,当一个城市、一个地区的财政收入靠卖地来实现增长,那是极端危险的做法,会引起市场动荡甚至金融危机!当局者迷,当局者千万不能迷,被短期利益蒙蔽双眼,泽鱼而竭,成为鄞峡的千古罪人!” 几位终于听明白了,方晟仍对常委会同意卖十块地皮耿耿于怀。 蔡雨佳试探道:“倘若方市长担心卖地造成房价狂飙,正府方面可以出台限制性措施进行抑制……” “从常委会到市长办公会都被房产市场巨大的利益深深诱惑,哪个愿意限制?巴不得房价涨到天才好!”方晟沉着脸说。 小司顿时想到牧雨秋、芮芸、徐靖遥等一帮人在银山的神勇,影影卓卓道:“如果有股力量把市场基调压一压就好了……” 方晟没说什么,挥挥手道:“下午我已打电话给相关部门,包括招投标中心,只允许暂时拍卖四块地皮,常委会批准的另外六块听我通知!” 三个人惊讶地面面相觑。 的确,常委会同意拍卖十块地皮,但没给出限期,方晟可以动用市长行政权力无限期拖下去,这一点耿大同也拿他没辙。毕竟市长亲自发了话,市直机关相关部门负责人不敢不从。 “齐垚和小司买房是刚需,留着吧,如果投资就算了。”方晟结束了会谈。 此时,方晟定定看着外面夜色沉沉,反复琢磨怎么解决梅秋的问题:侧面敲打还是直截了当;以理服人还是因势趋导;就事论事还是深入讨论;谈话把握什么节奏和尺度,如果梅秋执意不听怎么办…… 别看方晟每次谈话、交锋似乎都能取得上风,都经过反复酝酿和盘算,计算到所有可能性并采取相应对策,久而久之便形成逻辑严密、思虑周全的习惯。 不打无准备之仗是方晟的原则,万一措手不及,那么上策是全身而退,不可硬拗。 正想得入神,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容上校,赶紧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她简明扼要地说: “姓胡的解决了!” “姓胡的……解决了……”方晟脑子转得飞快,转瞬就明白过来,“您是说邾江军区司令胡刚?” “对,刚刚被押上军用专机回京受审……” 几小时前,军部纪委副书记一行突然来到邾江军区,下达对胡刚的逮捕令,随后召开旅以上军官会议,历数胡刚贪污腐化问题,包括与身边女服务员、女护士等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以权谋私,以提拔为幌子大肆收受中下级军官甚至士兵的贿赂,违反军部条例和军官任用规定提拔多名军官;插手后勤保障供应,勾结不法商人以次充好、以假冒真提供军需物资等等…… 一同被带走的还有两名秘书、三名军区部门负责人,分管装备和后勤副司令被勒令写情况汇报,多名高级军官列入约谈名单。 不消说,这是白樊两家联手搞的报复行动,意在报复几个月胡刚命令邾江军区特种兵突袭双江抓捕牧雨秋的行为,同时也在警告军方各股势力,不得卷入派系争斗,不得有不利方晟的举动! 相对应的,双江军区司令莫中将签发嘉奖令,对上次参与营救牧雨秋的所有特种队员予以嘉奖,其中三名表现突出的都有晋升。 这叫有奖有罚,充分体现白樊两家在军方的影响力和控制力。 “对了,有件事白杰礼委托我问一下,据说白研想成立实验室搞军工研发的设想得到你的支持?” 方晟略一踌躇,不清楚白杰礼以及白家持什么态度,含糊道:“小宝生日那天他跟我聊了会儿,主要想解决资金问题,军工研发我是外行,没触及具体内容,让他先做个预算……” 容上校很正式地说:“杰礼很赞成白研的思路,认为军工研发不能单靠军方投入,要逐步引入市场机制搞商业化运作,美国、欧洲等发达国家都形成一套相当完善的竞争机制,不妨试试吧,你认为呢?” 丈母娘发了话还有什么可商量的? 方晟中规中矩道:“我明白了,马上就跟白研联系,以最快速度促成此事。” 容上校满意地笑笑,道:“也不必着急,把基础打牢嘛。” 第887章画展情缘 周四上午,市长办公室迎来两位熟悉而又陌生的客人:牧雨秋、芮芸! 抓捕行动的始作佣者骆常委已经退居二线,具体执行者胡刚司令被军部立案调查,笼罩在头顶的阴霾散去,两人可以重返双江了。 坐到方晟对面,牧雨秋激动而兴奋,道:“这段时间可我把憋坏了,每天绕着湖边没完没了散步,再没完没了呆看对面山峰,都说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我算明白了,以后宁可住闹市区也不去那些鬼地方,无聊得要命!要让我继续看两个月山水恐怕真得吐了!” 方晟哈哈大笑,道:“我就曾多次憧憬过找个山青水秀的地方结庐而居,被你一说得重新考虑了,芮小姐气色不错啊,难道原山的水比双江更滋润?” 牧雨秋刚才就注意到了,没好意思说而已,连忙附合道:“是啊是啊,感觉芮小姐有返老回童的秘方,越活越年轻!” 芮芸抿嘴一笑,徐徐道:“向方市长、牧总汇报,我在原山除了帮陈省长构建起绵羊繁殖生产和羊毛加工、销售体系外,还有个收获就是……找了位男朋友……” “啊!” 方晟和牧雨秋惊讶地瞪大眼睛,不同的是方晟纯粹是惊讶,牧雨秋则夹杂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两人反应,芮芸都看在眼里,暗自发出长长的喟叹:此刻,她多希望方晟眼中也流露失望之情,哪怕只有一点点。 方晟微笑道:“能了解上一点男朋友的个人信息吗?纯属好奇,没别的意思。” “男,41岁,原山省书画院副院长兼书画家,原山艺术学院兼职教授,姓卢,呃,其它没什么可说的。” 牧雨秋酸溜溜道:“艺术家呀,佩服佩服,是不是披着长发、浓密的络腮胡子?” 芮芸莞尔一笑:“不是,他每天都刮脸。” 连刮脸都知道,看来进展神速,八成已经同居了!牧雨秋一阵气沮,没心情继续说下去了。 方晟也很意外,但毕竟是人家的私事,而且对方是离异女性,稍作关心即可不必纠缠,笑了笑道: “以后方便的话当面索要画作珍藏起来……叫你俩过来,一是危机已经解除,二是我正策划更大的行动,想来想去只有你俩胜任,别人都不行!”方晟道。 牧雨秋就这点好处,情绪坏得快也好得快,立即红光满面,摩拳擦掌道:“早就盼这一天呢,方市长尽管吩咐!” 方晟亲自给两人斟满茶,道:“首先一点是,姓骆的虽然下野,但不代表彻底解除警报,梧湘那一个亿终究是隐患,每当紧要关头难免有人翻出来爆炒,因此给你俩加道护身符是必要的。唔,我已透过特殊管道帮你俩争取到香港永久居民名额……” “真的?!”牧雨秋又惊又喜。 芮芸却心中有数,知道应该是赵尧尧发挥在香港特区正府里的影响力,说到底还是资本的力量。 “明天你俩就动身去香港办理手续,转一圈回来就是侨胞了,”方晟笑道,“当然在香港也别闲着,多注册些公司,遍布不同领域,将来总有用处的。以后你俩再失踪我就不管了,由特区正府出面要人,比我说话管用。” 两人知道他在开玩笑,并不介意,芮芸问道: “香港那边有啥需要我们做的?” 好敏锐的感觉!实在是体贴而能干的助手! 相比而言牧雨秋要差一点,但他可贵之处在于对方晟绝对信任,指哪儿打哪儿决不犹豫。 方晟低声道:“准备在香港成立实验室,研发方向是军工……具体有人负责,你,芮小姐的任务是资金运作,保证即使世界最顶级会计事务所介入既查不出来源,也查不出去向!” “查不出去向?”芮芸没听明白。 “绝密军工研发,从人员到材料以及用途完全与外界隔绝,绝对保密,必要时驻港部队会提供增援!”方晟严肃地说,“我的设想是,实验室要装饰成花园式建筑,封闭运行,外松内紧,安防方面不要怕花钱,巨资投入……等你到香港实地考察确定地点后再讨论,总之是一个创造性的探索。” 芮芸听得不由自主紧张起来,脸色微微泛白,迟疑道:“军工研发以前没接触过,按我的想象可能不是一般的烧钱,前期您的积累固然可观,用到军工研发恐怕……” “不够还有我呢!”牧雨秋跃跃欲势。 方晟断然道:“不行!军工研发是净投入,没准做到最后发现是一个玩笑,跟蔡雨佳导师所做的科研项目性质差不多,你别搅进来!你的任务是以侨胞身份进入鄞峡,与周挺、徐靖遥他们协同作战,打一场恶仗!” 牧雨秋咧嘴大笑:“我最喜欢恶仗!” “不是普通的恶,而是……”方晟只说了一半便刹住,隔了会儿又转向芮芸道,“你先回省城,拿公用电话与赵尧尧联系,她会安排香港那边的代理与你接洽。” “好,那我告辞了。” 芮芸知道方晟要私下向牧雨秋打听关于周小容的事,暗暗叹息,径直出门离开。 驱车行驶在高速上,芮芸心潮澎湃。 与书画大师卢教授谈恋爱,应该是芮芸远避原山最大的收获。促成这桩姻缘的因素很多: 首先是难解的寂寞,原山不比双江,即便省城的夜晚大街上只有饭店、大排档和少数专卖店,没什么娱乐场所,整晚猫在酒店看电视又太无聊,游泳、健身、打球这些项目太耗体力,芮芸试过几回就懒得坚持下去; 其次是内分泌失调引发的种种不适令她烦恼丛生,都说内分泌失调不是病,可由此产生的症状既麻烦万分又难以启齿,目前而言唯一“开关”就是方晟,也只给她治过两回,效果不错但难以延续; 还有便是对方晟的绝望,似乎,他跑到哪儿都少不了女人,哪怕上次特殊意义的聚会,若非徐璃喝醉了自己压根没机会,更不用说鱼小婷守在鄞峡,京都则有白翎;第一次趁乱取胜,第二次其实有些勉强,方晟只须运用排除法很容易锁定目标;幸好方晟和徐璃都没太介意,没有深究,但第三次“治病”大概是不可能了; 最后才是卢教授的儒雅和男子汉气概。那是一次无聊的书画展,芮芸出席是因为陈皎亲自到场剪彩,她趁机跟程庚明就当前经济布局深谈四十分钟。 陈皎离开后,附近交通管制造成的拥堵一时没疏解,芮芸便四下闲逛,准备消磨半小时再去停车场。 走走停停,不知不觉站在一幅写意山水画面前,由于风格独特多看了几眼。蓦地后面有个男人问: “这位小姐,您认为画得怎样?” 借故搭讪的男人太多了,芮芸都懒得回头看,淡淡道:“不怎么样,走累了歇会儿。” 后面男人轻笑道:“真是直言不讳,让我这个作者情何以堪啊!” “啊!” 芮芸狼狈万分地转身,歉意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其实画得很好,只是……” 这才看清画家的模样:个头很高大概一米八左右,身材却保养得很好,不是常见的大胡子或不修边幅艺术家气质,相反斯文儒雅得象教授,对了,后来才知道他还真是兼职教授。 “没关系,我就喜欢躲在参观者身后听真话,经常饱受打击,习惯了。”画家坦诚地笑道。 “卢……卢老师,请允许我正式谈谈对这幅画的看法……” 画家很奇怪:“咦,你怎么知道我姓卢?” 芮芸指着画框右下角道:“这儿有你的签名,融魏碑和行书风格……画的主题是隐者寄情山水,却别出心裁在山道上画了一匹快马,骑者衣束来看应该是书童从山下回来,怀里鼓鼓囊囊,表情激动而兴奋的样子,想必有好消息急于向主人报告;再看那位隐者,坐在亭子里手握卷书,却作出侧耳倾听的样子,显然心不在焉焦急地等待消息;这样看来,所谓隐者实际上是以退为进,逼朝廷作出更多让步罢了。胡说八道,别介意啊。” 卢画家愣了愣,凑近画作审视一番,笑道:“小姐贵姓?” “免贵姓芮……” “芮小姐受过专业绘画训练?” “没有啊,真是随便说说……” 卢画家笑了笑,道:“没受过专业训练能领悟出画意,芮小姐已经很不简单了。” 出于好奇,当然也有点不服气,芮芸问道:“请问卢老师这幅画究竟表达什么意思?” 卢画家显然经常给外行做科普,徐徐道:“首先隐者手里握着卷什么书?《三字经》;其次亭子旁边的树叫莲子树,麦熟时节开花;书童穿着红衣服,显然家里有喜事,什么喜事呢……” 芮芸恍然大悟:“隐者夫人生了个儿子,书童上山报喜!隐者虽厌倦官场倾轧隐居山野,还心系家里分娩的夫人,并准备好《三字经》留着日后教导孩子!” “嗬嗬,芮小姐悟性很强啊,”卢画家指着不远处两幅画道,“那边也是鄙人的习作,来指点指点?” “好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芮芸对这种猜谜式的画作产生浓厚兴趣,连说带评论再接受科普,在展室里呆了三个多小时。 第888章心系民生 见天色已晚,顺理成章地卢画家邀请芮芸到附近吃西餐。攀谈中卢画家惊讶地得知这位美女居然是单身贵族,而芮芸也吃惊地知道卢画家爱人三年前去世。 卢画家很喜欢芮芸的知性美,睿智而低敛,美丽而含蓄;芮芸也喜欢卢画家带有童趣的真诚,完全不同于商界赤裸裸的拜金嘴脸,也有别于官场句句话暗藏机锋,他真正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世无争。 相处了短短十多天,一天晚餐后他邀请去家里坐会儿,芮芸没犹豫便答应了。 这段时间她已打定主意,必须寻找方晟的替代品,哪怕药效差点,有总比没有好! 事实上当晚的体验很棒——迥异于方晟的感觉,天壤之别的风格和做派,芮芸从头到尾都晕乎乎,很享受他的细腻、坚实和持久。 好像也不错,人啊,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若非周小容也有了男朋友,芮芸简直要在第一时间与闺蜜分享心得,现在看来方晟并非不可替代,而是大家都没摆脱心魔,踏出勇敢的第一步! 甚至,在芮芸接受方晟的召唤回双江前,卢画家与她认真讨论要不要孩子的问题,因为亡妻婚后身体一直不好,从优育角度考虑没敢要孩子。 “你很喜欢孩子吗?”芮芸问。 “不,关键是你是否介意有两个孩子,将来可能会产生家庭矛盾,咱俩,还有你跟前夫之间。”卢画家说。 “那都不是问题。” 卢画家高兴地笑起来:“我确实急于享受抱孩子的感觉。” 接到方晟通知后,芮芸第一时间告诉卢画家,他并不意外。刚认识那晚她就说来原山是避难,早晚要回双江。 “等你回去了解情况后再告诉我,是留在原山,还是需要我去双江,一个完整的家庭肯定得朝夕相处,不可能跑来跑去。”卢画家直截了当说。 芮芸反倒有些迟疑,道:“我是做生意的跑来跑去无所谓,你的根在原山,事业也在原山,背井离乡意味着从头再来……” “有啥关系,咱俩不是在一起吗?”卢画家爽朗地说,“以后你在外面做生意,我在家里潜心作画,很默契的组合呀。” 瞬间芮芸眼眶有些湿润,沉默片刻缓缓道:“行,等安顿下来跟你联系。” 然而从方晟刚才一席话听得出来,短时期内想“安顿下来”恐怕很困难,因为方晟的棋局很大! 这盘棋,规模不亚于在红河开发区时针对陈景荣的狙击战! 但愿,事业和爱情双丰收吧!想到这里芮芸猛踩油门,跑车如离弦之箭咆哮着驰骋在高速公路上。 有时觉得象鱼小婷、叶韵那样率性而为也蛮爽的,如果没有超速罚单就更爽了。 鄞峡市长办公室,谈话仍在继续。 芮芸离开后,方晟说了一番如何在香港注册公司,如何通过林枫的统战部顺理成章“被引进”等等,牧雨秋听得连连点头。 听到最后,牧雨秋突然想起这些问题根本不用把芮芸打发走的! 悟性还是差了点!关于周小容,方晟不便主动提起,正等着自己发话呢。 “方市长,隐居朝明期间反正闲着没事干,后来我又悄悄跑了几趟东山,把那个房晓真的底基本摸透了,也有两回碰到周小容,远远的,情绪还不错,笑的声音传出很远……” 方晟心里一阵阵痛,故作淡然道:“房晓真的确做古玩兼茶叶生意?” “茶叶店不过消遣用的,主营是古玩,他的生意做得很大,省城古玩商都时常过来拿货,原因在于房家家底子厚实,据说文革前未雨绸缪把满屋子古玩藏到东山隐秘的山洞里,红卫兵组织数百人进山找了七八回无功而返,就是那些古玩成为他发家致富的基础……” “文革前半斤粮票能换只清朝红木笔筒,现在买大半个粮油店差不多。”方晟道。 牧雨容点头称是,续道:“房晓真的优点是信誉好,性格厚道本分,同行对他的评价是四个字‘从不坑人’,这在古玩界相当于最高荣誉了。” “嗯,古玩就是靠坑蒙拐骗,你坑我,你坑你,专家坑行家,行家坑外行。” “即便他被别人打了眼也不介意,反而向同行分享受骗的心得,可以这么说,从他手里出去的古玩无一赝品,这是他做得越来越大,名气越来越响的原因。” “树大招风啊,躲在东山安静做小本生意没事,业务范围拓展开去就免不了坏了人家的财路,”方晟沉思会儿摇摇头,“随便了,只要小容开心就好,生意大小都无所谓的。” 牧雨秋诚恳地说:“方市长,我也觉得周小容这样的状态挺好,东山也非引人注目的地方,两人就平平淡淡过一生,正是大多数老百姓的生活啊。” “嗯——” 方晟转而道,“随着招商引资热潮如今的鄞峡不差钱,每个行业都挤满了挥舞钞票的投资商,当汹涌的热钱无处可去时,唯有房产市场能包容下,偏偏这是我所担忧的。热钱来得快去得快,象炒股一样短时间内把价格推到瞠目结舌程度,再飞流直下把大批炒房者套牢,撤退后留下一地鸡毛,最终遭殃的还是老百姓。省城房产市场至今都没恢复元气,就是惨痛的教训。” “方市长总是心怀老百姓,换其他正府官员肯定乐见其成,gdp和财政收入大幅上涨,参与者都能多多少少发笔横财,负面影响总得好几年之后,谁在意啊。” “过去有句话,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句大白话说到点子上了!”方晟道,“我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三滩镇当副镇长,主持乡镇企业改制,参加商业谈判,参加与职工代表座谈,参加厂房搬迁改造,整天忙得脚不打停却很充实,因为我能切身看到在自己努力下企业复苏、扭亏为盈、蓬勃发展,工人们收入提高,三滩镇经济整体呈现活力,特别有成就感。” 牧雨秋道:“早就听说三滩镇百姓至今都念念不忘方书记。” “后来到黄海、江业任县长书记,一半时间倒用在跟不同的领导斗心眼,很累很无趣;现在任市长,三分之二用于没完没了会议和权力争端,真正服务于基层、服务于老百姓的时间……唉!” “上次听商界朋友说到时了省里更是如此,一年到头开会,坐在会场里琢磨人事,啥事都不干;再往上呢,咱平民小辈想不敢想了。” 牧雨秋笑呵呵道。 方晟肃言道:“不管人家怎么做,我会坚持做自己……四块地皮,僧多粥少,竞拍肯定相当激烈,你和周挺、徐靖遥的任务是不惜代价横扫,四块地皮全部吃下来!” “啊!”牧雨秋倒吸口凉气,“刚才您说第二批还有六块地皮,为何不一下子推出来,削减咱们的压力?” 方晟语气更严肃:“十块地皮,你有把握全部吃下来?” 牧雨秋更吃惊,结结巴巴道:“方……方市长,您您您不会想把鄞峡市区地皮包圆吧,那……那得多少资金啊!” “不够芮芸那边还有!”方晟道,“我说恶仗,恶就恶在这里,手段将前所未有强硬,对抗也将前所未有激烈,老实说我没有取胜的把握。” “既然这样,何不……” 方晟看着对方,眼神不可捉摸:“记住,方晟不是为自己而战,而为鄞峡老百姓而战!布局早已展开,现在不过按我的思路继续执行!对你、芮芸而言,关键在于用好侨商身份,这是非常好的保护伞。” 牧雨秋告辞不久,叶韵一阵风似的飘了进来,粉面含春笑吟吟盯着他。 说也奇怪,前阵子因为鱼小婷看得紧两人没机会叙旧,现在没人监视了方晟又忙得不可开交,居然连续几天没空。 “马上竞价拍卖四块地皮,怎么没通知我?”叶韵歪着头问道。 “咱俩的关系不是秘密,你参与反而不好。” “咱俩……什么关系?” 方晟心中一荡,想起那个凄风冷雨的黑夜,她的娇媚柔嫩,她的纤细柔长,她的昵喃诱人,还有他喷薄而出的汹涌快意…… “唉,我不能再害人害己,害了一次不能害第二次,”方晟内疚道,“虽然各方都觉得你来历可疑,我体会到的是你只有付出,没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也得到呀,”叶韵笑微微道,“很多很多。” 方晟知她暗示什么,老脸一红,道:“诸云林服诛让你摆脱嫌疑,但有关方面监视没有中止,另外大丁小丁每十天有报告给樊伟和白翎,实际上我也处于监视范围内,不过他们刻意忽视鱼小婷而已。” “懂你的意思,不过只要你想,我总有办法……”她笑得更甜,更有诱惑,笑靥如花的脸蛋让他忍不住要冲上前咬两口。 定了定神,方晟道:“农副产品收购算是被你拿下了,接下来还有场硬仗,那就是苗木市场!” 随着经济持续、快速、健康发展,城市建设速度加快,对绿化树种的要求越来越高,需求量也越来越来大。 城市绿化由于所处环境特殊,要求时间短、绿化效果好、一次成林,特别对于景点、小区,几乎要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另一方面城市绿化越来越注重大树栽培,为了冬季仍看到绿色,树种向四季常青方向发展。 在这几方面,鄞峡山区具备相当大的优势。早在五六年前市委市正府就根据苗木生产、需求及市场供应情况,大力提倡苗木庄园主加大对法桐等常规落叶乔木树种的种植,有针对性确立培育方向和栽培措施。 苗木树种与艺术品差不多,定价机制不透明,价格被卖方所控制,是当前难得的暴利行业。 第889章抬高门槛 鄞坪山西麓沿线几十公里座落着大大小小三十多座苗木庄园,领地一直蔓延到山腰,长满了品种繁多的树种,看上去郁郁葱葱、满山绿荫。 本土派怎会错过这等暴利机会?从市委市正府设计规划苗木庄园伊始,窦康等人便深度介入,有小道消息说至少二十个庄园属于本土派亲朋好友,剩余要么土地贫瘠,要么水土保持不佳,总之利润空间远远少得多。纵然如此,这部分庄园还经常遭到本土派盘剥和压制,很多苗木根本运不出鄞峡,早早被纳入本土派销售渠道。 倘若仅仅如此,方晟也懒得多问,任由本土派发财算了。问题是,鄞峡苗木占据双江百分之六十的市场份额,本土派与其他苗木供应商达成默契牢牢操纵价格,与碧海苗木市场相比,同档次同类型苗木价格高出近百分之二十。 双江各县市怨声连天,苗木供应商却不为所动。苗木运输是很麻烦的,动辄需要加长货车,稍稍远些的地方跑一趟费用快接近苗木成本,更甭说到省外购买。本土派遂心安理得享受垄断带来的暴利。 外面大把赚钱,庄园主们对苗木工人却刁钻刻薄,五年来非但不肯加工资,还变着法子克扣:虽说苗木种植养护是技术活儿,出了鄞坪山却找不着工作,只能忍气吞声受剥削,敢怒不敢言。 最让方晟不能容忍的是,为确保二十多个庄园垄断地位,此后五六年里市正府竟然不再核准任何人涉足苗木行业,也没有扩大种植规模,任由大片山地空闲在那儿。 这方面本土派脑子倒挺灵活,把中东产油国家控制全球油价的手法都搬过来了。 叶韵拍手笑道:“真是哪有不平哪有我,又要攻占一座坚实的堡垒了,哈哈!” “女孩子家,注意笑不露齿,”方晟故意沉下脸呵斥,心里清楚根本没奈何她,“先去走访两三家外围庄园,高价收购,不肯的话给足三年哪怕五年利润,盘下来作为根据地。” “与其花这么高代价,重砌炉灶不是更好?” “新建庄园需要相当繁琐的程度,涉及七八个部门,主管权也不在我手里,到时免不了啰嗦……” “哈,还有市长办不成的事啊!” 方晟叹道:“市长办不成的事多得呢,你都难以想象……把那些庄园主的老底打听清楚,争取把外围庄园都弄到手,至于怎么买你看着办,我只问结果。” “争取和平解决。”叶韵话中有话。 “跟司队保持联络,出现意外及时报警,要注意遵纪守法。” 叶韵大笑:“每当你这么说话,语气都象唐僧似的,哈哈哈……” 面对与自己有过亲密关系的女孩,方晟心怎么硬得起来?只能假装低头喝茶掩饰嘴角笑意。 随着厚厚几大叠法律文书的签署,国腾油化改制进入冲刺阶段。根据工作组提议,市长办公会通过,正式发布公告引入百分之三十股份的社会资金作为溢价投资,方式是公开竞价。 为保证竞标程序公平公正公开,同时保证引入资金的稳定性和积极性,方晟倡议将百分之三十股份拆分成三个标段,对应三个董事会席位,入围竞标公司不得少于七家否则作为流标处理。 门槛设置主要有三条: 1、内地公司注册资本不得低于五百万,外资注册资本不得低于一千万; 2、为防止同业竞争和利益输送,不允许从事油化产业的企业参加竞标; 3、参加竞标公司必须有实体经营,有经营场所和实物资产,此项门槛由招投标中心、改制工作组负责实地查核并拍照存档。 最后一条门槛砍得郜更跃血淋淋,吃了个大大的闷亏! 为加强对董事会控制,郜更跃秘密注册了多家公司,尽管有五百万注册资本门槛,还是报名并入围八家公司。他的想法是集中力量起码抢得一个席位,扩大自己在董事会的优势。 谁知竞标前三天,方晟突然增加最后一条门槛,并对入围竞拍的十九家公司同时进行实地查核! 事起仓促,但方晟的要求合情合理,从京都到地方都经常强调不准皮包公司控制实体。两天跑下来,郜更跃的八家公司悉数被砍掉,本土派四家公司试图趁火打劫也被淘汰,最终很凑巧,入围竞标公司正好达到七家。 七家当中,徐靖遥的快递公司已名震鄞峡;叶韵的梅香投资也是熟面孔;周挺之前不引人注目地拿了两块地皮,正在进行打桩等基础性工作;卓伟宏以景区开发商名义也参加竞标;另外三家都是外来投资者,但在鄞峡均参与实体企业经营。 竞拍开始,三家外来投资者早早退出竞争,使得竞拍毫无悬念,落槌价仅比原始股价高出略百分之三十,远远低于郜更跃所预期的溢价程度——虽知南泽厂竞拍时股价翻了数倍,以至于郜更跃都无力承受。 最终徐靖遥、周挺、卓伟宏成为改制后的国腾油化董事会成员。 与叶韵不同,他们仨至少表面上与方晟没有丝毫瓜葛,不象叶韵张牙舞爪恶名在外,入主国腾油化让郜更跃略略心安。 签订协议,完成股权交割第二天,国腾油化举行了第一次董事会,主题只有一个:讨论确定经营层人选。 省国资委委派的三名外部董事,两名来自绵兰国企退休老总,一名是舟顿国企退休老总,说白是退休后的福利,多挣点外块;职工股基金负责人、一名集团高管转任内部董事,还有董事长郜更跃,这三票属于铁票;两名独董则是方晟出面聘请的经济学教授,肥水不流外人田,都来自潇南理工大学! 十一个人围坐下来,会开到一半郜更跃算是领教了什么叫民主集中制! 过去那种一言堂实在太舒服了,如今,哪怕很小的细节都得喋喋不休讨论好半天,弄得郜更跃好多次想要拍案而起。 原本郜更跃想说明董事会从原有集团高管挑选经营层的方案,没说完就被两名独董打断,说换汤不换药,那样叫什么改制,有什么新意?经营层只能外聘,不容商量! 徐靖遥笑模笑样说是啊是啊,两位教授说得对,高管跟在郜董事长后面多年,显欠公平,干脆找大家都不认识的! 高管董事反驳道要保持经营层稳定和持续嘛,不能生产经营动荡怎么办? 卓伟宏绵里有针地说不是有郜董事长掌舵吗? 没办法,最终只能确定通过面向社会招聘、认领业绩、面试等流程选拔经营层人选。 回到办公室,郜更跃越琢磨越恼火,深感自己在这轮改制当中还是上了当! 奥妙就在于方晟之后的妥协方案,即管理权与经营权分离,其实不该答应。与欧美发达国家环境不同,中国在可预期的二十年内都不可能出现真正实施管理权与经营权分离的企业。 作为作坊式的中国企业而言,实际权力掌控在经营层手里,而非董事长。这就带来一个中国特色的现象,董事长兼总经理,而在欧美除非迫不得已的原因,哪个董事长都不愿意这么做。 如同欧美足球俱乐部,球队输多了通常换个教练,不会把大部分球员卖掉;欧美企业一旦业绩滑坡或亏损就炒掉总经理,董事长无须承担责任。 那么中国董事长们为何乐意承担经营责任,不怕被炒吗?因为没人能撼动他的权威! 症结就在这里。 实际权力掌握在经营层手里,那么董事长在掌控董事会的前提下能保持控制力,但如今郜更跃面对的是四分五裂的董事会,连人选方案都没法说了算,控制力从何谈起? 倘若放弃董事长担任经营层总经理呢?也不行,方晟将推举一位强势董事长,到时还是缚手缚脚。 “方晟,我操你全家!” 蓦地郜更跃迸尽全身力气怒吼道,恶狠狠甩出只玻璃杯,“咣当”,将窗玻璃砸开个洞! 发泄心中邪火之后,郜更跃又冷静下来。 照目前态势,新成立的董事会是想把原先经营层全部换掉,下一步车间主任、销售部也将大换血。没什么,国腾油化百分之九十五干部员工都朝着自己,换谁都一样,只是很多隐秘的操作要暂时中断。 影响最大的就是借资。 原来国腾油化的钱就等于郜更跃自己的银行卡,想用多少用多少,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手续?别开玩笑了,郜总发话下面只有想办法执行的份儿,要什么手续?谁敢向郜总要? 要了谁批?还是郜更跃批呀! 就这样,通过暗中注册的皮包公司,以国腾油化借资、合作、外包等方式,有时甚至把银行贷款挪作它用,为郜更跃赚了一笔又一笔外块。 自打方晟主导进行国企改制,为避免露馅郜更跃不敢动用国腾油化资金,柯察巷地皮兴建居民小区工程有史以来投入全部身家,从破工动工到现在已经一个多亿下去了,楼体建筑雏形还没出来,郜更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巴望工程早日完成投放市场变现。 这也是他竭力怂恿耿大同一口气拍卖十块地皮的原因,一方面想通过地皮拍卖推高房价,给热气腾腾的鄞峡房产市场加把柴火;另一方面试图混水摸鱼,再弄一两块地皮形成规模效益。 为什么混水摸鱼才弄到? 方晟主政之后凡重大项目都必须公开竞价,没法暗箱操作。然而今非昔比,由于不能挪用国有资金,郜更跃只能拿自家的钱参与竞拍,考虑到要保证柯察巷居民小区资金供给,向来大方的他也得精打细算,不能象以前那样疯狂抬价,最好雨露均沾,见者有份。 在他的挑唆下,耿大同没能在市长办公会通过后到常委会强行闯关成功,眼看十块地皮即将竞标,又被方晟以市长权力按下,仍然先招四块,还有六块等他“另行通知”! 想到这里,郜更跃又忍不住要操方晟全家了! 第890章密室机密 楚中林的到来给鱼小婷带来新希望。 身为双江省纪委领导,楚中林与京都反贪局有过接触,那是之前侦查由方晟引发的牛德贵冤案,楚中林奉命调查冯卫军、夏伯真、郑子建、罗世宽、邵卫平等省市两级领导干部,其中免不了涉及到京都了解情况,清查财产之类,旷日持久期间与反贪局相关同志建立了较为深厚的友情。 隔行如隔山。 在方晟、白翎等人看来难于登天,鱼小婷差点要强行入侵档案室的问题,在反贪局那帮人眼里根本不是事。 楚中林将几位参与巫石卫事件调查的反贪局领导请到酒店,两壶酒下肚提及芒可,其中一位说: “是个狠角色,要不是整件事被扑下来,这个婆娘能把京都本土派搞垮!” “怎么个狠法?”楚中林饶有兴趣问。 另一位说:“正常偷拍都以第三者角度,不把自己扯进去,她倒好,直接拍自己正面,胸啊下身连毛发都看到,不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么?根据技术分析针孔摄像机应该装在床头软包夹缝里,两人说的话录得清清楚楚,连喘气呻吟都……” 包厢里哄堂大笑。 “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楚中林直截了当问,彼此都搞反腐工作,根本无须考虑保密问题。 坐在当中的大领导,晚宴主宾,也是巫石卫事件调查小组副组长,慢斯条理地说: “主要有三个方面线索,一是根据田泽透露的京都本土派秘辛进行核实,发现确有其事,没有夸张乱编成份,举例来说三环有个著名的烂尾楼,不提名字大家都知道,当年集资建房的大金主因炒股失败资金链断裂逃到海外,是巫石卫指示京都本土派、公安部某副局长签发的通行证,要不然都列入黑名单,往哪儿跑?大金主后台是谁?嘿嘿,苏向阳!” “噢——” 反贪局官员们发出心领神会的声音,见楚中林不明白,有人解释道: “苏向阳与田泽并称京都本土派希望之星,不同的是田在经济方面相对清廉,苏的手有点长,跟房产开发商、证券老总等关系不清不楚,陷入好几桩贪腐案,都是巫石卫出面捂下,不然早完蛋了!” 副组长续道:“调查组找到大金主出逃时的通行证,一查果真那位副局长签发,当即停职待组织处理,当然了后来巫石卫被从轻发落,副局长仅写了个检查了事,不予追究;二是芒可说田泽**,保守估计强了至少十五六个女人,并清楚地说了八个名字以及职务,田泽听了得意地哈哈大笑,没有否认,反而自己没帮她们晋升、拉工程做项目,只给她们人间最快乐的享受……” 几个反贪局官员都骂骂咧咧说就这点服田泽,换其他人早被举报坐牢里去了,偏偏他玩得转。 “调查组整理录音后找到那几位被强的女人,都拒不承认,说从没跟他发生过关系,还说田泽为人很好,怎会做那种事?调查人员哭笑不得!也许他器大活好的传闻是真的吧,”副组长叹息道,“三是芒可故意在录像里留的线索,因为过于晦涩,难度也大,没来得及查小组就撤掉了,回头想想有点遗憾呢。” “为何遗憾?”楚中林与他干了半壶后追问。 其实谈到这个程度,以反贪局这帮官员的职业敏感何尝看不出楚中林想挖芒可的料,但他们内心深处乐见其成,因为巫石卫事件半途而废始终如梗在咽,巴不得有人重翻旧案。 更有人想到,楚中林数年前来京都也是翻一桩冤案,没准能从芒可遗留的线索找到突破口。 副组长想了会儿,道:“那是最后一段录像的最后一段,芒可故意靠近镜头与田泽聊天,提到某个大厦密室有关于京都本土派的核心秘密,倘若抖露出来包括巫石卫、田泽在内将有大麻烦!田泽听了非常恼火,训斥道那是我酒后乱说的,别动不动翻出来找麻烦,以后再说这碴儿给我滚蛋!” “某大厦密室,很模糊的概念。”楚中林深思道。 “调查组人手有限,工作量繁重,才集中人手搜了芒可生前工作单位那幢大厦就……” 楚中林质疑道:“既是京都本土派核心秘密,应该在田泽工作地点附近吧?” 副组长叹道:“田泽工作地点在中直机关哎,哪是区区京都反贪局随便搜查的地方?只能到芒可那边碰碰运气。” “田泽工作那儿不算大厦,两层小楼,还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建筑。”有人说。 “苏向阳呢?” “京都市委大院,也是破旧的老楼,”副组长道,“当时调查组做了个粗略统计,属于京都本土派的官员要么在市委大院,要么在中直机关,工作地点都跟大厦扯不上关系,如果撒网搜索,那……那网就太大了。” “是这样啊……” 楚中林知道能打听的也就这些,遂敞开来跟反贪局官员豪饮,喝了个大醉而归。 耐心地等到第二天楚中林彻底清醒,鱼小婷仔细听完叙述,沉吟良久道: “与芒可没关系,应该早在认识她之前就有密室,专门存放京都本地派见不得人的秘密。” “家是最安全的,比如巫石卫的宅院有卫兵站岗呢。” “一旦查抄呢?”鱼小婷反问道,“无疑,京都本土派甚至预防到最极端的可能性,因此异地贮存。” “巫石卫被保外就医,处于严密看守之下,那么密室的秘密掌握在京都本土派两位希望之星,不,在他们眼里苏向阳破绽太多,随时有落马的危险,估计应该由田泽保管!”楚中林层层剖析道。 要挖出京都本土派隐密掀翻田泽,必须设法得到密室地点;要知道密室地点,前提是抓住田泽把柄威逼利诱。 真是完美的悖论! 睿智如鱼小婷也愣住,苦苦思索这个难解的怪圈。 楚中林继而说:“所谓京都本土派,严格来讲不算派系,如同沿海派、京都传统家族派,纯粹是一群志同道合者渐渐撮合在一块儿,形成松散的、非契约式的正治联盟,组织体系、活动章程、正治约定等等一概没有,甚至相互之间还存在某种竞争关系;京都本土派经济清廉,自我约束甚严,不可能是搜刮的财物、古玩、房产等等,这样来看密室里会是什么核心秘密,足以给巫石卫都造成麻烦?” “他本身就是京都本土派领军人物,核心秘密必定与他有关。” “对,沿这个思路继续走,”楚中林目光炯炯,“也许芒可的意思是密室里藏着巫石卫的隐私,一旦他倒下,京都本土派将遭到重挫,包括田泽在内都受影响!” 鱼小婷颇为意外:“你这么想啊……” “田泽在经济方面绝对经得起查,跟在身边的秘书都受不了其清廉纷纷转岗,昨晚反贪局领导也承认他是少有的清官,既然如此,还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想到副组长转述芒可的话,说‘倘若抖露出来包括巫石卫、田泽在内将有大麻烦’,为何没提到苏向阳?” “呃,提两个京都本土派主要代表就够了,没必要面面俱到。” 楚中林摇摇头:“芒可这番话对着镜头说的,心里清楚将成为日后证据,牵涉到谁就说谁,来不得半点含糊;昨晚副组长知道我在查芒可,叙述的措辞很严密,不会轻易增加或减少名字。由此判断核心机密跟苏向阳没关系,仅仅是巫石卫和田泽之间的事,哪方面事呢?如果与经济有关,巫石卫肯定找苏向阳;找田泽的话,大概只有与女人有关了……” “啊,你说得对!” 一道闪电掠过,鱼小婷脑子豁然开朗! 这才明白跟在方晟后面的那班黄海兄弟并非虚得浪名,实际上人人都有两把刷子,光靠兄弟情谊纵使着力提携也混不出来。 象这番逻辑严密、层层剖析的推理,就大有方晟的风范。 楚中林继而道:“官至巫石卫一般不查生活作风问题,除非涉及命案或贪腐,但他这种人有正治洁癖,唯恐男女关系问题影响自身形象,把一些东西秘密存放起来也情有可缘。因此,所谓核心秘密就是巫石卫在外面包养情妇,田泽串针引线并隐匿证据的细节。芒可只知道密室藏了东西,却不知道什么东西,虚张声势而已。” 听到这里鱼小婷深深失望,道:“仅仅是偷情证据的话,对已被判刑的巫石卫并无影响,更没法撼动田泽……” 身为副省级领导,就算私德方面口碑差点都无所谓,更不用说帮别人拉皮条。 “他俩把很普通的偷情搞得如此神秘,说明一点,那个女人身份不简单!”楚中林道,“很可能的情况是,万一外界得知她的身份将引起轩然大波,严重败坏京都本土派声誉!” “这么严重啊……”鱼小婷眼睛一亮,“那么所谓密室其实不是藏东西的地方,压根就是巫石卫与那个女人幽会之处!” 楚中林愣了愣,嗬嗬笑道:“鱼少校好机敏的想法,不错,那套房子在田泽名下,专门提供给巫石卫使用。” “问题是那个女人身份不凡,为何甘心委身于临近退二线、手里又没什么实权的巫石卫?” “官至正治局委员手里或多或少都有权力,有些权力是隐性的,民众并不清楚;还有官场最重要的是人脉,企业要出口权、要配额、要外汇额度,削尖脑袋找不到主管部门领导,他一个电话就能办成,这就是影响力,花多少钱都买不到。”楚中林道。 鱼小婷想了会儿,道:“领导关心企业成长多少总该见诸报章,我先碰碰运气,调阅巫石卫进京后的所有公开报道!” 第891章重修教堂 新领导上任后,清查裸官的风暴席卷神州大地。重灾区是京都、碧海以及朝明等沿海发达省份,据小道消息情况最严重的朝明市,一个区就查出科级以上裸官117人,实在是触目惊心,令最高层深感不安。 风暴刮到双江,刮到鄞峡,所有人都认为方晟首当其冲。不料省委组织部第一个谈话的却是已转到人大的马天晓! 第二个谈话的是人大另一位副主任蒲英江,其妻子一直在澳大利亚照顾儿子一家。 虽说马天晓和蒲英江都退居二线,还是在编公务员、副厅级领导干部,按规定要受《关于对直系亲属移居国(境)外国家工作人员加强管理的暂行规定》约束,这一点没有讨价还价余地! 谈话的结果是,马天晓承诺一个月内妻子从新西兰回国,并放弃那边的绿卡定居鄞峡;蒲英江则答应立即着手与妻子办理离婚手续,因为儿子在澳大利亚生了两个儿子,家里离不开老人照料。 谈话结束时,马天晓和蒲英江同时问了个问题:方晟的妻子赵尧尧在英国伦敦定居,为何不找他谈话? 回答是:方晟已与赵尧尧离婚! 消息传到吴郁明耳里都吓了一跳:动作这么快,说离就离?于家怎么放心将方晟放飞?一旦单身,白翎,还有那么多女人会不会趁虚而入? 想了好久,吴郁明蓦地自嘲一笑,忖道这些是该方晟考虑的问题,我愁什么愁?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有能耐搞那么多女人,没能耐搞定婚姻麻烦么? 组织部找两位裸官谈话时,方晟在办公室边接电话边接待客人。 客人来自香港,负责打理赵尧尧在香港的商业事务,名字挺洋气叫赵约翰。他是私下与方晟接洽,讨论扩建黄海教堂相关事宜。 赵约翰介绍说,赵总的设想是说服黄海县正府拆卸教堂左右两则的居民楼,以及后面一家商场的仓库,将教堂规模扩建五倍…… 五倍?!方晟吓了一跳。 赵约翰赶紧问方市长有反对意见吗? 没,没有,你继续说。 赵约翰说新教堂采用赵总最喜欢的哥特式风格,要有彩色玫瑰窗、透视门、双钟楼尖塔,以及尖顶拱券、飞扶壁、石束柱等构件,成为纯正风格的欧洲中世纪教堂。这方面方市长有什么补充意见? 方晟想了会儿说教堂里面休闲区要放几尊石雕,具体内容直接问赵总,她会领悟出我的意思。 赵约翰认真记下,说关于教堂名称,赵总想了几个名字供您挑选…… 拿着纸琢磨了好半天,方晟说要么先确定“楚碚大教堂”——名字里嵌有女儿楚楚和暗含小贝的名字,又突出是教堂是石结构建筑,一举数得。 关于总投资,赵约翰汇报道,赵总说初定一个亿,不够追加。 方晟正在喝茶,听到这个数字顿时被呛住! 好大的手笔,莫非赵尧尧生意做大了,习惯以亿为单位?当初在江业为周小容筹款一个亿也是左右为难,至今落下尾巴。小小教堂居然就要投一个亿?还不得把黄海正府乐疯了? 赵约翰见他吃惊的模样,认真解释说一个亿很可能不够的,因为赵总要求教堂内所有建筑都必须是石结构,加上尖塔、尖顶拱券、飞扶壁等国内建筑师不熟悉,要从欧洲聘请名家参与设计,成本会非常高。 方晟点点头,说你马上开始做前期准备,黄海那边教堂重建、周边建筑拆迁我来安排,保持联系。 谢谢方市长!赵约翰深鞠一躬后离开。 黄海现任领导班子都是新面孔,方晟一个也不认识,但没关系,经过朱正阳、程庚明、肖翔等几任县委书记经心苦营,基本都是踏实可靠、能拍拍肩膀直接吩咐的亲信。 方晟打电话给朱正阳透露了赵尧尧重建大教堂的想法,强调钱不是问题,千万避免因为强拆闹出事端,不肯搬迁的做思想工作为主,实在不行拿钱砸。 朱正阳说那一带属于老城区,我和庚明、肖翔都曾动过改造念头,主要是没项目、没亮点,加上老城区拆迁难度大就搁下了。这回有教堂作为标志性建筑,黄海领导班子正好能下决心动手,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不要透露跟我和赵尧尧有关。方晟叮嘱道。 朱正阳笑道那当然了,我办事,你放心。 处理完教堂的事,燕慎来了电话,首先关心他是否被裸官风暴波及,得知已经离婚欣慰地笑了笑,说不管真离假离,起码形式上要符合京都要求。 然后主动说起姜姝,目前正在意大利一个远离暄嚣的小岛接受治疗,地中海地区特有的阳光、沙滩、海湾,还有顶级专家采用的最先进的治疗方案,对姜姝的心理疏导、病情缓解帮助很大,预计两年内可以有质的改变,即中度转为轻度…… 方晟喟叹道漫长的治疗过程啊,真是想不到的艰难。燕兄,咱兄弟不玩虚的,对姜姝的治疗我也有一份义务在内,若有帮得上的地方尽管说,那样倒能让我安心很多。 他暗知燕慎不可能无缘无故打电话提到姜姝病情,更不会说得如此详尽,肯定在某个方面遇到点困难——燕首长虽担任外事委主任,享受正国待遇,毕竟不是最顶层五位行列,难免有微妙区别。 燕慎顿了顿,说其实治疗费用没多大问题,有关方面同意全额报销,包括在那边的所有费用,只是……专家组希望购置更先进的仪器用于测试,仪器动辄数百万美元,唉…… 方晟当即说那个没关系,燕兄把专家组联系方式发给我,回头请赵尧尧运作此事。 赵尧尧?燕慎很意外,你刚刚说你俩已经…… 方晟笑道别问太细好不好?总之有比较完美的解决途径,而且仪器会在欧洲购置,跟国内没一点点关系,行不? 太感谢了!燕慎会意笑道。 方晟又问道,按治疗方案她会在小岛上至少呆两年? 燕慎说两年是保守估计,实际上要彻底治疗起码得五年甚至更久,期间不会固定在某个地方,专家组要根据季节和气候变化选择不同地方。 噢,是这样啊…… 方晟失望地说,从内心讲真有探望的想法,回忆起她的率真、她的开朗、她的皱眉瞪眼,联想起最近听说的几起抑郁,为什么给人乐观活泼印象的人反而容易陷入抑郁呢?真是难解的医学谜团。 卫君胜打来电话。 短短十多天时间,同样处于监管风暴眼的央企人事调整已尘埃落定:卫君胜离开华浩,转任规模和级别相当的达建集团董事长,原董事长受天价宴请影响“另有任用”,至今还没着落,有消息说可能就是空挂状态;于秋荻从原集团调离,到华浩任副董事长,确如于老爷子所说“换个地方继续干副职”,亦无不满。 卫君胜笑呵呵说:“方老弟,之前说的双江行、鄞峡必须要到位,不然被光辉他们笑话的。” 方晟也笑:“不着急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等卫兄放完火再说。” “央企跟地方不同,很多位置因人而设不能随便动的,稍微一动就碰着人家奶酪,会有人兴师问罪,”卫君胜道,“想抓业绩唯有拿鞭子抽分公司,总部等于福利机构,最大功能是派发红利。” 对于央企,方晟的确了解不多,没想到卫君胜的层面也有无奈和妥协,顿了顿道:“从时间讲正好是春暖花开,山里野菜、飞禽走兽应有尽有,京都大鱼大肉吃厌了来换换口味也不错,只要来了保证陪卫兄大醉三天。” “好,就这么说定了,”卫君胜道,“后天周五,下午拉光辉他们早点过去,周六上午在潇南拜会下朋友,下午直奔鄞峡,顺便帮我约下吴郁明,你俩一个都别跑,一个不能少,周日中午吃完饭回程正好不影响工作,就这行程你看着办。” “确保京都朋友们吃好玩好睡好!” 卫君胜大笑:“吃好玩好就行,睡嘛自己想办法,不用麻烦方老弟的!” 说这句话时,方晟压根没想到卫君胜真会自己“想办法”,干笑着应付了几句便挂了。 随即,方晟第一时间向于道明报告——央企掌门人首度到双江考察是件大事,身为省长哪怕不出面起码要尽在掌握,不然有失职之嫌。 出乎意料,于道明说已跟卫君胜通过电话,周六中午包括田泽、部分京都背景的省领导都陪他吃饭。 于道明重点提到童光辉,说跟他处好关系很重要,其父童辉如今在政务院属于资深领导,手握重权,影响力胜过上届;大旗银行也是少有的未在双江设分行的上市公司区域性股份制银行,若能说服童光辉松口,也算于道明任期内一个亮点。 方晟说应该问题不大,上次童光辉已流露设分行的想法,倘若肯和卫君胜一块儿就代表成功了一半,到时添把柴火就行了。 于道明满意地“唔”了一声,说还有两件事给你提前透个信儿,具体怎么做自己把握,一是省正府层面要加强深化改革体制领导小组运作,改变过去空挂牌子不做实事的局面,由我亲自挂帅,田泽任副组长,下设办公室,我打算抽调明月过来担任办公室副主任…… 不行!方晟惊叫道。 第892章攻守转换 于道明怒道:“方晟,你是跟省长说话,还是跟二叔说话?” 无论对上级还是长辈都不能用这种口吻的! 方晟赶紧赔笑道:“我错了,该打该打……我的意思是明月年纪太轻,见的世面不多,无力承担深改组的工作重任,再说,再说田泽……” “你还记得田泽啊!”于道明森然道,“给我算算第几天了?” “第……六天,有人已介入此事而且那个……有点进展……”其实方晟根本不知道楚中林宴请反贪局获得重要线索的事,只是感觉既然没电话,说明鱼小婷至少有努力方向,不至于象上次和白翎在一起时一筹莫展。 “我要的不是进展,而是实实在在的结果!明月调到深改组暂时跟在我后面,我暂时帮你看住,明白吗?” 听出语气中的威胁,方晟只得老老实实说:“明白,明白……” 于道明缓和语气道:“深改组办公室副主任应该对应副厅,明月是处级干部,摆明了低职高配嘛,有利于后面仕途发展;还有件事,徐东同志突然查出重症已到美国手术去了,空出个副省长位置……” 方晟十分震惊。 五天前徐东还在省台新闻里露过面,神采弈弈的样子,脱稿讲话,手势配合语气十分生动,哪有半点病容?说他重感冒都没人相信! 然而事实证明徐东出席会议并讲话时,已查出重症并联系好美国那边的手术,可能第二天、第三天就正式向京都和省里说明情况并请假! 至于“突然查出”,那是骗三岁小孩呢,通常重病起码在几个月前就确诊,已辗转国内各大医院看了一轮,实在没辙才不得不出国动手术,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哪怕手术大获成功,副省长也没法再干下去,必须呆在家里休养。这也是领导干部不到最后关头不肯吐露病情的原因,请假就意味着仕途比生命抢先走到尽头。 腾出的空位怎么办?前期为配合大换届,中组部已经把该调整的都调整了,新班子上台有个磨合期,不会轻易介入人事任免,因此原则上由地方推荐。 “您觉得推荐哪位?”方晟没弄明白于道明的意思,加之刚才被训过,不敢乱猜。 于道明嘿嘿一笑:“原则上双江符合年龄要求的副省和正厅领导都可以推荐,就看谁能在常委会脱围。” 这是废话,向中组部推荐副省长人选是件大事,当然要经省委常委会讨论通过。但方晟听出他话中有话,略一琢磨,道: “二叔的想法是推荐信得过的人选形成对田泽围剿?谁呢……” 于道明绕了半天见方晟没转过弯来,恼道:“你最亲密的合作伙伴都忘了?许玉贤!” “噢!”方晟一拳砸在桌上,大叫道,“二叔英明!既在省政策研究室多年,又担任过市长、市委书记,没有谁比许玉贤更有竞争力了!” “你也别过于乐观,”于道明幽幽道,“之所以跟你商量,一方面许玉贤自己未必乐意,相比实权在握的市委书记,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副省长未必有那么大吸引力,还不如弄个副省级市委书记实惠;另一方面千万得封锁消息,要说竞争力,双江范围内最有竞争力的要数吴郁明吧?” “砰!” 这句话尤如重磅炮弹打在方晟心头!不错,连今年在内吴郁明任正厅已有六年,同样具备市长和市委书记经历,调任鄞峡后经济工作抓得有声有色,城市面貌大有改观,相比许玉贤,年龄更具备优势! “万一有人推荐吴郁明,您会全力狙击对吧?”方晟小心翼翼问,今非昔比,于道明在常委会声势大不如前,狙击有很大的正治风险。 于道明叹道:“现任省委班子应该没人主动推荐吴郁明,我担心的是一旦我推荐许玉贤,会有人把吴郁明当对手牌打出来,说同样都是市委书记,从年龄优势讲还不如推荐吴郁明呢,那样的话我就哑火了!” 方晟知他还有一层含义,即如今吴郁明与自己绑在一条船上,否定吴郁明就是否定方晟,于道明投鼠忌器,左右为难。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过了会儿于道明道:“回头你问下许玉贤现任班子里有没有关系,最好别的常委推荐,我附合,那样不露痕迹;不然我提任何人田泽都会跳出来反对,妈的,那个杀千刀的兔崽子!” 可以想象于道明气急败坏的模样,方晟好笑之余又心情沉重,道:“他从省政策研究室到梧湘靠的是何世风,之后没能继续发展也因为何世风,如今恐怕朝中无人了……” “未必未必,你跟他沟通一下,想不想那个位置,想的话他那边能做什么努力,回头给我答复。”于道明干脆利落说完便挂了电话。 方晟没立即跟许玉贤联系,而是起身舒展下筋骨,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踱了七八圈。 常人看来正厅到副省当然求之不得,对吴郁明而言是,可在许玉贤这个年龄、这个位置却不一定。 做到经济总量在双江排名第二的银山市委书记,某种意义讲许玉贤已经功成名就,只要稳住不犯错误,踏踏实实在这个位置干到退二线,面子里子都实惠。 从市委书记到副省长,除非吴郁明这种具备年龄优势、有后台背景且有想法的,否则大多数领导干部不愿意,通常来说从市长到副省长才是合乎情理的晋升通道。 微妙之处在于,市委书记在现行体制下很少有人能监督得到,几乎是一个地区的老大,只要抓好人事权,具体活儿交给市长负责。有功劳自己占大头,有责任由市长、副市长顶锅。 副省长呢,套句陈佩斯的话说,“真得干活啊”!在省领导班子里,副省长实际地位不如外界认为的那么光鲜,成天忙忙碌碌,还得遭到来自省委和各个同级部门的指责,协调工作非常困难,可一旦分管领域出了事故尤其特大事故,副省长是第一个要承担责任的。 在晋升通道方面,市委书记直接进省委常委的机率远远高于副省长,因为副省长的通道只有一条,常务副省长!七八位副省长论资排辈,哪个朝中无人? 之前姜源冲从省发改委主任提拔副省长,熬了很长时间,于老爷子亲自出面都没得手,最终还是方晟利用陈皎急于得到于家等京都传统势力承诺,总算搭上末班车获得省委常委入场券。 与其混个有名无实的副省级,不如躺在市委书记位置到退二线,许玉贤很可能会这么想。 况且晋升副省级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动用很多人脉资源,明里暗里花钱如流水,还得厚着脸皮到处跑,若是省委常委也罢了,仅仅副省长,就得考虑投入与产出的效益了。 想了这么多,方晟愈发觉得把握不大。 “方市长,吃饭了。”齐垚见过了饭点十多分钟,敲门提醒道。 来到食堂,大批市直机关人员都吃完了往外走,市领导用餐区也寥寥无几,窦康等本土派都有回家吃饭的习惯,还是外地干部居多。 遇到市委张副秘书长时,方晟随口问了句:“今天怎么没见吴书记,又下基层了?” 张副秘书长停住恭敬地答道:“方市长,吴书记昨天傍晚去省城,说是回京都办点事儿。” 格噔! 方晟心里闪念道:糟糕,于道明说要保密,官场哪有秘密可言?吴家肯定已经知道副省长空缺的消息,急召吴郁明回去运作! 为什么没通过自己找于道明打招呼?很明显,正治没有永远的朋友,吴郁明深知从正厅到副省级是极其重要的半步,方晟别说支持,能不拖后腿就算客气了——事实上于道明和方晟已商量着要拖他的后腿! 詹印在正厅位置努力更长时间,至今仍在苦苦挣扎,念及此,吴家准备发动全力冲刺! 坐在座位默默地边吃边想,蓦地方晟灵光一闪: 形势变了,许玉贤没必要采取攻势,而是以守带攻,真正着急的是吴郁明! 想到这里,他扔下吃了一半的餐盘急冲冲出门,找到僻静处拨通许玉贤手机,细细转述于道明的意思,强调完全尊重他自己意愿,决不强人所难。 听完之后,许玉贤确实感到突然,沉默了足足两三分钟,缓缓说:“作为我个人来讲无论在哪个岗位都没问题,愿意接受于省长差遣。”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然后或许旁边有人,或许会议没结束,许玉贤打声招呼便挂断了。 方晟立即掂出两层意思:第一,许玉贤愿意争取一下,毕竟正厅到副省嘛;第二,他手里没有可利用资源,全靠于道明帮忙。 倘若十分钟前,这是天大的难题;但听说吴郁明赶回京都后,这个问题已不是问题! 回电话给于道明,甫一接通就问:“他什么态度?” “他的态度已不重要,最新消息是吴郁明昨晚回了京都。” “哦,果然纸包不住火,”于道明恨恨道,“那许玉贤到底同不同意?” “同意,但没资源。” “那同意有屁用!” 方晟道:“二叔,或许我们能做个调整,许玉贤不是矛,而是盾。” “什么意思?”于道明又跟不上节奏了。 第893章宣传攻势 “为了推动吴郁明上位,这回吴家肯定倾巢出动,拐弯抹角也要说服某个常委推荐吴郁明,可能还会有常委表示认同——大概率认同的这位是田泽……” “完全有可能,都是老京都,吴家会利用前期参与抵制查处巫石卫的情分找到田泽,更由于田泽知道你跟吴郁明的竞争关系,顺便让我郁闷一下,是他最喜欢做的事!” 方晟笑道:“然后,许玉贤就成为狙击吴郁明的武器!” 静默两秒钟,于道明终于醒悟过来,笑骂道:“还是你小子机灵,对,许玉贤是一面坚实的盾牌!轮党内资历,在梧湘吴郁明还是许玉贤的副手呢;轮政绩,从梧湘到银山,许玉贤成绩斐然,而鄞峡才刚刚起步,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就是年龄方面不占优势……” “难道二叔找不到比吴郁明年轻的正厅干部?”方晟笑得更欢,“别把我算进去,我刚提拔一年,没资格加入竞争行列。” 于道明不假思索道:“有啊,我一眨眼就能数三四位。嗯,只要田泽支持吴郁明就算上套了,这就意味着他不能提名其他人选,嘿嘿嘿,莫中将那边能不能递个话儿?” “嘿嘿嘿……”方晟同样阴险地笑了笑。 周四上午,市招投标中心公开竞拍市区地皮,不知是否巧合,四块地皮正好分别位于市区东南西北四个角,圈内戏称“四脚朝天”。 入围竞标的都是老对手,郜更跃的两个皮包公司、本土派幕后支持的三家私营企业,以及前期默默无名拿下市区近郊六块地皮中的四块的大赢家周挺,入股国腾油化的卓伟宏、徐靖遥,还有本土派最忌恨的叶韵,此外绵兰、舟顿都有房产公司参与。 可能郜更跃、本土派都有黄金地段施工项目的缘故,当然更主要是地段比较偏,知情者都准备蓄势重点参拍剩余六块地皮,竞拍过程并不热烈,举七八次牌后便落槌,给外界的感觉参与各方态度都很勉强。 不到五十分钟,四块地皮各归其主:周挺再度成为赢家,拍得其中两块;徐靖遥、叶韵各拿一块。 完美地达到方晟下达的“通吃”目标! 竞标结束后,有关部门负责人约谈周挺,严肃地指出目前他手里已囤积六块地皮,但目前无一动工,严重影响市政建设规划推进,导致旧城改造进度滞后,房产市场可供应房源吃紧,扬子投资必须切实扭转错误做法,尽快组织施工,去年中标的四块地皮上半年至少要有一半开工,今年年底前必须全部破土动工! 周挺解释说前期的确存在观望犹豫情绪,主要担心柯察巷和神仙池两个楼盘地理位置优势明显,贸然推出对销售影响明显;通过这段时间观察,发现鄞峡市场充满活力,未来市场前景乐观,已筹集资金打算近期开工。 话虽这么说,周挺暗地里也为方晟迟迟不肯动工而奇怪,本来嘛房产市场就是追涨杀跌,应该趁行情好的时候赶紧把房子盖好大赚一笔,越拖越容易发生意外。 “方哥到底怎么考虑的,你有数吗?” 中午几位参加竞标的老总聚会时,周挺问叶韵,在大家看来她与方晟关系最亲密——事实也是如此。 叶韵耸耸肩:“不知道。反正他想问题的角度肯定跟咱们不同,并非为赚差价,或者稳定房价什么的,总有出人意料的路数,与其乱猜不如老老实实按他的指示做,基本没错。” 卓伟宏点点头说:“深有同感,当初方哥决定变卖正在盈利的西城嘉年华乐园,把钱投到鸟不拉屎的鄞坪山,的确非常疑惑。经常无休止的砸钱,这几个月渐渐看到了希望,而且大有希望,一座没人感兴趣的荒山野岭奇迹般地盘活成双江著名网红景点,作为参与建设者,我充满自豪感,这种感觉比赚再多的钱都棒,真的。” “为什么雨秋、芮芸他们被追杀得东躲西藏,只要方哥召唤立马赶回来?”徐靖遥笑道,“就是伟宏所说的自豪感,还有对未来峰回路转胜利的期待。老实说钱算什么?以在座各位身家,什么都不干就靠吃银行利息都能悠哉游哉过一辈子吧?” 周挺道:“真盼望雨秋、芮芸赶紧从香港回来,感觉吧这回要出大事,不骗你们,我仿佛嗅到大战前的火药味了!” “很文艺腔嘛,都会用‘仿佛’了!” 徐靖遥等人指着他笑成一团。 下午吴郁明突然出现在办公室,还带来位重量级客人:著名影视投资人滕存海! 话说这位滕存海可是影视界大腕,十年前内地投资额超亿的影视作品起码一半有他参与,什么“曹爹”、乔娜这些人在他面前说话都不敢大喘气儿,再牛的导演、制片、明星只要他哼一声,一年半载别想在影视圈露脸。 几天前滕存海注意到鄞峡:两个正治新星、一座蓬勃发展的城市、网红风景区,乔娜两次现身宣传。 做影视投资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滕存海脑子里随即冒出个商业计划:以鄞坪山为背景拍个现代剧,由乔娜主演,主题就是反映经济改革浪潮中的人性考验、制度碰撞和价值观问题,一方面符合主旋律宣传口径,另一方面乔娜的出场能带来商业效应。 更重要的是,这种影片会得到从京都到地方的大力支持,包括宣发、资金和人力物力,可以说包赚不赔。 滕存海说干就干,通过之前投资鄞坪山影视基地的李总找到吴郁明,正好,吴郁明因为竞争副省长回京都运作,双方一拍即合! 倘若在此节骨眼上来一部歌颂自己政绩的电影,而且是滕存海投资、乔娜主演,无疑能为竞争副省长增加砝码,毕竟民意也是上层看重的因素之一。 也没事先沟通,吴郁明直接将方晟、耿大同和韦升宏叫到书记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给他们引见滕存海后介绍了这个设想。 涉及到宣传部,是因为赞助资金要从宣传部门走流程;涉及到正府,主要是要从财政拨款。 市委书记有决策权,但财权掌握在正府手里,这就是党政分开和权力监督的民主机制。 拍电影宣传鄞峡经济改革? 方晟与耿大同、韦升宏不着痕迹对视一眼,都觉得突兀。固然,方晟知道吴郁明是想为竞争副省长添把柴火,可赞助电影拍摄不是小数目,几十万只够塞牙缝,五六百万都未必能在片尾排第一名,谈何经济效益? 再者来说,鄞峡去年各项指标大幅飚升交出靓丽的成绩单,是因为前年数据太难看,今年再想取得新突破难上加难,除非年初制定的重点工程全部推进到位。过早宣传对鄞峡、对鄞峡干部群众都会形成压力。 但吴郁明是市委书记,有权就文艺宣传工作作出指示,区区几百万赞助也不必提交常委会讨论,这样的小范围通过一下就行了。 方晟陷入两难。 支持吧,明明是把钱往水里扔,现在谁看明显带有地方宣传色彩、情节不吸引人的现代剧?到最后低价卖给省电视台,随便找个垃圾时间播放两遍就算交差,钱,滕存海赚大头、乔娜等导演和演员拿小头,皆大欢喜。 反对吧,事关吴郁明冲刺副省长,成功倒罢了,不成功要把满腔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以后怎么配合工作? 正在左右为难,韦升宏严肃地说:“我觉得滕总不愧是成功的投资人和影视大腕,创意太接地气了。去年鄞峡经历了自成立地级市以来最波澜壮阔的经济浪潮,城市面貌天翻地覆,干部群众理念脱胎换骨,各项经济指标闪闪夺目,正因为在市委市正府正确领导下,把握经济改革主流思想不断创新,走出一条适合鄞峡的发展道路,确实可歌可颂,值得大书特书,我代表宣传部门赞成吴书记的想法,希望方市长、耿大同慎重考虑,从经济方面给予充分支持!” 咦,太阳从西边出了,吴郁明也把思想工作做通了? 没等方晟琢磨出味儿,耿大同接着说:“利用影视作品宣传和推动地区经济发展,是新形势下探索的新路子、新方向,紧扣当前信息化、娱乐化和年轻人接受资讯主流,滕总点子绝妙,吴书记思路开阔,我认为将是一次完美的双赢合作!” 一时间方晟怀疑自己在做梦,咬咬舌头,生疼! 痛感使方晟霎时悟了出来:从韦升宏到耿大同,常委们都巴不得吴郁明和自己早点滚蛋,哪怕先滚一个蛋。吴郁明全力出击竞争副省长的消息,他们肯定都听说了,全力配合就想顺顺当当把这尊瘟神打发走,剩下方晟一个人就好对付了。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反正根据目前布局,哪怕撕破脸于道明也会动用省长的权力进行狙击! 方晟笑道:“一个乐意掏钱,一个乐意宣传,事情不就好办了吗?接下来关键是滕总能不能起得动乔娜,大明星档期很紧的。” 见方晟居然没反对,吴郁明表情一松,难得开玩笑道:“方市长真想关心乔娜的档紧不紧?” 众人大笑。 笑声中滕存海道:“不管紧与不紧,我保证把她带到鄞峡,不过吴书记和方市长都比较客气,到时谦让谁先来的时候,韦部长、耿市长可别当真哟。”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陪笑的时候方晟心里隐隐有点痛。通过几次接触他已了解乔娜根本不是人尽可夫的女孩,然而三人成虎,作为公众人物终究躲不过成为别人嘴里荤段子主角的命运。 第894章拆迁麻烦 韦升宏陪滕存海去酒店休息,顺便商讨赞助费出账渠道、方式等细节。趁着吴郁明高兴,方晟提起后天卫君胜、童光辉等人来鄞峡的事。 吴郁明难以置信打量方晟,道:“来头不小啊,是你新交的朋友?”言下之意你居然能攀附到他俩? 方晟谦和地笑笑:“周六中午省领导接待,到鄞峡只是路过。” 对于路过的说法吴郁明高度怀疑,但不管是不是路过,结交正治局委员子弟对于他来说只有好事没有坏事,当即道: “吃晚饭时咱俩琢磨琢磨接待方案……嗯,既然路过又不是工作日,不必牵涉太多人,就咱俩主接待吧。” 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让窦康、成槿方之流参与接待,既破坏气氛该说的事说不了,又不起任何积极作用,明明给他们脸面还当是麻烦事,不如不请不邀两下清静。 “卫君胜一行起码四五个人吧,省里会有领导陪同,这边单咱俩有点冷清,再加……” 想到这里吴郁明心头蓦地一惊:为什么第一反应居然是房朝阳和蔡雨佳?明明都是方晟的亲信!自己在鄞峡当了一年市委书记,竟没培养出得心应手的帮手! 果然方晟说:“叫上蔡博士吧,有在京都学习工作经历,谈吐不凡,又负责招商引资,级别也是副厅,你认为呢?” 他没提房朝阳,担心刺激对方。 吴郁明故意沉吟会儿,道:“行,博士毕竟是博士,就由他落实接待工作。”心里已经下了决心,若此次冲刺副省长失败,一定要从舟顿调两位老部下过来,防止方晟的势力坐大。 说完接待事宜方晟随即告辞,两人都没提及副省长位置空缺一事。吴郁明不想多说,方晟不便多说,两人各有各有小算盘。 周五上午,方晟让齐垚电话约来林枫,坐下后寒暄两句便切入正题: “听说统战系统招商工作进展迟缓,一季度只能完成任务数的百分之六十?” 林枫眉头紧锁:“全市招商任务一把尺子量下来,去年统战部又完成得不错,本来不想在你方市长面前叫苦,既然问起,我也就实话实说了。” “因为上次林部长还自信满满嘛。” “刚开始以为凭京都那边老关系弄个千儿八百万没问题,跑了几趟至今落实的才一百多万,唉,大环境和小环境都变了……我也在看,上半年如果还搞不上去,恐怕就得请方市长手下留情了。” 方晟笑道:“记得上次谈过海外关系开拓招商的渠道……” 林枫眼睛一亮:“对,方市长说过有两位千万级投资商?” “之前是内地身份,但下周起就是香港居民了,可以算港商吧?” “当然算!麻烦方市长请他们过来,我全力以赴!” 方晟似笑非笑:“香港亿万富豪,打个电话就能叫来?” 林枫俊脸一红,抱拳道:“唐突了,唐突了,只要经费许可我去趟香港,争取在那边草签协议。” “经费没问题,回头我跟相关部门说一下,招商引资是大事,必须全力支持。” 既能到香港玩一圈,又能拉到资金,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好差事,林枫满脸堆笑,连声道谢。 下午方晟专程来到市胶管厂厂区开现场会。 厂区以土地划拨方式给潇南理工大学修建分校后,拆迁过程中遇到不少麻烦,有的通过协调、补偿等方式悄悄解决了,还积累下几桩难题实在无能为力,市直相关部门又相互推诿扯皮,不得不由校领导出面联系方晟。 麻烦最大的就是厂区西南角有三家钉子户! 严格来说西南角也属于胶管厂地盘,三家钉子户所住的平房是违章建筑。他们是趁胶管厂经营走下坡路时期,管理松懈,慢慢占据那个角落然后逐步盖了三间平房,一家开包子铺,一家修电动车,还有一家代收发快递,生意都还不错。 三家钉子户口径一致,要求现金两百万,然后在附近补偿同等面积的店面房,“不然三家十一口人跟拆迁人员同归于尽!” 第二桩麻烦是厂区南侧的水杉林,林龄都在十年以上,是胶管厂以前老厂长退休时作为补偿让他承包种植的。水杉成木周期长,现在砍掉经济价值不大但损失很大,倘若整体迁移吧代价更高,还不如砍掉。老厂长如今成天在水杉林里转悠,扬言谁砍就跟谁拚命,反正自己年纪大了,拚一个赚一个。 第三桩麻烦还是历史遗留问题,关于原胶管厂下岗工人的经济补偿。当初胶管厂欠下两千多万银行贷款,市区两级财政拮据无力拨款,一百多名工人就不明不白下了岗自谋职业,没给任何说法,社保、医保等等都欠在那儿,到龄后办理退休手续还得自费补交相关费用。 原厂区兴建潇南理工大学分校的消息传开后,听说总投资几十亿眼睛都红了眼,不想可知土地转让拿到一大笔钱,为何不首先补偿给下岗工人?当即组织起来,分三个组轮流到厂区闹事,搞得拆迁工作没法继续。 方晟沉着脸来到厂区,身后跟着十多个各怀鬼胎的相关部门负责人,首先来到密密麻麻的水杉林。 围着林子走了一圈,方晟心知的确没法移植,也不能砍伐,遂问校方基建办林主任: “这片林子可以列入学校绿化规划吗?十年成材是不容易,砍了可惜。” 林主任叹道:“向方市长汇报,林子正好位于规划的教学区,涉及到两幢教学楼和会议中心,如果因为水杉林而对设计图进行结构性变更,那……那真是大麻烦……” 方晟沉吟不语。 他主导过江业新城设计规划,知道建筑设计是耗时费力的技术活儿,好容易敲定的图纸原则不会变更,不单是设计费用问题,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牵涉到整体规划设计方案变动。 “如果补偿需要多少钱?”陪同而来的郑拓问。 “根据连厂长的要求,大概得五六百万。”林主任道。 明显开价过高,不过如同下蛋的母鸡,必须把未来预期收入考虑进去,不然人家不可能中途砍掉。 方晟问:“以基建办测算应该补偿多少?” “唔……七八十万吧……” 相差**倍,难怪这么长时间都谈不拢。 方晟没吱声,穿过水杉林来到西南角那个三角地带:快递点门前货物堆积如山,人行道旁横七竖八停了几辆送货车;包子店仍在营业,一屉屉热气腾腾的包子几分钟便卖得精光;修车铺生意也不错,方晟等人在附近站了会儿就有四五辆车送过来维修。 “水电从哪儿接来的?”方晟看到平房后面有电线、管道搭在围墙上,问道。 官员们面面相觑,都答不上来。 林主任道:“他们私自接在厂区泵房里,交涉过几次,当面是掐掉了,趁我们不注意又接上,来来回回打游击也没奈何。惹急了扬言报复我们,夜里放人翻墙进来偷工具、拆设备上零件,想想还是算了吧。” “胶管厂停产这么多年了,泵房还正常使用?”方晟更奇怪。 “连厂长浇灌水杉林呢……” “那费用怎么结算?据我所知胶管厂户头早冻结了,你们施工拉的是临时用电。” 林主任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方晟扫了一眼身后官员:“林主任初来乍到当然不清楚,你们有谁能解释?” 官员们约好似的鸦雀无声。 郑拓为缓和气氛,道:“回头问下供电、供水部门……” “齐秘书,打电话把供电局局长和自来水公司总经理叫来!”方晟吩咐道。 齐垚拨通电话说了会儿,道:“供电局说穆局长正在主持党委会,问能不能叫办公室主任先来了解情况?” 方晟看看手表:“你告诉他,十五分钟之内若不赶到,我方晟敢保证十五天后鄞峡市供电局长不姓穆!” 如实转达后,齐垚放下电话说:“方市长,穆局长说马上就到。” 在场官员都感受到方晟压抑的怒火,更加忐忑不安,知道即将面临万钧雷霆。 潇南理工大学是方晟的母校,胶管厂厂区兴建分校也是他穿针引线,但事关最容易祸及其身的拆迁,哪个部门都不敢轻易沾手,学校基建办找上门后便下意识踢皮球,总想着最终肯定有人站出来顶锅。不料基建办也仗着这层关系,一遍跑下来后索性搬来方晟这尊神! 一行人沿着围墙转到北门,十多名工人正挡在破厂房前阻止工程车施工,其中有人举着标语,写道: 还我工资!还我血汗钱!算清欠账再搞建设! 方晟盯着标语细看,齐垚和几名官员快步上前驱散工人,谁知听说方市长来此考察,十多人一齐冲上前跪倒在地,叫道: “方市长为咱们做主啊!” “我们只想要回自己的本份!” 混乱场面吸引了路人注意,车子、行人纷纷停下,有人掏出手机拍照。 官员们赶紧组成人墙阻挡大街那边的视线,齐垚等人上前将工人们一一扶起,方晟关照道一起到基建办会议室,现场把事情捋清楚。 基建办会议室只有十二张椅子,方晟和郑拓当仁不让坐下,官员们殷勤地招呼工人们坐,其余人则围成一圈,会议室显得拥挤而纷乱。 第895章现场办公 方晟瞅定刚才冲在最前面的工人,问道:“老伯贵姓?” “姓陈……” “下面由陈老伯做代表讲一讲想法,他说话的时候其他人不要插嘴,等说完了依次序补充,行不行?”方晟道。 退休工人们纷纷点头。 陈老伯清清喉咙,说:“闹了这么些天,总算见到方市长了,不容易啊不容易,咱有话直说,得罪人的地方请方市长原谅,咱工人都是大老粗,没什么文化……” 方晟提醒道:“好,直接说问题。” 陈老伯道:“八年前厂子不行了,有一天突然在厂门口贴了张白纸,连个公章都没有,说因经营亏损什么的宣布破产,大家不用再来上班了自谋出路,然后到办公室开张下岗证明就结束,什么都没有。准备找厂领导理论,都跑得没影了,只剩下什么破产组又不管工人死活,说了处理善后工作。既然厂子空银行几千万,确实拿不出钱来,咱也理解,停产了厂房、机器设备都不值几个钱,半成品胶管谁要啊,都烂在仓库里没人看,这些年咱自寻活路,没找过领导们的麻烦……” 说到这里工人当中有人抹眼泪,有人低头啜泣,可见这些年他们过得很辛酸,也吃了不少苦头。 陈老伯似非常伤感,停下来喘了口气续道:“最近刚听说厂子被卖给人家建学校,办学是天大的好事咱支持,可原来属于胶管厂的地皮上盖学校,肯定得花钱买吧?这笔钱干什么去了,是不是要优先补偿咱下岗工人?总不能好端端真金白银去腐败吧,对不对?没花到咱工人身上,那么花哪儿去了,得交出名目,好歹让那个社会来监督,对不对?” 话音刚落,有个工人小声补充了一句:“咱都五六十岁人了,起码把八年来的医药费报销点吧?” 方晟脸色沉重,扫视后排官员们,道:“老伯说得句句在理啊,我们有些部门、有些领导该管的事不敢管、不愿管,打起太极水平十足,咱工人兄弟们没处说理,只好拉标语、阻挠拆迁了。单就这个行为来看,不能怪咱工人兄弟,没堵市正府大门已经很给面子了,今天在这里我代表市委市正府向工人兄弟们道歉!” 说罢,方晟站起身恭恭敬敬朝工人们鞠了一躬! “哎哎,折死我们了。”陈老伯等工人没想到方晟这么做,手足无措起身推辞。 “做错事就该道歉,否则工人兄弟们当面不说背后也要吐唾沫,”方晟转而问,“今天破产组来了没有?” “方市长,我是市胶管厂破产清算组组长傅育斌。”有个矮个头从人群后挤到前排。 “关于潇南理工大学偿付的土地转让金,你了解多少?”方晟问。 从接到通知参加接待傅育斌就知道这笔钱是绕不过去坎,特意做了准备,打开笔记本道:“向工人兄弟们、各位领导汇报,前期破产清算组专用账户已收到潇南理工大学土地转让金,呃……” 他担心说出具体金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含糊其辞带过去,接着说,“根据相关法律和破产财产分配方案规定,破产清算组对款项作出三个方面优先用途决定,一是返还破产前所欠工人工资、医疗、伤残补助、抚恤等费用,二是缴纳所欠的社会保险费用,三是暂不分配的提留款项……” 方晟问:“第一项优先偿付费用能不能从土地转让金里结清?” “不能,这里头有个统筹规划的过程,”傅育斌坦言道,“目前破产清算组测算是偿付百分之三十,大头子要缴纳社会保险费用,那个关系到办理退休手续问题……” 见工人们都跃跃欲势要发言,方晟替他们问道:“个人已经垫付费用的怎么办?” “提取这笔钱是按照破产时在册工人数,已经缴纳的凭收费凭证报销,这是一视同仁的,不存在先交吃亏的说法,”傅育斌解释道,“覆盖社会保险费用后,破产清算组对这期间去世工人有专门的遗属补助,而暂不分配提留款项主要是对所欠税款、银行贷款等作出象征性补偿……” “没必要!”方晟断然道,“杯水车薪于事无补,人家税务局、银行也不在乎你那点钱,不如划给工人们偿付工资……如果加进去比例能提高到多少?” 傅育斌翻到前页看了下,道:“能达到百分之四十二。” “很不错嘛,咱工人兄弟们多拿到百分之十二,”方晟道,“看起来这个分配方案还比较合理,为什么不早点向工人兄弟们说清楚呢?拆迁进行不下去,基建办四处求助无门,难道不关破产清算组的事?!” 听出话语里的责备之意,傅育斌连忙道:“向方市长汇报,刚才所说的分配方案只是破产清算组内部草案,还需要经债权委员会和法院确认,按惯例债权人肯定不甘心一无所获,多少要给点钱……” “债权委员会主席不是扈少秋吗?”方晟道,“前期已跟他达成协议债转股,以后学校运营起来会让他逐步回本,还在乎这点营头小利么?就这样说定了!” “好的,好的。”傅育斌暗想你是市长你敢说了算,扈少秋哪肯买我的账。 方晟环顾众人,道:“大家看看,原本五分钟就能说清楚的事,卡在一个微不足道的环节,结果造成工人兄弟们天天上门闹,各方无动于衷,问题也得不到解决,今天坐下来敞开来一谈,误会不就消除了吗?陈老伯,还有各位工人兄弟,听明白刚才傅组长的说明吗?” 陈老伯和其他工人相互望了望,道:“老实说不是太懂,不过只要那笔钱用在明处,最终让咱工人受益就行,别的,不懂也不乱说,反正有方市长和各位领导帮咱做主哩。” “对,方市长为咱做主!”工人们纷纷说。 方晟微微一笑,示意齐垚引导工人们先行出去,各部门负责人落座,紧接着供电局穆局长和自来水公司印总满头大汗冲入会议室,方晟脸又沉下来,道: “大家瞧瞧,其实我没帮工人兄弟们做任何事,只是把原本没公布的信息说出来而已,就感谢成这样,可见老百姓对我们公务员的要求何等之低,低到做一点实事就感恩戴德的程度,仔细想想,我们不感到内疚,不感到惭愧吗?” 官员们其实一点都不惭愧,看到方晟脸色只感到沉甸甸的惶恐。 “对于工人兄弟,某些领导干部铁石心肠;可对于承包水杉林的连厂长、对于违章建筑的三户人家,我们的领导干部都仁慈起来了,种种顾忌,实质最说不出口的是工人兄弟只阻挠拆迁,连厂长和那三户要玩命,没准还要跟在座各位玩命,所以就怕了,不是么?”说到这里方晟猛拍桌子,“今天我也要跟你们玩命,怕不怕?!” 会议室里死一般窒息。 “首先,我想知道七八年来违章建筑为什么一直矗立在街角,城管部门哪去了?你们平常不是挺威风吗,打这个打那个,三间七倒西歪的破房子反而没人管?” 区城管于大队长涨红脸道:“报告方市长,我接手时他们就……就在,其中有户是退伍军人,两户有伤残证……” “那也不能破坏市容,违反城市管理条例!”方晟厉声说,“给你三天时间把违章建筑拆了,拆不掉第四天起下岗,换副队长上!” “我……我保证完成任务……”于大队长很没底气地说。 “还有我有言在先,必须在做通思想工作的前提下拆,不准强拆,出了问题后果自负!” 这就强人所难了,于大队长尤如挨了一记闷棍,呆坐在那儿不吱声。 “市场监督部门来了没有?”方晟继续问。 有个中年微胖男子惴惴不安站起来:“我是市场监督局曹贵吉。” “包子店、修车铺还有快件点有没有营业执照,没有为什么能无证经营,食品安全有没有保障?还有交管部门,那个区域街道旁边能随意停车吗,交警都躲到哪儿上网去了?!” 一连串训斥下来几个负责人全身冷汗,旁边郑拓却听出端倪,知道方晟要求城管三天内拆迁不是硬来,而要多个部门协同打攻坚战,遂缓和道: “待会儿方市长点到的部门负责人留会,具体讨论拆迁事宜。” 方晟见郑拓把任务接过去,脸色才好看了些,接着说:“穆局,我知道你很忙……” “不敢不敢,”穆局长连忙起身欠意道,“刚才办公室没说清楚,不知道方市长现场办公,实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方晟道:“你日理万机,可能不清楚小小的胶管厂电费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产多年泵房还能正常供电,出去打电话问一下吧。” 穆局长还真的一无所知,来的路上本以为与拆迁工地供电有关,精心做了准备,不料方向全偏了。 不等方晟点名,自来水公司印总也乖乖一起出去了解情况。 “提到历史遗留因素,我还想问几个问题,”方晟严肃地说,“关于水杉林,当年以补偿名义让连厂长承包是怎么回事?原始合同在哪里,合同期多少年?” 傅育斌道:“方市长,我简要说明一下情况……” 第896章限期限职 傅育斌道:“我简要说明一下情况。连大军是十六年前担任市胶管厂长,十年一前生了场重病,当时市里以为他挺不过去了,遂在他生病期间重新委派厂长。不料半年后连大军奇迹般复苏,精神抖擞要回胶管厂主持工作!任免文件都发了怎好收回?再说市领导对他能否正常工作也有疑虑,就反复做思想工作,最后让他承包水杉林作为补偿……” “工资享受厂长待遇?”方晟问。 “是的。” “胶管厂破产,他工资福利有没有影响?” “不再担任厂长后,他一直挂在市国资委下面,后来按处级干部标准办了离休手续。” “砰!” 方晟又一次猛拍桌子,在场负责人们重重一震,心里明白又出岔子了! 这时穆局长和印总进来,一脸内疚地说刚刚把事情问清楚了:是连大军托关系让人私自供电供水,主要用于水杉林的灌溉养护,当初承诺费用自理,实质账都记在未注销的胶管厂户头上。至于三户违章建筑乱拉乱接水电,连大军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不用他掏钱…… 听到这里,方晟揶喻地说:“破产清算组现在有钱了,该不会顺便帮连大军把账结了吧?” “专款专用,专款专用。”傅育斌尴尬地说。 穆局长和印总接着汇报已经指示相关部门立即停水断电,任何人打招呼说情都没用。 “不单如此,我要追究连大军的问题了!”方晟手指敲击桌面道,“身为处级领导干部,拿着公务员的钱做水杉生意,胶管厂经营正常倒也罢了,破产八年工人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工资都发不出,他还有心情胡搅蛮缠,哪有半点党员觉悟?党性跑哪里去了?生病期间市领导重新任命厂长是对的,一大摊子事不能总你痊愈归来!拿这个要挟组织,要挟胶管厂,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傅育斌飞快地记录。 凭经验他知道这件事还得自己出面,此刻方晟说的每句话都是依据,拿市长的名头压连大军是最佳武器。 “明天,不,今晚傅组长就要约谈连大军,两条路,”方晟竖起两个指头,“一是接受基建办提出的补偿金,一周内把水杉都砍了运走,当然了,之前欠的水电费要从补偿金里扣除,不答应就扣离休工资!二是不接受,那很好办,胶管厂已经破产了,工程队没有帮他看守水杉林的义务,随便外人进去砍,原胶管厂工人优先,谁砍走算谁的……” 部门负责人们发出含义不明的笑声,暗想这招够缺德的,是堂堂市长干的事儿吗? 方晟接下来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打入地狱,再也笑不出来了。 “双休日大家辛苦一下,以三天为限,下周二上午我再到这儿看,违章建筑应该已经拆除,水杉林起码砍掉四分之一,否则,”方晟目光炯炯扫视会议室,“身为市长,我要对在座各位进行问责!没能力完成市长交办的工作,还继续坐这个位置干嘛?早点让给有能力的人干!” 此言一出屋里死一般寂静。 郑拓及时跟进,道:“断水断电,清理街道,严格交通管理,卫生、检疫、城管、工商各部门协调,我看不出那三家有继续赖下去的必要!何况,我们不是一赶了事,事先就承诺安置附近门店、补贴租金和费用,并非扫地出门嘛!会后大家拿个具体方案出来,明天做什么、后天做什么,周一做什么,每个时间节点要确定责任部门,落实责任人,哪个环节落后记到哪个头上,最后算总账!” “少数领导干部热衷于权利,热衷于捞钱,见到好处抢着做,见到困难绕开走,很多原本简直的小事酿成大问题,就因为推诿扯皮、效率低下!”方晟冷冷道,“今天各位的名字我都记下了,老实说我都不熟,但下周二上午看不到实质性进展,全部给我停职反省,每天到我那边报到,到时就熟了!会办会就开到这儿,你们继续讨论!” 说罢方晟快步走出会议室。 手机响起,是韦升宏打来的,说下午会同耿大同与滕存海详细探讨了投资计划和赞助方案,就其中七个方面事项达成合作协议,吴书记的意思是晚上一起庆贺一下。 方晟眉头一皱,说我在胶管厂这边开现场会,关系到我母校的工程,大概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那帮庸官可我把气坏了,下周非得拿两个开刀不可……你们先进行,来得及的话我赶回去敬个酒。 噢噢—— 韦升宏隐隐听说胶管厂厂区拆迁受阻的事,知道方晟对此极为看重,也没勉强。 当晚乔娜打来电话,问滕存海到鄞峡投资拍电影,方晟到底知不知道,这事儿是谁联系的? 方晟说谁联系与你主演有关系么?反正你按规矩拿片酬,该多少就多少。 乔娜说不是这样的,本身我今年的档期都排满了,可以一口拒绝,滕存海就算生气也没办法,他可以找相关导演证实嘛。但如果你主导的项目,我违约其它剧组也要过去,意义不一样的。 想了会儿,方晟说目前为止我没有介入,基本是吴郁明做的主,你呢按你的思路处理,不必顾虑太多。 我明白了!乔娜干脆利落答道。 周六上午落实卫君胜等人行程时,吴郁明幽幽说了一句“乔娜来不了”,方晟故作惊讶说为什么,姓滕的不是言之凿凿肯定能请过来吗? 吴郁明摇摇头说影视圈都这样,牛皮吹到前面,之后一点点弱化你的期望值,后来换了个也算一线明星,名气比乔娜差一点点而已。 方晟都没兴趣问那位明星的名字,径直说刚才核实过了,除卫君胜、童光辉夫妇外还有两位,一位是达建集团总经理左明,还有一位语焉不详只说是朋友,男女都不知道。 吴郁明笑道越含糊越有问题,八成新泡的马子,这小子……嘿! 上午十点多钟,省城那边的消息是卫君胜一行已经抵达,省委省正府两位副秘书长前去接机,参与接待的省委常委有:于道明、田泽、岳君光和李涛。 于道明和田泽出身京都,与卫君胜、童光辉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岳君光某种程度代表省委和沈高,李涛则负责宣传和外联,接待是份内事。 这样的接待规格,卫君胜还是比较满意的。 由于初次到访,双方只有大致合作方向,没有具体操作线路,很多东西需要低两三级层面会商,拿实施计划和步骤。 卫君胜承诺到双江创建重型机械基地,童光辉表示立即着手进行设置分行的可行性报告,乔莲则提出在双江寻求合作商开展联营业务。 还有位小鸟依人的女孩很少说话,始终不离卫君胜左右,身份奇特。卫君胜介绍是“冯小姐”,童光辉夫妇笑谓“冯秘书”,左明尊称为“冯老师”。 在座都是老江湖,两三个回合下来就明白了,敢情她啥都不是,就是卫君胜的情人! 把小情人带到这种场合,卫君胜胆子够肥的。 想想自己找了位美发师还被查得东躲西藏,被老爷子蔑称为“剃头匠”,安置费用还得找方晟开支,于道明觉得满嘴苦涩,深感人不能比人,太计较的话会被气死。 中午适量饮酒人均两壶,宴罢田泽提议到潇南市区转转,私心想趁机落实重型机械基地,为自己政绩增添光彩。不料卫君胜委婉地说下次再参观,马上就得动身去鄞峡,田泽、岳君光、李涛都“喔”了一声,暗想鄞峡俩小子下手好快,这么短时间就跟炙手可热的子弟兵达上关系了。 虽然只有五个人,岳君光还是调了辆豪华商务大巴——这是省委常委们下基层坐的,送他们去鄞峡。 吴郁明、方晟早早来到高速路口迎接,动身前一再踌躇,吴郁明还是叫上了房朝阳,原因在于省里都出动四位常委,小小的鄞峡却只有两位常委未免太寒酸。 方晟笑道其实也没关系,本来嘛卫君胜就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态,不然不可能把小情人带身边。 话虽如此总觉得……吴郁明叹息道。 接待卫君胜一行,吴郁明可以说真是勉为其难,上午京都传来的都是坏消息: 对于吴家四处奔走,于家表现出少有的低调平和,未置一辞;但詹家意见很大,发牢骚说六年正厅算什么,其中五年当的是市长,咱家詹印结结实实做了六年市委书记,凭什么一碗水端不平?邱家出人意料地跳出来,说六年市委书记够本了,咱邱家子弟一个厅级都没有,哪来的一碗水?碗都没有! 另一方面,吴家通过庞大人脉秘密联系田泽,田泽却兴趣泛泛,连接碴都不愿意,更不用说深谈了;其他省委常委要么心存顾忌,不想得罪于道明,要么压根被沿海派气势所慑,不愿卷入其中,总之目前为止没人答应在常委会提“吴郁明”三个字。 “要不……你直接跟方晟谈,请于道明助一臂之力,他日我们吴家决不会亏待。”吴曦说。 吴郁明长叹:“我能给他什么承诺?吴家又能给他什么承诺?没底牌,根本不可能和他坐一块儿!” 吴曦也叹息不已。虽说还在一线,享受副国级待遇,国际影响力只增不减,但与政务院相比管辖范围比较单一,不可同日而语。 商务大巴缓缓下了高速,吴郁明、方晟同时拉开车门满面笑容迎了上前。 第897章山间野味 车子停稳后,卫君胜率先下车,大笑着与方晟拥抱,然后才与吴郁明、房朝阳和蔡雨佳握手,亲疏之别一目了然。 简单寒暄后吴、方两人也上了大巴,与童光辉等人握手,直接前往第一站鄞坪山。 不同的是,游览线路并非通常的影视基地、度假村和山顶风光,而是绕到北面,从众多苗木培植基地中间穿进山坳。 原因很简单,卫君胜这行人欣赏过的名山大泽太多太多,影视城有两个就是华浩投资的,度假村……基本上就是不屑一顾了。 吴郁明和方晟商量的结果,带他们体验原生态,近距离接触大山,接触纯朴的山民,对深居京都子弟来说才是新奇感受。 目的地叫桷子沟,很生僻的字,蔡雨佳是有心人做了研究,山里人读平声可解释为做木料的树枝,可奇怪的是桷子沟长满了成年人高的荒草,就是没有树,算是名不符实的典范。 从后山去桷子沟没有真正意义的路,尽管有两名山民在前面引导,免不了边攀爬山岩边驱赶蚊虫,还得提防草丛里蹿出来的长蛇。 冯小姐连连尖叫,不时撒娇般扑到卫君胜怀里,却愈发地来劲;卫君胜、童光辉等人虽爬得气喘吁吁也兴致盎然,连说很久没这么刺激了。 方晟介绍说桷子沟十岁以上孩子每周就从这条路到附近学校读书,步行大概半小时左右。 可我们已经爬了将近四十分钟?童光辉到底银行出身对数字很敏感。 蔡雨佳昨天提前勘察过,笑道已有大半路程,再坚持会儿就到了。 啊,双倍时间啊!卫君胜不觉骇然。 最后十分钟路程,最咋呼的冯小姐反而撑得住,倒是不怎么说话的乔莲脸色惨白明显体力不支,被两名山民一左一右搀扶着来到寨子。 所谓寨子,其实只有二十多户人家,行政属于山脚下楝树村的一个组。来到唯一一户有院子的山民家中,早已得到接待通知的主人立即端出九个大木盆,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药水,看起来黑糊糊混浊不堪。 “这是干嘛?”冯小姐花容失色,“不会叫咱……喝吧?” 蔡雨佳笑道:“不喝不喝,给大家泡泡脚,一来咱们平路走惯了,爬山有点辛苦,泡脚能舒筋活血,二来山里毒虫多,泡了之后身上带有药味可以驱虫。” “来来来,每人一盆,别客气。”方晟笑着卷起裤脚,脱掉鞋袜。 两位女士终究有些腼腆,低声商量后把木盆移到角落,躲到卫君胜和童光辉身后。 边泡脚边聊桷子沟独特的风俗习惯,地理特产,木门吱嘎一声,两名猎户打扮的山民端着猎枪进来,背后鼓囊囊的。 吴郁明扬声问道:“今天有啥收获?有啥吃啥哟。” 卫君胜大笑:“要是空手而归岂不喝西北风?” “他俩可是鄞坪山最好的猎手,若非禁猎不知要大杀多少杀戒呢,今天为迎接京都客人特地开禁,枪和子弹也是上午刚领的,”方晟吩咐道,“把猎物拿出来给客人瞧瞧,然后拿到厨房拾掇。” 右边猎户应了一声,取下皮囊,从里面捧出条两米多长的斑斓大蛇,似乎没死透还动了两下,众人齐齐吃了一惊,特别冯小姐紧张之余险些把木盆踢翻。 紧接着先后取出两只野兔、一只山鸡、三只斑鸠,说还有只麂子扔在院门口,跑得飞快,两人追了三道山梁才逮着开枪机会。 “那是不是野鸽子?”乔莲不认识斑鸠。 蔡雨佳道:“它叫斑鸠,比鸽子有营养多了,市场价格往往是鸽子的三四倍,而且很难买到。” 客人们都掏出手机拍照,方晟提醒说别发朋友圈啊,被外界知道用猎枪打的野味会坑死吴书记和我的。 大家哈哈大笑。 过了会儿又有人从五六里外的山涧回来,带来涧里涧边现捕的泥鳅、河蚌、黄鳝、螃蟹等等,都活蹦乱跳的。 卫君胜很老练地抓了只螃蟹打量一番,满意地说:“正宗野生螃蟹,难得啊难得,象这么大个的野生蟹在京都……压根没有!两位土皇帝平时一定没少吃吧?” 吴郁明哈哈大笑:“君胜真是想多了。” 方晟道:“山民难得抓几只螃蟹都懒得下山,山脚这带通常价钱压得低,进市区更麻烦还得收费,往往做了下酒菜自己享受也。” “幸福感蛮强的。”童光辉插了一句,饶有兴趣地摆弄泥鳅。 厨房里是山里最常见的土灶,烧柴火和麦秸,房朝阳说土灶烧出的饭菜有特殊的香味。冯小姐听了又大惊小怪地拍照,说这个可以发朋友圈。 晚上用餐环境很简陋,九个人围在张原木桌前。凳子明显各家凑起来的,高矮、式样都不一样;没有酒杯,直接拿粗瓷大碗,酒是山里人自家酿的女儿红,从坛子直接往碗里倒,很有江湖儿女聚会的气派。 第一道菜是油炸笋子虫,方晟介绍说采自竹林,味道非常棒,而且特下酒。两位女士战战兢兢尝了一个不敢再吃,卫君胜等人却大呼过瘾。 切成大块的红烧麂子肉和红烧野兔上来后,一连串端了好几样蔬菜水果,都是山里特有的宝贝:凉拌八月瓜、凉拌山笋、清炒马泡、清炒野豌豆,以及算盘子、拐枣、甜杆、野板栗、茅草根、刺奶儿、阳雀花等。 方晟提醒说拐枣是好东西,山里人经常拿它做枣子酒或熬麻糖;刺奶子名字虽土,营养价值非常高,富含硒、锌、铁、锰等人体必需的矿物质和无机盐、维生素,尤其青少年吃了很好,可惜无法人工种植,产量少,形不成规模效益。 两位女士不爱吃肉,对野菜水果却钟爱无比,大快朵颐,吃得非常香甜。 紧接着红烧山鸡、烤斑鸠、炖煮黄羊肉上桌,水产品则是清蒸,保持原汁原味。吃着地道的野味,喝着农家自酿女儿红,卫君胜等人觉得罕有地过瘾,刚开始号称从不喝酒的冯小姐都喝了两碗,脸象着了火似的红得生艳。 喝到兴头上,卫君胜大声宣布:“这是我老卫近十年来吃得最开心最舒服的一顿,来,咱们敬鄞峡领导们一碗,预约一下,过几个月再来!” 大家哄堂大笑。 笑声中方晟道:“你有工夫再来,我却没底气办同样质量的酒宴,一切取决于人家猎人的运气。” “有啥吃啥,没准更惊喜!”童光辉道。 乔莲位置离方晟比较近,冷不丁说:“今天这场面,早知道把白翎叫来了。” “她的酒量,大概只有卫董事长和左总能抗衡。”房朝阳笑道。 童光辉却不服气:“房部长,别看我这会儿已经不行了,我的风格是遇强则强。” 方晟等人顿时诠释为今晚“遇弱则弱”,逼着童光辉自罚一碗,喝下去后顿时如打蔫的茄子,以后没再说话。 陈年老酿的女儿红特点是入口醇厚甘甜,好像没啥感觉,但后劲很大,没等最后两道菜上桌,蔡雨佳、童光辉、房朝阳、冯小姐、乔莲都酒力不支,由主人搀扶着到客房休息。 剩下卫君胜、方晟等四人就着最后两道菜又喝了两碗,酒意上头,也熏熏然没了精神。主人过来搀扶,卫君胜示意让吴郁明和左明先进去,等到堂屋只有他和方晟时,低声道: “还撑得住,有几句体己话想跟老弟谈谈。” 方晟就知道他此行不只是吃吃喝喝、游山玩水,必定有更重要的话,只是没料到选择酒后,也罢,万一将来出了事就说喝多了,不算数的。 赶紧拿冰凉的涧水洗了把脸,催促主人收掉碗筷到厨房里忙碌,两人坐到靠墙边的木沙发上,主人又送来泉水煮的茶,喝了一口清咧到肚里。 “老弟啊,这回我被弟妹难住了……”卫君胜道。 方晟念如电转,觉得不太可能指白翎,场面上的事以区区反恐中心吓不住卫君胜,可又不好意思问“哪个弟妹”,实在是身边的女人太多了。 遂笑道:“能把君胜难住,想必是天大的事儿。” “诺森堡精密仪器集团,国际精密仪器行业前十名的百年老店,为收购它,之前我在华浩担心孤木难支,特意邀请达建联手,从华浩调到达建,这桩任务还是没甩掉,”卫君胜压低声音道,“不是兄弟我闲着没事干,大老远跑欧洲费时费力地收购,从决策到游说就花了将近两年时间——是上面的意思,战略部署需要,明白吗?” 方晟这才醒悟过来:“尧尧……她也介入诺森堡的收购?” 卫君胜无奈地摊开双手:“原本为逃避美国人无孔不入的监控,收购进程都在秘密进行,外界一无所知,因此赵尧尧不知情也在情理之中。问题是,她以英国公民身份、英国控股企业进行收购名正言顺,出价又比我高,无论美国人还是欧洲议会肯定优先考虑,中国的央企属于最差选项……” “收购目的在于什么?”方晟道,“倘若想要获取精密仪器设计的核心技术,索性由尧尧控制岂不更加隐蔽?” 卫君胜声音更低:“不单技术,上层的意思是控制整个产业链……” “咝——” 方晟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第898章洗钱网络 不得不承认,赵尧尧在实体经济投资方面的敏锐度和前瞻性不输于方晟,甚至视野更开阔,出手更果断。 改革开放几十年,中国凭借庞大的经济体量和纵深战略规划,建立了完备的现代工业体系,从种类和环节的覆盖面上讲甚至超过当今工业最发达的美国。 但基础薄弱和发展的不均衡性体现在两个短板:一是尖端技术特别是高科电子元件,严重依赖进口,话语权和定价权都捏在美国人手里;二是精密技术,中国人模仿快、复制快,什么行业只要瞄准便能从下游开始快速向上游发展,逐渐占据生态链顶端,挤掉竞争对手后再垄断这个行业。 可精密技术不行,靠量产、规模那一套行不通,必须有多年技术、经验和人材的厚度积累,讲究的就是慢工出细活,还有精确到极致的严谨。 大飞机、高铁、航母都能实现国产化,但“国产”必须要打引号,原因在于部分核心精密部件必须要进口,市场基本被日本和德国所垄断。 一个成本只须五美元的零件,人家敢开价五百美元,你还只有乖乖掏钱,心里为对方肯供货而窃喜。 显然,赵尧尧意识到精密仪器行业的战略意义,主动介入收购,不料却与卫君胜撞车。 沉吟良久,方晟道:“坦率讲即便她退出收购,还会有其它潜在对手,在精密仪器问题上欧美很讲政治,宁可低价贱卖都不会高价给中国,收购阻力重重,我觉得还不如让她实际掌控,反而更具隐蔽性。” “前段时间我们深入探讨过,老弟,今晚大家都喝多了,有些话就这么一说,别介意啊,”虽这么说,卫君胜目光锐利明亮,一点醉意都没有,“赵尧尧是个人控股,哪怕英国公民身份,心是中国人,既是企业利字当头,可能在优先权、技术输送方面顾全大局,但不可能事事听从上层指挥,哪有央企直接控股利索?此乃其一;其二精密仪器是百年大计,她作为实际控股人能坚持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怎么办?到时国家还得费尽心思收购,不是吗?其三,坦白说吧于家觉得她是自家子弟,可她明明姓赵哎,毕竟是私生女身份对不对?也许她内心深处并不认同于家,不过考虑到老弟的仕途利益才勉强承认,如今你俩离婚了,万一……我是说万一今后老弟不小心惹恼了她,从此分道扬镳,国内有谁能与她沟通?” 方晟竟被问得瞠目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所以,为了国家利益,为了大局考虑,请老弟劝她暂时退出收购,如果日后我们的收购计划被否决,她再出手不迟,行吗?”卫君胜深深看着对方。 还有选择吗?方晟只得点头答应。 “好,就知道方老弟爽快,容易沟通,”卫君胜展颜道,“第二桩事更重要,也更机密……” 他四下张望一番,索性把方晟拉到院子门口,借着微弱的灯光悄声道: “兄弟我调到达建是有任务的……听说过中企利用特殊管道和优势洗钱吗?达建就是重点怀疑对象!” 方晟霍然抬头,脑中闪过当年黄海的经历。 省厅十处邱组长带领白翎等人进驻黄海,目的就在于调查庞大而隐秘的洗钱集团,之后牵连出一大串犯罪分子,再转战梧湘。后来因为白翎在突袭行动中受了重伤,邱组长等人撤出梧湘,调查洗钱工作也就不了了之。 这样说来,对洗钱网络的调查一直在进行,经历近十年的围追堵截终于接触到网络中心,达建集团! 看出方晟的震惊,卫君胜颌首道:“方老弟有所了解,很好,省却我多费口舌。达建主营是化工,包括化工原料、精细化工、农用化工和塑料、橡胶制品的进出口及仓储;中国是化工出口大国,每年对外出口以亿吨计算,占据了亚非拉大半幅市场,对欧美传统化工集团也形成强有力冲击,资金往来都是天文数字,大家习以为常。然而就在习以为常下存有隐忧——洗几百亿、几千亿根本不算事儿,没法查也查不到……” 方晟表示理解:“记得白翎在黄海查几家县属企业都动用服务器进行大数据分析,对于巨无霸式的央企以及旗下数以千计的关联企业,真有无从下手之感。” “我和左明上任后召开集团高管会议,要求各部门全力配合审计署经济责任审计,当晚总会计师从二十七层自家阳台跳楼自杀,当然了,对外宣称是长期受抑郁症困扰,老套路了你懂的,”卫君胜表情沉重地说,“就在我动身来双江前一天,总审计师在办公室服毒自杀……唉,这帮人该是捅下多大窟窿才在这样的地位以死亡方式了结人生?” “那么我……”方晟实在想不通自己能提供什么帮助。 “根据前期掌握的线索,相当多来历不明的资金通过一家建筑公司流转到达建名下众多企业账户,从道理上也说得通,达建嘛向来两条腿走路,除了化工便是房产,达建房产号称内地六强房产企业之一,在一二线城市都有分公司,为筹资方面从集团内部融资平台过桥是正常的,”卫君胜一字一顿道,“但它的名字叫京都神机!” 方晟一惊:“就是大换届前朝明省委常委会上提到的朝南市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的承建方?!” “正是。” “爱妮娅指责应留生、谢大旺、宗华三人在溱州码头扩建工程中沆瀣一气,十二个亿标的,据说主持招投标的开公事务所与应留生交情非浅?” “正是。” “谢大旺的小姨子邬燕是京都神机建筑公司股东之—,已经在朝明拿到十多个五亿以上的工程?” “正是。” 见卫君胜连说三个“正是”,方晟笑道:“君胜肚里又在酝酿一篇大文章?” “据我所知,朱勤接掌溱州后已按爱妮娅要求调查深海码头扩建工程,五十亿啊,尽管省委书记窦德贤明确反对,但很显然爱妮娅打算掀桌子,彻底把应留生和谢大旺打倒在地!” “那么君胜的意思是……” “我想分享朱勤的调查资料,”卫君胜直言不讳道,“这事儿爱妮娅不点头不行,因此老弟要帮兄弟一把!” “你觉得对方会通过码头扩建工程洗钱?” “十二个亿基建标地,放在账户两个来回发生额就将近五十个亿,洗几个亿算什么?” “从朱勤那边考虑,地方正府复核重大工程合情合理,但央企插手会引发道义上的麻烦,弄不好影响爱妮娅通盘策略,”方晟道,“眼下朝明局势微妙得很,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可能打破原有的势力平衡,谁也不愿做京都眼里事端制造者……” 卫君胜点头道:“明白你的意思。即便爱妮娅手握确凿证据都未必提交中纪委,而是以此暗中逼俩家伙下野,对吧?但达建这边一旦确定京都神机是洗钱网络之一,便毫不犹豫予以斩断!” “作为一省之长,她肯定有很多顾虑,吩咐朱勤调查也自有不为人知的想法,所以……” 方晟及时刹住话头。 话说到这一步,倘若卫君胜足够聪明就该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帮忙可以,但不能白帮;空头支票也不行,官场风云莫测,谁说得清几年后会发生什么? 很凑巧,卫君胜就是聪明人;或者说,不聪明也做不到央企掌门。 卫君胜拉着方晟再向前走了几步,掩入灯光外的漆黑里,耳语道: “吴郁明正在竞争副省长……” “双江的情况君胜是知道的,你觉得他能如愿以偿?”方晟反问道。 见他这个态度,卫君胜猜到于家已有对策,无须自己亲自出马,又换个话题道: “关于投资鄞峡,华浩董事长的话如今达建依然算数……” 方晟含笑道:“有央企业锦上添花再好不过。” 瞧人家说得含蓄,锦上添花,意思说可有可无,不来也没关系,哥这边招商引资工作如火如荼,钱多着呢。 卫君胜此行备足预案,不慌不忙笑道:“京都圈子都传闻方老弟有两多,一是女朋友多,二是老部下多。女朋友多的好处是抢着帮你生孩子,将来儿孙满堂……” 换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当面跟方晟开这种玩笑,但卫君胜不同,是某种意义的同道中人,尽管方晟不承认。他开玩笑,方晟还必须接招。 “哪有……”方晟苦笑道。 “老部下多的好处是桃李满天下,四面开花,”卫君胜继续道,“目前老弟的缺憾是摊子格局太小,都集中在双江范围,有被对手一窝端的可能;上次遇到的那位肖先生在发改委,说明老弟已深刻意识到这个问题……” 方晟神色不变,缓缓道:“说到老部下,这段时间真有一位的孩子在京都上大学,考虑毕业后留京,想早点调过去做些前期准备,或许君胜能想想办法?” 理由跟对吴郁明说的一模一样。 “宣传部门马上要有一轮调整,新官上任嘛总是难免的,如果老弟那位老部下感兴趣的话……” “副厅级。” “应该能考虑实职,提拔嘛以后再说啰。” “帮我记下他的名字,”方晟道,“他姓齐,齐志建!” 第899章红雨高升 周日上午卫君胜等人九点多钟才懒洋洋起床,一方面女儿红后劲太大,另一方面也是习惯使然。 方晟七点钟起床后,看到吴郁明站在院子右侧小山坡上打电话,表情复杂并伴以激烈的手势,说明公关活动很不顺利。 在厨房里就着小咸菜喝了点黑米粥,方晟转到山坳另一端慢跑,跑了半个多小时额头微微出汗,双腿酸痛,不禁感叹年岁不饶人,换十多年前在三滩镇一个上午跑三四家企业,连开会带座谈还有考察车间生产情况,那种节奏现在玩不转了。 再联想向来沾沾自喜的高强度欢爱,何尝不是每况愈下?伴随着身边女人越来越少,那股劲儿也越发淡了,好几次途经省城都没找安如玉那儿就是明证,以前可是经常没事找事的。 还有叶韵,那次生死关头的欢爱后,倘若真的欲念强烈肯定千方百计找机会,毕竟她就在鄞峡嘛,鱼小婷固然看得紧,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人啊,到这个岁数恐怕要把注意力转到孩子身上了。方晟感慨道,适当时候要见下臻臻,这孩子是自己关心最少的,几乎都没怎么见面…… 正想得出神,手机响了,居然是樊红雨打来的,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傍晚我到鄞峡,”她话语里掩不住的兴奋,“明天回京都谈话……” 山上信号不好,后面几个字没听清,方晟赶紧边往高处走边问:“哪个部门,什么岗位?” “省交通厅长!” 方晟笑得合不拢嘴:“太棒了!提拔正厅还主持工作,真是双喜临门,太好了,晚上好好庆祝一下!” “几次?” “三……两次吧,”方晟怕弱了气势,赶紧补充道,“这两天陪卫君胜他们爬山,累死了。” 樊红雨发出清脆的笑声,然后道:“晚上让你见识什么叫累!” “对了,”方晟这才反应过来,“中组部现在周日也研究人事,新领导新风格啊?” “才不是,周五下午就研究好了,封锁到今早才有人透露的……”旁边似乎有人说话,樊红雨匆匆说傍晚见就挂了。 又一位离开双江,方晟内心滋味复杂难言,弄不清对自己是利是弊。大概,最终留在身边的只有鱼小婷吧,无论如何,她绝对不会弃自己而去。方晟默默想道。 卫君胜等人起床后耐心等乔莲、冯小姐细心打扮,当她俩同时笑盈盈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方晟突然发现冯小姐眉目间很象乔莲,没准就是乔莲的青春版! 怎么会这样? 方晟飞快地瞥了卫君胜一眼,几乎同时卫君胜也飞快地瞥了乔莲一眼,而童光辉丝毫没有觉察,正与蔡雨佳兴致勃勃探讨大棚种植刺奶子的可能性。 继续爬山。 原计划从背面登上鄞坪山山顶,然而看卫君胜等人的状态实在坚持不了,而且约定中午十二点准时开饭,他们要从白吉机场回京都,因此临时调整行程,直接走药农踩出来的小路穿插到山腰度假山庄。 沿途艰难险峻自然不必多说,最吓人的一幕是他们刚通过一片绝壁后,眼睁睁看到几块千斤巨石从上面滚落,重重砸在他们经过的山道上,霎时地动山摇,冯小姐绝望地双手捂着耳朵大叫,宛如世界末日来临。 “终身难忘的经历。”卫君胜说。 吴郁明撇撇嘴,暗想下次还是挑安全线路,别说副省长尚有一线希望,就是市委书记之躯稀里糊涂死在这里都划不来。 历经艰辛来到度假山庄,一行人狼狈不堪却又有劫后余生的兴奋。午宴设在山庄豪华包厢,同样是野味加野菜,做法又有巧妙不同,卫君胜等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吴郁明安排的十五年五粮液,考虑到乘坐飞机,客人们没敢多喝,七位男士喝了四瓶,点到为止。 似乎回到熟悉的环境,冯小姐格外矫揉造作起来,故意跟卫君胜做出种种亲密状,还刻意提到自己的母校——京都大学,似乎是在读研究生。 觥筹交错之际,乔莲特地单独找方晟敬酒,再次提到白翎,笑意盈盈说:“我很欣赏她的生活态度呢。” 生活态度?方晟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含糊道:“都在京都,以后你俩多走动。” 一场完美的酒宴,宾主都非常尽兴。 目送豪华大巴消失在路尽头,吴郁明和房朝阳坐一辆在前面,方晟和蔡雨佳的车在后面返回市委大院。 途中蔡雨佳突然说方市长注意到没有,冯小姐好像对乔莲有敌意,亲密举动就是做给她看的。 有吗?方晟全部注意力在卫君胜和童光辉两位主角身上,想不到貌似书呆子的蔡雨佳倒有这份细心。 蔡雨佳说绝对有,我注意到很多细节和小动作,都有故意较劲的意思;其实乔莲都看在眼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方晟笑得合不拢嘴,真的吗?我根本没留意……这位京都大学高材生很有意思啊。 很漂亮但情商太低,很明显卫君胜在乎乔莲嘛,没准此行带冯小姐就有给自己助威的意思,但内心还是……冯小姐处处要把乔莲比下去,反而暴露了自己的浅薄与幼稚。蔡雨佳道。 方晟放声大笑,说想不到啊想不到,雨佳不但对女人有研究,心理分析更是登峰造极,把你放到招商局位置真是浪费了,应该……应该加入性心理研究协会。 蔡雨佳笑道没有这样的协会吧,有的话我一定友情客串。 一路笑到市区,拐弯进主干道时前面车子停了下来,接着房朝阳下车过来,车头随即调转方向疾驰而去。 “他干嘛?”上车后方晟奇道。 房朝阳耸耸肩:“不清楚,接了电话好像着急的样子,叫我上你们的车,说是去趟省城。” “噢——”方晟若有所悟,或许京都那边公关有了效果。 蔡雨佳在他俩面前说话比较随便,问道:“为副省长的事儿?朝阳觉得有门吗?” 房朝阳瞟了方晟一眼,谨慎地说:“不努力肯定没戏,努力也未必有戏。” “朝阳说得很客观啊,”方晟道,“更重要的是,你不主动跑官,领导根本不知道你有上进心,信息不对称呀;跑官的结果是,就算这回轮不到,下次有机会会优先考虑。” “吴郁明虽说有六年正厅经历,毕竟才当了一年多市委书记,资历还是差点吧?”房朝阳问。 “解释权在省委。”方晟半闭着眼睛说。 回到市委宿舍睡了两个小时,起来后泡杯浓茶,难得悠闲地半躺在沙发上看报纸,翻到第三版时有人敲门,樊红雨来了。 “喔,樊厅长。”方晟打趣道。 樊红雨很端庄地说:“也可以叫红雨厅长。” 方晟爱煞了她这付公事公办、装模做样的样子,一把搂在怀里重重吻在白皙的颈间,道:“叫你老婆厅长!” 被他一搂一吻,敏感体质的她立刻全身酥软,水汪汪黏到他身上,舌头搅到一块儿,手也不安份到处乱摸,没多会儿便双双倒在沙发上…… “海量嘛,”等他射完最后一颗子弹,她满脸嫣红道,“最近鱼小婷不在?” “怎么,在的话叫她加入?” “还有叶韵一起上呀,反正我先来,到时躺旁边先眯会儿,等她俩做完我再接上搞第二轮……” 方晟颓然道:“你要玩死我啊,年纪大了,可吃不消折腾。” “吃得消的时候你也不敢三人行吧?” “咳咳……樊厅长,你也是正厅领导干部了,做事要讲原则有底线,不可以乱来的。” 听到“厅长”两个字,樊红雨忍不住微微笑了会儿,道:“临走时我推荐明月去市委组织部任常务副部长,你最好再跟许玉贤落实一下,煮熟的鸭子不能飞掉。” “提正处啊,估计难度有点大,要不换个隐蔽点的?” “都是女同志,我挺她有什么关系,不用象你担心闲言飞语,话说你俩到底有没有一腿?”樊红雨逼视着他。 方晟坦然地说:“瞧我纯净如婴儿的眼神,真没有!” 樊红雨卟哧一笑:“我才懒得管,要是被白翎、鱼小婷知道了才糟呢,准得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血腥暴力!” “说正经的我觉得你那帮朋友也该动动了,不能局限在双江,万一哪天掉个风暴下来岂不连根拔掉?分散风险比较好。” 方晟表示同意:“最近我也在琢磨这事儿,程庚明在原山,肖翔到京都,还远远不够,要有更多人走出双江,嗯,老婆厅长也算的。” 樊红雨将他的脸按在高耸双峰间,甜丝丝笑道:“这会儿嘴很乖呀,对了,你跟赵尧尧离婚的消息传出去了,有几个女人打结婚申请报告?” “个个都活得很开心,打什么报告……”方晟享受又香又软又腻的感觉,含糊道。 “我想想,白翎肯定被你诳过去了,于家必定不同意;鱼小婷从开始就不要名份;爱妮娅从来没有结婚的念头,现在更不能;姜姝出国治病,短时间内回不来;嗯,希望最大的要属徐璃,你敢吗?” 方晟奇怪地问:“敢?难道你愿意跟你一起三人行?” 樊红雨揪住他的头发往下移,怒道:“不喜欢她冷冰冰的样子,好像高人一等,凭什么呀……啊,你真好……” 原来方晟的舌头顶着要害,令她陷入迷乱和颤栗,没多会儿战火重燃…… 第900章总部大厦 花了整整两天,48小时里鱼小婷没合过眼,一直坐在图书馆会议室里不停地翻阅资料,期间只喝了五瓶纯净水,吃了两片面包。 时间很紧迫。 能在资料最齐全的京都图书馆查阅已封存资料,是靠白翎出具的反恐中心介绍信,饶是如此只有两天权限,权限以上需经京都办公厅批准。 楚中林专门请了一天假过来协助,见她几十个小时没合眼却淡定从容的样子,仍是威严冷静中蕴含凌厉杀气,不禁暗叹真是铁打的鱼小婷! 离时限还有三个小时。 鱼小婷突然坐下,微微闭了下眼,道:“大概查到脉络了。” “是谁?”楚中林也翻了七十多本报纸合订本,以他多年纪检工作经验都没半点头绪。 “巫石卫在人大负责联系法律委员会和华侨委员会,主抓各专门委员会立法方面的协调工作,组织拟订立法计划,联络和开展侨务外事活动,”鱼小婷道,“纵观他调任人大后为数不多的公开活动,基本与推进立法、法制建设和侨务活动有关。” “在正治局委员当中巫石卫相对低调,一方面与他分管的工作有关,不宜报道太多太细,比如立法,过多渲染好像显得国家法律建设严重滞后似的,当然事实也是如此……另一方面他本身性格所决定,不喜欢高调宣扬具有个人色彩的报道,经常出现新闻通稿被他几次三番否决乃至压住不报导的情况,宣传部门头也很大,因为出于平衡考虑,有时必须加强人大政协报道。” 鱼小婷颌首,道:“保守思想严重的他并不擅长抓经济,加之政工干部出身,长期在组织、宣传、党务系统工作,又特别注重清廉,因此很少有出席商会、酒会以及视察企业的报道,与老总老板合影更是少之又少,我搜集了一下,五年来刊登在京都七大主流报纸——堪称喉舌级新闻媒体,与他有关的经济报道共有219篇,其中有照片的是76篇……” “有没有目录?我来浏览下。”楚中林为她的细致所叹服。 “没,都装在脑子里,”鱼小婷淡淡说,“76篇有照片的报道我拍下来了,你看看……这当中接见者为异性的占三分之一,而称得上漂亮或气质尚可的有7篇,我认为秘密就在这当中。” 楚中林接过手机细细看了两遍,喃喃道:“国江贸易……好熟悉的名字,让我想想……” “董事长温辉宜,四十六岁,五年前四十一岁正是最有女人味的阶段,瞧那张合影,巫石卫笑得露出九颗牙齿,平时他很少这么笑的,我计算过,一般只露六颗,有老同事老部下在场时会达到**颗,机率只有百分之十一点六。” 她到底是人脑还是电脑?楚中林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十分钟后,楚中林通过各种渠道查到国江贸易的信息:七年前它只是京城名不见经传的贸易公司,注册资本三百万,主营业务是蔬菜、水果、廉价服装等批发,说白了就是从周边市县低价收购转运到京都,赚个差价而已。 五年前国江贸易突然拿到好几项属于限制类经营的医药代理,在京都的交易量迅猛放大,年底温辉宜被评为区优秀企业家。之后国江贸易呈现井喷式发展,多个领域齐发并举,取得骄人业绩,至去年底跃居京都排名前三十家私营企业。要知道是在京都啊,如果放到内地如中原地区肯定前三位。 四年前国江贸易开始涉足制药行业,先后大手笔收购了三家制药厂,包括市属的华江制药厂。温辉宜将总部迁移到华江,将原行政楼扩建成二十多层的大楼。 鱼小婷再审视温辉宜的照片,道:“波浪卷发,厚嘴唇,圆脸蛋,身材丰满,巫石卫就喜欢这类女人。在三分之一接见的异性当中,每当有类似女同志,握手时他笑得特开心……温辉宜现在哪儿?” “巫石卫出事后她立马飞往美国,目前定居于旧金山遥控指挥国内事务,一趟都没回来,可见她非常担心巫石卫说出什么,从而陷自己不利,”楚中林有条不紊分析道,“巫石卫当然不可能说,一是透过京都本土派给国江贸易的特许经营和其它便利不算腐败,无非利用人脉关系而已;二是上纲上线的话就能叫权色交易,巫石卫当然拎得很清,很注重自我保护;三是温辉宜身上可能寄托了某种期待或是后路,他必须全力保护……” “秘密就留在芒可所说的那个密室!”鱼小婷断言道。 “对!以巫石卫的精明与老辣不可能随便帮温辉宜,肯定达成某种承诺;巫石卫把密室交给田泽,既出于绝对信任,又证明密室代表着把柄,可以钳制温辉宜遵守诺言……” 鱼小婷眼中精芒闪动:“分析到这一步,感觉离真相不远了。” “到底什么东西,巫石卫和田泽都不敢放在家里,揭露出来却能对温辉宜以及京都本土派构成致命打击?”楚中林苦苦思索。 时间到了,图书管理员毫不客气地没收房间钥匙和通行证,将两人逐出馆外。当晚白翎请他俩吃饭,坐在小酒馆里围绕楚中林的问题展开讨论,没多会儿肖翔也赶过来。 边喝边谈,坐到小酒馆打烊还没头绪。 楚中林乘坐最晚的红眼航班以确保准时参加明天上午省纪委领导活动,叫辆出租直奔机场;肖翔则回去写材料;鱼小婷住的酒店就在附近,白翎陪她边走边聊。 聊了会儿巫石卫和芒可,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不约而同陷入沉默走了两三百米。 “小翎,我……还是得说对不起,关于你哥的事。” 这是鱼小婷第一次当面道歉,也是两人心里始终绕不过去的坎。鱼小婷觉得与其总是逃避不如说开为好,免得每次见面总是磕磕碰碰,大家都不自在。 白翎没想到鱼小婷这个时候提及这个话题,停在桥边好一会儿,感慨道:“一晃过去好几年了,该忘了都忘了吧?想来那桩婚姻蛮痛苦的,好像链锁,把两个完全不相干的紧紧绑在一起……越到后来我越理解你,真的,回想起来老爷子挺宽容,允许我的肆意而为,同意你和哥离婚,如今又默许白研在香港创业,老革命家的胸怀啊,我都不确定将来小宝做出超过理解范围的事,到时我会什么反应。没必须说对不起,应该说因为同一个男人,咱俩必须忘却恩怨是非。” “还是得谢谢你的大度。” “大度,”白翎苦涩一笑,“咱俩都该谢谢赵尧尧的大度吧。” “提到她,前不久我遇到过,也聊了很多,包括你,包括方晟,还有其他等等……” “她没说我的坏话吧?” 鱼小婷摇头:“如你所说她的确很大度,从容看待一切并不计较什么,在她面前我很惭愧。在格局上她的追求与众不同,可以说个别领域已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在她的视野里,情感纠葛恐怕是个笑话,都懒得动脑子去琢磨……” “所以爽快答应离婚?” 顿了顿,鱼小婷还是决定实情相告:“他与赵尧尧有教堂里举行的西式婚姻,当时你是证婚人……” “啊!” 白翎呆住,顿时满嘴苦水,一直苦到心里最深处。 有因必有果,多年前无心之举形成如山枷锁,就象指腹为婚一样牢牢套住她,令她无法挣扎、无法翻身! “小翎,你还在意吗?”鱼小婷轻轻问。 白翎幡然一惊,立即醒悟过来,甩甩头道:“在意什么?本来什么都没有,哪有在意的意义?做好自己,过好每一天就行了!” “是啊,这才是我喜欢的小翎。” 两人不约而同挽起手,如同多年前最亲密的姑嫂关系似的,大步走过桥面。 进了房间,独自站在窗外看着白翎驱车离开,鱼小婷思绪仿佛飞到江业,飞到顺坝,沉浸在难忘的回忆里…… 不知站了多久,目光扫过前面鳞次栉比的大厦,鱼小婷脑海里陡地闪过楚中林的话: 大厦密室…… 芒可表达的意思密室在大厦,而非寻常人家院落,更非地下室! 大厦…… 芒可工作单位的大楼共12层,不能叫大厦…… 想到这里鱼小婷调出国江贸易总部大楼的照片,即原华江制药厂行政楼,24层建筑,楼体左侧清晰地印着四个大字: 总部大厦! 两小时后,鱼小婷一身黑衣悄然隐至四环东面的开发区。 今夜天气很好,无数颗星星好象镶嵌在水面上,草丛里响起了各种不知名小虫的叫声。 鱼小婷有耐心地等到时针指向凌晨一点附近,是时候了,这是人体睡眠最深最疲劳的时段,总部大厦警戒线难免产生松懈和麻痹。 在夜幕掩护下,她沿着河岸向制药厂厂区方向潜行。行了三四里,远远看到绵亘数里的高墙,面向公路的大门头有排霓虹灯组成的大字:国江贸易。 借着月色可以清晰地看到墙头隐隐泛着银光,象一条白练蜿蜒穿行在高墙之上。 电网! 电网沿线交叉安装着很多监控探头,不消说,监控一定涵盖了所有区域,任何入侵者将毫无保留显示在监控室屏幕上,只要锁定方位,保安们能在几分钟内包围该区域。 综合之前查到资料,国江贸易收购华江制药厂有两个意图,一是利用制药厂在四环未纳入规划前圈下的大片土地当作贸易中转站,目前已在厂区后面兴建了带冷藏冷冻设施的仓储基地;二是国江贸易前几年注册了十多项新药专利,通过制药厂小批量生产并进行临床试验,一旦获得成功或独立投资大批量生产,或转给大制药厂。 一个小型制药厂,一座总部大厦,采取电网加监控的保安措施显得过分了。鱼小婷直觉里面有问题。 第901章空降奇兵 鱼小婷考虑到两个问题: 一是原先以为密室是田泽用来钳制温辉宜的把柄,但如果它位于国江贸易总部大厦里面,那么推理就不存在,而应该理解为双方共同守护的秘密; 二是温辉宜费尽周折将密室置于总部大厦,却没携带到美国,难道因为之前猜测的“不易搬运”?所谓机密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趴在草丛里思考了很久,鱼小婷悄无声息地蛇行到后侧泄水沟。根据环保部门规定,排污口处必须修建大水池,一是用于收集沉淀物做二次处理,二是为安装环保设备预留净水槽。即使目前排污口已改道,但水池功能不会废弃,里面肯定装满了剧毒而且奇臭无比的污水。按常识在水份渗透的作用下这块地方包括墙壁都比较潮湿,不适宜安装电网,更没有必要设置监控盯着一汪死水。 所以泄水沟附近应该是一处安全死角。 四下环视一遍,鱼小婷迅疾无比跑到墙根下掏出飞虎爪轻轻往里面一抛,再拉了拉,抓得很紧,“蹭蹭蹭”爬上墙头一看,判断完全正确,这段约二十米左右没有电网! 翻过墙内,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景象,一股极恶极臭之气扑面而来熏得她头昏脑胀,四肢酥软,眼泪鼻涕一齐流下来。 难怪不用电网,就凭这种毒气足以挡住所有窥探者。无奈之下鱼小婷只得折回到河边将面罩浸湿了戴上,然后在上面蒙了层厚厚的口罩,双保险。 再次爬到墙头向下看,果然是一个二十多米长十多米宽的大水池,里面黑糊糊不知是些什么,可以确信的是不管是谁掉下去都没有援救的必要。池子贴墙而建,墙根处仅有宽度不足半尺的空隙。 对鱼小婷来说已经足够了。 如走钢丝般越过“死亡之池”,眼前是四排高大宽敞的仓库,每一排的值班室都亮着灯,仓库四周的监控闪个不停,一丝不苟盯着每个角落。仓库两侧都是两层楼房,上面宿舍下面车库,每一间都上了锁。再向前七八排都是厂房,有的灯火通明机器隆隆,有的黑灯瞎火悄无声息,身穿消毒大褂戴着口罩的工人们来来去去非常忙碌,鱼小婷换到隐蔽的角度观察货箱外包装,隐约可见“华江”字样。 好象没问题,这是正常的生产活动。但高墙之上的电网和无处不在的监控又似乎在提防什么,厂区之内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或者根本目的在于守护厂区中央的总部大厦? 借助飞虎爪鱼小婷攀上竖立在仓库左后方的水塔,从高处俯视厂区布局,这才发现其结构大有玄妙,原来推断出了偏差。 问题在于东西走向的四排仓库并非落在厂区中轴位置,而是偏西大约十多米,因此那幢24层的总部大厦占地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戴上具有夜视和红外功能的眼镜,细看之下发现总部大厦果然有诡异之处:第一,二楼走廊上空无一物没有半点办公室的样子;第二,可以看到的几层每层楼道上方都有监控探头;第三,隆隆的机器轰鸣声不仅仅是生产区厂房内发出,总部大厦里也有声音,而且更嘈杂、更刺耳! 总部大厦内部居然也有生产车间! 再看刚才进来的那块区域也有问题,在“死亡之池”左边靠仓库的地方还有个简陋的砖结构平房,虽然低矮但占地不小,粗估下来不过比水池稍稍小了一点。平房与旁边的水泥房之间相联着一根粗大管道,水泥房顶端平台上有个变压器,散热孔不断向外吐出热汽,从外表看应该是工厂里常见的污水处理设备。 咦,生产出来的污水不是全部进入大水池吗,为什么污水处理管道反而通向平房内?厂区内确实处处透着怪异和疑点。 厂区保安很多,鱼小婷在两排仓库中间潜伏了十分钟分别有三路方向不同的夜巡队经过,手执大号电筒,腰间别着手臂粗的警棍。 既然发觉总部大厦有蹊跷,就不能随便进去,否则将有麻烦! 夜幕里鱼小婷宛如水里畅游的小鱼儿,灵巧迅捷地在整个厂区转了一圈,弄清所有建筑的方位、功能和夜巡之后,她守在漆黑里等了近半小时,逮着机会扑倒从总部大厦里出来抽烟的保安! 几分钟后她基本弄清戒备森严的总部大厦情况: 大厦一至十层都是生产车间,听起来有点奇怪,但这幢楼建成起就是这样设置的,每层有四五个车间生产不同类型的新药。 十一至二十层则是试验区,类似病房布置,每层十多个单间,住着从各地招募来的志愿者。试验区只有技术和护理人员凭视网膜验证身份进入,高管层不到五人允许出入。 二十一层是行政办公室,从公司高管到普通办事员都集中在同一层,可见国江贸易远远不同于国企,不讲捧场注重实效,最大限度合理利用资源。 二十二层也就是顶层,保安语焉不详,只知道似乎是个仓库,里面存放什么、具体情况一概说不清。 关于如何进入总部大厦,大致流程是:一楼大厅门口安装了刷卡机,必须用员工签到卡刷卡确认身份,这是第一道关卡; 进入电动门后是个空旷的大厅,四个监控探头对准进入者进行人脸识别,与后台员工数据库匹配,防止串用盗用; 电梯只抵达二十一层,门一打开对面就坐着两名24小时值班保安,想到二十二层必须经他俩电话向公司常务副总核实后,方能从安全通道步行上去; 到了二十二层还有第四道关卡,扫瞄视网膜验证,唯有录入到数据库的几个人才能pass,届时防盗锁自动弹开。 听起来手续非常繁琐,据保安之间交流,高层去二十二层的次数很少,由此可见繁琐的根本目的在于杜绝好奇心,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 为防止这家伙信口开河,鱼小婷敲昏他后又伺机活捉到一名巡逻落单的保安,盘问后得到信息差不多。 至此鱼小婷已大致猜到二十二层保存的秘密! 躲到仓库杂物间,鱼小婷拨通方晟手机,顾不上他睡意朦胧三言两语阐明了自己的推断,提示他下一步行动方案。 方晟花了两分钟消化汹涌的信息量,问:“你在哪儿?” “仓库,离目标直线距离一百五十米。” “可以提供精确定位?” “我再向前潜行六十米,应该足够了。” “好,你等着,待会儿给你短信。” 仔细推敲鱼小婷的方案,在脑子里转了三遍才拨打樊伟的手机,只响了两声就接通,里面传来樊伟冷静的声音: “这么晚了,老弟一定有急事?” “非常急,我的请求可能有点冒昧,但真的……”方晟一字不漏转述了鱼小婷的话。 樊伟沉吟片刻,道:“谁在现场,鱼小婷?” “是。” “有她在定位没问题,可是……” “此事对于家很重要,恳请樊兄帮忙!”方晟焦急地说。 樊伟无奈地说:“万一鱼小婷判断失误,我怕事情闹大了兜不住。” “那么,就说配合反恐中心行动,到时白翎一起分担。” “你可真敢下注,把咱樊家和白家都押下去了?” “基于对鱼小婷的信任,怎么,樊兄对老部下没信心?” 樊伟嗯嗯哼哼几秒钟,道:“鱼小婷的状态我是真不放心,但这回……舍命陪君子,事成之后我会有个小小的要求……” “大大的要求都没关系!”这会儿只要樊伟松口,方晟什么条件都答应。 四十分钟后,厂区远处传来隐隐轰鸣声,声音越来越近,很快来到国江贸易总部大楼上空。 “直升飞机!”正在巡逻的保安队员大叫道。 又有保安队员叫道:“不好,有人从飞机上槌到楼顶了!” “报警,快报警!” 有人惊慌失措道,很快被保安队长甩了记耳光:“报你妈的头!抄家伙,赶紧上楼!” 直升飞机垂下四根绳索,身手矫健的黑影闪电般滑到窗户前,“嘭”,不知用了什么设备一下子轰开双层防盗网,纵身跳进去! 与鱼小婷分析的一样,里面密密麻麻无数个档案橱,每个橱门上贴有卡片,上面写着六七行字,大致包括病症名称、症状、试验药物、治疗时间等等。 档案室另一端则象药房货架,不同的是每格都有只浸泡了各种器官的瓶子,瓶身贴的标签上注明器官名称和时间,阴森森地有些诡异。 “九号,怎么办?”有黑衣人问。 为首黑衣人道:“四号、五号各拿一套档案;八号和我拿瓶子,十秒后会合!” “是!” 这会儿保安们陆续乘电梯来到二十一楼,好不容易说服看守的值班保安放行,却被挡在防盗门前。 只有公司几名高管才能通过视网膜验证! 之前苦心费诣搞的限制程序成功地将自己人拦在门外。保安队长急忙打电话请示,常务副总咆哮道: “撬门、撞门,不惜代价进去阻截!一群蠢猪!” 等保安们好不容易打开厚重的防盗门,几名黑衣人正好背着鼓鼓的包裹跳出窗外,凌空攀住绳索,直升飞机轻盈地转了一圈,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第902章药品黑幕 直升飞机在反恐中心大草坪降落时,白翎和樊伟已早早站在不远处等候。四大包证据都没拆,直接送到主任办公室。 事关巫石卫、田泽的秘密,两位情报界大佬亲自动手,谁都不相信,包括冲锋在前取得第一手资料的鱼小婷。 研究证据,到电脑里核查相关信息,一直忙碌到窗外晨曦初现,唉,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情况终于弄清楚了。 国江贸易这几年突飞猛进,靠的不是老本行地域贸易,而是药品那块利润惊人的大蛋糕! 行内都知道药品体系呈倒金字塔结构,制药厂利润最薄,经销商却有数倍甚至几十倍利润,这当中销售商、医药代表、医院、医生等层层盘剥,原本成本低廉的药品到了患者手里变成天价药,没办法,明知被坑还得买,保命要紧呐。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最赚钱的是新药申报环节。 从新药研发到申报注册相当于足球场上临门一脚,哪怕之前占据优势再大,脚法再精湛,场面再精彩,关键还看能不能破门成功,否则意味着前面努力都化作东流水。 每年向药监申报的新药高达几十万种,最终获批少则数百,多则一两千,比例小得可怜。这就意味着大批前期投入全都打了水漂,当然其中相当数量是新壶灌旧酒,试图蒙混过关的。 由此催生出一个奇特的行业:专业申报。 专业申报与申报代理的区别在于:申报代理拿到入场券后,专利权仍归研发者所有;专业申报是事先收购专利权,既承担无法通过的风险,也享受通过后的所有权利。 收购的价格肯定是天壤之别了。作为研发者甘心转让呕心沥血得来的科研成果,是对申报全无信心不得已而为之,顶多在成本基础上略加点费用而已。 向药监申报最难过的一关是什么?临床试验! 据不完全统计有九成新药栽在这个环节,别说挑刺,就是坐下来认真看一遍临床检测报告就能发现一大堆毛病:试验用药品计数准确度、紧急破盲表保存率、严重不良事件比例、受试者服用伴随用药对临床试验的影响、受试者依从性是否达标、受试者签署的知情同意文件是否齐全等等。 国江贸易敢于重金收购诸多完全没把握的新药专利,一方面在于药监高层有京都本土派势力把持,很多瑕疵能选择性忽视;另一方面通过药监内部行家指点,采取具有针对性的临床试验手段…… 说穿了就是药监部门需要什么数据,国江贸易就做什么数据;需要什么样本就做什么样本;需要什么结果就做什么结果,一切都是假的! 二十二楼存放的档案都是前期历次被退回的申报材料,上面标注了需要完善事项——即哪些地方造假有破绽,怎么弥补等等;器官则是不合格样本,考虑成本等因素存贮起来留着它用。 药监历来是京都本土派的大本营,占据了从局长到党组成员乃至中层很多要职,他们大多是在卫生部与京都传统家族势力、沿海派等权力斗争中被边缘化的,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牢牢掌控关系老百姓安危的药品监督。 药监局长巫启东是巫石卫的侄子,常务副局长田洛是田泽的弟弟,难怪芒可说密室有关于京都本土派的核心秘密,倘若抖露出来包括巫石卫、田泽在内将有大麻烦! 回头想想这句话,说得很贴切很实在。 从收集到的证据来看,不止涉及一两个人犯罪,而是不折不扣的窝案,倘若被揭露将对京都本土派尤其田泽造成巨大冲击! 白翎想打电话,被樊伟按住,诡谲笑道由我来,出动直升飞机应该记头功吧?白翎知他想趁机敲竹档,无奈道好吧,的确是头功。 尽管方晟夜里已接到鱼小婷“行动成功”的消息,但具体情况如何心里没底。接到樊伟电话细细说了半小时,越听越心惊,到最后长长叹道: “原来我们的生命如此脆弱,都掌握在那些唯利是图、道德沦丧到没有底线的无耻之徒手里,想想真要出几身冷汗呐!” 樊伟表示同意:“拿老百姓的生命安全开玩笑,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所有资料都移交给白翎?” 思忖良久,方晟道:“资料暂时保存在白翎那儿,我会按步骤行事……不能操之过急。” “资料移交完毕你全权做主,我就不管了……”樊伟笑呵呵道。 听出他话里的尾音,方晟心念一动,道:“记得夜里樊兄说过有小小的要求?” 当时承诺“大大的也行”,这会儿又悄悄回到“小小的”,樊伟暗笑方晟鬼机灵,道: “也没什么大事儿,樊家有个远房侄子叫樊石,清华大学毕业后进了国防大学下属的导弹研究室,勤快又专注,加上技术攻关成果斐然,很顺利地升到研究室副主任,蛮不错了,有阵子家父打算把他调到二炮重用,就在那关口实验室发生失窃事件,丢掉两张关键部件设计图……” 方晟叹道:“要命了,安全事故一票否决!” “是啊,军部震怒异常,清华大学内部严查重罚,实验室主任提前退休,三名副主任全部撤职变成普通技术员,当事人、值班人员均被开除,”樊伟叹道,“家父出面把他调到二炮,但档案有污点在军队是致命的,想东山再起除非立功,和平时期立功谈何容易啊,他从事的又是导演这种尖端技术工作……” 方晟迷惑不解,对方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似乎跟自己没关系,遂含糊道:“技术工程晋升本来就很困难。” 樊伟这才转入正题:“有消息说白研打算成立商业实验室,采用欧洲先进研究方向进行技术攻关,资金却由老弟托底?” 方晟暴汗,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为何传到樊伟耳里,是不是白研那小子嘴不紧?! “那件事嘛本该绝密运作,如今樊兄都知道了,fbi、军情六处等等还不是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索性放弃也罢。” “别介!”樊伟着急之下说了实话,“这事儿除了我没人知道,老弟尽管大胆推行实施!” “你怎么知道的?” “……按规定海外归来并参与机密项目研发的技术人员,前几年要定期接受测谎和心理鉴定……” “不会再有内奸吧?” 樊伟信誓旦旦:“绝对五星级绝密,我拿脑袋担保!” “好吧,我明白樊兄的想法了,”方晟道,“让樊石加入商业实验室,倘若日后出了成果便是大功一件,他便能挺直腰杆重归军队实现晋升梦。只是樊兄,这条路很艰难且充满不确定性,倘若美梦破灭怎么办?这是条不归路,或成功或失败,没有可商量余地。” “我知道,也许十年都做不完,也许五年六年突然发现理论不成立。”樊伟冷静地说。 “樊兄不觉得赌注下得太大吗?” 樊伟笑了笑:“昨夜老弟拿兄弟我和白翎的前程下注,赌注大不大?” “咳咳,都说了相信鱼小婷……” “在我这边,是觉得樊石某种情况跟白昇的处境差不多,勉强留在军队已无意义,不如赌一赌,再不济权当换个环境,毕竟还从事钟爱的技术工作。” “既然樊兄下定决心,就要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了,白家那边想必乐见樊石加盟的。”方晟道。 白研主要精力参与研究所繁重的研发任务,时间、精力以及保密因素都决定了不可能兼顾香港实验室太多具体事务;白昇虽是自家人可以绝对信任,本身却不懂导弹技术,顶多负责行政和后勤管理,技术方面没法掌控;樊石加入则能完美地解决问题,组成商业实验室铁三角! 当天中午,国江贸易四名副总、一名总经理助理如丧考妣坐在视频会议室,耳里充斥着温辉宜的咆哮,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其中有位女副总脸皮薄,难堪得几乎要跳楼自杀! 骂归骂,问题总要解决。 骂了将近四十分钟后,温辉宜下达三道命令: 1、立即中止试验区所有工作,分流从事药理、临床试验的志愿者,时间过半的按全部费用补偿;未过半的按三分之二补偿; 2、立即销毁二十二楼所有物品,包括档案、器官标本等,不留丝毫痕迹; 3、立即腾空总部大厦,明天起以装修名义封闭该楼并在内部实施拆除工作,做到看不到之前从事的所有痕迹! 同时她要求高管们分头落实两桩任务:一是到药监撤回目前正在申报的全部项目,把申报材料取回来销毁;二是制药厂部分车间停工,因为相当新药的生产有严重污染,这一点已被昨晚潜入者发觉,后面必定招来环保等部门无休止追查。 合作商方面,一周内收回所有欠款;至于要给付的款项暂时冻结,在她新的指令下达前,国江贸易账户只准进不准出! “要做好过寒冬的准备,”怒气发泄掉之后温辉宜变得有些伤感,“本以为能躲过一劫,到最后还是没幸免,罢了,当初就不该心存侥幸把摊子铺这么大,果然被盯上了……这几年你们跟在我后面很辛苦,昨夜的事责任不在于你们,而是……算了,等欠款收回来后再看风向,不对头的话我会给你们足够的安置费,到时各自逃命。” “温总,情况会,会糟到那个程度?”常务副总吃吃道,“不是一直有靠山撑着?另外药监那边也……” “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或许,总之大家再作最后努力吧,你说得对,或许事情没那么糟,谁知道呢?”温辉宜意兴阑跚道。 第903章提名策略 连续两天方晟行程如常,参加了四个开业典礼、两个综合大厦奠基剪彩、两个座谈会,并率领大批官员考察了市胶管厂拆迁工程进展情况。 破产清算组组长傅育斌为首的责任部门领导汇报:在水电全部卡断,多部门联合执法的强大压力下,违章建筑已经拆除,相关部门在对面六七百米巷口为包子店、修车铺落实了店面房,快递点也搬到附近民居点旁边,赔偿工作已经到位; 连厂长同意接受基建组提出的补偿金额,目前正着手砍伐树林。方晟等人到水杉林边看了看,一辆大货车正满载林木离开。 那天现场说明之后,胶管厂工人们没有再过来闹事,拆迁速度大为提高,林主任预计两周内能结束拆除,工程队可以进场施工。 方晟教训身后那班官员说,你们看,一旦工作有了压力,危及自身位置能不能保住的时候,效率不就上去了吗?可见工作不存在真正的困难,困难在于打破惯性和惰性!跟在我后面做事不要怕承担责任,你们大胆做了出现问题,后果由我方晟承担!但你们碌碌无为,怕做事,怕担责任,那么请靠边站!大家明白我的意思?! 面对如此强势的市长还敢说什么?官员们唯唯诺诺。 傍晚于道明打来电话,劈头就说:“今天是第十一天,有啥想说的?” “这个……”方晟故意装糊涂,“要汇报工作的话,我准备了三十页材料。” “听你个屁汇报!”于道明急了,“告诉你,明月已到我这边报到并投入工作了,确实很年轻,很漂亮,很有……嘿嘿嘿,我不信田泽会放过她,更不相信你会放过。” 方晟连忙辩道:“向二叔报告,对明月,我从未有过私心杂念,如果还不相信……要不把她介绍给二叔,只要牛老师同意让位……” “什么乱七八糟的,给我闭嘴!”于道明被他搅得头大,斥道,“那件事到底办没办,没本事办,就让田泽把明月办了!” “证据已经搞到一点……” “那赶紧动手啊!”于道明急不可耐道。 “二叔,您不觉得等关于推荐副省长人选的常委会开完再动手,效果会更好?” “噢——” 于道明毕竟经验老到,脑子一转便悟出方晟的险恶用心,不禁叹道,“做你小子的对手真是太危险了,简直步步杀机呀,好,那就再等等!” 没等两天,沈高召集常委们碰头讨论副省长推荐人选——若放到以前起码拖两三个月,新一届领导班子讲究效率,各省市工作作风也变得雷厉风行起来。 按惯例涉及副省级领导干部的推荐,省委组织部只出大名单而没有主导意见,原因在于组织部也只是副省级部门,避免日后工作难以开展。 大名单囊括双江省内所有符合推荐资格的人选,标准有四条:年龄至少能任满一届、正厅级实职满两年、有地级市主持工作经验(含市委书记和市长)或省直部门主持工作经验、身体健康。 四条硬杠子衡量下来,共有十四位候选人进入大名单。台面上条件如此,实质官场到厅级层面讲究资历,一般来说那些正厅实职两三年的根本不具体竞争力,这样再筛选一轮,能在常委们心里掂量的只剩五六位。 其中包括许玉贤和吴郁明。 沈高三言两语介绍了推荐副省长人选的背景、要求和原则,然后说根据名单并结合平时表现,大家各抒己见吧。 会议室陷入微妙的沉默。 与提拔干部不同,推荐干部特别是副省级干部,不在于多少人提名,关键在于多少反对! 科级、处级领导干部,提拔讲究数据和政绩,比如方晟的沿海观光带建设和江业新城,拿到哪儿都叫得响。 厅级领导干部完全不同。 官至正厅级,不管什么施政风格,正治方面多少都有站队,省里多少有些背景,无形中被划分为种种派系。在名额只有一个的情况下,就看谁的人脉关系更好,谁平时得罪的派系更少。 另一方面,常委会讨论推荐人选的惯例是第一个提名的往往被攻击得体无完肤,差不多会后就要采取双规措施的节奏,真正大牌往往到后半程才出场。这就使得常委们都不轻易说话,唯恐“枪打出头鸟”。 见大家都不表态,沈高直接点名:“善信书记,您是老双江,对基层领导干部比较熟悉,先谈谈吧。” 蓝善信煞有介事作思考状,然后道:“要我说,就推荐一老一少供各位挑选,一位是现任舟顿市委书记的韩子学,一位是现任鄞峡市委书记的吴郁明。” 好一个狡猾的老狐狸!于道明暗暗骂道。 当年韩子学调到黄海主政,再提拔梧湘常务副市长,之后历任市长、市委书记,一方面有许玉贤精心培养、方晟竭力成全的成份,另一方面省委层面也有蓝善信暗中推动因素。韩子学高明之处在于无论与蓝善信暗通款曲,还是与方晟等黄海系遥相呼应,都做得不露痕迹。 此次推荐副省长,韩子学深知吴郁明最有冲击力,但也不甘心就此放弃,仍想最后再努力一把。 找谁呢?于道明这条线不合适。因为方晟的关系,于道明无论提名谁都将视为狙击吴郁明;还有,就算提名也轮不到自己,许玉贤与方晟的关系众所周知,资历也胜过自己。 还得紧紧攀住蓝善信! 蓝善信也很为难。吴家这回铆足了劲,居然透过冯卫军以前在京都的老关系拐弯抹角找到他,许下一连串美妙的诺言,请求他率先提名吴郁明。 这种节骨眼上找上门,不答应就等于得罪人家,蓝善信深知吴家枝叶繁茂,实力雄厚,提拔副省长有难度,但捉弄副省级却小菜一碟,实在得罪不起。 但韩子学那头也不能马虎,去年蓝善信的女婿调到舟顿,就指望韩子学提携一把、弄个好部门,目前已在运作之中。 思前虑后,蓝善信索性一下子推荐两位,“一老一少”,说法挺漂亮,也如期完成任务,至于成与不成就跟他没关系了。 “两人都只有一年市委书记经历啊……” 郑东轻描淡写道。他是站在公正立场觉得他俩作为市委书记资历都浅了点。 田泽道:“虽说只有一年,吴郁明在鄞峡的政绩有目共睹,我赞成善信书记对吴郁明的推荐。” 吴家还是神通广大的,通过京都深厚人脉资源挖到京都本土派另一位代表苏向阳,然后请苏向阳当面打电话给田泽要求“帮一下郁明”。 对于副省长推荐人选,田泽原本没有立场,他想做的就是狙击于道明——无论于道明提名哪个,他都会跳出来反对! 这种因为反对而反对的仗最好打。 帮吴郁明上位,田泽经过考虑觉得也是不错的思路:吴郁明提拔为副省长后肯定跟自己一条心,届时于道明日子更不好过! 通电话时田泽的答复是:只要有常委提名吴郁明,自己便支持。 见田泽表态,常委们下意识将目光投到于道明脸上,在大家看来两人向来针尖对锋芒,何况吴郁明与方晟有喻亮情结,田泽支持吴郁明等于直接向于道明挑战。 奇怪的是于道明很沉得住气,保持和蔼微笑却不说话。 沈高很擅长掌控常委会节奏,立即说:“目前已有两位获得提名,如果没有新人选,那么就请各位进行表决。” 这时房桐慢悠悠道:“我的看法与郑常委相似,他俩在市委书记任期方面薄了点,相比较而言银山市委书记许玉贤既有省委工作经历,又先后担任市长、市委书记多年,履历齐全,我觉得可以推荐许玉贤同志!” 早在肖挺任省委书记时,房桐就与于道明保持较好关系;沈高接掌双江后,对肖挺原先重用的省委系岳君光、房桐和刘志伯都不待见。刘志伯、岳君光反正快退二线无所谓,房桐却有点慌,担心组织部长的位子被拿掉,与于道明走得愈发地近。 组织部长身份提名许玉贤,非常具有杀伤力,本来还有两三位常委想提其他人,见状便打消念头。 莫中将恰到好处微笑道:“老许有干劲有主见,主政银山颇受好评,值得信任。” 作为军区司令,由于军务繁忙莫中将不经常出席省委常委会,即使出席也很少发言但每次说话都很有份量,不由得沈高不重视。 “还有其他推荐人选吗?” 沈高问,常委们都保持沉默。此时吴郁明、许玉贤各有两票支持,韩子学不用说被顺势淘汰。在沈高没有明显倾向的情况下,常委们态度暧昧,只能通过投票方式产生副省长推荐人。 见没人说话,沈高侧过头问:“道明省长什么意见?” 于道明稳当当道:“徐东同志主管工业、国有资产管理、市场监督等领域,正是近年来许玉贤同志在银山成绩突出的几个方面;当然了,吴郁明同志在鄞峡搞得也不错……各位常委再权衡吧。” 表面看没说吴郁明半句坏话,似乎同时夸了两位市委书记,但“也”字已微妙表明他的态度,就好像说“我喜欢她,也喜欢你”,毫无疑问喜欢前者更多些。 这种话没破绽,即便吴郁明坐在后排旁听都不好指责于道明什么,中国文字的博大精深就在于此。 接下来李涛支持吴郁明;岳君光、郑东支持许玉贤;刘志伯、陈如海、庄则武弃权。 这样于道明没明确表明态度的情况下,许玉贤四票,吴郁明三票,沈高只停顿了三秒随即拍板道:“那就定了,常委会推举许玉贤同志为副省长人选!” 第904章敲门之砖 在各自表态的过程中,沈高的态度其实一直摇摆不定。 推荐谁担任副省长,沈高内心深处并不在意。副省长不是省委常委,在省领导层面影响力有限,作为省委书记而言,沈高在意的是保持常委会、省正府领导班子的势力平衡,不允许出现一股势力独大的现象。 上任以来,沈高冷落肖挺重用的房桐、刘志伯等人;默许田泽对抗于道明,都体现了他特有的平衡感。 跟冯卫军、肖挺风格迥异的沈高不喜欢结盟,也不想在双江培植亲信,而要树立与双江权力圈若隐若离的关系,处于相对超然态度,以便随时脱身。 抱着这样的思路,从宣布开会霎时起沈高始终密切关注各个常委的微表情,以及时分析、判断,决定是否动用省委书记否决权。 首先田泽早早表态支持吴郁明,让沈高非常意外,这使得于道明发言时无人狙击;然而于道明不偏不倚——至少表面上如此,让沈高觉得他对副省长人选并不热衷;三票否决,于道明貌似中立,两位候选人票数相近,这样的局面正好符合沈高对“平衡”的追求。 可以接受吧,沈高暗暗想道,却不知踏入方晟设置的陷阱! 不过方晟的陷阱本不是对付沈高,而是针对田泽,只不过误打巧撞合了沈高的心意。 首先方晟猜到吴家已说服至少两位常委,一位自然是主要人脉在京都的田泽,另一位蓝善信也被方晟猜着了,原因很简单,当年在红河清理圈地深深得罪了冯卫军为首的势力,也包括蓝善信,只要对自己有负面影响的事蓝善信很乐意做。 其次房桐答应提名许玉贤,给于家献上一份厚礼;莫中将答应第一个响应,这样两票对两票已立于不败之地。 “再加上我一票,铁定压过吴郁明吧,哈哈哈。”于道明乐观地笑道。 方晟出人意料道:“不是的,二叔,您不能有倾向性意见,否则田泽要跳起来反驳,那样的话局势又混沌不清了。” 预测投票时都没料到李涛居然支持吴郁明。这家伙空降双江固然靠的是沿海派领导,骨子里却流淌着传统家族势力的血液,细算起来拐弯抹角是詹印的表哥,有这层关系应该全力拦截吴郁明才对。 或许吴郁明私下找过詹印,詹印暗示李涛视情况而定,在确保吴郁明落选的前提可以支持,这样还能卖个人情。 方晟计算的是:李涛赞成许玉贤,庄则武赞成吴郁明,岳君光弃权。 庄则武是冯卫军时期提拔的,因为清理圈地和翻案两桩事,方晟算彻底得罪冯卫军系,关键时候支持吴郁明就是反对自己。不料庄则武与蒲英江是老战友,一年来没少听吴郁明和方晟的坏话,觉得俩小子都不靠谱,遂选择弃权。 岳君光与房桐同为肖挺那条线的,在得不到沈高的赏识下只能投靠于道明;郑东则是一心一意坚持资历为大;刘志伯和陈如海对两位候选人都不感冒,干脆弃权。 看起来许玉贤赢得顺理成章,实质经过多少算计,多少幕后交易和多少勾心斗角! 消息传到鄞峡,吴郁明只沮丧了十秒钟就恢复常态。 胜则可喜,败亦欣然。原本此次吴郁明就抱着“冲”的心理,短板很明显,一是市委书记任期只有一年,二是前有詹印后有方晟,京都高层需要权衡,很难脱颖而出。 收获是感觉于家和方晟比较克制,没有撕破脸;詹印那边固然没发挥作用,说明关键时候至少能说上话;而沈高那边,目前来看立场比较公道,事先没做手脚,常委会上尊重投票结果,单这一点而言比肖挺好些。 当天下午市委常委全体出席全市村级组织换届大会,所有人都知道吴郁明落选的消息,大多领导干部很失落,跟在吴、方两位强势领导后面工作实在太累,巴不得他俩早点高迁。 会议期间吴郁明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与方晟、房朝阳等人互动也很频繁,偶有说笑。 竞选副省长的事象一阵风似的,说过去就过去了。 一周后中组部正式下发红头文件,任命许玉贤为双江省副省长,接管徐东原先主管的工业、国有资产管理、市场监督等领域。 同时接到调令的还有齐志建! 即日起免去梧湘市委常委、江宇区区委书记职务,调任中宣部机关事务管理局副局长! 由于方晟事先没通知,齐志建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傻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终于醒悟过来后,立即打电话给方晟! 方晟笑道梧湘格局太小,都出去闯荡闯荡吧,以后我到京都喝酒也能找到朋友,对了,中宣部跟发改委靠得近,那边房源紧张,临时跟肖翔挤挤。 好,好,好好好,谢谢方哥。齐志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得到喜讯,朱正阳等人乐得合不拢嘴。一个接一个福利使他们坚信当初在黄海确立的紧跟方晟的战略思想何等英明,而方晟又在下一盘何等气魄的大棋,棋子都布到京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想想都开心! 朱正阳、肖翔、齐志建、程庚明、严华杰等人你来我往,电话煲得比情人之间还黏乎,楚中林的手机却一直关机。 “大概闭关办案,防止骚扰吧。”朱正阳嘀咕道。 随着齐志建的调离,按说庄彬应该顺位接任区委书记并进常委。然而官场从来没有“应该”的说法,也从来没有区长就是区委书记的第一候选人的惯例,一切事在人为! 在这个问题上,庄彬之前栽过跟斗,因此齐志建接到调令刹那,他便拨通方晟手机,毕恭毕敬表示自己想挑更重的担子,加快江业老城区升级改造,尽心尽力把江业新城建设得更加繁荣。 江业新城是方晟、朱正阳的靓丽名片,其实也是甩脱不了的正治包袱,为了仕途,它必须一直繁荣昌盛下去,哪怕出一点岔子就有可能归咎到他俩身上。因此庄彬的表态很中听,也很切合实际,起码让方晟觉得还蛮舒服的。 感谢老兄对江业新城的关心照顾,我也很支持老兄的想法。方晟道。 几天后梧湘市常委会通过决议,庄彬“顺位”接任区委书记,同时向省委建议其进入常委班子。 省委充分尊重梧湘常委会建议,由省委组织部发文宣布庄彬提拔为梧湘市委常委,兼江宇区区委书记职务。 至此,庄彬在走了弯路之后终于迈入副厅级行列! 这期间,方晟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深改组接连召开了两次全体会议后,“副组长”田泽瞄准了姿色靓眼、身材窈窕的明月! 先是以讨论若干议题为借口让明月去他办公室,明月早听说他的恶名,又有方晟反复提醒,带了办公室两位副主任、负责记录的秘书前往,摆出聆听教导的姿态,田泽虽不悦也无计可施。 过了两天,一个雷电交加的晚上田泽突然叫明月过去说是有急事商谈,明月说正在医院输液,随即p了张手腕插有管子的照片发给他以示证明。 再有一次明明与深改组无关的活动,田泽却要求明月参加,会议期间拉着她要单独谈话。眼看躲不过去了,明月正色地说田省长请理解年轻女同志成长中的困难,最忌讳的就是涉及绯闻,无论谈论什么话题,只要与工作有关,我请求有秘书在场! 田泽霎时变了脸色,恶狠狠说给你脸不要脸是吗?好,走着瞧! 明知他是恐吓,明月还是第一时间向于道明汇报。于道明安慰道抽调你来深改组是我拍板决定,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以后注意避免与他单独接触,把工作做好就行。 明月再向方晟哭诉,方晟态度却很轻松,笑道别担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做了坏事终将遭到报应。 听他左一个“报”,右一个“报”,明月觉得很郁闷,认为方晟在敷衍自己。 却不知,收紧田泽等人颈脖上的绳索的秘密行动已进入倒计时! 周末傍晚,各大论坛、门户网站、微博、朋友圈几乎在同一时间疯传一则惊人的消息: 药监总局与不良药企勾结,纵容默许多款未经严格论证和临床测试的新品注册专利并流入市场,据不完全统计十四个省市高达863起猝死病例疑似与新药有关,同时还曝出不良药企伙同药监外聘专家在申报环节做假,编造数据和标本等丑闻,暗示与药监高管有直接关系! 曝料者显然做足准备,甚至附了张猝死病例清单,里面详细标注使用的新药名称、申报注册时间、医院名、病症等,只用马赛克隐掉当事人隐私信息。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事关每个人的生命安全,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重大丑闻! 顿时舆论炸翻了锅,从东到西、大江南北全都是谴责声讨的言论,药监总局所有对外宣布的热线被打爆了,害得接线员不敢接电话。 周一上午,楚中林带着厚厚的材料来到中纪委,向常务副书记王诚足足汇报了三个小时,主题就是关于药监总局与不良药企勾结的详细内幕。 在这十多天里,在方晟授意下根据白翎提供的证据以及于家、白家等暗中提供帮助,楚中林独自完成了全部过程的调查,撰写成三万多字汇报材料。 王诚听完后感觉事关重大,紧急与五号澹台首长联系。下午陪同楚中林来到他办公室,又复述了三个多小时。 这是楚中林的敲门砖,也是澹台首长上台后急欲寻求的突破口! 第905章法网难逃 主攻目标是已成颓势的京都本土派,涉及领域关系到老百姓切身生命安全的药品管理,药监总局局长也是副部级,无论哪个角度都符合澹台首长祭旗标准,既能树立威信,又提高在老百姓心目的形象,堪称完美! 思考了几分钟,澹台首长道:“中林同志反映的情况很重要,前期调查工作也很扎实。药品管理是涉及全社会每个人健康的大事,决不允许沦为个别人、个别势力肆意妄为、赤裸裸牟取暴利的平台!唔……这桩案子王书记辛苦一下牵头成立专案组,由三室主导进行全面调查……” “好的。”王诚迅速在笔记本上记录。 “考虑到中林同志对案子相当熟悉,很多地方难能可贵地做了实地调查,我建议抽调中林同志加入调查组,唔……挂个副组长吧,具体负责一些事项。” 楚中林赶紧微微欠身:“谢谢首长的信任,我一定全力以赴揭开案子真相,决不辜负首长期望!” 澹台首长摆摆手:“要注重实效,尽快拿出让人民满意放心的结论,赶紧去落实吧。” 出了首长办公室,王诚郑重地与楚中林握手,道:“欢迎加入专案组……” 说这句话时,王诚和楚中林都很清楚,抽调到专案组是暂时的,有澹台首长钦点的“副组长”头衔,案子办完后九成把握留在中纪委委以重任! 京都没有不透风的墙,中纪委就药监勾结国江贸易将不合格新药蒙混过关事件成立专案组的消息很快传遍四面八方。 下午田泽正出席一个亚洲区域经济论坛,突然收到则短信,看了之后顿时脸色苍白,旋即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退席。 坐在车里,田泽脸色苍白,天旋地转,全身说不出的难受。 芒可说得不错,该来的总要来,国江贸易从事的见不得人的勾当早晚得露馅,追究到自己身上只是迟早问题。 关于国江贸易,刚开始田泽和巫石卫一样都被蒙在鼓里,等得知温辉宜所干的勾当后,给予严厉告诫,不准他们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当时国江贸易还没后来那么胆大妄为,仅仅串通药监总局放宽审查标准,篡改某些指标性数据。 后来才发展到系统性造假、逆向做数据、伪造器官标本等性质更恶劣、更灭绝人性的行为。 当时温辉宜满口答应,还装模作样撤掉一批申报项目。其实经过运作,她已与药监高层建立起密不可分的利益链,谁也舍不得放弃那块诱人的蛋糕。 饶是如此,田泽已感觉到国江贸易将成为自己、京都本土派的包袱,长此以往要就带进坑里。然而巫石卫是被那个女人迷住了,非但选择性无视,还多次催促田泽给药监的老部下打招呼。 那段时间田泽忧心忡忡,遂在酒后透露了这个隐秘,也成为芒可要挟威胁的把柄。 想到芒可,想到她的闺蜜,田泽后背生起一股寒意,暗暗长叹数声,无力地将头倚到窗边。 两天后,楚中林率中纪委工作人员飞抵双江,此时他不再是省纪委副书记,而代表中纪委专案组! 楚中林委婉谢绝刘志伯接风的好意,直接约谈田泽! 这回属于了解情况的个别谈话,楚中林问,田泽答,旁边仅有一名中纪委工作人员记录,闭门密谈了四个小时。 楚中林的问话紧扣田泽介入此案程度,田泽则拚命辩白自己与案子无关。 一方面田泽没有公开接触温辉宜的记录,私底下有没有交往,目前来看查无实据,毕竟是巫石卫的情妇,他惹不起也不敢惹; 另一方面田泽经济方面清廉是出了名的,温辉宜赚得的巨额暴利或许会分给巫石卫,却不可能给只存在间接关系的田泽,送了田泽也不可能接受。 田泽说不清的地方在于,中纪委已查到数年来的电话记录,上面清晰地反映:温辉宜-巫石卫-田泽-药监相关领导-巫石卫-温辉宜,很连贯的电话流程,说明田泽的确应巫石卫要求打过招呼。 现在的焦点在于,田泽是仅仅打过几回招呼,还是犯罪链条里的一环! 事情闹这么大,打招呼固然罪不可赦,顶多降级调往别处;被归类为犯罪分子那就麻烦大了,要开除公职判刑坐牢的! 田泽坚信自己是清白的。 然而楚中林刚开始就得到方晟指示,尽可能把田泽踢进粪坑,叫他爬出来也满身脏,彻底从双江滚蛋! 所以楚中林的每个问题貌似公允,实质圈中有坑,坑里有井,都是把田泽把死里踹的节奏。 谈话还没结束,省委大院已经传遍了: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被中纪委约谈,这是要垮台的前奏! 明月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联想到方晟说的“善有善报”,这才深切体会到他反反复复强调“报”是有原因的,不由得发自内心的钦佩。 于道明也长长松了口气,暗想再也不用担心省长办公会和省委常委会掣肘了,处处刁难的滋味实在太难受! 沈高却陷入深深的沉思,无它,田泽即将出局意味着“平衡”被打破,如何重新设计权力制衡,达到新的“平衡”? 京都那边,在王诚的亲自指挥下相关部门协作查封了国江贸易在华江制药厂的总部,由于温辉宜遥控指挥,总部大厦主体结构都被破坏殆尽,犯罪证据全无踪迹。 药监总局那边高层领导同样下达销毁证据的命令,但手底下工作人员跟企业不同,都是正儿八经国家公务员呐,人家凭什么陪你一块儿玩命?假模假样烧了一部分,更多资料被转移并藏匿起来,等查封人员抵达后悉数上缴! 很快,专案组对药监总局处级以上共十一名领导干部采取双规措施! 专案组还提审了因身体原因保外就医的巫石卫,意料之中,巫石卫直接否认与温辉宜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更不用说替她出面说情、打招呼等行为。 专案组出示了两人幽会的照片、通话记录,以及药监、市场监督等部门的指证后,巫石卫才勉强承认“好像有过很短时间的密切交往”,但仍不承认存在不轨行为,反正温辉宜远在美国,男女关系这种事只要不是现场捉奸根本没法证实。 至于说情打招呼,巫石卫说为官多年偶尔打几个电话在所难免,但自己一没收受贿赂,二没利用权势施压,三没捞参与或协同犯罪。有关帮温辉宜的细节,他一概“记不清”。 巫石卫毕竟是曾经的副国级,而且已判了实刑,就算深度参与此案也不便拖出去重审,那样岂不打中纪委的脸?专案组只能怏怏而归。 对澹台首长而言,把药监总局连窝端已经足够震慑,完全没必要再把巫石卫拖出来查一遍,那样太夸张,更有某种程度的追杀之嫌。 至于田泽,那就更没必要了。把京都本土派头号人物拉下马已具有强烈杀伤力,再折腾田泽有何意义?早沦落到边缘化的势力,过分打压反而产生悲情作用,效果适得其反。 澹台首长确立的思路是:温辉宜是罪魁祸首,药监总局主要领导是协同犯罪,期间有个别领导同志违反纪律打过招呼,另案处理(其实不立案);严厉追查国江贸易从成立伊始起的所有交易,从业务合规性到有无偷漏税,要罚得它倾家荡产;全面调查药监总局五年来所有审批记录,逐项核实,对于手续不全、违反流程、逆程序等项目坚决取谛,让老百姓用上放心药! 期间外汇部门截获到一笔国江贸易从秘密账户转移海外的资金,三千万七百万,是多年前温辉宜以公司名义在二环购置的两套房子,前面急着处理大额财产忘了这碴。因为中纪委将此案列为头号重案,所有部门不敢懈怠,对出入境人员和资金严加盘查,终于抓到偷网之鱼。 “这笔钱怎么处理,收缴国库?”楚中林向王诚请示。 “户名是什么?” “长琦焦糖经销部,法人代表和总经理跟国江贸易都没关系,但前期专案组通过大数据匹配发现它在三年前与温辉宜个人账户有过往来。” “那个……也不能确认就是温辉宜转移资金的过渡户头吧?” “从三年前交易明细分析,是过渡户头的可能性很大,”楚中林认真地说,“那段时期温辉宜周游欧洲长达四个月,买了很多奢侈品寄回国,携带的十多张信用卡都刷爆了,长琦焦糖经销部就是替她归还透支资金。” 王诚稳当当道:“虽然如此,也可以解释为朋友之间帮忙,私营企业财务不规范,直接拿做生意的钱给人家补窟窿很正常。个人建议专案组再捋捋思路,不能错杀枉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楚中林还想争辩,突然想到来京都前方晟叮嘱的八个字“慎言慎行,察言观色”,心念一动,道:“好,我们再按照王书记指示继续核查。” 回到办公室仔细琢磨王诚的语气、表情,愈发觉得里面有玄机。 身为中纪委常务副书记,案子查到这一步不可能替温辉宜说话,更不可能徇私枉法,之前国江贸易没来得及交割的几千万、上亿固定资产和有价证券说扣就扣,丝毫没商量余地,为何偏偏三千多万卡了壳? 继而又想,按王诚的意思实际上就是放行这笔资金,让钱安然汇入温辉宜囊中,这样做,会产生怎样的连锁反应呢? 第906章田泽败北 混官场难在哪里?难在领导从来不把话说透了,很多事全靠琢磨。 琢磨是天底下最苦的差事。 琢磨对了是应该的;琢磨错了,一次两次可以商量,次数多了领导就要嘀咕这小子脑子是不是缺根弦? 而且琢磨得对与错没法证实,只能日积月累从领导微妙态度中有所察觉。 独自枯坐了半个小时,连喝两杯浓茶,楚中林还没想出头绪。 事关三千多万资金去向,不能随便做判断,万一王诚不是那种意思自己却把钱放跑了,那可是重大错误,结局便是退出专案组灰溜溜回双江,在纪委系统的仕途也就从此划上句号。 等到下班时间,楚中林反锁好门拨通方晟手机,苦笑道:“方哥,我遇到难题了……” 遂将与王诚的对话说了一遍,强调那笔钱还卡在银行,就等中纪委指示。 方晟仔细想了想,问道:“你确定他跟京都本土派一点瓜葛都没有?” “查过了,之前他一直在沿海几个省份纪委系统工作,大换届前半个月才调到中纪委提拔为正部级,要说瓜葛恐怕与沿海派几位首长有关。” “与姓骆的也无渊源?” “要加个‘更’字。”楚中林道。 “排除徇私和给你下套两个可能性,那么真相呼之欲出,”方晟道,“王诚是吃透澹台首长的意思,避免把事情闹大,因此暗示放行这笔资金!” “这……这之间有什么联系?”楚中林表示不能理解。 “温辉宜是唯利是图的主儿,眼睛只盯着钱,前期专案组没收未交割固定资产和有价证券,那是国江贸易处置不及时,只能自认倒霉;三千多万性质不同,一方面是她自己投资买房收入,不算涉案资金,另一方面她自以为隐蔽地通过过渡账户汇款,势在必得;专案组没收这笔钱会让她恼羞成怒,利用海外反华媒体大放厥词……” 楚中林终于领悟过来:“噢,到时把巫石卫甚至田泽挖出来,没准再爆些最高层的内幕,到时引火烧身难以收场!” “类似事件有好几件,都是沸沸扬扬,根本拿那些人没辙。”方晟道。 “我明白,回头就让银行放行。” “慢!” 楚中林一愣:“慢?我是不是理解错了?” 方晟道:“为安全起见暂时不给银行答复,把那笔款悬着,过两天王诚肯定要不经意地提起,到时……” “到时我就说没有确凿证据表明与温辉宜有直接关系,可以汇出去!”楚中林大笑道。 “对了,这就等于向领导做过汇报,日后追究起来大家共同承担责任,”方晟也笑道,“毕竟初次配合嘛,王诚肯定放心不下。” “真长见识,谢谢方哥!”楚中林真挚地说。 调查到后半程,各种线索和脉络逐渐浮出水面,中组部将田泽叫到京都谈话,明确给他两条路: 一是等待专案组结案后处分;一是主动辞去常委、常务副省长职务,调到别的省份担任副省级职务,相当于变相处罚后平安落地。 “如果等结案……会,会有什么处分?”田泽提心吊胆试探道。 负责谈话的领导面无表情道:“现在哪知道?或许中纪委把你的名字写入通报,那就彻底完蛋,双开,没准还得坐几年牢。要看案子进程,还有很多复杂因素,没法预判。” “那您的意思是不能等结案,最好主动请求处分?” 领导高深莫测道:“我可没这么说,两条路任你选择,后果自负。” 这句话给田泽极大压力,坐在会议室整整呆了三个多小时,鬓角白发不知不觉都多了好几根,最终咬咬牙道: “我,我……我自愿辞去双江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职务,请求组织给予适当照顾和调整。” 领导还是淡淡的,似乎司空见惯地吩咐道:“喏,手写份报告吧,要签名和按指印。” 中组部动作很快,让很多伸长脖子等消息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田泽的报告提交上去后第二天红头文件便下发了: 组织上接受田泽辞去双江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职务的请求;任命田泽同志为白山省人大副主任(副部级); 任命冉汉增为双江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 “奇功一桩吧,二叔,这回要给奖励,不给我就赖在这儿。”方晟悠闲自得地坐在省长办公室,得意洋洋道。 想起十年前捏着一把汗、生怕脚下踩着蚂蚁似的一步步挪进来,无比神往地仰望着何世风,真乃天壤之别! “把脚放下,这是省长办公室,不是你鄞峡一亩三分地,脚搁在茶几上成何体统!”于道明喝道,眼睛里却掩饰不住笑意,喝了口茶道,“提拔干部能讨价还价吗?要经过组织部门慎重考察、广泛征求意见、民主测评,最后还要经党委会研究……” “我不管!”方晟态度强调,“明月是你抽调到省里的,可不能我前脚把田泽打发了,您后脚打发人家回红河,一点说法都没有怎行?” “我我我怎么碰到你这样无赖的晚辈?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二叔,平心而论这回整田泽是不是很困难?省委常委呢,以前没整过这么大的干部。” 于道明挖苦道:“这一点你就别客气了,人家冯卫军躺病床上还被你整呢,那可是正省级,整完之后接着整他儿媳妇……” “二叔!”方晟大惭,连忙道,“退下来的老同志不算,不算……二叔,咱别把话题扯远了,关于明月肯定得有个说法,用过就扔不是二叔的风度,还别说,牛老师那边一晃已经好几年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于道明瞪他一眼,语气却缓和下来,“深改组调研活动多,成天在外面跑来跑去,明月嘛毕竟是有家庭的女同志,好像还没孩子吧,跟在我后面的确比较惹眼,不太适合办公室主任位置,要不到办公厅弄个处长实职吧,跟财贸处处长对调,两人都乐意。” 方晟会意,笑道:“反正田泽滚蛋了,正府这边又能呈现花枝招展的喜人场景,对了,新来那个冉汉增据说来历有点奇怪?” “奇什么怪?都在装佯!说白了就是原一号傅首长的侄子呗,京都大学副校长空降朔河任市委常委、副书记,两年后转正职,再隔一年进省委常委班子,可谓火箭速度,”于道明叹道,“典型的只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呐,瞧瞧你、詹印、吴郁明,还有外派到边疆那些子弟们,唉!” “听说原本派他去边疆省份做省长,他说心脏有问题不能适应高原气候,其实舍不得包养的几个情妇,周一到周六轮流陪寝,周日休息,真是艳福齐天。” 于道明似笑非笑:“你也可以做到的……不开玩笑了,总之这种花花公子来当常务副省长对我有利有弊……” “好处是各方势力都别想左右他,包括沈高,让我少掉一个劲敌;坏处是缺了个能干活的助手,以后烦心事更多,”方晟道,“幸好许玉贤进了正府班子,嘿嘿嘿。” 又聊了些闲话,方晟稍作休整前往省国展会务中心参加新闻发布会。 通过紧锣密鼓的洽谈,韦升宏代表鄞峡与滕存海的存海工作室达成合作协议,赞助九百万元支持他投资拍摄以经济改革、创新创业为主题的电影,背景即为鄞峡,片名暂定为《大深峡》。 本着把气势做大做足,吸引社会广泛关注的目的,滕存海建议在档次最高的省展会务中心召开新闻发布会,最好说服省领导出席。 鄞峡市常委班子出席没问题,但说服省领导就有难度了,毕竟《大深峡》不属于纯粹宣传片,带有相当程度的商业色彩,恪于身份和风险等考虑,省领导一般不会轻易出席。 吴郁明亲自到省委宣传部请求李涛赏脸,被一口拒绝,直言“不适宜”,只同意外宣处处长参加;方晟则透过于道明委婉地向分管文化副省长“提了一下”,也被委婉谢绝。 “实在不行的话,能不能请于省长……”吴郁明急了,居然想搬出于道明那尊大神。 方晟毫不犹豫道:“行,我跑一趟!” 结果在于道明办公室为明月的工作问题纠缠不休,压根没提出席新闻发布会的碴儿。 他觉得吴郁明是急病乱投医,连副省长都不愿意露面,堂堂省长怎会出席?何况对这部商业片,方晟本能地不看好其前景,若非工作日自己都不想搅和,更别说劝于道明。 “不肯来,多劝两句还被骂了一通。”抵达新闻发布会现场后方晟道。 吴郁明早有预期,不过努力一下而已,叹息道:“领导干部自尊自爱啊,要换在京都随便几个电话,省部级都不算本事,副国级才震得住场面。” 方晟半真半假道:“早知道把新闻发布会放到京都了。” “以鄞峡为背景嘛,当然要在拍摄地省会城市做宣传,”吴郁明摇头道,“也没什么,人家记者、影迷都是来看辛雨,领导级别怎样压根不在乎。” 辛雨是影视圈一线女星,知名度仅在乔娜之下,与另外四名女星并称“五朵金花”。据滕存海私下透露,出演这部电影单辛雨的片酬就达一千两百万,还是看在他面子出的“友情价”,换普通制片人敢说这个价,早把合同扔脸上了。 男一号片酬多少?方晟好奇地问。 滕存海说也是一线当红英俊小生,叫石小铭,小铭小铭,名气弱点儿,九百万。 方晟吃惊地说总投资六千万,两位主演片酬就占三分之一,那怎么拍? 滕存海叹道也就我投资能达到这比例,通常情况是片酬预算占一半儿!没办法内地市场就这样,观众都冲明星买票看电影,水准怎提高得上去?尽力而为呗。 第907章睚眦必报 如吴郁明所说,没有省领导出席的新闻发布会依然火爆,那些个专跑娱乐版的记者们花痴似的盯着辛雨和石小铭抛出一个又一个弱智问题,弱智到坐在旁边的方晟必须不时喝水才能压住恶心感觉。 “平时他们说话都这德性?”方晟忍不住低声问滕存海。 “嗯,跟吴书记、方市长所在的官场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吧?”滕存海笑道。 吴郁明也忍住笑意,道:“这会儿我就象吃了三斤奶油,腻歪透了。” 滕存海道:“我天天吃,所以很习惯。” 答记者问环节严重超时,导致后面制片人、导演、嘉宾讲话时间均被压缩,宣传部出席的处长见势干脆取消,只由吴郁明上台讲了五分钟。 主持人宣布新闻发布会结束瞬间,后面的影迷们按捺不住激动一哄而上,而经纪人、保镖早有防范,迅速结成包围圈掩护辛雨、石小铭等演员从紧急通道撤离。苦了吴郁明、方晟、韦升宏等人,被莫名其妙冲撞得东倒西歪,混乱中韦升宏的手机被偷,气得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 按计划参演人员就地解散,剧组则立即进驻鄞坪山影视基地,开始搭建摄影棚和外景,等准备就绪后再召集演员。 “辛雨抵达鄞峡当天组织欢迎晚宴,由宣传部发通稿,保持外界对鄞峡的关注度,”回途路上吴郁明道,“拍摄结束还有个杀青宴,再做一番宣传,总之要把九百万赞助费用足了,不能为人作嫁衣。” 韦升宏道:“会前我跟剧务聊了半小时,他觉得从剧本设置和剧情分析来看六千万打不住。” “啊!”吴郁明愣了愣。 方晟问道:“一般情况下类似这种规格的电影总投资大概多少?” 韦升宏说:“六七千万,但这部电影山地外景多,成本肯定比平原拍戏高得多,所以剧务有这样的估计。” “万一超支不会叫我们垫吧,滕存海经常做电影肯定有准备的。”吴郁明道。 韦升宏道:“我也问过,剧务说找地方正府合作的原因就想超预算时帮着兜底……” 吴郁明和方晟都没吱声,车里气氛有点凝重。 对于影视行业他们了解得太少了,不知道里面这么多门道,稍不留意就中招。不过新闻发布会都开了,第一期赞助费三百万也打到剧组专用账户,还有合作协议,想临时反悔已不可行,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 回到鄞峡,方晟与正在焦急等待的华叶柳和于正会合,简单了解情况后立即前往国腾油化。 郜更跃又出妖蛾子,争论的焦点是总经理人选! 经过前期面向社会公开竞聘,第三方全程负责选拔,董事会全体成员面试,通过投票确定总经理为卢胜国。 卢胜国何许人也?前舟顿市国营纺织厂厂,改制后自己开了家纺织品经营部,此次应吴郁明邀请来应聘。 打听到卢胜国背景后,郜更跃炸了! 在他看来国腾油化董事会基本是方晟搭的班子,如今总经理又是吴郁明特邀而来,自己这个董事长岂不成了摆设? 第三方选拔了两名总经理候选人,郜更跃支持的是另一位,可投票结果却显示卢胜国的票数更多! 郜更跃恼怒的是,当初之所以放弃总经理职务诉求是因为方晟承诺自己掌控董事会,这是管理权与经营权分离的前提。如今经营权拱手相让,管理权却也被架空! 郜更跃可不是吃暗亏的人。 他立即做了两件事:一是拒绝以董事长身份在聘任证书上签字;一是怂恿工人闹事,拒绝“非鄞峡非油化系统领导”担任总经理! 就在吴郁明、方晟等人出席新闻发布会时,五六百名工人包围董事会会议室,将除郜更跃之外的董事们反锁在里面,试图逼迫他们放弃对卢胜国的委任。 工人们的口号是:拒绝外行领导内行! 不是油化的领导,不懂油化的领导,都从国腾滚出去! 国腾的事让国腾自己来! 据市委市正府接到的匿名电话威胁,如果傍晚前工人们的诉求得不到解决,今晚将组织罢工,明天上午数千名工人全部涌到市委大院群访! 匿名电话还说工人强烈要求召开股东大会,罢免董事会,重新选举有利于国腾油化业务经营发展的董事。 被围困在会议室的董事们都报了警,目前双方情绪都保持稳定,没有发生语言激化甚至肢体冲突。 小司已率大批警察赶到国腾油化厂门外,几十名工人组成人墙堵在门口,与警察形成对峙。 “方市长,要不要冲进去?”小司知道方晟对国腾油化向来没有好感,多以强硬姿态应对,在电话里指示道。 “嗯,司队呀司队,国腾油化就一个门吗?还有,警察不会翻墙?”方晟反问道。 小司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啊对!我就这派人翻墙进去,先在会议室前布下人墙保护董事们人身安全!” “注意控制局势,不要发生任何形式冲突,等我过去!” 快到厂区时方晟拨通郜更跃的手机,问道:“郜董事长在哪儿呢?” “有点感冒,按医嘱静卧休息。”郜更跃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 “郜董事长躺得住,国腾油化工人却坐不住了,正聚众闹事要求取消总经理任命,罢免董事会成员呢。” “竟有这种事?”郜更跃故作惊讶道,“哎呀,这会儿我头晕得难受,不能外出,否则一定到现场调解……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影响正常生产?” “工人们的意思是不满足要求就停产,”方晟顿了顿,“郜董事长安心静养吧,身体要紧,我就是告知一声,马上到现场介入处理……可能会采取非常手段,到时请做好善后处理工作……” “非常手段?”郜更跃一愣,急忙问,“方市长的意思是……” 方晟冷冷道:“爱闹的孩子有糖吃,在我方晟面前从来行不通!”说罢便挂断电话。 郜更跃怔怔看着手机,脑子里思绪翻腾。 拒绝签字、怂恿工人闹事,两桩决定是郜更跃在盛怒之下做出的,的确有赌气成分,也怀着试探市正府底线的意图,因为双江国企改革大环境发生微妙变化。 早在田泽接受楚中林代表的中纪委专案组约谈起,实质已不能履行常务副省长职责。在于道明的授意下,办公厅不再给田泽分发内参、各类材料、上级文件和下级报告,涉及常务副省长主管领域的会议暂时由几位副秘书长主持;紧接着两次省委常委会也没通知田泽参加。 这也是田泽最终下决心主动辞去双江党政职务的原因,他已被排除在权力圈之外,再赖下去也没意义。 这期间于道明主动参加了国资委举行的省国企改制高层论坛,发言时严肃指出,从前期改制情况看不少国企“念错了经”,错误诠释省委省正府关于改制的相关意见,“平稳过渡”不等于“无缝对接”!个别国企打着稳定旗号歪曲改制,怎么做呢?换个招牌、改个公章,党委会变成董事会,除了脱离党的领导之外一切照旧,那能叫改制吗?分明是换汤不换药!对于此类假改制,省正府要派督查组进行回头看,发现一起查纠一起,绝不让少数别有用心者蒙混过关! 话音未落,沈高却在视察省城一家国企时指出,改制不能走回头路,要尊重市场、尊重股东、尊重历史,稳字当前,面向未来!改制也不是一锅端,不能提到改制就否决经营营做出的贡献,把现任高管层全部赶下台才叫彻底改制,从国企到股份制,要更新的是经营理念,是现代化管理模式和市场运作机制! 两位省领导发出截然不同的声音,其中大有玩味之处,一时间国资委也无所适从,只能含混地表示“坚决贯彻省委省正府领导指示,不折不扣打好国企改制攻坚战”。 郜更跃就想通过这次行动摸摸底,看一下在改制问题上到底谁说了算。 如今方晟撂出狠话,郜更跃觉得有点不妙。 上次工人聚众闹事被抓的带头滋事者,由于得到授意坚决不承认受人指使,方晟也没深究,仅以治安处罚条例予以拘留。但改制期间却以此人有污点,情绪不稳定等原因不予续聘,郜更跃不肯答应——把那家伙惹毛了说出真相咋办?那事儿还僵持未决。 由此可见方晟报复心很强,哪怕小小的滋事者都惦记着,不忘了利用时机打击一下。 还真别说,郜更跃很有些畏惧这种睚眦必报的领导干部。很多时候宽容即意味着软弱和纵容,唯有针锋相对、刀刀见骨才能让对手感觉到钢铁般的意志。 此外郜更跃研究过方晟从政经历,绝大多数情况下,方晟很善于利用群体事件做秀,表现出善解人意的亲民态度,但有一点很奇怪,那就是大凡工人发动的群体事件,方晟处理手段都很强硬,基本上不给对方台阶下,以不惜撕破脸的姿态进行处置。 为什么会这样?郜更跃没想通其中的关节,但有一点很清楚,公安局长亲自翻越墙头冲到会议室外围组成防线,就是做好极端情况下的防护措施。还有消息说姓司的仍在继续调集各中队警察源源不断前去增援,扬言要打一场恶仗! 这样看来,方晟是不打算妥协了。 郜更跃犹豫不决的是,如果抢在方晟翻脸前作出正确应对,哪种方案才是正确的? 从独揽大权到管经分离,再到如今权力被架空,郜更跃都不清楚自己究竟退让到什么程度,难道只能灰溜溜败走鄞峡? 第908章红雨高升 周日上午卫君胜等人九点多钟才懒洋洋起床,一方面女儿红后劲太大,另一方面也是习惯使然。 方晟七点钟起床后,看到吴郁明站在院子右侧小山坡上打电话,表情复杂并伴以激烈的手势,说明公关活动很不顺利。 在厨房里就着小咸菜喝了点黑米粥,方晟转到山坳另一端慢跑,跑了半个多小时额头微微出汗,双腿酸痛,不禁感叹年岁不饶人,换十多年前在三滩镇一个上午跑三四家企业,连开会带座谈还有考察车间生产情况,那种节奏现在玩不转了。 再联想向来沾沾自喜的高强度爱,何尝不是每况愈下?伴随着身边女人越来越少,那股劲儿也越发淡了,好几次途经省城都没找安如玉那儿就是明证,以前可是经常没事找事的。 还有叶韵,那次生死关头的爱后,倘若真的强烈肯定千方百计找机会,毕竟她就在鄞峡嘛,鱼小婷固然看得紧,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人啊,到这个岁数恐怕要把注意力转到孩子身上了。方晟感慨道,适当时候要见下臻臻,这孩子是自己关心最少的,几乎都没怎么见面…… 正想得出神,手机响了,居然是樊红雨打来的,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傍晚我到鄞峡,”她话语里掩不住的兴奋,“明天回京都谈话……” 山上信号不好,后面几个字没听清,方晟赶紧边往高处走边问:“哪个部门,什么岗位?” “省交通厅长!” 方晟笑得合不拢嘴:“太棒了!提拔正厅还主持工作,真是双喜临门,太好了,晚上好好庆祝一下!” “几次?” “三……两次吧,”方晟怕弱了气势,赶紧补充道,“这两天陪卫君胜他们爬山,累死了。” 樊红雨发出清脆的笑声,然后道:“晚上让你见识什么叫累!” “对了,”方晟这才反应过来,“中组部现在周日也研究人事,新领导新风格啊?” “才不是,周五下午就研究好了,封锁到今早才有人透露的……”旁边似乎有人说话,樊红雨匆匆说傍晚见就挂了。 又一位离开双江,方晟内心滋味复杂难言,弄不清对自己是利是弊。大概,最终留在身边的只有鱼小婷吧,无论如何,她绝对不会弃自己而去。方晟默默想道。 卫君胜等人起床后耐心等乔莲、冯小姐细心打扮,当她俩同时笑盈盈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方晟突然发现冯小姐眉目间很象乔莲,没准就是乔莲的青春版! 怎么会这样? 方晟飞快地瞥了卫君胜一眼,几乎同时卫君胜也飞快地瞥了乔莲一眼,而童光辉丝毫没有觉察,正与蔡雨佳兴致勃勃探讨大棚种植的可能性。 继续爬山。 原计划从背面登上鄞坪山山顶,然而看卫君胜等人的状态实在坚持不了,而且约定中午十二点准时开饭,他们要从白吉机场回京都,因此临时调整行程,直接走药农踩出来的小路穿插到山腰度假山庄。 沿途艰难险峻自然不必多说,最吓人的一幕是他们刚通过一片绝壁后,眼睁睁看到几块千斤巨石从上面滚落,重重砸在他们经过的山道上,霎时地动山摇,冯小姐绝望地双手捂着耳朵大叫,宛如世界末日来临。 “终身难忘的经历。”卫君胜说。 吴郁明撇撇嘴,暗想下次还是挑安全线路,别说副省长尚有一线希望,就是市委书记之躯稀里糊涂死在这里都划不来。 历经艰辛来到度假山庄,一行人狼狈不堪却又有劫后余生的兴奋。午宴设在山庄豪华包厢,同样是野味加野菜,做法又有巧妙不同,卫君胜等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吴郁明安排的十五年五粮液,考虑到乘坐飞机,客人们没敢多喝,七位男士喝了四瓶,点到为止。 似乎回到熟悉的环境,冯小姐格外矫揉造作起来,故意跟卫君胜做出种种亲密状,还刻意提到自己的母校——京都大学,似乎是在读研究生。 觥筹交错之际,乔莲特地单独找方晟敬酒,再次提到白翎,笑意盈盈说:“我很欣赏她的生活态度呢。” 生活态度?方晟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含糊道:“都在京都,以后你俩多走动。” 一场完美的酒宴,宾主都非常尽兴。 目送豪华大巴消失在路尽头,吴郁明和房朝阳坐一辆在前面,方晟和蔡雨佳的车在后面返回市委大院。 途中蔡雨佳突然说方市长注意到没有,冯小姐好像对乔莲有敌意,亲密举动就是做给她看的。 有吗?方晟全部注意力在卫君胜和童光辉两位主角身上,想不到貌似书呆子的蔡雨佳倒有这份细心。 蔡雨佳说绝对有,我注意到很多细节和小动作,都有故意较劲的意思;其实乔莲都看在眼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方晟笑得合不拢嘴,真的吗?我根本没留意……这位京都大学高材生很有意思啊。 很漂亮但情商太低,很明显卫君胜在乎乔莲嘛,没准此行带冯小姐就有给自己助威的意思,但内心还是……冯小姐处处要把乔莲比下去,反而暴露了自己的浅薄与幼稚。蔡雨佳道。 方晟放声大笑,说想不到啊想不到,雨佳不但对女人有研究,心理分析更是登峰造极,把你放到招商局位置真是浪费了,应该……应该加入性心理研究协会。 蔡雨佳笑道没有这样的协会吧,有的话我一定友情客串。 一路笑到市区,拐弯进主干道时前面车子停了下来,接着房朝阳下车过来,车头随即调转方向疾驰而去。 “他干嘛?”上车后方晟奇道。 房朝阳耸耸肩:“不清楚,接了电话好像着急的样子,叫我上你们的车,说是去趟省城。” “噢——”方晟若有所悟,或许京都那边公关有了效果。 蔡雨佳在他俩面前说话比较随便,问道:“为副省长的事儿?朝阳觉得有门吗?” 房朝阳瞟了方晟一眼,谨慎地说:“不努力肯定没戏,努力也未必有戏。” “朝阳说得很客观啊,”方晟道,“更重要的是,你不主动跑官,领导根本不知道你有上进心,信息不对称呀;跑官的结果是,就算这回轮不到,下次有机会会优先考虑。” “吴郁明虽说有六年正厅经历,毕竟才当了一年多市委书记,资历还是差点吧?”房朝阳问。 “解释权在省委。”方晟半闭着眼睛说。 回到市委宿舍睡了两个小时,起来后泡杯浓茶,难得悠闲地半躺在沙发上看报纸,翻到第三版时有人敲门,樊红雨来了。 “喔,樊厅长。”方晟打趣道。 樊红雨很端庄地说:“也可以叫红雨厅长。” 方晟爱煞了她这付公事公办、装模做样的样子,一把搂在怀里重重吻在白皙的颈间,道:“叫你老婆厅长!” “海量嘛,”等他射完最后一颗子弹,她满脸嫣红道,“最近鱼小婷不在?” “怎么,在的话叫她加入?” “还有叶韵一起上呀,反正我先来,到时躺旁边先眯会儿,等她俩做完我再接上搞第二轮……” 方晟颓然道:“你要玩死我啊,年纪大了,可吃不消折腾。” “吃得消的时候你也不敢三人行吧?” “咳咳……樊厅长,你也是正厅领导干部了,做事要讲原则有底线,不可以乱来的。” 听到“厅长”两个字,樊红雨忍不住微微笑了会儿,道:“临走时我推荐明月去市委组织部任常务副部长,你最好再跟许玉贤落实一下,煮熟的鸭子不能飞掉。” “提正处啊,估计难度有点大,要不换个隐蔽点的?” “都是女同志,我挺她有什么关系,不用象你担心闲言飞语,话说你俩到底有没有一腿?”樊红雨逼视着他。 方晟坦然地说:“瞧我纯净如婴儿的眼神,真没有!” 樊红雨卟哧一笑:“我才懒得管,要是被白翎、鱼小婷知道了才糟呢,准得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说正经的我觉得你那帮朋友也该动动了,不能局限在双江,万一哪天掉个风暴下来岂不连根拔掉?分散风险比较好。” 方晟表示同意:“最近我也在琢磨这事儿,程庚明在原山,肖翔到京都,还远远不够,要有更多人走出双江,嗯,老婆厅长也算的。” 樊红雨甜丝丝笑道:“这会儿嘴很乖呀,对了,你跟赵尧尧离婚的消息传出去了,有几个女人打结婚申请报告?” “个个都活得很开心,打什么报告……”方晟享受又香又软又腻的感觉,含糊道。 “我想想,白翎肯定被你诳过去了,于家必定不同意;鱼小婷从开始就不要名份;爱妮娅从来没有结婚的念头,现在更不能;姜姝出国治病,短时间内回不来;嗯,希望最大的要属徐璃,你敢吗?” 方晟奇怪地问:“敢?难道你愿意跟你一起三人行?” 樊红雨揪住他的头发往下移,怒道:“不喜欢她冷冰冰的样子,好像高人一等,凭什么呀……啊,你真好……” 第909章局势逆转 事发突然,常委们都没听说方晟从省城一脚来到国腾油化平息群体事件的消息。 方晟镇定自若,知道“从外单位调”、“为了流动而流动”的怒火针对委任卢胜国,慢悠悠喝茶,冷眼观察常委们的反应。 耿大同也听说郜更跃被方晟摆了一道,感慨斗争形势愈发激烈,而田泽意外败走双江后原本出现的一线曙光又黯淡下来,有时他也想,是不是得赶紧抽身而退,与吴、方保持良好互动。 然而一年来明里暗里受了郜更跃夫妇大量好处——这方面郜更跃舍得投资,隔三岔五搬几箱“朋友刚送的东西”,要么十五年茅台、五粮液,要么欧美奢侈品,粗略一算居然百万出头! 同为常委,人家凭什么大手笔投入?还不是瞅准他手里财政核批权和常委会关键一票! 现在陷得太深,想退出已不可能。 见成槿芳发飙后定定看着自己,耿大同硬着头皮道:“槿芳秘书长说得对,毕靖是人事局长最适合人选。” 慕达打了个呵欠:“毕靖,我也赞成毕靖。” 吴郁明微微一笑,转向方晟问:“方市长什么意见?” “晓刚同志有在组织部健全完善人事管理的经验,他执掌人事局能带来新的理念,新的作风,我建议晓刚同志。” 窦康不满地说:“都坚持上次常委会看法还讨论什么?” 吴郁明还是微笑:“窦书记上次的意见是……” “毕靖!”窦康懒得多说什么。 房朝阳很正式地说:“我赞成张晓刚同志。” 好像复制上回表决结果,转眼间形成四票对两票的优势,情况对吴、方严重不利! 吴郁明却似信心十足,接着问:“魏主席呢?” 魏昌成一板一眼道:“方市长说得有道理,晓刚同志最适合执掌人事局。” 窦康、慕达和成槿芳脸上笑意凝固,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梅秋紧跟其后道: “晓刚同志吧,年富力强嘛。” 四比四平! 窦康等人愤怒的目光还没转到梅秋脸上,吴郁明旋即说: “我也是赞成晓刚同志的……那就这样吧,朝阳部长辛苦一下赶紧通知晓刚同志谈话,流程方面也尽快完成,明早到人事局召开干部大会正式宣布。耽误大家休息了,散会!” 方晟等人步履轻快地离开,慕达则慢吞吞拖到后面,到了二楼瞅前后没人隐在黑暗处,等梅秋夹着公文包下来一个箭步拦在身前,冷笑道: “梅书记!” 梅秋吃了一惊,抬眼看后才笑道:“慕书记啊,还没回家?” 慕达不容分说将梅秋拉到无人的僻静处,阴冷地说:“梅书记只顾表决得痛快,忘了在我面前的承诺么?” “没忘啊,我记得很清楚。” “记得清楚?!”慕达怒得差点咆哮,“你不会告诉我弄混了毕靖和张晓刚的名字吧?!” “没弄混。” “那你解释怎么回事!” 梅秋轻轻一笑,道:“在解释之前我想先向慕书记汇报件事,明天上午我女婿到交警大队主动承认酒后驾车,愿意接受处罚……” 慕达呆了呆,道:“他那不是酒驾,是醉驾,要被拘留、开除公职的!” “有证据吗?” “你以为我没有证据?” 梅秋扭头就走,头也不回道:“这么说就没解释的必要了,纪委不信可以介入调查嘛,反正我们问心无愧!” “你问心无愧个鬼!”慕达叫道,“姓梅的,你真想跟咱撕破脸是不是?你,你全家都在鄞峡,那俩个任期一满就滚蛋,想想后果!” 梅秋停住脚步,月光下白发苍苍,神情分外衰老,深沉地说:“老慕啊老慕,咱俩同事十多年,吵过架但合作居多,就冲着老交情你也不该要挟我,刚才说那些话,很伤人的对不对?” 慕达也觉得刚才过火了,对方并非纪委下属,而是与自己平级的市委常委,呐呐道:“老梅……” 梅秋摆摆手:“你说我全家在鄞峡,你呢,不也如此吗?记住我的话,没有人能在一个地方称王称霸一辈子!” 说罢大步离开。 看着他佝偻却凛然的背影,慕达竟说不出话来。 关于常委会失利,窦康的感觉是“意外”,被吴、方二人钻了空子:魏昌成、梅秋临时反水;韦升宏没能参加;林枫远在香港。 魏昌成儿子偷税漏税问题,在吴郁明直接干预下基本解决,最终是“教育为主、罚款为辅”,深刻检讨,高举轻放,象征性罚了三百万了结。事情完美解决,难怪魏昌成腰杆硬了起来,不听使唤。 梅秋也意识到总让本土派拽住把柄不行,索性壮士断腕让女婿承认酒驾,虽说对仕途有一定影响,总比被慕达呼来喝去好很多。 纵使俩老家伙中途转向,窦康觉得还是优势在握。虽说林枫后来退回楼花,但对本土派态度明显好转,不象刚开始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韦升宏则是大把尾巴捏在慕达手里,随便拎根出来足以叫他完蛋,不怕他不听话! “以后再碰到类似人数不齐情况,干脆几个人同时请假,叫姓吴的开不成会!”窦康道。 慕达深以为然:“是啊,达不到三分之二看他怎么开会!” 腾出时间,方晟通过越洋电话与赵尧尧仔细讨论收购诺森堡精密仪器集团的问题。 赵尧尧得到的消息是美国国会已通过非约束性决议,禁止诺森堡卖给中国央企,价格再高也不行;而她以英国控股企业名义介入收购名正言顺,事实上已拿到许可,接下来只是合同细节。 方晟说卫君胜真是好胜心特强,非要证明自己有能力似的,实在不行你那边谈判先搁一搁,让他去碰一鼻子灰。 收购金额太大了,双方都拖不起啊……赵尧尧觉得很为难,沉吟良久说他是真不知道美国国会的决议,还是明知不可为做给高层看?陪他演戏可以,但拖久了会影响实质性进程的。 我的判断是演戏,因此且演且战吧,等到诺森堡明确给予书面拒绝就消停了。方晟说。 赵尧尧无可无不可应了一声,接着兴致勃勃就重修黄海教堂的诸多细节探讨了四十多分钟。 爱妮娅那边原则上同意给予卫君胜必要的协助,但要求他严格保密,因为从朱勤前期掌握的情况看,“是一条很大很大的鱼”,问题严重到爱妮娅几度犹豫要不要追查下去。 “需要帮手吗?”方晟问。 爱妮娅长考几分钟,道:“你不必介入,咱俩各自开辟主战场,各凭能力跟对手较量,万一输了能快速止损,不必相互牵连。” 听她说得如此严重,方晟担忧地问:“你觉得不单应留生和谢大旺,还有更高级别的领导参与此事?” “五十亿的大项目,从立项、招投标、施工、工程审计每个环节都造假,可想而知猫腻有多过分,”爱妮娅道,“那俩家伙为何执意推荐宗华接班,根本原因就在于急于掩盖真相,销毁资料;朱勤上任后第一道命令就是封存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所有文件,把那伙人急得团团转,明里暗里做了很多手脚,老实说目前朱勤头很大,承受四面八方的压力……” 方晟道:“能收能放啊,有时弓不必绷得太紧,稍微松一松对双方都有利,明白我的意思吗?” 爱妮娅长时间沉默,然后叹道:“你说得不无道理,或许前期被他们欺负得太惨了,我有些急于求成,朱勤那边则有报恩心理,只要我吩咐下去立即冲锋在前……让我想想。” “比如说卫君胜介入此事,不妨略略透点风——我的意思是反正对方知道你和朱勤全力调查,索性把卫君胜拖下水,至少能起到分散对方注意力的作用。” “嗯……”爱妮娅慢慢笑了起来,“好啊好啊,好一个狡猾的方晟,人家请你帮忙,你倒坑人家一把,象话吗?” 方晟笑道:“见色忘义呀,你懂的。” “去你的!”爱妮娅嗔道。 过了两天,林枫红光满面从香港回来,带了高达三个亿的投资意向协议,可谓在全省统战系统里放了颗卫星! 蓝善信是林枫的铁杆后台,立即联系省委宣传部做专题报道,轰轰烈烈造势半个月之久,舆论热度甚至压过吴郁明正在大肆宣传的《大深峡》。 三亿投资意向当中,明确投向房地产的有两个亿,由牧雨秋在香港注册的公司承办;还有一个亿用途是企业投创及房地产业务,不消说,倘若找不着投创机会八成也流向房市。 这就带来一个问题,是否直接给地皮香港投资商? 吴郁明在临时召集的常委会上一说,窦康、成槿芳等人恨不得举双手赞成! 经过几轮地皮招投标,本土派和成槿芳系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尽了也没捞到便宜,加之柯察巷、神仙巷项目占用大量资金,再这样耗下去无以维继。 有实力雄厚的港商前来投资,房地产市场何愁不红火? 成槿芳建议不要走繁琐的招投标程序,人家港商不熟悉内地法律,弄不好产生误解把资金吓跑咋办? 窦康也说咱也不搞暗箱操作,以前几次招投标的价格为依据跟港商协商定价,各部门都参与、公证处做第三方公证,把程序做实就行。 虽说正中下怀,方晟却装模作样说也要做好本地投资商的思想工作,并非外来的和尚好烧香,而是市委市正府抛砖引玉,利用房地产市场吸引更多香港投资,同时借鉴香港先进的管理理念和现代化设计标准,开拓提高鄞峡住房建设水平。 方市长说得很到位!成槿芳难得夸奖道,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常委会夸对方。 第910章再度结婚 耿大同随即响应,说林部长好不容易把港商请进门,一定要设法留住,给足各类优惠政策,进一步优化鄞峡投资环境。 一边倒的意见反而让吴郁明惴惴不安,散会后叫住方晟,等其他常委都离开后道: “我知道柯察巷、神仙池两处都建得如火如荼,一年以来卖出的其它十多块地皮也投入建设之中,港商的加入势必引发房产市场超常火爆,届时价格……在舟顿我曾经签发过限价令,搞得很多人不开心,但后来的发展证明我是对的,飞涨的房价太可怕了,涨到正府无法驾驭时就是脱缰野马,会让一切失控,你认为呢?” 方晟微笑,道:“当初在江业,就是解决旧城区房价高企和改造困难也有了江业新城,新城房价虽有波动也没炒得上去;红河也是如此,所以说吴书记尽管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实在不行就祭限价令吧,可能性很低的。” “那就好。” 话虽如此,吴郁明心里并不踏实,弄不清方晟在没掌控市长办公会的情况下凭什么拿限价令,那可是要所有副市长一致通过的。 “港商”亲自到访鄞峡并公开签订合作协议,是牧雨秋只身前来。他在电视公开亮相的意义特殊,一方面向骆常委那股势力叫板,一方面宣示自己香港公民身份,警告试图暗中下手的人长点眼。 经过两轮谈判,市正府以打包方式一次性转让五块地皮,地价比柯察巷和神仙池低些,但高于周挺拿的市区角落地价,相对适中。牧雨秋当场承诺三个月完成规划设计,半年内破土动工! 芮芸留在香港继续打理秘密实验室的筹备工作。 经过前期运作,芮芸在中环添马舰广场南侧购置了一套四百多平米的别墅,独门独院,视野狭窄隐蔽性好,更重要的是附近就是香港驻军部队总部,五分钟内便能赶到现场增援。 白昇、樊石相继办理退役手续,化名进入香港。根据方晟的意思,白昇为实验室主任,主要负责人员管理、后勤服务和对外联络;樊石为副主任,具体负责技术攻关和实验相关事宜。 方晟对白昇和樊石的商业头脑并不信任,由赵尧尧在香港的代理人成立过渡公司,全权负责实验器材、用品的采购——涉及尖端军事技术,很多属于限制对内地出售的,甚至连香港也在禁运范围内,还得拐弯抹角从西亚、北非、拉美等地曲线操作。 因此白昇实际只负责后勤管理,相对于刻板艰苦的军营生活,生活惬意而轻松:早晨睡到自然醒,起床后来份港式早点,然后到别墅后院跑步、打拳,半躺在阳光室看看报、国内外新闻,很快便是午餐时间;中午眯会儿,转到地下室视察实验室各单元小组工作情况,接着看两小时书学习充电,傍晚找保镖打球健身,冲个澡心情愉快地到餐厅与樊石共进晚餐,聊些技术,也聊些军事管理方面的话题;晚上游泳或上网,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几天后他忍不住打电话给白翎,由衷地表示感谢。白翎说自家兄妹有啥好谢?稍安勿躁,没准过阵子你闲得发慌,琢磨找女朋友了。白昇大笑,说永远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完成了在香港的穿针引线,芮芸直接飞抵原山,跟卢画家交底说因为工作和安全关系,咱俩不适宜在双江安家落户,还是把根扎在原山吧,飞机往来很快的。 卢画家很通情达理,说没关系,一切听你安排,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尽快结婚。 芮芸内心一阵感动,紧紧搂着他说心目中你已经是我的爱人。 回到潇南,飞机刚落地就接到周小容电话,语气里抑制不住的喜气,说赶紧来朝明吧,参加我的婚礼,我要结婚啦! 芮芸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怎么,又要结婚了? 缓缓笑道:“你总是让我措手不及……带什么礼物好呢?” “别别别,我什么都不缺!”周小容说,“我就需要位伴娘,你是我的舍友,又在最困难的时候给我帮助,陪我度过生命中的低谷,必须来!对了,我还约了另一位舍友……” “蔡幸幸?”芮芸吃惊地问。 “是啊,可能你还不知道,她如今已是华云航空公司朝明省分公司总经理,很厉害吧?” “于舒友呢?真是好久没联系了。” 周小容道:“他家是妇唱夫随,于舒友也调到朝明,还是负责省电力公司企划工作,可能是部门老总吧,具体职务忘了,他俩加上你和卢画家,婚礼上就你们两对算娘家代表……” 听出端倪,芮芸疑惑道:“这么大事儿,伯父不参加么?” “监视居住呢,考虑到双方安全还是不惹事了。”周小容怏怏不乐地说,看来为这事争执过很长时间,到最后还是以妥协告终。 “婚礼……想必隆重盛大吧?”芮芸试探道。 “没,晓真非常低调,不想惊动太多人,而且他非体制中人无须照顾方方面面,”周小容道,“生意场上的朋友伙伴一点不请,仅限家族内部……大概也就六七桌的样子,范围很小。” 婚礼只有生日晚宴的规模,房晓真果然低调得平实,当然也可能出于对周小容安全考虑,她落脚东山就是避难,过于高调会引来祸患。 略加思忖,芮芸问道:“我明天下午赶到,时间够不够?” “从省城到东山约四个小时,算好时间就行,反正……不用化妆什么的,就是便宴而已。” “行,那我通知房晓真明天中午在朝明机场会合。” 挂断电话,芮芸在机场大厅里来回徘徊了两圈,觉得暂时对方晟保密为好。因为众所周知周小容在方晟心目中的地位,上次得知她的婚讯情绪失控狂奔几十分钟后昏倒在路边,上演赵尧尧和白翎同时到医院陪护互不相让的精彩一幕。 如果方晟得知周小容再婚的消息,虽说之前已有心理准备,难免产生巨大冲击,而如今他的地位和处境容不得犯任何错误。 想到这里她直接打电话委托牧雨秋处理鄞峡那边的事务,留宿潇南,第二天转机到朝明与卢画家会合。 傍晚时分,卢画家和芮芸风尘仆仆赶到东山脚的小镇。 房家是小镇上的大户人家,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保持原汁原味清代建筑风格,院子前后都是清澈见底的小河,配以石拱桥、垂柳,活脱脱一幅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情画意。 半小时后于舒友和蔡幸幸抵达。 数年不见,蔡幸幸格外明艳动人,又有身为国企老总雍容华贵的气质——上大学时她就是宿舍最成熟最有女人味的。 见到芮芸,两人紧紧拥抱;卢画家与于舒友初次见面只浅浅握了下手。没多会儿周小容从内宅奔出来,虽说不化妆还是请化妆师描了淡淡的宴会妆,见到两位舍友,周小容突然鼻子一酸,扑到两人中间眼泪哗啦啦直往下掉。 “呀,别把妆破坏了……” 芮芸赶紧边笑边把周小容拉到侧屋,悄声道,“小镇往往特讲究礼数,结婚当天不作兴哭鼻子的。” 蔡幸幸紧随其后进去,关好门笑道:“是幸福的眼泪吧,女人啊就是结婚前瞬间最脆弱,痛痛快快哭会儿,没事的。” “你呀,尽出馊主意!”芮芸半真半假戳了蔡幸幸一下。 蔡幸幸知她一语双关,实质暗指当年设计赵尧尧替周小容送快递的事,耸耸肩道:“过去的事别提了,感情这玩意儿最没法掌握,所以我跟我家老于说如果在外面有新欢,爽爽快快告诉我,别藏着掖着大家都难受。” 她已做到省分公司老总,于舒友有新欢也不敢吱声啊。 芮芸搂着仍泪流不止的周小容,道:“你馊主意,再帮小容琢磨琢磨婚后怎么办,不能总呆在小镇啊。” “不,我已经喜欢上这里了。”周小容哽咽道。 “傻女孩,你喜欢的是房晓真,不是这个小镇;等结婚成家,他在哪儿家就在哪儿,你自然喜欢哪儿。” 蔡幸幸象大姐大似的劝慰道。 昔日宿舍四朵花儿当中,蔡幸幸理所当然是大姐,芮芸是二姐,周小容活泼爱动是三妹,最小的则是赵尧尧,似窗台默默含苞待放的水仙花。 她们几位聚到一起,拿主意的总是蔡幸幸;执行力强最强的总是芮芸;周小容和赵尧尧象两个小跟班,不管说什么只有听从的份儿——周小容没心机,想什么说什么,想什么做什么,纯净如水;赵尧尧在万事万物都不感兴趣,超然自立,从不为俗事多动脑袋。 她俩居然爱上同一个男人,蔡幸幸经常觉得不可思议;当然她若知道芮芸也失身于方晟的话,恐怕会直接昏倒。 反过来说,只有一个人知晓的偷情,大概唯芮芸这样厉害角色才做得出。 “那么,下一步去哪儿呢?”芮芸不露声色问。 蔡幸幸直言不讳道:“不就是怕影响方晟吗?没事,到省城我那边发展,小容搞过工程,可以成立服务公司,一年到头机场修修补补的活儿就做不完,如果运气好还有扩建项目的单子,可谓躺着赚钱。” 提到方晟,周小容脸色一黯。 芮芸赶紧打岔:“说得我都心动了,要不我和小容合股?” 蔡幸幸敲下她的脑门,佯怒道:“芮富婆少说风凉话!” “唉,我……我还是留在东山吧,”周小容凄然道,“我觉得已不能接受大城市生活了……” 第911章平实婚宴 婚宴热闹而不铺张,始终在祥和喜庆的气氛中进行。房晓真穿着一身民国风格的新郎袍,周小容也是民国淑女打扮,与古色古香的大宅院很契合。 席间蔡幸幸继续与芮芸商量,坚持认为东山这边不是久留之地,时间长了人的心境、格局都会变小,还是融入省城才是上策,无论事业发展,还是日后孩子教育、医疗、就业都有好处。 芮芸叹息说你不了解小容在梧湘捅下的篓子有多大,一个亿资金呢,当时方晟也是什么都不顾了,为初恋情人两肋插刀,目前中纪委还有案底,无论什么时候翻出来就是问题。 蔡幸幸表示不接受她的观点,尖锐地指出本质上你和小容一样,在方晟身后跟久了,早已习惯以他为中心考虑问题,他是太阳,身边的女人们是月亮和星星,你连星星都不如,顶多算人造卫星。早点摆脱他的万有引力吧,你俩都需要有自己的生活! 瞬间芮芸的脸有些红,幸好红酒的晕色多少掩饰了羞渐,隔了会儿说或许你是对的,所以我把家安在原山,生意总部则在香港,等到……几年后我也会逐步淡出的。 得了吧你,我见过太多生意人,嘴上都说得漂亮实际上从没一个做得好好中途退出,闲在家里也很无聊的。蔡幸幸虽做了老总不改当年快言快语。 芮芸无奈与她碰了下酒杯,说可以想象你的下属日子很难捱,巴不得你早点高升滚蛋。 蔡幸幸大笑道我虽然有点毒舌,心肠很善良,大家都很喜欢我呢。 趁蔡幸幸出去敬酒的碴儿,于舒友悄悄凑到芮芸旁边,期期艾艾说明天你回双江吗?能不能帮我给方晟稍个话儿…… 芮芸惊疑道喂,你跟方晟是铁哥儿们,交情比我深,有啥话你俩之间不能说反而要我稍话?再说了现在什么社会,说不出口的可以发短信、微信呗。 于舒友瞥了不远处正闹酒的蔡幸幸,声音更低,说关于我自己的事儿……幸幸有点小清高不想麻烦方晟,可……不通过他办不成啊…… 芮芸总算明白过来,说你看幸幸做到老总心里着急了是不是? 中国式家庭地位失衡也是不安定因素。于舒友坦然承认。 说到这个地步芮芸不再推托,有过失败婚姻经历的她自然理解男人的自尊,问道你要我稍什么话? 于舒友悄声道眼下朝明六成是爱妮娅说了算,省直单位个个都怕她,唯恐被省长翻个底朝天,能不能请方晟跟她打声招呼,让省电力公司给我提一提,弄个副总、总经理助理什么的,按资历我也够了,每次都差一口气,唉,主要是上面没人。 芮芸说这个你别忽悠我,官场最基本规矩我懂,提拔副总恐怕不是省公司说了算,要总部点头吧? 分公司推荐是关键,不然总部哪认识谁是谁?有推荐九成把握过关;另一种方式是从总部直接下派,那个难度更大。于舒友道。 芮芸还想问什么,见蔡幸幸笑吟吟端着酒杯回座,匆匆说回头让方晟给你电话。 说什么呢,窃窃私语的样子?蔡幸幸笑着问。 芮芸正想找个借口混过去,于舒友抢先说我问她目前方晟有几个女朋友。 提到方晟,蔡幸幸微微皱眉,似乎很不待见他,略加沉吟说芸芸啊,刚才说了一半的话题又咽回去,这会儿多喝点酒,直话直说别见怪。 芮芸笑道你向来直话直说,我们早就习惯了。 蔡幸幸示意于舒友回避,然后靠近芮芸说,芸芸,从长计议我建议你远离方晟,不要跟他一条道走下去,对你,对你的家庭都有好处! 芮芸心里扑扑乱跳,强笑道你担心被盖上“官商勾结”帽子吧? 那是小事儿,只要他的官做得足够大,解释权还不在他手里?蔡幸幸肃言道,我担心的是你呀芸芸,老实说象方晟这种男人,有能力、有手腕、有前途,在他身边久了自然而然被他所感染,所折服,不知不觉就容易…… 芮芸心里哀叹你担心的事已经发生了,发生了! 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放心吧,离过婚的女人免疫力强,这方面你可没经验。 蔡幸幸目光如刀,锋利地在她脸上刮了几个来回,说最有危险的就是你……芸芸,咱一个宿舍已栽进去两个,不能再闹笑话。卢画家人品不错,很适合你后半辈子婚姻,好好珍惜他! 要换十年前,芮芸肯定经不住蔡幸幸真真假假试探,如今的她早修得刀枪不入,从容道幸幸考虑得很周全,或许过几个月我也要举办婚礼,到时你跟小容必须参加喔……规模更小,估计四五桌吧,原来双江的一个不请。 蔡幸幸脸色稍有缓和,说日后索性在香港发展吧,无论你还是卢画家都大有施展空间,从大形势看,唉,做企业还是香港更有拓展想象力,相信我的判断,没错的。 婚宴结束后没象民间流行的那样闹洞房,亲戚们很快散去,蔡幸幸、芮芸将新娘送入洞房后在院子散了会儿步,聊聊工作,聊聊家庭,直到露水沾湿肩头才回去休息。 第二天上午按小镇风俗做完一系列礼节后,新婚夫妇陪两对朋友到茶庄喝茶。蔡幸幸再次郑重提起外出发展的话题,周小容无可无不可瞟瞟房晓真,似乎任君做主的样子。 房晓真沉吟片刻,道:“近几年我也致力于外拓业务,古玩市场嘛肯定要四面开花,局限在山下小镇没法发展,我在省城也有分店,就是门面小了点生意还不错,就是小容……” “小容由我来安排,不会让她吃亏!”蔡幸幸豪气万状地说,“下一步把省城的门面拓宽了,招牌做强做大,凭晓真的眼力和底蕴打开省城古玩市场没问题。” 芮芸欲言又止。 看出芮芸眼中担忧,周小容安慰道:“没事的,牧雨秋都重新出山了,怕什么?老躲在山脚下也不是事儿。” “现在是法制社会嘛,什么事能由着他们胡来?”蔡幸幸道,“要谈治安,朝明是最安全的省城,没有之一,告诉你们吧,晚上喝醉了我都敢一个人在街头步行。” “你是在诱惑犯罪吧?”芮芸幽幽道。 众人大笑。 喝完第三开茶,蔡幸幸等人启程回省城,卢画家独自停留两天参观著名的朝明书画院,芮芸则乘机返回双江。 临行前约定,度完蜜月房晓真、周小容就动身去省城,落实在那边发展的大计。 辗转来到鄞峡,芮芸第一件事就是向方晟汇报东山之行详情。一方面周小容婚事已了,现在说出来没关系;一方面有于舒友的嘱托,必须交代清楚来龙去脉。 听完她的叙述,方晟好半天没吱声。 从得知周小容谈恋爱到结婚,似乎只有一眨眼工夫,回想起来中间又发生很多事。 有爱妮娅的迎头痛击,方晟对这件事已淡漠不少,加之上回牧雨秋打听来的情况,结婚应该顺理成章,符合周小容的性格。 “唔……听口气蔡幸幸并不支持这么做,是吗?” 尽管芮芸巧妙掩去蔡幸幸对他的恶感,方晟还是从中悟出点玄机。 芮芸道:“可能——我觉得她认为舒友专注具体业务就行了,不必人到中年转到行政工作。” 方晟摇摇头:“要是这么想简直荒谬透顶!舒友一直负责企划工作,什么叫企划?那个要源源不断的创意,正如我要求办公室组织活动不能老一套,要有新意,那个工作做久了人会被掏空的!人到中年,就应该转到行政安逸一点!” 得,两人没见面就掐上了! 芮芸苦笑道:“感觉您跟幸幸都有道理,我只能如实转述,具体怎么做全看方市长。” “另外我也反对他俩放弃东山的家业跑到省城发展,”方晟拧着眉头说,“为什么要做大做强?象房晓真这样的状态也很舒服的,金钱与幸福感并非成正比;还有机场附属工程不象蔡幸幸说得那么简单,每个细节都至关重要,既关系到城市形象,又涉及飞行安全,一旦出现飞行事故要坐牢的!” “有那么严重?”芮芸吃惊不已,“昨天听幸幸说得挺轻松,我都差点想……” “两年前潇南机场发生一起飞机降落时冲出跑道七名乘客受伤事故,按说是指挥塔指令、机械故障和飞行员协调问题,查了三个月把外包工程公司作了替罪羊,指责施工时标牌过高遮挡视线,连罚带赔用掉四千万,好端端公司因此垮掉了。”方晟沉声道。 “小容并不擅长精细管理,财务方面更是……不行,我得劝劝她!”芮芸皱眉道。 “能劝就劝,不必强求,”方晟道,“你昨天当大家的面没劝,到鄞峡来了一圈便有了新说辞,显然不对劲。都确定下来的事,过分阻挠也不好,过段时间再……唉,蔡幸幸是很强势的,家庭事业都如此,想必也劝你别老是跟着我,自己出去闯荡吧?” 真是料事如神。 芮芸笑道:“都有幸幸赤手空拳打天下的本事就好了,我惦得清自己的份量,还是老老实实听您的话踏实。” 不知为何,每当听她带着娇憨鼻音的“您”,方晟就忍不住哆嗦一下,定定神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总有与商业彻底切割的时候,所以让你和雨秋到香港注册公司也是未雨绸缪,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做好当前就好。” “是的,全听您作主。”芮芸道。 方晟又哆嗦了一下。 第912章内部消化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吴郁明、韦升宏、蔡雨佳等市领导在俞东俊的陪同下视察了鄞山经济开发区。 开发区兴建于七年前,即各地一窝蜂搞开发的浪潮中与红河同时申请并获批,之后几年也跟红河差不多毫无起色,大面积土地仅仅用围墙围住,里面长满半人高的荒草;刚开始搞优惠政策拉了几家企业,眼见得基础服务都不完善,草草打几根桩便跑了。 后来还是靠附近国腾油化慢慢发展起酒店、宾馆、网吧、游戏厅等等,以此为中心蔓延成类似集镇式街市。俞东俊上任后拿了套总投资五十亿的发展计划,框架搭得不错,全景模型也做得漂亮,然而本土派暗藏私心,想从中吃大头。成槿芳、郜更跃早瞅准这块商机,毫不相让,双方相持不下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一年多来只零零碎碎上了些小项目和工程。 按常规,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比区县高半级,应该享受副厅级,大多数还是市委常委。不过官场从来没有铁定的惯例,只要没写进制度或以文件形式规定的东西就可以打破,就象江宇区区委书记,可以是常委,也可以不是,关键在于市委常委会有没有达成“共识”。 鄞山经济开发区打开始就先天不足,之后没发展起来,市领导也就看低一线,有意识降低其级别。去年窦康等本土派还琢磨俞东俊到任后能否再跨道台阶,经过与吴、方几番较量也渐渐没了劲头。 视察过程中吴郁明面沉似水,越看越生气,实在没想到时隔一年开发区居然半点起色都没有! “一季度开发区招商引资情况怎样?”吴郁明拉长脸问。 俞东俊惴惴不安道:“不……不太理想,人均完成率百分之四十六,管委会党委准备拿出切实措施大干二季度……” 吴郁明打断道:“即使这个比例也有四五千万了,钱都投在哪里?” “主要是投资意向,有的在走流程,有的正在进一步论证……” “落到实处的一分钱都没有?” 俞东俊慌忙说:“有,也有……几百万到位了……” 吴郁明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俞东俊的心沉到谷底,知道市委书记对自己不满意到极点。 车队沿着开发区两条主干道跑了一圈,不时发现路面断裂、下沉和坑坑洼洼现象,部分路段车子颠簸难行,还有路段被附近农户占用堆满柴堆、麦秸等等。 “刚修好没几年的路,既无大货车碾压,又无频繁车辆通行,好端端路面一塌糊涂,到底怎么回事?”吴郁明声色俱厉道,“回头查下哪个工程商负责的,当初有没有按招投标流程,管委会哪些人经手!” “好的,好的。”俞东俊满头大汗一迭声答应。 “还有,公路闲归闲,没有管理和养护人员么?一年到头那么多财政拨款用哪儿去了?该有服务一样不具备,请问开发区凭什么吸引投资,凭什么搞实体经济开发,凭什么办厂开公司?” 一连串诘问令在场管委会官员哑口无言。 回到市委大院,吴郁明随即召集十多个部门负责人、相关研究室座谈,整整谈了六个小时。 两天后吴郁明临时决定召开常委常委会,抛出一个令人瞠目的话题:撤并鄞山经济开发区! 吴郁明的思路是:鉴于当前鄞山经济开发区的经济总量还不及市区一个区,干脆并入市区,将目前两个区扩为三个区;另一方面以鄞坪山风景区以核心成立景区管委会,将景区打造成鄞峡靓丽的名片。 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砍掉鄞山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增加鄞坪山风景区管委会,一增一减总量不变,相当于内部辖区调整,流程和手续颇为简单。 然而所有市委常委都明白,其正治意喻和核心内容大不相同,起码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意味着当初市委领导班子决策设立鄞山经济开发区管委会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虽说参与者或退二线,或调离此地,或已病故,但牵涉者甚众,某种程度也打脸省发改委等相关部门,若引起媒体关注追问不休,势必刨根究底做很多负面文章。 二是败者不可言勇,鄞山经济开发区管委会被砍,从俞东俊以下所有领导干部都不会有好下场,提拔重用那是痴心妄想,肥缺、要害部门肯定轮不到,八成分流到边缘的清水衙门,有些恐怕到安排到县里。以俞东俊为例,正处级又怎样?要政绩没政绩,要亮点没亮点,招商引资工作又严重滞后,打发到县政协当正处级副主席也没脾气。 三是鄞坪山风景区管委会将是鄞峡官场重新洗牌的平台,一批受吴郁明青睐的官员会通过这个平台走上处级、厅级岗位,而本土派、成槿芳系则与之无缘,就象市招商局一样,成为新晋官员的黄埔军校。众所周知吴、方在风景山投注大量心血,最近因为拍电影影视基地被增加投资持续火爆,山腰以上观光项目也在快速施工,网红景点越来越红火,毫无疑问会成为盆景工程。 就连方晟都感觉突兀。 吴郁明调研这几天,方晟也忙得不可交。参加绿色食品展示馆开工奠基仪式;接见载誉归来的“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并参加表彰大会;主持“市大大企业家”座谈会;听取上月全市工业生产情况的汇报;观看青年职工文艺汇演;主持全市规范农村建房点建设专题会议;视察市文化广场及周边绿化带施工情况;出席“鄞峡、舟顿、绵兰三地文化交流活动周开幕式并发表讲话”;主持召开全市商业银行行长联席会,就扩大融资渠道、增强结算功能等作重要指示…… 马不停蹄奔波期间,也听蔡雨佳汇报吴郁明对鄞山管委会的批评态度,本以为会对领导班子作些调整,搬掉平庸无能的于东俊,却没想到会抛出这样重磅级议题! 以往吴郁明在常委会的议题都会事先与方晟沟通,达成一致才拿出来讨论,这回为何一反常态? 核心在于吴郁明自从竞争副省长失败后开始着急了。 方晟先有沿海观光带项目,后有江业新城和红河开发区,吴郁明急需一个属于自己的亮点工程! 之前卓伟宏在鄞坪山大手笔,又频频参与地皮招投标,引起吴郁明关注。经过调查卓伟宏原本在梧湘做生意,后来突然涉足电子元件行业并成功“吞并”芮芸的潇南德亚。按说是得罪了方晟,居然大模大样跑到鄞峡搞景区开发并染指商品房开发,很显然,卓伟宏与方晟之间必定有某种若隐若现的联系! 方晟敢于在鄞坪山投资,自己有啥好怕的? 几经折腾的影视基地已步入正轨,影响还会越来越大,影视基地与景区会相互推动,把旅游观光业蛋糕做大做强! 那么,风景区不仅成为鄞峡的城市名片,还是靓丽的政绩工程! 问题是,方晟也想把它当作自己的政绩,考虑到这一点,吴郁明决定发动突袭战,打方晟一个措手不及! 吴郁明能得逞吗? 对于票数,吴郁明已经做了精准算计,就算方晟态度强硬地表示反对,都有十足把握通过议题。 短暂的沉默后,成槿芳率先——每次都是她冲在前面,吴郁明实在恨透这个婆娘! 成槿芳道:“鄞坪山风景区关系到鄞峡旅游发展大计,专门成立管委会是切实需要,我双手赞成!但加强风景区建设是否必须牺牲鄞山开发区为代价还得三思而行,鄞山虽然摊子没铺开,好歹也有二三十家企业,一旦合并入市区意味着原先享受的优惠政策全部取消,怎么处理?还有开发区聚集了一批懂经济、精通商务的人材,可风景区需要旅游开发人材,一个面临大量分流,一个急欲大量招聘,形成的动荡将严重影响市县两级正常工作。我反对撤销鄞山开发区!” 话虽说得冠冕堂皇,常委们都知道最根本原因在于鄞山开发区与国腾油化唇齿相依,撤销势必对国腾油化产生负面影响。 以往成槿芳发言后耿大同都会顺势附合,今天他按捺住了。 何止方晟有感觉?常委们都觉得不对劲。 谈到鄞坪山风景区建设,方晟的功劳远远大于吴郁明。从投资炸开屏障,到打通山道、修建度假山庄,以及如今重资向山顶开发,每一步都走得坚实而卓有成效;反之吴郁明呢,从开始到现在就围绕影视基地做文章,中途数次停工,贡献度明显差很多。 但官场是残酷的,只要在吴郁明手里成功创立风景区管委会,将来景区所有成绩都归他所有,跟方晟没关系! 耿大同看出这个症结,觉得让吴郁明与方晟斗才是最好的场面,没必要搅入其中,因而按兵不动。 反而是一向保持沉默的韦升宏主动发言,道:“成立景区管委会强化各方面协调,推动景区建设迫在眉睫,不过大家都清楚,地级市申报新区的难度很大,层层申报审批手续繁琐,等京都方面批下来恐怕黄花菜都凉了,时不待我啊同志们,我支持一撤一立,内部消化!” 如何在市委书记和本土派之间搞平衡,韦升宏费尽了心思。本土派手里握有大把证据,随便抽几张便可毁掉自己的仕途;市委书记大权在握,能换马天晓和蒲英江,难道不能换自己? 今天这个议题,韦升宏敏锐注意到脸色最不好看的就是方晟,其次是房朝阳,立即悟出立功机会来了! 第913章公开对垒 如果说市委书记和本土派之间难以取舍,那么市委书记与市长,这道选择题太容易了。 纪委、组织部、宣传部本来就是市委书记三大支柱,跟市长没半毛钱关系。 韦升宏话音刚落,魏昌成和梅秋相继说“是啊是啊”,“说得有道理”。 两个老油条,顺风车一搭就飘过去了。 今天常委会形势很诡异,表面上是成槿芳跟吴郁明唱对台戏,实质上是市委书记与市长的较量! 从目前情况看,支持内部消化方案已有四票,反对者只有成槿芳一票。 耿大同按兵不动,房朝阳也按兵不动。 林枫脑子里正在琢磨两小时前跟蓝善信通电话的内容,说招商引资这一仗打得很成功,接下来要顺风顺势再营造个亮点,就能在省委有关领导面前说情了,当然前提是要保全自身,别跟本土派走得太近,与吴郁明和方晟处好关系。林枫听了又喜又忧。 喜的是回省城的事终于有一丝希望。 忧的是招商引资靠的是方晟,接下来若方晟不肯添把火,自己还是没辙。 偏偏这节骨眼上吴郁明跟方晟掐上了,怎不叫林枫左右为难?支持吴郁明,方晟一怒之下让人家港商撤资,所有努力即成泡影;支持方晟,吴郁明到省里说几句坏话,蓝善信也罩不住自己。 本想学耿大同和房朝阳暂时不表态,吴郁明却瞄上了他,微笑道: “潇南有过撤县建区的经验,林部长谈谈想法吧。” 眼看躲不过去了,林枫清咳一声,诚恳地说: “四年前潇南撤县建区是在省委省正府的指导下,以发展区域经济和规模效益为导向作出的前瞻性部署;鄞峡这回情况特殊,为什么而撤,为什么而设,因为我刚调来几个月,又没具体参与经济事务,很多方面了解得不是太全面,不调查没有发言权啊,我想我还是别乱表态了。” 林枫投了弃权票。 听到这里吴郁明心里一松,暗想这事儿基本没悬念了。 果然慕达接着说:“内部消化好!现在不是凡事都讲究效率吗?为大景区发展,鄞山开发区作点牺牲也是应该的,代价不算大,我支持。” 窦康连连点头,虽没说话,所有人都看出他也持赞同态度。 本土派为何一反常态跟吴郁明站到一边? 一方面与吴郁明相比,方晟更锐利更难对付,本土派希望联手吴郁明把这家伙死死摁住。 另一方面鄞山开发区发展得再好,由于那边太靠近国腾油化,本土派兴趣泛泛;相反鄞坪山风景区若能红火,对神仙池商品房销售有极大促进作用。 权衡利弊,窦康等人决定跟成槿芳唱一回对台戏,让吴郁明形成压倒优势。 事实上是压倒,六票支持,一票反对,一票弃权,已经过了半数。 吴郁明本可以直接宣布通过了,出于礼貌还是多问一句: “方市长认为呢?” 按说败局已定,方晟应该顺水推舟说句“认同多数常委意见”以示大度,给自己给大家都有台阶。 某种意义讲,官场就是无数级台阶组成的。 但方晟就不是按牌理出牌的人,从三滩镇走到现在,若每次都被对手猜着套路,他就不是方晟了。 “看样子大家都赞成内部消化,包括没发言的大同市长和朝阳部长也是吧?”方晟故意把房朝阳划入吴郁明阵营——对他来说多一票少一票已无意义,不如让吴郁明锦上添花,赢得更爽,“但我还要唱个反调,嗯,刚刚成秘书长说的两个问题属于操作层面的难关,稍加研究和分析,集思广益就可以得到解决;我担心的问题是,当前鄞峡各界万众一心,经济发展势头向好,民心振奋,正是大干快干、加马加鞭的最好契机,突然搞行政区域调整,背后影响到多少干部群众正常工作生活,又影响到多少部门权限、职能、分工变化,譬如说原来的学区改不改?郊区交通贴补发不发?原先市政工程市区部分项目要不要重新规划等等,容易让老百姓产生‘乱’的感觉,不知道正府想干嘛……” “想要让景区更好更快发展,旅游业红火了,第三产业上去了,受益的还是老百姓嘛。”吴郁明插嘴道,坚决守住底线不让步。 方晟点点头:“吴书记说得对,发展旅游最得到实惠的就是老百姓,餐饮、商业、服务业等等,能让老百姓腰包快速鼓起来;不过与发家致富相比,老百姓更渴望的是稳定——我所说的稳定包括社会稳定、环境稳定和政策稳定,今天常委会通过一个区建一个区,老百姓就会想,明天会不会把我住的区撤了?学区房怎么办?于是各种谣言应运而生……” 吴郁明轻松笑道:“方市长担心得有道理,我想,提前做好解释说明工作很重要,这方面咱宣传部门可不是吃素的,韦部长对吧?” 见市委书记、市长带着从容的微笑唇枪舌剑,常委们都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韦升宏更不敢搭话,唯恐惹了方晟祸及自身,连连点头做认真记录状。 这是吴郁明、方晟空降鄞峡以来的首次公开较量! 气氛过于凝重,再往下说便会生分了,方晟及时收住,笑道:“我就是泼泼冷水,既然常委会已形成共识就算了,在执行层面,我代表市正府保证不折不扣履行常委会决议,另外那个……常委会记录就写我保留意见吧,我说完了。” 所有常委都一惊,包括吴郁明! 因为没有明确是投票表决,本可以记录为“常委会一致通过”,方晟非要注明自己保留意见,无异于公开与市委书记的分歧,这可是非同寻常的做法。 难道真应了那句话:正治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扫了一眼呆若木鸡却暗含幸灾乐祸的常委们,吴郁明故作轻松地笑笑,道:“民主就是这样,有不同意见很正常,只要为了工作别说泼冷水,就是吵架拍桌子也没关系的,对不对?好,今天会议就开到这儿,散会!” 方晟站起身刹那,吴郁明迅速做个手势示意他留下,等其他常委离开,吴郁明亲自过去关好会议室门,道: “给你来了个突然袭击,不好意思哟。” “没什么,这几天大家都比较忙,没时间碰头。”方晟平静地说,其实再忙手机都带在身边,可以打电话嘛。 “不不不,你误解我的意思,”吴郁明道,“撤销鄞山开发区,我针对的就是以俞东俊为首的管委会,当然想必你也清楚哪股势力为他撑腰。一个碌碌无为的领导班子,一个濒临破败的开发区还要它干甚?索性撤了,纳入市区集中管理!开发区很多地皮有特定用途,市区没有限制,是吧?我要把大片荒芜的土地利用起来,为老百姓造福!” 方晟笑了笑:“其实你也知道,卓伟宏是我从梧湘拉来搞景区建设的,成立景区管委会对卓伟宏有益无害,所以我反对绝非基于个人得失,理由真的就是在会上说的那些。” “我理解,这就是咱俩分歧之根本所在,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南辕北辙,但都为了工作,为了鄞峡发展大计,对吧?所以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影响咱俩的默契和配合,你觉得呢?” “准备把俞东俊搁哪儿?”方晟调转话题问。 吴郁明冷冷一笑:“无用无能无为,这种人能有什么好去处?给个享受正处待遇的闲职养养老得了,别在我眼前添堵!” “嘿嘿,你不觉得与其在咱俩面前添堵,不如给窦康添堵吗?” 这话什么意思? 吴郁明眼珠一转便悟出方晟的险恶用心,会意笑道:“对,跟诸葛诚一样调到市委办弄个副秘书长,专门伺候窦康!” “副秘书长乍起来蛮中听,要比区人大副主任、区政协副主席之类漂亮多了,想必俞东俊以及背后那帮本土派没理由拒绝。” “嗯,方市长这招棋厉害!” 嘴里夸着方晟,吴郁明心里却在想,这小子对付本土派损招迭出,会不会也琢磨什么阴招对付我?美妙的词藻说得再动听,都改变不了方晟在鄞坪山风景区吃亏的现实…… 回到市长办公室,房朝阳正跟齐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市委书记与市长公然翻脸是大事,无论与方晟的私交,还是组织部长身份,都必须探清底细。 方晟使个眼色,房朝阳起身跟他进去,反锁好门后方晟问: “外面都知道了?” 房朝阳点点头,沉重地说:“看好戏心态的人居多,巴不得你俩愈斗愈烈。” “这些人不会得逞。” “为什么?” 方晟淡淡一笑:“因为我会让着他!竞争副省长失利,反而让吴郁明信心膨胀、略显浮躁,他觉得原来自己在双江处于很有力的竞争地位,稍稍加点劲就能升迁,所以有了《大深峡》,有了景区管委会,都是一脉相承的。” 房朝阳愤愤道:“他急于求成,市里多花点钱也罢了,若要踩到方哥你头上,恐怕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鄞峡人谁不知道方哥你在景区的贡献远远高于吴郁明,把功劳全揽到自个儿身上,未免吃相太难看!” “没事儿,他着急我可以全力配合,免得私下认为我故意使绊子,”方晟正色道,“该让的都让,暂时受点委屈也没什么,有时吃亏是福,斤斤计较反倒不利于工作……十多年来我占过便宜,也吃过亏,事后想想一时得失根本不算啥。朝阳,接下来一撤一立面临大量人事调整,千万不要带有情绪,相反你得言听计从,按吴郁明的意思进行部署!” 第914章胜则可喜 房朝阳怔忡数秒钟,试探道:“方哥,两个区关系到几十个处级、上百个科级编制,尤其涉及景区管理和后续投资,很多位置非常关键啊。” 方晟笑了笑,道:“是很关键,但这个时候跟他抢明显不合时宜,他吃相难看,我不能陪着难看;他达到提拔副省级条件,我没有,还有好几年资历要熬,锱铢必较的话以后谁跟你搭班子?景区那边只要不是本土派霸着位置,他任命与我任命有何区别?他走了,那帮人还不是我接手,你说呢?” 听方晟层层剖析到这一层,房朝阳方才醒悟过来,笑道:“看来我到鄞峡锻炼是对的,跟在方哥后面真涨学问。” “此次大调整你只须把握一点,无论提拔还是平级调动务必做到一刀切,严格按条条框框来,”方晟道,“我觉得可以设置张打分表,工作年限、级别、职称、荣誉等直接量化成分数,然后由高到低选择备选单位,比如我91分,你90分,那么有好单位、好岗位让我先挑,这样都不会有意见。” “对,备选单位以及岗位也公示出来,不搞暗箱操作——我又不打算在鄞峡打江山,何必暗藏私心?”房朝阳道。 方晟笑道:“想通这一点就好办了,唉,很多领导干部呐就是太执著,总觉得我的地盘我做主,其实却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向天再借五百年也没用。” 房朝阳如释重负离开不久,白翎打来电话,反映了一桩很严重的问题: 香港秘密实验室正式运行第六天,就有不明身份者在别墅四周转悠,看来国际间谍的嗅觉真不是盖的。幸好白昇长期在军营服役,警觉性很高,立即下令工作人员低调行事,尽量避免外出,一些关键部件、禁运器材等也暂时封存在港口,防止被那些间谍盯上。 “驻港部队总部那边有没有反谍人员?”方晟问。 白翎道:“总部深受各方关注,一举一动都会被西方无底线地放大,所以只能在突发情况时出手,平时不便插手。” “老盯在周围可不行,时间久了难免露马脚……你有主意?” “那些人都有来头,不能轻举妄动,除非,除非在附近弄个假据点吸引他们注意力。” “好啊,我立即让人落实,”方晟道,“找个类似结构的别墅,同样养一批人,每天进进出出,里面也有实验室,不,索性就联系蔡博士的导师在香港搞个真实验室,一切便合理了。” 白翎悠悠道:“在那边,如果有个把间谍失踪,会引来更多关注……” 白翎说话一向直来直去,很少这么含蓄,方晟先是一愣,几秒钟后旋即悟出她的意思: 此事还得麻烦鱼小婷出手! 因为鱼小婷的特长就是反谍,对付那些盯梢、监视者自然小菜一碟。 然而白翎之所以含蓄,是有一层很深的顾虑:当初与fbi订的两年之约快到期了,虽说这期间对方一直小动作不断,毕竟没撕破脸面;倘若鱼小婷到了fbi在东亚的大本营香港,势必遭到疯狂围剿! 但这事儿非得鱼小婷不可,换其他人都不合适;要出动鱼小婷,又必须得到方晟首肯。 这当中还有件尴尬事:白昇与鱼小婷原为夫妻关系,再度见面情何以堪?想到这个关节,白翎也没有把握。 “假的就是假的,做得再真也没用;等假的露馅了,人家还会把注意力集中到真的,到时咋办?”方晟反复掂量后问。 “换地方,找个高密集度别墅区,现在的地点有点冷清,容易被盯上,”白翎道,“有过一次经历,白昇以下都应该懂得如何隐藏行踪,还有意识到香港环境的复杂性。” 方晟叹道:“你可知道在香港搬一次家要多少钱?还不算地下实验室工程!拿钱买经验,代价未免太大了。” 白翎笑道:“五年前你的钱就几辈子用不完,干嘛节省?小宝小贝他们会比你有出息,不如留着自己……用钱的感觉多爽。” “不管如何安全第一,避免研究没啥进展老窝就让人端了,”方晟思忖良久,道,“假据点和新据点可以立即着手搞,趁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紧急搬家,就是……我再琢磨琢磨……” 白翎知他还是舍不得鱼小婷以身犯险,也不勉强,道:“有决定及时通知。” 独自坐在办公室想了很久,还是不打算惊动鱼小婷。 实在不行征求大丁小丁意见吧,或许他俩乐意……方晟想道。 心神不宁回到宿舍,鱼小婷正在书房研究兵器方面的杂志——赵尧尧知她的兴趣,特意从伦敦辗转寄来的,上面有欧洲最新武器研发报道、介绍、图片展示,还有武器专家们对前沿军事技术的探索和争论,非常适合鱼小婷口味。 “咦,你有心事。”鱼小婷放下杂志道。 方晟勉强笑道:“说明我养气功夫不够,没修到喜怒不溢于言表的境界。” “工作方面的事很少让你愁成这样,那就是私事,”鱼小婷俏脸古波不兴道,“赵尧尧已立足伦敦;周小容新婚燕尔;爱妮娅、白翎、樊红雨事业有成;徐璃仍在党校;姜姝身处海外疗养……看来是关于我的事!” 身边这些聪明女人经常令方晟有吃不消之感,他慌忙摇动双手,道:“别乱猜,跟你没关系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鱼小婷微微扬起脸,精妙绝伦的尖下巴和细长颈脖构成优美的曲线,道:“鄞峡这边外有小司,内有大丁小丁,外围还有叶韵,没有摆不平的事儿;省城那边严华杰坐镇,除非于道明杀人放火,否则弹压都不在话下;碧海、朝明、京都……对了,香港,香港那个秘密实验室出问题了,对不对?” “没有,没有的事!”方晟连连否认。 “白昇没从事过秘密战线工作,虽说生性谨慎难免露出马脚,”提到法律意义的前夫,鱼小婷眼神、表情丝毫不变,仿佛在说无关紧要的人,“实验室启动阶段需要大量材料、设备,人员进出频繁,又查不到背景资料,正符合海外间谍监视的标准,惹上苍蝇很正常……” 方晟知道鱼小婷具备很强的侦察能力,辩解越多破绽越多,索性装作疲倦的样子坐下,一言不发。 鱼小婷愈发推理顺畅起来:“发觉别墅外围有异动,白昇肯定第一时间向白翎报告;白翎有经验,必定关照些反侦察注意事项,同时考虑搬迁;不过苍蝇很顽强的,会一路叮下去,因此她打算在附近建造个假研究室,而且为吸引火力需要有人抓几个俘虏……” “够了!”方晟简直被她强大的逻辑分析能力所折服,无奈道,“如你所说,白翎觉得……” “我是最适合人选,抓间谍本来就是我的拿手好戏,”鱼小婷冷静地说,“可你担心fbi在香港布下陷阱,所以迟迟拿不定主意?” “百发百中,”方晟道,“我打算请大丁小丁出马。” “他俩擅长反暗杀和反恐,没参与过反谍工作,要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fbi在香港的势力不是一般的强大!” 鱼小婷道:“几年前我只身捣毁过fbi在东亚多处巢穴,心理方面有优势;还有,在国内我投鼠忌器,到了香港我怕什么?真要玩命,敢跟我较量的并不多!” 方晟连忙说:“不要玩命,不要玩命,命只有一条,千万得珍惜!这就是我不想你去香港的原因,总在刀口舔血,难免有失手的时候。” 鱼小婷没吱声,静静想了很久,道:“一辈子躲在阴影里不是我鱼小婷的风格,这回有机会去香港,正好试探一下fbi底线,看看他们还有什么牌可打。惹恼了我,把fbi在东南亚、南亚的秘密据点都捋了!” “和为贵,别动辙大动干戈,”方晟劝道,“要不这样,你去香港主要是抓俘虏,安全由大丁小丁负责,三个人相互也有个照顾……” “他俩不行,还不如叫叶韵陪着。” “呃,你们都怀疑她是间谍,万一知悉秘密实验室的事儿,将来会有隐患。” 鱼小婷侧过脸道:“我不会与白昇见面,那个毁了我一生的独身主义者,说穿了就是极端利己主义者!我和叶韵只在假实验室一带活动,抓到俘虏移交给那边反谍机关后转移阵地,静观其变。她没有机会接触真的实验室,我也不会透露任何与实验有关的讯息。” “毕竟她曾经拿枪顶过你脑袋……”方晟还是患得患失,香港不比内地,汇集全世界情报界精英,局势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境地。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鱼小婷双手捧住方晟的脸,额头抵额头亲密地说:“只要知道在你心目中鱼小婷的份量,对我来说已足矣,至于生死,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人终有一死,死在子弹之下是情报人员最悲壮的结局……” 方晟吓坏了,急急捧着她的脸庞道:“为什么总想到死?人生漫漫,未来有很多新东西等待我们去体验,何必如此悲观?小婷,你是我最挚爱的女人,将来有一天结庐而居,必定有你在身边,真的!” “还有徐璃?” 气场顿时被破坏,方晟颓然道:“我说的真心话,小婷!” 鱼小婷道:“我也说的真心话,只是咱俩的真心话不在一个频道。方晟,其实咱俩的工作、生活都不在一个频道,因为江业之行适逢其会而已。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只能沿着咱俩各自轨迹走下去,胜则可喜,败亦欣然。” 看着她,方晟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915章群众呼声 撤鄞山开发区设鄞坪风景区的进展并不象吴郁明想象那么顺利,在鄞峡、在省里都遇到重重阻力。 市发改委通宵达旦做了厚厚几大本申报材料送到省里相关部门,第一道各部门联审就被打了回票! 原因在于,主持联审的耿处长多年前作为副处长在批准设立鄞山开发区的申报材料上签署“同意”,此时若再签署“同意”撤销,岂不自打耳光? 退回理由是:撤销理由不充分,无撤销鄞山开发区重大事项;鄞坪风景区基础设施建设不到位,规划不合理,短期无单独设立行政区必要。 吴郁明尤如挨了一记闷棍。 然而更大的考验还在鄞峡。撤一设一内部消化的消息传开后,民舆激奋! 首先是即将接受鄞山开发区的鄞北区。该区在市区最骄傲的地方在于拥有鄞峡一中和二中两所排名居前的中学,作为福利,每年有200个只对鄞北区常居人口的定向招生名额。这就意味着市招分数线下10-15分内,本区学生可免费入学,其它县区则要乖乖掏1万元集资费。 另一项福利是该区财政状况较好,一直沿袭给退休人员“夕阳红”补贴的惯例,金额说多也不多,每年每人3000元,在工资收入普遍偏低的鄞峡算是笔不小收入,足以自豪于其它县区退休人员。 开发区有27个行政村和2个社区,其中农业人口9757人,非农业人口3193人,原先只有2所农村学校,非农业人口大都不在本土。倘若接受鄞山开发区,那么麻烦就大了。一是每年将有100人左右的农村学生参与竞争那200个定向招生名额;二是非农村人口当中,有将近500人是当初安置的退休工人,鄞北区财政局经过测算,很可能要大幅降低“夕阳红”补贴标准! 当然“大幅降低”未免有些耸人听闻,暗含鄞北区正府对接受鄞山开发区的抗拒心理,相比“夕阳红”,其实各种隐含的财政冲击太大太大,包括工业补贴、农产品补贴、高科补贴、创业补贴等等。鄞山开发区财政向来入不敷出,接受进来后整个就是两个字:倒贴! 微信群、qq群炸开了锅,很快家长们开始组队轮番去市教育局、市委大门口上访;退休人员则每天堵民政局、发改委等市直机关的门,声泪俱下地反对合并。 其次是设立鄞坪风景区严重伤害了鄞坪县和鄞南区的利益。两个县区原本都指望依赖风景区发笔小财,再不济也能拉动辖区相关产业繁荣。将风景区划出去,意味着大笔投资额流失、gdp增幅大受影响,还有令人眼红的门票收入和滚滚而来的餐饮等收入。 鄞坪县是成刚主政,却弹压不住以县长为首的本土派领导们的强势反抗,几次三番跑市里找相关领导、部门叫苦,剖析利弊,态度坚决地表明反对态度。 “要么保持现状,要么每年给予咱县财政补贴,不然鄞坪县从干部到群众都不答应!”县长陈海坐在窦康办公室慷慨激昂地说,“启动风景区建设的时候,咱鄞坪县够可以了,要钱出钱,要人出人,三天两头跑现场处理纠纷。说句小气话,咱鄞坪刚修的黑色路面不知被来来往往的工程车、渣土车压坏多少,说多了都是泪啊,窦书记!” 窦康是投了赞成票的,不好自我否定,劝慰道:“陈海啊,当领导心要宽,哪有一辈子的江山可打?目前你是在鄞坪,没准后面调整到景区管委会呢?屁股决定脑袋,到时你又巴不得从鄞坪挖更多地盘了,对不对?” 陈海苦笑:“老领导啊老领导,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掂得清的。要说一年前或许抱些进步的想法,如今……不敢给老领导添堵,但鄞峡都知道人事大权掌握在书记市长手里,咱这些人能保住位子就不错了!可是老领导,眼下做领导讲究考核政绩,凡事都拿数据说话,虽说正府那边放话风景区划出去后适当核减鄞坪相关指标,可大头子去掉了,发展没后劲没动力还是不行啊,老领导!” 被他左一声“老领导”右一声“老领导”说得心烦,窦康沉着脸坐了会儿,道:“成天怕这怕那,能干什么大事?要我说,必须找到问题的关键然后对症下药,跑市委大院发牢骚没用!” 说罢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 陈海莫名其妙离开办公室,走到半路才悟出窦康话里隐含的意思:自己别出头,让利益受伤害的群体到市里闹! 姜还是老的辣,怪不得窦康能率领本土派跟强势的书记市长缠斗到现在! 三小时后,鄞坪村数百名村民手拿锄头扁担堵住市委大门! 要说利益损失,单独设立景区管委会后鄞坪村村民影响最大。景区开发启动伊始,为提高村民参与积极性,当然也有安抚村民和捆绑开发商利益的意思,鄞坪县正府先后承诺七项针对鄞坪村的优惠政策,其中三条与开发商补偿有关。倘若景区单独划分出去,站在发展和拉拢开发商角度断断不可能承认那些优惠政策;而且目前传出的风声是为统筹进行景区开发,要对鄞坪村建筑、农用地等进行冻结,留待以后管委会作出具体部署。 村民们哪里肯依,堵在市委大门忿慨地要讨个说法,摆出誓与土地共存亡的样子;鄞北区学生家长、退休人员闻讯源源不断赶来,加入抗议行列,到傍晚大门前聚集了数千人,外面公务车辆进不去,里面下班人员出不来,警察们紧张万分又小心翼翼维持秩序——现在手机抓拍很容易,一旦有过火语言或行为就会被传播到网上,造成恶劣后果。 市委工作人员悄悄打开西边小门作为临时下班通道,十多分钟后被上访者发现随即堵住。声势浩大的规模惊动了近来频频闹事的拆迁户,举着横幅、喊着口号从四面八方涌来。 据不完全统计,至天黑时市委大院前已聚集了两千多人! 很巧,下午吴郁明和方晟都不在办公室。 吴郁明和韦升宏上午十一点钟前往鄞坪山风景区,看望正在夜以继日拍摄的《大深峡》剧组,在摄影棚和演员们一起吃盒饭,亲切交谈并合影留念。之后在制片等剧组人员陪同下视察了为配合拍戏修建的建筑、景观,看到初显规模和气势的宫殿群,吴郁明感到十分振奋,指示宣传部门要及时跟进做好推广宣传,酒香也怕巷子深,要把风景区打造成第一流的网红景点! 卓伟宏闻讯赶来,热情地邀请市委书记到山腰以上新开发景点,吴郁明欣然前往,一路边走边看边作指示,到了山顶接到成槿芳关于市委大院门口发生大规模群体事件的电话。 “叫信访局和两办秘书长接待,控制好现场气氛,关照警察不准采取过激举动,不准随便抓人,先把群众情绪平息下来再说。”吴郁明吩咐道。 成槿芳不冷不热道:“我是跟信访局老张到门口做说服解释工作,上访群众要求你或者方市长出面,其他人的话一概不听。” “我正在景区考察,麻烦方市长吧。” “方市长去省城跑手续了!” 吴郁明一愣,这才想起昨天亲自打电话请方晟通过于道明批准一撤一建申报材料,敢情方晟没耽误,今天就去了省城。 “那……你辛苦点继续盯着,我这就回市区!”吴郁明知道两千人的群体不容小觑,闹大了会惊动省委高层,必须亲自出马处理。 匆匆下山,一路疾行闯了若干红灯后赶到市委大门前已将近两个小时。上访者阵容扩充到近三千人且情绪愈发不稳定,人群中不时传来“放火烧他娘”、“把门揣了冲进去”等不理性声音。 “大家好,我是吴郁明!” 甫一下车,吴郁明便独自迎上拥挤的人群,挥舞双手大声说——与陈皎、徐璃等起点高的沿海派子弟不同,吴郁明从京都空降基层是从副县职做起,接触并处理过很多起群体事件,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强韧的心理素质。 “吴书记来了!” 不过两三秒时间,吴郁明被淹入汹涌的人群当中,到处是质问声、声讨声、疑问声、哭喊声,吴郁明竭力提高声音都被吞没,现场十分混乱。 幸亏秘书机灵,从成槿芳手里接过高音喇叭穿越重重障碍挤进去递给吴郁明,随后护着他来到一辆小汽车边,扶他站上车引擎盖上。 “大家好,我是吴郁明!” 这下子盖过所有声音,嘈杂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吴郁明身上。 等了会儿,吴郁明道:“刚才我在外面考察,特意中断赶回来见大家,是带着诚意回答问题、解决问题,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一句,只要职责范围内的事,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下面,我随机请一位代表提问,当然提问前也可以征求其他人的意见,回答完毕后如果觉得满意,这部分同志就请先行离开现场,行不行?” “行!”人群齐唰唰应道。 不管问题有没有解决,上访群众对吴郁明的态度很满意。 很多时候,决定群体事件能否顺利解决并不在于问题本身,而是领导态度。同样的话微笑着说与冷冰冰地说,谦恭随和地说与居高临下地说,效果大不相同。 这就是陈景荣在红河惨遭失败的原因,骨子深处,他保留着京都中直机关那种不可一世的清高和冷淡,而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自然感觉到那份疏远,那份陌生的距离感。 吴郁明在基层深耕十多年,亲民性方面虽不及方晟,却也深黯其中三味。 “来,请这位大伯说话。”吴郁明微笑着把喇叭递了过去。 第916章弯道超车 吴郁明站在车头与上访群众对话时,方晟正坐在省公安厅110指挥中心翘着二郎腿收看现场实播。 市委大门前装了十多个高清探头,能全方位呈现现场所有细节。 “方哥,隔岸观火的感觉很过瘾吧?”严华杰在旁边轻笑道。 方晟笑了笑,悠悠然道:“可以预见的事件,要是今天没闹明天我还在省城办事儿,直到熟悉的场面出现在屏幕上。” “感觉这事儿吴郁明冲动了,行政区域调整向来严肃慎重,单前期论证就得两三年,”严华杰道,“记得许玉贤着手合并江业和大宇的时候,每周都跑省城,找相关部门沟通,请专家学者写可行性报告,向领导汇报进度等等,前后花了将近四年时间。” “他着急嘛,情有可缘,感觉是竞争副省长给他打了针强心剂,也象沿海派子弟一样试图弯道超车。” “不过……各方势力都不会乐见他过早冒头吧?”严华杰瞟了眼几米前一排全神贯注操作人员,压低声音道,“跟宋仁槿自身问题导致的天花板效应不同,吴郁明一旦跃居省部级行列便前途灿烂,除了方哥和詹印没人能绊住他。” 方晟沉声道:“上次省委常委会在许玉贤和吴郁明之间二选一,使他产生误会,觉得自己在双江境内正厅级领导行列名列前茅,再有类似机会会自然上位,实质思路出现了大岔子。” “岔在哪里?” “新一届领导班子逐步掌握基本情况后,今后不可能让地方推荐省部级人选,除非等到下个大换届。” 严华杰沉吟道:“或许他存在侥幸心理,觉得万一冒出新机会错失就可惜了,所以千方百计营造有利于自己的氛围;还有,鄞坪山风景区是块唐僧肉,给谁都是吃,不如利用市委书记身份抢到手里;他需要亮点工程,一张打得出手的王牌。” 看着站在车头侃侃而谈的吴郁明,方晟起身踱到另一端无人窗前,面对璀璨夺目的省城街景,道: “官场如人生,起起落落周而复始,充满着历史般的巧合。” 严华杰眨眨眼,迷惑地看着方晟,饶是他在黄海一干人当中算是悟性较高的都没琢磨透话里的玄机。 方晟道:“从三滩镇开始,耿石涛、陈冒俊、于铁涯、费约,以及后来的陈景然、罗世宽等等,都有个共性,那就是优势与缺点同样明显,他们的缺点一目了然,真想下决心对付时可照方抓药,虽谈不上百试不爽,也起码十发九中。” 想到方晟一路走来的辉煌战绩,严华杰不禁呵呵笑出声来。 “然而吴郁明跟他们不同,属于行事稳健、步步谨慎的扎实型干部,你看他历经梧湘、舟顿两市,有突出政绩吗?没有;有恶评非议吗?也没有!他就是很少犯错、让人找不出碴儿的角色,很难搞定。如果我是主动出击的矛,他就是坚如磐石的盾,碰到这种类型选手,哪怕受欺负都暂时不能回击,唯有默默等待,”方晟闲闲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等他按捺不住自己犯错,我的机会就来了。” 严华杰眼睛一亮:“就是说此刻的吴郁明开始按捺不住,开始犯错?” 方晟转身看着屏幕上神情坚定的吴郁明,笑笑道:“你都说过行政区域调整是大事,关系到成千上万人切身利益,涉及几百名干部岗位变动,哪有这么容易摆平?” “那省里的手续……于省长同意帮忙?” “对基层内部调整行政区域,省里向来支持,关键在于京都相关部门的态度,帮吴郁明通过省正府层层关卡我就算完成任务,接下来看他的运作能力。” “吴曦没全退,政务院那边多多少少能说上话……”说到这里严华杰心念一动,想到昨晚跟肖翔视频聊天的经过,踌躇片刻道,“方哥,有件事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怎么,最近公安厅领导班子有调整?” “不,不是……昨晚肖翔透露发改委有三个副司级名额,目前符合条件的正处实职有十一个,京都嘛各有各有后台,相比而言肖翔到发改委时间比较短,又没有过硬的关系,竞争起来不占优势,他自己估计综合排名在七、八位左右……” 肖翔调到发改委地区经济司区域规划处任处长,是方晟以说服乔娜放曹一马,与吴郁明交易来的,当初还有个附加条件就是让肖翔先占个正处实职位置,过阵子提拔副司,谁知大换届吴曦离开政务院,副司的承诺自然打了水漂。 昨晚视频聊天的还有朱正阳和楚中林。 严华杰的想法是请方晟出面,朱正阳表示反对,觉得一方面方晟为这班兄弟使了不少劲,包括刚刚正式办理调动手续,从双江省纪委调到中纪委三室任副主任的楚中林;另一方面肖翔的事关键在于吴曦意外地没能连任,非方晟、吴郁明当初所料,此时找方晟似乎有种逼迫兑现的意思。 楚中林认为朱正阳思虑周全,又为难得的机会惋惜。在京都地盘、在发改委这种中直衙门从来没有政绩的说法,全靠人脉和资历,一旦错失良机后面不知何时才有晋升名额。 磋商了十多分钟都没达成统一意见,最后朱正阳说了句“见机行事”,本来属于收尾性质的话,不料今天方晟主动登门,应该就是朱正阳所说的“机”。 “肖翔没跟我提起……”只说了半截方晟便猜到这班兄弟的顾虑,哑然失笑道,“京都的事儿你们不说我哪知道?三个名额当中基本内定的有几个,可以争取的有几个?” “没有内定,因为两周前部委、司局级领导班子都动过,新的高压态势下都很本分,不敢随便许诺什么,所以到目前为止只有呼声最高的,没有内定或铁定之说。” “呼声往往最不靠谱,”方晟笑笑道,“这事儿既然知道了总得想想办法,不能错失良机。” 说着掏出手机,严华杰见了主动回避。 拨通童光辉电话,方晟三言两语说了肖翔竞争副司级的事,直截了当请他“多关心”。 童光辉长长沉吟,然后说发改委不是我父亲分管,间接打招呼反而招来种种麻烦,副司级本来不是多大事儿,把局面弄僵得不偿失……对了,乔莲有个姐妹的老公好像是发改委副主任,我问问给你答复。 好,好,光辉费心了!方晟道。 本以为几分钟而已,谁知等了一个多小时,屏幕上堵在鄞峡市委门口的上访群众都散了,童光辉还没回电话。 恐怕比想像的难度还要大,要不再等等,有消息通知你。方晟等得没信心了准备先回酒店休息。 走到电梯前手机响了,正是童光辉打来的,接通后便说: “不好意思久等了,因为跟乔莲打听后她立即请朋友联系发改委副主任老公,他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耽搁了时间……都搞掂了,她老公答应鼎力相助,加上他与主任关系不错,副司基本没问题!” 方晟心里石头落地,笑得合不拢嘴:“多谢多谢,下次去京都一定专题答谢!” 童光辉却说:“喝酒就不必了,事实是乔娜的姐妹们早听说你的大名,想见见真身,有时间约到茶楼小叙片刻,满足她们的好奇心就行。” 方晟暴汗! “看来我在京都真是恶名远扬……光辉不帮我做正面引导,反而拴猴子翻跟斗,岂有此理?” 童光辉大笑,道:“我倒乐意有方哥这样的恶名,可惜没本事没胆量魅力也不够,哎,乔娜那些姐妹个个貌美如花,认识她们有利无弊,还是别辜负人家一番美意吧。” 两人为见与不见纠缠了好半天,严华杰在旁边听出端倪,面露喜色,等通完电话迫不及待道: “为了肖翔,方哥再牺牲一下色相……呃不,牺牲宝贵时间应付一下贵妇团呗,枕边风的力量有时非常强大。” 方晟无奈道:“我是尽量避免跟京都那些圈子打交道的,可……唉,到时再说吧。” 回到酒店,进了房间后突然有股深深的孤独感。 以前到省城都有应接不暇的感觉,徐璃那温馨的小屋,樊红雨战至精疲力竭的激情,还有安如玉那狐狸精般的诱惑,每每令他欲罢不能。 如今徐璃扎根京都党校学习,音信难通;樊红雨调到白山后事务缠事,每天行程满满,原先每周聚一次的约定自然作废;至于安如玉…… 方晟已告诫自己逐渐淡化,让安如玉有平静安逸的工作生活,继而重新组建家庭,不能总缠到一块儿,误人害己。 想想周小容都可以有一段新的恋情,安如玉为何不行? 但是鱼小婷和叶韵已动身前往香港,截止目前,方晟彻底成为孤家寡人! 不是饱一顿饿一顿,看情况要闹长期饥荒了。 一直以来方晟很喜欢太极两仪图,它代表了东方最神秘的哲学即平衡,一切平衡都是动态的,有得必有失,祸福相依兮。以自己为例,得到众多佳人垂青,却以牺牲家庭幸福为代价,因此没什么可抱怨的。 临睡前收到两条短信,一条是徐璃发的自拍,只露出嘴唇和下巴,配的文字是:我是不是胖了? 方晟忍住笑回道:看不出,来张全身!后来便没了回音。 另一条是爱妮娅发的phoebe安然酣睡的照片,从角度和光线看应该是最近晏雨容趁孩子睡着后悄悄拍的,看着从未见过面的、距离最遥远的儿子,方晟眼眶湿润了。 霎时觉得自己很失败。 亲生儿子至今都不能也不敢见一面,吻吻粉嫩的脸蛋,抱抱稚小的身体,听儿子清清爽爽叫声“爸爸”! 官做得再大,却缺乏天伦之乐,得与失,哪个更值得? 一张照片,让方晟辗转反侧到深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917章自谋出路 拖着疲惫的身躯,吴郁明急匆匆来到市委小会议室。剧组方面送来前期拍摄的小样,请他“多提宝贵意见”。 反锁好门,吴郁明和剧组沈助理聚精会神看了四十多分钟。 “考虑成本和档期,先拍室内镜头,大量外景和特效要等后期,主要在人物塑造和情节方面,吴书记有没有意见?”沈助理探询道。 吴郁明半眯眼想了会儿,斟字酌句道:“电影方面我是外行,外行嘛瞅瞅热闹而已,哪有什么意见,随便说说吧……男主角演得不错,表情、语言、动作都挺到位,挺接地气,较好地表现出县委书记形象,但……” 沈助理知道领导干部讲话总是先表扬,意见放在“但”字之后,赶紧拿笔记录。 摆摆手,吴郁明笑道:“私下聊聊天的内容不要记录,唔,我觉得吧男主角的感情线有点乱,跟女主角、女二号同时玩暧昧,还跟女三号眉来眼去,作为主政一方的领导干部是不是太……太轻浮了?” 沈助理毕竟在鄞峡呆了些时间,多少听说过不少当地“风土人情”,知道吴郁明敏感了,认为这样拍会让人联想到素以风流著称的方晟! 花那么多心思,赞助那么多钱,到头来为方晟做宣传,岂非窝囊到极点? “吴书记,其实编剧的出发点在于通过情感纠葛折射人物内心世界,电影电视离不开感情戏,可以调节剧情、满足诸多群体的心理需要,”沈助理解释道,“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情感戏会让人物关系更加复杂微妙,增加剧情走向的悬念,总之……” 吴郁明还是摇头:“之前滕总跟我交流过,《大深峡》不是纯粹商业片,更注意其宣传性和传播正能量,所谓正能量,就是有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有良好的引导和榜样作用!我认可的尺度是男主角陷入两难境地,不能出现第三个女人!” 沈助理僵住了。没料到吴郁明态度如此坚决,半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别说按吴郁明的意见将严重影响影片结构,导致大幅修改剧本,关键是演员都签了约拍了很多镜头,违约加成本超预算,后果……想都不敢想! “这……这……”沈助理期期艾艾道,“我回去向导演和制片如实转达吴书记指示,到时再……再……” “最迟明天中午之前给我答复,否则按现有剧本继续拍下去也是徒劳!”吴郁明眼中精光毕露,显示出市委书记的霸气和决断。 沈助理心头一颤,听出吴郁明隐含的浓浓的威胁。 对剧组来说,市委书记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区区地方官根本拿他们无奈何。但吴郁明的另一个身份——京都家族子弟可不一样,那是标准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吴郁明没法决定一部电影的评价、票房和影响,却能让它拿不到许可证! “好的,好的,明天一定给吴书记满意的答复。”沈助理汗如浆出,草草收拾东西后仓惶离开。 独自坐在冷寂的会议室,吴郁明静静沉思。 短短几天工夫,吴郁明已感受到撤区建区引起的强烈不安和汹涌反弹,包括社会各个阶层、各个利益群体、各行各业,异议声浪之大远远出乎市委领导班子意料。 窦康、慕达等出于自身利益和分化吴、方联盟考虑是投了赞成票,此时后悔不该跟吴郁明绑到一辆战车上;更不用说墙头草魏昌成和梅秋等人。 局势很明显,方晟在处于绝对劣势时依然反对吴郁明的动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预见到一撤一建将引发巨大动荡。 突然间,吴郁明想起方晟搞的江业新城,规模、声势那么浩大,以方晟在江业树立的绝对权威都没申报新区,或者扩大原先开发区地盘成立新城管委会之类,可能就担心由此引发连锁反应吧。 方晟为何在这个问题上格外保守谨慎呢? 今天难得坐下来静思冥想,吴郁明终于分析出与方晟分歧的最深层次原因! 凭心而论,自己虽然从副县级做起踏踏实实在基层深耕这么多年,对于“民心和民意”两个方面还是不及方晟! 因为方晟就是平民出身。 平民出身的方晟毕业后就来到最艰苦的方塘村,从大学生村官做起,与村民一起下田插秧洒药、除草施肥,学得一手好农活的同时真正体验到最基层老百姓的疾苦,以及真情实感。 所以,谈到懂得“民心和民意”,方晟是真懂,吴郁明貌似懂其实不懂。 吴郁明不知道老百姓在涉及自身利益时会迸发出惊人力量,更不知道养老和教育是两块不能触犯的禁区,谁招惹谁麻烦。 刚刚在市委大门口面对上访群众时,吴郁明作出几点承诺:一是定向招生名额切块分配,决不会影响原有计划调配;二是“夕阳红”补贴一分不减;三是关于鄞坪村享受的优惠政策,市里将专门组织联席会议进行讨论,确保政策的延续性和严肃性。 上访群众对市委书记承诺还算满意,遂在大批闻讯赶来的机关工作人员劝说下逐渐离开,但吴郁明心里很不踏实。 这几点承诺严格来说都属于方晟的职责范围,吴郁明作为市委书记固然也有权干预,却严重违反当初两人的约定。 再退一步讲即便方晟表面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三点承诺都必须依赖他牵头部署落实。权术玩到厅级领导干部,可以让你看不出丝毫消极怠工情绪,却能让事情一点儿得不到推进,这就是所谓“软抵挡”。 很多地方书记市长的梁子就这样结下的。 如果我是方晟,怎样处理这样的局面?吴郁明苦苦思索,几分钟放弃了无谓努力。 方晟就是方晟,而吴郁明只能是吴郁明,理念、思路和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差异甚大,不会想到一块去。 步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 站在车顶看着密密麻麻的上访群众,面对强烈激动的反对浪潮,霎时吴郁明脑子里闪出一丝懊恼。 他并不诧异这当口方晟远在省城,一方面是跑手续,另一方面大概嗅到危险的气息,抽身逃离。 很明智的选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换吴郁明也这么干。想想也是,我凭什么帮别人收拾烂摊子? 然而,吴郁明只在刹间怀疑过自己的选择,此时静下心来又重回原先轨道。 赞助拍摄《大深峡》和设立景区管委会两件事都是自己力主,方晟基本持反对态度,因而对《大深峡》剧组以及相关活动都避而远之,赞助费也是耿大同签的字;撤区建区一事,方晟虽然帮着跑手续,都是却不过自己请求才去做,没有主动性和积极性。 吴郁明觉得前期为了打压成槿芳系和本土派,积极发展鄞峡经济改变其落后闭塞局面,书记市长携手作战是必须的。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两人不可能永远绑在一起,自己干了五年多正厅实职领导,又在市委书记任上得到锻炼,抢在方晟之前先行一步也在情理之中。 随着招商引资带来的海量资金陆续到位,鄞峡的发展保持旺盛状态并后劲十足,可以预期今年各项经济指标将在去年基础有突破性提高。在此前提下自己开始谋划竞争副省部级没什么不妥,你方晟虽然眼红,起码得熬满市长任期才能另做打算。 想到这里,吴郁明坦然而充满斗志。 方晟啊方晟,为了自身利益谁也顾不得谁,你若聪明就应该密切配合把我推上副省级高位,要不然在鄞峡,你永远被我压半个头,我越升迁不了,你日子越不好过! 当晚吴郁明睡得特别香,或许今天太累了,或许已坚定思路心里踏实。 第二天执行导演带着编剧、沈助理等人来到市委大院,毕恭毕敬向吴郁明汇报连夜讨论的情况: 1、坚决贯彻吴郁明关于宏扬正能量、突出宣传价值观的正面引导作用,大幅删减感情戏; 2、男主角在女一、女二之间难以取舍的原因是事业为重,而非情感纠葛; 3、调整女三的戏分,影片开始就让男主角与女三结为兄妹,以后女三对男主角的关心照顾都出于妹妹的情意,与男女关系无关。 听完之后,吴郁明深感满意,表示市里将进一步做好对剧组的后勤保障服务工作,加强沟通,提供更多更好的素材。 将他们打发掉没多久,方晟打来电话,简单地说省里相关部门在“于省长的关心下”都表示支持鄞峡申报方案,接下来就是流程问题,估计十天半个月便能出正式批复,然后提交京都。 吴郁明连声感谢,感谢“方市长不辞劳苦”,感谢“于省长雪中送炭”,并介绍了昨晚对上访群众作出三点承诺,请“方市长一如既往地关心支持”。 方晟说吴书记面对群体事件采取灵活亲民的应对措施非常正确,非常果断,准备下午就召开市长办公会讨论部署书记的三点承诺,尽快给人民群众一个交代。 方晟说到做到,当天下午召集副市长们开会,大刀阔斧就吴郁明三点承诺提出要求: 市一中、市二中各增加一个定向招生的班,以解决开发区农家子弟按学区优惠入学问题;“夕阳红”补贴差额由市财政贴补,届时鄞北区财政提供清单按实计算;鄞坪村享受的优惠政策问题,由耿大同、郑拓牵头召开市直相关部门联席会议,逐项落实。 其实最麻烦的就是最后一点,前两点有市长拍板就行了,优惠政策问题却牵涉到区县平衡、财政承受程度和政策之间衔接等,是桩极为头疼的事。不过方晟打着吴郁明的旗号,又有平息群体事件的大帽子扣着,耿大同只得一脸不情愿地接下任务。 第918章廉颇老矣 肖翔如愿以偿被提拔为副司级那天,卫君胜打来电话,劈头就问: “这么长时间没联系,老弟快把我忘了吧?” “没忘没忘,一直在关注君胜的大手笔,上周又抓了两位达建前副总,还有五名中层干部,看来央企反腐工作正向纵深发展。” 方晟笑道。黄海系肖翔、齐志建、楚中林先后在京都中直机关立足,且均升至副厅级,某种程度讲,比自己得到提拔还高兴,意味着去年于家、爱妮娅等人反复强调的“跳出双江”战略得到实现。 卫君胜长长叹了口气:“不到央企不清楚京都水有多深,这段日子兄弟我简直惶惶如丧家之犬,生怕遭到暗杀,好几次真的与死神擦肩而过……” “我在顺坝、红河都经历过,深有同感。” “新闻报道抓的那几个仅仅是可以公开的,其实抓捕人数二十多个,担心影响恶劣压住不提而已,”卫君胜道,“相比而言我以前工作的华浩至今没查到大问题,算是给你大伯清静的环境吧,哈哈哈。” 方晟深知这家伙不会无缘无故来电话,主动说:“关于京都神机与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我已打过招呼,以后凡涉及银行账和资金往来的数据都抄送给你,实现信息共享……” “好好好,有朝明方面配合调查就顺畅了,另外收购诺森堡精密仪器集团一事,赵尧尧那边很够意思中途搁置,可绕不过美国人监管,这事儿外交委也就是你老丈人出面疏通都不行,没办法,请她继续跟进吧,虽说私企控制毕竟还在咱中国人手里,以后慢慢想办法。” 该办的事都办了,还有啥?方晟心里纳闷,笑道:“反腐也不能忘了休息,有空再来鄞峡玩玩,弄点猎户现打的野味下酒。” “唉,别提喝酒了,兄弟我就因为酒惹了点小麻烦,可能得辛苦老弟跑一趟,替我说说情,男人嘛就是酒后管不住嘴,管不住身体,能有多大事儿?”绕了半天卫君胜终于说出实情。 方晟何等聪明,眼珠一转便猜到缘由:“是不是关系到童光辉?” “没想到两人结婚那么久,乔莲居然没提过跟我交往的碴儿!”卫君胜沮丧道,“前几天圈子里几个朋友聚会,我和光辉都参加了,乔莲另有活动。老朋友嘛彼此知道酒量,谁也藏不住,喝着喝着就多了,酒一多脑子里弦松了,不知怎地冒了句‘光辉啊,说起来我认识乔莲的时间比你长’……” “这句话也没什么。” “关键是桌上有位老朋友知道我和乔莲那段交往,神补刀加了一句‘谁没有青涩的回忆,别说了,整酒’,这就糟了!据说光辉回去后跟乔莲吵了一夜,到现在双方还处于冷战之中……唉,之后我拐弯抹角找乔莲闺蜜打听才知道,她跟光辉好的时候已不是处女,当时解释是骑自行车……” 方晟叹道:“中国的自行车何等无辜,不知背负了多少女孩子的清白。” “虽那么解释了,光辉心里肯定有疙瘩,现在好了,把那笔账记到我头上!”卫君胜唉声叹气道。 “那你老实交待,到底是不是你干的好事?”方晟忍住笑问。 “在老弟面前不打诳语,干是干了,但当时她已不是处儿,”卫君胜道,“别看乔莲现在这会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模样,上大学那阵子玩得很疯,跟我上床时已是技术型选手了……” 方晟顿时明白问题症结所在。 卫君胜毫无疑问不想背取走乔莲第一次的黑锅,但那样一来乔莲昔日“玩得疯”的往事势必要被揭破,倘若童光辉知道锺爱的老婆与起码两个以上男人上过床,恐怕要发疯。 童话般完美的婚姻必定解体。 想到这里,方晟道:“来来来,咱俩捋捋,首先为什么要我出面?你们圈子里与你、光辉关系好的一大把,随便拎个交情都比我深,按说更能稍到话儿,更容易说服光辉。” 卫君胜苦笑:“原因很简单,光辉现在对圈子里朋友一个都不信任,认为所有人都跟我串连好了骗他,一骗就是这么多年;老弟你非圈子中人,而且在圈子里很有声望——不但因为你擅长泡妞,从一介平民大步发展到如今,真的很不容易。” “君胜知道我信夸,绕着弯子表扬,”方晟笑道,“接着说第二个问题,需要我怎么劝?当然要撇清你的责任,说肯定没干;然后重点是自行车的事儿。” “该死的自行车!”卫君胜恨恨说,“为什么说自行车呢?这是最蹩脚的借口,偏偏光辉信了,一信这么多年。” “最核心问题是你名声在外,与自行车相比,光辉更相信你的能力。”方晟大笑道。 “唉唉唉,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会儿乔莲肯定恨死我了。” “事后你俩联系过?” “没,事实上当年分手颇不愉快,吵了好几架,之后尽管公开场合经常见面,就没私下聊过天。” 方晟沉吟片刻,道:“不管怎样我接下任务,后天是周末回趟京都,能否办成就不敢打包票了,毕竟我跟光辉……” “行行行,”卫君胜连声道谢,“老弟出马一人顶仨,我看好你!” 当晚京都卫视现场直播大型慈善晚会,倒数第二个出场的居然是当红影星乔娜,全场皆惊,网络上也炸开了锅,为人气流量王现身公益活动喝采。不消说,这是齐志建联同于云复在中宣部的老班底暗中推动,为乔娜转型打下伏笔。 看完晚会,方晟打了个呵欠准备睡觉,突然传来敲门声,透过猫眼一看居然是樊红雨! 忙不迭开门让进来,火热的唇吻到一块儿,黏了足足四五分钟才分开,樊红雨重重喘了口气,道: “这么长时间,憋坏我了!” 方晟轻笑道:“我还说呢,是不是在白山寻到新欢,把我抛弃了。” “寻什么新欢?”她媚眼如丝道,“每次把我喂饱就行……” 二话不说两人滚到沙发上直接进入战斗…… “呼——” 射完最后一颗子弹,两人不约而同惬意地舒了口气。 “看起来你也憋坏了。”樊红雨懒洋洋手指划他的胸口道。 “唉,饥一顿饱一顿的命。” “我数数看。最近没去京都?姜姝没回国?徐璃还在党校?鱼小婷出差了?” 方晟被逗笑起来:“出差……是啊,出差。” “还有爱妮娅呢,噢,人家是正省级,比我大。” 方晟故意揭起被子一角朝里面瞧了瞧,暧昧地说:“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无论跟谁比你都最大。” 樊红雨骄傲地挺挺胸,道:“还用你说?谁看不出来呀!” 其实方晟觉得爱妮娅与樊红雨不分上下,只是体形不同。爱妮娅是半球型,如倒扣的金钟,外表看不出来,实质内涵丰富;樊红雨则是圆锥体,又挺又高,印象最深是生下臻臻没多久仍在哺乳期,快把衣服撑破了。 见他不吱声,樊红雨重重扭了一把,恨声道:“是不是勾起回忆,脑海里闪出一张张形态各异的照片?” “没有!唉,没有……”方晟疼得直咧嘴。 “有个形态很可疑呐,”樊红雨突然说,“调到白山后听了关于徐璃赴京都党校学习的事,从省委书记到党群书记、省委组织部居然都不知道那事儿,是京都口头通知,至今没书面的东西,打电话过去询问,那边很不耐烦说是领导临时决定;问哪个领导,那边更不高兴,说大领导!然后就把电话挂了……你说是不是很蹊跷?” “可……可她隔三岔五跟我微信联系呢,应该没事吧……” “好啊,联系比我还密切!” 又重重连扭两下,方晟大声惨叫,却被她捂住嘴“呜呜”出不了声。还欲挣扎,樊红雨索性翻身骑到他身上,寒着脸说: “她凭什么处处压我一头,活好?身材棒?比我大?老实交待!” “别……别误会……”方晟气都喘不过来,“我说的隔……隔三岔五就……就是个比方,事实没,没那么密切……” “怎么证明?” “再……再来一次?” 樊红雨脸上阴转多云,道:“哼,等她回白山两人轮番上阵,看你怎么招架!” 在她面前,方晟压根不敢提三人行的碴儿,不现实啊,还是埋头苦干,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忠诚…… 两轮战罢,按方晟的设想是“2+1”,明早来个晨炮。樊红雨不肯,说大清早把脸弄得红扑扑的,上午还有重要会议,都是成年人谁看不出来?一鼓作气,把你掏空了回头慢慢养精蓄锐。 结果是,第二天樊红雨什么时候起床离开都不知道,一觉睡到上午十点,起床时腰酸背痛,坐在床边定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脑海里跳出八个字: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想到远在伦敦的赵尧尧,以后将越来越淡;爱妮娅主政朝明,正煞费苦心要扳倒两位省委常委,无心欢聚;白翎在京都身负重任,欢爱方面属于有一搭没一搭,权利大于兴趣;姜姝,大概有生之年都以治病疗养为主;安如玉……他打算疏远为主,时间久了她便习惯了。 叶韵,行不通哎,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尤其大丁小丁每十天向樊伟和白翎提交报告,难道要写上“周三与叶韵行房一次”、“周四又与叶韵行房一次”? 能依赖的只剩下三位:鱼小婷、樊红雨、徐璃。 鱼小婷不能公开露面;樊红雨名义是“宋夫人”;只有徐璃单身且能正大光明跑到鄞峡转转。 这也是樊红雨非常恼怒却说不出口的原因。 问题是,徐璃这段时间真在京都党校学习吗? 第919章内参波澜 周四上午、周五下午耿大同接连两次主持召开市直部门联席会,讨论落实成立景区管委会后鄞坪村优惠政策衔接问题。 听起来很容易,要么继续执行,要么打个折扣继续执行呗。可细细剖析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原来鄞坪山风景区是嗷嗷待哺的婴儿,需要各方面源源不断输入营养;鄞坪村尤如不省心的母亲,正府要哄着惯着让她不惹事,细心呵护孩子,所以明里暗地给了不少优惠。 如今不同。 新设的景区管委会如同白手起家,没有家底子可言,要自然过渡鄞坪村享受的优惠政策只有向市财政以及各市直部门伸手。 涉及自身利益,市各部门哪肯轻易松口?很多领导干部本身对撤区建区就有抵触情绪,这个时候更不可能从全局一盘棋出发,牺牲局部利益成全吴郁明的一时冲动。 结果协调会变成扯皮会,会场里吵成一锅粥,若非郑拓关键时候拍了桌子,缺乏经验的耿大同都控制不住局面。 消息传到吴郁明耳里,不禁摇头叹息,心想倘若常务副市长强势些,就象田泽似的就能给于道明造成困扰,如今市正府班子耿大同、郑拓、华叶柳、张荣都偏软,祝雨农态度强硬但自身硬不起来,难怪如泥巴般被方晟捏来捏去。 再问方晟,说是京都家里有事提前开车去机场了。 他倒溜得快!吴郁明腹诽道,没办法只能亲自打电话给耿大同,打着哈哈说联席会还没出结果啊?信访那边压力很大呀,必须尽快……大同你辛苦一下牵个头,通知相关部门周六上午继续协调,我在办公室等消息。 言下之意周六必须有结果! 耿大同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暗叹跟在这两位强势领导后面真是心累,以前两人步调一致还好办些,如今起了摩擦,明里暗里小动作不断,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不过方晟没撒谎,傍晚时分从双江机场乘坐飞机抵达京都,当晚先到于家。于老爷子近来身体不太好,蜷缩在藤椅里病怏怏的样子,时值京都沙尘暴肆虐,空气质量非常糟糕,老爷子索性中断每天雷打不动的步行三千步,连续二十多天没出卧室半步。 进了卧室,于秋荻、于云复兄弟分坐在两侧陪老爷子聊天。大家族就这点做得特别好,百善孝为先,长辈们晚年都能得到相当好的照料,包括精神慰藉。 笑嘻嘻请教之后,于秋荻主动起身说“你们聊”先行离开,把空间让给翁婿俩。 “诺森堡精密仪器集团收购案,潜在的欧洲买家是不是尧尧?”于云复问。 方晟顿时想起卫君胜说过外交委为此事出过面,遂将前后原委说了一遍,于云复微微颌首道: “之前总觉得卫君胜有些三心二意,原来并没有抱必胜信心,通过外交委斡旋只不过做表面文章,也好……” 也好?方晟一愣。 于老爷子慢吞吞说:“云复是说尧尧做得好,不是夸你。” 方晟脸一红,笑道:“批评使人进步嘛,我宁愿多得到爷爷和爸的批评。尧尧当初去英国主要考虑伦敦曾是世界金融中心,金融产品和业务齐全,能够施展她的才华,后来发现由于经济发展停滞带来的整体市场价值低估更有投资潜力,尤其被美国人、日本人严防死守的高科技和尖端技术领域,欧洲有非常浑厚的底蕴,某些方面根本不弱于美日,所以尧尧展开有计划的收购……” “用市场方式来解决市场问题,思路是对的,”于老爷子说得很慢,“我向来不赞成央企到海外搞收购,那是崽花爷钱不心疼,当中不知产生多少黑幕跟腐败!” 于云复道:“象尧尧这样根正苗红的自家孩子能有多少?很多事不得不依赖央企啊。” “我知道,譬如那个卫君胜就不是好东西,以后离他远点!”于老爷子病态却不失威严。 方晟暗想这趟就帮卫君胜处理麻烦事儿,赔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决不跟他发生经济来往。” 于老爷子这才转入正题:“前阵子田泽出事有你的功劳吧?” 偷偷瞄了于家父子俩脸色,方晟慢吞吞道:“二叔是和我商量过,主要……还是新药申报犯了众怒,人命关天呐。” “感觉道明不适宜继续留在双江……”于老爷子突然飘了一句。 好可怕的正治敏锐! 方晟心中一凛,愈发觉得老爷子高深莫测到半仙程度。 于云复微微欠身,道:“打发了田泽,道明对付冉汉增没问题,现在该轮到沈高为所谓平衡论头疼了。” “他那个是伪平衡,实质不懂装懂!”于老爷子怦击道,“常委会平衡不是他那个搞法,精髓……他差得远呢。” 方晟通过上次巧妙狙击吴郁明上位也发现这个问题,换更精明的省委书记,比如爱妮娅很可能会中止讨论,要求组织部提供更多人选,更丰富的背景资料。 方晟相信民主集中制,但始终觉得常委会投票作出的决定往往并非最佳结果。 “沈高背后有倚仗的。”于云复含蓄道。 “当年肖挺也有倚仗,最终呢?把希望押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去争取。”于老爷子道。 于云复道:“沿海派干部抓经济很有一套,但离开沿海地区会不会有水土不服问题?你说说。” 方晟略一思忖,道:“陈皎去原山履职,我有个黄海的同事也跟着去了……” “牵涉人命案的那个?”于云复居然记得。 “是,叫程庚明,现在宣了省正府副秘书长,”方晟道,“他的感觉是经济思路基本相同,只不过受限于当地领导理念、投资环境和基础设施等等,节奏会慢点,效率会低点,目标会打个折扣,但整体方向还是可以的。” 于云复又问:“如果反过来,边疆或内地干部调到沿海地区呢?” “呃……我在银河组织部时接触过内地交流干部,普遍感觉很吃力,工作节奏快、创新要求高、绩效压力大等等。”方晟如实答道。 于老爷子道:“六年市委书记,詹家唆使人写成内参送到最高层,引起了部分领导的同情……” “五位首长三位直接来自地方,知道基层干部不容易,”于云复道,“联系之前吴郁明险些竞争副省长成功,这回想抑制詹印很难了,接下来得帮他考虑去处。” 方晟心里顿时透亮,道:“光在秦川省挪窝不行,索性调到完全陌生的环境,让他首先得花很长时间适应,最好的地方就是沿海省份!” 于老爷子沉甸甸道:“不是调,是提拔副省级!” “啊!” 看来詹印的境遇犯了众怒,各方势力都压不住了。 “不会进省常委班子吧?”方晟试探道。 “步子没那么大,”于云复眉头紧锁,“詹家诉求是副省级、省委常委;中间方案是副省级市委书记,保留晋升常委的可能;我们的计划是副省长,仅此而已。” 于老爷子接着问:“爱妮娅能制住他么?” 问这句话等于间接承认于道明不行,连田泽都制伏不了,何谈才干、能力更胜一筹的詹印。 方晟掂量良久,道:“这段时间爱妮娅正深入调查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五十亿投资,表面就涉及朝明两位常委……” “那件事我知道,水很深,叫她暂时放一放,”于云复打断道,“沿海派干部在朝明反而出头很难,爱妮娅不必树敌太多,集中精力看紧詹印就行。” “她的能力起码与詹印不分上下,加上省长权威估计不成问题。”方晟道。 于云复威严地说:“不能估计,至少得有七八成把握,不然我会考虑其它省份。” 方晟挺直胸膛道:“七成没问题!” “唔,从她在常委会一举击垮谢大旺看,魄力和担当都是有的……” 于云复说了半截,于老爷子接道: “比道明强多了!” 自家兄弟,又是方晟的顶头上司,怎好批评呢?于云复笑笑没说什么,过了会儿道: “做好副省长的准备,也不排除中间意见占上风,按惯例在边疆锻炼的领导回沿海都要提半级,我们紧紧扣住詹印一直在边疆工作且提拔很快,不能参照锻炼、交流标准,总之有阵子较量呢。之前为吴郁明、为詹印,包括爷爷在内都付出很多努力,因为不想让你牵涉进来,一直没细谈,就连詹印的落脚地点若非你回来也要等等,人事嘛反复扯皮协商在所难免,急也急不来,”于云复温和地说,“我也知道吴郁明有点着急,为此你承受一定的压力,坏事也是好事,经历与吴郁明的较量,才能积累更多经验将来与詹印一决高低——不是说詹印比吴郁明强,而是边疆这些年历练使得詹印更有杀断,某些时候,吴郁明可能偏软些,而詹印会采取刚烈粗暴手段,这些,你该做好心理准备。” 于云复很少滔滔不绝说这么贴底、教导的话,方晟感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连连点头道: “我记住了,谢谢爸的教诲。” 旁边响起于老爷子的鼾声,于云复轻轻帮他披上毛毯,做个手势,两人悄悄出门并唤专职护理进去。 走到院外,于云复突然停住脚步,深沉地说:“风蚀残年,老爷子状况愈发差了……大家都得未雨绸缪做好准备,避免发生宋家那种手忙脚乱的状况。” “是的,爸。” 方晟应道,全身掠过深深的寒意。 第920章以身说法 白翎不在京都,回了条简洁得不能再简洁的信息:在外出差。打电话却是关机,方晟知道反恐中心主任亲自出京,恐怕不是简单的出差,肯定哪儿出了重大反恐事件。 问明地址,方晟没预约便径直来到二环胡同深处的童宅——一个不大不小的两进四合院,敲了两下门里面没反应,身后却悄无声息冒出个便衣保镖,把方晟吓了一跳。 “你是谁?干什么的?有没有预约?”保镖问道。 “我叫方晟,找光辉聊聊。” 保镖上下打量他一番,掏出手机到旁边低低说了几句,转身道:“童先生在后院花厅恭候。” 电动门开启,保镖陪方晟来到第一进院落,有管家模样的过来微笑着在前面引路。 花厅有二十多平米,类似别墅阳光房,三面玻璃幕墙最大限度地接受阳光照耀。童光辉站在门口相迎,虽努力挤出笑容但明显情绪非常糟糕,胡须拉碴,眼里布满血丝,看来这些天睡眠很差。 “方市长来劝我的吧?是就别说了,不是中午一块儿喝酒。”童光辉直言不讳道。 方晟笑道:“怎么,好不容易来一趟连酒都喝不到?” “茅台、五粮液随便挑,洋酒也有,就是太冲,不好喝。” “下回带坛山里人自酿的女儿红给你过过瘾。” 童光辉咧咧嘴:“你就吹吧,那种坛子怎么上飞机?” 方晟哈哈大笑:“光辉仍保持清晰敏锐的思维,不错,不错。” 拉他坐下,童光辉摇摇头道:“老弟啊老弟,咱俩性格、处世风格完全不同,所以你很难理解我的痛苦……不是膜不膜的问题,而是诚信,明白吗?夫妻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做什么夫妻?早点散掉算了!” 方晟脱掉鞋子盘膝坐在沙发上,很放松的姿态说:“你在老婆面前没有秘密?” “绝对没有!” “大旗银行董事会内容一字不漏告诉她?” 童光辉愣了愣:“那是行业机密,我说的是个人隐私,别偷换概念。” “谈到个人隐私,我更不信你坦荡荡到毫无保留,比如乔莲那些闺蜜当中如果有令你动心的,你会如实相告?” “仅有想法没有付诸实施的不算。” “作为银行高管,偶尔陪大客户洗回把花澡,接受异性按摩,回家也向乔莲汇报?” “那……那是工作需要……”童光辉躲躲闪闪道。 方晟卟哧笑道:“别遮遮掩掩了,说穿了你在意的真不是膜,而是膜给了谁;或者说谁都可以,就不能是卫君胜,对不对?” 童光辉终于按捺不住,怒道:“那个花花公子、声名狼藉的色狼,不知坏过多少女人的名节,我……” “你臆想受害者名单里有乔莲?” “不是臆想,是真的!”童光辉眼中泛起泪光,“以前就隐隐听说他跟乔莲处过对象,我问乔莲,她坚决不承认;那晚才知道确有其事,而且朋友那种语气,还有卫君胜的表情,都说明是真的,千真万确,根本不是什么自行车!” 终于扯到自行车了。 “就是说要是乔莲找不到那个自行车座,婚是离定了?”方晟问。 童光辉又愣了愣,没吱声。 “跟乔莲好的时候你是不是第一次?” “绝对是!” “你能证明是第一次吗?” “这……”童光辉恼怒道,“女人跟男人是不同的,你又在偷换概念!” 方晟犀利地说:“那我再偷换一次概念,即便那张膜属于你,第一次属于你,那么若干次后她偶尔给一次卫君胜或其他男人呢,是不是在默许范围内?” “怎么可能!”童光辉大吼道。 “那你洗花澡的行为在乔莲默许范围吗?” 童光辉气结:“我……我说不过你……” 方晟正色道:“我没有耍嘴皮子,而是占住了理;你生气纯粹是自找的,乔莲无辜且委屈。光辉,咱再退一步说吧,你觉得朋友之妻不可欺,君胜对不起你,试问他俩认识时你在哪儿?君胜还觉得你对不起他呢,那么温柔体贴的前女友被你娶走了,心里窝着火呢。” “他……他窝哪门子火!”虽这么说,童光辉的气不知不觉间消了很多。 “光辉啊,你看很多明星走马灯似的换情人,不时闹个绯闻什么的,可一旦结婚便安份守己,照样得到公众首肯,说明什么?婚姻忠诚是从结婚那天开始衡量,不必为婚前行为负责,谁也负不了责,你认为呢?” 童光辉闷头想了半晌,冒了一句:“我没你豁达。” “错了,光辉!”方晟感慨道,“大概京都圈子都知道我的初恋女友叫周小容,前段时间她结婚了。” “噢!你事先知道?” “朋友怕我受影响,等到婚礼后才说了一下,我大半宵没睡着,”方晟坦率道,“其实我是最没资格生气的,偏偏气得全身发抖,事后想想不是没事找事吗?男人啊,有时气量反而不如女人。” “那我起码有知情权吧?她早点告诉我不就没事了?”童光辉还是不服气。 “告诉你之后除了平添郁闷,还有什么作用?她最笨的就是没花点钱做个处女膜修补手术,那样不就天衣无缝了吗?” “假的就是假的!” 童光辉争辩道,心里却承认方晟说得没错。 “呵呵呵,不说了不说了,喝酒!”方晟起身笑道,“搞点新鲜蔬菜,冷库冻过的我不碰。” “别看我在二环,家里蔬菜都是大清早在城外采购的,拿到家还沾着露水呢。”童光辉打起精神道。 在院里闲逛的工夫,方晟打电话叫来肖翔和齐志建,楚中林到外省办案去了,没接电话。 四个人吃吃喝喝,尽聊些开心事,绝口不提先前乔莲的话题。两瓶茅台下肚后,肖翔、齐志建各自离开,方晟留下小睡到傍晚,懒洋洋起身伸伸懒腰,说 “走吧,一块儿赴约。” “什……什么约?”童光辉一脸懵懂地问。 “你帮我牵线搭桥的贵妇团嘛,”方晟笑道,“我跟她们不熟,你得在场介绍啊;再说她们人多势众,万一落单被吃了咋办?” “那……那……乔莲不是也在吗?” “难道不是最佳和解机会?”方晟反问道。 童光辉长时间沉默。 “好男人都善于主动向女人低头!”方晟拍拍他的肩,眨眨眼道,“你不是很佩服我吗?这招就是必杀技之一,学着点儿。” “我学了有啥用。”童光辉哭笑不得。 虽嘴上不肯服输,童光辉还是被方晟半拖半拉上了车,来到事先订好的鼎记茶楼三楼最大最豪华的包厢。 等了七八分钟,外面一阵清脆的笑声,六位花枝招展的少妇嘻嘻哈哈涌进来,看到童光辉都一愣——都知道夫妻俩正在冷战,这些少妇临场经验何等丰富,当即把落在后面的乔莲推到最前面,笑道: “光辉千里寻妻了,快过去来个激情拥抱!” 乔莲俏目一扫,快速掠过方晟后投到童光辉脸上,脚底下有些迟疑。 方晟也拉起童光辉,笑道:“光辉抱不抱?不抱我来!” 少妇们鼓掌大笑,纷纷叫道:“好啊好啊,方市长先来!” 暄闹声中童光辉上前轻轻搂了搂乔莲,乔莲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方晟道:“隔壁有个小包厢,光辉陪老婆过去补补妆吧。” 此言一出少妇们顿时觉得难怪方晟仕途走得如此顺畅,单这份细心和周到就足见其思虑周全。 等重归于好的夫妻俩进了小包厢,方晟和少妇们围坐到一起,喝着茶聊着天,没多会儿便知道她们的身份。 除了前面帮肖翔打招呼的发改委副主任夫人,还有税务总局、国资委、教育部和京都市委副书记等领导夫人,年龄都跟乔莲差不多大约四十岁上下,正是狼虎之年! 不过混到这个份上,之前玩笑归玩笑,哪怕心里真有生吞方晟的想法,场面上还是其乐融融,无非聊聊基层工作,京都风闻之类,顶多体贴地叮嘱方晟继续开导童光辉,别跟乔莲乃至卫君胜呕气。 方晟知道这些少妇可不简单,背后能量不比那些圈内子弟们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尺度把握得好,结识她们有益无害。 谈谈笑笑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童光辉、乔莲终于从小包厢出来,没事似的跟大家打招呼,邀请共晚餐。这当儿白翎回了电话,当听说方晟和那几位少妇聊天,冷汗都下来了,居然说“等会儿,我也过去蹭个饭!” 白翎知道方晟最大的毛病是面对美色诱惑意志不坚定,经常半推半就被拖下水,必须全程监控直到吃完把他拎回家! 随着白翎的意外加入,其豪迈明快增添了酒桌上的气氛,包括乔莲在内所有人都喝了不少。 其实很多女人的酒量并不输于男人,只是没机会展示而已。 酒过三巡醉意上涌,方晟提着酒壶敬了圈酒,一个个拉勾表示以后有空再聚。回到座位,白翎悄悄在桌下扳方晟那根手指,疼得他脸色发白却不敢吱声,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 尽兴而散,回到白家大院后那根手指都伸不直,方晟捧着指头叫苦连天,白翎冷冷说这次轻饶你,下次再跟那些狐狸精拉勾,直接扳断! 真的不敢了。方晟哭丧着脸说。 白翎又说还有你的小弟弟,要是招惹那些狐狸精同样扳断,我可是说到说到! 那个更不敢! 方晟下意识捂住下身道。 第921章追加投资 周日上午,白研特意从研究所赶回来正儿八经向方晟汇报实验室运行情况: 落户于金沙咀金融大厦一楼加负一、负二层的新实验室正在紧张施工;用作转移对方视线的临时实验室经简单装修后,鱼小婷和叶韵暗中动作,的确吸引在目前实验室附近游弋的影子;这期间已暗中转运了部分重要物资,等金沙咀那边完工便可彻底搬家。 技术研发方面,目前按欧洲实验室标准基本搭建好实验环境和数据环境,等测试环境也到位后就正式拉开研发序幕。 人员管理方面,行政和后勤是白昇负责;实验室具体运行由樊石负责,目前分三个小组,其中来自内地军事科研机构的有两人,因为种种原因呆不下去,被白研设法挖过来;欧洲顶级室技术人员五人,都是高薪聘请;日韩、美国技术人员三人,都曾参与过欧洲相关实验班研究工作。 至于财务管理,白研吞吞吐吐说因为筹建成本很高,至上周五账户余额只剩下四百多万…… 啊!方晟吃惊得差点跳起来。 就算把百元大钞堆起来烧,两个亿也要烧好几天,这这这钱花得太快! “白研,你老实说总预算到底多少?”方晟问道,“研发序幕还没正式拉开,两个亿已经快用光了,这个速度下去顶多再撑半年我就得宣告破产!” 白研胆怯地瞟了白翎一眼,不敢说话。 白翎满不在乎说:“万事开头难嘛,缚手缚脚能成什么大事?真要研发成功哪是几个亿的事儿,国家几十亿、上百亿回购都有可能!” “那点财还是别发了吧。”方晟苦笑道。 白研这才说:“主要因为重建实验室重复投资,花了些冤枉钱,等研发工作进入轨道就好些了……” “总预算!”方晟喝道。 “十……十七八个亿吧……” 方晟倒吸口凉气,捂着心口说:“当初你说十个亿也罢了,如今涨到一倍!” 白研低头吃吃道:“不会再涨了,我保证。” 白翎又帮着说话:“哎呀,军工研发就是烧钱的活儿,从来没有预算封顶说法,前后超几个亿很正常。” 潜台词就是,赵尧尧手里那么多钱,不使劲地花攒着干嘛? 方晟揉揉发肿的手指头,只有苦笑。 过了会儿白老爷子倒背着手过来,总结性陈词道:“舍得投入才有收获,最终哪怕失败了,也算是为国家作出贡献。” “对,爷爷说得对!”白翎边响应边瞪了方晟一眼。 白老爷子续道:“国家近二十年为什么军力飞速提升,尖端武器研发跃居世界前列,关键在于大投入!中小国家一种材料一种材料地试,我们十种、二十种材料同时试,效率速度不明而喻嘛。导弹核心部件研发又不同,完全是思路方面的分歧,说深了我也不懂,但道理差不多,那就是需要的探路者勇敢地冲锋在前!方晟,你不也是吗?” 方晟全身一震。 是的,一直以来方晟以官场先锋自居,心存大志勇敢地冲锋在第一线,根本目的不在于官做得越来越大,而是更好地为老百姓谋福利,在经济发展道路上贯彻自己的理念。 虽然几经挫折,特别第二次险些被双规严重锉伤方晟的锐气,但很快又回过神来。 当然是戏说,据说刘墉有个理论,清官必须比贪官更狡猾。 想想也是,如果清官不是被贪官诬陷归田,就是学陶渊明“采菊东篱下”,重要领导岗位都**人所占,老百姓岂不是更辛苦? 方晟深有同感。 从三滩镇到鄞峡,其实还有很多愿望、很多设想都积压在心里,不是怕阻力,而是时机不成熟,要等自己有足够话语权,能顶住上上下下压力的时候,定能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回过头再想香港秘密实验室,霎时悟出白家老中青三代为何看法一致,根源在于职业军人内心深处义不容辞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谨记爷爷教诲!”方晟沉声道。 表明态度之后还得有实际行动,方晟琢磨会儿承诺两周内筹集一个亿,后期再从欧洲那边汇些资金。 白研满意而去,方晟则着急去高尔夫训练基地陪小贝,临行前想把小宝带过去,白翎不允,说中午到下午的课外辅导都排满了,哪有时间出去玩? 真是不折不扣的虎妈!方晟不满地嘀咕道。 赶到训练基地,小贝正好下课。到底是孩子精力充沛,经过大运动量后仍在方晟身边蹦蹦跳跳,说些学校开心的事。 “中午吃什么?”方晟问。 “麦当劳!” “唉,尽吃垃圾食品。” 小贝仰起脸说:“爸爸,我平时每天都吃健康食品,就不能偶尔吃回垃圾食品么?” “唉,小鬼头!”方晟怜爱地刮下儿子的鼻子。 叫了汉堡、薯条、炸鸡、可乐等,父子俩边吃边聊。 “小贝想不想妈妈?” “想。” “等放暑假到英国看妈妈,好不好?” 小贝认真地想了想,皱起小小的眉心:“为什么不叫妈妈和楚楚回国陪我呢?还有老爷爷、爷爷、爸爸很多人呢。” “嗯,妈妈工作很忙,抽不出那么多时间;小贝在妈妈英国的家可以陪楚楚,也可以四处玩耍,伦敦的大英博物馆是世界上藏品最丰富的。” “老师说很多藏品都是中国的,当年八国联军从圆明园抢走无数件宝贝。” “是啊,所以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必须奋发图强,自己足够强大才不会遭到侵略,被别国欺凌。”方晟郑重道。 小贝咬了口汉堡,含混不清说:“以后我要象爸爸一样帮助穷人,做对社会有益的工作,受到所有人尊重爱戴。” 方晟吓了一跳。 以前小贝可不是这么说的,方晟也觉得儿子很感性、重情义,适合经商,而小宝从小就有大将风度和超强的组织能力,可以涉足官场。 “是小贝自己想的,还是爷爷或别人教的?”方晟温和地问。 小贝眼睛亮晶晶:“我想的啊,帮助穷人多好啊,让穷人都过上幸福的生活,国家不就越来越强大吗?” “其实象妈妈那样做生意,搞商业投资,同样能帮助穷人。”方晟试图拓宽儿子的思路,不要钻牛角尖。 不料小贝连连摇头:“我不喜欢做生意,我要当公务员,象爸爸、伯伯、爷爷、舅爷爷……很多很多人一样!” 儿子越说越高兴,方晟却越听越心惊:原来盘算小宝从政、小贝经商,不料俩儿子才上小学却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也难怪,生活在于家大院这样的官宦世家,从小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对从政产生极为浓厚的兴趣。 可反过来又想,小宝在军人世家也是从小耳濡目染,为啥就是不愿参军? 难道真是基因的力量?! 方晟赶紧劝道:“小贝啊,爸爸支持你的理想。只要树立为人民服务、造福于老百姓的信念,哪个行业都一样。一个好的公务员,并不是纯粹的公务员,他必须百事通、万事通,什么都得懂一点,什么都得会一点,这样才能把管理抓上手……” 小贝听得似懂百懂,目不转睛看着方晟。 “你说不喜欢做生意,这种说法就不是合格的公务员;身为公务员,不可以排斥任何行业,摈弃任何选项,要包容一切,明白吗?” “不太懂。”小贝老老实实说。 方晟温和地笑了笑:“你还是小学生,当然懂得不多,以后会慢慢成长、成熟,但这个过程中要记住坚定信念,拥有坚定的信念是最重要的,它能在你遭到挫折打击时促使你坚强……” 苦口婆心说了十多分钟,小贝由始至终听得很认真,最后说我的信念是做一名优秀公务员! 呃…… 方晟暗想这不白说了吗? 转念又想来日方长,在漫长的学习生涯中孩子的理想、追求会发生很多次转折,没准到大学时早已忘了小学立下的誓言。譬如自己,中学时想当武侠小说作家,高三毕业前想当老师,大一觉得投资专家不错,大四快毕业时只想找份工作…… 以后再说,不着急。 快吃完时卫君胜打来电话,非要当面感谢,还扬言跑到白家大院。方晟笑骂道被老爷子看到了非打断你双腿加小腿不可。 把小贝送回于家大院,来到前门附近一家小酒馆,门面、庭院都挺小,就是雅致清静,很有江南水乡特色。 见到方晟,卫君胜夸张地来了个大大的拥抱,说光辉跟乔莲重归于好,我终于放心了,不然总有强烈的负罪感,这个大人情先欠着,我卫君胜决非过河拆桥的人! 方晟笑着问,那你什么时候跟光辉重归于好? 卫君胜悻悻摆摆手,说光辉原谅乔莲不代表原谅我,两码事儿,哪怕你说得天花乱坠,他内心深处都不可能相信自行车,算了,只要他俩生活美满,背锅就背锅吧。 这才是前男友应有的风度。方晟笑道。 在你老弟面前坦白无妨,近几年我是私下搭讪过乔莲,别看表面相谈甚欢,一旦两人单独相处时她就冷若冰霜,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如果给了,或许君胜反而瞧不起她,对吧? 卫君胜轻轻叹息,是啊,男人的心理也很复杂……我何尝不知自己在京都圈子名声差到极点?然而,婚姻不如意又没法摆脱,我也很郁闷!老弟,说来说去我就服你,真的,佩服之极! 方晟这才惊觉自己对卫君胜的婚姻一无所知,看来,回去得好好补课了。 中午两人聊着天喝着酒,一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之后方晟匆匆去机场坐傍晚的航班回双江。 第922章汹涌民意 周一上午召开的市委常委会气氛很差。 关于撤区建区的余波未平,周六周日先后有七八拨上访群众堵市委大门:耿大同施展全身解数好不容易说服市直部门给予鄞坪村继续享受优惠政策,鄞坪山脚其它三个村不干了,说以后都属于景区管委会,凭什么它享受优惠政策,咱们什么都没有? 鄞南区、鄞中区学生家长们也有意见,以前要求市一中、市二中扩招教育局不同意,为什么凭空增加一个班专门为合并的开发区服务?能加一个班,为什么不加两个班让另两个区也享受定向招生优惠? 鄞南区、鄞中区退休人员也有意见,本来属于鄞北区的福利,凭什么开发区合并之后也享受?要不,咱们都申请跟鄞北区合并! 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吴郁明头都大了。 “各条线要成立应急响应小组,及时应对和安抚上访群众,做到有理有据,从容化解群体事件!”吴郁明阴沉着脸道,“我重申两点,一是务必杜绝事关不己高高挂起心态,隔岸观火,火总有一天烧及自身!二是带着真诚和真心做工作,不要表面上说服,暗中挑唆甚至指使,被市委市正府发现类似行径,必将遭到严惩!” 方晟紧接道:“市委领导班子不能高高在上,要沉到基层现场解决问题,我提议班子成员全体到挂钩县区,倾听群众意见,讨论落实具体措施;市直部门负责人从今天起连续三天到社区蹲点,实施包保入户,上门宣传市委市正府关于撤区建区的前瞻性规划,今后哪个片区出问题就找蹲点单位、分管领导,层层追究责任!” 吴郁明继续说:“朝阳部长和林部长要行动起来,分别抓好干部队伍和民主人士两大群体。听说双休日居然有机关干部参与上访,更多的躲在幕后出谋划策,说某某某好说话,某某某不好说话等等,象什么话?我们的公务员在此敏感时期要充当压舱石,要参与说服和引导工作!” “下午组织部全体到基层督查,召开党员干部会议统一思想。”房朝阳道。 林枫也表态道:“明天起分批次组织民主党派、无党派人士座谈,详细阐述市委市正府撤区建区政策。” 大势所趋,常委们纷纷表示立即行动起来,深入基层做好群众思想工作。成槿芳没吱声,当初她是跳出来反对撤销开发区的,见事情越闹越大的确有幸灾乐祸之感,但此时流露出来显然不妥,何况另一个反对者方晟转向很快,态度坚决地支持吴郁明,自己何必犯众怒? 魏昌成、梅秋也没说话。他俩感觉自己真老了,总是跟不上年轻领导干部的思维,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 以撤区设区为例,按惯例思维吴郁明和方晟肯定事先商量好了才拿到常委会讨论,所以齐声呼应,不料方晟居然反对!而且从目前局势看,吴郁明的决定失之谨慎,反对浪潮迅猛得令人吃惊。 本想方晟应该趁势建议暂缓撤区设区,谁知他又旗帜分明地挺吴郁明,提出的措施更加强硬,到底几个意思? 算了,看不懂就不搅乎,万言不如一默。所以两人端坐如如来佛,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 看着各怀心思的常委们,吴郁明暗暗感叹。别说魏昌成、梅秋等老干部,就算态度积极的慕达、耿大同等人,天晓得揣什么鬼心思,更别说高深莫测的方晟,这趟京都之行到底干了些什么,从那些老家伙嘴里又得到哪些新旨意? 散会后,方晟惦记着上午有客人拜访,快步出门下楼,到了楼梯口后面有人叫道: “方市长,有件事儿想个别交换一下。” 居然是慕达! 自从空降鄞峡以来,慕达从没单独与自己交谈过。 方晟心里“格登”两声,笑道:“慕书记的事儿肯定很重要了,我选耳恭听。” 遂跟着慕达转到拐角无人处,慕达低声道:“上周有企业老板实名举报张荣市长,有录音,有人证,考虑到人家刚到鄞峡,又是市正府领导,咱纪委没有查处权,不便拿到常委会公开讨论……想来想去还是请方市长出面找当事人谈话,最好私下解决掉,别把事情闹大,捅到省纪委就不好了……” 说着从包里取出沉甸甸的档案袋意味深长送到方晟手里。 “好,我尽管着手处理,”方晟道,“等事情解决了,一定要让张荣市长亲自到纪委感谢慕书记!” 话说得很明确,要表达谢意的是张荣,方晟可不会认这个人情。 在地级市层面,市委对于查处副厅级干部非常慎重,一般来说能捂就捂,绝少主动曝光。 原因很复杂,主要有三方面考虑:一是如慕达所说地级市纪委没有查处权,必须由省纪委介入,到时拔出萝卜带出泥引出一大串就糟了;二是副厅级通常名列市领导班子行列,曝光出去影响领导干部形象,也影响地区形象;三是官至副厅通常在省里都有背景,因此除非省纪委主动介入,地市级何必捅这个马蜂窝? 具体到张荣,大家都知道是肖挺的爱将,虽说肖挺被贬到内地,官场的事谁说得清?没准几年后肖挺咸鱼翻身呢?或者没翻身,又回双江当省委书记呢? 于情于理,慕达都必须卖这个人情。 回到办公室,客人已整整等了两个多小时,见到方晟快步上前紧紧握手,恭声道: “方市长,总算等到您了!” “老俞别客气,快请坐。” 原来客人是方晟在江业的老同事,副县长俞鸿飞。 方晟初到江业受到费约排挤,就是俞鸿飞和房建军两位副县长献计献策,给予极大的支持;后来发展江业新城,两位副县长又冲在前面,为方晟做了很多实事。 江业与大宇合并后,俞鸿飞因年龄偏大主动申请退二线,调整到江宇区人大任副主任,享受正处待遇。 此次特意从梧湘跑到鄞峡找方晟,实在是遇到难以解决的窝心事,不得以只能向方晟求助。 俞鸿飞的儿子俞晓宇是潇南大学应届毕业生,上个月参加省级机关公务员考试笔试排报考单位第一名,本以为铁定能入围,欢天喜地花了两万元参加面试培训,眼看还有一周就要到省教育厅参加面试,突然接了个电话,说经过资格审查发现专业不符要求,因此取消面试资格! 听到这个消息全家都懵了。 俞鸿飞当即亲自到省教育厅人事处询问,得到的答复是:公告中注明专业要求是师范及相关专业,俞晓宇是汉语国际教育专业,不符合大类要求。 俞鸿飞在江业分管过教育,算半个内行,当即反驳说汉语国际教育虽大类归属文学,不是师范类,但具体到专业可以算师范相关专业,如果死扣师范大类,后面“相关专业”四个字作何解释? 接待人员耸耸肩表示已经决定了不可以改变,要不就走申诉流程吧。 身为体制中人,俞鸿飞深知申诉流程就是大忽悠,一层一级慢慢传递申诉材料、复核、再复核,几个月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但省级衙门深不可测,一时半会儿哪找到靠谱的关系? 敢于拍板作这种决定,大权在握的处级领导还不够,必定得到厅级领导授意,硬生生腾出一个名额让给关系户! 气沮之余,俞鸿飞很不甘心。体制中人习惯于找关系走后门,但俞晓宇很争气,从考取双江排名第一的潇南大学到报考公务员,凭的都是自己努力,根本没让父母亲操心。眼见儿子靠硬碰硬本事快要成功,却被平时无比熟悉的手法所阻,怎不郁闷到极点? 当晚辗转反侧,终于想到了老领导方晟。且不说方晟在官场如鱼得水的灵活,单于道明省长招牌就够份量! 问题是时隔多年,方晟到底认不认旧情,愿不愿意为过气老副县长得罪省里大员——俞鸿飞隐隐听说教育厅摆出强硬姿态的原因在于那位关系户来头很大,可能与某位省领导有关。 听完叙述,方晟沉思片刻随即拨通明月手机,请她侧面打听一下此事背景。因为愤怒之下俞晓宇把整件事捅到网上,各大网站纷纷转载,一定层面对省教育厅造成压力。 等消息的空隙,方晟仔细了解昔日江业县委领导班子的情况:房建军、尤东明都退二线了;宣朔重回省团委;宁树路目前在区规划局。按庄彬的思路,准备进行“新老划断”,即江业老城区和江业新城归属不同社区,避免老城区居民动辄跟江业新城比较,一旦心理不平衡就闹事。 “新老划断是不错的想法,”方晟赞许道,“可见庄彬为解决历史形成的症结用了心思。” 俞鸿飞道:“庄彬对方市长很尊敬,大会小会都要求干部拿出方市长兴建江业新城的苦劲和狠劲,一着不让搞建设,对后来几任区领导倒很少提起。” 很明显庄彬是在表忠心,从县委书记到市正府秘书长那个跟斗栽得印象深刻。 方晟笑笑正准备说话,手机响起,明月回了消息: “有点麻烦嗬方市长,这回省教育厅只招一个名额,俞晓宇笔试成绩第一且比第二名高六分,那个关系户排第三,比第二名低一分。按常规领先六分,哪怕面试压分也没悬念了,所以教育厅没辙只能找这么个蹩脚借口将俞晓宇踢掉,后面面试时第三名肯定反超!” “什么关系这么霸气?”方晟问。 第923章凌空打压 明月压低声音说:“来头不小啊,考生名叫阮鸣声,潇南人,其舅舅姓岳,岳君光……” 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岳君光! 肖挺贬至内地省份后,沈高奉行平衡战略,冷落和打压肖挺重用的岳君光、房桐、刘志伯等爱将,成为于道明竭力拉拢对象。 问题就来了。 为个公务员名额得罪已明显偏向于道明的岳君光,到底值不值得?毕竟,俞晓宇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后面机会很多;而省教育厅这边经此一闹,算是撕破脸面,就算重获入围资格也无意义。 “喂,喂,方市长您在听吗?”明月打断他的思绪。 方晟定定神道:“嗯,继续说。” “网上的贴子正在大规模删除,最迟傍晚教育厅会正式发布公告说明情况,邀请第三方监督参与面试,保证其公正性,”明月有条不紊说,“底线是承认表述不当引起报考者误会,处理相关责任人,但事实不会改变,也就是说俞晓宇期望的正义不可能实现。” “我明白了,有消息及时通气。” 方晟闷闷搁了电话,俞鸿飞何等老辣,瞅他眼神就明白了,立即说: “阻力太大就算了,不能叫方市长为难,考公务员机会多得是,未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方晟慢慢啜茶,俞鸿飞看在眼里愈发心惊,觉得事隔多年方晟更有气度,举手投足间显示出领导干部的威严和深沉。 “这样吧,你先回酒店歇会儿,中午我过去一起吃饭,”两口热茶下肚方晟有了主意,“你别彻底失去信心,我也继续努力,成与不成中午就知道了。” “哎,让方市长费心了。”俞鸿飞诚恳地说,知道老领导处于两难境地,需要时间。 陪俞鸿飞到办公室门口,折回后方晟站在窗前陷入沉思。 如俞鸿飞所料,方晟在权衡是否打电话给于道明,或者说考虑打给于道明有没有用。 在省长眼里,区区一个公务员名额算什么?与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结成盟友才是天大的事。 可是,面对仗势违规、破坏规则的行径,岂能听之任之? 不错,潇南大学毕业生可能有更多机会,但也可能没有机会,这一点方晟深有体会。 比985的潇南大学相比,潇南理工大学是211略输一筹,但在双江排名第二同样是名校。 那又怎样呢?公务员考试有其独特规则和考查范围,方晟考了好几回都没入榜,最终不得不签约成为大学生村官。 因此来说俞晓宇有机会考上教育厅,不一定代表以后能考上财政厅、税务局、发改委……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一次机会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错过就错过了,永远不可能重新再来。 混迹官场十多年,方晟自问并非路见不平拍案而起的愤青,必须遵守一些潜规则,必须对某些显失公平视而不见,必须有时昧着良心签不该签的字,说不该说的话。 然而方晟内心深处很推崇规则,非常讨厌为一己私利违反规则的做法。 以何杏为例,做的饭菜可口香甜,也长得俏丽婉约,但下岗就下岗,方晟没想过动用权力为她搞教师编制,直到她凭实力自己考上;之后齐垚利用市长秘书身份各个环节打招呼,把她借用到市委办,方晟非常反感。 为什么呢? 与方晟设法把楚中林、肖翔、齐志建等人调到京都不同,他们本身都有实力,适合担当要职。何杏只是老师出身,没有一点点官场经验,这种过于明显的帮衬就叫“走后门”,是严重破坏规则的做法。 只是,于道明不会理解方晟的想法。京都传统家族出身的他从小习惯于享受各种特权,他脑子里的规则就是“强者为王”,不可能体会到弱势群体面临强权欺凌时的绝望与辛酸。 就好像方晟参加公务员考试被白翎误会进了公安局,面试彻底失利后的糟糕心情。 于道明九成不肯帮忙,许玉贤又不分管教育,省委高层就指望不上谁出面说句公道话了? 打开窗户深呼吸新鲜空气,方晟突然浮起个念头:这种事在双江范围内,有岳君光做后台就算顶到天了,可在京都算个屁啊! 立即打电话给乔莲闺蜜团中的一位,齐女士,老公是教育部常务副部长! 接到方晟的电话,齐女士开心得不得了,说这点破事儿没问题,马上帮方市长办到位。 方晟知趣地说下次请你喝茶。 好好好,那就说定了不准耍赖啊……齐女士显然对喝茶更重视,甚至连茶楼都决定好了。 上午十一点钟,省教育厅厅长接到教育部人事司的电话,对网络舆情表示高度关切,并严肃指出人事处工作人员有关“师范及相关专业”的解释很不专业,完全是强词夺理,根本不适合在这样重要的岗位上! “必须要有对考生负责任和专业科学的解释,否则教育部会出面主持公道!”对方说完便挂断电话。 厅长立即叫来常务副厅长、办公室主任、人事处处长等人紧急商量对策,正在犹豫是否向岳君光汇报教育部的态度,厅长办公室红色电话又响了,这回是中纪委二室打来的! 对方同样关切双江教育厅因公考引发的网络舆情,关心其中到底有没有举报者所说的黑幕,倘若如网上所说那个名额早已内定,那么“有关方面”会介入调查! 话说得含糊,态度却不含糊! 厅长也是见惯大场面的,冷汗都下来了。 如方晟所估计,原本从厅长到厅领导班子都觉得岳君光出面,基本上在省内盖着天了,什么事儿顶不住?就算沈高知道这件事也不至于为个名额跟岳君光翻脸。 但教育部和中纪委同时出面表示“关注”,性质就不同了。一个是主管部委,深黯教育系统花花肠子,不管你教育厅说什么,万一教育部来个不认同岂不彻底打脸? 中纪委呢更不用提,前阵子楚中林现身双江跟田泽谈了次话,没多久田泽就主动辞职跑到白山人大去了。 收拾个小小的厅长都不用中纪委使劲,直接授意省纪委查处就是了。 还商量什么? 厅长擦了擦冷汗,直接说下午的公告暂时取消,待我电话请示! 然后掂量再三,拨通岳君光的手机,恭声道:“岳常委,我是教育厅马俊,有个情况向您汇报一下……” 中午方晟陪俞鸿飞在酒店小包厢吃饭,拿了瓶15年五粮液,也不客气各倒一半。 举杯轻碰,方晟感叹道:“当年我刚到江业,第一顿酒就是和你喝的,还记得吗,那天下午咱俩一起考察城区中心,转悠到傍晚在小餐馆里喝酒,也是五粮液,也是各自承包半瓶,之后你提到富民大桥炸与不炸,阐述桥的前世今生并说坚决支持我的工作……” “没想到方市长一直记在心里啊,”俞鸿飞颇感意外,“当时正府班子也是被费约压得太狠了,啥事都办不成,我们几个都渴望借助方市长的到来做点实事呢。” “是啊,为老百姓做实事,很朴素又很本分的愿望,可现实当中往往就不能实现,有时觉得很荒唐!” “理解,越往上走越有无奈感和无力感,”俞鸿飞与方晟碰了下杯,笑道,“比如说拆迁,我当镇长时发起火来抡起大锤就把违章建筑大门砸掉,威不可当,后面工作人员见状一涌而上不出两小时将之夷为平地。到了城里敢吗?法制与维稳都是高压线,得开现场会、协商会没完没了扯皮……到方市长这个层面更是如此吧?反正犯不着拿仕途冒险,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 “在市一级要加个‘更’字,因为很多事得靠县区具体推动,碰到不省心的拿鞭子抽都不行;可以想象到省里能做啥事儿……”方晟话题一转,“刚才说晓宇的事有七成把握,这会儿喝了点酒胆子肥了,觉得可以提高到八成。” 俞鸿飞哈哈大笑:“就冲方市长记得昔日情谊肯出手相助,办不成我俞鸿飞都感激万分!七成已经很高了,有两三成我就心满意足。” 方晟透了点底:“因为种种原因我没找二叔,在常委那个层面省长未必压省委秘书长一头,到头来教育厅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京都那边打了几个电话,或许更有效果……” 正说着,俞鸿飞手机响了,一看是俞晓宇打来的,刚接通里面传来儿子激动的声音: “爸,我接到通知了!教育厅人事处的通知,说经过集体慎重研究通过了我资格审查,后天可以参加面试!爸,你说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天上哪会掉馅饼哟,真是天真的孩子! 俞鸿飞苦笑着表示祝贺,又细细叮嘱了面试注意事项,并说自己正在外地,明天赶到省城会合等等。 接完电话,俞鸿飞站起身双手捧杯,微微半躬,仰头骨碌骨碌连喝两大口! 方晟连忙劝住,笑道:“早知道教育厅纠错机制如此快速,刚才该说十成把握了。” “感激之情无法用语言描述,方市长,我……”此时俞鸿飞实际上比儿子还激动。 “鸿飞啊,这件事曲曲折折发展到这一步,无论晓宇的成绩还是大形势,决定了后天面试必定轻松过关,不然别说我们,社会舆论都会指责教育厅打击报复,聪明人不可能干这么下三滥的事儿,”方晟道,“接下来分配不会很好,也差不到哪儿去,至少厅领导表面上要做得让外界无可挑剔……” 俞鸿飞连连点头:“明白,厅机关是不可能的,十有八九分到下属的中心,你说公务员不应该去那些事业单位,教育厅可以解释为带编制内部交流,人员性质不变,反正找不着碴儿。” “年轻人刚参加工作经历一点磨砺也有好处,有利于今后成长,”方晟道,“我的意见是干一年再说,觉得不合适以后换岗位、换单位,那个都不是问题,鸿飞认为呢?” 听出方晟话里的意思,俞鸿飞更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第924章留有祸患 儿子工作大事尘埃落定,俞鸿飞开怀敞饮,一瓶不够又拿了一瓶,喝得酩酊大醉。 因为下午有事,方晟坚守半斤的量,喝完扶俞鸿飞去房间休息后,洗了把脸去办公室,吩咐齐垚泡双倍茶叶的浓茶,聚精会神研究慕达转来的举报材料。 位于鄞南区北端的阳泽河近来污染严重,河水混浊,河面泛起大量白沫,附近居民反映时经常闻到刺激味,偶有头晕、心跳加快等不良反应。 市环保局、市监督局等部门联合展开调查,确定处于中游的立世农用化肥厂和中富化工厂都曾夜间偷偷向阳泽河大量排放工业废水,直接导致水质下降。 面对检测报告、鉴定书和排放口照片,两家企业老总无话可说,乖乖在认定书上签字。 然而下达处罚通知时区别就来了:立世被罚款六万元,停产整顿两个月,届时由部门联合验收;中富被罚款八万元,责令健全排污设备,加强排污管理。 立世炸了! 同样是排污,立世的废水不得见比中富多,凭什么一个停产整顿一个照常生产? 虽说中富多罚两万,可停产的损失更大,两个月下来起码得赔几十万,还要面临订单违约带来的索赔等麻烦事儿。 立达的徐总找环保局等部门讨说法,得到答复是若对处罚不服,可在十个工作日内向有关部门申诉,有关部门将在二十个工作日内给予处理。 瞧瞧,加起来就是三十个工作日,加上双休快有两个月了,就算有处理结果也没用! 无奈之下徐总带了两条软中华亲自登门,向中富的苏总讨教。毕竟老邻居,人家又这么客气,苏总指了明路: 碰到市一级多部门联合执法,甭想花点小钱打通某个环节就完事儿,那些部门都不是呆子,相互盯着呢,给一个不给一个,效果更坏,可要是都给还不如认罚算了——都是喂不饱的白眼狼,坏着呢。 到底怎么办?直接找市里分管领导! “市领导……”徐总琢磨了半天问道,“苏总说的是分管副市长张荣?” “对了,直接把他拿下,剩下的事儿还不是小菜一碟?”苏总笑道,“环保、监督那帮人就算知道咱给市长送礼了又如何?他们敢违背市长指示?” “苏总您送了多少?” 苏总微笑着伸出一只指头。 “一……一万?” “一万?一万也好意思进市长家门?”苏总笑道,“十万块,毛毛雨啦。” 徐总吃惊地说:“我的天,十万!那,那我不如认罚算了!” “认罚?你以为停产整顿两个月就完事?到时联合验收还是不通过咋办?继续整顿!你跟这些人斗,永远没好果子吃,还不如花钱买平安,至少有市长打过招呼,两三年内不会再来找麻烦。” “好好好,算是涨见识了,谢谢苏总指教。”徐总心悦诚服道。 两天后十万块送到位,再隔两天立达申请提前验收,来了几个人到现场随便晃悠了会儿,第二天便下达同意复工通知书,整件事似乎就算摆平了。 然而事情还没结束。 从与苏总交谈,到经人引见给张荣送钱,徐总进行了全程录像! 之后徐总迅速将立达转让给同行,然后向市纪委实名举报。 慕达仔细看完录像,将苏总叫到纪委谈话,连哄带诈之下,苏总承认录像里的话是自己说的,完全属实,自己也给张荣送了十万元现金。 人证物证俱全,即使把张荣直接叫到纪委也没法否认吧? 合上卷宗,方晟深深叹了口气。 与刚来鄞峡时意气风发、四下插手要权摆出大干一场的姿态相比,自打肖挺意外没“进局”相反被贬至内地省份后,张荣象换了个人,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成天懒懒散散抱着混日子的心态。 无数教训证明,当领导干部丧失前进动力后,会自然而然降低自身标准,产生“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想法,甚至有别人能捞我凭什么做呆子的想法,从而一步步滑向犯罪的深渊。 张荣就是典型的例子。 其实事情本可以低调、完美地解决,退钱,重新组织复查,根据事实作出合理和妥善的处分,让当事人心服口服就行了。 然而材料是从慕达手里转交来的,方晟必须慎之又慎,防止跌入本土派的陷阱当中。 材料不过看了半小时,考虑如何处理却花了一个多小时,最终方晟叫来耿大同。 “慕书记把包袱交给正府,大同市长觉得怎么应付?”方晟问。 耿大同暗骂慕达用心歹毒,又暗骂方晟半斤八两,这种事儿最好耳朵一捂装作不知道,知道了就得参与处理,头疼万分。 “既然慕书记没直接移送省纪委而是给了咱们,说明不想声张,打算低调处理。”耿大同硬着头皮道。 方晟又问:“怎么低调法?” 妈的,事事都问我,要你市长吃干饭的? 耿大同故作沉思状,良久道:“要不找张荣市长谈谈,主动退款,取得当事人谅解,然后到慕书记那边说明情况,保证今后决不发生类似现象?” 方晟欣然同意:“咱俩是市委常委,找他谈代表市委和正府双重身份,再做个笔录比较正式些,至于去市纪委说明情况嘛再商量,人家把卷宗都递过来了,表明不想留案底的意思……” “对,对,不能画蛇添足!” 其实耿大同故意这么说让方晟纠偏,免得怀疑自己跟张荣有什么猫腻。 发通知时张荣正在主持会议,预感不对劲,匆匆打了个招呼返回,进了小会议室见方晟、耿大同分坐两列,张秘书长面前放着会议记录本,脑子“嗡”地一声,知道惹事了! 证据很清晰,有苏总、徐总的证词,两个企业老总能将副市长宿舍里陈设、家具等说得一清二楚,换方晟都不知道。 张荣汗涔涔面色惨白,双腿如筛糠般抖个不停,仿佛天塌下来似的。 “事情到这一步,没必要多说什么,”方晟温和地说,“我和大同市长的看法是第一尽快从源头解决问题,该退的退,该查的查,不能任由阳泽河继续被污染;第二取得当事人谅解,最好主动到市纪委销案,否则埋着始终是祸患;第三考虑以书面方式向正府党组承认错误,你觉得呢?” “当务之急是找到当事人,避免事态进一步升级;不管维护市正府形象还是你个人前途,都必须把事态压在本市范围内。”耿大同强调道。 “我明白,明白……” 张荣头快要垂到胸口,语气里充满了沮丧。 当晚张荣亲自来到苏总、徐总家中,双手奉还十万元现金,痛陈自己不该一时糊涂收取贿赂,给执法工作造成阻碍。 苏总非常过意不去,骂自己是大嘴巴,一时心软想帮徐总,不料对方是条大尾巴狼,把张荣也拖下了水。闹到这个地步,厂子肯定办不下去了,苏总也琢磨象徐总一样早早转手。 徐总虽然卖掉立达,仍住在鄞峡市中心的房子里,见堂堂市长居然上门赔礼道歉颇有些意外,收到失而复得的十万元气也消掉大半。 不过张荣请求他到市纪委撤回材料,徐总一口拒绝! “我对我做的事负责,”徐总梗着脖子说,“咱是北方人,脾气耿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收钱,我举报;你退钱,我原谅,这事儿就算两清;要说撤材料那不成,将来查起来你都退了钱,我不成诬告吗?不成,绝对不成!” 张荣哀求道:“市正府这边已经找我谈话,做了笔录,怎么会诬告?将来只有翻出来追究我的责任!无论如何请徐总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怎么追究是你们内部的事儿,跟我没关系!”徐总还是摇头,“都说了在我这里事情到此为止,我不会再往上告,也不会传播散布消息,以后安份守纪做自己的小本生意。大领导怎么处理你,我管不着,就这样!” 反复纠缠磨蹭了两个多小时,徐总拿定主意就是不松口,张荣只得没精打采告辞。 第二天有关部门退还立世农用化肥厂和中富化工厂的罚款,收回处罚通知书,重新组织人员进行联合执法,这回以协助整改、指导安装和完善排污设施为主,获得相关企业的欢迎。 斟酌再三,方晟亲自给慕达打电话,一方面对他保护、关心正府领导干部表示感谢,另一方面介绍了内部处理情况,指出退款、获得当事人谅解等工作都已落实到位,至此可以说事端基本平息。 听到最后,慕达问了一句:“当事人愿意撤回材料么?” 方晟叹道:“就是这点瑕疵,当事人认为其它都好说,除了撤材料。” “噢,也没事儿,也没事儿。” 慕达打着哈哈道。 其实作为老纪委,慕达深知当事人坚持不撤材料是个大大的祸患,相当于在警方留有案底,以后每逢大小活动免不了要翻旧账,能否躲过去全看上级力度,感觉太糟糕了。 不过有谁在乎呢? 张荣空降鄞峡本来就是意外,肖挺调离后,他就是那种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角色,接下来任由他自生自灭吧。 这件事在方晟、慕达、耿大同等人看来象一阵风似的过去了,唯有张荣饱受打击,情绪更加低落,除非不得已的讲话绝少在公开场合发言,市长办公会也从头坐到尾一言不发,机关大院都觉得这位副市长怪怪的。 第925章夫妻生隙 五一劳动节这天,吴郁明亲自率领市委市正府领导班子远赴朝明省朝南市参观学习,吸取沿海发达城市先进理念和管理经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虽说此行以朝南市委名义作出邀请,但吴郁明深知根子在爱妮娅,市委书记朱勤投其所好邀请方晟罢了。 纵然如此吴郁明还是“欣然前往”,官至正厅,尽可能扩大影响很重要,闭关自守、画地为牢出不了成果。 很巧合地,五一节爱妮娅“正好”抵达朝南市慰问一线工人——全朝明都知道不可能如此巧合,八成事先安排好了。可爱妮娅就说是“正好”谁也没办法,男女之事除非捉奸拿双,怀疑、流言都不能算数。 当晚朝南市举行盛大的酒宴,一是省长大驾光临,二是盛情款待远道而来的鄞峡代表团,朝南市委领导班子全体出席,朱勤亲自主持。 爱妮娅坐在首席,左边吴郁明,右边——按常规应该是朱勤,但朱勤这点正治觉悟是有的,好说歹说把位置让给方晟。 趁着漫长的晚宴,爱妮娅和方晟断断续续聊了些事。 方晟先埋怨她不该大张旗鼓跑到朝南,爱妮娅轻笑道要不然你悄悄溜到省城幽会?想多了吧,暗地里无数双眼睛盯着呢!索性就这样大大方方见面、聊天,就算猜测咱俩有什么,也就想想而已,抓不住把柄没辙。 那这回真……方晟道。 爱妮娅似笑非笑道在朝明也轮不到我,有周小容呢。 她真的去省城发展?方晟问道。 尽在掌握中。 敬完一轮酒,爱妮娅低声道正府这边有个岗位适合你老同学,综合治理办公室,他愿意的话可以暂时以抽调方式挂副主任头衔。 方晟奇道省电力是国企性质,企业性质也能在正府办任职? 爱妮娅说综合治理办公室目前抽调银行、国力、电信等国企中层管理人员,等运行正常后征求本人意见可以转事业编制,成为省正府层面的常设组织履行监管职能。 能弄个副主任吧?享受正处待遇,以后设法副厅我就算完成任务了。方晟笑道。 爱妮娅说办公室设置一正四副五位主任,主任由副秘书长兼任即副厅,副主任全是正处,就是说如果于舒友能够胜任的话,以后主持工作没问题。 很好,很好,这样安排天衣无缝。方晟笑得合不拢嘴。 爱妮娅却蹙眉道最好让他夫妻俩商量一致再作决定,否则……否则就是破坏家庭,蔡幸幸要找你算账的。 你也认识蔡幸幸? 她不向我汇报工作么?爱妮娅傲然道,很厉害很强势的女人,少惹她。 方晟悻悻道我没事惹她干嘛?于舒友找我,我出于同学之谊帮他,就这么简单,跟蔡幸幸没半毛钱关系。 酒过三巡,爱妮娅又提到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调查一事,虽然搁置下来,各方势力还是深感不安: 市长宗华三天两头到码头开现场会,要求严格工程审计,完善各项善后工作; 常务副省长应留生短短几个月到朝南视察了五次,每次必去溱州深海码头; 上个月省委书记窦德贤再次与她个别谈话,态度严肃地指出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是京都高层拍板的重点工程,参与层次复杂、涉及施工单位多,扩建过程中因协调不力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在所难免,作为地方要顾全大局,注重整体利益和形象,不能因个人恩怨揪住某些小辫子不放。 见省委书记说到这个地步,爱妮娅直截了当问道,窦书记觉得应留生和谢大旺应不应该几次三番在常委会毫无原则地跟我作对?党性哪去了?党纪哪去了?是不是把我赶离朝明就能掩盖一切? 窦德贤劝慰道我已分别找他俩谈过,严肃地指出存在问题,警告他俩要注意班子团结,不得把私心杂念置于原则之上,最近几次明显好多了嘛。同在一个班子里,彼此都要包容礼让,求同寻异才能共同进步。 听到这里,方晟问道这是否意味着你跟应留生和谢大旺暂时休战? 爱妮娅冷笑道那俩家伙凭什么从主动挑衅到委屈忍让,还不是怕我掀底牌?所以我更要保持高压态势,握紧手里的牌! 于家的意思是这个项目水太深…… 明白,我会适可而止。爱妮娅平静地说。 方晟没继续劝说。 爱妮娅与于道明不同,有自己的主见,在重大议题和原则问题上先谋后动,根本不需要方晟教她。 当晚吴郁明也很活跃,频频与朱勤互动,并获得朝南以技术交流名义向鄞峡投入十个亿的承诺! 对吴郁明来说投资就是政绩,就是自己冲刺副省级的敲门砖,自然乐得红光满面;而对朱勤来说区区十个亿算什么?那是奔方晟去的,只要爱妮娅芳心大悦就行。 盛大的酒宴各取所需,大获成功。 当夜无话,第二天爱妮娅直接去下一站视察,吴郁明等则在朱勤陪同下走完官方行程,傍晚乘车返回鄞峡。 捱到4号正式上班,方晟算准于舒友该到单位了,这才拨通他的手机,三言两语说了爱妮娅的意思。 于舒友又惊又喜,说:“有爱大省长罩着还犹豫啥?转到行政管理岗位,又是省直编制,将来还有提拔副厅的希望,到哪里找这么好的事儿?1号晚上就该帮我答应下来!老兄实话对你讲,在业务部门真的很辛苦。” 方晟笑道:“关系到后半辈子大事,我岂敢轻易拍板,对了,你得跟幸幸仔细商量好,达成一致意见再告诉我……” “你先给爱省长打电话确认,”于舒友迫不及待道,“幸幸工作忙,有时两三天见不着面,商量来商量去,等有结果那边坑都被占满了!上午就打,回头给我消息,”他警告道,“老兄,在我眼里你不是市长,而是大学最好的朋友,现在还是,兄弟十多年就求你办这桩事,一定得落实了,可不能叫我空欢喜一场。” 方晟还是笑:“舒友啊舒友,你向来是慢性子,怎么这回急不可耐起来?幸幸再忙接电话的工夫总有吧?给你两个小时商量,有了结果我保证上午跟爱省长说。” “好好好,你真啰嗦。”于舒友恨恨道。 时至今日,还真没几个人敢说方晟“啰嗦”,也就昔日大学好友了。 半小时后于舒友便打来电话,说搞定了,蔡幸幸表示全力支持,你赶紧帮我联系! 方晟暗想蔡幸幸要这么好说话,你于舒友就不会至今窝在业务部门了。 但方晟需要的就是这个程序,于舒友夫妻到底有没有商量不必深究。 当天下午,朝明省电力公司便接到省正府办公室通知,即日起抽调于舒友同志到省综合治理办公室担任副主任! 晚上蔡幸幸得知消息后炸了! 如方晟所料,于舒友压根没敢跟蔡幸幸商量,直到傍晚到省综合治理办公室报到,落实好办公桌椅并参加主任会议,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才在老婆面前轻描淡写提了一下。 “是不是找方晟,然后通过他那个省长姘头的门路?!”蔡幸幸怒吼道,“你怎能事先不跟我商量就作出这么重大的决定?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于舒友深深叹息,道:“幸幸,这是在所有人眼里都值得高兴的事,我以为你也是,可从你的态度分析,如果商量也是反对的,你说呢?” “两码事!我生气的是你不该瞒着我……” “之前我曾有好几次机会,跟你商量都被否决了,还记得吗?你内心深处希望我安心在家,照顾好老人孩子,巩固后防,由你在前面冲锋陷阵,是吧?” 蔡幸幸反问道:“有什么不对?” “这是你的想法,一直以来有没有跟我商量过?” 蔡幸幸一怔,怒道:“今晚这些话都是方晟教你的?” 于舒友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孩子呢,说话都要别人教?综合治理办公室专门负责垄断企业、大型国企的服务工作,没准过几天要到机场听取你汇报,做好准备哟。” 蔡幸幸暴跳如雷,当即摔掉两只茶杯,喝道:“嗬,给点颜色还开染坊呢,老娘就要断了你的官运!” 说罢冲进书房反锁好门,设法找到方晟的手机号打了过去,甫一接通便喝道: “方晟,你做的好事!” 方晟听出蔡幸幸的声音——当年经常出入周小容宿舍,却佯装不知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蔡幸幸!” “蔡幸幸?”方晟装糊涂,“抱歉,我可以有点健忘,请问三个字怎么写?” “懒得跟你兜圈子,我是于舒友老婆!” “噢——” 方晟拉长声调正待说话,于舒友已撞开书房门,怒气冲冲狠狠甩了老婆一记耳光,劈手夺过手机用力一砸! 这可是两人认识以来于舒友第一次动手!蔡幸幸捂住脸难以置信看着他。 于舒友指着她鼻尖喝道:“真是受够你了!过去十多年千方百计阻挠我升职,倒也罢了,如今我好不容易觑着时机,你却要破坏,天底下哪有这么歹毒的婆娘!” “舒友……” 蔡幸幸镇静下来要说话,于舒友挥手打断,冷冷道: “咱俩都需要冷静,你工作又忙,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再说……家里老人孩子都拜托了,我住到外面去!” 说罢不顾蔡幸幸在后面大声呼喊,径直摔门而去。 第926章撕破脸皮 晚上蔡幸幸发了疯似的打电话,给芮芸、给周小容,甚至越洋电话找到赵尧尧,然而方晟从那个电话起便关机,摆出高挂免战牌的架势。 听完她的叙说,赵尧尧沉默半晌道幸幸大概还不知道吧,我跟方晟已经离婚了! 说完“啪”挂断电话,一个字废话都没说。 周小容则很歉意地表示自己目前生活得挺好,不想面对方晟,也不想回双江。 唯有芮芸没办法。 一方面蔡幸幸隐隐怀疑芮芸为于舒友传的话——周小容婚宴那天瞅见两人窃窃私语;另一方面有个说法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芮芸希望借助方晟撮合两人重归于好。 此时芮芸正在原山与卢画家度假,不得不忍痛分开,与蔡幸幸约定立即乘坐红眼航班到潇南机场会合,然后连夜驱车去鄞峡,清早守在市长办公室门口! “请问芮总有预约吗?”齐垚认识芮芸,例行公事问。 蔡幸幸火气很大地说:“没预约就不能来?我去找省长汇报工作也是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他方晟多大能耐要提前预约?” 看出苗头不对,齐垚闭嘴不言。 他知道“主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跟各种女人纠缠不清,没准是欠下风流债的上门找碴,还是少管闲事。 没多会儿,方晟和郑拓说说笑笑过来,见堵在门口的芮芸和蔡幸幸不由不愣。 “您手机一直关机……”芮芸轻声解释道。 方晟从容道:“噢,进屋坐。” 三人依次进了办公室,齐垚想跟进去泡茶,不料蔡幸幸板着脸道“不喝”,随即“砰”地关上门,差点撞着齐垚的鼻子。 “恶婆娘!”他恼怒地骂道。 还没坐定,蔡幸幸便连珠炮地说:“方晟!我来这儿是告诉你,昨晚舒友离家出走了!你要负很大的责任!你是不是以拆散别人家庭为荣,要这样的话咱俩一起去见沈高评评理,都不敢惹你,我敢!” 芮芸连连拉蔡幸幸的衣袖。 蔡幸幸甩掉她的手,继续道:“我知道你是恨我把周小容叫到省城发展,而不是如你所想躲在山脚小镇里生活。你凭什么决定小容的人生?你凭什么遥控指挥,所有人都得以你为中心?” 听到这里,方晟微微一笑,道:“小容的事先放到一边,先说重点。你大清早跑到鄞峡,是想发一通火,还是想找省委书记评理?” “我要你取消抽调舒友的决定,让他回家!”蔡幸幸一拍桌子喝道。 “舒友是快40岁的人,不是3岁小孩,什么时候回家他有很清楚的逻辑,任何人都无法左右。” “很简单,让他回电力公司工作就行了。” 方晟凝视着对方,沉声道:“那是朝明省正府的决定,我无权干预。” “少跟我玩这一套,朝明谁不知道爱妮娅跟你有一腿……” “蔡幸幸!”方晟突然大喝一声,冷然道,“我办公室有录音装置的,公然造谣污蔑正部级领导,你知道什么后果!” “幸幸别说了……”芮芸焦急地晃动蔡幸幸身体劝道。 蔡幸幸依然嘴硬:“那你敢不敢承认舒友去那个见鬼的综合治理办公室是你向爱妮娅推荐?” “是金子总会发光,象舒友那样有能力、有水平的人,得到领导重用是早晚的事。” “别跟我打岔……” “我打什么岔了!”方晟脸一整,“把舒友退回电力公司,他更不愿意回家,你信不信?让舒友离家出走的根源不在去哪儿工作,而是你的态度让舒友寒心!” “我跟舒友之间的事轮不到你说话!” “那你大清早坐到我这儿干嘛?” 蔡幸幸滞住,芮芸急忙跟进,缓和道:“方市长,幸幸和舒友从大学谈恋爱到现在没红过脸,这是第一次吵架且吵得不可开交,幸幸是发自内心关心舒友,担心他独自在外被人家骗。” 方晟道:“我知道,我还知道幸幸父母亲身体都不好,一直与他们住一块儿,每天舒友要伺候两位老人饮食起居,还要照料正在读高中的儿子,忙得不可开交。以前听舒友说过,别人喜欢双休而他最怕,因为双休比上班累五六倍……” “别说了!”蔡幸幸沉着脸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指责我贪图私利把舒友限在家里干活?” “这是你的理解,我可没这么说。”方晟针锋相对。 芮芸急得满头大汗。 一边是敬仰且发生过亲密关系的引路人,一边是大学舍友兼多年闺蜜,她不知帮谁才好。 “都冷静点,好好说话行不行?”芮芸哀求道。 蔡幸幸道:“好吧,我理解你的同情心,觉得男人应该有自己的事业,这些年舒友闷在企业上班,觉得受够了,你也觉得帮一把很正常。可你们想过没有,舒友是什么性格?他能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环境生存下去吗……” “你都没让他试过,怎判断能不能?”方晟反讥道。 “我是老婆,怎会不知道?”蔡幸幸镇定道,“刚开始进省电力公司,他被安排在人事部门,怎么着?没法应付复杂莫测的局面,后来才调到业务部门。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好……” “正如你鼓动周小容去省城发展,也为了她好,你真是处处为人着想的好人呐!”方晟嘲讽道,“小容为什么暂时栖身东山,想必芮芸早已解释过,记住不是一辈子只是暂时,我没有干涉她的人生,所做的事全是弥补过失,你明知如此却怂恿她去省城究竟几个意思?” “所以你在报复?!”蔡幸幸瞪眼道。 方晟哑然失笑:“帮助舒友即代表报复你?想象力未免太丰富吧。作为市长,我大概比你这个航空公司老总忙多了,哪有工夫想那些无聊事儿。综合治理办公室人不多,成员都抽调自各大国企,关系相对简单,舒友既有从事行政管理工作愿望,不妨试试,大不了重回电力公司,又不丢人,怕什么?至于家里,多找两位保姆嘛,舒友年纪也不小,成天累着也不是事儿,你认为呢?” 蔡幸幸拍桌子喝道:“都说了跟干活没关系!” 方晟含笑看看芮芸,又看看蔡幸幸,道:“是的,是没关系。” 见他笑得古怪,蔡幸幸不解其意,侧过脸问芮芸,问道:“什么意思?” 芮芸哪敢直说,忍住笑道:“这样好不好,先让舒友到综合治理办公室工作一段时间,能否适应以后再看情况,都别提前预判好不好?另一方面还请方市长劝劝舒友赶紧回家,天大的事儿坐下来谈,别动辙象孩子似的离家出走,免大家都很担心。” 蔡幸幸千里迢迢跑到鄞峡并非只为于舒友回家,而想爱妮娅撤回抽调,现在看来不可能实现了,首先方晟这关就过不去。 “只要劝舒友回家,这事儿就算翻篇了,”毕竟是国企老总,拿得起放得下,蔡幸幸转而道,“再说小容吧,其实你不仅仅为这件事怀恨在心,还包括尧尧,对不对?” 芮芸陡地紧张起来。 当年蔡幸幸的设计——基于方晟与周小容的两年之约,她觉得对方晟并不公平,因为他沉在最基层干最苦最累的活儿,找女朋友本来就很困难,相比而言周小容在省城拥有更多机会;然后想到了同样在黄海的赵尧尧,遂让两人建立某种联系,一旦两年后分手便让赵尧尧填补感情空白——蔡幸幸早看出赵尧尧很欣赏方晟,每次他去宿舍,赵尧尧的目光总在他身上停留很长时间……” 就是说赵尧尧是蔡幸幸设计中的备胎,只有周小容与方晟正式分手才派上用场! 后来周小容越想越不甘心,索性在方赵面前吐露实情,两人听得目瞪口呆,实在没想到原本纯属偶然又是水到渠成的爱情,居然出于别人的精心设计! 关于这件事,芮芸起初毫不知情,是蔡幸幸和周小容私底下嘀嘀咕咕商量的,等知道时赵尧尧已嫁给了方晟,周小容觉得竹篮打水一场空,愤愤然说了出来。 乍一听,芮芸也觉得蔡幸幸有点过分,怎能根据自己喜好擅自设计别人的感情呢? 不过以蔡幸幸的强势,做这种事很正常,事实上结识于舒友并发展成情侣,每个步骤都源于她精心策划。 回头想想,赵尧尧确实是最理想人选,但这是两码事,难怪方晟耿耿于怀。 方晟淡淡道:“现在才提到尧尧,足见你们舍友根本就是塑料花情谊……也没意义,我俩已经离婚了,从法律上讲毫无关系,不必再谈。” “你倒洒脱,却不知给尧尧造成多大伤害,正因为你的滥情和花心毁了幸福的婚姻!”蔡幸幸说着火气又上来了。 芮芸脸都吓白了。 一直以来尽管有人含沙射影提起过,但从未象蔡幸幸这般毫不留情当面揭伤疤,简直就是赤裸裸打脸! 出乎意料,方晟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定定看着蔡幸幸,然后一扫芮芸,严肃地说: “骂得对,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尧尧,本该有桩完美的婚姻却以离婚告终;我伤害了她,终有一天,所有当初承诺我都会付诸实施……幸幸,你在那个宿舍是大姐,关于尧尧的问题你尽可以指着鼻子骂,我甘愿接受。” 他这么一说,蔡幸幸倒不好发作,点点头道:“既然你有这个态度,就请体谅我维护舒友的心情,无论如何,我希望这个家庭和和美美下去。” “我马上就跟舒友联系。”方晟顺势下台阶道。 第927章追加投资 蔡幸幸和芮芸离开不久,方晟与于舒友通了十分钟电话。 昨晚一怒之下,于舒友的确有离婚念头,经过整整一夜反复思考,又觉得婚姻问题非当务之急,尽快融入综合治理办公室,干出让领导、同事满意的成绩才是最重要的。 “下班后回家,做一桌好菜,啥也不说心意就到了,”方晟劝道,“幸幸的脾气我知道,能松口让你过去试段时间已经让步了,等于变相同意,其它还有什么可说的?最根本的问题解决了!” 于舒友唉声叹气道:“这段婚姻细细想来也蛮窝囊的,从头至尾我就扮演家庭主妇角色啊,比高级保姆好不了多少,人家可是高收入呢,我他娘的分文得不到!” 方晟道:“要说这个想法,我得好好批评你!每个家庭都有分工,通常男主外女主内,也有女主外男主内,都很正常,要是都一窝蜂在外面——象我一样就不成家了,舒友你可不能犯我的错误。” “你的错误也不是个个都犯得起,我想犯没处犯呢。”于舒友没好气道。 “你还真想犯错误啊?回头请爱省长把你退回去!” “别别别,老同学开开玩笑而已,不要当真嘛。” 方晟笑道:“我也是开玩笑,省正府决定的事岂能朝令夕改?这样吧,你也别怨妇似的想这想那,自己约的炮含泪也得打下去,跟蔡幸幸就是你的命,乖乖接受吧,别有胡思乱想。至于家务,我也提议多请两个保姆,你俩有的是钱,何必事事亲自动手?” “早说了幸幸就是不听,非说家里人亲手照料更贴心。”于舒友叹息道。 “后面不会了,很明显此事让幸幸有所触动,以后逐步改善家庭分工模式也说不定,总之不能急,慢慢来。” “听你的!”于舒友想想又不放心,叮嘱道,“老兄千万别把我往综合治理办公室一塞就听之任之啊,关键在于副厅那步!” “瞧瞧,还真赖上了。” 虽这么说,方晟拿老同学一点办法都没有。大学四年时光方晟以周小容为中心,除此之外没交多少朋友,但于舒友始终是那种哪怕二十年、三十年不见,见了面便能直呼其名、拍拍打打的老交情。 到了傍晚,赵尧尧终于打来电话询问情况,方晟笑道你真沉得住气,等我把蔡幸幸夫妻俩都打发了才问,也不怕我被那婆娘吓住。 赵尧尧说她心虚呗,以为你念旧仇寻思报复,其实于舒友是挺厚道本份的同学,要我也得帮他一把。 方晟道老实说我很生气她怂恿周小容去省城,明知梧湘一个亿还没了结,对手躲在暗处蓄势待发嘛,她就是看我不顺眼,存心恶心我! 所以你明里帮于舒友,暗里也恶心她? 不是不是,两码事好不好!方晟笑道。 赵尧尧也不揭穿他的小心思,轻轻一笑转入正题,说香港那边又转进去六千万,不过啊方晟,总觉得实验室开销太大,那个……白翎是不是故意的? 方晟吓了一跳,连忙说你误会了,那方面研发向来烧钱,几千万上亿都是小case,估计最终总得十几个亿,我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钱是小事,别给人家当作冤大头啊。赵尧尧悠悠道。 方晟好说歹说才劝得赵尧尧勉强打消疑虑,放下电话长叹一声,暗想赵尧尧在海外多年,与白翎的心结居然还没解开,可见女人之间要和平共处何其困难。 有可能说到一块儿的,大概只有鱼小婷和徐璃吧。 方晟暗暗想道。 随着撤区建区手续通过省一级批准正式提交京都民政部、发改委等部委,鄞峡市区民众愈发不安,各种谣言通过微信、qq和论坛迅速传播,群体事件此起彼落,其中最大的谣言居然来自于正在建设中的潇南理工大学分校区! 其说法是:分校建成后,潇南理工附中分校(七中)将整体搬迁,形成从幼儿园到大学的一条龙产业链! 那样的话,依托于学校的柯察巷商品住宅小区开发有何前景?急得郜更跃不顾礼节直接跑到吴郁明办公室。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一句,我、方市长都没听说潇南理工大学有这个规划,市委也不可能通过这样的规划,郜董事长所说的肯定是谣言。”吴郁明道。 郜更跃道:“我知道是谣言,可老百姓信,买房者信,这样下去必定对全市房产市场产生负面影响,老百姓心里没底啊!” “那……郜董事长在哪块小区开发中有股份?”吴郁明明知故问。 “呃,以前跟南泽厂合股开发的小区,后来国腾油化收购了南泽的股份,已经卖掉大半了,受谣言影响有的买家闹着要退房,集团经营层很伤脑筋。” 吴郁明知他说得半真半假。 国腾油化手里持有小区是真的,退房却是假的,因为潇南理工附中分校(七中)搬迁跟那个小区八竿子打不着边。 “董事长放心,市委、宣传部会打击谣言传播,正确树立舆论导向,稳定和持续发展房地产市场。” 嘴上说得轻描淡写,吴郁明实际上非常重视,因为他的发展思路已有调整,不打算踏踏实实在鄞峡干满任期,而想厚积薄发,利用人脉和政绩提前突破! 另外,詹印的事引起最高层关注,中组部很可能近期要给说法的消息也传到吴郁明耳里。吴曦关照儿子稍安勿躁,少管京都的事儿,有说法没说法,说到什么程度仍在博弈之中,最终肯定是不偏不倚的结果,不可能让詹家很惊喜。 唯有让房产市场火爆起来,吸引海量资金涌入鄞峡大幅提升gdp,才能交出一份靓丽的成绩单! 到时候吴家也会请人写内参。 詹印凭的是镇守边陲多年的资历,自己则凭骄人的政绩,哪个更硬不喻自明。 临近中午,吴郁明紧急召集常委们开会,要求市直机关全体立即沉下去,按之前分工各自承包,严厉追查谣言来源,严厉查处应付差事、懒散无为的干部,切实宣传市委市正府关于城市规划的正确意见。 听罢吴郁明声色俱厉的发言,方晟暗暗叹了口气。 一季度鄞峡各项经济指标与去年同期相比还算不错,都有百分之十以上增幅;二季度结合朝南承诺的十个亿投资,正是大干特干、快步向前的良机,偏偏这个时候吴郁明在撤区建区问题上投入太多精力,严重扯了经济发展的后腿。 因为这些机关干部都握有审查、审批权,他们耗得起,人家项目投资可等不起! 叹气归叹气,还得无条件服从。十一位常委具体抓经济的只有两个,在方晟看来耿大同只算半个,你说经济建设为重,大家都怀疑你故意唱反调,不如随大流。 中午召开市长办公会部署落实常委会精神,提到下基层做群众思想工作,副市长们大叹苦经,说桌上项目、材料堆积如山,三顿不吃加双休日加班都没法应付,还要做那些无用功,咱鄞峡还是不是经济建设为中心? 方晟笑道大家可以带着材料下基层嘛,巧手弹钢琴,既要不折不扣完成常委会决议,又不能让本职工作进度落后,这段时间辛苦点儿,过阵子再好好休息。 副市长们暗想自打你和吴郁明两尊瘟神空降,咱什么时候好好歇过?然而如同方晟的无奈,副市长们唉声叹气打点东西后分赴各条战线。 站在窗前看着一辆辆小车驶出市委大院,吴郁明微微满意地点点头,琢磨找个社区蹲点,与老百姓拉拉家常,倾听基层群众的心声——并非虚伪,官至正厅确实很多时候受困于文山会海,根本不了解民意。 和秘书来到电梯口,迎面碰到《大深峡》执行导演和沈助理,神色紧张,步履匆匆。 吴郁明目光一扫,问道:“怎么,有急事儿?” 执行导演上前半步,轻声道:“耽误吴书记几分钟,汇报一下当前剧组面临的……情况。” “好。” 吴郁明随即吩咐秘书调整行程,陪两人返回办公室,坐下后笑道:“我以为快杀青呢,还有问题?” 执行导演局促不定与沈助理对视一眼,道:“向吴书记汇报,拍摄工作快结束,但……账户上的钱已经用光了……” “啊!”若非多年养成临急不慌气度,吴郁明差点惊得站起来,“市里赞助费都到位了吧?六千万用得一分不剩?” “是的,”执行导演道,“本来差个两三百万也不敢打扰吴书记,滕总准备自掏腰包垫上,等发行后扣减,可剧组粗略算了算,保守估计还差……” “差多少?”吴郁明心吊到老高。 “差……将近一千万……” 瞟瞟吴郁明脸色,执行导演续道,“滕总说手头太紧实在弄不到这么多,让咱俩向吴书记请示,能不能……这个……” 吴郁明沉着脸说:“地方财政要保障教师工资、老百姓吃饭,不是我吴郁明的口袋说拿就拿,救个急、垫点款可以,数额不能大,大了要走流程,程序非常麻烦。” 他把话堵在前面,防止剧组漫天要价。 新闻发布会时韦升宏从剧务嘴里打探到的消息没错,六千万拍摄《大深峡》肯定不够,老奸剧滑的滕存海打开始起就做好鄞峡兜底的准备! “滕总的想法是……是……”沈助理舌头打了个滚儿,道,“请吴书记垫个七八百万……” 吴郁明语气难以琢磨:“就是双倍赞助费了?” “不不不,前期是赞助,这回仅仅垫一下,等发行立即扣还!”执行导演道,“我们以剧组名义打借条盖章,行不行?” 剧组又不算法人单位,拍完戏就各散,到时拿着借条找谁要钱? 吴郁明慢吞吞道:“数额太大了,财政肯定拿不出,我是书记又不管钱……等段时间跟相关领导研究再说吧。” “不行的,吴书记!”执行导演和沈助理双双叫道。 执行导演焦急地说:“停机一天就是若干费用,拖个十天半个月窟窿更大,剧组拖不起啊吴书记!” 沈助理接着说:“很多演员——不管明星还是小演员都有档期,拖几天可以,时间长了人家就要翻合同跟你理论,所以……” “可以让韦部长拨个几十万救救急,这个权限倒是有的,”吴郁明温言道,“动用百万以上就得层层批准,程序问题含糊不得……请滕总多担待吧,我这边实在无能为力。” 执行导演哭丧着脸说:“滕总也是没办法了才让咱上门请吴书记多关照,六千万投下去了,滕总心里比谁都急,一旦停拍前期投入可就全打水漂了!” 这也是吴郁明担忧的。 赞助了几百万,最后连个片花都没有,各方都交不了差。 “宣传部那边先给几十万,能拖一天是一天;财政那边肯定要走流程,顶多借一百五十万,不可能再多,”吴郁明道,“剩下请滕总想办法克服,我真的帮不上忙。” 吴郁明打的算盘是加上前期七百万多万赞助费,总额不突破一千万,否则传出去有点难听。 执行导演与沈助理又对视一眼,苦巴巴说:“吴书记雪中送炭再好不过,我们回去缩衣节食继续坚持,但愿滕总再寻些救命钱。” 好不容易把两人打发走,吴郁明已没了下基层做秀的兴致,独自倚到沙发上,烦恼丛生。 看来,两百万打发不掉剧组,起码还得掏一两百万,总额肯定会突破千万! 倒不是钱的问题。 鄞峡财政如今不差钱,几百万真是毛毛雨,吴郁明随便想个名目便能从财政支出来,关键是钱投进去了,到底有几分效果? 此时吴郁明最担心姓滕的压根为了捞钱而不注重拍摄质量,最终弄个非驴非马的玩意儿糊弄自己。 那样的话就尴尬了。 回头想想,在省城召开新闻发布会,省领导们一个都不出席何等智慧,影视圈实在太黑了,不能招惹啊。 幸好目前为止风险可控。吴郁明暗下决心,倘若最后关头滕存海再伸手要钱,剧组必须提供粗剪片供市委领导班子观摩。 要来个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928章严阵以待 就在吴郁明为剧组拍摄资金告罄、反对撤区建区群体事件层出不穷闹得焦头烂额之际,中组部关于詹印的任免决定悄然下发: 任命詹印同志为朝明省朝明市市委常委、代市长(副省级)! 填补了朱勤调任朝南市委书记后的空缺,一方面满足詹家关于副省级的诉求,另一方面又采纳反对者意见,避免和限制詹印快速进步。 市长主抓经济。而詹印空降秦川之后,主要精力用于维稳和平定边陲秩序,财政基本靠上面补贴,经济发展倒处于次要位置。 朝明市是什么地方?沿海发达省份的明珠,金字塔塔尖! 它富裕到什么程度,一个数字就足以说明一切:朝明市去年财政收入是秦川省全省财政收入的两倍。 如此庞大的经济体量,如此蓬勃的经济活力,难怪詹印初来乍到有些头晕。 朝明市官场关于詹印的笑话是:詹印看任何报表都怀疑以“元”为单位,秘书不得不反复提醒单位是“万元”。 抵达朝明报到当天,初步了解情况后詹印一夜没睡着,第二夜、第三夜还是难以入睡,此后竟有了失眠的习惯,每晚靠安眠药才能睡个好觉。 面对与秦川截然不然的形势,詹印是真的睡不着。这种如山的压力下,省长爱妮娅还没出手呢! 窦德贤毕竟直通桑首长,心里有底气见谁都不怕,对于詹印的到来不持立场;陆建俊、应留生等沿海派中坚力量可就炸翻了窝,磨刀霍霍准备动手! 有爱妮娅这样的劲敌已经够麻烦,深度调查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尤如剥大家的皮,弄得很多人包括京都在内寝食难安,再增添素以心狠手辣著称的京都传统家族子弟,朝明还能叫沿海派大本营吗? 一层层暗示传递下去后,詹印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困境:市委书记是省委常委,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都是地道省城出身,组织部长以前做过窦德贤的秘书,市委常委会通常是这几位的天下,只能事先达成一致就没詹印说话的份儿。 市长办公会更是倍受掣肘,几位副市长各有各的后台,要么直通京都,要么是省委常委的心腹,总之没一个把詹印放眼里,动辄说“朝明跟秦川两码事儿”,噎得詹印直翻白眼。 为了副省级来朝明是不是一个错误? 詹印第一周就想回京都,到了机场却被市委书记叫回来处理拆迁引发的群体事件;第二周周五晚上接到通知临时顶替“生病”的常务副市长主持全市经济工作会议;第三周…… 詹印知道这帮人千方百计跟自己为难,索性不回去了,用随机买的电话卡与老爷子通电话——老爷子到底年纪大了,耳朵不利索,费了很大劲才说清楚当前困境。 詹老爷子说,中国情况复杂不仅反应在疆域辽阔上,而是各地风土人情、正治经济发展有很大的不均衡性,工作重心自然也大不相同。你在秦川是“稳”字当头,管辖范围不出事、不闹事、社会秩序安定就记头功;朝明却是“快”字当先,人家本来就安定嘛,关键在于又快又好发展经济,在全国勇争领头羊!这方面不是你的强项,相反是弱项。 詹老爷子又说,弱项要补课,不能永远弱下去,治国安邦,经济是永恒的主题。一个不懂经济的领导干部跑哪儿都挺不直腰杆,别的不说,燕首长为首的外事委与外国人聊天,主要也是谈经济,为什么?正治太敏感,不能随便聊啊。虽说是聊天,你聊不到点子上人家就瞧不起,继而影响到谈判进程。 詹老爷子最后说,继续留在秦川可以做得顺风顺水,那个格局太小,没出息!在朝明苦了点,累了点,反而能够逼迫你长见识、学东西,方晟就是这么走过来的,话说他经历两次双规,你有过吗?磨砺方有刀刃,暂时委屈一点才成大器! 这些道理詹印都懂,可不知为何,从老爷子嘴里说出来感觉就不一样,每个字仿佛扎到心里。詹印忍住泪说爷爷我听明白了。 詹印明白了,自己不再是秦川那个杀伐独断的老虎,在朝明要当只温驯的猫,处处看人脸色行事,小心低调地渡过蜇伏期。 詹印终于到位的消息传到鄞峡,引起小小的波澜。 吴郁明暗暗叹息:紧追快赶,詹印到底还是领先半步,别看这小小的半步,是道难以逾越的分界线呐。 吴郁明从来不怀疑自己能步入副省级,但什么时候步入大有区别。两三年、三五年步入,后面还有上升空间;五十岁后步入,相当得了个安慰奖,留着退休享受待遇用的。 必须要快马加鞭,时不待我。吴郁明暗地想道。 方晟却松了口气:按于家父子那晚的说法,詹印任副省级市长只能算中下之策,当然比单纯当副省长好,又比副省级市委书记差,当然离詹家省委常委的诉求更远。 之前的三驾马车:詹印、吴郁明、方晟,齐聚沿海省份,詹印一马当先,吴郁明保持冲刺势头,唯有方晟略略落后——资历是硬伤,只能靠时间慢慢积累。 五月底京都传来消息,相关部门对撤区建区规划不太认可,要求主要领导进京说明情况! 吴郁明尤如挨了一记闷棍,紧急召开常委会讨论,商量到最后决定由方晟代表领导班子进京,一方面毕竟脸熟好办事,另一方面剧组隔三岔五缺钱停摆、反对撤区建区群体事件时有发生,吴郁明根本不敢离开鄞峡半步。 方晟巴不得在这个多事之春抽身离开,笑模笑样说昨天剧组到水库景区拍摄外景,与当地管理员和摊贩冲突造成两人受伤,正准备协同相关部门进行处理。 吴郁明果断道这事儿大同市长顶上去尽快平息此事!以前剧组到哪儿拍摄都很和谐,为啥市区频频发生群体事件的时候闹出这事?要查清楚,若有幕后黑手决不轻饶! 其实常委们都心知肚明,之前相安无事是因为剧组拍摄外景都给场地费,眼下没钱,自然就容易产生纠纷。 接下来梅秋、林枫都反映有人利用大妈们跳广场舞机会到公园等地散布谣言,挑唆闹事,吴郁明提议分管民政的郑拓牵头负责,具体情况向林枫汇报。 成槿芳反映开发区撤并消息传开后,有村民到国腾油化闹事,要求一次性补偿以前厂区扩建时的征地费用,当初开发区管委会协调分十年偿付的。吴郁明征求方晟意见后拍板让前期介入改制的华叶柳前去协调,推进工作则由成槿芳负责。 由于祝雨农生病住院,方晟担心正府领导班子只剩张荣撑不住。 最近张市长因为个人的一些事情绪比较低落,压力也比较大,个人觉得大同市长和郑市长稍稍后撤些,全面掌控住局面。方晟说。 窦康知道方晟所言何事,含而不露说年轻人要经得起摔打,一点挫折算什么?大佬们都不在,正好是展示能力的机会嘛,换以前咱们很乐意呢对不对? 常委们哄堂大笑,方晟的提议也就不了了之。 会后方晟将牧雨秋、卓伟宏、周挺、徐靖遥等人叫到办公室,叮嘱他们近期要低调,管住自己,管好工人,别在外面惹事。各自负责的工程抓快进度,紧紧咬住柯察巷和神仙池两块黄金地段商业小区开发,远离群体事件。 “雨秋、周总和靖遥回省城,伟宏脱不开身就算了,注意没事不要下山,老老实实在度假区呆着,”方晟道,“另外通知芮芸继续休假,什么时候回鄞峡等通知。” 牧雨秋等几个人都有些吃惊,面面相觑,过了会儿周挺问: “是不是风又紧了?这回来头有多大,中纪委还是省纪委?” 方晟道:“都不是……问题不在我这边,”他拿着铅笔轻轻敲击桌沿,“撤区建区的事儿闹得挺复杂,别说我,吴郁明等常委们都有按不下去的感觉,唉,谁叫他触动老百姓最牵挂的教育和养老?所以这回不是有人存心掀风作浪,而是老百姓气不顺,非要把撤区建区规划搅黄……” “那方哥到京都是不是要……”牧雨秋试探问。 徐靖遥道:“我觉得方哥肯定顺应民意,让京都相关部门否决规划!” “我不会卷入此事,顺其自然吧,老实说事态发展到星星燎原之势是比较危险了……”方晟叹道。 当晚方晟便驱车离开,没从省城走,而是悄悄进入白山与樊红雨欢好了两个回合。 原本吹嘘大战三百回合,可第三个回合怎么也没法进行。 “每况愈下了。”方晟汗颜道。 樊红雨却怀疑他最近是不是又勾上哪个狐狸精,方晟赌咒发誓绝无可能,说眼下鄞峡够乱了,保全自身都来不及,哪敢玩虚头? “说来说去京都圈子子弟还不够稳重,”樊红雨转而谈起工作,“撤区建区绝对是一大败笔,破坏原有正治生态,把自己推到老百姓对立面,这是最最忌讳的。” “竞争副省长的事刺激了他,加上詹印前后活动,形成无形的压力;作为吴家长子长孙,吴郁明真有某种使命感和责任感,而我不同,草根出身,拚到什么时候都是赚。” 樊红雨重重掐他一把,道:“虚伪!你就从来没想过副省级?资历没到而已。” “正厅想副省,副省想常委,常委想省长……人的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除非一步登顶。” “嘘,你不怕监控?” 樊红雨悠悠翘起修长洁白的双腿,道:“这屋里真要有监控,单偷情丑闻就足够咱俩身败名裂,哪要上纲上线?” 方晟也承认:“市长跟省长的老婆厅长偷情,是蛮火爆,能把很多人眼珠瞪出来。”飨 第929章极度胆寒 清晨临去机场前,方晟主动打听副省长沈直华的情况。 对于沈直华,方晟其实存有某种心结:他是徐璃的初恋情人,不管效果如何总之得到她处女身;他又是京都圈子弟当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才四十岁已有一年副省级从政经历,稳稳压詹印、吴郁明大半个身位。 因此一直以来方晟都认为所谓“三驾马车”是伪命题,甚至怀疑个别人操纵舆论把京都传统家族势力子弟推在前面,目的在于掩护沈直华等新生代子弟顺利上位。 拿沈直华来说,低调地从副市长一路做到副省长,没经历过任何挫折和风波,最高层呵护之意不言而喻。 相比之下詹印困守秦川多年,拚死累活还是在最高层直接干预下才弄了个副省级,已是皇恩浩荡、感激涕零、惶恐之心溢于言表! 人比人气死人呐! 更令方晟警惕的是,沈直华似乎是精心打造的完美领导干部,没有绯闻,清正廉洁,在冀北任职时居然有“沈青天”之称,真是奇了怪了。 樊红雨沉吟道:“在省领导当中他不引人注目,做事循规蹈矩从不越池半步,没有充满个性的言行,没有挑战现行体制的作为,总之是那种温吞水似的挑不出毛病的领导干部。” “一点毛病都没有?” “唔,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手底下人都说他非常自律,不争权、不好色、不贪财,好像挺完美。” 方晟想了半天,试探道:“听说他喜好收集古玩?” “他老婆唐巧是中华文物鉴赏协会秘书长,半官方半民间的行业协会,挺唬弄人的,”樊红雨笑道,“因为这层关系,原山不少老板假借委托鉴定往沈直华家送古玩,他连门都不给人家进,门口专门用红漆写了四个小字‘不鉴古玩’,一段时期传为原山官场佳话。” “这才叫虚伪,或者叫沽名钓誉!”方晟哑然失笑,“不收就不收呗,非要在门口写字,岂不是提醒人家把古玩直接送到京都老婆那边?” “唐巧收鉴定费名正言顺啊,其中的把戏谁不明白?不愿戳穿而已。” 方晟下结论道:“古玩是他的爱好,也是软肋。” 樊红雨白了他一眼:“该不会为徐璃跟他决斗吧?” 原来她也知道沈直华是徐璃的初恋情人。 “我走了,拜拜!”方晟无言以对,匆匆辞别。 到京都几个部委司处转了一圈,按事先制定的策略方晟不作过多努力,也不扯后腿,详细介绍完情况恳请“酌情考虑”。 那就是不着急的意思了,司长处长们心领神会。 民政部离京都师范大学只有两条街距离,方晟一时起了兴头步行过去找燕慎喝酒,燕慎车子已开到四五里之外,赶紧掉头来到大学对面的小酒馆。 燕慎经常在这家吃,存有几瓶好酒,随便拿了瓶十年茅台两人对半分。 先谈姜姝的近况,这是方晟特意找燕慎聊天的最直接原因。 燕慎说欧洲顶尖专家组制定的康复方案包括体能训练、心灵陶冶和意志巩固,有针对性地进行治疗,每天安排包括: 起床后喝一杯蜂蜜水,晨跑半小时,早餐热量低于300大卡; 上午赏鉴油画、雕像和手工艺品,写500字感想,午餐为800大卡热量的食物; 中午在沙滩上散步半小时; 下午学做手工陶瓷、写生,傍晚爬山三公里往返; 晚餐是一杯柠檬茶,半根香蕉和半个香橙,晚上接受仪器刺激性康复治疗,最终在舒坦的按摩中沉沉入睡。 听到这里,方晟质疑道:“好像很简单吧?感觉一年上百万有点不值得,就这些项目放在香山疗养院都能做,没准质量更好。” 燕慎与他碰了下杯,笑道:“刚开始我也这么想,专门飞过去陪了两天,然后才知道核心不在于方案本身,而是第一生产力——人!每天从起床起就有专人陪同,她喝水人家也喝水,她吃饭人家也吃饭,直到晚上睡觉全程护理……” “护理嘛……”方晟不以为然。 “人家可不是单单陪吃陪跑陪玩的护理,而是拿到欧洲高级证书的心理师,她说的每句话、每个问题都经过精心设计,能达到康复治愈目的,这一点试问国内几个人能做到?” “噢——” “姜姝提的最多的就是你,”燕慎脸上充满玩味,“觉得你在银山那几年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惜四位长辈逼得让她窒息,心理状态越来越差导致崩溃……” “唉,是我不好,在她情绪最低落的时候缺乏警觉!”方晟懊恼道。 “别说你,她回京都做该死的手术,见面时我又何尝注意到?”燕慎叹息道,“抑郁症都是这样,出事后才发觉平时处处有征兆,可尽是没用的马后炮……不提了,现在全家只希望花三五年时间彻底根治,回国健康正常地生活,其它什么都不想了。” 方晟听得出燕慎话中的意思。三至五年,作为官场来说最黄金时段正好过去,即便全身心投入工作恐怕都无济于事,副省级那半步八成迈不上去了。 “远离官场也好,象燕兄这样教教书、泡泡女学生不也很写意嘛。”方晟笑道。 燕慎扶扶眼镜,笑道:“现在的女学生可不好泡,动辄来个录音笔、针孔摄像,除非给她所有科目直接打a,否则闹你个声名狼藉。这两年咱师范大学已有三位教授栽到女学生手下了,上周又有男生举报女教授性-骚扰,唉,世道乱了,乱了。” “其实不乱,只是原先藏在水下的东西浮出水面而已,”方晟道,“想当年我们读大学时,女学生被教授拍下后背、摸下胳臂简直家常便饭,要放到现在都是问题,可见校园***的定义越来越严厉,越来越规范,是好事。” “好与坏都是相对的,比如说我鼓励学生的时候也习惯拍拍肩什么,现在先愣一下,区别面前站的是男生还是女生,很别扭。”燕慎摇头叹道。 “规范校园行为嘛,官场在这方面很注意,除非集体见面时一一握手,一般不会主动跟年轻漂亮的女性握手,避免嫌疑;宴会上不强迫女性喝酒也属于官场礼仪,大家都谨慎一点有好处。” “校园哪有官场那样等级森严?拍拍打打很正常,反之倒让人奇怪了。” “看来触动了燕兄的既得利益,有抵触情绪啊,”方晟笑着一转话题,“对了,伯父执掌外事委感觉如何?” 燕慎知道对方所说“感觉”的含意,斟酌良久道: “某种失落和边缘在所难免,重大活动合影站位也觉得不自然,但总体还好,从去年起家父已逐步调整心态,毕竟还在第一线。外事活动很多,几个月下来颇为吃力,大概你岳父和吴曦也深有同感吧?从这个意义讲急流勇退是应该的,精力够不上了,自己累,还挡着底下人的上升通道。” 方晟很意外:“照这个意思,伯父打算过阵子主动退?” “看情况吧,本来最高层拿他当挡箭牌,意在保护你岳父和吴曦留任的;他要是退了,他俩咋办?” “原来是这样……”方晟长长沉思。 本来想通过燕慎打听关于最高层安排詹印的内幕,从燕首长的心态分析可能主动回避最敏感的人事任免。 然而燕慎却主动挑起话题:“詹印的事家父听某位领导提过,主要有三层意思。一是长期把他放在秦川不合理,干部交流应该跨省;二是大家都说詹印能干,抓经济到底行不行?三是当了六年市委书记,提个副省级也是应该的。” “我的理解是,那份内参发挥了重要作用?” “没内参最高层就不知道?”燕慎笑道,“原来所有人都装糊涂,内参的作用是让所有人都装不下去,必须面对现实。” “从这一点来看,京都更倾向沈直华、陈皎还有低调升官的新生代子弟。” 看到这句话,燕慎突然起身打开包厢门,四下看了下将门反锁,又关好窗户,表情严肃地说: “有几句话可能老弟不爱听,风闻而已,想不想知道?” 方晟的心怦怦直跳,强笑道:“燕兄都快说出口了,岂能咽回去?” “今上……”燕慎指指头顶,“好像不喜欢你,也不喜欢吴郁明和詹印!” “咚!” 胸口仿佛遭到重锤,霎时呼吸急促,空气变得火辣辣每吸口气都觉得艰难,勉强控制住情绪,方晟问:“怎么看出来的?” “微表情、语气等等,宋老爷子去世后老弟在京都四处奔走;当时傅首长想动手予以惩戒,他有些犹豫,迟迟拿不定主意,然后陈首长和家父态度坚决地反对,便不了了之……” 原来当时真的是在走钢丝啊! 方晟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问:“骆常委呢,那次没趁机落井下石?” “都知道他对你的敌意,压根不需要问!家父印象最深的是他讲了四个字,‘以后再说’,老弟,他不会随随便便这么讲!” “还有呢?”听到这里方晟已是遍体生寒,两条腿沉甸甸动弹不得。 “吴老爷子去世时傅首长实际已不过问具体事务,大主意都由他拿,当时定的基调是再有类似行径当即拿下,理由事后编,为大换届顺利进行大家都能理解,所以老弟啊老弟,听到这里我真是骨子里生出惧意,着实为你捏把汗呢。” 气氛凝重如酷寒严冬却萧落地下着冷雨,凉气直沁到心底深处。 第930章正面抗击 沉默良久,方晟慢腾腾道:“实不相瞒,那次回京都我是做好出头的打算,被老爷子按下了,说‘你自个儿去,一个都别带’,又说‘低调的丧事必须有低调的吊唁’,使我领悟出大换届前稳定压倒一切,大环境和小环境都不允许有夺人眼球的事件发生……想想也是险到极点!” “是险呐!”燕慎道,“可见他从心理上做好翻脸准备,并不在意得罪传统家族势力。” “既然如此,为何又在我岳父和吴曦留任问题上让步?” “那是之前高层达成的共识,一码归一码;再说了,新成立的大外交委也确定需要家父这样的定海神针,换沿海派、新晋地方大员根本压不住。” 方晟一阵地心烦意乱,端着酒杯停留在唇边,沉吟道:“等他腾出手来,或许要有动作?” 燕慎声音更低:“未必是你,‘三驾马车’都有可能,他需要找一个点来显示威权,而传统家族势力是最好的打击对象!” 想起与吴郁明等人到宋家吊唁,站在巷子里第二辆车子路过时似乎略为停顿,强烈感觉到有人在观察自己,坐在车里的大概就是桑首长! “一旦他下定决心,大概无人能挽回……”方晟道。 燕慎手指沾了酒在桌上比划,道:“陈,表面上提升一个座次却沦至花瓶角色,纵使想帮也有心无力;刘,在政务院紧跟桑是得以突围的关键因素;后两位从地方大员直接进京,对于沿海派与京都传统势力的较量持回避态度,所以——” 愈听愈感觉到战栗杀机! 方晟思维几乎僵顿,呆呆出了会儿神,与燕慎碰杯一饮而尽,道:“突然想起《笑傲江湖》中令狐冲身陷黑洞混战时说的一句话……” “什么?”燕慎惊异问道。 方晟指着窗外大喝道:“滚你奶奶的!” 燕慎愣了几秒钟,抚掌大笑道:“方老弟果然是妙人,不错,原文是令狐冲精神大振,生死关头出手岂能容情,骂一句‘滚你奶奶的’刺死一名瞎子……” “对,骂了六句‘滚你奶奶的’已将洞内十二名瞎子悉数刺死!”方晟神采飞扬道。 燕慎猛拍一下桌子,道:“方老弟,我就服你处惊不乱和危难间谈笑风生的洒脱,这一点比我,比陈皎,比京都圈子那些子弟强多了,来,敬你一壶!” 骨碌骨碌,两人头仰得老高将满满一壶酒灌入肚中,相视而笑。 “我在江业当县委书记时,姓骆的那一下打得……那是我步入官场后最痛的回忆,后来呢,也就象一阵风似的过去了,回头想想没什么,”方晟道,“倘若区区大学生村官出身累得今上亲自出手,倒值得骄傲,不是吗?说明他把我当作对手了。” “没准至今多少省长甚至省委书记的名字还记不住呢。”燕慎笑道。 “结局无非两个,或丢官归田,或降级降职等于提前结束正治生命,对我来说出路都差不多,很可能要移民海外……” “接手赵尧尧打造的商业王国,”燕慎道,“我在伦敦的朋友说华人圈都晓得赵尧尧秘密掌控庞大的商业资源和金融,隐隐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但她十分低调,从不出席华人举办的任何活动,大使馆也请不动她,至今找不到一张在伦敦与其他人的合影。” “天性如此,并非刻意低调,”方晟解释后又转回话题,“这样说来,伯父萌生退意是感觉到他在留任问题上的勉强,想拉着两人一起退?” 燕慎摇头道:“那倒不是,他对家父向来很敬重,涉及外交重大决策都事先征求意见。老弟,无论如何这段时间务必小心,以稳为主。” 方晟苦笑:“事事都一把手负责制,很多时间真是祸从天降哟……” 由于话题沉重,心情压抑,半斤酒下肚竟有些醉意,出于安全考虑燕慎执意打车将方晟送到于家大院才自行回家。 一觉睡到天亮,回想起昨晚的谈话阴森得不太真实,但燕慎不会乱说,必定从燕首长嘴里得到某些暗示,有示警的成份。 事态严重到燕慎都不敢在电话里说,有缘见面才透露一二。 正坐在床边愣愣发呆,有人敲门,方晟以为是负责整理房间的保姆,随便说“请进”,门被推开,进来的居然是于云复! “爸——都锻炼好了吧?我睡过头了。”方晟道。 于云复缓缓坐到沙发上,道:“昨晚跟燕慎喝酒,有些事儿都告诉你了吧?” “您也听说了?” “本来只有些许传闻,不确切不能乱猜,从詹印到朝明的情况来看,验证了某些说法,形势很严峻。” 既然情况糟得不能再糟,还有什么好怕的?顶多“滚你奶奶的”! 方晟道:“詹印的安排并非下策,为什么爸认为得到验证?” 于云复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在官场,为何总想官越大越好?” “唔……能掌控话语权,贯彻自己的意志。” “这是过程而非结果,”于云复道,“再问一句,为何都说基层工作难做?” 方晟顿时悟出老丈人的意思,道:“越往上越不接触具体事务,越不容易犯错。” “要犯就犯路线错误,那是不能容许的,”于云复道,“如果对你而言,副省长与副省级市长如何选择?五十岁的话肯定选择后者,实权在握嘛;但詹印的年纪和野心,宁可选择前者。” “在朝明市做经济市长,不容易。” 这是方晟的真心话。朝明可不是鄞峡,几个亿就能把经济增速推波助澜搞上去,在那边几十亿、上百亿能量都不够。 况且朝明拥有众多大型超大型国企、跨国集团、合资企业、巨无霸级民企,都是眼睛长在头顶的人物,别说小小的市长,省长去视察也就那么回事儿,开展工作非常艰难。 再有,作为沿海发达省份当中的发达城市,朝明从重工业到轻工业再到服务业建有完备的体系,城市建设也走在全国前列,所以对市领导来说创新和发展的空间很小,守住现有成果并有所进步就很不错了。 于云复点点头:“这么说证明你比较客观,好当的话朝明市长位置不至于空这么长时间,确实是块烫手山芋。反过来想想,最高层明知詹印与你和吴郁明的竞争关系,又明知爱妮娅从双江过去的干部,依然听从我们这边意见把他放到朝明,其用心……恐怕不能算善意吧?” “利用爱妮娅打压詹印,詹家报复我,倘若吴郁明再掺和进来,三家打得不亦乐乎,得利的却是新生代子弟!”方晟幡然醒悟。 “詹印肯定要控制住,掌握到什么分寸却是关键,”于云复道,“比如现阶段单要熟悉工作就很费劲,还有内部种种倾轧,爱妮娅不出手他已经焦头烂额,那就不必多事了。” “是,是,我想爱妮娅会认识到这一点。”方晟道,对于爱妮娅的正治智慧他充分信任。 “回到开始的话题,”于云复道,“平稳度过前面权力交接期,该掌控的都掌控了,逐步能腾出手来完成未了心愿,你,有可能首当其冲!” “我已有心理准备。” “道明那边我已打过招呼,要做最坏打算,”说到这里于云复长长沉思,然后说,“詹印调任朝明市长后,原先联盟已发生微妙变化,恐怕没法凝成一股绳了,纵然如此,老爷子和我还是打算放手一搏!” 方晟很意外,局促不安道:“爸,那……那又何必,对我而言,以我的出身和经历来讲叫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哪怕被清扫出门也无所谓,但于家输不起……” “为什么输不起?越怕输越容易输!”于云复出乎意料道,“而且你定位不对,如今你的身份是于家女婿,于家最有希望在正坛崭露头角的子弟,若眼睁睁任由你被宰割,还有什么可输?索性把底牌都押上去好了!” 方晟听得又感动又担忧,道:“这回对手不是那个姓骆的,朝中支持力度也不比以前,我怕……” 于云复缓缓道:“你以为白家能承受这种失败吗?于白两家都倒了,对樊家、宋家乃至吴家等等有何好处?陈首长跟他真是一条心么?铁下心干就是了,软骨头终究挺不直脊梁,硬汉子才能获得敬重!” “明天我跟白老爷子谈谈!” “京都没有绝对的秘密,以他的敏锐岂能不知?不妨听听他有什么想法,委曲求全还是针锋相对,白家不干咱于家也要干!” 方晟正待说话,于秋荻敲门进来——于家兄弟俩居然同时到方晟卧室,前所未有。 “通过第三方审计,华浩没原则性问题,但小毛小病不少,昨天看报告有条线索很奇怪,”于秋荻劈头说,“大额资金流水清单显示华浩与黄石投资来往频繁,有关联交易,有商务合作,还有海外收购项目……” 于云复道:“黄石投资算半个国企,与华浩在很多业务领域有交集很正常吧。” “不是,黄石投资还是华冰证券十大股东之一……” 说到这里方晟终于想了起来,道:“华冰证券!去年牧雨秋被诱骗的起源就因为华冰证券收购金川证券,侵占一点二亿理财资金,那桩官司至今还在没完没了地纠缠!” “对,”于秋荻意味深长瞅瞅方晟,“鉴于你跟卫君胜的关系,我就说这么多,后面的情况靠你自个儿查。” 说罢便离开了。 于云复与方晟闲聊会儿,说老爷子身体不适没起床,不必打扰,吃过早餐抓紧时间直接过去。 第931章惊天噩耗 风暴来得骤然不及,所有人都没想到危机竟以这种方式拉开序幕! 周五上午,方晟与白翎通电话确认老爷子在家后赶了过去,陪着打了趟太极拳——老爷子把本应绵中带刚的拳路打得虎虎生风,累出方晟一身汗。 “缺乏锻炼!” 见方晟忙不迭拿毛巾擦脸,白老爷子批评道。 “是是,以后坚持每天跑步。” 进了书房,听完方晟综合燕慎、于云复的叙述,白老爷子满不在乎挥挥手说: “搞就搞呗,怕啥?白于两家合起来护犊子,哪个敢动你半根汗毛!” “目标未必是我……” 刚说了半截手机响了,是房朝阳打来的,紧张得声音都变了: “方……方市长,张荣跳楼自杀了!” “什么?” 方晟腾地起身大声道,“自杀?人现在怎么样?” “死了……” “为……”方晟瞟了白老爷子一眼赶紧跑出书房,“为什么自杀?现场还有谁?目前事态有没有扩散?” 房朝阳深深叹息,介绍了事发经过: 这周分管领域接二连三出岔子,张荣情绪非常低落,偏偏常委会给方晟、耿大同等人安排种种工作,重担全落到他肩上。 本来自己分管领域都搞不定,凭空负责整个正府日常工作哪行?很多行业、很多规章制度、很多政策还没听说呢! 接下来一天一夜,白天在焦虑、困扰、愤怒和无助中度过,晚上象救火队员似的到处跑,赶往群体事件现场做安抚工作,夜里脑子里闪过没处理完的事务,整宵没合眼。 也是活该有事,吴郁明向来喜欢睡懒觉,今早却鬼使神差六点起床,换上运动鞋到街心公园跑步。 这一跑出事了,不知怎么被跳广场舞的大妈们认出来,团团围住理论撤区建区的规划。这真是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吴郁明边应付边让秘书通知人过来,秘书当然直接与张荣联系。 张荣简直一头乱麻,连各领导分工片区都不清楚,一时半会儿哪找到负责人和联系人? 七扯八拉半个多小时,索性打电话给小司带了一帮警察赶过去,到现场时吴郁明已被纠缠了近一个小时,混乱中一只鞋子被踩坏,阿迪达斯运动服扯裂道口子,右腰际不知被谁撞得生疼,狼狈不堪。 恼怒之下吴郁明直接打电话给张荣,狠狠发了通脾气,说“做不来就引咎辞职”等气话。 极度沮丧的张荣在办公室里如发狂的狮子,正不知怎么发泄,秘书又送来一叠省里下发的文件,最上面一份又给他重重一击! 文件是省纪委和省委组织部联合发的,名称是“关于开展党员领导干部清正廉洁自查排查整改的通知”! 张荣两眼一黑,念叨道:完了!自查排查,市纪委那边准得把我的事翻出来作为反面典型!收贿20万可不是小事儿,上纲上线要判实刑坐牢的,怎么办,怎么办?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市委办电话通知:下午两点到市委办小会议室召开维稳工作督办会,不得缺席! 这是立即清算的节奏吗?张荣没弄清楚早在几天前就有会议安排,本来是方晟、耿大同参加,两人都有其它安排,正府这边出席领导临时调整为张荣。 市委办电话通知是上午九点四十七分,之后十二分钟里张荣到底想了些什么谁都不知道,总之九点五十九分,张荣从十六楼窗户纵身跳下! 听到这里方晟已有头绪,匆忙道:“我这就动身回去,具体细节待会儿谈。” 放下电话简要向白老爷子汇报,姜还是老的辣,白老爷子说急归急,能晚就晚,不必真的第一时间赶到,从线索分析主要责任在于吴郁明,谁挖坑谁自个儿填,你急什么? 这一说方晟冷静下来。 不错,出事的是副市长,身为市长固然有责任,但起因在于吴郁明的斥责和市委办沟通不到位,自己身在京都什么都不知道啊! 再往前追溯,祸根出在吴郁明安排市长、副市长们的工作,搞得只剩下张荣主持全面工作,当时自己明确反对的,被窦康插了下诨便散会,这一点常委们都可以证明。 想到这里方晟神定气闲起来,由白家安排车辆送往机场,途中先与于道明通气,得知市委已向省委主要领导汇报了张荣自杀的情况,组织部长房桐和常务副市长冉汉增正赶往鄞峡。 “慎言慎行,到现在为止沈高还没表态,不清楚省里怎么解决此事,”于道明警告道,“对你来说最有利的是事发当时不在鄞峡,不管调查人员问什么都回答‘听说’、‘听汇报’、‘不太了解’,尽量抽身而出。出了人命,不能跟吴郁明同舟共济,哪个先上岸哪个安全。” “好,听二叔叔吩咐。” 方晟觉得于道明说得固然冷酷,却揭示了这桩意外事故的本质,自从吴郁明执意撤区建区起,空降鄞峡形成的联盟便悄然松动,至此大概要划上句号! 再打给爱妮娅,她也觉得能晚则晚,让吴郁明一个人倒腾,你帮不上忙,也没必要帮。 许玉贤则主动打来电话,说副市长跳楼自杀是重大舆情,姿态要积极,配合要到位,但责任都得推给吴郁明!让排名最末的副市长主持工作,还要应对此起彼伏的群体事件,本来就是瞎指挥嘛! 樊红雨则发短消息提醒注意冉汉增,这家伙是傅首长的侄子,有之前的心结没准使个阴招什么的。 有大家的提醒,到机场后方晟故意没买四十分钟后起飞的航班,而选择了两小时后的,悠悠然叫了碗面,刚吃了两口接到吴郁明的电话,语气从未有过的惶急和紧张,近于哀求道: “张荣跳楼自杀的事已听到汇报了吧?省领导马上就到,兄弟得赶紧回来协助处理,无论如何帮兄弟一把,当初说过同舟共济,现在是考验咱兄弟感情的时候了!于省长那边帮兄弟美言几句,其他常委能关照的都请打个招呼,兄弟要能平安渡过此劫必定认这份生死之交!” 左一个“兄弟”右一个“兄弟”,都分不清到底在说谁。至于“同舟共济”,刚才于道明已打过预防针,千万不能上当! 想归想,方晟满口答应并关心地问有没有从京都层面做工作,吴郁明颓然说吴曦正在努力,但事儿闹得挺大,政务院等顶层机构纷纷打到省里询问,压是压不下来了,就看调查组怎么认定性质,怎么善后。 “快回来吧,关键时刻兄弟可得挺我啊!”吴郁明再次央求道。 方晟连声安慰,讨论了接待省委调查组具体安排、接待人员分工等事宜后才挂断,再看那碗面早烂了。 看看时间充裕,又叫了碗面,这回没落筷子呢手机又响了。 不管谁的电话先搁着!方晟发狠想道,一看屏幕却飞速按下接听键! 徐璃! 之前她从没白天打过电话,因为手机从上午上课前就没收直到晚自习后才返还。 “方晟!”她声音里也透出紧张,这是很没有过的,“张荣自杀跟你没关系吧?” 方晟笑道:“基本没关系……” 细细听完后她轻轻吁了口气,然后又似想到什么说:“我打个电话,晚上联系!”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挂了。 “什么呀,鬼鬼神神的……”方晟嘀咕道。 紧接着鄞峡又来了几个电话,之后是燕慎、陈皎、卫君胜以及童光辉,还有朱正阳等黄海一班兄弟,纷纷表示关切。 当听说方晟正好在京都办事,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官场潜规则就是如此,在外出差的领导干部无须为地方突发事故负责,至少能摆脱应急响应不力的指责。 回头一看面条又烂了。 得,看来在京都机场没法吃了,索性打给樊红雨,说陪我在白吉机场吃碗面,边吃边聊。 樊红雨疑惑地说你不是急着回鄞峡吗?还要应付省领导,来不及吧。 方晟怒吼道我真的想吃面,不是吃你下面! 樊红雨咭咭直笑,说瞧你生气的,等有空上面下面一起吃。 樊厅长,樊女士,要让下属听到了成何体统?! 我正在一个会场赶往另一个会场途中,不过既然你想吃面,去点下铆就溜,等着你哟。 虽在千里之外,方晟仿佛看到樊红雨边说边抛媚眼的样子,虽然此时心里乱糟糟的,还是忍不住莞尔一笑。 樊红雨是愈发有少妇的风情了。 十年前她就宛若饱满丰盈的果实,如今果实仿佛熟透了,水汪汪娇艳欲滴,真是轻轻一掐能出水。 更要命的是,在床上她更如一汪清水,能将方晟完全融化! 在所有有过亲密关系的女人当中,樊红雨是唯一可以承受他狂风暴雨并能反超的;随着时间推移,她的优势越来越明显! 下飞机后,约好的面条还是没吃成。 吴郁明电话不断,房桐也代表省委调查组要求他尽快回来谈话,没法再拖延了。 樊红雨安排的车驶入鄞峡市委大院时,楼里灯火通明,所有部门工作人员都坚守在岗位,随时等待省委调查组传唤。 第932章调查升级 谈话分两个组,市委那边房桐负责,顺序是:吴郁明、窦康、慕达、房朝阳、韦升宏、魏昌成、梅秋、林枫和成槿芳。 正府这边由冉汉增负责,顺序是几个副市长和张荣的秘书,以及跟着张荣的副秘书长等人。 谈话主题围绕两个方面: 一是谁该为张荣的死负责;二是张荣的死能否避免? 第一个问题是责任追究,第二个问题则是深层次调查,追溯到张荣生前情绪低落的原因,以及工作分配的合理性等等。 在此轮谈话当中,就算对方晟最有敌意的耿大同都没法将他与张荣的死联系起来: 接到慕达移交的举报材料后,方晟拉着耿大同一起找张荣谈话; 常委会上吴郁明安排方晟、耿大同、郑拓和华叶柳的工作后,方晟当众提出张荣情绪低落,压力大,觉得耿大同和郑拓稍稍后撤些掌控局面比较好。没人附合,会议便散了。 反观吴郁明怎么也摆脱不了指控: 把正府工作压到全无经验的排名末位的副市长身上,是吴郁明一手造成; 因为被广场舞大妈们围困而怒斥张荣的是吴郁明; 市委办突然电话通知张荣开会,也是吴郁明突然要求提醒。 最重要的是,从市长到副市长们为何被差遣得东奔西走呢?细问之下牵出《大深峡》剧组和撤区建区两条线索! 方晟到京都部委跑手续; 耿大同处理剧组与水库景区纠纷; 郑拓整治公园等地跳广场舞大妈们接受负面宣传等问题; 华叶柳协调开发区与国腾油化因撤区遗留的历史问题! 所有不利线索均指向吴郁明。 关于《大深峡》电影的拍摄和赞助,市领导们一致反映没通过常委会和市长办公会研究,是吴郁明召集方晟、韦升宏、耿大同商量后拍板决定,签订的合作协议是出七百万,但近期剧组陷入资金枯竭,零打碎敲又汇了两百万左右。 蹊跷的是,决策人是吴郁明,签约人是韦升宏,同意报批赞助费是耿大同,整件事操作中没有方晟的影子! “是不是方晟同志意识到这部电影有问题,故意回避?” 房桐和冉汉增同时问道。 市领导们苦笑。 怎么回答呢?明眼人谁看不出《大深峡》以吴郁明为原型,吹捧和歌颂其政绩,为他摇旗呐喊营造声势。 方晟怎会加入这种活动? 至于撤区建区,成槿芳主动交出常委会会议记录,上面记得清清楚楚:方晟和成槿芳反对撤区建区! “市长反对也能继续搞……”冉汉增当过市长,觉得不可思议。 事实上凡涉及行政区域调整属于重大事项,前提是书记市长取得一致,否则工作没法推动。 但从相关记录来看,方晟在平息群体事件方面是不遗余力的,跑了省里的手续,这次又到部委说明情况,表示出高度纪律性和原则性。 “感觉不象传说中方晟的风格啊……” 冉汉增暗地里诧异道。 方晟接受谈话后实则大局已定,经过当晚紧急讨论省委调查组初步形成达成的共识是: 张荣因工作压力过大造成情绪忧郁,在多种因素刺激下不堪重负而跳楼自杀;鄞峡市委市正府在工作分配、工作流程和工作规划等方面存在瑕疵,领导班子应负有一定责任。 结论包含三个信息。一是张荣的确为自杀,这是铁证,没有丝毫含糊;二是张荣的死与常委会决定由他暂时主持市正府全面工作有关;三是不能把责任归咎于吴郁明,既然是常委会决议,那个责任必须由整个领导班子扛,不管个别常委有过反对意见。 第二天是周六,房桐和冉汉增的想法是利用半天时间看看材料、了解撤区建区的群众意见,没事的话午饭后就回省城。 上午十点多钟,由方晟主持、省委调查组、市委常委班子和随机抽取的十多位社区代表进行座谈,畅谈对撤区建区的想法——所谓随机都知道怎么回事,夜里宣传部已做好筛选,每个人发言内容也经过审核和修改。 房桐和冉汉增根本没想推翻撤区建区规划。省里相关部门都签字盖章,省正府做了背书,申报材料已送到京都部委,此时再提反对意见岂非自打耳光? 例行公事而已,做假也是鄞峡市委的责任,跟省委调查组没关系。 刚听了两位代表发言,房桐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沈高打来的,心中一凛,快步走到会议室外接听。 “沈书记,与班子谈话至昨晚已经完成,调查组正在召开座谈会了解基层群众对撤区建区的看法,准备下午回省城向您详细汇报。”房桐主动道。 沈高直截了当问:“结论是什么?” “个人原因与工作压力兼而有之,班子要负集体责任,但自杀是肯定的。” “唔,房部长,一个地级市副市长自杀原因没那么简单,要深挖深查,把证据做实,捧出让人民群众信服的结论!” “呃……好,下午继续调查……” 房桐微吃一惊,感觉沈高对调查结论很不满意,要求重查的意思。 似乎听出房桐的不解,沈高补充了一句:“中纪委调查组刚从省城出发,通知市委做好接待工作!” “咚!” 房桐心里重重一震,终于明白沈高为何要求彻查! 京都的态度就在于派出中纪委调查组本身! 按常规发生这种事都是层层捂盖子,市不报省不究京都权当不知道,这回京都层面不跟省里通气、不询问省委调查组情况便直接派调查组,意图很明显,要主动揭盖子! 通完电话,房桐在走廊来回踱了几步,把冉汉增、吴郁明、方晟都叫出来作了三项紧急安排: 冉汉增立即到省纪委调查张荣受贿事件,慕达配合; 吴郁明牵头做好中纪委调查组的接待事宜; 方晟配合房桐动身上鄞坪山,调查《大深峡》剧组拍摄及资金运作情况。 “遇到中纪委调查组领导,必须统一口径事故仍在调查中,没有结论!明白吗?”房桐严肃地说。 冉汉增等人都清楚这句话意在撇清省委调查组责任,很认真地点点头。随即吴郁明进会议室宣布因突发情况,座谈会暂时中止,社区代表先行离开,其余同志留下开会。 紧急会议由房桐发言,将刚才分组将省委调查组人员、市委常委补充进去,重申调查纪律后立即行动! 不能不快,再慢的话中纪委调查组就要来了。 坐上去鄞坪山的商务大巴时,方晟琢磨出房桐的良苦用心。 三个组当中两个组中午要接待中纪委调查组,唯有房桐组因路途远没法回来,拉着自己巧妙避开焦点,说明于道明暗地里打了招呼,能保护就保护。 房桐与方晟并肩坐在第一排,车子开动后,房桐轻声道: “感觉不妙啊。” 方晟点点头:“双江范围内以前有副厅领导自杀的情况,京都从没过问,副厅级嘛本来就是省管干部,省委调查组通常走走流程就行了,没这么重视过。” 房桐叹道:“以前都是被查到无路可走不得不死,张荣明明没事的,死了却惹这么大麻烦……” “关于撤区建区,真的很麻烦。”方晟含蓄地说。 “实际上反对者居多?” “涉及老百姓切身利益,宣传工作不到位、配套措施没能跟进,产生误解在所难免。” 方晟没正面回答,而是巧妙点出症结。 “是急了点……”房桐慢腾腾道。 商务大巴直开到影视基地,下车时中纪委调查组也抵达市委大院,这回楚中林没来,大概主动回避吧。组长是二室主任卢剑,副部级,原来负责大型国企、京都直属事业单位等领域,澹台首长上任后进行了微调,有意打乱原有格局。 见这么大阵势,剧组上下都有点慌乱。 执行导演和沈助理出面接待,详细介绍了《大深峡》从筹备到拍摄以及后期资金篑乏情况,主动表示愿意提供所有账目供领导检查。 房桐随即让方晟抽调市审计局、市纪委、市财政局骨干组成审计小组,全面彻查剧组账务。 “合作协议写明赞助费总额为七百万,为什么这段时间宣传部以慰问金、劳务费等名目又汇了两百万?”房桐问。 执行导演解释道:“拍摄费用严重超预算,滕总让我们找吴书记协商借款,是借款而不是赞助费,这个在剧组账本里记得清清楚楚,等发行后立即偿还,至于以什么名目汇款我就不知道了。” “宣传部凭什么巧立名目借款两百万,有没有立项,有没有经过财政部门审核用途,用款程序都流于形式吗?”房桐生气地质问,“把耿大同和韦升宏叫来!” 下午两位常委惴惴不安赶到山上,先被房桐劈头盖脸训斥一通,然后才问原委。 事到如今韦升宏没必要自己顶责任,如实道:“吴书记说要确保剧组正常拍摄,特事特办。” “吴书记跟我也这么说,特事特办,”耿大同道,“财政上挂的是‘其它应收款’,没出费用。” “他说特事特办为什么不签字?将来要不到两百万,到底哪个负责?你韦部长,还是你耿市长?对一把手的监督和制约都跑哪去了!”房桐寒着脸说。 韦升宏和耿大同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第933章当众举报 中纪委调查组采用的方式与省委调查组完全不同,没找市委领导班子谈话,而是坐下来先看材料: 常委会、市长办公会会议记录;关于张荣的举报材料;撤区建区规划方案;近期处理群体事件的出警记录、座谈会和部门联席会议记录等等。 “我只相信纸质东西,跟干部谈话根本靠不住。”卢剑强调道。 冉汉增毕竟有傅首长的背景,虽说退下来了影响力还是有的,私底下问卢剑为何为个副厅级大动干戈,按常规中纪委只查副部级以上干部? 卢剑叹了口气,指指头顶说层层安排下来的,我们只管执行,不用问原因。 那……查到什么程度总会有暗示吧?冉汉增涎着脸问。 卢剑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说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冉汉增“哦”了一声,心里有了几分数。 半天陪下来吴郁明心里也有了几分数:张荣的死只是引子,中纪委调查组明摆着要追根究底,这回方晟侥幸躲过去了,目标在……自己! 晚上房桐等人下山与中纪委调查组会合,因为明令禁止喝酒,二十多人就在食堂鸦雀无声地吃了晚饭,前后只花十分钟。之后肖剑带人继续研究材料,房桐这边分成几个组,有的审计剧组账目,有的找机关、社区人员谈话,反将市委领导班子撇在一边。 吴郁明与吴曦通了近四十分钟电话商讨对策。 根据打听来的情况综合分析,中纪委派出调查组调查一位副厅干部的死,明显得到最高层授意,但到底是个别人的意思还是集体研究目前尚不清楚。 调查组派出来了,肯定要处理人,种种线索表明吴郁明无法推卸责任。责任也分三六九等,领导责任就可有可无;集体决策责任更是大事化小;怕就怕让吴郁明代表市委领导班子承担所有责任! 那就糟糕了,最坏结果是引咎辞职! 几个月前还参与竞争副省长,转眼间面临丢官罢职危机,混官场何苦艰难,何其叵测! 吴郁明急得嘴边撩起了水泡,吴曦说得知中纪委调查组出发后就一直四下活动,到傍晚该递的话都递进去了,是否对路,有没有结果全看运气。 “结果没出来前不必悲观,有一丝希望都要努力,”吴曦道,“虽然不是时候,还得说你两句!处理群体事件是大事,到京都部委说明情况是小事,关键时候你怎能抓小放大让方晟离鄞峡?况且是在副市长们都被你分出去的情况下!副市长跳楼自杀,若方晟在鄞峡拚了命也要把他绕进去,现在一点帮衬都没了。” 吴郁明仰天长叹,道:“命亡我也呀,爸!那次常委会不知怎么就晕了头,一会儿安排这个一会儿安排那个,方晟别的没说偏偏提了一句张荣顶不住,把责任都推出去了……” 官运呐官运,这小子可真有狗屎运!吴曦嘴上不便长他人志气,心里恨恨想道。 当晚窦康、慕达、蒲英江、于东俊紧急密议,破例邀请了成槿芳,却没喊正处于风口浪尖的韦升宏。 讨论的主题是:如何利用机会把吴郁明、方晟全部拉下马。 吴郁明有撤区建区和《大深峡》电影两桩事已经烦恼缠身,按说够了,慕达却扯出鄞峡城市快速通道工程招标问题,当时省纪委和组织部半心半意走过场查了两天便出具报告,帮吴郁明推脱得干干净净。 “我就觉得有问题,索性请中纪委拿出来深入调查,哪有猫儿不吃腥,我就不信姓吴眼巴巴把舟顿工程老板请来投标,中了标人家不表示表示,哼!”慕达恨声道。 “可以,反正闹这么大了多踹一脚也没事,”窦康颌首道,“关键是姓方的小子,这回居然没挨着边,不能让他称心如意!大伙儿琢磨琢磨有啥问题?” “生活作风有问题!”成槿芳脱口而出。 于东俊似笑非笑瞟她一眼,摇头道:“算了吧,京都苦主们都不找他,咱起啥哄?” “重点是经济!”窦康道。 蒲英江道:“林枫到香港招商的那两个,牧……什么的,本来跟方晟在银山做过生意,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港商?跟赵尧尧有没有关系?” 慕达道:“有关系也扯不上,方晟跟赵尧尧离婚了,我这边有备案。” “那……前阵子那些个地皮也有姓方的影子,搞景区开发的老板凭什么投标?还有那个妖里妖气的芮……芮什么,一看就知道跟姓方有一腿……”成槿芳愤愤道。 “地皮也不用提,别没事找事。”慕达打断道。 成槿芳顿时悟出自家手里捏着一块,本土派捏着一块,查起来不是引火烧身么? “其它……恐怕没有吧……”她底气不足道,蓦地一拍大腿,“他刚来的时候秘书找了个女代课老师做饭,长得水灵灵的,借用到市委办一段时间,现在哪去了?可以定他个权色交易!” 窦康道:“差点被诸葛诚害了,后来不知去了哪里。” “妈的,真是滑不溜秋的东西,没法下嘴!”于东俊骂道。 屋里长时间沉默,然后窦康慢吞吞道: “有件事儿不知行不行……潇南理工大学在咱鄞峡创建分校,几十个亿投资,正府给了一大堆优惠政策,里面能没有猫腻?瞧他为清理拆迁发那么大火儿,无利可图能这么上心?” 成槿芳抚掌道:“对,对头!本身为母校跑东跑西就犯忌讳,还那么高调,肯定有问题!” 慕达寻思良久,道:“纪委倒是没收过关于分校工程方面的举报,原因在于从规划、设计到招标、施工都放到省城进行,除做体力活的建筑工人,整套班子均来自省城,鄞峡建筑界一点都不知情。” “这么说更有问题,”于东俊有过监理工程经验,“省城监管不到工程实际情况,鄞峡无权调查内部运作模式,事实上处于两不管,很危险。” “麻烦槿芳、东俊各找一位能写的,连夜搞举报信!”窦康顺势拍板,“槿芳着重写姓方的操作不合规,优惠政策不透明,怀疑存在权钱交易;东俊着重写工程存在垄断性操作,有可能偷税漏税、夸大投入等经济犯罪行为,明天上午找信得过的实名举报,直接送到中纪委调查人员手里!” 成槿芳沉吟道:“我找社区快退休的工作人员,防止姓方的打击报复。” “涉及工程,我让材料承包商举报,有理有据。”于东俊道。 接下来又商量如何投送举报信等细节,谈妥后才满意地散去。 “利用难得契机彻底整垮他俩!”告别时慕达挥舞拳头说。 成槿芳咧开嘴大笑道:“看谁笑到最后!” 上车前成槿芳盯在于东俊屁股后面反复暗示,于东俊装糊涂快步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他娘的过河拆桥!”成槿芳恨恨骂道,“用完老娘就开始躲了,早晚要把你收拾得服服贴贴!” 第二天清晨,吴郁明、方晟等领导班子陪调查组成员去食堂吃早饭途中,绿化带里突然冲出个人来,叫喊道“我要举报”、“谁拦我谁就是贪官”等等! 吴郁明喝住包抄上来的保安不准动手,卢剑边接过那人手里的信件边和蔼地问: “请问你举报谁?” 那人不假思索道:“举报市长方晟,举报他生活腐化糜烂、与多名妇女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操纵重大工程牟取暴利,还有权色、权钱交易!” 把生活作风问题说在前面,在场所有领导还真信,包括方晟心里都嘀咕:莫非跟谁吃饭时被偷拍了? 卢剑面无表情将信交给身边调查人员,道:“请放心,我们的组织、我们的体制会加强对领导干部监督,举报必查、有罪必究,不错过一个疑点,不放过一个坏人,有关对方晟同志的调查,到时会向社会公布,也会向你通报。” 一句话,便将方晟列入被调查对象! 方晟神色自如,仿佛卢剑在说调查别人一样。 吴郁明干咳一声:“领导们这边请……” 吃完早饭回到会议室,卢剑等人打开信封,以为能看到反映方晟腐化糜烂的照片,结果大失所望,信里通篇讲的是潇南理工大学创建分校工程。 “搞什么搞!”卢剑感觉受骗上当,恼怒地自语道。 上午又有人乔装打扮遮遮掩掩来到会议室,双手奉送关于方晟的举报信,这回卢剑都没露面。 打开一看,是从另一个角度举报方晟勾结母校、以侵害鄞峡利益达到输送利益牟取暴利的目的。 “房部长怎么看?”卢剑漫不经心把举报信交给房桐。 房桐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使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隔壁休息室。 “恭喜卢主任。”房桐道。 卢剑惊讶地说:“何喜之有?” “要真举报方晟生活作风,卢主任,我和冉省长可都骑虎难下了!” 想到白翎,想到鱼小婷,还是传说中的爱妮娅等等,卢剑不觉点头道:“还真是,特别早上那封信简直是拉虎皮作大旗,吸引咱的注意力。” “如果不是作风而关于经济,我敢斩钉截铁说方晟绝对没问题,”房桐道,“之前省纪委对方晟两次双规的事,卢主任听说过吗?” “闹得乌烟瘴气。”毕竟是一个系统,卢剑又是骆常委的老部下,自然对方晟没好印象。 第934章处处碰壁 “虽说把省纪委弄得灰头土脸,但调查下来方晟经济方面确实清白,因为钱对他来说不是事儿,想想看卢主任,赵尧尧在伦敦产业有多大!” “他跟赵尧尧不是离婚了吗?” 房桐笑笑:“每回去京都他还睡于家大院,身份不喻自明,婚姻只是个契约,本质上共同遵守就行,何必在乎形式束缚?” 卢剑含糊“哦”了一声,沉思半晌道: “天底下没人嫌钱多,创建分校涉及几十亿投资,弄个把亿也是很诱惑的。” 房桐失笑道:“方晟在江业做县委书记时,初恋情人碰到资金链断裂,他出手就是一个亿,那事儿至今没查实吧?说穿了谁不知道就是赵尧尧炒股赚的钱,你说一个亿对他而言算啥?” “唔——”卢剑低头想了很久,道,“不管如何总得摸一下情况,万一他起了贪念呢?” “就按卢主任的思路做。”房桐客气地说。 打电话到潇南理工大学,校长室不卑不亢地说国家审计署刚刚对我校去年工程项目进行了专项审计,包括在建工程,我校可以提供一份审计署出具的审计报告,当然了,中纪委有在此基础上复核的权力,我校将提供全力配合。 听了这么说,调查组颇有碰一鼻子灰的感觉,如实向卢剑汇报。 中纪委和审计署是友好协作单位,经常联手查大案要案,信息也是共享的。即便审计署专项审计是走过场,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好意思拉下脸真去复核,推翻人家盖了审计署大印的审计报告,以后怎么配合工作? 卢剑道请潇南理工提供审计报告原件扫描件,作为对举报者回复的依据之一,审计报告具有法律效力,大家都必须尊重其结论。 话这么说,以调查人员的经验就知道关于方晟的调查也就这样了,按审计报告的基调走。 因为对潇南理工大学创建分校给予的优惠政策,哪怕再多再不合理,都是市长办公会决议,板子不能只打方晟一个人,顶多负领导责任。 只要方晟没收潇南理工一分钱,就不存在利益输送。 方晟到底收没收? 然后京都和省两级调查组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方晟居然没有银行卡! 查遍鄞峡所有银行,都没有名字为“方晟”的银行卡、存折、存单。调查组不甘心,打电话请求省城那边支援,通过银监的大数据库和人行账户系统搜索,依然没有关于“方晟”的任何信息。 就是说从黄海到鄞峡,方晟从来没有以个人名义在银行开过户! 卢剑沉着脸问:“连银行卡都没有,怎么发工资?怎么消费?现在商场、酒店、宾馆都是刷卡消费,我不信他每次出差带一大把现金!” 经过询问和调查,情况是这样的: 方晟每月的工资的确都是发现金,财务室用信封把钱装好送到他办公室,签个字表示收到就行了;据说早在黄海,方晟就是这个习惯。 作为市长,平时消费的机会很少,多出来的现金怎么办?方晟说都汇给住在省城的父母——调查组很快摸到汇款明细,验证了他的话,从黄海起方晟就保持每月把大部分工资收入都汇给父母的惯例。 卢剑表示不信! “正厅级领导每月只留几百块零用钱,我可以假装相信,”卢剑沉着脸道,“买机票、加油、住宾馆尽管都公家报销,总得自己垫钱吧,不可能成天把秘书拴在身后,没银行卡寸步难行!” 调查人员暗想你又不自己问,要咱转来转去,真麻烦! 再度到市长办公室,方晟悠悠道:“银行卡是有一张,白翎的工资卡,平时放在我这儿日常开销。” “方市长能不能拿出来给我们看下?”调查人员厚着脸皮问。 按说方晟可以拒绝。 白翎与他不是夫妻关系,就算把银行卡给他用也不在调查范围内,除非拿出两人勾结的证据。 “好啊,没问题。” 方晟爽快地从皮夹里抽出银行卡,两名调查人员拿在手里翻转看了看,心有默契地一个记前半段数字,一个记后半段数字,短短两三秒钟便将卡号牢牢映在脑海里。 将银行卡还给方晟,调查人员笑着问:“卡在方市长手里,白女士岂不是很不方便?在京都生活不容易,出门处处要花钱。” 方晟漫不经心道:“她应该还有别的卡吧,你们可以直接去问。” 调查人员碰了个软钉子回去覆命。 “立即让京都银监局提供白翎银行卡的流水,看看发生额有无异常!”听罢汇报卢剑命令道。 十分钟后…… “卢主任,京都银监局和人行都回了话,白翎是反恐中心领导,所有个人信息包括银行卡流水等等都属于保密范围,不能对外提供。”调查人员汇报道。 这种情况卢剑很有经验,从手机里找了一阵,转到小休息室信手拨通号码说了几句,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挂断后冲调查人员道悻悻道: “她享受绝密级保护,没法查!鉴于方晟和白翎都是未婚状态,相互用卡也解释得通,就……就这样吧。” 有关方晟经济问题调查便以处处碰壁而告终。 至此卢剑总算领教到方晟在经济方面的滴水不漏,以及老领导骆常委为何都拿方晟没辙。 自身处处善于自我保护,加上无所不在的保护网,想找碴都难呐! 也出于这个原因,卢剑渐渐明白张荣的死完全扯不上方晟并非起初认为的偶然或侥幸,而是方晟对官场特质的敏锐感觉,当发现不对劲立刻采取保全、止损措施。 举例来说,慕达私下移交张荣的举报材料就是坑,倘若方晟当作拉拢机会,同样私下找张荣谈话就上当了;所以方晟找来耿大同并做谈话笔录,既不把事态扩大化又留有痕迹。 再举例,研读了常委会记录后连卢剑都有些佩服,那就是讨论撤区建区规划时,在常委会几乎一边倒支持的情况下,方晟作为最后表态居然没选择随大流,而是坚定提出反对意见! 联想到在江业任县长时与费约的较量,卢剑觉得方晟真是用足了常委会记录的功能,这就是所谓“雁过留痕”! 因为卢剑隐隐猜到,京都方面可能要拿撤区建区做文章…… 第三天上午,刘志伯代表省委、省纪委来鄞峡看望调查组,中午很简单地陪着吃了顿工作餐,下午与卢剑单独聊了一个多小时便离开。 刘志伯是向卢剑为首的调查组表明省委态度:坚决拥护、全力支持中纪委调查组在鄞峡的调查工作,关于张荣跳楼自杀一事,不管牵涉到谁都一查到底,决不姑息! 私下里,刘志伯也带着沈高试探调查组真实目的的指示,以便省委省正府把握分寸,避免做出与京都意志相违背的决策。 卢剑是享受副部待遇的,哪里把刘志伯放在眼里?何况平时又没交情。打着官腔说调查组不带任务,不带目的,一切凭事实说话;通过调查也是对鄞峡的全面摸底,弄清楚张荣自杀背后的客观真相,整体氛围,给全社会、给老百姓满意的交待才是最重要的。 说话听音,刘志伯知道卢剑是在应付自己,反正事不关己,也就哈哈几声回去交差。 第五天,各路深入基层的调查小组都回来了,掌握的情况是百分之七十以上干部群众反对撤区建区,另外又扯出一个新问题,即全民招商的争议! 当晚蔡雨佳接受约谈,调查组抽调重兵进驻市招商局。 谈到全民招商,不可避免要提到招商引资领导小组,很不幸,组长又是吴郁明。 冉汉增私底下对房桐说,吴郁明这小子是不是脑子缺根弦,事事冲在第一线?招商引资是正府工作,组长应该是方晟好不好? 房桐说这也是无奈之举,鄞峡经济抓不上去方晟固然受累,影响大的反倒是吴郁明……要没有全民招商带来的飞跃式发展,吴郁明能竞争副省长?市委书记亲自抓经济是柄双刃剑啊。 我就感觉方晟很奸!冉汉增直言不讳道。 房桐宽厚地笑笑,说奸的同义词是睿智,看你从哪个角度诠释了。 经过两天紧锣密鼓的调查,发现市委、招商引资领导小组尽管在招商问题上急于求成,发动全民招商但经过常委会批准;全市在招商引资过程未违反国家政策规定,未发生损害鄞峡经济利益的内幕交易;各部门、各层各级认领任务的做法固定不对,但领导干部都主动认领任务,没有强制性情况发生;市长方晟带头招商,引入投资商开发鄞坪山风景区成效显著;市委书记吴郁明带头招商引入兴建影视基地也取得不菲成绩,总之招商引资工作是正面的、积极的,对振兴鄞峡经济有强烈的推动作用。 也就是说暂时没发现市委主要领导在招商引资方面存在明显的违规行为。 还有,没有证据把张荣的死与招商引资拉到一起,这样的话招商引资——全民招商虽然有些争议或不同意见,不能当作调查组主攻方向。 匆匆一周过去了,调查资料打印了两大箱,关于张荣跳楼自杀真相,似乎没有真相,从被举报到举报者拒绝撤材料似乎是他情绪低落的源头;排名最末之前没有主持市正府全面工作经验,突然被压上重担使他陡增思想包袱;那天上午为吴郁明脱困迟缓遭到斥责是重重一击;最后市委办会议通知则将他送上绝路。 怎么界定责任? 卢剑什么都没说,径直带着调查组和调查资料离开鄞峡。 第935章盗卖文物 调查组撤出鄞峡后,吴郁明和方晟商量给领导班子放了两天假进行休整,这段时间陪着调查组简直象孙子似的,心累。 在食堂吃饭时吴郁明情绪很差,常委们都不敢上前搭话,方晟去晚了会儿,捧着餐盘坐到他身边。 “就算负领导责任也够吃一壶的,大概没法携手作战了!”吴郁明没头没脑道。 方晟安慰道:“因为工作失误批评几句很正常,主要张荣心理承受力差而已;要是拿这一点上纲上线,以后基层工作没人干了……难道做领导就得成天表扬下属,不能批评?” “平时别说骂,动手打都没关系,谁想到他之前出了那档子事,心理已经很脆弱了,唉,说到底都是运气太差,偏偏让我赶上了。” “哎,京都那边也走动走动吧,这种事儿往往有弹性的。”方晟明知吴曦已铆足了劲四下活动,故意这么说。 吴郁明摇头叹息:“中纪委……难呐,只能是尽力而为,最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吃过饭吴郁明驱车从潇南机场赴京;方晟推说有事处理,依然到白吉与樊红雨相聚。 “听说徐璃快回来了,”激情之后樊红雨突然透露,“上周事务处派人清理她的办公室,绿植全部换成新的,窗户、地板、桌椅擦得象镜子似的,原来几位副省长分担她分管的事儿都在做移交材料。” “唔,没听她说嘛,”见她目光不善,方晟赶紧补充,“好……好久没联系了。” 樊红雨陡地翻身骑到他身上,双手卡住他脖子道:“她要回白吉,以后就成为你首选对不对?” “我……我要窒息了……” “老实交待!” “红雨是方晟坚定不二的选择!”方晟告白式表忠心道。 “真的?” “绝对发自内心!” 樊红雨古怪笑笑:“白塔花园小区16幢,我可是调查得清清楚楚,要被发现没事儿就溜过去奸宿,我就闯进去,要么三人行,要么乖乖跟我走,没得商量!” 她连两人悄悄买的小窝都查到了! 方晟惊出一身冷汗,强笑道:“白塔花园,好别致的名字,嘿嘿嘿……” “嘿嘿嘿,都睡过几回了?” “没,真的没……” “当时没装修完,是不是?”樊红雨连这个都知道。 “不,不太清楚……” “趁她没回来先定规矩,”樊红雨寒着脸道,“除了去京都,从即日起每周到白吉报道一次,原则上周五晚来周一早上离开,每次不少于……嗯,六个回合,平均每晚两回合!” 方晟叫道:“你要把我掏空啊!” “就是掏得一个子儿不剩,免得你去找徐璃!” “我们经常周六开会……” “开会可以减一天,周六晚上再过来,但六个回合不变!”说到这里她甜甜一笑,“我也买套房子,躲在家里做饭炒菜,怎么样?” “你也会下厨?” 樊红雨脸色一变:“不会难道不能学?厅长的水平就比省长差么?” 论厨艺你还真不行!方晟腹诽道。 说着说着,为证明忠诚两具火热的身子又缠到一处…… 激战至销魂时刻,冷不丁手机响了。张荣自杀引发的事端仍未有定论,非常时期不敢不接电话,方晟停止动作拿起手机,却是周小容打来的! 当时脑子里转了几圈,暂时消成静音继续鏖战,力度和激情无形间大打折扣,草草鸣金收兵。 “谁的电话?”樊红雨明显感觉到异样,诧异问道。 倘若来自京都或双江省委,方晟肯定当时就接;倘若是赵尧尧、白翎等人打来的,等会儿没事,经过这么多年连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还花心? 方晟支吾半声,披上睡袍来到卫生间,回拨过去刚接通就听到周小容的啜泣声: “方晟,帮帮我,出大事了!” 方晟心一沉,首先映出蔡幸幸的面孔,暗想果然出事了,他妈的! “什么事?别着急,慢慢说。”他沉声道。 “房晓真被抓起来了,说他犯了倒卖文物罪……” 法律是方晟在大学修的第二专业,有比较深入的研究,当即说:“正常买卖古玩不可能触犯这条罪名,除非他收购或帮助销售盗掘古玩!” 周小容急得直跺脚,泣不成声道:“他们非说店里有盗来的文物,晓真之前见都没见过,肯定是栽赃!” “晓真坐不坐店?” “他成天在外面跑,哪有时间坐店?我是在店里看着,可又不懂……” 说到这里方晟略有几分数,出了卫生间回到卧室,坐到被窝里继续问: “你俩到省城得罪什么大人物没有?” “不知道……” “你……” 方晟气结无语。 可以想象这会儿周小容八成又是泪汪汪一脸无助的模样,上大学时她就是如此,惹祸前神气活现,惹祸后拉着方晟的衣角讨主意,唉,小容啊小容,一直不变的小容! 沉吟良久,方晟道:“目前你在哪儿?” “原来租的是连家店,一楼店铺二楼住家,傍晚查封店面后我也被赶出来了,这会儿住在酒店……”周小容可怜巴巴道。 “反锁好门哪儿都别去,没我的电话不准开门,”方晟叮嘱道,“我来想办法,待会儿联系。” 放下电话,樊红雨瞟了眼手机通话记录,淡淡道:“你的初恋情人又惹麻烦了?” “唉!” “新老公被人抓了?” “唉!” “恐怕要找爱妮娅?” “唉!” 见他唉声叹气的模样,樊红雨卟哧笑道:“要不要我回避?” 方晟恼道:“你不去洗澡么?” “好好好,真该冲一下的。”樊红雨知道他这会儿火气大,避开锋芒为妙。 等樊红雨进了卫生间,方晟反复斟酌后才拨通爱妮娅手机。 爱妮娅还在办公室披阅文件,略带疲倦地说:“长话短说,一天跑了三家企业、串了七个会,正准备看完手里的一叠回去休息。” “周小容出事了!” “唔——具体什么情况,说得详细一点!” “我也是刚听说……” 方晟原话照转,听完后爱妮娅沉思片刻,道: “古玩行业水很深,看来因为生意或鉴定产生的麻烦,叫她别乱跑,我让秘书打听下内幕。盗卖文物罪可大可小,有个鉴证和认定的程序,别担心,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都是那个蔡幸幸怂恿他俩到省城发展,要是仍在东山能摊上这么大事吗?奶奶的!”方晟气得爆了粗口。 “周小容几位舍友都不是省油的灯,”爱妮娅将包括赵尧尧在内都一网打尽,“对了,既然蔡幸幸惹的祸,索性把周小容送到她家!” “这个……” 方晟觉得此举未免报复性太强,转念又想蔡家贵为国企老总、厅级干部肯定做足安保措施,倒也不失为临时栖身之处。 晚上十点多钟,于舒友接到省长秘书电话,赶紧收拾屋子,顺带着把刚应酬回来的蔡幸幸抱怨一通。 蔡幸幸终于意识到建议周小容夫妇到省城是步臭棋,闷不作声,在客厅转了两圈后打电话了解情况。 又被于舒友劈头就骂,说你没长脑子啊?有爱省长介入,还愁查不到内幕?你要做的是赶紧联系律师,明天上午设法见到房晓真通个气,然后商量下一步怎么做! 好,好!以往在家里颐指气使的蔡幸幸被训得没脾气,连声应道。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商务轿车送来满脸憔悴的周小容,随身行李只有旅行包,里面是被勒令五分钟内离开屋子时匆匆收拾的几件衣服。 “幸幸,我是不是天底下最不幸的女人?!” 见到蔡幸幸后周小容伏在舍友怀里哇地放声大哭,声音之凄惨连于舒友都感到眼眶湿湿的。 蔡幸幸无言以对,只能轻抚她肩头以示安慰。 按常规连战两场都疲惫不堪,早就紧紧搂着进入梦乡。然而今晚方晟哪里睡得着?等樊红雨入眠后,他披上外套站在阳台,看着浩瀚夜空一根接一根抽烟——考虑健康原因,他已戒烟大半年了,但周小容的事实在令人心烦,不得不抽烟解压。 将近零点,爱妮娅终于打来电话,一点睡意都没有。 “房晓真捅大漏了,很有些棘手,”她说,“人是省经侦大队抓的,我已要求嫌疑人必须得到公正待遇,不准严刑逼供、不准耍手段等等,明天上午我的秘书会会同周小容、律师与房晓真见面。” “棘手在哪里?”方晟问道。 “有人看中房晓真的镇店之宝——虢文公辞鼎,想花八十万元收购,遭到拒绝;后来涨到一百四十万,还是不肯……” “我不太懂古玩,上百万收购一尊鼎应该算有诚意了吧?” “房晓真的理由是那尊鼎乃祖传宝物,根据家族史料记载已在房家流转四百多年,向来只放在店里招揽生意,出再高价钱都不卖。” “听起来也有道理,买卖嘛必须双方都有意向,哪有强买强卖的?” “关键是买家来头很大,招惹不起啊,”爱妮娅叹道,“怀壁其罪,你该知道这个道理的。” “在朝明还有爱省长忌讳的人物,难道涉及到窦德贤?” 爱妮娅又深深叹气:“要是老窦倒好理论了,偏偏不是……买家姓唐,叫唐巧!” “沈直华的爱人!”方晟失声叫道,心里掠过深深的寒意。 第936章冰山之后 最近一段时间,方晟心里耿耿于怀的就是沈直华。 一方面沈直华是徐璃的初恋情人,占有了她的第一次;另一方面他是新生代子弟中的佼佼者,稳居副省长之位风评甚佳,领先包括詹印、陈皎等人半个身位,且父亲沈燃乃正治局委员兼执掌京都,实权在握,隐隐显露出弹性十足的发展空间。 沈直华也有弱点,就是喜好收集古玩,且爱人唐巧是中华文物鉴赏协会秘书长,一个业务方面受国家文物局指导的半民间半官方行业协会。 原本不受关注,近几年来由于沈直华仕途平步青云,尽管刻意低调还是引起京都圈子警觉,因此才有樊伟讲的故事。 “我知道沈直华和唐巧,”方晟接着说,“关键问题是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房晓真刚到省城发展就被盯上,远在京都的唐巧居然知道他有镇店之宝虢文公辞鼎,然后公安部门二话不说就把房晓真抓起来了?背后到底有没有玄机?” 爱妮娅略作停顿,道:“跟我的直觉一样!有关这件事的内幕有待进一步查证,目前掌握的情况是,分管公安副省长祁以桥与应留生关系非常好。祁以桥是正宗沿海派干部,后年即将退二线,听说他谋求到人大弄个好位置,没准应留生和谢大旺有所承诺。” “如果应留生故意引狼入室,引爆咱俩与沈直华正面对抗,那么……” “怎么,倘若如此你宁可放弃房晓真?” 方晟长长思忖,道:“简单的案子可以快刀斩乱麻,复杂的案子就得小心处理,不能落入别人陷阱。” “现在我很恼火蔡幸幸!”爱妮娅道,“但你该知道只要周小容暴露在公众视线内,就有可能遭到各式各样的打击,她是你的软肋,一辈子都是。” “人总会有弱点,唐巧插手此事不也暴露了其夫妻俩对古玩的贪欲吗?” “好吧,你总是对的……总之现在房晓真已被保护起来,省公安厅也知道我介入此案,接下来不敢太过分,其它事慢慢打听吧。” 通完电话已是凌晨两点,思绪纷乱一时间难以入睡,方晟下意识想继续抽烟,烟盒已空,悻悻卷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踱了十多分钟终于有点睡意,刚迈进卧室手机又响了,这回竟是牧雨秋打来的。 “方市长不好意思啊,实在是查到重要情况必须第一时间汇报!”牧雨秋连声抱歉。 “我还没睡呢,先说情况!” “华浩的确是黄石的影子大股东,黄石又实际掌控华冰证券,我得到的消息是华冰证券之所以收购金川证券,就来自华浩高层授意,所以侵吞我的一点二亿理财资金是早有预谋!” 方晟冷静地问:“授意来自哪个高层可曾打探清楚?华浩是体量庞大的央企,对各高管、部门和分公司有层次复杂的转授权,一点二亿收购案对它来说只是毛毛雨,甚至不需要集团副总过目。” “事关重大我哪敢随便下结论,”牧雨秋喘了口气继续说,“我派人暗中接洽了当初负责收购金川证券的华冰副总,塞了……不提那个,副总透露收购动议直接来自黄石任总,经过曲折运作,昨晚才把任总请到一块儿喝酒,喝到七分醉时透露收购金川是卫君胜直接安排,他还奇怪高高在上的央企老总怎会关注到一家规模、效益都很一般的证券公司……” 心顿时沉到谷底! 方晟想了会儿沉声问:“眼下一点二亿的案子进展如何?” “虽然去年的理财没有委托合同,但前年合同里有一句‘到期后若无变更动议自动续约一年’的表述,到华冰收购时仍处于法律效力之内,这一点是过硬的,对方律师没法反驳,唯有在程序、法律文书等瑕疵方面做文章,官司将是漫长的。” “没发现官方干预的迹象?” 牧雨秋笑笑道:“案子在晋西诉讼,他们固然有后台,我也在晋西做了多年煤炭生意,关系网差不到哪里,这一点方市长放心。” “能和解就和解,损失点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人没事,”方晟叮嘱道,“我知道你打官司纯粹是赌气,让你那位哥儿们抬不起头;做人嘛要大气点,他那么做必然有其苦衷,逼得太狠适得其反,和气才能生财对不对?” “明白明白,”牧雨秋道,“黄石指使华冰收购,目的在于引诱我在潇南露面后抓捕,后来人没事了,卫君胜也调离华浩,还搞什么搞?法官都放了风,最终很可能各打五十大板,钱能讨回来但要不全,毕竟有程序瑕疵,彼此都不伤面子。打这个电话是担心方市长,从此事可以看出来卫君胜不是东西,很可能暗地里与姓骆的沆瀣一气!” “好,我知道了,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后方晟又睡不着了。 虽然知道卫君胜不是简单角色,早在其父亲卫卿未进局就稳当当做了好几年央企董事长,背景不是单单省委书记能托得住,但千算万算没料到幕后推手竟是骆常委! 可以理解的是,抓捕牧雨秋时有关大换届人事任免仍存在变数,卫君胜根本不认识方晟,更不认识牧雨秋,骆常委吩咐下来都懒得做背景调查,直接打电话安排就是。 难以理解的是,卫君胜明知方晟险些栽在骆常委手下,大换届期间突然通过燕慎结识并迅速发展为友情,是何居心? 到底想脚踩两条船,还是奉命潜伏,必要时反戈一击?反反复复想着卫君胜的一言一行,不知不觉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发现身上披了条毛毯,不消说是樊红雨夜里给盖的。掀起毛毯,樊红雨从卧室端出豆浆油条,还有现炸的切片香肠、培根和煎鸡蛋,眨眨眼笑道: “都怕这样,不敢上床啦?” 方晟失笑道:“还不至于,再过十年或许会……” 遂将房晓真被捕和卫君胜的后台是骆常委两件事说了一遍,樊红雨蹙眉边梳理长发边道: “骆常委钦点的进局者居然是卫卿,真是谁也没想到的事儿,正治果然变幻莫测,别说局外人,宋樊两家都被骗了呢。” “可见骆常委最后的影响力也被大大削弱,只能推荐进局,却没法入常。”方晟道。 “如果放弃入常而争取到两名入局名额还是合算的,方晟,早听说卫君胜是不折不扣的酒色之徒,你真得离他远点。” “他这种人非友即敌,既找上门来也让不过去,何况有些事需要他配合……” “反正要加倍小心,被咬上一口后果很严重,” 说到这里她扎起马尾辫,回眸一笑道,“先歇着,我到菜场转转,中午尝尝我的手艺。” 单独吃着香喷喷的早餐时,爱妮娅打来电话,说大致弄清脉络:唐巧是应邀到朝明参加一个书画艺术展,期间听同行介绍房晓真收藏有虢文公辞鼎,上面有67个铭文。 唐巧主攻金石,俗称“硬片儿”,便动了心,抽空来到房晓真在省城的古玩店,一见倾心,当即表示愿以八十万收购。当时房晓真正好在店里,委婉拒绝;唐巧认为他嫌价格低,一口气提高到一百二十万,房晓真解释说这是家传之宝,非卖品,放在店里用来招揽生意的,跟价钱无关。 唐巧不干了,板着脸说既然放在店里理论上都是商品,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都没关系,你这不买不卖的不是糊弄人吗? 房晓真好脾气地说古玩店放尊镇店之宝是朝明这一带的习惯,要是让您不舒服了,我表示万分歉意。 你知道我是谁?唐巧突然问。 其实不用多问,看她身边有陪同官员,外面两辆豪华商务车就足见身份不凡。房晓真沉住气说买家不说店主不问,这也是古玩店规矩。 唐巧傲然说这样吧,我加到一百四十万,够可以了吧? 陪同官员赶紧劝道别不识相,唐女士可是中华文物鉴赏协会秘书长,全国古玩店都归她管! 房晓真虽然随和,骨子里却有股执拗和清高,淡淡说都说了是非卖品,唐女士觉得不该放店里回头我把它撤了。 你…… 唐巧气得脸忽红忽青,一跺脚扭头就走! 两名陪同官员用明显恐吓的语气对房晓真说,你惹大麻烦了,大麻烦! 房晓真也没在意,一脸微笑将他们送出店外。 报复来得很快,当天傍晚省经侦大队突然闯入古玩店,恰巧房晓真外出办事,警察们一番乱翻后宣称发现盗自古墓里的“脏货”——两尊唐三彩! 店员矢口否认,但警察们认定古玩店有收购和销售盗掘文物嫌疑,当即查封店面包括上面住处,将周小容赶出家门。 “经查证给唐巧发邀请函的是省文物厅博物馆管理处,厅长跟应留生是老乡,那天陪同唐巧的官员、专家都来自博物馆,其中有人承认介绍虢文公辞鼎是有人授意,”爱妮娅道,“省经侦大队抓捕房晓真也得到分管公安副省长祁以桥的指令,昨夜审讯时已有人暗示只要交出虢文公辞鼎就没事,房晓真断然拒绝。” 方晟沉吟道:“时至现在,即便你公开介入经侦大队只要死死咬定两尊唐三彩是在古玩店里搜到的,便可定房晓真的罪,没得商量……你有什么主意?” 跟爱妮娅谈话就这点好处,不用自己费心思。 爱妮娅出人意料道:“暂时还没想好,给你两小时,咱俩共同开动脑筋吧。” 第937章居中调停 出面硬碰应留生和谢大旺,对爱妮娅来说不在话下,自从那次常委会撕破脸双方连表面客气都免了。遇到重要议题、人事任免等,爱妮娅毫不留情对两人的小动作予以狙击;两人虽有深海码头扩建小辫子捏在她手里不敢正面冲突,反正就是阴阳怪气地叫她不舒服。 窦德贤只能维持常委会进程,没法撮合双方,事实上对省委书记来说两股敌对势力的存在更能其威望。 但两人背后是沈直华,爱妮娅不能不再三掂量。 不错,沈直华只是白山副省长,无论正治经济地位还是体量、级别都不能跟爱妮娅比,甚至差应留生半级,但账不能这么算,否则的话方晟怎会被京都圈子所重视? 沈直华与方晟一样都是冉冉上升的正治新星,其速度压詹印半个身位;另则沈燃是正治局委员、京都市委书记,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官至省部级,必须得算计这些事。 方晟理解爱妮娅的难处,事实上,她的难处也是自己的难处。如何避开应留生设置的陷阱,不伤和气地处理此案的确非常棘手。 张荣自杀事件是彻头彻尾把吴郁明卷进去了,方晟没涉入其中也没落井下石,但两人一度默契的合作关系自从撤区建区后逐步降温,到现在已陌如路人。 与詹印只见过几次,总是淡淡的没法深谈。 方晟不想再多一个敌人,哪怕原先都在暗中较劲。 又站到阳台边抽烟边沉思——突然发现周小容的消息总让他有抽烟的冲动,唉,抽烟是没法戒了! 快一个小时了樊红雨还没回来,说好的家常菜,简单,以素为主?看来女人进菜场跟逛商场一样啊。 于舒友打来电话,说早上和蔡幸幸、律师陪同周小容看望了房晓真,精神还不错,昨晚审讯了两个多小时,房晓真拒绝承认警方所有指控,也听出对方暗示,所以郑重关照周小容无论如何都不准拿虢文公辞鼎换取自己的自由。 家族传了几百年的宝贝不能在我手上丢掉,那样的话有何脸面见列祖列宗?房晓真说。 最后房晓真还提到唐巧的名字,暗示他们查一下她的底细。 回来途中急于将功补过的蔡幸幸劈里叭啦打了一通电话,很快锁定唐巧的老公就是沈直华,而沈直华的父亲是沈燃! “是不是很有难处哈?隔着几百公里都能看到你眉头紧锁的样子,”于舒友打着哈哈道,“这事儿你鞭长莫及,爱省长得三思而行,晓真又不肯拿鼎交换……” 方晟沉声道:“在没想出主意前不排除任何选项。” 于舒友愣了愣,道:“这事儿把你和爱省长难成这样?对了,分管公安副省长跟应留生穿一条裤衩,两人平时跟爱省长就不对付!” “东西是在古玩店里搜到的,警方认为证据确凿,这意味着没法撤案……” “晓真说古玩店有高清监控探头,或许能证明清白!” 方晟反问道:“换作你是经侦大队的人,查封店铺后第一桩事干什么?肯定要调阅店家监控!如果监控内容与警方不一致,十有八九出了故障,这些都是固定套路,根本不用多想。” “那……那怎么办呢?”原以为有爱妮娅撑腰没事,经方晟一分析于舒友忐忑起来。 “都在想办法,所以我说不排除任何选项……” 听到这里周小容忍不住抢过手机,大声道:“方晟!你是不是不愿意为了我和晓真得罪沈直华,如果是就直说,我也不指望你……” 车里人都吓坏了! 律师开车不便多说,蔡幸幸捂住周小容的嘴,于舒友又抢回手机,忙不迭道: “兄弟别多心,小容一夜没睡情绪有点……有点那个,我知道兄弟不可能袖手旁观,再努力,再努力好不好?” “那当然的。” 方晟淡淡说,抑不住内心伤感便挂了电话。 他并不生气周小容说这番话,这就是她直来直去的性格;伤感的是,中间夹了个房晓真,从大学认识至今,为另一个男人冲自己发火还是第一次。 这一刻,方晟意识到周小容真正离自己而去,全身心系在房晓真身上! 门开了,樊红雨吃力地拎着三大袋菜进来。方晟连忙迎上前接下,说这么多菜一周都够了,就咱俩哪里吃得下? 樊红雨似笑非笑说你现在饭量和欲望都相应减弱啊,多吃点,营养上去了才有干劲。 择菜时方晟简述了目前的困境,如周小容所说,他的确不想因此得罪沈直华,但果真乖巧地捧出虢文公辞鼎换取房晓真自由,不仅自己被人笑话,更打的是爱妮娅的脸。 左右为难。 樊红雨停住手里动作沉思片刻,道:“旁观者清,这事儿我替你梳理吧。你和爱妮娅拿不出好主意,应留生那边何尝不是骑虎难下?本来他的如意算盘是爱妮娅强势介入,应留生则退到幕后,由沈直华正面跟她扛;不料爱妮娅从昨晚到今天上午除了提出保护措施,迟迟未动,着急的反倒是应留生;真要走司法程序,到了法庭这桩案子值得推敲的地方太多了,首先经侦大队根据什么线索、接到谁的举报,有没有书面记录?其次经侦队员凭什么现场认定两尊唐三彩盗自古墓,有没有专业鉴定师?还有房晓真仅仅是犯罪嫌疑人,为何草率查封店铺?如此等等,捧到台面就有说不通的地方;但作为交易筹码,对付爱妮娅足够了。” “说得对,应留生不敢走司法程序,希望和解!”方晟颌首。 “怎么和解?交出虢文公辞鼎叫做投降,爱妮娅难以接受;不交,沈直华和唐巧下不了台,似乎是个难解的结。”樊红雨道。 方晟长长叹息,道:“所以双方处于僵持状态,都不敢率先迈出第一步;我考虑的是,要不再等两天?” “拖一拖有利于局势进一步明朗,让祁以桥尝尝做夹心饼干的滋味,那个老家伙很讨厌,朝明官场很多人不喜欢他。” “爱妮娅已临时安排祁以桥代表自己到西南出席一个经济论坛,老东西呲牙咧嘴不想去,什么身体不舒服啊、家里有事啊说了一大堆,爱妮娅冷冷说祁省长不打算服从安排,是吗?老家伙噎住,没吭声就走了。” 樊红雨道:“最佩服的是爱妮娅关键时刻拿得住对方,我就缺乏这股狠劲——京都子弟大概如此吧,硬不起来……呸,不是说你那个!” 方晟坏笑,转而又皱眉道:“此举只是敲山震虎,暗示祁以桥自己很在意房晓真的案子,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两人默默捡完菜,冲洗的时候樊红雨突然说:“除非有中间人出来当和事佬,越过应留生直接跟沈直华,把朝明那帮人的阴谋挑明了说!我想,唐巧肯定不清楚被人利用,沈直华大概还没听说此事。” “这一点很有可能,”方晟道,“亲属在外面打着领导旗号横冲直撞,惹出诸多麻烦,未必敢或者愿意让领导知道,你的思路是正确的。” “女人大都心眼小好胜心强,不容易认输,索性在沈直华面前把事情说透了效果会好些。” “怎么说?谁来说?” 樊红雨胸有成竹笑了笑:“一个现成的堵枪眼的人,卫君胜。达建在白山有分公司,沈直华正好分管大型国企,于情于理两人都应该熟悉。” 足足愣了**秒钟,方晟叫道:“高,实在是高!上回我替他摆平童光辉的麻烦,这回也轮到他亲自出马了!” 在官场做和事佬须具备三个条件:一是与双方都有交情;二是地位起码相当最好略高,但又不能太高,否则有强行拉架的意思;三是和解很大程度看和事佬的面子。 “据说达建想加大在双江的投资,有可能到鄞峡建生产基地,这样不可避免从白山分公司抽调业务骨干、技术人员还有资金……” “没听说啊,上次在京都遇到卫君胜都没提。”方晟愕然道。 “仍处于规划和报批当中,估计等手续履行到位给你个惊喜吧,”樊红雨道,“沈直华听到风声很紧张,担心达建削减在白山的投资,甚至有可能缩小规模,隔三岔五跑京都,而卫君胜是首当其冲拜访对象!” 方晟二话不说直接洗手后擦干,掏出手机进了卧室。 “想请君胜帮我转达三点意思,”简单介绍案情后方晟直入正题,“一是周小容是我的初恋情人,关于她,过去骆常委主持的中纪委借她做工程的事儿查过我,如今她再婚了,老公就是被抓的房晓真……” 方晟故意点了下“骆常委”,卫君胜动于衷,反而叹道: “这么巧啊!”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方晟续道,“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二点,那就是我知道唐巧并不了解内情,纯粹被应留生、谢大旺利用了,结合朝明省委常委之间的矛盾,沈直华稍作打听就明白怎么回事;第三点就是希望事情有完美的结果,别伤了和气。” 听罢之后,卫君胜立即说:“我敢打赌直华肯定没听说这件事,唐巧如你所说被人当枪使了,不要紧,这事儿包在兄弟身上,十分钟之内给你答复!” “不必太急,明天……哪怕后天处理都行,关键在于沈直华和唐巧得知道内幕。” 卫君胜何等聪明,会意笑道:“拖一拖,看看应留生他们怎么表演,能主动跳出来更好,免得沈直华半信半疑。” 第938章转守为攻 当天中午,朝明市古玩协会陈会长在省正府胡副秘书长、社会事业处和法制办相关负责人陪同下,一起到省经侦大队看望被拘的房晓真。 在一班警察面前,陈会长要求房晓真稳定情绪、据理力争,利用法律武器捍卫自己合法权益。 经侦大队牛副大队长匆匆赶来接待,胡副秘书长没给他好脸色看,严肃地说房晓真被捕一事在社会引起强烈反响,爱省长很关心此案,指示要慎查慎办,拿出令社会各界信服、令人民群众信服的证据,谁敢弄虚作假、贪赃枉法不仅要摘他的帽子,还要一查到底把牢底坐穿! “这是临行前爱省长说的原话,请牛队长向经侦大队、省厅领导如实传达!”胡副秘书长硬邦邦说完便率众离开,留下一身冷汗不知所措的牛副队长。 下午三点多钟,省公安厅会同经侦大队召开紧急会议传达爱省长指示精神——胡副秘书长既然要求传达就必须传达,留有会议记录。当然爱妮娅说的份量很重,以厅领导对她的了解基本言出必践,绝非虚张声势。 麻烦的是,案子是祁以桥直接打电话要求办的,上面还有应留生,对省厅来说一个都得罪不起! 得罪哪个,今后日子都不好过。真是夹缝老鼠两头受气! 正左右为难之际,队里来电话请示,说朝明律师协会五名顶级律师组成律师团自愿为房晓真辩护,这会儿要求与当事人见面。 “自愿?妈的,这帮律师溜须拍马倒是行家里手!”厅领导们骂骂咧咧,愤慨不已。 按说上午于舒友夫妇已带着律师来看望过,经侦大队完全有理由予以拒绝。但爱省长的态度显而易见,对手又是素以难缠著称的顶级律师团,稍有应对失当便容易被找碴。 爱省长对应留生都敢在常委会上毫不留情痛斥,收拾这帮厅级干部还不是小菜一碟?别的不说,以干部交流名义踢出省厅到地方挂个闲职总可以吧?再说了,司法局、法制办、人大政协都有清闲岗位,省长抽调你过去借用谁拦得住? “按程序办理手续,注意控制见面时间,提醒律师们不要违反相关规定。”达成统一意见后,牛副队长措辞严谨地命令道。 经过冗长、沉闷的讨论,厅领导们决定向在外出差的祁以桥详细汇报今天发生的情况,至于应留生的态度,那是祁以桥的事儿,省厅这块只对分管领导负责。 很显然,爱妮娅不认可房晓真犯了倒卖文物罪,所以才要求经侦大队“拿出令社会各界信服、令人民群众信服的证据”,并特意警告“谁敢弄虚作假……把牢底坐穿”的硬话! 有没有弄虚作假,在座各位都很清楚。 官场没有绝对的秘密,各有各的诉求,各打各的小算盘,即便祁以桥再三强调要“绝对保密”,哪有跑到爱省长面前告密换取的正治利益实惠? 这就是厅、经侦大队两级主要领导最担忧的。 爱妮娅派胡副秘书长前来转达指示,下午出现“自愿组队”的豪华阵容律师团,说明她已经查到幕后指使者却不打算协商解决,而是做好通过司法程序讨回公道的决心! 如果真是,麻烦就大了! 首先古玩店自己的监控主机偏偏那天“发生故障”就难以服众,不符合爱省长“两个信服”的指示。 其它还有诸多疑点,一旦被那些顶级律师捕捉到再无限放大,后果不堪设想! 重重压力之下,唯有把烫手山芋还给祁以桥:对不起,你惹的祸端你来收拾,咱们陪不起! 接到电话,祁以桥在会议室外徘徊了许久。 一方面恼怒公安厅那帮怂蛋既不会办事,关键时刻又顶不住,号称专业人士,做点小事破绽百出;另一方面暗骂爱妮娅手段刁钻,根本没钻入应留生的陷阱,反而使自己陷入被动。 怎么办? 祁以桥这样的年纪早已在官场混成精,什么都可以做,字典里唯独没有“担当”二字,瞻前顾后的结论就是爱妮娅已看穿应留生阴谋,这场仗打不下去了! “应省长啊,那件事恐怕……不太好办呐……” 二十分钟后祁以桥吞吞吐吐向应留生讲述了爱妮娅的反应,说从昨天傍晚到现在还没超过24小时,最好的办法是以“误抓”名义赶紧放人,说几句软话道个歉就完了,免得被一帮趋炎附势的律师揪住辫子没完没了。 “好,我知道了!” 应留生没给答复便挂断电话,心里将祁以桥和公安厅那帮无用之徒足足骂了四五分钟。 骂归骂,问题还得解决。 其实设置陷阱前应留生预见到有可能被爱妮娅识破,因此准备了应急预案,那就是:恶人先告状! 一直拖到晚上,应留生充分酝酿后拨通沈直华的手机,亲切笑道: “直华呀,我是朝明应留生。” “应省长好!晚上正府没安排活动啊?听说朝明的干部怕影响企业正常经营,把会议都放到晚上或双休?” “唉,老传统没办法啦,”应留生道,“有个突发情况想跟你通个气,是关于你爱人唐女士……” “啊,她在朝明惹什么祸了?” “没没没,纯属意外,这当中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 应留生添油加醋陈述了歪曲的事实,主要强调两点:一是唐巧诚心买鼎,房晓真不讲行规,倚着方晟为靠山态度强硬地将她赶出古玩店;二是自己准备“小小惩戒”一下房晓真,却遭到爱妮娅强大压力,勒令必须立即放人,买鼎的事不准再谈。 “直华你说说,做生意哪有这么霸道的?大家都在官场混,凭啥你爱妮娅压人半个头?这事儿我打算跟她斗到底!”应留生大义凛然道。 早在中午,卫君胜已经将真相告知了沈直华,无须多说,沈直华一听事情来龙去脉便猜到唐巧被人利用了! 原因有二:周小容是方晟的初恋情人,这一点整个京都圈子、新生代子弟都知道,而爱妮娅与方晟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也是众所周知; 再就是爱妮娅在常委会暴击应留生和谢大旺,如今揪着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不放,弄得两人狼狈不堪也传遍高层。 两下相结合,应留生摆出为唐巧出气的姿态拘捕房晓真,用意不言而喻。 然而,这是把自己架到火上烤,提前跟方晟决斗啊!意识到这一点,沈直华对卫君胜说: “多谢君胜提醒!方晟的名头如雷贯耳,背后势力也不是一般的深,哪个不长眼的在这个时候惹他?这样吧,君胜好人做到底,替我向他表示歉意,不管啥鼎唐巧肯定不要了,以后也不会去朝明,至于房晓真的案子我也会采取措施,不能让外界说闲话!” 卫君胜打着哈哈说:“直华能这么说足见雅量,你和方晟都算我的朋友,可从没见过面,不打不相识,以后有空坐一块儿喝酒如何?” “好啊,没问题。” 虽这么说,沈直华对方晟却是一点结识的兴趣都没有。 原因在于身为新生代子弟中的佼佼者,沈直华始终保持谦卑低调,埋头苦干、踏实做事,绝少与圈子子弟交往,也不想自己的名字时常见诸报端或八卦。方晟太惹眼太令人瞩目,跟他一起容易暴露。 另外就是徐璃的因素,每每推测她会在方晟面前透露自己只能持续两三分钟,便生起无名之火,恨不得把那对狗男女统统杀掉灭口! 跟徐璃分手后,沈直华先后谈了两次恋爱,虽说均以失败告终但都上过床,表现还可以,通常坚持七八分钟,十多分钟也有,为什么在徐璃面前就“见花谢”呢?之后步入官场,社会阅历和经验丰富了才知道,根源不在于自己,而是徐璃天具异赋的独特结构。 所以对于方晟,沈直华有种忌妒和自卑,自己做不到的,看来方晟做得很好,否则徐璃不可能明知方晟花心还紧紧黏着。 百闻不如一见,相见不如不见。这就是沈直华的原则。 “很过意不去,唐巧在朝明给应省长造成麻烦了,”沈直华开宗明义道,“这段时间在基层调研,刚刚听唐巧说起正准备打电话呢,被动被动!” “哪里,是我沟通不及时。” “应省长,这桩事是这样,整个过程来看唐巧有错在先——我打听过,朝明古玩行的确有镇店之宝的习惯,她不听人家解释想要强买就是不对;事后抓起来吓唬一下,出口气也罢了,又要人家拿鼎换人更不对了,万一被苦主发到网上,应省长、朝阳公安部门、我和唐巧都脱不了身!应省长,我个人建议赶紧把人放了,私底下道个歉什么的,尽快平息事端,您看呢?” 完全出乎意料! 形势急转而下,应留生简直目瞪口呆,怔怔道:“这……我就是不想太委屈唐女士,还有,古玩店收购或帮助销售盗掘古玩也是事实……” “联系到一块儿会给外界想象的空间,还是避嫌为好,”沈直华温和地说,“我还认为先放人再说,警方觉得那个古玩商有贩卖文物前科可以继续监视嘛,以后机会多多,是不是应省长?过几天我到朝明去一趟,拜访下您,还有其他省领导。” 话说到这个份上应留生也没辙了,只得勉强笑道:“还是直华大气啊,我们都要向你学习……过来时提前通知,一定要陪直华痛饮,不醉不归!” 沈直华爽朗笑道:“行,不醉不归!” 第939章秋后清算 应留生在沈直华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自己也觉得没趣,恨恨找个碴儿把秘书骂了一通,微微消点气后平抑情绪,拿腔捏调地指示祁以桥“和为贵、先放人”,并“做好安抚等善后工作”。 祁以桥猜到应留生黔驴技穷了,知道整件事完全搞砸,非但没能讨好到应留生,还深深得罪爱妮娅,心里那个懊恼,那个后悔别提了。 应留生是撒手不管,烂摊子还得自己收拾。祁以桥腹诽了一阵,没精打采通知公安厅立即放人,道歉,如果对方态度蛮横——主要防止那帮律师从中作祟,必要的话可以赔偿关店造成的经济损失。 “态度诚恳一点,理由事先要研究圆啰,千万别节外生枝!”祁以桥道。 一级压一级,大鱼吃小鱼。 灰头土脸的厅领导、经侦大队领导连夜通知周小容接人,然后由排名最末的副厅长和副大队长出面,亲自把房晓真放出来接到会议室休息,亲自泡茶、拿水果,态度诚恳地表示: 昨天傍晚是经侦大队针对近期市里出现一批盗掘文物采取的突袭行动,在搜查过程中由于个别警员失误,将之前查获的两尊唐三彩误认为是店里的,因此有了后来的抓捕。经侦大队结合对房晓真的审问记录进行排查,及时发现工作失误且立即上报,厅党组果断决定中断侦查并放人,同时要征得当事人谅解。 随即,副大队长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张“谅解备忘录”,恭恭敬敬请房晓真签字。 房晓真还是涉世不深,性格也相对单纯,心里想着能保住家传之宝且毫发无损放出来就好,根本没往深处想。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态度如此谦卑,没准真是一场误会,都忘了之前律师团反复叮嘱的“任何事实陈述和签字都必须由我们在场监督下完成”,随手龙飞凤舞地签上大名。 副厅长和副大队长都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对视一眼,心里石头重重落地。 半小时后,于舒友夫妇、周小容、豪华律师团均赶到经侦大队,接到房晓真时听说已经签了“谅解备忘录”,连连顿足! 房晓真和周小容倒无所谓,对这个结局很满意了,很快在于舒友夫妇陪同下离开。 豪华律师团简单磋商后,针对“谅解备忘录”对经侦大队提出四点意见: 一是根据谅解录解释,请经侦大队提供突袭行动的会办纪要;二是突袭行动到底查了哪些古玩店,请提供清单以供上门核实;三是要求经侦大队对严重失误的“个别警员”予以处理,并提供处理结果;四是要求赔偿警方强行封店带来的经济损失和精神损失! 经侦大队一迭声答应尽快研究。 芮芸从原山赶了过来,与周小容等人在于舒友家会合。经此挫折后,蔡幸幸没了话语权,芮芸建议——实质转达方晟的意思,省城古玩店可以留着,但主阵地还在东山;周小容也别做机场工程了,东山脚下空气清新,环境优美,正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可以考虑生儿育女大计…… 提到这碴儿,周小容微微红了脸没吱声。 房晓真却是满脸喜色,连连点头说:“对,芮小姐说得对!” 他是房家独子,两代单传,子嗣问题一直是家族关注的焦点。偏偏房晓真迟迟未婚,好不容易结了婚,家族又打听到周小容前一段婚姻没生孩子,到底是自己不想生,还是身体有问题,真是愁不完的心思。 于舒友坐在旁边却真心佩服方晟。 把刚刚适应省城节奏的俩口子劝回东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方晟把握住房晓真急于生孩子的心理一击而中,周小容也不便反对。 蔡幸幸更无话可说了。 “还有就是索赔问题,要坚持搞下去,不能因为签署‘谅解备忘录’就放弃经济诉求……” 房晓真怔了怔,摆摆手道:“嗨,我真不在乎那点钱,只要人没事就好。” 于舒友也劝道:“我看算了,公安那帮人报复心很强,之后会没完没了穿小鞋。” “息事宁人才会让他们认为你软弱可欺,没完没了找碴,”芮芸严肃地说,“相反你不停地找他们的碴,就处于主动地位,这帮人疲于应付的同时反而不敢报复,否则立即晒出去,老账新账一起算!” “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蔡幸幸竖起大拇指赞道。 其实这就是方晟一贯的风格,最大限度发挥事件作用,缠绕攻击,让对方没脾气。 芮芸接着说:“索赔工作由律师团接手,你俩不必出面,签个全权委托书即可,到时查他们一个焦头烂额!” 于舒友情知爱妮娅缓过劲来必然有一波强势反击,不止赔钱那么简单,只是当着周小容夫妻不便多说。 几个人又聊了会儿,房晓真和周小容先回房休息。 约莫两人睡了,蔡幸幸歉意道:“小容的事儿我办砸了,没考虑到情况的复杂性,好心做成坏事……帮我向方晟打声招呼,包括舒友的事,那天不该冲他发火,事实证明两件事他都是对的,而我错了。” 芮芸道:“方哥是从最基层复杂莫测的官场生态圈里杀出来的,有过挫折,也有过低潮,观察和思考问题无论全面性还是逻辑性远比我们强,而且对人性险恶有清醒认识,因此在重大决策方面我们是唯他马首是瞻,经过多次验证正确率极高。” 于舒友和蔡幸幸猜到“我们”指包括芮芸在内的一班红顶商人,如今均在商业上取得巨大成功。 “其它我不清楚,但舒友的工作安排,方晟考虑得比我长远,”蔡幸幸低声说,“这些日子舒友情绪非常好,工作热情很高,人也开朗不少,而且……” 于舒友接着说:“电力公司也要改制了,眼下人心惶惶,一班中层干部都羡慕我提前铺好退路呢,唉,真是没想到改革改到央企头上。” “最稳健的当然是公务员。”芮芸道。 第二天上午,在古玩协会牵头协商下,房晓真以成本价转让了古玩店,和周小容带着虢文公辞鼎返回故里。 下午,省经侦大队与律师团进行磋商,本着“友好、善意、从快”原则达成三点共识: 一是解除当日带队搜查古玩店的经侦分队长职务;犯有严重过失的警员被贬到郊区派出所做普通民警; 二是鉴于此案给当事人房晓真造成精神和经济损失,省经侦大队同意给予九十万元补偿金; 三是因经侦大队会议纪要和搜查古玩店的清单均属于保密范围,律师团同意不再要求查阅。 第三天省审计厅、监察局联合进驻省经侦大队进行“领导班子例行经济责任审计”,向前追溯两年,经侦大队领导和中层干部、行政人员全部留岗待命,随时听候谈话。 第四天爱妮娅突然要求公安厅领导班子到省正府述职,对公安系统存在纪律松驰、警风不正、吃拿卡要、纵黑涉黄等不良现象进行严肃批评,指示以厅长为首的领导班子要召开民主生活会展开批评和自我批评,并向省正府提交亲自动笔写的思想汇报! “批评要动真碰硬,不留情面,不能走过场敷衍塞责;自我批评要刀刀见血,深刻剖析灵魂深处的动机,”爱妮娅厉声道,“思想汇报不是交给秘书,要自己动手,边想边写,电脑打印的不要,给我用钢笔端端正正写好了送过来!这回要人人过关,不过关的暂时停岗继续反省,超过两个月的调离原岗位!你从思想根源对公安岗位认识不足,哪有资格继续工作?” 说到这里她停下喝了口茶,将茶杯重重一顿,继续道,“负责执法的队伍带头违法枉法,唯人情办事,唯领导脸色行事,这样的队伍趁早解散!这样的领导班子趁早解散!朝明公安队伍不会因为少几个人就停止运转,优秀杰出的公安干部大有人在,你们信不信?!” 从头到尾,分管公安厅的祁以桥连讲话机会都没捞到,几次想发言都被爱妮娅打断,声色俱厉说到最后居然没象征性问“祁省长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直截了当宣布: “散会!” 祁以桥脸色那个难看,呆呆坐到参会人员散尽都没挪身。更令人难堪的是,由始至终爱妮娅没跟他说一个字,甚至没拿正眼瞧他! 隔了几分钟,厅领导班子争先恐后打电话给他,惶恐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谁不知道爱妮娅这是秋后算账? 问题是,这笔账没法算! 思想汇报怎样才叫过关?解释权在爱妮娅!她说通过就通过,说不通过,那你得一遍遍重写——按她的要求用钢笔写,单那份忐忑就无法用语言表达。 祁以桥一个电话都没接。 他能说什么呢?在这个问题上爱妮娅已强势接管了公安厅民主生活会进程,自己被冷落了,边缘化了,根本没有发言权。 这就是官大半级压死人的节奏,省长插了手,常务副省长都帮不上忙。甚至,省委书记也不便多说什么。 因为公安厅是省正府组成部门,省长勒令厅长开民主生活会属于职权范围内,常委会都管不着。 当晚省公安厅灯火通明。厅领导班子日子不好过,中层、办事员谁也别想置身度外,而漩涡中心省经侦大队更是苦不堪言,因为审计组领导已放了话,说经侦大队怎么可能是雪白的猫?肯定有问题! 所以审计组是带着任务查问题的,结果可想而知。 第940章同舟共济 连续七次思想汇报没过关,找到省委书记哭诉都没用,公安厅长、常务副厅长、省经侦大队长等人撑不下去了,主动打报告自请处分! 爱妮娅等的就是这个,随即拿着一叠报告找省委组织部商量公安厅人事调整问题。 省委常委会上,尽管窦德贤反复强调“要保持公安队伍的稳定和连续性”,应留生壮着胆子说了句“不能一棒子打死人”,爱妮娅双目含怒扫了两眼,冷冷说“从前期省经侦大队经济责任审计情况看公安系统问题非常严重,引咎调离是最好的出路”,众人均听得心中一凛,没人敢接话。 谁都知道爱妮娅真敢掀盖子! 讨论的结果是,公安厅、省经侦大队领导班子大换血,有的去人大政协,有的调到司法局、法制办、政法委,有的贬至基层任职。不是说凡事推给集体研究就没事,集体研究那就集体承担责任,来个一锅端! 爱妮娅就要给朝明官场包括省委常委们造成这种影响:别惹我,我是睚眦必报的! 朝明官场因为房晓真被抓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方晟却一身轻松来到京都,此次要专题答谢卫君胜并邀沈直华出席,然后飞到白吉,与久违的徐璃重聚! 大半年时间没见徐璃,那清冷的俏脸,那细腻入微的温暖,那令人疯狂的“名器”,想想都有难抑的兴奋。 周五晚上抵达于家大院已近十一点,老爷子吃安眠药睡着了,伴着粗浊的呼吸和咳嗽声,方晟悄悄进去看了会儿便退出。 “风蚀残年,爷爷身体愈发不行了,”于云复从阴影里踱出来,低声道,“从你上次看望后,爷爷只起床到院里转过两回,绝大多数时间躺在床上。” “要不要住院边观察边治疗?万一有突发情况,家里医疗条件终究不够。” “我们都建议过,爷爷说要死在家里,唉,不勉强,”于云复话锋一转,“吴郁明近来情绪怎样?” “有大祸临头的感觉,也承认吴曦正四处活动。” “跟我来。” 翁婿二人走进小院子,反锁好门进了书房,再反锁好,于云复在书桌前坐下,脸色凝重地说: “估计难逃一劫!” “这么严重?”方晟吃惊地说,“我还以为——不单我,恐怕吴郁明也觉得顶多通报批评,背个处分就算非常严重了,毕竟张荣是自杀。” 于云复沉重地说:“开始大家都这么认为,吴曦闲谈时还开玩笑说下属抑郁自杀领导都要背责任,以后要有心理师资格才能做一把手。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方晟念如电转,脱口道:“就是燕慎所说的话,最高层要报一箭之仇!” “可能,最高层本来要拿你开刀,张荣的死正好是突破口,吴郁明既然脱不了干系就替你挡枪了!” “真是侥幸……”方晟喃喃道。 “桑首长的风格……今后大家都要适应,不能轻举妄动,他对派系是严厉打压的,连沿海派都未能幸免,说明大趋势是不唯出身只论政绩,长远来看是好事,短期对我们难免有影响,改革的阵痛嘛,不能临到自家才晓得喊疼,都得忍着。” 方晟还关心吴郁明的命运:“报仇会到什么程度?” 于云复摇摇头:“难说,吴曦是竭力避免翻车,关系都找到最高层——跟于家一样他也输不起了。” 话语中隐隐有某种悲凉。 俗话说“富不过三代”,从目前形势看套用成“官不过三代”也通,不管如何努力总会被视为祖荫庇护,哪怕明显凭借自身实力上位的方晟都难以摆脱这种原罪。 接下来于云复难得透露了一些近期京都高层的活动,有的印证了民间传闻不是传闻,有的则令方晟瞠目结舌,深感混官场之不易。 当夜很晚才睡,第二天清晨再去老爷子那边,被告知仍在熟睡不必打扰,遂雷打不动送小贝练高尔夫,中午在附近吃了简餐后再送回于家大院,马不停蹄赶到白家大院。 见白老爷子神采弈弈在后院草坪散步,不由松了口气,到底经历过战火考验,身子板硬朗得多。 “听说最近于老身体不太舒服,没大问题吧?”白老爷子关切地问。 “主要是支气管炎引发哮喘,气息不匀后全身都难受,提不起精神,查过了心脑血管和内脏都正常。” “年纪大了尤如老化的机器,不是这儿出毛病就是那儿有故障,很正常,有力气起来运动运动,运动能治百病,这不是医生说的,而是我几十年总结的经验,比医生靠谱。” “我就羡慕爷爷豁达自在的心态。”方晟拍了一句。 白老爷子摇摇头:“该放手就放手,什么事儿都想争没用,套句部队里的话说叫‘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对吧?” 方晟知白家对于云复、吴曦留任不以为然,觉得赖在位置不退没多大意义,笑了笑没说什么。 “人家心里有火当然要发泄,闷在肚里伤身体,还好,吴郁明主动替你挡了枪眼;但官场不可能总这么幸运,你的账还记着一分都少不了,以后留点神;不同时期有不同的规矩,你得遵守,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 “谢谢爷爷教诲,我会注意约束自己的行为。” 白老爷子在草坪上走了几步,道:“吴家这道坎……很难过。” 跟于云复的判断一模一样,方晟连忙问:“爷爷听到什么内幕?” “这种事还用内幕?正常思维就能推断出来,”白老爷子沉吟道,“我的建议是于家、宋家还有詹家不能袖手旁观,有一份力出一份力,尽可能替吴郁明解除危机,哪怕从轻处理也好。” “噢,爷爷是这样想的?” 方晟颇有些惊讶。吴郁明要为张荣的死负责,包括于云复在内都乐见其成,既有趁势清理一个竞争对手的心理,还有就是鄞峡经济布局已奠定基础,经济增长局面基本形成,此时踢开吴郁明,方晟便可将功劳揽为己有,实在是有利无弊的好事。 “不错,吴郁明是你的竞争对手,今年以来随着经济形势好转也琢磨单飞,拍电影自我宣传和撤区建区都有捞取政绩的意思,按说不值得同情,”白老爷子沉声道,“我是军人,我不懂正治,仅从军事角度来分析……想想看,秦国为什么能击败那么多诸侯国统一中国?” “兵强马壮,锐意改革,还有远交近攻、集中优势兵力……”方晟把历史书上的内容都搬出来,却见老爷子脸上没赞同的表情,脑子急转之下蓦地叫道,“对了,关键在于分化离间六国联盟,各个击破!” “对,各个击破!” 白老爷子双手负在背后,遥望不远处巍峨耸立的城楼,道:“没坐到省委书记位置之前,谁都不能说自己是希望之星,包括你,吴郁明、詹印,也包括沈直华、陈皎、宋仁槿等等,只有到那个位置,最高层才不会随便动也不敢随便动,否则你们就是棋盘上的兵卒,任由差遣!” 早在大换届前后方晟也有类似想法,遂深深点头称是。 “在这个过程中,你们相当于集团军联袂对阵地发动冲锋,每倒下一个就意味着整体实力减弱一分,也相当于赵、齐、楚等诸侯国先被秦国灭掉一个,接下来对手岂非愈发游刃有余?” 方晟恍然大悟:“所以局势又回到宋老爷子去世那阵子,必须携手共度难关!” 白老爷子指点说:“你不要出头了,否则调转枪口打你!让于云复、吴曦、宋寒枫他们向前冲,还有詹家也得拖着,反正都退得差不多了还在乎什么?” “好,好,我今天就做工作。” 小宝正在接受家庭教师辅导,白翎坐在角落边玩手机边监督,见方晟进来赶紧迎上去,到院里聊了会儿。 白翎悄声说各种迹象表明吴家上下都有大祸临头的感觉,因为从最高层飘出的片言断语来看,处分力度有可能是空前的! “空前到什么程序,吴郁明悲观到降级降职的程度,”白翎说,“倘若落到那个境地,他的下场跟于铁涯没什么区别,正治生命基本结束!” 方晟重重一震,摇头道:“领导干部对下级自杀负责到这种地步简直……以后还有谁敢当领导?”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不干自有人干,何况解释权在上面,未必每个领导都要这样负责。” “如此说来,爷爷的建议非常正确,几个家族的确不能袖手旁观,因为吴郁明的今天会是我和詹印的明天!” “这几天吴郁明一直在京都,詹印则是上午刚回来,”白翎郑重地说,“你们几个最好聊聊,不碍事的,加上卫君胜一块儿不算私下搞串连。” 方晟稍作迟疑:“还有沈直华呢,落到外界眼里岂不成了新生代子弟聚会?” “相信我,他不会参加的。” “嗯,我也考虑过这个可能,可万一他去呢?” “那就把燕慎拉过去,以大学教授身份参加可以避免正治味道。” “不错!”方晟赞许地拍拍她的肩,四下瞟了一眼低声道,“做好准备,今晚……” 白翎啐道:“别喝得烂醉逃避检查。” “交警又不查这种酒后驾驶。”方晟涎着脸说。 中午提前赶到约定的酒店,途中打电话给燕慎说明情况,虽说早有安排,燕慎还是很爽快地答应“救场”,身为官宦子弟很清楚方晟等人当下处境以及避嫌的重要性。 进了包厢,卫君胜正在来回边踱步边打电话,然后无奈地说: “直华有事绊住了说来不了,让我向你转达歉意,日后有机会再聚。” 早猜到这个结果,方晟耸耸肩笑道:“没事儿,过阵子咱俩一块去白山打秋风,对了,横竖没人,索性把郁明和詹印叫来喝个小酒,行不?” 卫君胜眼珠一转就猜到缘由,笑道:“没问题,我再看看燕慎有没有空。” 鬼精灵,数年央企董事长真不是白当的! “未经允许我已经约了。”方晟笑道。 吴郁明不知在哪儿谈话,背景非常安静,听方晟邀请欣然答应,说半小时内赶到;詹印接到电话略有些惊讶,从嘈杂声看已在某个酒店,当听说还有“郁明和君胜”当即明白怎么回事,毫不犹豫说立即动身! 等待的间隙,卫君胜影影卓卓问:“老弟又打算插手?” “不然怎么办?” 仔细想了好一会儿,卫君胜低低叹息,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官场比央企复杂一百倍,我宁可在海里跟鲨鱼搏斗,都不上岸跟官员勾心斗角。” 第941章再度聚首 燕慎、詹印都是推掉活动过来的——其实象方晟这样吃饭前半小时才约是很不礼貌的做法,有凑人数之嫌,但他俩都清楚方晟不是那种人,与其说临时约请,不如说是紧急集合。 吴郁明情绪很差,进包厢时满脸胡碴,可见这几天奔波太辛苦都忘了平时最注重的形象。 午宴开始并不多说什么,纯粹是一般性官场应酬,大家心照不宣避开张荣自杀事件,谈国际时事,谈钓鱼岛南海,谈京都圈子趣闻。两壶酒下肚,第三壶拉开序幕时卫君胜起身离席,说要趁大脑清醒时签单,免得被酒店坑。 燕慎则抚着肚子去洗手间,给方晟等三人单独交谈的机会。 “情况很不乐观?”方晟首先问。 吴郁明低沉着声音道:“据说最严厉的处理方案是正厅降正处,调研员。” 方晟与詹印均倒吸一口凉气。 “报复,对那次集体吊唁宋老爷子的报复。”詹印同样透彻地看到这一点。 方晟继续问:“目前有没有回旋余地?” 吴郁明微微摇头:“希望……渺茫……” “詹兄,咱几家又该联手了,无论如何不能坐视郁明被坑,否则……”方晟含蓄地收住后半截话。 对詹印,方晟是问心无愧的。绑架牧雨秋虽没查到真凭实据,但詹家与骆常委勾结是基本可以确认的,之后只拿军分区司令胡刚做了替罪羊,幕后一个没动。 方晟的判断是詹印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或许知道了假装不知道,总之方晟并没有打击报复的念头,上次决定詹印职务调整时也没坏事。 此次应邀前来,詹印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当下道:“没问题,詹家全力而为!” “于家也会竭力支持,”方晟道,“至于宋家,我想投桃报李也应该有所动作。” “宋仁槿那边就麻烦老弟了。”事到临头吴郁明也不客气,直接关照道。 方晟点点头,又说一句极为重要的话:“詹兄,郁明,无论外界把咱仨形容成怎样的竞争关系,有一点,那就是今后遇到类似情况——无论是谁,都得尽弃前嫌携手共度难关!” “好,应该的!”吴郁明抢先道。 詹印目光闪了闪,道:“我还想补充一句,即使有朝一日咱仨处于竞争甚至对立状态,都必须就事论事,不准赶尽杀绝!” 比方晟的话又上升了一个级别,可以算作某种正治约定了! 吴郁明还是第一个响应:“对,在规则范围内有分寸竞争。” “叮”,三只酒壶碰在一起。 没多会儿卫君胜、燕慎陆续进来,每人又搞了两壶,将气氛推向高潮。 尽兴而归,方晟独自洗了个桑拿浴,然后在舒适的按摩中美美睡到傍晚,酒力散得差不多后才回到于家。 还是闻到酒气,于云复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关好书房门。 听罢白老爷子建议,以及方晟利用卫君胜宴请集合吴郁明、詹印等人的经过——只隐瞒了三人之间的约定,于云复端坐在书桌前久久不语,凝神静思。 方晟心中忐忑,唯恐自己先斩后奏的做法遭到岳父责怪。 良久,于云复道:“白老爷子果真是经历大战役的帅才,我们目光短浅了!” 这话一出口,方晟悬着的石头落地,忙不迭道:“旁观者清,白老爷子站的角度不同。” “不是,换咱老爷子头脑清醒时大概也这么认为,”于云复叹息道,“格局还是小啊,不服不行……你能当机立断邀到吴郁明和詹印是对的,下一步再联系宋家联手,几家同时行动施加压力,或许情况会好些。” “帮人就是帮自己,我也是经过点拨才想通其中的道理。”方晟道。 斟酌再三,于云复道:“如果有可能跟陈皎通个电话,要是说服陈首长缓颊的话效果大不相同。” “坦率讲刚开始我就有这个念头,后来一想凭什么拿我的资源帮吴郁明?也就搁下了。”方晟懊恼道。 这么说反而获得于云复信任,微笑道:“打小算盘在所难免,但气魄大一点更能赢得大家敬重。” 接下来又谈到卫君胜,于云复说当初卫君胜年纪轻轻就执掌华浩大权是让人大跌眼镜,经了解有最高层领导说了话,如今看来就是骆常委。从卫君胜追溯到卫卿,反过来折射出几个月前的大换届很不简单,尚有不为人知的交易和秘密。 “要注意卫君胜这种人,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于云复叮嘱道,“他能帮你做一百桩事,也能刺入最致命一刀,要时刻提防。” 当晚和于云复夫妇、小贝吃过晚饭,又陪小贝做了两小时作业,累得眼皮直打架。 小贝天真地说:“以前爸爸上学不做作业吗?” “有作业,没小贝这么多。” “是不是每天放学后都能和同学一块儿玩?” 方晟道:“爸爸经常跑书店看各种书籍,一站就是两个小时——家里经济条件一般,不可能花钱买那么多;当然也有同学放了学踢足球、打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知识积累主要就在上学阶段,等小贝象爸爸这样工作后哪有时间学习?所以表面看爸爸不如其他同学玩得开心,但爸爸学到知识太多,以后都能用得上。” “小贝也要认真学习,将来象爸爸一样做有用的人。”小贝乖巧地说。 晚上方晟没在于家大院留宿,而是等小贝入睡后去了白家大院,如白翎所说该交的作业总要交…… 一夜缠绵,周日早上白翎又赖床了,迷迷糊糊蜷在被窝里不肯起身。方晟倒是精神十足和小宝打了会儿羽毛球,又跟在白老爷子后面快走七八圈,总算把昨天中午的酒全都散掉。 陪老爷子吃了早餐,吻别熟睡中的白翎,方晟马不停蹄来到深巷胡同里的老茶馆,与大清早匆匆回京的宋仁槿见面。 “昨晚接到老弟短信,第一时间推掉今天所有行程回来,”如今的宋仁槿俨然有一省之长的派头,举手投足更自信,“虽然老弟没明说,想必非常要紧……与吴郁明有关?” “猜对了,事实上他的处境可能比仁槿兄料想的要严重得多……” 方晟大致介绍了吴郁明以及于云复等人听到的风声,宋仁槿越听脸色越严峻。同为京都传统家族子弟,宋仁槿心里明白这是自家老爷子去世那件事的余波,对手不遗余力的打击,吴郁明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同样的套路也可以用到省长身上! “既然詹印都答应同舟共济还有啥可说的?当然要算宋家一份!”宋仁槿道,“咱不喜欢招惹别人,但欺负到头上不能不出头,要说抑郁现在多了去了,譬如姜姝病得那么严重,当时追究刘志伯的责任么?打压咱们,手段也不能低劣成这样!” “通过强力反弹,或许能让对手有所收敛,至少别做得太明显。” 因为宋仁槿傍晚有活动,没耽搁多久,围绕家族合作聊了些细节后立即回宋家,方晟则动身去机场。 说实在的当飞机徐徐在白吉机场降落时,方晟很有些心潮澎湃。与徐璃分别大半年时间,没见一次面,没通过电话,偶尔微信那算什么?在所有女人当中,唯有徐璃最能给他家的温馨。 白塔花园的秘密据点已被樊红雨侦察到了,见面地点临时改到省城市中心附近的五星酒店,徐璃在白山工作的时间不长,又离开大半年,很少有人认识。 轻轻敲门,门悄无声息开了,露出那张清冷无波的俏脸,但眼神里说不出惊喜和温柔。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方晟不顾走廊有客人经过,紧紧将徐璃揽入怀中…… 还是那具外冷内热的**,还是含而微露的激情和沉醉,还是绽放令人颤栗的名器之花,一时间方晟浑然忘了这段时间的阴郁与不快,兴致高涨地发动一轮又一轮攻击! “夫君饶过小女子,明天再战吧……” 徐璃终于消受不住婉转哀求道,鼻尖已渗出几点汗珠,两腮因激情遍布绯红,全身软绵绵无力动弹。 “欠这么多债,偿还起来是吃点劲,”方晟轻声调笑道,“再战一轮吧……” “真……真不行了,夫君饶命啊,” 徐璃紧紧搂着他撒娇道,“先别动,说会儿话行不行?” 这付可怜巴巴的神情,哪有半点副省长风度? 方晟知她虽有内媚之器却无鱼小婷的体能,更比不上樊红雨的战斗力,遂翻身下马搂着她卿卿我我,没几分钟徐璃便沉沉睡着了。 清晨醒来徐璃不肯再战,因为约好一上班就到省委书记李大明那边报到,接着还要去一下省长办公室,弄得脸庞红扑扑的成何体统? 关于党校的学习生活,徐璃简单以“辛苦单调”四字蔽之,却仔细打听中纪委调查组在鄞峡调查的情况,以及对吴郁明的责任认定。 “是蛮危险的,我觉得鄞峡风水不好,那里的人也不好,最好换个地方吧。”她心有余悸道。 方晟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道:“江业的风水好吗?顺坝怎样?最后都挺过来了!放心,我是打不死的小强。” 搂抱着依依不舍缠绵到离上班时间还剩四十分钟才匆匆起床,临分别前方晟提醒白塔花园被人盯上了,她平时可以独自住,幽会地点另行安排。 徐璃天性疏懒,也没追问被谁盯上,“哦”了一声打扮妥当后迅疾离去。 刻意等了十多分钟,方晟换上便装戴好变色眼镜到自助餐厅吃早饭,电梯到六楼停住,上来位身着夹克衫戴墨镜的男士,似乎不想别人看到正面,进电梯后便将脸转向内侧。 也有跟我一样的同道中人啊。方晟心里暗笑,不经意瞥了那人两眼,突然“格噔”一声! 好面熟啊! 似乎在哪儿见过,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没来不及细细琢磨,电梯已到一楼。那人随即大步出去,转眼间便消失在外出的客人当中。 究竟是谁?以我的记忆力既然觉得面熟不可能认不出来!方晟边吃早餐边想。脑中将所有认识的过滤了一遍,还是没谱。 莫非不认识但见过照片? 这样一想顿时恍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家伙就是白山副省长沈直华! 第942章饮水思源 回到鄞峡,得知吴郁明还在京都,两大叠急电全都转到市长办公室代签。移交时成槿芳阴阳怪气说家里事情再多也不能影响工作,什么都靠市长办公会也不行啊。 方晟苦笑道秘书长说得对,市长办公会只能解决行政事务,市委、党务方面你先担待着,重大问题等吴书记回来定夺。 成槿芳索性坐到对面,推心置腹说上面对张荣的死重视到这种程度,看来吴书记、领导班子都躲不过去了,方市长别大意,也得做做工作呀。 方晟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当领导的风险就体现在这里。 成槿芳还想说什么,接二连三有人敲门,遂悻悻离去。 应付了齐垚戏称的“早市”,一看已经十点多钟,反锁好门拨通鱼小婷手机询问情况。 鱼小婷说白昇、樊石等行政人员已搬到金沙咀金融大厦,地下实验室设备安装、设施健全到了尾声,再有两周左右便可正常运转;由于她和叶韵在原实验室、临时实验室不断制造事端,吸引了附近游弋的影子,目前为止没人怀疑到金沙咀金融大厦。 “让叶韵在香港盯着,你先回来办点小事。”方晟轻描淡写说。 鱼小婷知道方晟的事都是大事,当晚便飞抵潇南夜里来到市委宿舍。 躺在被窝里,方晟讲述了在五星酒店遇到沈直华的经过,要她潜入酒店调阅前天晚上监控,查清沈直华跟谁见面——他不敢委托白翎的原因是担心查到徐璃,对鱼小婷实话实说却没关系。 “这么久没见徐璃,她有啥明显变化?”偷查监控真是小菜一碟,鱼小婷关心的却是徐璃。 “没变化吧,跟以前一样。” “分别大半年哪能一点变化都没有,仔细想想。” “唔……胖了点儿,基本上跟以前差不多。” 鱼小婷不厌其烦追问:“脸圆了,还是腰间粗了?” “哎,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晟,这样的时间跨度,这样严格保密的行踪,你还真以为她在党校学习?” 方晟怔了怔。 脑海里浮现昨晚徐璃晶莹剔透的**,每个部位,每个细节……良久问道:“你觉得她失踪这么久是干嘛?” 鱼小婷反问:“你以为呢?” “我……” “你心里一直怀疑,却强迫自己不信,也不敢信吧?”她道,“联想到白翎,还有我,你真的从未想过徐璃怀孕生孩子的可能性?!” 方晟颓然躺着一动不动。 想起来了。 他终于想起来了! 抚摸徐璃乳峰时感觉大了不少,也松软很多,还开玩笑说是不是烘烤过了,好大的面包。徐璃没接碴儿,而是转移到别的话题。 现在想想,这不是哺乳期的明显特征吗?! 再回头推敲就发现很多说法根本不成立:京都党校学习并非全封闭,培训对象起码正厅以上,严格到极限也不会没收手机吧?退一步讲没收也可以,中午吃饭休息也不能用,非得等到晚上? 最大的bug是春节期间都没见着徐璃,非常不合理!唯一解释就是那段时期身怀六甲,身材臃肿变形,不能露馅! 然而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方晟道:“小婷,你和徐璃住一个院儿时可知她父母干什么的?她究竟有何背景?” “都是孩子懂什么,只晓得学习和玩耍,很少过问父母到底为何而忙,”鱼小婷沉吟道,“她父母很早就离了婚——这种情况在大院属于正常现象,离婚的、貌合神离的、彼此冷淡另有新欢的,我没怎么见过她父亲,母亲工作繁忙也很少露面,所以她特别孤独经常找我……要说底细还真不清楚,这么年来也没动过查探的念头。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是奇怪,一个新晋副省长突然消失大半年,要动用多大能量才能把省委省正府瞒得严严实实?” 鱼小婷摇头笑道:“官场里的事儿我不太懂,但省部级这个层面,据我所知要保守一桩秘密特简单——比如徐璃请假,只要中组部哪个副部长给李大明打电话强调一句,‘这事儿到您这儿为止,对外保密’,就行了,保证李大明守口如瓶。” “也对……” 方晟不能不承认鱼小婷身为局外人看得反而更透彻。 第二天夜里鱼小婷只花了几分钟便成功破解白吉那家五星酒店监控系统,进去后首先删掉方晟与徐璃的所有影像资料,然后追踪出沈直华以及约会者行踪,不过出乎方晟意料,与沈直华约会者不是女人! 也不是帅哥! 而是长相普通、个头矮胖的中年男子,登记的名字叫卓强! 鱼小婷随即登录公安身份证查询系统确认,卓强确实用的是实名,晋西省晋西市人,没有关于职业等描述。 卓强是周日下午四点半左右住进酒店,行李只有个简单朴素的背包,从形状看装的东西并不多; 晚上六点多钟卓强独自在酒店吃了自助餐,然后独自在附近散步,近七点钟回房; 晚上七点半,沈直华来到酒店,穿着打扮与方晟见到的一致,直接进入卓强房间,呆到十一点多钟才出来,然后到一楼接待台开了个房间住下; 周一早上两人没见面,卓强睡到九点二十分才起床,吃完早餐退房离开。 回到鄞峡继续追查,从航空票务系统发现卓强周一中午直飞香港,已经预定周三晚上返回晋西的机票。 卓强到底什么身份? 网络信息真是万能的,没多久鱼小婷通过企业注册系统查到卓强是晋西市昭陵艺术收藏品公司法人代表,注册资金六百万元,经营范围包括: 美术工艺品、书法、篆刻的艺术创作;承办展览展示活动;设计、制作、代理、发布广告,艺术品,收藏品等文化用品的销售。 听起来是一家大而全的古玩经营公司。 联系唐巧的身份、沈直华对古玩的癖好,卓强特意跑到白吉密谈四个小时,必定有蹊跷之处! 种种情况汇报之后,方晟当机立断通知叶韵在香港跟踪监视卓强的行踪,等他回白吉后由鱼小婷接力。 未雨绸缪,方晟想提前掌握沈直华的资料留着日后备用。 事实上去年樊伟在酒桌上提到沈直华夫妇对古玩的爱好就是暗示,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但致命弱点会在节骨眼上要命! 周三根据赵尧尧要求,方晟在赵约翰的陪同下重返黄海。前期按照规划县正府已对教堂左右的居民楼、后面仓库进行拆迁,腾出的空间如赵尧尧所要求,面积为原教堂的五倍! 赵约翰做事踏实而有条理,已在教堂对面办事处组建工程指挥部,建起了楚碚大教堂模型,纯正的哥特式欧洲中世纪教堂风格,有彩色玫瑰窗,有透视门,有双钟楼尖塔,还有尖顶拱券、飞扶壁、石束柱等一应俱全。 总投资已由原先一个亿上升到一点七亿,同时把对面破产商场、附近平房区也买下来兴建大型喷泉广场,方晟所说的石雕就安放在广场中间和两侧。 赵约翰请方晟提意见,方晟笑道建筑方面我是外行,教堂建筑更是一无所知,要求嘛只有两个,一是安全施工,不要出任何事故;二是与地方正府、相关部门以及附近居民搞好关系,不要闹任何纠纷。 好,我一定牢记方市长指示。赵约翰认真地说。 周四到银山出席朱正阳主持的银山、梧湘、鄞峡、舟顿和绵兰五市包邮区正式开通揭牌仪式,象征着区域横向联动的经济模式走上双江舞台,一方面能大力提振地区间快递业和商业往来,另一方面也是地方正府“走出去、引进来”的施政方略探索。 因为前期参与研究策划,给予推动支持,已晋升副省长的许玉贤特意到场祝贺。听说方晟也来,许玉贤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居思危和财贸处处长明月硬拉在身后。 舟顿则是市委书记韩子学亲自率队,无它,找机会跟许玉贤、方晟等一班人相聚而已。虽说竞争副省长首轮就被涮下来,韩子学对输给许玉贤心服口服,再说若非于道明暗中相助,自己也做不到市委书记。 揭牌剪彩、轮流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总共只用了四十分钟,之后朱正阳将一干老朋友带到郊区隐秘的农庄休闲,晚上喝了个天昏地暗。 在温泉泡澡时,韩子学是真喝高了,用力拍方晟肩头大着舌头说,小方……小方镇长小方县长小方市长,我韩子学叫你一声小方不……不生气吧? 方晟醉熏熏一摆手,说天底下……就您韩书记有,有资格这么叫,别人……叫我,我生气! 韩子学说你进步我高兴,巴不得……早点超过我,以后跑哪儿都能吹……小方是我韩,韩子学提拔的! 方晟也猛拍韩子学的肩,说今生今世都,都忘不了……韩,韩书记! 另一个庭院,明月也喝得两腮生火,软绵绵躺在沙发上,对面坐着毕恭毕敬的何杏。 何杏被安排到红河管委会不久,明月就抽调到省正府之后正式调任财贸处处长。考虑到方晟交办的任务,前不久在明月策划下,由朱正阳拍板将何杏调到银山市教育局。 “从银山调省城这一步很困难,而且你工作经验尚浅,我觉得可以缓缓。”明月道。 何杏局促不定地拨弄衣角,低头道:“主要是……最近谈了男朋友,他在省城工作,来来往往挺不方便,所以……” 明月柔和地说:“何杏,我知道方市长对你很关心,所以从普通教师到公务员再到市直机关,作为你而言要把关心化作进步的动力,做些成绩来让方市长觉得欣慰,觉得没看错人,而不是跳来跳去给人不安份的感觉。银山是个好地方,发展空间超过省城,来往也很方便;如果因为不在省城而有微辞,那样的男朋友不要也罢,你说呢?” 何杏头埋得更低,声音象蚊子似的,腆腆道:“我懂了,多谢明处长提醒。” 第943章股东大会 宿醉未醒,头疼欲裂,周五上午一干酒友都没回去,留在农庄养神到中午才各自启程。 期间明月汇报了何杏的情况,方晟未置一辞,反而笑着问她下一步有何打算,是继续留在省正府,还是到基层锻炼。 明月嫣然笑道我没有什么明确目标,到哪儿都得认真工作,主要看方市长统筹安排。 嗬,明月愈发成熟老练了!方晟暗暗叫好。 再抽空与居思危聊了会儿,曾经的秘书如今稳健而深沉,目标很明确那就是立足机关事务管理局,先拨正然后另谋去处——于道明对他赏识有加,透露今年将有正处指标,到时优先考虑。 中午回鄞峡途中与徐璃联系,却说傍晚乘机去京都,理由是看望儿子。这下方晟基本确定徐璃前段时期的确是生孩子,很显然目前仍在哺乳期! 可以毫不犹豫认定孩子是自己的! 方晟心乱如麻。 又多一个孩子,对方晟来说并非喜事,而是沉甸甸的负担。 他最疑惑不已的是一直以来徐璃根本没这方面念头,甚至有隐隐的抗拒心理,觉得从怀孕到分娩是非常折磨的过程。 那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且在刚刚提拔副省长、前程远大的情况下? 想得出神之际樊红雨来了电话,拖长声调说今天是周末,该到白吉报到啦! 方晟如实说昨晚在银山被老领导们灌多了,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呢,等回鄞峡看积压的工作再说……没特殊情况肯定准时报到! 樊红雨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对了,徐璃已正式上班,按省委要求把分管领域做了微调,以后我就归她管,怎么样挺带劲吧,等处好关系来个三人行? 去去去,想象力真够丰富。 想到徐璃那刚出生的孩子,方晟就陷入无穷无尽的烦恼之中。 不是我不尽父亲的责任,而是……这么多情况,压根没法尽啊!方晟心里哀叹道。 怎么正式对徐璃开口呢? 她没主动说,显然打算对所有人隐瞒包括自己,但这么大的事作为孩子的爸爸装糊涂是不行的! 一路盘算到市委大院,刚进办公室没多会儿,华叶柳、于正和蔡雨佳等人慌慌张张进来,说国腾油化又出妖蛾子了,这回是大妖蛾子! 起因还在管理层与经营层分离的矛盾上。 郜更跃这位董事长可不是吃闲饭的,在国腾油化深耕多年,集团上下情况了如指掌,不夸张地说仓库老大爷都叫得出名字。改制前经常是部署工作越过中层干部直接到车间、到生产小组,颇有当年蒋委员长的风采。 如今被架到高处,成天只能做发展规划、经营方针、年度经营计划,和一班初出茅庐的学生探讨什么企业架构、理念等务虚的玩意儿,真是说到无名火起! 他已习惯了事必躬亲参与指挥生产经营,岂能把大好光阴浪费在没用的地方? 此外集团总经理卢胜国的所作所为处处令郜更跃不爽。 在大客户方面,卢胜国主张放眼省外而不是局限于双江境内,依照这个核心思想,经营层对集团上下游客户群体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清理,其中不可避免涉及到原先通过郜更跃进来的关系户。 在三产方面,经营层决定摆脱过去混业经营模式,逐步剥离附属产业,既能保障主营业务得到充分发展,又减少附属产业对集团的依赖。很多附属企业说白了就是郜更跃的白手套或关系户,占用集团资金和资源,上缴利润却寥寥无几。 在考核体制方面,卢胜国制定严格的绩效管理体系,以前利用公款进行营销和拓展的费用全部计入成本,按季测算,有纯利润才拿到超额奖,亏损得管理人员倒贴或在下季度费用中扣除,这招使得习惯于大手大脚的集团干部、销售员叫苦不迭。 自身处境加上老部下们成天嘀嘀咕咕,郜更跃觉得不能窝窝囊囊坐以待毙,索性拚个你死我活! 事有凑巧,前几天国腾油化测算上半年集团绩效,按照经营层下达的考核办法衡量,十四个车间当中只有两个车间拿到奖金,其它皆为负数! 附属的三产企业更是全线溃败,自从集团“断供”后经营每况愈下,别说奖金,能按时发工资就不错了。 集团职工们已适应的每月五号工资准时到账,不管效益如何每季多少有些奖金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 群情激愤之下,郜更跃顺势决定以董事长身份提出罢免经营层高管,理由是:上半年生产经营一团糟,方向失误、指挥失灵,员工士气低落,集团需要一个更有能力和魄力的经营层! 董事会自然否决了他的提案,以省国资委三名外部董事主导意见是,国腾油化在上半年改制后建立纯市场体制的管理模式,从经营层到员工都有适应过程;且国腾油化市场化后不再享受省国资委给予的优惠和扶持,上半年业绩滑坡情有可缘,真正要看下半年能否扭亏为盈,走上常规发展轨道。 就差直接说郜更跃“无理取闹”了。 郜更跃毫不在意。 董事会否决早在意料之中,他蓄谋已久的是绝杀技:召开股东大会! 说来还是方晟留下的破绽。当初为减轻集团负担,稳定职工情绪,方晟建议把改制时必须支付的身份转换经济补偿金算作原始股,这样数千名职工都是集团的股东。 按份额职工股还是少数,但股东大会若干名中小股东形成一致意见,对董事会将形成非常大的压力,倘若传出去也是丑闻事件。 你市委市正府不是口口声声民意嘛,国腾油化的民意就是罢免经营层高管,怎么听不进去了? 这是郜更跃玉石俱焚的招数。 张泽松退二线后没了影响力;中纪委空降下来的陈如海固然是骆常委的心腹,可骆常委也退下来了,此外碰到处处注重“平衡”的沈高,不敢轻举妄动;田泽铩羽而归则是最大的损失,于道明重新抓住国企改制主导权,强势推行原先理念。 上层指望不上,郜更跃唯有赌方晟不过问国腾油化内耗,因为卢胜国是吴郁明从舟顿请来的。眼下吴郁明自身难保,倘若方晟顺水推舟,没准能反败为胜! 听罢几位下属反映的情况,方晟沉思片刻问:“你们什么想法?” 华叶柳职位最高,道:“刚才我跟雨佳、小于商量过了,觉得董事长提议召开股东大会是符合程序的,不能拒绝;我们可以在参会人数和场地、以及报道范围等方面做限制,尽量将负面影响降到最小。” 方晟断然道:“不能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开股东大会,否则很容易场面失控,到时闹得不可收拾——张荣自杀事件已让我们焦头烂额,千万杜绝更糟糕的局面发生!” “根据《公司法》规定,只要有单独或者合计持有百分之十以上股份的股东请求就可以召开临时股东大会,拒绝开会是违法行为。”蔡雨佳不安地说。 于正低声补充道:“董事会无权拒绝……” 办公室里短暂沉默。 过了会儿方晟道:“不是拒绝,私下协商让对方撤回召开股东大会动议。” 这样也可以? 华叶柳等人惊异地对视一眼,道:“郜更跃就因为达不到目的才……” “双方都有所退让嘛,谈判本来就是这样。” 几个人都感觉跟不上市长的跳跃式思维,冷场半晌,蔡雨佳试探道: “方市长的意思说……同意罢免经营层高管?” 方晟道:“一支球队战绩差,通常不会换队员,而是直接换教练;国腾油化发生种种乱象,生产经营又没有起色,某个方面也说明卢胜国过于急躁,改革过程中没有充分沟通并听取工人意见,换就换吧,但他代表经营层顶下责任就够了,没必要全换。这一点,想必郜更跃会同意。” “可……可是方市长,他要换就换,达不到目的就扬言开股东大会,若迁就的话岂不成了先例?”华叶柳觉得不能理解。 见三位真没跟上自己的思路,方晟只得解释道:“作为交换条件,郜更跃必须同意分拆三产业务,就是在国腾油化集团下面成立两个股份有限公司,一是油化主营业务,一是三产业务,这样就等于做了切割,今后三产业务搞得再差也不可能拖累油化业务,反之油化业务方面也没法搞瞒天过海的小动作。” 于正慢慢领悟过来,蔡雨佳还是一头雾水: “分拆与合并都在集团董事会领导之下,董事长还是郜更跃,有啥区别?” “首先,单独成立的三产公司总经理是卢胜国,这是同意他辞去油化业务总经理的前提条件;其次为改变三产公司当前困境,需要采取引进资本、增资扩股等措施,当孵化成熟后逐步变卖,最终目的是将三产业务全部转手,彻底从国腾油化集团剥离出去……” 华叶柳不愧主管过经济,一下子抓住精髓:“三产业务转手后,原先属于国腾油化的职工也就是小股东股权被大量稀释,有的甚至被全面收购,既削弱了郜更跃的实力,又减轻集团经营压力,把包袱全部甩掉了!” “下次郜更跃再搞妖蛾子,凭什么跟我们斗?”方晟自信地笑道。 三人陪着笑了一阵,蔡雨佳道: “条件开具出来,郜更跃肯爽气答应吗?” “为什么不答应?”方晟反问道,“所以召开股东大会不过是纸老虎,除了给市委市正府添堵,他没法左右投票结果,也达不到目的。如今我们给他台阶下,赶走卢胜国貌似取得胜利,正是他需要的胜利!” “噢——” 华叶柳等人不由地佩服方晟的急智与机巧,无论局面有多糟,总能被他抓住要害,找到解决问题的金钥匙! 第944章正治遗愿 精明如郜更跃何尝看不出方晟剥离三产业务的动机,但形势所迫,根本容不得自己讨价还价! 一条路是开临时股东大会,双方撕破脸皮,虽怂恿工人们闹事出了口恶气却一无所获,让卢胜国继续执掌国腾油化,自己继续生闷气; 一条路是放弃三产业务,暂时夺回油化业务控制权,再过几年实实在在一把手的瘾——另外他清楚尽管吴郁明要为张荣自杀事件负责,下场好不到哪里,但目前还是市委书记,把市委书记请来的卢胜国赶跑也不现实,总得给人家出路。 退一步海阔天空。 经过几轮谈判郜更跃接受了华叶柳的建议:撤回临时股东大会动议;剥离三产业务由卢胜国负责;在国腾油化内部招聘油化公司总经理。 卢胜国担任新成立的三产公司总经理后,没有郜更跃喋喋不休,没有一帮集团旧将指手划脚,改革步伐更快。按不同业务类型进行部门承包,绩效单独核算,费用切块承包,鼓励员工自己养活自己,并明言连续两年亏损将裁掉该部门! 为加强各部门考核管理,卢胜国鼓励他们引入外资、转让股份,以控制权换经营权,增加资金投入激发企业活力。 郜更跃虽嫌卢胜国做得过分,却分身乏术,油化那摊子已够他忙乎,加上分立两个公司后很多操作被切断了,纵使有心帮一把也鞭长莫及。 不得不承认方晟的心计的确高明,总能打到自己的软肋。 过了两周,吴郁明终于到鄞峡露了下面,精神很不错——方晟也听说最高层认为张荣自杀本质不是抑郁,而是受重重政绩压力所困,万一这个结论,对吴郁明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陈皎那边虽然答应帮忙,却隐约暗示父亲说话反而不如以前管用,既有如今不分管组织工作的原因,也有种种复杂原因和自身处境。 于家、吴家、宋家、詹家等京都传统家族联合施压,说动了不少老同志出面相挺,包括几位沿海派前辈,最高层不为所动至今没有松口迹象。 吴郁明卡在中间进退两难。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连鄞峡老百姓都知道市委书记十有八九干不下去了,威信扫地,如何主持全面工作,如何掌控常委会? 与其被冷落和奚落,不如主动放弃。 吴郁明召集有史以来最短的市委常委会,时间只有五分钟,内容只有一个。 “鉴于本人健康状况,需要在京都进行治疗,经向省领导请示决定,我不在鄞峡期间由方市长代理市委市正府全面工作,主持常委会等日常管理和重大事项决策,无须向我汇报。”吴郁明简洁地说。 会议室鸦雀无声。 情况特殊,常委们没法表态,事实上所有人都不愿面对这个结果。对本土派和成槿芳来说,方晟大权独揽是非常可怕的局面;对方晟来说,名不正言不顺,只能做“看守内阁”。 散会后方晟主动留了下来。 不等询问,吴郁明介绍了京都那边的局势,不消说悲观居多:最高层迟迟不松口;中组部、中纪委左右为难;传统家族势力已设法将此事上升到“基层工作难做”的问题,多少引起各省市大员们不满。 “抗议浪潮升高对我来说反而不是好事,最高层更将迁怒于我,不肯高抬贵手,”吴郁明苦笑道,“这期间拜托老弟做几件事,算是前期有个了结。一是五个亿地方债,今年财政收入走势良好,经济指标较去年会有大幅提高,不妨先消化掉一到两个亿,免得后期增速放缓后还款压力太大;二是撤区建区问题,唉,一切祸患的根源,目前看是搞不下去了,麻烦老弟做好安抚和解释工作,稳定干部群众情绪,不要把事端扩大化;三是《大深峡》剧组拍摄,前两天还打电话给我说资金枯竭,无力维继,已经几百万砸下去了总不能无疾而终吧?老弟帮我想想主意,宣传部不好出财政挤点,财政不行找企业拉赞助,无论如何确保剧组杀青,行不?” 三点正治遗愿,这是关门打扫准备离开鄞峡的节奏啊!方晟心里沉甸甸满不是滋味。 经历灰溜溜离开江业,方晟很理解吴郁明此时的辛酸和无奈,一个月前还独揽大权颐指气使,转眼间成了过街老鼠,为官者不易啊! “尽量努力,不辜负郁明的嘱托。”方晟说。 简单收拾东西后,吴郁明没在食堂吃饭就驱车离开。 下午,方晟率市领导班子到鄞山经济开发区视察,与于东俊为首的开发区领导亲切交谈。 在充分肯定开发区经济社会发展及重大项目建设取得的成绩后,方晟指出,鄞山要立足开发区优惠政策、结合地理优势、环境优搞创新;要站在新的起点,开发区要咬定目标,紧抓当前,谋划明年,继续保持良好的工作推进态势,争做全市高质量跨越发展的先行军! 方晟还指出,开发区要找准与兄弟县区的差距和不足,强化运行监测、压实工作责任,有的放矢地抓重点、补短板、强弱项;同时要抓好矛盾化解、要素供给、政策落实和服务保障,做大做强主导产业,聚焦大项目,提升集聚度,深入推进“二次创业”,充分彰显发展特色;要做好二次规划,科学布局生产生活生态空间,进一步深化产城融合、提升发展水平,把高质量发展和跨越发展结合起来,努力为全市进位争先多作贡献。 听话听音,开发区领导干部们察觉市长弦外之音就是取消撤区设区,让干部群众安心工作! 包括于东俊在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于东俊代表开发区表态立即贯彻方市长指示精神,齐心协力,奋勇争先,下半年打个漂亮的翻身仗,拿出靓丽的成绩单向市委市正府汇报! 傍晚回到办公室,卓伟宏已提前抵达等了近一个小时。 “风景区建设工程山腰到山顶的主干道已修建完成,剩下工作就是沿途拓宽、平整和加固,”卓伟宏主动汇报道,“接下来还有三个小项目,分别是打通一线天山梁、贯穿两个湖泊形成高低观赏湖、沿山腰修建观光木栈道,投资额大概为两千六百万……” 方晟摆摆手打断道:“总投资呢?” “说出来方市长可能要吓一跳,”卓伟宏笑道,“不算三个小项目已达一点九个亿,算上的话就超两亿了,当然回报率还是可观的……” “《大深峡》剧组缺钱,你看看采取什么办法拉一把。财政不可能出钱,宣传部被中纪委查得心惊胆寒,只能走企业赞助的路子,不过要避免日后被顺杆子查到自身,得有个万全之策。” 卓伟宏长长沉吟,道:“影片里用了很多景区镜头,按说以工程商名义赞助说得通,但我前期参与拍卖地皮已引起非议,还是小心为妙。” “对,伟宏考虑得很周到,我也担心这个问题。” “要完全隔离的话,我可以安排个小兄弟在山下开家超市,只要在影片里扫一下哪怕只有半秒钟,就能以广告费名义赞助,跟您、跟我、跟景区、跟地方正府都没关系,纯粹的商业行为。” 方晟赞道:“不错的主意!回头你去安排,额度控制在三百万之内,多了一分也不给!” “好的。” 卓伟宏刚出办公室,于道明打来电话,开宗明义道: “吴郁明最乐观的结果也要调离鄞峡,恐怕要提前布局迎接新的挑战!” 方晟赶紧猛拍马屁:“二叔真是高瞻远瞩,立足长远,一秒钟前我才琢磨这个问题,打算这两天到省城向二叔汇报呢。” “最近跟你老丈人汇报不少,都把二叔甩到一边吧。”于道明酸溜溜道。 “哪里哪里,”方晟道,“老丈人表面还冲在一线,其实闲了很多有时间听我说废话;二叔日理万机处理全省事务,一个签名落下去就是好几亿、几十个亿呐……” “尽说虚伪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明知方晟故意抬高自己,于道明还是陶陶然很舒服,“目前你那边缺个副市长,另外梅秋快到年龄了,最好趁吴郁明被架空、新市委书记没到位前决定,把位置占满啰。” “沈高肯答应吗?副市长也罢了,通常动到常委必须征求市委书记意见的。” 于道明笑道:“今天出席会议期间正好碰到沈高,我飘了一句,说市委书记不能正常履职更得配足配强领导班子,他觉得很有道理。” “那我就不客气了,”方晟咧嘴笑道,“副市长人选由二叔决定,省正府那边想下基层锻炼的一大把,随便挑个二叔钟意的就行;梅秋的位置嘛,我推荐茅少峰!” 茅少峰原是银山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为了替好友牛德贵平反四处奔走,虽然翻案成功但自己仕途遭到重挫,被调到市人大任常务副主任,闲置在那儿就等离休了。 方晟启用他的用意一是讨回说法,因为茅少峰主动出头很大程度听了方晟的话,做事要有始有终;二是让茅少峰发挥余热,在鄞峡替自己顶一阵子。 于道明洞察方晟的想法,微微沉思,道:“茅少峰是肖挺任上被贬的,派系色彩很淡悲剧色彩挺浓,出于补偿心理通过提名应无问题;关于副市长,你真的没有想法?” “一口气任命两名厅级干部,您嘴再大也吃不下去,总得让一个名额给别人吧?”方晟笑道。 “去你的平衡!”于道明大笑道,“还没怎地倒把沈高那套平衡论学个十足,也行,副市长不听话你压得住,弄个自说自划的政法委书记,那就吃不消了。” “二叔高明!” 方晟恰到好处捧了一句。 第945章极限抓捕 目送卓强过了海关,叶韵立即发短信给鱼小婷移交,随即回原实验室附近兜了两圈,影子们不见踪影,逗留到天黑便回了酒店。 开门,开灯,手指习惯性一捻觉得有异,立即边往后退边伸到怀里掏枪! 每次出门前她总会在门缝间缠绕根长发,防止不在期间有人擅入,这会儿长发不在了,或许有人潜伏在房间里! 刚退后半步,后心被硬邦邦的东西顶住,有人低沉地说:“进去!” 好厉害的连环套! 叶韵手僵在半空,只愣了两秒钟便依言进屋,那个如蛆附骨始终贴在身后,只将门半掩着,命令她避开镜子和家具站到床与立柜之间,然后低低道: “树叶的叶。” 叶韵全身剧震!这是继省城潜伏的联络人被抓捕后,时隔数年组织第一次联系自己。 她轻轻道:“不是树叶的叶,是事业的业。” “我是铁藤。” “你好。”叶韵知道组织中人男的代号都带金字旁,女的则带口字旁。 “到香港干什么?” “目标安排的任务。” “什么任务?” “制造混乱吸引各国间谍在废弃的别墅附近游弋。” “搬到哪儿?” 叶韵摇摇头:“不知道,我被规定只在那个地段活动。” 身后那人有责怪的意思:“不止十年了,还没取得目标的信任?” “他身边女人很多,都很优秀。” “上过床吗?”问得直截了当。 “算……算上过吧,只有一次。” 身后沉默片刻,道:“多创造机会让他上,实在不行搞掉几个,鱼小婷马上来香港吧?” 听出他话中意思,叶韵急忙道:“别惹她,fbi都惹不起的人物,弄不好引火烧身;之前我有过要杀她的意思,好几个人都知道包括目标。” “fbi算什么鬼!” “她的确很扎手。”叶韵强调道。 “十年,你青春美丽;第二个十年你没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男人变心很快的,”那人冷冷道,“如果不建立起深厚感情,始终在外围徘徊,组织会下达提前中止命令,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叶韵打了个寒噤,低头道:“知道……” “知道就好,把眼睛闭上,数到三十自由活动!” 默默听着身后轻至无声的脚步渐渐远去,叶韵全身松懈下来,用力关紧房门后“卟嗵”倒在床上! 两眼茫然看着天花板,脑中回荡那句冰冷到寒心的话:十年,你青春美丽;第二个十年你没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男人变心很快的! 还有组织提前中止命令! 那就意味着自己对组织来说已无用处,下场可以预见,无须组织派人,只要透过某个管道向公安部门泄露自己真实身份就行了。 要真的被抓进去,可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因为组织对自己来说不过是个符号,除了任务什么都不知道,这也是当年在黄海被方晟设计、由省厅十处抓捕后能顺利通过测谎的原因。 关于组织,叶韵确实知之甚少。 只知道接受培训前被隐约告知这是个实力强大、势力覆盖全球、置于所有正府之上的超级组织,其目标不是策划几起震惊世界的事件、获取鸡毛蒜皮情报那样小儿科,而是意在长远,立足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世界正治格局演变! 记得第一天上午站在操场上聆听教诲,黑压压足有数百名学生,当中那个教官豪情满怀地指着太阳说: “未来组织统治一切,未来你们都是地球的主人,未来属于这里每个人!” 话虽说得充满情怀,淘汰率却高得惊人,不到三个月叶韵住的六人宿舍只剩下两人,消失的四名学员:一名跑越野马拉松时心脏骤停;一名在持刃搏斗时死于同伴之手;一名野外生存训练时失踪;还有一名忍耐不住死亡的威胁愤而逃亡,被当场枪杀! 叶韵被合并到新宿舍,六个月后又只剩下两人;再合并…… 两年后重新站到操场时一共才二十三人,教官也换了——据说上次讲话的那位死于执行秘密任务。 所有人,教官、学员都以头巾蒙面,防止泄露真实身份。 教官说:“能活到今天,你们不单具备相当的实力,也很幸运,生活中充满幸运,并非每次都靠实力;拿到密码信封后,走出大门你们就恢复原来的身份,失去的两年组织会完美地弥补到位;或许五年、十年没人联络,但每个人都不能忘记自己的使命,事实上从这一刻起你们就为使命而存在!” 学员们站着纹丝不动,透出的双眼冷漠、警惕、充满杀意。 教官又说:“一辈子完成一桩任务值不值?那要看什么任务,有多大影响!我敢保证你们每个人所做的事都能载入史册,你们的名字终将写入历史,为无数人所传颂!” 晕乎乎听完大段讲话后,站在隐秘的角落,叶韵撕开密码信封,前三行就是刚才的对话,也是接头暗语: 树叶的叶。 不是树叶的叶,是事业的叶。 我是铁*。 第四行是一行简短的要求:潇南自主创业,等待通知。 叶韵遂拿着研究生文凭独自跑到潇南,从潇南宁诗科技销售员做起,赤手空拳很快打拚到总经理位置。 之后的一天夜里,有个公用电话打到她手机上,里面嗡声嗡气道:“树叶的叶……” 对上接头暗语后,对方只说了四个字:黄海,方晟。 自此叶韵踏上漫漫征途,进行一桩心里根本没底,也不知道方向和目的的任务。 究竟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何时才算任务完成?叶韵一无所知。 当初为何义无反顾加入这个该死的组织呢…… 正迷迷糊糊想到这里,叶韵猛地打了个滚翻到床下,“扑扑”,两发明显是远程狙击步枪射出的子弹打在床上! 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又一枪堪堪擦过她头顶打在墙上。 居然有两支职业狙击步枪瞄准自己,而且清楚地观察到室内动静! 不假思索地,瞬间叶韵一连串做了三个动作:右手掀起席梦思倒向窗户;连翻两下到门口;拿脚尖勾开门把手。 “砰砰砰!” “扑扑!” 门刚开了一条缝,对面陡射三枪;与此同时远程狙击步枪连开两枪,透过席梦思打在门上! 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全方位封锁,好狠毒的手段! 叶韵预料到对手能隔街部署远程狙击手,怎会错过对面房间?开门动作就是诱出潜伏者。 她横卧在地,右脚蹬住床脚,左脚运足力气狠狠一踹,“咣当”,高强度密度板居然被她踹成两截,露出站在斜对面房间门口举枪射击的家伙。 没等一脸惊愕的家伙有所反应,叶韵举枪将他撂倒,随即一个前扑冲入他的房间! 几乎在同时,走廊间冒出两个黑衣蒙面枪手,手持微冲边射击边大步逼近。 按常规逃生线路,叶韵应该从后窗纵身跳到平台,再跃至几米外的屋顶逃逸。但她很清楚间谍战当中所有的“常规”都是坑,设伏者肯定精心计算过各种可能性。 必须从走廊方向强行突围! 兔起鹘落之间,叶韵已经猜到动手的应该是这段时间被忽悠的暗探,大概意识到上当了,又看出她落了单,准备集中优势兵力抓捕。 然而叶韵就是叶韵,当年从数百名精英中幸存,靠的不仅仅是运气。 她静静伏在尸体旁边一动不动,任凭两名枪手越逼越近,离自己只剩六七米…… 轻轻按下按钮。 “轰”一声巨响,两名枪手瞬间被炸得血肉模糊,叶韵则闪电般跃起飞速穿过弥漫的碎片、木屑,几秒钟便冲到安全通道,守在门口的枪手手臂才抬起一半,就被她一枪穿喉软软倒下。 这是叶韵预先埋设在走廊两侧的电子炸弹,以防不测。 冲到安全通道只能说暂时解除了性命之忧,尚不清楚对手埋伏的规模,下多大决心,接下来仍需步步小心以免踏入更深的陷阱。 酒店共有17层,为安全起见叶韵通常都选择在12层附近,确保从上或从下都无法攀爬。以往住宿都注意避免酒店特别是房间对面没有高层建筑,这一点在香港很难实现,不管跑哪儿都是高楼林立。 只得将近住下,不料还是被对手利用了。 “蹬蹬蹬”一路往上跑,隐约看到下面有黑影快速移动,叶韵暗舒口气,庆幸自己没下楼是对的。 跑到16层,叶韵一个箭步闪入走廊举枪打掉三个摄像头,然后凭房卡进了最右侧房间。 这是间谍住酒店常用技巧,即多开一个房间作为安全屋,应变突发和极端情况。 进房间后拖过沙发顶在门背后,从床底拿出个大包裹飞快地解开,有条不紊拿出四五件东西。 就这短短工夫,“嘭”,外面有人撞门! 连续两下便将门砸开个大洞,两支枪从洞里伸进来疯狂地扫射;窗户那边也遭到狙击步枪连续射击,打得屋里棉絮乱飞。 叶韵毫不示弱接连开枪,逼迫两支枪从洞口缩回去,抓住空档助跑几步,猛地撞开另一侧窗户,以跳伞的姿势从16层楼纵身跳下! 两秒钟后两个枪手撞开房门,齐齐扑到窗口向下看,只见一朵洁白的伞花徐徐打开,很快飘落到右侧摩天大楼背面。 “妈的,还是让她跑了!”枪手恨恨道。 第946章地下密室 抓捕行动仍在继续。 叶韵决定利用安全屋逃亡时已猜到,这样规模的埋伏不可能是某国特工组织单独行事,而是蓄谋已久的联合行动,惹不起,躲得起。 为何在香港这块地盘上悍然动手?大概对方已猜到秘密实验室的重要性,以及闪了闪便不见踪影的鱼小婷! 事实上,鱼小婷才是对方抓捕的重点。 鱼小婷与fbi的新仇旧恨早就传遍特工界和情报界,也是fbi灰头土脸的污点,只要她活在世上一天,对fbi来说就是羞辱般的存在。 以此类推,今晚行动应该是fbi幕后牵头,认定叶韵是鱼小婷的搭档予以抓捕。 只要诱出鱼小婷现身,在香港能保证她插翅难飞! 然而对方不知道两件事,一是鱼小婷压根不在香港;二是即使叶韵被活捉,鱼小婷也不会轻易出现。 更糟糕的是,没有人会帮助叶韵! 离开组织时,教官说得很清楚:走出大门你们就是一只只——克格勃称为“燕子”,总之组织给予你们充分的行动自由,充分的自主决策,这个过程中没人帮你们,出了事组织既不会营救也不会承认,任由你们自生自灭! 人声鼎沸的蛋肠粉小吃铺,叶韵乔装打扮成邋遢、不修边幅的中年妇人,坐在墙边角落里,两瓶啤酒、一碟花生米和一碟香肠打发时间。 她不敢通知鱼小婷,来了也是陷入苦战,没有丝毫意义。不过孤立无援的感觉真的很糟糕,不禁回忆起顺坝三人组,与鱼小婷、白翎并肩作战那种酣畅淋漓。 这样不计回报的付出到底有没有意义? 无数个夜晚,叶韵辗转且反复问过自己,很快被另一个声音淹没:不然能怎样? 论背景,论财富,论漂亮,论地位,方晟身边那些女人个顶个地厉害,真要有一日所有跟他欢好过的女人拍合影,叶韵自认是站在最边缘的一个。 论对方晟的重要性,鱼小婷无疑稳居第一,再怎么数叶韵总在五名之外;再谈子嗣,赵尧尧、白翎、鱼小婷也位居前三。 因此为了任务,或者说为了自己,也为了如此说不定的那份感情,只有也必须默默奉献,相信方晟会知道——如果不知道,就设法让他知道。 她已经想好了。 趁着鱼小婷在晋西监视卓强,自己独自跟fbi为首的一帮人周旋,正好掩护实验室最后搬迁工作,岂非在方晟面前立下头功? 想到这里,她仰头骨咕喝掉小半瓶啤酒。 叶韵没想到的是,远在万里之外的鱼小婷也遭遇到意外,这个意外实在是意外之外意外。 卓强下了飞机后,旋即被两位西装光头的汉子接上车,鱼小婷远远缀在后面一直盯到他在晋西市中心豪华别墅。 别墅区把守严密,出入行人和车辆都必须刷卡,这一点难不倒鱼小婷。绕到后墙,几分钟后便象模象样推着童车出现在小区里。 转了两圈,她已摸清卓强住在东侧上首位置的七号别墅,一边是河,后面是小山坡,具相书上所说的“依山伴水”之势,将来要出大官的。 藏好童车,她隐身到七号西南面两幢别墅之间的绿化带里,戴着草帽假装修剪树枝,打算捱到天黑伺机翻进去探个究竟。 到傍晚时分,鱼小婷都确定是一桩简单得有点无聊的跟踪,甚至答案都推想好了:卓强就是类似牧雨秋、芮芸的白手套,每当沈直华夫妇运用权力明抢暗夺到名贵古玩后,通过卓强或拿到香港拍卖,或在内地转手给收藏家;沈直华夫妇得大头,卓强剥层手续费顺便抬高生意名号,可谓商业双赢。 方晟能指控沈直华什么? 委托他人倒卖古玩,还是利用职权压价、巧取豪夺,就象唐巧在朝明闹的事端一样? 没用的,官至省部级这点指控都是毛毛雨,根本没人理会。 唐巧在行业内虽然风评较差,好歹出于沈直华前程考虑吃相不太难看,多少肯掏钱把东西买下来。据说有些高官看中博物馆、私人藏品后直接开口“借”回去赏玩,之后尤如刘备借荆州一借不还也,苦主也只好捏着鼻子不吭声。 你要到纪委告他,他就说哎呀真的忘了,干嘛不提醒一声? 丝毫没有破绽。 不过把柄就是把柄,到方晟手里总能玩出花来,因此他是天生的政客,自己只能做刺客。 天色渐暗。 蓦地后面传来轻微响动,鱼小婷正待回头,两个黑影扑到身后一左一右擒住她肩头! 寻常会武功的都不可能在短短霎时接触到鱼小婷身体,说明不是普通会家子。 她下意识准备撩起反击,虽在绿化带施展不开,几秒钟内放倒其中一个没问题。但念如电转,她仅象征性挣扎几下,便让两人动作娴熟地反缚双手快速拖到停在路边的面包车里,转瞬疾驰而去。 利用夜色掩护,面包车在市区七拐八绕似乎开了很长时间,鱼小婷蜷在后座却判断得很清楚,面包车压根没出远,就围绕市中心一带打转。 “轧”面包车一个急刹。 外面已经黑透了,这里一丝灯光都没有。两名汉子一个揪住鱼小婷,一个闷不作声在前面走。 几分钟后进了个院子,开门后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堂屋,这才开灯,原来是间简陋的办公室,两张式样陈旧的办公桌,旁边散落着饮水机、报纸栏等等。 推开右侧小门,待三人都进去后落下两道钢锁,再从里间小门拐到一个四五平米的小院子。 院子四面高墙,外面长着高大的乔木,将院墙遮得严严实实。院子一边角落堆着钳锅、染缸、砂轮等杂物,一边是垒得半米多高的鹅卵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熏眼的味道。鱼小婷正奇怪院子没有其它门,是不是就把自己关在这儿——墙虽有三米多高,却难不倒她。只见汉子在墙上一推,一扇伪装得天衣无缝的小门悄然打开,他带头侧身进去。 黑暗中穿过长长的巷道,大概走了五六分钟,突然间汉子停住,“咝”,用打火机燃起油灯,灯光下只见三人处于一间地下室里,空间很大,约七八十平米,到处都是瓶瓶罐罐,还有沾满颜料的大缸,靠近门口有几麻袋各种颜色的泥土。 鱼小婷对古玩行当从无涉足,颇有些好奇地四下打量,不明白地下室里的物件做什么用。 大汉用力一推,鱼小婷顺势跄踉两三步半倚在大缸边,假装惊惧地看着他俩。 “老实交待市队还是省队,直接领导是谁?”左侧汉子喝问道。 鱼小婷一听就明白。 第一层意思卓强这伙人明里从事古玩买卖,暗里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因此做贼心虚怀疑被警方盯上了。 第二层意思从省队到市队,这帮人都有内线,都能在一定程度下摆平,所以肆无忌惮问领导名字。 遂冷笑道:“我不会告诉你们谁是领导,反正……你们干的事儿自己心中有数!” 右侧汉子转转脖子,扭扭手腕,面无表情道:“狄哥,这娘儿们嘴挺硬,要不先教训一下?” 狄哥皱眉道:“你个钱四狗改不了吃屎,在女人身上栽多少回了还没收敛?” “要不你先来?” 两个汉子同时目光灼灼瞅着鱼小婷,从胸一路看到腿,嘴里啧啧有声。 狄哥道:“哪个不开眼的警官,把这么如花似玉的俏娘儿们派来执行任务,这不是肉包子打狗……” 随即意识到把自己比喻成狗,赶紧转而道,“女警官,态度好点儿把该说的说了,大家和气生财,谁也不惹谁;不肯交待的话你就麻烦了,咱哥俩好一阵子没开荤,轮流上能把你折腾死,信不信?” 鱼小婷依旧平静,问道:“我要是不信呢?” 钱四暴喝道:“那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说着大步上前,铁拳呼地横扫过去。 鱼小婷惊呼一声,右掌似乎挡了半下,身体被巨大的力道冲击下倒向狄哥那边。 对这位女警官,狄哥其实始终处于半信半疑的警觉中。他觉得她太镇静了,不是那种一无所知的茫然,而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从刚才威胁到让钱四先动手都是试探,看看她到底有几斤几两,当见钱四铁拳之下她抵挡不住半招时,终于放下心来。 “来,到哥哥怀里……”他大笑着张臂迎上前。 鱼小婷果真来不及收势,团身跌入他怀里。狄哥赶紧要搂,猛地胸腹间一阵剧痛,全身顿时象被抽空似的,软绵绵倒地。 触到地面瞬间,狄哥才看到从胸口到腹部被划开道大口子,血水、肠子什么的都流了出来! “我操……”狄哥哪经历过这种场面,禁不住昏死过去。 由于鱼小婷挡在中间,钱四没看到这骇人的一幕,只奇怪狄哥为何没怎么动静就被放倒,遂咆哮着挥舞拳头冲过来。 鱼小婷错身避过,反掌直捣对方心窝;钱四右手横推,准备打开中路以单腿攻击,一下子竟没推动! 此时钱四已瞥见躺在血泊之中的同伙,既心惊于这个女人手段狠辣,又暗慑于她强劲实力,须知狄哥在他们当中身手数一数二,即便疏忽大意,眨眼间被打成这样也匪夷所思。 他飞快地向后退了半步,双臂架成十字硬生生挡了鱼小婷七八下连环飞踢,震得嘴里满是苦水,全身骨架快松了。 于是再退两步,已做好边打边撤的准备。地下室附近有机关,他想抢先出去发动机关困住对手。 第947章火烧名画 鱼小婷看穿他的阴谋,采取缠绕战术逼得钱四无暇转身。 不到一分钟两人已交手十多回合,钱四虽处于绝对守势但防御滴水不漏,也算近年来难得的高手。 寻常有点武功底子的壮汉、受过训练的警察,在鱼小婷手下走不过三个回合;武警、特警、拳馆高手能撑七八回合就不简单了。 鱼小婷练的不是武术,而是杀人术,并非切磋,以干掉对方为唯一目的。在这种招招夺命的攻势下,很多人首先就慌了手脚,施展不出真实水平。 钱四看到狄哥的下场后还能沉住气打得有章有法,难能可贵。 转眼间又是几个回合,钱四不耐久战,等鱼小婷飞扑过来时抽出匕首迎上去,相距不足半尺之际突地撩出右腿直踢她下身,鱼小婷早有防备右膝顶在他腿肚上使之发不了力,左拳重重打在他手腕上使匕首划了条弧线从面前掠过。 两人交换方位后鱼小婷仗着跆拳道练就的脚法连续用腿发动攻势,钱四连打带消步步后退却保持身形不乱。 战至酣处鱼小婷高高跃起,在空中闪电般连踢十多脚,钱四忍着剧痛再度用手臂硬生生挡下来,到最后两下实在吃不消双臂微分,被强行突破防线正正踢中胸口踉踉跄跄跌倒在地。 踩住钱四心口,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脸色比纸还惨白,上气不接下气哀求道: “饶……饶命……” 鱼小婷冷冷道:“这间地下室干什么的?” “造假……” 原来是专门做古玩赝品的手工作坊! 鱼小婷又问:“卓强是你们老大?” “不……不是……老大姓……姓宇文……从没见,见过……卓强是……是老五,都都叫……他五哥……” 脚底下微微松了点,她继续问:“卓强负责什么?” 钱四急促地大口喘气,道:“他在外面接生意……跑腿的事儿都归他管……” “前几位呢?” “……宇文大哥从不露面,二哥和四哥年纪大了基本不管事……三哥管……管财务吧,平时很少见面……” “卓强跟沈直华什么关系?” 钱四一脸茫然:“沈直华……是谁?咱几个负责五哥在晋西的安全,从……从不接触外人……” “赝品都卖给哪些人?” 钱四脸上露出犹豫之色,鱼小婷脚底用力,他惨叫一声,连连讨饶道: “我招……我招……五哥做的赝品大都是……客户定制,做好了秘密送过去,流到哪里谁都不知道,真的……” “除了这里,还有几处造假作坊?” “五哥就管这儿,别的……或许有,咱几个不清楚……” “卓强手下有多少人?” “二……二三十个……”偷瞟鱼小婷脸色不善,钱四赶紧补充,“做这一行流动性比较大,赚足钱转行干别的也不少,实在……实在说不清……” 鱼小婷冷笑道:“说不清是吗?” “说得清说得清!主要分硬片儿和软片儿,硬片儿主攻瓷器、陶器、青铜器等等;软片儿就是字画;做软片儿才有真材实学,三皇五帝、宫廷内外得研究透了,一般人做不来;五哥手底下主要做硬片儿,这边作坊里的陶土、石粉、染料漆料什么的都是……” “好,再说抓我的事儿,怎么发现的?” “五哥防范心很强,不单自家别墅到处装满摄像头,还偷偷在邻居家前院后墙装了针孔摄像机,家里专门有保安三班倒盯着,您……您在别墅周围转了两圈,早被看出来了。” “防守这么严,别墅里宝贝不少吧?” “有间地下室挺大的,三道精钢防盗门,钥匙在五哥手里,除此之外谁也没进去过。” “你呢,什么来历?”鱼小婷问最后一个问题。 钱四脸上闪过羞愧,迟疑半晌道:“我……我原本省武术队的,拿过两回省长拳冠军……” “跟在造假团队后面,十多年功夫糟蹋了!” 鱼小婷脚尖用力,钱四身体抖了两下闭过气去。她边出了地下室边拿钱四的手机报警并定位,把手机扔在院里后直奔卓强的别墅。 进入别墅区后,第一步便是切断总电源,瞬时整个小区陷入漆黑。如所预料的,卓强那幢别墅只闪了两下照样灯火通明。 家里装了大功率不间断电源。 鱼小婷还有招数,连续两次拉开、闭合总电源测出总负载后,在火线上加了个增压器,使得第四次断电时不间断电源负载骤然提高到三倍,“嘭”,不间断电源无力承受而爆断! 别墅里乱成一团,鱼小婷悄悄从后墙翻进去,灵猫般攀至三楼,撬开防盗窗闪进去,静静蜷缩在最西侧明显是闲置的卧室。 十分钟后小区恢复供电,卓强别墅还不时有人出入,维修不间断电源并测试监控设备。 隔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安静下来,别墅内各自归位,卓强则反锁好书房门,在里面鉴赏古玩。 今晚鉴赏的是刚从香港拍卖行竞拍来的宋代名画《清雨夜宴图》,作者是南宋四大家之一的马远。 说起马远,真正的书画大家,与南宋另一位名家夏圭同为画院待诏,并称“马夏”。他的画下笔严正,笔法雄奇坚实,水墨苍劲爽朗有力,人物往往有轩昂闲雅之气。 这幅画竞争激烈,多位欧美收藏家志在必得,国内也有富豪级人物委托参与,但坚持到最后的还是卓强,代价也蛮惨烈,落槌价为六百四十三万,加上拍卖费、手续费、各项税等近千万。 只要是真品,一个字,值!钱算什么东西? 马远绘制《清雨夜宴图》采用了别出心裁的手法,从户外角度窥视殿中人物活动的情景,并借着殿外摇曳生姿的树木、和墨色浓淡烘染出的雾色变化,烘托出夜色中宫廷宴饮的欢庆气氛。图中的松树瘦硬如屈铁,枝条长而斜向出,后人因此称他为“拖枝马远”。 从落款看,此画是马远四十九岁时的作品,正是他创作巅峰。更为难得的是画上还有南宋宁宗杨皇后的亲笔题词:“朝回中使传宣命,父子同班侍宴荣,酒捧倪觞祈景福,乐闻汉殿动驩声,宝瓶梅蕊千枝绽,玉栅华灯万盏明,人道催诗须待雨,片云阁雨果诗成。”长诗既生动地记载了杨皇后一家荣宠侍宴帝王的情景,又巧妙点了画题,为《清雨夜宴图》增色不少。 戴上手套,象抚摸情人肌肤似的一寸寸滑过纸面,卓强露出陶醉的神情。 太美了,太传神了,想想千年前的书画大家作品,自己竟能近在咫尺地细细品鉴,何尝不是缘分? 经典就是经典嗬! 此画汇集了马远鲜明的画风和技巧:画山只画山的一角,因此人称“马半边”; 画楼阁多用水墨; 画树干瘦硬成铁,但又不失柔和,符合“水墨苍劲”之风格; 再看湖水,采用各种轻重不同的笔法,把风吹起的微波,月光反映的滟荡等湖水的动态画得栩栩如生……” 一时间觉得大半辈子辛苦、血雨腥风都是值得的! 正眯着眼痴迷享受得无以复加,陡地迎面扑来一阵冷风,没等他反应过来,黑衣蒙面的鱼小婷象凭空冒出来似的站到他身边,匕首抵住他咽喉! 妈的,一楼监控室、保镖,二楼保安都死哪儿了,都他的瞎了眼不成? 心里愤怒地咒骂,脸上却挤出笑容道:“朋友是道上的朋友么……” 说着右手闪电般到抽屉拿枪! 鱼小婷何等反应,卓强的手才抬起两三寸,只听到“卟”,紧接着他张大嘴要发出惨叫,被塞入一团抹布,眼珠因剧痛几乎要凸突出眼眶。 就在瞬间,匕首透过他掌心死死钉在书桌上! 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打打杀杀的场面也经历过若干回,见过兄弟在眼前倒下,也亲手合上死不瞑目的眼睛,就是没碰到鱼小婷这么狠的,一个字没说便往残里整。 半边身子都疼得麻木了,这才缓过劲来,吃力地问:“你……你想干嘛?” 鱼小婷还是不说话,径直卷起平铺在桌上的《清雨夜宴图》,“咔嚓”,用打火机点燃卷轴,“呼”,火苗蹿起,近千万巨款竞拍来的宋代名画转眼间化成灰烬! “嗬……嗬……” 极度心痛、极度难过之下,卓强嗓子都发不出声音。 短短刹那卓强遭到精神和肉体双重重创,若非多年江湖生涯炼成坚韧的神经,真要全盘崩溃了。 鱼小婷这才以懈好整抱着手臂,问道:“你叫卓强?” 他连连点头。 “晋西市昭陵艺术收藏品公司法人代表?” 卓强又连连点头。 “宇文是你大哥?” 他一滞,随即悟出这个可怕的女人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摸进书房,又问出这个问题,想必该打听的都打听到了,隐瞒已无意义。 “是,我……我是老五,道上叫我五哥。” “沈直华找你谈什么?” 卓强眼中又露出抗拒的意思,鱼小婷脸一沉在书房里四下张望。 卓强吓坏了! 书桌上的文房四宝、砚屏、玉雕;墙上的字画;角落里红木花架上的石雕;书柜里的各式拓本,无不是古玩精品,随便挑个出来便是价值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不能再被糟蹋! “他找我买宋代字画,就象刚才被烧掉的那种,”卓强慌忙道,“内地市场已经被赝品搞趴下了,沈直华宁愿相信香港拍卖公司,也出得起钱……” 鱼小婷目光冰冷瞅着他:“你说的真话?” “我发誓绝对真的!” 第948章稳稳一枪 周五下午召开的双江省省委常委会共有六项议题,因为到了周末,领导们大抵都有安排,个别外地干部还打算早点回去,会议气氛有些“散”。 鄞峡两名厅级干部任免议题放在最后一项,这是省委秘书长岳君光的特权,能根据议题重要性、敏感程度以及种种考虑自主决定讨论顺序。 当然这只不过是小动作,凡是涉及到人事没有不留神的,个人活动再重要也得搁下。 按照惯例,组织部长房桐介绍了此时调整、补充鄞峡两名厅级干部的必要性:一是副市长张荣抑郁自杀,市正府工作压力非常大;二是政法委书记梅秋临近退二线,需要有经验丰富、发挥团结和稳定作用的领导同志及时补充进去。 为什么特意强调团结和稳定?房桐解释说前期鄞峡发生了一些事,中纪委去了,省纪委也去了,给市领导班子造成很大压力,也对当前高速发展的鄞峡经济带来负面影响。近段时间,京都对张荣自杀事件的结论迟迟未定,吴郁明同志实际被挂了起来,有必要配强配足市委领导班子,为下半年经济保持增长态势保驾护航。 关于人选,房桐事先征求了几位重量级常委意见。沈高说随便,蓝善信、刘志伯、陈如海、李涛等都提出候选人,省委组织部筛选不符条件者后,全部列入名单,最终形成: 鄞峡副市长的候选者共有12人,其中:正处级实职4人,享受副厅的正处实职4人,副厅级调研员1人,市正府秘书长(享受副厅待遇)2人,副厅实职1人; 鄞峡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候选者共有5人,其中包括已调任银山人大常务副主任的茅少峰。 政法委书记候选人为何只有副市长一半不到?房桐的解释是经验丰富、发挥团结和稳定作用两条硬杠子,凡是在历年测评中出现“不注意工作方式”、“今后要加强班子团结”等评语就得涮掉,以此为标准,9名候选人只剩下5名。 首先讨论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人选,房桐宣读名单后莫中将故意问: “茅少峰是什么人,为什么好端端的被拿掉市委秘书长调到人大?有污点的干部可不能重新启用啊。” 冉汉增调到双江的时间最晚,附合道:“莫司令说得对,不能带病提拔。” “唔,少峰同志可没有污点,也没犯错误。”刘志伯说,为牛德贵平反就在他手上办理,印象深刻。 “那到底咋回事?”沈高也有点好奇。 房桐遂大致讲述了茅少峰为牛德贵冤案四处奔走,省委出于种种考虑将他调到人大的经历。 听完之后莫中将率先表态:“有义气、有担当,这样的干部理当重用才对!” 在座常委大多数参与讨论贬黜茅少峰,默不作声。 冷场片刻,蓝善信说:“茅少峰还有四年多退二线,梅秋也不过提前一年多,仅仅差三年,是不是有五十步与一百步之嫌?” 房桐笑容可掬道:“善信书记,今天讨论的重点是发挥稳定作用,茅少峰有担任市委秘书长的经历,尽心尽力得到玉贤省长肯定,所以不是年龄的问题,在厅级岗位年龄不是问题,而在于他能否真正促进鄞峡班子团结。” “梅秋也没有导致班子矛盾嘛,为啥没到年龄就提前退?”庄则武说。 郑东突然挺身而出,道:“房部长说的是主动发挥稳定作用,主动与被动,对于市委常委来说有天壤之别嘛。” 潇南与银山是邻居,之前郑东与茅少峰打过交道,虽谈不上非常有好感,至少印象不坏,况且茅少峰仗义为朋友赢得官场很多人尊重,自然要出言相挺。郑东是从加强潇南和银山地区合作角度出发。 李涛则说:“候选人又不止茅少峰一个,再看看,或许有更适合的。” “年龄不是问题,但年轻一点好,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培养和锻炼年轻干部嘛。”陈如海也刺了一句。 岳君光却唱反调:“贸然把年轻干部送到复杂的正治环境,张荣就是典型例子,没顶住自杀了,给鄞峡领导班子、经济建设带来严重负面影响。” 场面貌似有些乱。 其实省委常委会就是如此,错而不乱,斗而不破,潜台词都隐藏在发言背后。 表面上常委们围绕年龄展开辩论,实质各有各有心思:蓝善信深知茅少峰背后站的是方晟,牛德贵案子给老领导冯卫军及家族带来沉重打击,自然不愿茅少峰翻身;莫中将打的是默契球,说什么、什么时候说都做了精心安排;郑东打的是人情牌和亲民牌,要争取两市干部群众好感;李涛、陈如海也打听到茅少峰故事的内幕,全力狙击;岳君光则事先得到于道明拜托,反言相讥。 沈高注意到于道明始终没说话,特意问:“道明省长什么意见?” 于道明故意沉吟片刻,道:“政法委要主持司法公正,协调公检法共同维护国家治安稳定大局,房部长提的5位人选都符合条件,但谁更胜任?个人以为茅少峰同志经过牛德贵冤案,以及在此过程中四处碰壁,对如何加强司法公正想必有自己的想法,也会千方百计杜绝冤假错案的发生,常委们认为呢?” 稳稳一枪,无可辩驳的理由。 常委会还是要以理服人,拿不出捧得上台面、令人心服口服的理由,总有各派找碴者挑刺。 “认同于省长的看法,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嘛。”冉汉增很注意省正府班子内部团结。 其他常委都不吱声。 房桐、莫中将、岳君光等人避免给沈高造成一边倒的“失衡”状态;蓝善信、李涛等人则打心眼里反对,又说不出理由。 此时沈高想的却是“纠偏”:茅少峰为朋友冤案仗义奔走,你肖挺反而贬黜人家,做得太过分了;重新启用茅少峰能获得官场认同,也有平反的意思,为什么不做? “从任用角度讲茅少峰同志年龄偏大了点,但道明省长说得对,政法委核心职能在于保证司法公正,本身经历冤假错案的平反,相信茅少峰同志会做得更好,”说到这里沈高目光横扫会议室,“还有不同看法吗?” 省委书记都拍板了,自然没有,随即讨论鄞峡副市长人选。 于道明达到目的不再恋战,虽然候选里面有省直机关干部,提拔任用干部一定得“雨露均沾”,吃相太难看会引起共愤。 经过不算激烈的讨论——鄞峡还是太偏僻,接替的又是刚刚自杀的位置多少有些晦气,况且有强势的方晟拦在前面,相比其它市而言竞争平淡得多,最终一致同意省农业委员会党组成员(副厅级)盛华军调任鄞峡市副市长。 盛华军今年四十六岁,从乡镇农业助理踏踏实实干到省农委党组成员,基层经验丰富、对农村农业工作有深入而扎实的了解,且派系色彩不强,科级、处级都靠出色的政绩靠得上级领导青睐,从正处到副厅关键半步是省农委内部竞争上岗时脱颖而出,是公认的有能力、有魄力、素质高的干部。 周一上午省委组织部将茅少峰、盛华军送到鄞峡上任,方晟率市委领导班子表示热烈欢迎。 在银山由于许玉贤的关系,茅少峰就是坚定的盟友,后来因为牛德贵冤案与方晟走得更近。茅少峰的加入使得方晟在常委会如虎添翼,而非梅秋的左右摇摆,存在很大不确定性。 对于非常陌生的盛华军,方晟也表现出谨慎的期待。市正府领导班子就缺做实事的:祝雨农阳奉阴违;郑拓劳碌但效率不高;华叶柳近来工作热情有所提高,还达不到方晟要求;至于耿大同,方晟只有叹气的份儿。 身为常务副市长,拉不出打不响也罢了,关键是经常跟方晟较劲,不知哪来的底气。 看到茅少峰上任,最沮丧的不是本土派——窦康、慕达已预感吴郁明即将离任会引发市领导班子调整,这只是第一轮,接下来还有微调,毕竟整体年龄偏大是很现实的矛盾。 深受打击的是魏昌成。 一方面魏昌成也只剩下两年就达退二线年限,有兔死狐悲之感;另一方面他深刻认识到之前他跟梅秋采取的见风使舵、蒙混过关的套路失灵,没得到方晟认可,所以梅秋必须换成更坚定的支持者。 韦升宏也吓出一身冷汗。吴郁明意外被中纪委盯住的过程中,宣传部给《大深峡》剧组的几百万成为挥之不去的阴影,他一直发愁调查组怎么做结论,方晟会不会利用结论做文章。 至于成槿芳,已丧失了跟方晟斗下去的信心。郜更跃在国腾油化步步受限,好容易勉强夺回点权力,蛋糕却被方晟切掉一大块;常委会有茅少峰和房朝阳两个铁杆相助,至少能跟本土派打成平手,外加魏昌成和林枫,令她有大势已去的感觉。 打电话给张泽松,还是一如既往让她放心,说从京都那边——他暗示仍是骆透露的口风,吴郁明大概难逃一劫。市委书记人选已提上日程,受到各方势力关注,首先可以确定的是方晟绝无可能就地转正;其次沈高不允许一股势力在鄞峡坐大;最终人选将是博弈后的产物,很意外,起码能让方晟不高兴。 那就好,他要是高兴咱们可就不高兴了。成槿芳如释重负说。 送走省委组织部领导,方晟随即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象往昔一样仍坐在自己的位置,将吴郁明位子空着,向大家介绍茅少峰并研究近期重点工作。 看着镇定自若又自信满满的方晟,本土派和成槿芳不约而同想到一个问题: 新任市委书记什么时候到? 会是谁? 能否牢牢压住方晟? 第949章跨境抓捕 听鱼小婷汇报晋西之行,方晟夸她处置得当,力度恰到好处。 以鱼小婷丰富的反谍经验岂会看不出卓强言不由衷,他与沈直华之间肯定不止秘密委托到境外买卖古玩那么简单。她的直觉是,沈直华很可能也涉及到古玩造假,但到底哪个方向不得而知。 但一柄匕首穿掌而过,这种情况下卓强不肯说实话,证明世上有比生命更值得他恐惧的存在! 所以鱼小婷没有继续以命相逼,只是简单告诉卓强,他们的秘密造假作坊已落到警察手里,更多秘密也尽在掌握,要他准备五千万现金,过阵子自己会上门索取! 说罢没等回答便一掌将卓强打昏,取下随身携带的钥匙,如法炮制让整个小区再度停电,二度烧掉别墅不间断电源,神不知鬼不觉到卓强的藏宝密室转了一—圈,本着不空手而返的原则顺手牵羊捞了件古玩。 “宋代钧瓷天蓝釉冰片花口觚形瓶,”方晟细细打量并与网上资料做过对比后笑道,“好厉害的眼力,大概是密室里最值钱的玩意儿,估计卓强知道了还得再昏过去一回。” 鱼小婷不好意思道:“我哪懂古玩,不过见它被锁在里面唯一的保险柜,想必非常重要,费了几分钟开锁……它值钱在哪里?” “有名歌词是‘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已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就唱的它,”方晟抚摸着瓶身道,“中国瓷器史上宋代钧瓷代表追求天然自成的道家风范巅峰,符合宋徽宗追求的‘雨过天晴云破处’那种独特意境”,以白云悠悠的背境衬托出空澄的蓝天,天青天蓝月的优雅审美折射出极尽天涯归路的思辩和感悟……” “不懂你说的意境。”鱼小婷道。 “意会则可。早在唐玄宗时期就立下‘钧不入葬’的铁律,自宋徽宗起更钦定钧瓷为御用珍品,只准皇家所有,不准民间私藏,因此宋代即有‘黄金有价钧无价’、‘纵有家产万贯,不如钧瓷一件’的说法,想想看数千年下来它珍贵到什么程度。” “你就说多少钱吧,来得直观。” 方晟笑道:“钧瓷是无价之宝,近几十年来都没有拍卖,非要给个价那就……5个亿吧,反正没人舍得卖。” “赶紧收藏起来,传家宝呢。”鱼小婷说。 “智者见智,仁者见仁吧,我就懒得花心思在这方面,”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捧起瓷瓶道,“你留着吧,以后给越越做嫁妆,一代代传下去。” “真的?” 鱼小婷又惊又喜,接过瓷瓶摸了又摸,爱不释手,然后说:“我要藏到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 方晟失笑道:“嫁妆也有我的份好不好?” “不,你的孩子太多,防止别家说你偏心。这是妈妈给小宝贝的嫁妆!”鱼小婷强调道。 提到“太多”,不觉触动方晟的心病:徐璃真要是悄悄生下孩子,一系列难以预料的后果,怎么处理?! 见方晟神情有异,鱼小婷抱着瓷瓶诧道:“咦,想到小宝、小贝等等真的后悔了?钧瓷只有这一件,谁想要得从我手里抢!” 方晟又笑,道:“白翎都打不过你,其他更不用说了。送出去就不反悔,不过你必须强调是爸爸妈妈共同的礼物。” “只有这个,没别的了?”鱼小婷故意板着脸说。 “唉,怎么可能?” 两人如老夫老妻般地拌嘴,正说得高兴,鱼小婷手机响了——特定的声音使她还没接就皱起眉头。 果然是叶韵打来的。 叶韵果然遇到麻烦! 接完电话,鱼小婷脸上出现少有的苦闷和烦恼,长长叹息后低头不语。 “怎么,被fbi缠上了?”方晟猜到除非fbi现身,否则叶韵不可能向鱼小婷求助,“你恐怕不能贸然回香港,否则正好落入对方陷阱!” 鱼小婷正待说话,方晟的手机也响了,接通后白翎直截了当质问道叶韵处境很危险,鱼小婷哪去了?节骨眼上她怎能擅自离开,万一叶韵落到fbi手里,招出实验室咋办? 方晟沉声道我叫她回来的,另有安排;关于实验室,我发现的确是麻烦的根源,为安全起见还是设在深圳为好,购买的设备可以设法偷运。 白翎叹息道都说了不单是购买设备的问题,大量技术、仪器和信息的获取在国内都行不通,别争论老问题了,说说怎么办,听任叶韵自生自灭,还是派援兵救她? 方晟看了鱼小婷一眼,后者连连摆手,遂会意道情况复杂,让我想会儿。 想什么呀,磨磨蹭蹭,真是越老胆越小!白翎不满地说,虽说叶韵来历可疑,这次去香港是为咱俩私事,也为国家军工研究,可不能过河拆桥抛弃人家,以后谁敢帮咱俩办事呀? 鱼小婷竖竖大拇指,赞赏白翎的率真明理。 方晟只得如实说,fbi围追堵截叶韵,目的还是想引诱鱼小婷露面,要是她此时去香港就中计了…… 沉默半晌,白翎说鱼小婷与叶韵,你还是偏向前者,宁可牺牲叶韵? 方晟怒道不存在偏不偏的问题,而是明知对方有诈,难道眼睁睁送死?香港是中国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你反恐中心都是吃干饭的,为何不敢干涉?! 白翎说人家独立执法,那是写进基本法的,贸然干预要出乱子,你懂不懂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有什么法子?方晟反问道。 再次沉默,白翎说我反复斟酌过,fbi纠缠不休的原因是没吃足苦头,必须让他们知道鱼小婷背后有强力支持,否则没完没了。为此,我计划派一队人隐藏身份过去跟fbi干一场,要让他们感到痛才行! 方晟和鱼小婷吃惊地对视一眼。 “白翎,你要慎重考虑两个问题,”方晟道,“一是反恐中心实力够不够对抗fbi;二是如你所说香港独立执法,万一露馅可就掀起轩然大波了!” “所以要跟你商量,方晟,我需要借助樊伟的力量!” “荒唐,他可是堂堂中将,岂会跟你一般胡闹!” 白翎不以为然道:“这是振我国威、打出中国人士气的硬仗,怎能说胡闹?再说樊石也在实验室,救下叶韵对樊家——再套个大帽子,有利于国防军工研究的长足发展,你说多重要?” 想到樊石也在这个团队,确实有谈判的资本。 方晟沉思有顷,道:“具体怎么安排?” “情报、后勤、指挥体系等等都由反恐中心负责,到时我坐镇深圳指挥;人员方面,暂且称之为突击队吧,初定15人左右,反恐中心出8人,樊伟出7人;第一目标是救叶韵,第二目标打掉对方有生力量,尤其是fbi,他们不是仗着人多吗,看看在香港谁是老大!” 鱼小婷越听越喜,频频点头。 “我觉得吧,你是利用叶韵被围攻事件策划一起针对fbi的行动,对不对?” 白翎笑道:“嗬,没想到你还关注时事?” “身为体制中人,哪个每晚不看新闻联播?” “知道就好,赶紧跟他联系吧,有结果第一时间告诉我。” 放下电话,鱼小婷迫不及待问:“最近发生了什么?” 方晟打开电视,翻到四天前的新闻专题:fbi越境逮捕我国两公民,外事委严正抗议! 事情起因是两名中国公民七个月前赴美旅游,被怀疑通过美籍华人温先生窃取尖端武器情报——温先生是克莱查顿研究所工程师,一直替美国军方研制隐形轰炸机。 fbi抓捕并审讯了两名中国公民,没有发现足以指控他俩的证据,遂由在美华侨作担保予以释放。 按说这件事应该翻页了,半个月前这俩人又到尼加拉瓜旅游,fbi特工突然便衣潜入尼境内,未向当地正府通报的情况抓捕两名中国公民,以偷渡方式逃窜到公海,由游弋在海面的美国军舰接应回国。 事情干得挺隐秘,神不知鬼不觉,堪称fbi得意之笔。 驻尼大使馆发现本国公民失踪,立即启动应急预案,通过层层追查终于锁定到fbi头上。 消息终于传开,举国——举世大哗! fbi开了一个非常坏的先例,即特工机构到第三国抓捕他国公民,况且是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 外事委连续三次在半夜紧急召见美方大使,表示严正抗议和持续关注,督促美方遵守联合国有关公约,尊重别国主权和公民正当权利,尽快释放归国。 fbi置若罔闻,反复强调他俩有窃取美军方尖端武器情报嫌疑,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也就是大家早已熟悉世界霸主的嘴脸:我就这样,你打我呀! 在此背景下,白翎选择在香港发难是一步妙棋:既可以集中优势兵力打击fbi,又避免外交方面麻烦,因为参与行动的都隐匿身份。 退一步说即便查到又如何,坚决不承认就是了。 除非抓到活口。 干这一行都知道,这种隐秘的战场只有烈士,没有俘虏;每个特工都会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万一打光了,还有烈性毒胶囊! “我关心的是,被抓的两人究竟有没有偷情报,”鱼小婷说,“从报道字里行间看,那俩的确与温先生见过面,而尼加拉瓜是美国的后院,跑到那儿在老美看来心存不轨,动了杀心是自然而然的事儿,换我也这么干。” “香港是中国的后院,他们却敢肆意妄为。”方晟冷笑道。 “可见fbi同样存在行政效率低下、沟通不畅、缺乏全球一盘棋等弱点,稍有点大局观的话,断断不会在此敏感时机满香港追杀叶韵,这叫授人以柄,难怪白翎打他们的主意。” “想必樊伟也在琢磨相同的问题吧……” 方晟边说边拨通樊伟的手机。 第950章激烈交火 第一枪是在香港南端的荃湾区打响。 已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叶韵昨晚向鱼小婷紧急求助后,不惜飞车逆行逃亡,在离香港国际机场还有六七公里时轮胎被打爆,只得且战且退,被实战经验丰富的国际特工们困至一个存放废旧轮胎的厂房里。 除了fbi,还有老美的忠实小跟班——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两国情报人员,以及坚定的同盟英国军情六处。 如果一对一,叶韵不会弱于其中任何人,但好汉难敌四拳,群殴之下加上最麻烦弹药补给问题,叶韵愈战愈挫,几乎失去活下去的信心。 逃入厂房后凭借厚重粗实的轮胎,叶韵闪避腾挪连开冷枪,没伤到对方半根毫毛,反而被追到狭窄且满是机油味的机轮房。 对方弹药充足,迅速抢占有利地形构建起强大的火力网,稍一露头穷追猛打,火花四溅。 两名fbi特工在火力掩护下包抄过去,只要卡住机轮房前后通道,叶韵就尤如瓮中之鳖,唯有投降的份儿。 叶韵也意识到这一点,几次冒险射击,两名fbi特工被她的悍不畏死镇住了,不敢过于急躁。 对方随即增派两名特工负责佯攻,两组人马一出一进消耗掉叶韵非常大的体力,更糟糕的是这个过程中子弹打掉大半,顶多还能撑十分钟! 最后一颗子弹,真要留给自己吗?叶韵心里沉甸甸的。 从到英国留学走到这一步,若说此刻没有一丝丝悔恨当然不可能,但充斥心头的主要是遗憾。 遗憾没能跟方晟更进一步,达到灵与肉的交流; 遗憾死到临头都不知道组织到底要自己干嘛,苦心费诣接近方晟,也有过欢爱,然后呢? 还有,遗憾自打回国陪父母的时间太少太少,少得令她愧疚不已…… 子弹暴风雨般敲打在门上、机器上、墙上,新一轮攻击开始了。数数剩余弹药,叶韵惨然一笑: 本想写几句遗言,看来都来不及了,也罢,自己在这个世上没做成什么,也没值得纪念的,若方晟有心,每年祭这天上柱香就足够…… 念头一飘而过,叶韵迅速集中精力,半蹲在全钢设备后面,从缝隙间进行精准射击。 对方已准确定位她的位置,火力覆盖范围越来越小,密集度越来越高,设备被打得滚烫,朝门的那边布满弹孔,大有被打穿之势。 门前货堆边人影一闪,右侧特工稳稳将催泪弹扔到机轮房深处角落,“嘭”,浓密而呛人的烟雾顿时弥漫开来! 对方不指望催泪弹使得叶韵丧失战斗力,他们要的是她瞬间产生应对措施的空档! 利用难得的两秒钟,两名fbi特工分别贴在机轮房门左右,另两名特工扼住门前居高临下的火力点位置! 完了,彻底结束! 对方用的招术叫“远攻近贴”,你防住门口,正面可随时进行精准打击;你与正面对攻,贴在门口的便能趁机冲进来。 叶韵心灰意冷取出手机卡吞掉,然后缓缓掉转枪口顶住太阳穴:别了,香港;别了,爸妈;别了…… 蓦地,外面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响,贴在门边的两名fbi特工“卟嗵”倒地;紧接着位于正面货堆上也软绵绵摔下一人! 有经验的特工能从枪声中辨得出枪型,很明显,这几声与刚才激烈交战的型号都不一样! 叶韵精神大振,以fbi为首的特工们则大为紧张,口哨声此起彼落,紧急商量对策。 机轮房位于车间东北角,孤零零凸在厂房外墙,追击的fbi等特工共的12人,刚才猝然遭到攻击3人立死当场,剩下9人分布情况是: 1人躲在机轮房正面货堆后面;2人守车间东北两个角;2人在车间门外警戒;还有4人分成两个组与机轮房呈猗角之势。 连续枪杀3名特工的那波攻击,恰恰来自唯一的漏洞——厂房西北角有扇窗户! 可以判断偷袭者爬上屋顶,槌下后从窗户翻进来,打了fbi一个冷不防。 通过口哨特工组临时达成共识,西面2名负责第二波攻击的特工,加上从厂房外撤回2名特工组成第一道防线进行抗衡;东面2名特工加上正面1人继续维持对机轮房的攻击,防止两股力量形成夹攻;东北角撤出1人绕到厂房前接过区域防守任务,必要时从侧面对偷袭者形成压迫。 这样做基于特工组对形势的判断,那就是叶韵子弹快打光了,顶多再有两波冲击便能冲入机轮房。 说时迟那时快,特工组在枪林弹雨中快速完成调兵遣将,短暂接触战后发觉上了大当! 从窗户翻进来的偷袭者火力没想象那么强,fbi集结重兵展开对攻的同时,大门那名特工猛然间被打成筛子,五六个身影闪电般冲入车间! 瞬间特工组所有人都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局! fbi临时召集人——香港分部第四小组组长,罗杰的接任者乔特终于意识到三个可怕的事实: 偷袭者人数众多! 偷袭者准备充分,实力强悍,是有组织有目的的职业特工! 偷袭者不单为解救叶韵,而要有计划地歼灭特工组! 最后一点让他产生不祥的预感。 关于中美之间对fbi越境抓捕两名公民的外交纠纷,乔特几天前已看过通报,总部轻描淡写提醒各地分部加强戒备,外出行动必须保证两人以上等等,压根没对亚洲区、香港等作出特别风险提示。 乔特看过就扔,没放在心上。 这会儿碰到有史以来最强硬的对手,最强大的火力,让从来都习惯于优势兵力作战、对对方穷追猛打的乔特心惊胆战。 方才想起这里是香港,这里是离大陆内地最近的地方! 吹口哨已无济于事,密集的枪声掩盖了所有声音,惊恐之下乔特只得尽最大力气吼叫道: “moveback!!!” 命令下迟了半步。 短短几十秒钟,东北角落了单的特工被枪杀;正面进攻机轮房的1名特工被远程狙击步枪一枪爆头,一枪打掉旁边特工右臂,吓得他们赶紧与尚能保持阵形的4名特工会合,打算组队冲出包围圈。 不错,从偷袭者射出第一颗子弹到现在只有两分多钟,特工组已被反包围且损失惨重。 匆匆完成集结后,乔特部署2名特工断后,受伤的迅速处理伤口,他和另外3名特工往大门方向强行进攻。 这不是最好的进攻线路,却是当下无奈之举。 从厂房大门到厂区大门直线距离最短,而且特工组的车辆都停在门口,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撤离此地。虽然乔特知道,偷袭者也从这个方向过来,同样布下重兵。 厂房背后地形更复杂,有巷道、有曲曲折折的货堆,乔特担心被偷袭者打伏击战,不如堂堂正正拚实力。 论实力、火力和经验,乔特有足够的自信。 三支微冲齐开,交叉火力下fbi特工布瑞斯——在内部享有“子弹头”的美誉,个人突击能力非常强,曾在叙利亚战场与凶悍不畏死的is交过手。他灵巧地在地面以蛇行匍匐前行,仿佛头顶长眼睛似的每每在刻不容缓间躲过子弹,这实际是实战中培养成的对危险的直觉,以及对对方射击点的精确判断。 偷袭者固守两个据点,一是大门口,一是机轮房前面的货堆,既呈剪刀型锁住特工组通道,又能掩护同伴背着叶韵离开厂房。 经历几十小时未合眼、竭思积虑的逃亡,无论精神、体力都临近崩溃边缘,因此当有人在机轮房前叫出“叶韵”两个字时,她顿时两眼一黑,软软倒地。 在丧失意识前一秒,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国家!一定是国家派来的增援部队! 相同的念头在乔特脑海也闪现过,但那是以后fbi总部与国务院的问题,眼下当务之急要把幸存者活着带出这儿。 何其艰难…… 布瑞斯快速躲到两组轮胎搭成的防御工事后,与大门只有不到十米。偷袭者并不急于用火力压制,而是采取露头就打的策略,虽然效果不如前者,有可能被布瑞斯拚着用穿了防弹衣的身体挨两下进行强行冲锋,但优点是可以长时间掌控局势,把突围者的锐气消磨殆尽。 连扔两颗催泪弹,布瑞斯试图冲了两次都被打回来,偷袭者用的是“层塔式”防御体系,当门口两侧防守人员有视线阻碍时,五米外大门正面工事里有更强大的火力恭候。 乔特利用这个空隙飞快地冲过去与布瑞斯并肩作战,然而情况并没有得到改善,偷袭者似乎立即增加了人手。 不对劲!其中有诈…… 刚想到这个可能性,刹那间机轮房方向的偷袭者陡地发动冲锋,2名特工没能撑住,一死一伤,伤者正准备请旁边断胳臂的同伴协助包扎,却见那人已咬破毒胶囊自杀身亡,愣了愣,拿枪抵住太阳穴…… 正与厂房西侧偷袭者对峙的2名特工分寸大乱,两面受夹击,瞬间都不知如何是好! “surrender(投降)!surrender(投降)” 两名加拿大情报人员不约而同嚷道,争先恐将武器悉数扔到地上。 不远处乔特懊恼地叹了口气,与布瑞斯齐齐使了个眼色,换上满满的弹匣,准备来一次同归于尽式的冲锋! 然而两人没注意到,一股淡淡的紫烟悄无声息蔓延过去,很快笼罩了乔特和布瑞斯,两人突地觉得头昏眼花,拚命咬舌尖也无济于事,然后惊恐地发现牙齿都使不上劲了…… 留在两人脑海最后记忆是全副武装的偷袭者们围上前,为首狠狠扬起拳头,“砰”—— 接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951章彻底清查 香港警方感受到史无前例的压力。 一场警方从头到尾都没有掌握的枪战,现场10具尸体,经过反复确认包括: 3名fbi特工;3名澳大利亚情报员;2名加拿大情报员;2名英国军情六处特工! 另外美方外交人员声称还有2名fbi特工失踪! 如此伤亡惨重的枪战,荒唐的是警方居然没弄清原因,也不知道哪股势力有如此胆识、如此实力同时招惹四个国家情报机构,其中包括美国。 当然,要说一点儿都不知情未免小看香港警察。 当天一批着装低调的神秘人从外交通道直接进入香港,凌晨还是这批人从海关离开,全程没有接受检查;随行有几个很大的箱子,目测装得下身高一米八左右壮汉。 这批人从哪儿来,干什么,警方早被告知无权过问。 第二天中午美国大使与中方外事委燕首长有一番有趣的对话: “严重抗议昨晚在香港发生的伤亡事件,除三名外事人员被枪杀外,还有两人失踪,贵方有责任调查真相尽快交还美国公民!” “根据基本法规定特区正府有独立司法权和执法权,请与特区正府相关部门联系。” “我方有证据显示行凶者来自内地!” “请拿出证据,中方将本着严肃负责的态度配合香港警方调查。” “中方不可以干预香港警方调查,这是违背基本法承诺的。” “那么请问大使先生,您到底想对中方说什么?” “我方无法容忍贵方针对两名公民被捕采取的报复行动!” “大使先生认为两名中国公民是无辜的?” “不,正相反他们即将面临很严重的指控,因为窃取了我方尖端军事技术。” “中方很郑重地提醒大使先生,两名中国公民是在第三国旅游时被fbi特工越境抓捕,行动本身就是违法的!” “只要违反美国法律,fbi有权在任何地方予以抓捕!” “大使先生的意思是此次香港失踪的两名fbi特工正在执行某项抓捕任务?” …… 中美两国外交人员唇枪舌剑,主流媒体、网络更是群情激奋,两国黑客也暗中大施身手,展开技术层面的较量。 紧接着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相继向中国正府发出最强烈的抗议,这些抗议都被外交委婉言谢拒,建议他们与特区正府交涉。 这些情报人员在香港都有合法的掩饰身份,但无法解释为何同时出现在荃湾区废弃厂房里,且身穿防弹背心,手持各种新式武器。 “要查行凶者,首先要告诉警方双方在干什么,然后警方才能根据线索调查,”警署高级督察紧锁眉头说,“你们说什么都不知道,却限期得到调查结论,坦率说我很为难。”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策划抓捕叶韵的四国情报人员,参与当晚行动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在各方有意无意放风之下,慢慢地外界都知道欧美几大情报机构联合行动,就是要抓捕一个叫叶韵的女人。 叶韵是谁?属于哪个组织?几大情报机构为何抓捕她? 全世界媒体、正府、组织都在设法打探,然而很奇怪,渐渐似乎有道透明的墙,每当查到叶韵赴英留学那个阶段时就被隔阻,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继续深入,包括无所不能的fbi都是如此。 fbi总部。 fbi亚洲联络部主任科尔忐忑不安地走进办公室,坐在桌前的是主管亚洲和南美洲事务的fbi局长特别助理施罗德。 “我们刚刚经历了一次惨败,fbi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惨败,它将被载入档案,成为我,还有你——科尔先生永远洗刷不掉的耻辱。”施罗德温柔地说。 科尔道:“非常抱歉,施罗德先生,香港分部对局势严重误判,第四小组展开追杀行动后才给我发了份普通电邮,还没来得及思考,悲剧发生了。” “现在不是调查责任的时候,”施罗斯道,“我想知道的是,从你到乔特,对叶韵了解多少?是不是跟外面报纸一样,还停留在她是鱼小婷的同伴,是方晟的炮友两个他妈的众所周知的信息!” 说到最后一句施罗德终于按捺不住内心愤怒咆哮起来。 科尔反而镇静下来,道:“即使这两个信息都无法证实,因为身份问题,叶韵一直以商人名义与方晟接触,没有证据证明两人存在性关系;另一方面鱼小婷为方晟生过孩子,从女人忌妒心理出发不可能容许叶韵以情人身份接近方晟。” “好,很好,你还知道些什么?” “通过背景调查,叶韵……在英国留学期间出现明显的断档,综合各方面线索分析,她很可能加入了几十年来一直隐藏在水下,偶尔露出尖利獠牙的那个组织!” 施罗斯悚然一惊,原本想找科尔算账,逼他把所有责任承担下来并辞职,却被新话题转移了注意力,问道: “你说的是fbi和cia联手都没查到的‘影子组织’?” 科尔苦笑:“叫他‘影子’一点都不错,几十年了,没抓到过任何组织里的人,也没查到组织活动规律、目的,据说它每隔两年训练一批新人,随即毁掉训练场所,新人们如水滴融入大海踪迹难寻,真是棘手得很。” 施罗德沉声道:“有传闻组织的最终目标是控制全世界,很疯狂的念头,但他们行事风格一点都不疯狂,这就非常可怕了——性格沉稳的疯子隐蔽性更强。现在再来分析,如果叶韵是‘影子组织’成员,接近方晟的意图是什么?” “他是内地最年轻的正治明星之一,平民出身,经历各层各级岗位,符合他们要求的履历,以后有希望担任更重要的职务。” “如果有一百个类似叶韵的组织成员,长得漂亮,身手不凡,甘心为目标付出所要的一切,想想看会是什么局面?”施罗德若有所思道,“组织要征服全世界,美国自然是首选目标,万一有美貌如花的金发女郎……唉,为什么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因为‘影子组织’的确在做可怕而疯狂的事,更可怕是所有人一无所知,若非这次香港分部鲁莽行动,大家都蒙在鼓里呢。” 科尔这句话说得异常巧妙,既把责任推卸给香港分部,又指出行动的实际意义。 就是说科尔觉得香港分部行动尽管损失惨重,但意外挖出更深层次的阴谋,总体来说功大于过。 施罗德也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毕竟属于自己分管范围,出了大事哪怕推给下属脸面也挂不住,以后再发生类似事件,上司便会老账新账一起算。 “同意你的观点,为深挖‘影子组织’fbi付出学生代价,”施罗德道,“接下来如何……坦白说吧,如何挽回fbi的颜面?” 坐在飞机上科尔已预计施罗德所提的问题,胸有成竹道:“我们已经查到叶韵高中所在的学校,上高省龙岗市大竹县第三中学。在小县城排第三的中学通常很糟糕,第一中学才是优等生汇集的地方;据说她在学校的成绩还不错,但不足以考到好大学,所以她选择了军校——很聪明选择,她的父母都是工人家庭经济条件一般,军校不收学费、生活费也很低,至于毕业后为何出国倒是个谜,按常规应该直接分到部队……我们需要更多时间进行调查,施罗德先生。” 施罗德沉着脸说:“叶韵的问题总部要成立特别小组跟进,我是说香港分部怎么解决鱼小婷!” “首先,施罗德先生,您在京都谈判时许诺的两年还没到期,当然这不是关键因素,”科尔道,“重点在两个方面,一是鱼小婷的背景,原来以为她被情报部门开除后弃之不管,甚至略有敌意,从后来情况看她反而得到支持,被当作——就象fbi退役特工一样使用;二是这次出人意料的反应,偷袭者肯定来自于内地毫无疑问,对于叶韵,情报部门一直密切监视之中,不可能为了她跟fbi翻脸,那么就是借助她警告我们不准动鱼小婷!” 施罗德嗤之以鼻:“杀fbi特工给全世界看,然后说你们不准惹鱼小婷?科尔先生,你真的老了!” 科尔严肃地说:“如果弄清鱼小婷与方晟,方晟背后的强大人脉,相信施罗德先生会收回刚才的话!鱼小婷极度忠诚方晟并得到他的信任,关于爱妮娅事件,也是鱼小婷一手参与,她掌握了——或许是方晟所有隐秘!方晟在京都有传统家庭势力撑腰,与沿海派子弟、新晋地方派子弟都有来往,是很多人看好的正治明星。这种人,无论站在正府还是fbi立场,可以暗中收集情报却不可以把关系搞僵,例如寻找爱妮娅女儿下落,否则不符合美国长远利益。施罗德先生认为呢?” 长长思考,隔了两三分钟施罗德道: “我记下你的建议了……难得回华盛顿,陪陪家人吧,过几天我会通知你。” “谢谢施罗德先生。” 科尔微微松了口气。 施罗德没象通常程序直接通知自己被解职,或者无限期休假,是个很好的信号。对于如何处置鱼小婷,譬如说放她一马,实在事关重大,施罗德也不敢轻易拍板。 国家长远利益是完美的借口,能帮fbi避免尴尬,毕竟伤亡惨重,局长要到国会接受质询,说服那帮吹毛求疵的政客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952章机构整合 乔特和布瑞斯“失踪”后音信全无,fbi却清楚两个大活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必定掌握在“有关部门”手里,等着fbi上门谈判。 条件是对等的,你抓我两个,我也抓你两个,以前美苏争霸冷战期间就这么干。 这回施罗德没直接跟樊伟、白翎联系,可以想象他俩绝对矢口否认,而是透过特殊管道隐隐暗示愿意“交换”的想法——此时不管“两名中国公民”到底什么身份,有没有窃取尖端军事情报;也不管香港那场枪战究竟怎么回事,反正彼此心知肚明,核心要求就是一个:换人! 接到特殊管道传递的信息,白翎没有立即答应,含糊地表示“愿意尽一切努力多方寻找”,拖了十多天,直到施罗德催促才回应“可以考虑”。 交换地点设在朝韩三八线。 双方先通过视频确认所交换的人质身体无恙,思维清晰,有正常判断和思考能力;然后重复交换的流程和每个细节,毕竟朝韩双方处于敌对状态,稍有不慎就会导致炮火暴泄而下,容不得半点马虎。 准备工作完成后,四个人在无数双眼睛、无数支枪口的监视下,俩俩相对而行,步伐缓慢地通过三八线,随即被带到医院进行检查,以及一系列严格而复杂的审查工作。 过了几天美方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特意安排记者提问关于“两名中国公民”调查进展,发言人郑重声明在多方斡旋下两人已返回中国,具体细节不便透露。 中方发言人在被到这个问题时则强调中国正府向来关切公民在海外的合法权益,主张遵守国际法和联合国框架下的相关协定协议,不能以本国法律凌驾于国际法之上。 至于香港那场枪战,警方一直处于调查之中,一直没有结论,其实各方都明白,根本不会有结论,那些特工就是中美争斗的牺牲品,死也是白死! 叶韵则被樊伟以“保护”的名义隔离到西南某个大山深处,虽然fbi根本意图在鱼小婷,但遭受惨败后叶韵肯定是重点打击对象。另一方面樊伟很想利用这次机会对叶韵做全方位调查,搞清楚她到底什么来头。 “考虑到fbi反扑可能形成对叶小姐人身安全有碍,暂时留在秘密基地休养段时间,等风声过去再回双江,方老弟以为如何?”樊伟说得漂亮而委婉。 方晟何尝不知樊伟的用意,鉴于各方对叶韵来历的疑虑,彻底弄清楚也好,遂笑道:“樊兄的地盘樊兄做主,一切以大局为重。” 同理,香港枪战后鱼小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方晟都不知她在哪儿。 fbi不愧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情报机构,没有之一,就算它一个字不说,一个人不动,谁也不敢忽视。 从一战到现在,fbi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从没象这次在香港受欺负,而且被收拾得挺惨。 情报界讲究的是“一报还一报”的对等原则,你杀我一个,我杀你一个;你抓我一个,我抓你一个。 fbi不可能咽下这口窝囊气! 但fbi也很清楚这笔账的前世今生:双方错进错出较量了几个回合,根本原因在于fbi发觉爱妮娅有私生女! 然而亏就亏在退役特工詹姆士违反特工守则隐瞒不报,使得至今fbi都没能掌握私生女的相貌以及具体情况,后来大海捞针查找始终没有头绪。 目标转移到鱼小婷,是fbi接连损失几员大将后无奈之举,总得有人对事件负责吧。不料鱼小婷真是难惹的茬儿,与她几度交手均处于下风。 这回盯准叶韵本以为稍微轻松些,谁知非但赔了几条命还意外挖出困扰fbi数十年的“影子组织”,闹得高层骑虎难下。 作为fbi这种机构,渴望有强大的对手但不是强大到失控的对手,几十年前通过与前苏联的较量,cia和fbi悄悄将机构扩充了数倍,在全球构建起情报网络,同时与英国军情六处、以色列摩萨德等建立信息共享机制,初步实行触角延伸到世界每个角落的目标。 然而一个可怕而显见的问题是:“影子组织”同样以控制全世界为目的! 更可怕的是,在过去几十年里,fbi以及各国情报机构居然都没摸到“影子组织”一点点尾巴,也就是说对人家这些年干了些什么一无所知。 联想起近十年来个别国家正府政要耸人听闻的言论、大违常理的做法;部分国际组织、协会理念越来越让人费解;某些全球性质的基金会、社会团体等组织愈发激进的措施,不禁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倾fbi全部力量对付羽翼渐成的强大组织,这笔账是否划得来? 就在fbi连同cia、以及国会情报委员会紧急商讨之际,樊伟与白翎面临一场机构变革! 关于情报,我们一直是回避或者说比较敏感,从高层起就觉得窃取情报是件不光彩的事,千方百计掩盖其真实身份,因此管理上比较分散。除了近年来才公开承认的国-安部,还有公安部一直延伸到地级市的十处和新形势下成立的反恐中心,以及军部各条线下辖的包括樊伟在内的情报部门,再加上外事委的情报司,政出多门,既不利于共享信息协同作战,又存在业务交叉,机构重叠,产生些不必要的纠纷和麻烦,颇有种“神仙打架”意味。 说也凑巧,今年以来因为几桩外交冲突,几个部门提交的情报各不相同甚至南辕北辙,据说桑首长大发雷霆,说我到底信谁?还是一个都不信? 情报头目们大为惶恐,战战兢兢跑到中枢机关赔罪,之后便传出整合情报部门成立国家战略安全局的消息。 基本架构是:首先成立与外事委并列的战略安全管理委员会,委员由桑首长、军部分管情报的副主席、政务院副总理、外事委主任、公安部长等组成,委员会下辖战略安全局,这样便独立于军部和政务部等部门,直接向最高层负责。 战略安全局管辖三个领域:战略规划、情报安全和反恐。这样的设计基于现阶段战略规划离不开情报和反恐,一个是前提,一个是目标。 战略规划同样整合多个系统和部门的设置,范围比情报系统更大更复杂,由于相对务虚,人员臃肿无所事事者甚多,也是通过机构改革进行裁减分流。 战略安全局下面成立四大中心,战略规划中心、安全情报中心、反恐中心和反特中心。 白翎还好,反恐中心是独一无二的,稳稳当当自然过渡;反特中心则是国安部门的翻版;战略规划和情报系统就麻烦了,本来分属不同系统或部门,彼此之间谁也不服谁,导致中心一把手位置的定夺关系到派系之争强弱。 要说后台背景,不单樊伟有,能做到情报部门掌门人都有两把刷子,较起劲来确实难分高低。 而且,最高层整合资源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是弱化军方对情报系统的控制,因为和平时代军事冲突概率不大,国家安全的概念发生微妙改变,侧重点在于反恐和反颠覆、反和平演变等隐藏在水下的间谍活动。 综上种种,军部在此轮机构重大改革当中被边缘化,主动权切切实实掌握到中组部手里。 樊老爷子、樊鼎龙等做了一番努力屡屡碰壁,几度商量后樊伟觉得还是请方晟出面! “方晟……你觉得他肯帮忙吗?”樊鼎龙皱眉道,“对他来说保住白翎反恐中心主任位置是当务之急,三大中心染指两个,会让人觉得吃相难看。” 樊伟胸有成竹道:“白翎的位置可以说高枕无忧,无非换个地方办公,真若动了她却没站得住脚的理由,白家断断不会咽下那口气;我才是他需要帮的,也只有他能说服陈皎、燕慎、卫君胜那帮人。” “小伟说得对,”樊老爷子道,“目前透出的风声是战安委小组成员除了桑、军部汪副,还有燕、卫卿、国安和公安的史部长,可以判断下一步研究四大中心人选就由这几位拍板。” 樊鼎龙道:“汪的态度是一个都不帮,如果能说动燕首长和卫卿……对了,史部长是陈首长一手提携的,以前陈在地方做省长时,史是正府副秘书长。” “所以必须方晟出马!”樊伟道。 “他凭什么……” 樊鼎龙只说了四个字便悻悻刹住。 关于臻臻的身世,樊家只有樊老爷子和樊伟与樊红雨当面讨论过,樊鼎龙夫妇虽然知道权当蒙在鼓里,死死封锁这个可怕的秘密。 要真传出去,会给方晟带来杀身之祸! 樊老爷子看穿儿子想表达的意思,缓缓道:“小伟啊,这个时候无论你还是其他竞争者都相互盯着,不能露一丝马脚否则后果难测。鼎龙的顾虑是,第一白翎稳坐反恐中心主任位置,方晟应该满足,为何频频接触与战安委有关的人士?第二樊白两家虽说和解,心结仍在,方晟冒险帮你从道理上说不过去;三是当前京都传统家族势力遭受众所周知的打压,处理吴郁明的手高高举起迟迟未落,方晟本身麻烦缠身,焉有精力相助?” 樊伟摇摇头,道:“风口浪尖之际他当然不适宜在京都露面,会有更好的迂回方式……爸的顾虑有道理,但倘若方晟在仕途有长远且前瞻规划,必定要帮我,须知情报与反恐密不可分,两大利器掌握在手,日后省却他很多麻烦,也增添他前进的动力……他非帮不可!” 樊老爷子与樊鼎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那就试试吧。” 第953章调离传闻 接到樊伟电话时,方晟正在主持市委常委会,传达了省委省正府近期下发的文件和会议精神后,开始为三季度全市经济工作定调。 方晟一口气提出三个稳健:实施稳健的财政政策,加强投资政策、税收政策的结构性调整,以科技进步和生产力提高促进可持续发展的政策体系; 稳健推进招商引资工作,落实落地企业的孵化和培养,加快国企转型升级步伐,持续优化营商环境,保证全市经济高质量发展; 稳健规范和发展鄞峡房产市场,确立市场为主导的价格体系,切实引入正府政策调控,适度向低收入、弱势群体倾斜。 一连串的稳健让常委们心生疑窦,不时暗地里交换眼色。“稳”字当头,通常是领导干部要调离的节奏,难道张荣自杀事件影响如此深远,不单吴郁明职位不保,连方晟都受波及? 或者吴郁明遭受重挫令方晟心灰意冷,不想继续留在鄞峡?那样的话,把茅少峰调过来是几个意思? 不管怎样,早点送走两尊瘟神总是天大的好事,后面无论谁来都不至少比他俩更厉害。 想到这里,窦康、慕达、成槿芳等人有如释重负之感,恍恍然憧憬起他俩都不在鄞峡的日子—— 那该有多美好! 紧接着方晟就当前工作洋洋洒洒提了19条意见,每条意见又洋洋洒洒包含七八点要求,由于没事先发讲话内容,把常委们记得手都酸麻了。 瞧这付模样不象要走的人啊?窦康等人又忐忑起来。 但方晟在第8条意见的第6项要求中提到市财政要利用当前财政收入宽裕,下半年压缩和削减大型会议等刚性支出的时机,提留一个亿作为专项备付金,用于偿还去年发行的地方债。耿大同嘴角轻扬,又觉得之前的判断没错,方晟的确要走,因此着手清理所欠的债务。 就在常委们各自揣着小心思胡思乱想之际,方晟突然抛出个炸弹: 为贯彻向低收入、弱势群体适度倾斜的政策,市委市正府要选择地理位置相对偏僻的地区,建造一批经济适用房,让经济收入低于全市贫困线、双职工下岗以及拆迁无力购买新房等群体“居者有其房”! 此言不啻于重磅深水炸弹,将参会者炸了个人仰马翻。 须知这可不不是闹着玩的!从窦康系到成槿芳系,为避免吴郁明重拳调查纷纷撇清与企业联系,等于拿全部身家押上去盖房子,如今快要向市场推出了,方晟却玩这手,岂不是要把房价打回原形? 成槿芳最沉不住气,毫不客气打断方晟的发言:“方市长我想说两句!如果没记错的话,从去年到今年咱鄞峡卖了20块地吧?” “22块。”耿大同随即呼应道。 “请问卖出的22块地盖楼的有几块?”成槿芳继续问。 方晟没说话,冷了两秒钟耿大同答道:“17块,进度各有不同。” “已经销售的楼盘呢?” “还没有。” 一问一答后成槿芳冷笑道:“当初卖地皮时市委市正府可没说要建经济适用房,开发商就冲蓄势待发的房产市场投标的,如今倒好,没享到一点儿福利,正府搞一批经济适用房把大家都打趴下了,如此不诚信的做法,以后谁敢来鄞峡?” 方晟正待反驳,慕达却抢先半步,道: “打个比方吧,好比原先冲你家是第一排,阳光好视野宽阔,结果付了订金才知道几天后前面盖一幢摩天大楼,这不是坑人吗?” 韦升宏后来也在神仙池商业小区工程里投了两千万,刀割在肉里谁不疼?遂装作公允的态度说: “经济适用房该不该有?该!省城、银山、舟顿、绵兰都有嘛,但推的时机很重要,一般来说是在房价无理性上涨、正府多项调控政策失灵的情况下,踩的一脚猛刹车!刹车踩下去后会有负面效应,房价控制住的同时经济增速不可避免受到影响,当然了,两者权衡取其轻,经济不能被房价绑架已经成为大家的共识。我的意思是……” 魏昌成微笑道:“韦部长是说现在推经济适用房为时过早,对不对?” “是的。”韦升宏顺势结束发言,把包袱扔给魏昌成。 在去年底今年初买房潮里,魏昌成不能免俗地通过窦康、成槿芳在神仙池和柯察巷各订一套房,理由是孙女上高中,其实谁不知道主要出于升值考虑。 魏昌成道:“提到经济适用房,首先要看鄞峡房价到底高不高……林部长,省城郊区的均价多少?” “大概一万八左右,市区靠近三万。”林枫道。 “鄞峡目前炒得最火爆的地段才八千出头,相当于省城郊区零头,”魏昌成道,“现在贸然推经济适用房,刚有点起色的房产市场再低迷下去,后面再想发展也难。” 窦康拧着眉毛斟字酌句说:“依我看症结不是房价,那只是表象,关键在于市委领导班子要有静气,要有定力,做任何事都不能急于求成。当然作为市委副书记,在上级调查结论出来前不该妄自点评,但实事求是说,如果不是层层级级任务重,张荣市长没有那么大压力,肯定不会死,至少不会从办公室跳下去!房产市场何尝不是这个道理?从四千多涨到八千用了近九个月时间,算不算疯涨?顶多叫小步快走嘛,干嘛那么着急去整顿、去限制?我不赞成!” 讲话被强行打断,成槿芳、慕达、韦升宏、魏昌成、窦康先后明确表示反对,投票的话耿大同肯定附合,六票在手已占据绝对优势。 因为吴郁明不在,参会者只有10人。 而且关于经济适用房的提法,方晟事先没有打招呼,导致房朝阳、茅少峰不明白他的真实用意,不敢插嘴。 林枫还是一付不结盟的超然模样,态度不明。 市长到底就是市长,拿不出市委书记的威风啊。房朝阳心里喟叹道。 岂知方晟根本没辩论的意思,顺着常委们的话笑道当前房产市场环境推出经济适用房当然有点不合时宜,先吹吹风,让外界特别是老百姓知道正府手里政策工具很多,倘若出现房价无理性上涨会出台行之效的对策。 这还差不多。 窦康等人暗暗松了口气,心想你能在鄞峡呆多久都难说,等房价上去或许都换新市长了! 接下来常委会讨论推动山区振兴三年行动纲领,要求全市切实提高对实施山区振兴战略重大意义的认识,真正把山区振兴摆上优先位置,把党管山区工作的各项要求落到实处,围绕三年行动纲领目标研究工作方案,落实推进举措,明确工作责任,分解目标任务,确保各项工作有序推进…… 正讨论得热闹,方晟接到显示为“未知来源”的电话,心里一紧。 有权力用保密电话的只有寥寥数人,无论是谁,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发生了非常重要的事件! 赶紧让常委们继续讨论,快步走到外面走廊尽头接通电话,听完樊伟的请求,默然半晌说情况很复杂,不能单从你们樊家的军方角度,我得换个角度了解整合内幕……樊兄,近来形势有点紧,吴郁明的事你大概听说了,老实说我感受到最高层的严厉态度,时代不同了! 樊伟叹道我知道,然而越是这样越不能听之任之,该争取的得全力而为,否则假以时日手里能打的牌愈发稀少,正治本质上还得靠实力说话,你认为呢? 是这样,所以大家伙儿要同舟共济度过难关。方晟坦率地说。 这是方晟首次在樊伟面前提到“一条船”问题,虽说之前心照不宣,此次乍一听樊伟还是微微震了下。 无派无系独善其身,古今中外都不存在成功的例子,作为权力的游戏,正治从来都是博弈和妥协的过程,在这样的角逐当中,强者恒强是不变的真理。 从欧洲到美国,**制往往演变成两党制就因为正党斗争仅仅是制衡需要,无须更多正治力量参与其中,小党小派早在萌芽阶段就被绞杀在成长的摇篮。 樊伟所说的“牌”和“实力”,归根究底就是担忧京都传统家族势力被边缘化,渐渐沦落到京都本土派那种境地,出了事才让外界想起他们昔日的辉煌。 开完冗长的常委会,回到办公室后方晟沉思了近一个小时,拿出白翎给的保密手机,依次打给樊伟意料中的五个人: 于云复、燕慎、陈皎、卫君胜和童光辉…… 在食堂吃午饭时,蔡雨佳破例端着餐盘坐到方晟旁边——按不成文的规定,蔡雨佳虽是副厅级,但毕竟是正处职,位置远在四五排之后。 “方市长准备离开鄞峡?”蔡雨佳压低声音问。 吴、方的新政大都通过招商局实施,作为推行者蔡雨佳冲锋陷阵得罪了很多人,包括市委领导班子。眼下吴郁明黯然离职已成定局,倘若方晟也要走,蔡雨佳自忖处境堪忧。 方晟笑了笑,慢斯条理吃了会儿,道:“真想走,还不得提前把雨佳安排个好去处?” 一语中的! 蔡雨佳眉毛舒展开来,吁口气道:“那就好……外界传得很凶,主要是方市长突然要求提备付金还地方债,有……有……” “有料理后事的迹象,对吗?”方晟还是笑,转而严肃道,“那是极个别人在动摇军心,用舆论逼我走!哪来那么容易?我和郁明书记辛辛苦苦奠定胜利的基础,却让他们挥霍一空?” “那么,经济适用房也是那帮人诬陷方市长?” 方晟若有所思停住筷子,看着窗外,半晌缓缓摇了摇头。 第954章逃犯现踪 周五下午,方晟提前赶到白吉机场截住徐璃,当面质问她为何连续几周每到周五就溜到京都,迟至周日晚上有时周一上午才回,就差直接问“你到底生没生孩子”! 徐璃冷静地说儿子在京都读书,有大半年没陪他了,难道不应该奉献和补偿一下母爱?再者你身边又不缺女人,总不至于专盯我一个吧。 方晟急得要跳脚,碍于机场人多,按下性子低三下四说这不是关心吗?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发生什么情况,一定要如实说出来,我必须承担应有的责任,请相信,我……我…… 徐璃清澈晶莹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两个来回,说儿子缺个后爸,你能承担? 呃……你知道的当初我对于家有过承诺…… 方晟顿时气短,不敢看她的眼睛。徐璃冷笑一声,挎着小包径直通过vip通道。 当晚憋了一肚子火的方晟狠狠在樊红雨身上发泄了两回! “以后周一到周四找她。”樊红雨洞若观火道。 方晟尴尬地说:“副省长每周都有几天不在岗,外界恐怕难免生出非议。” “省长不是市长,别说双休日哪怕两三个月销声匿迹都没事儿,提前把工作安排妥当就行,只要分管领域不出事,省委书记和省长都管不着,”樊红雨道,“对那帮厅长、主任等省直部门一把手来说,分管副省长少过问是好事,巴不得平时不联系才好。拿我来说吧,每当重大项目招投标接到省领导电话才满肚子牢骚。” “关于你哥的事,到昨天为止终于了眉目,明天……嗯,最迟后天你得回趟京都当面说明情况,”方晟回到正事,道,“比你哥掌握的还复杂,他的愿望……恐怕不太容易实现呢。” “白翎呢,反恐中心主任的位置稳当当吧?” “也未必啊,方案明确说要重新竞岗,没说保持稳定和前后衔接,那就意味着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听说大换届后央企掌门人调整,中纪委联合审计署进驻各家总部进行离任审计期间,有人在审计组会议室偷偷安装针孔摄像机,设备和技术支持来自某情报部门……” “我哥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儿!”樊红雨说。 “到底谁干的没法查,因为指使者都不清楚是谁,最高层感觉到危机,说这些神出鬼没的家伙有朝一日把针孔摄像机装到正治局怎么办?遂觉得当前情报部门各自为政的状况很不利于管理,打算单独设置,尽量摒弃原来那帮人,大胆启用信得过的新人。” “噢,照你的说法非但我哥没希望,白翎也自身难保?”她愤愤道,“那未免太过分了吧,我哥、白翎他们都有硬碰硬的战功,是拿命换来的,凭什么说扔就扔?” “照你的说法吴郁明岂非更冤?领导干部的风险就在于上级任用政策的不确定性,就象以前说的,年纪轻的时候要重用经验丰富的;年纪大了又提倡年轻化,你能一个人跑到组织部吵架不成?” “这情况说给我哥,还不得郁闷死?” “目前已有反对声音,一方面来自正治局,主要是京都传统家族势力联名上书;另一方面则是军部和老同志的反弹,从技术层面指出过渡的必要性,举个简单例子,为加强保密性很多潜伏人员都采取单线联络方式,比如樊伟手里掌握的名单起码二三十个人,一旦调离原岗位咋办?交出名单改变密码,潜伏人员会有不安全感,以后出了事也没法追究责任,等等诸如此类,情报部门具有特殊性不象最高层想的那么简单。” 樊红雨点点头,沉思良久道:“单独设立情报部门不是小事,各方势力都不可能等闲视之,想必又得一番激烈的争夺……新官上任三把火,京都最高层的火可不是随便放的,必定受到种种掣肘,要是县长、镇长、村长就好了,随便放几把火都没事儿。” “对,闹到最后将是非驴非马的四不象,既跟最高层初衷大不相同,也出乎各方势力意料,说到底还是妥协的结果。所以回去告诉你哥别着急,急也没用,该打的招呼都打了,该努力的都在努力。” “嗯……” 她侧过身子搂着他轻笑道:“说到最后我哥肯定要求我对你表示感谢,说说我该怎么谢,以身相许?” “许过无数次,不稀奇了,来点新意。” “三人行你吃得消?” 方晟失笑道:“不是能否吃得消的问题,而是……省长、厅长、市长钻一个被窝,万一被抓简直是轰动全球的大新闻,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两人说说笑笑一阵便相拥而眠,没再搞第三回合——年岁不饶人,连战三场尤其樊红雨这样的对手,方晟的确有招架不住之感。 周六早上也没如往常开晨炮,樊红雨匆匆去了机场到樊家转述方晟的原话,大事从急不能含糊。 百无聊赖独自乘车回鄞峡,途中收到赵尧尧发来两张图片,边开车边草草扫了一眼,似乎是英国那边商界华侨举行的大型晚宴,男士们西装革履,女士穿着珠光宝气的晚礼服,或端着鸡尾酒聚在一起攀谈,或在花厅、草坪翩翩起舞,总之就是男士乘机谈生意、拉关系,女士争奇斗艳的场合。 咦,赵尧尧绝少发这种无聊的照片,她也不是喜欢炫耀或表明自己很忙、认识层次很高、朋友遍天下的人。 方晟也没放在心上,揣起手机继续开车。 快到市区时赵尧尧打来电话。 “看到两张照片吗?”她问。 “呃,一次盛大的酒会。” “重点不是这个,”赵尧尧嗔怪道,“噢,是在开车?待会儿看看右上端着绿色鸡尾酒的人,我觉得有点眼熟呢。” “是吗?” 方晟也没太放在心上,开进市委大院停好车,来到办公室后才放大照片细看,第一眼便大惊失色,呼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匆匆拨通赵尧尧手机,道: “你记忆力非常好,这家伙化成灰我都认识,就是当年我在顺坝的搭档——厉剑锋!” “噢,那个出逃的县长啊,”赵尧尧恍然大悟,“难怪总觉得眼熟,以前见过你们到基层视察的照片。” 方晟不禁深深佩服。 在顺坝期间隐约是有一次随手发了张自己和县委领导班子深入山区视察的工作照,照片里大概有七八个人吧,大都是正面像。赵尧尧就看过那张照片,居然把厉剑锋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 “他以什么身份参加酒会?”方晟问。 “了解过了,他在伯灵顿市场街有家古玩店,生意一般般,他似乎不是太在意。” “拿搜刮的民脂民膏在伦敦挥霍,他倒蛮自在!”方晟咬牙切齿道,“必须把他绳之以法,拘到国内受审!” “中英之间没有签引渡协议,不行的。我查他的背景,属于tier1investor即投资移民,持有200万以上英磅并有固定产业,5年便能获得永久居住权,所以从目前来看厉剑锋已是大半个英国人,受大英帝国法律保护。” “有什么办法把他诳离英国?” “据熟悉他的华侨说,这家伙行事非常谨慎非常小心,晚上天黑后从不出门,如果有不得已的原因譬如这回参加酒会,都雇保镖随行,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很金贵。” “如果客户邀请他上门鉴定……这是很正常的事儿,有些古玩不适宜频繁移动……”方晟沉吟道。 “之前说过对于生意他实际上抱着无所谓态度,可能就是打发时间给自己找点乐趣,从来不肯独自出门到陌生环境。” “必须要把这个败类抓回来,他是顺坝黑社会的代言人、打手,干过很多为非作歹的坏事!” 赵尧尧叹息道:“方晟,你已不是顺坝县委书记了,也不是双江政法委书记,正治上的事儿不要记仇,不要化作私人恩怨……作为在逃犯,厉剑锋应该交由法律制裁,制裁不了只有耐心等待时机,即便逍遥法外也没办法,你说呢?” 从徐璃到樊红雨再到赵尧尧,好像每个女人都比自己冷静超然,都有资格教训自己,偏偏又似乎是对的。 “好吧,我是有点冲动,”方晟道,“那么请帮我盯住这家伙好不好?机会也需要人为创造,没准这小子有了破绽就能……” 赵尧尧肃言道:“我可以提供厉剑锋的行踪,但不会帮你抓捕,咱俩在英国的产业太庞大了,犯不着为区区逃犯做违法的勾当!” 真是不近人情。 往深处想想赵尧尧说得不错,别说她,就是自己也没有抓捕厉剑锋的义务啊。 方晟只得再退半步,道:“行行行,一旦他行动异常就通知我,另外我会向有关部门汇报,由他们采取相对应的行动。” 放下电话,越想越不甘心。 鄞峡这边也有出逃的贪官,方晟压根没放在心上,唯独对厉剑锋耿耿于怀。原因在于这家伙确实挺厉害,心狠手辣,若非鱼小婷、白翎、叶韵三人组拚死相助,甚至从京都开了辆防弹车过去,肯定死在他手里好几回了。 转了七八圈,叫来蔡雨佳与顺坝县委联系,请那边走公文流程逐级上报厉剑锋的下落;再打给楚中林,让他以中纪委身份让双江省纪委“关注”外逃贪官…… 厉剑锋啊厉剑锋,看你快活到什么时候!方晟恨恨想道。 第955章方华遂愿 中组部组织局召集军部、公安部等领导进行座谈,共同商讨整合情报部门的方案。 与会者对京都高层关于单独设立情报部门的规划表示一致赞同,但具体实施方案却提出很多意见,归纳起来主要有三点: 一是请求平稳过渡,带职务、带编制、带分工简称“三带”,维持原先各机构在海外的布局; 二是请求建立畅通的信息共享机制,整合前的情报部门在各自系统发挥了非常稳定和重大的作用,提供源源不断的信息以支撑深层次决策、战略判断,整合后要有情报共享平台,使得各系统能在保密前提合理获取资讯; 三是档案管理实现“新老划断”,新档案纳入整合后的情报部门管理,老档案设置十年保护期,仍由原系统原部门档案人员负责,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三点意见乍一听没什么,实质包含很深的用心,使得整合流于形式,仅仅从各自为政变成集中到一个地方办公而已。 最高层对座谈会效果很不满意,之后又以军部、公安部名义组织了几次座谈,依然是众说纷纭,反映出各系统对整合实质是持抗拒态度的。 压力不仅显示在座谈会,而是座谈会背后各股势力的较量。 军部分管情报工作的副主席是正治局委员;分管国安局的副总理也是正治局委员;公安部部长则是国务委员,都属于京都高层不容忽视的力量。 最高层内部就有分歧,正治局内部反对声音也很大,闹得中组部骑虎难下。 不过领导既然放了话,整合机构的风也吹出去了,有条件要搞,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搞! 接下来便是组织部门最拿手的各个击破。 相关领导分头找白翎、樊伟等一把手谈话,希望他们关键时候跟组织保持一致,体现良好的大局意识和党员风格,带头宣传和推动整合,必要时勇于自我牺牲,为本单位本部门做好表率作用。 樊伟含蓄地说情报系统的特殊性在于单线联系,人盯人,每个岗位都代表着不同的程度的风险和不同地区的秘密联络,个人待遇不算什么,相信所有干部员工都能理解整合的意义以及重要性,但希望组织部门要尊重情报体系结构,注重驻外情报人员安全,确保情报网络的延续性和稳定性。 白翎直言不讳说方案中提到竞聘上岗,我举双手赞成,我自信凭自己的能力,凭我在基层的实践经验和在反恐中心历练,可以打败任何竞聘对手,当然前提是公平公正公开。 其它情报部门领导均表现出程度不等的抗拒。 意见最大的莫过于国安部门。 “作为国家常设机关,政务院直接领导的负责国家安全的部门,情报本来就是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凭什么被整合,把正部级部门降格为厅级中心?”国安局长抱怨道,“国家安全四个字就包含战略规划、情报获取、反恐反特等所有职能,应该整个建制不动,把其它部门拆开来充实到相应岗位才对……总之我不能理解组织部门的想法!” 中组部领导班子头大如斗,感觉接了个烫手山芋却又甩不掉。 要换普通机关单位,不管你多大来头,什么背景,中组部发起横来说拿就拿丝毫没有商量余地! 譬如央企,那么多“大哥”在大换届后不都服服贴贴换了新单位吗?在内地,组织人事权永远是核心权力,只要在官场混就得臣服于它。 然而这一套用到情报部门不同。 远的不说,倘若稍有风吹草动导致海外随便哪个国家情报人员,只要有一个叛逃或被捕,造成的影响和损失可不是用金钱能衡量的,到时中组部负得了责? 所以整合方案必须让所有人口服心服,但如果只是合并到一起办公,那叫什么整合? 四号岳首长意识到整合走进了死胡同。 京都不同于北疆,那里不折不扣是天高皇帝远,凡事他说一没人敢说二;大清早他要是心情不好,整个省直机关大大小小干部都提着小心。 在京都名义上是排名第四的常委,组织人事大权在握,实质重要人选都必须经过正治局酝酿、常委会讨论、桑首长拍板,还得征求退居二线老同志的意见,一大圈转下来连岳首长都忘了当初推荐人选是谁,为何推荐。 很多时候岳首长都在想,假以时日,让他在北疆连任一届与进京任四号首长重新选择的话,自己恐怕要改变主意。 推开案头文件,在秘书陪同下来到院里欣赏娇艳欲滴的花朵、蓬勃的绿蔓,脑中渐渐理清思绪,吩咐道: “打电话给梦奇部长,明天开部务会拿三套方案——关于战略安全局整合,取上中下三策,上策重新洗牌;中策以国安局为蓝本;下策集中办公,分五至十年过渡,然后提交常委会研究。” 接到电话,中组部长朱梦奇心领神会,立即把任务转给常务副部长;常务副部长指示组织局连夜拿方案;组织局当即召集局党组开会分头落实…… 讨论的结果是三套方案都存在不可弥补的弊端,退回中组部,责成人大、政务院等相关领导会同讨论整合方案。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包括中组部,以及国安、反恐中心以及各个系统情报部门。 因为有人大参与就意味着最高层释发出“由急到缓”的信号,基本上两三年内不太可能付诸实施。 之后怎么办?天晓得,或许最高层过了气头就没事了。 樊伟乃至樊家都清楚,若非方晟在其中做了若干工作、委托各方从中调解,最终不可能这个结局。 当晚樊伟专门打电话给方晟,好半天的千感万谢,最后特意说“回头让红雨专程过去表示感谢”。方晟心里嘀咕了好半天,暗想真被樊红雨说中了,做哥哥在分明是在纵容犯罪,让妹妹送货上门以身相酬啊! 再往深处想,莫非樊伟猜到自己战斗力每况愈下,有嘲讽打击的意思?嗨,真是想多了!樊红雨再傻也不可能连这种事都说吧。 挂掉电话,方晟回到桌前加入父母亲、方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家宴。 今晚家宴是全家祝贺方华如愿以偿调动工作。 原本徐璃在方家作客时许诺让方华“动一动”,任树红“提一提”,为此包括方池宗在内都寄予厚望,毕竟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这种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岂料徐璃突然提拔为白山副省长,作为未了心思,她多次与房桐联系,苦心费诣将任树红调到潇南市少年宫副主任,终于完成对她的承诺,但方华的事却搁浅下来。 方晟知道哥哥在市场监督局有些厌倦了,冲击副厅级光凭单一履历也不过硬,几次三番找于道明说情。 于道明不耐烦说你们方家事特多,一会儿哥哥,一会儿嫂子,一会儿外面的嫂子,我这个省长是不是方家大总管? 方晟赔笑说人往高处走,有进步就更有干劲嘛,听说安校长提名牛老师为教导处副主任,最近她干劲是不是挺足? 小鬼头!于道明顿时无语,气哼哼敲了方晟两下,无奈说有机会跟郑东书记打个招呼,还有房部长那边也得招呼一下……你哥的事儿以后别再烦我了! 不能不承认,省长的话还是有份量的,郑东将方华的名字记在笔记本上。正好潇南市直机关有几位一把手临近退二线红线,郑东便主持市委常委会,进行了一轮小范围调整。 方华调任市审计局党组书记、代局长,终于成为他心目中的一线市直机关部门负责人! 听到这个好消息,方池宗心里真是又酸又甜。 甜的是两个儿子光宗耀祖,仕途抵达了方家几辈子人从未有过的高度,而且还有进步的空间——方晟不到四十岁已是市长,按官场惯例,按重重背景,退二线前混个副部级总是妥妥的吧?方华虽说年纪长点,但放眼官场,这一帮正处级实职干部当中有几个货真价实的硕士?单凭这点就足以傲视群雄。当然了,组织部门提拔看重的不是文凭,只要方晟后面有能量有手段,文凭就是最好的理由。 酸的是不单两个儿子,连媳妇任树红都是副处实职了,想想自己奋斗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沾方华的光才混个工会副主席光荣退休。要谈能力,要谈敬业,要谈认真,方池宗自诩绝对在两个儿子之上,可凭什么在单位总不受领导待见,花心大萝卜似的方晟却能接二连三带漂亮女人回家? 这样想着,却听方晟在叮嘱方华: “紧跟纪委脚步查已经定性的事件,往深处多挖点儿都没事;那些个群众举报、社会反响恶劣的事暂时别碰,要不然难以脱身,反而影响你在市委领导心目中的地位……” 方池宗最不爱听这种话,当下点点方晟额头说:“亏你还是一市之长,上百万人口的父母官!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在审计岗位上怕这怕那,啥都不敢查,领导把你放在这儿有何用?” 方晟哪敢驳斥父亲的话,笑笑不吱声,埋头吃菜。 任树红也说:“爸说得有道理啊,小晟,啥都不查审计工作不就没成绩了吗?” 第956章 冰河记忆 方晟冲着任树红说:“你看呐,纪委置于常委领导之下,纪委书记由市委常委兼任,是垂直领导独立于地方的监督机构;审计局呢是正府组成部门,局长与纪委书记整整差两个台阶,这种差异就决定了工作范围和查处力度。” “国家审计署够牛吧,看看查处的是哪些单位和部门。”方华补充道。 方晟续道:“作为市长,我就不希望审计局长隔三岔五来汇报又查到新问题了,又有新发现了,通常我建议他把材料移交给纪委!作为正府组成部门,审计的职能是什么?给我做好工程审计、重大项目审计、把好正府采购关招投标关,要为财政节省费用,为正府发展经济保驾护航。你冲在前面查处大案要案,只会给我找麻烦。” 方池宗皱着眉头还不认可,方华笑道: “爸,你知道如今标准格式的审计报告开头专门有一段要讲‘审计效益’,说白了就是看你做的这些审计工作到底有没有效益,是要量化的,爸!” 肖兰端着菜上果,揪揪老伴的耳朵嗔道:“你呀就晓得纸上谈兵!要是连那点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能当大官儿?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喝喝酒、钓钓鱼、享享清福,别多管闲事!” “哼!”方池宗气呼呼将酒一饮而尽。 “要说有件事妈可得问问,”肖兰坐下道,“小晟呢既然已经跟赵尧尧办了离婚手续,总不能孤零零自个儿过吧?碰到合适的不妨考虑考虑。” 任树红似笑非笑:“上次来我家的徐璃就不错,我打听过了,离异单身,人家还是副省长呢。” “副省长可高攀不起。”肖兰赶紧说。 “什么高不高攀,你情我愿就行。”任树红胸有成竹的样子。 方晟摇摇头:“关于离婚的事我就在家里说说别外传……我和尧尧并非因为感情破裂,而是迫于中纪委出台的裸官管理规定,所以不单我跟于家有约定,跟尧尧也有约定,除非今后有机会复婚,不然是不可能结婚的。” 方池宗不满意地说:“胡闹!” “她难道不能回国照料你吗?女人家的,老是在大老远的地方干嘛?”对于赵尧尧这个媳妇,肖兰其实很不满。 “这叫占着茅坑不拉屎!”方池宗一拍桌子喝道。 方华委婉地提醒道“爸!一家人在吃饭呢!” “其实尧尧在英国做的事很重要,有的直接涉及国家安全,有的关系到国家今后十年乃至更长远产业经济布局,”方晟道,“爸是当过兵的,京都军部高层对尧尧的评价是,一个人相当于一个装甲师!” “噢——” 方池宗啧啧嘴,没再继续发表谬论。 吃到最后父子仨都有了几分醉意,方晟这才说出今晚最重要的话题:他准备给父母亲安排保姆! “保姆?”方池宗又习惯性皱眉,“我和你妈既不缺胳臂少脚,又没这儿那儿的毛病,还用象大爷一样被伺候着?家里多个生人我还不乐意呢。” 肖兰也说:“放心吧小晟,做饭洗衣、伺弄花草这些活儿起码五年内我和你爸做得来,别花那个冤枉钱。” 方晟耐心地说:“爸妈别不服老,上了年纪记忆力差、体力下降是不争事实,嫂子说前几天爸出门后把钥匙插在门上几个小时,真把人吓出一身冷汗;还有搬花盆盆景、移动家具等体力活,有人帮把劲总是好事吧?另外这里离市区远,偶尔妈想逛街、爸要出席战友聚会什么的出行不便,家里备辆车,随时随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很方便的。” 听到这里方华最先悟出来,这哪是保姆,分明是保镖啊! 方华赶紧说:“小晟说得有道理,配个保姆作用很多,不是爸妈所想象的那些个方面,而是更广更深……回头让人家来试用两个月,行不?” 方池宗比较听方华的话,勉强道:“好好好,两个月就两个月,不然你兄弟俩又啰嗦。” 出了别墅大门,方华一家三口陪着方晟步行,哥俩都喝了不少,由任树红开车把方晟送到市区酒店。 “给爸妈配备保镖是不是考虑安全因素?”方华有些担心地问。 方晟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的生死危机,方华多多少少听说过不少,加之聪聪有过被拐卖的经历,平时非常注意人身安全,除了到父母家吃饭基本上司机不离左右。直到现在也不准聪聪单独外出,必须有人陪着才放心。 方晟晒笑道:“真要是安全因素配一个保镖哪够?没事的,爸妈、你们一家三口都不了解我在外面的情况,抓了没用……防患于未然吧,包括你——特别聪聪要注意安全,上学放学专人陪同,干脆也配个保镖吧,费用由我负责……” “总是让你花钱怎么好意思。”任树红就是嘴甜。 “钱能解决的问题从来不是问题,”方晟沉声道,“哥也是,岗位越重要越要注重安全,官场复杂,人家在工作方面找不到碴就要拿放大镜看私生活。” 方华心知方晟在暗示小师妹的问题,连连点头称是。 回到酒店照例打电话给白翎,想侧面了解对叶韵的审查情况,显示手机关机。 反恐中心主任必须保证手机24小时畅通,这是铁的规定! 方晟脑子飞速运转,隔了会儿试着拨打樊伟的手机,果然,也关机了。 反而放下心来:说明两人同时参加一项绝密行动! 他猜得没错,此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大山秘密基地,深不见底的山间通道里,一帮面无表情、全身透着杀气的汉子正簇拥着樊伟和白翎快步行走。 通道很高很深,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里面回荡着脚步声和呼吸声。 最前面汉子突然停下,信手在山壁上一推,石门悄无声息滑开,里面是个近百平米的石厅,里面有七八排电脑、红绿灯闪烁的各种仪器,各种各样的人忙忙碌碌,一点声音都没有。 樊伟和白翎伫立在大屏幕前,画面上叶韵象沉睡似的躺在沙发里,神色安详。 旁边专家说:“之前用了十一种方法都没用,直到今早采取仍在探索阶段的深度催眠法,她前所未有说了四个全新的词,分别是‘教官’、‘组织’、‘训练’、‘任务’,由此证实大家的判断,她的确负有某种使命,听从于某个组织,也经历过极其严苛的训练。” 另一侧基地负责同志说:“鉴于出现重要情况,所以请两位首长到现场视察、做指示,下一步是采取更新的技术手段,还是……” “新技术手段比今天用的更有效果?” “对人体伤害有多大?有没有后遗症?” 樊伟和白翎几乎同时问道,所处的立场不同,问的问题自然大相径庭。 专家解释道:“与普通催眠带来呕吐、短期反应迟钝相比,今天深度催眠法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具体状况和科学机制还没弄明白;刚才所说更新的技术手段,嗯,反应会非常强烈,而且有可能……” “有可能什么?”白翎愈加不安。 “造成性格方面的影响,严重的甚至导致精神分裂……” “啊!”白翎急忙说,“那不行,不可以随意使用未经论证的技术手段!” 樊伟却问:“效果呢?” “从前期测试看效果蛮不错,能直接抵达大脑最深处记忆,俗称‘冰河层’,”基地负责人说,“之所以有这样的考虑,主要因为测试对象本身有可能被深度催过眠,所以关于接受任务等绝密信息从记忆中刻意抹掉了,一旦时机成熟,只须说出唤醒她记忆的密语,便会毫不犹豫执行任务,不管之前对目标多忠诚多亲密。” “我的理解是,她大脑记忆的‘冰河层’被组织催眠了,所以前期不管什么手段都挖不出真相,在她而言并没有故意隐瞒,根本就是忘了?”白翎说。 专家微微颌首:“作为最高级别情报人员,通过科学训练可以隐藏‘冰河层’记忆,但稍微专业点的催眠手段就能诱发出来;她的情况不同,打个比方,她的‘冰河层’上面笼罩了一层薄雾,常规手段根本没办法探测到底细。” 基地负责人补充道:“我们请示是否使用的手段,相等于一把冲击钻,能够击穿那层雾直抵‘冰河层’,但冲击钻会带来物理伤害,稍不留意,或者没法避免造成大脑组织不可逆转的……” 白翎沉默了。 樊伟听明白后也清楚后果的严重性。 基地负责人和专家说得还是含蓄,对大脑来说遭受物理伤害后等于不能正常思维,说穿了就变成白痴! 这样的后果相当严重。 叶韵对方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包括樊伟在内都知道,从黄海到现在叶韵确实只有付出,从来没索取过什么,事实上也没有从方晟那边得到过什么。 文学网站转手赚了点钱,后来全部投到实业,还是为方晟的经济发展添砖加瓦。 方晟深处对叶韵是很愧疚的,总觉得欠她很多。 若叶韵倒在fbi或黑帮手里也罢了,既然被樊伟以“保护”弄到基地,就得让她活蹦乱跳出现在方晟眼前,否则这笔账就得记到他和白翎头上! 第957章 锁上加锁 另一方面樊伟也有隐忧。 不管叶韵属于哪个组织,一个大活人与一个白痴,哪个更有利于情报工作? 万一“冰河层”下面还有什么“层”,谁也说不清,没弄到情报还把人搞废咋办?专家跟医生一样,说话只能信一半,从来不对后果负责的。 想到这里,樊伟侧过脸问:“白主任觉得如何?” 白翎已听出樊伟在打退堂鼓,这种情况下由女人说话比较好,遂微笑道:“做工作还是以人为本,不能把好端端的同志当小白鼠来实验,大家认为呢?” 专家还想据理力争,基地负责人知道两位领导是持反对态度,急忙使个眼色,道: “是啊是啊,基地一直注重科学探索中的人身安全,没把握的实验都很慎重!两位首长,接下来我们就前期叶小姐的情况做个简短的分析报告,请看——” 基地领导班子将樊伟和白翎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首席专家拿着一叠报告(附有大量图片和数据,防止首长刨根问底),第一句话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根据调查小组对叶小姐全方位检测、观察和检查,结合各方面信息线索,可以推断她不属于当前世界已知的任何一个国家或团体的情报组织!” “依据是什么?”樊伟沉声问。 “她的很多打斗动作、应急反应看似接近以色列摩萨德,细细拆分后其实有根本性区别,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仅仅借用摩萨德搏斗套路,内涵却揉合了克格勃贴身擒拿技巧,以及蒙古摔跤的绝活;二是她射击的起手式类似摩萨德特工姿势,但瞄准技术和射击时双手定位既有cia训练影子,又有爱斯基摩人打猎的范儿。摩萨德训练营出来的绝不可能是这种大杂烩,不然早被教官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樊伟点点头:“继续说。” “仅仅从她所接受的风格如此迥异的职业训练来看,没有哪个国家或组织具备这样的条件,”专家扶扶眼镜,道,“再加上她记忆的‘冰河层’被深度催眠术所封,还有花十年时间只为了接近与正府官员关系,处心积虑的布局和前瞻式安排,综合起来看只能锁定到一个……怎么说呢,好像是个传说……” 在气氛严肃刻板的情报基地会议室,突然吐出“传说”这个词,怎么看都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樊伟与白翎对视一眼,同时露出奇怪的神情:是不是没话说了,编个神话在忽悠咱俩? 在场都是精明到骨子深处的老牌情报员,当即看出两位首长的微表情,基地负责人抢先解释道: “赵首席称之为‘传说’也有道理,在历史档案里,它与ufo、水怪雪怪等列入‘死档’;而距离上次发生的事件至今,粗略一算大概有五十多年,因此两位首长没听说过……在座五十岁以上的隐约记得,它的官方名字叫‘影子组织’。” “影子组织?”樊伟沉吟道,“好像听情报界前辈说过……” 基地负责人道:“二战期间,‘影子组织’帮助希特勒窃取大量核心且机密的情报——因为一战后各国对德国人防范很紧,单凭盖伦特工根本不可能深入到美英等国家内部;不过‘影子组织’提供帮助的同时也摆了希特勒一道,那就是情报有真有假,真的部分让德国建立起强大无匹的军队;假的部分使希特勒盲目自信,误以为德国军队天下无敌,可以说第二次世界大战就在‘影子组织’密谋、策划、怂恿下爆发的!” “还有这种说法?”白翎吃惊不已。 “盟军一直这样怀疑,没抓真凭实据不便公开而已,”赵首席说,“直到五十年前冷战期间,‘影子组织’露了亟今为止唯一一次马脚,那就是在冷战斗争最激烈的柏林,双方特工在那边错进错出,彼此小心翼翼维持着表面和平、私下里拳脚相加,斗得不亦乐乎。弦绷得紧得不能再紧之际,先是两名克格勃中毒而亡,然后一名cia、一名军情六处特工相继失踪,美苏都指责对方暗地里下毒手,声明一定要讨回公道!双方磨刀霍霍,火药桶眼看就要点燃,节骨眼上有个双面特工作出了贡献,他成功向美苏传递对方并无恶化形势、并未暗杀对方特工的信息,双方一合计这事儿有蹊跷,立即展开绝密级排查,顺藤摸瓜抓捕了一名杂货店老板,经查证她与两边特工都有接触,两名毒发身亡克格勃先后在店里买过食物,cia、军情六处特工失踪前也在店里露过面……” 基地负责人接着说:“抓捕当夜cia加了非常严酷的审讯手段,店主熬不住便交待自己来自一个神秘组织,其目标是征服全世界,一战、二战都源于组织之手等等,吓得审讯者目瞪口呆,以为他在说疯话,把他关进黑牢房冷静一下。第二天再提审时,店主已经断了气……” “也不排除是疯话,另外故意虚张声势回避正题也是反审讯手段。”白翎道。 “那天夜里突击审讯中店主交待了很多细节,事后验证都是真的,比如某中东国家的总统政务秘书被组织收买、南美某正府组织领导人的弟弟是同期学员等等,可惜他提到的人都死于神秘暗杀。以后那个组织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众视线里。”赵首席结束了介绍。 沉默片刻,樊伟道:“征服世界、挑起两次世界大战,雄心勃勃的理念与叶小姐好像不沾边,目前为止她没有任何违法犯罪记录,反而帮我们做了不少事。” 班子成员们相互交换眼色,然后基地负责人斟字酌句道: “两位首长,我们在大山深处信息闭塞,对当前政局、形势知之不多,就事论事,‘影子组织’都是从萌芽阶段开始孵化,通过长期相处建立深厚且坚不可摧的友谊或感情,以那位店主为例,他在杂货店守了四十七年;而中东总统政务秘书早在二十三年前就被收买,长线作战是‘影子组织’最擅长同时也是最隐蔽的方式。回过头来看,它选择的目标基本坚持一个原则,即未来有希望成为大人物,或大人物身边的人……两位首长,不知道我说得够不够清楚?” 听到一半,樊伟和白翎心里已经恍然。 梳理叶韵在黄海出现的经过:方晟分配到方塘村,她没出现;方晟考入公务员在镇正府工作,她没出现;方晟破格提拔副镇长、镇长、书记,她没出现;方晟升格为三滩镇书记兼沿海观光带景区管理领导小组组长,享受副处级的时候,她出现了! 说明什么?“影子组织”选择目标必定有一套复杂而严格的程序,其中副处级是起点,年龄是参照标准,还有人脉、背景、家庭等因素,所以方晟被选中既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 为何判断叶韵是故意接近方晟呢? 如果说她因为景区管理系统结识方晟纯属巧合,那么当方晟设计让省厅十处抓捕她受审后,按常理叶韵应该负气远离,从此不再与他发生一点点瓜葛。 事实上,她被放出来不久又赖上了方晟,宣称失业,非要方晟给她分配工作,从此进入他的经济班底。 那么,可以确定叶韵就是“影子组织”不经意间在方晟身边洒下的种子,默默地绽放花蕊,默默地结果,等到周围人惊觉她的存在时,根已深深扎到方晟心底! 白翎摆摆手,所有人均知趣地离开,只剩下她和樊伟。 “怎么办?”白翎问。 樊伟深深皱眉,良久道:“无论怎么解释他都不会相信,老实说要不是十多年前听前辈提过‘影子组织’,我也很难一下子接受这样的判断。” “我是第一次听说,但我相信,”白翎冷笑道,“首先我压根不信天底下有这么痴情而又能干的女子,呆在方晟身边就为了付出;其次她在三滩镇刚认识方晟时的表现太假了,明明身怀绝技却装作柔弱;还有便是拿枪抵住鱼小婷脑袋,那一刻她是真想杀人!” “必须要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永远禁锢在这里,就说我下的命令!”白翎霸气地说。 樊伟叹息道:“叶韵的确是我带过来的,出了事他拿你没办法,却可以唯我是问。” “你就说必须得到我批准!” “谁信啊……” “他知道我一直怀疑叶韵。” “另一个问题是,把她禁锢在这里就意味着追查‘影子组织’的线索断掉了,我很想弄清楚它的管理机制,有多少潜伏者,联络方式和密码等等。” “噢——” 白翎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道,“我承认刚才的决定有点自私,总想着清理方晟身边的羁绊,却忘了……但纵虎归山也有隐忧,咱俩不可能分分秒秒盯着,叶韵本身受‘冰河层’封锁影响,总觉得对方晟问心无愧,万一……万一催眠被密码所破,她干出令大家措手不及的事呢?” “我想过了,”樊伟胸有成竹道,“给她的‘冰河层’再加一道禁制!” “呃……” 白翎盯着樊伟,樊伟也看着她,两大情报部门首领四目相对却无半分绮念,眼中说不出的算计和阴谋。 “你试过两把心锁?”她问。 “没,正好拿她做试验。” “要是不灵咋办?” “不试怎知不灵?再说,鱼小婷和我的大丁小丁真是吃素的?”樊伟自信地说。 第958章 新官到位 七月中旬,久悬未决的张荣自杀事件终于有了结论。 周二上午中纪委会同省委组织部、省纪委等领导一行十多人来到鄞峡,提前得到消息的吴郁明从京都赶来,和方晟率领市委班子早早在大门前迎接。 省纪委常务副书记主持了这次市直机关处以上干部大会,中纪委三室副主任——不是楚中林,而是另一位姓张的副主任宣读了调查结论。 洋洋洒洒近20页纸,主要认定吴郁明存在三个方面的过失: 一是大搞个人崇拜。慷财政之慨投资赞助商业电影,违规报批费用、划拨资金给《大深峡》剧组,账务混乱,财务支出处于无监管状态。 二是工作急功好利。从鄞峡干部群众以及事实效果来看,吴郁明主导的撤区建区非但事前未经过严谨论证、科学规划;事中没有广泛民主征求意见,在市委主要领导反对下依然强行推行;事后面对群众意见一味打压,造成非常负面的影响。 三是管理方式粗暴。张荣自杀固然有自身作风问题和情绪不稳定因素,但自杀当天被吴郁明训斥,以及分工不合理,让毫无经验的张荣主持市正府全面工作也是导致其精神崩溃的重要原因。 综上所述,调查组认为吴郁明不适宜继续担任鄞峡市委书记,并向双江省委、组织部建议免去其市委常委、市委书记职务。 听到这里会场鸦雀无声,坐在台下第一排的吴郁明神色如常,似乎早猜到这个结果。 紧接着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宣读任免决议: 经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免去吴郁明同志鄞峡市委常委、市委书记职务,调任东吴省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主任,正厅级; 决定任命苗彰荣同志为鄞峡市委常委、市委书记。 至此张荣自杀事件以吴郁明败走鄞峡落下帷幕,值得万幸的是,在京都各方势力尤其传统家族齐心狙击下,吴郁明没被降职降级,没受处分,最大限度减轻了由此带来的伤害,平级调到同是沿海开放省份的东吴,也值得祝贺。 至于苗彰荣,早在车队驶离省城方晟就收到其详细资料: 苗彰荣,男,49岁,原潇南市常务副市长,正厅级,是雷南的得力助手,但提携靠的是省委常委、市委书记郑东,从升迁史上看,受到过何世风青睐,与何世风、蓝善信等人也走得比较近。 牵出这么多关系,不是说苗彰荣长袖善舞,在省委层面有坚实靠山,而是证明官场的复杂程度,即便有这么多过硬的关系也拖到快奔五才主政一方。 在工作方面苗彰荣是工业出身,从电子元件厂销售员一路升迁到厂长,再调到轻工业局,后经经贸委、发改委等部门逐级提拔到副市长,有丰富的管理经验和组织能力,尤其擅长工业企业招商、企业改制、拓展市场等。 到苗彰荣这样的年龄,市委书记应该是仕途终点而非起点,别指望再有什么发展。省委就是考虑到这个因素,结合吴郁明急于求成导致一系列败笔,加上干劲十足的方晟,派苗彰荣到鄞峡“稳一稳”,把局面安定下来。 在人事关系方面,苗彰荣的弱项也是此次省委常委会争论的焦点,即没有基层主持工作经验,做了两年电子元件厂长便进了机关,不象方晟那样从镇长到市长履历齐全。 到最后还是“稳定和平衡”思路占了上风,尤其“平衡”二字最符合沈高的心意。 赴任前,沈高亲自与苗彰荣谈话,主要讲了四层意思: 第一,提拔你去鄞峡主持工作,是省委慎重考虑的结果,既出于大局需要,也是对你个人前期表现的肯定,以及关心和期待; 第二,鄞峡市委领导班子需要平衡,这里的平衡有两方面,一方面是市委与市正府的平衡,党要管党,从严治党,要以正治建设为统领全面推进思想建设、组织建设、作风建设、纪律建设,把制度建设贯穿其中,深入推进反腐败斗争;另一方面是外来干部与本土干部的平衡,既要打破干部任用地区性条条框框,唯贤是举、唯才是举,又要尊重历史,注意团结绝大多数本土干部,充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和创造力,齐心协力把工作搞上去; 第三,注意书记和市长之间的平衡,避免出现谁强谁弱局面,而要各行其职、各尽其责,书记抓好党务和人事工作,市长主持正府行政性事务,两者不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应该水乳相融,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能共同进步; 第四,发展经济是主旋律,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要以经济为中心,经济发展上去了,财政有钱了,腰杆子才挺得直,作为市委书记要大力促进广大干部群众解放思想、优化投资环境,把好的东西、进步的思想引进来,把好的商品、优质的服务推出去,真正实现鄞峡经济的腾飞。 苗彰荣听得晕乎乎只记得“平衡”两个字,出了门直奔蓝善信办公室,谦虚聆听其教诲。 “要提防方晟那小子,那是个两面三刀、擅长背后下毒手的小人!”蓝善信可不象沈高那样说话云山雾罩,直截了当道,“给你数数他的黑人历史,黄海当常务副县长时几乎搞掉半个县委常委班子;江业当县长时搞掉书记;顺坝当书记时又搞掉整个县委常委班子;银山当组织部长搞掉市长;鄞峡当市长,嘿嘿,书记又走了,表面看跟他没关系,里面的门门道道谁说得清?要小心呐彰荣,跟那小子说话必须留三分劲,特别要推敲常委会记录,那小子利用它耍心计不止一回。” “怎么提防呢?书记市长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总有很多工作交叉。”苗彰荣请教道。 蓝善信两个拳头轻轻一碰:“鄞峡本土派势力很强,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巧妙挑拨,然后你坐山观虎斗,哪一派快输了拉一把,哪一派赢得太多压一压,他们斗得热闹自然想不起你来了。” 苗彰荣由衷叹道:“老领导高明,受教了!” 跑到郑东那边又是一番说辞。 “沈书记肯定宣扬他的平衡论,蓝书记八成把方晟骂个狗血喷头,弄得你无所适从,是吧?”郑东呵呵笑道,“情况没那么复杂,我给你说三点。” “洗耳恭听。”苗彰荣恭恭敬敬道。 “第一点,于省长是方晟的二叔,方晟在京都有于白两大家族撑腰;第二点,吴郁明不是方晟赶走的,相反两人配合很合拍;第三点,方晟主要目标是提拔,不是整人。” 苗彰荣“噢”了一声:“配合他抓经济,出了成果大家都高兴。” “是这个理儿,可话也得分两头说,”郑东道,“作为市委书记,你要掌握主导权,不能被人家拴着鼻子走。基层党正历来是这样,书记强势了市长就弱些,市长强势了书记就弱些,你嘛恐怕强不过方晟,但也不能弱,起码保持个不偏不倚,这样在鄞峡才有得玩。” “听明白了。”苗彰荣高兴地说。 送走省委组织部领导,大家都以为紧接着要开常委会,成槿芳现场打电话布置会议室,还请示苗彰荣通知哪些人列席。 不料苗彰荣淡淡说:“过几天再开吧,我先熟悉熟悉情况……对了,从下午起挨个儿和常委们谈话,不必准备材料,随便聊聊。” 方晟耸耸肩没说什么。 通常,不按套路走的领导干部性格都很别扭,不好相处,遇到问题也难协调。 第一个谈话对象就是方晟。真的只是随便聊聊,或者说找方晟谈话纯粹形式,主要了解张荣自杀事件的来龙去脉,然后表示今后好好配合,共同把工作攀上新台阶。 窦康、慕达、韦升宏等人没说什么,市委书记毕竟初来乍到,急于告状反而显得小家子气,慢慢来吧。 同样房朝阳、魏昌成等人也非常谨慎,仅就自己本职工作浅浅说了几句。 重点是林枫。 以前在潇南两人都是市委常委,工作也有交集,同为空降干部自然格外亲切,说话也随便些。 “方市长、本土派、成槿芳,三派都不要惹,置之度外看热闹好了,”林枫道,“咱这些人不可能在鄞峡呆一辈子,没准什么时候一纸调令拍拍屁股就走,何必生那么多事儿?” “以你的观察,方晟是不是那种算计、陷害别人的类型?” “恰恰相反,他很乐于帮别人;从去年到现在他与本土派、成槿芳较量的过程看,只有阳谋没有阴谋;彰荣书记,个人建议不要把自己摆到方晟的对立面,他不会输,也输得起,而我们呢?和为贵呀。” 唯独成槿芳没错过难得喷方晟的机会,从“我家更跃”开始说起,把方晟形容成霸道粗暴、作风不端、充满奸诈和威胁的大贪官。 听到最后苗彰荣不解地说:“国腾油化改制工作到底有没有结束?” “结束了,但是……” “改制后董事长是谁?” “还是更跃,不过……” 苗彰荣暗想新瓶装旧酒,还有什么好抱怨的,面色不愉道:“关于国腾油化改制情况以后我再了解,其它还有什么需要反映的?” “呃……暂时没有……” 成槿芳知道自己没说到点子上,沮丧地答道。 第959章专车风波 两周后苗彰荣才召集常委们开会,第一次常委会就让方晟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 “前段时间跟各位常委都聊过,文件、资料、数据也看了不少,虽说头一回坐到这儿已经很熟悉了,不必自我介绍,”苗彰荣微笑道,“咱们直接切入正题,谈谈三季度重点工作吧,简明扼要,嗯……每个人发言不超过十分钟。” 窦康、成槿芳等人如释重负。 作为常委当中工作相对务虚的,每当谈工作就有勉为其难之感。说吧,尽是零零碎碎的小事根本捧不上台面;不说吧,瞧瞧人家滔滔不绝好像自己啥都没干。 十分钟是最恰当的,该说的正好说完。 按顺序方晟先说。 几乎不看材料,方晟信手拈来基础数据、综合分析、前瞻思路,一口气说了七八分钟后翻翻笔记,歉意道: “还有六项工作呢,恐怕得拖两三分钟,我提高点速度。” 正府承担绝大多数事务,管辖范围千头万绪,以往少说也得个把钟头,今天迫于时间压力已简而又简,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未料苗彰荣还是微笑,道:“来不及的可以请大同市长继续说嘛。” 方晟负责的事项怎会事先跟耿大同沟通?显然苗彰荣明确拒绝了方晟,言下之意说不完就算,时间是限死的不准突破! 会议室气氛顿时一僵,成槿芳率先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方晟仅愣了半秒钟,随即笑道:“好,我把速度再加快些……刚才两句话不能算时间啊。” 众常委均发出含混不清的笑声。 说到差不多十分钟,方晟轧然而止——他看出来了,苗彰荣根本不在意抓经济,也没心思听工作重点,开这次常委会意在遏制自己的气势,提醒大家谁才是鄞峡的老大! 有方晟教训在前,接下来常委们都规规矩矩遵守时间限制,即便每次开会都抱怨“事多忙不过来”的慕达也卡在九分半钟结束。 林枫、穆昌成、成槿芳等人干脆说五六分钟就以“不耽误大家宝贵时间”为由交棒,一圈发言下来居然不到一个小时。 太反常了。汇报季度重点工作,哪怕镇党委会也得两三个小时! 以往吴郁明就特别注重讨论部署季度工作,听得很仔细且不时提问,逼得本身不擅长经济的耿大同都得提前做足功课,以免当场被窘。 方晟也喜欢通过常委会了解其他领域的工作开展情况,江业、顺坝、红河主持会议虽讲究效率,但年度、季度会议的时间都拖得比较久。 显然苗彰荣是另一种风格:我不过问你抓的工作,但我说的话你得听! 果然最后苗彰荣发言时并没有提纲挈领点出常委们汇报重点,而是花了很长篇幅强调执行力的问题,要求确立“结果导向”原则,形成领导班子的核心竞争力。 七扯八拉讲了十五分钟没一句涉及当前工作,这又是释发的另一个信号:领导班子里只有我享受特权,你们,说十分钟就十分钟,不准越池半步。 会后房朝阳绕到市长办公室,气愤愤说:“哪象市委书记,分明作威作福的土皇帝作风!还不如吴郁明呢。” “吴郁明做事实在,是想把工作做好的,这家伙不同,”方晟道,“对他来说市委书记到顶了,抓住机会多享受才是真理,目标有差异,风格自然不一样。” “假如给咱们处处设限、束缚脚步,后面工作可不好做啊。”房朝阳忧虑地说。 “还记得在黄海的时候吗?” “唔……” 房朝阳心有所悟。眼下局面与当时何其相似,常委会里有霸道精明的曾卫华,有咄咄逼人的于铁涯、邱海波,还有不甘失败的本土派,方晟等人沉住气小心周旋,最终将对手一一击败! 方晟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打一下、压一把很正常,不能让市长抢书记的风头嘛,我得配合把戏演好,重点是观察他下一步干啥。” “如果争权夺利,跟他狠狠干一架;如果想多捞点油水,那就全力配合。” “我的感觉是……” 方晟沉吟片刻,转而说,“吴郁明临走前写了市委那边几个名字,有机会关心一下,毕竟跟了他一年多,人总是感情动物啊。” “一朝天子一朝臣,小范围换血在所难免,到时充实到招商局等一线部门去……” “招商局?”方晟摇摇头,“估计这家伙不乐意兼招商领导小组组长,他撂担子我也不好意思赖着,最终结局是撤销领导小组,大幅削减招商局业务范围,以后不是展现个人能力的平台了。” “那……雨佳就要受委屈了……” “回头再想办法,放眼双江全日制博士的领导干部有几人?雨佳要放到更重要岗位上锤炼……” 房朝阳心领神会点点头。 与方晟所料一致,隔了几天苗彰荣下令统计市委书记兼任的各种头衔,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不算各类繁多的荣誉会长、荣誉主席,单各种名目的领导小组组长居然有47个! 苗彰荣拿铅笔圈了京都、省委两级红头文件明确要求兼任的八个,其它一律清理,或换人兼任,或索性撤销! 成槿芳早就恨透了凌驾于市直部门的招商局,借机把招商领导小组列入撤销行列。 撤销决定的文件流转到方晟手里,他没吭声直接签同意。 书记市长亲密无间携手合作的黄金时期已一去不复返,必须建立起新型、不同于过去任何时期的合作模式,继续让鄞峡经济狂奔在发展大道上! 冲突似乎不可避免。 苗彰荣第一把火就瞄准去年吴郁明上任后烧的第一把火,关于机关公务用车问题。 吴郁明采取至今还领先双江的激进的公务用车改革措施,即一刀切砍掉所有机关公务用车,车贴直接打入个人工资账户,省内交通费用自理,出省按实列支。 考虑到个别单位出差频繁,费用较高的情况,方晟默许出市费用按实列支、市内费用自理的做法。 实际操作中的确存在一些不合理现象:碰到需要用车的时候,领导干部能推就推,层层推卸的结果是办事员成天跑腿,又累又花钱;推不掉的活动领导干部往往叫下级开车送,变相转移负担;此外各单位变着法子处理油票,无形增加企业负担;加油站不得不与酒店、商场等协作开票,因为油票越来越难报销…… 一直以来方晟也在思考是不是学习银山等市的做法,市直机关设立公车平台,对于中长途用车逐级批准后予以使用,短途如果里程数达到一定标准也酌情批准,这样能解决机关办事员不堪重负的油费压力。 苗彰荣的决定简单而粗暴,直接要求成槿芳给自己配备专车,“这辆车就归我,其他人我不管!” 因为他每逢周五下午必定回省城,周一上午才姗姗来迟,没专车接送当然不行。 成槿芳虽然无脑,一碗水要端平的道理还是懂的,书记配了市长怎能不配?书记市长都配,其他常委咋办?解决常委的用车,副市长呢?还有人大政协那些个享受副厅待遇的老干部…… 车改,难就难在这里,牵一发而动全身。 何况成槿芳手里没有财权,买车要向机关事务管理局和财政局申报,层层审批后抄列计划方能采购;配备专职驾驶员则要与编办商量增加编制,去年方晟要求冻结驾驶员的行政附属编制,今后只减不增。 成槿芳私下与分管财政的耿大同协商,耿大同掂出其中份量,苦笑道书记第一次常委会就跟市长结梁子,你我躲得远点别搅和进去为好。再说配不配车是姓苗的一个人的事吗?要么都不配,要配一起配,凭什么他吃独食? 连耿大同都有这种想法,索性别到方晟面前碰壁,反正不是老娘的事儿!成槿芳将配车的事束之高阁。 过了两天苗彰荣把成槿芳叫过去,满脸不高兴地问: “专车的事怎么没动静?改革机关作风、提高办事效率要从咱们自身做起!” 成槿芳“哎哟”扭了下腰,用夸张的语气说:“我正想向苗书记汇报呢,为专车跑好几天了,现在情况有点复杂……最麻烦的是鄞峡市直机关被省里树立为‘无公车示范点’,隔段时间就有兄弟市区来学习取经……” “可以挂靠到企业嘛,一辆车能有多大动静?” “问题是林部长、茅主任还有盛市长等等,家都在省城,要是他们也要求配专车我……我没办法回答呀苗书记,”成槿芳还算聪明故意不提方晟,“去年车改说的是一刀切,斩草除根不留余地,就是防止……” 苗彰荣脸沉得快要挂下来:“去传达我的话,现在我要求配辆专车用于工作,除此之外任何人要配必须经我同意!” “好,好好好。”成槿芳一叠声答应。 为防止受夹板气,成槿芳特意拉着耿大同一起去市长办公室,鹦鹉学舌般复述了苗彰荣的原话。 方晟听罢失笑道:“批准买车是大同市长的职责范围啊,哦,苗书记原来也分管财政……”点到为止随即说,“苗书记是奔五的人了,眼力、反应肯定不如年轻人利索,配专车情有可缘嘛,早就该配!秘书长失职啊,要严肃批评。” 啊,方晟竟是这个态度? 成槿芳狐疑地瞟了下耿大同,问道:“买车好办,大同一个条子的事儿;驾驶员编制呢?其他常委、厅级领导干部呢?撤掉的公车平台要不要恢复?” 方晟正色道:“按苗书记指示,驾驶员和车辆挂靠企业,特事特办仅此一例;其他常委都向我看齐,我不配谁都别想配!” “呃……好吧……” 本想挑唆一番然后坐山观虎斗,谁知方晟态度意想不到地随和,最后还叮嘱耿大同别舍不得花钱,车子的档次不能低免得苗书记不高兴。 “这小子到底揣什么坏心眼?”出门后成槿芳疑惑地问。 耿大同耸耸肩,一言不发。 第960章重启平台 车子很快买回来了,锃亮气派、商务风格的奥迪,连上牌总共七十多万。一出现在市委大院便引来众多羡慕的目光,随之而来便是轻声嘀咕: “不是说一刀切取消公车吗?” “书记享受特权,接下来轮到市长吧?” “不出半年还得恢复公车平台!” 窦康、慕达、成槿芳等人因为家庭就在市区,除了心理不平衡倒也无所谓;林枫、茅少峰等同样家住省城的则意见很大,不单是面子问题,往返一趟就得四五百,都是拿工资的白花花银子流出去谁不心疼?况且都是四十好几的人了,长途奔波精力也渐渐跟不上了。 关于长途开车,去年底针对外地干部往返问题方晟责成机关事务管理局拿过一个办法: 副厅级(包含享受待遇)领导干部出鄞峡市区可以申请代驾,代驾人员原则上由机关事务管理局与企业协商安排,每季按“劳务费”结算,从而解决年龄偏大精力不济问题。 包括房朝阳在内外地干部都申请过代驾,偶尔几次后还是觉得不行。因为代驾是流动的,每回都是生面孔,领导们有种本能的防范和警惕;还有生人在场,接打电话都不方便,厅级领导谈的都是大事,怎能轻易泄露? 此外为节省费用,代驾把领导送到省城后随即坐长途客车返回,等需要用车时再过去。然而领导们行程瞬息万变,几分钟内就能有几个方案,从鄞峡到省城三四个小时却是刚性的,为此产生很多麻烦,还不如自己开车。 眼看奥迪车已经舒舒服服用上了,几位外地干部哪咽得下这口气?按组织原则市委常委都是平起平坐的,只有党内分工不同,顶多你市委书记拥有一票否决权罢了,凭什么高高在上享受特权? 第二次常委会主要议题是抓党建工作,务虚会加上新书记要求发言不准超过十分钟,半小时不到就说完了,苗彰荣四下环视准备结束会议—— 这时茅少峰放了一炮: “苗书记,关于专车问题我想提个意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茅少峰从人大副主任咸鱼翻身到市委常委,一方面有劫后重生的感觉,另一方面也看破世事,厌恶官场的争权夺利。 在鄞峡他专注于两件事,一是尽自己所能完善公正公平公开的司法体系,一是尽自己最大能力为方晟扫除障碍。 第一次常委会苗彰荣来者不善的架势,茅少峰看在眼里,一直琢磨着找机会替方晟挽回颜面。 茅少峰最大的优势是自带“正直仗义”光环,派系色彩很淡——他进银山市委常委时许玉贤还没到,不能算许派;他在常委会排名高于方晟,资历更深,不能算黄海系。 替朋友伸张正义乃至被贬黜的资本够他吃到退休,所以在苗彰荣面前,茅少峰无所顾忌。 见他出头,苗彰荣颇感意外,微微顿了顿道:“民主集中制嘛,不在议题内的也可以讲,畅所欲言。” 官至厅级,正治成熟度就体现在这些细节。倘若茅少峰个别提意见,苗彰荣什么难听的话、霸道的话都可以说,但常委会不行。每位常委发言要记录在案的,将来被翻出来不得了! 譬如方晟在常委会上反对撤区建区,就成为调查组认定方晟无须承担领导责任的依据。 吴郁明在常委会上不顾实际情况安排市长、副市长们的工作,导致没经验的张荣主持工作,也成为重大失误之一。 都是斗争经验丰富的老革命啊!苗彰荣暗暗感叹道。 茅少峰道:“首先我得指出——不管是集体决策还是个别领导拍板,我就事论事,不针对任何人啊——我认为机关公务用车一刀切并不符合实际,没有切实解决问题反而产生新矛盾;听说成秘书长买了新车,这是好事,相当于破冰之旅嘛……” 茅少峰故意回避苗彰荣私自配备专车,把成槿芳夸得很不自在。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林枫不咸不淡附合了一句,实质对苗彰荣吃独食,连老同事都不照顾一下很不满。 “有第一辆就可以有第二辆,”茅少峰道,“我想接下来常委会是不是要探讨恢复机关公务用车平台的可行性,单常委就十一位,一辆车哪够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轧然而止。 房朝阳出人意料接过话头,道:“之前厅级干部可以找代驾,实施起来矛盾很多,比如我吧,车上接到基层反映领导干部作风问题,是回答还是不回答?代驾都来自社会,身份复杂,万一泄露出去怎么办?驾驶员队伍还是相对稳定比较好。” “从财务费用角度分析,砍掉机关公务用车固然少了刚性支出,但众所周知的是企业负担加重了,无非左口袋与右口袋的区别,实话实说,企业怨声比较大。”耿大同结结实实补了一枪。 谁的钱不是钱啊? 几位外地干部会前有过沟通,觉得不能让苗彰荣坏了规矩:他既然能独自配专车,以后还会有层出不穷的特权,必须全力狙击! 出现这种局面,方晟事先并不知情——房朝阳、茅少峰都没有透露要在会上发难的信息,但从他大力支持买车开始,实质就埋下深深的导火索,猜到迟早要爆发。 涉及切身利益,哪个肯随意让步? 窦康、慕达、韦升宏三位本土派非常意外,短暂交换眼色后决定按兵不动。他们不想给新书记造成本土派处处较劲的恶劣印象,又不想新书记过于霸道,将来给自己造成更大麻烦。 耿大同补枪后冷场了两三秒钟,却是各位常委急剧思考对策的黄金时间,包括苗彰荣。 “我个人认同茅主任的意见,”苗彰荣缓缓道,“不用说公务用车,任何工作都不应该一刀切,那是漠视问题特殊性的偷懒做法,要不得!方市长啊,同志们意见这么大,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看看事务局是不是认真探讨一下落实方案?” 好家伙,直接把矛盾推给了方晟。 方晟也很无辜。公车改革一刀切是吴郁明新官上任的一系列放火行动之一,考虑当初打不开局面的特殊环境,快刀斩乱麻是不得已的选择。为表明配合姿态,方晟只得全力支持。 苗彰荣把皮球踢过来,方晟不能不接,遂微笑道:“麻烦大同市长会同财政、事务局先拿个草案出来,市长办公会通过后提交常委会审议。” “嘭”,皮球又踢到耿大同脚下。 两个部门都属自己分管,皮球踢不出去了,耿大同只得硬着头皮应道:“那么……核心内容就是重启公务用车平台?” 事关重大,不能老是绕着弯子说话,必须有个明确指示才好办事。 苗彰荣不予回答;方晟仿佛没听见,悠然自得喝茶。 茅少峰自然还冲在前面,不满地说:“不重启平台难道每人配一辆?” “只要大同市长舍得,咱们无所谓啊。”魏昌成笑着打圆场。 窦康惜言如金,淡淡道:“那倒是。” 苗彰荣看出自己配享专车犯了众怒,从头到尾居然没一个常委哪怕象征性表示支持,可见原先自己想达到象郑东在潇南那样一言九鼎、唯我独尊的地位暂不可行。 那就算了! “今天就开到这儿,散会!”苗彰荣说罢连笔记本和茶杯都没拿便怫然离去。 方晟窃笑。 毕竟没经过市长岗位历练,作为市委书记苗彰荣还是嫩了点。一把关在常委会上受挫,应该表现出大度些、从容性,让别人感觉他无所谓,或对发生的情况早有准备,而非恼怒得摔门而去。 耿大同有意等了会儿,与方晟并肩而行时低头请教公务用车平台的种种事项,虽说自己主导,这种牵涉市直机关所有人利益的事既敏感也挠头,必须把方方面面细节考虑得相当齐全,最重要的是,方晟不点头市长办公会这一关就通不过,到时责任还得自己扛。 唉,市委书记和市长闹不合,受夹板气的就是做实事的,左右为难。 公务用车平台,顾名思义只有公务活动才能用,但苗彰荣的榜样已摆在面前,一是那辆奥迪就是他的专车,二是他很少下基层调研,所谓用车就是周末回省城。 以此类推,方晟外出活动比较多,也得专门配一辆。 剩下九位常委,至少要确保周末四位外地常委每人一辆,五位本地常委起码得配两辆以供公务活动,这样常委领导班子总共要准备八辆车。 副市长当中盛华军也住省城,不能厚此薄彼,再加一辆。 值得庆幸的是正因为外地领导干部多,鄞峡重大会议、活动很少安排在双休日,无形中减轻了公务用车压力。 市招商局是用车大户,不能不给予一定倾斜;人大政协老干部多牢骚多,合理需求必须要满足;统战工作责任重大,车辆接送是最基本要求;纪委查案神出鬼没,必须有随时可调度车辆…… 反复斟酌之后,耿大同决定将公车平台的流动车辆额度确定为117辆。 市长办公会讨论前照例先给方晟过目,看到这个数字,方晟深深皱眉,然后以不容商量的语气说: “太多了,起码砍三分之一!” 耿大同吃惊地说:“方市长,这可不是工程招投标杀价,每辆车怎么安排都有出处,老实说减一辆我为难,怎……怎么可能减三分之一?” 方晟反问道:“怎么不可能?大半年来市直机关一辆车都没有不也照样过?重启公务用车平台不是重蹈覆辙,该坚持的要坚持!” “好……好吧……” 耿大同没精打采说,搞不清方晟到底有啥鬼心思。 第961章微服私访 僧多粥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耿大同会同几个部门负责人反复商讨,勉强将平台流动用车数量敲定在76辆,并出台一系列限制措施: 公务用车平台只接受出市申请,市县区活动仅限于市领导用车(厅级领导干部); 在保证市领导用车前提下,同级单位部门按申请用车先后顺序调试,不响应“重要性”和“特事特办”请求; 除厅级领导外,其他人员申请用车必须两人(含)以上;一人外出可先到公务用车平台报备,在可合并用车时派车;在目的地相同的前提,公务用车平台有权合并派车; 参加会议、培训、商务或接待活动均需向公务用车平台提供书面证明; 凡出外超过两天的活动,公务用车当天返回不在当地等待,回途车辆另行申请; 因公务平台车辆调度问题无法正常出行的,可据实报销相应费用。 最后一条在市长办公会研究时被方晟砍掉,理由是人人依赖公务用车,车贴干什么用?平台调度问题属于不可抗拒因素,费用不能由财政买单! 副市长们均无意见。 公务用车平台属于正府办下辖中心,有这层关系涉及市长们用车谁敢打官腔? 方案提交常委会也无异议,因为耿大同暗示常委们基本人手一辆且驾驶员相对固定,也不用遵守两天以上当日返回的规定,譬如送外地干部回省城,驾驶员可以从周五呆到周一,住宿费全报,以保证双休日期间领导用车。 待遇优惠到让常委们不相信居然通过方晟的把关。 大家都知道方晟喜欢自己开车,出远门还有两个形影不离的保镖,公务用车对他来说形如鸡肋。 他满可以利用公车事件为难一下苗彰荣,然而非但没有还惠及其他常委,让窦康、成槿芳等人颇为奇怪。 方案本身似乎挑不出毛病,只有茅少峰嘀咕了一句: “银山剔除四部四办自留车辆,公务用车平台尚有九百多辆,这儿总共才这点儿够用吗?” 耿大同辩道:“经济规模和发达程度没法比啊。” 窦康等人懒得答腔,暗想反正确保咱们这些人用车,考虑太多干嘛? 关系自身利益的大事运作起来效率格外高,从常委会通过到出台指导意见,搭建公务用车平台、开发应用系统和招聘合同制性质驾驶员、购车等三周内一气呵成,然后迅速投入试运行! 前几天小范围调试情况还不错,成槿芳特意在周五傍晚到公务用车平台视察,发现大多数外地干部都回省城、周六周日各有两三个市委市正府层面的活动,根据申报情况车辆还有富余,很高兴地现场打电话给耿大同表示非常满意。 耿大同没那么乐观,一直发愁平台没有经历峰值压力测试,市直机关用车需求量到底有多大目前心中没底。 谁想到机会说来就来。 周三上午,省委书记沈高轻车简行悄悄来到绵兰微服私访,坐公交、叫出租,到市县两级行政审批中心、招投标中心、信访局等窗口部门转了足足大半天,中午在市中心大排档吃饭还被多收了五块钱。 傍晚沈高来到市委大院,说来也巧,从进大门到市委书记办公室一路竟无人询问,沈高、秘书还有警卫三人就这么大摆大摆进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书记正和几个部门负责人在谈工作,没被抓个现行。 “政风不正,纲纪松弛,这样的队伍怎能挑起经济发展重任,怎能带领干部群众锐意进取奋勇争先?” 沈高把微服私访发现的三十多条问题逐条摊开来,说得市委领导班子满脸羞愧、全身冷汗。 辩解、道歉、承诺都无济于事,接下来是可以想象的万钧雷霆。 沈高发了一通火之后随即下令召开部分地区厅以上干部大会,范围是所有厅级领导干部、市直机关部委办局负责人,要帮助他们提高认识,开展自查自纠的机关整顿纠风活动,切实消除公务员队伍中的官僚主义作风和强权主义态度。 消息传到鄞峡,顿时炸开了锅。 会议通知是傍晚六点十分发的,要求鄞峡、舟顿两市参会人员务必于晚上八点半前抵达并准时开会。 吴郁明、方晟主持修建的城市快速通道全线通车后,鄞峡到绵兰只需四十分钟左右,舟顿则要穿过鄞峡全境,大概七十分钟也够了。 时间宽裕,吃个晚饭再赶过去都来得及。 但是关键不在晚饭! 省委书记震怒非同小可,鄞峡、舟顿两地领导干部们都急着第一时间过去了解背景,联系自身找差距继而考虑应对措施。 说不定还会出现人事调整的预兆。 然而此时着急的不止是市领导们,还有公务用车平台! 到傍晚为止平台已派出三十多辆车,留在手里可调节的不足四十辆,只能勉强保证市委常委、副市长以及厅级领导,惶急之下遂硬着头皮请求领导们合并用车,再腾些车子给部委办局负责人。 场面有些混乱。 苗彰荣等常委自然不管不顾地坐车离开,剩下上百号人坐哪辆车、谁与谁合并都不清楚,公务用车平台几个电话都占线,急得大家团团转。 脑子灵活的赶紧开自家车便上了路,性子急的站在路边拦出租车,随便如此还是拖拖拉拉耽搁了将近一个小时。 按常规参加这种干部大会,市委市正府两办副秘书长、相关部门负责人都得随团,可车辆供应正式参会人员都不够,哪管到他们? 两办副秘书长们一商量,决定不去了,坐办公室呆着等领导们回家传达会议精神。 绵兰那边,沈高简单吃了点东西便来到会场,独自坐在主席台中间目光犀利地盯着从外面进来的参会人员。 沈高素以记忆力超群而闻名,凡他见过的——哪怕合影时从后几排夹在缝隙里握过手,下次再见便能准确说出名字、职务、哪个场合等;最令人吃惊的是,有回他主持召开民主党派代表座谈会,前后不过两个多小时,半年后在另一个场合遇到其中三位代表,不仅记得他们是哪个党派、什么职务,居然信手拈来他们发言的主题! 官至正部,主政一方,总有常人所不具备的、或是远不能及的长处。而非很多自诩怀才不遇的人所吹嘘的那样,“如果我是省委书记”、“如果我做到那个位置”就能怎样怎样。 能从千军万马当中杀出血路,必有常山赵子龙的本事。 所以今天参加会议的人员,不夸张说正厅级干部沈高能认出九成,副厅级起码一半,市部委办局就难说了,层次太低入不了省委书记法眼。 沈高在主席台坐着,没第二个再敢上去。 省里就来了三人,秘书和警卫自然坐在台下;本来作为东道主,绵兰市委书记应该在主席台主持,然而傍晚才遭到严厉批评属于待罪之身,能否继续干下去都难说,怎敢跟省委书记平起平坐? 市委书记都不坐,更没人敢上主席台了。 晚上八点十分,东区和中区基本坐满,坐不下的临时加座,个个半低着头手拿笔记本作惶恐状;西区却有点问题,只来了不到一半。 “老苗,你不是在鄞峡吗?”沈高直接点名。 苗彰荣赶紧站起身谦恭地笑道:“是的,沈书记,从报到到现在快三个月了。” 沈高迎头就是一棒:“舟顿是鄞峡双倍车程,人家都来齐了,你们怎么回事?!” 苗彰荣刚才满脑子消化进会场前打听到的信息,没注意会场情况,回头一看脸都白,顿时说:“沈书记抱歉,我了解一下情况……” 说着边掏手机边快步出去。 方晟也坐不住了——众目睽睽下实在难堪,也起身想跟着出去,却被沈高叫住: “那个……小方,等一下。” 方晟只得站着听沈高说话。 “听说你跟小吴大会小会点名问手底下人数据,回答不出来就发火,害得各部门头头们听到会议通知就紧张,连夜在办公室背数据,”沈高语速不紧不慢,听不出善意还是恶意,“今天我来考考你……” 整个会场顿时气氛一紧,接着有的发短信,有的悄悄打电话,都急着了解数据,防止被省委书记点名。这种场合卡壳丢面子事小,给省委书记留下恶劣印象事大! “就问两个当家的必须掌握的数据,一是最能直接反映地区经济指标质量的全市工业用电量……” 方晟微作沉吟,道:“7月底的数据刚上报三天,我向沈书记汇报上半年年报数据……” 沈高抬手道:“我就要听7月31号——不准翻笔记本!” 这句话又让所有参会人员听得“菊花一紧”:省委书记分明有备而来呀! 方晟从容道:“向沈书记汇报,截止7月末咱们鄞峡工业用电量为12.46亿千瓦时,同比增长6.55%……” “房地产开发投资多少?”不等方晟说完沈高继续问。 “298……”方晟停顿两秒钟,歉意道,“沈书记,不好意思,小数点后两位记不清了,可能是298.91亿。” 沈高微微颌首:“298.71亿,能把月度数据记到这个程度,算及格吧,最重要的是你这个当家的脑子没发热,没有靠盲目炒房炒地皮来提高gdp,坐下吧。” “谢谢沈书记对鄞峡经济工作的肯定。”方晟百忙之中不忘表扬一下自己,这才坐下,心里舒了口气:今晚总算过关,后面就看苗彰荣的好戏了! 第962章训话大会 会场内外听到这里终于明白沈高为何偏偏挑绵兰微服私访,为何发那么大火,根子出在刚才最后一句话! 从前年开始沿海省份受国际大环境影响,订单大幅减少、出口量急剧下滑,中小企业纷纷收缩业务,大公司大集团也暂时放缓扩张步伐、缩减投资。在此趋势影响下,为保持经济增速和财政收入,不少地方正府打起了房地产的主意,联手开发商哄抬房价、炒作地皮,继而加大房地产开发投资造成经济繁荣的假象。 双江省委发现苗头后从四月份起连续开会,三申五令不准搞虚假繁荣,不准人为制造数据抬升政绩。于道明甚至说“宁可勒紧腰带过两年紧日子,也不能图一时好看做表面文章”。 沈高问工业用电量和房地产投资两个数据,一比较就能看出地方正府的鬼把戏。 绵兰市就是耍了这套鬼把戏引起沈高不满——因为房地产市场过于火爆,双江已成为政务院重点关注对象,上个月三号首长到南方考察时途经潇南,专门把沈高和于道明叫到机场谈了半个小时,警告三季度调控没有起色的话就要问责党政一把手! 沈高吓坏了!真的吓坏了! 跟于道明不同,关于控制房价从常务副省长起就被约谈、警告,于道明可以说是老油条了;况且从年龄来讲,能升到省长已经铆足全部力量,省委书记那半步无论如何没法进步;于道明心里清楚,京都方面再骂再告诫,不可能因为房价把省长撤了,那样不符合正治规矩,也不是政务院说了算。 沈高从县长到省委书记可谓一路顺畅,从来只有受表扬的份儿,没经历过约谈之类的批评。当然,官至省委书记他也明白三号首长只是吓唬人,问责也问不到自己头上,但凡想进局的领导干部仕途履历不能有一点点瑕疵,尤其是京都高层最看重的问题。 不错,房价调控不力不能算省委书记责任,可竞争对手可以把它作为攻讦武器,关键时刻卡自己一把。 因此于道明仍在按部就班做调研、拿方案,沈高坐不住了,打算亲自冲到第一线,抓几个不听话的地方领导干部开刀,杀一儆百! 相比之下鄞峡在这个问题上把握的分寸比较好,开发了一部分商业住宅小区,但在全市固定资产总投资当中占比不大。因为在省城打过狙击战,方晟对房价涨幅很敏感,稍有动静就设法打压,上次在常委会放风要兴建经济适用房,虽然遭到常委们一致反对,市场却作出有效反应,房价连跌十七天,把窦康等人吓得够呛。 舟顿的韩子学也是稳健派,更确切地说,年龄因素使他对gdp的追求不象绵兰那样狂热,即便连降三年舟顿的家底子也足够维持在中游水平。当听到沈高因房地产投资而生气,心里顿时妥妥的。 这时外面陆续有鄞峡官员进来,苗彰荣虽已了解到事态起因,仍在外面打转,心里明白大大地糟糕。 出乎意料的是沈高没有继续点名问数据,而是默默坐在主席台看鄞峡官员三三两两进会场,快要坐满时冷不丁道: “老苗,外面空调不好,进来凉快点。” 苗彰荣尴尬万分地在官员们窃笑和揶喻的目光走进会场,硬着头皮说:“沈书记,鄞峡参会人员基本到齐。” “为什么迟到?”沈高紧紧扣住要点。 苗彰荣在外面徘徊时已想到措词,当即道:“是正府公务用车平台出了问题,明天我将会同方市长进行调查和整顿。” 他故意突出“正府公务用车平台”,又拉出“方市长”,显而易见把责任推给方晟。 沈高却没那么好忽悠,皱眉道:“公务用车平台?小吴不是已经砍掉了么?” 方晟不得不站起身,道:“向沈书记汇报,上个月经常委会批准重启公务用车平台……” “上个月”和“常委会”两个关键词,在场都是老江湖,当即听出是苗彰荣上任后的要求。 苗彰荣滞了滞,居然无言以对。 从初衷出发,苗彰荣压根没有重启公务用车平台的意思,完全被常委们裹挟着顺势作出的决定。然而方晟的话虽带有强烈误导和暗示,苗彰荣却没法反驳,从时间节点来看,这笔账的确要算到苗彰荣头上。 此时此刻耿大同真是对方晟佩服得五体投地! 从主动热情地为苗彰荣配专车而且买好车,到引发常委们众怒重启公务用车平台,然后狠狠砍掉三分之一流动用车,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巨坑”! 偏偏无巧不成书,目睹苗彰荣掉进坑里的竟然是省委书记! 耿大同不得不承认方晟不但有正治智慧,更有官运——官运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每每在节骨眼上发挥作用。 还好沈高今晚主要目标不是苗彰荣,作为省委书记也不会轻易为难刚上任一个多月的市委书记,淡淡说: “坐吧,下面开会……” 有傍晚和晚上两出戏铺垫,按说会议应该电闪雷鸣,把参会人员骂得狗血喷头。 沈高却没有。 从头到尾就事论事,逐条逐项把今天微服私访碰到的问题梳理了一遍,有针对性提出要求,可谓和风细雨。对于敏感的房地产投资,沈高一个字不提——调控房地产是于道明的工作,说了反而不好,不说比说更好。 最后才轻描淡写说鉴于市委存在领导不力、主体责任不到位等问题,他已向省委建议调整绵兰市委领导班子,在此之前市委书记、市长暂时停职检查,市委由副书记、正府由常务副市长暂时主持工作! 石破天惊! 一连串芝麻大的小事儿居然落得书记市长双双下岗,在双江真是史无前例! 须知张荣自杀事件,从中纪委到省纪委、省委组织部都来了调查组,前后两三个月,折腾到结果无非让吴郁明平级调动。 无论稳定政经局面,还是整体工作衔接,都不会轻易同时调整党政一把手。 会场气温霎时降到零下二十度! 大小领导们感觉到透骨寒意,心里清楚省委书记动真格了,今后调控房地产将直接关系到乌纱帽,必须放到重中之重的位置! 免职了、警告了,会议应该达到目的,谁知沈高还有下文,点名韩子学和苗彰荣两位市委书记到主席台“说两句”。 其实是叫两人当众表态。 韩子学老谋深算,从舟顿来的时候就带了秘书,方晟被询问时意识到今晚有文章,让秘书快速拟了两页纸十几条要点。 不打无准备之仗,提前做的功课就派上用场了。韩子学紧紧围绕“调控房价、做实经济”洋洋洒洒说了五分钟,有数据、有措施、有时间节点、有责任人——专职秘书写讲话稿水平就是不同,明明说的同一个意思,经妙笔生花修饰后立即变得高上大起来。 苗彰荣又尴尬了。 他的秘书们没车都留在鄞峡市委大院呢! 一不熟悉基本情况,二不掌握基础数据,苗彰荣磕磕巴巴说了两分多钟就没词了——其中至少三个要点照搬韩子学说的内容,看着前排似笑非笑的参会者,苗彰荣难堪到极点。 可能体谅苗彰荣刚到鄞峡,工作还没完全抓上手,沈高没说什么,等苗彰荣发言结束后继续点名: “小方上来说两句。” 不言而喻,省委书记对苗彰荣的发言很不满意,要方晟拿出点扎扎实实的“干货”。 方晟是什么人?场面越大,方晟的发挥越好! “尊敬的沈书记,绵兰、舟顿还有咱鄞峡的同志们,大家晚上好!刚刚聆听沈书记关于切实转变机关作风、把惠民政策落到实处的指示,感触很深!相比咱们基层三申五令动辄发红头文件的力度,沈书记的要求其实并不高,都是公务员最起码最基本的素质,然而在日常操作中就是做不到,各级部门、各级常委也习以为常听之任之,久而久之养成了惰性!关于如何整顿、整改,韩书记和苗书记都作好很全面的阐述,不必赘言。下面我主要谈谈强化房地产调控、严控房价的问题,对了,沈书记,我的发言可能不止五分钟,能不能申请延长会儿?” 沈高淡淡地说:“没限制发言时间,尽管说。” 方晟是故意这么问,吃准当着几百人的面沈高不可能拒绝;沈高一旦批准,就是对第一次常委会苗彰荣蛮横无理拒绝延时的打脸! 事实上是打脸了,苗彰荣脸颊火辣辣的,感觉常委们都在心里窃笑。 方晟续道:“去年鄞峡房价有个飙升的过程,原因在于经济发展后居民生活水平提高,以及城市快速通道等因素,相当于回补性质;今年起市委班子确立了控制房价大起大落、稳定市场并有步骤有计划地推出商品房的思路;七月底鄞峡房价同比上涨4.9%,属于可控范围,但与省领导的要求尚有差距,为此领导班子将在以下三方面进行努力……” 沈高插话道:“4.9%听起来轻飘飘,对老百姓来说意味着一百万的房子多花4.9万,请问各位,你们一年工资拿多少钱?工人里的人工人、商场里的营业员拿多少钱?小方头脑还算清醒,确实没达到省里的要求!至于比4.9还高的,你们自己惦量!” 看到沈高继续发言的手势,方晟又道:“政策方面,鄞峡将态度坚决地杜绝炒房,祭出房贷利率、税费、物价审批等组合拳,遏制狂热炒作,确保商品房的刚性需求;土地方面,加大地皮转让的管理力度,建立国有土地管理的长效机制,用制度和程序限制地方正府以卖地收入充实国库的冲动;市场方面,在前两项工作收不到实质性效果的前提下,兴建经济适用房将成为杀手锏,后果虽然将会惨烈,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关键时刻正府要有敢于下猛药治病救人的勇气和担当!我说完了,谢谢沈书记,谢谢大家!” 第963章暗中炒房 沈高一瞟手表发言还不到五分钟,有些奇怪方晟为何多此一举,然后威严地干咳一声,道: “有句话小方同志说得好,要敢于下猛药!我看有的领导干部是被房价绑架了,上得去下不来,有的恐怕跟开发商穿一条裤子,言听计从,人家指东不敢往西,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会场内外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听出省委书记讲话的份量,若今后控制不住房价,依然加大房地产投资,只有“死路一条”! 关于房地产沈高点到为止,并未继续放狠话,而将重点转到民生和经济方面,含而不露又说了将近十分钟才宣布散会。 会后或许不愿与绵兰领导班子多纠缠,沈高一行三人径直回省城。 以往干部大会之后,比较熟悉的领导干部会找个小酒店边喝边聊,今晚省委书记这席话、这种力度,谁还有心情喝酒?都匆匆上车打道回府。 行驶在宽敞平坦的城市快速通道,苗彰荣面沉似水。 今晚公务用车平台掉链子、被省委书记当场责问以及发言窘态毕露,每个环节都让苗彰荣抓狂。 最打脸的则是沈高让方晟发言,以及发言的内容。 韩子学说了,一遍过;自己说了,让方晟继续说,就是不信任!不信任也罢了,反正是新上任领导,不熟悉情况情有可原。偏偏被方晟当众捉弄了一下,这叫苗彰荣情可以堪! 书记给市长脸色,在基层很正常,官大半级压死人,受得了受不了都得受;苗彰荣想不到的是,方晟居然以这种方式以牙还牙。 还有公车……专车……掉链子…… 苗彰荣总觉得这当中有方晟不动声色的影子,又抓不住证据。 突然想起刚上任时林枫有意无意劝的一句话:不要把自己摆到方晟的对立面,他不会输,也输得起,而你呢? 回到市委大院,关于市委书记当众出洋相的糗事已传遍大院,市委办从副秘书长到科长乃至秘书都战战兢兢,等待即将而来的倾盆暴雨! 很意外,苗彰荣下车后看看惴惴不安迎上来的官员们,一挥手说:“没事了,先回去休息!” 秘书们面面相觑,隔了会儿陈副秘书长沉痛地说: “今晚的事我要负全部责任,不该自作主张留在办公室等消息……没车也要叫出租车去的,我犯了大错误!” 苗彰荣沉吟片刻,道:“主客观情况都有吧,也不能全归吝于你们……以后大家都留点神,避免客观错误、尽量少犯主观错误就行了。都回去休息,不早了。” 说罢率先大步离开。 看着市委书记的背影,秘书们又诧异又暗自庆幸,不管如何,这一关是混过去了。 第二天苗彰荣召开常委会讨论和贯彻省委书记讲话精神,从头到尾苗彰荣没提昨晚公务用车平台严重失误的事,象什么都没发生。窦康、成槿芳等人暗暗奇怪,但当事人都不说,吃瓜群众更没必要掺和了。 对于方晟当着沈高所讲的调控措施,常委会只同意前两项,即通过政策组合拳和国有土地管理来遏制房价上涨,减少房地产投资,最严厉的兴建经济适用房手段没到时候,不必过早“玉石俱焚”。 窦康、成槿芳两个派系是市中心黄金地段的投资者,事关几个亿投资风险自然寸步不让;魏昌成自己没买,私底下给亲戚以优惠价拿了四五套房子;耿大同在成槿芳怂恿下鼓足勇气投了三百万,也成为利益共同体。 而苗彰荣…… 很少有人知道苗彰荣在省城上一轮炒房潮中发了大财! 当时他是分管城建的副市长,丰富的阅历和资讯都预示着城市建设热潮必将提升土地品质,继而带来房地产市场的繁荣。遂利用远房亲戚名义在多家银行前后借了一千多万,再加杠杆重复抵押,然后找开发商拿房要优惠,最疯狂时手里握有九套省城黄金地段房子,当时连他自己都心惊肉跳,担心一旦市场绷不住急剧下滑将输得血本无归。 但苗彰荣赢了,大胜! 短短两年时间省城房价最高飙升一半还多,也就是方晟指挥牧雨秋等人取得痛快淋漓大捷的时候,苗彰荣陆续将房子抛出,粗略一算赚了近两千万。这可比收礼收贿爽多了,一方面拿人家的手短,总得要违反原则帮忙,另一方面担心有人揭发。 赚市场的钱,名正言顺。 到鄞峡上任后,苗彰荣第一桩事就是考察房产市场。凭着敏锐嗅觉,他立即发现了商机! 尽管去年鄞峡房价出现一波飙升,仅仅是从最低谷爬到相对合理的位置,与绵兰、舟顿相比仍有很大的空间。 以市中心学区房来说,鄞峡的二手房最高成交价为9100元/平米,比舟顿的14600元/平米、绵兰的17800元/平米差一大截。 换去年单论房价不科学,因为鄞峡教育质量、升学率远不及两个邻居。今年局面大有改观,从省考试院反馈的信息来看,与鄞峡经济指标呈现井喷之势类似,升学情况出现四大突破: 一是打破连续三年没有985、211学生的颓势,今年有4人被985学校录取,6人被211学校录取; 二是打破鄞峡本一录取率从未超过5%的历史,达到创记录的6.12%; 三是打破本科录取率从未超过20%的历史,达到创记录的22.71%; 四是打破录取只看一中、二中的老规矩,出现“百花齐放”的喜人局面,其中:七中(潇南理工附中鄞峡分校)升学率超过市二中0.5个百分点;三中(潇南一中鄞峡分校)超过市二中0.7个百分点; 虽然新学期报名时间还没到,但两大附中火爆场面已成必然,远在绵兰、舟顿两地求学的鄞峡学生大幅回流也是铁板钉钉,市一中、市二中优质学生将会大量流入两大附中。 这种状况下按说房价要有一轮飞涨,但方晟已提前做好准备,指示物价局严厉监管和打击,凡二手房超过正府指导价的一律不准过户,勉强将涨价苗头稳了下来。 苗彰荣却知道人为打压终究遏制不住投资热情,等柯察巷、神仙池两处商品房小区一上市,整个市场至少有百分之二十的涨幅,黄金地段、学区房甚至超过百分之三十! 久在省城为官,苗彰荣看出京都层面调控房价只是一时之需,等经济调整到国家不能承受之重时还会默许房地产挑大梁,所以,他预测今年末明年初房价会逐步放开。 调任鄞峡前苗彰荣曾有过再炒一波的念头,在省城逛了若干个小区终觉得成本太高,风险不可预测,遗憾地准备放弃。 在鄞峡一个多月考察后,他眼睛一亮! 低价位区、历史上没有炒作狂潮、炙手可热的学区房、蓬勃发展的鄞峡,简直是遍地黄金啊! 苗彰荣没有直接出面,更没有跟窦康、成槿芳等人联系,在他看来几个点优惠根本不算啥,让手下握到自己的把柄才是大问题。 他故计重施,让远房亲戚换用不同身份来到柯察巷和神仙池进行认购登记,一口气搞了十五套! 有这层背景在里面,苗彰荣当然不主张推经济适用房,拉长声调说这是最糟糕最无能的手段,是正府调控失败的表现,吓唬一下市场可以,千万别用! 方晟有点诧异。 昨晚沈高的态度整个领导班子都看见了,不惜拿掉绵兰书记市长以示决心,高压态势下苗彰荣居然顶着干,其中必有玄机。 不过苗彰荣轻轻放过公务用车平台失误算是友善的表现,方晟没多说什么,表示要把政策组合拳落到实处,让市场领略正府的意志。 常委会结束后,耿大同夹着笔记本跟着进了市长办公室,说苗书记宽宏大量,咱可得高标准严要求落实责任,该罚的罚,该处理的处理,确保今后不发生类似重大失误。 大同市长准备怎么做?方晟问道。 耿大同说从三个方面着手,首先是及时补充车辆,此次事故最根本问题是数量不够造成的…… 方晟抬手打断道,如果有效组织、合理疏导人流,不会出现上百人站在大院没头苍蝇似的! 耿大同表示同意,这是第二点,没有经过极端情况压力测试,导致碰到突发情况乱成一团,没有应急机制、没有分流方案,事发当时所有人都忙着打电话请示,就是没有决策者,所以要从组织、机制、预案等几个方面对公车用车平台进行调整和整顿! 再增加50辆车!方晟出人意料说。 耿大同有点不适应这种跳跃性思维,愣了会儿道50辆车够了,今后再有类似活动会启动应急机制,临时调集企业商务用车,粗略测算也有一百多辆。 解决问题就好! 方晟似乎懒得继续探讨这个问题,连第三点都不想听了,转而扯到责成教育局调整市区学校教育资源,避免优秀教师一窝蜂挤向今年出彩的四大学校;加强军队置业干部安置、加快市计税价格认定、组织全市第四次国土调查和协助全国经济普查、推进机关事业单位养老保险制度改革、进行国家新型城镇化综合试点工作等事务,一口气谈到饭点。 两人并肩出门时,方晟似乎想到耿大同过来谈话的初衷,轻描淡写说责任方面不要处罚过重,毕竟刚成立的机构,出点事故在所难免,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嘛。 咦,书记市长都表现出对昨晚重大事故的漫不经心,这是几个意思?耿大同脑子绕了若干圈,就是整不明白。 第964章如玉恋情 站在办公室窗前,回想吃饭前耿大同似懂非懂的表情,方晟脸上浮现出得意的微笑。 苗彰荣轻轻放过公务用车平台的重大责任事故,是因为回味整个过程领教到自己的厉害,两军交手攻心为上,既然察觉到对手很难对付,苗彰荣也就彻底放下包袱不再寻求统领全局,试图凌驾于常委会了。 对方晟来说达到目的就是胜利,不可恋战,苗彰荣毕竟是市委书记,鄞峡的老大,市长要搞好经济工作必须有书记充分授权和配合,彼此心领神会足矣。 昨晚在沈高和三市领导班子面前,方晟故意藏了几分锋芒,一方面担心与苗彰荣反差太大造成负面影响,另一方面也摸不准沈高的真实意图。 象沈高这种深不可测的老政客,想琢磨透其心思太难了,与其胡乱猜测、盲目讨好谄谀,不如守住本分。 有于道明的坚强支柱,方晟根本不用考虑在沈高面前炫耀或是展现什么,只求无功无过即可。从这一点看,方晟对自己昨晚的表现打90分,扣掉的10分有一半源于小数点后两位,的确记错了;另外5分是他忘了提一下吴郁明对鄞峡经济建设的贡献,回到座位后懊恼莫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从苗彰荣到鄞峡的种种表现,反过来可见当初有吴郁明这个搭档多么幸运。除了撤区建区阶段,之前的吴郁明可谓一心扑在工作上,既带头冲锋陷阵,又为方晟抓经济扫除障碍。做个假设,倘若一年前和方晟同时到鄞峡搭班子的是苗彰荣,恐怕一半成绩都做不到。 此外在那种场合提及吴郁明也是一种政治姿态,表明方晟饮水思源,至始至终对市委书记的尊重。 算了,人无完人,在沈高坐阵紧张压抑的氛围下能说完绝大部分该说的话已经很难得了,方晟从不苛求自己。 最近一周方晟心情不错,听到的都是好消息。 关于叶韵的身份甄别,白翎主动承认和樊伟同时失联就为了她,经过数据测试和技术分析,以及专家联席会议判断,最终结论是“身份待定”。白翎解释专家们觉得有疑点,但掌握的资料不足以证实叶韵是身负使命的潜伏人员,因此维持之前“保持监视”做法。 白翎说等休养几天,消除药物和催眠等负面影响,叶韵就会出山。但樊伟随即打来电话,指出据华盛顿那边密报,叶韵已经上了fbi黑名单,要求必要时不惜动用内地深度潜伏特工予以抓捕,因此上策是继续留在基地。 方晟皱眉说让我考虑会儿。 方晟发愁的不是fbi,在中国境内fbi如同被剪掉翅膀的鸟儿,处处受限,纵使抓住叶韵也带不出国门——之前鱼小婷在银山单枪匹马把fbi戏弄得团团转就是明证。 他真正担心叶韵的人身安全。 从三滩镇开始,白翎就深深怀疑叶韵;情报部门头子樊伟出于职业敏感,也始终对叶韵持警惕态度。难得有机会把叶韵困到基地,两人怎会错过良机? 反复斟酌,方晟回电话说叶韵在鄞峡在一摊子事,需要回来做个移交,你们可以一路护送,不会耽搁多长时间。 樊伟会意,笑道没关系,我这就来安排。 乐观的话本周末就能看到叶韵,想到那个危险而错乱的夜晚,想到她滚烫诱惑的**,方晟不禁轻舔嘴唇。 关于鱼小婷,最近传来的消息是在芮芸秘密安排下躲在原山某个山里。原山境内最多的就是山,动辄四五千米绵延不绝,别说fbi特工,当地山民要是稍不留神都会迷路,因此安全绝无问题,生活方面有芮芸的体贴更是放心。 关于姜姝的健康状况,燕慎从海外云服务器发来一段小视频:姜姝一袭洁净飘逸的长裙,坐在海边弹钢琴,从神情看已沉浸其中,眉目间满满的专注和写意。燕慎说目前身体各项指标已恢复正常,部分指标值甚至优于普通人,晚上睡眠良好,逐渐摆脱对安眠药的依赖。 专家组会诊之后认为不能急于转入第二阶段,仍需巩固和加强第一阶段治疗,把基础打实打牢。 关于安如玉,前两天突然打来电话,结结巴巴说有人坚持不懈地追求她,问方晟怎么办。 方晟足足愣了十秒钟,然后说怎么办?讨厌的话就告他性-骚-扰,喜欢的话就欣然接受,还能怎么办? 安如玉吭吭哧哧说我……我是你的女人啊我,要是接受别的男人就等于背……背叛…… 方晟耐心地说不管以前咱俩之间有过什么,一定要向后看,女人不能没有家庭,也不能没有男人的关爱;打这个电话就说明你动心了,没什么,不必抱着愧疚或是其它情绪,你应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安如玉突然哭了起来,好一阵子后才说我的命其实很苦,为了痴情的男人放弃自尊自爱乃至全无尊严,幸好你包容我、关心我、帮助我,让我一步步走出泥沼渐渐恢复自信,恢复女人该有的光彩…… 方晟打断道凡在我身边工作的,只要本质不坏我都会必要时施以援手,那些都不算事儿……他是什么人?关于他的出身背景都打听过了?为啥现在还没结婚? 象是大哥敦敦劝导的语气,安如玉渐渐恢复平静,说他挂了个残疾人就业指导中心副主任头衔,实际倒有大多数时间泡在学校教学生推拿…… 方晟心想好嘛,李鬼遇李逵,安如玉碰到正宗推拿师了! 安如玉续道因为工作单调、没前途没油水,他一直没找到女朋友,其实人挺不错…… 方晟说既然如此就别错过机会,有时缘分一飘而过说没就没,结婚前给我发条短信,肯定要送份厚礼的! 不不不,我只是……安如玉说着又要哭,方晟连忙止住,说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结果,你觉得呢?到时邀请一下明月,红河那边其他人就别惊动了,明白吗? 安如玉知他防止有心人翻出红河那段不堪往事,而明月既能代表红河,省正府办公厅领导身份又足够替女方压住场子,可谓思虑周详,连连点头说好的好的,我明白。 通完电话,方晟才泛起略略一丝酸意和失落。 某个角度讲,他是把安如玉视作可有可无的炮友,那是在鱼小婷、樊红雨、徐璃都没空的时候,还有替于道明看望小牛时顺手一枪。虽然是这样的关系,偶尔心里总有将安如玉当作皇宫妃子的念头,即不管何时,她总会痴痴地等着自己。 但周小容恋爱、结婚的消息给予方晟迎头痛击。 爱妮娅说得不错,你家里的、英国的、德国的孩子都一大堆,人家至今孑然一身,凭什么不能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你肯定经常说找个踏实可靠的男人嫁了吧,你应该寻找自己的幸福!当人家真找到幸福时,你又沉不住气了!我们可以为你生孩子,却没有义务为你守一辈子贞操! 字字诛心啊。 爱妮娅虽然是替自己、鱼小婷、徐璃等打抱不平,方晟第一个却想到安如玉! 从那以后,方晟几乎没去过安如玉宿舍,享受她那乱七八糟的按摩,他就是想以实际行动来逐渐从她工作生活中淡出,让她有新的感情。 如同周小容,当安如玉真有了男朋友,方晟又愁肠百转起来。 不过,好歹又平稳解决掉一个牵挂,人到中年,心头的牵挂越少越好吧。 关于徐璃,只要方晟知趣地不提怀孕、生孩子,她就温驯如日本小女人,从头到脚把他侍候得舒舒服服,看不出半点副省长的模样。 她也清楚方晟对自己神秘的父母愈发感兴趣,有天晚上特意当他的面分别通了电话:与父亲言简意赅,通话时间不到两分钟其中一分半钟是谈工作;母亲则是谈身体、谈养生,也谈了孩子——听不出哪个孩子。 总之很正常,神秘的原因大概因为方晟从没见过。 关于自己…… 昨晚于道明打来电话,探讨及时从鄞峡抽身调到绵兰当市长的可能性! 虽说平级调动,但绵兰经济总量是鄞峡双倍,正治地位和战略意义肯定不同;再则方晟到那边主要任务是控制房价,发展经济倒是其次;另则鄞峡在这方面做得不错已得到沈高认可,倘若在省常委会上提名,通过的把握比较大。 从绵兰正治氛围来讲现在过去也有优势,在省委书记重拳打压下,领导班子士气全无,书记市长双双下岗只是第一波,后面不排除还有微调。方晟为胜者之师进驻,从心理上就占据优势,倘若有不听话的还能慢慢掺沙子。 听起来百利而无一弊。 鄞峡虽后劲十足,经过一年多高速发展之后肯定要放缓增速;苗彰荣的上任也给未来造成不可预知性,主要是这家伙来的目的就不想踏踏实实做事。 被于道明说得心动,方晟答应考虑考虑。 琢磨了一个多小时,方晟先后与于云复、爱妮娅通电话征求意见,两人不约而同提出一个很关键的时间问题! 方晟已在鄞峡市长位置上做了一年多,倘若调到绵兰势必重新计算——市长位置不干满一个任期是说不过去的,那样的话与吴郁明从梧湘调到舟顿有何区别? 正厅位置分秒必争,得掐着时间点儿寻求进步! 吴郁明虽败走双江,毕竟没背处分、档案里没污点,那么多年正厅经历摆在那儿,仍具备足够冲劲;詹印虽说在朝明搞得有点狼狈,但人家副部位置稳稳的,下一步必然是进省委常委,然后一鹤冲天。 “人生有几个一年半?稳住点,别听你二叔乱指挥!”于云复威严地说。 第965章温泉事件 进入盛夏酷暑时节,各级党委正府领导都在企业、工地、小区奔走,重点关注高温作业和供水供电两大问题。 高温作业容易出人命,供水供电关系到千家万户,都是网络舆情热点。 往往就是这样,越怕出事越有事。 八月份最后一个周末,白山省委书记李大明前往省城白吉市郊区温泉酒店。白吉温泉是享誉世界的品牌,获得欧洲、日本温泉水质国际双认证,常年水温60-65c,据称含30多种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对皮肤病、关节炎、风湿症、高血压等多种顽疾具有一定疗效。 白吉西南郊区座落了大大小小数百个宾馆酒店,都打着温泉酒店招牌,其中只有极少数内部包含温泉,绝大多数都依公用的露天温泉而建。 物以稀为贵,那些极少数就成为权贵活动的天堂,装修极致豪华舒适,设施应有尽有,泡温泉不止是“泡”,简直成为水体盛宴:鱼池,高温池,水疗池,琼瑶池,不想动干脆做水底按摩,是不是异性?这根本不是问题! 李大明所去的叫白吉一号温泉酒店,就听这名字就知道来头不小,在内地,“一号”可不是随便叫的,也不是有几个钱就玩得转,非得有你懂的方方面面照顾。 事有凑巧,今年白吉逢旱季,整个城市连续三十多天没下一滴雨,各地正府都在全力抗旱,李大明也刚刚在几个市视察过,就抗旱工作做了指示要求。 温泉出水量与降雨直接相关,因此接连几天整个西南郊区出水量很少,无法满足正常营业需要。 为保证营业,其实各家酒店都有人工温泉系统,一旦天然温泉供应不上就启动系统“造水”。然而为确保各地抗旱工作,市正府早早下达限电通知,禁止耗电量高的温泉区启动人工温泉系统。 然而省委书记亲自到场那可不一样,总不能让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吧? 秘书直接打给正府办紧急调度临时用电,承办领导暗想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富余电力?没办法只能拆东墙补西墙,紧急通知温泉区附近的两处建筑工地停电四小时。 承办领导盘算省委书记泡温泉顶多四个小时,到时恢复供电就完事了。 建筑商却有工程进度压力,本来为防止白天温度过高容易中暑,特意安排建筑工人利用早晚两个时间段施工,因为中午山地表面温度都超过40度,没法正常作业。 这边通知停电,那边建筑商要求挑灯夜战,除了工程车、机械设备暂时停用外,建筑工人全体上阵。 干到一半,出事了! 楼体背面第三组两个阳台之间原本搭了个根木料用于装卸材料,乍一看窄了点,但工人们都练出娴熟的身手,或拎或背几十斤东西也能又快又稳地过去。天黑后隔壁第二组因为工程上需要,顺手将木料抽过去剖作它用,仅仅两个组长之间通了下气,记到材料账上。 要是有电的情况下没问题,整个工地亮如白昼,眼角一瞟就能看到木料没了;黑咕弄咚只有施工区点灯的情况下,一名工人仍按老习惯从阳台之间走,前脚刚迈出去就发觉不对,“哎——”了半声,从十多米高处倒栽下来! 楼下两人正挑着水泥经过,前面的被砸着脑袋折断当场气绝身亡,翘起的扁担将后面的下巴打成粉碎性残疾…… 刚开始所有人将两死一伤确定为工程事故,建筑商在相关部门通知停电时仍坚持继续施工要承担主要责任。 谁知——要知现在真是信息社会,短短大半夜工夫,网络——无所不能的网络居然从建筑工地为什么停电,一层层挖到省委书记泡温泉,然后各种小料接连爆了出来: 书记要泡温泉,整个温泉区出水量不足; 酒店要启动人工温泉系统,但供电受限,李大明的秘书打电话到省正府办公厅要求临时供电; 白吉抗旱形势严峻,腾不出空余用电,不得不通知两处建筑工地停电四小时以保证书记泡温泉! 小料爆到这里还罢了,毕竟事情都是手底下人干的,说不定李大明压根不知道这些事儿,致命小料却在后面: 李大明进白吉一号时,身边还有位妙龄女郎; 妙龄女郎全程陪同李大明泡温泉…… 更糟糕的是网络上还发了图片,虽模糊不清,仍可看出女郎长得妖娆丰满,年龄大约三十多点,绝对不是他老婆,而他没有女儿,儿子正在边疆锻炼! 继续“人肉搜索”,很快发现这位妙龄女郎居然是省委办公厅行政处副处长肖丽华! 肖丽华何许人也? 立即有人查到她晋升过程:大换届前,也就是李大明仍在京都时,肖丽华只是白吉市委党校后勤部门享受副科级的办事员;李大明任白山省委书记后,不知怎地结识了肖丽华,先是借用到省委办公厅,很快转为正式编制;紧接着在内部竞岗中居然以副科非实职破格竞聘为副处长! 现在全白山,不,全中国都知道副处长还有项工作职责是陪书记泡温泉! 防火防盗防舆情,事实证明当舆情以排山倒海之势扑面而来时根本防不住。凌晨六点多钟得到警报的相关部门发动全部力量删贴,然而无济于事,关于李大明、关于肖丽华、关于泡温泉、关于工地两死一伤的帖子已传遍网络每个角落,删是删不掉了,接下来就看怎么善后。 上午九点整,中宣部卫卿拿到最新情况简报; 上午九点四十分,京都最高层人手一份内参; 上午十点五十五分,卫卿来到人民大会堂向正参加某个会议的一号、三号首长汇报舆情; 上午十一点四十分,五号澹台首长赶到会场旁的小会客室,与一号、三号首长短暂交谈; 中午十二点十分,中组部长接到会议通知赶往人民大会堂; 下午三点半,中纪委、中组部宣布成立联合调查组赴白山进行调查! 官场上下震动! 从以往情况来看,官至正省部级尤其是主政一方的省委书记,京都向来比较宽松,犯的错误只要不出格、不违反正治原则、没造成国际影响,基本能放就放,特别是生活作风问题,哪怕媒体、网络叫得震天响,假装听不见。 因为网络舆情还有个特点,那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般来说不涉及民生和老百姓切身利益的话题,在删贴和打压双重压力往往维持不到两天,很快就会被新的话题所替代。 从白山省委角度讲,当务之急安抚好建筑工地受害者家属,承诺赔偿和费用补偿事项,责令建筑商约束建筑工人、把精力集中到工程质量;另一方面管控省委办公厅和白吉市委党校,严禁外泄有关肖丽华的任何信息,便可将事态化于无形。 然而京都高层在不到十个小时内作出成立联合调查组决定,显示了从严治党、绝不姑息纵容高级领导干部的决心和铁腕! 而且李大明可不是一般人呐! 十年前傅首长进京时只允许带两个人,李大明就是其中一个! 干了两年办公厅副主任,李大明空降冀北省历任常务副省长、省长,之后再度进京任市委副书记,后转正为市委书记并进了正治局。 去年大换届外界估计傅首长退下来时作为补偿,亲信李大明会高升半步甚至有可能入常,因为他年龄正好再干一届,符合桑首长下届大换血的设想。 谁也没料到大换届前李大明居然从京都调任白山,等于提前被踢出局;接任者沈燃也不情愿,人家本来就是正治局委员,平级挪位置的结果同样意味着被排除于入常名单之外。 这就是去年爆的两个大冷门。 将心比心,官场中人普遍都比较同情李大明,觉得出于补偿心理京都最高层也应该高抬贵手,放李大明一马。 说穿了,类似事件在每个省、每个层面都有发生,掰开来无非两件事:一是书记提拔了一位副处级干部;二是书记与女下属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这里“书记”可以扩展为县委、市委乃至省委,很普通的权色交易嘛。 麻烦就在于牵涉到两条人命。 责任主要在于建筑商呀,既然停电就不该继续施工,可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远不是建筑商能担当得了的。 作为邻居,方晟对白山的突发事件很关注,因为调查组不可避免要涉及大冷门的另一个主角,沈燃! 准确地说,是沈燃的儿子沈直华! 原因很简单,作为分管农业、水利、电力的副省长,沈直华是白山抗旱指挥小组组长。从流程上讲,通知两个建筑工地暂时停电、允许白吉一号启动人工温泉系统应当征得沈直华同意。 如果经过沈直华批准,那么你凭什么批准?难道李大明和情人泡温泉比建筑工程、比建筑工人兄弟的命还重要? 如果沈直华不知情,你这个组长是吃干饭的,连省城用电调试都不管?就是说你分管的领域任凭手底下胡作非为? 这就是当前领导干部不好做之所在,不出事天下太平,出了事层层追责,总有一款规章制度适合你。正如张荣自杀都能把吴郁明弄得灰头土脸,出了事,基层领导干部就必须承担责任。 这也是苗彰荣清理兼职,砍掉几十个组长、名誉主席的原因,头衔众多看起来神气,关键时刻都是要命的绳索,能把你绞得喘不过气来。 方晟最感兴趣的就是,同样是联合调查组,这回如何处置沿海派新生代子弟沈直华! 第966章意外遭遇 在已知的沿海派新生代子弟当中,方晟最惦记的就是沈直华。 不单是徐璃初恋情人的缘故,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能避过去年那轮新生代子弟远走边疆锻炼风潮,而且仕途顺畅,名声极佳,隐隐是自己未来最危险的对手之一。 不等方晟询问,楚中林主动打电话汇报,透露最高层对李大明的温泉事件相当恼火,下的定义是“严重败坏党员高级干部形象,在海内外造成不可弥补的负面影响”。澹台首长主持召开中纪委通报会时强调,调查没有底线、没有禁区,不管涉及到哪个都要严肃追责,给社会公众一个公正透彻的交待。 楚中林说在之后部室会议上,常务副书记王诚语重心长地告诫大家,新一届领导班子对职务犯罪、官员腐败腐化等行为采取“零容忍”态度,过去惯有的人性化、睁只眼闭只眼甚至纵容默许现象再也不会发生,党内同志一定要适应新形势、新风格、新做法,不仅管好自己,还要约束手下不要碰“高压线”,不要心存侥幸,篙子横扫不认人,出了事一杆子全部下水,谁也别想独善其事。 “是这样啊……”方晟陷入沉思。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就在方晟联想到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时,爱妮娅打来电话,直截了当说: “朱勤已完成了整个工程官商勾结、吃里扒外证据链的搜集,现在问题是,到底由朝南方面往上捅,还是卫君胜利用洗钱集团犯罪事实侧面攻击?” “是不是李大明被查给了你灵感和勇气?” 爱妮娅轻轻一嗤,道:“深海码头的事我从去年就开始部署好不好?相比而言李大明无非是作风问题,算啥呢?那帮人才算得上职务犯罪的实锤,要丢官坐牢的!” 方晟轻叹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查李大明可以看作各方面合力上演的正治秀,调查方杀气腾腾,被调查的心中有底,再怎么着李大明没直接打电话让工地停工,沈直华没签字承认工地的电挪给温泉酒店,两死一伤最终归咎到建筑工人在光线不足条件下施工,所以呢查到最后李大明或许背个处分,或许换到更偏僻的省份继续当书记,总之对出局者来说无关痛痒。你那边不同,一查就是两位省委常委,还都是沿海派,没准还涉及更多大人物,到最后怎么……怎么收场啊?” “你又不是大领导,何必操那份心?”爱妮娅道,“相信他们的正治智慧吧,到那个层面自然有化解之道。” “等等,”方晟忙不迭道,“千万等一等,让我回京都探听下风声,我不想你过于冒进。” “你呀,什么时候变成啰里啰嗦的小老头了。” 爱妮娅无奈地说,不过还是答应他暂缓动手的要求。 周五傍晚驱车前往白吉,途中接到芮芸电话,说陈皎在原山遇到点麻烦,一两句话说不清,问在哪儿见他。 方晟猛吃一惊,暗想以陈皎副省级身份要么没麻烦,遇到的话就是大麻烦,赶紧说一个多小时后我赶到白吉机场,你查下最早抵达白吉的航班。 本来约到京都机场是最佳方案,但那边根本藏不住秘密,不出半小时各方准得传言自己又在跟美女幽会。 与徐璃和樊红雨联系,一个已经象往常一样飞回京都,一个正好轮值接待联合调查组,都没空陪他。 正好,今晚也没空逗留。 通电话时芮芸已在机场,以最快速度购票并登上最靠近的航班,抵达白吉机场已是晚上七点多点。 见面地点在人来人往的肯德基餐厅,方晟专门挑了个安静的角落专心致志玩手机。 没心情寒暄,落座后芮芸轻声道:“陈省长他……作风方面出了点小问题……” 方晟愤愤拍了下大腿,恨声道:“就猜到是这方面!” 以陈皎在权力中枢行走的智慧,断断不可能犯原则问题,经济也不在话下,唯独一个人远在原山,人到中年难免有些心猿意马同,稍稍把持不住就会栽倒在石榴裙下。 与方晟正好相反。 不知是不是年轻时招惹太多女孩的缘故,近两年来方晟在欢爱方面的兴致和能量,以及对漂亮女人的敏感度都呈直线下降之势。内心认为随着级别越来越高,应该是件好事,如同李大明,以省委书记之位和情人泡个温泉竟演变为正治事件。 “那女人什么来头?”方晟问。 “省正府办公厅下辖的政务信息中心,上半年刚由陈省长提拔为副主任……” 又愤愤拍了下大腿! 妈的,活脱脱李大明的翻版,偏偏赶在这风尖浪口出事,找别扭不是? “麻烦在哪里?”他沉声问。 “她怀孕了,坚持要生,陈省长不肯……” “等等,她难道还是单身?” “嗯,今年32岁,”芮芸道,“她可能想通过孩子彻底套住陈省长,陈省长也看出来了,所以不让生……今早她突然失踪,陈省长和程秘书长快急疯了,找遍省城都没,我推想……” 方晟截口道:“她带着化验单去了京都!” “对,我就这么想。”芮芸如释重负看着方晟,象是松了口气。 出神地思考了两分钟,方晟慢慢道:“八成去陈家告状……原山女人果真泼辣呀,釜底抽薪,逼迫陈家接受事实从而达到小三上位的目的。” “陈省长父亲可……可是那个……能答应无理要求吗?” “不会答应……” 方晟边说边陷入更深的沉思,若有所思道,“三十多岁的女人混到副处级,固然有陈皎推波助澜,脑袋瓜子应该比较灵光,这会儿我们想到的她都能想到,那么凭什么还要那么做?” “也许她觉得大领导更平易近人?”芮芸歪着头猜测道。 方晟晒笑:“侯门深似海,她要真敢贸然进去,能否出得来都是问题……咦,你刚才说她是哪个中心副主任?” “办公厅下辖的政务信息中心。” “就是说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李大明温泉事件她了如指掌,”方晟醒悟道,“我知道了,她要去的不是陈家,而是中纪委!” 芮芸的脸唰地苍白,失声道:“她……她……她要实名举报陈省长?” “没准还有录音、录像呢!” “那怎么办?怎么办?”芮芸顿时六神无主。 “别着急……她叫什么名字?” “王鸢花。” “一听就知道不是好鸟!” 方晟说罢拨通白翎电话,三言两语介绍情况后让她查王鸢花出行记录。白翎还没下班,说话的工夫就从系统查到王鸢花乘坐飞机先到冀北省,然后坐火车于下午三点多钟抵达京都火车站。 “三点多少?”方晟追问道。 白翎会意道:“火车到站时间是三点四十一分,人流量大,按最快速度计算从下火车到上地铁,中间换乘,赶到中纪委也过了下班时间,再说那儿可不是随便进的,你一付进京告状的模样连门都挨不着。” 方晟微微松懈,略一沉忖道:“她是体制中人,又有发达的资讯作支撑,肯定能想到顺利混进去的办法,不过,告状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我猜行动之前她会跟他最后摊牌,没辙了才会撕破脸!” “把手机号发给我试试看,按说她该懂那些常规手段,没准手机都没带……” 芮芸在对面隐隐听到,悄声道:“手机扔在家里。” “你不幸言中。”方晟道。 “那就只有等她主动联系,通话时间超过……” “要提前派人埋伏在附近,防止她采取极端措施。” “放心,想在京都地面上搞极端的太多了,都被压得没声儿,处理这个我有经验。”白翎满有把握说。 方晟还是不放心:“要不要请樊伟协助?” “你想把他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噢,能低调处理就好。” 这番对话芮芸自然听懂内涵,没多说当即乘飞机回原山当面跟陈皎商量。方晟的登机时间反而在一小时后,索性又点了杯可乐继续闲坐。 玩了会儿手机,眼角无意间透过玻璃墙往外瞥了一眼,顿时僵住! 肯德基对面平台角落里站着两个人谈笑风生,虽然有意半侧身子,灯光也相对昏暗,方晟还是认出左边是沈直华,右侧—— 居然是詹印! 中纪委、中组部联合调查组正进驻白吉,官场上下折腾得鸡飞狗跳,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詹印跑来干嘛? 而且沈直华心情很好的样子,没有被牵连的迹象! 看样子是詹印从朝明回应途经白吉,沈直华特意到机场见面,这样分析的话两人谈话内容一定很重要。 果然各有各的圈子。 自己在京都、在地方积攒人脉,詹印也没闲着,不知何时跟沈直华拉上关系。 问题是詹印能对沈直华有什么帮助?詹老爷子早早淡出,詹印的父亲詹端砚上次大换届就出了局;以詹家在京都的势力,沈燃都搞不掂的事他能摆平? 莫非大换届后詹印暗中发展新朋友,与正治局级人物攀上关系? 按说可能性也不大。 正治资源从来都是双向的、精确算计的,在相处过程中始终围绕两个问题:你能为我做什么?我能为你做什么? 双方需求达到平衡统一才能做朋友,否则就是点头握手之交。 那么詹家能为沈直华做什么? 詹印需要沈家为自己做什么? 第967章处理善后 还好,沈直华没耽搁多久便握手离开,詹印在附近转了会儿径直走进vip贵宾室。 方晟没立即出去。 晚上白吉到京都只剩一个航班,所以很不幸,他很可能要跟詹印同机回京。 詹印自然不想别人见到自己在白吉;方晟何尝情愿?那会让人立即联想到徐璃! 两个跟白吉没关系的人突兀出现在白吉机场,个中关系真是一言难尽! 捱到提醒登机的广播响起,方晟远远瞄到詹印从vip贵宾室出来走向专用通道,这才不紧不慢排到经济舱的队伍里。 本想混在队伍中快速经过商务舱,不料詹印目光灼灼盯着每个进来的乘客,方晟避无可避,不得不装出惊喜的样子,与詹印边握手边同时问道: “你怎么在这儿?!” 紧接着方晟很自然地坐到詹印旁边,先冲空姐说“升舱”,然后笑道:“临时决定回京看孩子,到潇南机场路途更远些,不如从白吉出发了。” “我是路过这儿跟多年不见的朋友见个面,聊几句,”詹印虽不象方晟早有准备,毕竟经验丰富,很自然地一言蔽之随即扯开话题问,“后来跟郁明有没有联系?” “经信委的工作上手很快,情绪嘛就说不清了,这段时间正忙着整上半年数据、档案之类,不然可以约他到京都喝酒。” “酒,恐怕暂时喝不成,凭心而论这跤跌得蛮莫名其妙。” 方晟顺着他的语气叹道:“为官者有风险啊。” 此时虽跟詹印见过几次,都是人多的场合并无太多交流,这回是头一次单独相处,方晟格外谨慎。 詹印沉默不语,等乘客全部落座才说:“我跟郁明通过一次电话,说能平安着地有你的功劳。” 方晟坦率道:“一条船的伙伴,责任搞大了我也逃不掉,另外我的性格也不喜欢落井下石。” “的确,我听说过……” 又是长长沉默。 方晟觉得詹印的沉默有种特殊的压力,好像逼迫你必须讲话才能消除心中不安,这真是非常高明的谈话方式。 但这个话题再延续下去势必变成自吹自擂,而且会露出破绽,最佳对策是以沉默对沉默。 呷了两口咖啡,詹印道:“时不同往昔,大家都得适应再适应,方市长要适应新市委书记,我要适应朝明截然不同的正治经济环境,都挺难。” 方晟坚决不碰关于朝明的话题,笑道:“郁明才难呢,从小小的鄞峡走到发达省份省直机关,第一天看数字都发愣,好半天才知道单位不是万元而是亿元。” “深有同感,数字当然最直观,很多根深蒂固的理念、思考习惯却不是一天能扭转过来的……” 詹印随即说了两件秦川省发生的事,与风俗和歧视无关,确实跟沿海省份有天壤之别。 就这样淡淡地谈谈说说,飞机很快抵达京都机场,然后各有车子前来迎接不提。 坐在白翎车上,方晟真有股长长松了口气的感觉。 “是不是感觉人家身上有股杀气?”白翎笑着问。 “到底在边疆干过,套路跟咱们不一样。” “他的气质,你、吴郁明、陈皎等等都学不来,也不可能交朋友,我觉得卫君胜之流也不会喜欢。” “但沈直华却跟他走到一块儿,为什么?” 白翎愣了愣,好半晌若有所思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你觉得我和吴郁明什么关系?” “嗨,总之对于詹印,远离他,提防他,有必要的话请爱妮娅找找麻烦,让他没日子过就行了。” “朝明这样的大市,省长对市长并没有管束能力。”正如于道明与自己,单从工作上讲直接接触并不多。 白翎对行政体系不太了解,耸耸肩遂将话题转到叶韵,说她要比预定时间晚几天动身,可能是催眠层次太深导致苏醒后反应重,需要一些辅助恢复手段。 方晟涌起强烈不妥的感觉,道:“她到底是不是出问题了?老实告诉我没关系,至少得有个思想准备吧?” “都说了深度催眠……” “以前上大学时看过美剧,到达大脑皮层深处的深度催眠使用不当会造成物理伤害的!” “那是影视夸张,事实上咱们所说的深度催眠仅比常规手段稍稍深入一点而已。”白翎轻描淡写说。 “你告诉我,这几天叶韵的反应重到什么程度?她受过特殊训练,身体有很强的自愈能力。” “头晕、时常呕吐有晕车的感觉,还有食欲不振,睡得不踏实……” 方晟脸唰地沉下来:“叶韵在香港能跟fbi周旋那么久,过海关时可是好端端的!不管如何,你得交个完完整整的人给我!” “轧——” 车子拖着长长的刹车音停到路边,白翎也板着脸说:“第一,叶韵是樊伟带走的,要人你该找他!第二,你自己都承认她受过特殊训练,基地手段狠一点也是国家安全需要,你有啥理由责怪我?第三,我替你办事,未必每件事都能办得十全十美,如果因为当中某件事就挑鼻子竖眼,那我索性撂担子岂不是更干净?!” 方晟更恼火,回击道:“你们早在三滩镇时就怀疑她,我还配合抓捕呢,后来查得怎样?不错,香港那次行动你跟樊伟联手作战救了她,不也重创fbi树了国威么?以拯救的名义对她进行非人道催眠,我觉得不对!” “什么要非人道?鱼小婷她们出国执行任务回来都必须接受催眠讯问,”白翎道,“有本事你叫叶韵说出实情!” “她在我身边没干过一件坏事,这就是真相!” “说来说去又回到起点……想必鱼小婷也警告过,叶韵这样的特工就是超长期潜伏,根本不在意营头小利,将来只须完成致命一击就算成功!” 方晟怒笑:“当年我不过是小小的副县级,就值得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用十多年青春换取不靠谱的未来?” 白翎正色道:“你错了,方晟!国外大数据已分析出中国未来领导人的起点都从副县级开始,为此从最基层进行筛选分析,遴选出希望之星加以投资,不就是欧美成熟资本市场的风投吗?你以为叶韵对他们很重要?其实不,他们有成千上万个叶韵,只要撞到一两个就足以收回全部投资!” “老掉牙的理论,我无法认同!” 白翎长长叹息:“方晟啊方晟,重感情是你吸引人的地方,也是你的致命弱点,当然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我承认叶韵是不错的女孩,笑眯眯的,给人积极开朗的感觉,从三滩镇、江业到顺坝,她给你很多帮助,也是我的好帮手,但所有这些并不能开脱她的任务本质……” “我打电话给樊伟!”方晟打断她的话。 白翎柳眉倒竖,劈手夺过他的手机,喝道:“刚才那番话都白说了!实话对你讲,要是叶韵没问题我把脑袋割下来双手奉送!” 方晟倒平静下来,道:“真查到了名堂?” “若一点迹象都没有,会把她扣押这么久?”白翎语气沉重地说,“不过技术上的事儿我说不清,说了你也不懂,咱俩都冷静,尊重科学,将来一切让数据说话好不好?” 停顿片刻,方晟颓然摆摆手道:“开车吧……” 快到白家大院时,方晟踌躇会儿道:“我不该发火——是无名火,可能关心则乱的缘故,总觉得心理上愧对叶韵……其实我愧欠的人太多了,不能把负担压到你身上。” 白翎莞尔一笑,顺手捏捏他的脸颊,道:“君子一日三省,反省得蛮快啊。” “注意开车!” “老娘能一手开车一手开枪,揩点油算啥?”白翎满不在乎说。 进了卧房,陈皎的电话来了,甫一接通连声说:“兄弟惭愧,兄弟丢人丢到家了,都不好意思麻烦你,还是芮总自告奋勇……” “一直没接到电话?” “没,”陈皎有些担心,“就怕她不下最后通牒直接跑到中纪委,那就糟了大糕……” “进京告状是极限施压手段,最终目标还是保住孩子乃至日后上位,否则她就太蠢了。” “西北婆娘一根筋,老弟认为是没脑子的事,她偏偏有可能做得出!” 方晟沉吟道:“到时在附近设防,告状的事儿陈兄不必多虑,关键是人回去后怎么善后……钱大概没用,地位也不行,这些招儿想必都用过。” 陈皎叹道:“她非要找个地方先把孩子生下来,不行的,有孩子等于无穷无尽的后患,我的小命全拽她手里了!” “死扣是生与不生?” “唉——”陈皎迟疑半晌说,“也不是绝对不行,前提是跑到国外生,她又不肯。” “她怕出得去进不来。” “我没法承诺太多嘛,做不到的事不能乱说。” 方晟道:“在国内生的问题是未婚生子,消息很快会走漏出去。” “已经走漏风声了,今儿个一整天我就忙着灭火,”陈皎道,“老弟你点子多,帮我琢磨琢磨怎么善后?” 一时间方晟真有欲哭无泪之感。 跑来跑去似乎都在帮别人,自己的事却没办法解决! “当务之急是找到人,最好能面对面、根据她的反应及时调整策略,这样空想缺乏基础。”方晟说。 陈皎连连点头:“那倒是,总之拜托了!” 第968章冤家对头 大清早没碰到白老爷子,说是跟老部下钓鱼去了,真是好雅兴,好身板儿。来到于家大院,于老爷子还没起床,家庭医生说最近老爷子经常处于这种昏睡状态,属于极度衰老、精力不济的表现。 方晟心里暗叹,再打听于云复十分钟前刚离开,说是上午有个外事活动。 紧接着卫君胜出了国、童光辉正在开会,想打听的人一个都没空。至于燕慎就算了,前几天通电话时还在挪威呢。 正在花径里边散步边考虑是不是找樊伟聊聊,燕慎却来了电话,说是不是在京都?我跟几个朋友在灵山脚下喝功夫茶,过来坐坐! 方晟大喜,说立即动身! 灵山位于京都西郊门头沟,方晟叫了个出租车直接前往。途中接到陈皎通知说王鸢花来电话了,背景声音非常嘈杂,说的意思与猜测差不多,就是如果陈皎不同意把孩子生下来就跑到中纪委举报! 通话时间超过一分钟吗?方晟问。 陈皎说我掐着表算了,不多不少58秒! 反侦察能力很强嘛! 我说要认真考虑一下,没把话说死,所以最迟明天还会有电话。陈皎说。 继续问白翎,果然没能捕捉到王鸢花打电话的地点,看来这个女人懂的东西很多,寻常手段肯定不行。 几轮电话打完,方晟突然发现车子开过了,赶紧提醒沉浸在音乐里摇头晃脑的司机。司机啊呀一声,说不好意思这都快到莲花山了,等前面下高速再绕过去,多出的费用咱自个儿承担。 不是钱的问题,误我的事了!方晟说。 果然燕慎等人见方晟久久不来,手机又一直忙音,以为工作上有要紧事,发了条短信直接打道回府。 此时回城已过了饭点,方晟只得约燕慎明天上午喝茶,然后说好久没来莲花山,索性到山脚下的祈云寺拜拜。 司机喜笑颜开道您真是好说话的爷! 祈云寺有清代中期传下的木质贴金五百罗汉,两年前白翎陪他来过,个个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方晟觉得仔细欣赏每尊佛像的过程即等于修心,当体会到或怜悯、或慈悲、或祥和的佛相,自然排除杂念,达到四大皆空境地。 独自穿过大雄宝殿,准备进中殿参观时被两名便衣拦住,表情严肃地说等会儿,寺内有重要活动! 方晟这才发现两殿之间的大院子里站了五六名便衣,看似漫不经意有的双手插兜里有的玩手机,实质外松内紧,锐利的眼神一刻不停扫视四周! 特别是站位,方晟有幸见过几次大人物,发现警戒级别越高便衣水平就越高,粗粗觉得便衣们站得挺分散,有七零八落之感,实质均扼守要道且分工明确,能在突发情况下数秒内组成强大的火力网! 应该是正国级!方晟判断道。 之前见过不少副国级,包括于云复也是副国级,一般来说外出私人活动跟随的便衣不超过四人——特指京都警卫局配置。 站在大雄宝殿后门正瞎琢磨,一堆人从中殿出来,方丈、长老、秘书围着中间一位长者—— 咦,没看错吧?! 方晟揉揉眼再看,没错,走在中间的就是上届五号首长,骆常委! 多年不见骆首长模样没怎么变,花白须发、微微秃顶、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就是他,当年跑到江业横加指责,险些让方晟仕途提前终结! 就是他,江业新城事件后还贼心不死,多次给方晟制造麻烦和障碍,大换届前还闹出绑架牧雨秋的事端! 奇怪的是今天重见骆首长,方晟平静得很,内心丝毫不兴波澜。 骆首长与方丈边交谈边往东殿方向走,走了七八步突然停下,回头冲方晟方向看,然后说: “是小方嘛,还记得我么?” 方晟暗叫晦气,只得硬着头皮过去,恭声道:“首长好。” 骆首长犀利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突然笑道:“比在江业成熟多了,怎么,一个人到祈云寺敬香?” “向首长汇报,跟朋友约在附近见面,出租司机开岔气了,所以顺路过来。” 骆首长颌首道:“人生啊总是错进错出猜不透前面的路……来吧,一块儿尝尝祈云寺的素斋。” “恭敬不如从命。”方晟哪敢拒绝。 前往餐厅途中,骆首长很随意地说:“小方不要拘谨,如今我已退下来了,就是平平常常一个老头,跟京都胡同口那些个下棋、打牌的没两样,咱俩算有过一面之缘,随便聊聊拉拉家常。” 方晟道:“首长精神不减当年呢。” “精神嘛要一分为二看,一方面不象在位时忙忙碌碌,成天没人请示汇报,没有开不完的会、接不完的电话、看不完的材料,精气神肯定懈怠下来了;另一方面成天游山玩水,接触大自然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是有益处的,”骆常委感慨地说,“想想以前能从早到晚坐会场里,空气质量啊、身心健康啊,不堪回首啊。” “现在很多会场都换新风系统,空气质量大有改观。” “这些概念我都不太懂,不象你们年轻人接受新事物快,所以干部队伍建设还得年轻化呀。” 说到最后一句,骆首长语气里不知不觉恢复了“官气”。 来到餐厅包厢,乍一看满满一桌山珍海味,实质都是素菜仿制出的效果,也有肉香、鱼味,色香味俱全令人胃口大开。 “坐,小方坐。” 骆首长招呼道,陪同的方丈、长老、秘书和便衣们都知趣地站在外面,门轻轻关上,包厢里只有骆常委和方晟。 旁边桌上放了瓶开好的葡萄酒,法国顶尖葡萄园出品,方晟起身给骆首长斟了大半杯。 “小方也来点,反正没开车,是吧?”骆首长吩咐道。 方晟笑着加得与骆首长差不多,站起身举杯道:“我敬首长一杯,祝首长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骆首长点点头,站坐着不动与他轻轻碰杯,啜了一小口,道:“我们都没想到居然坐一块儿喝酒吧。” “能有机会向首长讨教,我觉得三生有幸。” 骆首长摇摇头,不知是不同意“三生有幸”,还是否认“讨教”,拿筷子点着菜肴道: “这道菜叫东坡肉,肥瘦相间、色泽透明,很有江南名菜的风采吧?其实是豆制品做的,吃到嘴里都不觉得上当。” 方晟吃了两口果然是,笑道:“祈云寺素斋的确不凡,以前没听说过。” “中国太大,藉藉无名的未必差似名动天下,”骆首长突然正色道,“拿你来说,在京都鼎鼎大名,最高层纵使没见过肯定知道你的名字,但比你强的有没有?” 方晟脑中立即浮出詹印和沈直华谈笑的场景,深吸一口气道:“有,强中更有强中手,我越来越感觉到了。” 骆首长不动声色道:“有格局,有定力,从你刚才主动敬酒就看出来了,换其他人难免有怨气的。” “把压力化作动力才能进步,我应该感谢首长才对。” “吃这道菜,鲤鱼跳龙门……” 骆首长始终牢牢掌握谈话节奏,隔了会儿方晟再次举杯敬酒,他依然坦然受之,又吃了两道菜,道: “鲤鱼想跃过龙门,难呐,经常弄得遍体鳞伤还一事无成,所幸的是小方熬过来了,来,我敬你!” 方晟赶紧双手捧杯站起身,道:“多谢首长,小方惭愧。” “葡萄酒如何?” “甘甜醇厚,品质非常好。” “多喝点,基层通常只喝白酒,换葡萄酒大概要论瓶吧,”骆首长若有所思瞅了瞅酒杯,“到我这个年龄才知道红酒养身的道理。” 见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方晟摸不着他的心意,正如昨晚飞机上没法适应詹印的套路,只能小心谨慎地顺着话头往下接,不敢擅加发挥。 吃到最后,骆首长指着桌上的菜说:“明明是豆制品,可以做出肉的样子,也可以做出鱼的样子,它有什么选择?选择权在厨师手里嘛。” 出了包厢,外面守候的一群人不知有没有吃饭,仍然笑容满面等在门口。骆首长简单地与方丈等寺内长老道别,临走又跟方晟握了下手,一溜小汽车绝尘而去。 方晟继续欣赏了五百尊木雕贴金罗汉,又在附近走了两个小时,这才坐出租车返回城内。 来到燕慎指定的藏在老四合院里的茶舍,只见他一个人悠悠然盘膝坐在塌塌米上,有耐心地按照茶道流程一遍遍滤茶。 方晟笑道:“好雅致,中午功夫茶,晚上红茶。” “功夫茶适宜朋友们聚会,红茶嘛纯粹等人,”燕慎慢斯条理斟了两小杯,道,“中午咋回事,是真跑岔了,还是会女朋友?” “唉,碰到最不想碰的人……” 方晟细述遇见骆首长的经过,燕慎哈哈大笑,道: “赶紧叫服务员送壶白茶,中午喝红酒晚上喝红茶,腻死你!要说真够巧的,我成天在京都跑从没遇过赋闲常委,你倒好,跑岔路撞到老冤家。” “不知为何,好像已经不恨他了。” “在其位谋其职嘛,现行体制下老领导发挥余热的空间越来越小,只能安心颐养天年了。” 等服务员送来白茶,关好包厢门,方晟请教了爱妮娅当下的难题:动手,还是暂且观望? 燕慎慢慢喝了一小杯,斟满,端在手里看着方晟。 第969章最终嘱托 方晟起初莫名其妙,呆了会儿眼睛一亮,笑道: “燕兄的意思是有李大明被查在前,可以趁风趁势跟进?” “方老弟反应真快,”燕慎道,“省委书记都能动,区区两个常委算什么?根本引不起多大动静。” “问题是两家伙都是沿海派……” 燕慎深沉地说:“还没转变思路呐?你说当今最高层哪个是沿海派,哪个是保守派,哪个是京都传统家族派?派系早已被刻意模糊,权力版图重新洗牌,以后的打法要简明实用,千万别贴标签。” 方晟苦笑:“可能京都这边已经吹过风,在咱基层还按老观念站队呢。特别是朝明,众所周知沿海派的大本营,与京都这边骨肉相连,一棒打下去不知得罪多少人——尤其谢大旺原本在办公厅,很明显与桑首长有关,我是很担心的。” 燕慎默然。 茶香满屋,开水壶发出“突突”的声音,良久燕慎道: “做论文写文章讲究起转承合,现在我要问,爱妮娅执意查处应留生和谢大旺的出发点是什么?正义还是私利,仕途还是声誉?” “以我对她的了解正义成份居多,她是眼里揉不得砂子的人,不能容忍那伙人肆意妄为疯狂将国家财产中饱私囊,燕兄,你跟陈兄都出身官宦之家,方方面面情况见多了不以为奇,爱妮娅是地道的山里的孩子,对于贪官污吏有近于本能的厌恶,每当遇到这种事她就忘了正治,真的。” “其实方老弟也是吧,路见不平就忘了为官者身份,变成热血青年?” 方晟捧着茶盅沉默片刻,道:“说对了,本质上我和爱妮娅是同类人,骨子里藏着为民做主的理念,可能会因此限制我们发展空间,但没法因此退缩。” “既然如此还犹豫什么呢?” “她是义无反顾,我却……”方晟摇头道,“涉及桑首长,不能不多留个心眼,毕竟之前,唉……” 水开了,水汽氤氲,燕慎细心地将茶壶加满,道: “以下是我作为体制之外闲散人的建议,仅供参考……” 方晟失笑道:“燕兄受我感染也正经起来,没关系尽管说,包括我的想法都未必能左右爱妮娅。” “从家父闲谈和京都圈子反馈情况看,今上与上任风格迥异,对问题高官的查处不留情面——李大明影响恶劣闹的动静大了而已,前期副省长、副部级也抓了好几个,有的已通报有的仍在查处中,可见今上不喜欢捂盖子。” “掀盖子也分主动和被动,尤其涉及到亲手提携的难免心里有疙瘩吧?” 燕慎大笑:“与你之前捅的漏子相比,这点疙瘩还算事儿?” “唉,爱妮娅跟我不同,一直以来她不持立场,各种场合与我保持距离。” “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正好符合她的人设啊。” “一层层剖析开来,我倒觉得之前多虑了。”方晟点头同意。 “关心则乱嘛。” 就着茶吃了些点心,见燕慎不知道陈皎的事,方晟也就避而不谈。扯了些关于李大明败走京都的传闻,晚上燕慎要指导研究生写论文,便各自离开。 回到于家大院,于老爷子难得起床,保健医生和护士一左一右搀扶,于云复陪着在院里来回散步。方晟主动上前搭过老爷子的肩,保健医生和护士立即退下让爷仨聊天。 “上午遇到骆常委了……”方晟主动一字不漏复述了谈话。 听到最后一句“明明是豆制品可以做出肉的样子……”,于云复可不象燕慎那样大而化之,而是与老爷子会意一笑,道: “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么?他暗示自己只是保守势力代言人,无论谁坐到那个位置都会做相同的事,并非针对你,而是你代表的势力或利益集团。” “他现在真不管事了?”方晟问。 “怎么管?”于云复道,“中枢办公区保留着骆办,特权就是传阅最高层机密文件,没有咨询、没有会议、没有重大决策沟通,即真正意义的裸退。” “是不是代表保守派失势了,或者说现在根本不存在原先意义的派系?” 于云复顿了顿。 于老爷子说:“党内无派千奇百怪,任何时候任何阶段肯定都有派系斗争,无非是方式和形式问题。你看目前的主要矛盾已经不是是否改革开放的问题,经济开展的作用大家都看到了,无须争论,保守派最重要的阵地没了,席位也随着骆的退出自然消失;今后一段时间主要矛盾是什么?你说说。” 方晟不假思索道:“一是消除地域经济差异,二是深化经济体制改革的方向,前者要达到共同富裕的目标,后者则是十多亿人口航母往哪儿去的问题。” “如何消除地域经济差异?”于云复见老爷子说得有点喘,连忙接上来道,“地方大员大批进入正治局、最高层常委;加大干部异地交流幅度,包括陈皎等新生代子弟到边疆锻炼;采取发达城市与落后地区结对帮扶措施,深度挖掘当地可利用资源等等……” “原来大换届前最高层已经进行前瞻性部署了!”方晟恍然大悟。 于老爷子严肃地说:“中国这艘航母太庞大了,象欧美那样正府换届后改弦易辙,我们经不起折腾;在正治经济方面的布局,通常都有五到十年甚至更长远规划!” 于云复接着说:“深化经济体制改革是个大题目,包含若干个课题,所有课题都有人在做,而大正府小市场还是小正府大市场也是争议焦点,我知道你主张大市场,从江业到红河都取得成功,鄞峡也前景可期;但也有主张小市场的同样取得成功,你瞧,分歧就出现了,到底大家都对,还是你对他不对,或他对你不对?” 方晟迷惘地眨眨眼道:“那只能叫做经济流派,跟正治派系不同吧?”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经济流派争执到最后就上升到意识形态高度,譬如说你执行的大市场方向归属到开放派,而大正府回归到保守派,以此类推。”于云复道。 “我跟谁站一边呢?” 于云复笑笑说:“关于深化经济体制改革的大方向目前仍在基层层面激烈博弈,最高层还没表态,充分辩论后才看得更清楚些。” 到底是坚持奋战在第一线的副国级官员,一番话说下来令方晟豁然开朗。 “关于李大明,最高层是怎样的态度?”方晟继续问道。 “要我说没态度。”于老爷子道。 于云复道:“爷爷说得对,在调查结论出来前不会有人表态,”见方晟眨巴着眼睛懵懂的样子,遂解释道,“最高层的正治生态是,所有意见和看法只摆在桌面谈,私底下不会对任何人、也不会个别交流情况。” 于老爷子道:“别说李大明这点事,就是几十年前发生的那些惊涛骇浪的正治大事,照样坚持有意见说在明处的做法,没人发表只代表自己的言论。” “当年老爷子回到家,我和道明问谁谁谁到底是不是反革命,直接被骂出家门,”于云复感叹道,“要相信最高层的正治觉悟,一切都是阳谋,没有阴谋诡计。” 细想起来,做了于云复十多年女婿,也的确没听他在家里点评过谁,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事件,于云复甚至提都不提,仿佛没听说过似的。 秘密都藏在心里,烂到肚里,从这个角度讲正治家与情报人员非常类似。 既然最高层是这样的做法,关于爱妮娅举报应留生和谢大治,关于陈皎的桃色事件就不必说了。 踱到凉亭旁边,于老爷子吃力地坐到石凳上,喘了几口气,道: “我大概快要见马克思了……” “爸!” “爷爷!” 于道明和方晟齐声叫道。 于老爷子抬手阻止两人说话,静静看着后花园里一草一木,道: “生老病死世之常情,活到我这个岁数还忌讳‘死’字么?与出生入死捐躯沙场的战友相比,我活得够长了。前阵子昏昏沉沉睡了几十天,脑子一团浆糊,趁这会儿清醒说两句,算是……最后的嘱托吧。” 方晟一惊,心知于老爷子这种级别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临终嘱托相当于正治遗嘱,份量非同小可! “爸,来日方长,以后有空慢慢说。”于云复却劝道。 方晟亲煞了毕竟是女婿,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于家子弟,出于种种考虑于云复不愿让方晟知道得太多。 于老爷子道:“时日无多不能再拖了……先说你吧,小方。” “我听着呢,爷爷。”方晟不由自主靠过去。 “于家跟你是不打不相识,刚开始闹得比较僵,后来,你也知道我是把你当作孙子看待的,这一点没错吧?” “是的,爷爷。” “爷爷对你有三条要求,记好了,”于老爷子竖起三根手指,“第一,关于尧尧,别忘了在我面前的承诺!” “今生今世尧尧都是我方晟唯一的妻子,我绝对不会另娶她人!”方晟郑重道。 姜还是老的辣!于云复瞬间明白老爷子当面嘱托的深意。 讨论与赵尧尧离婚以规避中纪委新规时,于云复并不在场;老爷子重提此事,其实就是让方晟在于云复面前再立一次誓! 第970章周日突访 于老爷子满意地笑了笑,道:“第二,咱于家到云复这代人还算可以,孙辈就指望你跟尧尧出息了,不管什么情况,铁涯、正华、闻洛他们几个能帮就帮,别让外人看轻咱于家,成不?” “我记住了,爷爷。”方晟沉声道。 “第三,也是我说的重点,小贝是咱于家的希望,务必以他为重点!另外铁涯的孩子也渐渐大了,要及早培养那代人,千万不能断档,有些事儿呐急不得可也缓不得,逐步向前推进比较好,明白吗?” 别说方晟,于云复也没听明白。 “好的,爷爷。”方晟似懂非懂应道。 于老爷子转向于云复:“这番话你也记住了?” 于云复点点头,还在琢磨老爷子刚才那段话的深层次含意。 “关于秋荻、道明、渝琴我一块儿说,小方做个证明,”于老爷子喘了几口气继续说,“财产问题,你们仨都清楚我革命一辈子最不看重的就是钱,这些年来工资、稿费都在专户管理,等我死了匿名捐给希望工程吧……” 于云复点点头。 “秋荻能力弱些,万事求稳的性格从央企平安离休没问题;道明干省长有些吃力,等小方再升半步可以回京都换个工作,怎么运作主要靠云复,小方在幕后推把劲;渝琴性子象你妈急躁,容易得罪人,唉,把闻洛和美薇照顾好就行……” 方晟道:“前些日子还跟二叔商量基层工作经验也够了,是不是把两人调回省城。” “多压担子,别让他俩闲着,闲则生非!”看来于云复也听说小俩口那些事儿,一脸不待见的样子。 于老爷子续道:“渝琴心里有个疙瘩是婚后被赶出于家大院,当时闻家是有考虑,防止被外界说成上门女婿;这院儿本来是公家分配,产权不姓于,有朝一日于家没副国级了就得上缴;她想住就住吧,不嫌弃的话等我走了搬进去;住到哪一代,嘿嘿,谁说得清呢,小方?” 方晟一惊,连忙说:“尽力而为!” “嗯,最后我跟云复还有几句体己话……” “那我先回房休息,爷爷,爸,晚安。”方晟乖巧地回避。 躺在床上回味老爷子的嘱托,觉得句句有文章,处处有玄机。粗粗一听很简单,没什么特别内容;细细一想大有玩味,曲曲折折暗藏了很多复杂的意思。 最核心就是:老爷子话语当中把第二代交给于云复;第三代乃至第四代培养重任交给了自己! 难道,老爷子就没考虑过自己不过才是正厅,而于云复已是副国级?! 难道,老爷子想把于家大院一直住下去,在方晟可预见的未来? 越想越迷糊,越想越觉得责任重大。 老实说在方家,方晟从来不曾有过这种压力。一是方华是长子,家里很多事由长子挑了去,自己不用费心劳神;二是方池宗、肖兰乃至任树红两个家族都是平民出身,在光宗耀祖、传宗接代方面没有压力。 象任树红提拔到副处简直乐开了花,连上卫生间都哼着小曲子,晚上欢爱时每每奔放得令方华难以招架。 方华调到市直一线部门审计局,方池宗已经心满意足,经常在家给儿子洗脑说人不能得陇望蜀,这山望着那山高,要知足常乐淡定对待仕途。 方池宗还特意给方晟打电话,关照不能为提携哥嫂而犯原则错误,方家有一个正厅、一个正处已经很满足了,再高又能高到哪儿去? 没想到压力反而来自于家。 当夜方晟很晚才睡着,一觉睡到上午九点多钟。懒洋洋出了院子,于云复穿了身便装叫方晟一块儿钓鱼,翁婿二人跑到郊区山溪边聊着闲话,钓着鱼,傍晚时分才尽兴而归。 就在方晟垂钓山溪的同时,银山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上午十点多钟,沈高一行三人来到银山市委大院。守卫还算尽职,认真查看了秘书的证件后敬礼放行,提醒说今天周末只有少数部门可以碰到值班人员。 沈高沉着脸说我就是来看看能碰到哪些人! 继绵兰之行,于道明周五约谈了三家警戒线上的市委书记和市长,其中包括银山。作为省城的卫星城,受海量炒房资金影响银山房价波动向来很大,向来有“省城蓄水池”的说法。 于道明要求党政班子利用双休时间研究部署调控方案,深入基层及时传达和贯彻,要开展轰轰烈烈的市场整治和宣传活动,把调控措施落到实处。 三家六位负责同志分别作了保证,承诺到周日为止必定将所有工作全部安排到位! 谈话笔录抄送给省委常委,沈高看了一声不吭,心里却有了盘算。 他要实地走访银山,调查了解这些官员做事到底实不实,有没有把省委严控房价的事提到重点日程。 先在市区跑了七家楼盘,促销活动搞得铺天盖地,“只剩10套”、“多层不多了”、“买一送一”等促销口号随处可见。 再到社区、房管局等单位随机询问值班人员,无一人知道省委省正府关于严控房价的要求! 沈高当时就有几分恼火! 正好省委办公厅有工作人员家属在银山市委,沈高亲自打电话问,结果得知双休日根本没开会。 不由来火冒三丈——官至沈高这种地位,平时很少动真火,一来犯不着,二来做到大领导才知道发火根本没用。 但沈高非常在意房价问题,希望短时间内见到实效,否则对京都没法交待。他火大的是省委层面紧张得如临大敌,基层却不动不摇! 所以他要到市委大院看看,或许领导班子还在拿方案呢。 市委办、正府办两大部门都关着门,偶尔有两三个值班人员或看报纸,或在上网看新闻,悠闲得很。 然后途经市长、副市长们的办公室,都没人。沈高越看脸越沉得厉害,说去常委办公室! 市委书记不在;市委副书记不在;纪委书记不在…… 咦,有间办公室门开着,里面有人埋头工作! 沈高顿了顿,有些好奇地走进去,他脚步很轻,走到办公桌前那人才惊讶地抬起头,四目相对之下唰地起身,吃吃道: “沈……沈书记!” 沈高边绕过去边问:“看什么呢?” 桌上摊着的正是沈高在绵兰那晚的讲话,材料上有关房地产部分都拿铅笔划了杠。 沈高不觉心情好了些,问道:“你是……” “向沈书记报告,我是银山市委组织部长朱正阳!” “噢,组织部长研究调控房价,出发点是什么?” “周五于省长就调控房价、限制房地产投资约谈了张书记和裘市长,回来后在常委班子传达了省委省正府精神,昨天我主持召开部务会,讨论建立长效和阶段性干部考核机制……” 沈高饶有兴趣问:“具体说说考核机制内容?” “沈书记请坐,”朱正阳意识到都站着说话不妥,将沈高一行三人让到旁边沙发上坐下,亲自泡茶,然后有条不紊汇报道,“长效机制是指把房价涨跌指数纳入对基层单位的百分制综合考核,占有一定权重,增加基层特别是领导干部对房价暴涨暴跌现象的掌控;阶段性考核是指非常时期,比如最近省委省正府三申五令加强调控措施,组织部要配合市委下达临时性指标,限期内不能完成任务的就算不称职,今年干部考核考评一票否决!通过一长一短相结合,强化党委对市场特别是房产市场的把控。” 沈高听得连连点头,问道:“有没有具体方案?” “向沈书记汇报,在研究过程中部分同志提出异议,认为组织部门不宜插手、指标存在苛求等等,部务会未能形成统一意见,”朱正阳遗憾地啧啧嘴,道,“所以今天我要求各部门学习领会沈书记在绵兰的讲话、于省长对市委领导的谈话,只有思想上达成共识,才能不折不扣反映到方案里。刚才再次研读沈书记讲话,字里行间感受到省委在此次房价调控中的坚定意志和坚强决心,也给我增添了勇气,打算下午继续召开部务会,一气呵成拿出实施方案!” 沈高轻轻呷了口茶,道:“组织部门管干部,到底管哪些内容?很多同志在这方面认识不到位。难道我们组织干部就满足于年终开几场座谈会,发些调查问卷,找部分基层人员谈话就行吗?那样的话,组织部门不用常设,年终抽调些人就行了。我认同正阳同志的思路,作为组织部要在关键战役、关键时刻拿出真章,态度坚决地参与宏观经济管理,参与重大事项的决策决议,运用考核机制激活干部用人机制,真正把组织工作纳入市委市正府日常事务当中。” “马上我就向常委班子和部务会传达沈书记的指示,争取在傍晚前把相关措施和方案落地。”朱正阳道。 “嗯……这两天市里没组织会议布置传达省委省正府要求?” 朱正阳愣了两秒,巧妙地答道:“常委会把任务落实给各条线了,作为组织部门,我们严格按照序时要求推进。” 言下之意其它条线我管不着,也不好管。 “我知道了。” 沈高又喝了口茶随即起身,走到门口说:“通知市委常委全体,我对银山的工作状况很不满意!”停顿半秒又说,“当然,对正阳领导下的组织部很满意!” 说罢一行三人径直离开。 朱正阳恭恭敬敬将沈高送到大门外,回到办公室赶紧打电话,没敢说“很满意”,但“很不满意”一字不漏地传达给常委们。 从市委书记到市长听了之后冷汗直冒,绵兰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很不满意”意味着什么? 中午之前所有常委连同得到消息的副市长们,以及接到加班通知的工作人员全部抵达,市委大院比平时工作日还热闹。 必须在傍晚前完成周五对于道明的承诺! 必须抢在周一上班时向沈高汇报各项措施已落实到位! 第971章自愿手术 周日傍晚,白翎终于查到王鸢花的行踪。 傍晚六点多钟,就在陈皎几乎绝望时终于接到王鸢花的电话,这回存了个心眼故意让程庚明先接,说陈省长正在主持一个座谈会,立即去叫请她稍等。 程庚明足足耽搁了将近40秒才递到陈皎手里,陈皎不紧不慢地说: “你好,请问哪位?” “44秒了,坚持!”京都那边白翎戴着耳机掐着秒计算。 王鸢花气冲冲且又急又快道:“是我!上次说的事你到底答不答应?我可不是闹着玩的,说到做到!” “鸢花,我觉得这事儿关系到一个核心问题,”陈皎诚恳地说,“老生常谈就是孩子的未来,不能一门心思只想着生,不管不顾生下来以后的一系列事,对吧……” “都说了我就要生!医生说我子宫位置有问题,一旦打掉意味着从此以后不可能再有孩子,这话我强调过多次你就是不听!”激动之下她已忘掉一分钟警戒线,大声嚷道,“孩子生下来咋办?就算你不管,凭我一个人工资也能把他养大成人!” “搞定!”白翎摘下耳机命令道,“拉警笛,立即开往锁定地点!” 那边程庚明做了个ok的手势,陈皎心里大定,缓缓道:“以你的收入养活孩子当然没问题,可他不能从出生起就没父亲吧……” “你就是亲生父亲,不信可以做亲子鉴定!” “鸢花,我承认在感情问题上是犯了错误,我的有妇之夫,咱俩不该走到一起;如果把孩子生下来,等于一错再错,最终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王鸢花倒冷静下来:“想那么远干嘛?我就问你,到底答不答应!” “你这样的态度让我怎么回答?” “很简单,答应的话我立即回原山,你安排我到个清闲部门专心致志养胎;不答应明早我就去中纪委,直接举报你利用职权诱骗我的清白身子、玩弄我的感情,不信证据在我肚里!” 想到白翎可能还在监听,陈皎简直要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鸢花,我已经承认错误了,给我挽回的机会好不好?”他几乎在哀求,“把孩子打掉,给你更能发挥才能的平台重新来过,建立幸福稳定的家庭……” “我不要听那些虚无飘渺的话……” 王鸢花站在人行道边歇斯底里叫道,没察觉一辆没牌照的依维柯悄无声息停在身侧,车门滑开,里面跳下四个彪形大汉! 霎时王鸢花感觉不对劲,吃惊地看着他俩转身想逃。四个大汉动作神速,两个绕到身后堵住她退路,一个劈手夺过她手机,一个捂住她的嘴,紧接着后面两人上前一个抬,一个架,将她推入车内。 前后不过用了短短几秒钟! 车窗全部用黑布紧紧蒙着,没有灯,车内一片黑暗。 “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陈皎派来的,这儿是京都不准乱来的!”王鸢花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后惊恐地说。 四个蒙面汉子都不说话,漆黑之中静默如雕像。 王鸢花又说:“我是有编制的干部,在原山省正府工作,副处级干部,有领导知道我来京都,如果失踪的话肯定报案!” 没人理她,仿佛都是瞎子聋子一般,任凭她喋喋不休说了半个多小时。 突然间车子有点颠簸,王鸢花也说累了,试图拉开车窗遮的黑布,顿时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握住,紧接着带着浓烈酒精味的纱布蒙在鼻子上,很快便瘫倒在座位里。 醒来后,王鸢花发现自己仰面躺在手术台上,头顶是明亮的无影灯,身上……寸无片缕,手脚都被牢牢固定动弹不得,又惊又恐地尖叫起来! 压根没人理会。 叫了一阵见没反应,她只得停住哀哀地哭泣。 冷不防病房里突然响起沉闷的、一听就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 “王鸢花,你有两个选择,前提都是做流产手术……” “我不做我不做我不做,打死我也不做!” 对方没了声音,病房里寂静如夜。 不知过了多久,裸露的**稍感寒意,还是那个毫无感情的声音: “王鸢花,你有两个选择,前提都是做流产手术……” “我不做我不做我不做,打死我也不做!”她还是拚命嚷道。 对方又不说话。 如此反复七八个回合,王鸢花被折腾累了,不得不静静听对方说下去: “……一是在手术通知书上签字,同意手术;一是不同意不签字,我们照样手术……” 王鸢花被激怒了,一字一顿道:“我绝对不签字!” 对方似乎有恃无恐,根本不跟她辩论,沉默一段时间后再次重申两个选择,只要王鸢花说“不”就继续沉默,然后故伎重施。 不知耗了多久——王鸢花估计不止十个小时,全身上下冰凉如铁,手脚和身子因缺乏活动而麻木,整个人说不出的难受。 令她沮丧的是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看不到,由始至终好像跟冷冰冰的机器说话,满肚子话、满腔怒火无从发泄。 当令人乏味的声音再度——大概第两百多遍或三百多遍响起时,她终于妥协了,软弱无力地说: “我签字,同意签字……” 病房门打开,一个蒙面大汉拿着手术通知书进来,松绑她右手的同时递过笔,王鸢花已经筋疲力尽,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径直在大汉指定位置签上自己的名字,随即右手又被绑上,四五位戴着口罩的医生护士鱼贯而入,再随后一针麻醉剂后她再度陷入昏迷…… 又一次复苏后,王鸢花发现自己还躺在病床上,只不过这回没有束缚,手脚活动自如,除了因麻醉和手术后脱力感一切正常。 她咬紧牙关奋力爬起来,冲到门口走廊正好有位护士经过,遂一把揪住护士衣领嘶吼道: “为什么拿掉我的孩子?为什么?” 护士吓得脸色发白,指指墙上牌子说:“这……这是囊肿手术病区,您大概做……做的是囊肿手术吧?” “什么囊肿手术,分明是流产手术!”王鸢花不依不饶叫道,“带我见你们院长,我要见院长!” “你松开手,我这就带,这就带……”护士忙不迭道。 周二下午省里传出最新人事安排,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任命韩子学为绵兰市委常委、市委书记,不再担任舟顿市委常委、市委书记; 任命朱正阳为绵兰市委常委、代市长,不再担任银山市委常委、组织部长; 任命韩青为银山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正厅级,不再担任潇南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 任命蔡雨佳为绵兰市委常委,不再担任鄞峡市招商局局长。 任命严华杰为公安厅党组书记、厅长。 其它还有一系列联动安排:绵兰市委书记转任舟顿市委书记;绵兰市长转任潇南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正厅级);舟顿市长就地提拔市委书记;银山市长转任舟顿市长;省直机关空降一人任绵兰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等等。 整体而言就是绵兰市委领导班子大换血、大放血,让出市委书记、市长、政法委书记和专职常委四个名额,贯彻了沈高“不换思路就换位子”的思想。 韩子学从舟顿到经济总量更大的绵兰,是沈高想利用他在房产管控方面的稳健有所建树。 朱正阳则是意外之喜,原本沈高想让银山市长“将功补过”,看到周日主动加班,替市委书记、市长操心的朱正阳,的确“心中一喜”,不管哪派背景,不管白猫黑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 韩青和蔡雨佳是方晟找于道明“加塞”。 韩青在潇南经济开发区实在太闲了,范晓灵觉得他还年轻,这样下去容易把人养废了,跟方晟说过好几回。思来想去,最好干老本行才得心应手,因此当听说朱正阳腾出位置后,方晟毫不犹豫推荐韩青。 关于韩青,房桐也有点愧疚,踢出省委组织部也罢了,工作一搬再搬越搬越差,组织部内部也有议论,觉得对老同志不太照顾,缺乏人情味。因此当于道明提到韩青补银山组织部长的缺,房桐一口答应。 蔡雨佳则是方晟要求“确保”的人选。 招商引资领导小组撤销后,市招商局形同鸡肋,加之前期两轮轰轰烈烈的大引资已积攒足够外来资金,鄞峡主体市场逐渐形成良性循环的自我造血机制,是该为头号功臣安排出路了。 从朱正阳角度讲,韩子学坐阵加上蔡雨佳协助——绵兰专职常委主要负责重大项目、重点工程和招商引资,能让他大施身手,彻底贯彻自己的施政方略。 至于严华杰接替退二线的厅长得以扶正,可谓水到渠成。他是黄海系里隐藏最深、洗白最早的,一路升迁从未有人怀疑过他与方晟的关系,顶多脑子里闪现“他也在黄海干过”的念头。 总之对于这次人事变动,方晟相当满意。 事后范晓灵打电话千恩万谢,又说要“以身相许”、“从未见过的招数”等等,让方晟简直招架不住。 朝明省那边,得到方晟肯定答复后,爱妮娅指使朱勤亲自带着四大皮箱证据到中纪委举报。 朱勤也是骑虎难下。 自从坐到爱妮娅这条船,就等于与应留生、谢大旺派系决裂,走上一条与朝明沿海派不同的道路。 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已成众矢之的,各派势力虎视眈眈,现在爱妮娅不动手,将来也有其他人利用它做文章,到时朱勤还得背个“隐匿不报”的罪名。几十个亿的工程不是小事,既然已惊动到京都层次,肯定不可能轻易收场。 第972章沉重打击 中纪委大门不是随便进的,但楚中林已事先得到通知在门口将朱勤接进去,经过一番巧妙安排得以到常务副书记王诚办公室汇报十分钟。 证据确凿充分,数据资料俱全,展开来说两个小时都行,但十分钟也足以让王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样吧,你把资料搁这儿,回头派人做一下核实和甄别,有情况会与你联系。” 王诚起身将朱勤送到门外,立即指示秘书安排时间向澹台首长汇报! 事关朝明省两名常委贪腐问题,又发生在李大明温泉事件的风尖浪口,查与不查、什么时候查、什么时候对外宣布,都必须最高层定夺。 秘书打电话前顺便说根据群众举报周日在离中纪委两条路的地方发生一起袭击式绑架事件,疑似与截访有关。 王诚不经意地说移交给公安机关吧,类似事件太多了,咱们哪有能力过问? 秘书所说的就是白翎以反恐名义抓捕王鸢花一事。 这种胆大包天的行为只有白翎做得出来,换樊伟恐怕得再三斟酌。 也只有方晟出面才能让白翎冒险,除此之外别无分号。 此时王鸢花正坐在院长办公室,看着和蔼可亲的院长出示挂号和就诊记录、核磁共振和手术通知书,手续一应俱全! 每个环节都显示她来医院就诊的目的只有一个:检查并进行卵巢囊肿手术! 看着熟悉的签字,王鸢花后背透出深深的寒意。 不错,自己是有卵巢囊肿且七年前做过一次手术;根据医生的说法囊肿有再生功能,会重新生长并影响怀孕生育;这也是她发现怀孕后一再坚持生下来的原因。 之前检查和手术可以在原山省人民医院查到,与京都医院两下对比,没人质疑卵巢囊肿手术的可能性。 而且为了遮人耳目,发现月经没来的次月做孕检时用的是化名,没法佐证! “还有问题吗,王女士?”院长笑容可掬道,“对了,手术拿掉的囊肿正在做活检,化验报告过几天才能出来,您是原山人,要不要留个地址寄过去?” 孩子已经没了,继续抗争有什么用? 王鸢花有气无力挥挥手,道:“算了……算了……真的算了……” 回到原山,刚下飞机就接到陈皎电话,说作为补偿给她在市中心黄金地段买了套两百平米的精装房,还有,他跟组织部已作过沟通,等下次人事调整把她空降到市税务局任党组成员、副局长…… 王鸢花没吱声便挂断电话,尽管身边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却恍若置身于旷野之外,透骨地心寒和悲怆,泪珠大滴大滴地从脸上滑落。 进驻白山的调查组经过十多天调查取证,将初步结论上报到京都最高层,两天后便下达人事任免决定: 免去李大明白山省省委常委、省委书记职务,另有任用! 调查组依然留在白山作深入调查,因为最高层认为温泉事件并不是孤立的事件,涉及到组织架构、体制制度、权力制衡等方方面面,要求严厉追查,决不放过一个! 在拆分和落实责任人人过关的情况下,沈直华终于抗不过强大的政策攻心,被迫向调查组承认那天晚上正府办值班人员接到李大明秘书电话后,确实向自己口头汇报过,请示以两处建筑工地停电来保证人工温泉系统供电方案,当时虽有不妥之感,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含糊其辞同意了。 沈直华强调同意的同时叮嘱值班人员要提醒建筑商注意安全,停电期间坚决不准施工,并要求相关部门加强巡查,防止建筑商为赶进度偷偷施工。 从事后情况看,沈直华所指示的两点要求都没得到贯彻:建筑商停电期间继续施工;相关部门根本没派人到工地巡查! 所以调查组给沈直华定的责任是:违反管理和操作规程,无视旱灾紧迫性徇私枉法,缺乏党员领导干部的责任心和安全意识。 这是可紧可松的结论,是否处分、处分到什么程度全看上面的意思。 白山的事还没平息,朝明又平地惊雷:京都方面宣布中纪委调查组进驻朝南,对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进行专项检查! 微妙区别是,白山调查组由中组部和中纪委联合组建,带有整治官场的味道;朝南调查组直接是中纪委负责,完全就是查案! 京都电视台正式发布消息前,朝明省委书记窦德贤专门飞了趟京都,恳求最高层在保持朝明稳定的前提下,尽量淡化或冷处理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事件,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在低层次进行工程审计,抓几个一般官员有所交代就行了。 据说桑首长罕有地大发雷霆,把窦德贤狠狠剋了一通! 还据说桑首长很严厉地警告窦德贤,调查两个省委常委根本不算啥,只要的确存在违法乱纪甚至犯罪行动,捋掉整个班子都在所不惜! 这是朝明省内流传的版本,京都圈子则是另一个版本: 桑首长意味深长地说德贤啊,很理解你苦心费诣保持朝明安定团结局面的做法,但讳疾忌医不行呐,脓疮会愈发严重乃至伤至肺腑,使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 窦德贤心知桑首长暗指自己干完这一届就要退二线了,不愿暴露朝明内部矛盾和经济问题,实质众所周知有“钱仓”美誉的朝明官商勾结、钱权交易现象十分普遍,一直被省委班子牢牢压制住而已。 窦德贤唯恐引火烧身,没敢坚持自己的观点便退了出来。 不管哪个版本,京都最高层准备从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掀盖子”的想法已传遍朝明,一时间流言四起,大小官员仓惶不可终日。 调查组进驻朝南不到三天,已有7名官员死于“严重抑郁”,3名官员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外逃,11名官员主动提交辞职报名。 消息传到省委,窦德贤连声长叹,爱妮娅却冷笑说这才刚刚开始,好戏还是后头! 应留生和谢大旺表面强作镇定,照常上班、出席各种活动,实质内心万丈狂澜。 这段时间他俩展开疯狂的自救行动,通过各种渠道打招呼、向最高层表明忏悔和洗心革面之意。然则处处碰壁,以前笑脸相迎的老领导们电话都不接,更不用提上门拜访。 仅有一位让中间人传话,说别白费劲了,自己视情况做好准备! 两人心都凉透了。 “做好准备”有两层含义:一是情节严重准备坐牢,如果问题不算大丢官罢职在所难免;二是个人财产能转移的转移,隐匿的隐匿,罪证该销毁的销毁,尽量不要被调查组弄到直接证据。 官场特别是上层提到“做好准备”,即相当于医生让病人回家“准备后事”的态度,言下之意帮不了,没法帮。 应留生毕竟经历过基层锻炼,有超强的心理素质,若无其事一边处理繁琐的公务,一边暗中转的转、藏的藏、烧的烧。 谢大旺有些绷不住了,在调查组第七次谈话后回到省委宿舍长吁短叹,然后突然间发了狂似的把屋里能剪的剪得粉碎,惨笑数声割开腕间血管…… 第二天上午秘书见谢大旺久久没来上班,手机又打不通,预感不妙跑到宿舍踹开门,尸体已经僵硬! 当天下午为防止应留生、朝南市长宗华等人也寻短见,中纪委临时决定对他采取保护性措施——不算双规,但形式与双规没有两样。 谢大旺的死对应留生反而是好事,这样一来很多问题便可推到谢大旺身上,反正死无对证。 朝南到底还是沿海派的天下,谢大旺的死同样以非常巧妙的方式传递到已被双规、或正在接受调查的官员耳里。下半场风云突变,原先顽抗到底、拒不交代的纷纷松口,毫无例外供认所有罪行都受谢大旺指使! 不仅应留生,连窦德贤都松了口气,谢大旺以一己之身承担下所有罪责亦算死得其所。 调查组也如释重负。人证、物证俱全,当事人都认罪,整件事便在可控情况下完美结案,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为防止爱妮娅不甘罢休,窦德贤亲自来到省长办公室,眉头紧锁沉重地说: “自从调查组进驻朝南,溱州深海码头已有27家企业退出,撤资额将近百亿,爱省长呀,朝明不止溱州一个码头,其它码头都在观望,稍有风吹草动就逃啊。” 爱妮娅笑了笑,道:“我的想法跟窦书记略有差异。那些企业为什么撤资,为什么跑?说穿了还不是宗华被控制起来了,以前违规承诺的东西不算数了,或者官商勾结的黑幕要暴露了,当然会跑!大浪淘沙,我认为留下来的、继续坚持的才是真正做生意的,想跟朝南人民一起发展的。” 窦德贤还是忧心忡忡:“话虽如此,在商言商,生意人对政策走向非常敏感,倘若动作过大确实容易引发外界误解。如今大旺已谢罪于朝明人民,留生嘛作了些辩解但涉案比较深,位子肯定保不住了;此外还有宗华等一批厅处级干部,一大批科级及以下经办人员。唉,这当中虽说很多人罪有应得,也有被拖下水的,更有碍于情面、碍于领导吩咐硬着头皮办的也一同遭殃……对朝南公务员队伍来说是伤筋动骨的打击,对整个朝明公务员队伍的形象、士气也是沉重打击……” 左一个打击,右一个打击,爱妮娅怎会不明白省委书记的意思,沉吟片刻从容说了一番话。 第973章尊重对手 爱妮娅说:“朝明丰收天下富,朝明钱仓买天下,以前总认为夸张,到这儿工作才知所言非虚;躺在钱窝里睁眼伸手都是钱,人的心态就发生微妙变化,朝阳厅级干部不愿出省做副省长,副省长不愿出省做常委,奥妙都在于此;谢大旺、应留生罪有应得,拖下水的冤枉吗?经手不穷,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好处吧;通过朝南……可以说是廉政风暴,猛烈刮一下,刮到全省让整个公务员队伍、让官场提点神,知道那句老话,‘伸手必被捉’!” “到底是纪委书记出身的哟。”窦德贤道。 “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案子应了外界的说法,说是排成长队挨个杀有冤的,一个间一个杀肯定有漏网的,这是党员领导队伍的悲哀啊,”爱妮娅道,“谢大旺死得很笨,跟他平时为人处世一样,给应留生和大批官员绝处逢处机会;也罢,杀一儆百,想必朝明上下都从中吸取到教训了,该逃的逃,该清理的清理,消停阵子还是集中精力抓经济吧。” 窦德贤来的目的就想听到这句话,展颜道:“对,集中精力抓经济!经济抓上去了,让人民群众体验到改革开放的红利,才会对正府充满信心,才能维护安定祥和的正治经济局面!” 省委书记和省长统一思想后,朱勤那边立即鸣金收兵,调查组也见好就收,押解应留生、宗华以及6位正厅级官员回京,并提交了涉案人数为82人的名单,均在副处级以上,科级及以下的操作人员由地方处理。 从白山李大明到朝明应留生、谢大旺,一下子空出三个省部级位置,而且都颇具份量,一时间跑京都的人又多了,想着趁此机会占得有利地形。 最高层头疼的事暂且不提,鄞峡又掀起新的战斗。 卫君胜回国后立即率达建高层来到鄞峡,苗彰荣、方晟等市委常委出面接待,很正式在会议室摆开架势寒暄、恳谈,商讨投资方向和投资方案。 听到一半,窦康的脸就耷拉下来了。 卫君胜的想法依然立足于京都大领导多、有钱人多,空气质量却不好,因此打着养生旗号投资兴建绿色食品加工基地,把鄞峡山区特色农副产品打造成知名品牌进入到京都千家万户。 鄞峡在山区农副产品精加工方面实质比较落后,主要因为地方保护意识太浓,实力强大的投资商进不来,本土派所控制的企业只能在销售原材料的低端商业模式基础上做点粗加工,远远达不到方晟所要求的规模和深度开发。 虽然如此,窦康等本土派不想革新,也不愿革新。 自从叶韵莽撞地打入鄞峡农副产品收购市场后,本土派精心打造的以二道贩子为平台的收购体系一夜之间崩盘,之后外地收购商陆续进入,凭借资金实力和强有力的议价能力把本土派控制的收购站全部挤出市场! 失去了利润最高的收购阵地,本土派就指望粗加工环节赚点钱。高品质农副产品运出鄞峡后利润滚滚,但品质低、单价低的农副产品外运外销都划不来,必须就地处理,本土派依靠粗加工后加价百分之五十,照样躺着赚钱。 卫君胜的计划太可怕了。 达建在白山有生产基地,他设想在鄞峡——方晟建议到地域辽阔的开发区,建立一个亿元级综合产业园,对农副产品进行全方位的、深度开发,达到“一车车运进来、一箱箱运出去”效果。 “技术研发和设备配备等环节,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达到。”窦康沉着脸说。 卫君胜胸有成竹道:“鄞峡山区农副产品与白山境内大抵相同,这方面达建有成熟的技术和经验丰富的管理人员,产业园投建下去后边培训边开发,边上线边生产,两年内就能看到效益。” “市场方面更不用愁,可以走白山业已形成的销售体系,不花一分钱便可搭顺风车……”达建常务副总微笑道。 苗彰荣在潇南任常务副市长时也主抓经济,知道项目投产容易,拓展市场难,以达建的规模和效益其实根本看不上鄞峡这点利润,无非是冲方晟的面子送资金、送项目、送就业、送市场,现成便宜岂有往外推之理?反正自己也能沾光嘛,遂笑道: “达建领导们为咱体贴入微到卖产品,还有啥可说的,我代表鄞峡人民一是表示热烈欢迎;二是打开所有绿灯,让投资生产永远走在快车道;三是投资过程中确保后勤等服务,要人给人,要政策给政策,要土地给土地,总之千方百计留住财神爷。” 众人大笑,窦康勉强牵了牵嘴角,暗自捏紧拳头。 晚宴是鄞峡最高档次,苗彰荣等市领导全体作陪,大家喝得十分尽兴。 宴罢众人回房间休息,方晟却和卫君胜来到酒店一楼咖啡区,好久没聊了,借助酒兴畅谈一番。 “方老弟知道我刚才想什么?”卫君胜道,“去年来的时候坐主人席的是吴郁明,今年却……换得好快!央企高层流动慢看不出来,吴郁明的事对我触动却很大,好端端的市委书记说没就没,官场啊,人的脆弱性可见一斑。” “白山会有大动作吗?譬如说沈直华?”方晟问。 卫君胜目光一闪:“方老弟好像很关心他,不会因为之前结下的梁子吧?” “青年才俊,素有‘沈青天’之称,焉能不关注?” “哈哈,回国后我听到的第一个传闻就与他有关,”卫君胜笑道,“调查组与他谈话的第一份笔录,里面压根没有停电期间坚决不准施工、要求相关部门加强巡查等两点指示;过了几天不知受哪位高人指点,主动找调查组要求补充……” “口说无凭,需要值班人员和相关部门负责人证实的。” “奥妙就在于那个值班人员,目前已打辞职报告;就在前一天他承认沈直华有过两点指示,自己因疏忽没传达给相关部门,瞧瞧,完美摆平了重大责任事故。” “噢——” 方晟顿时想到那晚在机场见到詹印与沈直华谈笑风生,以詹印的老辣和心机,出这种主意是小菜一碟吧。 从詹印又想到骆首长,方晟试探道:“卫兄知不知道上周我在京都祈云寺遇到谁?” “祈云寺……”卫君胜想了会儿,“里面有贴金木雕罗汉的那个,香火挺旺,经常有大人物前去敬香祈福,你怎么跑那儿了?” “去灵山跑岔了道,结果一头撞到上届老五……” “骆?” 方晟点点头,紧紧盯着对方。 “骆老……”卫君胜转动咖啡杯,隔了会儿道,“其实跟我们卫家是世交,此番家父意外进京有他的功劳,这么说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太明白,”方晟坦言道,“据我所知他是保守派……” “老弟过于拘泥了!大换届那当口凡派系色彩浓的早早被排除在外,包括进局大热门肖挺等等,反而持中立立场、派系色彩较淡的纷纷上位,那不叫爆冷,而是顺应新形势下的必然选择。” “所以骆老推荐了卫部长,还有呢?” “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多方博弈吧,”卫君胜一言蔽之,道,“不知骆老有没有提到江业新城,按说以他的身份没必要,说了你也未必信。作为某股势力的代言人,有些事必须出面做,身不由己……” 方晟脑中浮现骆首长最后那句“明明是豆制品可以做出肉的样子”,果然与于家父子分析得一模一样,不觉笑道: “就是说被他黑也是白黑,倘若找他报仇反而显得小气,对不对?” 卫君胜摇头晃脑道:“对事不对人嘛,老实说方老弟,咱俩没认识时可能吧——具体我也忘了,穿针引线做过对你不利的事儿……可不能把账算到我头上啊,那时‘方晟’对我来说就是个两个简单不过的汉字,没跟人联系到一块儿;类似‘王晟’、‘张晟’、‘李晟’都经手办过,唯独后来认识了‘方晟’,哈哈哈哈……” 经他幽默地一解释,方晟也笑了起来。 “对骆老来说更是如此吧,很可能就是有人递了张条子,上面写着‘江业新城方晟’,他心神领会照办而已——在他那种层面真是小事一桩,事后都懒得多想,你觉得呢?” 方晟笑道:“感觉如果没有后来的反击,骆老肯定忘掉方晟这号人,更不会在祈云寺碰面后叫我喝酒。” “有实力的对手才值得尊重,很难得,骆老与卫家虽是世交,我还没享受过被单独邀请的待遇。” “祈云寺的素斋保证你吃了一顿从此不想再吃第二顿。” 卫君胜大笑:“对无肉不欢的我来说,光靠‘东坡肉’、‘鱼香肉丝’名称肯定吃不饱,所以我从来不在那儿吃。” 闲聊了会儿,方晟将话题扯回白山,问道:“据我所知李大明是傅首长极为信赖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为何一败再败,这回把省委书记职务拿掉也没个说法?” “京都那疙瘩情况复杂啊,天晓得他主政时犯了什么冲,反正温泉事件爆出来后傅老没出来吱一声,高层之间有时挺……挺那个的,朋友说没就没,唉,还是趁现在多交几个真心朋友,特别是老弟呀,防止以后官越做越大,聊天的越来越少。” “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女人呢,也越来越少?”卫君胜似笑非笑。 在他面前颇有同道中人的感觉,方晟不以为意,沉吟良久道:“人到中年,该看开的要看开,该放弃的要放弃,终究不是铁打的金刚呐。” 想到樊红雨的火热,他真是有感而发。 卫君胜却不认同:“瞧老弟没劲的,人家七八十岁还娶小姑娘呢,这叫活到老干到老,生命不息,欢爱不止!” “卟——” 方晟一口咖啡喷到桌上。 第974章污染土壤 双方高层确立合作大方向,按说接下来应该顺利实施。且慢,本土派铺天盖地、无所不在的网络这才有机会慢慢显露出来。 晚宴还没结束,窦康、慕达已吹响“全力狙击”的号角。 在本土派看来确实不能再退缩了,从农副产品收购到水库运营,从建筑市场到交通工程,以及吴、方为主导,房朝阳具体实施的对各县区县领导换血、渗沙子,再这样下去,等方晟三年任期满便可将本土派势力清理殆尽! 农副产品粗加工这一块利润额固然比不上收购,每年毛利润也近千万,虽说窦康等本土派领导拿大头,也没亏待层层级级跟班的,基本上赚的钱瓜分一空。所以哪来的钱搞技术改造、设备更新?更不谈培养业务骨干了。 达建一旦进入鄞峡,那真是歼20对付土制坦克,完完全全不在一个,不起码十个量级。 何况卫君胜的商业头脑不是盖的,不仅要覆盖粗加工这点小市场,而是将目光投向利润率最高的、也是本土派最看重的苗木市场! 恳谈会上卫君胜说得很隐晦,表示产业园要产、供、销全线作战,抓好源头的建设和改造工作,充分利用鄞峡山地资源,适当引导和扶持庄园经济,将来实现农副产品行业的大整合、大融合! 庄园!窦康听到敏感词耳朵顿时竖起来! 鄞坪山西麓沿线几十公里座落着大大小小三十多座苗木庄园,其中至少二十个庄园属于本土派亲朋好友,剩余要么土地贫瘠,要么水土保持不佳,总之利润空间远远少得多。 鄞峡苗木占据双江百分之六十的市场份额,本土派与其他苗木供应商达成默契牢牢操纵价格,与碧海苗木市场相比,同档次同类型苗木价格高出近百分之二十。双江各县市怨声连天,苗木供应商却不为所动,本土派遂心安理得享受垄断带来的暴利。 为确保二十多个庄园垄断地位,市正府在长达六年内竟然不再核准任何人涉足苗木行业,也没有扩大种植规模,任由大片山地空闲在那儿。 之前方晟已注意到苗木市场严重违背市场规律、人为制造垄断的反常现象,指示叶韵暗中收购了七家非本土派掌控的庄园,打算采取分层次渗透、各个击破的手法慢慢将本土派逐出苗木市场,不料之后叶韵四处奔波无暇顾及,业务转给周挺、卓伟宏等人后迟迟未有进展。 苗木市场垄断是本土派的根本,也是将所有人利益捆绑到一起的基石!倘若苗木市场被达建搞到手,相当于被抄了家,本土派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因此,无论于公于理、于情于理,本土派都要打赢这场生死战! 第一步是选址问题。 窦康、慕达等人密议之后,指示于东俊将开发区北郊一带约9.7平方公里划给达建集团。 奥妙在于,这块地是“毒地”,至今仍有官司缠身! 它的前主人叫德胜化工厂,四年前利用优惠政策来此落户,盖了几幢简易厂房后就忙不迭投入生产,从此以后附近居民陷入无穷无尽的污染——水污染、烟雾污染,空气里充斥着恶臭味,不到半年位于下风口村庄接二连三有村民检查出恶性肿瘤。 消息曝光后开发区管委会自然推得一干二净,化工厂老板连夜卷了细软潜逃,扔下四五幢简易厂房、几十名身患不同程度疾病的工人,还有上百万银行贷款。 为平息事端,管委会迅速推掉厂房等建筑,原材料、机器设备等让银行拖了抵债,花三天时间挖来新土覆盖在被污染区域,但受害者的索赔诉讼却因肇事者潜逃而遥遥无期。 本土派故意把这块地给达建有两层意思:一是消除土壤毒性需要巨额费用,且时间漫长至少得两年左右;二是地皮有了新主人,索赔诉讼便能进入程序,达建没开工就要花一大笔钱摆平祸患。 如意算盘打得挺响,换普通企业很可能就误入圈套了,然而偏偏碰到的央企。 作为传统国企,央企跟正府部门一样效率永远放在第二位,信奉的是“程序第一”,不管有多急,不管事儿有多大,必须按程序一步步走完,缺一个环节都不行。 以达建兴建产业园为例,由于属于食品加工类按程序要进行土壤质量检测、出具环境质量报告,因此筹建小组并未象本土派预料的那样先办理过户等手续。 方晟都有点奇怪,打电话催促说筹建小组不筹建,成天钻实验室干嘛?有这功夫派几个人都跑手续,同步进行不行吗? 卫君胜无奈道央企个个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执行制度一丝不苟,程序要求先有土壤、环境检测报告就必须等,否则叫做逆程序,我这个做老大的总不能明示手底下违规吧? 真是家大业大,大把大把浪费时间啊。方晟悻悻道。 然而这回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当筹建小组组长把标注“严重不合格”的土壤检测报告和“严重污染”的环境质量报告放到案头时,方晟险些惊跳起来。 第一反应是不是搞错了?那么空旷的地方居然严重污染,还蕴含剧毒? 转念指示秘书齐垚了解情况,不到半小时送来关于化工厂严重污染事件的报告! 一口气从头看到尾,还没喘气卫君胜便打来电话,得意洋洋说要不是咱央企循规蹈矩,咱俩可就栽大跟斗了! 方晟恼道大意失荆州,以后新领导来了之后这些家伙会消停些,谁想到……过几天换块地方,还照流程走,不过肯定没问题! 第二天方晟叫上耿大同等副市长直奔鄞坪,见到成刚直截了当问: “十个亿的项目要不要?” 成刚喜出望外,连声道:“要,当然要,烧香磕头都求不来呢。” “那好,给我划一块9平方公里左右的土地,条件是交通便利特别要保证水路畅通,离城市快速通道也不能远。” 成刚略一思忖,道:“鄞坪山东北角有块地符合您的要求,要不要过去看看?” “原来干什么的?” “一直是荒地,农忙时用作附近村庄的打麦场;去年起开辟两处作为工程车临时停放处,那个很好协调。” “没有历史包袱或司法纠纷吧?” 成刚被问得莫名其妙,但他知道方晟的问题背后肯定有玄机,当即说慎重起见我安排人了解一下。 十多分钟后得到确认,就是块荒地,没有任何问题。 “达建的产业园从今天起归鄞坪了,做好衔接和配合工作,”方晟简洁地说完吩咐道,“走,去开发区!” 祝雨农、郑拓、华叶柳和盛华军都不清楚市长取消所有活动把一大帮子拖在后面干嘛,耿大同因为参与了接待略微有点数,猜到本土派又撞到方晟枪口上了。 七八辆车停到开发区管委会大院,几分钟前才得到消息的于东俊匆匆迎出来,满脸堆笑请领导们“上楼坐坐”,方晟冷冷道: “在前面带路,到达建产业园看一下!” “提到产业园正想向方市长汇报,管委会催过多次,筹建小组迟迟没过来办手续,是不是改变主意了?”于东俊问道。 方晟一挥手:“到现场再说。” 车子停在空旷的废墟,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旷野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过,的确感觉不到严重污染,也察觉不到脚底下埋藏着剧毒土壤。 方晟默不作声埋头朝前走,于东俊颠颠地跟上前,讨好地说: “关于土地和税收政策,管委会都把草案拟好了,就等达建落户随即进入公文流程……” 方晟陡地停住,淡淡道:“规划调整了。” “调整……没……没听说调整啊?”于东俊脑子一团浆糊,“方市长的意思是……” “这边建管委会办公楼,全体人员过来上班!” 于东俊猛吃一惊,下意识道:“啊呀那……那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方晟严厉地看着对方。 于东俊已猜到达建落户的事出岔子了,脑子转得飞快,道:“管委会办公楼……呃……这个……才启用了几年,里面……里面设施还蛮新的,重复建设影响不好,财政也不支持……” “市财政拿钱出来支持,今年破土动工,明年就能正式搬进来办公!”方晟道。 “管委会用了,达建产业园……” “市委市正府自有安排!” 说到这个程度还猜不到方晟的心意就是笨蛋了! 于东俊垂头道:“有个问题必须向方市长汇报,这块地其实……原本是化工厂厂址,存在一些污染隐患还惹了诉讼官司,管委会觉得达建是央企财大气粗,花钱摆平这点小麻烦不费事……” “这是小麻烦吗?”方晟突然暴怒,指着他的鼻子喝道,“达建产业园要在这块土地上进行食品加工,要给千家万户吃进肚里的,几年了污染指标还这么高,空气质量如此恶劣,你是王八蛋心思钻进蛇窟窿里去了!” 于东俊面如死灰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承认考虑欠妥,忽略了食品安全问题……” “忽略还是故意?真要捅出这种重大责任事故,祸害京都无数家庭,你,我,在场所有人都得判刑,都得坐牢!”方晟厉声喝道。 副市长当中祝雨农最注重身体保养,听说脚底下是重度污染土壤,呼吸的空气质量严重不达标,双腿已经发软,恨不得第一时间坐车离开这鬼地方。 第975章破格之争 耿大同来到于东俊身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食品安全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丝毫不能犯错;何况达建生产的东西全部运到京都,你又不是不知道!怎能关键时刻掉这种链子呢?” 方晟严峻地说:“现在站在这里,每十分钟吸入的空气足以让大家短寿十个小时,人都不能站,你让人家在这里搞食品加工,不是犯罪么?!” “我以为达建会花钱给土壤消毒……”此时于东俊恨透了窦康和慕达两个老东西,他俩躲在后面出歪点子,受累的却是自己。 方晟喝道:“人家达建再有钱也不会大老远跑到鄞峡做活雷锋!” 祝雨农过来劝解道:“方市长消消气,这儿风大回去再说。”他是真心怕死,不想在这儿多呆哪怕一分钟。 方晟顺驴下坡,道:“回市委,你,跟我们一起走,接受组织诫勉谈话,待会儿我会向常委会建议暂停你的职务!” 于东俊身体摇晃着快撑不住,身边有工作人员将他扶上车,还重重撞了下额头。 消息传到市委大院,窦康震惊,慕达震惊,韦升宏震惊! 实在想不到达建这么大的央企居然粗中有细,落户前还搞什么环保测试,而且动真格的做得一丝不苟! 去年以来吴、方对于东俊迟迟未能打开开发区局面很不满意,两次动议都被窦康等本土派联手成槿芳压住,这回又撞到方晟枪眼上,自然要大做文章! 果然,成槿芳那边很快传来消息:方晟拉着房朝阳到苗彰荣面前添油加醋告了一状,同是抓经济的,同样经历过多起因环保、化工厂污染引发的群体事件,苗彰荣深知问题的严重性,气得浑身发抖,大声说这样的干部不撤天理难容! 成槿芳还说保不住于东俊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不处理的话,卫君胜那边交不了差——央企只有欺行霸市的份儿,从来没吃过哑巴亏,他父亲卫卿又是宣传部长,稍微飘点风派京都电视台来拍个专题片,到时所有领导干部一齐下锅! 真是举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懊恼之余赶紧采取补救措施,不等苗彰荣召开常委会,慕达主动派出调查组进驻开发区管委会,扬言要把问题查个水落石出,实则大家心知肚明,他是想抢在方晟之前销毁一切有可能惹祸的证据。 其实真是想多了。 方晟知道本土派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顽强性,根本没指望毕其功于一役,只要顺顺当当拿掉于东俊,在县区领导层面让窦康遭受重创就行了。 就在于东俊被拿掉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职务,无限期等待“另有任用”的同时,房朝阳暗暗发动第二波攻势! 他率领组织部党组成员到潇南市学习取经,依样画葫芦出台了两个办法:《关于进一步加强优秀年轻干部选拔培养工作的实施意见》,《关于加强干部交流轮岗的暂行办法》。 核心主要有四方面做法:一是加大干部特别是科级干部破格提拔力度,注重优秀人材的培养;二是注入活水,从大力引进外来人材和选调异地干部两方面激发用人机制;三是前移领导干部主要是处级干部退二线年龄,给年轻干部腾位子、施展才华的空间;四是推出市直机关与县区上下交流制度,达到锻炼队伍、优化资源组合和培养新人的目的。 苗彰荣拿到方案后表示赞赏。 方案蓝本来自潇南,熟悉的文风、熟悉的套路,苗彰荣有种特别的亲切感,心理易于接受。 市委书记最重要的是人事权,新官上任总得换一茬人,一来吐故纳新,培养属于自己的班底;二来免不了方方面面打招呼、递条子,权术权术,有权才有术,没权谁理你呀。 方案提交常委会讨论,窦康等人炸了! 房朝阳的针对性很明显,每条都冲着本土派:在本土派把持下,非我族类的升到科级就是天花板,再往上比登天还难;大批在本土派照顾下的老干部牢牢控制重要岗位,不干活却争权夺利;市直层面已换掉部分一把手,但庞大的副职队伍尾大不掉等等。 与卫君胜着眼于苗木庄园一样,房朝阳这一招敲在本土派七寸,令窦康等人不得不作出反击。 如果吴郁明不出事,大抵也在这个时候动手了。 时间过半任务过半,到九月份眼看三个季度过去了,经济数据、任务指标等等大势已定,剩下三个月的任务是确定思路、谋划来年、调整架构、任免人事,为来年初人代会做好准备。 无论如何,本土派不可能束手就擒。 窦康一反常态率先发言,道:“很理解朝阳部长培养年轻干部的急迫感,加强梯队建设、保证关键时候顶得上去是组织部门核心工作。但是,不是说泼冷水或者拖后腿,而是……同志们呐,咱们都有老了的一天,辛辛苦苦奋斗一辈子,没来得及松口气说拿就拿,理由是给年轻人让位,换位思考到时咱们什么感觉?讲正治,也得讲人情呐,公事公办称呼一声‘同志’,并肩作战几十年算是战友吧?说撤就撤,年轻同志是顶上去了,你让中年同志怎么想?让临近二线的同志又怎么想?培养一个群体不是以牺牲另一个群体为代价,那样的话,我坚决反对!” 这席话让年纪最大的魏昌成深有同感,随即道: “年纪大了当然得退,这是客观规律,问题是什么叫做年纪大?以处级干部为例刚开始以60周岁为界提前1年退二线;后来提前3年,现在实际执行标准是56周岁;就这样了朝阳部长还不满意,难道年满50周岁就要退吗?” 房朝阳沉声道:“初步计划以55周岁为限,相差1年不会引起太大波动,却能腾出——处级岗位就是170多个位置;咱们的方案还是充分考虑实际情况的,潇南、银山等市两年前就执行处科级54周岁一刀切的政策,不针对任何人,大方向就是如此,将来轮到咱们自己也会坦然接受,不存在不公平。” “两年前潇南推行56周岁降至54周岁时,市直和区机关反响很大,激烈辩论了很长时间。”苗彰荣道。 林枫也说:“不少老干部到省里上访,前后闹了四五个月,最终还是落实到位,人的思想啊有个逐步接受的过程。” 两位前潇南领导干部当然不可能否定自己参与制定的政策,但发言没有倾向性,是相对平和、中立的立场。 慕达干咳一声,道:“我说两句。把年轻干部充实到重要岗位,这事儿得一分为二来看。从纪委大量案件统计的结果,一定范围内存在年轻干部在要害岗位过于膨胀,忘乎所以继而贪赃枉法的行为,因此说调整要适度,不能忽左忽右动辄一刀切,还是应该有个统筹考虑。具体来说,个人认为舟顿对县区领导班子配备采取的353比较合理……” “353什么意思?”苗彰荣问。 韦升宏解释道:“按年龄段划分,53周岁以上3位;45周岁至53周岁之间5位;45周岁以下3位,老中青结合既激励年轻干部奋发进取,又让其他年龄段的干部有前途、有奔头,充分调动整个干部队伍的积极性。” “唔……”苗彰荣似乎被说动了。在这个问题上他并没有明确立场,听谁的话都有道理。 慕达还没说完,续道:“基层重要岗位也要合理搭配,县委书记、县长都干劲十足显然不妥,最好是老少配、一快一慢、一粗一细……诸如此类,培养年轻干部也要讲究层次,不能搞突击式提拔、脉冲式提拔、运动式提拔,缺乏持续性和连贯……嗬嗬,再扯下去好像在指导组织部门工作了,不说了,不说了。” 房朝阳绵里有针地说:“组织部置于常委会领导之下,欢迎各位常委批评指正。” “批评嘛不敢当,想法倒有两条,”成槿芳终于开炮了,按说削弱本土派力量她应该乐见其成,坐山观虎斗是上策,但考虑到与于东俊有过几次露水情缘却没帮到忙过意不去,会前窦康和慕达也都打了招呼,左思右想还是选边站,“一是加大破格提拔科级干部力度,请问有没有依据?是京都文件精神,还是省委指示决定?如果没有,凭什么破格?好,常委会同意破格也可以,范围不能局限于年轻干部,中年干部为啥不能破格?党内规章制度不可以搞歧视吧!” 听到这里方晟笑笑,道:“朝阳部长,选拔干部可不能显失公平啊,关键在于组织部门怎么解释‘破格’这个词,对不对?” 方晟用的不是疑问,而是设问,意在打断成槿芳的气势,把发球权转交到房朝阳手里——倘若让她一口气说完,无疑间占据了有利气场,房朝阳再说什么也达不到预期效果。 在黄海几年房朝阳跟朱正阳一样算是学到方晟的精髓,凡向常委会提交的议案总多问自己几个为什么,任何情况下都备有后着防止被对手猝然发难。 房朝阳慢吞吞道:“破格指特殊情况下的晋升通道,与京都、省委文件精神并不冲突。口说无凭,还是重温一下《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吧,第二章第九条规定,‘党政领导干部应当逐级提拔。特别优秀或者工作特殊需要的干部,可以突破任职资格规定或者越级提拔担任领导职务’,成秘书长要依据,这就是依据!至于范围,组织部门只是在方案中强调加大年轻干部破格提拔力度,没有将其它年龄段排除在外,事实上去年、今年都有因招商引资成绩突出破格晋升的干部,每个年龄都有,没有歧视谁、排斥谁;如果对年龄、职务结构、任职条件等等还有异议,我还可以引用条例中的其它条款……” “别耽误大家时间了,成秘书长还有第二点意见呢。”方晟微笑道。 第976章霸道规划 成槿芳本来就是临时想出来的胡搅蛮缠,哪有什么套路和章法?被房朝阳引用条例慢条斯理地反驳之后顿时泄气,七扯八拉硬说了番大道理,在座常委都是老江湖,分明听出她已败下阵来。 “各位还有什么意见?”苗彰荣不喜欢开长会,见时间已超过一个小时便有些不耐烦。 没表态的就剩耿大同,其他常委都多或少都表明了态度。 按常规他总是坚决站在成槿芳那边,这回却有点分歧。 耿大同在省纪委负责过几起污染事故引发的官员贪腐案子,实地走访调查发现污染造成的种种后果简直触目惊心,尤其天真活泼的孩子、处于花季的少男少女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发出凄惨的哭泣声,有时夜里都做噩梦。 对于这种官员,耿大同打心眼里鄙视和痛恨。连带地,象于东俊之流本土派官员的印象也越来越差,巴不得早点换掉才利落! “换一批想做事、肯做事、做实事的干部的确有利于鄞峡长远发展。”耿大同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 成槿芳眉毛一挑,很意外又很生气地瞪着耿大同。 苗彰荣扫了扫众常委,道:“看来多数同志赞成朝阳部长拿的方案,这样吧,回头再完善一下,措辞更严谨些、叙述更严密些,尽快把遴选工作启动起来。” “好的。”房朝阳微笑道。 趁着选拔年轻干部、推动市直与县区上下交流闹得本土派心神不安之际,在方晟直接干预下达建集团产业园办妥一系列手续顺利落户。 如卫君胜所说,达建集团不是活雷锋,大老远跑到鄞峡除了给方晟助波助澜之外,最主要的还是赚钱。 产业园尚在推土机轰隆隆来回平整土地之际,达建集团鄞峡分公司乌总已经发布六项措施: 1、建立健全农副产品收购网点,以兼并或加盟方式整合现有市场收购网点; 2、全资控股或收购鄞峡11家农副产品加工企业; 3、全资控股或收购鄞峡6家农副产品贸易公司; 4、向鄞峡县正府申请承包鄞坪山北坡; 5、拟制订三年规划逐步收购鄞坪山北麓三十多个苗木庄园; 6、全资控股国腾油化劳动服务公司! 前三项措施倒也中规中矩,财大气粗的央企向来以大手笔强势登陆;后三项就夸张了,直接触动了三个利益集团的奶酪! 首先随着鄞坪山风景区初具规模,北坡已纳入卓伟宏综合开发规划,形成前山旅游观光、后山休闲养生的大格局。前期开山架桥、修路打洞,方晟累计投入近三个亿,光靠门票收入猴年马月才能收回投资?主打项目还是度假区以及北坡即将开发的绿色食品美食城。 主意打到市长头上了那还了得?卓伟宏第一时间作了汇报。方晟倒很豁达,笑道达建把整个北坡拿下意在形成完整的商业链,比咱们零打碎敲有魄力多了,北坡形成规模效应前山也受益嘛,别挡人家财路! 其次收购苗木庄园触及本土派核心利益,也是之前窦康、慕达等人最为担心的,如今终于变成现实。 起初方晟授意叶韵暗地里收购土地贫瘠、地势差水土保持不佳的7家苗木庄园,打算采取蚂蚁啃骨头精神逐个击破——本土派控制的20多家庄园之间也存在种种矛盾,经常为某个苗木市场定价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价格战。叶韵也搜集了相当多材料准备关键时刻抛出来,无奈后来突发事件太多无暇顾及。 达建是打着整合资源、规模开发的名义试图一口气吞下,对它来说钱不是问题,也不怕庄园主们漫天要价。 原因在于达建已垄断白山境内百分之七十苗木市场,延伸到双江境内也有百分之五市场份额,拥有绝对意义上的定价权。倘若庄园主们不听话,达建拚着不赚钱也要把双江境内苗木市场的价格打下来,宁可两败俱伤。 因为达建亏得起,双江市场再糟糕,白山市场依然稳赚;鄞峡庄园主却亏不起,参与分红的利益群体太庞大,必须捞到足够利润才能保证分配。 平心而论,达建开的价很公道,价码一出口庄园主们就知道对方是行家,基本在摸透庄园拥有的水土资源、苗木品种和库存后,按市场价还略加了点浮利,对庄园主们来说,的确值得认真考虑。 窦康、慕达等本地派核心力量却不能容忍肥水流入他人田,一场控制与反控制不可避免! 最后是全资控股国腾油化劳动服务公司的想法激怒了郜更跃。 国腾油化劳动服务公司实质就是之前郜更跃不满被架空,扬言要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罢免经营层,方晟为避免事情闹大想出的妥协办法:国腾油化集团进行业务切割,分别成立油化主营业务和三产业务两个股份有限公司,今后三产业务搞得再差也不可能拖累油化业务,反之油化业务方面也没法搞瞒天过海的小动作。 郜更跃虽看穿方晟分离三产业务日后逐渐剥离、削弱自己股权和实力的阴谋,但势不如人的局势下能搞掉卢胜国已是胜利,只得签了城下之盟。 卢胜国执掌新成立的三产公司即劳动服务公司后,加快了改革步伐。按不同业务类型进行部门承包,绩效单独核算,费用切块承包,鼓励他们引入外资、转让股份,以控制权换经营权,增加资金投入激发企业活力。 经过小股东股权被大量稀释,个别部门被外资打包收购,加之卢胜国刻意拉开距离,劳动服务公司无论从股份股权还是管理机制均已实质性独立,不再受集团控制。 基于这个前提,当达建伸出橄榄枝时卢胜国毫不犹豫答应,郜更跃却是火冒三丈! 达建在鄞峡的这一连串动作,只有两个人看得清清楚楚,明白巨无霸的真实意图,一个是方晟,另一个就是郜更跃。 作为综合实力国内前几位、世界前500强的央企,做生意从来不满足小打小闹,要么不做,做就做行业最强者! 达建的主营业务是建筑市场,三十年来无论涌现多少强劲对手,始终在建材、建筑行业屹立不倒,掌握国内近百分之二十的市场份额,在非洲、东南亚和西亚、南美等也遥遥领先。 当它嗅到房地产市场有图可图,立即挟数千亿巨资杀了进去,不到十年便跻身前三,在包括二线城市大力拓展新楼盘,搞价格战和促销战,把一些小规模房企硬生生压至破产。 达建进入白山原本利用山地资源发展石材等主营业务,却发现农副产品和苗木市场利润空间更大,毫不犹豫展开有计划的收购和合并,直至把主导权完全控制在手里。 此番到鄞峡投资,达建也瞄准了与白山同质化的市场,采取上中下游全覆盖的运营手法进一步做大做强优势项目。 作为农副产品类别的油化行业,自然也是达建宏大规划当中的“小目标”。达建不过是顺手牵羊,却会要了郜更跃的老命! 因为劳动服务公司里面包罗万象,囊括了国腾油化原料采购、粗加工;油化辅料生产、半成品供应;油化产品销售以及售后服务等。失去劳动服务公司,国腾油化利润不受影响,但如果达建也发展油化业务的话,等于手脚被竞争对手绑住了。 几个月前卫君胜仍是华浩董事长时,白翎私下嘀咕借华浩的大棒击垮郜更跃,当时方晟没有同意。 他的解释是以华浩的实力绝对能很快打败国腾油化,赶跑郜更跃!然而后果却是数千名工人下岗,给社会带来不安定因素!因为权术斗争坑害老百姓、损害普通民众的利益,违背了为官的底线,他不屑做,也不能做。 如今情况不同了。 国腾油化的改制尽管受郜更跃影响几起几落,从目前看还算成功:一是管理层和经营层分离极大束缚了郜更跃的权力;二是集团市场化经营逐步走上正轨;三是劳动服务公司实质性剥离使得集团轻装上阵,核心竞争力和养老体制都足以抗衡市场冲击。 因此来说,方晟对达建的霸道规划乐见其成。 可郜更跃落差就太大了,很可能连裤衩都输掉! 不单是董事长职务问题,更关键的是这些年来国腾油化也干了不少为非作歹的勾当,虽说手法很隐蔽很巧妙,不可避免会在账务上有所反映。 国企改制后,郜更跃对集团的影响力和控制力有所削弱,但财务、供销等重要部门为保持稳定基本还是老班底,那些账没人碰没事,一查就会原形毕露。 郜更跃立即以董事会名义让卢胜国汇报情况,严厉指出集团不同意劳动服务公司私下接洽达建,也不同意达建以任何形式、任何方式搞收购。 卢胜国回击说是否收购不是某个人说了算,而是企业发展需要和资本意志决定,别发火,发火也没用,资本运作从来不搞阴谋诡计,一切摊到台面上阳光操作! 郜更跃说你这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只顾抱央企大腿,忽略咱集团员工的利益,不错,劳动服务公司卖不卖我个人无法左右,要开临时股东大会由全体股东投票决定! 咦,郜更跃有自信股东大会取得多数票吗?别说眼下劳动服务公司经过多次股权稀释、变更、转让早已面目全非,就是上回郜更跃威胁召开股东大会罢免经营层,其实也只是虚张声势。方晟不过出于稳定大局,不愿郜更跃在那个时候添乱才作出让步。 明明必输的棋局,郜更跃为何还敢主动发起进攻? 第977章堵心消息 周六晚上,安如玉举行了人生当中第一个婚礼。 不错,她是第二次结婚,却是第一个婚礼。当时两人经济太拮据,根本没有经济能力举行象样的婚宴,当时老公安慰因没披上美丽的婚纱而失落的安如玉,说等我有了钱再补办,一定! 这个承诺在后面颠泊流离、尊严碾成烂泥的日子里始终没能兑现。 此次残联下属的残疾人就业指导中心副主任邢厚正式求婚,举行低调的婚礼、披婚纱是她仅有的两个条件。 其它方面,论家产安如玉有套一百多平米的商品房(方晟买的);论职位,安如玉是省残联党组成员,省聋哑康复学校暨聋哑康复研究中心负责人,正处级实职副厅级,而邢厚只是副处级。 找到这样既美丽贤惠又有地位的老婆,作为邢厚的初婚,真想隆重而大张旗鼓地祝贺一下,让朋友、同事以及那些瞧不起自己的女人见识见识! 但安如玉这样要求了,邢厚毫不迟疑答应。 他觉得她的决定总有道理——这大概是邢厚与方晟最大的区别,在方晟眼里安如玉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很笨。 也许,这就是邢厚打动安如玉的地方。 婚宴地点在省残联机关大楼后面两条街的睿福大酒店,老牌四星,装修风格是低调的奢华,符合一对新人对婚礼档次的定位。 安如玉私心里,这一带区域近大半是省残联的产业或下属机构,圈子相对封闭;加之挑选嘉宾时她作了精心考虑,原银山官员只请了明月一个作为娘家代表兼伴娘,省正府办公厅、正处级恰到好处地起到帮衬作用,却又不张扬,坐在省残联领导当中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婚礼前,明月亲手递上一个首饰盒,打开则串熠熠夺目的钻石项链!邢厚家中有亲戚开珠宝店,当场低声惊叹道: “值四五十万哩!” 明月慢慢展开,梳理好后轻轻给安如玉戴上,顺势凑在她耳边说:“他送的礼物……” 安如玉“唰”地眼泪就下来了! 大滴大滴地,然后不顾妆容扑在明月肩头哭泣起来! 双江部分地区有“哭嫁”的习惯,邢厚及家人都觉得正常;明月却被哭得不知所措,只得轻轻拍她的后背以示慰藉。 对于安如玉过去不堪经历,明月在红河听了很多传闻。知道得越多,越觉得方晟不可能跟安如玉发生什么——他身边的女人都太优秀,优秀到明月自惭形秽。 明月的想法是:连我这样的女人都不被方晟接纳,怎会轮到安如玉? 从方晟将安如玉调到梧湘销声匿迹,再曲线转到省城的手法看,的确是用心栽植。 于道明、徐璃都不能理解,明月却觉得并不复杂。他在自己身上也没获得过什么,同样不遗余力地提携。 但安如玉哭得如此伤心,又让明月产生疑窦:他俩之间……不会真有什么吧? 安如玉的婚事让至少两个人松了口气。 一是于道明。一直以来于道明总觉得方晟大义凛然背后必有玄机,肯定睡了安如玉; 一是徐璃。她在银山做组织部长时就觉得方晟过于照顾安如玉,后面每一步都暗中使劲,从副处一路提携到副厅!付出总能得到回报的,否则他犯傻吗? 如今结婚了。 象范晓灵一样结婚了,不管之前嫌疑有多深,一招定天下。对方晟也是一个完美的句号——以最平淡无痕的方式终结一段露水情缘,却能保持友爱,方晟希望日后处理若干桩麻烦时都以此为参照。 周日上午。 方晟坐在办公室听取了华叶柳、于正、卢胜国汇报——蔡雨佳调到绵兰后,于正暂代市招商局局长一职,是房朝阳推行“破格提拔年轻干部”的第一批受惠者,即去年才提拔副秘书长,今年破格提拔正处级,代理的还是副厅级局长职务。 出人意料,房朝阳的提名不经波澜地全票通过。鄞峡轰轰烈烈的运动式招商引资已告一段落,招商局将日益边缘化,加之它处于强势市长的直接领导,接下来工作重心是什么、往哪个方向打全盘在方晟肚里,与其找个不相干的疙里疙瘩还不如让他最倚重的于正冲上前。 卢胜国详细汇报了与达建接洽以及与郜更跃发生冲突的经过,最后提到即将召开集团临时股东大会。 方晟沉着脸,半晌没吱声。 整个早上听到的消息都让他堵心,临时股东大会是最后一桩。 还没起床,明月便打来电话说昨晚安如玉婚宴的事,恭维他的礼物很大气、很有品位,衬得新娘更加迷人。 她越这么形容,方晟心里越难受,干笑道红粉赠佳人,难得同事一场没什么。 未料明月还有话说,笑眯眯道我也是方市长的老部下,好像从没享受过这等待遇呢…… 方晟哭笑不得,暗想奉献在前、享受在后的道理懂不懂?这几年我没害你就是最珍贵的礼物! 嘴里却笑道好好好,等你有了孩子,我也送份厚礼! 好,那就一言为定了,方市长!明月甜甜笑道。 挂断电话方晟郁闷不已:这世道咋回事?女部下向男上司索要礼物,男上司却爽快答应?明明应该反过来才对啊! 再说男上司凭什么答应?安如玉按摩手法再不济,那股狐媚劲儿可是实实在在让人没法拒绝…… 想到安如玉逆来顺受的眉目,再联想到叶韵似小妖精般的诱惑,方晟不禁蠢蠢欲动起来…… 这时第二个消息尤如泼了盆冷水,让他欲念全无。 电话是于舒友打来的,报告了一则“好消息”:周小容怀孕啦! 短短六个字,方晟喉咙口仿佛卡了只苍蝇,吐不出来,吞不下去。多年官场历练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干笑——又是干笑,道: “她是该有个孩子了,也是房家需要嘛……很好,很好,东山空气不错正好适合养胎。” 敷衍数语后方晟以马上开会为由结束通话,恼怒地将手机摔到一边! 绝对是蔡幸幸怂恿于舒友打的,目的就是给自己添堵。 方晟熟悉于舒友的性格,在大学就没心机容易受人蛊惑;蔡幸幸之前在自己手底下吃了瘪子,变着法儿也要讨回去。 真是气量狭小的女人! 可不管如何,周小容怀孕还是铁打的事实。 碧海那段婚姻周小容很不如意,因为没孩子羁绊倒也离得干脆——或许不是真爱而缺乏安全感,才避免要孩子吧。 如今总算寻到安全的港湾,心定当下来了,满满的幸福感和归宿感,为房家、为美好的婚姻和幸福蒂落果实也在情理之中。 从乍听她结婚开始,一步步到今天,方晟已经能够面对现实。然而心里那根刺终究是刺,难免有些隐隐作痛。 蔡幸幸就是认准了他那根刺,冷不丁拨弄了一下,让他生疼生疼! 这个臭娘皮,早晚要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 方晟暗自发狠,却明白蔡幸幸还有源源不断的后手:周小容怀孕反应重不想吃饭;房家把她视为掌中明珠;b超显示是男孩(女孩)…… 反正总会时不时来那么一下,让周小容的影子在自己面前晃动! 无它,蔡幸幸内心深处痛恨他同时吃下两位舍友,吃相难看——当然他俩都不知道还有芮芸,否则恐怕要双双昏倒在地。 连续两个堵心的消息,加上卢胜国的汇报,更堵。 见方晟没表态,于正试探道:“方市长,郜更跃态度太嚣张,动辄抬出临时股东大会,好像咱怕他似的,我算过了,他真正能控制的只有不到百分之三十,投票的话将惨败而归。” 华叶柳也说:“给劳动服务公司找个好娘家,达建是最合适人选,也是契机,对国腾油化、对深化国企改革进程都有益处。” 方晟这才说:“明明有好处的事,郜更跃为何一再阻挠?” “担心上下游渠道被收购后遭到达建掣肘,还有劳动服务公司剥离对他的地位也造成实质性影响。”于正道。 方晟转过去问卢胜国:“你做过一段时间总经理,觉得为什么?” “国腾油化产品的竞争力远远不如吹嘘的那么强,如果达建也涉足油化行业,顶多三年就能把国腾油化打垮。”卢胜国道。 “凭郜更跃持有的个人股,就算将来被打垮后兼并也能谋个好位置啊,”方晟叹道,“你们没弄清他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的意图就轻率答应,后果将十分严重。”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想不明白。 方晟和郜更跃隔空交手,让于正等人有种无力感,仿佛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决战紫禁城,旁观者只知道打得很激烈,却看不出奥妙所在。 见他们的神色,方晟微微摇头,觉得蔡雨佳虽有点书生气,很多时候却能抓住问题要害,相比之下于正还是嫩了点。 但有些话市长不能说,说了传出去影响不好。 方晟循循善诱道:“无论企业破产还是被收购,有件事到时必须要做,大家想想是什么?” 卢胜国一拍大腿,道:“审计,清产核资!到时要把陈年旧账翻个底朝天,很显然郜更跃经不起查!” 方晟又问:“单单他经不起查吗?” “噢,涉及方方面面关系,甚至有省领导或以上,”于正茅塞顿开,“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等于把内部矛盾公开化,通过媒体宣传敲打以前参与过的利益攸关方,到时不可避免要遭到各方势力插手干预,把股东大会变得带有正治色彩!” “所以市正府要态度坚决地反对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华叶柳道。 “我首先就得强烈反对。”卢胜国道。 “好,大家认清形势就好,”方晟道,“接下来再商讨如何让郜更跃收回动议,看来呀,不给甜头是不行的……” 第978章意外人选 京都关于白山省温泉事件的通报直接由京都电视台在晚间新闻全文播出! 其实一周前正式通报已经走完流程,正准备发布之际白山因为旱情严重,某个山区村庄连续断水17天,导致两位老人中暑而亡。 一时间社会各界纷纷指责当地官员玩忽职守,抗旱工作流于形式没有真正落到实处;另一方面媒体在追查多年来抗旱基金到底用到哪儿去了,有没有中饱私囊、挪作他用等情况。 在民愤极大的背景下公布温泉事件显然不妥,会将祸水延伸、一发不可收拾。有关方面特意等到风声渐小,舆情转到其它社会热点后予以播出。 通报言简意赅,认定温泉事件是一起无视旱情、违反组织纪律和相关规定的严重责任事故,为此从领导到执行、操作层面的工作人员必须各负其责,接受组织处分,惩前毖后,警钟长鸣。 一大段警示的陈述后宣布处理结果: 责任人李大明处以党内警告处分,调任京都政协财经委副主任委员,正部级; 责任人沈直华处以通报批评处分,调任三相省副省长; 此外李大明的秘书、省正府办公室秘书长、分管副秘书长、抗旱指挥部副组长、水利厅厅长副厅长、建设厅厅长副厅长、白吉市城市监督局局长等三十多人分别受到程度不同的处分。 新闻播出后一片哗然。 不是嫌处理过轻,而是太太太重了! 虽说两死一伤后果严重,李大明并非直接责任人,以省委书记之尊算得了什么?通常都是悄悄开个民主生活会,轻描淡写作自我批评就完事儿。 这回居然直接来个退二线待遇,从去年威风八面的正治局委员、京都市委书记“嘭嘭嘭”连落三级台阶,在还有一个任期的情况下直接下野! 究其原因,不过带女下属泡了回温泉而已。 李大明遭受重惩引发的连带效应就是,从此领导干部都不敢泡温泉——别说带情人,一个人泡都不敢。 因为,领导干部泡就泡,哪里知道温泉是天然还是人工制造? 万一身边有个象李大明那样多管闲事的秘书,明明温泉没水悄悄来个人工制造,被媒体曝光咋办? 有李大明的前车之鉴,再撞到枪口后果可想而知! 经此沉重打击李大明一蹶不振,回京都后所有手续由秘书代劳,从没去过政协,更没参加过任何会议,悄无声息从公众视野里消失。 之后大概抑郁过度的缘故,得了重病,没过几个月便离世,丧事办得简朴低调,吊唁者也不多,就这样李大明带着满腔愤懑和遗憾离开人世。 相比之下沈直华幸运得多,虽然也受到处分但未伤及皮毛,继续保持在新生代子弟当中领先的位置。 通报批评是行政处分里最轻的处理方式,最大的好处是不记入档案,不会在仕途留下污点;至于从白山调到三相,论正治地位、经济体量、发达程度,同样境内以山地为主的三相要落后于白山——白山属于传统的中原地区,家底子比较厚,而三相则是地道的穷乡僻壤。 更有讽刺意味的是,之前肖挺也从双江调到三相,官场因此流传三相是“失意者联盟阵地”。 白山一下子腾出两个省部级岗位,谁能分得一杯羹? 照例京都高层要展开激烈的争夺,然而本届最高层风格的确异于往届,就在京都电视台全文播出通报的第二天上午,中组部已经陪同新任命的副省长来到白吉! 此人是谁? 一个把方晟、陈皎、卫君胜惊得眼珠子都瞪出来的——童光辉! 他他他……大旗银行总行副行长干得好好的,年薪1700万,还不用承担什么责任,干嘛跑到两眼一抹黑的官场混? 再说童钧目前是在政务院副总理位置上,干完这届也该退了,到时谁来帮童光辉? “光辉的性格,唉,老实说我认为不适合混官场,”卫君胜在电话里说,“你瞧上回为乔莲的事儿,说翻脸就翻脸,根本沉不住气嘛。” “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方晟笑道,“卫部长在高层总该听到风声吧,老童出于什么考虑把儿子从羊群放到狼群?” 卫君胜又叹气:“唉,自从那件事之后他们俩口和好如初,我倒两边不是人,至今双方没一起吃过饭,更不用提打探消息。童钧在京都圈里出了名的爆脾气,没几个朋友,想摸他的底难于登天。” 说到这里方晟终于明白过来:“噢,卫兄想要我跑趟白山?” “好奇嘛……好吧,我承认的确有些忐忑,银行本质上就是央企,所以我很想知道光辉到底出于个人原因离职,还是童钧在政务院嗅到什么风声?” 方晟奇道:“你也太敏感了吧?银行转到官场、官场转到央企或银行,这种交流是很正常的,争议在于级别问题……” 大旗在股份制银行当中属于小字辈,按行业惯例比工农中建交等五大银行低半级,从以往干部交流来看,大旗银行副行长调到工行任副行长算提拔重用。 放到整个银行体系来看,银监局和人民银行都是正部级(偶尔有副总理兼人行行长的情况);往下就是工农中建交等国有商业银行行长,大型股份制银行如民生银行、华夏银行、浦发银行等,固然纳入企业体系不算行政级别,但通常可以挂靠副部级;中小规模股份制银行如大旗无形中更矮半个头,不过隐隐比正厅高点——因为到了地方各家银行省分行的级别相同,分行行长都是正厅级。 这样的管理架构还算顺畅,比错综复杂的央企、国企好多了。 央企从组织架构层面分两种,一是政务院直属央企,本身就是正部级,如铁道部转型的铁路总公司;一是国资委管辖的央企,国资委是正部级,下辖央企自然是副部级,然而—— 国资委对副部级央企只有业务监管权,并无人事权;事实上这些央企一把手都享受正部级待遇,归中组部管辖。 此时还有6000多家非央企省属国有企业,俗称国企,按规模分副部级和厅局级不等。一般说来国资委具有实际管辖权的主要是非央企的国企,对央企只有形式上的监管,震慑力还比不上审计署。 再回到银行的话题。 通常官场到央企都带有安抚性质,即晋升无望或职位安排不过来,高层出于补偿心理让某位领导干部到央企任职,原则是“上浮半级”,即副省部级到央企任正职,厅级到央企任副总,带有经济补偿的意思。 央企到官场则相反,原则是“高职低配”,享受正部待遇的央企老总到地方顶多任副省级省委常委,不可能一步做到省长甚至省委书记。 从这个角度分析,童光辉以大旗银行副行长身份直接空降白山任副省长,表面看平级调动,实质是童钧幕后活动照顾的结果。 见方晟提到级别,卫君胜唉声叹气道:“方老弟不清楚前因后果,关于光辉的事儿我透熟——” 大学毕业时童钧已是重权在握的领导级人物,几条出路随便安排,都有好的去处—— 从政,童钧手里有国家公务员的指标,一个电话就能让儿子进京都机关; 经商,央企随便挑,直接进入总部而且有拿高薪的职位。 童钧犹豫不决。 知子莫若父,他已看出儿子的性格弱点:教条、食古不化,不懂得灵活把握局势。 这种性格无论在官场还是央企都容易吃亏。 当然坚持原则也是好品质,鉴于此,童钧决定让儿子到银行系统工作。银行玩的是钱,讲究绝对原则和纪律,童光辉的性格品质非常适合。 说到这里,卫君胜道:“以童家的初衷,光辉做到总行副行长已经到顶了,董事长、行长他做不来,也做不好,接下来无非在几个银行转转熬到退休……老弟明白我的意思吧?” 这下连方晟都好奇起来,道:“今晚有个会,明晚吧,帮你跑趟白吉!” 方晟所说的会其实是市长办公会,之所以一反常态占用休息时间是实在拖不下去了。 最重要的议题就是关于拍卖地皮。 前期常委会通过了向市场推出10块地皮的议题,实际操作中被方晟打了个折扣,先批准城区东南西北4块地皮,还有6块一直捏在手里迟迟未决。 这段时间双江各地响应省里的号召,收缩房地产投资规模,严厉调控房价,受此影响鄞峡房价一路下滑,几个月前被爆炒的市中心学区房,二手房最高成交价从9100元/平米猛跌到8300元/平米,黄金地段如此,其它地段更降到7000左元左右,有的甚至触底6000元! 二手房价格持续走低直接影响正在兴建当中的楼盘价格预期,郜更跃、成槿芳着急了,窦康、慕达等人也着急了! 房产市场与股票市场一样向来是“买涨不买跌”,当房价跌到心理冰点时即意味着市场萧条,投资者会纷纷离场而去。 一旦巨额资金离开鄞峡,房产市场必将元气大伤,两三年内甭想复苏,那样的话简直太糟糕了! 情况严重的话,最优质、最黄金地段楼盘甚至有可能亏本,那真是郜更跃、窦康等人“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两帮人一拍即合,几次三番在常委会上对方晟施加压力:必须尽快执行常委会决议,把6块地皮推向市场! 他们期望以这种方式向市场传递微妙信息,那就是正府并非一味打压房价,目的在于将房价稳定在可控范围内。 两天前的常委会又一次提及这个话题时,终于得到苗彰荣的支持! 第979章第三方案 之前两个月苗彰荣利用房价回落吃足了货,从10套逐渐增加到16套,发自内心不愿房价继续下跌。 但沈高严控房价的态度非常鲜明,逆势而行很可能撞到枪口,那是划不来的。所以苗彰荣做足姿态,摆出是在窦康、成槿芳一再坚持下响应的姿态。 “京都和省里关于房价的态度很明确,‘稳健调控’而不是‘一味打压’,”苗彰荣道,“近期我市二手房交易呈直线下滑趋势,对银行、投资者和前期购房者压力很大,也对我市经济繁荣和社会稳定造成不小的负面影响。鉴于种种状况,的确有必要把闸门放开一点,不算大放水,而是表明正府扶持房产市场的态度。” “何况常委会已经确定下来的事,我看不出有拖延不办的理由。”窦康不满地说。 耿大同顺势补了一枪,也是推脱责任:“方市长在转让地皮方面的确比较谨慎。” 成槿芳道:“我市房产市场就是这个怪圈,跌的时候没人管,涨的时候千方百计打压,结果造成全省普涨、我市不动;好不容易涨了一点,全省又在搞调控,总是踩得不在节奏上!” 转眼间成为众矢之敌,方晟神色如常,道:“从上月全省房价走势来看,鄞峡跌幅处于中游水平;一方面说明我市房价到了相对低谷,向下已经没有跌的空间;另一方面目前的确是推出地皮的时机,保持对房产市场温和刺激,阻止房价下滑趋势……预计剩余6块地皮将在两个月内全部投向市场!” 常委们顿时表情一松,暗暗松了口气。 素来难说话的方晟居然重压之下便松了口,恐怕主要是苗彰荣的功劳。 市长办公会讨论的重点是采取什么方式拍卖地皮:按方晟的想法还是公开竞价,这样能最大限度把价格哄抬上去,避免暗箱操作。 然而窦康等本土派,以及成槿芳系都不乐意,从前面4块地皮竞价情况看,由于神仙池、柯察巷两个在建商业小区牵制,资金实力大损,根本敌不过气势汹汹的周挺等投资商。 成槿芳指使耿大同、窦康则给祝雨农下达死命令,务必否决公开竞价方式! 祝雨农属于本土派里的逍遥派,一路提拔过程中得到不少帮助,但又若有若无保持着某种距离,并未深度参与很多秘密勾当,譬如苗木市场、农副产品收购、建筑建材市场,以及赌上本土派身家性命的商业住宅小区建设等等,祝雨农都没一分钱股份。 在朋友圈里他自称胸无大志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其实在派系斗争激烈的官场何尝不是聪明之举? 不过原则问题必须要跟本土派保持一致! 以本土派的经济实力本该集中精力做好神仙池商业住宅小区楼盘开发,只是孤零零一个楼盘缺乏话语权和定价权,至少要拥有两到三处楼盘才能形成不可撼动的力量。 就是华尔街那些金融机构所做的,大到不能倒! 正好,郜更跃也有此念,希望与本土派联手增加在鄞峡房产市场权重,继而反向左右房价。 这样一来形成的格局是:市长方晟坚持以公开竞价方式拍卖地皮; 常务副市长耿大同和副市长中排名第二的祝雨农反对公开竞价,要求以综合平均价招标方式。 依据是《政府采购货物和服务招标投标管理办法》第五十条:“货物服务招标采购的评标办法分为最低价评标价法、综合评分法和性价比法。” 综合评分法通常采取价格平均法,将所有投标报价的算术平均值作为评标基准价,报价低于该基准价的要适当减分,高于基准价的也要减分。 耿大同认为商品房建设是百年大计,来不得丝毫含糊,公开竞价方式会直接增加开发商成本,在房价得不到充分预期的情况下极有可能偷工减料、换梁换柱,从而给工程带来致命隐患,近年来各地频频暴露的“楼倒倒”、质量检验不合格等丑闻都由此引发。 综合平均价招标的好处就是不鼓励价格竞争,增加中标的偶然性,减少投标人直接对抗成分。 争执不下的结果只能通过市长办公会解决。 郑拓是老好人,不偏不倚都不得罪,含糊其辞说两种招标方式各有利弊,用啥方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平公正公开云云,说了一箩筐全是废话。 剩下华叶柳和盛华军。 华叶柳有越来越向方晟靠拢之势,关键就在盛华军。 耿大同和祝雨农希望盛华军保持相对独立性,至少不要反对综合平均价招标方式。 众目睽睽下华叶柳却推让道:“还没考虑清楚,华军市长先说吧。” 盛华军扶扶眼镜,道:“当下一线城市基本摈弃了只论价格的做法——郑市长说得不错,各有利弊,其实重点在‘弊’,对吧?为什么?因为唯价格论会无形中削弱维保、后勤保障和跟踪服务等一系列工作,尤其商品房建设,将来成百上千户人家需要一整套班子来服务的,马虎不得!所以象潇南、碧海、朝明等省会城市都通过由第三方打分的性价比法。” 话音刚落华叶柳紧跟着说:“华军市长说得对,我也有这样的思路……独立公正第三方介入在我市有过成功先例,市招商局全员竞岗、教师竞聘上岗都搞得很成功,我觉得可以试试。” “是啊,是啊,值得一试。”郑拓立即改变风向道。 瞬时方晟、耿大同和祝雨农都有点发愣,本来二选一的议题,现在横将杀出第三个方案,而且获得三位副市长认可! “性价比法……”方晟问道,“华军市长说说看怎么个打分法?” “分三个步骤,一是量化指标,对非价格因素进行量化,然后专家组统一打分口径和尺度;二是技术评分,主要包括技术、财务状况、信誉、业绩、服务特别是维保等;三是拿技术分除以该投标人的投标报价,商数最高的投标人中标。” “怎么挑选专家组成员?” 盛华军道:“潇南市正府专门建立了专家库,每次随机选择;基本思路是省建设厅和房管厅各一位领导;潇南大学建筑系一名教授;省招投标中心一位副主任;省建筑设计院一位技术专家,共五位……” 方晟沉吟良久,道:“从成员结构和地位来看应该能保持公正性……大同、雨农两位市长怎么看?” 耿大同和祝雨农都有措手不及之感。 “技术评分嘛主观因素比较大一点,如果专家组对某个问题普遍存在倾向性就麻烦了。”仓促之下耿大同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 祝雨农转念一想只要避免杀价,所有开发商都在同一起跑线,未必是坏事,道:“既然大家都觉得不错,先拿几块地皮出来试试,效果好以后逐步推行。” “呃……” 耿大同见祝雨农也加入支持第三套方案行列,势孤力单不便多说什么,没说话就算默许了。 回到办公室,方晟拨通牧雨秋的电话,沉声道:“方案通过了,接下来用心做好资料——别怕花钱,按评分要求做到尽善尽美就行。” “好,我明白,”牧雨秋简洁应道,略一迟疑问道,“方市长,芮芸她还在原山?连啃六块地皮压力山大,最好有她助阵……” 方晟知他的心意,道:“短时间内恐怕来不了,原山加快国企改革步伐,大力引入外来资金入股,我建议芮芸进军国企,为庞大资金寻求好去处。” “啊……”牧雨秋心口尤如被铁锤重击,愣了半响酸楚地说,“这样一来是不是要扎根原山,以后不再回双江发展……” “入股、控股只是个形式,当然了如果掌控足够多股份也能担任总经理或者董事长,那是好事儿,相当于借壳上市今后回双江将有更长远目标。雨秋啊,你儿子都读高中了还勘不破?” “人啊总得有个念想嘛,见笑了,方市长。”牧雨秋叹息道。 方晟却没有笑的意思,道:“芮芸确实很优秀,理解你的想法……” 放下电话,脑海里禁不住跳出周小容的身影,唉,人是得有个念想,同病相怜啊! 一度涌起的怅惘将先前耍小心机顺利通过市长办公会的喜悦冲刷得干干净净。 为粉碎窦康、成槿芳等人的阴谋,方晟设计了几套方案:上策自然是公开竞价,牧雨秋能凭借海量资金取得胜利;下策是综合平均价招标方式,实在顶不住只能另想它法;而中策就是出奇制胜,让盛华军突然拿出第三套方案。 方晟以市长之尊不便贸然相求,盛华军作为空降干部步步小心,也不可能轻易站队。 奥妙就在于华叶柳与盛华军因分管领域有交集走得比较近,闲谈时故意把话题往这方面引,私底下探讨过性价比法的好处。 郑拓那边也事先打过招呼,刚开始故意不表态,然后赞同第三套方案——不在两位市委常委之间站队,本来就符合郑拓的风格,他欣然同意。 至于性价比法,那可是牧雨秋的拿手好戏,当年在省城争夺地皮经历过数次激烈竞争,如何把打分项做得牢牢抓住专家组的心、获取有效分,牧雨秋自有不可言说的心得。 拿地皮是一场攻防大战的接触战,既能探听到对方虚实,又体现双方的意志和决心。 显然,窦康、成槿芳等还是低估了方晟的智慧。 第980章全面开放 当晚方晟驱车来到白吉,与童光辉在一处僻静的小茶楼里各吃套商务简餐,然后泡壶极品白茶闲聊。 本来徐璃有意作陪——她很乐意小范围内和方晟双双亮相以彰显存在感,想想不妥又作罢。 两位外地副省长私下聚到一块儿吃饭,在风声鹤唳的白山官场显得过于张扬。 三转两转,很快触及方晟今晚来的本意:童光辉为何突兀跳出银行系统,涉入之前完全陌生的官场? 童光辉转动茶盅,目光定定看着桌面,良久道:“来白山前家父再三嘱咐不准泄密,特别是京都圈子里的子弟们;可方老弟挽救了我的婚姻,且是值得信任的朋友,我……” 不等他说完,方晟立即道:“我保证决不透露给第三者!” 童光辉展颜一笑,道:“其实老弟口风之紧早得到京都圈子公认,我真是枉作小人了。” 霎时方晟有些惭愧。 撮和童光辉与乔莲重归于好,跑到白吉探听内幕,两件事都是卫君胜躲在幕后指使的,说穿了自己也带着私心。 “我猜应该与国际大势和金融发展方向有关?”方晟道。 童光辉沉重地点点头,道:“几十年前为了入关,国家在乌拉圭回合服务贸易协议谈判中承诺开放银行业,届时将向所有参与方开放我国银行业市场……” “实际上一直没做到,我们利用发展中国家特殊待遇对市场准入作了限制,使得进入我国市场的外资银行主要业务基本局限于‘三资’企业,难以对中资银行构成威胁。”经济系出身的方晟对那段历史颇有了解。 “现在看来顶不住了。” “老美又在作祟?” “它一直作祟,从没把我们当作朋友,这阵子自家日子不好过闹腾得更凶,”童光辉道,“庞大的贸易赤字加上产业链转移,老美变得更加不自信,开始处处找碴处处较劲,拿过去达成的协议逐项对照然后横加指责……” 方晟笑道:“站在老美角度不叫‘横加指责’,而是认为我们缺乏契约精神。” “我们的银行业太孱弱、金融体系不堪一击,倘若真按约定全面开放准得一败涂地。” “当初汽车业也这么担心,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们的汽车产业没垮,相反活得还挺滋润,跑到国外到处收购。” 童光辉还是摇头:“汽车工业能跟银行系统比?银行关系是国民经济的基石,国之根本,别说垮掉,就算受点伤都是无法承受之重!中国是储蓄性社会,家家户户都有钱存在银行,若哪天……哪怕爆出谣言说银行要倒闭,挤兑风波就把银行压垮了!” “照你的说法,中资银行到底弱在哪里?几十年了也该调整到位,为何还是不堪一击?” “传统思想和根深蒂固的旧观念严重阻碍银行改革,还有就是强大得可怕的惯性,以及怕乱求稳的心态,如此等等,”童光辉皱眉道,“从根源性结构和职能来看主要存在专业银行不专问题,普遍存在混业经营现象,除了传统银行业务,银行还能办信托、保险、租赁和发业,甚至还能代理证券业务,长期信用机构可以向生产企业发放流动资金贷款,短期信用机构也可以办理固定资产贷款……” 方晟颌首道:“就是一直被专家学者诟病的万能式银行。” “万能式银行在现行体制下很受市场欢迎,不管啥需求跑到任何一家银行都能办,然而一旦市场放开咋办?根据国民待遇原则,‘当一国给予本国金融机构直接或间接金融服务特权或利益时,其境内的外国金融机构也应该同样享有’!就说是外资银行业务范围也能超出银行自身业务,这样的话我们以发展中国家地位辛辛苦苦争取来的逐步开放金融市场的优惠待遇等于被自己取消了!” “噢,这倒是个大问题。” “外资银行全面进入内地市场后,若不给它们适当的业务范围,有悖于我们在垄断权利条款上应该承担的义务;让它们什么都干又对我们自己的银行不公平,即意味着原有专业银行象征性分工的限制性没有取消,而垄断性又被保留。” “听光辉这么一分析,我开始理解你那句‘现在看来顶不住了’并非危言耸听。” 童光辉露出惊讶的神情:“敢情于主任啥也没告诉老弟?” “我也没问过……”方晟汗颜。 近期国际外交风云突变,大国之间正治博弈动作频频,碰撞出不少火花,其中最激烈的要数中美两个超级航母的较量。 事端起因是美国排名第一的重型机械集团杰森兄弟宣告破产,大跌眼镜之余,欧美分析人士这才发现过去二十年间,杰森兄弟生产的一款重型机械——从全球市场占有率百分之百节节败退,到今年上半年仅剩百分之九点四,这点订单量根本无法维持规模生产。 这款重型机械二十年——再向前追溯十多年都是杰森兄弟独步天下,全世界没有第二家公司具备搭建生产车间的经济实力,据称需要50亿美元;还得精湛的炼钢技术和加工技巧,以及数量浩繁的中下游配套产业。 也就是说,这款重型机械是工业化发展到顶尖水平时综合实力的体现。 正因为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却是大型矿洞深度采掘时不可缺的核心设备——有了它能使采掘功效提高近两倍,杰森兄弟对外报价是每套设备3亿美元,签订合同后预付1个亿,然后乖乖排队等候,生产周期大约是一年半。 作为矿业大国,中国在采购过程中每每遭到刁难和苛责,被扣上很多莫须有的帽子,如指责矿主大量使用重刑犯在恶劣条件下作业,还有指责工程商采购劳改犯生产的商品等等,然后变着法地提高要价、拖延交货时间。例如央企达建就遇到一回糟心事儿,合同价3.23亿美元,一年后以原材料上涨为由硬是签补充协议索要了4千万,快交货时却表示“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足足等了三年! 高层意识到危机! 达建等设备的三年是中美关系还不错的时候,双方元首偶尔通通电话,“共同就双方感兴趣的话题进行广泛而深入的交谈”,杰森兄弟尚且如此,万一哪天翻脸,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中方说干就干,秘密收购几个国家报废设备大卸八块,组织数百名专家进行技术攻关! 四年后,中资企业生产第一台重型机械正式下了流水线,投入使用后故障不断,三天两头趴窝,维修人员都不敢离矿洞,还不时把专家请过去救急。杰森兄弟听说后大加嘲讽,顺便对中方订单加价百分之十。 隔了三年,中资企业已基本克服设备工作时出现的小毛病,价格是2.8亿——人民币,基本满足内地矿产业的需求,从那时起杰森兄弟再也没接过中方订单。 不得已,杰森兄弟有史以来第一次降价,以巩固已出现动摇的东亚、东南亚市场。 又隔了三年,杰森兄弟在非洲、南美等地的订单都流向中国,仅剩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几个铁杆走狗碍不过情面继续认购,但时不时嘀咕降价之类,弄得杰森兄弟心烦意乱。 每况愈下拖了好几年,越来越多的“老朋友”暗渡陈仓从中国订货,此时杰森兄弟已将价格降至1.2亿美元,却抗不住中国这边1.4亿人民币的巨大优势。 奄奄一息拖到今年,眼看高管纷纷离职、大批技术工人转投别家、生产线多年未保养毛病百出,实在支撑不下去,看前景也没有支撑的必要,杰森兄弟不得不黯然宣布破产。 美国国会有个叫做联合经济委员会,针对这桩事件做了个调查,结果惊讶地发现杰森兄弟破产后中方企业将那种重型机械价格提高到2.2亿人民币,结果包括欧洲在内所有买家都表示认可,毕竟还是比杰森兄弟要价便宜得多。 联合经济委员会扩大调查范围,对十年内年销售额超过一百亿美元的出口商进行大数据统计,得出一个耸人听闻的结论: 美国实体经济以冰山之势不可阻拦地衰退,产业以完整的链带形式大规模向中国转移;美国市场已被中国以惊人速度悄悄占领,不出十年世界所有商场、超市将找不到“美国制造”商品! 另一个大数据的结论则是:近十年美国破产的100家企业,其市场份额百分之八十被中国企业抢走,可以说,中国企业的崛起直接导致美国企业衰落! 报告出炉后举国震惊。 国会参众两院立即通过一项没有约束性的决议,要求全面审查中国在世贸构架下所有承诺的履行情况;全面审查中国企业低价倾销侵入美国市场的情况;全面审查中美巨额贸易逆差的结构性原因! 还有几个月就是美国中期选举,执政党正为持续走低的经济、时常上演暴跌的股市、火箭般上蹿的失业率而发愁,这个报告尤如溺水者捞到救命稻草,自然紧紧抓着不放! 美国正府在罗福斯总统主持下立即出台二十多项政策,即“罗福斯二十条”,招招直指中美经济结构性问题,从进口配额、税收、进出口管制、质量检测等方面全方位进行遏制,摆出一付同归于尽的无赖嘴脸。 对包括方晟在内的绝大多数民众来说,掌握的讯息就到此为止,无非是美国人漫天要价,中方有理有据就地还钱,最终总能达成协议。 然而,事情并不象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第981章家大业大 “罗福斯二十条”那是做给公众看的,花拳绣腿实质没有多大作用;中方的愤怒和不安也是做给公众,表明态度而已,可以在乎,也可以不在乎。 真正伤筋动骨的其实是美国人私底下传递的恫吓信息——把他们逼急了很可能动真格的,你不能不信! 威胁的重点有三条:一是冻结黄金贮备,全世界大多数国家的黄金都贮存在美国——80多个国家近7000吨黄金存放在美国纽约联邦储蓄银行的地下金库里,当年对伊拉克、利比亚发动战争之前首先冻结其黄金贮备,颇有古代烧掉粮草的意味; 二是拿国债抵销贸易逆差,说白了就是赖账不还,却摆出受害者的样子; 三是断网、断天体服务,全世界赖以运行的互联网一级服务器都在美国,民用gps主服务站也在美国,还有大量的民用卫星包括气象、交通、航空等等服务,一旦被全面拉断军方固然影响不大,民用领域起码倒退五年! 这三条随便哪条真正实施,都将对中国造成毁灭性打击,实在是无法承受之重。 关键是与“罗福斯二十条”不同,在这三个领域中方压根拿不出反制措施,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综上所述,近期最高层、外事委压力非常大,频频开会商讨对策,外交密使穿梭往来于京都和华盛顿,”童光辉说到这里叹道,“然而这回美国人胃口很大,小恩小惠收买不了他们,必须要作出重大让步,想来想去只有投其所好,放开美国人最感兴趣的金融领域!” 方晟长长“喔”了一声,道:“伯父担心外资银行全面进入内地后,中资银行生存空间将被大大压缩,实力不济的甚至面临倒闭危机……” “现行体制下还不至于糟到倒闭程度,当无力维继时正府会指派其它银行进行收购兼并,起码保证老百姓存款刚性兑付,但经营压力、体制改革还有业务调整等等势在必行,还有痛苦的理念转变……家父觉得我应付不来,索性早点跳出苦海,等到苦海变成泥潭时再想跳,那时就贬值了,别说副省长,厅长都困难。”童光辉毫无隐瞒解释道。 “这样看来以后央企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家父重点关注金融领域,其它方面没怎么提及,据我估计下一轮开放将在广度和深度两方面齐头并进,原来优势产业、暴利行业都不可避免受到影响。” 方晟自嘲一笑,道:“亏我还有位外事委副主任的老丈人,成天钻在地方真是眼界狭、格局窄,根本没注意国际局势正处于狂风骤雨般的局面,惭愧惭愧。” “老弟在地级市也罢了,咱们成天在京都打转同样没发觉,也是看媒体、电视上专家学者们分析得热闹,从没往深处想,”童光辉道,“这些年来咱们自称老二,实质与老大的差距不是一点点,而是重量级与轻量级的区别!远的不谈,就拿老百姓所说的几万亿外汇储备来说,美国长期国债的确是既稳定又保值的金融产品,其它找不到能容纳我咱们这样规模的大买家,所以对于老美,在恨它的基础上还得昧着良心讨好它,没办法,大国也要生存,也要发展。” “但是官场……” 方晟只说了四个字,童光辉却一听就明白,苦笑道: “为空降白山这事儿我在家里吵了三天,指责父亲耽误了我的前程——早知如此大学毕业就进中直机关,然后走吴郁明、詹印的路线,没准现在也是涌有丰富基层经验的好干部,怎会弄得现在每个人都不看好的尴尬局面?” “不是不看好,而是需要很长时间来适应,官场与银行是完全不同的系统。”方晟连忙说。 “家里人包括我妈、妹妹都觉得不该贸然转行,官场的水比银行要深不止一万米,我应付不来的,后来父亲说了一番话,”童光辉道,“他说官至省部级能力、经验、人脉都不重要,只要牢记两点,一是管好用好秘书,一是注意私德言行,平安混到退休没问题;还说白山两位领导干部就是典型例子,李大明的秘书做了出格的事,反过来影响李大明仕途;沈直华洁身自好,所以挪个地方还是副省长。” “唔……伯父不愧在基层经历过摔打,一语中的,”方晟钦佩地说,“官场生态是这样的,越往上政策空间越小,风险却越大;做谨慎本分的副省长很容易,全文照转京都文件,凡文件里没有的一律不批,凡文件明确的一律同意;反之做有所作为的副省长很难,上有省委常委会和省长办公会约束,下有厅局层面抵触,指示精神落不到实处,到头来全是空头炮弹。” 童光辉笑道:“说到最后家父的意思其实就是,仕途方面千万别向方老弟、陈皎、詹印那些人看齐,而要守着自己的位置平平安安就好,这就是小富即安的小农思想啊。” 方晟摇摇头道:“做父母的都希望子女超过自己,伯父能想到这一层,叮嘱光辉守拙守成足见正治智慧不凡,佩服佩服,今晚又学到新东西了!” “过阵子乔莲也要离开保险行业了,银行全面放开,国际保险巨头登陆内地带来的风暴更剧烈,倘若正府有心保一个肯定是国有银行,无论如何保险都将成为弃儿。” “去哪里,中直机关?” “半路出家太难,可能弄到附近省直机关过渡一下吧,唉,本以为央企的大树好乘凉,想不到最新翻船的很可能就是它,而我和乔莲则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老实说到现在都有种悲凉的感觉。”童光辉很不甘心地叹息道。 方晟心里也沉甸甸的满不是滋味。 高处不胜寒。 原以为在鄞峡麻烦缠身,从赴任至今没消停的时候,谁想到最高层面临的考验更大,直接关系到经济远景、发展动力甚至国家兴亡! 再回头看当年三滩镇遇到的困难,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如今的自己,有没有耐心和闲暇静下心跑到最基层考察民情,饶有兴趣倾听镇长慷慨陈辞,激扬文字呢? 这样一想,觉得何世风还是蛮不错的,换于道明、爱妮娅等省长,恐怕都做不到。 大概也有很多疑惑吧,童光辉趁机请教了不少问题,最令他不解的是: “有个现象很奇怪呀,以前总觉得省直机关从领导干部到工作人员都是精英,实际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儿,怎么说呢,有的人——副厅、正处好像挺蠢的样子,汇报工作前方不搭后语,处理事情拖泥带水,能力低下品行不端,根本不配他们的岗位和级别嘛。” “事实上每个层级、每个单位部门都存在你说的那种人,庸庸碌碌、尸位素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要说他们蠢就大错就错,咱们现行公务员队伍完全是精英式淘汰机制,越往上越厉害,能混到省直机关肯定在某个方面有两下子,未必是工作能力,”方晟道,“他们琢磨的东西跟你不一样,心思用的方向也不一样,没准故意显露蠢,可当碰到他们切身利益时,不晓得有多聪明呢。” “噢,是这样啊……”童光辉若有所思。 和童光辉聊到深夜,分别后悄悄溜到徐璃那儿温存了一个回合,没敢招惹樊红雨,天亮后直接返回鄞峡。 精心组织了一下语言,剔掉不该透露的内容,方晟把大概意思传达给卫君胜。没说得那么具体,更没有提及童卿那些直白的话,卫君胜却一听就明白,悚然道: “我懂了,我懂了,所有事件都是一脉相承的!” “一脉相承?” “上个月陈皎不顾省委主要领导反对突然加速原山国企改制,大幅引入社会资金入股,对国企进行伤筋动骨式手术,在原山引发强烈反弹,老干部们成群结队到京都告状,”卫君胜道,“当时我还奇怪以陈皎的个性怎会搞这么大动静,原来提前得到风声了!” “卫部长也应该多少知道些啊?” “隔行如隔山,这话一点都不错,陈常委是参与决策者,老童是近水楼台,家父成天在宣传材料里打转,配合最高层大谈中国必胜,时间久了连自己都信了!”卫君胜悻悻道。 “这样的话,君胜也要未雨绸缪做些安排了。” “是的,但我不可能涉足官场,无论性格、为人处世风格不适合当领导干部,只能在央企里混混日子,这也算自知之明吧;要是让我两天不喝酒、三天不泡吧,搂着小姐k歌胡天海地,那种苦行僧的生活我捱不下去。” 方晟笑道:“如你所说,这些事儿只须一张照片传到网上就意味着仕途终结,尤其是左搂右抱k歌,前阵子掀翻好几位厅处级干部。” “所以别看你恶名在外,本质上跟陈皎、童光辉一样都是洁身自好的乖孩子。”卫君胜大笑道。 “哟,你可是第一个说我乖的人,就为这话就值得喝顿酒!” “酒肯定要喝,不过要等等……”卫君胜顿了顿道,“关于市场全面开放的风声之前我隐隐听到点传闻,没想到形势这么严峻,老弟啊老弟,我都琢磨好了,与其任人宰割不如先下手为强!” 听出他话里的狠劲,方晟心里微微一动,问道: “你打算效仿原山,自己发起央企改制?那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恐怕要经政务院甚至更高层面点头吧?” “央企作威作福惯了,都误以为自己是中直机关了,听到‘改制’就头疼,我主动请缨充当开路先锋,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卫君胜胸有成竹。 第982章央企改制 方晟脑子飞速运转,语速却明显慢了下来: “达建总资产超过万亿,哪个机构有具备参股能力?蛇吞象会撑死的!” “给你算笔账啊,”卫君胜道,“达建旗下有11家上市公司,还有1家房企,剔除它们的市值后未改制部分只剩2000多亿……” “只剩2000多亿,君胜真是举重若轻啊,你知道国腾油化总资产才多少?在鄞峡恨不得横着走路,为降伏它我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卫君胜再次大笑,然后道:“老弟担心的问题我已考虑好对策,关于达建的改制方案,我敢保证是多方共赢的完美结局,当然了,少不得老弟帮忙!” 从问第一句话起方晟已猜到卫君胜的思路。 “愿闻其详。”方晟道。 “一方面邀请‘金三胖’入股,即金融、保险、证券,投资央企既能分散它们的经营风险,又是混业经营需要,两厢情愿;另一方面广泛吸纳社会资金特别是海外资金,给央企镀一层金,最大限度剥掉‘国’字号招牌,主要有两个渠道,一是央企之间相互入股,形成同生共死的团结局面,一是拥有欧美名号的跨国集团、大公司,搭建央企走出国门面向世界的桥梁。” “对那些虎视眈眈、早就想吞噬内地市场的国际集团,卫兄并不放心吧?” “一百二十个不放心,”卫君胜道,“所以海外集团我只邀请一位,赵尧尧!” 一言出口,方晟并不惊讶,卫君胜也知道他不会惊讶。 聪明人说话就这个好处,很多东西心领神会,不必太直接。 方晟微微沉吟,道:“坦白说吧卫兄,尧尧在伦敦立足很不容易,能被古板传统的英国人所接受,靠的是在香港那几年的切割,经心苦营做成这样再回归内地而且跟央企扯上关系,不符合她的利益。” “我需要海外集团的招牌,而非‘赵尧尧’三个字,”卫君胜笑得比狐狸还坏,“至于持有股份的代理人悉随君便,对了,方老弟手底下不是有人急待洗白吗?有海外代理人的金字招牌,加上香港永久居民,三重身份保护之下应该没人敢欺负他了。” 说的就是牧雨秋!这家伙什么都知道! 换普通人根本听不懂卫君胜绕来绕去的意思,方晟却心里透亮。 卫君胜需要赵尧尧以英国公民身份买一个纯正地道的英国公司“壳”,把资金利用这个“壳”到内地入股达建,从而改变央企“国字号”形象,变成具有海外股东背景的国际性集团。 另一方面,“壳”公司将在内地聘请牧雨秋作为全权代表列席董事会,这样牧雨秋背倚央企,手握英国“壳”公司聘书,还是香港永久居民,堂而皇之步入商界最高殿堂! 某种程度讲,何尝不是卫君胜补偿去年的过失?还是那句话,聪明人之间永远不会把事说破了。 最重要的是,整个过程无须赵尧尧露面,她只须出钱,而管理者却是方晟的亲信,等于从左口袋转移到右口袋。 卫君胜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什么? 抢先下手,把组建董事会的权力握在自己掌心;主动挑选的董事,远比上级指派的更好沟通,卫君胜能够继续控制董事会;走在央企前列进行改制,既适应时代潮流又增加核心竞争力,未来前途高看一线! 也是一条人中之龙啊!方晟感叹道。 “事关重大,我不能随口答应,必须跟尧尧商量,她会根据欧洲那边情况进行风险评估,然后才能给你答复。” 方晟没爽快应允,也没把话说死。 从内心讲尽管已解除婚姻关系,他还是不愿赵尧尧与内地发生往来,因为越往上走越忌讳碰到“钱”字,而赵尧尧的身家已不能用“亿”来衡量。 但卫君胜已开了口,从目前来看还必须得帮。 方晟觉得自己与卫君胜相当于两条平行线,在各自领域奋勇向前且不存在利益冲突,多这样的朋友远比多这样敌人要好。 ——从大换届前夕认识到现在,方晟看出卫君胜是那种或朋友或敌人的人,交心的时候无话不谈,但下起黑手来也毫不迟疑。 正因为身上江湖习气重,连卫君胜都知道不能涉足官场。 不过方晟是从另一个角度思考这件事:在省部级层面,卫君胜身上缺点太多,把柄太多,能被对手轻易攻讦;倘若到了副国级以上,这些毛病算什么?都是无足轻重的“小节”,若干年后甚至会成为民间佳话! 老百姓的潜意识里,领导干部最好不要是那种道德完美、高高在上的圣人,而应该接地气,象普通人一样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有点可爱的缺点或小脾气。 因此若干年后,卫君胜或许是方晟最强劲的对手! 也因为这样,现阶段更要成为好朋友,正如与吴郁明的合作。同在仕途前进的道路上,八字还没一撇就先斗得你死我活,得益的却是詹印、沈直华那些人。 长考之后,方晟用最新的网络电话软件与赵尧尧联络——好处是虚拟ip且有三重防火墙保护,最高明的黑客至少要花十分钟左右才能突破阻碍进行窃听,通话时间控制在八分钟内即可安全无虞,等到下次再通话ip又变掉了。 听完方晟的述说,赵尧尧第一感觉是卫君胜不靠谱,跟他发生资金往来会导致税务、监察等机关账务逆查,盘根究底到伦敦的账户,那就麻烦了。 不是有那个防火墙措施吗?方晟问。 只要是墙就有破解的办法,并不绝对。赵尧尧说。 好吧,让我想想。 赵尧尧说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也要向财务专家请教,看看有没有解决的途径。 就在各方势力紧紧盯着即将投入市场的6块地皮之际,常务副省长冉汉增率队来到鄞峡,在国腾油化召开现场会,总结和探讨双江省国企改制出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近期凡嗅到风声的都努力往改制上靠,配合最高层未雨绸缪迎接残酷的全面开放。 活动举行的前一天晚上,方晟特意打电话给于道明请教对策,于道明不满地说瞧你这怂样,区区常务副省长算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呗! 方晟赔笑道二叔圣明,我现在是官越大胆越小,事干得越多心里越没底,万一,我是说万一他竖鼻子挑眼否定我的成绩咋办?总不好当众反驳吧? 于道明瞪眼道那不叫当众反驳,而是据理力争,把事实摆在桌面上讲道理嘛。姓冉的是大少爷脾气,开会没发言稿不敢说话,在你面前估计说不出名堂;即便翻脸还有我呢,明知我是你二叔,打狗还要看主人! 打狗……唉,二叔这个比喻真是……方晟无奈地连连叹气。 听说常务副省长调研国企改革,郜更跃喜出望外,将这个平台视为难得的“伸冤”机会,连夜写了长达三十多页的情况汇报。表面全是歌颂国企改制的伟大意义和正确导向,字里行字却直指市委市正府越俎代庖、利用公权力插手改制进程等行为,暗示经历混乱不堪的改制后,国腾油化经营陷入困境,技术骨干和销售精英人心浮动,市场份额断崖式下降…… 窦康关切地打来电话,假惺惺说要把报告写实写透,既要肯定改制的正面意义,又要深刻反映存在问题,做到有数据有事实,让省领导全面掌握了解国腾油化改制状况。 郜更跃笑道感谢窦书记关心,我在报告后面附了17张表格,每句话都有依据。 放下电话不以为然撇撇嘴,暗想老奸剧滑的东西,自己不敢跳出来跟方晟正面交锋,躲在后面怂恿我当先锋……不过关系到国腾油化,哪个有我发言更具备说服力? 周三下午,冉汉增一行乘坐商务大巴来到鄞峡。 此行包括朱正阳在内的各市区市长或分管国企改制副市长、省正府相关部门、省发改委、省国资委、省经信委、省财政厅等职能厅办共三十多人。 作为对口接待,方晟亲自策划并组织现场会全过程,每个环节都由他敲定,避免被耿大同、祝雨农等人大做文章。 方晟在高速路口迎接,径直来到国腾油化集团。郜更跃也早早得到消息,率领董事会和经营层高管们站在大门口相迎。 进入中会议室,按事先安排集团方面由董事长郜更跃、董事代表周挺、总经理吴浩以及已剥离出去的劳动服务公司总经理卢胜国四个人参加。 之前为顺利让达建入股并剥离国腾油化,方晟与华叶柳、于正等人商量了很久,最终形成妥协意见:同意郜更跃以个人名义入股,确保董事会一个席位,同时在剥离期(两年)每年向国腾油化上交管理费。 于公于私都有好处,郜更跃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忸怩一番后顺水推舟答应了。 点名这四位参加现场会的座谈会,方晟经过深思熟虑。 郜更跃是国腾油化的开拓者,现任董事长,占一个名额顺理成章;吴浩和卢胜国是前后两任总经理;周挺相当于资方代表。 在深层次,吴浩原是鄞峡另一家国营单位老总,与窦康、成槿芳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业务方面,他负责的副食品公司与油化有着较深的关联,对国腾油化上下游企业也颇为了解;人品方面,吴浩与本土派走得不算太近,担任单位老总期间风评还可以,因而被包括方晟在内的市领导所接受。 然而屁股决定脑袋,方晟还是担心吴浩跟郜更跃坐一条船,因此派出周挺和卢胜国两员大将予以钳制! 第983章现场会议 “尊敬的冉省长、各位领导,大家下午好,首先请允许我代表鄞峡市委市正府表示最诚挚的欢迎……” 说完一长串官方欢迎辞,方晟转入正题,“国企改制是‘摸石头过河’的试错过程,是京都推动与地方实践上下结合的产物,本质上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相互作用,符合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客观需要;国企改制重点理顺四个方面关系,即正府与市场的关系、京都与地方及各级正府间财政分配关系、城市与农村的关系以及经济发展与社会发展的关系;一年多来,鄞峡市委市正府紧紧围绕上述四个关系着力积极促进国腾油化改制工作,有徘徊、有矛盾、有冲突、有低潮,所幸的是在各方密切配合、通力协作下我们一步步坚持下来,不但成功改制,而且后续工作毫不动摇,逐步将三产部分与主营业务剥离,使得国腾油化得以轻装上阵,全力投身到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去……” 听着方晟自吹自擂,郜更跃恨得牙痒痒,暗想你就铆足劲往脸上贴金吧,等老子把三十多页读下来便可揭露真相,到时看你的脸往哪儿放! 详细介绍了正府部门如何在改制中发挥主导和桥梁作用,化解集团内部矛盾,牢牢控制改制大方向、贯彻从京都到省里指导思想的经验心得,方晟话锋一转,微笑道: “百闻不如一见,说得再好都抵不上现场考察,今天我们把主要时间留给冉省长为首的领导们深入车间一线,边看边问,来自最基层的想法才是最真实的想法嘛,等考察完再请领导们听听改制的深度参与者,国腾油化郜董事长以及各位高管的想法,冉省长觉得呢?” 郜更跃嘴巴张得老大,握着辛苦一夜写的三十多页纸微微颤抖,惊愕地想:这这这……这就完了?一点机会都不给? 冉汉增也微笑,道:“客随主便,那就先到车间看看吧。” 一行人刚在会议室坐了二十多分钟,听方晟介绍之后又起身离座,前往热火朝天的生产车间。 途中郜更跃几次想靠近冉汉增反映情况,却被方晟、华叶柳等人有意无意隔到外围,况且方晟全程说个不停——他是什么口才,象这种场合连续说三天三夜都不带打草稿,把大家注意力全吸引过去,根本忽视集团董事长的存在。 到了车间,郜更跃事先安排的亲信也没说话的份儿,于正随机从生产流水线上把工人叫过去询问,他在国腾油化驻点几个月,对车间生产、工艺流程、行政管理等了如指掌,问得都在点子上,工人回答得自然朴素。在场官员大都在基层干过,一看这场面就晓得不是演戏。 辖内有副食品加工、油化加工企业的市长上前问了几个问题,主要是吴浩和于正具体解答。冉汉增只听不说,由始至终未发表意见。对他来说现场会只是形式,用来日后向京都写报告的,实质就是国企改制必须快马加鞭,不是方晟所说的“试错”,纵使有错也要咬着牙关改! 一个个车间走过去,眼看天色已暗了下来,郜更跃心知方晟先前说现场观摩后再听汇报完全是忽悠,领导们想了解的情况在几个车间都问过,也得到回答,根本没耐性听自己长篇大论。 拐到仓储中心附近,郜更跃觑了个空档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捧着厚厚的汇报材料,恭敬地说: “冉省长,这是我代表国腾油化撰写的国企改制思考与心得,请冉省长审阅。” 冉汉增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晟从另一侧过来很自然地接过材料,笑道:“正好正府这边也有个汇报材料,回头于秘书长辛苦一下,提取精华做个条目式材料……冉省长日理万机哪有工夫看这种万言书,是不是?” “看材料的时间总是有的,不过有条目式提纲更好。”冉汉增笑道。 郜更跃刺心得差点吐血,想抢回汇报材料,转眼间方晟递给于正,于正递给秘书,三传四传居然不见踪影! 那可是手写版,独此一份! 准备撕破脸说两句,方晟却把卢胜国叫到冉汉增身边,边走边汇报如何解决三产企业人员分流和转型问题,在给集团减负的同时吸纳社会资金谋发展。卢胜国难得有这样的展示机会,说得激情四溢,领导干部们也听得频频点头,感慨做企业就需要卢胜国式敢于冲锋在前的好干部。 方晟对节奏把握得恰到好处,一行人边走边谈到会议室前,他笑着询问道: “时间不早了,民以食为天,领导们先吃点垫垫底然后再谈工作?” 朱正阳到底是多年老搭档,当即猜到方晟的心思,第一个响应:“是啊,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但为了革命可以请客吃饭。” 冉汉增也懒得再听冗长的报告,无可无不可道:“好啊,注意不要复杂,工作餐即可。” 方晟手一挥,一溜车子发动后开过来,按级别高低依次上车,方晟主动上前与郜更跃握手,道: “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再见。” 见方晟迅速钻进车里,郜更跃这才回过神来,恼怒地骂道:“陪了整整一个下午,吃饭都不带咱们,娘希匹!” 吴浩赶紧知趣地说:“董事长消消气,今晚我请客。” “没心情吃!” 郜更跃撂下这句话后悻悻离开,看着他的背景,周挺笑道: “该参加的不参加,不该参加的还能吃上?” 吴浩一手拉卢胜国,一手拉周挺,道:“哪怕一个人也得吃饭啊,是不是?走,今晚不醉不归!” 因为冉汉增是省委常委,苗彰荣等市委领导参加了盛大的晚宴,席间自然众星拱月,把冉汉增哄得乐陶陶的,喝酒来者不拒,几轮过后便摇头晃脑一付醉熏熏的模样。 方晟端着酒壶到冉汉增身边做“专题汇报”,轻轻碰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这叫“表忠心”。 冉汉增微笑着喝了一口,貌似醉态地拍了方晟两下,突然在他耳边轻轻说: “我叔知道你是好苗子……” 说罢哈哈大笑,重新回到座位上,变化之快简直让方晟怀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或者自己喝多了产生幻觉。 后来又喝了几轮,方晟与冉汉增还有单独相对的机会,但冉汉增再也没用那种语气、那种方式说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晚宴都喝得很尽兴,当晚留宿在鄞峡,第二天早上苗彰荣和方晟到酒店陪同共进早餐后径直回了省城。 独自坐在办公室久久回味冉汉增那句非常突兀、没头没脑的话,“我叔知道你是好苗子”,显然“我叔”指的是前任一号傅首长,“好苗子”什么意思?在最高层谁不知道自己的大名,都退下来了还托话夸奖还有啥意义? 肯定是在传递某种不可言说的东西! 当时冉汉增似乎喝多了,然而后来又喝了三壶还是满脸醉态,说明他对喝酒的节奏把控得很好,至少说这句话是在头脑清醒状态下。 官至省部级说话做事都非常有分寸,不是“三思”而是“九思而行”,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说的场合、深浅都有讲究。 何况整个双江都知道于道明与自己的关系,包括冉汉增;冉汉增在这个时点突兀提到“我叔”,不是一时冲动,而出于非常深的考虑。 还回到那句话,“我叔知道你是好苗子”,到底想表达什么含意? 信息量太少了,除此之外冉汉增连一个特殊的眼神或表情都没提供,根本就是没有答案的考卷啊! 方晟心里哀叹道。 周四晚上循例悄悄潜入白吉与徐璃共度良宵——双休日除非有重大活动,否则她雷打不动回京都,从省委到省正府似乎都习以为常。 方晟细述了与冉汉增交谈的经过,徐璃静静想了很久,说也许他表达的意思是有些事不是表面所看到的。 呃,这话比他说的还难懂。方晟道。 徐璃说务虚的东西就用务虚的理论来对付,叫做飞机对高炮。 我在想到底是冉汉增有感而发,突然引用傅首长曾经说过的话,还是最近一段时间傅首长要求他转达,两个方向完全不一样。 喜欢看推理小说?徐璃问。 偶尔,怎么了? 推理小说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不一次性把线索交代清楚,一点一点吊读者胃口。 方晟幡然醒悟道你觉得他故意说一半留一半? 不然呢?傅首长是过气的正治人物,就算大老远跑到鄞峡都没什么吧,不会对你仕途产生重大影响,也不会因此而减分,就象上次你跟骆老共进午餐,吃了顿饭而已,有啥大惊小怪? 噢—— 徐璃说的角度很新颖,方晟在此基础上继续推想道,他为何吊胃口?是想在省委高层跟我二叔合作,以推他更升半步?但傅首长全退后影响力有限,他手里没牌,所以才半真半假试探? 快碰到边了,继续分析。 方晟续道我二叔能帮什么,在沈高的强势压力下能明哲保身就不错了;那就是想通过我接触之前他瞧不上眼的,可对他又非常重要的……是哪些人呢? 徐璃没吱声,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方晟悟出她的暗示,反身上马先来个悠长持久的湿吻,徐璃不自觉情动,软绵绵的**紧紧缠住他,没多久两人便进入忘我状态…… “感觉到你的喷射了,”她闭着眼睛说,“力道很足好像打在我心上似的,让人又爱又恨。” “到最后是爱还是恨?”方晟故意问。 “爱恨缠绵,这会儿就算知道你是坏人——不,从开始你就是坏人,也没办法摆脱了,所以我很理解有些寂寞的女人受坏人怂恿干坏事,实在陷入泥沼无力挣扎。” “唉,我听出来,你是恨意大于爱意。” 徐璃媚眼如丝笑了笑:“不要第二轮,让我美美睡一觉就是好人,真的。” 第984章约法一章 上午要到白山最远的地级市参加部分市区分管市长座谈会,周五清晨徐璃六点多钟就起床,四十分钟漱洗打扮,喝了点槐花蜜和阿胶枣泥算早餐,步行到小区门口司机刚好抵达。 方晟没啥安排,难得睡了个懒觉,八点多钟才慢吞吞下楼驱车出了小区,习惯性右拐,蓦地一辆奔驰冷不丁插挡到前面! “轧!”方晟猛踩刹车,惊得眼珠子快瞪出来,堪堪在两车相距几厘米时停住。 怎么开车的,莫不成想找死?见奔驰车还停在前面没挪身的意思,方晟怒气冲冲下车绕过去,这时车窗下移几寸,露出满脸寒霜的俏脸! 樊红雨! 老天,居然是樊红雨!她怎……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樊红雨手指勾了勾,径直发动车子;方晟知这回事情难以善了,忐忑不安跟在后面,开了会儿越想越不安,拨打她的手机,一通即被挂断,再拨索性关机! 完了,这回真的生气了! 从三滩镇至今,尽管方晟周旋于众多女人之间,除了鱼小婷以神出鬼没的身手偷窥外,类似今天这样的捉奸场面从未有过。 原因在于她们都是聪明睿智的女人,不会公然为个男人争风吃醋,而让不相干的吃瓜群众看好戏。 由此可见今天的事难以收场:樊红雨在赵尧尧、白翎乃至鱼小婷面前没有底气,但在徐璃面前有足够自信。 两辆车开到市郊一处温泉山庄——又是温泉,不是说白山省领导们不敢泡温泉了吗? 看来樊红雨在来的路上联系好了,车子直接进入最里侧雅致安静的院子里,假山、奇石、盆景还有绿荫荫的树木,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 “砰”! 樊红雨发泄似的大力关上车门飞快地进屋,方晟尾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厅堂、观赏室,樊红雨闪进东侧房间,又是“砰”一声关上门,若不是收势快方晟的鼻子险些撞上去。 “红雨开门,咱们面对面小声说话行不行?”方晟连连敲门。 “你没资格进屋,告诉你,以后咱俩一刀两断!” “红雨别耍小孩脾气,先开门再说。” “我是耍小孩脾气吗?是你把我当三岁孩子耍!”樊红雨突然爆发,“我是清白身子给了你的,还帮你生了个儿子!她徐璃算什么?半道出家,孩子还是人家冯家的,不干不净你倒喜欢,还背着我三天两头跑白吉……” 她禁不住啜泣起来。 方晟急得全身冒汗,在门口团团乱转,又担心隔墙有耳,又深知樊红雨动了真怒。 “把门开下,让我进去说话……”方晟低三下四央求道。 “就不开!你给我滚,再也不想见到你!” “怎能滚呢,我是臻臻的爸呀。” “亏你还晓得这碴!”樊红雨连说带哭道,“我在黄海遇到你的,后来到江业你才碰上鱼小婷,哪里轮到那个水性扬花的徐璃?今天给我说清楚了!” 唉,这种事越描越黑,哪能说清楚。 方晟感到比处理官场里的麻烦还麻烦,头大如斗,唉声叹气在门口忽儿软语相劝,忽而以情动人,好话说了一箩筐。 僵持了两个多小时,眼看快到中午,两人手机都响个不停——一个市长、一个厅长,每天要处理、决断的事务堆积如山,能走流程的手底下人绝对不敢随便打电话,能打电话的都是要紧事儿。 樊红雨大小姐脾气发作,接了几个电话后索性关机;方晟却不敢,省厅衙门尤如独立王国,只要分管副省长不惦记到她,天大的事都有人兜着,市长却涉及到方方面面得罪不起的关系,关机容易引起正治事件。 “红雨,红雨……” 方晟已说得口干舌燥,讽刺的是外面放眼尽是温泉,偏偏从厅堂到各个房间找不到一瓶水,服务员也至始至终没露过面。 “红雨,下午我……我要出席个活动,你看能不能……” “早就让你滚!” “这个……夫妻床头打架床尾热嘛,咱俩吵一上午了临别前得……得拥抱一下,行不行?” 屋里没动静。 方晟又说:“还有吵归吵,总是要吃饭的,饿着肚子干什么都没劲,你说呢?” 门,终于开了一条缝。 推门进去,见樊红雨气鼓鼓站在桌前,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两眼已哭得红肿。 “唉,红雨啊红雨,我的好红雨……” 方晟上前心疼地搂着她连声抚慰,手却灵巧地探入怀中解开胸罩搭扣,再伸下面抚摸。樊红雨的敏感体质经不起挑逗,不多时已气喘吁吁,媚眼如丝,先前的满腔怒火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方晟刻意奉承,舌头从她眼睑到鼻尖、嘴唇一直往下,经过乳尖再到下腹,然后直入泉水汩汩的桃花源…… 樊红雨哪经得起这种情挑,疯狂得几乎要爆炸,立即将他推倒在床上,反客为主骑了上去! 世界大战般的第一回合! “呼——” 方晟委靡不堪躺倒在她身边。 樊红雨嘴角含笑,用力夹住他大腿问道:“怎么,累了吗?” 方晟知道樊红雨说的“累”不是此时,而是问昨晚累不累,连忙说:“不累不累。” “不累?好啊,歇会儿再战!” “唉,都说了下午要出席活动,总不能……到时让秘书背着上台吧?” 樊红雨“卟哧”一笑,霸道地说:“把活动推掉,下午专心陪我,要不我打电话给齐垚。” “你?你怎么说?” “就说市长欠的风流债太多,下午用身体偿还。” “分明要毁我仕途嘛。”虽这么说,方晟深知一个回合交不了差,斟酌良久发短信给齐垚,说省领导安排自己做项调研,人在外面赶不回去,下午的活动安排华叶柳参加。 见方晟果真如此迁就,樊红雨高兴得眉开眼笑——女人就是这么好哄,一点小事就能忘掉所有不快,当下安排服务员送餐,吃完后两人到室内温泉池舒舒服服泡了一个多小时,回到房间继续第二回合…… 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连战三场,徐璃还好,樊红雨可是大型战役,投入的精力数倍于徐璃,等结束战斗方晟基本只剩喘气的劲,连话都说不动了。 谁知这才是苦难的开始。 樊红雨赤身坐在他身上,卡住他脖子寒着脸说:“现在可以老实交待了,徐璃到底好在哪里,让你连续三个周四偷偷跑到白吉幽会,却只跟我见一次面,说!” “我……我我我……”没想到之前幽会都落在樊红雨眼里,方晟无从抵赖,只得支支吾吾道,“主要是商量冯家……对,冯家在潇南私藏了财产,没列入到离婚协议里,所以……” “胡说八道!”樊红雨道,“冯家那点浮财在堂堂副省长眼里算个屁!老实交待,不然……掐昏了拿冷水泼!” 真是天下最毒妇人心。 可……可是怎么老实交行呢?最吸引方晟的就是温馨的家庭氛围,徐璃象小女子似的照料他、体贴他,还炒得一手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这个不能说。其实樊红雨已多少意识到,最近都很少到外面吃饭,而是买了菜在宿舍忙乎,虽说口味与徐璃相关甚远,毕竟一点点在进步——可以理解,樊红雨自幼在京都大院长大,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长期养成大小姐作风,能做到这样已经很难得。 还有就是妙至绝伦的“名器”,神出鬼没,每每令方晟欲罢不能。这个更不能说,或许,“名器”的秘密会永远烂在方晟和徐璃肚里直至带入坟墓。 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总得有个理由吧?方晟脑子飞转,怎么也找不到合理解释。 樊红雨冷冷道:“我猜到了,她床上功夫比我好,象妖精一样会缠人,对不对?” 会缠人的妖精是安如玉和叶韵哎,可惜一个已嫁为人妇,一个至今还在深山基地,不知被樊伟和白翎折磨成什么样子。 “你瞧她冷冰冰的模样,怎么妖得起来?”方晟争辩道。 “哦,假装清纯在床上扮天真少女啊,真恶心!” “也……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她冷不丁伸到下面重重捏了他一把。 “啊!” 方晟大声惨叫,哭丧着脸说:“不管我说什么反正你不信……” 樊红雨凑到他脸上,额头碰额头、鼻尖抵鼻尖,温软的嘴唇紧紧贴住他的嘴唇,良久,道: “好,从现在起昨晚的事翻篇了,以后我不会再提,但你要拿出悔改的诚意出来,以实际行动向樊红雨同志证明自己的忠诚。” 方晟心里暗叫不妙,硬着头皮道:“红雨同志尽管吩咐,方晟同志记录并贯彻落实。” “很简单,”樊红雨竖起只手指头,“本着尊重历史事实的原则,我不反对你继续跟徐璃勾勾搭搭,但只有一个要求,今后一周内你找过徐璃,就必须到我这儿报到,不管你跟徐璃几次,在我这边不低于两次!” “两周不低于三次,状态有起伏嘛。”方晟厚着脸皮讨价还价。 樊红雨冷着脸说:“那是你的事!方晟啊我可警告你,女人的忌妒心一旦发作不计后果的,白山省委书记栽在桃色事件,如果女副省长再出什么绯闻……” “别,别……两次就两次!” 方晟真怕了她。 折腾累了,两人迷迷糊糊睡到天黑,到隔壁包厢做桑拿和全套按摩,可恶的是女技师边动作边贴着方晟耳边问要不要特殊服务,方晟没好气你瞧我的德性能干活吗? 洗完出去总算有了点精神,便手挽手在庭院里散步。温泉山庄设计得异常巧妙,占地面积虽不大,却充分合理地运用空间,确保每个小院子里的人散步时相互见不着,最大限度保证客人隐私。 逛到午夜才回屋休息,接下来周六两次、周日三次,周一清晨方晟挣扎了几下没能起床,有气无力拨通齐垚手机,命令道: “叫……叫小丁来白吉……接我……” 第985章果断换将 历来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回鄞峡途中回味樊红雨饱满多汗的**,热情似火的动作,令人销魂的……不由感叹人到中年愈发后劲乏力,好像……越来越有那种面对极品盛宴却毫无食欲的感觉。 再隔五年、十年怎么办,如何面对樊红雨,面对徐璃、鱼小婷以及将鲜花般青春献给自己的女人们? 纷乱忧烦的心绪没持续多久,在颠簸中方晟居然又沉沉睡着,直到车子驶入市委大院时被小丁叫醒。 周一上午的重头戏是6块市区地皮面向省内开发商公开招标,方式如先前所讨论的,采取性价比法。 方晟等市领导都没有露面,市招投标中心主持了此次招标会,先召集之前报名的开发商们开会,公布性价比法的打分程序: 一是投标人密封报价,等报价环节结束后现场汇总,在大屏幕公布各家所报的价格; 二是收取非价格因素的资料,专家组现场讨论打分口径并予以公布; 三是技术评分,专家组针对技术、财务状况、信誉、业绩、服务特别是维保情况进行综合评分,每位专家的打分都在大屏幕公布,计算平均分时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实际只取三位专家的平均分; 四是拿技术分除以该投标人的投标报价,由商数最高的投标人中标。 专家组成员也提前三天做了公示,分别是:省建设厅房地产市场监管处李副处长;省工程建设标准服务中心王副主任;省招投标中心黄副主任;潇南大学建筑系付教授;省建筑设计院任副院长。 五位专家都在潇南市正府为公开拍卖地皮设置的专家库之列,权威性和公正性经得住考验。 进入第一阶段开发商现场填报报价书时,有鄞峡本地开发商提出异议,认为正在承建潇南理工大学分校的省一建下辖子公司也参加投标,而省建筑设计院下辖民用建筑工程设计院承担了分校的设计工作,省一建和省建筑设计院之间存在利益关联,因此任副院长不适宜列入专家组。 市招投标中心紧急复议,讨论了半天却拿不出实质性措施:对异议不予采纳继续招投标进程,找不到合理解释;把任副院长排除在外,势必要中止招投标,到潇南市正府专家库挑选备用人选,一来一去时间耽搁了。 逐级汇报给分管领导耿大同,耿大同皱眉说拍卖地皮工作不能再拖,用什么办法你们自个儿考虑! 冯副秘书长、招投标中心那帮人又没了主意,急得团团乱转。有人出主意找于正沟通,他是市长面前的大红人,没准能想到法子。 冯副秘书长硬着头皮打电话给于正,说了一大堆苦经,于正听出他的意思,也清楚方晟很看重此次招投标,万一真的泡汤后果很严重,赶紧来到市长办公室。 方晟正在边批阅文件边打盹。 从周四晚到周日连续八场战斗,年岁不饶人呐,人终究不是铁打的金刚,再强韧的体力也经不起美色消融。 想到目前状况,莫名其妙地方晟竟有几分庆幸。撇开情感、家庭等因素不谈,单从欢爱角度讲,如今压力已经少了一大半: 赵尧尧纯粹从维护夫妻感情角度偶尔为之;白翎通常是雷声大雨点小,勉力其难却消受不起;爱妮娅愈发醉心于仕途,尽量避免被欢爱的感觉所拖累;姜姝远在海外治病归期遥遥;安如玉已为人妇,业余按摩的香艳回忆已成惘然;叶韵……过几天得给樊伟施加压力,不能无限期拖下去! 这样看来能长期陪伴自己的只剩徐璃、樊红雨和鱼小婷,偏偏鱼小婷最近也无影无踪。 在所有发生过亲密关系的女人当中,樊红雨以其敏感体质可以算作“最佳床伴”,唯有在她身上,方晟能够毫无顾忌地肆意驰骋、大加杀伐,她不仅能无限度地包容承受,还能激发他更多斗志。 徐璃则是“最佳伴侣”,和她在一起,方晟真正体验到家的幸福和温馨,这种感觉不是欢爱能够换取的,而是和风细雨般的滋润,因此如樊红雨所说,徐璃是替别的男人生了孩子的二手,不,好几手女人,这时方晟却没有“处女情结”了。 鱼小婷则是方晟最信赖、最有安全感的港湾,甚至欢爱都是如此,经受特殊训练的她在床上的承受能力并不亚于樊红雨,但她也是所有女人当中唯一全程无交流的,默默接受他的攻击、冲击,顶多从指甲掐的深度有所察觉。在她面前,方晟尤如贪吃的小孩,总想试出她的底线,总是达不到目的。 徐璃和鱼小婷还是少年时亲密无间的闺蜜,这使得方晟圆了半回“三人行”梦想,大概也是鱼小婷的底线。 只是情感正常的女人,都不可能容忍与别的女人一起分享心爱的男人,这跟自我牺牲没关系,而是道德束缚和做人的底线。 更何况,方晟听不少人包括卫君胜闲聊时透露过,三人行并不象想象的那样激情四溢、酣畅淋漓,纯粹是一种感官和心理上的满足,实质情况是,男人性能力并不能同时应付两个女人,而两个女人都不能获得真正享受。 说穿了三人行就是性游戏,仅此而已。 比如说徐璃,好歹也是副省长身份,哪怕少女时代跟鱼小婷有过亲密接触,恐怕还是抹不开脸;鱼小婷从小到大接受最正统的洗脑训练,肯点昏徐璃,躺在她身边欢爱已是刻意让方晟高兴一回的做法。 边披阅文件边胡思乱想,不自觉竟伏在两叠文件上睡着了,直到于正敲门才惊醒,霍地直起身子威严地说: “进来!” 见方晟眼中布满血丝,于正暗自懊恼自己占用市长太多时间,赶紧三言两语汇报招投标现场的僵局。 “一帮无用的庸官,畏首畏尾,关键时刻不敢担当!”方晟不满地说,“公告说得很清楚,招投标中心对方案、专家组人选具有解释权,现在发生争议了,就要动用解释权,否则要招投标中心有何用?” “耿市长要求不影响招投标的前提下自己想办法。”于正影影卓卓道。 “说得对,作为市领导我们只看结果不管过程。” “问题就在于找不到合理的说法……” 方晟沉着脸起身,在办公室来回踱了两圈,若有所思道:“招投标中心主任那个位置,老吴已坐了七八年吧?” “七年多。”于正不知道方晟为何突然提到吴主任任期,有些惊讶地答道。 “就算对招投标一无所知,做了七年之久也该成为专家吧?”方晟道,“比如省招投标中心黄主任,是从省农耕总公司调过去的,农业口子出身懂什么招投标?人家花了两年多时间就列入专家库了,说明什么?不是说明黄主任有多勤奋,而是招投标行当门槛并不高,稍微花点时间就行了。” “看来吴主任非得花心思多学习多研究。” “学七年多还不行,难道再给七年?” 听出吴主任前途不妙,于正不敢随便接话——人事问题极为敏感,摸不着深浅之前还是多听少说。 又来回踱了几步,方晟吩咐道:“打电话到招投标中心,暂停吴晓春履行主任工作,由常务副主任尤志秋主持此次拍卖地皮招投标活动,十分钟内不能继续推动进程,那就暂停尤志秋的职务,让副主任顶上去!” 于正内心狂震,又知方晟的表述无可挑剔:正处级职务任免必须经市委常委会研究,因此方晟只是“暂停”吴晓春的工作,留待日后走程序。 当然,市委常委会也有可能不给方晟面子,让吴晓春继续留任。然而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招投标中心毕竟受辖于市正府,而方晟是市长,制约吴晓春的手段多的是,随便耍个手腕便能架空他,随便让审计局搞个审计或检查之类便能让吴晓春陷入更大麻烦,因此遇到市委主要领导“先斩后奏”的情况,常委会固然“不悦”,一般都会表示“下不为例”的同时予以承认。 市招投标中心现场。 接到市长最新通知后,吴主任脸色惨白,倒退两步跌坐在沙发上,沮丧之余脑袋久久抬不起来。 尤志秋却牢牢记住“十分钟”的约定,顾不上安慰吴晓春,急急召集中心领导们开会,五分钟不到便有了结果! 回到招投标会议大厅,尤志秋代表中心宣布对异议的会商结果:开发商反映省一建承建潇南理工大学分校,以及省建筑设计院承担分校设计工作的情况属实,但省一建与下属子公司经营范围不同,且省建筑设计院作为行政管理机构,并不具体参与下属各分院业务经营,任副院长亦不负责市场营销和项目管理,因此市招投标管理中心认为不能推断省一建和省建筑设计院存在利益关联,任副院长依然作为专家组成员,第一阶段现场填报报价书工作继续进行! 于正再度汇报,方晟满意地说这就好,压力转化为动力嘛。 第二阶段专家组收取非价格因素资料并现场讨论打分口径的时候,吴晓春已慌里慌张央求冯副秘书长来到耿大同办公室,身子抖得如筛糠似的,一半是激动一半是懊恼。 第986章社会焦点 还没开口耿大同便知他俩来意,批评道: “你看看,明明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非要搞得天掉下来似的,尤志秋敢说,你为啥不敢?这就是责任担当嘛!6块地皮面向社会公开招标是市委常委会和市长办公会反复斟酌后定下来的事,只有坚决贯彻、尽力推动,哪能听之任之一点儿都不作为?方市长决定撤你是对的,不换脑袋换位子,现在大形势就是这样!” 吴晓春哭丧得脸说:“我知错了,耿市长。其实我的本意并不是要把责任推给市领导,而想做得稳妥些,毕竟涉及几千万上亿的项目,一旦出岔子日后追究起来很难看……” “噢,要是方市长或我拍板就没你们的事儿,是不是?”耿大同道。 “不不不,”吴晓春连忙辩道,“我的想法是宁慢勿躁,却没体谅到市领导着力规划城市远景、维护房产市场的宏伟构想,我错了,真的错了!现在只想耿市长再给个机会,让我将功补过……” 耿大同凝视片刻,缓缓道:“晓春啊,我觉得恐怕没机会了……” 吴晓春两腿一软险些栽倒,冯副秘书长用力扶住,赔笑道: “耿市长,晓春主任坐镇招投标中心七八年没出什么大问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不能因为这桩事做得欠妥就一棍子打死,还麻烦耿市长帮晓春主任说说话。” 吴晓春能否逢凶化吉关键取决于今天招投标结果,倘若结果令各方满意或许能从轻发落,反之各方则会把怒火发泄到他身上,下场……不堪设想。 但这话不可能告诉吴晓春。 耿大同装作耐心诚恳的样子,道:“晓春主任在招投标中心勤勤恳恳的工作态度我是了解的;眼下呢方市长正在气头上,也不要去触霉头,我建议你先回去平复一下情绪,整个自我批评的检讨,等下午或明天上午由老冯转交给方市长;市委那边该说的我肯定说,放心好了。” 说到这个程度还有什么好讲?吴晓春耷拉着头,由冯副秘书长扶着步履蹒跚地离开。 此时第二阶段评分已进入尾声。 如方晟所料,本土派暗中支持的本地开发商递交的材料完全是“土包子”做派,专家们看得连连摇头;而牧雨秋系,包括卓伟宏、周挺、芮芸、叶韵、徐靖遥等人有在省城竞标经验,清一色彩塑封面,内附彩页和分辨率高的照片,图文并茂,数据、表格和分析报告一应俱全,一块地皮的材料量就抵得上本地开发商全部材料。 还没打分,胜负已有分晓。 随着分数不断在大屏幕公布,没等最后阶段用技术分除以该投标人的投标报价,开发商们已经自行算出来了: 周挺分别在绵兰和省城注册的三家公司囊括6块地皮,大获全胜! 关于这一点,方晟的考虑是按卫君胜提出的计划,牧雨秋很可能会代表赵尧尧的英资公司入主达建,从而洗白为红顶商人纵横于央企的最高级别商界;芮芸正在原山做相同的事,下一步就将成为国企控股股东;叶韵——至今方晟都没底究竟有没有受伤,伤到什么程度;卓伟宏、徐靖遥则都隐隐有方晟的影子,综合权衡,由背景最干净的周挺接掌鄞峡房产摊子。 实质就是,除了大举杀入房产市场外,刚开始进入鄞峡的资金正在有条不紊地撤退当中。 农副产品收购方面,叶韵的委托人卓伟宏已通过大宗合同转让给达建集团;快递业方面,搭建好运输业和网点后徐靖遥暗中出售股份,将资金转移到省内大同城建设当中;至于已投入数亿资金的风景区大工程,卓伟宏通过不断扩充股本金方式稀释自己的股份,观光山道、休闲山庄都有感兴趣的买家在谈,方晟的指示是只要有百分之十便可脱手,从洽谈进程看可能会达到百分之十五左右。 本地开发商一块都没捞到自然很生气,中标结果刚出炉就迫不及待向市纪委、省纪委投诉,重点还是省一建和省建筑设计院存在利益关联,任副院长应当退出专家组的问题。 省纪委向来懒得管招投标方面的事儿,除非标的巨大、涉及重大工程项目且与厅级以上领导干部有关,象此类处级干部问题都转给市纪委调查。 市纪委这边其实有人全程参与招投标,也旁听了专家组讨论打分标准和口径的全过程,觉得非常公正,没有任何问题。 为平息争议,市纪委联同市招投标管理中心向社会公开了专家组打分具体情况,上面显示任副院长打分相对偏低,对省一建下辖的子公司甚至有些压分,根本不存在举报者所说的猫腻。 慕达之所以没有大做文章而轻易放过此事,关键在于两方面:一是中标单位来自省城和绵兰,从掌握的情况看跟方晟挨不着边,是可以接受的第三方;一是本土派急需新资金注入鄞峡房产市场,重振低迷的房市。 “方市长,6块地皮怎么处理,分批兴建,还是再等一等?”尘埃落定后周挺请示道。 方晟断然道:“不要拖,6块同时上马,动作要快!” 周挺愣住,小心翼翼提醒道:“方市长,去年市中心有几块小地皮,以及‘四角穿心’4块地皮都在建设当中,相当于7个小区的资金量……” “流动资金不够么?” “嗯……再开2块地皮没问题,6块的话就有点……商品房积压资金厉害,您又关照不准借银行贷款,所以……” 原本20多个亿对这班人来说压力不大,但芮芸那边为了参与投股国企抽了相当数量的资金,卓伟宏手里的风景区暂时没变现,使得一度为“钱多没地方花”的牧雨秋都有些捉襟肘见。 方晟略略停顿。 房产市场确实是吃钱的巨兽,把从未算过经济账的方晟也难住了。 然而鄞峡房产已到骑虎难下的地步,这时候想退也困难,唯有硬着头皮向前冲。 又得向赵尧尧借钱了。 老实说即便是心连心的夫妻,方晟都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首先,香港那边的军工实验室等于每天往水里扔几箱钱,遥遥无期没有尽头;上回打电话假装关心生活,问白研研发进展,回答是“仍在做前期探索性工作”,也就是说还没正式开始研发,郁闷得方晟差点吐血! 军工研究不同于其它任何项目,都是从空白阶段着手,一张图纸、一个数据库、一套模型地慢慢完成积累。可怕的是,大概率多数研究到最后证明是错误的,即所有投入全部泡汤! 这就是大国和小国在军事技术方面差距会越来越大的原因,大国耗得起,而小国只能以时间换取空间。前苏联之所以最终垮掉,很大程度也是与美国展开军事竞赛时耗尽家底子,虚弱得尤如得了重病的胖子。 大换届到现在大半年过去了,赵尧尧已经砸下去几个亿,换来的是“正在探索”,估计再这样持续两年的话,好脾气的赵尧尧也会生气吧,毕竟实验室是白樊两家的子弟在主持,女人这点小心眼是有的。 其次卫君胜的计划若进入实施阶段,赵尧尧又得掏起码几十亿真金白银,单煞费苦心躲过监管完全资金大腾挪就是一项艰巨的工程,而且以国企的赢利水平实际上收益远远低于赵尧尧在英国的生意。 还有就是赵尧尧经过一年多处心积虑的布局,近三分之二资金都转化为固定资产或长期投资沉淀下去,流动资金还不如在香港的水平,就是担心冲动性投资,以及象方晟这样带有诱惑力的建议。 再伸手向赵尧尧借钱,尽管几个亿不算什么,总是过意不去,似乎欲壑难填的格局。 “那就先开2块地皮,其它地皮的资金缺口我来想办法。”方晟迅速做了判断。 对方晟统筹调度资金的能力,周挺这班人向来无原则地信任,当即道:“好的,我立即着手部署。” 放下电话方晟久久沉吟,脑子里翻腾着无数个念头,从鄞峡想到省城,从省城想到原山,从原山想到京都,从京都想到伦敦…… 红色电话响了! 方晟一惊,三步并着两步冲过去拿起话筒,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于道明的声音: “你们鄞峡的万洲小商品城咋回事?” “呃,一个烂尾的半拉子工程,怎么了,二叔?” “得到的最新消息,今晚京都一套的社会焦点要播出题为‘万洲何以成为投资者的苦洲’,揭露投资商在鄞峡的遭遇!” 方晟脑子“轰”地一声,急忙问:“能不能压下来?一旦播出影响太恶劣了!” “谁的责任?” “应该是前任领导班子的遗留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于道明怒气冲冲道,“新官不认旧账么,京都一台就是反映这种官场陋习!告诉你吧,要是播出了省委明天就要派工作组,到时又得把鄞峡市委市正府折腾一回!” “省委那边没办法阻止?”方晟问。 “你觉得李涛会阻止吗?”于道明反问道。 “好,我知道了!” 方晟当机立断挂掉电话,飞快地拨通卫君胜手机,道:“卫兄救我,我快没命了!” “怎么了?”卫君胜知道方晟很少用夸张的语气说话,惊讶地问。 “关于今晚京都一台要播出的节目……” 听完方晟简明扼要的叙述,卫君胜同样果断地说:“不说了,我这就打联系!” 一看时间,下午三点半,离京都一台播出社会焦点的时间仅剩四个小时! 这么短的时间,卫卿肯答应帮忙吗? 即便卫卿出面干涉,京都一台来得及临时撤换节目吗? 方晟如热锅上的蚂蚁,陷入焦躁和抓狂之中。 第987章刺心之辞 接下来整整一个小时,卫君胜都没有消息过来,令方晟更加心焦。当然他也知道官至正治局委员并非随时能联系得到,有很多情况都处于通讯中断状况,何况撤换已排入节目单的社会焦点专题片不是小事,卫卿也得反复惦量后果。 期间于道明又来过一次电话,得知拜托了卫君胜后微微松口气,这才细说事情经过: 京都台副台长是于云复老部下,但不分管一台业务,中午吃饭时无意听到一台的员工讨论晚上播出的社会焦点节目,觉得内容不够劲爆,前期素材删得有点多,并提到“鄞峡”这个地名。 这位副台长嗅觉非常敏锐,当即回去查资料,翻到吴郁明、方晟的名字,再联想到于云复,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打电话联系。 不料于云复正好出国访问,为保密手机静默,无奈之下辗转找到于道明。 考虑到社会焦点的影响力,临时撤换节目比登天还难。别说这位副台长不分管一台,就算直接分管也不敢,必须有一把手台长点头才行。 事实上这种情况下台长都不可能一个人作出决定,要事先征求审查委员会,有充分理由和证据方可撤换,否则京都电视台都是手眼通天人物,随便往上一捅就惹大祸了。 副台长在老领导的弟弟面前说得很直白,这事儿顶天了,于云复亲自打电话给台长都未必有用,最保险的办法是卫卿直接干预! 听到这里方晟心知自己的直觉是对的,没有试图从于云复那条线想办法,人走茶凉,在京都那种环境太明显了,明显到不识相的老领导经常被当面打脸。人家也没办法,京都大街上随便一砖头能砸七八个厅级干部,现任的都未必照应得过来,哪有闲工夫理会过气的正治人物? “如果播出了,对我会有什么影响?”方晟这才有闲暇问。 于道明道:“当初决定上项目的决策者固然要追究责任,你作为继任者对前任的烂摊子不作为,不闻不问也要被打板子,有吴郁明重罚在先,提交常委会讨论能好到哪儿去?起码要背个处分!这就意味着几年内你都没法挪窝,憋在鄞峡没法动弹!” “那真是糟得不能再糟的结果……” “我倒要问了,平时看你挺精明的,怎么会撂那么一个烂摊子在那儿,不是留给别人当板砖吗?”于道明质问道。 方晟解释道:“万洲小商品城是当初为配合开发区建设而拉过来的项目,交通条件、地理位置都不适合,更可笑的是从市区到小商品城都没有象样的马路,真搞不清怎么拍板作的决策;开发区主任又是二世祖,根本……” 说到这里方晟脑中灵光一闪,叫道,“我知道了,万洲小商品城的事就是于东俊搞鬼,他在打击报复被拿掉主任,想把我们都拉下马!” “继续说正题!”于道明没耐心听方晟扯到人事恩怨。 “我到鄞峡后听说过烂尾工程的事,因为那里确实没法搞小商品城,就要求投资商改建成类似训练中心或体能基地,这样起码能保证收回投资;投资商认为正府承诺的东西没到位,改建又涉及到追加投资,几个月都没谈妥;今年以来有投资商先后到那边看过,但东家要价太高只得放弃……” “这个投资商奇怪了,不肯改建,又不肯转手,到底想干啥?莫非跟某些势力串通好了故意给你埋雷?” “深层次问题以后再调查,根据我掌握的情况,主要是前任领导有过不切实际的承诺,即小商品城破土动工后,在市区给一块黄金路段地皮;”方晟道,“从开始起那家伙就没指望小商品城能建起来,而想以区区数千万拿块地皮……” “结果小商品城动了工,给予承诺的领导却调走了,你自然不可能白给地皮,所以就开始扯皮!” 方晟道:“要是调查组过来,我可以提供几次妥善处理万洲小商品房工程的会议纪要……” “但大帽子扣上去,你还是摆脱不了毫无作为的指责,从省里到京都只看结果。” “是的,所以只能祈祷卫卿出手帮忙。” 于道明也深有感慨:“换作云复还在台上,都不用自己打电话;再说了京都电视台讨论议题也要惦量惦量,人啊……回头顺便查查那个投资商通过什么关系找通京都电视台的,小小的烂尾工程还不是现职所为,凭啥在社会焦点栏目曝光!” 方晟点头同意:“对,我也有这个感觉。” 等到傍晚时分方晟都快绝望了! 按京都电视台内部流程,下午六点截稿确定新闻播出顺序,除非发生重大事件用临时插播方式,否则不会再改。而新闻单元最后会有一个类似节目预告的片断,大致介绍接下来的社会焦点主题。 莫非卫卿也不能控制京都电视台,不,卫家父子原本就是骆老的人,平时锦上添花的事儿可以效劳,关系方晟仕途命运恐怕还要再踩一脚? 想到这里方晟汗涔涔全身凉透,觉得自己高估了与卫君胜的交情。 上次入股达建的事还没给明确答复,人家凭什么帮? 晚上六点零三分,卫君胜的电话终于来了,接通后先说了两个字:“搞定!” “呼——” 方晟一屁股瘫倒在沙发上,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 似乎理解他此时的情绪,卫君胜笑道:“方老弟是不是等得心焦?没办法,下午我推掉集团大会一直守在办公室,要等电视台那边走完流程落实到位才能定当,不然白高兴一场。” “请替我诚挚感谢伯父,我了解这件事的难度,还有压力。” “压力倒是其次,京都电视台嘛你懂的,个个都是猴精,台长根本压不住,嚷起来声音一个比一个高,”卫君胜无奈道,“专题片虽然撤换了,还留了个尾巴,因为家父要求搁一搁的理由是地方正府反映另有隐情,为避免造成误导要审慎核实后再作考虑,所以……” 方晟迫不及待道:“伯父说得没错,确实是有隐情的,具体情况我会形成书面报告提交到相关部门!” “讲得深刻点、严重点,让京都电视台那帮人晓得利害就可以了,”说到这里卫君胜语气严肃起来,“方老弟,不管官样文章还是切身利益,你那边要做好两件事,一是把万洲小商品房的事儿摆平了,钱,地皮都可以,让那家伙闭嘴别再闹腾;二是调查那家伙的背景,能搜集那么多正府内部文件,打通京都电视台上上下下关节,一般人做不到。” “我的理解实际上是一桩事,核心在于那个投资商。” “非常正确,当然我也要做调查的,电视台这边交给我了。” “卫兄,虽然大恩不言谢……” 卫君胜截口道:“那就别说了,以后见面细聊,88。” 说罢干脆利落挂掉电话。 方晟半躺着回了会儿神,发条短信告诉于道明已摆平,然后叫来于正和齐垚吩咐一番,再仰头想了很久,总觉得还有什么没做。 对了,入股达建的事! 正盘算怎么对赵尧尧说,她刚好打来电话。 “我这边刚和投资专家、财务专家以及律师开完会,评估结果弊大于利,”赵尧尧开宗明义道,“直接拒绝卫君胜吧,你觉得不好开口我来说。” 方晟叹道:“这话要是上午我会认真考虑,但此刻……好像没法说‘不’字……” 遂将下午到傍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赵尧尧听得很仔细,问清几处关键略作思索,道:“如果整件事不是卫君胜联手那个投资商设的圈套,倒是真心帮忙……” “不会的尧尧,”方晟连忙说,“消息渠道并非出自卫君胜,而是你爸的老部下。” “总之这件事你必须承他的情,等于花几十个亿免于处分。” 真是刺心之辞,方晟苦笑:“尧尧,你在资本主义社会呆久了,凡事都习惯用金钱来衡量。” “正治就是冰冷的利益算计啊,难道你真把他当作好朋友?” “官场里只有朱正阳算得上朋友,其他都……放心,我不会因此放松戒备。” 赵尧尧轻轻应了一声,良久道:“算了,我再召集他们开个会吧……方晟,别怪我瞻前顾后,随着接触层面越来越高,生意风险也会越来越大,一个失手即有可能导致满盘皆输,我们应该慎之又慎。” “赞同你的想法,官场也是这样,容不得半点疏失,”方晟叹道,“还有我的摊子铺得很大,资金链绷得太紧以至于牧雨秋他们都……” “差多少?” “十……十个亿吧。” “房地产没关系,好歹有房子竖那儿,再不济能收租金,玩资本则有可能亏得血本无归,”赵尧尧道,“资金还从香港过渡,牧雨秋是香港永久居民,可以名正言顺往内地汇款,再以拆借名义转给周挺就ok了。” “唔,周挺是非常独立的身份,我不想他跟牧雨秋、芮芸他们沾边,拆借也不行。” “那就在朝明境内转一圈,以私人借资方式到周挺账上,法院暂时不管未经公证的民间借贷,算是法律空白吧,打个擦边球。” 细细商量妥当后赵尧尧继续开会,这回不是风险评估,而是如何规避入股达建可能带来的风险。 专家们都看得出一通电话使得性格执拗的老板改变了主意。 没人再提反对意见,议题重点就是四个字“完美操作”。欧洲人并不象大家想象的原则至上法律至上,有时比中国人还讲正治。 正所谓:原则诚可贵,违法代价高;若为饭碗计,二者皆可抛。 第988章潜入京都 接连解决三桩大事,松懈下来后方晟顿时觉得非常累,勉强坐着继续批阅文件却呵欠连天,眼皮直往下粘,的确支撑不下去了。 唉,色是蚀骨刀啊,两天一晚连续八场战斗简直把他打垮。 齐垚去档案室查资料,方晟遂在大丁的护送下回宿舍。夜风习习,外面飘起了小雨,整个市委大院寂静无声。 “大丁,你觉得当市长好不好?”走了一段路方晟突发奇想问。 “好,也不好。” “好处不用说了,你都看到;不好在哪里?” 大丁道:“不能象咱老百姓一样舒舒服服活着,开不完的会、批不完的文件,聊天、吃饭都是工作,随时紧绷得要战斗,好像咱们过去的工作。” 提到过去,方晟饶有兴趣问:“以你和小丁的身手,跟鱼小婷较量的话如何?” 大丁谨慎地说:“分属不同类别,没法比。” “不比业务能力,就谈单纯的打架。” 大丁笑笑:“打不起来,她是少校,我和小丁见了要立正敬礼的。” 挑拨离间失败。 进了宿舍草草冲个澡,每晚必看的小说扔到一边,直接蒙起被子呼呼大睡。这一觉睡得安心,也格外香甜,睡到半夜不知为何突然醒来,摸过手机一看凌晨两点多。 从晚上九点多睡到现在已有五个小时了。 方晟惬意地翻过身准备继续睡,却见床边站着个黑影,惊得差点按枕边警报,旋即又冷静下来,轻声问: “小婷?” 黑影轻笑,掀掉披的浴袍小鱼般游入被窝,竟是身无寸缕,如往昔般冰冷丝滑,搂在怀里倍觉心安。 “什么时候进来的?最近躲在哪儿?能安顿下来吗?”方晟一迭声问。 “睡吧,明天再说。” 也是,深更半夜聊天严重影响睡眠,鱼小婷在外面奔波太久,想必疲倦不堪。 方晟将她拥在怀里,却发现微妙的肢体语言显示她所说的“睡吧”并非指睡眠,迎合的姿态、濡湿的青草地还有难得急促的喘息,证明鱼小婷终究不是金刚女汉子,而是有血有肉,有着七情六欲却禁锢已久的少妇…… 这一战,其实方晟后劲不足,顶多发挥平时六成功力,饶是如此鱼小婷似久旱逢甘霖,整个过程出了两阵汗,全身完全松驰开来,心满意足进入梦乡。 清晨,方晟象平时一样醒来,微微动了一下鱼小婷便睁开眼,看着他微微一笑,道: “累吗?再睡会儿吧。” 听出这句话大有问题——鱼小婷知道他的实力,一夜两三回合不在话下!方晟立即道:“什么意思,为啥这么问?” 鱼小婷双臂枕在脑后,舒展修长的**,悠悠道:“上周四晚本想跑徐璃那儿聊聊,不料你出现了……” 方晟大汗:“然后夜里你……你一直在旁边?”再联想接下来与樊红雨闹别扭以及连战七场的好戏,更是暴汗! 果然鱼小婷接着说:“我就想啊根据你的癖好再玩次双飞,准备动手的时候发现小区里有人监视,一看居然是樊红雨,料想第二天肯定有情况,为保存体力应付突发状况,就忍住了;后来发生的事不用说了吧,要说你俩可真够厉害的,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玩这么疯,大有……大有……” “大有咱俩在江业的疯狂劲儿。”方晟道。 鱼小婷想了想不禁卟哧笑了起来。 那是她设计把方晟灌醉后,让他稀里糊涂占有了自己的处女身。醒来后方晟一不做二不休,两天战了五轮,导致周一早上上班时两腿发软,上楼梯不小心踏空半步差点摔下台阶。 “你不知道的是,那天我回工地也躺了两天,工人们都以为我生病了。”鱼小婷吃吃笑道。 “啊,你也吃不消啊。” “初经人事嘛,后来就适应了。” 方晟这才明白过来,恼怒道:“你明知我累成那样,昨晚还……分明是捉弄我!” 鱼小婷摇摇头俏脸生霞:“换了你连看六七个顶级片,能忍得住?当时没把樊红雨弄昏,亲自下场操练已经很不错了。” “嘿嘿嘿,想必是泉水横流,水花四溅啰。”方晟奸笑道。 “樊红雨果真厉害,唉,模样正身材特棒,那丰满的程度让人自惭形秽,偏偏功夫又好……要说她比徐璃好不止一个等级,怎么你就喜欢钻徐璃那儿?连我都奇怪了。” 这就是鱼小婷让方晟有安全感且几乎无话不说的原因。 换其他女人,例如赵尧尧提到白翎,白翎提到鱼小婷,樊红雨提到徐璃等等,都难免有几分酸意。 唯有鱼小婷差不多掌握方晟所有发生过亲密关系的女人,讨论她们当中每一个时都能持不偏不倚立场,有一说一,绝无攻击或夸张成份。 因为她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心甘情愿做方晟幕后的小女人,既不争宠,也对婚姻等问题有非份之想。 象徐璃、樊红雨总想着排第三位,在鱼小婷看来很可笑,甚至,她觉得所谓爱情都很可笑。献身给方晟,隐含着“奉旨出轨”的意味;之后发展到偷偷生下越越,并演变成世纪大逃亡,回想起来鱼小婷感觉做了场梦。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应该有更好的做法,更好的选择。 听鱼小婷这么问,方晟顿时放下心来:关于“名器”的存在,看来鱼小婷毫不知情;这一点说得通,因为“名器”是两人欢爱前期慢慢探索发现的,起初颇为新奇,每次必谈,后来渐渐淡化,即便偶尔提起也以“它”来代替,不再使用“名器”的正式称谓。 “实话说吧,你听了也别生气,”方晟头一回吐露真心话,“到现在这个年龄已不在乎模样啊身材啊功夫啊,那些固然好,却不如徐璃做饭炒菜,吁寒问暖,让我感觉在家里一样,不,就是家庭温暖,这么说理解吗?” 鱼小婷长长思索,又长长叹息,道:“没错,寻常老百姓的幸福对你来说却遥不可及,从赵尧尧、白翎、樊红雨到我都是大院儿长大的,其它素质都可以就是家务活不在行,等以后……fbi不再找我麻烦,我要闭关三个月专心研究烹饪,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方晟掰弄她虬劲有力的手指,失笑道:“得了吧你,有空教我打太极拳还差不多,何必勉强自己做不擅长不喜欢的事?可是有一点很奇怪呀,徐璃也在大院长大,还跟你处过一段时间呢……” “徐璃的情况特殊,”说到这里鱼小婷沉思良久,道,“怎么说呢?大院儿看似相处和睦,亲密得象一家人,实质各有各有秘密,有的秘密还很惊人,比如说徐璃这家就属于秘密很多的。” “怎么个说法?”对徐璃的背景,方晟愈发感兴趣。 “哎,再聊下去耽误上班时间了。” “没事,要请示汇报的都在外面排队等着,我不去他们不敢乱跑。” “这就是所谓父母官么?” “我是老百姓的衣食父母,是那些个小干部的上级,领导当然得有领导的架子。继续说!” “之前我说过她父亲很少露出,没准那时父母已经离婚了吧,后来细细回忆,我居然从未见过她父亲的模样,每次都是天黑后拎些东西匆匆进屋,抱抱徐璃,问问学习成绩之类,从不在家里过宿……” “小孩子不知情很正常。” 鱼小婷摇摇头:“前面蛰伏期间横竖没事,我跑到京都悄悄拜访了小时候那些玩伴……” 方晟猛吃一惊,道:“你胆子真够大的,大隐隐于京都!” “fbi再横也不敢到京都为非作歹啊,”鱼小婷续道,“我找了几位仔细一问,居然都说不清她父母的来龙去脉。本来觉得她母亲挺熟悉,虽然话不多人还算和气,也隐隐听说在某个保密单位工作,可一打听那些玩伴包括长辈,了解的情况都跟我差不多,没人知道更具体的。” “这么说倒激起我的好奇心了,”方晟屈指一算,“你和徐璃同住大院的时候约莫二十年前,就算她父母都是干保密工作的,象樊伟那样也有朋友圈,也跟我们这些圈外人士吃饭喝酒,不至于透明人似的;再说了,就算她父亲做到常委级领导,二十年前撑死了厅级干部,连警卫都不配,更谈不上保密身份。” “对的,事实上高层内幕我了解得更多,所以比你更奇怪;之后我到京都机场蹲点,守着徐璃乘机回来一路尾随,途中,发现京都警卫局便衣隐在后面护送!” 方晟在官场十多年自然一听就懂,沉声道:“不对劲!副国级以上才有资格享受京都警卫局便衣的保卫工作!” “那俩家伙非常专业,好几回险些发现我,”鱼小婷道,“追踪到铁旗杆胡同——那里全是身份莫测的老四合院,以前于老爷子也住里面,退二线后以不透气为由搬到现在的院子,里面可以说藏龙卧虎,拐了两道弯前面盘查得紧,只得等到夜里再探……” 方晟紧张得透不过气来,不敢乱插嘴,眼珠一动不动瞪着对方。 “夜里才发现更是步步杀机,巷子里布满了暗哨、游哨,几乎两三米就装个摄像头,不夸张说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幸好我专业就是干这个的,不多说反正历经危险还是成功找到徐璃住的地方,标准京都四合院格局——北面三正两耳、南4间、东西各3间,加上大门洞、垂花门共17间,占地面积400平米左右。” “这么精确?” “标准格局嘛,哪儿放针孔摄像机,哪儿站暗哨我都有研究,”鱼小婷道,“幸好徐璃住的院子都没有,潜入院内时凌晨两点多钟,我仔细听了二十分钟,辨出三个人的呼吸声,一个是徐璃,还有两个你猜?” 她目不转睛看着方晟。 第989章深宅育儿 被鱼小婷盯得心里直发毛,方晟强笑道:“猜……猜什么猜?她父母亲?或者护院的保镖?” “都不是!一个是婴儿,很小的婴儿,尚在哺乳期,我呆在院里半小时里哭了两回;还有一位不用说了,是保姆。” 之前的预感得到证实! 方晟呆呆不知说什么,在鱼小婷面前任何狡辩都没用。 鱼小婷道:“婴儿一哭徐璃就醒,然后抱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轻轻哼着儿歌,象我哄越越似的,偶尔轻声说‘颖颖不哭,妈妈爱颖颖’……” “颖颖……”方晟喃喃道。 “听哭声好像男孩,劲挺大,”鱼小婷似笑非笑道,“徐璃的田好,两胎都是男孩;樊红雨屁股大也是生儿子的命,不信让她再试试?” 方晟气结:“这个能随便试吗?” “瞧瞧徐璃父母多厉害,把女儿安置在铁旗杆巷照料孩子,外界就算有所怀疑也甭想踏入半步!” “听说京都办公厅里有的部门类似大内总管的活儿,身份保密,级别不高但权力很大,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也是一个思路,但总觉得勉强,”鱼小婷道,“京都警卫局外出执行任务是很严肃的事,逐级审批且记入档案,时间、地点等等要素一应俱全,大内总管敢派便衣保护自家女儿喂奶?” 方晟“嗯”了声,脑子乱成一团乱麻。 “再找退役后到京都警卫局工作的老战友打听,七拐八绕终于理出一条线索!二十多年前最高层为储备人材、培养干部梯队,内部圈定近千人的后备队伍,实现垂直管理、定向考察、择优重用、永不解密的策略,这些人的档案收归中组部特别小组保管。为防止受裙带关系、人情往来等因素影响,他们均与家庭物理隔离,任何人都查不到有关线索。” “这个靠谱,”方晟道,“以于白两家的神通广大,到现在为止也只晓得傅老儿子负责军工研究,桑首长儿子大换届前返回内地,具体在哪个单位部门,担任什么职务一概不清楚,可能就是你说的物理隔离。” “又因为永不解密,那批人即使没提拔重用档案还在特别小组,至今仍是不解之谜,当然,徐璃父亲起码已升到一定位置,具体什么就难说了,就铁旗杆胡同那套小四合院足够震撼人心,其它情况自个想象吧。” 方晟见的大领导太多,倒也没放在心上,此刻发愁的却是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显然是自己的,按顺序排序已是第五个儿子! 其中四个都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生养,更讽刺的是,目前为止都不姓方! 小宝跟着白家户口;小贝姓于;臻臻姓宋;爱妮娅的干脆起个外国名字;按常理推测,徐璃抱着的八成跟外公姓了! 郁闷啊郁闷。 方晟并没有传宗接代的封建迷信思想,相反觉得江山代代传的想法很可笑,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古以来皇帝未必是最好的职业,自己抢来的才是真功夫。 戏剧性的是两个宝贝都姓方,却跑到异国他乡接受西方教育! 很多时候,方晟细细想想觉得自己才是悲摧人物:儿子都不姓方;女儿都在国外;情人一个巴掌数不过来,每晚一个人睡觉为主…… “快起床吧!” 见方晟满腹心事,鱼小婷催促道,然后才说起打探完消息觉得有必要继续监视徐璃,遂来到白吉,谁想到第一晚就撞到方晟! 衣服穿到一半,赵尧尧又打来电话,经过六个多小时的会议形成初步方案: 一是同意借道入股达建,具体操作方案仍在完善之中,大方向是通过曲折复杂的资本运作手法秘密控制英国传统企业,不是独资,而是董事局席位多数方式,避免被监管当局指控为“影子股东”; 二是同意授权委托牧雨秋为入股股份的全权代表,参与达建董事会日常管理; 三是入股资金控制在50亿人民币以内。 方晟大喜,赶紧第一时间通知卫君胜,达建集团迅速着手制订改制方案并向政务院申报。 “以后咱哥俩联系更加紧密了!”卫君胜笑道。 方晟也笑:“雨秋还靠你多多提携,尽快适应大军团规模作战。” 边打电话边步入市委办公大楼,如他所料,齐垚办公室里坐了**位局领导,清一色拿着笔记本准备汇报请示工作。 看到人群中的于正,方晟点点头:“你先来。” 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进了办公室,于正打开厚厚的档案袋,道:“向方市长汇报,有关万洲小商品房投资及建设情况是这样的……” 前任钱市长为打开经济开发区局面,拉动区域经济且完成年度招商引资任务,主动联系了郜云市超市连锁商柏景发,双方达成三项要约: 1、柏景发将在经济开发区万洲村兴建万洲小商品城,占地面积180亩,建筑面积不低于2万平方米,总投资3个亿,一期工程1.1亿,计划用五年时间分三期完成。小商品城集研发设计与专业市场、生产加工、购物于一体,商业区将集中创建商品展示、批发、直销平台,形成专业批发市场;引进国内外品牌产品,创建精品区、品牌折扣直销区;兼融休闲、旅游、餐饮、文化娱乐、零售商业,培养一批真正懂经营、善管理的创业人才,达到建一方市场、兴一方经济、富一方百姓的根本目的。 2、为消除柏景发后顾之忧,钱市长主持各大银行行长办公会,拍板一期工程授信6千万元,届时将以建筑材料、企业联保等方式予以贷款。 3、为加强经济开发区与市区联动建设,市正府承诺小商品城破土动工并有实质性工程进展后,在市区黄金地段以土地划拨方式给柏景发一块地皮,今后如果作为商业用途只须交纳一笔很低的协议价即可。 矛盾焦点就在于,小商品城打好根基开始建第一层时柏景发就开始要地皮,然而来自省委的小道消息已传出书记市长即将双双离任,从纪律和原则角度讲钱市长应该暂停大宗地皮转让;从实际操作讲即使钱市长有心推动,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手底下人也会层层设卡拖到他离开。 人事变动总比传闻慢几个节拍,就在拖拖拉拉中小商品城已盖到第四层,钱市长终于“众望所归”地离开鄞峡。 柏景发傻了眼。第一反应是通知小商品城工地全面停工,然后拿着书面协议找相关部门,经过一番太极推手难题摆到方晟面前。 那时正好策划城市快速通道,方晟批示:万洲小商品城位置如同沙漠绿洲,靠骆驼牵引焉能拉来多少游客?建议相关部门与投资方协商变更规划并做好改建工作。 方晟还在批示中建议结合城市快速通道项目,往物流业、仓储业等方向发展,因为万洲村离最近的城市快速通道只有2.6公里,完全可以自行配套引路工程加入交通大动脉。 至于地皮的问题,方晟压根不予理会。按京都和双江省文件精神,土地划拨只能用于两个方面,一是公用配套项目、教育资源建设项目和国防用途;二是房改房、经济适用住房和廉租住房建设项目。 除此之外都是违背土地政策的。 柏景发拿到批示后还不甘心,在他看来无论改建还是变更规划,前提是拿到市中心地皮,剩下的事好商量;万一花了大代价却拿不到地皮,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好意思这么说,相关部门负责人却不好意思问方晟——很明显违反原则的事,难道逼领导犯错误? 拖了几个月,柏景发通过正府内部的朋友再一次把报告送到方晟案头,这回请求正府收购烂尾工程,补偿投资损失后一拍两散。 要价当然远远高于工程投入,实质上包含没拿到地皮带来的潜在损失。 耿大同觉得补偿款太高,拿到市长办公会审议,方晟不满地说投资本身就有风险,没有哪个正府笨到为投资托底的水平!收购可以,为过去的错误买单,至于补偿多少双方说了都不算,要由第三方进行评估后决定。 评估那个烂摊子才值多少钱?柏景发不干。 之后方晟又在一次协调会上提出改建成训练中心或体能基地,分拳击馆、游泳馆、射击馆等等,能吸引中产阶层和高端、商务人士开车过来体验,顺便发展餐饮,四五年收回成本小有赢利没问题。 柏景发对这个点子倒很感兴趣,考察一番后提出可以考虑,条件是正府要入股百分之四十,这样能倚托正府扶持在中小学搞些创收。 不用说又没谈成,不单方晟,连耿大同等副市长都觉得柏景发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 直到今年上半年,方晟等市领导仍然没放弃努力,多次在招商引资会议上提及那个烂尾工程,鼓励投资商参与盘活。也有人主动登门寻求合作,可惜柏景发心气不顺,总想做一锤子买卖,因此总是谈不成。 汇报到这里,于正捧出厚厚一叠方晟在各类材料上的签字和会办纪要复印件,足以证明市领导在万洲小商品城烂尾问题上并非毫无作为,而是多方督促、绞尽脑汁进行转型盘活,做到了仁至义尽。 不过柏景发以及那个临时被撤换的专题报导却不是这么认为。 据透露报导强调了两件事:一是新市委领导班子上台后,在市区沿中轴线先后建了两个大型超市和一个综合批发市场,柏景发认为既削弱了万洲小商品城的存在意义,又体现新领导推翻重来的官僚作风;二是市正府宁可对招商引资来的投资商许诺盘活小商品城给予优惠政策,却不肯履行划拨地皮的书面承诺,柏景发觉得自己成为领导干部新老交替的牺牲品。 怎么反驳如此罔顾事实、颠倒黑白的诽谤呢? 第990章全面挖料 这份情况说明不仅仅要提交给京都电视台,还要报送省委省正府、中宣部以及当事人柏景发。 因此措辞必须严谨周密、冷静客观,要摆事实讲道理,不能带着情绪说话,更不能有抨击、讽刺挖苦等容易偏离正府立场的言辞,大抵就是要有外交部发言人的套路: 尽管很愤怒,让外界看到我很镇定;尽管想骂人,话里话外没一个脏字。 方晟思忖五六分钟,指示道:“关于招商引资兴建超市和综合批发市场,要明确两个要点,一方面是建立在万洲小商品城已经烂尾的前提下;另一方面正府提出改建规划,希望它尽快转型;至于优惠政策,事实上当初签订的书面协议里明确了减免税收、无偿提供配套设施等条款,问题是小商品城没能建成,优惠政策自然无从谈起。” 于正飞快地记录,然后道:“感觉还缺点什么,容易造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局面,闹腾起来正府还是处于弱势地位。” “嗯——” 方晟露出赞许的目光。 从黄海到江业,从顺坝到银山,于正是他继居思危和蔡雨佳之后发现的又一个好苗子! 撇开规章制度里的条条框框,真正来说一个好干部的标准是什么? 在方晟看来不仅要有军人般的执行力,还要能主动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而最难的就是发现问题,它需要敏锐的感觉和强大的分析能力,就象弈棋者,总能在错综复杂的盘面找到最简洁最实用的步法。 方晟来到鄞峡后,于正一直冲锋在前,在拔掉国腾油化那颗大钉子的战役里立下汗马功劳。凭郜更跃的狡猾、虚伪和在集团中的威望,于正带领工作组一点一点地啃下来,单那份恒心和意志就值得赞许。 提拔副秘书长后虽然排名最末位,工作压力却相当吃重,实际履行常务副秘书长的职能;代理市招商局局长也干得有声有色,迅速接手并打开了工作局面。 以他的能力和水平副处还是委屈了,后面需要进一步提携。方晟暗道。 “说得对,目前的状况相当于人家在法庭上指控,咱们举证说没干,这只是单方面防御,”方晟道,“所以咱们也要挖料,最重要的就是当初为何签那份不平等协议,唯有找到根源所在,咱们才能争取到主动。” “方市长,万洲小商品城是不是先想办法买下来,随便做点什么总比继续烂尾在哪里,动辄被人家攻击好。” “前任正府遗留了六处烂尾工程,万洲不算投资额最大的,”方晟道,“你花钱买万洲,其它五处就要求也被收购,凭什么爱闹的孩子有糖吃?再者,现在花钱兜底也要被指责,财政说到底来自税收,正府凭什么滥用纳税人的钱为投资买单?为解决一个问题产生两个以上新问题,不妥当。” 于正反应很快:“由招商局牵线搭桥,让投资商最好是外地投资商接手,市场的问题由市场解决,正府不参与具体操作。” “价格也不是姓柏的说了算,要公平合理,过于虚高的话外界又认为有猫腻,处理这种糟心事儿要走一步看三步,千万别被人抓到把柄。” “现在的情况价格肯定没法谈,还得查出老底,或者从郜云那边下手,世上哪有雪白的猫。” “郜云……唔……” 提到郜云,方晟不由“心中一荡”,顿时想起了始终临门差一脚的范晓灵。 上次利用绵兰人事大洗牌,方晟请于道明让韩青转任市委常委、组织部长。虽说从省委组织部常务到市委组织部常务整整降了一级,与潇南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坐冷板凳的境遇相比却似天壤之别,韩青气也顺了,心情也开朗了,工作干劲十足。 范晓灵为此先后打了两个电话表示感谢,开始说得挺正式,表示要请方晟喝酒,还要送两瓶二十年茅台等等,到后来便原形毕露,又扯到什么以身相许、实质性突破之类。 其实一直以来方晟不太喜欢跟异性开玩笑,特别是性暗示或性挑逗,每每碰到范晓灵这么说总有没法接话的感觉。 若她还是单身,方晟也不会客气,半推半就“欢乐”一番也没关系,毕竟多年老同事,之前又有那么多铺垫,彼此知根究底。如今她已是韩夫人,方晟便有些顾忌,不愿重蹈覆辙,破坏她来之不易的家庭幸福。 偶尔,还是回味那场未遂的渔网秀,如果顺顺当当那该有多好…… 打发掉于正,连续接待请示汇报工作的局领导们,歇下来已临近中午,伸了下懒腰,站到窗前拨通范晓灵的手机。 “方大市长,准备来郜云玩玩?”不知为何范晓灵语气里总带有某种诱惑,什么话在她嘴里都象变了味。 “谈工作呢!”方晟严肃地说,“帮我打听个人,摸摸他老底,身为超市老板不在郜云好好看店,跑到咱鄞峡为非作歹!” “噢,还有让方大市长头痛的人?我倒要看看什么角色!” “柏景发,连锁超市老板。” “没问题,下午下班前给你答复,对了方大市长,”范晓灵含笑道,“要不也顺便摸摸我的底?” “那就不摸了,男女授受不亲。” “一回生二回熟嘛。” “太……太熟了,不好意思下手。” “我把眼睛蒙起来,那样就认不出来了,也更有情趣。” 方晟忍不住笑骂道:“去你的,赶紧办正事!” 中午吃饭时信访局潘局凑上前小声汇报,说是有两家烂尾工程的老板打听到万洲小商品城闹的动静很大,市里正想办法协助解决,也组团前来上访——另外三家老板因资金链断裂已经跑路,由委托人出面。 “有什么要求?”方晟不动声色问。 “跟万洲小商品城享受同行待遇,正府出钱兜底并适当弥补损失。” “替我转告他们,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正府没有兜底的打算,更不会弥补损失!正府职能就是牵线搭线,市场的问题必须以市场方式解决。” 潘局犹豫片刻,声音更低:“姓柏的在外面到处放风,说万洲小商品城的事已捅到京都电视台,不帮他解决马上在社会焦点播出,到时候市领导全部……” 方晟淡淡一笑,道:“市正府的态度是一贯的,不会屈从任何压力。” “好,好,我明白了。”潘局道。 不管真明白还是假明白,有一点可以断定,那就是市正府不可能在烂尾工程问题上让步。 饭吃到一半,卫君胜打来电话,说柏景发在京都那边的链条已经梳理清楚,大致是这样: 柏景发有个表弟是省供销合作社副主任,靠着这层关系,货源和销售都不成问题,七八年间从批发商逐渐发展成为连锁超市老板。 万洲小商品城烂尾问题,表哥帮不上忙——供销合作社在商业系统根深蒂固,正坛却说不上话,便把柏景发引见给全国供销合作总社合作指导部部长,她女儿是京都电视台技术部编导。 另一个隐密身份是包副台长的情人,或者说情人都算不上,只能说“偶尔睡睡”。作为内地第一大台,手里资源炙手可热,主播、主持、艺人们哪个不巴结他?能被宠幸就很有福气了。 通过曲折关系,柏景发给包副台长送了厚礼,终于把万洲小商品城资料送到京都电视台,在包副台长指示下很快成立采访组秘密潜入鄞峡做现场,然后加工剪辑…… 这位包副台长也是有故事的人。 四年前曾是中宣部新闻局常务副局长,正司局级,就在他铆足劲冲刺局长宝座时,其分管的部门发生一次性质很严重误报事件,被时任中宣部长的于云复点名批评,之后局长没当成反被贬至京都电视台。 包副台长不反省自身工作错误,反将一肚子怨气结到于云复身上。眼看抓到方晟的把柄,自然要大做文章。 听到这里,方晟笑道:“姓包的依仗权势睡女下属、收取商业贿赂、滥用权力打击报复,所有罪名都有实锤,伯父肯定看不下去吧?” 卫君胜明白他的暗示,也笑道:“坏人终究只能猖獗一时,干的坏事都有人记账呢,放心吧,京都电视台不是法外之地。” 下午范晓灵也反馈得到的信息。 柏景发在郜云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工商联副主席、政协委员、市慈善基金会理事、郜云经济发展协会董事等等。 柏景发旗下“景发”连锁超市共有8家,遍布郜云市区和各县区,年销售额近30亿,在地区行业处于领先地位! 受那位表哥提醒,柏景发深知在内地要想真正做大做强做持久生意,必须与地方正府保持距离,不得罪当权者,也不一味奉承迎合,走纯粹的商业路线。在郜云,柏景发是众所周知遵纪守法的好商人,不偷税漏税,不欺行霸市,不以次充好,多次被市委市正府评为优秀企业家、模范市民等荣誉称号。 生活作风方面柏景发非常低调,一方面妻儿都移居澳洲,根本查不到端倪;另一方面他本人在郜云深居简出,极少出席公开活动或宴席,朋友也不多,据说在省城有情人但谁也拿不出具体线索。 “噢,是个煮不烂嚼不碎的杠头……” 跟鄞峡市最有钱的个体户扈少秋一样,坚决不跟公家谈生意,然而柏景发为何大老远跑到鄞峡做这笔风险极大的交易呢? “怎么,方大市长准备搞他?”范晓灵笑眯眯问。 第991章查封门店 方晟不满地说:“方市长就方市长,说什么方大市长,听起来极不严肃。” “听说你那儿比较大嘛……” “你你你……你听谁说的?” 范晓灵哈哈大笑:“瞧你紧张的,不大能勾引那么多女人?很简单的推理嘛。” “有的事不能乱推理,会出岔子的,”方晟警告道,转而道,“柏景发在鄞峡掀风作浪,搞得我很被动,眼下当务之急要让他后院起火暂时无暇顾及……” 略一思索,范晓灵道:“要‘景发’临时停业还是关门大吉?” “临时停业吧,让他纠缠于整顿、自查自纠的啰嗦事里,但又不能察觉到我是幕后指使,明白吧?” “没问题,我办事你放心。”范晓灵格格格笑道。 之后连续两天,柏景发被市招商局邀请过去商讨转轨改建方案,颇有耐心地拿了十多套设想,期间还不时有投资商要求见面。 柏景发不厌其烦,说我的要求很简单,市中心给我一块地皮就行,万洲那堆破烂随你们怎么处理! 于正笑容可掬道正府诚意帮助企业摆脱困境,但不是无原则无底线,违规乱纪的事不能做,既是为您柏总负责,也是对我们自己负责。 得,又回到起点了,老实说吧我是有底牌的,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柏景发恼怒道。 于正笑容不变,道柏总,这儿还有一套规划…… 郜云市正府组织综合执法大检查的消息,柏景发第一时间听说了,因为类似活动太多太滥早已见怪不怪,简单吩咐连锁超市各门店注意标价规范、服务礼仪和清洁卫生等等,多说些好话必要时塞些红包,这种事都不需要自己出面。 谁知风云突变,几天后助手慌里慌张打来电话,说大事不妙,执法大检查办公室突然下达《临时查封决定书》,宣布即日起“景发”旗下所有门店全部停业顿! 停业整顿?! 这可是“景发”自营业以来从未遇到的状况,柏景发脑子“嗡”地一声,霎时乱糟糟不知所措。 “喂,喂,柏总听到我说话吗?”助手焦急地问道。 冷静了会儿,柏景发道:“把那份决定书发给我看下!” 几秒钟助手发来照片,上面显示在本次综合执法大检查中,“景发”旗下门店存在三个方面问题: 一是消防安全:超市内消防通道被占用堵塞;部分防火门无闭门器、周围有缝隙未达到完全分割;地面疏散指示灯部分损坏、部分被埋压;灭火器数量不足,部分超压无法使用。 二是节能措施不到位:通过对超市是否使用国家明令淘汰的用能设备情况进行监察,“景发”旗下门店共查出应淘汰用作水泵电机的y系列电机16台,用于供电的scb8型变压器4台。 三是卫生质量方面:超市销售水产品柜台存在不当使用防腐剂和保鲜剂;销售检测呈阳性或药残超标的水产品;超市销售人员卫生操作不到位等问题。 决定书明确要求超市必须整改上述问题,经综合执法大检查办公室重新组织验收合格后方可解除查封! 情况紧急,远程指挥肯定不能解决问题,柏景发立即动身回郜云,路上理清思绪后给助手下达整改要求: 消防方面能整改的立即动手,清理消防通道、安装闭门器并填塞缝隙、更换损坏的地面疏散灯、配齐配足合格灭火器。 卫生方面清理所有水箱和库存水产品,暂停水产品柜台营业。 节能方面赶紧打听可替换的符合国家标准的用能设备,第一时间更换到位。 当然,柏景发不是第一天在社会上混,知道积极整改只是表明态度,真正要做的是摸清有关部门态度,否则这头花钱整改了,措施都到位了,现场验收还会冒出新问题。 超市不比其它行业,顾客根本没有忠诚度可言,只须停业十天半个月,马上就养成到别的超市购物的习惯,拉都拉不回。 柏景发隐隐怀疑这起风波与万洲小商品城有关联,方晟一方面做工作让京都电视台撤换下专题报道,另一方面抄自己后路,瞄准“景发”连锁超市。 若真是这样的话简直太卑鄙了! 不过状况已经出现,先摆平了再理论,左思右想,柏景发拨了几个电话探听虚实,很奇怪,都说不清怎么回事,猜测大概就是例行公事的检查,“景发”平时平时比较拽,不把执法人员放眼里,这回来了个集中大爆发。 好像有点牵强吧? 这时助手又打来电话,说向同行打听了节能用能设备,电机应该用高效ye3系列,变压器则是高效s11系列,郜云市场都没有现货,需要从省城提货时间大概是一周左右,还不确定有没有工程师同步安排。 柏景发骂道都是猪脑子啊,赶紧派人直接到省城购买,省城没有去碧海,我就不信要一周!我们也耗不起时间! 助手唯唯诺诺。 开到一半柏景发又打电话让助手安排傍晚到综合执法大检查办公室拜访相关领导,助手顿了顿,说其实刚刚收到通知,他们要找你诫勉谈话…… 妈的!柏景发狠狠拍了下方向盘,暗想这回是跟老子较上劲了! 趁着柏景发回郜云被缠得焦头烂额,方晟亲自把《鄞峡市正府关于万洲小商品城工程烂尾事件的情况说明》送到京都,一份给了中宣部,一份抄送京都电视台,全面透彻地将事件来龙去脉作了说明。 在中宣部暗示下,京都电视台领导班子专门召开通报会,仔细研究《情况说明》后认为在没有进一步核实查证的情况下,起码能判断制作的专题片存在可商榷余地,某些方面说法出入较大争议明显,为保证舆论监督的严肃性和真实性,决定无限期搁置专题片播出。 不过在包副台长的坚持下,会议还留了个尾巴,即倘若万洲小商品城投资商能补充更强有力证据,电视台将重启对事件的关注。 会议结果反馈到中宣部,卫卿淡淡说知道了。 十多天后中纪委驻中宣部纪检组根据群众举报,进驻调查包副台长的相关问题! 大多数问题官员都经不起查的,何况调查组有备而来,事先掌握若干线索:京都电视台内部与他有不正当性关系的人员名单、以他或直系亲属拥有的商品房和别墅、挂在远房亲戚名下的豪车等等。 关起门摊开来一说,包副台长心理防线顿时溃败,当场痛哭流涕承认犯罪事实,悔恨自己意志不坚定,在金钱、美色、权欲面前没能站稳立场,以至于一错再错滑向犯罪的深渊。 包副台长交待和承认的涉案金额有1700万左右,生活作风问题由于涉及个别知名女主持人和明星,暂时不列入报告。处理正厅级干部是件大事,京都电视台的想法是家丑不能外扬,建议内部处理,待日后慢慢算账。中宣部那边不同意,认为家丑就应该外扬,成天报道这报道那却忘了自我监督,不敲警钟是不行的! 很快,调查组将案子移交京都检察院,正式进入司法程序。 无论最终法庭认定犯罪金额是多少、判几年刑,都无足轻重,重要的是包副台长在这轮较量中私心过重,抱着打击报复老领导的心理惹了不该惹的人,落得身败名裂。 与此同时方晟的前任徐峰也说了实话。 一年多来徐峰混得很不如意,离开鄞峡后到潇南本来是常务副市长,到任后却变成常委副市长,别看一字之差,也都是市委常委,分管领域大不相同,在党正两块的地位也低了一档。 沈高主政双江后,对省城规划和城市建设很不满意,才接手几个月的徐峰又躺枪——所以说一个人的官运也很重要,运气不好谁都帮不了,被调整到人大任副主任,实际上提前退二线。 毕竟共事过一段时间,方晟请韩青引见后单独来到省城拜访徐峰,当面询问万洲小商品城的由来。 官至正厅,徐峰可以用冠冕堂皇的话一言蔽之,把事情说得滴水不漏。协议固然有倾向性,却有市长办公会决议作背书,徐峰无须个人担责。 不过方晟既然大老远找过来了,肯定不想听官话套话,而是大实话,大白话。 凭心而论,虽然离开鄞峡,徐峰一直关注那边的经济建设,对方晟上任后采取的一系列充满魄力又富有成效的措施深感不易,也为国腾油化一波三折的改制进程捏把汗,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本土派和郜更跃的势力有多强盛。 难得的是,方晟没有大力清理旧臣,反而重用自己提携的官员,而且出了问题从不向省里推卸责任,正所谓“成绩都是自己的,问题都是前任的”。就拿万洲小商品城烂尾事件来说,方晟也没有拿着协议到省里告状,相反扎扎实实就事论事,想尽方法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再者来说徐峰已到人大,仕途基本终结,还有什么好怕的? 看着方晟期盼而关切的目光,徐峰笑道难得方市长亲自跑一趟,不掏出点干货来真说不过去了,关于万洲小商品城,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柏景发通过连锁超市完成了资金积累后,由于超市的特殊性,手里拥有不菲的现金流,开始琢磨规模更大、赚钱更快的投资,想来想去看中了鄞峡的房地产市场。 理由当然是长期处于价格低谷,市场交易极度萎缩,只需一个契机便能完成井喷式上升,参照其它地区的经验涨幅甚至会达到一倍! 柏景发找省供销合作社的表弟,表弟跟徐峰正好有党校培训之谊,领着柏景发前来见面,畅谈合作事宜。 第992章又有群访 当时的鄞峡房地产市场可以用“萧条”来形容,正府手里抓着大把地皮卖不动,见柏景发有投资房地产意向简直大喜,当时就达成“投资换地皮”的协议。出于同样原因,市长办公会也顺利通过,根本没人质疑什么。 不过为了规避各级文件关于划拨土地不能用于商业开发的规定,协议模糊了地皮用途,只明确“地皮以划拨方式交由乙方进行开发”,同时在后面的条款中要求“视土地实际用途洽谈补偿金”,等于留了个似是而非的缺口。 这笔交易在当时看来并不亏,一方面投资兴建小商品城,一方面开发市区房地产,等于不费吹灰之力拉来两笔投资。 为表明投资诚意,柏景发还主动向市红十字会捐款三百万元,显示和炫耀实力,然而就是这笔捐款出了个小小麻烦。 市红十字会得到捐款后,拿出两百万向清树市磊来纺织厂定制了一批棉被用于抢险救灾。棉被发到鄞峡后检验发现产品严重不合格,存在脱线、棉成份不足、部分棉被里有烂棉等问题,市红十字会没有走索赔等法律程序,而是把棉被悄悄销毁。 两百万元捐款等于打了水漂。 市红十字会为何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磊来纺织厂厂长是徐峰表叔,相当于家族企业。 但徐峰其实并不知道这件事,直到柏景发有一天要了解捐款去向,一层层挖出来的,从此以后就象抓到徐峰见不得人的把柄似的,动辄以此要挟。 徐峰了解到真相后勃然大怒,要求表叔全额退款给市红十字会。账虽然抹平了,却留下浑身长嘴也说不清的隐患。 柏景发持之以恒地不依不饶就在这里。 一来鄞峡整体大环境逐步向好,投资房地产氛围宽松,柏景发舍不得放弃;二来他相信闹到最后徐峰迫于压力会暗中打圆场,官官相护,总能捞到点实惠。 “退款发生在什么时候?”方晟问。 徐峰深深叹了口气:“正式签协议前两天……他当然可以说我受到要挟后主动退赃,其实不是这样的。” “有点麻烦……” 方晟沉吟片刻道:“幸好钱退了,协议也没落实到位,哪怕他跳得再凶也没辙,不过投鼠忌器,还是要做些缓冲……” “多谢方市长,这件事其实跟你不沾边,无须想得这么多的。”徐峰表达了谢意。 “事情总得统筹考虑,不能仅仅站在个人角度,”方晟道,“知道原委,我就可以着手处理;万洲小商品城只是导火索,根子还出在开发区管委会。” “噢,那个姓于的不是东西。” 徐峰一听就明白,愤愤骂道。 方晟信心满满从省城回去,一路上盘算处理方案,猛地接到苗彰荣的电话——市委书记亲自打电话给市长,不消说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方晟心紧了一下,连忙把车停到路边。 “方市长在哪儿呢?”苗彰荣问。 “在省城办了点事,现在回鄞峡。” “大概……半小时能到吧?马上召开常委会!” 方晟心又紧了一下。 作为老派传统官员,苗彰荣从不突然其来召集开会,至少提前两三天预约,还很客气地询问各常委有没有更重要的安排——这是潇南官场的习惯。 时间搞得如此紧张,必定发生了大事。 “出什么事了?”方晟问。 苗彰荣顿了顿,沉声道:“市三院擅自以国产疫苗偷换进口疫苗给儿童接种,上千名家长围攻医院被曝光到网络,沈书记刚刚打电话发了通火,要求彻查到底给社会明确的说法!” “什么时候发生的?” “今天上午,然后中午家长围攻三院,视频随即传播到网络,”苗彰荣显得很无奈,“万洲小商品城的事儿压下来,疫苗事件又曝光,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车子继续上路。 途中又接到于道明的电话,得知方晟在开车没多说,就是要求赶紧调查真相后重惩责任人并予以公布,平息社会舆论。孩子是老百姓的心头肉,出了事比自己生病还上火,不狠狠追究责任人说不过去。 心急火燎赶到市委大院,进会议室时所有常委都已落座,屁股没沾到椅子苗彰荣就迫不及待道: “现在开会!三院疫苗性质非常严重,五分钟前于省长也打来电话,说政务院童副总理很关注此事,要求一查到底,我们的压力很大呀!下面请华市长介绍具体情况。” 华叶柳一脸沉重地说:“常委同志们,现在我简要汇报三院疫苗事件的整个过程……” 上午8点42分,市民季女士带女儿到三院接种a群流行性脑脊髓膜炎疫苗-这是自愿接种并自费的二类疫苗,季女士选择了国产双倍价格的进口疫苗。 上午8点56分,前面几个孩子顺利接种,坐到旁边休息,季女士扶孩子坐在护士对面。这时护士手机响了,跑到走廊接听;也是闲得无聊,季女士随便朝护士脚底下垃圾筒瞅了瞅,突然发现药盒是国产疫苗! 谨慎起见季女士特意问前面家长是不是接种a群流行性脑脊髓膜炎疫苗,买的哪种,答复都是进口疫苗! 这下子家长们大哗。 等护士进来顿时被团团围住,非要她给个说法;护士惊慌之下承认拿错了,就刚才几位有问题。季女士将垃圾筒倒在地上,发现里面有11个国产空盒子! 闻讯赶来的护士长也死死咬定护士拿错的,八成仓库保管员把国产与进口弄混了。 季女士是公司财务,深黯其中名堂,要求调阅医院系统的出入库记录。护士长不同意,被家长们打翻在地,一窝蜂冲到院长办公室。 此时听到消息赶来的家长越来越多,将医院大楼堵得水泄不通。强大的民意压力下胥院长只得同意让家长代表季女士进系统查询。 查询的结果令家长们怒火万丈。 出入库记录显示,近三个月来三院出库的进口疫苗只有37支,国产疫苗却高达481支;相对门诊记录,几乎所有家长都选择了进口疫苗,也就是说除了那37位孩子,481位孩子实际接种了国产疫苗。 季女士随机调取手机号码联系37位孩子的家长,发现他们的身份要么是本院医生护士,要么是卫生局系统职工,要么与医院有业务往来的单位! 给孩子打进口疫苗还是国产疫苗,还看家长身份! 中午时分,上千名家长涌入三院大楼,所有科室接诊全部中止,胥院长等院领导、负责接种的护士长和护士等都被围殴,头破血流却得不到救治。 分管副市长华叶柳闻讯来到现场,下令特警将受伤人员抢出包围圈送到附近医院接受治疗,并与家长代表展开对话——按方晟的套路分步化解群体事件。 家长们对市三院乃至整个鄞峡医疗卫生系统都失去信任,会商后由季女士为首的家长代表提出三项要求: 一是包括市三院在内所有医院彻底调查、追溯前三年所有种类(含一类二类)疫苗出入库和使用情况,实时向社会公布; 二是如此性质恶劣、伤天害理的行径,断断不可能院方解释的失误,或个别护士、仓库保管员所为,必定涉及庞大复杂的利益链,是集体犯罪,市委市正府要层层清查,不包庇纵容领导干部; 第三点才是赔偿,家长们要求先将第一批发现的接种国产疫苗的孩子送到省第一人民医院做全身检查,至于接种差价按以一罚十进行赔偿。 华叶柳表示,前两点家长们跟市委市正府的思路是一致的,市里马上成立由纪委、监察局、审计局等组成的调查组,在全市展开拉网式检查,发现谁惩处谁,绝对不可能姑息养奸。 至于第三点,华叶柳认为赔偿是应该的,赔偿标准要由常委会讨论;到省医院做全身检查,华叶柳说理论讲国产疫苗和进口疫苗并无实质性区别,主要还是心理安慰,国产疫苗投入市场前同时经过严格的临床测试和双盲试验,质量没有问题,家长们不必过度担心,当然如果发现孩子接种国产疫苗后产生副作用,院方肯定要负责跟踪,承担所有医疗费用。 家长们不认同华叶柳的观点。季女士说前期国产疫苗已曝出多起质量问题以及运输过程中的保管问题,家长们正因为担心质量才花双倍价钱买进口疫苗,一句轻飘飘的“国产进口都一样”怎能打发大家? 眼看现场气氛愈发火爆,为避免家长们情绪失控,华叶柳答应将这一要求提交常委会讨论。 “请家长们放心,市委市正府绝对有解决问题的诚意,也有一查到底的决心,大家先回家陪孩子,稳定家里老人小孩子的心理,有新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公布于众。”华叶柳道。 这边人群还没散尽,华叶柳在现场不断地做安抚工作,那边网络已炒翻了天,苗彰荣遭到沈高严辞训斥! 沈高也蛮郁闷的。 自从他接替肖挺主政双江后,风水似乎变了,隔三岔五出问题,动辄接到京都打来问责的电话: 梧湘两百多名农民工讨薪不成,集体卧轨,幸亏火车司机反应及时离他们三十多米处刹住; 郜云境内最大的淡水湖爆发赤潮,养殖户损失数亿,媒体曝光与违规批准的化工企业排污有关; 银山市正府几名工作人员到企业吃喝卡要被全程录像发到网上,其中有句“我省里有人”一时传为笑谈; 还有被京都三番五次通报的房价问题,国企改制进度缓慢问题,沈高正头痛欲裂又听到曝出疫苗事件! 关键是肖挺在双江时啥事都没有,自己却糟心事不断,领导干部也怕纵向比较! 第993章现场会议 “尊敬的冉省长、各位领导,大家下午好,首先请允许我代表鄞峡市委市正府表示最诚挚的欢迎……” 说完一长串官方欢迎辞,方晟转入正题,“国企改制是‘摸石头过河’的试错过程,是京都推动与地方实践上下结合的产物,本质上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相互作用,符合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客观需要;国企改制重点理顺四个方面关系,即正府与市场的关系、京都与地方及各级正府间财政分配关系、城市与农村的关系以及经济发展与社会发展的关系;一年多来,鄞峡市委市正府紧紧围绕上述四个关系着力积极促进国腾油化改制工作,有徘徊、有矛盾、有冲突、有低潮,所幸的是在各方密切配合、通力协作下我们一步步坚持下来,不但成功改制,而且后续工作毫不动摇,逐步将三产部分与主营业务剥离,使得国腾油化得以轻装上阵,全力投身到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去……” 听着方晟自吹自擂,郜更跃恨得牙痒痒,暗想你就铆足劲往脸上贴金吧,等老子把三十多页读下来便可揭露真相,到时看你的脸往哪儿放! 详细介绍了正府部门如何在改制中发挥主导和桥梁作用,化解集团内部矛盾,牢牢控制改制大方向、贯彻从京都到省里指导思想的经验心得,方晟话锋一转,微笑道: “百闻不如一见,说得再好都抵不上现场考察,今天我们把主要时间留给冉省长为首的领导们深入车间一线,边看边问,来自最基层的想法才是最真实的想法嘛,等考察完再请领导们听听改制的深度参与者,国腾油化郜董事长以及各位高管的想法,冉省长觉得呢?” 郜更跃嘴巴张得老大,握着辛苦一夜写的三十多页纸微微颤抖,惊愕地想:这这这……这就完了?一点机会都不给? 冉汉增也微笑,道:“客随主便,那就先到车间看看吧。” 一行人刚在会议室坐了二十多分钟,听方晟介绍之后又起身离座,前往热火朝天的生产车间。 途中郜更跃几次想靠近冉汉增反映情况,却被方晟、华叶柳等人有意无意隔到外围,况且方晟全程说个不停——他是什么口才,象这种场合连续说三天三夜都不带打草稿,把大家注意力全吸引过去,根本忽视集团董事长的存在。 到了车间,郜更跃事先安排的亲信也没说话的份儿,于正随机从生产流水线上把工人叫过去询问,他在国腾油化驻点几个月,对车间生产、工艺流程、行政管理等了如指掌,问得都在点子上,工人回答得自然朴素。在场官员大都在基层干过,一看这场面就晓得不是演戏。 辖内有副食品加工、油化加工企业的市长上前问了几个问题,主要是吴浩和于正具体解答。冉汉增只听不说,由始至终未发表意见。对他来说现场会只是形式,用来日后向京都写报告的,实质就是国企改制必须快马加鞭,不是方晟所说的“试错”,纵使有错也要咬着牙关改! 一个个车间走过去,眼看天色已暗了下来,郜更跃心知方晟先前说现场观摩后再听汇报完全是忽悠,领导们想了解的情况在几个车间都问过,也得到回答,根本没耐性听自己长篇大论。 拐到仓储中心附近,郜更跃觑了个空档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捧着厚厚的汇报材料,恭敬地说: “冉省长,这是我代表国腾油化撰写的国企改制思考与心得,请冉省长审阅。” 冉汉增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晟从另一侧过来很自然地接过材料,笑道:“正好正府这边也有个汇报材料,回头于秘书长辛苦一下,提取精华做个条目式材料……冉省长日理万机哪有工夫看这种万言书,是不是?” “看材料的时间总是有的,不过有条目式提纲更好。”冉汉增笑道。 郜更跃刺心得差点吐血,想抢回汇报材料,转眼间方晟递给于正,于正递给秘书,三传四传居然不见踪影! 那可是手写版,独此一份! 准备撕破脸说两句,方晟却把卢胜国叫到冉汉增身边,边走边汇报如何解决三产企业人员分流和转型问题,在给集团减负的同时吸纳社会资金谋发展。卢胜国难得有这样的展示机会,说得激情四溢,领导干部们也听得频频点头,感慨做企业就需要卢胜国式敢于冲锋在前的好干部。 方晟对节奏把握得恰到好处,一行人边走边谈到会议室前,他笑着询问道: “时间不早了,民以食为天,领导们先吃点垫垫底然后再谈工作?” 朱正阳到底是多年老搭档,当即猜到方晟的心思,第一个响应:“是啊,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但为了革命可以请客吃饭。” 冉汉增也懒得再听冗长的报告,无可无不可道:“好啊,注意不要复杂,工作餐即可。” 方晟手一挥,一溜车子发动后开过来,按级别高低依次上车,方晟主动上前与郜更跃握手,道: “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再见。” 见方晟迅速钻进车里,郜更跃这才回过神来,恼怒地骂道:“陪了整整一个下午,吃饭都不带咱们,娘希匹!” 吴浩赶紧知趣地说:“董事长消消气,今晚我请客。” “没心情吃!” 郜更跃撂下这句话后悻悻离开,看着他的背景,周挺笑道: “该参加的不参加,不该参加的还能吃上?” 吴浩一手拉卢胜国,一手拉周挺,道:“哪怕一个人也得吃饭啊,是不是?走,今晚不醉不归!” 因为冉汉增是省委常委,苗彰荣等市委领导参加了盛大的晚宴,席间自然众星拱月,把冉汉增哄得乐陶陶的,喝酒来者不拒,几轮过后便摇头晃脑一付醉熏熏的模样。 方晟端着酒壶到冉汉增身边做“专题汇报”,轻轻碰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这叫“表忠心”。 冉汉增微笑着喝了一口,貌似醉态地拍了方晟两下,突然在他耳边轻轻说: “我叔知道你是好苗子……” 说罢哈哈大笑,重新回到座位上,变化之快简直让方晟怀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或者自己喝多了产生幻觉。 后来又喝了几轮,方晟与冉汉增还有单独相对的机会,但冉汉增再也没用那种语气、那种方式说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晚宴都喝得很尽兴,当晚留宿在鄞峡,第二天早上苗彰荣和方晟到酒店陪同共进早餐后径直回了省城。 独自坐在办公室久久回味冉汉增那句非常突兀、没头没脑的话,“我叔知道你是好苗子”,显然“我叔”指的是前任一号傅首长,“好苗子”什么意思?在最高层谁不知道自己的大名,都退下来了还托话夸奖还有啥意义? 肯定是在传递某种不可言说的东西! 当时冉汉增似乎喝多了,然而后来又喝了三壶还是满脸醉态,说明他对喝酒的节奏把控得很好,至少说这句话是在头脑清醒状态下。 官至省部级说话做事都非常有分寸,不是“三思”而是“九思而行”,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说的场合、深浅都有讲究。 何况整个双江都知道于道明与自己的关系,包括冉汉增;冉汉增在这个时点突兀提到“我叔”,不是一时冲动,而出于非常深的考虑。 还回到那句话,“我叔知道你是好苗子”,到底想表达什么含意? 信息量太少了,除此之外冉汉增连一个特殊的眼神或表情都没提供,根本就是没有答案的考卷啊! 方晟心里哀叹道。 周四晚上循例悄悄潜入白吉与徐璃共度良宵——双休日除非有重大活动,否则她雷打不动回京都,从省委到省正府似乎都习以为常。 方晟细述了与冉汉增交谈的经过,徐璃静静想了很久,说也许他表达的意思是有些事不是表面所看到的。 呃,这话比他说的还难懂。方晟道。 徐璃说务虚的东西就用务虚的理论来对付,叫做飞机对高炮。 我在想到底是冉汉增有感而发,突然引用傅首长曾经说过的话,还是最近一段时间傅首长要求他转达,两个方向完全不一样。 喜欢看推理小说?徐璃问。 偶尔,怎么了? 推理小说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不一次性把线索交代清楚,一点一点吊读者胃口。 方晟幡然醒悟道你觉得他故意说一半留一半? 不然呢?傅首长是过气的正治人物,就算大老远跑到鄞峡都没什么吧,不会对你仕途产生重大影响,也不会因此而减分,就象上次你跟骆老共进午餐,吃了顿饭而已,有啥大惊小怪? 噢—— 徐璃说的角度很新颖,方晟在此基础上继续推想道,他为何吊胃口?是想在省委高层跟我二叔合作,以推他更升半步?但傅首长全退后影响力有限,他手里没牌,所以才半真半假试探? 快碰到边了,继续分析。 方晟续道我二叔能帮什么,在沈高的强势压力下能明哲保身就不错了;那就是想通过我接触之前他瞧不上眼的,可对他又非常重要的……是哪些人呢? 徐璃没吱声,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方晟悟出她的暗示,反身上马先来个悠长持久的吻,没多久两人便进入忘我状态…… “到最后是爱还是恨?”方晟故意问。 “爱恨缠绵,这会儿就算知道你是坏人——不,从开始你就是坏人,也没办法摆脱了,所以我很理解有些寂寞的女人受坏人怂恿干坏事,实在陷入泥沼无力挣扎。” “唉,我听出来,你是恨意大于爱意。” 徐璃笑了笑:“不要第二轮,让我美美睡一觉就是好人,真的。” 第994章约法一章 上午要到白山最远的地级市参加部分市区分管市长座谈会,周五清晨徐璃六点多钟就起床,四十分钟漱洗打扮,喝了点槐花蜜和阿胶枣泥算早餐,步行到小区门口司机刚好抵达。 方晟没啥安排,难得睡了个懒觉,八点多钟才慢吞吞下楼驱车出了小区,习惯性右拐,蓦地一辆奔驰冷不丁插挡到前面! “轧!”方晟猛踩刹车,惊得眼珠子快瞪出来,堪堪在两车相距几厘米时停住。 怎么开车的,莫不成想找死?见奔驰车还停在前面没挪身的意思,方晟怒气冲冲下车绕过去,这时车窗下移几寸,露出满脸寒霜的俏脸! 樊红雨! 老天,居然是樊红雨!她怎……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樊红雨手指勾了勾,径直发动车子;方晟知这回事情难以善了,忐忑不安跟在后面,开了会儿越想越不安,拨打她的手机,一通即被挂断,再拨索性关机! 完了,这回真的生气了! 从三滩镇至今,尽管方晟周旋于众多女人之间,除了鱼小婷以神出鬼没的身手偷窥外,类似今天这样的场面从未有过。 原因在于她们都是聪明睿智的女人,不会公然为个男人争风吃醋,而让不相干的吃瓜群众看好戏。 由此可见今天的事难以收场:樊红雨在赵尧尧、白翎乃至鱼小婷面前没有底气,但在徐璃面前有足够自信。 两辆车开到市郊一处温泉山庄——又是温泉,不是说白山省领导们不敢泡温泉了吗? 看来樊红雨在来的路上联系好了,车子直接进入最里侧雅致安静的院子里,假山、奇石、盆景还有绿荫荫的树木,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 “砰”! 樊红雨发泄似的大力关上车门飞快地进屋,方晟尾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厅堂、观赏室,樊红雨闪进东侧房间,又是“砰”一声关上门,若不是收势快方晟的鼻子险些撞上去。 “红雨开门,咱们面对面小声说话行不行?”方晟连连敲门。 “你没资格进屋,告诉你,以后咱俩一刀两断!” “红雨别耍小孩脾气,先开门再说。” “我是耍小孩脾气吗?是你把我当三岁孩子耍!”樊红雨突然爆发,“我是清白身子给了你的,还帮你生了个儿子!她徐璃算什么?半道出家,孩子还是人家冯家的,不干不净你倒喜欢,还背着我三天两头跑白吉……” 她禁不住啜泣起来。 方晟急得全身冒汗,在门口团团乱转,又担心隔墙有耳,又深知樊红雨动了真怒。 “把门开下,让我进去说话……”方晟低三下四央求道。 “就不开!你给我滚,再也不想见到你!” “怎能滚呢,我是臻臻的爸呀。” “亏你还晓得这碴!”樊红雨连说带哭道,“我在黄海遇到你的,后来到江业你才碰上鱼小婷,哪里轮到那个水性扬花的徐璃?今天给我说清楚了!” 唉,这种事越描越黑,哪能说清楚。 方晟感到比处理官场里的麻烦还麻烦,头大如斗,唉声叹气在门口忽儿软语相劝,忽而以情动人,好话说了一箩筐。 僵持了两个多小时,眼看快到中午,两人手机都响个不停——一个市长、一个厅长,每天要处理、决断的事务堆积如山,能走流程的手底下人绝对不敢随便打电话,能打电话的都是要紧事儿。 樊红雨大小姐脾气发作,接了几个电话后索性关机;方晟却不敢,省厅衙门尤如独立王国,只要分管副省长不惦记到她,天大的事都有人兜着,市长却涉及到方方面面得罪不起的关系,关机容易引起正治事件。 “红雨,红雨……” 方晟已说得口干舌燥,讽刺的是外面放眼尽是温泉,偏偏从厅堂到各个房间找不到一瓶水,服务员也至始至终没露过面。 “红雨,下午我……我要出席个活动,你看能不能……” “早就让你滚!” “这个……夫妻床头打架床尾热嘛,咱俩吵一上午了临别前得……得拥抱一下,行不行?” 屋里没动静。 方晟又说:“还有吵归吵,总是要吃饭的,饿着肚子干什么都没劲,你说呢?” 门,终于开了一条缝。 推门进去,见樊红雨气鼓鼓站在桌前,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两眼已哭得红肿。 “唉,红雨啊红雨,我的好红雨……” 方晟上前心疼地搂着她连声抚慰,先前的满腔怒火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方晟刻意奉承,舌头从她眼睑到鼻尖、嘴唇一直往下…… 世界大战般的第一回合! “呼——” 方晟委靡不堪躺倒在她身边。 樊红雨嘴角含笑,用力夹住他大腿问道:“怎么,累了吗?” 方晟知道樊红雨说的“累”不是此时,而是问昨晚累不累,连忙说:“不累不累。” “不累?好啊,歇会儿再战!” “唉,都说了下午要出席活动,总不能……到时让秘书背着上台吧?” 樊红雨“卟哧”一笑,霸道地说:“把活动推掉,下午专心陪我,要不我打电话给齐垚。” “你?你怎么说?” “就说市长欠的风流债太多,下午用身体偿还。” “分明要毁我仕途嘛。”虽这么说,方晟深知一个回合交不了差,斟酌良久发短信给齐垚,说省领导安排自己做项调研,人在外面赶不回去,下午的活动安排华叶柳参加。 见方晟果真如此迁就,樊红雨高兴得眉开眼笑——女人就是这么好哄,一点小事就能忘掉所有不快,当下安排服务员送餐,吃完后两人到室内温泉池舒舒服服泡了一个多小时,回到房间继续第二回合…… 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连战三场,徐璃还好,樊红雨可是大型战役,投入的精力数倍于徐璃,等结束战斗方晟基本只剩喘气的劲,连话都说不动了。 谁知这才是苦难的开始。 樊红雨坐在他身上,卡住他脖子寒着脸说:“现在可以老实交待了,徐璃到底好在哪里,让你连续三个周四偷偷跑到白吉幽会,却只跟我见一次面,说!” “我……我我我……”没想到之前幽会都落在樊红雨眼里,方晟无从抵赖,只得支支吾吾道,“主要是商量冯家……对,冯家在潇南私藏了财产,没列入到离婚协议里,所以……” “胡说八道!”樊红雨道,“冯家那点浮财在堂堂副省长眼里算个屁!老实交待,不然……掐昏了拿冷水泼!” 真是天下最毒妇人心。 可……可是怎么老实交行呢?最吸引方晟的就是温馨的家庭氛围,徐璃象小女子似的照料他、体贴他,还炒得一手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这个不能说。其实樊红雨已多少意识到,最近都很少到外面吃饭,而是买了菜在宿舍忙乎,虽说口味与徐璃相关甚远,毕竟一点点在进步——可以理解,樊红雨自幼在京都大院长大,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长期养成大小姐作风,能做到这样已经很难得。 还有就是妙至绝伦的“名。器”,神出鬼没,每每令方晟欲罢不能。这个更不能说,或许,“名。器”的秘密会永远烂在方晟和徐璃肚里直至带入坟墓。 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总得有个理由吧?方晟脑子飞转,怎么也找不到合理解释。 樊红雨冷冷道:“我猜到了,她功夫比我好,象妖精一样会缠人,对不对?” 会缠人的妖精是安如玉和叶韵哎,可惜一个已嫁为人妇,一个至今还在深山基地,不知被樊伟和白翎折磨成什么样子。 “你瞧她冷冰冰的模样,怎么妖得起来?”方晟争辩道。 “哦,假装清纯在床上扮天真少女啊,真恶心!” “也……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她冷不丁伸到下面重重捏了他一把。 “啊!” 方晟大声惨叫,哭丧着脸说:“不管我说什么反正你不信……” 樊红雨凑到他脸上,额头碰额头、鼻尖抵鼻尖,温软的嘴唇紧紧贴住他的嘴唇,良久,道: “好,从现在起昨晚的事翻篇了,以后我不会再提,但你要拿出悔改的诚意出来,以实际行动向樊红雨同志证明自己的忠诚。” 方晟心里暗叫不妙,硬着头皮道:“红雨同志尽管吩咐,方晟同志记录并贯彻落实。” “很简单,”樊红雨竖起只手指头,“本着尊重历史事实的原则,我不反对你继续跟徐璃勾勾搭搭,但只有一个要求,今后一周内你找过徐璃,就必须到我这儿报到,不管你跟徐璃几次,在我这边不低于两次!” “两周不低于三次,状态有起伏嘛。”方晟厚着脸皮讨价还价。 樊红雨冷着脸说:“那是你的事!方晟啊我可警告你,女人的忌妒心一旦发作不计后果的,白山省委书记栽在桃事件,如果女副省长再出什么绯闻……” “别,别……两次就两次!” 方晟真怕了她。 折腾累了,两人迷迷糊糊睡到天黑,到隔壁包厢做桑拿和全套按摩,可恶的是女技师边动作边贴着方晟耳边问要不要特殊服务,方晟没好气你瞧我的德性能干活吗? 洗完出去总算有了点精神,便手挽手在庭院里散步。温泉山庄设计得异常巧妙,占地面积虽不大,却充分合理地运用空间,确保每个小院子里的人散步时相互见不着,最大限度保证客人隐私。 逛到午夜才回屋休息,接下来周六两次、周日三次,周一清晨方晟挣扎了几下没能起床,有气无力拨通齐垚手机,命令道: “叫……叫小丁来白吉……接我……” 第995章果断换将 历来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回鄞峡途中回味樊红雨不由感叹人到中年愈发后劲乏力,好像……越来越有那种面对极品盛宴却毫无食欲的感觉。 再隔五年、十年怎么办,如何面对樊红雨,面对徐璃、鱼小婷以及将鲜花般青春献给自己的女人们? 纷乱忧烦的心绪没持续多久,在颠簸中方晟居然又沉沉睡着,直到车子驶入市委大院时被小丁叫醒。 周一上午的重头戏是6块市区地皮面向省内开发商公开招标,方式如先前所讨论的,采取性价比法。 方晟等市领导都没有露面,市招投标中心主持了此次招标会,先召集之前报名的开发商们开会,公布性价比法的打分程序: 一是投标人密封报价,等报价环节结束后现场汇总,在大屏幕公布各家所报的价格; 二是收取非价格因素的资料,专家组现场讨论打分口径并予以公布; 三是技术评分,专家组针对技术、财务状况、信誉、业绩、服务特别是维保情况进行综合评分,每位专家的打分都在大屏幕公布,计算平均分时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实际只取三位专家的平均分; 四是拿技术分除以该投标人的投标报价,由商数最高的投标人中标。 专家组成员也提前三天做了公示,分别是:省建设厅房地产市场监管处李副处长;省工程建设标准服务中心王副主任;省招投标中心黄副主任;潇南大学建筑系付教授;省建筑设计院任副院长。 五位专家都在潇南市正府为公开拍卖地皮设置的专家库之列,权威性和公正性经得住考验。 进入第一阶段开发商现场填报报价书时,有鄞峡本地开发商提出异议,认为正在承建潇南理工大学分校的省一建下辖子公司也参加投标,而省建筑设计院下辖民用建筑工程设计院承担了分校的设计工作,省一建和省建筑设计院之间存在利益关联,因此任副院长不适宜列入专家组。 市招投标中心紧急复议,讨论了半天却拿不出实质性措施:对异议不予采纳继续招投标进程,找不到合理解释;把任副院长排除在外,势必要中止招投标,到潇南市正府专家库挑选备用人选,一来一去时间耽搁了。 逐级汇报给分管领导耿大同,耿大同皱眉说拍卖地皮工作不能再拖,用什么办法你们自个儿考虑! 冯副秘书长、招投标中心那帮人又没了主意,急得团团乱转。有人出主意找于正沟通,他是市长面前的大红人,没准能想到法子。 冯副秘书长硬着头皮打电话给于正,说了一大堆苦经,于正听出他的意思,也清楚方晟很看重此次招投标,万一真的泡汤后果很严重,赶紧来到市长办公室。 方晟正在边批阅文件边打盹。 从周四晚到周日连续八场战斗,年岁不饶人呐,人终究不是铁打的金刚,再强韧的体力也经不起美色消融。 想到目前状况,莫名其妙地方晟竟有几分庆幸。撇开情感、家庭等因素不谈,单从爱角度讲,如今压力已经少了一大半: 赵尧尧纯粹从维护夫妻感情角度偶尔为之;白翎通常是雷声大雨点小,勉力其难却消受不起;爱妮娅愈发醉心于仕途,尽量避免被爱的感觉所拖累;姜姝远在海外治病归期遥遥;安如玉已为人妇,业余按摩的回忆已成惘然;叶韵……过几天得给樊伟施加压力,不能无限期拖下去! 这样看来能长期陪伴自己的只剩徐璃、樊红雨和鱼小婷,偏偏鱼小婷最近也无影无踪。 在所有发生过亲密关系的女人当中,樊红雨以其体质可以算作“最佳床伴”,唯有在她身上,方晟能够毫无顾忌地肆意驰骋、大加杀伐,她不仅能无限度地包容承受,还能激发他更多斗志。 徐璃则是“最佳伴侣”,和她在一起,方晟真正体验到家的幸福和温馨,这种感觉不是爱能够换取的,而是和风细雨般的滋润,因此如樊红雨所说,徐璃是替别的男人生了孩子的二手,不,好几手女人,这时方晟却没有“处子情结”了。 鱼小婷则是方晟最信赖、最有安全感的港湾,甚至爱都是如此,经受特殊训练的她在床上的承受能力并不亚于樊红雨,但她也是所有女人当中唯一全程无交流的,默默接受他的攻击、冲击,顶多从指甲掐的深度有所察觉。在她面前,方晟尤如贪吃的小孩,总想试出她的底线,总是达不到目的。 徐璃和鱼小婷还是少年时亲密无间的闺蜜,这使得方晟圆了半回“三人行”梦想,大概也是鱼小婷的底线。 只是情感正常的女人,都不可能容忍与别的女人一起分享心爱的男人,这跟自我牺牲没关系,而是道德束缚和做人的底线。 更何况,方晟听不少人包括卫君胜闲聊时透露过,三人行并不象想象的那样激情四溢、酣畅淋漓,纯粹是一种感官和心理上的满足,实质情况是,男人并不能同时应付两个女人,而两个女人都不能获得真正享受。 说穿了三人行就是游戏,仅此而已。 比如说徐璃,好歹也是副省长身份,哪怕少女时代跟鱼小婷有过亲密接触,恐怕还是抹不开脸;鱼小婷从小到大接受最正统的洗脑训练,肯点昏徐璃,躺在她身边爱已是刻意让方晟高兴一回的做法。 边披阅文件边胡思乱想,不自觉竟伏在两叠文件上睡着了,直到于正敲门才惊醒,霍地直起身子威严地说: “进来!” 见方晟眼中布满血丝,于正暗自懊恼自己占用市长太多时间,赶紧三言两语汇报招投标现场的僵局。 “一帮无用的庸官,畏首畏尾,关键时刻不敢担当!”方晟不满地说,“公告说得很清楚,招投标中心对方案、专家组人选具有解释权,现在发生争议了,就要动用解释权,否则要招投标中心有何用?” “耿市长要求不影响招投标的前提下自己想办法。”于正影影卓卓道。 “说得对,作为市领导我们只看结果不管过程。” “问题就在于找不到合理的说法……” 方晟沉着脸起身,在办公室来回踱了两圈,若有所思道:“招投标中心主任那个位置,老吴已坐了七八年吧?” “七年多。”于正不知道方晟为何突然提到吴主任任期,有些惊讶地答道。 “就算对招投标一无所知,做了七年之久也该成为专家吧?”方晟道,“比如省招投标中心黄主任,是从省农耕总公司调过去的,农业口子出身懂什么招投标?人家花了两年多时间就列入专家库了,说明什么?不是说明黄主任有多勤奋,而是招投标行当门槛并不高,稍微花点时间就行了。” “看来吴主任非得花心思多学习多研究。” “学七年多还不行,难道再给七年?” 听出吴主任前途不妙,于正不敢随便接话——人事问题极为敏感,摸不着深浅之前还是多听少说。 又来回踱了几步,方晟吩咐道:“打电话到招投标中心,暂停吴晓春履行主任工作,由常务副主任尤志秋主持此次拍卖地皮招投标活动,十分钟内不能继续推动进程,那就暂停尤志秋的职务,让副主任顶上去!” 于正内心狂震,又知方晟的表述无可挑剔:正处级职务任免必须经市委常委会研究,因此方晟只是“暂停”吴晓春的工作,留待日后走程序。 当然,市委常委会也有可能不给方晟面子,让吴晓春继续留任。然而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招投标中心毕竟受辖于市正府,而方晟是市长,制约吴晓春的手段多的是,随便耍个手腕便能架空他,随便让审计局搞个审计或检查之类便能让吴晓春陷入更大麻烦,因此遇到市委主要领导“先斩后奏”的情况,常委会固然“不悦”,一般都会表示“下不为例”的同时予以承认。 市招投标中心现场。 接到市长最新通知后,吴主任脸色惨白,倒退两步跌坐在沙发上,沮丧之余脑袋久久抬不起来。 尤志秋却牢牢记住“十分钟”的约定,顾不上安慰吴晓春,急急召集中心领导们开会,五分钟不到便有了结果! 回到招投标会议大厅,尤志秋代表中心宣布对异议的会商结果:开发商反映省一建承建潇南理工大学分校,以及省建筑设计院承担分校设计工作的情况属实,但省一建与下属子公司经营范围不同,且省建筑设计院作为行政管理机构,并不具体参与下属各分院业务经营,任副院长亦不负责市场营销和项目管理,因此市招投标管理中心认为不能推断省一建和省建筑设计院存在利益关联,任副院长依然作为专家组成员,第一阶段现场填报报价书工作继续进行! 于正再度汇报,方晟满意地说这就好,压力转化为动力嘛。 第二阶段专家组收取非价格因素资料并现场讨论打分口径的时候,吴晓春已慌里慌张央求冯副秘书长来到耿大同办公室,身子抖得如筛糠似的,一半是激动一半是懊恼。 第996章狮城协议 11月底,国务委员濮伟文率领的贸易谈判团队经历四个月艰苦卓绝的较量,与美方代表在新加坡达成一揽子协定,史称“狮城协议”。 协议内容达200多页,引人注目的主要有三点:一是全面放开内地银行业,给予境外金融投资者以国民待遇,监管机构不得限制业务项目和业务种类;二是全面放开内地汽车业,实现税率公平化待遇,即取消境外汽车入关时高昂的进口税;三是加大对美方农产品采购,中方承诺以每年不低于百分之三十的增幅连增三年,之后五年内每年增幅不低于百分之十五。 协议没有过渡期,所有条款从明年1月1日起正式实施! 消息传开,国内舆论大哗! 一时间濮伟文等谈判人员被骂成“千古罪人”、“卖国贼”、“舔美族”等,还有更难听的抨击之辞。 内地、香港、台湾股市应声大跌,创造了连续三天千股跌停的奇观,特别是银行股、汽车股和农业股,市场信心降到冰点。 尽管元旦期间主流舆论开始启动正面宣传引导作用,分析协议对内地产业结构调整、企业良性发展和行业自身优化的中长线好处,指出改革的阵痛在所难免,但内地经济融入世界产业链势在必行,唯有甩掉包袱轻装简行,不断提升核心竞争力来适应新形势。 很快网络出现反扑言论。 有人说我们背着包袱虽然累了点,但很快乐,为什么不继续快乐下去? 有人说中国市场这么大,完全能消化庞大的产能,为什么放开国门让老外闯进来分肥? 还有人说拿金融、汽车和农产品能换得什么?美国人胃口会越来越大,最终整个市场都将被吞噬! 意识形态混乱直接表现在市场方面,元旦过后银行等股票继续跌停,没完没了的跌停让人绝望,没人知道哪里是底部。 汽车市场进入寒冬模式。消费者是现实的,嘴里嚷着爱国,却不约而同暂停买车计划,等质量更好、价格又便宜的进口车投放市场。 农产品……往常元旦到春节期间是各级经销商大发横财的时刻,今年刚开市就跌价,原因是满载价廉物美美国农庄的产品即将登陆,赶紧压低价格能跑多少是多少! 没等到春节,擅长长远规划的银行业已着手准备“冬眠计划”:撤并网点、裁减人员、收缩规模。 一些偏远信息不畅的地区,突然传出“银行要倒闭”的谣言,然后如龙卷风般迅速习卷附近城市,饶是相关部门应对及时、扑救措施果断有力,还是造成一场不大不小的区域性挤兑风潮。 对一个国家、一个正府、整个金融行业来说,挤兑风潮是最危险、最可怕的,轻则银行大面积倒闭破产,重则发生民变、政权被颠覆! 为何这么说呢? 举例来讲,某银行吸收公众存款100亿元,以人民银行规定的百分之七十存贷比例计算,假设贷款为70亿元;再除去固定资产投资、长期投资、股权投资、缴存人行保险金等约百分之二十,那么实际上用于日常兑付的现金和银票等只有百分之十。 因为银行平时经营存贷款业务有存有付,10亿流动资金基本能够保证兑付。 一旦发生挤兑情况就不同了,涌入银行要求兑付的金额会很轻易突破10亿,达到15亿、20亿甚至30亿、40亿,银行流动资金不够,外面债务又一时半刻收不回,无法应付兑付的现实又会坐实“银行倒闭”的传闻,这样如同瘟疫快速波及其它银行,形成最可怕的连锁反应。 欧美很多银行并非栽在经营,而是被挤兑搞垮的。 对中国正府来说挤兑风潮尤为恐怖,因为建国以来我们一向是储蓄型社会,老百姓勤俭节约,除了必须的生活开支所有的钱都存入银行,而非欧美那种信用消费有一个花一个提前消费的方式,如果银行真倒闭势必影响千家万户,动摇社会最基本的稳固,后果不堪设想。 最高层意识到全面开放对民众心理冲击远远大于实际负面影响,火速部署各省市加强振兴经济、稳定民心的一系列工作。 鄞峡由于经济体量相对较小,支柱产业农副产品和苗木等不属于外向型经济,受宏观指数影响起伏较大的房产市场都掌控稳健,因此压力不大,在一班忧心忡忡的市区领导当中,方晟竟有几分逍遥。 此时此刻,方晟想起大换届后于老爷子的一席话: “……我们这辈人都吃过操之过急的苦头,大跃进放卫星,钢铁产量赶英超美,棉花亩产百万担等等血与泪的教训历历在目啊,焉能不三思而后行?” 当时自己跟着诠释:……爷爷觉得沿海派成长伊始适逢改革开放大好局面,政通人和、国际环境也是善意十足,虽然取得不菲政绩但没经历过严峻考验,将是今后很长时间内的隐患。 于老爷子笑笑说都是你在乱说,爷爷没这个意思。 回头想那番对话,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身经百战的老人着实睿智而远见,换届就预见到领导层更迭即将遇到的困难。 再看双江如今的困境何尝不是如此?还是于老爷子所说,双江是重型火车头,势大力沉,一旦确立方向猛冲下去,发现错误想调整很难。 无论双江还是整个国家,经济政策试错的过程极为痛苦,代价有可能是十年、二十年的萧条期:企业纷纷破产、工人大量失业、房价在高位崩溃,通货紧缩下经济发展步伐迟缓甚至倒退。 “狮城协议”会成为中华民族这艘超级航母改变前进节奏的转折点吗? 这个问题对方晟来说未免太宏大,但他开始试着从最高层角度考虑和分析问题。 从地方主政角度,发展经济必须要有取舍,或抓大放小,或集中精力打歼灭战;统帅一个国家却相反,得有全局一盘棋的大局观,有时要做些普通老百姓暂时不能理解的战略,实施貌似短期利益受损的策略,等到若干年后解密——或永远不会解密,才会恍然大悟。 回头反思白家安排白昇到香港研发尖端军工技术,其实也是这样一种思路:对投资人方晟、赵尧尧来说是净投入,没有任何前途和光明可言;但对军工研发事业来说却是探索性前进,为国家多法并举发展尖端武器研究打开新思路、新方向。 还有最高层决定达建收购诺森堡精密仪器集团,同样出于至少二三十年的长远国家战略考虑,即通过收购逐渐弥补我们在精密技术方面的短板,打破欧美的技术壁垒和技术垄断。 至于尾大不掉的房地产问题,在地方正府看来是洪水猛兽,站得高一点、看得远一点就会发现,在全国范围的总体来说依然在可控范围,还有不少“必杀技”没施展出来,控制房价在最高层并非难题。 反过来讲,媒体、网络以及众多专家忧虑的日本房地产套牢两代人的教训,在中国恐怕永远都不可能: 日本房产市场相对封闭,外国投资者要在日本购房手续繁琐,外面资金进不去,里面资金经过八十年代经济发展狂飙渐渐退潮,加之日本生育率持续走低,刚性需求不足,可以说三十年内难以重振旗鼓的希望。 内地则是以长三角、珠三角以及特大型城市为中心的区域经济,一个国家多个支点,有效避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而是东方不亮西方亮,庞大的趋利资金总有流向,总能寻到商机。 跳出局外想一想,略加琢磨,方晟思路豁然开朗。 这就是中国金字塔式官场层层淘汰、择优选拔的好处,相比之下欧美推崇的“素人正治”,乍看符合某些人所宣扬的“人人平等”,其实存在很大的弊端。 一个显而易见的现象是:绝大多数首脑上台后对中国都抱有敌意,动辄挥舞人权和民主的大棒,两年后直至第二个任期却友善而温和,频频跑到中国访问、签署大批合作协议,然后新首脑上台,又是一个轮回…… 原因在于这些正治素人之前对中国都缺乏了解,随着逐步掌握信息和情报,愈发认识到与中国合作的重要性,态度自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国家利益至上是永恒不变的原则,相比之下个人喜恶根本无足轻重。 金字塔式官场的缺点与优点一样突出,那就是在残酷激烈的竞争中,只要错一步便被永远排除在外,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以方晟为例,能在千军万马的高考中突围而出考上“211院校”潇南理工大学是第一步,其他近一半没考上大学的早早被排斥在外。 之后方晟没能通过公务员考试,但幸运地成为大学生村官,勉强进入金字塔外围——在很多省份大学生村官只对本一院校开放,算是进入官场的捷径。 再然后从办事员到股级、科级、处级、厅级,每个台阶至少淘汰百分之九十! 你以为自己是幸运极少数? 错也! 中国太大了,中国人口太多了,无论你跻身哪个层级,放眼望去依然是群星闪烁,每颗星都亮得耀眼! 还拿方晟为例,在正厅层面哪怕只在双江,他并不是年纪最轻的厅官。因此在辽阔纵深的国土上,永远只有更好,没有最好。 第997章待毁疫苗 疫苗事件仍在持续发酵之中。 根据初步调查结果,疫苗事件的确是一起窝案。用国产疫苗偷换进口疫苗,是鄞峡卫生系统长期形成的潜规则,美其名曰“效果相同”。 操作流程是:卫生局长与医药总公司老总密谋,大量购进国产疫苗,指使或暗示各大医院在实际操作中替换进口疫苗,院长、科室主任、护士长、护士乃至仓库保管员都能拿到多少不匀的好处。 市三院是市区指定疫苗接种的医院之一,用量特别大,偷换数量也非常多;除此之外市妇幼保健站、儿童医院等都有程度不同的参与。 反而是市一院、市二院、县医院等或由于用量少,或由于种种顾忌,总之顶住了市卫生局压力没有搞偷梁换柱的名堂。 大洗牌不可避免。 市卫生局领导班子成员悉数被免,按涉案程度不同继续后面的程序;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由市一院、市二院以及各县一院等大医院主要领导搭建市卫生局领导班子。 市三院领导成员也被全部换掉,等待他们的将是严厉的法律追究。 周六晚上,市委常委们接到紧急会议通知,不情不愿地从各处赶到大院,听取华叶柳的“秘密报告”。 听到一半,所有常委包括苗彰荣在内汗毛直竖,全身冰凉! 调查组对市医药总公司疫苗购入、仓储和保管的追查追溯中发现,省医药总公司在疫苗冷链储存运输过程中操作极不规范,冷链设备装备水平、运输设施设备管理和维护水平、疫苗运输温度记录和储存运输中温度异常处理等存在严重漏洞和管理疏失! 常委们都听得出报告中的潜台词,会议室死一般寂静。 良久还是成槿芳开口,战战兢兢问:“调查组有没有对库存疫苗做进一步检测,有无发现质量不合格疫苗?” 华叶柳道:“按《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和《疫苗储存和运输管理规范》规定,储存运输中温度异常值超过上下限的疫苗一律销毁,不得流入医用环节。” “库存的疫苗有多少温度异常值超标必须销毁?”成槿芳继续问。 华叶柳回答得很严谨:“按医学标准,凡温度记录不全的疫苗理论上都属于待销毁药品。” 方晟沉声道:“这就意味着相当数量的疫苗根本不能用于接种……家长们前期诉求是对的,所有接种儿童都必须做全面检查,而且要设置至少两年的观察期!” “两年观察期?”窦康道,“两年内这些孩子头痛脑热的全得财政买单?这个窟窿捅得太大了!” “以民为本不只是说说而已,关键时刻得顶上去!”方晟立即回击过去。 耿大同也觉得方晟做得太过分了,道:“决策前先做个测算,另外看看医保能不能消化一部分……从前两批近100名孩子全面体检情况看,反应良好,没必要过于悲观。” “也有问题吧,”茅少峰拿起前两次体检汇总报告说,“1名孩子血常规12项指标异常;1名孩子有肝损伤现象,都是疫苗说明书里声明的副作用症状,不能掉以轻心呐。” 韦升宏加入战团:“百分之二还未经证实,比大街上开车发生碰撞的概率还低吧?” “哪怕万分之二,砸到一个家庭就是百分之百,”房朝阳道,“我们要抱着对孩子、家长、家庭负责任的态度,原则问题不能打马虎眼。” 慕达道:“韦部长都说了未经证实,在此之前市委市正府首先要沉住气,不能火上浇油。” 列席会议的华叶柳总算听明白了。 常委们争论的焦点不是全面检查和两年观察期,而是疫苗事件控制到什么程度。 方晟、茅少峰、房朝阳出于对疫苗质量的担忧主张完全公开;窦康、慕达、耿大同、韦升宏等人则不愿将事件闹大,想隐瞒一部分真相。 “华市长还有什么需要说明的?”苗彰荣侧过脸问。 华叶柳悟出市委书记不愿常委们当自己的面吵架,连忙起身道:“具体情况就是这样,处置意见等常委会研究后再作决定,各位常委,我先出去了。” 利用华叶柳起身离开的空档,苗彰荣整理了一下思路。 疫苗事件发展到这个程度,颇出乎苗彰荣意料,所以才紧急开会商讨对策。以他初步的想法是不偏不倚,一方面低调且持续为孩子做检查,另一方面谨慎追查疫苗上游供应商。 然而从方晟、窦康两派激烈交锋来看,除了自己所有常委有一点看法一致,即事态非常严重! 远比自己预估的要严重得多。 原先的念头行不通,只能在方晟和窦康两套方案当中作出选择。 作为市委书记,苗彰荣不喜欢这种被动选择,有站队嫌疑,更重要的是他对两套方案都不满意。 很多时候,苗彰荣觉得沈高的“平衡论”用在官场很合适。平衡,不止限于派系平衡、势力平衡,而是是与非、对与错、好与坏的平衡。 不在于公平正义,而是市委书记应该把握的分寸感。 上级领导评价基层干部,通常不说这件事处理得对不对,是否规范,有没有违反国家政策法规,往往以“行”与“不行”一言蔽之。 不会夸你“为民作主”,不会肯定你“声张正义”,这里的“行”与“不行”就含糊了是非概念。 苗彰荣觉得方晟的方案会将事态扩大化,战火蔓延到省里,必为各方势力所不喜;窦康的方案则有息事宁人、大事化了的节奏,现在没事了,将来被挖出来又是大炸弹。 总之都“不行”。 佯装看了下手机,道:“稍等,到隔壁接个电话。”苗彰荣说罢拿着手机匆匆出门。 没人打电话给他。 他是借手机脱身,打电话向昔日班长郑东请教——他看出来了,蓝善信对方晟心结太深,只会出馊点子,郑东既是省委常委身份,又主政最复杂叵测的省城,能给自己持正公道的指点。 听完苗彰荣的叙述,郑东沉思片刻,道:“疫苗事件放在任何时候、任何地区都是大事,别想藏着掖着,这是其一;其二你要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方晟为什么在常委会上力主两年观察期……” “担心孩子受异常值疫苗影响?” “彰荣啊,你的前任栽在什么地方?调查组查常委会记录,每位常委发言白纸黑字,不用自己多说的!” 苗彰荣霍然一惊:“噢,万一数年后疫苗事件爆发开来,他又能完美脱身,而反对他的人都将下地狱!” 郑东点到为止,笑道:“先谋而后动,三思而后行。”便挂了电话。 从休息室到会议室短短十多米,苗彰荣已打定主意,神色如常坐下微笑道: “关于疫苗事件,大家继续讨论。昌成主席什么想法?” 魏昌成早有准备,道:“当前要解决的难题是库存疫苗到底有没有变质,这个不能用所谓制度来一票否决,应该经过科学检测作出结论,变质的话,我看不止两年观察期,三年、五年都是必须的;没有变质,疫苗事件到此为止,不能再渲染夸大了。” 成槿芳赶紧附合:“是啊是啊,刚才我再三追问华市长也是这个意思,因为记录不全就断定几批疫苗都要销毁,从运输管理流程讲没错,但如今是界定责任,还是有个科学解释为好。” “林部长怎么看?”苗彰荣又点名提问。 林枫道:“魏主席到底老成持正,我觉得很有道理,在检测结果出来之前不必急于给事情定性,缓一缓腾出空间思考嘛。” 自从茅少峰空降鄞峡,常委会权力格局发生微调,方晟坐拥茅少峰、房朝阳两员得力干净,声势大增;本土派基本盘没变,还是窦康、慕达、韦升宏;成槿芳和耿大同依然紧密协作,偶尔与本土派联手抗击方晟。 中间派势力越来越小,处境也愈发尴尬。两人原本都略微倾向方晟,随着梅秋被提前退二线,魏昌成心里明白方晟内心对他俩骑墙看戏的态度并不满意;林枫则因为与苗彰荣并肩战斗的缘故,更难在书记市长之间站队。 “唔……”苗彰荣环顾众常委都发过言,转向方晟问,“方市长再说两句?” 这是准备总结陈辞之前征求市长的意见,方晟摇摇头,道:“该说的都说了。” 苗彰荣沉着地说:“刚刚常委们讨论很充分,看似激烈,其实反映了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没有对错的区别,只有侧重点不同。下面我稍加总结,有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斟酌。” 这哪是斟酌,分明要作指示,包括方晟在内都拿笔开始记录。 “第一,立即向省委省正府通报疫苗事件最新进展,请省相关部门介入调查;第二,封存市医药公司库存疫苗,全部送京都检疫检测中心进行鉴定;第三,继续组织疫苗接种儿童去绵兰做全面检查,同时做好接种儿童的建档工作,一户一档,资料齐全,定向定时收集信息,提前完成基础资料的建立,”说到这里苗彰荣挺直身体,手指敲击桌面道,“林部长说得不错,不急于定性,缓一缓,退一步海阔天空。总而言之在京都检测报告出炉前不准泄露半点风声,其余工作齐头并进,有条不紊落到实处。各位常委还有什么意见?没有就散会!” 回到办公室,捧着茶杯站在窗前,眺望繁星满天的星空,苗彰荣自得一笑:方晟啊方晟,你也不过如此。 随后,他将目光移到市委大院东南角那块地…… 第998章潜入京都 接连解决三桩大事,松懈下来后方晟顿时觉得非常累,勉强坐着继续批阅文件却呵欠连天,眼皮直往下粘,的确支撑不下去了。 唉,两天一晚连续八场战斗简直把他打垮。 齐垚去档案室查资料,方晟遂在大丁的护送下回宿舍。夜风习习,外面飘起了小雨,整个市委大院寂静无声。 “大丁,你觉得当市长好不好?”走了一段路方晟突发奇想问。 “好,也不好。” “好处不用说了,你都看到;不好在哪里?” 大丁道:“不能象咱老百姓一样舒舒服服活着,开不完的会、批不完的文件,聊天、吃饭都是工作,随时紧绷得要战斗,好像咱们过去的工作。” 提到过去,方晟饶有兴趣问:“以你和小丁的身手,跟鱼小婷较量的话如何?” 大丁谨慎地说:“分属不同类别,没法比。” “不比业务能力,就谈单纯的打架。” 大丁笑笑:“打不起来,她是少校,我和小丁见了要立正敬礼的。” 挑拨离间失败。 进了宿舍草草冲个澡,每晚必看的小说扔到一边,直接蒙起被子呼呼大睡。这一觉睡得安心,也格外香甜,睡到半夜不知为何突然醒来,摸过手机一看凌晨两点多。 从晚上九点多睡到现在已有五个小时了。 方晟惬意地翻过身准备继续睡,却见床边站着个黑影,惊得差点按枕边警报,旋即又冷静下来,轻声问: “小婷?” 黑影轻笑,掀掉披的浴袍小鱼般游入被窝,如往昔般冰冷丝滑,搂在怀里倍觉心安。 “什么时候进来的?最近躲在哪儿?能安顿下来吗?”方晟一迭声问。 “睡吧,明天再说。” 也是,深更半夜聊天严重影响睡眠,鱼小婷在外面奔波太久,想必疲倦不堪。 方晟将她拥在怀里,却发现微妙的肢体语言显示她所说的“睡吧”并非指睡眠,证明鱼小婷终究不是金刚女汉子,而是有血有肉,有着七情六欲却禁锢已久的少妇…… 这一战,其实方晟后劲不足,顶多发挥平时六成功力,饶是如此鱼小婷似久旱逢甘霖,整个过程出了两阵汗,全身完全松驰开来,心满意足进入梦乡。 清晨,方晟象平时一样醒来,微微动了一下鱼小婷便睁开眼,看着他微微一笑,道: “累吗?再睡会儿吧。” 听出这句话大有问题——鱼小婷知道他的实力,一夜两三回合不在话下!方晟立即道:“什么意思,为啥这么问?” 鱼小婷双臂枕在脑后,悠悠道:“上周四晚本想跑徐璃那儿聊聊,不料你出现了……” 方晟大汗:“然后夜里你……你一直在旁边?”再联想接下来与樊红雨闹别扭以及连战七场的好戏,更是暴汗! 果然鱼小婷接着说:“我就准备动手的时候发现小区里有人监视,一看居然是樊红雨,料想第二天肯定有情况,为保存体力应付突发状况,就忍住了;后来发生的事不用说了吧,要说你俩可真够厉害的,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玩这么疯,大有……大有……” “大有咱俩在江业的疯狂劲儿。”方晟道。 鱼小婷想了想不禁卟哧笑了起来。 那是她设计把方晟灌醉后,让他稀里糊涂占有了自己的处子身。醒来后方晟一不做二不休,两天战了五轮,导致周一早上上班时两腿发软,上楼梯不小心踏空半步差点摔下台阶。 “你不知道的是,那天我回工地也躺了两天,工人们都以为我生病了。”鱼小婷吃吃笑道。 “啊,你也吃不消啊。” “初经人事嘛,后来就适应了。” 方晟这才明白过来,恼怒道:“你明知我累成那样,昨晚还……分明是捉弄我!” 鱼小婷摇摇头俏脸生霞:“换了你连看六七个片,能忍得住?当时没把樊红雨弄昏,亲自下场操练已经很不错了。” “嘿嘿嘿,想必是泉水横流,水花四溅啰。”方晟奸笑道。 “樊红雨果真厉害,唉,模样正身材特棒,那程度让人自惭形秽,偏偏功夫又好……要说她比徐璃好不止一个等级,怎么你就喜欢钻徐璃那儿?连我都奇怪了。” 这就是鱼小婷让方晟有安全感且几乎无话不说的原因。 换其他女人,例如赵尧尧提到白翎,白翎提到鱼小婷,樊红雨提到徐璃等等,都难免有几分酸意。 唯有鱼小婷差不多掌握方晟所有发生过亲密关系的女人,讨论她们当中每一个时都能持不偏不倚立场,有一说一,绝无攻击或夸张成份。 因为她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心甘情愿做方晟幕后的小女人,既不争宠,也对婚姻等问题有非份之想。 象徐璃、樊红雨总想着排第三位,在鱼小婷看来很可笑,甚至,她觉得所谓爱情都很可笑。献身给方晟,隐含着“奉旨”的意味;之后发展到偷偷生下越越,并演变成世纪大逃亡,回想起来鱼小婷感觉做了场梦。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应该有更好的做法,更好的选择。 听鱼小婷这么问,方晟顿时放下心来:关于“名。器”的存在,看来鱼小婷毫不知情;这一点说得通,因为“名。器”是两人欢爱前期慢慢探索发现的,起初颇为新奇,每次必谈,后来渐渐淡化,即便偶尔提起也以“它”来代替,不再使用“名。器”的正式称谓。 “实话说吧,你听了也别生气,”方晟头一回吐露真心话,“到现在这个年龄已不在乎模样啊身材啊功夫啊,那些固然好,却不如徐璃做饭炒菜,吁寒问暖,让我感觉在家里一样,不,就是家庭温暖,这么说理解吗?” 鱼小婷长长思索,又长长叹息,道:“没错,寻常老百姓的幸福对你来说却遥不可及,从赵尧尧、白翎、樊红雨到我都是大院儿长大的,其它素质都可以就是家务活不在行,等以后……fbi不再找我麻烦,我要闭关三个月专心研究烹饪,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方晟掰弄她虬劲有力的手指,失笑道:“得了吧你,有空教我打太极拳还差不多,何必勉强自己做不擅长不喜欢的事?可是有一点很奇怪呀,徐璃也在大院长大,还跟你处过一段时间呢……” “徐璃的情况特殊,”说到这里鱼小婷沉思良久,道,“怎么说呢?大院儿看似相处和睦,亲密得象一家人,实质各有各有秘密,有的秘密还很惊人,比如说徐璃这家就属于秘密很多的。” “怎么个说法?”对徐璃的背景,方晟愈发感兴趣。 “哎,再聊下去耽误上班时间了。” “没事,要请示汇报的都在外面排队等着,我不去他们不敢乱跑。” “这就是所谓父母官么?” “我是老百姓的衣食父母,是那些个小干部的上级,领导当然得有领导的架子。继续说!” “之前我说过她父亲很少,没准那时父母已经离婚了吧,后来细细回忆,我居然从未见过她父亲的模样,每次都是天黑后拎些东西匆匆进屋,抱抱徐璃,问问学习成绩之类,从不在家里过宿……” “小孩子不知情很正常。” 鱼小婷摇摇头:“前面蛰伏期间横竖没事,我跑到京都悄悄拜访了小时候那些玩伴……” 方晟猛吃一惊,道:“你胆子真够大的,大隐隐于京都!” “fbi再横也不敢到京都为非作歹啊,”鱼小婷续道,“我找了几位仔细一问,居然都说不清她父母的来龙去脉。本来觉得她母亲挺熟悉,虽然话不多人还算和气,也隐隐听说在某个保密单位工作,可一打听那些玩伴包括长辈,了解的情况都跟我差不多,没人知道更具体的。” “这么说倒激起我的好奇心了,”方晟屈指一算,“你和徐璃同住大院的时候约莫二十年前,就算她父母都是干保密工作的,象樊伟那样也有朋友圈,也跟我们这些圈外人士吃饭喝酒,不至于透明人似的;再说了,就算她父亲做到常委级领导,二十年前撑死了厅级干部,连警卫都不配,更谈不上保密身份。” “对的,事实上高层内幕我了解得更多,所以比你更奇怪;之后我到京都机场蹲点,守着徐璃乘机回来一路尾随,途中,发现京都警卫局便衣隐在后面护送!” 方晟在官场十多年自然一听就懂,沉声道:“不对劲!副国级以上才有资格享受京都警卫局便衣的保卫工作!” “那俩家伙非常专业,好几回险些发现我,”鱼小婷道,“追踪到铁旗杆胡同——那里全是身份莫测的老四合院,以前于老爷子也住里面,退二线后以不透气为由搬到现在的院子,里面可以说藏龙卧虎,拐了两道弯前面盘查得紧,只得等到夜里再探……” 方晟紧张得透不过气来,不敢乱插嘴,眼珠一动不动瞪着对方。 “夜里才发现更是步步杀机,巷子里布满了暗哨、游哨,几乎两三米就装个摄像头,不夸张说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幸好我专业就是干这个的,不多说反正历经危险还是成功找到徐璃住的地方,标准京都四合院格局——北面三正两耳、南4间、东西各3间,加上大门洞、垂花门共17间,占地面积400平米左右。” “这么精确?” “标准格局嘛,哪儿放针孔摄像机,哪儿站暗哨我都有研究,”鱼小婷道,“幸好徐璃住的院子都没有,潜入院内时凌晨两点多钟,我仔细听了二十分钟,辨出三个人的呼吸声,一个是徐璃,还有两个你猜?” 她目不转睛看着方晟。 第999章德国之行 12月中旬,爱妮娅突然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地说: “下月初我要率团访问德国,到时一路走几个城市。” 方晟脑海里顿时想起phoebe,失声道:“我可提醒你呀,千万不能看望他!” “为什么不能?”爱妮娅冷静地反问,“平时相隔千山万水也罢了,难得有机会去趟德国,难能错过?” “爱妮娅呀爱妮娅,别忘了上回一系列麻烦事就因为你陪phoebe玩耍而起!身处异地,你又是正府要员,暗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别说疏忽,再多防范措施也没用的,爱妮娅!”方晟急得满头大汗,声音越说越高。 “办法总比困难多,难道因为畏惧困难就放弃看望phoebe?我是妈妈,天底下哪有妈妈不陪儿子的?” “可……可我们的处境非同寻常,我……”方晟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措辞,急道,“你好不容易甩脱那段灰色境遇,fbi也难得消停下来,怎能,怎能平地又起波澜……” 爱妮娅笑了笑,道:“瞧你急的,放心,我自有妙计,今天不过是告诉你一声,没有别的意思。” 说完居然挂了电话。 “喂,喂,喂——”方晟气呼呼将手机摔到桌上。 反复琢磨,爱妮娅以一省之长率团出访,想期间偷偷摸摸抱一下儿子何其困难! 首先爱妮娅出访行程在中方这边固然保密,但德国那边作为市政事务全程公开,任何人都可以通过网站查询。 其次爱妮娅在fbi是挂了号的人物,虽说德国人不太待见fbi,跟踪等活动必定大受限制,不能排除fbi为挽回颜面断然下黑手。 还有就是phoebe的安全问题! 爱妮娅抵达德国后行踪安排得很紧,马不停蹄跑6个城市,出席20多个活动、7场宴会,无时无刻不在镁光灯闪烁之下,唯一的空档就是夜里。 方晟推断爱妮娅可能采取守株待兔之计,即提前让晏雨容带phoebe住进出访期间下塌的酒店,最好离爱妮娅房间不远。 爱妮娅的级别还不能出访时包下整层房间,通常以通道尽头向前包8-10个房间,夜间拉一道警戒线。随行特警分别在一楼大厅、楼层电梯和安全通道、警戒线布下三道防线。 层层把守之下,可以确保爱妮娅在酒店里的隐秘。但方晟继续往深处想,如果我是fbi会怎么办? 一方面调阅酒店入住名单,欧美酒店早就实施实名制,仅凭名字就能查到fbi想要的所有信息,包括常住地址、职业、出入境等等。 另一方面调阅酒店监控,分析爱妮娅入住酒店的蛛丝马迹。爱妮娅随行安全人员会探测她的房间、走廊等区域有无监控或针孔摄像机,但仅限于警戒线内,除此之外无权随意探测,那就有侵犯其他酒店客人隐私的嫌疑。 专业的痕迹和行为分析专家,能从爱妮娅在其它区域的举止、神态挖掘出其心理活动以及深层次信息。 两方面相结合,fbi能轻而易举找到晏雨容和phoebe,再向前追溯,秘密便不是秘密了! 那是不行的,之前方晟和爱妮娅早已打算让phoebe定居德国,成为一名纯正的德国公民! 因为一次相逢而毁掉数年辛辛苦苦的努力,似乎不是爱妮娅的风格。然而她说得对,在phoebe面前她不是省长,只是妈妈。 天底下哪有妈妈不陪儿子? 详详细细思考了两个多小时,当晚回到宿舍,面色沉重地说: “小婷,恐怕又得你冒险了……本可以避免,但可怜天下父母心,有些事明知危险还是不得不做,唉!” 鱼小婷何等聪敏,眼珠一转便猜到**,笑道:“与爱妮娅有关?她到德国公干想顺便看孩子?需要我提前过去打个前哨,同时做好事后痕迹清除工作?” 讲真,如果鱼小婷有朝一日背叛方晟的话,无需她说什么做什么,方晟直接自杀得了。 她掌握方晟太多秘密,而且,方晟对她的依赖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樊伟那边我会打好招呼,到时直接从京都飞德国,”方晟道,“你先沿着爱妮娅访问路线走一遍……” “这方面无须你教,我自有分寸,直接说重点!”鱼小婷毫不留情打断道。 “唉……你暗中联络晏雨容,最好以巧妙的方式入住爱妮娅指定酒店,对,不能暴露身份……” “没问题,另外如果fbi现身怎么办?” 方晟表情凝重:“这是我担忧的另一个问题,倘若盯梢监视也罢了,万一fbi硬来情况就非常严重了,一是她旁边安全人员不足以应付fbi,二是欧美情报机构关起门来是一家人,德国方面会给fbi面子……” 鱼小婷俏脸渐渐凝聚杀气,缓缓道:“要是fbi死一两个人,或许会收敛些!” “不行!你不可以在境外随便杀人!” “不杀可以,打成重伤更难受。” “也不行……” “怕什么?fbi又不是第一次在我手底下吃亏。” 方晟郑重道:“上次樊伟说过,由于缺乏系统和专业训练,你的竞技状态实际上是每况愈下,之前能横扫东亚fbi情报站,主要是他们没有准备……” 她轻蔑一笑:“废话!情报人员24小时都在戒备之中,哪有什么准备与不准备?樊伟也是吓唬你而已,这几年我一直保持退役前的训练量,经验和技巧更加成熟,也更能放开手脚……” “fbi不是肯吃亏的主儿,你一出手德国方面便会加强机场安检,很可能进得去出不来。” “欧洲国境相通,随便跑到法国、波兰或奥地利然后大摇大摆上飞机就行了。”鱼小婷笑道。 “小婷啊小婷,为什么总感觉天底下就没有难住你的事呢?”方晟叹道。 “有啊,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心障,”鱼小婷目不转睛看着他,“经历失败的初恋、失败的婚姻,遇到你之后本想……玩玩而已,彼此都不用负责。谁知我陷得越来越深,以至于居然产生为你生孩子的疯狂念头……唉,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真可怕!这辈子,我算是被你拴住了,或许前世欠你太多吧,非得用这种方式来补偿,我……” 鱼小婷属于那种人狠话不多的性格,铁骨侠义,绝少这样直白而长篇地诉说衷肠,方晟深为感动,紧紧将她搂住,道: “小婷,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在官场走多远,走多久,但无论如何,你都将是我身边最亲密的伴侣,永远!” 暗中做完相关手续,鱼小婷顺利登机翱翔在万米高空。她打扮得休闲且随意,乍看就是去德国度假的主儿,完全异于平时凛然清冷形象。 “请问需要什么饮料?”商务舱空姐温婉可人地问。 鱼小婷嫣然一笑,仪态万千道:“请来杯红酒。” fbi总部。 fbi亚洲联络部主任科尔恭恭敬敬坐在主管亚洲和南美洲事务的fbi局长特别助理施罗德对面。 施罗德埋头看完关于爱妮娅出访德国的行程报告,疲倦地揉揉太阳穴,道:“记得去年你建议为美国长远利益,可以暗中收集情报却不可以把关系搞僵;今天你又建议围绕爱妮娅展开行动,难道不怕搞僵关系?” 科尔道:“施罗德先生,此次建议基于亚洲联络部对爱妮娅行为模式监控的判断。爱妮娅调到朝明省任省长两年多了,出境访问却只有一次即台湾,德国是她首次去这么远的地方。” “有什么问题?” “据我们掌握的信息,中国省委书记、省长一般来说每年有至少一次出国访问或考察机会,既是友好交流、经贸洽谈和扩大眼界,也是对主政大员的福利,很少有官员主动放弃。” “爱妮娅知道被fbi列入重点监控名单,出于安全考虑肯定谨慎行事。” “所以这趟德国就令人费解了,她明知整个欧洲都在fbi掌控之下,还冒险前往,背后必定有某个迫不得已的原因,”科尔道,“通过内线我们可以排除官方因素,那么私人因素只有一点,那就是失踪已久的孩子——她跟方晟的私生子!” 施罗德随手抽出右侧档案夹,翻了几页,道:“照顾孩子的是爱妮娅某个姐姐,事发后带孩子回国,从此下落不明。” “我先后派了四个组深入三相省爱妮娅的老家,那儿太闭塞了,平时根本看不到外国人,顶多混到榆河县;后来招募当地人进山,由于地形不熟,在山里绕了半个多月差点送命……” “连榆河县当地人都找不到爱妮娅老家,孩子藏山里岂不更安全?为何你怀疑他在德国?” 科尔道:“中国式父母总希望子女接受最好的教育,享受最好的待遇,而非钻在闭塞落后的山区,那样孩子是很安全,却变成一无所知的傻子。施罗德先生,方晟和爱妮娅怎甘心培养个傻儿子?” 施罗德若有所思道:“很古怪的逻辑,我不太理解,不过科尔先生长期负责亚洲地区事务,想必对神秘的东方文化有所心得……总而言之,你觉得爱妮娅会制造机会与儿子见面?” “绑架省长成本太高,难度也很大,德国方面不敢承受产生的外交恶果;跟踪和盯梢她儿子的下落容易得多,只要把他控制起来,以后还愁爱妮娅和方晟不乖乖听话?” “嗯……” 施罗德认真思考了几分钟,岔开话题道:“关于影子组织的调查,你那边可有进展?” “最新消息是叶韵被中国情报机构控制起来了,至今没露面。” “方晟有什么反应?” “暂时没动静,不过私下可能施加了压力,涉及到国家安全,方晟也不敢太强硬。” “影子组织……”施罗德喃喃自语,然后道,“我来联系欧洲联络部主任费恩,具体行动和策划还由你负责,到时得多带些人过去。” “是,施罗德先生!” 第1000章完美政绩 一年转眼就过去了,又到了年终盘点政绩的时候。 苗彰荣因为中途接手,今年成绩再好也不能算到自己身上,仅轻描淡写表示了一下关心。方晟则成天守在市统计局,关心和督促各项经济指标的汇总统计工作。 等到12月29日夜里,从京都到省市最看重的主要经济指标全部出炉: 全年国民生产总值1021亿元,同比增长20.83%;固定资产投资991亿元,同比增长30.05%;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为577亿元,同比增长81.45%;一般公共预算支出为642亿元,同比增长41.41%;全市存款余额为853亿元,同比增长15.74%;全市贷款余额为669亿元,同比增长22.3%;反映老百姓幸福指数的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比上年提高16.4%,其中比重最大的工资性收入增长13.1%。 尤其难得的是,以上成绩的取得是在“狮城协议”签署后全国各行业顿时陷入低谷,部分行业甚至出现断崖式下跌的大背景下。 产业能级强势提升,农副产品深度加工开发、绿色食品系列品牌推进、光电子信息、汽车及零部件等主营业务收入总量突破200亿元;金融商贸、快递物流、建筑等行业增加值超过100亿元;新兴产业领域亮点纷呈,电子商务交易额150亿元,增长65.77%。 市场主体做大做强,在鄞峡投资的大企业除达建之外,中国内地企业前500强当中有4家来此落户;中国民营企业前500强中有7家进入鄞峡市场,成功促进了鄞峡经济结构转型升级。 方晟主政下的市正府还坚持民生优先,公共财政用于民生领域支出连续两年增长30%,新增就业4.9万人,社会保险净增参保11.4万人次,退休人员基本养老金月人均上调160元,城乡低保综合提标8.62%。深入推进养老服务业综合改革,建成老年宜居社区22个。深化教育综合改革,新改扩建公益普惠性幼儿园14所、中小学校7所,新增学位近0.8万个。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一向是方晟坚定不移的理念,在做加法的同时减法也令鄞峡官场叫苦不迭。他担任市长一年多来,否决厅、处级领导干部各种名目的考察调研活动170多个,驳回境外行40多个,以及系统和行业以圈钱为目的举办大型晚会、招商活动,被方晟以“节俭持家”名义全部叫停。 节省下来的钱用在哪里? 鄞峡是双江第一个实现教师平均工资收入水平不低于当地公务员的地级市!方晟上任后着手建立教师工资待遇保障机制,认真落实中小学教师基本工资定期调标、绩效工资、乡村教师生活补助和乡镇工作补贴等政策,不断改善中小学教师待遇。通过实行市级财政综合统筹,基础绩效水平逐步实现全市持平;通过实行限高托低,超额绩效水平实现稳步增长;通过赋予学校自主分配权、明确不纳入总量管理的项目等措施,全面提高教师总体收入水平,使得广大教师获得感普遍增强。 此外在医疗保障体系改革、职工退休制度改革、国企改制等方面,方晟都做了富有成效的探索,并摸索出一套简洁实用的经验,领先于其它市区。 这是继去年后方晟交出的第二份靓丽的成绩单。 于家、白家都非常高兴,陈皎请昔日同事将方晟的成绩单做成内参提交最高层,吴郁明也打来电话表示祝贺——若张荣不死,凭这份成绩单,放眼双江正厅领导干部,哪个能与吴郁明抗衡? 造化弄人呐! “干满一个任期赶紧离开鄞峡,不然省里会提出更高要求,比如创建卫星城什么的,”于道明道,“鄞峡的经济基础已经很扎牢,顺势发展下去就很不错了,无须标新立异,搞大规模招商引资什么的,有必要的话适当放放房价也可以,涨上去大家都高兴嘛,何乐而不为?” 趁他高兴,方晟道:“二叔,郜云那边是不是提前投放些力量,免得我过去后两眼一摸黑?” “有范晓灵在,还不够你摸的?” 老流氓! 方晟暗骂道,赔笑着说:“二叔说笑了,范晓灵是我在黄海的老部下,我跟她是清白的。单单她远远不够,最好在处级领导岗位有坚实支撑……” “唔……”于道明突然岔开话题,“省残联退下来一位副主席,这事儿安如玉找过你?” 方晟一怔,再怔。 先怔于道明怎会知道省残联的事,再怔这会儿提安如玉什么意思?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安如玉结婚后不好意思麻烦自己,转而走小牛这条路线大吹枕边风。 不错,安如玉有时也很聪明。 “省残联副主席都是正厅级,安如玉提拔党组成员时间还短,不符合条件吧?” 于道明手指点点他:“我说嘛,男人就是翻脸比翻书快,人家结婚了不理你了,就开始讲原则谈纪律。” 方晟哭笑不得:“我是站在二叔角度考虑问题,不能叫二叔为难,对不对?” “省残联是厅级单位,副主席本来应该是副厅级,只不过调到那边的通常是没法安排或相当于二线,给予正厅待遇,叫做低职高配,”于道明道,“安如玉从副厅级党组成员转任副主席不算提拔,而是省残联党组分工调整。” “对,对,二叔有解释权。”方晟赶紧奉上一顶高帽,心知安如玉占住副主席位置后,接下来提拔正厅就名正言顺了。 “郜云那边拿两三个名字给我,不能多,否则引人注目。”于道明吩咐道。 方晟早有准备,立即把名字写在便签纸上: 黄海县常务副县长江璐; 绵兰市教育局局长姚俊; 梧湘市公安局副局长贾复恩。 于道明看了基本满意:三个不同地方、不同岗位、不同职务,就算一起端出来也不会有批发之嫌。 新年伊始,动作向来迅捷的沈高立即主持省委常委会,通过了调整人数多达一百多位的人事任免名单。 江璐调任郜云市正府副秘书长;姚俊调任郜云市国资委主任;贾复恩调任郜云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正处级)。 加上范晓灵是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至此方晟在郜云的提前布局初见雏形。 此外,应公安部要求,双江省委推荐严华杰为公安系统后备干部,入选公安部人材库。 这边人事调整刚落地,那边随着爱妮娅率团前往德国,方晟的心又悬得老高。 第一站慕尼黑。 爱妮娅上午会见了慕尼黑市长、巴伐利亚州议会、州部长会议主席等要员,与市政官员们进行简短的午餐会后,下午参观了高科技工业园区和正在举行的电子计算机及电子元件专业博览会。 晚上慕尼黑市长主持欢迎酒会,时间也只有一个多小时,之后将爱妮娅一行送到当地最豪华的五星酒店——凯宾斯基四季酒店。 慕尼黑方面委托保安公司负责一楼安保,爱妮娅所住的楼层则由代表团随行安全人员扼守,即警戒线内禁行。 为避免过多引人注目,爱妮娅很低调地从侧门进入,从专用电梯抵达楼层。之后所有服务都通过随行安全人员,酒店服务生同样不准踏入警戒线内。 夜深人静,凯宾斯基四季酒店背后路灯突然齐唰唰熄灭,连带着爱妮娅团队装在灯柱上的高清探头全部失效;紧接着楼顶徐徐降下一条黑影,晃晃悠悠停留在爱妮娅房间上方,手脚都穿戴特殊材料制品,牢牢粘在墙壁上似的。 黑影仔细打量爱妮娅房间窗户四周安装的红外探测器和球形监控,不时通过耳麦低语什么,良久从怀里取出巴掌大的铝盒子,轻轻按下,铝盒子上方两个猫眼射出淡紫色光芒,瞬间笼罩窗户周围所有电子设备,将它们回传画面定格在之前霎那。 由于窗户加装防撬和防窥探设备,黑影并不指望有太多突破,只想把高敏度窃听器装到窗户边,这样便能清晰捕捉到屋里所有声音。 “cleanout(清理完毕)!”黑影低声道。 耳麦里响起果断指令:“action(行动)!” 黑影继续下滑,降到与窗户同一水平线时慢慢平移,然后固定住身体,再从怀里掏出高敏度窃听器,手臂一点点伸向窗边…… 蓦地,一只手铐凌空而至,准确扣住黑影手腕,“咔嚓”一声咬齿合拢! 黑影大惊失色,边伸手到怀里掏枪边抬头打量,却见头顶上方两米处有个蜘蛛侠打扮的黑影冷冷瞅着自己,长长的枪管离太阳穴不足五厘米。 黑影僵住。 久经沙场的他自然知道子弹永远比手快,在拔出腰间手枪之前,对方有充足时间选择左太阳穴还是右太阳穴。 “done(完成)?”耳麦里问。 蜘蛛侠做了个手势,黑影悟出其含意,气沮地扯掉耳麦扔下;蜘蛛侠又做个手势,黑影又按对方指示取出手枪远远扔掉。 最后一步是掏出怀里铝盒子,关掉开关! 红外探测器恢复正常很快发现窗边黑影,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爱妮娅房间里、楼层走廊、楼下纷纷传来脚步声! 蜘蛛侠低低说了句:“goodluck(祝你好运)!” 说罢枪管突然移到黑影肩上“卟”开了一枪,灼热的子弹穿过肩窝钻入胸腔,痛得黑影不顾一切地嘶声大叫。 蜘蛛侠旋即快速移动,转瞬消失在夜幕里。 第1001章母子重逢 “除了美利坚合众国,我从未听说蜘蛛侠出现在其它任何国家!”施罗德铁青着脸说,“你可以告诉我蜘蛛侠毁了一切,但德国警方看到的画面是,fbi特工单手被铐在爱妮娅窗户旁边,楼后地面有手枪、有耳麦还有见鬼的信号干扰器!你叫我怎么对外交官员解释?” 科尔耷拉着脑袋,苍白无力辩解道:“动手前我们事先定位了爱妮娅团队所有人的位置,人数也符合,没料到凭空冒出个高手,可能是爱妮娅提前部署的情报人员……施罗德先生,我保证下一站不会再出漏子!” 施罗德冷然看着对方,道:“要是出现钢铁侠怎么办?没有下一站了,行动中止!” “施罗德先生!”科尔匆匆忙忙道,“爱妮娅把防范措施做得如此严密,必定有名堂,接下来我们会更谨慎,主要从……” 施罗德抬手打断:“很遗憾,我已经决定了!” “是的,我……我愿意执行。”科尔沮丧地说。 “还有件事,”施罗德语气变得温和起来,“长期负责亚洲事务,你有些累了;两小时前我跟安东尼局长见过面,考虑到你最早介入对影子组织的调查,比较熟悉相关情况,因此亚洲联络部暂时由伊桑负责,你回华盛顿担任影子组织调查小组副组长,以便多陪陪家人,如何?” 亚洲联络部是fbi在世界各地的一线大中心,拥有相当的实权和地位;影子组织调查小组早在几十年前就成立了,在局里跟灵异事件调查小组、ufo调查小组等差不多,属于二线冷门机构,fbi经费充足时多配些人,经费紧张时暂时裁减也有过好几回…… 科尔努力不使身体摇晃,强作镇定道:“是,多陪家人……谢谢施罗德先生。” fbi行动组在慕尼黑遭遇重挫,爱妮娅根据警方提供的情况向驻德大使馆做了通报,外交委立即作出反应,要求德方采取切实措施保障访问团队人身安全。双重压力下,并非施罗德不想继续,而是德国情报部门干脆作出逐客的决定,fbi行动组根本呆不下去,灰溜溜撤回亚洲。 扫除外围障碍,爱妮娅和鱼小婷都没放松警惕,fbi固然是最难缠的主儿,欧洲各国出于自身长远利益考虑,对明显处于仕途上升期的爱妮娅很感兴趣,赶走了冲在最前面的fbi,暗地里还有许多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经过秘密联系,两人共同决定把相聚地点放在第三站法兰克福,理由是离phoebe住的城市很近,而且朝明公安系统有个警队正在这个城市集训,可以用作加强警备力量。 没有让phoebe提前入住酒店,晏雨容也没有参与——爱妮娅觉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方晟绝对信任晏雨容,但爱妮娅不相信任何人。 鱼小婷在酒店对面租了间房子,将phoebe临时安置在里面——听说即将看到仅在脑海里有模糊印象的“妈妈”,可怜的孩子宁愿在没有电视和网络的小屋子等了两天一夜。 傍晚时分,利用爱妮娅参观博览会返程的空隙,鱼小婷将乔装打扮的phoebe混入代表团——phoebe虽然才7岁由于爱妮娅身材高挑加之德国饮食结构的缘故,个头已蹿得挺高;同时有位团员临时住到鱼小婷安排的地点,总人数相符。 夜晚,柔肠百转的爱妮娅终于如愿以偿,紧紧将phoebe搂在怀里。平时淡定自若、什么场合都能不拿稿子侃侃而谈的她,只有没完没了地流泪,哽咽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妈妈,爸爸是谁?他在哪里?” “妈妈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 “以后我想妈妈怎么办?心里很疼很疼的……” 久在官场最擅长的就是撒谎,面不改色、感人至深的撒谎,然而在天真单纯的儿子面前,爱妮娅头一回觉得词穷。 她不忍心也不愿意撒谎。 反复亲吻儿子柔嫩的脸颊,手指摩挲浓密乌黑的头发,母子连心呐,爱妮娅张开嘴想说话,刚忍住的泪水又唰唰落下,从上个月就在心里酝酿的话都不知跑哪儿去了。 “妈妈,我是不是德国人?” “妈妈,阿姨每天教我说中文,为什么?” “妈妈,‘祖国’是哪个国家?” 晏雨容接替爱妮娅姐姐担任phoebe监护人后,不仅承担原来管家兼保姆的角色,而且兼家庭教师,辅导各门功课得心应手,并按方晟的要求每天坚持用中文交流。 从这一点讲,爱妮娅觉得换人虽属无奈,却是上上之策,因为自家几位姐姐都是小学毕业便辍学,水平实在不够。 回避儿子提的这些问题,爱妮娅细细询问他在德国日常起居和学习情况,絮絮叨叨无微不至,phoebe有问必答,依偎在妈妈怀里倍觉温馨和安全。 眨眼间三个多小时过去了。 phoebe执意不肯睡觉,哪怕爱妮娅许诺抱在怀里一动不动。因为晏雨容和鱼小婷两位“阿姨”都强调只有一夜,之后妈妈要做更重要的事。 爱妮娅也不争辩,边轻轻晃动边给儿子讲中国古老的神话故事,听着听着,phoebe不觉倦意上涌,迷迷糊糊在她怀里睡着了。 黑暗中,轻轻蹭着儿子细密的头发,近于贪婪地嗅着儿子的气息,眼泪又扑簇簇直往下落,擦了又落,落了又擦,胸前衣襟很快湿透。 此次相逢,下次不知何年何月! 身为一省之长,很多时候行动并不自由,去哪儿不去哪儿自己说了不算,要根据大环境正治气候需要,贯彻京都指示精神、省委重点部署,结合自身工作实际,几点综合起来,实质上选项很少。 也就是说官至省部级,平时至少一半时间泡在各类“规定动作”上,而非基层如县、镇等有更多时间用于“自选动作”。 出访更是如此。朝明作为沿海发达省份,省长出访哪个国家某种程度具有风向标意义,象征两国正治经济和城市交流更加紧密,为更高层加深正治互信奠定坚实基础。 所以象德国这样的欧洲重量级国家,去过一次就到意思了,于情于理不可能再去第二次——除非有重大合作项目。 所以聪慧如爱妮娅都想不出下次重逢的理由,实在非自己所能掌控。 自怨自艾、自叹自怜、哀婉悲愤却又爱心满溢,爱妮娅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才支撑不住,依然紧紧搂着儿子在沙发上眯到天明。 清晨六点多一点,phoebe突然惊醒,看到爱妮娅明亮的双眼慈爱而温和地看着自己,幸福地笑,说: “躺在妈妈怀里睡觉,一睁眼又看到妈妈,感觉真好。” 这么一说爱妮娅又要哭,强自忍住,在儿子唇上亲了又亲,柔声道: “phoebe,待会儿你要离开妈妈了,下次……妈妈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phoebe,但只要有机会一定争取!phoebe是坚强的好孩子,爸爸、妈妈相信phoebe能勇敢地在没有父母陪伴下健康快乐地成长!可能阿姨已经说过,我们的家庭很特殊,爸爸、妈妈都因为特殊原因不得不跟phoebe分离,而且要永远保持这个秘密,这是个秘密,phoebe理解吗?” phoebe似懂非懂点点头。 “phoebe一定要努力,你越努力,将来越有可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阿姨,是爸爸妈妈最信赖的朋友,也是phoebe的好老师,phoebe要听阿姨的话,如果需要爸爸妈妈帮助,可以让阿姨转达……” “妈妈,以后爸爸也会来找我吗?”phoebe怯生生问。 爱妮娅心里一阵惨然,停顿片刻道:“当然,一切皆有可能……phoebe要记住,虽然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但你并不孤单,因为身边有阿姨陪伴,爸爸妈妈也想着你,终有一天,我们一家三口会团圆,会抱在一起,好吗?” “好的,妈妈!” 到底是孩子,phoebe顿时为爱妮娅虚幻的、没有期限的承诺所感染,兴高采烈答道。 相聚的时光总是显得短暂,转眼间母子即将分离。 有人敲门。 鱼小婷按计划乔装打扮进入酒店,出示信物后三道防线事先得到指示放她进来。 鱼小婷的任务是帮phoebe恢复成昨天傍晚混进来的模样,待会儿夹在吃自助餐的人群里——为保证计划的隐密性,鱼小婷暗地里招募了20多位华人赶在这个时间点上进来吃自助餐,然后掩护phoebe安全离开。 隔着落地玻璃,眼看phoebe在鱼小婷护卫下快速穿过街道,钻入停在对面巷子里的汽车急驰而去,爱妮娅既失落又欣慰。 脑子里陡地浮起个念头:方晟泡这么多女朋友也有好处,至少鱼小婷真是能征善战的好帮手! 又想:掌握这么多秘密,鱼小婷才是掌握方晟命运的女人,倘若她反水,方晟系包括自己都要全军覆没吧! 最后的结论却是:老天不辜负毫无保留地奉献一切的女人,相比之下白翎和自己心里仍系着官场,赵尧尧冷僻疏淡,鱼小婷拥有的都是她应得的。 夜里只睡了两三个小时,鱼小婷早餐什么都没吃,自己动手泡了两杯浓咖啡,没加糖,喝下去后精神抖擞继续投入战斗: 考察汽车工业基地;参观集约化农庄;签署生物医药、教育培训、高端制造、环保合作、人文合作等投资合作协议;到葡萄园品尝红酒;参观领先世办潮流的世办科技博览会等等。 在某个不引人注目的角度,鱼小婷默默注视着爱妮娅一举一动,暗暗佩服:都说铁打的鱼小婷,其实爱妮娅何尝不是铁打的? 做女人难,做女领导干部有苦有谁体会得到?! 第1002章兄弟阋墙 爱妮娅一行圆满完成出访任务满载而归时,方晟原计划溜到朝明见面,一来“好好聚一聚”,二来关于phoebe的一切,两人当面交流更安全也更全面。 刚到白吉还没来得及联系徐璃,突然于云复的电话——他很少直接打给方晟,简洁而严肃地说: “爷爷病了,赶紧回京!” 方晟如遭雷殛。 要说于老爷子的身体,大换届后就变得很差,一直病怏怏打不起精神。上次当着于云复和方晟说了些类似“临终嘱托”的话,更让大家心头布满不祥之兆。 无论是于家,还是京都传统家族势力,于老爷子都起着定海神针般的作用,有他在,什么大风大浪都掀不了;有他在,天大的麻烦都能解决。 于云复说“病了”,那就是情况相当糟糕,紧急召唤方晟回去没准有见最后一面的意味! 想到这里方晟心慌慌地,临时改签机票,临登机时才分别发短信给爱妮娅和徐璃,表示临时有急事,改日再联络。 飞机降落到京都机场,前来接机的于家司机说再等会儿,因为十分钟后于道明的航班也将抵达。 看来于家在外地的子弟都被召回了,方晟更是六神无主。 还好今晚航班都准点,十多分钟后于道明上了车,表情很沉重,一路无话直到于家大院。 院里已有不少人,都是于家宗族各旁支的亲戚,个个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样子。 于道明、方晟快步穿过人群来到于老爷子房间,里面已挤满了人,床边站着于秋荻、于云复和于铁涯。 于铁涯是于家长孙,此时站在床边有特殊含意。 “爸,道明来了!”于云复俯下身子凑在老爷子耳边说,“还有方晟!” 此时于老爷子目光焕散,脸上瘦得真是皮包骨头,一点血色都没有,口唇蠕动良久,手指微微动了两下。 父子连心,于道明当即紧紧握住老爷子的手,道:“爸,我是道明,我回来看您了。” “工……作……为……重……”于老爷子半晌说出四个字。 满屋人相顾哑然,不禁黯然泪下。 到底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都这个时候了还叮嘱儿子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只要爸身体棒棒的,我明天就回双江上班。”于道明强忍泪道。 于老爷子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似乎是笑,然后眼珠艰难地转向人群,好像寻找什么。 于云复在方晟肩头一拍,方晟一个箭步上前,恭声道:“爷爷,我是方晟!” “方……” 老爷子喘了几口气,陡地声音清醒了很多,吃力地吐出四个字,“于家……靠……你……” 大概用力过度,老爷子头一歪没了声音! 于家三兄弟和于铁涯同时一呆,齐齐扑嗵跪倒,后面顿时哭声一片! 方晟见老爷子神色如常,壮着胆子上前试了下呼吸,叫道:“没事,爷爷只是昏过去了!” 于云复赶紧把已被挤出屋外的专家组请进来紧急医治,并劝所有人暂时离屋,仅于渝琴留在床边照看。 来到于云复的书房,每个人都不想说话,气氛非常沉闷。环顾书房几个人——于秋荻、于道明、于铁涯和方晟,堪称于家主要是于老爷子这一脉嫡系,于云复叹道: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人之老矣,总有驾鹤归去的时候,老爷子自己都看得很开,我们何必过份悲伤?” “提前做好相关准备是必须的,”于秋荻道,“主要是办公厅那边的衔接,规格、标准、具体操办流程等等,最好事先有个大致方案,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于云复道:“前天老爷子倒下后我向吴曦请教过,办公厅的态度是接到报丧才启动流程,否则不合章法;也对,中国人讲究礼仪,人活着就讨论治丧总是不妥当的。” “听起来也有道理,道明,省正府对离休老干部也是这样处理?”于秋荻问。 于道明摇头道:“托辞而已。人尚健在时家属思维冷静,有理有据,会提出很多压迫性条件,很难做通思想工作;去世后家里乱成一团,急于入土为安,诸多细节顾不上斟酌,也不可能反复纠缠,基本上两三个回合接触就过了……” 于秋荻恨恨道:“明明很简单的事搞这么多绕绕肠子!” “公家对待老领导的事总是格外慎重,可以理解,”于云复到底站的高度不同,劝慰道,“昨夜陪老爷子的时候我想了几点,跟大哥、道明商酌一下,铁涯是长孙要代父磕头的,不妨也琢磨琢磨。” 于云复在于家级别最高,但只是老爷子的二儿子,治丧乃家族大事,行政职务得放一边,讲究论资排辈。国有大臣,家有长子,事无巨细理论上应该于秋荻拍板。 不过于秋荻长期在央企,并不熟悉官场里面的门门道道,所以大框架由于云复拿,于秋荻、于道明提修改意见即可。 “云复事事想在前头。”于道明垫了一句。 “首先有吴宋两家的先例,不管办公厅也就是最高层给予多高规格,但规模一定要控制,简而单之就是一切从简,低调而不张扬……” 于秋荻却不认同:“云复,宋家和吴家办丧事时情况特殊,不得已而为之;而今换届已换好了,人事已安排妥当,好像没有什么可以羁绊的吧?” 于云复没吱声,于道明接上来说: “大哥,从整体环境上讲目前氛围并不友好,新班子非常反感铺张浪费、大操大办红白喜事,级别越高的官员受到的限制越多;从京都传统家族层面讲,人家内心也有比较,凭什么你办得那么风光,他们却低调到简朴?” “老爷子戎马一生,立下战功和建国后功勋威望岂是其他人所能及?”虽这么说,于秋荻默认了于云复说的第一条建议。 于云复续道:“其次惊动的范围不必太大,除老爷子直系亲属,京都以外的都不要回京;老战友、老部下、以前工作过的部委办局提前打招呼,心意到了就行,不必拘泥于礼节……” “送葬队伍更要精简,京都范围内直系亲属到第三代即可。”于道明补充道。 于秋荻又皱眉,但这个建议与第一条实质上一脉相承,也没说什么。 “再次关于善后及要求,老爷子说过与建国前牺牲的战友们相比,这辈子他得到的远比奉献的多得多,所以不提任何要求,而且把他名下的银行存款全部交作特别党费……” “老爷子真这么说?”于秋荻大惊失色,愕然道。 “一直这个态度,前两年就安排秘书冻结名下存款,列成清单锁在抽屉里。”于云复道。 “不,我的意思是……”于秋荻有些混乱,隔了会儿道,“比如于家大院能住多久,咱兄弟几个待遇问题,铁涯的问题等等,不趁这个时候提就晚了!” 听到这里,方晟暗叹于秋荻的格局实在太小,都比不上于道明的见识。有些东西不是争就可以争来的,有些东西不争自然能够得到。 于云复又不说话了。 作为弟弟,他不便指责哥哥,唯恐说重了太生分。老爷子面临生死大限,自家兄弟先撕破脸不值得。 还是于道明说话:“大哥,你看吴家、宋家、樊家,三位老爷子逝世后哪家提过条件?又有哪家提高了待遇,得到提拔?现在不比三十年前,不存在补偿的,大哥!” “老爷子戎马一生,立下战功和建国后功勋威望岂是……”于秋荻翻来覆去还是这句话。 于铁涯道:“爸,我个人的事还靠个人努力,以及方哥帮忙,没必要捧上台面讨价还价。” “唔,”于云复赞许地颌首,道,“最后一点其实是小事,之所以放在这会儿说因为人比较齐,那就是……按老爷子的想法,以后他住的小院儿让渝琴一家搬进来,这也是……”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行!”于秋荻激动地一拍桌子,“至少十年前我就跟老爷子提过,铁涯是于家长孙,于家大院应该有属于他的小院子,由始至终老爷子没表示过反对!” 这就是于云复安排于渝琴留在老爷子身边照看的缘故,也是把这个话题放到最后的原因。 于云复早就预料到此事会有麻烦,很大的麻烦。 如于秋荻所说,老爷子戎马生涯,两袖清风,从未为自己捞取不义之财,他没有私宅,没有别墅,工资等收入、稿费都存入个人账户,每月只拨定额费用用于于家大院开支,其余部分早就想好百年之后交纳特别党费。 因此在银行存款、房产等方面不存在争议。 老爷子唯一留存的,就是这座于家大院,既是正治荣耀,也是身份的象征。也难怪于渝琴嫁出去后耿耿于怀,不知在老爷子面前嘀咕过多少回。 于秋荻满脑子想的却是长孙为大,从于铁涯呱呱落地时就跟老爷子提过,加之老二于云复生了个女儿,老三于道明虽是儿子却古古怪怪的险些让于白两家交恶,更有理由要求继承老爷子的院子了。 于道明不得不出面调解——听了这话其实他心里也不舒服,长孙怎么了,咱家也生的儿子,凭啥你儿子有资格住于家大院,我儿子没资格? “大哥,渝琴搬回来是老爷子几个月前神智清醒时做的决定,当时方晟也在场,事后告诉过我……” 不提方晟的名字还好,一提之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于秋荻又猛拍桌子: “他凭什么在这儿说三道四?噢,老二的女婿,老三的部下,合着串起来欺负我不是?再说了,老爷子当他的面提渝琴搬回来,谁信啊!这是于家家务事儿,他姓方,别说作证,本来就不该在这屋!” “秋荻!你太过分了!” 于云复终于按捺不住,断然喝道。 第1003章长孙为大 从于老爷子屋子出来后,于云复叫方晟跟在身后穿过人群,不时传来窃窃私语,方晟已经觉得不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于老爷子当众对自己说“于家靠你”,惹恼了满院上百号人,因为他们都姓于。 堂堂京都传统世家,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到临了居然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 因为他们根本不清楚方晟在近年来几次风波里发挥的作用,当然方晟压根不在意他们是否知道。 而进于云复书房的,于家三兄弟加于铁涯都够份量,自己作为外姓女婿就尴尬了,因此刚才从头到尾一个字没说。 未料低调如此还是躺枪,被于秋荻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我……我出去接个电话。”方晟低声道。 “等等!” 于云复和于道明同时叫道。 于铁涯则一把拉住他,诚恳地说:“我爸心情不好有点急躁,方哥别介意。” 于云复这才转过身子,声音低沉地说:“大哥,如果我帮尧尧争取院子的居住权,你大可指责;我帮正华争取,你也能说我跟道明沆瀣一气;可渝琴……这些年来她一直想搬回来,你也清楚;我不过转述爸所说的话,这会儿爸还好端端活着,信与不信或许有机会核实,干嘛激动呢?” 于秋荻所在的央企与官场无异,修炼这么多年岂会容易暴躁冲动? 这通火表面冲着方晟,实质是打压于云复的气势,提醒屋里人于家大院谁才是老大! 至于方晟帮不帮于铁涯,于秋荻才不怕呢:一来老爷子当面嘱托过方晟,二来方晟帮于铁涯也是情分,根本不是看自己面子。 “主要是瞅爸快不行了心里难受,我不该发火,不好意思,”于秋荻见好就收,话锋一转道,“不过小院的事确实得好好理论,渝琴是一直想搬回来,大家都知道;问题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她是闻家媳妇了,怎么可以跟长孙抢着住于家大院?跑到哪儿都说不通这理!” 于云复道:“老爷子出身旧社会,却没一点点男尊女卑的封建观念,女儿和儿子一样看待,我们兄弟仨能住,她也应该能住。” “又回到先前说的话了,即使老爷子觉得对渝琴有亏欠,同意她搬进来,为啥不当面对我说?老爷子很清楚我的态度,给铁涯单独一个院子的事不止提过十次,每次老爷子都没吱声,没明确赞成,可也没明确反对!” 于云复咂咂嘴,心里委实觉得老爷子这事儿办得不利落。 也不奇怪。 清官难断家务事呐!别看老爷子面对国家大事运筹帷幄、举重若轻,可谓“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处理起家庭内部矛盾也一筹不展,困难重重。 说老爷子没有封建观念,那是吹捧之辞,否则从他到于云复也不会将小贝姓于作为接纳方晟的先决条件。 长孙的概念,老爷子打心眼也是认同的,别的家族只给在官场打拚子弟一次机会,于铁涯失败之后老爷子破例又给了一次。两度折戟后,还多次要求方晟多多照顾,呵护之情可见一斑。 但于渝琴搬出于家大院那件事,老爷子也有歉疚。 于家大院共有四个小院,刚开始老爷子、于秋荻、于渝琴各一个,于云复和于道明合住。于云复结婚后于道明搬了出去,没地方住,便将工作人员住的后院腾出个房间,勉强凑合了一年多。 再然后于道明和于渝琴差不多同时结婚,老爷子将于渝琴叫过去,说这桩婚姻是平等的,闻震吟不是上门女婿,你呢则是正儿八经叫做嫁入闻家,嫁入要有嫁入的样子,让人家闻震吟住进于家大院不妥,你以为呢? 于渝琴当时不明白里面的玄机,不假思索应允下来。事后闻家也表示赞同,觉得老爷子明事理,很大气。 就这样,于道明结婚时顺理成章搬入于渝琴住的小院。 差不多等到闻洛出生后,于渝琴才明白是否住在于家大院名堂太深了! 首先于家大院跟白家大院、吴家大院等一样,绝对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这么说吧,要是打车说去于家大院,很多司机都不肯收钱! 其次住在院里的人无论老小一律享受全套特殊待遇,从出行车辆、健康保健、家庭教育到安全保卫、生活起居事无巨细,一应俱全,最关键的是很多福利和服务在京都花钱都买不到。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每年两次全身体检都在军总特别开辟的专家室,由全国第一流专家集中起来读片、分析体测数据。任你是百亿级富豪,有本事把天南海北各大医院挑大梁的精英同一时间叫到京都? 还有就是住在于家大院里的能够深度参与、至少掌握很多信息,于渝琴过来那叫“回娘家”,虽说还是亲兄弟姐妹,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碰到难题,住院里的随便跑到老爷子或于云复那边三言两语就行了;于渝琴要是回来,能否遇到人都不确定,更不可能盯在后面步步落到实处。 之后于渝琴一有机会就在老爷子面前嘀咕,老爷子知道自己“腾笼换鸟”招数做得不周正,每次都笑笑说再考虑,再考虑。 故而,老爷子在于云复和方晟面前说这件事也是无奈之举,指望凭于云复的威望,以及方晟不容忽视的后劲来压制于秋荻。 于云复选择今晚摊牌也是无奈之举。 按他的想法昨晚老爷子上气不接下气接受抢救时就该说清楚,考虑到必须有方晟作为旁证,忍了下来。 要换还是中宣部长时,他在于家大院可真是一言九鼎,说出来的话没人敢不听;而今不同,轮到于秋荻摆出长子架势了。 于道明见两位哥哥僵持不下,于铁涯虽一脸惶恐却没有退缩的意思,显然事先与于秋荻沟通好必须据理力争。 方晟则被一记闷棍打晕了,躲在角落里只有听的份儿。 于道明遂赔笑道:“两位哥哥,做弟弟的斗胆说一句。老爷子那边生死未卜;院里一大堆人等着我们发话;咱在屋里这么长时间,明眼人都能看出起争执了,影响有点不好。” “把长孙置于外嫁的女儿之下,那才是笑话!”于秋荻怒气冲冲道,“将来捧老爷子照片的是铁涯,渝琴一家都排在孙媳妇后面,有啥资格叫板?!” 于道明还是赔笑,续道:“天大的事儿都没有老爷子身体重要,咱们先急后缓行不行?老爷子的院子腾空总有个过程,起码等到百日祭之后吧?有的是时间,暂且搁置争议好不好?暂且搁置。” “唔,也只能这样了。”于云复见于秋荻不依不饶的态度,长叹道。 “搁置就搁置,”于秋荻目光闪动似想起什么,手一指,“铁涯,还有方晟,你俩去看看老爷子的情况,我们兄弟还有几句话。” “好的。” 于铁涯和方晟均知必定是仅限兄弟仨之间的秘密,应了一声飞快地退出书房。 老爷子院里,专家组正从屋里出来,围上一大群人七嘴八舌询问。于渝琴在屋里说: “情况暂时平稳了,各位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 见到长孙,专家组组长很正式通报情况:老爷子自身身体机制非常顽强,仍在苦苦支撑,昏迷实质是自我保护措施,后面就看药物和身体免疫系统能对抗多久。 “就是说有可能一直昏迷下去?”于铁涯听出端倪,问道。 组长哪肯把话说死,含蓄道:“不排除恢复意识的可能性,事实上能保持现有指标状态已是奇迹。” “大概……”方晟准备问能撑多久,想想不妥,把后半截话咽回去。 于铁涯又问了诸如用药、注意事项等细节,这时于秋荻等三兄弟过来,将组长叫到一边细细询问,然后于道明负责送专家组到后院,于秋荻疏散来看望的亲戚们,于云复则沉着脸踱进屋里。 于铁涯和方晟猜到他对于秋荻非常恼怒,惴惴不安跟在身后。 “还……还能捱多长时间?”刚才人太多,于渝琴虽守在床边却没听到专家组长说话。 于云复缓缓道:“医生不是生死判官,哪有准数?类似病例有过一两天的,也有一两年的。” “我宁愿自己夭几年寿也要爸多活些时间。”于渝琴很真诚地说。 “唉……” 于云复伫立在床边定定看着呼吸平稳的老爷子,突然鼻子一酸落下两行热泪! 从大换届后老爷子身体不适到现在几经反复,这是于云复第一次当众流泪,难过成分占多数,也有深深的失落和愤懑。 “爸,爷爷上次说过即便走了,也是喜丧,他老人家总是大智大慧的。”方晟轻声安慰道。 于云复却从中听出别样的意味。 不错,老爷子是大智大慧的英雄人物,放眼全中国,放眼近现代两三百年历史,能与他比肩的寥寥无几! 以老爷子的风格,岂会拖泥带水连最起码的身后之事都解决不了? 那么就得换思路考虑问题。 于云复用赞赏的目光瞅了方晟一眼,暗道这小子事事想在别人面前,甚至都想到我前面去了,果然厉害! 大智大慧的老爷子啊…… 难道故意留这道难题,逼迫自己寻思解决之道?对啊,如果连区区一个院子的安排都没法落实,日后怎能统领于家大院? 俗话说家大业大,大有大的难处,一个院里住几户人家,兄弟情再深也难免锅磕盆的时候,以前靠老爷子一己之威镇着,如今按说轮到于云复,可他毕竟是老二,头顶上有长子长孙呢。 何以立威? 应该就从如何处置小院子开始! 第1004章秉烛夜谈 按专家组的判断,如果从今夜开始计算三十个小时内老爷子状况不出现反复,就说明又一次脱离鬼门关,再坚持十天半个月都没问题。 昨晚老爷子病危后,于秋荻、于云复兄弟俩一夜没睡,清晨于渝琴得到消息赶来后也忙前忙后脚底没打停,会商后决定由于道明和方晟值夜班,于秋荻父子俩明天值白班,于云复则亲自跑一趟办公厅,通报老爷子身体近况。 夜里老爷子还要输点滴,护士守在床边,于道明和方晟坐在外屋。 前晚樊红雨悄悄跑到鄞峡,依照“以一偿二”原则连战两个回合,昨天清晨又“加赛”一场,整得方晟全身脱力。偏偏昨晚苗木庄园发生工人打架斗殴,死一人,伤七人,方晟等市领导赶到现场处理,折腾到凌晨四点才精疲力竭回办公室,打了个盹,喝了杯咖啡继续开协调会。 本想去朝明的飞机上睡会儿,不料听说老爷子情况不妙,从白吉胡思乱想到京都,愣是没睡着。 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方晟眼皮直打架,不到一分钟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喂!”于道明拿肘部猛地撞了方晟一下。 方晟惊得跳起来:“啊呀,爷爷怎么了?” “爷爷很好!”于道明压低声音道,“给我坐下!好你个臭小子,人家做梦都想向省长汇报工作,哪怕被拍个肩都受宠若惊两三天,你倒好,坐在省长旁边打呼噜!” “向省长大人汇报,最近工作太辛苦。” “县长、镇长、村长说工作辛苦,我很感动;市长说工作辛苦,就说明不会当领导,凡事亲躬力行,结果眉毛胡子一把抓,明白吗?” “是,是,市长铭记于心。” 于道明恼火地点点他额头:“你哪是工作辛苦,泡妞泡累了吧!” 还真是,可打死都不能承认呐! 方晟辩解道:“前天晚上苗木庄园打架斗殴出了命案,我忙了一天一夜,不信手机里有会办纪要……” 于道明摆摆手:“这事儿你没说过,我也不知道。” “噢,是的,我也没遇到过省长大人。”方晟知趣地说。 地方正府出了命案按规矩要逐级上报,省长要有指示,要作指示。不过一两条人命的话,地方正府通常自行处理,捂住不报,所以于道明急忙声明不知道,方晟也赶紧承认没说过。 “方晟,小方,”于道明拍拍他说,“我怎么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 “什么不对劲?” “以老爷子的威望,就算当面跟你大伯说院子不给铁涯,你大伯也得忍气吞声吧?一来于家大院不是私产,纯粹靠老爷子名头分配的;二来女儿与长孙之间,感觉老爷子更偏向女儿。” 于道明终于想到了,就冲这一点就比于秋荻高明几分。 方晟笑笑,一拱手道:“老爷子深谋远虑,算无遗策,晚辈向来佩服得紧。” “啪”,于道明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骂道:“跑江湖呢,你!老实交待,老爷子此举什么用意?” 方晟摸摸疼处,愁眉苦脸说:“二叔明明已经猜到谜底,非要考我么?” “这叫听取汇报!” “估计……是块试金石吧。” “嗯……” 于道明起身舒展身体,又往内屋看了看,见护士没打瞌睡才踱回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到你献计献策的时候了。” 方晟又笑,道:“中宣部长还用鄞峡市长指导工作?不知高明多少个级别;再说了,为防止事态失控老爷子会有备招的。” “什么备招?” “比如说书面遗嘱之类。” 话说得于道明心痒痒的,真想到屋里翻翻抽屉。 但只能想想而已。 老爷子的房间非同小可,一旦去世首先要由办公厅接管,收缴绝密档案、重大机密包括遗嘱都属于国家,确认清理完毕后才移交给于家。 在此之前乱翻乱找属于严重违反党纪国法! 回坐到沙发,见方晟眼皮下垂似又要打盹,揪揪他的耳朵道: “喂,值守不准睡觉!说说看,预感后面会发生什么?” 方晟揉揉脸,过去泡了两杯浓茶,道:“老丈人说得不错,今非昔比,不能拿过去经验衡量当前。变化总是难免的,不很明显,悄然于无形。拿二叔来说省长位置肯定稳当当的,奥妙在于将来换岗;我呢可能受影响最大,没办法,谁让我事事勇当先锋呢,枪打出头鸟,该付出的代价得付。” “大换届后见老爷子健康状况不乐观,我还想多撑些时日,起码等到你离开鄞峡到郜云当市委书记吧,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于道明叹道,“我有个感觉,而今整体环境对传统家族很不利,既有历史渊源,也有现实权衡因素。三驾马车,詹印从边疆到内地没占便宜;吴郁明被查个底朝天得以幸免;你呢,估计考验节点就在市长期满何去何从。” 方晟慢慢收敛笑容,慢慢呷了口茶,道:“二叔说的与我过来时在飞机上想的一模一样!从市长位子上卸任,做市委书记是正厅,做省发改委常务副主任是正厅,省文联主席、省体育局也是正厅,省人大、省政协某办公室主任更是正厅,搞名堂的机会多得很,无从提防。” “如果决策权在双江层面没事,到时铆足劲多拉几票,大不了跟沈高翻脸!我就担心压力来自京都,”说到这里于道明声音低得不能再低,“陈常委那根线千万不能断,能否顶得住就靠他!” 方晟声音更低:“从陈皎反馈的信息看,他父亲虽比上届进了一位,却变得边缘化,很多重大决策都说不上话。” “会有这种事?”于道明很吃惊,“云复都没听到这种说法!” “有些微妙之处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得到,没法捧到台面;你在意别人说你小气,你不在意,又咽不下那口气,他父亲现在就是这个感觉。” “如此说来方案又要调整了,我一直认为他是最坚强的后盾。” “或许也可以,关键是他是否愿意为我而战。”方晟摇头叹息道。 两人长时间沉默。 良久,于道明道:“如果今夜老爷子没事,明天不妨找云复谈谈,是该启动应急方案了。” “应急方案?”方晟前所未闻,吃惊地问。 于道明含糊道:“别管太多,那是云复考虑的问题,你只需知道于家在京都几十年根深蒂固,可不是那么容易撼动!” “二叔能不能透露下怎么个应急法?”毕竟跟于道明厮混得透熟,方晟厚着脸皮问。 “不能!” “二叔,二叔,您在双江这些年,做侄子的表现怎么样?” “难道不是晚辈应有的义务吗?” 方晟嘻皮笑脸道:“也不尽然呐,二叔。” 于道明被逼得没办法,摆摆手道:“老实说我也只知道大概,人脉资源都捏在云复手里;你大伯一心盯着这个院儿,嘿嘿,目光太短浅了!老爷子的人脉资源才是最大的财富!” “对的,官场没有人脉等于无水之泉。” “有强大的人脉,一套小院算什么?弄套大四合院都不在话下!” “我明白了,谢谢二叔。” “咦,我什么都没说啊。”于道明笑道。 夜里两人进屋看了七八回,老爷子还是处于昏迷状态,但呼吸均匀、脸色如常,护士说进入了深度昏迷状态,反而有利于延长生命。 清晨没到七点,于秋荻父子就匆匆过来——尽管利益方面存在纷争,但所有人都希望老爷子活得更久些,这一点毫无疑问。 方晟吃早饭时碰到于云复,略作躇踌,拿不准该不该在老丈人去办公厅前讨论如此严肃且重大的问题。于云复何等精明,温和地说值夜班很辛苦,先睡会儿,等我回来后咱爷俩聊聊。 好的,好的。方晟连连点头。 于云复又说下午你得去趟机场接尧尧…… 她也回来了?方晟又惊又喜。 昨晚方晟考虑过是否征求老丈人意见通知赵尧尧,后来再吵带乱,加上老爷子状态有平稳迹象,也就略过没提。 于云复缓缓说昨天上午就通知了,孙女嘛,不管情况怎样回来看看总是对的,老爷子没事的话多呆两天陪陪家人,我也很久没见着楚楚了。 噢,楚楚也回来啊!方晟更是欣喜。 于云复微微一笑,说于家第四代子弟当中,楚楚是唯一女孩子,众星拱月的宝贝哩。 方晟也笑道以后必须练几句英语,不然没法跟楚楚交流了。 于云复难得展颜笑道,我在外事委倒是每天练习,恐怕比你掌握的单词短语还多呢。 回到房间,想起昨晚于家兄弟的争吵,想起夜里与于道明的对话,按说都是惊心动魄的大事,实在太累,几分钟后方晟便沉沉进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惊醒,睁眼一看,居然看到于云复在卧室里来回踱步,看样子已等了会儿。 “爸——” 方晟一跃而起,顺手披起外套。 于云复满脸慈祥道:“没事,多睡会儿,刚刚到老爷子那边探望过,生命指标没什么变化。” “我已休息好了。” 方晟下床给老丈人泡了杯茶,移步到堂屋,细述在飞机上的担忧,以及陈常委真实处境。 于云复听得很仔细,然后静静呷了几口茶,道:“最高层的事儿别多管,各有各的说法,有的事父子之间都未必说透,正如咱爷俩,我心里的事都告诉你吗?同样你心里的事都告诉我吗?此乃其一。” 第1005章推心置腹 “其二,陈皎对你说这番话也有特定考虑,不完全或者说仅强调了陈常委的困境,用意是什么,你应该想得到。”于云复道。 方晟道:“他担心我的要求越来越多,越来越高,给他和陈常委造成压力。” “相当于一条红线,能力许可内的帮你解决,能力之外的免谈,”于云复指点道,“所以你要注意了,在任期结束前别再麻烦他任何事,但转任市委书记的问题,无论他肯不肯都得帮忙,不是请求,而是要求!以你俩的交情,以他对你的依赖,你可以这样要求!” 方晟震惊。 以于云复的性格从来不会说得这么直白。 直白的原因在于,此事涉及方晟仕途最核心利益,来不得半点含糊! 若方晟领会错意思,或者似懂非懂还不是太明白,很可能会出大事! 于云复接着说:“其三,陈常委并非咱们最倚重的力量,拉上他主要出于‘饱和进攻’策略,因为市长到市委书记这半步太关键了——当然后面每步都关键,但第一步不容有失,等到省委书记位置,大概全中国都没有制衡你的力量……于家是京都的于家,蕴含的实力远在所有人预估之上,之所以一直隐而不发是时候未到,倘若需要的话……” 说到这里他拍拍方晟的肩头,“方晟,你是老爷子最倚重的人,放眼于家,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挑大梁人物,就算拚尽全力、耗尽所有资源,也要把你抬到应有的高度!” 于云复说出这种话非同小可! 方晟哽咽道:“爸……我就担心能力不够,让爷爷和爸还有二叔失望……”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爷爷打了那么多胜仗,哪一场是必赢之仗?”于云复慨然道,“当年林元帅是八成把握打仗,刘元帅是六成把握打仗,彭元帅是没把握也得打仗!为什么?敌人包围过来了,总不能投降吧!要么不打,打就得豁出去打,让对手看到你必死的拚劲!打仗,很多时候靠胆大。” 打仗靠胆大,这话方晟是第一次听说,细细琢磨也有道理。两强相遇勇者胜,勇,不就是胆吗? 于云复接着说:“来这儿前,我单独跟你大伯谈了会儿。关于爷爷的院子,经请示办公厅决定,谁都不准住,由国家保护起来作为纪念,里面家具等陈设一样都不动,说不定以后定几个时点对外开放,供老百姓缅怀纪念。” “哦,这个思路很有前瞻性。” 方晟连连点头,暗自钦佩老丈人的老奸剧滑,把院子归属上升到国家保护高度,捆得于秋荻没脾气。 “大伯肯答应吗?昨晚态度很坚决的。”方晟故意问。 于云复哼了一声:“如果小院规模不够,第一个拆他住的院子!” “呃……” 方晟暗暗吐了下舌头,没敢继续问。 这时前院陆续听到消息的中直机关负责人或代表过来探望老爷子,于云复喝了点茶前去接待。 临近中午,吴家、宋家、白家、樊家甚至詹家、邱家等传统家族纷纷上门,一来对于老爷子身体的关切,二来表示传统家族友谊深厚,是坚不可摧的阵营。 再往后,华浩、达建等央企高层也开始露面。有的是看于秋荻面子,有的是卫君胜暗中指点,这种场合太敏感,考虑卫卿的身份卫君胜不便亲自出马。 听说傍晚时分正国级、副国级办公室都会派人,以便后面新闻里所说的“在***病重期间,前去医院探望的有……” 一般来说都是领导秘书或办公室主任做代表,偶尔也有大领导亲自到场。 因为要接机,方晟没能参与这种大场面。 从伦敦启航的飞机在晚点两个多小时后下午六点多钟降落在京都机场,赵尧尧和楚楚各拖个行李箱从vip通道一出来就被方晟紧紧抱住。 “别……当心别人看见……” 赵尧尧不习惯当众亲热,满脸通红地说。 楚楚却搂着方晟脖子撒娇道:“爸爸抱。” “还是楚楚懂事,亲一个!” 方晟笑着将脸凑过去,楚楚响亮地吻了一下,开心得格格直笑。爸爸妈妈同时在一块儿,是孩子最幸福的时刻。 并肩走向出口时,介绍了老爷子身体状况后方晟低声问:“越越怎么安排的?” “小婷……” “嘘——” 上了车楚楚坐在后排哼着儿歌玩平板电脑,赵尧尧道:“前天夜里她突然与我联系……” 爱妮娅一行顺利结束访德行程后,目送代表团上了飞机,鱼小婷随即租了辆车横跨德国境内进入法国,再巧妙变换身份从英法海底隧道来到英国。 鱼小婷想难得来趟欧洲,顺便陪陪女儿,联系赵尧尧时其实已到别墅院里。 “幸亏没在伦敦找男朋友,不然被她现场活捉啦。”赵尧尧的幽默都很冷。 方晟都没法接话,停顿片刻道:“正好第二天接到爸的电话,她就留在别墅陪越越兼充当护院,真是无巧不成书。” “话说,她到法国干嘛?” 方晟又停顿片刻,猜想鱼小婷肯定不会吐露实情,道:“一桩任务,可能与当初对樊伟的承诺有关。” “喔……” 赵尧尧也没细问什么承诺,若有所思道,“是不是应该把越越带回国呀?” 方晟一愣:“为什么?” “难得有机会,把你的儿女们凑齐了留个纪念。” 赵尧尧说得一本正经,分明是指小宝、小贝、楚楚和越越四个孩子。 方晟简直暴汗。 原配正妻说这样的话,令他无所适从,接与不接都是问题。 而且,哪里凑得齐哟?! 远在德国的phoebe、永远都是秘密的臻臻,还有连模样和乳名都不知道的徐璃生的儿子…… “爸爸,那座高楼是什么?”楚楚恰到好处地打破尴尬气氛。 方晟舒了口气,柔声道:“电子科技研发中心,里面住着全中国最聪明的人,夜以继日做科学研究,为国家的繁华富强贡献自己的力量。” 楚楚天真地说:“以后我也要为大英帝国贡献自己的力量。” “呃”方晟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连忙深呼吸一口气控制情绪。 赵尧尧赶紧说:“楚楚虽然是英国公民,但爸爸、爷爷、外公,还有很多很多亲戚都是中国人,楚楚不能忘记自己的根。” “没忘啊,但……”楚楚歪着头想了想,说,“楚楚的根就是大英帝国,对不对?” “不对不对,”赵尧尧见方晟脸色愈发阴沉,忙不迭说,“一个家呀只有一棵大树,爸爸妈妈都是小树枝,楚楚是小树枝上的小树苗,我们拥有共同的根,那就是中国,所以呢我和楚楚都叫‘华人’,明白吗?” “不……不太明白……”楚楚似懂非懂说。 “楚楚,妈妈提醒你呀,在外公家千万不能说自己是英国公民,要说楚楚是中国人!”赵尧尧郑重地说。 楚楚扑闪着大眼睛,一脸迷惘。 方晟一路上都没吱声,直到驶入于家大院,楚楚一溜小跑向老爷子院子而两人故意落在后面,这才说: “尧尧,这样下去不得了,家里变成联合国了!” “唉,英国——整个欧洲也在加强孩子的爱国主义教育,楚楚说的话都是老师平时潜意默化贯输的。” “想过没有,万一楚楚以后接掌你的产业,会不会站在英国正府立场搞技术封锁和价格垄断?”方晟沉重地说。 “不会,一定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 赵尧尧语塞,过了几步道:“以后放假多回国吧,主要是建立起深厚的感情。” 楚楚进了老爷子屋里,在一大群长辈包围下也不怯场,英伦口音加上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晚上于秋荻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没到餐厅吃饭,于道明和于渝琴简单吃了点便到老爷子那边值班,于铁涯等人则知趣地早早退出,餐厅里就剩于云复夫妇、方晟、赵尧尧、小贝和楚楚,一家人很少有这样小范围聚会,其乐融融。 餐后赵母带着两个孩子去后院玩耍,方晟和赵尧尧跟着于云复进了书房。 原来,于云复此次让赵尧尧回来还有另一层意思:协助外事委处理一桩外交纠纷。 麻烦出在与方晟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外身上,名叫亨利,法国国籍,公开身份是某汽车在京都的总代理,另一个隐密身份是臭名昭著的欧洲人之星记者站特约撰稿人,专门刺探内地敏感、禁忌话题,几年前就被列入黑名单,被有关部门重点监控。 去年大换届前夕,亨利租的房子正好到期,在警惕的京都人民群众的**大海里,居然找不着住处,只得向吴郁明求助,后来托白翎代为安排。 落得人人喊打的地步,亨利还没吸取教训,去年跟风被鱼小婷新药申报事件被现场逮捕,拘留了几天;今年初又闹出妖蛾子,居然跑到铁旗杆胡同! 那是什么地方? 用鱼小婷的话说,“……步步杀机,巷子里布满了暗哨、游哨,几乎两三米就装个摄像头,不夸张说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鱼小婷说话向来实事求是,她都觉得危险,何况吊儿郎当的外国人?没走几步就被五花大绑,附近冒出辆警车尖叫着带走了。 因为亨利刚到巷口就被抓,并未真正进入铁旗杆胡同,警察没为难他,途中口头教育一番,做了笔录,找个地方让他下车。 本来就没事了,偏偏亨利嘴贱,当天有同行问为何胆大包天独闯老北京都知道的皇家禁地,他神秘兮兮说因为发现一桩与某首长有关的惊天丑闻。 这一来出大事了! 第1006章逃入使馆 情报部门、保卫部门、反恐部门都高度紧张! 并非大家已知道某首长指的是谁,涉及什么丑闻,关键在于,法国人嘴里的丑闻到底怎么定义。 老实说连介于一线、二线之间的于云复听到消息都吓了一跳:严格意义讲,赵尧尧也是私生女,被无限放大传播到欧美同样叫做惊天丑闻。 洁身自好的于云复尚且如此,其他副国级以上首长心里怎么想可想而知。 最高层震怒,责令立即抓捕,按中国刑**处,而非以“驱逐出境”方式高举轻放! 亨利在京都也有众多线人,综合各方面信息明白自己祸从嘴出,惹大麻烦了,若被抓进去有可能今生今世都出不来! 情急之下,他一头钻进莱索托王国驻中国大使馆! 莱索托王国,绝大多数国人恐怕从未听说过,但的的确确是个国家,位于南非境内的“国中之国”,是联合国宣布的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全国人口只有210万,比普通县城规模稍稍大一点。 它穷的程度空前绝后,连首都都是世界各国援建,其中***援建了体育场和部分正府办公大楼! 然而人家再穷再小再落后,大使馆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代表着国家尊严和地位。 警察们无计可施,只得将大使馆团团围住,请外事委出面交涉。 外事委紧急召见莱索托王国大使,声明亨利触犯了中国法律,必须接受调查。莱索托王国大使却以亨利持有莱索托王国外交护照为由,强调外交人员的豁免权。 这是欧洲人之星记者站的奸滑之处,通常都想方设法为记者和撰稿人搞到外交护照——天晓得用的什么手段,一旦惹出事端便动用外交豁免脱身。 若往常涉及刑事案件,或者经济纠纷、民间纠纷,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但亨利自己放话事关高层领导隐私,相关部门已接到“必须抓获”的死命令,没台阶可下,协商未果后不得不继续围困大使馆,摆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态度虽然强硬,外事委包括于云复在内都明白,外交冲突还得通过外交途径解决,矛盾要在台面之下化解。 由此便想到了赵尧尧。 原因很简单:莱索托王国是英联邦成员之一,英联邦元首同时也是它名义上的元首,一直以来受英国人庇护。 不单如此,实际上英国在莱索托王国正治经济等各方面都保持强大的影响力,正府要员、大财阀背后都有其影子,可以说延续了过去英殖民地的统治体系。 外交委试探性与英国方面接触了一下,情况很不乐观。 一方面亨利是法国国籍,作为欧洲两大举足轻重的国家,英国很注意与法国保持关系,既不过于亲密,也不恶语相向,就是那种不冷不热的君子之交。在亨利问题上,无论莱索托王国怎么做,法国都会认为有英国下指导棋的嫌疑。 另一方面,同为所谓西方自由民主阵营,拥有相同的理念和信念,英国人对于亨利的做法实质上欣赏有加,暗中教唆都来不及,怎会迫于“专制和强横”交出“斗士”?那样的话在国际上大大失分,国内也将导致选票流失。 于情于理,英国外交部都不可能答应“协助做工作”。 没办法,于云复想到了已在伦敦站稳脚跟的赵尧尧。 英国人跟所有欧美国家一样,“正治正确”只是争取选民的手段,归根究底在意选票。 商界历来是选票的重仓区,没有商界支持将一事无成;商界又是正客竞选的资金来源,没钱只能干瞪眼。 而赵尧尧已凭强大的实力和长袖善舞的能量,在伦敦商界树立非常强势的地位。 举例来说,去年伦敦市议会中期选举,赵尧尧暗中支持的17名候选人有12名成功当选;伦敦市长重组市政班子,先后两次征求赵尧尧的意见。 在标志英国主流正治的下议院,至少8名议员公开承认是赵女士的“挚友”。 国内很多人甚至方晟都不太理解以赵尧尧的性格怎会在英国如此大受欢迎,说穿了与民族性格有关。 赵尧尧生性冷淡保守,拒人于千里之外,正好契合英国人骨子里那种高傲和冷漠,以及表面绅士其实永远与人保持距离的独立性。 所以英国人不喜欢美国人的夸张与热情,认为“太粗鲁”;不喜欢中国人见面后刨根究底,认为“不尊重隐私”;甚至不喜欢风格类似的日本人,认为“虚伪”。 却觉得赵尧尧兼东方式含蓄和西方式理性,很对脾气。 在赵尧尧这边,之所以硬着头皮与政坛重量级人士交往,除了商业拓展需要之外,也有于云复私下关照的因素。 从香港转战伦敦前夕,于云复与女儿有一席深谈,内容包括婚姻考虑、商业前景、子女教育等等,最后提到正治。 当时于云复说,无论你在伦敦做什么,取得什么成就,有一点要永远记住——你爷爷是谁!你的所有行为要对国家负责,对民族负责,对于家名誉和责任负责,这是你与生俱来的义务! 因此,当卫君胜依照最高层的意思收购诺森堡精密仪器集团,赵尧尧毫不犹豫退出竞争;美国人得知中方央企介入从中阻挠,赵尧尧又重新将项目捡到手里。 于云复要求赵尧尧走上层路线,直接游说外交和联邦事物大臣契布曼。 英国与美国类似,实施的是大外交政策,外交和联邦事物大臣地位高于国防大臣、内务大臣、交通大臣等,仅次于首席财政大臣。 契布曼是英国内阁当中强势人物,据称已获得足够支持准备下届竞争首相。在国际事务方面他也表现抢眼,公开怒怼美国总统;出访日本时拒绝向天皇行礼;因事先协商的礼仪不到位,抵达澳大利亚后在飞机里呆了四个小时,直到对方安排妥当才下来。 但在英国本土,契布曼与商界千丝万缕的联系始终成为对方攻击的把柄,其三个哥哥分别是瑞典、荷兰和香港的港口大亨,很难说契布曼没有利用外交资源为哥哥们谋私利,更难说亲兄弟们有无利益输送。 对此,契布曼公开辩解说当你有一个以上兄弟姐妹,除非准备足够多的钱把他们养起来,否则无法干预他们的事业。我没有从哥哥们的生意当中赚一英磅,未来……等我退出政坛或许会到港口当水手,谁知道呢? 巧合的是,当年赵尧尧为赌气强行收购香港富豪左銮雄位于香港西南深水港的集装箱码头——起因是喻姓记者打探到方晟、白翎、赵尧尧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三人在三滩镇发生的种种秘闻,打算在左銮雄旗下东方明珠周刊上发表。赵尧尧凶猛做空銮雄房产,董事们以股权质押的贷款面临补质押或银行强行收回的厄运。 实在招架不住,为保住銮雄房产优质资产,董事会一方面关停周刊,一方面宣布左銮雄不再担任集团董事长。失去銮雄房产控制权的左銮雄个人财富缩水百分之四十,为摆脱困境不得不拍卖位于香港西南深水港的集装箱码头。 赵尧尧本来一味打压价格,并没想收购。这时于家、吴家等与詹家发生冲突,出海口被詹家悉数封锁,为寻求战略突破,于云复命令赵尧尧以六五折的价格买下了集装箱码头。 从那时起,因为业务往来赵尧尧认识了契布曼的大哥。 也正因为此,赵尧尧知道契布曼的辩解纯属谎言。 以英国军舰停靠香港为例,军事方面的部署当然国防部说了算;但具体到停泊细节,诸如停靠哪个码头,费用多少,定点哪家公司采购生活用品等等,都由外交部门衔接安排。 剩下的问题还用说吗?讲正治是通行全世界官场的法则,就算契布曼一个字不说,外交部门也懂得照顾老大的老大的生意。 去年下半年,契布曼大哥感觉香港每况愈下——宏观经济不景气使得远洋航运量急剧下降,航运巨头接连倒下;内地从北到南沿海深水港口的不断推出又抢掉香港很多大单;加之央企在泰国打通克拉地峡运河后商业运营日趋成熟,不仅削弱香港的存在感,连马六甲海峡以及新加坡都面临生存危机——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契布曼大哥打算卖掉位置还算不错的深水港,转而到北欧投资,那边尽管税收高了点,法律也比较严苛,但依赖蓬勃发展的深海渔业,在可预期的十年、二十年内能保持慢速增长。 如意算盘打得响,然而在如今经济低迷、现金为王的阶段,哪个肯轻易掏数十亿甚至上百亿收购前景并不看好的香港深水港? 越卖不动越着急,从去年九月到今年初,不知不觉间契布曼大哥已经主动降价百分之二十,仍无人问津。 想买的买不起,买得起的不想买。 情急之下契布曼大哥到处委托,终于有人推荐了赵尧尧。契布曼大哥长期在香港做生意,深黯东方“关系之道”,没有直接出面,而是请弟弟的秘书迂回出击,委婉地提出邀请收购要约。 赵尧尧事业发展重心已转向英国,香港那边正想着逐渐脱手,乍一听兴趣寥寥。 回去召集助手们商量,又略微改变主意。 赵尧尧目前拥有的集装箱码头与契布曼大哥的深水港中间只隔了一个码头,假以时日把中间部分也吃下来的话,就能形成吞吐量庞大、功能齐备、能承接从军舰到远洋巨轮等所有业务。 更重要的是,一旦爆发战争便能立即转为军港,配合南海舰队进行军事行动! 第1007章藏头匿尾 虽然脑海里闪过这样远景规划,仅仅是想想而已,考虑到巨额资金投入以及香港日趋萧条,赵尧尧并不打算付诸实施。 除非契布曼大哥舍得狠狠放血,价格低到令她心动,那时再谈。 综合起来后,赵尧尧没有一口回绝,也没露出感兴趣的态度,只是说派人到香港做调研。事关几十亿上百亿的收购,不是看几张图片和报表就能拍板,需要缜密而详实的调查。 这期间契布曼大哥如坐针毡,偏偏除了赵尧尧又找不着其他买家,动辙打电话给弟弟。 契布曼也很为难,说赵尧尧是伦敦商界重量级老板,身家——谁也说不清,靠正治施压行不通,人家已入了英国国籍;收买更不可行,你那点小钱根本不经碰;唯有她真想买,到时我背后助点劲,你再把价格降些,说不定就能成交。 也说不定谈不拢。契布曼大哥颓然道。 就在这时,发生了亨利逃入莱索托王国大使馆事件。 于云复并不知道这段商业秘闻,提完要求后目不转睛看着女儿,问道:“有没有困难?” 方晟抢先垫了一手:“英国没那么多人情世故,估计难度不小。” “未必顶到大臣,主管亚洲事务的官员也可以,”于云复道,“我们不奢望莱索托王国大使馆直接交人,可以让亨利持外交护照强行闯关,然后中方予以扣留,大不了生出外交风波,也会受到一些攻击和谴责,但矛盾仅限于中方与莱索托王国之间,以后慢慢消化即可。” 赵尧尧这才将契布曼大哥深水港的发说出来,担忧道: “倘若收购在前游说在后,我和契布曼都能理直气壮;现在顺序反过来就叫做商业贿赂,用收购来换取英国正府在外交上的让步!哪怕有一万个理由,事后被反对党抓到把柄那就糟糕了,契布曼固然会引咎下台,我在伦敦的生意也受大受影响。” “唔……”于云复沉吟片刻,“方晟精通商业,说说看。” 方晟道:“有变通的方法,就是不清楚契布曼大哥是否愿意接受。” “只要有利于收购,他没有太多选择。”赵尧尧道。 “可以秘密签订一个远期要约,期限……比如说两年,两年内他能寻到出价更高的卖家,要约自动作废;寻不到,两年到期后你按合同价收购。当然还会有很多附加条件,成交价也许要略微高于合同价等等……” “相当于商业对赌吧,两年宽限期是给双方更好的选择权利,也是对各自商业判断的赌博,”赵尧尧道,“不过英国法律规定大宗交易成交后必须向国会下辖的贸易委员会提交全部法律文件,包括刚开始的远期要约,那样话还会露馅。” “英国法律真是太……” “不单英国,欧盟、北美——凡是法律体系健全的发达国家都是这样,掺不得水的。”赵尧尧实话实说。 于云复最听不得这个,皱眉不满地干咳一声,道:“资本来到世间,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欧美国家靠强盗行径发了横财,再制定规则叫受害者一起遵守,什么世道!” 方晟知道赵尧尧在西方社会生活久了,思维难免发生变化,正如楚楚说要为“大英帝国”做贡献,连忙说: “那么干脆不订书面协议,口头达成一致怎么样?” 赵尧尧道:“到时我反悔呢?” “你在伦敦混,反悔的话契布曼会事后算账。”方晟道。 “欧美正治家不是铁饭碗,选票、民意、政党轮换、内阁改选等等都会导致他失去权力,没准这周跟美国总统较劲,下周就到牛津大学教书去了,很正常。”赵尧尧道。 于云复道:“深水港肯定是张好牌,关键怎么打既不露痕迹又达到效果。尧尧,刚才你说得不错,即便不为了抓捕亨利而从军事价值考虑,今后把深水港和你的集装箱码头连成片也是战略上的好棋。” 赵尧尧苦恼地说:“虽然我是英国国籍,但这种大宗收购肯定联想到中国血统,继而与外交事件联系起来,这是不可避免的。” 于云复不吭声,苦苦思索。 方晟转而问:“爸,亨利都没踏入铁旗杆巷,能刺探到什么秘密?为什么这么锲而不舍地抓他?” “亨利在京都好几年了,凭职业记者的敏感性和消息来源,不可能不清楚铁旗杆巷属于顶级戒备区域,还是壮着胆子硬闯,说明掌握了非常重要的东西,也是有关部门急欲知道的……” 于云复含糊其辞道。 赵尧尧苦思无果准备打电话咨询伦敦那边的智囊团,刚拿起手机被方晟阻止,道: “如果收购方不是你而是香港公民,那么无须报送英国国会下辖的贸易委员会,对吗?” “交易双方都是英国公民,或者交易内容涉及军工等限制性领域的收购才需要报送,契布曼大哥虽一直在香港,仍是英国国籍,所以……香港是中国领土,普通商业港**易不受限制,贸易委员会管不着。” 方晟笑道:“那就行了!还记得你帮两位朋友拿到香港公民身份的事?” “哦!”赵尧尧眼睛一亮,“牧雨秋和芮芸!牧雨秋已受我委托全权负责入股达建事宜,不能出面;芮芸却可以的,一直从事商业贸易,做过收购,头脑缜密灵活,跟契布曼大哥打交道不会落下风!” “最重要的是芮芸已经注册了公司,资金量还很大,在香港和内地都有真实业务,即便有心人追查起来也不算为收购临时搭的皮包公司,合情合理合法。”方晟道。 于云复没听说过芮芸的名字,心里嘀咕莫非又是方晟泡的马子,可女儿怎会认识? 看出父亲疑惑,赵尧尧解释道:“芮芸,我大学的舍友,商界女强人,”再转向方晟道,“接下来就是资金问题,数额太大,从伦敦出恐怕会引起关注。” 平时几千万、几个亿分渠道汇集到香港用于实验室军工研发没关系,因为伦敦是国际金融交易中心,大额资金发生频繁,流进流入量大,区区数千万根本没人注意。 然而几十亿甚至上百亿就不同了。 英国金融监管当局通常采取另一种监控方式,即余额管理制。当所有归集于赵尧尧名下的实际掌控企业余额异常波动值过大时,立即启动全球监测系统,对她所有发生往来进行刨根究底式调查,到时就麻烦了。 资金只能从内地获取,那是躲避无孔不入的英国金融监管当局的最佳渠道。 “从卫君胜等央企借款,再不济还有大旗银行等金融机构,钱不是问题。”方晟不假思索道。 “但是,那会带来另一个问题,”赵尧尧道,“欧美对央企插手的收购向来非常警惕,无论借资还是贷款,都容易让英国金融监管当局怀疑芮芸是正府代理人,继而推论到深水港用于军事目的!” 于云复叹道:“西方对中国的控制从来就没有松懈过,可国内就有那么一些高知盲目崇外,言必称自由民主,我看所谓高知都是无知!” “自私是人的天性,过于高调地宣扬共产公有、消除一切剥削只会适得其反,”赵尧尧反驳道,“与其说西方制裁东方,不如说是骨子深处的私有观念对公有制的恐惧。” 怎么说着说着扯到意识形态之争方面去了?这可是老丈人的看家本领! 方晟赶紧打岔:“芮芸在香港也能借到钱!深水港是笔大买卖,肯定得分期付款,凑足第一笔款之后慢慢从内地筹集资金呗,只要注意别跟央企有往来就行。以她目前实力,自己拿三四个亿,找香港的外资银行借几个亿——中资银行提供担保总可以吧?十个亿能让契布曼大哥心满意足。” “中资银行理论上也算央企……”赵尧尧道。 “中小股份制银行,比如说大旗银行?” 于云复疑道:“童光辉已不在大旗,还能说上话?” 方晟笑道:“他是副省长,大旗银行也有倚重他的地方;还有,银行与官场的区别就是紧盯绩效,从不错过介绍的优质客户。” “大旗银行……”赵尧尧默想片刻,道,“为安全起见不能直接担保,而要采取更复杂更隐蔽的手法,如反担保、银票转贴现等等,总之做得曲折点。” “那就成了!”方晟总结道。 谈妥外交难题,于云复如释重负到老爷子那边参与接待,方晟和赵尧尧则分头打电话安排具体事宜。 半遮半掩说明情况,童光辉很爽快地说没问题,现任行长原来是自己的副手,配合非常合拍;银票业务和境外间接担保亦是大旗银行大力拓展的方向,这方面与日本瑞穗金融集团有深层次合作,对于客户信息保密和数据隐私等做得很好。 听说到香港,芮芸态度有些迟疑,但还是答应下来。 “怎么,是不是准备跟卢画家结婚?还是在原山住久了不想动弹?”方晟笑着问。 方晟的性格从不愿意勉强别人,按往常习惯就果断放弃了,但芮芸是唯一符合条件的人选,且事情迫在眉睫,非得她出马不可。 芮芸短暂犹豫后已想通事情的重要性,爽利地笑道:“没什么,我明天就飞京都拜访大旗银行总部,后面什么时候需要跟客户接触,听您吩咐。” 第1008章突击关停 又软又黏的“您”字一出口,方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道: “有事先告诉我,接下来部分工作可以转交给别人,不必都压到你身上。” 可是,可是你已经压在我身上两次了! 如今的芮芸已经不再哀怨,相反觉得爱意满满。正因为方晟强劲有力的冲击,使她发现愉悦的欢爱能治疗内分泌失调的“秘方”,继而邂逅卢画家,果断投入他怀抱,使得缠绵不断的病情愈发好转,最近检查结果几乎恢复正常。 “老实交待吧,其实是觉得没到宣布的时候,”芮芸笑道,“我……我怀孕了,打算在山清水秀的原山山区养胎的,不过这样一来也好,索性到香港待产吧。” “噢,恭喜恭喜……”方晟的身份不便就这个话题多说,道,“尧尧有生二胎经验,待会儿由她跟你说话。” “咦,尧尧在京都?”芮芸很意外。 方晟这才简单讲了一下于老爷子生命垂危的事,叮嘱她不得外传。 得知芮芸又怀孕了,赵尧尧特意与她通了很长时间电话。聊天过程中芮芸故意透露周小容也怀孕待产,由于是头胎,年龄又比较大,还有点紧张。赵尧尧只顿了顿便将话题一闪而过。 关于周小容,赵尧尧实在没有丝毫兴趣,不想再与她发生任何形式联系。 不可避免又提到蔡幸幸。于舒友在爱妮娅关照下逐步站稳脚跟,接下来转岗到实权部门已成定局,正治和经济地位决定家庭地位,于舒友腰杆愈发直了起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也不象以前都由蔡幸幸说了算。 蔡幸幸表面装得若无其事,背地里在芮芸面前吐槽,认为方晟是造成家庭不安定的罪魁祸首。 “他在报复,报复我当年把尧尧当作小容的备胎,”蔡幸幸恨恨道,“他也不想想,要不是我的主意,他能一肩双挑?真是过河拆桥!” 芮芸没敢把这番话告诉赵尧尧,只隐讳地说蔡幸幸非常恼恨方晟,同时也转达了筹划宿舍舍友聚会的意图。 发起人自然是蔡幸幸。她是大姐大,什么主意全都由她拿。 蔡幸幸的想法是从潇南理工大学毕业已十多年,之前十年同学会由于种种原因没搞成,且赵尧尧和周小容因为方晟交恶,形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如今赵尧尧远居海外,周小容觅到新的幸福,尘埃落定,也该放下历史包袱朝前看了。 芮芸对此没有异议;周小容听了之后思考了两三天,说幸幸的想法不错,有啥解不开的心结呢?聚就聚吧,哪怕见了面吵上一架也罢。 听到这里,赵尧尧想法却不一样:既然生分了,关系已不可能修复到从前状态,还有什么必要见面? 不如相忘于江湖。 但芮芸和蔡幸幸一片好意,赵尧尧从大学就习惯于服从,不便多说,淡淡说爷爷危在旦夕,暂时没心情,以后有空再商量聚会日程。 整整一天,于家大院迎来送往,各大医院最顶尖专家轮番上阵,会诊后确认于老爷子陷入重度昏迷状态,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植物人”,大脑已失去意识和思考能力,完全靠药物维持生命。 对于于家大院来说,这反而是好消息。以几天前老爷子岌岌可危的样子,随时会撒手归去,而“植物人”状态一旦稳定下来,再活几个月甚至一年以上都有可能。 警报解除,大家各自归位。 于道明等官场中人赶紧回单位处理积压的公务,赵尧尧与芮芸简单面谈后,一个飞回伦敦,一个飞往香港。 根据反复探讨的结果,决定赵尧尧在伦敦不留痕迹,与契布曼之间连电话都不打,免得日后遭到清算。 担子都压在芮芸身上,既要表明收购诚意,又要让契布曼大哥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笔交易,需要弟弟在莱索托王国大使馆事件中作出让步! 微妙之处在于,意思的表达必须相当含蓄,纵使对方暗中录音,将来公布于众都抓不住把柄。 又要让对方确信没有外交让步就没有交易。 而且,外交让步,中方成功抓捕亨利只是深水港交易的前提;在价格方面,商业归商业,还得坐下来认真谈判! 这样的谈判不消说,任务相当艰巨,就算牧雨秋不是赵尧尧在达建的全权代表,方晟也不放心让他接手。 “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芮芸临上飞机前信心满满说。 事关国际外交纠纷,方晟心里特别没底,道:“身体吃得消吧?要不要派人去香港照顾你?” 芮芸格格笑道:“没事儿,老卢陪我一块儿去了。” 真是妇唱夫随,伉俪情深! 方晟不喜欢与异性开玩笑尤其是有色玩笑,只关照多加小心便挂了电话,继续与坐在对面的郑拓研究摊在桌上的文件: 《关于做好化工整治关停企业安全监管工作的通知》! 这是省委省正府紧急下发的红头文件,因为时间紧、任务重,连流转都来不及,通知各市分管工业、安全生产副市长到省城开会时,在会上统一下发。主要内容是: 根据京都通知精神,为保证广大人民群众欢度安定祥和的节日,营造绿色春节和和谐春节氛围,结合双江省实际情况,决定集体优势兵力打一场歼灭战,重点是抓好化工污染企业关停工作,还老百姓蓝天绿水! 省发改委、省环保局、省安监局等相关部门已组成联合工作组,拟出总数为836家“三高二低”(高投入、高消耗、高污染、低水平、低效益)污染整治关停企业,并将名单下发给各市参会人员。 省委省正府的要求是,名单上列出的化工污染企业必须在十天内关停,3月底前完成搬迁或转产工作! 主持会议的常务副省长冉汉增强调,省委省正府的态度是坚决的,任务也是不容讨价还价的,一方面时间服从质量,另一方面质量也要服从时间,必须不打折扣地完成任务! 冉汉增还强调此次攻坚战纳入省委省正府对各市的百分制综合考评,且实施一票否决,凡完不成任务的,取消今年所有评优,冻结所有晋升晋级!分管副市长要负主要责任,完成率低于百分之八十的,异地调整到非领导岗位! 此话一说整个会场冷了七八度,参会副市长们个个面色严峻。 最后是于道明讲话,他倒挺简明扼要,只说了一句话:不耽误大家时间,赶紧回去抓紧部署,白天来不及夜里干,人手不够到基层抽调,我不希望拿掉你们当中任何一位,但完不成任务,谁都别抱侥幸心理!散会! 真是愁煞人的急活儿! 郑拓从省城回来后一汇报,方晟倒吸口凉气。 此次鄞峡上榜化工污染企业有117家,按十天计算,意味着平均每天关停12家! 关停污染企业可不是一关了之,行政行为也需要遵循法定程序,否则实体上没有问题,程序瑕疵也可以否决正府的行政行为,闹到法院就不好收场了。 从法律层面讲污染企业关停主要分为两种类型,即处罚性关停和撤回许可性关停。 处罚性关停前者指对具有严重环境违法行为的企业,依据行政处罚法对企业实施关停;撤回许可性关停是针对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环境及资源保护政策的企业而言。 显然省委省正府的关停通知属于撤回许可性关停。 这样说来,被关停的企业严格意义上并没有违反法律,至少在开办之初是符合法律规定的,行政机关之所以撤回许可其经营的承诺是因为随着经济发展,国家对发展规划进行调整时二者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需要化工污染企业牺牲自己服从大局。 虽然类型的区分并未影响到“关停”这一行政行为的性质,行为结果上均表现为企业主体资格的消灭,均属于行政处罚范畴,均应遵循行政处罚程序。但类似这种因国家环保政策调整临时采取的“一刀切”行为,被迫关停的化工企业有权要求必要的经济补偿,用于对企业职工就业安置或其他形式的救济。 郑拓却没想这么深,从省城回鄞峡一路上尽考虑如何抽调人员组成工作组,如何限期限时完成省里下达任务。 “省正府作为省级行政机关,有权下达关停污染化工企业的命令,咱们只须转发省委省正府通知,把关停企业名单附在后面就行了,打官司也告不到咱们,让老板找省领导去。” “矛盾交到上级主管部门,不是敢于担当的行为,”方晟翻开一本资料读道,“《行政处罚法》规定,行政机关作出行政处罚决定前,必须全面、客观、公正地调查,收集有关证据,必要时依照法律、法规的规定进行检查;行政机关作出责令停产停业、吊销许可证或者执照、较大数额罚款等行政处罚决定之前,应当告知当事人有要求举行听证的权利。老郑,就凭这一条,化工企业就能告咱们违反行政处罚法的程序规定,剥夺企业申诉权和抗辩权,严重损害申请人合法权益!” “是吗?” 郑拓接过资料,戴起老花眼镜仔细看了两遍,摇头叹息道:“照这上面的程序一步步走下来十天都不够,还谈什么关停搬迁?” “我已经想好了。” “什……什么?”郑拓愕然。 方晟微笑而从容道:“我有九成把握在省里规定期限内完成任务!” 第1009章精心部署 郑拓从省城回来路上是这么计划的: 第一天市里发文件宣传发动,组建20个左右工作组,学习并统一思想; 第二天工作组分头到污染化工企业做思想工作,履行行政程序——按方晟的说法做调查,收集资料和数据; 第三天配合环保、安监等部门举行听证会,然后下发行政处罚决定即关停企业的通知; 第四天开始与企业谈判,解决经济赔偿、工人分流和安置问题,预计需要四天左右时间; 第八天、第九天完成关停准备工作,企业负责人在相关文件上签字同意; 第十天市里组织验收。 从时间上讲这已经是最理想的操作,作为亲临过一线、从基层跌打滚爬上来的领导,郑拓每个步骤都会遭遇阻力,不可能在规定时限内完成。 譬如抽调人员,别看平时人浮于事,机构臃肿,哪怕抽一两名同志都会叫苦人手不足,工作交接不爽快,报到也拖拖拉拉,根本别想一天之内完成准备工作。 再譬如做思想工作和履行行政程序,企业有抗拒心理不合作怎么办?现场鼓动工人闹事怎么办?程序履行不下去又怎么办? 更不用说后面听证会、下发处罚决定和谈判等啰嗦事儿。 郑拓最乐观的估计是赶在大年三十前完成,反正到时包括化工企业在内都得放假,就算关停吧。 想到这里郑拓悲观地摇摇头,道:“不是我泼冷水啊,方市长,省里下达的任务根本不切合实际,铆足劲拚了老命也没办法。” “春节前只要有一家完成,省里必定抓住不听话的开刀,现在的大形势你懂的,绝对不可能手下留情。” “那……您有什么计划?”郑拓抱着一丝希望问。 方晟抬腕看表,略加沉思道:“现在是下午五点十分,马上通知正府办全体加班,然后紧急通知市直机关科以上干部晚上八点整开会,正府常务班子全体出席……” “啊,这么大规模?” “涉及关停化工污染企业117个,我们就派117个工作组,平均下来每个市直单位承包3个,任务不就摊派下去了吗?”方晟道,“省长说完不成任务撤市长,那么市长说完不成任务撤局长、处长、主任,这就叫压力传递。” 郑拓只能为方晟的魄力而咋舌,想了会儿,道:“有些单位完全不懂关停流程,相关的法律法规也不是太……” “今晚的会议议程有两项,一是各单位领导现场决定工作组人员名单,二是现场通知名单上的同志来集中学习,当然了,安监、环保等部门要全员上阵,充实到各工作组,确保每个组至少有一名内行。学习结束,所有人签字确认已经听懂了,没听懂的继续学第二轮,必须真正弄懂才能回家睡觉!” 被方晟真真假假的手段搞得啼笑皆非,郑拓苦笑道:“好吧,工作组的问题一个晚上搞定,分头到企业才是重头戏,政策水平加工作责任心,我很担心进度参差不齐呐。” “要分头行动干什么?” 郑拓一愣:“工作组……成立工作组的目的就在于到各个企业做工作,履行程序啊。” “明天上午把117家污染化工企业负责人全部叫过来,集中做思想工作,集中收集数据完成调查程序,集中举行听证会,集体下达关停的行政处罚决定!” “噢!” 郑拓面露喜色,连声道:“对对对,方市长这一招太英明了!这样既能完成《行政处罚法》规定程序,又能保证进度统一!” “缺点就是现场会有人挑唆闹事,不要紧,明天准备好监控和足够警力,凡在会场怂恿、串连和挑衅的,一律抓捕,决不手软!”方晟道,“关停污染化工企业是省委省正府贯彻落实京都指示精神作出的战略调整,是必须攻克的正治任务,任何反对和异议都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一天能结束?” “必须结束,大不了挑灯夜战!” 得,又不肯人家睡觉。 郑拓斟酌良久,道:“经济赔偿、工人分流和安置等问题必须要到企业吧?因为企业规模、污染程度、地段和时间等等各不相同,不可能集中会战的。” 方晟笑道点点他,道:“老郑啊老郑,你的思路总是转变不过来!涉及经济赔偿这些敏感问题,就要正大光明,让所有企业负责人、工人代表坐到一起听明白。什么地段什么标准,什么样的厂房赔多少,规模达到多少如何补偿,明码标价,不要跟正府讨价还价!在会议现场,先签字的先拿钱走人。” “那,那煞费苦心成立的工作组到底发挥什么作用?”郑拓还是想不明白。 方晟心里暗暗感慨。 在我们庞大的领导干部队伍当中,有很多象郑拓这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工作责任心强,肯吃苦、肯付出、肯为事业作出自我牺牲,然而就是不善于动脑筋,不懂得用巧劲,只会埋头猛冲乱打一气,结果使了十二分的力气,效果往往不到一半,上级不满意,下级怨声载道。 “工作组在会场全程陪同对接企业,企事业负责人一天不签字,工作组一天不准离场,”方晟道,“需要个别做工作的时候,工作组要把企业负责人和工人代表带到本单位,总之与在企业现场一模一样。但市直机关的工作环境会对企业形成压力,远比在工厂好得多。” “原来是这样……” 经一番明示,郑拓总算明白了方晟的深远用心。 思路确定下来后,立即展开雷厉风行的行动:晚上六点半前,正府办副秘书长和各科室科长全部到位,亲自打电话给市直部门负责人,再由他们通知领导班子以及科级以上干部晚上八点准时到正府大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 市长、副市长全部出席,主要由郑拓传达省委省正府通知精神,分解落实责任,担子压得参会人员心里沉甸甸的。 跟在这位市长后面混,不出人命也要落一身病啊。 紧接着市直领导班子就在会场讨论工作组名单,现场打电话前来参加接下来的第二阶段培训学习。 有面沉似水的方晟镇着,众目睽睽下哪个领导敢说困难?不出二十分钟名单都送到郑拓面前,电话通知业已到位。 等工作组成员的间隙,会场播放工业污染宣传片。 晚上九点四十分,所有人员全部到位,在环保、安监等专业人员进行培训前,方晟发表重要讲话,共讲了三个方面: 一是层层加压,把关停化工污染企业工作作为春节前重中之中的工作来抓。方晟指出,第一阶段省委省正府给市里的时限是十天,市里不打提前量,仍然按十天来考核大家,但考核是动真碰硬的,很简单,就是拿乌纱帽做抵押。完成任务了,大家相安无事,完不成任务市领导要被省领导问责,同样,市里也要拿在座各位开刀! 二是竭尽全力,合理合法动用各类资源协同做好关停工作的配套服务。无须大家开口,我们都知道被限令关停的化工企业某种程度受了委屈,事实上近年来为控制污染,正府和企业都做了大量工作,经济投入也不少。但随着经济发展,宏观层面战略和规划发生改变,保护环境成为呼声最高的核心,为此决定了小型的、高耗能的、客观依然存在污染的中小化工企业要面临淘汰,这是时代潮流决定的,行政干预只不过起到推助力。在座都是市直领导和骨干,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给对接企业力所能及的帮助,也有益于问题的解决。 三是做好规划,加强污染化工企业关停前后的安全监管工作。 1、工作组在企业关停前要对对接企业安全生产工作进行一次彻底细致的排查,对事故隐患采取有效措施予以整改;企业停产前必须制定安全可靠的停产方案,循序渐进实施停产,对具有危险性和专业性设备要尽可能避免强制关停,而要请化工安全专家到场指导; 2、企业关停后必须对危险化学品的库存、储存设备进行处置,妥善处理剩余危险化学口和库存燃料,不得留有隐患;同时做好关停企业水、电、气的安全管理工作,工作组要监督企业24小时值班制度的管理; 3、工作组要督促关停企业妥善做好化工设备、设施、储罐等拆除工作,要由有资质的拆除单位负责,并有具体拆除方案和应急救援方案,经专家认证后报安监、环保、消防、质监等部门备案。 方晟最后说:“同志们,这次任务很突然,很重要,对咱们鄞峡干部队伍是一次实战考验,能否向省委省正府交上满意的答卷,就看各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最后我补充一点,那就是市正府考核向来有奖有罚,对此次关停工作中效率显著、能力突出、表现优秀的同志,市正府将列入破格提拔名单提交市委组织部!” 参会人员均全身一震,目光灼灼,顿时充满了斗志和干劲! 第二阶段培训学习持续到晚上十一点半,学习效率非常高,参会人员均签字确认领会了会议精神,明确了工作步骤和工作方法,理解了关停污染化工企业的法律依据和操作流程。 “还是方市长点子多啊,很麻烦的事在他手里变得简单化,不服不行。”散会后郑拓感叹道。 祝雨农冷哼道:“换我当市长,这些话也能说,空头支票谁不会啊。” “呵呵。”郑拓不以为然笑笑。 华叶柳诚恳地说:“方市长的策略和巧劲确实值得我们学习。” “是啊,尤其对会议节奏的把握令人赞赏。”盛华军附合道。 落在后面的耿大同没吱声。 但在心里,对方晟今晚的举动还是服气的。别的不谈,实质上主要压力都在分管副市长郑拓身上,省委省正府对市长并不问责。 然而方晟主动承担责任,替郑拓总揽大局,就冲这一点耿大同自问做不到。 方晟的人格魅力就在这里,不遗余力地帮助别人,却不计回报,不象成槿芳、郜更跃,送了点小恩小惠成天挂在嘴上。 念及此耿大同不禁撇了撇嘴。 第1010章公海海钓 与契布曼大哥的会谈地点是在离香港八十多海里的公海,双方加上中间人——香港货轮码头商会的乔.格里森,以及三方保镖和游艇服务生共十多人。 地点放到公海,是契布曼大哥出于天性谨慎采取的规避措施,尽管芮芸没向格里森透露任何想法,格里森也没暗示什么,但契布曼大哥已敏感地察觉到这不仅仅是商业谈判,有可能包含更复杂的交易。 游艇从契布曼大哥拥有的深水港出发,先围绕整个港口转了一圈,他滔滔不绝介绍深水泊位、航道水深、码头前沿水深等情况;驶出港口后,格里森问起游艇,这可是契布曼大哥的最爱,立即眉飞色舞吹嘘了大半天,芮芸听到这艘游艇价值1100万美元也不禁暗暗吃惊,为即将而来的谈判感到担忧。 这艘游艇相当于融现代办公与家庭休闲为一体的海上流动公寓,既有船舶整体的功能特征,又可在用作为家庭休闲生活或朋友聚会、招待客户时使用。作为休闲式豪华游艇,除了配备有软蓬的甲板平台和露天望台外,厨房、客房、卡拉ok设备、电子游戏房、加长的钓鱼船尾等都是标配;在动力和技术方面,发动机、发电机、雷达、专业仪器仪表,全球通讯设备、冷气设备、家用电器、卫星导航系统等一应俱全。 “每年我至少在游艇上生活两个月,香港的冬天不愧为全世界最舒适的季节,钓鱼并品尝冰镇香槟是最美的享受,”契布曼大哥骄傲地说,“剩余时间租借给游艇俱乐部使用,帮我免费保养顺便赚点租金,很划算的买卖。” 格里森介绍道:“契布曼先生也是香港游艇会高级会员。” 香港游艇会是香港历史最悠久的世界级游艇俱乐部,会员超过1万人,都是亿万富豪才玩得起。 芮尧微笑道:“我的兴趣跟契布曼先生不太一样,主要是登山,去年成绩不太好,仅征服了3座6000米以上的山峰,计划今年夏季提前一个月做体力储备,挑战天山第一峰——托木尔峰,7435米。” “嚯,厉害!” 契布曼大哥和格里森同时惊叹道。 与纯休闲不同,攀登山峰是体力、意志和技巧的考验,烧钱程度不在游艇之下,向来为崇尚运动的欧美人所向往。 “一般般,兴趣而已。” 芮芸神色自如吹了回牛,成功扳回一城。 游艇驶入公海,服务生送来五彩缤纷的鸡尾酒和饮料,格里森取了一杯借口喜欢躺着喝,跑到甲板上看风景,留下两人单独交谈。 “芮小姐什么时候对深水港发生兴趣?”契布曼大哥直入正题,“据我了解芮小姐做过交通工程,做过电子元件,还做过酒店餐饮等等,都跟港口业务没关系嘛。” 芮芸莞尔一笑:“看来契布曼先生已对我做过非常详尽的调查。” “资讯时代,所有信息都是公开的。” “相比之下我对契布曼先生了解却不多,只知道您还有三位弟弟,事业都很成功的弟弟。” 提到弟弟,契布曼大哥心里已有了八成数,并没有顺着话题说下去,而是继续追问: “请问芮小姐看好香港深水港发展吗?还是一般性接触,纯粹打听行情?” “内地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看好房地产,可房地产投资依然来势凶猛,个人观感跟长远投资是两个概念,契布曼先生。” “ok,那么关于之前我对外的报价,芮小姐应该清楚吧?” “那不是重点,”芮芸轻飘飘一言蔽之,转而道,“刚才提到您三位弟弟,平时经常见面?” “事实上……机会不多,特别我们契布曼家族的宠儿,最小的弟弟,现任英国外交大臣,一年到头能安安静静和我们吃顿饭就谢天谢地了,没办法,政客总是这样。” “他能决定很多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大事,本身就是荣耀。” 契布曼大哥故作迷惑地眨眨眼,耸了耸肩说:“坦白说我对正治丝毫不感兴趣,电视唯一能让我坐五分钟以上的只有财经新闻。” “我也如此,来香港的班机上浏览国际版新闻,正好看到有关英国的……”芮芸从随身小挎包里取出一份英文报纸递过去。 第三版就是关于莱索托王国使馆事件的详细介绍。 契布曼大哥心知肚明,迅速浏览之后道:“噢,好像跟我的国家没关系嘛……” “作为英联邦成员,英国对莱索托王国保持着强大的影响力。” “是吗?这方面我比弟弟差多了。” 老奸剧滑的契布曼大哥不漏半点口风。 芮芸点到为止,也不冒进,笑道:“关于您对深水港的报价,我有两点想法。第一,太高;第二,如果跟我都谈不成,五年之内您就继续捂住吧。” 尤如两记闷棍砸得契布曼大哥昏头转向。 “等等,芮小姐,我不太明白您所说的想法……事实上去年以来一直有买家在谈,没谈成的原因与深水港前景关系不大,主要存在合同履行和支付等复杂因素。” 契布曼大哥辩道。 芮芸从小挎包里取出张地图,指着香港东北面一连串红圈,道:“这当中随便哪个深水港的报价都只有您一半,信不信?” “信,但他们不可能卖。” “今年开始已有省份启动港口股份制改革,今后除涉及军用的深水港,原则上都逐步转轨,全部推向市场,正如他们正在探索的央企改制。” “不管他们建多少,香港深水港地位不可替代,”契布曼大哥道,“万吨海轮、巨型货轮、油轮甚至军舰,它们选择停靠点不仅看价格,还有地理位置和经济发展,在可预见的几十年内,我看不出哪个城市比香港做得更好。” 芮芸反驳道:“您忘了大连和碧海,还有正在蓬勃发展的三亚,另外他们在泰国、印尼、马来西亚投资兴建的深水港连新加坡都感觉到生存危机,何况香港?未来,在内地远景规划方面香港的功能不再是国际经济交流中转站,那方面它早被弱化,而是正治制度接轨探索。” “这样说来,其实芮小姐对我手里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契布曼大哥无话可说,只能防守。 “在东方,从来没有单纯的生意……噢抱歉,其实西方也一样,对吧?” “事实上我们会区分得很清楚,商人介入不擅长的领域将很危险。”他慢吞吞说。 “是吗?” 芮芸笑了笑,转动酒杯凝视大海。 冷场一分多钟,契布曼大哥道:“其实我很想知道芮小姐收购的诚意,在香港大家都很忙,如果在没有希望的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上帝会惩罚我们。” “我从原山坐两个多小时飞机到香港,昨晚与格里森先生会谈到凌晨,若仅仅为搭乘游艇在公海兜风,契布曼先生未免多虑了,”芮芸道,“存入花旗银行专用账户的诚意金,以及日本瑞穗金融集团出具的贷款承诺书,我看不出还需要做什么。” “入股、合资、大股东控制等等不是我的选项,我想要的是完完全全、带着现款从香港脱身,在北欧,我有更好的策划和憧憬。” “只要谈判顺利,契布曼先生应该能达到目的。” 契布曼大哥凝视着芮芸,芮芸含笑以对。 海风越吹越大,阳光却愈发地灿烂,远处海面上不时有鱼儿跃出来,再姿态优美地钻入水中。 “海钓竿已经准备好了,看看芮小姐运气如何。”契布曼大哥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芮芸嫣然一笑:“我的运气向来不错。” “是啊,聪明漂亮的女人运气总是很好。” 契布曼大哥恭维道,陪芮芸来到甲板,让服务生负责讲解和传授海钓的基本技巧,他打了声招呼钻入船舱。 应该是打听莱索托王国使馆事件的来龙去脉,了解弟弟在这个问题当中到底能发挥多大作用。 直到中午,契布曼大哥才在餐厅露面,神情看不出一点异常。 “运气好的芮小姐,上午收获如何?”他笑嘻嘻问。 格里森笑着替她答道:“收获满满,两条大石斑,一条漂亮的真鲷,还有一条白姑。” “那真可以,待会儿我得看看那条真鲷,”契布曼竖起大拇指道,“虽说在公海很少出现空手而归的尴尬,但鱼的质量却非常重要,海钓最大的问题是投入与产出比。” “不包括游艇海钓,单出动一次游艇就得多少钱?还不包括保养维修成本。”格里森笑道。 芮芸也笑:“到契布曼先生的境界,主要看心情,心情好花多大代价都值。” 三人就海钓的话题边聊边吃三分熟的牛排,芮芸并不喜欢这份血淋淋半生不熟的菜,加之孕期反应,虽强忍着恶心还是去了两趟卫生间。 契布曼大哥意识到这一点,不露声色吩咐服务生送了份色拉。 “我以为登山爱好者都喜欢吃高热量低脂肪的牛肉。”格里森道。 芮芸优雅地微笑:“那是十分熟的牛肉干,还体贴地加了女性喜欢的糖分。” “关于莱索托王国使馆事件,亨利对中国正府是不是非常重要?”契布曼大哥突然问。 芮芸轻轻搁下刀叉,道:“重要,也不重要,要看从哪个角度理解。” “譬如说呢?”契布曼大哥追问道。 “譬如说契布曼先生开着游艇来海钓,空手而归的话心情会很糟糕,但糟糕归糟糕,不可能影响契布曼先生吃牛排的胃口,对吧?” 契布曼大哥一愣,与格里森相视大笑。 “很绝妙的比喻。”契布曼大哥道。 格里森继而诠释道:“很可能——我是这样想的,中国人很在乎面子,觉得在自己领土上都抓不到人是件丢脸的事,其实亨利,一个被正府重点关注的记者能知道什么?” “格里森先生这么想就是看透了东方世界的奥秘。” 芮芸体贴地奉上高帽一顶。 第1011章谈判桌下 商战历来是立体式现代战争,压力来自四面八方。 上午契布曼大哥钻进船舱两个多小时,只有近三分之一时间与弟弟通话,更多时间用于应付深水港那边的糟心事。 听到的都是坏消息,最新一则是中东两艘油轮突然通知取消预定泊位,改停到三亚! 象这种万吨级巨轮与军舰差不多,停泊到港口后会有一系列服务,产生相当之多的消费,如辅助油料、淡水、物资给养,以及酒店、餐饮、赌博、色-情业等等。 通常都被契布曼大哥在码头附近投资的产业笑纳了。 这还不算,令契布曼大哥心烦意乱的是近几个月,尤其近一两周从马六甲穿越过来的散货愈发稀少,或提前在泰国港口补充给养,或到内地沿线港口。 以目前港口盈利模式,主要集中在散货和集装箱两个方面。 集装箱业务在全球经济下行、贸易萎靡的情况下,所有集装箱码头都亏损,即便后期经济复苏盈利形势依然十分严峻,吞吐量不足、装卸成本高昂,最要命的是码头之间竞争激烈,在香港这块地盘,契布曼大哥从不依赖集装箱业务赚钱。 相比之下散货看似零散实质赚钱来得容易,一是装卸速度快,港口工艺相对简单;二是业务大都是大宗商品,从检验检疫到抽检还有转运,港口在每个环节都有盈利点。 散货业务快速流失,使得契布曼大哥有些慌乱。 因为无心继续经营,他暂时不想推出让利等手段拓展业务,港口生意都是做长线,他耗不起。 是该下决心的时候了!然而芮芸的要价很高。 一桩生意迫使堂堂的大英帝国作出外交方面重大让步,况且是在违背西方最看重的普世价值前提下,会让外交大臣面临官方和民间前后夹攻! 更影响弟弟寻求竞争下届首相! 哥哥的话刚一出口,弟弟便态度激烈地反对,表示不想就此事深入讨论。 “但是亲爱的弟弟,听我再说两句话!”他威严地说,“这不是一笔小生意,如果几千万、几个亿我根本无须开口,它关系到数十亿的收购!你知道我为可爱的侄子侄女设立了专项基金,我的遗嘱里也有关于他们的条款……” “诚挚感谢几位哥哥的关怀,”弟弟深知哥哥说的不单是基金和遗嘱,而在暗示自己之所以在众多政客中脱颖而出,离不开三位哥哥不遗余力的资助,玩政治本质上就是金钱的游戏,没钱甭想参与,“亨利是法国人,关系到英法两个大国利益,无论做什么手脚都会被挖出来……” “可以解释为迫于中方压力,我相信英国正府不会因为区区法国记者跟超级大国撕破脸。” “首相的态度是顶一阵子,所以……呃,让我想想,或许有更完美的解决之道……” 听弟弟腔调软下来,哥哥欣慰道:“一定有的,你是契布曼家族最聪明的人,也是几个哥哥的骄傲,我们都以你为荣!” 压力山大呀,弟弟无奈地说:“等我与助手商讨后再给你答复。” 哥哥很清楚弟弟的性格,当他说“想想”时,几乎答应了这件事,这使哥哥心情好了不少,把一整块牛排消灭掉了。 “如果能收购下深水港,芮小姐打算怎么发展?”契布曼大哥开始考试了。 芮芸婉约地笑了笑,轻掠秀发,徐徐道: “坦率说我对当前深水港的硬软件设施建设并不满意,依照新世纪新时代下经济增长点和经济发展趋势,我设想中的港口必须高度信息化、智能化!在加强船舶自动驾驶、避撞的同时推进开发船舶运行和装卸的自动化系统;另一方面,我们的港口要做到全天候……” “不错,英国正府已打算与法国、荷兰等欧盟国家联合研发全天候运行系统,工程量非常大。”契布曼大哥意识到芮芸做过非常深入的研究,不觉透露了欧洲在深水港发展方面的意图。 “对个体而言无须做得太复杂,主要集中于两个领域,一是对港口产生直接影响的各种自然现象预测技术,包括风浪、波浪、长频率波等;一是整合防波堤、港口堤坝、圆屋顶式开闭式码头和浮动式码头,加大可搬迁式港口设施的开发……” “等等!”契布曼大哥瞪大眼睛道,“这……这些都是芮小姐自己的思考,还是团队已做好收购后的发展思路?” “没有想法,敢投那么多钱?”芮芸轻描淡写道,“我设想中的港口还可以深度开发旅游资源!创建海底太阳光供给系统,以控制海泥进行的消波技术取代阻碍海水交换的防波堤,以恢复海洋生态,形成环境优美的港口;在观赏性方面,我考虑采用地下排水方式进行沙滩防护,通过沙滩消波堤、自动升降微型防波堤等方法,把海边景观与自然景观融为一体……” “我……我个人十分倾向于把深水港卖给芮小姐,相信你会做得更好!”契布曼大哥心悦诚服道。 芮芸笑道:“还有呢,我计划利用内地业已成熟的风力、海浪发电等技术,强化自然能源发电开发,产生的电力用于港区绿地、港口设施和疏港公路等照明养护,能节省一笔不菲开支呢。” 契布曼大哥已经不晓得说什么才好了。 格里森及时把话题接过去——作为中间人,他不想看到任何一方过于强势,那样对达成交易反而不好,佯笑道: “我注意到芮小姐提到港口高度信息化、自动化,能否具体说明?” 他怀疑芮芸事先背过相关研究资料,只选一个点穷追猛打,希望能诘住对方。 芮芸轻呷一口饮料,款款道:“我理解的是四大系统,包括为船舶自动驾驶、高速进出港口的无线电航标和船位通报系统;船舶自动离、靠岸的可动式岸壁及靠泊系统;可自动、高速装卸的多层、水平装卸系统;以及支撑前面三大系统的信息处理和水域、靠泊设施的技术标准系统。” 格里森还想继续追问,契布曼大哥做了个制止的手势,道: “我已经承认芮小姐是内行,至少做过透彻而认真的研究,有些东西,我这个当老板的都未必熟悉……芮小姐是想把深水港做好,而非利用它做资本运作或是其它更复杂的用途,我很放心。虽然我一心想到北欧发展,但香港这个深水港毕竟做了二十多年,确实有比较深的感情,就算放弃了也想有真心喜欢它的人接手,这是我的真心话。” “为两位达成共识干杯!”格里森不失时机建议道。 “叮”,三只酒杯清脆地撞在一起。 建立交易双方信任关系,只是成功的第一步,后面还有诸多因素:外交大臣是否爽快松口、价格、双方交易条件等等。 能在正式接触第一天就获取契布曼认同,已经很不错了。游艇回香港途中,吹着略带腥涩的海风,芮芸俏脸浮起满意的笑容。 的确不容易。 四天时间啃下社科院关于沿海深水港发展方向的三万字报告,对芮芸这样年龄的人来说非常艰难。 特别是之前对港口业务一无所知。 所幸契布曼大哥本身并不是很内行,在香港做深水港生意,他负责疏通上层关系、人脉和国际合作商,具体管理交由专业人士负责。 回到港湾,契布曼大哥提议共进晚餐,芮芸婉言谢拒。她需要契布曼释放进一步善意,准确地说就是他弟弟同意说服莱索托王国交人,或者以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解决此事。 “我们继续做好相关准备,直到……契布曼先生电话通知。”临别前芮芸含蓄地说。 契布曼大哥自信满满道:“会的,一定会的。” 在酒店芮芸舒舒服服冲了个热水澡,洗掉身上的潮气和盐碱味儿,然后独自到健身房小心翼翼做有氧运动。 她没打电话。香港这块地方,她一个都不信。 直到临睡前才以视频方式与卢画家聊了会儿,主要还是围绕肚里的孩子,没完没了地探讨出生后的细节,温馨而幸福。 与此同时中方开始变相对英方施加压力:临时取消两场副国级领导对英国议会代表团的会见; 政务院副总理无限期延长访英行程; 一批运自英国用于纸张制造的纤维素浆被海关查封; 碧海市与曼彻斯特“友好城市”二十周年庆典被要求降低规格,多位重量级演员退出彩排…… 这一连串组合拳打得英国正府心慌慌的。 曾经的世界霸主、不可一世的海上霸王,号称日不落帝国的大英帝国,今非昔比,在欧洲列强当中工业被德国死死压住,农业不如南欧,渔业敌不过北欧,奢侈品则是意大利的天下。 为保持进出口平衡,英国甚至冒着被美国制裁的的风险,向中国出口动力生成机械、电子机械以及工业机械等设备,不少都在美国禁运清单里。 饶是如此,中国接触的卖家并非只有英国,事实上德、法、荷、意等欧洲国家都暗通款曲,变着法子将高科技和尖端技术设备源源不绝运到中国。 在贸易往来方面,英国实质上已非常依赖中国出口的价廉物美的轻工产品,以至于民间有个说法:没有中国人我们很安静地穷着,有了中国人我们生活得更好。 契布曼带着一大叠材料紧急向首相汇报。 他心里很清楚,中国人配合得相当好,在恰当的时机给予恰当的压力,是给自己和整个英国台阶下。 一个选项是顺水推舟,既卖个大人情,又让哥哥的深水港顺利脱手;一个选项是死杠到底,跟中国撕破脸皮。 契布曼并不是理想主义者,而是政客,所有政客都分得清信念和利益之间孰轻孰重。 第1012章使馆逃亡 莱索托王国使馆事件以戏剧化的结局而告终。 腊月二十七夜里,躺在床上心神不宁的亨利突然听到走廊间有人窃窃私语,悄悄将门打开条缝,偷听之下大吃一惊! 原来大使馆武官正给两名警卫布置任务,要他俩设法把自己麻醉后造成意外死亡的样子,以解决当前外交困局。 武官的原话是:“这家伙让大家很麻烦,把他弄死是各方都能接受的结果,别害怕,大使先生亲自吩咐的,没人因此负责!” 武官离开后,两名警卫商量到哪儿找麻醉剂,哪儿的绳子结实等等,听得亨利浑身直冒冷汗,庆幸自己大难不死,躲过一劫。 好不容易捱到两名警卫分头找行凶工具,亨利立即闪出房间,趴开走廊窗户跳到后院! 在大使馆十多天里亨利已摸透大使馆里警卫值勤位置和规律,三绕两蹿便晃过打瞌睡的警卫,巧妙避开监控探头,来到后院侧门旁边。 铁门紧锁。 这也难不倒他。身为欧洲人之星记者站特约撰稿人,撬锁、翻墙、攀登等是必备技能,相关工具也常年携带。只花了两三分钟,“咔”,锁应声开启。 将铁门开了一条缝,外面黑黝黝没有一丝光亮,漆黑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监视着大使馆! 亨利深深吸了口气。 他赌经历十多天,外面监视人员或许已经懈怠,或许夜里放松看管。再说了,落到对方情报部门手里,法国外交部会出面交涉,顶多受点皮肉之苦八成能完好无损回国;留在大使馆只有死路一条,因为莱索托王国撑不下去了。 不管他,豁出去了! 亨利反手关好铁门,运足劲向对面狂奔,期望几秒内越过马路护栏冲到对面,躲进曲折复杂的胡同里。 只跑出三四步,蓦地几个黑影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狠狠将他扑倒在地,随即娴熟果断地五花大绑并上了指铐,塞到停在路边的没牌照的面包车里,全过程不到半分钟! 目送面包车疾迅消失在路尽头,大使馆武官和警卫在铁门后相视而笑:小小莱索托王国哪敢在大使馆里杀人,而且是法国公民?从头就尾就是坑,逼迫亨利主动逃离大使馆,把主动权交还给中方。 几个小时后,莱索托王国大使馆向中方通报亨利潜逃的消息。 当天中午法国大使馆紧急致电中国外交委,抗议有关部门非法拘禁法国公民,并要求由大使亲自探望;外交委说暂时没掌握有关情况,答应尽快了解。 当天下午英国外交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询问法国公民亨利逃离莱索托王国大使馆再被中方抓捕事件,发言人仅简单表示关注事态发展,希望中方保障在华工作的外国公民正当权利。 法国大使连接询问案情,外交委却旁顾左右而言它。 不是外交委不知道,而是关于亨利的抓捕和审讯非常复杂,连经验老道的燕首长和于云复、吴曦都没法准确表述。 在莱索托王国大使馆后门抓捕亨利的是负责京都安全的特警队,之后特警队不想招惹麻烦,立即移交给在附近巡逻的反恐中心。 白翎哪敢碰“首长隐私”,指示按区域管辖原则送到使馆区派出所。 派出所接到烫手山芋不敢怠慢,四处打电话请示如何处置,不料本该接手的情报部门一个都不露面,最终没辙,只得暂时关押在派出所监禁室。 外交委怎能告诉法国外交部人关在派出所?那就是普通刑事或民事案子,对方有权全程跟踪,为他聘请律师打官司的! 外交委拖延的间隙,就是高层之间没完没了扯皮的过程。 最终惊动最高层拍板:樊伟负责审讯! 接到指令,樊伟差点气哭了:那么多搞情报工作的,凭什么我背黑锅?但军队里命令高于一切,他能做的只有执行! 把昏头昏脑的亨利押送到秘密地点,对这种老油条无须客气,樊伟动用了一点手段和压力,警告他不说实话就别想活着出去! 亨利却清楚,说了实话才别想活着出去。当下天花乱坠说了一番,既隐隐约约触及高层隐私,细究起来又不靠谱——京都这种传闻很多,乍一听确实很有道理,其实都经不起推敲。谁要是追究起来,一言蔽之“别人说的”。 樊伟何等厉害,一听就知道亨利在撒谎。 “今天就到这儿,给我好好地想,没准能想起来更重要的,明天再找你谈。”樊伟并不着急,貌似悠闲地结束初审。 亨利叫道:“长官,长官!我就知道这么多,明天问还是这些!” “那明天不问,改后天,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樊伟道。 亨利悻悻住口,暗想这些家伙鬼成了精,想瞒过他们恐怕不容易,唯一希望就是法国外交部能发挥多大作用。 回到办公室,樊伟打了几个电话,得到的资料并没有更多价值,大抵是亨利在京都混了好几年,若说对有的事一无所知肯定不可能,但已经声名狼藉的他能弄到多少核心机密,恐怕要打个问号。 问题是这种事没法核实,一旦沾到身上甩都甩不脱,很麻烦。 但又不能不认真审讯,万一亨利真掌握什么,回到法国抖漏出来,那就糟了大糕了! 那可怎么办?樊伟气沮道,独自在办公室沉思到深夜。 腊月二十九上午。 香港街头洋溢着春节的喜庆,店铺张灯结彩、披红挂福,街头巷尾到处放着“恭喜发财”的歌曲。 此时在维多利亚湾一幢六十多层的金融大厦里,满面笑容的契布曼大哥与芮芸热情地握手,两人身后是阵容整齐的谈判团队。 “芮小姐的确高效,从接到电话到会面,就把谈判团队建起来了,”契布曼大哥说,“听说机票很难买,有两位乘坐旅游大巴进的香港?” 芮芸笑道:“后天就是大年初一,在香港的外地人想返乡,在外面创业的香港人要回家,壮观而可怕的春运啊。契布曼先生听说过‘春运’这个名词吗?” “涉及到几亿甚至十几亿的大徒涉。”契布曼大哥笑道。 “作为谈判团队,他们都是世界第一流的出色的会计师、法律专家和投资顾问,但春节在东方远比圣诞节更隆重、更有仪式感,假日也特别长,我对他们的承诺——实际上也是内地惯例,明天就得放假,直到半个月后恢复工作……” 契布曼大哥夸张地手抚脑门:“老天,半个月!芮小姐,全中国都在欢度春节,但全世界航运没放假,远洋轮船连续不断在海上航行,港口运营一刻都停不下来!而且我跟北欧那边的会谈时间也越来越近,我很想先了结香港这边事务,双线作战对我来说很痛苦。” “是这样啊……” 芮芸微微笑道。 春节放假只是她向对方施压的手段,外交纠纷告一段落,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她就是利用契布曼大哥急于求成的心理打压报价,争取更好的收购方案。 沉思数分钟,芮芸道:“这样好不好,从现在开始让双方谈判团队进行基础性接触,建立完善详细的资料库和收购体系。我呢,直接和契布曼先生把价格和收购方案的方向大致确定下来……” “可以!” “然后请双方辛苦一下,晚上继续加班直到明天上午……” “我会提供最好的咖啡。” 芮芸莞尔一笑:“不好我不喝哟,我会全程陪同的。明天中午起暂时休息,放假的话……恳请双方农历初六恢复谈判吧,只休息一周,契布曼先生认为如何?” 契布曼大哥笑道:“为什么漂亮的女士都很聪明呢?不管谈判进展如何,今晚我想邀请芮小姐品尝法国三百年历史葡萄庄园的美酒。” “谢谢契布曼先生美意。”芮芸笑靥如花。 夸归夸,笑归笑,涉及到切身利益的商业谈判双方丝毫不松懈,经过六个多小时唇枪舌剑的较量,终于在傍晚时分艰难达成一致: 契布曼大哥在原先报价的基础上下浮百分之七点四;作为补偿,芮芸承诺收购协议达成后的十个工作日内,确保收购总额的百分之三十现款到账。 “芮小姐是我所见到的最迷人又是最专业的东方女性。” 谈判结束后契布曼如释重负,真心实意夸奖道。 “以后我会到北欧钓鱼,乘坐契布曼先生的新游艇。”芮芸笑道。 这句话可说到契布曼大哥的心坎上去了,事实上他早有打算,成功脱手香港深水港后就买艘游艇犒劳自己。 “那就说定了,我会亲自陪钓!” 契布曼大哥红光满面地再次与芮芸热烈握手。 跟在芮芸身后数年、一直是谈判团队核心的财务专家和法律专家此时对芮芸佩服到五体投地。 砍价是每个商人的本能,但怎么砍就是水平了。 下乘是砍到对方面无人色,心里痛恨到极点,此后念念不忘,用自己惨痛教训告诫同行,千万别跟这家伙做生意。 中乘是砍得鲜血淋漓,满肚子说不出的痛,表面强装笑容,交易完成立即形同陌路再也没有往来。 上乘就是芮芸这样的情况,尽管在砍价方面占尽便宜,却句句说得人家舒坦无比,最后生意做成了,双方还是朋友。 其把握的时机、分寸,还有观察入微的细致,见缝插针的睿智和反应,却非一般人能模仿得来。 当晚卢画家也飞抵香港,与芮芸共度春节。 第1013章拍板之权 腊月二十九晚,方晟独自驱车悄然来到绵兰。 作为市长,越到重大节日越忙得不可开交,除了下基层慰问、检查企业生产安全和食品卫生、看望老干部老同志等规定动作,今年重头戏是检查省委省正府限期关停的117家污染化工企业是否落实到位。 一口气跑了20多家,除了个别老工人,还有上门要账的依然赖在厂区不肯离开之外,情况比预期要好。 傍晚与几位副市长碰头后,决定大年三十由郑拓值班,大年初一则是华叶柳,初二的话所有市领导全部到位开始下基层拜年了。 市委那边腊月二十六开始就轮流值班,苗彰荣已经好几天没露面,新闻、报刊上所谓市委书记下乡慰问等都是十天前做的事。 方晟前往绵兰,是因为几天前朱正阳的电话。 绵兰市领导班子大换血后,为保持公务员队伍稳定,避免人心波动,韩子学和朱正阳决定暂时冻结人事任免,几个月来只对实在看不下去以及自然离退休等个别岗位做了微调。 截至年底,由于朱正阳措施得力,调控手段强硬且坚决,绵兰房价一降再降累计已降了12个百分点,银行等金融机构已惨叫快顶不住了。 房价暴跌的同时,绵兰各项经济指标却稳中有升,没有出现市委领导班子大调整后有人预言的“沉入谷底”的现象,可以说较好地完成了沈高交办的任务。 加之朱正阳连续“偶遇”,被京都最高层和沈高同时看好,下一步破格提拔已成必然之趋,这种情况下韩子学做出两个决定: 一是春节后进行大范围人事调整,更迭市直和各县区领导班子主要负责人,新年新气象; 二是此次人事调整由朱正阳负责! 韩子学精明就精明在这里。 作为直接主管人事的市委书记,嘴上说不管,实际上朱正阳怎会将韩子学排斥在外?必定由始至终贯彻市委书记的意思。 另一方面很明显朱正阳不可能在绵兰做满市长任期,或许……据小道消息称朱正阳有可能比方晟快一步提拔! 这样说来,朱正阳提拔的人选将来还不都是韩子学的人? 上次竞争副省长失利后,韩子学知道凭自己的年龄很难再有晋升机会,稳当当在市委书记位置上干到退二线是最佳策略。 这个目标看似容易,实质也不容易。 你希望占着位置不走,省里不知多少人想空降占个好位置,所以能否坐得稳、坐得长久,还靠人脉。 具体来说,除了现有省里的人脉,还靠正坛新兴势力,如朱正阳,如方晟。 朱正阳得到韩子学授权后,立即会同市委组织部开始工作,并按老习惯通知方晟,询问鄞峡那边有没有可推荐的干部。 “让我想想,过两天面谈。”方晟说。 然后方晟花了一天时间在脑里将所有人选梳理了一遍,再花一天时间四处搜集、整理资料。 之所以如此慎重,因为方晟知道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 眼下绵兰的环境远比鄞峡好得多! 说起来心酸,却是不争的事实,那就是:自打来到鄞峡,方晟一直没在人事调整方面占得过优势,即便后来房朝阳替换马天晓。面对窦康为首的本土派,成槿芳和耿大同的联盟,很多时候方晟不得不委曲求全。 人事权是官场核心权力,哪个市委书记都不可能轻易退缩,所以市长就是市长,不可能掌握拍板权。 此外方晟其实很认同这样的情况。本来常委会就是制约绝对权力而采取的集体领导制,当地方正府产生绝对权力时就会不可避免产生绝对腐败。 由此带来的负面影响就是,方晟一心想培养的蔡雨佳只能转移到绵兰,而想提拔的官员迟迟得不到批准。 傍晚时分,芮芸打来电话报告价格谈妥后,方晟带着一丝轻松驱车来到绵兰。老城区门面很小却很舒适的小酒馆,象三滩镇那样一瓶酒,四碟小菜,边喝边聊,轻松无比。 “开始琢磨去处吧,沈高迫不及待想重用你。”方晟首先通报于道明打听到的消息。 “再快也得等我把这轮人事调整弄好,”朱正阳笑道,“方哥觉得去哪儿比较好?” 在老搭档面前,方晟实话实说:“本来郜云是个好地方,我准备任期满后去哪儿并提前埋了桩……” “那我换个地方。” “其它几个市的市委书记都没满,所以要么去潇南做市长,那是副省级;要么到副省级的省直单位,比如国资委之类,不过最好还是继续在基层。省直机关关系复杂,派系斗争严重,弄不好搅进去难以脱身。” “实在不行去朝明怎么样?”朱正阳脱口道。 方晟笑道:“沈高答应吗?他可指望你帮着做事呢。” “唉,麻烦麻烦,这事儿节后再说,先谈你的名单,有几位?什么级别?” “你的老部下。”方晟还是笑。 “谁?” “闻洛和柏美薇!” 小俩口在省城闹得不可开交后,被打发到梧湘。闻洛先后任市发改委社会事业科副科长、固定资产投资科科长;柏美薇先后任市农工部新农村建设办公室副主任、扶贫开发科科长。 眼看面临正科到副处的关键阶段,于渝琴找上于道明,直言不讳要求调到省直机关做副处长。 于道明很为难。 调到省直机关和提拔副处长是两件事,得一步步来,而且你一下子就是小俩口,将面临非常大的舆论压力。 眼下最难掌控也是最可怕的就是网络舆情,一旦爆发会产生惊人能量,无论是谁都得给你掀翻为止,不留丝毫余地。 于道明担心祸及自身。 另则于道明与方晟私下商量,感觉小俩口还是在基层忙碌些为好,到了相对舒适安逸的省城,没准老毛病发作,到时又容易出事! 从梧湘调到绵兰,异地提拔反而不太引人注目。 双江省委组织部向来提倡和推动干部跨区流动,一般来说处级及处级以下只要一个肯放人,一个肯接受,手续的完整性和合规性没问题就一路绿灯。 “他俩啊,在梧湘表现挺不错,”朱正阳道,“不过夫妻俩同时提拔恐怕目标太大,得分步实施,春节后先提一个,过几个月再提一个,只要他俩足够低调别发朋友圈,别到处乱吹就行。” “我也这么想,先提谁?” “柏美薇吧,农工部相对冷僻些,有把握一下子搞个副部长,人家毕竟是博士嘛,有理有据;闻洛先到市发改委办公室主持工作,过阵子方方面面熟悉了提个党组成员,副处级,方哥觉得如何?” 方晟夸道:“正阳一如既往地稳啊!还有一位叫葛华,鄞坪县水利局党组成员,去年因为撰写鄞坪水库综合开发报告得罪了县委领导,唉,我一直想帮他,却够不着啊。” “正好我打算节后重点发展山区小水电,需要有专业、肯吃苦且能干的干部,先临时到工程指挥部吧,过渡后提拔到市水利局。”朱正阳高兴地说。 “还有两位都是普通办事员,看看你怎么安排培养,老实说为如何安置我也费了斟酌。” 朱正阳目光闪动:“噢,是不是……女孩子?” “一男一女,”方晟道,“先说女的,满足你可恶的好奇心。” 朱正阳微笑:“方哥最懂我。” “她叫何杏……” “我知道,民办教师,曾经帮你做了一段时间饭,后来考到教师编制,又借用到市委办,怎么,不想跟苗彰荣混?” “之后出了点岔子,考虑负面影响和个人发展把她送到红河,谁知明月调到省正府,她孤零零一个人在那边不是滋味,所以想到离家近点的地方。她虽然教数学,文字功底还可以,看看放到哪儿?” “市教育局吧,”朱正阳道,“人家毕竟从副厅级的开发区管委会调来的,是人才就得重用,挂个办公室主任助理吧。” “瞧瞧,有拍板权就是爽!”方晟笑道,“我在鄞峡两年杀得天昏地暗,可还不敢象你这样眼睛不眨就决定提副科。” “不带这样变着法子损人的,你明知是韩子学主动放权,意在深远。快说,还有谁?” “说起来你又认识,老俞的儿子俞晓宇。” 朱正阳一脸莫名:“老俞是谁……喔,是不是江业老县长俞鸿飞?他儿子因为面试资格被取消闹了很大动静,后来好像在各方干预下又恢复了,以高分考入教育厅。” “教育厅吃了个大瘪子,不敢不收,但在具体分配时耍了手脚,把人家公务员分到下属的高校毕业生就业指导服务中心……” “事业单位,不过也有公务员在里面工作,这叫事业单位参公管理,没办法的事,”朱正阳道,“怎么,他不耐烦了想出来?” “实话说,当初面试资格得已翻转是我在幕后使的劲,毕竟是省级公务员资格,不可以轻易放弃,必须先入门再说嘛!”方晟摊牌道,“当时我已料到教育厅会这么无耻,变着法子打压孩子,所以在老俞面前做了承诺,说倘若如此我会想办法。” “俞家父子来找你了?” “没有,老俞和俞晓宇都没有,是我主动想起来的,”方晟道,“昨天到今天我特意通过明月暗地了解过,晓宇这个孩子挺不错,虽然到就业指导中心工作有被打击报复的意思,却一点都不消沉,反而乐观开朗,积极参与中心各项活动并主动策划、组织,获得多位中心领导首肯……” 朱正阳隐隐捕捉到方晟内心深处的想法,若有所思道:“不错,确实不错。” 第1014章梯队建设 方晟续道:“在学校时俞晓宇就有从政的想法,当然不排除受老俞影响,在事业方面父母亲对孩子有着潜意默化的影响。而且,虽然从头到尾我只帮了他一次,此次从未联系,或许老俞悄悄透露过,反正从此以后逢年过节他都会发短信给我,不是转发那种垃圾文字和图片,全是自己编的词儿。瞧瞧这份心吧,是不是很适合混官场?” 至此朱正阳已经听懂了,方晟是想重点培养俞晓宇! 或许,方晟此行就为俞晓宇而来,单单闻洛和柏美薇不过一个电话的事儿,犯不着专程跑一趟。 “方哥觉得放哪儿好呢?”朱正阳举杯与方晟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然后试探道。 方晟怔忡有顷,道:“我想……让他走咱俩的路子……” “啊!”朱正阳惊道,“方哥,当初你从潇南理工跑到方塘村当大学生村官大家都觉得委屈,俞晓宇可是潇南大学啊!好端端省直机关突然降到乡镇,那种心理落差吃得消吗?会不会被老俞指着鼻子骂?” 方晟笑道:“不会象我那么惨,省级公务员起步就是科员,弄个镇长助理怎样?” “操作很简单,从省里到市里都赞成高校毕业生沉到最基层,别说镇长助理,直接任副镇长也没人说废话,可是……要不要征询老俞的意见?” “儿子是儿子,老子是老子,事关自己事业走向,还得晓宇自己拿主张,不关老俞的事!”方晟断然道,继而推心置腹道,“正阳,我希望,不,盼望晓宇能复制咱俩……复制不妥当,应该说通过自身努力和拥有的才华,在官场闯出一条血路!我们不能只在同龄人之间相互提携,更要择时、择机不断培养新人,年轻和不确定性是最美好的,你觉得呢?” 朱正阳叹道:“方哥不觉得沉这么狠变数太大么?想想你,想想我自己,多少次命悬一线,多少次险些翻船,他原本可以在省直机关舒服一辈子的。” “省直机关只会把人养废了,没多大出息!调动前肯定要征求他本人意见,一旦确定不能反悔。既然想在大海自由翱翔,就要经得起惊涛骇浪,倘若真赌输了,就,还让他回省直机关吧……” 朱正阳听得心中一寒! 是的,官场属于每个人的机会有且只有一次,失败了不会重来,看似冷酷无情,实质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资源和精力有限,不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等待太久。 “当年咱俩县里有韩子学罩着,再上面市里还有许玉贤,如今俞晓宇一杆子插到乡镇,我鞭长莫及怎么办?”朱正阳问。 方晟看着对方只是笑,举杯自顾自喝了一盅。 见他的举动,朱正阳蓦地醒悟过来:“蔡雨佳的能力做专职常委委屈了,让他兼县委书记,这样既能施展其招商、发展农副产品产业等方面特长,又能密切关注俞晓宇,必要时给予一定帮助!” 方晟严肃地说:“最好在雨佳和子学书记手里提拔到处级,后面直接跟我,或者你,充分发挥人才梯队作用!” 终于揭开谜底了。 朱正阳郑重其事答道:“明白了方哥,我会做好跟进,把这件事落实到位!” 两人慢慢喝,慢慢聊,一顿酒喝到晚上十点半才结束。当晚方晟住在绵兰,第二天直奔白吉,与坚守在岗位上的樊厅长相聚,来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小睡片刻后,两人刻意分两个航班回京都。 因为刚离开不久,赵尧尧特意打电话说今年不回来了,方晟未免有些小郁闷。要说京都这边,有白翎、樊红雨、徐璃,按说不寂寞。但真正敢在一起的唯有白翎,偏偏每逢重大节日她格外忙,从大年三十到初二顶多聚10个小时。 按事先约定的行程,方晟下飞机后先到白家大院给白老爷子、白杰冲等长辈拜早年,然后才赶到于家大院,于道明差不多同时抵达,反而于铁涯落在后面,堪堪在年夜饭开饭前匆匆回来。 没有于老爷子主持的年夜饭总觉得缺少点什么,但年味儿依然浓郁,大家都喜气洋洋说着吉利话,逐渐将气氛推向高潮。 于渝琴拉着于道明旧事重提,唠叨儿子儿媳的提拔问题。方晟早有准备,简要介绍了与朱正阳商量的结果,于渝琴、闻世震虽为没调回省城可惜,毕竟都是实实在在的副处岗位,上面还有朱正阳罩着,也算满意,拉着闻洛和柏美薇过来敬酒,掀起一轮酒官司。 紧接着于铁涯也跑过来专门跟方晟“壶搞”,然后叹起了苦经。 关于调整部门的想法,仗着跟于道明关系亲近,早在去年于铁涯就私下提起过,被于道明一通训斥。 于道明说爱妮娅只欣赏有能力、有魄力的干部,你说你县长做不好,局长又想换,到底能干什么?你是想进步的人,要是换到边缘、冷门的单位,人是舒服了,这辈子处级也就到顶了,明白吗? 于道明又说官场中人谁都不是呆子,哪个部门压力大,哪个部门清闲都一目了然,你既想清闲又想提拔,世上哪来这样的好事?别说方晟不好意思开口,我都觉得为难。 然而于铁涯再三斟酌,还是执意想换,在他看来民政部门就是个大坑! 于铁涯属于那种认真细致的人,事必躬亲,对身边人、对下属都不放心。偏偏民政部门涉及钱的工作很多,于铁涯一会儿怕发放不到位不及时,一会儿怕基层干部中饱私囊,一会儿怕正府挪作它用,这样当领导自然很累。 以去年为例,于铁涯主抓三方面工作:社会救助体系方面,包括低保救助、困难群众医疗救助、自然灾害专项救助、特殊群体爱心救助等;社会福利体系方面,包括社会养老服务建设、困难残疾人生活补贴和重度残疾人护理补贴、优抚对象补贴等;社会事业服务方面,包括建设社会组织孵化基地、推动对农村留守儿童等弱势群体关注、流浪乞讨人群的亲情关怀等。 然后又增加加强殡葬执法和退伍退役军人安置等重点工作,忙得于铁涯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人比人气死人呐。相比其它局领导,腊月二十后办公室人来人往都是送礼金、塞红包,于铁涯却忙着批各种扶贫资金,报销各种发票;其它局领导大年三十在家休息,于铁涯还在督促民政系统干部职工亲临一线,如期发放各项扶持、补贴和福利。 要不能拖到最后一个回于家大院吗? 于铁涯仰头喝掉大半壶,叹息道:“我承认,工作能力、处理问题的灵活性等等不如你,要是你主持民政局工作肯定比我轻松,我就是这个性格好办法呀!爱省长那边帮我说说,实在是……唉,苦不堪言,苦不堪言呐!” 方晟轻轻拍他的肩,道:“我理解,我理解,年后帮你提提,有消息及时联系。” 这边才喝完,于道明歪了歪嘴,于正华和女朋友上前敬酒。 于正华居然谈恋爱了,而且大年三十带回于家大院吃年夜饭,这让大家很意外也很高兴。 于秋荻觉得类似古代的“冲喜”,于道明却为儿子转性大大松了口气。 刚从美国回来那几年,于正华象犯了邪似的,看什么都不顺眼,动辄要推倒重来,动辄要三权分立,于老爷子直骂于道明猪油蒙了心,不该送于正华出国留学。 后来发生夜总会事件,令于白两家险些擦枪走火,幸亏方晟从中周旋才化解一场风波。于家把于正华打发到国家博物馆,让他在故纸堆里修身养性。 还别说,这几年与古籍、古玩等打交道,使得于正华领悟到博大精深的东方文化,正治方面开始追求进步,通过于家谋了个小组长的头衔;生活方面也接了地气,经同事介绍结识了对面——故宫博物院的法语导游艾夏。 艾夏是土生土长的老北京,父亲开出租,母亲因企业效益不好办了内退手续,属于地道的平民阶层。 原本于道明不同意,总觉得于家的子弟应该门当户对,怎能……怎能跟平民阶层联姻? 反倒是于云复劝他,说正华老大不小了,考虑到他几年的情况能安下心来恋爱、成家就是难得的进步,你还挑三捡四,不怕打击正华的积极性? 在家人的劝说下于道明见了艾夏一次,第一印象还可以:艾夏具有北京女孩那种大大咧咧、不拘泥细节的脾气,又不那么粗线条,温婉可亲间有种居家小女人的气质。 最让于道明满意的是艾夏的眼神,清澈明朗,不象柏美薇那么深沉似水,总觉得里面有名堂。 “就……就将近些吧,反正也不指望什么。”于道明事后叹道。 感情问题稳定下来,受大家族影响于正华也想琢磨重入官场谋个一官半职——这么大小伙子老钻在阴森森的古文物里终究不是事儿,要堂堂正正走出去。 于正华跟父亲商量,于道明第一反应就是你可得想好了,在京都范围内要提拔很困难,京都附近也没准,唯有出远门! 可出远门的话,艾夏怎么办?! 人家一大姑娘成天在游客量最大的地方抛头露面,俗话说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你老是不在身边,出了岔子咋办? 父子之间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于正华也说了掏心窝子话,说艾夏好歹是京都外国语学校毕业,总不能做一辈子跑腿的活儿吧?她说了我去哪儿她跟到哪儿,哪怕没事干在家里专门做饭! 这才是真聪明的女孩子!以于家的能力岂会让她闲在家里做保姆的活儿? 第1015章大年三十 问题倒不算大问题。 于正华从开始到现在都享受副科待遇,空降下去起码副科,按道理从京都到基层都自动提半级即正科。 帮艾夏安排工作也不困难,有京都外国语学院那张响当当的文凭,暂时借用翻译部门、外文或出版等系统,由企业转事业,由事业转公务员,那都不成问题。 难题只有一个。 按亲属回避制度,于正华和艾夏不可以到双江省。那么问题来了,除了双江,谁还卖于道明的面子? 思来想去,这事儿又得找方晟。 两条出路都离不开方晟出手相助,一是朝明省,那边有爱妮娅震着,前期方晟已往那边输送了太多的人,连初恋情人周小容都置于爱妮娅监控之下;一是白山省,有副省长徐璃罩着,加之与于道明有点老交情。 本来原山省也是一个选择,陈皎现在已站稳脚跟,在一班副省长里显得比较强势。 但原山还是太僻远太落后,条件相对较差,于道明舍不得儿子吃苦。 于道明知道儿子不是从政的料儿,能在自己和方晟庇护下捞个正处、副厅就心满意足,不算给于家大院丢脸。 细想于铁涯混到现在呢,难兄难弟!唉,于家新生代要不是方晟撑着,老爷子死不瞑目啊! “方哥,诚心诚意敬一壶,我喝掉您随意,绝对真诚!”于正华学得中规中矩,一口气干掉满满一壶。 艾夏在旁边细声细气道:“方哥好。”没喝酒,也只浅浅碰了下饮料,表示心意到了。 人家女孩子还没正式嫁过来,矜持一点也是应该的。 于秋荻大声喝彩,说:“瞧瞧,正华长这么大都没跟大伯这么喝过;云复,你呢?” 于云复淡淡一笑:“孩子们闹着玩呢。” 老官僚的话就精辟在这里,没直接回答,但话音中透露出自己显然也没享受过此等待遇。 于道明扛不住两位哥哥含枪夹棍的进攻,不得不“率领”儿子和艾夏一个个打招呼——小俩口一脸懵懂,都没听明白意思。 这一下,反而把于正华喝得酩酊大醉。 散席后于云复和方晟一前一后进了院子,方晟喝得不少,脚底下踉跄,急于钻进小别院里睡觉,却被于云复叫住。 “看到了吧?”黑暗中于云复目光锐利明亮,“你布下的棋局已渐渐成了气候,于家新生代子弟……越来越依仗你,好好珍惜,不要骄傲,将来的路还很长,明白吗?” “是的,爸。” “几年前闻洛小俩口在省城是不是闹了点事儿?怎么调来调去就不肯他俩回省城?” 方晟暗惊老丈人太精明了,仅从席间寥寥数语就猜到端倪,便三言两语捡要紧的说了一遍。 于云复沉声道:“闻洛倒罢了,那个柏美薇居然如此实在……意外,”他拉着方晟来到院子角落,叹道,“从铁涯到正华再到闻洛,于家嫡亲新生代子弟不过这样了,比吴家、詹家等等我是心中有愧的,爷爷故而清醒的时候说那番话,这个遗憾希望到你为止,后面要抓紧时间培养,偌大的于家不能只靠你一个,对不对?” “爸,铁涯处理复杂局面的能力欠一点,闻洛属于事务型干部,统筹和组织水平不够,正华的情况我不了解,总之,我也觉得压力很大。” 在渐显老态的丈人面前,方晟也说了实话。 “我理解,我也知道,就算勉强为之吧,辛苦你了,”于云复拍拍他的肩,“地方那一块我暂时够不着,京都这边我可以推把劲……听说你弄了几位朋友过来了?” “中宣部齐志建,中纪委楚中林,还有国家发改委肖翔。” “都处于什么位置?” “楚中林是副主任正厅待遇,其他两位副厅。” 于云复又拍拍他:“这三位交给我了,地方……你多费心,走,回屋看春节联欢晚会去。” 同样是拍肩头,副国级领导拍得就是有水平,两次虽然力道、角度差不多,可明显感觉到意喻不同,似乎,手掌接触间都能传递微妙的信息。 时不待我,老丈人准备动用隐藏的力量全面发起进攻了! 看着于云复的背影,方晟抑制不住内心激动。 回到卧室,没看多会儿电视就开始打电话、视频通话——说也奇怪,以前黑白电视的年代把京都台春节联欢晚会迷得不象话,如今大屏液晶电视挂着却兴趣泛泛。 首先是赵尧尧那一家子,上次她从京都回伦敦后,大概越越央求得紧,鱼小婷居然决定在伦敦过完春节回国。看着欢天喜地的四口人——赵尧尧、鱼小婷、楚楚和越越,方晟不禁眼眶湿润,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赵尧尧原本话不多,鱼小婷在她旁边略显拘谨,反倒是两个女儿开心极了,蹦蹦跳跳展示新学的舞蹈。 “对了,前几天跟小婷商量过,决定把越越也入英国籍,你说呢?”赵尧尧突然说。 “呃……”方晟颇感意外,问道,“都……都不准备回来了?” 鱼小婷点点头。 赵尧尧说:“没有本国国籍入学手续比较复杂,后面还有各种麻烦,入了相对好些;小贝说要从政,我心惊肉跳呢,女孩子还是简单点、平凡点,小婷也认同我的看法。” 真是想不到所有女人当中,赵尧尧和鱼小婷两个性格、风格和经历完全不同的人居然能相处愉快! 再想鱼小婷与白翎已逐步修补关系;鱼小婷与徐璃是少女时期闺蜜…… 鱼小婷似乎能被大多数女人所接受,这倒是很奇怪的现象。究其原因,大概是她对方晟痴情和付出有目共睹,而且不掺杂一丝私心。 “孩子健康快乐地成长就行,不必太大压力。”木已成舟,方晟只能这么说。 接着两个女儿又凑上前唱歌,说绕口令等等,黏黏乎乎说了四十分钟才挂断。 然后与樊红雨接通视频。 年夜饭后回到自己院里,夫妻俩各睡各,樊红雨反锁好房门,搂着臻臻与方晟聊天。 她只让臻臻叫“叔叔”,但并不掩饰与方晟的亲密之情。特殊的家庭,特殊的身份,特殊的关系,个中奥妙不能说白了,只能由臻臻自己去悟。 这个秘密或许要隐藏一辈子。 “臻臻将来打算干什么?”方晟笑着问。 臻臻毫不犹豫道:“治理国家的优秀管理人才。” 方晟心头微震,连忙问:“是不是象臻臻外公家那样,参军打仗,保卫祖国?” “不,”臻臻清清楚楚说,“我要当公务员。” “红雨,这个……学校老师都这么教?” 方晟诧异地问。从小宝到小贝再到臻臻,呈现出令他非常不安的趋向。 樊红雨何等聪明,笑道:“怎么,怕将来几个孩子打起来?还有十年、二十年呢,未来会有很多变化。” “变化……” 方晟摇摇头,随即岔开话题。 徐璃没接电话;爱妮娅今年不回三相,留在朝明值班,两人电话里聊了几分钟。 想了想,方晟拨通芮芸的手机。收购深水港,芮芸立下头功,既完美压低价格,又侧面助攻低调解决亨利引发的外交事件,实为难得。 芮芸从未在大年三十晚接到方晟拜年电话,又惊又喜;看着视频里她依偎在卢画家怀里的温馨画面,方晟感慨女人强煞了都离不开男人怀抱,如今的芮芸气色明显好多了。 接着又分别与朱正阳、严华杰等一干兄弟,以及吴郁明、陈皎、卫君胜、燕慎、童光辉等聊了聊。 该打的电话都打了,方晟半躺在床上,脑海里蓦地跳出个人来: 叶韵! 自从她被樊伟弄到深山大泽里的秘密基地进行调查,不知樊伟和白翎耍了什么手脚,每次问起都说马上就出来,可每次等到望眼欲穿都见不着。 为这事儿上次与白翎还吵过,也专门打电话给樊伟施过压力。但无论怎样,叶韵就是不出现。 真的出问题了! 如果普通的皮外伤,哪怕被打残了,这么长时间也应该恢复完好。这样推想的话,很可能是方晟最不敢想的情况! 大概率是叶韵的精神或心理出了问题。 之前接触樊伟,从他无意透露的片言段语分析,对付训练有素的国外特工,严刑拷打根本不济事儿,通常都采用测谎或心理分析等高级技术。 这些高级技术都是双刃剑,能窥探被审者内心的同时也会形成不同程度的伤害,有时甚至是不可逆伤害。 不行,我要找樊伟! 想到这里方晟不管今天是大年三十,果断拨打樊伟的手机。 一直忙音。 有耐心地打到将近零点,终于通了。 甫一接通樊伟沉声道:“新年好!我还在单位。” 方晟吃了一惊:“都没吃年夜饭?” “吃完回来继续工作,”樊伟道,“透露给方老弟无妨,就是关于亨利,兄弟我捧着烫手山芋扔不掉了。” 关于这一点方晟从刚开始起就预料到了,提前关照白翎坚决不能沾着边,因此反恐中心接到亨利后不顾形象地送到派出所。 “烫手就等等,吹冷了再处理嘛,”方晟一言蔽之后转入正题,“关于叶韵,唉,大过年的本不想打扰樊兄,然而……” “我知道,”樊伟截口道,“叶韵的事我原想春节后着手处理,有些事儿是不是告诉你,说多少我还在斟酌,总之有点麻烦。” “噢……” “或许我会陪方老弟亲自走一趟,也可以叫上白主任,叶韵涉及的案情非常重大,可以说是史无前例,到时大伙儿得商量着办……” 他越渲染方晟越忐忑,试探道:“怎么个史无前例?” 樊伟却话锋一转:“亨利的案子我已经愁眉不展好几天,却忘了方老弟素有智多星之称,早就应该请教的!大年三十谈工作,也算史无前例吧,哈哈哈……” 嘿!自己撞上门去了!方晟为轻率之举后悔不迭,强笑道: “我对情报系统工作一无所知啊,要不提供思路,供樊兄参考?” 第1016章长城脚下 樊伟才不管呢,简要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皱眉道: “让这家伙说实话并不难,关键是万一真涉及到高层隐私,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就算暂时没事,将来也迟早祸及自身。以前有过类似教训,往往落得身败名裂甚至家破人亡境地,方老弟,情报工作的危险不仅仅来自敌人啊,兄弟我事实上是坐在火山口。” “在警惕的京都人民**大海里,他能刺探到什么?除非有内奸。” “不不不,这些家伙无孔不入,手段超出你想象。为了挖到情报什么主意都能想出来,比如勾引高层家里的保姆、护士、警卫,千方百计翻垃圾筒,截取信件,化装学校老师跟高层里的孩子搭讪等等,没准真能打听到硬料儿!” “概率只有百分之五吧,我觉得。” “哪怕百分之一我都得避免,不能拿身家性命去赌。” “等等……” 方晟用冷水洗了把脸,连喝几大口傍晚泡好的浓茶,神智顿时一清,沉思良久道:“按常规流程,审讯结果出来后你应该怎么做?” “向参谋部分管副主任汇报。” “不管事态大小都是如此?” “对,规定流程,不可以超级上报。” “目前分管副主任知道这事儿?” “就是他转过来的。” “有没有一种情况,即分管副主任亲自参与审讯?”方晟又问。 樊伟若有所悟,沉吟片刻道:“也是有的,不过极少,主要是性质极其严重、对国家安全有极大威胁的案子,不单分管副主任,其他几位副主任都一块儿过来听。” 方晟立即问:“亨利的案子算不算性质极其严重?” “不是我说了算,分管副主任想来才来,我没法影响他,”樊伟苦笑道,“再说了涉及国家安全,哪桩案子不严重?” “嘿嘿嘿,办法不就有了吗?” “什……什么?” 樊伟呆住了,暗想老子苦思冥想几天几夜没结果,到你这儿不出十分钟?也太小觑老子了! 方晟道:“你在分管副主任面前说了不算,那嫌疑人自己说算不算?” 樊伟又一呆。 “方老弟的意思是……” “如果嫌疑人说你级别不够,我要找能说了算的人谈条件……分管副主任是让你说了算,还是亲自审讯?” 樊伟第三次呆住,呆了半晌蓦地发出大笑:“好哇好哇,方老弟算是把当权者的心态摸透了!对,说了算的只能是领导,我怎敢取而代之?” 方晟也笑道:“为了让嫌疑人如实交代,你还要申请回避,让分管副主任随机点人协助审讯。” “对,事后审讯记录立即交主任室封存,这样我就能完美脱身!”樊伟禁不住又是一阵长笑,“要不是大年三十,非得找你痛痛快快喝顿酒!” “节后再说,等你把亨利的案子结了。” 樊伟知方晟还惦记着叶韵的事,顺着话题过渡回去,道:“是的,案子结了叫上白主任一起进山,之前啥也不说,先看审讯记录,然后再作分晓,如何?” “噢——” 方晟顿时猜到八成审出毛病来了,或者说把叶韵的老底揭开了,所以才麻烦。 京都禁放烟花鞭炮,这一夜方晟睡得很安逸。 大年初一。 方晟起了个大早先去探望于老爷子,见他安详平静的面庞,心酸而又欣慰。戎马一生、经历新中国所有风浪波折的革命元勋,以这样的方式,而非病魔缠身痛苦地离世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多睡会儿,我们都默默陪伴您,爷爷!”方晟在心里祷告道。 之后依次是于云复、于秋荻、于道明三个院儿的长辈,再跑到白家大院拜年,然后和白翎——这回硬着头皮没排自己大年初一值勤,带上小宝和小贝去爬长城! 说来好笑,小宝今年11岁了,愣是没去长城;但说来又不好笑,一辈子没去过长城的京都居民为数不少。 因为没钱?不是! 《最后一课》里面有句名言:总把时间拖到明天是阿尔萨斯人最大的不幸。套用到京都人身上同样贴切:总觉得长城就在家门口,总想着过阵子有空就去,越拖越久,等终于下决心时已老得爬不动了。 其实跑京都这么多趟,方晟也没去过,也是一直在想:以后总会有时间的。 节前跟白翎一说,决定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实际上京都大院出身的白翎三十多年里也只爬了两三回长城。 听说爬长城,小宝和小贝都跃跃欲势,高兴得不得了。 对孩子来说不在于去哪儿玩,在于和家人一起玩,和喜欢的小伙伴玩,毫无疑问,小宝和小贝是非常合拍的。 驱车来到八达岭长城段,不坐缆车直接步行上山。白翎体能充沛,兄弟俩一路打打闹闹根本不觉得累,反而方晟有点气喘吁吁,不时让他们慢些。 趁兄弟俩不注意,白翎私底下批评道: “平时不注意训练,被酒色淘空了身子!悠着点,来日方长!” 方晟大惭。 以樊伟和白翎的眼线,自然知道他从去年起跑白吉比较频繁,但注意力都在徐璃身上,没料到还隐藏个樊红雨。 其实,他是被樊红雨淘空了…… “以后一定加强训练,每天至少跑三千米。”方晟说。 白翎嗤之以鼻:“三千米那叫热身,起码两万米!” 方晟怒道:“我是以健身为目的,不象你成天打打杀杀!” “哼,鱼小婷每天跑多少?强度上去时每天一个马拉松,吓死你!” 斗嘴多少分散了方晟的注意力,好歹抵达好汉坡,再往上又坐着歇了半个小时才下山。 回程途中,小宝小贝闹着要去水立方一带逛逛——俩孩子也说不清逛什么,就是不想太早回家。 难得一家人出来玩,对孩子自然百依百顺,方晟一打方向转了过去。 在停车场停好车,小宝小贝手拉手到处乱跑之际,不远处人影一闪,有个清亮靓丽的少妇招呼道: “白主任,方市长,新年好!” 这不是樊红雨吗?! 白翎很意外,笑着回应道:“樊厅长新年好,陪儿子玩呐?” “是啊……”樊红雨转身从人群里拉出臻臻介绍给他俩,慈爱地说,“跟俩哥哥玩去,”然后解释道,“大清早想游泳,其它地方都不开,只能到这儿过过瘾。” “我们刚去长城的……”白翎与樊红雨并肩而行,聊了几句转头对故意落在后面的方晟道,“别闲着,给仨孩子多拍些照片。” “好!” 这正是方晟最想听的话! 事实上樊红雨并非巧遇,而是方晟煞费苦心安排的结果:首先爬长城,白翎和俩孩子都没异议;其次樊红雨不能也爬长城,那样的话人为痕迹太重,因此必须在水立方边游泳边等;再次去长城途中方晟有意无意提过附近有水立方和鸟巢,不然俩孩子哪里知道?最后…… 这样安排,是为了满足樊红雨大年初一让儿子和爸爸在一起的愿望,也重温多年前仨兄弟相逢的温馨。 那次是在动物园,方晟、赵尧尧带着俩孩子与樊红雨、臻臻“偶遇”,至今,那张照片还保存在方晟手机最深处。 这回,方晟身边变成白翎,樊红雨还是独自带着臻臻。 对方晟来说此次重逢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一来仨孩子都在10岁左右,即将步入人生最重要的青少年阶段,增进彼此友谊有利于日后和平共处;二来从目前态势看,楚楚和越越基本在英国发展,phoebe则在德国生根发芽,徐璃的孩子还小,也就是说仨儿子基本处于同一起跑线! 不错,方晟想起于老爷子嘱咐过的一席话,当时没有往深处想,然而随着仨儿子不约而同有志于从政,若隐若现的矛盾渐渐浮出水面! 别说孩子还小,将来变数很大,在京都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可都是意志坚定的主儿,一旦确立目标不会轻易改变。 与普通家族有异,方晟这仨儿子分别属于三大京都传统家族,各自代表不同的家族利益,更重要的是,在仨儿子成长和培养过程中,方晟说了不算! 本来嘛,没一个姓方,凭什么做主? 更悲摧的是,两个女儿都姓方,方晟同样做不了主,连加入英国国籍这种事,都是两位妈妈直接商量,然后轻飘飘“通报”即可。 有时,方晟确实很享受在安如玉面前的感觉,喜欢她那种刻意做出的低眉顺眼、委曲求全的模样,直接说吧,就是喜欢象主子似的被她伺候,稍不如意还能吹胡子瞪眼! 而在赵尧尧、白翎等人面前,无论如何也不现实! 就连最能给他带来家的温馨的徐璃,一旦提及有关孩子的话题就会翻脸,连续两三周拒绝跟他见面,直到再三赔礼道歉才和好。 爱妮娅,无论见面还是通电话只谈工作;鱼小婷生起气来立马失踪,十天半个月后才突然出现。 更不用说樊红雨,动辄用“加赛”来惩罚他,直到榨干最后一滴水…… 因此方晟所能做的就是以亲情为纽带,尽量让仨儿子多接触、多交流,毕竟血浓于水,避免于老爷子所担心的情况发生。 至于滋滋于念的子女们团聚一堂,一齐叫“爸爸”的其乐融融的场面,方晟悲观地预计还不如科幻小说靠谱。 “别象妈妈们吵成一片、打成一团就不错了。”方晟暗暗想道。 回头再想,赵尧尧真的蛮大气。 明知越越是私生女还带在身边视如己出,还欢迎鱼小婷隔三岔五上门探望,得有多大的包容心和多宽广的气度才能做到? 潜意识里,方晟觉得与周小容分手,与赵尧尧相识相爱实在是人生的幸运。 第1017章公开翻脸 大年初二,于家大院一大家人吃过团圆午饭后,在外地工作的各自踏上返程之路。 因为工作需要,于道明大清早就乘坐最早航班回了双江;于铁涯本想赖到明天,谁知局里打来电话,20多名下岗工人大年三十没拿到困难补助,明天就举着白旗堵民政局大门! 市长发了火,要求局领导班子初二全部到岗,紧急处理这起影响恶劣的群体事件。 中午吃饭时于铁涯虚心请教市长后面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动作,方晟说通常而言市领导很少介入民政部门的事务,因为剪不断理还乱,只要尽快平息事态,让堵门的人撤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不会追究领导责任吧?于铁涯还是不放心。 方晟笑道困难补助发放不到位,要么经办人员的疏忽,要么银行方面出的差错,你何必顶责任?银行的差错,让银行领导上门道歉;民政局工作人员差错,在网上公布处理意见,该撤职的撤职,该罚款的罚款,然后抢先向分管副市长汇报就万事大吉。 于铁涯连连点头,说提前到岗的局领导已组织调查,下午肯定有结果。 午宴结束后,方晟团团打个招呼准备去机场,闻洛和于正华等在大门口,一迭声请“方哥多费心”,想到家里端坐着一位副国级、一位正省级,仿佛置之度外,方晟只有叹气的份儿。 在飞机上反复琢磨,还是决定把于正华放到白山。 相比闻洛,方晟对于正华的西化更为担心,因为思想意识形态一旦形成短期内很难转变,不排除于正华为了前程和婚姻暂时妥协,到地方缺乏约束管制反而肆无忌惮。 爱妮娅事业强,贵为省长工作千头万绪,没时间也没精力顾及到于正华;而徐璃有多年组织工作经验,最擅长的就是管理干部,本身她分管的领域也不多,工作不算吃重,盯住于正华游刃有余。 傍晚辗转抵达鄞峡,在食堂吃晚饭时外地市委领导们基本都到齐了,就差苗彰荣。林枫压低声音说今晚苗书记家里有点事,明天出发,他特意关照所有活动照样进行。 春节期间哪家没事?方晟无语。 茅少峰闲闲问上午九点还能准时下基层么? 林枫埋头吃饭,没有作答。他只是苗彰荣的传话筒,不能回答授权以外的问题。 耿大同有些担心地说万一迟到咋办,基层方方面面都联系好了,时间不等人啊。 方晟安慰道没事,苗书记肯定准时到位。 春节下基层慰问是正治任务,领导干部必须要露脸,否则对上对下都交待不过去。 果然,大年初三上午苗彰荣没掉链子,赶在九点钟前来到市委大院如期参加所有活动。 连续跑了三天,初六上午省委省正府关于关停污染化工企业的督查组悄然到访,没办法,方晟等正府班子领导又跟在后面陪了一天。 本来初三、初六两个晚上分别约了徐璃和樊红雨,都爽约了。不过她俩也忙得不可开交,大大小小的活动嵌套着,马不停蹄一场接一场。 初七正式上班,苗彰荣召开新春首次常委会扩大会——除市委常委外,还有副市长、两办秘书长和副秘书长,以及两县一区的一把手。 按惯例苗彰荣代表市领导班子给大家拜年,说了一番鼓舞士气的话后,突然提到开发东方绿地的问题! 苗彰荣认为,去年全省调控房价鄞峡走在前列,付出了一点代价但夯实了基础,房价在相对低位稳住了,老百姓心里有底,房产商也看到希望。我们必须认识到,调控房产投资不是禁止房产投资,不要把发展房产市场当作洪水猛兽,这也不能碰,那也惹不得,只要做好全局规划、掌握足够的调控工具,我们完全可以在驾驭它的前提下稳健发展! 苗彰荣指出,在当前控制总量、压缩房产投资规模的形势下,要大力开发精品小区、科技小区、绿色小区,要有序、前瞻地开发市中心黄金地段,让鄞峡老百姓切实享受到发展房地产带来的红利!前期开发的商业小区我都看了,除了神仙池和柯察巷两处还可以,其它要么与农村田地为邻,要么靠近高速公路,总之工作生活都不方便。把好地皮都捏在手里,那也没必要嘛,有时候该放的得放,也要让房产商尝点甜头嘛,对不对? 苗彰荣最后强调,一个功能齐全、具有先进理念的小区能够发挥磁力场作用,带动周边商业、交通、金融、教育、医疗、文化等相关产业,对于促进市区繁荣、、拉动区域消费、改善居民生活质量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项工作不能拖,不能瞻前顾后,要快刀斩乱麻,集中精力把包括东方绿地在内的代表城市形象的精品开发工作抓到实处! 发言结束,会议室掌声稀稀拉拉,参会人员都在偷瞄方晟的脸色。 众所周知方晟是控制房价和房产投资的急先锋,去年还受到省委书记点名表扬;东方绿地改建成街心公园也是方晟和吴郁明的意见,当初的观点是不能在一任手里把家底子卖光,优质土地资源得留给后人慢慢做文章。 可苗彰荣所说的话,句句跟方晟唱反调,这倒也无妨,书记市长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的友谊,以前吴郁明和方晟好成那样,最后阶段也生分了。令大家诧异的是苗彰荣选择的时间点居然在大年初七,上班的第一天,而且是常委扩大会! 在此之前,常委会压根没讨论过东方绿地是否开发的问题。 挑这个时间点搞突然袭击,分明是霸王硬上弓,非要将东方绿地的生米煮成熟饭! 换一般人要么被市委书记这般暴风骤雨直接打懵,要么想奋起反击也来不及思考,要么关键时刻顶不住败下阵来。 然而苗彰荣的对手偏偏是方晟。 方晟,偏偏是从无数次常委会斗争当中厮杀过来的,可谓身经百战,类似偷袭式进攻并非第一次碰到。 或者说,苗彰荣的火力还不如方晟想象的那么猛烈,貌似张牙舞爪,实际抵不上吴郁明更有杀气。 “……这几天同志们都没休息,一直下基层慰问,很辛苦,我也不占用同志们的时间了,今天就说到这儿,嗯,”苗彰荣礼节性地问道,“方市长,还有各位常委有什么补充的?” 按惯例都摇头或说“没有”,然后苗彰荣宣布散会。 这时,方晟说话了。 如果不说话,参会人员反而觉得奇怪;但苗彰荣入主鄞峡以来还没跟方晟在常委会上正面冲突过,换句话说,没尝到方晟绵里藏针的厉害。 “按苗书记要求,我补充两句,时间不长,耽误同志们三分钟。”方晟平静地说。 整个会场顿时安静下来,已经收好笔记本的领导们重新摊开来,苗彰荣则大大地吃了一惊。 昨晚他与尤应清商量此事时已考虑到会惹恼方晟,但没料到方晟居然选择公开翻脸! 方晟沉声道:“苗书记的重要讲话,同志们要深刻领会、认真学习,及时在本系统、本部门层层传达,并抓好贯彻落实。房地产产业因着体量大和特有的规模效应,在地方经济中发挥着巨大的影响力,大象起舞,地动山摇,同志们要牢记京都和省委省正府指示精神,用好这柄武器,又不能被它所伤。鄞峡经济说到底还靠发展实体企业,在制造业、机械加工、电子元件、医药科技等行业全面开花,而不能依赖房地产的集团冲锋!” 若是全无官场经验的,肯定觉得这话说得没毛病,通篇都在要求大家重视苗书记的讲话,是书记发言,市长总结的既定套路。 可在场都是混成精的老官僚,一下子就听明白方晟话中有话,除了第一句套话,和风细雨间推翻了苗彰荣的意见! 方晟祭出的武器是“京都和省委省正府指示精神”,拿这个来批驳前面提到的“苗书记重要讲话”。 也不能怪方晟,是苗彰荣先偷换概念,提出“调控房产投资不是禁止房产投资”,同样的主题,就看怎么诠释。 体制外的人,很多老百姓通常误以为混官场就靠两招:吹牛奉承和请客送礼。 其实只看到肤浅的一面,一个很小的方面,倘若真抱着这样的心态进入体制,或许会凭侥幸、运气走一小段,但绝对不可能有长足的进步,有持续的发展空间。 官场有两件事特别重要:一是准确领悟领导的潜台词;一是正确理解红头文件的真正作用。 两件事归纳起来讲实质又是一件事,即悟性。 能在字里行间揣摩到领导不便明说、不便多说、没法用文字表述的意思,证明你成熟了。 此刻,参会人员都听得出方晟不认同苗彰荣的观点,这就麻烦了。 在房地产管理上,正府负责具体操作实施,市委书记固然有权确定大方向,但方晟不支持的话,下面的同志很难开展工作。 方晟继续说:“刚刚苗书记提到东方绿地,在咱们鄞峡类似东方绿地的黄金地段起码有七八处,都可以做精品,搞成商业化小区样板。同志们要切实贯彻苗书记讲话精髓,做到战略方面高瞻远瞩,战术方面科学规划、合规操作。房地产投资很敏感,容易出乱子,无论从加强法制建设还是保护自身出发,都必须谨慎行事,不留尾巴。有关对市区黄金地段的开发,包括东方绿地,要等常委会研究通过后再推进流程。散会!” 方晟不再征询苗彰荣有无意见,也不征询其他常委有无补充,直接宣布散会。 自苗彰荣空降鄞峡以来压抑的怒气显露无疑! 苗彰荣要“不能瞻前顾后”,方晟要“高瞻远瞩”;苗彰荣要“快刀斩乱麻”,方晟要“谨慎行事不留尾巴”;苗彰荣要“把开发工作抓到实处”,方晟要“等常委会研究通过后再推进流程”,完全是顶着干! 书记市长搭班子就是这样,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跟我玩心机,我就给你掀桌子! 参会人员心里明白事情闹大了,如闻大赦纷纷离席出门。 第1018章特别奖金 反正已经撕破脸,方晟一不做二不休,打破大年初七市直部门不开会的传统,紧急通知下午召开市直部门科级以上干部全体大会,两县一区分管副县长和垂直部门一把手列席,阵容不亚于春节前关于关停污染化工企业的组织动员大会。 会上,方晟打的旗号是传达和贯彻落实苗书记讲话精神,实际上从头到尾都传达和贯彻方晟的讲话精神! 他重申沈高在绵兰关于调控房地产投资和房价的要求,指出在鄞峡经济腾飞的关键阶段一定要避免房产市场过热带来的实体空洞化,房地产规模引起的gdp增长是虚幻的,经不起推敲的,是麻醉剂,会让广大干部群众沉迷在不努力照样能取得成绩的自我陶醉中。 方晟严厉指出从基层到市直单位要杜绝抄近路、急功好利的念头,不允许打房地产投资的主意,沉下心来踏踏实实招商引资,切实把实体产业抓起来、搞上去;今年各责任单位和部门针对房地产行业的任务更重、更高,目的就是不松懈房产调控,保障每一分钱都用到我们实体经济发展上。 方晟最后警告,土地国有,每块地皮管理权都在国土局,决策权由各级党委负责,集体研究通过后上报审批;在最终意见出台前,任何人、任何单位部门不得轻率对外发布消息,不得误导房产商提前勘探、测算;一把手要负起责任,要有敢当,该否决的要否决,该压制的要压制;分管领导要恪守职责,有效负起审核把关作用,不能事事向上推,事事汇报请示,该做决定的要决定,不然要你分管领导何用?交给秘书处理就行了! 这席话是活脱脱打脸耿大同。 方晟非常反感耿大同事先不打招呼就将开发东方绿地的报告走流程,迫使自己提交常委会。 耿大同被当众打得火辣辣的却无计可施,今天会议程序只有一项,就是所谓方晟传达苗书记讲话精神。 一通万钧怒火后,方晟话锋一转,就关停污染化工企业第一阶段工作将市直机关夸了一通,说是关键时刻拉得出打得响的铁军,工作进展和工作成效获得省检查组的肯定;第二阶段工作依然紧迫,各工作组要再接再厉、齐心协力,打好这场攻坚战! 本以为会议到此为止,谁知方晟还有话说。 “同志们,前年、去年大家都很辛苦,除本职工作加快节奏、加大工作量之外,我们的市直机关,我们的公务员队伍额外完成了很多任务,包括招商引资,包括撤区建区,包括正在进行的关停污染化工企业,成果是菲然的,但显然埋怨声也不少,觉得自己超额做了很多事却没得到应有的回报。对于这种埋怨或者说呼声,我个人表示理解,有意见很正常,没有意见才反常。刚来鄞峡时我就要求公务员队伍重振士气,把以前的课补上,现在看来不仅补上了还有长足的进步,很不容易,同志们的辛苦付出是有目共睹的!鉴于此,利用去年财政盈余,市正府马上着手安排给同志们发奖金!” 此言一出参会人员全都精神一振! 耿大同却听得一愣:我是分管财政的常务副市长,我怎么不知道?你刚刚强调重大事件要经常委会讨论,程序合规,转眼间直接跳过我这个分管市长宣布发奖金,象话么? 方晟道:“有同志会问,现在上级三申五令不准巧立名目给公务员发奖金发福利,你方市长这么说不是带头违反规定吗?对的,今天我在这里还是要求各级单位和部门不准巧立名目给公务员发奖金发福利,这是原则,如果接到举报市正府会严格查处,不留情面的!但我说的奖金不同于上级所说的奖金,而是全员招商引资拉动经济后的红利,是履行当初市委市正府对同志们的承诺,有承诺当然要兑现,是不是?” 台下此起彼伏“噢”的声音,参会人员都是科级以上领导干部,自然领悟方晟话里的含义,露出会意的笑容。 “要是有人非质疑它的合法性,那么,不妨称作‘市长特别奖’,是我方晟代表市委市正府给同志们发的奖金,问责的话由我承担好了!” 会场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都在赞叹方晟果然是有魄力、有担当的领导,布置工作声色俱厉,批评起来五雷轰顶,但奖励干部同样不含糊! 耿大同等副市长不落痕迹地交换眼色,均笑得苦涩而别扭。 真要是省里追究起来,怎么可能方晟一个人承担?分管副市长肯定跑不了,会办落实的市长办公会成员,全部要问责! 再说了,省长是市长的二叔,于情于理都不会追究,相反还会表扬呢。 这个风头出得好意外,又好惊讶! 不得不佩服方晟在官场特有的平衡艺术:当他与吴郁明亲密合作时,毫不留情打压本土派,采取严格而苛刻的工作作风;当上午与苗彰荣撕破脸时,迅速推出“市长特别奖”拉拢人心,争取大多数干部群众的支持。 等会场声音渐渐小下来,方晟继续说: “有人问奖金大概发多少?一百、两百不如不发;一千两千拿不出手;接下来我就不便透露了,具体数额要等市长办公会具体研究……” 这会儿方晟终于想到市长办公会了,耿大同等副市长简直啼笑皆非。 “关于‘市长特别奖’的发放,我想事先提两点要求,”方晟道,“一是奖金直接发到个人,虽然不搞平均主义,要按照贡献大小和行政级别有所区分,但差距不会太大,不能把好事办成坏事,为分钱自己家里打起来,那就违反我的初衷了;二是奖金分两次发放,一半等走完流程后立即到位,另一半等到下半年,为什么呢?既为了减轻财政压力,一次发放影响其它财政支出的统筹,同时为了更好地激励我们的公务员队伍,这段时期工作不努力的、效率低下的、消极怠工的、中途辞职的,就有可能拿不到下半年的钱,同志们明白我的意思?” 一笔奖金还玩这么多花招,大家也是服了。 大会甫一结束,方晟叫主席台的副市长们别散,继续召开市长办公会,讨论研究“市长特别奖”的相关事宜。 刚坐下,方晟立即说:“‘市长特别奖’的范围也包括咱们市长,咱可不能肥了人家,自个只担责任,权利和义务相辅相成,大家觉得呢?” 一句话就将局面扭转过来。 官至正厅,其实真的不在乎这点奖金,但有谁嫌钱少啊?再说眼看其他人拿钱,自己两手空空,心里也不平衡。 祝雨农、盛华军本来隐约带有抗拒心理,打算在市长办公会杯葛“市长特别奖”,转眼间就改变了主意。 “方市长大放血,准备给咱开多少红利?”华叶柳凑趣开玩笑道。 方晟顺手一推:“要看耿市长舍得出多少。” 好人是你做,我当什么恶人?耿大同不假思索道:“全由方市长拍板。” 方晟就等他这句话,目光灼灼道:“雨农呢?” “多多益善。”祝雨农漫不经心道。 盛华军也表示没意见,只有郑拓多问了一句:“应该把市委那边都考虑在内吧?” 耿大同道:“理论上凡参与招商引资的都要享受,不然名不正言不顺。” “按贡献大小分配,人大政协那帮人又要跳脚了,去年都没如期完成任务。”华叶柳道。 郑拓道:“而且会咬税务、财政、教育等系统贡献度高是以权谋利,到时会如方市长所担心的咬成一团。” “还有,去年才调入公务员队伍的,以及中途调离的怎么处理?各种特殊情况很多啊。”耿大同道。 方晟微微一笑:“这种红利在发放的时候宜粗不宜细,太斤斤计较,传到体制之外影响反而不好;各单位各部门、各个人都有差距,但差距小到大家都不好意思开口,比如说局长比副局长高三百块,科长比副科长高两百块,副科长再比办事员高一百块,塞牙缝都不够,有必要吵吵嚷嚷么?我希望这笔钱拿得悄无声息地,落袋为安就行。” 耿大同等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所谓差距。 “大同市长所考虑的种种特殊情况,我是这么想的,以这个月底在编在岗人数统计,中途调入调出、离职、辞职、离退休等等按两年期间实际在岗时间计算,有一个月算一个月,不欺公平;”方晟道,“至于奖金发放安排,为避免有些单位部门某些领导雁过拔毛,请财政部门组织测算,然后直接发放到个人工资账户;处级及以上同志不搞差异化,奖金金额全部相同!” “不过贡献大的单位部门和同志就得心理不平衡了。”祝雨农装模作样道。 方晟胸有成竹道:“按照贡献度,每年招商局都有相应奖励,那是专项奖;这回打着‘市长特别奖’的旗号,其实是普发红利,两者有根本区别。” 讨论到这里,副市长们发现没什么可说的,所有疑问和问题都被方晟考虑到了。 耿大同道:“咱这边是统一意见了,还得提交常委会通过……这个,事先没沟通,苗书记能答应吗?” 方晟笑了笑:“放心,苗书记一定会答应的。” 第1019章紧急对峙 方晟在大张旗鼓开市直机关大会时,苗彰荣也在开小会。 被方晟当着常委和副市长们的面直接批驳,苗彰荣恼怒之余更担忧东方绿地开发能否落地。 昨晚苗彰荣之所以没提前到岗,因为尤应清亲自登门拜访。 这可是破地荒地头一回,以前苗彰荣任威风八面的潇南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都没获得这个待遇。 大年初六上门相当于拜年,尤应清自然没空手。东西也不多,只拎了两个印着干果广告的袋子。 里面装着四瓶茅台,上面赫然印着出厂日期:1974年1月! 放到现在值多少钱?就跟古玩一样没个正价。碰到懂行的、喜欢收藏的、好酒的,一百万一瓶都便宜。 碰到滴酒不沾的,送给他说不定还嫌破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反过来说重赏之人必定遇到天大的麻烦。苗彰荣虽客气一番收下酒,却想着如果尤应清要求太过分,明天就吩咐司机把酒退到他公司。 收了就得帮人家办事,不然宁可不收。这是苗彰荣一向的原则,也算是领导干部的良心吧。 果然,寒暄之后尤应清说明了来意,原来,尤应清真的遇到麻烦。 事情起因缘于商业收购。 尤应清搞房地产多年,可以说完整地吃到了一轮牛市盛宴,眼看国家对房地产调控力度越来越大,从宣传来看,以后很难再现那种辉煌;加之沈高主持下的省委省正府接连不断对潇南领导班子进行换血,包括林枫、苗彰荣等常委各有去处,大哥大郑东干完这届大概率也要退二线,继续撑恐怕比较困难。 抱着这个念头,尤应清接洽某个做房地产的央企讨论收购问题。讨价还价后,双方达成一个对赌方案:若两年内尤应清的房产集团利润累计达到25个亿,央企愿以130亿收购;若低于25亿,哪怕差一分钱,收购价仅为80亿! 这是什么概念呢? 80亿其实涵盖了目前尤应清房产集团拥有的全部资产,包括在建工程、尚在销售期的商业小区的成本价。 也就是说80亿成交的话,尤应清要亏一大笔钱,亏损额……可能达到15个亿甚至更多! 而150亿显然是溢价估值的基础上还加了丰厚利润。 对赌协议的残酷性就在这里:双方都认为自己能达到目的,所以甘心下注,但最终只有一个胜者。 协议签订之后,尤应清立即调度所有资源大上特上项目,一口气在省城兴建了六个商业小区以及两个大型购物广场。 从局势发展上讲,央企到底树大根深,提前从京都最高层获得信息,事实上去年起各个层面骤然收缩银根,加大对房地产投资的调控,房价节节走低,房产市场交易清淡,人气低迷。 眼看开盘在即,房价却受市场和监管部门约束没法提高,尤应清几十亿资产等于被套进去不得脱身! 尤应清急得连跳楼的心都有!几十个亿悬殊啊,他输不起! 情急之下他开始流窜各个地级市,企图利用地方相对宽松的政策进行投资,届时做一轮炒作,临时把房价哄抬上去,再与省城商业小区做资产置换和假收购,起码能保证账面有25亿利润。 鄞峡是整个环节里最重要的一环,因为东方绿地的商业价值太高了,只须结合香港资深风水师的断言略加宣传,高价雇些人深夜排队摇号营造紧张氛围,涨个百分之六七十都没问题。 按照协议规定的期限,东方绿地最好在三四月份动工,这样工程进度才赶得上年底前估值。 这当中有很繁琐很复杂的流程和手续,尤应清说那些都不是问题,只要地皮弄到手就好办,哪怕边开工边完善手续。 苗彰荣听了之后心中定当。 早在春节前耿大同已将开发东方绿地作为议题开始走流程,方晟虽极为反感却没有绝对理由否决,提交市长办公会的话有祝雨农相挺,盛华军也打过招呼,方晟争取不了多数,只得打太极建议移交常委会研究。 能否在常委会获多数票通过,苗彰荣心里也没底:方晟肯定持反对态度,加上房朝阳、茅少峰就是三票;本土派窦康、慕达、韦升宏,以及成槿芳也会反对,除了耿大同作为提交者不便自打耳光,原因在于两派对神仙池和柯察巷期望很大,也押上全部身家,宣传点是“市中心黄金地段双学区房”,倘若东方绿地加入,其光芒势必盖过神仙池和柯察巷,那就不是共同繁荣的问题了,不可避免对他们的销售造成负面影响! 加起来七票反对,魏昌成又是摇摆不定的主儿,苗彰荣遂按兵不动,准备等到春节后各个击破,主要是争取到本土派的配合。 还有成槿芳,对付这些唯利是图、私心杂念重的人,苗彰荣信心很足。 “东方绿地是鄞峡市区的宝石,打它主意的开发商很多,正因为没办法摆平上届班子才暂时搁置,”苗彰荣开始打官腔,“我老苗升不上去了,姓方还年轻,一心想着讨好省领导,打压房产投资就是张好牌,这方面,难度确实比较大。” 见苗彰荣开始要价,尤应清反而放下心来。 在这些领导面前,不怕价钱谈不拢,就怕不给谈价的机会。 “苗书记,我一直固执地看好鄞峡房产市场是有道理的,做股票有前世今生原理,房地产也是,任何市场不存在只涨不降的情况,同样也不存只降不涨的情况。鄞峡由于糟糕的交通状况和相对闭塞的环境,成立地级市开始房价就步入下坡路,跌跌不休到两年前;随着城市快速通道通车,经济飞速发展,海量投资资金涌入,即便与gdp增长同步,鄞峡房价起码也要有个百分之三十升幅,何况按照房产放大效应,正常都是双倍甚至三倍……” “省城就达到三倍。”苗彰荣颌首道。 “实际情况呢苗书记也看到,鄞峡房产市场稍微有点起色就被打压下去,这是方晟市长不想投资者一下子涌入房地产产业,从而爆炒房价。以施政者理念讲他的思路是正确的,但从房产市场化角度分析,这叫用行政手段强行控制市场,一旦时机成熟将出现猛烈的、爆发性反弹,届时正府反而难以控制局面。” “这方面尤总更有经验,应该把这些话适时传递给姓方的才对。” “所谓看好,我尤应清不只是动嘴皮子,要付诸行动的!”尤应清道,“做完这批小区,不管成败我都金盆洗手了,别的地方我兴趣不大,但东方绿地绝对要拿10套房子放手里捂着,等个十年八年再抛,绝对比炒股啊、投资啊、收藏什么的赚钱,苗书记信不?” 苗彰荣缓缓道:“尤总分析得很中肯,很到位。” “以苗书记的财力也能试试的,目前价位绝对没有下跌空间,比存单搁家里更踏实。” “唉,不瞒尤总,最近两年我爱人乱七八糟到处投资,都凑不起一套房子的钱。” 人心隔肚皮,苗彰荣怎会说自己已在鄞峡投资了好几套商品房。 尤应清微微一笑,道:“没事儿,我可以借啊,虽说资金链紧张,几套房子的小钱还腾出来。” “那怎么可以……”苗彰荣目光闪动,“现在查得紧,不能犯错误啊。” “不借现金,借房子总行吧?相当于期房,不留痕迹。” “唔,会不会影响尤总的整体规划?” “不会不会,有苗书记加入我更加信心百倍!” 终于谈妥条件,尤应清长长出了口气。 大年初三、初四两天,利用下基层慰问的机会,苗彰荣与窦康聊得很深入,对适当推进房地产投资、活跃房产市场取得广泛共识。 为争取本土派对开发东方绿地的支持,苗彰荣暗示今后地皮招标时至少要求有一半项目必须与鄞峡本地工程商合作,这是绑定条件,也是参加招投标的前提,以此扶持之前被打压得奄奄一息的本地工程商。 窦康欣然同意。 去年下半年起随着国家大力发展高铁、高速公路和大型工程,钢材、水泥等价格一路上涨,不得不一再追加投资,追加到本土派包括慕达、韦升宏在内心里直打鼓。 “老本都快搭上去了,再涨价揭不开锅了!”退二线的马天晓开始哭穷。 被边缘化的于东俊也压力山大:“万一卖不动咋办?万一姓方一味控制房价咋办?” 窦康也是头一回赌房地产,何尝不焦虑,但已经砸下去几个亿没了退路,闭着眼也得走到尽头,遂沉稳地说:“别担心,把姓苗的跟咱们绑一块儿,他是市委书记,动真碰硬绝对能压方晟一头!” 眼见苗彰荣抛来橄榄枝,窦康岂有不接之理? 这样的话苗彰荣、窦康、慕达、韦升宏、耿大同、林枫就是稳当当六票,正好过常委会半数! 初六下基层方晟和林枫一个组,苗彰荣暗中指使林枫试探对方口风,看看能否顺利过关。 方晟态度非常坚决,说东方绿地前年才花钱建成街心公园,是附近老百姓休闲锻炼的场所,怎能朝令夕改屈从于资本力量?反过来劝林枫也投反对票,说是为了鄞峡的百年大计。 苗彰荣一听就火了! 我手里有六票还怕你孙猴子翻出五指山?遂发生大年初七在市常委扩大会上的突然袭击。 谁知遭到方晟强势反击,苗彰荣不由得犹豫起来:他凭什么跟我玩?难道还握有更厉害的底牌? 第1020章网络投票 “国腾最近怎么样啊?更跃跟董事们的关系好些了吧?孩子一直在国外没回家看看?” 苗彰荣瞅着对面略显拘谨的成槿芳,温和地问道。 成槿芳中规中矩一一作答,不敢有丝毫懈怠。上午书记市长隔空交火的一幕已传遍鄞峡官场,但这回市委大院官员们心态有了很大的不同。 去年吴郁明和方晟因为撤区建区在常委会较量,百分之九十九官员都乐见两人内讧,这样才不会合起劲来折腾。 之后经历撤区建区一系列群体事件、张荣自杀事件、从京都到省里组织调查,吴郁明败走鄞峡,大家终于意识到方晟的坚持,方晟的执著都很有前瞻性,具备常人所不具备的敏锐性和洞察力。 但这位市长精力太充沛了,手段太厉害了,行事太果断了,跟在他后面干真心吃不消。 去年的冲突赶跑吴郁明,来了位还算和气、不太爱管事的市委书记,至少能牵制住方晟一些,使方晟治理下的市正府不会太冒进, 官员们都很担心苗彰荣。 倘若苗彰荣再败走鄞峡,省委大概也没耐心再等,直接让方晟转任市委书记! 那样话对鄞峡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意味着继续面临暗无天日的三年。 包括成槿芳在内,此时都坚定地站在苗彰荣这边,但又不希望两人对峙,唯恐方晟施展层出不穷的手段。 绕了一大圈,苗彰荣终于提到东方绿地,还没来得及阐述理由,成槿芳抢先说支持支持,我双手赞成! 中午打电话征求意见,郜更跃仔细分析过苗彰荣与方晟对垒的种种可能性后果,说从长远利益考虑,最好让苗彰荣稳居上风,把方晟压得死死的直到滚出鄞峡。 要不要趁机提交换条件?成槿芳问道。 瞬间郜更跃又想骂这个蠢女人,话到嘴边强自按捺下来,耐心地说姓苗的在鄞峡起码三年,来日方长,还在乎短期利益?在官场混没一个呆子,这次他欠你的人情,以后总得设法还回来的。 正因为此,下午的谈话成槿芳表现出收敛和克制,使得在苗彰荣心里的形象大为提升。 下一位是政协主席魏昌成。 对付这种官场老油条说多了就是浪费时间,苗彰荣直截了当问,近期要开会讨论开发东方绿地问题,我跟方市长有些分歧,你是什么态度? 魏昌成慢吞吞说分歧嘛总是难免的,尽量做好解释工作吧,常委会有个统一意见才利于下面的人操作。 苗彰荣说上午常委扩大会你也参加了,双方都不可能改变主意,为推动工作的开展,只能采取票决方式,昌成主席准备支持谁? 面对市委书记步步紧逼,魏昌成有些招架不住,支支吾吾好半天,终于下决心说苗书记,咱鄞峡本地人吧对东方绿地的感觉比较复杂,开发与不开发都有道理,要我说……唉,真不好说…… 苗彰荣微笑,悠悠道老魏今年多大了? 上一句还是昌成主席,下一句变成老魏,微妙之处不喻自明。 魏昌成吭吭哧哧说还有一年就要退二线,如果组织照顾或许呆到明年下半年…… 苗彰荣还是一脸微笑,问道,谁是组织?为什么照顾?马天晓、梅秋不都提前退二线吗? 尤如挨了一记闷棍,魏昌成半晌没说出话来。 苗彰荣说如果我向省领导汇报鄞峡的工作开展不下去,别的行不通,换个把常委还是可以的,我到这儿来一直没向组织提过要求,对不对?要是换常委,肯定年龄大一点优先,对不对? 请苗书记多多照顾,我……保证全力配合苗书记的工作!魏昌成不得不表态。 苗彰荣不跟他玩虚的,紧紧盯着他问,关于开发东方绿地,你究竟站在哪边? 魏昌成心一横,说我完全同意苗书记上午在常委扩大会上的讲话! 苗彰荣点头微笑。 五分钟后,苗彰荣让秘书通知各位常委三天后的上午九点整开会,议题就是研究东方绿地开发! 方晟啊方晟,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苗彰荣泡了杯好茶,惬意而自在地拿起份报纸慢慢看起来。 傍晚时分,秘书似有些慌张地敲门进来,轻声问:“苗……苗书记,您上网了没?” “没有,怎么了?”苗彰荣奇怪地看着秘书,“啥事慌成这样?遇大事要有静气!” 秘书道:“正府……正府那边下午召开的市直机关大会结束后,突然在鄞峡正府网站上发动网络投票,内容是关于东方绿地……” “啊!” 苗彰荣大惊,也顾不上静气了,手忙脚乱打开电脑上了鄞峡政务网,果然,首页上有个投票飘窗晃来晃去,赫然写道: 城市绿地、市民休闲的街心公园——市委大院旁的东方绿地,你赞成用于房产开发吗?请实名投票,大声说出您的意见。 “这……这是搞什么鬼!”苗彰荣怒道,“常委会准备讨论的议题凭什么放到网站上,这不是泄密吗?” 秘书提醒道:“不算泄密的,苗书记。省委对于民生工程、重大议题的要求就是党委集体讨论,结合民意调查,正府的做法本身无可指摘。” “他都暗示了是城市绿地,又说是市民休闲的地方,肯定都投反对票了!就是说民意可以推翻常委会决议,那还说什么党领导一切?” “涉及人事任免、正治生活、发展战略等当然尊重常委会决议,涉及民生民计的……是要综合考虑民意的……” 苗彰荣渐渐冷静下来。 秘书懂的东西,方晟自然都懂。显然上午两人公然撕破脸后,从召开市直大会继续洗脑,到大派红利争取民心,以及突然其来的民意调查,方晟砍的三斧头经过深思熟虑,可谓刀刀见血! 好厉害的对手,难怪吴郁明敌不过他! “唔,投票截止到什么时候?”苗彰荣问。 “后天下午三点,然后傍晚六点宣布投票结果。” “那来得及!紧急通知后天上午召开常委会!” 秘书提醒道:“方市长、耿市长、窦书记、房部长等常委后天都有活动,有的去省城开会,有的到兄弟市交流观摩……” 依着苗彰荣的性子常委会开得越早越好,但今天上午刚开过扩大会,明天又开会不象话,后天呢几位重量级常委都不在单位,所以才定于三天后。 方晟也算计到这一点,把时间掐得死死的,让苗彰荣找不着破绽。 后天网络投票结果一出来,倘若压倒多数反对开发东方绿地,常委会再强行通过的话,那就叫罔顾民意! 以后万一工程出现事故,或附近老百姓到工地闹事,上头追查起来又发现常委会记录里方晟投的是反对票,又占据道德制高点! 好歹毒的家伙! 苗彰荣恨得牙齿格格作响。 良久,道:“今天下午才上线,后天就截止投票,上网的人特别是上政务网的市民没想象中那么多吧?如果投票人数寥寥无几就不能代表广泛民意……” 秘书道:“我打听过,从傍晚起市直机关各单位各部门、县区各级就开始发动投票,动员令一直下发到居委会、社区,有‘市长特别奖’鼓劲,都干得挺那个……” 苗彰荣眼珠一转:“动员令有没有暗示必须投反对票?” “没有,”秘书实话实说,“就说发动市民踊跃参与,投出自己神圣的一票。” 山穷水尽。 这套组合拳把自己整个下午的努力化解于无形。 苗彰荣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把四瓶茅台退了? 转念又想,不行!绝对不行! 这根本不是是否开发东方绿地的事,而是关键到书记市长谁说了算的天王山之战! 要是市长可以蔑视市委书记的权威,动辄裹挟民意对抗常委会,岂不翻了天?以后自己还能在鄞峡立足? 不过,换其它事都可以跑到省委告状,偏偏这件事行不通。 省里要求加强对房地产投资的宏观调控,方晟此举正中省领导下怀,你在沈高面前告状不是讨骂吗?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苗彰荣陷入苦思。 几乎是同时,齐垚走进办公室,报告道:“方市长,市招商局和下属单位、以及负责联络的社区已完成一半投票。” 关键时刻于正还是给力的。 “后台统计数据如何?”方晟问。 “百分之七十左右反对,百分之十二左右支持,剩下的都是选择无所谓。” “还可以。” 齐垚悄悄退出,方晟定定看着电脑屏幕,表情复杂。 夜幕降临,齐垚又进来问方晟去不去食堂吃晚饭,或者他去打份送来。方晟让齐垚先下班,说自己要拖会儿。 晚上七点多钟,周挺急冲冲敲门进来,忙不迭说: “让方市长久等了,实在是工程上杂事太多,又必须一一打发掉……” 方晟笑道:“没事,我回宿舍也是闲着,在办公室批批文件、看看材料反而不觉得时间。” 自从牧雨秋以赵尧尧全权委托身份参与达建改制,芮芸在原山和香港两肩挑,叶韵又下落不明,鄞峡的担子都压在周挺身上。 春节前根据前期达成的共识,基本完成了产权和资产的秘密划转,初步形成新的格局。 第1021章战略纵深 全新的格局是: 卓伟宏立足鄞坪山风景区开发,并缓慢而有序地面向社会释放股权,同时与达建展开深度合作,开始着手退出机制; 徐靖遥的快递和仓储布局重点已放到全省范围,资金流逐步过渡到双江快递业网络的兴建,以及探讨双江-碧海快递快车道; 余金杭完成了梧湘、红河两地德亚产业整合,包括生产线、设备、技术人员等全部迁移到梧湘,红河只保留办事处; 吉林挑起了省城布局的金融性业务大梁,由原来吉林商贸变更为吉林金融,旗下设立典当行、小额贷款公司、小额担保公司; 鄞峡这边,牧雨秋、芮芸、叶韵等人名下资产,以及卓伟宏、徐靖遥等人手里的房产业务全都转给周挺。 整合有两层意思:一是今年已进入方晟任期的第三年,从起初大规模资金入驻到现在必须实施战略转移,为下一个台阶铺好基础; 二是相比牧雨秋和芮芸的高调,在方晟的经济阵营里,周挺等人都不引人注目,即便有所动作也不会联想到方晟,从而为今后预埋引子。 春节刚过第一天上班就把自己叫来,周挺以为方晟想了解整合后的资金分布和运用情况,特意带来厚厚的账本准备详细汇报。 不料方晟摆摆手,道:“那些细节我不管,叫你来就想问问工程进展。” 周挺成天在各个工地奔波自然烂熟于心,整理一下思路有条不紊道: “目前我们手里有12块地皮,12个商品房小区同时开建,其中位于城郊结合部的有4个,即四角穿心;市区有8个,都不算市中心黄金地段,但鄞峡市区面积不大,从东到西也就那么远,所谓车程是指自行车的距离……” 方晟笑道:“自行车车程,很形象的比喻,说明我当市长这几年城市建设抓得还不到位啊。” “不是不是,在您主持下市区已向周边扩张了很多,比如说四角穿心区域原来就是农村。” “开玩笑而已,要想真正改变鄞峡落后狭窄的面貌三年远远不够,起码得十年以上,可现行体制怎会有连续在一个地方做10年市长的情况?又有哪个领导干部愿意在一个地方连续呆10年?城市规划的不可持续性就在这里!”方晟感慨道,“扯远了,继续说。” “12个小区工程进度是,四角钻心的4个最快,目前有九幢正在进行层面工程;市区有4个初步完成基础工程和辅助设施建设;还有4个基础工程快要结束;今年我预计……” 方晟打断道:“神仙池和柯察巷怎么样?” “比咱快些,郜更跃实力强啊,柯察巷从开始起进度就在前面;神仙池中途两次险些断了,窦康那帮人仗着本土派强横有时拖着不给结账;”周挺道,“总体来说下半年两个小区可能会全面开盘,届时鄞峡肯定要有一个大的攀升,所以我的设想是借助他们的东风趋势提价,紧跟着炒作一波。” “行内都看好房价上涨?” “是啊,从去年至今房价被打压得太狠了,本来是涨势的弄成跌势,按市场规律要有一轮补涨的。” “补涨?”方晟语气捉摸不定,“看来鄞峡人民,还有所有投资者都这样认为的。” 周挺摸摸鼻子:“我是不是说错了?方市长。” “没有,没有,市场规律得尊重!听说东方绿地的传闻吗?” “下午各个工地都在议论,说市委书记和市长掐上了,还打赌最后谁赢……”说到这里周挺赶紧打住。 “从房产市场角度讲,你们希不希望开发东方绿地?”方晟问。 “希望啊,蛋糕做得越大市场越火爆,稀稀拉拉的楼盘根本没法进行商业运作。” “但我是坚决反对的,说说看为什么?” 周挺苦笑:“其实从前年起咱一班兄弟就看不透方市长的策略,死死压着地皮不放;然后让出两块市中心黄金地段;却通吃市区和周边其它12块;大把资金押在房地产上,又持续摁住房价不涨……本该顺势开发东方绿地添一把火,反而跟市委书记翻脸,太,太高深了,实在看不懂。” 方晟慢慢站起身,沉吟着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圈,道:“周总会下围棋么?” “不会,也不懂,总觉得太高深,而我太笨,”周挺笑道,“再说电脑都能打败全世界水平最高的棋手,下围棋还有啥意思?” “说明你是真不懂。下围棋不在于胜负本身,而是一种思维训练,逼迫自己养成逻辑严密、步步为营的思考习惯。如果象棋是一场局部战争,那么围棋相当于规模浩大的战役,为了实现战略意图,牺牲局部是最常见的战术手段,”见周挺一脸茫然,方晟收住嘴,转而道,“确立一个隐密的目的,所有手段都围绕它来进行,但要缓慢地、不引起对方警觉地展开行动,而且要保证能放就放,能收就收,因此,关于鄞峡房地产是一盘大棋!” 长篇大论,周挺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话,咧嘴笑道:“是啊是啊,不管怎么说跟在方市长后面总能赚到大钱。” “不一定,”方晟轻轻吐出三个字,接着说,“回到东方绿地,估计近期要推出那块地皮……” “什么?”周挺惊得站起来,“您……您您您不是上午在常委扩大会上硬顶吗?下午又发动全市市民投票表决,没说的,八成市民都反对开发!” “资本的力量有时很可怕。” “那……”周挺无法理解官场里的门门道道。 方晟道:“开发商想硬来,今天一连串对抗的结果是认识行不通;接下来会有一些台面下的动作,而我……恐怕要作出妥协。不要奇怪,官场没有常胜将军,妥协和交易贯穿着博弈的全过程。” 周挺毕竟不如牧雨秋还能悟到点什么,勉强接点话,只得安慰道: “东方绿地一旦投入开发,对鄞峡房地产业来说确实具有画龙点睛的作用,除了施工时有些嘈音,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好事儿。” “妥协之后就会迅速走流程,估计这个月要进行招投标,你做好准备。” 说来说去重点是最后这句话,周挺兴奋地说:“不惜代价把它拿下,对吧?方市长!” 出乎意料,方晟摇摇头道:“我不想拿,也没兴趣,你的任务跟柯察巷和神仙池一样,把对手逼到墙角然后撤退。” “让对方付出高昂的代价。”周挺心领神会。 方晟表示认可,却没做更多解释。 当夜,鱼小婷悄然出现——四天前她先乘机飞到香港再辗转到泰国,确信没人跟踪才返回国内。 方晟如获至宝,搂着她仔仔细细打听有关phoebe的一切,以及在德国生活、学习状况。 鱼小婷与爱妮娅爱意满怀的母爱不同,是以专业情报人员的角度,观察起来更加全面、客观,每个细节都不放过,听得方晟时而微笑,时而关注,时而伤感。之后再谈起在伦敦与越越相聚、和赵尧尧相处的情况,直说到凌晨三点多,又免不了“久别重逢”…… “唔——” 激战至酣处,鱼小婷急促喘息,身体突然大幅痉挛,失控般四肢死死缠着方晟,勒得他差点窒息! 樊红雨每次欢爱至巅峰都是如此,但鱼小婷从未有过。之前尽管每次都能尽兴,哪怕在极度愉悦的时候她目光依然清澄,时刻保持必要的警备。 方晟暗自好笑却不说破,温柔地吻她,继续发动新一轮攻势…… 弹尽粮绝之际,鱼小婷迷惘地看着天花板,蓦地似乎意识到什么,一个激灵翻身而起,手里已多了把手枪! “干什么?”方晟吃惊地问。 “我……”鱼小婷紧咬嘴唇,黑暗中沉默良久,道,“我大意了,太大意了……” 方晟忍住笑道:“很好啊,你达到前所未有的兴奋状态,以前没有过吧?” 鱼小婷深深叹了口气,身体一转,手枪又不知藏哪儿去了,然后缓缓钻入他怀里,略带烦恼地说: “我不该这样的!任何情况下保持应有的警惕和作战能力,是情报人员的基本素质,也是保命的必备要求,我没有权利沉溺于欢爱……” 疼爱地抚摸她,方晟道:“小婷,放松些,再放松些!你早就退役,已经不是情报人员……” “但我所做的事都是玩命的,必须保持应有的状态。”鱼小婷烦恼地说。 “小婷!”方晟劝道,“别苛求自己,让自己无所不能,该休息的时候要休息,不可能在刀光剑影里一辈子的。” “除了玩枪弄棍我啥也不会,说真的我很羡慕赵尧尧,从来不靠蛮力征服,谈笑风生间把英国人收拾得服服贴贴,我做不到。” “那是商业天份,正如你对情报工作的敏锐,拿自己的短处跟人家长处相比,纯属自寻烦恼,”说到这里,方晟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感觉不错的话再来一次?” “去你的!”鱼小婷难得娇羞地说,“我不……”她终于领悟到以前偷窥到樊红雨为何总有瞬间象死过去一样,当时认为每个女人的反应不同,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没达到那种天堂般的境界! 两人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接下来两天双方都没有动静。 第1022章窄轨火车 大年初八,苗彰荣来到鄞坪山与干部群众一起义务植树,然后出席全市宣传工作会议,探索新时代下新媒体的职责和改革方向。 方晟则参加市发改委、市科委等部门组织的科技创新研讨会,听取来自京都的信息通讯研究专家阐述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创新态势,信息技术驱动经济社会深刻变革,以及信息技术驱动实体经济数字化智能化转型,并对加快培育地方经济发展新动能提出建议。 大年初九,苗彰荣继续下基层活动。在鄞坪县,他乘船来到黄坑国家级水质自动监测站和燕头坞水域,考察水质监测、养鱼护水等工作;在鄞洲县,他参观了民宿、农家乐和新农村建设展示馆,观看当地特色文艺表演,并与村民拉家常。 方晟则和耿大同等市领导赶赴省城参加上半年全省工作会议,部署今年重点工作和开局工作。省长于道明强调,今年要更多运用市场化、社会化、信息化方式创新优化正府服务,推广“互联网+和政务网络服务”,扩大正府购买服务,完善社会信用体系,向创新要效能、向社会要合力。 一天会议后,方晟突然让耿大同等市领导先回去,说省领导要个别听取关于鄞坪山风景区建设等情况的汇报,明天不能如期参加常委会。 耿大同暗忖这是给苗彰荣下台阶呢,就在会议结束前,鄞峡那边宣布了网络投票结果: 反对开发东方绿地的市民占百分之六十六点七; 赞成的占百分之十四点九; 还有百分之十八点四的市民认为无所谓。 这个结果是重重打脸苗彰荣。 不过苗彰荣没说取消明天的常委会,耿大同等一干人正发愁怎么解决僵局呢,倒是方晟主动请假了。 很少有市长不参加的常委会,所以,大概率是取消常委会,重新商谈解决方案。 耿大同等人心安理得地返回鄞峡,方晟却没有向所谓省领导汇报工作,而是买了张机票,悄悄乘坐飞机翱翔在万里高空。 没错,大年初七那天方晟已打定主意不参加三天后的常委会,原因很简单,他已与樊伟、白翎约好去大山深处的秘密基地探望叶韵! 天大的事,都比不上叶韵的安危更重要。 飞机降落到三相机场。 按樊伟的要求先坐五个多小时火车来到三相省与黄树省交界的小镇,没有镇名,地图上也查不到,并不列在火车经停站点当中。 方晟找到列车长出示身份证件,列车长打电话请示之后严肃地说你到最后一节车厢坐着,到时提前十分钟提醒你做好准备,火车只会停三十秒! 三十秒够了!方晟连忙说。此次前来两手空空,就带了个保温杯,这是开会必备物品,也是人到中年的标配。 火车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没完没了的隧道,很少有机会看到蓝天。暗叹于国家在铁路方面的巨大投入之余,方晟也知道不单单为了发展民生和经济,西南边陲向来是战乱纷争之地,必须保持强大的兵力投放能力和后勤保障水平。 隧道里没信号没网络,方晟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乘务员叫醒了他,轻轻指示道站到出口处,等火车停稳了赶紧下去,不要耽搁,也不要引起其他乘客注意。 方晟点点头。 没多久火车徐徐停住,方晟在两名乘务员的注视下轻盈地跳到月台,站稳后刚转身,火车又徐徐开动。 方晟这才注意到最后一列车厢面向自己这一侧居然没窗户! 由此说来这列车厢很可能专门提供给类似自己这样有特殊目的的乘客。 再转回去看小……小镇? 方晟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只有两间瓦房的地方也叫小镇?事实却是,红瓦房矗立在略为平整的砂砬地上,四周都是山石黄土,寸草不生,再往后则是需要仰头才能看到顶的大山,黑压压绵延起伏。 正踌躇间,瓦房里疾步出来位军人,威严地说:“你是谁?出示证件!” 方晟双手递上身份证。 “原地等着!” 军人命令道,拿着身份证返回屋里,过了会儿又出来,语气和神情都缓和了不少,道:“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从瓦房右侧拐到后面,只见山壁脚下有个两米多高的拱形洞,厚实的钢门紧闭,刷着与山石差不多的颜色,远看很难辨别得出。 更巧妙的是,两间瓦房正好遮住拱形洞所有角度,说明当初设计者的匠心。 军人站在钢门右侧用一个隐蔽的动作——似乎抬了下手,方晟估计是验证身份,随后钢门自动滑开。 两人穿过石洞来到另一侧出口,处于两间之间的小峡谷里同样有两条铁轨。方晟注意到与普通铁轨相比,这里的好像窄些,应该是军用铁轨。 静静等了将近四十分钟,军人一言不发,方晟也没主动搭讪,空灵的群山寂静无声,只偶尔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嗥叫。 这样的环境里,坚守就是付出和牺牲!这种毅力和意志,因为自家偶像的代言被人抢了而怒火冲天的脑残粉们能理解吗?因为流量明星离婚而吵得不可开交的粉丝们能醒悟吗? 方晟满怀敬意地多看了军人几眼。 火车疾驰而至,外形与普通火车一模一样,但从上车起方晟就看出不同之处:列车上全是军人,包括乘务员;没人交谈,没有玩手机,车上的乘客都正襟危坐,表情肃然。 对于方晟上车,也没人表现于惊讶或疑惑,甚至没拿正眼瞧他。 就这么闷着葫芦坐了几个小时,夜幕降临时火车终于停下来。方晟快步下车,月台灯光暗淡,根本看不清周遭环境。 “方晟!” 白翎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笑眯眯亲昵地拍了拍他,道:“辛苦了。” 见樊伟不在附近,方晟压低声音道:“你在玩我呢,从飞机换到火车,从宽轨换到窄轨,你俩倒好,两三个小时就从京都飞过来了。” 早就猜到方晟会一肚子怨气,白翎轻声解释道: “基地归国防部管,要从京都坐专机需要严格的身份甄别,事后还得接受测谎,太麻烦;从三相换乘专列进来倒简单得多,樊伟直接签发通行证就行;要不,怎舍得让你累着?” “樊伟呢?” “在会议室等着呢,别的先不说,看资料。” 说法跟樊伟一模一样,反倒让方晟不安,试探道:“叶韵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说了不算,你自己判断。”白翎谨慎地说。 外表黑黝黝的大山里似乎被掏空了一般,里面复杂如迷宫,通道四通八达且宽阔笔直,到处亮着灯,到处有监控。 白翎轻车熟路带方晟来到一个小会议室,里面布置简约而硬朗,一张小会议桌,四把钢质椅子,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氛围。 樊伟起身与方晟握了下手,并未多寒暄,直入正题道: “这是基地审讯专家通过催眠等手段对叶韵的审讯记录复印件,只能看不准拍照。” 说着递过一叠纸,然后回到座位耐心等待;白翎只打了个照面便离开,不知去了哪儿。 复印件第一页有一半是记载时间、审讯人员等细节,都被涂抹得不可辨认,方晟直接跳到有字的部分: 问:感觉怎么样? 答:很冷,温度比香港低多了,给我加衣服…… 问:我们把空调开大了,好些了吗? 答:还有点,嗯,我感受到热气了。 问:说说你在欧洲的经历。 答:我在英国留过学。 问:仅仅留学吗?不要撒谎,我们已经掌握了很多情况。 答:有过训练……很艰苦的训练,有些细节都忘了。 问:其实你没忘,只是刻意忘记,好好想一想,当时有多少人,接触过哪些教官,大致在什么方位? 答:忘了……真忘了……操场上……所有人都蒙脸、戴着墨镜,连……连眼睛都看不清……看不清…… 问:你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一定能回忆起一些细节,慢慢想,不着急。 答:看不清……全是迷雾……啊呀,我的头好像要炸了…… 问:没事,这是回忆的正常反应,我们继续…… 看到这里方晟的心一阵刺痛,心烦意乱将复印件扔到桌上! 樊伟事先猜到方晟有这个反应,头也不抬道:“小学时我们都学过一首歌,‘对待同志要象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象冬天般严寒’,对敌人仁慈就是养虎为患,官场如此,情报界更是如此!” “不想看了,直接说吧。”方晟道。 血淋淋的审讯记录,方晟担心以后每天夜里做恶梦。 “好,我大致介绍下审讯情况,”樊伟并不勉强,将那叠审讯记录装入档案袋并封好,签上名字,然后道,“关于叶韵,从十多年前刻意接近你起就被列入监视视线内,反恐中心在你配合下抓捕过她并进行审讯,她经受住了盘问,所有回答无懈可击,所以放了;但从后来不同情报渠道掌握的信息来看,她没问实话——至少在个别问题上撒了谎,因此始终没中断过对她的监视和审查。” “在诸云林事件上她立了功!”方晟辩道。 樊伟从容而镇定地说:“对的,下面我重点谈谈诸云林事件……” 第1023章追根溯源 樊伟道:“诸云林与叶韵一样都去英国留学,期间失踪了一年半,本来以为他俩轨迹相同,没准被同一情报机构所网罗。可是,我们想错了,经过情报搜集和甄别,最终确认诸云林属于英国军情六局外围,跟叶韵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两人相互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在英国也是真实的情侣。” “什么叫外围?” “不是军情六局正式特工,而是见缝插针、凭情报换钱的那种,国内叫线人。” 方晟眉毛一耸:“那么……” “顺便说一句,叶韵击毙诸云林是立了大功,那个铝盒经有关方面鉴定,里面有7位京都领导同志的dna,目前仍有2位在岗工作。领导同志dna是高度保密的,落到外国情报部门手里将产生不可测的风险,”樊伟转而道,“既然叶韵跟诸云林不是一个路数,似乎可以解除警报了。可就在香港实验室遭到监视那段时间,又发生了一件事。” 这时白翎推门进来,一声不吭挨着方晟坐下。 樊伟续道:“方老弟还记得顺坝山洞那场决战,白翎和鱼小婷受伤住院那段经历?” “哦……” 当然记得。叶韵是枪战中唯一没多大碍的,回省城后专心打理前期组建的三滩网络技术公司,立场于打造武侠文学的网络交流平台,也就在那时,容上校亲自跟踪监视了叶韵! 果然樊伟说:“白主任的母亲容上校实施监视监听后发现叶韵的联络人来自潇南财经大学,姓牛,讲师,有过英国留学经历,期间也失踪过两年左右。当时叶韵叫他‘7号’,并提到真正的幕后指挥叫‘4号’,牛讲师显然也是被迫的,只负责上传下达,没有太多利用价值。有关部门没有抓捕,而是精心组织严密监视,想挖出那个‘4号’……” 白翎解释道:“我妈之所以介入叶韵的案子,是因为7号联络的另一个人涉嫌刺探双江军区战略导弹部署——其实吧叶韵刚开始到三滩镇的目标不是你,而是双江省提出沿海大开发战略后,以梧湘市为核心的沿海经济带,以黄海县为核心的沿海观光带,双江军区是否会调整战备策略,重新分配各兵种分布。事实上早在沿海观光带项目落实前,就有多名间谍秘密潜入黄海,偷偷摸摸搞地质勘探,考察地形,分析海水、土壤等各种元素,认证驻军的可能性以及可容纳驻军规模……” “我知道,在护堤林失踪的杰姆可能也出于相同目的。”方晟道。 提到护堤林,白翎俏脸不觉一红,道:“那次要求你配合抓捕叶韵,因为有位代号为‘蓝领’的特工窃取了浩海风电项目组的原始勘探数据,即将逃往省城,故而紧急封锁高速。直到顺坝大决战前夕,我妈所属的军区反特部门才发现上当了,叶韵根本不是‘蓝领’,她故意制造动静吸引各方注意力,让真正的‘蓝领’带着情报逃到省城,交给了7号……” “那是一次经典的双盲配合,叶韵不知道‘蓝领’,也不知道窃取情报的行动,纯粹按7号指令行事,被抓捕后的确一无所知,”樊伟沉声道,“幸好军区兵力调整方案根本不涉及黄海县,‘蓝领’冒着风险搞到的数据形同废纸,而有关部门自此盯上了7号。” 白翎接着说:“双江军区战略导弹部署与碧海、朝明形成三叉戟,箭头直指台湾海峡并覆盖整个台湾岛,各国特工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都不惜代价窃取,7号这条脉络就是‘蓝领’负责,这家伙老谋深算,在双江已潜伏二十多年,建立了非常隐秘且深厚的人脉,而且经心苦营到军区机关附近开了家酒吧,逐渐渗透到军区内部,猜猜看,‘蓝领’收买了谁?” 方晟一呆:双江军区除了莫中将和容上校,我哪里认识其他人? “施健。”樊伟叹息道。 噢,樊红雨的初恋情人! 无须多说,方晟很快想到其中关节:施健是樊老爷子作为惩戒发配到白家的势力范围双江军区,两派军方大佬都不待见,他还能有啥指望?晋升通道受阻,在分区混得不如意,失意加上心态失衡,很容易被“蓝领”那种擅长策反的老特工所趁。 更关键的是,施健在军区信息技术部门,只要稍动点脑子、用点心思就能搞到绝密情报。 当着白翎的面不便多说,方晟叹息道:“很可惜呀,施健被抓了吗?” “军事法庭会对他的行径作出应有判决,”樊伟一言蔽之,道,“再说7号,接到‘蓝领’发来的情报后按流程要转给4号,可不管怎么监听监视,一点动静都没有,唉,这当中又经历非常曲折的侦查过程,不说了,总之最后才发现4号居然是他老婆!” 方晟惊叹道:“这也太戏剧性了,夫妻俩都是特工!” “又是一个双盲!根据上线要求,4号和7号从不见面,传递情报的地方是他们家卫生间窗台内侧,夫妻俩都认为对方从窗台外面把情报塞进来,殊不知就在家里完成了传递过程,真是精巧的设计!” “4号的上线又是谁?”方晟追问道。 樊伟道:“一位在碧海工作的美籍网络工程师,名叫诺克,原以为他是cia特工,有关部门准备长期监视以获得更多情报网信息。谁知就在基地审讯叶韵期间,fbi主动要求与我们合作调查诺克,也就在那时,世界各国情报部门建立了关于影子组织的信息分享机制!” “影子组织?”方晟越听越觉得神奇。 白翎这才讲述了影子组织的来龙去脉,强调它已成为当前全球最具威胁的秘密势力,在此前提下,各国情报部门都抛弃前嫌联手作战,想要彻底铲除其核心组织。 方晟听得目瞪口呆! 深不见底的深山内洞,叵测离奇的神秘组织,诡谲丛生的情报大战,方晟简直怀疑自己迷入了无法摆脱的梦魇。 良久,方晟道:“二位,我是文科生,关于两次世界大战以及刚才提到的重大历史事件,我掌握了完整的理论体系和成因分析,轻率地把它们归集于一个至今没有得到验证的神秘组织身上,这叫怀疑论!正如简单地把所有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推给外星人,我不能接受如此……我说荒谬,二位不要生气!接下来,带我去见叶韵吧,有这般铺垫,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我都接受,而且不生气,行不?” 白翎轻叹:“方晟,你已经生气了。” 樊伟道:“方老弟,你没接着看审讯记录第二页,里面很清楚地记载叶韵在催眠状态下吐露的几个关键词,分别是‘教官’、‘组织’、‘训练’、‘任务’,由此判断她的确负有某种使命,听从于某个组织,也经历过极其严苛的训练。方老弟,在采取最后措施之前,我敢保证国内所有情况部门都没跟fbi透露过影子组织的信息,相反,fbi主动提供了影子组织在历史上唯一一次暴露的详情,比我以前听说的更翔实,说明fbi非常焦虑,比我们更渴望破获那个可怕的神秘组织。” 方晟默然不语。 “你急着要看,也行,先过去吧。”白翎起身道。 拐了两道急弯,乘坐电梯——山洞里竟然有电梯,大概向下降了约五六层楼高度,进入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医疗区。 三人按警卫要求上缴手机并做了严格的安检,换上消毒服后由专人引导。途中白翎悄声说这里不是普通病区,主要是生物化学技术研究,说白了就是搞生化武器的。听得方晟心中一寒! 出示证件后,来到病房区域,隔着通透的幕墙可以看到每间病房都躺着病人,病床两侧闪烁着各种没见过的仪器,有的病房里还有三三两两的医生在讨论什么。 “都是些什么病?与生化项目有关?”方晟问道。 白翎脸色凝重地做了个噤声手势,樊伟也微微摇头示意不要说话,方晟再打量两侧墙壁上隐隐的红点,知趣地闭嘴。 来到一间病房幕墙前停下,白翎呶呶嘴,方晟定睛一看,里面躺着的不正是朝思暮想的叶韵吗! 与其它病人不同,叶韵身上没有插管和仪器,但头部环绕着类似金属探测器的东西,上面有各种颜色的数字频繁跳动,几十根导线分别连接到床头仪器,红灯闪烁,似乎在运算什么。 叶韵就这么静静躺着,表情平静,仿佛睡得很沉,没了往日的活力,却依稀还有甜美的笑容。 她是那么爱笑的,哪怕最糟糕、最难捱的处境总是保持笑容。 但现在,她不再笑了。 方晟久久伫立,目光久久凝视叶韵。樊伟退到远处,白翎也沉默不语。 “出了问题后,她一直这样?”方晟低低地问。 “走,回会议室再说。” 白翎牵牵他的衣角,方晟也意识到这里不宜交谈,顺从地跟着她原路返回。进了刚才的会议室,樊伟却没来,显然这回谈话更隐秘,连樊伟都得回避。 “叶韵的秘密都大脑最深处记忆,俗称‘冰河层’,通常来说这种情况都是本身被深度催眠,关于接受任务等绝密信息从记忆中刻意抹掉了,一旦时机成熟只须说出唤醒她记忆的密语,便会毫不犹豫执行任务,不管之前对目标多忠诚多亲密,这方面早在黄海我就介绍过,你应该不陌生。” 方晟点头承认:“所以呢?” 第1024章交换前提 白翎道:“要解开‘冰河层’禁制需要用一种很危险的、未经充分认证的技术,当时我和樊伟很犹豫,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fbi发来7号乃至诺克那条线的资料,我们没了退路,所以……” 方晟冷哼一声,将已冷却的茶一饮而尽。 “造成的后果过会儿再说,先介绍她交代的内容吧,”白翎道,“首先她承认听命于某个组织,但不确定组织的名称、章程等等,作为成员只有一个要求即无条件服从;其次她证实了7号是联络人、4号是直接指挥的事实;还有,传说中的秘密训练基地、严苛的教官、蒙面的受训者以及残酷的淘汰率,都是真的;最后就是关于你!” “我?我什么?”方晟不解地问。 白翎肃容道:“关于叶韵所执行的任务,她倒背如流,连说两遍一字不差,我也给你背一遍!‘接近方晟,不惜代价形成最亲密的关系,等到副国级及以上时予以控制’……” 果然被鱼小婷猜中了! 方晟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后面还有一句,”白翎道,“‘在此期间注意搜集他的隐私,所有组织下达的其它指令都不得与核心任务相冲突,否则有权抵制’,方晟,我所说的,刚才审讯记录里都有。” “但是……”方晟牵强地辩道,“毕竟到目的为止她没给我带来任何负面……” “糊涂!” 白翎愤怒地一拍桌子,脸色严峻地说:“你想想如果这份审讯记录报到最高层会引起什么后果?身为国家高级公务员、重要岗位领导干部,交友不慎,作风轻浮,有可能严重侵害国家安全、泄露国家机密!想想吧,那帮人怎么对付你!” “呃……” 经她提醒方晟才悟出可怕的另一面! 国家在打击特工渗透、防范机密外泄等方面向来是采取高压态势,打击面广、惩处力度大,根本不考虑主观客观情况。 幸好叶韵落在樊伟手里,至今压着审讯记录没上报,否则…… 想到这里不由一阵心悸,问道: “多少人接触过那份审讯记录?” “目前掌握的有4位,审讯员、催眠专家、心理专家各1位,还有基地分管副主任——他是樊伟一手提拔的心腹,可以信任。” “另外3位呢?” “基地是封闭式管理,在这里面基地领导的话一句顶一万句,不然轻飘飘‘失踪’就能打发一条人命。副主任命令他们不准泄露,绝对没人敢说半个字。” 方晟思维已快速运转起来,沉声问:“那么,作为交换,樊伟有什么要求?” “这就是樊伟约你来的真正用意,”白翎道,“目前有两个解决方案,一是将审讯报告列为顶级机密档案,永不解密;一是销毁审讯报告,而将叶韵昏迷作为技术探索事件。” 方晟心里沉甸甸的,立即听出两个方案的潜台词。 第一个方案的风险在方晟这边:顶级机密、永不解密,貌似严格的档案管理制度在内地都是骗三岁小孩玩的,人治大于法制的情况下,只须领导一句话所有障碍全部扫清! 樊伟不会一辈子负责情报部门,那位心腹也不会永远困守在基地,一旦失去镇守力量,叶韵的秘密将不再是秘密! 第二个方案的风险在樊伟那边:销毁审讯记录是严重违反纪律的行为,日后有人举报轻则处分,重则调出情报部门降职降级! 人家好端端一位少将,凭什么帮你担风险?除非…… 想到这里,方晟问:“倘若选择第二个方案,他需要我做什么?” “今年将要重启情报部门改革试点工作,与上次相比方案略有微调,具体来说还是在顶层成立战略安全管理委员会,委员还是桑首长、军部分管情报的副主席、政务院副总理、外事委主任、公安部长等组成,委员会下辖战略安全局,独立于军部和政务部等部门直接向最高层负责,这是基调;然后取消原先规则的战略规划中心、安全情报中心、反恐中心和反特中心,而是原部门整编制划转,先把机构人员集中起来再说,后面再根据业务需要逐步梳理。” “这样说来反恐中心还是反恐中心,但樊伟负责的可能叫情报一部,然后情报二部、三部等等,”方晟会意道,“从而避免了合并时为争夺中心主任、副主任职务打得头破血流的情况。” “樊伟掌握的内部信息是,一两年内大致分为国内安全、境外行动等几大块,但负责人级别将被有意识压降,防止出现权力失衡的风险。” “负责人全部控制在少将级别,再往上就是战略安全局局领导,顶多中将军衔,对樊伟而言算是非常糟糕的消息,在一班实力强劲、虎视眈眈的同僚当中脱颖而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情报系统,樊伟不算最突出的,相比之下执行境外抓捕、潜伏和追踪的安全部门功绩更显赫,随便拿几个出来秒杀樊伟,”白翎解释道,“因为樊伟受辖于总参,平时工作侧重于军事情报和境内涉及军事机密的反特,分工不同,没法放到同一水平线上衡量。” “他寻求哪方面努力,需要我做什么?”方晟直截了当问。 “跳离情报系统,在军部弄个合适的岗位!这事儿当然很麻烦,樊家势力再强说了也不算,需要白家以及最高层两方面合力……” “直接跟你说就行了,何必兜这么大圈子?最高层那边,据我所知除桑首长外,其他常委都不管军队,这是多年形成的正治规矩。” 白翎抿抿嘴,摇头道:“这回不一样,因为机构整合肯定涉及到人员分流,这部分人员去向由战略安全管理委员会统筹协调,从目前已知人员看,桑首长不可能过问得太具体;最终意见很可能在军部汪副主席、外事委燕主任、政务院副总理童钧和公安、国安的史部长之间产生!” 这一说方晟就懂了。 首先史部长是陈首长一手提携,以前陈在地方做省长时,史是正府副秘书长; 其次燕主任,有燕慎那条线打个招呼绝无问题; 童钧则要动用童光辉的关系,以前童光辉在金融系统,童钧可以不把方晟放眼里,如今儿子到地方任职,未雨绸缪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至于汪副主席那边,也需要樊白两家同时使劲,单白翎说不行,白老爷子要看方晟的面子。 所以四位能决定樊伟去向的大人物都必须方晟出面周旋,真是奇了怪了! 难怪樊伟横下一条心,拚着违反组织纪律也要帮方晟销毁审讯记录:一方面他已决定离开情报系统,以后说话不具备约束力,不能保证“机密”永远是机密;另一方面同时动用四个方面人脉非同小可,对方晟的资源是极大消耗,必须得有相当份量的东西来交换。 小会议室里寂静无声。白翎不再说话,方晟陷入沉思。 四条线同时作战,涉及一名正国级、三名副国级——史部长是政务委员,也享受副国级待遇,前所未有! 联想到不久前于云复才关照过,市委书记是仕途最关键一步,在此之前不要麻烦陈皎、燕慎等人。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 怎么应对这个突发情况呢? 首先逆向思维,如果审讯记录泄露出去,这四路人马能否摆平麻烦?能,我凭什么大费周折经樊伟之手? 如果不能,才考虑做这件事。 其次即便销毁审讯记录,还有4个人参与此事,他们不能保守秘密怎么办? 再就是叶韵继续留在基地,没樊伟罩着而白翎只是间接领导,终究是隐患! 不知想了多久,方晟终于打破沉默问道: “他想去军部哪个机构?” “训练管理部。” “为什么?” “他本来就是特种教官出身,管理集训是老本行,”白翎道,“何况成立战略安全局后,原来特种训练等特殊类别训练都划归训练管理部,熟悉的环境加上熟悉的队伍,工作起来得心应手。” 咦,白翎好像想促成此事? 转念一想,合并到战略安全局,樊伟与白翎便是竞争关系,提前安排樊伟出局,白翎何乐而不为? 方晟沉吟道;‘训练管理部是副大军区级,部长是中将、政委是少将;但樊伟属于分流人员,做不到实职。’ “对的,樊伟也认识到这一点,想担任训练局或训练监察局一把手。” “我不太清楚目前那些下属局、中心的任职情况,部队里向来一个萝卜一个坑,不会轻易调动。” “此时调整涉及的部门比较多,进进出出也很正常。” 方晟这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叶韵怎么办?” 白翎耸耸肩,道:“我把樊伟叫进来。” 十多分钟后樊伟神采弈弈推门而入——八成已知道方晟愿意帮忙,没坐下便开始说话,一口气解除了方晟心头的两个疑虑: 一是销毁审讯记录,在基地因为技术探索的不确定性和前沿性,经常得到离奇而荒唐的结果,只要参与审讯人员全体签字、经基地分管副主任批准就可以销毁审讯记录,不会事后追究; 二是关于叶韵,基地分管副主任已确认叶韵大脑被物理性损伤,不再有情报研究价值,可以运出基地自行疗养。 “我要聘请全世界最好的专家、以最好的医疗条件进行治疗!”方晟发誓道。 樊伟没说话。 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第1025章各就各位 当夜方晟等人留宿在基地,第二天他还乘坐窄轨火车离开,樊伟和白翎则带着叶韵——依然躺在类似救急舱的密封环境里,返回京都。 白翎暂时把叶韵安置在军总特护病房,等待方晟联系专家前来会诊。 方晟采取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笨办法。 他将详情告诉赵尧尧后,在欧洲放风重金寻求治疗大脑物理损伤的专家,不到一周就有十多位专家的助手主动联系,表示愿意试试,经过筛选确定了三位在脑神经和脑恢复治疗方面耕耘三十年以上的专家组成医疗小组飞抵京都。 在长达半个月的细致观察和图像、数据分析后,医疗小组给出正式结论:脑神经纤维网络紊乱,脑干神经核排列规律发生物理位移。 “紊乱和位移,听起来不太严重啊?”方晟问道,“帮我问下医疗小组能不能恢复?” 白翎道:“问过了,说大脑跟其它器官不同,恢复难度非常大,目前没有可参考的成功病例。” 方晟深深失望:“无药可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药物维持生命?” “医疗小组想把她带到德国柏林大学附属夏里特医院进行综合性治疗,樊伟不肯答应,担心被影子组织灭口。” “对,叶韵不能出国,哪怕死也要死在国内!”方晟表示同意,“让医疗搭建与夏里特医院完全一样的环境,钱不是问题!” 白翎不满地说:“又来了!现在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好不好?而是……硬件环境可以花钱买,软件呢?护理水平呢?还有治疗支援系统呢?生命保障系统呢?你到底懂不懂医学?” “行行行,我不懂总行了吧?”方晟作了让步,“反正原则上要在京都,至于医疗小组想什么办法由着他们,往返费用、医疗设备、药物等全额报销。” 白翎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脱口道:“姜姝的治疗费用,香港实验室研发,现在加上叶韵的治疗费用,你真当赵尧尧开金矿呢。” 方晟怒道:“叶韵的费用我自个儿掏腰包,不要她半英磅!” “别急呀,开个玩笑。” 被她调侃得啼笑皆非,方晟道:“放心,从黄海到鄞峡我没惦记着赚钱,但积累还是可观的。” “我在意的真不是钱,”白翎道,“而是想提醒你,不必把所有责任都承揽到自己身上,姜姝的抑郁症,叶韵的脑损害都事出有因,固然与你有关,但并非罪魁祸首,没必要凡事都冲在前面。” 方晟滞了滞,略带伤感地说:“姜姝暂且不提,叶韵的情况除了我有谁出面?她这种状况不精心护理,几个月后就会四肢萎缩、肌肉退化,即便设法把大脑康复了,身体也没用了,所以……有一分希望就得尽十分努力!” “好吧,你呀真……真是个多情种子。”白翎埋怨道。 这段时间里,方晟接连跑了三趟京都,一趟原山,一趟白吉,为樊伟脱离情报系统费尽口舌。 公正地说,樊伟这件事难度确实很大。 一来情报系统人员跨界调动非常少,因为人才难得,也因为他们掌握的机密太多了,多得令许多人夜里睡不着觉; 二来跨界调动将引发连锁反应,带来新问题、新矛盾,因此战略安全管理委员会倾向于内部消化,不让军部为难。 凡事都怕有特例。 有了第一个特例,难免有第二个、第三个……到时就乱套了。 第一次透过管道递话,燕主任、童钧和史部长的回答惊人地一致:叫小樊安心工作,组织上会妥善安排。 看来打招呼、说情的人太多了,战略安全管理委员会几位领导已形成标准答复。 汪副主席那边因为有樊老爷子亲自打电话,樊鼎龙亲自到办公室拜访,加之白老爷子表示支持,倒没好意思打官腔,表示最好能说服委员会一至两名领导,这样讨论研究时才有把握。 也正常。 哪怕交情非常好,不代表每次打招呼都能爽快答应,拿捏一下才能证明事情有难度,这回卖了大人情。 方晟厚着脸皮请陈皎、燕慎和童光辉再次说情,强调樊伟的很多困难,很多不得已离开情报部门的理由——当然都是编的,但领导干部需要,不然凭什么樊伟搞特殊化,其他人不能? 反馈的口风有所松动,有的说“看情况”,有的说“再斟酌”,有的说“结合实际情况讨论”,总之没拒绝。 “效果是达到了,等合并方案进入具体实施时发动第三轮进攻,让我歇会儿。”方晟在樊伟面前大叹苦经。 求人办事难,求京都大领导办事尤其难。 樊伟笑嘻嘻道:“回头让红雨给你捎几斤补品,白吉山区绿色食品,绝对大补。” 方晟暗想得了吧,补再多也经不住樊红雨的大扫荡,那可真是地道的“三光”政策。 三月份,绵兰人事大调整分四波逐渐落实到位,朱正阳出色完成了方晟交办的任务: 柏美薇从梧湘调到绵兰农工部任副部长; 闻洛平从梧湘平调到绵兰发改委任办公室主任; 葛华从鄞峡暂时抽调到绵兰市山区小水电建设工程指挥部,总指挥助理,享受正科待遇; 何杏从银山市红河管委会调到绵兰市教育局办公室,任主任助理; 俞晓宇,从省教育厅高校毕业生就业指导服务中心空降到绵兰市鲍集县震泽镇,任镇长助理; 与此相对应,原来市委专职常委蔡雨佳兼任鲍集县县委书记。 因为此次调整涉及400多人次,闻洛、柏美薇等的工作调动并未引起注意,唯独俞晓宇空降让外界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通常来说空降易,回头太难,很多科级干部挤破想到省直机关、哪怕市直机关做办事员,无它,福利待遇好、压力相对较小,生活安逸。 毫无基层经验,一下子降到乡镇从头做起,不能不说是非常严峻的考验。 征求俞晓宇意见时,他眼睛闪闪发亮,笑着说: “去年您在我爸面前说过会提供机会,我早盼着这一天呢!我会珍惜方叔给予的锻炼机会,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 直到上任前一天晚上,方晟才向俞晓宇交底,说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找蔡雨佳。 “能自己克服尽量不麻烦蔡书记。”俞晓宇语气坚定地说。 方晟微微一笑。 此时的俞晓宇多象当年三滩镇的自己啊,岁月匆匆,已经被孩子叫“叔叔”了。 徐璃那边进展顺利。三月上旬,于正华从国家博物馆空降白山,任省文化厅文化产业处正科级科员;他的女朋友艾夏则安排到省旅游局信息中心,信息中心是参公管理的事业单位,徐璃打算过阵子借机构调整机会转为公务员编制——沿海省份都将文化厅与旅游厅合并,白山省也想推进实施。 这期间范晓灵打了几次电话。 郜云市委书记有感于城市建设进展缓慢,企业发展如温吞水似的提不上劲,对常务副市长很不满,却欣赏范晓灵的机敏和能力,几次三番做工作要她转岗。范晓灵不想介入正府事务,加之方晟安排她到郜云主要是埋桩,掌握信息比做实事更重要,因此婉言拒绝。 市委书记着急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悄悄跟市长达成一致后向省委做了汇报,闪电般进行分工调整,将原常务副市长打发到政法委,原政委书记任市委秘书长,范晓灵则转任常务副市长! 范晓灵叫苦连天,打电话问方晟何时过来“救自己于危难之间”。方晟笑道市委秘书长换常务副市长,你赚翻了,知不知道?老韩做过常务副市长,不信问他。 哼,我只问你!这笔账记到你头上!范晓灵气鼓鼓道,现在我忙得天昏地暗,连最基本的性生活都没了,你给双倍索赔! 方晟暴汗,这个还有索赔的?强笑道我没资格赔偿,要赔你得找老韩。 范晓灵撇撇嘴说他呀,得了吧,基本养老保险都勉强,还双倍呢,别把他小命儿栽到我身上。 妇女干部出身说话就是生猛! 方晟又想撤退,说好好好,待会儿有个活动…… 别挂!范晓灵娇呼道,咱俩谈谈怎么赔,要不先定下时间地点? 这时齐垚轻轻敲门露了半个身子,做了个手势。 方晟说真的有会,改日再聊! 他没撒谎,五分钟后将召开市委常委会,议题,是正式讨论开发东方绿地! 苗彰荣选择的时间点很巧妙:离方晟发起的网络投票已过去三周多,老百姓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近来开了两次常委会,对于方晟提出的议题苗彰荣非但没抵制,反而大力促成,这叫释放善意;在尤应清的推动下,鄞峡房产商开了个联谊会,经过热烈讨论形成一封《关于发展和振兴鄞峡房产市场的倡议书》,正儿八经提交给市委市正府相关部门。 旧事重提,苗彰荣希望方晟不要反对。 反对也不怕,因为苗彰荣自信掌握大多数票,若真不识相,到时以压倒多数狠狠打脸! 根据苗彰荣要求,市委齐副秘书长全文宣读了房产商提交的《关于发展和振兴鄞峡房产市场的倡议书》。 之后按照事先商定,成槿芳和韦升宏分别从不同角度阐述了当前适当放开房价,刺激和活跃房产市场的必要性。 林枫、魏昌成、耿大同等人随声附和。 轻轻松松已经五票在手,苗彰荣胜券在握,微笑着环顾众常委,问道,方市长还有什么想法? 方晟也环顾众常委,报以微笑,说看来多数意见是赞成开发东方绿地的,我是少数派了…… 苗彰荣道各抒己见,充分发扬民主,增强党内正治生活活力嘛。 第1026章收购限制 听到这里,窦康与慕达交换下眼色,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果然方晟接着说,既然苗书记说发扬民主,我也就实话实说。关于开发东方绿地,我是持反对意见的,但常委们都旗帜鲜明地支持,按照民主集中制原则,我必须接受常委会决议,而且坚决贯彻,加快落实!请齐秘书长备注一下,我保留意见。 苗彰荣无所谓一笑,手指轻叩桌沿,说方市长公务繁忙,还请耿市长多费心,会后立即组织相关部门做好立项、招标和办理手续等工作,时间不等人,我们要把东方绿地开发成鄞峡样板工程、全景化科技小区,让鄞峡房产市场重新活跃起来! 方晟没再说话,其他常委均想着赶紧过关了事,别把事态闹大。经历吴郁明败北、绵兰领导班子大换血,都有些风声鹤唳,唯恐明晃晃的大刀砍下来。 关系到市委书记重点关注的项目,明知市长不满意正府相关部门也不敢怠慢,在耿大同的督促下加快进度,一路绿灯。 没多久发布公告,针对开发东方绿地事宜面向社会公开招标。为防止小公司从中作祟,耿大同将注册资金、诚意金定得很高,一下子堵住鄞峡本地众多房产商的脚步;时间却定得非常紧,只有两天准备时间。 周挺是符合条件的,与绵兰房产商通过审核,加上尤应清正好凑足三家。 东方绿地底价为1.4亿,与外界预期差不多,有市委大院的招牌,加上“官上加官”等传说,还有本身这块地皮的面积就比神仙池和柯察巷要大些。 按方晟的吩咐,周挺这方表现出势在必得的凌厉,刚开始就一下子将价格提到2亿! 尤应清有些发愣,询问道这傻小子从哪冒出来的,还懂不懂规矩? 招投标中心陪同人员无奈地说您说对了,他就是钱多人傻,前期在鄞峡拿了好几块地皮,同时开工建设呢。 那不是真傻!尤应清断言道,眉头紧锁。 几个回合后东方绿地的价格已涨到一倍:2.8亿! 绵兰房产商一瞅势头不对,果断退出,场上剩周挺与尤应清的代理人继续较量。 尤应清知道觊觎东方绿地的房产商很多,事先做了打恶战的准备,对价格也有清醒的定位,预计3亿左右。 然而2.5亿的心理大关没有徘徊,而是一举冲过去了,让尤应清吃惊不小。 周挺到底有多少钱? 尤应清查到周挺多年前在省城做过房地产,规模不过几个小区不算突出,凭啥跟自己斗? “跟他顶!”尤应清在电话里指示代理人。 价格很快突破3亿元大关!周挺的代理人穷追不舍,一举将价格抬到3.2亿。 代理人焦急地问:“还跟吗?尤总!” “跟!” 对方随即叫到3.35亿,尤应清这边追加为3.38亿;本来达到方晟的心理价位,应该就势认输了,然而这时周挺突然冒出一丝侥幸,当然也有不服气成分,猛地再度追加,达到3.42亿。 尤应清和代理人都僵住了。 “3.42亿一次……3.42亿两次……” “3.88亿!”在尤应清的催促下代理人高声叫道。 压力反而到周挺这方。 只花了三秒钟就做出决定:“放弃!” 最终来自省城的大房产商尤应清以3.88亿的高价拍得东方绿地地皮! 两小时后周挺来到市中心一处雅致清静的茶楼包厢,方晟已喝了两杯茶。 “今天搞得很危险,你冲动了,对不对?”方晟道。 周挺惭愧道:“我检讨,3.38的时候应该撤退的,不知怎么热血沸腾起来,觉得再高点自己也能做,一下子冲到3.42……” “这就是你跟雨秋、芮芸的差距,他俩为什么能打硬仗、恶仗?关键时刻把握得住!反过来说我为何执意采取竞价方式拍卖地皮,也是看准人性当中不服输的心理,如果明标暗投,底价1.4亿的地皮顶多2个亿,多出的部分都是可支配财政收入啊!但对于你而言,已帮我抬到3个多亿就足够,没必要贪功……算算看,3.88亿拿下东方绿地,以目前市场价位计算怎么样?” “眼下神仙池和柯察巷预售的几幢楼均价在8000元左右,市中心其它地段7000多,四角穿心预售楼盘6000多,县城5000左右,”周挺道,“东方绿地风水好,尤应清又擅长炒作,涨到9000甚至1万都没问题。但如果涨不到,维持在8000甚至更低,估计也够呛。” “按常规流程,你觉得东方绿地的楼盘会什么时候推?” “9到10月份吧,金九银十嘛,配合国庆长假,气候宜人,正是外出看房的好时候;另外我得到的消息是神仙池、柯察巷也准备在三季度集中上市,这样年底能回笼些现金结清工程款。” 方晟长长沉吟,然后说:“目前我们手里12个小区新楼盘怎么规划的?” “从5月到10月,每个月都有新楼盘上市。” “暂时打住,”方晟果断地说,“紧盯东方绿地、神仙池、柯察巷三块地,同步行动!” 周挺非常吃惊,因为那样意味着大量资金积压,增加流动资金投入,但他已习惯了无条件听从方晟指令的习惯,只愣了一小会儿便说: “好,没问题!” 战事不断,一场接一场。 东方绿地之争刚尘埃落地,紧接着达建吞并鄞坪山西麓沿线苗木庄园的大战一触即发! 达建打的旗号是充分利用鄞峡山地资源,适当引导和扶持庄园经济,抓好源头的建设和改造工作,产、供、销全线作战,实现农副产品行业的大整合、大融合! 听起来无懈可击,却触动本土派敏感的神经! 窦康担心失掉利润丰厚的垄断市场,这段时间指示手下分头上门做工作,要求庄园主们联合起来,坚决不卖! 然而人心不齐啊。 庄园主当中窦康、慕达等本土派的亲戚朋友倒也罢了,看在多年情分和合作的面子,可以暂时按捺住套利的诱惑;还有些拐弯抹角打通关系买到手的,多年来尽管赚得钵满盆溢,也对本土派的盘剥心怀不满。 还有,达建放风威胁的那些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双江境内,达建虽只拥有百分之五市场份额,无法与鄞峡相比;但达建背后是垄断白山境内百分之七十苗木市场的强大资源,倘若庄园主们不肯收购,达建拚着不赚钱也要把双江苗木市场价格打下来,宁可两败俱伤。 作为央企,达建亏得起;鄞峡庄园主们却亏不起,因为参与分红的利益群体太庞大,必须捞到足够利润才能保证分配。 况且达建开的价格很公道,基本在掌握庄园拥有的水土资源、苗木品种和库存后,按市场价还略加浮利,对庄园主们来说在前景无望、宏观经济下行的情况下及时收获大把现金,也是不错的事。 前期已与叶韵秘密接触洽谈的土地贫瘠或水土保持不佳的庄园主,此次率先“叛变”,很爽快地与达建签订收购协议。 接下来达建同样采取各个击破的策略,与意志不坚定、对价格比较在意的庄园主频繁沟通,主动提高收购价,一口气又买下5座苗木庄园! 窦康等本土派大惊失色! 情急之下跑到苗彰荣办公室,忧心忡忡说发展经济不能唯利是图,看到大金主恨不得五体投地,而要注意引导和扶持本土企业,这才是鄞峡经济发展的百年大计!央企固然不能怠慢,但引进资金要适度,不能把本土优势行业拱手相送。大资本有其逐利性和喋血性,弄得一地鸡毛最终收拾烂摊子的还是地方正府! 苗彰荣有过与央企打交道的经验,知道那帮家伙做事向来是连根拔起,把整个行业从上游到下游吃得骨头都不剩,确实不利于地方优势行业的发展,虽然同样也是垄断。 另一方面为着东方绿地,本土派帮了很大的忙,没有窦康等人的默许常委会根本没法通过,念兹在兹,也应该给予本土派回报。 在之后召开的常委会上,苗彰荣主动提到苗木市场收购问题,说国家之间有反垄断法,地方正府也应该划定界限,不能让央企的手伸得太长。到地方参与投资建设、协助地方经济发展是好事,我们举双手欢迎,但本土原有优势行业、特色产业不能过多插手,那样就变成挟资吞并,不仅严重冲击相关行业正常经营,还影响正府长远规划。具体到苗木庄园,听说达建已收购了将近一半,我个人认为不妥当,不宜鼓励,如果私下协调叫停最好,不行的话我看是不是制定行政条例来限制类似恶意收购行为! 窦康没吱声。 慕达、韦升宏等人先后发言抨击达建搅乱市场的行为,说自打收购战开始,双江苗木市场价格下跌了百分之十七左右,创下近三年来最大跌幅,若任由达建无底线地收购,鄞峡苗木市场的招牌会垮掉! 出于上次对方晟的愧疚,深知内幕的魏昌成说了句公道话:价格再高,普通老百姓也没享受到实惠,钱都被庄园主和中间商赚走了。 方晟只听不说,表情严肃。 苗彰荣见茅少峰、房朝阳等人欲出面辩论,赶紧抢在前面说,方市长看看是不是组织相关部门讨论一下,已经收购的就算了,没收购的叫停,苗木是鄞峡地方产业,市委市正府还是要大力支持和重点保护的,你认为呢? 承认收购事实等于作出重大让步,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方晟微微颌首,说苗书记的指示很重要,为今后全市招商引资工作确立了原则、指明了方向、设定了底线,我,还有大同市长要及时贯彻常委会意见,组织研讨,制定行政约束条例,把好事办好,不给地方经济发展留下隐患。 很好,很好配合! 苗彰荣愉快地扫视众常委,说没意见的话就散会。 第1027章迂回作战 回正府办的路上,耿大同主动追加上方晟,居心叵测地说: “方市长,关于限制达建收购苗木庄园的事,真要落实到位?” 大家都清楚苗木庄园是本土派的心头肉,碰不得惹不起。然而郜更跃却一心想插一腿,试图通过达建与本土派火并后捞点油水—— 倘若双方炒高收购价、打压苗木价格,郜更跃可以大肆收购市场上的苗木期货,远期做多,赌达建取得垄断后骤然抬升价格。 因此会前成槿芳串连耿大同准备支持方晟,全力狙击本土派,让达建攻势更猛烈。方晟最近不知怎么了,没顶住开发东方绿地,这回又轻易答应限制达建继续收购,让成、耿二人大失所望。 方晟奇怪地瞟了对方一眼,道:“常委会决议咱们可不能阳奉阴违。” 吃了个瘪子,耿大同还不甘心,又说:“人家达建也是好意,整合三十多个庄园搞规模产业,顺带深度开发一直闲置的西北坡,弄不好还能把前山风景区再带动起来呢,陡地浇盆凉水,达建会不会一怒之下全面撤资?” “央企做事有板有眼,通盘考虑,没那么小家子气和随意性;回头约谈一下达建筹建组负责人,如实转达苗书记意见。” “好……好的!” 耿大同不情不愿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官大半级压死人,谁让自己是副市长呢? 看着耿大同无可奈何的背影,方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当天傍晚接到卫君胜电话,埋怨说姓苗的咋回事,明明帮你们鄞峡办的大好事,搞得咱达建象打劫的强盗似的。 方晟笑道现在尝到本土派强大的反击力了吧?利益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不可能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心里。 卫君胜叹道是啊老弟你屈身二把手方方面面确实不容易,可这事儿……收购了一半卡在中间,进退都尴尬——进不了,捂在手里没价值,怎么办呢? 方晟沉吟片刻,说敏感时机不可轻举妄动,等过阵子帮你找个接盘侠,没准还能卖个好价钱。 只能如此了……卫君胜恨恨道,那个姓苗的到底什么来头?居然敢坏我的好事! 方晟笑道算是沈高“平衡论”的产物,跟蓝善信、郑东等人有些渊源,专门到鄞峡压制我的。 卫君胜狞笑道很好,很好,我跟这家伙结下梁子了! 通完电话,方晟露出淡淡的笑意。 对于达建大手笔收购苗木庄园,方晟也觉得步伐迈得太大了一点,苗彰荣的担忧、窦康的理由固然都是托辞,也有其道理,很多时候央企的胃口反而更大,更善于垄断某个地区、某个行业的价格。 在内心深处,方晟是想把苗木市场放开,让利于民,使老百姓从蓬勃发展的苗木生意中得到好处! 从一个利益集团转到另一个利益集团,这不符合方晟的本意。 但方晟不会跳出来得罪卫君胜。 他知道自己不跳,自有人跳,谁跳,卫君胜跟谁结仇——他就是睚眦必报的人物。 接盘侠呢,除了卓伟宏还能有谁?这才是方晟的妙棋,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卫君胜忙碌到头,实质是替方晟出面完成了叶韵没做成的收购! 还没来得及品尝胜利的喜悦,手机“叮”一响,远在香港的芮芸发来彩信,是个白白胖胖的婴儿! 第一个念头是芮芸生了?这么快? 转念又想没这么快吧? 然后才接到芮芸的短信:小容的女儿! 原来是周小容与房晓真的爱情结晶。 方晟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呆呆看着可爱的孩子,虽不清楚诞生了几个月,总之没多长时间。 如果当年毕业后去碧海,与周小容结婚生子,在周军威的庇护下逐步提拔,恐怕是另外一个人生。 不会有与赵尧尧、白翎的爱情纠葛;不会被樊红雨借种;不会偶遇鱼小婷继而被灌醉失身;更不会跑到千里之外的三相大山深处和爱妮娅洞房共烛夜! 更不会碰到总是笑意盈盈的叶韵,妖精般诱惑的安如玉,银山双姝徐璃和姜姝,以及范晓灵、明月、芮芸、何杏…… 咦,为什么想到芮芸? 方晟疑惑地摇摇头,继续呆呆出神:回头想想,另一个人生未必平淡,只是遇到人和事迥然不同,或许,没这么多艳遇反而是好事,能专心工作,专心做学问,专心…… 可细细想来,生命里有过这些绚丽多彩的感情未尝不值得留恋,虽然生活被搅得乱七八糟,名声和风评也差到极点,但……但他是真心喜欢每个发生过亲密关系的女人。 天生的情种。 想到白翎的评语,方晟一阵苦笑:事实也是如此吧,总想着取悦于每个女人,让她们笑靥如花,到头来顾此失彼,造成非常大的伤害。 唉…… 为何每次听到周小容的消息都会如此伤感?或许因为,在方晟内心深处还爱着她。 难以磨灭的初恋情结啊。 方晟觉得自己的初恋情结特别重,相比之下——为撮和童光辉和乔莲重归于好时,方晟悄悄问卫君胜,乔莲是不是他的初恋? 不是。卫君胜说。 你挂念着初恋情人吗?方晟问。 卫君胜大笑着摇头,说根本不成熟的爱情老惦记着干嘛?我只记得失身给哪个女孩。 乔莲? 嘿嘿嘿,上床时我跟她都是老司机了,而且她会的套路还比我多。卫君胜笑道。 趁着酒意,方晟也询问过朱正阳、楚中林等人,回答是虽然记得感觉也不过如此,如果重逢会打招呼,只聊聊家庭、孩子之类罢了。 赵尧尧之前没谈过恋爱;白翎认识的都被打跑了;樊红雨有过失败且没有担当的初恋;徐璃的初恋更是不堪回首…… 不管如何,周小容有了幸福的家庭,有了宝贝女儿,在一条完全不相干的人生轨迹上,以后,相忘于江湖吧。 想到这里方晟一阵气沮,没精打采回宿舍。 拿钥匙开门,黑暗中突然有人叫道:“方市长!” 方晟大吃一惊,险些出声示警! 前些日子爱妮娅说老家那边发现有可疑人员出现,怀疑fbi特工深入三相内腹,有些放心不下。遂让鱼小婷过去反侦查,倘若是fbi特工,又得敲敲警钟了。 鱼小婷不在家,还会有谁? 这时灯光一亮,眼前竟然是已调到绵兰的何杏! 多日不见,何杏格外秀丽娇艳:淡鹅蛋外套,浅色牛仔裤,勾勒出充满青春活力的亮色。 以前的马尾辫变成披肩卷发,从不施粉黛的她似乎用了香水,空气中有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方晟这才醒悟过来:何杏在这儿做饭时配了把钥匙,之后回学校当老师时没交钥匙,方晟也马大哈地忘了换锁;而今她大模大样拿钥匙开门,附近监视的大丁小丁还以为继续帮自己做饭呢。 “在绵兰工作怎么样?与银山那边工作节奏不太一样吧?”方晟笑着招呼她坐下。 何杏象内当家似的反给他泡了杯茶,端来水果,坐在他右侧温柔地说: “我是特意来感谢方市长的,本来以为方市长不喜欢我,把我打发到红河就不管了,谁知一直惦记着,这回又调到老家附近,又有提拔,我……真不知怎么表达谢意……” 方晟摆摆手,道:“自己有足够能力,到哪儿都会发光发亮,人才是埋没不了的,除非刻意低调。前期绵兰干部调整幅度很大,对你是个机会,新领导新岗位,有了新成绩自然能继续进步。” “我想以后……双休日只要有空还过来为您做饭,食堂毕竟是食堂,哪有小锅小灶的香……” “不需要,也没必要,”方晟暗想已在外面转了一大圈的何杏突然出入于宿舍区,被外界看到了成何体统,“我经常利用双休出去走走,不会呆在宿舍。对了,工作解决了,个人问题也要提上日程吧?” “还没呢,之前在银山谈了一个又分了,暂时也、也不想考虑,总觉得婚姻太遥远,恐怕不,不太适合我。” “咦,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想法?”方晟很奇怪。 何杏微微低头:“可能在山里生活得太久,看过太多婚姻、家庭的不如意吧,唉,反正先拚工作吧,现在大龄剩女一大把,不多我一个。” “家庭是事业的基石啊,后防稳定,前线方能奋勇杀敌。”方晟半开玩笑道,暗想谢意已经表达过,该说的也说了,差不多要端茶送客了吧? 她还是低着头,吭吭哧哧说:“我还想向您……澄清件事,其实您的秘书齐垚,他,他对我真的只是学长对,对师妹的关心,可能您觉得出格了些,但我和他的确没发生过什么,而且离开鄞峡后再也没联系……” 方晟失笑:“哦哦,我是生气他不该贸然把你借用到情况复杂的市委办,差点出事,过去的都过去了,没什么。” 见何杏还没起身告辞的意思,方晟暗想停留这么久也该走了,不然大丁小丁汇报上去又是一条罪证,故意抬腕看表,道: “晚上住哪儿?要不要让司机送你?” 何杏的头埋得更低,耳根子似乎都羞红了,半晌才说:“我……我临时回来的,今晚能不能……住这儿,”想了想急急补充道,“隔壁房间……” 方晟怔住。 隔了会儿道:“好吧,我让人送套床上用品。” 第1028章红拂夜奔 当晚方晟打电话让值勤的小丁到超市买了套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具过来,这是暗示何杏单独睡,跟自己没关系——至于小丁是否写入报告就不清楚了。 何杏洗澡的时候,方晟把前后联系起来一想,恍然大悟:敢情小姑娘觉得“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今晚特意来献身的! 这就违反方晟的原则和底线了。 他最痛恨的是以权谋色,利用职务之便、上司的威严骗取或吸引女孩子芳心,所以在三滩镇那么长时间,对水灵灵的范晓灵始终不假辞色;在红河面对明月的半含半露也视若不见。 具有致命诱惑的安如玉,也是他离开红河之后才发生关系…… 没等她洗完——可以想象将是活色生香的浴衣秀,里面可以想象光溜溜身无寸缕,方晟自忖又是自控力差的男人,索性躲进卧室,来个眼不见为清。 躺在床上心猿意马看了两页书,果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方晟定定心神,官威十足地咳嗽数下,严肃地说: “小何,我已经睡了!时间不早,明天还要上班,你也休息吧!” 良久,外面脚步轻移,随即隔壁房间门“吱”地一声,方晟敏感地听出她没有反锁。 还在期待自己过去吧? 方晟戴上耳机,边听音乐边看书,一本关于西部军远征的小说,不知不觉入了迷,突然惊醒过来时已是凌晨一点多钟。 无声无息休息。 第二天醒来何杏已经离开,早点却摆得整整齐齐,还留了张纸条: 吃之前在微波炉热一下。谢谢方市长。何 纸条仿佛都带着袅袅清香,捏着它,方晟的心都醉了。 4月上旬,苗彰荣、方晟等市领导到省城开会,各种会议,大抵是一季度工作汇报,二季度工作规划,国企改制,振经济保增长等等。 会议期间,明月作为省正府办公厅综合处处长频繁出入会场,苗条俏丽的身影颇为吸睛。 “还没生孩子吧?身材这么好。”坐在旁边的朱正阳暧昧地问。 方晟瞪他一眼:“关我屁事!” 心里也很奇怪。 明月的爱人早就调到红河,据说小俩口感情还可以,在红河的那几年也应该生孩子,为何迟迟没动静? 难道明月为了仕途宁可不怀孕?那可很危险的想法。 说来也巧,当天傍晚会议结束后于道明通知市长们留会,晚上继续召开座谈会,晚饭安排的自助餐。 留会人员不多,偌大的自助餐厅稀稀拉拉坐得很宽松,方晟和朱正阳挑了点菜选在安静的角落里,没多会儿韩子学也进来吃饭,把朱正阳叫过去轻声商量事情。 方晟无心逗留,想着回会议室整理笔记,吃得很快。 “慢点儿,当心噎着。”明月笑盈盈端着餐盘坐到对面。 方晟喝了口汤:“别说真有点干……晚上的座谈会你也参加?” “嗯,”明月拿筷子随意拨拉几下,“听说何杏调到绵兰教育局?” “是啊。” “她主动找您,还是您做的主?” “有啥区别?” 明月干脆搁下筷子,认真地说:“区别大了!何杏很仰慕您呢,经常说如果找到您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 方晟摇头道:“未婚的厅级干部可不好找,再出色的男人也得从基层一步步做起。” “她是说您的魅力呢。”明月水汪汪的杏仁眼一眨不眨看着他。 想到昨晚的事,方晟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支吾道:“魅力也需要时间的磨砺,哪有天生。” “其实我深有同感呢。” 越说越离谱! 想想明月的经历其实跟范晓灵差不多,也在乡镇工作工作了较长时间,该直率的时候决不含蓄。 不过在方晟面前总是可怜楚楚而已。 方晟已准备撤退了,强笑道:“到省城工作后,每周回红河还是爱人到省城相聚?” 明月脸上顿时哀伤凄婉,低低道:“基本上……分居,没什么感情可言……” “为什么?” “照实说吧,”她勇敢地抬起头,咬着嘴唇说,“他总怀疑我跟您有一腿,仕途这么顺利是**易!” “胡说八道!” 方晟气往上冲,若非在省招待所餐厅简直要怒吼! 在他接触过的所有漂亮女人当中,最问心无愧的就是四位:芮芸、明月、晏雨容和何杏。 虽然与芮芸有过两夕之欢,他都蒙在鼓里,不知者不罪。 被人冤枉的滋味太憋屈了! 方晟扫了扫四周,压低声音说:“他也不想想,要是咱俩真……真有那个,我何苦出面把他从顺坝调到红河?” “我也这么强调,可他说……您是拿他作幌子,更好地掩护跟我幽会……” “这……” 方晟瞠目结舌,愣了半晌叹道:“他要是对你完全失去信任,不管怎么解释都没用,对吧?哪怕,他从来没有发现过咱俩私下接触;哪怕,咱俩从没有过暧昧的短信、微信之类!” 远处朱正阳结束谈话,转身准备过来却发现明月坐着,诡秘一笑,重新取餐盘点菜。 明月轻轻一叹,道:“老实说我并不难过。从决定离开顺坝跟您到红河发展之时起,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而所谓夫妻情分愈发淡漠,到如今淡至无痕,都没有修复弥合的必要了……幸好当初没要孩子,真是个明智的决定;而今他在学校没闲着,跟某个女老师暗通款曲;我呢也不打算离婚,就这么不死不活拖着吧,如何杏所说,离异了也找不着您这样的男人。” 方晟正装模做样喝汤,听了这话差点被噎着,赶紧批评道:“很错误的思想,非常错误!想想安如玉吧,上次你参加过她的婚礼,挺好的结局,不是吗?优秀的男人很多,需要用心寻找和发现!拖,也不是办法。我的建议是要么干脆利落离婚,开启新的感情;要么重归于好,把他调到省城和和美美地一块儿。” “不行的,我是完美主义者,不能接受他已在外面找女人的事实;离婚……动静太大了,我害怕……离了婚的女人总要承受外界异样的目光,还是,还是拖着吧。” “如果这样想,我真得劝劝你。眼下你才是正处,在省正府大院各方面都不受引人注目;倘若提到副厅、正厅再想离婚麻烦就大了,各种压力,他也会提高要价,而且那时候他到处造谣的话将产生非常大的杀伤力!” “喔,是这样……” 明月若有所思,突然惊醒看看四周,“哎哟快开会了,我得赶紧做些准备工作,这样吧,会后约个地方细谈这件事,行不行?” 看着她央求的目光,方晟在漂亮女人面前就容易心软,道:“好,到时联系。” 晚上是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深化经济建设工作的座谈会,常务副省长冉汉增主持,于道明亲自出席,深入听取梧湘、绵兰、鄞峡等市长们推进经济建设的工作汇报,并征求意见和建议。 轮到方晟发言,中规中矩谈了四个方面问题:一要突出抓好地方经济发展规划三年攻坚行动的首要任务,研究制定出台支持经济开发开放的政策措施,对重点产业、重点领域进一步梳理明确、提出目标,加大改革创新和简政放权力度;二要突出抓好龙头产业带动作用,加快形成总体布局,加快建成产业结构优化的特色经济;三要突出抓好产业园区的创新发展,深化“放管服”改革,打造法治化、国际化、便利化的营商环境,加大招商引资力度,加强绩效考核;四要突出抓好各类国家级平台的先行先试,创造可复制、可检验、可推广的鄞峡经验,突出抓好山区资源保护利用,严守生态红线,坚持产业发展与生态建设并举、开发与保护并重。 朱正阳等各市市长则各有侧重,畅谈今年后三季度的工作思路和工作规划,均不约而同表示要在稳控房价的基础上促进实体经济发展。方晟听得暗暗叹息,明明是早已形成的共识,为什么在鄞峡偏偏不行,从苗彰荣带头反对? 认真听取发言后,冉汉增指出,经过多年努力,双江经济建设取得了来之不易的成绩,当前宏观经济下行,包括沿海省份在内都遇到实际困难,大家不要气馁,而要知难而上,寻求新的涨长点,新的突破口,站在全局高度和正治高度切实肩负起历史使命,把经济建设抓好、抓实。 于道明最后要求,推进经济建设是双江振兴发展的内在要求,各市作为责任主体要咬住目标任务,积极主动作为,敢于担当负责,在推动经济建设工作中取得扎实成效。省直有关部门要加强协调、指导和服务,以实际行动和优异成绩向京都交份满意的答卷。 会议结束前,坐在后排的明月发了条短信:到我住处吧,步行800米就到了,发个定位给您。 方晟犹豫片刻,回道:不如在附近茶楼。 明月早有准备,秒回道:今晚喝茶的人多,我那儿才安静,说定了! 没几分钟就将定位发了过来。 方晟不觉左右为难。 以他多年艳遇经验,与昨晚何杏一样,明月是春心萌动,一方面有报复老公的心理,另一方面也是顺水推舟,毕竟之前两人之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但明月在他心里真是一朵洁白的莲花——意思就是方晟需要有圣洁感的存在,不想随意糟蹋。 若拒绝又会拂了人家的好意…… 怎么办呢? 第1029章深藏不露 冉汉增宣布会议结束,市长们如释重负起身离座。 于道明叫了两位市长到旁边了解情况,方晟和朱正阳并肩出了会议室,刚走出不远明月追上来: “方市长等会儿,冉省长有事叫您。” “什么事?”方晟很惊讶。 明月撇撇嘴表示不知道。 返回会议室时冉汉增正好出来,将方晟带到旁边悄声道: “马上到我办公室去一下,想跟你聊会儿。” “好,好,我这就过去。”方晟道。 会务中心步行到省正府办公楼不过二十分钟,方晟边走边给明月发短信如实说明原因。 良久明月回道:如果不太晚就过来吧,我等您。 愈发让人心惊肉跳!其用意已明瞭得无须多说。既然如此,方晟更不可能过去。 麻烦已经够多,不能再添麻烦。 再回头想想,冉汉增突然其来找自己“聊会儿”,会聊些什么?他空降双江后,与自己全无交集;另者全双江都知道于道明与自己的关系,没有巴结常务副省长的必要,当然,他也没攀识自己的必要。 联想起上次冉汉增在鄞峡进行国企改革调研,借酒意突兀冒出的那句“我叔知道你是好苗子”,更摸不透他的真实意图。 不管了,反正上面有于道明罩着,任冉汉增玩什么花样都没事!再说了,他一个花花公子能搞出啥名堂? 关于花花公子的传闻,省直机关津津乐道有很多小故事,最有趣的是两则: 以前冉汉增在朔河任市委常委、副书记、市委书记期间,周一到周六每夜换不同的情妇陪寝,周日休息的典故无法考证。但他到双江后,市区至少租了三套房子分别供三个情妇居住,每天下班后若无公务接待,冉汉增总是自己开车。 还有就是冉汉增买补品都是论斤,一买几大包,外界都笑谓他老大不小了,“伐木难免累”,怎架得住天天提枪上马?再强壮的身子骨也吃不消折腾啊。 ——都说方晟睡在花丛里,天地良心,平均起来他每个月欢爱次数还达不到寻常百姓的水平! 因为鱼小婷隔三岔五到外面执行任务;徐璃和樊红雨一个副省长、一个厅长,公务活动频繁,未必每个周末都有空;其他……就没了…… 真没了! 爱妮娅已经几个月没见面,全是通电话;赵尧尧、白翎、姜姝都别提了;叶韵只有唯一的一次,然后…… 想到这个程度,方晟突然觉得就算今晚放任一回,跑到明月香闺来个两厢情愿挺不错,想必她也寂寞得太久了吧? “啪!” 方晟轻轻给自己一记耳光! 咒骂道:好不容易周小容生孩子了,安如玉结婚了,你又蠢蠢欲动起来?那么多孩子见面的没见面的,还嫌事儿不大么? 收敛点,你是要成就大事的人! 冉汉增的秘书早得到指示,见了方晟直接开门让进去。等了近十分钟,冉汉增快步进来,笑道: “突然把你叫过来,不影响晚上活动吧?” 还真的有影响,不过正合吾意。 方晟连忙起身道:“没有没有,冉省长召唤就是今晚最重要的活动。” “请你来,只是随便聊聊,”冉汉增等秘书送来茶水和水果后退出去并关好门,才说,“其实早在京都圈子听说你的大名,嗬嗬嗬……” “恶名在外,恶名在外。”方晟尴尬地说。 “私生活风评差点也没什么,第一从没有人抓到过把柄;第二与工作业绩形成强烈反差,人家一想,别看他有点花,能力倒不错,反而容易留下深刻印象。” 方晟没法接话,只能赔着笑。 冉汉增啜了口茶,又闲闲道:“听说上次在祈云寺偶遇骆老?” 京都真藏不住秘密! 那样一次极其巧合情况下的偶遇,居然连冉汉增都知道了。方晟心中一凛,笑道: “的确偶然,出租车跑过了点儿随兴下车看看,结果……中午陪骆老吃了顿饭,精神还挺好。” “老领导退下来后,内心深处很想跟年轻同志多聊聊,吐露些在位上时不便说、不能说的内情,正如骆老当年指责江业新城一样,远在京都又主管纪委,骆老哪知道什么江业新城?还不是种种铺垫和安排!” 方晟谦虚地说:“从江业到顺坝,对我的成长起到了非常大的推动作用,不至于有点成绩就翘尾巴。” 冉汉增摆摆手:“顺坝那地儿锻炼什么人呐,纯粹折腾人!你走了之后领导班子工作找不到抓手,一味靠提升农副产品产业链,农业那点儿体量能搞啥名堂?从你离开时的清树第三落到末尾!老百姓说什么,说看来不是黑势力作祟,根本就是县领导能力不强!打脸啊打脸,活脱脱打脸。” “听说关键在于后来的领导班子没下狠心继续推进基础工程建设,特别是当年规划的出山通道,要想富先修路,闭塞落后的交通是制约顺坝发展的瓶颈。” “这些县领导不懂吗?很懂!但修路对现任有啥好处?现在哪个愿意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活儿?扯远了……”冉汉增叹息道,“不单骆老,恐怕你对我叔也有些误会吧……” “没有没有,”方晟赶紧否认,“傅老位置太高,我等凡夫俗子望尘莫及,只有仰视的份儿。” “不实诚!”冉汉增指着方晟笑道,转而无奈地说,“也难怪,毕竟吃太多的亏,把我们干部都修炼成精了。今儿个我在这里倒要坦率地说一句,别外传——你认为我叔决策的事,未必是他本意,有的迫于种种原因不得已而为之,有的则压根不知道,事后才听说。小方啊,我说的这个在官场应该很常见,能理解吧?” 方晟念如电转,道:“虽然没听懂,但我知道很重要,一字不漏都记下留待日后慢慢体会,感谢冉省长教诲。” 冉汉增微笑:“再次声明不是教诲,只是聊聊,闲聊而已。对了,你在鄞峡的第一个市长任期快要结束,下一步什么想法?” 这是向于道明示好! 方晟恭恭敬敬地说:“当下首要的是把鄞峡各项工作抓好,切实提升老百姓生活水平和幸福指数,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我从政为官的初衷,也是原则……” 冉汉增特意坐到方晟身边,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对,我叔最欣赏的就是这一点!时刻想着老百姓,而不是一味想提拔、想捞好处!” “谢谢傅老!”方晟续道,“下一步怎么走,主要还看省领导如何考虑,我个人来说还是希望继续在地方做些实事,探索些结构性改革……” “哦,说说看结构性改革。”冉汉增饶有兴趣问。 “重点是医疗体制改革,解决药价高昂的老大难问题,以前在江业我已经准备动手,也做了些基础性工作,后来调到顺坝一心想着对付黑势力,倒无暇顾及了。” “在红河和鄞峡为啥没继续?” “冉省长,很多规划和协调工作需要由上而下体系化、制度化,做局部手术只会适得其反。” “喔……”冉汉增也是聪明人,听懂方晟话里的意思,必须以市委书记之威层层传导压力,市长的力量都不够,“不错,你思考的问题正是人民群众期待解决的问题,能步步想到上级部门前列,我看好你!” 实质暗示将来会在常委会投票支持方晟转到别的市任市委书记! 方晟略欠起身道:“谢谢冉省长关心支持,我决不辜负领导的信任!” 接着真正闲聊了几句,见冉汉增有结束谈话的意思,方晟知趣地起身告辞。下楼梯时远远看到于道明办公室仍亮着灯,想了想还是没去。 走在人行道,回味刚才一席谈话,方晟脑中确定了三个结论: 第一,冉汉增根本不是通常认为的花花公子、酒色之徒,而是扮猪吃老虎,非常厉害! 第二,冉汉增所说的关于误解问题,绝对是转达傅首长的意思! 第三,冉汉增又是铺垫,又是释放善意,后面必定有所图! 先分析他关于方晟私生活问题的那段话,仔细想想,冉汉增何尝不是如此?!之前传闻他在朔河期间周一到周六睡不同的女人,到了双江同时包养三个情妇,试问有谁亲眼见过? 说不定就是冉汉增本人放的风! 他给外界形成放荡不羁的形象,既逃避去边疆锻炼,又抢在陈皎等沿海派子弟前占据要职,如意算盘打得很响啊。 这样说来,下班后他执意自己开车并非怕司机看到情妇的模样,而是他根本没有情妇,防止露底! 再说冉汉增对顺坝发展落后的看法,肯定经过深入调查研究得出的结论,说明他空降双江后一直在关注方晟,暗地里做了很多资料收集。 还有就是傅首长“未必是他本意……有的则压根不知道,事后才听说”,颇具深意,方晟一时琢磨不出哪句话跟哪件事关联,但可以肯定的是,京都某些传言或传统家族的判断出了问题,傅首长替人背锅了! 哪些事件背锅呢?恐怕要等回京都跟于云复探讨。 最后就是冉汉增主动表态支持方晟提拔市委书记的事,很突然,也很奇怪,乍看与今晚的谈话没有任何关联。 而且即便向于家示好,以他与于道明的关系,只要利用哪个场所直接表达就行了,何必绕个大弯子由方晟转达? 反复琢磨无非一点:冉汉增要联络的不止于家,更看重方晟背后庞大的人脉资源! 第1030章局外有局 当夜方晟心潮难平,睡得不踏实,为保证睡眠干脆把手机关了,让酒店大堂第二天早上七点叫醒。 打开手机,一下子跳出十多条短信,都是明月发的,从昨晚11点40分到凌晨2点多钟,一直在发。 看来她昨夜也没睡好。 方晟没细看短信内容,直接删除后回了条很简洁的信息:昨晚跟冉省长谈的话题很重要。 明月是聪明人,应该领悟到短信后面的潜台词。 四月下旬。 京都关于情报部门整合问题终于进入快车道,先在内部下发了改革方案,与白翎透露的基本相同: 顶层成立战略安全管理委员会,桑首长任主任,副主任是:军部汪副主席、政务院副总理童钧、外事委主任燕首长、公安和国安部史部长。 委员会下辖战略安全局,直接向最高层负责,史部长暂时兼战略安全局局长。 包括反恐中心在内所有情报机构整编制划转,先集中机构和人员,之后大约花三个月时间根据业务需要逐步梳理分类。 经过宣传发动、逐级申报统计、清点人员和财产、系统报备和整合等准备工作,五月中旬最高层一声令下,所有人员一天内搬迁到新大楼集体办公! 也就在同一天,史部长代表战略安全管理委员会公布了调离情报系统的人员名单: 共有37人,其中29名行政或后勤人员,2名尚有一年退休人员。 樊伟作为调离情报系统军衔最高的人员,如愿以偿调剂到军部机关,任训练管理部下辖的训练监察局政委! 以少将军衔任训练监察局政委是委屈了,起码得是局长才对,但已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方晟如判断的,军部机关一个萝卜一个坑,想插队太不容易了。 消息传到樊家,包括樊鼎龙在内还算满意,本来想亲自打电话给方晟表示感谢,樊伟阻止道都是一家人,谢什么谢?好歹算他半个岳父嘛! 这话听得樊鼎龙窝心透了,悻悻道不打就不打,你们之间的事我不管,哼! 在合并的各部门当中,白翎显得相对超然。 反恐是近十多年前的新兴部门,与情报系统既有相通之处,又有明显区别。反恐概念比情报大得多,情报战可以归纳到反恐领域,而反恐的核心业务抓捕恐怖分子却非情报系统管辖范围。 单凭白翎手里掌握的多达600多个国际恐怖组织名单,以及数据库里7万多名恐怖分子资料,就足以吓阻所有试图染指反恐中心主任宝座的人。 因为600多个恐怖组织的名称,白翎倒背如流;7万多名恐怖分子资料,只要提其中三个要素,白翎大抵能说出恐怖分子名字。 正如其它情报部门负责人拥有的海外秘密线人名单,都是自身资源和资本,具有不可替代性。 白翎提拔副厅时已相当于少将军衔,与一干少将情报头子坐到一块儿并无违和感;何况她还有千里缉凶,于关键时刻阻止特大恐怖活动的一等功,成为选配局领导班子的呼声最高的人选。 这一回方晟没有出面。樊伟的调动已把力气用足了,也不好意思再提要求。 白老爷子终于拿起电话,分别在几位领导面前提了一下,也包括桑首长——白老爷子主持军部工作时,桑首长刚在基层当小秘书。以白老爷子的身份请桑首长关照一下孙女,没什么不好意思。 并非争权夺利,大家都在一个水平线上,谁上谁不上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集中办公第二天局领导班子名单就出来了,几无悬念,但也有值得玩味之处: 常务副局长(实际主持工作)的是原公安国安部分管国安的副部长,人家本来就享受正部待遇,主持战略安全局名正言顺; 另外两名副局长是:反恐中心白翎、原公安部十局局长(副部级)。 其他四个情报机构负责人都没能入选,可以预见如果樊伟不果断调离同样如此,相互比较着,最终一刀切。 战略安全管理委员会强调一年内人事、人员冻结,这就意味着白翎仍以正厅级别担任副局长职务,属于高职低配,自然老老实实排在原公安部十局局长之后了。 与樊家一样,白老爷子和白杰冲都乐意接受这个结果。 等到人事解冻,第一个要解决的必然是白翎,也就是说,白翎还抢在方晟前面提拔副部级! 再跟樊红雨相比,建设厅厅长才做第二年,后面怎么样还未为可知。 还有陈皎、詹印、沈直华等仕途进展较快的新生代子弟,也不过都达到副省部级。 若非白昇不争气,绝对能力压樊家! 此外还有个好消息,即利用此次情报机构整合,把鱼小婷的档案从系统彻底注销,却恢复了她的军籍和军衔即少校,是樊伟离任前夕利用特权为方晟做的好事。 白翎接手后,随即将鱼小婷作为退役续聘人员,颁发特别工作证和注册枪支,特许在境内进行侦查、跟踪等特殊行动,归属反恐中心直接指挥。 面对连接而来的好消息,方晟喜不自胜,专程跑了趟京都,偕白翎邀请樊伟、燕慎、卫君胜等人大醉一场;陈皎因国企改制陷入僵局,没能赶回来;童光辉与卫君胜仍未解心结,托辞有事。 第二天来到于家大院探望老爷子,由于是最高等级医护加之家人无微不至的关怀,老爷子虽然还是昏迷状态却气色很好,呼吸平稳且有力,看样子能够长期抗战。 傍晚时分于云复因没有外事活动提前回来,顾不上吃晚饭,方晟在书房将与冉汉增的谈话复述了一遍,当然也说了自己的分析。 于云复听完,双臂负在身后长长沉思。 “由始至终我没说错什么吧?”方晟提心吊胆问。 于云复缓缓摇头:“处在你的位置,当然不会当时说什么,只答应不表态是对的,我是在想,去年几件事包括老爷子在内是不是都发生误判……” “误判什么?” “噢,也不算误判,而是……”于云复斟酌半晌道,“宋老去世后,作为新生代子弟,你打头阵召集人手集体上门吊唁显示团结一心的阵势,出发点没错,但我们预估的对手很可能错了。” 方晟立即反应过来:“采取种种手段故意打压传统家族的不是傅老?” 于云复心事重重道:“再往前追溯,那件事举国轰动、引起各个层面大讨论的新方案呢?” “啊!”方晟轻呼道,“原来……原来冉汉增曲曲折折想表达的竟是这个?!” “不然呢?若是小事,傅老那个层面的人能放在心上,特意让侄子找你透露实情?” “可……可新方案一旦实施,傅老是直接受益者啊!” 于云复目光深沉:“要是有人算准了新方案没法通过呢?” 方晟嘴张成o型,好半天合不拢。 想明白了!终于想明白了! 没有新方案,京都各派势力要讨论谁上位的问题;新方案出台,傅老成为众矢之敌,所有力量都用在狙击新方案上,原来的重点问题变成次要问题。 等新方案终于在京都传统势力的率领下被否决,留给各派讨论人事安排的时间紧张又紧张。 假设傅老的确觉得被利用了,借助冉汉增对方晟暗示内幕; 假设冉汉增表达的意思是真实的; 再假设于云复猜得不错…… 那么这个套路太深了! 别说方晟进入官场以来从未遇到过,于云复这样的老江湖也是头一遭碰见,唯有于老爷子身经百战,当年不知被真真假假考验过多少回。 静下心想想,确实有其合理性:当时的正治形势,沿海派内部四分五裂、京都传统家族势力凝成一股绳、军方摇摆在反对和中立之间,总之除了保守派便无铁杆支持者。 继续推演下去,宋老爷子去世后方晟揭竿而起,领着众多新生代子弟上门吊唁,着实震动了京都权力圈;然而吴老爷子去世,于老爷子却不让方晟再度出头了。 当时的解释是此一时彼一时,大换届在即,最高层不能允许权威受到挑战,也不能允许任何势力抢换届会议的风头。 但反过来讲,权威已经受到过挑战,还在乎第二次? 再说了,仅仅是集体吊唁而已,又不是聚众闹事,哪里谈得上代表新兴势力挑战权威、抢换届会议风头? 现在回味,或许当时于老爷子的目光已穿透迷雾,看清楚幕后运筹帷幄者所布的大局,督促方晟及时收手,避免成为局中的棋子! 见方晟呆呆出神,于云复别具深意地问: “猜猜看,整个棋局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还用问吗? 方晟的心怦怦直跳,口干舌燥,名字直在嘴边打转却说不出来。 于云复慢慢踱到书柜面前,轻轻叹息道:“要是老爷子还清醒……该有多好,他肯定洞察到了,肯定的。” 方晟提醒道:“爸,那么冉汉增主动愿意帮忙是为了……” “从年龄讲,他应该还有两到三步,而最关键的是常务副省长到省长这步,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天时,需要有省长位置空出来;地利,发达地区、正治大省自然优先;人和,省委书记和省长的意见非常重要,一个讲正治意识,一个谈抓经济的能力,他想跟你二叔搞好关系。要知道,常务副省长能发挥多大作用,很多时候要看省长是不是放权。” “可他为何通过我呢?” 于云复微微一笑:“你以为田泽莫名其妙中枪落马,个中缘由真没人晓得?他是担心你暗中下绊子呢,就这么简单。” 第1031章战略纵深 全新的格局是: 卓伟宏立足鄞坪山风景区开发,并缓慢而有序地面向社会释放股权,同时与达建展开深度合作,开始着手退出机制; 徐靖遥的快递和仓储布局重点已放到全省范围,资金流逐步过渡到双江快递业网络的兴建,以及探讨双江-碧海快递快车道; 余金杭完成了梧湘、红河两地德亚产业整合,包括生产线、设备、技术人员等全部迁移到梧湘,红河只保留办事处; 吉林挑起了省城布局的金融性业务大梁,由原来吉林商贸变更为吉林金融,旗下设立典当行、小额贷款公司、小额担保公司; 鄞峡这边,牧雨秋、芮芸、叶韵等人名下资产,以及卓伟宏、徐靖遥等人手里的房产业务全都转给周挺。 整合有两层意思:一是今年已进入方晟任期的第三年,从起初大规模资金入驻到现在必须实施战略转移,为下一个台阶铺好基础; 二是相比牧雨秋和芮芸的高调,在方晟的经济阵营里,周挺等人都不引人注目,即便有所动作也不会联想到方晟,从而为今后预埋引子。 春节刚过第一天上班就把自己叫来,周挺以为方晟想了解整合后的资金分布和运用情况,特意带来厚厚的账本准备详细汇报。 不料方晟摆摆手,道:“那些细节我不管,叫你来就想问问工程进展。” 周挺成天在各个工地奔波自然烂熟于心,整理一下思路有条不紊道: “目前我们手里有12块地皮,12个商品房小区同时开建,其中位于城郊结合部的有4个,即四角穿心;市区有8个,都不算市中心黄金地段,但鄞峡市区面积不大,从东到西也就那么远,所谓车程是指自行车的距离……” 方晟笑道:“自行车车程,很形象的比喻,说明我当市长这几年城市建设抓得还不到位啊。” “不是不是,在您主持下市区已向周边扩张了很多,比如说四角穿心区域原来就是农村。” “开玩笑而已,要想真正改变鄞峡落后狭窄的面貌三年远远不够,起码得十年以上,可现行体制怎会有连续在一个地方做10年市长的情况?又有哪个领导干部愿意在一个地方连续呆10年?城市规划的不可持续性就在这里!”方晟感慨道,“扯远了,继续说。” “12个小区工程进度是,四角钻心的4个最快,目前有九幢正在进行层面工程;市区有4个初步完成基础工程和辅助设施建设;还有4个基础工程快要结束;今年我预计……” 方晟打断道:“神仙池和柯察巷怎么样?” “比咱快些,郜更跃实力强啊,柯察巷从开始起进度就在前面;神仙池中途两次险些断了,窦康那帮人仗着本土派强横有时拖着不给结账;”周挺道,“总体来说下半年两个小区可能会全面开盘,届时鄞峡肯定要有一个大的攀升,所以我的设想是借助他们的东风趋势提价,紧跟着炒作一波。” “行内都看好房价上涨?” “是啊,从去年至今房价被打压得太狠了,本来是涨势的弄成跌势,按市场规律要有一轮补涨的。” “补涨?”方晟语气捉摸不定,“看来鄞峡人民,还有所有投资者都这样认为的。” 周挺摸摸鼻子:“我是不是说错了?方市长。” “没有,没有,市场规律得尊重!听说东方绿地的传闻吗?” “下午各个工地都在议论,说市委书记和市长掐上了,还打赌最后谁赢……”说到这里周挺赶紧打住。 “从房产市场角度讲,你们希不希望开发东方绿地?”方晟问。 “希望啊,蛋糕做得越大市场越火爆,稀稀拉拉的楼盘根本没法进行商业运作。” “但我是坚决反对的,说说看为什么?” 周挺苦笑:“其实从前年起咱一班兄弟就看不透方市长的策略,死死压着地皮不放;然后让出两块市中心黄金地段;却通吃市区和周边其它12块;大把资金押在房地产上,又持续摁住房价不涨……本该顺势开发东方绿地添一把火,反而跟市委书记翻脸,太,太高深了,实在看不懂。” 方晟慢慢站起身,沉吟着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圈,道:“周总会下围棋么?” “不会,也不懂,总觉得太高深,而我太笨,”周挺笑道,“再说电脑都能打败全世界水平最高的棋手,下围棋还有啥意思?” “说明你是真不懂。下围棋不在于胜负本身,而是一种思维训练,逼迫自己养成逻辑严密、步步为营的思考习惯。如果象棋是一场局部战争,那么围棋相当于规模浩大的战役,为了实现战略意图,牺牲局部是最常见的战术手段,”见周挺一脸茫然,方晟收住嘴,转而道,“确立一个隐密的目的,所有手段都围绕它来进行,但要缓慢地、不引起对方警觉地展开行动,而且要保证能放就放,能收就收,因此,关于鄞峡房地产是一盘大棋!” 长篇大论,周挺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话,咧嘴笑道:“是啊是啊,不管怎么说跟在方市长后面总能赚到大钱。” “不一定,”方晟轻轻吐出三个字,接着说,“回到东方绿地,估计近期要推出那块地皮……” “什么?”周挺惊得站起来,“您……您您您不是上午在常委扩大会上硬顶吗?下午又发动全市市民投票表决,没说的,八成市民都反对开发!” “资本的力量有时很可怕。” “那……”周挺无法理解官场里的门门道道。 方晟道:“开发商想硬来,今天一连串对抗的结果是认识行不通;接下来会有一些台面下的动作,而我……恐怕要作出妥协。不要奇怪,官场没有常胜将军,妥协和交易贯穿着博弈的全过程。” 周挺毕竟不如牧雨秋还能悟到点什么,勉强接点话,只得安慰道: “东方绿地一旦投入开发,对鄞峡房地产业来说确实具有画龙点睛的作用,除了施工时有些嘈音,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好事儿。” “妥协之后就会迅速走流程,估计这个月要进行招投标,你做好准备。” 说来说去重点是最后这句话,周挺兴奋地说:“不惜代价把它拿下,对吧?方市长!” 出乎意料,方晟摇摇头道:“我不想拿,也没兴趣,你的任务跟柯察巷和神仙池一样,把对手逼到墙角然后撤退。” “让对方付出高昂的代价。”周挺心领神会。 方晟表示认可,却没做更多解释。 当夜,鱼小婷悄然出现——四天前她先乘机飞到香港再辗转到泰国,确信没人跟踪才返回国内。 方晟如获至宝,搂着她仔仔细细打听有关phoebe的一切,以及在德国生活、学习状况。 鱼小婷与爱妮娅爱意满怀的母爱不同,是以专业情报人员的角度,观察起来更加全面、客观,每个细节都不放过,听得方晟时而微笑,时而关注,时而伤感。之后再谈起在伦敦与越越相聚、和赵尧尧相处的情况,直说到凌晨三点多,又免不了“久别重逢”…… “唔——” 鱼小婷从未有过。之前尽管每次都能尽兴,哪怕在极度悦的时候她目光依然清澄,时刻保持必要的警备。 方晟暗自好笑却不说破,温柔地吻她,继续发动新一轮攻势…… 弹尽粮绝之际,鱼小婷迷惘地看着天花板,蓦地似乎意识到什么,一个激灵翻身而起,手里已多了把手枪! “干什么?”方晟吃惊地问。 “我……”鱼小婷紧咬嘴唇,黑暗中沉默良久,道,“我大意了,太大意了……” 方晟忍住笑道:“很好啊,你达到前所未有的兴奋状态,以前没有过吧?” 鱼小婷深深叹了口气,身体一转,手枪又不知藏哪儿去了,然后缓缓钻入他怀里,略带烦恼地说: “我不该这样的!任何情况下保持应有的警惕和作战能力,是情报人员的基本素质,也是保命的必备要求,我没有权利沉溺于爱……” 疼爱地抚摸她,方晟道:“小婷,放松些,再放松些!你早就退役,已经不是情报人员……” “但我所做的事都是玩命的,必须保持应有的状态。”鱼小婷烦恼地说。 “小婷!”方晟劝道,“别苛求自己,让自己无所不能,该休息的时候要休息,不可能在刀光剑影里一辈子的。” “除了玩枪弄棍我啥也不会,说真的我很羡慕赵尧尧,从来不靠蛮力征服,谈笑风生间把英国人收拾得服服贴贴,我做不到。” “那是商业天份,正如你对情报工作的敏锐,拿自己的短处跟人家长处相比,纯属自寻烦恼,”说到这里,方晟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感觉不错的话再来一次?” “去你的!”鱼小婷难得娇羞地说,“我不……”她终于领悟到以前偷窥到樊红雨为何总有瞬间象死过去一样,当时认为每个女人的反应不同,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没达到那种天堂般的境界! 两人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接下来两天双方都没有动静。 第1032章再度出走 于舒友伤感地摇摇头:“夫妻间算什么账?根本算不清糊涂账。我想说的是,希望你能给予我平等和尊重,在这个家,让我挺起腰杆,这不仅对我,也是给儿子的榜样……” “你的意思我一直是坏榜样?我把儿子叫来问问!” “别影响儿子学习!幸幸,我觉得吧你有些习惯要改变,当然,我也要改变,一成不变的家庭是可怕的,也是看不到光明的。” 看着侃侃而谈的于舒友,霎时蔡幸幸竟有几分恐惧,仿佛……仿佛眼睁睁发现火车脱轨却无计可施! 这一切,都是方晟的诡计! 想到这里,蔡幸幸觉得更不能让步,堤坝一旦有了缺口,不是堵的问题,而是越冲越大,最终水漫金山。 她缓和语气道:“舒友,我们确实都需要调整、改变自己,但有些事要慢慢来,不可能一蹴而就。男保姆的事儿暂缓,等慢慢做通二老的思想工作再说,行不行?” 于舒友也不肯让步,平静地说:“如果二老思想不通那就一定拖下去?我现在工作也很累,一天下来回到家,也想象你一样躺着啥也不干,洗菜、做饭、擦背等等偶尔为之可以,时间长了真不行。希望你体谅!” 蔡幸幸又开始失去耐心了。 不知为什么——大概已习惯于舒友无条件服从,在他面前她总是容易暴躁,厉声道:“我都说了暂时不谈!” “这也不谈,那也不谈,那么咱俩能谈什么?”于舒友反击道,“是不是谈我到底做三个菜,还是四个菜;垃圾现在倒,还是五分钟后倒?” “你……”蔡幸幸发现在他面前居然处于下风,气得嘴唇直哆嗦,“你你你……你给我滚出去!” 以前于舒友也有过惹恼了她被罚睡客厅沙发的情况,他唰地起身开门出去。 “哼,气死老娘了!” 蔡幸幸余怒未休往床边一坐,正准备喝口水消消气,突然听到客厅外大门一响,暗叫不妙,赶紧冲出去寻遍各房间,果然,于舒友不在家里! 他象上次那样,第二次离家出走! 蔡幸幸边发了疯似的冲出家门四下寻找,边拨打他的手机,关机! 更糟糕的是,蔡幸幸对他的朋友圈一无所知,或者说生活当中于舒友根本没朋友,所有时间都扑在家庭。以前出了事还能找电力公司同事,如今不知是不是刻意,她根本不认识综合治理办公室任何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蔡幸幸回家拿车钥匙准备到附近酒店找找,谁知蔡父在浴间滑倒了! 以前类似事件都是于舒友全权处理,从背老人家下楼到送附近医院,挂号、做检查、找医生、办住院手续等一手操办,蔡幸幸要做的就是陪着病人发号施令。 真是一个混乱的夜晚。 蔡幸幸想背父亲,身子才压了一半险些垮掉;让儿子试,也叫苦不迭说吃不消。 这才明白平时照顾一百六十多斤的父亲洗澡,于舒友体力消耗有多大! 没办法只得叫了救护车,由医护人员用担架抬下楼送到医院…… 一夜无眠。 拍片结果还算好,轻微骨折,医生建议在家卧床静躺三个月。 回到家也是一团乱麻,父亲躺在床上脾气暴躁,不停地要这要那;保姆一个人做饭忙得团团转,还要应付蔡幸幸差使。 好容易把午饭应付过去,保姆直截了当找蔡幸幸谈,说阿姨您得加个人手,一个人实在没办法。 蔡幸幸说我可以给你加工资。 保姆说不是钱的问题,是真的太忙,要么您再加个男保姆,要么我不干了! 嗬,现在做保姆的比主人还硬气! 依蔡幸幸的脾气立马就要开了她!可眼下家里一团糟,换个弄不清头绪的保姆更麻烦。 遂赔个笑脸说没问题没问题,阿姨马上就物色人选。 保姆虽在家时间不长,却也看出蔡幸幸的拖字诀,说最迟后天吧,没人来的话我真要辞职! 蔡幸幸窝着一肚子火,准备先把于舒友弄回来。 再打于舒友的手机,还是关机! 她非常怀疑于舒友还有别的手机,不然双休日领导要求加班咋办? 再一想,于舒友就是领导,他不加班,哪个闲着没事干主动要求加班?再者,省直机关就没听说过双休日加班的说法! 又没辙了,蔡幸幸只得打方晟的手机。 大概八字相冲吧,拨号码的时候她还想着说些软话,让方晟出面劝于舒友回家。然而不知为何,电话接通后腾地一股邪火直冲脑际,没头没脑把方晟骂了一通。 弄清原委后,方晟也没客气,冷冷道: “舒友在哪里,我根本不清楚,怎么帮你找?我要登机,不好意思!” 说罢果断关机! 蔡幸幸急得直跳脚,无奈之下又打给芮芸。 这回芮芸有理由了,婉转地说抱歉啊幸幸,我在香港养胎呢,身子重出行不便,要不请小容吧? 小容还在哺乳期呢。蔡幸幸悻悻说。 一个都指望不上,想来想去蔡幸幸决定放下身段,周一上午到省正府找人! 谁知她又想错了。 省正府的大门可不是想进就进,必须要有预约,或者有手续,与联络部门、联系人核实后才予以放行。 “我蔡幸幸,这是我的证件……找综合治理办公室于舒友,我是他家属。”蔡幸幸彬彬有礼说。 警卫进去打电话,过了会儿出来说: “于主任下基层了,不在办公室。” “啊……那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警卫和蔼地说:“我的权限是问联系人在与不在,其它不属于我的工作范围哩,大姐。” 被这声“大姐”叫得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蔡幸幸坐到车里考虑了半晌,仔细回忆周六晚上于舒友的一言一行,惊悚地感觉到他是早有预谋! 他的每句话根本不是息事宁人,而在戳自己的痛处,象斗牛士挥动手里的红布一样,撩逗自己发火,然后顺理成章离家出走! 他想干嘛? 重新成家立业、寻找新的幸福?完全有可能啊!没准他已有瞄准目标! 在省直机关负责人位置上,不知多少女人两眼发光,随时准备英勇献身。 于舒友这样的男人,要么没有决定,一旦打定主意轻易不可能改变。蔡幸幸越想越担心。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必须得方晟出手。 尽管是航空公司老总,一番折腾后也到中午才登机,抵达潇南机场后坐车辗转来到鄞峡已是傍晚。 直接来到市长办公室却被告知方晟正在开会。 “开什么会?打电话就说我找他,我叫蔡幸幸!”她大刺刺道。 齐垚上次差点被她撞着鼻子,心里记恨却笑容可掬道:“不行呐蔡女士,方市长开的是市委常委会,不准任何人打扰。” “哼,那我守在这儿!” 齐垚没撒谎,此时方晟的确在开常委会,而且形势很不利。 下午常委会的主要议题是讨论学习省里转发京都关于农业发展的两个文件,正常流程是: 农委负责人宣读文件内容;农工部专家负责解读文件;常委们依次结合本职工作谈几句想法;苗彰荣做总结提要求。 一般需要三个小时左右。 发言顺序从排名最后的向前推,轮到成槿芳时突然放了一炮! 是关于鄞坪山风景区的经营问题。 按照招商引资时市招商局与卓伟宏签的协议,卓伟宏以全资开发鄞坪山换取景区的十五年经营权——这也是经过广泛调研和科学测算后的结论,正常而言景区前三年都处于净投入,之后五至八年才开始逐步有收入,十年左右勉强收回成本,之后才是净收益。 为确保风景区收益,方晟采取大门票制,把鄞洲水库等都包括在内,以及吴郁明招商引资来的影视基地,对于景中有景的情况,方晟要求都涵盖在大门票里,然后根据协议进行分成。 其实方晟压根是反对电厂参与景区大门票分成的,觉得电厂既然没履行对水库的管理职责,凭什么享受权利? 但那回本土派和成槿芳系趁方晟、吴郁明到京都参加人代会,悄悄说服魏昌成等中间派,突袭成功,逼迫方晟答应考虑分成事宜。 之后不管电厂方面如何让步,方晟就是不同意双方达成的分成协议,分成的事实际上搁置下来。 ——这就是市长审批权的威力所在,常委会已经明确的事,可以以种种理由推诿,还愣拿他没办法。 成槿芳放炮的焦点在两方面:一是常委会的决议到底算不算数,有没有执行的期限?电厂明明有理有据,凭什么双方达成的协议就是通不过? 二是与开发合作协议本来约定以开发权换经营权,经营范围是鄞坪山风景区本身,并不包括综合整治后的水库风景区,以及正在拓展的后山风景区,卓伟宏凭什么到处伸手? 明眼人看得出,成槿芳表面上炮轰卓伟宏,炮弹却打在方晟脸上! 众常委都知道鄞坪山风景区是方晟招商引资的第一个项目,老总卓伟宏与方晟关系不寻常。 不过,鄞洲电厂是本土派的地盘,去年以来眼看风景区有了收益,开始打主意的也是本土派,为什么跳出来理论的反而是成槿芳? 这一点又牵扯到达建最近在鄞坪县产业园投资兴建的油化生产线。 第1033章夫妻摊牌 早在大换届前夕卫君胜主持华浩集团时就有意看好双江的油化产业,打算在鄞峡投资建厂,方晟委婉拒绝了。 原因在于,方晟不愿因为惩罚、打压郜更跃而置国腾油化庞大的工人队伍利益于不顾。 一年多来,这个想法有了很大的变化。 一方面国腾油化已成功改制,去掉了国企标签,正府不必为它兜底;另一方面通过剥离三产,大大压缩了国腾油化的规模。 此外国腾油化上下游产业链成功消化不少改制后落岗的工人,市场体系逐渐完善,使得方晟有了引进外来资金,彻底激发油化市场活力的底气。 方晟一直认为打败一个行业的从来不是竞争对手,而是自己;当一个行业打遍天下无敌手时,就是走向没落的开始。 他希望达建挟巨资而来,给国腾油化造成空前压力,逼迫其深化体制改革、加快技术改造步伐,升级换代产品结构,在竞争中做大做强。 这番苦心,他在市长办公会上说过,然而没人信,都觉得他跟郜更跃有积怨,想借助达建把国腾油化打垮。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 消息传到郜更跃、成槿芳耳里,更是把方晟几代祖宗问候个遍,然后忙不迭考虑应对措施。 可惜的是张泽松那棵大树倒了,陈如海尽管奉旨而来,毕竟骆首长已经退下来了,陈如海多少顾忌于家在京都的势力,并不热衷插手鄞峡事务。 最终郜更跃定下八字方针:迂回反击、抄其后路。 此次成槿芳跳出来炮轰方晟,正是大方针下的一次战术佯攻,目的并不是鄞坪山风景区,而有更深、更阴险的算计! 方晟真被这一招搞得有点晕。 既没料到业已形成规范完整法律文本的风景区投资和经营事项,居然被翻出来大做文章;又没料到居然是成槿芳,而非利益相关方本土派。 “开发权换经营权是招商引资时双方达成的共识,怎么换、换哪些范围都有明确说明,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至于后来因为管理需要而扩展延伸部分,也应该有补充协议,等会后把相关合同收集齐了责成相关部门重新审查。手不能乱伸,也不能白伸,必须要做到有理有据,法律上站得住脚。” 方晟软中有硬答道,避开电厂分成的事不提。 成槿芳却紧抓着不放,继续问道:“那么恕我冒昧地说一句,电厂与景区都达成分成协议了,按方市长市场化原则,为什么迟迟不批?” 此言一出包括苗彰荣在内所有常委都觉得不妥。 签字权,实质是领导干部手里最现实的权力,签与不签,什么时候签,领导干部有解释权。 明明应该签字的事,领导干部拖着不签,肯定是有原因的:或觉得不合适,或招呼不到位,或有其它不可言传的因素。 官至厅级,作为官场中人彼此都应该默许这种权力的存在,不可以动辄上升到原则高度,而且在常委会质问对方。 然而有个说法叫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经过压倒多数通过开发东方绿地一役,常委会权力格局发生微妙变化:无形之中苗彰荣与本土派、成槿芳系已结成松散的联盟,方晟系相比之下处于弱势地位。 柿子总要挑软的捏。 窦康等本土派老谋深算,倒沉得住气;成槿芳却是得了风就要雨的人物,现在重新活跃起来,经常跳出来为难方晟。 方晟神色不变,缓缓道:“对于成秘书长所反映的问题,等我回去了解一下,看看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软绵绵让成槿芳尤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本土派坐山观虎斗,乐见方晟当众受窘;苗彰荣更是不置一辞,继续主持会议进程,结束后宣布散会。 回办公室路上方晟脑海翻腾,琢磨成槿芳疯狂一般死死咬住自己不放,背后到底有何玄机。 他知道成槿芳是有点蠢,但混官场这么多年,就算白痴也弄明白基本常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她一反常态为本土派的电厂大动干戈,幕后必定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聚精会神想着,一抬头看到满脸杀气的蔡幸幸。 “喔,是幸幸啊,请进。” 方晟暗想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当儿她来搅什么乱。 此时蔡幸幸已是最大限度控制情绪了,进了办公室反手关好门,道: “舒友到今天为止还没回家,也不接电话,事态很严重!你说怎么办?” 方晟都懒得给她倒茶,径直坐到座位上翻了会儿文件,把卓伟宏与电厂的分成协议抽出来放在面前,这才说: “关键在于,你打算怎么解决与舒友的矛盾。不是说把人劝回家了,就万事大吉,引发矛盾的导火索不处理好,舒友还会离家出走,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蔡幸幸反问道:“你觉得怎么解决?” “清官难断家务事,内部矛盾只有内部解决。”方晟轻飘飘化解了她的攻势。 “方晟,今儿个只有咱俩,实话实说你别介意,”蔡幸幸道,“如果舒友不被抽调到省综合治理办公室,两次离家出走就不可能发生,你说呢?” 方晟道:“我也实话实说,你也别介意。如果舒友内心没有反抗的火苗,就不可能谋求新的发展。” “但没有爱妮娅拔苗助长,他就算有想法也不可能实施!” “他很胜任当前的工作,组织上认可他的能力才予以重用,你应该为舒友高兴才对。” “那是以牺牲家庭的稳定为代价!”蔡幸幸声音渐渐高了起来。 方晟针锋相对:“还不如说家庭稳定的代价是牺牲舒友的自由!” “那是我和舒友的事,你管不着!” “我也不想管,可你跑到我办公室干嘛?” 蔡幸幸一滞,差点要爆发出来!以她的身份和地位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但转念想眼下方晟是唯一能联系于舒友的人,也是说话能让于舒友信服的人,千万不能撕破脸皮。 遂按捺住性子,道:“我父母亲身体不太好,所以当初结婚时就跟舒友约定请二老一起住,顺便照顾他俩;多年来是有些小磨小擦,也是正常的;有不同意见,如你所说家庭内部可以商量,没必要动不动离家出走。人到中年,不能凡事都任着自己,更应该从大局考虑。” “如果没法商量呢?” “商量……就是双方妥协的过程。” 方晟似笑非笑:“从结婚到现在,舒友恐怕已经退到悬崖边缘,没有妥协空间了。” 蔡幸幸面色一整:“这话是你的想法,还是舒友的意思?” “昨晚我跟舒友通过电话……” “什么?昨天我打了一整天始终关机!” “可能被加了黑名单吧,具体不太清楚,”方晟道,“舒友情绪很糟糕,很低落,觉得在家里没地位、没话语权,跟保姆差不多……” “这是什么话!”蔡幸幸跳了起来,“舒友怎能打这样不恰当的比喻?他平时在家不过就是做做饭,陪我爸洗洗澡什么的,又不是从早忙到晚……” “这样行不行,下周六、周日两天你也在家把舒友做的事做一遍,体验一下。” 蔡幸幸道:“我已体验过了,是有点辛苦,所以我也在考虑可行的办法,比如再找位男保姆等等,但得做通我爸的思想工作,总之需要时间来缓冲啊。” “我又要替舒友问了,万一你父亲思想不通怎么办?” “对,前天晚上舒友这样问过,当时我没反应过来,事后想想怎么会呢?一家人有啥不能商量的?” 方晟道:“舒友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究竟什么意思,麻烦你说清楚好不好!”蔡幸幸又欲发作。 “幸幸啊,我绕来绕去你还没听懂?直说吧,舒友不想跟你父母亲一起住,要求分开!” 蔡幸幸又跳起来:“不可能!婚前就说好的……” 方晟截口道:“舒友说他有反悔的权利,要么跟你父母亲分开住,要么跟你分开住——就是分居!” 到底是做一把手的,遇到大事反而有静气,蔡幸幸冷静下来,一动不动思考了两三分钟,然后道: “不行,这事儿不能由你在中间转来转去,我要跟舒友当面说!” 方晟道:“你以为我愿意当传话筒?告诉你,天底下就舒友跟我有这个交情!他说了,你或者跟我谈,或者跟他的律师谈,在问题得不到解决前,绝对不会见面。” 至此,蔡幸幸差不多可以肯定方晟在当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否则凭于舒友的性格,断断做不出这样绝情寡义的事! 深深呼吸一口气,蔡幸幸道:“方晟,十多年前那桩事,大概你还耿耿于怀吧?” “你说的是……” “尧尧给小容做备胎那事儿,我承认是我一手策划并得到小容默许,主观上是好意,但实质上给你、尧尧还有小容造成了伤害,我很抱歉。” 方晟沉默半晌,道:“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 “没有过去,”蔡幸幸道,“事实情况是小容离了婚,与此无关的芮芸也离婚,之后你跟尧尧又离了婚,如今,我也面临离婚的困境。” 方晟不悦道:“各有各的原因吧,不可混为一谈。” “依我看根本原因只有一个。” 第1034章秘书问题 说到这里方晟知道,蔡幸幸把一切都归咎到自己头上。 她的想法既对,也不对。 对的因素在于若非爱妮娅帮忙,朝明范围内谁都不可能绕开蔡幸幸的势力,让于舒友跳出电力系统,既而生出那么多矛盾; 不对的因素如方晟所说,自从于舒友悄悄请芮芸托话那一刻起,已决定愤起反抗,方晟只不过在最恰当的时候做了最恰当的事。 昨晚通电话,方晟也埋怨于舒友不该把自己推到前面,对付这个难缠的母老虎。于舒友无奈地说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能帮兄弟的只有你,能降住她的也只有你,你不出面,兄弟我只好跳海了! 别别别,我答应好不好!方晟叹息着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烫手山芋——不,蔡幸幸接着说:“幸福的人希望天底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痛苦的人巴不得天底下所有人比自己还惨,我说得没错吧,方晟?” 方晟道:“我只负责转达你的意见,不是舒友的谈判代表,家庭矛盾我不懂,也不想参与。” 蔡幸幸也不是吃素的,立即抓住他的语病道:“你刚说‘家庭稳定的代价是牺牲舒友的自由’,怎么转眼就袖手旁观了?” “呃,”方晟反应何等机敏,只卡壳一秒钟便想到应对之辞,“你跟舒友之间不管谁对谁错,我觉得和为贵,不要轻易放弃婚姻是最根本的。” “这句话我爱听,”蔡幸幸道,“所以恳请你劝劝舒友,增加男保姆的事可以商量,家务活做腻了也可以不做,先回家再说;跟我父母分开住,他俩这个岁数怎么单独生活?请他理解我的苦衷。” “我会继续劝他回心转意的,至于生活方面大可放心,机关食堂供应三餐,省直招待所宿舍条件也不错,在他火气还没消之前,两人各自冷静一下,等个适当时机再坐到一起,行不行?” 方晟想早点把这个烫手山芋打发走,蔡幸幸却不想两手空空离开。 大老远从朝明跑过来,被句没有实质内容的话打发掉,这不是她的风格。 “我看这样,麻烦你今晚跟舒友转达我的意思,如果可能的话,请他直接跟我联系……我今晚就住鄞峡了,明早来听消息。” 蔡幸幸道。 烫手山芋变成甩不掉的牛皮糖了,我可是一大堆麻烦事等着呢。方晟心里哀叹,强颜欢笑地指示齐垚为她安排酒店。 晚饭只吃了两片面包,将卓伟宏叫来交换情况。 摊开合同细细一分析,似乎没什么可指责的地方:招商引资伊始经营范围的确只限于鄞坪山开发区域;吴郁明引入的影视基地投入商业运营后,为避免给游客造成景中有景反复买票的感觉,由市招商局牵头搞了个三方协议,将影视基地门票包含在风景区大门票里,按照经营双方协定的比例进行分成;后来再将水库纳入景区管理出于同样的道理,只是方晟一直没批与电厂的分成协议而已。 不肯批的原因是,方晟认为水库管理方的责任主体不对。 水库属于国有资产,参与门票分成的应该是鄞洲县国资委,而非委托管理方鄞洲电厂;退一步说就算鄞洲电厂勉强算责任主体,多年来也没尽到管理职责。 方晟将协议退回后,鄞洲电厂还不甘心,在本土派指使下弄了个历年用于水库管理的费用支出明细,附在协议后面,证明自己有权参与分成。 方晟认为证据不充分,除非鄞洲县国资委出具同意放弃分成权利的公函,否则不能批。 打听到市长的真实意图,鄞洲县国资委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出具公函啊,事情就此卡住了。 倘若成槿芳就事论事,无非是一场搅和的嘴皮子官司,方晟绝对不可能服软。 “我奇怪的是即使同意电厂分成,成槿芳也捞不到半点好处;况且景区还没火爆到日进斗金程度,就算电厂答应私下给好处,恐怕她也看不上眼。那么,成槿芳究竟想干嘛?” 方晟问出盘旋在心里的疑问,希望卓伟宏以局外人角度提供参考。 卓伟宏沉吟半晌,道:“有个信息不知与这件事是否关联,最近国腾油化的采购员加大公关力度,深入山区拜访大客户,意在加强原材料的供应和控制。国腾油化有几个车间生产食用植物油、皂化脂肪酸、聚酰胺树脂等产品,原材料主要出自本地,估计是想对抗即将建成投产的达建产业园油化生产线。郜更跃对这事儿挺重要,多次以董事长身份到一线给采购员们打气加油,还提出高额的奖励政策。” “砰!”方晟一掌拍在桌上,沉声道:“我明白了!” 事件是环环相扣的。 之前叶韵打破本土派对农副产品收购的垄断,实质只是砍掉庞大农产品市场利润最丰厚部分,其它如粮食收购、棉花菜籽等统购之外的收购、油化原材料等收购,其实仍在本土派掌控之中。 没办法,本土派在鄞峡精心耕耘这么久,根深枝茂,并非外界所想象挥起刀来三下五除二就能扫荡得一干二净。 郜更跃就看准这一点,指使成槿芳公然向本土派示好,以换取窦康等人控制油化原材料,扼住达建的脖子。 固然,达建可以从绵兰甚至更远的白山境内调配原材料,但食用油等产品利润率很薄,拚的就是压降成本,长途运输的额外成本想必令达建非常难受。 另一方面,加强市场控制最好形成垄断后,本土派获利更多,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卓伟宏不便多问,笑道:“其实今年以来我已悄悄转让和稀释股权,顺利的话到今年底明年初基本差不多了,刨去各项开支肯定略有盈余,跟在您后面做事真的不会吃亏。” 今年底明年初就是所有人都认定的方晟一任市长期满的时候,大概也是离开鄞峡的时候。这一点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点破。 方晟听出他话外音,摇头道:“你是说同意电厂分成也无所谓?不行不行!电厂参与分成的话,就意味着有权查账,一旦查账就能发现你在秘密转让股权,那么牵涉出来的事就多了……” “噢,我倒忽略这个了,惭愧惭愧,多亏方市长提醒!”卓伟宏汗颜道。 “分成的事暂时不用考虑,我有办法对付成槿芳,”方晟道,“眼下你要做的一是抓紧股权转让,越快越好,多回笼些资金放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几个月是旅游旺季,游客大增,正好能让投资者充满信心。” “二是叶韵手里的韵鄞商贸公司要迅速接手,收购季节即将来临,要提前做好收购价测算和大客户联络工作;周挺忙于12个小区的建设,实在脱不开身,只能把担子都压到你身上了。” “没事没事,农副产品市场经过前年叶韵的破冰行动,去年市场完全放开,外地收购商纷拥而入,本土派想夺回领地不太现实,”卓伟宏笑道,“今年韵鄞商贸公司主要起市场风向标作用,一旦发现本土派抬高价格就跟他们打价格战,彻底压垮为止!” “对,伟宏一直让我放心!” 方晟欣慰地笑道。 随着牧雨秋、芮芸两大商界主力逐渐洗白上岸,将来挑更重的担子,第二梯队就轮到卓伟宏、周挺、徐靖遥这拨人了。 卓伟宏离开后,又先后进来两位等了一下午的局办负责人,要汇报的都是不能过夜的急事,也是自己不敢做主必须请示市长的大事,好不容易打发走一看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四十分。 踱到外面,齐垚正伏在电脑前边打呵欠边改材料。明天方晟有五个会,其中全市新农村建设工作大会要做大报告;全市道路交通安全管理委员会工作会议、就业和社会保障工作会议、全市第二次安全生产工作例会、市部门预算公开及推行公务卡制度改革工作都要作重要指示。 虽说会议材料由各条线主管部门撰写、市正府职能科室把关,送到齐垚手里还要根据市长行程安排、发言风格以及最新要求作些删改,里面引用的典故要再三斟酌,还要挑出冷僻字加以注音,防止领导现场出笑话等等,做完这些才能定稿,明早方晟上班后交到案头。 所以领导干部的秘书往往能获得提拔重用。 一方面说明跟在领导干部身边有前途,另一方面当秘书真的很辛苦,苦就苦在他们的工作都不为人所知,只有领导心中有数。 “看完材料早点休息。” 方晟关照道,却知道齐垚今晚肯定得大半夜才完工,说这句话只是表明领导关心,至少要让秘书“心里暖洋洋的”。 信步出了办公大楼,脑中想着齐垚的出路。 还有大半年——顶多一年就要离开鄞峡,按常规得给齐垚安排适当的岗位。 坦白说,对于齐垚的印象要比居思危、江璐差了不少。文字功底、协调能力等工作方面暂且不谈,主要是齐垚有些过于机灵,鬼心眼比较多,象上次打着市长招牌把何杏借用到市委办就是一例。 当秘书难就难在分寸感。 要处处衬托、辅佐领导,却不能越俎代庖、手伸到领导前面,那样会引起领导反感,也意味着仕途的终结。 不过领导干部在秘书的出路问题上也有为难之处。 秘书之间也有比较的,他们的职位高低、部门厚薄微妙折射出“主子”在权力圈的地位。 此外,无论跟的时间长短,秘书多多少少掌握些领导干部的隐私,如果仕途安排不妥当,会有些负面消息传开来。 把齐垚放哪儿合适呢?直到宿舍,方晟都没想好。 第1035章恶战连连 泡茶、洗漱、上床,刚躺下于舒友就来了电话,埋怨道: “你怎么做中间人的,一天下来都没消息!幸幸不是去你那儿了吗?” 方晟笑道:“你明明要离婚的人,着什么急呀。打听消息都沉不住气,你怎么一步步坚持到胜利?” “唉,主要是担心她在你那儿大吵大闹,幸幸的脾气,唉,唉……”于舒友接连叹气。 “未免太低估国企老总的风度了,在我面前她挺克制,可见啊坏脾气是这些年被你惯成的,”方晟道,“家庭矛盾我不太懂,不掺和,原文照转傍晚的对话,你自己掂量……” 听完蔡幸幸的意思,于舒友默然片刻,道: “还是拖字诀,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要的是回到家只有幸幸、儿子,一家三口,她父母可以住到附近,找俩保姆伺候,我们隔三岔五过去看望,不是挺好吗?” “这个嘛,我要说句公道话——站在中间人的立场,从种种迹象看幸幸蛮孝顺,要作出这个决定很困难,确实需要时间。” “她对自己父母是恪守了孝道,我呢?”于舒友冷笑,“她要时间,没问题,我给她时间!什么时候二老搬出去了,我什么时候回家!” 方晟困惑地挠挠头。 从小到大他真没调解过类似家庭矛盾,夹在当中确实有左右为难的感觉,下午听蔡幸幸一席话觉得有道理,这会儿于舒友一说,又感觉也没错。 回头想想范晓灵、明月这些做过妇女工作的女干部,不容易啊! “舒友,目前的局势是幸幸赖在鄞峡不肯走,你得有个让她宽心的表态,不然怎么推进下一步工作,对不对?”方晟循循善诱,“你在综合治理办公室呆的时间不短了,应该知道整改不可能一蹴而就,得分序时进度,按节点任务逐步完成,是吧?” “嗯,还是领导政策水平高,三言两语就把我说服了,奶奶的,”于舒友亲密地骂了一句,沉思良久道,“只要她同意做父母亲工作搬出去住,这期间我还负责接送儿子上学。” “你还要落实附近房源的挑选、合同等事宜,拿小金库的钱付房租。”方晟忍住笑说。 于舒友叫苦连天:“天地良心,每个月工资全额上交,半毛钱小金库都没有啊!现在还好每天下班各散,以后在电力公司同事聚会打牌都不敢答应,输了钱回家没法交待!” “做男人混成你这样该打板子!”方晟毫不留情批评道,“我自己没法说,拿我哥来说吧,婚姻出了次轨,现在照样人模狗样的,凭什么?就要有大不了一拍两散的决心!咳咳咳,我是不是在挑唆犯罪?” “没有没有,好朋友才说体己话,以前我真是太软弱了。”于舒友道。 周二上午朝明那边传来好消息——跟于舒友没关系,而是在爱妮娅的间接干预下,于铁涯如愿以偿地换岗,从被他嫌弃永旺市民政局跨区调到朝南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正处级)。 爱妮娅也看出来了,如方晟所说,于铁涯不是那种能力强、能做事的干部,但可以把规定动作做得很认真,也许宣传工作更适合他。 另外,不管干得如何,于铁涯已经有了民政系统工作经历,加上前期在县级地方正府主持过工作,积蓄了一定的资历,为下一步提拔副厅打下坚实的基础。 ——仅仅是基础! 实际上对于铁涯这种档案里有污点的干部,提拔确实困难重重,公示期间一旦有人举报就会引起麻烦,爱妮娅也非常慎重。 会议期间蔡幸幸又寻过来,方晟匆匆说明了于舒友的态度,她也无话可说。于舒友答应继续接送儿子表明没放弃这个家庭,接下来再慢慢协商吧,大家都需要时间来适应。 接下来几天连续开会,开不完的会,每个会都重要,领导干部都得出席并发表讲话,每次讲话精神又得传达…… 如此循环往复,不厌其烦。方晟经常苦笑说如果把开会的时间节省一半下来,鄞峡经济起码多增长5个百分点。 鱼小婷从榆河县打来电话,说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些,事实上通过前段时间调查跟踪,发现fbi触角已开始伸向矶山17座山峰,调查到黑潭山是早晚的事儿。 这回fbi的奸滑之处在于吸取前几次失败经验,一方面暗地里招募与矶山有关的当地人,情况更加熟悉,也更有隐蔽性;另一方面很有耐心地打持久战,不急于探听爱妮娅家族,而是扎实建立起矶山范围内信息档案。 “碰到fbi特工,我可以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反正结下深仇大恨了,fbi没奈何我。可本土居民有点糟糕,我的身份是反恐中心特派员,好不容易把过去污点洗白了,不能再留案底……” “对,对,千万不能出人命!”方晟忙不迭关照道,“查到通谍行为的宁可交办当地公安机关,效率低点没关系,重要的是别把自己扯进去——樊伟利用职权帮你洗底这一步不是随便做的,今后不再会有第二个樊伟。” “明白,所以跟你商量嘛,”鱼小婷难得和婉地说,“我在考虑两条路,或者正面对抗,凡进入黑潭山蓟枝村范围的都打成重伤……” “那只会招惹更多苍蝇,行不通!” “或者就是让爱家全部迁出黑潭山!” 方晟一呆。 “喂,喂,方晟,你在听吗?”停顿时间太久,鱼小婷以为断线了。 “嗯嗯……小婷,这个建议嘛……按说是可行的,可你知道爱家多少人?除了爱四喜和苗翠花,还有……” “还有两个哥哥爱大柱、爱二柱;四个姐姐一个妹妹。”鱼小婷如数家珍。 “山里人不讲究计划生育,两个哥哥就生了五个娃;五个姐妹加起来有十一个,多庞大的家族!一辆中巴都坐不下,能安置到哪儿?再说了,他们是否愿意出山就是大难题!” “我也想好了,愿意到城市生活的交由爱妮娅安排,朝明很大,夹在三峡移民行列保证天衣无缝;恋着大山生活的换个山给他们住……” 方晟奇道:“换什么山?” “原山呐,原山境内大山不比三相少,让芮芸悄悄安排一下肯定没问题。” “你这么考虑啊……” 方晟久久沉吟,觉得鱼小婷思虑详密,都想到自己前面去了。 紧接着跟爱妮娅商量,建议她亲自回黑潭山做说服工作,举家搬迁是大事,尤其对她父母来说简直是天塌下来了,根本不太可能接受。 “他们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死也要死在黑潭山,到时怎么办?”方晟道,“那些破破烂烂的家当,在你眼里不值一文,可他们都要带着又怎么办?还有……”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爱妮娅难得苦恼地说。 一周后苗彰荣再度召集常委们开会,主要议题是总结回顾上半年工作,落实和部署下半年重点工作和工作措施。 方晟代表市正府做了经济工作报告,指出上半年紧紧围绕主题主线,突出创新驱动,注重统筹兼顾,着力改善民生,全市经济社会发展总体良好,呈现出运行平稳、质量提升、效益较好、民生改善、转型加快的发展态势,主要经济指标实现时间过半、任务过半,为全面完成全年目标打下了良好基础。但必须清醒地看到,当前部分经济指标增速放缓、生产要素供给趋紧、物价持续高位运行,经济运行中出现了一些新情况新问题。市委市正府既要正确把握发展的有利条件和积极因素,坚定做好经济工作的信心,又要充分认识形势的复杂性和严峻性,保持清醒头脑,增强忧患意识,积极做好应对各种困难的准备,进一步巩固经济发展的良好态势。 苗彰荣在潇南主抓经济,听得出方晟的报告滴水不漏,有深度有广度有措施有思路,颇为满意。 成槿芳却又跳了出来,乱七八糟扯了些不相干的话题,然后矛头一转又转向电厂分成协议没批的老话题! 方晟早有准备,拿出历次流转的记录、批复意见复印件,平静而有力地说: “不批的理由很简单,不在于电厂与景区分成比例多与少,条件怎么样,根本因素在于电厂能否作为主体享受分成。这方面争议涉及权利、义务和法律地位等深层次矛盾,要由相关部门牵头进行协调,无须放到常委会讨论,成秘书长认为呢?” 成槿芳愣了愣想要反驳,方晟抢先道: “成秘书长想讨论的话也可以,咱们拿出法律条文、经济方面规章制度来逐项分析,只要常委们有时间有耐心。” 茅少峰资格老,谁也不怕,当即不满地说:“一个分成协议算什么?今天的议题是全市下半年重点工作,不要跑题!” “嗯,慕书记谈谈纪委工作吧。”苗彰荣也懒得介入这点小事,直接点名,算是压住成槿方的挑衅。 波澜不兴地说到最后,常委会已开了将近四个小时,苗彰荣不喜欢开长会,扫了常委会一眼问还有什么需要讨论的,言下之意没有就结束。 “我想提个建议,关于农副产品收购市场化问题。”窦康出人意料开口道。 方晟等人都一惊。 作为本土派精神领袖,一般来说窦康很少直接出面,而是躲在幕后策划推动。窦康选择亲自上阵,而且直指方晟直接指挥的农副产品收购市场化,必定备足弹药,准备打一场恶战! 第1036章妥协退让 苗彰荣微笑道:“近两个月窦书记深入农村调研,确实收获多多,不妨谈谈心得,有什么意见拿出来讨论。” 窦康点点头,道:“农副产品收购刚开始是市农贸公司统购统销,保持了市场稳定增长;前两年正府主导市场完全放开,大幅提高收购价,激发农村种植热情,表面看是好事。但从近期调研情况来看,弊端也渐渐暴露出来,体现的第一个方面是价格无序竞争,农户尝到甜头狂热加大投入,一旦市场饱和将引起价格塌方,严重的会血本无归;体现的第二个方面是外来收购者冲击本地市场,采取收了就走的游击战,秤方面短斤少两,现金里面渗夹假钞等等,农民上当后无处投诉;体现的第三个方面是税款大量流失,因为很多收购店打着各种各样的幌子,玩各式花样偷税偷税,因此看似市场繁荣了,交易量增大了,税收却没有明显起色,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 有理有据,窦康真的在农副产品收购问题上做足功课,意在常委会上给方晟猝然一击! 慕达紧随其后发言,道:“市委市正府当然要引导各行业市场化,通过竞争做大做强,但凡事要有度,要在遵章守纪的前提下培育市场,而非以损害民众利益、侵害市场秩序为代价。个人觉得放开农副产品市场是失败的改革,应该及时规范、正确引导,把脱缰的野马重新套上缰绳。” “缰绳怎么套,慕书记有什么想法?”苗彰荣问道。 方晟的心又是一紧! 市委书记这么问不啻于表明支持态度,这是垫话,给慕达发挥的空间呢。苗彰荣什么时候跟本土派走到一起的? 这可是非常严重而麻烦的信号! 慕达得到市委书记鼓励,态度更加从容,慢斯条理地说:“缰绳就是四个字,定点收购!全市农副产品收购必须在市正府相关部门指定门店进行,不准上门收购,不准打游击,凡门店之外的收购一律视同非法交易,要予以没收和罚款!收购门店由收购商向相关部门申请,提供门点地址、公司营业执照等材料、保证金,核实无误后颁布收购许可证,这样既保证合法经营,又为纳税部门提供便利。” “慕书记说得好!”成槿芳大加赞赏道,“猪肉都必须定点屠宰销售,农副产品同样涉及到食品安全问题,定点收购势在必行!” 韦升宏道:“不准哄抬物价也是管理措施之一,门店开秤前要统一价格,不准打价格战,而要注重服务和质量。农民和种植大户眼睛里只有钱,哪怕低一两分钱都会拖着几大车跑东跑西,既影响交通又妨碍市容。” 上门收购和提高收购价,正是叶韵初到鄞峡后强行打开本土派垄断的两招,如今本土派报以颜色,就要从这两招抓起。 方晟正准备发言,苗彰荣不紧不慢抢先一步,道: “窦书记结合实地调研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慕书记、韦部长的建议也很实在,这样吧方市长,我个人认为市正府要组织相关部门进行调查、认证,充分考虑关于农副产品实现定点收购的想法,有条件的话加以落实,怎么样?” 又是压倒性意见! 房朝阳看不下去准备说话,被方晟使个眼色制止。 “好,我尽快组织实施。”方晟淡淡地说。 回到办公室不久,房朝阳匆匆过来,关好门后愤愤道: “这个苗彰荣,这么快就跟本土派打成一片,真不明白对他有啥好处!” 方晟沉思道:“身为市委书记本该坐山观虎斗,可他偏偏屁股坐到一边了,很奇怪……可能是利益绑架吧,东方绿地是个契机,把他、本土派、成槿芳三股势力牢牢拴在一起。” 两人同时站到窗前,看着不远处东方绿地工地一片繁忙,塔吊、起重机、工程车穿梭往来,一派紧锣密鼓的景象。 “香港风水大师的说辞已作为广告打了出去,开盘时会有一线流量明星出场,鄞峡、舟顿、绵兰三地民众广泛关注,据称首次开盘160套,网上预订却有1400多人,可谓火爆啊。”房朝阳说。 “会带动神仙池和柯察巷两处楼盘销售,所以是利益共同体……”方晟只说了半截就调转话题,道,“三季度后给齐垚安排个位置吧,稳健一点地方,这小子有点鬼机灵,我怕他容易犯错误。” 房朝阳会意一笑:“方哥开始告别前布局了,唉,想想苗彰荣那帮人真是,快告别了还死死揪着不放,何必呢?” “主要是本土派和成槿芳系迫不及待收复失地,种种迹象表明——因为鄞峡已打下坚实的经济基础,发展后劲十足,从过去个个躲避不及的地方变成培养人才的宝地,所以我的继任者很可能也是强势的、想在仕途继续上升的人物,如此推想,他们怎能不急?” “那么方哥一旦离开,我可能要过段苦日子了。” “无妨,熬满任期必有说法;再说组织部长握有人事权,大家都得让着点儿。” 房朝阳欣慰地笑笑,隔了会儿道:“齐垚原来是市民政局办公室副主任,副科实职,调到正府办后按惯例上调半级即正科,挂综合科副科长职务。按说市长的秘书可以直接放到县里任副处实职……” “使不得,”方晟连连摇头,“他不是这个方向。” “我明白方哥的意思,”房朝阳道,“这样的话就在市直机关了,要让他有干劲有希望,但又不能太强势有实权,所以……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常务副主任怎么样?那是唯一的市直特设机构,地位超然,经常参与正府领导班子活动。” 方晟微笑:“行,就这么定了!” 在方晟、耿大同责成下,发改委、农委、财政局、税务局、物价局、林业局、市场监督局、环保局、粮食局等部门联合召开座谈会,讨论和研究常委会要求的关于定点收购农副产品议题。 经过三天座谈,以及征询社会各方意见,相关部门一致认为常委会的要求立足实际、高瞻远瞩,体现出对市场秩序和发展的准确把握,定点收购农副产品有利于规范市场行为,更有利于市场的培育和健康发展,为此所有参会人员表示高度赞同。 考虑农副产品开秤日期在即,具体操作存在诸多矛盾和变数,经过协商正式提出以下建议: 一是通盘考虑、分步实施。农副产品收购面广量大,但收购点普遍集于城区,客观上偏僻山区、深山老林的种植户存在交通和成本方面的困难,需要保留部分上门收购特许,当然随着市场体系健全,购销双方会有更为完善的收购方式。 二是以点带面、逐步规范。眼下离第一批农副产品开秤仅有十天左右,定点收购从租房、装修到申报、核实,实施存在难度。相关部门经过慎重认证和研究,准备在市区率先实施试点,两县一区有条件的可以先行,条件达不到的要求在两年内落实到位。 报告送到耿大同案头,反复斟酌后觉得也只能如此,便批示道:今年主要制订操作规范,明年必须全面实施,请方市长阅处。 流转到方晟那边,他龙飞凤舞写了一个字:阅。 不置可否的态度令秘书科颇为为难,私下请教两位常委市长的秘书后,流转给各位常委。 苗彰荣没说什么,窦康、成槿芳等人觉得耿大同的意见基本说到位了,那就是今年立规矩,明年严格执行——都知道明年这个时候方晟十有八九不在鄞峡,到时随便怎么玩。 “打折扣的胜利也是胜利,让姓方知道咱不是好惹的!”慕达恶狠狠道。 窦康则安如泰山,慢悠悠道:“吴郁明再折腾,滚蛋了;姓方的再厉害,尽早也有滚蛋的一天,咱们呢,继续稳扎稳打。” “这叫流水的市长,铁打的老窦。”慕达难得开了句玩笑。 “嘿嘿嘿……” 窦康笑了笑,过了会儿道:“叫他走都走得不甘心,如同吴郁明!” 六月底,于舒友和蔡幸幸的拉锯战暂时告一段落。 站在蔡幸幸角度根本不愿意让步,在父母面前也难以启齿;蔡父到底是老干部,观言察色悟出女婿长时间不回家的症结所在,主动找女儿谈心,提出搬出去住。 蔡幸幸还没说话,蔡母就哭啼啼痛骂于舒友是白眼狼,这些年在蔡家庇护下顺风顺水做到电力公司部门老总,否则凭他的能力怎么可能出人头地?如今攀到高枝了,就翻脸不认人,宁可把他踢出家门也不能让他得逞! 放屁!蔡父骂道,板着脸说你昏头了?于舒友现在巴不得幸幸主动离婚,才好去找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幸幸呢,这么大年纪到哪儿找合适的男人? 缺了男人不能过啊!蔡幸幸怒气冲冲道。 蔡父叹道话不是这样说法,幸幸啊,这段时间我也深刻反思过,觉得呢我们——我,你妈,你甚至包括诚诚,对舒友确实有些……怎么说呢,把他当作勤勤恳恳的老黄牛也好,呼来喝去的大管家也罢,总之缺乏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幸幸你可能跟邻居交流比较少,我经常在小区里转悠,跟别家老头们唠叨,很容易得出结论,那就是舒友是难得的好女婿,好丈夫,这一点,今天咱爷仨必须要承认,是不是? 蔡幸幸愣愣发呆。 第1037章两个航班 蔡母怒道死老头子,哪有胳臂肘往外拐的! 蔡父摇头道咱是有理说理,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再说吧,就算养条狗将近20年都会有感情,何况是女婿?打死都是一家人呐。 争论和讨论到大半夜,最终达成的意见是:蔡幸幸父母搬到小区对面的公寓房,八十平米三室一厅,卫生间厨房阳台一应俱全,小巧而安逸。平时住公寓安排一名保姆照顾;双休日、节假日则到蔡幸幸这边算是团聚,也有两头走走不中断联系的意思。 方晟转达给于舒友时劝道这个让步够可以了,见好就收吧,谈崩了对双方都没好处,除非你已勾结了哪个小妖精。 于舒友哭笑不得,说我这窝囊样儿还找小妖精呢,连老妖精都不理我! 为避免不愉快,等到诚诚放暑假,挑了个周六蔡幸幸和儿子亲自动手搬家,里里外外忙了一天才收拾妥当。 周日上午,于舒友方才回到久违的家。夫妻俩见面没吵没闹,就是彼此淡淡的,倒是诚诚在中间陪着小心说了不少话。当晚于舒友也没睡进主卧室,而是一个人睡到隔壁客房。 破镜重圆终有缝啊!蔡幸幸叹息道,心里对方晟更是痛恨到极点。当然她也知道,方晟心里也对自己痛恨到极点,之所以忍而未发,完全看在于舒友的面子。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恨自己? 当年蔡幸幸的宿舍有潇南理工大学最美花园之称,四朵水灵灵的鲜花,一朵赛似一朵娇艳。拿蔡幸幸来说,后来进了航空公司有“赛空姐”的美誉,可在宿舍四美当中排名最末;芮芸在省一建被几只苍蝇缠得头大,也只排名第三。 方晟一下子拥有了宿舍最漂亮的两朵花,就是拜自己所赐,却做了好事没好话,被指责为操纵他人人生! 真是岂有此理。 要是能想个主意给方晟狠狠来一下,出掉心里的恶气就好了。蔡幸幸想,辗转反侧大半夜都没睡着。 睡眠不足,上午昏乎乎打不起精神,蔡幸幸随便吩咐秘书取消周一例会——如方晟所说,航空公司老总虽说也是副厅级,远远比官场同级领导干部清闲得多,象今天状态不好,大可以独自坐办公室发半天呆,除非总公司领导视察,否则不可能有什么急事…… “蔡总,有个紧急情况……”秘书小心翼翼敲门进来报告。 “说!” “省正府办打来电话,中午爱省长要坐我们公司航班去三相。我查了一下,座位已经满了,能不能逐个坐商务舱乘客工作,以三倍补偿换取愿意延至下个航班的?” “可以,”蔡幸幸转而问,“爱省长一个人吗?” “是的蔡总,而且那边关照要保密。” “赶紧去办。” 蔡幸幸挥手打发了秘书,陷入沉思。 朝明知道爱妮娅老家在三相的少之又少,原因是她留过美,后来辗转双江、碧海,而且爱妮娅工作出了名的玩命,一年到头除了出差、开会基本都在办公室,从来没有“家”的概念,久而久之人们忘了爱妮娅也有父母,也有家乡。 事实上,自打到朝明工作后,爱妮娅没回过一趟三相。 “为什么正好选择我们华云航空公司的航班?”蔡幸幸打开航班表一查心里释然,其它航空公司去三相的航班都是下午,华云倒是最早的一班。 敬业爱岗的爱妮娅突然在周一中午飞往三相,老家出事了吗?不对,若有人病故或重大活动,至少带秘书一块儿协助处理。 肯定有不想外界知道的事儿! 蔡幸幸沉思了足足五六分钟,突然打开内部航空系统,娴熟地操作一番后进入查询画面,输入“方晟”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 “啪”! 按下回车后果然与预料一致:方晟今天中午从白吉机场出发,目的地也是三相! 这就有趣了……蔡幸幸再度陷入沉思。 都说两人有一腿,看样子果真如此! 爱妮娅和方晟同时飞往三相,到底是幽会,还是处理紧急事务?蔡幸幸越想越有趣,越想越觉得有可利用价值。 如果给方晟搞一下,让爱妮娅也大受影响,说不定能让她滚出朝明,那么于舒友么…… 想到这里蔡幸幸露出得意的微笑。 事情巧得不能再巧,当天下午蔡幸幸等航空公司老总到朝明市正府参加市政工程协调会,由于涉及几十个亿的大工程,市长詹印亲自到场并作了重要讲话。 会议结束,詹印在一干领导干部的簇拥下匆匆离开,蔡幸幸顾不得矜持连溜带跑冲上前,大声叫道: “詹市长,有个情况我想汇报一下!” 詹印停下脚步,转身诧异地看着这位素不相识的女人,道:“什么情况?” 说话间蔡幸幸已快步来到他面前,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关于方晟……” “请到……那边小会议室吧,”詹印反应很快,“你们等会儿。”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还没坐下蔡幸幸就自我介绍道:“詹市长,我叫蔡幸幸,华云航空公司总经理,跟方晟是同届校友,也是周小容、赵尧尧的舍友。” “噢……” 詹印心中透亮,猜到面前这个女人八成与方晟有隙,是给自己通报敌情来了! 来得正好! 从去年调到朝明市任市长,詹印的处境可以用八个字形容:举步维艰,四面楚歌。 正治方面,不用爱妮娅出手,朝明官场对外地干部向来是排斥态度,上有贵为省委常委的市委书记压制,下面是一班飞扬跋扈的本地干部,要么指挥不畅,要么遭受重重阻碍,身为市长竟一直游离于行政事务系统之外,反而被常务副市长等实权派架空。 经济方面,到底还是詹印的短板,以前计划经济那套根本不灵光,市场经济却非他所长,每每出台新政策、新行政命令总被嘲笑,指示精神往往沦为官场笑柄。从去年到现在,真正属于市长的工作亮点几乎没有。 爱妮娅在市长座谈会上含蓄地说要及时调整、跟上时代节奏,朝明发展尤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对了,爱妮娅! 平心而论以詹印副省级市长的身份,以及朝明市位居全国前列的体量,纵使省长,发挥的影响力也有限,因为詹印名义上归同为省委常委的市委书记管辖,爱妮娅也不会随便出手敲打人家的下属。 但官场是藏不住秘密的,很多无形中的羁绊会让你无处逃遁。 比如本该为朝明市站台的会议或重大活动,爱妮娅轻飘飘说一句“没空”;比如省直部门下达指标任务,爱妮娅说“朝明市是老大哥,难道不应该多挑担子么”;再比如明明应该有詹印出席的场合,爱妮娅说“詹市长很忙,就不打扰他了”等等…… 一次两次无所谓,类似情况多了之后官场上下就明白了,原来爱省长“不待见”詹印! 对于领导干部不待见的人,最好的办法是落井下石! 领导干部不待见不便表露,下面的同志要表现得更狠、更坚决,这样才能获得领导干部欢心。 朝明省正府、省直机关乃至省委那边都是这么悟的,也是这么干的! 由此给詹印的压力和困扰可想而知。爱妮娅还没正式出手呢,先被她手下虾兵蟹将折腾得蜕掉一层皮。 也是被逼上梁山了,詹印最近正在琢磨狠狠地挖爱妮娅和方晟的料,让爱妮娅尝尝自己的厉害! 天赐良机,今儿个有人主动上门爆料了。 詹印心中窃喜,脸上表情却古波不兴,稳重而深沉地说:“华云是老牌航空公司了,运营准点率高、投诉率低,在航空业位居先进行列,主要是蔡总领导有方。” “多谢詹市长夸奖,华云要完善和优化的工作仍然很多,有待提高的空间也很大,以后还要向詹市长多请教,”蔡幸幸说起场面话也有声有色,“省市领导对我们非常信任,今天中午爱省长就乘坐华云航空去三相——大概回老家吧?” “对的,爱省长老家在三相省……好像很偏僻的山里。”詹印不露声色道。 蔡幸幸接着说:“正好呢最近为我爱人的事儿跟方晟联系,巧了,方晟也是中午的航班,也去三相,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您说呢?” 霎时詹印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神情却更平静,道:“华云航空每天不知运送多少重量级领导到天南海北,安全尤为重要,今后要抓好机场安检和飞机的保养维护啊。” “是的是的,我会经常向詹市长汇报工作的。”蔡幸幸满脸堆笑道,见他微微颌首不再说话,便知趣地退出去。 见蔡幸幸背景消失在门外,詹印久久沉吟,然后掏出手机点出一个名字:沈直华! 三相省副省长沈直华! 试问在三相省,什么举动能瞒过副省长?这步棋,就是去年詹家经过反复算计,伙同沈燃布的一个局。 当时的局势,最高层已决定参照处理吴郁明的标准,对温泉事件涉及到的领导干部一个都不放过,全部予以重惩。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沈直华留在白山的话必须付出重大代价——轻则处分,重则降级,只能挪个地方。 按不文的规矩,凡是犯了错误而调职的,只有到略差一点的地方。白山经济属于不折不扣的中游,不如沿海发达省份,与京都经济圈省份持平,超过西北、东北省份,因此可选范围还比较大。 “去三相吧。”詹老爷子拍板道。 “为什么?” 詹家和沈家父子颇为不解。 第1038章飞车驰援 詹老爷子只说了四个字:因为方晟。 大家便悟了出来:姜还是老的辣呀! 别看三驾马车当中方晟最落后,但他的诡计多端,他的强大人脉,他的后劲最为可怕。 而最可怕的是方晟的能力! 詹印一直远在边疆没跟方晟正面较量过,但从吴郁明与方晟合作经历来看,非但败了,居然败得心服口服,事后没有一丝恨意。 这就恐怖了! 詹老爷子判断是方晟具有强大的洗脑能力,能让对手最终臣服。 所以詹家、沈家父子心目中最强的对手就是方晟,而在双江,上面有于道明顶着,下面有方晟一干兄弟以及他经心苦营培植的势力,很难直接下手。 唯有从方晟身边的女人着手。 如于老爷子所说,方晟的女人都不能查,一查要出大事:从赵尧尧到白翎,从姜姝到徐璃,从鱼小婷到爱妮娅…… 对了,只有爱妮娅是平民出身,多少总能挖到些线索! 比如说爱妮娅的家庭成员,比如之前高层影影卓卓的私生子问题,再比如方晟与爱妮娅有无私下幽会等等。 最终协商一致:沈直华到三相。 现在,这个棋子终于派上用场了,詹印内心抑制不住激动。凭经验和感觉,爱妮娅、方晟一反常态选择在周一到三相会合,必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如果能一举抓住两人的把柄,嘿嘿嘿…… 蔡幸幸查得不错,詹印猜得也很准,方晟和爱妮娅此行确实事先沟通过,到三相机场会合办一件大事。 为着举家搬迁,上周爱妮娅委托在县城生活的妹妹回山里做思想工作,不出意外遭到拒绝。 苦口婆心说到最后,爱四喜撂下一句话:“要说,让小月回来亲口说,还有姑爷,就见了一面后面没再见过,这种大事能不一家人坐一块儿商量?” 无奈之下爱妮娅又找方晟,说我爸要姑爷回家,还得麻烦你陪我走一趟。 方晟坏笑道又得睡一回洞房啊,好期待哟。 爱妮娅啐了一口,嗔道谈正事呢,我爸的意思肯定是要把家里人召集到一起,商量到底搬不搬,怎么搬等等,咱俩说得轻巧,他们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呢。 只要你腾开空,我没问题。方晟说。 爱妮娅一想双休日活动较多,说那就定在周一吧,请小婷提前到机场做好警戒,如今的三相不比从前,要步步小心。 方晟知她担心被fbi盯上,一口答应。 朝明机场。 爱妮娅到了贵宾室随即要求商务舱换普通舱,省长发话还有什么可说的,税务员随机挑了位乘客宣布给他升舱,把爱妮娅换了过去。 蔡幸幸听秘书汇报这个情况,更坚信爱妮娅鬼鬼祟祟必有问题,巴望詹印那边弄到第一手资料才好! 飞机徐徐起飞后,爱妮娅开始换衣服——象上次回老家一样,穿轻松休闲的便装,发髻放下来改梳马尾辫,整个人也精气神一松懈变成清爽亲和的邻家少妇。 朝明航班比白吉那边早20分钟,距离也近些,爱妮娅比方晟提前半小时抵达三相机场。 来到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快餐店,鱼小婷已在角落里等了两个小时。 “他待会儿到。”爱妮娅谨慎地没叫对方名字,径直道。 鱼小婷泰然自若看着外面动静,轻声道:“有点异常呢。” “是他们?” “不是。” “那么……” “有点象大丁小丁的同行。” 这么一说爱妮娅明白了:机场有公安厅派出的眼线! 三相省公安厅为何好端端派眼线到机场?唯一解释就是,自己的行程遭到泄密! 幕后指挥者是谁?不用说,八成与去年刚到三相的沈直华有关。 为着房晓真案子,沈直华固然摆出深明大义的姿态,实质是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想必铭记于心。 退一步讲,就算没有房晓真案子作梗,以沈直华上升势头来看,迟早与自己、与方晟终有一战! 还有记得方晟说过,沈直华与詹印私交很好,他曾在白吉亲眼见到两人商量如何应对温泉事件。 这样想着,思路豁然开朗。 方晟那边势力相对较强,十有八九是詹印千方百计打探到自己的行踪,然后电请沈直华派人盯梢! “准备怎么处理?”爱妮娅知道鱼小婷的性格不可能等自己过来才商量,必定已有了计划。 “之前那帮人都沉到县城了,安全方面没问题,”鱼小婷手指在桌沿画圈,“你先走,该坐火车就坐火车,有人监视也无妨,反正回老家嘛;我等他过来再作打算。” “嗯,要注意分寸。” 爱妮娅听出话里的杀气,连忙提醒道。 鱼小婷笑了笑,道:“没事儿,你赶紧动身吧。” 来到火车站正好碰上即将启程的班次,爱妮娅匆匆买票上车,再看时间方晟差不多快到了,遂发了几条信息,然后开始闭目养神。 即便如此,机敏如她者隐隐感觉到背后有双眼睛盯着,心中恼怒异常。 跟踪监视正部级大员,要是上纲上线就是天大的罪名,只可惜自己此行属于私人目的,不便声张,否则真要给沈直华好看! 反过来想,沈直华也因为她行动鬼祟才放心大胆安排人手盯梢吧。不管如何,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爱妮娅拿沈直华没办法,却有办法詹印。 你不敬我一丈,我就得让你喝一壶!爱妮娅可不是好惹的。 下飞机后,方晟同时接到鱼小婷和爱妮娅的短信,情知此行出岔子了! 也难怪,爱妮娅在朝明实在威风得紧,先斩落两位省委常委,然后清洗整个公安厅领导班子,手段之狠辣无情,令朝明官场闻名丧胆。 因此得罪的人不在少数。 想到这里,方晟赞叹鱼小婷要求分头行动实在是步妙棋,倘若爱妮娅离开后,还有人守在机场,那就证明事态相当严重,对手居然在白吉或鄞峡都有眼线,得打起十倍精神应付! 不过,沈直华的势力没那么嚣张,居然有能力监控自己吧?方晟就奇怪在这一点。 平时在鄞峡有大丁小丁的防护——情报机构合并后两人转到白翎主管的反恐中心,理由是防范fbi偷袭报复,方晟安全方面绝无问题。在白吉,沈直华的势力并不强,还没到能够监视方晟的地步。 问题出在哪儿呢?方晟还没想明白。 与鱼小婷在一家面馆会合,慢悠悠吃了碗面,鱼小婷已发现仍有眼线在附近徘徊。 “不对劲,不该这样的。”方晟道。 鱼小婷道:“那么很抱歉,你暂时不能过去,先跟我兜一圈。” “你想怎样?”方晟警觉地说,“如今不能乱来,凡事得**制。” 鱼小婷卟哧一笑:“瞧你紧张得,我又没说乱来……告诉你吧,我已向我的上司汇报了相关情况,援兵马上就到。” “白翎啊……” 方晟只安心了半秒钟随即又紧张起来,“跟她怎么说的?千万别透露不该透露的东西!” “我只说fbi盯上爱妮娅家人,需要回家动员搬迁,考虑到你口才好,爱妮娅请你过来帮忙,谁知身后遇到尾巴。” “唔,她怎么说?” 鱼小婷道:“半信半疑,但我出示的证据是真的,所以派了几个人过来。” “几个人?够不够?” “反恐中心证件一掏,对方准得束手就擒,到时……” 方晟同样半信半疑,又等了一个多小时跟她上车后在机场高速上狂奔。 “慢点,慢点,人家追不上。”方晟脸色发白,双手紧紧抓住安全杠,隐有要呕吐的感觉。 “我快,他们必须快才跟得上,这样一来就暴露了。” “可可可……可我吃不消啊……” “以前吃得消,现在不行了?”鱼小婷还有心情谈风花雪月,“老实说这段时间我不在鄞峡,陪樊红雨多些,还是陪徐璃多些?” “我……我真要吐了!” 鱼小婷见前面有岔道猛打一把方向,车子如离弦之箭斜斜冲入辅道,拐到不远处弯道后非但没减速,反而原地转了360度! “哇——” 方晟来不及下车,头伸出车窗暴吐特吐! 未料鱼小婷还有后续动作! 略微调整下车身,鱼小婷猛踩油门,车子发出低沉的咆哮冲向辅道! 迎面正是一直缀在后面的吉普车,见她不要命地撞上来,惊慌之下赶紧打方向,却中了鱼小婷的圈套。 就在两车急速擦过瞬间,鱼小婷举枪冷静射击,“砰”,命中油箱位置—— 轰,吉普车“轰”地腾起大火! 车上三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特警,起火瞬间飞身从车里腾空跃出,即便如此其中两人身上沾了火,连续在地上滚了十多道才将火扑来,刚稳定身体太阳穴就被冰冷的枪口抵住。 三名特警识得鱼小婷是先前跟爱妮娅见过面的,还有三名便衣却不认识,看来是临时赶来的救兵。 “我们是三相省公安厅的,请把枪放下,出示证件!”为首特警不卑不亢说。 为首便衣大模大样道:“出示证件是规定动作,可以,”说罢将证件在三名特警面前晃了晃,“京都反恐中心,看清楚了吧?所以枪是不可能放的,还得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第1039章举家搬迁 三名特警齐声叫道:“误会,一定有误会……” “误会个鬼!”为首便衣训斥道,“大庭广众之下监视国家领导干部,你们还有理了?废话少说,跟我们走!” 为首特警还待申辩,陡地“咚”,脑门重重挨了一下,软绵绵倒地。 “就交给你们了。”鱼小婷上前敬礼并握手。 为首便衣点点头,笑了一下随即将三名俘虏扔到车上,两辆车疾驰而去。 方晟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捂胸还在吐,脸色难看之极。 鱼小婷在旁边等了会儿,淡淡道:“吐完了,继续上路。” “我想坐火车。”方晟有气无力道。 鱼小婷看看时间,道:“火车还得让爱妮娅多耽搁一晚,我们全程高速开到黩灵市,接上她连夜往榆河县,差不多凌晨三四点从黑潭山山脚开始爬山。” 想到上次爬了整整一天,差点没累成狗,方晟打了个寒噤,过了半晌道: “她后面的尾巴咋办?” “活捉了三个,反恐中心能善罢干休?这会儿白翎恐怕正在痛骂省公安厅长吧,对方肯定要在第一时间撤兵,然后找个小人物承担责任。” “也够沈直华吓一跳了。”方晟幸灾乐祸道。 鱼小婷道:“关键要追查你俩的行踪如何泄露的,会不会遭到特殊监视。” “有大丁小丁……” “未必,现在高科技监视手段太先进了,半年不学习就跟不上,你想想大丁小丁离开情报部门多久,很明显跟不时代节奏。” “你呢?” “我有特殊管道弄到最新武器名册……”鱼小婷点到为止,转而道,“坐好了!” 油门低吼,车子飞一般冲上机场高速。 方晟懊悔地叹了口气,再度牢牢抓住保险杠…… 一路不知有多少个超速,风驰电掣来到黩灵市市郊,爱妮娅叫了个出租车早早等在高速路口,继续向大山深处进发。 “要不要换着开?”爱妮娅担心鱼小婷精力不济,主动问。 “我曾经连续开了一天一夜,中途还有两场枪战。” 鱼小婷淡淡道,方晟也笑着摆摆手,显然对她放心之极。 两人在后排并肩而坐,这才定下心来讨论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两人行程都被监控——这是极为罕见的情况,以前方晟无论到京都还是哪儿都是独来独往,从没出过类似问题。 然而怀疑范围太大,从詹印到本土派,以及有可能沈直华在白吉的残余势力,说了很久不得要领,又转移到如何说服爱四喜全家搬迁的问题。 开了两个多小时山路,鱼小婷试了好几种技巧确认后面没有尾巴,这才略微放慢速度。 天色完全黑下来后,途经服务区吃了点东西,洗了把脸,鱼小婷准备继续上路。 爱妮娅笑道:“没那么急的,小婷不妨放轻松点,一个省的省长、一个市的市长两三天不在岗是常态,下面工作人员巴不得呢。” 鱼小婷摇头道:“不是啊,我在担心fbi听到风声进山围堵,那帮家伙才是真正的对手,因此咱们要快进快出,不能耽搁太久。” 爱妮娅和方晟听得心中一凛,齐声道:“赶紧出发吧!” 进入真正的大山深处已没了高速公路,车子颠簸在省道上,不多时爱妮娅和方晟不觉打起了盹,醒来后发现居然搂在一处,爱妮娅羞红了脸,幸好车里一团漆黑无人发觉。 凌晨三点多钟,车子抵达黑潭山山脚。三人弃车步行,开始了艰难而漫长的翻山越岭。 饶是比上次有了经验,还不时得到鱼小婷援手,紧赶慢赶抵达爱四喜大院也花了一整天! 当晚爱家生起火塘,一大家人全部聚集在院里,商量搬家问题。 别看爱妮娅在外面杀气腾腾、声色俱厉的模样,回到家顿时变成温顺的小绵羊,伏在姐姐怀里不吱声。 方晟不得已拿出村长的威风,摆出根本不听意见的架势,站在火塘边沉声说: “爸、妈、兄弟姐妹、侄子侄女们,大家晚上好!首先我得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搬家,而且全家都搬,原因很简单,改善生活条件!山里有个头痛脑热的也罢了,万一出了大问题,等送到医院来得及吗?还有各种便利,都是闷在山里想象不到的,大家不肯下决心,我这个做姑爷帮你们下决心,有啥想法都跟我说!” 爱妮娅心头一热,眼泪不由自主滑落下来。角落里鱼小婷却撇撇嘴,暗想这个套路真是屡战屡胜,横扫少女心无敌手,偏偏老娘我也上了当! 到底是村长,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效果就不同,虽然持反对意见的居多,众目睽睽下都不好意思说话。 方晟接着说:“其次可能爸妈还有哥哥姐姐们会说,平原住不惯,还是山里好,环境好、空气好什么都好,没关系,这回还搬到山里,还是这么大房子,如果想种田也有,上百亩梯田随便挑,唯一区别就是有大路通县城,这样就方便了嘛,对不对?再有就是舍不得村里人,更没啥,那边也有村子,人更多,可以尽情陪你们唠磕……” “黑潭山这块地是咱爱家的祖产!”有个哥哥壮起胆子说了一句。 鱼小婷又撇嘴,暗想巴掌大的破地方,破房子,还好意思称祖产,方晟、爱妮娅身上一套行头都比它们值钱。 方晟笑道:“大哥说得对,祖产怎能扔掉呢?大家放心,回头我就跟村长打招呼,黑潭山爱家的房子、田地原封不动保留着,谁都不准动,以后没准过几年大家回来看看,住几天,都是可以的!” 这个说法很大程度宽了所有人的心,叽叽喳喳声顿时减弱很多。 “最后就是家里的东西,哎,院子、房子都保留着,东西也就搁这儿吧,我保证一件都不会丢,”方晟道,“到那边家具、家电、生活用品都是新的,保证大家生活得很舒适。另外啊,大大小小几十口人怎么搬呢?我准备了两辆车,到时每人拎个小包或小箱子就出发了,一路开到那边就行。顺便呢经过医院给大家做个全身检查,虽说山里人身体都硬朗,该查的还得查呀。我说完了,有意见的举手发言!” 大家面面相觑,好像……所有的话都被方晟说了,没什么拎得上台面的。 方晟又威严地扫了扫大家,高声道:“都没意见,各人回家准备一下,明天上午还在这儿集中,咱们一起出山!” “这么快?!”所有人包括爱妮娅在内都吓了一跳。 方晟耸耸眉:“有啥可准备的?东西都留下,只要人跟我走就行了!” 在村长面前,大家真的无话可说,议论了会儿便各自散去。 “真要明天上午就走?”等人散尽后爱妮娅问。 方晟简直怀疑爱妮娅一进黑潭山就智力低下,这点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耐心地说:“我不在这儿压着,拖拖拉拉半个月也收拾不好,到时fbi已经寻过来了。小婷不是带了卫星电话么?紧急联系反恐中心调配两辆大巴到山脚下,明晚就动身,开一夜就能离开三相省了。” 真是快刀斩乱麻的做法。 “嗯,幸亏有你这位村长亲自到场。”爱妮娅笑道。 但说笑归说笑,爱妮娅终究拉不下脸和方晟共度良宵,而是和鱼小婷一起睡,让姑爷单守了一回闺房。 临睡前,鱼小婷若无其事地说:“其实你不必陪我,可以过去的。” 爱妮娅惊讶地看着对方。 “怎么了?”鱼小婷摸着脸问。 良久,爱妮娅感叹道:“真是铁打的鱼小婷!心硬如铁,也难怪你是方晟最信任的女人。” “我觉得很正常啊。” 鱼小婷暗想就算咱俩一起陪他都没什么,关键是爱妮娅不可能接受——长期特殊职业使她养成与众不同的心理和情感,确非常人所能理解。 躺下后,爱妮娅又感慨道:“恐怕只有咱俩的孩子永远不能见天日吧。” 还有樊红雨的儿子呢。 鱼小婷轻轻舒了口气,道:“两次到英国,前后陪了越越29天,我已经心满意足。” “我不行啊,加起来只有……三天加一夜,可怜的phoebe……”黑暗中爱妮娅的眼泪又悄然滑落。 不知为何,好像一踏入黑潭山,平时的包袱和光环自然而然卸掉,变成爱笑爱哭、多愁善感的小女孩。 鱼小婷喃喃道:“咱俩都是可怜的妈妈……” 第二天清晨,方晟照例摆出村长的架子,双手负在背后,沉着脸到兄弟姐妹家视察。 鱼小婷英气勃勃,爱妮娅则和颜悦色,两人象跟班似的紧随其后。 好爽啊,同时带两个女人堂而皇之出于入大庭广众之下,哪辈子才修到的福分?! 鱼小婷扮演秘书角色,爱妮娅则是老婆,这样神气活现的村长,方晟宁可拿市长来换。 村长到底是村长,威信还是有的。方晟板着脸,却装作和气的样子——这种柔中带刚的模样只有官场里的人做得出,一一询问准备得如何。如果回答还没好,方晟就皱眉、咂嘴,然后半含半露地要求加快速度。 在方晟的催促下,来到爱四喜大院的人越来越多。方晟决定爱四喜、苗翠花等年纪稍长些的作为第一批先出发,由鱼小婷护送;他和爱妮娅则带着第二批,于上午十点左右正式踏上离乡的路途。 两辆大巴车等到黄昏后悄悄抵达黑潭山脚指定位置,然后两批人陆续在晚上将近八点钟才到,简单吃了点干粮——方晟本想到附近饭店弄几桌,鱼小婷说人数太多闹出动静来,日后fbi便能轻易寻到线索。 鱼小婷开车跟在大巴车后送出黩灵市地界,这才转而开往省城方向。 第1040章不给颜面 大巴车还没进入原山省地界,芮芸安排的两辆旅游大巴守在服务区,利用下车休息的机会无缝对接实现换车,然后一路直抵原山第二大城市榉柏,在那里的市人民医院进行全身检查。 当晚在榉柏休息,第二天兵分两路:爱四喜、苗翠花等要求住山里的继续坐旅游大巴前往市郊附近的榉城山;另一路要求住城里的——主要考虑孩子上学问题,则辗转来到榉柏市下辖的柏山县城。 虽然时间仓促,芮芸又远在香港养胎不能回来现场指挥,但还是把方晟的指示落实得井井有条: 大山深处,有一条三车道宽阔的公道直通市区。芮芸在山道边买了三个院子,给苗四喜和两个哥哥居住——三个姐姐一个妹妹反而都选择住县城,真是咄咄怪事,可见在生活环境的适应力方面,女人天生强于男人。 院里生活设施配备齐全,有线电视、网络、热水器、空调等等,能想到的都有;院子后面真如方晟所说有规划整齐的梯田,想种田随便挑。 柏山县城那边,程庚明亲自出马办理好户口等手续,孩子入学问题也根本不是问题,除了环境略为陌生点,一切如常。最重要的是,所有人在户籍档案上都变更了名字! 解决了重大隐患,目送爱妮娅、方晟分头坐飞机离开,鱼小婷再折返黑潭山收拾残局—— 要做的后续工作太多了,包括清除爱妮娅和方晟指纹等所有痕迹,潜入户籍系统注销档案,最大限度清除举家外迁线索等等。 山里村庄不象平原,每户之间离得比较远,而且山间劳作相当分散,几天见不着面很正常。以这次举家外迁来说,从头到尾只有四五个山民碰到,解释是一块儿到果林采集果子。 这也正常,根本没人起疑心。 鱼小婷要做的就是,把这次集体失踪做得全无痕迹,让fbi无从下手。 从三相飞到朝明,踏进办公室时爱妮娅还在琢磨行程泄密的事——这可不是小事,虽然靠鱼小婷的警觉和技能安全过关,并非每次都能这么幸运,必须查清来龙去脉! 反恐中心那边经过两天两夜审问,三名特警把省特警队长招了出来,以他们的级别也只知道这一级。特警队长明明受了省公安厅副厅长的指示,此时哪里敢供出上司?还想不想在这个行当混了?遂主动飞往京都反恐中心承认错误,把责任全部担了下来。 纵然如此,可以想象背后必定是沈直华作祟,而沈直华为何主动跳出来?离不开詹印的教唆! 消停了两天,爱妮娅周五晚上突然要求办公室通知周六上午八点召开市长座谈会,不准请假! 爱省长,座谈会主要议题是什么,需要市长们准备哪些材料?负责通知的处长问。 爱妮娅冷冷道来了就知道了! 呃…… 那位处长碰了个钉子,没敢再问,心里却想不准备材料,岂不是那些官老爷们出洋相? 说对了,爱妮娅就是要看他们出洋相! 当晚接到会议通知,詹印出了一身冷汗。一方面本想今晚回京都的,后来不知为何打消了回家念头;另一方面沈直华反馈来的消息很糟糕,若非那位特警队长识相,一级级排查下去,没准能把沈直华招供出来。 “太危险太危险,对方实力强大得可怕,以后别玩了。”沈直华真正尝到方晟的厉害,连声道。 “辛苦直华了。”詹印虚伪地说。 私底下詹印却不这么认为。他的思路与沈直华不同在于,方晟的实力现在就强大得可怕,再任由发展下去还得了?是采取遏制措施的时候了! 不过沈直华这回没达到目的,而可以明确的是爱妮娅确实去了老家,方晟也赶到了三相,两人大费周折到底干嘛?确实值得怀疑。 没有议题的市长办公会。 詹印一听就猜到情况不妙!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很明显爱妮娅从三相公安厅行动猜到沈直华,再…… 为什么再猜到自己呢?詹印自忖与沈直华的交往极为隐密,外界根本无从知情。 总之爱妮娅此举隐含祸心!她是睚眦必报的女人,十有八九要在会上拿自己开涮。 詹印越想越坐不住,索性跑到办公室翻出所有报表和数据,埋头苦读苦背到凌晨三点多钟。 经济是自己的弱项,那也罢了,反正大家都知道;但不能在数据方面被爱妮娅问住,那可是态度问题。 周六上午八点——又是一个令市长们不满的时间,须知朝明实施“朝九晚五”三十多年了,八点钟差不多是领导干部们刚起床的时间,然而这会儿却要早早索还开会,还得按惯例提前十分钟入场。 入座后,市长们忐忑不安地相互打听座谈会议题,居然没一个人知道,为应付可能的突发情况,每位市长都让秘书捧来厚厚的材料。听了一圈,詹印逐渐放下心来,暗想大家都没有准备,那我怕啥?罪不责众嘛。 八点整,省正府秘书长、副秘书长、相关处室处长们簇拥着爱妮娅鱼贯而入,气氛顿时一紧,市长们均下意识挺直腰杆,目光都聚集到省长脸上。 爱妮娅微笑着环顾市长们,道:“占用大家休息时间,不好意思啊,实在因为平时事务太多,抽不出时间出来。” 市长们赶紧一迭声表示没关系,难得有机会当面向省长汇报工作,机会难得等等。 简洁寒暄过后,爱妮娅脸色一整进入正题: “市长们,我已看过各位向省正府上报的个人廉洁报告,感觉只有四个字,很不真实!” 顿时会场气氛唰地冷了下来! 詹印千算万算,没算到爱妮娅居然放过自己的弱项工作,从最不起眼的廉洁自查着手,实在是一步……妙得不能再妙的棋! 因为很简单,哪个市长把老生常谈、公式化的表面文章放在心上?通常都由秘书随便应付一下了事,按文件要求主送省纪委,抄送省委、省正府,作为档案留存而已。 准确地说,廉洁报告上到底写的什么内容,市长们没一个知道。 爱妮娅顺手拿起一份,读道:“这是詹市长写的自查报告,其中有一段‘把党风廉政建设纳入制度化轨道。在市直机关形成行之有效的廉政建设制度,使广大干部有令可行、有禁可止,规范约束了干部的行为,杜绝吃拿卡要等不正之风’,詹市长,这段话是你写的?” 詹印心念电转,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说:“请爱省长批评指正。” 爱妮娅又拿起另一份,挥舞在手里道:“很奇怪,朝南葛市长自查报告里也有这一段,一字不拉!葛市长,你跟詹市长真是心意相通,情投意合啊!” 会议室里空气凝固成冰,哪个笑得出来? 可怕的是,市长们压根不清楚秘书给自己的自查报告里埋了多少炸弹,什么时候被省长引爆! 所以不敢嘲笑别人,也许下一个就是自己! “再看詹市长写的另一段,”爱妮娅读道,“‘坚持洁身端行,坚决拒绝不利于工作正常开展的一切宴请,时刻把自己置身于党和群众的监督之下。八小时以外,严格按照有关规定参加社交圈、生活圈、娱乐圈,自觉维护党在群众中的良好形象’,巧了,又跟永旺的高市长想到一块儿去了……” 说到这里,不单詹印,在座所有人都知道爱妮娅矛头指向谁。以她的风格当场发难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詹印任朝明市长后一直如履薄冰,低调行事,怎会惹上人见人怕的女魔头? 詹印已做好暴风雨来袭,表情更加坚毅。 爱妮娅敲着桌沿道:“各位市长,各位同志,可能都不理解我作为省长为什么要管纪委的事,而作为市长,抓好经济不就行了吗,何必在小小的廉洁自查报告上较真?今天我告诉大家,你们想错了!朝明是经济大省,经济总量在全国遥遥领先,可谓遍地黄金,身为领导干部特别是主抓经济的市长,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首先得抵御得住诱惑,要从严要求自己、管好自己,之前出事的两位省委常委就是深刻教训!” 见爱妮娅提到栽在她手下的应留生和谢大旺,市长们均心中一凛。 紧接着爱妮娅举了一连串正府系统因经济问题被双规的反面典型,结合当前反腐形势长篇累牍讲了近一个小时,越说越把廉洁自查报告上升到原则高度和正治高度,听得市长们心惊肉跳。 说到最后,爱妮娅看看时间,缓和语气道:“时间不早了,不想占用各位太长时间……” 市长们均心中窃喜,暗想终于捱到头了! 谁知接下来一句话把所有人的心凉到透顶! 爱妮娅陡地提高声音,道:“本着自己动手、深刻反思的原则,从现在起请各位就在这儿撰写廉洁自查报告!字数不得少于3000字,内容要翔实,要结合本职、本地区工作,不准光说成绩自我表扬,揭示和暴露自身问题的篇幅不得低于三分之一,过关后才能回去,不然……你们就说被爱省长软禁了!” 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因为材料不过关被省长扣在省正府,传出去是正治笑话,很丢人的! 爱妮娅继续吩咐秘书长等一干人:“不准放秘书进来!把文件送过来,我坐这儿边批阅边陪大家。” 说白了就是现场监视,不准耍手脚! 升迁过程中搞过文字材料、有过秘书经历的市长还好,3000字虽有点困难,凑些官话套话,多表态,多扯些漫无边际的缺点也就行了。 詹印可就犯了难! 他的材料向来由秘书代笔,自己压根没正儿八经写超过100字的文章! 握着笔,詹印全身上下直冒汗…… 第1041章萌生退意 詹印虽因为廉洁自查报告被爱妮娅狠狠戏弄并刁难了一番,在朝明官场传为笑谈,也令他日子愈发不好过。但行程泄密到底怎么回事,爱妮娅还是没查清,只得暂时捂在心底。 六月底各项经济指标出炉,考虑到财政收入很不错,各项考核指标都如预期般靓丽,方晟决定在去年已经消化1.5亿地方债的基础上,今年再消化2个亿。这不仅是履行吴郁明离任前两项相当于正治交底的嘱托,从方晟立场来讲,马上就要离开鄞峡,尽可能在自己手里多消化些债务,不把包袱甩给后任。 于道明看到数据后提醒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根基打牢了,从现在起要正式启动运作离开那个鬼地方的问题,省委这边交给我,京都层面交给你,务必一击得手,千万不能中途起波折。 方晟说等后半年工作部署完成要回趟京都,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 没料到的是,七月初朱正阳先行一步! 沈高主持省委常委会闪电般下达任命决定:免去朱正阳绵兰市委常委、市长,担任省国资委主任! 这可是位高权重的强力部门,堪称省级平台的桥头堡。 方晟立即送去最热烈的祝贺,朱正阳自己也很满意。如果转任市委书记当然也不错,但省国资委能提前与省委省正府高层频繁互动,远比市委书记的出镜率和份量更重! 目前省委领导班子里,有三人是从国资委主任位置提拔的;再到京都层面,国资委主任历来是政务院高层的热门人选,只要任期内不出大岔子,政务委员肯定没问题。 当然常委会上暗中较劲在所难免。 沈高固然一心想顺应京都最高层的意思重用朱正阳,摆到哪个位置却在犹豫之中。按于道明授意,房桐提供了三个选项: 首选当然是省国资委主任;其次是各方也都能接受的清树市市委书记;最差的则是潇南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貌似正厅实职,其经济总量和正治地位远远不相配。 一直对方晟怀恨在心的蓝善信在会上突兀提出加强省委办公厅管理,就缺朱正阳这样有基层工作经历、擅长管理的副秘书长,李涛表示认可;省委秘书长岳君光却说办公厅几位副秘书长都有基层经验,无疑间接否认了蓝善信的说法。 陈如海提议利用朱正阳的冲劲打开潇南经济开发区的局面,这回是于道明亲自上阵,说抓经济不算朱正阳最突出的优势,京都内参表扬的也不是绵兰经济工作。 沈高表示认可。 事实上让沈高印象深刻的,就是朱正阳勤奋好学的精神,还有紧跟形势、执行力强的工作态度,有阵子不是流行“态度决定一切”吗?把这样的领导干部放在重要岗位上才放心。 后来刘志伯说清树那边很久没动静了,是不是让朱正阳过去搅一搅?冉汉增笑道朱正阳不算会搅合的,方晟、倪大川等市长还差不多。 本来沈高还没拿定主意,经常委们一番辩论思路逐渐清晰起来,最终拍板说那就国资委吧,我相信朱正阳同志对政策的把握分寸,还有原则性和纪律性! “清树、郜云两地的市委书记位置留给方哥吧,对地方经济这一块我实在把控不了,方哥才是行家里手。”朱正阳道。 方晟耸耸肩:“市委书记又不用抓经济,有几个象吴郁明那样傻。” 朱正阳哈哈大笑:“这是我头一次听到方哥说吴郁明傻,以前你总是很推崇他的。” “论做官、论人品、论风度,吴郁明比我以前的对手高出不止一筹,弱点就是抓经济不行,他偏偏又不肯承认……” “不象我坦率。”朱正阳笑道。 方晟也笑:“反过来想,要是他抓经济的水平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好,梧湘、舟顿两任市长都没出成绩,不就是明证吗?再深入考究下去,说明鄞峡经济腾飞主要是我的功劳嘛,有啥好争的!” 朱正阳下结论道:“从这个角度讲,经信委主任最符合吴郁明。” “对啰。”方晟嗬嗬笑道。 朱正阳上任第一桩事就是看报表,然后惊讶地发现国腾油化居然列在表内,今年上半年居然享受京都下发的涉农财政补贴,金额居然高达3000万元! 不容分说,大笔一划把国腾油化从贴补清单中划掉! 郜更跃闻讯急得跳脚,第二天上午便来到国资委要讨说法,理由有两点:一是根据双江省国企改革指引意见,改制后的国企在两年内仍享受相关补贴;二是3000万元补贴款是按去年下半年收购农副产品的总金额如实申报,并经过国资委有关部门核查,不存在虚报情况。 之前先是张泽松,然后陈如海都打过招呼,国资委对国腾油化关爱有加。如今不同了,谁都知道新来的领导是方晟的铁哥们,更知道方晟与郜更跃不对付。分管仲副主任不敢轻易表态,亲自跑到朱正阳办公室探听虚实。 “大清早国腾油化郜董事长跑过来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不过……”仲副主任曲曲折折笑着说。 朱正阳严肃地说:“有什么道理?完全是胡搅蛮缠!国企改革指引意见是说过可以享受补贴,那是有前提条件的,即‘两年内亏损或经营困难的企业’,这个限制条件他为什么不说?欺负我新来的,政策水平低是吧?” 这个大帽子扣得仲副主任不要不要的,简直在指着鼻子骂呀,连忙站起身双手直摇:“不是不是,朱主任误会了!国腾油化虽然去年底和今年上半年账面都盈利,他们觉得是甩掉三产包袱后压力减轻的缘故,主营经营并没有太大起色,可以套用‘经营困难’所以才……我这就回去把他打发掉,既然改制了等于嫁出去的女儿,还赖着娘家干嘛!” 说罢尴尬万分地退了出去。 回鄞峡时,郜更跃骂了一路,愈发感觉到掌控国腾油化没多大意思——要是3000万补贴款到账,以自己持有股份能分几百万,谁知转眼间一笔横财就飞了。 国腾油化转轨成股份制后,财务核算、费用管理等逐渐规范,以前郜更跃想用钱,小到几百万大到几个亿,打个电话、发条短信,马上钱乖乖到账,稍稍迟了他就严加呵责。 现在想借几万块钱都得打书面申请,层层审核把关,而且实现严格的期限管理,一般来说借款不准超过六个月。 至于费用,国腾油化中层私下开玩笑说成槿芳做臀部保养的发票都从厂里报销,更不用说郜更跃“洗花澡”、包养情人的费用。如今那些乱七八糟的发票,首先郜更跃不好意思拿出来,其次拿了也通不过,因为财务总监换人了!最重要的是董事会通过一项决定,即一万元以上费用发票要公示。 还要不要脸了?! 薪酬方面,改制伊始郜更跃主持修订了股份制高管薪酬管理办法,把自己的薪酬标准定为特级:年薪270万元。 相比央企和省内其它国企,270万年薪不低,也不算高。但在鄞峡这种地方,均价6000元/米的房价,跟省城动辄2万、3万多的房价,不在一个水平线啊。 当时方晟、华叶柳等人为了推进改制进程,没在薪酬问题上跟他计较。 如今董事会旧事重提,以经营遭遇瓶颈、业绩陷入停滞为由主张集团董事会、高管全面降薪! 经过集体投票,郜更跃当然持反对意见,然而少数服从多数,他的270万年薪被血淋淋砍掉80万,只剩190万。 190万,太没劲了! 权力被董事会捆住手脚,经营层愈发不听话,工资收入低,没滋没味,还不如把股份套现了回省城享享清福。 等干完最后一票,即柯察巷小区楼盘的开发,那可是座金矿! 东方绿地经过炒作后鄞峡房产市场重新焕发出活力,二手房价格接连攀升,可以预见在“金九银十”的三季度,将是自己收获的季节。 想到大把金子滚滚而来,带着几个亿现金离开鄞峡,那日子简直快活似神仙啊!省城没意思,干脆到南美、到北非那边赌个痛快,泡泡热情似火的洋妞,嘿嘿嘿…… 郜更跃心情好了许多,哼起曲子加快速度,早点到小情人那里乐嗬乐嗬。 此时鄞峡又在召开常委会。 之所以说“又”,因为两天前才就下半年工作工作规划和部署,以及重点工作等召开了常委会,方晟随即召开市正府党组会议和市直机关负责人会议予以贯彻落实,一系列文件也签发下去,正准备松口气回京都,却接到召开常委会的通知。 方晟头皮有些发麻。 近几个月以来苗彰荣愈发表现出与本土派沆瀣一气的姿态,动辄拿常委会施压,利用方晟无心恋战的心理步步紧逼,以换取正治和经济方面的收益。 苗彰荣已全然忘了空降鄞峡前郑东的劝诫:方晟在京都有于白两大家族撑腰……吴郁明不是方晟赶走的,相反两人配合很合拍……方晟主要目标是提拔,不是整人。 他似乎将郑东第二句话发挥到极致:书记强势了市长就弱些,市长强势了书记就弱些,你嘛恐怕强不过方晟,但也不能弱,起码保持个不偏不倚,这样在鄞峡才有得玩! 那么,这回常委会苗彰荣又要作什么“妖”? 第1042章再度建区 方晟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苗彰荣居然旧事重提,在常委会上提出增设鄞坪山风景区管理委员会的建议! 当然不是苗彰荣亲口说,而是成槿芳煞有介事拿出一份调研报告,指出随着景区日益繁荣、景区范围逐步扩大,对景区及周边统筹管理的需求越来越突出。风景区涉及市区、鄞坪县和鄞洲县三个行政区域,协调事务和矛盾都靠市正府主持的协调会,扯皮推诿没完没了,有必要成立景区管委会把这一块事务抓起来。 再者来说,与上次吴郁明建区建区不同,而是一个内部行政区域的调整。景区管委会并非大家所想的处级机构,而是科级顶多副处级、类似于社区格局的管理机构;不需要增设编制和机构,而是鄞坪山周边几个村委会、两个县旅游局景区管理办公室等机构部门的整合。 这样设置属于市直内部组织架构调整,不需要经过京都和省里两级审批,只需向相关部门、相关领导报备即可。 新成立的景区管委会直属市旅游局,实行市正府垂直管理。 重点在成槿芳报告的最后一段:景区管委会下面成立景区管理集团,对景区旅游、周边开发进行资源统筹调配! 说白了,苗彰荣和本土派开始打起了风景区那块诱人的蛋糕,虎视眈眈准备染指。 这也是当初卓伟宏前来投资时竭力想避免的。几个亿砸下去辛辛苦苦地开山碎石、修建山路,利用山势设计出巧夺天工的旅游景点,稍有起色就被当地利益集团吞并。 因此在蔡雨佳主持下签订了措辞严谨、法律条文严密的投资协议,现在回头再看,在肆意妄为的利益集团眼里,合同协议算个屁啊,老子说吃就吃! 成槿芳话音刚落,茅少峰就反驳道: “在成秘书长通篇报告里,我只听到四个字,‘与民争利’!再冠冕堂皇的语言都掩盖不了这个实质,现在我就想问一句在座各位,当初鄞坪山是荒山野岭的时候,哪位有这样的魄力投资开发?没魄力也罢了,人家千辛万苦把风景区开发起来,却琢磨着攫夺既得利益,与强盗行径何异?” 被指着鼻子骂,成槿芳也不生气——都知道茅少峰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拚命精神,官场就怕这种刺头,和婉地说:“茅主任误会了,我觉得我的调研报告核心四个字是,加强管理。” 之后不再说话,任凭茅少峰如何冷嘲热讽也不应战。 这件事跟成槿芳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完全受窦康委托打的头阵。从内心讲成槿芳也不太愿意老跟方晟作对,上午还想让耿大同出面。 耿大同更不愿意,反而劝道人家快走了,何必斤斤计较?好聚好散得了。 成槿芳叹道我也这么劝老窦,他们想得更深,说姓卓的是方晟拉来投资的,景区等于方晟的地盘,趁他在的时候强行把事情摁下来比较好;否则新的市长,第一如果也象方晟一样强硬,也不会同意此事;第二如果卓伟宏上门闹事,出于谨慎原则新市长也会否决。 那也不关我们哎……耿大同实际上是拒绝了。 直到中午郜更跃打来电话,把方晟骂得狗血喷头,成槿芳下定决心披挂上阵。 见茅少峰气势占了上风,慕达微笑道: “茅主任,话也不能这么说。土地国有,任凭投资者在山里开发什么、投资什么,总得受地方正府管辖,这个原则没错吧?” “再说了,成立景区管委会是为了更好地协调矛盾、统筹管理,”韦升宏道,“去年吴书记要求建区撤区时,常委会也明确通过的。” 方晟沉声道:“没有记错的话,我是保留意见的;对了,当时成秘书长是第一个反对的吧?” 一记耳光打得成槿芳脸上火辣辣的。 耿大同赶紧代为缓颊,道:“成秘书长反对撤掉开发区,对成立景区管委会还是赞成的。” 窦康没吱声,不消说有慕达、韦升宏两员大将的态度摆那儿,无须多说。 苗彰荣问道:“林部长有什么想法?” “稳定压倒一切,”林枫淡淡道,“去年我投了弃权票,今年还弃权。” 虽这么说,实质是提醒常委们要吸取吴郁明强行撤区建区的教训,只是苗彰荣受本土派委托事先打了招呼,不便反对而已。 仿佛去年撤区建区常委会的重演,市委书记加本土派、成槿芳系六票赞成,林枫弃权,方晟的意见根本无关紧要。 苗彰荣直接跳过骑墙派魏昌成,笑着问道:“方市长呢,说两句?” 按上次卓伟宏汇报的情况,前期投入几个亿资金的股权已秘密转让得差不多,本土派主动接手可谓正中下怀。 本来方晟委托卓伟宏开发鄞坪山就没想长期作战,而是利用大投资撬动整体经济环境,以梧桐树引来金凤凰。从结果来看,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效果非常好。 不过自己主动撤退是一回事,被强行霸占又是一回事。 利用常委会威压市长,在官场权力圈不能说少见,事实上较为普遍。为什么呢?几十年来从京都到地方都强调党政分开,再强势的市委书记都不便明着干预正府行政事务,那么途径便是常委会,把市长办公会的议题都拿过来讨论,即常委会覆盖市长办公会。 如果市长强势呢,就会出现市长办公会取代常委会,那又是一番刀光剑影的热闹。 无论哪种情况,只要都为了工作,上级部门一般不干预,当事人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知。 但象本土派这样联手市委书记,如此难看的吃相,的确非常少见。 究其原因,方晟分析有两点:一是本土派的末日情绪,前面连续折损马天晓、蒲英江等大将,接下来包括窦康、慕达在内年纪都大了,没准哪天突然来个提前退二线;而受吴郁明、方晟遏制,本土派年轻干部却没接得上来,诸葛诚反而下了监狱;可以预见省委任命新常委以空降为主,本土派走向没落已不可避免,不如捞一笔是一笔。 二是苗彰荣的末日情绪,从潇南常务副市长到鄞峡市委书记,以他的年龄已无上升空间,运气好在市委书记任上做一期再拖半期,运气差期满后直接到省人大省政协;他同样抱着能捞则捞,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念头;同意新建景区管委会,一方面本土派给足了甜头,明里暗里下足本钱,另一方面管委会从无到有,多少个干部职位,足够主抓人事权的苗彰荣吃饱喝足。 “关于景区管委会的设立,我是有些想法,”方晟平静地说,“刚刚林部长说得对,稳定压倒一切。这句话提醒得及时啊常委同志们,去年因为撤区建区而引发的群体事件,以及后来张荣市长自杀事件,一连串突发状况……回想起来真是不寒而栗。” 窦康不以为然道:“此一时彼一时,这回只是整合景区管理资源,不涉及方市长所担心的学区、退休补贴等等国计民生事务。” 方晟叹道:“常委会决议的事项,都不能仅从乐观情绪看待问题,而要把后果想足想全,做到有备无患。” 房朝阳插话道:“虽说是整合资源,局部调整,也涉及几十个干部编制、近百号人的工作变动,组织部门压力很大,不敢当成小事。” “组织工作是一个方面,”方晟续道,“还涉及到市与县、县与县、正府与民间利益分成等问题,那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谈不妥就会出问题。因此我建议此事要从长计议,分三步、四步走,在逐步推进中化解矛盾,解决问题,不留后患,这样才能做到无缝过渡,波澜不兴。” 此言一出,常委们脑中同时生出一个念头:这家伙见势头不对想采取拖刀之计,且退且战,把难题留给下任市长! 这偏偏是苗彰荣等人千方百计避免的。 慕达立即表示反对:“不实施怎么知道哪些困难?我的想法是先搭架子,边征求意见边完善,什么事都没完没了争论,啥事也干不成。” “慕书记说得有道理,”韦升宏立即跟进,“象去年建区撤区就是,事先闹得沸沸扬扬,到最后才发现落到实处的一件没有,简直是笑话嘛。” 窦康道:“可以先合署办公,慢慢理顺各方面关系,京都机构改革都采取类似方式。” 苗彰荣装作沉思的样子点点头:“不错,边干边摸索……还有不同意见吗?” 潜台词是问除了方晟、房朝阳、茅少峰三位,哪位反对? 方晟不吭声,房朝阳和茅少峰见状也不多说,保持沉默。 会议室沉静了数秒钟,苗彰荣断然道: “那就这样,房部长马上着手出台组织架构调整方案,窦书记、成秘书长、韦部长联合成立工作组进驻景区,开展调研、宣传和解释工作,正府那边做好配合!散会!” 常委会散会不到半个小时,市直机关都传遍方晟已被常委会架空,变成了“跛脚市长”,弱势地位大概要持续到离开鄞峡。 “方哥怎么办?怎么办?”房朝阳不便去市长办公室,打电话紧张地问。 方晟笑了笑,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严格执行常委会决议。” “可是……这个……”房朝阳急得满头大汗。 “朝阳,还记得吴郁明主持的建区撤区那次常委会后,我在办公室对你说的话么?” “呃,记得。” 方晟道:“记得就好。”说罢便挂掉电话。 第1043章关注对象 实在想不到,两年前和吴郁明强势空降鄞峡,何等意气风发;如今经济发展起来了,城市面貌大有改观,入驻企业如雨后春笋,鄞坪山风景区更成为鄞峡靓丽的名片。 一切尘埃落定,倒被苗彰荣和本土派摘得胜利果实,吴郁明不在了,方晟也被排斥到一边去了! 在鄞峡老百姓的惋惜声中,方晟却轻装简行从白吉飞往京都,来到于家大院。 先在于老爷子床边坐了会儿,然后陪小贝做作业、默单词,顺便聊天了解儿子在学校的情况,至晚上十点多钟,于云复终于结束外事活动回到家。 翁婿进了书房,按于道明的意思,方晟如实介绍了上半年鄞峡取得的政绩,表示自己想到郜云出任市委书记,继续在地方做实事。 于云复微微颌首,说想必郜云那边道明提前帮你安排了帮手吧?这个努力是可以的,你的任命只要不惊动京都层面,在双江范围内都好办。 听出老丈人话中有话,方晟暗吃一惊,问道爸觉得中组部会干预市委书记任命?正厅范围正常调整,又不是破格,他们管得着吗? 于云复摇头道只要中组部觉得应该管,省委敢反对?不是该不该管,而是有没有必要管的问题。 爸在中组部那边……能递上话么? 到这一步没必要含蓄,方晟直截了当问道。 于云复长长沉吟,然后说我的想法是除非中组部主动过问,否则适得其反,主要精力还要放在双江省委。 对,对,没必要找麻烦。 于云复接着说另外我觉得要提防两个人,一是詹印,一是吴郁明。 方晟暗想奶奶的已经跟詹印较量过了,差点吃亏;不过于云复提到吴郁明让他有点奇怪,为什么提防? 吴郁明败走鄞峡,固然主要是他自己的原因,事后我们于家还联合其它家族帮忙;可你站在吴家立场想想,为啥吴郁明惹了一身躁,你半点腥气都没有?恐怕不能排除暗中使坏的因素吧。 方晟苦笑道要是吴郁明真这么想,我可真是欲哭无泪了。 别小看詹家、吴家,在京都根茂枝盛,属于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整人的手段千千万,随便弄几条理由就够你喝一壶的。不错,你们仨有过正治约定,有朝一日处于竞争甚至对立状态时必须就事论事,不准赶尽杀绝!那是结果,不是前提,詹印所说的状态是等到正部级,彼此成为一方大员的时候,在此之前随便怎么斗! 于云复娓娓分析道。 到底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官场老将,把詹印、吴郁明的心态分析得透彻无比。 事实就是如此! 方晟请教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于云复又长长沉思,然后说卫君胜和燕慎长期在京都活动,消息灵通,不妨请他俩多打听;陈皎那边请陈常委多关心,一有消息及时通气。 好的,好的。方晟连声应道,与自己来京都时想得一样。 不要轻敌,不要以为朱正阳顺利升迁就产生麻痹心理,他的情况特殊,几乎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完美结合!于云复透露道,朱正阳在高速公路上冒险抢救车祸乘客时,正好三号刘首长乘车经过,目睹了朱正阳发自真心的行为,更难得的是事后朱正阳没有自我宣传,反而第一时间在新闻发布会说明情况,赢得刘首长赞许。加之沈高微服私访问亲眼看到朱正阳在研究工作,这比说一万句好话、送一千次礼都实在,方晟啊,有时人的官运挺重要。 方晟点头承认,说朱正阳心宅仁厚,这些是他应得的。 卫君胜出国考察;燕慎上午有课,只匆匆见了一面;陈皎那边也忙得头大,答应肯定及时沟通。 正好童光辉从白吉回来,便把乔莲那些如花似玉的闺蜜叫到一起喝酒打牌,免不了拍拍打打、勾肩搭臂,正投方晟所好——在这方面他意志向来不坚定,要放在五六年前,没准微信就约上了。 玩到深夜,本来计划去白家大院,太迟了反而不敢,防止白翎发火,悄悄溜回于家大院。 卫君胜要到下周三才回国,燕慎周一去香港讲学,童光辉中午有活动,坐周日早班航班已经回白山了,白翎则没完没了开会讨论机构整合事宜,都没空回家,想想留在京都没意思,方晟也动了上午回白吉的念头。 去机场的路上,突然接到陈皎的电话,当时心里就打了突儿,暗想昨天才拜访今天就有回音,八成有问题! 果然,陈皎劈头就说:“奇怪,你的名字怎么挂到中组部呢?” “挂到中组部……什么意思?”方晟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一般来说名字挂到中组部的有两种情况,一是表现特别好,象前阵子大出风头的朱正阳;一是表现特别差,象差点翻船的吴郁明,你呢,不好也不坏,可就是榜上有名,家父也想不通。” 方晟心嘭嘭乱跳:“哪个名单上有我?按说应该由省委组织部推荐或提示吧,怎么一点风声没听到?” “具体不详,中组部内部人士能透露到这一步已经算不错了,再说就是犯组织原则错误,总之似乎不是好兆头……”陈皎压低声音说,“家父以前分管过这一块,推测可能是第三种情况,那就是最高层当中有领导过问了,要对你特别关注。” 说到这儿,不用多解释方晟已经明白陈皎的意思,实际上也是陈常委的意思! 名义上,目前主管中组部的是岳首长,但岳首长长期在地方任职,对京都以及其它地区的情况不是很熟,发挥主导作用的还是桑首长! 桑首长,一个不能回避,也无法回避的话题。 在方晟印象里,原先桑首长对自己颇具善意,为江业新城平反、推翻骆首长定论的活动中,桑首长也帮忙说了话、表了态。 从什么时候起改变态度呢?可能的情况是,自己与于家为首的传统家族势力联系愈发紧密,甚至某种程度成为他们的开路先锋,尤其率领新生代子弟吊唁宋老爷子,基本上就走到了桑首长的对立面。 很好理解,站在桑首长角度不能容忍任何影响自己权威的势力存在,哪怕历史因素形成的、必须予以尊重的。 倘若他拦在中间,无须多说什么,哪怕就是一个微表情,深黯其道的中组部官员们就明白该怎么做。 站在中组部层面,不夸张地讲干掉区区厅级干部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 “好的,多谢陈兄。” 方晟没多说便挂掉电话,随即让司机掉头回城。 事情闹大了,只能求助于于家发挥固有的影响力,哪怕如于云复所说押上全部赌注也在所不惜! 很简单的事实,若方晟再被摁住,于家等于后续无人。 周日外事委活动不多,于云复上午十一点多钟就回来了,听方晟原话转述,顿时脸色严峻,良久心事重重说最不愿看到的局面出现了! 方晟道市委书记肯定不会让我干的,继续留任当市长也不太可能,我就担心随便把我塞到哪个可有可无的部门,最险恶的是给个正厅待遇的常务副职,让我有苦没处伸冤。 于云复没吱声,眉头紧锁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手指微微动个不停,这是算计潜在人脉和实力配比。 “没事了,”于云复陡地眉毛舒展开来,温言道,“你先回去吧,这边我已想到一个人能牵线搭桥,总之问题还得商量着办,硬碰硬是不行的。” “好好好。”方晟心里石头终于落地。 于云复又叮嘱道:“除了陈皎那条线,不要惊动任何人,打招呼多了适得其反,由我这边正面接触。” “嗯,我明白。” 回机场途中,方晟思绪翻腾。 他并不意外转任市委书记的事遇到麻烦,或者说心理上对麻烦早有准备,而是意外麻烦来得这么地早,且来自桑首长! 回想起来,自己在仕途上最顺利的升迁恐怕就是第一次,凭空从办事员破格提拔为副镇长,中间没有股级过渡,也没丝毫风声,仿佛从天而降砸下一块大馅饼似的。 之后每个阶段尽管最终都如愿以偿,总之磕磕碰碰没一次顺利:在黄海被违规双规,对肉体和精神都是严重折磨;县长到县委书记,骆首长猝然一击差点折戟;在红河任副厅时遭遇延长考察时间,又在组织部长位置上磨蹭了一番。 然而在外界看来,方晟仕途何等亮眼、何等荣耀,殊不知血泪半夜无人知,自家才晓得自家的痛苦。 抵达机场,居然遇到徐璃。 通常她都乘周一早上六点钟的航班,这样基本能在九点多钟赶到办公室,副省长嘛除非省领导全体出席或省正府领导班子的重要活动,平时谁管得到? 透过香水味隐隐闻到她身上的奶香,方晟也无心多问,懒懒打了个招呼便分开,然后各自排队登机。 今晚住白吉。徐璃发来短信。 方晟实在没心情,隔了半晌才回道:好。 下了飞机,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白塔花园徐璃的爱巢,方晟有钥匙先进去,徐璃则到附近超市买菜,半个多小时后才到。 “你有心思,”徐璃脱掉外套搂住他,定定盯着他的眼睛问,“发生什么事了?” 方晟叹道:“说来话长……” 第1044章旁观者清 或许旁观者清,听完方晟的叙述,徐璃倒没觉得事态有多严重,相反持乐观态度,理由有二: 一是于家实力雄厚,在京都高层特别是正治局层面积攒了相当的人脉,虽说平时不显山露水,还刻意保持距离,关键时刻能派止用场; 二是方晟作为新生代子弟的佼佼者,能力和水平有目共睹,过分打压有损形象,也不利于建立最高层提倡的公正清明的正治环境。 “当然需要一番博弈,双方底牌都在明处,最终肯定是谈笑风生间达成共识。”徐璃道。 方晟品了一口徐璃泡的茶,说也奇怪,她亲手泡的茶似乎都香些,道:“到底是组织系统老前辈,分析得冷静透彻,比我高明多了。” “还愁眉不展的模样……”徐璃亲昵地掐掐他的眉心,“出去走走吧。” 略一踌躇。 倒不怕被小区里的人看到,这里绿化做得好,树木茂盛,绿灌遍地,石径间灯光恰到好处地暗淡,只要做足防范基本不可能被认出。 方晟怕的是樊红雨。 她是真的说到做到,非但约定的比例丝毫不含糊,每晚至少两个回合也不能打马虎眼,每每榨得他没脾气。 还不能生气,否则被樊红雨笑话,笑他没实力还到处拈花惹草。 “还……还是算了,早点休息。” 徐璃在他面前轻盈地转了一圈,笑道:“我知道,你是怕樊红雨,对不对?” 方晟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他与樊红雨的私情在所有女人当中隐藏最深、保密最好,樊家那边樊老爷子带着秘密离世,此外只有樊鼎龙和樊伟知晓;这边只有鱼小婷。 一方面是因为这桩秘密关系到军方甚至权力版图平衡问题,不能不慎之又慎;另一方面樊红雨心细如发,特别注重安全,越在公开场合与方晟越是保持距离。 加之两人除了在黄海共过事,之后都不在一个地方工作,客观上不太容易引起外界关注。 至于臻臻更加秘密中的秘密,机敏如鱼小婷都没想到那一层。 “樊……樊红雨不是在省……省水利厅吗?”方晟说了句废话。 不知如何应答时说些众所周知的事情以转移注意力,这是官场中人常用的套路。 譬如被问及财产公示,大谈特谈反腐倡廉;被问及工作中存在的问题,畅想今后工作规划和宏伟蓝图等等。 徐璃又笑,居然是名器绽放时的狐媚一笑,柔声道:“京都圈子一直很奇怪,守着个断袖之癖的男人,樊红雨居然保养得水灵灵的模样,到底谁在默默灌溉滋润?原来是你这位活雷锋!” 方晟简直瞠目结舌,半晌才说:“别别别……别开玩笑,我在男女关系方面一向很严肃。” 徐璃冷不丁飞扑到他身上,方晟原本心虚,经她冲击之下踉跄倒在沙发上。徐璃压在他身上,脸贴着脸吹气如兰,舌尖从额头一路舔到下巴,柔媚笑道: “小女子想要客官不严肃一回……” 当晚名器之花再度增添情趣,弄得方晟欲罢不能,情迷之际蓦地徐璃凑在耳边问: “樊红雨在床上荡不荡?” 想起樊红雨丰满的**,高亢迷乱的呻吟声,方晟一个激灵便喷薄而出! “看来很荡了,想想都激动。”徐璃面色潮红,非笑非笑道。 “累……累死了……” 方晟半真半假地准备装睡,却被徐璃樱桃小口咬住耳垂,轻轻逗弄道: “不想梅开二度?”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待遇! 徐璃在欢爱方面索求不多,重在过程,通常一次足矣;每当他要求第二次都推说累了,今晚倒好,两人颠倒过来了。 “真的?”他转过身来。 “嗯,先回答问题。” 方晟又将身子转过去:“省级干部不准拿人家厅级干部取笑。” 徐璃又笑:“倒忘了客官也是厅级干部,伤了人家一颗玻璃心哟。” “哪有那么小气?” “想知道我为何察觉你俩的秘密?” 方晟闭着眼睛道:“睡不着,听听故事也行。” “就算是故事吧,还蛮传奇的……” 上周三晚上白山召开省直机关干部大会,集中学习京都最高层近期指示精神,部署落实下半年阶段性工作和重心工作。省长、常务副省长都是拿起话筒就滔滔不绝的主子,长篇累牍老生常谈,说得所有人昏昏欲睡。 会场布置成回字结构,内圈一周坐着省长、副省长、省长助理、省正府秘书长和副秘书长们,外圈则是省直部委办局负责人以及列席会议人员。 很巧,樊红雨坐在徐璃后面偏右位置。两人先后在银山工作过却无交集,不过毕竟都从双江调来的,也有过数面之缘,特别樊红雨对徐璃与方晟的关系了如指掌,故而落座时均浅笑一下表示友好。 漫长的会议,三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有结束的迹象,烟瘾大的干部进进出出不知跑了多少个来回,淡定如徐璃也忍不住借上洗手间放松一下。 回来时要从樊红雨身后经过,会议室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悄无声息,加之樊红雨没精打采似睡非睡的状态,根本留意不到后面有人走动。 离樊红雨还有两三步时,徐璃注意到她裸露的大腿外侧有块淡淡的青斑! 六月底的白吉已提前进入酷热,樊红雨与省直机关绝大多数女干部一样穿着职业套装,上身短袖衬衫,下身是a字裙。a字裙的优点优雅舒展,最大限度展现身材,尤其樊红雨的大长腿和丰臀更是显露无遗;缺点也有,主要是坐下后容易走光,特别侧面裙子容易向下滑,把整个大腿都露出来。 各人出发点不同,有的女人巴不得让男人多看些内容,但官至樊红雨这样的领导干部肯定要加强防范。办法就是坐下来时借口气温太低,要求服务员送条毛毯搭在腿上,便能彻底解决后患。 厅长嘛,不管跑到哪儿别说要毛毯,要床被子也得赶紧去找。 然而今晚这样的场合,厅长算是级别最小的,不可能提这样的要求,因此就暴露了身体的小秘密。 同为已婚女人,徐璃知道那个部位的青斑通常不是磕磕碰碰所致,而是……男人抓捏造成的! 问题是宋仁槿的断袖之癖在京都圈里不算秘密,有段时间外界都怀疑臻臻的出生大有问题,后来解释为双性恋——事实上很多男同照常结婚生子,只不过从心理非常抗拒与女人欢爱而已,为传宗接代勉强为之是可以的。 说明樊红雨另有新欢! 这番推断看似复杂,在徐璃脑里不过一闪念工夫,从樊红雨身后过去后绕到另一侧特意不为人察觉地回头瞟了下,果不其然,左侧大腿同样部位也有青斑! 这就对了。 哎呀,不对! 回到座位时徐璃银牙轻咬,心里恼怒无比:原因很简单,自己大腿两侧也有相同的青斑! 徐璃还知道并非所有男人都有类似嗜好,比如沈直华经常勒她脖子,冯子奇用力抱住她肩头,大学时期有过露水之缘的博士则按她的胸。 唯有方晟,后半程冲刺时总喜欢双手紧紧抓在双腿外侧,使的劲过大就留下青斑! 回过头一捋,越想越象! 樊红雨在京都圈里风评很好,从不与那些公子哥儿纠缠不休,也不介入虚情假意的闺蜜圈子,每次回京都要么陪儿子,要么在家里安静地看书,绝少抛头露面。 那么在地方呢?从大腿上的青斑,徐璃自然而然想到方晟! 在黄海两人有过交集,虽说樊红雨归属在于铁涯的空降派行列,毕竟没跟方晟公开冲突过,最重要的是,臻臻就是那段时期出生的! 等樊红雨休完假便调离黄海,与江业的方晟做了邻居;之后接掌合并后的江宇区,继续大力发展方晟和朱正阳引以为荣的江业新城;再然后又接掌方晟的红河管委会…… 每一步都沿着方晟的足迹,能用巧合来解释? 再联想樊伟与方晟的特殊交情,以情报部门头子心机之深沉,明知方晟与白家的关系还如此密切,必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说到这里徐璃枝蔓般缠绕着方晟,脸贴着脸细细道:“樊红雨的男人有且只有一个,就是你?臻臻是你儿子?” 不过她深知方晟在男女关系问题上口风极紧,打死都不认账的风格,不等他叫屈又道:“因为替你生了儿子,她就在意你跟我好,觉得她的地位和待遇应该在我之上,对不对?” 为什么自己身边的女人都如此聪明呢?方晟心里哀叹道。 徐璃自言自语道:“这样看来虽然结了婚,宋仁槿压根没碰过她,跟你应该是处女身子,再生养了儿子,她是该享受……起码西宫娘娘待遇,不,西宫是白翎,那就是南宫、北宫……” 方晟苦笑道:“我宁愿这会儿谈工作,喂,谈谈那天晚上省直机关大会的主要精神吧。” “难道樊家突然与白家联手合作,说到底有这层关系在里面;樊伟顺利从情报部门脱身进入军部也有你使劲的成分吧;另外……啊——” 原来方晟趁她不备从侧面进攻,徐璃到底还是怯战,连声娇啼,屋里又陷入迷离混乱的局面…… 第二轮战罢徐璃花容失色,疲惫不堪,没力气深究樊红雨的问题,蜷在他怀里沉沉睡了。 次日清晨醒来,徐璃想接昨夜的话题,不料省委打来电话紧急通知上午有京都领导前来视察,要求参加接待,只得暂且放方晟一马。 “有账后算!”临别前徐璃寒着脸说,昨夜的婉转温柔荡然无存。 方晟气沮地独自下楼,车子才开到门口却接到樊红雨的电话: “过来一下!” “过……过来?今天周一,很多公务要处理的。” “嘿嘿嘿,上午徐璃接待京都领导,你呢还在白吉,没说错吧?” 头发一阵发麻,瞬间方晟觉得乱花丛中其实真是杀机四伏。 第1045章元气大伤 身心俱疲回到鄞峡已是傍晚,满脑子想着赶紧扑到床上睡一觉。从昨晚到今天上午、中午,透支的不单是体力,还有被樊红雨花样繁多的折磨——拷问他为何撒谎,为何战斗力不强,为何…… 甜蜜的折磨,唉! 但一天下来接到的电话使他不得不坐到办公室,应付没完没了的各类指示、报告、会议材料等等,还急不来,官场上的真实意图都隐藏在字里行间,须得仔细斟酌才不会中了下面那帮官僚的套儿。 晚上七点多钟,房朝阳送来景区管委会的机构设置方案,这只是借口,实质是透露另一桩消息: 本土派和成槿芳系准备联合起来说服苗彰荣重新启用于东俊,出任新成立的景区管委会主任! 按常委会达成的共识,景区管委会是市旅游局的下属机构,相当于部室的正科顶多副处级。 倘若于东俊出任管委会主任那就不一样了,相当于标准的正处机构,市旅游局根本没法行使管理权和监督权! 之前于东俊因为毒土壤事件犯了众怒,被方晟勒令无限期待岗,加之市里已经任命了新的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意味着仕途基本终结。如此安排既能够咸鱼翻身,又能替本土派牢牢控制景区,可谓一石双鸟的好棋! “这倒没想到……算盘打得蛮精啊。”方晟道。 房朝阳道:“现在能狙击的招数只有一个,就是拿污点说话,坚决守住不带病提拔任用的底线,大不了,我把矛盾捅到省委组织部,看看到底这种人能不能任用!” 他是打算硬抗到底,采取玉石俱焚的打法。 “冷静,”方晟提醒道,慢慢喝了口茶,再凝思想了会儿,道,“即使矛盾扩大化对于问题的解决也无济于事,因为人事任免都是常委会集体研究决定,不会有个别承担责任。” “方哥不是擅长在常委会记录上搞埋伏吗?只要咱俩,还有少峰主任坚决反对就行。” “于东俊是有污点,可档案上没记录,关键时刻还得靠硬证据……” “找几个人写人民来信!” 方晟笑了笑:“瞧瞧你,无赖式打法都出来了,没必要的。朝阳啊,这事儿暂时先捂着,他们不动咱们也不动,等到正式讨论人事安排时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通常就是退让的委婉说法。 房朝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实在不明白向来诡计多端、以神出鬼没的招数打得对方防不胜防的方晟,居然打算退缩! 常委会不占优势可不是理由,须知方晟刚到江业时处境更恶劣,几乎是以一打十,费约照样被搅得头昏脑胀。 在顺坝,对手是有黑势力背景的流氓地痞,同样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是不是因为快要离开,方晟不愿大动干戈呢?可能性也有,却不是方晟的风格。 在银山大局已定的情况下还多管闲事,配合茅少峰翻了冤案,使得一干贪官污吏纷纷落马。 那么这回筹划一盘怎样的大棋呢? 房朝阳知道不到最后方晟不可能轻易亮出底牌,闲聊了会儿便离开。 埋在文件堆里忙到凌晨一点多,总算处理完急件,方晟伸了个懒腰,慢慢踱到窗前。 不远处东方绿地仍在彻夜施工,工地灯火通明,机器轰轰直响,依稀传来工人们施令口号声。 灯光映在方晟脸上,忽明忽暗,勾勒出冷峻而严肃的轮廓。 从三滩镇到鄞峡,历经大大小小数百场权力斗争,方晟从来不是主动发起进攻的那一方。 好斗的公鸡不长毛,官场也是如此。总想通过挑衅、压制甚至消灭对手来获取利益,往往会落得悲惨的下场。 从方晟内心来讲,去年与吴郁明分道扬镳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无论正治理念还是施政方略,以及对发展地方经济的重视程度,两人都具有非常默契的共识。更重要的是,吴郁明与方晟一样不贪财,还多了个不好色,这种领导干部对老百姓来说尤为难得。 吴郁明走了,苗彰荣来了。 几番接触后方晟就看出苗彰荣的底细,压根就是那种传统的、自私自利的、把个人利益永远放在头条的旧式官僚。 从那时起方晟就打消沟通协商、合作共赢的念头。苗彰荣不想振兴地方经济,不想通过努力改造落后的投资环境,不想真心实意为老百姓谋福利,道不同不相为谋! 倘若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倒也无妨,正府主抓经济,方晟准备利用剩余时间把基础打牢打厚,把城市改造提高一个档次,把行政构架和事务流程理得更顺,不管接任者是谁,自己反正能问心无愧地离任。 然而本土派和成槿芳象打不死的赖皮狗,稍稍有了喘息机会又虎视眈眈起来,琢磨着趁其不备多咬几口肉。 这样就不好了。 须知方晟之所以每次都能笑到最后,就在于他永远有一张没掀的底牌! 对黄海本土派、对费约、对顺坝黑势力、对陈景荣……方晟不喜欢用杀伤力太强的武器,但不代表没有。 如同核武器,用与不用,反正在仓库里搁着。 晚风习习,吹在脸上格外舒服,方晟却连打两个喷嚏……身子愈发虚弱了,唉,色是刮骨刀啊。 樊红雨是大刀,徐璃、鱼小婷、白翎等人都是小刀…… 心里想着各种各样的刀,回到宿舍,进了卧室,打开灯吓了一跳:床上躺着一把刀……不,躺着鱼小婷! 满脸苦笑道:“这么……这么快就好了?” 鱼小婷“咦”了一声,审视他道:“这么快?一晃半个多月,没有甚是相念反而觉得快?噢,昨晚在白吉太累?跟徐璃还是樊红雨……徐璃战斗力不强,唯有樊红雨才能把你弄成这样,两个回合?三个回合?” 个个都是女版福尔摩斯。 方晟无奈摇摇头,边脱外套边说:“三相那边都搞定了?没跟fbi正面冲突吧?” “小摩擦,废掉两个狗腿子而已。”鱼小婷轻描淡写道。 “怎么个废法?” “一个卸掉只胳臂,一个砍断大腿,最轻微的惩罚。” 确实,以鱼小婷出手就要命的风格是够轻的,不过…… 方晟担心地说:“小婷,你现在又是体制里的人了,出手要注意纪律,别被警方盯上。” “两个收了fbi特工的钱进山打听爱家的泼皮,没直接干掉抛尸荒野已经很慈悲,他们敢报案么?” “就是说到目前为止fbi还没直接接触到黑潭山爱妮娅的家?” “大大小小那么多山峰,发动整个fbi也搜不过来呀,何况我把爱家的户籍资料都删了,让他们忙乎去吧。” 冲了个澡上床,掀开被子,鱼小婷身无寸缕。 算起来在外面个两三个月了,欢爱的滋味蚀骨销魂,纵使铁一般意志的鱼小婷也食髓知味,随着年龄增长愈发有了欲求。 只是今晚方晟真的……无能为力…… 纵使如此,全身赤裸躺在被窝里就是无声的肢体语言,人家在外面风尘仆仆几十天,回来不犒劳一下怎行? 鱼小婷又不知道他从昨晚到今天中午连挑两员女将,他也不好意思说。 没办法,有些事,你明知不行也得做,不做更不行。因为女人的衣服一旦脱了,总得发生点什么,否则后果很严重! 躺下后先聊天,慢慢抚摸着来了感觉方才提起精神提刀上马——这才体会到皇帝也有苦衷啊,后宫佳丽三千,都渴望“皇恩浩荡”,难免有力不从心还勉强为之的时候。 周二上午上班,方晟觉得眼皮都睁不开,头昏眼花,连喝两大杯热茶才缓过来。 可气的是,吃早饭时鱼小婷居然说什么三人行,还煞有介事要找徐璃谈谈。 “当心徐省长命令武警把你乱棒轰出省正府!”方晟道。 鱼小婷无所谓笑笑:“我握有你俩欢爱的证据,还有偷偷生儿子的事儿,哪一桩曝出来她就得完蛋。” “你在威胁我吗?真曝光的话我率先完蛋!” “所以正好要挟她玩三人行啊。” “要挟……” 方晟被她的神逻辑气得无话可说。 鱼小婷又说:“三人行之后还可以扩大规模,相当于常委扩大会,把樊红雨也拉进来,她要反对的话我也曝光她儿子的事儿……” “你也生了越越。”方晟怒道。 “大家都知道反而没事儿……”她兴致勃勃道,“初步计划是,上午我、徐璃观摩你跟樊红雨的双人战,下午樊红雨观摩咱仨的三人行,晚上来个大团圆……” 方晟一哆嗦:“小婷,你想谋杀亲夫啊!铁打的金刚也吃不消这么折腾啊,何况我已人到中年,真要是牡丹花下死玩笑就开大了。” 鱼小婷笑道:“本来呢白翎也是性情中人,要是对着性子加入咱常委扩大会未尝不可,可惜她跟我、跟樊红雨都不对付,必须排除在外,可惜啊可惜。” “把她惹恼了,拔出手枪来个扫射,信不信以她的暴脾气干得出来?” “有我在,她能逮到机会摸枪?”鱼小婷撇撇嘴说,“到时被我制伏啰……嘿嘿,类似事件牢里太多了,想不想听?” “你真是重口味!” 换平时方晟真有兴趣听鱼小婷难得开口说些秘闻,但经过连战三女元气大伤,这会儿听到类似话题全身起鸡皮疙瘩,草草结束话题。 第1046章全面退让 机关大院每年在七八月份都相对清闲些,忙完上半年总结、表彰,下半年规划落实工作,基本上能不开会就不开会,活动也尽量放到九月份。 原因在于一方面鄞峡山地较多,挡住了北下的冷风和从海边吹来的海风,夏季酷热;另一方面市领导有意腾出时间让公务员请年休假,利用暑假陪孩子旅游。 基层略微放松,市委市正府领导班子却一刻都闲不下来,着手解决几桩三季度重点工作,重中之重就是整合景区管理资源,组建景区管委会。 依据常委会决议,初步思路是取消原先两县一区、市区以及电厂、鄞坪山脚四个村委会所有景区管理机构,有正式编制的整合到景区管委会,没有正式编制的由原单位进行分流。 景区管委会为市旅游局派出机构,属于财政全额拨款的副处级行政单位,根据授权行使市正府行政管理职能。 管委会下设7个正科级部门:党工委工作部;行政办公室;财政办公室;环境和资源保护办公室;旅游和景区规划建设办公室;社会事业和经济发展办公室;综合管理办公室(包括国土、税务、工商、城市执法等)。 行政编制33人,其中副处级(或正处待遇)领导3人,中层干部14人;事业编制47人,全部是参公管理性质。 除了归并进来的管理人员——数量很少,公务员编制的只有六七人,公务员性质干部则一个都没有,如何遴选调配成为鄞峡全市上下热点话题。 按方晟的思路,参照前年组建市招商局的模式,面向社会公开招聘,通过笔试加面试两轮成绩加总产生。 窦康、慕达等本土派则坚持属地权益原则,把名额分到两县一区和市区各自选拔,市里不必大包大揽。 成槿芳知道本土派胃口很大,想通过基层选拔方式把自己人塞进去;方晟的办法又过于公开透明,没有操作空间;遂提了个别具蹊跷的方案,即考核加考评,自愿报名、民主测评,推荐后进入面试。 三派各不相让,都没法在常委会取得过半数的支持票,眼看单遴选方案就从七月争到八月,接下来还干不干活了? 苗彰荣遂以和稀泥的方案结束争端:3名处级领导由市委常委会直接委任;14名中层干部结合属地权益原则通过考核加考评产生;公务员编制岗位在系统内部选拔;事业编制岗位面向社会公开招聘。 接下来是三名副处人选问题,又开始扯皮。 窦康和成槿芳达成共识重新启用于东俊,两名管委会副职则一派推荐一个,都不吃亏;这回房朝阳不干了,说毒土壤事件组织上对于东俊还没有正式处理意见,现在推荐叫做带病上岗! 组织部长卡住不肯,窦康和成槿芳干着急也没办法,只得找苗彰荣嘀咕要不要开常委会施压。 苗彰荣也是有顾虑的。 近段时间关于他跟本土派勾结打压方晟的传闻连省里都听说了,上次开会于道明有些不冷不热,郑东含蓄地提醒说屁股不能坐到一边,要不偏不倚。 蓝善信倒鼓励他手段越狠越好,有毛用?恐怕年底蓝善信就得退二线了,省委高层又损失一位强力支持者。 在苗彰荣看来,通过常委会决定成立景区管委会已经到位了,人员遴选方案激烈讨论后拍板也是无奈之举,事情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否则方方面面都交待不过去。 而且林枫不无忧虑地告诫过,千万别把方晟惹毛了,以前被他搞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都有,还不算几个长得漂亮身手又好的女朋友。 “矛盾还得说服为主、协商解决,动辄把问题抬到常委会也是不可取的,我们的宝贵时间要用到发展大计上,而非几个处级岗位,你以为呢?” 苗彰荣温和而和蔼地说,成槿芳碰了个软钉子,讪讪而回。 8月中旬,前期以卓伟宏名义申请的对鄞坪山后山进行综合开发方案被驳回,理由是管委会成立期间景区所有规划建设一律冻结。 “我是5月份提交的报告,市里成立景区管委会是7月份的事儿,然后8月份告诉我冻结申报,正府做事也要讲先来后到好不好?”卓伟宏来到市长办公室抱怨道。 “都准备全面撤退了,综合开发留给接手的人也一样。” “方市长,综合开发批文一旦下来,转让股权的价格更高啊,谁都知道批文就等于真金白银。” 方晟笑了笑:“投资商知道,本土派那帮人就不知道吗?所以才想等管委会掌控局面后再捞一把。” “接下来怎么办?我去投诉他们!” “伟宏,别再想综合开发的批文了,我们也不在乎多拿那点钱……现在是8月份,抓紧手里的股权转让,争取下个月全部到位。” “这……这么急?” 方晟稳当当道:“按我说的做,既要有条不紊又要不错不乱,后面我有更重要的安排。” 卓伟宏非常意外,迟疑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说:“……好……” 当晚和在鄞峡作战的周挺、徐靖遥等人喝酒,都觉得这段日子方晟挺憋屈,从苗木庄园到农副产品收购,从景区管理到人事任免各个方面都被本土派蚕食吞并,好像不是方晟风格。 “到底什么原因让方市长一退再退?”周挺奇怪道,“是不是如外界所说,方市长一心求稳,准备顺顺当当离开鄞峡?” “或者官越大胆越小?”卓伟宏猜测道。 徐靖遥吃了两筷菜,慢悠悠道:“要是雨秋和芮总在,八成能琢磨点出来,咱们对方市长了解还不够深……纵然如此,我觉得方市长不会退缩,也不可能退缩,背后肯定藏了一招厉害的手段,比如那个什么降龙十八掌,‘砰’一下,对手全部倒下。” “武侠小说看多了吧?” 卓伟宏和周挺都表示不信。 席间又提到牧雨秋,自从担任赵尧尧在英国的“壳”公司为全权代表,列席董事会参与达建改制工作后,愈发气宇轩昂,举手投足竟有京都商界大佬风范,令人仰视不已。 “据说雨秋下一步计划入股中海油,再发展下去成资本大鳄了。”周挺羡慕地说。 卓伟宏沉思道:“今天方市长特意关照我加快资金回笼,会不会以后都到京都发展?” “有可能,有可能,鄞峡格局还是太小,施展不开来。”周挺道。 徐靖遥却说:“别想太远,把手头上事做完再说。不管怎么着,反正我是看准快递业的前景,以后踏踏实实干这行,不打算转行了。” “京都、碧海、朝明那些一线城市的冷链物流必将是发展重点,”卓伟宏道,“就是要耐得住头两年巨额亏损,属于砸钱的项目。” 周挺道:“快递物流和电子元件,我觉得是方市长中长期布局的两个方向,其它如景区开发、房地产开发都是短期行为,但拉动地方经济的效果非常明显。” 卓伟宏拍案道:“对,说得很对!方市长很擅长商业布局的结构平衡,长短结合、快慢结合,保证什么时候都赚到钱。” 周挺道:“方市长为什么不做生意呢?赚钱快,还活得轻松,比在官场勾心斗角逍遥多了。” “没有官场的阅历和视野,哪敢判断出国家宏观政策和经济走向?”徐靖遥道,“要是方市长以后升到省部级以上,甚至能参与制订政策,你想想那是多……多震撼的事儿?” “是啊,是啊……” 卓伟宏和周挺等人都陷入沉思。 8月下旬,京都反腐倡廉督导组来到双江,第一站居然是鄞峡! 京都反腐倡廉督导组来自中纪委、监察部、审计署、最高检等部门,主要工作包括:传达京都关于反腐倡廉、加强领导干部自身建设、严格党风党纪的精神和工作要求,督促抓好落实;参加鄞峡市委领导班子专题民主生活会;组织基层干部群众座谈会,倾听基层意见;了解掌握反腐倡廉实际情况,向鄞峡市委提出具体建议。 “又搞什么妖蛾子?不会冲着我来的吧?”方晟打电话给于道明,不安地说,“外界传得沸沸扬扬,说吴郁明离开前京都来了工作组,这回我快要离开了,京都又来了督导组,这不存心找碴吗?” “十分钟前我刚刚跟你老丈人通过电话,据了解督导本身是常规动作,前一站是冀北,下一站是碧海,没有针对性。当然不排除督导组里个别领导——或者受京都某些人指点,或跟省里个别领导勾结,利用这个机会做文章,在鄞峡搜集你的黑材料、负面新闻等等,还得做好防范。” “要真能抓到把柄,去年整吴郁明的时候就一块儿拿下了,哪还要等到今年!”方晟冷笑道。 于道明道:“不要闹情绪嘛!身为领导干部,工作中遭到误解、受点委屈是常事,身正不怕影子歪,打铁还须自身硬,你没落下事儿给人家,怎么查都不怕。” “哼,我已忍无可忍,必须要出手了!” “等等!”于道明警告道,“不准乱来!越到任职期满越得沉住气,保证自然过渡。” 方晟道:“二叔,我是想自然过渡,可美好的愿望看来很难实现,必须要给对手一点颜色!” 于道明想了想,道:“你那点伎俩我不管,总之前提要保持鄞峡正治经济和社会秩序稳定。” “那是必须的。”方晟笑道。 第1047章反攻开始 督导组前往鄞峡的小组长是中纪委六室副主任阎沙河,骆首长一手提携的亲信,立场可想而知。 抵达鄞峡当天就冷若冰霜找方晟进行了一次严肃而持久的谈话,要求方晟“对自己说的每个字负责,否则后果自负”。 谈话过程更是粗鲁无礼,多次打断方晟的讲话,说“不要啰嗦”、“讲重点讲问题不准突出自己的成绩”、“只说存在不足”等等。 纠缠了两个多小时,谈话结束时还威胁道“过两天结合群众反映再找你”!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吃晚饭时阎沙河接到中纪委打来的电话,要求明早立即回京都! 理由是阎沙河查处并结案的一桩腐败案冒出新证据,有可能推翻业已作出的结论,中纪委认为事态非常严重,要求他赶回去开展复查。 如果阎沙河代表中纪委作出的结论是错误的,那么麻烦大了,要给已被判刑下狱的那名官员翻案平反,作出国家赔偿;而阎沙河八成要对此负全部责任,后果……难料。 阎沙河心慌意乱,找方晟麻烦的念头早抛到九霄云外,满脑子想着那桩案子的整个过程,整个晚上打了几十个电话,彻夜难眠。第二天早上三点多钟便坐车去省城,搭乘最早的航班飞回京都。 开局不顺,督导小组无心恋战,草草走完流程第三天上午便离开鄞峡,没作具体要求,也“没有发现需要暴露的新情况”。 鄞峡这边从苗彰荣到窦康、成槿芳,以及干部群众都认为方晟肯定气不过阎沙河的态度,背地里让于家玩了这出调虎离山之计,其实错了。 第一,有关工作方晟从听说督导小组来鄞峡一刻起就开始进行,而非等到阎沙河谈话,在方晟眼里阎沙河就是一条狗,他不会跟狗对咬。 第二,这回动手的不仅有于家,而是包括卫君胜、楚中林等人在内的一次战术组合,阎沙河经办的案子涉及央企,因此卫君胜提供的线索,牵线搭桥则是楚中林,但高层方面的压力的确来自于家。 还有就是,督导小组一撤出鄞峡,方晟便着手进行反击! 一场前所未有,规模浩大的反击! 按流程,苗彰荣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总结回顾并深刻反思此次督导小组提出的要求——其实没有,但大家都要装作有而且郑重其事地过过场。 照例按排名顺序从后往前,最后是苗彰荣作总结发言。 方晟倒数第二个发言,在简要陈述正府工作中存在不足时,突然声音提高、加重语气道:“……通过纵向比较,结合京都和省里文件精神要求,我发现本市房价从今年四月份起开始加速上升,到上月末为止累计涨幅已达到二十七个点,不单覆盖了之前一年半辛辛苦苦调控的成绩,还多涨了几个点!拿柯察巷商业小区为例,去年开盘价7800的房子现在二手房市场已达到8400,太可怕了同志们!一旦房价破万——东方绿地本月开盘,市场预测很可能直接定11000,那么房价真的会如同脱缰野马,一发不可收拾!这决非耸人听闻,同志们!” 为什么偏偏拿柯察巷举例呢? 成槿芳面色不善道:“我就觉得耸人听闻!方市长,你战斗过梧湘、银山、清树三地房价都破万了,你不着急;为什么鄞峡房价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拚命打压?从前年到今年我市gdp已增长了二十多点,房价这点增幅算个啥!” “要真是东方绿地开盘11000,我都想买一套,”慕达道,“房价高有高的道理,你认为值这个价就乖乖掏钱,很简单的市场供需关系。” 韦升宏也想跟风发言,那边茅少峰皱眉准备反击,苗彰荣干咳一声。 苗彰荣觉得磨嘴皮子没意思,不如直接摸清方晟的底牌,遂问: “方市长打算采取哪些措施?” 方晟道:“主要从两个方面着手,嗯,大致方案我已考虑成熟,今天先在常委会上通报一下。一方面颁布市长令,也就是限价令,明令楼盘的价格区间和全年涨幅;另一方面启动市政工程,唔,也就是我去年在常委会上提到的经济适用房工程,计划一期工程投建1000套公寓房……” 话音未落举座皆惊! 这两招太狠了,是要直接扑杀刚有起色的房产市场啊! 在座除了方晟、茅少峰、房朝阳,连林枫都偷偷摸摸在柯察巷、神仙池各买了一套房,倘若遭遇方晟的迎头痛击,非但不赚钱恐怕还得亏本! 一时间常委们争先恐后抢着发言,都是指责方晟过于轻率,不考虑鄞峡的经济状况和市场需求,死搬硬套,盲目打压房价。 耿大同那个着急啊。 柯察巷商业小区他投了大几百万,神仙池也买了两套待涨,这么多钱押在上面可经不起风险呐! “方市长提到颁布市长令,恐怕要经过市长办公会研究吧;那边没正式通过的东西就拿到常委会,个人认为不妥当,也不符合流程。” 方晟微笑道:“程序当然要走,所以今天就是通报一下督导小组对正府工作督导后的一些想法,不足之处供常委们批评指正……” 常委们均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限制房价快速上涨是正府应尽的职责,程序可以慢慢走,配套措施必须及时跟进,要让指望发横财的房产商铩羽而归!” 说到这里方晟神情坚毅,以不容反驳的语气说,“我已要求有关部门明天起一对一找目前在建的开发商进行戒勉谈话,提示风险,要求合理控制成本,合理确定市场价格;我还要求有关部门在全市范围内召开三十场座谈会,对限价令和经济适用房的两项措施进行调研,广泛征求社会意见……” “方市长,你这叫行政干预和影响市场!” 成槿芳实在按捺不住,尖着嗓子叫道。 方晟的招数太毒辣了,约谈开发商、召开座谈会,就等于向社会放风房价马上要跌了! 房产投资跟炒股一样,向来是买涨不买跌,既然正府实实在在的调控手段都马上出台,还有啥预期?投资者肯定争先唯后抛售房产,撤离鄞峡! 苗彰荣一阵昏眩。 他也没料到方晟沉寂了这么久,居然憋出这等穷凶极恶的招数,况且是在即将离任前夕,经验老道如他者一时间都有措手不及之感。 等窦康、韦升宏等人跳出来发泄不满——也只能发泄而已,约谈开发商和召开座谈会是市长的权力范畴,谁也拿方晟没办法,苗彰荣终于开口,斟字酌句地说: “关于鄞峡房产市场,房价高不高、到底是不是过热,大家不要急于下结论,当然了,方市长说要约谈开发商是可以的,重点是保持质量、合理控制成本,老百姓住房是百年大计啊,来不得偷工减料;座谈会也要开,让社会各界参与讨论嘛,没什么。但是,我们要确立这样一条原则,那就是在常委会没有形成决议之前,任何人、任何单位部门都不准随意向外界宣传自己个人看法!大家都是厅级干部,组织原则和组织纪律都烂熟于心,对吧?” 句句针对方晟,方晟却若无其事地专心记录,不理会成槿芳等人幸灾乐祸的目光。 苗彰荣续道:“那么对于鄞峡房产市场的评估——方市长既然已提出问题,常委会就必须慎重对待,我的意见是聘请潇南第三方机构,如大学的房产研究中心之类成立课题组,对我们房产市场进行全方位、科学的评估,也相当于做一次全身检查吧,等研究报告出炉,到时再制订应对政策,大家认为如何?” 说穿了就是拖刀之计,天晓得全方位的科学的评估报告何时出炉,或许等到方晟离任之后。 窦康迫不及待道:“苗书记深思熟虑,意见中肯且可操作性强,我支持!” 紧接着成槿芳等人也表示支持,转眼间形成压倒性多数。 “我也支持。” 方晟出人意料道,嘴角含着一丝冷笑,令在场常委们心头掠过不祥之兆。 接下来几天方晟果然如在常委会上所说,部署落实约谈开发商和召开座谈会等一系列工作。尽管严格按苗彰荣要求,在开发商面前重点谈保持质量、合理控制成本;座谈会则让大家畅所欲言,不拘于议题。 然而汉语言是世界是最深奥、最博大精深的语言,在方晟授意下,即便相关部门对调控房价只字不提,更没涉及经济适用房等手段,“房价又要降了”的流言很快传遍全市,不用多说,房价已经急泄而下,一时间投资者人心惶惶。 受此影响,原打算在10月1日国庆节期间开盘的东方绿地不得不提前到9月18日,而柯察巷、神仙池等楼盘也相应放到同一天。 同样,由于担心遭到方晟打压,尤应清紧急将开盘价调低到9800元/平米;柯察巷的开盘价定为8660元/平米;神仙池则是8588元/平米。 “避过风头再说,赚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窦康、成槿芳等人背地里自我安慰道。楼盘是分批投入市场,接下来只要咬紧牙关挺过资金链问题,捱到方晟离开后再猛地涨价,还是能大赚一笔。 不料所有人都低估了方晟! 方晟一旦启动打击手段就是立体战争,让对手根本没有喘息机会! 第1048章铁腕冷血 9月15日,周挺旗下号称“四角穿心”的市郊东南西北四块楼盘抢先开盘,开盘价直接定为: 4900元/米! 整个鄞峡都炸了! 这是什么概念?去年沈高到绵兰微服私访,也就是苗彰荣刚上任不久时,鄞峡房价正处于调控期下降阶段,市区普通地段二手房最低触底为6000元/平米。 “四角穿心”楼盘位置是差点,但把房价一下子拉低到4900,与市区普通地段不过两三公里距离,对囊中羞涩的工薪阶层来说颇为诱人,而对投资者来说则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尤应清、苗彰荣震怒! 窦康、慕达等本土派震怒! 郜更跃、成槿芳震怒! 林枫、魏昌成等利益攸关者也震怒! 所有电话都打到建委和物价局,几乎以咆哮的语气质问:开发商恶意干扰市场,物价部门为什么不管?! 建委和物价局主要领导都是去年方晟提拔的,早已得到指示,不慌不忙答道相关开发商严格履行预售房价格报备制度,且与当前二手房市场价格相差并不悬殊,目前为止没有发现恶意扰乱市场的证据,我们要尊重市场选择。 回答真是活脱脱打脸,打得无话可说。 本土派暗中唆使流氓地痞上门滋事,公安局司队早早派便衣混在购房者当中,一举抓获二十多人! 四个楼盘都是上午九点开盘,到下午两点多钟几百套房子一抢而空。 尤应清等人看得心痛不已,都是自家楼盘潜在客户啊,眼睁睁被平时根本看不上眼的“四角穿心”挖掉一大块蛋糕,真是岂有此理! 夜里三大开发商不约而同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开盘价要不要降——市场压力太大了,无论投资者还是刚性需求的购房者都不会对5000块钱差价视而不见。 激烈争执到大半夜,结果都是只能降价应对: 东方绿地将开盘价下调到8800元/平米;柯察巷、神仙池则痛苦不堪地降至7900左右。 “再降就……就没什么利润了。”于东俊哀叹道。 慕达脸上肌肉因愤怒而扭曲,恨恨道:“真没想到前两年吴郁明和方晟俩小子悄悄把市场监管、物价、建委几条线的干部都换掉了,操他奶奶的!” 窦康也连连摇头,捂着心口半晌不吱声,最后说:“还是那句老话,挺过这阵子。” 然而方晟的布局深远源长,致命打击还在后头! 9月16日,市区普通地段有8个楼盘同时开盘,开盘价惊人地相似:5400元/平米左右! 8个楼盘加起来1300套房子,活脱脱把整个市区房价完全拉低下来。 去年高压调控政策下鄞峡市区普通地段二手房最低价是6000元/平米,只有短短两三天就被拉起,一年多来很快涨到7000多。 同样的地段,还是一手房,价格只有5400,岂非等于白菜价?一时间购房者从四面八方涌来,售楼处比农贸菜场还热闹。 “全疯了,全疯了!”窦康脸若死灰,喃喃骂道。房价就是这样,一旦降下来再想涨上去,非得费九牛二虎之力。 郜更跃更为悲观,他已看透两天12个楼盘背后绝对是方晟在操纵,可以预见明天还有一波打击,当机立断要求成槿芳找苗彰荣。 “找苗彰荣干什么,这会儿他能有啥办法让开发商抬价?形势已不可逆转。”成槿芳快崩溃了。 “让他找方晟摊牌,随便怎么摊,反正事情已演变到这一步了,以保本为目标,无论如何要让方晟明天不能再耍花招。” “好,好好好。”成槿芳全无没了主意,一迭声应道。 成槿芳还是慢了半步,因为在此之前受尤应清催促,苗彰荣已经来到方晟办公室。 这是苗彰荣自上任以来第一次来到这间市长办公室。 “我完成赞成方市长在常委会上提出的加强房产市场管理,有效调控房价的措施,”刚坐下苗彰荣开宗明义道,“市场是敏感的,看来没等方市长设想的措施到位,市场已经开始自我纠错,反过来也说明前期房价确实高了些,有调整的必要嘛。” 方晟平静地说:“多谢苗书记对我设想的肯定。” “但是啊方市长,你看看今天几个售楼处火爆程度,哪里是买房,简直在抢啊!这样下去不得了,是要透支老百姓财力、严重降低鄞峡整体消费水平为代价的,不管那些开发商出于什么目的,恐怕都得……不是说反对或者打压,而是建议他们适当控制规模……” “噢,苗书记的意思是要求包括东方绿地在内的开发商即日起一律暂停楼盘开盘?”方晟敏锐地反问。 苗彰荣尴尬地说:“不不不,不是一刀切,而是……建议开发商加强沟通协调,在那个……开盘价方面争取统一……” “东方绿地11000的开盘价是不可能了,基于8000或许有得商量。” 见方晟狮子大开口,苗彰荣脸色微变,道:“人家买地皮花了大价钱,房子也是打造精品,成本比其它楼盘高是情理之中。” “它可以定9000,10000也可以,关键谁去买!” 苗彰荣脸色一变再变,强忍住气道:“方市长,从去年上任到今年,咱俩还没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这方面主要责任在我,没尽到班长应有的职责,交心不够导致工作被动。另外近期在一些事务的决定上,我考虑到照顾多数常委同志的意见,可能……唉,市委书记不好当啊,可能没有充分顾及你的想法……” “常委会决议我从来都是不折不扣执行,哪怕有保留意见。”方晟不卑不亢道。 “其实众所周知方市长上升空间很大,不会在鄞峡呆得很长久,我很希望……不管方市长何时高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咱俩密切配合,默契开展工作,共同把鄞峡发展起来!” 抛出甜枣子后苗彰荣继续说,“坦率说吧,东方绿地开发商尤应清是我从省城拉过来投资的,跟林枫部长也熟悉,是省城数一数二的大房产商,实力雄厚。他开发东方绿地确实看好这块地的风水,也想着把小区打造成他旗下的品牌。当初地皮价炒得有点高,后期投入又比较大,所以想把价格定高点……现在看来破万已不可能,但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鄞峡房价不能再跌了,房产市场也不能这样无限度透支购买力,把好端端的有潜力的市场弄到奄奄一息,对长远发展不利。方市长以为呢?” 这个谈话要放在一个月前或许能打动方晟,如今兵临城下,箭在弦上,方晟胜券在握岂会向苗彰荣低头? 方晟气度恢宏地掸掸文件上的灰尘,微笑道:“我完全赞成苗书记的意见,也完全支持尤总在鄞峡的房产开发。正府不会直接干预房价,居者有其房是我们从政者追求的目标之一,一句话只要依法经营就行。” 漫无边际一堆空话,说了等于没说。 苗彰荣还不甘心,逼问道:“最好……我觉得相关部门要约谈一下开发商,明天起不能再搞类似降价营销、杀鸡取卵的做法,在商言商,开发商也要协助正府规范房产市场。” “唔,苗书记的意思是让所有开发商暂停销售,给东方绿地开盘让路?” “那倒不至于……” 方晟又露出那次常委会最后的冷笑,一字一顿道:“如果苗书记不是这个意思,那正府就没必要参与,不如静观其变!” “方市长的意思是任由房价下跌?” “或者涨,谁事先猜得到市场行为?” “很明显两天降一半有你方市长的功劳!” “不敢当,事实上经济适用房才是最有效的调控手段。” 说到这里已无话可谈,苗彰荣慢慢站起身:“别忘了,不管房子什么价,我还是市委书记,你还是市长。” 方晟端坐着不动,回敬道:“从来没有一辈子的市长,也没有一辈子的市委书记!” 苗彰荣不再搭理,铁青着脸转身离去。 从这一刻起,市委书记和市长公开决裂,走到正面对抗的局面! 苗彰荣前脚刚走,成槿芳后脚就进了市长办公室。 反手关上门,满脸堆笑道:“方市长,更跃让我磕头赔罪,请您手下留情来了!” 这个婆娘关键时刻真拿得下脸,也难怪郜更跃那种人反复掂量还是维持婚姻。 方晟微微一笑:“成秘书长请坐,我来泡茶。” “不不不,不必客气,”成槿芳一屁股坐下便连珠炮地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柯察巷那块地是咱家更跃拿的,跟亲戚朋友合股开发,外面也借了不少钱,都是***。我知道前些日子很多事情上多有得罪,唉,都是窦康、慕达他们阴险,什么事都躲在后面挑唆,我呢炮竹脾气,一点就着,每次别看我冲在前面,然后很多议题压根不明白咋回事儿,别笑话,我就是草包嘛……” 方晟见缝插针说了一句:“成秘书长不必妄自菲薄。” “真是草包,真的!方市长,今儿个来我是赔罪加求饶,太厉害了,两天把鄞峡房价打到三年前,再降的话我和更跃恐怕只有跳楼了!方市长,大家都领教您的厉害了,心服口服,只求您大人雅量高抬贵手,放咱们一马,以后方市长指东咱们不敢往西,成不成?” 方晟定定看着对方,半晌没说话。 “方市长,方市长……”成槿芳心虚地说,“本来还想送几套房什么的,更跃说您根本看不上这点钱……在您面前咱什么牌都没有,只能……只能厚着脸皮求情,哪怕叫我这会儿跪下磕头都行!” 说着站起身真要磕头! 方晟被她唱念做打俱全弄得哭笑不得,连忙阻止道:“不可以的,成秘书长!” 第1049章重兵摧城 从苗彰荣到成槿芳,方晟一直慎言慎行,始终把握两个原则: 一是坚决不承认两天房价下跌与自己有关; 二是坚决不承诺干预市场,缓和超低开盘价的状况。 越到决战的关键时刻越要稳得住,防止对手使出诸如携带窃听器等无赖流氓的打法。 成槿芳见他真心阻拦,就势收住,又坐下道:“方市长,我就把话说白了吧。后天也就是18号东方绿地开盘,柯察巷和神仙池本来都准备搭个顺风车,现在看来一起下油锅了。拜托方市长控制住局面,房价不能再跌了,其它楼盘也不能再抢先下手了,买房子的总盘子就那么大,切一块少一块,昨天几百套、今天一千多套全部卖光,已经沉淀多少钱啊,我都担心东方绿地能不能卖得出去,更不用说柯察巷了……” 方晟拿起一张表:“房产市场向来有金九银十的说法,9月10月期间,鄞峡所有在建小区都报备了开盘,具体哪一天由开发商自主决定,正府无权干预。成秘书长希望有序竞争,合理确定开盘价,我的建议是开发商之间加强横向联系,充分发挥房产协会的协调机制,在尊重市场规律的前提下达成共识。” 成槿芳愈听脸色愈难看,笑容凝固在脸上,仍没放弃努力恳求道: “房产协会没用的,从昨晚到今天更跃一直通过吕会长找那几家开发商,嘴皮子磨破了就是不松口;尤应清尤总亲自从省城过来,想见见那几位老板都碰了钉子……方市长,您说话最管用,整个鄞峡、哪家开发商敢不听您的?眼下就指望您力挽狂澜了,方市长!” 方晟摇摇头:“谁敢不听我的?谁都敢。我说不开发东方绿地,他尤应清不是来了吗?天天在我眼皮底下施工,我的话谁听了?正府政令不出常委会,还力挽什么狂澜?” “我……我彻底认输好不好?”成槿芳放下最后的自尊,“哪怕我写保证书,今后任何事都听从方市长指挥……” “住口!”方晟腾地站起来,斥道,“成秘书长注意自己的言论,身为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你该听从的是市委常委会,你该保证的是党性和国纪,咱俩之间只是纯粹的同志关系,明白吗?” “好,好,我明白了!”成槿芳惨然笑道,“你是打算把我和更跃推上绝路了,很好,狠毒的心机手段……走着瞧吧!” 虽说着狠话,走出市长办公室时成槿芳内心充满了绝望。 至下午三点半,8个楼盘1300套房子全部告罄! 鄞峡所有银行全体人员加班加点,充实到各个售楼处清点现金。按平均每套房10万元订金计算,加起来就是一个多亿。 因为低价销售,开发商拒绝刷卡——要付一笔不菲的刷卡手续费,因此只收现金。 造成的局面是整个银行网点上午被付掉一个多亿,下午又回笼一个多亿,一进一出,把银行工作人员累得要瘫倒。 “不能再等,越等越被动!” 尤应清与窦康、郜更跃等人密议后形成共识,决定不讲究图口彩,非等到9月18号开盘——回头想想9.18是什么日子? 9.18事变,日军发动全面侵华战争! 当初为什么猪油蒙了心,千挑万选弄这么个倒霉日子? 窦康一巴掌拍在桌上:“明天集中开盘,跟姓方对着干!” 郜更跃也点头同意:“差地段都卖掉了,接下来轮到咱们的黄金地段,价格高点也是应该的。” 当夜三大开发商联合起来通过移动、电信等运营商,向全市市民发送短信,宣布9月17日上午8点58分开盘,具体价格是: 东方绿地,8100元/平米; 柯察巷小区,7880元/平米; 神仙池小区,7790元/平米! 与前期高位相比,这样的房价非常优惠了,以柯察巷为例二手房交易一度达到8000多,而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东方绿地,一直宣传开盘价肯定破万。 窦康等人打的主意是,这一轮大跌价肯定不指望赚钱,只想在现有基础上把房价稳住不再下跌,熬过去这轮打击,接下来让苗彰荣——他已恨透了方晟,通过常委会狠狠教训一下方晟,要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同时强行换掉物价、市场管理、税务等强力部门,施展综合手段,逐步恢复饱受重创的房产市场,让房价慢慢回升。 也参与讨论的成槿芳还设想,等方晟滚蛋后干脆推出限价令,一方面响应京都和省里的要求不准突破上限,另一方面以规范市场名义规定房价底线,否则就以扰乱市场秩序论处! 连于东俊都恶狠狠表示今后要整顿房产市场,设置官方指导价,不准开发商动辄随便降价打促销战。 一帮人讨论到凌晨两点多才散,之后尤应清打电话向苗彰荣通报情况,平时雷打不动晚上十点睡觉的苗彰荣,今晚一直守着手机,听完之后微微松了口气,说先稳住阵脚,信心不能垮。 完美的策划,可惜方晟的攻势一波接一波,根本停不下来! 9月17日上午8点左右,一道闪电劈过鄞峡房产市场:市中心黄金地段,去年市委常委会特批给“港商”牧雨秋,以打包方式一次性转让的5块地皮,突然同时推出新楼盘,开盘价是惊掉所有下巴的——5600元/平米! 这几处楼盘,最近的离柯察巷、神仙池步行不过几百米! 换而言之,柯察巷、神仙池赖以自豪的市中心黄金地段,还有骄人的双学区,这5块地皮都有。 但价格只有区区5600元/平米! 前两天挤破脑袋买房的顿足捶心,懊丧不已;有果断的宁可放弃10万元押金也要毁约买双学区房。 5个小区一次性推出近1000套,连同东方绿地在内都成为打击目标。显然易见,同样的地段,同样的质量,一个平米相差2000块,哪个愿意做冤大头? 这么低的价位,每个平米只比市区普通地段高200块,地皮价差价都赚不回来,是不是赔本赚吆喝? 那却不是。 因为是港商,牧雨秋出面拿这5块地享受了很多优惠,而地皮基本相连也很大程度发挥规模开发优势,节约了成本。 消息传到三大开发商耳里,顿时个个如遭雷殛、呆若木鸡。 这就等于说,市中心黄金地段学区房已被划下红线,只能在5600元/平米上下浮动,绝无可能超过6000! 想慢慢涨?前天几百套,昨天1300套,今天又是1000套,三天下来比去年全年交易量还高! 至少透支掉明年、后年两年的住房刚需! 至于投资,房价打压成这样除了这三天成功抄底的,哪个吃饱了撑的敢来投资? “还……还开盘吗?” 眼见九点整那边锣鼓暄天,人头攒动,柯察巷小区售楼处经理见老板迟迟没动静,壮着胆子打电话请示,才说了一半郜更跃咆哮道: “开什么盘?这么低价格怎么开?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动!” 另一侧神仙池售楼处也是大门紧闭,当然开不开门没什么影响,因为根本没人过去看房。 市中心、黄金地段、双学区房,三大要素齐备只卖5600元/平米,还需要考虑更多? 东方绿地因为有“官上加官”风水宝地的招牌,硬着头皮推迟到9点58分开盘,开盘价定为7600元/平米。 为防止人前冷落,经验丰富的尤应清提前花钱雇了些人跑到售楼处排队,试图造成供不应求的景象。 结果开盘后瞅来瞅去,在售楼处晃悠的就是那些花钱雇的人! 中途也有三三两两经过东方绿地进来看看的,一听7600的价格撤头就走,嘴里嘀咕道“贵2000块钱,凭什么呀”。 任凭促销小姐说破嘴强调风水,强调高科技,强调小区配套服务也无济于事。现实情况就是相同地段,100平米的房子眼睁睁相差20万! 有前两天低价铺垫,鄞峡市民和投资者对房价的期望值已拉低到必须低于6000,否则别在我面前晃悠! 外面艳阳高照,尤应清的心却冰冷到极点。 金九银九,如今成了一场噩梦。刚才苗彰荣打电话安慰说要向省领导汇报,采取果断措施规范房价,还说方晟的招数也就到此为止,接下来房产市场会慢慢复苏。 安慰之辞。 一方面眼下高房价在全国范围都处于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状况,方晟居然有本事一夜之间让房价陡降百分之四十,苗彰荣要真敢汇报只会让方晟成为先进典型,绝对没哪个领导责怪半句。 另一方面这地狱般的三天不仅透支未来两三年房产市场消费能力,而且沉淀海量资金,近3000套房子什么概念?一旦房价略有上涨就将面临套利者抛售压力! 也就意味着三年内房价都不可能有大幅度上涨。 对尤应清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因为残酷的对赌协议到年底就要清算了,从省城到地方,从商业小区到购物广场,所到之处均被套牢。 东方绿地更是深度套牢,照此来计算,尤应清房产集团两年内累计利润撑死了10个亿,远远低于对赌协议要求的25个亿。 那么,根据协议央企赢得了对赌协议,届时将以80亿全面收购尤应清房产集团所有资产,在这笔交易中尤应清实际亏损额约为15-20亿! 第1050章债务危机 80亿,如果尤应清自己净得的话也不用愁这么多心思了。关键问题是,央企只收购资产,不承担债务! 所以履行交易的前提是央企先给一部分预付款,尤应清拿到钱立即偿清银行贷款等账面负债,才能进行产权交割,变更完产权后央企再付清尾款。 尤应清的负债有多少? 银行贷款、同业拆借加杠杆,以及私募资金等加起来超过90亿! 反过来讲如果对赌成功,央企必须花130亿收购,尤应清刨去负债清得30亿,在中国堪称超级富豪了。 对赌的疯狂和激烈就在这里,要么上天堂,要么下地狱。 显然,尤应清要下地狱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 尤应清脑袋瓜子何其灵活,就在窦康、成槿芳等人焦头烂额闭门商讨对策之际,已飞快折返回省城,接下来只做了一件事:抵押! 疯狂地抵押! 他拿着东方绿地等商业小区的抵押手续到省城金融公司、小贷公司做再抵押——再抵押的原理是,银行对于房地产开发的抵押率是70%,即市场估值为100万的在建商品房,银行贷款为70万;再抵押就以剩余30%做担保,尤应清还能获得20%现款,使得抵押率达到90%。 一般来说,在当前全面调控房价的情况下,不太可能出现超过10%的波动,这就是金融公司和小贷公司敢于做再抵押的原因。 但尤应清拿到这笔钱压根没想还。 一口气再抵押了包括东方绿地在内8个商业小区、2个购物广场顺利套得巨额现款后,尤应清带着老婆孩子连夜离开双江,辗转到碧海乘坐国际航班,从此再也没了音信! 他脚底抹油溜得快,留下一地鸡毛! 从省城到各地投资的房产项目暂且不谈,就说东方绿地吧。乍听到尤应清出逃的消息,央企、金融公司、小贷公司、银行纷纷出动,都抢着冻结其账面资金,清封资产。 一查之下出事了! 东方绿地开盘那天一套都没卖得出去,可账上却显示19套房子已名花有主,虽说名字都很陌生,信息社会哪有绝对的秘密,很快就查出分别属于以下市领导: 苗彰荣,3套; 林枫,2套; 魏昌成,1套; 祝雨农,1套; 盛华军,1套; 此外11套分别由市税务局、市国土局、市房管局、市行政审批中心等领导人秘密认购。 还没开盘怎能先认购?有没有履行必要手续?按什么价格计算?里面有没有猫腻,有没有利益输送?一连串问号随之而来。 央企、金融公司等扬言要告到省纪委,要捅到网络,让领导们身败名裂! 苗彰荣等市领导慌了手脚,忙不迭紧急开会商讨对策。 这种烂摊子还得方晟出面收拾,他也擅长收拾这种烂摊子。 方晟清楚告状不是这些企业的目的,根本还在于钱,经过多方协调最终达成和解协议: 领导们不是认购了吗?那就不可以反悔,必须得在三天内按认购套房面积缴清房款。作为交换,债主们同意保密。 表面看领导们没吃亏啊,按9月17日东方绿地开盘价买了房,虽说价格高些,毕竟是官上加官的风水宝地! 问题在于,东方绿地已被尤应清抵押掉90%,倘若不能及时完成一期期房的销售回笼资金,非但二期工程因资金不足而停工,不能如期归还借款的话,银行、金融公司、小贷公司要收回房产。 东方绿地总土地证等都被冻结,业主们办不了房产证,届时恐怕只有居住权,而失去房子的产权! 更要命的事,若二期工程不能完工,东方绿地小区整体规划和效果体现不出来,谁来买房?总不能住到黑咕弄咚、没水没电的工地里吧? 苗彰荣窝囊得想一头撞死! 东方绿地的三套房他压根没想掏钱,当初跟尤应清说好是借,相当于拿三套期房。等房价涨到一定位置以苗彰荣的名义卖掉,一分钱不出赚取差价,这叫标准的空手套白狼。 如今好了,狼没打着,把自己套了进去。 从去年到今年,除了省城捂着的4套房子,苗彰荣把几乎全部积蓄都投到鄞峡房产:柯察巷4套,神仙池5套,还有其它地段的、通过二手房市场成交了7套。 窝心的是买入价平均在7500元/平米左右,而眼下鄞峡一手房市场都不超过6000,二手房市场可想而知。 更况三天时间成交近3000套房子,市场已处于饱和状态,哪有人关注二手房? 腾不出现款,东方绿地那边又催命似的要交钱,这几天简直是苗彰荣有史以来最难捱、最痛苦的时光。 好不容易厚着脸皮东挪西借交齐了房款,没几天就传来噩耗:尤应清的房产集团已确认资不抵债,包括东方绿地在内所有在建工程全部被强制执行! 一口老血喷出一米多远,苗彰荣住进了医院重症病房。 窦康为首的本土派、郜更跃两大开发商同样度日如年。 二期楼盘在近3000套低价商品房的冲击下颗粒无收,工程资金没能回笼,从承建商到包工头以及材料商到处伸手要钱,三期工程已经骑虎难下。 诚如东方绿地的困境,二期卖不动,三期却必须要上马,不然半拉子工程的小区更没人要。 但是到哪儿找钱呢? 东方绿地的前车之鉴让银行等金融机构提高了警惕,也更悲观鄞峡房产市场前景,贷款基本没戏。 民间资金呢,都被3000套商品房消耗殆尽,哪里还有闲钱?再说了,有闲钱也不可能投房地产。 一时间本土派和成槿芳系疯了似的,成天在外面借钱、招揽资金,求爷爷告奶奶好不悲惨。 短短一个月,把生龙活虎的苗彰荣折腾进医院;窦康、慕达、韦升宏、成槿芳等人象老了十岁;林枫、魏昌成、耿大同等人也元气大伤,干什么都没劲。 考虑到苗彰荣病情严重且有反复,省委明确由方晟暂时主持市委常委会。 这个时候就算省委不明确,鄞峡市委市正府已自发形成以方晟为中心的领导机制: 窦康为首的本土派、成槿芳系已经被方晟3000套商品房的大手笔打趴下了——远的不说,单是从前年就开始的布局,需要多大耐心、多长远的规划、多深沉的思虑! 关键在于,这只是方晟的后手,能否用得上还说不定。以此推断,窦康、成槿芳等人毫不怀疑方晟还有更危险的招数。 这一仗,打得苗彰荣原形毕露,打得林枫、魏昌成等中间派痛不欲生,把三大开发商彻底打入深渊! 短期来看,两帮人都得依仗方晟手下留情,让银行松点口子释放贷款盘子,以挽救即将停工的三期工程建设。 长期来看,参加投放3000套商品房的17个小区还有相当数量的库存,低价抛售后吸足资金,工地正干得热火朝天。倘若明年上半年房价稍有起色的时候,方晟再指挥他们来这么一下,如成槿芳所说,恐怕真要集体跳楼了。 悲摧的还有柏景发,好不容易在万洲小商品城上解了套,一头栽进更加苦难的商品房投资漩涡里,这下子起码五年翻不了身! 再度临时主持市委常委会——上次是吴郁明被张荣自杀事件弄得灰头土脸,以养病名义躲在京都,方晟的气势大不相同。 虽然方晟还象上次那样把市委书记位置空着,小心翼翼坐在原来的位置主持会议,但神态、语气完全就是市委书记派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省委明确方晟代主持工作第二天的市委常委会上,根据房朝阳“稳定求实”的建议,常委会一致同意暂时中止景区管委会筹建工作。 根据房朝阳建议通过一系列人事任免决定,其中于东俊因毒土壤事件被降级处理,正处降副处,任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副主任。 齐垚被任命为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常务副主任。 常委会对之前几项决议进行深刻反省,认识到决策过于匆忙、结论过于仓促,分别采取暂时中止或撤销的措施: 经过前期实践,有关部门反映农副产品定点收购在操作上不切实际,变相增加卖方负担,现决定撤销关于农副产品定点收购的决定,恢复业已形成的市场化运作模式。 经过认真调研,有关部门认为鄞洲电厂虽持有合作管理合同,但在实际上未尽到对水库的管理职责,导致水库周边违章建筑严重、摊点杂乱、环境恶劣,没有理由参与鄞坪山风景区门票分成。 市委常委会一致同意为推动鄞峡干部年轻化进程,加强干部流动与交流,近期拿出市直、县委县正府科级及以上100个岗位,面向全省公开招聘,意在形成健康活力的竞争机制。 市委常委会还同意强化领导干部岗位交流,凡现岗现职超过五年的一律实施强制性换岗,打破干部任命死气沉沉的局面,通过新人新思路激发新气象。 在一轮轮议题表决过程中,很少出现以往激烈、冗长的辩论,窦康、成槿芳等人彻底熄火,魏昌成、林枫也没精打采,茅少峰捧着茶杯偶尔说两句,当然是附合方晟的意见。 “好和谐的常委会,他们早这么老实何必打得头破血流?”散会后房朝阳跑到方晟办公室开心地笑道。 方晟也笑:“类似情景只有在江业费约回家养老后才出现过,可惜后来就去了顺坝,真是好景不长。” 房朝阳郑重其事地说:“提到这个,方哥,苗彰荣已成没牙的老虎,有没有想过留在鄞峡干一任市委书记?” 第1051章班子换血 方晟摇摇头:“鄞峡经济基础扎实,企业发展充满活力,后劲十足方向明确,房产怪兽也不可能出来闹妖蛾子,我巴不得留下。可是,把人家打那么惨,沈高能不知道吗?又不符合平衡原则了。” “苗彰荣住院不是你的错,自己贪得无厌罢了。” “没说苗彰荣,而是象今天这样的常委会,万籁俱静,作为一个领导集体,出现如此独断独行局面很可怕,还是那句老话,绝对权力产生绝对腐败。” 房朝阳不认同:“方哥,以咱们对你的了解,不可能腐败,也不可能……” “缺乏制约,缺乏质疑,头脑发热产生的负面影响远远超过贪腐那点小钱,”方晟喟叹道,“别想不切合实际的,还是利用难得的空档期替你打好基础吧。” “替我?”房朝阳莫名其妙。 方晟笑笑说:“难道双江历史上没有组织部长转任市长的先例?” 房朝阳心头一热,感动地说:“这当儿方哥应该先考虑自己,怎么倒……” “鄞峡大势已成,只要拉拢好达建,继续抓好农字头产业经济,坐在市长位置上稳当当连续增长三年、四年都没问题,本土派、成槿芳系经此一役已元气大伤,周挺他们几个会继续留在鄞峡保驾护航,稍不听话就狠狠敲一下,要压得对方喘不过气来。” “关于周挺,有个疑问我一直捂在心里,方哥,象周挺他们把房价压到冰点线,除了获得资金流动性之外好像没占到便宜,也谈不上赚钱吧?” 房朝阳趁机请教道。 “开发商在房地产方面赚钱渠道来自三个方面,一是地皮,从牧雨秋港商身份,到周挺等人避开热点,首先地皮价格方面就占了优势;二是资金周转,成熟的商业小区开发要能够顺利实施资金滚动,二期套一期,三期套二期,资金流越流畅成本越低,显然这回周挺又赢了,而窦康、成槿芳的房子都没出得掉,陷入资金链陷阱;第三才是房价,从去年到前年利用利用相对高位,周挺他们已经悄悄出掉不少,如今打价格是有底气的,接下来有庞大的业主基础,加上商业营销积累的口碑,房价稍有起色率先得利的也是周挺,而不会是窦康成槿芳,明白吗?” “唉,方哥的算度实在是……”房朝阳笑道,“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做方哥的对手实在是悲哀啊。” 方晟预估得不错。 虽然央企、金融公司、小贷公司等都承诺保密,苗彰荣、林枫一班市领导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消息还是传到省委高层。 沈高摇头叹息,郑东恨铁不成钢,蓝善信则气得心口疼。 苗彰荣基本废了,留任鄞峡已无意义,但去年才提拔今年就退二线未免太不严肃,也有自打耳光之嫌,只能让他先病着,让方晟强势主持工作到明年,届时市委书记、市长一起换! 至于明年初方晟任期满了之后干什么,那不是沈高考虑的问题——官至正部特别是封疆大吏,深知时势、时机、时运的重要性,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顺其自然最好,提前想得太多根本没用。 但对于千疮百孔的鄞峡常委会,沈高非常不满意,从吴郁明到苗彰荣,常委会非但没起到集体领导和制约的基本原则,反而助波助澜扮演不光彩角色。 逐个梳理: 首先是林枫,原本打算发配到鄞峡惩罚一下,后期看表现决定是否调回省城,从他执掌统战工作来看,工作能力还是可以的,招商引资也是突出成绩,于道明、郑东等人都在常委会帮他说过好话,按理可以提前动一动。然而这回居然私下在东方绿地订了套房,严重减分! 继续在鄞峡呆着吧,反正东方绿地有套房子呢,上下班也方便。 其次是魏昌成,作为鄞峡土生土长的老干部,沈高很欣赏他没投靠本土派洁身自好的优点,现在来看中立无异于骑墙,关键时刻不给力,没能发挥中流砥柱的作用。 还有本土派三位,想到这里沈高叹了口气。其实每个地方都有本土派,工作归根究底也靠本土派去推动,但鄞峡这几位委实吃相太难看,居然自个儿玩起了房产开发,这不是典型的官商一体么? 至于成槿芳暂时不能动,一方面市委领导班子里需要配置女干部,另一方面省里有张泽松等老领导或明或暗护着。 反复推敲,期间房桐又暗地里征求于道明等省委主要领导意见,然后省委召开研究鄞峡领导班子的专题常委会,对相关人员进行了微调: 苗彰荣继续在岗养病,方晟继续以市委副书记、市长身份主持全面工作; 免去房朝阳组织部长职务,担任市委常委、副市长; 免去魏昌成政协主席职务,另有任用; 免去韦升宏宣传部长职务,另有任用; 免去慕达纪委书记职务,担任市委常委、政协主席; 免去祝雨农副市长职务,另有任用; 免去华叶柳副市长职务,担任市委常委、宣传部长。 空缺的组织部长、纪委书记即市委两大支柱的重点岗位,分别从省直机关、绵兰各调一人予以充实。 祝雨农腾出的位置则从梧湘提拔了一位正处级干部,也是方晟在江业的老部下,季亚军! 方晟刚到江业时季亚军就是县委常委,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在费约与方晟的较量中,季亚军采取不介入态度,在当时一边倒的正治环境里尤为难得。后来方晟看中开发区的远景筹建江业新城,季亚军颇为合作,要地给地,要人给人,可以说没有季亚军暗中相助,江业新城不会那么顺利。 正因为此,费约彻底垮台后方晟顺位接掌县委书记,向许玉贤推荐季亚军为县长。 之后江业与大宇区合并,在朱正阳、樊红雨、齐志建、庄彬四任区委书记手里,季亚军都没得到重用,一直在正处级岗位上打转。 这也不稀奇。 官场生态就象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所有树木都铆足劲向上生长以获得更多阳光,但越往上空间越狭窄,除非有极为广茂的根系和极其粗壮的树干。 季亚军属于那种相对“佛系”的干部,不争不抢,加之原来的靠山梧湘市委常委已经退二线,得不到特别关照也在情理之中。 方晟在众多正处级人选里想到季亚军,就看中他的温和、中立和淡定。经过前三年快速发展的飞跃阶段,鄞峡应该静下心来搞好城市发展,打牢经济腾飞的基础,积蓄几年力量再进行二次爆发。 资历是没问题的,季亚军有基层主持工作经历,正处岗位上呆了七八年——若非方晟提携很可能就在处级位置上退二线,退休养老。提拔副厅实职名正言顺,众望所归。 此番调整力度大,涉及人数多,慎重起见房桐亲自率队来到鄞峡召开市直干部大会进行宣布。 会没开完,坐在主席台的韦升宏脑袋几乎耷拉到胸口。还是没逃掉,终于步了马天晓的后尘,出路大概是到人大政协坐个闲职! 慕达虽一如既往板着脸,表情严肃,全身肌肉已经垮掉。纪委书记转任政协主席,值得庆幸的是还保住市委常委位置,但会场里每个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还有窦康,看似毫发无损屹立不动,可从前年起省里左一刀、右一刀都砍的本土派,其信任感可想而知。端坐在主席台,脑海里响着悄悄从省委高层打听来的消息,“为安抚本土干部,防止大的动荡,这次省里没动你,但不代表下次不动,要做好准备”! 房朝阳呢,表面来看组织部长换了个常委副市长,轮排名还在耿大同之后,吃亏明显。 但官场中人都清楚不是那回事儿。 按现在基层常委权力设置,正常来说都没有常委副市长的职位,除非一种情况:常委副市长只是过渡,为的是参与并熟悉正府事务,下一步接班常务副市长或者市长! 耿大同有可能接任市长吗?显然不会。 以此类推,房朝阳才是方晟的接班人,这也符合当下权力结构的趋势。败将不可言勇,轰轰烈烈的房价大战,谁胜谁负非常明显。 华叶柳作为此轮调整唯一得利的本土干部,传递的信号就是只要跟着方晟好好干,仕途肯定有希望! 不听话,就是另一位副市长祝雨农的下场! 尘埃落定后的鄞峡份外安静。 一瞬间,方晟竟有当年在江业打败费约之后的感觉:铲除掉挡路的阻碍之后,面对平坦的大道反而惶惑起来,不敢迈开大步奔跑。 是不是吃亏太多,变得谨慎小心了? 也不是。 相比鄞峡的一切尽在掌握,让方晟担忧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那位对自己并无好感的首长! 别看自己能在鄞峡纵横捭阖,在那位大首长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随便找个理由就够自己喝一壶。 离市长任期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京都那边已经挂了名字,到底会不会动手?什么时候动手?准备怎么动手? 一连串沉甸甸的问题紧紧压在方晟心头。 第1052章小道消息 十月中旬,绵兰那边传来好消息,俞晓宇已顺利通过试用期,被蔡雨佳主持的县委提拔就地提拔为副镇长,虽说还是副科级,毕竟转为实职,算是仕途小小的进步。 方晟心里欣喜,却严肃地说:“雨佳可不能因为我和正阳打过招呼就放松对晓宇的要求啊,越是想培养越要严格,让他受点挫折才好。” 蔡雨佳笑道:“哪里哪里,晓宇这个孩子我也很喜欢呢。少年老成,做事一丝不苟,有条有理;上次我学着方市长搞突然袭击,事先没通知就进了他办公室,一口气问了七八个数据都对答如流;再到基层村组了解,短短几个月晓宇不但都跑过,而且掌握翔实资料,很难得的苗子!” “那就好,要让他在乡镇把基础打牢了,有丰富的基层经验才有利于今后成长。”方晟叮嘱道。 确实是花无百日红,今年以来,特别是下半年在众多小鲜肉、小花的夹击之下,一线红星乔娜的人气骤然下降,短短几个月手里的国际大牌广告代言被抢掉五六个,还经历两次被剧组临时换角的羞辱。 须知以乔娜的身价,一旦签约确定为电视剧女一号,薪酬都是好几千万。两部电视剧落空,对乔娜的行情和声誉打击之沉重可想而知。 “恐怕不转行不行了,等真的人老珠黄,跑到剧团也不受待见。”乔娜打电话苦笑道。 方晟随即通知齐志建进行运作。 齐志建意外高升到中宣部机关事务管理局副局长后,凭借扎实的基层工作经验和经济事务方面的阅历,很快在宣传系统站稳脚跟。 中直单位的事务管理局相当于基层党政办公室,从基建到后勤,从费用到车辆,从住房到环境,事无巨细都在管辖范围。做好事务管理局具体工作等于为领导们做好服务,能够留下不错的印象。 卫卿已先后在两个公开场合说“志建不错”。 一方面说明齐志建是真不错,因为领导公开表扬要有令人信服的理由;另一方面也是卫君胜按方晟的意见经常吹风,制造了宽松的舆论空间。 宣传系统内部已有传闻,明年初中宣部人事调整,齐志建有可能转正且占据一个不错的位置。 有齐志建上下疏通,加之前期已做了相关铺垫和准备工作,10月底乔娜终于如愿以偿,以特邀演员身份正式加入海韵歌舞团。 官宣之后全网炸裂,几大网络运营商集体瘫痪! 谁都没想到成为体制中人,居然是乔娜这种当红明星的选择。一时间质疑声、抨击声、赞美声、起哄声响成一片。 作为舆论中心的海韵歌舞团第一时间回应,很干脆拿出硬核证据:两年来,乔娜参加海韵歌舞团赴边疆、偏远山区哨所、贫困山村等地义演达11场,均有照片和视频为证,其中最艰苦的是在风雪中攀越三个多小时,到***0米峰顶为两名哨兵演出;还有在祖国最北端冰天雪地里,边输液边为战士们唱歌。 “试问当红的流星明星,哪个能做到乔娜同志这样无私奉献?”歌舞团新闻发言人反问道。 企图挖料的八卦记者们哑口无言。 当然特邀演员只是乔娜参与体制的第一步,即方晟设计的先占个编制,接下来还有很多步要走,包括: 逐步淡出影视圈、有效而踏实地积累在歌舞团的人脉和功绩、透过中宣部影响占得要位等等。 “别着急,慢慢来,”方晟道,“混体制与影视圈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象西医见效快,投入进去很快就有产出;一个如同中药,病去如抽丝,很多变化都在潜意默化中产生,外界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11月份波澜不兴。 越到年底资金面越紧,窦康、郜更跃两大开发商豁出命来到处拉人入股,以缓解愈发紧张的钱荒,根本无心理事。 正府事务方面有房朝阳、季亚军两位得力干净,耿大同基本被架空,加上一向勤勤恳恳的老黄牛郑拓,基本把工作包揽下来。 方晟主要任务就是跑京都、跑省城,四处打探消息。 本来,如果自己不被中组部挂上号,无须这么忧虑,然而用那句流行语来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率领新生代子弟公然吊唁宋老爷子,固然大出风头,也为京都传统家族势力争取到生存空间,但结下的怨恨也不可避免。 忐忑不安到12月底,鄞峡各项经济指标还没出来之前,京都终于传来小道消息: 方晟有可能调到政务院某个部担任中心主任! 乍一听还可以,甚至有某种提拔重用的意味——齐志建从市委常委、区委书记调到中宣部机关事务管理局,还只是副局长就欣喜若狂。但往深处一想,实质根本不对。 方晟的优势是什么?草根出身,经历基层锻炼,有丰富的抓经济能力和管理经验。 调到政务院那些四平八稳的中心能干什么?在那种人才济济、很多头顶博士头衔、海归经历光环的精英中间,方晟有何优势? 如同季亚军在江宇区,有可能就这样碌碌无为混一辈子! 会不会只是误传?方晟知道绝无可能。 官至正厅,没有空穴来风的小道消息,所有消息都来自官方,这是提前透底测试对方反应的。 原因很简单,厅级以上领导干部的位置基本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人事调整非常慎重,不可能象县级以下,领导脑袋一热就能增加个岗位;吴郁明脑袋一热就撤区建区;苗彰荣脑袋一热新建景区管委会。 在省委层面,在京都层面,你随便建个特区试试看! 方晟第一时间飞到京都找于云复,其实不用多说,早在方晟坐在飞机上时,于云复已开始奔走。 于云复代表于家向中组部传递了两个原则: 一是方晟是省管厅级干部,工作变动应该由双江省委负责,中组部没有特殊理由最好不要参与; 二是方晟优势在于抓经济,方晟理当继续为基层做好服务! 于云复的话不是随便说的,背后拥有庞大的人脉资源,还有来自正治局多位委员的支持。 有些态度通过非常微妙的语境表达出来,令中组部压力很大。 比如某正治局委员在公开场合突然问,地方厅级干部任免也要通过中组部么,还忙得过来? 还有副国级领导半开玩笑半当真说现在工作量大了,要不要我安排几个人过去搭把手? 以及政务院下属的某研究中心突然出台一份报告,指出术有专攻和人才难得的重要性,强调有时把专业、技术人才提拔到领导岗位,看似重用人才,实质牛头不对马嘴,造成的后果是闲置人才、浪费人才,大材小用。 元旦过后京都召集正治局委员进行例行学习,针对各地加紧进度的国企改革,陈首长发言时加重语气说,京都个别部门手不要太长,该地方管的事由地方全权负责,你越俎代庖出了问题谁负责? 说着淡淡瞟了中组部长一眼。 没多会儿又有正治委员发言——就是公开场合质问中组部官员的那位,说人大要加强立法,有效规范京都部委办局管辖范围,哪些事京都管,哪些事地方管应该区分得清清爽爽,不要有灰色地带,灰色地带就是权力寻租地带! 旁敲侧击的发言令中组部长如坐针毡。 在京都高层求的是一个“稳”字,主管领域四平八稳不受指责才好,哪部分出了岔子激起公愤,就意味着麻烦来临。 因为到了这个层面,任何事情都不存在绝对的“对”与“错”,那么很简单,也就面临“多助”和“寡助”的问题。 更深层面,这小会议室里——京都乃至辽阔的国土最有权势的几十个人,都清楚中组部长是背锅者——以中组部长之精明之深沉,何必招惹于家? 然而事情就诡谲在这里,都心知肚明的道理偏偏没人捅破,而是枪口一致地对准中组部长。 而中组部长岂是好捏的柿子?在正治局里属于除了五位最高层首长之外份量最重的人物,别的不说,单每年几十个部级名额就足以说明问题。 不好捏的柿子被捏了,背后隐含的正治意喻可想而知。 点到为止,接下来几个小时会平稳进行,再也没有谁提半句话碴儿。桑首长由始至终神色如常,中途专业人员进来摄像时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这事儿象风一样一会儿就飘过去了。 大概隔了一周,京都又有小道消息,说是为了促进省市之间交流,中组部准备推出年轻干部异地任职计划,第一批涉及到20名厅级干部,其中就有方晟的名字。 去哪个省,担任什么职务,不知道! 从1月下旬到2月中旬,整个春节方晟都没过好,心头充满了焦虑。凡事最可怕的就是不确定性,那种命运掌控他人之手的感觉太糟了! 有集中学习的前车之鉴,于云复正面进攻已发挥不了作用。没办法方晟死缠烂打住陈皎,非要他给个说法。 “我能有什么说法?每次提起你的名字就挨骂,说你事特多。”陈皎哭笑不得道。 话虽如此,在儿子的坚持下陈首长还是设法找几位老部下打探消息,回复是上面口风极紧,中组部方面只有中组部长和常务副部长两个人知道,再往上…… “您懂的。”老部下恭恭敬敬说。 “我懂了,你问小方懂不懂。”回到家陈首长说。 陈皎深深叹了口气。 第1053章再续前缘 春节后没隔多久,按于家商定的思路,于道明主动找沈高提议召开常委会,讨论研究方晟任职期满的去向问题。 形势危急,于道明顾不上含蓄客套,说话也就直来直去:“小方抓经济有一套,在鄞峡的政绩大家都看得到,调控房价更是力度空前,让擅长炒作的尤应清都栽了大跟斗。” “嗯,小方同志的能力众所周知。”沈高道。 “下个月小方的任期就满了,个人准备提两点意见,”于道明道,“内举不避亲,我觉得小方应该挑更重的担子,担任市委书记能够发挥其优势,带动区域经济突破性发展,此其一;其二,苗彰荣健康状态不佳,个人品行也有瑕疵,如果小方就地转任市委书记是最合理的选择。” “不太妥当吧……” 以方晟在鄞峡的声势,已经违背沈高最看重的“平衡”理念,就地提拔决无可能。 于道明何尝不知这个建议通不过?他就是以进为退,这叫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或者……舟顿、清树也可以。”于道明故意不提郜云,免得引起沈高警觉。 沉吟良久,沈高终于摊牌道: “道明啊,小方在双江是出类拔萃的年轻干部,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在我的角度,也是欣赏并乐意提携的。不过……前两天房部长到京都参加全国组织部长会议,传达的一项最新指示是为配合中组部即将推出的人才交流计划,近期厅级及以上年轻干部调动暂时冻结,什么时候解冻要听通知,你看……” 于道明厚着脸皮说:“小方今年满40岁了,不算年轻干部了吧,严格意义讲叫做中年俊杰,不在冻结之列。” 沈高嗬嗬嗬笑了会儿,道:“还是别打擦边球,或许对小方来说有更好的机会。” 于道明碰了个软钉子,灰溜溜向于云复报告。 于云复沉声道:“局势愈发严峻了,必须要顶住……你再做做沈高的工作,我在京都继续跑。” “沈高那家伙,唉,真是刀枪不入的主儿。” “道明,事急矣,咱于家要全力而为!”于云复道,“想想之前小方对于家贡献,只要帮他渡过这次劫难,今后必将发挥更大贡献!” “好,我明白了。”于道明道。 在方晟那边,通过卫君胜、燕慎、童光辉以及乔莲那帮神通广大的闺蜜,多少打听到最高层的意思。 初衷很简单,就是想达到之前施予詹印、吴郁明身上的效果,半软半硬,不算仕途栽跟斗,让方晟吃个憋子却没话可说。 然而于家组织的一波攻势确实很厉害,尤其是集中学习时提出批评,对于特别重视高层团结的首长们来说,是该权衡得与失的平衡关系了。 但如之前燕慎所透露的,今非昔比,既然有关领导已做好遏制和打击“三驾马车”的决定,就不会轻易放过方晟! 能使的招数都使出来了,能打的牌也都打了,对方还是不肯松口,的确给方晟很大的精神压力。 他知道人事任免工作必须做到前面,等红头文件一发就是金口玉言,哪怕有天大的冤屈一两年内都没法调整。 站在窗前,方晟静静伫立了两个小时。 市委大院角落东方绿地工地乌灯瞎火,鄞峡当地几家商业银行和省城金融公司、小贷公司没收其产权后,债权人委员会为打包转让还是继续注资,或者引入外来股份争执不下,二期工程无力维继只得停工。 每每看到半拉子工程,19套房子的业主们简直扎心地痛,尤其是耿大同,除了东方绿地房子烂在手里,他在柯察巷还投了几百万,另外也有两套房子,目前来看都深深套牢。 最新消息是郜更跃迫于资金链断裂压力,很可能要转让国腾油化股份,辞掉董事长职务! 可谓刮骨疗毒、壮士断腕之举,郜更跃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 据说成槿芳一度处于轻度忧郁,向身边人透露只要从柯察巷小区脱身,马上打报告提前退二线,回省城颐养天年。 实在是对官场权力争斗感到厌倦,也实在力不从心,与其做得累又不舒心,不如早点回家。 方晟感叹道人啊为什么总到这一步才清醒认识到自身存在问题呢?倘若不祭出3000套商品房给苗彰荣、窦康、成槿芳狠狠敲一下,恐怕还陶醉在常委会无所不能的幻觉中吧? 再想到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昨晚鱼小婷甚至鼓动说如果换的岗位不理想,索性公开罢官,在网络上发表一篇感人肺腑的辞职信,把那帮醉心于权术的人好好寒碜一下!做官不开心,那就不做。 总得有人做,是吧?象我这样的好人都不做,把位子让给苗彰荣、窦康、成槿芳?老百姓还不更得受苦! 鱼小婷叹道我知道你舍不得老百姓,否则的话趁东方绿地开盘价破万,周挺他们十多个小区也能上赚一笔,几个亿不成问题吧?可你偏偏不赚这个黑心钱,一夜把鄞峡房价打回原形,说穿了还是为老百姓着想。可是,京都那些个领导谁在乎?不如一脚踹了他们,来个潇洒转身。 然后呢,结庐而居,山水相伴,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方晟笑着问。 鱼小婷认真地说可以到伦敦帮赵尧尧啊,然后我也去陪越越…… 方晟煞有介事想了想,说蛮有创意的设想,到了晚上管家在门口喊大房点灯,我去尧尧卧室;管家喊二房点灯,我去你卧室,象话吗? 鱼小婷笑弯了腰,说再叫上白翎、徐璃、樊红雨、爱妮娅等等,从周一排到周日! 还按姓氏笔划排顺序呢,真是荒谬!方晟骂道。 鱼小婷嘀咕道想想怕什么?要勇敢地想,不要受传统观念束缚。 传统观念束缚…… 方晟推开窗户,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脑中若隐若现某个念头,飘飘渺渺似总抓不住,又似总在眼前。 关上窗户,再推开。 如此反复三四回蓦地眼睛一亮,有了! 当即驱车来到省城,先到市中区商场转了转,捱到天黑才拨出一个号码,接通后毕恭毕敬地说: “冉省长,我是鄞峡小方,想过会儿去你的住处拜访,不知是否方便?” 对方沉默了几秒钟,在方晟看来比几个小时还漫长,这才说: “我主持的会议还没结束,等……四十分钟吧。” “好,好,谢谢冉省长!” 五十多分钟后,方晟满面笑容走进冉汉增在省城的住处,不经意地将几盒补品放在沙发角落里。 “来玩玩还客气什么?”冉汉增随便说了一句,其实两人都没在意万把块钱补品,转而笑道,“装修很简单,比你省城的房子差远了吧?” 方晟赶紧笑道:“向冉省长汇报,我是四海为家,到哪儿都租房子,从不买房。” “提到房子,这回把尤应清、老苗折腾得不轻啊,哈哈哈哈,要得,要得,调控房价就要辣手摧花,让那些心存侥幸的家伙不敢乱来。” “他们不违规操作,再多手段都惹不动,”方晟轻呷口茶,“好茶,到底是省长级标准,真香。” “少来了,你明明知道是大路货,包装漂亮而已。” 冉汉增笑哈哈与方晟并排而坐,这是说体己话的暗示。说明冉汉增清楚方晟为何而来,也说明上次的谈话如方晟所料,就是伏笔! 冉汉增脸上贴着傅首长的标签,以前是好事,现在是包袱。一方面客观上退下来了,影响力大不如前,在他本身而言也要尽量避免公开露面、发表公开谈话等;另一方面官场生态决定了各级领导为避嫌,要刻意拉开距离,包括对冉汉增,因此想要有进一步发展,必须谋求新的同盟。 思来想去,方晟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三驾马车”当中詹印过于阴郁,吴郁明有失魄力,方晟的性情和行事风格就决定了会成为集各方势力于大成的主流。 而且,傅首长一年前就预见到方晟从市长到市委书记这步很难迈,会遇到来自最高层的干预。 不能不说,一级是一级的水平,这个判断比于云复都早几个月,而方晟若非燕慎提醒,压根没想过。 冉汉增主动找方晟搭讪也基于傅首长的判断,可见其目光精准和前瞻性! 这也是之前于云复和方晟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冉汉增将来想靠方晟背后的势力帮忙,凭什么? 答案即将揭晓! 方晟又呷了口茶,诚恳地说:“大概冉省长已经听说了,关于我在鄞峡任职期满后工作变动问题,今晚特地来具体汇报……” 表达的核心只有一个:想留在双江转任市委书记。 其它关于中组部的人事冻结,关于京都的小道消息,关于沈高模棱两可的态度,都不必赘言。 因为今晚并非来抱怨、倾诉,而是透过冉汉增请傅首长出手相助! 若能请动傅首长这样层面的帮忙,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关键是帮不帮。 方晟要言不烦地说了七八分钟,冉汉增听得很专注,听完后起身拿水瓶,方晟赶紧抢在前面给两个杯子续了水。 就这转身工夫,冉汉增已想好措词,微笑道: “抓经济,在双江目前这班市长当中你首屈一指,这一点大概没人否认,否认也没用,成绩都摆在那儿嘛。从市长提到市委书记位子继续发挥自身优势搞地方建设,我想省委、地方以及老百姓都是支持的,京都如果听到真实情况反映,也应该支持。是金子总会发光,流言飞语决不会成为你进步的绊脚石!” 第1054章旁观者清 或许旁观者清,听完方晟的叙述,徐璃倒没觉得事态有多严重,相反持乐观态度,理由有二: 一是于家实力雄厚,在京都高层特别是局层面积攒了相当的人脉,虽说平时不显山露水,还刻意保持距离,关键时刻能派止用场; 二是方晟作为新生代子弟的佼佼者,能力和水平有目共睹,过分打压有损形象,也不利于建立最高层提倡的公正清明的正治环境。 “当然需要一番博弈,双方底牌都在明处,最终肯定是谈笑风生间达成共识。”徐璃道。 方晟品了一口徐璃泡的茶,说也奇怪,她亲手泡的茶似乎都香些,道:“到底是组织系统老前辈,分析得冷静透彻,比我高明多了。” “还愁眉不展的模样……”徐璃亲昵地掐掐他的眉心,“出去走走吧。” 略一踌躇。 倒不怕被小区里的人看到,这里绿化做得好,树木茂盛,绿灌遍地,石径间灯光恰到好处地暗淡,只要做足防范基本不可能被认出。 方晟怕的是樊红雨。 她是真的说到做到,非但约定的比例丝毫不含糊,每晚至少两个回合也不能打马虎眼,每每榨得他没脾气。 还不能生气,否则被樊红雨笑话,笑他没实力还到处拈花惹草。 “还……还是算了,早点休息。” 徐璃在他面前轻盈地转了一圈,笑道:“我知道,你是怕樊红雨,对不对?” 方晟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他与樊红雨的私情在所有女人当中隐藏最深、保密最好,樊家那边樊老爷子带着秘密离世,此外只有樊鼎龙和樊伟知晓;这边只有鱼小婷。 一方面是因为这桩秘密关系到军方甚至权力版图平衡问题,不能不慎之又慎;另一方面樊红雨心细如发,特别注重安全,越在公开场合与方晟越是保持距离。 加之两人除了在黄海共过事,之后都不在一个地方工作,客观上不太容易引起外界关注。 至于臻臻更加秘密中的秘密,机敏如鱼小婷都没想到那一层。 “樊……樊红雨不是在省……省水利厅吗?”方晟说了句废话。 不知如何应答时说些众所周知的事情以转移注意力,这是官场中人常用的套路。 譬如被问及财产公示,大谈特谈反腐倡廉;被问及工作中存在的问题,畅想今后工作规划和宏伟蓝图等等。 徐璃又笑,居然是名.器绽放时的笑,柔声道:“京都圈子一直很奇怪,守着个断袖之癖的男人,樊红雨居然保养得水灵灵的模样,到底谁在默默灌溉滋润?原来是你这位活雷锋!” 方晟简直瞠目结舌,半晌才说:“别别别……别开玩笑,我在男女关系方面一向很严肃。” 徐璃冷不丁飞扑到他身上,方晟原本心虚,经她冲击之下踉跄倒在沙发上。徐璃压在他身上,脸贴着脸吹气如兰,舌尖从额头一路到下巴,笑道: “小女子想要客官不严肃一回……” 当晚名,器之花再度增添情.趣,弄得方晟欲罢不能,情迷之际蓦地徐璃凑在耳边问: “樊红雨荡不?” 想起樊红雨,方晟一个激灵便! “看来很荡了,想想都激动。”徐璃面色红,非笑非笑道。 “累……累死了……” 方晟半真半假地准备装睡,却被徐璃樱桃小口咬住耳垂,轻轻逗弄道: “不想梅开二度?”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待遇! 徐璃在爱方面索求不多,重在过程,通常一次足矣;每当他要求第二次都推说累了,今晚倒好,两人颠倒过来了。 “真的?”他转过身来。 “嗯,先回答问题。” 方晟又将身子转过去:“省级干部不准拿人家厅级干部取笑。” 徐璃又笑:“倒忘了客官也是厅级干部,伤了人家一颗玻璃心哟。” “哪有那么小气?” “想知道我为何察觉你俩的秘密?” 方晟闭着眼睛道:“睡不着,听听故事也行。” “就算是故事吧,还蛮传奇的……” 上周三晚上白山召开省直机关干部大会,集中学习京都最高层近期指示精神,部署落实下半年阶段性工作和重心工作。省长、常务副省长都是拿起话筒就滔滔不绝的主子,长篇累牍老生常谈,说得所有人昏昏欲睡。 会场布置成回字结构,内圈一周坐着省长、副省长、省长助理、省正府秘书长和副秘书长们,外圈则是省直部委办局负责人以及列席会议人员。 很巧,樊红雨坐在徐璃后面偏右位置。两人先后在银山工作过却无交集,不过毕竟都从双江调来的,也有过数面之缘,特别樊红雨对徐璃与方晟的关系了如指掌,故而落座时均浅笑一下表示友好。 漫长的会议,三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有结束的迹象,烟瘾大的干部进进出出不知跑了多少个来回,淡定如徐璃也忍不住借上洗手间放松一下。 回来时要从樊红雨身后经过,会议室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悄无声息,加之樊红雨没精打采似睡非睡的状态,根本留意不到后面有人走动。 离樊红雨还有两三步时,徐璃注意到她腿外侧有块淡淡的青斑! 六月底的白吉已提前进入酷热,樊红雨与省直机关绝大多数女干部一样穿着职业套装,上身短袖衬衫,下身是a字裙。a字裙的优点优雅舒展,最大限度展现身材,尤其樊红雨的大长腿更是显露无遗;缺点也有,主要是坐下后容易走光,特别侧面裙子容易向下滑,把整个腿都露出来。 各人出发点不同,有的女人巴不得让男人多看些内容,但官至樊红雨这样的领导干部肯定要加强防范。办法就是坐下来时借口气温太低,要求服务员送条毛毯搭在腿上,便能彻底解决后患。 厅长嘛,不管跑到哪儿别说要毛毯,要床被子也得赶紧去找。 然而今晚这样的场合,厅长算是级别最小的,不可能提这样的要求,因此就暴露了身体的小秘密。 同为已婚女人,徐璃知道那个部位的青斑通常不是磕磕碰碰所致,而是……男人抓捏造成的! 问题是宋仁槿的断之癖在京都圈里不算秘密,有段时间外界都怀疑臻臻的出生大有问题,后来解释为双恋——事实上很多男同照常结婚生子,只不过从心理非常抗拒与女人爱而已,为传宗接代勉强为之是可以的。 说明樊红雨另有新欢! 这番推断看似复杂,在徐璃脑里不过一闪念工夫,从樊红雨身后过去后绕到另一侧特意不为人察觉地回头瞟了下,果不其然,左侧大腿同样部位也有青斑! 这就对了。 哎呀,不对! 回到座位时徐璃银牙轻咬,心里恼怒无比:原因很简单,自己大腿两侧也有相同的青斑! 徐璃还知道并非所有男人都有类似嗜好,比如沈直华经常勒她脖子,冯子奇用力抱住她肩头,大学时期有过露水之缘的博士则按她的胸。 唯有方晟,后半程冲刺时总喜欢双手紧紧抓在双腿外侧,使的劲过大就留下青斑! 回过头一捋,越想越象! 樊红雨在京都圈里风评很好,从不与那些公子哥儿纠缠不休,也不介入虚情假意的闺蜜圈子,每次回京都要么陪儿子,要么在家里安静地看书,绝少抛头露面。 那么在地方呢?从大腿上的青斑,徐璃自然而然想到方晟! 在黄海两人有过交集,虽说樊红雨归属在于铁涯的空降派行列,毕竟没跟方晟公开冲突过,最重要的是,臻臻就是那段时期出生的! 等樊红雨休完假便调离黄海,与江业的方晟做了邻居;之后接掌合并后的江宇区,继续大力发展方晟和朱正阳引以为荣的江业新城;再然后又接掌方晟的红河管委会…… 每一步都沿着方晟的足迹,能用巧合来解释? 再联想樊伟与方晟的特殊交情,以情报部门头子心机之深沉,明知方晟与白家的关系还如此密切,必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说到这里徐璃枝蔓般缠绕着方晟,脸贴着脸细细道:“樊红雨的男人有且只有一个,就是你?臻臻是你儿子?” 不过她深知方晟在男女关系问题上口风极紧,打死都不认账的风格,不等他叫屈又道:“因为替你生了儿子,她就在意你跟我好,觉得她的地位和待遇应该在我之上,对不对?” 为什么自己身边的女人都如此聪明呢?方晟心里哀叹道。 徐璃自言自语道:“这样看来虽然结了婚,宋仁槿压根没碰过她,跟你应该是处子身子,再生养了儿子,她是该享受……起码西宫娘娘待遇,不,西宫是白翎,那就是南宫、北宫……” 方晟苦笑道:“我宁愿这会儿谈工作,喂,谈谈那天晚上省直机关大会的主要精神吧。” “难道樊家突然与白家联手合作,说到底有这层关系在里面;樊伟顺利从情报部门脱身进入军部也有你使劲的成分吧;另外……啊——” 原来方晟趁她不备从侧面进攻,徐璃到底还是怯战,屋里又陷入迷离混乱的局面…… 第二轮战罢徐璃花容失色,疲惫不堪,没力气深究樊红雨的问题,蜷在他怀里沉沉睡了。 次日清晨醒来,徐璃想接昨夜的话题,不料省委打来电话紧急通知上午有京都领导前来视察,要求参加接待,只得暂且放方晟一马。 “有账后算!”临别前徐璃寒着脸说,昨夜的婉转温柔荡然无存。 方晟气沮地独自下楼,车子才开到门口却接到樊红雨的电话: “过来一下!” “过……过来?今天周一,很多公务要处理的。” “嘿嘿嘿,上午徐璃接待京都领导,你呢还在白吉,没说错吧?” 头发一阵发麻,瞬间方晟觉得乱花丛中其实真是杀机四伏。 第1055章润泽之困 在辽阔的华夏大地上,临海省仿佛待字闺中的少女,永远羞羞答答半遮半掩,是低调含蓄的小家碧玉。 从地域讲临海省属于沿海地区,位于福渊省和东吴省之间,穿过东吴省便是朝明省。若提沿海省份,基本只说“碧海、朝明、东吴等等”,临江省永远在“等等”行列,名不见经传。 从经济总量、发展态势讲,临海省受到诸多主客观因素影响,在沿海省份当中排名位于中下游,又是一个“等等”行列;还有就是临海省缺乏地区特色经济,简而单之它有的别的省都有,别的省有的它未必有。 从正治地位讲临海省又很奇葩,实际上傅首长、桑首长、陈首长等沿海派核心领导都在这里任过职,特别是傅首长工作的时间还比较长。可正式报道很少提及,反而把朝明当作沿海派大本营。 旅游资源更是贫乏,华夏大地名山大川、旅游胜地,临海省一个都没有。究其原因是它境内一马平川,最高的丘陵不过400多米,而河流呢都平淡无奇。至于沿海的地理优势,因为海岸线都是泥质沙滩甚至连象样的海港码头都没有。 近十年来临海省在全国的综合排名一直在下降,前面与碧海等老大哥的差距愈发拉大,后面被双江等新秀反超,再然后还有白山、冀北等紧追不舍。 至于润泽市,几乎就是临海省尴尬处境的缩影,临海省面临的问题润泽市一样都不少: 地方经济没特色、没优势;平原地区难以发展旅游等服务业产业;在省内正治经济地位每况愈下…… 最古怪的是,历史上润泽很长时间都是临海省正治经济文化中心,清代到民国期间发挥着类似省会的作用。然而建国后不知为何确立轩城市作为临海省省会,使得大批资源——人才、物资、资金、项目、政策福利等等涌向轩城,润泽从此步入漫漫下坡路。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饶是家底子厚实,经过几十年自然衰退,如今润泽市愈发委靡不振,从去年主要经济指标排名来看,被轩城继续拉开距离,与第三名临州市的差距不到一个点,可以预见临海老二的地位迟早要被取代。 来临海省报到之前,方晟以交接为由磨蹭了将近一个月。 一方面真的需要交接。市委书记、副书记都在住院,市长是党政一肩挑,手里工作堆积如山。 按照鄞峡市委领导班子碌碌无为的状况,沈高真想进行彻底大换血,但那么做又代表对鄞峡整体工作的否定,三年经济几乎翻一番、城市面貌大变样的事实摆在那儿,总不能说功劳是方晟一个人的吧? 在于道明的推荐和支持下,房朝阳如愿以偿提拔为市长,主政鄞峡!苗彰荣跛脚已成定局,顶多捱到年底就要被撤换;本土派全军覆没,常委班子里只剩病怏怏的窦康和全无斗志的慕达,无力回天;成槿芳动辄嚷着要提前退二线,无心恋战。新换血的常委加上季亚军等,则能给房朝阳强有力的支撑。 可以说方晟凭一己之力给房朝阳创下政通人和、欣欣向荣的局面! 另一方面方晟发动全部力量收集临海省和润泽市的资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不想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贸然踏入一个新环境。 资料越多,方晟心情愈发沉重。 正式前往临海报到前一天晚上,于云复与他进行了长谈。 于云复首先透露了几个月前钟组部对方晟工作调整的思路,的确如小道消息所说,准备调到政务院下辖经济发展研究中心,还不是正厅实职,仅仅是正厅级研究员,就是打算挂起来赋闲。 后来于家、方晟背后的势力采取一系列动作,又改为跨省交流,但去向仍是省直机关,可能是局委办厅的一把手。 较量到最后,两方面因素发挥了决定性作用:一是宣传舆论工具的力量,京都电视台关键时刻的喉舌作用,以及误打巧撞的《大深峡》为方晟在全国范围内积攒了人气,令钟组部骑虎难下;二是傅首长的出面…… “傅首长透出傅办向最高层表达意见,指出经济型领导人才的重要性,说这类干部通常不会象政工出身的干部循规蹈矩,而是有棱有角,偶尔有出格的言行,但我们的社会,我们的人民强烈需要这种干部,国家要发展,经济要腾飞,光靠坐在台上四平八稳念报告没用,要敢闯敢为敢担当!”于云复道,“这席话份量很重,也都知道有感而发,所以在最后决策阶段推翻之前的方案,让你出任市委书记。” 方晟道:“可是……爸,润泽这付担子难挑啊,走了几十年下坡路的大象,积重难返。别说重振雄风,止住跌势都难,要不然大半个世纪那么多任市委书记市长都是无用之辈?这回……这回有存心为难我的意思。” 于云复承认:“确实如此,但你换个角度想想,詹印在朝明就容易吗?朝明那种体量增长一个点抵得上鄞峡翻好几番吧?还有,3000套商品房打压房价的事儿传到京都了,你在背后操纵是铁定无疑的,可能包括最高层在内都在想,把你放到大城市面对大市场,在没法做小动作的前提下看看真本事,要能把润泽搞上去还算厉害。” 方晟苦笑,居然无言以对。 于云复又道:“这几天我也跟高层一些同志探讨过,都觉得在润泽眼看快从第二掉到第三的关键当儿派你去,固然有为难的意思,但反过来想,掉下去是情理之中,若能止住跌势,哪怕比往年有所起色都算成绩,不是吗?世上从来没有乾坤妙手,转眼上半年快过去了,跌就跌点,攒足后劲明年干。” “爸,我也这么想,”方晟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表,“从一季度数据看,轩城已经全方位超越了润泽,而且势头不可逆转,具体体现在新兴企业落户率……” 于云复抬手打住,道:“钟组部作出你去润泽的决定时已知道这个结果,临海申委也急于通过交流人才打开其死气沉沉的局面,眼下沿海派内部对润泽的前景感到灰暗无比,根本没人愿意接这个烂摊子。” “据我了解,润泽领导班子配置也……不容乐观,前任市委书记年初就被双规,前任的前任在牢里还没出来,可谓前赴后继;市长王智勇却已干了七年,到我这任已是三朝元老。” “十年里润泽市委书记岗位连续倒下三个,考虑到领导班子平稳运作问题,临海申领导不得不让王智勇留任,他也是满腹牢骚不情不愿呐,”于云复转而道,“申委常委班子那边不消说都是沿海派的人,也没关系,跟朝明一样沿海派非铁板一块,个中关系四分五裂;除了一位,你记好了,申委副书记铁逵是我多年来着力培养的干部,外界却不知道于家对他有恩,是可以绝对信任的人,有困难可以直接说……” “好,好,我记住了!”方晟心中大慰,暗想于家在正坛这么多年真不是白混的,哪儿都有自家人。 “铁逵虽说是相对务虚的申委副书记,还兼着轩城市委书记,原因是去年下半年原市委书记被双规……” 方晟失笑道:“省里排名前两位的市委书记都被双规,临海官场何等糟糕!” 于云复道:“原因在于京都新一届领导班子对领导干部错误的零容忍,当然临海作为富庶发达之地,利益盘根错节、官商勾结在所难免。铁逵一直想卸掉包袱,一直没机会,省会更是是非之地,考虑临海的情况副申级宁可到白山等省。因此如果可能的话,在润泽干出点成绩出来接铁逵的班,顺势进申委常委是最佳途径。” “爸对我期待越高,我压力越大。” “化压力为动力嘛,”于云复微笑道,“从江业到顺坝,从红河到鄞峡,我对你很有信心,接下来只要紧紧抓住主线,不犯错误、少犯错误;城市发展方面从与老百姓休戚相关的大事着手,让大家尽快看到变化,看到进步,这方面你是行家里手,无须我赘言……” 方晟诚恳地说:“爸对我的关心和教导非常重要,我铭记于心。” “对了还有个情况,”于云复道,“后来居上的临州市委书记叫窦晓龙,父亲就是朝明申委书记窦德贤!” “啊!” “临海申委书记任大伟的儿子任厚明在朝明,担任朝北市市长。” 方晟恍然大悟:“亲属回避制度,两位申委书记相互关照,双赢合作。” 于云复深沉地说:“不是那么简单,沿海派的人才培养梯次始终在低调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经他提醒方晟“哦”了一声,再想沿海派势力最强盛的省份都有于家心腹,仅仅是为自家子弟仕途未雨绸缪吗? 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复杂形势啊。 周一上午,中宣部派了位副部长陪同方晟飞赴临海省报到,申委常委、组织部长齐蔚冰亲自接待,代表正在国外出访的申委书记进行了例行谈话;紧接着申委秘书长开封也“闻讯赶来”,一起送方晟到润泽市上任。 这个阵容不偏不倚,比方晟料想的高一点,比他的光环和背景对应待遇低一点。 官场把握分寸大抵如此,场面上的规格严谨保守,让人挑不出刺来。 第1056章前景莫测 润泽官场对于方晟的上任表现出谨慎的欢迎,或者说防范和担忧的成分更多些。 3000套商品房砸垮鄞峡房价的事迹都听说了,因此方晟还没到,润泽房价已连续跌了28天。尤其房产开发商闻风丧胆,最新一期招标的7块地皮创记录地有4块流标。 至于方晟其它方面的段子,如他所到之处班子搭档不是倒了,就是垮了,或者调了,或者病了;又如他拥有数目庞大的情妇团,大都出自名门,还有身居高位的;再如他背倚京都豪门于家,又与大军头白家交好,多方势力试图打压都没得逞等等。 众说纷纭,其实最担心的还是市领导以及市直机关负责人的层面,因为方晟撤换干部向来不留情面,谁打招呼都没用。 街头巷尾还流传听说方晟来当市委书记,市长王智勇随即跑到申委书记办公室要求调整工作,说按干部任期管理制度自己也到了换岗的时候,何况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跟在年轻领导干部后面恐怕经不起折腾。申委书记和申长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了回来,承诺年底一定优先考虑。 周一傍晚举行市委常委扩大会——临海这边涉及市领导职务变动通常不召集市直各部门,市委常委、市正政府、市人大、市政协领导班子成员,市法院、市检察院等负责同志参加会议。 各级领导例行公事发表讲话后,方晟如每次新上任并不多说,仅仅表示不调查没有发言权,明天起要到基层开展调研活动,多看多听,切实掌握第一手资料,之后再和在座各位认真研究、合力共商润泽发展大计。 晚宴方晟浅斟慢酌总共只喝了大半壶,临海毕竟地处南方酒风不盛,不喝不勉强,反而双江、白山那边显得野蛮,恨不得摁住脑袋灌。当晚有喝白酒,也有红酒、啤酒、黄酒,甚至有两位只喝饮料也没人勉强。 席间主管后勤的刘副秘书长低声请示说市委宿舍楼套房已收拾妥当,是不是今晚先住酒店,等明天去看一下,根据个人生活习惯做些调整再正式入住? 方晟漫不经心说不住怎知道如何调整,今晚就过去吧。 晚宴过后陪钟组部、申委领导到酒店入住,刘副秘书长又悄声说要不方书记就住这儿吧,免得明早陪领导们吃早饭跑来跑去。 方晟欣然应允。 当晚电话潮水般地打进来,都是关心他第一天来润泽的情况,一一应付之后已将近凌晨。 心潮澎湃,越晚越睡不着。 方晟拉开窗帘,从26层高楼鸟瞰市区,只见布局整齐的街道上灯光闪烁五光十色的光芒;店铺、酒楼、广场、娱乐城楼面招牌造型各异,光彩夺目,将整片空气都映成了斑驳彩色,虽已入夜街面依然人流如注,热闹非凡。 再看酒店附近小区,月光混着各色灯光将栽着小树的草坪映得光影陆离,朦朦胧胧中三三两两的人影或漫步或静坐,散在各处,一派宁静祥和的气氛。 毕竟是沿海发达省份的大城市,就算顺其自然地发展也远远超过鄞峡、顺坝那些地方,城市的底蕴和庞大的体量,令方晟沉甸甸多了几分惕然。 他已体会到詹印从边陲重镇调任朝明市长时的惶惑不安,以房产为例,去年润泽成交商品房6.4万套,到去年底存量商品房21.2万套,存量总面积12.7万平方米! 就是说在鄞峡把窦康、郜更跃等人吓得瑟瑟发抖的3000套商品房,拿到润泽半个月就消化掉了,仅仅掀起一点点浪花而已。 还有落户企业,一个达建就让本土派寝食难安。世界500强企业在润泽落户的有79家,中国前500强达到270多家,超过一半! 几乎所有央企在润泽都有办事处。 因此,方晟从江业一路用惯的手法手段,到了润泽都不顶用!加之单枪匹枪、人地两疏,上面没有强大的关系网,下面没有帮衬的人脉资源,方晟仿佛见到隐隐卓卓一班对手在冷笑: 方晟啊方晟,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他并没有过多担心。 在工作方面,方晟始终坚信功到自然成,只要付出足够努力,倾注足够心血,不掺杂私心杂念,没有达不到的目标。 是的,他担忧的是人。 从接受组织谈话到现在,他故意拖延了近一个月,可鱼小婷却第二天就抵达润泽。 通过她无孔不入的打探,方晟知道面临三个难题: 一是官场关系网错综复杂。作为沿海派的大本营和根据地,润泽市领导班子个个有背景,要么直通京都,要么跟申委高层渊源很深,别看开会不露声色,一旦触及哪个切身利益立马拍桌子翻脸,根本无所谓什么组织纪律。 为何京都、申委高层的关系户都愿意跑到大趋势走下坡路的城市?奥妙在于,干得不好是应该的,稍微干出点成绩便能大吹特吹,反而容易提拔。 二是重商主义严重。润泽下面有个镇,从镇书记到镇正府办事员都办了企业,或是开工厂,或是开公司,居然被当作典型轰轰烈烈宣传了好一段时间,后来于云复听说后觉得不妥,出面制止了。极度重商主义造成润泽老百姓凡事都考虑钱,由此带来官商勾结、监管松驰等一系列问题。 三是权力中心长期错位。润泽市委市正府的权力中心不是常委会,也不是市委书记,更不是市长,而是常务副市长! 方晟乍一听说简直难以置信,鄞峡耿大同若非多个市委常委头衔,不知被自己欺负成什么样子,怎么到了润泽竟能把市委书记、市长架空? 鱼小婷不愧是情报部门精英,帮方晟将原因都摸清楚了,主要有四方面:首先常务副市长娄伯林从市长助理做起,在润泽已干了14年,这期间他有机会调到其它地区提拔市长或到省厅主持工作,都拒绝了,他就乐意呆在润泽,因而培植起深厚而庞大的人脉资源。 这一点与本土派有异曲同工之处。方晟评价道。 其次娄伯林在润泽的产业相当惊人,据鱼小婷粗略了解,由娄伯林爱人、儿子儿媳等直系亲属控制的公司就有11个,资产总额3亿以上;化名秘密或间接控股,列入鱼小婷调查清单至少有7家,资产总额2亿左右。财大气粗,娄伯林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鱼小婷说到这里笑道这跟某人很象,是不是?方晟闷哼一声。 再次娄伯林不仅有经济头脑,更擅长抓经济,虽说润泽整体经济指标节节败退,但这些年来在他努力下逐步完成现代工业布局、商业服务业转型和国企改制,获得申领导好评,而前后几任市委书记都是政工干部出身,王智勇则手段偏软,关键时刻缺乏应变急智。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娄伯林靠山很厉害——与陈皎是大学校友,仕途上升期得到陈首长关心,如今每回去京都必定到陈家拜访。 “靠山是陈首长和陈皎……”方晟深深皱眉,意识到又将是一个大麻烦。 后来主动打电话给陈皎探听口风,那边爽朗地笑道伯林是个好干部,经济方面肯定会成为你的好帮手! 方晟没说什么,现在说什么为时都太早。 关于临海申委高层,陈皎提醒说南方与北方差异很大,具体体现是人情关系较为淡薄,象北方动辄称兄道弟、几两酒下肚无话不谈的情况很少出现,基本是公归公,私下交流往来也不多,所以不要指望有人两肋插刀。常委班子确如之前所打听的,各有各的背景,谁也不服谁,与朝明一样实质上是四分五裂,所以才被爱妮娅打得那么惨。唉,历史上也是,凡是北方与南方发生战争,赢的大都是北方,就在于南方人骨子里的不团结,任何时候都放不下自己的利益。 但也有好消息。 离鄞峡前一天晚上,樊红雨悄悄来到他住处,疯狂大战三百回合后又哭得梨花带雨,心碎不已。 润泽没有机场,从白吉坐飞机到轩城需要两个小时,再辗转到润泽又得三个小时,太不方便了。身为厅长其实并不自由,非但各类会议、公务活动缠身,有时省里紧急通知必须说到就到,不容商量。 还有,毕竟是堂堂白山省厅厅长,频繁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临海不符情理,也不是樊红雨的谨慎之道。 而在京都万万不敢乱来,且不说京都圈子形同透明的环境,就是徐璃和白翎也不可能容忍,樊家更丢不起人。 流泪流到天亮,临行前樊红雨才想起来还有件正事儿:樊家在南方势力虽不如白家,凑巧的是临海警备区首长、申委常委万丰却是樊鼎龙铁杆战友,不用说也属于樊家外围势力。樊鼎龙自己拉不下脸,含蓄地让女儿转达,说有事找万丰,肯定会不遗余力支持! 即便在地方,军方在常委会的意见举足轻重,此时方晟终于认识到拥有两大军中巨搫势力的好处。京都层面,白樊两家不便过问正治,不便参与人事,但到了地方情况大不一样,军人的直爽和硬气会发挥很大作用。 方晟觉得初来乍到不必急于拜访铁逵和万丰,等两三个月后再去不迟,或者这期间到省城开会顺便上登门探望,自然一点比较好。 第1057章命题作文 按双江官场惯例常委班子调整后第二天要开常委会,一来表示欢迎,二来相互介绍,加快进入工作的节奏。 方晟知道各省规矩不同,正好刘副秘书长大清早就来请示宿舍和车辆的事,便问了一下。 刘副秘书长笑道市领导们也在琢磨这事儿呢,润泽的常规今天上午要开常委会的,但不清楚方书记那边的习惯,正商量着向您请示。 方晟暗叹官场就是人为制造隔阂,明明可以制度化的东西偏偏要迎合领导个人喜好,弄得下属不知如何是好。 遂笑道入乡随俗,那就开吧,时间放到……上午十点,请常委们准时参会。 一看现在已经上午九点二十分,刘副秘书长赶紧打电话通知相关部门,然后才坐下来汇报车辆情况。 前任市委书记的专车是奥迪a6,虽说有点超标,在沿海发达省份也是常态,有些富裕地区乡镇镇长都配奥迪。关键在于前任市委书记被双规落马,不管怎么说总有点晦气,所以方晟现在这间办公室是原来中会议室改造的,前任市委书记办公室变成了档案室。 刘副秘书长来请示的就是,方晟专车是买奥迪a6,还是进口奔驰,或者更高端一点的商务车,反正财政那边做的预算是60万元,省里也同意了,不用白不用。 方晟问那辆奥迪a6怎么处理? 刘副秘书长说领导们都不愿意坐,准备拍卖。 方晟沉吟片刻,说不用拍卖,也不用重新买,我就坐这辆好了。 啊,这个……刘副秘书长心里不以为然,转念又想新领导上任总得拿出点高风亮节,没准过段时间就悄悄换车吧?反正预算放那儿不动。 接下来又提到专车司机,因为领导通常不喜欢用市委大院里混成老油条的司机,刘副秘书长请示是从市直部门挑选年轻司机,还是方晟找双江那边的——很多交流干部哪怕不带秘书,司机一定要用原来的。 方晟说关于司机问题就不必考虑了,我在红河处理群体事件时涉及到境外势力,因此还遭到劫持……京都反恐中心从安全考虑为我配备了警卫和司机,等下午他们来报到时你负责衔接一下。 好,好的。刘副秘书长忙不迭应道,清楚市委书记话里的含意。京都反恐中心为方晟配备人员不错,肯定有相关手续证明,但既然到润泽为市委书记服务,就得纳入地方正式编制,将来档案才能清晰反映这段时间工作经历。 至于宿舍布置,方晟说不必特意过去看了,也没时间,差不多就行,他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这方面可以免了。 刘副秘书长赶紧说市委宿舍楼配有专门保洁员,每天定时到领导家里清理打扫,兼保养花草等等。 方晟说我的宿舍不必了,有警卫负责。 那是,那是。 刘副秘书长连连点头,他前脚离开,朱副秘书长后脚进来,请示配备秘书问题。 为市委书记配秘书是大事,落到谁头上都意味着仕途看好。可站在市委书记角度,若用人不当非但影响工作开展和自身形象,万一秘书是其他市领导的亲信,那可糟了大糕。 到市委书记这个层级,选配秘书有三个选项:一是自带,不过京都向来不提倡这样;二是市委办提供候选名单,轮流试用段时间后确定,弊端是候选标准往往得不到新领导认同,也有提前圈定之嫌;三是市委书记亲自确定选拔方案。 方晟也倾向于第三种。 略加思忖,方晟说在发改委、经贸委、经信委、商务局、招商局等抓经济的市直部门看看,年龄低于40周岁,正科到副处之间,嗯,正处也可以,但正处的位置恐怕愿意当秘书的不多,跟在我后面很辛苦的,拉个名单出来。 朱副秘书长听得心中一凛:市委书记要求符合两个条件的全部列上名单,而非由组织部门进行二次筛选压缩到10人或更少,可见市委书记为人很精细,对谁都不信任。 打发掉两位副秘书长,外面还站着几位准备请示工作的官员,但会议时间到了。 第一次市委常委会,所有人都有些拘谨,方晟清楚主要因为自己恶名在外的缘故,防止被逮着破绽展开整顿,愈发笑得和善,请常委们花五分钟时间依次自我介绍——这样可有效防止有些领导干部动辄长篇大论,却没一句说中要害。 一圈说下来,方晟加深了对南方城市的官员了解,相比双江更务实,用词遣句都简明扼要,少见官话套话,大多数常委三分钟左右便说完了。 大致情况是: 市长王智勇,老成持重,说话斟字酌句语速比较慢,对润泽前景悲观,认为被临州超越是正常,只要保住老三位置别被排名第四的川河追上就行。对应到申委,王智勇任县长时与申委书记任大伟搭班子,配合还算默契,后来任大伟平步青云,一路升迁到申委书记,而王智勇在副市长任上却意外跌了一跤,沉寂大概五年之久,错过升迁的最佳时机。虽说任大伟担任申委书记期间对他关怀有加,无奈年龄、能力等问题,最后一步就是迈不出去,王智勇也心灰意冷,只想赶紧转个清闲点的正厅实职岗位等退二线。 王智勇消极思想直接体现在施政思路方面,归纳起来7个字:稳健的财税政策! 面对日趋严重的经济状况,王智勇坚持以稳为主,反对实施积极的减税降费措施,扩大财政支出,多管齐下达到刺激经济增长的目的。 副书记段勤兼润泽市润松区区委书记——这也是临海省干部任职特色,党委副书记兼地方党委书记,不知是否要平衡党政分开后副书记被边缘化的局面。一看便是传统官僚形象,肥头大耳,红光满面,说话官腔十足。不过听了他谈的润松区发展规划,虽然只有寥寥几句,方晟便知人不可貌相,此人对地区经济具有十分长远的前瞻性。 以后要找他谈谈。 段勤在申委高层里的人缘很好,目前还不清楚哪位是真好,反正申领导们见了他都笑嘻嘻叫声“段弥陀”。 排名第四的不是纪委书记施盛斌,也不是组织部长咸翡,居然是常务副市长娄伯林! 这也太不正常了。 面对素以强势著称,将所有对手掀翻在地的市委书记,娄伯林显得很低调,中规中矩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工作方面更大而化之,表明不想引起方晟注意。 老子已经盯上你了!方晟暗暗想道。 大概都抱有类似想法,市统战部长贺铮,市宣传部长鞠红翔,警备区欧阳政委以及市委秘书长车丛都一飘而过。 润泽另一个特色是政协主席不列常委,专职常委闻子项兼任罗团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 表面看闻子项排名最末,市委领导当中不具体分管具体事务,主要工作就是罗团开发区。在润泽,却是炙手可热的肥缺,不知多少人打破头争抢,闻子项成为最后的胜者只因为一个原因:他跟申长古华是老乡! 不仅通常意义的大地域老乡,而是一个县、一个镇、一个乡、一个村、一个组! 经常有人私下议论两人关系不止老乡那么简单,恐怕多多少少沾亲带故。这一点闻子项坚决否认,防止被别有用心的人引申亲属回避制度。 罗团肥到什么程度? 在润泽的79家世界500强企业,58家落户在罗团;270家中国前500强企业,将近200家在罗团! 润泽还有个奇特现象:罗团开发区房价高于市区! 一方面因为罗团汇集了大批高薪白领阶层,为了工作生活方便就近买房,使得房价越炒越高;另一方面在闻子项的推动下,罗团城市建设、交通规划、服务设施等愈发呈现出朝气蓬勃的景象,愈发吸引大批居民涌入。 因而无论从哪方面经济指标来看,罗团综合实力已超过润泽各县区,隐隐成为龙头老大。 民间私下戏说闻子项的位置拿市长换也不干! 市长要受常委会约束,受常务副市长和市长办公会遏制,下面市直部门头头脑脑们也未必一声喝到底,一个开发区、一个润松区都是市委常委兼任,管理起来缚手缚脚;闻子项却绝对是罗团开发区老大,他的地盘他做主。 听完常委们自我介绍,才用掉不到40分钟。大家目光都盯到方晟脸上,期待他说点什么。 期待什么呢? 方晟在鄞峡大战本土派的事,润泽官场都听说了。 这正是大家所担心的。鄞峡本土派的问题,润泽官场都有,而且更加普遍:领导干部带头做生意,利用行政权、审批权等打压同行,取得行业领先优势等等。 只不过鄞峡经济盘子太小,容易引人注目,也容易取得垄断地位而已。 大家希望方晟思想更开放些,入乡随俗,正视润泽历史上形成的重商主义现实,有财大家发。 众目睽睽下,方晟将笔记本记录的要点扫了一遍,微笑道: “我呢还是昨天那句老话,不调查没有发言权,所以听完各位常委介绍,接下来就要下去走走了。嗯,顺便提一句,刚才可能时间限制,各位常委都没提到对一季度各项经济指标被临州全面超越的忧虑和反思,我想,在我考察调研期间,请各位结合主管领域工作写份翔实的……算是分析报告吧,看看跟临州差在哪里,怎么追赶,内容不少于10000字,下次常委会讨论!没其它情况就散会吧。” 第1058章司机斗殴 市委常委会刚结束,消息就传遍润泽官场: 新来的市委书记好霸道,第一次开会就给常委们布置命题作文,还象要求学生那样限制字数,真是岂有此理! 让大小领导们摸不着底的是时间问题:市委书记说“下次常委会讨论”,下次常委会什么时候开?答案恐怕只有方晟知道,因为市委书记有权随时召集开会,而市长等仅有建议权。 为了让常委们开会时不至于出洋相,结论只有一个:越快越好! 10000字的分析报告,要对润泽和临州的差距作全方位分析,可不是随便诌几句就完事。 方晟的苛刻,方晟的锐利,方晟的精明众所周知;而且这几天他会一直在基层了解第一手资料,万一被当场诘问住岂不糟糕? 因此数据必须准确真实,分析必须慎密全面,不能给市委书记造成不好的第一印象。 今晚大家都辛苦点,加班加点把提纲搞出来!各条线层层传达常委们的指示,一时间市委大院怨声载道。 跟鄞峡官场的惰性疏懒不同,润泽这样的南方城市特别注重公私分明,该上班时上班,该休息时休息,没有特殊原因不可能加班。 有个不算笑话的笑话:北方省市的领导周五下午抵达润泽检查,润泽领导直截了当说我们双休都休息,没法提供检查资料,也没人陪同下基层,不如安排司机陪你们到处玩玩吃吃,费用不限! 在北方领导看来这是很无理的做法!作为地方正府不热情接待检查组,领导干部不亲自陪同,反而以休息为由推诿拖延,哪有半点东道主的样子? 在润泽领导看来检查组为什么选择周五过来,你们自己不在家休息还影响别人休息?那就好烟好酒招待着,就是没人陪! 在官场一片牢骚声中,鱼小婷、大丁小丁三人手执京都反恐中心介绍信正式到市委报到。 事关市委书记安全,又是京都方面布置,刘副秘书长不敢怠慢,亲自出面接待并满脸堆笑陪他们跑组织部、机关事务管理局等部门,办好一系列手续后就算列入润泽市委正式行政编制了。 市委组织部接受鱼小婷档案——当然不叫鱼小婷,但军衔却是毫不含糊的少校,倒吸口凉气,暗想大丁小丁即两位警卫人员也罢了,司机居然是享受地方科级待遇的少校,这这这……这账怎么算? 层层汇报到组织部长咸翡那边,咸翡冷冷说怎么不好算?京都下来的哪怕就是炊事员,档案里写什么你们就记什么,有什么可质疑的? 市委市正府司机班听说来了位美女司机,还是单身,兴奋得不得了,摩拳擦掌要赶紧搞到手。谁知美女司机很冷,中午吃饭独自坐在机关食堂角落里,跟一起来报到的大丁小丁都隔两三个座位,谁都不搭理。 吃了会儿司机们忍不住了,怂恿其中胆子最大的大毛前去搭讪——他专门为市长王智勇开车,在机关绝大多数人见了都笑脸相迎,也有门当户对的意思。 大毛晃悠悠捧着茶杯直往角落走,经过小丁身侧时,小丁笑着摇摇头低声说: “别惹她。” 大毛轻蔑地瞟他一眼,都懒着搭理,直接大模大样坐到鱼小婷对面,笑道: “美女,吃饭呐?哟,全素啊,你身材这么好,稍微吃点肉没关系的。” 鱼小婷微微皱眉,没吭声,继续低头吃饭。 大毛更来劲,说道:“美女,刚刚来润泽不太适应吧?中午我陪你到附近走走,顺便喝个咖啡什么的?晚上夜生活不错,酒吧、歌厅、足疗随便玩,怎么样?” “请走开。”鱼小婷低低地说。 大毛一怔,笑道:“别不好意思啊,整个大院谁不认识我大毛?只要说‘大毛朋友’,都得让你三分……” “砰!” 鱼小婷猛地站起身,整个餐盘重重扣在大毛脸上! 大毛简直被打懵了! 在市委大院他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而且是大庭广重之下的吃亏,就算对方是美女,是市委书记司机也丢不起这人! 当下一把抹掉脸上的汤汤水水,怒吼道:“你这臭娘皮……” 话音未落,胸口恍如遭到千钧重击! 鱼小婷修长健美的腿不知如何闪电般越过餐桌,重重踹在大毛胸口,随着一声长长的惨叫,大毛身子腾空越过一排餐桌,卟嗵落地,全身散了架似的居然无力动弹! 整个机关食堂几百号人都惊呆了。 市委书记的司机第一天上班就殴打市长的司机,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可是不祥之兆啊。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机关干部们七手八脚把大毛扶起来,大毛嘴里咒骂不已,却没了找鱼小婷算账的勇气。 刚才一扣加一脚,他已知道两个事实:一是她绝对不好惹;二是她绝对不能泡! 再看鱼小婷,仿佛没事般施施然走出食堂大门,留给众人一个美丽的背影。 润泽机关食堂分两部分,市主要领导在隔壁小厅各个小包间,饭菜与大厅一样,只不过清静些。 虽然如此,大毛当众出丑的消息很快传到小厅。 要说事情有多严重,也未必。大家都知道司机们的素质毕竟低些,有时粗言俗语、下里巴人很正常,偶尔当着领导的面都敢开带色的玩笑,虽说目前不清楚大毛对鱼小婷说了什么,顶多挑逗两句,中间隔着餐桌肯定没动手动脚,被打成这样有些过份了。 有人揣测是不是方晟暗示鱼小婷故意下重手,给市长来个下马威;有人反驳说方晟又不是神仙,算到大毛第一天就过去搭讪,再说他的警卫善意提醒过,大毛根本没当回事。 市领导们各吃各,没人发表议论,也没人因此提醒自己的司机。大毛吃亏是自找的,有惨痛教训摆那儿,以后若还有司机再惹鱼小婷那就是智商有问题了。 智商有问题的人哪能为领导开车?早点滚蛋! 王智勇神色自若吃完午饭,离开食堂小厅时与副市长讨论下午会议议题,回到办公室继续披阅文件,自始自终没提到大毛。 下午鱼小婷开车送方晟下基层调研,路上淡淡地提了一下中午发生的事,方晟哈哈大笑,唱道: “这一仗打得真漂亮,个个像猛虎下山冈;黑夜摸进彭家墩,好比那神兵从天降!” 鱼小婷也笑了起来,接在后面唱道: “方书记办法强,胜过当年的诸葛亮;土雷当作炸弹摔,鞭炮当作机关枪。” 两人越唱越开心,合声唱道: “赤卫队不平常,机智勇敢又坚强;缺枪弹、业务费,保安团是我们的兵工厂;彭霸天,运输大队的大队长,送来了大批子弹和步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午方晟只去了市区几家单位,由于上午常委会后市委书记要调研的通知已经传达,基层均严阵以待,从领导到办事员全员坚持在岗,准备充分。 方晟最注重的市行政服务中心等办事服务性机构,所有人员统一制服,秩序井然;医院、学校等单位外面车辆摆放整齐,交警全副武装站在交通路口执勤。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多好。”鱼小婷感叹道。 “跟你前段时间看到的不一样?” “总体感觉肯定比鄞峡好,但今天的样子明显过于刻意。” 方晟叹道:“那我以后经常到市区走走,让他们形成习惯。” 傍晚,鱼小婷把奥迪车藏在巷子里,步行来到附近一家农贸市场。两人混在拥挤嘈杂的人群中,听市民与菜农、商贩用方言讨价还价,还有市民们边走边聊的内容。 在水产区域,一对母女的谈话吸引了方晟。母亲看样子是机关干部,素净皮肤,头发梳得整齐标准,金丝眼镜,眉目间有几分威严;女孩象在读大学生,轻松无邪中略带稚气,捧着手机手指划个不停。 “小凡,我向省城那边打听了一下,如果有保研名额最好报省城几所名校,别在润泽大学了。” “妈,在家里从本科读到研究生,再留在润泽工作不好吗?我的同学都想出省,父母亲不同意;我家倒反过来了。”女孩嗔道。 母亲眉头紧锁,边伸手在水盆里挑鱼,边说:“本科只要是211在哪儿读都一样,研究生直接关系到你的工作地点,当然要慎重。眼下润泽,唉,真是落水凤凰不如鸡,早点飞出去比较好,争取在省城弄个落脚之地,将来我和爸爸都过去陪你……” “我觉得润泽挺好的。” 母亲对鱼不满意,换了个摊位重新挑选,道:“你看的是表象,我们教育局从上到下都不看好,别的不说,这几年润泽大学毕业生留在本地的比例大幅下降,去年已创历史最低水平,一方面留不住人才,一方面吸引不了人才,对一个城市的发展是致命的。” 女孩看样子很执拗,低声说:“那就从我做起呗。” “唉……回去跟爸好好谈谈,事关人生和职业规划,不能意气用事。”母亲不愿跟女儿在农贸市场争执,瞟了身边的方晟一眼道。 回市委宿舍时,方晟说从市委到老百姓都觉得润泽没有未来,这是很危险的事啊。 一个城市的衰落先从民心开始,可是我很奇怪,当初为何确定轩城为省会,决策者出于什么考虑?鱼小婷问。 方晟说我也很奇怪,这是除了经济要研究的另一个课题。 第1059章严禁经商 调研到周五,组织部长咸翡赶在方晟下基层前来到办公室,苦笑道: “不好意思打扰方书记行程,但润泽人事问题从去年刘书记出事后就一直冻结,造成7位市直单位负责人和2位县委领导超期服役,前面退不下来,后面顶不上去,对正常开展工作影响比较大……” 方晟接过组织部精心绘制的待调整和待交流岗位汇总表,大致浏览一下,道: “既然已冻结这么长时间,再缓些时间也没关系。润泽死气沉沉的局面,单靠平摊直叙、按序累进晋升恐怕不行了,作为组织部门要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通过动真碰硬的考核机制、激励机制来激发干部队伍活力,能者上,庸者下,把一批懂经济、干实事的干部充实到重要岗位,大概才是推动润泽这辆战车加速前进的动力。” 咸翡道:“关于方书记对组织工作的指示,其实有一部分我已经写在分析报告里准备拿到常委会讨论的。如何选拔和任用干部,确实是组织部门老大难问题,这方面困难……不必赘言,总之从公平公正角度,按资历按学历、履历等综合排名确实能够被普遍接受,但谈到能力和考核,那就要建立健全一套全新的考评制度,这方面确实需要方书记指点迷津、指明方向。” 话说得委婉曲折,实质表明了两层意思:一是论资排辈已为润泽官场所公认,推倒重来非但容易引发争论,更重要的是如何确保公平性?正如高考制度,都抨击不合理,但谁能拿出比高考更合理的选拔制度?二是官场本身就是讲究资历的,你提倡能力,要求考核,如何服众?有没有成功推行这套做法的案例,是银山,还是鄞峡? 事实上,咸翡看出方晟是想把润泽当作实施自己抱负的实验田! 方晟语气仍很平和,道:“选拔培养干部哪里要重砌炉灶?严格遵循钟组部最新下发的干部任用管理条例就行了,里面可没有‘资历’这一条!相反,有两点需要明确注意,第一,根据领导干部廉洁从政若干准则规定,领导干部及配偶不得经商办企业,领导干部子女及其配偶也不得在本市经商办企业,凡不符合这条规定的,先实施岗位冻结,不准提拔!” “啊!”咸翡大惊失色。 以润泽目前的情况,若硬碰硬实施起来起码近一半领导干部触犯红线,包括市领导都大有人在。 “方书记,润泽……不,临海的情况可能跟双江不同……” 才说了半句便被方晟打断:“咸部长,我的依据是钟组部下发文件,哪个有意见直接到京都反映,我只是不折不扣贯彻文件精神!第二,按干部作用管理条例第一章第一条规定,要建立起有利于优秀人才脱颖而出的选人用人机制,推进干部队伍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说明什么?局长退二线了,不代表常务副局长上,也不代表必须从局领导班子里选,文件说得很明确,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光有资质没有业务水平给我靠边站!咸部长,回头按照我说的两点把这份汇总名单筛选一下……” 咸翡愁得眉头揪成一处:“这么一杠,重新名单上的候选人所剩无几了。” “依靠循规蹈矩的干部选拔任用制度,润泽看不到未来!对了,我的秘书遴选名单也在你那边搞吧?加一条无亲属经商的要求。” 说罢方晟看看手表,咸翡知趣地告辞。 新任市委书记要对干部经商问题开刀的消息迅速传遍润泽官场,平时到了周五下午便门前冷落的市行政服务中心突然堵得水泄不通,绝大多数与企业注销、变更法人等有关。 人心惶惶的不单是领导干部,机关办事员也紧张起来。熟悉官场规矩的都知道,整顿和规范通常自上往下进行,领导干部先做表率,然后再普及推广。领导干部不过涉及位子问题,对办事员来说就是饭碗问题了。 消息在市委大院也掀起万丈波澜。 娄伯林的儿子,平翰集团董事长娄成坤风火火跑过来,见了父亲第一句话就是: “爸,外面都在忙着注销企业,我家怎么办?” 娄伯林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示意儿子关门,然后摘下眼镜揉揉眼睛,慢吞吞问: “你准备怎么办?” 娄成坤两手一摊:“不知道啊,所以才来问你。别家领导配偶、子女都是挂名,我是正儿八经做实体,全润泽都知道的,怎么个规避法?” “为何规避?” “呃,可不是怕影响你吗?” 娄伯林道:“影响我什么?我的正治命运跟市委书记没关系,或者说关系甚微,决定权在申委!” “那就没关系啰?吓我一跳。”娄成坤面露喜色道。 “那倒不是,成坤,”娄伯林深沉地说,“这位新来的市委书记,可能……跟之前所有市委书记都不太一样!结合他在双江走过的足迹,对于象我家这样老子做官儿子经商的情况,属于他严厉打击范畴,并且,屡屡被他得手!” “我也听说了,因为他本身很有钱,身边又不缺漂亮女人,尤如全身长刺的刺猬,很难下手呢。” “惹不起我们躲得起,避其锋芒不要正面打遭遇战,平翰集团身子太重,经不起折腾。换而言之,恨他的人很多,我们何必出头打第一枪?扳倒市委书记的代价会很惨烈,划不来。” 娄成坤到底是南方省份土生土长的生意人,凡事考虑成本精于算计,从不会为虚名或赌气跟正府对抗,点点头说: “爸说得对,我也琢磨着把公司、工厂转移到临州,最近为彻底拉开与润泽的距离,推出一系列企业落户优惠政策,既能减税降费,又规避‘领导干部子女不得在本市经商办企业’条款,一举两得。” 娄伯林露出深思熟虑的神情,沉吟片刻道:“最好在临州找个代理人,别让任大伟抓住把柄,那家伙也不是好人,现在见面笑嘻嘻的,没准什么时候背地里扎一刀。” “那边有位大学同学开了家小公司,要么先注资实现绝对控股,然后以他的名义办理相关手续?” “私下要签补充协议,避免出现经济纠纷,人心隔肚皮啊,”娄伯林停顿片刻又说,“润泽这边该收的都得收,暂时亏点都没问题,不可因为绳头小利坏了大事。” “集团这块没问题,本身资质、经营和产业都很规范,可绡纱夜总会怎么办?” “绡纱夜总会……” 娄伯林也犯了难,摸着快要秃顶的脑袋斟酌良久,道:“那个是以晓健的名义跟毕首长、叶申长亲戚合开的吧?不能动,也动不得……” 四年前叶副申长还是省发改委主任时,受娄伯林怂恿,与润泽警备区毕首长三人合开了绡纱夜总会。 表面上夜总会经营酒吧、歌厅、迪吧、舞厅、沐浴、足疗、按摩等项目,实质主打的却是在南方十分盛行、却被严厉查处的——鸭-店! 原因很简单,有首诗写道“商人重利轻别离”,南方重商主义严重,在外做生意、做工程、打工的人非常多,时间久了女人寂寞难耐,免不了到夜店寻求刺激。腰缠万贯的富婆若碰到钟意小伙儿,往往一掷千金甚至长年包养。 在男女感情上,女人一旦动了真情远比男人疯狂,也更舍得付出,不计后果地付出。所以鸭-店通常都非常赚钱,绡纱夜总会从开张之日起就日进斗金,财源滚滚。 然而整个润泽市只有绡纱夜总会一家做鸭-店生意。 奥妙在于迫于社会压力特别是伦理压力,警方打击鸭-店的力度往往是普通色情场所的十倍,基本做到有举报必查,经济处罚和行政处罚都相当重,的确让违法乱纪者领略到高昂的犯罪成本。 绡纱夜总会呢,当然也有同行或基于公德道义者举报,却每次都能安危无恙。因为娄伯林分管公安局,更因为叶副申长还兼省公安厅长! 从省到市都有保护伞,试问临海境内谁敢惹绡纱夜总会? 还有,通常来说酒吧、歌厅、夜总会都是黑势力瞄准的对象,免不了上门收取保护费之类,否则成天派人闹事、斗殴、故意找碴。润泽这边却从没流氓地痞敢找绡纱夜总会的碴。 是黑势力很懂事,知道娄伯林是后台? 那只是原因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刚开始黑势力打过绡纱夜总会的主意,每回刚动手就有一批虎背熊腰、身手不凡的便衣们包围上来,将黑势力渣渣们揍得半死! 如此三四回,黑势力终于整明白了,那些打架不要命的都来何处! 黑势力打手们有时不把警察放眼里,但碰到那些人还是畏惧三分的,把人家打急了,有时一卡车一卡车地运人过来,惹不起啊。 绡纱夜总会生意红火到什么程度? 首先,在省市两级保护伞庇护下,它号称“绝对安全”,因而吸引四面八方包括省城慕名而来的富婆贵妇,据说娱乐圈也有过气女星悄悄光临,润泽官太太们相约到“绡纱按摩”更是一个有趣的暗号,包含很多暧昧因素,因而获得“临海第一鸭-店”的美誉。 第1060章从此单休 娱乐行业的特点就是名气越大生意越火爆,服务越上档次,业务品种也越全面。 绡纱夜总会据说招揽了南方数省最有经验、最帅、最强壮的小伙们,其中七八位身价超千万。 每天傍晚绡纱夜总会有个保留项目:员工健身。几十位帅小伙子赤着上身,露出满是疙瘩的肌肉在健身房里或跑步,或举哑铃,或练拳击,从各个角度展示健美的身材。 数以百计女人们则透过玻璃幕墙花痴般观摩,同时默默确定自己的目标。 这就是绡纱夜总会第二个吸引女人的地方,只要进去总有一款适合你,必定让你满意而归。 绡纱夜总会一年利润抵得上娄伯林旗下近三分之一产业,因此别说他舍不得,另两位股东更舍不得。 而且三位股东当中娄伯林最没有话语权,通常都是叶副申长说了算。 想到这里,娄伯林续道:“那个暂时保留,方晟真要查有叶申长和毕首长顶着,只要我们娄家产业毫发无损转移出去,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好了。” “若查起来小健还是我表哥,涉及娄家这条线,不如再寻个完全没瓜葛的……” 娄成坤道。 娄伯林看着儿子,眼中流露出些许懊悔:“成坤,你现在愈发成熟圆润,象是做大事的人。或许当初选择是个错误,不该让你涉足生意,还是混官场更稳当。” “那倒不至于,爸,”娄成坤不以为然,“您做常务副市长算大干部了,一年到头工资福利加起来才有多少?别人送现金不敢收,请客吃饭还得偷偷摸摸,哪有我做生意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心情不好不上班也没事儿……” “你自在的前提是我不自在!” 娄伯林斥道,“要是想自在,我压根不会在常务副市长位置耗着,凭跟陈家的关系弄个舒舒服服的正厅还不是小菜一碟?副部都有可能!但常务这个位置好啊,实权搂在手里多霸着一天,你就多赚一天的钱。” 娄成坤道:“爸,你不可能当一辈子常务副市长,别的不说,新来的市委书记肯让你象以前那样吗?” “嘿嘿嘿,他跟陈皎是铁哥们,这回能从市长位置顺利转任市委书记也有陈首长背后帮忙,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至于拿我怎样。” “他清楚我们跟陈家的关系吗?” “来润泽前不把方方面面关系搞清楚,敢轻易动身吗?混到厅级都不是呆子!” 周五傍晚方晟下基层回来,朱副秘书长拿着秘书候选名单守在门口。 按方晟提出的市直经济部门、年龄低于40周岁、正科到正处的三条标准,加上后来当面要求咸翡剔除本人及亲属经商,并征求本人意愿,列入候选名单的共有7人。 “方书记看看是不是以面试形式,还是轮流试用段时间?”朱副秘书长小心翼翼请示道。 作为市委这一摊子,秘书长、副秘书长们比谁都急于帮市委书记配备秘书,这样更方便沟通,比如说会议安排、行程安排、大事小事请示汇报,可以直接与秘书联系。 凡事都打电话给市委书记,烦不烦呐,这帮人没这个胆。 方晟进了办公室,粗略将7位候选人材料看了看,道:“通知他们半小时后过来开会。” 朱副秘书长吃了一惊,问道:“开……开会?集中面试,还是……要不要安排会议记录,还有相关参会人员?” “我,还有他们7位,就在隔壁小会议室。”方晟简洁地说。 二十分钟后7位候选人就整整齐齐坐到小会议室,略带局促地相互打听情况,弄不清市委书记葫芦里卖什么药。 晚上六点,方晟准时进来,微笑着坐在会议桌中间,环视众人后道: “组织部推荐各位当我的秘书,当然附有履历,不过秘书必备的素质和能力光看履历没法知道,对不对?轮流试用,我耗不起时间,各位也不乐意,怎么办呢?我有个主意。” 7位候选人好奇地看着新来的市委书记。 “明天起,各位就是我特聘的调研员,分头到润泽六县三区进行调研,议题就是,”方晟缓缓道,“如何摆脱当前停滞不前的局面,顺利走上飞速发展快车道!” “啊!” 候选人们都僵住,良久发改委经济贸易科副科长何超壮着胆子道: “方书记,这个题目很大,也很难,几十年来不知多少领导和机构做过,都无功而返……” 经贸委产业政策科副科长易容方接道: “根本原因在于一个地方经济发展应该是全方位系统性的战略统一,上下联动,单靠某个行业、某个行政区域无力推动。” 方晟点点头:“你俩说得对,正因为所有人都觉得难以下手,所以轻率地选择放弃。我要做的就是挑战不可能,试着去改变,哪怕只改变一点点就算胜利,大家觉得如何?” 还是何超说话:“我们按方书记指示做下分工,挑自己相对熟悉的县区沉下去踏踏实实做调研,形成扎实严谨的分析报告。” “对,扎实严谨,”方晟赞许地说,“我不要看空话、套话、纯理论,说什么只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大道理没用。我想知道的具体有四个方面……” 候选人们都知道市委书记开始提要求了,连不迭记录。 “一是从产业结构分析,润泽比临州差在哪里,怎么进行调整;二是如何通过招商引资改善和优化润泽产业结构,提升能源和资源利用效率;三是在加快润泽工业化进程方面有什么好的创意,怎样合理确定轻重结构比例;四是针对润泽官商勾结严重,公务员及亲属普遍经商的现象,有何遏制的思路和建议。” 众人听得心中一凛。 北面刮的寒风说来就来,新任市委书记果然眼里揉不得砂子! 最后方晟才提到时间:“调研总得有期限,考虑到这方面参考文献和数据比较多,主要工作就是充分听取基层意见,给你们……从明天起到下周日共9天,周日下午2点半,还在这儿提交书面报告,顺便我再问问,秘书人选就大致确定了。没选上也不要紧,有人性格和风格不一定适合当秘书,但表现优秀的可以考虑到更重要的岗位嘛,毕竟在座各位是我来润泽认识的第一批年轻干部,机会肯定优于其他人,对吧?” 候选人们同时露出舒心而会意的笑容,齐声说:“谢谢方书记!” 开完小会,方晟看看时间,打电话给忠心耿耿守在办公室的朱副秘书长,说遴选秘书的事再等一周,看看他们形成的报告,评估其文字功夫和总结归纳能力再作定夺。 方书记说得对,文字功夫很重要。朱副秘书长附合道,心里却发愁下周怎么衔接和协调各种安排。 方晟接着说,还有,马上通知各位常委明天上午九点整开会,讨论研究上次说的分析报告,唔,市正府领导班子列席会议,不准缺席! 朱副秘书长大惊,赶紧提醒道,方书记,明天……明天是周六啊! 方晟说我知道是周六,眼看着润泽与兄弟市区差距越来越大,经济指标全面落后,身为领导干部双休日坐得住吗?对了,顺便发个通知,从本周起润泽党政机关全体周六上班,直到综合排名回到全省第二再考虑双休问题! 朱副秘书长多说了一句导致全市党政机关从此以后少休息一天,懊恼不已,只能连声答应,不敢再说半个字。 接到通知,整个润泽官场度过一个无眠之夜! 常委们虽然前期猜到方晟有可能打冷不防,催促主管各条线加快进度,但10000万不是小数目,既要结合实际又要分析有深度,在他们看来起码得十天半个月吧? 没料到短短几天就忙着开会了! 赶紧通知各条线、各部门加班加点汇总材料,务必在天亮前形成报告,10000字打印出来几十页纸,常委们从头看到尾连带消化吸收起码两个小时。 回过神来,常委们又恼怒方晟居然不在常委会通气就擅自决定周六正常上班,这么大的事儿,难道就是领导一句话吗? 可再往深处想,方晟还真的可以决定周六上班。因为他把发展大旗扛在前面,觉得经济落后了,落后就得挨打! 再说,没有规章制度限定周六上班必须经常委会讨论,那么市委书记当然就有拍板的权利了。 这就是一把手绝对权力之所在。 凡制度里没约定的灰色地带,无形之间就属于市委书记的领地。 当晚有神通广大的联系到鄞峡那边的公务员,问是不是方晟去了之后周六正常上班,对方诧异地说什么,你们仅仅周六正常上班,还能休息一天?他在鄞峡可是正常无休外加招商引资任务的! 一句话把润泽官场中人的心说得拔凉拔凉的。 不少下午刚把公司注销掉或变更法人的公务员后悔不迭,早知如此索性辞职不干专门去做生意! 方晟倒心情舒畅地与鱼小婷大战一场,还教了个新动作,弄得她满脸羞红骨酥筋软,周六早上方晟都起床了还继续酣睡。 抚摸着她滑腻冰凉的**,方晟无不感叹地想:早就猜到有朝一日身边只剩鱼小婷,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第1061章踏石留印 周六上午九点整,方晟主持召开入主润泽之后第二次常委会,也是小范围常委扩大会。 刚坐下,方晟就直入正题:“不好意思,周六还把各位请过来开会,但如昨晚我委托朱秘书长发的通知,以后周六包括我们常委在内都得辛苦些。没办法,形势迫人,我坐不住啊,相信各位也坐不住吧?临海的情况我不太熟悉,在双江,全省排名掉名次是要对市委领导班子问责的,到时不是是否双休的问题,而是位子能否保得住的问题!” 统战部长贺铮还有一年退二线,资格老敢于讲话,更反感方晟不打招呼擅自决定全体周六上班,扬起鼻孔说: “还好我们临海没那样,工作嘛只要尽心尽力,没必要拿鞭子在后面赶。” 方晟恍若未闻,道:“钟组部找我谈话,以及到临海申委组织部报到时谈话,两级领导都对我在润泽的任务提出明确要求,那就是让润泽动起来,改变消极被动的局面,甩开临州,赶上轩城,让润泽恢复大半世纪前应有的光辉和荣耀!这个目标难不难,很难,因为事实来看润泽已被临州反超,被轩城甩落一大截;所以我们,在座各位要知耻而后勇,拿出干劲迎难而上,把失去的夺过来!” 常委们均想类似言论不知听过多少遍,哪回能实现?均低头假装看分析报告,一言不发。 方晟接着说:“上周到基层转了一圈,普遍反映目前市里存在三多,即会议多、培训多、活动多,我知道这里面存在实际情况,一方面会议费等经费不用白不用,今年少花了明年就少拨;另一方面培训活动相当于福利,相当于带薪休假,单位个人都受益,何乐而不为?关于这一点,我的想法是八个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要把润泽发展起来,首先得从公务员队伍抓起,想享受、安逸的别当公务员,想留在公务员体制里的,必须给我拿出十二分精神出来!” 好嘛,三斧头开始砸过来了,第一斧头是取消周六休息,第二、第三斧头呢?参会人员相互使眼色。 “关于严格控制会议、培训和各类活动,具体办法由市正府拿,我不过多干预,只想强调一点,”方晟扫了一眼正府班子成员,“今后市里所有会议、培训、活动一律在周日进行,安排不下就到周六,原则上不准放在工作日,特殊情况需要向我请示!”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个个呆若木鸡。 不能不说方晟的招数毒辣! 把大小会议活动都安排到周日,不用多说,从组织者起就知道尽量减少会议安排,压缩时间,不然自己也受累。 本来周六正常上班,只剩周日休息,如果再通知开会培训搞活动,还不得累死? 会议活动大头子在市正府,刚刚方晟又点名让正府出台办法,王智勇躲不过去了,硬着头皮说: “方书记,有时不是市里想开会,而是上头布置下来的新东西必须及时传达落实……” 方晟和颜悦色道:“碰到王市长所说的情况,可以利用晚上嘛,总之不能占用上班时间,因为上班期间大家要做很多事,接下来我会说的。” 王智勇不吭声了。 从双休到晚上,公务员到底有没有时间休息? “好,接下来请各位常委结合分析报告,谈谈对一季度各项经济指标被临州全面超越的反思,基本情况和存在问题不必说了,回头我看书面材料,重点只谈一个议题,你主管的条线准备怎么做,唔,提纲挈领,简明扼要,每人发言时间不超过二十分钟;正府那边涉及面比较广,王市长、娄市长可以放宽到四十分钟。” 做报告、谈感想到了厅级干部是基本功,不用讲话稿也可以口若悬河说两三个小时,何况有上万字的资料做佐证。 警备区欧阳政委因跨区军事训练没参加,除了方晟九位常委依次发言,到排名最末的闻子项说完正好中午12点。 方晟看了下手表,微笑道:“常委们开会经验很足啊,掐着饭点结束发言,连总结时间都不给。” 参会人员发出含混不清的笑声,暗想你不宣布散会哪个敢动? 方晟又道:“既然大家说得够多了,我也不啰嗦,只想花10分钟时间说三点。第一,从各位常委的分析和建议来看,大家对润泽与临州的差距有清醒认识,很好,有了共识才能谈举措,认识不到位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第二,优秀的思路和明确的方向,还靠不折不扣的执行力,干革命不是耍嘴皮子,要实实在在扎马步、吐气换气再出拳,必须抓铁有痕踏石留印;第三我不会急于求成,大家也不要急于求成,全面发展润泽是一桩任重道远、持之以恒的事业,利在长远,急功好利是不行的……” 列举了几个想跨越式发展却适得其反的例子后,方晟道, “各条线、各部门要以常委们的分析报告为蓝本,挑选其中一项作为上半年盆景工程来抓;有能力的多搞几个也行,总之市委市正府要行动起来,要看到决心和效果,七月份组织部门要进行考察考评,组织不力、实施不当、贯彻不到位的领导干部一票否决!” 最后,方晟提了一下整顿机关作风的问题,并未深谈,一带而过后便宣布散会。 参会人员如释重负站起身瞬间,方晟又补充道:“下午我参加正府党组会议,着重讨论研究两位市长的分析报告,全面启动润泽大发展,正府班子担子很重啊。” 副市长们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心想一个下午又泡汤了。 来到小食堂,随便选了三样菜后方晟端着餐盘走进纪委书记施盛斌的小包厢,笑呵呵道: “一个人吃饭没劲,随便聊聊。” 施盛斌笑道:“有时我干脆坐大厅,说说笑笑饭都多吃些。”虽这么说,他深知市委书记不可能真的特意过来随便聊聊,必定有要紧事。 果然,扯了几句闲话后,方晟道: “经过一周观察,我发现市委大院迟到早退、跑班现象非常严重,领导眼皮底下都敢这么干,基层部委办局和事业单位可想而知。我建议明天给大院几个门加装摄像头,纪委成立机关作风监督组进行全天候监督!” “没问题!”施盛斌巴不得借市委书记之手提高纪委的地位,道,“下午我就安排人勘探安装地点,确保明天安装到位,后天早上正式使用。” 前后两任市委书记落马,对市委三大支柱的伤害很大,特别是市纪委,被申领导斥责目光对下不对上,对市领导的监督形同虚设,甚至有姑息包庇的嫌疑。若非施盛斌动用庞大的人脉多方奔走,纪委书记职务都险些被拿掉。 此后施盛斌在常委班子里地位和声望大跌,说话没人睬,办案受到各种阻挠,没办法,市委书记位子空悬,王智勇连市长都不想干,何况代理主持工作?市纪委沦为边缘衙门。 方晟道:“我们明人不做暗事,下午以纪委名义通知市委大院各部门下周起检查迟到早退和跑班,第一次罚款200元;第二次单位领导戒勉谈话并罚款500元;第三次下岗!” “下岗?”施盛斌眼皮一跳。 “年度考核不合格就要下岗,这个是有依据的。” 好家伙,招数真狠呐! 施盛斌随即问:“那么方书记,要不要在通知里说明惩处力度?”从内心讲他不希望说明,让那些不把市纪委放眼里的家伙吃个大亏才好。 “公布于众,违者自行对照。”方晟道。 吃完饭在食堂外面正好遇到王智勇,问正府党组会议什么时候开,方晟说没有午睡习惯的话马上就开,早点结束。 王智勇其实很想睡会儿,又怕拖久了方晟不耐烦,另外吃饭时副市长们嘀咕说压缩会议时间要以身作则,其实都巴不得溜之大吉。 正府党组扩大会议——按方晟要求将发改委、经信委、商务局、财政局等经济管理部门负责人都叫了过来,加上正府秘书长、副秘书长和副处级科长们,中会议室济济一堂三十多人,比上午常委扩大会议人数还多。 还是上午的套路,除了两位常委市长,其他副市长每人10分钟、各经济部门负责人每人5分钟,探讨如何止住颓势、全面发展。 虽说没有准备,但参会人员昨晚都参与两位常委市长的万言分析报告,对各自负责的工作有全面而准确的掌握,更想在市委书记面前崭露头角,因此列举数据如数家珍,规划建设侃侃而谈,气氛反而不象上午那样沉闷拘谨。 一圈说完已经下午三点多钟,方晟先问王智勇和娄伯林有无意见,两人表示大家的发言都已在之前正府党组会和市长办公会讨论过。 “好,那我随便说几句,”方晟道,“大家都知道我来润泽前当了三年市长,所以参加正府党组会,听着路面、给排水、交通、电气、绿化等熟悉的话题倍感亲切啊……” 会议室里发出一阵笑声。 王智勇笑道:“那就请方书记经常过来指导工作。” 娄伯林心一紧,暗自埋怨这当儿你说这个干嘛?却附合道:“是啊是啊。” 第1062章十小工程 方晟道:“嗬嗬,党政分开各尽其职呀。刚才提到市政十大工程,我联想起上周考察市区建设的情况,总有个感觉,那就是四个字,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 参会人员没听明白,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方晟继而解释道:“修修补补、小打小闹、片段式开发,可不是小心翼翼怕吓着老百姓吗?市政十大工程,排名第一的是湖景快速通道向郊区延伸15公里,同志们,你们知道鄞峡去年从城市快速通道向两侧城区延伸多长?65公里,全是黑色路面!鄞峡财政收入却只有润泽的七分之一!再看名列第三的环湖慢行系统建设,拟提升改造人行道12公里、自行车道14公里、综合漫步道8公里,同志们呐,这只相当于鄞峡水库景区半年的工程量!当然了,鄞峡基础设施落后,起步较晚,我在那边当市长不遗余力搞建设其实有补课的成分,不是说把财政底子用光就好,也不是说把润泽市区变成大工地就说明进步,事情总是一分为二的,既要看到有利的一面,也要看到其弊端。” 主管城建的吉副市长立即说:“方书记,我想说明两点。一是润泽市区属于受保护的古城区,在城市规划和建设方面受到很大制约;二是为避免各地争相基建投资,省里每年对各市城市建设和交通工程有规模控制,十大工程正是建立在总规模基础上的可行性计划。” “但是,严格遵守规模能让润泽发展起来?综合排名的时候,是经济指标占分高,还是控制规模重要?”方晟反问道,“我们的领导干部要有创新意识、开拓意识,要想几十年来润泽人不敢想的,做几十年来润泽人没做过的事,这样润泽才有希望!今天在这里我要强调一点,只要对润泽发展有利的事,哪怕暂时与省相关部门的指令有冲突,经过科学论证和慎重分析后就可以做,省里怪罪下来我方晟担着!反过来讲,你不认为,没担当,怕这怕那,对不起,我要到省里要求换人,我想,就冲我一个外省干部刚到润泽,换两三个人还是可以的。” 在场都听得心中一凛,汗毛直竖。 方晟不是吹牛。 市委书记要换常委难度有点大,毕竟那么多框框条条和关系背景制约着;想换副市长那真是太容易了,如他所说一年换两个都可以。 吉副市长更是脸色铁青,尽管方晟这番话没有针对性,在他听来却是字字诛心。 方晟接着说:“吉市长提到古城区的保护问题,上周视察市区时我也注意到了,南关街一带非常精美古朴的明清建筑,庭院深深,小桥流水人家,确实很不错,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要细心呵护,不能动辄大拆大建……” 听到这里吉副市长松了口气,暗想这可是你说的,不关我事! “可反过来一想,这么漂亮的古建筑群,我们润泽为什么不设法围起来做旅游呢?瞧瞧人家,这里弄个大宅院,那里修个明清街,那些都是人工景点,现代作品,哪有润泽的原汁原味?” 主管旅游的尤副市长道:“方书记,几年前市里有过这方面规划,经过论证,过于频繁的参观对古建筑的破坏比较大,后来就搁置了。” 方晟摇摇头:“考虑问题不要那么单一片面,我说发展旅游仅仅指旅游本身吗?围一条街,两排店铺就建起来了,附近商场、超市、酒店兴旺起来了,这是全市一盘棋的问题!你说破坏,我却觉得不破不立,古宅放那儿几百年风吹雨打肯定有损耗,你不动它也得花钱修葺,把它推向市场,门票收入抵维修费绰绰有余吧?有了钱,我们能买来更先进的技术进行维护,这是一个相互推动的过程嘛。” 娄伯林及时接上,道:“回头我和尤市长组织专家组进行立项认证,按方书记的指示尽快拿规划,把旅游工作抓上去。” “我只是随便看看,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具体立项还得经过科学严谨的研究,”方晟话锋一转又说,“再说修路,我看了前三年市政十大工程,每年都是小修小补,敲敲打打,难道这些年来随着经济发展,润泽企业和老百姓对道路桥梁没有新的需求?还有居民小区,哪怕在市中心我看到的房子都是旧的,可放眼望去几乎没有在建工程,没有塔吊,这是怎么回事?” 见方晟炮火愈发猛烈,涉及领域越来越多,王智勇不得不出面道: “还是刚才的话题,老城区保护政策使得城市建设缚手缚脚,的确存在走不出、进不来的情况;近几年来市里对城建资金有个统筹,重点放在罗团开发区,那边……主要由闻常委自主立项,经常委会通过就行了,不需要经过市长办公会审查审批。” 绕了一大圈果然落到市正府管不着罗团的老大难问题上。 方晟面色不豫地摆摆手:“既然统筹,总得有个统进统出,这事儿以后慢慢梳理……我的意思是,大家思路不要被老城区局限住,刚才我说过老祖宗的东西要保护,但还有半句话,该保护的要保护,不该保护的坚决拆除!什么意思?死人不挡活人的路!” 会场所有人都听出来了,新来的市委书记要通过“大拆大建”来启动经济,促进润泽发展! 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明清老建筑保护是应该的,但整个城区都保护起来,有没有必要?我看没有!路面要拓宽,通道要打通,要盖更多的现代化小区,要竖更多的高楼大厦,一辈子钻在祖宗留的老院子里有啥出息?”方晟尖锐地说,“有人问我哪些该保护,哪些该拆,我回答你六个字,服从市政需要!我们不搞强拆,但市政需要可以强拆,大家明白我的意思?” 吉副市长已有大祸临头的感觉,强笑道:“下周就组织相关部门召开座谈会,然后着手进行项目认证……” 话一出口娄伯林就知道不妥当! 果然,方晟道:“吉市长上午参加了常委扩大会吧?座谈会、论证会等都属于会议活动,我明确要求放到周日,或者周六,或者晚上,总之不能占用工作时间。还有,一季度已经过去,二季度……马上上半年快结束了,不能循规蹈矩按流程,得特事特办!下周六上午我还来参加会议,还是今天这班人,我不做指示,就是旁听,听听各项工作进度……” 市委书记旁听市正府党组会议?真是笑话!明明就是当监工好不好?参会人员腹诽道。 方晟继续道:“现在的市政十大工程按原计划进行,从规模来看姑且称为十小工程,真正的十大工程,请各位辛苦一下利用下周紧锣密鼓拿出来,周六上午市长办公会过堂,包括刚才说的老城区拆迁改造、圈地建立明清街、打通市县之间和县县之间的交通枢钮等等,放眼望去做不完的工程嘛!拆两片地,建个居民小区,寸土寸金的市区空地不就腾出来了?对了,招商局来了没有?” 娄伯林又涌起强烈的不妥之感。 王智勇答道:“没来,局领导班子去台湾考察招商了。” 方晟的脸唰地沉下来,足足冷场了半分钟,会场里个个寒若惊蝉,心知招商局又撞枪口了。 都晓得方晟到鄞峡当市长第一件事就是撤销市招商局,全员竞聘。 只听方晟缓缓道:“去年市招商局招商实绩位居临海倒数第二,亿元以上项目居然只有区区2个,与润泽经济大市的地位严重不符!现在好了,跑到台湾招商,如果满载而归,正府要有奖励;空手而归呢,恐怕领导班子要集体引咎辞职,另外还要自掏腰包把公费旅游的钱补上!哪位主管招商引资?” 尤副市长冷汗都下来了,苦着脸说:“还……还是我……” 包括王智勇、娄伯林等市领导都忍俊不禁,一个“还”字道出多少惶恐和心酸。 方晟也笑了起来,然后说:“下周尤市长辛苦了,还得牵头招商局进行测算,算什么?按去年轩城招商额进行倒轧,测算一下分解到市直部委办局各多少,当然要分权重,财政、税务、发改委等跟经济打交道、跟企业往来多的占大头,今年先按单位来完成,领导班子是责任人,完不成……试试看!效果不显著的话,明年分解到个人,人家轩城家大业大尚且注重招商引资,我们凭什么远远落后?” “分解任务……恐怕得由市里统一出面,招商局无权监督和指挥市直部委办局的。”尤副市长道。 方晟环顾四周,笑道:“今天在座这些人不都代表市里吗?敢不成要我这个市委书记给你签字画押?”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尤副市长连声道。 宣布散会后,方晟示意王智勇留下,等其他人都出去后,温和地说: “事先没打招呼就决定参加正府党组会,智勇不会怪我吧?” 木已成舟还能说什么? 王智勇道:“一天会开下来,大家都领略到方书记的魄力,以及一心一意把润泽搞上去的决心。确实,这些年来润泽人太安逸、太不思进取,气候宜人,环境舒适,正通人和,以至于都忘了什么叫奋斗。润泽需要您这样锐意革新的领导干部,更需要您果断率真领导风格。我在这里承诺,作为市长保证全力配合和支持你的工作!” 第1063章远客来访 市政十大工程被方晟蔑视为“十小工程”后,周日开始整个市委大院连同外面的部委办局象炸开了锅,忙着重新规划设计符合市委书记要求的十大工程。 偏偏节骨眼上市纪委出来捣乱,周一早上九点整刚过,立即命令关闭所有的门,把三四十位迟到者挡在外面,其中包括个别领导干部。 保安们态度强硬,说接到市委书记命令,凡迟到者交纳200元现金后,由单位领导领进去;不交罚款不进去的,按旷工处理! 眼睛一瞟,岗亭里有纪委工作人员扛着摄像机,将站在门外的都拍了进去;打电话联系同事,说市纪委正挨个单位查点人数呢。 跟保安没法理论,人家也是听命行事,最终迟到者没办法,都捏着鼻子交了200块钱。涉及到的单位领导们更恼火,众目睽睽下带着迟到者穿过大院,丢尽了脸。 各单位因此各自制订更加严厉的考核条款,严惩迟到早退和中途跑班者。 第二周方晟没有下基层,挨个找各县区书记谈话,也包括高配的润松区区委书记段勤和罗团开发区管委会主任闻子项。 对于罗团独立于市正府管理自行其事问题,闻子项满肚子委屈。 罗团经济开发区从立项伊始就独立于润泽市而存在,从京都到临海省下达经济指标和财政费用等都是单独列项,即在润泽下面还有一行罗团。 就意味着罗团与普通地级市搞的经济开发区不同,而是省管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必须由市委常委兼任。 另一方面作为全市一盘棋战略,市正府在统筹规划时又必须把罗团考虑在内,这就造成罗团两头吃的表象。 事实上呢?根据闻子项反映,凡是涉及到罗团的工程、项目、活动等等,不管市直机关还是县区联办,一律是罗团出大头;上缴的税费也是罗团贡献最大;至于牵扯的人力物力更不用提,罗团也是有苦说不出。 “罗团的城市规划、经济战略、企业落户、文化科技等等都是我不辞劳苦在外面奔波来的,市里根本没帮忙,”闻子项道,“我这个市委常委说穿了就是全职管委会主任,参加常委会享有投票权而已。” 方晟笑笑道:“集中精力做好一件事也很重要,罗团其实是润泽的样板,后面我要号召各县区向罗团学习取经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闻子项笑得合不拢嘴,故作谦虚道:“哪里哪里,罗团的发展离不开市委市正府正确领导,方书记,有空请到罗团视察,多提宝贵意见;方书记抓经济是行家里手,红河就是在您任期内实现跨越式发展的。” 好家伙,转眼就回敬一顶高帽。 一连串谈话结束,组织部长咸翡见缝插针进来,双手递过名单,说: “方书记,这批市直单位领导班子成员的任免问题确实不能再拖了,这周起围绕您周六两个会的指示精神,各单位都行动起来,可面临退二线的不愿出劲,好几个单位都面临人手的困境……” 方晟瞟了两眼,搁到案头道:“先放这儿,等我有时间看一下。” 不是拒绝的拒绝。 连续两次暂时搁置,看样子方晟近期不打算讨论人事任免问题,咸翡无计可施只得悻悻离开。 原计划周三到罗团看看,孰料接到省正府办通知,中午就过去参加下午的接待活动,还要参加晚宴。 方晟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特意把朱副秘书长叫来询问,临海省正府通常什么情况下让市委书记参加接待工作?朱副秘书长也表示费解,说省正府一般只联系市长这条线,很少惊动市委书记。 上个月朝明市第一小学食堂被曝光卫生不合格、消毒不到位甚至让孩子们吃隔夜残菜等现象,引起全国舆论抨击。面对一边倒责难声,詹印焦头烂额疲于奔命,爱妮娅也连带着承受巨大压力,根本没心情出访临海。 徐璃更不可能贸贸然出访,她脸皮薄,仕途过程中与临海省高层没有交集,不可能随便跑来让外界说闲话。 陈皎倒有可能,但不可能事先不打招呼就来。 一路乱猜到了省正府才知道,到访的居然是双江申委常委、常务副申长冉汉增! 不管怎么说,方晟心里还是涌起一股暖流。 自打调到临海,冉汉增算是第一个来看望自己,并有鼓劲站台的意味! 按对口接待原则,临海省正府领导班子包括申长古华、常务副申长史东宏等悉数上阵,另外申委秘书长开封代表申委出面。 当着申委高层,冉汉增与方晟亲切握手,介绍说小方是我老朋友,也是我在双江最信任、最得力的市长,没有之一。 听了这话,申领导们都有些发呆。 众所周知方晟是京都传统家族背景,大换届前以他为首的传统家族新生代子弟与最高层闹得颇不愉快,当时执掌大局者正是傅首长。 作为傅首长的嫡亲侄子,沿海派新生代子弟,冉汉增应该与方晟格格不入才对,为何反而如此亲近,方晟刚到任十多天就跑过来助威? 不过官场就这个特点,肚里再奇怪绝对不会放到脸上,何况傅首长和冉汉增都在临海工作过,基础扎实,临海申委高层要倚仗傅首长余荫的仍不少,态度方面更加热情。 走完官方接待流程——双方在会议室相对而坐,冉汉增表示代表双江省正府前来学习临海先进的管理经验等等;古华代表临海申委省正府表示热烈欢迎,史东宏做了一些情况介绍,然后双方都表示今后加强互信命令,增加两省跨区域交流合作。 之后一行人到市区参观高等院校建设,临海大学是全国知名985和学术研究基地,冉汉增此行就打着申报国家级研究基地的招牌。 走马观花看了两个小时,期间冉汉增私下与方晟交谈,透露了他调离双江到临海任职的内幕。 直到最后关头,钟组部调整方案上方晟仍是白山省国资委主任。之后宣传舆论工具和《大深峡》发挥巨大能量,使得钟组部在方晟任用问题上进退两难。 这时傅首长亲自出马——并非于云复听说的透过傅办,而是直接打电话给岳首长,指出人才难得,千万不可埋没,并说了长长一番言正义辞的话。岳首长深为触动,当即会同钟组部长拿出新方案…… “噢,原来是岳首长点名让我来润泽。”方晟恍然道。 冉汉增摇头笑道:“还不是,这当中又有波折。岳首长和钟组部的想法是就近安置,到白山哪个市任市委书记;不料到了那边,”他指指头顶,“想了好一会儿拿铅笔划掉白山,然后说考虑一下临海,那边是锻炼年轻干部的地方。钟组部哪知道临海的情况?赶紧打电话了解,一问才知润泽市委书记位子空缺大半年了,遂推举你到润泽,之后,”他又指指头顶,“没再说什么。” 方晟连忙问:“我想请教冉申长,不放白山,却放到千里之外临海的润泽,到底出于什么考虑?” “那还用问,就是彻底斩断你在双江积攒的人脉,看看到底什么水平?”冉汉增瞅瞅四周,压低声音道,“提醒你一句,不要动用赵尧尧在英国的财力,一举一动上面都盯着,靠她支持就算把工作抓上去了也不算你的本事!” 方晟还真想过赵尧尧曲线援助,经此一说如同泼了盆冷水,恼道:“润泽全是一帮二世祖,个个家里有矿,鞭子都抽不动!” “想想詹印眼下的处境,知足吧!”冉汉增哈哈大笑道。 从临海大学回来途中,冉汉增特意叫方晟坐到身边,低声说了一件事: 大换届前,傅首长把儿子傅晓洛从国外叫回来,安排到军部下面的某研究所从事科研工作,本想在相对封闭的军队系统,又搞技术研发,确保稳定和安全。 不料傅晓洛长期在国外学习生活,猛地到了军工研究所很不适应,处处觉得别扭,居然异想天开提出挑出体制外自己办商业性质的研究所,承接军工研究所外包业务,或者与军队在某些领域开展合作…… 又是一个白研!方晟头皮发麻,暗想不会打听到老子在香港的研究所,想插一脚吧? 冉汉增叹道:“到底老头子的面子大,晓洛居然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打着老头子的旗号办妥了一系列手续,象模象样地把商业研究所开张了!然而紧接着晓洛遇到个很现实的问题……” “垫资。”方晟叹道。 “咦,你挺内行啊。”冉汉增惊异地说。 方晟弄不清对方是存心试探还是真不知道,镇静地说:“没研发成功的项目,部队从哪儿列支费用?肯定要商业研究所先垫资了。” “说对了!本来正府采购项目都要垫资的,何况军工项目。但军工研究不同于普通采购项目,本身带有极大的风险性,你想想,要是军工研究所轻易能弄出来的东西何必外包?肯定哪个环节遇到难题,对于新成立、完全没有技术积累的商业研究所来说,能不能解决都是问题,说穿了承接项目就是赌博!” “豪赌。”方晟惜言如金。 第1064章企业债券 “晓洛傻了眼,不得不找老头子想办法,最好向银行借笔十年、二十年的长期贷款,老头子这才知道晓洛早就从部队研究所辞职,背着自己干了这么大的事儿,大发雷霆,把儿子赶出家门,声明从此断绝关系!” 方晟失笑道:“看不出首长脾气这么大。” “对自家儿子嘛无须藏着掖着,有火直发,”冉汉增道,“晓洛到底在国外混久了,精通融资之道,又打着老头子旗号过关斩将,竟然获得发行企业债券的资格,允许面向社会发行总金额为五千万,期限十年的长期债券!” “有点风险意识的都不敢买吧?它不是做军工项目,而是军工研发。” “证监会也清楚晓洛的生意不靠谱,特意做了三方面限制,一是购买者必须是企业,不准卖给个人;二是债券持有者要经实名验证,在证监会备案;三是持有者最大限额不准超过总金额的百分之十,即单户购买不准超过五百万。” 至此方晟已经完全猜到冉汉增的意思,却装糊涂道:“证监会旨在分散风险,防止企业负担太重。” 冉汉增又哈哈大笑,拍着方晟肩头说:“厉害啊厉害!直说了吧,晓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到两位买家,没辙了找到我这个做哥的,指望靠常务副申长给企业施压。现在呐不比往昔,这种事儿说小是卖人情,往重里说叫利益输送,帽子扣下来很吓人。五百万也不是小数目,哪怕央企一下子亏这么大窟窿都得层层上报,捅出来咋办?想来想去,还得请你帮忙!” 话都挑明了,方晟不便再装。傅首长刚刚帮自己那么大忙,他儿子的事岂能袖手旁观? 别看傅首长又是发火,又是要跟儿子断绝关系,那是向外界表明态度,提前做好风险切割。 万一五千万债券到期无力偿还,那可是天掉下来的大事!可傅首长已断绝父子关系了,不可能提供便利,可以置身于度外。 然而父子连心,傅晓洛在外面一举一动,做父亲的怎会不掌握?没准傅晓洛申请发行债券一刻起就做好方晟买单的准备。 方晟故作沉吟,道:“晓洛的事等于自家兄弟的事,帮忙是应该的,关键是渠道一定要隐蔽,发行方在京都,若实名验证企业都来自双江,冉申长还是脱不了干系。” “多动动脑子,总之拜托了。” 冉汉增懒得跟他探讨操作细节,笼而统之道,之后便不再提这个话碴儿。 当晚酒宴非常热闹。 一方面冉汉增在临海工作过,与申领导们都熟,彼此了解对方酒量;另一方面冉汉增免不了拉着方晟一一敬酒,请领导们“多关心小方的成长”。 方晟那点三脚猫水平哪经得起官场没完没了的酒官司,几轮下来酩酊大醉,由酒店服务员搀到房间休息。 迷迷糊糊中听有申领导笑道小方别的都行,就是酒量不行;又有申领导说幸亏有不行的,要不然我们老脸往哪儿搁…… 接下来还有申领导不知说了些什么,方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房间扑倒在床上,喃喃道:“水……水……” 混沌中过了很长时间,突然一双稳定而有力的手扶他起来喂了点开水,然后帮他脱掉衣服,把睡姿调整得更舒服。 “小……小婷……”方晟含混不清地嘀咕道,转瞬睡得更沉。 清晨醒来,第一眼看到鱼小婷如老僧入定般盘膝坐在对面沙发上,双目微闭,右手插在怀里,不消说八成握着手枪。 方晟不禁失笑道:“你可真够警觉的,不会有杀手大老远跑到临海吧?” “未必,”鱼小婷简洁应道,转而道,“喝断片是很危险的,你会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对厅级干部来说,存在致命影响!” 方晟想挣扎起身,刚抬起一半脑子一阵昏眩,只得重新躺下,叹道:“我非酗酒之徒,昨晚真是没办法,整个酒桌上都是我的上级领导。我敬领导,我干掉领导随意;领导敬酒,领导随意我干掉,你说这酒怎么喝?” “那就不喝呗。”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总有不得不喝的酒。” “拿生命去拚,我觉得不值得。” “你也有玩命的时候,”方晟呻吟着摸摸脑袋,“给我倒杯水,再躺会儿去警备区拜访万首长。” 鱼小婷皱皱鼻子:“先冲个澡吧,浑身酒气见人家将军成何体统。” “好,好……” 说来也巧,来到警备区首长部时万首长一身戎装准备去京都参加军部扩大会议,听说是方晟特意耽搁几分钟,站在草坪边聊了几句。万首长粗壮身材,皮肤黝黑,参加过对越作战,是经历过枪林弹雨的将军。 “放心,申委那边宣部长跟我无话不谈,有啥情况一个电话,”万首长道,“今天有事不多陪,以后有空细谈。” “谢谢万首长!” 方晟微笑道。 万首长提到的宣部长即申委宣传部长宣宗秋,土生土长的临海干部,在厅级位置徘徊11年后,傅首长提携了一把,因而对傅家感恩戴德。昨天冉汉增跟宣宗秋通过电话,连声抱歉说正在基层视察来不及赶回来,其实都知道是避嫌,毕竟省正府组织的活动,申委那边参与领导太多不妥当。 方晟也没打算通过冉汉增拉近与宣宗秋的关系,过于拐弯抹角,双方都没法建立起足够信任,在省厅两个层次是不可弥补的硬伤。不想有万首长做中介,那就更好了。 出了警备区大门,方晟发短信给申委副书记兼轩城市委书记铁逵,把于云复扛在前头,说岳父要自己登门拜访铁书记,顺便请铁书记指点一二。 隔了将近四十分钟,铁逵才回了条短信,说得挺客气,请方晟转达对老首长的问候;并说拜访就不必了,这几天活动较多,日程不确定;以后机会多多,再细谈不迟。 方晟没觉得失望。 铁逵老家不在临海,之前在南方、西南转了三个省,典型的外地干部,在省城没有房子,一直住在申委常委宿舍楼,不让方晟过去拜访是防止被外界看到了说闲话。 关键是心意到了就行,自己大老远来到省城参加活动,铁逵焉有不知之理?既然来了不拜访就是失礼。 回润泽途中,方晟分别打给芮芸、牧雨秋和周挺,请他们从不同省份、不同渠道以正式注册企业向傅晓洛购买企业债券。 “他手里大概还有四千多万,都包了。”方晟命令道。 牧雨秋、周挺回应都正常,唯有芮芸声音低如蚊吟,气若游丝的样子。方晟不觉有些担心,连声问芮芸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很不舒服? 芮芸轻轻笑了笑,说没什么,一小时前我……我刚生了个小宝贝…… 方晟顿时愧疚不已! 芮芸本来在原山养胎,因为收购深水码头被差使到香港,卢画家不得不也跟随前往。这也罢了,前阵子为职务调整满腹心事,竟忘了关心芮芸有没有生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方晟一迭声说,我真是太粗心了,我道歉,我道歉,不多说了,你赶紧休息,以后再聊! 芮芸又轻轻一笑,说方书记您这么说我就很知足了…… 通完电话,方晟懊恼地叹了口气,又猛拍大腿,说糟糕,忘了问是男孩女孩,唉,又犯了个错误! 鱼小婷饶有兴致看着他,说你跟万首长说话时思路清晰反应灵敏,怎么碰到芮小姐就颠三倒四呢? 方晟警觉地说喂,别乱想,孩子是卢画家的,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没说有关系啊,你做贼心虚干嘛? 我没…… 说到这里方晟哑然失笑,觉得刚才是有点反常。可到底什么原因呢?好像没原因! 由始至终,他对芮芸的欣赏仅限于她在商界的敏锐和机智,以及娴熟高超的财务技巧,从未往男女关系方面想过。 在内心深处,大概还有一个若有若无的禁区:同宿舍四个女孩,他先后与周小容、赵尧尧发生感情纠葛,无论如何不能再招惹麻烦! 幸好——在他看来没有逾越与芮芸的关系,而蔡幸幸,那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婆娘,太可恶了,周小容有大半就毁在她手上,最好永远别在自己视线里出现。 明天帮我跑趟香港,备份厚礼到医院看望她和孩子,表示一下心意。方晟说。 鱼小婷没吱声,目光专注看着前方。 良久,她轻叹一口气道:“提到香港,忍不住想起上次发生的枪战,想起了叶韵……” 方晟摆摆手,惨然道:“别说了,我心里不好受……任务是我指派给她的……” “不,我建议的,本来没她的事儿!”鱼小婷难受地说,“我怕一个人到香港搞不掂,特意要她过去协助。” “站在樊伟白翎角度,为国家安全彻底调查也是对的,整件事没人有错,错就错在,我们与叶韵之间不该建立起那么深厚的情谊。” 沉默半晌,鱼小婷问:“她还能恢复?” 方晟正待回答,手机响了,是严华杰打来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动,说刚接到工作调整通知! 方晟精神大振,赶紧问:“去哪儿,干什么?” 第1065章邻里私怨 严华杰笑道:“朝明,公安厅长!” 虽说从双江公安厅长到朝明公安厅长是平级调动,但官场中人都清楚含金量大不相同。 “很好!”方晟大笑,“等了这些日子终于修成正果,等安定下来过去帮你祝贺!” “方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呀,这事儿,会不会有什么门道?” 方晟这才说:“去年朝明公安厅栽赃房晓真盗卖古玩,整个班子被爱妮娅掀了个底朝天,除她提拔的常务副厅长得以留任其他全部分流,在讨论人事时她坚决不同意厅长人选从朝明公安系统产生,公安部和钟组部提了几位她又不满意,一直悬在那儿……” “原来申长对厅长任命有这么大影响力啊?”严华杰惊叹道。 “那倒不是,主要是爱妮娅已在朝明树立了强势地位,还有前任公安厅长就栽在她手里,所以京都那边也很慎重,唯恐派的人选再度翻船,事先必须做好沟通。” “然后方哥就推荐了我?” “次序错了,”方晟纠正道,“应该说从掀公安厅领导班子起就想让你过去,但这话不能明说是不是?爱妮娅只说要从外省交流干部,公安部拿的推荐名单里却没有你,就一直僵持着,直到上个月她才透了点底,说双江的严华杰不错,嘿嘿嘿……” 严华杰喜道:“就猜到有方哥在幕后助攻,不然朝明这种好地方哪轮到我!” “到朝明好好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方晟透了点底,“主管公安的副申长祁以桥年纪不小了,等他退二线,爱妮娅想努力一把让你再提半级,副申长兼公安厅长,当然难度很大,以后大家共同努力吧。” “感谢!方哥对我们真是……”严华杰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刚说完,爱妮娅也打来电话,内容大抵相同,就是让严华杰尽快融入新环境,把公安工作抓上手,特别要注意祁以桥,防止那家伙下绊子、耍阴谋。 方晟问朝明市第一小学食堂事件处理得怎样,负面影响有多大,詹印会不会背处分? 爱妮娅烦恼地叹了口气——坚强如她者很少叹气,说这几天所有时间都花在这件事上,没完没了的现场会、协调会、督查会、汇报会,还得应付京都相关权力部门调查组,以及纷涌而来的记者,包括不怀好意的外国记者。 至于詹印,恐怕要加个更字。 自他接手朝明市市长以来,经济方面丝毫没有亮点,城市规划和建设平铺直叙,重大工程和民生工程推动乏力,去年各项经济指标有下滑态势,引起申委高层强烈不满。 沿海派所在的几个省份都有这样的特色,那就是斗而不破,发展第一。说到底斗也是为了贯彻自己的施政理念,根本目的在于发展地方经济,经济事务抓不上去,大家脸上都无光。 事实上近十多年来朝明能够出那么多沿海派高官,在全国保持强大的影响力,就因为经济繁荣,老百姓富庶,正府手里有钱,如果丧失这个最基础的优势,后果可想而知。 今年以来申委高层已在讨论“詹印到底行不行”的问题,不行就换人!偏偏这节骨眼上曝出朝明市第一小学食堂事件,真是雪上加霜。 爱妮娅说詹印的去留问题取决于此次危机处理能力,顺利把事态压下来算满分,群体事件越闹越闹到不可收拾的程度,需要警方强力介入就是零分,这也是严华杰上任后面对的第一桩麻烦事……不说了,开会去。 放下手机,方晟长长叹了口气。 鱼小婷说混官场真没劲,成天烦恼丛生,还不如做做小生意,成天晃膀子到处闲逛呢。 方晟亲昵地捏了下她俏丽光滑的脸蛋,说舒适安定的社会环境就靠有责任心的领导干部来营造,我们多烦恼一点,老百姓就少烦恼一点;反之我们也成天晃膀子,那就轮到老百姓遭殃了。 说话间进了城,鱼小婷问直接回市委大院?方晟说把车停商场地下场,到市中心转转。 下车后两人不复亲密无间状态,而是方晟在前,鱼小婷落后半个身位亦步亦趋跟着,目光警觉地扫射四周。 来到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珑黄坊,曲曲折折的巷子一眼看不到头,两侧都是古色古香、原汁原味的明清建筑,屋子背后则是清澈见底的河流,偶尔从上游飘来小划船,悠闲而写意。 “这里可以借助河流隔离一块区域作为旅游景点,能吃能玩能逛。”鱼小婷说。 “我的立足点不仅仅搞观光街……” 方晟刚说了半句,突然听到珑黄坊边上小院子里爆出吵闹撕打声,紧接着四五个人连拉带扯从院里纠缠到街上,顿时秩序大乱。 “去看看。”方晟皱眉道。 两人钻进看热闹的人群里,鱼小婷利用巧劲将方晟推到前面,看着依旧厮打成一团的场面,耳边听着知情人谈论,很快弄清原委: 珑黄坊1号小院是李家祖产,从明朝中期至今几百年了,家谱、族籍等均有据可查,唯一断档是在几十年前的文革。当时区革委会将珑黄坊1号院和2号院中间的围墙拆掉,合起来作为办公地点。1号院李家、2号院夏家都被赶了出去,直到文革结束后隔了四五年,拨乱反正和落实政策时才得以搬回原处。 矛盾因此产生。 双方都想按原先分界线重砌围墙,可分界线在哪里,事隔多年谁说得清? 结果围墙是砌了推,推了砌,再推再砌,再砌再推,为一米多的距离双方打了几十年,围墙都没砌成。 转折点在今年。 夏家儿子夏正淳有了大出息,警官院校毕业后在外省闯荡了二十多年终于荣归故里,任市公安局副局长! 没多久,夏家突然报案家里失窃,丢失两块金砖和一幅祖传明代字画! 按时价评估属于重大失窃案,警方随即介入调查,而李家自然是重点怀疑对象。 没费多大劲,警方在李家书房夹层里搜到金砖和明代字画,当场逮捕了具有重大作案嫌疑的李家孙子李沃。 李家条件并不太好,每天老俩口从大清早起就到附近停车场协助收费,李家儿子儿媳都在企业上班,李沃大学毕业后还没找到工作,闷在家里复习准备考研。 而夏家夏正淳等早就搬出去了,2号院只剩老俩口,也是闲不住的人,从早上起参加各种锻炼,中午就在外面随便凑合,下午喝茶打牌玩得不亦乐乎,天黑以后才回家。 综上所述,1号院2号院只有李沃一个人,理所当然有作案嫌疑。 李家一万个不服气,四处奔走伸冤,谁知李沃在局子里居然认了罪,让李家全家尤如五雷轰顶。 眼看案子已移交法院快要审判了,李家焦急万分。 今天正好是夏老爷子的生日,亲戚们都过来祝贺,李家便冲过去理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 “冤案,天大的冤案!”李老爷子站在院门口大声嘶吼道,“姓李的不要脸,身为公安局长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用下三滥的伎俩冤枉好人,不要脸呐,不要脸!把公安局的脸都丢尽了!” “让开让开!” 几个孔武有力的警察突然出现,粗鲁地拨开人群,方晟没留神也被重重搡了一下。 为首警察冷着脸喝道:“这几个……他,他,还有她抓起来,挑衅滋事、打架斗殴、散布谣言,带回去调查!” 碰到警察有什么好说的,李家几个人束手就擒,只有李老爷子嚷道: “一个人打不起来,为什么不抓他们?” 为首警察道:“你冲到人家屋里,叫做擅闯民宅;你先动的手,不抓你抓谁?” 李老爷子还是大叫大嚷,警察索性将他铐了起来! 眼看李家几个人要被塞进警车,方晟使了个眼色,鱼小婷冲上前喝道: “站住!” 为首警察冷冷打量她,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这位女士,这可是妨碍公务的行为!” 鱼小婷掏出证件一晃:“京都反恐中心!” 为首警察目光很锐利,瞬间看清证件名称、照片等关键信息,语气仍很强硬: “民事纠纷跟反恐没关系吧?” “民事纠纷应该双方都参与调解,你把其中一方铐起来了,还叫什么纠纷?已经给事件定性了!”鱼小婷态度更强硬。 为首警察目光闪动:“那个……请到院里说话……” “就在这儿,当着大家的面说!” 为首警察咬了咬牙:“不管你什么来头,反恐工作请跟市局联系,别阻碍我们执法!” “你这叫执法吗?简直就是枉法!” “注意你的措词!” 为首警察边说边暗暗一挥手,几个警察围了上前。 鱼小婷无所谓笑道:“怎么,也要把我抓起来协助调查?” 好久没打架了,她真的闲得慌,渴望一场硬碰硬的较量。 方晟看出她企图激怒对方的用意,心中一紧:市委书记的司机在大街上与警察对打,传出去成何体统? 赶紧大步走出人群,威严地说:“都住手!” 为首警察自信尽占优势,斜着眼问:“你又是谁?也是反恐中心的?” 话音未落,一个魁梧的身影从2号院冲出来,连滚带爬差点摔到方晟身上,谦卑而惶恐地叫道: “方书记……方书记!” 此人正是夏家儿子、润泽市公安局副局长夏正淳! 第1066章人情之网 方晟来润泽不过十多天,还没有在重大活动和会议上露过面,普通老百姓、基层警察自然都不认识,但身为公安局副局长,如果连市委书记都认不出就失职了。 何况市委书记现身处理纠纷,若警察搞不清状况把事态闹大了更麻烦,权衡利弊,夏正淳不得不冒险冲出来。 听说对方居然是新来的市委书记,警察们汗出浆出,动作麻利地为李家几口解除束缚,为首警察耷拉着脑袋道: “方书记,我们……处理这桩纠纷太……太粗枝大意,没,没认真调查就就,就贸然下结论……” 方晟晒笑道:“你们是太细心了吧……”懒得跟这班小警察多啰嗦,挥挥手说,“我希望纠纷能得到公正合理的解决,回头你……” 夏正淳满脸堆笑道:“公安局夏正淳。” “嗯,书面向市委办说明处理情况。” 方晟说完拔脚就走,鱼小婷狠狠瞪了警察们一眼,暗想这回便宜你们了,少受一顿皮肉之苦! 车子还没到市委大院,陈皎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没等方晟说话就笑道: “大水冲了龙王庙,刚做点坏事就被市委书记当场活捉,正淳的命好苦啊,哈哈哈……” “正淳?”方晟故意装糊涂。 “夏正淳,几分钟前你在珑黄街遇到的那个,”陈皎道,“唉,我的大学校友……” “你哪来这么多校友,前面是娄伯林,现在又冒出夏正淳。” “咳咳,娄伯林嘛老实说有点勉强,相差好几届呢;夏正淳可是正宗同届校友,专业不同罢了。” “这么说他从外省调回来也是你帮的忙?” 陈皎也不隐瞒,道:“市局一把手快到二线了,看看能不能顶上去,再不济弄个常务总可以吧?毕竟在外省也有四五年副处经历了。” 方晟叹道:“陈兄,目前为止我跟他只有今天一面之缘,实话实说,感觉此人格局有点小。有首诗说得好,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陈皎续道,“明白方老弟的意思,不过呢夏李两家之争有着沉重的历史渊源,到如今争的不是墙,而是气。” “不蒸馒头争口气,我理解,”方晟道,“可他是党员领导干部,跟普通群众较什么劲?夏家失窃明摆着是栽赃,左右街坊有谁看不出来,非横着把人家打入大牢还要法办,这样的领导干部与封建社会豪门强吏有何区别?” “我已批评过了,他会处理好邻里纠纷,”陈皎带着笑意道,“方老弟,撞枪口只能怪他官运差,这事儿就看我的面子,到此为止不再追究,怎么样?” 话说到这个地步,方晟也没办法,只得应道:“谁让你是大哥呢,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通完电话方晟又深深叹了口气,神情萧瑟。 “怎么了?”鱼小婷问。 “双江攒下的家底,还有赵尧尧的资本都不能用;想打开局面,却被从前的人脉捆住手脚,唉!栽赃陷害,鱼肉百姓,性质是很严重的,他陈皎真不知道么?” “正因为意识到事态严重才赶紧请陈皎打招呼,公安局长罗织罪名陷害他人,属于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吧?” 方晟阴沉着脸没吱声,快下车时感慨道:“现在,我身边只有小婷了,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鱼小婷毫无情调地说:“切,老生常谈。” “唉……” 真是铁石心肠的鱼小婷! 周四,狼狈不堪的市招商局领导班子从台湾回来,顾不上回家直奔市长办公室,哭丧着脸诚恳承认错误——要说错误也蛮窝囊的,明明得到市正府批准的常规活动。班子成员均表示此行所有费用由个人分摊,决不用一分钱公款。 王智勇说我说问你们一句话,到底有没有拉到资金,有没有签订合作意向书? 言下之意哪怕看不到钱,有合作意向书也能拿到方晟面前撑个脸面。 局长快哭出来了,说本来就是跟的旅游团,全程观光,连台湾企业大门都没迈半步,哪来的意向书? 王智勇两手一摊,无奈地说市委书记已经发了话,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们! 当晚方晟召集常委们开会,傍晚因为夏正淳的事捂在肚里的火发作出来,拍着桌子说润泽差到这个程度了,居然有领导干部打着招商名义公款旅游,一玩就是十二天,党性跑哪儿去了?正治觉悟被狗吃了?他们不是喜欢玩吗,从今天起放假,在家里继续玩! 常委们心知肚明方晟是在借题发挥,虽不清楚什么事,但肯定有事。新任市委书记上台,正常都要拿个把人、一两个单位开刀立威,很不幸,招商局这帮倒霉家伙撞枪口了,没办法。 市委秘书长车丛翻到前面的会议记录,煞有介事道:“按方书记上次在市正府党组扩大会上的意见,没有招商实绩,市招商局参与这次赴台招商的领导全部引咎辞职,另外旅游费用自付。” “停职反省,作出深刻检讨。” 娄伯林不露声色补充道,实质是做个缓冲,防止常委会顺着方晟的意思追加惩处。停职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到时再提请组织部另行安排。 方晟没吭声,咸翡趁机顶了上去: “方书记对我市招商引资工作非常重视,接下来招商局工作很吃重,我看是不是打破论资排辈陋习,采取一定措施进行局领导班子遴选?” 闻子项道:“可以呀,比如说面向全市公务员公开招聘。” 话音未落常委们暗骂两个马屁精太猴急,明明是方晟在鄞峡的套路嘛,含蓄一点好不好? 果然方晟微微颌首,道:“通过人才选拔激发公务员队伍的活力和朝气,增强岗位流动和干部交谈,正是我一直想做的。同志们,润泽的环境确实很舒适,正所谓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润泽作省会啊。可惜润泽没有成为省会,从而失去了宝贵的几十年飞速发展机会。但必须成为省会才能发展起来吗?也不尽然!事在人为嘛,人才是第一生产力,对不对?请咸部长拿个竞聘方案出来,跟正府那边协同抓好这项工作,嗯,请尤市长跟进一下。” “尤市长”三个字一说,娄伯林表情有些不自然,常委们也微露惊讶的神色。 调整、竞聘市直部门班子成员,正府领导肯定要参与,一般来说市长不会直接过问,而是由常务副市长具体与组织部门协调会商,两位都是常委也体现对等原则。 方晟越过两位市长常委直接指派尤副市长,等于将他俩架空,由组织部主导竞聘活动。 方晟接着说:“这些天来咸部长多次谈及市直部委办局人事调整问题,有的老同志要退,有的岗位要充实,空缺了一些位子,怎么办?按既定方针小范围筛选、测评、讨论研究?那样现在的润泽还是过去的润泽,按部就班,不管外面什么环境我行我素,自得其乐?对不起,我首先表态不同意!” 常委们纷纷将微妙的目光投向咸翡,咸翡则目光下垂,面无表情。 “考虑到发展的迫切性,缺的位子的确要补上,我想不妨这样,”方晟道,“招商局领导班子要补员,索性连同那些空缺岗位一起,面向全省公开招聘!” 经过刚刚层层铺垫,常委们已猜到方晟的思路,饶是如此还引起不小震动,沉寂片刻,段勤道: “加起来二十多个处级岗位,还是面向全省,恐怕得跟申委组织部通个气,征得齐部长认可吧?” 方晟不经意道:“咸部长负责履行必须的手续,领导干部异地交流、岗位公开竞聘是京都倡导多年的,也是大势所趋,申委组织部一定会赞同。润泽这边,就是要在公务员队伍中造成轰动,要让我们的人才勇于出头、争相出头,通过推动经济发展来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王智勇道:“要是位子都被外地干部抢走,对润泽干部的打击会很大呀。” “那么,润泽干部就要反思为什么争不过人家,差距到底在哪里。面向全省,不是说外来的和尚念好经,而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短时间内没有完成人才储备和积累,就采取拿来主义,国家足球队都能吸收换国籍的外援,润泽这点雅量没有吗?” 常委们陷入沉默,沉默中蕴含着微微的软抵抗。 须知咸翡手里的人事调整名单,之前经过常委们暗中较劲、博弈、协商、妥协,好不容易达成一致,却被方晟全盘否决,实在有点不甘心。 不过润泽常委们并非鄞峡本土派那样铁板一块,常委会敢于拉下脸狙击,而是各有各有小算盘,各有各的利益诉求。 面对强势的市委书记,一时半刻无人挺身反对。 “同志们都没意见?”方晟环顾众常委,微笑道,“那就一致通过吧,会后麻烦娄市长负责跟招商局外出旅游的班子成员谈话,咸部长会同尤市长尽快——周日之前拿出方案,下周一跑趟申委组织部,对了还有,”他说了一句令所有常委希望幻灭的话,“竞聘笔试和面试都外包给京都第三方考试机构,市里除了配合做好组织和维持秩序工作,不得介入!” 第1067章遴选秘书 周六例行——既然方晟每个周六都要“旁听”,市正府只好固定在周六上午召开党组扩大例会,听取各条线最新推出的大大市政工程,方晟从头到尾都不满意。 还是老毛病,格局太小放不开手脚,思维定势于敲边鼓,小打小闹。 “我需要外科手术般的伤筋动骨,你们却是和风细雨,细水长流,看来我们的思路还不统一!”方晟沉声道,“这儿加段护栏,那儿平整地面,加固河堤、修葺古建筑,都是市直部门常规工作,根本算不上重点项目、大投资工程,对,说白了就是花的钱太少,几百万、两三千万我根本没放在眼里,我要的是——”他停顿片刻,竖起三根手指,“投资额不低于三个亿,低于这个数别拿到这儿浪费时间!” 副市长们、市直部门负责人被奚落得又羞愧又恼火。 娄伯林缓颊道:“同志们也是考虑财政承受能力,不想一下子负债过多。” 方晟道:“我到鄞峡第一年就发行了五个亿地方债用于修路等基建投资,结果怎样?后面一年半时间消化掉大半!可见不要怕负债,关键在于把钱用在刀刃上。以润泽的基础和规模,我看负五十个亿债都没问题!” 娄伯林正在喝茶,闻言手一抖,茶水将笔记本溅得一塌糊涂。 王智勇皱了皱眉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作为萌生退意的市长,有能力强、责任心重的娄伯林做帮手,本该当逍遥领导,即便市委书记再强势也拿自己没办法。 然而现在发现方晟不单是强势,还准备乱来——润泽跟临海其它市区一样,都习惯于财政收支平衡,方晟屁股没坐热,两眼一抹黑就想着举债搞大基建、大投资,不是乱来么? 润泽的家底子绝对不能被方晟败光,否则任期一到他两手空空走了,债务包袱还得润泽老百姓背! 清咳一声,王智勇道:“我提个想法,供方书记和在座各位斟酌。关于城市建设和基础设施投资,润泽历来采取量入为出、小步快走的方式,表面看慢些,但财政负担不重,可以腾出资金和精力补贴更贴近老百姓的民生支出,比如说廉租房补贴、扩大低保范围、城乡医疗救助、重大疾病补助、农村黑色路面等等,都是看不出效果,却切切实实帮助弱势群体,让老百姓受益的项目。” 说话听音,娄伯林已猜到市长要提反对意见了,垫了一句:“王市长向来关心和体恤弱势群体,多年来做了很多默默无闻的工作。” “那都是份内事,”王智勇客气道,“所以我的看法是一方面不折不扣按方书记指示,搞几项足够份量的大工程,创出特色;另一方面也要控制总规模,不能一哄而上,片面追求高大新而忽视质量,搞得不伦不类难以收场。有了大工程,部分小工程可以暂时放一放,确保重点嘛,对不对?” “不折不扣”四个字虽端在前面,后面却打了折扣:方晟要求“十大”,王智勇要求“几项”;方晟说“举债投资”,王智勇说“控制总规模”,并且“小工程放一放”! 书记市长分歧明显,参会人员都傻了眼,包括娄伯林在内都不知道如何表态。 冷场了足足半分钟,娄伯林——他不说没人说,必须硬着头皮接碴: “各位回去后要立即行动起来,根据方书记指示和王市长要求迅速部署落实,尽快拿出新方案,嗯,规划要科学合理,预算要靠实,下周……下周六上午逐个项目过堂!” 至于书记指示与市长要求背道而驰,娄伯林佯装不知,难题交给副市长和市直部门负责人头疼去吧。 而且,娄伯林故意没提下周邀请方晟“指导工作”的话碴儿,暗想我们不盛情邀请,你好意思过来“旁听”吗? 刚想到这儿,方晟就微笑着接着说:“到时我来看看各位能拿出什么新点子。” 唉! 包括王智勇在内都在心里长叹一声。 周六下午,方晟领着几位副秘书长到市委大院各单位、部门转了一圈,就是看周六上班的指示有没有落实到位。 还不错,都在忙得热火朝天,因为上午十大工程又被否决掉了,必须重砌炉灶,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也有个别单位采取值班制度,每个办公室只坐一个人充门面。方晟立即让副秘书长们联系相关领导,要求一个小时内全部过来,晚上召开民主生活会,会议材料和各人表态发言明天早上报市委办! 不听命令,让你们晚上都歇不了! 紧接着方晟又让副秘书长通知市纪委,打电话到各县区机关办公室查岗,发现没人接电话的,整个领导班子明天上午到市纪委约谈。 简单一句话,市纪委周日也休息不成了!纪委书记施盛斌苦笑不已。 来到市教育局楼层,迎面有位女干部捧着文件匆匆过来,方晟一眼认出那天和女儿在菜场买鱼的,招呼她停下,笑着问哪个部门的? 女干部不明白市委书记怎会突兀问自己的情况,难道工作出了差错?局促不安地答道我叫蔡欣,职业技术与成人教育科副科长。 方晟又问,女儿在润泽大学读书吧,考研方向是哪里? 蔡欣简直惊骇了,这是近段时间家里争论不休的话题,市委书记刚来十多天怎么知道的? 当下支吾道还没确定,考虑的出发点不同,彼此有些分歧。 方晟笑道尽量尊重孩子的想法留在润泽读研吧,要相信润泽有灿烂美好的明天。 蔡欣说谢谢方书记关心。 这席谈话迅速传遍市教育局,尽管蔡月本人坚持否认与方晟有任何关系,可问题在于,市委书记怎么知道她女儿就读于润泽大学,还知道她女儿想留在润泽大学读研? 这一点蔡月也说不清,所以几乎所有人包括局领导在内都深信不疑她肯定打通了与市委书记的路子,走廊偶遇不是偶遇,两人对话也是做给外界看的! 重点是,市委书记在传递什么信息? 市教育局长坐在办公室苦思冥想良久,打电话到政工人事科,说把蔡月同志的档案送过来! 有时,一次偶遇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甚至一个家庭的命运! 周日,方晟同样没有休息,再次与委派到基层做调研的7名秘书候选人坐到一起。边看材料边听取他们分别对调研报告做的概括,中途即兴提问了一些问题,综合文字功底、语言风格、洞察力和前瞻性,以及思路的缜密性、临场应变等等,方晟心中已有了几分数。 “看得出来大家很用心,7份调研报告都避免了空洞苍白、夸夸其谈的毛病,敏锐地发现了问题都有针对性地提出了建议,思路清晰,可操作性强,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方晟呷了口茶,接着说,“通过这次调研,我觉得大家都是赢家,没有失败者。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每个人都展现了自己的实力,让我看到希望。当然到最后秘书只能从你们选拔出一位,但他并非综合实力最强、水平最高、将来走得更远的人,而是更适合当秘书,大家明白我的意思?” “没有选拔,我们这些科级干部哪有机会在方书记面前展现自己。”何超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事实也是。别说科级,就是一大把处级领导干部都没机会面对面向方晟汇报工作。官至市委书记,重点是管好、用好市领导班子和重点部门负责人,无须过问过于琐碎的事务。 方晟笑道:“能理解就好,接下来大家先回去,近期会有人接到通知,暂时没通知的也不要紧,总会有机会,比如马上面向全省的公开竞聘等等,机会永远不会遗忘有准备的人。” 结束谈话后,守在外面的朱副秘书长过来询问秘书人选,方晟说暂定经贸委的易容方吧,嗯,那个发改委的何超也很突出,不妨也调到市委办。 朱副秘书长拿着名单斟酌片刻,道易容方在经贸委有四年副科职履历,调到您身边肯定要提拔正科,挂综合科副科长;何超只有两年副科职履历,暂时不好提拔,正好财贸科有位子,就平调副科长吧,方书记觉得如何? 唔,其他几位也让组织部多关注、多培养,多给年轻同志展露才华的机会。方晟道。 朱副秘书长连连点头,说我这就向咸部长转达您的指示。 看着他离开,方晟又拿起何超撰写的调研报告,陷入沉思。 从思路把握角度讲,方晟觉得何超最契合自己的想法,也是当前最具操作性的做法,即通过大规模城市建设、基础设施投资来刺激市场,拉动经济增长! 只是何超性格过于外露,有强烈的表现欲,这样的性格不适合当秘书,实在可惜。 相比之下易容方低调平实些,虽然话不多但往往一语中的,这才是秘书应有的素质。 易容方也认同大投资方向,却比何超多了几分现实,觉得润泽从领导到老百姓都习惯于安逸守成,习惯于家有余粮心中不慌,贸然把家底子都掏出来——甚至还要举债搞建设,恐怕很难接受。 第1068章二线干部 从昨天市正府党组扩大会上王智勇的讲话来看,易容方很有预见性。 大投资首先过不了市长这一关,挑战难度可想而知。 那么如何解决呢?易容方的想法是以点带面,通过两到三个重点项目逐步改变润泽人的传统保守思想,之后分层次追加投资,最终形成全面开花的局面。 如果仅仅说到这一步,还不足以让方晟下定决心,事实上令易容方笑傲其他候选人的是接下来一段话,即如何推进重点项目。 易容方提出改组现有的市重大项目工作领导小组。目前领导小组组长是王智勇,常务副组长是娄伯林,其它副市长均为副组长,实质由市正府领导班子构成,负责社会民生事业、产业发展、城市基础设施、城市更新等,投资额在1亿以上,对全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有重大影响并纳入年度计划管理项目的立项、审批、督导等管理工作。 怎么改组?易容方提议取消常务副组长的设置,设三位副组长,分别是娄伯林、段勤和闻子项,理由是后面两位常委兼任基层领导职务,应该参与重大项目的协调会商。 当然这只是冠冕堂皇的说法,藏在背后的用意很深,易容方没明说,方晟却一眼就看了出来。 表面看王智勇还是组长,娄伯林还是副组长,但随着两位常委的加入,弱化了市正府在领导小组的地位,变成市委与市正府两票对两票。 另一方面段勤主要身份是市委副书记,无论权力结构决定了必须紧跟方晟,还是润松区区委书记,都会大力支持重大项目投资,越多越好。 说穿了重大项目工作领导小组相当于微缩版常委会,可以贯彻方晟的意志,却不用象吴郁明那样亲自披挂上阵。 领导干部就需要易容方这种会动脑筋、而且动得不露声色的秘书! 在此基础上,方晟一系列想法迅速成形,并开花结果蔓延开来。 周日傍晚,咸翡终于敲定面向全省公开竞聘的方案,薄薄六页纸却份量极重,忐忑不安地呈交给方晟审阅。 方案主要有三个要点: 一是竞聘包含市直机关9个正处级领导岗位,26个副处级班子成员岗位,11个副处待遇岗位; 二是面向全省公务员竞聘,报同级别岗位者只有年龄限制即低于45岁,低级报高级者需达到组织部门规定的提拔条件,省直机关报名者优先考虑; 三是竞聘分笔试、面试两个环节,均外包给京都知名考试机构负责,润泽市委组织部负责报名资格初审、组织考试和相关配合工作。 仔细看了两遍,方晟对其中个别语句、措词作了修改,笑道:“这段时间咸部长辛苦了,后面还会更辛苦,身体吃得消吧?” 健康状况是领导干部最重视的,绝不能让外界说闲话,咸翡道: “还挺得住,等竞聘工作完成就能松口气了。” “工作一环套一环,很紧张啊,”方晟道,“明天辛苦你跑趟申委组织部,齐部长那边我会提前打电话沟通,把好事办好是我们的原则,程序方面不能出错。” 咸翡笑道:“听说润泽把市直部门一把手岗位拿出来竞聘,省直机关有些同志都心动呢,今天下午还接了好几个电话,打听竞聘条件、考试范围等等。” “我甚至考虑采取绿色通道或直通车之类的办法,鼓励更多省直机关干部空降,他们是自带资源的,对润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免笔试直接进入面试?” 方晟长长沉吟,摇头道:“不妥当……算了,是金子总会发光,通过笔试是硬条件,宁可面试环节关照考试机构适当倾斜。” “也只能这样了。”咸翡道。 “对了,还有……” 咸翡转身要离开时,又被方晟叫住!不禁头皮一阵发麻,短短十多天咸翡已掌握了方晟的风格,最重要的事总放到最后,以不经意的语气说。 方晟见咸翡又坐下,道:“我市目前领导干部退二线的年龄是多少?” “处级56周岁,科级54周岁,厅级是省管干部,申委组织部规定58周岁。” “跟兄弟市区相比呢?” 咸翡明白他的意思,答道:“整个临海都差不多,据我了解是比朝明、碧海等省的年龄线高些,这也是临海特色,管理、待遇等方面比较宽松。” “老的不退,新的上不来啊,工作没激情没亮点,还不如早点腾位子,”方晟道,“我建议调整退二线年龄,处级55周岁,科级53周岁,先下浮一岁防止波动太大,下次常委会通过一下。” “下浮一岁也能卡掉不少位子了。”咸翡道。 “对于退二线的老同志,要创造条件发挥余热,不能吃空饷不上班却享受待遇,”方晟进一步说,“打个比方,市里经常组织各类督查、检查、调研,可以把老同志们用起来嘛;还有近期组织的卫生文明城市验收,让老同志们分头到各片区辅导监督肯定很有效果,如此等等。总之正府不养闲人,拿钱就得做事,只不过一线与二线的区别,并非一退到底,等办完离退休手续才能安心养老!” 咸翡腹诽道在你手底下混饭吃可真不容易,连退二线的都不放过,消息传开组织部首当其冲要挨骂,但明眼人肯定知道是方晟的主意。 方晟又道:“另外要发个通知,不单清理在职公务员经商问题,退二线也不准有办实体、担任企业顾问等行为,这个问题欢迎群众监督举报,一经查实严厉处理,包括降级、取消部分待遇在内都可以考虑。” 咸翡喉咙不禁发干,感觉有根无形的绳索越勒越紧,让他呼吸困难甚至窒息。 “就怕……有些老干部想不通上门闹事,平时享清福惯了,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他干笑道。 方晟道:“典型的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科级、处级退二线待遇够可以了,在润泽这样的城市过中产阶级生活没问题吧?还不满足,靠以前积累的人脉资源到处捞钱,我看老百姓才应该骂娘!在通知里补充一点,上门闹事的一律停放当月工资,什么时候思想通了提交书面检查什么时候恢复!” “还是以说服为主,组织部会做好解释工作。” 咸翡生怕方晟还有更狠的招数,到时还是组织部冲在最前面,连忙缓颊道。 愁眉苦脸从书记办公室出来,咸翡心情沉重。 形势很明了,方晟初来乍到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只能从两个方向出击,一是抓项目,一是抓人事。 项目需要认证和冗长的流程,市正府那边还有阻力,因此最快捷最有效的就是通过整顿官场树立市委书记权威。 从目前方晟几斧子来看,不外乎三方面措施:推陈出新;公开竞聘;引进人才。 很简单,又很有效,关键是方晟在润泽不存在方方面面关系,没有顾忌,加之没有私心杂念,确实能够把三板斧砍到位。 然而对咸翡来说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在组织部长这个位子,一年到头涉及调动和提拔不知要接多少电话,能打电话的都有来头,大多数来自省城,也有兄弟市区领导和本市常委、副市长们。打招呼从来不是单向,这当中既有却不过的情面,有利益交换,还有为拓展人脉资源做的努力。 咸翡办公室保险柜里有本私密笔记,上面详细写着名字,目前单位、职务、级别,什么意向以及谁打的招呼。办妥的咸翡就把这一行划掉,基本上,凡记到笔记本里的都能有满意的结果,只是有的很快到位,有的需要等待机会,还有的则通过更隐密更巧妙的方式。 通常来说,市委书记以抓市直机关、各县区一把手为主,顶多兼顾常务副职,其他班子成员的姓名都记不住,而这部分就属于组织部长的势力范围。 推荐谁,不推荐谁,如何在常委会介绍推荐人,这里面有很大的操作空间,拿捏分寸都掌握在组织部长手里。 方晟要求组织部提供秘书候选人时特意交待不要筛选,因为他做过组织部长,知道筛选也是一门学问。 同样,方晟要求把领导岗位拿出来公开竞聘也是打破潜规则,中断了之前互有默契的权力游戏。 如果一直这么搞下去,笔记本上那么多名字怎么办?想到这里,咸翡的心沉甸甸的。 周日晚上方晟回宿舍后呆到天黑,穿着便装戴着变色镜悄悄从后门出去,一路贴着昏暗的人行道绿栽行走,不多时闪进两条街外的一家四星酒店。 进去前四下张望,无人跟踪。方晟清楚这只是假象,今晚值班的大丁肯定在某个角落盯着,这也算游戏吧,被跟踪者知道有人跟踪,跟踪者知道被跟踪者知道被跟踪。 从安全通道来到二楼再乘坐电梯,到了9楼后找到9018轻轻敲门,门应声开了条缝,方晟闪身进去,随即淹没在火热的怀抱里! “红雨……” 才说了两个字嘴唇被又甜又糯的香舌堵住,他的手沿着滚烫光滑的**滑到下面,那儿已成了水帘洞,手指轻探,顿时被强大的吸力卷了进去,樊红雨用力咬着他的耳垂,急切地说: “爱我,快!” 第1069章合作商会 射出最后一颗子弹后,方晟和樊红雨紧绷的身体都松驰下来。 “我一定是疯了!”樊红雨咬着嘴唇道,“居然被你一个电话就登上飞机,辗转7个小时跑到润泽,我是不是毒瘾发作了,还是在你面前已毫无自尊?” 方晟吻了吻她,微笑道:“这叫烈火遇干柴,一触即合;又叫小别胜新婚,我敢打赌刚才你达到巅峰时颤栗幅度胜过七级地震。” “去你的!休息会儿我还要八级地震,好不容易来一趟,休想轻易把我打发掉。” “没问题的。” “咦,你彻夜不归,鱼小婷会不会怀疑?” “你只管地震。”方晟自信地说。 鱼小婷代表他去香港探望芮芸,这才是方晟千里召唤樊红雨的原因。当然了,如今也只有樊红雨接到电话毫无怨言地赶到;白翎、爱妮娅都公务缠事根本走不开;徐璃周末雷打不动回京都,连申委书记、申长都不轻易打扰她。 另一个不便言说,但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是,尽管有鱼小婷陪伴,她的冷静和拘谨,还有缺乏互动使得方晟并不能获得与樊红雨欢爱时的畅快淋漓,以及奔放似草原肆意驰骋的快意。 在方晟内心深处还有两个女人也能承受并包容他凶猛强硬的冲击,一是安如玉,柔媚到骨子的狐狸精每每把他迷得忘乎所以;还有一位他不知道是谁,那是酒后模糊意识下发生的,只感觉双方都非常爽。 他隐隐觉得范晓灵很可能是另一个安如玉,光听她在电话里挑逗就忍不住起反应,但她毕竟已为人妇,于情于理都不能逾越那条底线。 提到范晓灵,方晟是有点头疼。 两年前把范晓灵从省正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位置空降到郜云,一方面是解决副厅问题,当时为确保提拔徐璃,于道明断然撤掉对范晓灵的提名,被她理解成突然与韩青结婚的缘故;另一方面重点为方晟打头站,摸清郜云领导班子内幕,等方晟过去当市委书记时自然接手。 之后郜云那边赏识她的能力,硬把她从市委秘书长转岗为常务副市长,范晓灵叫苦不迭,就指望方晟早点到郜云解除其困苦。 不料方晟腾空一跃来到千里之外的润泽,范晓灵真是欲哭无泪,这十多天里打了七八次电话,不依不饶讨要说法。 说法何其难啊。 于道明已经试探过,郜云主要领导都认为范晓灵能力强、有魄力,非但不肯放人,还建议申委把范晓灵作为下届市长的候补人选。 “干一任常务就转正也蛮好的,回什么省城啊,”于道明觉得这个途径也不错,“你想想韩青都应付不了常务,兜了一大圈干回老本行,可见范晓灵真有两把刷子,值得培养嘛。” 然而范晓灵哪里肯依?她就想摆脱事务缠身的政务工作,做些压力不大、相对清闲的管理工作。 再考虑,再考虑,我慢慢说服二叔。方晟敷衍道。 范晓灵警告说时间有限啊,老实告诉你,因为长期分居我跟老韩的感情已出现严重问题,本来就是二婚,他仕途一再受挫打击蛮大,在需要安慰的时候我却不能在他身边…… 听她说得郑重,而且确是实情,方晟不由愣了愣,说如果这样的话真得想想办法,主动创造机会在一块儿,你手边忙,请老韩多去郜云,想必他也能理解,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夫妻一场是缘分,我自己的事搞得乱七八糟,但由衷希望身边每位朋友都幸福如意,真的,我说的绝对是真心话。 范晓灵说非常高兴你把我归纳到朋友行列,但对我来说是不够的,还要加一个字,女朋友!相比你身边那么多女人,我觉得够资格加入进去,而且好几次险些加入,不是吗?你总说机会,其实是担心那个该死的魔咒,对不对? 方晟叹道不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珍惜和老韩的婚姻吧,他是好人,比我好得多。 未必…… 范晓灵拖了个长长的尾音,没再继续这个危险话题。 两具**缠在一处聊工作,聊家庭,聊京都,说着说着身体又热了起来,第二轮鏖战继续开打! 战至酣处樊红雨一时兴起,翻身上马反客为主,身体大幅度摇摆激荡,方晟躺在下面双手紧握她双乳,仿佛在驾驭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 “噢——” 陡地她脚背绷得笔直,紧紧贴在他身上,身体深处涌起一浪接一浪颤栗,汹涌而来的巨大快意使她难以自抑,只得用力咬住他肩头以避免发出声音。 就在剧烈的疼痛中,方晟终于失控,力量与激情喷薄而出! 唉,真是痛并快乐着。 第二天清晨,樊红雨离开前又战了一轮,方才收拾慵懒却满足的身躯踏上归途。 方晟虽然象平时一样准时来到办公室,却吩咐易容方拦住前来请示汇报工作的人流,泡了杯浓茶一口气喝掉大半,半躺在沙发上歇了好一会儿,哀叹道日薄西山了,老子的巅峰状态一去不复返了! 足足歇息了近一个小时,好容易缓过劲来,先打电话与申委组织部长齐蔚冰联系,简要汇报拟拿出几十个副处以上岗位面向全省公开竞聘的思路。齐慰冰虽觉得突兀,却明白这是方晟惯用的套路,符合京都倡议和钟组部精神,于公于理都没有反对的必要,或许还能成为临海组织系统工作的亮点,当即“欣然同意”,并主动提出派工作组到润泽参与协调,建立上下联动的协作机制。方晟对齐蔚冰的关心支持表示感谢,表示今后要加强联系和汇报,在申委组织部领导下打造一支能征善战、能打硬仗的干部队伍。 之后回复威严庄重的神态把人放来进来请示汇报工作,重新融入紧张明快的节奏之中。 周一下午,分管招商引资和旅游的尤副市长主动前来汇报工作,说十大工程那边照常论证规划,他打算先行一步,着手开发上次方晟提到的旅游观光街项目,因为前几年就有过详细方案,实施起来相对容易。 尤副市长介绍了两套预案,方晟见他压根不提之前自己看到的珑黄坊,不觉奇怪,暗想难道正府那边已经知道自己介入夏正淳与李家纠纷,故意避嫌? 遂打断道:“珑黄坊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人文环境,以及古建筑保护、繁荣程度都胜过你说的两片区域,而且珑黄坊南北两侧各有一条河,正好当作天然围墙可以节省一大笔费用,为何没考虑在内?” 尤副市长道:“方书记好眼力!确实,珑黄坊在旅游资源、经济价值和建设成本都是最佳选择,然而早在第一次规划认证起就将它排除在外,此后历次领导、历次考察研究都不提珑黄坊。” “什么原因?” “因为润泽合作商会的存在,”见方晟不明白,尤副市长道,“润泽合作商会在珑黄坊中段有个大院子即常驻机构,如果圈起来作为旅游观光街,一方面车辆、不准出入;另一方面为最大限度发展和繁荣,整条街道里的单位、住户都要劝离,全部用于商业开发。” “说服商会迁离就是了,很困难吗?”方晟还是不明白。 尤副市长叹道:“在南方省份,商会的势力和影响……可以说方书记难以想象,这么说吧,明清两朝县老爷到一个地方上任,第一桩事就是拜访当地商会;到了民国,国民党官老爷们也不敢得罪商会;即便建国之后商会在地方的影响依然存在,目前人大、政协不少副职本身就是商会的人,还有南方经商之风盛行,没有商会支持寸步难行,方书记,这就是南方省份特有的正治生态啊。” 方晟听得似懂非懂,奇道:“它能强横到影响市委市正府决策?” “商会特别是商会高层大都是当地有影响的老总、老板、董事长,甚至上市公司董事长,惹他们不高兴后果很严重的。举个例子,润泽市一中地处市中心繁华路段,每天上学放学车子大量堵塞,严重影响交通,鉴于此市正府打算把学校迁到市区近郊,既解决交通问题又能对原校区进行商业开发……” “很好的想法。” “是很好,市委常委会通过后对社会一公布便炸了锅,很多人以情怀和文化传承为由反对,其中商会态度最强硬,因为商会很多人都毕业于润泽一中,官司一直打到省里,最终方案还是流产,现在市中心照样每天早上堵晚上堵,老百姓天天骂娘,可就是没人想过为什么。” 方晟略有所悟:“商会的力量不仅体现在对当地经济命脉的控制,还有上层正治影响。” 尤副市长点点头道:“从县到市再到省,商会势力盘枝错节相互渗透,具有相当的凝聚力和爆发力。” “唔……” 方晟陷入沉思,冷不丁问:“尤市长也是商会成员?” “不,不,我不是,不过,”尤副市长尴尬地说,“我表弟、姨兄等等都开公司,所以每年商会举办年会,我也不得不去捧场……” “我想,不得不捧场的市领导很多吧?”方晟微笑问道。 第1070章坚持对杠 尤副市长更加尴尬,干咳数声含糊道:“却不过面子啊,当然绝大多数情况下商会还是发挥正面的、积极的作用,每年慈善、募捐、赞助、扶贫等等,商会都占大头,正常保持在两三个亿呢。” “如果仅仅是钱的因素,我宁可不要。”方晟道。 尤副市长无言以对,隔了会儿道:“关于旅游观光街的两套方案请方书记斟酌一下,确定下来后我再提交市长办公会……” 他自动过滤掉珑黄街的选项。 “等等,”方晟想了想,道,“我还是倾向于珑黄街!” “啊!”尤副市长头皮发麻,心想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死心?在内地,最怕听到的就是“历史因素”四个字,往往意味着再多努力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看出他的心思,方晟道:“作为市委书记,我可以向现实妥协,避开商会这个暗礁,按你提供的两套方案肯定也能把旅游观光街建设起来,吸引大量游客。可是尤市长,一个城市只能倾尽全力发展一条旅游观光街,一旦确立轻易不可能改变,我们凭什么不把润泽最靓丽的一面呈现给游客?我们都知道润泽缺乏旅游资源,将来,旅游观光街很可能就是润泽的一张名片,想想看,要是从立项伊始就留下遗憾,那多可惜!” 尤副市长为难地咂咂嘴:“可得罪商会,今后很多工作的开展会很困难,我知道方书记特别重视抓经济,更离不开商会大力支持。” “也就是说如果商会不支持,润泽经济就搞不上去了?”方晟沉下脸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指的是广大人民群众,不是指商会!想拿这个要挟市委市正府就是打错了算盘,也高估了自己!” “呃……”尤副市长还是觉得方晟不了解商会在南方的特殊地位。 “这样吧,麻烦尤市长明天跑趟商会,转达我对改造珑黄街的意见,希望得到商会支持,只要肯配合搬迁工作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市委市正府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尤副市长一脸无奈地勉强答应。 当晚爱妮娅打来电话,告知了朝明市第一小学食堂事件的后续进展: 至上周六,舆论热点终于转移到别处,喘息过来的京都调查组立即会同朝明申委、市委两级进行秋后算账,启动问责机制逐级予以追究。 按说作为市长,詹印难辞其咎,起码要落个领导责任。不料今天上午詹印捧出厚厚一叠证明材料,包括: 1、事发前半个月,他在市长办公会上专门强调中小学校“进口与出口”问题,指出教育部门要联合市场监督加强对学校食堂的卫生、检疫、物价等方面管理,确保祖国花朵吃上营养餐、卫生餐、健康餐。 主管教育的林副市长仅仅口头答应下来,会后没有贯彻落实詹印的要求。 2、事发前十天,詹印视察朝阳市技工学校时指出,后勤部门要狠抓食堂管理,逐步推行食堂摊位竞标制和评分制;市场监督局不定期组织明查暗访,对偷工减料、以次充好、食品品质不过关的坚决一刀切,确保学生健康成长。 市教育局、市市场监督局等领导陪同视察,认真做了记录,但对詹印所要求的事项一个都没组织实施。 3、事发前三天,詹印在转发京都教委关于加强中小学校后勤保障供应若干意见的文件时,批示林副市长、教育局、市场监督局等相关部门要高度重视,及时组织实施,不折不扣把教委提出的意见落实到位。 林副市长在批示后面签道:转教育局等部门阅处;教育局等部门继续转发到下属单位,此事又无下文。 综上所述,詹印认为自己尽到市长的管理职责,该提醒的、该布置的、该要求的都做到位,不存在领导责任。 “申委打算怎么处理?”方晟问。 爱妮娅道:“本来老窦都准备把詹印推出去当替罪羊,这样一来所有理由都站不住脚,只能让老窦的心腹爱将林副市长背锅,谁让他不及时承办市长交待的工作呢?” “市长交待一万桩工作都得做不成?总有个轻重缓急嘛。” “你说中了,但林副市长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爱妮娅道,“我看过朝明市长办公会记录,詹印可真厉害的,每次开会凡是有风险点的区域都不厌其烦说一遍,比如食品安全、质量安全、生产安全这三大安全逢会必讲,每次都要求相关部门进行检查,督促整改。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发生安全事故都扯不到他,反正他刚刚强调过!方晟,他的确是你的劲敌!” 方晟叹道:“这个嘛大家平时都这么干,所以会议时间越拖越长,不过詹印做到极致而已,也难怪,群狼环伺,还有你这头母老虎虎视眈眈……” “胡说!我很温柔的好不好,”爱妮娅啐道,“还有件事,我建议华云航空公司将蔡幸幸调离朝明省……” “啊,为什么?”方晟吃惊地问。 “还问为什么!”爱妮娅恨恨道,“房晓真那桩案子就是她惹的祸,差点收不了场!还有,周小容在东山定居下来了,有蔡幸幸迟早再出乱子,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怀疑蔡幸幸监视咱俩的行踪!” 方晟何等精明,一听便联想到上次的事,道:“就是咱俩约定到三相机场会合,结果被沈直华派人盯梢?” “我一直在想,除了fbi到底是谁如此密切监视我的行踪,这可是件大事儿,关系到非常严重的后果……” “我倒忘了。”方晟讪讪道。 “你从京都直飞临海那天,我故意订了张票也到轩城机场,时间点与你基本吻合,然后我真的坐了两个多小时抵达临海……” “老天!” 方晟觉得爱妮娅做事的确细致得令人毛骨悚然,一旦发现疑点必定追查到底,眼里揉不得砂子。 “我选择的时间点比你早半个小时,抵达后故意在轩城机场转悠;我安排的警卫则提前一个航班抵达,通过观察确信有人跟踪!之后我立即乘机返航,警卫继续尾随,最终发现跟踪者居然是……” “是什么?”方晟问。 “省经侦总队的人!” “詹家势力居然扎根到临海公安厅,太令人不安了,回头得查查!” “在飞机上我反复推想整个过程有可能引发的信息泄露,并没觉得哪儿不对,直到飞机降落前听到空姐提示才突然明白过来,两次我都坐的是华云航空!” 方晟默想片刻,道:“要我说这事儿你办得有点急,应该稳住蔡幸幸,找个适当机会下套把她跟詹印一网打尽!” “你最擅长的套路,对吧?可我不能在身边埋这么个危险的雷,况且以詹印之思虑周详,想让他轻易跳入陷阱很难。” “唉,本来就怀疑我离间她跟于舒友的夫妻感情,你这么一下子不更加坐实了吗?” 爱妮娅冷冷一笑:“盯梢、泄露申部级领导行程可是重罪,我已经放了她一马!怀疑就怀疑,离间就离间,反正她一时半刻甭想回国!” 方晟惊道:“怎么,把她调出国了?!” “华云副总裁是我清华的校友,她说既然我这么讨厌蔡幸幸,索性踢到南美,暂定巴西分公司总经理,比朝明分公司高了半级,算作提拔哟。” “什么提拔,将近两万公里,把她坑苦了!” “可我分明感觉到你在笑。” 方晟终于哈哈大笑,道:“我巴不得她去非洲才好呢!” “任命决定本周下发,友情提示,”爱妮娅悠悠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蔡幸幸没准能打听到是我做的手脚,届时势必万钧怒火暴泄而下,做好准备。” “找我干部嘛?我又不认识什么副总裁!” 这席话让方晟心情好了许多,想到蔡幸幸即将“含泪”踏上飞往里约热内卢的航班,不禁开心地哼了起来: “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等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方晟与赵尧尧视频通话,劈头就说:“我想调用二十个亿,两个月能搞定? 赵尧尧知道方晟本身积累的资金沉淀在鄞峡房地产,一时半刻抽不出来;若非润泽这边遇到困难、打不开局面,决不会轻易开口。 她沉吟良久,道:“要想绝对绝对安全,两个月不够,我估计起码得三个月,甚至更长时间。” “不可以通过芮芸、牧雨秋、周挺等以前任何一条线。” “临海那边商会的外贸结算额很大,或许可以混水摸钱进一部分……” “尧尧,这回我的主要对手就是商会!” 长时间沉默,赵尧尧苦苦思索很久才说:“那就通过跨国集团吧,要走很长时间;当然香港那边能处理一小部分,现在内地外汇管制相当紧,出不去进不来现象相当严重,很不利于大资金出入。” “安全第一,慢点没关系,进来多少用多少。” “咦,以前你从来没这样把资金来源信息看得这么重,为什么?” 第1071章逆向思维 方晟如实讲述了冉汉增的警告,然后说:“上周我是打算恪守他的告诫,绝不动用你那边资金,后来想想不对!你把我调到人地两疏的润泽,情况又这么差,却捆住我的手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眼睁睁坐以待毙?我凭什么不能借助自身优势打开局面?只要我把润泽发展起来了,老百姓因此得到实惠,你说我外挂又如何?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对不对?” 赵尧尧表示认同,说:“拿自己的钱用于国内经济建设,应该是理直气壮的事儿,打压和限制简直岂有此理!我觉得还是老办法,要在润泽找个壳,借壳坐大坐强并加以利用。” “这方面我有合适人选……” “还记得我离开香港那夜对你说的话?我说或许有一天,当你需要强力支持譬如控制某个城市的财政,影响国家股市波动等等;我还说美国国会何以百年如一日支持以色列,并非所谓公道和正义价值标准,根本原因在于犹太人大把政治献金左右了他们的立场!每当总统竞选华尔街行情必有异动,当金融寡头们支持的候选人领先时股指上扬;反之则大幅下跌,全都是人为操控……” “当时我觉得天方夜潭,”方晟道,“经历大换届那天美国人做的一系列手脚,还有我在鄞峡祭出3000套商品房把对手一夜打到解放前,资本的力量很可怕。” “所以,强大的资本该出场了。”赵尧尧静静地说。 通完视频,方晟深思片刻后拨出一个号:“吉林,该你出场了!” 对方兴奋地说:“早就等着这一天呢,方书记,有事您吩咐……” 吉林是方晟在银山秘密培养的金融人才,当时一方面想对抗陈景荣,另一方面也是看好短期资金拆借市场,让芮芸寻觅了一批业务能力强、嗅觉灵敏、在金融领域有上升空间的金融俊杰,吉林是其中的佼佼者。 吉林只出过一次手,即他担任中天金融总经理后,明知云天金融已资不抵债还是决定收购,并开了张一千四百万的商业承兑汇票以换取对潇南德亚三千多万股权的控制权。 云天金融高层拿到汇票后仓皇出逃,却被早有准备的中天金融对汇票予以拒付! 连环打击之下使得陈景荣血本无归,灰溜溜败回京都,从此一蹶不振。 立此大功后吉林继续保持低调务实作风,根据方晟指示抢在国家对担保公司、小贷公司等金融公司政策收紧之前,将中天金融溢价脱手,专心经营在省城的财务公司。 芮芸极为欣赏吉林的才华和行事风格,去原山发展时曾想带上他,方晟不肯,说我们桌面上的明牌太多了,总得留一两张暗牌。 如今这张暗牌派上用场了! 方晟交代得很简单:“到润泽收购一家小贷公司,财务公司也可以,然后继续收购几家商贸、工程公司,组建注册总资本超过三千万的集团公司,财务总监从香港选聘。” “方书记,需要以我的真实身份吗?” 方晟大笑:“吉林,很响亮的名字,而且你的户籍在东吴,多好啊!” “明白了,方书记。”吉林恭敬地说。 周二又有两位副市长亲自前来汇报十大工程的规划情况,很明显王智勇和娄伯林不想每个周六没完没了地折腾,让副市长们一旦项目有了雏形赶紧跟方晟通气,免得辛辛苦苦准备一周,被市委书记一句话打回重来。 一对二谈话,都是市领导级别,方晟也就直来直去,说我不管规划方向、产业结构、前景效益,反正既然列为十大工程投资额就不能低于两个亿,十个项目必须超二十亿,这不叫透支财政,而是补课!以前润泽欠的课太多了,必须采取粗暴简单的方法及时补上! 两位副市长唯唯诺诺,却不敢作半点承诺。 未料方晟还有更厉害的话! 方晟说大换届后京都高层加大问责力度,去年因为房价管控不到位,双江申委一下子把绵兰市委班子都端掉了!临海暂时没有实施,我觉得润泽可以先行一步,在经济工作方面市委要对市正府问责,市长对副市长问责,层层传递压力!我想,问责首先从十大民生工程开始,今天不算,明天起十天之内再拿不出令人满意的规划,主管副市长停职检查,后续怎么处理我跟申委沟通! 两位副市长碰了一鼻子灰,赶紧回去如实向王智勇汇报——方晟知道他们肯定汇报,事实上就是放话给王智勇:别跟我打马虎眼,我要实实在在、真金白银的大投资! 市委书记十天限期惊动整个市委大院,中午到食堂吃饭的少了一半,据说都伏在案头写规划。 十天限期也让娄伯林大怒,跑到市长办公室发牢骚道太过分了,咱俩也是市委常委,他凭什么拿市委压人?再说市委书记到底有没有权力叫副市长停职检查?副市长是省管干部,得申委说了算! 王智勇叹了口气,说市正府在地方党委领导之下嘛,要真的扛起来,他以市委书记身份要求副市长停职检查,出于维护一把手权威,申委不同意也得同意。 这样不好吧智勇市长,要是他动辄拿出一把手权威来威胁我们,以后怎么开展工作? 娄伯林越说越生气,拍着手里一叠材料说这段时间为了见鬼的十大工程,多少日常工作都搁下了,从市直到县甚至镇都在绞尽脑汁想规划,口口声声提高机关效能,我看是拖润泽的后腿! 王智勇又叹气,说伯林啊人家毕竟初来乍到,面对慢节奏、低增长的润泽难免有恨铁不成钢之感,他比我们年轻,手段极端了点也可以理解……先不管总预算,帮着副市长们把这一关淌过去,等立项的时候在常委会讨论。 听出王智勇有通过常委会狙击方晟的意思,娄伯林这才松了口气,悻悻道保持集体领导很有必要啊,一言堂只会把润泽跑偏了。 同样畏惧十天限期,本想拖几天再说的尤副市长赶紧到商会转达市委书记意见,傍晚前又赶紧回市委大院向方晟汇报。 “鲍会长大多数时间在国外,接待我的是常务副会长、润泽文化传媒集团苏总,他的绝大多数生意在本地,因此负责商会日常工作,”尤副市长道,“听我介绍方书记关于开发旅游观光街的设想,苏总说商会自愿捐款用于观光街建设,认为这是功在千秋,为润泽人民造福的远景规划;但提到珑黄街,苏总的态度很明确,润泽市中心随便哪个区域都可以,捐款一分钱不少,除了珑黄街……” “如果因为出行不便,可以想办法解决。” “去之前我考虑过,就是后门变前门,专门为商会修座桥;原来的前门或彻底封闭,或改造为小门,总之不影响观光街整体环境就行了。” 方晟点点头:“这个方案可以。” 尤副市长深深喟叹:“可苏总不答应,说了三点理由,一是商会那个院子有三百多年历史,本身就是保护建筑,不能用于商业经营……” “没说动商会院子啊?” “二是院门开在哪儿、开多大,前门后门怎么开有风水方面的讲究,我提出的前门改后门、大门改小门会破坏风水;三是为了清静和保护建筑,近百年来商会苦心费诣收购了正门两侧几家店面作为缓冲,倘若把珑黄街改造成观光街,非但使得商会几代人心血毁于一旦,也是对商会的不尊重!” 方晟缓缓道:“就是说苏总代表商会坚决反对改造珑黄街?” 听出他语气不善,尤副市长道:“为表明配合方书记发展润泽旅游业,苏总主动提出商会承担旅游观光街改造的所有费用,只要把珑黄街排除在选项之外。” “如果不改变计划呢?” “我也强调了方书记的决心,苏总很不高兴,说……”尤副市长本来不想复述苏总带有挑衅性的话,但想想必须如实汇报商会的态度,这样搞不成就不是自己的责任,“苏总说别的不谈,你们市里就算立了项拿到省里也通不过,再退一万步说哪怕省里通过了,把珑黄街封起来了,也没商户入驻。这是他的原话,方书记。” 方晟并没有震怒,停顿片刻淡淡地说:“干事业总会有困难,早点撕破脸皮比藏着掖着好。尤市长,请立即着手珑黄街改造的规划和立项,及时做好申报审批工作。” “方书记,我预计省里的阻力很大。”尤副市长认真地说。 “一步步去做,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哪有做不成的事?” 方晟轻描淡写地说。 可你毕竟是新来的,为什么要硬杠本土干部都不敢惹的商会呢?尤副市长暗暗嘀咕,人家商会承诺负责其它地区旅游观光街所有费用,已经很给面子了——大概也听说方晟在双江的威名,不得已做的让步,何必非要撕破脸? 他不知道方晟的想法正好相反。 既然从省到市各级干部都怕商会,都不敢惹它,而我把它给摆平了,以后谁敢不听我的话? 这就是方晟式的逆向思维,有时看似很无厘头,却很实用。 第1072章强行开工 第三次市正府党组扩大会议,参会人员忐忑的同时都有些烦躁。一轮接一轮的推倒重来,基础性工作根本不是领导想得那么简单,资料更是堆积如山。就算形式主义吧,一个项目从考察、测算、论证到立项,该做的材料得做,该开的研讨会得开,该有的分析必须有,这样几个轮次下来,具体经办人员快被逼疯了。 “再不过关我也没办法,大不了辞职回家做小本生意。” 参会前各单位部门人员都对领导撂担子了,领导们头也大,因为市委书记还有问责压力呢。 听完几位副市长、市长助理关于十大民生工程的汇报,整个会议室寂静无声,都静气屏息准备听市委书记点评。 然而方晟却先从珑黄街改造说起:“十大工程,旅游观光街要放在首位,为什么呢?一是见效快,封闭工程快则两个月慢则三个月就能实施到位;二是工程量小,象珑黄街无非利用两侧河道进行封闭,东西两头阻断后开展宣传攻势,很简单,而且前三个月为了吸引旅游资源、扩大知名度;三是珑黄街商户和行业分布已相对成熟,改造后只须部分招商就可以对外营业……” 说到这里方晟停下来喝茶,也是借此观察大家的反应。 会场里泛起一阵波动。 尤副市长得到指示后第一时间向王智勇和娄伯林做了汇报,但市直部门负责人都是头一回听说,惊愕之色溢于言表。 王智勇干咳一声,道:“尤市长大概没向方书记汇报珑黄街的特殊情况吧?” 语气里责备之意,但包括尤副市长都知道这话是说给方晟听的,什么特殊情况?就是润泽合作商会! “老尤跟我说过,不就是商会嘛,它确实很牛,在润泽地盘上很有影响,一直受到包括市领导在内的……尊重,可是同志们,商会再牛,能主导市政工程决策吗?如果能,那就是凌驾于市委市正府头上!”说到这里方晟猛拍桌子,“那就不是商会,而是黑社会!” 这一招把所有人都拍懵了,没想到方晟居然在这种场合、这种会议以如此激烈的态度指责商会! 把商会定义为黑社会,在润泽,不,在整个临海都前所未有。 连同王智勇心里都在想,你贸然把调子定这么高,岂非把自己逼上绝路?要是收拾不了商会,看你怎么收场! 目睹各人反应,方晟森然道:“如果不了解我经历的人,可以打听一下顺坝,那里的黑势力历史不算悠久,但势力渗透到县常委会,从县长到政协主席都是他们的人,那又怎样?死的死,逃的逃,负隅顽抗的被飞机大炮炸得尸骨无存!对付黑势力,我方晟从来不手软;如果是性质更为严重的黑社会,我也会更强硬!你不听党的话,不听党指挥,那么就要对你采取**,这是没得商量的,也是有法律依据的!” “没……没这么严重,”娄伯林赶紧强笑道,“尤市长要加强沟通协调,传达市委市正府的决心,希望商会充分发挥在地方振兴经济的作用,配合方书记加大城市建设,发展旅游事业。” “商会不配合,请它滚开,不要阻碍工程进展!”方晟的话越说越重,“它指望市里不立项,又指望省里不批准,再指望商户不配合,老尤,请你转告商会那帮人,发展绿色环保的旅游事业是从京都到省里都提倡的,各级正府部门不可能不批,也没理由不批,所以,珑黄街改造工程从下周一开始正式实施!” “啊!” 尤副市长惊得差点站起身,道:“方……方书记,这这这还没立项呢,所有……所有手续还停留在纸面……” 方晟冷冷道:“边组织现场施工边完善手续,有问题吗?” 冷场片刻,王智勇见大家都露出抗拒的表情却没人敢站出来说话,只得叹道:“方书记,这可是典型的先斩后奏,逆程序办事啊,将来省里怪罪下来……” “难道市正府连一个小小的旅游观光街改造工程都不敢担当?” 方晟并没有如参会人员所想,来一句“出了问题我负责”,而是轻轻一转套到王智勇头上,接着问道, “旅游局负责同志来了没有?” 施副局长——唯一没参加台湾旅游团,在家看守而幸运逃过一劫的局领导,战战兢兢站起来道:“向方书记汇报,我暂时负责市旅游局日常工作。” “从今天下午到明晚能完成珑黄街施工方案、公示和招投标工作,保证周一上午进场施工?”方晟问。 施副局长很清楚市委书记问这句话的潜台词,能者上庸者下,你做不了那就换别人做! 眼下正值市旅游局领导班子公开招聘的关键时刻,谁上谁下还不是市委书记一句话?哪怕夜里不睡觉也要干啊! 施副局长一咬牙,道:“我尽量努力,如果明晚出不了结果,保证周一早上九点前完成!” 方晟道:“很好,很好,干工作就要有把自己逼到悬崖边的勇气!公安局的人呢?” 公安局肖局长站了起来,如陈皎所说他年纪不小了,估计退二线就这两年的事儿,因此才有让夏正淳接班的想法。 “周一上午派警察到珑黄街维持治安,保证施工队正常施工,若有人敢阻挠施工,先抓起来!” 方晟盯着肖局长,放慢语速道,“听清楚我的话么?凡阻挠施工者,一律抓捕,包括商会!” 肖局长打了个寒噤,道:“是,方书记!” “如果旅游局周一不能保证施工队如期施工,那么要对旅游局问责;如果施工队进场了受到阻挠无法施工,要么要对公安局问责,”说到这里方晟提高声音,“怎么问责?很简单,先暂停所有工作,给我慢慢写情况回报、写反省材料,然后通过公开竞聘重新上岗。有人问要是竞聘上不了岗怎么办?那就下岗呗!京都早就强调要建立领导干部能上能下的机制,领导不是铁饭碗,你行你就上,不行就下!” “这个……”王智勇斟酌再三还是准备泼泼冷水,顺便也遏制一下方晟的气势,“方书记,提高效率与按章办事之间没有矛盾,我的看法是,即便在没有立项的情况下周一就动工,恐怕也得事先跟省相关部门通下气,至少取得口头同意才能动手,否则万一将来哪个环节卡住,事情就难办了。” “沟通事宜还麻烦王市长和娄市长啊,形势迫人,容不得拖拉,”方晟根本不上当,反将任务又推给市正府,接着说,“下面再谈谈其它工程,听了各位市长的汇报,总体有个感觉,那就是各位很努力,思路也渐渐拓展了,但与我的设想仍有差距……” 又得推倒重来! 副市长和一班市直部门负责人简直欲哭无泪,相对无言。 方晟道:“经过大半个月观察、思考,也结合各种调研报告,我来说一下我的想法,供各位参考。” 从王智勇起都拿起笔准备记录。 市委书记说得客气“供参考”,实质就是指示。 “对了,王市长每天上下班在途时间大概多少?”方晟突然问。 王智勇道:“我家住在闹市区,比较堵,一般早上35分钟左右,晚上40多分钟。” “娄市长呢?” “嗯比王市长远些,每次都从外环走也差不多时间。” 方晟连续问了几位,然后目光灼灼道:“看看,正府首先要解决的民生问题不就有了吗?市区交通!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可宝贵时间经常耗在路上,市领导如此,老百姓更是如此。那么为什么不想办法解决?对了,吉市长也提到增加两条内环快速通道,我看过规划,设想固然好,但代价是封闭三条老街巷子,这是以牺牲居民利益来达到缓解交通啊,行不通的!” 吉副市长无奈地说:“市区特别是市中心真是寸土寸金,实在没法调配。” “在地面是没法调配。”方晟一字一顿道。 这话什么意思?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市委书记。 方晟道:“我想反问一句,为什么不造高架?再想问一句,为什么不修地铁?上天入地,能从根本上解决市区交通问题嘛。当然修建地铁要经京都批准,周期比较长,可以列入长远规划;但高架不是挺容易吗?吉市长说呢?”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吉副市长心里愤愤想,解释道:“代价高昂是最主要因素,四年前市里规划在最拥堵的人民路上修建高架,一测算10个亿都未必打得住,加上配套设施、绿化工程、亮化工程、环保工程等,财政无力承受,所以就……” 提到财政,娄伯林只得站出来道:“市里的主导意见是主要精力用过扶持弱势群体,切实解决最基本的保障和温饱问题。” 正是上周王智勇关于城市建设“小步快走”发言的翻版,显然娄伯林和吉副市长都暗示问题出在王智勇身上。 是他不准在城建上搞大投入。 王智勇没有说话,坦然而镇静。 在城建问题上他无愧于心:倘若坚持大工程大投入以试图从中分杯羹,那是他的人品素质不行;如今宁可放弃捞钱机会也要确保弱势群体受益,无论市委书记怎么想都怪罪不到他头上。 第1073章职之所责 接力棒又交回到方晟手里。 在众人注视下,方晟沉稳地说:“保障民生关注弱势群体是对的,我双手赞成,今后还要继续加强这方面工作,投入只能增多不能减少,要让最基层、生活最艰难的老百姓体验到党无微不至的关怀,这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但我们要保持两条腿走路,既要关心弱势群体、困难群众,也不能忽视范围更广的普通民众,温饱问题要解决,交通问题也要解决,两手都要硬!有同志说方书记你说得不对,蛋糕就这么大,切给他我就少了。我说同志们呐,一定要辩证地、灵活地看问题,目光不能局限,思路不能短浅,还说切蛋糕,大家一齐动手把蛋糕做得更大一点不就行了吗?事物总是运动的、发展变化的,没有一成不变的,对不对?” 娄伯林笑道:“方书记肯定是文科生,学到辩证唯物主义精髓。” 大家都附合地笑,唯有王智勇面沉似水。 方晟道:“又有人说方书记是在开空头支票,蛋糕岂是想大就大?现在就不够分咋办?我说世上只有润泽一家蛋糕店吗,不够分可以找邻居借,找朋友借,等蛋糕做大了再还嘛。我到鄞峡第一年发行了5个亿地方债,按经济体量相对于润泽40-50个亿吧?当时干部群众都很担心,怕正府破产,怕我们市领导到街头要饭。事实呢?我离任时已还掉大半,这就是蛋糕效应,一借一还,城市交通改善了,城市建设上去了,地方经济发展了,所以在这里提醒大家一句,世上最有钱的老板永远在负债经营。” “没有外债内债是润泽的传统,还是建议在此基础上寻求发展。”王智勇不紧不慢顶了一句。 官至正厅,其实象鄞峡本土派那个明目张胆捞取好处、垄断地方经济的情况并不太多,市领导主要矛盾还是经济理念,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坚持,斗争的目的在于抢夺话语权,按自己的思路来治理。 随着刚才方晟三言两语拍板决定上马珑黄街工程,到现在提出城市高架,王智勇恼怒地发现方晟完全没把自己这个市长放在眼里,居然事先不打招呼、未经常委会讨论就擅自在这等严肃场合提出个人意见,若开此先例,以后便会成为常态! 故而王智勇决定硬顶,哪怕翻脸也不怕! 他却不知方晟也有苦衷。因为从之前情况看,王智勇在城建方面保守态度很坚决,私下根本没法商量,才不得不把分歧捧到台面。 本来参会人员已被方晟说得微微动了心思,听王智勇这么一搅和,气氛又冷了下来。 随着项目逐渐浮出水面,市委书记和市长截然不同的理念愈发暴露出来。 听市委书记的,县官不如现管,项目执行权还在市长手里;听市长的,人事权是官场最核心权力,惹得市委书记不高兴,拿市长没辙,撤掉几个部门负责人不在话下。 方晟笑了笑,主动退了一步:“优良传统还是要继承,正如古色古香的珑黄街,我们就得尽快把项目搞上去,向全省、向全国推介润泽明清建筑,把润泽传统特色和文化传承打出去!” “尤市长担子很重啊。”娄伯林转移视线笑道。 尤副市长咧咧嘴只有苦笑,暗骂道书记市长斗嘴,把我拉出来示众,真他娘的不公平! 本以为这个话题以方晟退缩而告一段落,谁知他还有话说。 “传统的东西要发扬光大,也要搞现代化的东西。我们不能光吃老本,以后子孙向我们伸手怎么办?所以高架必须得建,怎么建,财政没那么多钱咋办?”方晟轻松地说,“实际上啊,任何问题演变成钱的问题就好办了,钱根本不是问题嘛!财政没钱不要紧,可以借;噢,不能负债……那就搞募捐,市领导人均10万,老百姓有多少捐多少,我就不信以润泽民间的财力捐不出一座高架!” 王智勇等一干市领导都懵了! 捐资建高架,亏他想得出,还市领导人均10万,这不是明摆着逼车打马吗? 方晟等众人低声嘀咕了一阵,接着说:“吉市长说过人民路高架需要10个亿,可以,拿10个亿把地面车流量削减一半,提升和提高市民效率和生活质量,这笔账划得来!只是人民路是南北朝向的,解决了南北交通堵塞,东西方向怎么办?所以我的设想是两条高架同时动工,彻底解决市区交通问题!” “两条高架至少需要25个亿,把娄市长卖了也凑不齐,”王智勇脸沉得要挤出水来,“方书记,这事儿恐怕得拿到常委会议一下。” 王智勇是不想拿常委会压方晟的,无奈被方晟一逼再逼,已无力招架,只能祭出压箱招数。这是柄双刃剑,镇压方晟的同时也会被外界指责为本土派打压外来干部。 所以走到这一步,王智勇可以说是黔驴技穷。令他着急的是,实权在握且主要承担正府绝大多数工作的娄伯林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始终避而不战,不与方晟正面交锋。 果然娄伯林又笑,插科打诨道:“别说25亿,我这长相25块钱都没人要。” 众人都发出一阵阵假笑,以稀释过于紧张的气氛。 方晟也笑了笑,道:“重大工程肯定要拿到常委会议一下的,还是那句老话,时间不等人,该做的要打提前量,边申报边实施嘛。润泽财政从来都是精打细算过日子,可能不习惯大手大脚,可这不叫大手大脚,而是补课——以前人家都做的事你没做,现在必须补上,但一下子都补可能吃点劲,所以思想上有个认识的过程,这也不打紧,边上马边认识,等项目结束了,大家也就想通了。” 王智勇寸土不让,道:“也要经过合理规划和科学论证,不能图快而忽略应有的程序。” “王市长提的要求很重要,重大工程必须以安全为前提,”方晟一言蔽之,之后顺着自己的思路道,“润泽市层面修建高架,各县区干什么?以十字架为中心修建快速通道进行联网,那么等高架建成,整个市县区便形成一张快速交通网,有效缩短大家耗在路上的时间;天上有了,地底下规划和申报不能落后,关于修建地铁的申报,最晚下个月要报到省里,京都那边手续我负责跑,原则上与两条高架对应,南北和东西方向各一条,即一号线、二号线;要花大力气拓宽河道,尤其贯穿市区的几道河流都要搞,河道两侧违章建筑、垃圾处理厂、小化工厂小印染厂小造纸厂坚持关停,美丽润泽要从河道整治做起!整治完河道干什么?建一条旅游观光线,叫做船游润泽,欣赏河道两边的明清建筑,当然也可以再建些亭台楼阁之类,旅游业只要发展起来了,就是当地老百姓十年、二十年乃至更长远的红利!” 他越说越快,参会人员运笔如飞都赶不上节奏,暗自都有点竖大拇指。这段时间市委书记果真没闲着,这些建议、这些点子都是之前历届领导班子想干却因为各种原因搁浅的,不料方晟一下子都端了出来。 问题是,重重阻力之下他能达到目的吗? 仿佛看穿参会人员心思,方晟道:“刚才说的这些,都要经常委会讨论上报省里,但我再强调一点,那就是边干边完善,有些事儿不是流程问题,而是以前没做到位!比如河道两侧污染企业,京都三申五令要清理要关停,为什么还在生产,这当中是否存在官商勾结、利益输送?再比如修建地铁,京都早就放开只有省会城市才建地铁的限制,临州已经通了一号线,我们润泽为何无动于衷?关于地铁,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修路问题,十字高架的规划和申报由市里搞,各县区的快速通道自己搞,市里给政策资金自筹,你想什么办法我都不反对,总之十字架通车时要保证你的地盘同时通车,不然就要问责!” 提到问责参会人员又吓一跳。 看看时间不早,方晟放缓语气,道:“大家是不是认为我急了点,步伐快了点?是的,时间不等人,形势不等人!眼下润泽如同老牛拉车不紧不慢,临州呢却是快马奔腾,转眼就冲到前面去了,再等再靠,差距将会越来越大,最终连追赶的希望都没有!有同志说追不上有啥关系,反正日子照样过。同志们呐,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因为我是外地干部,到润泽干一任、顶多两任肯定要走,润泽是死是活跟我无关,是不是?可是同志们,我们是党员领导干部!我们的身份注定了我们必须踏踏实实为人民服务,古人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也是同样的道理,既然来了,就得把工作干好,如果混日子还不如回家卖红薯!” 王智勇听得一声不吭。 娄伯林等了会儿见市长没有讲话的意思,硬着头发做总结性发言,要求参会人员及时贯彻落实方书记讲话精神,迅速组织实施,申报、具体推动两条线并行,下周五下午召开市长办公会听取汇报! 第1074章同归于尽 周日晚上,方晟坐在市委宿舍书房里潜心研究十字架规划方案,图纸、报表和资料从桌上摊到地上,笔记本摘抄的数据密密麻麻。 鱼小婷笑道瞧你这股认真劲儿,工程老板也没这么费劲。 方晟说我不掌握了解第一手情况,就会被底下人忽悠,我被忽悠不要紧,投资几十亿的工程可不能走弯路! 靠你一人之力拉润泽这个破车,再大的劲儿也不行呐。鱼小婷道。 方晟自信地说今天面向全省竞聘的笔试已经完成,等明天面试结果出来便有有一股精英充实到各岗位,到时我的压力会轻很多。 正说着话手机响了,显示姓名是“于舒友”,方晟脸色一变,暗想爱妮娅捅了马蜂窝,麻烦来了! 甫一接通,就听到于舒友紧张匆忙的声音: “老弟,出大事了!周五幸幸突然被叫到总公司谈话,任命她为巴西分公司总经理……” “提拔了,好事啊。”方晟干笑道。 “我也这么说,幸幸可不认为,觉得肯定是爱申长或者你做的手脚,故意把她打发到万里之外的南美,破坏我们的婚姻家庭……” “尧尧也在万里之外,我怪过谁?” “唉,唉,她就是不讲理的人,跟她没法说,”于舒友叹息道,“昨天在家吵了一天,逼我停薪留职跟她去巴西,不然就急!公务员停薪留职陪老婆不是笑话么?一个萝卜一个坑,等我回来位置也没了,你说是不是?” 方晟已听出于舒友的意思,道:“那是,无理取闹可不对。” “僵持到今天上午她突然不见了,打电话也不接,我怀疑……会不会直接到润泽找你……” 刚说到这儿手机显示蔡幸幸的号码呼入,方晟无奈道:“说曹操曹操到,好吧,我来应付。” 来到宿舍大门口,蔡幸幸满脸杀气站在外面,两名保安心存戒备拦在她前面。 “放她进来。”方晟道。 还好,蔡幸幸没有当场发作,阴沉着脸一直进了宿舍——鱼小婷早已躲进房间,压抑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 “老实交待到底谁干的好事,你,还是爱妮娅?!想得够缺德,把我打发到南美,回趟家需要几十个小时,真狠呐!” “我也刚刚听舒友说。” “还好意思提舒友,从他调到省正府到我调到南美,好端端家庭就毁在你手上!方晟,你是罪魁祸首!” 方晟平静地说:“你专程来吵架么?” “我承认小容和尧尧的事做得欠妥,但小容本身做事太冲动,也有尧尧主动成分,一个巴掌拍不响,凭什么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都说过那件事不必再提。” “我知道你一直耿耿于怀,而且你一直惦记着小容,这是你从没放过报复机会的原因!” 方晟慢慢坐下,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蔡幸幸坐到他对面,平复情绪道:“今天在这里,我郑重向你道歉好不好?” “我说过别提了!”提到周小容方晟就一肚子气,“有话直说,我很忙,很多工作必须要晚上带回家处理,没空兜圈子!” “好好好,倒忘了你又高升了,还没祝贺呢,了不得!”蔡幸幸明褒暗贬道,“总公司官方说法是提拔重用,我也承认从省分公司到国外分公司确实是进步了,但很遗憾,我不需要!人到中年,我更注重婚姻、家庭和赡养老人的义务。如果远赴巴西,除了职务待遇我会失去一切!” “相信舒友会处理得很好。” 蔡幸幸恨不得把牙齿咬碎了,强作镇静道:“女婿毕竟不是儿子女儿,何况现在分开来住,舒友工作又忙,总有关照不到的地方……” “不是有保姆么?” “保姆哪有家人贴心?昨天我劝舒友跟我出国,把爸妈也带过去……” 方晟失笑道:“让舒友到国外做专职保姆?要是几年后总公司又召你回国,舒友岂非无岗可上?” “方晟,方书记!你口口声声舒友,都为他考虑,可曾考虑过我的家庭,我的爸妈?” “我是舒友的好朋友,当然为他考虑。” “你的所作所为,是真为他幸福着想吗?”蔡幸幸差点发作,瞬间又按捺住情绪,道,“我不过分强调家庭困难,客观来说作为女人,孤身在外打拚毕竟不方便,总而言之,于情于理……我今天来就是恳求你帮忙……如你所说别的话都不必再提,就事论事,请看在校友的份上、看在舒友的份上帮我一把,请总公司收回任命,让我留在朝明——不行的话还调回双江,哪怕做副总都行,可以吗?” 换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八成先敷衍地答应下来,帮不帮两说。 但方晟从三滩镇跌打滚爬到现在,积累了多少经验,见识了多少场面,较量过多少对手?他深知问题没这么简单。 这会儿只要应一声,就会被蔡幸幸抓住不放:老娘调到巴西这事儿果然是你干的!不然,你没门没路凭什么答应帮忙? 说不定她怀里揣着录音笔,就等方晟松口! 停顿片刻,方晟清清楚楚说道:“航空系统我一个都不认识,也没这方面路子;按照常识,航空系统行事风格跟正府机关类似,任免决定一旦下达,想收回去难于登天,再怎么说也要维护领导权威,对吧?所以不管怎样,我的建议是先服从大局,克服一下个人困难、家庭困难,后面……我想总公司应该会有考虑,说不定派到那么远就是锻炼培养,回国能冲一下总公司副总呢。” 滴水不漏,全是空话套话,没半句有用的。 蔡幸幸深深失望,站起身道:“方晟,我大老远从朝明过来,就说这么没用的打发我?” 方晟道:“蔡总,你为什么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我俩之间有交情吗?我有把柄捏在你手里?你是舒友的爱人,尧尧的舍友,在我看来仅此而已!” “你跟爱妮娅有一腿,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你俩溜到三相幽会,又不算什么秘密!” 方晟脸沉了下来,道:“蔡幸幸,利用职务之便跟踪泄露申长行踪,是严重触犯刑法的行为,要抓起来判刑的!” “来抓我啊,你有证据么?”蔡幸幸嚣张地说,“真要抓我,京都领导也要问,你跟爱妮娅同一时间飞到三相机场干嘛!” 瞬间方晟已想通前因后果,道:“你通过航空内部系统掌握爱妮娅行程,然后泄露给詹印,詹印再通知三相那边跟踪监视!蔡幸幸,你的行为越线了!” “那又怎样,如果不答应我的要求,大不了同归于尽!反正,我不可能去巴西那个鬼地方!” 既然撕破脸也没什么好顾忌了,方晟道:“去与不去,你要跟舒友商量,他支持就行,我不便发表意见。” 说到这里蔡幸幸反而冷静下来,紧紧盯着方晟,道: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到底帮不帮忙?” “我的态度很明确。” “方晟,我说同归于尽可不是玩虚的,”蔡幸幸猛地从怀里掏出个黑不溜秋的盒子,“这是从海外弄来的烈性炸弹,别看它块头小,威力却不小,足够把这儿炸成废墟,你信不信?!”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方晟丝毫不紧张,翘起二郎腿问。 蔡幸幸狐疑看着他,威胁道:“别怀疑我的决心!来之前我就想好了,要么你答应帮忙让我留在朝明,要么我不活你也别想活,两人一起死!” 方晟怒笑:“我凭什么跟你一起死,而不是跟尧尧?你高估自己了,即便做鬼我也不想跟你有任何关联!” “很可惜,咱俩真得绑一块儿,忘了尧尧,小容,爱妮娅,还有那些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们,”蔡幸幸疯狂地大笑道,“最后一次机会,你帮还是不帮?!” 说着手指慢慢伸向盒子中间的按钮。 方晟还是笑,与此同时蓦地冷风乍起! 蔡幸幸只觉得面前人影一闪,紧接着手里一轻,再定睛看客厅里多了个精干瘦削的中年人,面无表情,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烈性炸弹呢?就这短短工夫居然不见了! 不消说,一定落到这家伙手里,转瞬藏起来了。 霎时蔡幸幸崩溃,张牙舞爪扑向方晟。方晟还是一动不动,中年人旋风般闪到中间轻轻一扭一带便将她制伏在沙发上。 “方晟,我做鬼都不放过你!决不放过你!”蔡幸幸嘶吼道。 “怎么办,方书记?”大丁问。 “让她闭嘴,送回朝明,”方晟翻出于舒友的手机号码,“跟他联系。” “好!” 大丁简洁应道,右手化拳为掌在蔡幸幸后脑轻轻一拂,她便昏了过去,然后轻巧地将她夹起来快速退出去。 至于大丁怎么送她,如何对于舒友解释,方晟根本懒得多问。 等门关上,鱼小婷从卧室飘了出来——刚才就是她通知大丁隐藏在家里的,笑道: “还别说,她要是不生气还蛮不错的,熟女风情,就是风度差了些。” 方晟啼笑皆非挥挥手,良久问:“刚才的对话都录下来吗?” “当然了。” “通知白翎设法调阅她在内部系统的查询记录,按说不超过一年后台都有备份!” 鱼小婷一愣:“你真准备下狠招?” 方晟道:“她已经疯了,要防止她乱咬。” 第1075章罕见活口 周日夜里,香港飞虎队与fbi、军情六处等情报机构精英联合采取行动,包围浅水湾一处别墅后猝然发动攻击! “砰砰砰砰——” 三层别墅前后十多个窗户同时被撞得粉碎,矫健勇猛的身影疾冲而入,直扑预定目标! 别墅佣工、园丁等人从梦中惊醒,没来得及惊呼便被捂住口鼻随即陷入昏迷;一名九岁孩子在睡梦中就被抱离移送到别墅外面的商务车里;一名别墅保镖被惊醒后刚刚跃起,迎头遭到痛击当场失去反抗。 二楼最东面主人卧室,破门瞬间里面传来枪声,冲在最前面的两人中枪倒地! “火力援助!”楼上和楼顶纷纷喝叱道。 卧室枪声更加密集,死死堵住房门方向;卧室前后窗户都是精钢所铸,一时半会儿撬不开,只能从房门强行突破。 此次行动的总指挥是fbi影子组织调查小组副组长科尔。 此时他坐在离别墅不远的指挥车里,紧张地看着屏幕上的战况,对着耳机喝道: “发催泪弹,发闪光弹,务必要抓活口!” “长官,目标反击这么猛是找死的节奏,能攻进去就不错了!” “第四组破墙,快破墙,”科尔挥舞拳头吼道,“把那些个破墙的玩意儿派上用场!” 话音未落别墅二楼东墙“轰”一声,被炸开个大洞,两名特工鬼魅般闪进去,却见两名蒙着面纱的女人伏在床边重机枪前。 “报告长官,目标不在卧室!重复,目标失踪!” 科尔僵住,吼道:“给我搜!” 然后难以置信盯着屏幕,喃喃道:“不可能……保密得这么好……”匆匆翻开别墅结构图,边拿铅笔标线路边急剧思考,猛地大喝道,“地下室,一组进攻地下室!” 还没说完耳机里已传来枪声,正是来自地下室方向。 助手道:“长官,按中东的风格地下室都有密道通到院外……” “二组、三组、六组撤出战斗,重复,撤出战斗,协助八组、九组加强别墅外围巡逻!”科尔命令道。 负责正面进攻地下室的一组破开铁门的同时,别墅北面小树林里面爬出个人影,身子才探出地面三分之一,双手和脑袋被几双铁钳般的手死死按住,还有人迅疾无比地拿毛巾塞进他嘴里,防止他咬破毒胶囊自杀。 “报告长官,抓获目标!抓获目标!” 科尔如释重负向后仰倒身体,长舒口气道:“太好了,有史以来第二个活口,第二个!” 为防止节外生枝,当晚fbi重兵押解、科尔亲自护送俘虏飞往华盛顿。一来科尔吸取上次全军覆没的教训,避免再遭遇强大的对手;二来fbi总部有世界最厉害的审讯专家和审讯设备,足以撬开俘虏的嘴;三来也要在施罗德等fbi高官面前炫耀一下战果。 fbi非常重视,经过慎重考虑特意从关塔那摩监狱调回全球顶级审讯组合——撒旦天使组:一位最顶尖的催眠师,一位最顶尖的心理师,一位最顶尖的分析师。 他们三人组合长期与以意志坚定、头脑狂热、死不改悔著称的宗教极端恐怖分子较量,磨砺和总结出一套独特而有效的审讯体系。 关塔那摩监狱囚犯们私下流传着一句话:宁愿下地狱,也不面对撒旦天使组。 因为在撒旦天使组面前,有可能被摧毁信仰,对恐怖分子来说远比失去生命更可怕。 撒旦天使组刚下飞机就收到那名俘虏的基本资料: 陈兮枳,男,36岁,中国东吴省东江市人,公开身份是香港某贸易公司合伙人,主要从事外贸转运手续等工作,未婚无子女,父母等直系亲戚都在东江。 陈兮枳有过两年半英国留学经历,后以经济硕士身份回到东江,先后在某银行做了三年客户经理,跳槽到金融公司担任财务顾问,再应聘到有正府背景的担保公司做部门负责人,之后便只身来到香港。 东吴方言与粤语属于同一个语系,陈兮枳很快融入香港生活,换了一份职业后成为贸易公司合伙人,目前这份工作已干了快四年,生意还算不错。 昨夜突袭行动前,科尔掌握的信息是别墅有7个人:佣工、园丁、保镖各1人,有位九岁孩子是园丁的孙子,除此之外陈兮枳带了2个中东打扮的女人回来过夜。 未料那2个女人压根不是提供性服务的,而是陈兮枳的同伙。既给突袭行动造成麻烦,又险些掩护他成功逃跑。 盯上陈兮枳纯属巧合。 遭受全军覆没惨败后,fbi亚洲联络部照例会同香港分部对整个事件进行复盘,孰料第一站即联合行动组包围叶韵所住的酒店就有状况——贮存录像资料的硬盘丢失,摄像头全部被毁! 香港分部知道叶韵在香港并无后援,完全是单枪匹马作战,事前没准备、事后也不可能销毁录像资料。 调查那天参与偷袭的特工,也算他们有本事,居然七拼八凑出动手前拜访叶韵那位客人的素描图,然后设法调到这条街两端的公用摄像头,确定陈兮枳的相貌和身份。 通过24小时不间断监视,fbi发现陈兮枳拜访叶韵并非偶然,在他别墅地下室三重密码保护的电脑里,有叶韵从黄海到鄞峡期间所有活动情况以及图片! 此外还有两个人的资料,不知何故被深度删除,fbi技术人员费尽心思都没能恢复,只能从碎片中大致知道情况与叶韵类似,也奉命煞费苦心接近某重要人物。 至此亚洲联络部和闻讯赶到香港的科尔断定,陈兮枳属于沉潜于海底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影子组织重要成员! 根据冷战时期被抓捕的那个柏林店主交待,象叶韵这样单飞的“燕子”是最基层成员,对组织一无所知,相互之间也没有联系,完全是单打独斗、自生自灭;再往上是区域负责人,手里掌握三到四名“燕子”,传递组织命令、给予方向性指导等等。 影子组织对区域负责人这一级控制很严,采取了非常复杂的交叉管理方式,举例来说:a负责1、2、3;b负责2、3、4;c负责3、4、5……以此类推,即每个“燕子”实际上受两名区域负责人管辖,但“燕子”们并不知道这一点,因为暗号才是唯一的联络方式。 这样做的好处是分散了风险,即便某个区域负责人被捕或出了意外,不会中断组织对“燕子”的控制。“燕子”们执行的都是长线任务,时间才是最大的敌人。 之后科尔立即下达抓捕令,并经过fbi高层特许,从亚洲范围内遴选精英中的精英参与行动。 根本不给陈兮枳倒时差,抵达华盛顿当天就开始第一次审讯。 审讯地点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陈兮枳手铐脚镣与撒旦天使组心理师、催眠师相对而坐——分析师则在旁边监视屋里,密切关注审讯经过,随时通过耳机发出指令。 奇怪的是,屋里就三把椅子,三个人,其它空荡荡的什么摆设都没有。 两名审讯员既不严肃,也不温和,语气平常地跟他交谈,询问家庭成员、工作和生活状况等等,陈兮枳避免接触他俩的眼睛,微微低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陈兮枳接受过最先进的反测谎和反催眠训练,寻常审讯手段在他身上都不适用;严刑拷问或药物逼供也不行,逼急了他会自杀,是块难啃的骨头。 在陈兮枳看来,他最大的优势是在香港、内地都没有犯罪记录,fbi没法作出任何指控。 加之中国正府、香港特区正府对公民人身安全和权利的保护力度愈发加大,陈兮枳相信只要扛过刚开始两天,自己被抓的信息一定会层层反馈到相关部门并作出强烈反应。 毕竟fbi、cai在海外随意抓人已非个案,引起各国正府的共愤。 洞悉陈兮枳的心理,即便他仿佛冻僵的石头毫无反应,审讯员也不着急,还是慢悠悠说着话,听得他昏昏欲睡。 毕竟没倒过时差,身体的疲倦感单靠意志无法强撑,陈兮枳禁不住眼皮直往下耷拉,审讯员柔和而缓慢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浸入他心灵深处…… 不对劲! 陈兮枳当即紧咬舌尖,迫使自己清醒过来。然而没多久又进入对方节奏,情不自禁要坠向深渊…… 又一次狠狠咬舌尖,刺痛感使他神明一清。 不行,这样下去熬不过24小时,必须想方法分散注意力! 这时才知道对方用心深沉,偌大的审讯室居然空荡荡没有任何可供他研究的目标,包括两名审讯员衣裤和鞋子都是无可指摘的黑色,再往上就容易接触到他俩眼睛,万万使不得。 猛然间陈兮枳目光一凝,终于寻到分散注意力的目标:右侧审讯员手里捧的保温玻璃杯! 杯里居然是又浓又黑的咖啡,这一点很少见——欧美人士通常有专门的咖啡杯,而非象亚洲人到哪儿都捧着密封杯子。 有可能考虑到审讯时间漫长的缘故吧,对审讯人员来说同样是精神和体力双重考验。 陈兮枳转移注意力的焦点在于,热腾腾的咖啡冒着水汽,过会儿就有凝结的水珠沿着杯壁往下流。他就在边等边猜,什么时候有新水珠,大概从哪个角度流下来。 这么一琢磨,睡意全没了。 第1076章势力渗透 陈兮枳默默瞟着玻璃杯里的水珠,两名审讯员恍然未觉,交替以柔和平板的语气说着话。 渐渐地,腾起的水汽似乎比刚开始多了些,水珠下落的间歇越来越短。陈兮枳微微皱眉,却顾不上思考这个违反生活常识的细节——保温杯里的咖啡温度只会越来越低,怎会有所上升呢? 此刻全靠水珠摆脱对方催眠的陷阱,陈兮枳已没有其它招数。 水汽愈发浓密,宛然腾出轻薄的白烟,杯壁水珠也流得愈发地快,而且似乎保持着某种奇异的节奏! 审讯员的语速也渐渐加快,居然与水珠流速一致。 陈兮枳表情和四肢明显放松下来,目光慢慢从迟钝变得呆滞,并随着玻璃杯移动而移动,整个人终于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审讯员调整姿势,威严而沉稳地开始问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兮枳。” “你的家乡在哪里?” “东吴省东江市……” 审讯一直持续了七个半小时——fbi高层担心陈兮枳苏醒后察觉中了圈套,恐惧和忿懑之下很可能会自杀,索性来个深挖到底,把能想到的问题都问了。 审讯一结束,三个研究小组立即围绕审讯录音展开紧张严谨的分析。 四天四夜之后,初步报告出炉,没有过多夺人眼球的内幕,但个中细节和线索还是令fbi上下颇为震动。 主要有三个方面内容,一是关于叶韵,一是关于两名已销毁资料的“燕子”,还有就是影子组织在东亚的势力分布。 关于叶韵,陈兮枳说自己是中途接手,顶替之前被捕的潇南财经大学牛讲师,即7号;牛讲师的爱人即4号以及上线,在碧海工作的美籍网络工程师诺克是另一条体系,不妨称之为任务线,影子组织高层最新或紧急任务都通过他们下达;陈兮枳属于管理线,偶尔敲打一下“燕子”,督促他们加快执行任务的进度等等。 陈兮枳不知道诺克那条任务线的情况,对叶韵也不甚了解,仅仅停留在上线即11号移交的那堆资料上。没办法,出于安全考虑陈兮枳不敢深入内地约见叶韵,好容易逮着她到香港行动的机会才短短交谈数句。 对于叶韵的任务,陈兮枳简单复述早已刻在她脑中的话,“接近方晟,不惜代价形成最亲密的关系,等到副国级及以上时予以控制”,还有一句是“在此期间注意搜集他的隐私,所有组织下达的其它指令都不得与核心任务相冲突,否则有权抵制”,也就是最优先级任务。 陈兮枳不管叶韵的行动细节,更不过问在此过程中她做得对还是错,有关技术评估是4号和诺克的任务线负责。 关于另两名陈兮枳负责的“燕子”,他掌握的情况反而多些,滔滔不绝说了半个多小时。 其实陈兮枳辞掉东江市工作来到香港,就是接替之前负责这两位“燕子”的区域负责人,前任倒没犯事,而是79岁高龄得了癌症不治身亡。 第一位“燕子”姓郁,香港中文大学毕业后应聘进入花旗银行,十多年里凭借个人努力逐渐升到分行行长位置,可谓才貌双全。她的任务是接近当时财政司副司长,据影子组织高层大数据分析,那位年轻且有背景且有内涵的副司长很有可能等司长任期结束后顺位而上,之后会列入香港最有希望冲刺特首的候选人之一。 听到这里审讯员问:“大家都知道政务司司长才是特首的最佳候选人,为什么反而选择财政司?” 陈兮枳答道:“或许那边也有‘燕子’介入,或许组织大数据分析认为这位副司长概率更大……” 聪明人总是赏识并容易接纳聪明人,那位副司长很快沦陷于郁女士的温柔乡,在他微妙关心下,郁女士进一步提拔为花旗银行香港地区副总裁,而在此期间财政司司长果然到任后激流勇退,并推荐年轻有为的副司长继任。 一切朝好的方向发展。 不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有天清晨那位司长按老习惯沿着步行道慢跑时,突然被辆失控的小轿车撞伤,后经精心医治虽无大碍,右腿却落下终生残疾。 选择地区领导人很有讲究,残疾问题虽不便明说,但肯定是考虑要素之一,毫无疑问,那位司长自动丧失参与竞争的资格。 “任务中止!”陈兮枳传递了组织下达的命令。 不用多说,接到命令当晚郁女士便服下安眠药,在睡梦中告别人世。 第二位“燕子”姓韩,在与香港不太远的省份边陲县城,情况跟詹印类似,京都背景,空降到边疆锻炼历练。提拔到县长时被组织盯上,派韩小姐刻意接近,当然由于边疆干部对人身安全的敏感性,陈兮枳奉命做了些铺垫和安排,经过两年多努力韩小姐成为县长的秘密情人。 去年底,该县境内国界线附近2座村庄因为中下游水电问题发生纠纷,继而引发严重骚乱,数百名村民手持镰刀、斧头等与邻国村民打成一团,造成多起人员伤亡。 事发当时县长正在二十多公里外的乡镇开会,听说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在视察、安抚村民时,因情绪激动发表了不当言论,直接导致当晚又发生两起小规模越境斗殴事件! 申委省正府闻讯立即中止该县长履行职务,责令市县两级派出工作组进驻村庄,通过细致而深入的疏导和说服,同时与邻国政务官员谈判,切实解决中下游水电的使用矛盾,总算化解了一场风波。 事后县长遭到党内警告处分,并调到千里之外的秦川省任常务副县长,可想而知仕途遭遇重挫,由于档案里有了污点,今后即使进步也存在天花板。 任务同样中止。 接到通知后,陈兮枳照例如实转达并销毁了硬盘里的相关资料。然而韩小姐求生欲望非常强烈,竟然连夜潜逃,跑到秦川那边请求庇护! 那位原县长、现任常务副县长真是有情有义的汉子,根本不问缘由便派人将她藏匿到深山大泽里。 连绵数百里、平均海拔四五千米的崇山峻岭,想找刻意躲藏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然而影子组织就有本事花了三个多月时间抓住韩小姐,也不多说直接一枪爆头,撤出秦川时顺便把常务副县长与韩小姐的床照寄给了几大门户网站和申纪委! 这一下引发轩然大波,常务副县长无颜在秦川呆下去,索性学于铁涯灰溜溜回京都弄个边缘部门的副处级闲职,先冷段时间,等风声过去再谋求出山,但无论如何这一跤已注定退出前端竞争行列。 第三个方面也就是影子组织在东亚势力分布问题,fbi高层最为关注,凑巧的是陈兮枳大致有些了解,因此审讯人员问得比较多,他也回答得比较细。 影子组织与当今国际、各国正府大不相同的在于,它的管理独树一帜,既非垂直管理体系,也非扁平化管理体系,而是采取类似公司的项目部制,根据重点地区、重点活动区域进行划分。 例如亚洲,影子组织只有两个活动区域,即东亚和西亚,其它诸如南亚、东南亚、中亚等都不在它关心范围。 对东亚尤其中国的关注,主要集中于近二十年,面对庞大而独特的中华文明,影子组织投入相当大的关注并调配前所未有的资源,因为它意识到中国会在不远的将来逐渐取代欧洲成为堪与美国抗衡的另一个世界中心。 二十年里,影子组织迅速完成力量布局的战略转移,将人手从日本、韩国、台湾、香港等地剥离出来,以商贸、文化、学术交流等各种名义潜入内地,继而展开缓慢而低调的吸纳与蛰伏。 影子组织建立有海量资料和数据库,通过错综复杂却严谨扎实的运算,得出结论是与欧美正治体系不同,在中国要打提前量潜伏于高官身侧至少得从副处级着手,不然等到正处或副厅更重要的领导位置,会更注意交友、生活作风等问题,几乎没有机会。 这样说来方晟并非偶然进入影子组织视线,而是综合因素分析后确定的目标。叶韵亦是影子组织赏识的佼佼者,其训练成绩获得高层认可。 事实上,据陈兮枳透露影子组织高层愈发注重叶韵的进程,甚至打算破例加派人手,从侧面配合她的公关力度。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叶韵突然失去消息,令组织十分震惊! 方晟如组织所料顺利升迁为市委书记,在仕途迈出坚实的一步,也成为影子组织在内地取得的重大突破之一。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叶韵怎能缺席呢? 倘若fbi不突然抓捕,陈兮枳已打算以探亲名义回内地,继而与潜伏在京都的13号取得联系,设法了解叶韵的去向。 对于13号,陈兮枳有很高的评价,说是影子组织在内地的开拓者和先行者,也是当前组织在内地身份最高的潜伏者! 之后陈兮枳精神和体力都支持不住了,目光焕散,身体左右摇晃,语言逻辑和表达明显混乱,撒旦天使组见状立即中断审讯。 最后那句话,fbi高层斟酌了很久,研究到底要不要把审讯获得的信息分享给中国战略安全局。 还是那句老话,分享是对等的,战略安全局能给fbi提供什么?科尔感觉fbi在影子组织调查方面绝对领先全球。 第1077章成绩优先 大丁把蔡幸幸送回朝明当面交给于舒友,虽没细说,于舒友已听出端倪,简直吓得瑟瑟发抖!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妻子居然想出同归于尽的激烈手段。 把蔡幸幸扶到卧室睡下,想想不放心又喂了颗安眠药,然后赶紧打电话给方晟讨主意。 方晟笑道她举着烈性炸弹我都没怕,这会儿你怕什么?从朝明一下子外放巴西,老实说心理冲击是蛮大的,但总公司既然决定了不去肯定不行,除非辞职。这样吧,你先以幸幸的名义向总公司请几天病假,再说出国也要办手续、做些准备工作吧,俩口子出去旅旅游、放松放松情绪,过阵子再说。 于舒友犹豫半晌,道老弟,能不能商量个事儿……你不说我也猜到幸幸调动与爱申长有关,至于内幕我不清楚也不打听,但麻烦你跟爱申长打个招呼,去巴西的时间能不能压缩些,比如一年左右……你看怎样? 方晟回答得滴水不漏,道调整工作的主动权在总公司,既然幸幸不愿长期呆在海外,以后大家一起努力吧。 唉,你放在心上就行。 于舒友无奈应道,放下手机,看着卧室里酣睡不醒的妻子,长长叹了口气。 对于这个家庭,对于这桩婚姻,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见识的拓宽,于舒友心里愈发产生困惑。 另一方面对一直没能尽到孝心的父母,于舒友也内疚不已。这些年来在蔡幸幸一手遮天管制下,他似乎习惯了顺从,做什么、不做什么,去哪儿、不去哪儿,甚至穿什么、不穿什么,吃什么、不吃什么,都是蔡幸幸说了算。 有个周五下午,办公室同事们做完手里的事捧着茶杯聚在一起闲聊,说着说着提到一个叫清城花海的景点,据称有几万株郁金香,还有各种各样的花卉、盆景,值得一游。 去过的同事绘声绘色一介绍,几个同事都动了心,有的立即上网预订房间,有的通知家属做好明后天安排,唯有于舒友呆呆站着不动。 “哎,于主任想不想去?” “您不是最喜欢欣赏盆景吗,咱们约个时间到附近饭店会合,晚上喝酒!” “喝完酒女士泡温泉、做美容,男士享受顶级按摩,嘿嘿嘿……” 同事们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在申委大院时间久了也蛮枯燥单调的,偶尔自费出游,彻底放飞自我也无可非议。 于舒友苦涩地笑笑,支吾道:“我……我大概没空,你们玩吧,你们玩吧。” 细想起来也真是,从大学到现在于舒友几乎没什么兴趣爱好,或者说所有兴趣爱好都被淹没在琐碎的家务事里,根本无暇顾及。 大学那阵他的爱好其实很广泛,每周固定一帮球友踢两场足球,然后在网上下围棋、打扑克,偶尔搭个班子打麻将,虽说输赢只有几十块钱,玩的是刺激。 和蔡幸幸谈恋爱后,好像一下子时间被占得满满的,陪她逛街,陪她去图书馆,陪她做义工,陪她处理学生会事务…… 正如这桩婚姻,完全被蔡幸幸所主导。 弄得他如此只剩一个爱好,那就是下基层、走访企业时看到盆景驻足停留良久,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于主任喜欢盆景。 然而自驾两日游在于舒友而言无异于天方夜潭:双休是蔡幸幸父母从对面小家过来团聚的“法定日”,于舒友从早开始忙碌,接二老、买菜、指点和监督保姆捡菜做菜、清理打扫、各个房间绿植搬进搬出等等,等到一大家人吃完晚饭收拾妥当已累得腰都伸不直,别说到小区里散散步,就是站院看绿植都没劲,只想早点上床睡觉。然而还有,蔡父周六总要躺在浴缸里泡个澡,鞍前马后伺候到老人家睡觉,一看时间通常晚上十一点多钟了。 很多时候于舒友都想不通,为啥领导、同事们能活得那么潇洒,动辄来个说走就走的旅行,自己却举步维艰,人与人的差距哪能这么大? 当夜,于舒友独自坐在沙发,沉思到凌晨两点多钟才有了倦意。 他终于下决心要改变,自我改变,也要改变蔡幸幸,改变这个家庭! 周一上午,从京都飞来专门负责招聘面试的考试团队,进入考场前团队经理特意请示方晟有无指示,实质是问市委书记有无需要特殊照顾的候选人,方晟摇头说没有,一切阳光操作,公平公正公开进行,除了——对省直机关、轩城和临州三方面候选人适当提高加权,相当于优先选拔吧。 明白了。团队经理道。 面试地点设在市委大院几个会议室,方晟调集特警层层把守,别说递条子,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申委组织部、省正府人事厅等部门派来的考察团见状都感叹只要领导下决心,杜绝打招呼、递条子甚至营私舞弊完全可以做到。 连续作战七个小时,下午四点多钟总数为50多人的入选名单已经出炉。因为面试是按1:1.1选拔,这意味着市委常委会还有0.1的选择空间,团队经理把名单交给方晟,说要不要等常委会讨论后再对外公布。 方晟说无须讨论,你们直接公布。 坐在旁边的咸翡忍不住道方书记,最好还是讨论一下吧,本身面试后还有人要被淘汰,贸然公布人家入选岂不空喜欢一场? 方晟说现场公布的是面试结果,谁到哪个岗位要等常委会研究,暂时落选的是也会在后面人事调整中优先录用,不会空喜欢,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噢,原来市委书记打的这个主意。大家都恍然大悟。 当晚方晟便召集常委们开会,理由是面试名单都出来了,职务任免不能过夜,否则方方面面干预太多。这一点常委们深有同感,因为他们已各自接了不少电话,收到不少短信,可惜无能为力。 遇到如此强势而有主见的市委书记,任免标准和尺度都在他心里,谁都摸不着深浅。 果然,坐下来人手一份面试结果名单,然后方晟微笑道: “面试成绩已经对外公布了,我们要尊重阳光操作,一切透明化公开化,切实做到干部培养和选拔的公平公正。我的建议是,以笔试和面试总分作为定岗依据,成绩高的按照他报名单位和职务进行委派,剩下来仍以总分顺序依次调剂,当然把握的原则还有一点,那就是省直机关优先、轩城和临州两地报名者优先。” 还是自诩老资格无所畏惧的统战部长贺铮说话,阴阳怪气道:“会不会给润泽干部造成错觉,即外来的和尚念好经,把经都念到润泽来了?” 鞠红翔附合道:“是啊,打击本土干部积极性,觉得干好干坏都一样,反正没有晋升机会。” 鞠红翔的侄女报考市发改委,咸翡那边打过招呼,笔试侥幸过关,面试被不留情面的京都考试团队淘汰,故而满肚子火。 “咸部长算算看,按总分排名结合个人意愿是什么情况?”方晟并不接碴,直接吩咐道。 旁听的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和两名具体经办副科级科员在后排紧张测算,然后打印出来递给咸翡。 粗略看了一遍,咸翡道:“市直机关9个正处级领导岗位,入选者当中润泽籍有5个,省直机关2个,轩城和临州各1个;26个副处级班子成员岗位,入选者当中润泽籍15个,省直机关6个,轩城3个,临州1个;11个副处待遇岗位,润泽籍5个,省直机关3个,轩城1个,临州2个。没能入选本次岗位调整的都是润泽籍,共有……” 方晟抬手打断,道:“大家看看,润泽本土干部入选率占绝对多数嘛,怎谈得上打击积极性?再说异地引入和交流人才是符合京都和申委要求的,不是外来和尚念好经,而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刚才说过,本次没入选的下次优先,这批人已走在其他人前列了嘛。” “一下子调整这么多人,大多数并非本系统本单位,我担心有个衔接问题,”王智勇皱眉道,“近期方书记对城市规划和建设提出高要求高标准,这批人能否迅速接手呢?因为不了解、不掌握情况延误进度怎么办?” 段勤道:“要不要以老带新运行一段时间?老同志的经验也很宝贵的。” “或者公布名单后三个月内逐步到岗,中间有个缓冲。”闻子项道。 施盛斌道:“哪怕半年都没关系,反正拖这么长时间了。” 只有娄伯林和市委秘书长车丛始终没发言。市委秘书长是市委大管家,必须与书记搞好关系,否则直接影响自己在常委会和市委的权力分配,还有地位。 娄伯林则是万言不如一默。方晟没来的时候,陈皎就告诫过他,要收起原来在润泽发挥顶梁柱那套,夹起尾巴低调做人!方晟作风强势,出手凌厉,千万不能跟他顶着干,十年以来经验表明,凡跟方晟作对的都没好下场。 因此——要是往昔常委会娄伯林绝对是焦点人物,最终形成的决议起码大半贯彻他的意志,因为懂经济、反应快、点子多,王智勇都依赖于他,自然在常委会大力支持。 如今娄伯林熄了火,常委们颇不适应,一时未能形成新的凝聚点。 第1078章统一思想 方晟环顾众人,从容道:“老干部对新人扶上马、送一程,似乎是我们历来形成的传帮带优良传统,值得发扬。可问题是,润泽几十年来经济始终处于下滑趋势,地方经济缺乏增长点和特色,城市规划与建设严重滞后,请问各位,有什么先进经验值得传授?” 这句话大有一篙打翻一船人的感觉,常委们都觉得脸上无光。 鞠红翔讪讪道:“也不能一概而论,润泽大多数干部是勤奋努力的,但趋势这种东西,唉,怎么说呢,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得了的。” 方晟正色地说:“毛主席教导我们只争朝夕呢!之所以引进省直机关和兄弟地区干部,大力选拔新人,我就是想打破原先条条框框,依靠朝气和活力去冲一下,改变润泽业已形成的颓势。接下来还有件事要提交常委会讨论一下,那就是昨天市正府党组扩大会上初步形成的重点工程,因为材料尚在完善之中,我先吹下风,跟大家统一思想,接下来边干边走流程,免得耽误时间……” 随即他将市区修建两条十字形高架桥,以及各县区以快速通道形式接入十字高架,加上今天已进场施工的珑黄街围堵工程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会议室陷入久久沉默。 不是没意见,而是所有常委都为方晟不计后果的蛮干惊呆了,以至于不知说什么才好! 在座常委都是从润泽基层一步步上来的,关于高架的设想一直就有,规划、方案拿过若干次,很清楚其造价,两条高架一起上马的话少说得25亿,如果拆迁遇到麻烦再加上通货膨胀率,恐怕30亿吃不住。这仅仅是市里统筹资金部分,各县区同时修建城市快速通道的话,起码又得10个亿,这都是粗估,等到具体实施会冒出各种各种必不可少的支出。 至于珑黄街,谁不知道有润泽合作商会撬在里面,故而十多年来始终没能取得进展,关于商业步行街的规划也就不了了之。 得罪商会会导致什么后果? 常委们觉得不敢想象,因为从来没有哪任领导试过。 见大家都不说话,尤其以往神气活现的娄伯林象小猫似的缩在边上,王智勇一阵气苦,主动挑明矛盾,道: “关于珑黄街改造和修建高架两个问题,我是有不同意见的,不过很遗憾没能说服方书记,因此请大家来议议,民主决策充分讨论嘛,既然是市里重点工程,投资资金大、涉及范围广,必须要慎而又慎,不能草率行事以至于没法收场。” 王智勇语气重点落在“民主决策”,言下之意不能取得共识的话就投票表决,反正不能由着你一言堂。 施盛斌斟字酌句地说:“我的看法是,市里所有决策都必须符合程序,让人挑不出错来。” 他是暗指方晟先施工后申报的做法不合规矩。 段勤和闻子项毕竟兼任地方一把手,同时摇头叹息,然后段勤说:“要合程序,程序那一关就通不过,商会的能耐大得很。” “省里没手续下来,围堵工程就是违章建筑!”施盛斌道。 方晟笑模笑样道:“砌围墙是为了保护珑黄街明清建筑,哪条规定市正府不能砌围墙,又哪条规定说围墙是规章建筑?” 施盛斌一滞,辩道:“方书记,我不是故意找碴,而是站在商会立场考虑问题……我们把两头都堵上了,人家车辆没法出入就是现实问题。” “南门不通可以走北门,正府会提供北门通车的配套服务,”方晟道,“任何单位或个人都必须服从市政规划,保护文物是有法律依据的,别说前门后门,如果有需要对商会办公地点进行拆迁,它也得给我乖乖听从!” 听方晟态度愈发强硬,施盛斌没再说下去。 大家都听出方晟胡搅蛮缠背后的逻辑:先以保护明清建筑名义砌围墙把珑黄街堵住,让车辆无法出入;等商会接受现实改为北门通行后,再正式推动旅游观光街的策划和建设。 这么一想,商会好像真拿方晟没办法。 即便商会有能耐在省里阻截,只能否决珑黄街改造为旅游观光街的规划,但两头围堵后,珑黄街事实上已变成商业步行街,而商会的车辆只能改走北门。时间久了,方晟再冷不丁彻底拦起来,商会能有啥招数? 王智勇主动退让,道:“鉴于珑黄街已进行实质性施工,商会那边老尤会继续做工作,还是争取协商解决吧,毕竟是润泽经济发展的主力军,以后很多工作需要商会支持和配合……再讨论一下修建两条高架的事吧,伯林先说说,你一手出钱,一手出地皮,担子最重啊。” 言下之意你的事你自己说,别做缩头乌龟! 贺铮夸张地看看手表,打了个呵欠,道:“太晚了,依我说举手表决最简单,免得说来说去不在一个频道。” “一条一条地建比较现实,不然财政吃不消,施工阶段地面交通压力也大。”段勤道。 想到满城开挖、尘土飞扬的场面,王智勇叹道:“问题就怕具体,不单是段书记提到的交通、财政,最头疼的是拆迁,矛盾最尖锐是无论选择哪条线路不可避免有明清建筑,怎么办?绕开走增加成本,不绕人家有理由不搬,同样是明清建筑,凭什么珑黄街能用围墙保护起来,我的房子就得拆?方书记觉得呢?” 方晟笑笑,道:“王市长,常委同志们,很理解大家的谨慎心理和畏难情绪。是啊,润泽太宜居太安宁了,长期以来从领导干部到普通群众都习惯于一成不变,不想伤筋动骨,所以市中心每天堵半个小时、市区平均堵15分钟没人有怨言,都觉得天经地义是吧?可常委同志们想想,十年来润泽私家车数量翻了两番,货车、客车通行率提高了四倍,路却还是那么宽,怎么可能不堵?” 娄伯林这才说话,以自责的语气说:“这几年正府这边满足于修修补补,小打小闹,路面延伸和拓宽力度不够。” “但兄弟市区都走到润泽前面去了,”方晟拿起一份报表,道,“前年轩城市新建省标路面176公里,临州市121公里,我们润泽呢,只有区区24公里,还都集中在罗团区;去年轩城市新建省标路面214公里,临州市149公里,润泽呢继续遥遥落后,26公里,其中14公里在罗团。两年下来润泽就比临州少修两百多公里,如果前五年相加……差距不用说了吧?所以,常委同志们,不是我方晟异想天开搞大基建,而是形势所迫,我们今年所做的是以前应该做而没做的,是补课呐同志们!” 一席话沉甸甸压在所有常委头上,不能不说,方晟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要害,千般理由万条道理,都经不住横向比较。 “上次我去省正府参加活动,从下高速开到省府大院只用了37分钟,省城有这样的交通效率很不错,所以我的设想是在未来三至五年内市区形成快捷便利的交通网络,使得市民在市区范围内任意一个地点到另一个地点,时间控制在半小时内,也就是所谓半小时交通圈!”方晟道,“说到这里有同志面露难色,有同志啧嘴,愁的大概还是钱吧?钱有什么可怕的,凑不齐借呗,润泽人民做生意敢借钱,修路反而不敢吗?” 常委们微微笑了起来,在座的,哪个不是或明或暗有自己的产业,在南方领导干部不做生意,没有投资,没有股份简直凤毛麟角。 方晟续道:“珑黄街改造和修建高架两大方向,王市长想不通,正府领导和市直部门也有抗拒心理,很正常,有分歧摆到台面公开讨论嘛。常委会里我是常委一分子,一人一票;市正府党组会我是旁听,不作实质性参与……其实不管什么方式,关键是以理服人。你不能一味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拿出充分证据说明为什么不行,你准备怎么做?拿不出来,那就听我的!” 说到这里他眼中精光四射,霸气和决断的气质显露无疑!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珑黄街以保护明清建筑拉开序幕,这一点已取得共识了吧?”方晟道,“修建两条高架,目前来看面临三个难题,一是资金,我说过先借后还,负债经营;二是交通,以暂时的困难换取日后通畅,我相信润泽老百姓有这个觉悟,特殊时期大家共同克服一下;三是拆迁,是难题,也不是难题,难题在于有明清老建筑,有钉子户,不是难题呢,我们拆迁并非搞商业开发,而是市政工程,民生工程,凡是阻挠、抗拒甚至暴力抵制者,必须毫不客气地抓人、强拆!” 王智勇等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强拆”在官场是犯忌讳的词,方晟居然轻飘飘在常委会说出来,可要留有记录的! 紧接着方晟补充道:“不折不扣维护法律尊严的前提是什么?给拆迁户妥善、可靠、合理的补偿,确保居者有其房。实在需要原样保护的古建筑可以整体迁移嘛,办法总是有的,关键在于我们的领导干部要主动去想办法,不能等到矛盾暴露了,冲突产生了才急急忙忙左请示右汇报,要有全面成熟的预案!” 唉,果然面面俱到,不留破绽啊。常委们暗暗想道。 第1079章合作商会 射出最后一颗子弹后,方晟和樊红雨紧绷的身体都松驰下来。 “我一定是疯了!”樊红雨咬着嘴唇道,“居然被你一个电话就登上飞机,辗转7个小时跑到润泽,我是不是发作了,还是在你面前已毫无自尊?” 方晟吻了吻她,微笑道:“这叫烈火遇干柴,一触即合;又叫小别胜新婚,我敢打赌刚才你达到巅峰时颤栗幅度胜过七级地震。” “去你的!休息会儿我还要八级地震,好不容易来一趟,休想轻易把我打发掉。” “没问题的。” “咦,你彻夜不归,鱼小婷会不会怀疑?” “你只管地震。”方晟自信地说。 鱼小婷代表他去香港探望芮芸,这才是方晟千里召唤樊红雨的原因。当然了,如今也只有樊红雨接到电话毫无怨言地赶到;白翎、爱妮娅都公务缠事根本走不开;徐璃周末雷打不动回京都,连申委书记、申长都不轻易打扰她。 另一个不便言说,但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是,尽管有鱼小婷陪伴,她的冷静和拘谨,还有缺乏互动使得方晟并不能获得与樊红雨的畅快淋漓,以及奔放似草原肆意驰骋。 在方晟内心深处还有两个女人也能承受并包容他,一是安如玉,到骨子的狐狸精每每把他迷得忘乎所以;还有一位他不知道是谁,那是酒后模糊意识下发生的,只感觉双方都非常爽。 他隐隐觉得范晓灵很可能是另一个安如玉,光听她在电话里就忍不住起反应,但她毕竟已为人妇,于情于理都不能逾越那条底线。 提到范晓灵,方晟是有点头疼。 两年前把范晓灵从申正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位置空降到郜云,一方面是解决副厅问题,当时为确保提拔徐璃,于道明断然撤掉对范晓灵的提名,被她理解成突然与韩青结婚的缘故;另一方面重点为方晟打头站,摸清郜云领导班子内幕,等方晟过去当市委书记时自然接手。 之后郜云那边赏识她的能力,硬把她从市委秘书长转岗为常务副市长,范晓灵叫苦不迭,就指望方晟早点到郜云解除其困苦。 不料方晟腾空一跃来到千里之外的润泽,范晓灵真是欲哭无泪,这十多天里打了七八次电话,不依不饶讨要说法。 说法何其难啊。 于道明已经试探过,郜云主要领导都认为范晓灵能力强、有魄力,非但不肯放人,还建议申委把范晓灵作为下届市长的候补人选。 “干一任常务就转正也蛮好的,回什么申城啊,”于道明觉得这个途径也不错,“你想想韩青都应付不了常务,兜了一大圈干回老本行,可见范晓灵真有两把刷子,值得培养嘛。” 然而范晓灵哪里肯依?她就想摆脱事务缠身的政务工作,做些压力不大、相对清闲的管理工作。 再考虑,再考虑,我慢慢说服二叔。方晟敷衍道。 范晓灵警告说时间有限啊,老实告诉你,因为长期分居我跟老韩的感情已出现严重问题,本来就是二婚,他仕途一再受挫打击蛮大,在需要安慰的时候我却不能在他身边…… 听她说得郑重,而且确是实情,方晟不由愣了愣,说如果这样的话真得想想办法,主动创造机会在一块儿,你手边忙,请老韩多去郜云,想必他也能理解,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夫妻一场是缘分,我自己的事搞得乱七八糟,但由衷希望身边每位朋友都幸福如意,真的,我说的绝对是真心话。 范晓灵说非常高兴你把我归纳到朋友行列,但对我来说是不够的,还要加一个字,女朋友!相比你身边那么多女人,我觉得够资格加入进去,而且好几次险些加入,不是吗?你总说机会,其实是担心那个该死的魔咒,对不对? 方晟叹道不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珍惜和老韩的婚姻吧,他是好人,比我好得多。 未必…… 范晓灵拖了个长长的尾音,没再继续这个危险话题。 在一处聊工作,聊家庭,聊京都,说着说着身体又热了起来,第二轮鏖战继续开打! 战至酣处樊红雨一时兴起,翻身上马反客为主,身体大幅度摇摆激荡,方晟仿佛在驾驭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 “噢——” 唉,真是痛并快乐着。 第二天清晨,樊红雨离开前又战了一轮,方才收拾慵懒的身躯踏上归途。 方晟虽然象平时一样准时来到办公室,却吩咐易容方拦住前来请示汇报工作的人流,泡了杯浓茶一口气喝掉大半,半躺在沙发上歇了好一会儿,哀叹道日薄西山了,老子的巅峰状态一去不复返了! 足足歇息了近一个小时,好容易缓过劲来,先打电话与申委组织部长齐蔚冰联系,简要汇报拟拿出几十个副处以上岗位面向全申公开竞聘的思路。齐慰冰虽觉得突兀,却明白这是方晟惯用的套路,符合京都倡议和钟组部精神,于公于理都没有反对的必要,或许还能成为临海组织系统工作的亮点,当即“欣然同意”,并主动提出派工作组到润泽参与协调,建立上下联动的协作机制。方晟对齐蔚冰的关心支持表示感谢,表示今后要加强联系和汇报,在申委组织部领导下打造一支能征善战、能打硬仗的干部队伍。 之后回复威严庄重的神态把人放来进来请示汇报工作,重新融入紧张明快的节奏之中。 周一下午,分管招商引资和旅游的尤副市长主动前来汇报工作,说十大工程那边照常论证规划,他打算先行一步,着手开发上次方晟提到的旅游观光街项目,因为前几年就有过详细方案,实施起来相对容易。 尤副市长介绍了两套预案,方晟见他压根不提之前自己看到的珑黄坊,不觉奇怪,暗想难道正府那边已经知道自己介入夏正淳与李家纠纷,故意避嫌? 遂打断道:“珑黄坊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人文环境,以及古建筑保护、繁荣程度都胜过你说的两片区域,而且珑黄坊南北两侧各有一条河,正好当作天然围墙可以节申一大笔费用,为何没考虑在内?” 尤副市长道:“方书记好眼力!确实,珑黄坊在旅游资源、经济价值和建设成本都是最佳选择,然而早在第一次规划认证起就将它排除在外,此后历次领导、历次考察研究都不提珑黄坊。” “什么原因?” “因为润泽合作商会的存在,”见方晟不明白,尤副市长道,“润泽合作商会在珑黄坊中段有个大院子即常驻机构,如果圈起来作为旅游观光街,一方面车辆、不准出入;另一方面为最大限度发展和繁荣,整条街道里的单位、住户都要劝离,全部用于商业开发。” “说服商会迁离就是了,很困难吗?”方晟还是不明白。 尤副市长叹道:“在南方申份,商会的势力和影响……可以说方书记难以想象,这么说吧,明清两朝县老爷到一个地方上任,第一桩事就是拜访当地商会;到了民国,国民党官老爷们也不敢得罪商会;即便建国之后商会在地方的影响依然存在,目前人大、政协不少副职本身就是商会的人,还有南方经商之风盛行,没有商会支持寸步难行,方书记,这就是南方申份特有的正治生态啊。” 方晟听得似懂非懂,奇道:“它能强横到影响市委市正府决策?” “商会特别是商会高层大都是当地有影响的老总、老板、董事长,甚至上市公司董事长,惹他们不高兴后果很严重的。举个例子,润泽市一中地处市中心繁华路段,每天上学放学车子大量堵塞,严重影响交通,鉴于此市正府打算把学校迁到市区近郊,既解决交通问题又能对原校区进行商业开发……” “很好的想法。” “是很好,市委常委会通过后对社会一公布便炸了锅,很多人以情怀和文化传承为由反对,其中商会态度最强硬,因为商会很多人都毕业于润泽一中,官司一直打到申里,最终方案还是流产,现在市中心照样每天早上堵晚上堵,老百姓天天骂娘,可就是没人想过为什么。” 方晟略有所悟:“商会的力量不仅体现在对当地经济命脉的控制,还有上层正治影响。” 尤副市长点点头道:“从县到市再到申,商会势力盘枝错节相互渗透,具有相当的凝聚力和爆发力。” “唔……” 方晟陷入沉思,冷不丁问:“尤市长也是商会成员?” “不,不,我不是,不过,”尤副市长尴尬地说,“我表弟、姨兄等等都开公司,所以每年商会举办年会,我也不得不去捧场……” “我想,不得不捧场的市领导很多吧?”方晟微笑问道。 第1080章大伟书记 下午一点四十分,方晟和王智勇的两辆车就守在高速路口——京都三申五令不准在高速路口迎送,但官场陋习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拿这事来说,如果任大伟到别的市区都有市领导迎送,就你润泽不迎送,嘴上当然还要表扬,但心里什么想法只有天晓得了。 与车队会合后,方晟和王智勇先到商务大巴上见过以任大伟为首的申领导,询问是到市委大院坐会儿顺便听取简要汇报,还是直接去两家企业。任大伟说按既定行程吧,那就是直接去企业。 途中,任大伟特意让方晟坐到旁边,态度和蔼地问了些情况,如到润泽感觉怎样、工作和个人生活方面有无困难、是否需要组织出面协助解决等等,还轻轻提了一句与于道明是党校同期学生,刻意拉近彼此关系。 方晟则汇报了两件事,一是拿出三十多个处级岗位面向全省竞聘,且优先录用省直机关、轩城和临州三地人才,这一点任大伟颇为赏识,呵呵笑道全省精英都被你网罗过去了,接下来不得了;二是筹划修建两条高架以缓解市区交通的老大难问题,同时将珑黄街改造成旅游观光街,主打绿色旅游名片。 任大伟听了没吱声,良久摸着脑袋说不管上什么项目,规模有多大,务必要把基础工作夯实,资料要做细,论证要严谨,领导班子认识要一致,根基不牢地动山摇啊。 说话听音,很明显已经有人抢先在申委书记面前告了状。 方晟笑道向任书记汇报,相关论证和基础资料完善正在进行之中,等到前期准备工作到位才着手立项申报工作,程序问题含糊不得。 那就好。任大伟颌首道,随即转到润泽风土人情方面的话题。 方晟见离第一站长荣金属制品厂还有段距离,趁机请教道任书记,到润泽后有个历史问题我翻阅了很多资料都没找到答案,询问当地老干部、史料馆专家也不得其解…… 任大伟笑呵呵打断道你是想知道建国后京都为什么把省会放到轩城,而不是原来临海经济文化中心的润泽,对不对? 如果连任书记都不知道,恐怕全临海就没人说得清了。方晟拍了句马屁。 任大伟又摸着脑袋笑了一阵,道十多年前我在润泽做了几年市长,同样有这个困惑,花时间做了不少研究工作,可惜一无所获;后来到省里还特意设立了这样一个课题,也没什么收获;直到两年前在京都开会,遇到位在临海工作过的老首长,闲聊时才透露了一点内幕,呵呵呵…… 呵呵呵? 方晟盯着任大伟,希望领导赶紧揭晓答案。 谁知任大伟突然指着前方问,那边两头尖尖的建筑是什么? 王智勇正坐在后排竖起耳朵聆听,见任大伟提问一个箭步上前答道,任书记,那是香港基督教会募捐新建的两座教堂,建成后可同时容纳几百人做礼拜。 拐过去就到了吧?任大伟说。 王智勇应道,是的是的,拐过去三分钟就到了。 话题就这样完美地被岔开了,方晟暗自叹息的同时意识到任大伟说的是“内幕”,而非“原因”或“理由”,这样说来有可能以申委书记身份不便在公开场合谈论。 因为任大伟也是跟老首长“闲聊”时才知道的。 在京都跟申委书记闲聊,不想便知那位老首长起码副国级。方晟暗想任大伟已指了明路,以后请于云复以及卫君胜、燕慎等人多打听打听了。 车队缓缓进了工厂,段勤等一干提前驻点的市领导和长荣金属制品厂高层都迎了上来。 与段勤并排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商会名誉副会长、董事长武长荣。 润泽离香港不远,上午武长荣接到通知后特意坐飞机赶了回来。 看起来任大伟跟武长荣较为熟悉,下车后主动与他握手,还向方晟介绍道:“长荣是润泽人民的老朋友,这些年来为润泽地方经济作出了很大贡献。” 武长荣操着半生不熟的港式普通话说:“我们做得还不够啦,相信今后在任书记、方书记的领导下有更好的合作。” “是啊。”方晟微笑着与他握手,并不多说什么。 一群人便以任大伟、武长荣为核心沿着规划好的线路参观,常务董事兼副厂长担任引导和解说员,在前面滔滔不绝地介绍长荣金属制品厂近年来的发展状况、主要产品、新上生产线以及发展方向等等。 任大伟显然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微笑着作倾听状,却不时与武长荣低声交谈。方晟落后两人半个身位,与随行的国资委主任、政策研究室主任并肩而行,虽听不清交谈内容,但看得出关系不同寻常。 穿过生产区后一行人来到展示馆,耐心听完长荣金属制品厂在润泽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后,任大伟微笑道下面请长荣董事长讲几句吧。 热烈的掌声中,武长荣站到所有人前面,客套地表达了对任大伟为首领导们的欢迎和荣幸,然后话锋一转,居然生硬地切换到商会话题! “长荣金属制品入驻润泽,是在任书记和润泽合作商会牵线搭桥下的联姻,我也因此有幸加入了商会,成为名誉副会长。多年来,润泽合作商会带领数百家润泽企业共同发展,共同努力,为润泽经济增长贡献了应有的力量。事实上,润泽合作商会发挥的作用不仅仅是搞搞联谊会,发动募捐,做做慈善,而是起到促进、协调和沟通共赢的积极作用。可以说润泽合作商会是润泽地方经济的顶梁柱,是跟正府合作的桥梁,也是润泽未来实现经济腾飞的龙头!我相信,在任书记为首的申领导关心下,在方书记为首的市委市正府领导下,润泽合作商会必将发挥更大更重要的作用!” 明显是秘书仓促情况下撰写的文稿,武长荣用蹩脚难听的港普读得结结巴巴,却赢得参观者再次热烈的掌声。 第二站秋华电气公司是任大伟做申长期间的挂钩企业,以前每年都来一趟,对公司高层、基本情况、经营结构等了如指掌,甚至还记得当年几位技术骨干的名字,方晟听得有些惭愧。 在鄞峡由于与本土派的长线作战,主要精力放在宏观构架和经济思路方面,很少象在三滩镇那样真正深入车间与工人们交谈,掌握实实在在的第一手资料。固然厅级干部不可能象镇干部那样管理到具体企业、具体行业,但时间久了就会脱离现实,不接地气,从而影响到一些工作方面的决策。 以后无论如何要坚持每周至少调研一家企业,深入一线了解民情,不然真要脱离群众了。方晟暗暗想,随即低声吩咐几步外的易容方,务必把这条列为工作安排的基本原则。 在秋华电气公司的时间稍短些,随后车队便直奔市委大院。 进会议室前车丛请示晚宴的安排——地点、规模、参加人数等等,却被告知任大伟不在润泽用餐,而是汇报结束后直奔临州!因此市委主要领导汇报工作要注意时间和节奏,尽量在下午六点。 车丛赶紧向方晟汇报,方晟听了也有点发愣:考察两家企业加听取汇报,敢情申委书记在润泽只停留四个小时?! 联想到于云复透露的情况:临州市委书记窦晓龙的父亲是朝明申委书记窦德贤;而任大伟的儿子任厚明在朝明担任朝北市市长。 在润泽考察,却跑到临州吃晚饭,其中奥妙不明而喻。正治人物吃饭不是吃饭,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工作,意在向外界传递某种信号。 同样,不在润泽吃饭也是信号,个中奥妙恐怕只有当事人,也就是方晟才体会得到。 有“六点结束”为限,工作汇报也是浮光掠影,主要以方晟说为主,王智勇本来是打算利用这种场合把大投入、大基建的事端出来,不料方晟上午有言在先,为避免彻底撕破脸面隐忍下来。 时间卡得很巧妙,轮到任大伟做总结发言时正好下午五点四十分。 任大伟只提了两点要求:一是加紧加快做好领导班子磨合,认清差距,团结协作,迅速打开润泽工作新局面;二是要正确认识发展的定义,发展不是盲目的、狂热的、无序的,而应该做到审时度势,层层推进,合规合法。 申委书记讲话不象基层领导剖开来说,而是提纲挈领简明扼要,有些问题点到为止,深藏的含意自个儿去琢磨。 说完之后方晟代表润泽市委象征性挽留了一下,任大伟说临州那边有个美国大客户洽谈落户问题,出席晚宴表示临海方面的重视程度。 方晟跟得那个紧啊,当即接了一句:“以后润泽招到黄金客户也请任书记多多关心。” 任大伟笑了起来,指指他说:“你要真有本事招到10个亿以上的大客户,我肯定过来,注意,是美元哟!” 市领导们都跟着笑,方晟一本正经说:“我记住了,10亿美元。” 当晚润泽官场都传遍了,新来的市委书记跟申委书记关系“生分”,申委书记难得到润泽视察,居然跑到几十公里外的临州吃晚饭,完全不给面子嘛! 第1081章吉林商贸 “外面都说你是斗士。”当晚鱼小婷上床后说。 “斗士……很中性的评价嘛。” 方晟边漫不经心说话边给吉林回电话,按他的要求,吉林已秘密潜入润泽,带来了第一批大概8个亿左右资金。 吉林秘密调查的情况是,部分商户、公司看衰润泽发展远景,打算彻底清盘转到临州或省城,加之市委组织部加大清查公务员及直系亲属经商力度,吉林毫不费劲便收购了17家有具体经营项目、有门面的公司。 17家公司包括方晟所需要的小贷公司、小额担保公司、财务公司,还有进出口公司、航运公司、食品公司,以及文化用品经营、旅游、装修、汽配等,五花八门。 想来想去,吉林决定套用以前用过的名称:吉林商贸集团。 整合合并的程序并不复杂,无非成立董事会等一套班子,变更公司章程,向工商等部门提交申请等等。 注册资金是3个亿,集团所有分公司经营项目真实存在且有多年纳税记录,手续没有任何瑕疵。 然而在办理过程中,吉林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对方自称润泽合作商会工作人员,说凡在润泽创建集团都必须加入这个商会,对于今后发展有好处。 吉林认为是诈骗电话,没听完就挂断了。 仅隔了两个小时,行政服务中心打电话给吉林,说申报资料有7个问题。吉林立即让财务人员过去对接,其实都是鸡毛蒜皮的小问题,根本无足轻重。 修订之后再次申报,吉林又接到那位润泽合作商会工作人员电话,说领教到厉害了吧?不加入商会,后面麻烦多着呢,包括安监、税务、卫生等等,能把你查得倾家荡产! 听到这里方晟好奇地说:“加入商会需要什么条件?” “花钱消灾呗,”吉林无奈地说,“说得好听点叫做自愿缴纳会费,实际上新会员的入会费,象集团公司规模的需要一百五十万,以后每年五十万。” “这么多?!” 方晟惊得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将鱼小婷光滑赤裸的**暴露出来,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就因为多了点我拿不定主意,才向方市长您汇报,如果区区几万我就擅自拍板了。” 敲竹杠敲到市委书记头上了,真是岂有此理! 难怪商会出手阔绰,动辄承担这个费用那个费用,大笔捐资做慈善,原来钱也来得容易。 方晟第一个念头是严查到底,彻底揭露商会的真面目,转念一想你凭什么查人家?就打了两个电话而已,谁辨得清真假?商会可以推说社会诈骗人员假冒商会行骗就行了。 “嗯,明天你去趟商会,主动接触一下相关人员最好有领导,把情况摸清楚,实在要交就交吧,不能因小失大。”方晟吩咐道。 吉林也估计是这样,应道:“好。” 重新躺下,又回到斗士的话题,方晟问:“为什么叫斗士?” 鱼小婷快睡着了,迷迷糊糊道:“四处寻衅呗,跟正府班子斗,跟商会斗,跟组织部斗……反正你来润泽之后市委大院没一天安神。” “我就要做一条鲶鱼,把死水一潭的鱼塘搅得天翻地覆,”方晟说着手又不安分起来,一路往下滑,轻笑道,“大家想不到的是,我在被窝里也斗……” 鱼小婷扭了扭身子:“不嘛,我累死了……你成天跑这跑那,动那么多心思,难道不累吗?” “领导干部越干越有精神啊,有股气撑着,不信你摸……嘿嘿嘿……” 他动作愈发诱惑,鱼小婷无奈只得半推半就依从,但强调“只准一次”。男人在床上向来说话不算数的,方晟笑道“先搞一次,后面再说”。 然而一次之后鱼小婷再也不理他,转过身体便睡——实时是力不能支,因为方晟已连续征战六晚。鱼小婷有充沛而强韧的体质,单场作战尚能应付,以前一晚三战也撑得住,但就怕方晟这样夜夜春宵。原因在于,鱼小婷每天必须保持一定运动量,要命的是如今外在威胁渐渐减少,她精神和心理都有些懈怠,更能体验到欢好那种缠绵入骨的滋味,每每第二天起床全身酥软,疲惫不堪,根本没法进行那些强度很大的运动。 而一晚接一晚的快意如潮,让鱼小婷简直产生恐惧感,担心要被方晟掏空身子,是的,没错,不是方晟被她掏空,而是她被方晟掏空! “这样不行啊,”第二天清晨鱼小婷睁开眼说,“要不我帮你联系樊红雨,她一次抵得上我三次;实在不行找徐璃也行,你不是最喜欢她吗?” 方晟苦笑,盘膝出神地想了会儿,道:“远水不解近渴,你再坚持一阵子吧。” “请爱妮娅过来!” “更不行!”此时方晟突然想起了安如玉,那个到处乱摸、对按摩一窍不通却总能令他欲罢不休的女人。 鱼小婷笑道:“那你干脆回趟京都去折磨白翎,到润泽上任后还没离开过呢。” 方晟恨恨道:“我早就想回京都,可那班庸吏不拿鞭子赶不上前,气死我了!” “也许京都那边能提供些帮助。” “是啊……” 方晟想了想,一骨碌下床穿好衣服,转身道:“咦,你又赖床?” 鱼小婷软绵绵道:“让我再睡会儿……你啊你啊,怎么有使不完的劲?” “权力是男人的春药,这句话形容得蛮恰当,有朝一日从位子退下来了,不会一睁眼有那么多事等着,有开不完的会、做不完的指示,人的精气神也就没了。” “你是说退休吗,到时怎么应付那么女人?” “很多吗?如今只剩你一个而已。”方晟叹道。 当天上午方晟再次召开市委常委会,讨论和落实任大伟昨天的指示精神。虽然在座包括方晟都清楚任大伟两点意见都有针对性,方晟却若无其事要求各条线及时传达、组织贯彻,把任书记讲话精神落到实处。 然后话锋一转,方晟再度态度严肃地要求要继续推动两条高架和珑黄街改造进度! “哪条线、哪个部门、哪个人拖后腿,我就找他算账,是集体责任是整个班子都拿掉,重新竞聘;是个人责任直接换人,我没耐心跟你磨嘴皮子,我要的是效率,我要的是实效,光开空白支票我不看!” 常委们彼此看看,暗想昨天申委书记才强调“发展不是盲目的、狂热的、无序的”,要“合规合法”,你到底听不听? 接下来两天,方晟拉着相关部门和设计、勘探人员跑高架线路,结合交通、古建筑、费用成本和地质条件等大致形成初步脉络。 周五上午,尤副市长赶在方晟出去前来汇报珑黄街规划,说经过科学论证和数据分析,觉得商会苏总提出的珑黄街一分为二方案也具有可操作性,的确能缓解之前几个方案存在的弊端,同时也能最大限度确保商会整体结构和布局不受影响。 “总体来说还不错,不过还得请方书记定夺。”尤副市长不确定方晟的态度,不敢把话说死了。 方晟拿过设计图和效果图看了会儿,道:“一分为二的方案从结构和功能上讲很符合旅游实际,关键在于,这条既起到分割作用,又发挥交通枢纽的巷子怎么拓宽?” “目前宽度大概是1.5米,我们计划拓宽到3.5至4米,就能保证单向双车道通行。” “问题就在3.5到4米,怎么拓?” 尤副县长一愣,悟出方晟问的意思,略一迟疑道:“西侧民房退半间就够了吧?” “人家是用于店铺经营的老建筑,凭什么退半间?”方晟道,“商会提出方案,难道没有解决问题的思路?” “商会方面是希望正府统筹安排……” “没法统筹是不是就得放弃那个方案?你问问苏总怎么办,在我们这边是希望不伤和气地低调解决,退民房伤筋动骨,不太现实。” 尤副市长听出方晟是想让商会让出这块空间,哪敢轻易答应,唯唯诺诺退了出去,急忙找苏总协调去了。 与此同时,吉林独自来到珑黄街上的商会办公地点,了解关于缴纳会费的事宜。两名办事人员出面接待,很和气地解释了商会在临海的历史渊源、地位和作用,说加入商会后只要与经营有关的困难都可以寻求帮助,好处远远大于每年那五十万元。 吉林软磨硬泡了半个多小时,让商会方面同意入会费降到一百三十二万,每年会费降到五十四万。 当天下午再到行政服务大厅询问,答复是资料已通过初审。 “果然有名堂!” 听吉林汇报经过后方晟气愤地说,按他在双江的脾气肯定要当场撤了行政服务中心主任,但如今是在临海的润泽,急不来,也急不得。 商会势力如同冰山,暴露在外面的只是一点点,数百年形成的根深蒂固的利益团体,远远比鄞峡本土派更难对付。 “多接触商会内部人员,多打探内幕消息,弄清楚它的权力结构和基本组成。”方晟叮嘱道。 吉林道:“等营业执照正式更换下来,我就邀请商会领导吃饭。” “对的,争取跟他们打成一片。” 方晟觉得失去牧雨秋和芮芸固然扼腕不已,但吉林成长进步很快,将来成就不在他俩之下。 第1082章顺势推进 进入下半年,从京都到地方人事调整接连不断,也是官场惯有的规律。大换届后从上而下各级领导班子逐步掌握掌控局面,开始有计划有步骤地任用符合自己正治经济理念的干部,为后面推进工作、持续发展以及下届换届打下坚实基础。 一方面,上下交换幅度更大、更频繁,钟组部从各地主要是沿海省份选拔了一批厅级以上干部充实到京都部委办局,双江方面于道明力荐范晓灵,她的履历正符合基层出身、在多个岗位有过锻炼、女干部等多个硬杠子,直接被钟组部截了下来,安排到经济与科技教育干部局即钟组部三局任副局长。 另一位得到重用的女干部是明月,不用于道明多说,明月的能力和水平在省府大院已得到公认,房桐主动拿着名单找于道明商量。明月从政经历不如范晓灵丰富,也没有基层县区主持工作经历,但大学毕业后自愿分配到山区是其他候选人没法比的,仅此一条便脱颖而出,结果被安排到京都办公厅综合调研处任常务副处长(正处级)。 另一方面京都空降大批干部到省市两级挂职,其中最让方晟意外的莫过于童光辉的爱人乔莲! 乔莲从禹夏保险公司副董事长、副总经理位置直接调任临海省银保监局常务副局长(正厅级)。 如此说来,“罗福斯二十条”和“狮城协议”产生的余波,不,其实是震撼性炸弹仍在持续发酵之中,全面放开内地银行业,给予境外金融投资者以国民待遇,受影响的不止是银行,还涉及靠银行吃饭的证券业和保险业,即通常所说的“金三胖”。 在此背景下,乔莲步童光辉后尘空降临海,令方晟内心十分震惊。说明从京都层面来讲,对“金三胖”前景非常悲观。 到底伉俪情深,乔莲正式到临海报到那天,童光辉专程护送。方晟特意从润泽赶到省城,参加了由临海主管金融系统的常务副申长史东宏主持的欢迎晚宴。 作为临海沿海派中坚力量,史东宏与京都沿海老领导们都有联系,也是陈皎的铁杆朋友,当然史东宏也知道方晟与陈皎的关系。不过官场里的友谊,并非朋友的朋友都是朋友那么简单,出于种种考虑,史东宏没有揭开陈皎那条线的感情,与方晟保持淡淡的上下级关系。 因为史东宏有自己的人脉关系,至少足够平稳升到申长位置,在此之前与过于争议很大、引人注目的方晟扯上联系并非好事。这家伙不管到哪儿都要惹事,日前强行拍板新上两条高架和珑黄街改造两项决定甚至惊动了任大伟,史东宏私下颇不以为然。 有申委常委为焦点,加上童光辉副申长、方晟市委书记,三驾马车足以驾驭住晚宴,相比之下银保监局领导班子都成为了配角。 喝到六分酒意时,童光辉硬是勾着史东宏的手臂和方晟喝酒,说咱们有个共同的朋友就是陈皎,不吹牛讲,我跟陈皎是一个电话招之即来的关系,但今天是小场合,没必要让他千里迢迢飞过来,但心意……呃,东宏和方老弟都明白吧? 方晟笑道今后乔莲遇到什么困难直接打东宏申长手机,不接就坐到他办公室去,我呢,唉,就是远了点,想帮也帮不上。 史东宏也笑,说我就知道方书记借口远水不解近渴撒手不管,难道乔莲不能到润泽搞调研么? 三人皆笑,乔莲闻言主动跑过来一人敬了一杯。 最后一轮敬酒时,乔莲借碰杯机会悄悄道:“上次遇到白翎,叫我来看紧你呢。” “什么?”方晟愕然,暗想她什么时候跟白翎走得近了。 乔莲也不多说,嫣然一笑回到座位。 双江省也相应有一大批人事调整,沈高主导了整个节奏,但于道明等人也有斩获: 居思危空降郜云市任副市长,这是因为范晓灵离开了,可方晟准备培养的江璐和姚俊还在,不能没人接应; 安如玉也如愿以偿成为省残联副主席,用于道明的话讲副厅级党组成员转任副主席不算提拔,而是省残联党组分工调整; 苗彰荣则因“健康原因”主动辞去鄞峡市委书记职务;窦康、成槿芳主动要求退二线,鄞峡领导班子终于按沈高的想法实现大换血。 房朝阳、季亚军等坚决贯彻和实施方晟主政下的发展思路,坚持稳中求进和稳中求实的作风,同时逐步给公务员系统进行减压,逐步恢复双休、减少加班,招商引资从考核到人改成考核到单位,提升干部群众的幸福指数。 自此,鄞峡有了“方严房宽”的说法,意思是跟着方晟尽管经济快速增长,收入大幅提高,但压力很大;跟着房朝阳沿着正确的轨道前进,幸福感和舒适度明显增强。 其实没有方晟的严,哪有房朝阳的宽? 绵兰那边,在韩子学的主持下也有一系列人事调整,其中方晟打过招呼的有: 闻洛以市发改委任办公室主任身份成为党组成员,享受副处待遇;葛华从市山区小水电建设工程指挥部退出后,调任市水利局副局长;俞晓宇,即从省教育厅高校毕业生就业指导服务中心空降到绵兰市鲍集县震泽镇任镇长助理的那位,正好有位副镇长退休,他顺位接任副镇长主管工业;何杏从市教育局办公室主任助理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 白山省因为申委书记去年刚上任,调整幅度不大,只有于正华和艾夏在徐璃的关照下略有进展: 通过内部组织的考试,艾夏在文化厅与旅游厅合并过程中顺利从事业编制转为公务员编制,在新成立的文体旅游厅旅游管理处工作; 于正华则下派到文体旅游厅下辖的广电中心任副主任,副处级,算是仕途进了小小的一步。 同样进了“小小的一步”的还有苦命娃儿于铁涯。 从永旺市民政局跨区调到朝南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后,毕竟是朱勤的地盘,爱妮娅在人事任命问题上能够实话实说,两次暗示朱勤“多动脑筋”。 朱勤也真是煞费了苦心。 从资历上看于铁涯有了民政系统主持工作经历,加上前期在县级地方正府主持工作的履历,完全符合提拔副厅的条件。 关键在于铁涯档案里有污点,提拔确实困难重重,公示期间一旦有人举报就会引起麻烦,不但爱妮娅头疼,朱勤也觉得棘手。 左思右想,今年初朱勤指示宣传部评选于铁涯为优秀党员,先试了下水,公示期间没收到群众举报,遂放了一半心。 然后借京都、朝明省轰轰烈烈调整干部,朱勤分两次调整87名干部,将于铁涯放在不引人注目的第二批副职行列,去向也是无人关注的政策研究室,任副主任(副厅级)。 提心吊胆捱过了公示期,从爱妮娅到朱勤都松了口气,于铁涯更是欣喜若狂,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方晟表示由衷感谢。 之后于秋荻、于道明都以不同方式向方晟表达了谢意。不管方晟名气有多响,于铁涯、于正华才是嫡亲于家子弟,这个事实永远没法改变。 这也是于老爷子清醒时反复叮嘱方晟的,务必要带好这班兄弟。 为“转达谢意”,方晟养精蓄锐了好几天,专程抽空飞到白吉准备犒劳一下徐璃。谁知这边飞机刚刚降落白吉机场,那边徐璃接到紧急通知到京都开会,扑了个空。 没事,还有樊红雨呢。 见方晟不打招呼从天而降,樊红雨眼珠一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徐璃是她的主管副申长,去哪儿作为直管厅局自然了如指掌,当下将方晟带到上次胡天海地的温泉山庄,照例缠绵温存了一天一夜! 樊红雨仿佛跋涉于沙漠的旅客乍看到一眼泉水,久渴之下狂喜和热情不用多说,夜里都舍不得睡,非缠着方晟来了个2+1。方晟的航班在第二天中午,樊红雨又掐着点儿追加一次。 这一下尤如酒宴上喝到最后搞的满堂红,方晟被瞬间击倒,喘着粗气休息了近两个小时才缓过劲来。 更悲摧的是,当方晟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机场,偏偏接到徐璃电话,笑眯眯地说: “还在白吉呀?等我会儿,马上从京都机场起飞,今晚……就睡机场附近宾馆吧,你不是说有惊喜给我吗?” 方晟差点噎住,隔了很久才说:“是啊,惊喜……我去开房。” 抢在徐璃抵达前方晟又赶紧睡了会儿,还是觉得全身酸疼,尤其腰疼,心里明白不是疼,就是肾虚! 樊红雨的战斗力太强了! 如果说赵尧尧、白翎、周小容等相当于战斗连,那么鱼小婷是战斗团,而樊红雨则是加强师,秒杀鱼小婷等人。 徐璃呢,好似特务连,整体战斗力不比赵尧尧等人高明多少,体力和体能都逊于鱼小婷,但她天生异赋的名器防不丁给方晟来一下,往往令他欲罢不能。 大概好久没相聚,当晚名器之花两度绽放,力度和恰到好处的颤栗简直让方晟疯狂,真是豁出老命猛烈进攻,徐璃始终呻吟声不绝,一次又一次攀至巅峰! 一个完美的夜晚,除了累到极点。 第1083章规避制约 见方晟伏在床上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从眉毛到胡子全都耷拉下来,徐璃不觉好笑,心疼地揉揉他的鼻子,道: “累坏了吧?赶明儿我找樊红雨算账,安排她到边远山区视察工作。” “跟……跟她没……” 方晟多说一个字都困难,眼皮直往下坠,好似下一秒就会进入梦乡。 徐璃又道:“很奇怪呀,你在我这儿哪怕连战两场都没如此累过,是不是她也有啥异赋什么的?或者,她的爆发力特强,嗯,从她身段儿来看确实很有可能,后劲十足……” 正说着,方晟已沉沉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徐璃轻轻叹了口气,爱怜地摸摸他的脸颊,凑上去吻了两下。 第二天徐璃急着回省府大会主持召开京都紧急会议精神,即加强汛期安全防范工作的相关要求。白山山多水急,由此带来枯水期要抗旱,雨季要排涝,周而复始;鉴于上任申委书记李大明就栽在抗旱工作,申委省正府对这方面格外重视,从申委到省正府都有领导出席。 叫了几遍,方晟哼哼数声却连眼睛都睁不开,实在累得够呛。徐璃没办法只得又吻了两下,打扮定当后匆匆而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中午才悠悠醒来,还好只有两个未接电话和短信,一个是鱼小婷问何时接机,一个是易容方问下午能否安排两位部门领导汇报工作。 这就是市委书记与市长的区别。当市长离家一天,电话和短信恨不得把手机塞满了,不知积压多少工作;市委书记相对务虚,要处理的事务早点晚点都没关系。 在轩城机场接到方晟,鱼小婷敏感地嗅了嗅,道:“徐璃的香水味儿,不对,她怎会把你搞得半死?哦,一定是车轮战,昨天遭遇樊红雨,昨晚再战徐璃,对不对?” 方晟有气无力地说:“别说话,聚精会神开车,我眯会儿。” 鱼小婷眨眨眼:“今晚……来一次?” 方晟打了个哆嗦,调高空调温度直接进入睡眠模式。 珑黄街一分为二改造方案,尤副市长与商会再三交涉后,苏总勉强同意商会再度让步,拆掉现有围墙并向内退让1.7米,西侧民房也拆掉围墙腾出0.6米空档,这样加起来路面宽度便达到3.8米,基本符合单方向双车道要求。 尤副市长如释重负向方晟汇报了这一结果,以为珑黄街引发的争端告一段落,不料方晟笑道:“本来两头封堵是最经济节约的方案,一分为二实际上增加了工程量和改造成本,超预算了,尤市长啊,再跟苏总商量商量,看看超支部分由商会承担怎么样?” “这,这不太好吧?”尤副市长面有难色说,暗想你抓住商会不肯改大门的软肋步步紧逼,也做得太过分了一点。苏总是什么人,润泽官场都很清楚,这回一再委曲求全已经很给面子,也是看在之前方晟无往而不利的份上。 然而强龙不压地头蛇,把苏总惹急了全力反扑,方晟未必有胜算,之前任大伟亲临润泽视察说的两点要求就是敲警钟。 方晟若无其事道:“刚开始商会不是许诺承担改造旅游观光街费用吗?现在只要求承担超预算部分,已是很少部分,这点支持都舍不得?不承担,我们预算不够,只好回到当初的方案!” 简直是敲竹杠啊! 尤副市长觉得跟在这样的市委书记后面做事真是两头受气,没脾气地说:“好,好,我去跟苏总商量。” 两条高架的建设方案,其实过去都有非常详细的规划设计,非常缜密合理的认证,只不过因为投入巨大,以及涉及市区交通压力、拆迁压力和明清古建筑保护等原因,被一次次打入故纸堆。 因此项目组的任务就是从过去业已成熟的方案中挑出最合理的两个,交由方晟定夺。 周四、周五,方晟花了整整两天率领一大帮官员和专家沿着勘探线路边走边讨论,当晚召集正府领导班子开会,确定采取四年前——其实就在娄伯林手上规划的方案,即南北朝向的人民路以大抛物线线路,避开市区河网密集区域,东西朝向的解放路以浅w线路,避开珑黄街等成片明清古建筑群。 即便如此,还会碰到令人头疼的明清古建筑,其中有两个院落列入临海省文物保护单位名录。 方晟信步进入其中一个院落转了转,发现三进院子住了7户人家,院内破败不堪,杂乱无章地长着各种花花草草,最后面那户人家还围了块地方养了几只鸡。 “市区准许养鸡吗?”方晟皱眉问。 陪同官员讪笑道:“原则上不准,但养在这种大院里的,数量又少,平时很难……很难管理得到。” 方晟道:“不是叫你们把精力用在禁止市民养鸡上面,而是要加强古建筑日常保护和修缮,平时不闻不问听之任之,比如这些鸡散养在墙根底下,一会儿啄一口,时间久了对墙也有伤害的;还有住在里面的人家也有义务维修和保护,凡事都等省里拨款,不现实也不科学!” “是,是。”陪同官员们无言以对,一脸惶恐地把领导指示记到本本上。 方晟暗暗叹息。 别看他们这会儿运笔如飞,仿佛下一秒钟就组织落实,其实事情一过立即若无其事,早把自己的指示扔到脑后。这就是官越做越大,离为人民服务的初心越来越远的原因,“政令不出***”,在各级各级都会碰到,身为市委书记,总不能明天再跑到这个院子检查督促吧? 不过该说的还得说,不说是领导的责任,说了基层不做就是基层的责任。 方晟又道:“今天开始相关部门做个统计,不管国家级还是申级、市级,凡列入文物保护单位名录的一律不准有住户,有住户的从名录里剔除,取消一切补贴!国家大把大把财政资金用来保护修葺,却任由住户糟蹋,很不合理!比如这个院子,给我立即取消,然后列入拆迁范围!到时还别我漫天要价,按普通民房标准补偿!” 有官员赔笑道:“方书记,这边抗拒拆迁的风气比较重,真有老百姓拿命保祖宅哩。” “拆迁的时候包片领导亲自坐推土车,不敢坐的当场撤职,由二把手上;二把手再不敢三把手,以此类推,我不信没人敢坐推土车!”方晟冷冷道。 在场官员们脸色都变了,面面相觑暗想这位市委书记够缺德,这种不按牌理的招数都想得出。 以前南方城市拆迁纠纷闹得最严重时,个别市委书记、市长亲自坐推土车,方晟倒好,自己不坐还逼手下坐! 回市委大院途中,主管城建的吉副市长试探道:“方书记,线路、规划、拆迁方案基本敲定,是不是可以着手预算、立项等工作?” 方晟很不满意地说:“预算半个月,立项一个月,跑省里、跑京都三个月到半年,今年不做事了?上次我说了,同步推进!” 吉副市长只比方晟大四五岁,毕竟属于同一个年龄段,交流起来相对融洽些,涎着脸笑道:“没批复财政那边不好出钱,没钱寸步难行呢。” “难道不修建高架,那些破破烂烂的房子就一直竖那儿影响市容吗?” 一言点醒梦中人,吉副市长连连点头道: “对,方书记提醒得对,我们先以市政项目名义对高架工地沿线进行拆迁,这样等批复下来后就能立即组织施工。” 方晟却又唱起了高调:“在没有立项之前不存在高架工地,正府就事论事就是旧城拆迁,相关部门做好补偿工作就行了。” 吉副市长被他真真假假的套路弄得没脾气,只得点头道:“方书记说得是,旧城拆迁。” 临下班前,尤副市长匆匆跑过来汇报,说经过艰苦的协调——从表情看他受了不少夹缝气,终于说服苏总答应商会承担珑黄街改造的超预算费用。 方晟笑道:“一点小钱在商会眼里算什么?尤市长啊,既然有大金主赞助,不妨把珑黄街搞得漂亮点,绿化、仿古、装饰、亮化等等最好一步到位,免得后面修修补补也麻烦,是不是?” 尤副市长腹诽道你轻飘飘一句话,不晓得我在人家面前装孙子成什么样子!却笑着应道: “商会都是冲方书记的面子,换其他人说话根本不顶用。” “尊重是双方的。” 方晟淡淡道。 尤副市长翻开笔记本汇报道:“目前来说珑黄街两端封堵已基本到位,工程队正在同步进行南侧河道清淤和河堤加固工作,北侧筑墙工作;中段玲珑巷拓宽倒变成重头戏;需要向方书记请求的是,珑黄街部分街面从水泥路改青石板、沿街店铺仿古装饰、老旧明清建筑修葺以及庭院内部改造等工程,是继续向前推进,还是等立项后再做?” “还等什么?只争朝夕!”方晟道,“严格意义上讲,珑黄街改造根本不算一项工程,目前所做的都是正府为了开发旅游资源所进行的资源调整,向省里申报立项的内容是什么?不是说申报改不改,而是申报珑黄街为旅游观光街!” 这个弯子转得太大了,尤副市长足足懵了两分钟才反应过来,敢情市委书记是在偷换概念,规避省里对项目的制约! 第1084章分解任务 尤副市长头大了十倍,捋着稀疏的头发想了会儿,道:“可是方书记,珑黄街改造总预算是客观存在的,没有立项和预算,超支部分怎么向商会伸手要钱?” “封堵工程和路面整治是古建筑保护项目,河道清淤和河堤加固是城市水利项目,仿古装饰、庭院内部改造是城建项目,加起来不就是总预算吗?” 化整为零啊! “我……我的思想有些僵化,跟不上方书记的节奏,”尤副市长自嘲道,“这样说来根本不存在珑黄街改造工程,之前吵得不可开交,都白吵了。” 方晟道:“只要想做事,切实为老百姓谋福利,自然而然会灵活机动,合理利用我们手里的权力;反之不想做事,就能处处拿规章制度做拦箭牌,谁也不好指责我们,对不对?” “关于珑黄街,首先我要检讨,想法太多、顾虑太多,还没规划先缚住自己手脚,没有方书记的思路开阔,敢作敢当。” 这番话倒是真心实意的。 与苏总较量的时候,尤副市长感到对方话语间没将包括王智勇、娄伯林在内的市领导放在眼里,提到他们都是“智勇”、“伯林”,唯独尊称“方书记”,且非常顾忌方晟的想法。 事实上方晟关于谈不成就蛮干的指示的确给商会高层很大压力,本以为任大伟视察时两点要求会让方晟有所收敛,不料他似完全没放在心上,反而加快各项工作的推进。 强龙不压地头蛇,可这条龙若强到一定程度,地头蛇还是畏惧的。 而且从较量中看得出,令苏总真正忌惮的倒不是“方书记”本身握有的权力,而是“方书记”背后强大的势力和资源。 3000套商品彻底打垮鄞峡本土派,足见方晟握有的不仅有官场资源,还有深不可测的商业资源。苏总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做生意图个和气生财,若非被逼上绝路断断不会轻易树敌。 修建高架和珑黄街改造基本定型,面向全省竞聘的处级干部也陆续到位,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火势都不错,易容方以为市委书记要消停阵子,搞搞调研什么,让市委大院都缓口气。 谁知方晟真是官场急先锋,战斗不歇,永远冲在前面。 周六上午,方晟主持市委常委会——他到润泽后召开常委会的频率是过去三四倍,常委们苦不堪言,正式提出加大招商力度的议题! “全国人民都在搞招商,临海省从轩城到临州招商工作也搞得轰轰烈烈,我不明白润泽为什么无动于衷?”方晟道,“去年润泽招商实绩位居临海倒数第二,亿元以上项目居然只有区区2个,招商局不招商,跑到台湾旅游,真是岂有此理!从下周起,全面下达招商引资任务,嗯,暂时先分配到单位或部门,效果不佳就分配到人!全市各单位各部门要以招商引资作为工作重点,分解落实到各个节点,按旬上报进度,每旬后十名向我和智勇市长述职,连续三次名列后十名的暂停领导职务……” 王智勇忙不迭道:“方书记,这个力度是不是大了一点?润泽这边……咳咳,从历史上对招商引资工作重视就不够,所以要有个引导和逐步适应的过程。” 方晟点点头:“王市长说得对,我们要通过完善干部任用提拔机制进行引导,刚开始肯定有部分领导干部有情绪、有怨气、不想干,抓几个典型挂起来,大家就会迅速进入角色!咸部长请做好对领导干部招商引资考核的长效考核机制,一是看时间节点,二是任务目标完成率,三是产生的经济效益,年底不能完成任务的就算不称职,各类考评考核一票否决!” 咸翡巴不得组织部权力越大越好,点头道:“轩城和临州都把招商引资工作列为衡量领导干部是否称职的条款之一。” “压力肯定会有,本来你落后了嘛,落后就要挨打,所以在追赶阶段从我们市委领导开始就要吃苦,然后层层进行压力传递直至最基层公务员队伍,乃至扩大到事业单位等等,都要纳入我们的招商引资大军!”方晟目光炯炯有神,“有人说你姓方有啥本事,在鄞峡靠招商引资,到润泽还搞这一套,你腻不腻?今天我把话挑明了,在当前润泽缺乏特色经济、没有明显经济增长点的情况下,依赖招商引资全面开花是唯一提振经济的途径!我希望任务下达后我们常委都动起来,积极做好主管领域的宣传、发动和督查工作,以后每次常委会首先要通报主管领域招商引资实绩,我们十一位常委也要排名,最后一名要做反省,反省内容记入常委会书面记录!” 贺铮第一个跳出来,道:“方书记搞招商引资目的没说的,我支持,但要下达任务可得量力而行,不能搞一刀切,否则象我们统战部门肯定回回挨批。” 施爱斌和鞠红翔也唉声叹气表示资源少,公关难关很大。 方晟稳当当道:“大家反映的实际情况在任务分解时肯定要有所考虑,既要一碗水端平,又不能靠平均主义。下面我大致提下招商引资的总体计划……” 常委们心头一紧,赶紧提笔做记录,心道市委书记斧头磨得真快,这都连计划都准备好了! “考虑到今年已过去三分之一时间,计划数控制一点,预计放到120亿左右……” 话音未落常委们均张大嘴巴半晌合不拢! 去年润泽招商工作是完成得不好,仅有19个亿排名临海倒数第二,可排名第一的轩城也不过102个亿,临州以96亿排名第二。须知那是全年的工作量,如今已进入五月份了,方晟居然下达120亿,是不是好高骛远? 常委们的表情方晟都看在眼里,继续道: “120亿大致分为三块,一是市直机关,这回我们市直机关要挑大梁,原因很简单,市直机关接触面广、人脉资源多,有理由做得更好,所以市直机关的任务是50亿!二是润泽的三个区即润松、罗团和泽乡,40个亿,至于怎么分你们三个区之间协商,不强行摊派;三是六个县完成剩下的30个亿,怎么分呢,同样不搞平均主义,按去年gdp增长率排名计算,排名越低的任务越重,因为你急需发展嘛……” 王智勇叹了口气:“5、4、3分配,恐怕市直这一块吃点力。” “就怕吵成一锅粥啊。”段勤一肩双挑,头都大了。 半晌没说话的娄伯林冷不丁道:“与其私底下吵得不可开交,不然利用今天常委会大致分配一下。” 言下之意要吵就在常委会吵。 方晟笑道:“可以啊,正府是大头,智勇市长和伯林市长先商量一下,50亿当中认领多少?” “30亿。”王智勇和娄伯林不约而同说。 市委书记已经强调市正府是大头,低于25亿过不了关,超过35亿没法消化,30亿是持中数字。 “一下子就啃掉三分之二,厉害,”方晟笑着对车丛说,“正府摆出高姿态,市委可不能示弱啊,车秘书长表个态。” 车丛苦着脸说:“市委底下那些个单位哪能跟正府比?要不……3个亿吧……” “3个亿包含人大、政协、两办和政法委、政策研究室、法院、检察院等,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本着压担子原则再加1个亿!贺部长呢,你下面有台办、工商联、侨联等外联机构,据我所知润泽在台湾、香港经商的人不少,要勇挑重担啊。” 贺铮可不认同,梗起脖子道:“我倒是想挑重担,可每年市委下达招商引资任务,统战部门起码分一半儿,连续七八年统战下来该挖的潜力都挖差不多了,剩下的残羹冷炙也派不上用场,方书记还是放我一马吧。” 方晟却没有放一马的意思,微笑道:“多少总要说个认领数供大家讨论嘛。” “也……也4个亿吧。”贺铮道。 方晟摇摇头:“润泽合作商会归你管的,它的实力众所周知,一大群在海外办实体的荣誉会长、副会长,4个亿说不过去……6个亿吧,大家看怎样?” 本着他多一块别人就少一块的原则,没认领任务的施盛斌、咸翡等人连忙附合“差不多”,贺铮冲他们怒目而视却没办法。 接下来鞠红翔认领2个亿,被方晟硬加了五千万;施盛斌和咸翡各认领1个亿,方晟说纪委只加五千万,组织部门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加强与外地干部沟通交流,加1个亿。 这样就形成:市正府30亿,市委4亿,统战部6亿,宣传部2.5亿,组织部2亿,纪委1.5亿。 警备区不参加地方经济建设,其职责也决定了不便外拓,不分配招商引资任务。 轧起来一算,还有4个亿缺口! 方晟环顾众常委,一干人纷纷低头,暗想就刚才各自认领的能不能完成都没底,再追加任务可就要翻脸了! 尤其贺铮被硬加了2个亿,想想就不服气,但看到后面宣传部、纪委、组织部都不同程度加了任务,没好意思发作。 第1085章重重施压 “还剩4个亿怎么办?看来要由我认领了,”方晟轻松地笑道,“身为班长,我也应该以身作则嘛,不能只看同志们冲锋陷阵对不对?接下来车秘书长以市委办文件做个关于开展招商引资活动的通知,认领金额嘛口头传达就行了,不必正式行文。但考核要求不打折扣,既然分配下去了就得按期按节点完成——120个亿不能都一窝蜂挤到年底,我认为7月底先得落实三分之一;10月底再做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到年底压力就不大了。在市委层面各位常委是第一责任人,从市到县区到镇、社区再到村、村组,哪个环节掉链子我就找哪个环节算账……今天我把话讲清楚,在润泽,我一个都不熟,我不清楚谁跟谁有关系,谁在省里有人、京都有人,只要碰到我枪口上,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可能法外施恩!”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划动纸面的“唰唰”声。 从修建高架到珑黄街改造两件事,常委们都看出来方晟是一旦下决心便无法改变其想法的人,上次任大伟旁敲侧击的两点要求,对方晟半点影响都没有。商会那么强势的地头蛇,被方晟一逼再逼,从被迫接受珑黄街改造,到同意拆围墙退地,再承担超支部分费用,不能不说方晟软硬兼施的厉害。 方晟继续说:“关于120个亿的任务,我有三点要求,一是时间刚才已经明确了,按节点序时推进;二是质量,120亿必须是新增,不准给我在存量上做文章,有人肯定想,润泽境内那么多央企和跨国集团,随便找几家打打秋风就行了,我明确告诉你,已在润泽境内落户企业的新增资金不算!” 王智勇和娄伯林对视一眼,暗自为刚才脱口而出的30亿而懊悔。他们就打的存量企业的如意算盘,不料转眼就被方晟堵住漏洞。 “质量的另一点是不准改头换面玩花样,同一家企业先在外地注册公司,把润泽的流动资金抽过去算招商引资,这样一进一出也不叫新增资金,相信我,有办法甄别得出真假,最好别玩花样,不然下场要比完不成任务更惨!”方晟道,“第三是项目,要有实实在在的实体经营项目,做房地产、做空手套生意的我不欢迎,有人问120亿往哪里投?润泽很大,两条高架建成后到任意地点只要半小时,市郊有大片土地可以利用,我们的罗团区,我们的润松区,我们的泽乡区敞开怀抱欢迎投资者到来!” 娄伯林实在忍不住了,道:“现有落户企业的潜力也很大,有必要调动其积极性,吸引他们增加投资……” “伯林市长的建议很好,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方晟笑道,“这就是接下来要讨论的议题,关于减轻企业负担增强企业活力,振兴润泽经济发展的问题。提到减负,核心只有四个字,降税减费!说到这儿伯林市长皱眉头了,是啊,税费关系到财政收入,一大家子人指望着发工资奖金还有数不过来的用钱的地方呢。可是呢,涸泽而渔的道理大家都懂的,你这边压得企业喘不过气来,没能力扩大规模、上新项目、技术改造,企业得不到发展,永远只能收这么税费;反之暂时牺牲一点眼前利益换取更大更长远的利益,何乐而不为?” 娄伯林叹道:“财税收入指标是省里考核重点,比上年大幅降低是要问责的,到时不单我的责任,智勇市长也要被戒勉谈话。” 王智勇也说:“作为地方正府的基石,财税收入下降会带来一系列负面影响,诸如民生支出减少、事业单位发不出奖金福利等等,到时工作更被动。” “困难只是暂时的,收入降下来也要保刚性支出,事关基层公务员和老百姓切身利益的一个不能少,”方晟道,“大家也不必谈虎谈变,把降税减费跟收入大幅下降划等号,一方面降税减费有个周期,是分阶段进行的,另一方面降税减费会带来投资增加,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再说了,如果因为降税减费而遭到省里问责,我会向申委相关领导说明情况,目标考核也要区分工作能力因素和政策调整因素嘛。” 段勤摸着肚子笑呵呵说:“真要降税减费,方书记恐怕得跟申委通过气,为两位市长解除后顾之忧,不然问责到头上很难看的。” “是啊是啊。”王智勇应道。 方晟道:“降税减费是大事,我和智勇市长肯定要专程跑一趟,但话又说回来,总担心挨批评,工作缚手缚脚不敢寻求突破,润泽怎么扭转当前不利局面?各位都知道一季度临州各项经济指标已全面超过润泽,申委倒没批评,为什么?手背手心都是肉,作为上级领导乐见各市区出现你追我赶的局面,但你自身不努力,不作为,申委总不能拿鞭子抽吧?有关部门要立即拿出降税减费方案,嗯,这两天辛苦一下,下周一下午通知大中型企业——做个排名,总人数控制在900人左右,加上相关部门负责人,拿出优惠政策和激励措施激发企业扩大规模,增加投入,全面提升企业核心竞争力,推动润泽经济发展。” “下周一下午?”王智勇有些发愣,“省里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我俩周一上午去汇报,中午回来开会,”方晟道,“事不宜迟,防止消息泄露出去后有些企业在账上做手脚,或者钻空子等等……下午的会不妨迟点,放到四点钟左右吧,防止我和智勇在省里耽搁时间。” 娄伯林、车丛等人脸揪成一团,握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召开上千人的大会,主要内容是关系到全市企业的降税减费,涉及多少部门、要做多少准备工作、完成多少测算,还要赶在周一上午前交到市委书记手里! 这样规模的会议,通常至少提前半个月准备,一周前就通知各单位呀!车丝心里哀叹道,感觉跟这位市委书记后面混,恐怕要短寿好几年。 更要命的是,降税减费只是个提法,税率到底降到什么程度,有什么标准和实施方案;减费减哪些项目,是否需要省相关部门批准等等,一系列头疼的问题随之而来。 单做测算和草拟方案,按平时惯例总得三四个月吧。 不过往深处想,过去那种作一个决定开多个务虚会、协调会,过程中为个别表述改七八回,有时拖拖拉拉的作风的确很浪费时间。 常委们都看得出方晟是采取倒逼机制,努力提高润泽官场的办事效率。 话说回来,身为市领导谁不愿意有一支能征善战、办事可靠的队伍?但长期在润泽这种环境任职,久而久之难免被同化,兼之大多数常委是本地人,很难下得了狠手。 这就是领导干部异地交流任职的好处,关键时刻能拉下脸来。要说缺点也有,就是王智勇等人所担心的,只求短期行为,大肆举债发展经济,把家底子折腾光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比如同时上两条高架,在王智勇看来就是过于急躁的行为,此外还有方晟催着申报地铁项目,王智勇更觉得不可思议,准备利用省城之行向相关领导汇报一下。 无论如何要控制方晟大基建、大投入的冲动! 周日,整个市委大院忙成一锅粥时,鱼小婷开车陪方晟来到六十多公里外的海边。 润泽乃至整个临海真是白白辜负了沿海省份的称号,因为很凑巧,就是这段海滩是泥质沙滩,近海三四十公里都是大片滩涂,没法开发海港,象碧海、东吴等省深度开发的海滩旅游更是只有羡慕的份儿。 方晟此行就想实地看看,思考如何利用广茂的滩涂资源搞点地方特色产业。 车子刚开到海边,还没来得及下车鱼小婷的手机响了——她的手机号只有三个人知道,一是方晟,一是白翎,此外还有秘书易容方。 白翎是她唯一的顶头上司。 听了几句话,鱼小婷神情严肃起来,低声道:“好,我立即到车站接应!” “怎么了?”方晟问。 “有点小麻烦……” 根据战略安全局综合监控平台监测,近期cai在临海境内频频异动,上周四两名cai线人潜入润泽。白翎担心cai是配合fbi行动,旨在对方晟或鱼小婷不利,立即派出一队反恐小组直飞临海,让鱼小婷到车站接头后大概介绍润泽情况,以便反恐小组做进一步跟踪监视。 “我去去就来,保证不超过三个小时。”鱼小婷道。 方晟笑道:“没事没事,我正好四处走走。” 见鱼小婷的车消失在地平线,方晟信步走进茂密丛生的芦苇荡。 轻风拂面,清香扑鼻芦苇味儿,鲜嫩的芦花和淡紫色芦丝绒迎风飞扬,很熟悉的场景啊! 那次是为鱼小婷,方晟满腔怒火约樊红雨在红河郊区的芦苇荡见面,结果没谈几句便被耿哥绑架了,闹得天翻地覆! 也就在那次,阴差阳错之下居然与叶韵第一次合体,回想当时种种细节,想到她那娇媚柔嫩的脸庞,散发出迷人的气息的**,纤细柔长的手指和昵喃诱人的低吟声,方晟不觉痴痴醉了…… 第1086章海边小村 穿过芦苇荡,四周便是一望无垠的滩涂,中间有条狭窄的土路通向海滩。说是海滩,其实就是烂泥地,退潮时附近渔民在地里捡海贝等等,涨潮这里**一片。 此时辽阔的海滩上散落着几十个人影,有的蹲在沟沟渠渠里捡东西,有的脚上穿着长长的类似脚蹼的薄板,轻盈地在烂泥上燕子般滑行,偶尔看到目标微微一挑,海贝便被尖尖的板头挖出来,在空中划个弧线,准确地落到背后的小篓里。 真美啊!方晟感叹道。 驻足滩头看了会儿,渐渐从人影里发现一个纤细而矫美的身影,从肤色看她不同于海边风吹雨打形成的黝黑,从神情专注度来看也非谋生营利为目的,仅仅当作一种享受。 可她娴熟而优美的姿势、滑行和挑贝时那种一气呵成的老练,又非一朝一夕能模仿得到位。 方晟饶有兴致欣赏着,猛地那女孩划了个大圈从他前面不远处经过,歪着头疑惑地打量他一眼。 就这一歪一瞥,方晟如遭雷殛! 她的眉目与周小容何等之象,她的表情包括眼神与周小容何等神似,甚至,周小容碰到不明白的事也这样歪着头看自己! 苦难的初恋情节啊,即便方晟知是一杯苦酒,还是欲罢不能。 周小容将是他一生的痛,一生! 方晟踱到海滩另一侧,准备到那边村庄转转,巧合的是那女孩也似累了,滑到前面豁口处停住,滩边有准备好的清水和毛巾,她坐在小板凳上冲刷小腿和腿,嘴边衔着扎马尾辫的皮筋。 阳光下,洁白纤巧的脚和细长柔美的小腿,把方晟看呆了。慢慢走过去,扬声问道: “象这样一个上午能拾多少?” “三四斤吧,”她笑眯眯答道,笑容间又有叶韵的影子,方晟心里又一阵刺痛,“收获要看小潮和大潮,大潮卷过来的东西多,收获好些。您到这儿旅游呢?” “这儿有玩的地方吗?” 女孩失笑,放下裤脚边收拾边说:“纯粹来玩的话您可能会失望,但泥质海滩的贝类滋味挺不错,可以尝尝风味独特的海鲜,您哪边人?听口音不象临海的,北方人?” “怎么听出来的?” 女孩到底社会经验不足,没看出方晟根本不正面回答问题,全是反问,兴致勃勃道:“上大学时有北方同学啊,有些接近您的口音。” “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临海大学中文系。” 临海大学是全国知名985院校,毕业出来的学生在各个行业都很抢手,她怎么跑到荒无人迹的烂泥海边来了? “那……你也是过来旅游?”方晟问道。 女孩遥遥指着远处的村庄:“那边是我工作的地方,哎,先生贵姓?我陪你过去坐坐,品尝美味海鲜吧。” 方晟主动替她拎水桶,两人边走边聊,女孩没什么心机,坦诚而直率,很快就摸清她的来历。 女孩叫苏若彤,临州市人,从临海大学毕业后按父母的意思回家考公务员,笔试第二、面试第一,毫无悬念入围,谁知到了最后一关体检时出了岔子,说查出肾功能不全,被刷掉了! 苏若彤当然不服气,自己跑到省城第一人民医院做检查,肾功能正常。因此提出复议,结果体检医院背了黑锅,但前后几个月折腾下来,名额被挤掉了。 而且这件事造成不小的负面影响,之后苏若彤不管参加什么考试,每次都是笔试前三,但面试成绩非常糟糕,很明显她已被临州有关方面列入黑名单。 由于父母坚持不让她进企业,无奈之下只得辗转到润泽,但时隔一年她已不是应届生身份因而失去很多机会,最终不得不妥协签约成为大学生村官。 可能临州那边传来消息,非但把她分配到最荒凉、最偏僻的海港村,而且一呆就是三年,眼看同一批到基层的大学生村官都有了去处,自己却…… “未来打算怎么办,一直呆这儿?”方晟问。 “三年里我也没闲着,已经通过了司法考试,取得了律师资格,目前正跟省城那边的律师事务所联系,准备过阵子去实习呢。” “下决心放弃体制内工作?” 苏若彤苦涩一笑:“体制不要我,硬赖着有何用?关于大力发展海水资源、利用滩涂促进地方经济,我跑了海边11个村,撰写近3万字的调研报告,分别投到市县两级20多个部门,结果石沉大海。领导干部不想做事,光想搞人事,我对官场失望透顶。” “3万字调研报告?能不能给我看看。” 苏若彤有些警觉地瞟瞟他,道:“喂,除了姓方,你什么都没告诉我,别玩世故啊。说清楚你的身份,或许考虑让你看看。” 方晟笑道:“我说我是市委书记,你信吗?” “嘿,你可真会吹的,要说是镇书记、镇长还有点谱,不过你是外省的,官太大也跟我没关系,走,民以食为天,先吃饭去!” “好,吃饭去!”方晟笑着说。 来到村庄边上一家农户,里面摆了两张大方桌,原来类似农家乐的家庭小饭馆,虽说没招牌,肯定当地人都知道。 苏若彤把背后的篓子卸下,扔给老板娘说:“过点清水,烧得熟些,否则人家外地人肠胃受不了。” “你也一起吃?”老板娘问。 苏若彤略一犹豫,方晟抢先道:“我请客……为了你那3万字。” 苏若彤卟哧一笑,道:“好吧,冲你这句话我现在就回去拿,反正没人关注等于废纸一堆。” 农家小锅灶很慢,苏若彤来回十多分钟取来厚厚的调研报告,才上了两小碟凉菜。 翻开报告,一行大字映入眼帘:浅谈如何深度开发利用滩涂资源促进地方经济发展。 正文部分大篇幅谈了利用滩涂资源的几点方向:一是加强能源、公路、邮电、水利、匡围海堤等基础设施建设;二是大力发展粮食、棉花、油料生产项目;三是鼓励畜禽养殖、林果生产,海、淡水养殖等多种经营项目;四是全面推进集镇建设、公共服务设施建设;五是利用滩涂资源进行海产品深度加工,如海鱼罐头、深海鱼油、海带海蛰等副食品;六是开发旅游、娱乐项目。 在策略方面,苏若彤也有详尽的思路,核心是对开发滩涂企业实现用地政策优惠和减免税费。 用地政策优惠包括享受优惠地价、免除或减半征收土地使用费等等;减免税费包括农业项目免征农业特产税、滩涂内灌溉用水不征收水资源费、滩涂发展二、三产业项目返还一半所得税、滩涂高新技术新品种研究和推广企业免征所得税等等。 与方晟明天千人大会上降税减费思路如出一辙! 方晟看得兴奋不已,一时间竟忘了吃饭,连连啧嘴道文笔很好,思路开阔,措施到位,每个建议都提到点子上,很好,很好。 苏若彤笑道要是我在您工作的地方,提拔做您秘书没问题吧? 方晟说临海大学中文系的做秘书,非常荣幸。 言辞间并没有否认自己是领导,但苏若彤还是太年轻,没细细推敲他话中的意思。 大致浏览之后,方晟看第二遍时更加用心,不时就某些细节提问。看得出苏若彤对情况早已烂熟于心,对答如流,方晟深感满意。 老板娘上了道热气腾腾的红烧海鱼,才吃了两口,一伙干部模样的人大大咧咧进来,围坐到旁边桌前,其中一位干部眼睛瞟了瞟,叫道: “若彤也在啊,过来陪刘镇长喝两盅!” 苏若彤客气地说:“刘镇长好……江主任不好意思,我这儿陪客人吃着呢。” 那位姓江的村委会主任见方晟气度不凡,不便发作,哼了一声拿了三瓶酒热热闹闹喝起来。 方晟没理会他们,继续边吃边询问调研报告中的一些问题,苏若彤倒显得心神不宁,似乎巴不得早点吃完走人。 “怎么了?”方晟终于发觉她的异状,问道。 苏若彤低声说坐在中间的刘镇长想自己跟他儿子搞对象,被拒绝多次还不死心,也闹得很不愉快。 “唉,我一直闷在海港村是有多方面原因吧,这也是其中之一。”她说得既无奈又气苦。 几杯下肚,江主任酒意上头,端着酒杯过来以命令的口吻道:“若彤,过去给刘镇长敬酒!” 苏若彤站起身道:“我不会喝酒,江主任应该知道的。” “若彤,刘镇长主管组织人事,让他高兴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江主任上前半步,单手搭在苏若彤肩上,故作推心置腹道,“至于刘镇长公子那边,也可以考虑考虑,人家手里两个厂,几百万家产轻飘飘的。再说做了刘镇长媳妇调到镇里还是问题吗?” 苏若彤退了半步让掉他的咸猪手,道:“过会儿我拿茶水去敬,让江主任费心了。” 江主任还想说什么,蓦地刘镇长一拍桌子暴喝道:“苏若彤,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老板娘端着两盘菜前脚刚迈进门槛,闻言僵在那儿,一动都不敢动。 第1087章感同身受 “快,快去给刘镇长赔罪。” 江主任试图把酒杯塞到苏若彤手里,不料她也是犟脾气,接过酒杯狠狠摔到地上,“啪”,酒杯摔得粉碎! 苏若彤肃容道:“敬酒我不喝,罚酒我也不喝,其它事悉请自便。” 刘镇长气急败坏起身,指着她喝道:“不识好歹的丫头,你就做好准备一辈子呆在海港村!” “那倒未必!”撕破脸苏若彤也无所谓了,“海港村这边我想留就留,想走就走,天下之大,哪里没有我苏若彤混饭吃的机会?但酒是不喝的,一滴也不喝!” “好,你有种!”刘镇长道,“你最好赶紧滚蛋,否则今年测评绝对不合格,绝对!” 说到这个地步苏若彤也知道没有挽回的余地,道:“滚与不滚不是你小小的镇长说了算,我会向县组织部履行离职手续。” “啥都没混到离个屁职!” 刘镇长轻蔑地说,满肚子火无从发泄,索性离席来到方晟面前,道:“这位朋友尊姓大名?” “免贵姓方,方晟。” 此时满屋子人没一个联想到市委书记就叫方晟,刘镇长又问:“方先生是她亲戚?” “不,初次见面,经她引见到这儿尝尝海鲜。” “哦,我怎么瞅着倒有一见如故的样子?”刘镇长道,“来,我敬方先生一杯,不,一壶!” 方晟摇摇头:“不好意思,不会喝。” “两个不会喝酒的跑这儿吃饭,感觉怪怪的……”刘镇长沉下脸,“方先生知道这地方的规矩吧,主人敬酒,不喝也得喝!” “有这规矩吗?”方晟问。 苏若彤微一迟疑,点了点头。 刘镇长得意道:“怎么样?来,替方先生拿酒壶,把酒满上!” “这……” 苏若彤试图阻拦,却被江主任挡住。 方晟却道:“主人……请问你是这儿的主人吗?” “我是这儿的镇长,一镇之长,怎么不能叫主人?要不江主任一起来!”刘镇长大模大样道。 江主任重新拿了个酒壶,凑趣地说:“在这里村主任不算主人,我们的刘镇长才是主人,主人敬酒必须得喝,方先生,入乡随俗吧。” 两人存心要把方晟灌醉。 “我帮他喝!” 苏若彤试图抢酒壶,刘镇长乖张地捏住她的手,故作惊讶地说: “咦,若彤不是只喝茶水吗?” 苏若彤恼怒地抽回手。 方晟从容地看着酒壶,再看看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圆的刘镇长,微微摇头道: “这会儿要是冯轶来了,他就变成主人了,对不对?” 冯轶是润庄县县委书记。 听他突然提到县委书记,刘镇长和江主任同时一惊,仔细审视他,良久道: “你认识冯书记?” “不太熟,聊过两次。”方晟淡淡道。 “哦——” 刘镇长又放下心来,道,“冯书记来了,他是老大,当然也是主人;现在他没来,我是主人,别啰嗦,赶紧喝!” “如果不喝呢?”方晟问。 “不喝?”刘镇长手一挥,那边桌上顿时呼啦围上来四五个镇村两级干部,目光不善地看着他,“按海边的规矩,得罪主人的结果是痛扁一顿,从院门爬过去!” 苏若彤警告道:“刘镇长,身为领导干部做事别过分,当心给你捅到网上去!” “网?” 刘镇长的嘴歪了歪,江主任劈手夺过她手机狠狠往地上一摔,手机顿时四分五裂! “你干什么?”苏若彤带着哭腔质问道。 方晟脸沉了下来:“过分了,刘镇长!身为领导干部,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因为你代表国家行政机关和公务员队伍形象。于公于私,你都不该为难苏若彤!” “少废话,给老子把酒喝了!”刘镇长懒得跟他纠缠,粗暴地说。 是要摊底牌了。 方晟转动酒壶,慢腾腾道:“按海边规矩喝酒的话,刘大镇长,这酒轮不到你敬。” “什么意思?”刘镇长问。 “即使冯轶站在这儿,也轮不到他敬,明白吗?”说着方晟拨了个号。 刘镇长越来越觉得对方深不可测,陡地暴喝道:“不喝给老子灌!” 说着四个人冲上去有的抓住方晟两条胳臂,有的按住他肩头,有的提起酒壶真准备强灌! 这时方晟放在桌边的手机接通了,免提话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方书记您好!” 这不是县委书记冯轶的声音吗?刘镇长等人霎时惊呆了。 方晟威严地问:“你是润庄县县委书记冯轶?” “是的,是的,我是冯轶!” “中海镇镇长是不是姓刘?” “中海镇镇长叫刘志兵,方书记……认识他?”冯轶奇怪地问。 方晟微笑着环视众人,道:“此刻他在海港村农户家里,非要我喝酒,你说我喝还是不喝?” 冯轶大惊失色:“这家伙喝起酒来就发神经!方书记,您怎么到……到海港村视察了,我,我马上过去,不,立即过去。” “不着急。”方晟道。 挂断电话,一伙人都蔫了,唯独苏若彤若有所思看着方晟。满屋子人都想起来了,眼前这位敢情没撒谎,打开始就自我介绍叫方晟,即新来的市委书记,只是没一个人往那个方向想而已! 冷场了几秒钟,刘志兵一咬牙抬手给自己两个耳光,垂头道: “我错了,方书记!求方书记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次;回去后我一定做深刻反省,痛改前非,我……”他又转向苏若彤,“若彤同志,请原谅我的粗鲁无礼,摔坏的手机我赔,还要为之前的不当言行表示歉意!” 说着对着苏若彤深鞠一躬,受他影响,其他镇村干部也纷纷朝她鞠躬。 苏若彤手足无措双手乱摇:“别这样,象遗体告别似的,多别扭……” 方晟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冯轶和临时召集的几位县领导赶到海港村时,方晟正在苏若彤的陪同下步行到另一侧海滩察看滩涂分布情况。 “方书记,刘志兵那帮不长眼的家伙没……没给您找麻烦吧?”冯轶不安地问。 方晟指着海滩,道:“跟我的麻烦相比,如何把滩涂最大限度利用起来才是润庄县从上到下重中之重的大麻烦。滩涂每年都向外延伸,润庄的国土面积越来越多,我们不能坐失发展良机,眼睁睁看着大片滩涂荒着而束手无策,却成天坐在办公室想些不切实际的所谓点子!” 这个批评的份量很重,冯轶赶紧道: “向方书记汇报,县里已拿出一系列优惠的招商政策,可能是力度还不够大,以及方方面面原因,我们正在深入研究和分析以……” “关于招商引资,日前市委常委会通过了层层分解落实的任务,明天应该能收到有关通知,润庄的任务是紧紧围绕开发滩涂做文章,”方晟指示道,“降税减费部分,你们应该接到周一下午会议通知,届时会有个较大幅度的让利,目的就是把企业吸引过来,促进它们加大投资,刺激增长点。” “县委将及时贯彻部署市委最新精神,不折不扣推动滩涂开发工作,”冯轶久经官场考验也是张嘴就来,“我相信再隔两年方书记再来海港村,必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晟笑了笑,这才提到苏若彤:“这位小苏同志,大学生村官,很不简单呐,扎实服务最基层,通过个人不懈努力拿出一份关于滩涂开发的调研报告,刚才我看过了,写得很好,很有实践意义和操作空间……我很奇怪,堂堂临海大学中文系毕业生,被埋没在最偏远海村三年了居然无人问津,成天受刘志兵以及村委会那帮人骚扰,到底什么原因,这当中有没有黑幕,建议县委查一查,回头给我说明情况!” 县委书记怎会知道一个大学生村官的问题?但市委书记砸下话来就要勇于承担责任,冯轶道: “县委明天就展开调查,务必还小苏同志一个公道!方书记,县里准备加大滩涂开发力度,在县委县正府层面成立滩涂开发领导小组,既然小苏同志对滩涂开发工作颇有研究,又有基层工作经验,拟抽调到领导小组参与方案制定和实施……” 方晟微微颌首:“是人才就要用起来,小苏同志先在县里锻炼一段时间,以后说不定还要到市里挑更重的担子!” 在场官员都是八面玲珑之人,深知苏若彤大学生村官身份和被刻意打压的经历,触动了同样大学生村官出身、同样有过无助绝望时刻的方晟敏感的神经,既然际遇上了,以后必定要大力提携重用。 后面怎么对待苏若彤,县委领导们心中有数,不必多说。 接下来官员们众星拱月围着方晟,在苏若彤带领下依次经过几片纵深很远的滩涂,热烈讨论养殖环境、改良土壤酸碱度、合理围塘拓荒等方案,一口气走了四五公里。 途中冯轶隐约提了一句要免去刘志兵镇长职务并重组村委会的想法,方晟不置可否。身为市委书记,他没必要过问基层科级干部任免问题。 傍晚时分鱼小婷驱车赶到,方晟这才结束考察行程,与县委领导们一一握手,上车前又特意看了苏若彤一眼,笑道: “小苏同志好好干,滩涂开发工作大有可为啊!” 第1088章评分事件 回市区路上,鱼小婷解释了耽搁两个多小时的原因:反恐中心特别行动小组抵达省城后,才了解到省厅十处在润泽已有长期监视的小组——作为南方省份,临海向来是间谍活动频繁的地区,形式多样的经济、文化和思想意识形态渗透,始终贯穿着情报部门工作主线。 很多渗透都是和风细雨,润物细无声。 以宣传领域为例,网络战已成为双方争夺最激烈的常态。每当爆发出重大灾害事故,第一时间就有跳出来反思和质疑体制问题,抨击贪官污吏和腐败等种种社会毒瘤,继而跟先进发达的欧美国家做比较,发出对灵魂的拷问。 这样的套路对不对?大道理肯定没错,但出了问题首先要解决问题,而非一味攻击抨击,揭露社会阴暗面,这大概是世界所有国家、正府形成的共识。 各国主流媒体,说穿了相当于我们的宣传系统,始终把控正治主线、宏扬正能量和国家声音,虽然当中也有揭露,有反抗,有冲突,大致能做到形散而神不散,斗而不破是最核心宗旨。 但网络却无法做到全面精准掌控,却为年轻人所喜爱。过去那种举国观看京都台新闻的盛况,大概成为历史的辉煌。即时推送、24小时无间歇滚动新闻,能够将世界每个角落正在发生的事真实呈现到网络上,而非结合框框条条经过编辑加工的影像。 海量信息对整个世界来说不见得是好事,人们不得不把时间浪费在甄别和筛选之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信息对大家来说并无用处,可即使目光在每条目录上停留半秒钟,两三个小时匆匆逝去也是常态。 另一个灾难是言论失控与无序,一些未经深思熟虑、冲动的、鲁莽的甚至反人类的话在“言论自由”幌子下喷涌而出,却忽略了号称自由天堂的欧美,言论也有主流媒体达成默契的底线和尺度,至于“正治正确”已经矫枉过正乃至失控。 cai以及居心叵测的一些国家正利用这种混乱无序做文章,有组织地在各大门户网站、论坛、微博等发贴,引导汹涌的民意顺便给不明真相的民众洗脑,向来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这么说cia线人潜入润泽跟咱俩没关系,而是关系到长期潜伏的任务。”方晟道。 鱼小婷道:“间谍战总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能只看表象,总之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双江那边在思想意识形态方面的斗争不算激烈,临海可能更靠南些,活跃程度……你倒提醒我了,今后要加强在思想正治工作的宣传,尤其把控好教育这条主线,有些在校老师特别是大学教授很激进呢,利用课堂向年轻人传输西方价值观,非常危险也非常令人担忧。” “要注意分寸,在所有单位里学校最难招惹,弄不好举国反对你。” 方晟笑了笑:“要不为什么说我是官场先锋呢?先锋总是冲锋在前,义无反顾。” 鱼小婷道:“但先锋的下场总不太好。” “乌鸦嘴!”方晟斥道,过了会儿道,“我要做一个有作为的先锋,不辜负所有人的期待。”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车子刚进市区宣传部长鞠红翔打来电话,说有要紧事想当面汇报,方晟说半小时后到办公室会合,如果不太堵的话。 “越来越突出修建高架的重要性啊。”方晟沉思道。 鱼小婷道:“都说南方人精明,我看不见得,比如修建高架是几十亿的大工程,领导干部不知能捞多少好处,为什么每届班子都以预算太高为由拖着不办?” “这才是南方人精明所在,”方晟笑道,“经验表明越是大工程越容易爆出腐败案,因为盯的眼睛太多,正府也要组织工程审计,纸很难包得住火;反之化整为零到处修修补补,敲敲打打,既隐蔽又能捞大钱,何乐而不为?” “噢,吃相难看反而不好。” “还有个玄机在于,大工程一旦出了事故那可不得了,是要连班子端的;他们不作为,不上项目,谁也找不到碴儿,才能舒舒服服做官、捞钱。” 鱼小婷连连摇头:“还是做情报工作单纯,成年累月只想着一件事,做官太累了,我受不了。” 见到鞠红翔,手里拿着两份文稿,一脸惴惴不安的样子。 “润泽大学上了热搜,排行榜第……第一……申委宣传部勒令紧急进驻学校,查清真相,必要时给予严惩……” 说起来官至正厅,平时确实很少有时间玩手机、上网,至于什么微博、热搜、论坛、空间等等更绝少光顾,方晟压根不知道润泽大学出了什么事。 “具体说说。”方晟道。 鞠红翔擦了擦额前汗珠,首先检讨:“主要原因在于宣传部门平时在思想意识形态方面做得不够,对高校等重要载体的管理、疏导不到位,导致……唉……” 润泽大学哲学系钱存理教授向来以敢于说话、大胆揭露丑恶内幕著称,前几年爆发的一系列丑闻事件里,他都率先冲在前面开炮,同行私下戏称他为“钱大炮”。 在校园,钱存理开设的公开课通常人满为患,并非对哲学感兴趣,学生们都愿意听他在课堂上针砭时弊、指点江山,说到得意处往往掌声如潮,喝彩声响彻教学楼。 对于这样的风云人物,校方颇为头疼,可谓骂不得打不得,还得摆出一视同仁的姿态。 今年以来,润泽大学根据教育部指示在学生系统推出“评教系统”,要求学生对每位任课老师从教学内容、语言表达、精彩程度等方面进行打分,学期结束公开排名并作为老师测评的重要内容。 眼看这学期快结束了,教务处为督促老师和学生两个方面重视这项工作,公布了前期排名情况,出人意料的是,哲学系老师当中钱存理居然排名倒数第一! 这下子整个校园都沸腾起来,所有人都在质问四个字:怎么可能?! 听到这里方晟皱眉道:“怎么不可能?往往来说这种所谓公知固然能吸引些盲从的学生,但冷静的大多数是不以为然的。正如炙手可热的歌星开演唱会,有时都坐不满,冷静的大多数也是沉默的大多数,我觉得投票是真实的。” 鞠红翔叹道:“的确如此,教务处为平息众怒同公布了后台数据,却被指责为篡改数据库数据,这,这就没法说了嘛!可现在四面八方要求公开原始数据,公开真相,真相却没人相信。学校也是走投无路了,上午专门问我能不能组织一次投票……” “不可以!”方晟沉声道,“投票结果有利于钱存理,正好坐实校方做假;不利于钱存理,舆论会说投票本身有问题。” “方书记一语中的,后来我也考虑到了,所以……现在单靠学校肯定压不住了,申委宣传部建议市里出面,以派工作组进驻的方式介入此事,暂时应付过去,拖阵子或许就没事了。您看行不行?” 方晟长长沉吟。 他也曾有过大学校园的经历,愤青过、抗争过、嘲讽过、冲动过,但最终明白那只是青春的宣泄。 如同钱存理评分事件,大学校园固然有阴暗的一面,却不会在这种无关痛痒的地方做文章,谁愿意把心思做这种无利可图的事呢?从钱存理到大学生们都误解了事件本质。 “钱存理……应该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在大学那种环境里,风头太盛必定招忌,以他受欢迎程度再怎么说不会垫底,因此不排除学生们在打分过程受到一些暗示或串连,”方晟道,“从这个角度讲,工作组进驻能查什么?把整个哲学系老师都拉下马?那会带来新的舆情。” 鞠红翔道:“派驻工作组只是缓兵之计,我就没指望能查出什么出来。” “最终总要有结论吧。” “各打五十大板,反正到时没人关注了。” 方晟笑笑,道:“如果有人再把含糊其辞的结论推上热搜呢?到时怎么收场?让申委派工作组吗?” 经他提醒鞠红翔一惊,喃喃道:“是啊,本来打个分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明显有人躲在幕后操纵的。” “红翔部长联想到什么?” “暗藏祸心、利用不明真相群众特别是学生煽风点火、恶意传播负面消息等等,西方反华势力从来没有放弃对我们的渗透和洗脑,在这方面,临海的压力非常大,”鞠红翔道,“每年润泽境内查封的服务器起码上百个,挂羊头卖狗肉的网络公司更如同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所以我们的对手不是钱存理,更不是被挑唆起来的大学生,而是躲在暗处幸灾乐祸静候事态越来越大的那伙人,正府轻易不要出面,除非有十足把握掌控局势。” “三成把握都没有,”鞠红翔沉重地说,“可省里对这件事催得很急,要求市里拿出主导意见……” “网络上发生的舆情只能通过网络解决。”方晟道。 鞠红翔愣住,琢磨了会儿问:“方书记的意思是……” 第1089章降税减费 方晟道:“反华势力利用热搜、论坛发动进攻,我们为何不能?主动权明明掌握在我们手里嘛。马上,发动笔杆子们写几篇文章,题目可以是‘关于钱教授评分事件我所知道的’、‘我也来凑凑热闹’、‘评分真的有猫腻吗’等等,跟有关方面打个招呼,把文章推到各大门户网站醒目位置,让事件反转过来!” “高明!”鞠红翔瞬间领悟到方晟的意思,兴奋一拍大腿说,“全都以大学生口吻来描述,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热搜那边也要做点手脚,凡支持钱存理的帖子不要删但要沉下去,凡反转事件的贴子往上抬,让钱存理也尝尝网络暴力的滋味!” “等事态平息,要好好收拾这个姓钱的,吃里扒外,真不是东西!” 方晟笑了笑,道:“钱存理之所以名气大,被境内反华势力所利用,倚仗的还不是润泽大学的招牌?” 听出话里的意思,鞠红翔想了想道:“润泽大学底下有个二本学院叫润庄学院,可以把他弄过去杀杀锐气。” 方晟点到为止,并不参与具体操作的讨论,道:“写文章前最好到哲学系调查清楚,要有理有据,防止被大学生反驳。” “我明白,”鞠红翔心悦诚服道,“感谢方书记指点。” 周一方晟和王智勇起了个大早,六点整吃完早饭赶往省城,要抢在九点上班前到省府大院排队——虽说周六已跟相关申领导的秘书做了预约,但谈话次序具有不确定性,还是提前一点为好。 正常来说作为主政一方的大员,市委书记在预约方面享有优先权,要排在省直部门负责人、申委机关负责人等之前,因为基层很多情况的了解和掌握,申领导更倾向于听取主政大员的汇报。 上午8点55分,任大伟缓缓从领导专用的电梯来到办公室,秘书按平时习惯依次送上白开水、每天必服的药,然后是刚泡的茶、几粒搭配好的干果。任大伟则大致浏览两天来的条目式内参,回了几个工作电话,签发了十多份急件和密电,再把上班途中秘书在车上汇报的事情琢磨一番,口述意见由秘书记录下来。 一圈事做下来已经快10点钟了,因为上午还有个会议,只给方晟15分钟时间。 对方晟而言,虽然是第二次与申委书记见面,可新上任后面临的问题、急待请示汇报的事务一大把,展开来说150分钟都不够。 不能做加法就做减法,方晟仔细斟酌后决定重点汇报三件大事:一是加大加快城市建设节奏,包括申报地铁、兴建两条高架桥、开发以珑黄街为中心的旅游项目;二是采取降税减费措施,减轻企业负担,鼓励新上项目和增加投入;三是提升招商引资力度,大力开发沿海滩涂资源,多发并举推进润泽经济发展。 提纲挈领地说完,差不多10分钟。 任大伟略作沉吟,首先对方晟迅速融入新环境,雷厉风行采取多种措施包括面向全省竞聘处级干部等打开局面表示认可;其次表示申委一贯关心和重视润泽经济发展,凡有利地方经济的都会不遗余力支持,会在政策、手续、审批等方面予以配合;最后提示方晟要处理好“开快车和开稳车”的关系,既要有时不待我的紧迫感,又要时时保持清醒自律的头脑,避免为了发展而发展,一切围绕gdp做文章,要保持润泽的文化底蕴和历史厚重,两条腿走路而不是跛脚城市。 刚说完不到30秒,秘书敲门进来,轻声提醒说会议时间快到了,任大伟顺势结束谈话。 王智勇那边谈话还没结束,方晟便到铁逵、开封等常委办公室露了个脸——市委书记就这个好处,除了申委书记和申长,见其它常委可以享受无须预约的特权。还有几位常委不在单位,只能放到下次再说了。 临近中午,王智勇总算从申长办公室出来,两人在机关食堂吃完后立即启程回润泽。 途中交换谈话情况,相对任大伟的大而化之,申长古华更注重操作层面问题,详细询问了降税减费的幅度、范围和标准,同时对高架预算和拆迁等情况表示关心,也提到要稳妥、合规和总量控制等。 看来申委高层都隐隐对方晟火力全开的快节奏有些担心,只是润泽的现状摆在那里,被临州反超也是事实,纵使反对也说不出口。 所以从任大伟到古华,勉励有加的同时都要求合规和稳健,就是试图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点。 临海整体退步的颓势,任大伟早在前两年就意识到了,这也是他明知方晟是个烫手山芋仍同意接受的原因,希望依靠方晟强有力的手腕打破临海温吞水局面。 然而…… 方晟强得出乎所有人意料,也强得令任大伟等申领导有掌控不住的感觉。 实际上,古华的话王智勇只转达了一半,不便转达的另一半全是饱含忧虑的叮嘱,提醒王智勇不能“跟着疯”,要“系好安全带”,随时做好“拉手刹”的准备。 但手刹怎么拉,是个问题。 方晟脑子太灵活了,眼珠一转就能跳出新点子,常委会各打各的小算盘,根本没法对他形成制约。 以前挑大梁、起主导作用的娄伯林,似乎刻意低调,处处避免引起方晟注意,使得王智勇这个已萌生退意的“老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冲锋陷阵,想想也是无奈。 回到市府大院,离会议时间不到十五分钟。 王智勇匆匆接过秘书们熬夜写出的大报告大致浏览,细心的秘书对生僻字都做了注音,引用的典故、方言作了断句;方晟没有讲话稿,只在会议最后即兴讲几句。 利用会前简短时间,方晟会见了三位重量级企业家,都是坐在第一排,分别是:润泽合作商会会长、美国硅谷图灵集团董事长华克江;美国爱森轨道技术公司副总裁伊桑;空中客车的关键技术支持商,英国火炬集团首席执行官雅各布。 方晟说三家集团公司都属于高科技产业,看似凑巧,实质表明了主流经济发展向,那就是科技优先。不妨提前透露一下,此次润泽市委市正府降税减费一揽子计划当中,对科技产业的优惠幅度最大,这也是我们释发的信号,那就是希望科技企业加大技术革新力度,增加科技人才储备和培养,以集团冲锋优势争取在行业中的领先地位。 方晟还说企业发展壮大离不开优良的环境,润泽要在这方面改善和优化,我们正筹划同时开建两条高架,地铁申报也在筹备之中,未来润泽的道路会更宽更广,也希望企业在各位老总率领下路越走越宽,越走越广。 下午四点整,方晟为首的市委常委班子在热烈的掌声中来到主席台,落座后环视会场,面对数千双眼睛,享受着众星拱月的感觉,方晟突然觉得就任市委书记后其实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更多是沉重的压力,沉甸甸的责任。 会议由娄伯林主持,王智勇发表降税减费重要讲话。 关于降税减费的具体措施,会前每个人都已拿到一份草案,王智勇就是在此基础上加以阐述。 报告分四部分近三十页,王智勇举例说明并详细解读,足足讲了两个小时。 最后一项议程,由方晟做重要指示——领导干部讲话就是指示,而且都很重要。 方晟再次环顾整个会场,微笑道:“大家都累了吧?别着急,再有五分钟就结束了,对,我只说五分钟,说多了大家也记不住,对吧?此次降税减费的初衷、意义等等,刚刚王市长都说过,我不再赘言。今天只想利用这个机会说三点,第一点,我叫方晟,是新来的市委书记,之前不认识的仔细看看,莫错过时机……” 企业家们哄堂大笑。 “第二点,降税减费节省下来的钱要珍惜,别都用来发奖金,而是扩充队伍、增加投入,就是说钱要用在刀刃上,王市长报告里提到建立降税减费台账,就是考核大家的钱到底用到哪里,也是第二年能否享受更大优惠的前提;第三点,降税减费范围终究有限,还有一些看不见却摸得到,让企业苦不堪言的支出也要规范和限制,比如慈善,比如募捐,比如拉赞助等等,今天我在这儿强调一句,今后不经过市里批准的一概不准搞,如果有人还不死心偷偷摸摸搞,大家可以直接向我举报!” 企业家们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总而言之,市委市正府为企业减负,让企业轻装前进的决心是坚定不移的,这是润泽奋发图强的需要,也是经济腾飞的需要,希望大家同舟共济,共创润泽美好的明天!谢谢!” 会议还没结束,就有不少外地企业打电话到相关部门询问降税减费细节并表示了一定兴趣,因为此次降税减费的力度按方晟要求“必须全省最低”,之前不少冲着轩城、临州优惠政策的企业纷纷打算回流。 当晚,市直部门第一批招商引资的队伍离开润泽。任务数、时间节点均已下达,所有人都知道市委书记会动真碰硬考核,最好别撞到枪口上。 第1090章求同存异 周五傍晚,方晟从轩城飞往京都,当晚照例在白家大院留宿,把白翎“狠狠教训”了一顿。 “难道……难道鱼小婷在身边还不够么?这么大劲儿……”白翎哀怨地说。 “放在封建社会,象我这样的厅级干部三妻四妾很正常,有余力的还不时收个把丫环。” “别打岔,我是问鱼小婷到底能不能满足你?” “嘘,轻点儿,当心隔墙有耳。” 白翎笑道:“如果白家大院都不安全,全中国就没安全的地方了,快说,不然严刑逼供!” 方晟自然知道她一个指头就能把自己整得哇哇叫,连忙讨饶道:“咱俩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多叙叙旧吧,别打打闹闹的。” “可你这叙旧也太……太猛了,”白翎满脸通红道,“难怪赵尧尧躲到英国,有一半原因也是吃不消吧?要不给你介绍个新朋友,好好施展一下魅力把她弄上手。” “新朋友,哪个新朋友?” 白翎诡秘一笑:“都帮你埋好桩了……乔莲!” 方晟震惊,用力在她柔软的腰间捏了一把,道:“荒唐,无比荒唐!朋友之妻不可欺,最起码的道德底线要遵守。” “得了吧你,所谓底线不知被你突破过多少次了,哎,我难得主动拉次皮-条,好好珍惜。” “咦,这倒真不是你的风格,为什么?”方晟奇怪地问。 白翎悠悠道:“首先你有实际需求,从目前情况看鱼小婷是不够的,而你庞大的后宫走的走,散的散,结婚的结婚,远水不解近渴……” “瞧你说的!” 方晟汗颜道,却知她说的实话,上次樊红雨大老远跑到润泽,回去时差点耽误一桩紧急工作,事后余悸说再也不敢了。 至于爱妮娅、徐璃根本不可能做这种疯狂的事儿。 “其次乔莲也有实际需求,唉,与其在润泽到处惹事儿,还不如把她办了……” “人家有没有需求怎会告诉你?”方晟更奇怪,“你不过见了她有限的几回吧,不至于连闺房隐私都坦诚相告。” 白翎有气无力笑了数声——实在被方晟折腾累了,娓娓道来一桩京都秘辛: 去年与方晟茶叙的贵妇团当中,有位官太太不知怎地跟健身教练有了私情,且打得煞是火热,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要幽会,享受那位满身疙瘩肉的壮汉给予的痛快淋漓的欢愉。 本来没人多管闲事,类似事件在京都、在世界各地都屡见不鲜。问题在于,那位健身教练由于四年前涉及一桩恐怖事件,虽然事后摆脱了指控,但一直在反恐中心监控名单之列。 反恐中心经过分析,觉得健身教练与官太太的私情不简单,因为她老公是经济核心部门副部级领导,有可能掌握并涉及国家安全的数据资料,为此向战略安全局高层做了汇报,请示并获得同意对那位官太太进行监听。 官太太幽会地点相对固定,即自家在京都郊区的别墅里,每次都以越野跑训练为由和健身教练驱车几十公里过来胡天海地。 反恐中心便将窃听器装满别墅每个角落,以完整窃听两人谈话内容。 经过长达三个月的窃听,发现健身教练的确有意识套取官太太各种秘密,从副部级领导到她家庭成员,还有贵妇团其他人的隐私,可以想象将来都是敲诈勒索的工具。 其中也提到乔莲。 据官太太说乔莲婚前在性方面非常随便,也玩得比较嗨,去年只暴露了一个卫君胜就把童光辉气得半死,要是知道乔莲真实的另一面恐怕要发疯。对于欢爱,童光辉拘谨而保守,用乔莲的话讲叫“几十年如一日”,倘若没见过世面的也罢了,偏偏乔莲玩过的花样大概比童光辉见过的都多。 婚后乔莲保持了对童光辉的忠诚,从没有过婚外情,但压抑天性的她内心深处苦闷而寂寞。每当童光辉满足而疲倦地从她身上下来,问她怎么样,她都温柔地说“棒极了”,内心却灰濛濛不停地下雨。 “在有生之年一定要找机会畅快地玩一回,这样死也暝目了。”有回乔莲喝醉了在闺蜜们面前吐露心事道。 窃听到这些惊人的隐私后,白翎随即申请将监听内容列入永不解密档案,然后派人抓捕了那位健身教练,官太太也受到牵连不必多说。 “你看,外表圣洁内心那个的轻熟女,擅长各类姿势和套路,是不是很符合你的口味?”白翎笑道。 方晟被渲染得邪火再起,不顾她苦苦哀求再度提枪上马,杀了个人仰马翻! 完事之后,白翎无力叹道:“明天我……我肯定要睡到中午,又要被爷爷骂了,每次你一回来我就赖床……” “谁让你好端端提什么乔莲?” “老实说想不想?” 方晟摇摇头:“前有卫君胜,后有童光辉,我还真不适应跟朋友共享这个。” 白翎无力地笑了笑,转眼便伏在他胸前睡着了。 周六上午来到于家大院看望老爷子,于云复有外事活动不在,便陪小贝做了会作业,中午邀请好久没聚的燕慎、樊伟、卫君胜等人喝酒。 卫君胜将牧雨秋也叫了过来。 洗白上岸的牧雨秋,此时最大的头衔还不是资产重组后达建董事会董事,而是京都商会副会长! 不消说肯定有卫君胜暗中相助的因素,不然以牧雨秋的财力、地位和影响都不可能在藏龙卧虎的京都脱颖而出。 某种程度讲也算赎罪之举,毕竟牧雨秋的小命差点送到卫君胜之手。至于牧雨秋那桩经济纠纷,之后在各方调解下也握手言和,牧雨秋顺利取回属于自己的钱。 还有位客人是齐志建。 作为中宣部机关事务管理局副局长,卫君胜对他与方晟的关系透亮得很,没必要掩饰,叫到一起反而能拉近距离。至于楚中林、肖翔都是方晟的秘密王牌,公开场合尽量回避;而范晓灵和明月两朵鲜花更不能被卫君胜看到,那叫引狼入室。 白翎睡到将近12点才匆匆起床,叫了辆车前来赴宴,脸上自然灿若桃花,春意盎然。 卫君胜不觉深深瞅了她两眼,坏笑道:“方老弟现在难得回趟京都,别太累着。” 白翎暗想我累才是真的,狠狠瞪了瞪卫君胜。 樊伟调任军部训练监察局政委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眼里没了那股警觉和洞察,锐气也收敛得无影无踪,似乎隐隐胖了一小圈。 都是老熟人,大家毫不拘束地说说笑笑,气氛轻松而随意。不知不觉,话题因为燕慎而转到润泽大学钱存理身上。 燕慎说类似钱存理这样的教授、学者,在高校代表了相当一批人,可以说他们是“民粹”,也可以叫“公知”,反正都不讨主流喜欢,但在大学生当中很受欢迎。 樊伟说在我——以前的我眼里,这些家伙都有吃里扒外嫌疑,有没有拿美元我不知道,但肯定存在利益勾结。 樊兄总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卫君胜不以为然。 燕慎叹道樊兄又代表国家机器相当一批人的看法,防范他们尤如洪水猛兽,恨不得个个都列入重点怀疑对象。 大家都听出他话里意味,彼此交换眼色后,白翎说难道不对吗?象钱存理给润泽大学乃至市委宣传部带来多大麻烦,明显有人在幕后炒作。 燕慎说问题要一分为二看,有些滋味只有局中人方能体会得到,拿大家不屑一顾的评分来说,从普通讲师到正教授都非常重视,因为它既关系到自己在大学生当中的评价、地位和名望,又涉及职称、考核等敏感问题,可以说牵一发而系全身。尤其对钱存理来说觉得自己大受欢迎,反而排名最后,心理上肯定没法接受。 方晟不便直接反驳,白翎替他说目前查明的原因不是校方做手脚,而是老师之间…… 燕慎颌首道很有可能,学术圈也是江湖,同样有派系、有争斗,刀光剑影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但从另一个角度讲,方老弟,其实我根本不认识钱存理,但由衷希望你能放他一马。 为什么?包括卫君胜、牧雨秋在内都吃惊地脱口问道。 燕慎沉重地说因为钱存理代表着另一种声音,这是存在的理由,也是方老弟不能打压的理由,即使钱存理与我们的价值观南辕北辙,他的话在我们听来很刺耳很荒谬,可我们必须包容反对的声音,因为反对能让我们思考,让我们反省。大家想想看,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只有一个声音,那将多么可怕! 方晟若有所思点点头。 卫君胜见场面有些凝重,笑道本来叫大家一块儿喝酒,不经意被燕教授上了堂正治课,你说该不该罚? 燕慎也意识到说多了,连声道我自罚一杯,大家随意。 喝得高兴时,方晟把牧雨秋叫到旁边,低声说了自己揽了4个亿招商任务的事。 牧雨秋哈哈大笑,说方书记终于想到我了,很好很好,上次3000套商品房砸盘实在太经典,我和芮芸都恨生不逢时没能亲身经历。眼下我把产业都挪到京都,加上昔日在晋西做煤炭的那帮兄弟,4个亿简直是小case。您只须说到润泽干什么就行,我们随后赶到! 方晟想了想,说因为是招商引资,跟你发生往来没关系,但谨慎起见最好以晋西商人过去投资,这当中的账要算清楚,要有隔离墙。 牧雨秋略加沉吟,说那也行,我有个哥儿们叫高棋…… 第1091章新的高度 酒足饭饱,卫君胜打发司机把白翎送回家,男士们到达建定点浴城彻底放松了一把。 躺在雾气腾腾的汗蒸房,方晟提到加大达建在润泽投入的问题,卫君胜笑道申公司知道咱俩关系,上周接到润泽分公司汇报后立即拟了个方案提交给我,三年累计增加投资二十个亿,怎么样? 方晟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铁哥们,达建这么一来,我就能拿着鞭子抽其它央企,哪家不动就是不给面子! 卫君胜笑道就猜到你拉一帮打一帮的伎俩! 晚上还没碰到于云复。 今年以来围绕“罗福斯二十条”和“狮城协议”,中美两个超级大国展开激烈博弈,谁也不愿率先认输,谁也不愿轻易示弱,世界经济持续低迷,投资者出于悲观心理降低对未来的预期,股市、汇率、石油等风向性指标大跌,黄金价格倒是一路飙升。 这样的背景下,外交委频频出击主动示好欧洲和亚洲周边国家,加大互访和经济合作。上个月于云复马不停蹄陪最高层访问了11个国家,大半个月时间泡在飞机上,颇有体力严重不支之感。 这个月外出活动的轮到吴曦,但于云复在京都也没闲着,往往上午参加三军仪仗队检阅、闭门会谈;中午来不及出席午餐会便辗转到广场参加下一场外事活动;欢迎酒会每晚都有,每顿照例吃不饱。 一叶而知秋,从于云复奔波繁忙的身影,可知当前国际形势很不友好。 当晚方晟在老爷子房间坐了很久,抚摸他那苍老干瘦的手,神思恍惚回到十多年前…… 小贝的作业还是堆积如山,但稚气的脸上总有一股乐观情绪,好像什么困难都压不垮似的;再想到小宝顽强甚至倔强的斗志,方晟感叹后生可畏,不禁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等儿子做完作业,陪他上床躺下,掖好被角正准备熄灯时,小贝突然问: “爸爸是不是跟妈妈离婚了?” 方晟身子一颤,手僵在半空,强笑道:“小贝为什么这么问?” “我班上也有好几个同学的爸爸妈妈离婚了,然后不住到一起。” “爸爸妈妈跟他们不一样,爸爸妈妈之所以分开是有特殊情况的,将来,等小贝长大了就会懂的,”方晟温和地说,“其实不管爸爸妈妈有没有离婚,有没有住一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爸爸妈妈都爱着小贝,以不同方式关注小贝成长,将来做个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人,小贝说对不对?” “噢……”小贝听得似懂非懂。 “爸爸爱妈妈,妈妈也爱爸爸,我和妈妈怎么会分开呢?爸爸妈妈小贝,永远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知道吗?” “嗯,知道了,爸爸。” 方晟强忍住泪在儿子脸颊上吻了一下,熄灯轻轻离开。 夜里,他想了很久还是没忍住,打电话给赵尧尧细说了小贝的情绪问题。对于小贝,赵尧尧的确有几分愧疚,相比楚楚的形影不离,她陪儿子的时间少得可怜,遂说下周就回趟京都,到时聚一下吧。 赵尧尧答应得如此爽快,方晟倒有些意外,顺便问起监视厉剑锋的情况。赵尧尧很正常,就是一生意清淡、半商半隐的形象,没什么特殊的。 钟纪委那边不是派人做他思想工作吗?方晟问。 几个月前是有中方人员到他店拜访过,大概谈了几个小时吧,厉剑锋很客气地把他们送出去,此后没再接触。赵尧尧说。 咦,奇了怪了…… 方晟没再继续说,两人聊了会儿楚楚和越越后才挂断。 周日清晨到后院散步,半路总算见了于云复一面,站在花径说了两句就上车直奔机场,今天上午有两位国家首脑先后抵达,他要代表最高层在机场迎接。 打电话给白翎,还赖在被窝没醒,迷迷糊糊说太累,以后不能两次,然后继续大睡。 计划全乱套了,只因为多了一次。 本来准备上午陪小贝练高尔夫,顺便把小宝叫出来,哥俩开开心心吃回麦当劳。偏偏小贝要参加学校组织的义工,小宝则在市郊有场足球赛,倒把方晟晾下了。 无奈之下打给樊红雨,考虑先飞到白吉机场逗留几小时,手机关机! 看来是出席重要活动,参加人员一律关机。 再想想还有谁呢?真是悲凉,居然搜肠刮肚找不到候补选手了! 临动身去机场前,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与爱妮娅联系,借口到朝明机场“讨论工作”,爱妮娅啐道你管党务,我管政务,讨论什么工作?早点滚回润泽! 方晟涎着脸说太极两仪、阴阳交泰,申长也有七情六欲,也要隔三岔五放松身体,不然时间久了会变成灭绝师太,那就不好玩了。 这句话明显打动了爱妮娅,叹道朝明这边真有人私下叫我灭绝师太呢,唉……几点的航班? 等到机场看看,总之越早越好。方晟兴高采烈仿佛过年。 车子才开到一半,樊红雨回过电话,解释说刚才参加申委常委扩大会,讨论部署抗旱救灾工作,什么事? 方晟舌头打了个转,说没事就不能打电话?昨天跟你哥一起喝酒,他发福了。 樊红雨可不那么容易被忽悠,笑眯眯道这会儿去机场吧?没联系上我又找了哪位?不行,第一站必须到白吉! 方晟暗暗叫苦,心想到白吉大战三百回合,哪还有力气陪爱妮娅?强笑道我是直接飞轩城,那边都约好了傍晚回润泽。 好,我打电话问鱼小婷! 越扯越啰嗦,方晟无奈地说小婷那边……你打电话不就露馅了吗?唉,我改签总行了吧? 樊红雨满意地说我这就去机场开房,等你哟—— 进入机场没来得及改签,爱妮娅电话又来了,直截了当问到底几点,我要提前安排! 为什么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命? 方晟镇静地说情况是这样,岳父正在机场迎接来访外国首脑,约我中午一块儿吃个便饭并谈些事,可能要晚几个小时,具体时间下午发短信,行不? 还好爱妮娅没往深处想,只简单地说至少提前两个小时,防止堵车。 中午前飞抵白吉,轻车熟路来到机场酒店,樊红雨已洗得香喷喷的,笑靥如花迎上前…… 庆幸的是她傍晚要主持厅务会传达常委扩大会精神——原来定在下午两点,因为要跟方晟幽会推迟三个小时。 一轮战罢,樊红雨虽说意犹未尽,不得不挣扎起身梳洗打扮,恨恨说今儿个放你一马,留些力气陪鱼小婷,要是老娘有空,哼,彻底榨干为止! 方晟心里乐开了花,却装作无精打采说你以为我到京都闲着,不是还有白翎吗? 樊红雨笑道少来了,我就观察出来白翎的战斗力一般般,徐璃也是,可能鱼小婷稍好点,嘿嘿,我分析得对不对? 事实上在方晟所有女人当中,樊红雨绝对排第一。 方晟笑而不语,不跟她探讨这种敏感问题。 两人分别从前门、后门离开,方晟确定航班后发短信给爱妮娅,并抓紧时间在飞机上眯了会儿。 爱妮娅没有把地点放在机场酒店,觉得到处都是监控不安全,让他下飞机后打车到机场与市区之间一家酒店。 虽然之前有过一场恶战,但人的心理很奇怪,见到爱妮娅略带几分羞涩且不安的样子,不由得盎然! 物以稀为贵,人也是如此。 在方晟所有女人中,叶韵有且只有过一次;其次就是爱妮娅,一方面她碍于身份和地位,千方百计掩饰两人的私情;另一方面也是担心自己沉溺于爱,象鱼小婷那样迷失自我,成为方晟的附庸。 因此爱次数屈指可数。 其实爱妮娅是标准山里女孩的体质,紧致而暗蕴活力,一旦迸发能量其细腻并不输于樊红雨。 只是没樊红雨那样放得开。 长贯而入之后没多会儿她便攀至巅峰,却咬着嘴唇说太快了慢点,方晟笑嘻嘻说间隔太久,你悠不住的。 果然是有些悠不住,一轮密集攻击爱妮娅居然来了三次,哪有半点刚见面时骨子里透出的申长的威严? 还没缓过来,方晟展开第二轮攻势,奇怪的是刚才丢盔弃甲弃不成军的爱妮娅反而慢慢进入状态,愈发适应他的节奏轻吟慢唱,陡然间攀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本来两人有一肚子话要说,但两战鏖战后爱妮娅似疲倦之极——平时绷得紧紧的神经骤然放松,她急需一个轻松惬意的睡眠。 所以跟白翎差不多,喃喃说了几个字便沉沉入睡。 方晟也恨不得一觉睡到天明才好,可那样赶不上明早的常委会,反复掂量,那班隋师需要自己不停地拿着鞭子驱使,必须今晚之前回润泽。 遂暗叹命苦,拖着榨干的身躯——没被樊红雨榨干,却栽在爱妮娅手里,强撑着登上飞往轩城的航班。 他太累了,飞机落地后仍在酣睡,直到机舱只剩他一个人,被空姐叫醒。 再拖着榨干的身躯上了鱼小婷的车,她疑惑地嗅了嗅,轻轻道“这回是爱妮娅”?方晟没理她。 他又睡着了。 第1092章顺势推进 进入下半年,从京都到地方人事调整接连不断,也是官场惯有的规律。大换届后从上而下各级领导班子逐步掌握掌控局面,开始有计划有步骤地任用符合自己正治经济理念的干部,为后面推进工作、持续发展以及下届换届打下坚实基础。 一方面,上下交换幅度更大、更频繁,钟组部从各地主要是沿海申份选拔了一批厅级以上干部充实到京都部委办局,双江方面于道明力荐范晓灵,她的履历正符合基层出身、在多个岗位有过锻炼、女干部等多个硬杠子,直接被钟组部截了下来,安排到经济与科技教育干部局即钟组部三局任副局长。 另一位得到重用的女干部是明月,不用于道明多说,明月的能力和水平在申府大院已得到公认,房桐主动拿着名单找于道明商量。明月从政经历不如范晓灵丰富,也没有基层县区主持工作经历,但大学毕业后自愿分配到山区是其他候选人没法比的,仅此一条便脱颖而出,结果被安排到京都办公厅综合调研处任常务副处长(正处级)。 另一方面京都空降大批干部到申市两级挂职,其中最让方晟意外的莫过于童光辉的爱人乔莲! 乔莲从禹夏保险公司副董事长、副总经理位置直接调任临海申银保监局常务副局长(正厅级)。 如此说来,“罗福斯二十条”和“狮城协议”产生的余波,不,其实是震撼性炸弹仍在持续发酵之中,全面放开内地银行业,给予境外金融投资者以国民待遇,受影响的不止是银行,还涉及靠银行吃饭的证券业和保险业,即通常所说的“金三胖”。 在此背景下,乔莲步童光辉后尘空降临海,令方晟内心十分震惊。说明从京都层面来讲,对“金三胖”前景非常悲观。 到底伉俪情深,乔莲正式到临海报到那天,童光辉专程护送。方晟特意从润泽赶到申城,参加了由临海主管金融系统的常务副申长史东宏主持的欢迎晚宴。 作为临海沿海派中坚力量,史东宏与京都沿海老领导们都有联系,也是陈皎的铁杆朋友,当然史东宏也知道方晟与陈皎的关系。不过官场里的友谊,并非朋友的朋友都是朋友那么简单,出于种种考虑,史东宏没有揭开陈皎那条线的感情,与方晟保持淡淡的上下级关系。 因为史东宏有自己的人脉关系,至少足够平稳升到申长位置,在此之前与过于争议很大、引人注目的方晟扯上联系并非好事。这家伙不管到哪儿都要惹事,日前强行拍板新上两条高架和珑黄街改造两项决定甚至惊动了任大伟,史东宏私下颇不以为然。 有申委常委为焦点,加上童光辉副申长、方晟市委书记,三驾马车足以驾驭住晚宴,相比之下银保监局领导班子都成为了配角。 喝到六分酒意时,童光辉硬是勾着史东宏的手臂和方晟喝酒,说咱们有个共同的朋友就是陈皎,不吹牛讲,我跟陈皎是一个电话招之即来的关系,但今天是小场合,没必要让他千里迢迢飞过来,但心意……呃,东宏和方老弟都明白吧? 方晟笑道今后乔莲遇到什么困难直接打东宏申长手机,不接就坐到他办公室去,我呢,唉,就是远了点,想帮也帮不上。 史东宏也笑,说我就知道方书记借口远水不解近渴撒手不管,难道乔莲不能到润泽搞调研么? 三人皆笑,乔莲闻言主动跑过来一人敬了一杯。 最后一轮敬酒时,乔莲借碰杯机会悄悄道:“上次遇到白翎,叫我来看紧你呢。” “什么?”方晟愕然,暗想她什么时候跟白翎走得近了。 乔莲也不多说,嫣然一笑回到座位。 双江申也相应有一大批人事调整,沈高主导了整个节奏,但于道明等人也有斩获: 居思危空降郜云市任副市长,这是因为范晓灵离开了,可方晟准备培养的江璐和姚俊还在,不能没人接应; 安如玉也如愿以偿成为申残联副主席,用于道明的话讲副厅级党组成员转任副主席不算提拔,而是申残联党组分工调整; 苗彰荣则因“健康原因”主动辞去鄞峡市委书记职务;窦康、成槿芳主动要求退二线,鄞峡领导班子终于按沈高的想法实现大换血。 房朝阳、季亚军等坚决贯彻和实施方晟主政下的发展思路,坚持稳中求进和稳中求实的作风,同时逐步给公务员系统进行减压,逐步恢复双休、减少加班,招商引资从考核到人改成考核到单位,提升干部群众的幸福指数。 自此,鄞峡有了“方严房宽”的说法,意思是跟着方晟尽管经济快速增长,收入大幅提高,但压力很大;跟着房朝阳沿着正确的轨道前进,幸福感和舒适度明显增强。 其实没有方晟的严,哪有房朝阳的宽? 绵兰那边,在韩子学的主持下也有一系列人事调整,其中方晟打过招呼的有: 闻洛以市发改委任办公室主任身份成为党组成员,享受副处待遇;葛华从市山区小水电建设工程指挥部退出后,调任市水利局副局长;俞晓宇,即从申教育厅高校毕业生就业指导服务中心空降到绵兰市鲍集县震泽镇任镇长助理的那位,正好有位副镇长退休,他顺位接任副镇长主管工业;何杏从市教育局办公室主任助理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 白山申因为申委书记去年刚上任,调整幅度不大,只有于正华和艾夏在徐璃的关照下略有进展: 通过内部组织的考试,艾夏在文化厅与旅游厅合并过程中顺利从事业编制转为公务员编制,在新成立的文体旅游厅旅游管理处工作; 于正华则下派到文体旅游厅下辖的广电中心任副主任,副处级,算是仕途进了小小的一步。 同样进了“小小的一步”的还有苦命娃儿于铁涯。 从永旺市民政局跨区调到朝南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后,毕竟是朱勤的地盘,爱妮娅在人事任命问题上能够实话实说,两次暗示朱勤“多动脑筋”。 朱勤也真是煞费了苦心。 从资历上看于铁涯有了民政系统主持工作经历,加上前期在县级地方正府主持工作的履历,完全符合提拔副厅的条件。 关键在于铁涯档案里有污点,提拔确实困难重重,公示期间一旦有人举报就会引起麻烦,不但爱妮娅头疼,朱勤也觉得棘手。 左思右想,今年初朱勤指示宣传部评选于铁涯为优秀党员,先试了下水,公示期间没收到群众举报,遂放了一半心。 然后借京都、朝明申轰轰烈烈调整干部,朱勤分两次调整87名干部,将于铁涯放在不引人注目的第二批副职行列,去向也是无人关注的政策研究室,任副主任(副厅级)。 提心吊胆捱过了公示期,从爱妮娅到朱勤都松了口气,于铁涯更是欣喜若狂,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方晟表示由衷感谢。 之后于秋荻、于道明都以不同方式向方晟表达了谢意。不管方晟名气有多响,于铁涯、于正华才是嫡亲于家子弟,这个事实永远没法改变。 这也是于老爷子清醒时反复叮嘱方晟的,务必要带好这班兄弟。 为“转达谢意”,方晟养精蓄锐了好几天,专程抽空飞到白吉准备犒劳一下徐璃。谁知这边飞机刚刚降落白吉机场,那边徐璃接到紧急通知到京都开会,扑了个空。 没事,还有樊红雨呢。 见方晟不打招呼从天而降,樊红雨眼珠一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徐璃是她的主管副申长,去哪儿作为直管厅局自然了如指掌,当下将方晟带到上次胡天海地的温泉山庄,照例缠绵温存了一天一夜! 樊红雨仿佛跋涉于沙漠的旅客乍看到一眼泉水,久渴之下狂喜和热情不用多说,夜里都舍不得睡,非缠着方晟来了个2+1。方晟的航班在第二天中午,樊红雨又掐着点儿追加一次。 这一下尤如酒宴上喝到最后搞的满堂红,方晟被瞬间击倒,喘着粗气休息了近两个小时才缓过劲来。 更悲摧的是,当方晟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机场,偏偏接到徐璃电话,笑眯眯地说: “还在白吉呀?等我会儿,马上从京都机场起飞,今晚……就睡机场附近宾馆吧,你不是说有惊喜给我吗?” 方晟差点噎住,隔了很久才说:“是啊,惊喜……我去开房。” 抢在徐璃抵达前方晟又赶紧睡了会儿,还是觉得全身酸疼,尤其腰疼,心里明白不是疼,就是虚! 樊红雨的战斗力太强了! 如果说赵尧尧、白翎、周小容等相当于战斗连,那么鱼小婷是战斗团,而樊红雨则是加强师,秒杀鱼小婷等人。 徐璃呢,好似特务连,整体战斗力不比赵尧尧等人高明多少,体力和体能都逊于鱼小婷,但她天生异赋防不丁给方晟来一下,往往令他欲罢不能。 大概好久没相聚,当晚名之花两度绽放,力度和恰到好处的颤栗简直让方晟疯狂,真是豁出老命猛烈进攻一次又一次攀至巅峰! 一个完美的夜晚,除了累到极点。 第1093章面临难关 在达建率先宣布三年增加二十亿投资的带动下,润泽央企、国企等集团公司纷纷提出追加投资计划,跨国集团由于规划的严谨性暂时不能有所承诺,也冲着降税减费政策向总部申请。 兴建两条高架的手续还在走程序,但拆迁工作已有条不紊地推进,方晟有言在先,按区域落实责任,哪块区域进展落后影响高架开工,市委将追究这个区域所有领导责任! 方晟追究责任的办法很简单,领导干部全部停职检查,岗位面向社会竞聘! 这一招很灵,因为官场从来不缺领导干部,不管谁下,不管下多少人,总会有人顶上去。 离了谁地球不转啊。 珑黄街改造工程进展很快,已初步完成了南侧河道清淤和河堤修葺、北侧围墙封堵工作,目前就等后期新增的珑绣街拓宽工程完工。 珑黄街街道两侧和内部庭院修葺、仿古也在紧锣密鼓进行之中,由民宅改建、扩建的店铺开始对外招商,市正府着手说服润泽老字号到珑黄街开分店,力争打造一条精品街。 眼下大家都知道市委书记决心很大,珑黄街肯定会千方百计繁荣起来,所以争先恐后往里面挤,房租一路冲高。 现在就等规划中的地铁项目落地,可以想象一旦筹备动工,地铁沿线房价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两天后易容方将收集来的信息汇总给方晟: 省发改委黄海笛,排名第四的副主任,主管重大项目投资和地方经济发展等,今年四十七岁,临海大学毕业,在发改委领导班子里具有学历和年龄双重优势,有小道消息称他下一步很可能提拔常务副主任。 黄海笛与申长古华、常务副申长史东宏关系都不错,当然到申级层面很少会出现“关系欠佳”甚至“关系交恶”的情况,平时都是一团和气。据说他真正的后台是申委秘书长开封,两人以前在县里搭过班子,属于那种有事直接开口,不必拐弯抹角的关系。 对于润泽,黄海笛印象一般般,这些年来润泽没上什么大项目,也没搞大开发,市委市正府与他接触比较少。即使经常跑发改委的娄伯林与黄海笛也只是点头之交,谈不上交情,至于王智勇要加个“更”字。 之前经办官员说黄海笛“原则性强”,否决的项目很难再获批准。易容方也专门了解过,的确有这样的情况,但主要原因并非原则问题,而是他那说一不二的性格决定了不太容易转弯。 换句话说就是自尊心极强,抹不开脸承认错误。 要说基层官员若有这个毛病,一天到晚不知要被打多少回脸,可官至厅级,他说不办的就不办,根本没有商量余地。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易容方道,“我问的是从省直机关考到润泽的人,人家说这事儿办得有点急,通常要由申领导先给黄海笛打声招呼,然后再送材料就顺理成章了。” 方晟摇头道:“碰到狗脾气的也没办法,什么问题都靠申领导自上而下施压,要他何用?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而不是当领导的传话筒,二传手!” “不过……他这一关是绕不开的坎……” “唔,我知道了。” 依着方晟在双江的脾气,肯定第一时间跑到发改委当面质问,但临海不是双江,没有个做申长的二叔撑腰;市委书记也不同于市长,按党正分开原则,申报地铁项目应该由王智勇出面,而不是自己。 王智勇怎么会跑到省发改委央求黄海笛?他巴不得地铁项目搞不成! 事情,就这样卡住了。 上周在京都喝酒时燕慎、樊伟、卫君胜他们打趣地说过,从市长转任市委书记,以后可以名正言顺搞一言堂了。 当时方晟就说问题没那么简单,最要命的是财权和事务权都掌握在市长手里,碰到不省心的市长,真是急得抓耳挠腮。 其实方晟根本不需要如此着急,地铁这种项目急不来。 前两天打电话向爱妮娅请教——两人都心有默契不提两场鏖战的狂欢,纯粹只谈工作,爱妮娅说朝南从出台《城市轨道交通线网规划》到编制《城市轨道交通建设规划》,一步步走到根据政务院批准立项的线路进行工程可行性研究,形成《朝南市轨道交通一号线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由京都发改委委托工程咨询公司进行审查后上报政务院批准开工,足足花了8年时间! 这还是朝南方面在京都有一帮老领导撑着,效率比较快,比朝南慢的,前后花15年到20年都有。 “把我的心都说凉了,照这个说法也许没有哪任领导想全力推进地铁项目,压根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活儿。”方晟道。 “比如花20年的就是这样,碰到有想法、性子急的盯在后面催一阵子,把进度赶上去;碰到急功好利或临时过渡的领导则不闻不问;乐观点说吧,如果你在润泽干满一个任期,顶多做到第二步即政务院对将要实施的轨道交通建设计划进行研究,这当中有两次技术审查,能完成一次就很不简单了。” 方晟不吭声。 爱妮娅道:“这项工作可以慢慢做,保持一点点推进,但不能着急,你越着急有些部门有些人越是卡你,主要精力还是放到见效快、老百姓喜闻乐见的项目中去。” “那样的话我跟急功好利的领导干部有何区别?” “怎么没区别?你是真想为老百姓做事,解决他们的现实问题,并不是做秀。” “可地铁才是功在千秋的大事,你想想一旦地铁通了能化解地面多少交通压力,疏散多少人流……” “我知道,所以年初我已指示朝明申报五号线、朝南启动三号线,事情肯定要一步步做,但不必责备求全,我们的能量毕竟有限,很多事并非想到就一定能做到。” 凭心而论爱妮娅说的都对,道理方晟也都懂,可他还是不能接受。 他觉得只要每个环节都有人盯,都做得足够完美,怎会一拖好几年? 事实上这回被打脸了,因为第一道关申报资料就被卡住,连组织全国专家进行评审的机会都不给。 听爱妮娅介绍全国专家评审难就难在要凑起符合规定人数的班子,这些专家都是行业顶尖人物,平时搞研究、做报告、参与各类评审忙得不可开交,往往日程排到大半年之后! 单第一关省发改委同意恐怕就得两年吧?果然问题就怕具体。 方晟独自坐在办公室陷入苦思。 周五市委常委会上,方晟对当前高架拆迁进度缓慢表示不满,认为工作组做老好人,对很多并不符合整体迁移的明清老建筑高抬贵手,变相增加工程成本,延长工期,给市区统筹规划造成额外负担。 “所有正在进行整体迁移的老建筑一律停下来,”方晟果断地说,“马上请省文物局和第三方测评机构到现场进行复查,不符合条件但已整体迁移的就地拆除,户主还要承担之前的迁移费用!” 常委们相顾失色。 这一招太狠了,简直让户主三倍损失啊:为打通关节要花不少钱;就地拆迁要花钱;整体迁移费用也代价高昂。 而且,在座常委们都或多或少私底下说过情,打过招呼! 王智勇委婉地说:“支持方书记对整体迁移情况进行复查,及时纠偏当前工作;已迁移的呢,既然已经花了那么多钱一下子拆掉确实是浪费,也给拆迁工作带来新的变数,这一块怎么办,大家拿拿主意?” 常委们顿时七嘴八舌谈想法,不管是部分补偿迁移费用,还是削减安置费,目的都在于让方晟尊重事实,打消就地拆除的念头。 方晟其实知道就地拆除不现实,故意这么说的原因是为接下来的话做铺垫,常委会本来就是权力博弈的平台,很少真的存在什么绝对权力。 “智勇市长充分考虑成本问题,也有道理,会后正府那边再议议吧,拿出切实有效的办法出来,总之不能让投机取巧者钻空子!”说到这里方晟话头一转,“关于润庄滩涂开发项目,我看可以撤回,不用到省里申报了。” 市委书记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这可不象他的风格! 闻子项在常委里的主管经济开发,疑惑地说:“滩涂那摊子都暂停吗?听冯轶说昨天刚陪投资商到海边考察,是您介绍来的投资商……” “那是在改良后的盐碱地上种西瓜,跟滩涂没关系。”方晟道。 常委们一听就明白了,跟珑黄街改造、高架工程提前拆迁一样,方晟又想打擦边球,准备搞既成事实然而逼省里就范。 “省里对海洋生态保护尤其滩涂面积有明确的红线。”施盛斌最怕违反规章制度。 “那红线之外呢?”方晟反问道。 施盛斌道:“要经省相关部门审批,先批后建,防止造成生态危机。” 方晟点点头,道:“省里六年前的红头文件,大家都能不折不扣执行,的确很好;市里半个月前下发的拆迁文件,却有人变着法子搞变通,非要达到整体迁移的目的,天壤之别的原因在于什么呢?” 关于老建筑整体迁移,施盛斌也找娄伯林打过招呼,闻言脸一红。 方晟接着说:“原因在于,一个为了公事,坚持原则大家都太平无事;一个为了私利,千方百计钻空子彼此都理解,对不对?” 第1094章地铁项目 方晟若有所悟停顿片刻,目光在常委们脸上掠过,然后说:“成千上万亩土地以保护环境的名义闲置,没关系;一座破院子、区区四五间房子,却大动干戈玩出若干花样,孰是孰非?” 此次拆迁段勤明里暗里做了不少文章,干笑道:“花样再多,方书记一声令下把那些人赔个倾家荡产;滩涂开发也是,将来省里查处起来同样层层问责,做出的成绩都不算了,只论违反哪几条规定,基层也难呐。” “还有,人家好端端几百年的老房子,你说拆就拆,换位思考人家心里不难受么?凭什么要我为市政工程牺牲,而不是王家、李家;凭什么同样是老房子,王家不拆,李家整体迁移,我家拆个精光?都是实际操作中很现实的问题。”贺铮道。 方晟道:“所以要引入第三方以公正统一的标准来衡量,而不是工作组说了算,更不是递条子、打招呼就行。自古以来没有不拆的房子,除非有继续保护的价值,修葺措施到位。象我上次去的院子,里面的住户哪有半点把院子当作家的感觉?后院居然散养着鸡!用纳税人的钱年复一年为个人利益买单,不妥当!谈到明清建筑,挑重点、典型保护一部分就够,社会要发展,不能光留着老房子!” “方书记的意思是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适当发展海边经济,”王智勇见方晟揪着拆迁问题不放,缓颊道,“润庄县每年都有改良盐碱地指标,把改良地先发挥作用是一步不错的棋,至于滩涂开发,以后多指示多汇报。” 闻子项飘了一句:“滩涂养殖不产生污染,属于合理利用资源。” 方晟道:“不单是滩涂养殖,大面积种植芦苇等经济作物既能改善环境,又有很高的工业价值。” “只要有人敢于投资,红线外部分可以利用起来。”娄伯林道。 段勤拍着肚子笑呵呵说:“泥质海滩滩涂面积只会越来越大,不会超红线的。” 几位常委这么一表态,其他人也不多说什么,小范围进行滩涂开发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临散会时,方晟突然问道:“段书记最近忙不忙?” 通常这么问都暗示有临时安排,段勤笑了笑,道:“有活动么?” 方晟从文件里抽出地铁申请报告,道:“地铁的事卡住了,经办人员没法推进,这事儿说不急也不急,说急也急,在我们手里总得有点进展吧?麻烦段书记下周率领他们去省城跑跑,最好能同意组织专家评审。” 方晟想借用段勤在申委高层里人缘好的优势闯一下。 段勤心中有数,笑道:“尽力而为吧,发改委是出了名的不留情面。” “我建议直接向申委主要领导汇报,争取支持。” 方晟盯了一句。 有这句话,哪怕敷衍了事段勤起码也得跑两位申领导办公室,不然方晟问起来没法交差。 谁知方晟还有话说:“这个……请伯林市长也赞助一下吧,防止申领导问起财政压力方面的问题,申委、省正府都跑跑,争取广泛支持嘛。” 娄伯林暗叹再低调也躲不过去,笑道:“好久没跟老段搭档了,那就下周一呗。” 党政班子搭配,两位市委常委专程到省里跑地铁项目,这样的阵容哪怕申领导都会重视起来吧? 事后包括王智勇在内都犯起了嘀咕。 地铁项目素以周期长得惊人著称,方晟这样的外地干部千里迢迢来到润泽明显只是过渡,犯得着兴师动众、铆足全力冲刺么? 难道他准备在润泽打持久战? 当晚娄伯林与陈皎通电话,直截了当问方晟到底打什么主意?三年我等得起,五年的话我还不如早点滚蛋。 陈皎哈哈大笑,说为什么每个人都怕方晟?我觉得他挺不错嘛。 娄伯林叹道老兄,那是因为你俩之间不存在利益冲突,你不挡他的路,他不断你的桥,自然相安无事。 这么说你在润泽本地有庞大的利益链啰?陈皎敏锐地问道。 娄伯林又叹气,老兄啊老兄,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怎会没有?你老兄在原山没提拔心腹,没重用身边的人?人之常情啊对不对? 想到王鸢花的麻烦,陈皎深有同感,也叹了口气,说伯林啊,方晟下一步怎么走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你问我三年后、五年后,我怎么回答?但他想做的事,你务必要配合,千万别从中作梗,倒在他手底下的同僚太多了,我不希望你是下一个。 娄伯林苦笑,把申报地铁项目的情况说了一遍,叹道省里考虑得有道理,你一方面上两条高架财政负担已经很重,另一方面高架建成后能很大程度缓解交通压力,为什么一定要上地铁项目? 方晟怎么说? 他就四个字,功在千秋。 陈皎哈哈大笑,说这就对了,从最基层开始方晟就是做实事的人,他觉得地铁对老百姓有利,所以必须要做,很简单的道理,不要想得太复杂。 娄伯林说他是书记,大事小事说了算,市里没人阻拦得住,但地铁项目卡在省发改委那边,我有啥办法? 陈皎收敛笑意,缓缓道伯林,你以为方晟随随便便选派的人?以我对临海申委、润泽市委两级干部的了解,你和段勤是最恰当人选! 一语惊醒梦中人! 娄伯林喃喃道是啊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陈皎道办妥地铁项目,能在他心目中加分;办不成,不仅是减分问题,后果我不说你也知道。 是的,我知道了。娄伯林道。 事情惊人地巧合。 周一上午段勤和娄伯林驱车来到省城时,方晟已先到一步,参加铁逵主持、任大伟亲自出席的座谈会。 从申委书记到市委书记,应该是临海省党务系统最有权力的人汇集一堂。 虽说是座谈会,主题依然是发展经济,只是经济工作按理由正府挑大梁,出于不可言说的理由,以座谈会形式来进行。 任大伟压力很大。 上周到京都觐见桑首长,本来汇报主题是沿海经济一体化思路——实质是何世风思路的升级版,旨在加快沿海发达地区之间联动,发挥地区优势合理分工。 作为沿海发达地区里小弟,临海热切希望早日加入一体化大家庭,依靠外力促进本省经济发展。但从前期碧海、东吴、朝明等省不冷不热的反馈来看,带不带自己玩都是问题,任大伟着急了,跑到桑首长面前需求帮助。 谁知才说了一半,桑首长就反问道大伟同志想过没有,人家为什么对临海不感兴趣?做生意都是互利互惠的,沿海经济一体化本质上就是做生意,你想靠人家帮,人家凭什么帮? 任大伟一滞,说我们承认临海在沿海地区相对弱势,所以更需求地区间加强联动,以强补弱共同发展。临海有临海的优势,那就是上升空间大、价格区间低、产业基础齐全、底蕴雄厚,只要地区间加强资金转移和人才流动,我相信…… 桑首长还是摇头,说人才流动的趋势是人往高处走,到时恐怕一窝蜂挤到碧海、朝明吧?大伟同志不要一厢情愿,还是要从内部找原因、想办法、寻突破。临海从上而下多年形成工作上不思进取,人事上一盘散沙,经济上一退再退,这种局面岂是沿海经济一体化能扭转的?双江压控房价、朝明反腐倡廉的力度你也知道,如果申委成天阿弥托佛一团和气,基层高枕无忧,我看很难有起色。 这番话尤如重锤狠狠打在任大伟心里。 任大伟清楚,桑首长对临海的发展状况严重不满意,这种负面印象延伸到所有领域和工作,必将对申委高层包括自己的仕途产生直接影响! 经济建设是当前重中之重的工作,在京都最高层看来,好的要更好,就象碧海、朝明一样;差的要紧追,就象西北、西南、东北等省一样,总量上不去就看排名,排名上不去就看措施,总之要让最高层看到申委发展的决心和意志。 回来后与古华商量对策,正府那边开会要凭数据说话,要分解任务和指标,还得过两天。任大伟等不及了,因此才有临时通知的市委书记座谈会。 “发展经济要全策全力,不能光赖着正府!常委会不是动辄讨论人事,为个把局长、处长位置争得面红耳赤,用花更多时间在经济方面!”任大伟道,“今天在这里要表扬一下方晟同志,人家刚到润泽才几天,第一次向我汇报工作不提困难,不提人事安排,谈了十分钟都与发展经济有关,很难得嘛!对了,修高架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方晟沉声道:“向任书记汇报,实施方案正在审批当中,但是……申报地铁项目遇到点困难,主要担心资金问题,关于这一点我已安排段勤、伯林两位同志专程过来解释说明。” 任大伟摇摇头:“都什么时代了,个别部门、个别同志还拿繁规琐矩自缚手脚,这也不行,那也不准,难道大家都坐家里什么都不干,眼睁睁看着兄弟省份大步腾飞?要发展就得舍得投入,要投入就不能怕花钱,没钱可以借嘛,不然要银行干什么?” 第1095章烂尾积案 任大伟又说:“各位都是市领导班子班长,从你们开始就要解放思想,要拿出魄力和担当发展经济。临海的形势很严峻——给大家透个底,京都最高层对临海不满意,很不满意!经济上不去,锅不只是市长背,在座各位都难逃责任!上半年快结束了,之前的账且放到一边,从三季度开始按季考核,成绩不好的,后果自己掂量!” 他一个人说了将近两个小时,沉重的气氛压得市委书记们心里沉甸甸的。 之后从轩城市长开始——铁逵虽挂着轩城市委书记,毕竟是申委副书记,怎会向任大伟表决心?之后依次是临州、润泽等市逐个表态,表示坚决贯彻申委书记指示精神,把发展经济作为当前第一要务,全力完成申委省正府下达的各项任务。 会议结束正好到了午饭时间,申委秘书长开封带着市委书记们到机关食堂小厅吃工作餐。 任大伟不在场,气氛活跃很多,市委书记们均千方百计打听今天的会为何而开,任大伟所说京都最高层“很不满意”的来源等等。 开封谨慎地说具体情况自己也不清楚,但任书记的压力是实实在在的,大家切不可掉以轻心。 临州市委书记窦晓龙——朝明申委书记窦德贤的儿子,点头说开秘书长提醒得对,今天任书记会上的很多提法前所未有,经济指标考核把市委书记绑到一起也从未有过,咦,双江那边是不是这样,方书记说说? 方晟道跟临海一样也是市长负责制。 窦晓龙笑道现在看来方书记都走到我们前面去了,面向全省招揽人才、兴建两条高架还申报地铁、招商引资120个亿,看来我们追不上啰。 啊,120亿! 市委书记们都表示震惊,包括轩城市长在内都说换自己肯定砸不下去,还是方晟有杀断有能力。 官场都这样捧人,要真信就不是方晟了。 方晟满脸苦笑说各位别取笑我,润泽这是在补课,之前功课落太多了,小脚穿大鞋,跑都跑不起来。 话虽这么说,经济工作主要还是市长负责,市委书记被强行捆绑顶多负连带责任,不可能真因为经济抓不上去被降职、免职,这不符合正治规矩。 顶多影响提拔罢了,话又说回头,从市委书记到副申部级这半步又岂是临海说了算? 想通这一点,市委书记们都很沉得住气。 中午不喝酒,十多分钟就吃完工作餐各散,在门口方晟遇到段勤和娄伯林。上午申委书记、副书记都开会,古华下基层调研,段勤就勉为其难陪娄伯林找常务副申长史东宏诉苦,再拜会了主管经济的副申长,一个上午谈下来两人心里大为定当! 申委高层风声变了! 方晟大赶快上、大手笔进行城市建设和大投资、大开发的思路正符合当前形势! 而且,一旦战斗的号角吹响,谁抢先起跑谁就占得优势,因为一哄而上申报项目,到了京都那边肯定通不过,必须赶早集才行。 现在看来黄海笛要打自己的脸了。 见两人乐观的样子,方晟道二位辛苦一下,乘风乘势让润泽那边尽快把滩涂开发项目也送过来,索性一起报送! 段勤与娄伯林相对无言,暗想报也是你,撤也是你,现在又要报,简直折腾死了! 明显掐准任大伟态度摆在那儿,就恨各市区项目太少,黄海笛不敢再卡。 念头刚转到这里,方晟将两人叫到偏僻无人的绿化带旁,又说眼下形势不等人,客观已不存在批不批的问题,而是什么时候批……润泽既然已经抢在前面,就不能允许被人后来居上,所以二位要盯在发改委看着黄主任签字盖章,他要是以种种理由拖着不办,就当他的面给我打电话,我请任书记跟他说! 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 碰到申报地铁等重大项目,省发改委非常慎重,的确需要反复酝酿、讨论、广泛征求意见并综合考虑。如果发现多个市区都有申报地铁的意向,通常会等一等,收齐几条地铁材料后集中会办,这叫打包处理,可以简化发改委这边的手续和流程。 段勤道万一黄主任说打包处理,也是发改委审批方式之一,我们无权拒绝的。 方晟道你就说按任书记从急从快原则,审批过关后我方晟能协助发改委十天内凑齐专家评审组! 娄伯林惊得合不拢嘴,说方书记,专家都得提前半年以上预约,往往这位有空那位正忙着,一年里凑齐就很快了。 方晟笑笑道你俩都认为我在吹牛对不对?黄主任肯定也这么认为,所以会很爽快地签字,然后看我出洋相。 段勤恍然,说原来方书记牺牲自己来换取速度…… 也不尽然。方晟还是笑,或许我能十天内凑齐专家评审呢? 下午本想到铁逵那边坐会儿,无奈他分身乏术——申委、轩城两头跑,忙得转不开身,方晟没多耽搁驱车回润泽。 快到市区时已是傍晚,却接到王智勇的电话说这会儿前往省城开会,估计与下半年经济指标有关,还询问方晟上午会议精神。 方晟闲闲说可能会大幅度追加指标,下半年整体任务非常吃紧。 王智勇“啊”了一声,没敢继续多问。 车子快拐入市府大院时鱼小婷习惯性减速,与此同时路边蹿出两条人影,竟直往车头撞! 按说到方晟这种地位和级别,司机从确保领导人身安全角度,可以不做任何避让动作。 但鱼小婷是何等人,早在人影刚刚有所举动时便有防范,当即急打方向盘,车子划了道横切线堪堪从两人当中穿过去! 两人扑了个空,还待有继续上前,鱼小婷已飞身下车,一手揪住左侧那人衣领,一脚将右侧那人揣在脚下,喝道: “干什么的?!” 左侧那人卟嗵跪倒在地,叫道:“我来告状呀,青天大老爷帮我伸冤呀,我们苦啊!” 右侧那人躺在地上嚎啕大哭。 方晟也下了车,冲迎面跑过来的哨兵道:“把他俩带到信访局接待室!” 几分钟正准备下班的信访局领导们都聚集到接待室,两名上访者从没见过这阵势,呆呆说不出话来。 方晟见状打发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了位认识俩上访者的毛副局长,易容方负责做笔录,鱼小婷则独自坐在角落里警戒。 两位上访者一位姓居,一位姓潘,据毛副局长介绍,居大爷和老潘都与“润泽第一烂尾工程”陵河小区有关,四年前,陈家集房产公司兴建陵河小区,以低价促销的同时将小区房产重复抵押给银行,然后带着一大笔钱逃之夭夭。 为重启烂尾楼工程,市正府出资承建了剩余部分,保证购房者拿到钥匙并正常居住,然而留下三个后遗症: 一是房产重复抵押后,不管算哪笔账,小区居民都拿不到房产证,就是说只有居住权,产权归银行; 二是陈家集房产公司在外面欠下巨额债务,债主讨债无望便强占小区房子,使得业主未能入住,如居大爷交涉了四年都没得到解决; 三是陈家集房产公司一房多卖,导致部分房屋存在法律纠纷未能如期交付使用,如老潘就是与另一位业主买了同一套房子而没完没了地扯皮。 这桩陈年积案涉及工程违规、债务纠纷、一房多卖、房屋侵占等问题,又关系到房产公司、承建商、材料商、业主等多方群体不同的利益诉求,而漩涡中心陈家集房产公司法人代表陈洛已潜逃多年,冤有头债有主,所有麻烦都是他惹的,他不在了谁理得清? 案子审理了好几轮无疾而终,各方都在踢皮球,年复一年倒将居大爷、老潘等人修炼成老上访户,没完没了到市里闹事。 “目前入住到陵河小区的业主有多少?”听完之后方晟问。 毛副局长答道:“247户,另有43套商品房被债主侵占,几乎每天都有上门寻衅、斗殴的情况发生。” 方晟微微皱眉道:“事关300个家庭的房产纠纷,从信访到司法部门都不闻不问,这是对老百姓负责任的态度吗?” 听出话中责备之意,毛副局长连忙解释道:“目前最关键问题是责任主体逃逸,即使法院作出判断,债权债务也得不到落实,所以……” 方晟略加思忖,断然道:“通知与案子有关的单位负责人今晚八点到信访局开会!” “好,我这就去通知。”毛副局长赶紧推门出去。 看着眼中露出希望光芒的两位上访户,一时间方晟眼眶有些湿润,稳定情绪后温和地说: “我能理解二位的心情,谁没事会跑到市府大门撞市委书记的车啊,肯定迫不及已才出的下策!这桩案子是比较麻烦,但无论如何要处理,我们不能置老百姓最切身利益于不顾,却成天空谈为人民服务,请放心,今天我代表市委市正府对二位保证,一定要把案子查到实处,对300户业主有个明确、公正的交待!” 居大爷和老潘也激动热泪盈泪,说我们跑了几年,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干部,头一次听到这么贴心的话,哪怕……哪怕办不成都很高兴!没说的,我们绝对相信方书记! 第1096章旧案重查 在信访局耽搁了四十分钟,机关食堂小厅已经关门,方晟便在大厅随便打了点粥,和易容方、鱼小婷坐到角落里。 瞅附近没人,易容方压低声音道: “方书记,今晚的协调会……您还是别参加吧,可以指派哪位秘书长做代表。” “为什么?”方晟问。 “陵河小区引发的一系列案子,背后玄机重重,水很深,不然各个单位部门不会你推我让扯皮到现在,我担心……要是象以前查不出结果,会影响您的声誉。” 方晟哑然失笑:“声誉?市委书记岂是拿声誉换来的?容方,居大爷有句话你琢磨过吗?” “什么?”易容方愕然。 “他说跑了几年头一次见这么大干部……” “嗯,说明以前没拦到市委书记……”易容方说了半句脑中灵光一闪,“他上访了三年都没拦过市委书记,您刚到几个月就被拦住,一定有人在背后指点!” 方晟颌首:“而且很奇怪,半小时前智勇市长刚从大门出去,他俩不拦,偏偏我从外面进来好像认准了似的直往上冲,还有更合理的解释吗?” 鱼小婷在旁边听着上眼中凝起冷意,简洁地说:“今晚我去查。” “好好说话,别动手,”方晟知她一旦出手狠辣无比,连忙关照道,转而说,“不管幕后指点上访户的高人出于什么目的,但案子的确涉及老百姓利益,我知道了当然要管,阻力再大也要调查到底!” 易容方委婉地说:“从今天省里的会议看,以后主旋律就是全力冲刺发展经济,也将成为党正班子首要任务……” “对的,你的分析也有道理,是不是有人察觉我在经济方面已做得很多,不能再做了,所以翻出陈年积案来分散我的注意力,说不定还会挑起班子内部矛盾,瓦解我们的斗志……” “明知这样还接招,不是傻吗?”鱼小婷直言不讳地说。 在方晟这个地位能当面说他“傻”的,放眼全中国都没几个。但深沉如易容方早看出两人关系不同寻常,埋头吃饭,假装没听见。 方晟顿了顿,权衡能否在易容方面前说,然后道:“今天逃避了,明天还能给你招个事来;这个案子不接,还有别的案子,群访事件多得很,随便挑几件足够你焦头烂额!所以必须见招拆招,接一桩案子踏踏实实查到底,不管幕后有谁都揪出来……还是那句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霎时,易容方在方晟脸上真的看到了人格的光辉。 混官场这么久,“人格的光辉”恐怕只能在诗篇里寻觅,易容方从来没指望哪个领导干部让自己发自内心地佩服。 方晟是第一个。 因为那种心怀基层百姓的拳拳之心,做不了假,做假也没用,必须发自内心深处! 晚上八点,市信访局中会议室济济一堂,出席人员有法院领导班子、经办法官;贷款银行领导班子、信贷科长;债权人代表;业主代表;陈家集房产公司代表;信访局领导班子;市委办相关人员。 市委朱副秘书长宣布会议开始,方晟先发表讲话。 方晟说今晚把各位请到这里,是想把整个案子从头到尾细细梳理一遍,不要着急,都有发言的机会,我只听不说,直到弄清案子由头,哪位先说? 众人面面相觑,毕竟在市委书记面前都有些拘谨,唯恐说错话惹领导不高兴。 朱副秘书长直接点名,说尤行长从陵河小区开建到法院判决全程参与,跟陈洛打交道时间最长,也最熟悉情况,先谈谈吧。 尤行长早有准备——类似协商会、联席会不知参加过多少回,汇报内容烂熟于心,几乎不看发言稿就把来龙去脉介绍了一遍。 接着还是官方发言,经办法官根据掌握的所有材料对案子进行回顾,简要点评了各方纠纷所在和解释判决依据。 信访局毛副局长则汇报三年来调解和协调各方利益纠纷的过程。 终于轮到跃跃欲势的债权人代表章先生,他一上来就不同意尤行长的话,也不认可法官的判决,认为造成目前困局的根本原因在于—— 官商勾结! 对,官商勾结,方书记不信可以到大街随便问,保证十有八九都这么说!业主代表吴先生附合道。 方晟摆摆手,面色不豫道按次序说,不要插话!你一句我一句到天亮也说不完。 章先生继续说之前我在各种场合透露过陈洛的恶劣行径,无人过问——或者说无人敢问更恰当吧,这里面水深得很,本来事情过去好几年,法院也有了判决,我们根本不指望得到赔偿,幸亏方书记来了!方书记的为人行事,短短几个月老百姓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润泽需要有方书记这样的好干部…… 言归正传。方晟道。 章先生道我举两个例子说明案子水深的程度,一是本案具有很广泛的社会影响,应该公开审理,事实上却是闭门审理…… 法院那班领导们想要说话,被方晟制止。 章先生又道二是我作为知情人、证人,本来要出庭作证,蹊跷的是开庭那天我儿子在学校被人打得头破血流,唉,官司输赢哪有儿子性命重要,只得放弃出庭而陪儿子去医院…… 方晟耐心地说你直入正题吧,到底有什么内幕? 章先生道简单说吧陈洛根本就是个浪荡公子,资产不足以投资兴建陵河小区,从启动工程开始就没钱,而银行贷款又没批下来,怎么办?借高利贷!一千万拿到手只有八百万,先把利息扣了,限期归还不然利滚利。建商业小区一千万哪够,起码七八个一千万,就这样还得到处欠债,我的材料款就是这样一点点累起来的。 虽然如此,等银行贷款到位不就能补上窟窿吗?方晟问。 章先生说问题是窟窿太大了,他又不擅长管理,工程严重超预算,虽然买通银行方面按时价将抵押值虚估到百分之一百三,增加贷款额度还是无济于事。陈洛着急,背后金主们意识到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也着急,四处帮着筹资,反过来要求我们债主输血,说缓过这阵就好了。我是看透陈洛了,还有材料商、工程队老板信以为真,前前后后又掏了几百万都打了水漂。大概从那时起,陈洛也感到摊子烂透了,开始一房多卖,做假材料到银行重复抵押等等,弄了一大笔钱后连夜逃跑。 最后业主代表发言,掌握的信息没章先生多,主要是就事论事提出三个要求,一是清理被侵占的商品房,让业主入住;二是解决产权纠纷,让业主拿到房产证;三是解决小区物业、绿化、维修等后续问题。 发言结束,法院、银行等负责人还想反驳,方晟摆摆手,道: “今晚只是案子各方畅谈自己的观点、想法,不是辩论会,我也不可能坐这儿强行拍板谁对谁错,民事纠纷要按民事诉讼程序,触犯刑法的由公安机关介入。叫大家来,主要想表明市委市正府的决心,不管案子有多复杂,必须得到全面的、彻底的解决,我说的解决不是光靠一约判决书,那个不行!要从根本上处理问题,让业主、债主的诉求得到至少是部分解决!说到这里我要问章先生,你有没有侵占陵河小区的房子?” “我没有,不过的确有债务人……” 方晟道:“你是债权人代表,这件事交给你协调,必须在十天内清理侵占住房,逾期的话出动警力强行清理!我们做事一码归一码,不能用一个错误弥补另一个错误,案情要从头查起,但问题要溯源解决,明白我的意思吗?” 章先生欠欠身子,道:“作为债权人,我们毫不怀疑方书记的诚意和决心,问题是陵河小区债务缠身,真正清算下来按赔偿顺序,我们这些材料商连汤都喝不上……” “那也不是侵占房子的理由!”方晟道,“我们现在把事情摊在台面上讲,那就是业主交了房款,有购房合同,对房子有所有权。你们拿陈洛没辙,却侵占陈洛已卖掉的房子,很没道理,对不对?” “……我们……相信方书记会主持公道……”章先生无话可讲,只能答应。 方晟环视法院、银行、信访局等单位,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有一万个理由反驳章先生,但只要群访存在,就说明问题没有得到真正解决。这桩案子必须回头看,把案情梳理清楚,比如章先生所说的涉高利贷、做假手续重复抵押等等,审理时有没有考虑进去?有,明天写份详尽的报告给我;没有,推翻重来!” 信访局那边心中有数,端坐着不吱声;几位行长则相顾失色,欲说还休;表情最沉重的莫过于法院领导班子,个个心事重重的模样。 接下来方晟的话让所有人吓了一跳。 “今天公安局负责同志也来了,还有经侦大队,既然涉及到高利贷就得顺着线索查下去;还有假手续问题,你银行到底是没看出来,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要是后者,那么对不起,不能支持你银行对债务的要求,陵河小区商业开发产生的利润优先考虑材料商等工程欠款方!” 第1097章追加指标 周二上午应王智勇的请求召开常委会,传达和落实省正府最新部署的下半年总体任务、经济指标、具体要求。 老实说王智勇传达的时候老脸有些挂不住,因为每句话都象在打脸! 省正府要求加大固定资产投资,道路交通、桥梁、河堤等放在首位,这一点与方晟提出的同时兴建两条高架,申报地铁项目,大力清理市区河堤不谋而合。 省正府要求加大降税减费力度,刺激企业增加投资,扩大生产规模,提高就业率,这一点方晟已经提前实施到位。 省正府要求加大对荒地、滩涂、盐碱地的综合开发利用,在确保环境质量和守住生态红线的基础上推动经济发展,这也是方晟近期积极推进的工作。 省正府还要求党政机关要带头招商引资,掀起一轮新的经济浪潮,关于招商引资任务,方晟已在常委会上分解落实给各位常委。 说到最后,王智勇内疚地说:“作为市长,我不得不指出的是,方书记的确步步考虑在前头,让我们的工作也做在前头,也罕有地让润泽被申领导表扬了一次。因为任务和要求一宣布,各市都炸开了窝,唯独我心中有底,为什么?他们心中没底,润泽却已紧握在手,说明之前包括我在内的常委们都没能跟上方书记前瞻性发展思路,今天在这里,我建议大家对方书记来润泽取得的卓有成效的工作热烈鼓掌!” 段勤和陈家集仍在省城,欧阳政委率队到南方警备区参加实战演习,八位常委加两位副秘书长和记录人员,掌声没法热烈。 施盛斌、贺铮、闻子项等常委都为王智勇这一波操作感到吃惊。 官至厅级,在常委会这种场面不会轻易自我否定、赞美对方,这样会微妙影响今后彼此的气场。 你都觉得他做的每件事都对,那以后还能否决他的建议? 如果方晟动辄拿所谓前瞻性来施压,怎么履行集体领导原则? 所以常委们尽管内心认可方晟之前的做法,但不代表认可他采取的强硬态度和打擦边球策略,这完全是一个问题两个方面。 殊不知昨晚会议结束后,王智勇抓住机会跟古华谈了几分钟,主要表明自己急流勇退的想法,觉得年纪大了,跟不上时代潮流和经济思路,自己做得辛苦也罢了,连累润泽、错过大好发展机会那就犯大错误了。 古华和蔼地问,是不是跟方晟同志搭班子有压力呀? 王智勇实话实说,道方晟同志年纪轻,脑子转得快,做事讲究效率,我是真心觉得要有能匹配的市长跟他合作,唉,我岁数不小了,还是换个安稳踏实的去处,对组织,对润泽,对我自己都好。 古华笑道一老一少,一快一慢可不正是最佳组合嘛?智勇同志不要有顾虑,申委了解你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否则不可能放在润泽这么多年。你的想法申委会考虑,但在此之前不要有包袱,轻装上阵,跟方晟同志齐心协力把润泽发展起来! 申长能这么说,无疑已经松口自己卸任的请求,因此王智勇长长松了口气,连“热烈鼓掌”都说出来了。 掌声中方晟谦逊地摆摆手,道:“前期润泽虽然抢了半个身位,侥幸冲到兄弟市区前面,这与大家的配合和努力是分不开的。路漫漫其修远兮,接下来我们肩上的担子仍很重,而且,润泽不仅仅是完成省里下达的任务,还有止住颓势、反超临州的重任,那才是最核心的!我可以大胆预测一句,到上半年为止,润泽才仅仅刹住后退趋势,稳住阵脚,而临州在多个指标方面仍处于领先地位;三季度是双方较量的焦点,如果各项措施真正实施到位——我是指珑黄街旅游观光项目启动起来了、高架桥建设开工了、降税减费实施到位并初现成效了等等,润泽就有希望实现部分指标反超;然而并不值得大家高兴,因为到四季度,临州各项经济激励措施也基本到位,那时双方争夺会格外激烈,胜负难料!” 市委书记谈经济,润泽常委们已经非常适应,个个听得聚精会神,毕竟在座都算是一方水土父母官,从内心讲渴望回到临海老二的位置。 方晟道:“那么,在大家都拚经济的前提下,润泽凭什么胜过临州?归根究底还是一个字,快!无论兴建高架还是地铁,省里是持赞成态度,但到了京都肯定有个总量控制问题,所以谁抢先申报谁就能夺得发球权,这是我请段书记和伯林市长守在轩城等批复的原因;其次招商引资、降税减费都面对同一个蓄水池,润泽抽多了临州就少些,反之临州抽多了润泽就少些,所以我们不能因为提前起跑就沾沾自喜,把优势转化为成果才是真正的胜利。” “回来途中我也想过这个问题,”王智勇道,“各单位各部门招商引资不能只报数字,要看转化率,落到实处、落地生根的方可统计,拿意向协议、合作协议那些糊弄人的一概不算。” “不单是严格考核,还要顺应省里要求追加任务,落实到人!”方晟道。 此言一出又是满座皆惊。 看在刚刚才夸“前瞻性”的份上,贺铮没用质疑而是委婉地说:“前阵子招商引资计划刚分解下去,同志们干劲很足,都想着提前完成任务;市委突然追加,之前铆足劲冲刺的同志怎么想?会不会担心后面还会增加任务?” 闻子项具体负责基层工作,了解一些招商引资过程中的实际困难,道:“能力有强弱,圈子有大小,分解到人是项技术活儿,还不如如之前所说先分到单位部门,效果不佳再分配到人。” 方晟笑了笑,道:“子项说能力有强弱,这正是任务分到单位的弊端,很多人就两手一摊,说我不认识大老板,我人脉资源不行,啥都干不了!这样造成忙的忙得腿断,闲的闲得发慌,产生了很多矛盾。分配到人,强的多搞些,弱的少搞些,总之你不能不搞,才能达到众人拾柴火焰高的效果。” 好像也有道理。 王智勇想了想,问:“加多少合适?” 他的想法是前期方晟硬砸120亿的消息已传出去了,以临州窦晓龙不服输的个性肯定不会低于这个数,因此方晟要求追加也有道理。 方晟稳稳竖起两根指头:“加到200亿!” “追加80亿啊!”常委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车丛头一个打起了退堂鼓:“方书记,市委这摊子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恐怕不能再加。” “纪委同志为了跑资金,中午不得不违规陪客户喝酒,唉。”施盛斌唉声叹气。 咸翡似笑非笑道:“当初下禁酒令就有规定,为了工作陪客户喝酒是可以的。” 鞠红翔道:“不是喝酒的问题,关键想喝没人理。” 几位常委敲边鼓似的说了几句闲话,方晟却不为所动,道: “这回常委会不认领,也不分解到单位和部门,干脆来个一刀切。从领导做起,所有在职的厅级两千万;处级一千万;科级五百万;办事员两百万!时间节点还按上次计算,就是说既要完成分解到各单位部门的任务,又要完成各人任务。” 咸翡道:“比如处级,如果实职领导干部肯定好些,市直机关里面很多享受正处、副处待遇的就有难度;科级更是如此,在县城正科基本上是部门老大,乡镇更是父母官,可市直机关很多办事员都享受科级待遇……” “还是直接分解稳妥些,一刀切,那个特殊情况太复杂……”闻子项眉头紧锁道。 方晟从容道:“为什么追加任务不分解?除了刚才说的原因,重要的是这回要与经济利益直接挂钩!完成了,一次给予两万元奖金;不完成,从工资里扣两万!此外招商引资完成情况要纳入年度测评,不完成的不能评优,不准晋级提拔。刚才说能力有强弱,那你能力弱的可以请能力强的,那是私下协商我不管;同样有人说我不想奖金,谁帮我完成双手奉上两万,也可以,但只认你说话。” 咸翡了解干部配备与职数,大致框算了一下,道:“这样计算的话恐怕离80亿还有缺口。” “到时再安排给有余力的单位。”方晟不经意道。 常委们心中一凛,都不敢吱声,唯恐被方晟觉得自己主管领域“有余力”。 散会后王智勇故意迟了半拍,问市人大、市正协那些享受级别的老干部是否分配任务,方晟沉思片刻说市县两级人大正协班子成员就算了,退二线本来就不快活,不给老同志添堵,但下面同志不能搞特殊,要跟其它单位部门一碗水端平。 王智勇暗想方晟也非一味讲原则,策略当中带有很大的灵活性。 下午市工行尤行长来到办公室,还带了一位客人——省工行吉副行长,方晟情知两人必定为陵河小区的事而来,含笑不语,吩咐易容方泡茶。 第1098章案情复杂 刚落座,吉副行长就检讨自己没能及时到润泽拜访方晟,工行在润泽的发展离不开市委市正府大力支持,多年来一直保持亲密无间的关系等等,并透露自己曾在润泽工作过,对这里有特殊的感情云云。 方晟也客气地做了回应。 紧接着尤行长切入正题,提到昨晚讨论的陵河小区事件,诚恳地说: “小区开建之后陈家集公司首次向我行申请贷款,手续、资料俱全,按程序审核后如期发放了贷款;后来陈洛资金周转困难,多方筹款,为防止工程烂尾造成更大损失,市里也开了协调会决定让陈家集公司以二期工程名义向我行再申请贷款……” “就是说根本不存在二期工程?”方晟问。 尤行长啧啧嘴:“怎么说呢?陵河小区面积比较大,当初规划就是分两期施工,所以……如果资金链不那么紧张,商业运作到位,二期工程肯定接着开工。” 方晟颌首:“我明白了。” “二期工程贷款以什么方式借,当时也争论了好久,最后才达成一致即以在建店面房的溢价部分作为抵押……” “店面房产权也抵押在工行?” “是的,方书记,一期工程款是按净值计算的,”尤行长道,“润泽这几年房价波动不大,大家都知道即使店面房溢价加起来按百分之九十质押率计算,与陈洛的资金缺口还差很远,后来,后来……” 吉副行长接道:“后来市领导专程到省行做工作,是我接待的潘市长——当前他主管金融和房地产,目前在临州任常务副市长……” “噢——”方晟点点头。 “潘市长请求省工行给润泽市行放个口子,让二期工程贷款顺利发放,说倘若陈家集资金链断裂的话,非但一期工程贷款形成呆账,整个润泽房产市场会遭到重创,届时市行损失更大,”吉副行长叹了口气,“典型的房地产绑架银行呀,可房产商大到不能倒的时候,遭殃的就是银行。经过省行党组慎重研究,决定同意发放陵河小区二期贷款,条件是补足质押额。” 尤行长道:“省行要求补足质押额,我们愁坏了,问题的焦点本来就是质押额不足啊,想来想去,为保证贷款及时发放到位,只得会同评估公司对店面房价值进行了虚估,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要做些假资料、假证明等等,昨晚章先生所说的银行造假就是这么回事儿。” “润泽分行的错误,省行会按照规章制度对行领导、经办人进行调查处理,”吉副行长道,“不过回到事情起源,省市两级工行的确迫于市里的压力,本着解决房产商资金困难角度做的好事,想不到好事没办好,前后两笔贷款都沉下去了,我们的压力很大。” “业主拿不到房产证,表面来看卡在银行这一关,可兴建小区的钱就是拿房产做的抵押呀,银行收不回贷款当然要没收抵押物,这就是法院支持银行诉讼的原因,”尤行长道,“我们也知道以现有国情把业主都赶出家门不现实,但产权握在手里,从银行方面讲就始终把握诉讼时效,保留没收房产的权利;业主不能进行房产交易,但有永久居住权,这是我们能想到的无奈之举。” 吉副行长道:“听说昨晚方书记要求清理债权人侵占房屋,要是能清理到位,让购房者都住进去,相信事端已解决了大半,我们的想法是……方书记,我们建议暂时搁置债务链之争,避免生出更多麻烦。” 吉副行长所说的“麻烦”暗含两层意思,一是事态闹大了省工行为推卸责任,会揭出润泽市领导亲自到省城施压的事;二是银行握有全套抵押手续,闹翻了有权收回陵河小区所有房产! 略加沉吟,方晟道:“我很理解省市两级工行的焦虑,正如理解上访者的焦虑一样,从财产和精神损失上讲,你们都是受害者。我想做的是,把案子脉络顺清楚,哪个环节是谁的责任都列出来,到时各人认领……请吉行长、尤行长放心,事情一定会公正、阳光地处理并解决,作为地方党委正府,也会尽最大努力保护国有银行资产,希望最终是圆满的结果。” 尤行长道:“感谢方书记对工行的支持,只要平息争端和矛盾,工行愿意和债权人委员会坐下来谈。目前陵河小区唯一能下蛋的母鸡就剩下临街的三面店面房,大家都心平气和共同协商,工行愿意拿出这部分产权出来拍卖、租赁,收入分成等等都可以谈,我们始终是抱着开放态度的。” 方晟表示肯定:“对,各方都以解决问题的心态参与讨论,每个人都退小半步,我看没有处理不好的难题。” 送走省市两级工行行长,法院牛院长捧着笔记本前来汇报。 “不要绕来绕去,你就直接告诉我审判这桩案子有没有受到来自市领导的压力?”方晟直截了当问。 牛院长愣了半晌,老老实实道:“案子从头到尾,潘市长都比较关心,多次请示审判要注意社会影响,保护国有资产和人民群众利益……” “这话是对的,每桩案子都得考虑这些方面。” “关于二期工程贷款,银行在手续方面有瑕疵,这一点可能是债权人委员会最不满意的地方,”牛院长索性敞开来说,“在债务追索问题上,二期工程贷款是否认可直接关系到材料商们能不能实质性拿到钱,相比之下业主诉求倒是次要的,只要能搬进去,房产证的事可以慢慢。” 方晟道:“从昨晚到今天,焦点已经从陵河小区本身转移到二期工程贷款,很好,我觉得越来越接近真相了。那么,从市里到银行,为什么必须要借这笔钱给陈洛呢?难道没一个人担心他会跑么?” 牛院长道:“作为法院,我们关注的重点是程序和材料的合法性、完整性,背后到底有何玄机,老实说我们也不太清楚。” 但他的表情和眼神分明写着“清楚”二字。 方晟没再多问便结束了谈话。 吃过晚饭,等到夜幕降临后方晟换上休闲便装,从宿舍院侧门沿街步行,大丁小丁一前一后保护,鱼小婷则开着车子缓缓在后面跟着。 一行四人来到城南一个老居民小区,大丁小丁在楼下警戒,鱼小婷陪同方晟来到六楼西侧住户,隔着防盗门依稀听见里面有人说话,有碗碟杯筷声。 方晟使个眼色,鱼小婷取了件形状奇特的工具在锁眼里轻轻拨弄数下,“格”,径直开门进去! 两人突然出现,把围坐在客厅喝酒聊天的三个人都惊呆了! 为首那人突然认出方晟,颤巍巍站起身吃吃道:“方……方书记……” 方晟冷冷道:“毛局长晚上好。” 桌上坐着的正是信访局毛副局长、居大爷、老潘! 看到主政一方的市委书记尤如天兵天将突然降临自家,厨房里忙乎的居大娘倒退两步,要不是被桌子挡着险些一屁股坐地上。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居大爷和老潘同时起身站到方晟面前,居大爷说:“这事儿不怪毛局长,是咱俩……” “不必多说,”方晟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反客为主坐到右内里沙发上,“毛局长先说。” 毛副局长咬咬牙,分开居大爷和老潘站到方晟面前,道:“方书记,首先我承认是我向他俩通风报信,告诉了您回来的时间和车牌号……” “你怎么知道我傍晚从轩城回来?” “事有凑巧,我办事回市府大院时碰到王市长接电话,提到您已经从轩城回来了。” “继续说。” “其次向方书记汇报的是,我跟他俩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存在利益勾结,纯粹是因为长期跟他俩打交道,了解案子的由来和内幕,出于义愤而……” 方晟面色严峻地说:“关于这一点你最好说实话,否则等着你的将是党纪国法惩处!” “我以党性和职务来担保!”毛副局长平静地说。 老潘在旁边附合道:“毛局是处级领导干部,怎会跟我们普通老百姓有什么瓜葛?方书记请相信我们。” “好,还有呢?”方晟又问。 毛副局长道:“陵河小区案子之所以一拖数年,矛盾丛生,各方诉求迟迟得不到解决,原因在于最核心的问题被层层掩盖,被重重谎言所阻隔,自然所有人都不满意。” “什么是最核心问题?” “作为根本没资质没实力的陈洛,凭什么拿到陵河小区开发权?资金链陷入困境后,市里凭什么出面帮他借二期工程贷款?只有查清这两个问题,所有困难才会迎刃而解。”毛副局长道。 方晟饶有兴趣道:“那你说说为什么?” 毛副局长摇摇头:“信访局接待上访并不负责解决问题,更没有调查权,陵河小区的水很深,所有消息都是传闻,没有真凭实据。” “不妨说说。” 毛副局长踌躇片刻,道:“关于临海的民间资本借贷,想必方书记在双江就听说了吧?” “噢,冷州炒房团……” 第1099章性情中人 冷州在临海排名第四,经济总量远不及轩城,但提到臭名昭著的冷州炒房团,全国房地产行业无人不知其厉害。通常他们挟巨资而来,少则几十亿,多则数百亿到一座城市做局,最终往往是冷州炒房团赚得盆满钵溢,所在城市的房地产价格虚高后因无人接手而崩盘,三五年都翻不了身。 这伙人有专业操盘手和职业团队主导,资金来势汹涌,打法凶悍,而且极为警觉,稍有风吹草动绝不恋战。曾有几个城市监管部门发现对方意图后试图撒网,结果他们宁可付出轻微代价也不蛮干,果断而迅捷地撤离。多年来只在潇南被牧雨秋等人狙击了一小下,稍微有点伤筋动骨。 毛副局长说:“冷州炒房团是临海庞大民间资本的缩影,背后通常有来自轩城、临州等大财团、高利贷者和大企业、集团的支持,炒作工具也不限于房地产,前阵子爆炒到天价的大蒜、黑豆等都是他们的杰作。而他们最主要赚钱的手段,就是民间借贷,当然说民间借贷好像太含蓄了,实际上就是高利贷!” 这么一说,与昨晚章先生反映的情况基本吻合。 但毛副局长既能与居大爷、老潘私下串通,会不会也早跟章先生沆瀣一气呢? 方晟不能不多长个心眼。 查清真相与局势复杂化是一个问题两个方面,方晟需要掌握动态的平衡。 想到这里方晟站起身,道:“你反映的问题我会核实,但你违反纪律的行为也要受到惩处,明天上午主动到纪委承认错误,接受组织调查!” 毛副局长脸色顿时灰白。 居大爷和老潘一齐堵到门口,哀求道:“方书记,英明的方书记,青天大老爷,毛局真的不为私利,纯粹想帮我们,求求方书记高抬贵手!” 方晟缓缓道:“帮忙不是违反纪律的借口。” 毛副局长在身后鼓足勇气说:“但是方书记,要是他俩不拦住车头,您有机会接触到陵河小区案子吗?别说他俩,恐怕我都得不到被您接见的机会吧!” “是的,在现行体制中确实存在种种弊端和不合理之处,需要我们共同而长期的磨合、梳理、整顿,”方晟道,“案子必须市委书记亲自过问才得到重视,本身就不正常,它应该在司法框架内合规合法地解决,而非行政干预,对不对?所以我不想做青天大老爷,市委书记也不应该对案子表示所谓的‘关注’,一切都是屈从于现实的无奈选择。” “方书记说是对,我……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毛副局长沉痛地说,“眼看包括居大爷在内的业主们一趟趟跑,声泪俱下,历经数年却投诉无门,我……我就恨自己能力不够啊!” 方晟静静地朝他看了会儿,道:“暂时相信你一次,纪委那边先不要去了,若后面查出来你在其中做了文章,双倍惩处!” “果真那样我自愿受党纪国法查处。”毛副局长肃容道。 回宿舍途中,鱼小婷说:“姓毛的没撒谎。” “从微表情看出来的?” “微表情,还有肢体语言,眼神等等,他是性情中人,这样的人不适合混官场。” 方晟道:“你查到姓毛的身上后,下午我看了他的档案,京都大学经济专业,分到润泽市财政局累迁至部门正职,后来一下子调到信访局做副局长,是不是很突兀?明升暗降,典型的官场打压手法,可能就因为心里有那么一股正气吧,不容见于上级。” “方大书记考虑重用?” 出乎意料,方晟摇摇头道:“好人不一定都能当官,以他来说,身为信访局长暗中跟访民走到一块儿,晚上还称兄道弟地喝酒,就是越线了。这样的人尽管心肠很好,我不放心用他……其实他可以做得更有技巧,更有策略。” 鱼小婷轻轻一笑:“我明白了,你是想用跟你一样诡计多端的人!” 方晟叹道:“对付狡猾的对手,必须比他更狡猾;对付凶残的对手,必须比他更杀断,官场就是黑暗丛林,生存到最后的才算高明的猎手。” “你想成为最高明的猎手?” 方晟在人行道上默默走了一段路,道:“仰望星空,你说哪颗星星最亮?” “这个……都差不多吧。” “宇宙浩瀚,没有‘最’字一说;官场也是如此,从来没有横空出世的大英雄,我只想做奋勇向前的官场先锋,为了理想和信念坚持到生命最后一刻。” 鱼小婷郑重地点点头:“嗯,从微表情看你没有撒谎,字字出于真心。” “你……” 方晟觉得鱼小婷从外到里都是铁打的。 过了两天临州那边传来消息,如方晟所判断,窦晓龙真的黑起脸来把招商引资任务砸到120亿,也如出一辙分解到各单位部门。 但听说方晟第二天又追加80亿,窦晓龙懊恼得捶心顿足。无论如何,他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追加了。 庞大的资金纷拥而入后,投到哪儿是问题。 方晟给出四个渠道:一是两条高架的长期投资,由市财政出面借资,以略高于银行贷款的利率付息;二是协助市旅游局开发以珑黄街为中心的环城河道旅游项目,沿途兴建观赏亭台楼阁以及仿古建筑;三是加大高科技产业投入,提倡外来资本入股和展开合作等方式进行项目开发;四是加快沿海滩涂大开发,发展环保节能、污染可控的特色经济。 平时小本经营的润庄县哪见过海量资金一齐涌入的场面,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冯轶紧急向方晟汇报,觉得县级层面无法协调和统筹滩涂开发这样的大事,请求在市级框架下进行管理。 方晟表示认可,说凭心而论县委县正府主要没法应付利益攸关方的平衡,这方面市里会给予支持,帮你把烦心事顶了,腾出时间精力干实事! 冯轶暗叹方晟目光之敏锐,一下子看破自己不便明说的苦衷,连声感谢。 方晟说干就干,会同王智勇商定成立市滩涂开发领导小组,组长由主管经济开发的闻子项担任,副组长是市发改委、市招商局、市财政局、市滩涂局等市直部门负责人,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成员仍是润庄县滩涂开发领导小组成员。 也就是说除了组长、副组长,润庄县滩涂开发领导小组换了个办公地点,从县里挪到市里而已,可谓换汤不换药。 但苏若彤而言意义大不相同,可以经常向方晟汇报工作了。 事有凑巧,领导小组办公室搬到市府大院第二天,高晋打电话汇报圈下的几千亩瓜田已完成初步准备工作,请方晟到现场参观指导。 方晟知道“指导”是假,“助威”是真,有市委书记这杆大旗,可挡掉很多想吃拿卡要的牛鬼蛇神。 随即让易容方联系领导小组办公室派个人一起去海边。 接到命令,易容方脑子打了几个旋儿。 为什么说秘书好做,做好了却难?关键在于要准确领悟领导真实意图。 或者说领导心里有个选择的排序,选这个也行,选那个也差不多,但每次都能安排到领导最期待的选择,领导就会想: 小易不错! 小易是个好同志! 如果每次都让领导失望,以后考虑秘书去处时就会想:小易还不错,就是…… 所以同为方晟的秘书,居思危已经做到郜云市副市长,齐垚只能在不愠不火的市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任常务副主任。 市委书记下基层,领导小组办公室应该谁参与陪同?按官场惯例,首选组长,即润庄县主管副县长;组长不在,那就是常务副组长,以此类推。 领导的事都按惯例就好办了。 有之前海边偶遇,加上苏若彤独自向市委书记汇报工作,易容方不能不再三斟酌。 他并没有耽搁多久,直接拨通苏若彤手机,问她在不在办公室? 苏若彤说在的。 易容方说准备点材料,五分钟后到停车场会合,一起去海边滩涂考察。 他没说跟谁去,苏若彤却一听便知,爽快地应了一声。 接着通知鱼小婷,然后敲门进去说都联系好了,苏若彤同志一起去。 方晟仍埋头批阅文件,没吱声,不知有没有听到。 办妥了!易容方心里石头落地。 如果方晟压根没想苏若彤去,会反问某某组长不在吗?那就糟了! 下楼到一半,鱼小婷打来电话说临时有安排,让小丁开车吧,他车技不错。 方晟奇道有安排?除了我安排你,哪个敢指挥? 鱼小婷说你的领导也是我的领导。 白翎。 方晟暗知估计与前期发现cia潜入人员有关,当着易容方的面不便多问,说赶紧打给小丁。 驱车直奔海边滩涂地,高晋将瓜田大本营设在海港村,车子驶到村边,远远看到村里人来人往,车流川流不息,一片繁忙的景象。 “呀,海港村真要大变样了!”苏若彤欣喜地说。 方晟笑道:“随着后期企业相继落户,海港村变成海港镇建制都有可能。” 当年有“三叹镇”之称的三滩镇,在方晟、朱正阳等人努力下变成黄海县最耀眼的明珠,如今镇书记稳占县委常委位子,地位遥遥领先于其它乡镇。 事在人为,一切都有可能。 第1100章海边规划 虽是初次见面,方晟一眼便看出高晋是实在人,也难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牧雨秋交的朋友能差到哪儿去? 这些日子高晋已跑遍几千亩盐碱地每个垄头,对海边气候、气温、湿度、土壤等情况了如指掌。 为明年开春顺利播种,高晋采取深耕、碎土、起畦三步曲。因为西瓜根系发达,分布又深又广,因此第一年必须深耕。 “根据中科院专家指导,瓜田深度宜33.3厘米左右,耕后不耙碎土,让土壤充分熟化,等到开春种瓜前再充分耙至碎土,做成1.7米宽、20厘米高的畦,挖穴距50厘米,把细碎花生麸和优质土杂肥放进穴里,用细土拌匀;基肥一定要施足,平均每亩施花生麸40公斤,土杂肥2500公斤左右。” 谈到西瓜种植,高晋如数家珍、神采飞扬。 方晟笑道:“到底什么内在驱动,让一个习惯大进大出的煤商变成一个种瓜专家?” “可能是骨子深处对实业的热爱吧,夹着皮包倒进倒出的煤炭生意收益虽然高,总让人不踏实,唯恐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全都栽进去,类似惨痛教训不单我,雨秋他们都遇到过。所以沉下心来搞种植、办实体,心里才定当。” “中国说到底是农业大国,工业化固然重要,但利用好土地资源,在农业精细化和深耕方面做文章,将来前景光明,”方晟指着广阔的滩涂说,“润庄日照好,土壤条件适宜,运输便利,将来搞个几万亩进行欧美农庄式管理、机械化种植,利润不比做煤炭差!” 高晋连连点头:“方书记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最近我已订购了一大批机械化设备,包括开沟培土机、封垄机、除草机、洒水机、施肥机等等,下周有京都专家到田头铺设网线,将来实现24小时电脑控制大棚的温度湿度,以及全方位监控并以红外线灭杀飞虫等技术。头一批西瓜我不打算赚钱,重在摸索一套成熟的管理流程和种植技术,形成严格规范的操作模式后,可以稳定地赚钱,赚放心钱,不管我在不在这儿看着都能赚钱。” 方晟越听越惊喜,对易容方说:“快记下来,明年初记得到这边看看,或许能搞一个科学示范田出来。” “等到成气候了,我肯定主动邀请方书记。”高晋笑道。 一行人边走边谈,边谈边看,不知不觉来到村子东南尽头。高晋说目前有个麻烦就是县级公路太窄、路面质量也差,大型农用机械、工程车等进来时容易造成塞车,对路面破坏也很严重。 方晟立即指示苏若彤与滩涂开发领导小组联系,要求润庄县尽快启动通向海边的申级公路,并加入市区两条高架的“毛细血管”行列。 “将来清甜可口的西瓜上市后,首先通过四通八达的高架输送到润泽各个角落,让我们润泽老百姓大饱口福,然后才批量外销,”方晟道,“这条申级公路不单为西瓜服务,西瓜产生的效益远远不够公路投入,而是要通过这条路把更多企业引进来,在海边形成上规模的农业产业链——种植农产品的根本目的不是运出去销售,而是深度加工后成品销售,从原料基地孵化成生产基地、加工基地,这才是农业走向工业化的途径!” “是的,农业产业链!” 高晋非常惊讶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市委书记。 虽然之前从牧雨秋、徐靖遥等人嘴里经常听到这个名字,通常充满钦佩和崇拜,高晋总觉得言过其实。 以他对官员的认知,不可能有年纪这么轻却达到这样高度的人。 但通过与方晟短暂的交谈,强烈感受到市委书记反应敏锐、思维具有很强的发散性,举手投足看得出是想做大事、能做大事的领导干部。 谈得兴起,高晋拉着方晟竟然走了七八公里,他俩没觉得怎样,苏若彤在海边风风火火三年也无所谓,把平时缺乏锻炼的易容方累得半死。 走到盐碱地最边缘,高晋又提到等西瓜产业走上规模化后,在稍远点的地方兴建加工厂、鲜果批发市场等,呼应了方晟刚才所说的农业产业链。 先谋而后动,又一个不弱于牧雨秋的商业人才! “除了不安全感,还有什么因素让你大老远跑到润泽?”方晟又问,对这位煤商愈发好奇。 高晋想了会儿,道:“雨秋他们转战双江这些年,我在晋西并没有做什么生意,而是逐步、缓慢地收拢和变卖——有个煤矿产权纠纷缠在手里,官司一打就是六七年,也真是逼于无奈啊。对煤炭生意,国际环境和国内环境都很不利,罗福斯二十条和狮城协议中有对资源业的规定,要求国家取消进口优质煤的限制,远的不说,单把朝鲜、蒙古、澳洲等国的优质煤放个口子,晋西煤矿要倒三分之一!” 方晟很震惊:“情况这么糟糕?” “低水平勘探、低技术作业、低效和无序管理,一切为了钱,这就是当前晋西众多中小煤矿的缩影。矿难时有发生,伤亡也是家常便饭,出了事就花钱摆平,反正与巨额安全技改费用相比简直九牛一毛,所有人都在赌概率……” “早在十年前就开始清理整顿中小煤矿了!” “就是我说的产权问题,纠缠不休很麻烦,还有就是山高皇帝远,躲在大山深处、偏远地区的小矿在地方势力保护下,检查时关掉,人一走照常开工,缺乏有效的监管。” “原来这样啊……” 方晟暗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来宋仁槿这个申长日子也不好过。 两人原想步行回村,眼看天快黑透了,易容方完全撑不住,便坐上小丁的车。 当晚,高晋的生活习惯很有意思,不喝酒,不吃荤菜,一碗粗粮粥加一小碟酱黄瓜。 新任村支书存心巴结,端来了六七个热气腾腾的硬菜,有鱼有肉,方晟笑道都拿走吧,我陪高总健康饮食。 苏若彤显然为了保持身材,连粥都不肯吃,捧着一杯牛奶坐在小丁旁边。 高晋说素食的习惯保持二十年了,在晋西不管场合都是如此,也没象别人所说影响做生意,生意场上本来就应该相互尊重。 方晟点点头说高总一语中的,其实很多理由都是借口,比如说应酬啊没办法啊,不喝人家不高兴啊什么的,说到底是你自己想喝而已。 一顿晚饭五分钟就吃完了,干脆利落。 晚上小丁到村子四周安装临时监控,苏若彤到以前住的屋子打扫收拾,方晟和高晋又兴致勃勃在村里边走边谈,直聊到晚上十点多钟。 高晋还习惯早睡,回到房间很快熄了灯。 方晟却睡不着。 今天与高晋一席谈话给了他很大的启发,对于润泽经济,对于国家宏观经济形势的分析,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对了,他脑子里跳出伟人的战略:农村包围城市! 在润泽这样的地区,城市中心地带分布着大片明清建筑,这也不能碰,那也不能碰,想拆条路都阻力重重。 如果采取四面开花的策略呢?润庄县滩涂开发就是典型例子,在广茂无垠的海滩上,尤如画家的画笔可以随意涂抹,能容纳多少产业园、多少企业?! 工业方面强煞了顶多达到轩城的发展水平,但农业的潜力是无穷的! 方晟越想越兴奋,披衣穿过院子,信步来到村子东南侧一个鱼塘边,皎洁的月光下水面波光粼粼,伴随着阵阵青草香,别有一番情致。 “方书记……” 鱼塘有个人影站起来,一看正是苏若彤。 她换了身鹅蛋黄色碎花裙子,不长不短正好盖住膝盖,长发披肩,晚风吹过传来阵阵少女特有的香馨。 周小容?! 霎时方晟有点晕,定定神笑道:“故地重游,激动得睡不着啊?” 苏若彤温婉地笑道:“刚才我还在想,人生际遇多少奇妙,如果不是碰到方书记,大概我还在海港村工作,海港村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大片滩涂还是无人理会。” “那也不见得,”方晟走过去与她并肩坐到塘边,“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对于当年做大学生村官的我,对于你,都是如此。” “纵使这样还是错过一些人,一些事,三年啊,对于女孩子来说是最宝贵的青春,”苏若彤说话很坦诚,“因为信息不畅,我失去了好几次考公务员、事业单位的机会;因为交通不便,我失去了男朋友……” “大学里谈的?” “嗯,他在临州某个国企工作,朝九晚五,工作压力又不大,不要太舒服,所以从他到他家庭都不能接受我的状况,也没耐心等。” 方晟深深叹了口气:“很现实的问题,不能全怪他。” 听出市委书记话里的萧瑟之意,苏若彤试探道:“方书记也有过失去的经历?” 这话换官场中人无论如何问不出口,也不能问,苏若彤到底涉世不深,又是小女孩脾性,根本不权衡后果就脱口问了。 “不能不说,选择成为大学生村官改变了我的人生,也改变了身边的人和事,包括爱情。” “噢,我大胆猜测一句,您在大学阶段也有女朋友,然后也因为交通啊信息啊人生方向啊什么,分手了?” 方晟忍不住偏过头看苏若彤,月光下她俏美如玉的脸庞分外素净无瑕,灵动而跳跃的眼神,微微撅着的樱桃小口,活脱脱正是沉思中的周小容! 第1101章现场会议 方晟微微一笑:“托尔斯泰说过,所有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人生也是如此,总有意想不到的打击和困难伴随着你,可过一阵子再回头想,那点挫折算什么?在人生浩瀚的长流里,不过相当于一叶轻舟罢了。” “唉,都这么说,要熬过您所说的‘一阵子’真难呐!”苏若彤愁眉若脸说,“两年多的感情说断就断,那天我跑到海滩上哭了三个小时,真因为水太浅,要不然投海自杀的心都有。” 方晟哈哈大笑。 “那个男孩结婚了吗?”他问。 “年初……还好意思给我发了个电子请柬,我凭什么去凑热闹,出礼金让他俩高兴?” 方晟又笑,良久道:“这是他的损失,而不是你,放下就放下吧,润泽有很多优秀的男孩子,慢慢挑,不着急。” “是不着急,经历过感情挫折后好像看开了很多,一切都无所谓了,当务之急是把工作做好,自己把握未来。” “这样想就对了,”方晟欣然道,“目光要长远,视野要开阔,以后不能仅仅局限于滩涂开发——当然前提要做到成为滩涂开发方面的专家,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提到滩涂开发都不会被问住。只有从滩涂开发上升到农村、农业经济开发,才能实现境界的提高,拓展个人进步空间,明白吗?” 苏若彤似懂非懂点点头,疑惑而清澈的眼眸看得方晟心一痛。 月光如水,水银泄地般洒落在两人肩头、身上,泛出淡淡的晕色。 “到市里时间虽短,却听到很多方书记的传闻,大家都说您是有故事的男人,其实我知道故事多未必是好事,经历一次痛一次,对吗?” 好体贴的话! 方晟长时间沉默,然后说:“对,听故事的人通常都很开心,也很羡慕,如果真有时光穿越机回到十多年前,回到我工作的方塘村,我宁愿一切意外都不发生。” “哪怕做不成市委书记?” “对,中国之大并不缺方晟一个市委书记,但对挚爱的人来说,方晟却是唯一。” 这句话重重砸中苏若彤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呆呆看着方晟,瞬间真有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 他是市委书记,他是市委书记!她强行抑制住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 幸好这时方晟站起身,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早7点起床,到县里召集相关领导、部门开个会,进一步推动沿海滩涂开发进程。” 短短几秒钟,方晟就从深情款款的暖男切换到强悍的市委书记角色。苏若彤暗叹自己想多了,要是前一刻扑到他怀里,后一刻他板起面孔教训,场面多尴尬! 第二天早上,方晟又改变了主意,让易容方通知润泽六个县的县委主要领导、农业系统负责人到海港村召开现场会,并强调三个小时内必须赶到! 润庄县处于润泽市中间位置略偏东,尽管如此从各个县到县城也得一个多小时,再辗转到海边的小村庄,时间确实有点赶。 接到通知后县领导们连早饭都顾不上吃立即动身,坐在车里边啃面包边跟秘书商量现场会主题,万一要汇报前期工作或表态发言怎么办等等。 除了润庄县和最靠近的县,其它四个县参会人员都在截止时间前十分钟左右才匆匆抵达,领导们吓得满头大汗。 现场会形式很新颖,不象以往端端正正坐在会场里,村里也没这么大的会场。就是所有站在村头空地,面对着拿着话筒的方晟和一望无垠的海滩。 “大家辛苦了!”方晟道,“大清早跑这么远、坐这么长时间的车到这里,却连个座都没有,还得站着,很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 “应该的应该的。” 众人一叠声说,在领导面前怎能说自己辛苦呢?再辛苦哪有领导辛苦对不对? 方晟继续说:“但是各位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辛苦?说到底还是道路问题!县与县之间的申级公路破破烂烂;县到乡镇、乡镇到村的路更是经年失修,形同废路;还有上次市里要求各县拿出配套两条高架的方案,有几家真正做到了,自己想想!” 一连串重锤把县领导们打懵了。方案确实都在做,只是没想到市委书记盯这么紧,跟他们平时的节奏完全不一样。 “回到滩涂开发的话题,六个县当中四个县有滩涂,关于开发县与县之间有没有协调?有人会说协调工作不是市里统筹吗,对,市滩涂领导小组会有指导性意见,但作为基层,在具体组织实施时都得事无巨细汇报请示?昨天我跟高总谈了很多,有些想法让我都觉得惭愧,本该我们预设的思路,人家想到了;本该我们配套的服务,大都没跟上;如果还抱着任凭风吹雨打胜似闲庭信步的想法,招商引资工作根本得不到落实,完成省里下达的最新任务指标也是镜中影水中花!那个,润庄县交通局有人来了吗?” 有个瘦高个子的慌忙出列,冯轶在旁边介绍道:“我们县交通局路通局长。” 方晟冷冷道:“路通,我看润庄是路路都不通!从县城开到海港村居然要一个半小时,上次来是这样,这回来还是这样,小车如此,高总调度的那些工程车、农用机械要多久可想而知!建议县委暂停你的工作,换个更有责任心的试试。” 路通身子一软差点栽倒。 冯轶立即道:“坚决贯彻方书记的指示,今天回去后就开常委会落实交通局长新人选!” 方晟又道:“不换思路就换人,哪个层面都是如此,要是站在前排的——你们县委班子成员效率低下、进度迟缓甚至消极怠工,我也会建议市委暂停你们的职!” 现场静悄悄,只听到海风呼呼的声音。苏若彤还是头一回见这种场合,也是头一回见方晟发火,完全颠覆昨晚“对挚爱的人来说,方晟却是唯一”的暖男形象,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接下来是各县主要领导上前表态。 当着方晟的面,个个说得慷慨激扬,一付回去就大干特干的样子。方晟在旁边却暗自叹息,知道刚才一通火能激发起一半人提高一半效益就谢天谢地了, 与黄海、江业直到鄞峡不同,那些地方从政期间都有明确的对手,打败对手就意味着成功了一半。 在润泽,没有明确的对手——原先实际掌控润泽的娄伯林避不出战,处处低调;申委高层不算太友好,也不给穿小鞋,总之保持在官场刻意的礼貌范围之内。 可就是这样的环境,却让方晟时时觉得无处借力。 他的风格和节奏,他的思路和措施,与整个临海大环境格格不入,所有人勉强执行,完全看在他是市委书记的份上。 所以方晟不得不利用每次常委会进行洗脑,在市长办公会、市直机关会议乃至站在海边发火,把市委书记的愤怒传递给每个人。 原计划一大群人移师县城继续开会,讨论落实各县新上项目,方晟突然接到乔莲的电话,说到润泽检查银行业不良贷款情况,言下之意想见一面。遂让各县回家继续完善,过两天带项目到市里过堂。 各县领导们如释重负打道回府,方晟在村里又和高晋吃了点素菜,直接赶往市区。 前脚到办公室,乔莲后腿就挎着小包进来,满面春风的样子哪象检查工作,分明来游山玩水。 “省银保监局的工作还适应吧?”方晟亲自为她泡茶。 乔莲嫣然一笑——到了地方她似乎比在京都开心,笑得格外舒展:“金三胖的管理工作都差不多,无非成天看报表、数据分析,归纳总结总体趋势,哪有您忙呀,成天在基层跑来跑去。” “没有没有,润泽这边都是平原,上次听光辉说他在白山才苦呢,去个市县起码翻两座山,有些地段悬崖那边都没有栏杆,心简直要吊到嗓子眼。” 方晟这么说在谈话技巧上叫“递话”,十个少妇九个愿意把老公作为话题,接下来方晟就舒服了,只须听听偶尔稍加评论。然而乔莲却是例外的一个,直接选择性忽略,跳过童光辉说: “在润泽生活方面还好吧?我可是接了白翎的懿旨来关心您的!” 提到白翎不禁想起那晚她荒唐的建议,以及关于乔莲“玩得开”的各种描述,脸居然有些发烧,苦笑道: “她就是喜欢开玩笑……好歹也是市委书记,需要什么吩咐一声就行了。我辗转那么多地方,早就习惯了以宿舍为家。” “我不习惯,在轩城晚上经常睡不着,又不敢吃安眠药防止接不到电话误事儿。” 方晟有些惊讶:“失眠到需要吃药的程度了,那得到医院看看,睡眠质量差影响身体的。是不是水土不服?” “也不是,在京都就是如此,到轩城更严重而已,”乔莲突然幽幽地说,“女人的心,男人总是无从了解……” 气氛陡地暧昧起来。 方晟颇有些如坐针毡,不知该不该接招,怎么接招。 第1102章十天之约 虽说有白翎之前的铺垫,他也不愿招惹麻烦。朋友之妻不可欺,何况在方晟这样的级别要特别注意自身言行,不能再被对手抓到把柄。 关键时候易容方敲门进来,轻声提醒道: “方书记,十分钟后有个会……” “知道了。”方晟摆摆手道。 “真是日理万机啊。”乔莲语气复杂地说。 方晟暗赞自己设计得好,回润泽时就预感到乔莲一个人前来见面要出岔子,提前叮嘱易容方中途进来一次。 “短会,一两小时的工夫,”方晟看看手表说,“这样吧,晚上我出面请省银保局检查组全体同志,尽一下东道之谊。” 乔莲摇摇头:“不必麻烦,吃饭、喝酒麻烦死了,检查组傍晚回省城。今天太仓猝,改日到轩城再聚,我请你喝酒,就咱俩,怎么样?” 方晟下意识打了个寒噤,强笑道:“好啊……以前没怎么见你喝酒……” “装斯文呗,”乔莲笑着起身,“说定了,拉勾!” 两个正厅级领导干部,居然为单独喝酒拉勾,方晟心虚地朝门瞟了一眼,轻轻弯过指头,不料她手指将他紧紧勾住不放,笑眯眯道: “说定了噢?” “是的是的。”方晟从没这么狼狈过。 好不容易把她送走,回到办公室还没回过神来,易容方说公安局夏正淳副局长要来汇报关于陵河小区案子的调查情况。 夏正淳,不是珑黄街闹纠纷的那个吗? 方晟恢复平静,威严地说:“叫他进来!” 隔了会儿一脸惶恐的夏正淳捧着笔记本和档案袋进来,先点头哈腰说感谢方书记宽宏大量,给自己将功补过的机会,今后一定以此为契机自我严格要求…… 方晟打断他的滔滔不绝,问道:“李家儿子怎么样了?” “向方书记汇报,李沃早就放出来了——无罪释放;李家和我们夏家也达成和解,两个月前竖起了院墙,嗯,我们夏家为表示善意主动向后退了一米五,李家也很客气,只要了九十公分,这事儿就算圆满解决了。” “你看看,不过九十公分的事儿,两家斗了几十年,还差点闹出冤案,值得吗?彼此都宽点心,事情不就早解决了?珑黄街改造为旅游观光街,随便在门口摆个摊一年也有十几万吧,家里弄个民宿赚钱更多,还在乎那点距离?” “都是方书记英明领导,给老百姓造福啊……” 夏正淳又准备一大箩筐恭维话,方晟再次打断,问道:“案子查得怎样?” 提到本职工作,夏正淳虚假的笑容顿时收敛,露出警察惯有的精明凌厉,有条不紊地汇报了两个情况: 一是陈洛外逃事件从当初债权人委员会报案到现在,居然还没有定性,警方也没有采取进一步措施,如发通缉令等等,这就意味着陈洛直到现在仍可以大摇大摆使用真实身份坐飞机、高铁、出入国门! 二是陈洛资金链断裂的根本原因的确是借了高利贷,其产生的高息以及归还不起危及全家人身安全的威胁,促使陈洛选择了潜逃;而二期工程贷款,经查大半归还了高利贷,剩下小部分被陈洛卷走。 他已经潜逃的情况下,都不敢不还高利贷,遭受的威胁可想而知。 听完汇报,方晟深思良久,道:“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高利贷从何而借?有没有查清楚源头?” “根据卷宗里有张借条复印件,陈洛是从一家叫铁树开花贷款公司借的钱;我专门查过,自从陈洛出逃后,那家公司也莫名其妙解体,门面现在变成了生活超市。” “铁树开花公司法人代表是谁,跟润泽哪些资本大鳄有来往?” 夏正淳露出惭愧的神色:“向方书记汇报,我是今年才回润泽,之前一直在外省工作,润泽的情况反而两眼一抹黑……局里安排我负责调查此案,我是有顾虑的,因为之前一无所知嘛,所以……” 他说得委婉而含蓄,方晟却一听就明白。 陵河小区案子水很深,公安局高层都不愿接这个烫手山芋,遂欺负夏正淳是新来的,又不受市委书记待见,正好去堵枪眼。 方晟接过档案袋,翻了翻里面的材料,道:“短短几天能迅速进入案子核心,正淳同志还是不错的。之前的情况不了解也好,可以放开手脚查嘛,免得缚手缚脚。关于陵河小区案子,我有两个建议……” 市委书记的建议就是请示,要回公安局传达的,夏正淳赶紧拿起笔记录。 “第一,建议正淳同志把手里其它事务都停下来,一心一意负责这个案子,直至案情水落石出!” 夏正淳听了脸色发青。市委书记的话从另一个角度分析就是如果案子没有水落石出,就永远不能恢复副局长实际工作! “第二,从三个方向调查陵河小区案子,一是铁树开花公司资金来龙去脉,这个查起来应该不难,银行账是永久保存的;二是陈洛到底怎么拿到小区开发权,换而言之就是招投标程序问题;三是在案子调查过程中,遇到哪些阻力,哪些市领导插过手!” 夏正淳的脸又由青转白,手指微微颤抖。不用方晟多说,他已掂得出陵河小区案子的份量,不只是烫手山芋,简直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方晟顿了顿,缓和语气道:“接下来这句你不用记录,记在心里就好。正淳同志,夏李两家矛盾已经翻篇,我对你没有任何成见,也绝对不会在工作上给你穿小鞋。让你停下其它工作专心查案,其实是对你的保护,免得在调查过程中遭受种种压力。正淳同志,我明确强调一句,如果能查清真相,我代表市委市正府记你头功!” “谢谢方书记照顾,我明白了!”夏正淳站起身敬了个礼,郑重地说。 傍晚时分鱼小婷回了个电话,说cia好像比fbi厉害,兜了十多个小时圈子连人影都没碰到,见鬼了! 隔着手机都听得出她的恼怒,方晟笑道情报界向来是强中更有强中手,cia专门负责境外行动,跟踪、潜伏等技能肯定略胜fbi一筹,量力而行,别把胜负看得太重。 鱼小婷没说什么便挂掉电话。 想了又想,方晟还是不放心,让大丁主动联系鱼小婷,看是否需要提供帮助。不料按刚才的号码打过去已经关机。 唉!方晟重重叹气。 吃晚饭时接到吉林的电话,汇报各路资金基本潜伏到位,随时服从调遣;同时还透露按方晟要求主动接近商会高层,目前小有进展,这段时间经常跟商会中层管理人员喝酒,初步融入润泽合作商会的圈子。 方晟说加把油争取获得他们绝对信任,总觉得这个组织有名堂。 吉林说我也深有同感,遮遮掩掩鬼鬼神神必有诡秘,幸好跟他们拉关系很容易,就是经常喝喝酒,打打牌,多输几个钱就是了。 方晟半开玩笑道最好跟他们一起犯点错误被警察抓起来,更能培养感情。 很难,有回四五个人洗花澡,进行了一半警察敲门,其中有位商会的拨了个电话,敲门的警察很快就走了。吉林说。 官商勾结无所不在呐。方晟叹道。 段勤和娄伯林两位市委常委在轩城呆了大半个月,即便申委高层都熟,还奉着任大伟加快经济发展步伐的尚方宝剑,辗转于省直机关之间还是跑得灰头土脸,私底下把方晟骂得狗血喷头,责怪他拿自己当枪使。 经过反复协商和较量,层层审核把关,申委常委会正式批准了润泽人民路、解放路两条高架桥工程的立项和初步审批。 工程全长24.6公里,建成后高架桥为双向6车道,桥面宽25米,出入口匝道为单向单车道,全线共有12处出入口,总投资约27.8亿元,分9个施工合同段、4个监理合同段,预计明年7月底建成通车。 与此同时地铁项目也通过省相关部门形式性审批,接下来需要组织全国专家对专项《城市轨道交通线网规划》进行评审。 也就是爱妮娅说的第一个难点,什么时候才能凑齐评审组人数! 这可不在段勤和娄伯林考虑的范畴,两人拿着两个项目的批复回润泽,让秘书往方晟那边一送就算交差了。 反正当初方晟夸下海口说10天之内的,是骡子是马拿出来溜溜! 批复没拿到手之前,方晟已经开始筹划专家评审组的事。 有资格列入国家专家库的专家,主要来自三个方面:大学相关专业学者,科研单位技术权威,京都相关部门退二线的老领导。 评审组实际组成过程中,有不成文的规定即“332”结构:3名大学学者,负责工程原理、基本设计框架科学性等论证;3名科研单位权威,负责勘查报告、施工方案等研究;2名老领导,负责对规章制度、方针政策等执行的把握。 方晟本以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多给些评审费就行了,可再打听才知道,专家库里的专家要么是副教授以上,要么是高级工程师,要么是副厅级以上领导干部,都不差钱,钱在他们面前不能说完全没用,但威力肯定大打折扣。 这些专家最大的敌人就是时间。 第1103章小丁重伤 专家们成年累月忙科研、写论文、发表演讲、穿梭往来参加各种学术会议彰显存在感等等,很多还带研究生博士生,确实很难抽出宝贵时间。 临海省4所985、211高校,里面有6名教授进了专家库,按说透过申委打个招呼应该可以。然而评审组又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专家不能参加本省项目评审。 看起来路都被堵死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在学术界方晟还是有些办法的:先联系工科方面的强势院校,也是自己的母校潇南理工大学,由副校长出面说服一位教授;再联系燕慎在京都找了两位教授,这样就凑成第一个“3”。 科研单位则透过爱妮娅、陈皎、徐璃三位申领导直接打招呼,作为正治任务下达给单位,高级工程师们行程再繁忙也得中断,第二个“3”又凑齐了。 剩下的“2”全权委托给在京都发改委的肖翔,同为厅级领导干部,实职亲自请托自然不成问题,退二线老领导也觉着倍有面子,满口答应“尽力成全”。 就这样,爱妮娅都认为难度很大的专家组评审工作,不到两周就搭成班子,当8位专家评审员整齐地来到省发改委时,包括黄海笛在内的领导们都惊呆了,实在想不通方晟使出什么招数。 纵然如此,段勤在食堂吃饭时半打趣地说方书记约定10天之内,到昨天为止已经13天啰。 方晟也带着笑意说没错,10个工作日,是剔除双休到今天才算截止。 段勤居然无言以对,后来私下对朋友说姓方的反应真是太快了,一个玩笑都能回答得无懈可击,哪有什么问题难倒他? 还别说,这几天真有困扰方晟的问题,那就是鱼小婷的下落! 从那次鱼小婷临时取消陪同去海港村行程直到现在已经近三周时间,除了那天打电话透露与cia有关外,之后没再联系过。 方晟非常担忧。 虽说前几年因为爱妮娅探亲引发与fbi无休止的较量,但cia是头一回介入进来。 难道fbi不想继续在海外纠缠,把案子转给了cia?倘若真是那样,必将再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大概也是鱼小婷非常忧虑的,因此下决心要探个虚实。 只是cia的看家本领就是探听别家虚实,什么时候“被探听”过?因而免不了硬碰硬的较量。 然而如樊伟所说,现在的鱼小婷已非过去的鱼小婷,无论年龄、状态、体能、反应等等都不是巅峰时期所能及,尽管她常练不辍,还是没法与在体制内接受系统训练相比。 换而言之,面对海外活动经验更丰富、整体水平更高的cia,鱼小婷凶多吉少! 联系白翎,她也不清楚反恐中心特别行动小组和鱼小婷具体干什么。为防止泄露,特别行动小组在执行任务期间有权通讯静默,并有权根据实际情况及时调整策略,不必事事向白翎请示。 “我派出的都是一等一高手,加上小婷,阵容不输于香港那场枪战,放心吧,”白翎安慰道,“还有cia再横毕竟在内地,做得太过分的话老娘撕破脸搞,大不了两败俱伤。” 方晟闷闷道:“问题是明明在润泽境内活动,我居然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 “让你知道就不叫秘密行动了。”白翎笑道。 通完电话方晟心里更不踏实,在办公室里转了十多圈,让大丁、小丁到市区转转,看看凭他俩敏锐的感觉能否发现点什么。 下午方晟在尤副市长等人陪同下视察了试运营的珑黄街。时值黄昏,沿街两侧店铺都挑起了大红灯笼,点点红光欲隐还现,古朴的老建筑透露着老街气质。游走街头,清茶戏曲,传统美食,风味小吃,种种夜景让人意犹未尽,如同触摸到了历史的一角。 市民们特别是年轻人谈谈笑笑,边走边逛,吃得兴高采烈。 尤副市长介绍说珑黄街拥有临海最完整的明清建筑群以及“鱼骨状”街巷体系,保持和沿袭了明清时期传统风貌特色。目前整条街40多处名人故居、深宅大院、寺庙园林、古树老井等重要历史遗存都修葺到位,包括国家级文保单位2处,申级文保单位3处,市级文保单位24处。 尤副市长还说珑黄街从清朝中期起就是润泽商业重地,传统色彩浓厚的手工艺、特色小吃和商业老字号集中地,东西两条街共有个体工商户300多家,其中传统商业老字号就是17家。 方晟淡淡地说那么说珑黄街早就应该发展起来,打造成润泽城市旅游名片了,对不对? 尤副市长叹道多方面因素制约啊,事实证明润泽就需要方书记这样有魄力有决断的领导。 一行人来到东西交汇的玲珑巷,往两端看路面宽阔了不少,可见这回商会是作出很大退让,而且客观来看玲珑巷的存在起到疏解交通压力、分流游客以及将商业店铺呈放射分布的作用。 穿过玲珑巷来到南侧河道边,方晟等人登上游艇。 沿着幽暗宁静的河道,两侧星罗密布有粉墙黛瓦、岁月斑驳的民宅;小桥流水宛若水墨画;石板小街悠远安宁;私家园林、古琴艺馆、茶馆书屋、艺术桥画廊等等,美不胜收。 再行一段则景象一变,河面传来珑黄街上悠扬婉转的戏曲,宁静致远的箫笛,高山流水般的古筝乐声,轻缓流转的民歌吟唱,声声入耳;眼前又是浮光掠影,风和月明。 方晟满意地颌首,道:“以后河面可以打点灯光,不要太亮,但目前有点暗;河道两侧的戏台不妨做通透些,让沿河游览的游客多少看点内容;每隔一段要有服务点,要有与游客的互动,不然坐在船上从这头坐到那边太单调……” 一口气说了十多条指示,随行官员都随身带笔记本,赶紧逐条记录以便贯彻实施。 抵达终点码头时易容方手机响了,接通后简短说了几句脸色便严峻起来,低声道: “方书记,小丁……出了点情况……” 方晟眉毛一皱,道:“立即回市府大院!” “不是,”易容方声音更低,“他在市一院……的急诊室抢救……” 四十分钟前有人在市北郊一所养老院后墙脚发现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小丁,赶紧通知养老院管理员,经检查上衣兜里有工作证,显示在市委办公室工作! 这个证件救了小丁的命! 养老院方面赶紧打120将他送到医院抢救,并通知市委办。市委书记的警卫被重殴非同小可,市委办一方面与易容方联系,一方面要求公安局立案侦查。 方晟赶到急诊室时,抢救工作已进行大半,已抢先一步掌握情况的一院副院长介绍说小丁伤势较重:身体多处被刺伤失血过多;前胸、手指等部位骨折;多身多次韧带撕裂伤等等。 倘若晚送半小时,再好的大夫和设备也回天无力。 “请尽全力抢救,”方晟控制住愤怒情绪道,转而问,“容方,大丁那边联系上没?” “还没有,手机一直关机。”易容方不安地说。 方晟空降润泽只带了一位司机、两位警卫,转眼间两人失踪,一人重伤,不想可知对市委书记来说意味着何等挑衅! 不等方晟询问,几分钟后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兼刑侦大队长伏明军已出现在面前,中规中矩汇报说警方已封锁养老院一带并展开严密搜查,争取天亮前找到线索。 “目前案子的难点在于不清楚丁警官下午的活动线路,从哪儿出发,主要在哪一带活动,与北郊养老院有何联系。”伏明军试探道。 按说两名警卫至少有一名跟随方晟身边,两人同时外出必定执行某项任务继而遭到意外。 但警方总不能找市委书记做笔录吧? 换而言之如果是可以公开的任务,方晟完全可以委托公安局去做,派两名贴身警卫本身就说明任务的隐秘性。 果然方晟沉吟片刻没有吱声,易容方道: “方书记有点累了,你们先出去,有情况及时汇报。” 伏明军应了一声,和院方人员都退出办公室。易容方随后也出去,反身关上门。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方晟上前将门反保,掏出手机把刚发生的情况告诉了白翎。白翎又惊又怒,恨不得连夜飞到润泽。 “你有危险,今晚务必要加强警戒!我带个小组明天上午赶到,在此之前全靠你自己了。” 方晟微微停顿,道:“关于人身安全,我倒没你那么悲观,反而觉得始终没消息的鱼小婷和大丁更危险。” “听我说方晟,从描述来看小丁不象遭遇cia的人,那帮家伙都练的杀人术,把人打伤成这样还不死不是他们的风格;如果是地方帮派或打手,通常招子亮得很,怎会认不出市委书记的警卫?认出了还敢打,你说意味着什么?” “我到润泽后还没发现类似黑势力团伙的存在。” “那更糟糕,说明他们隐藏很深!最可怕的敌人就是看不见的敌人。” 方晟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道:“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放心。” “别挂!” 白翎突然叫道,隔了好一会儿伤感地说,“方晟,在最危险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我……非常非常抱歉……” 第1104章挑灯夜战 当晚方晟突然来到公安局办公楼,调了一队警察封锁大楼内外,然后局党组班子和刑侦大队办案人员彻夜开会,详细了解案情。 其实晚上获得的线索太少,小丁抢救手术之后又处于昏迷之中,根本没必要开会,加之刑侦大队精英都在外奔波,分析案情无从谈起。 方晟就想通过这一招给局领导班子施加压力,而且此时公安局办公楼应该是最安全的地点,cia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冲击公安楼。 都说润泽官场安于现状,效率迟缓,公安系统也是如此。象今晚的案子,尽管涉及市委书记,按局领导的想法由刑侦大队先摸底,其它相关工作明天启动也不迟。 不料方晟守在这里,每隔十分钟就问有什么发现,局领导们如坐针毡,不得不暗中加派人手进行拉网式搜查;同时从各大队紧急抽调人手,连夜调阅全城监控,采取大海捞针的打法。 不然过不了市委书记这一关。 有时成绩真是逼出来的,到凌晨两点左右,市中心万篮桥上的监控探头清晰地拍到小丁的正面! 时间离小丁在养老院墙脚下被发现约半小时,当时天色略有昏暗,一辆事后被证实挂着假牌照的面包车沿着主干道解放路向北郊方向疾驰,开到万篮桥时车子在减速带上震了一下,坐在后座挡着视线的两个大汉同时向两边晃开,正好露出被挟持在中间的小丁! 这也证实了刑侦大队当初的猜测:北郊养老院不是凶案第一现场。 接下来工作相对简单,那就是两件事:顺藤摸瓜找到面包车的始发地点,还有通过人脸识别系统查出面包车上司机、两个汉子的真实身份! 半小时后又有发现:那辆面包车到了北郊避开沿途监控,将小丁扔到养老院后墙根后,从小路直接绕到通往轩城的高速公路。 也就是说这伙人动手之前已知道小丁身份,殴打之后畏罪潜逃。由于属地管辖问题,暂时无法调阅润泽之外的监控。 凌晨三点多,警方将调查重点锁定于市区西北某老居民小区,事发前一个多小时有辆形迹可疑的面包车驶入,由于小区内没装监控,无法获知具体情况。但从两辆面包车一进一出以及耽搁时间来看,应该是完成了对小丁的交接。 警方随即在小区里找到那辆被遗弃的面包车,经检测车内残余血渍与小丁正好吻合。它是一年前失窃车辆,没有人对此负责。 那辆车从何而来? 市区西北是明清老建筑比较集中的地段,加之警备区、尖端科研基地等等,出现大片监控空白区域,仅在主干道出入口、大桥等卡口安装有监控,很明显无法满足案情调查需要。 线索追溯暂时卡在源头之前,人脸识别却有了进展。 经过服务器持续不断的对比分析,凌晨四点半全部匹配成功:逃逸面包车司机叫黄二,专门跑黑车,警方记录里他劣迹斑斑;挟持小丁的两名汉子都是无业游民,经常给地下**、高利贷等跑跑脚,当当打手之类。 显然他们仨是被临时召集过去处理小丁——凭兜里那张工作证,殴打者已经知道惹下大祸,必须把小丁打发得远远的,只要不死在自己手里就行。 涉及市委书记警卫的人命案,公安部都会派人督查,那可捅了马蜂窝了。 凌晨五点多,警方冲到三人家中,果然一个都不在,家人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两汉子独来独往惯了,突然消失几天是家常便饭;黄二倒是匆匆与老婆通了电话,说有点事要出去几天,之后再打就关机。 调查的网越撒越大,与此同时一身戎装的白翎率队来到润泽,迅速接管案子的调查权,成立反恐中心直接管辖的专案组。 “你身边不能没有警卫,小丁重伤未愈,大丁下落不明,今后由外面两位负责你的安全,”白翎朝窗外两名便衣警卫呶呶嘴,“特情组退役人员,身份保密……就叫老吴小吴吧,名字不过是个符号而已。” 方晟心情沉重地说:“你的意思是大丁和鱼小婷凶多吉少?” “在结果出来之前,所有猜测都是徒劳,你做好你的市委书记,查案的事交给我……熬了一夜,先去睡会儿。” “嗯。” 方晟没精打采地说,在白翎面前才露出虚弱和难受。 上午白翎来到戒备森严的医院特护室,见到仪器缠身、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小丁。 医生说殴打者很专业,打的部位都非致命,但给身体造成重创且带来极大痛苦;头部也遭到很有分寸的重击,没发现血肿和脑震荡迹象,但给苏醒带来更大麻烦。 白翎问,你所说的专业是指什么?殴打者有医学常识,还是地下组织专业打手,或是别的身份? 医生谨慎地说通常来说不出人命是地下打手具备的常识,把人搞得昏睡好几天,正好给他们销毁转移罪证、组织外逃的机会,一家之言,仅供参考。 以前医院也收过类似病例?白翎问。 医生回答得更小心,说每家医院都有碰到,可未必是同一批人干的,只能说手法都差不多。 白翎想了想,说把今年急诊科所有类似病历都拿出来,我要逐份核查! 这个……恐怕要凭院长签字同意才行。医生说。 砰! 白翎一拍桌子,瞪眼道半小时内看不到病历就告你抗拒反恐中心调查,抓起来送京都候审! 好好好,我马上送过来!医生吓得面无人色,小腿肚直打哆嗦直奔急诊科。 另一边润泽公安局前来汇报逃逸到轩城的面包车因无权限调阅监控而卡住,白翎轻描淡写说跟公安厅说一声反恐需要,请予配合。 隔了十多分钟又汇报说公安厅负责监控的李主任不批,强调跨市调阅监控是大事,必须由反恐中心出具公函给省厅,经主管副厅长签字同意。 白翎大怒,当即寒着脸拨通临海省公安厅施厅长的手机,自报家门说我是战略安全局白翎…… 公安系统谁不知道白翎是战略安全局副局长兼反恐中心主任? 虽说白翎与省公安厅长一样都是正厅,但京官见官大一级,何况白翎执掌最要害的反恐中心。 施厅长连忙说白局有事请吩咐。 白翎说我正率领反恐中心人员在润泽办案,由于涉及跨市调阅监控,想征调你们厅负责这一块的李主任过来协助。 跨市调阅监控不过是权限设置问题,根本无须负责人到现场协助。 施厅长何等老练,听白翎指名道姓要人就猜到李主任八成触霉头了,但“征调”不是“借用”,反恐高于一切,任何单位、任何个人都不得拒绝反恐征调! 看看外面天色不早,施厅长道没问题,那么李主任什么时候过去报到? 白翎一字一顿道请他现在就动身,我在市局等着! 晚上七点钟饥肠辘辘的李主任来到润泽市局,却被告知“白局在外面办事”,饿着肚子等到将近九点,白翎才姗姗而来,冷着脸说现在要不要手续?要的话我派人陪你回京都补办。 李主任来之前已被施厅长骂了一通,赶紧低三下四说白局我错了,不该在反恐中心办案时推三阻四,不积极配合调查反而设置障碍,这次来我要将功补过,尽全力做好监控调阅工作。 白翎脸色略有缓和,道那就辛苦了,今晚要通宵作业! 市公安局从领导到干警腹诽不已,暗想一个方晟,一个白翎,真是天上一对,地下一双,共同之处是都喜欢逼着大家加班干活! 殊不知此时的白翎比包括方晟在内润泽所有人都着急! 失踪和绑架等所有刑事案一样,都有黄金48小时的说法,也就是说两天里要分秒必争努力找到失踪者下落,否则希望极为渺茫! 白翎还推断大丁并没有找到鱼小婷,而是和小丁误打巧撞到地下犯罪场所,围殴之下小丁失手被擒,大丁或负伤而逃,或受伤更严重从而接受紧急治疗。 对于地下犯罪组织而言,大丁在手里也是烫手山芋,巴不得早点脱手;一旦没机会脱手,灭口可能就是迫于无奈的选择! 大丁小丁是樊伟离开情报系统后,郑重其事移交给白翎请求关照的几份绝密档案。他俩是樊伟的老部下,原本退役后到地方担任无关紧要的闲职,相当于就地养老,两人耐不住寂寞主动请缨给方晟当警卫,既没完全脱离老本行,又能领双份工资,让老婆孩子免除后顾之忧。 眼下小丁身负重伤,大丁生死未卜,白翎心里怎不沉重? 她还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以她对方晟的了解,知道他经手的女人除了赵尧尧和自己,还有徐璃、姜姝、鱼小婷等人;爱妮娅、樊红雨一直怀疑没有实锤;叶韵就算有以后也不会再有;其他诸如范晓灵、明月等等都为人妇。 也就是说真正能陪伴在方晟身边的只有鱼小婷。 万一鱼小婷再出意外怎么办?这是白翎最担忧的,也是不敢在方晟面前露出半点痕迹的问题。 方晟想的只是鱼小婷会不会出事,白翎想的却是,鱼小婷出事后怎么办? 第1105章以色相挟 赵尧尧在伦敦做得足够大,断断不可能回来;自己呢,好不容易争取到战略安全局副局长位置,一旦人事解冻,有九成把握提拔副部级,要放在地方凭自己的资历挤破头也不可能,这就是在京都权力中心的好处。 徐璃、爱妮娅等人已跻身申部级,更不可能为了所谓爱情放弃事业。 那怎么办?方晟身边不能没有女人,事实上象他这样又年轻地位又高的男人,很快就会有女人趁虚而入! 白翎的心也很大,早就看破红尘,并不介意方晟多一两位红粉知己。问题是,他的地位决定了不能象过去那样胡闹,因为越往上越敏感,生活作风不会成为丢官罢职的原因,却是对手攻讦的最有力的武器。 詹印、沈直华、吴郁明等在私生活方面都洁身自好,虽然不排除有其它不良嗜好,至少这一点比方晟过硬。 所以白翎的结论是,鱼小婷千万不能出事! 然而从反恐中心掌握的蛛丝马迹来看,鱼小婷出事的概率要比不出事的概率高百分之六十! 很多情报是从润泽直接报到反恐中心,白翎心里捂的秘密远比方晟想象的多得多。 今晚她甚至没敢睡方晟那边,借口加班逃到公安局,就怕在他逼问下露马脚——白翎不擅长撒谎。 不过,今晚方晟似乎也有心思。 在食堂和白翎吃晚饭时,方晟手机响了两声,他看看随手挂断;紧接着短信就来了,他瞟了一眼没吱声。 直到白翎说要通宵作战匆匆离开,方晟才掏出手机仔细看了一遍短信内容,又打电话给韩子学、蔡雨佳了解情况,然后长长叹气,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半晌说不出话来。 韩青出事了。 对于韩青离开申委组织部后每况愈下、仕途越走越差的情况,房桐也遭到内部指责,觉得对老同志不够厚道不够关照,因此房桐在沈高面前力争,将韩青从潇南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位置换到银山,后来又调整到绵兰在韩子学手下任市委常委、组织部长。 转了一圈,相当于申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到地方做组织部长,虽然级别还享受正厅级,在官场来说可谓重挫,但远比什么有名无实的管委会副主任好多了。 在绵兰韩青心情很舒畅,一来在领导班子里算是资历比较老的,权力又比较大,获得大家的尊重;二来韩子学的年龄决定了不会象年轻干部那样猛打猛冲,以宽为主,整体压力不大。 在这种放松且舒适的环境下,韩青脑子一迷糊,又出事了! 官至正厅,能出什么事?生活作风问题呗! 一般来说到这个级别,生活作风问题也不是问题,民不举官不查,民举了官也未必查,私下协商就好。 可勾引韩青的不是普通女人,而是绵兰当地国企老总,冯谟! 说到这里韩子学忍不住吐槽,说:“你看看老韩的口味,怎么尽喜欢离过婚的女人?晓灵那边是这样,这回又是这样……” 冯谟今年四十一岁,七年前离婚,有个儿子在京都上学。两人可能都有钓鱼的爱好——绵兰官场私下说冯谟周末就拿着鱼杆到处晃悠,根本不是钓鱼,而是钓人! 两人怎么搞到一起的已经不可考证,但确定搞了。 之后冯谟就提要求了,应该勾引韩青的目的就在于此,要解决她的个人问题! 冯谟的问题其实是相当一批公务员遇到的现实问题。 十多年前在绵兰市财政局工作的冯谟,积极响应号召下海经商,当时有个很诱人的政策叫“带编制下海”,就是说什么时候不想做生意了还能回机关上班。后来由此产生很多弊端,如打着领导干部身份强买强卖等等,又一刀切把那些编制给收掉了。 收编制时有关方面也征求过冯谟的意见,留还是不留?考虑到国企收入还不错,也有进步空间,冯谟选择了留在国企。 如今受大气候影响,市级国企日子愈发不好过,冯谟也人到中年开始求稳,又动起回机关的念头。 可体制真是出来容易进去难,一是哪有位置给你,二是怎么给你?冯谟前后活动了两三年,钱也花掉不少,始终寸步难行。 本以为组织部长就是管组织人事,手里握着大把编制,加上韩青毕竟在申委组织部干了十多年,方方面面能说上话,解决这个问题按说不费事。 不料韩青掂得出问题的复杂性,拒绝动用权力偷偷帮她解决,说帮得上忙的肯定帮,你这叫帮不上忙的,没法帮。 ——因为类似冯谟的情况太多太多,全省粗估不下上千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太大了。 冯谟立即翻脸! 象她这样的、在企业摸爬滚打十多年的女人——与蔡幸幸差不多经历,真是久经沙场,该放软身段就放软,该翻脸时就翻脸,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 她说我跟了你好几个月,女人可以给的都给了,我不奢望婚姻,只想后半辈子有个安稳的工作生活环境,这点忙都不肯帮吗?你总说情况普遍,据我所知近几年来也有悄悄解决的,理由无非是特例个案,人家能这么做,我凭什么不行?说明你根本不用心,也不肯真心帮我,完全是在玩弄我的感情! 韩青本质上是老实人,哪吃得消冯谟一惊一诈,还真的铆足劲四下活动,然而在韩子学这一关就被打回去! “冯谟这一批下海经商干部有100多个,其中企业经营陷入困境的有大半,都这样捞了便宜还卖乖,好马也吃回头草,市委工作没法做了!”韩子学不以为然道,“我不管什么特殊情况,当初放弃回机关可是当事人签字承认的,就凭这一点市委有理由不认账!” “那倒是。”韩青讪讪而回。 冯谟倒肯依,在她看来努力到这一步连身体都贴进去了却一无所获,不是她要的结果! 先是跟韩青大吵大嚷,闹得撕破了脸;然后一个人闯到韩子学办公室摊牌,承认自己与韩青的私情,要求组织予以解决! 冯谟的小算盘打得很精:市委组织部长有奸情,而且是从申委组织部下来的干部,作为市委书记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必须选择低调解决,避免丑闻公开化。 即使闹到申委也会设法掩盖,前阵子双江出的事太多了,单靠朱正阳一个人的正面形象远远不够。 至于闹了之后韩青会有什么下场,冯谟才懒着管呢,他就是炮灰、牺牲品,谁叫他遇人不淑呢? 韩子学,从黄海县委书记到如今绵兰市委书记,虽说省里也有交好的,主要还靠稳健和能力步步高升—— 这话说来容易,真要踏踏实实做到很难很难。 在黄海任县委书记、梧湘任常务副市长期间,他受到许玉贤赏识被提拔为市长;许玉贤离开后他与新任市委书记又合作愉快,被推荐到舟顿当市委书记;绵兰领导班子被清洗,他又因为控制房价有力受到沈高重用。 一个领导干部所到之处没有敌人,全都是正治盟友、合作伙伴,韩子学就高明在这里! 从抓经济方面讲,韩子学在梧湘当市长期间尽管受宏观经济下行影响,还是稳住阵脚;在舟顿牢牢把握地方经济特色,大力拓展多种经营;绵兰底子厚实,韩子学则把目光放到发展高科产业上,又成为绵兰经济的亮点。 所以来说,在官场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别人眼里轻轻松松的成绩,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 就象每年的高考状元,从来没一个承认自己学习很辛苦,找过家教,参加过课外辅导,清一色宣扬素质教育,吹嘘自己坚持课外爱好如航模、足球、钢琴、游泳等等…… 个案当然是存在的,但在当前应试教育的状况下,都这么说明显有涂脂抹粉成分。 看着对面情绪激动的冯谟,还有桌上摊着的一叠不堪入目的照片——唉,亏韩青从事多年组织工作,怎会幼稚到偷情时允许她拍照?难怪从申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一贬再贬,若非方晟暗中相助几乎翻不了身。 这回更难翻身了! 韩子学缓缓道:“冯谟同志,你反映的情况我是头一回听到,老实说很震惊,也很愤怒,我们的同志怎能放松对自身要求,做出与党员领导干部身份不符的行为!但我们的判断不能受情绪左右,冯谟同志,这件事我需要调查核实,等有了结论再启动处理程序,在此之前,希望冯谟同志做好保密工作,暂时不要张扬。” “我的要求很简单,请组织上解决我回原单位问题,那事儿就算了,我保证不外传!” 韩子学答非所问,道:“你先回去,马上我要和相关领导找老韩进行谈话,一切要建立在事实存在的基础上,明白吗?” 他挥挥手示意谈话结束。 紧接着韩子学拉着纪委书记——一人为私两人为公,碰到这种棘手事,韩子学很注意自我保护,与韩青进行了严肃认真的组织谈话。 韩青承认冯谟所说都是事实,也承认她以回原单位相要挟,表示自己不会用一个错误掩盖另一个错误。 他表示愿意接受组织对自己错误的处理! 第1106章再度离婚 听到这里,方晟暗叹韩青到底基层经验不足,处理这件事太简单粗暴,不懂得回旋缓冲,其实韩子学话音当中也有此意,不过身份原因不便明说。 冯谟这种事,上升到原则高度的确不能办,此口一开后患无穷,韩青的坚持是有道理的。 可另一方面是不是只有华山一条道?那倒不是。 与彻底下海的公务员相比,冯谟的特殊之处在于在国企。关于国企老总,历来各地正府的表述都很含糊,有的说事业编制,有的说享受同等公务员待遇,还有的如央企干脆就能直接调回体制。 手段圆滑一点的话,韩青可以先把冯谟借用或者直接调到国资委下辖事业单位,组织部长弄个事业编制真是小菜一碟,以后再想办法慢慢调整,都在体制内,组织部长具有足够影响力。 再者冯谟胃口也太大,不懂得谈判的艺术,开的价码一下子就是公务员,把韩青吓住了。如果聪明的女人,应该先要求到事业单位,去了之后再要求转公务员,转了之后要求提拔,一步步来韩青反而没脾气。 在这个过程中,要是有人点拨一下便可化险为夷。如今市委书记和市纪委书记正式出面谈话,事情便无缓冲余地,只能按程序一步步来,这就是韩子学所说“启动处理程序”的含义,并非同意向冯谟妥协。 为掩盖厅级干部奸情而把市领导班子声誉都栽进去,冯谟真的打错了主意。要挟通常只有私下,一旦轮到组织出面便不堪一击。 因此从冯谟坐到韩子学对面起,事情已经定性了。 这件事韩子学没有跟方晟通气,通了气反而让方晟难办;另外韩子学也清楚之前方晟帮忙并非与韩青有交情,完全冲范晓灵的面子。 韩子学只私底下跟范晓灵打了个招呼,与料想的一样,范晓灵说由他去吧,我不管! 之后韩子学和市纪委书记赴省城向申委主要领导汇报,沈高无奈说这个老韩真是…… 与房桐商议之后,闪电般将韩青与鄞峡市委组织部长对调,过了几天给了个警告处分。 另一边市纪委书记找冯谟谈话,声色俱厉指出韩青固然有问题,你作为国企老总、党员干部,明知人家有家室还刻意接近,动机明显不纯!组织上希望此事到此为止,不准提条件,不准张扬,不准再与韩青纠缠不休,否则国资委罢免你的老总职务,让你一无所有! 今晚范晓灵打电话给方晟,用意只有一个:要跟韩青离婚,防止以后再受到牵连! “不开玩笑,其实从去年起我跟老韩就没有夫妻生活了,有感情逐渐淡漠成分,现在想想那段时间他正好跟冯谟打得火热,又没你的实力,哪有空应付我?”范晓灵道。 方晟尴尬地说:“注意话题重点,别乱扯。” “重点就是离婚,我反正有过一次离婚经历,再多一次也无妨,象现在的年龄也不指望三婚,没意思,也没精力,做个潇洒的单身贵族挺不错。” 方晟沉甸甸说:“晓灵,这点你可得惦量好了,且不说两次失败婚姻的负面影响,就说单身贵族吧,你以为很潇洒?少年夫妻老来伴,相依为命的日子在后头呢。老韩只是一时糊涂,上了人家的当而已,在他那种岗位很正常……” “正常?”范晓灵怒道,“全国几百位组织部长都利用职权搞女人?!” “碰到有心机的女人嘛……唉,晓灵,我也就厚着脸皮说吧,在这方面老韩能跟我比吗?为什么你不在意我,反而计较他?” “他是我老公,你顶多算未遂!我正想问你呢,那次就那点距离为什么不进去?” 方晟冷汗直冒,暗自庆幸没当着白翎通电话,忙不迭道:“防止监听,防止监听……晓灵,实际上对你、对老韩来说,婚姻不过只剩下一张纸,你俩财产是分开的,长期处于分居状态,离与不离有啥区别?但不离要比离好,因为在京都那样的环境里,对离过婚而且离过两次的女人,总是……” “我不在乎!”范晓灵硬邦邦说,“你只看我这方面,可他呢?万一后面再闹什么妖蛾子咋办?申委这回高抬贵手,表面上因为韩青是从申委组织部出去的,事后房桐打电话却暗示看在我的面子上,要我说,恨不得把他双规起来才好!” 见她劈里叭啦连珠炮似的,方晟无奈地说:“你是跟我商量呢,还是告知?” 范晓灵突然笑了,道:“当然是商量,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这个定义对不对?” “唔……不太严谨,”方晟挠头道,“为什么强调‘男人’,好像暗示咱俩有一腿似的。” “我的腿,你早就摸过了吧?” “正确说法是,我是你仕途中重要的推手。” 范晓灵哈哈大笑:“对,对,单用手没事儿!” 方晟简直接不上话,苦笑道:“实在要离就离吧,谁也不会阻拦,只是人都有老的时候……” “请保姆,住养老院,非得弄根绳子把自己拴住?” “也……也行,老韩那边要委婉点,人家打击够大了,你这等于雪上加霜。” “这是他必须承担的后果,”范晓灵转而又笑,“方书记,方哥,还有件事,这才是我今晚打电话的目的……” “嗯,你说。” “想和你吃顿饭,就两个人,安安静静边吃边谈,我好久没这样跟别人说知己话了,特别想,真的。” 方晟很体谅范晓灵此时的心情,第一次婚姻失败也罢了,第二次又以失败解体,对女人的打击可想而知,然而如今的范晓灵满肚子郁闷能跟谁说?想来想去只有自己了。 “京都可不是吃饭的好地方,”方晟道,“要不有空到潇南吧,我也想会会老朋友……” “轩城呢?” “也……也行,就是你赶过来不太方便……我想还是我……” 范晓灵突然又哈哈大笑:“我已在轩城了,很惊讶吧?” “今天,”方晟看看表,“星期二,怎么请假的?” “我说回双江处理私事,其实就是办理离婚手续,局领导深表同情,特意关照我多休息几天。” “所以……” “所以离婚证书已揣在兜里,”范晓灵凄然一笑,“很简单是不是?不到十分钟的工夫。” 方晟也办过离婚手续,应道:“是的,但伤痕却是一辈子。” “明天上午过来吧,中午吃个便饭,下午我就回京都,明天上班。” “不多休息两天?” “领导表示关心姿态,我不能当真啊,那么多活儿要干呢。” 方晟展颜赞道:“好厉害,晓灵真是成熟了。” “熟透了……”范晓灵幽幽道。 一夜无话。 清早白翎没回来,打电话说发现两处线索,准备率队亲自过去调查。方晟则说要跑趟轩城,推进一下前期申报的项目。 把老吴小吴都带着,顺便熟悉下环境。白翎说。 方晟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上班后方晟让易容方告诉办公室自己去轩城落实项目,并随口安排了几件事,言下之意秘书不必跟着。 “有事发短信。”临走时方晟叮嘱道。 抵达轩城,第一站自然是省府大院——方晟的确是想亲自过来督促项目进程,顺便为前期几桩申请能迅速拿到批复表示感谢,老吴小吴则到专门开辟的休息室等待。 严格来说项目申请都是正府那边的事,市委书记可以装糊涂,但方晟不想这样装糊涂,要很明确地让大家知道,这些项目都是自己推动的。 铁逵不在——他大多数时间在轩城市委那边参加会议、处理事务;史东宏在一群人簇拥下准备外出,在走廊与方晟握了下手,简短说了两句;到省发改委那边等了近20分钟,与主持工作的郑主任亲切交谈半个多小时,至于黄海笛,以方晟的身份地位自然懒得理会。 办完正事已将近中午,在省府大院时间真的不叫时间,都耽误在等待上。如同到大医院看病,排队挂号起码两三个小时,坐到专家对面三言两语就打发出去。 方晟在楼里穿行到另一侧,再从裙楼掩至后门出了大院,直奔两条街外的见面地点——琴心茶楼。 范晓灵已在四楼包厢等了两个多小时,推门进去后方晟连声抱歉,说找借口也得编圆啰,不然被戳穿以后很难办,在临海这种地方真得步步小心。 都等十年了,还在乎这会儿。范晓灵莞尔笑道。 方晟最怕她含沙射影扯到男女关系上,闷头喝茶,良久才说很久了,没这样安安静静地喝茶,不谈人事,不谈工作,不谈所有烦心事儿。 范晓灵说那是因为几乎所有请喝茶的人都对你有所求,唯独我没有,就想喝茶、吃饭。 方晟静静看着范晓灵。 从三滩镇到现在十多年了,岁月在她俏脸上却没留什么痕迹,依旧象第一次见到似的,水灵灵、笑吟吟、风情尽在一颦一笑之中。 农村妇女干部的她,在三滩镇时就是邻家小少妇的模样,丝毫不忸怩,落落大方且直率明快,给人容易亲近却又不可侵犯的感觉,正是这种气质使她在官场颇受好评,步步高升。 第1107章打破魔咒 本来坚决不与女下属有瓜葛的方晟,在江业期间禁不住范晓灵反复挑逗——方晟在女色方面向来意志不坚定,后来到了银山也没受得住安如玉诱惑,打算突破禁区! 孰料方晟与范晓灵之间仿佛存在某个魔咒,每当准备突入最后一道防线就出状况,而且都是仕途生死考验! 几次三番之下,从不迷信的方晟也怕了,之后刻意保持与范晓灵的距离,唯恐惹出事端。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方晟已迈入40岁整数大关,而范晓灵也已37岁了。 37岁的少妇散发着成熟妩媚的魅力,尤其她那水灵灵的杏仁眼,说不出的诱惑与风情,仿佛深深看一眼就会被吸进无尽的漩涡。 方晟脑子里莫名其妙跳出西游记那句话:我叫一声“方晟”,你敢应吗? “晓灵,我觉得我老了,可你还年轻。”他说。 范晓灵道:“你动脑太多,每件事都想做到极致,每个人都想关照到位,十多年来……包括我,真是难为你了。” “大概是我的宿命吧,永远冲锋在前、却没法享受的人生,黄海、江业、红河、顺坝、鄞峡,我任职过的每个地方都步入发展快车道,而我又要面对慢吞吞式、不思进取的润泽。” “所有人都觉得你做得好是应该的,做得不好就是问题,可中国之大,需要好领导好干部的地方太多了,你不可能都兼顾得到吧?方晟,得放手时且放手,有些事儿得满分与90分、甚至80分、70分的效果都一样,没必要苛求自己。” 方晟苦笑:“组织干部的口吻呀。” “政绩并非提拔和考察干部的唯一标准。” “对我来说却是唯一,因为除了政绩,我一无所有。” 这话从背倚京都于白两大传统家族、还有数不清人脉的方晟嘴里说出来,乍听起来有些怪异,然而范晓灵略略思忖便知道其中深意,道: “派遣到边疆的陈皎那批人,混到现在有多少出了显赫政绩?没关系,有工作经历即可。你也如此,有大学生村官经历,有基层工作经历,常务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开发区主任、组织部长、市长、市委书记而且是跨省市委书记,这样的履历放到谁身上都具备提拔副申级条件,所以放心吧,慢慢熬资历熬任期。” 方晟还是苦笑:“润泽的现状是,不进则退,它尤如老牛拉着破车走的下坡路,不刹住颓势没准翻落悬崖,必须要拿出铁腕来治理!” “相信你的判断,你总是对的。”范晓灵柔和地说。 服务员敲门送来简餐,的确很简单的三菜一汤,两人边吃边聊,不到十分钟就吃完了。 “再喝杯茶,还是到我房间睡会儿,”范晓灵道,“我出去逛会儿街。” “你住哪儿?远就算了。” “楼上。”范晓灵笑得灵巧而含蓄。 “茶楼还开快捷酒店?” 方晟笑着和她一道步行上楼,进了房间,还没来得及打量屋里布置,范晓灵已轻轻反锁好门,还特意加了道保险! “晓灵……” 其实从昨晚到刚才范晓灵种种安排,以及方晟刻意瞒过老吴小吴,都奔着一个目的:希望发生点什么! 这对两人来说不算什么,毕竟之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只差临门一脚而已。既然发生了,总得做完,有始有终嘛。在这方面方晟不是清教徒,更非柳下惠,除非有违自己的道德底线,否则很少拒绝送上门的艳福。 若说障碍就是屡战屡败的魔咒。 方晟又犹豫了。 范晓灵定定看着他,紧咬嘴唇,慢慢松开长发、脱掉外套、甩开皮鞋…… “晓灵!” 方晟又叫了一声,声音里不知是拒绝还是期待。 范晓灵道:“方晟……从去年初到今天500多天里,我没有过一次欢爱,你信不信?再往前数,从你在江业起到跟老韩再婚,几年我都没接触过男人,你信不信?” “信……” “要是不拿到离婚证,我也不会找你,明白我的意思?” 方晟点点头。 “既然这样,还等什么呢?” 说话间她已一丝不挂,来到方晟面前深情凝视着,滚烫的嘴唇压了上来,接着滚烫的**压了上来,方晟不堪一击被压倒在床上,然后她贴着他耳边道: “来爱我吧,我会让你难忘……” 几分钟后方晟就知道范晓灵没吹牛,她的确让人——让男人难忘! 在方晟的女人当中,周小容、赵尧尧、白翎、樊红雨和鱼小婷都是处女身子给他的。不过后两位在醉酒之后,白翎也是事起仓促,真正让方晟用心体验到花苞绽放全过程的只有周小容和赵尧尧。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那种从无到有,从窄到宽的感觉很独特。 然而,即便周小容和赵尧尧的状态,都比不上范晓灵! 大概类似徐璃天生异赋,独特的结构使得方晟差点全军覆没,幸亏这方面他的经验不是一般的丰富,阅历也非同常人可比,赶紧敛紧心神、稳住阵脚,拿出十二分小心应对! 范晓灵也是久旷之身,在他老道而弥坚的冲击下很快意识模糊,全线失守,一时间不知胡言乱语些什么,身子软得象面条似的泄了一回又一回,却愈发夹得紧,使得方晟也挺不住缴了械。 “呼——” 两人不约而同舒了口气,彼此瞅瞅又不约而同笑了起来。既有轻松调侃的意思,又有如释重负的解脱。 魔咒,终于打破了! 软绵绵依偎到他胸前,范晓灵眨着眼道:“就猜到会这样……” “哪样?” “释发和满足,女人的幸福……要没这点能耐,怎会一大群女人哭着喊着盯在你后面?” “胡说八道。” “没胡说,三十岁以上的女人,男人单靠长得帅和花言巧语是不行的,必须真有两下子。” 方晟笑了笑:“你那黄海的前夫恐怕再也找不到如此……之妙的女人。” “他还可以,”范晓灵道,“倒是老韩……唉……后来就出轨了。哎,你那些女人谁比得过我?你却拖到现在才下手!” “你早点自我介绍不就行了吗?” “去你的,哪有说这个……”范晓灵羞道,“再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能随便吹的。” “嘿嘿嘿。”方晟暗想那倒是。 男女之间一旦突破底线便无所顾忌,搂在一起聊着聊着,范晓灵眼神又迷离起来——她实在寂寞太长时间了,强烈需要男人的慰藉。 也就碰到方晟这样善于连续作战的,若是“老韩”,大战之后起码要休息两天方才恢复元气。 有第一轮的基础,第二轮彼此之间更加熟悉,配合得更加亲密无间,激情和疯狂程度更甚,范晓灵算是十多年来头一次彻底爆发,每个毛孔,每个器官都无比愉悦和舒畅,排山倒海的欲望几乎吞没方晟。 “我……真要死了……” 范晓灵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紧紧绷直脚背,发出醉人的昵喃声,两眼失神地看着方晟仍在驰骋厮杀,感觉身子被他掏空殆尽,但这种被掠夺、被征求感却是意想不到的快乐。 方晟也是铆足了全身力量。 不知因为悬在内心深处的遗憾终于得尝的缘故,还是范晓灵给他前所未有的新鲜感和刺激感,总之他性致盎然到自己都觉得吃惊的程度。 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范晓灵不仅仅是水灵灵…… 两轮战罢,她是彻底被征服了——以前的方晟只是征服了她的精神,今天连身体一并征服。 等他颤抖着射出最后一颗子弹时,她忍不住咬住他的肩头,泪流满面: “为什么不早点爱我……十年前就该要了我的,我就不必走后来的弯路,遭遇不负责的男人,都是你坏!” 方晟痛得直咧嘴,温柔地擦掉她的泪水,道:“我才是最不负责的男人,我辜负的女人太多了,真不忍心害你……” “可你还是害了……害的感觉真好,我喜欢。” “但我还,还是……内疚……” 范晓灵笑了,又忍不住咬了他一口,道:“内疚还干那么欢!” 此时方晟也累到不行,看看时间又必须回润泽,那边一大堆事务等着他督促,鱼小婷和大丁下落不明,小丁重伤未愈等等,更重要的是也要陪白翎。 衣服才穿到一半,范晓灵已经沉沉入睡,嘴角兀自挂着隐隐笑意。 回到省府大院门口,打电话叫老吴小吴出来。 他俩吃了一惊,深感工作失职:市委书记居然在眼皮底下出了省府大门都不知道! 回润泽途中,方晟接了几个电话后实在支撑不住,迷迷糊糊一路睡到市府大院。 那边范晓灵则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全身象散了架似的又酸又疼又酥又软,却感觉到无比舒服,好似注入强心针脱胎换骨一样。 欢爱的滋味如此美妙,难怪无数女人为了男人飞蛾扑火般自我牺牲。 趁热打铁,接下来两三个月多来几趟,想必方晟是欢迎的,与江业相比,他身边女人有的出国、有的异地任职、有的治病,人才凋零,正是自己大举入侵的机会吧。 范晓灵美滋滋想道,抬起半个身子酸痛得要命“哎哟”一声又躺下,索性钻入被窝睡到中午。 睡眠真是喷香喷香,从没这么舒坦过! 第1108章致命陷阱 抓捕行动定于下午1点25分,地点润泽市郊南泽镇北侧的前进养鸡场。 选择这个时间点,白翎经过充分考虑:一是相比夜间行动,目测可见的红外监控、110报警网络,还不如白天;二是南方人普遍有午休习惯,即使不睡难免昏昏沉沉,戒备方面难免松懈。 还有就是时间不等人,为防止对方天黑后押着大丁强行突围,必须抢先下手。 短短十多个小时,通过无所不在的监控网络和大数据分析系统锁定前进养鸡场还真费了一番心思。 蛛丝马迹是之前运送小丁的无牌照面包车,经过图片抓取和匹配,发现曾出入过前进养鸡场,而后来从高速公路逃逸的三个人当中,右侧汉子也曾开其它车给前进养鸡场送过货。 两条线索同时指向同一家养鸡场,顿时引起白翎等人关注。 随即调阅前进养鸡场附近七个监控点,搜索之下发现了问题:下午那辆无牌照面包车以很快的速度从市区方向开到养鸡场,没多久又以很快的速度原路返回,从时间和线路计算,目的地就是转移小丁的小区。 令白翎遗憾的是,由于市区监控点存在大片空白区,没法根据无牌照面包车追溯刚开始出发的地点,那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也是小丁(可能还有大丁)出事的地点。 继续深挖,无牌照面包车为何从市区匆匆到前进养鸡场呢?白翎的判断是把大丁送过来避过风头,因为警方在市区范围的搜索力度肯定非常之强。 白翎随即向前进养鸡场周边投放便衣,进行全方位监视,感觉这个养鸡场的确异乎寻常: 从门口到场子里转悠着不象养鸡场员工的人,貌似四处闲逛,实质目光警惕地扫射周边,说白了就是游哨。 养鸡场里出来的车辆一路绿灯,但进去的无论小车、货车都要经过严格检查,其戒备程度根本不象养鸡场。 躲在树丛用高倍望远镜向里面看,最突出的一排高大的厂房——据了解前进养鸡场采取半机械化养殖,能实现自动喂食、收集鸡蛋并分捡装箱、排粪分解等等,都集中在这幢封闭式厂房里。 厂房左右和后面零乱分布着七八幢瓦房,右后侧空地显然是防区重点,不时有人来回巡逻。 白翎打开手机大小的金属盒,拉出三根天线,分别探测声敏、红外线和热感遥态,数据通过卫星信号发送到京都计算机监测中心,几分钟后运算结果返回,液晶屏上显示出这一带区域的所有警戒装置。 养鸡场外面没有暗桩,里面也没有暗哨,白翎判断这是一群乌合之众,完全不懂战术组合和纵深防御体系,因此倘若大丁被移送过来,很可能就关押在厂房后面那排瓦房,屋前还有晾晒的衣服,可见本来就用来居住的。 不过系统只能分析它所掌握的静态数据,处于不断移动状态的巡逻人员,以及突然从厂房出来的人员都将成为影响突破成败的关键。 毕竟人质在手,对方具有先天优势。 瓦房后面是养猪场,化粪池连着猪圈,污浊不堪没法迂回突破,只能从正面。而厂房左侧是正门,时有工人出入,右侧似乎是行政区相对安静些。 时间跳到下午1点25分了。 “动手!”白翎断然喝道。 一辆慢悠悠开过来的越野吉普车骤然加速,引擎咆哮着“咣”地撞开养鸡场大门! 与此同时树林里连接跃出四辆摩托车,闪电般从吉普车撞开的缺口冲进去! 五辆车眨眼间冲到那块空地时,巡逻人员刚好从左侧转过来,当下抄棍子的、拿大砍刀的、还有挥舞三节鞭的,齐齐呐喊着冲上来。 白翎哪有工夫跟他们磨蹭,喝道:“开枪!” “砰砰砰……” 一连串枪声,巡逻人员全都腿部中枪,痛苦地倒地呻吟! 白翎率先冲下车,厉声道:“破门!” 两名特警跑到拉了窗帘的房门前,运足力气同时一踹,门应声而破,两人旋风般闪入,白翎等人也紧跟其后。 屋里陈列非常简单:一张床,一张木桌,一排条案和两张椅子,此外还有些箱子、盆子等等杂物。 然而就是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旁边特警困惑道:“为什么?” 白翎突然一闪念,猛地将他甩到门外,大喝道:“快跑!” 特警们虽不解其意,但凭着对她的信赖迅速往外跑。 最先冲进去的两名特警落后一个半身位,前者身体的一半刚露出门楣,“轰”一声巨响,整个屋子仿佛被拆散的玩具积木四分五裂,滚滚浓烟和着烈焰吞噬了一切。 站位靠后的特警没能逃过厄运,葬身火海! 站位靠前的特警以零点一秒之差侥幸逃生捡回一条命,也被巨大的冲击波震得满身乌黑,衣衫褴褛。 白翎伏在肮脏的地面连连喘息,懊恼自己早该想到这个关节:从开始起就太顺利了! 警戒松散、站位低级、巡逻人员一触即溃,整个就是对手挖的大坑! 错了,全错了! 原以来大丁小丁没找到鱼小婷,而是遭遇润泽黑势力后寡不敌众被擒,现在看来根本就是cia干的。 苦心费诣制造这样的爆炸案,地方黑势力绝对不敢,而cia却算准白翎亲自到场,为取她的性命不惜代价! 这边炸成一片,厂房那边已混乱不堪,真应了那个成语“鸡飞狗跳”,几百只鸡一个劲地扑腾,拴在门口的狗狂吠不止。 养鸡场管理人员均逃之夭夭,剩下一干工人瞠目结舌什么都不知道。 “都带回去慢慢审!” 白翎很长时间没吃这么大亏了,一无所获还损兵折将,依着往日的性子恨不得把养鸡场夷为平地! 灰头土脸回到市府大院,方晟的车正好缓缓驶入,见她的狼狈相不由大惊,问明原委又是大惊,责备道说过多少次了,你是组织者和指挥者,不要事事冲在第一线,今天九成是cia摸准你风格设的套! 白翎嘴硬道要不是我进屋察觉不对及时示警,就不是死一个的问题,而是进去搜查的都得死! 宁损千军,不折一将!方晟道。 白翎说人家特警的命不值钱,就我娇贵? 方晟喝道,还跟我拗!你带头进去,所有责任就在你身上;你不进去,特警之间自然有明确分工,也会发现异常! 好好好,承认你说得对,我去开案情分析会了。白翎摆摆手说。 前进养鸡场爆炸案无论从火药质量、爆点设置,还是全过程精心策划,显然与润泽境内活动的cia特工有关,接下来三个问题拦在行动小组面前: 鱼小婷在哪里? 大丁在哪里? 鱼小婷和大丁有没有会合,还是都落到cia手里了? 白翎等人会同傍晚赶来的临海省厅十处、省分区反特处等召开联席会议时,方晟听取了夏正淳的调查汇报。 捱到天黑之后一个人跑到市委书记办公室汇报工作,案情之复杂性可见一斑。联想到白翎经手调查的案子,方晟这才惊觉表面繁荣太平的润泽实质暗流汹涌,危险程度不在顺坝之下。 夏正淳摊开笔记本,道:“向方书记汇报,上次您布置我从三个方向调查陵河小区事件,分别是陈家集公司资金来龙去脉、陵河小区招投标程序,还有整个过程当中遇到哪些阻力,哪些市领导插过手。经过这几天初步调查,总体感觉是……三个方向可以归集为一个问题。” “唔,哪个问题?”方晟问。 “专案组调阅了陈家集公司所有银行账,筛选到一个资金发生频繁的交易对手,叫南城商贸,据了解它是陈家集与幕后真实股东的中转平台,相当于防火墙,阻断调查的深入。南城商贸在陈洛出逃后也迅速销户,银行账那边对应的交易对手都是皮包公司,本来专案组已不打算作无谓努力,不料不知是不是对方疏忽,无意中发生有家皮包公司竟然参与陵河小区地皮的招投标!” 方晟扬了扬眉毛,道:“有意思。” “皮包公司叫利杰商贸,之前也投资过房地产项目,有相关资质等证明文件,它的大股东叫……总之前后追溯了7家公司,终于挖到一系列皮包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娄成坤!” “娄成坤是什么人?” “平瀚集团董事长,父亲是……娄市长……” 办公室霎时安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 闹了半天陵河小区事件始作佣者就是娄伯林! 难怪陈洛根本没有承建实力却能拿到地皮;难怪当时潘副市长亲自跑省工行要贷款;难怪事件一拖再拖,到现在都没能彻底处理到位。 停顿良久,方晟缓缓道:“就是说,从法院到信访,从公安到银行,他们心里都明白,对不对?” 夏正淳苦笑:“您刚来不久当然不清楚,我比您只早了几个月,也被蒙在鼓里……现在问题是平瀚集团已迁到临州去了,近两个月娄成坤没在润泽露过面,想请他协查都没办法……” 这话说得有点心酸。 两个不知内情的人,拚尽全力调查一桩润泽人都知道的事件! 第1109章小婷重伤 夏正淳掐在这个点上来汇报,也是试探方晟口风:涉及到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查,还是不查? 查,眼下润泽上下一心抓经济,王智勇已萌生退意,担子都压在娄伯林身上,釜底抽薪会自乱阵脚。 不查,之前狠话已经放出去了,债权人强占的房子也逐步清理到位,所有人都看着市委书记如何兑现诺言。 沉思了足足五六分钟,方晟道:“正淳同志,现在情况非常复杂,也非常严峻,作为专案组负责人,你一要着力推进调查,一着不能放松!” 那就是继续查了。 夏正淳沉声道:“我明白,方书记。” “二是注意保密,以后有情况单独向我汇报,除此之外不准对任何人泄露案情。” “是!” “第三,”方晟加重语气道,“虽说此案涉及娄成坤,还是有些疑点,比如陈洛做陵河小区工程肯定想赚钱,而不是卷一笔钱逃跑,那么在这个过程中,首先娄成坤知不知道陈洛借高利贷?其次第二笔贷款用于偿还高利贷,是陈洛个人决定还是经娄成坤认可?还有,在陈洛逃跑的问题上,娄成坤到底知不知情?只有弄清这些疑点,才能剖开事件的实质。” 夏正淳沉吟道:“陈洛这些情况,陈家集公司留守人员都不清楚,要谈知情人恐怕只有娄成坤……暂时不便惊动他,还是从外围慢慢来,要不然打草惊蛇反而不好。” “不要找娄成坤。”方晟表示同意。 “关于平瀚集团还有个情况不知当不当说……” “没事,你说。” 夏正淳压低声音道:“这两天我派人摸了下平瀚集团的底,发现它绝大多数生意是干净的,但坊间都传闻娄成坤是绡纱夜总会的大股东,更传之前在润泽任职的现任副申长叶开明、润泽警备区毕首长都有入股,是民间都心知肚明惹不起的鸭店!” “哦,居然还有这样的夜总会存在?”方晟非常惊讶。 “生意非常火爆,特别到了周末甚至有轩城的富婆、贵妇人专门过来,停车场都停不下,侍应生整夜守着罩车牌,而且不接待散客,事先预约或经熟客引荐才允许进去。” “没人举报?公安、治安大队也不查?” 夏正淳表情微妙,顿了顿道:“不属于我主管范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毕竟没有实证,只是多方面搜集群众反映。” 方晟点点头表示理解,转而道:“平瀚集团只是副线,重点还是铁树开花,务必要摸到高利贷那帮人的尾巴,最终靠他们买单。” “是的,我懂方书记的意思。” 夏正淳离开后,方晟把易容方叫进来——当领导的秘书就辛苦在这里,晚上七点多钟了还坚守在岗位上,因为领导没下班,而且不清楚领导什么时候下班。 “关于绡纱夜总会,你知道多少?”方晟直截了当问。 易容方脸色微变,隔了会儿道:“外面有人传省市两级领导都有股份,不过……怎么说呢,没经过证实的事不能乱猜,反正……反正那种高消费场所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光顾的。” 他说得很巧妙。 潜台词是区区一个夜总会不值得市委书记大动干戈,更没必要在经济先行的形势下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那你知道平瀚集团跟陵河小区事件有关吗?” 易容方摇摇头:“同样没有真凭实据,都是民间小道消息,半真半假或者都是假的。” “正因为此,没人愿意冒险去核实?” “唉……” “如果娄成坤压根没入股,也跟陈洛没有来往,等于被恶势力拿来做了拦箭牌;如果入了股,为什么不查?” 方晟尖锐地问。 易容方道:“与高架项目、珑黄街改造、滩涂开发等相比,陵河小区事件快被人遗忘了;夜总会——其实南方省份做鸭子生意的很多,绡纱规模大一点、名气响一点而已;扫黄行动年年都搞,根本扫不清,有需求就有市场,这句话永远没错的。” 方晟久久沉吟。 “方书记,有关平瀚集团的传闻很多,负面居多,也有正面的,比如说在纳税方面它从不投机取巧;捐款也排在前列;早期不说了,后来还是做的本份生意,也没有出现欺行霸市的行为……” “也没人敢欺负它吧?” “在商言商,老实说临海做生意的环境还比较公平和宽松,当然商会居中调解也占了很大比例。” “那么娄成坤与商会的关系怎样?”方晟突发奇想问。 易容方笑道:“尽管后台够硬,在商会面前平瀚集团根本不算什么,十多年了娄成坤连副会长都没混到,可见商会的厉害。” 方晟道:“那倒是……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步出大楼,深深呼吸新鲜空气,方晟伸了个懒腰。 范晓灵打来电话,说:“我到京都了,刚下飞机。” “可以再休息两天,索性到下周一正式上班。” “明天就去,向组织上提交我的婚姻状况手续,”说到这里范晓灵放低声音道,“方晟,谢谢。” “谢什么?快乐,难道不是双方的吗?”方晟微笑道。 “你让我……特别特别快乐!” 范晓灵清脆地笑起来,然后声音更低,“下周再去找你,不准推托有事!” “再说,再说。” “别再说,很久没操练今天有些生疏,下次要拿出绝活儿。” “是吗?”方晟目光灼灼,“好,那非得领教领教!” 晚风习习,方晟迈着轻松的步伐从市府大院后门穿过马路进入市委宿舍区,转过花径,陡地绿化带里“卟嗵”有个人影摔到他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老吴小吴已双双冲到方晟前面,也不见有何动作,手枪已握在手里! “方晟……” 人影发出微弱的声音。 方晟如遭雷殛,扑上前道:“小婷!小婷……你怎么了?” 这才发现鱼小婷全身湿透且到处都在流血,从脖子到手臂还有双腿布满伤痕,不下于十处伤口汩汩直流! 鱼小婷也气息微弱,喉咙充血说不出话来,但老吴小吴上前检查伤势时表现出本能的抗拒。 “白翎调来保护我的。”方晟解释道。 鱼小婷这才放松下来,任由两人将她抬进宿舍,期间方晟准备叫救护车,她一味摇头不允。 老吴小吴身上都备有急救药,手脚麻利地替她清理伤口、止血,然后发现两处枪伤需要手术。 “小婷,非得去医院处理,要把弹片取出来的并做全身检查。”方晟道。 鱼小婷还是摇头,良久终于迸出几个字:“去……京都……” 方晟听明白了,有巨大的恐惧笼罩着鱼小婷,以至于她受伤后不敢去医院,必须见到自己才放心。 赶紧打电话给白翎,听闻鱼小婷伤成这样,且怕成这样,白翎也很吃惊,匆匆说安抚好她,我立即联系京都警备区总院,飞机……飞机怎么办? 方晟想了想说我打给欧阳政委试试看,不行的话恐怕要从省警备区那边想办法。 还好,欧阳政委说润泽警备区唯一一架直升机正好在家,可以把人送到省警备区。 连声感谢之后方晟又拨通省警备区首长员万丰的电话,听完他的叙述万丰深感事关重大,表示尽快安排,确保润泽警备区直升机抵达后无缝对接。 打完一圈电话,白翎也赶了过来。 因为老吴敷的药里有安神定心成分,此时鱼小婷已昏睡过去。仔细检查全身,白翎不禁骇然: 除了老吴发现的两处枪伤,内脏部位还有一处;此外全身上下布满拳脚搏斗伤、刀伤和摔伤等三十多处! 也真是铁打的鱼小婷,换其他人哪怕白翎也自忖承受不住。 更重要的是,谁能把鱼小婷伤成这样,使她心理上对润泽乃至临海都充满不信任? 润泽警备区派出的直升机停在市府大院后面,白翎和小吴护送鱼小婷登机,留老吴保护方晟。 目送直升飞机化成一个红点慢慢消失在夜空,方晟怅惘良久,回头问道: “就算外出执行任务,负这么严重的伤也少见吧?” 老吴说:“鱼少校是非常机智非常优秀的情报人员,准确地说,如果不负这么多伤,她绝对不可能撑到现在。” “这话怎么讲?” “鱼少校可以凭借对危险的嗅觉,以负伤来化解生命威胁,这是我们接受训练时培训重点,可真正象鱼少校这样做到的少之又少,因为人的本能总是避免受伤,看到流血就心慌。” “照你这么说她受伤其实不严重?” 老吴沉声说:“很严重,因为三处枪伤中两处伤及肺腑,还有大量失血,接下来……要看她的造化了……” 这句话让方晟心惊肉跳,一宵没睡! 白翎也知道他的心思,每个节点都打电话报告情况: 直升飞机抵达省警备区停机坪; 军医用担架把鱼小婷抬上军用飞机; 军用飞机飞抵京都军用机场; 救护车将鱼小婷送到警备区总医院手术室; 手术正在进行中…… “军总派出最好的医疗小组,外科第一把刀亲自主刀,但愿……她没事儿。”白翎说。 “在飞机上有没有醒过来?”方晟问。 “没有……” 白翎道,“看到小婷这样,我更担心大丁了……” 第1110章进度迟缓 方晟听出白翎的意思。 到目前为止,鱼小婷身受重伤、小丁身受重伤,都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三人当中大丁身手不算最好,反应不算最灵敏,因此下场不会比他俩好到哪儿去。 白翎最担忧的是,万一大丁被活捉那就大糟特糟了! 倘若cia插手此事,作为前情报人员来说那真是极其悲惨的命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和小婷一起行动的小组成员呢?”方晟问。 “都没消息。” “这就奇怪了,”方晟说,“刚开始听小婷说潜入润泽的不过是cia外围,就算润泽境内有接应的cia吧,加起来的力量肯定抵不上小婷和你的特别行动小组,后来大丁小丁又去了……” 白翎心烦意乱。 小丁身负重伤,五个人的特别行动小组和大丁下落不明,前进养鸡场行动当场炸死一名特警,如今鱼小婷生死未卜,一连串打击令她昏头转向。 也对她在战略安全局的声望构成严重威胁。 干情报和反恐工作,归根究底要靠战功,一个接连吃败仗的负责人不仅会失去上级领导信任,也会失去同事和下级的认同。 “我绝对相信小婷执行任务时的细心和谨慎,更相信她的身手,可越是这样我越感到可怕,fbi做不到的事cia居然一下子做到?我很怀疑。” “会不会与润泽地方黑势力勾结?” “再胆大妄为的黑势力都不敢惹警察,何况她隶属反恐中心,还是市委书记的司机……这事儿我得想想,不能急于做出判断。” “临海境内cia潜伏人员都在掌控之中吧?” “有必要的话,我会抓几个给cia点颜色,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起码等小婷或小丁有一个苏醒。” 方晟暗赞白翎愈发沉稳内敛了,换以前早就暴跳如雷,操起家伙找那帮人算账。 于家、白家都听说鱼小婷出事的消息,纷纷打电话再三叮嘱加强安保。临睡前方晟想了想,紧急抽调了两辆警车、几名特警在外围巡逻。 欧阳政委请方晟住到警备区宿舍,方晟笑道哪有那么严重,敌人都是纸老虎。 这一夜所有人都过得不踏实。 天还没亮,白翎打电话说手术基本成功,但鱼小婷还没苏醒,接下来48小时将非常关键。 临海、润泽的调查工作已全面展开,白翎分身乏术,大敌当前只能守在医院遥控指挥。 万丰派人送了辆防弹红旗轿车,老吴小吴则指挥机关事务局紧急给方晟的宿舍加装防弹玻璃,换防爆门窗,并由省城特警大队接管市委宿舍大院的警卫工作。 一夜之间仿佛回到顺坝风声鹤唳的时光。 于道明恨恨道你小子调到哪里就乱到哪里,你说说,人家润泽将近30年没发生过爆炸案,你去了不到半年就开炸,还差点把白老爷子最宠爱的孙女炸死,象话吗?到底能不能混下去,不行还回双江! 方晟无奈道二叔啊二叔,果然在最关键的时候只有您两肋插刀,一直捅到我心窝!部署围剿cia潜入润泽人员是白翎策划并直接下达给鱼小婷的,我压根不知情,鱼小婷临时参加紧急行动也很突然,那天我正好到海港村视察;从头到尾我都没参与,怎能怪罪到我头上? 于道明说你以为单我这么想?我是说出了临海申委高层的心声!案子一定要查实,向申委做详细通报,最好本人亲自过去说明! 好的好的,多谢二叔提醒。方晟道。 于道明换了个腔调,说对了,最近安如玉没跟你联系吧? 没…… 噢,她怀孕了,反应蛮厉害的听说……嘿嘿嘿,有空经过双江探望探望?于道明心存不轨地问。 方晟很官方地说那就全权委托牛主任吧。 于道明顿时熄了火,悄无声息挂掉电话。 放下手机方晟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痛:最近尽是坏消息,连安如玉居然都怀孕了! 退一步想想,还是应该衷心祝福这个苦命的女人,遇人不淑,差点沦入十八层地狱;之后在自己的呵护下转到梧湘重新来过,渐渐走出泥潭,找到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如今有了幸福美满的婚姻,再有属于小家庭的孩子,应该算圆满的人生吧? 可回过头再想想鱼小婷得到了什么? 每每念及此,他恨不得立即督促白翎强力抓捕临海境内所有cia潜伏人员! 然而,从白翎险些被炸到鱼小婷身负重伤,方晟也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对手要有多强大才能击败几乎是主场作战的鱼小婷? 鱼小婷陪方晟来到润泽后,只要他确定不用车,她便独自在润泽各条路、各个区域跑,到附近乡镇、村庄以及县城跑,基本能做到无论说什么地方,她总能以最短路线开到。 更绝的是她连市区每条河的深度、宽度都了如指掌,上周他视察观光水道时无意间询问那一段有多深,万一游客落水怎么办?陪同官员目瞪口呆,鱼小婷却在旁边悠悠说最深两米七,最深一米八,是有点危险。 正因为此,白翎才要求鱼小婷参与特别行动小组的行动。 窝着一肚子火,偏偏上午举行市重点工程进展督查会,本来是娄伯林主持,王智勇都不打算参会,出于礼貌跟市委这边打了下招呼,方晟无可无不可地说有空过去旁听…… 不听还好,一听更是火冒三丈! 一是珑黄街改造工程,上次方晟视察时觉得基本到位,近期可以正式宣传推向市场,谁知旅游局说还有很多局部工程仍在进行之中,估计下半年——争取国庆节前全部完工。 二是两条高架的配套工作,旧房拆迁因为前期出现部分不符合条件的明清老建筑整体迁移,市里聘请省文物局和轩城评估公司复查,拆迁工作因此停滞下来;另一方面市区部分天桥拆除工作因担心影响交通,迟迟未能落实;交通、城管、城市综合规划等单位对于兴建高架期间市区道路管制和安排方案也没能协调好,客观上存在扯皮和推诿责任现象。 三是招商引资貌似轰轰烈烈,实质资金到位率和新增企业落户率低得可怜,润泽官场从上到下都在等,看考核是不是如先前所说动真碰硬;此外也有种种顾虑,如当前降税减费能持续多久,市委书记是不是急于搞政绩工程,把钱骗进来关门打狗等等。 四是方晟在讨论市政十大工程时提出死人不挡活人的路,要求在市区腾两块地盖高楼大厦,并适时打通一些死巷、断路缓解城市交通压力,今天在会议一问,都回答前段时间忙于各种规划、项目申报,还有招商引资压力,暂时没哪个单位部门介入。 会议进行到这里,会场鸦雀无声,包括娄伯林在内市领导们都感受到市委书记的怒气。 娄伯林和参会的市委秘书长车丛同时做出一个决定:让秘书赶紧请王智勇过来! 一旦市委书记雷霆万钧,恐怕只有市长能出面疏解。 全部汇报完毕,娄伯林冲几位副市长使眼色,暗示他们主动把责任揽过去并提要求、限时间,让市委书记消消气,不料副市长们还没反应过来,方晟已沉着脸说: “好,我来说几句……” 娄伯林长叹一声“完了”,垂下头假装专心记录;副市长们终于醒悟过来,后悔不迭。 此时的方晟已经忘了自己“旁听”身份,而是市委书记,润泽权力中心的核心! 他环顾会场每个人,道:“我丝毫不怀疑每次会议同志们都认真记录,也不怀疑同志们回去后及时传达部署,但为什么我的要求被选择性遗忘,几十天过去了无人理会?究其原因在于,今天这个会场里每位同志只做二传手,该记的记了,该说的说了,好了,翻开下一页继续记录新内容;然后呢,还有三传手、四传手、五传手……反正每个环节都象你们一样记得很认真,也及时部署落实,到头来呢?有没有人真正去推动落实,真正把要求贯彻到实际操作?大概有也是临时工吧!” 方晟的话里带着寒气,冰冷彻骨,参会人员打心眼里觉得冷。 “为什么本来可以很快完成的事,居然一拖再拖?根本原因在于为了推卸责任层层加码,到时提前做完就是大功一件,做不完有实际困难。基层何以敢撒谎?领导干部高高在上只听汇报,对工程进度、施工状况等等一无所知,简单地说是官僚主义造成的!” 娄伯林在“官僚主义”四个字下面划了道杠,暗想官场最大的毛病就是官僚主义,属于胎里带,没法的事。 方晟继续说:“接下来我有几个要求!一是在座各位,以及各单位部门领导班子必须到第一线,负责开发的到开发现场,负责拆迁的到拆迁现场,负责改造的到改造现场;每天向市委办报送现场办公照片直至工程结束,负责拍摄的要手拿当天润泽日报,清晰显示报纸上的日期;二是所有进度迟缓的要实行夜间施工作业,领导到场监督,双休日包片单位全体加班!三是市纪委、市委组织部要成立检查组随机抽查,哪个工地、哪个工作现场看不到领导予以重罚,怎么重罚?轻则罚款重则免职!身为领导干部你不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要你有何用?” 第1111章逐个突破 参会人员相互使眼色,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 “关于珑黄街改造,十天内必须结束所有项目!不要跟我谈这样那样的困难,我只问你十天之内能不能结束,不能换人!”方晟冷冷道,“24小时歇人不歇岗、多个小组同时进行等等,办法多得很;船游观光河道清理和两侧景观美化工程一个月之内,到时我要去看的!关于高架配套工程,那是全市重中之重的项目,耽搁总体规划不是免职的问题,而是降职,严重的开除出公务员队伍!拆迁,半个月必须到位;沿途天桥拆除,十天之内;兴建高架期间市区道路管制和安排方案,后天上午九点前送到我办公室,超过一分钟,我可不管责任主体,所有涉及到的单位部门一把手全部停岗!” 一路说下来,相关单位部门领导连同主管副市长在内都眉头紧锁,愁容满面,根本不知道怎么完成市委书记交待的任务。 方晟又道:“下面我重点说一说招商引资和加强城建两个问题。我要强调的是,7月底考核节点坚定不动摇,旬时点连续三次名列后十名的暂停领导职务……有同志说了,你方书记动不动拿暂停领导职务吓唬我们,是不是太老套了?今天在这里我正式告诉大家,组织部后备干部人选很多,盯着各位位子的人也很多,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不要拿鸡蛋来碰石头!落实到单位的招商引资任务只认领导班子说话,落实到个人头上的,各位知道怎么办,越往后考核力度越大,不要说我姓方的要求太高,整个临海各个市压力都很大,都在拚足劲向前冲,你保持匀速运动就落后了!” 说到这里王智勇匆匆走进会场,一扫会场气氛就知道方晟又在发火,暗叹一声坐到他旁边。 方晟冲王智勇点了下头,心想来得正好,继续道:“总之招商引资工作个别人不要抱侥幸心理,考核会动真碰硬!千万不要平时放任自流,处分到头上哭爹喊娘!下面再谈谈城市建设和交通,早在讨论市政十大工程时我就提议市区特别是市中心多建些高楼大厦,多疏通些死巷绝路,必要时局部拆迁调整规划结构。很可惜大家没往心里去,或者也考虑了一下觉得难度太大就放弃了,可是不行,我还放在心上!大家都不敢随便动手,我来说,但说了之后还要由各位具体操作。东城大道中段,南侧是水利局、农业局、滩涂局等机关宿舍大院,已有二十多年历史;北侧是齐家大院和农副产品市场,同样年久失修破烂不堪,两边房屋有碍市容也罢了,店铺侵占人行道,摊子摆到路面,这一段长期形成交通‘肠梗堵’。我们的有关部门,有关部门负责人,聪明才智都到哪儿去了?面对问题视而不见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参会人员都将期盼的目光投向王智勇和娄伯林,娄伯林假装看不见,王智勇本来就是搬来的救兵,见状硬着头皮道: “三个局的宿舍名义上以水利农业滩涂修建,实质安置的是市区几个区委机关厅处级老干部,加起来200多户,这当中存在些历史矛盾和遗留问题,很难一下子解决;齐家大院也有将近200户,大都是文革期间住房被侵占的回迁户,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从城市发展来看,这两块地方确实有拆的必要,但急不得,需要多部门协调作战,发扬蚂蚁啃骨头精神有计划有步骤地向前推进。” 方晟点点头,道:“王市长指出了问题的症结,是啊,拆迁最怕历史遗留问题,几十年前的账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令人缚手缚脚寸步难行。可是同志们,为什么会有历史遗留问题?还不是当初主政者懒政怠政惹的祸?工作有了难度就放一放,结果越放越久,时间长了就划入历史问题!但回避就有用吗?遇到问题绕开走,问题依然存在!” “所以要慢慢来,逐个突破。”王智勇道。 “对,逐个突破,王市长总是一语中的抓住问题核心,”方晟赞道,“怎么逐个突破呢?我想可以从以下三方面,一是住户,要上门做通思想工作,拆一还一是最基本的条件,外加适当经济补偿,老房子换新房子,地点大致不变,有啥想不通?但如果紧紧缠着历史矛盾不放,提条件要待遇漫天要价,那是不可以的!二是单位部门,拆迁区域要切块承包,落实到人,必须在规定期限内完成,否则……拆迁是大事,除了建设、城建、房产、规划、市场监督等拆迁组织领导部门,区委区正府也要深度介入,协同作战,特别是社区、居委会、社团等要发挥贴近基层、熟悉情况的优势,逐户解决;王市长说的逐个突破,我想还有一层理解就是市区城市改造以点带面逐个突破!” “啊!” 参会人员都大惊失色,根本没想到东城大道中段拆迁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市委书记脑子里正下着一盘大棋! 王智勇更是满口苦水,自己随口说了“逐个突破”竟被方晟信手拈来引申出这么多层内容,真有被利用之感。 方晟看出大家惊慌失措,提高声音说:“类似东城大道中段的情况在市区比比皆是,按照美丽城市的建设标准都该拆,都该破旧立新,但王市长说逐个突破,我们就慢慢来,从东城大道做起,立个样板,让老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然后推行。当然,该保留的要保留,该保护的要保护,历史传承和文化遗产是祖先留的宝贵财富,一定要发扬光大。但不能打着文物保护的幌子不思进取,这不是实事求是原则!会后,大家要行动起来,不是‘及时传达全面部署’,而是在座各位要投身其中,要拿出切实效果出来。今天在这里我可有言在先,东城大道中段拆迁工作暂时不给期限,但内部掌握今年8月底之前完成,希望大家把工作做到前面,免得期限一出手忙脚乱。” 现在六月初,满打满算只剩三个月,参会人员已经感到手忙脚乱了。 “拆掉东城大道中段两侧干什么?除了盖回迁楼安置原有住房,重要的是南北各建一排30层以上的高楼,我们要沿东城大道建成润泽新的城市中心,新的商圈,分流和化解市中心压力,同时,一直有人问我招商引资来的钱花哪儿?这不有了去处吗?” 原来如此! 参会人员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心里也更加不安,因为这就意味着接踵而来的是更大的拆迁量、更多的工程量和更千头万绪的工作。 发了一通飙,借机部署更多工作,方晟心情才好了点,接着齐志建打来电话,一迭声感谢之辞! 原来他从中宣部机关事务管理局副局长又向前进了半步,拨正主持工作! 这段时间方晟没在卫君胜面前提齐志建,毫无疑问是于云复使的劲,之前于云复承诺动用于家庞大的人脉资源为进京黄海系干部加分,看来落到了实处。 而楚中林那边连续破了几起腐败大案,其工作能力和主持公道的品质获得常务副书记王诚的认可。 王诚也是大换届后从地方调到钟纪委,仅比楚中林早了几个月,相比资深纪委干部,王诚更注重对楚中林等后起之秀的培养。日前已有风声说下半年各部室要重新调整,会空降些部主任到地方,也会抽调些地方纪委干部上来,这就是所谓上下交流,但无论如何,楚中林都是传说里稳占一个正厅实职名额的人物。 还有一个消息是今年底有可能会动一批申部级领导,主要包括申长、常务副申长、副申长等正府一条线。 原因是受国际经济形势和中美贸易争端双重影响,经济下行趋势已不可避免,新的局面需要有新思路、新策略、新导向。而在——主要是三号刘首长看来,很多省份仍不能做到及时调整思路、开拓视野,拘泥局限于固有经济模式,唯恐涉足不了解的深水区招惹麻烦。 在刘首长强烈要求下,最高层准备拿几个开刀,让继续无动于衷的申长们感受到压力,那就是打破过去犯错误才被拿掉的传统,建立高层领导干部能上能干的任用制度。 不过方晟私下分析,大换届后包括陈皎在内到内陆深处和边疆锻炼的一批新生代子弟快有两年了,是时候调到沿海省份委以重任,不然那些苦头不是白吃了吗? 电话问陈皎打算去哪儿,陈皎一口就说首选临海,既能给老弟站台,又能在工作上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方晟打了个哈哈说欢迎欢迎,却想还是不来为好。 陈皎在润泽的两个朋友,夏正淳目前表现还不错,起码职业素养方面很专业,查案有自己的套路;娄伯林……那就一言难尽了,一方面从开始到现在始终在刻意隐藏实力,经济工作上未尽全力,却忙得不可开交的模样;另一方面绡纱夜总会和陵河小区事件背后都有娄伯林的影子,方晟觉得终究有撕破脸的时候。 现在不撕,不远的将来也要撕。 第1112章活捉俘虏 反恐中心会同战略安全局的反特部门派遣的精英源源不断从不同线路潜入临海,立即按既定分组到各个市县,基本保持三人一个小组神不知鬼不觉进入潜伏区。 多年来,cia在临海——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是如此,几乎所有潜伏人员在情报部门掌握之中,之所以不抓捕,一来双方保持一定的默契,你不抓我我也不抓你,你抓我两个我也抓你两个;二来都想通过长期而隐秘的监视顺藤摸瓜查到潜伏更深的特工,所谓放长线钓大鱼。 但此次cia居然把主意打到白翎头上,炸死特警,鱼小婷、小丁被打成重伤,大丁下落不明,明显是违规在先。 反复斟酌,白翎请示战略安全局领导后决定以牙还牙,打掉cia的嚣张气焰! 战略安全局领导们下了决心,即便大丁落到了cia手里,也绝对不肯交换俘虏,而要以不惜一战的气势迫使对方主动交还大丁。 按原先想法至少等鱼小婷和小丁有一个醒来,大致了解情况再动手,可鱼小婷术后直到中午都没有苏醒迹象,小丁上午倒是醒了,但处于保护性失忆状态,什么都想不起来。 眼看临海境内cia潜伏人员通讯频繁,个别人员有即将转移的情况,说明cia已察觉到危险,准备按批次撤出临海! 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白翎不想再等下去,断然下令:校对时间,五分钟后各小组同时行动! 此次确定cia潜伏特工身份的共有29人,也就是29个抓捕小组将在五分钟后闪电出击。 对于抓捕行动,除了5个组涉及的cia特工层次较高尽量活捉之外,白翎的通知是下手不必顾忌,以最小伤亡迅速结束战斗! 换而言之就是,往死里打! 两分钟眨眼间过去了,有8个小组先后报告说埋伏行动可能被发现,对方正在房间准备掩体和武器,打算负隅顽抗! 强攻!白翎眼睛一眨不眨地命令道。 还剩一分钟,绝大多数小组都报告目标已发现处境不妙,纷纷采取应对措施,几乎都把家人打发出去,只留一个人在家。 白翎面不改色道原计划不变,准备30秒倒计时! 这时病床上鱼小婷悠悠醒来,睁眼便看到满脸杀气的白翎,还有握在手里的指挥仪,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用尽力气叫道: “不……不是cia……” 没说完又昏了过去。 瞬间白翎也清楚鱼小婷的意思,一瞥离攻击时间只剩五秒,急速道: “行动取消!行动取消!重复,行动取消!收到请回答!” “收到。” “收到。” “收到……” 看着指挥仪上一盏盏红灯变成绿灯,直到全屏皆绿,白翎才放下心来,继续命令道: “原地待命,等待通知。” 之后白翎坐到病床边,目不转睛看着鱼小婷恬静秀丽的脸庞,脑里闪动在顺坝携手抗敌的场景,还有她分娩当夜果断出逃的爆炸性消息,此情此景历历在目。 眼下,叶韵毫无知觉地躺在病床上,也在这家医院。 我们都老了,经不起摔打和磨难,还是……尽早退出第一线,回归安逸舒适的生活吧。 白翎感慨地想道。 险到极点的爆炸,鱼小婷、小丁的重伤,给白翎非常大的触动。回头想想方晟反复叮嘱“不准冲在第一线”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年岁不饶人啊,不服气也不行,鱼小婷就是活生生的教训。 换五年、十年前,要把鱼小婷打成这样起码要付出六七倍的代价,这回连对手的影子都没摸到。 静静等了近两个小时,各小组沉不住气,纷纷询问接下来怎么办,因为对方似有外出的意思。 拦截还是听之任之? 战略安全局那边也连续打了几个电话了解情况,对白翎的举棋不定不太满意。 请来专家会诊,都没把握确定何时再次苏醒——人体是过于精密和玄奥的机器,当今医学技术依然探索不到最核心的原理,只能边等边看。 润泽留2个小组其它全部撤离,到轩城集中待命,今天行动结束!白翎咬咬牙下达命令。 她绝对相信鱼小婷。 象鱼小婷这种受过极为专业且严格训练的情报人员,哪怕身体状况差到极点、意识模糊到不能正常思考,也可以凭借顽强的意志清晰发出讯息。 晚上,临海省厅十处处长打来电话,说掌控下的29名cia潜伏人员已有11名乘坐飞机、高铁等离境,还有10多人也在蠢蠢欲动,包括重点布控的5名高级别特工! 时不可失,起码抓捕两三个以免造成不可弥补的错误。处长暗示道。 抓了可以放,让cia潜伏人员一窝蜂跑了可是重大过失。 白翎决心已下,斩钉截铁说没关系,出了问题我负全责! 随即让参与行动的人员原路返回各驻地,行动彻底结束。 方晟打电话问清原委后也替她捏了把汗,说哪怕捞一个握在手里也好,防止要交换大丁呢。 白翎反诘道连你都信不过小婷?她说跟cia无关,那就肯定无关,整个在润泽发生的一切跟cia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们不能基于错误判断作出错误的行动。 方晟沉吟道老实说除了cia,真想不出谁有这么大胆子。 小丁清醒了没?白翎问。 还是浑浑噩噩,之前发生的事都想不起来,而且伤势严重,下午又昏了过去。 小婷的情况也差不多,继续等吧。 我还是觉得你有点冒险,多抓一个其实没关系的。方晟委婉地说。 白翎叹道问题不象你想得那么简单,不错,抓一个是很容易,但在对方有戒备的情况下能确保活捉吗?如果不能,那就意味着我方也将有一位潜伏同志在抓捕中牺牲,这是很残酷的现实。要想保护我方每位同志生命安全,就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展开行动——与上次银山的较量不同,那是有确凿证据让美方没法狡辩的,方晟! 听白翎这么一说,方晟才明白她的苦心。 在病房守到凌晨两点多钟,鱼小婷终于慢慢睁开眼,再次看到一脸疲倦的白翎,两人四目交汇,良久白翎微笑着问: “完全清醒了?” 鱼小婷想挪动身子,全身上下钻心地痛,不觉“哼”了一声,道: “我伤得很严重?” “安心养伤吧,润泽那边有我呢。” “跟cia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昨天你短暂苏醒时已说了,我因此取消了针对cia的报复行动。” “你猜是谁?” “老朋友,fbi?” “也不是,”鱼小婷目光定定看着上方吊瓶,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前所未有强大的对手,你们称作影子组织!” 白翎骇然! 从险些被炸死到鱼小婷险些死在眼前,白翎脑子里想遍了世界所有情报部门和恐怖团伙,就是没想过影子组织! “它……它一直潜伏在最黑暗深处,从不公开跟任何国家或组织对抗,怎,怎么会找上你?”白翎难以置信地问。 “我也不清楚,但,”鱼小婷虚弱地喘了口气,“我抓了个活口……” 白翎如同弹簧蹦起来,瞪着对方半晌没说出话来! 根据樊伟和fbi总部传来的消息,从二战到现在,关于影子组织一直是虚无飘渺的神话,除了冷战期间在柏林抓到的那位杂货店老板,还有上次fbi在香港抓获的视若珍宝的陈兮枳,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国家抓捕过影子组织活口! 叶韵已丧失正常意识,也没在清醒状态下交待过任何有关影子组织的情况,不能算数。 “人在哪……哪儿?”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舌头也打起结来。 “前进养鸡场……” 白翎失声道:“糟糕!那儿已经炸成废墟!” “……后面的猪饲料仓库里……” “呼——” 白翎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说话大喘气,吓死我了……我这就安排行动小组过去!” “慢!” 鱼小婷默默匀了气息,道:“从北往南数第二间,挂锁背后我贴了块……微型塑料炸弹,用钥匙和直接撬都会爆炸……” “来点水润润嗓子。” 白翎拿吸管让她喝了些水,鱼小婷略微有了些精神继续说: “要把锁眼里的跳针取出来才行,俘虏被扔在麻袋垛上层,五花八绑嘴上蒙了胶布,手腕绳结里有根跳线,炸弹埋在他身体底下,所以他不敢乱动……” 鱼小婷一口气说到这里又连连喘息,歇了会儿才说,“剪掉绿线就行了,但愿他还活着。” 白翎伏在她面前,强抑激动地说:“真要还活着,你就立大功了!” 留守在润泽的2个行动小组立即来到指定地点,受前进养鸡场爆炸影响,老板昨天就将所有的猪临时转移出去,猪舍、仓库等空无一人。 存放猪饮料的共有3间仓库,北面2间都是满的暂时不会打开,这也是鱼小婷选择用来关押俘虏的原因。 按鱼小婷所说取出锁眼跳针,开了挂锁,进去后拿了木梯上去,果然看到一个满眼惊恐、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 身下的确埋了炸弹。 不能不佩服鱼小婷的心细如发,炸弹跳线就缠在手腕间,难怪这家伙一动不敢动。 剪掉绿线瞬间,中年男人腰部向上一挺,旋风般扫倒面前两人,再弹身沿着木梯滑下去,却被守在底下的几个人一哄而上死死将他按倒在地—— 卟! 在他颈上扎了一针,中年男人顿时头一歪失去知觉! 第1113章小巷抓捕 蔡阿林,男,58岁,临海省润泽市人,初中毕业后继承父业在市区糖烟酒批发部当营业员,后来单位改制,他拿了笔补偿金自己开了家小超市——可见影子组织有点套路,柏林被抓获的也是杂货店老板。 影子组织要利用杂货店、超市、商场这类人流量大、隐蔽性强、容易掌握大量资讯的环境进行深度潜伏。 蔡阿林被抓捕的消息迅速上报到战略安全局并转呈最高层,均引起轰动! 这样一个俘虏,对于国家安全、影子组织构架和内幕、秘密任务等方面太重要了! 之前fbi在香港抓到陈兮枳,视作是二战以来最成功的特工行动之一,拿着审讯记录向战略安全局漫天要价,至今还在没完没了谈判。战略安全局明知陈兮枳可能掌握大量内地和香港高级官员、大集团大公司核心机密,却又担心fbi以挤牙膏式一点一点地榨取更多利益。 如今有了蔡阿林,便能解决陈兮枳身上拥有的绝大部分秘密。 因为,从之前fbi透露的信息,以及战略安全局掌握的情况可以分析得出,影子组织在潜伏方面分为两条线,一是任务线,一是管理线,分别都有区域负责人,而区域负责人本身也采取交叉管理模式以分散风险。 相比从内地临时接手香港区域管理线的陈兮枳,蔡阿林在润泽深耕几十年,掌握的秘密应该远远高于陈兮枳! “立大功了!”从战略安全局到战略委所有领导都这么说。 说的两层含义,一是鱼小婷立了大功,使得战略安全局成为世界上第二个抓获影子组织俘虏的情报部门,实在是扬我国威的光彩事儿;一是白翎立了大功,关键时刻以个人担当下达停止行动的命令,制止与cia的剧烈冲突,也避免了一场外交灾难。 要知道一下子抓捕29名cia特工,这在国与国之间情报战线上是绝无仅有的大规模战役,引发的后果可想而知! 白翎立即会同审讯专家封闭式审讯蔡阿林,鱼小婷则转入更高级病房进行治疗。 到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明白鱼小婷受伤后为何不敢去当地医院,也不敢向公安局求助,必须找到方晟并要求到京都治伤。 谁都不清楚影子组织势力渗透情况,鱼小婷不敢拿生命冒险,相比之下京都警备区医院肯定更安全些。 蔡阿林接受审讯第二天,小丁终于清醒过来。 结合鱼小婷断断续续的叙述,蔡阿林一鳞半爪的交待以及小丁后期加入情况,总算拼出那个可怕的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天上午鱼小婷协同特别行动小组监视两名cia潜伏人员,反恐中心怀疑他俩秘密联络润泽大学哲学系钱存理教授,指使他在大学生中间散布反对言论、传播西方泛民主等激进思想,甚至教唆学生成立秘密组织、游行等等。 白翎的要求是,一旦监听到双方有实质性接触,潜伏人员明确要求钱存理做什么、说什么,或者钱存理汇报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行动小组就要冲出去当场抓捕! 国与国之间对于特工(情报人员)活动有个不成文的默契:你可以在境内自由活动,可以在公众领域收集信息自行分析,这些都没关系,属于可包容的行为;但如果从事违反所在国家法律法规、私下接触敏感人物、事实造成危害国家安全等行为,就必须实施抓捕。 见面地点在润泽大学对面巷子里的茶酒吧,很小的上下两层结构,针对大学生休闲设计的,连包厢都没有,完全敞开式经营。 对见面双方来说这是最理想位置,靠近学校不引人注目,闹中取静不引起关注,坐在散席聊天反而落落大方,不引人怀疑。 两名cia潜伏人员早早占得一楼角落座位,背倚墙壁貌似漫不经意却警觉地盯着巷里来往的每个人。 二十分钟后,钱存理戴着帽子和墨镜,穿着与平时不同的衣服踱了进来,坐到两人对面。 “启动监听!” 巷里经过茶楼的大学生突然高声呼喊同学的名字,利用声音掩护,潜伏在对面屋顶的小组成员精确地开了一枪—— 卟! 一颗细小的橡皮子弹粘到茶酒楼一楼大厅吊灯上,里面包裹有最新技术的微型窃听器,紧接着技术人员快速调节监听方向,对准东北角落正在谈话的钱存理等三人。 “通讯畅通!”技术人员做了个ok手势。 鱼小婷和三名组员将耳机调到相应频道,聚精会神开始监听。 谈话居然从珑黄街旅游观光街开始,钱存理兴致勃勃介绍里面美食小吃和特色手工制品,两名cia潜伏人员似很感兴趣,不时呼应并提问。 这个话题居然进行了三分多钟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鱼小婷眉毛一皱,感觉不对劲! 从双方语境和流畅度来看,似乎不是在聊天,而是类似口语练习的一问一答,衔接过程比较生硬。 鱼小婷仔细观察面朝着巷子的两名cia潜伏人员,发现他俩说话时的口唇张合,与监听的内容根本不合拍! 甚至他俩正在专注聆听钱存理说话时,耳机里却有他俩的声音! 不对,被对方以更先进的技术反制了! 很可能情况是,cia方面预知谈话会被监听,提前合成、录制好虚拟谈话内容,然后等钱存理落座后屏蔽这个角度信号,以更先进的设备对着窃听器播放录制内容,以掩护双方真实交谈。 “动手!” 此时再向白翎请示已来不及,三分钟时间,足够经验丰富的潜伏人员说完该说的话。 唯有把三个人先抓起来,只须证实俩家伙属于cia的,起码能坐实钱存理勾结国外敌对势力这条罪名! 作为负责现场指挥的鱼小婷,有视情况随机作为应对的权力,不必事事向白翎请示。 话音未落,四个人从不同方向扑向钱存理等人:一个从二楼楼梯拐角、两个从茶酒楼门前巷子进入方向、一个从茶酒楼对面屋顶。 位置都不算好。 说明cia潜伏人员选择见面地点之聪明,就是让抓捕人员施展不开手脚,也无法利用人多的优势。 与此同时突然“嘭”一声巨响,茶酒楼一楼大厅正中的大吊灯掉落下来,重重砸在地上,一时间碎玻璃四溅,天花板上木屑、石膏粉、水泥块簇簇而下,一楼的大学生们惊叫着四下散开,场面十分混乱。 鱼小婷深知对方就要趁着混乱逃逸,逆着人群大声喊:“不要紧张,不要乱动!” 就在抓捕人员冲到茶酒楼门口瞬间,“咚咚”两声异响,两名cia潜伏人员瞬间和着身体撞破朝着巷子的窗户,连同玻璃、防盗条等滚落在地面,然后迅速跃起冲向巷子深处。 再看钱存理已换到旁边位置,若无其事捧着茶杯,不为身边乱糟糟所动。 只要没跟cia潜伏人员一起被抓,就没法定他的罪,这一点经常跟国内有关部门有交道的钱存理比谁都清楚。 鱼小婷狠狠瞪了钱存理一眼,反身继续追赶两名cia潜伏人员。她并不着急,因为巷子深处事先埋伏了抓捕人员,就是防止他俩强行突围的。 谁知两名cia潜伏人员刚跑了七八步,巷子右侧有户人家突然把门打开——是那种加厚防盗门,他俩已察觉巷子深处有拦截,随机应变刹住身形转向冲入那户人家! “糟糕!” 鱼小婷略略收住脚步,不用她多说,身后三名抓捕人员旋风般跟着冲进去。她使个眼色,让巷子深处埋伏的两人也紧跟其后,自己则留在巷里接应。 转眼间等了两分钟,那户人家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叱喝声,没有打斗声,没有家具移动和挣扎声。它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把所有人、物都在刹那间消化殆尽,无声无息。 前后7个人闯进去,那户人家居然没人说话,没人质问,本身就是怪事。 就算那俩cia潜伏人员直接逾墙而逃,6名抓捕人员按照分工也不可能全部缀在后面,至少要留一个人回来通知自己,选择包抄方向。 这是最基本的抓捕规矩,也是反恐中心纪律。 事态已轮不到鱼小婷犹豫,她一咬牙大步迈入那户人家! 刚进了门槛,就见地上横躺着个年迈老人,手捂心脏表情痛苦,张嘴说话却又说不出的模样。 是被俩cia潜伏人员打伤了吗?难怪半晌没声音。 换一般人肯定放下戒备从另一侧冲进屋内,然而鱼小婷就不是一般人,从来都不是! 她在樊伟手下执行那么多起任务——大都在境外完成,屡建奇功却毫发无损,靠的不是运气和侥幸,而是心细如发、思虑周详。 她没从另一侧走,而是直接从老人身上跨过去! 事后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因为另一侧地面是个陷阱,一旦踏上去立即下坠,同时两道机械臂紧紧箍住身体,无法挣扎。 但直接跨也有问题。 才跨出一半,老人两眼一睁暴**光,双手急抓鱼小婷脚踝! 但鱼小婷本来就是虚跨,岂会被他抓住,当下脚后跟用力狠狠踹向他心窝! 老人一骨碌翻身躲过,反手从怀里抽出***闪电般戳过来! 鱼小婷小腿反挑,踢向老人手腕;老人倒退半步,恶狠狠看着她。 第1114章挑唆离间 两人对视半秒,老人转身往屋里跑。 鱼小婷非但没追,居然也转身就跑! 若说方晟与生俱来的机敏应变成为官场楚翘,那么鱼小婷就是骨子里透出优秀情报人员的气质。 两人共同之处就在于行事不按牌理。 老人愣住了,低喝道:“不想要你同伙的命么?” 鱼小婷轻飘飘道:“送你了!” 说着已退出院门——她很清楚屋里势必步步杀机,加之老人花招百出是极为难缠的对手,她不确定能应付得了。 老人霎时变了脸色,快步追了上来。 鱼小婷一直往巷子深处跑,并没有甩掉老人的意思;老人也知她要换到别的地点决战的心意,却别无选择。 这个据点太重要了,他不能让鱼小婷泄露出去,唯一选择就是灭口。 两人一前一后跑到河堤边,河面碧波荡漾,岸边垂柳荫荫,绿草如织。鱼小婷立住身形,冷冷道: “你不是cia的。” 老人哼道:“私闯民宅,在外国可以直接枪杀!” “可以报警啊。”鱼小婷以暇好整道。 老人假模假样往怀里摸手机,蓦地猛冲上前拳脚交加! 鱼小婷等的就是这个,不慌不忙从容应战。只交手两个回合,鱼小婷就发觉一个可怕的问题: 这家伙套路跟叶韵极为相似! 打斗动作、技术分解看似接近以色列摩萨德,却揉合了克格勃贴身擒拿技巧,以及蒙古摔跤的绝活,是大杂烩式、非常简洁实用的搏斗技术。 影子组织为何介入反恐中心抓捕cia的行动? 它不是向来擅长隐藏在最深处,专门做借力打力的事吗? 脑子里动着念头,手里却缓了下来。老人见了骤然加劲,攻势又比刚才猛了两成——这也是叶韵惯用的套路,接触战时并不拿出真实水平,斗到半途时突然发力令对手来不及反应。 这种套路倘若头一回遭遇,对手十有八九会吃亏。 可惜他碰到的偏偏是鱼小婷! 鱼小婷啊鱼小婷,fbi的梦魇,也将成为影子组织的梦魇。 早在顺坝期间,当时鱼小婷和白翎亲密无间的时候,就私下讨论过叶韵的招术,并逐个拆解分析,切磋了应对技巧。 因此老人隐藏了两成功力,鱼小婷隐藏得更多,而且装做对招术完全陌生的样子,应对颇为吃力。 当老人骤然发力,鱼小婷也骤然发力,轻巧破解他势在必得的攻势,化拳为掌狠狠劈在他左颈大动脉上! 老人霎时闭过气,连哼都没哼半声便软绵绵倒地。 鱼小婷弯腰去拎他的衣领,“卟”,一枪击中她的左肋! 她何等反应,当即旋身倒地,刻不容缓间躲开狙击手接连开的两枪,顺势拖过老人向不远处的树林爬行。 狙击手的目标显然是不留活口,两人一起杀。 “卟卟卟”,子弹溅起泥土和草屑。 鱼小婷冒着生命危险将老人夹在怀里作不规则蛇行闪避,即便如此又中了两枪。 以三枪的代价换得闪入树林里,鱼小婷匆匆做了止血处理,背着老人快速向市郊潜行。 追兵以极大的韧性穷追不舍,沿途鱼小婷先后遭到七次阻截,甚至在她抢了辆车强行突围时,被两辆货车夹击,险些碾压成功。 鱼小婷落下的一身伤就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的,对手的确都很强悍,意志也非常顽强,骨子里透出悍不畏死的拚劲。若非鱼小婷从叶韵身上熟悉他们的套路,根本经不住几轮这样艰苦卓绝的缠斗。 幸好的是,凭借更高一筹的意志和体力鱼小婷成功甩脱追兵,最终将老人——后来撕掉他脸部伪装发现没那么老,即蔡阿林藏匿到前进养鸡场后面猪饲料仓库里。 傍晚时分,鱼小婷带伤从另一条路返回市区。然而她的运气很差,影子组织刚好到前进养鸡场设置陷阱,打算以大丁小丁的下落诱白翎上当。 双方狭路相适自然又是一番激战,最终鱼小婷力不能支,佯装被他们打落到河里,一口气深潜二十多米才逃过一难。 爬到对岸,鱼小婷不敢叫出租车,不敢去医院,强撑一口气直到方晟出现…… 至于小丁,叙述得相对简单,事实上对于事件的发生他也不是很了解,有种莫名其妙卷入其中的意思。 那天按照方晟吩咐,出了市府大院后他和大丁分头行动,大丁往东面,他往西面,搜索重点是旧小区、废弃厂房、夜总会、迪厅等容易“惹事儿”的场所。 两小时后,小丁来到润泽大学附近,凭着敏锐的感觉和行人窃窃私语,很快知道学校对面巷里的茶酒楼“出了事”,便赶到现场。 警察已封锁了茶酒楼,老板和留滞客人正在接受调查。 小丁没进去,在四周转了转,又来到同样被封锁的那户人家,里面自然已空无一人,满院子都是刑侦大队的在拍照取证。 做过情报的就有这个优势,没亲眼看到,但一路走来点点滴滴细节已让小丁觉察到鱼小婷的影子! 交战双方都是高手!小丁心里已有了判断。 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小丁越走越快,绕了几个岔道后寻到正确的线路,来到垂柳荫荫的河堤边。 空气里隐隐有血腥味,小丁先在草丛里找到一个弹片,再循着踪迹进了树林,发现触目惊心的大片血渍! 就在这时小丁遭到突如其来的袭击,三名高手围着他猛烈攻击。 不熟悉怪异的套路,体能和精神都准备不足,一对一且吃力何谈以一对三?负伤累累之下小丁战斗力每况愈下,又坚持七八个回合后被打昏过去,直到在医院醒来。 期间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那么,以蔡阿林为主导的影子组织在润泽区域的管理线,为何一反常态主动出击,介入到反恐中心抓捕cia行动呢? 大丁在哪里? 抢在鱼小婷之前冲入蔡家的两名cia潜伏人员、五名反恐精英又在哪里? 蔡阿林是这样交待的: 影子组织香港地区管理线负责人陈兮枳被fbi活捉,叶韵遭到囚禁下落不明,两件事令影子组织高层非常震惊,也非常愤怒。 这意味着当今世界两个实力最强的国家有可能掌握了影子组织的内幕、阴谋与野心。 而陈兮枳是从香港被抓的,是否暗示中美两国已暗中达成一致,准备联手对付影子组织? 出于这样的判断,影子组织高层打算改变一贯坚持的低调、不抛头露面的作风,主动出击,挑起中美两个超级大国的矛盾,继而达到分化敌人、在混乱中把握机会的战略意图。 几个月以来影子组织在不同领域刻意制造了一些事端,意在加深中美之间的分歧矛盾,令双方彼此猜忌、不安,继而爆发摩擦甚至战争。 经济方面,影子组织动用庞大财力在中美主流媒体撰文抨击对方心存不轨,煸动民意和民族主义情绪; 军事方面,影子组织游说美国国会加大对台军售、挑唆部分议员会见分裂分子、在军演现场制造走火事件等等。 还有文化交流、宗教民族、领土争端等等。 面对陡然剧增的纷争,中美双方虽不知道影子组织在背后作崇,却不约而同保持了很强的克制力和定力,以对话代替对抗,和平地一一化解了危机。 影子组织高层这才明白作为地下组织,格局还是小了,两个超级大国岂是那么容易被一点就爆? 体量越大,越是避免擦枪走火,战争都打得起,但承担不起战败的后果。 大的搞不了,就从局部做起,一百多年都忍下来了,何必在意多花几年时间?影子组织高层决定还是从情报领域着手。 根据影子组织内部大数据分析,近十年来中美情报系统爆发过几次冲突,而叶韵的合作伙伴鱼小婷的曝光率最高! 也就是说,鱼小婷已成为fbi心头之刺,必须铲除才会罢休。 由此,影子组织的理解是鱼小婷到了哪里,哪里引发的血案都会归咎到fbi或cia身上。 再向前进一步,美方在润泽的潜伏人员遭到狙杀的话,肯定要把账算到鱼小婷头上。 对,还有反恐中心负责人白翎! 钱存理事件之后——钱存理一度进入过影子组织视线,很快就放弃了,原因在于这个人不符合影子组织低调谨慎的用人标准,太张扬,容易引起各方势力关注。 影子组织猜测到围绕钱存理,中美情报部门必定有一番较量。校园历来是双方争夺的焦点阵地,一批批大学生通过洗礼即将走上各自岗位,之后意识形态、人生观价值观相对固化,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果然没隔多长时间,cia潜伏人员悄悄进入润泽,与当地潜伏人员会合准备有所动作;与此同时反恐中心也频频调兵遣将,意在抓捕钱存理等人。 以区域管理线负责人蔡阿林为首的影子组织制定了详尽而周密的计划,简单来说就是: 把反恐精英和cia潜伏人员一网打尽! 这样,反恐中心以为cia搞的鬼;cia则把仇都结到反恐中心身上,纵使一举动大规模冲突,但小打小闹不可避免,成为双方长期挥之不去的“刺”。 见面地点是钱存理选择并坚持的,促使他作出这个决定自然是他带的女研究生,女研究生自然也是影子组织外围,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不在书中交待。 第1115章交换难题 从鱼小婷断然下令抓捕,到cia潜伏人员跳窗逃跑,每个步骤都在蔡阿林掌握之中。 蔡阿林还知道cia潜伏人员必定往巷子深处逃,也知道反恐中心有埋伏,妙就妙在蔡家院子就离茶酒楼不远,只要适时开门,cia潜伏人员根本没有选择! 院里如鱼小婷所料机关重重,冲进去的7个人全部被俘,但蔡阿林拒不交待同伙以及俘虏藏匿地点,可能真不知道,也可能手握这张王牌留待交换自由。 蔡阿林千算万算没算到的是,自己苦练几十年的功力在鱼小婷面前不堪一击,被轻而易举抓了俘虏,以至于审讯过程他不停地打听鱼小婷身份、身手,总是很不服气。 之后小丁被抓的情况他不清楚,但前进养鸡场设置陷阱也是计划之一,没有小丁,也会释放出cia潜伏人员作为诱饵。 蔡阿林爽气地交待了这么多,根本原因在于表示所谓诚意,7名俘虏成为他最大的本钱,条件就是: 7换3! 听到这里方晟奇怪地问:“7换3什么意思?除了他自己,还想换哪两个?” “陈兮枳和叶韵。”白翎说。 “胃口不小啊……也对,他觉得2名cia足以让美国人屈服交出陈兮枳;而5名反恐精英换他和叶韵,应该是赚了。” “问题在于,他抓的是cia特工,fbi凭什么答应交换?在美国内部,两个情报部门闹得不可交,势如水火呢。” “叶韵也不能送回去,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影子组织绝对舍不得继续砸钱,只有死路一条!” 白翎道:“死结就在这里,大家都不想交换,最高层……也是这个意思。” 方晟沉声道:“换了我也不肯的!影子组织是疯狂而可怕的暗黑势力,反人类反和平,必须把蔡阿林扣住以得到更多影子组织的情况,现在多一份了解,将来少一份牺牲。” “可我5名手下怎么办?他们关系到5个家庭,10位白发苍苍的父母,方晟,做事考虑大局可也得考虑实际啊。” “还有大丁呢,我何尝不是牵肠挂肚?” 白翎深深叹了口气,道:“算了,这事儿你也帮不上忙,我来想办法。” 放下电话方晟也喟叹数声,心情沉重地拿着笔记本步出办公室,易容方早在守在门口,夹着方晟的公文包和茶杯紧随其后。 今天召开的市委常委会议题只有一个,讨论研究一批处级领导干部人事调整问题! 之所以选择在六月底确定,因为上半年主要经济指标已初步框算出来了,在兄弟市区数据没有透露之前暂时不好横向比较,但与去年同期相比,势头大有好转,几个重要指标的增长率都超过百分之五,打破了历年来在百分之四左右徘徊的铁律。 数据好看了,从上到下都有了信心,无形中巩固了方晟的威望,说明他空降到润泽后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大方向是对的,也是富有成效的,接下来是如何巩固和提高的问题。 正好,到六月底有部分县领导——主要是县委常委,还有市直部门主要领导任职期满;市委市正府两办也人心浮动,有的想下基层锻炼,有的觉得压力太大要换岗位,还有不少人千方百计要挤进来。 应了那句话:城里的想出去,城外的想进来。 其实方晟内心深处对“任职期满”一直颇有意见:历来就没有红头文件明确规定任职期满必须要做什么,必须不做什么,而以“原则上”一言蔽之,从而带来很大的不确定性。 官场的不确定性就是权力寻租空间。 比如县委书记任期为五年,按说不管什么情况必须等到任期满了才能调整,可在实际操作中,依据《党正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中的条款,县委书记任职满三年就可以提拔了。 正职如此,副职更缺少有效的监管,如娄伯林在常务副市长位子上已经算超长服役了,起码应该在常委内部做个轮岗吧? 因此当咸翡过来询问发展经济当前,正是齐心协力紧密团结的时候,人事调整是不是缓一缓? 方晟说以后要确定一个原则,那就是科级以上干部必须做满任期才能调整或提拔,一个任期结束后如果不动,那就坚持到第二个任期结束,中途不准调整。当然临时性竞聘、竞岗或因为重大事件、事故采取的组织措施除外,总之不能以例外代表原则。 依照这样的原则,咸翡将一批共17人的处级领导人事调整方案先小范围征求意见,之后提交常委会讨论研究。 此次涉及1位县委书记即润庄县委书记冯轶;2位县长;8位县委常委,包括县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宣传部长、专职常委;2位市直部门一把手;4位市直部门班子成员。 私底下诉求五花八门,电话、短信、微信等等也是满天飞。以冯轶为例,有一位申委常委、一位副申长帮他打过招呼,要求在市直部门“弄个位子”——他的缺点是少了县长主政经历,不敢奢望直接提拔副厅。咸翡、段勤、娄伯林等人都接到了类似电话。 换以前有申委常委和副申长同时出面打招呼,市里安排个正处实职岗位基本没问题,平级调动嘛不占提拔名额,关键在于是否肥缺的问题。 如今气候变了。 申领导们与方晟都不太熟悉,又知道他在京都的靠山,贸贸然打招呼不买账的话可就尴尬了。 而且方晟在双江时任用干部方面就是出了名不讲情面,干实事的、有能力的,不打招呼他会主动提拔;走后门的、投机取巧的,即使提拔了也会被拿掉。 基于这样的原因,人事方面具有拍板权的方晟反而没接到一个电话,但其他常委们则不厌其烦,成天被电话轰炸得头昏脑胀。 以润泽历来的习惯,人事调整名单拿到常委会前会有个小范围征求意见,主要是市委书记、市长、副书记等人达成一致基本就ok了,以前副书记职数比较多的时候叫书记办公会,具有比较大的权力。 这回方晟看到名单后没说什么,要咸翡先看看“智勇市长”和“段书记”的意见,结果两人就在不少人选问题上产生分歧。 还以冯轶为例,王智勇想让他接替已累得不行、萌生退意的市正府秘书长;段勤则按照申委常委的关照,力主冯轶担任文广新局局长,既不是很辛苦又有实权。 可咸翡的想法是小范围调整,尽量不动没到任期的。按段勤的想法,首先得把现任文广新局局长调开,调到哪儿?又产生新的问题;按王智勇的想法,也要个别了解正府秘书长的意思,既然累了去人大行不行等等。 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组织部长的确不好当,既要面面俱到,又得坚持原则和保持平衡,最重要的是获得市委书记支持。 几个办公室跑了三天还没落实,方晟不耐烦了,说暗下协商不行就抬到台面讨论,为了工作嘛,有话说到明处,吵架都可以! 就这样,润泽近——起码二十年来第一份没事先协商好的处级干部调整名单提交到市委常委会。 忐忑不安宣读了名单,咸翡补充道: “按方书记的要求,任期不满的原则上不要动,因此此次调整的思路是17名处级人员内部消化,尽量不涉及其他人员,这样的话其实存在一些……矛盾,还有与本人意愿也有冲突,所以请常委同志们讨论,看看有没有更妥帖的办法。” 方晟没发表意见,按惯例王智勇第一个发言,但王智勇做了个谦让的手势,意思请段勤先来。 段勤看着笔记本,上面虽然只记着寥寥几个人名字,但在心里却是牢牢记得优先次序的: 首当其冲就是冯轶,无论申委常委和副申长的电话,还是平时私下关系,以及亲属之间商业方面的合作等等,都决定了他必须站出来说话。 其他还有几位,分别有副申长、副申级领导和省直部门厅级领导打过电话,或者朋友、亲戚、商业伙伴,他的分寸是能帮就帮,阻力太大就放弃。 毕竟自己只是市委副书记,在常委会这样的场合,除非你拥有三票以上,否则谁也不敢打包票。 “咸部长提出内部消化,这样的提法既限制了常委会选择空间,也限制了被调整同志的发展空间,打个比方,明明是开战斗机的,转岗时非让他开拖拉机,牛头不对马嘴嘛!”段勤说,“这次冯轶同志是唯一一位县委书记,就说说他吧。冯轶同志任职期间表现有目共睹,特别是积极响应方书记关于滩涂开发的号召,迅速利用招商引资机会推广几千亩瓜田,方书记还特意到海港村开了现场会!这样的同志如果内部消化怎么安排?我们来看看冯轶面对的岗位,一是安监局,一是外事办,就这两个内部消化的市直部门岗位,哪个适合冯轶同志呢?老实说我很困惑。” “内部消化”是咸翡在方晟“必须做满任期”要求下作出的决定,反对“内部消化”就是反对方晟,所以王智勇没有第一个发言。 段勤也是没办法。 打招呼的那位常委跟王智勇的后台任大伟不是一条线,特意叮嘱“没惊动智勇”,段勤心中有数,硬着头皮打头阵。 他的想法是之前你方晟做了那么多霸道事,我都没吭过声,今天就反对一次总得给点面子吧? 第1116章两全之策 段勤说完,短暂沉默之后王智勇淡淡说: “正府那边老罗觉得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我呢也想找位年富力强、有过基层管理经验的做帮手,但正府秘书长是高强度岗位,不知道冯轶同志本人意愿如何……” 咸翡道:“冯轶同志倾向于到市直部门。” 这一说其他常委们都明白了,别的人选且不谈,首先排名前几位的常委对冯轶的调整问题就存在较大异议。 把有异议的方案拿到常委会讨论,莫非想票决?好像不是方晟的风格。 但事实上哪怕从公正角度上,让工作干得还算不错的县委书记到一是充满风险的安监局,一是相对边缘的外事办,的确说不过去。 相比之下王智勇的建议还算靠谱,在正府秘书长岗位上至少保留升迁机会,虽然累了一点。 同理,安监局长和外事办主任怎么调整?担任县委书记似乎突兀了一点,两人岗位对调又显得格格不入。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咸翡提出的“内部消化”先天不足。 至于县委层面常委之间职务变动,以及市直部门班子成员倒不太重要,没有突出贡献的,没有特殊原因的,在眼下大环境里肯定要暂时搁一搁,不要过多引起市委书记关注。 接下来常委们都表达自己的观点,没直接说“内部消化”不现实,而以旁敲侧击方式支持段勤“选择空间”和“发展空间”观点。 人尽其才,不能被人为限制死。 一圈说下来,气氛有点冷。究其原因以往常委会都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方晟滔滔不绝给常委们洗脑,除了很微弱的抵抗外几乎无人反对;今天算头一次正式讨论人事,便隐隐有团结一致反对方晟的意思。 但常委们并不想这样,换而言之咸翡的死搬硬套把大家逼到方晟的对立面。 常委们发言时,方晟一直在仔细观察。 从“做满任期”到“内部消化”,咸翡的自作主张的确违背了方晟的初衷。方晟也没料到组织部长的思路竟然如此僵化,一点不懂得灵活变通。 但方晟很乐意通过这个立意错误的命题来试探大家:当市委书记决策有问题时该怎么做? 观察到的情况略使他心安,那就是尽管所有常委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反对,但没有象鄞峡常委会那样存在明显的拉帮结派! 大家都只是就事论事,不存在成槿芳率先放炮、耿大同跟进;或者韦升宏和慕达一唱一和,窦康一锤定音的状况。 难怪来之前于云复就说临海正治生态就是四分五裂,各自为政。 这样的生态从一方面讲是好事,不会出现一股势力独大、一言堂的局面;另一方面却也造成办事难,办大事难的结果。 轮到方晟发言了。 他环顾众常委,道:“明明开战斗机,转岗非让人家开拖拉机。我很欣赏段书记的比喻,是的,在当今心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新形势下,有敏锐的头脑,有坚决的执行力,有正确的发展思路,是我们对领导干部的要求,也是期望!未来,我们要把越来越多这样的人才充实到第一线,放手让他们开拓,让他们创新,让他们甩开臂膀大步干!六月底的数据,各位同志都听说了,尽管没达到我的预期,也足够让大家精神一振,说明只要沉下心、肯努力,润泽照样能发展起来。所以,下半年我们的信心要更坚定,我们的措施要更实际,我们的考核要更动真碰硬,人尽其才,人尽其能,充分调动干部群众的主动能动性,争取年底一举超过临州,确立润泽在临海第二的领先优势!” 王智勇很纳闷本来是专门研究人事,怎么又扯到发展经济上面去了,附合道:“同志们都很有信心,下半年要紧紧围绕重点项目、重点工程进一步提效率、上速度,争取在全省的领跑优势。” 方晟手指轻叩桌沿,道:“领跑,智勇市长说得很好。润泽采取了一些侥幸取得领跑优势的措施,兄弟市区嘴上很羡慕,其实都憋着一股劲要追赶。一件事既然大家都在做,那么除了比速度,更重要的是比质量!以招商引资来说,上次开会我发了火,为什么?表面看我们下达200个亿,临州下达120亿,数量上是领先了,可到位率呢,资金真正划到银行的有多少?企业落户率呢?润泽推出那么大的降税减费措施,就算不搞招商引资也该多来些企业啊,对不对?说明下半年润泽面临的问题还很多,我们常委同志们任重道远,千万松懈不得!对了,话题扯远了,下面我就人事调整名单说两句。” 段勤呵呵笑道:“咸部长都等半天了。” 常委们冲着咸翡揶喻而笑,咸翡只得苦笑。 方晟道:“为什么从人事调整联想到抓经济呢,很简单,抓经济靠的是人,人才是第一生产力。所以刚才大家讨论名单上的同志时,我就在想,例如润庄滩涂开发工作吧,是在冯轶同志手里搞起来的,目前入驻海边的老板们也都认识他,有了问题一个电话;如果这时把冯轶同志调到市里,固然接手同志也会尽心尽力,但总有个摸索和熟悉的过程吧?在磨合过程中不可避免要产生新问题、新矛盾,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啊,市委书记反对调整冯轶的职务?! 霎时连咸翡都懵了,不知所措看着方晟。 “之前我为什么说科级以上领导岗位要做满任期?就是有感于由于调动频繁,发展思路朝令夕改,每任上台都喜欢推翻重来,久而久之带有效率低下、资源浪费,基层无所适从的恶果,”方晟道,“还说冯轶同志,以县委书记的经历可以胜任市直部门任意领导岗位,负责正府办全面工作相信也不错,但是,滩涂开发那摊子事怎么办?不是说离了他就不行,而是在滩涂开发刚刚启动阶段,政策、施政方针、思路等衔接性方面必须保持相对稳定……” 听到这里咸翡不能不说话了,干咳一声道:“方书记,各位常委,关于冯轶同志的调整问题我想强调两点,第一他是申委组织部后备干部;第二他是从县委副书记提拔为县委书记的,中间缺了县长经历,本着申委组织部重点培养、履历齐全的要求,才考虑把冯轶同志调任市直部门负责人,以弥补主政环节缺憾。方书记认为继续留任也可以,但再做一个五年任期的话,冯轶同志的年纪又……” “润泽一共就两位申委组织部后备干部,一位是冯轶同志,另一位嘛,”王智勇笑着批指闻子项,“就是我们的子项了,都是人才,要重用。” 闻子项连连道:“惭愧,惭愧。” 方晟轻叹道:“那倒真是难题了,大家都商量商量怎么办吧。” 咸翡暗暗赌气地想要求做满任期是你,人家做满了又不肯调,你说怎么办吧,我不管了! 当下也不说话,面无表情看着名单。 其实说到这个份上,娄伯林已经猜到方晟的心思,本着“低调”原则他不想说,然而看来看去,王智勇是干着急没办法,段勤尽在外围兜圈子,咸翡已放弃名单能通过的念头,其他常委也都没掌握到要领。 再僵持下去场面会很难看,也让方晟更小觑了润泽干部,想到这里娄伯林微笑道: “我提个想法供各位常委参考。关于冯轶同志,一方面要按申委组织部要求加强培养,另一方面方书记关于滩涂开发的思路也要不折不扣贯彻到位,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案呢?前期市里成立滩涂开发领导小组,组长由子项兼任,副组长是市发改委、市招商局、市财政局、市滩涂局等市直部门负责人,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成员仍是润庄县滩涂开发领导小组原班人马。从实际运作来看,从组长到副组长基本上……” 闻子项终于悟出意思来了,赶紧接道:“我们只领了个头衔,滩涂开发具体工作还是向冯轶同志请示汇报、落实具体措施。” 王智勇也恍然,原来方晟绕来绕去是这个意思,跟着道:“那就让冯轶同志担任市滩涂开发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实现滩涂领导与管理的无缝对接。” “那冯轶同志履历当中还是缺一环……”咸翡依然死死抱着最初的问题。 真是死脑筋!娄伯林心里哀叹道。 连车丛都转过弯了,微笑道:“让冯轶同志挂滩涂局局长,原局长任命为书记还干局长的活儿,党正不分家嘛。” 常委们都露出会心的笑容。 解决了最棘手的问题——对段勤来说交待得过去,冯轶亦无不满,相反还腾出来一个县委书记位置,接下来的讨论异常顺利,不出20分钟常委会便顺利结束。 会后咸翡私底下对娄伯林埋怨,说你猜到了方书记的想法干嘛不早说? 娄伯林笑道你也没事先问我啊。 可我还是不明白,不就是滩涂局局长兼滩涂开发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嘛,直说就行了,为啥拿到常委会讨论,还非得其他常委说出来?咸翡不解地问。 第1117章打破魔咒 本来坚决不与女下属有瓜葛的方晟,在江业期间禁不住范晓灵——方晟向来意志不坚定,后来到了银山也没受得住安如玉 孰料方晟与范晓灵之间仿佛存在某个魔咒,每当准备突入最后一道防线就出状况,而且都是仕途生死考验! 几次三番之下,从不迷信的方晟也怕了,之后刻意保持与范晓灵的距离,唯恐惹出事端。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方晟已迈入40岁整数大关,而范晓灵也已37岁了。 37岁散发着妩媚的魅力,尤其她那水灵灵的杏仁眼,说不出的风情,仿佛深深看一眼就会被吸进无尽的漩涡。 方晟脑子里莫名其妙跳出西游记那句话:我叫一声“方晟”,你敢应吗? “晓灵,我觉得我老了,可你还年轻。”他说。 范晓灵道:“你动脑太多,每件事都想做到极致,每个人都想关照到位,十多年来……包括我,真是难为你了。” “大概是我的宿命吧,永远冲锋在前、却没法享受的人生,黄海、江业、红河、顺坝、鄞峡,我任职过的每个地方都步入发展快车道,而我又要面对慢吞吞式、不思进取的润泽。” “所有人都觉得你做得好是应该的,做得不好就是问题,可中国之大,需要好领导好干部的地方太多了,你不可能都兼顾得到吧?方晟,得放手时且放手,有些事儿得满分与90分、甚至80分、70分的效果都一样,没必要苛求自己。” 方晟苦笑:“组织干部的口吻呀。” “政绩并非提拔和考察干部的唯一标准。” “对我来说却是唯一,因为除了政绩,我一无所有。” 这话从背倚京都于白两大传统家族、还有数不清人脉的方晟嘴里说出来,乍听起来有些怪异,然而范晓灵略略思忖便知道其中深意,道: “派遣到边疆的陈皎那批人,混到现在有多少出了显赫政绩?没关系,有工作经历即可。你也如此,有大学生村官经历,有基层工作经历,常务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开发区主任、组织部长、市长、市委书记而且是跨申市委书记,这样的履历放到谁身上都具备提拔副申级条件,所以放心吧,慢慢熬资历熬任期。” 方晟还是苦笑:“润泽的现状是,不进则退,它尤如老牛拉着破车走的下坡路,不刹住颓势没准翻落悬崖,必须要拿出铁腕来治理!” “相信你的判断,你总是对的。”范晓灵柔和地说。 服务员敲门送来简餐,的确很简单的三菜一汤,两人边吃边聊,不到十分钟就吃完了。 “再喝杯茶,还是到我房间睡会儿,”范晓灵道,“我出去逛会儿街。” “你住哪儿?远就算了。” “楼上。”范晓灵笑得灵巧而含蓄。 “茶楼还开快捷酒店?” 方晟笑着和她一道步行上楼,进了房间,还没来得及打量屋里布置,范晓灵已轻轻反锁好门,还特意加了道保险! “晓灵……” 其实从昨晚到刚才范晓灵种种安排,以及方晟刻意瞒过老吴小吴,都奔着一个目的:希望发生点什么! 这对两人来说不算什么,毕竟之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只差临门一脚而已。既然发生了,总得做完,有始有终嘛。在这方面方晟不是清教徒,更非柳下惠,除非有违自己的道德底线,否则很少拒绝送上门的。 若说障碍就是屡战屡败的魔咒。 方晟又犹豫了。 范晓灵定定看着他,紧咬嘴唇,慢慢松开长发、甩开皮鞋…… “晓灵!” 方晟又叫了一声,声音里不知是拒绝还是期待。 范晓灵道:“方晟……从去年初到今天500多天里,我没有过一次,你信不信?再往前数,从你在江业起到跟老韩再婚,几年我都没接触过男人,你信不信?” “信……” “要是不拿到离婚证,我也不会找你,明白我的意思?” 方晟点点头。 “既然这样,还等什么呢?” 说话间她来到方晟面前深情凝视着,方晟不堪一击被压倒在床上,然后她贴着他耳边道: “来爱我吧,我会让你难忘……” 几分钟后方晟就知道范晓灵没吹牛,她的确让人——让男人难忘! 然而,即便周小容和赵尧尧的状态,都比不上范晓灵! 幸亏这方面他的经验不是一般的丰富,阅历也非同常人可比,赶紧敛紧心神、稳住阵脚,拿出十二分小心应对! 两人不约而同舒了口气,彼此瞅瞅又不约而同笑了起来。既有轻松调侃的意思,又有如释重负的解脱。 魔咒,终于打破了! 软绵绵依偎到他胸前,范晓灵眨着眼道:“就猜到会这样……” “哪样?” 方晟笑了笑:“你那黄海的前夫恐怕再也找不到如此……之妙的女人。” “他还可以,”范晓灵道,“倒是老韩……唉……后来就哎,你那些女人谁比得过我?你却拖到现在才下手!” “你早点自我介绍不就行了吗?” “去你的,哪有说这个……”范晓灵羞道,“再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能随便吹的。” “嘿嘿嘿。”方晟暗想那倒是。 也就碰到方晟这样善于连续作战的,若是“老韩”,大战之后起码要休息两天方才恢复元气。 有第一轮的基础,第二轮彼此之间更加熟悉,配合得更加亲密无间。 “我……真要死了……” 方晟也是铆足了全身力量。 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范晓灵不仅仅是水灵灵…… 两轮战罢,她是彻底被征服了——以前的方晟只是征服了她的精神,今天连身体一并征服。 她忍不住咬住他的肩头,泪流满面: “为什么不早点爱我……十年前就该要了我的,我就不必走后来的弯路,遭遇不负责的男人,都是你坏!” 方晟痛得直咧嘴,温柔地擦掉她的泪水,道:“我才是最不负责的男人,我辜负的女人太多了,真不忍心害你……” “可你还是害了……害的感觉真好,我喜欢。” “但我还,还是……内疚……” 范晓灵笑了,又忍不住咬了他一口,道:“内疚还干那么欢!” 此时方晟也累到不行,看看时间又必须回润泽,那边一大堆事务等着他督促,鱼小婷和大丁下落不明,小丁重伤未愈等等,更重要的是也要陪白翎。 衣服才穿到一半,范晓灵已经沉沉入睡,嘴角兀自挂着隐隐笑意。 回到申府大院门口,打电话叫老吴小吴出来。 他俩吃了一惊,深感工作失职:市委书记居然在眼皮底下出了申府大门都不知道! 回润泽途中,方晟接了几个电话后实在支撑不住,迷迷糊糊一路睡到市府大院。 趁热打铁,接下来两三个月多来几趟,想必方晟是欢迎的,与江业相比,他身边女人有的出国、有的异地任职、有的治病,人才凋零,正是自己大举入侵的机会吧。 范晓灵美滋滋想道,抬起半个身子酸痛得要命“哎哟”一声又躺下,索性钻入被窝睡到中午。 睡眠真是喷香喷香,从没这么舒坦过! 第1118章天生尤物 方晟心痒痒的,笑道:“没……你有过吗?莫非老韩还会这手?” “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走路,来吧,让我体验一下。”范晓灵格格笑着,做了个令方晟热血沸腾的撩人动作。 方晟按捺不住,三下五除二脱掉衣裤,卟嗵跳入浴缸…… 一个浪漫而刺激的周末,再加上缠绵而悠长的周日。 周六晚上的水下作业,周日清晨的陆地作业,事后小睡片刻,醒来时范晓灵不知从哪儿找来女仆装穿着,把早餐端到床头一口口喂他。 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吃饱喝足,再仔细打量那身精灵古怪的女仆装,方晟失笑:“这身衣服过安检没人查么?要被翻出来脸往哪儿搁?” “帮朋友买的呗,”范晓灵笑眯眯道,“下回穿渔网装,重温十年前的回忆,行不?” 提到那场渔网秀方晟就蠢蠢欲动,道:“好好好,重温,重温,但今天的女仆装也不错,嘿嘿嘿……你是不是有点喜欢这个……” “轻度异装癖嘛,很正常,我卧室衣柜里还有白雪公主的服装,想不想看?” 方晟哈哈大笑。 不能不说范晓灵真擅长角色扮演,整个上午把女仆扮得活灵活现,也把方晟服侍得乐陶陶如处天堂,不消说,中午临别前又来了一场! 奇怪的是三战过后方晟也没觉得太疲劳,反而有神清气爽之感。 在方晟所有女人当中,徐璃和范晓灵实在是万里挑一的尤物——独特的生理构造能让男人为之疯狂,这样的尤物一辈子遇到一位就不悔虚度此生了,而方晟却先后碰到两位。 在作战能力方面,范晓灵也不输于爱妮娅,经得起方晟凶猛凌厉的进攻,也愿意配合他做些技术性探索,的确让方晟舒适而满足。 又一位完美的床上伴侣…… 就在方晟乐陶陶如坠九天胜境时,白翎为主导的谈判小组飞抵香港,与cia方面高级代表密会。 之前战略安全局抛出影子组织要拿cia潜伏人员交换陈兮枳的烫手山芋,本以为cia跟fbi要因此大打出手,撕破脸面。没想到在五角大楼强力协调下,cia在其它方面作出让步,fbi也顺势妥协同意交出陈兮枳! 前提是撒旦天使组经过评估,觉得陈兮枳就知道这么多,纵使还有隐瞒以他的经历也局限于东亚、东南亚,对美国最核心利益没有太大帮助。 上层博弈完成后,就进入具体实施阶段。 cia派出高级代表与白翎接触的原因在于,这场交换太特殊、太敏感,且容不得出错,需要精心而全面的协调。 一方面战略安全局还没答应蔡阿林和叶韵交换我方被俘人员的条件;另一方面cia很担心影子组织交换人质前被白翎抢先抓捕,与其落到反恐中心手里,还不如继续由影子组织控制。 cia高级代表提出的要求是:中方为影子组织提供一条“安全通道”,让其成员安全护送两名cia潜伏人员到公海或香港,完成人质交换。 白翎不卑不亢反驳了对方的要求,严正指出无论两名cia潜伏人员,还是影子组织都触犯了我国刑法,对国家安全造成极其严重的威胁,只要没离开国境,我方就有权予以抓捕并实施法律制裁。 cia高级代表清楚谈判将是漫长而艰苦的,不可能第一次接触就把事情谈妥,缓和语气说影子组织是全世界各国正府的公敌,有必要携起手共同抵御,在这期间大家不可避免要做些局部牺牲或让步等等。 白翎尖锐地说为什么我方必须局部牺牲让步呢?难道美方不应该承担相应的义务? cia高级代表微笑道白女士的建议很好,我们都回去向上司汇报今天谈话内容,然后再做出决定,可以吗? 好,期待尽快见面。白翎也微笑道。 回内地前,白翎抽空与白昇见了一面,兄妹俩边喝茶边聊军工实验室研发进展。 “目前来看似乎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不过接下来的变数很大,”白昇道,“上次白研打了个比方,说研发方向好比汽车开到一条高速公路,大方向肯定是对的,但前进途中会有很多岔道,有时开岔了是死路绝路,有时要绕个大圈子才能回到正道,总之……” “总之成功率并不高,是吗?”白翎似笑非笑。 “小翎,其实实验室……包括白研、樊石还有我都非常忐忑,担心研发失败的话对不住方晟,毕竟,毕竟不是国家的钱,而是他自掏的腰包,谁的钱不是钱?赚得再容易也是自家的,跟别人浪费掉完全两码事儿。” “所以用起来缚手缚脚,都不怎么好意思伸手要钱?” “唉,在所难免的。” 白翎点了点哥哥的鼻子,道:“多虑了不是?虽说花的个人财产,但你们从事的工作直接关系到国防事业,而非为自己谋取私利,就凭这点就从大大方方地、从从容容地花钱,不用考虑太多。实在不好意思由我出面,放心,到方晟的层面钱不是问题,把钱用在正确的地方才是问题。” 白昇如释重负道:“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哥,来香港这么长时间,有没有考虑过个人问题?” “唉,又来了……” “哥!你也体谅爷爷的心情好不好?人在社会不仅为自己而活,要顾及各个方面的,不管怎么说生个孩子延续白家香火……” 白昇反感地说:“小翎,你什么时候跟爷爷的老思想一样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那些从来不在我考虑之中!要是想,当初就跟鱼小婷……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了,让我在香港自由自在过几年逍遥日子吧,你说象我这样不要求进步、不容于社会的人还有啥追求?” 白翎无奈,仰头喝掉茶中杯,悻悻道:“爷爷要被咱俩气死!算了,好好盯住白研,白家香火就靠他了。” “还别说,有门儿,”白昇笑道,“两个月他开始跟实验室有位女研究员眉来眼去,经常一块儿加班,一块儿探讨技术,没事儿尽往人家宿舍钻。” “嗯嗯,内部解决最好,不然还要考虑安全问题。” 临走时白昇似想到什么,从肩包里取出一块瓷板,道:“请转交给方晟吧,几个月前还在鄞峡没调动时专门说过,他很感兴趣,说等定当下来再处理……没准当了市委书记工作太忙,都忘了吧。” 白翎掂了掂瓷板,脑中闪过一连串问号,道:“行。” 从香港直飞轩城再转润泽,方晟还在工地奔波,当发现一处河洼地没在规定期限内加固填平,当场宣布免掉两个责任人职务,由副职顶上,三天内要向自己汇报进度! 回到宿舍,接过几个月前白昇絮絮叨叨说了十多分钟的汪野亭《腊梅苦寒图》瓷板画赝品,若有所思道: “就是白昇花3万多块买的晋西货,高仿,与之前被鱼小婷找过晦气的古玩商卓强有关。” “卓强……”白翎迅速反应过来,“跟沈直华有瓜葛的家伙?” “这里面的水非常深,涉及庞大的造假集团和利益集团,不是小事。” “问题是晋西货只跟晋西有关系,要怪罪也是当地正府的事儿,沈直华仕途主要在白山发展,似乎扯不上关系。” “要是扯上关系,那就不是沈直华了,”方晟道,“这当中肯定有绕绕弯弯的花花肠子。” “你去查吧,我被cia缠得头都大了,懒得管。”白翎挥挥手道。 “上面还是不肯把反恐中心同志换过来?” “拿叶韵换不成问题,你答应吗?” 方晟一滞,摇头道:“焦点不在叶韵,而是蔡阿林吧?” “正因为心存侥幸,蔡阿林死守了一些秘密不说,很伤脑筋。” “你们不是擅长深度催眠么?” “不敢了,”白翎道,“想想看如果两个人质都痴痴呆呆植物人的样子,而对方交回的都活蹦乱跳,影子组织该有多恼火?他们可不是轻易吃亏的主儿。” 提到这个方晟的心就生疼生疼,又不敢对白翎发作,揉揉心口道: “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叶韵……唉,回头打听打听她父母的下落,适当……适当给予救助吧。” “还用你吩咐?早就保护起来了!” “关于蔡阿林的院子,后来有没有查到线索?” “一直独身,无亲无故,而且性格孤僻跟左邻右舍都没有来往,”白翎苦恼地说,“他有几个唱粤剧的票友,每隔一阵子就跑到他家唱打做念,因为时间都放在傍晚倒也没形成扰民,现在看来那些所谓票友都是影子组织成员!” “在粤剧票友圈调查呢?” “全都是伪票友,哪儿查得到?邻居们连模样都记不清。” 方晟长长沉吟,道:“我觉得不能忽略人民群众的觉悟,广撒网,多多少少会有些收获,这样吧,明天我让那片区派出所民警协助走访调查。长期出入蔡家,固定就那几个人,个子高矮、体形胖瘦等最基本特征总会有的。” “好吧,死马当作活马医。” 第二天布置完调查任务,白翎打算下午启程去轩城然后飞回京都,方晟却挤眉弄眼让她过一宵。 “不行,我吃不消。”白翎直截了当说。 “明天陪你一起去轩城,”方晟解释道,“我要去趟白吉,让于正华鉴定一下瓷板,他在国家博物馆呆了几年,眼力比白昇高明得多。” “白吉?”白翎警觉地说,“你是假公济公想跟徐璃幽会吧?不行,我得一起去!” “那今晚不怕了?”方晟故意逗她。 白翎微微脸红,道:“你悠着点儿,我忍着点儿呗……” 第1119章三姝争艳 飞往白吉的航班是上午十点整,两人差点没赶上。 原因在于一宵贪欢后白翎又赖床,好说歹说,连拖带拉,软绵绵瘫在方晟怀里就是没劲,无奈之下衣服都是方晟给穿的。 好容易上了车,白翎回过神来才发现胸罩背扣给弄反了,当着老吴的面又不便脱,一路别扭到机场。 抢在停止登机前半分钟,两人动用vip特权才得以登机。一坐下白翎又进入睡眠状态,方晟摇头叹道你呀战斗力太弱,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劲哪去了? 白翎辩道都是几次受伤落下的后遗症,以前在黄海也搞过连续作战,谁怕谁啊? 想想也是,从开始就不能消受连续作战的大概就是周小容和赵尧尧了。 航班起飞时因为流量控制晚了四十分钟,白翎正好连睡三个小时,到白吉后又神采弈弈起来。 来到广电中心,于正华又惊又喜,当即中断会议到贵宾室接待。 拿着瓷板画琢磨良久,于正华的判断与白昇所说大抵相同,晋西高仿,做得出神入化,但也存在晋西货固有的毛病。 “卓强不太熟悉,可能经常在香港那边活动吧,内地很少见着;”于正华道,“提到晋西货,业内都知道晋西造假集团老大姓宇文……” “听说宇文从不露面?” “对,特别神秘的人物,据说手下亲信都难得见到他;然后二哥、四哥都不太不管事儿;三哥管财务;五哥负责硬片儿,主攻瓷器、陶器、青铜器等等,可能就是方哥所说的卓强;六哥负责软片儿,专指字画……” “连国家博物馆都知道有这么个造假集团,难道有关部门从没查过?”方晟问。 于正华道:“每年都查,每次都能缴获一大批赝品,问题在于只要核心人物还在,做假的技术人员没抓,重开炉灶根本不费事儿,与获得的暴利相比,那点投入算什么?” “为什么不抓核心人物,比如卓强?”白翎问。 “没有证据!”于正华道,“要不是方哥说卓强,我根本不知道他就是五哥;业内只晓得造假集团从宇文大哥排到六哥,至于真实身份却是谜;即使有风声吧,你也不能随便指控人家对不对?” 方晟颌首道:“根本在于不是没法指控,而是不想指控,不愿主动作为。” 于正华抚掌道:“方哥说到要害了!晋西除了煤矿,村村都烧窑,偷偷摸摸烧制点瓷器、陶器什么的根本不算什么,要查可以,秋风扫落叶,然后呢?没法彻底铲除还不如不做。” 方晟默然,想了会儿道:“瓷板画放你这儿,帮我从业内着手设法找到它的来源,直说吧就是要挖出卓强与瓷板画的联系。” “好,回头我托几位晋西那边的专家。”于正华一口答应下来。 接着方晟详细询问他和艾夏在白吉的工作情况,鼓励他俩好好干,混到副厅就可以回京都了。 太遥远了,还得方哥多多提携。 于正华诚恳地说,然后期期艾艾要方晟今晚留下,顺便请徐璃吃个饭表达一下谢意,一直以来他都没好意思当面感谢,而副申长办公室又不是区区中心领导能随便出入的。 “这个……”方晟皱着眉头准备推辞。 白翎的恶趣味又来了,爽快道:“没问题啊,都是老朋友好久没见了,利用这个机会聚聚吧。” “那……那我发个短信……” 方晟还没说完,白翎劈手夺过手机,脆笑道:“发什么短信?直接打电话好了,老朋友嘛!” “我来打,我来打!” 方晟一脸紧张地将手机抢到手里,脑里已转了千万回,然后在白翎和于正华的注视下拨通徐璃手机,没等她说话就斟字酌句讲了大概意思。 徐璃何等聪明——方晟身边的女人个个都聪明,立即抓住两个关键名字,“于正华”,“白翎”。 毫无疑问于正华是真心实意表示感谢,拉住方晟别无他意,因为凭于正华是请不动徐璃的。 但白翎居然跑到白吉,还主动表示要跟老朋友吃饭,那就居心叵测了! 想起范晓灵婚宴上自己和姜姝受的窝囊气,若非樊红雨反击真要被白翎整垮掉! 对了,樊红雨!有樊红雨的酒量,今晚白翎再发酒疯也不怕! 更何况如今自己主管建设厅,一声令下樊红雨敢不向前冲? 想到这里徐璃微笑道:“小于太客气了,其实我平时关心不够,正准备向方书记检讨呢。难得白局也到咱小地方视察,今晚我做东热闹一下,小于不准买单,做好服务就了。” 还真吃啊?! 想起上回往死里喝的画面,方晟冷汗快下来了,连忙给她垫话:“嗯这个……太突然了,不影响你正常安排吧?” 言下之意你就说晚上省里有活动得了,我立马打道回府! 徐璃还是微笑:“有活动也得推掉不是?对了,马上我通知下红雨,人多热闹些。” 啊,再加上樊红雨?!这不不不不是越闹越乱吗? 方晟瞬间汗流浃背,没等他说话,白翎把手机抢过去,笑道: “多谢徐申长盛情接待,待会儿见。” “好,待会儿见。”徐璃淡淡道。 趁白翎接电话的空隙,于正华凑近方晟兴奋地说:“还有樊厅长,樊大小姐?哇,白吉有名的美女厅长,名气不在徐申长之下呢?” 都是你小子惹的祸!方晟恨恨道,却强笑道正华啊,看人不能只看外表,要注重她的内涵和能力,否则就是花瓶一只,徒有其表。 都蛮有能力的。于正华道。 接下来方晟如坐针毡,眼睛偷瞄白翎没完没了地听手下汇报,于正华又忙着通知艾夏、订酒店,赶紧寻个僻静处与徐璃联系。 “你该一口拒绝的,跟她较什么劲儿。”方晟责怪道。 徐璃冷笑:“怎么,人家跑到我地盘挑衅,我这个副申长反而绕开走?” “那也不能把樊红雨搅进来,她又没惹到你。” “她惹到我了!”徐璃道,“本来蛋糕就不够分,她多一块我就少一块,我说得够明白吧?” 方晟哀怨地说:“别搅和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对,可……可……可到时我夹在中间很为难的。” 徐璃放缓语气道:“知道你为难,所以今晚的事你别管,由我跟她单挑!保管叫她站着来,躺着走!” “别别别……” 没说完徐璃就挂断电话,再打一直忙音。 没办法,方晟随即又与樊红雨联系,甫一接通那边悠悠道: “接到徐申长通知了,今晚有一场恶战。” “不是恶战,红雨,你听我说……” “西宫娘娘跟贵妃娘娘掐上了,还不是恶战?”樊红雨幸灾乐祸道,“从前途考虑,我要挺贵妃娘娘,不然以后在人家手底下没法混哟。” 方晟气急败坏道:“别添乱了好不好?好吧,你可以出席,但吃会儿假装肚子疼先离开,别火上烧油!” 樊红雨吃吃笑道:“给你出个馊主意,晚上我把她俩都灌醉了弄一张床上,然后任君采摘……”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方晟简直欲哭无泪。 等到下午五点左右三个人动身去酒店时,于正华突然低声问能不能晚点开始,方晟满肚子忧愁,没想太多,直接否决说人齐了就开吃,早吃早结束。 倒是白翎多问了一句,是不是小艾忙不过来?人少,等会儿没事的。 于正华赶紧说没,没,小艾这会儿应该已到酒店了。 果然,车子刚到酒店门口,艾夏便春风满面地迎过来。白翎下车拉住她的手,连夸她皮肤好,身材好,夸得艾夏不好意思,连连说哪比得上白局有气质。 方晟走在后面暗叹不已:白翎那点小伎俩,他都不动脑子就知道。 说说笑笑进了包厢,白翎终于切入正题,问道: “正华能喝多少——不准撒谎,要实在!” 于正华道:“四两吧,还是到白吉练出来的,以前在京都很少喝。” “还得继续锻炼啊,这点酒量拉不出打不响,”白翎转向艾夏,“小艾呢?” “我……我从不喝的……” 白翎脸一沉:“这哪行啊!身为于家孙媳妇,目标应该不满足于迈入公务员队伍,将来要在方哥的带领下挑更重的担子,首先,就要从喝酒开始!” 方晟赶紧打岔:“人家小女孩子还没结婚、生孩子,少喝为宜。” “胡说,人家徐申长那么能喝,照样养大胖小子。”白翎反驳道。 见白翎抬出徐璃,方晟不敢多说。 白翎转而笑眯眯搂着艾夏说:“你啊,到时要以于家没过门的孙媳妇敬徐申长一壶,你跟正华的前途,不客气地说都掌握在徐申长手里,不管能不能喝,哪怕喝醉了,都要让徐申长看到诚意。” “唉,帮忙又不是靠喝酒……”方晟又想阻拦。 “但缺了酒万万不行,”白翎看着方晟眼中有了杀气,“小艾不喝,正华又不能喝,难道你喝?” 方晟又退缩了:“都……都少喝点。” 白翎道:“总之就是这样,小艾呢直接冲两壶,徐申长一壶,樊厅长一壶,咱俩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客气;正华有能力的话冲四壶,没能力冲两壶,剩下的事交给姐应付,行不?” 她明明在挑唆人家喝酒,却摆出仗义的姿态,方晟在旁边啼笑皆非。 于正华和艾夏很吃她这一套,齐声道:“听白局安排!” 第1120章四美齐绽 晚上五点五十分,樊红雨从基层赶回来直接到酒店,见了白翎很亲热地拥抱,跟方晟却只轻轻握了下手,简单询问于正华和艾夏的情况后,就跟白翎并肩而坐聊起了孩子。 六点整,徐璃准时抵达酒店。 副申长到底有副申长的架子,何况徐璃天生性子冷淡,浅浅与白翎握手后其他人都免了。 “人齐了?开席!” 徐璃简洁地吩咐道,当仁不让坐到主人位置,示意方晟和白翎一左一右分坐,樊红雨陪同白翎,于正华陪同方晟,艾夏则坐到下首。 考虑影响,于正华特意关照服务员不必在包厢服务,菜传到门口自己拿。 见大家都坐下,艾夏张罗着开酒——自然是15年陈酿五粮液,都从于道明那儿拿的。 “今儿个我是东道主,喝酒都听我安排,各位没意见吧?”徐璃气场很足,“小艾先给白局满上,然后依次是方书记、红雨厅长,你和正华年纪轻少喝点,但第一壶要斟满,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白翎假意笑道:“是啊,小艾少喝点,以后生孩子前都不能喝。” 方晟和樊红雨都不说话,一个不便说,一个不敢说;于正华和艾夏则是说不上话,在座的都是正厅以上领导,而且……气氛颇为诡谲,令他俩总觉得不自在。 酒壶都斟满,徐璃率先端着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白局、方书记都是过去在双江工作的老朋友、老同事,难得来到穷山恶水的白山,是缘分,也是机会,今晚在这儿我代表白山人民对二位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先干为敬!” 说着“咕嘟”,满满一壶一饮而尽! 这就干上了?! 方晟大惊,于正华、艾夏也相顾骇然,唯有白翎和樊红雨都有心理准备,当下嘴角含着笑均徐徐喝掉。 “小艾监督各位喝掉然后满上。”徐璃命令道。 方晟赶紧接道:“先吃菜,垫垫肚子再喝酒。” “尝尝白吉山区特色——黑蒴菜,有疏通血管、活血化脂的功效。”樊红雨介绍道。 第二壶加满,徐璃抬腕又准备说话,方晟抢先半拍道: “主人说完话了,我代表客人讲两句。今天和白局一起来白吉,除了办了点小事外,主要是代表正华和小艾表示感谢,哎——都是老朋友,感谢的话说得太多就见外了,我们和谐喝酒,拿小杯敬下徐申长,专题感谢,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徐璃也不为难他,小酒杯轻轻一碰就算过去了。 利用这个空隙白翎给于正华和艾夏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端着酒壶一起来到徐璃身边,表达“真诚的感谢”。 徐璃一瞅不乐意了,淡淡地说:“红雨厅长,咱白山的同志也要行动起来,不能被动啊。” 樊红雨反应何等之快,立即说:“我正准备跟邻居喝呢,白局,邻居好赛金宝,搞一个?” 白翎清楚她的酒量,又非今晚重点,怎会硬扛,笑道:“和谐,大家都和谐,喝一半吧。” “半心半意哪行?”徐璃说着跟还站在旁边的于正华、艾夏碰了碰酒壶,“我做个示范!” 又一饮而尽! 这下子几个人都躲不掉了,硬着头皮都喝下去。 艾夏,平时大小场合全是喝饮料的,头一回喝白酒就连干两壶,回座位时已摇摇晃晃脚底发飘。 于正华虽然好点,但平时也就四两酒量,这会儿热菜还没吃已到了顶,也是气血翻腾,两眼发黑,兀自撑着斟酒,边倒边洒不知浪费了多少。 此时反倒是方晟喝得最少,其他人都是实实在在两壶。 “吃菜,大家吃菜。”方晟忙不迭招呼道,心里暗暗发愁。 徐璃擅长喝快酒,稳得住些;樊红雨提前垫了底有备而来,状态还算好;白翎酒量大却绷不住连续两下子,脸色微白。 不过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是缓了下来。 接连上了两道热菜,都是山里特色美味,樊红雨边吃边介绍,方晟等人假装饶有兴趣地聆听。 徐璃暗暗瞟了白翎一眼,心想再有一壶就能当场击倒她! 白翎也在想,等姑奶奶缓过气来,非把你放倒不可! 樊红雨则想,过会儿我倡议四位女同胞喝一壶,不知会倒下几个,嘻嘻…… 方晟感觉到席间杀气又开始凝聚,而艾夏已两眼失神处于神游状态,暗自叹息,平时聪明才智不知跑哪儿去了,竟想不出任何对策。 这时于正华的手机响了,他一看面露喜色,匆匆起身边接电话边说: “是的,2808包厢,我到外面接你……” “还有谁?” 徐璃、白翎等人同时问,方晟摇摇头不知道,再看艾夏,她迷迷糊糊说: “不知道……没听正华说啊……” 她们心里均想喝成这付狼狈样,被外人看到了怎么得了?这个于正华真是太唐突了! 小范围晚宴怎能惊动外面的人,谁也不行啊。 包厢门又开了,于正华陪着一位…… “啊,尧尧!” 方晟差点跳起来! 不单是他,徐璃、白翎、樊红雨都吃惊地站起来,艾夏一个激灵倒清醒了,上前亲亲热热叫道: “嫂子!” 瞬时方晟明白了:赵尧尧在京都参加活动后,出于某个原因没回伦敦,正好于正华悄悄打电话请她过来。 赵尧尧很可能听说有白翎,有徐璃,加之本来就与方晟有在轩城相聚的约定,特意赶了过来…… 难怪于正华吞吞吐吐问能不能晚些开席,可能赵尧尧叮嘱他事先不要声张。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来的话,这顿饭就吃不成了。 有时赵尧尧就有股不动声色的厉害。 包括徐璃在内都要给赵尧尧让位,赵尧尧却坐到于正华位子也就是方晟旁边,目光一扫,奇道: “咦,怎么没饮料,都喝白酒?” 本来就是一场鸿门宴啊! 艾夏赶紧吩咐服务员上热饮,这时徐璃东道主的威风都没了,白翎也收敛霸气,唯有樊红雨强作镇定与赵尧尧聊小贝。 热饮送来后,赵尧尧微笑道:“之所以听到正华的电话就赶过来,因为他是咱于家最小的弟弟,还有小艾也还年轻,很多方面需要徐申长关照,我以饮料代酒敬一杯。” “尧尧尽管放心,我肯定竭尽全力。” 徐璃谨慎地答道,拿小杯一口喝了。 赵尧尧又端起杯子,白翎立即道:“咱俩不谈谁敬谁,一起喝吧。”说罢也举杯喝掉。 樊红雨主动敬酒,说:“我和尧尧也是老朋友了,只是近几年遇得越来越少。” “是啊……” 又吃了道热菜,赵尧尧瞟了眼呆若木鸡的方晟,提醒道:“方晟,我们于家两个家庭是不是一起敬下白山两位父母官?” “哗啦”,除了白翎都站起来热热闹闹喝了一轮。 酒席上气场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千真万确地存在: 上次范晓灵婚宴上,白翎挟西宫娘娘威风把徐璃、姜姝喝得伤心欲绝;今晚徐璃拿出东道主姿势主动出击,眼看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然而赵尧尧来了。 她可是方晟清清楚楚法律意义的妻子,哪怕后来办了离婚手续,但承诺依然不变。 在她面前,西宫娘娘、贵妃娘娘都不管用,樊红雨更是没脾气。 正宫就是正宫,人在规矩在,官再大也没辙。 酒店上菜的速度挺快,左一道右一道,赵尧尧吃会儿就主持敬酒,除了她都喝白酒,但敬到谁就得喝,艾夏尽管喝多了也不例外。 但小杯跟刚开始抡壶算得了什么?和风细雨而已。 饶是如此,喝着喝着氛围也宽松起来,樊红雨暗想今晚再不出头肯定要被顶头上司记恨,站起身笑道: “尧尧,我提议咱几位曾在黄海工作过的女同胞喝一杯。” 赵尧尧也笑:“黄海——那不是把徐申长撇下吗?干脆范围大一点,双江吧。” “好。”白翎爽快应道。 赵尧尧难得亲自下位,与徐璃、白翎、樊红雨四人站到一块儿,举着杯子轻轻撞击,“叮”一声,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真是白的更白,冷的更冷,娇艳与妖娆齐飞! 看着笑靥如花、仪态各异的四位少妇,都是生命中刻骨铭心的女人,方晟深深叹息: 他是多么希望她们能尽释前嫌,真正和睦相处;可他又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不现实的事! 恍惚间觉得如果爱妮娅、范晓灵加入,恐怕徒增刀光剑影,不会对局面有任何改善;唯有鱼小婷,似乎每个女人都对她抱有善意,无它,她才是付出最多、最苦命的女人。 又感叹徐璃还是有担当的,尽管心里清楚自己与樊红雨有染,而赵尧尧和白翎都不知情,只将她作为主攻目标。此时徐璃只须轻轻来一句“红雨也不专题敬方书记一杯”,聪明如她俩便会听懂暗示。 徐璃不会这么做,也不屑这么做。 正在胡思乱想,那边不知樊红雨轻声说了句什么,白翎哈哈大笑,徐璃和赵尧尧也开心地笑了起来,瞬间真有方晟追求的“其乐融融”场面。 快散席时,看着酒壶里还有酒,徐璃迟疑了一下,白翎也没吭声,心有默契都不提“壶搞”的话题,正宫娘娘都到了,还胡搞什么? 这顿酒宴总算如履薄冰地吃完了。 于正华到基层锻炼后到底不一样,已提前替客人们订好酒店:方晟和赵尧尧自然住一间,白翎则安排到另一家五星酒店。 徐璃的专车顺路送方晟和赵尧尧;樊红雨的专车顺路送白翎;忙完这一切,于正华、艾夏如同经历了一场战争,忙不迭溜回家睡觉了。 第1121章三千计划 进了房间,莫名其妙地,方晟突然松了口气,仿佛刚刚跑完马拉松的运动员,全身上下委靡不堪地脱掉外套半躺到沙发上。 “今晚我不来,睡这房间的是谁?”赵尧尧倚在桌前,脸上似笑非笑。 “唉,找正华鉴定一件瓷板画的,没想到这,这么复杂,把你都惊动了。” “我不出现,今晚拚酒起码撂倒一半吧?” 方晟心知必定如此,低着头不吭声。 赵尧尧责怪道:“上次就听说白翎喝霸王酒,隔好几年了坏脾气还改不掉!徐璃也不对,不理她不就行了吗?还拉着红雨、小艾一块儿喝,真是!” “有今晚的教训,以后估计不会了。” “我是担心这种事传出去有碍你们的身份,喝醉了倒是小事儿。” 方晟连连叹气。 赵尧尧点到为止也不多说,转而道:“知道我回京都干嘛?” “中英侨商联谊会?” “那是官方对外宣称的活动形式,其实是想号召海外华商回国投资,尽可能把海外生产加工企业迁回本土。” 方晟喝的酒本来就不多,听了这话霎时酒意全消,失声道:“啊,国内经济形势差到这个程度?我怎么没感觉到?!” “电视节目你只看京都新闻,当然不了解。”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方晟道:“今年我回京都好几趟,爸也没在我面前提过。” “你是主政大吏,爸怎么会让你丧失斗志?”赵尧尧顿了顿,道,“沿海省份稍好些,越往里越糟糕,上半年个别地区已出现负增长,这可是近三十多年来从没有过的情况。” “中美对抗的影响?” “那只是一方面,更多全球经济下行因素,市场和产业都是联动的,环环相扣,不可能哪个国家独善其身。” 方晟挺直身体,盘膝而坐道:“京都对沿海省份提出更高要求,目的就是化解内陆山区省份负增长造成的冲击,可这样一来两方面差距更大了。” “无奈的选择啊,论投资还是首选交通便利、基础设施健全、劳动力素质相对较高的沿海省份,这是资本的趋利性所决定的。” “肥水不外流,你就投到润泽吧。”方晟开玩笑道。 赵尧尧却郑重地说:“经过权衡,我不打算回来投资,爸考虑了很久也同意了。” 方晟转瞬反应过来:“你要划清界限,继续在欧洲收购我们被封杀的高科技、精密仪器等领域?” “是的。” “那才是长线投资嗬……” “关于楚楚和越越,我反复斟酌还是想加强与内地联系,小学、中学、大学都要以交换生方式回京都读书,让她们明白自己在根在中国,而不能单纯接受片面的英式爱国主义教育。”赵尧尧突然又转换话题。 方晟沉重地点头:“我与楚楚接触不多都感觉到了,你们朝夕相处肯定更明显。是的,孩子思想就是一张白纸,往上面写什么将来就是什么,这方面咱们不能失去话语权,思想工作本来是咱们的强项啊。” “以后我手里的业务分拆,一个负责欧洲,一个回国。” “尧尧!”方晟吃惊地说,“她俩都不到10岁,你的事业也刚刚起步,想这么远干嘛?” 其实内心吃惊的是她真把越越当作自己的女儿,毫不犹豫要分一部财产出来。 “对孩子的远期规划相当于企业股权分置,必须事先有个明晰的分配,免得将来纠缠不休,造成种种矛盾,方晟,”她语气渐渐严肃,“有件事儿爸不便说,还是我挑明了比较好。关于小贝和小宝的未来,你当真只是顺其自然?” 方晟定定看着赵尧尧,不禁想到于老爷子在后院散步时当着自己和于云复说的遗嘱,又想到小宝小贝都不约而同立场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还有臻臻的理想,细思极恐,有些问题看来是绕不过去的。 “我本想来日方长……毕竟他们还小,这当中有很多变数,主要肯定尊重孩子的想法……” “目前形势来看由不得他们,都会被家族推到第一线,”赵尧尧道,“规则变了,以后子弟们做生意将受到更大制约,除了进入官场就是教书,象燕慎那样做逍遥派。” 方晟长长思忖,道:“也要看天资,不是每个孩子都适合……我记住了,以后慢慢梳理吧。” “嗯,我冲个澡,今天……累了……” 尽管声明累,今晚方晟还是没放过赵尧尧,反过来讲难得见一次面如果不行周公之礼那才是更生分。 赵尧尧还是难以消受,但巅峰的感觉总比独守空房好。就好比今晚的白翎,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进入下半程时,赵尧尧在下面突然说看你贪多的样子,要不叫她一起来吧? 方晟一个激灵居然瞬间缴了械! 关于她俩,早在黄海时白翎就经常开玩笑,结论是白翎没准能接受,赵尧尧却是万万不可。 这可是赵尧尧头一回这么说,尽管戏谑成分居多,依然让方晟觉得深深的刺激。 唯有在赵尧尧面前,白翎肯委屈自己。 唉,想想而已,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什么追求。 第二天早上于正华特意赶到酒店陪吃早餐,说白翎坐最早的航班已经离开了,艾夏夜里吐了两次大伤元气,这会儿没能起床。 “以后不管谁叫你喝这么多都别理,马上成家的人了,身体要紧。”不愧是做姐夫的,关心之外还有点威严。 “昨晚也真是没办法,一个申长一个厅长,平时都是高高在上的仰望啊。”于正华嘻皮笑脸说。 方晟不觉笑道:“你老爸也是申长,你什么时候仰望过?” 说说笑笑,吃完后于正华开车将他俩送到机场,方晟直接回临海,赵尧尧还得到碧海转机飞伦敦。 刚下飞机坐到老吴车上,接到卫君胜的电话,说这会儿正在轩城! “咦,事先不打招呼跑到这儿干嘛?是不是找乔莲谈自行车的事儿?”方晟笑着问。 “去你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卫君胜笑骂道,“古华异想天开要搞什么‘3个1000’计划,1000家规模企业,1000万以上项目投资,1000位海归学者等等,我坐在家里躺枪被归集到他的计划书,唉,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好跑一趟。” 联系昨晚赵尧尧的话,方晟一听就明白:京都最高层给予沿海省份压力不是一般的大,而处于落后位置的临海更是首当其冲,古华也是被逼无奈了。 “既然你来办大事,我……等到晚上再说?”方晟试探道。 “老弟,1000家规模企业落到哪个市并不是申长说了算,靠各家争取,你多捞1家,其它市就少捞1家!” 方晟霍然醒悟:“那中午帮我引荐引荐,晚上再一起吃个饭!” “国企不太熟帮不上忙,我这边可以拉几家央企,不过架子都很大哟,要有心理准备。” “有没有你的老东家华浩?我请大伯打个招呼。” “华浩还能说上话,其它几家不太好搞,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本来就是被硬拉来的,人家心情能好到哪去?互相理解吧。” “我明白。” 从机场直接来到申府大院,在大会议室外迎面碰到王智勇,原来他也是昨天傍晚才接到通知参加“3个1000”动员大会,正想方设法多认识几位企业老总。 卫君胜在人群里远远看到方晟,连忙跑过来,拉着他来到窗前谈笑风生的一堆老总里一一介绍、握手、交换名片。央企老总确如卫君胜所说,都大刺刺目空一切的模样,对方晟这个市委书记也有些怠慢,有两位甚至借口忘了带名片,懒得交换联络方式。 卫君胜见状笑道润泽市委书记只是方老弟其中一个身份,还有个身份是于家女婿,还有白家……嘿嘿嘿…… 老总们这才想起京都圈子里话题王“方晟”竟然就是这个“方晟”,不由都“哦”了一声,终于发生兴趣;没名片的在包里找了会儿又“找”到了。方晟趁机邀请老总们晚上聚一聚,加上卫君胜一个劲地敲边鼓,也就大都应了下来。 王智勇躲在旁边听了会儿,开会前提心吊胆道: “那个……不需要我参加吧?央企老总实在高攀不起。” 方晟笑道:“你的担子也很重啊,晚上多约些国企老总特别是本省省属企业老总聊聊,降税减费是润泽的王牌。” “那是,那是。”王智勇如释重负。 十点整参会人员都进去开会了,会场外空空荡荡。方晟四下转了一圈,想着跑哪儿消磨漫长的等待,这时手机响了。 “我是乔莲,存了我的号码吧?”她笑着问。 “两年前就存了。” “刚才在2号会议室门口看到您的,也来开会?” “没有,通过卫……”他舌头打了个转把卫君胜的名字咽下去,“来结识几位央企老总,晚上聚聚。” 提到央企老总,又有“卫”字,乔莲眼珠一转就猜到原委,道:“那还有好长时间嘛,我也在大院里办事,这样吧,待会儿到后门对面茶座喝杯茶?有问题讨教。” “能有什么问题难倒乔局?” 方晟哑然失笑,却默许了喝茶之约,反正闲来无事,跟美女喝喝茶,畅谈人生也是不错的选择。 半小时后乔莲挎着小包出现——承蒙赵尧尧教诲,方晟难得认识几种世界顶级奢侈品,恰巧其中一个品牌就是乔莲用的。 到童光辉、乔莲这样的地位和身份,钱确实不是问题,因为奢侈品都有人送,根本用不到钱。 第1122章香气袭人 香气袭人,软软的、素雅的混合体香的味道,凭感觉就是顶尖香水。 “虽说同在临海,感觉好像双江到京都似的,来一趟都很麻烦。”方晟笑道,暗暗解释了为何这么长时间没单独约她吃饭的原因。 其实还是孤男寡女,多有不便。 乔莲轻呷口茶,道:“您是一方诸侯,出动大驾都有要事,怎敢麻烦?要不以后我经常到润泽哟。” “哈,那怎么好意思,常来常往吧。” “可是方书记,您到轩城次数不少,可从没惦记过我啊,比如上次跟某女士幽会……不,开玩笑的,是喝茶。” 莫非说的是跟范晓灵那次?! 方晟汗毛都竖起来了,暗想轩城这么大,难得悄悄跟范晓灵喝茶居然被她发现了? 魔咒,可怕的魔咒还没消除么? “具体……具体哪次?我都忘了……”方晟强笑道。 乔莲王牌在手神情更是悠闲,摆弄着手机道:“是贵人多忘事儿,还是幽会或者说喝茶次数太多,记不清了?” 妈的,非要我提自行车吗? 方晟愤愤想,却笑得更温和:“因为工作关系是在轩城私下请人喝了几回茶,有男有女,所以真……真想不起来了。” “噢,工作关系,让我想想,”乔莲目光在他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冷不丁说,“范晓灵除了在黄海跟过您,现在还有工作关系?” 霎时笑容都僵住,仿佛“叭叭叭”被乔莲正正反反打了七八个耳光! 连范晓灵的名字都说出来了,再解释何益? 此时方晟唯一的防线是茶楼内部开了快捷酒店,虽说一男一女在茶楼喝几个小时茶令人生疑,却有开脱的理由。 “唉,说来也巧,”方晟说谎时真的眼睛都不眨半下,“小范到申委组织部对接活动,正好我也过来办事,好几年没见了的确喜出望外,就到茶楼聊了会儿……当时你也在啊?” 乔莲微微一笑:“银保监局轩城分局就在茶楼对面,那天我也是正好过去开会。” “无巧不成书啊!”方晟笑道,心里却想真倒霉! “后来一打听,范晓灵刚刚与仍在双江工作的第二任丈夫离了婚,大概,那趟是在您面前哭诉的吧?” “没有没有,我不太喜欢过问朋友的私生活。” “劝光辉那次不算?”乔莲俏皮地问。 方晟尴尬笑道:“宁拆十座庙不毁……” “错了,方哥!”突然间“方书记”变成“方哥”了,她肃容道,“今天只有咱俩,我不妨说句实话。当时我真不介意光辉提出离婚,我是乐见其成的,真的!” “呃——” 方晟愣住,茶杯握在手里呆呆看着她。 “离婚的话,他的理由莫名其妙,不管跑到哪儿都得不到支持,包括童家,所以孩子、房产、财产等等肯定倾向于我;方哥,这种正治捆绑婚姻很累,很累的您知不知道!” 乔莲说着眼泪扑簇簇直往下流,哽咽着说不下去,方晟连忙体贴地递上面巾纸。 “可能……可能卫君胜在您面前说过我的过去,没什么,谁没有过去啊,至少我能问心无愧的是婚后再也没理睬卫君胜那个人渣!”她含泪续道,“但没情调、枯燥乏味的婚姻确实难以忍受啊,我都奇怪哪来的毅力忍这么些年。所以当您带着光辉来和解时,那瞬间我……快要崩溃了,您知不知道?” “不好意思,我……” 一时间方晟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在您面前我没啥可隐瞒的,大概范晓灵也是如此吧,实话说,我和光辉的夫妻生活——我从来没有体验到丝毫乐趣,可您清楚,以前的我是什么状况,这种强烈的反差让我……让我快发疯了您知不知道?” 说着她终于控制不住,埋在桌边大哭起来。 方晟想拍她的肩,手伸到一半却滞住——此时的肢体接触宛若催化剂,会迅速引燃包厢里的气氛! 无论如何,他不想招惹麻烦。 他静静看着她哭泣,肩头一抽一抽非常伤心。 良久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抽噎道:“您都不肯抱我一下吗?去他妈的朋友之妻不可欺,我真是受够了!” 方晟摇摇头,道:“你错了,乔莲!方晟是个极度不负责任的坏男人,方晟从不关心体贴心爱的女人,也不懂得照顾孩子,凡跟方晟好过的女人大都遭受到各种不幸,有的你知道,有的你不知道……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家庭最好离方晟远一点……” “您是在拒绝我,是吗?” “我和卫君胜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共同点就是都不会让女人得到真正的幸福,”方晟肃容道,“你提到夫妻生活,对的,对夫妻来说闺房之乐很重要,但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或不可缺,可与稳定而平静的生活相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你都承认以前体验过了,那有什么遗憾?又有什么值得拿婚姻去换取?” 乔莲渐渐冷静下来,拭掉泪珠,扬起秀美的脸庞朝窗外看了会儿,道:“您说得对,我……差点相信了……” “什么?” 方晟又愣住。 “我是说如果我不知道那家茶楼上面还有快捷酒店,而范晓灵就开了房,真要被您骗了。” “快捷酒店……”方晟瞠目结舌,竟无言以对。 乔莲深深凝视着他,半晌道:“您可以把我当作死缠烂打不知廉耻的女人,而我却是绝境里的无奈选择。京都圈子太小了,哪儿都藏不住秘密,最近有个姐妹因此还被反恐中心拘进去问话,身败名裂!在我狭小的圈子看到您真是眼睛一亮,您对女人有天生的杀伤力,您守口如瓶,您或许……跟卫君胜一样厉害……总之您是我的目标!” 被这番露骨而彻底的话吓住,饶是方晟有急智都想不出应对之策,一个劲地叫苦不该来喝茶。 “把你吓住了是不是?”乔莲仿佛看穿他的心理,抿嘴一笑,“先谈恋爱后结婚,一步步来,知道您今晚有重要活动,不打扰,今天抱抱我行不行?就抱一抱。” 人家已经主动退让,再拒绝恐怕真要翻脸了。 得罪乔莲这样的女人,方晟惦量承受不起随之而来的代价。 抱就抱呗,卫君胜都那样了也没关系啊…… “就算补偿上回无心之过吧。”方晟给自己找台阶下,讪讪道。 乔莲似没听进去,捋了捋额边碎发,微露笑意起身,没等他站起来已顺势坐到他怀里,身子柔若无骨,嘴唇轻轻从眉毛上方一路下滑,巧之又巧停留在他唇边,未等他反应过来,一缕丁香已滑了进去。 卫君胜说她是“老司机”一点都不夸张,上面灵巧的舌头搅得他如痴如醉,下面纤长的手指不经意游走在他那敏感而突兀的部位,轻轻两三下已让他一柱擎天! 时值夏季,地处南方的润泽更是燥热,薄薄的衣服散发出诱人的体香,还有阵阵火热的冲击! 方晟,最大的毛病就是面对美色意志不坚定! 此时此刻,时时挂在嘴边的“朋友之妻不可欺”古训早扔到爪哇国。 朋友是谁? 她老公姓什么来着? 正当按捺不住之际,手机响了! 两人动作轧然而止,乔莲游鱼般迅速滑开,方晟慌乱间接通电话,就听到卫君胜大大咧咧的声音: “散会了,临海省正府小气鬼居然让咱吃工作餐,都说好了,晚宴提前到中午吧。” 方晟收敛心神,道:“好,我跟酒店联系,这会儿过去会合!” 见他挂断电话,乔莲问道:“他,他也来了?” “嗯。” “你俩真是……真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啊,”她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我走了,有空再聚。” 没等他回应,她已挎起小包迅速出了包厢。 “好险……差点对不起光辉……” 方晟嘀咕道,这会儿又想起朋友之妻不可欺了。 卫君胜还算有面子,强拉硬请了七位央企老总,加上他等于八位正部级干部汇聚一堂,纵使在京都都很难有这样的阵容。 会议期间卫君胜已细述了方晟在京都传统家族的背景,以及在双江取得的一系列辉煌政绩,央企老总们固然啧啧有声,并不当回事儿。 在他们的层面,认识的大神、牛人太多了,才跻身正厅的方晟还不算特别突出。 不过冲卫君胜的面子,席间谈谈说说气氛还算融洽,酒也按照轮次有序推进。 聊到后半程,话题集中到“中”字头沂天集团恽总和町桥集团路总身上。 原因在于这两家在润泽都没有分公司,符合省正府“3个1000”里的落户条件。 央企要么不动,出手就不会小气。 达建在小小的鄞峡一砸就是十多个亿,卫君胜还没当回事儿。倘若沂天和町桥能同时落户润泽,由此带来的投资可想而知! 因为从头开始,从无到有,与已落户企业追加投资是截然不同的。 但方晟深知到央企老总的层面,谈什么降税减费,谈什么交通便利都是浮云,那点营头小利他们不会拿正眼看的。 唯有靠卫君胜撮和,加上自己的诚意和于白两家背景。 然而落不落户岂是酒席间几句话就能敲定,不管卫君胜软硬兼施、方晟好话说尽,恽总和路总就是笑嘻嘻、含含糊糊,不给句爽快话。 眼看快要结束了还没收获,卫君胜急了,主动把酒壶斟满,说我和方老弟一起敬二位,我俩干掉二位随意,够意思了吧? 这会儿席间人均三壶,按理都喝得差不多了,卫君胜提出满满喝一壶足见诚意。 第1123章酒后急救 不料恽总轻蔑一笑,道:“一壶算啥?有本事两壶,我立即同意到润泽落户!” “恽总,君子一言?”方晟立即跟上去。 “快马一鞭!” 反倒是卫君胜不肯,说:“哎哎哎,账不是这么算的,咱俩一人一壶加起来就是两壶。” “那就没得谈了。”恽总道。 方晟微笑道:“恽总都开了价,哪有不谈的道理,我喝!” 说罢手起壶落连续两壶灌了下肚! 卫君胜率先鼓掌:“好!恽总、路总也该拿出诚意了?” 路总却慢斯条理地说:“别介,刚才两壶是敬恽总,跟我不挨边呀;要说咱町桥集团的事儿,还得再来两壶。” 别说路总,桌上所有人都看出方晟刚才两壶属于强灌,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哎,路总,话可不能这么说……” 卫君胜见路总强人所难准备翻脸了,本来邀请央企老总来热闹一下,就想利用这个场合替方晟揽点活儿,谁知这些大佬个个摆老资格,愣是没把方晟放眼里,连带着自己也受了不少气。 方晟却阻着他,摆摆手说:“喝就喝,这两壶专门敬路总,意思表达清楚了吧?” 说着憋着气又连灌两壶! 路总有些尴尬了,连声说:“开玩笑的别当真,别当真……” 方晟还保持微笑:“记住……一诺千金……” 没说完身子一歪直栽向地上! 卫君胜眼疾手快抱住他,叫道:“服务员,快打120!” 他跟方晟喝了两年多酒,知道方晟的酒量六七两到顶,再喝绝对糊涂。今天站这儿在已经喝了六两的情况下,一点菜没吃直接猛灌八两酒,凭经验绝对要帮方晟洗胃! 等救护车的时候,恽总等老总都知道玩笑开大了,不停地道歉,特别是路总反复强调“绝对开玩笑”,卫君胜沉着脸让他们先离开,并关照中午的事不准泄露。 他担心到京都挨白翎打——谁让方晟吃亏白翎就会打谁,绝对不会客气! 救护人员用担架把方晟抬上车,医生见他醉得太严重,简单测了下血压和脉搏脸色难看起来,果断打了一针并在车里实施输液。 坐在旁边,卫君胜心烦意乱。 央企老总不清楚方晟的重要性,卫君胜却明白得很,今天绝对惹祸了,不把方晟照顾好后果不堪设想! 而自己,哪里是照顾别人的人? 轩城有没有值得信任,且不可能泄露这件事的人?卫君胜想来想去,猛然间眼睛一亮,喃喃道: “乔莲……” 接到卫君胜电话,乔莲本以为他耍花招骗自己——卫君胜经常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欺骗别人,直到他发来方晟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躺在急救室输液的照片。 匆匆赶到市人民医院急救室——卫君胜没敢去省一院,怕被认出来影响不好。看着脸色比照片上还惨白的方晟,乔莲心疼不已,冷冷问: “怎么回事儿?” “唉,好事办成坏事……”卫君胜顾不上她甩脸色,大致介绍了午宴经过,然后说,“送进来时他生命指标很差,医生已帮他洗了胃,开了六瓶水,并说苏醒后还会呕吐等等,我怕应付不来……” “明知应付不来还乱来!” 乔莲狠狠剜了卫君胜一眼,拿着准备好的湿毛巾仔细替方晟擦脸,擦脖子。卫君胜不停地观察病床边的仪器数据,不时跑过去向护士请教。 挂到第二瓶,血压、心率等指标略有好转,方晟的脸色也不象刚才那么难看,两人略为心安,各自找了椅子坐到旁边。 “唉,不好意思辛苦你了,想来想去只有你值得放心,不会到处乱说。”卫君胜主动搭讪道。 乔莲面无表情道:“我当然不乱说,你呢?” 卫君胜一滞,低声道:“那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也是酒惹的祸,后来发了很多条短信你又不回……” “都删了!” “删了好,删了好,免得光辉看了疑神疑鬼,其实咱俩真没什么。” “疑又怎样?我又无所谓!” 卫君胜四下瞟了一圈,声音更低:“乔莲……阿莲,知道你一直恨我,可年轻那阵子的事都过去了,何必耿耿于怀?光辉是小心眼,你又不是,别把我总当仇人似的,好不好?” 乔莲耸耸肩不理他。 “跟光辉结婚压根违背你的本性,我呢这些年日子也过得不如意,女人换个不停就是遇不到贤惠的,儿子大了又不听话,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不管她听不听,卫君胜絮絮叨叨说了两个多小时。 一来他也有些酒意,二来象卫君胜这种人内心深处是非常寂寞的,需要有人倾听。 期间方晟迷迷糊糊醒了两次,一次剧烈呕吐,一次呻吟着说头痛,浑身难受,卫君胜又把医生请过来给他打了一针,继续昏睡。 卫君胜还想聊天,这时老吴带着王智勇找了过来! 方晟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系统,长时间联系不上的话,老吴就有权对他进行定位查找。 老吴也跟王智勇联系过,一琢磨中午有饭局,久久打电话不接肯定喝多了。本来以王智勇的身份根本不必过问这点小事,顶多把秘书留下来处理即可,但上午知道方晟宴请央企老总,喝多了也是为工作为喝,还是关心一下比较好。 见方晟这付模样,两人都惊呆了。来的时候估计是醉了,没想到醉这么严重! 卫君胜没办法简单介绍了一下,当然没敢透露哪个央企,捉弄他的是谁,只强调方晟一心为了央企落户主动喝酒。 唉,在基层混不容易啊,真是喝伤了风气喝坏了胃,可又不能不喝。王智勇感慨道。 卫君胜点头同意,说非常理解作为父母官对于招商引资的急迫心情,若非这样方书记也不会猛灌自己,谁不知道喝醉了难受? 闲闲聊到天黑方晟才慢慢苏醒过来,正好输液也快结束,王智勇让卫君胜和乔莲先离开,等结束后由老吴搀扶着上车,直接回润泽。 上了车方晟继续睡觉,睡到润泽意识还有些模糊,老吴一直把他扶到床上,放置下来盖好被子。 当夜为防止突发情况,小吴坐在床边守到天亮。 第二天彻底清醒后,回想昨天中午的饭局,方晟不由得感到后怕:那种场面固然无法推脱,但连喝四壶的确有几分负气成分,以后千万要控制住情绪! 大概是,“方晟”的名字无往而不利,再不济还有于白两大京都传统家族招牌,到哪儿都笑脸相迎,再不济也会给些面子。而在央企老总们面前可不行,人家都是正部级别,在各自单位宛如独立王国,谁也不买账,要想获得他们尊重,除非你生意更大,级别更高。 象卫君胜刻意结交,那是有想法的人;如果只守着央企到离休,方晟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方晟感慨地想。 在院里慢走了几圈,头还是隐隐地疼,思维也明显跟不上节奏,严重醉酒的后遗症太严重了! 再想起前晚那顿酒,方晟觉得该打电话弥补一下。 首先自然是白翎,她正在白家大院锻炼,没好气说是我自取其辱好不好?谁让于正华把那座山搬了去,让大家都不开心!以后老娘也不跟徐璃斗了,斗来斗去都是失败者。 徐璃倒显得淡然,说以后白翎还敢到白山照样跟她拼!她不是霸道吗,为什么碰到赵尧尧不霸道了?明明就是欺软怕硬! 最后一个电话,不等樊红雨说话就把她骂了一通。樊红雨笑道西宫娘娘跟贵妃娘娘斗法,最终被东宫娘娘秒杀,很好的剧本,干嘛拿我这个小宫女出气?要开会了,以后聊,拜拜! 三个电话打下来自己倒受了一肚子气。 方晟暗叹身边女人们其实都很强势,也很有主见,除了在床上软绵绵象小绵羊似的,工作生活中都别想主导她们。 还有爱妮娅,说要去德国看望儿子就去,自己强烈反对也没用。 上午,市委书记为争取央企落户而喝得进了急救室的消息迅速传开,段勤等常委都先后到他办公室慰问,有的顺手带点茶叶——对方不在意,自己也是小菜一碟,心意而已。 就冲我那么惨,多争取二十个亿没问题。方晟笑道。 过了十一点钟,夏正淳进来汇报陵河小区事件调查进展。 “有点新情况,”落座后夏正淳道,“那个铁树开花贷款公司来头不小,目前来看很可能……很可能跟武长荣有关!” “武长荣……长荣金属制品厂董事长,润泽合作商会荣誉副会长?” “是的,查到他,我们也觉得棘手,都晓得他跟省……而且武长荣是香港人,即使将来追究起来也存在种种障碍。” “具体说说。” “长荣金属制品厂有个关联企业叫长荣金属废品回收公司,等于它的避税港,这很正常,南方很多企业都这么做;长荣废品的法人代表叫丁志国,是长荣金属制品的一个下游供应商;而铁树开花贷款公司的法人代表,则是丁志国的爱人陈茹……” 方晟立即问:“有没有调查这夫妻俩之间的资金往来?” “累计发生额高达200多个亿!”夏正淳道,“但他们之间没有直接来往,而是通过现金收支的方式避开监管,说起来也蛮巧妙的。” “怎么避法?”方晟饶有兴趣问。 第1124章阴魂不散 “比如说丁志国银行卡里有笔100万要转到陈茹银行卡里,不通过转账——大额转账会被监管当局跟踪,操作手法是,丁志国到柜面要求付100万现金,但现金不拿出柜台,而是直接存到陈茹银行卡里,这样的话在银行系统里只有丁志国付100万现金,没有款项去向;陈茹收100万现金,没有款项来源,相当于物理阻断了账务联系。” “有道理,现在的作案手法真是与时俱进啊,那你们如何发现呢?” “大数据分析,同时提取夫妻俩的银行卡发生额记录然后做匹配,结果发现两人收付都是相对应的,一个出100万,一个进100万,偶尔余额略有差异但相似度很高。” 方晟长长思忖,又问:“主要从丁志国的银行卡流向陈茹?” “对,纯粹单向流动,陈茹卡上的钱也以现金方式转入铁树开花公司账,之后怎么运营和流动还在深查。” “丁志国银行卡的钱怎么来的,也是现金?” “是的。” “倒是一伙精通财务,懂得如何逃避监管的家伙……即使这样也不能确定与武长荣有关啊?” “表面看是丁志国个人行为,但实际上业内一听都知道怎么回事,”夏正淳道,“之前因为一桩企业之间的债务纠纷,经侦大队也怀疑过长荣金属制品厂账面庞大的流动资金怎么回事,港商、台商向来精于算计,恨不得把周转金压缩到最小,怎舍得几千万上亿资金挪来挪去只按活期利息计算?” 方晟沉吟道:“高达200亿发生额,都算到长荣头上未免有点多,你觉得呢?” “铁树开花贷款公司是一个蓄水池,流进去的水当然不止长荣,不过资金来往都是个人卡来往,隐蔽性很强。”夏正淳沉声道。 “润泽这边民间借贷风气很盛啊。” 听出市委书记话中有话,夏正淳道:“方书记说得对,这就是我们的调查方向,当然在结论出来前不便过多揣测,但陵河小区事件愈发复杂,愈发扑朔迷离了。” “认准目标不要放松,不管什么背景必须一查到底,绝不姑息!”方晟指示道。 夏正淳离开不久,吉林打来电话,兴冲冲道: “向方书记汇报一个重大发现,润泽合作商会可能涉水!” “涉水”就是涉及高利贷,有刚才夏正淳的汇报做铺垫,方晟并不惊讶,淡淡问:“理由呢?” “昨晚又跟商会那伙人喝酒,喝得天昏地暗然后洗花澡,玩得快活不已时商会副秘书长窦国真突然问了句话,说兄弟想不想捞点外块?我说有钱赚当然是好事,哥哥说说哪个行业,门槛高不高?他说唯一的门槛就是钱,钱越多赚得越多。我说哥哥在开玩笑了,除了银行哪有这种生意?他诡秘地笑笑,说跟银行做的事差不多。我一听就明白了,放水钱啊!” 方晟沉住气问:“具体怎么运作?” “他提供个卡号,我把钱打进去,然后按月分红。” “有没有书面委托协议?” “没有。” “那不就存在资金风险吗?” “我也这么问,窦国真说商会内部都这么运作,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人家几千万上亿甚至几个亿都不怕,你小小几百万怕什么?” “总得有个保证或约束机制吧?” “窦国真的意思是说商会信任你才拉你入伙,不信任的根本进不去,这才是隐形门槛。” “钱放给谁呢?据我所知润泽本土企业经营都很谨慎,除非迫不得已的原因否则连银行贷款都不怎么借,大概不会轻易招惹高利贷。” 吉林道:“再往深处问他就不肯说了,方书记,我觉得不投点钱进去恐怕甭想了解更多,但投进去了能不能拿出来,我心里也没底。” “先搞个两百万,没事的,”方晟不经意地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最好能弄清商会涉及高利贷的运作机制,与省外有没有联系等等,越细越好!” “好,好,我懂了。”吉林道。 吉林走后,方晟起身踱到窗前,脑里思绪翻腾。 从梧湘到潇南乃至碧海,若隐若现的洗钱集团总是挥之不去,冷不丁暴露一鳞半爪真面目,转瞬又消灭得无影无踪。 甚至连官至正厅的周军威都深深牵涉其中,哪怕被双规进去竟然把所有罪名都硬扛下来,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当时爱妮娅看在方晟的面子,最后关头实际上放了周军威一马,也没把洗钱案继续深挖下去。因为她察觉到掀盖子的后果非常严重,不是当时凭她——申纪委书记能兜得住的。 而洗钱与高利贷总是孪生兄弟,紧密相连。因为庞大的资金在运转过程中不可避免产生各项费用,以及时间成本,大金主们可不愿意看到钱在外面转了若干圈后瘦掉一大块肉。 解决的办法是利用资金长期流转形成的“蓄水池”放高利贷,把“损失”弥补回来。 阴魂不散呐! 为什么自己走到哪里,坏人就跟到哪里?方晟想想也觉得郁闷。 午饭时间,头还是隐隐地疼,胃部很不舒服,方晟索性没去食堂,亲自动手放了平时三倍量的茶叶,拿了袋赵尧尧从英国带来的小包装坚果权当午餐。 少吃点东西减轻胃部负担。 过了会儿易容方从食堂带了份饭菜,嗅到味道不知怎地竟有些反胃,连忙挥手让他拿走。 下午连续接待一位区委书记、两位县委书记的工作汇报,中间吉副市长插进来谈了四十分钟关于东城大道中段宿舍楼、院子拆迁问题,主要面临两方面麻烦: 一是历史遗留问题多、矛盾较大,给拆迁工作带来很大阻力。北侧农副产品市场原来是城中村的农业用地,原协议从第二年开始减免税费,至今还有170亩地没核减到位,可当年的协议却找不到了;齐家大院部分回迁户当初约定明确约定办理土地证、房产证只交工本费,实际办理过程中各部门协调不到位,至今都没拿到证,也就是说产权不明晰。 二是拆迁补偿难以统一,容易引发争议。南侧水利局、农业局、滩涂局等机关宿舍大院,修建时间不一,最早与最晚相差近20年,室内外装修程度悬殊也很大。统一补偿标准,条件好的住户心理不平衡;区别对待,老干部们又会跳出来闹事,嚷嚷当初说新旧都一样,现在为什么不一样?老子不是明摆着吃亏吗? “剔除这些个麻烦,相关部门有信心安抚和做通拆迁户的思想工作,但隐患不除,少数人在里面掀风作浪,整体推进受到很大影响。方书记,您看是不是把限定期限后移几个月,到年底左右可能时间就比较宽裕了。”吉副市长委婉地说。 方晟皱眉说:“上次我在会上明确说过不设期限,不针对拆迁户;8月底是内部掌握,内部掌握什么意思?说白了要求我们相关部门该协调的、该走流程的抓紧时间办,从这一点来看,根本不存在宽裕的问题,之前宽裕十多年了不照样搁着吗?请吉市长牵头拿个清理方案出来,明确哪个部门负责哪个环节,然后流程到底阻滞在哪里都说清楚,实在不行把负责人全叫到我办公室集中会办!” 说着说着语气严厉起来,吉副市长担心市委书记又想出更厉害的招数,赶紧一迭声答应下来。 傍晚时分,大概浓茶的缘故方晟毫无倦意,一口气看了7个市政建设规划,揉揉眼让易容方回去休息,自己准备挑灯夜战把手边一叠材料看完。 看着看着,居然翻到一份举报信! 这是一位市委离休老干部实名举报,后面附了身份证和工作证复印件。凡是实名举报必须有报必复,因此易容方不敢批转截压,特意移交给方晟亲阅。 举报内容就关于绡纱夜总会存在的种种丑恶:提供色、情服务特别是男色服务;内部提供冰.毒等“特殊服务”,不少中小企业主因此倾家荡产;奢侈到糜烂的高消费、腐朽荒唐的夜生活;消费链延伸到大学甚至中学校园,部分意志不坚定或生活所迫的学生被拖下水等等。 这位离休老干部做过扎实的调查,在信里提供了一个受害者名字:高中男生,被诱进夜总会为富婆服务,有天夜里天晓得他经历了什么,被送进医院时全身赤裸,胸前背后布满了青斑,口吐白沫意识模糊,在急救室躺了四天四夜才保住性命! 之后男生性情大变,成天闷在家里哪儿都不敢去,不得已办了休学手续;其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大概受了威胁也不敢找绡纱夜总会,一家三口关起门来以泪洗面。 看到这里方晟深深震撼。 官至正厅,不能说已修炼到铁石心肠,起码刀枪不入,不会轻易被什么所感动,凡是感动多少都有表演成分。 但这一瞬间,方晟真切体验到离休老干部信里透出的愤懑和悲悯: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就这样毁了,可违法者依然逍遥法外,正在拖更多无辜轻信的孩子沦入深渊! 良知何在?天理何在?法理何在?离休老干部在信的末尾连发三个疑问,并打了个又粗又大的感叹号。 方晟提笔批示:这三个问题也是我想知道的!纪委、公安、市场监督等部门要组织联合调查组介入,把事情查实查透! 放下笔,方晟长长出了口气:空降到润泽,真正的决战才刚刚开始! 第1125章央企落户 牵一发而动全身! 接到全文照转的举报信和市委书记指示,纪委书记施盛斌轻轻一推把任务交给常务副书记。常务副书记没办法把主管公安的邱副市长、主管市场监督的吉副市长,以及纪委常务副书记、公安局长、市场监督局局长叫到一块儿商量。 一方面市委书记的指示必须坚决执行,那就是成立联合调查组,分几个层面对绡纱夜总会进行调查。 另一方面就是调查分寸的掌握,怎么查,查到什么程度,是否查封、是否批捕、涉及面多大等等都得事先有数。 提到绡纱夜总会,在座哪个心里没数?几年前生意没这么火爆时就该关了! 但夜总会三个合伙人可谓海陆空俱全,在座哪个惹得起? 问题是,市委书记惹得起吗?从权力格局看,作为润泽这样的经济大市市委书记,虽然行政级别低半截,却完全有理由不把副申长放在眼里。 为什么呢? 官场运作的规律是,大市市委书记进申委常委,小市市委书记提拔副申长;大市市长提拔副申长,小市市长顶多到副申级厅级领导岗位。 换而言之如果提拔方晟当副申长,以他的位置宁可拒绝以谋求更好的机会;除非象许玉贤那样年纪大了,弄个副部级待遇准备养老;或者如陈皎、徐璃之流,缺乏基层锻炼经历,抓经济也不在行,必须在副申长岗位上熬资历。 常务副市长自然也不在话下,市委书记虽然没办法撼动他,可真的撕破脸面的话申委为维护一把手权威,宁可委屈常务副市长。 这样看来,方晟惹不起的恐怕就是润泽警备区毕首长。 警备区在地方一向是非常独特的存在,原则上不参与具体事务,重大问题与常委会保持一致,尽量避免搅入权力争斗。 但并不代表可以对警备区熟视无睹,常委会投票权是非常重要的权力,有时一票之差会导致很多意外情况发生,因此通常而言,市委领导班子与警备区都保持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 润泽警备区内部,毕首长是一把手;但欧阳政委兼任市委常委,有时情况比较微妙。 首长和政委当然是最亲密的战友,可再亲密,不可能事事都持相同的观点,比如参股绡纱夜总会这件事,欧阳政委不仅知道,还在小圈子聚会上骂过娘。 头绪越理越乱,绡纱夜总会真是一团乱纱乱麻,背后复杂得很。 小会议室里烟雾腾腾,几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绕来绕去谁也不敢把那层纸捅破了,可又得直面问题、解决问题。 云山雾海般讨论了两个小时,最终达成分三步走的一致意见: 第一步由两位副市长向娄伯林做非正式汇报,不是通风报信,而是请求他以常务副市长身份协调相关部门给予配合。 如果娄伯林意识到方晟的决心,私底下把夜总会关了那就天下太平,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如果娄伯林自恃有叶副申长和毕首长撑腰顽抗到底,那么转到第二步: 由联合调查组组长向方晟做非正式汇报,透露“据外界谣传”绡纱夜总会控股股东是哪三位,防止市委书记不知道这个情况——有时居心叵测者会利用信息不对称挑唆领导之间关系。 如果方晟意识到牵涉面太广太深,或许会不了了之,或许出个简单的报告搪塞了事。 如果方晟不依不饶要求决不姑息一查到底,那么转到第三步,即联合调查组实事求是反映问题,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本以为这样三步曲高枕无忧,谁知领导到底是领导,根本没按他们设想的套路! 娄伯林听取汇报后,严肃地指出必须坚决贯彻方书记指示精神,多部门协调作战,尽快拿出一个让各方面都满意的报告。 “当然,举报信仅仅暴露绡纱夜总会的问题吗?我看市区范围内包括夜总会在内的娱乐场所都得查,从市场准入到经营范围、消防、卫生检疫等等要细细梳理一遍,不留死角!” 联合调查组某种层面讲相当于专案组,一事一查,就是围绕举报信反映的情况进行核查。经娄伯林这么发挥,变成了针对全市娱乐场所的大检查活动,工作量不知多了多少倍,而且沦为走过场式的活动了。 目送满腹牢骚的两位副市长离开,娄伯林随即反锁好门,拨通儿子的手机,开门见山问: “在哪儿呢?” “我在轩城,爸。” 娄伯林稍稍放下心,道:“做得对,天大的事都不准回润泽!” “又……又怎么了?” “绡纱夜总会被姓方的盯上了,”娄伯林深深叹了口气,“我跟老叶、老毕商量是不是停段时间,歇过风头再说,你猜老叶说什么,说我就不信姓方的敢在临海无法无天!” 娄成坤也陪着叹气:“人家是依法行事哎,那毕首长什么态度?” “更横,说要派人把守夜总会大门,唉,我被他俩闹得头都大了,发狠的是他俩,顶在前面的是我啊!成坤,关于股权持有人还是小健么?” “变更给柳阿根了,就是小健二奶的父亲,是夜总会水电维修组的头儿。” 娄伯林赞许道:“这事儿办得利索,总之要把咱娄家撇开了。还有,我发现他们胆子愈发大得离谱了,前阵子说是把人打伤了,这回又冒出中学生被富婆玩残的事,别说姓方发火,我都想问一句,这些人眼里有没有王法?” 娄成坤解释道:“颜总是毕首长的老战友,别的都好就是脾气暴,发起横来谁也挡不住,唉……” “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怎能选个暴脾气?回头我得跟老毕吱一声,”娄伯林埋怨道,“你赶紧跟颜总联系,妥善安置好那户人家,最好转移到外地去,别在润泽地头上添堵!” “好,好,我这就打电话。”娄成坤应道。 那边几个人跑到方晟面前汇报,巧妙地点出叶、娄、毕三人的名字,希望市委书记点到为止,不必深究。 方晟皱眉沉思,然后说:“党政领导干部不准入股企业是条高压线,我不信伯林同志这点觉悟都没有。” 公安局肖局长连忙说:“股东名册上当然没有娄市长的名字,可能是以他儿子或亲戚身份……” “这就对了嘛!”方晟道,“不排除有人打着伯林同志的旗号做违法乱纪勾当,所以一定要查,把真相查清楚给伯林同志一个交代,让伯林同志洗清不白之冤!” 联合调查组领导们满嘴苦涩。 现在摆明了市委书记要查常务副市长,却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好像娄伯林还要感谢他似的。 还能怎么办?这边不肯放,那边不肯松,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干脆查呗! 有意思的是,就在方晟要求“给伯林同志一个交代”当天,两人还共同出席盛大晚宴,款待从京都远道而来的沂天集团和町桥集团商务代表。 如方晟所预料的,那天午宴最后关头强灌下四壶酒以及醉得进了医院,使得两位央企老总实在过意不去,加之卫君胜回京后拉下脸撂了些狠话,不得不改变初衷来到润泽落户。 商务代表透露,那天恽总和路总之所以始终不松口,也是有苦衷的。恽总跟朝明申委书记窦德贤是老朋友,来之前就打了招呼一定要在临海落户,恽总当时想反正临海也没其他熟悉的,人家申委书记都出面了还有啥可说?就一口答应下来。 路总则跟铁逵是党校同班同学,年初铁逵就强调町桥集团要不别来临海,来的话必须落户到轩城,路总嘻嘻哈哈说铁书记多准备几顿酒就行了。 “前面都答应好了,现在怎么办呢?”方晟微笑道。 两位商务代表都苦笑。 还能怎么办?蛋糕一分为二呗。先在轩城设立集团分公司,然后把业务切开分一半给润泽。 切开的蛋糕有多大?沂天集团在润泽的投资额为27个亿;町桥集团的投资额为21个亿! 难怪各地都争先恐后拉央企落户,的确家大业大,出手阔绰。央企要建的往往不是一家工厂、一个企业,而是一个完整的产业链,营头小利完全不放在眼里。 人家大气,方晟也不能含糊,当下把王智勇、娄伯林请到办公室商议了一下,决定在市区与润庄县之间广阔地带划两块地给两家央企建产业园。一来避开相对拥挤的罗团经济带,拉带润庄经济发展;二来城建规划里那边有高架出口,交通便利。 那两块地一半属于润松区,一半属于润庄县,晚宴把段勤和润庄县委书记,以及原县委书记冯轶都叫了过去。 席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方晟没半个字提到绡纱夜总会,娄伯林也没半个字暗示或缓颊,仿佛压根不存在离休老干部举报信,也没有联合调查组似的。 到厅级层面,同僚之间打招呼、说情根本没用。 3000套商品房乌云摧城时,苗彰荣、成槿芳亲自跑到方晟办公室求饶也不行,既然已做好撕破脸面的准备,自然不会轻易收手! 娄伯林已设好三道防线。 无论突破哪道防线,方晟都得付出很惨重的代价! 说到底还是叶副申长那句话,这是临海,不是双江! 第1126章旅游名片 七月正值旅游旺季,润泽宣传、旅游、商务等系统全面出击,打响了珑黄旅游观光街的宣传攻势! 润泽一日游,以珑黄街为中心逛六个小时,包括书院、园林、庄园、寺庙,品尝270种美食小吃,体验修脚、掏耳朵、按摩等民间绝活等等,晚上船游润泽河,领略繁华热闹的市区美景。 润泽两日游,则加上第二天到润庄海边的行程,几个月来润庄加大对海洋资源、海滩和滩涂开发,增加了钓鱼、游泳、滩涂滑板等旅游项目,以及西瓜园、草莓园等农庄采摘和农家海鲜等服务。 凭心而论这样的旅游项目放到双江、碧海、朝明等省只会贻笑大方,根本没有吸引力。但临海不同,境内一马平川,没有崇山峻岭,最高的丘陵不过400多米,河流平淡无奇,泥质沙滩也无法修建海港码头,旅游资源匮乏到极点。 临海人要旅游必须出省,要到风景秀丽的东吴,要么到有山有水的朝明,更远一点则是三相,得坐飞机或高铁了。 方晟精心打造并包装的润泽一日游、两日游巧妙弥补了短线游旅游市场,双休闲在家里也没事,不如乘坐旅游大巴,或者自驾游,玩什么其实无所谓,主要是心情的放松。 加之七八月份正值学生放暑假,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润泽看看。 七月份第一个双休,从周六上午九点起2970米的古街一下子涌入上万人,每家店铺都在排队,书院、园林、庄园、寺庙处处挤满旅客,导游将话筒音量放到最大都无济于事。 珑黄街入口处的李家没舍得把院子租出去,老俩口临时架了口大锅烧绿豆汤,一天都赚了上千块钱,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夸新任市委书记英明。 原计划船游润泽河项目从傍晚才运营,配合两岸灯光、布景还有曲艺节目。结果上午就被游客催促着开船,从早游到晚,船老大们都有晕船的感觉了。 不单珑黄街上的民宿,周边酒店、宾馆全部爆满,当方晟听说还有大批游客投诉无法住宿时,当机立断下令开放润泽大学部分校舍。 餐饮、酒吧、歌厅、夜总会等娱乐休闲业也火爆得令人吃惊,一时间仿佛全临海的消费热情在润泽燃烧起来了。 “早知道……”王智勇站在办公室远眺时喃喃道。 此时除了他,常委们、副市长们都被方晟亲自打电话,要求分往各个重点区域现场指挥调度,以应对突然其来的、润泽有史以来最汹涌的人流。 “方书记,能不能拓宽市区到罗团的河道,把罗团纳入船游线路啊?”闻子项瞧得眼热,迫不及待打电话问道。 方晟哈哈大笑:“没问题啊,最好跟段书记还有几个区领导都协调一下,把所有河道都拓宽了做个环城船游才好呢,前提是费用自付。” “当然自付,当然自付。”闻子项连连道。 晚上十一点多钟,珑黄街上的游客有增无减,不少店铺由于预计不足食材都用光,立即与超市、商场联系紧急配送。 超大流量使得游客分流困难,这时终于体会到商会关于珑黄街一分为二建议的合理性,纵然如此,尤副市长迫于压力还是打电话请苏总开放商会前后门,保持送货车出入,否则至少几十家店铺没法继续营业。 旅游开门红盛况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左右,珑黄街才恢复到往昔的安静。之后保洁人员迅速进场清理,保证明早以整洁干净的面貌迎接新游客,同时各路货车、餐车等纷纷开动配货,店铺内部也紧张地打扫、整理,虽然很累但忙得高兴。 方晟等市领导们也奔走到凌晨才休息,防止火灾是首当其冲的工作,还有防范踩踏事故、船游时的安全保障措施等等,以及保证周日交通畅通——高架等项目已经开工、多个区域拆迁仍在进行当中,要及时把交通管制等信息传递给广大市民。 临睡前方晟主持开了个电话会,要求明天上午七点起市直机关全体出动,分头到珑黄街等重点区域进行疏导、协调、值勤等工作! 睡梦中接到周日加班的电话,市直机关人员快崩溃了:新任市委书记来了之后本来就是单休,指望周日早上睡个懒觉,现在倒好,听口气旅游旺季期间一天都休息不了! 市直部门头头脑脑们也没办法,说你们还能发牢骚,我们呢?可这会儿大家都睡几个小时了,市领导们一直在市里现场指挥,还没睡觉呢!都为了润泽发展,拿出点牺牲精神吧! 周日早上王智勇主动来到珑黄街参与值勤——昨晚方晟体恤他毕竟年纪大了,体力不支。领导关心是一回事儿,自己可不能倚老卖老,王智勇觉得也要以身作则。 市长亲临第一线还有什么可说的?市直机关人员口服心服。 两天奋战下来,方晟有在方塘村干农活的底子倒也罢了,一干市领导和市直机关人员累得人仰马翻,恨不得不上班睡它三天三夜才好。 然而这张城市名片的成绩单是靓丽的,也是令人兴奋的:周六周日两天,润泽所有宾馆入住率、酒店上座率均达到历史新高;珑黄街所有店铺日均客流量都是平时的十倍以上;珑黄街侧巷里有个祖传捏糖面人的,由于近两年生意不好已打算搬到别处,结果两天里捏了创历史的700多只,周一早上手指都伸不直;市区到润庄的班车从周日起加了16辆中巴还不够,市区出租车穿梭往来于各景点笑得嘴都合不拢。 不用市委市正府宣传发动,市区服务业已着手十月份后利用淡季进行扩建、改建和升级更新,以适应突飞猛进的游客量。 原先珑黄街少数住户不肯出租或进行商业经营,经过此役真正接受了市场化教育,连固执的李家都琢磨到别处租房子住,把院子用于民宿经营。 另一个大为受益的就是润庄海边。 资本都是趋利的,当看到辽阔的海边资源有着比珑黄街更长远的发展前景,更纵深的发展机遇,前阵子犹豫不决的庞大招商引资资金滚滚而入,其它县羡慕不已,纷纷跑到王智勇、娄伯林面前控诉领导偏心,为什么只把润庄纳入旅游观光线呢? 王智勇训斥道刚开始方书记号召开发滩涂的时候,你们都干什么去了?发展经济就是如此,一招落后,步步受制,赶紧回去把基础建设抓好再说! 紧接着不用方晟指点,一夜之间润泽市区十多家明清大院申报修葺改造,准备近期对游客开放。市里说没钱,那边说自筹资金,态度与之前迥异。 河道拓宽与清理、河堤整治工程也在区正府协调下自发开工,效率是意想不到地高,资金也由区财政负责,都想尽快打通市区内河环线,实现方晟所答应的环城船游。 区区几公里的商业街居然撬动一个城市的旅游发展,虽说是在旅游资源匮乏的特殊背景下,但方晟棋高一着想到所有人前面,这就是能耐——看到珑黄街的巨大成功,临州等市也陆续推出商业步行街、民宅大院等特色旅游,但总不及珑黄街的名气和地位,以至于若干年后有人别具匠心地将它改名为“珑方街”,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烈日炎炎,南方又闷又湿煞是难受,方晟原先每天清晨、傍晚散步的习惯都取消了,跟易容方商量如何保持一定的运动量。 去健身房,人多影响不好;买跑步机自己跑,担心伤膝盖;到润泽大学体育馆,人流量太大安全得不到保障。 建议被一一否决后,易容方沉思良久,说方书记会不会游泳?游泳是最安全、最利于身心健康的运动! 方晟点点头,说就是暑假期间游泳馆太忙,特别是小孩子多,根本没法游。 易容方笑道我有个好地方,既僻静,人又少,随便方书记怎么游都没事。 是吗?那今天下班后去看看。方晟高兴地说。 易容方所说的地点是在经贸委下辖的干部培训中心,以前几乎每个系统都有类似干训中心、干训所,清理整顿后行政职能都划入党校等机构。这个中心之所以仍能保留,主要承担省经贸系统老干部疗养的职能,虽说常年累月很少有人过来,每年经费却一分不少。 游泳池是标准的50米泳道,自动滤水循环,空调、淋浴、更衣室等一应俱全。老干部们每年春秋两季过来度假,平时这里大门紧闭只留寥寥几名值班人员,而最让方晟感到满意的是,从市府大院后门到干部培训中心侧门有条封闭的、长长的巷子,步行20多分钟即可抵达,不用担心遭到尾随、跟拍等等。 当天下班后又隔了20多分钟,在易容方的陪同下,老吴、小吴一前一后负责警戒,来到早就做好准备的干部培训中心。老吴盯着大门,小吴盯着侧门,易容门坐在池边看着,方晟舒舒服服畅游了一个多小时。 真不错!运动后的方晟神清气爽,难得绽开笑脸,把易容方夸了一通。 连续这样游了三天,周四晚上回宿舍时方晟突然说游得挺畅快,就是太冷清了,唉。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易容方可是有心人,立即开动脑筋琢磨起来…… 第1127章交换叶韵 周五下午,方晟把易容方叫进去吩咐了几件事,重点还是明后两天珑黄街旅游的“第二次大考”! 因为上周珑黄街意外火爆后,省城各大报刊、主流媒体都予以大幅报道,客观上提升了润泽这张城市名片的知名度,本周客流量只会更汹涌,城市基建、服务、交通等各环节将面临严峻考验。 方晟指出上周市直机关虽然都发动起来了,由于事起仓促,在人员分布、调配和服务等方面做得都不够,本周还要发动市事业单位人员支援,抢在今晚之前拿出具体部署方案,定人定岗定位置,全员上阵打好这一仗! “我去京都办点事儿,后天能赶回来的话要到现场视察。”方晟故意留了个尾巴。 其实从今晚到周日行程安排得非常密集,肯定得周日晚上才能到润泽,但方晟这么说了,手底下那班人就不敢掉以轻心,拿自己的仕途碰运气。 第一站到轩城机场与范晓灵“见面”。 京都耳目众多,没有能隐藏的秘密,方晟纵使胆再大也不敢在京都做任何不轨之举。而此时的范晓灵有如新婚燕尔,急不可耐要跟方晟“温故而知新”,当听说方晟行程紧张必须周五晚上赶到京都后,居然不惜提前下班飞抵轩城机场,争取到宝贵的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够不够,要不加个钟?”范晓灵在电话里戏谑道。 方晟没好气道:“注意保密!” 鱼小婷仍在警备区总治疗,这么久孤身一人在润泽,对方晟这样精力充沛的人来说也真是憋坏了,每天游泳才耗多大体力?几个指头数过来,也只有紧而水灵的范晓灵能解自己燃眉之急了。 来到机场宾馆,也不寒暄直入正题,烈火干柴的一对男女随即滚到一处…… 连续两轮鏖战…… “太美好了,”在他面前范晓灵坦率而直接,“我觉得这样下去会返老还童,重回青春。” “但你太累,频繁往返也会引人注目。”方晟道。 “我怕什么?没家庭没子女,又不象爱妮娅、徐璃她们主政一方,是个自由的独身女人。” “扯她俩干嘛?”方晟不满地说,“正因为此更惹人注意,有家庭反而好些。” “帮你生个儿子?” 方晟一哆嗦:“别……别玩笑!不准有这个想法!” 范晓灵饶有兴趣看着他:“好害怕的样子,是不是明里暗里子女泛滥成灾,管理不过来了?” “唉,甭提了……” 看看时间还有富余,换樊红雨肯定还要第三轮,但范晓灵毕竟曾被他领导过,尽管话里话外挑逗撩拨,还是比较听话的。当下方晟先整理好衣服到航站楼,她再休息会儿乘机去双江看望父母。 抵达京都机场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白翎亲自开车接机。途中免不了又提及上次喝酒的事,她唠叨了一路,最后却也不得不承认赵尧尧的出现使得晚宴和平收场,大方向是正确的。 “唉,大房毕竟是大房,离了婚也是大房,气势就是不一样。”白翎哀怨地说。 方晟不敢接碴。 白翎又说:“可她徐璃凭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前阵子号称党校学习,我查了一圈没有类似半年期的安排,是不是躲起来生孩子了,老实交待!” “不知道哎,要谈刺探消息全中国有谁比得上你?” “那倒是,”白翎大刺刺说,“可就是没查到,奇了怪了!不过就算生了儿子又怎样,还不得排到小宝小贝之后?前面一大堆哥哥姐姐,她牛什么牛?” 方晟叹道:“你跑到人家地盘上约架,还……” “她又不是白山申委书记,凭什么是她的地盘?老娘想去就去,她管得着?”白翎振振有辞道。 “胡搅蛮缠!” 方晟无奈地转移话题,“明天中午的活动有点奇怪,该请的都请了,不该请也请了,有点大杂烩的意思啊。” 周六午宴的由头是陈景荣两年期的援非活动结束,陈皎出面宴请昔日朋友、同事帮他接风洗尘,可能也有请多关照的意思。 方晟、白翎、燕慎、樊伟、卫君胜等一干经常来往的都在邀请之列,倒也罢了;然而陈皎还请了爱妮娅、徐璃、詹印、沈直华、许玉贤等人,就让方晟有些琢磨不透。 许玉贤是陈景荣的顶头上司,那段时间没替他处理乱七八糟的麻烦事,倒说得通;陈景荣空降红河时徐璃已调离银山,并无交集,为何请她? 至于爱妮娅、詹印、沈直华更没怎么与陈景荣接触,要说专程跑到京都参加接风宴,都觉得理由颇为勉强。 但中国式饭局奥妙就在于此,重点不是吃饭,而是吃饭背后隐藏的含意。正如沈直华等人明知这个客请得牵强,但还是一口应允,究其原因不是真的给陈景然接风,而是看陈皎的面子。 其实陈皎一个副申长都未必请得动爱妮娅和詹印,更主要看陈首长的面子。所以说中国式饭局不仅是为何而吃,还有因谁而吃,和谁一起吃的问题。 提到午宴,白翎又来劲了:“徐璃也参加?正好陪她喝个痛快!” “你还有完没完?”方晟斥道,再次转移话题,“跟cia谈判怎么样了,到底换不换?想到大丁在影子组织手里我就焦心。” “一直在接触,一直没结果,大家都有诚意,但都不着急;至于大丁,其实蔡阿林根本不清楚后面发生的事,说人在影子组织手里也未必,慢慢来吧,”白翎随即想起什么,“噢,对了,上面同意给小婷记一等功!” 方晟不明白其重大意义,茫然问:“一等功……一等功有什么作用?” “老娘当年就是一等功!” “可以破格提拔?” “她没有职务不存在提拔,但可以在军衔方面做点文章,少校升中校肯定没问题。” “她都未必在意。” 白翎深深叹息:“淡泊名利,全心全意的付出,这就是小婷让人不得不服的地方,我们……包括尧尧在内都不如她。” 这种一网打尽的言论,方晟恍若没听见,不予评论。 第二天上午方晟和白翎先到军总看望鱼小婷,经过专家组精心诊疗,鱼小婷已脱离危险期,身体机能和指标都在恢复之中。 由于体质还很虚弱,她被封闭在隔离室里,只能如同之前白翎一样隔着玻璃挥挥手。见方晟急切和关心的神情,鱼小婷抿嘴而笑。 接着再去看望叶韵。 与前几次差不多,叶韵仿佛睡公主似的静静躺着,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甜笑,呼吸平稳而有节奏。 每当见叶韵这样,方晟就感到揪心的疼! 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那么说好的运气呢? 刚刚为叶韵做了特护的欧洲顶尖脑科专家介绍说,治疗组采取了一种最新研制的方案后,近两周她的脑波活动频率提高了12个点,说明右脑思维能力已在缓慢恢复当中,这是很好的迹象。从大数据统计来看,植物人脑波活动频率明显增加往往代表治愈率的提升,关联度在百分之四十以上。 是吗?方晟轻轻舒了口气。 脑科专家又说,类似叶韵的病例在欧洲共有两千多起,治愈率很低只有不到15人能恢复意识,但恢复程度都非常好,分析的结果是除了外部作用,病人自身意志是否强韧也是关键因素之一。 方晟忍住泪说她的意志很强韧。 让我们一起保佑叶小姐吧。脑科专家肃穆地说。 出了病区,白翎深深吸气,说关于叶韵还不还给影子组织,局领导仍在争论之中…… 方晟听了僵住,质问道她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唯有这样用昂贵的技术、仪器和药物才维持住生命,还给影子组织就是死! 白翎说但能换回我们的特警同志,说不定还有大丁,你说换不换? 我……方晟呆呆不知如何回答。 白翎续道局领导的想法是分三步走,第一步让cia拿陈兮枳交换两名特工,在这个过程中设法刺探到影子组织老巢,一举把五名特警和大丁救出来;如果刺探失败,就实施第二步以叶韵先换回三名特警,释放出诚意;再刺探不到线索,最后才用蔡阿林交换剩下人质。 白翎说不管我们对叶韵的感情有多深,在这种涉及国家利益和特警安危的大事面前都必须克制,明白我的意思? 等等…… 方晟突然脸色苍白,不顾身边人来人往蹲到路边,黄豆大的冷汗直往下滴。 白翎顿时慌了,要扶他去急诊室。方晟痛苦地摇摇手,说别动我,我……我心里难受…… 白翎叹道我也难受,讨论过程中一直持反对态度,可我心里明白这事儿胳臂扭不过大腿,交换……总会进行的…… 方晟在地上蹲了足有四五分钟才缓过劲来,起身大步折回病房又长时间盯住叶韵看了许久,泪水含在眼眶里打转,强自抑自内心无奈而绝望的情绪。 来来往往这么一折腾,白翎驱车来到陈皎预订的藏在四合院里的饭店时,其他客人都到了。 京都这样藏在胡同里的四合院饭店太多了,清一色没有招牌,只有门牌号,平时院门紧闭,车辆出入需事先通知,站在外面根本弄不清楚院子的规模,里面有多少人,在做什么。 第1128章京都饭局 有人说这些四合院饭店如果对外营业岂不是生意更好?错也。 一是单做各地官员进京宴请和京都高官们的饭局,已经忙不过来,何必走商业化路线? 二是这种饭局的利润率远远超过普通饭店,做精做少才能保持服务品质; 三是领导们之所以愿意来就因为隐秘,对外营业可谓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笔账划不来。 陈景荣头上白发更多了,但神情间轻松不少,不象离京前满脸愁苦。非洲之行连津贴带补贴还有奖励,足足拿了大几十万;家里在陈皎等有权有势的陈氏家族关照下里里外外弄了点外块,两下相加基本上把债还清了。 无债一身清,陈景荣难得轻松起来。 卫君胜、詹印、沈直华等人站在凉亭外谈笑风生;爱妮娅则和许玉贤、徐璃边喝茶边聊天;樊伟、燕慎钓了会儿鱼,见了方晟大笑着迎上前。 在陈皎和方晟组的饭局里,燕慎总是无怨无悔充当万金油角色,他作为教育系统和学术界人士,会改变饭局的意义和性质。 与上次相比,樊伟又恢复了清瘦和干练,人胖精神垮,看来经过短暂的心宽体胖之后,他重新恢复大运动量和体能训练,卓见成效。 “开席!”陈皎吩咐道。 座位怎么安排,陈皎事先颇费了一番斟酌,反复惦量后形成以下座次: 陈景荣坐主人席毫无疑问(卫君胜作为唯一企业老总会主动结账也毫无疑问);左右两侧分别是级别最高的爱妮娅和卫君胜;詹印坐到卫君胜旁边,徐璃自然挨着爱妮娅坐;詹印那边则是年纪最大的许玉贤,这体现了“为长者先”和“女士优先”原则。 继续贯彻“女士优先”原则,白翎又挨着老冤家徐璃;陈皎作为“召集人和主陪”坐到许玉贤旁边。 接下来沈直华靠着陈皎;燕慎作为“次陪”靠着沈直华;方晟则被推到白翎旁边;最后到樊伟合拢,正好12个人。 陈景荣虽是主人,主持者却是陈皎,前三杯当然祝贺陈景荣平安归来。回顾非洲的工作生活经历,陈景荣讲了不少趣闻逸事: 那个国家老百姓只吃牛肉,根本不养猪,驻外人员就偷偷在营地喂养了两头猪,不料有一天疏忽让猪溜了出去,结果大街上民众吓得魂飞魄散,喊道“怪物怪物”,四处逃命! 那个国家的人没有储蓄和节俭概念,每次拿到薪水就邀上朋友挥霍一光,宁可剩下的日子天天啃冷面包;后来按月发薪改为按周,还不行;再后来不得不采取欧美在那边的做法,日薪制。 詹印说朝明有条非洲街,某种意义讲成了欧美的唐人街,全是从非洲各国偷渡或逾期拒返的黑人,动辄聚众打架、哄抢商铺甚至趁乱打劫,当地派出所非常头疼。严肃处理吧要抓的人太多,容易造成国际影响;不处理吧咱们老百姓不服气,抨击民警崇洋媚外,吃里扒外。 燕慎说大学时要数那些人风气最差,幸亏留学生有专门的宿舍区,不然……他恨恨地说可恶的是国内就有些女孩子不自爱,跟那些家伙泡一块儿胡作非为,最终玩腻了信手扔掉,哭得再伤心也没用;听说还有怀了孕的,想想都…… 谈谈说说,不知不觉间第一壶酒喝得差不多了,陈皎建议清掉之后进入“自由搏击”阶段。 白翎非常想跟徐璃“搏击”一下,然而今天徐璃不肯喝,爱妮娅则声明从来不喝。两位女士都不喝,白翎也不好意思冲到前面,只得故作斯文地喝起了饮料。 “有机会要陪徐申长尽尽兴。”白翎含沙射影地说。 徐璃淡淡道:“喝饮料最开心,是吧,爱申长?” 爱妮娅瞅瞅跃跃欲势的白翎,冷漠淡然的徐璃,差点乐笑起来,暗想天晓得性格天壤之别的两个女人怎么都跟方晟搅到一起,遂微笑道: “小范围喝点也没事,要看场合,不过我酒量很差,顶多喝红酒,白酒是不敢碰的。” 说了等于没说。 说正确的废话也是官场必修课题之一,徐璃从爱妮娅那边既没得到支持,也没被冷落,抿抿嘴干脆起身敬酒。 边跟樊伟聊天边时刻关注白翎动态的方晟松了口气,暗想爱妮娅到底风范不同,不跟这些小心眼女人一般见识。 转念又想,白翎、徐璃的心都够大了,能包容得下自己胡来,偶尔闹闹小性子也在情理之中吧。 要说卫君胜眼光够毒,在第二轮走马灯式的敬酒过程中居然注意到徐璃没跟沈直华相互敬酒! 或许他垂涎于徐璃美色,一直暗中关注吧。 “不对啊同志们,”卫君胜笑呵呵说,“作为两位白山省父母官,又同为正府领导班子成员,直华竟然不主动敬徐小姐,实在失礼,大为失礼啊大家说对不对?” “对!” 这会儿都喝到兴头巴不得有话题,陈皎、燕慎等人纷纷响应。 沈直华与徐璃的初恋,由于两人刻意隐瞒外界都不知情,桌上也只有方晟知道此时只能装作不知道。 而徐璃与方晟的私情早已不是秘密,顾忌这层关系,沈直华有意与徐璃保持距离;徐璃这边也不愿与沈直华多说什么,故而刚才敬酒时选择性忽略。 但官至副部,怎会被这点小事难住,沈直华从容笑道: “君胜的提醒是对的,不过好戏总到放到后面,否则第三轮没话题了对不对?” 徐璃接着端起杯子:“达建是白山的利税大户,我和直华得专题敬君胜。” “很好,好斗的公鸡不长毛!”燕慎大声喝彩。 卫君胜笑骂道:“燕教授斯文点,别斯文扫地……同志们,徐小姐和直华的酒我肯定要喝,但在此之前两人应该为曾经亲密合作来个交杯酒,怎么样?” “必须的!”陈景荣摇头晃脑附合道。 纵使贵为副申长,象徐璃这等美女官员在酒宴上被开玩笑也是常有的事,但“亲密无间”四个字着实戳中两人心病,徐璃当下不吱声不表态,沈直华说着说着扯到了白翎。 原来当初在三滩镇进行风电项目开发的浩瀚风电投资公司是达建控股,肖萧捷不折不扣是卫君胜的部下。 京都圈子都听说肖萧捷追求过白翎,大概起了色心——也可能没起色心,就是很平常地拉拉手、揽揽腰之类,被暴脾气的白翎一掌把脖子劈歪了! 沈直华扯皮的意思是白翎要向卫君胜表示歉意,因为“下梁不正上梁歪”,肖萧捷的歪脖子让老总走上了邪门左道。 白翎是爽气人,一拍桌子说:“没问题,我跟君胜喝交杯酒,徐小姐跟直华喝!” “必须白酒!”卫君胜道。 “白酒就白酒!”白翎毫不含糊。 徐璃怎可能当方晟的面跟沈直华有亲密举动,当下道:“那我搭个顺风车先敬君胜一杯,直华跟不跟君胜交杯我不管。” 说罢快步紧随白翎,两人一左一右挽住卫君胜胳臂,卫君胜乐不可支,笑得嘴都合不拢! 陈皎凑趣又递了只酒杯给卫君胜,让他左右开弓。 揽着两位美女,卫君胜快活得不再提徐璃沈直华的话碴儿,当然也不可能真喝交杯酒,连喝两小杯后大笑数声,拎着壶直奔方晟,强调道: “跟方老弟说句悄悄话,谁都别拦我!” 众人都猜到他要说什么,哄堂大笑。 果然,卫君胜凑在方晟耳边轻笑道:“试过三人行吗?”说罢仰头将一壶喝掉,大笑着回座。 眼看气氛达到高潮,陈皎趁势推进第三壶全部结束,加第四壶时詹印推辞说“不行了”,又成为众矢之敌,应大家强烈要求,爱妮娅以上司身份拿饮料陪詹印“雄起”。 这顿酒以所有男士都喝得东倒西歪而告终,至于陈皎请客的真实目的,他始终没说,大家也始终没问,答案就在酒里。 饭店有代驾将醉熏熏的客人们送回家,席间得到陈皎暗示的方晟、燕慎则留了下来,先到后院泡了个澡,将酒气蒸掉大半,然后来到茶舍泡了壶醒神清脾的绿茶。 “这顿酒让咱方老弟压力太大了,以后别请这么多相好的参加。”燕慎打趣道。 陈皎叹道:“哥也是没办法呀,哥今天这顿酒,还有请两位喝茶,都为了同一件事。” 半晌没说话的方晟道:“年底申长、副申长的大调整?” “因为涉及中长期权力版图布局和卡位,竞争非常激烈,牵动各方势力参与博弈,而当前京都官场生态以及当今的脾气二位都清楚,可以说不到最后不清楚谁的去向,这滋味方老弟应该体味得到吧?”陈皎叹道。 燕慎道:“不管如何,老陈的面子总得给吧?” 陈皎道:“给是给,答应铁定提拔常务副申长,也就是进申委领导班子,但去哪个省不好说,命运还是掌握在人家手里。” “当初交流的时候,好像说过锻炼后充实到沿海省份重要岗位。”方晟道。 “安抚之辞,现在说法不一样了,”陈皎道,“最高层原话当前经济形势日益严峻,作为经济主心骨的沿海省份要在关键时候发挥定海神针作用,把担子挑起来,给在惊涛骇浪中前行的中国航母指明方向,乘风破浪。” 方晟道:“简单说就六个字,能者上,庸者下!” 第1129章花落谁家 燕慎紧接道:“到申长的位置若非重大问题不可能轻易拿掉,拿掉也没法安置;但常务副申长可以,申委副书记、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等等都可以,只要留在常委班子里就行。按今上的风格,不管派系、年龄、风评,只要能把经济抓上去的就是好猫;反之你其它方面都好,就是抓经济不行的话,照样换人!” “是的,”陈皎点点头,认同燕慎的阐述,“现在我的麻烦是,到底选择去哪个省?” 方晟盯了一句:“不管去哪个,随便你挑?” “也不是,任期没到的、经济工作还可以肯定不会动。”陈皎道。 方晟霎时明白过来:“陈兄同时邀请朝明、双江、白山三地申领导,莫非要在这三处选择其一?” 燕慎笑道:“还要说吗?船大身子稳,目前而言沿海省份就数这三家后劲足,有发展动力,强大的发展惯性也会继续向前冲一冲。” “但是双江的冉汉增……” 方晟才说了半截,陈皎就明白,笑道:“他在双江干得还可以,与你二叔配合也默契,但他不想等下去了,准备利用年底机会提拔申长,一个想走,一个要去,这是最好办的;朝明的常务应留生被处理后,从内地调了位过去,经济思路跟不上、工作节奏不适应、领导作风又有问题,爱妮娅很不满意,找钟组部较量过好几次;白山嘛申长与常务之间不合拍,磕磕碰碰很难开展工作,因此三个省都有换常务的理由。” 燕慎道:“就等方老弟来判断,去哪个省更好?” “确实如此,从京都向下看,与方老弟的角度,那是大不相同的,”陈皎带着希冀的神情道,“关键在于一点,哪个省更适合我发展?” 方晟微闭两眼想了会儿,道:“论经济地位和总量,朝明是首选,不过爱妮娅……这么说吧,她不仅对自己要求高,对别人要求也高,无论朋友还是对手,工作方面来不得半点含糊,我说的不止是工作态度,还有能力、反应、心机等等。” “说说于道明。”陈皎道。 “我二叔比较好相处,但经济方面不及爱妮娅,因此对常务有更多依赖……” 方晟还没说完,陈皎就听明白了,摇头道:“经济也非我所擅长,正指望靠经验丰富的申长带一带呢。” 无疑否决了去双江的打算。 “再说白山,这几年经济突飞猛进的原因并非领导班子措施得力,而是‘绿色、保健、无污染’等概念风靡一时,使得白山这样以山区农产品为基础的产业链火爆起来,拉动了轻工业、农业和服务业飞速发展,等到三相等同时具备山地资源的省份醒悟过来加入竞争的话,白山将面临非常大的压力。” “单凭农业确实薄了一点。”燕慎表示认可。 “那怎么办?有没有对策?”陈皎问道。 方晟道:“这方面可以找蔡雨佳博士谈谈,他和他的导师都主攻农学。” 陈皎皱眉道:“照方老弟的说法,三个省都不适合去?这可跟我的初衷大不一样。” “仅供参考。”方晟笑道。 燕慎也笑,指着方晟道:“你把陈兄想去的都否定了,肯定有可以去,快说,不准卖关子!” “对,对,不准卖关子!”陈皎也催促道。 方晟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个图形:“这个地方没考虑过?” 特有的形状陈皎一眼就认出来,道:“东吴省想是想过,可是难度很大。第一,那边的常务才任职一年半,各方面反应还可以,没有动的理由;第二,东吴经济前几年都是两位数增速,我担心力气都用足了,没有后劲;第三从书记到申长乃至副申长都不太熟,我……” “第二点恐怕是陈兄最大的顾虑,因为当下形势新官上任不只是喊喊口号,放几把火,而要拿出漂亮的成绩单,是吧?”方晟问道。 陈皎微微颌首。 燕慎道:“很难呐,东吴是典型外向型经济,主要收入来源是外贸、来料加工和世界工厂产业链,不夸张说真是美国人打个喷嚏,东吴人就要感冒,不象朝明、碧海等省有独立而完善的工业体系,产业布局也更分散合理。” “去年以来中美争端加剧,增加了东吴经济形势的不确定性,去年底各项经济指标还不错是因为之前订单的延迟效应,今年六月底下滑之势已有端倪,年底恐怕……成绩单会很难看,方老弟,我能主动跳进那个大坑吗?” 方晟出人意料道:“为什么不能?我不是跳进润泽的坑吗?六月底的数据摆在那儿谁看不到?要是抓出成绩,不都是你的功劳吗?” “抓不出呢?今上的风格大家都知道,说到做到,不会含糊的。”燕慎随即问。 “我给二位掰掰,”方晟道,“中美争端目前来看愈演愈烈,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贸易战打成持久战双方都无法承受之重;倘若双方在狮城协议基础上再达成休战,东吴经济会迅速止血并回升;倘若不休战,别说东吴,碧海、朝明等省份都撑不住,到时板子不止打你陈兄吧?” 燕慎轻轻拍了拍桌沿:“对,罪不罚众,那陈兄还担心什么?” 陈皎长时间思忖。 “要是觉得风险太大也可以到临海,在可预见的下半年各项经济指标肯定会有突破,但明年就不知道了。”方晟笑道。 “怎么讲?”陈皎问。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方晟道,“从润泽缓慢而顽固的官僚体系可看得出,想改变根深蒂固的慢节奏、不思进取的坏习惯并一日之功,所以近期来看我并不看好临海。” “润泽呢,中长期看不看好?”燕慎一脸促狭地问。 方晟失笑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润泽有招商引资和几个大项目支撑,够吃到明年;之后怎么办我心里也没底,但愿宏观经济会好起来。” 燕慎大笑:“原来无所不能的方老弟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地球村把世界各个角落都捆绑到一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有独善其身的地方?”方晟道。 “是啊,所以选择很难……” 陈皎喃喃道,一盅接一盅地喝茶,不停地擦汗,仿佛喝不够似的。接着谈起了在原山的工作,总体而言他主持的国企改制和工业技改两项主体任务,京都部委都比较满意,其进程和效果比周边几个省要好些;市场化方面因为整体环境局限,未能取得突破,但芮芸幕后策划并推动的产业园成为他主管领域的亮点。 “芮小姐生完孩子后还能不能回内地?左膀右臂,她和庚明一个不能少啊。”这是陈皎邀请方晟喝茶的另一层意思。 程庚明在陈皎帮助下仕途走出低谷,但从副厅到正厅仍很关键,毕竟有过污点,前进半步都不容易。 幸好陈皎愈发离不开这样一位基层经验丰富、有过主政经历、懂经济、笔杆子也不错的秘书,因此陈皎到哪儿都会把程庚明带到哪儿。 但芮芸不同。 陈皎对她来说非但没有任何帮助,也没有约束力。芮芸之所以同意去原山,完全冲着方晟的面子。 经过精心策划,芮芸在国企改制和产业园两方面取得不错成绩,在她看来可以功成身退了;牧雨秋在京都大放异彩,芮芸也期待在方晟安排下取得更高成就,而不是辅佐她并不感兴趣的陈皎。 再者,生孩子后芮芸重点会向家庭有所倾斜,不会象以往那般拚命。 之前陈皎借祝贺她生孩子机会试探过,芮芸是干脆利落的女人,明确表明要另谋发展的态度,使得陈皎内心十分焦虑。 程庚明加芮芸的组合,在陈皎看来太重要了,只要还在正务系统主抓经济,就离不开他俩精妙配合,否则光有理论没实践,光实践得不到理论升华都不行。 轮到方晟只喝茶不说话了。 斟酌良久,方晟道:“咱们一步步看,如果陈兄到双江那么帮手很多,不限于芮小姐;如果到朝明、东吴等省,到时再做工作,人家是有家庭的人了,不能强求。” “确实如此啊。”陈皎很不甘心地说。 三个人谈谈说说直到傍晚才离开,途中接到爱妮娅电话,劈头就问陈皎是不是想去朝明! “你可千万打消他这个念头!”她说,“在碧海时可把我折腾坏了,当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还好些,如今我是申长绝对容不下他这种公子哥儿。” “他在原山的成绩有目共睹,别拿老眼光看人,每个人都是不断成长进步的。” “得了吧,要不是程庚明和芮芸不知要吃多少个苍蝇!他想当常务,推荐去双江或东吴吧,双江有你二叔,东吴就赌中美达成休战协议。” 方晟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噢,你也想到了?那就好!”爱妮娅道,“另外你也想想,要是朱正阳提副申长的话去哪儿合适?” 方晟瞠目结舌,半晌才失落地说:“对啊,对啊,我怎么忘了正阳!他可是自带光环、钟组部重点培养对象,从绵兰到省改委就是过渡,以符合提拔副部至少要有两个正厅岗位任职经历的条件!” 爱妮娅轻轻一笑:“有点不是滋味吧?方晟系的人,突然冒出比方晟级别高的干部!” 第1130章调动之争 方晟思绪翻腾,隔了会儿道:“要谈不是滋味,有一点点吧,但主要还是为正阳高兴,也是他应得的——黄海一干兄弟当中,数他最勤勉,最厚道,眼看年龄也不小,该向上走半步了。嗯,他的能力水平没话讲,要不你主动出面认领过去?” 爱妮娅轻啐道:“哪有这么简单?要说陈皎已经是副申长,我主动认领还差不多,全国那么多正厅,凭什么指名道姓要朱正阳?有下指导棋之嫌了。” “要时跟范晓灵通通气吧,总有办法的。” “恐怕你要先打个招呼,她不会买我的账。”爱妮娅别具深意道。 方晟蓦地想通:“不,你不用出面,让正阳直接找她,等到钟组部征求你的意见再说。” “这样更好!” 通完话方晟分别发短信给朱正阳和范晓灵,再抬眼已到了于家大院。 于道明难得回来了,正与于云复在后院边踱步边谈话,表情严肃一看便知话题很重要。 “我去看下爷爷。”方晟乖巧地打声招呼准备回避。 “等等,”于云复将他叫到跟前,道,“和你二叔聊年底申长调整的事呢,记得爷爷头脑清醒时说过,有机会把道明调回京都,是这么说的吧?” “是……” 瞟瞟于道明的脸色,方晟霎时明白:于云复将借此次调整让于道明回京弄个闲职;于道明申长瘾还没过足,潇南还有小牛的温柔相伴,怎舍得主动放弃?两人意见不合,谈僵了。 果然于道明拉长脸说:“老爷子看问题很长远,感觉也很敏锐,都没话讲。但再高明的人也得根据不断变化的形势调整判断,而非死搬硬套!六月底全国综合排名双江又前进了一个名次,不能说功劳是我一个人的,从我当申长起各项指标逐年上升也是事实,增长率也不比何世风差,这还是在宏观经济下行的态势下!这个时候激流勇退回京都坐冷板凳,外界还以为我犯错误呢,小方说对不对?” 这会儿小方哪敢开口,站在旁边赔着笑。 于云复道:“盛极必衰呐,双江的经济增长点、发展厚度,小方应该知道吧?说说看能撑几年?自己主动退,能在京都部委办局谋个正部级实职位置;让人家给赶下来,对不起,真的只有人大政协等冷板凳,谁都帮不了你。” “我宁可赌一赌!”于道明说。 “道明!” 于云复还想说什么,方晟赶紧岔道:“今天陈皎请客,去了好几位副申长,也是筹划年底调动的事儿。” “双江有没有人参加?”于道明问,“他可别想着到双江啊,我跟他八字不合。” 陈皎自视甚高,所到之处却没人欢迎!没有经历过基层历练,不擅长抓经济的软肋在这个层面会被无限放大。 相反,朱正阳还没有所动作已被爱妮娅选中了,两者差距就在这里! “我看下爷爷,等会儿向二叔详细汇报。” 方晟说着冲于云复使个眼色,于云复会意,顺势说:“都去看看吧。” 从老爷子院子出来,方晟先到于道明那边仔细介绍了陈皎的想法,并请他通过官方渠道推荐朱正阳早日提副部。 于道明说没问题,但你要做好你老丈人的思想工作,老是一根筋地认为京都有多好,其实谈到宜居、风土人情、饮食等等哪比得上双江?再说我在双江干得好好的,方方面面都还凑合,凭什么把位置让给别人?这不是犯傻吗?给你老丈人说说,不要教条! 来到于云复的书房,他正挥毫疾书——方晟发现于云复心情特别好和特别差的时候都喜欢写字,也是一种宣泄吧。 “道明在你面前唠叨了不少吧?是不是很不理解爷爷让他回京都的初衷?”于云复退后两步边欣赏边说。 “二叔的依据主要是双江各项经济指标,另外跟沈高的关系还算可以。” “实事求是讲,何世风尽管为人不怎么地,抓经济很有一套,双江的家底子就在他手里打下的,包括沿海大开发和沿海发展战略,回过头看都走在时代前列,他这种人要是放到现在肯定提申委书记了!”于云复搁下笔,站在窗前手叉着腰说,“同时你这批人也在何世风任期内锻炼成长起来,‘小方镇长’就是何世风在省府大院里讲的,还记得吗?” 方晟点点头。 “后来他没有帮你,但也没坑你,总之还算包容开放吧,所以你二叔接手后,正好是前茬干部更加老练如许玉贤、韩子学;后茬干部你为首的黄海系、吴郁明等趋向成熟的时候,两批优秀干部撑起了双江的发展!你想想是不是这回事儿?” 细细一琢磨,确如于云复所说,方晟不由得深为佩服道: “爸真是高屋建瓴、统观全局,一语道破双江十多年发展大潮。” “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尤其近几年来看从双江出去多少人才啊!黄海系大半到了京都,你去了临海,吴郁明去了东吴,徐璃、樊红雨去了白山,马上朱正阳也要走!面临人才断档的双江,不是能否继续发展的问题,而是能撑多久的问题,你觉得呢?” “是啊……是啊……爸提醒得很对……”方晟讷讷道。 于云复续道:“当然我也知道,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地方做行政首长权重位高,很实惠,也很能满足虚荣心。可在全球经济趋紧的恶劣形势下,以前那种太平官不复存在了,要能拉得出打得响,关键时刻发挥中流砥柱作用,小方,你认为你二叔行吗?都是自家人,说实话没事儿。” 方晟忍住笑道:“爸,一个强有力的副手也很重要,目前来看冉汉增还可以,是绵里有针的人物。” “他是不错,可双江留不住他呀,年底傅老肯定要有动作,”于云复对官场动态了如指掌,“万一陈皎跟他搭档怎么办?遇到问题两个公子哥儿大眼瞪小眼?” “卟!” 方晟终于忍俊不禁,然后道:“爸也不用过于悲观,二叔经历副申长、常务和申长历练,愈发找到感觉了;陈皎的强项是善于学习,在原山风评还不错,当然他本身也不想到双江,可能去东吴的概率比较大。” 于云复摆摆手:“不要太自信,今非昔比!还记得你那阵子跑得焦头烂额吗?所有人马都出动了,还不是最理想的结果!正厅如此,申部级要加个更字!这盘大棋是无数人参与博弈,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但诉求无非那几个关键点,到时摆在台面上摊牌,胜负难料啊。” 经于云复这样正正反反一说,方晟的思想又动摇了:万一于道明配陈皎,对两人、对双江都是一场灾难! “不过爸,我们能想到,最高层难道想不到?没准会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最高层能知道那么多详情?有数据就看数据,没数据就看亮点,偏偏他俩表面文章还都做得不错,邪门了……” 于云复悻悻道。 说到这里方晟已不打算继续探讨下去,因为申部级以上哪是自己能干预?如于云复所说为谋求市委书记位子恨不得跑断腿,更体会到衙门深似海的滋味。 谁知于云复还有交代:“晚饭后再劝劝你二叔,从常务到申长本来就是意外之喜,做人不要太贪心,主动退体面些,否则板子打在屁股上很疼的。” “我……我试试吧,二叔态度很坚决呢。”方晟赔笑道。 于云复哼了一声:“坚决?那个姓牛的剃头匠摇身一变成了学校主任,我就不知道吗?叫他当心点!” 说罢拂袖而去! 方晟站在原地汗涔涔如被摄了魂,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到桌上写的四个大字: 清风徐来。 跑到于道明那儿一说,立即拍案而起,指着方晟喝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子,为讨好老丈人把你二叔的脸皮都撕破了!” 方晟简直欲哭无泪:“我真是里外不是人,二叔啊二叔,我对天发誓绝对没跟任何人提过这事儿!” “你不说,我不说,云复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人家小牛……”于道明刹住口,小心翼翼朝院外扫了一眼,轻叱道,“不是你是谁?!” “二叔,我觉得吧从当初有人举报您开始,老爷子就盯着这事儿。” “后来你放了把火,又把她转移到梧湘绕了一大圈都没辙?我不信!肯定你小子做了文章!”于道明眼珠一转,“或者你把那个什么如玉甩了,她因爱生恨,却背后捅我一刀?” 方晟哭笑不得:“瞧您的想象力,安如玉还是在您手里提拔的,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呢。” “感恩也是恩给你,我可沾不上边,”于道明出神地想了想,“好嘛,亲兄弟在关键时候还拿这个来要挟,太不够意思了!” “不不是要挟,就顺便提了一句,其实他……他也是从关心爱护您的角度……” 于道明气呼呼坐到沙发上,道,“老爷子清醒的时候被老爷子管,老爷子糊涂了他又来指手划脚,那边还压着个大哥,合着我在于家大院就是受气包!” “二叔……” “不用再劝我!”于道明怒容满面,“除非京都把我从申长位置上拿掉,如果组织上征求意见,我决心为双江经济建设作出应有的贡献!” 第1131章神仙打架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于云复和于道明为是否继任申长的事翻了脸,方晟还得受夹缝气,两边说好话却两边都不讨好。 两个院子来回跑,七八个回合之后于云复同意“再慎重考虑”,于道明表示“结合实际情况深入思考”,虽都没放弃原有立场,总算各自退了小半步。 疲倦不堪地上床,才发现冉汉增居然发了条短信:明天到潇南一聚? 反正已迟了,方晟没有立即回信,而是躺在床上仔细斟酌:自己应邀参加陈皎的午宴,以及还有哪些客人,身在双江的冉汉增肯定掌握详细名单,对陈皎的意图想必也有了解。 这样来看的话,冉汉增约自己见面大概有两层意思:一是打探陈皎底细;二是要求自己以及于家出点力。 从鄞峡市长到润泽市委书记,傅老发挥了最关键的作用。官场没有活雷锋,这会儿冉汉增要回报也在情理之中。 想着想着,中午的酒力又隐隐发作,方晟很快进入了梦乡。 周日上午依然陪小贝练高尔夫,快结束时白翎把小宝送过来,四个人在附近麦当劳吃了顿快餐。之后方晟立即前往机场,直飞潇南。 为节约时间,冉汉增提前在潇南机场开了间vip休息室,两杯咖啡,两小碟小吃,环境雅致简洁。 “不好意思耽搁你行程了,很久不见想聊聊,”冉汉增微笑道,“听说你去了之后润泽各方面工作都有了进展,上周晓龙还专门跟我通过电话,说你给兄弟市区造成很大压力。” 方晟谦虚地说:“润泽落后太久了,急需迎头赶上,我们的步伐仍不够大,不够快。” “能做到全员发动就很不容易了,我熟悉润泽干部的脾性,慢吞吞永远不着急,哈哈哈。昨天喝得蛮热闹啊,玉贤申长也参加了?” 这个弯子拐得有点急,但考虑到方晟傍晚要坐飞机回轩城,没时间拖泥带水了。 方晟接过话头简述了饭局主要为陈景荣接风,哪些人参加等等,强调大都是陈景荣的老同事、老朋友。 “说起来陈皎在原山不少时间了,年底的调整会有想法吧?”冉汉增问道。 “按当初锻炼的初衷,就是还要回来充实到沿海省份重要岗位,关于落脚点,他也举棋不定。” “是啊,在申部级领导干部的安排问题上,既要征求个人意见,最主要还是京都统筹安排,到最后个人要服从大局。” “冉申长有什么好的建议?”方晟及时垫了句话,因为在陈皎面临的选择问题上,冉汉增与他并无交集,不便主动说三道四。 冉汉增等的就是这句垫场,略为沉吟,道:“到贫困落后地区锻炼是很难得的机会,当时我也准备响应号召,体检发现心脏有问题然后向组织说明了情况,从个人角度讲是很可惜的。这批干部回来当然要重用,按惯例会提拔半级,所以陈皎进申委常委肯定没问题,至于到哪个省,我觉得都不重要,眼下形势哪个省都不好干,所以组织、宣传、纪委等等相对稳健些,你觉得呢?” 他居然跳出副申长提拔常务副申长的传统思维,建议陈皎到党务系统! 方晟颇为吃惊,隔了会儿道:“小道消息年底只动正务系统即申长副申长这块啊!” “传闻是这样的,我听到的消息也是这样,可是,没说不动党务系统,对不对?” “是啊,也存在微调的可能性……” 冉汉增悠悠道:“蓝善信年底要退了。” “咦,他好像明年下半年才到退二线年龄?” “前阵子小中风了一回,卧床休养四个月没法正常工作了,征求他本人意见后准备年底一起动,估计到政协吧,现在说话都费劲根本不可能上班。” 方晟心念一动:“冉申长到双江也有好几年,这期间双江经济增长强劲,国企改制、高科发展、企业养老安置等都走在前列,相信组织上会有妥善安排。” 冉汉增哈哈大笑:“对组织来说手背手心都是肉,都有妥善安排就没法安排了……做常务很累,或许该换换岗位了。” 跟冉汉增这种人谈话累就累在双方都不敢也不能把话挑明了,不象跟陈皎聊天,直来直去说“我想去双江”、“我想去朝明”。交情有深浅,而且双方寻求合作的同时还有所防范,因此只能兜着圈子说。 “以冉申长的能力随便到哪个省主持工作肯定不是问题。”方晟试探道。 “难呐!”冉汉增摇头道,“一个省十多个常委,可申长只有一个,坑都占满了哪有位置腾给你?所以眼睛都在瞟着,一个萝卜一个坑,看谁快到期了或快让位了,抢先一步上去,嘿嘿嘿。” 说到这里,方晟已猜到冉汉增吞吞吐吐背后隐含的意思:他分明想叫于道明主动退让,腾出申长位置给他!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这下子方晟全想明白了! 于云复为何执意要于道明调回京都,为何执意反对陈皎到双江做常务,原来都是一脉相承的。 于云复态度之坚决,并非完全想贯彻于老爷子遗嘱,帮于道明早日从地方脱身,也不完全在意于道明能力不行。 最根本原因是,有人透过特殊渠道给于云复递了话,出于于家利益考虑,于云复不得不要求于道明腾位子! 不然于云复怎会着急到拿“剃头匠”来要挟于道明?如果是傅老亲自或托人向于云复打了招呼,一切谜团迎刃而解! 倘若于道明让位给冉汉增,陈皎再过去做常务,“遇到问题两个公子哥儿大眼瞪小眼”,于云复说的不是于道明,而是冉汉增和陈皎! 这就是冉汉增晚上才发短信给方晟的原因,因为从傍晚于道明的态度看,于云复已猜到没法说服弟弟,唯有从方晟的角度迂回攻击。 如今的于道明是两条腿走路,一靠于家势力,另外就是与方晟的黄海系唇齿相依。 一旦于云复和方晟都不支持,于道明就该乖乖就范了。 可于云复明白,要让方晟放弃支持于道明的难度很大。这些年来从副申长到常务副申长再到申长,于道明对方晟以及黄海系的培养可谓不遗余力,包括最新一批进入到京都中直机关的范晓灵、明月等,没有于道明“力荐”根本不可能。 更不用说至今活跃在各个岗位的房朝阳、蔡雨佳、居思危等黄海系中坚力量。 因此要方晟跟于道明翻脸,非但无情无义,简直可以算是狼心狗肺了! 没办法,冉汉增只能亲自出马。 方晟低头喝咖啡,脑里盘旋了千百个来回,轻描淡写说:“腾位子的前提是有舒心去处,不然心气不顺呐。” “那当然,组织上会有统筹安排的。” 冉汉增微笑着应道,显然方晟接下了任务,但也提出了条件,具体事宜有待后面进一步磋商。 谈完正事,冉汉增立即闲聊到朱正阳,说正阳同志基层经验丰富、经济事务娴熟、视野开阔思维缜密,可以压更重的担子,言下之意可以代为推荐就地提拔主抓经济的副申长。 是金子到哪儿都发光啊!方晟暗暗感叹,朱正阳这样的好干部处处受欢迎,还没挪身呢爱妮娅、冉汉增就开始抢人了。 又说蔡雨佳也是难得的知识型干部,凭货真价实的博士头衔就能破格任用,哪个都不好说什么——反正都挑方晟爱听的说,因为说服于道明放弃申长位子的任务太艰巨了,必须要拿出足够诚意。 聊到下午五点多,方晟起身告辞,冉汉增紧紧握住他的手,一连说了三个“拜托”。 辗转回到润泽宿舍已是晚上十点多钟,刚进屋又接到徐璃电话。 “昨天吃完之后我想了想,要不趁年底大调整也动一动?白山太远了,能不能调到东吴或临海?” 方晟喜道:“当然好了,从润泽到东吴车程不过四五个小时,比动辄飞机飞来飞去方便多了,那样就能经常聚聚,嘿嘿嘿。” 徐璃啐道:“就想那个,坏蛋!” “你做副申长才三年,又不主管经济,提拔常务恐怕难度比较大吧?”方晟问这句话带了点小心思,存心试探她神秘的父母亲真实身份。 能在铁旗杆巷弄套小四合院秘密抚养孩子,来头不是一般的大。 会不会利用这次正务系统大调整,为徐璃谋求更高、更好的位置?白山固然处于上升位置,劣势之前方晟也分析过,隐忧不少。 “从白山到沿海省份当然平调了,我没主政经历常务也做不来,只要跟你近些其它无所谓。” “东吴就别去了,反正是调干脆到临海,两三个小时即可。” 徐璃叹了口气:“说得倒容易,钟组部又不是我家开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碰碰运气呗。” 通完电话,方晟更摸不准徐璃的深浅。 如果象陈皎那样副申长提拔常务,还要自己在沿海省份选择落脚点有些勉为其难;以那套小四合院的捧场,区区副申长平级调动应该不是事儿——当前各省申级层面普遍存在配置不足的情况,而非过去领导干部冗余,随便挤挤就能安排得妥妥帖帖。 那么,徐璃为何怀疑这点事都搞不掂呢? 第1132章开心游伴 周一全天方晟带着十多个部门负责人奔波于各个工地,烈日炎炎酷暑难当,平时养尊处优的官员们晒蜕掉一层皮,私底下叫苦连天。 方晟也热得受不得了。 但他知道市委书记不以身作则跑工地,这些家伙会更懒,唯有身士力行经常跑跑相关部门才会动起来,到现场考察和了解第一手资料。 傍晚时分结束了行程,易容方提议不回办公室了,直接去培训中心游泳顺便冲了澡比较爽利,方晟欣然同意。 下了泳池,见易容方一反常态没到池边盯着,方晟有点奇怪,也没多想沉入水里畅游起来。 游了两个来回搭到池边休息,蓦地眼前多了双小巧纤细的脚,再向上看,笔直修长的腿、平坦的腹部、尖尖耸起的胸、羞涩而甜美的笑脸…… “小苏同学!” 方晟惊喜地说,瞬间在心里给易容方点了个赞! 上周自己是说过一个人游太冷清,真的只是随便说说,作为秘书,易空方可以不当回事儿,方晟不会因此有丝毫的不快。 但易容方确实把市委书记的诉求放在心里,并想到了苏若彤,这就是一位善解人意而成熟的秘书! “游得不好,请方书记多多指教。”苏若彤怯生生道。 方晟开心地大笑:“别忽悠我,在海边三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下来比比,看谁先到终点。” 话音未落,“卟嗵”,苏若彤一个漂亮的跳水动作,眨眼间游到七八米开外。方晟笑了笑,奋力挥臂急起直追。 游到后半程,苏若彤稍稍放慢节奏,堪堪让方晟抢先半个身位抵达对面。 “还是方书记厉害。”她笑着说。 “不行,不准故意让我,”方晟想了想,“下个赌注吧,你赢了我送个包;你输了的话……自报三围和体重,行不行?” 苏若彤羞红了脸,道:“方书记这招太狠了,逼我非要赢不可啊。” 方晟哈哈大笑:“虽说友谊赛也要动真碰硬考核,这样才有比赛氛围嘛,这样吧,为防止偶尔性,我们三局两胜怎么样?” “好。”苏若彤说着就准备投入战斗。 “哎,你都没问什么包,值多少钱?” “只要方书记送的我都喜欢。” 短短几个月机关工作锻炼,苏若彤的情商突飞猛进,回答得又乖巧又中听。 方晟又大笑——跟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女孩聊天心情格外舒畅,道:“还真没亏待你,是人家从英国带来的什么全球首发限量版。” “那怎么受得起?很贵很贵呢。”苏若彤忙不迭说。 “你以为肯定能赢我?” “好吧,不管为了包,还是保密,我都要全力而为!” 以标准姿势双手搭在池边,方晟喊道:1、2、3! 两人同时跃入池中,劈波斩浪,动作舒展而有力,时而方晟在前,时而苏若彤在前,彼此咬得非常之紧。 到底在大海里经受过考验,最后10米苏若彤陡地加快速度,以领先半臂的优势取得胜利。 第二场苏若彤想了想故意让方晟扳回一局;第三局再度发挥年轻、爆发力强的优势,后半程轻松将他甩到后面。 “1:2,输得不难看,那只全球首发限量版的包包归你了,”方晟虽败犹喜,“接下来再陪我练练,明天继续比,赌约长期有效。” 苏若彤吃惊地说:“方书记,你家里有多少包?” 方晟一愣,扬声笑道:“以为我每次都输?不见得吧!不过在我取得胜利之前,包包还是有的。” “那么多啊,那……那您拿些给爱人用吧,都输给我也,也不合适的。” “这些包呀,不能用,也看不上。” 方晟说的是实话:在官场的白翎、爱妮娅等人,为避免引人注目总是尽可能低调,包括包、首饰、服装等等;在国外的赵尧尧,已收购了两家全球顶级奢侈品公司…… 这里还涉及到一个敏感问题:以清廉著称的方晟,到底收不收礼? 要说利益输送、官商勾结等严重贪污腐败行为,经历过两次双规的方晟比谁都清醒,官做得越大,盯着的眼睛就越多,在这方面方晟可以说几乎完美。 现金、礼金、购物卡,方晟也是坚决不要的,不管企业还是个人,不管通过什么方式送,方晟都要求易容方做好记录后原路退回。 灰色地带就是烟酒、茶叶、包、打火机、皮带等等,在纪委那条线统称“土特产”,有时也称作“随手礼”,别说上下级,就是同级领导之间偶尔都难免有些来往。 如上周方晟为招商引资喝进了急救室,事后市领导们过来探望慰问时都拎些茶叶、补品等等,非要上纲上线为“受礼受贿”恐怕不尽人情。 还有比如市领导出国考察,回来时常委班子每人送只包,或是香水之类,收是人情,不收是绝情,其实双方都不在意这点东西。 由此又产生新的问题:方晟办公室里茶叶多得放不下,他喜欢喝绿茶,那么价格同样昂贵的红茶、普洱等一搁就是很长时间;皮包、皮带、打火机等等也是,不太可能自己用,亲戚朋友又不缺,怎么办? 实则形成新的浪费。 又游了近一个小时,方晟大汗淋漓,感觉运动后的舒畅和轻快,关照易容方护送苏若彤回租住的房子,哼着曲子离开培训中心。 第二天下午到晚上市里有活动;第三天省环保厅领导到润泽检查工作,方晟亲自接待,都没游。 周四又与苏若彤畅游了两个小时,虽说又输掉一瓶法国香水,感觉差距有所缩小。 “不出一个月我肯定能知道你的三围!”方晟笑道。 苏若彤也笑:“正好花一个月时间减肥,到时报出完美的数据。” 中途休息时,方晟问她到润泽后有没有谈恋爱——如果女朋友成天陪市委书记游泳,再大度的男朋友也不是滋味吧?方晟主要顾虑这一点。 苏若彤说几个月以来不断有人介绍,也见过几位,通常都是拐弯抹角打听她与市委书记到底有啥关系,后来能不能提拔之类,听了很烦。 “对,碰到这种功利主义者要一脚踹开,老死不相往来!”方晟表示支持。 “经过海港村三年低谷,到现在进了市府大院几个月,人生大起大落也让我悟出很多道理,也看透很多东西,象我这样大彻大悟的女孩子想谈一场真正的恋爱恐怕是天方夜潭吧。”她苦笑道。 “不着急,总会有适合的人在不远处等着你。” “急也急不来啊,” 苏若彤说着轻巧地沉入水中,笑道,“不如专心致志游泳!” 年轻就是美啊,活泼率真的苏若彤的确让这几天烦恼缠身的方晟放松了不少——烦心事一大堆: 东城大道中段拆迁推进缓慢,一大批老干部跑到省里告状,指责方晟作风霸道、大拆大建、专权独断; 地铁项目送到京都建设部后被卡住了,不说哪儿不对,就是拖着不给做项目论证; 陈皎拜托的事情,打电话给芮芸,她没明确拒绝也没爽快,一方面“听您安排”之后还加了个尾巴,说今年底到明年初卢画家在香港要办画展,所以耽搁段日子才能回内地,“到时再说”。 方晟体谅芮芸的犹豫。以往跟着自己,她和牧雨秋等人不需要在大方向上作出决定,而是既定框架下运筹帷幄,相对比较轻松;在原山时间虽短,实质上她压力非常大,因为几乎是她独自承担所有风险,同时负责操作方面所有细节,感觉到心力交瘁。 另外跟着陈皎做事对芮芸来说没有成就感,担子却重得出奇,要不时弥补陈皎决策中的失误,付出与收益不匹配。在商言商,芮芸是很现实的。 最大的烦恼则是于道明那边,琢磨了几天,于道明也回过味来,觉得单凭老爷子一席话不可能让于云复如此着急,背后肯定有名堂! 于道明毕竟是名门之后、世家子弟,钟组部等核心部门都有拍拍打打的哥儿们,很快捕捉到一个敏感情报:有人希望自己挪窝儿! 这个人是谁?提供消息的没说,或是恪守纪律不敢泄露,或是根本不知道。 于道明气炸了! 打电话给方晟怒道俗话讲打虎亲兄弟,你老丈人倒好,打虎坑兄弟!于家不缺申长,但有个申长搁着不好吗?非得都灰溜溜缩到京都受人欺负?本来我还想是不是听一回劝寻找别的出路,既然给人家挪窝,那只有两个字——没门! 害得方晟一肚子话都闷在心里,没敢触霉头。 打电话给于云复,那边没正面回答,而是说按上次商量的推进吧,总之凡事都不能任着自己性子来。 方晟郁闷地发现自己又被推到最前线,处理最棘手的难题! 周五下午,方晟盘算着要不要飞到潇南与于道明面谈,或者暂时冷一冷,大家都平息些情绪。 犹豫不决之际乔莲来了电话,名义上邀请他参加周六上午在轩城举行的临海银行业协会成立三十周年纪念大会,实际上语气里带着钩儿,暗示晚上有更精彩的活动。 那就没得选择了。 方晟说明天要回趟双江,会会老朋友,处理之前没来得及完成的事。 乔莲轻轻一笑说不会躲着我吧,我没那么可怕吧? 方晟暗想怎么不怕?红颜祸水!却笑道哪里哪里,有空我到轩城请你。 第1133章旧友小聚 巧得不能再巧,从轩城到潇南的航班刚落地,于道明接到通知去碧海参加刘首长主持的沿海省份区域经济座谈会,各省申长、常务副申长必须出席。 “那……估计什么时候散会?”方晟茫然站在航站楼出口问。 于道明说:“这话你可以问我,我敢问刘首长吗?要不你在潇南先呆着吧,看望看望老朋友比如如玉啊什么的,嘿嘿嘿……” 方晟无语。 眼看快到中午,只得打电话给朱正阳。这会儿朱正阳还在主持会议,听方晟说没饭吃,立即说稍等2分钟,落实好饭店发位置! 隔了会儿朱正阳又打来电话,问要不要多约些朋友,方晟沉吟说中午就咱哥俩聊聊,晚上再说。 来到市区南侧一家环境幽静、充满丹青气息的酒楼,朱正阳带了瓶20年五粮液,笑道一人一半压力不大。 上了两道热菜,几杯酒下肚,自然谈到年底政务系统大调整问题。 朱正阳说上周钟组部的人在潇南呆了三天,分别找申领导们谈话,也找了自己——钟组部后备干部嘛,询问今后的工作打算。朱正阳回答了三点,一是坚决服从组织安排;二是自己出身基层,希望更贴近人民群众,多做惠及老百姓的实事;三是自己有多地主政经历,如果有可能的话还从事擅长的经济工作。 方晟赞道表述全面透彻,既表了忠心又委婉表达意向,给你打90分! 朱正阳笑道只扣10分已经很不错了,我的自评分只有80,主要是以为谈话对象仅限于申部级领导,没想到临时把我叫过去,匆忙间在路上拟了几点。 方晟说我知道副申长只是你退而求之的想法,首选应该是副申级城市市长,对不对? 唉,个人愿望当然如此,可一方面双江境内没位子,沈高肯不肯放是个问题;另一方面即使出省,其它地方有没有位子也难说,与副申长相比,副申级市长的资源更稀少。朱正阳皱眉道。 方晟说爱妮娅热烈欢迎你去朝明,但恐怕做不到市长,只能是副申长。 朱正阳失笑道老天爷,我宁愿去白山也不敢在她手底下工作,她那种六亲不认的工作狂只有你应付得来。 唉,女强人真是人见人怕,连朱正阳都退避三舍,爱妮娅的名声可想而知。 方晟心中暗叹,说范晓灵下午回双江看望父母亲,正好找她聊聊,她在钟组部或许了解些内幕,也能出出更好的主意。 ——范晓灵本想到临海幽会,听说他来潇南也要跟着,说故地重游、主场作战更有感觉。 朱正阳不以为意。同为黄海系,朱正阳与核心的几位即楚中林、肖翔、程庚明、严华杰关系最好;范晓灵、房朝阳、齐志建是后期加入算是外围;再往后明月、居思危、蔡雨佳等人从严格意义讲已不能叫黄海干部了,与朱正阳联系也很少。 “既然晓灵回来,少不得叫上居思危,我再把华杰、朝阳、雨佳几个都叫来聚聚,”朱正阳兴致勃勃道,“自从你离开双江,咱兄弟们真很久没一起了。” 方晟赶紧阻止:“华杰就别烦他了,从朝明过来太远。” “唉,就说方哥召集喝酒,这会儿坐高铁傍晚就到了!”朱正阳说着开始打电话,方晟劝阻不住只得由他去。 果然,听说方晟召集,原本周六各有安排的黄海系官员们纷纷表示尽快赶到,蔡雨佳说正好县里开大会,会后把俞晓宇带过来给方晟瞅瞅;房朝阳则说于正也一起来。 按照方晟离任时的嘱托,在房朝阳竭力推荐下破格提拔于正为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副厅实职,下一步可想而知就是进市委常委会了。 正在京都机场准备登机的范晓灵接到方晟短信后,说郜云还有两位不能忘,我走了人家还巴望下一步有说法呢。 她指的是江璐和姚俊两员大将,去年方晟信心满满去郜云做市委书记,让范晓灵打头站,之后借人员大调整将江璐调任郜云市正府办副秘书长,姚俊调任郜云市国资委主任,都是正处级。 之后方晟没能如愿到郜云已让两人大失所望,紧接着范晓灵居然去了京都,更让两人如热锅上的蚂蚁! 后来方晟专门给两人打了电话,表示会继续关心他们的成长,有需要帮助的可以直接打电话;再后来居思危空降郜云任副市长,才让他俩微微放了心。 范晓灵主动提出让他俩参加饭局,也是宽慰之举。 本来设想四五个人小聚聚,连约带请一眨眼已经十一个人,方晟连忙说不能再扩散了,防止二叔晚上回来还要谈正经事。 组好晚上的饭局,两人继续慢慢喝慢慢聊,然后到附近洗澡、按摩,下午四点后陆续有人抵达。 范晓灵春风满面进了包厢,朱正阳随即编个理由把她拉到后院密谈;蔡雨佳和俞晓宇都恭恭敬敬向方晟“报到”。 俞晓宇模样长得跟俞鸿飞差不多,大概成天在乡镇风吹雨打,皮肤更黑些,眉目间却多了些坚毅和自信。 方晟看着打心眼喜欢,故意板着脸连续问了七八个经济工作方面的问题,以及镇企业发展状况、后期规划、布局蓝图等等。俞晓宇虽有点紧张,但回答得滴水不漏,有数据有思路,有分析有思考,显然下过非常扎实的苦功。 “主体工作还算称职,不过视野要再宽广些开阔些,考虑问题不仅从本镇角度,而要先鸟瞰全县,由整体到局部分层剖析问题解决问题,这样你的决策会更有前瞻性和超越性,也更能与县里的施政方略合拍。”方晟循循教诲道。 俞晓宇连连点头:“是的,方书记,我明白您的意思。” 蔡雨佳看着俞晓宇,眼睛里都是慈爱和温和的笑容,显然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年轻的乡镇干部,笑道:“马上准备给晓宇压更重的担子,到边远山区乡镇主持工作,也是自身能力的一个展示机会。” “哦,不到30岁就主持镇正府工作,雨佳真敢赌啊。”方晟故意说。 “我会竭尽全力,一定要把经济抓上去,绝不辜负领导们的期望。”俞晓宇表态道。 蔡雨佳只是笑,方晟站起身拍拍俞晓宇的肩说: “镇长抓经济是对的,但镇长又不仅仅是抓经济,而要在立足远景规划的基础上全面发展,几条腿同时走路,步伐才稳健,后劲才充足;家家开作坊,村村有工厂,那反而不是我们想看到的,低效密集型产业是以浪费资源、污染环境为代价的,未来的方向还是绿色、环保、低碳和清洁能源……” 一口气说了十多分钟,然后失笑道,“我是不是年纪大了容易唠叨,怎么扯起经济停不下来似的?” 蔡雨佳笑道:“方书记难得给予施政指导,应该是晓宇的福气,我们都没享受过方书记这样敦敦教诲呢。” 居思危、江璐和姚俊三人同车抵达。 “副市长跟事务管理局局长的滋味不一样吧?”方晟劈头就说。 居思危只是笑,不说话。 方晟知他不便在两位下级面前坦露心迹,又笑着说:“在省直机关事事都有拍板权,一说就定了;副市长反而缚手缚脚,有市长办公会和常委会管着,主要职能不是管理而是协调,想干事的也蛮伤脑筋,不过不要紧,总有这个过程,”再转向江璐、姚俊道,“设计方面出了意外,很正常,单位不是自家开的,总有个统筹调配过程,对你俩也是更好的锻炼。下一步正处到副厅很关键,下基层主政有经济指标风险,在机关熬资历比较慢,选择哪个方向要事先想好,一旦确定就不能后悔。” 这时严华杰悄无声息进了包厢。 本着职业习惯,进酒店前他已将附近巷子、酒店前后门以及整体结构、包厢布局等摸了一遍。 见他有单独谈话的意思,方晟便来到酒店左侧盆景区。 细心检查附近没人,严华杰低声说祁以桥马上退二线了,出路肯定很糟糕,之前应留生和谢大旺为利用他对付爱妮娅,是有过在人大谋个好位子的承诺,如今两人死的死、抓的抓,爱妮娅能给他好脸色? 这也罢了,关键是祁以桥退二线后腾出的副申长位子,爱妮娅准备让严华杰顶上,即副申长兼公安厅长,当前很多省份都这样。 但目前有两个问题:一是窦德贤始终没松口,虽说不清楚严华杰是黄海系干部,但他是爱妮娅指名道姓从双江要来的,有这层关系,副申长兼任公安厅长,等于整个公安系统被爱妮娅牢牢控制,作为申委书记不愿见到这样的局面;二是朝明体量太大,对于重点省份京都方面向来考虑分而治之,不想把权力过于集中,因此阻力可能从高层开始。 方晟正待说话,手机响了,于道明说你滚回临海吧,这回没时间了,今天的汇报内容让首长越听越感到形势严峻,从京都叫了些人过来,今晚、明天继续深入讨论。 那我…… 方晟才说了两个字,那边就把电话挂了,可见安全保卫措施非常严格。 放下手机,方晟无奈笑道也好,让我晚上放松情绪喝顿酒,难得碰到这么多老朋友,藏藏掖掖不是我的风格。 第1134章密集密商 接完于道明的电话,静下心想了想,方晟说华杰担心的两个问题都不算大问题: 涉及省正府领导班子和组成部门,窦德贤态度强硬,爱妮娅会更强硬,有之前两位常委被斩落马下的教训,朝明上下只敢提意见,没人敢跟爱妮娅翻脸。 至于京都方面,方晟答应于家会侧面做些工作,加上范晓灵——现在看来这颗棋子太妙了,有她从中协调,还是比较乐观的。 听完方晟的分析严华杰尤如吃了定心丸,笑道今晚陪方哥喝个痛快! 夜幕降临,就在严华杰和范晓灵窃窃私语的时候,房朝阳和于正最后赶到,看到济济一堂不用朱正阳多说,拱拱手说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这样以方晟为核心的晚宴其实是很罕见的,上次为程庚明等人送行有过一次政经班子大团圆,其它都是范围更小的聚会。 而且黄海系有近一半到京都发展,为刻意低调在京的几位很少单独活动:肖翔和齐志建偶尔一起喝酒;楚中林为保持纪委超然的独立性几乎不接受宴请;范晓灵没事找明月逛街、买衣服。 即使方晟召集,也只有在京都以外的地方。 但除了方晟,朱正阳是众所周知最有可能率先冲申部级的,自然成为焦点人物;范晓灵身居钟组部要职,重要性可想而知,也是酒席间的亮点;反而严华杰一如既往地低调深沉,一个劲地鼓动房朝阳多向前任讨教,看看方晟还有哪些小金库忘了交接。 压力最大的要数俞晓宇,作为今晚唯一一位科级,也是唯一低于30岁的年轻人,少不得挨个儿进行最诚挚的敬酒,两圈下来就有些东倒西歪了。 房朝阳有些心神不宁,喝酒也不在状态;范晓灵则惦记着后面的活动,担心方晟真喝醉了可就辜负大好良辰美景,不停地要求“点到为止”。 朱正阳也看出房朝阳有要紧事向方晟请教,第三壶结束后主动提出加满之后不再喝了,大家顿时如释重负,晚宴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结束。 住宿安排在国资委定点的五星酒店,车子送过去后房朝阳忙不迭把方晟拉到一楼休闲区,两杯咖啡下肚才说明当下遇到的难题: 凭借方晟当初打下的基础,今年以来鄞峡仍保持高速增长的势头,然而又如于道明所预料的,申委——主要是沈高对鄞峡提出更高要求,先后三次指示要充分发挥其中心位置优势,建立绵兰-鄞峡-舟顿三位一体的经济带,从而拉动双江北部地区全面发展! 申委书记发了话,三地市长不敢怠慢立即碰头会商,讨论的结果非常令人沮丧,那就是要想达到沈高提出的高标准,正常手段都没用,只能再度启动庞大的房产市场! 绵兰、舟顿两市好办,把购房政策、房贷政策等稍微松个口子就行了,可对房朝阳来说意味着天大的难题! 难在三个方面:一是去年方晟祭出3000套商品房彻底打垮本土派,“地球人都知道”,堪称经典一役,如今房朝阳要放开房价,岂非打脸前任? 二是鄞峡房价目前正处于冰点,上方有套牢盘,下方有蠢蠢欲动的在建房,稍有动静便会引发大量抛售,想重新让房产市场热起来也非易事。 三是繁荣房产市场的直接后果是给本土派、郜更跃、东方绿地等楼盘解套,这不单是方晟的心病,更是房朝阳的心病。一旦本土派从泥沼里爬出来,会不会恢复掀风作浪的本性,处处跟自己作对?这是房朝阳最为担心的。 听罢房朝阳的诉说,方晟轻轻叹道: “任期过半,沈高开始加速捞政绩了,真是令人担忧的现象……” “对,明知宏观经济下滑严重,还提出按正常发展速度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经济带思路,就是变相推翻之前自己强调的稳控房价,想通过弯道超车实现双江总体目标快速增长!”房朝阳愤愤道。 “二叔他们今天在碧海被留会可能也是相同原因,经济下行压力太大了,几十年来老百姓过惯了好日子,由奢入俭难呐,”方晟轻叹道,“朝明、东吴、临海都是如此,不过当家的不象沈高多一层压力,相对好些,至少没打房地产这个歪主意。” “怎么办呢?老实说我已好几天没睡到安稳觉,眼睛一闭脑子里尽翻腾房子的事儿,要是今天方哥不来,我大概下周要跑趟润泽了。” 方晟笑道:“好啊,那今晚早点休息,下周到润泽细谈。” “别,方哥别逗我了,”房朝阳苦笑道,“我真是压力山大,市长这个位子不好坐啊。” 方晟收敛笑容长时间沉思,半晌道:“解点套也好,活跃市场嘛,死水一潭也不利于长期发展……” “可房价也不是想涨就涨,市场规律摆在那儿。” “鄞峡等一等,让绵兰、舟顿的房价涨上去之后形成价格低谷,水往低处流,北上炒房资金自然要往鄞峡方向打主意了。” 房朝阳依然愁眉不展:“我也考虑过,但想到神仙池、柯察巷还有东方绿地一大批房子压在手里没动弹,就不寒而栗。” 其实他还有一层意思不便说,那就是周挺等人手里的库存太多,要是再打第二轮价格战,恐怕十年之内鄞峡房产翻不了身了。 方晟洞察他的担忧,笑道:“很简单,充分发挥行业协会职能,把所有房产商召集到一块儿谈判,确定市场份额划分到人,每个时间段每个小区允许卖多少套都要规定好,不准突破!销售期间行业协会组织督查组到售楼处暗访,发生违规就得受到惩处……” “正府部门不介入?” “不能介入,市场化为导向的大背景下,正府不能干预市场。” “不介入的话谁来惩处?怎么惩处?行业协会本身只是松散的组织,不具备约束力。” 方晟闲闲地说:“对窦康、郜更跃等人来说,恐怕更渴望建立约束机制吧,因为从手里掌握的房产资源看,他们处于相对弱势,经不起象周挺等人的暴力冲击,此乃其一;其二,所有房产商必须交纳担保金,惩处就从担保金里扣除,要罚得伤筋动骨,让房产商们不敢轻易违规。” “充分发挥市场自我调节和制约的体制,正府避免下指导棋,也不用承担由此引发的种种风险,”房朝阳渐渐理解了方晟的意思,笑道,“好处是谁也别想先上岸,必须得有序撤退。这样的话,压力大的反而是二手房,有相当于低价拿房的急于兑现。” “加大二手房市场调控力度,两年内不准交易的规定不能改,这样对市场的冲击力度就很小了,也意味着包括苗彰荣在内的市领导们甭想利用房价回升机会进行抛售。” 房朝阳暗叹苗彰荣真是彻底得罪了方晟,在去年联手本土派一举取得常委会控制权后,连续几次较量让方晟郁闷不已,由此埋下3000套商品房凌厉反击的隐患。 另一方面方晟能这么说,表明同意私下做周挺的工作,给鄞峡房产留条出路。 放宽心的房朝阳只闲聊了一会儿,急着赶回去做些准备——工作不过夜是方晟,也是黄海系干部的共同特点。 也正因为此,跟在他们后面做事确实很累,但也很值得,付出总会有回报的。 回到房间,范晓灵不知使了什么诡计居然提前溜进去,冲了个澡光溜溜钻进被窝。 方晟说我一般酒后发挥不太好哎。 范晓灵笑道客气客气,我觉得应该更忘乎所以,不信来试试…… 当晚两人真有些忘乎所以,沉沉睡到第二天闹钟响了都听不见。 “笃笃笃”,朱正阳在外面敲门,吓得范晓灵花容失色,慌乱中披了条毯子钻进卫生间反锁上门。 方晟则忙着收起她到处散落的内衣内裤、胸罩等等,慢吞吞说你先下去,我马上到。 朱正阳在外面说好的,我再去请一下晓灵。 这一说范晓灵更紧张,匆忙穿好衣服,简单打扮一番瞅走廊没人赶紧乘电梯下楼。 幸好朱正阳压根没多想,到她房间前敲了会儿没回应叫其他人,然后与收拾妥当神态若定的方晟会合下楼。 在大厅一头碰到范晓灵,方晟笑道:“起这么早,晨练吗?” “准备晨练的,没来得及。”范晓灵一语双关道。 朱正阳说:“人到中年是该加强锻炼了。” 吃过丰盛的早餐各自离开,方晟盘算一下与其飞到临海再坐三小时车,还不如乘坐高铁直达润泽,时间虽长了点但省得折腾。 另外也准备路过朝明时会下老朋友于舒友,上次爱妮娅猛下杀手把蔡幸幸调到巴西,后来一打岔也不清楚进展如何,她有没有如期赴任,于舒友如何安顿后方。 上车后打电话给于舒友,无人应答。是不是双休忙家务,接电话的工夫都没有? 心里纳闷着,看报、发短信打发时间,等到列车风驰电掣过了朝明,于舒友象掐准时间似的回了电话,却是陌生的号码,接通后便说: “喂,我在里约热内卢呢!” 方晟心里顿时一松,笑道:“我说呢半天不回,原来跑南美做慰安夫了,那天湿热,运动要注意幅度,防止中暑。” 第1135章群殴事件 于舒友将方晟笑骂了一通,细述了蔡幸幸揣着炸弹远赴润泽要同归于尽,被打昏后送回家的后续情况。 那夜于舒友想了很久,终于意识到遭遇中年婚姻危机的深层次原因不在于蔡幸幸过于强势,也不在于社会地位、经济等因素,而是自己的懈怠和懒惰所致! 是的,自己习惯了顺从和被动,却没想过主动去改变。 比如说周末自己完全可能拿起鱼杆,或建议一家人到附近来个两日游,但骨子深处还是怕动,怕多费心思,宁可年复一日地操持家务,做没完没了的琐事。 直到发现妻子心态可怕的失衡,于舒友紧张得有点发抖了,终于下决心要作出改变。 等到第二天中午蔡幸幸悠悠醒来,于舒友只字没提她的鲁莽和疯狂,而是笑模笑样地说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他已与华云总公司联系了,请半个月假休养一下;同时做好了去三相、原山等地的旅游计划,下午就动身! 她父母亲那边不用愁,他已安排两名保姆轮流过去照顾,在此期间儿子在那边吃,晚上独自在家睡觉。 蔡幸幸听得目瞪口呆。 结婚几十年了,于舒友从未这样不事先征求家里人意见做出如此重大的安排! 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说来可笑,在航空公司工作这么长时间,还没正儿巴经和家人坐飞机长途旅游过。 这个仓促而意外的旅游很大程度改善了一度紧张的夫妻关系,也让蔡幸幸的情绪大为好转,在原山结束整个行程当晚,她主动提出马上去巴西报到上班,条件是于舒友每个季度去看望一次,她也会利用假期回国探亲。 于舒友欣然应允。 “都搞定了,一切都搞定了。”于舒友得意洋洋道。 方晟哑然失笑:“几十年老夫夫妻都搞不定,你好意思吗?提醒你呀,要一如既往做好后勤工作,二老的健康问题仍然放在首位,这样幸幸在巴西才能安心工作。” “哎,就是任期问题你得放在心上,能早点就早点,几十个小时往返真的吃不消。” “行,我来想办法。”方晟应道。 坐到润泽高铁站,来接站的除了老吴还有满脸焦急的公安局肖局长。 “向方书记汇报,绡纱夜总会那边出了点情况……”上车后肖局长迫不及待讲述了最新发生的事件: 昨晚十点多钟,联合调查组钟副组长(市纪委二室主任)会同公安等部门七名成员来到绡纱夜总会,出示工作证后要求调阅当晚所有服务人员到岗记录——说白了就想知道有多少所谓“王子”和“公主”。 吧台值班人员予以拒绝,双方僵持十多分钟,几个保安从后面冲出来把调查人员连推带搡出了门。 钟副组长也很有犟劲,当即调来治安大队人员准备再度进去;夜总会也不示弱叫了近二十名保安排成人墙拦在门口,双方形成紧张的对峙,彼此不断挑衅漫骂,火药味越来越重。钟副组长一不做二不休,又从纪委、反贪局调了些人封锁了夜总会两个疏散出口,扬言“一个都跑不了”! 肖局长接到消息后赶紧向王智勇和娄伯林报告,两位市领导都要求控制情绪不能激化矛盾,娄伯林还打电话让邱副市长到现场协调。 就在上层紧急协商处理方案时,四五辆面包车悄悄驶入夜总会后面巷子,从里面跳出十多个蒙面人,一声不吭冲着纪委和治安大队队员拳打脚踢,现场乱成一团! 就在双方混战的时候,夜总会里驶出一辆接一辆车,飞快地消失在夜幕里。 等到治安大队、刑警大队等援兵赶到时,那伙人却神秘消失了,只得抓捕了参与斗殴的近三十名夜总会保安。 今天上午联合调查组再度来到绡纱夜总会,下达停业整顿通知书。夜总会方面拒不签收,认为联合调查组没有执法权,不能随意进营业场所检查、调阅相关资料,反而提出要赔偿昨晚混乱后造成的营业损失、受伤保安医疗费等费用! 双方又形成对峙局面,这时邱副市长出面调解,以口头通知方式夜总会暂停营业三天,等待调查结论再作决定。 临近中午,临海省中华合作商会高级代表计先生来到润泽,先后拜访了王智勇、段勤、贺铮等市委常委,对于商会旗下重要会员绡纱夜总会遭受不公平待遇、被粗暴执法、违规执法并强行停止营业提出抗议。 计先生严肃指出,此次事件发生在临海全省大力招商引资的大背景下,凸显地方正府还没更新理念、从市场管理到市场服务的角色转换,有法不依,执法尺度随意,想查就查不尊重服务行业特质的错误思想! 就在四十分钟前,省公安厅调查组来到润泽,对昨晚市公安先后出动治安大队、刑警大队的情况进行调查,注意只针对“出动”本身,这样的调查本身就带有极强的倾向性。 现在的情况是:包括钟副组长等9名受伤的调查人员、警察还在医院接受治疗;公安局两位副局长、刑警大队和治安大队队长都在接受调查;省商会计先生仍坐在正府讨说法;绡纱夜总会扬言今晚恢复营业! 听到这里,方晟不露声色问:“谁在接待计先生?” “贺部长、邱市长和正府办刘秘书长。” “省公安厅调查组呢?” “都在分头找人谈话,我觑了个空溜出来的。”肖局长苦笑道。 方晟闭目沉思,直到车子缓缓驶入市府大院才睁开,道:“带我见见那位计先生。” 肖局长咂咂嘴:“很嚣张的家伙,唉……” 步入大楼时,看到一辆豪华奔驰很霸道地停在门口,方晟等人不得不绕着进去。 肖局长低声说就是那位计先生的车,方晟冷冷扫了一眼沉默不语,快步来到正府小会客室。 进门就看到大模大样坐在正中沙发、翘着二郎腿的计先生,两侧陪坐着邱副市长和刘副秘书长,贺铮坐在对面,都赔着笑意,显然带着巴结讨好的味道。 肖局长抢先半步介绍双方身份,计先生起身与方晟握手,傲然说: “商会高级代表只是我这次来的身份,其实我还是省工商联副秘书长、省政协委员、省夼工机械集团独立董事。” “幸会幸会,”方晟微笑道,“请坐。” 他说着请坐,却当仁不让坐到计先生刚才位置,刘副秘书长反应很机敏,立即拉计先生坐到自己那儿。 “昨晚发生的事想必方书记已经知道了,坦率讲省商会对润泽投资环境非常失望,其实一直以来绡纱夜总会是积极支持地方经济的,每次募捐、无偿援助、希望工程捐款等等都有份,从不偷税漏税,是合法经营的好商户……” “作为商户,也应该积极融入到地方经济,合法经营是最起码的要求。”方晟不卑不亢道。 “是啊是啊,但昨晚执法人员……唉,具体情况不再说了,总之省商会派我来,就是希望双方都尽最大善意地化解矛盾、和平解决问题。” 邱副市长道:“省厅已派了调查组进驻市公安局,我们也会对联合调查组开展工作情况进行评估,这件事如计先生所说,都要在友好协商的前提下低调处理,不要造成负面舆情。” “市领导到医院看望受伤保安,负责医疗费以及承担部分损失,我觉得是非常合理的诉求,”计先生又晃起了二郎腿,“老实讲商会已向申领导通报了这件事,省厅检查组只是第一步棋,接下来嘿嘿……我希望润泽市领导要有一个好的合作态度,否则撕破脸对大家都不好。” 象这种当面无礼挑衅市领导的言行,在双江、碧海等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可计先生就敢这么做,连向来喜欢摆老资格的贺铮都居然忍下来,可见临海商会的势力之强! 邱副市长还准备解释,方晟摆摆手道: “目前而言我关心的角度与计先生略有不同,我想知道的是,昨晚爆发冲突的十多个蒙面人哪来的?他们来无影,去无踪,显然受过训练,具有良好的纪律性。联合调查组、警察都是被他们所伤,这笔账是要算的。” 计先生脸色微变。 省合作商会和绡纱夜总会之所以恶人先告状,提出那些过分的要求,目的就在于掩盖找帮手打架制造混乱,掩护客人们撤离的问题。 “不排除有人出于义愤出手相助吧?”计先生轻飘飘答了一句随即转移话题,“我想当务之急是请领导派出代表到医院看望受伤人员,安抚家属情绪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到此时为止,已有多位申领导发短信关心这件事,省电视台采访组也在赶赴润泽的路上,商会真的不想把事情闹大,但真的需要润泽方面表现出足够诚意!” 计先生还真的不是虚张声势。 进会客室前方晟也收到几条短信,其中就有申委副书记铁逵! 铁逵提醒他要妥善处理此事,搞好与商会的关系,并说商会在临海是很特殊的存在,尽可能不要招惹! 欧阳政委也发了条语音,委婉地暗示群殴事件点到为止,深查下去“大家都会很难看”。 其实不用多说,所有人都能猜到面包车送过来的那帮人来自哪个地方!欧阳政委内心对毕首长的做法哪怕十万只草泥马,但作为搭班子的搭档只能本着家丑不外扬的原则,出面请求市委书记高抬贵手。 第1136章严辞斥退 从申领导到市领导都出面打招呼,对手又是代表临海最强大势力的省合作商会——上次跟市商会发生摩擦,小报告就打到任大伟那边,专程到长荣金属制品厂给武长荣站台。 事件又发生在全省轰轰烈烈招商引资,到处强调优化投资环境的大背景下,换任何一个市委书记都会顺水推舟淡化处理,甚至不需要露面,由正府那边去应付! 然而方晟就是方晟。 从三滩镇一步步走到现在,他有过忍让,有过回避,有过说些违心话做些违心事,但内心深处不畏强权、为民请命的正义之火始终没有熄灭! 他骨子里跟爱妮娅一样,关键时刻有股豁得出去的勇气和决心。 此时面对骄横跋扈的商会高级代表,方晟平静地说:“计先生,今天你来的时候想必跟市合作商会联系过,有想过他们为何没派人陪同吗?” 这个问题计先生真的有点奇怪。 从省城出发时计先生就打电话给润泽合作商会常务副会长苏总,请他引见一下,苏总含含糊糊一会儿说不在润泽,一会儿说商会人手紧张,到最后也只答应给几位市领导打电话。 方晟没等他回答,续道:“因为润泽商会已经意识到,一个民间组织再有钱有势也必须接受党和正府的管理监督,可以提意见,但不可以恫吓威胁!我们的正府连世界最强大的美国都不怕,还有什么能吓倒我们,计先生你说呢?” 计先生脸色一变,道:“完全同意方书记的话,但商会没有恫吓威胁,我所说的都是事实,而且是很认真地希望低调和平地解决问题,方书记千万不要产生误会。” “我说过问题一件件解决,首先是查蒙面人问题,这个原则不会变!”方晟冷然说,“看望受伤人员,可以,回头请刘秘书长代表市领导看望以钟组长为首的执法人员,保安那边也可以顺路看看,但如果发现有人在医院滋事寻衅一律抓捕,不能客气!” 计先生听得目瞪口呆! 以他在临海的身份地位,几十年来从未被正府官员这样当面不给面子,以至于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不知说什么才好。 贺铮、邱副市长等人则知道市委书记又来脾气了,不敢轻易插嘴,唯恐当场下不了台。 “医药费问题,绡纱夜总会当然要负责钟组长等执法人员以及保安的全部费用,如果查明那伙蒙面人是夜总会调来的打手,接下来不止医药费,而是追究刑事责任的问题!”方晟厉声道,“你说暴力执法,我说是暴力抗法,省厅检查组那边我会找他们说清楚!” 计先生好不容易捡到反击的角度,冷笑道:“省公安厅派检查组来,就是防止地方保护主义,有没有问题可不是市里说了算!” 方晟点点头,道:“我们这里没有人说了算,一切要等调查结论;至于你提到省电视台采访问题,请邱市长对接一下宣传部,正在调查阶段的事件不准介入采访,记者来了也要请他们走!” “这是封杀舆论啊!”计先生气愤地站起身,“好,既然方书记是这个态度,我想我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但我郑重提醒方书记一点,省商会会重点关注这件事!告辞!” 说罢计先生愤愤然往外走。 “请留步,”方晟平静地说,“计先生,还有件事。” 计先生转身看着他,一脸奇怪。 “你的车子涉嫌违规停放,请到交警大队配合调查。”方晟道。 贺铮与邱副市长相顾失色,暗想市委书记的套路又来了! “乱弹琴!” 计先生似乎还轻轻骂了个脏词,不管不顾离开,然而两名警察突然出现,正好堵在门口! “方书记,我不喜欢开玩笑!”计先生愤怒地说。 方晟语气比他更冷:“计先生,你也准备暴力抗法么?” 计先生幡然醒悟,怒极而笑道:“好,很好,总算见识到方书记的厉害了,去就去,没啥了不起!” 见两名警察带着计先生出去,贺铮讪讪道:“计先生只是省商会派的代表,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没必要撕破脸,和气生财为好。” 方晟没理他,坐着沉思片刻,对肖局长说:“通知省厅检查组立即过来,我要接见全体检查人员!” 有计先生的教训,肖局长知道肯定没好事,战战兢兢说:“他们正,正在分头谈话呢,要不等……等会儿?” 方晟两眼一瞪:“我说了‘立即’!” 半小时后,省厅检查组一行七人来到小会议室。 起初检查人员没察觉异常,因为此次前来是主管副申长吩咐、施厅长督办,厅党组成员穆城亲自带队,抽调的都是精英骨干,规格很高,市委书记代表地方亲自接见很正常。 还有检查组是来调查出动警力问题,市委书记接见可能暗含打招呼的意思。 不料坐下后才发现方晟脸上毫无笑容,陪同接见的张副市长等人都带着尴尬的笑容,穆城心里“格登”一声。 果然方晟直入正题,声音沉稳有力地说:“按说作为润泽市委书记,我应该代表市委市正府对各位的到来表示欢迎,但出于大家都清楚的原因,这种套话是言不由衷的。相信能理解我的心情,正如我理解各位被安排到润泽检查也是工作安排,并非个人存在某种偏见。今天我所说的都是个人观点,不代表常委会,不过检查组可以向省厅转达,”他瞥了一眼专心记录的检查人员们,“也可以记录!各位,我们都知道公安机关是双重管理机制,行政关系方面接受地方党委领导,业务方面接受省公安厅领导,表现在绡纱夜总会群殴事件上,我觉得省厅应该与市委市正府充分沟通相互协作,共同把问题查清楚得出扎实的、真实可信的结论。如今省厅在没有事先通气的情况贸然派出检查组,我认为并不妥当!” 穆城赶紧解释道:“方书记,我想说明……” 方晟抬手打断他的话:“再者检查组抵达润泽后,副局长、刑警大队和治安大队队长都暂停工作接受调查,请问一句,昨晚罪魁祸首的蒙面人还查不查?绡纱夜总会有什么权利抗拒执法?你们觉得出动刑警大队、治安大队是滥用警力,那么联合调查组就可以遭受群殴?我很不客气地说,这次省厅是弄混了主次关系,关键时候给润泽市委市正府整顿服务行业的活动添堵!” 等于被指着鼻子骂,检查人员从厅级到处级起码也是科级,哪受过这等待遇?个个如坐针毡,恨不得赶紧结束然后向施厅长汇报! “关于绡纱夜总会,肯定要停业整顿并接受调查,如果证明那伙蒙面人是夜总会指使还要追究刑事责任;听说今天夜总会拒收通知书还反咬一口,我很诧异居然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张市长,要是我在场的话当时就下令拆掉夜总会,不允许如此无法无天的企业在润泽生存!”方晟声音越说越高。 张副市长唯恐多说引来市委书记更大的怒火,低头假装记录一言不发。 “各位检查组同志,希望你们尊重润泽市委市正府规范服务行业的决心,配合对无良企业的清理整顿,至于调查出动警力问题,我在这里明白地说一句,联合调查组是我要求成立的,成员包括纪委、公安等部门,有调查权,有执法权,也有调动警力的权利,要追究就追究我,不要为难市公安局!下一步,我觉得检查组可以回省厅如实汇报,包括我的个人意见;如果继续调查也可以,但要注意合理安排时间,不要影响市公安局正常工作。我就说这么多,祝各位心情愉快!” 说罢方晟径直起身离开小会议室。 接下来张副市长和肖局长自然是左赔罪右道歉,好话说尽。然而穆城等人遭此奇耻大辱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调查自然也无颜继续,随即由市局安排车辆送回轩城。 紧接着公安局调集大批警力包围绡纱夜总会,已提前听说市委书记要“拆掉夜总会”风声,里面已空无一人,都逃之夭夭。 而骄横十足的计先生在交警大队“协助调查”,被纠缠到晚上八点多钟才得以脱身,一路咒骂着回轩城,发誓一定要让方晟领教商会的厉害! 周一上午一上班,整个临海官场都听说润泽市委书记斥退省厅检查组、强行查封绡纱夜总会的惊爆新闻! 对于绡纱夜总会,官场中人都心知肚明;可无论如何检查组是省公安厅的派驻机构,代表省厅权威和领导地位,何况组长还是省厅党组成员,在实施调查期间被市委书记劈头盖脸训斥一通是不对的。 周日晚上省公安厅施厅长就做了汇报,叶副申长闻讯大怒! 叶副申长没想到方晟这么不给面子,还违反组织纪律斥退省厅检查组,实在是目无领导、胆大妄为! 盛怒之下打算周一直接向古华和史东宏汇报,从省正府层面对润泽、对方晟采取措施! 省正府如果不支持就直接向任大伟汇报! 第1137章会长常天 可叶副申长到底是在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官僚,官至副申长各方面都修炼到天衣无缝,尤如少林寺的铁布衫,刀枪不入。 唯一破绽就是对钱财的渴望。 冷静下来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发现方晟这一手其实玩得很绝:方晟很可能握有绡纱夜总会乱七八糟的证据,巴不得把事情闹大,引起更多人关注! 这样回过头来反思,夜总会三位股东都犯了错误:方晟决定成立联合调查组后,娄伯林传递信息不够准确清晰,没有引起足够警觉和重视;昨晚联合调查组上门执法,前台处理得过于粗糙,毕首长派人制造混乱以掩护客人离开也是败笔,应该有更圆润的处理方式;自己通过省厅向市公安局施压也过于急躁,有时冷处理一下,静观事态发展才是最好的应对。 再往深处推敲,为什么从娄伯林到毕首长再到自己都同时在一件事上犯下错误?而绡纱夜总会经营多年竟没有完备的应急预案,以至于被联合调查组堵门时竟想出群殴转移视线的低劣手段! 究其原因还是这些年太顺利了,自以为上有副申长、省公安厅罩着,地方有常务副市长、警备区首长撑腰,夜总会又是省合作商会重要会员,年年都交所谓年费等于保护费,哪个吃了豹子胆多管闲事? 偏偏碰到不信邪的方晟,结果都慌了手脚乱了分寸,昏招迭出! 如何妥善又不失面子地了结此事? 正在想着,毕首长和娄伯林先后打来电话。毕首长是破口大骂方晟,表示跟他誓不两立,以后绝对要找碴把他往死里整等等;娄伯林则注重夜总会的善后工作,觉得闹到这个地步夜总会继续开下去的可能不大,关就关吧,但一定要设法阻止深入调查,从目前情况看,方晟是有一查到底的想法! 叶副申长沉声说公开我们三个人是绡纱大股东的事实?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娄伯林无奈地说损人不利己的事姓方的干得太多了,您也听说过,栽在他手底下的一大把…… 叶副申长说单从斥退检查组这件事来看,他确实很阴险,稍不留意就容易上当,你跟他共事着实要小心。 娄伯林说多谢叶申长关心,我一直步步提防,避免成为他的靶子,没想到夜总会的事搞砸了……您看接下来怎么办? 有些话,有些事,叶副申长是不会透露给娄伯林的,官场友谊说穿了就是相互利用的同时相互防范,站在申级领导高度,娄伯林很多东西看不清。 叶副申长说这样吧,等我考虑清楚之后再告诉你,在此之前注意控制老毕的情绪,千万不可意气用事,他直来直去惯了,不知道方晟的狡猾险恶。 当晚,叶副申长在自家院落里转悠了两个多小时。 周一上午,面对义愤填膺的施厅长,叶副申长作出三点指示: 一是责成穆城将方晟接见检查组的全过程形成书面材料,全体检查人员签字确认; 二是通知润泽市公安局局长、常务副局长到省厅述职,并汇报绡纱夜总会调查进展,下一步将由省厅接管; 三是通知润泽市主管公安的张副市长到轩城接受约谈。 “要不要向古申长或史申长汇报一下?”施厅长心有不甘地问。 叶副申长摆摆手,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施厅长出门时,已悟出叶副申长主动服软了! 这三点指示乍看似乎杀气腾腾,实质软弱无力,没有一条能对方晟造成实质性威胁。 唯一象样的反击是省厅接管事件调查,这是省厅的职权范围,方晟无话可说。这样看来,叶副申长宁可暂时忍气吞声也要把调查主导权抓到手里,证明绡纱的确有问题。 事实这是句废话,如果没有叶副申长等人做后台,绡纱根本撑不过三天。 到了中午,施厅长总算知道叶副申长高深莫测笑容隐藏的含意:省合作商会常天会长亲自坐到古华办公室了,把方晟批得一塌糊涂! 据说在此之前常天先找任大伟,任大伟去了京都,两人通了十分钟话后常天才找古华。 又据说临海只有三个人到申委书记和申长那儿不需要预约,常天就是其中一个。 常天,常天集团董事长,旗下有三家上市公司,总资产超过500亿,国内多家财富榜上赫赫有名。二十多年来凡是到临海视察的京都领导都会接见常天,不夸张地说与常天握过手的京都领导,比绝大多数人在电视里见过的都多。 而在轩城民间都认为常天的实际财富远远大于媒体公布数据,很多隐形资产都没统计在内,包括他秘密入股相当数量的企业,绝大多数因为没上市外界根本无从统计。 常天的官方身份是省政协副主席,省工商联副主席,省合作商会会长,而他本人最看重的却是最后一个头衔。 在临海,能成为省合作商会会长的条件只有一个:临海首富! 至于私底下庞大的人脉关系,明里暗里的各种资源,那真是天知地知还有常天知。 一般来说要劳常天大驾亲自到省府大院的事还真不多,但这回是动了真怒:一方面绡纱夜总会饶是有叶副申长等人撑腰,还是决定加入省商会并每年交纳不菲的会员费,尽管初衷是通过商会平台招揽生意,特别找腰缠万贯的富婆,但客观上也有“保护费”的含义,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此乃天经地义的事。 另一方面计先生在润泽吃的瘪子太大了,方晟是明摆着不给省商会面子,这是常天无法容忍的。省商会联同各市县商会在临海的利益太重要了,不能承受被地方正府边缘化产生的危机,不管方晟背景有多厉害,都不准撼动商会在临海的地位! 常天在古华面前数落了七八条方晟的罪状之后,要求至少在省正府层面通报批评润泽极不礼貌的做法,同时主持公道,正确处理绡纱夜总会群殴事件,营造宽松健康的投资环境。 常天暗示如果商会的要求得不到满足,将发动会员进行“不合作运动”,全省预计将收缩或转移200亿投资! 古华听得心头一震。 从各市上报的数据来看,尽管加大招商引资力度,多方引进欧美跨国集团和央企等重量级企业落户,最乐观估计增量也不足800亿。这节骨眼上倘若商会主导资金大撤退,等于釜底抽薪,使得古华期冀的经济高速增长成为泡影。 以古华对常天的了解,他绝对说到做到。事实上对常天集团以及商会庞大的会员来说,临海并非唯一的市场,资金投到哪儿都差不多,未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而且商会的影响力不仅仅是宏观经济,在临海渗透到各行各业各个阶层,得罪它后果非常严重。 六年前,古华还是常务副申长时轩城有位姓鲁的副市长因为打假活动,瞄上了省商会有位重量级成员的企业,那回常天亲自登门做工作都无济于事,最终被停业整顿了四个月,交纳七百六十万罚款。 两个月后,一名工程商实名举报鲁副市长接受商业贿赂以换取金额达六亿的市政工程,但其实鲁副市长本人并不知情,而是他妻子被人蒙骗录音录像。案子由钟纪委直接负责,经过慎密而深入的调查,鲁副市长虽在举报事件中得以脱身,但市政工程从立项到招投标乃至施工都存在瑕疵,况且钟纪委出手哪有无功而返先例?最终给予党内警告处分,正厅降为正处,提前终结仕途。 鲁副市长儿子开了家装修公司,在商会打压下生意惨淡,不得不关门大吉,在朋友帮助下跑到朝明开公司。 就在鲁副市长身陷危机的时候,也请人找常天打招呼,古华作为主管轩城这条线的领导不便推辞,给常天发了条短信,意思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搞到这一步就算了,没必要毁掉人家的前程等等。 常天回道:我是睚眦必报的小人,犯我者将万劫不复! 这条短信至今还保存在古华的手机里。 面对咄咄逼人的常天,古华脑里不禁浮出也是今早得到的报告,即方晟对计先生说的那番话:一个民间组织再有钱有势也必须接受党和正府的管理监督,可以提意见,但不可以恫吓威胁! 古华从内心很欣赏方晟的态度,也认同它的正确性,然而俗话说得好,人硬货不硬,在此大形势大背景下,身为申长,考虑的问题远比市委书记复杂得多。 最关键问题是,方晟是外省来的干部,单枪匹马无牵无挂,不象临海干部深深扎根于此;没有一辈子的领导干部,却有纠缠不休的商会,无论出于哪个角度,方晟敢掀桌子,古华却不敢得罪常天。 古华长长沉吟,微笑道常总反映的情况很重要,省正府会以严肃认真的态度予以调查,该是谁的责任就查处谁,决不含糊!我相信润泽发生的事是孤立的个案,存在很大偶然性,不会影响我们与商会长期合作、互利互惠的友好关系,常总认为呢? 合作共赢也是商会一贯不变的宗旨。 常天深知古华的身份只能说到这个程度,再苦苦相逼就过分了,同样微笑道。 第1138章夜袭海岛 就在方晟横下一条心跟省商会、叶副申长甚至省公安厅翻脸的时候,朝明省公安厅内部也上演了逼宫大戏。 因为虢文公辞鼎导致房晓真被抓事件后,爱妮娅对公安厅领导班子进行大清洗,只有两人得以幸免:一是爱妮娅上任后提拔的李副厅长,一是兼任朝明市公安局长的副厅长卫范。 公安厅长位子悬了好长时间,外界都以为人选应该就在他俩之间产生,不料谜底揭晓,爱妮娅真正属意的竟是来自双江的严华杰! 要说严华杰的风格非常类似方晟,是绵里有针、稳健内敛的狠角色,而超强的责任心和吃苦耐劳精神又很象朱正阳,这一点尤让爱妮娅欣赏,公安系统由于职业敏感性和特殊性,就需要严华杰这样的领导干部。 早从方晟步入副厅行列进入最高层视野起,很多人都羡慕朱正阳为首的那班兄弟有眼光攀了高枝,却不知这种官场友谊是双向选择! 朱正阳等人看准方晟的能力和背景,可方晟何尝不在考察评估朱正阳等人是否堪用? 从三滩镇一路走来,方晟碰到不少“人挺好”但能力不行的,或者能力强但“人不行”的诸如庄彬等人,最终大浪淘沙形成相对固定的班底。 象安如玉,以她的水平和见识方晟只想帮到省残联党组成员,担心再升她hold不住;但她也很机灵,靠小牛的枕边风又前进了小半步。 严华杰获得方晟信任是被陈建冬威胁的那晚,只打了一个电话,严华杰亲自开着110警车在酒店门口守了一夜。 从看到严华杰布满血丝的两眼起,方晟就觉得这个朋友是交定了! 之后头一次对白翎提要求,两周后提拔严华杰为派出所副所长,迈出仕途最关键的一步。 十多年来,一方面有方晟暗中相助,另一方面严华杰以出色的工作能力和务实的工作作风获得系统内从领导到普通民警的认可,能做到经济大省朝阳省公安厅长位置,绝非偶然。 然而副厅长卫范不这么想。 在上任领导班子当中,卫范排名第五位,比李副厅长高一位,按轮资排辈前四位都走了,怎么着自己应该稳居公安厅长宝座。 为这事他也私下拜托过窦德贤,老窦轻飘飘说正府组成部门一把手人选要尊重爱申长意见。当时只觉得是句套话,象公安厅长这么重要的位子还不是申委书记说了算? 不料窦德贤还真是话中有话,到最后如爱妮娅所愿把严华杰调了过来。 卫范狂怒! 因为时间不等人呐,以他的年龄错过这趟车下一站就是以副厅身份离休,实在太不甘心! 这种巨大的失落立即反映在工作当中,一是处处跟严华杰较劲,党组会、日常工作设置障碍,人事提案更是锱铢必较,动辄在会议期间拍桌子;二是以前有人送礼还羞羞答答,坚决不收现金,重礼必退,如今非但来者不拒,偶尔吹胡子瞪眼睛主动暗示人家“意思意思”。 按官场潜规则,只有一把手才有资格开会时拍桌子。面对强势的卫范,严华杰选择了隐忍。 官至厅级,按说不会如此心浮气躁,事出反常必有妖。严华杰没有象方晟那样硬碰硬较量,或者说方晟那种打法有其特殊性,一般人学不来,而是沉下心来从外围摸情况,很快搜集了一箩筐材料。 其实都是拎不上台面的东西:包了个漂亮警花;人事调整前收受贿赂;接受工程商好处以换取项目;包庇纵容、通风报信、贪赃枉法等等。换作科级干部,有十分之一材料就能双规,但到卫范这样的厅级层面、这样的职务,基本上以戒勉谈话为主。 但严华杰敏锐地抓住一条线索:有基层民警举报卫范与朝阳最臭名昭著的黑老大富岙交往密切,最引人注目的一次是富岙五十岁生日晚宴,卫范作为高级警务人员非但出席,还当众送了只新上市苹果手机,这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外界会随时通风报信吗? 涉黑是公安系统大忌! 继续往深处查,挖出的料愈发触目惊心:富岙在朝明开设多个地下**,有的在游船上,有的在五星大酒店,有的在派出所对面小宾馆。赌徒们都知道富老大的**绝少被查,有几次省公安厅组织突袭行动,**老板都抢在警察到来之前从容带着现金撤离。 富岙还操纵把持朝明最繁华的商业街红酒销售,整条街所有酒店、酒吧、夜总会、歌舞厅等消费的红酒,都必须从富岙指定的酒庄购买。去年有家新开的酒吧老板不懂规矩,拿货时嫌价格高抱怨了几句,当场被甩了几个耳光;当晚有人到酒吧滋事,混乱中打砸打造成经济损失十多万元;老板带人到酒庄理论,去的四个人都被打成重伤,老板至今还躺在医院。 此外富岙还与多起人身伤害、暴力经营等案子有牵连,但在卫范的关照下均安然无恙。 卫范撑起保护伞,富岙也没亏待他。 卫范的女儿在英国读本科期间,所有费用自然由富岙全包,而且吃穿住行相当奢侈,英国同学们都戏称她家里开矿;申请读研时,她觉得在英国呆腻了,想去美国,又是富岙掏钱打点、捐款,做了一整套马术特长生的资料换得名牌大学入学名额。 在美国卫范女儿更是挥金如土,频繁出入高档酒店、餐馆,还是高尔夫、射击、马术——她真正喜欢上骑马了,都是相当烧钱的运动。纽约、华盛顿都购置了以她为户主的豪宅,豪车更有好几辆,每天看心情换着开。 凭卫范的工资,大概连豪车的保养费都付不起。 富岙的大方不仅体现在卫范身上,对于朝明市公安局部分领导以及治安大队等要害部门警察,同样出手阔绰,几乎达到花钱如流水的程度,正因为此才形成厚厚的保护网,在朝明为非作歹多年。 如何敲掉这个祸害百姓的黑老大,揭开卫范犯罪真面目? 严华杰上任几个月来采取零敲碎打的手法,慢慢换掉些关键岗位干部,逐渐实权在握后,秘密与厅党组成员讨论此事。起初都觉得棘手,毕竟卫范在朝明的根基太深,在基层警员中的影响力也很大,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再者一旦行动失败,富岙固然会亡命异国,卫范也肯定紧急销毁罪证,使得秘密永远成为秘密。 反复推敲,严华杰下了决心:擒贼先擒王! 要说严华杰也有股狠劲,决定行动的那天夜里,当精心挑选的三十名特警鱼贯而入集合地点时,看到身穿防弹背心、武器齐全的厅长都惊呆了。 谁都没想到堂堂正厅级干部、朝明公安厅长居然跟他们一起行动! 还用说什么鼓舞士气的话?领导身先士卒就是最好的战前动员。 根据可靠线报,富岙近几天都住在离朝明五十多公里的海岛——思琴岛,岛上有朝明最大的海上娱乐中心,思琴新天地,实质也是地下**之一。 在海岛上赌博最大的优势是安全,海面视野开阔,配有专门的瞭望点,一旦发现异常即可疏散赌徒甚至逃逸——岛上准备了几十艘快艇,足以转移大量现金、筹码和贵宾。 一辆普通牌照的旅游大巴全程没开车灯将严华杰等人运抵海边。此时黑压压的乌云远远看去似乎要贴近海平面,没有星星,一弯残月在厚沉的云中时隐时现。只有永不知疲倦的海浪一阵接一阵地拍打着岸边。 下车前全体人员再度检查枪支弹药和匕首等,重复口令和行动步骤。 “泅渡!”严华杰下令道。 第一组游到码头边,果然看到很多快艇拴在岸边小码头的石柱上,旁边还停着一艘大游轮,看上去相当豪华,游轮顶上有个大口径海事远程射灯成180度自动旋转扫射,将前面数里方圆内照得亮如白昼。码头边的小亭子里有个保安正在打瞌睡,阵阵舒缓而有节奏的海浪声成了他的催眠曲。队员们摸索着将快艇的油栓一一拔掉,然后沿着岸边慢慢游,寻找最安全、防卫最松懈的地方上岸。 第二组利用岸边礁石作掩护身体紧贴石头查看岛上情况。大概三四十米开外,两个保安手拿强光大号电筒,沿着岸边边照边走过来。再向远处看,大约有十来个电筒的灯柱晃来晃去,偶尔从海风中传来一两声狗吠声。 第三组是严华杰亲自率队,绕到海岛北面防守最松懈部位上岸,潜行靠近主建筑,迎面看着几个壮汉从铁门下钻进来,机敏地转到岔道里一脚踹开窗户,特警们如猿猴般攀身跃至二楼平台。平台上站着个保安手拿电筒四处张望,见有人上来张嘴欲叫。左边特警一个扫膛脚将保安撩倒在地,右边特警反手一掌劈在他脑门上,保安轻哼一声昏迷过去。 严华杰手一挥,两名特警奋力扳开防盗钢条,缩身钻进缝隙,纵身跳下去。脚刚落地,一条狼狗无声而凶狠地扑上来。不叫的狗才咬人,经过训练的狼狗就是这样,进攻扑击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一片漆黑中完全只凭感觉,左侧特警闪电般伸手如铁钳似的准确扼住狼狗的咽喉,顺手往地上一甩,狼狗如同被抽干空气的皮囊软软地瘫在地上。 与此同时十几道光柱锁定严华杰等特警! 第1139章提名之争 严华杰等人反应何等敏捷,触电般四下散开,瞬间“卟卟卟”,子弹呼啸从他们耳边、身边掠过。 这是多年警察生涯养成本能的避弹反应,否则以正常速度根本快不过子弹! 严华杰暗暗心惊,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快捷,组织如此周密,发现踪迹就开枪,出手果断狠毒,根本不想留活口。 幸亏有枪的只是少数人,楼下闻讯赶来的保安只是拿着电筒和长刀电棍吆喝助阵,不然几十支枪组成枪林弹雨,第三组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掉。 另两组听到枪声立即发动突击,霎时冲破巡逻队组成的第一道防线。 第二组抢占码头两处高点后构成严密的火力网,牢牢堵住岛上所有人的退路,没有游轮和快艇,除非冒险泅渡否则哪儿都去不了! 第一组快速突破草坪和第二道防线冲到主建筑一楼大厅前,“嘭”,为首特警一脚踹开厚实沉重的橡木实板门,里面呈现出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二百多平方的大厅高达十多米,里面从西式的轮盘赌、掷骰、纸牌到东方的押宝、番摊、大小以及麻将机、老虎机等应有尽有,简直是澳门**的微型翻版。大厅里多为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一个个满脸红光两眼发亮、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中的牌,或兴奋或激动或担忧或沮丧,有的眉飞色舞介绍成功的经验,有的唾沫横飞地大谈下注的诀窍,还有的喋喋不休刚才的失误。 见警察尤如天神陡然出现,赌徒们都惊呆了,顿时惊慌地四散开来。 然而往哪儿逃? 第三组已从背面攻进来,直接封死两个后门。严华杰则分兵两路冲到三楼,逐个房间搜索。 踢开第四个房间时,严华杰敏感地听到有沉重的重物坠楼声,扑到窗前一看,一条灰色人影从三楼窗户跳到二楼平台,正向西北角狂奔! 严华杰二话不说也“卟嗵”跳下去,落地瞬间向前翻了两个跟斗卸掉巨大的冲击力,紧紧缀住灰色人影不放。 从角落楼梯下去,灰色人影已意识到有人追上来了,更是铆足劲飞奔,严华杰这些年虽然步步高升,基本功却没落下,紧追不舍。 两人一前一后跑了三里多路,灰色人影拐入一个隐蔽的角落,原来那里藏着个小码头。 灰色人影以最快速度跳上最南边快艇,拉开活结,打开发动机呼啸而去;严华杰也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另一艘快艇上,继续追击! 两艘快艇在海面上高速飞驰。 眼看灰色人影的快艇还有几分钟便能冲上沙滩,严华杰蓦地大吼一声,驾着的快艇突然来了个180度急转弯,艇身几乎直立与海面成直角,艇沿紧贴着水面,他趁势飞身凌空扑到前面的快艇上,和身将灰色人影撞到海里! 两人在海里一番搏斗,严华杰终于扼着对方的脖子,将对方拖死狗似的拖上沙滩,就着月光一看: 正是朝明黑老大富岙! “我……我认识你们厅领导,我认识……”富岙气急败坏挣扎道。 严华杰冷冷道:“我就是厅领导,我是厅长严华杰!” 富岙呆呆瞅了他半晌,嘶声力竭叫道:“你是疯子!你绝对是疯子!” 严华杰更绝的招数还在后面。 当夜他并不急于审讯,象富岙这种人一旦被抓捕自知大祸临头,肯定拒绝配合,短期内很难挖到猛料。严华杰连夜将富岙及几名重要头目转移到双江,那里有他最信任的心腹,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凌晨四点半严华杰找来两位卫范一手提拔的亲信,监督他俩先后打电话给卫范,透露富岙被抓的消息,并隐隐约约提到富岙精神崩溃交待了很多东西! 卫范听了如遭雷殛! 根本没料到严华杰居然兵行险招,直接打掉朝明最有势力的黑老大;但有一点可以料到,无论富岙说什么,自己绝对是绕不过去的坎。 三十六计,走为上! 当下卫范匆匆收拾些细软,凌晨五点多带着老婆开车直往东吴方向。他的计划是逃到东吴境内坐飞机离境,与在美国的女儿会合。 严华杰全程布控,却没急于动手,直等到卫范夫妇手持机票混在人群里安检时,猝然四五个便衣扑上去,将卫范按倒在地! 厅级干部别说出国,就是出国都要向有关领导报备,这就是严华杰拖到安检前一刻才出手的原因。 厅长布局抓捕副厅长,铲除朝明的毒瘤黑老大,劲爆消息立即登上全国主流媒体和各大门户网站头条! 紧接着严华杰乘风乘势对省厅、朝明市局两级进行清洗,这一轮比爱妮娅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彻底扭转和肃清公安队伍的不正之风,严明了纪律,纯洁了队伍。 “华杰这样有能力有魄力的领导干部要重用,要给予他充分发挥潜力的平台,”在讨论研究申部级后备和推荐人选的申委常委会上,爱妮娅说,“个人认为华杰同志可以更进半步,推荐他为主管公安的副申长。” 常委们都不吱声,只有姜源冲附合道: “打掉富岙,华杰在社会上的呼声很高,人民群众对他的期望也很大。” 最有发言权的正法委书记不表态,八竿子打不着边的统战部长反而力挺,气氛更怪异了。 无它,所有常委都知道窦德贤坚决反对严华杰上位,以副申长身份兼任公安厅长。 并不是窦德贤本人对严华杰有看法,也不是窦德贤有需要安置的亲信,根本出发点在于申委书记对权力的掌控度。 说白了,窦德贤可以放手让爱妮娅抓经济,但经济以外哪怕是省正府组成部门,一把手的任命权都必须握在自己手里,更不用说副申长推荐名额。 哪怕名单报上去,钟组部半眼都不看,但提名权也是人事权,马虎不得。何况通常来说对于非常委的副申长,京都都尊重地方常委意见,除非异地调动。 冷场近一分钟,窦德贤缓缓说话——本来他希望哪位常委跳出来反对一下,那样自己接过话碴比较好,可现在的状况哪个敢得罪爱妮娅?这也是窦德贤内心愈发惕然的地方! “关于主管公安人选,华杰同志当然是最有竞争力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不是最适合的呢?还得仔细斟酌!”窦德贤亮明观点,“根据汇报,抓捕富岙是华杰同志亲自率队,驾驶快艇以身犯险把他扑倒在海里,说明什么?果断、勇敢、身手不凡,对吧?这些好像不是副申长应该具备的素质,而是刑警队长吧?” 副书记陆建俊淡淡说:“万一受伤可不得了。” 爱妮娅立即怼了过去:“华杰同志为什么以身犯险?因为省厅、市局已烂掉一大片,根本找不到值得信赖的同志!我问过华杰同志,他在双江担任副厅长、厅长期间只有率队检查,从没参与过具体任务!请问各位,这又说明什么?” “华杰同志急于把工作抓上手的心情可以理解,”窦德贤一言蔽之,接着说,“从时间上讲,华杰去年才调到朝明,方方面面工作还没完全接手,刚才爱申长也说了关键时刻找不到值得信赖的同志,所以还需要更多时间沉下去、管起来才能统领全局,这个时候贸然提拔表面看是关心爱护,实质是害了华杰同志,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啊,对不对?” 爱妮娅寸步不让:“我的看法略有不同。华杰同志为什么上任至今没完全接手,想必个中缘由常委们都清楚。沉不下去在于卫范从中阻挠;管不起来呢,恐怕以桥同志难辞其咎吧?正因为他在主管领域的不作为、乱作为,导致公安系统纪律松驰、警风不正、吃拿卡要、纵黑涉黄……” “以桥同志到底上了年龄,精力不济在所难免,所以需要年轻领导干部顶上去。”窦德贤担心把火烧到祁以桥身上,赶紧亲自灭火。 “华杰同志就符合年轻的标准。”爱妮娅道。 窦德贤立即说:“年轻也不是提拔领导干部的唯一标准嘛,还得综合考虑。” 常委们均噤声不语。 在申委常委会这个层次,象今天这样申委书记与申长唇枪舌剑的现象可以说极为罕见! 通常来说类似现象只会出现在镇党委会,县级以上就协调协商为主,到了申委所以意见均在会前达成共识,绝少把分歧带到常委会。 因为在常委会上也吵不出结果。 申委层面的正治生态与市级、县级又有不同,申委书记有一票否决权不假,但如果申长不支持,提案还是不可能通过,象苗彰荣挟常委会多数力压方晟的情况,在申委层级不太可能出现。 越是如此,党正两位首长越是注重沟通与忍让,至少在表面维持安定团结的局面。 但窦德贤已经感到深深的危机感,觉得忍不下去了。 从这位强势女申长空降朝明,窦德贤一直在忍,忍让的结果是两位常委折戟,大批官员丢了乌纱帽,自己被桑首长当面批评。 再然后正府组成部门一把手撤的撤,换的换,终于,她把主意打到副申长层面了! 难道自己在朝明主政这么多年,要以被架空而收场?窦德贤决定不惜一战! 第1140章单独汇报 眼看已形成剑拔弩张之势,大战一触即发! 谁知爱妮娅突然轻轻一笑,道:“同意窦书记的意见,请组织部门按综合因素提交几位提名人选供常委会讨论酝酿。” 此言一出包括姜源冲在内都松了口气,连忙说:“有比较才有差距嘛。” 既然爱妮娅退了半步,窦德贤也顺势下台:“接下来讨论下一个议题……” 心里却想,总之在我手里就是别想推荐严华杰,耍什么花招都不行! 爱妮娅却神态自若,仿佛刚才没跟申委书记当众较量,提名推荐也没遭到失败似的。 常委会的气氛变得很微妙,很复杂。 幸好剩下的议题都是早已充分讨论并达成共识,也没什么可争论的,常委会便在小心翼翼中结束了。 会后姜源冲给爱妮娅打了个电话——毕竟是老上级,也是在他任期内提拔重用的,有些话别人不敢说,他能说。 “妮娅,刚才那样硬碰硬不行的,传到京都也不好,防止被别有用心的人说你不好共事,华杰的事实在不行就缓一缓,想必他也能理解。” 爱妮娅笑笑,道:“老领导放心,别看刚才差点吵起来,都是有分寸的,我不会真跟他吵,他也不会真吵。关于华杰,我自有考虑,不可能委屈这样的人才。” 姜源冲深知她认定目标决不放弃的性格,叹了口气,道:“知道你足智多谋,但人家毕竟是书记,干完这届也快退二线了,有时……怎么说呢……” “我有数的,老领导。”爱妮娅还是笑。 当天下午纪委书记朱家臣亲自登门,找爱妮娅探讨如何处置卫范的问题。 按惯例查处厅级领导干部,尤其卫范这样身居要职的副厅级干部,必须经常委会同意后申纪委实施双规,之后有问题的话移交给检察机关提起公诉,法院——更多情况是异地审理并判决。 卫范的情况有些特殊。 第一抓捕没有经常委会批准;第二抓捕理由是涉黑、试图潜逃;第三案子由严华杰亲自负责,任何人都不清楚卫范被关在何处。 朱家臣微笑道:“本来呢纪委也不想管这事儿,由公安厅内部调查、内部解决最好,但德贤书记的意思是既然涉及厅级领导干部违法犯罪,纪委就要把工作抓上手,起码要履行一下程序,到时不管对京都还是基层以及人民群众,都交待得过去。” 照理说这种事朱家臣根本不必出面,安排秘书打个电话给祁以桥就行了。眼下闹到这个程度,祁以桥完全被架空,也指挥不动严华杰,左思右想还是找爱妮娅协商。 爱妮娅微笑道:“目前公安厅批捕流程是对的,因为涉黑,两个组同步审讯相互印证,避免操作中的麻烦;窦书记想得也对,纪委就是管干部的,查处大案要案不能缺席。嗯,我看这样吧,先让华杰同志送套材料过去,立案归立案,调查归调查,等审讯结果出来后一并走程序,反正要由检察院扎口殊途同归,您看呢?” 朱家臣这一趟根本跑得不情不愿。 一是夹在申委书记和申长之间很难做;二是也不想接卫范这个烫手山芋。既然爱妮娅都说了只交材料不交人,正好原话向窦德贤汇报,自己便可完美脱身。 “还是爱申长思虑周详,我看这样挺好。”朱家臣如释重负道。 出门后朱家臣直接回了办公室,拖到下班前一分钟才打电话给窦德贤,打着哈哈把爱妮娅的话复核了一遍。 窦德贤仅简单地说“好,我知道了”,便挂断电话。他没有在朱家臣面前流露丝毫不满情绪,官至正省,不可能这么不成熟。 第二天上午,严华杰突然找窦德贤汇报工作! 省正府组成部门负责人向申委书记汇报工作也是有的,一是重点工作、重点工程、重点项目的专题汇报;二是申委调研工作汇报;三是申委书记担任领导小组等头衔负责的工作领域。 还有就是申长、副申长觉得事关重大,必须要向申委书记汇报的工作。 汇报形式也多种多样,比较正式一点的是由主管副申长陪同;彼此都熟悉、或副申长觉得自己在场反而效果不佳的话,厅长单独汇报也可以;或几个部门一起汇报,相当于小型座谈会。 显然严华杰的汇报一言难尽。 事实上从双江调到朝明后,严华杰从没单独向窦德贤汇报过,原因当然很复杂,但归集起来只有一句话:严华杰没主动创造机会,窦德贤也没主动给机会。 官场的微妙就在这里。 秘书斟酌良久——抓捕卫范、常委会搁置争议这些事都听说了,不能不慎重,良久说书记这两天行程都排满了,要不后天抽个时间? 严华杰轻声说是关系到最近查处的大案,有重要情况向窦书记报告,确实十万火急不然我也不会麻烦您。 那……秘书把行程安排看了又看,说上午十点四十到9楼第四会议室,两个会之间有十分钟隙间,行不? 太感谢了!严华杰热烈地与秘书握手。 后来抽了个空秘书汇报了临时插入的安排,窦德贤没说什么。秘书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没反对就是同意,说明自己拿捏到主子的心思了。 上午十点半起,严华杰便按要求来到9楼第四会议室隔壁的小接待室,等了十多分钟,门被推开,威严庄重的窦德贤在秘书陪同下进来。 “坐下聊,”亲切握手后窦德贤和蔼地说,“最近压力比较大吧?厅里出了那么大事,要注意保持干警队伍团结和稳定啊。” 严华杰毕恭毕敬地说:“今天来就是向窦书记做专题汇报的,领导日程安排紧张,我长话短说,关于我厅原副厅长兼朝明市局局长卫范,因涉黑和私自潜逃被采取临时措施后,迫于强大的政策攻势和心理压力,加之黑老大富岙的审讯取得突破,卫范如实向组织交待了大量犯罪事实,包括行贿和受贿记录……” 听到这里窦德贤脸色微变,对秘书吩咐道:“去说一下后面的会我晚会儿到,把门关上。” 秘书知道是打发自己离开的意思,悄悄出去并关好门,守在外面。 严华杰续道:“根据卫范的交待,警方在他情妇家里保险柜里搜到两本手工账,上面有近年来大额行贿受贿名单,粗略统计涉及申部级领导11人,厅级领导37人……” 窦德贤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脸色非常难看,隔了会儿沉重地说:“我们的领导干部不注重自身思想道德建设,经不起糖衣炮弹腐蚀拉拢,脚底下一滑就是犯罪的万丈深渊,想想实在可怕呐!这两本账,到目前为止多少人看过?” “向窦书记汇报,只有我看了并做了统计,觉得问题非常严重所以立即向窦书记汇报,两本账我也带过来了……” 说着严华杰拉开公文包。 “我就不看了,越看越生气!”窦德贤阻止了他,然后陷入久久沉默。 凭经验窦德贤清楚爱妮娅怎会没看这两本黑账?隐身幕后,让严华杰直接出面,这就是爱妮娅的高明之处! 去年因为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引发的调查使得2位申委常委落马,正厅级以上官员抓了6个,处级(含)以上82人,地方自行处置的科级、股级干部后来统计总人数超过200! 不仅让朝明官场大伤元气,也让窦德贤大为失分,原来差不多板上钉钉的副国级恐怕成为泡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倘若两本黑账爆出去,对朝明官场将造成致命打击! 朝明,不能再乱了! 无论从正治、经济还是综合考虑,都经不起伤筋动骨的手术,眼下应该万众一心促经济才对啊! 也许爱妮娅也这么想,所以——很可能真的没看黑账,而把橄榄枝伸到窦德贤面前。 接与不接,你看着办! 默默想了两三分钟,窦德贤感慨地说:“朝明丰收天下富,朝明钱仓买天下,数百年来朝明最值得自豪的就是经济,但最容易出问题的也是经济。经常跟钱打交道,很多领导干部时间久了就把持不住分寸,逾越了底线,触犯了法律!华杰同志具有敏锐的嗅觉,坚定的信念以及对同志负责任的态度,深查到底绝不姑息,这种做法是对的,我代表申委支持你!” “有窦书记大力支持,我们查案的信心更足。”严华杰不动声色道,等着申委书记说“但是”。 “但是,华杰同志啊,公安队伍的职责是打击犯罪、维持治安,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所以在具体工作中一定要两条腿走路,把重点落到经济建设中去,经济抓上去了,人民群众有了幸福感稳定感,我们安定祥和的正治经济环境才能保持下去,国家才能更加繁荣昌盛,”说到这里窦德贤更加和蔼,“华杰同志可能长期在公安系统,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负面的东西,某种程度缺乏对整体节奏的把握。没关系,组织上向来重视梯队建设,要让有能力、表现突出的同志多挑担子、多锻炼多提升视野,机会总是有的,慢慢来嘛。” 严华杰赶紧表态:“省厅也要从我做起紧紧围绕经济建设主旋律,加大投入,加强学习,为营造更安全更和谐的治安环境、人文环境做出更多努力!” 第1141章再度接管 说到这个份上,有些话就不必再挑明了,也不可能说得太明白。官场承诺跟做生意不同,不能事无巨细都形成白纸黑字,而是宽松的、没有约束性的君子协定。 关于那两本黑账,之后窦德贤没说,严华杰也没再提;其实爱妮娅也没看,唯一知情人就是严华杰。 如何处理黑账,严华杰的跟进措施是:凡涉及卫范行贿的,金额较大的,通知当事人汇到申纪委廉政账户;金额较小或不涉及现金的一笔勾销;卫范收贿部分一律没收。 至于黑账本身,严华杰让秘书封存后列入永不解密档案,理由是其中有涉及个人隐私内容,不宜公开。 又过了几天,被蒙在鼓里的申委组织部长拿了一份后备和推荐的候选人名单给窦德贤,慢腾腾把名单看了一遍,窦德贤说: “以桥同志还在岗没退嘛,现在就推荐接替他的人选是不是有赶人家走的意思?先缓一缓,跟爱申长通下气把后备人选定下来吧。” 上次常委会爱娅妮明明说要拿候选人名单的,出尔反尔不好吧? 但这话组织部长不会问出口,要是问,就跟成槿芳那种没水平的领导干部同一档次了。 组织部长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猜到,想必申委书记与申长已达成某种默契,暂且无限期搁置争议。 那样岂不是最理想的结果?同为常委,哪个愿意被逼着在一二把手之间站队? 这件事就象风一阵似的吹过去了。 后来窦德贤与多年密友感叹申委书记不好当,既要支持申长抓经济,又要担心干部别出事,哪方面有问题都是申委书记的责任;嘴上都说一把手负责制,其实在当下常委会集体领导模式下,一把手的义务反而大于权利。 其实厅级层面象卫范这种人行贿根本触及不到窦德贤,可以说连门都进不去;反之倘若堂堂申委书记敞开门连副厅干部的礼都收,就令人贻笑大方了。 当然感叹归感叹,只是私下发发牢骚,能让窦德贤说出心里话的密友身份同样非同小可,不会到处乱说。 朝明公安厅好戏连台之时,临海公安厅也没闲着,又跟润泽掐上了,焦点还是绡纱夜总会群殴事件调查权。 本来叶副申长把张副市长叫到省城谈话、省厅要求市局主要领导述职,两斧子砍得不轻也不重,彼此面子都说得过去,然后省厅要求接管调查也顺理成章,张副市长汇报后,方晟没吭声就算默认了。 不料就在省厅调查组——还是倒霉的厅党组成员穆城率队,抵达润泽的这天上午,夏正淳匆匆来到方晟面前汇报了一个重大发现: 绡纱夜总会极有可能与大丁的失踪有关! 说来夏正淳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公安,在调阅绡纱夜总会附近17个交通卡口近三个月监控后,敏感地发现有一辆形迹可疑的中巴车频繁来回跑一条线,疑似与夜总会有关! 再进一步分析,中巴很可能是运送在夜总会上班的王子和公主! 也就在一帧帧放大观察监控画面时,无意中发现有一天傍晚中巴车从市中心也就是绡纱夜总会方向返回时,车上躺了个人! 将画面放大到极限并使用特殊技术进行聚焦还原,屏幕上慢慢出现一个男人的侧面,有个刑警脱口而出: “我靠,这不是方书记的警卫吗?!” 大丁居然被绡纱夜总会活捉,增加了案情的复杂程度,鉴于此方晟要求夏正淳介入省厅调查组。 在方晟看来只是分享调查组资料,夏正淳关注的重点是大丁下落,并不参与省厅调查组的案情分析会,应该好协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个要求被穆城断然拒绝:需要什么资料请市局出具手续,调查组视情况决定是否分享! 从穆城的角度讲,省厅既然接管调查,你市局就不该参与,都事先安排好的事,你派个副局长进来算几个意思?再说之前被市委书记指着鼻子骂的那口气还没出呢。 方晟闻讯大怒! 堂堂市委书记调查自己警卫失踪居然受阻挠,天底下还有王法么? 但这回他没把调查组叫过来训话,就算叫人家也不肯过来了。方晟随即打给白翎通报了这一情况,白翎也是大怒! 她是因为方晟怒而怒。 方晟任何时候都不能吃亏,这条原则任何情况下都有效!当年为方家那个小小的房间,白翎每次上门都进去视察,害得方池宗就不敢用作婴儿房。 第二天上午白翎就抵达润泽,没跟方晟打照面直接来到市局,大咧咧闯进穆城为首的调查组办公地点,径直宣布: “由于大丁的特殊身份以及绡纱夜总会涉嫌串通国外情报机构,京都反恐中心决定接管此案,省厅所有人员被征用继续参与调查!” 穆城懵了,沉声道:“不好意思,白局长,我得向厅领导汇报!” “你向申领导汇报都一样,”白翎冷笑道,“要不要我直接打电话给叶申长?反恐高于一切,你既然来了就得给我呆着,乖乖听从指挥!” 这种话岂能面对面跟副厅级警官说?穆城气得脸色铁青,指着白翎道: “白局长,大家同为警务人员希望彼此尊重,没必要把私怨带到工作中来!” 白翎脸一沉,道:“就算带了又怎么着?告诉你,还有你们,从现在起案情进入绝密级保护,未经我许可,任何人胆敢踏出这个门半步,立即开枪击毙!穆城,你可以试试看!” 穆城知道她不是恫吓,反恐绝密级保护条例中有这样的规定,顿时放缓语气道: “我没说不听指挥,但请白局长注意态度和指挥方式,我们这里没一个人自己主动跑到润泽,也是受厅领导安排前来执行任务。我们没有针对谁,也不想跟任何人结怨。” “这话我爱听,”白翎又冷笑,“我宣布我兼任专案组组长,夏正淳同志为副组长,今后我不在润泽的时候由他负责全面工作,所有人都必须向他汇报相关调查情况!” 夏正淳是副处级,穆城却是副厅级,堂堂副厅级领导向副处级汇报工作,真是莫大的羞辱,难堪程度相当于上次被方晟指着鼻子骂! 所有人都知道白翎试图激怒穆城等省厅调查人员,以便使出更强硬的手段为方晟出气。 穆城也看出这一点,此时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单凭那句“绡纱夜总会涉嫌串通国外情报机构”,白翎做什么都是合理的,要真被她一枪干掉,顶多赔几个钱了结,绝对不会追究她的责任。 他愤怒地紧咬牙关,强自抑制住怒火。 幸亏白翎也是点到为止,不欺人太甚,在接下来分配任务中也让穆城挂了个啼笑皆非的小组长,负责两条可疑线路的踩点勘查工作。 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后,白翎这才拨通省厅施厅长的手机,轻描淡写把反恐中心接管调查的情况说了一下,半开玩笑半当真说要不要我向叶申长解释啊? 施厅长为难地啧啧嘴,说如果白局肯出面那是最好不过,因为,因为绡纱夜总会的事儿有点复杂,我担心…… 白翎冷冷说要是我打电话,就是追究叶申长主管责任问题!小小的润泽就隐藏大批cia特工和敌对势力组织,试问你们反侦察工作怎么做的?难道省厅精英们就满足于调查夜总会王子公主? 这番话有点重了,施厅长连忙说临海由于地理环境特殊,向来是境外反华势力潜伏的重灾区,作为省厅我们一直严防紧守,加强对重点嫌疑分子的监控…… 加强什么?市委书记的警卫都被人家活捉了,从省厅到市局谁敢放个屁?这事儿反恐中心不管,恐怕有关方面要敲锣打鼓给夜总会送牌匾吧?要不要申领导亲笔书写“贞洁”两个字啊,就竖在夜总会门口! 白翎可不管什么官场面子,冷言冷语含枪夹棍打过去。 施厅长深知这回省厅被夹在中间做了受气包,但他宁可得罪方晟也不敢惹恼白翎。 当下赔着笑东扯西拉,白翎也懒得跟他啰嗦,说叶申长那边你去汇报吧,我很忙! 说罢就挂断电话。 听到施厅长汇报,叶副申长吃了一惊:如果绡纱夜总会真与cia或其它敌对势力扯上关系,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的确会把自己卷进去的! 当下把施厅长打发走,与毕首长、娄伯林进行三方视频通话。 具体负责夜总会经营管理的颜总是毕首长战友,毕首长说姓颜的脾气差点,但绝对是条汉子,部队出身的在忠贞爱国方面没话说,不可能里通外国做对不起国家的事儿。 施厅长说目前他在哪里? 毕首长犹豫片刻,说我把他保护起来了,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不能落到调查组手里。 对大丁小丁的失踪,娄伯林了解得多些,说小丁是被境外情报组织打成重伤,大丁一直下落不明,之前反恐中心就怀疑他与小丁同时被活捉,没想到绕在绡纱头上,这事儿非常蹊跷。 叶副申长摸着稀疏的头发说蹊跷?伯林说说看蹊跷在哪里? 娄伯林谨慎地说虽然我没跟颜总接触过,但可以想象经营本身就够累了,哪有心思帮外国人搞情报?我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栽赃,引发您跟方晟斗,从而转移注意力? 叶副申长停住手,沉吟良久道伯林考虑得有道理,这事儿大家都得谨慎,三思而后行,别中了人家的圈套! 第1142章秘密见面 8月20日,方晟在相关部门领导陪同下来到东城大道中段改造区域。 街道两边建筑全都以红笔写着大大的“拆”字,部分建筑已开始施工作业,但前期王智勇等人提到的区委机关宿舍楼和齐家大院还丝毫未动,里面居民进进出出,与往常无异。 据官员们汇报,齐家大院里面已有近百分之七十住房签了协议,但区委机关宿舍楼即涉及到水利局、农业局、滩涂局近200户老干部,进度依然缓慢,挂钩单位、责任人几乎是每天登门拜访做工作,也拿出实实在在的措施和优惠政策,这些老干部就是不肯,成天跑省里上访,闹得大家很头疼。 “推进不下去,你们就没办法了吗?”方晟板着脸问,“平时的聪明才智都哪去了?8月底拆迁动员工作全部结束的要求没变,市委市正府决心也没变,还有10天,就看你们有没有作为了!” 连吉副市长都眉头紧锁,说:“这些老同志碰不得,说不得,惹不起,动辄发脾气还要打人,大家确实都……都尽力了。” 方晟道:“尽力,但有没有用心?有没有多部门协作攻克难关?水、电、气、网络都停了没有?实在不停还可以对通讯采取限制嘛!这大暑天动不动三十多度,我不信晚上没电没水他们能撑下去!” “防止闹出人命啊。”吉副市长道。 “大家瞧瞧这里的环境,这里的条件,明显比普通社区落后五到十年嘛。搬出旧房子,改建漂亮气派的新楼,住进去后设施完善,人住着也心情舒畅,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事?非得守着破烂漫天要价,领导干部的觉悟哪去了?这些老干部的子女哪去了?”方晟吩咐道,“立即做个统计,子女在体制内的立即停岗停薪,回家做拆迁动员,什么时候签协议什么时候返岗;体制外的由企业老总负责做工作,必须时可以采取行政、经济手段!” 吉副市长等一干官员听得一愣一愣。 方晟说的这些手段在双江、朝明等地都不算稀罕,还有更绝的把路都给断掉,但润泽以至于临海从没这么做过——原因比较复杂,官员们宁右勿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历史形成的重商主义使得从官场到民间都养成和气生财的习惯,不会为工作使出极端手段。 但市委书记发了话,不干也得干,不然乌纱帽就没了。 再度来到高架沿线工地,工人们挥汗如雨加紧作业,两侧钢材、水泥等堆积如山,再往前拆迁工作进展顺利,路面交通、绿化等井然有序。 市中心珑黄街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繁忙,暑假旅游的人流高峰居高不下,街道店铺的服务人员换了一茬又一茬,都是实在累得吃不苦中途走人;珑黄街的繁荣拉动了周边商业的飞速发展,众多商家成辐射状散开,力争从珑黄街庞大的游客群体中分一杯羹。 站在桥头看着碧波荡漾的河面,绿树如荫的河堤,吉副市长等人觉得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优美的油画,简直太漂亮了。 然而在方晟眼里处处有问题! “把东面靠河边的公共厕所拆掉,既有碍美观又造成河水污染;那边是哪个小区?河堤用围栏保护起来,不准居民在岸边淘米洗菜,小孩子下河游泳,不卫生不安全,也有碍环城旅游的游船运营;珑黄街美食城、排档烧烤一律限在室内,不准露天甚至放到河边;环城线路经过的高楼必须在市正府统一规划下做好亮化工程;沿途平台楼亭里的曲艺、歌舞表演角度要略有调整,不能让游客光看后脑勺;要清理整顿中途码头、终点码头的黑车、黑中介、黑店,打击力度要大,惩处要加倍,要查得那些人今后不敢重操旧业……” 一条条指示说出来,身边官员们笔头记得飞快,心里却愁得发紧。问题最怕具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条指示要不折不扣落到实处都费劲,偏偏这位市委书记不太相信汇报,经常到实地检查,让官员们没法搪塞。 方晟又何尝不知他们脑子里转的念头。 上级与下级就玩的猫与老鼠的游戏,碰到认真的猫,老鼠的日子不好过,猫自己也辛苦;碰到懒散的猫,大家各得其安,都养得白白胖胖。 很不幸,方晟就是那只认真的猫。 之后来到沂天集团和町桥集团的产业园工地,央企做事有板有眼,速度虽然不快,基础工作打得扎实,各项建设有序推进。方晟暗自感叹央企固然飞扬跋扈,一旦决定的事也绝不反悔,更不会私底下做些打折扣、暗度陈仓的小动作,的确属于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 中午方晟来到罗团区,先参观了区委食堂并跟闻子项等区领导们端着餐盘排队打饭,坐到机关同志们当中亲切交谈—— 类似镜头画面可能老百姓看得太多太滥,感觉有做秀之嫌。然而从另一个角度讲,如果市区两级领导鱼贯而入,穿过食堂直接进包厢关起门来吃饭,机关人员又是什么感觉? 所以很多时候做秀比不做秀好,很多时候有的秀不得不做。 吃完工作餐方晟没有休息,直接在闻子项等区领导陪同下参观科技园、工业园、高新园等产业园区,视察几家特大型企业,到正在建设的工地慰问一线施工人员等等。 傍晚回途车上,易容方请示直接去培训中心游泳,还是另有安排?方晟摇摇头说送我去美华酒店,晚上没事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美华酒店是润泽最豪华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不用秘书陪同显然是私人交待,易容方知趣地没有多问。 独自进了酒店大厅,方晟掏出手机看看短信,径直来到9楼999房间轻轻敲门,门旋即打开,方晟闪身进去。 “冉申长辛苦了!”方晟轻声道。 神秘的客人居然是双江常务副申长冉汉增! 冉汉增微笑着打量方晟风尘赴赴的模样,笑道:“做实事的领导才辛苦,瞧你这样奔波一天,今晚不知多少部门紧急开会部署落实市委书记最新指示呢。” “润泽的干部效率太低,我干着急没办法,只能冲锋在前。” 两人聊了几句闲话坐下,冉汉增呷了口茶道: “上周我到京都了解了一下,年底前会有几位中直机关领导退二线,都是正部实职。一是税务总局局长;二是林业部部长;三是中宣部副部长;四是机关工委副主任……” 方晟暗想除了最后一个,前三个选项都还可以,虽说比不上一省之长大权在握,在各自管辖范围都享有绝对权威。 遂问道:“也会纳入年底申长调整的统筹安排吗?” 冉汉增盯着他摇了摇头:“据可靠消息会分成两个批次,中直机关调整在前。” 方晟倒吸一口凉气,明白问题的复杂性。 就算于道明答应让位,双江省申长未必就是冉汉增! 也就是说很可能造成的局面是,于道明白白让出申长宝座,却让别人摘了桃子;冉汉增接不了班,傅首长自然不可能对于家表示谢意。 私底下傅首长与于云复达成的协议也会就此作废。 拿自己的仕途去换一个风险极大的承诺,别说于道明,这会儿于云复也不可能答应吧? 再说了,于家家族利益凭什么要求我作出牺牲?要是冉汉增的叔叔是桑首长没准还可以考虑,傅首长已经过气,说话的份量能有多重? 方晟总算明白冉汉增为何执意亲自跑一趟润泽,要想说服于道明,首先得把自己先说服了。 “这样的次序,大概也是钟组部故意为之吧?”方晟问。 “对,防止大家挑肥捡瘦,提前把后路断啰,这样副申长们如果不肯进中直机关当副职,唯有老老实实在地方选个位子;反过来说,这回调整的原则是地方正省才有资格到京都任正部。” “从副申长到正部当然是最理想的选择,正省就未必了吧?” 这句话当然站在于道明角度而问,另外方晟也很好奇傅首长跟于云复之间达成什么默契。 冉汉增长长沉吟,良久道:“京都于家之所以是独一无二的于家,关键在于其胸襟宽广,海纳百川,于家的人不仅仅都姓于,难道不可以姓方?” 一语点破梦中人! 方晟霍然醒悟,呆呆出了会儿神,道:“当局者迷,要为所谓大局作出自我牺牲,也是非常困难的。” 还有一点于道明一直没好意思说,方晟却悟了出来:于道明在双江申长位置上也熬了好几年,倘若沈高下次换届能够顺利入局,他很想借助各方力量冲一下申委书记位子。 如果主动放弃最有利的桥头堡位置,不是说以后绝对没希望,但概率会大为降低。 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只要在官场,就必须不停地向上攀登,哪怕希望极为渺茫。 冉汉增又呷了口茶,身子微微后仰摆出放松的姿势,道:“再爆一个料。根据内部掌握资料,最高层对沿海省份各项经济指标考评后认为,爱妮娅综合得分第一,扛榜的是你们临海的古华;而老于同志,嘿嘿,排名倒数第三。当然人事调整不会简单地参照单一数据进行,但在如今经济下行的态势下,申长抓经济能力强弱直接决定了在最高层心目中的印象分。” 第1143章监控催眠 “那么要动也先拿古华开刀吧……” 方晟还有层意思没说,那就是于道明经济方面弱些,难道你上台能好到哪儿去? “临海、东吴的申长上台时间都不算长,撑过换届没问题,”冉汉增悠悠道,“最困难的日子挺过去,前面必将是一片艳阳天,你信不信?” 冉汉增盘算的是占住位子再说,以后祸福凭命。 “可是……” 方晟仍在纠结怎么对于道明开口,冉汉增却打断他的话,一字一顿道: “如果所有的事都顺理成章,还用私下做工作?” “冉申长说得对,天底下没有‘必须’和‘应该’,一切事在人为。” 冉汉增却没接他的话碴,而是转到另一个话题:“刚才提到爱妮娅,很不错的人才,主政朝明的政绩又好,轻轻推一把就能进步;没人推,作为钟组部后备干部干到这个位置也够可以了,你说对不对?” 这个话题对于方晟没有约束力。 于家曾说过方晟有朝一日进入申部级便很难压制,爱妮娅何尝不是如此?在一班申长当中,干了十多年的大有人在,可若说最耀眼最有能力,找不到第二个跟爱妮娅抗衡的。 爱妮娅提拔申委书记是毫无疑问的,变数在于到哪儿当申委书记,这是她的问题,而不是方晟的问题。 “尖子生什么时候都能享受特权,”方晟轻飘飘应道,“下楼吃个便饭吧,润泽海鲜的风味跟双江区别很大呢。” “好。” 冉汉增应道,心里却沉甸甸的,情知方晟对自己的筹码并不满意。其实冉汉增也不清楚傅首长与于云复具体谈了什么,只隐约觉得对于道明来说确实不太公平。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正治从来不是公平的游戏。 连自家哥哥都站到对立面,于道明已经输掉一半;倘若劝得方晟放弃支持,于道明根本没有支撑下去的理由。 事情没谈妥,两人都无心喝酒,简单吃完之后冉汉增立即回程,因为明天上午有个重要会议。 回到宿舍,白翎一反常态盘膝坐在沙上,神情肃穆。 方晟反复打量,诧异道:“怎么变闷葫芦了?调查很不顺利,还是省里又有阻挠?” “都不是。” “那什么事能把白大小姐难成这样?根本不是你的风格。” “经过勘查初步锁定一处目标,夜里技术组再研究附近监控图像进行确认,没问题的话明早天一亮就动手。” “很好啊,”方晟转瞬反应过来,“我可警告你啊,只准安安稳稳在市局坐阵指挥,不准冲到第一线,要吸取上次差点被炸死的教训!” “大概,这是我的宿命吧……” 白翎幽幽地说。 方晟被她的语气弄得毛骨悚然,上前抓住她的肩头道:“你是怎么了?古古怪怪的!” “你身边能打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叶韵,半死不活躺着;鱼小婷还在重症室;我……” 方晟急忙说:“你还是好端端的,你命大福大吉星高照!赶紧恢复正常别说胡话了,瞅着你这样我都害怕。” “还有姜姝,”白翎继续说,“和你好的女人真得命特别硬,否则经不起反噬。赵尧尧远居海外;徐璃跟你隔了几个省;还有几个藕断丝连的也都散了,是不是感觉很寂寞?” “喂,喂!” 方晟用力摇晃她,大声说,“你到底怎么了,好好跟我说话!” 白翎也蓦地一惊,迷惑地看看他,又看看屋里,从沙发跳到地板上,愣愣道:“咦,我是怎么了,刚才说了些什么?” “中邪了?”方晟见她恢复常态松了口气,笑着打趣道。 “不对,严重不对!” 白翎在客厅焦躁地走来走去,琢磨道,“整个下午我都守在技术组看监控,傍晚主持会议听取各小组汇报,然后又看了会儿监控就回来了,回来之后……直到你刚才冲我嚷嚷,中间发生了什么根本没印象。” “35岁后喝醉了经常有类似现象,叫断片儿。” “对,是断片了,可为什么呢?白山之后我滴酒不沾!”白翎道,“别坐着傻笑,对于搞情报和反恐工作的人来说出现这种情况很可怕,知道吗?如果刚才进来的人不是你,我等于毫无反抗力!” 经她一说方晟也觉得问题严重,搂着她坐到沙发上,道:“咱俩采取记忆倒溯的方法,从你进屋这一刻往回想,一段一段地分析。首先,进屋后有没有喝水,是茶瓶里的水,还是灌装水?” “我从不喝来历不明的水,都是亲手烧开才喝。” “进屋后就坐在沙发上?” “之后好像就犯了糊涂,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方晟颇有耐心地帮她逐个回忆,一直到坐在技术组看监控,全程都没有疑点。 “咦,难道我年纪大了一时犯了糊涂?”白翎也觉得诧异。 脑子高速运转,良久方晟缓缓道:“我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哪个对你施了催眠?” “催眠……”白翎又跳起来,拉着方晟道,“走,陪我去趟市局!” 方晟哀叹道:“我是市委书记哎,不能随便去基层单位……” 白翎怒道:“不能充当护花使者么?” “哪有这么棘手的花……”方晟嘀咕道。 驱车来到市公安局,门卫见白翎的车挥手放行,紧接着见市委书记下车,大惊之下赶紧上前敬礼,忙着向领导报告。 我是陪白局来看看调查组,不要惊动局领导。方晟和蔼地说。 说了也没用。 市委书记大驾光临,不及时汇报是门卫的责任,汇报了局领导不来是局领导的责任。 话说,局领导哪个敢不来? 白翎快步来到技术组径直推门进去,一字排开的电脑前坐着三位干警,见到他俩也不惊讶,瞅了一眼目光还回到屏幕上。 白翎一个箭步上前,冷不丁喝道:“全体起立!” 她的声音又尖又带股狠劲,把方晟都吓了一跳。三位干警顿时齐唰唰从座位上弹起,排成一列看着她。 “我是谁?”白翎喝问道。 三位干警身子晃了两下,表情一变再变,目光与白翎恢复神智时一样充满迷茫。 方晟微微颌首:“噢,玄机在监控画面里,你们坐这儿盯了一下午,不知不觉被人家催眠了!” “幸好是在市局里面,我回宿舍也有组员同路,不然……”白翎心有余悸地说。 “可对方为什么在监控底下施展催眠术呢,难道是神仙能掐会算,猜到有朝一日调查组正好查到这几个摄像头,正好坐这儿看监控画面?”方晟道,“换而言之出于什么目的?” 白翎目光闪动,嘴角含着冷笑道:“我已经想通了!大丁,很可能包括小丁都是栽在监控上!出身情报系统的,外出执行任务时发现线索后就会调阅监控,等看到特定的那段便不知不觉中招……我这就打给施厅,要求立即调两位催眠专家过来进行图像分析!” “所以小丁苏醒后的记忆是错的?”方晟道。 “也不完全错,怎么说呢,可能该截的截掉了,具体要等专家。” 白翎随即下令把下午调阅的监控录像全部封存,列入绝密档案,除非自己签字才能看,防止更多干警中枪。 说话间局领导们、中层干部、局机关办事员纷纷赶到,方晟无奈地瞪了白翎一眼,打起精神一一握手,表示近来案子频发,又正值珑黄街启动了润泽旅游热潮,公安干警们既要忙于查案,还得维持和稳定社会秩序,确实比较辛苦。 方晟特意关照局领导要注意干警轮休问题,凡是加班特别是夜班必须按规定给予补助,该拿的要拿,不能光讲奉献不讲实惠,谁都有家庭,因为工作忙没空照顾老婆孩子就多拿点钱回家,不是交换,而是让家里人心里暖和,知道公安机关也讲人性化。 一番话说得大家感动不已,关于加班问题,方晟是说到公安干警们的心坎上。 历来干警们加班、值班、夜班都是家常便饭,有时案情紧张或上级限期破案,几天甚至十几天不回家。但提到加班费,几乎没有或者一年到头象征性发一点,因为财政局说行政事业单位费用列支没有加班费子目,查案时辛苦点,破了案可以调休嘛,反正没钱。 如今市委书记开了口,而且他言出必践,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局领导们笑逐颜开。 回宿舍的路上,白翎突然笑了起来。 方晟恼道:“亏你笑得出,为陪你跑一趟以后每年市财政多支出上百万!” 白翎笑得更欢:“瞧你刚才说得那付真诚劲儿,好像一不小心眼泪就掉下来了,原来根本不情不愿啊。” “那你说堂堂市委书记不事先打招呼就跑到公安局干嘛?总得给点甜头吧。” “不带微服私行,明查暗访,成天抬着三口铡刀见神杀神,见鬼杀鬼?” “你以为我成天唱戏呢!”方晟悻悻道。 白翎道:“你舍不得这上百万,其实平均到每位干警也有限,的确如你所说不过是暖暖人心罢了。” “那倒是,最苦就是基层干警,”方晟道,“以前经常听严华杰说,所以今晚也是有感而发。” “哈哈哈哈,既然如此就别心疼了。” “还是疼,”方晟微笑道,“回去给我揉揉……” “抓流氓啊!” 白翎格格笑道,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第1144章栽赃绡纱 当晚方晟狠狠惩罚了她,本来还想再惩罚一回,白翎连连求饶,说明天早上必须要第一时间听取两名催眠专家汇报,以决定是否调整上午的行动方案。 如果连战两场,明早只能躺在床上打电话了。 方晟只得意犹未尽地收兵回朝。 白翎说帮你联系的那位帮扶对象呢,有没有见见面,喝喝茶什么的? 方晟知她指的是乔莲,还真喝了茶,也抱过,还有过舌吻,但半个字都不能泄露! 天晓得白翎到底是何居心。她要是真如自己说的那么洒脱,也不会看到徐璃就拚酒。 他警告道你究竟睡不睡?要是睡不着还撩逗我,干脆再战一场! 我睡,我睡!白翎还真怕他燃起战火,主动认输。 第二天醒来,白翎突然想起自己从未在鄞峡过夜——噢,压根都没去,为什么润泽倒来了几回,还大模大样睡一块儿? 方晟说一方面鄞峡格局太小涉及不到反恐,另一方面本土派居心叵测,不能落下话柄。润泽虽说也是地级市,体量是鄞峡好几倍,的确有海纳百川的气势,当然也吸引了cia、影子组织之流。 但润泽的好处是官场没有明显的派别,大家都低调地做生意,低调地发财,相安无事和气生财,因此没人过多关注市委书记私生活。 这么说可以把乔莲叫来乐乐?白翎笑道。 方晟喝道又来了,你以为我早上就吃素? 白翎吓得连早饭都没吃就溜了。 两位凌晨才赶到润泽的催眠专家一夜没睡,仔细看完封存监控录像后同意白翎的判断。 催眠专家指出,位于润泽大学校门对面花坛,每周总有一至两天傍晚,五六个人在那儿吹吹打打地唱传统粤剧,表面看他们坐得随意而散乱,其实布局非常严谨,当所有人同时动起来时便形成奇特而有韵律的节奏,只须凝神多看会儿就不知不觉被其所迷惑,实际上进入轻度催眠状态。 白翎奇道照你的说法,附近来来往往的大学生们岂不都会中招? 催眠专家说奥妙在于他们唱的声调可以中和催眠反应,而监控录像只有图像没有声音,聚精会神盯着看,很容易被催眠,导致情绪波动大、想些负面和伤感的事、反应迟钝等等。 白翎取出蔡阿林的照片,问唱粤剧的当中有没有他? 催眠专家毫不犹豫点点头,说他是主要施术者,也是核心人物。 白翎命令道把其它几个人的图像提取出来进行匹配,抽调更多人手准备抓捕! 两位催眠专家效率很高,当然来之前施厅长反复叮嘱务必全力配合,别得罪这位女霸王;来了之后穆城又警告了几句,总之就是眼下她已对省厅满腔怒火,不能再被找到碴儿。 提取出的五个人与身份证影像系统进行匹配,很快锁定了身份,分别是在职体育老师、驾校教练、仓库保管员、宠物医院老板和白酒专卖店店主;年龄从三十多岁到四十多岁不等。 白翎看得心里沉甸甸的:本地人,潜伏多年,从事流动性强、接触社会各层次广泛的职业,都符合影子组织的风格! 也就是说这些年来,影子组织利用分布极为隐蔽的成员不知窃取了多少重要情报! “分成五个小组执行抓捕行动,”白翎道,“考虑到他们身份特殊性以及都具备反抓捕和潜逃能力,事先要做足防范,防堵所有可能逃跑线路,要抓好二次、三次抓捕的心理准备!每个组都是硬仗,务必要注意安全,原则上活捉但不必须,一切以保证人民群众人身和财产安全为前提。至于具体抓捕方案,每个组集中讨论后自行确定!” 干警们心领神会,就是拒捕可以开枪击毙。 上午十点,抓捕行动正式开始。 宠物店老板和酒专卖店主的抓捕最为顺利:两名干警抱了条受伤的狗走进宠物店,确定老板身份后立即将他扑倒在地,老板没反抗,只是不停地说“别弄伤狗”;酒店主正在门口指挥小货车装卸一箱箱酒,验明身份后直接反铐起来塞入警车,全过程不足五秒,装卸工人转身一愣,咦,人呢? 仓库保管员值夜班,早上交接班后晃着膀子进了附近的公园,抓捕小组在公园里兜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发现他。仓库保管员很警觉,发现几个便衣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当机立断纵身跳下水! 想仗着精湛的水性和公园复杂的河道逃亡。 五名干警同时掏枪射击,一阵枪响后河面上泛起血水,不多时尸体浮了上来,背部满是枪眼。 体育老师正在操场带着两个班上排球课,远远见有陌生人慢慢包围上来,悄悄移动了几步,冷不丁用手臂勒住两个学生的脖子护在身前,叫嚣着不要靠近! 但行动小组对影子组织的穷凶极恶和诡计多端有充足准备,几乎同时潜藏在围墙上的狙击手果断射击—— 卟! 六十米远距离一枪爆头! 而那位驾校教练不知已得到消息,还是敏锐的预感,行动小组三辆车从三条路开向驾校时,他疯了似的独自驾车冲出大门,与抓捕车辆擦身而过,径直逃往附近的高速路入口。 上了高速,以他的驾驶水平如同鱼入大海,几乎没希望抓捕! 白翎会同市局领导立即通知关闭高速出入口,附近两条交通主干道全线管制,超过二十辆警车呼啸着加入追捕大军! 驾校教练凭着娴熟的车技不断地在包围圈里突破、冲击,然而路越开越窄,警车却越来越多,铺天盖地响着令人心烦意乱的警笛声,使他情绪快要崩溃! 在重重包围下,驾校教练被逼到一处偏僻农舍旁。在刚才追击中轮胎已被打破两个,他手臂也被弹片刮伤,流血不止。 尖利的刹车声、警笛声此起彼伏,警方以农舍为中心形成多重包围,狙击手纷纷进入掩体紧张地捕捉目标。 没有喊话。 白翎认为影子组织经过长期洗脑都顽劣不化,与其浪费时间劝降,不如找机会一枪崩掉! 面对黑压压的枪口,还有无形中感受到的肃杀,驾校教练两腿发软,头一回体会到自己、自己效忠的组织是多么无知,为什么要对抗这样的正府、这样国家呢? 人总是惜命的。 多年来驾校教练跟在蔡阿林后面混,与其说信奉影子组织“推倒重来”信念,不如说贪图刺激和每年不菲的经费,真正要以生命代价去证明所谓信仰,在他看来过于空洞。 “我……我投降!”驾校教练叫道。 现场指挥威严地说:“把枪扔出来!” “好,我扔,我扔!”驾校教练依言把手枪扔到屋前。 “把携带的其它武器、裤带抽掉都扔出来!” 驾校教练一一照办,紧接着干警们一拥而上将他压到身下…… 三个活口在手,供口供并不是问题。从驾校教练主动投降来看,这几个都只是外围或随从,影子组织在润泽的骨干只有一个,那就是蔡阿林。 根据招供,当天傍晚白翎亲自率队搜查了仓库保管员在城乡结合部的农家小院,从地下室救出奄奄一息的大丁! 至此基本理清从鱼小婷受伤到大丁小丁失踪的整个脉络。 鱼小婷受伤是独立事件,从头到尾与大丁小丁没有交集;但两拨人马同时调查到同一个目标,即影子组织! 鱼小婷识破蔡阿林在院里的圈套并将他活捉,虽然之后几度追杀之下负伤累累,毕竟没落到影子组织之手。 失去主心骨,剩下几个成员都有点慌,偏偏这时大丁小丁来到润泽大学附近,发现这个地带情况不对劲,直接调阅监控,结果意外中招! 因为大丁主要看监控画面,被催眠程度比较深,没怎么费劲就被诱到院里被五花大绑;小丁则经过激烈搏斗,全身多处负伤。 眼看小丁伤势严重,组织成员不愿这么个累赘砸手里,讨论扔到偏僻地点让他自生自灭。 这时大丁在深度催眠下透露两人刚从绡纱夜总会过来,觉得那里乌烟瘴气肯定有问题,等回去要向有关部门通报。组织成员们灵机一动,何不让绡纱夜总会背小丁的锅?全润泽都知道其后台非常厉害,狗咬狗也是很不错的。 于是临时叫来经常帮绡纱夜总会接送客人的黑车司机黄二,把小丁扔到北郊养老院后墙。 然而这当中出了两个意外,一是黄二不知听了谁提醒居然逃出润泽;二是市局内部有人故意掩盖痕迹,居然没能把黄二与绡纱夜总会联系起来。 而更大的意外是鱼小婷顽强地活了下来,揭露出影子组织的存在! 弄清影子组织试图栽赃给绡纱夜总会的真相,接下来审讯组集中火力追查一件事: 被他们活捉的我方五名特警,还有两名cia特工在哪里?! 驾校教练、宠物医院老板和白酒专卖店店主众口一辞答道:不知道,真不知道! 影子组织在润泽有两条管理线,蔡阿林只是其中一条。院内设伏时另一条管理线也参与了,本着风险分散原则,被俘的七个人当时就被转移到别处。 等到大丁被活捉时,唯一的联络人蔡阿林落到鱼小婷手里,只得将他关押到仓库保管员家地下室,等待进一步通知。 原来影子组织管理线也采取双线并行方式,白翎深吸口气,觉得事态愈发复杂了。 第1145章继续施压 从省里到市里关于王智勇即将卸任市长的风声越吹越猛,当然并不奇怪,因为一方面王智勇早就不想干了,是申委考虑到润泽两任市委书记先后落马,需要有熟悉情况的老同志坐阵,再三挽留他留任。 另一方面情况很明显,以王智勇的年龄和心态,跟在新任市委书记后面实在吃不消——各种吃不消! 就拿双休改成单休来说,每周只休息可怜的一天已经够窝囊,偏偏珑黄街拉动了润泽旅游市场的火爆,七、八两个月整个市直机关每逢周日就上街值勤,担任志愿者和形象大使,总之一天都没休息! 即便如此,方晟对日常开展的各项工作都不满意,大会小会督促进度,追究责任领导,别说处级、科级干部“官不聊生”,有的副市长都暗中到省里活动,请求远离润泽,越远越好! 举例来说经过暑期超级火爆,珑黄街旅游热潮因新学期开学略有消退;东城大道李家大院和区委宿舍楼拆迁签约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六,基本进入尾声;高架施工也进展顺利,城市美化、亮化工程分步实施,公务员们都觉得可以松口气了。 不料方晟要求王智勇主持全市科以上干部动员大会,强调三季度各项经济指标时点任务不变,招商引资阶段性考核不变,大家要拿出蚂蚁啃骨头的精神打好这场攻坚战,为四季度完成全年目标打下坚实的基础! 根据常委会要求——其实基本是方晟的要求,王智勇明确了两点措施:一是统计数据周报制,每个周末层层上报进度,周六下午提交给市委书记,周日上午进度缓慢、排名后三位的单位负责人到市委办接受戒勉谈话,九月份戒勉谈话达到两次的,单位负责人停职反省,常务副职暂时主持全面工作——这是方晟空降润泽后惯用套路,大家已见怪不怪。 二是主管领导驻点督查制,从市委到县委再到镇党委要充分发挥监督管理职能,主管要到现场管,不能靠听汇报、打电话、发短信乱指挥;督查要抓铁有痕,每周上报谈话记录和现场督查照片;督查要出实效,不能人在曹营心在汉,凡完不成任务的单位,主管领导也要被追究责任! 简单来说就是要求从主管部门到基层单位别休息,打起精神抓好三季度时点任务冲刺。 会场一片嗡嗡的不满声。 都说领导干部觉悟高,那是要求群众觉悟高,等到自己时同样会发牢骚。 王智勇明知大家有情绪也不多说,示意讲话结束;主持人娄伯林宣布最后一项会议议程,欢迎方书记讲话! 掌声也有气无力,因为参会人员不会听到好话,市长温和,市委书记势必强硬,何尝不是一种平衡。 方晟扫视全场,乱糟糟的声音很快平息下来,会场静悄悄一片,这时他才开始讲话: “同志们,这几个月日子过得很糟是吧?工作压力成倍加大,休息简直是奢望,工资却一点没涨,还动辄被威胁停职停岗,所有这些都拜这个正在说话的市委书记所赐!不错,市委书记是我,我叫方晟!” 很新颖的开场白,参会人员都瞪大眼看着主席台正中这位年轻的市委书记。 “作为市委书记,我的确为同志们的辛苦而感动,而自豪,但要把责任都归咎到我头上,我觉得有话要说。同志们或许知道,润泽虽然是今年第一个下达招商引资任务的地级市,却不是唯一一个,目前为止整个临海都在搞;正在兴建的两条高架如果明年上半年如期通车,将是润泽历史上第一条和第二条,却是临海省第……二十多条;珑黄旅游观光街是润泽的城市名片,放眼全国类似名片数不胜数,十个名片夹都放不下!我说这些什么意思?当前狠抓的工作不是方晟异想天开,而是早就该做却没做的事;在座各位吃的苦,不是方晟给的,而是之前懒政怠政所致,我方晟勇于承担责任,但不背锅!” 前几排参会人员不管是真心还是做戏,都频频点头。 “公务员队伍是人民的公仆,事实情况是个别公仆变成人民的大爷,习惯于坐在办公室吹胡子瞪眼,当真正叫他们做公仆时就吃不消了!你们说说站在街头维持秩序有多难?一天下来怨声载道,腰酸腿痛,方晟的名字不知被提过多少回,可你们想想警察同志一年站多少天,再想想环卫工人、建筑工人,这点苦算啥?!我希望通过这些活动让大爷们放下架子,即使不愿做公仆,下次在老百姓面前耐心一点,声音小一点,行不?” 会场里没人敢私下嘀咕,没人走动,甚至咳嗽都压到最低。 “招商引资不会每年都搞,街头值勤维持秩序不会常态化,拆迁动员和包片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等到润泽经济走上正常发展轨道,该谁做的事还是谁做,不能什么事都得全员上阵,对吧?比如珑黄街猛增的游客量,城管、交警部门说史无前例,好,暑假期间市直部门全力配合;眨眼间国庆节又到了,再要求抽调人手恐怕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是吧?还有招商引资,我觉得招商局明年会主动把任务都揽过去,不然年年都全员招商,还要你这个单位干什么?统计汇总数据谁不会啊,在市委办设个科室就行了!” 这番话说下来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但总体还是积极性的,至少让参会人员看到了希望。 “为什么对三季度数据看得重?因为在当前你追我赶的临海,从起跑线开始就不能落后,否则步步被动;还有就是对信心的鼓舞,同志们付出了努力,再看到成果会感到辛苦一点也是值的,”说到这里方晟加重语气道,“今天在这里我要强调,王市长刚才反复说的考核动真碰硬不是吓唬大家,29号到30号所有指标出炉后,当天就召开常委会讨论人事调整!我补充两点,一是两个季度以来被停职检查的干部将会调到其它单位担任副职,这是原则,别通过各种关系打招呼,没用的;二是综合考核、招商引资末位追究一定会履行,那个不是单一把手的问题,而是整个领导班子的问题,所以说不是他下你上,而是一锅端!别琢磨着拖后腿下绊子了,要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我就说到这里,谢谢同志们理解!” 会议刚结束,方晟匆匆回办公室处理了几件急务,随即陪同白翎直奔轩城。 白翎是押解影子组织成员到省分区乘坐专机回京都,正好万丰首长发了短信,要跟方晟随便聊聊。 聊什么呢?脚趾头都能猜到与绡纱夜总会有关。 之前借召开常委会,方晟与欧阳政委私下谈了谈,据透露毕首长是万丰最信任的老部下,为解决他晋升问题,毕首长到大警备区吵了好几次。 大警备区首长是谁呢?说来也是一家人,即白翎的父亲白杰冲! 问题在于,万丰是樊鼎龙的铁杆战友。 不错,在京都层面白樊两大家族已经和解,樊伟成功从情报系统脱身有白家支持因素,此外在一些重大决策方面两家也愈发靠近,不象以前那样水火不容。 但出了京都,两大势力的竞争甚至敌意依然存在。 一方面白杰冲与樊鼎龙等二代子弟的心结未解,不象樊伟、白翎等新生代子弟这么豁达; 另一方面军界如官场,蛋糕就这么大,你多切一块,我就少吃一块;我对你客气让了位,你能记得我一辈子?因此竞争不可避免。 方晟刚到临海的时候,万丰对他的背景还不甚了解,态度方面也不冷不热,觉得无非是樊家在官场的朋友,仅此而已。 之后润泽发生了一系列事件,万丰既感觉到方晟强硬之后必有所倚,又发现他与白翎之间特殊的关系,一打听才知道居然有如此复杂的内幕。 万丰又惊又喜。 惊的是老下级毕首长这回玩大了,栽到谁的面子都不卖的方晟手里,绡纱夜总会调查一天不结束,毕首长一天别想安心。 喜的是他一直发愁没办法跟白杰冲搞好关系——樊鼎龙铁杆战友身份已成为他的包袱,偏偏樊家对自己又鞭长莫及,如今有方晟这样一肩挑两家的存在,无异天上掉下金元宝! 车队驶入警备区,万丰亲自到场迎接并与白翎亲切握手——白杰冲的千金,不热情不行啊。 按万丰的意思吃个便饭再押解,白翎却一刻不敢耽搁,铆不准影子组织也渗透到警备区呢?当即指挥手下把三名俘虏运上飞机后挥手道别。 目送飞机消失在夜空,万丰兴致勃勃拉着方晟说走,喝酒去,方书记到临海后我还没尽过东道之谊呢! 一路上吆喝着召集政委、副首长、副政委、参谋长等到小餐厅集中,“把我窖藏的30年茅台拿出来”! 话虽这么说,却拐到戒备森严的首长部办公室,刚坐下勤务兵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端来热气腾腾的绿茶,敬了礼转眼便消失。 方晟心里明白,吃饭喝酒无足轻重,这会儿的谈话才是关键! 第1146章战事预备 “方书记,关于绡纱夜总会的问题,老毕处理得不对!”到底是军人,万丰开场白单刀直入,“事前磨磨蹭蹭捏着股份舍不得放,出了事派人参与群殴掩盖真相,前几天我把老毕叫过来狠狠尅了一通,还要求他到你办公室主动说明情况,也不知去了没有……” “哪里哪里,应该我到警备区看望毕首长和欧阳政委才对,军民一家亲,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大家庭的和睦亲密。” 方晟机敏地说。 说话听音,很明显万丰对绡纱夜总会事件的判断是“不对”,但处罚仅仅限于“尅一通”,至于“主动说明情况”根本不可能,没有这样的先例。 万丰很满意方晟的悟性,微微露出笑意,道:“按我的脾气碰到这种事要严惩的,唉,毕竟多年跟在身后的干部,人是感情动物啊。我已要求老毕清理股份,会同其他股东做好善后工作包括对受害者的赔偿,以及员工清退等等,要配合润泽正府把事情做圆啰,方方面面都交待得过去,不能让方书记为难是不是?” 方晟微加沉吟道:“请万首长放心,我会处理这件事。” 因为相关调查仍在进行之中,此时方晟也不清楚绡纱夜总会水有多深,没有作出具体承诺。 万丰暗暗心惊方晟对正治上的成熟,换一般人,申委常委、警备区首长吩咐的事还不是胸口拍得嘭嘭响,唯恐表态落后惹领导不高兴。但方晟保持了应有的分寸和严谨,也为日后处理留下空间。 万丰也没指望靠短短几句话彻底解决麻烦,今晚要的是方晟的态度,何况重要的事还在后面。 从毕首长聊到叶副申长——万丰没点明叶副申长也是股东之一,可这时候提到他,意思不明而喻;再聊到申委几位常委的特点,然后说: “宗秋跟我是无话不谈的铁哥儿们,喝酒都不用预约,饭点前直接打电话有空就来没空拉倒,等有机会……要不这样,马上杰冲首长到临海视察,宗秋,还有你一起作陪怎样?” 对于白杰冲这位便宜老丈人,可能先入为主受容上校影响吧,方晟有种莫名的距离感;加之白翎对父亲也缺乏通常意义的亲情——传统家族大概都是如此,她见容上校的第一反应都不是拥抱而是敬礼,连带着方晟与白杰冲的交流也很少。 如果能回避,相信白杰冲和方晟都不想在除白家大院以外任何公开场合见面。 但万丰出面相邀,又有宣传部长宣宗秋参加,这种阵容再大的困难也要参加。 “可惜我酒量太差,估计到时候不能让领导们尽兴。”方晟笑着应道。 万丰哈哈大笑:“还没喝呢你倒开始打退堂鼓了,走吧,今晚先摸摸方书记的酒量,行不行得由大家来衡量!”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当晚方晟陷入围攻,幸亏30年窖藏茅台喝了真的不上头,还是输得稀哩哗啦,最终都不知被人扶到警备区宾馆,怎么上床睡着的。 当然晕归晕,没有象上回那样断片,说明他在将醉未醉之时还保持了些许清明,酒席间的醉态多少有夸张表演成分。 无论如何,把客人放倒就让万丰等人很开心了,酒文化的愉悦总是建立在对方痛苦之上的。 第二天睡到八点多才起床,给万丰发了条短信后直奔机场,飞到京都向于云复求助。 反复考虑,方晟觉得没办法劝于道明让位,理由不充分,条件不理想,自己身份和地位也不够。 还有个不便说出口的原因:他还希望于道明在申长位子上大力提携居思危、蔡雨佳等人,以及后面有机会拉方华一把。 固然换作冉汉增也能说上话,哪有自家二叔来得直接? 上了飞机才发现乔莲也在,当时有点尴尬。 见她似笑非笑的样子,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换坐到她旁边,等飞机扶摇直上万里高空后才解释说昨晚到警备区有事的,喝得有点多。 乔莲皱皱鼻子说这话我信,隐隐还有酒味,上次醉成那样该吸取教训了,人到中年保养为主,特别象你,身体真正是革命的本钱啊。 方晟叹道道理都懂,可单单身体好也不行,场面上的事跑不掉的,我只庆幸没在部队混,要不然凭我的酒量真得喝垮掉。 乔莲突然轻轻一笑,凑近他低声说酒喝多了影响那方面功能,你信不信? 方晟一呆,愕然说你你你怎么知道? 乔莲说我的姐妹有亲身经历,说以前深耕细作,如今草草了事,都是酒惹的祸。 方晟失笑道你们姐妹聚会都聊这个?跟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你也是谈论的重点之一。乔莲盯着他说。 方晟手心开始渗汗,强笑道我,我有啥可说的,光明磊落,两袖清风我…… 乔莲笑得更甜,说对啊,你的品格没问题,一致公认的清官好官,可要说那方面实在比该死的卫君胜高明;他只晓得霸王硬上弓,你却是连身子带心都掳掠了去! 方晟支吾道今天天气不错,想必京都艳阳高照,这么好的天气聊些开心的事吧,或者探讨探讨金融危机? 看到你,我就很开心;和你聊天我也很开心。乔莲越说越露骨,笑道你知道我们还聊了些关于你什么? 方晟哀叹真的没法愉快地聊天了,男女之间难道不能有真正的友谊吗?再想在黄海,可能自己和爱妮娅都打算做一辈子挚友,可事实上呢?时间久了就暧昧起来了。 他赶紧把话题转移到省银保监的主管领导,以及与人行等部门的关系等等,总算过渡到安全地带。 下飞机时乔莲说明天周六,约几个闺蜜一块儿热闹下? 方晟自然婉言谢拒。 那说定了下次在轩城喝茶!乔莲话中暗含威胁的意思。 想到与范晓灵幽会的把柄捏在她手里,方晟也是头大,只得应允下来。 中午在白家大院吃饭,如实向白老爷子汇报了查处夜总会引发的连锁反应,包括牵出毕首长、万丰出面说情等情况,并说万丰准备宴请白杰冲时让自己作陪。 “叫你去你就去,一顿饭而已,”白老爷子一如既往地大将风度,“我对万丰不太熟,杰冲可能更了解;夜总会的事可以给他点面子,但不要违反原则,否则就是给你挖坑,杰冲会找他算账!” 方晟笑道:“有爷爷支持我就放心了,老实说单单娄伯林和叶副申长,我根本不在乎,但涉及到军队总有点投鼠忌器。” 白老爷子严肃地说:“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小方,如果姓毕的确实犯了事,根本不用你出手,杰冲直接把他拿下!身为一军之主不好好抓战备、抓训练,指望污烟瘴气的夜总会赚钱,哪有半点军人气概?!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国家才能强盛;连武官都想捞钱了,军队还有什么希望?” “姓毕的没参与具体经营,每年分红而已,具体情况有待调查,”方晟担心事情搞得不可收拾,反而帮着说话,“万丰也没护短的意思,还是尊重地方查处的。” “万丰其实有点慌啊……” 什么意思? 方晟惊讶地看着白老爷子,疑问却没问过口。涉及警备区内部人事隐秘,有时比官场还敏感,老爷子想说才说,不想说问了也没用。 “到后院走走。” 白老爷子吩咐道,爷孙俩一前一后来到绿茵如织、清凉幽静的后院,警卫员远远守着,老爷子这才说: “中美必有一战!” 方晟应道:“是啊,贸易战余波不止,世界经济颓势沉沉,当经济衰退到正府无法承受时,战争是必然的选择。中美之间隔阂太深了,巨大的文化、意识形态、价值观乃至思维方式都不同,又没耐心彼此融入了解,最终只能通过战争决定谁才是今后一个世纪里的全球领袖。” “你说的是大势,具体到局部冲突呢?” “南海、钓鱼岛都是导火索……”方晟突然想到“成丰有点慌”,灵光一闪道,“但台湾必将首当其冲!” 白老爷子颌首:“其它地方都能等,时间拖得越久越利于我们,唯独台湾不行!如果说第一代日夜思念故土,做梦都想回大陆的话;第二代就是带着好奇或怀旧心情,有机会回来看看,没机会拉倒;第三代则被洗脑了,对大陆是排斥、抗拒甚至敌意,更奇怪的是这代人抱着一旦发生战争,美国老爹、日本大伯会义无反顾拔刀相助的念头!” “因为台湾自诩战略地位重要,是不沉的航母。”方晟笑道。 “那是几十年前的观点,如今高科技已克服了距离和空间障碍,台湾也丧失原有自恃的所谓地理优势;要说屏障,帮内地挡原子弹都不够格,”白老爷子轻蔑地说,“目前来看,台湾操弄的什么民主、什么两党之争,本质都一样就想达到台独目的!我们不能再等,必须做好充分准备然后一击而中!” “就是说发动统一战争的准备工作一直在暗中进行?”饶如官至正厅的方晟提到收复台湾也不禁感到兴奋。 第1147章养兵千日 白老爷子森然道:“养兵千日,难道千日里面天天吃闲饭?一天运一枚战略导弹,一年也有几百枚了,你当美国人的监视网无所不能?在中国人的大智慧面前,它就是聋子、瞎子!杰冲这次到各省警备区视察,一方面部署机密任务,另一方面也在考虑排兵布阵,要把能打的将领充实到最重要位置,同样不堪重用的也要往回撤!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我们不能允许滥竽充数者混迹于前线阵地!” 方晟疑惑道:“要真打起仗来,东吴的位置首当其冲;临海沿线都是泥质沙滩,不能作为后备阵地,对方也没法登陆作战,应该算作后方吧?万丰有什么可慌?” “正因为临海独特的海域特点,届时前线指挥部、大杀器和重要装备都有可能部署过来……这方面事儿你不需要了解太多,总之临海警备区的担子很重,但杰冲对万丰的表现很不满意,”白老爷子道,“不是白樊两家心结问题,而是他……你就装作不知道,该喝就喝,该吃就吃,一顿饭局不能改变什么。” 越往上走越觉得人事进入深水区,放眼望去都是麻烦! 方晟暗暗心惊,连连点头称是。 两人边散步边聊国际军事动态,这时白翎赶了回来,匆匆说fbi和cia都来了,急于拿陈兮枳换回特工,外交委也派人参与谈判,气氛非常吃紧。 你们忙去吧。白老爷子挥挥手回屋午休了。 白翎是专门陪方晟去看望鱼小婷和叶韵,没她的金字招牌,方晟谱再大也进不去。 途中白翎说影子组织一下子被干掉两个,活捉三个,有些恼羞成怒了,迫不及待对美国施加压力要求交换俘虏,十天之内达不成协议就撕票! 美国正府遭受的压力可不止是影子组织,还有国会、人权组织等乱七八糟的抗议,别小看这些“群众的呼声”,对执正党来说就意味着大把选票,得罪不起! cia态度强硬,战略安全局却不这么想。 手握影子组织4名俘虏,又成功救回大丁,局领导觉得再使把劲没准能查到影子组织在润泽另一条更隐蔽的管理线,把五名特警连同两名cia特工都救出来,那样的话收获可就大了,简直是奇功一桩。 所以局领导对主导谈判人员的指示是能拖就拖,起码拖一个月! 听到这里,方晟说:“秘密都在蔡阿林身上,只要从他嘴里挖出另一条管理线的线索就行,你们不是擅长深度催眠吗?敢拿叶韵做试验,为何碰到蔡阿林就缚手缚脚?” “你又来了!叶韵作为潜伏线所知有限,蔡阿林可是掌握大秘密的人!深度催眠技术还不成熟,万一失败等于失掉底牌,这也是影子组织急于交换俘虏的原因。” “拖这么长时间,换我是影子组织管理线的人,早就逃之夭夭,怎会留在润泽束手待擒?” “影子组织的隐蔽性也是它的弱点,那就是管理线成员通常都是相对稳定、中低级阶层,不引人注目,但只能在熟悉的特定的环境里生存,贸然离开连温饱都是问题;而潜伏线则走中高端路线,象叶韵不管在哪儿都能取得漂亮的成绩。” “这样的话蔡阿林就尴尬了,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 “他整个人都被彻底洗脑,认定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必须如影子组织所说要来个大颠覆、大换血甚至大毁灭,然后重建世界秩序。” 方晟揶喻道:“在影子组织主导下重建?它凭什么主导?秩序对与错它说了算?” “极端、邪恶、黑暗的组织都是如此,貌似完美的理论体系建立在根本性错误的基石上,却能迷惑相当多的人,而且前赴后继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真是咄咄怪事。”白翎叹道。 鱼小婷的状况比上次又有起色,偶尔能在床上做舒展拉升动作,但医疗组仍不肯她出重症室,因为内脏损伤的恢复缓慢而持久,且存在诸多不可预知的风险。她非常关心有关影子组织的调查情况,白翎担心医院环境保密性差,不肯多说。 叶韵还差不多,用专家的话说“在漫长恢复道路上平稳前进”。 站在玻璃幕墙前,方晟突然想起那天白翎说过的话,虽然在浅度催眠状态下的负面情绪,却也道出一个事实: 幕墙前,他已看过白翎、鱼小婷和叶韵!就是说三位能征善战的女将都因为自己陷入了生死难关。 幸运的是鱼小婷和白翎挺过来了,叶韵还在苦苦与死神搏斗。 “如果早知道成功要付出这么大代价,我宁可放弃。”方晟这样想着,不禁说了出来。 白翎边在探视表上签字,边惊讶地瞥他一眼,道:“回到三滩镇,你做着逍遥自在的镇书记,欣赏着我跟赵尧尧争风吃醋,那才是你最快乐的时光,对不对?” “的确官做得越大烦恼越多,”方晟感慨道,“在三滩镇,天大的事拿到党委会吵一架就行了;如今在润泽虽然是一把手,虽然常委们没有拉帮结派搞对抗,可工作就是落实不了,推动不下去,必须事事都得我亲自出马冲到前面发火,威胁撤职查办才行。有时我在想,要论振兴地方经济,真正为老百姓做实事,让人民群众享受到切切实实的幸福感,不如当镇书记、县书记,事到如今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三滩镇和江业新城。” 换爱妮娅、徐璃、樊红雨等人肯定要安慰并肯定他之后取得的成绩,勉励他地位越高发挥的无形影响力越大等等,白翎却不是这个风格,眼睛一瞪说: “不想干就别干,滚到伦敦跟赵尧尧享清福去!” “你……” 方晟气结道,“随便想想不可以吗?” 白翎道:“都照你这么想法,紫禁城里的人别干了!” 真是话糙理不糙。 难得周五有空,方晟和白翎一起去接孩子放学。小宝和小贝都在同一所学校,即那个赫赫有名的学校,四个人高高兴兴吃了顿涮羊肉后才分头回家。 至于白翎与小宝的身份,与爸爸什么关系,小贝从没提过。 回到于家大院,于云复、于秋荻等人都在老爷子房间,医疗专家组也有四五个人在场,原来中午时分老爷子突然呼吸急促,脸色发紫,生命指标出现紊乱状况。值班医生也是经验丰富的专家级人物,采取断然措施将病情控制下来,然后要求专家会诊——万一判断错误,这个责任可承担不起。 没多久于渝琴夫妇也赶了过来。 会诊意见是身体机能主要是呼吸系统器官发生不可逆转的衰竭,这回要采取一定措施进行维护,但今后类似现象会时有发生,直至机能完全萎缩单纯靠人工手段维持生命。 于云复等人听了黯然,知道专家们的话没错,再好的医术只能延续生命,不能永生,老爷子终有耗尽最后一点精力撒手归去之日。 气氛沉闷地吃了晚饭,于渝琴夫妇又陪了会儿老爷子便离开,方晟则跟着于云复来到书房。 “一直没跟你二叔谈那件事吧?”于云复和蔼地问。 “冉汉增提了几个位子,最好的大概就是林业部部长,而且中直机关第一批调整,之后才轮到申长副申长那批,想来想去,我……” “昨天道明回来开会,晚上又跟我吵了一架,所以你没找他也好,见面也谈不成,”于云复叹道,“可是不能不下决心呀,形势迫人,暂时忍一忍,让一让有利于长期发展,虽说对你二叔来说是委屈点,其实也不算委屈——要是当年不从京都空降双江,十年下来顶多熬个常务副部长吧,现在给部长还不干?” 方晟不觉笑了起来:“是啊,中直机关升迁难度太大了。” “你那几位朋友最终还得到地方,当然有中直机关工作经历等于镀了层金,身份不同,”于云复点到为止又把话题拉回来,“你二叔觉得自己在双江干得不错,单看数据是还可以,但往深处分析,结构性增长呢?新产业新亮点呢?创新和经济方略呢?只能说你二叔是趋步趋利、保守本分的申长,放在五年前、十年前还可以,如今的大形势下需要什么?最高层希望每个申长都象爱妮娅,一边眼里揉不得砂子地反腐,一边雷厉风行抓经济。” “朝明体量大见效慢,在她手里也没太大变化。” 方晟对爱妮娅极为了解,知道她精于运营和核算,在前瞻性布局等方面远不如自己,主要还是没有基层主政经历,这也是她急于把朱正阳招揽到麾下的原因。 但她注重执行力和行政效率,与自己一样不时敲打鞭策基层领导,以人事权、话语权推动工作开展,也不失为扬长避短之道。 “没成绩看态度嘛,最高层就欣赏她风风火火的工作精神,”于云复道,“话说回来如果你二叔不主动提出到京都,暂时不会动他,可这样一来就被动了,等换届前再调整的话恐怕没这么多好位置。” 方晟惊讶地说:“您认为二叔换届前一定调整?按惯例他可以顺延到退二线年龄的!” 第1148章提前二线 在任职年限方面,官场有个不成文的惯例:比如于道明到换届时离内部掌握的退二线年龄还差三年,那么通常是继续留任,等到了年龄后再调整其职务;或者延期一年、两年,干脆把任期做满再换的也有,总之弹性操作,没有硬性规定。 因此于道明内心才有隐秘的想法,即换届前通过努力接沈高的班,干满一届申委书记再下来。这在以前也有过先例,并非天方夜潭。 于云复严肃地说:“今后组织工作的思路是制度化、标准化,建立公平严格的任免机制,尽量减少灰色地带和操作空间,惯例啊、人性化啊等等都要杜绝,例如类似你二叔这种下一个任期内到年龄的,会提前退二线!” “二叔知道吗?”方晟大为震惊。 于云复又微微一笑:“我也是刚打听来的,估计他还蒙在鼓里,不过这个消息由你说出来比较自然,正好利用机会劝一劝;我直接说的话,他会以为我诓他,唉,面对切身利益兄弟之间都没有最起码的信任了。” 话虽这么说,方晟却悟出老丈人深沉精明之处。 如此重要的消息,于云复想必早就听说却一直捂在心里,哪怕昨晚与于道明吵架都没端出来,就想自己出面给予重重一击! 现在这个时间点非常重要,太早太晚都不妥当。 于云复又说:“通常来说同样是退二线,部委领导的安排会优于申领导,有时安排参加各种巡视组或在部委下辖协会做兼职,远比到人大政协好得多,对吧?你二叔总觉得我光想着于家整体利益而拿他仕途做交易,未免过于偏执了。小方,好好劝劝吧,傅首长真的很赏识你。” 最后一句话让方晟重重一震,赶紧问道: “爸跟傅首长单独聊过?” 于云复眼中微露笑意:“我还算在职副国级,跟退下来的老首长私下接触不妥当;他是托人转达的,我觉得含意很深。” 方晟倒没太在意:“冉汉增第一次和我喝酒时就说过。” “不一样,”于云复摇摇头道,“到他这个层面说话不会颠三倒四,每句话都有内涵;同样的话哪怕一字不差,不同阶段说都不一样;不着急,以后慢慢琢磨。” 说到这个程度,方晟已心中有数,开始草拟见到于道明该怎么开口。不料于云复还有话说: “小方,为什么坚持让你二叔撤回来,也是出于通盘考虑。年底从边陲回来的这批人要为换届布局的,今后必将面临激烈争夺,各股势力不可避免都要卷入其中;当前于家的重点是你,不容许分心兼顾任何人,铁涯、闻洛他们都靠你,我不会动用宝贵的资源!这是我的原则,也是爷爷清醒时叮嘱的重点,明白吗?” 方晟恍然! 山雨欲来风满楼,原来于云复已在运筹帷幄迎接两年后换届挑战!想想也是,届时于云复必将裸退,于家面临的压力更大了。 “我会倍加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把握每个节点,决不让爷爷失望!”方晟肃然道。 周六上午联络于道明,得知他有两个活动后到下午期间有四个小时空隙,方晟没耽搁立即赶赴机场飞往双江。 抵达潇南机场已是中午,匆匆吃过简餐直奔省府大院,于道明已提前从接待外宾的酒会离开,在办公室等着。 “既然从京都来,想必奉了你老丈人的旨意吧?前晚刚跟他吵了一架,别想说服我!” 于道明当头一棒。 方晟深深叹息,道:“有新情况了,二叔……” 遂把于云复所说下一个任期内到年龄必须提前退二线的情况说了一遍,于道明如遭雷殛,当时身子摇晃了两下,脸色灰白,连续问了两遍: “你听谁说的?你听谁说的?” 方晟指指头顶,故意不说话——倘若如实交待消息来源于于云复,一是可信度大打折扣,二是又产生新矛盾。 这个动作却能让于道明误解为陈首长所透露,以方晟与陈皎的交情,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对于道明来说这下打击太大了! 之前申委书记、连任申长的美梦瞬间破灭,还得面临残酷的二线! 刹那间于道明体会到何世风提前退二线时的绝望和失落,宛若被全世界抛弃似的,前一刻还指点江山、叱咤风云,后一刻就成为无人理会的小老头! “是一刀切,没得商量?”于道明声音嘶哑地问。 方晟都不忍心看他的表情和眼神,默默点了点头。 办公室里难熬的沉寂,良久,于道明又问: “云复知道么?” 方晟略一犹豫,又点点头。 “这下他开心了吧?”于道明带着神经质地惨笑道。 “他没说什么,就让我赶紧跟您谈谈。”这句是彻头彻尾的真话,很符合预期语境。 “谈?有啥好谈?准备时间一到滚蛋呗!” “那还不如提前到京都占个好位子,这样大家都开心不是很好吗?”方晟终于摊牌道,“到年龄后弄个部级巡视员、协会主席副主席也不错啊,等于变相延续正治生命。” 于道明摆摆手:“我不在乎那个,哪怕象你老丈人那样也不高兴,没意思的。” “但从当前经济形势来讲,今后两年申长承担的压力远远大于部长,而且还有考核排名……” 于道明从没听说过,皱眉问道:“排什么名?每个省申长?怎么排?” “京都最高层对沿海省份各项经济指标有个综合考评……”方晟趁机现学现卖转述了冉汉增说的话。 “也是刚才那个透露的?”于道明半信半疑。 方晟道:“不,另一个渠道。” 于道明知他乱七八糟的渠道很多,心乱如麻间也没追问,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十多个来回,时而低头沉思,时而仰头长叹,心烦意乱的样子。 都是级别越高遇大事越沉得住气,那是指正常工作,心里有谱自然稳如泰山,轮到切身利益哪个不急? 方晟也不说话,坐在那儿一个劲地喝茶,此时多说无益,反而会引起于道明反感。 转了半天,于道明见方晟不表示同情,火冒三丈道:“喝,就知道喝,双江的水比临海甜么?给我出出主意!” 终于来机会了! 方晟稳当当道:“等到换届被人赶下台,大概率是进人大政协弄个副主任委员,一年到头开几次会,其它时候钓鱼养花练太极拳随便……” “我不喜欢钓鱼!”于道明怒吼道。 “那就趁今年底调整时要求回京,还可以提提要求,主动的话价码不同,可以打着把机会让给年轻干部的幌子,体现二叔的高风亮节。” “继续说!” “申长进京,部委办局应该是一把手吧?大部安排不过来,政务院直属正部级单位肯定有的;实在不行到诸如统战、纪委、外事委弄个常务也行……” “常务是累死干活的职务,不干!” “部长也得干活,象商务部成天在国外跑,看到牛排就反胃。” “合适的部弄个一把手还可以考虑,太好的也轮不上,这一点我有数。” 方晟笑道:“只要二叔有这个想法,我回去面禀岳父大人……” “切!你爷俩是不是商量好来蒙我?” 于道明琢磨过味来,目光炯炯问。 “六月飞雪,我冤啦!”方晟委屈地说,“要商量上回我在两位长辈小院之间跑八百趟时就商量了,还等到现在?昨天我是真心实意回京帮你说情,不料朋友聚会时听到新情况,才大老远跑过来通风报信!” “让我再想想……” 关系到一省之长的位子,哪里说放就放?于道明刚刚下了点决心又犹豫起来,慢腾腾回到桌前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一件件扫过去依恋无比。 方晟故意抬腕看表:“没关系,二叔不必急于决定,我先回临海了,有消息打电话。” “站住!”于道明喝道,“市委书记不归申长管是不是?到我这儿,只有我说没空你才能走;我取消下午一切活动,你就得给我呆着!” 方晟就想今天把事搞定,于道明这么说正中下怀,却装模作样叹道:“润泽一大堆事等我拍板呢。” 于道明又“切”了一声:“不就是几个处级干部调整吗?副厅干部我都记不住名字,正厅勉强记得姓啥……就在这儿给我打电话,问问你老丈人,还有陈皎什么,如果回京都能有哪些选择?我得心中有数。” “二叔,这种事只有偷偷摸摸打听、私下商量,哪有您这样大张旗鼓逼人家表态的?” “少来这套!你老丈人心中没数敢找我谈判?快打,我坐这儿等!” 到底官刚至正省,一旦清醒下来脑子恢复高速运转,想诳他也不容易。方晟愁眉苦脸说我到隔壁打电话行不?当二叔的面有些话不方便说。 于道明喝了口茶,挥挥手表示同意。 在隔壁小会客室磨蹭了半天,方晟根本没打电话。 回到办公室,方晟张口就来:“都说尽量争取部委一把手位子,实在不行就到正部级机构;原则上不安排常务副职,除非事先征求您同意。” 于道明半晌没吱声,然后缓缓说:“都是你小子在吓唬我,如果到了部委以后退二线还是什么副主任委员,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第1149章筹划聚会 方晟强笑道:“二叔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将来必定是天神级别大仙。”暗想我不过是说客,为啥把责任都罩到我头上?! “吹牛拍马的屁话少说,总之我赖定你了!”于道明瞪着他道,“我没好位子,就把你那一帮女朋友都带到于家大院,看你怎么收场!” 方晟吓得一哆嗦,连忙说:“二叔是正治上坚定、经济上卓绝,久经考验的优秀党员领导干部,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向来……” “你在夸老爷子呢,我达不到那种境界!我就重申一点,答应好的话要算数,不然就翻脸!” 方晟笑道:“尽力而为,到时再把牛主任调到京都。” 提到小牛,于道明又烦恼丛生。 京都可不是潇南! 在潇南,不,整个双江地面上于道明敢横着走;有些事、有些话根本不用说,一个眼色手底下人就心领神会,鞍前马后办得妥妥帖帖还不敢表功。 就象小牛,在方晟协助下从于老爷子嘴里的“剃头匠”完美转型,如今已是正儿八经省聋哑学校教导主任,事业编制,上次还作为青年劳模到省里开会,喜孜孜接过于道明亲手颁发的劳动奖章。 要在京都恐怕再使三倍的劲都甭想,远的不说,要是于铁涯还在京郊开发区一大群副主任里熬资历,哪有如今舒畅顺心? 再说京都遍地是眼睛,根本没有秘密可言。不管正部、副部,到哪里都有人盯着;家里到时也不太平,远在双江时老婆管不了,在京都还不老老实实下班就回家么? 从内心深处讲,于道明宁可在双江安家养老,再跟小牛快活个十年八年。可这个想法说不出口,也没办法实施。 “小牛的问题是次要的,你得把回京的事儿给我办妥啰,”于道明道,“没好的去处,老子就呆在双江一辈子,宁可就人被赶下台!” 税务总局和林业部的事,方晟暂时没说。 不能一次性把底牌都亮出来,不然于道明期望值更高,开价也会更高,只能慢慢来,打消耗战。 去机场途中方晟分别与于云复、冉汉增,说得很含蓄,“二叔已初步同意考虑,但……” 但什么他没说,两人都心领神会。 要想于道明彻底打消留任念头,心甘情愿回京都任职,还需要更多铺垫、更多甜头和更多思想工作。 周六晚上回到润泽,接触到南方城市特有的粘乎乎湿热的空气,第一个念头是想游泳,再看时间九点多了,叫人家女孩子过来陪不妥当,独自过去又实在冷清。 坐到床边出神地想:鱼小婷的伤势暂时没法回来;徐璃、樊红雨、范晓灵等人远水不解近渴;轩城那位肯定一拍即合,但肯定不能惹。真是空有风流之名,却无风流之实! 可再想想,自己欠下那么多风流债,本身已注定不可能有正常人的家庭,因为,因为赵尧尧就不是按常理出牌的女人。 年底快到了,撇开于道明那摊子破事不提,最理想的结果是什么? 爱妮娅到临海做申委书记;陈皎到临海做常务副申长;朱正阳、徐璃到临海做副申长;然后王智勇不是不想干吗?让樊红雨做润泽市长,嘿嘿嘿! 不行,樊红雨当市长自己吃不消,那是大餐,只能偶尔为之;还是换范晓灵吧,起码比樊红雨听话些,嘿嘿嘿! 也不行,范晓灵太引人注目,她若来了,白翎三天两头来查案,爱妮娅、徐璃隔三岔五来视察,不如,不如换明月吧!尽管之前是保持距离的,但如果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请君入瓮,那就不必客气了,有时过于客气就是生分,嘿嘿嘿! 再想想有过关系的女人太多了,千万不能再增加人口基数,否则以后下地狱,呸,应该是升入天堂后都关照不过来。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突然哑然失笑。 自己手里才几个人,想安排个市长都左右为难,可想而知申委、京都组织部在进行人事调整时压力有多大。 一觉睡到自然醒,早上习惯性想打电话给易容方询问今天日程安排,拿起手机才发现是周日,哑然失笑。 空降到润泽以后,每天日程都排得满满的,象今天这样大清早醒来发现无所事事,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以前在鄞峡,稍有点时间开着车子就跑到白吉了,徐璃不在就找樊红雨,反正不会落单。 如今鱼小婷受伤住院,真正变成孤家寡人,想叫苏若彤陪游泳都得再三惦量,人家如花似玉的单身女孩子,不能被自己坏了名节。 独自在食堂吃早饭时接到赵尧尧电话,问春节是不是象往常一样去京都,有没有其它特殊安排? 方晟失笑道尧尧啊尧尧,现在才九月份,我们可是一天天数着手指过的,哪里想到四个月后的事儿? 赵尧尧说随着赴英留学以及中英经贸往来频繁,春节机票越来越紧俏,这回准备把楚楚、越越都带着,必须提前预订。 方晟说也未必直接回京都,可以提前几天到润泽来转转然后一起去——他是考虑让鱼小婷与越越团聚,在京都终究不安全。 赵尧尧叹了口气——她很少叹气的,说不行啊,都安排好了必须在京都会合。 会什么合?方晟已有不祥的预感。 赵尧尧说同学聚会呗,我非不肯的,幸幸动辄打电话说服,我都被烦死了,只好答应下来,还要求带家属…… 方晟气愤愤将筷子一搁,说你们舍友聚会就得了,带什么家属?跟画家切磋画技,跟古玩商谈青花瓷? 赵尧尧又叹气,说我知道你不乐意,但这一点是于舒友执意要求的,还说少你不行! 舒友啊舒友,他简直就是损友,我真要被他害死! 方晟没说假话,要是全无防范,蔡幸幸的塑料炸弹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赵尧尧说单我反对无效啊,幸幸向来是主导者,然后小容积极支持,芮芸也不反对,这事儿就,就说定了。大致安排是,考虑到初二可能都有活动,就放在大年初一晚上聚会,对了,不准带孩子。 方晟顺口说孩子当然不能带,舒友家今年上大学了吧?小贝上初中,其他两家都抱在手里,根本没法愉快地玩耍。 赵尧尧第三次叹气,说后来想想见面聊聊也好,冤家宜解不宜结,眼下大家各有各的家庭孩子,事业也都算不错,陈年恩怨就翻过不提了,你说呢? 方晟苦笑。 赵尧尧以为冤家只有一个即周小容,其实对方晟来说还有个冤家,蔡幸幸! 周小容是欢喜冤家,蔡幸幸则是生死冤家。 这样想来,蔡幸幸执著于同学聚会还有深层次理由,就是利用同学、舍友之情逼方晟早点把自己从巴西调回来! 想到这里,方晟无奈地说你们先安排,我有空就参加。 赵尧尧说是呀,没空也没办法。 这通电话让方晟的心情有些奇特。 谈不上糟糕,也谈不上兴奋,而是那种……说不出来的惆怅。 出了食堂,信步来到办公大楼,挨着楼层逐个办公室走过去。经过严厉而持续的作风整顿,即使周日加班工作的单位部门仍有很多,从忙忙碌碌的身影来看不是做做样子,而是事情确实很多。 来到市教育局,突然想起菜场那对母女关于考研的争论,一间间办公室走过去,蓦地眼睛一亮又看到蔡欣。 蔡欣正和两名同事在讨论工作,见人影一晃居然是市委书记,赶紧站起身局促不安地道: “方书记!” “周日还在加班,辛苦了,”方晟笑道,看看门上的牌子,“咦,蔡月同志好像在职教科,怎么换到基教科?” “向方书记汇报,后面工作调整,到基教科主持工作了。” 正因为在走廊间的偶遇和几句闲聊,局领导误会市委书记释放信号,很快将蔡欣提拔为正科长主持工作。方晟压根不知情,蔡欣也莫名其妙。 “基础教育涉及义务教育、高中教育、特殊教育和民族教育,工作量更大、担子更重,一定要做好基础教育发展规划,积极调整中小学校布局,全面推动学生综合素质评价工作,”方晟以前在县里分管过教育,张嘴就来,然后话题一转问,“女儿考研方向定了吗?” 蔡欣笑道:“定了,定了,感谢方书记的关心。其实不用多说,自从方书记来了之后润泽的巨大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家里不需要争论了,一致确认就考润泽大学,毕业后投身家乡经济建设。” 方晟点点头:“作为地方正府,一定要想办法挽留高等教育培养出的人才,这一点首先从自身做起。一座城市面貌的改变,单靠市委书记不够,真正的希望落在象你女儿这样千千万万位年轻大学生,需要她们的朝气,她们的活力,她们的睿智和才华来建设美丽润泽。你女儿的想法是对的,你们的支持也是对的。” “我要立即对女儿传达方书记的教诲。”蔡欣道。 “你们忙,我随便看看。” 方晟摆摆手转身离开。 几分钟后局领导们就得到消息,纷纷跑出办公室,然而方晟步伐很快,已从楼梯去了财政局。 失望之余,局领导们又很庆幸:看来提拔蔡欣是对的,如果市委书记上次发出信号局里却无动于衷,今天来一问她还是副科长,嘴上虽不会说什么,心里却要长根刺出来,铆不准什么时候狠狠扎一下,让你生疼生疼! 第1150章新任市长 在办公大楼转了一圈,基本还算满意,吃完午饭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打电话约苏若彤过去游泳。 苏若彤出现得比预计要晚些。 陪市委书记活动,肯定要在宿舍里精心化妆打扮,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从头到脚不知自我审查多少遍才罢休。 后来在路上想想,简直是白折腾啊! 穿再漂亮的衣服,游泳前全部脱掉换泳衣;化再完美的妆,到泳池里一泡无影无踪,还不如素面朝天利落。 论丰满论妖娆论性感论风骚,市府大院多了去了,市委书记单单挑自己陪游,一方面因为海港村难得的际遇;另一方面可不就因为自己年轻嘛。 身为临海大学毕业生,如果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几年大学白上了。 匆匆来到培训中心,换好泳装后苏若彤特意做了两件事:把半小时前精心修饰的妆容哗啦啦冲得一干二净! 然后在左耳上挂了个小巧玲珑的耳坠。 轻盈地一溜小跑来到池边,远远送上个灿烂的笑容:“嗨,方书记。” 方晟漫不经心瞟她一眼,道:“有阵子没游,若彤的身材反而更好了,来吧,追逐赛开始!” 一个漂亮的鱼跃跳入池里,当清凉的水漫过俏脸时,苏若彤抿嘴一笑:男人啊男人,关注重点永远跟女人不在一个频道! 游了七八个来回,中途到池边休息时,啜着老吴悄悄送进来的冰镇饮料,方晟问道: “若彤最近工作还顺心?编制问题解决了吧?后面发展有什么打算?” 自从陪游以来,方晟头一回谈及她的工作,这也是今天没什么事,情绪比较放松的缘故。 但对苏若彤来说真正是难得的机会! 在苏若彤这样年轻的基层办事员,没背景没后台甚至在临州遭到打压,最缺的就是机会。 陪市委书记游了那么多回,虽说赢得不少包、香水、化妆品等等,那都是身外之物,与仕途相比不算什么。 但苏若彤把握一个原则,除非在办公室,否则游泳的时候自己绝对不主动提及工作。 因为市委书记游泳就为了放松,不能给他添堵。 略一沉吟,苏若彤很随意地说:“编制问题是靠您在海港村作出英明指示,抽调到县里之后参加了公务员考试,其实专门拨了个名额给我;目前在滩涂办工作还好,一来比较熟悉,二来逐步适应润泽的环境了;未来嘛,说真的没想太多,肯定要好好干,但我刚入公务员编制都没转正,想多了也没用啊。” “难道三年大学生村官不算了?”方晟说,隔了会儿冷不丁说,“到市委办农业科怎么样?” 苏若彤乐得差点跳起来:“太好了,以后能跟在您后面多学很多东西!” “但很辛苦,要经常加班加点。” “再苦再累我也不怕,只要能干出成绩!” “经常加班有损皮肤啊。” “不会吧?您在吓唬人,我不信。”苏若彤咬着嘴唇说。 方晟打量她全身紧致光滑的皮肤,还有不经意传来阵阵少女的清香,不由感叹年轻就是美啊。 笑道:“这样吧,等你觉得大事不妙了就找我换岗。来,继续比赛!” “好!” 苏若彤一跃而起,心里乐开了花。 周一上午,方晟让易容方把朱副秘书长叫来,说从前阵子材料来看,农业口子对滩涂开发方面理解不深、阐述不到位,滩涂开发是今后一项长期而重要的工作,农业科不能缺位,看看是不是考虑充实一下力量。 朱副秘书唯唯诺诺出去,眨眨眼把易容方拉到无人处私下了解怎么回事。易容方眼珠一转,猜到苏若彤这段时间游泳终于出了成果,当下笑道滩涂开发当然要从滩涂办那边抽人,最好是年轻大学生,有活力有干劲嘛。 易容方点到为止,朱副秘书长回到办公室继续调查,很快知道海港村发生过的事,恍然大悟,赶紧拟了几条再到方晟面前汇报,说农业科现有四位同志对滩涂工作知之甚少,为加强滩涂开发管理和宣传工作,打算以市委办名义向组织部提出申请,把滩涂办小苏同志正式调到市委办,小苏同志毕业于临海大学…… 说了一箩筐好话,简直把苏若彤吹捧成润泽独一无二的滩涂专家。 方晟说年轻同志不能捧杀,要高标准严要求,多压担子,多挑大梁,所谓百炼成钢嘛。 当天苏若彤就接到调令,立即到市委办农业科报到! 上午十点多钟,方晟接到申委通知,立即到轩城接受申委书记任大伟约见谈话! 方晟第一个念头是:会不会省商会告状了?绡纱夜总会的事还悬在那儿,急什么? 再想目前润泽各项工作虽开展顺利,但逆程序、反向操作的问题客观存在,东城大道中段强行拆迁也得罪不少老干部,是不是闹到省里了? 一路忐忑地琢磨到轩城,来到省府大院申委书记办公室里的小接待室,任大伟笑容可掬地与他握手,坐下后了解了近期重大项目和城建改造进展,然后温和地说这次请来你,主要是智勇同志年龄不小了,其实早在你到润泽前就多次要求转岗,申委考虑到工作衔接问题让他克服了一下,如今润泽发展势头还不错,规划思路、城市建设、招商引资等等都走在全省前列,也该让人家智勇同志喘口气了,对不对? 方晟赶紧表示王智勇同志责任心强,工作细致认真,任劳任怨,他主持下的正府在各方面都有新突破、新创举,确实是难能可贵的好领导好干部。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希望王智勇同志继续留任,共同为润泽发展而奋斗。 任大伟笑道也要照顾到智勇同志的实际情况啊,申委做过挽留,他态度很坚决,所以不能勉强,强扭的瓜不甜呐。方晟同志,现在我代表申委征求你的意见,你觉得在你所了解的干部队伍里,谁适合接替智勇同志的工作? 这是官场例行的程序,也是一把手特有的权利。 方晟在鄞峡当市长时,申委换市委书记前不会征求他的意见,因为市委书记是一把手,官场上不存在二把手选择一把手。 换市长就不同了,作为市委书记,有权对副手的任免提出建议和意见,这样有利于今后搭班子。 方晟应该怎样回答呢? 巧了,昨晚在床上还考虑过这个问题,合适人选有三位:樊红雨、范晓灵、明月! 这当然是乱想而已,作为市委书记此时标准回答有两种选择: 一是如果市委常委班子里确实有非常满意的人选,比如副书记、常务副市长、专职常委等等,方晟可以说某某某同志有过基层主政经历,熟悉经济事务,工作能力强工作经验丰富,个人推荐该同志为市长候选人,供组织参考。 二是不表态,由申委决定市长人选,因为现行体制下市委书记说了也白说——申委怎会让市委书记满意的人选做市长?岂不成了一言堂!所以征求意见就是个形式,彼此心领神会即可。 停顿二十秒左右,方晟慎重答道向任书记汇报,我到润泽工作不足一年,主要精力扑在抓经济方面,对于常委同志以及申委组织部后备干部等等了解不多,很多情况还没有掌握,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懂的不能乱说,所以无论申委最终确定哪位同志担任润泽市长,我都会服从安排、做好配合,与新市长齐心协力让润泽再登新台阶! 任大伟说方晟同志也要腾出精力兼顾其它工作呀,市委书记是负责全面的,不能顾了这头忘了那头,两手都要硬才不会出现短板。 是的,是的,任书记教诲得是,我要学习加强的地方还很多,有时间请任书记专程到润泽指导工作。方晟说。 任大伟哈哈大笑,指着他说别以为我忘了,那次说好招商引资十亿美元我去陪客,不准耍赖哟。 方晟赔笑道我还以为一个亿的,还是任书记记忆力好。 谈话在笑声中结束。 任大伟没提绡纱夜总会,他借口不在临海完美地推给了古华;至少古华怎么介入,怎么警告方晟,那是古华的事,任大伟半点兴趣都没有。 方晟下楼后半点没耽搁,立即启程回润泽。傍晚时分又叫来苏若彤游泳,赌注还是她的三围或一只香包。 期间苏若彤淡淡提了一句已经到市委办农业科报到了,方晟“噢”了一声没说什么,转而兴致勃勃讨论蝶泳技术。 游完之后出了点小岔子,大概地面太滑的缘故,苏若彤脚跟崴了一下身子向后栽倒。 方晟在后面一把抄个正中,稳稳将她搂在怀里,霎时觉得幼滑纤细的腰真是舍不得放开,恨不得用力揉碎了的感觉! 她倒也有趣,倚在他怀里还眨眨眼,柔声说谢谢方书记英雄救美人。 很巧妙的戏谑,顿时有些尴尬和暧昧的气氛变得轻快起来。 方晟一笑,轻轻将她扶正,一本正经说下次小心点。来到淋浴间,他发现某个部位可耻地硬了起来! “啪”,他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警告说老实点,别再招惹麻烦! 周四上午,申委常委、组织部长齐蔚冰亲自来到润泽,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正式宣布人事任免决定: 免去王智勇同志润泽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市长职务,调任省统计局局长; 第1151章 夜半拍板 在压降产能的风尖浪口却碰到这种棘手的情况,又让方晟面临两难抉择。 轻轻放过,余智勇马上就远遁省外从此杳无踪迹,意味着戴计田贪腐案至此为止,等压降产能工作告一段落省里便会让他软着陆,大概率是到省人大政协弄个闲职。 公开接受举报资料,那就等于双方无可回避地撕破脸,铜岭县城、铜岭矿区必将在人为的煸风点风中爆发大规模群体事件,下岗工人会冲锋在前做出缺乏理智的行为,百铁势必再度推到舆情最前沿! 如陶之亮,不,京都大领导们所强调的,不能配合京都宏观调控政策就不是合格的领导干部,就不会得到上级主管部门和组织部门的信任,即压降产能工作一票否决! 为了仕途,方晟敢冒险吗? 方晟敢,詹印敢吗? 他俩都敢,黄树敢吗? 在整个过程中会遇到多少障碍,多少困难,多大力度反扑? 每个环节必须紧紧相扣,一旦某个环节出岔子又怎么办? 一连串问号盘旋在脑海当中,途中方晟再没有说话。 回到别墅,方晟一反常态没有洗澡,也没有进书房看资料、读书,而是长时间坐在客厅沙发里,一根接一根抽烟,整个脸被烟雾所掩没。 鱼小婷知道他烦恼什么,也不打扰,静静到卧室里摆弄枪支。 戴计田的问题尤如毒瘤,自打去年空降百铁就横亘在方晟面前,然而很奇怪,这样一个声名狼藉、劣迹斑斑的大贪官居然硬拿他没办法,在一顶顶保护伞庇护下照样逍遥自在无人撼动。 更可笑的是如今查不查他,竟然上升到京都主体工作能否顺利推行的高度! 然而,一万个理由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戴计田的确是鱼肉百姓、坑害铜岭的大蛀虫,这个事实深深刺痛方晟一而贯之毫不动摇的情怀! 从三滩镇成长至今,方晟的仕途被多方看好包括始终隐身幕后的傅老,是于家精心培养的新生代子弟,也是白家倚重的栋梁,甚至劳诺德仁家族都大老远跑过来送投资。 方晟从来没有因此过分爱惜羽毛。 在顺坝,在红河,在鄞峡面对种种恶势力、暗黑团伙,在维护老百姓利益和地方正府权威的时候,方晟压根没考虑过自身安危,何况前程? 刚刚空降百铁遭遇的透水事故,为了挽救14名矿工性命他当着电视直播毅然以仕途赌博抽调水泵,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承认愿意做热血男儿! 是的,人到中年,官至副部,可方晟还是方晟,还是那个在方塘村与村民打成一片的大学生村官。 这是他的初心,也是他的宿命,如果每每在关键时候退缩,方晟就不是方晟。 只是,如今的方晟已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肩负的责任和使命,他背后千丝万缕的人脉,他所代表的或者说已隐隐形成的黄海系…… 又岂能轻率行事? 反反复复,几经琢磨,看看表已是晚上十点多钟,方晟拨通电话,道: “詹书计休息了?有件事想过去聊会儿……” 短短一句话包含很复杂的意思:按体制内不成文规矩,主政大员一般不可以私下串门,因此从搬入市府宿舍大院起方晟从没去过詹印别墅,詹印更是没来过方晟别墅。此时正是休息时间,按说詹印没明确表示的话不应该冒昧打扰,有事难道不能明天说? 可方晟的意思却是休息了也得起床,事情很重要! 詹印停顿数秒钟,简洁地说:“好。” 夜凉如水。 鱼小婷把方晟护送到詹印别墅门口,敲门,詹印亲自开的门,进去后他敏感地嗅了嗅,道: “抽了不少烟?” 方晟随手递过去一枝:“来根提提神?” 詹印知今晚必有要事,很自然地接过去:“进屋坐。” “站着谈吧,外面凉快……” 方晟就站在院里把何超说的情况复核了一遍,詹印听罢半晌没吱声,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大口大口抽烟。 隔了很长时间,詹印才问:“你是什么想法?” “查!” 方晟坚定有力地说。 “万一余智勇手里证据仍不够硬怎么办?戴计田是狡猾透顶的家伙!” “两人合作将近十年,戴计田不留一点点痕迹是不可能的,我猜翻脸前余智良实际掌握的证据远超过手机展示的照片和录音,何况他还是直接证人——否则不可能关在牢里还让哥哥设法举报,总得有几分把握。” 詹印又是长时间思考。 站在院里,两位百铁主政领导不知不觉把刚带的一盒烟抽掉了。 方晟在此之前斟酌了两个多小时,詹印想得更多。 身为京都传统家族子弟,詹印从呱呱落地那一刻起就承载着沉重的使命,如果说方晟在仕途生死关头敢拍案大叫“滚你奶奶的”,詹印无论如何没有舍得一身剐的勇气。 因为自己输不起。 但硬币的另一面,詹印在干部贪腐问题上也是零容忍态度,属于反腐倡廉工作中具有强执行力,眼里揉不得砂子的领导。 这也是之前詹印与方晟合谋设局使得戴计田陷于被动的逻辑,作为市委书计,他不想与贪官污吏同在一个领导班子。 不爱财,竭力推进党政队伍的纯洁性和建设性,这一点大概是詹印、吴郁明、方晟的共同之处。 而且,某种程度讲詹印也有掀桌子的魄力。 “单单铜岭矿区下岗工人就超过五千,一个可怕的数字,省领导都觉得铜岭离不开戴计田。”詹印目光闪动。 方晟道:“我多次说过,一个城市离不开的只有人民。” “对,戴计田是铜岭肌体上的吸血虫,吸饱了血还洋洋自得,到处宣扬铜岭太虚弱缺了他不行!”詹印愤慨地说,“这种蛀虫、败类在领导岗位一天都是侮辱,可咱俩居然忍了一年!” “关系网、保护伞,官企勾结官商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百铁乃至黄树的生态就是如此。” “所以我觉得根本不是铜岭离不开戴计田,而是戴计田的存在让铜岭举步维艰迈不开身子,是铜岭发展的严重障碍!”詹印慢腾腾道,“拿掉戴计田,铜岭老百姓才会看到希望,是这样吧?” “沉默的大多数都知道真相,会有人闹事但绝非主流。” “我也是这个判断……”迟疑好一会儿,詹印道,“这会儿就咱俩,说句推心置腹的话,硬拿戴计田可要用乌纱帽赌的,方老弟!” “征用水泵我已赌过一次,赌赢了。” “那是跟老天爷赌,运气对半;如今底牌可在对方手里。” “詹兄,我可以很坦率地说一句,如果怕影响前程而放任戴计田这样的贪官污吏祸害百姓,那样的官再大再威风,不做也罢!” 詹印赞许地点头:“跟我想得一样!退一步讲,班子成员严重贪腐,班子主要领导没有责任吗?坐视犯罪行为不管,也是犯罪!我姓詹,可不是瞻前顾后的瞻,更不是软柿子,该出手时绝对不会含糊!” “好!”方晟道,“接下来怎么办?” “你认为呢?” “事不宜迟,我马上动身亲自去铜岭,直接到余智勇家,”方晟道,“同时双管齐下派人到看守所把余智良救出来,立即转移!” “公安那边能调多少人?” “刑警、治安、经侦,还有市区几个派出所临时抽调人手,控制铜岭地区局面不成问题。” 方晟用的是“控制”二字,说明已考虑最坏的可能性——戴计田丧心病狂之下甚至会强令县公安力量强行阻截,暴力抗法! 詹印点点头:“可以,今夜我坐镇市公安局,随时保持联系,直到你带着余智良兄弟安然归来!” 方晟当即紧紧握住詹印的手,道:“多谢詹兄!” “彼此彼此!”詹印想了想道,“昔日在京都酒楼还有郁明在场,当时说的话今生铭记。” “我也是!”方晟微笑道。 当时是吴郁明最倒霉的人生低谷,高层透露的消息是降级降职,方晟等人在陈皎的召集下凑到一起,酒席间只剩方晟、詹印、吴郁明三人时,他说: “詹兄,郁明,无论外界把咱仨形容成怎样的竞争关系,有一点,那就是今后遇到类似情况——无论是谁,都得尽弃前嫌携手共度难关!” 当时詹印说:“我还想补充一句,即使有朝一日咱仨处于竞争甚至对立状态,都必须就事论事,不准赶尽杀绝!” 吴郁明最后总结:“对,在规则范围内有分寸竞争。” 这个正治约定一晃数年过去了,但显然当事三方都铭记于心。 此时此刻詹印突然提出来,证明一点:尽管他与方晟以及其他各派子弟在上升通道中存在竞争,也不排除种种手段甚至心机,但为官之道的底线始终不变! 大家都要充分运用自己拥有的权力为民造福,为地方经济发展,为国家繁荣强盛而贡献力量! 没有这样的觉悟,这样的见识,这样的视野,凭什么更上层楼? 凭什么是你们这班人,而不是另外一班人坐在权力中枢,一言一行决定庞大航母的航线和方向? 所以,此时的詹印与此时的方晟不约而同放下心结和芥蒂,联起手来一致对外,准备以坚不可摧的意志和强硬无匹的手段拿下戴计田! 给百铁官场一个警告! 给黄树官场一个警告! 让体制内干部员工去除侥幸心理,抛弃私心杂念,真正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第1152章 三箭齐发 凌晨三点,数百名干警紧急集合并没收所有通讯设备,随即贾复恩、潘海伟、俞振亲自率队分乘数十辆卡车直奔铜岭。 凌晨三点半,睡意朦胧的公安局党组领导们、电信移动等领导们被叫到指挥调度室时,詹印已经在喝第二杯茶,他们得到的命令是: 切断铜岭县所有对外联络,县城内部报警电话一律转接给贾复恩。 所有外部的,一律由我接。詹印道。 领导们面面相觑了好半天,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薛爱国壮着胆子问: “詹书计,复恩同志在哪里?” 詹印盯着他看,直看得薛爱国心头发毛,半晌才缓缓说:“复恩同志跟随方市长执行任务!同志们,请把手机关掉,放到我面前来,今夜全程保密!” 凌晨四点十分。 几十辆满载警力的车队驶到铜岭县城附近,与提前赶到的方晟会合,这才宣布具体任务: 贾复恩带五个小组陪同自己去余智勇家; 潘海伟带主力包围铜岭看守所,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救出余智良; 俞振带两个小组到县公安局大楼,控制110报警中心,向县公安局领导传达市领导指示。 听方晟听完,贾复恩干脆利落道:“是!” 潘海伟愣了愣,问道:“如果对方坚决不肯能不能开枪?” 方晟一字一顿道:“尽量避免伤亡!” 那就是允许开枪而且不惜有伤亡了,潘海伟和俞振听得心中一寒,都惦出此行的份量。 也惦出方晟委以重任的潜台词:机会在眼前,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 凌晨四点二十五分。 打响第一枪的反而是贾复恩率领的小组,在完成对松河小区包围四路开入小区之际。 白天余智勇化装成老矿工的消息,当晚七拐八绕地传到戴计田耳里,所幸的是通风报信者只知道化装这件事,不知道竟然与方晟秘书接上了头,否则更麻烦。 对于余智良兄弟俩,以戴计田的脾气还是网开一面没有赶尽杀绝,这与他注重亲友、同学感情有关,特别余智良是过命的交情,与余智勇也颇为熟悉,正因为念及旧情才没下毒手。 听到手下报告,戴计田捋捋略显稀疏的头发,下了两道命令:一是看守所那边严加戒备,不准任何人以探望名义接触余智良;二是派人到余智勇所住的小区楼下设伏,发现夜里试图靠近者立即抓捕! 参与设伏者都是松河小区所在派出所干警,一般情况足以应付。 贾复恩带的却是刑警大队精锐人马,甫一接触双方便知对方身手不凡,设伏的派出所干警鸣枪警告,刑警队员却亮相身份并直接开枪。 一听警枪声,且对贾复查的声音都熟悉,派出所干警随即边放下武器边向上级回报——此时所有通讯工具都被切断联系,怎么呼叫都不通。 余智勇一家已经惊醒全神戒备,这时听到敲门声,外面有人说: “余先生请开门,我是百铁市长方晟!” 隔着猫眼一看,果然,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中间站着神情自若的方晟。余智勇当即热泪盈眶,迅速开门“卟嗵”跪地,道: “方市长,我们方家老小的命全靠您作主了!” 方晟扶起来,温和地说:“起来,进去再说……” 松河小区传出枪声,派出所警车很快呼啸而至,被严阵以待的刑警队员拦在小区外形成对峙。 刑警队员宣称是市局突击行动,派出所要他们出具证明或向上级核实——按说一看便知市局的人,派出所应该乖乖配合工作。可松河小区是上面明确交待的盯防重点,所长纠缠不休的背后实质焦急无助,手机、电话都打不通,短信等发不出,他很清楚市刑警大队为何而来,也清楚关系到戴计田! 所长——套句俗话就是戴计田那条线上的人,面对市刑警大队的强势主动固然不敢硬来,也不愿放弃最后的挣扎,苦苦等等援兵。 潘海伟率领的主力紧紧包围看守所,然后叫门并出示有贾复恩签字的提审文件——市局有权这么做,而贾复恩作为副局长也有批核权。 看守所方面不承认。 守卫用喇叭答复:受压降产能工作影响,县看守所接县公安局通知暂时停止对外接待,除非有李县长亲自陪同! 李县长兼县公安局长,是戴计田最信任的铁杆心腹。 潘海伟气得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好歹也是百铁公安系统老资格领导干部,平时到铜岭视察、检查工作都是前呼后拥,因为办案需要也经常来看守所,根本用不着手续、陪同什么的,这张脸就是通行证。 谁知关键时刻掉链子,这节骨眼上居然被拒之门外。 幸好今天行动已得到充分授权,潘海伟冷冷道:“弟兄们,操家伙准备强攻!” 看守所警卫们似乎料到他们要霸王硬上弓,都退回各自哨位严阵以待,一场火药味十足的枪战即将打响! 这时远处疾驰而来一辆车,不容分说闪电般开到看守所大门前,霎时看守人员几个枪口罩住车子,手指搭在枪扳机上随时扣下。 车门打开,出来的竟是铜岭县长毕学文! 对峙双方都愣住了,毕学文来干什么? 只见毕学文挥舞双手,冲着看守人员方向叫道:“我是铜岭县长毕学文,现受市委詹印书计和市长方晟的委托,陪同市局同志进看守所提审嫌犯,请予配合,请予配合!” 看守人员紧急向后面督阵的领导们报告,领导们也懵了。 此时所有通讯工具都没用,连看守所内部几条专线都很明显地被切断,没法向任何人请示回报,只能认人。 认谁? 关于看守所暂停对外接待、加紧看管余智良,出入必须由李县长陪同,是李县长传达的县委书计戴计田的指示。 这会儿却是毕学文亲自出面,传达市主要领导指示! 十万火急。 看守所领导们围成一团只商量了两分钟便决定:开门! 大门四敞,干警们一涌而入。 毕学文则落到最后与潘海伟并肩来到看守所领导们面前,微笑道:“同志们辛苦了。” 领导们勉强打着哈哈心中均惊疑不定,弄不清毕学文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这是方晟使出的一步暗棋。 与大部队会合后,方晟身边由老吴小吴以及贾复恩等人保护,却吩咐鱼小婷直接去毕学文家。 方晟预料到看守所这一关会有困难,但强攻是迫不得已的终结手段,能不开枪尽量不开——正如白翎说海岛之争,战争永远是正治家最后一张牌。 “想办法劝说毕县长到看守所叫门。” 方晟说得很客气,鱼小婷却心领神会知道如果毕学文不听劝,那么就只好不客气了。 还没有人能挺过她“不客气”的手段。 然而劝说工作异乎寻常地顺利,既与家里重重防盗门竟然挡不住鱼小婷有关,也因为之前陪同付叶视察铜岭时方晟施展的妙棋有关。 午宴后方晟把毕学文和齐家旺叫到旁边漫无边际的短暂谈话,把两人坑得着实不轻,引起戴计田极大疑心。 加上调查风暴期间毕学文临时主持工作,总之戴计田回归后便强势地将他俩排斥到权力圈之外,引起毕学文深深的不安。 体制内反目成仇可不是儿戏,而关系到身家性命! 就在他焦虑恐慌之际,市长的贴身警卫找上门来,还有啥选择?横竖是死,闭着眼睛向前冲啊! 相比之下俞振组最没悬念。 来到县公安局没多久,连同李县长在内的局领导们纷纷赶到——虽说通讯失灵,但几十辆满载警力的卡车开进县城,松河小区传来枪声,以及看守所门口出现异动,已经惊动了局领导们。 无法对外联系,局领导们不约而同来到局大楼会合。 听罢俞振传达的市委主要领导指示,局领导们惊呆了,隔了不到十秒李县长猛地往外跑。 “截住他!”俞振厉声喝道。 李县长挥舞手枪面目狰狞:“谁敢拦我?!” 话音未落暗处陡地冲上来几条人影,将李县长死死摁在地上并缴了枪,反绑起来。 “还有谁企图出去通风报信?”俞振一脸峻色喝道。 的确有,但县局领导们已经看出市局此番有备而来,而且通讯失灵说明市委下了狠心彻底解决问题,哪个还敢顶风冲撞? 此时暴风眼的中心——戴计田豪宅,院里已挤满各方报信的亲信,每个人脸上均惶惶不安似末日来临。 报信的主要来自各个矿区。 作为省属国企,各大集团和矿区都有不受百铁控制的专线,因而能在第一时间打电话报警、向省里通报情况。 但不管打到哪儿最后都转到市公安局,其中包括心急火燎联系不上戴计田的付叶,但付叶还算冷静没亲自露面,而由秘书询问。 电话都是詹印接的,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警方在铜岭地区采取保密行动,具体情况明天正式上报。 听到这句明摆着是敷衍的回答,秘书火了,大声道: “詹印同志,付书计有权现在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詹印何尝把小小秘书放在眼里,冷冷回道:“如果需要,我会当面向付叶同志回报。”说罢“啪”地挂断电话。 天边露出一丝晨晖。 看着院里站着的亲信们,戴计田心知大势已去,不禁怆然而落寞,挥挥手道: “没事,没事,大伙儿回家吧……我再睡会儿。” 第1153章 雷霆万钧 这当口谁还睡得着? 亲信们明知戴计田打发众人离开,一时半刻也想不出安慰之辞,只能听天由命,遂一个个低头来到他面前,有的拥抱,有的握手,然后各自散去。 所有人散得干干净净,连家人都被赶出去了,戴计田也懒得关门,颓然坐在院子台阶上,神情呆滞地看着家里的一切。 金山银山铜山,这会儿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时此刻戴计田真想睡觉,他太累了。 浑浑噩噩间不知过了多久,院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班刑警冲开院门将戴计田围在中间,另有源源不绝的刑警到屋里搜查。 方晟,在几位刑警保护下从外面进来,沉稳而有力地说: “戴计田,鉴于百铁市委已掌握你涉嫌违规违纪的确凿证据,现决定采取隔离措施,请配合!” 戴计田身子摇晃两下,苍白着脸辩道:“有没有违规违纪市委说了不算,申委已作出不予调查的决定!” 方晟铿锵有力地说:“我代表着人民!至于你违规违纪事实的认定处理,组织会有安排!带走!” 从夜里到天明,接连不断的卡车满载市区、其他各县抽调警力抵达铜岭,所有矿区、几大国企中下游企业厂区等到处都有荷枪实弹的警察;上午紧急组建的几十个市工作组也从各地赶来进驻矿区。 所有迹象显示詹印和方晟要硬碰硬打赢这场反腐战役! 从省里到市里再到县里,各方都被他俩孤注一掷且疯狂的打法惊呆了! 须知副省、正厅层面非基层可比拟,领导干部要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正治责任的,万一被对手抓到把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细节,便能毁掉自己的仕途。 在各方焦急催促之下,黄生硬着头皮打电话给詹印,对昨夜到今天铜岭发生的异常状况以及戴计田“下落不明”表示“关注”。 詹印淡淡说没什么大事,市局发现群众举报戴计田违规违纪线索后采取了一定措施,经核实证据确凿,目前已把戴计田押送进京…… 押送进京?!黄生大惊失色,紧张之下竟忘了多问,挂掉电话后忙不迭向各方通报。 詹印透露这一重大消息时,贾复恩带着余智良余智勇兄弟,及被两名干警限制住自由的戴计田,与夜里就赶到大肃会合的振兴小组纪检室主任訾乐天正翱翔在万里高空。 由振兴领导小组纪检室出面,是方晟夜里想出的另一步好棋。 哪怕证据再硬,戴计田违规违纪事实再确凿,百铁市委不可以对市委常委采取任何措施是规矩。 何况之前申委已有关于不予调查戴计田同志的决定,作为下级党委,哪怕出于正义公心擅自违背上级党委决定就是犯组织纪律错误,没得商量。 幸好中原六省特别是黄树头上多了顶紧箍咒,横空出世的领导小组谁也说不清它应该管什么不管什么,况且纪检室刚刚在铜岭进行了漫长的“调研活动”,因此接手人证物证并出面接洽钟纪委便名正言顺了。 “你小子尽算计二叔,花言巧语把我骗过来就是专门帮你收拾烂摊子的!”夜半被惊醒的于道明骂道,“警告你小方,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二叔忍耐是有限度的!” 方晟猛拍马屁:“二叔空降中原才几个月就打掉一只正厅级老虎,从京都到各省都佩服得要命呢,哪有烂摊子?我敢肯定,等到戴计田藏匿黄金的宝窟挖掘出来,闪闪金光不知要亮瞎多少人的狗眼!” 于道明悻悻道:“佩服个鬼,还不是替你背锅!” 虽这么说,但訾乐天出面的确是将功劳记在振兴领导小组头上,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背后的名堂,其实从上到下有几个看不出来? 铜岭矿区。 方晟当面宣布对戴计田采取隔离措施后立即赶到铜岭矿区坐镇,防止不明真相的矿工受蛊惑到处闹事。 事实上詹印和方晟多虑了。 戴计田被抓的消息闪电般在铜岭传开后,老百姓们欢欣鼓舞,县城里不时响起鞭炮声;戴计田承包矿井附近的村民们自发来到县府大院前敲锣打鼓,并又一次郑重提交关于申请赔偿的公开信。 树倒猢狲散。 得知戴计田被抓,一些犯恶累累的手下四下逃窜,然而铜岭往外的交通卡口都被封锁,警方对出入人员严加盘查发现神色可疑或身份有可能涉案者一律扣押。 哪里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反击又有何用? 甚至铜岭矿区面临下岗的矿工们都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支持,毕竟戴计田染指铜矿的时间太久,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上层封锁得虽然严密,戴计田承包的矿井需要矿工干活,一传十,十传百,时间长了就成为心照不宣的秘密。 因此如詹印所说,毅然抓捕戴计田非但没在铜岭掀起惊涛骇浪,相反安抚了老百姓特别是矿区工人们的情绪,下岗安置和思想工作异常顺利。 省联合调查组当天下午就赶到百铁。 这回栽得太狠太意外,省领导不能吃哑巴亏,哪怕戴计田应该千刀万剐,台面上的原则问题还得一条条理论。 第一个问题是擅自中断铜岭县城所有通讯;第二个问题未经申委授权擅自对市委常委采取措施;第三个问题是擅自调动警力,封锁铜岭县城;第四个问题擅自指使刑警围攻看守所…… 方晟仍在铜岭主持压降产能和抓捕戴计田善后工作,其实主要是想找到他的藏金窟,那才是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 詹印单独接受联合调查组约谈。 詹印显示出一把手的威严和气度,态度坚定地说所有“擅自”都是妄自诽谤,因为所有决定都是我和方晟同志研究之后,由我拍板决定!百铁市委书计、市长经过慎重讨论作出的决定,怎能扣“擅自”帽子?党政领导干部还不能小范围研究工作了?你们问我要笔录,可以补,我会签字,方晟同志肯定也会签字,这是对党、对百铁人民负责任的做法,我们都不可能怕承担责任! 詹印说我也不同意“未经申委授权”的指责,这次行动主要目的是保护举报人、提审与戴计田案子有关的重要证人,之后带离戴计田去京都,是根据获得证据向振兴领导小组纪检室回报后得到的授权……你们问我为何不第一时间向申委回报,这个问题问得好,问得我脸上火辣辣的! 詹印说我可以详细说明这个问题,我的每句话都可以记录,没关系的,今后钟纪委对戴计田的调查结果也会证明一切。一方面前期振兴领导小组纪检室长驻铜岭,对戴计田违规违纪问题非常关注,这次防止影响压降产能中心工作才临时撤出,临走时关照我和方晟同志发生情况及时通报,所以我们通报得很及时,得到振兴领导小组高度肯定;另一方面,我本来不想说,但今天是小范围约谈,在座都是严守纪律的好干部,就透露一点情况吧。前期调查发现戴计田在百铁乃至黄树建起了广泛人脉,直至申委个别领导都有很深的交情,因此发现铁证后直接向振兴领导小组回报并由钟纪委进行调查很有必要,还是那句话,调查结果会证明一切。 最后詹印说,如果钟纪委宣布戴计田是无辜的,没有任何违规违纪行为,我,还有方晟同志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何处置听由组织部门安排! 面对詹印强硬却有理有据的回应,联合调查组成员们仅表示如实记录回去向领导报告。 之后不断约谈公安、电信、移动等单位主要领导,还是反复纠缠程序和手续两个问题,被约谈者均无语。 市委书计和市长亲自下令,可以算作紧急状态下的特殊程序,要什么手续? 第二天申委紧急召开会议,各市一二把手出席,陶之亮没有出席,主持会议的是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姜忠。 各市先回报了压降产能方面的工作进展,然后省组织部长吴增进、申委秘书长尤一波相继发言,则声色俱厉批评“个别市主要领导”胆大妄为,不听招呼,不做回报擅自贪功冒进;做事不讲正治、不讲规矩、无法无天,自以为我的地盘我做主,忘了头顶还有党纪国法! 吴增进板着脸说希望个别领导干部不要自为从钟组部空降下来的就目空一切,凡在黄树工作就得接受申委和省组织部约束和监督,而不是肆意行事!省组织部是动不了你,但有向钟组部反映和建议的权力!我不想把话说得直白,点到为止就够了! 炮火雷霆万钧,詹印等中管干部却都若无其事。 这通火固然冲詹印、方晟而发,任厚明、沈直华等都有波及,因为这段时间龙泽、大肃两地同样违拗省里意思查处了一些干部,双方均积怨在心。 最后姜忠提出三点要求,核心还是强调压降产能是全省中心工作,是压倒一切的重中之重工作,必须全力以赴、不打折扣地落实到位,圆满完成京都下达任务。如果有基层领导为了一己之利或其它目的影响压降产能大事,申委在这个问题上是零容忍态度,必定会向京都最高层如实反映,调整其职务,没有通融回旋余地! 方晟注意到一个问题,会议打着压缩产能情况通报的幌子,主要负责人翟友明却没露面,显示了省高层微妙的分歧。 第1154章 精密杀局 说实话,姜忠、吴增进、尤一波三位申委常委撂的话再狠,詹印等中管干部还真没放心上。 在黄树,目前而言他们只对陶之亮有几分敬畏,那可是有权直入京都权力中枢上达天听的人物。 纵然如此陶铭欲染指百铁城商行增资扩股的事至今还搁着,每次催促詹印、方晟不直接拒绝,又没解冻股权转让,事件就这样不冷不热、波澜不兴。 至于调子抬得高高的压降产能工作,有去年的经验和标准今年基本就是照章办理,实质没有太大争议。 只是越累越多的下岗矿工的确给社会、给财政造成非常大的压力。在发展中消化富余劳动力,口号喊得蛮诱人,实际操作哪有那么简单? 所幸的有两点:一是方晟上任后就始终没放松督促的市属企业改制相比省属国企快了半拍,抢得了先机,很大程度改善和促进了企业发展;二是方晟嘴上不承认但实际与唐峰等大国企硬脱钩后,“国退民进”腾出的市场使得私营企业蓬勃兴旺起来,民间资本就是这样给点阳光就灿烂,使得百铁市场呈现出很少的鲜亮和生机。 羊角山东侧通道的问题,方晟带着孙诺前后考察了三趟,虽没明说,话里话外透出詹印的意图。 孙诺迅速反馈相关情况,波契特伏财务集团最终还是“批准”了这项工程。 牡丹谷的施工难度则远超意料,方晟原想抢在国庆前对外开放,从利润诱人的长假旅游市场分一杯羹,苏若彤苦着脸说“臣妾万万做不到”,硬拉他到现场视察。 实地走了一圈,方晟意识到山地施工的困难程度,特别要防止落石、山体滑坡等意外事故,表示不能因为赶工期降低工程质量,遂爽快地收回意见,指示争取明年春结束。 至于戴计田,自从被押到京都后仿佛泥牛入海没了消息——钟纪委查案通常如此,谨慎而细致,一旦公布便一锤定音,基本翻不了案。 转眼到了十月份,今年寒潮来得格外早,中旬就飘起了雪花,受此影响各处工程纷纷停工,而詹印最上心的水电站、羊角山东侧通道以及省大数据中心筹建等一系列项目处于停滞状态,急得跳脚。 幸好两座新桥顺利通车,极大缓解了市区交通拥堵的压力。按姚胜平的想法搞个庆典、领导剪彩、几十辆车同时驶过等等热闹一下,方晟说这是正府应该做的事干嘛大树特树?早点通车才是最重要的。 方晟并指示等春节人流高峰过去后,相继启动对另两座大桥的维护修葺。 十月下旬百铁下起了第二场雪,比第一场更大、时间更长,纷纷扬扬下了两天。 詹印召集常委们开会,指出大雪封山,很多工厂车间陆续停工,企业发不出工资,下岗矿工日子更不好过,从市到县各级机关部门都要动起来,分成若干小组到困难工人、五保户、孤寡老人等家中慰问,确保不留死角。 按照分工,方晟所在的市正府第一小组包保点就是去年出了几条人命的东进小区。 想起一家人因为区区两碗肉菜而怄气丧命,想起那个冰冷的大年三十夜晚,方晟真是感慨不已。 幸好幸存者谈戎在今年高考中取得不错的成绩,方晟又帮她争取了一下,弄到潇南大学的指标,至于学费、生活费等等都由苏若彤负责,他无须操心。 倒是李卫似乎心理方面受到很大影响,精神一蹶不振,成绩在班级总是倒数。他对姐姐谈戎有极大的依赖性,自从她去了潇南便夜夜做恶梦,经常哭着喊“姐姐”而惊醒。 “每天夜里起来陪他,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苏若彤愁眉不展向方晟报告,“睡眠不足影响白天上班的,对孩子的成长发育也不好。” 方晟道:“联系下晓宇,想办法让李卫到潇南那边上私立学校,这样每周能跟姐姐见面;周一到周五学校集中食宿也能缓解他的情绪,把精力集中到学习上去。” “我征求一下李卫的意见。” 苏若彤早就想到这个办法,但必须由方晟主动说出来,不然好像自己迫不及待甩包袱似的。 正府第一小组共去了两辆车,鱼小婷开了一辆坐着方晟和何超,另一辆是熊副秘书长和正府办工作人员。 小组一行7人三个小时里跑了29户人家,送出的红包和礼品越多,方晟心头越沉重——一年多时间了,形势依然不容乐观。封山育林产业链、铁隆山环山工业链等初步形成只缓解局势,随着压降产能向纵深发展,几大国企中下游产业每况愈下已切实影响到百铁绝大多数老百姓的生活水平。 可见陶之亮说得不错,国企改制不能再拖,必须要提上日程且作为各地地方正府首要工作来抓。 不借助压降产能契机彻底调整产业结构,实现历史上首次真正意义的经济转型,等待百铁的将是无休止的黑暗。 天渐昏暗,外面又飘起了大雪,熊副秘书长担心路滑不好开车建议早点回去。方晟则想着晚上深读一遍正府班子拿出的国企改制初稿,点头同意。 仍在牡丹谷工地的苏若彤听说方晟在东进小区,也赶过来会合顺便请示能否利用春节期间继续施工——百铁气候特点是冷在前面,到农历正月反而提前回暖。 方晟说这方面要把气象部门同志叫过去研究,何超打电话约,一起回办公室吧。苏若彤的车已经送旅游领导小组其他人回去了,于是很自然地,苏若彤也上了方晟那辆车。 车子开出小区大门,突然右侧冲出三四名矿工模样的拦住第二辆也就是熊副秘书长坐的车! 鱼小婷眼角瞥见,都没愣半下反而加大油门继续向前——方晟的安全第一,车不让人! 不仅方晟,官至副部其司机都受过类似训练。 “等等!” 方晟叫住她,“何超下去看看什么情况,协助处理一下。” 方晟是从市领导角度体现领导负责制,发生上访等群体事件不能往下级身上一推了之。鱼小婷不情不愿停住,然后放何超下去。 就在瞬间,停在对面路边的重型卡车突然启动,失控般冲向小车! “快走!”何超开门后才伸出半条腿又收回,见状赶紧缩回去叫道。 二十多米外熊副秘书长等人也惊恐地大叫:“快!快!” 关键时刻鱼小婷的应变和急智发挥作用,迅速权衡局面后不进反退,小车一下子向后退了五六米,堪堪躲开势在必得这一撞! “轰隆”,重型卡车撞开护栏、撞破小区围墙卡在墙中间。 然而事情还没完,紧接着一辆越野吉普车鬼魅般从后面狂驰而至,鱼小婷看得分明沉着冷静地连续猛打方向盘,强行从绿化带穿到西侧。 不料西侧有辆灰不溜秋的别克骤地开窗,左右两侧同时伸出一支乌黑的枪管,“砰砰砰砰”连开数枪。 好周密的杀局! 若非司机是鱼小婷,方晟早已命丧当场。 鱼小婷高明之处在于眼看六路耳听八方,随时掌握周遭环境的细微变化。就在别克窗滑下瞬间,她已产生警觉,再度猛打方向盘提前避开这轮枪林弹雨。 小区门前已有两辆深含敌意的车子,不排除暗中潜伏第三辆车。 鱼小婷继续急转方向——也就方晟习惯了她这样开车,何超和苏若彤已进入晕车状态,车子再度越过绿化带还是冲向西侧。 西侧通往牡丹谷方向,路宽人稀,视野开阔,既便于摆脱追杀又不担心枪战时误伤群众。 况且从重型卡车到吉普车以及别克车都来自西侧,这是职业杀手习惯挖的“坑”,引诱自己往东侧方向逃,那里必定有更危险的埋伏! 见鱼小婷往西侧方向逃,吉普和别克显然都愣了下,立即咆哮着追了上去。 眼睁睁看着三辆车转眼驶出视线外,熊副秘书长手指颤抖着好不容易拨通电话,颤抖着说: “贾……贾局长,有人,有人追杀方市长!” “准备去哪儿?”方晟这才问道。 鱼小婷紧紧盯着后面两辆车,脸上前所未有地震惊:“你猜我刚才看到谁?” “看到谁……”方晟怔了怔,“吉普车?” “是的,车上坐着一个女人……娜娜的姐姐吴敏,我见过她照片,绝对是本人!” “吴敏……吴敏为何暗杀我们?” 鱼小婷脸色沉重:“很可能怀疑炮击库班岛事件……”碍于何超和苏若彤在车里,她没继续说。 “即使……” “刚才设圈套、暗杀套路和枪支型号一看就知道是阴魂不散的冷鳄团!” 方晟不由得打个寒噤,这时手机响了,是贾复恩打来的,急切地说: “方市长我们正分两路夹击,迎面会合的一路沿温泉山庄与牡丹谷的旅游快速通道驶过去!” “好,旅游快速通道!”方晟对鱼小婷说。 紧接着詹印打来电话,沉声道:“关照司机不要紧张,我已下令全城交通管制,半小时内市区主要街道全部清空!” “谢谢!” 何超、苏若彤也不停地与公安、刑警保持联系,确定定位和行驶方向。面对猝然而来的暗杀,鱼小婷镇定自若,方晟司空见惯,何超和苏若彤却是头一次遭遇,要说不怕肯定不可能。 雪越下越大,地面明显比刚才湿滑难行,但对方却早有准备,那辆吉普车是四驱马力和后劲更大,拐入已建了半面的旅游快速通道后渐渐赶了上来。 第1155章 天崩地裂 “砰砰”,其中一枪将后视镜打得粉碎! 鱼小婷边开车边回敬两枪,没能击中反而自己车子连续打滑险些撞到路边石头上。 “别管后面,集中精力开车!”方晟赶紧说。 “你懂什么!”鱼小婷依然继续边开车边开枪,“我要让对手知道我有枪,不敢过于靠近。” 方晟无奈:“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了。” 生死关头还有心情斗嘴,何超和苏若彤真是佩服得一塌糊涂,殊不知对方晟来说有鱼小婷在就意味着安全,这是无条件无原则的信赖。 鱼小婷说得不错,虽然高速行驶中双方开枪均打不着目标,但有四驱优势的吉普明明可以靠得更近但在只修了半幅的狭窄山道上不敢近身搏斗,不得不保持在安全距离外。 “警车怎么还没到?!”苏若彤轻声嘀咕道,连连打电话催促。 何超的手机一直与贾复恩处于通话状态,解释道:“六辆警车正从人民路、解放西路开过来,再有几分钟就驶入旅游快速通……到时前后一堵,他们插翅难……” “飞”字还说出口,车后右轮胎中弹猛地一震,接着失控地打起圈来! 苏若彤吓得边尖叫边捂住耳朵,何超双手紧紧握着把手脸色煞白,似乎看到死神降临。 然而鱼小婷就是鱼小婷,这当中居然抓住机会稳稳一枪,“砰”,吉普车也失控轰然撞到路边石壁! “快下来!” 车子来没停稳鱼小婷第一个跳出去,协助方晟等从受损的车里钻出后一指西侧山峰:“往里跑,越远越好,我断后!” 透出茫茫大雪看了看,方晟迟疑道:“里面没路怎么办?” 鱼小婷匆匆道:“这是条通往灵峰山背面的小路,我探过这一带的路没错……快跑,等枪声停下来说明我子弹没了援兵还没到,更要使劲跑!” 方晟听得心中一凛! 她很少这么叮嘱,可见杀手之强已超出预料,很可能是冷鳄团最顶尖职业杀手,利用这次机会挽回在顺坝等地接连失手的颜面。 何超还犹豫着要打电话给贾复恩,苏若彤拽了他一把,道: “我要是杀手肯定在那头设路障,贾复恩他们被挡在快速通道入口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何超不再多说大步跟在方晟身后。 雪片大如盘,抱着团大块大块暴泄而下,几乎看不清路也辨不出方向,只能凭直觉朝空旷处跑。 跑出几十米后面响起了枪声,鱼小婷与杀手交上了火! 天色却渐渐暗下来,混沌中苏若彤被绊了一下飞出四五米远重重栽在地上,痛得她放声大哭。 “我不跑了……跑不动了……”她揉着膝盖哭泣道。 方晟和何超一左一右扶起她,拍掉她长发上的雪花,方晟笑道: “革命可不是请客吃饭,还有血与火的考验呐,小苏同学,此时此刻再让你回海港村做大学生村官,愿意换吗?” “我……不换!死也不换!” 苏若彤用力擦了擦脸,赌气地答道。 “何超呢?”方晟又笑着问。 “能和方市长同生共死,虽死无憾!”何超说得更漂亮。 “都不换那就继续走,灵峰山的风景也不错的。” 方晟笑道,谁知这时后面枪声骤停,隐隐传来叱喝声。 三个人的人猛地沉下去,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贾复恩的援兵未到,鱼小婷的子弹却打光了! “快跑!” 三个人不约而同叫道,大步直往山里跑。 大概半小时后鱼小婷追上了他们,嘴上没说什么,方晟等人暗知自己速度太慢,这样下去肯定不行,遂更加提足劲奔跑。 来到一个急拐弯山道口,鱼小婷伏在石头后等了几分钟,“砰砰”,两枪放倒一名杀手! “啊,你还有子弹?”方晟惊道。 鱼小婷道:“任何有经验的情报人员都不会一口气把子弹打光,现在我是暗示杀手们,我只是子弹不多了,但干掉他们足够!” 事实也是。 在鱼小婷虚虚实实的策略下,饶是职业杀手也不敢过于冒进——训练一名顶级职业杀手的代价不比美国海军陆战队员差到哪儿,人命金贵啊。 况且灵峰山是未经开发的荒山,绝少有人活动,奇石嶙峋荆棘丛生无路可走,漆黑之中加上漫天大雪,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职业杀手已到这一步了不能不追,这会儿折返正好被警方撞个正着,不如一条道走到黑;方晟等人则知道只要捱过今夜,天亮后詹印势必会组织人手大规模搜山,到时职业杀手无路可逃。 所以双方都在拚意志、拚耐力。 走走停停,边打边跑,每当方晟等人以为鱼小婷弹尽粮绝之际,她总能冷不丁开一枪,形成极大的威慑作用。 因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荒郊野岭,还下着鹅毛大雪,追捕比潜逃更加困难,弄不好便会暴露方位而遭到冷枪——杀手们已知道鱼小婷枪法精湛,露头必死。 一路上方晟等人的手机响个不停但无暇顾及,好不容易找了个隐蔽地方坐下来喘口气再看,信号全无! 此时是晚上九点五十分。 从遭到追杀到现在已经连续跑了五个多小时,对鱼小婷来说属于常规训练水平,何超、苏若彤到底年轻还撑得住,压力最大的反而是方晟。 毕竟人到中年,精力和体力根本不能跟五年、十年前相比。 “休息五分钟继续,”鱼小婷问方晟,“能凑合?不行我背你。” 方晟笑笑:“只要双腿没受伤绝对不会比你们少半步,大家都加油!” “方市长这会儿都忘不了做思想动员工作!很有道理的样子啊。”苏若彤娇笑道。 鱼小婷瞟了她一眼,暗忖这女娃嘴甜,难怪方晟黏乎乎总把她带后面……她符合白翎的“清除”标准吗?蛮可惜的…… 蓦地她单手把方晟往地下一按,边喝“卧倒”边往右后侧暗处开了一枪! “砰砰砰砰”,对方火力大盛,鱼小婷伏在石头后屹然不动,轻声催促方晟等人快跑。打到这个份上,鱼小婷不开枪对方也不敢乱来,对峙数分钟后悄悄撤离。 逃亡仍在继续。 鱼小婷已想好了,以一带三实在太辛苦也太危险,下次再遇险首先要牺牲的便是苏若彤,假杀手的子弹完成白翎“清除”指示也不错;其次便是何超,很可惜的年轻人…… 活到最后的必定是方晟。 这是鱼小婷一而贯之的信念,从来没有改变过。 不知什么时候雪停了,但没至鞋面的积雪已让方晟等人每走一步都要消耗平时数倍的体力,而且雪地上脚印一览无余,怎么都甩不脱追兵,只能不停地跑,拚尽全身力气地跑,还有倚仗鱼小婷似乎打不完的子弹。 有史以来最狼狈的逃亡,全身上下淌了无数次汗,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完全在机械地、下意识地做动作——最辛苦的还是鱼小婷,既怕有人掉队,又得不停地拉你一把,扶他一下,更要提防后面的冷枪。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四个人挤在一处干燥石窝里休息。 苏若彤开玩笑说:“好久没看小婷姐开枪,是不是真没子弹呀?” 鱼小婷没正面回答,而是静静说:“最后一颗子弹永远留给自己。” 听出话里的决断与狠劲,苏若彤和何超遍体寒意。 “对了,能判断缀在后面的杀手有几个?”方晟问。 “只剩三个了,”鱼小婷不假思索道,“吴敏枪法最差体力最弱落在后面;还有两位顶级职业杀手都是双手持枪左右开弓,其中有个手臂中了我一枪……” 方晟道:“如果双方子弹都打光了选手搏斗,能跟你正面较量的也只剩一个?” “账不是这么算的……” 鱼小婷喟叹道,然后一跃而起,“听到动静了,快跑!” 追追杀杀到天边露出一抹晨晖的时候,发生了进山以来最激烈的遭遇战。 杀手们知道天一亮就意味着优势不再,大批警察即将大规模巡山,准备冒死一搏。商量之后由吴敏和受伤杀手保持追击,身手最高的从上面绕过去形成夹击。 但鱼小婷何等机敏,听出那杀手在上面奔跑,攀着枯藤大幅摇摆伺机开了一枪,那家伙险些被击中索性取消计划,捡了些石头“嘭嘭嘭”往下扔。 “贴着石壁跑!” 鱼小婷脸色都变了,焦急地叫道,“快,以最快速度!” 何超和苏若彤都有些懵懂,方晟却有些经验,沉声道: “原始山岭石头风化严重,一点动静就容易引起雪崩、塌方,快,真要快!” 一连串山石砸得惊天动地,整个山里回荡着沉重而可怕的声音,渐渐地,隐约传来更低沉、更慑人魂魄的声音—— 大地在颤抖,大山在摇晃,整个世界摇摇欲坠! “快,快,快——” 鱼小婷一迭声喊道,拖着方晟一路狂奔。 苏若彤打了个踉跄栽倒在地,全身麻木实在爬不起来,泣道:“你们跑……别,别管我……” 鱼小婷跺了跺脚,返回一把抄起苏若彤,喝道:“快!” 头顶黑压压的山峰象被截断似的暴泄而下,所到之处腾起大片雪雨和尘土,无情地吞噬和毁灭一切! 那名杀手在山崖间跳跃着、奔跑着,转瞬被卷得无影无踪。 当大半片山覆盖住整个区域瞬间,天旋地转、山崩地裂,包括鱼小婷都被震倒在地,不知是否幻觉,似乎隐隐听到吴敏尖利的叫喊声—— 此时大地轰鸣,几个人耳朵都震得“嗡嗡”直响,恐怕真是幻觉了。 第1156章 石崖木屋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在哪里?”方晟道。 雪崩夹着山体坍塌之后,追杀之危是解除了——尽管随着吴敏的死还有解不开的疑团,比如她为何突兀现身不计后果地追杀等等,但眼下又陷入另一场危机:半片山体坍塌后,救援人员也被挡在外面了,且这一带地底下都有金属矿手机没法使用,即便派直升机也不可能在茫茫群山里大海捞针般找到自己。 因此当前急需确定相对位置,然后想办法活下去,等到救援队打通山道。 鱼小婷却松懈下来,从昨天傍晚到现在她是最紧张、压力最大的人,如今劲敌都死于雪崩精力焕散,扶着方晟软绵绵坐到雪地里,停顿良久道: “让我想想,别着急……” 此时从百铁到龙泽都乱成一锅粥。 黄树方面报给京都的解释是个别下岗矿工挟愤报复,詹印却知事态没那么简单:根据贾复恩报告的情况,这是一桩蓄谋已久、精心策划、有职业杀手参与的暗杀! 按他的想法是组织警力连夜进山,黄生、薛爱国等人竭力反对,说灵峰山及以西是从未开发的原始大山,情况复杂,眼下下着大雪且漆黑一团,还有杀手在暗处,贸然进去只会造成更多伤亡。 不管他们反对的初衷是什么,就台面上的意思,詹印表示了理解。 其实黄生等人内心深处非常疑惑,以外界隐约感觉,詹印与方晟有很强的瑜亮情结,上任以来固然在工作方面保持合作,也暗中较劲却也没停止过。方晟被追杀下落不明,难道不是詹印所乐见吗? 这样想真是低估了詹印的境界。 不错从来到百铁起詹印处处提防和限制方晟,如果再有类似牧雨秋的把柄,詹印还会毫不留情紧握在手随时准备给方晟致命打击。 但是要记住一点,所有较量都有前提的,那就是当日詹、吴、方三人在酒席间达成的约定。 三人都以打败对方为荣,但不是消灭肉体,而是宛如欧洲贵族间的决斗,君子之争,大家都有底线和约束。 去年詹印被炸受伤,方晟由始至终没流露过幸灾乐祸;如今方晟被追杀,詹印所想的也是全力营救。 否则就算仕途有更高发展,也是德不配位,注定不会长久。 天还没亮,省警备区已派来两架直升机,过了会儿又来了一架,据说应白翎要求增加的。 三架直升机弄清大致地理位置后正准备起飞,前方传来灵峰山以西深处发生大级别雪崩、山体坍塌的消息! 清晨又来了三架最新式直升机,是樊首长直接下令派来的;仅仅隔了半小时,西部警备区黄上将派的两架直升机也徐徐降落。 所有首长的命令只有一句话:不找到方晟不准回来! 在难熬的几个小时里,詹印接了无数个电话——四面八方,从京都到双江,从碧海到临海,从三相到辽北…… “不惜代价找到方晟同志!”詹印承诺道。 上午八点,詹印和姚胜平等市领导在灵峰山入口搭建临时指挥部,几百名警察和临时抽调的下岗矿工、各单位保安近千人分为三路浩浩荡荡进山。 九架直升机在短暂会商后也轰隆隆起飞,对灵峰山以西进行地毯式搜寻。 此时,受那片山体坍塌影响,群山深处雪崩、坍塌此起彼伏,鱼小婷等人不得不在夹缝中狂奔,挑宽敞平坦的地方跑,不知不觉又跑了近两个小时。 “咦,这是什么?”苏若彤指着前方右侧叫道。 “石像?”何超随口说。 方晟一呆,停住身子靠过去,道:“荒无人烟的地方哪来石像……” 空旷的雪地里果然立着数根人工雕刻痕迹的石柱,上面模模糊糊似乎是头像,又似乎不是,线条极为简单,都是非笑非笑、让人无由来觉得诡异的样子。 “死亡谷!” 方晟脱口道,再打量四周连绵起伏的群山,与那天王昕光描述的一模一样,不由打心眼生出恐惧——这种恐惧远胜过职业杀手带来的死亡阴影。 而是人天生对神秘、未知事物的本能的恐惧! 鱼小婷疑惑道:“什么死亡谷?” 何超和苏若彤便你一言我一语把王昕光掌握的情况说了一遍,听罢,鱼小婷耸耸肩说: “既然石柱有些古怪,我们走我们的,别看它就行了。” “那些勘探队员后来就这么做的,也不行,”苏若彤道,“它好像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人不得不看……” 何超补充道:“不停地让人原地转圈,消耗掉所有体力。” “喔——那再想想,不能轻举妄动!” 鱼小婷在情报系统数十年深知世间万事万物未必都有合理解释,她所知的掌故和诡异传说并不比樊伟少到哪儿去,当下从衣服内侧取出微型望远镜,站到高处四下张望,良久略带惊异地说: “那边有个小木屋!” “啊!” 方晟赶紧凑过去看,却见东南角山坡深处隐隐卓卓有个造型古朴的小木屋,当下沉吟道: “荒郊野岭居然有木屋,小婷,是不是有点聊斋?” “管它呢,只要吴敏不在里面就行,”鱼小婷道,“大家都太累了需要休整,有可能的话生堆火、喝点热水再睡会儿,啥困难都会过去;而且直升飞机对山间建筑最为敏感,很容易找到我们。” 最后一句话给了方晟,还有围上来的何超、苏若彤极大鼓舞。 “好,我们这就过去!” 苏若彤兴冲冲道,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 “慢!” 鱼小婷仔细打量周遭环境,然后道,“从这边到小木屋所处的山坡下方有两道山梁,到处遍布石柱,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个极为玄奥的古阵法!” “古阵法?” 何超和苏若彤同时讶声道。 文科生优势又发挥出来了,方晟道:“大凡精奥古怪的阵法,从八卦阵、天罡阵到十面埋伏阵,都是依附地形地势暗合天干地支,按照奇门八卦之机理布局而成,其核心是利用人的视觉误差。例如鬼打墙就是将古墓里的墙体、结构设计得一模一样,让人误以为始终在小范围里打转。 “这片区域也是如此,”鱼小婷道,“设计者故意在参照物、方位等方面采取误导性设置,让人越走越迷糊,本来我们几个根本不可能闯到核心区域,然而与几十年前勘探人员的遭遇一样,大雪将远山、近峰、地面厚厚覆盖了一层,又加之我们急于逃命根本来不及辨认设计者经心苦营的那些名堂,石像阵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威力。” 苏若彤也是玲珑剔透的女孩,叫道:“小木屋是阵心!” 与此同时何超也反应过来:“阵眼!” “我们现在注意到了,虽然想回避但视觉系统不可避免会受到影响,下意识还会被误导而越走越错。”鱼小婷道。 “我理解小婷姐的意思是……复制之前的成功?”苏若彤笑道。 “复制?”何超没跟上她的思维。 鱼小婷道:“对,复制!认准方向后把眼睛蒙起来,与在夜里走一样!” 反正不用担心杀手袭击,而搜救队要打通坍塌山体起码得三四天,直升机空间探寻——用鱼小婷的话说大大小小几百个谷地、山峰,碰到是概率问题,不能着急。他们说干就干,拿布条蒙住眼睛,鱼小婷做了个长拐杖在最前面探路,慢腾腾往小木屋方向走去。 霜前冷雪后寒,气温急剧下降不少地方已结了冰,走在上面稍不注意就是一个跟斗。惴惴不安且沉闷地走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方晟和何超都忍不住想摘下布条看看,被鱼小婷厉声制止。 “不准看!看了你们就会对方向、方位产生怀疑,继而思维混乱!”鱼小婷道。 一路无话。 终于,鱼小婷道:“到了!” 摘下布条往前看,二十多米外山坡隐匿处果然竖立着那个小木屋,而之前无处不在的石柱在身后三四十米基本绝迹。 山坡三面陡崖,断面垂直高度约八九十米,在鱼小婷看来却不算啥,如猿猴般轻巧地攀到上面三晃两晃便攀到坡顶,再垂下缆绳将三人拉上去。 小木屋搭建在凹陷的山崖里,两侧都是百年以上的郁郁老树,从上方、从左右都看不到小木屋的存在,唯独刚才方晟等人所处于的那片区域能看到一小半。 小木屋都用碗口粗的圆木搭成,乍一看长短不一,杂乱无章,再仔细看就会发现它的搭配错落有致,每个位置、每个角度都精妙到极致,好比插花艺术,达到“不可增减一寸”的上乘境界。 就连文科出身,对建筑完全外行的方晟乍见之下都觉得万分震撼,却说不出好在哪里,就象段子手经常形容的,“靠,真他妈的漂亮”! 完全没文化的体现。 鱼小婷从来不考虑美学,只担心有没有危险,直接上前“嘭”一脚踹开木门、身子紧贴门边等了三秒钟再冲进去—— “没人,可以进来。” 搜查完毕后鱼小婷说,进屋一看还算满意,有原木砍制的简易木凳、木桌,屋子正中有个火坑,底部有层灰烬。 “居然有人用过!”何超道。 苏若彤道:“不排除以前猎户、药农、勘探队员误入,从木头颜色看年代很久远了。” “木头……” 方晟四下打量后道:“注意到没有,整个屋子没一颗钉子,用的是很高超的铆榫技术。” “很正常啊,”鱼小婷道,“没看出来吗,这屋子起码几百年了!” 第1157章 古蜀之国 鱼小婷接着解释:“你看小木屋位置挑选得非常绝妙,两侧高大古树背面倚着山崖,头顶伸出的石穹好似一把伞替它遮风挡雨;再看昨夜下那么大雪,可曾有一片碰到屋子?都被拦在外围了!建造屋子用的什么原木我不太懂,但肯定做了某种处理因而千年不腐……大家都累了,赶紧生火休息会儿吧。” 何超和苏若彤到外面收集了些枯藤干草,鱼小婷身上自然随时备有野外生存用品包括打火机,点燃后才发现火坑设计得很妙,坑口下方居然有洞通向外面,这样好似现代厨具的下排风抽油烟机效果,滚滚浓烟到了坑口就被吸到外面,屋里一点烟呛味都没有。 烧了点开水喝下肚,坐在火坑边全身暖洋洋的,不久方晟等人都呼呼入睡。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三点多钟,见何超和苏若彤还睡得香,方晟暗暗感叹到底年轻啊睡眠特好,遂轻手轻脚来到屋外,鱼小婷正站在绝壁边举着望远镜四处张望。 “没睡?”方晟关切地问。 “眯了会儿,”鱼小婷道,“四十分钟前有架直升机在东南角飞过去了,空中搜索通常采用网格化模式,从距离来看估计明后天才能飞到这儿。” “慢慢等不着急,”方晟转身瞅瞅小木屋,道,“小婷,吴敏和冷鳄团发了疯的追杀我们,你觉得与炮击库班岛有关?” “嗯……我梳理了两个想法,一是从身手来看吴敏本身就是冷鳄团杀手,所以之前我们怎么也查不到她的下落;二是一年多来我们没找到她,但不排除娜娜与吴敏联系上了,可能查到我和白翎的身份——当时留了夏正淳的手机号,顺藤摸瓜对冷鳄团并不难。” 分析到这里方晟心中透亮,道:“吴敏得知我们几个居然是冷鳄团的心腹大患,本来准备利用娜娜这层关系下手,不料正好发生炮击库班岛事件!” 鱼小婷沉默良久,道:“或许吧,总之我们比较幸运……该发生的没发生,不该发生的虽然发生了后果还算好……” “是啊……” 面对着呼啸的北风,伫立良久方晟又道: “小婷,依我看这个小木屋也大有问题!你想,不管设计者出于什么目的,煞费苦心弄那么多石柱阻止外人闯入,不可能仅仅保护这么个空荡荡的小木屋。” “我知道。” “那……” 鱼小婷淡淡道:“我只想保护你安全离开这儿,其它问题丝毫不感兴趣。” 唉,铁打的鱼小婷! 方晟笑着摇头:“我也不是很有好奇心的人,不过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 “夜里有得忙了,我们得在外面生堆篝火然后轮流值班确保不熄,防止直升机夜间搜索,看到火光就好办了。” “那也是。”方晟道。 “哎,你好象一点不担心詹印会不会趁机使坏,让你在山里自生自灭?”鱼小婷问。 方晟大笑:“小婷啊小婷,枪战搏斗、野外生存你是行家,官场上的事儿真是一窍不通啊!告诉你吧,这会儿詹印比谁都着急,压力全在他肩上,我要是不能活着出去,这辈子他也就到这一步了!反过来说,如果他亲自在山口指挥营救,如同我站在矿井边与救出来的矿工握手一样,当众紧握我的手合影留念,那可是大大的加分项目!” “噢,京都于家、白家等等,还有你那些朋友都不可能放过他。” “以后谁敢跟他搭档?最高层也会认为此人太歹毒,非但日后弃之不用,恐怕步步贬黜得他了无生趣。” 鱼小婷摇头道:“太深奥了,我想不明白。” 傍晚时分何超和苏若彤才相继醒来,立即在鱼小婷指挥下跑前跑后找可燃物用于夜间篝火,天还没黑便堆成小山。 方晟没参与体力活儿,独自在小木屋里来回踱步,这边敲敲,那边瞅瞅,陡地目光一凝,发觉北侧角落有块突出的木料有点与众不同。 原木搭建的木屋墙壁凹凸不平很正常,但这块木料边缘显得更圆润、光滑些,与其它更原生态的相比就大有玄机了。 也就换方晟观察特别细致入微,刚才何超、苏若彤也在屋里看了很久,什么都没发现。 轻轻推了推,感觉有点松,不象其它木料牢固得连成一体。 方晟没有急于动手,而将鱼小婷等人叫过来一起研究。 为防止机关伤人,鱼小婷让他们三人退到对面角落并搬动桌子挡在前面,这才全身戒备上前轻推—— 不行,再向外拔—— 还是不行,换成转动——往外侧转,不动;往内侧转—— 有门! “格格格”转了三圈便使不上劲了,轻轻一拔居然拔了出来,原来是个大木塞。鱼小婷先拿手机灯照了照,然后小心翼翼从里面掏出只比成年人拳头略大的八角宫灯。 “好精美的宫灯!” 苏若彤惊呼一声,和方晟、何超一起围了过来。 铜灯每面都绘有图案,中间是个粗大的灯芯,灯芯上端有道黑圈,下端盘旋在碗口大的铜台里,铜台底部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油化物,显然是蒸发后形成的。 铜灯图案简洁而明快,其中三幅画着弓箭射鱼,鱼的形态很奇特,嘴上有类似鸟的长喙,前端上翘且略向后勾,梭形眼睛,前后有尖尖的眼角,鳃呈尖桃形,背部和腹部均有鳍,背鳍一短一长,如同后掠的三角形,腹鳍前尖后圆好像蝴蝶尾翼,身与尾之间以折线纹相分隔,尾尖向后弯曲,没有鳞甲。 三幅画都是弓箭穿着鱼,只有角度略略有些区别,其它四幅画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手拿弓箭站在河边,河边游着各种各样的鱼。最后一个还是这个人,手握一根金杖威风凛凛站在人群中间,似乎在接受万众膜拜。 “画的鱼啊,”鱼小婷对鱼有天生的好感,抚摸着图案道,“这是什么掌故?” 苏若彤虽然学的中文系,对历史却不感兴趣;何超则是理科考取的经济系,史话典籍完全陌生,能回答的只有方晟。 方晟仔细打量几幅图,道:“这是个神奇而古老的传说,细说的话恐怕真得坐下来,边喝茶边讲解,五六个小时未必说得完。” 苏若彤笑道:“好啊好啊,长夜漫漫正好听方市长讲故事,就叫……灵峰夜谈吧。” “方市长指点我们多了解些历史。”何超附合道。 鱼小婷看看外面暮色沉沉,还不是点燃篝火的时候,遂道:“好,方市长开讲。” “先说鱼,它是长江里的珍稀濒危动物,名叫白鲟,性情凶猛,以吞食小鱼为主,”方晟道,“以鱼为崇拜图案,历史上……大家听说过三星堆文明吗?” 苏若彤抢着说:“以前大学教授介绍过,一个很神秘很独特、有别于中原文明的文明,有关它的起源、历程、年代等等都是谜团,还留下很多非常精美且鉴定不出时间的青铜器……啊呀,方市长的意思是这盏铜灯就是?” 方晟颌首:“的确很神秘……三星堆文明还有后来发现的金沙文明都源自古蜀国,提到古蜀国可大有来头……” 唐代大诗人李白在《蜀道难》中写道: “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据文献记载古蜀国最早的君王是蚕丛、柏濩、鱼凫,然后是望帝杜宇、鳖灵、开明,这些人名号怪异,有关记载史料匮乏,甚至连他们从哪儿来,如何建国都不清楚,只有一个个似是而非的传说,难怪李白感叹“开国何茫然”。 值得注意的是,诗人用词非常贴切,不说没有人烟,而是不通人烟,可见李白也考证过古蜀国相关资料。 史书上蚕丛、柏濩、鱼凫等君王都有几百岁,事实上是不可能的,史学家的解释是三代蜀王的名称代表族称,即各族内部成员的派系,它所表达的含义并非三代蜀王都很长寿,而是指蜀王地位的长期性和稳定性,这种固定的权力承袭能前后相继维持达数百年之久。 弓箭射鱼象征着古蜀国人对上古英雄的崇拜,这位英雄便是蚕丛、柏濩之后的第三代氏族首领——鱼凫。蚕丛指导人民种桑养蚕,鱼凫则教会大家狩猎捕鱼,从而使古蜀国人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靠天吃饭的窘境,因而被后代所尊崇。 听到这里,苏若彤疑惑道:“方市长,百铁离昔日古蜀国几百公里且隔着崇山峻岭,这盏铜灯出现得很蹊跷呢。” 方晟道:“三星堆文明是古蜀国发展的巅峰,后来一场神秘大火烧毁了象征着国家根基的宗庙,人们的信心和信仰坍塌了,认为是神的责罚,这片土地已被神诅咒成为不祥之地。经过激烈的争吵和辩论,庞大的古蜀国分成两支,一支前往成都平原在金沙重新建立了可与三星堆媲美的文明;另一支远迁至陕西宝鸡茹家庄一带,在渭水河畔建立了弓鱼国,西周年间周王室重臣井伯之女井姬下嫁鱼伯,为弓鱼国带来很长时期和平安详的生活,直到春秋末年矢国大兵压境,弓鱼国被灭。传说灭国时的国君剓伯在矢国大兵压境时就率领手下逃进某座山,前后耗费二十年时间建成一座戒备森严、易守难攻的古堡,从此世代隐居于此,过着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生活……” 方晟骤地停住,意味深长看着他们。 第1158章 水晶之墙 何超到底跟在方晟后面当了这么长时间秘书,还沉得住气;鱼小婷则是没完全听懂;苏若彤惊得跳起来,叫道: “您的意思是……是地底下藏着剓伯的古堡?!” 方晟徐徐答道:“上午乍看小石柱上图案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联系到古蜀国终于想起来了,就是三星堆出土的青铜器面具那诡异的笑脸!关于古蜀国青铜器其实存在很多不解之谜,根本没有技术传承,而且越久远越精湛,比如通天神树、太阳鸟等等简直到了出神入化、匪夷所思的程度,然而到了弓鱼国时期铸造的青铜器粗糙得不象话,与古蜀国国力一样呈高开低走之势,非常怪异。外围阵势与三星堆文明有关,小木屋里发现画有鱼凫形象的铜灯,说明什么?” 鱼小婷终于听明白了:“噢,小木屋是古堡入口?” “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方晟含蓄地说。 “赶紧找赶紧找,要是找到古堡我们就大发了!”苏若彤跃跃欲势,然后意识到什么瞟了方晟一眼又一本正经补充道,“挖掘的文物归国家所有。” 方晟哈哈大笑,道:“哪有那么容易让你找着?讨论所有权问题太早了。” 鱼小婷心里微有所悟,隐隐猜到方晟总喜欢把苏若彤带在身边的用意:他的身份和地位以及面临的压力,实在需要这样一位讨人喜欢的开心果,而与情色没有关系! 他之前那些女人,或矜持,或冷峻,或端庄,或睿智,都缺乏苏若彤活泼可爱的一面,对了叶韵有点接近,可惜静静躺在医院里。 “现代技术想开挖很简单,直接调矿机、钻机往下打,什么机关陷阱统统拿下。”何超笑道。 方晟也笑,盯着手拿金杖的那幅图案看得出神,道:“金杖代表君权王权,似乎是两河流域苏美尔文明的习惯,华夏文明从未有过,可难煞一班考古学家了,如何自圆其说把古蜀国纳入大中华呢……” 众人都放声大笑,笑声中方晟双手不知不觉用力,突然“格”一声,铜灯被扭了小半圈,铜台底盘突然“铮”地弹出三根手指粗的铜条! “咦,这是干嘛用的?” 鱼小婷将铜灯立在桌上,但铜条长短不一显然并非底脚。 “小婷,刚才怎么从里面取出来的?”方晟问道。 “象你刚才那样平端着,铜台底盘在内……”鱼小婷比划道。 方晟想了会儿,道:“你不觉得这样的造型很象钥匙吗?” “对呀!”苏若彤叫道,“北侧木墙紧贴山崖,很可能连接着某处开关!” 鱼小婷有些犹豫,“还是等救援人员过来后再做打算?我总觉得……” “试试吧!” 何超和苏若彤异口同声道,到底年轻无法按捺强烈的好奇心。 鱼小婷只朝方晟看,在三双眼睛注视下,方晟耸耸肩道:“少数服从多数,那就试试。” 平端铜灯,鱼小婷重新将它推入原来的位置,约莫最长那根铜条的空间时似乎被阻碍住,她轻轻调整,然后“格格格”三声全部归位。 毫无反应。 苏若彤眨眨眼道:“要不要把大木塞也放进去?” “嗯。” 鱼小婷依言而为,按刚才相反方向转了几圈,紧接着地底下传来链条转动声和机械开合声,声音越来越大。 “我们……我们先出去吧?”苏若彤有点害怕了。 “入口应……” 方晟才说了三个字,冷不防整个小木屋的地面向北侧下沉,速度之快连鱼小婷都来不及反应,四个人身体失去平衡,骨碌碌滚入山崖露出的黑漆漆深处! “快刹,有……有问题!”方晟喊道。 翻滚中鱼小婷回应道:“刹不住!” 滚了二十多米坡度更陡几乎成八十度角,四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呼啸而下! “抱头!” 鱼小婷挣扎着嚷了一句,方晟等顿时醒悟过来努力调节姿势,双臂抬起紧紧护住头部,开始身体被凸起的石角、尖棱硌到时还觉得疼,后来全身到处都疼,疼得麻木了反而没了感觉,心里宁愿随便撞到哪块石头上死掉算了,免得受这种苦难…… 不知滚了多久,脸上也钻心地疼,晕乎乎中方晟还保持着一丝清醒,暗忖脸怎么会疼,不是有双臂护着吗?后来不仅是脸,身上也疼得发抖,牙关一个劲地打战,他一个激灵悟出来:这不是疼,而是冷! 他们正飞速滑向一个奇冷无比的冰窟! 鱼小婷也发现问题的严重性,在黑暗中拚命叫道:“方晟——”随即便没了声音。方晟想回答可嘴唇仿佛被冻僵了,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 “卟嗵!” 冷不防眼前一亮,感觉滚到了平地,身体向前翻滚了十多米撞到一堵墙后才停下。 白茫茫的寒气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四人密密匝匝缠绕其间,无法动弹。 “方晟、何超、若彤,都还好吗?”鱼小婷最先恢复过来,强忍酷寒问道。 “在……” “冷……” “嗯……” 方晟等人都冻得牙关格格直响,只能勉强憋出一个字来。 “挺住!跟我来!” 鱼小婷朝着右侧隐隐约约、星星点点的光亮处走去,到跟前才发现黑黝黝的不是石壁,而是厚厚密密的流苏木藤,中原山区村民夏天将它挂在门上做门帘,又挡蚊虫又清凉,而且它的叶子肥厚重叠,能起到有效的隔阻作用,刚才见到的几缕光亮就是重重叠叠的枝蔓缝隙透出的。 眼前越来越亮,当鱼小婷揭起最后一层木藤叶,所有人不约而同“呀”一声,眼睛被雪白的光线刺得生疼,瞬间竟然忘了要命的酷寒! 赶紧闭上眼适应了会儿才小心翼翼睁开,又不约而同“呀”了一声。 眼前是一个浑圆透明的水晶洞! 洞壁是近于完美的弧线,和谐协调地形成一个圆形,比圆规画的还要精确。纯白色水晶由大颗透明石膏晶体组成,晶莹剔透,璀璨明亮,折射出令人眩目的白光。 苏若彤都看痴了,用力跺跺脚拉着何超急切地说:“快,快点掐我,让我从梦境里出来。” 何超怔怔说:“要真是梦就好了,我就把整个水晶洞打包带走。” 站在水晶洞中间,四周晃动着四个人的影子,似幻似真,让人感觉一种脱离真实的晕眩。 方晟听得哑然失笑,却在琢磨至关重要的问题:凭那时的技术水平,古蜀国人如何完成这项庞大艰巨的工程? 连文科生都知道水晶硬度远远超过普通宝石和玉,属于坚硬结实的矿物质,但它有两个脾性,一是受热易碎,水晶熔点为1713摄氏度,即使用烧开的水浇在上面晶体也容易碎裂,二是怕碱不怕酸,这是它氧化硅的特性所决定。 这两点使得对它的开凿加工成为极其困难的任务,古代是用尖锐的钢锉反复敲打锥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通常加工一件水晶工艺品得换好几把钢锉,完全想象不出几千年前的古蜀国人如何在大山里用最原始的工具完成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程! 鱼小婷推了推方晟,道:“继续走到前面瞧瞧,这里面怪怪的很不正常。” 何超也从狂热中冷静下来,道:“是很邪门,如果把古堡比作古墓的话,莫非相当于核心墓室的的墓前甬道?” 水晶洞高度折射光和声音,每说一句话都在洞里反复回荡象几十个人同时说话,感觉很不舒服。 方晟压低声音道:“宋代古墓里有回音墙,那是吓唬盗墓贼用的,水晶洞也有这个功能?” 苏若彤则说:“这么大的水晶仅仅用于吓唬人未免有点划不来,依我看它另有奥妙。” “继续向前!”鱼小婷催促道,并不参与讨论。 走了十多米拐个急弯,前面有堵水晶墙挡住去路! 准确地说不是墙,而是道流光水溢的门,长达十米左右,上下流动着水状液体并反射出五彩缤纷的光芒。 用手一摸,感觉与摸在水晶上一样,浑然一体没有半点缝隙。 四个人一字排开站在水晶墙面前,全然看呆了。 水波上下流动着泛起阵阵涟漪,渐渐地,方晟面前的墙上慢慢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就是—— 方晟! 只见自己紧抿嘴唇,满脸严肃看着对面……涟漪之中对面似乎坐着了个人,好像同样严肃地在说话。 过了会儿自己仿佛被激怒了,挥动手臂大声责问,表情前所未有地冷峻和愤怒! 对面那人——似乎挺熟悉就是看不清楚,也想不起来,冷静地与自己交谈。 瞬间方晟隐隐捕捉些什么,看得更加认真,然而水晶墙水波剧烈晃动,继而掀起滔天巨浪,将墙上画面撕裂得支离破碎,以至于无影无踪。 “哗”,水状液体突然快速收入两侧石壁中,露出黑乎乎的甬道。 方晟转头看鱼小婷等人,却见他们都神情迷惘且失落地看着前方,似乎……似乎都被刚才在水晶墙上看到的画面惊呆了。 “怎么办?”方晟问。 鱼小婷陡地惊醒,略有些仓惶地倒退两步,满脸诧异地隔了会儿道:“不……不能再走了,我们得回去!” “也许……前面更有趣……”苏若彤嘀咕道,此时她满脸落寞,时而低头沉思时而偷偷瞟一瞟方晟。 鱼小婷指指前面甬道两侧凝结的冰霜,道:“这会儿没那么冷是水晶的原因,离开水晶洞严寒重新成为致命杀手!” 何超问:“怎么回呢,刚才我们滚下来的。” 第1159章 当面疏通 “可能是跷跷板原理,具体要试一下,”鱼小婷寻思道,“无论如何不能进古堡,我们并非专业探险人员,贸然行动有生命危险。” “好,回去吧!” 方晟看出何超和苏若彤心有不甘,但在这方面绝对要尊重鱼小婷,她的直觉与判断——以她的想法刚开始就不应该启动机关。 穿过水晶洞回到刚才滚落的陡坡前,极寒之气重新笼罩住他们。 “听我口令,一起——冲!” 鱼小婷命令道,几个人同时奋起全身力量“蹬蹬蹬”冲上陡坡。说是坡,将近七八十度倾斜实质与爬山没什么两样,幸好坡面崎岖不平,刚才滚下来时吃了不少苦这会儿倒可以借力,苏若彤和何超冲在前面手脚并用,方晟在中间微微有些吃力,鱼小婷在最后不时推一把、扶一下。 爬了大概三四十米,陡坡开始摇晃,鱼小婷急急提醒“抓紧了!”,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刹那间感觉比过山车还难受,似乎整个人被关入滚筒洗衣机里搅拌、再搅拌…… “咚!” 方晟等人重重坠地,迫不及待睁眼一看,居然又躺在小木屋里! 鱼小婷反应最快猛地跳起身,叫道:“别磨蹭,快出去!” 她担心机关再度发动再滚进去,可就大糟特糕了。 方晟等人被摔得七荤八素全身散了架,无处不疼,一时半会儿哪里爬得起来,都看着她苦笑。 这时外面由远而近响起直升机的轰鸣,没多会儿有高音喇叭在呼叫: “方市长!方市长在吗?” 鱼小婷闪电般冲出去,却发现外面居然天已大亮,已经是上午了!顾不上思考哪里不对劲,径直跑到山坡最高处用力挥舞双臂。 几分钟后一架直升机在小木屋旁边降落; 十几分钟后两架直升机在山坡前平地降落; 再然后剩下直升机都闻讯赶来围绕山坡盘旋。 原本四个人挤一架直升机也可以了,但来都来了岂能空手而归,索性一人上一架直升机,连苏若彤和何超都享受专机待遇。 如方晟所预料的,詹印早早候在灵峰山入口指挥部大本营,记者、摄影师架好长枪短炮等待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 市委书计亲自指挥营救,与安然归来的市长握手寒暄,这是多么温馨感人的加分场面啊。 第一架直升机徐徐降落,詹印率众迎了上去。 舱门打开,两名特警抬着担架下来,詹印等人都暗吃一惊心想怎么伤得如此严重? 对方晟来说一方面是折腾得够呛,被极寒之气冻得七魂丢了六魂,在陡坡上下连滚带爬两个回合,精神和体力都濒临崩溃;另一方面也不愿让詹印等市领导过于做秀,大出风头,干脆躺在担架上敷衍敷衍就算了。 果然,见方晟有气无力的模样,詹印等市领导只上前握了握手抚慰几句,随即指示“送方市长去医院”。 接受完一系列检查——方晟清楚并无大碍,但医院的职责就是做排除工作,按规定当晚必须住院观察,换上舒服的睡衣来到鱼小婷病房。 她正盘膝坐在病床上,两眼定定看着窗外星空。 “打坐入定啊?”方晟笑道。 听到说话声,何超和苏若彤也纷纷过来。 苏若彤抢先道:“很怪异耶,昨晚研究铜灯的时候外面天没全黑,大概五点多钟吧;从滚落到水晶洞到回来我觉得半小时……顶多一个小时,怎么会变成第二天上午九点了?!” 鱼小婷没吱声,何超摇头道: “肯定有合理解释,水晶洞、磁场、引力等等,可能关系到我们都不懂的科学原理。” 方晟使个眼色让苏若彤把门关上,然后才说: “我已向军部做了回报,小木屋以及周边区域都严密封锁,古堡的秘密由专家、科学家、考古家们去探索,真相终会大白。在此之前,昨夜的经历要绝对保密,不准对任何人提起。” “明白。”何超沉声道。 苏若彤笑道:“说了别人也不信呐,我都怀疑是不是做了场梦。” “还有就是关于杀手,”方晟道,“所有追杀我们的都死了,其身份还有目的由贾复恩负责调查,也不要妄加猜测。” “好!” 何超和苏若彤同时应道,心知方晟身上的秘密太多太多,每桩挖掘出来都是惊天隐秘。 说完正事,方晟笑道:“对了,昨晚在那堵水晶墙上,大家见的画面是否一样?我看到自己在说话。” 此言一出,鱼小婷等三人均神情古怪,似乎很不情愿说的样子。 隔了会儿何超吞吞吐吐道:“我……我看到自己在开会……” “我也是……” 苏若彤赶紧说,眼神一看就在撒谎。 鱼小婷则淡淡道:“相由心生,说穿了水晶墙相当于一面镜子,照的都是自己,很简单的道理。” “那倒是。” 方晟不得不承认鱼小婷说得有道理,只是…… 内心深处仍有一丝疑虑挥之不去:画面上自己的愤怒的确前所未有——勉强搭上边的只有第一次被双规面对莫树言和李涛的时候,但当时双方都坐着,而画面上自己站着;且对面坐着两人,画面上只有一人! 相由心生,是这样吗? 为防止源源不断的慰问,第二天清晨方晟不顾医生们劝阻坚持出院,回到办公室处理积压事务。 临近中午,申委秘书长尤一波代表申委省正府专程前来探望——副部级领导被追杀、失踪、负伤,于情于理都得有这个程序。 詹印出面陪同,三人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中午吃工作餐——真的工作餐四菜一汤,吃到一半时尤一波突然对百铁城商行筹备上市进程表示了关心,语焉不祥地说了两层意思: 一是要加快上市进程,不能等不能拖,全国范围内想上市的城商行太多了,目前排队的就有四五十家,要把工作做到前面; 二是反复提到“小铭那孩子”,先夸陶铭做事有魄力,是金融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再夸他事业心强,深谋远虑,由他入股的企业都获得飞跃式发展,最后含含糊糊透露“之亮对小铭期望值很高”等等。 送走尤一波,詹印与方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取消午休来到办公室,坐下后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人家都找上门了看来没法再拖下去,老弟觉得呢?”詹印道。 方晟摇摇头道:“我是打算暂时中止上市筹备工作的,今天这一来,想不干都不行,典型的赶鸭子上架啊。” “以老弟对经济的精通都想不出好办法,这事儿真的难办了。” “哪怕陶铭不控股,以他的聪明和在黄树的势力也能轻而易举把城商行玩于股掌之间,咱俩不可能无时无刻盯着;再说了,咱俩能在百铁一辈子吗?转眼就得给卖了。” 詹印听出方晟话里的意思,道:“本以为他知难而退,如今却不依不饶非要吃这块肥肉,必须想出一劳永逸的法子!” “是啊……” 两人都堪称体制精英,官至副部级可谓身经百战,处理寻常难题不过眨个眼、喝口茶的工夫,但城商行增资扩股却涉及到陶之亮的儿子。 你说利益攸关,他说父归父子归子,而且父亲公开反对儿子做生意;你要相信是真的,那可太幼稚了! 方晟在临海敢在商会的问题上跟任大伟对着干,商会毕竟只是商会,任大伟本身对它也不无忌惮因此公开场合处处表示支持,但方晟硬是不给面子,只要道理上站得住脚就没事,任大伟不会拿他怎样。 但城商行增资扩股就不同了,父子连心啊,虽说陶之亮颇有技术官僚风范,成天宣称想回科技大学教书带研究生搞科研,谁说得清呢?人总是会变的。 无论方晟还是詹印,都不敢冒得罪陶之亮的风险。 换在以前,陶之亮拥有的就是密奏权,这个权力太可怕了,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他在最高层面前说些什么。 当面在大领导面前说一句坏话,杀伤力远远胜过你千回万转透过关系说情、打招呼。 所以两人此时均心知肚明但都没点破的想法是,不求让陶之亮满意,也不能和陶之亮翻脸。 正治家所把握的,通常就是这种微妙分寸。 沉默了五六分钟,詹印缓缓道:“我对金融行业不甚了解,尤其城商行这一块。陶铭是生意人,通过前期接触应该看出在百铁不受欢迎,而咱们都不是好打交道的角色,既然如此还不肯放弃,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仅仅因为老子也姓陶?!” “几年前城商行一窝蜂搞股份制改革,很多人没掌握相关信息因此错过机会,眼下,以黄树为例就剩百铁城商行还是集体所有制模式,对陶铭来说机会不多了,能抓一个是一个。” “大肃城商行谁控股?” “市国资委。” “战略投资者是谁?” “当初大肃城商行股改也费了一番周折,不良率高资产质量很差,后来省银监局出面让龙泽城商行投了六十个亿……” “同行是冤家,大肃城商行不怕龙泽城商行吞并吗?” “城商行地域战略特点决定了业务经营相对独立性,”说到这里方晟脑中灵光一闪,“对了,您说得对!” 第1160章 重点工程 詹印看着方晟,隔了会儿问:“怎么,你的意思是……” “请大肃城商行作为战略投资者入股百铁,这样陶铭无话可说!” “为何无话可说?” 詹印的潜台词是要在陶之亮面前有话可说。 方晟道:“第一黄树境内各市城商行相互作为战略投资者是行业惯例,可以加深区域合作,共同分担经营风险;第二大肃城商行的报价肯定要远高于每股净值,策略性高估本来就是城商行之间战略投资的手段;第三,我们并不拒绝陶铭入股,除战略投资者外还有普通投资者身份,都张开双臂欢迎,我想他不可能接受。” “为什么不接受?”詹印打破砂锅问到底。 “作为普通投资者或机构身份,他单一控股份额是有限制的,想达到百分之二十都得付出极大代价更别提取得控股权,而在此之前他不可以进董事会!您想想,陶铭岂是愿意参与分红的人?” “噢——” 詹印缓缓起身在办公室踱了两个来回,问的却是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直升机为什么一下子找到那里?” 方晟一愣:“光忙着高兴没想过……” “昨晚八点多钟左右高空侦察机发现那一带闪烁白光,紧接着军用仪器检测到异常波动,经过一夜的计算和定位,种种迹象锁定于那个山坡。” “昨晚是遇到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所以上午我就向军方做了回报请求采取进一步行动查探清楚。” 方晟不细说,詹印也不细问,一带而过接着说: “那片区域就是传闻中的死亡谷吧?以后倒可以简单开发后与牡丹谷进行联动……转眼一年多又快到年底算账的时候,老实说百铁的形势远远谈不上喜人,老弟认为呢?” 从今年三季度公布的经济指标和综合数据来看,七道依然走势强劲排名首位,第二、第三分别是龙泽、大肃,百铁排名第四。 而去年第三季度龙泽、大肃、百铁是倒数后三名,应该说六位空降干部高压反腐、发展经济、整章建制,城市治理卓有成效。 但从gdp等数据来看,难说“突破”和“质”的变化。以百铁为例一年来综合增长率只有0.8%,能超过安黔、树东、树南等市纯粹是“比惨”的结果,因为那几个市是负增长。 平心而论,一年以来詹印、方晟做了很多实事,运用自己的影响力拉赞助、促投资,多法并举刺激经济。但百铁血脉中根深蒂固对唐峰等国企的依赖性太高了,随着国企日益衰败,大幅从市场撤退,很多人都懵了不知如何是好。 封山育林、环山工业链、开山架桥等大投资,市属国企改制、私营经济蓬勃发展,所有这些成绩都被唐峰等大块头拖下了水。 詹印考虑的是明年。 正常来说钟组部对空降干部有三个考核时点: 一是上任伊始也就是第一年,有没有止住颓势站稳脚跟; 二是第二年工作有无亮点,有无创新; 三是任期结束时与任期初相比有无明显起色,城市建设和经济发展是否新上台阶。 从第一个考核时点看,空降黄树的六位副省级干部都勉强及格,关键就在第二个考核时点。 龙泽占了“天时”,即于道明主持下的振兴领导小组正式启动“井”字型交通大动脉的建设,龙泽是四大枢钮之一,向西修建八车道高速公路,向北打道北屏山脉接入国家级大动脉。 大肃占了“地利”,“井”字型交通动脉中三条主动脉分别靠近它三个方向,大肃只须倾地方财力联结上去,正好能搭顺风车,融入繁忙的大动脉商业营运之中。 百铁呢,只剩下“人和”了。 按说以詹印与方晟微妙的关系根本谈不上“和”,但相比龙泽和大肃似乎还说得过去。 龙泽是市委书计孟大舟强势,市长任厚明稍软些; 大肃是市委书计沈直华偏软,市长窦晓龙强势。 两市市府之间都斗得不可开交。 百铁则是市委书计和市长都强势,说也奇怪,反而形成相对均衡,至少台面上保持着一团和气。 眼下在黄树拉动经济的利器就是修路,然而百铁却不能打这张牌。 打通北屏山脉的计划被于道明否决了;羊角山东西两侧通道、牡丹谷与温泉山庄快速通道等等那是毛毛雨;唐峰等国企改革主导权还在省里,百铁无能为力。 明年百铁只有一张牌,那就是牡丹谷对外开放。 然而与龙泽、大肃动辄几十亿上百亿的项目相比,还是太小儿科。 因此詹印不能不着急,而且很奇怪方晟为什么稳坐钓鱼台似乎不着急,按说应该更着急才对。 官至副部,哪个愿意当副手? 从城商行增资扩股到组织救援,再到开发旅游资源,绕了一大圈詹印终于把问题抛了出来。 方晟却很惊讶地反问道:“您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 “我?” 詹印心里打了个突儿,眼睛眨巴两下顿时透亮,掀了掀眉毛道: “北屏盆地大开发?!怎么,老弟准备打造一个百铁新城?” “与其叫新城,不如叫开发区。” “嗯,或者叫北屏社区。” 詹印知方晟不愿再卷入类似江业新城的纷争,本着干实事不留名的态度尽可能低调,故而名称越来越小。 方晟道:“北屏盆地东端是省大数据中心……”先给詹印吃了个定心丸,“中心区域修建新市府大楼,同时把公检法、广电供电邮电等等以及银行机关大楼,特别是城商行大楼建得气派点,反正马上增资扩股手里有钱了;医院、学校要建分部分校;唐峰等国企愿意变卖市区办公地点也可以……上万名下岗矿工全部有活干,环山工业带那些工厂加班加点并带动餐饮等服务业,每天数万人往返市区、铁隆盆地、北屏盆地以至于几十幢高楼大厦竖起来,百铁怎会缺乏发展动力?” 听得眉毛舒展,詹印难得微笑片刻,道:“老弟胸有成竹啊……只是这么浩大的工程,钱从何来?发行债券,还是……” “必须多方合力,”方晟竖起手指有条不紊道,“一是发行三十亿长期债券用于市政工程建设,预计分八年还清;二是给政策给财税优惠,鼓励事业单位和企业到北屏盆地搞建设;三是争取外部投资,这方面詹兄和我有必要利用沿海发达城市的人脉,多拉一个亿就多盖一幢楼;四是加大招商力度,迅速填补百铁扩建市区产生的商业空白。” “全民招商?”詹印目光闪动,“百铁四周都是穷亲戚,发动公务员队伍招商在黄树不现实啊。” 他以为方晟又要使出在鄞峡和润泽的套路。 “对,穷亲戚使不上劲,所以鞭子只能抽到厅以上领导干部头上——做到厅级要是说一点人脉都没有,我不信!” “我也不信!” 詹印慢慢回到座位,不由得对方晟鬼点子之多暗赞不已,关键在于“鬼”得总是很有道理,而非无赖式死缠烂打,就这短短瞬间已形成自己的思路,道, “离春节还有三个月,快到年底了官老爷们开始坐收红包,这回偏偏不给机会!下周起把所有厅级领导干部都打发出去招商引资,完成任务才准回来上班——我会暗示完不成任务的位子都难保!让他们过一个提心吊胆的瘦年,而百铁人民过一个财源滚滚而来的肥年!” “詹兄的措施太有力了!”方晟浑然忘了是建立在自己的建议之上,道,“詹兄是一箭双雕既堵住春节前送礼送红包的不正之风,又快速吸引到大批资金明年初投入经济建设。招商引资是后三个月压倒一切的大事,我要指示相关部门全力配合,拿出具体规划和方案。” “正厅三千万,副厅两千万,唔……不准分解给单位员工,顶多带秘书出去,如果发现变相把任务推给员工一票否决,停职停岗检查!” “乐观估计节前能筹集到十亿到二十亿资金,等于为北屏盆地建设添两把猛火啊。” 詹印点点头:“但愿如此。” 两天后在詹印授意下方晟将明年经济振兴一揽子方案提交常委会讨论,内容包括: 牡丹谷-温泉山庄旅游带正式投入运营,连带推动铁隆山商业植树项目; 骑牛峰水电站和省大数据中心同步建设。 明年建设重心项目则是北屏盆地大开发,为确保浩大工程顺利实施,市委市正府推出三项措施: 一是加大财税扶持和优惠力度,鼓励国企和私营企业到北屏盆地投资搞建设,投资额可按比例抵扣税款;同时给予财政政策、土地政策等多方面顶格优惠。 二是发行三十亿长期发展债券,经测算分十年还清,全部用于北屏盆地建设。 三是此次会议的重头戏,即利用春节前三个月开展的招商引资活动,限时间、限金额、限用途——必须在北屏盆地开发领导小组指导下投资,而不是随心所欲想用到哪儿就用到哪儿。 细细看完方案,常委们脸都耷拉下来了,包括杨花。 无它,在座常委们除了詹印和方晟都是正厅级,自己给自己下达三千万任务,这不是拿绳子往脖子上套么? 僵了半晌,在常委们的注视下黄生开始发言。 第1161章市.长上任 大会上,方晟与卸任的王智勇亲切握手,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王智勇是开心终于脱离苦海,到省里的位子也还算满意,可以清静些年然后寻个退二线的去处。 方晟是开心总算打破一个魔咒。不是跟范晓灵偷情必出状况的魔咒,而是双江体制内关于跟他搭档没好下场的魔咒! 从三滩镇开始: 第一个栽的黄有国不算;方晟当副镇长时,镇长牛好文被双规;方晟当镇长时,第一任丁书计溜得快,第二任耿石涛被气出心脏病打了病休报告;方晟当镇书计后手下则是朱正阳等人,相安无事。 在黄海,方晟先后掀翻童彪和于铁涯两任现长,以及一长串县.委常委、副县级干部。 在江业,方晟当现长时使得县.委书计费约败走麦城。 在顺坝,方晟让整个县.委班子死的死、逃的逃、抓的抓、撤的撤。 在银山,市.长罗世宽、政法委书计邵卫平等人都栽在方晟手下。 鄞峡前有吴郁明黯然离开,后有苗彰荣郁闷卸任,不管方晟是否承认,外界都把账算到他头上。 好容易王智勇作为方晟的搭档能够全身而退,实在是件值得大书特书的好事。 而最失意的,莫过于同样端坐在主席台的娄伯林。 本来,几个月前嗅到王智勇要退的风声,娄伯林准备努力一把——他的想法变了,原先总认为做常务副市.长不错,既不用凡事冲在第一线,又能稳当当办企业赚钱。 然而方晟空降润泽之后一切都变了! 娄伯林发现,要对抗方晟,至少不被方晟轻而易举打压和欺凌,必须得占住市.长位置。 唉,要说官运这东西,真是看不见摸不着,关键时候让你没脾气。前些年倘若娄伯林动半点念头,根本不用王智勇勉为其难,说上就上了。 这回真的想上,透过陈皎那条线也打过招呼,自信满满之时却爆出绡纱夜总会事件! 虽说台前幕后有叶副省.长、毕首长两人撑着,可外界都知道三位股东是谁,省领导们也心知肚明。 因此前期内部广泛征求意见时,娄伯林的名字只出现过一次就被否决,理由是:夜总会的事还不晓得什么情况呢。 此时看着王智勇红光满面地拉着新任市.长郑南通与方晟握手,娄伯林的笑简直发自内心地苦涩。 以他对郑南通的了解,这回绝对大祸临头! 对,不是小祸小麻烦,而是大祸! 常委扩大会后回到办公室,不到半个小时方晟也知道自己笑得太早了。 用爱妮娅的话,“这回又是真正的考验”! 郑南通,男,39岁——对,没看错,与方晟当市.长的年龄差不多,可众所周知方晟在黄海经历过多次破格提拔! 润泽市润庄县人,清华大学毕业,钟组部后备人才,第一站便是东吴申最偏僻的山区,之后辗转数地要么自然环境恶劣封闭,要么经济状况落后差劲,总之都在郑南通手里得到某种程度改善并保持良好的增长势头。 所以还是那句老话:在辽阔纵深的国土上,永远只有更好,没有最好。中国太大了,中国人口太多了,无论你跻身哪个层级,放眼望去依然是群星闪烁,每颗星都亮得耀眼! 郑南通靠的什么手段? 一路走来,郑南通有“郑三光”之称:财政用光,土地卖光,房子拆光! 说他“财政用光”是客气了,事实上凡他工作过的地方无一例外全部巨额负债,如何还清债务成为他所有继任者的噩梦。 说他“土地卖光”也是片面的,事实上他任期内不但把能卖的土地都卖光,还卖学校、医院等公益性服务机构,最极端的是他任县.委书计时下令把县府大楼卖掉,各机关单位都在外面租房办公。 说他“房子拆光”是指只要略微有点旧的一律拆迁,曾经被媒体广为热议的举动是他亲自操纵推土机撞向阻挠拆迁的业主。 很奇怪,这样一位可以说浑身是缺点,比方晟还富争议的人物仕途上却一帆风顺,三年前从东吴调回临海的白洋市做常务副市.长。 临海工作氛围和节奏跟朝气勃勃、奋发力强的东吴没法比,白洋在临海排名倒数第一,可想而知郑南通有劲使不上,加之上面有市.委常委会、书计和市.长压着,很多激进的改革措施均被否决,安分守纪了一段时间。 今年二季度临海省.委申正辅发出多法并举加大经济发展的号召,郑南通闻风而动,花了几天几夜撰写出万言书分发给省.委领导,提出三十条激励和推动白洋市发展的措施,任大伟等人很感兴趣,批示白洋市.委市正辅要做好调研论证,把措施落到实处。 白洋市.委领导们不乐意了,暗想你小子有能耐啊,越级汇报然后拿省.委还压我们,一边凉快去!遂表面上大张旗鼓做了一番部署,实质把三十条措施束之高阁。 郑南通一看又到省.委领导面前告状;白洋市.委也不含糊,反而指责他不服从集体领导和决策,搞个人英雄主义,大上“拍脑袋”工程,双方矛盾迅速公开化。 就在双方闹得不可开交之际,那边王智勇明确表态不想干,省.委一想与其郑南通在白洋施展不开来,不如跟方晟搭档,合起伙来把润泽经济冲一冲! ——当然这是官方传闻,民间说得更精彩了。 正常来说领导班子里面,跟书计、市.长闹矛盾的都没有好下场,郑南通非但没被处理还向前迈出仕途最重要一步——副厅提拔正厅,岂是官方传闻那么简单? “以往你是先锋,领导班子从中卫、后卫到守门员层层防守着你;碰到郑南通可要改变思路了,他是前锋,你是守门员,是不是很讽刺很不适应?”爱妮娅介绍完情况后笑着说。 方晟闷闷不乐道:“你在幸灾乐祸?今年以来润泽利用招商引资搞城建、上项目,全面开花已取得初步成效,接下来应该巩固提高、增效求质,不能再折腾新花样。” 爱妮娅毫不留情道:“你是按三年任期来规划吧?” “就算六年、十年,我也不可能让他由着性子乱拆乱卖,我们绝对不能搞破坏式建设。” “说得对,但我理解不代表郑南通理解!十多年来他从大乱大治中尝到甜头,没准还期待你大力配合呢。” “我只会让他扫兴!”方晟冷冷地说。 第二天上午郑南通来到方晟办公室,迫不及待要求召开常委会畅谈施政纲领! “我有满肚子话想说!”郑南通急切地说,“我是润泽人,关于家乡发展我有太多太多想法;我需要常委会平台让大家倾听并接受我的想法,时不待我,润泽已错过太多机会,不能在这次难得的发展机遇中被甩到后面!” 看着郑南通略有些乱的头发,清瘦倔强的脸,脸上跳跃着热情的火苗,方晟笑了笑,道: “润泽正处快速发展的关键阶段,南通同志的加入必将让经济有跨越式提升。本来今天应该把常委同志们叫到一起相互熟悉,但好几位都有了安排,而且跟省.委申正辅活动有关,我想还是等人齐了再开会。南通同志可以把想法形成书面意见分发给大家,这样会上能够边介绍边讨论,你觉得呢?” 新领导来了不开会,这一招费约使过,苗彰荣也使过,方晟当时很反感,现在一琢磨挺好使,便用到郑南通身上。 这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把郑南通先冷一冷。 周六上午正辅那边召开市.长办公会,汇报和讨论近期全市重大项目建设情况,方晟照例过去“旁听”,最后照例应主持会议的娄伯林邀请“随便说两句”。 郑南通显得很不适应,会后当着副市.长们的面直截了当说: “方书计是不是每次都参加市.长办公会啊?其实没必要耽误您的宝贵时间,每次都有会办纪要的。” 方晟参加市.长办公会也是无奈之举,主要担心偏向保守风格的王智勇拖后腿,也想着郑南通到位后如果工作作风还可以,就放手不管了。 但主动退出是一回事,别人要求又是一回事,作为市.长怎么可以当众叫市.委书计别参加会议呢? 须知方晟打的招牌可是“旁听”,并非正式出席。 当时娄伯林等人面色一紧,都有些尴尬,层级更低的官员们更是赶紧加快步伐离开这是非之地,均想市.委书计已经够厉害了,却来了位更快人快语、丝毫不给双方留缓冲余地的市.长,以后日子怎么过? 众目睽睽下方晟连卡顿的空隙都没有,行云流水般接着郑南通的话说道: “会办纪要只有结果没有过程,作为班长,我想知道正辅这边每位领导同志的想法和意见,而不能因为所谓少数服从多数或强行拍板掩盖反对声,这一点南通同志在今后的工作中要多加注意啊。” 简直是无缝对接,还顺手刺了郑南通一枪! 郑南通在东吴主政期间,以独断霸道出了名,有时十一位常委十票反对,他都敢强行通过议题,这也是方晟提醒他“多加注意”的依据。 郑南通一滞,强笑道:“是啊是啊,一定要坚持集体领导和民主决策原则。” 新任市.长上任后第一次与市.委书计同时公开出席会议就不欢而散。 第1162章圆环规划 有的时候,时间点巧合得令人惊讶。 周六上午方晟和郑南通为市府办公会出席问题小小碰撞了一下,下午省.长古华就“路过”润泽! 为何说过于巧合呢? 在民间传闻里,古华一直对郑南通赏识有加;任大伟在发展白洋三十条措施万言书上批示,是古华在背后促成;郑南通逆境中意外得到提拔,据说也是古华点的将。 但申府办通知说得很合理,古华第一站视察白洋,第二站到临州,润泽则是第三站,不需要准备汇报材料,不需要安排参观企业,省.长此行主要是了解三季度各项指标完成情况,听取正辅班子对四季度重点项目的规划与设想。 中午方晟与郑南通、娄伯林等常委碰头商量接待事宜,考虑到郑南通刚到润泽没几天,工作没抓上手,各方面情况也不熟悉,主要由娄伯林汇报;段勤介绍珑黄街旅游开发、两条高架工程、东城大道中段拆迁改造等项目;闻子项则汇报罗团在新尖精产业方面的发展情况。 段勤代表市.委,娄伯林代表市府,闻子项代表基层县区负责人,三位市.委常委向省.长汇报工作,无论规格还是级别都是适宜的。 在家的市.委常委都参加汇报会,因为古华不仅是省.长,还是省.委副书计,是省.委申正辅双重领导身份。 敲定接待流程后,方晟特意问道:“南通同志觉得怎么样?” “可以。”郑南通道。 下午两点多钟,车队在方晟、郑南通车子的引导下鱼贯而入市府大院。 古华在热烈掌声中来到中会议室,参加座谈的有七位市.委常委、正辅领导班子和发改、财政、税务等经济条线部门负责人。 甫一落座,古华就笑着说:“先说个好消息,白洋市.委已成立课题组重点研究南通同志提出的三十条措施,我觉得能有一半落实到位,白洋就能旧貌换新颜呀。” 郑南通道:“主要感谢省领导、古省.长的大力推动和支持。” “叫什么决定脑袋,接下来该琢磨发展润泽三十条了吧,哈哈哈。”古华大笑道。 郑南通陪着笑了两声。 方晟则道:“润泽的风格是在省.委领导下想一条做一条,扎扎实实抓好基础性工作,促进经济平衡发展。” 古华指着方晟笑道:“到底从双江出来的,平衡,哈哈哈,那开始吧?” 方晟随即收敛微笑,按规定套路说了番开场白,然后根据事先约定顺序由段勤、娄伯林、闻子项做工作汇报。 开会前与申正辅办公室随行人员沟通,得知古华没打算在润泽吃晚饭,座谈会结束继续赶往下一站,因此汇报时间大为缩水,削减为原来的一半。 接待办领导暗自喟叹自打方晟来了之后,润泽真的留不住省领导,从任大伟到古华都不约而同只视察不吃饭,表明了生分的态度。 方晟却若无其事,整个汇报过程中聚精会神,偶尔插话做点评,偶尔补充汇报内容,偶尔提示四季度工作重心。古华也听得很专心,不时提问,不时在本子上记些数据。 官至厅级,控制会议时间的水平都炉火纯青,三位常委汇报结束正好五点半,想着由省.长指示半个小时然后启程。 “下面请古省.长做重要指示!”方晟说着带头鼓掌。 古华慢斯条理看看记录的要点,侧过脸问:“方晟同志、南通同志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没有。”方晟说。 郑南通却顿了顿,出人意料道:“我想补充一点,即关于润泽中长期发展规划问题,呃,时间来得及吗?” 方晟充耳未闻不予回答。主持会议的虽是他,但古华着急赶路不想留下吃饭,方晟怎好表态? 古华笑道:“哪有时间限制,畅所欲言嘛,你说,你说。” “那我冒昧了,”郑南通道,“尊敬的古省.长,各位省领导、同志们,今天是我到润泽后第一次在这样重要场合发言,有点忐忑,说得不对之处请方书计还有各位同志斧正。谈到润泽的发展,刚才段勤等三位常委同志说得很好,措施也很得力,显然由于方书计的英明领导而进步神速。” 说完前面的铺垫随即转入正题,他接着说: “我注意到三位常委谈的是近两三年内发展规划,实际上中长期也就是五年甚至十年的远景规划更为关键,它决定了润泽城市建设的大方向。只要明确战略方向,我们的短期规划才能态度更坚决、措施更得力!” 古华微笑道:“南通同志总是很有想法,具体说说润泽远景规划。” 郑南通道:“润泽是座古老的、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历史名城,前期方书计打造珑黄街为核心的旅游观光线路,我觉得就把握了这一内涵。我想这块蛋糕可以做得更大,建立三圆环式旅游城市。内圆环是珑黄街为代表的文化古迹、旅游资源,把它封闭起来加以保护,里面只建不拆;中圆环是润泽市民工作、生活的场所,逐步向现代化、都市化发展;外圆环就是罗团等高科新区、开发区等,要培育成完整的产业链……” “文化旅游内城,”古华沉忖道,“南通同志可是大手笔哟,方晟同志,还有老段、伯林等常委同志们,考虑过这个方向没有?” 段勤、娄伯林等人面面相觑,神情表示是第一次听说。 方晟从容道:“南通同志的想法新颖独特,接下来市.委常委会要加以讨论完善,让天马行空的点子落地生根。” 这么一说,在场官员都听出郑南通的发言并没有在常委会通过——当然他的苦衷是方晟根本没开常委会,显然,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贸然提出个人观点很不适宜。 古华当然也有感觉,见郑南通跃跃欲势还想说的样子,故意抬腕看表,然后说:“方晟同志说得对,规划设计要高端大气,具有前瞻性和发展空间,但实际运作要接地气,密切联系群众。市.委市府要围绕南通同志的想法多讨论,多调研,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润泽变得更美好!下面我就近期工作讲几点看法……” 古华等一行离开后,娄伯林等常委均惴惴不安,准备迎接方晟雷霆万钧的怒火。 把个人的、未经常委会讨论通过的观点端到省.长面前,可是犯了体制内大忌! 须知郑南通在白洋时向省.委领导提交万言书,那是遭到市.委常委会打压不得已而为之。 郑南通这样不打招呼就自张,会让省.长误解得不到润泽市.委支持呢。 可方晟没说什么,淡淡地让大家回去休息;周日也没有任何举动,下午很放松地与苏若彤游了三个小时,谈谈说说,非常惬意。 直到周日晚上才让市.委办电话通知所有常委,明天上午九点召开常委会,不准缺席! 该发的火总要发的,这是主持工作领导的特权。 落座时常委们注意到方晟脸色还算平静,倒是郑南通有些不自在。 宣布开会之后,方晟按惯例从段勤开始做自我介绍,一圈之后请郑南通发言。 郑南通看了看笔记本,道:“首先,我想就周六座谈会上未经常委会讨论而提出个人想法表示歉意……”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也让方晟对他的印象扭转不少,觉得这家伙固然鲁莽了点,至少在工作方面光明磊落。 “自我介绍嘛,常委同志们肯定都知道我的履历了,很简单并不复杂;我还是想利用今天难得的机会阐述一下建设三圆环式旅游城市的想法,大家不介意吧?” 方晟没说话,闻子项笑道:“南通同志把罗团划到最外面圆圈,我表示有点介意,罗团为什么不能列入核心发展圈?” 这一插科打诨让气氛略为轻松了些,段勤笑呵呵说:“照子项的说法,润松被列入中圆环就值得祝贺啰?” 郑南通认真地说:“三圆环在发展策略方面并没有轻重之分,而是城市功能和侧重点问题。作为内圆环核心区,它的功能很简单就是文化传承和旅游名片,最大限度保护古建筑群,深度挖掘旅游资源,我甚至设想利用河道形成类似护城河模式,正面修筑一道古城墙!” “封闭式管理啊?”段勤本来笑眯眯边抚着肚子边喝茶,听到“古城墙”三个字笑容僵住,“南通同志设想中的古城墙有多长、多宽,总预算大概多少?” 车丛以前做过交通局长,接着问:“古城墙有几个门,三面河流需要增建多少座桥?里面居民交通问题如何解决?” 郑南通早有准备,道:“形成内圆环管理后,里面基本上不存在真正意义的居民,都迁到我所说的中圆环生活区。大家都玩过故宫,说白了内圆环就相当于一座规模更大的明清古建筑旅游文化城!” 贺铮两眼半睁半闭道:“确实是远景规划,我看十年都做不完,恐怕得二十年、三十年。” “关键在于明确正确的方向,之后我们所有城建、旧城改造、旅游等思路就以此为基石坚定不移走下去,不会因为换领导就推倒重来,就重砌炉灶。”郑南通辩解道。 第1163章群起攻之 方晟空降后向来在常委会刻意低调的娄伯林笑着反问道:“怎么证明这个突然其来的方向百分之百正确呢?还得经历时间的考验吧?” 车丛道:“还有内圆环范围有多大?把居民都迁出去,远的不说,单珑黄街能不能做到?就算居民发扬风格搬了,商会怎么解决?问题怕具体,具体怕实施,这事儿真得从长计议。” 平时很少发言,存在感比较低的鞠红翔都放了一炮:“天上有高架,地底有地铁,四通八达怎么封闭式管理?高要求、低标准的话要少说,免得到时收不了场!” 一时间郑南通惶然,仿佛回到白洋常委会的场景,话一出口就遭到常委们围剿,都有穷于应付之感,是不是周六贸然发言真的犯了众怒? 坐在中间的方晟觉得意外的同时也有几分感慨。 意外的是几位重量级常委不约而同公开表示不满,这是自己空降润泽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一边倒之势,可见常委们已有危机感,不想强势市.委书计之后再来个强势市.长。 就是说群起而攻之背后隐含常委们想当头一棒,不愿郑南通气势太旺的深层次考虑。 感慨的是在郑南通身上,方晟隐隐看到昔日自己的影子! 面对强势一把手,常委会上饱受怀疑和责难,这不是自己调到江业做现长的真实写照吗? 当时自己想抛开老城区再造一座新城;郑南通则是原地画圈,把润泽旅游文化资源独立开来。 这样的思路对不对? 周日方晟反复考虑过三圆环远景规划,觉得郑南通与自己一样,看出了润泽明清建筑和文化底蕴的巨大商机,打算做大做强旅游蛋糕。 然而这脚刹车却不能不踩。 为什么呢?这项工程太庞大,方晟担心掌控不住。 罗马非一日建成。 江业新城是怎么形成的?先做填空题,从大桥换址开始,小洋葱餐厅和超市陆续开张,改建扩建寺庙,然后商业小区、银行办公大楼相继动工;再做选择题,挑选优质企业落户、正辅办公楼搬迁;最后才亮出“江业新城”的底牌。 循序渐进的做法使得江业居民心理避免遭受冲击,新旧城区有个平稳过渡过程,纵使如此后来还是闹出不少群体、上访事件,幸亏继任的两任领导分别是朱正阳、樊红雨,在安抚和维护稳定方面做了大量工作。 郑南通画了三个圈,对外释放什么信息?内圆环几万户拆迁;中圆环房价飙升;外圆环地价疯涨! 这可是伤筋动骨式的大动作,如贺铮所说十年都未必做得完,那么谁敢保证这届领导班子之后,每任市.委书计、市.长都赞成这个烧钱的工程? 一旦中途搁浅将留下满地狼藉,真要背负一世骂名了。 想到这里方晟轻咳一声,道:“南通同志视野很开阔,布局很宏大;伯林、车丛等同志考虑具体情况也不错。在远景规划问题上,我们一方面不能怕麻烦,按古省.长指示具备前瞻性、超前性;另一方面也要注重实施和效果,抓好每个环节的落实。我想这样,在市.委层面成立战略规划小组,南通同志兼任组长,段勤同志、伯林同志、车丛同志兼任副组长,分别从战略远景、阶段实施和运作方案三个方向进行调研,原则上每个月要向常委会做一回汇报,全面推动调研工作的开展。南通同志、各位常委认为呢?” “今后要有选择地对部分区域进行试点,”郑南通不依不挠道,“光纸上谈兵不行,还是要通过小范围实践逐步丰富经验,理清关系,为远景规划打下坚实的基础。” 他准备不等方案全面通过就率先动手,大有方晟刚到润泽时的强硬作风! 方晟不悦,微微沉下脸道:“今年部署的工作已经很多,为上高架等项目借了不少钱财政压力很大,暂时不要节外生枝。不管远景规划方案的确定,还是小范围试点,等到四季度讨论明年工作时再纳入进去通盘考虑吧。唔,三季度各项经济指标明后两天即将出炉,我想数据好与坏,全申排名等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一定要保持旺盛的斗志,昂扬的士气,踏实的作风,还有齐心协力的团结精神,携手一致冲刺四季度!下面我就下一阶段工作重点提几点个人看法……” 散会时郑南通快步几步追上娄伯林,低声说:“伯林啊,下午碰个头把常委会上明确的事项落实下去。” 娄伯林苦笑道:“昨天不是才开了一天会吗?” 周日上午从八点开始,郑南通主持召开市正辅党组扩大会议,各主管副市.长、各条线部门负责人对当前工作做了汇报。郑南通事前做了充分准备,期间不时询问种种细节、数据对比等情况,并即兴发表自己的看法,冗长的会议开到晚上七点多钟,回到家娄伯林觉得老腰快要折断了。 郑南通道:“明确落实战略规划小组的事,时间紧迫,我们拖不起啊。” 得,这位比方晟还性急! 娄伯林又苦笑,隔了会儿说:“等会儿我问问老段、老车有没有空吧。” 那边方晟回到办公室,意外地远远看到省商会计先生——拥有申工商联副秘书长、申正协委员、申夼工机械集团独立董事等头衔。和计先生站在门口的还有位气宇轩昂的老板模样的人。 不是说再也不来润泽吗? 方晟心头暗笑,装模作样带着疑惑的神情看着对方。 计先生主动上前几步一把握住方晟的手,道:“方书计好,今天带了位客人——我们省商会副会长冯惊涛先生,申夼工机械集团董事长,我的老板,嘿嘿嘿。” 这就难怪了,老板发了话再不情愿也要来。 “冯董事长——” 方晟与冯惊涛同时伸手、握手,然后招呼道,“请里面坐,易方,把我珍藏的顶级白茶拿出来尝尝。” “好。” 易容方应道,却嘀咕道老板的套路又来了:以方晟的地位喝的都是顶级白茶,哪有什么珍藏不珍藏? 落座后冯惊涛道:“今天来一是专程拜访方书计,夼工机械在润泽也有分公司,前年落户开业时古省.长亲自剪的彩,大伟书计派人送了尊铜牛,这方面嘛请方书计多关照……” 好家伙,小小的分公司居然惊动省.委书计和省.长,冯惊涛的能量可想而知! 方晟微微颌首,道:“润泽对落户企业向来关心,今年出台降税减费等一系列优惠政策,就是希望老总们继续加大投资力度,支持地方经济。” “投资没问题,市场做大了企业赚更多的钱,本身就是互利互惠行为,”冯惊涛道,“轩城、白洋等地夼工机械都有分公司或工厂,但我个人而言更看好润泽市场……” 冯惊涛说了一长串溢美褒扬之辞,听得计先生暗皱眉头,觉得以老板的身份和地位太给方晟面子了,一个小小的市.委书计算啥东西?! 紧接着冯惊涛又掏出手机,给方晟看昨天与任大伟、古华发的短信,都说有事直接找“方晟书计”,请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噢——”方晟微笑道,“眼下正值整个临海大赶快上的时候,省领导知道冯董事长这样的大老板亲自上门只有好事没有坏事,我肯定会鼎力相助,连招呼都不必打。” “嗯事情嘛是……是这样的,”冯惊涛兜了一大圈后终于切入正题,“润泽两条高架主体工程开工在即,下月初就要进行主标段招投,我们夼工机械也参与了此次竞争……” 方晟又“噢”了一声,笑道:“如果中标,今后与冯董事长联系更紧密了。” 冯惊涛皱眉道:“形势不乐观啊,不瞒方书计说,原来我们对夼工机械的整体实力非常自信,参与招投标也没打算惊动方书计,可如今……唉,不得不厚着脸皮跑一趟。” 听出话中有话,方晟敏锐地问:“如今发生什么变化?是主办方临时更换规则,还是冯董事长觉得有可能存在不公平现象?” “主要问题出在……润泽新任市.长身上,”冯惊涛为难啧啧嘴,道,“之前夼工机械在白洋因为两个标的比较大的项目,与主持招投标的郑市.长发生了一点误会,后来……虽然事态得已平息但矛盾却一直存在,今年上半年我们干脆没参与白洋的竞争,本想着退一步海阔天高,谁知郑市.长又调到润泽来了,唉——” 计先生补充道:“向方书计汇报,我们冯董事长非常重视润泽建设市场,尤其想通过参与高架工程掌握第一手地质、土壤等数据,为今后地铁项目做好准备。” 冯惊涛道:“眼下别说地铁项目,就是高架项目都有可能被排除在外,或者说即使不被排斥,但……反正体制内里的名堂大家都懂的,一个眼神,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就足以让下属明白该怎么做,出了事能甩得干干净净。” 方晟笑着摇摇头:“重大项目招投标,特别是高架这种金额巨大、社会影响大、工程质量高的项目,没有哪级领导干部敢插手,敢玩猫腻,所以说请冯董事长相信我们的素质,也相信党纪国法的监督与约束。” 第1164章一脉相承 “场面上的环节和流程我都信,但还是希望有更公平公正的措施,”冯惊涛摊牌道,“目前润泽采取招投标中心随机抽取专家成立评审小组打分的模式,正常情况下我们充分相信专家组的独立性,可如果存在行政干预的话那就难说了……” 方晟愣了一下,问道:“冯董事长觉得存在行政干预?” 在这种层面,涉及这么大工程,可非常严重的指控,坐实的话要双规判刑的! 冯惊涛缓缓道:“上周五郑市.长的秘书打电话到招投标中心,询问哪些单位参加高架项目竞标,当听到‘夼工机械’后冷笑,说这家伙又跑到润泽掀风作浪了!方书计,就凭这句话,招投标中心难道不知道怎么做?那些专家难道都活在真空,听不出市.长的敌意?” 有点棘手了。 顾秘书是郑南通从白洋带过来,他的态度就代表郑南通的态度。 方晟也缓缓说:“这句话若摆到台面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而且只是打电话,有没有录音?谁说得清顾秘书讲这句话时的语境,是很严肃,还是戏谑?” “有证据我就直接找仁相书计了,还用费这么大劲?” 魏仁相是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计,有“铁面仁相”之称,栽到他手里不死也要蜕层皮。 方晟情知冯惊涛从申城跑过来并非特意告状,告状也轮不到自己管,八成还是舍不得放弃这次竞争,因此心里应该有了想法。 “冯董事长觉得如何避免行政干预?”方晟问。 冯惊涛不假思索说:“市招投标中心只作为监管方,测评打分交由第三方机构进行,现场直接公布打分结果!” 方晟沉吟道:“轩城有很多类似机构,这样的话对润泽本土企业不公平,冯董事长认为呢?” “哪怕请京都第三方都无所谓,夼工机械输了也无所谓,我们在意的是公平竞争。” 冯惊涛说得大义凛然,方晟却知越是如此背后越有玄机。 方晟喝了口茶,举手投足间脑里闪过七八套说辞,等放下茶杯已打定主意,微笑道: “冯董事长反映的情况很重要,高架项目是百年大计,质量必须放在首位,因此要选取最有实力的施工单位;至于招投标方式,无论采取哪一种只要出于公心,我看都不是问题。” 送走冯惊涛和计先生,方晟站在窗前长长沉思,斟酌良久拨通铁逵的手机,恭声寒暄了几句然后请教道: “向铁书计请教件事,夼工机械在轩城有没有做重大工程,风评如何?” “冯惊涛想做润泽什么项目?” “高架,下月初两条高架主体工程即将公开招标;刚刚冯惊涛亲自过来找我,并说郑南通对夼工机械有成见,想由京都第三方介入打分。”方晟简洁地介绍道。 铁逵沉默了将近半分钟,道: “这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在省商会地位仅次于常天,可做工程夼工机械真的不行,通常都是拿到项目后转包分包,自身技术力量达不到要求。” “现在招投标的前提就是严禁转包分包啊。” “在临海哪个敢举报他,就算举报了谁来查?只要工程质量达到要求就皆大欢喜,”铁逵道,“轩城这边的项目,我可以在冯惊涛面前摆摆老资格,直言不讳说做不了别硬做,不然很吃力的,他好歹卖我几分面子。白洋那边闹得比较僵是因为郑南通接到举报动真碰硬地查,冯惊涛请省领导出面打招呼都没辙,双方算结了仇。” 这么说来郑南通倒是正义的一方!方晟心里沉甸甸的。 铁逵又说:“从工程质量等方面考虑,不建议让夼工机械进入润泽市场;但之前你已得罪了常天,省商会势力远远超过你想象,所以……哪怕拒绝也得委婉些、巧妙些,把郑南通当作挡箭牌也可以,总之不要正面冲突。” 谢过铁逵的指点,方晟内心深处更沉重了。 转眼间到了傍晚,方晟正在考虑是不是约苏若彤游泳,夏正淳象做贼似的从微掩的门缝里钻进来,轻声道: “不好意思影响方书计下班,有……有个重要情况向您汇报。” “你说。” 夏正淳想了想先转身反锁好门,声音压得更低:“已经查到铁树开花贷款公司的源头,也就是资金来源,它就是——润泽合作商会!” 他以为方晟会震惊万分,谁知方晟眼睛都没眨半下。 联想吉林提供的情报,润泽商会与铁树开花贷款公司、陵河小区事件基本串成一条线,唯一疑惑就是—— “商会跟娄伯林什么关系?”方晟问,“铁树开花贷款公司的高利贷把陈洛逼上绝路,娄伯林凭什么出面帮他借银行贷款;陈洛一跑等于放了娄伯林的鸽子,这口气能咽得下去?” “准确地说放了娄成坤的鸽子,”夏正淳笑道,“陈家集房产公司、陈洛就是娄成坤的白手套,陵河小区真正的开发商应该是娄成坤。” 方晟一听就明白:“陈洛是陵河小区的项目经理,具体负责开发事宜,所以当陈洛说资金紧张时,娄成坤真以为开发房产需要,不惜让娄伯林跑到申城要贷款!” “娄成坤和陈洛以前是真正的铁哥们,很显然在陵河小区开发上,娄成坤所托非人,而陈洛利用了朋友之间的信任,”夏正淳看着笔记本说,“眼下还有两个疑点有待调查,一是如方书计所说,娄伯林为何忍下这口气没跟商会翻脸;二是陈洛好端端借什么高利贷。尤其第二个问题弄明白后,陵河小区相关利益方的关系就基本理顺了。” “其实不管陈洛出于什么原因借高利贷,商会都应该对陵河小区烂摊子负责,可以这样理解么?” 夏正淳明白方晟话里的意思,深深吸了口气,道:“这就是我拖到这会儿才过来汇报的原因,方书计,从润泽乃至临海,商会势力强大到您难以想象的地步。这么说吧方书计,据我在省纪委一位私交很好的朋友统计,近五年来栽在商会手下的处级以上领导干部人数是省纪委直接查处的2.4倍!” “都使了什么手段?” “招数都差不多,无非是行贿后举报、美色相诱后抖露出去等等,最终结果也是纪委介入,”说到这里夏正淳身子前倾,低声说,“虽说这样,但商会的渗透来自四面八方,有可能收买秘书、您家人、朋友……总之相当相当厉害。刚才您说娄伯林为何忍住气,我想汇报句***,润泽人都知道娄伯林聪明绝顶,为大局暂时忍让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娄家家族都在润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方晟久久沉思。 夏正淳见状知趣地把话题转到专案组工作,作为市局副局长领导省厅党组成员,这个组长做得蛮尴尬。白翎离开后夏正淳以兼任工作太多为由,把领导权归还给了穆城,依然回到两个组平行查案的状况。 陵河小区事件到目前为止可以说已啃下硬骨头,剩下工作量不到百分之十;专案组工作却才刚刚拉开序幕,因为穆城等省厅人员本来是查绡纱夜中会,结果被白翎强行并入上回多名特工、特警失踪案,短跑变成马拉松,穆城苦不堪言。 当前专案组主要侦查方向是重点排查蔡阿林等影子组织成员活动轨迹,包括附近所有监控画面以及接触人员调查;另外还有个疑问,那就是影子组织对绡纱夜总会当晚的行动有清晰预判,似乎事先猜到即将发生什么,因此才敢于把小丁抛到荒野等死,制造出小丁是当晚冲突受害者的假象。 对穆城来说,调查工作路漫漫其修远矣。 夏正淳离开后,方晟坐在桌前凝神想了会儿,这才通知苏若彤一起去游泳。虽然已过了下班时间,她还守在办公室等通知,因为方晟下班时间反而不确定,开会、谈话、活动等等拖个半小时四十分钟也是常有的事。 游到一半休息时,方晟闲聊式地问机关大院对新上任市.长有什么反应,苏若彤不假思索说都很怕他,说郑市.长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不仅自己狂,还要大家跟着都狂,这就太可怕了。 方晟笑道我也是工作狂,大家不怕么? 苏若彤认真地说您做事有分寸,而郑市.长是由着性子乱来,根本不考虑后果,听说吧,从这周起正辅办那边没有休息了,周日正常上班! 方晟吃惊地说是吗?幸好把你调到市.委办,不然岂不是跟在后面受累? 苏若彤甜甜笑道方书计大恩大德小女子真是无以为报,要不待会儿让您一局? 她说“小女子”三个字,那清纯可爱的俏脸,不由得让方晟想起周小容,当下心中一荡,摆摆手笑道不准让,一定要体现公平竞争! 苏若彤说还有啊,新市.长一上台就考察企业,雄心勃勃要把本地企业包装上市,听说老板们闻风而动削尖脑袋想挤入他手里的备选名单呢。 方晟心念一动,暗想促进本土企业上市倒是一招多赢好棋,我怎么没想到?郑南通到底在以“上市公司之乡”的东吴干过,资本运作方面驾轻就熟,上任就驶上发展快车道。 “上午才开过常委会,怎么没听他汇报?”方晟狐疑地问。 第1165章以命要挟 苏若彤漫不经心说:“在您面前都得说十拿九稳的事,上市既困难又漫长,八字没一撇就捅出来,被您揪住不放怎么办?” 一想也是,方晟不由笑了起来,正好两人都起身走向泳池,便随手按了按她的鼻子,笑道: “小丫头还蛮聪明的。” “卟嗵”跳进水里,苏若彤的脸有些发烧。陪游很久了,这样亲昵的动作在方晟而言还是第一次——上次栽倒在他怀里因自己而起,不能算数。 以苏若彤的年龄、状态来说,象方晟这样的男人最危险! 中年男人摆脱了青涩、幼稚和懵懂,事业有成,成熟踏实,更可怕的是苏若彤耳里尽听到他各种体现人格魅力的事迹。 苏若彤有过校园恋情,如今的她眼界更高更远,同龄男生已不在视线之内。 当然同学群有过告诫,毕竟方晟那方面的名气响誉京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接近不可沦陷”,是同学们要她务必把握的底线。 苏若彤在临海大学可是校花级女神,阅人多矣,对男生乃至男人心理都有较深的掌握。 从海港村接触到陪游,苏若彤看到的方晟与传说中的方晟迥然不同:彬彬有礼,温和谦逊,绅士风度且与自己保持适当距离。 按体制内里的办公室文化,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总是开玩笑的对象,可方晟从未说过半句。 刚才按一下鼻子算是难得的亲昵之举,但在方晟来说可能根本不当回事儿,与平时领导、同事半开玩笑半揩油的举动不知斯文多少。 游了两个多小时,苏若彤用脑程度甚至超过体力消耗,唉,天底下最难琢磨的就是人心,何况市.委书计的心。 游完后照例由老吴开车送她回两条街上租居的小屋——居民小区顶楼,六十平米两室一厅,单身生活挺自在。 打开空调换了睡袍,懒洋洋在屋里转了一圈没事干,便跳上床开始玩手机。 边玩边想,如果他真对自己有想法怎么办? 从,还是不从? 不从,自己能从海港村脱身顺利进入体制,堂而皇之在众人羡慕的市.委办工作,都拜他所赐。 确实以她的情况,真是“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 倘若拒绝了她,哪怕有拒绝的意思,他断断不会继续纠缠,但自己的仕途绝对结束了,这一点脚指头都能想到。 从呢,算不算以身体换仕途?或许都未必换到!在他那种层面找女人并不是问题,用过便仍的例子比比皆是;最可怕的是,万一传出去自己将名声扫地,以后肯定找不到男朋友了。 事实上现在社会上就有闲言飞语,暗指她靠长得漂亮攀了市.委书计高枝才调到市.委办,这都是还不知道她每天陪游呢。 这种似是而非、捕风捉影而朦胧的传闻固然有诸多好处,比如科长、副科长甚至副秘书长们见了自己都客客气气,组织部那边已把她列入后备培养名单,还有很多看不见但摸得着的好处。 可谈婚论嫁就不同了,谁愿意顶着绿油油的帽子啊! 正胡思乱想间,蓦地看到床边站着个人,一个黑衣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笑得很诡异,不是那种正常的、自然的笑,脸上几十块肌肉好象相互叠加,胡乱拼凑成笑容,与其说是笑脸,不如称之为鬼脸更恰当。 苏若彤从未见过有人能这样笑,更想不到笑也会如此恐怖! 更恐怖的是当初搬进来时考虑到自己单身,女孩子安全问题要放在首位,坚持让房东把所有窗户都装了最结实的防盗网,换了最新材料的防盗门! 别说人,连苍蝇都别想飞进来,可这个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进来了,还冲自己笑! 苏若彤尖叫一声卟嗵滚落到床的另一侧地板上,随手抄起床头柜上的花瓶,瑟瑟发抖道: “别……别过来,我我我,我会报警的!” 黑衣人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声音嘶哑而低沉: “别乱叫没有伤害。” “你要干什么?”苏若彤更加紧张,大拇指暗藏在掌心飞快地打报警电话。 黑衣人似有察觉,右手一抬,一道钢线暴射而出,“咣当”,将她的手机击飞到两米开外。 “再耍花样,你没有说话机会!”他警告道。 她再度往角落里蜷了蜷,带着哭腔道:“你说嘛,你说嘛。” “给你看两张照片。” 黑衣人甩过来一个信封,苏若彤手指颤抖地打开,抽出来一看,脑子顿时“轰”地一声! 霎时两眼发黑,竟有要吐的感觉! 一张是她父母亲正在睡觉的照片,父亲习惯性两手搭在肚子上,母亲则蜷成半弓形; 另一张是自己,很不雅观地四肢舒展地酣睡,睡袍衣领敞到最低露出各半面球形,下面贪凉没穿底裤,可想而知什么画面! 两张照片都是最近,而且是在自己、父母亲深度睡眠时偷拍的! 也就是说,要是偷拍者有其它不轨念头,根本无从觉察也无从反抗! 仿佛看穿她的念头,黑衣人道:“你这张发到网上,润泽感兴趣的人会很多吧?其它,不用我多说了!” 苏若彤经历海港村磨难,遇大事也有静气,不会象初出茅庐的小女孩茫然失措,咬紧牙关道:“你想干什么?” 黑衣人直截了当道:“接近市.委书计方晟,陪他那个!” 苏若彤简直莫名其妙,呆呆望着对方问:“那个……那个干嘛?” “只要那个,其它跟你没关系,”黑衣人道,“做成功,照片全部销毁;你、你父母都会很安全。” “我……我只是小办事员,哪有机会接近市.委书计?” “这么说不够诚意吧?你每次都陪他游泳,难道不是最好的机会?”黑衣人笑得更可怖,向前逼近半步,“要不要我教你?” “别别过来!”苏若彤又尖叫,双手直摇,泣道,“我我……我就算诱了,他也,也未必上钩……” “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十次,你多露些,他又不是太监!”黑衣人笑得阴森森的,“十天之内没效果,断一根手指,断你的还是你父母的听凭选择!” 说罢闪身出了卧室。 苏若彤依然一动都不敢动,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没动静,才战战兢兢到客厅、书房、卫生间看了一遍,黑衣人已无影无踪。 太可怕了! 苏若彤第一念头是赶紧搬家,搬离这里越快越好! 转念又想,恐怕自己早被对方监视,除非搬进市.委宿舍大院此外不可能轻易摆脱;就算自己摆脱了,父母那边怎么办? 再往深处想,防盗门窗对黑衣人半点作用都没有,那么不仅仅是偷拍,屋里不知装了多少微型摄像头,自己所有隐私都敞露在对方眼底! 想到这里苏若彤惊出几身冷汗,发了疯似的到卫生间、墙头床尾等仔细打量,却一无所获。 人家是专业的,自己连业余都算不上,怎么发现问题? 颓然回到床上却没了玩手机的心情,脑里翻腾着各种念头,思来想去蓦地跳出个疑问: 家里被无孔不入监视也罢了,对方怎知自己每天陪方晟游泳,且没突破过那层关系? 换而言之,每天穿花枝招展的泳装,偌大空间只有孤家寡女,即使发生点什么也正常,对方如何确切知道没有? 培训中心从换衣间到泳池也都装了微型摄像机?这个可能性不大。据苏若彤所知,每次方晟决定去游泳之前,老吴小吴都会事先拿着仪器勘查全场;另一方面自从培训中心成为方晟指定游泳场所后,实际上被易容方接管,有特警24小时驻守。 那到底怎么回事呢? 苏若彤一夜没敢躺下,抱着枕头坐在床上胡思乱想到天明,乱糟糟间反复考虑两个问题: 到底要不要拖方晟下水? 施下水后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 幸好第二天方晟没叫她游泳,市里出大事了: 润泽市纳税大户、市重点企业、市明星企业润泽神砜集团涉嫌虚假宣传,扩大或无中生有旗下保健品具有多种养生健身甚至抗癌等疗效,多地老年人停药服用神砜系列保健品导致病情加重或死亡! 本来在全国多如牛毛的保健品当中,神砜并非一线产品。虽说也找了些过气、家喻户晓的中老年明星做了广告,电视直销里也经常活跃着他们的身影,但神砜坚持放弃一线城市,主攻四五线县城的战略成功避免媒体刨根究底,通过街头巷尾马蜂窝般的广场舞大军水银泄地般宣传,牢牢扎根县城和农村广阔的市场。 今年3.15的主题就是保健品,为搜集资料京都电视台做了非常广泛的调研,神砜系列产品也不幸列入其中。不过因为其造成的后果不算恶劣,影响也不算大,直播晚会上仅仅在大屏幕上列出品牌,并没有做更加深入的报导——不是放它一马,而是令人瞠目的案例太多,从晚会策划角度要挑出最触目惊心、最有视觉冲击效果的。 按说神砜应该吸取教训,尽快转变经营思路,把重点放到提高产品质量环节;然而经营层却将京都电视台此举诠释为这么做没多大关系,连国家都不管,更加明目张胆搞虚假营销,今年二、三季度广告投放量是同期两倍还多! 铺天盖地的宣传直接刺激销售量迅猛提高,但随着神砜系列产品的普及,暴露的问题越来越多,到九月份的临界点突然大爆发,短短一周内因服用其保健品猝死的达到6人! 第1166章神砜保健 猝死的6人当中有3个就是润泽本地人,其中2人都身患癌症,听了宣传后不肯做化疗放疗,不肯吃药,每天三餐只吃神砜主打保健品——都康健! 广告词说得好,都康健,吃了都健康! 结果非但没健康,停药才两三周相继猝死,家属与销售商交涉未果,索性串连起来跑到神砜总部大门前拉起横幅闹事。神砜保安没碰到过类似情况,冲动之下打伤了人,更使得事态更加激化,到周二已有两千多人堵在神砜总部门前! 与此同时网络上炸开了锅,关于神砜集团劣迹斑斑的往事都被揭露出来,网友统计之后惊讶地发现,因服用神砜系列产品致死的总人数并不亚于今年3.15晚会曝光的那几个品牌。 之所以没被作为重点打击对象,关键在于被曝光品牌致死事例都发生的京都、碧海、朝明等重量级申市,患者家属采取种种维权措施,影响很大;而神砜案例都在四五线城市甚至农村,声音比较小。 更讽刺的是,就在上周神砜集团董事长神砜还被润泽市正辅评选为“全市十佳优秀企业家”! 很巧,上周颁奖大会是郑南通作为新任市.长首次公布亮相,神砜的奖杯居然是郑南通亲手颁发的! 周二清晨还没上班,郑南通就接到省里电话,语气严肃地要求他立即彻查神砜,还广大消费者一个交代。 因为,轩城也有2人服用神砜都康健猝死,死者家属闹到申正辅去了。 上班后郑南通怒气冲冲来到娄伯林办公室,把正在汇报的干部打发出去,然后质问道:“伯林市.长,你这手干得太不地道了!不错我是从外地调来的干部,但我也是润泽人,刚上任才几天就让我吃这么大一只苍蝇,也太过分吧!” 娄伯林被他说得目瞪口呆,闹了半天才知道神砜集团出事了,当下神色也不好看,说:“郑市.长,颁奖大会向来就是正辅领导班子全体参与,颁奖次序也根据领奖者上台顺序随机安排,我又不是神仙,怎可能上周就预见神砜捅这么大窟窿?” “这种挂羊头挂狗肉的企业就不该在润泽存在,居然还被评为十佳优秀企业家,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郑南通挥舞双手怒道。 娄伯林倒镇定下来,道:“十佳优秀企业家不是某个领导画圈指定,而是一套评比标准,由专门班子打分计算出来的,核心指标就是纳税绝对额……” “它交的是税么?明明是坑害中老年人的血汗钱,是昧着良心建立在坑蒙拐骗基础上的暴利!” “有没有违法犯罪行为需要尽快成立调查组介入调查,现在说为时为早。” “都闹出人命了还在慢吞吞启动调查程序?这就是典型的官老爷作风!” 娄伯林反诘道:“要不请郑市.长发表街头讲话,鼓励上访群众冲入神砜集团打砸抢?” “伯林市.长,你这是什么态度?!”郑南通厉声道。 “你郑市.长大清早就冲到我办公室,又是什么态度?”娄伯林寸步不让。 他在方晟面前退让得太委屈了,以至于被一逼再逼,连原先唾手可得的市.长位子都没捞到,已经闷了一肚子火,不想再对市.长忍让,也没必要忍让! “你——” 郑南通旋即转身来到方晟办公室,同样赶走汇报工作的局长,满脸气愤地叙述了刚才与娄伯林冲突的经过,说如果正辅班子成员都这样成天设计领导、不配合工作的话,我立即向省.委请求调整工作,随便换个地方也比在润泽好! 方晟听了又是愕然又是震惊。 震惊的是神砜集团在此节骨眼上出事,可真出得不是时候! 三季度各项经济数据出炉后,润泽不仅在二季度落后的指标都追上了临州,而且原来领先的又拉开差距,可以说是全面超越,步伐坚定地回到临海第二的位子。 窦晓龙则觉得大为丢脸,从申正辅公布排名第二天起连续开了三天会,议题只有一个:如何赶超润泽,重夺老二地位! 为有针对性地进行追赶,窦晓龙想出别出心裁的“一对一”对决:要求临州下辖县区各自挑选润泽一个县区作为追赶对象,在全市大会上自己定计划、定指标、定目标,年底完不成任务县区长引咎辞职! 县区长们头顶比铅还沉重的任务,回头传递压力与镇长、局长们签订责任书;镇长局长再跟股长等签订责任书,一时间临州境内责任书满天飞。 对于临州的措施做法,方晟不以为然,认为当前各地都挖空心思狠抓经济的情况下,关键在于挖掘自身潜力做大做强市场,而非搞攀比、做吸引眼球的表面文章。 有几大工程支撑,日益火爆的旅游市场,以及看到光明后逐渐凝聚一心提升效率的干部队伍,方晟可谓老神定定,开始考虑在精细化方面做文章,同时紧盯搁在京都的地铁申报进度,力争明年上半年开工。 神砜集团出事,将殃及一大片保健品企业,而保健业也是润泽重点产业之一! 方晟愕然的是几个月来娄伯林一直非常低调本分,别的不说,绡纱夜总会的事都查成这样他都没煸风点火,鼓动叶副省.长、毕首长来为难自己,相反选择避而不战的态度:娄伯林本人及亲戚实际掌控的近20家企业全部转移出润泽,儿子娄成坤已经两个多月没回家,一直在轩城、临州等地游荡。 不得不说娄伯林的策略非常正确,任何一位市.委书计都不可能允许出现常务副市.长架空常委会的状况,何况是强势的方晟? 因此娄伯林乖乖退出第一线,把大权交还给常委会,凡事让王智勇冲在前面,执行力度方面至少能不折不扣完成交办事项。这段时间观察下来方晟觉得娄伯林态度还不错,加之万丰出面打招呼,已打算绡纱夜总会的问题上放他一马。 在自己面前忍成这样,为何不索性忍到底,非得与郑南通叫板呢?因为不清楚娄伯林竞争市.长失败这个内幕,方晟想不通其中的关节。 “南通市.长别着急,喝口茶定定神,一杯不行再来一杯,”方晟道,“既然出了人命也惊动到省里,市.委市正辅要高度重视,尽快拿出解决方案、平息事端,不能影响当前轰轰烈烈的经济大发展。这样吧,我把伯林、老吉叫过来议议,老吉主管市场监督和食品安全,这事儿恐怕得由他牵头处理。” 电话虽然是郑南通所接,又为这事跟娄伯林吵了一架,但具体操办还得主管副市.长出面,市.委常委暂时隐身后台,防止事态再扩大有个缓冲。 见方晟这个态度,郑南通也不好多说什么,沉着脸边喝茶边等娄伯林、吉副市.长前来会商。 甫一坐下,娄伯林道:“不好意思啊郑市.长,刚才听到消息感觉很突然,说话的语气和表达的意思都不妥当,别放在心上。” 副手主动道歉,郑南通也没辙,挥挥手说:“没什么,都为了工作。” 神砜集团出事的消息,其实吉副市.长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当时的想法是按下不表,最好抢在常委们知道前把问题解决掉,如今捧上台面了也没办法,只得把神砜集团的前世今生介绍了一遍: 九十年代神砜还是一家市属国营企业,正式名字叫国营润泽营养品制造厂,主打产品是一款口服营养液。当时的市场、体制决定了它没法火爆,只能半死不活地维持着,之后在很多知名品牌的冲击下愈发亏损,濒临破产边缘。 由于历史包袱重,又有好几起经济纠纷,市里多次下决心让它走破产程序都未能成功。直到十五年前,出身中医世家的神砜站出来花钱收购并进行资产重组,根据据称是祖传秘方研发出神砜系列保健品,什么病都治且主攻癌症,价格却只有当时吹得震天响的这个精那个宝等驰名品牌的一半。 产品推出后虽争议不断,有关患者中断服药后吃了神砜病情加重的传闻时有发生,但神砜旗下的公关团队和营销团队非常给力,每每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消息源并予以安抚,完美地平息事端。 听到这里,郑南通皱眉道:“照吉市.长的说法,神砜根本就是打着中医幌子招摇撞骗的骗子,神砜也压根就是靠夸大宣传发家的不良企业。” 吉副市.长道:“但话也不能这么说,站在市场角度看存在就是合理,不能因为出了人命就把它一棍子打死,事实上这些年来,觉得神砜系列保健品有用处的患者也不少,神砜本人也始终致力于中医保健与营养液的研究,近几年发表在国家级核心学术期刊的论文就有好几篇……” “只要肯花钱,小学生都能在所谓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国内论文平台已经臭了!”郑南通不屑道。 唉,总这样直来直去没法说话了!吉副市.长心里哀叹,却神色不变继续说:“作为保健品,神砜特别很受农村市场欢迎,有消息说的确有强身健体的作用;这次出了人命,我想首先要做好与死者家属的沟通工作;其次肯定得做尸体解剖,查找死因;神砜那边要暂停涉事产品的生产、销售,查封并检测库存……” 郑南通反感地说:“什么涉事产品,这岂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整个神砜生产经营都得停下来,从神砜到经营层都要接受调查!” 第1167章万人围攻 娄伯林又不乐意了,皱眉道:“照郑市.长的说法根本不需要调查,已经断定错在神砜,接下来直接进入赔偿阶段得了。” “都出了6条人命,伯林还替它说话?”郑南通差点冲口说是不是每年神砜的红包把你们喂足了! 娄伯林沉声说:“我不持立场,但有两点请郑市.长斟酌。一是经查6名死者当中有4人患有晚期癌症,停药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与服用神砜究竟有多大关联?值得怀疑!二是神砜系列多达27种产品,据统计争议比较大的也就集中在4-6款,如果一刀切就有粗暴执法之嫌了。” 眼看郑南通准备反言相讥,方晟赶紧拦在前面说: “我听明白了,目前有两方面工作需要做,一是做好死者家属的安抚和维稳工作,弄清楚死因,这一点请伯林牵头负责;二是派调查组进驻神砜,主要是销售人员夸大保健品疗效问题,还有产品是否具有广告宣传里的功能等问题,这一点请老吉牵头负责。请两位立即赶赴现场,让闹事群众看到市.委市正辅处理问题的诚意和决心,但在调查结论出炉前不要轻易承诺。” 娄伯林和吉副市.长均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郑南通还没挪身,等门又关上后略加沉吟,道: “方书计,关于润泽几大板块产业问题,上周我在研究推动企业包装上市时就发现,前三块高科电子、精密机械和医疗设备都很好,符合当前科技发展主流,也是国家大力扶持补贴的领域;唯一短板就是保健品,这算什么呀?说穿了就是打着保健的幌子卖假药,欺骗那些没文化又容易轻言的中老年人,方书计觉得我的比喻对不对?” 方晟可不会卷入他与娄伯林的矛盾,笑道:“关键就在于宣传分寸的把握,明明批号是国食健字,却非要吹嘘成无所不能的神药,甚至让癌症患者停药只吃这个,不是愚蠢到极点吗?一句话,保健品当保健品卖,可以;保健品当灵丹妙药,我们的监管部门就得找你算账!” “不是,我的意思是……”郑南通觉得方晟没明白自己的思路,“我说的不是经营层面问题,而是行业结构调整的大问题!无论从法律和道德角度,还是风险防范,润泽都应该态度坚决地向保健品企业说不,花大力气进行整顿规范,多管齐下把类似神砜这样的劣质企业驱逐出境!” “手续齐全、环保达标、合法经营是我们的底线,触犯底线的,别说保健品企业,就是高新科技产业照样罚禁!” 方晟依然以虚对实,大打太极拳。 好不容易打发掉郑南通,有段时间没见的润泽商会常务副会长苏总又来了。 经过珑黄街几番较量,苏总算是被方晟整服了,满脸堆笑进来握手,说了一大堆关于旅游观光的恭维话,等到易容方退出去后才进入正题,说: “神砜集团遇到点麻烦,听说正辅方面高度重视,娄市.长、吉市.长已赶往现场,我们合作商会也去了人参与协调解决,配合做好死者家属思想工作,尽量不让事态扩大化。” 商会主动承担起正辅职能,太阳从西边出了! 方晟暗暗纳闷,笑道:“神砜集团也是商会重要会员吧?民间纠纷由非正辅组织出面那是最好不过,也是今后要努力的方向,苏总能想在我们前面确实难得。” 苏总干笑数声,续道:“说句公道话,神砜系列产品虽然在功效方面有夸大误导成分,总体还是深受老百姓欢迎、令消费者信得过的;出了人命,各方面都不想看到,但因何而起确实值得深入探讨,几万、几十万人喝了没事,现在死了6个,从概率上讲也是非常低的,对不对方书计?当然不管死因怎样,该负的社会责任和企业义务都得负,商会也会出份力,替神砜减轻压力。” “一切以正辅主持的调查结论为准。” “是啊是啊,口说无凭,”苏总礼节性微笑后收敛笑容,“但外面流传着很不负责任的说法,指责保健品厂家都是大骗子,卖的系列产品都是糖水,有必要利用这个机会全部取缔,没收厂房设备、查封库存产品、解散销售队伍。因此引起润泽几十家保健品厂家、上百家保健品公司的恐慌,这会儿都坐到商会商量对策呢。有人提议组团到市正辅上访,还有人建议到省里去,我说要相信方书计领导下的润泽市.委市正辅的英明和睿智,无论如何,因噎废食都不是正确的做法。” “唔——” 方晟听出苏总貌似谦恭背后隐藏的强硬,事实上他所反映的问题正是刚才郑南通与娄伯林分歧的焦点,也是方晟希望避免发生的。 虽然观点大致相同,但方晟并不乐见苏总以这种方式、挟众多企业干预调查。 商会只是民间组织,怎能指点市.委市正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方晟笑了笑,道:“调查工作由娄市.长亲自负责,在此过程中要向常委会汇报调查进程,我们会根据实际情况做相应处理;至于安抚死者家属和经济补偿方面,还请商会和苏总多费心。” 言下之意神砜集团的麻烦由常委会定性,你们商会只须考虑掏钱的事! 苏总脸色变了变,但还有话说:“方书计,还有件事想汇报一下。据申合作商会的朋友透露,前期似乎有两件事都搁在您手里,好像……我也不是太确切,省商会两位会长私底下有些意见,觉得方书计不太好说话。我是觉得方书计最通情达理,只要诉求合理合法、有利于润泽经济发展,没有办不成的事;再说省商会两位会长都是神通广大的人物,有了交情会更有利于润泽全方位发展,在商言商和为贵,您说呢?” 还是软中有硬、绵里有针的风格,方晟心里掂了掂,装作回忆的样子等了会儿然后从容道: “最近事太多,有关省商会嘛不清楚是不是。因为阻挠执法、殴打警察被暂停的绡纱夜总会,恐怕是省商会会员吧?” “是的,重量级会员。”苏总强调道。 “夜总会的问题还在调查之中,”方晟一带而过,转而道,“夼工机械集团董事长冯惊涛亲自来拜访过,涉及到本市重点工程,我已经安排人做这方面了解,当然即使办也得履行程序……” “理解理解,程序合规嘛。” “相互理解呀,都不容易。”方晟顺势结束了话题。 苏总啧啧嘴还不甘心,似乎觉得没把意思表达透彻,临走握手时又强调了一句: “商会是临海最重要的民间组织,不管什么时候总能发挥令人震撼的力量。” 与之前半遮半掩的话相比,这就相当于正式警告了! 省商会,市商会,这些家伙哪来如此足的底气跟自己叫板,难道没听说顺坝发生的事?或者明明听说了,依然没当回事? 临近傍晚,方晟正在考虑是否提前过去游泳,免得太晚影响苏若彤正常活动,这时易容方只敲了两下门便风火火进来,道: “出事了,方书计!郑市.长……被两千多名神砜员工围攻,目前躲在车间后面的泵房里,不清楚是否受伤!” “大胆!” 方晟拍案而起,愤怒地说,“郑市.长代表润泽市.委市正辅,攻击他就是对抗正辅、抗拒执法的犯罪行径!娄市.长和吉市.长呢?” “被困在神砜集团对面商场里,十分钟前死者家属召集的人跟神砜员工混战一场,郑市.长他们分头做说服工作,结果被隔离开来还……还受到袭击……” “通知公安局没有?” “都在外围,”易容方抹了把汗,“受到蛊惑的群众太多了,堵在商场前后的大概有,有一万多人,警方不敢动手。” 方晟倒吸口凉气,这才掂量出事态之严重! 之前遇过几次群体事件,如郜更跃怂恿国腾油化工人闹事,不过一两千人方晟等就如临大敌,这回倒好,一下子冒出上万人围攻两位市.委常委、一位副市.长! “走,去现场!” 方晟断然道,易容方却犹豫着拦在前面,低声道: “您再,再考虑考虑,市.委需要您主持大局啊……” “群体事件光靠遥控指挥行不通,必须到现场解决!”方晟不容商量地说,一把推开秘书快步出门! 易容方没办法只得紧跟其后,一路上忙着联系车辆、警卫等。 消息源源不断传来,事情前因后果大致有了脉络: 迫于外界压力,今天神砜集团召回各地销售人员开会,打算统一和规范营销时的宣传用语,杜绝为夸大功效而让患者停药、停正常饮食等极端言行,营销过程中要主动对客户做“保健品不是药”等风险提示。 保健品营销特别是在县城和农村地区主要采取人海战术,此次参会人员主要来自润泽、临州、白洋、轩城等地,加上本地经销商近三千人。 神砜集团正在开会之际,外面拉横幅闹事人群的情绪也达到白热化:一方面是几位死者亲朋好友见赔偿条件得不到满足,愈发焦躁;另一方面社会上普遍存在保健品销售人员打感情牌、旅游牌、养生牌等,老人们被骗得晕头转向,在家里把买不买保健品上升到“孝不孝”的高度,子女们敢怒不敢言。 第1168章临场发挥 神砜系列产品出了人命,润泽当地论坛、各种形式的群都在号召群起而攻之,并约定时间到神砜集团大门前集体抗议。 呼啦,一下子去了上万人! 可见保健品的夸大宣传和恶劣狡诈的营销手法惹了众怒,民心所向誓必摧之。 就在这边神砜销售人员开会,那边不断赶来的群众不断在大门前聚集,神砜保安们防线吃紧,精神和体力遭受极大考验之际,郑南通、娄伯林和吉副市.长等人来到现场。 本来郑南通无需亲自到场,碰头会时方晟明确娄伯林、吉副市.长分两个方向牵头调查,作为市.委主要领导,郑南通应该稍稍后撤一点以防事态进一步恶化。 群体事件的处理技巧通常如此:出面的领导级别必须越来越高,越来越有拍板权,而且要有多层次防御体系,才能一点一点化解愤怒对抗的情绪。 从副市.长到常务副市.长再到市.长最后是市.委书计,四道防线拦截下来再大的怒火也消解得差不多了。 若市.长一下子冲到最前面,事态恶化后市.委书计出场都未必应付得住,怎么办?这种上万人的群体事件稍不留意就会激化演变打、砸、抢方向,严重的能引发小规模暴力事件! 郑南通却有自己的想法。 他既对娄伯林、吉副市.长息事宁人的倾向很反感,又对方晟和稀泥的解决方式不满意,暗暗打定主意到现场,利用激昂的民意顺势宣布神砜集团停业整顿! 等到既成事实了,谅娄伯林那帮人也没奈何。 不料现场的混乱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而且此时已时不时发生小范围冲突! 原因是神砜集团领导层听说市领导大驾光临,立即中断会议到外面迎接,结果傻了眼: 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哪里分得出领导和老百姓? 好容易看到有处大的“漩涡”很有可能就是,领导层打算冲过去“护驾”,然而人群当中去哪儿哪是自己能决定?七八个人很快淹没在“人民群众汹涌大海”之中。 会场那边群龙无首,销售人员平时闲散惯了根本坐不住,纷纷走出会场透气,踱到大门前听到充满攻击、侮辱的叫骂,腾地火气就上来了,三三两两冲破保安组成的人墙上前扭打! 场面越来混乱火爆,偏偏市领导一行人被人流冲散,郑南通被裹挟着居然进了神砜集团厂区;而娄伯林、吉副市.长被逼到集团对面的商场里。 在这个过程中,郑南通被周围人询问处置方案——销售人员都穿着便装,不象集团员工统一工作服,他分不清对象,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哪个区域,话里话外透露要彻底关停神砜集团的想法。 你不是砸人家饭碗吗?这一来捅了马蜂窝! 愤怒的销售人员挥舞拳头要跟郑南通拚命,有的叫嚣着“每人咬他一块肉,咬死他!” 情急之下秘书和工作人员掩护郑南通且战且退,狼狈万状地逃到生产车间后面的泵房,会同拚命赶来的保安组成三道人墙死死守在门口,大有“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的架势。 报警电话打了几十遍,警察来了一批又一批却被人潮有意无意地挡在外围,不敢强行突破。 商场里娄伯林等人日子也不好过,死者家属一再逼问“停产整顿”和“事故赔偿”两个问题,娄伯林支支吾吾不敢承诺,遭来围观群众更大怒火。商场早就停业了,营业员们战战兢兢守着柜台,纵使如此还是被挤破、挤塌多处,娄伯林、吉副市.长也在混乱中挨了不少暗拳暗脚,苦不堪言。 方晟就在这个时候赶到现场。 场面杂乱、激烈、失控无序的严重性,超过他以往经历过的所有群体事件,而民众情绪的复杂和激愤程度,远不是大叫一声“方书计来了”那么简单。 换而言之,在润泽,短短几个月方晟还没能建立起在鄞峡那样的权威;就算叫了,八成跟郑南通一样迅速吞没在人群里,连大声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我去借几个大喇叭?”易容方问道。 朱副秘书长说:“你看警车上的喇叭警告过八百回了,根本没人听。” “派几队武警冲进去隔离人群?” 易容方又想出个点子——此时方晟不说话,秘书就得不停地提出方案供大家讨论。 领导要么不说,一说就拍板。 闻讯赶来的公安局领导摇头说:“照眼下光景不能动武,否则后果更糟糕,这点警力哪经得起折腾,随便几千人几个回合一冲就垮了!再说两拨领导被围在里面,首先得考虑他们的人身安全啊。” 要真的市领导出了事,公安局首当其冲被问责。 就在争论不休之际,方晟脑中有了主意,下令道:“集合二十位警察,听我的命令同时对天鸣枪示警!” “对,对,鸣枪示警!” 公安局领导们忙着去部署,没多会儿两排警察威风凛凛将枪口斜对着天空,只听方晟一声令下: 砰砰砰砰! 尖利的枪声顿时将神砜集团内外的人群都吓住了! 方晟已在易容方的搀扶下站到警车车顶,拿着电喇叭威严地说:“我是润泽市.委书计方晟,听好了,我是润泽市.委书计方晟,从现在起所有人必须听从我的指挥,必须听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大家听清楚了吗?” 电喇叭声音不算很响,但枪声产生的威吓使得整条街、远及厂区里面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身朝着方晟的方向,尽管大多数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易容方临时又从其它警车拆了个电喇叭过来,两个叠加在一起音量高了很多。 方晟继续说:“首先请大家让出人道救援通道,让我们正在遭受围攻的市领导们疏散出来接受治疗,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挠拦截,否则警察有权视情况决定是否开枪,听明白我的意思吗?6条人命,神砜集团这儿来了上万人;如果再出人命什么后果,大家不妨想一想!” 全副武装的警察们分成两队往人群里走,所到之处都纷纷让道——方晟说得合情合理,又软中带硬,不得不让;与此同时郑南通、娄伯林等人在随行人员护卫下也出了藏身之地与警察会合。 解决了人身安全问题,接下来的事依然棘手。 如果认同郑南通的意见彻底关停神砜一切业务,近三千名销售人员不干,势必重燃战火; 如果认同娄伯林的意见搁置争议进行调查,死者家属和愤怒的群众不干,无法缓解群体事件。 此刻,就是考验领导干部急智的关键时点。 在平时工作当中,若以工作态度和工作业绩来衡量,至少百分之六十都是合格的领导、合格的干部。 那么如何衡量和考评谁称得上“优秀”呢?在就于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上! 上传下达、照着稿子讲话、视察工作每个环节都做好安排,这样的领导谁不会做? 可是仓促间面对突发事件,没有秘书和下属出谋划策,没有设置完美的流程,没有处理模板和先例,一切都存在变数,蕴含着巨大风险,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方晟正是在多次严峻考验中锻炼长成起来的。 缓缓扫视义愤填膺的民众,方晟道:“今天,我看到很多人,如果珑黄街也挤成这样,那么润泽的旅游市场真是火爆得不得了,作为市.委书计我做梦都要笑醒……” 很新颖的角度,居然把珑黄街作为切入点,这是暗示民众,润泽有今天的旅游市场完全是我方晟的功劳,大家要有颗感恩之心! 方晟又道:“如果今天站这儿的人都到珑黄街走一圈,我不信大家不掏钱消费,那么一方面你们心情得到放松,另一方面为润泽经济增长和繁荣作出贡献,这就是双赢。那么有人要说,大家为什么站到这儿?还不是你市.委市正辅纵容包庇,不作为所致?我在这里郑重向大家表态,市.委市正辅主持正义公道的态度不会变,尊重民主法治的原则不会变,小正辅大市场的方针也不会变。说到这里又有人要问,怎么突然提到小正辅大市场了?” 易容方站在警车右侧高高举着录音笔,要把市.委书计讲话一字不漏录下来,心里不停地琢磨其特有的语言风格: 诙谐幽默,自问自答并适时设置悬念,把听众的心扣得紧紧的,渐渐忘了自己的问题。 “小正辅大市场是当前乃至今后的努力方向,也是依法治国、推进民主体制的必经之路,举例来说,”方晟眼角瞥见警察护送着娄伯林上了救护车,另一侧郑南通也捂着心口迅速在人群里穿行,“被大家诟病的中国股市,涨的时候一旦出台政策就挨骂,说正辅不准干预股市;跌的时候保持政策静默又挨骂,说正辅为什么不救市?都这样就没法推行小正辅大市场嘛,大家说对不对?” 南方盛行炒股,十个当中起码八个手里有股票,听方晟这么说都表示深有同感,低低窃窃私语,紧张气氛渐渐松懈下来。 却很少有人想到炒股跟眼前事件有啥关联?这也是方晟处理群体事件的技巧之一,即说容易取得共鸣的话,缓解民众愤怒情绪。 “今天大家难得聚到这里……” 这句话一说哄堂大笑,方晟也笑,然后说,“是很难得呀,要是通知开会会有这么齐吗?” 第1169章血书重案 方晟顿了顿,看着集团大门方向说:“神砜集团内部会议都结束了?站这儿参加我们的露天大会?” 集团领导们如梦初醒,暗想市.委书计正在化解矛盾,我们傻站着给领导添堵不是? 赶紧吆喝着销售人员迅速撤回大门内,重新回会场继续开会。这时公安局领导利用刚才两条所谓“人道救援通道”将警察们快速安置进去,两道人墙将民众隔成三截。 另一方面闻讯赶来的警察与机关人员在外围抓紧说服工作,劝离部分民众。 见形势略有松动,方晟终于回到核心话题:“刚才站在外围一直听有人嚷嚷神砜的东西吃死了人,我觉得这个表述不严谨,或者说在尸检结果出来前不能这样判断。我跟大家一样都不是医生,对于保健品成分、生产工艺等等也不了解,大家在这儿争吵、打架的时候,法医——注意是法医,正组织医生们进行死因检测;质监、食监、工商等部门专家也会同对被封存几款产品的成分进行分析,等到调查结论出来,所有责任单位、责任人必将遭到最严厉的查处,这一点毫无疑问,我也可以站在这儿作出承诺!” 这个说法跟娄伯林之前所说并无区别,民众依然不满意,但方晟背在后面的手做了个动作,易容方立即醒悟过来,连忙指挥大批陪同人员以及警察“轰然叫好”,这样一来外围的民众并不知情,也跟着鼓掌叫好。 “谢谢大家的理解!”方晟微笑道,“接下来请大家各归原位,静等市正辅的调查结论,我们会通过广播、网络、短信等方式广而告之,让大家看得明白、看得清楚,之后再启动问责程序。好,都散了吧!” 方晟又做了个手势,几辆警车赶紧通过喇叭疏散分流人群,大批官员、警察则在路口维护交通秩序。 守在门口的神砜集团副总一溜小跑过来,请市.委书计进去坐坐。现在岂是闲聊的时候,方晟充耳未闻,易容方挡驾说方书计要回去开会,今天没空! 上车之后,易容方凑近方晟耳边说在人群里拥挤的时候,不知谁往他兜里塞了份血书。 “血书?!”方晟有些吃惊。 易容方从兜里掏了书信的一小块,果然浸透鲜血! “到办公室再说。” 进了市府大院,得知郑南通受了几处皮外伤,手臂、腿部都有淤青;娄伯林和吉副市.长好些,主要是拉扯中有些擦伤,目前都在市一院接受治疗并做全身检查。 那份血书——考虑到安全等因素方晟没亲自看,而是易容方打开看完再做汇报。 “尊敬的方书计,我也是实在无路可走才想到这个很古老又很可笑的方式,让您见笑了,可听完这件事——这桩案子,您会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这是血书的开场白。 方晟颌首:“写信的人很有水平,应该是蒙受不白之冤,说说看什么案子?” “这桩案子发生在两年前,在润泽当地引起非常大的轰动,没想到至今都没开庭审理,而他家人仍在执著地四处奔走,”易容方叹息道,“案子主人公是润泽大学电子学院院长王国真……” 说起王国真,在学术界是鼎鼎大名的牛人! 王国真在京都大学本科保研到本校,当时必须有面试的程序,几位电子系教授面对这位才气满满的学生竟不知问什么才好,相视一笑便让他过了;研究生毕业后到哈佛大学念博,又要面试,结果变成一场学术研讨会。 学成归国,先后获得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长江学者成就奖、国家最高科技奖等等,33岁就被聘为润泽大学正教授,35岁担任润泽大学电子学院院长。 当年美军攻打中东强国,号称固若金汤的防线几乎不堪一击,短短几天便被突破数道重要防线。后来分析原因,才知道美军就在空袭同时也发动科技战,卫星遥控发出指令,启动了计算机病毒! 中东强国领导算是精明缜密的国家领导人,早就做好与美国人翻脸的准备,几年来一方面担保电子产品国产化,另一方面把鸡蛋放到不同篮子里,尽量避免直接从美国进口电子产品尤其是电脑、网络设备等等,就是防止对方植入病毒。 然而美国人更胜一筹,居然将病毒藏在打印芯片里,当卫星发射指令后激活病毒,只要电脑一开机立即逆向传输,瞬间使得中东强国军事指挥系统全部瘫痪! 听到这个消息,王国真不寒而栗。 作为学术大啡,他深知美国进口设备在国内应用的普遍性,别说军事行动,恐怕美国人随便发动一次电子战役都将是国内业界不能承受之重! 想想机场、铁路、港口、政务平台、电子商务……如果同时陷入瘫痪,那将是什么状况? 王国真愈想愈担心,立即向有关方面打报告申请成立芯片研发小组,组织学术精英和技术骨干进行自主研发。 从国家层面拨款到申、市配套资金,当时科研费用总额为五亿元。看似投入巨大,芯片研发却极为烧钱,与躲在香港从事制导技术核心部件研究的实验室差不多,一年多下来经费就快用完了。 研究工作看不到成果甚至看不到希望,上面不可能再拨款,怎么办?王国真便多方奔走,呼吁民间资本赞助;同时他不断地接各种私活、出席各种论坛讲座赚钱,贴补芯片研究。 为方便接受民间资本进入,规范账务管理,经润泽大学同意成立海芯科技公司,王国真为法人代表,大股东则是两家校办企业。 问题就出在海芯公司的集体性质上! 经过艰苦卓绝的研究,王国真为首的研发小组终于在打印芯片技术方面取得突破,有趣的是,海芯打印芯片还没生产出来,欧美系列产品已开始大幅降价,仅此一项每年就为企业节约近200亿元;等到海芯打印芯片正式上市,市场价如雪崩式下跌,价格跌至原来的百分之十。 可见欧美垄断巨头赚了中国人多少钱! 难怪他们过着悠哉游哉的生活,雷打不动的度假、滑雪、潜水、高尔夫,还动辄倡导民生、法制、人权、环保……那都是有钱人玩的花儿! 打印芯片成功实现商业化也为海芯公司带来巨额利润,然而王国真并不满足这小小的成绩,而把目标投向市场更大、更重要的程控设备核心芯片的研发! 这种芯片的市场有多大? 每年全球交易额为6000亿,美元,对,是美元! 但掌握程控设备核心芯片技术的公司,全球一共三家,其中真正能够生产芯片的只有两家,都是美国公司。 还有一家为何掌握了技术却不生产?答案是……不敢,因为它是日本企业。 事实上这项技术是日本企业开发出来的,两家美国公司购买其专利投放市场后嗅到庞大的商机,后来便由总统直接出面指点首相说这玩意儿关系到日美安全体系,你们别搞了,在家里收收专利费吧,生产销售都由我们来。 首相敢说什么?只能“哈依”。 不过日本人也没放弃芯片的研究,仍然投入重金加强前沿技术探索。有两次曝出在这家企业服务的中国研修生猝死事件,影影卓卓证明水面下的斗争永远在进行之中。 程控设备核心芯片研发刚刚起步,接连传来很多不利于王国真的消息:有的说美国人扬言花1个亿买他的性命;有的说王国真包养情妇,潜规则女研究生、女大学生;还有的说他利用职务之便贪污、挪用研究经费等等。 面对这些传闻,王国真都没时间理会,夜以继日泡在实验室全身心参与芯片研发。 然而该来的总要来。 两年前教育部任命王国真为润泽大学副校长,就在公示期间关于他的举报信满天飞,不单京都最高层、正治局委员等人手一份,临海省.委、教育部、钟纪委、科技部等都收到实名举报! 有关方面立即介入调查,一查发现海芯公司账务的确存在问题! 当初打印芯片的研发是以国家级课题方式立项,课题组成员单位包括润泽大学、海芯和两家校办企业,其中润泽大学属于牵头单位,京都科委将5个亿科研经费一次性打到它账户,再由它根据进度划拨给各成员单位。 后来钱快花光了,王国真一边厚着脸皮拉赞助,一边接些私活补贴研发。 干私活赚的钱全都收的现金,然后直接发给科研人员权当内部福利,这部分前后加起来有两三百万,可惜没反映在账户里,不能抵销贪污金额。 拉的赞助按正常流程应该先汇到润泽大学账户,可那些企业都不是课题组成员单位,不便直接汇款;另一方面企业在账务处理时一般不喜欢使用“赞助费”子目(不能税前扣除),因此绕了个弯子,通过校办企业订立合同,以“技术转让费”方式把钱转到海芯账户。 这样一来出大问题了! 芯片技术是国家立项研究的课题,所有权归国家,海芯怎能擅自转让国家拥有的技术呢? 王国真做的另一件错事是眼看成功在握,那年从海芯账户上以差旅费、打印费、技术交流费等方式支出上百万元,给参与芯片研究的科研成员每人发了五万元奖金。 本来这也是学术圈、高校圈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但上纲上线一查,出事了:一是巧立名目虚报费用;二是变造名册套取科研经费! 第1170章法不容情 在海芯上报的科研经费账目上,前后有三十多位研究生、本科生参与或协助过项目研究,都算了人头费用。但事实上这些学生都没拿到钱,或只拿到很少的补贴。 这些问题在王国真看来都好解释。 说到底就是劳动报酬嘛,当时参与技术攻关的科研人员,除了王国真之外都是从高校、研究所抽调来的,事业单位薪酬低微,投入研究后又不可能接私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作为课题组组长,想方设法为他们谋些福利也在情理之中,更况从日后收益来看,国家所赚得利润不知道是科研经费的多少万倍! 查到最后结论是虽然情有可缘,但王国真身为国家干部客观上涉嫌侵吞国有资产、职务侵占、挪用科研经费等行为,由润泽市检察院予以批捕! 消息一出学术界大哗! 润泽大学27名教授、2万多学生联名为王国真求情;中科院、工程院11名院士联名向有关部门上书陈情;科技界近百名专家、学者四处奔走呼吁挽救国家脊梁! 王国真本人也在狱中一再写信要求尽快开庭,他想当庭自我辩护,把事实昭告于国人。 可不知为何法院迟迟不开庭,期间律师和家属多次申请取保候审也被驳回,案子僵在这里两年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润泽大学财经学院教授们的精心规划下,海芯公司股权设置最大限度保护了法人代表利益,即便两年多时间里两家参股的校办企业被不知名海外企业以复杂的资本运作被控制,却未能实际掌控海芯公司,其实际持有人依然是王国真的儿子王庆。 在王庆的管理下,海芯公司照常运转并继续从事芯片研发工作。 听到这里,方晟说:“这桩案子明显有海外势力插手,意在打击民族工业和科技自主研发,法院为何不开庭?找中院的常院长了解一下!” 易容方略一犹豫,道:“明天我跑一趟吧,还是私下打听比较好,这份血书毕竟只是王国真爱人的一面之辞,内幕可能更复杂。” “怕什么?现在就把他叫来!”方晟手一挥道。 考虑到已过了下班时间,易容方把约谈时间放到晚上七点整,结果六点五十分常院长就惶惶不安来到办公室。 作为中院负责人,常院长最怕市领导约见谈话,通常意味着从市级层面干预办案! 理由太多了,每条听起来都很有道理,可关键问题是:到底人治大于法治,还是法治大于人治? 还好,自打方晟担任市.委书计以来类似干预几乎绝迹,因为他的理念就是司法独立! 陵河小区事件法院方面也参加了方晟主持的座谈会,但此后就没接到有关判决的指示,可见真的只是了解情况,压根没有质疑或要求法院改判的意思。 那么今晚市.委书计单独召见到底为了何事? 常院长怀疑与神砜产品致使人命引发的骚乱有关,可回顾今年以来所有案子,没有一桩与保健品纠纷有关。 正在心神不定,方晟吃完晚饭后到医院看望了郑南通等人后回来,进门就说: “老常啊,说说看王国真的案子怎么回事?” 常院长一听便放下心来,怔忡良久道:“实在是左右为难啊,方书计,拖而不办实际上……实际上是上面的意思……” 他没说“上面”到底是省.委领导,还是申高院甚至最高法。 方晟自然也没问。 不需要自己知道的,最好半个字都别打听,官至正厅最致命的就是好奇心。 “左右为难到底难在哪里,左边是什么,右边是什么?”方晟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问。 常院长认真地说:“一方面检察院起诉书里列举的罪名都属实,的确存在贪污、挪用科研经费,侵占侵吞国有资产,行贿,故意销毁会计凭证等罪行;另一方面呢这些问题在学术界普遍存在,有的是无奈之举,有的必须屈服于现实,因此有领导说叫做‘于法不容,于情可悯’。” “这八个字很中肯。” “案子怎么判决,在学术界、高校圈具有风向标般的意义,一大堆专家学者、教授讲师、高级知识分子都在盯着。判得太严等于断绝产学研的途径,打消自主研发的积极性,不利于国内科研力量的培养和锻炼;判得太松是对法律的亵渎,明明有法不依嘛!今后贪污挪用经费、侵占国有资产的现象会更严重,客观上纵容犯罪,庇护犯罪分子逍遥法外。所以案子开庭审理多次延期,中院确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但事实上王国真已被关了两年多。” 常院长解释道:“这是关押候审的需要,也未尝不是变相保护。检察院正式批捕后,有关方面对他家做了彻底搜查,赃款赃物没发现多少,窃听器、微型摄像机倒有一大堆,可见他和他整个家庭都处于24小时监听状态,想取他的性命真是易如反掌。” 方晟微微颌首:“这也是近年来润泽境内国外情报人员活动频繁的原因吧?” “润泽这边有多家科研机构,从事高科产业研发的企业也很多,向来就是欧美情报人员关注的重点,”常院长谨慎地说,“王国真被捕后,他儿子王庆先后遭遇两次车祸,事后查证都有人为因素;他妻子在单位食堂吃饭被下过毒,幸亏她嗅觉特别灵敏,发现味道不对就喂给流浪猫,两只猫吃了没多久当场身亡。” “真厉害啊……” 方晟嗟叹着陷入沉思,良久道,“可王国真的确是难得的科技人才啊,他对国家安全的贡献、对芯片技术的巨大促进无法用金钱来衡量——几年来国内节申下来的上千亿能多做多少事啊,多造几艘军舰也够了对不对?他这种人就是国宝,应该合理合法成为亿万富豪,而不是一边研究出价值连城的成果,一边拿着菲薄的工资,不得已只能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捞点外块——科学家也要生存,也要买房子,也要为子女考虑对不对?” 常院长认同他的说法,道:“法院就为难在这里,我们明白学术界、高校圈集体为他喊冤的潜台词,就是抨击当前对科学家极度不尊重不公平的科研体制,嘴上高喊科技兴邦,实质跟农民工一样都是廉价劳动力!然而从法律角度讲,王国真至少是被抓住了把柄,还有举报信里所说潜规则女学生等情况也得到证实……”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圣人?”提到生活作风问题方晟有点不自在,虽然常院长根本没有指着和尚骂秃驴的意思,“那么案子总不能无休止拖下去吧,你说的‘上面’到底什么想法?” 常院长苦笑道:“上面也有不同意见,所以折腾来折腾去没法统一;从中院内心来讲也希望尽快结案,搁这么长时间社会舆论、方方面面的压力不说,也影响申院对我们的考评……” “关在哪儿?在本市?”方晟突然问。 “就在本地……” “带我去看望他!” 常院长呆住了,隔了好一会儿说:“方方方书计,王国真目前还是犯罪嫌疑人,您,您是市.委书计,前去探望非常不妥当!” 方晟凝视着对方,声音低沉地说:“你说得对,我就是以市.委书计身份去探望,这一点你可以向你说的‘上面’汇报!” 常院长恍然大悟。 原来方晟以这种方式隐晦地向“上面”表达不满情绪,暗示如果不尽快结案,润泽市.委有可能要出手干预,而干预的结果—— 就是今晚方晟去探望的态度! 一行人驱车来到监狱,出乎意料的是,王国真正在给两名高中生补习物理,他教得专心,两名学生也听得认真,以至于方晟等人在教室门口站了两分钟都无人觉察。 见新任市.委书计前来看望,外表沉静沧桑的王国真微微有些激动,紧紧握手之后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说感谢方书计的关心支持,虽然身陷囹圄,我对国家、对社会、对自己都没有失望,我每天积极锻炼,坚持洗冷水澡,努力学习新知识以跟上时代的节拍!但我最大的悲哀就是,当欧美同行在芯片领域快速发展时,我呆在狱里浪费大好时光,想到这里真是心如刀绞! 抽不抽烟?方晟问。 王国真微一迟疑点点头,方晟使个眼色,易容方拿了条烟给他,又体贴地为他点上一根烟。 王国真接过去一口气抽了三分之一,看来真的很久没抽过烟了。 方晟说多年前我差点被双规,那等待结果的日子里——心情与你等待判决一样,那段时间脑子里不再考虑工作,而是一片空白。但事后回想起来,那段特殊经历给我的收获就是,完整地思考人生、剖析自己,并能在今后的日子自我勉励,再差能差到哪儿去?不就那样吗,对不对? 对,方书计说得……也对。王国真又深吸一口烟,眉毛稍微舒展。 方晟又说要保持好的心态,往积极的方面努力,国家不会忘记你,润泽市.委市正辅也不会忘记你,要配合司法调查,配合监狱管理,案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市.委书计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够可以了,再向前迈一寸就是干预司法。王国真连连点头,忍不住擦拭眼角泪花。 第1171章以短相挟 临走时方晟特意关照监狱长要给予王国真特殊待遇,尊重和保护高级知识分子,特别是生活和学习方面,能满足的一定要满足,不要怕跟其他犯人比较。 监狱长一迭声答应,表示尽全力做好相关工作。 回去途中方晟沉着脸没说话,车子开到珑黄街附近的大桥时突然叫停,然后下车扶着桥栏杆,抬眼满天繁星,河流上一艘艘游船都是欢声笑语,长长吁了口气,心中烦闷略有解除。 在三滩镇时,总是天真地以为官做得越大越有权力,越能解决更多问题,为老百姓做更多实事,为地方谋福利、促发展。 如今身居市.委书计大位,真正主政一方,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市.委书计是一把手,但不是“土皇帝”,很多事不归他管不能随意发表意见,说了也未必算; 到市.委书计的层面,碰到的问题更复杂,涉及面更广,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困难,与三滩镇的时候没法比; 还有就是从方晟内心来讲,虽然很想言出必践,但又很注意党内民主监督,没有约束的权力是可怕的,方晟也担心自己犯错。 近段时间压在手里的事情都很麻烦,从内心讲巴不得尽快处理,但摆到台面还得循序渐进,要不然会出大问题。 可是,为什么绕来绕去总绕不开那道坎呢? 方晟眺望两岸星星点点,渔歌唱晚,陷入久久沉思。背后小吴和易容方分倚在车子两边,彼此交换眼色,都感觉到这几天市.委书计心思重重。 蓦地河面上白光一闪,方晟微微吃了一惊,再看原来是船头游客在拍照,过了会儿嘴角轻绽,似乎想通了某个环节,转身说回去休息吧。 陪方晟到市.委宿舍,易容方独自到对面市府大院取车回家。 发动车子时心里生出些许感慨。 自打成为市.委书计秘书,象这样披星戴月下班已记不清第多少次了;明早五点多钟就得起床,因为上午第一项活动八点就开始,他得提前到办公室做好相关衔接配套工作;晚上到家也不可能立即休息,包里有两份讲话稿需要再推敲打磨。 领导的秘书有前途,话都是这么说,当初自己也这么想,事实上跟着市.委书计后是享受到不可言说的好处: 原来是经贸委产业政策科副科长,没两个月就悄悄转为正科; 平时威风凛凛、高高在上的局长、主任、书计们,接到他的电话客气得象亲哥儿们,见了面满脸堆笑; 以前难以解决、送礼无门的麻烦事,如今一个电话、一条短信就ok,办妥了还会涎着脸问“易秘书是否满意”; 优惠券、购物卡、各种赠券礼券等等更是数不胜数,拉开抽屉随便抓一把到商场超市换个几大件小case。 可要问易容方有没有幸福感?回答是,真累! 不仅体力精力上的疲惫,更是心累。 没完没了地操心,无休止的会议材料,各种令人头疼的细节和程序,每个点都要秘书亲自把关,出了岔子也是秘书的责任。 更关键的是,方晟是位精力充沛、责任心强、注重效率的领导。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般来说市领导接见、听取单位部门汇报工作,半天三到四位差不多,方晟却讲究简洁高效,往往一个上午见六七位,还能穿插出席会议做即兴讲话,并批阅厚厚一大叠文件。 也就是说易容方的工作量是其他市领导秘书的三四倍甚至更多。 数量只是一方面,质量更不能含糊。 方晟的讲话稿非常讲究“干货”,那种体制内套话、空话一律不准写在稿子里,用方晟的话说“我眼睛不眨能说四五个小时,尽是没用的”。 干货可不能随便乱编乱抄,要有切切实实的数据和理论支撑,那就必须不断地学习了解新领域、新知识,秘书做到这个程度比读博士还艰难。 但跟在方晟这样的领导后面,做什么都没脾气,为什么?方晟不仅严格要求秘书,也严格要求自己。 只要不开会、不出席活动,方晟雷打不动要花一个小时研究国内外经济动态,特别是前沿经济学说和理论的探索,了解华尔街、伦敦、东京等金融市场的热点,搜集各国正辅尤其欧美国家经济和金融政策。 所有市领导都由办公室订阅多达二三十种报刊、杂志,方晟专门指示只保留《人民日报》、《求是》等寥寥几种,自己抄列了一份全是财经杂志的清单。 在中国,做官的不能不懂经济!方晟说。 但佩服归佩服,在内心深处易容方还是希望早日从秘书角色脱身,到基层谋个相对舒适的位置。 谁愿意做一辈子秘书啊? 想着乱七八糟的隐秘心事,开进小区地下车库,停好车后熄火准备下车,陡地后勺一凉,有个冰冷坚硬的东西顶在后面,紧接着传来阴森森的声音: “易秘书,别动,坐着好好说会儿话,能做到吗?” 霎时易容方如坠冰窖通体冰凉,因为紧张牙关格格直响,良久才平静下来,道: “你是谁?” “最好不要知道这个答案,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你想干什么?” “问得好!没事怎么可能找上堂堂市.委书计的大秘书呢?我这人有个脾气,要么不找上门,找到了就必须答应,不然可得闹生分。” 易容方沉住气问:“什么事?” “哪些人通过你给市.委书计送过礼,提供人员名单,送的什么,具体时间,列成明细表格给我。” “送的人很多,表格也有,纪委那边都备案了,所有东西全部原路退回,所以给你也没用。” 后面那人一滞,恼怒地用枪口顶顶他:“我不信!哪有猫儿不吃腥,你不交可以,未必保得住你老婆孩子的小命!” 易容方耐心地说:“要这么说证明你不了解方书计,之前他经历两次双规都没查到任何经济问题,又是一个人从双江跨申到润泽,你想想能被小恩小惠打倒?回去跟你家老板说,别在这方面浪费时间了。” 那人冷笑:“你怎么知道没用?送礼表格,还有近一个月市.委书计每天日程安排,我都要!” “这些都属于内部机密……” “易秘书,四丰街徐家四合院本来属于拆迁范围,你打了个电话改为整体迁移,事后徐家送了五万你笑纳了;鲍云根在农村中学工作二十多年,托人请你打招呼结果如愿调进县城,塞了两万块红包你又笑纳了;还有……” 易容方听得汗涔涔,慌忙道:“打住!打住!你……你们处心积虑到底想干嘛?” “都说了不要知道答案,”那人笑得更阴险,“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立即开车去办公室拿我要的东西;第二,一拍两散,我们走着瞧!” “我……” 刚才车子熄了火,没有空调车里又闷又热,易容方全身上下到处流汗,心烦意乱想了又想,感觉象在地狱门口徘徊。 那人慢悠悠又加了一句:“正辅官员收贿两万就立案吧?你也不多,就三四十万的样子,已经够清廉了。” “别说了!”易容方终于按捺不住,怒吼道,“我去!” 说罢颤抖的手发动了车子…… 第二天上班,做贼心虚的易容方都不敢直视方晟,低着头说话,走路也小心翼翼唯恐踩了蚂蚁似的。 方晟倒没注意,紧急召开常委会讨论神砜集团的问题。 娄伯林首先通报道:“早上接到的消息,在协调小组和商会安排下,昨晚神砜集团代表与六名死者家属坐到一起谈了谈,初步达成两项共识,一是在调查结论出来前双方低调、平和处理此事;二是神砜集团负责前来交涉的死者家属吃住全部费用;此外润泽商会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自愿给六名死者家属各五万元慰问金。” 听到这里常委们心知肚明,这是商会为息事宁人掏的“封口费”;私底下可能还是神砜集团出的钱,但此时调查结论没出来,责任尚未界定,神砜集团不便给钱,否则在法律上站不住脚。 郑南通额头扎了一圈纱布,手臂也打了绷带,气愤愤说:“明知死者家属在大门外闹事,还召集两三千人开会,依我看就是成心激化矛盾,引起更恶劣的骚乱,对于这样居心叵测的无良企业要严惩重罚,搞得它倾家荡产;对于企业负责人要采取断然措施予以刑拘,防止他们逍遥法外!” 段勤摇头反对,道:“把人家管理层抓了,厂子关了,那些个失业人员再上街闹事咋办?以恶制恶恶性循环啊,依我看现阶段还是安抚为主,不能把事态扩大化。” “事情得一桩桩做,当务之急是等调查结论界定责任,之后再考虑别的事,”闻子项道,“还不清楚谁是谁非就贸然关停企业,死者家属不就更有理由闹吗?” “调查结论最快什么时候有?”施盛斌问。 车丛道:“明天吧,神砜涉事产品送到申城检测中心去了,有人在那边盯着。” 见本土常委们众口一辞护短,郑南通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 第1172章毫无进展 郑南通以手指敲击桌沿说: “常委同志们,今天的会不是讨论是否处理神砜,而是怎么处理!调查结论、检测报告那是拖刀之计,结果还用多说吗?明摆着6条人命在那儿,能抵赖得掉?我知道神砜是纳税大户,也知道保健品是润泽重要产业,可是常委同志们,我们的gdp不能带血啊!我们希望企业繁荣兴旺,但不希望神砜这种企业大行其道!我们希望润泽发展,要不能建立在伤害老百姓的基础上!” 娄伯林呛了一句:“头孢还能致命呢,不照样正常使用?” “那保健品是药吗,神砜凭什么宣传包治百病?”郑南通怒道。 方晟皱皱眉头,觉得郑南通就是太直率,老是在常委会上说真话,让大家都下不了台。 常委会可不是辩论会,不是说理的地方,而得解决问题。 郑南通说的这些道理,其他常委心里都透亮,但常委会发言要记录在案的,凡事得留有余地。 你把问题捅出来就得想办法解决,不然就是领导班子不作为!因此宁可说正确的废话,不能说偏激的实话。 眼看郑南通再度陷入本土常委们的围攻,方晟清咳一声镇住场面,道: “伯林回头拿出神砜管理层名单实行边控,不准离开润泽半步,这是其一;其二大家都说等调查结论,其实我跟南通同志的观点一致,结论出与不出都是糊涂账,不可能哪家医疗鉴定机构明明白白说死亡原因就是喝了神砜产品,无非是‘存在极大的关联性’、‘不能排除’等含糊其辞的话,全都是套路!” 常委们都会心地笑。 郑南通道:“方书计说得对,医疗鉴定机构才不会背锅,最终拿刀的还是我们!” “我们高举的是监管制度,不是刀,”方晟纠正道,很奇怪以前郑南通这些不修边幅的言论会不会记录在案,“建立在这样的判断上,我认为接下来要采取两方面措施,一是市.委层面成立保健品市场清理整顿小组,在全市范围内开展排查活动,凡涉嫌虚假宣传、夸张功效等行径的一律取缔经营资格,这个请南通同志牵头,段勤同志、子项同志配合;二是加大对神砜集团生产安全、合规经营的调查力度,市场管理、消防、安监、税务等部门要联合执法,全方位检查神砜集团存在问题,发现一桩查处一桩,决不姑息纵容!” 两条措施说白了就是不偏不倚搞平衡。 既采纳郑南通关于清理整顿全市保健品市场的建议,又让娄伯林掌握神砜集团的调查权,目的只有一点: 让问题保持在可控范围内。 开完常委会,郑南通忙着通知相关部门召开保健品市场清理整顿小组会议;方晟则要出席全市教育工作和加大滩涂开发等两个会议;其他常委要么去参加主管领域会议,要么就在开会的路上。 中午到食堂,利用吃饭的空隙方晟叫来市招投标中心潘主任,了解并询问高架工程主体项目招标情况。 方晟主要问了两个问题,第一有没有市领导透过各种方式暗示某家投标单位退出? 第二如何保证专家组人选公平公正公开,不存在任何猫腻和瑕疵? 潘主任坦言每逢重大工程招投标必有投诉、举报信,这是各地招投标遇到的普遍问题,也是社会大环境所致,没办法;项目进入公开招标阶段,市领导打电话“关心”、“打听”、“随便问问”等也是有的,大都集中在前期入围资料审查环节,防止被挑出刺来取消资格,几乎没有干预中标结果的情况;专家库随机挑选专家组成评审组,这个环节最容易遭到垢病,不管当众抽签还是摇号,反正名单公布后总会有人说有黑幕。 那到底有没有黑幕?方晟问。 潘主任两手一摊说招投标中心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监督和调查,保证不会在人员组成问题上做手脚! 方晟突然说如果邀请外面的专家来评审呢? 既然市.委书计反复询问专家组组成,八成有外聘的考虑,潘主任知趣地说重大工程异地评审也是有的,起码能防止社会上闲言飞语,我个人完全可以接受。 方晟笑道保留多种可能性吧,先不急于决定,等到招投标程序启动之后再说。 潘主任恭恭敬敬地说到时向方书计请示。 谈完招投标的事,潘主任离开后刚吃了两口,车丛端着餐盘进来说了三件事,都有些麻烦: 一是东城大道中段齐家大院拆迁过程中砸死一名业主,据称该业主在拆迁过程中执意回老宅取东西,在此过程中施工人员未停止运作,导致房梁塌跨后砸中业主不治身亡; 二是多名游客投诉珑黄街个别民宿、酒店存在漫天要价,降低服务项目,以次充好、乱收费等违规现象,严重影响游客体验; 三是市区很多明清建筑、名宅大院急于包装起来投放旅游市场,在此过程产生强行毁约、驱赶租户,未经文物局等部门批准擅自改变建筑主体结构、乱拆乱建等行为。 两人边吃边商量处理方案,吃完也基本有了大致思路,然后小歇片刻继续奔走于各个会场。 下午连续参加了三个活动,结束已是傍晚六点多钟,随便在食堂吃了点东西便叫上苏若彤去游泳。 方晟觉得从早坐到晚,只有上洗手间和从上一个会到下一个会走几步,这样下去骨关节真要生锈了。 接到电话,苏若彤真是忐忑不安,第一个念头想找托辞不去,犹豫矛盾了最近十分钟还是去了,进更衣室换泳衣时又愁肠百转,好几次丧失去泳池的勇气。 站在镜前最后一次整理衣服时,脑子里突然闪过念头:那帮人凭什么知道方书计没在游泳馆里跟我发生过什么?会不会在我从不离身的项链上做了手脚?! 想到这里咬牙一把扯掉项链扔进衣柜,然后大步来到泳池。 游了两圈,方晟冲她打量片刻说:“咦,你的项链呢?” 苏若彤的心一下子悬得老高,吃吃道:“怕……怕丢,换衣服时拆下来了。” “那就好,我还担心掉进泳池呢,那可真是大海捞针了。” 方晟笑道。 在难熬的两个小时里,苏若彤反复在想一个问题:怎么才能诱惑方书计? 他是阅女无数、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她却是青涩单纯、初出茅庐的小女孩,要说诱惑,恐怕真是个笑话。 她都不清楚他到底喜欢哪种女孩,什么类型,风格偏好;而且官至正厅,象方晟这样年轻有为的领导,不知有多少女人哭着喊着想扑到他怀里。 对他来说诱惑根本小菜一碟,诱惑太多才是问题。 直到结束都没想出好主意,临别前方晟说若彤今晚是不是有心事?如果与工作有关说出来没事,或许我能出出主意。 她勉强笑道没……没什么。 晚上回到家没多久便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直截了当说两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是不是不要命了?你不要自己的命,你父母的命也不要? 苏若彤听了真是五脏俱焚,支吾道我在想办法,很困难啊,我什么都不懂。 对方才不管她什么困难,强调道明后天休息,最好抓紧机会,十天期限是不会改变的!说完啪地挂断。 软绵绵瘫倒在床上,此时苏若彤的感受应了那句老话: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欲哭无泪! 最奇怪的是,项链都扯下来了对方居然清楚地知道自己与方书计互动,可见还有更为隐密的监视点! 莫非培训中心泳池里真有微型摄像机? 还有到底怎么才能诱惑到市.委书计呢? 啥都不说身无寸缕站到他面前?恐怕要被当作疯子抓起来吧! 要不干脆向方晟举报揭发?不行的! 一来根本不清楚对方是谁,涉及到什么团伙,都没办法抓人;二来对方到处都有监视,没准还没说完事情就暴露了;三来惹恼对方,自己还有父母亲的人身安全都是问题。 辗转反侧到半夜,苏若彤暗暗下定决心:就利用双休日诱惑一回,豁出去了半脱或全脱,大不了被市.委书计赶出培训中心从此疏远自己!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周六清早方晟就乘坐高铁去了潇南。 自从上次坐过一回,方晟喜欢上了这种出行方式,虽说时间比从轩城乘飞机要长点,但舒适且安全,途上能打打电话、处理些急事,还能独自坐在窗口看着飞快掠过的风景发呆。 还有个隐密的想法是途经朝明,说不定有空跟爱妮娅“聚聚”。应了那句话:吃到不如吃不到,在方晟所有女人当中,爱妮娅对那事儿的态度最为抗拒,次数也最少,每每总让方晟有意犹未尽之感。 高铁开动后第一个电话就打给爱妮娅,谁知她正在基层视察,说要把所有县城跑一遍。 方晟笑道你是打算在朝明长期抗战么?几年过去了,最好挪挪地方,这一点钟组部了解不? 爱娅妮说不管他们怎么安排,我按自己的思路开展工作,对了,到潇南干嘛?找你二叔谈话?什么内容都不在电话说专程跑一趟?噢,与年底那波调整有关吧? 在这些聪明女人面前最好放弃撒谎的念头。 方晟说的确很重要,所以想跟你面谈。 下次吧,我不想为短短几个小时会面中断行程安排。爱妮娅果断地说,然后干脆利落挂掉电话。 第1173章家事国事 方晟哀叹爱妮娅果然是难得清醒,真正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的女人,要换作徐璃、樊红雨肯定不管不顾扔下工作就扑过来了。 所以,第二个电话打给范晓灵。 未料她正跟随钟组部考察组去了东北,听方晟一说还琢磨请假飞到潇南,反正也不过两个多小时航程。方晟被她的疯狂吓坏了,连连说那就算了。 范晓灵格格笑道潇南没朋友了,我不去救你于危难之间,会不会毒气上攻噬心而亡? 方晟啐道碰到你精竭而亡还差不多,不说了,我找正阳喝酒去! 晃悠悠来到潇南已是中午,第一站自然直奔申府大院,于道明正在办公室边处理公务边等他。 一进门方晟就忙着拍马屁:“二叔真是人民的好公仆,周六还不辞辛劳加班。临海经济为何搞不上去,就是省.委申正辅缺乏二叔这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于道明扔下笔,面露狐疑之色:“看到你奉承讨好的模样,为什么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别兜圈子了,有屁快放!” 方晟反锁好门,拉着于道明并排坐到沙发上——这样说话能形成平等交流的心理暗示,而非坐到办公桌对面象汇报工作似的,气势就大不一样。 方晟微笑道:“连续跑了两趟京都,经过各方大力配合总算打探到底细,具体来说可供二叔挑选的位子,呃,不算太多,我一一道来供二叔斟酌。一是中直机关工委副主任……” “不干!”于道明斩钉截铁道。 “二是钟宣部副部长……” “是不是常务?” “不是,但……” “不干!” “副部长主管几个大局也挺不错的,除了参加部务会之外相对独立。”方晟道。 “那跟副省.长有啥区别?”于道明瞪眼道,“说不干就不干!” 方晟深深叹了口气:“那剩下一个,二叔大概没得选了。” 于道明失望地说:“你跑两趟京都就弄三个选项?说说看还有一个是什么!” “税务总局局长。” “正务院组成部门,倒也算正申实职,就是跟财政部那些大部比起来似乎矮半截……唉,不太满意,不太满意,看来我的预感是对的。” 于道明唉声叹气说。 “可是二叔,上任税务总局局长现在还是注册会计师协会主席,正协财经委主任委员哟,别忘了省.委书计李大明也不过副主任委员。”方晟提醒道。 “李大明犯了错误嘛,京都不查处他就法外开恩了。” 虽这么说,于道明语气却没刚才那么硬。 方晟沉默片刻,等于道明消化了对税务总局局长的失望后,淡淡道:“还有个位子目前说不准,即便人家退了能不能弄到手也不确定,过阵子再……” “吞吞吐吐,没有男子汉气概!”于道明怒道,“有消息就爽爽快快说出来,二叔可以共同努力嘛。” 方晟这才说:“林业局局长……” 于道明眼睛一亮,一拍大腿说:“对,林业局!虽然降格为副部级部门,但局长还是正部,组织架构也维持大部水平,老胥年龄也不小了,上半年连续两场森林大火把他折腾得够呛,萌生退意也在情理之中,我怎么把这碴忘了!” “不过盯着这个位子的人很多,林业局至少有三名强有力的竞争者,另外好几个申都有人设法活动。” “香饽饽才有人抢,象机关工委都是实在没办法了,解决待遇问题才不得不将近的。” 于道明起身来回踱了几个来回,停下来看着方晟问:“几成把握?” 方晟故意装糊涂:“税务总局那个六成,钟宣部七成。” “我问林业局!” “林业局……”方晟长长叹了口气,“实话告诉二叔,两成把握都没有,除非……” “除非什么?” 于道明咬牙切齿道,“你小子说评书啊,一段一段卖关子!给我说清楚啰!” “除非陈首长、于家等多方势力一起行动。” 长时间沉默。 良久于道明自言自语道:“多方势力还包括你那些狐朋狗党吧?” “二叔也会使劲的,对不对?” “唉——” 于道明怅然若失回坐到方晟身边,自嘲道:“劲当然要使,可我交的些朋友平时帮帮小忙还可以,竞争大部部长恐怕只有叹气的份儿,还得回过头来对你老丈人赔不是,请他动用老爷子留下的人脉资源。” “合力运作这件事,我估计能有五成把握。” “五成不错了,毕竟是正务院一线组成部门,”于道明表示理解,倚在沙发上沉思片刻,“预计什么时候动?” “12月底到1月初吧,按惯例要在人代会前到位,春节前的概率比较大,”方晟掂了掂还是进一步透露新信息,“范晓灵已到东北那边考察谈话了。” “是吗?” 于道明很重视这个消息,踱到另一侧连续打了三个电话,然后表情凝重地说: “确有其事!这回省.委领导班子必谈,副省级以上实职抽三分之一,谈话内容保密,八成要有大动作!” “主要原因是大换界后远赴边陲锻炼的那批新生代子弟要回来。” “总共十多个人能有多大气候?你看得太简单了!”于道明眉头紧锁道,“分明是吐旧纳新、重新整合布局的大手笔!” “噢——” 方晟一点就透,悟出之前于云复、陈皎、爱妮娅等人都朦朦胧胧没说破的真相,那就是:大换界以及前后人事调整是新旧势力、各个流派等反复博弈的结果,作为最高层内心深处并不认同,因此在时间过半、逐步掌控局面之后必定有一轮激烈的洗牌。 吐旧纳新,这个词实在太精奥了! “那么很可能会硬砍一批下来,让年轻干部上位?”方晟道。 于道明微微点头,站到窗前沉思了很久,道:“按京都的标准,显然二叔算老人了……” 这话透着几分凄凉,方晟没敢接话。 “云复一个劲地劝我回京,恐怕多少悟到最高层的意图,加上要为别人腾位子一举两得,哼,他倒打的如意算盘!” 于道明回到方晟身边坐下,续道,“事不宜迟赶紧着手运作,务必抢先半步才能掌握先机,不然等那帮人醒悟过来大打出手可就变成乱战了。说好了首选林业局,其次税务总局,其它选项暂时不考虑。” “好,我尽快联系各方渠道全面行动,”方晟眨眨眼笑道,“离双江之前,我那班兄弟……” 于道明喝道:“你到底多少兄弟姐妹!走了一拨,再来一拨,简直没完没了!” 方晟涎着脸说:“在二叔的英明领导下没剩多少了吧?本着有头有尾负责到底的态度,要不回头拉个名单给您?” “要看你有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 “那是那是,我坐明早的飞机去京都。”方晟乖巧地说。 出了申府大门,方晟在附近街上溜了一大圈才打电话给冉汉增,说不辱使命,选项基本与上次谈的差不多,请冉省.长多多关心。 冉汉增笑道太感谢了,我马上着手安排,帮人等于帮己,不存在关不关心,哈哈哈哈。 这倒是大实话。 打完这个重要电话——等于转嫁任务,方晟想了想没约朱正阳,而是与方华联系后打车去看望父母亲。 踏进家门,方池宗正好左手鱼竿、右手拎着鱼篓满载而归,见到儿子非常开心,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方华、任树红多买点菜——肖兰还在小区里跳广场舞,平时老俩口晚上吃得清淡,家里啥都没准备。 方晟笑道:“已跟方华说过了,酒菜都由嫂子安排,一切放心。” 方池宗洗了手,道:“这会儿你妈、你哥嫂都不在家,你坐下,咱爷俩说两句啊。” 又要训话!方晟头皮都发麻。 想想好笑,如今能正儿八经板起脸教训自己的大概也只有父亲了,哪怕白老爷子、于云复、于道明等都不可能以这种方式。 方池宗道:“小晟啊,要说你现在混到市.委书计也够可以了,换在古代包括方华都算得上光宗耀祖,这方面没说的。我呢对于你只有两个希望,一是稳当当地再跨半级弄个副省.长也就行了,弄不到也没关系,咱方家没有家谱,估计向前追溯十代八代也找不到正厅干部,也没必要搞家谱,我最烦有点小出息就到处请人修家谱,好像封侯拜相似的,一付小人得志的模样!” “爸就是思想开明,从不沽名钓誉。” 方晟说得很真诚。的确进入体制内以来方池宗没有给过他一点压力,包括几次方华的提拔,尽管老头子偏爱长子,但前提条件就是不准犯错误,能办就办,办不成拉倒。压力反而来自于家,从于老爷子到于云复、于道明,都对方晟“寄予厚望”,甚至把于铁涯、闻洛这代人的仕途都押到他身上。 这一点方晟特别感谢父亲。 方池宗挥挥手道:“开明个屁,你妈经常骂我老古板!第二个愿望就是婚姻了,老实说这个一直是爸妈的心病,打开始起你的婚姻就不顺,那个小容蛮合你妈的意,可惜没缘;之后看啥都不合适,唉,爸妈多希望逢年过节全家人一个不缺热热闹闹吃饭啊,可别说媳妇,小贝和楚楚都难得见到,你妈嘴上不说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呢……” “爸……” 方晟忍不住流下愧疚的泪水。 第1174章家常便饭 别在方晟乱七八糟跟那么多女人纠缠不休,内心深处其实很在意家庭团聚——这与他特别注重仪式感有关,每隔几年就设法跟黄海那班人马、把核心政经班子会聚一堂,也正是仪式感的体现。 然而赵尧尧和楚楚远在伦敦,小贝自从进了于家大院后没离开过京都。 也不能怪赵尧尧,她以私生子身份长大,从记事起就没家族感和仪式感,方晟乃至方家注重的团聚在她而言完全无感。即便中国人举家欢庆的春节,若非方晟的反复说服她都不愿凑热闹。 那么多人围在一起吃饭,到底有什么意义?赵尧尧就想不明白这一点。 对于家大院的态度都如此,赵尧尧更懒得到方家了。人与人的隔膜都是有感应的,她何尝觉察不出来方池宗、肖兰对自己很不满意? 换普通女人肯定要设法巴结奉承公公公婆,赵尧尧的应对之策是:你们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们! 按说办了离婚手续后,可以偶尔把白翎带回来,那个更不行:二老见了她就哆嗦,特别方池宗在她面前说话都不利索,还是相忘于江湖吧。 方家对徐璃的印象蛮不错,然而徐璃有对等要求——你也得见我父母,这偏偏是方晟最不愿意的,倒不是胆怯或怯懦,主要是以什么身份?万一她父母提到结婚怎么办?顾忌重重。 能露面的大概就这三位,其他如鱼小婷杀气太重;爱妮娅、樊红雨绝对不能露面;范晓灵…… 还是算了吧,若知道她已离过两次婚,父亲大概又要犯心脏病了。 方池宗拍拍儿子的脑袋,叹道:“居家过日子其实不用那么漂亮,也不需要多深厚的家庭背景、正治地位,能安下心来相夫教子就行。就说你嫂子吧,从刚进门时你就不以为然,觉得人家势利、现实、世俗等等,可你哥小日子过得多安逸?平时偶尔有个头痛脑热的,你哥工作忙没空回来,一个电话你嫂子马上就到,过日子不就图个相互照顾吗,你说是不是?” 身边没个女人,这也是方晟的心病,可谓宝宝心里苦,宝宝说不出口。 “总之记住到你这个年龄要以家庭为重、身体为重,事业啊奋斗啊不是放弃,都可以移到第二位了,明白爸的意思?”方池宗道。 方晟正待说话,肖兰捏着一把零钞笑嘻嘻回来了,看样子下午战况不错。看到儿子回来了先是埋怨老头子不早点通知,然后到厨房乱转,再打开冰箱“哗哩哗啦”不知翻些什么。 “嫂子带酒菜回来,您歇着吧。”方晟叫道。 于池宗阻止道:“让她忙,让她忙,这会儿她越忙越高兴,闲着反而难受。” 没多久方华开车先到家,恨恨说明年把单位两辆进口都换掉,号称国际名牌,小毛小病一大堆,维护保养态度差得一塌糊涂! 方晟说我已通知四季度起全市机关事业单位严禁购买进口轿车,也不是上升到保护民族产业那个高度,而是杜绝攀比、在可掌握范围合理公车费用的开支。 方华连连点头,说就是这个道理,干部级别越高越讲究公车档次,根本不考虑油耗、保养等成本,咱到底是小户人家出身,习惯精打细算呢。 于池宗听了哈哈大笑,说老子在部队开坦克可没算过油耗! 又隔了将近一个小时任树红才驱车回家,从后备箱来来回回运了七八趟,肖兰嘴里嘀咕“把饭店都搬回来了”,心里还是很开心的,暗夸任树红会做人。 当晚方家欢聚一堂。 席间方晟暗示接下来从申到市会有一波调整,问方华今后的打算是什么。 方华还在沉吟,任树红急了,抢着说当然是再往上进一步,只要能提拔干啥随便。 让小华说!方池宗知道事关重大,不满地瞪了儿媳一眼。 方晟笑道没事没事,一家人讨论嘛,相当于常委会人人都有发言的权利。 任树红炫耀道我也参加党组会呢。 方池宗顿时无语,气闷闷自罚一杯。 良久方华才说还是想回申发改,我蛮喜欢那种工作氛围和节奏,也能学到很多新知识,拓宽自己的视野;老实说在基层这几年感觉实践是可以,但格局比在申发改差远了。 方池宗倒吸口凉气,说谁不喜欢省直机关的工作氛围啊,还加上提拔,恐怕有难度吧? 真是手背手心都是肉,此时于池宗只选择主持公道。 唔—— 方晟不置可否与方华碰了碰酒杯,然后岔到别的话题。他没再问任树红,因为整个方家都认为以她的水平和能力达到这一步已经够了。 酒过三巡,在肖兰的一再使眼色下,方池宗不得不提起以前老邻居、老战友仲旭光,就是逼方晟跟自家女儿相亲,后来被白翎当面连续捏碎三颗核桃落荒而逃的。 前段时间仲旭光又找上门来了,也真有毅力,连续十多天每天下午坐公交辗转将近30站,啰啰嗦嗦就为了一件事:帮女儿仲萍换工作。 “咦,仲萍在申怡冠公司工作,相当于高级白领,收入蛮不错的,好端端换什么工作?”方晟颇为奇怪。 “压力太大……” 怡冠公司收入高福利好,前些年一直是外界羡慕的黄金单位,但随着公务员工资大幅上调,差距有所缩小;另一面怡冠的工作强度和压力也是众所周知,只有星期七没有星期天、项目在手披星戴月等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仲萍在这样竞争激烈又升职的公司,愈发感到灰心,再加上工作太忙根本没时间谈恋爱,个人问题也耽搁下来。 仲旭光缠住方池宗的原因就是,他已打听到方晟的老丈人是副国级、叔叔是双江申省.长,能把方华从市场监督小队办事员提拔到正处,帮我女儿弄个公务员还不是小菜一碟? 那回要不是遇到爱妮娅,没准女儿能跟方晟谈到一块儿去呢,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老方可不能过河拆桥!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方池宗的特点就是原则性强,不管仲旭光如何软磨硬泡就是不松口;反倒是肖兰看不下去,说毕竟老战友回了也太生分,让方华帮忙想办法。 方华说原来在市场监督局还好办些,可以通过考试进执法大队,然后设法借用到局机关,但也只是事业编制;审计局这边难办了,现在审计事务所等都脱钩成为自收自支的企业,压力不大但收入也不高。 仲旭光不干,说怡冠也不算差,如果离开的话肯定要有个公务员,事业单位不考虑! 这事儿就搁浅了。 听到这里,方晟想了会儿道:“公务员逢进必考是原则,哪怕省.委书计出面也得走考试程序,仲伯伯是老机关了岂会这点道理都不懂?” “正因为老机关才觉得过去那套打招呼、走后门的路数好使,”方华叹道,“他不知道现在事业编制也必须通过考试,标准跟公务员一样。” “他以为什么事省.长打个电话就行了。”方池宗道。 方晟沉声道:“那更不能帮!要是我哥俩费尽心思帮仲萍进了体制,他到处吹嘘是省.长帮的忙,岂不是坑了二叔?爸就跟仲伯伯说,必须参加公务员考试,笔试必须过关,然后面试可以想想办法,就这样。” 方池宗道:“从头到尾我就没答应过。” 这顿饭吃得很温馨很惬意,酒足饭饱父子仨边喝茶边聊了会儿,然后任树红开车把方晟送到机场附近的酒店。 周日清晨,方晟乘坐最早的航班来到京都。 于云复难得在家休息,先和方晟在老爷子床边坐了会儿,然后来到后院散步。听说于道明终于松口同意回京,而冉汉增也开始运作,不由舒了口气。 “你二叔分析的信息,也是我之前不太方便说的东西,正治嘛既有不确定性也有模糊性,我不能用自己揣测的思想迫使别人决策终身大事,对不对?”于云复顺便解释了一下之前自己没透露“吐故纳新”的原因,接着说,“年纪大了该退就得退,包括我在内也要顺应潮流,不能给年轻人挡路嘛。” 这是于云复第一次当面主动提及退休,方晟吃惊地问:“爸,您……不打算等到换界?” 于云复摇摇头说:“精力跟不上,还有,当初留下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何必恋战?” 他是指大换界京都传统家族面临彻底边缘化的时候,自己以及吴曦的留任是一种象征,也是给几大家族喘息机会。事实上幸亏两人鼎力相助,才使得吴郁明躲过一劫,而方晟也有惊无险转任市.委书计。 大概让于道明回京也是一种交棒,包括于家拥有的强大人脉和资源,接下来于云复就如同老爷子完全退出权力圈了。 方晟不觉有些依恋,讷讷道:“外交委需要您这样经验丰富,睿智灵活的领导掌舵,我想……我想最高层也会挽留……” 于云复莞尔道:“象征性挽留吧,彼此都不用太在意。我们不退,外交委那么多正部怎么办,有的还剩一两年就要退了,总得争取一下吧?同样你二叔也是,他霸着省.长位置不走,冉汉增着急,陈皎着急,连带着你也着急是不是?哈哈哈哈,江山代有人才出,你行不代表别人不行,在这样的机制下缺了谁都行。” 第1175章机上密谈 翁婿俩边走边聊,从国际风云到国内形势,从家族间势力分布到于家人脉资源,于云复难得透露了很多秘密,也暗示今后于家重担将暂时性压到于道明身上,但最终还要由方晟掌起局面! 没办法,谁让于铁涯接不上班呢。 于云复又说于秋荻尽管有高级经济师作挡箭牌能延迟离休,今年在处处收紧的情况下怕是赖不下去了,明年起于家大院直系在省部级层面就剩于道明撑着,有点势单力薄,所以后续工作要加紧进行,不能耽搁。 什么是“后续工作”,于云复没说破,方晟也没问,一切尽在不言中。 中午于云复有饭局,方晟便来到白家大院——又是一场大战在即,各方都得打声招呼,以免混战中误伤。 进了院子才知道今天白杰冲居然在家,和白翎一左一右站在书房欣赏白老爷子的画。 方晟刚张嘴准备夸两句,白老爷子抬手道: “不用你说,肯定又是画风苍莽浑朴、意境深远那套,我都听腻了!拍马屁也不换换套路,真是!” 白翎嗔道:“他就会这几个词。” 白杰冲处于很尴尬的存在,不便说话,假装专心看画。 方晟歪着头瞟了两眼,道:“这回我是真看出来了,爷爷的画里有杀气。” “咦?”白老爷子和白杰冲惊异地对视一眼,又齐齐朝白翎看。 白翎双手直摇:“跟我没关系啊,我是几分钟前刚进书房,根本不知道您俩讨论啥,也没跟他联系。” “嗯,说说哪里有杀气?”白杰冲饶有兴致问道。 方晟道:“以前爷爷画远山都按山水画的规矩若隐若现连绵起伏,这回峰尖全都直插云霄,笔笔如斧凿刀切;河流湍急汹涌;树木萧萧树叶稀疏;山道间马车上堆满了粮食……这,这是要动手么?” 白杰冲愕然,白老爷子三下五除二将画撕得粉碎,指着方晟笑骂道: “要是大院里服务人员个个象你这样,我最好不吃不喝不动,否则眨眼间情报就泄露出去了。” “真要动手?”白翎雀跃道,到底出身这种家族提到动手打心眼里高兴。 “别声张!”白杰冲低声道,“目前只能说做好了一切准备,打与不打,那可不是我们说了算。” “东面?”白翎猜测道。 “嗯,那边闹得太过分了,不打大的小的也免不了,必须展示咱们的实力和决心!”白杰冲说得铿锵有力。 方晟立即想起上次白老爷子说的话,担心道:“临海将要成为大后方?” “下午咱俩一起去轩城,老万不是要喝酒吗,就今晚吧。”白杰冲道。 “呃,”方晟眼角瞥了白老爷子一眼,试探道,“暂时没,没什么变动吧?” 暗想你要是去宣布撤人家的职,我陪在旁边可就惹恼樊家了,当初好心好意把万丰当作我在省.委的靠山,一下子把山推倒那象话么? “来不及。”白杰冲言简意赅道。 那就好!方晟放下心来。 不管之后什么时候变动,只要自己不在场就行。 午饭的话题就围绕动手,白翎兴致勃勃就战术、战略等与白老爷子、白杰冲展开热烈讨论,方晟虽插不上话却听得很入神,既领略到动手没自己平时想的那样简单,又了解到大量尚未解密的高科技武器,有的武器“黑”得令他瞠目结舌。 确实,战场才是新式武器最好的实验室。 吃完饭白老爷子和白杰冲都去休息,方晟却把白翎拉进卧室“午练”。 “你疯了,想叫我一个下午爬不起来?!”白翎强烈反对,“我还要送你去机场呢!” “保证轻一点,而且就一次,不影响下午正常活动。” 方晟笑嘻嘻道,这段时间实在憋坏了,身边一个都不在,跟苏若彤游泳——只能游泳而已,看着青春活力的身材心里也着急啊。 结果是两场剧烈的战斗! 战到下半场白翎简直快崩溃了,告饶道鱼小婷快康复了,真的快康复了,骗你是小狗! 又说你去找徐璃吧,老娘不管了,再管是小狗! 最后说算了,老娘豁出去了,哪怕找樊红雨还送一个乔莲,饶过我好不好? 她说得越多遭来的火力越猛烈,最终一败涂地…… 午后她呼呼大睡,直到方晟起床离开都没能睁开眼,没说半个字。 上车去机场——专用机场时,白杰冲见女儿始终没露面微微皱了下眉头,并没说话。 大警备区领导就这个好处,不管去哪儿都有专机。车子直接开到停机坪,下车后直接登机,关舱后直接起飞。 这种感觉真好!方晟想的却是,自己有驾专机的话就可以跑到白吉和徐璃聚一聚了。 飞机平稳升空航行后,白杰冲打发掉随行人员,压低声音说: “还记得当年小翎重伤时跟你谈的一席话?” “记得,记得!”方晟心一凛,知道白杰冲刻意创造这种高度封闭的空间,必有要紧的话要说。 “为什么说这场仗必打?除了台面上的大道理,当兵的需要动手来彰显存在感,正如美国人向来就是各个战场的急先锋,打得越多地位越高嘛,”白杰冲说,“为准备和发动,均部也会在年底前有个洗牌——就象我打算在临海做的,涉及很多关键领导岗位变动。眼下形势非常复杂,需要有个通盘运筹和考虑,单凭单打独斗肯定不行。” 方晟一听就懂:白家又想与樊家达成某种默契,避免在人事卡位过程中发生冲突、产生内耗,却故意装糊涂,道: “跟各申市领导班子一样,年底前那批到边陲锻炼的干部要回来安置了。” 见他不答碴儿或是没听懂,白杰冲眉头紧锁,沉默片刻斟字酌句道: “好像你跟樊伟的关系不错,能不能稍上话?” 没提到樊红雨让方晟略为心安,沉思片刻道:“以前他在情报部门时因为处理一些麻烦事有过交集,后来转训练局过程中爷爷也帮过忙,按说可以……” “只要他答应,后面再作进一步接触,”白杰冲表情松了下来,道,“樊老爷子去世后樊家一切唯樊鼎龙马首是瞻,我和老爷子都不便出面;另外还有老黄那边,恐怕也得靠你……” “他那边没问题,跟我老朋友了。”方晟笑道。 这小子跟谁都是老朋友,怪事儿!白杰冲心里想道,继续说:“对,老黄非常信任你,所以……必须当面接触,面对面谈,不要在电话里讨论这些事儿,明白吧?” “我懂的。” “这拨变动后,接下来的考验就是均部换将了,考虑到势力平衡和任用惯例,我和樊鼎龙只会上一个做副职,另一个将来自边陲警备区,那么谁上呢?现在就要未雨绸缪了!” 没料到便宜老丈人张嘴就是均部最高层秘辛,方晟吃惊地张大嘴,好一会儿才谨慎地说: “我……我想,桑领导至少有六成主导权吧?” 白杰冲深沉一笑:“对,六成,可如果在他心目中我和樊鼎龙是三成对三成咋办?那就得取决于另外四成了,对不对?” 方晟强调的是领导的拍板权;白杰冲说的是为保持稳定和中立,桑领导很可能不会有倾向性意见。 第1176章投案自首 “四成基本就要看军部委员意见?”方晟不太懂均部内部运行机制。 “是,也不是,”白杰冲道,“与地方不同,从开始军部起就讲究山头,几方面军、什么出身、哪个元帅等,有些可能你知道,有些秘而不宣;军部构成本身就是山头势力的映射,几个名额,组织分布等等都有考究的,这个方面不管哪个领导说了都不算,否则要出大问题的!” “就是说这个名额是山头之争?” “另一个名额何尝不是?因此到时候就面临大山头与中山头、小山头的合纵连横,”说到这里白杰冲喟叹道,“本来上次两个军副当中有个名额属于白樊中的一家,双方争得你死我活,谁都不肯让步,最终应了那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别人捡了现成桃子,不能重蹈覆辙了,白樊两家近十年内也没有其它机会了!” 说到这里白杰冲脸色沉重。 确实如果上次拿到军副的关键位置,发言权、主导权等方面大不相同,后来也不会发生一些不该发生的事件。 既然说到这个程度,方晟索性敞开来问:“就算提前协商,终究有个谁上谁下的问题吧?” 白杰冲点点头,怔仲片刻道:“那是最后关头的摊牌,事情得一步步做吧。之前毕竟有过几次协作,如果这回年底变动能有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接下来就能展开深度合作,当然也要看你和樊伟的协调能力,缺一不可。” “如果伯父主导这场动手成功,会不会加分?” 白杰冲深深瞅了他一眼,微微露出些许微笑:“你悟性很高!不错,当兵的荣誉是靠打出来的,所以万丰很担心被临阵换将,而樊鼎龙早早要求在沿海地区多部署些新型武器。真要打起来只有八个字,不惜战死,不惜死战!” “是啊,润泽也要加强战备工作……” 想到如火如荼进行的经济建设,方晟发自内心地不想动手,但他又深深明白,若非形势逼到转不开身,哪个正辅、哪个领导愿意动手? 有时你不打,人家逼你打,不打不行! 当晚临海警备区举行了空前热烈豪华的晚宴。 顶头上司大驾光临,而且万丰深为忧愁被临阵换将的可能——真若打起仗来临海警备区就算啥也不做,单大后方、大本营的地位起码坐躺二等功,各大警备区高级将领闻风而动,削尖了脑袋想挤过来。 为表明对贵宾的重视程度,万丰非但邀请老朋友省.委宣传部长宣宗秋,还把常务副省.长史东宏拉了过来。 加上万丰自己等于三位省.委常委陪同,这样的阵容对于白杰冲来说也够份量了。 反而方晟的位子有点一言难尽。 从级别讲市.委书计肯定落到常委们之后,但他与白杰冲的关系天下皆知,因此每当敬白杰冲总要把方晟扯上,含沙射影说什么“一家亲”等等,白杰冲也只有苦笑。 方晟酒量本来就不行,喝着喝着几轮过后就糊涂了,被人搀扶着提前退出战斗。 到客房睡了会儿,挣扎起床喝了浓茶又渐渐清醒过来——喝到一定程度装醉也是自我保护机制,当然是以牺牲面子为代价的。 信步来到客房前面的小院里,在月光下踱了几十圈,把飞机上与白杰冲的谈话细细琢磨了三遍,陡地生出个毛骨悚然的念头: 白杰冲知道自己与樊红雨有问题?! 在京都,不管如何隐密的见面都会被各方势力所知,倘若自己直接找樊伟很明显代表白樊两家私下接洽,必将给外界带来无穷想象力。 以白杰冲的精明和谨慎为何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因为相比之下悄悄与樊红雨见面,由她转达给樊家更安全——在地方没那么多耳目和那么严密的监视程度,特别对厅级以上领导干部进行跟踪监视要经过严格手续,不能乱来。 这样来说,白杰冲嘴里的“樊伟”实质上等同与“樊红雨”,既然方晟一肩挑两家,不到紧要关头白杰冲怎会亮明态度呢? 想到这里方晟出了一身冷汗! 白杰冲知道,那么白老爷子知道吗? 因为方晟可以肯定白翎始终半信半疑,以她的脾气倘若抓到真凭实据肯定不会藏着掖着,上次在水立方前也不可能让三个孩子拍合影。 再往深处想白杰冲如何知道的呢?这一点更为可怕! 出于谨慎原则,每次方晟与樊红雨见面前都做足预防措施,反跟踪、反偷听等等每个环节都一丝不苟;长期跟随的大丁小丁也承担清洁工角色,忠心耿耿铲除很多线索。 最重要的是,连白翎都以为方晟频繁去白吉是因为徐璃,白杰冲又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以至于第二天吃早餐时万丰都觉得他醉得挺严重,同情地说下次少喝点。 上午回到润泽,一大堆事等在办公室。 首先是尸检和产品送检报告都出来了,如方晟所预料的根本没有准确说法,通篇含糊而笼统,充斥着“不排除”、“有可能”、“存在一定关联性”等官方标配词语。 郑南通义愤填膺要开常委会继续讨论,方晟说上次不是讨论过了吗?还按原计划实施,把死者家属、受害群众的情绪安抚好,等舆情过去后相关管理和整顿工作逐步开展。 其次绡纱夜总会案情发生突破性进展,原总经理颜松主动投案自首! 颜松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那天晚上指使社会不法分子、地痞殴打执法人员的是他;要求工作人员阻挠抗拒调查的是他;暗中招揽公主、王子秘密从事违法勾当的也是他! 颜松还交待绡纱夜总会的确是三位股东合伙所开,但绝对不是外界传闻的申市两级领导,而是润泽本地人,因个人原因不想公开身份而已。 至于离休老干部举报信里提到的高中生,颜松也表示愿意负责其心理辅导和所有医疗费用,并会根据其家庭困难情况作出相应赔偿。 好像专案组列举的罪名都被颜松考虑到了,全部大包大揽下来。 看样子叶副省.长、娄伯林和毕首长已失去纠缠的耐心,果断抛出颜松赶紧了结此事。 方晟沉思良久,指示夏正淳加紧审讯完善相关材料,做好结案的准备并往影子组织专案组投放力量,力争早日查到五名特警下落。 夏正淳心领神会说明白了,方书计! 最后则是高架主体工程招投标专家组遴选问题,潘主任向娄伯林汇报实施方案时补充了两点: 一是郑南通秘书打电话询问竞标单位,听说夼工机械参与后冷笑说这家伙又跑到润泽掀风作浪了! 二是方晟吃饭时把自己叫过去探讨从京都聘请专家评审的可能性。 娄伯林听了暗叫不好,书计市.长掐上了,这要如何是好? 更要命的是两人的立场似乎都与本意不符:郑南通之所以重压之下提拔市.长,与省.长古华的赏识直接相关,而古华与冯惊涛的关系“临海人都知道”! 另一方面方晟对润泽商会、省商会表现出公然蔑视,连续几件大事都没买他们的账,为何偏偏在如此重大的工程上不惜与市.长反目? 头疼!最近娄伯林的头很疼。 根源在于体制内经验丰富如他者,居然猜不透方晟的套路,一再发生误判。 反复推敲,娄伯林觉得稳健为上,让潘主任带着实施方案先向郑南通汇报,然后再向方晟汇报,如果仍有分歧意见索性提交常委会! 果然郑南通才听到一半就冷笑道明明专业做机械的,却跑到润泽做工程,质量能好到哪儿去?建议你老潘到其它市打听打听,看看它的名声臭成什么样子!让夼工机械参与招投标就是对润泽百年工程的极端不负责任! 难题又交到方晟面前。 浏览了一遍实施方案,方晟和蔼地说郑市.长建议不让夼工机械参与,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怎样合理合法地把事情做得无可挑剔,总不能硬生生告诉人家某某某市.长有什么想法吧,那样就把矛盾扩大化了对不对?高架属于润泽重点工程,标的大,质量要求高,每个环节都要力争毫无瑕疵,不给外界质疑的机会。 这个又让人犯琢磨了,书计到底什么意思? 潘主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又不敢问得太露骨,只能含蓄地说那我回去继续完善实施方案,然后再过来向您汇报。 方晟摆摆手,漫不经心说不必了,最终稿给郑市.长、娄市.长他们看看就行,市政工程归根究底由正辅那边负责,党正要分开嘛。 这会儿他终于想到党正分开,浑然忘了连续参加几个月的市.长办公会和正辅党组扩大会。 潘主任到楼下转了一圈,还是厚着脸皮又去请教娄伯林,把书计市.长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苦恼地说那我究竟怎么办呢? 娄伯林微笑道很简单啊,郑市.长不想让夼工机械做,方书计要把郑市.长的意见合理合法,梳理下来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潘主任一呆,回起来想想书计市.长指示精神合起来不就是娄市.长的说法吗?唉,到底一级就是一级水平,不服不行! 批了几份文件,秘书接到电话方书计有请,赶紧跑进来通知。娄伯林心里有底,不动声色磨蹭了会儿这才起身前往。 周六颜色总投案自首,上午夏正淳正式汇报,聪明如娄伯林料到会有这场谈话。 如果不谈,方晟就不是方晟,娄伯林也不会如此看重对方。 很多时候娄伯林也觉得自己过于精明,精明得不象领导干部,更象高明的商人。但商人有商人的弱点,那就是太执著于利益,有时缺乏大局感。 更致命的是,利益缠身使他缚手缚脚,没有方晟不顾一切掀桌子的魄力。 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空降干部的优势,在一些问题处理上可以快刀斩乱麻,而自己只能慢慢梳理乱麻。 去市.委书计办公室时,娄伯林内心深处觉得自己有点象司马懿,任凭方晟在寨外叫骂坚决高挂免战牌,不跟对方决一死战。 他知道方晟有层出不穷的手段,之前一连串领导干部之所以倒下,都是犯了糊涂,觉得自己比方晟聪明。 是的,就某个局部,某件事处理方面那些人是有可能比方晟聪明,也会取得一定优势,但方晟靠的不仅仅是聪明,还有全面的、立体的打击! 而且自己只不过是方晟眼里的小目标,露头才打,如今已应付得如此费劲,思来想去娄伯林觉得自己还是明智的。 恨方晟的人太多太多,如果都打不倒他,自己凭什么出头? 如果打倒了,自己照样收益!这样一算不如做缩头乌龟。 进了办公室,方晟从文件堆里抬头,笑道:“伯林来了,快请坐!容方,把我珍藏的顶级白茶拿出来尝尝。” 同一个套路屡试不爽,关键在于市.委书计身份。要是哪个村长也这么说,人家会想所谓顶级能好到哪儿去? 两人并肩坐下,方晟微笑道:“伯林啊,有件事……可能你也知道,那就是外界传闻你跟绡纱夜总会有关,什么股东啊享受特权啊,我这边举报信一大叠。” “清者自清,我早已习惯了。”娄伯林淡淡道。 “周六原老总投案自首,如实交待那天冲突的来龙去脉,明确说三位大股东跟领导干部没关系,我想这就等于帮伯林洗清冤屈嘛对不对?” “感谢方书计的信任,我也相信组织的调查程序。” “当初我就怀疑有人打着伯林同志的旗号做违法乱纪勾当,所以指示办案人员把真相查清楚,现在不是真相大白了吗?”方晟笑道,“对了,听说贵公子还有些心理负担,把庞大的企业都迁到临州去了?没必要嘛,我们的队伍是值得信任的,也是非常有责任心的。” 娄伯林额头开始冒冷汗,之前考虑了若干种对策,却没料到方晟使出这一招!想想几分钟前还自比司马懿,哪有这么窝囊的司马懿! 第1177章松散联盟 娄伯林郑重其事地说:“关于这一点我要向方书计解释。公司搬迁其实早在前年就开始着手准备,到今年逐步完成,并非受夜总会事件影响。搬迁主要考虑两个因素,一是亲属回避,毕竟我在这样的位子,虽说自认为行得正,有时难免瓜田李下;二是我们娄家有很多亲戚在临州,到那边发展可能在经营环境方面更加友好。” 方晟不以为然笑道:“再友好也没我们润泽好嘛,我们有降税减费政策,有全力拚经济的大环境,交通、旅游、城建朝气蓬勃,我觉得应该回来支持家乡建设……” “唉,这方面我真是有苦难言……” “伯林觉得要回避,可反过来一想,连伯林儿子都跑到临州开公司了,是不是润泽投资环境很糟糕,临州才适合企业发展呢?这样一想,成坤于情于理都应该回来,你说呢?” 步步紧逼,体现出市.委书计不容置疑的权威。 娄伯林满嘴苦水,支支吾吾说:“方书计考虑得很有道理,等回去做做成坤的思想工作……” “企业自己想搬,润泽当地密切配合,很快就能到位嘛,”方晟还是笑,“争取年底前到位吧,这样明年起就能完整地享受到降税减费优惠了,伯林认为呢?” 等于不露声色中给出了期限。 娄伯林心里暗叹,勉强挤出笑容道:“是的,是的,我会催促成坤抓紧时间。” 出了门娄伯林已想通方晟下的这盘大棋。 随着郑南通的到来,润泽权力格局发生根本性扭转,以后在经济工作方面方晟大概率不会冲在前面,而是郑南通顶上去,只会更左不会象王智勇温吞水。然而郑南通又是难以驯服的野马,方晟一方面要借助常委会予以钳制,另一方面从正辅内部加以约束。 无论哪方面,自己都将成为方晟的帮手。 但帮手是有前提条件的,即绡纱夜总会主犯归案、赔偿到位、停止营业;为防止自己生异心,方晟要求娄成坤把公司搬回润泽,这是什么意思? 相当于人质呗! 等于拱手交张可以随时敲打自己的王牌,随时听从调遣! 真是太厉害了,娄伯林甚至想到绡纱夜总会暂时不会结案,要等到娄成坤公司回润泽后,案子才会“正好结束”。 一路叹着气回到办公室,没精打采拨通娄成坤的手机,道:“那个……今天回来一下,有要紧事商量!” 晚上召开常委会紧急会议,听取两个小组关于神砜事件的调查处理情况。 一是赔偿问题。6名死者家属的一致意见是一次性赔偿90万,而神砜集团想连同之前慰问金赔偿30万,双方分歧较大。 死者家属的依据是销售人员上门推销的录音,里面言之凿凿“可以停药!饭?还吃什么饭,一天三顿吃我们神砜产品保证药到病除!” 短短一句话至少犯了三个错误:一是误导病人停药;二是让病人不吃饭;三是把神砜产品宣传为药! 神砜集团则反复强调尸检报告并没有断定死因与服用产品有关,检测报告也没发现产品存在致死、恶化病情的成份。所谓赔偿也只是出于社会责任感和道义,前提是不承担法律责任。 双方争执不下,场面一度十分糟糕,就在开常委会的时候正辅两名副秘书长、相关部门负责人等仍在谈判现场。 二是清理整顿问题。娄伯林主要负责神砜集团排查自查,经过对产品线和产品类型、功效划分,决定对存在夸大功效、虚假宣传、伪造临床病例等11款产品勒令停产,正在市场销售的全部召回、库存商品一律销毁;其它正常生产销售的产品,要求销售人员在销售过程中明确提示“保健品不是药”等概念,一旦发现有误导、虚假、夸大等情况,市场监督局等部门将予以严惩。 相比之下郑南通主导的全市大排查大整顿更加雷厉风行,停止销售、停止广告发布、限产减量三斧头杀得生产厂商叫苦连天,这还不算啥,郑南通下令调查人员分成若干小组到商场、超市等保健品专柜进行暗访,发现销售人员有违规行为当场处罚,一时间保健品专柜、专卖店都看不到销售人员活跃的身影。 “别的保健品厂家都停了生产线,作为罪魁祸首的神砜经营照旧,我认为首先从市里这碗水就没端平,”郑南通直言不讳道,“出了群体事件,正辅要敢于加强监管,决不能畏首畏尾给不良商家卷土重来的机会!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对神砜集团在赔偿问题的态度也不满意,一条人命就值30万吗?神砜管理层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值多少钱!该赔的赔,该罚的罚,谁来说情都没用!” 看来润泽商会苏总也拜访过郑南通。 贺铮打了个呵欠,在他看来赔多赔少、停不停业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常委会不能动辄放到晚上开,还让不让人休息? “漫天开价就地还钱,神砜是把赔偿当作商业谈判,没什么不对,”贺铮道,“没准一夜谈下来到明早就涨到60万了,还得谈,作为死者家属总是尽可能尽争一点;正辅可以居中调停,但不要介入过深;如果调停的都抱着南通同志所说一条人命到底值多少,那没法谈了。” 郑南通反诘道:“噢,领导干部都是冷血动物?是企业的钱金贵,还是老百姓的命值钱?” 这次清理整理保健厂相对集中的润松区受害不浅,老板们纷纷跑到段勤那边告状,还有威胁撤资的。段勤自然满肚子牢骚,拍着肚子说: “上次常委会要求不搞一刀切,结果还是切了!企业不理解清理整顿是为了良性发展的苦心,却说正辅朝令夕改,通过招商引资把人家骗过来,又二话不说不准人家生产,唉,行政手段也要顾及到问题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嘛。” 施盛斌考虑的角度却不同,不以为然道:“乱世重典,保健品市场事实上太乱了,需要下猛药好好治一治。” “先局部后全面,把6条人命的事情处理好再集中精力搞清理整顿比较好。”闻子项的立场与段勤相似,但稍稍缓和了些。 咸翡却说:“全市范围敲敲警钟就可以了,但神砜要彻查到底,把它罚得倾家荡产!” 场面又乱套了。 方晟感慨这就是润泽与之前呆的所有地方都不同之处,没有明显派系,但也说不到一处,处于乱打乒乓的境地。 原先王智勇当市.长时,自己能利用市.委书计威信强行闯关通过一系列议题;换上郑南通之后策略要有所改变了,因为一来这家伙眼里根本没有权威,在白洋敢以一人之力对抗市.委常委会;二来他风格过于鲁莽,需要自己在关键时候进行狙击。 这也是方晟不再追究绡纱夜总会事件,轻轻放过娄伯林的原因。正治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形势所迫,必须与娄伯林结成松散的联盟。 感觉到窝囊吗? 没有。在体制内必须习惯及时在敌友之间进行切换,如果老抱着好人坏人的观念,不被整死也被玩死。 “伯林既是决策者也是执行者,谈谈你的想法?”方晟微笑道。 真是上午养兵下午用兵,一点都不耽搁! 娄伯林心里腹诽,却平静地说:“表面看目前情况与上次常委会决议有些不同,但细细分析实际是一码事。南通同志开展的全市大排查大整顿是让全社会包括省里看到我们直面问题的决心,落实到神砜还得具体问题具体解决,如段勤同志所说不能搞一刀切……” “伯林同志说到点子上了,”方晟赞道,“全面与个体、宏观与微观,处理的方式方法会有所区别。” 娄伯林续道:“赔偿问题肯定要慢慢谈,要是今晚神砜一口答应90万,明天死者家属还会冒别的费用;说到底责任也是双方的,销售人员说停药就停药,作为家属难道一点起码的辨析能力都没有?不过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让他们继续谈吧,我是这样认为的。” 郑南通皱着眉头还准备说话,方晟抢先半拍道:“真是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伯林同志到底亲临一线所以想法很贴近实际。当然我也理解南通同志,对神砜这样的企业即使多赔几个钱又算什么?正辅在处理这种事的时候要掌握好贴烧饼技术,这边贴一下,那边贴一下,核心在于圆满解决问题!神砜那边不妨施加一点压力,警告它别舍不得掏,申下的钱也要被罚掉;商会那边也提提醒,它不是主动挑出来做和事佬吗,那就继续掏钱吧!” 接下来在方晟暗示下,娄伯林又硬着头皮对如何向省里相关部门汇报、协调会商监督管理机制、处理网络舆情等方面作了建议,经过一番讨论形成共识后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 回宿舍时,方晟突然对紧随其后的易容方说:“容方啊,最近是不是比较累?” “还……还好吧。” “要不要调整下工作节奏?” 易容方一时没悟出他的意思,愣了愣道:“我觉得这样挺好,挺习惯的。” 方晟“唔”了一声埋头走路,直到进门都没说话。 第1178章长远战略 周二应高棋的邀请,方晟叫了冯轶到润庄海边看西瓜大棚,这回苏若彤没跟着去。 与上次来光秃秃的盐碱地不同,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 高棋的思路是把土地调养好之后进行反季度种植,目前这批西瓜预计到元旦前后上市,一直供应到春节旺季。 “能赚多少?”方晟直截了当问。 高棋笑道:“头茬瓜按说利润很丰厚,但要摊销前期投入、各项成本,算下来基本扯平,我更看重明年上半年的利润。” “做生意就要看长久,绳头小利没大出息,”方晟笑道,“等到明年下半年饮料厂等相关产业也要着手部署吧?” 高棋没有立即回应。 视察完整个瓜田,坐到瓜棚里稍作休息时高棋见冯轶离得有点远,轻声道: “听雨秋说几年前芮女士在红河做锌基双面电板,业务发展得非常好;余金杭接手后继续深耕,目前德亚在全球市场占有率达到百分之八十多,成为梧湘最赚钱的企业之一。” “也有隐忧啊,”方晟闲闲道,“三年前我就提醒过金杭要加快自主研发,因为电板的核心也就是芯片技术还掌握在美国人手里,每年透过泰国企业付一大笔专利权和高价购买芯片也罢了,有朝一日美国人翻脸不卖怎么办?后来工作太忙也忘了问,不知金杭落实得怎样。” 高棋声音更轻,道:“金杭一直把您的话牢记于心,每年都拨一大笔钱用于研发。不过芯片研究您也知道的,光砸钱不行,还要有多年人才和经验积累,光靠德亚肯定做不成。这回我来润泽,也受雨秋他们哥几个委托来暗中寻找合适的研发机构——润泽地区高科技产业发达、研发力量雄厚,我们打算借机下蛋,利用现成的资源优势推动芯片研发。” “有目标吗?” “美国高开公司在润泽的研发中心里有个团队,主攻方向里包含对锌基前沿技术探索,我想花大价钱把整个团队都挖过来!” “挖研发团队,当心美国人跟你急呀。”方晟半开玩笑半当真道。 “所以我只种西瓜,美国人再厉害也制裁不到做农业的吧?每个步骤环节我都想好了。” 方晟知他此时提这件事肯定遇到难题了,问道:“目前卡在哪里?” “光有芯片技术还不行,得把设计的东西生产出来,卡脖子的生产环节据我所知近三分之二产能在台湾,”高棋道,“老美相信湾湾,封锁大陆几十年的光学、半导体等核心设备统统放手,导致我们这边很多专家学者到湾湾的工厂一看两眼发光,恨不得钻进设备里面看个明白。” 虽然从未涉及过,方晟一听就明白,道:“建立配套芯片生产商同样从零开始,多渠道购买各种被美国人禁运的设备、仪器甚至原料,培养一批技术娴熟的工程师……” “工程师以及工人,以汽车发动机的一个核心部件为例,同样模具、环境和技术下德国工人做的寿命期要比国内工人做的高几十个百分点,这当中也存在经验和感觉问题。” 方晟脑子一转思路就跟上去了:“你负责落实厂房、人员招聘,我想办法买设备,一点点摸索着做,从零开始。” “这样的厂子至少——我估计十年内都是尽投入,因为不可能有企业敢把关系到商业应用的芯片拿给新手做试验,境外更不可能代工,美国人封锁都来不及。” 听出高棋话里的意思,方晟沉吟道:“以德亚的利润率恐怕双线作战有困难,把芯片研发团队养好、发展壮大就不错了……各方面都要筹措些资金,回头请雨秋号召一下,我也想办法。不说不知道,经你一说我也想到问题的严重性,必须提前做好安排!” 高棋、牧雨秋纯粹从商业角度做的预设,方晟却联想到白老爷子、白杰冲那番话! 既然对台作战不可避免,美国人固然不会为湾湾而战,但撕破脸发动经济制裁是可能的! 一旦制裁的号角吹响,大致有三个方向:软件、芯片和精密设备。 这三个方向也囊括了产品从核心到制造再到应用的所有关卡,所有被制裁国家包括朝鲜、古巴、伊朗乃至俄罗斯都缚手缚脚,在发展道路上磕磕绊绊。 前几年无论在于白两家,还是与陈皎、燕慎、樊伟等小范围聚会,都对美国人拥有的“掐脖子”手段表示过担忧。在最高层,有关战略部署其实一直在暗中布局,甚至有的已经悄悄做了十年、二十年。 诸如象赵尧尧在伦敦所做的一切,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早在江业的时候樊红雨就透露过,樊鼎龙掌控的部队在更早就实现所有硬软件国产化! 作为对未来有着深远考虑的方晟,觉得只要对国家核心利益有利,任何情况下都要想方设法去努力,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贡献。 人在做,天在看,天道酬勤! 吃过午饭,高棋忙于接待外地来的合作商,方晟谢绝了冯轶、易容方等人作陪,独自在芦苇荡里漫步。 边静静地思考、梳理问题,边打了几个电话,返回时已经傍晚。 车子驶入市府大院,下车时易容方问今天游不游泳,方晟看看时间,摇头说太晚了,明天吧。 这边不慌不忙,苏若彤则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眨眼间六天过去了,连方晟的边都没挨到,仅剩四天,天晓得他有没有时间! 当夜那边又来了电话,阴沉沉说再提醒一遍,十天时间是不打折扣的,到时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苏若彤唰地眼泪下来了,泣道他连续几天不在润泽,我有什么办法? 对方却说非等游泳吗?没事就不能跑到他宿舍?他那种坏人怎么会拒绝送上门的新鲜货? 我…… 苏若彤简直不晓得怎么跟对方解释。 幸亏周三傍晚接到手机,方晟轻快地说好几天没游了,今晚好好较量一下! 嗯,第七天了,必须要有作为! 跳入游泳池,整个身子浸入清凉的水里,方晟略略打了个寒噤:入秋了,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该提醒容方把水温上调一点。 旋即想到下午与郑南通的对话。 潘主任对高架主体工程招投标方案中的入围单位作了限制,条条框框出台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针对夼工机械! 幸亏方晟设了防火墙,娄伯林又在潘主任捧着方案请示前“下基层”,郑南通果断拍板通过。 周三上午方案正式对外公布,几分钟后古华就打电话给郑南通,略带不满地说南通同志,重大项目的参与可不能带有排它性啊,宁可人家中不了,不能把人家排斥在外!关于高架主体工程招投标的问题,不妨跟方晟等常委同志商量商量,稳妥行事。 郑南通一脸苦笑来到方晟办公室,简单转达了古华的意见,说也许您不熟悉,夼工机械素有“转包王”之称,它出面拿各种工程项目之后转包给建筑公司、工程队。现在价格都是透明的,它本身报价就低,还得从中剥层皮,接手项目的建筑商几乎没利润,只能在材料方面做文章,工程质量可想而知。 方晟说为什么不采取外包的方式,由临海申以外的专家进行评审,通过打分把它排除在外? 郑南通瞪大眼道方书计您不知道么,在工程行业达到专家级别的很少没跟冯惊涛打过交道,他做工程不行但夼工机械确实牛,所以不管从哪儿抽取专家评审,只要夼工机械参与多少会给个面子,十个标段它总能拿两三个的! 原来是这样! 方晟恍然大悟,暗想差点被冯惊涛忽悠了,幸亏没在常委会上提这个碴儿! “现在古省.长开口了,怎么解决?”方晟问道。 郑南通笑笑,道:“我就是把内幕说出来争取您支持,古省.长那边我一个人撑着,不会说我来找过您,我也不会再找别的常委,说到底招投标方案市.长有拍板权,对吧?” 瞬间方晟为自己的算计有些惭愧,讪讪道:“其实……” “我的态度是真诚的,方书计!”郑南通诚恳地说,“作为润泽人,我很为您拍板决定上高架而高兴,一项拖了这么些年的工程,居然由外申来的领导强行决策,不能不说是润泽人的悲哀!既然这样,我也得为高架做点什么,不能事事都由您冲在前面。招投标工作预计下周开始,您不必露面了,让冯惊涛跟我干架吧!” “该负的责任总要负,在招投标问题上润泽市.委的态度是一致的。” 方晟说。 即便郑南通挡过古华,估计省商会、冯惊涛等人还得把仇结到自己身上,身为市.委书计,至少对郑南通的决定没有作为…… 正想着出神,不知何时苏若彤已悄无声息游到身侧,见他转过脸,给了个甜甜的笑容。 来之前她想了十多个种方案! 特意换了套大两码的泳衣,第一套方案就是在方晟面前原形毕露,最好是泳衣被涨开后自动漂开,等他在水里一把搂过自己…… 可下了泳池才知道,泳衣不管尺码只要在水里就紧紧贴在身上,区别只是尺码大的很不舒服而已! 至于精心挑选的近于透明的质料,哎,方晟今天改为自由泳,根本不会潜到水下看她。 但苏若彤今天豁出去必须一搏! 第1179章上门自首 游了几个回合,过大的尺码让苏若彤处处不自在,不得不溜回更衣室换了套泳衣。 中途休息时,苏若彤变戏法似的亮出一瓶精油,说朋友从日本带的,涂了之后更能增强与水的接触感,加强血脉循环,给您后背来点? 按她的剧本方晟应该求之不得欣然答允,然后双手在他后背摸啊摸啊,恐怕不等她有进一步动作他就按捺不住了。 然而方晟皱皱眉头说凡是化学合剂都有副作用,我不喜欢,建议你也别用,对身体没有好处。 ——本想万一他拒绝的话,就请他帮自己涂,谁知连后路都断了。 苏若彤气沮。 隔了会儿悄悄解下项链,然后羞答答说方书计能不能帮我系一下?今天手感不好,总是搭不上。 方晟压根没接,却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还要游一会儿呢,等结束再说。说着起身快走几步,一个猛冲钻进泳池里。 唉,看样子这些小女孩的伎俩根本行不通,干脆等到最后放大招了! 抛开杂念反而游得更好,连输几场的方晟不停地夸她游得好,说明天开始要学习你的泳姿,姿势对于速度很重要。 游完后各自到淋浴房冲洗。 苏若彤匆匆脱了泳衣,蹑手蹑脚来到男淋浴房! 这会儿只须从背后搂住他,根本不用多说一个字就明白了吧?再不解风情的鲁男子,恐怕都不会在这种状况下板着脸痛斥吧? 这样想着,她脚步更慢更轻,淌过消毒池来到淋浴区,先听到哗啦啦水声,然后便看到身无寸缕,正背对她洗头的方晟! 就在这瞬间,她又犹豫了。 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暗骂自己成什么东西了! 现在的所作所为,不正是甘心蛰伏于海港村时所鄙视的吗? 为了自身安危而把老百姓支持和爱戴的领导拉下水,被潜在暗处的坏人所挟制,这种为虎作伥的行为一辈子也不得心安吧? 仿佛心灵感应,正在洗头的方晟动作突然一停,侧过头问道:“谁?容方吗?” 苏若彤不再左右徘徊,循原路退了回去。 她已决定了,不管什么后果都会勇敢地承担! 回到更衣室,她故意磨磨蹭蹭等方晟先行离开,然后才拎着包出去,从容地对准备护送她回宿舍的易容方说我要去方书计家谈点事。 是吗?易容方有些惊讶,暗想主子可从来没有在市.委宿舍单独接触过女下属! 不过鉴于苏若彤的情况特殊,似乎也能理解。 把苏若彤送进市.委宿舍区,易容方撤头就回,不去考虑今晚会发生什么,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在秘书负责范畴之内。 轻轻敲门,方晟刚好换上睡衣并泡了杯茶,开门见是苏若彤微吃一惊,没多说放她进来。 等他关好门,苏若彤鼓足勇气说:“方书计,我……我……我来投案自首了!” 方晟笑道:“好嘛,哪有跑宿舍投案?再说我又不是政法书计。” “可这事与您有关,”苏若彤低着头说,“老实说这段时间我……我非常压抑,非常痛苦,因为我受到了坏人的要挟……” 她源源本本把发生在出租房里的经过说了一遍,也坦诚今晚差点从背后搂住他。 “总之最后关头我终于想通了,我要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而不能永远活在别人阴影之下!在海港村我是这么选择的,现在还是如此,宁可被那伙坏人打击报复!”苏若彤哽咽地说道。 听到这里,方晟真的惊出一身,不,好几身冷汗! 这段时间为防止申市两级商会凶猛报复,他的确私下做了些防范,但千算万算没料到对方要挟到苏若彤头上! 他始终觉得只要注意培训中心安全,游泳期间不被偷拍,游完之后不被尾随就行了,因为他虽喜欢苏若彤的青春鲜活,却没有过染指念头。 但对手指使苏若彤主动勾引,这一招太毒辣了! 倘若今晚她真的从背后搂住自己,方晟觉得……可能九成会把持不住!在男女关系方面,他向来就是意志薄弱、经不起诱惑的人! 念及此,他突然目光炯炯打量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衣服似的。苏若彤吃惊倒退半步,嘀咕道他不会因为在宿舍就乱来吧? “上次你把项链摘了,就是怀疑被人动了手脚?”他问道。 噢,原来他看的这个! 苏若彤微微松了口气,道:“是啊,可摘掉后那个人照样知道我做没做……我怀疑泳池周围有暗藏的摄像机。” “不可能,每次去之前小吴他们都会探测,”方晟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片刻,“这对耳坠每次都戴?” “有三对换着戴……” “游泳时也戴?” 说到这里苏若彤花容失色,立即手忙脚乱将耳坠摘下。方晟找了个茶叶盒将它装进去,想了想放到微波炉里。 “安全起见,今晚就睡我这儿的客房吧。” 方晟吩咐道,随即安排老吴会同夏正淳去苏若彤租居的屋子全方位检查,安排小吴立即到临州把她父母接过来;同时调集刑警队等立即封锁她屋子四周街道,根据信号反向搜索并抓捕嫌犯。 为防止对方抢先下手,夏正淳紧急与临州市公安局联系,要求派特警把苏若彤父母保护起来。 见方晟镇定自若地进行指挥,苏若彤反而安心下来,后悔没有早点向他坦诚,白白受了这些日子的罪。 晚上十点多钟,反馈陆续传了过来: 苏若彤租居的屋子里共搜出21枚微型摄像机,从卧室到书房,从厨房到卫生间可谓360度无死角! 苏若彤办公室里也装了窃听器,电脑中安装有木马软件,这就意味着她所有聊天记录都在对方掌握之中。 刚才提到的另两付耳坠、头花等首饰里都有名堂,看来对方是想24小时不中断对她的监视,以达到后面更阴险的用心。 临州那边,特警来到她父母家时有几个可疑人员正在屋前屋后转悠,看到警车一哄而散,可谓险到极点。特警只给老俩口二十分钟,简单收拾细软后两辆警车连夜开往朝明,置于严华杰保护之下——这方面他太有经验了。 人是一个没抓到,都逃之夭夭了。 凌晨时分老吴小吴到方晟办公室细细搜了一遍,还好没发现窃听器之类,说明对方也把握分寸,要有问题真成惊动全国的大案要案了。 清早等方晟醒来,对几间屋子也进行检测。坐在餐厅吃早饭,见屋里屋外的人进进出出,苏若彤颇不自在,低声说我是不是该早点走?总觉得影响不太好。 方晟笑道夜里走?那外界不是太奇怪吗,夜里不好好睡觉,那晚上在屋里干了些什么? 苏若彤俏脸通红,说真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总是给您添麻烦。 方晟道这回要感谢你的及时提醒,要不然才有大问题,单说每天游泳这事儿吧,他们稍加渲染就能闹出大事! 那以后暂时别游了。 嗯,再看情况,对手总是狡猾的。方晟沉思道。 上午九点,市.委办突然通知今晚举行游泳和跳水比赛,市.委书计亲自参加,要求各单位部门做好参赛准备。 当晚凡是会游泳的都兴高采烈来到培训中心游泳馆,特别机关女同志们差不多到商场、超市泡了大半天,就为挑选既能展示身材又诱人的泳装,争取在男同胞们尤其市.委书计面前大出风头。 苏若彤昨夜没睡好,本想找个地方好好补觉,方晟说今晚活动你必须参加,而且是主角,明白我的意思? 主角?苏若彤听得似懂非懂。 由于事起仓促,没赛程没赛规,裁判也是临时从体育局拉来充门面的,大多数时间就是下饺子似的跳进水里乱游一气。由于方晟迟迟没来,大家难得放松,嘻嘻哈哈玩得很开心。 一个多小时后,朱副秘书长宣布,根据裁判综合评分选出前三名,第一名赫然竟是苏若彤! 好几个花了一天时间精心打扮、晚上满场秀身材的中年妇女打心眼不服气,嘀咕说凭什么综合啊,是不是主要靠脸蛋分? 但大多数人还是很开心。又不是拚出线名额参加奥运会,前三名不发奖金和证书,有什么关系? 何况朱副秘书长已经说了今晚来参加的都可以拿到一个精美果盒,皆大欢喜不是挺好吗? 那么前三名有什么福利呢? 这时大家才发现方晟已悄悄站在人群当中——套个段子说,就是平时穿着人模狗样,一看就知道是市.委书计;衣服一脱根本认不出了! 方晟上前与前三名一一握手,然后分别与他们来个50米往返游。 这时苏若彤终于明白市.委办突然举行游泳比赛的原因! 有今晚的比赛,有与自己并肩而游的过程,即使对方掌握之前两人每天游泳的照片也没用,一句话就能打发了: 准备比赛! 一对一较量,第二名、第三名都很知趣地略输方晟一点点;唯独苏若彤从开始就领先,一大群干部屏息看着比赛进程,都在祷告这小丫头别不识相,要是让市.委书计当众输掉那场面多尴尬! 不知谁带头喊起来:“方书计加油!” “方书计加油!”泳馆里顿时呐喊声一片。 然而事与愿违,苏若彤领先优势一直保持到最后,看着纤巧而苗条的身子跃上泳池,掌声稀稀拉拉,大家都很注意瞄着方晟的脸色。 谁知方晟输得乐呵呵的——平时在苏若彤手下输惯了,根本不觉得什么,反而招呼秘书给自己和苏若彤合影留念。 “以后多举行这样的文体活动,大家都放松放松。”方晟笑道。 第1180章外派学习 周五下午,方晟突然把易容方叫进去,郑重其事说下周起到省.委党校学习两个月,明天把手里工作梳理一下办个交接,再回家休整休整。 真是太意外了! 易容方足足愣了半分钟,吃吃说那……那谁来接我的工作? 方晟笑道何超啊,跟你一批竞争秘书岗位的,由他暂时顶一阵子。 想了又想还是问个明白为好,易容方壮着胆子道方书计,按说我不该多问,可我还是想知道培训后回来干什么?是继续做您的秘书,还是…… 方晟还是笑,然后说这个组织会考虑的,你要考虑的是把交接工作做好,不要留后遗症,免得学习期间何超还要找你麻烦,赶紧去吧。 回到座位易容方心乱如麻,心潮澎湃,思绪翻腾。 从坏处想,苏若彤遭到暗黑势力要挟后主动向方晟报告,反而因祸得福更受宠信;自己同样被要挟却不敢吭声,乖乖交出对方所需材料,还每晚报告方晟当天行程。 万一警方通过侦查知道自己也在要挟名单之内,必定会被打入冷宫,从此不复重用! 与苏若彤不一样,她被要挟但没产生后果,自己却如实提供领导行程,往严重说属于职务犯罪! 要是那样的话,到党校学习无异于调虎离山,继续深查自己存在问题以便算总账。 可从好处想呢,到党校学习通常是提拔任用的标志,两个月时间不长也不短,虽说之前承蒙组织部关照已经悄悄提了正科,但正科秘书与正科实职简直天壤之别! 如果培训结束调整到区直机关弄个一把手,或者市直部门直属中心主持工作,不枉跟在方晟后面吃苦耐劳几个月。 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饶是易容方做方晟秘书这么久,也看不出主子的心思,正应了那四个字:高深莫测! 接到朱副秘书长的通知,何超却是喜出望外。 方晟新上任挑选秘书时,何超知道那批人考核结果是自己最好,然而最后偏偏选中了易容方。 虽说后来也调到市.委办财贸科任副科长,比原先在发改经济贸易科高了半个台阶,但市.委书计的秘书就是不一样,后来根本不用开口,组织部主动做手续把易容方提为正科。 周五下班前乍听到通知,何超简直欣喜若狂,根本来不及去想易容方到党校学习的内涵,当晚把财贸科连同隔壁农业科全体叫到一块儿喝酒庆祝,当然名义上叫做送行。 为什么拉上农业科呢?这就是何超的高明之处了。 眼下市.委办都知道苏若彤深受市.委书计宠爱,大庭广众之下游泳被她打败了还乐呵呵的,换一般领导干部脸上哪挂得住? 当然不是输赢问题,而是苏若彤居然敢这么做,肯定心里有底气。再联想她从海港村大学生村官到县滩涂办,再到市滩涂办,最后调到市.委办,每一步在常人看来都不敢想象,她却轻轻松松几个月内完成。 甚至还有消息说组织部正在做她的材料,因为领导说过要加强培养经历基层锻炼的名校大学生的力度。 因此何超要跟苏若彤套套近乎,多了解主子的脾气。 然而一顿酒喝下来却发现她什么都不知道,看来每次聊天主要是她在说,方晟很少透露自己的情况。 真是单纯简单的大学生。何超悻悻地想。 周六上午易容方早早来到办公室,想借整理材料的机会跟方晟再聊聊,等了半天接到短信,方晟又去轩城了! 不仅方晟,郑南通也同车前往,此行是今早接到省纪委紧急通知,要求务必上午九点整抵达,省纪委书计魏仁相亲自约谈! 一般来说纪委书计约谈肯定没好事,但体制内惯例是如果个人问题不可能同时叫上书计市.长,那就说明问题出在领导班子,约谈相当于打招呼。 八点五十分来到小会议室,九点整,魏仁相在秘书、纪检一室领导的簇拥下进来。 “关于润泽市副市.长姚历成挪用公款炒股牟取私利、贪污受贿、生活腐化堕落等问题,省纪委已掌握完整证据链,经省.委、省纪委研究决定对姚历进行双规……” 魏仁相的开场白让方晟、郑南通都吃了一惊! 把书计市.长叫到申城谈话,纪委跑到润泽宣布双规,这是明摆着对润泽主要领导不信任啊。 接下来纪委一室主任列举姚历成存在主要问题,听着听着方晟终于明白过来,省纪委的不信任原来事出有因: 一是姚历成挪用的公款就源于招商引资暂时归集到其主管教育、卫生、文化等领域管理账户资金,累计挪用额高达两亿; 二是姚历成大肆捞取好处、收受贿赂主要从今年二季度开始,集中在学校工程基建、新校区建设、更新升级教学设备等方面; 三是姚历成与多名女老师保持不正当关系,据闻他在多个公开场合宣称领导干部不管裤带以下的问题,老子不怕查等等。 说白了就是,姚历成利用方晟担任市.委书计后强力发展经济,各领域各部门竞相上工程、上项目,加大招商引资力度而造成的宽松氛围进行经济犯罪,从而坠入犯罪深渊。 至于作风问题,不消说省纪委明说方晟心里也清楚,姚历成肯定含沙射影说市.委书计有那么多女朋友都没事,我泡几个女人算啥? 所以魏仁相把方晟叫来谈话,一方面是循例通报双规信息,另一方面也是敲山震虎,警告他要注意作风问题。 想到上次冯惊涛脱口说的“有证据直接找仁相书计”,以及苏若彤周围几十枚微型摄像机等设备,说明自己虽然做了防范,但风言风语必不可免。 把郑南通叫来则是另一个角度的敲山震虎。 副市.长落马,市.长难辞其咎。从部分审查审批资料来看,郑南通在项目推广方面存在急于求成、批量签字等问题,这样的心理和过于放手的审批,给私心贪念过重的姚历成造成可乘之机。 体制内微妙就在于此。 从头到尾魏仁相都没对方晟和郑南通说一句重话,但结结实实给两人上了一堂警示教育课。 怅然若失出门,郑南通没头没脑问:“回润泽吗?” 方晟道:“当然,副市.长被双规,市里该做的一样不能少。” 召开常委会拥护省纪委决定、召开反腐倡廉大会、各系统开展自查自纠等等,这些都是规定动作。 自选动作呢?恐怕都来不及自己动手,下周就会有各种检查组、督查组进场了! 奥妙在于什么?表面看祸起副市.长双规,但方晟和郑南通都心知肚明与周五高架主体工程投标资格审查有关。 夼工机械正式接到通知,因为不符合招投标实施方案规定的相关条款,经招投标中心讨论决定取消其投标资格! 这下打的不只是冯惊涛的脸,还有亲自给郑南通作指示的古华的脸! 所有事件都是一脉相连的。 一路沉默到市府大院,临下车前方晟说山雨欲来风满楼,还是处理好自己的事吧。 下午召开的紧急常委会,按规定所有常委都表态坚决支持省纪委双规姚历成的决心,纷纷表示反腐永远在路中,必须保持高压态势严厉打击敢于顶风作案者,为纯洁干部队伍作不懈斗争! 之后,方晟翻开笔记本开始就前期工作逐项排查:珑黄街后续配套工程是否到位;高架沿线拆迁、迁移等复查情况如何,补偿资金有无发放到位;东城大道中段拆迁推进情况;招商引资资金到位情况和使用、管理情况等等,林林总总列了四十多条。 常委会均知这会儿不是市.委书计找大家算账,而是防止下周即将掀起的廉正风暴要算账。与其被省里算账,不如在家里先说出实情,拿出整改意见,这样即使被翻出来也能说已认识到问题严重性,正下令责任单位和责任人及时整改。 漫长的会议一直开到晚上八点多钟。 作为下周就离任的秘书,易容方全程参会,当然何超也参加了。六个小时坐下来真是浑身上下每个关节都疼,易容方私下说这算什么,领导会一开就完了,我们还得回去继续加班,整理会议材料,根据领导指示拿出具体实施办法,明天上午与相关单位部门负责人进行沟通等等,做不完的事呢。 是吗?不过还是很值得吧?何超说道。 易容方苦笑,值不值得过段时间再评价吧。 晚上十点半方晟打电话把苏若彤叫到培训中心游泳。 还敢游泳啊,不,不怕出问题吗?苏若彤满脑子问号。 象往常一样游了七八个回合,中途休息时方晟说润泽这边看来你是呆不下去了,正好你父母暂时在朝明避难,也不是久宜之地,干脆挪个地方一家人团聚怎么样? 凭以往的经验,苏若彤知道方晟的风格是一旦说出来基本已安排妥当,因此这句话根本不是商量,而是告知,遂脆生生笑道: “小女子任凭调遣,想必是有好去处的。” 听到“小女子”三个字,脑海中立即浮起周小容的后四个字“难以消受”,象是条件反射似的方晟腾地兴奋起来,幸好她没留意。方晟尴尬地以手掩住要害,问道: “听说过绵兰市吗?” 第1181章大兵压境 苏若彤还真听说过,轻掠碎发笑道:“就是去年广为宣传的不顾自身安危,冲入火中救人的朱市.长所在的绵兰,也靠近您担任市.长的鄞峡市。怎么了?” 虽这么问,她心里已有八成数。 “绵兰是个好地方,发展潜力和蕴藏的后劲要胜过润泽,环境却比这边友好得多,至少没这么乱……”方晟若有所思道,“临州那边惹了麻烦回不去,润泽这边又出这种状况,我想你干脆连同父母一起到绵兰落户,以后在那边发展,怎么样?” 下一步怎么办,这是几天来她父母最焦心的问题。 方晟提的方案的确——至少基本上解决了自己以及父母的担忧,但她不能不顾虑一个现实…… “方书计,作为南方人到那边人地两疏,我,我,我实在心里没底呢,绵兰那边有没有象您这样的好人能够时不时帮我?”她如实说道。 这是聪明之举。 玩心眼、耍花样谁骗得过方晟?在他面前唯有说实话。 方晟笑道:“我可以肯定地说,有!不然我工作了那么多工作,为何唯独考虑绵兰?都是出于长远考虑。若彤啊,去之前你还要慎重选择方向问题,是从基层做起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还是以家庭幸福为重,在市直机关混混?” “您觉得呢?”苏若彤歪着头问。 “你坦诚、率真,能一眼看到底,没有心计杂念,这些都是优点,却是仕途的弱点,”方晟道,“但你充满正义感,乐观开朗,有自己的执著和追求,确是难得的人才,所以……到发改办公室适应段时间吧,如果想空降基层挂职再想办法,但前提是先得解决个人问题。在体制内,单身女干部尤其漂亮的单身女干部总容易引起外界遐想,明白吗?” “好,听从方书计安排。” 苏若彤悬着的心彻底落地,答应得又甜又粘。她终于明白为何这么晚还叫来游泳,原来是在润泽最后一次陪他! 见她的目光越来越柔软,表情越来越丰富,胸部不知何时也急促起伏起来。经验丰富如方晟当然知道小妮子在想什么,赶紧以太晚了为由草草结束,然后都没敢多耽搁就由老吴护送回宿舍。 周日上午苏若彤就动身去了朝明,与父母会合后由严华杰派车直接送往绵兰。 蔡雨佳已得到“后借用手续后补”的吩咐,当即叫来闻洛办理此事,只轻描淡写提了句“根据方书计指示”。闻洛既隐隐嗅出不寻常又摸不着头脑,赶紧张罗着租房子、腾位子,苏若彤母亲已办了退休手续,父亲在企业还有两年退休,闻洛跟柏美薇协商,在妇联帮他找了份临时聘用的清闲工作。 柏美薇表现出极大的热情,陪苏若彤到商场、超市买这买那,介绍菜场、餐厅、医院、学校等位置,并互加微信,叮嘱遇到小困难可以直接找闻洛,不好意思的话在微信跟自己说声也行。 忙了大半天,苏若彤一家就安顿下来,当晚三口之家在附近吃了顿火锅,觉得也蛮幸福惬意的。 晚上蔡雨佳再打电话汇报时有意无意提了一句,说何杏快要结婚了。 方晟“噢”了一声,笑笑说她年纪不小也该结婚,女同志结了婚才能更好地培养嘛。 蔡雨佳笑道是啊,组织上正考虑把她放到市区中学当校长,压更重的担子。 方晟说雨佳考虑得很周到,何杏本来就在山区小学任教,对于抓好学校管理肯定有自己的见解。 放下电话,方晟长长吁了口气。 回想起在鄞峡的那个夜晚,何杏忐忑不安来到他宿舍是一心想着以身相许的,正如昨晚的苏若彤,那一瞬间绝对出于真诚的自愿。 可是,过后怎么呢? 从三滩镇到现在,一次次不计后果的行为落下一地鸡毛,甚至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 因此方晟时时提醒自己要收敛,要克制,不能再犯——至少不能再扩大所谓“后宫”队伍,不仅为自身声誉着想,否则也会让赵尧尧、白翎等难堪。 其实他内心深处需要白莲花。 一朵晏雨容,一朵明月,一朵何杏,现在又多了一朵苏若彤。 他需要以她们圣洁的存在,证明自己曾经经历的诱惑,也经得起诱惑;而非要求她们守身如玉,以终身不嫁来表示忠贞。 所以当他得知晏雨容的婚讯,如同刚才听到何杏的婚讯,完全发自内心的高兴。 这与听到安如玉结婚还稍有不同,她毕竟曾是自己的女人,难免有几丝失落和醋意。 方晟深深知道,象自己这样年纪轻轻就达到正厅实职领导地位,模样虽说不算帅气不算英俊,可也非歪瓜裂枣,长期体制内修成的气度加上官威,对涉世不深的女孩子具有很强的杀伤力。 可越是如此越要把持住自己,守住生活作风的灵智。 此外还有远在轩城的乔莲…… 唉,想到乔莲,方晟又深深叹息。自从握有他与范晓灵私会的证据,每当到了双休日乔莲就邀请他“喝茶”。回想上次险些防线失守的喝茶,方晟对自己的意志力产生极大怀疑,要么说加班,要么说开会,要么说到外地有事,几个月了愣是没再聚一次。 乔莲很不满意,说在您心目中我是那种碰不起惹不得的坏女人吗?别忘了跟光辉结婚几十年我没出过一次轨,我是很认真地想和你喝茶。 方晟心里哀叹道几十年没出轨,何必让我破例?我又不是花花公子! 但“喝茶”这种事非得郎有情妾有意,一个巴掌拍不响,所以乔莲再威胁,方晟总是“有事”也没办法。 周一早上还没上班,预想中的打击接踵而至: 省人大常委会旅游执法检查组来润泽进行旅游执法方面的督导检查; 省大气污染整治小组到润泽各县区进行实地勘查; 省环境污染防治领导小组到润泽检查指导工作; 省安全生产监督管理领导小组接到举报前来随机抽取企业突击检查; 防骗保飞行检查小组、反洗钱督查小组、滩涂管理领导小组…… 一个上午省里来了9个检查督导组,还有5个预约下午到。与此同时省纪委关于姚历成专案组悄然进驻市府大院,分头分层找领导干部谈话。 一时间风声鹤唳,整个润泽都在传闻好像市.委书计得罪了省领导,马上要被赶下台了! 连郑南通都有些畏缩了,当潘主任请示招投标进程是否继续时,他没有立即回答,隔了半晌说不必着急,问问方书计吧。 战战兢兢来到书计办公室,心里总顾虑之前方晟说过“党正分开”、“不必请示”等话,徘徊良久才鼓足勇气进去。 “当然继续,为什么不?”听完潘主任的请示,方晟反问道,“按方案和程序一步步往下走,合法合规地进行有什么可担心?你非得每个环节都记录‘经郑市.长同意’、‘经方书计批准’么?” 潘主任吓得一哆嗦,连忙赔笑道:“不是不是,主要考虑这个工程外界闲言飞语比较多,为慎重起见……” 方晟不满地说:“机关效率慢在哪里?就是左请示右汇报,唯恐哪个领导不知道!要是每个工程都这样,干脆撤销招投标中心改为临时机构了!我就问你敢不敢做主,不敢做主换人做主,润泽这么大,找不到勇于担当的招投标中心主任吗?” 潘主任没料到书计的火气这么大,吓得连连说:“我这就回去落实,这就回去落实。” 不敢多说径直退出办公室。 站在窗前,方晟脸上满含忧虑。此时正辅那边被各路检查组闹得焦头烂额,市.委却相对平静,这是因为管辖职能因素,并非那帮人高抬贵手。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方晟深知这回明里暗里都真的动了肝火,打算跟自己搞一搞。 搞到什么程度? 方晟也不清楚,总之这回被推到风口浪尖实在有点冤。 倘若王智勇仍当市.长,夼工机械悄悄投标,悄悄中几个标然后转包,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或许没事,或许有事也要等到若干年后,那时方晟都不知转任几个地方了。 偏偏就在招投标节骨眼上,熟悉内情的郑南通来了,果断狙击夼工机械。 于是乎新仇旧恨一古脑压到方晟头上:从强行开发珑黄街到绡纱夜总会事件,从羞辱计先生到神砜集团事件,再加上高架主体工程招投标! 在省商会常天和冯惊涛两人看来已是忍无可忍,你方晟背景再深厚、人脉再广,可毕竟在临海地盘上,你孤身一人装什么英雄好汉! 这一波,还有苏若彤的遭遇不妨都可以看作是商会的凶猛反扑。 不过市.委书计就是市.委书计,任那些检查组再强横也不敢跑到市.委这边指手划脚,这一点让方晟觉得欣慰。 对于检查,他的态度很简单:只要是为了工作,查出再多问题都没关系;但如果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可没那么容易就范! 下午四点多钟,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气势汹汹把上任第一天的秘书何超叫到纪委谈话室。 第1182章紧抓不放 虽然是省纪委派驻润泽工作组副组长,厉林却非纪委工作人员,而是省司法厅党组成员、普法教育处处长。 之前厉林已在处级岗位干了整整10年,副厅级看似触手可及,可每次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契机来自4年前省纪委秘密调查当时润泽市.委书计,因人手不够把厉林抽调过去,当时还满肚子牢骚,觉得跟在纪委后面做事又累又容易得罪人。经过近四个月外围材料搜集、调查,之后移交省纪委正式对市.委书计实施双规,没多久就提拔厉林为厅党组成员! 时隔4年,又被省纪委抽调到工作组,目标又是润泽市.委书计,厉林觉得绝非巧合,而是冥冥之中命运女神对自己微笑! 他决心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表现一把,让上面看到自己的能力和忠心,毕竟自己已经快50岁了,又没过硬的背景,不努力还能怎么办? 根据小组预备会分工,厉林负责对市.委领导班子进行“扫描”——“扫描”内部使用的术语,意思是利用调查姚历成的机会顺便摸下市.委领导班子的底,看看有没有违法乱纪行为。 事实上话里话外已经流露调查重点就是方晟! 厉林找了三位年龄在50岁以上的机关办事员谈话——这样选择是有技巧的,通常这种人在机关混了几十年得不到提拔,难免有怨气有牢骚;这种人又熟悉机关门门道道,消息特别灵通,反正快退休了天不怕地不怕,对看不顺眼的人和事敢于说。 一来二去很轻松地了解到有个叫苏若彤的女孩子,由于入了方晟的法眼,一年不到从润庄县偏僻的海港村村官,摇身一变到市.委办农业科工作! “要说没上过床谁信?”那些老办事员们愤愤地说。 利用中午吃饭时交流了一下,都觉得直接把苏若彤叫过来问话最妥当——年轻人经不起纪委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那一套,没准几个回合就缴械了。 下午一上班厉林就要求市.委办通知苏若彤立即到市纪委谈话室,不料左等右等,转眼一个小时了人也没来。 厉林让人打电话催,结果被告知苏若彤因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从周六起被有关部门保护起来了! 厉林拍案而起,喝道:“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是逃避和对抗调查!这个有关部门到底是哪个部门,我来交涉!” 组员讷讷道:“市.委办也说不清,可能是方书计直接安排。” “那不更有问题吗?” “有问题也……也不好问啊。” 毕竟是大市市.委书计,纵使目中无人的省纪委也有几分畏惧,起初厉林也泄了气,暗想要不就算了吧,找不到证人有什么办法? 可静下心一琢磨,错失眼前这个难得的机会,来润泽等于白忙! 跟四年前的剧本何其相似? 当时也是非常不情愿加入调查组,做什么事都带着抗拒甚至反感情绪,直到后半段才逐渐融入集体。 已经看到希望了,贸然放手岂不是错失天赐的良机? 想到这里厉林咬咬牙,要求组员继续与市.委办交涉,必须说出苏若彤的下落,否则拿她所在的农业科问责! 农业科科长慌了神,亲自跑到谈话室解释,说自己真不清楚苏若彤去了哪儿,上周五直到下午下班都正常,虽然隐隐听说她被人胁迫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但她在单位绝口不提;今天上班没看到她,但机关工作就是这样,没事时偶尔迟到早退很正常,科长也没放在心上。下午通知苏若彤谈话,科长才想起来原来她一整天都没来单位,打手机又关机,急得向朱副秘书长报告。 后来朱副秘书长说小苏被坏人胁迫,考虑到安全问题已由有关部门转移到别处,别再问了。 “别再问了?为什么不能问?她是什么人,不请假擅自旷工,科室领导还不能问?”厉林更不高兴了,“把朱秘书长叫过来!” 朱副秘书长也真是没办法,在厉林严厉的盘问下不得不透露市.委书计秘书打的电话。 于是何超被请到市纪委谈话室。 还没站稳,厉林气势汹汹抛出五个问题: 方晟怎么在海港村认识苏若彤? 苏若彤从大学生村官调到县滩涂办有无履行手续,有无违规运作? 苏若彤从县滩涂办再调到市滩涂办、市.委办,经过哪些程序? 外界传闻苏若彤与方晟有密切交往,是否属实? 身为秘书,在苏若彤的一系列调动过程中发挥了什么作用? 面对杀气腾腾的厉林,何超只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可警告你,我是代表……” 没等厉林说完,何超笑模笑样说:“我第一天正式担任方书计的秘书,连材料找谁沟通都没完全掌握,你问那些深奥的问题,我哪里回答得出?” 厉林简直大跌眼镜,愣了半天喝道:“前任秘书在哪里,把他叫过来!” “到省.委党校学习去了。” “学习也得叫回来!” 何超不卑不亢道:“是方书计派他去的,若叫回来,恐怕还得方书计批准,你说呢?” 厉林滞了一下。 调查到这个地步,方晟已成为绕不过去的坎儿。但厉林已经越来越觉得这位市.委书计有问题: 周一省纪委调查组进场,周六周日把秘书换了,把苏若彤保护起来了,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也算是一时冲动吧,靠近傍晚时厉林也没跟带队的省纪委组长商量,直接带了位组员来到方晟办公室! 方晟正在与夏正淳谈话,讨论如何了结绡纱夜总会事件的问题,商量到一半厉林不顾何超阻拦闯了进来。 “方书计,我是省纪委调查组副组长厉林,有两件事想跟您汇报一下。” 厉林趾高气扬哪有半点汇报的样子,分明就是兴师问罪。 夏正淳脸一沉准备说话,被方晟抬手阻住,说:“正淳到外面等会儿,厉组长请坐。” “不坐了,我来就是想说两件事,”转眼从“汇报”变成“说”,“第一,因调查需要,我要找苏若彤同志谈话,现在她人不见了,请问方书计怎么办?第二,我还想找易容方同志谈话,听说他在党校学习,请方书计批准把他叫回来!” 厉林站着说话,又是这个态度,夏正淳对方晟了解太深了,知道他敢把公安厅专案组叫来训话,把省商会计先生羁绊到交警大队,焉会忍受厉林的鸟气!假装欠了欠身子却留了下来。 此时方晟真有点愕然。 从下午传召苏若彤起他已经预感到纪委调查组此行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已做了应对准备。 但没想到厉林居然以如此鲁莽的方式开战,丝毫不给双方留缓冲余地! 真是典型的“机关宝宝”啊,方晟心里喟叹道。 在我们的体制里,从县、市到省乃至中直机关,存在着一批这样的人:或从高等院校直接考入,或是海归学子、学者,或挟强大背景而来,共同点就是没有基层历练经验,不知世道艰难,不知民生疾苦,经常闹些类似“何不食肉糜”的笑话,因而称之为“机关宝宝”。 这些宝宝眼高于顶,习惯于夸夸其谈,动辄“我省里的”、“我市里人”,甚至“我爸是**”,不仅坑自己而且坑爹、坑上级、坑整个公务员队伍形象。 而在现实的权力斗争当中,“机关宝宝”经常被当枪使,给点甜头根本不仔细琢磨立即冲锋在前,往往碰得头破血流。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陈景荣。 进入体制内以来,方晟对这种“机关宝宝”其实抱着同情的态度,觉得他们本质并不坏,有时就是不通世故,因此只要不闹得象陈景荣那么过分都会轻轻放过。 然而不依不饶的厉林又来了,简直就是当年陈景荣的翻版:你让着他,他欺负你;你揍他,却又胜之不武。 “关于厉组长所说的两件事,我想情况是这样的,”方晟平静地说,“易容方同志到党校学习是我的安排,党校学习的规矩厉组长大概听说过,非特殊情况不准请假是原则,所以,如果涉及秘书工作方面的事你可以找何超同志,昨天他俩办过交接。” “何超说不知道,我只能找易容方!”厉林道。 方晟做出沉思的表情:“那就奇怪了,涉及秘书工作的事何超同志怎么会不知道呢?是不是沟通或者表述环节的问题?” 厉林还是正治经验欠缺,被方晟一闪一诳就说出实情:“我要了解关于苏若彤同志的调动任用情况!” “那个应该找组织人事部门。” “但我希望跟易容方同志谈谈,这是代表省纪委的行为,请方书计配合。” 方晟不置可否,道:“关于苏若彤同志——实质上厉组长所说的两件事是一件事,就想调查她对吧?有关同志应该介绍了,上周她遇到点状况,鉴于人身安全可能受到威胁,我派人把她保护起来了。” “这么巧啊,”厉林略带讥意地说,“现在省纪委调查组要找她谈话,不会危及人身安全吧?” 方晟泰然自若:“从时间节点看是有点巧,不过我通知保护在前,调查组进驻润泽在后,就算巧一点也合情合理,是吧?” “好,我接受方书计的解释,但现在出于调查需要,想请苏若彤到市纪委谈话室见面,如果担心安全,调查组可以提供相应保护。” 厉林自以为这么说已经很给对方面子了。 方晟依然很平静,平静得让夏正淳不相信是他的风格,心里却更加忐忑,因为润泽干部都知道方晟越不轻易发火,后面越会雷霆万钧! 第1183章断然拿下 方晟道:“厉组长要不说这件事,我也准备过问的。省纪委调查组进驻润泽,在工作对接时讲得清清楚楚是针对姚历成违规违纪情况进行调查,对此润泽市.委表示支持和配合。但厉组长从下午开始调查市.委办苏若彤同志,又把何超同志叫过去问话,还要叫回易容方同志就有点奇怪了,据我所知这三位跟姚历成都没有工作交集,反而,都与我有交集,那么我想问问,厉组长是不是要调查我?如果是,得到哪位省领导批准?” 他越说语气越严厉。 厉林却没放在心上,梗着脖子说:“我觉得方书计不太了解我们办案程序,根据群众反映的情况进行扩展、延伸性调查本来就是调查的一部分……” “我被双规过两次的人,怎会不了解?”方晟沉着脸说,“但调查是你这样不打招呼,不经许可擅自传唤么?还有没有组织纪律?作为主政润泽的一把手,前后两任秘书是你随随便便叫的?回去问问领导,这当中要履行什么手续!” 被方晟一连串诘问打得有点懵,仓惶之中厉林口不择言: “因为你把苏若彤藏起来了,我找不到她所以才……” “是保护!”方晟一字一顿道,“现在我再问一句,厉组长,我已明确说了苏若彤同志与姚历成案子无关,且她遭受人身威胁被保护起来,你是否坚决要求找她谈话?” 问到这个程度,连坐在旁边的夏正淳都感觉出来方晟正在下套,事实上,从开始起夏正淳已当着方晟的面开了手机录音功能。 然而厉林这种“机关宝宝”哪晓得世道险恶啊,在省司法厅那种环境,习惯于轻言慢语地说话,心平气和地交流,彬彬有礼地争论,偶尔有吹胡子瞪眼的都是“没素质”的办事、上访人员。 象今天这样唇枪舌枪较量,厉林没经验,反应也跟不上拍,不知道方晟每个问题、每句话都深思熟虑,将来要拿到台面摊牌的! “我代表省纪委调查组要求苏若彤同志接受谈话!”厉林不假思索道。 方晟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好,现在我告诉你苏若彤同志遭遇了什么,上周她被来历不明的暗黑分子挟持威吓,家里、办公室里查到几十枚微型摄像机和窃听器,专案组怀疑与境外间谍有关!厉林同志,你反常地利用调查组成员身份查找苏若彤同志下落,图谋不轨,我怀疑你勾结境外间谍!正淳,把他抓起来隔离审讯!” “你……你敢!”厉林都听呆了,晕头转向完全反应不过来。 夏正淳也一呆,随即大声道:“是!” 随手从身上摸出副手铐将厉林反铐起来,方晟把何超叫进来冷冷道: “请外面那位组员回去报信,厉林同志有通谍嫌疑,被专案组拘捕接受调查!” 被推出办公室时厉林简直快发疯了,嘶声大叫道: “方晟,你惹大麻烦了!省纪委、省领导不会放过你!抓起来放出去难,到时你会亲手给我解铐,手铐会落到你自己身上!” “方晟,你是个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消息传开,整个临海,不,包括京都在内都仿佛遇到七级地震! 抗拒省纪委调查组调查也罢了,还把堂堂副厅级副组长当作间谍抓起来,简直……简直前所未有! 霎时电话、手机、短信、网络狂潮汹涌扑向临海,令众多服务器、网站几度瘫痪。 风暴眼的临海。 狂怒的魏仁相几乎一溜小跑来到任大伟办公室,要求以最快速度对方晟进行纪律处分! 进去时古华已坐在任大伟对面,此时相当于临海最有权力的三巨头碰面。 听完魏仁相义愤填膺的话,任大伟习惯性捋了捋稀疏的头发,道: “仁相同志来得正好,刚刚正跟古华同志商量对策呢。事发之后,方晟同志分别给我和古华同志打电话说明了情况,也把跟厉林同志对话录音发给了秘书。仁相啊,这件事从表面看方晟同志做得有点过火,但那个什么苏……” “苏若彤。”古华提醒道。 “对,苏若彤同志上周遭遇的情况完全属实,润泽公安局有出警记录,有现场搜查录像,她被要挟以色相勾引方晟同志而达到暗黑势力不可告人的目的!仁相同志,之前润泽发生重大间谍案,反恐中心在那边一直有专案组,这个情况知道吧?” 魏仁相听得目瞪口呆。 其实这间办公室里坐着的三个人都隐隐猜到苏若彤的事八成与省商会有关,要挟、美人计、诬告向来是省商会下手的套路,但方晟巧妙地将此事件与间谍案联系起来,偏偏督办的又是反恐中心,令这三位都感到棘手。 任大伟续道:“几分钟前我和古华同志谈话时,白杰冲首长打来电话,明确要求省里密切配合润泽间谍案专案组调查,说近期东吴、临海两申正加紧战备工作,润泽更是各方关注焦点,这个节骨眼上厉林同志主动跳出来掀风作浪,他都怀疑能不能称他为同志!” 魏仁相倒吸口凉气,连忙说:“厉林同志代表省纪委调查组,调查工作认真踏实一丝不苟。之所以要找苏若彤同志了解情况,因为群众反映她跟方晟同志交往过密,可能存在某种不正当交易……” 古华叹道:“方晟同志既然敢向专案组坦诚暗黑势力要挟苏若彤同志引诱自己,说明两人没问题嘛;退一步说如果有问题,暗恶势力何必要挟苏若彤同志引诱?早就引诱过了嘛。” “唉,所以说厉林同志在调查过程中由于经验不足,急于求成,的确存在一定瑕疵,”魏仁相语气缓和下来,“他找不到苏若彤同志,又找不到易容方同志,就武断地觉得里面有名堂。换位思考,纪委办案同志都是怀疑主义者,这种情况下直觉都是有问题的……” 任大伟叹道:“方晟同志也解释过,两件事都发生在前,省纪委调查组进驻在后嘛,要怀疑只能怀疑内部泄密。” “再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敲锣打鼓传唤市.委书计两任秘书是不太妥当,至少要跟大伟同志或者我沟通一下嘛。”古华道。 听到这里魏仁相已明白,他俩压根不想公开处理方晟! 为什么?打断骨头连着筋。 临海要是敢处理方晟,从白翎的反恐中心到白杰冲的大警备区绝对不会错过利用间谍案大做文章的机会! 真把事情闹大,那么很可能要把自己拖进去。 因为上午省里下派的各路检查组、督查组都有古华暗中授意成分;省纪委双规姚历成、派调查组进驻润泽,也是魏仁相策划好的。 背后推手只有一个,那就是省商会! 也就是说,屋里的三位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太自然,不想此事成为各方关注焦点。 见魏仁相沉吟不语,任大伟接着说:“京都卫部长也来过电话,要求低调务实协商此事,网路上所有贴子均被删除,也不准任何媒体跟进报道。确实事关国防安全,地方要妥善对待啊。” “但对于方晟同志的行为也要批评教育,调查组代表省纪委,天大的矛盾也得内部解决,怎能动辄把我们的同志铐起来呢?这让省里相关部门、单位今后怎么开展工作?” 古华替魏仁相说出了心声,与上次省厅调查组全体被训话相比,这回省纪委丢脸更大更惨。 而且都不晓得怎么收场! 若说之前省高层知道方晟是位擅抓经济、作风强硬的干部,如今真的领教了他的滴水不漏和有理有节,招招打在痛处,却让人只能揉揉说不了话。 斟酌再三,魏仁相道:“目前局势是被搅乱了,但厉林同志主攻方向并不错,那就是苏若彤同志几个月之内从海港村大学生村官进入到市.委办,有没有履行应有的手续,程序是否合规,润泽那么多年轻同志为什么偏偏重用她?考虑到方晟同志风评一直不太好,把问题查清楚也是对他负责的态度。” “关于苏若彤同志的任用情况,咸翡同志已经向蔚冰同志做了说明,”任大伟道,“她毕业于临海大学,在海港村已超过一个任期,工作受到润庄县各级认可,得到方晟同志青睐有感情方面因素,因为方晟同志也是大学生村官出身;另一个重要因素是她写了几万字关于滩涂发展的调研报告,深得方晟同志肯定。借用到县滩涂办后,有个考公的程序,当然是定向名额了这也符合规定,因为对大学生村官政策倾斜是京都的要求;之后润泽市层面成立滩涂办,实际上就是润庄县滩涂办那套班子;再然后……”任大伟似笑非笑,“如方晟同志自己所说,他在双江经历过两次省纪委双规,无论工作、经济还是个人问题都经得起查。” 这一点不单屋里的几位,省商会也意识到了! 之前顺利拿下一些不听话的领导干部,一方面有些人自身的确有瑕疵,只须稍加利用便能得逞;另一方面有些人不知道自我保护,从秘书、从身边工作人员、从亲属、从朋友等外围轻轻一撬就行。 方晟却是例外。 第1184章缓和之道 首先方晟孤身赴任,在临海没有家庭、没有朋友;其次他在经济方面保持清廉,完全找不到破绽;方晟最薄弱的生活作风问题,在润泽无非经常叫苏若彤一起游泳。 确实只是游泳,没干别的。 私底下要挟易容方提供方晟近期行程,反复推敲寻不到破绽,也没找到他幽会私通情人的证据,自然更没有贪赃枉法的线索。 所以省商会也是没办法了,才胁迫苏若彤进行诱惑,若有其它办法何必用此下作的伎俩? 另一方面就是暗示古华、魏仁相等大领导“采取必要措施”。 换普通领导干部,面对由上至下的压迫式打击肯定暂避锋芒,选择忍气吞声,哪怕吃个哑巴亏也无妨。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象方晟这样的外省干部在临海终究只是过渡,没必要撕破脸。 正如白翎说的“你轻点,我忍点”,双方来个心照不宣的攻防战,你对省里交待得过去,省里就对商会交待得过去,皆大欢喜。 然而对手是方晟,这一脚却踢到铁板上,因为方晟无所畏惧,随时敢掀桌子。 魏仁相还是不甘心,道:“第一次双规他被关了一天一夜;第二次双规连影子都没碰到;第三次还没双规呢,才轻轻查到外围就把我们的人抓起来了,这样下去将来无法无天了!” 古华慢吞吞道:“在临海我们就事论事,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不跟双江比,也不跟过去比。” 魏仁相气往上冲,暗想都是你带头挑的祸,现在势头不对跑得比谁都快,遂道:“照古华同志的意思润泽那边不用查,把调查组撤回来好了!” “查还得查,有没有问题要看结论,我们不能凭空预判任何同志有问题。”古华回答得无懈可击。 任大伟摆摆手打断两人对话,寻思片刻道: “事件已经闹出来了,就得想方法先解决掉,不然京都那边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电话,一旦最高层问起的话大家都会很被动……古华同志认为呢?” 没等古华说话,魏仁相道:“必须把厉林同志先放出来,这个没有前提条件!” 古华苦笑:“仁相同志,这会儿我不是帮着方晟同志说话,抓厉林同志的理由是通谍嫌疑,这可是当前头号重案,大警备区那边挂了号呢,不可能说放就放。” “人都抓在他手里,我们在润泽的同志还能正常工作吗?他一言不合再以通谍罪名抓几个起来怎么办?”魏仁相又泛起了怒意。 “所以才要协商嘛。”古华道。 任大伟干咳一声。 一把手就是一把手,关键时刻总有其他常委所不能及的大将风度,他看看古华和魏仁相,道: “个人意见这件事要分两步走,一是……” 刚开了个头有人敲门,宣宗秋满脸严峻地进来,见书计办公室里的阵势不想可知在商量什么事,也不隐瞒他俩,径直道: “卫部长又打电话了,网络上有署名为润泽一名普通办事员的文章,说今天从上午到下午共接待省里各类检查组、督查组外加纪委调查组12个,从领导到员工忙得人仰马翻!文章说润泽犯什么大错惹得省里大动干戈呢,小道消息说因为得罪了省商会和‘转包王’夼工机械,换而言之就是打击报复……” 古华大怒,拍案而起道:“哪个不负责任的同志这么乱说,赶紧查清楚,要进行严肃处理!” 宣宗秋叹道:“转自海外服务器,没法追根溯源。文章还说临海省.委申正辅高喊全民拚经济,却在润泽经济形势略有好转、上下齐心协力抓项目抓落实时射冷箭、下绊子,到底是全民拚经济还是全民拼心机……” “不用说了!”任大伟也听不下去,“直接说卫部长打电话什么意思?” “卫部长要求核实两点,一是今天派到润泽的各类检查组有没有12个;二是夼工机械是不是省商会成员,上周有没有被取消投标资格。两点只要有一点不对,就可以认定这是虚假宣传,有恶意攻击临海省.委申正辅的意图。” 后半截宣宗秋没继续说,如果两点都不错,说明文章属实,就没有理由删帖了。 看看脸色沉重的几位常委,任大伟摇摇头道:“考验层出不穷呐,是该拿出我们的智慧和信心了。” 古华悻悻坐下,道:“肯定是郑南通组织人写的,那小子正事不干,就晓得捅漏子!” 魏仁相和宣宗秋不着痕迹交换眼神,均想当初你力排众议用郑南通,现在又把气都撒到人家头上,这篇文章还指不定谁授意写的! 任大伟道:“宗秋同志,卫部长那边这样答复。近期临海申加强规范执法和合规发展,多部门协作向各市区派出督查组,旨在督促地方正辅促进经济发展的同时注意不能逾越政策红线,要建立在规范运作的基础上。因此不存在针对性,也跟省商会没关系——有关夼工机械失去投标资格的问题,我们将另行调查并择期向社会公布。” “好,具体数字略过不提,夼工机械的事延后处理。”不愧是搞宣传工作的,眼睛没眨就提炼出任大伟指示核心。 任大伟微微颌首,疲惫地揉太阳穴。宣宗秋知道他俩仨还要继续讨论且不想自己在场,知趣地说立即给卫部长回电话。 “形势越来越恶劣,看样子问题不能过夜啊,”任大伟手指敲着桌沿道,“专案组那帮如狼似虎的家伙审讯水平大家是知道的,万一夜间厉林同志精神压力过大乱说乱咬……” 魏仁相打了个激灵。虽说他没参加调查组动员会,但可想而知从主管副书计到组长都会怎么暗示,连忙道:“所以我说释放厉林同志是前提条件。” 这么一说又回到最初的话题:专案组怎会轻易放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古华总算悟出任大伟的意思。 魏仁相诧异地看了古华一眼,终于明白过来,当即脸涨得通红,道:“召回调查组,向方晟同志道歉?天大的笑话!调查组受省纪委党组指派到润泽办案,其行为代表省纪委组织,就算……” 任大伟道:“调查组是去查案的,没必要召回。” 言下之意要向方晟道歉! “道什么歉?以后纪委再也不敢查方晟了,打死也不查?”魏仁相冷冷道。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任大伟叹息道:“仁相同志不要有情绪,想想双江纪委经历过什么……安排位副职同志去吧,马上就动身。” “事实上厉林同志也存在程序错误,首先动身找方晟同志时就略显鲁莽,没有先向组长汇报;其次身为调查人员直接冲到人家办公室也不对,应该通过组织程序;还有就是方晟同志毕竟是市.委书计嘛,厉林同志由始至终讲话的态度就有问题。”古华道。 魏仁相不认可:“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不能把纪委办案人员工作中存在的一些瑕疵放大化,那样以后没法调查问题了。” 见他还不松口,任大伟有点失去耐心了,道:“仁相同志,现在的情况是跟时间赛跑,多耽搁一分钟对厉林同志都是煎熬,把他先弄出来,才能从容处理后续工作!” 这个角度让魏仁相不得不正视现实。 闷闷想了会儿,他说:“我安排井峰同志去吧。” “好。” 任大伟点头同意,并示意古华留下,等魏仁相黑着脸离开后,两人四目相对,齐齐叹了口气。 “呃——”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隔了会儿古华做了个“您先请”的手势。 任大伟道:“那边……麻烦你打声招呼,该收手了,搞得太过分大家都不太好。形势不同了,请他们也换换思路,事实证明方晟同志是行得正、经得起考验的好同志。” “我明白!” 古华会意道,沉默好一会儿道,“他要能在润泽搞出成绩,所有人都好,但郑南通同志……现在想想这样的组合是不是过于激进?” “都才上任几个月,换来换去有欠严肃啊,”听得出任大伟其实也想调整领导班子,但眼下润泽已成为各方关注焦点,贸然动手社会反响太大,躇踌片刻接着说,“总之边走边看随机应变,密切关注井峰同志去润泽的进展。” “好,” 古华起身走到门口,想想又停住,意犹未尽地说,“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任大伟脸上掠过一丝苦涩,低头继续批阅文件。 晚上八点多钟,省纪委常务副书计兼六室主任曹井峰抵达润泽,负责接待的是市.委常委、纪委书计施盛斌和秘书长车丛。 都是厅级领导干部,平时还算熟悉,各种场合也喝过酒,应该属于见了面能拍拍打打开玩笑的关系。可出了这档子事彼此都有些尴尬,寒暄几句后先到食堂吃晚饭,然后坐到小会议室密谈。 双方抱着解决问题的诚意,事情就好商量。 曹井峰传达了申主要领导的意思,即代表调查组向方晟表示道歉,同时请方晟督促专案组加紧审讯,确保今晚把厉林放出来。 “目前焦点就是厉林同志被抓,先放人,缓和气氛,剩下的问题都很好解决。”曹井峰强调道。 第1185章达成和解 听到这里润泽方面的领导面有难色。 他们接到的指示是:其它问题都可以商量,唯独人不能放,按方晟原话说,现在已经从人民内部矛盾上升到敌我矛盾,必须要查清查透! 曹井峰双手一摊,道:“这儿都是自家人,不妨把话透了,除了厉林同志被抓,其它哪还有问题?要不,先带我去见见方书计?” 可条件没谈妥,见也是白见。 润泽方面领导们又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做主,心里哀叹跟在这位强硬霸道的领导后面太累了,不仅工作上累,对外交往更累,长期以此整个省领导班子非得被他得罪光。 但另一方面又心有顾忌。他连省里的钦差大臣都敢抓,试想天底下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双重压力下,施盛斌和车丛都支支吾吾,摆出软磨硬泡的架势。 曹井峰却着急了,时间不等人啊,目前最担心的就是厉林在里面胡说八道,把领导咬出来! “这样好不好,让我去给方书计赔礼道歉,其它我一个字都不说,行不行?”曹井峰几乎恳求了。 唉,能怎么样呢,人家好歹是省纪委领导,日后说不准小辫子落人家手里,得饶人处且饶人,反正他当着大家的面有过承诺,到时反悔也不关自己。 “好吧,我们这就去方书计办公室,”车丛终于松了口,“他也没休息,一直在等审讯结果。” 果然如此!曹井峰暗暗心惊。 市.委办楼层灯火通明,最亮的一间就是方晟办公室。一进门不等车丛介绍完,曹井峰便快步上前,双手紧握方晟的手,诚恳地说: “不好意思方书计,我来晚了。按省.委领导指示,我代表调查组全体向方书计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方晟报以微笑:“井峰书计辛苦了!快请坐,何超,把我珍藏的顶级白茶拿出来尝尝!” 方晟白茶,一律珍藏。 主宾坐定后,曹井峰又含含糊糊、委婉而曲折地传达了“省主要领导”的意思,核心还是两个字:放人! 方晟不动声色道:“人总是要放的,除非罪大恶极才会在监狱呆一辈子;排查下来没问题皆大欢喜,要是省厅出个cia间谍那可真要命了,会连累一大批干部,你们说呢?” “向方书计汇报,厉林同志正治上绝对经得起考验,工作责任心和工作态度都让人放心,缺点就是工作方式简直粗暴,做事不懂得拿捏分寸,这次吃点苦头也有利他个人的成长进步,”曹井峰道,“今晚饿着肚子从轩城赶来,希望方书计不要让我空着手回去,哈哈哈哈……” 从级别上讲曹井峰也是正厅,按体制内规矩平级之间可以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话,如果厉林别说开玩笑,谈工作都应该赔着点小心,这也是体制内潜规则。 方晟也呵呵呵笑起来,过了会儿说: “审讯正在进行当中,本来嘛按你们纪委的套路第一个晚上不过是开胃小菜,重头戏还在后头……” “方书计说笑了,方书计说笑了。”曹井峰连连说。 “我有经历过,当时都不肯喝水,渴死我了,”方晟感慨道,“所以傍晚特意关照专案组一定要发扬人道主义风格,不管交不交代,水要敞开喝。” 曹井峰道:“受点教训也好,免得不知天高地厚。” 方晟突然话锋一转,道:“井峰书计过来时看到整幢大楼灯火通明的加班盛况吧?” “在方书计英明领导下,润泽干部员工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和拚搏精神。” “唉,平时虽说忙也不象今晚这样全体加班,主要是一天接待十多个检查组,分身乏术啊,”说到这里方晟手一指,“别看我们的盛斌、车丛同志坐这儿笑嘻嘻的,过会儿回办公室还得继续看材料,明天早上至少有四五个汇报等着他们。” 曹井峰听明白了:方晟在开条件,要求检查组全部撤出润泽! 正常情况下这种情况是不可想象的,作为地方一级组织,怎能拒绝和排斥代表上级主管部门的检查监督呢? 这回情况特殊,一是遇到方晟这样得理不饶人的,一是确实事出有因,厉林把事情搞砸了。 “各位稍等,我出去打个电话。” 曹井峰来到僻静处如实向魏仁相作了汇报,魏仁相自然又是“大怒”,发了通脾气也知道人在方晟手里,只能答应,不然白杰冲、白翎真要是介入,凭厉林绝对扛不住! “这样吧,我跟相关领导商量一下,看看明天让几个组到临州等市转转,逐步消化,不可能呼啦一下子都撤吧?”魏仁相道。 曹井峰无奈地说:“魏书计,要是这样的话,恐怕审讯一时半刻不会结束,刚才他都暗示说今晚只是开胃小菜。” 魏仁相气得爆了句粗口,良久道:“等等,我来联系相关领导!” 曹井峰心知肚明相关领导都是谁,笑笑站在原处等消息。 隔了近十分钟,魏仁相回了电话:“有6个组今晚就回轩城,剩下的明天上午交换情况后一分为二,分头到附近市区继续检查。” 没多说一个字,随即挂断电话。 听说6个组连夜撤,方晟面露惊讶,看了下手表连连摇头说:“太晚了,驾驶员容易疲劳,我担心路上不安全。这样吧,过一宿明天早上吃完早饭由车丛同志安排车辆,同时做好其它检查组工作进程沟通,确保车辆随叫随到,不能影响检查组行程。” 换句话说,明天上午都给我打发走! “那么厉林同志那边……”曹井峰询问道,暗想省里让步到这个地步很不容易,你可别得寸进尺。 方晟笑笑,道:“也请各位稍等,我问问专案组同志。” 到外面转了一圈回来,道:“专案组对厉林同志的审讯一直在进行当中,考虑到他的精神状况,十分钟前暂告一段落休息两小时,这会儿呼呼大睡呢,要么明早再说?” 曹井峰牢记“问题不过夜”原则,遂笑道:“那就把他叫醒吧,不然轩城那边等得着急呢。” 他故意没说哪些人等得着急,不过在场谁听不出来? 方晟很爽快地说:“可以呀,主要考虑井峰书计会不会太累,一个晚上跑往返……我再来联系!” 出去通完电话回来,说这会儿审讯组把厉林叫醒了继续审讯,大概还要一个小时左右,没办法,间谍案审讯有严格的流程,必须把规定动作全部做完。 曹井峰表示理解,然后知趣地说不影响方书计休息,自己到市纪委那边耐心等待。 见一行人离开,方晟反锁好门打了几个电话。 先打给白翎,对白杰冲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表示感谢,要知道以他的身份向任大伟施压实质冒了一定风险。 白翎笑道:“那怎么奖励?” 方晟坏笑:“你想要几次?” 白翎惊叫道:“那是惩罚好不好!我想要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奖励。” “噢,让我想想……” 方晟头皮有些发麻。以白翎的身份地位,以她的家族,可以说除了缺婚姻其它应有尽有,能被她放在眼里的奖励,落到他头上恐怕就是极其困难的大事! 钻石、香包、别墅、豪车…… 方晟故意往她不屑一顾的地方猜,列举了十多项后白翎终于忍不住了,直截了当说:“别给老娘兜圈子,我想你春节期间帮小宝办个聚会!” “聚会?” 方晟早就预想与小宝有关,后背发凉,小心翼翼试探道:“小宝……小宝十岁生日很热闹啊……” 言下之意上次那种生日晚宴的规格足够有面子了,后来小贝过十岁反而比较低调——赵尧尧对这种事看得淡,于家、自己也不想过于铺张,就弄了四五桌意思了一下。 白翎说:“不是操办你理解的那种饭局,而是小孩子聚会,13岁也是很重要的年龄,以后就是少年了,你说呢?” 方晟放下心来,笑道:“说得对,十三学得琵琶成;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都说的这个意思。到时候小宝邀请些同学朋友,咱俩出席一下提前离开,让孩子们热闹热闹。” 不料白翎还有下文:“同学朋友肯定要请,另外还有几位特别客人需要你安排,小贝,楚楚还有越越——春节不是都回来嘛,难得一块儿聚聚。” “呃——” 方晟这才领悟到白翎的恶趣味和险恶用心:她是想小宝以嫡长子身份宴请弟弟妹妹们,培养他做大哥的风度! 太坏了,简直要把自己清誉毁于一旦啊! 再一想自己从开始起就没有“清誉”,只有“浑誉”,在京都圈子里越越向来就是半公开的秘密,因此这几个孩子相聚也没啥了不起吧? 只要严防死守臻臻和phoebe的身份,以及连自己都未曾谋面的徐璃生的女儿,天塌不下来。 念及此,方晟道:“离春节还有好几个月,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干嘛?以后再说!” 说完挂断电话。 之后顺次打给于云复、于道明、爱妮娅、陈皎等,复盘一整天得与失,都觉得他手法虽凶悍了点,但巧妙地把厉林搅到间谍案里,又有反恐中心和白杰冲支持,对方似乎也无计可施。 孤身在临海为官,重重压力之下做不到谄谀讨好,只能撕破脸硬来,只要自身行得正一时半刻倒也拿他没办法。 “树立惹不起的形象,反而利于你今后开展工作,我在朝明也这样闯出来的,别怕!” 爱妮娅给他鼓劲道。 第1186章乘胜追击 拖拖拉拉到晚上十一点多钟,两辆警车呼啸着把厉林送到市府大院。下车时厉林面色憔悴,头发乱蓬蓬如鸟窝,仿佛衰老了二十岁,与下午盛气凌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本来曹井峰还想拉他跟方晟打个招呼,这种状态连话都说不周全,干脆免了官样文章直接打道回府。 途中曹井峰先打电话报了平安,然后试探专案组审讯详情。厉林长吁短叹不肯说,实在问急了坦率说放回来前跟专案组签了保密协议,不准对外透露任何信息。 回到家大伤元气的厉林足足睡了三天三夜,后来一蹶不振,再也没了往昔的精气神。几个月后被调到司法厅下属的法律援助中心任党组书计,还享受副厅待遇,但已不再是厅党组成员,等于仕途提前打上了休止符。 周二上午,方晟把刚刚应付完检查组的尤副市.长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道: “有件事要接洽一下合作商会,考虑到市政规划,现要求商会搬出珑黄街!” 尤副市.长才坐下接过何超递来的茶杯,闻言大惊失色,茶杯“咣当”摔得粉碎,站起身道: “什什什么?珑珑珑珑……” 一口气说了七八个“珑”字才缓过来,接道,“珑黄街规划设计已全部到位,目前运营十分火爆,完全达到当初的设想,为何又要商会搬迁?” 虽这么问,尤副市.长心里已想明白前因后果。 从双规姚历成既而调查方晟,到昨天十多个检查组、督查组云集润泽,既与夼工机械被排除于高架工程之外有直接关系,也是前期商会与方晟不断摩擦的结果。 大军压境意在夺势,若方晟被慑住威风,以后就得对商会俯首帖耳。 未料方晟利用厉林的冒进突发奇招,可谓置于死地而后生,反而令各方势力进退失踞,导致今天上午检查组、督查组退潮般撤离润泽。 本以冲突就此结束,可以喘口气恢复日常工作了。谁知方晟真是得理不饶人,乘胜追击,开始拿润泽商会开刀! 或许他的想法是,反正你在暗中对付我,不如挑明了放到台面干! 方晟沉着脸说:“你说的是一期规划,现在我说的是二期规划!为做大做强润泽旅游市场,响应南通市.长提议的建立三圆环式旅游城市设想,润泽商会必须搬迁,腾出地方用于旅游开发!珑黄街位于南通市.长所说的内圆环核心区,现在不搬,将来也得搬!” 好嘛,书计市.长思路一致! 不用多想,尤副市.长深知自己被卷到从正以来有所未有的大麻烦,沉默良久,以协商的语气道: “方书计,我先谈谈自己的想法,不足之处请指正。从历史渊源看,商会在珑黄街已有数百年,前期规划改造出资金,也让出些面积,体现了高度配合的态度;从地理位置看,商会在珑黄街街面只占了大约两个店面空间,大肚子在院子里。我想能不能与商会协商,把后门让出一块地方出来做门面,以后他们只从前门出入……” 尤副市.长想的是尽管之前商会态度强硬,经此一役已认识到方晟的厉害,能保住院子就阿弥陀佛了,哪里再讲究什么风水、什么前后通透等等。 方晟冷冷道:“建议尤市.长向南通市.长请教一下三圆环式旅游城市的整体构思,今后以珑黄街为核心的内圆环没有居民、没有单位,是纯粹的旅游文化基地!不要急于找商会,形成完善的方案后给我看一下!” 说罢低头审阅文件,不再理他。 尤副市.长吃了个瘪子只得讪讪离开。 珑黄街的事尤副市.长还没好意思透露,下午商会常务副会长苏总突然被叫到市府大院参加陵河小区事件协调会,主持会议的正是板着脸火气很大的方晟! 苏总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暗想陵河小区事件与商会何干?但见会场气氛非常紧张沉闷,没敢悄悄打听。 “经过几个月深入调查,陵河小区成为烂尾工程,由此引发的一系列纠纷基本已查明,”方晟道,“作为罪魁祸首,陈家集房产公司存在三方面问题,一是欠下工程商、材料商巨额债务导致债主强占民宅,这个问题已解决了一半,即强占的民宅都退出来了;二是房产重复抵押,产权归银行,小区居民拿不到房产证;三是一房多卖导致部分房屋存在法律纠纷未能如期交付使用,下面我代表市.委市正辅对相关事项进行明确!” 苏总心里一颤,隐隐猜到把自己叫来的深层次原因,当时额头就渗出冷汗! 方晟沉稳有力地说:“先谈银行贷款,法院支持市工行诉讼理由,掌握陵河小区房产所有权,这一点没问题,我觉得法院判决是公正的,建小区的钱就是拿房产做的抵押,银行收不回贷款当然要没收抵押物。然而问题在于,二期工程贷款存在价值虚估、假材料、假证明等等,就是说陈家集必须无条件偿还一期工程贷款,但二期借款至少在法律层面有瑕疵。尤行长,我的表述没错吧?” 来之前尤行长已召集行领导班子进行了会商,知道在当前大环境下银行虽然也是受害者,但想凭着一纸判决把整个陵河小区房产所有权揽入囊中已无可能,因此只能争取多少算多少。 把方晟这番话细细咀嚼了一遍,尤行长谨慎地说:“二期借款个别资料在真实性方面的确有待查实。” “那么关于陵河小区银行贷款的协商结果是,一期工程原数偿还,二期工程暂且搁置,尤行长认同吗?”方晟再度问道。 尤行长暗想问题是陈家集连一期的钱都还不了,还什么二期?而且也猜不到方晟反反复复强调一期、二期有所区别的原因,索性做个好人,大大方方说:“以方书计指示为准。” 方晟夸道:“市工行到底是泱泱大行,气度就是不一样,好,解决第一个难题;下面说第二个,即陈家集所欠的工程款、材料款等问题,其实霸占商品房也好,阻止小区店面房开发也罢,我想各位都明白陈家集如今只剩个空壳,根本没有偿还能力,闹来闹去无非想出口气,尽量挽回一点损失,章先生,我说得不错吧?” 债权人代表章先生道:“正因为如此,我们充分信任方书计的智慧,相信一定能够彻底解决陵河小区难题。” “群众越信任,我压力越呀,”方晟叹道,“今天既然把大家都叫到这里,肯定会有一个解决的方案,未必所有人都满意,但未必所有人都不满意。什么叫协调?就是利益攸关方各自在原有立场上退半步,最终达成共识。刚才工行很爽快同意搁置二期工程贷款争议,那么作为债权方呢,我想应该认识到陈家集全额补偿的难度,就算这会儿把陈洛抓回来,顶多多判些刑期吧,无助于问题的解决,章先生觉得呢?” 章先生与几位代表低头讨论片刻,道:“方书计说得句句在理,我们无话可说。” 方晟道:“大家认同我的话,这是解决矛盾的第一步,接下来我要做个调解,以章先生为首的陵河小区债权人们,你们是否同意适当降低债务偿还比例,并分几个年度逐步消化债务?” “只要有偿还的可能,我们愿意适当让步。”章先生道。 “不考虑特殊情况,所有债权人凭合同、收据或其它佐证资料认定欠款总额,然后打五五折重新与陈家集房产公司立据,怎么样?” 平心而论这一刀砍得血淋淋啊。 可对奔走了好几年没拿到一分钱的章先生等人来说,有总比没有好,有一半总比分文未得好,何况说到现在,整个会议室没人想得通陈家集到哪儿筹这笔钱,既还银行贷款,又还这么多工程款。 “好,遵照方书计指示。”章先生毫不犹豫道。 接下来还有业主方面反映的问题,一房多卖的不用多说,按原价退回房款;房产证问题要等陈家集归还一期银行贷款自然水到渠成;至于小区管理和建设,方晟责成市政公司暂时托管,等各方面关系理顺后再作处理。 现在只剩下唯一也是最关键的问题,钱从哪儿来? 所有目光都投向代表陈家集房产公司出席会议的副总王涛,他也莫名其妙,一脸懵懂地看着方晟。 方晟道:“陵河小区唯一有升值空间且很有前途的就剩下临街三面店面房,之前为表示诚意,市工行承诺拿出这部分产权出来或拍卖,或租赁,或收入分成。我觉得,大家不必都瞄着这块唐僧肉,一方面随着润泽经济发展,房价呈上升趋势,店面房成为某种意义上的保值资产;另一方面市工行本身不着急收这笔钱,何必急于拍卖?还不如把产权切割出来让陈家集单独运营,收入剔除贷款利息外大部分用于贴补小区维修维修、绿化等公益项目,剩下解决小区后续管理问题,尤行长以为呢?” “从同地段店面房价格来看,它足以偿还同抵押金额贷款,我们愿意在按期收取利息的前提下交由陈家集运营。”尤行长道。 方晟微笑道:“非常好,今天的协调会开得相当成功,在这里我感谢各方都抱着诚意和善意参与协商、解决问题,我可以告诉大家,陵河小区事件离最终妥善解决只剩下最后一步,今天会议就开到这里,大家回去静候佳音。” 什么,这就结束了?参会人员相顾愕然。 第1187章三方较劲 见大家满脸诧异地坐着不动,方晟笑道:“怎么都不想走,晚上一块儿到食堂吃个便饭?” 哄堂大笑,参会人员陆续离开。 苏先生想混在人群里早点出去,不料被何超在门口叫住,悄悄道请进去吧,方书计要跟您面谈。 只得硬着头皮回到会议室,在方晟对面坐下。 等参会人员散尽,方晟示意何超关好门,然后道:“苏总知道为何请你参加陵河小区事件协调会?” “一头雾水,不过相信方书计会有合理解释。”苏总道。 方晟道:“陈家集房产公司、陈洛落得今天这样凄惨下场,究其原因在哪里,苏总清楚吗?” “唔,本人倾向做实体,对房地产业不感兴趣。” “但苏总不拒绝做资本运作、资金生意?” 苏总更加警惕,嘴上却轻描淡写道:“商会会员里也有做这些的,了解不多。” 方晟道:“前期警方已立案侦查,发现陈家集很多钱包括银行贷款汇到一个叫铁树开花的贷款公司,说白了就是高利贷!陈洛潜逃后铁树开花也不开花了,直接注销,不过银行账还可以查得到,资金汇集绕来绕去,绕到最后你猜怎么着,润泽合作商会原来是资金提供方!” 有之前的铺垫,苏总已有心理准备,而且他知道方晟说警方立案侦查八成没错,今天坐到这儿说这番话,想必证据确凿,抵赖也没用。 但他还有道防线,也是最后的防线。 “方书计说的问题我非常震惊,事实上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苏总道,“但我想,不管铁树开花还是什么贷款公司,肯定不可能直接或间接与润泽合作商会发生资金往来!商会是非盈利性民间组织,在资金、财务等方面有着非常严格的管理,因此警方查到的资金供应方,我想是不是商会组织里个别人的行为?” 方晟也清楚这是苏总乃至商会的挡箭牌,笑笑道:“发生额几百亿甚至上千亿,要说个人行为……外界可能都觉得勉强,而且汇进汇出的人根本没有这样的经济实力,这一点苏总应该很清楚。” 苏总哪里清楚啊! 高利贷是润泽合作商会最核心、最隐密的业务,向来由会长直接指挥,具体动用多少资金、哪些人参与运作、分红情况如何,苏总一无所知! “尽管是个别现象,但这种行为极其恶劣,传出去将严重影响商会声誉,”苏总诚恳地说,“请方书计看在商会多年来对地方经济作出杰出贡献的份上,高抬贵手,一方面商会内部会严厉查处并坚决杜绝再发生类似做法,另一方面……商会愿意协助正辅解决陵河小区难题,尽快平息事端。” 他已经想明白了。 倘若真要追究法律责任,警方直接到商会抓人就是了,哪里还有商量余地?那样只能两败俱伤,商会声誉大损,资金池里的钱全部被冻结甚至没收;但罪名都由个人扛下,无助于陵河小区事件的解决。 把他叫来参加协调会,就是一种强烈暗示。 方晟单刀直入,道:“陵河小区最大的难题就是资金问题。” “润泽商会可以以赞助等方式提供帮助。”苏总毫不含糊道。 “苏总真是明事理、敢于担当的好领导,”方晟赞道,“接下来就由商会与陈家集直接商谈了,怎么帮、帮多少、通过什么渠道等等,正辅只负责牵线搭桥,不能介入实际运作啊。” 苏总恨得牙根痒痒,强自控制情绪道:“理解理解,方书计处理问题总是高瞻远瞩。” 周三上午陈家集房产公司留守的两名负责人红光满面跑过来汇报,说在商会的大力支持下资金问题基本得以解决,接下来分批归还一期银行贷款,办理房产证;分阶段归还债权人债务;落实店面房运营问题并逐步完善陵河小区物业管理。 “解决了就好,办法总比困难多嘛。”方晟满意地笑道。 中午,高棋来到办公室汇报芯片研发筹备进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美国高开公司润泽研发中心那个团队已全都签了协议,等实验室建成后立即办理跳槽手续。 但实验室不是想建就建,找个工程队画下图纸,钢筋水泥就搭起来了。实验室有特殊的要求,特殊的材料,特殊的布局和特殊的结构。 当年香港那个军工实验室,是按照白研从欧洲带回的图纸建造的。 高开公司研发团队只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却无法对建造实验室提出意见,很简单,术有专攻,搞芯片研究的怎么懂建筑工程呢? “没想到第一关就卡住了,可想而知搞芯片研究有多难,有了技术人才却造不起来实验室,”高棋苦笑道,“未来不知道多少难关等在前面呢。” 方晟略加思索,道:“我让小何给司法局打个电话,以探监方式去找一下王国真,他专门搞芯片研发,应该能提供帮助。” 高棋也听说过王国真的事,道:“他主攻程控设备核心芯片,跟我们搞的锌基芯片前沿技术好像不是一回事儿……” “海芯公司除了研究程控芯片,在其它领域也有延伸性探索,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些年的努力,它在电子科技和芯片行业建立起广泛人脉,能够触类旁通了解很多东西,可以说初步打破西方构建的技术壁垒。我想,建造实验室这种事对王国真不是问题,海芯公司也一定能帮上忙。” “好,我去试试。”高棋兴冲冲离开。 下午方晟把中院常院长叫了过来,不消说,询问常院长与“上面”的协商情况。 最近常院长压力非常大。 自从方晟表示对王国真案子的强烈关注后,中院不可能继续无休止地拖延,必须要在近期有所动作。 但“上面”也确实承受着比常院长更大的压力,很诡异的、说不清头绪的重重压力,这也是当前司法系统的困境和迷惑:你说支持民族产业,他要**律公正;你**律公正,他要说兼顾舆情。 无罪释放,检方毕竟搜集了那么多材料,拿到法庭每一份在法理上都是过硬的;判处有期徒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天大之漏,从临海高院到润泽中院必将承受民众以及媒体暴雨倾盆的攻击! 就在这左右为难之际,方晟又介入此案,使之案子处理更加复杂化。 悍然抓捕厉林之后,现在整个临海体制内,以及民间都知道方晟的威名,他是绝对不怕“上面”的! “上面”更加焦虑了,虽然此“上面”不是彼“上面”。 虽然当下到处讲究司法独立,但身在地方,公检法置于常委领导之下,很多微妙之处唯有当事人自知,不便多说。 把市.委书计惹毛了,后果……不用常院长多说,“上面”都知道。 到这个程度,常院长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在方晟面前如实交待“上面”和自己的顾虑,为难地说: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在没有明确方向前贸然开庭就是一场灾难啊,方书计。” 方晟道:“你知道什么叫‘历史遗留问题’?就是时任领导不作为、怕承担留给继任者的烂摊子,结果呢?为尊者讳,为长者讳,原本可以快刀斩乱麻的问题须得花三四倍代价去解决!” 被批评得口服心服,常院长汗颜道:“方书计说得对,在处理本案过程当中我们考虑方方面面影响特别是舆情太多,反而忘了司法独立的初心,试图用法律手段解决社会问题,注定是白忙乎一场,还请方书计多指导。” 方晟闲闲地说:“法律方面我不太懂,也不适宜指导法院工作。我想知道的是,以前法院系统有没有遇到过类似案例,最终怎么低调和平解决的?” 常院长道:“去年我们就私下与王国真协商,能不能当庭认罪以换取从轻判决的方式,他断然拒绝;今年上半年一算已羁押两年了,又跟他商量认罪后以判处两年有期徒刑,这样羁押期可以抵算,实质判决之后就可以释放,他还是不肯……” “书生意气嘛,他要以无罪之身堂堂正正走出去,否则有犯罪污点的话,他心里过不了这道坎,将来出国交流学习、大额交易、贷款等等都存在很多限制。” “很理解他的想法,可同情不能代表法律,毕竟那么多罪证摆在那儿,他要是一桩都不承认,检察院那边也不答应,即使判下来也要抗诉,不然人家脸面往哪儿搁?” 说得都对,大家都有难处。 沉思良久,方晟道:“你再找王国真谈谈,不行吧由我出面,总关在里面也不是事儿,得把问题解决掉。” 尤副市.长送来润泽合作商会搬迁方案,还是和稀泥的做法:商会旗下做餐饮的会员把后门改造成店面,院里三分之一做包厢,三分之二还是商会驻地。 看了一半方晟火冒三丈,把方案往尤副市.长面前一扔,冷冷道: “商会必须无条件搬出珑黄街,这是前提,容不得商量!” 尤副市.长也火了——前面历经三任市.委书计,没见方晟这样不给堂堂副市.长面子的,而且这种麻烦事非顶着自己去处理,谁不知道是个大炸药包! “我不觉得逼商会搬迁是前提。”尤副市.长说。 第1188章水清无鱼 尤副市.长已经被逼到墙角了,不得不奋起反击,道:“郑市.长关于建立三圆环式旅游城市目前来说只是设想,正辅办公会没讨论,常委会没通过,没形成正式文件没正式立项。用领导设想来逼商会搬出数百年基业,个人感觉不太合理。” 方晟立即反问:“如果有正式文件,商会就无条件搬迁么?” “呃——” 尤副市.长滞了滞,道,“文件只是搬迁的前提,不代表人家同意。除了商会珑黄街还有14家企事业单位,都是以店面在前、办公场所在后院方式,商会不会做第一家,也不会做最后一家吧?” “问题在于,我现在就要求拿商会做试点!”方晟威严地说,“三圆环式旅游城市是事件的背景,核心还是做大做强珑黄街旅游产业,非但街道主轴两侧,连同附近两三条街都必须逐步清理,真正发展成为集旅游、观光、美食、休闲为一体的城市名片!” “我……事关重大,单凭我这个主管旅游的副市.长恐怕力有未逮,建议由郑市.长、娄市.长或哪位常委牵头比较好,毕竟涉及面太广、影响太大,是块硬骨头。” 尤副市.长开始撂担子了。 方晟笑了笑,道:“珑黄街从无到有,拉动整个润泽旅游市场产业,老尤也忙得够呛吧?” 久在体制内要的就是“悟”字,见方晟的称呼突然从“尤市.长”改成“老尤”,尤副市.长心里有了警觉,答道: “职责范围内的工作,不算什么,这段时间大家都很辛苦。” “老尤总是身先士卒冲在第一线,作为老同志确实不容易,很不容易。” 一声“老同志”叫得尤副市.长魂飞魄散! 体制内有两个大忌,一忌被领导知道身体不好,二是被领导认为年纪大,都是即将边缘化、转到闲置岗位的前兆! 没等他开口辩解,方晟接着说: “老尤啊,刚刚我还有个想法,正辅那边姚历成双规后省里暂时没有安排副市.长人选,他手里信访、科技、宗教、市场监督等几摊子事是不是由你先接着,老同志嘛关键时候要发挥定海神针的作用,挑更重的担子对不对?等人员配齐再对副市.长分工做个调整,你觉得怎么样?” 都是有名无实、有责任没权力的清水衙门,反正挑重担,为何不让自己接教育、卫生、文化等领域? 分明就是先把工作接下来,然后利用常委会讨论分工调整,将自己原先负责的领域划给别人,最后就剩信访、宗教等鸡肋,这就叫腾挪搬运大法! 愤愤地在心里连说三声“想得美”,尤副市.长态度却更加谦卑,道: “在方书计的领导下,润泽以珑黄街为核心的旅游产业大放异彩,真心佩服之余我也深刻反思,感觉自己在诸多方便抓得不细,看得不远,缺乏整体布局和长远眼光,为此我正准备花大力气在旅游产业方面深耕细挖,把工作做实做牢……如果再接手别的工作,恐怕真有心无力,容易造成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局面。商会搬迁方案我继续修改完善,征求相关领导意见后坚决组织实施!” 千般铺垫就为了最后一句表决心的大转折。 方晟微微颌首,道:“是啊,方案要在正辅领导班子里通通气,但注意保密,千万不能我们内部还没形成统一意见,外面已传得沸沸扬扬,那样就不好了。” “我知道。” 尤副市.长见他不再提“压担子”的话碴儿,知道自己应变得快侥幸过关,暗暗松了口气。 周五下午,方晟从轩城直飞白吉。 本想见面先谈正事——白杰冲在飞机上谈的要紧事,必须也只能面谈。然而樊红雨渴得实在太久了,二话不说先办她认为的“正事”…… 连办三回,方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转入深度睡眠状态。 第二天上午缓过劲来,依偎在床上细细转述,樊红雨听得很认真,然后说这事儿我会一字不漏地转达,会是什么结果我说不准,我爸对你……有点心结,而且两家合作的结果也必须下一个,对下的这方来说合不合作有什么关系? 不一样啊,今后将是长期盟友。方晟说。 樊红雨反问道哪个领导愿意看到樊白两家结盟? 方晟语塞,良久说太复杂了,我也说不明白;你只当传话筒吧,反正你也似懂非懂。 樊红雨点点头,隔了会儿说我在正厅位置两年了,你说要不要挪挪窝儿,换个岗位锻炼一下? 怎么,在省直部门干腻了,想回地方主政?虽说两年可以动了,但一般来说都要做满三年任期吧? 宋家在帮我想办法,毕竟那个恶心死样儿已经升到天花板,决无可能提拔书计,相反还有可能要给新人腾位子…… 方晟吃惊地说他年纪不大,腾什么位子? 樊红雨冷笑道年纪不大,风评极差!关于他那样恶心事的传闻屡禁屡传,我都不想多说,免得中午没胃口。你想京都能容忍吗?之前查了好几回,幸亏他还算清廉,不然早栽进去了! 腾位子的话,他去哪儿? 能有什么好地方,无非一些闲差呗,享受正部保全脸面就不错了。 说到这里方晟豁然开朗,说宋家下一个,出于补偿会上一个,所以你能挑个不错的位子。 樊红雨也不瞒他,说之前我已有过地方主政经历,无须从市.长做起,因此只要要求合理,一般般的市.委书计有得做。 还准备在白山?方晟问。 樊红雨突然转过身紧紧搂着他,柔腻香软的身子令他即便昨晚被大扫荡也不禁悸动,滚烫的香唇贴着他说: “我真的入魔了,我已经无药可救!方晟,我想跟你厮守一辈子!上周我报了4个地方,都在润泽附近……” 一时间方晟不知是喜是忧,轻抚她的秀发怔忡良久,道: “红雨啊红雨,你是我的秘密,我最怕的就是坏了你的名节——我反正是臭名远扬,你却……” 樊红雨黯然流泪,将他搂着更紧唯恐转眼间飞了似的,道:“不,不,要不是顾忌家族声誉,我宁愿象鱼小婷那样舍了所谓名节长伴你左右,可惜我做不到,所以我永远只能蜷缩在阴影里一声不吭,看着白翎和徐璃公然为了你而较量。” “红雨,我的红雨……” 方晟无话可说,只能一点点吻掉她脸庞上的泪珠。 稍稍平复情绪,樊红雨又说:“我怀疑徐璃也想离开白山,上周不知她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把我叫到办公室旁敲侧击试探我选择哪儿,然后含含糊糊说希望继续做同事等等,唉,要是真的继续做她的下属,我简直要发疯!” “应该只是安排三年前到边陲锻炼的新生代子弟,动静却越闹越大,好像我认识的每个人都在考虑调动,简直无法理解。”方晟皱眉道。 “因为体制内规则一直在变,权力格局也在变,不能用传统思维看待问题了——我爸教育我哥时说的。” “一个稳定而持久的规则才有利于体制内部运行有序,”方晟道,“体制内所有人对规则烂熟于心,有明确的奋斗目标,纵使达不到也不会产生怨恨情绪,因为是水平或能力问题。” “前提都是,有公平和透明的土壤,偏偏在现阶段没法做到。象建设工程,从资质开始卡,每次招投标就那几家轮流坐庄,所以白山的怪事是中标价逐年提高,还没办法干预,程序合规啊。我向徐璃汇报过几次,她真有大将风度,说你把好程序关和验收关,程序由公证处负责,验收由专家组、审计组负责,天大的事砸不到咱俩头上。看看,这就是你心爱的女人说的话!” “你也这么想吧?汇报不过是责任上移,证明你注意到这个风险点,没着手解决是因为领导不作为,对不对?”方晟洞若观火道,“其实你们这些大院里长大的孩子都一个德性。” 樊红雨笑笑,道:“换你是建设厅长怎么办,放开资质面向社会?还是邀请附近申市工程商参与?这些做法又会产生新的问题,因此一动不如一静,只要不出现豆腐渣工程,多花点钱没什么,反正没一分钱落到我口袋里。” “是的,水至清而无鱼嘛,理解。” 两人搂抱在一起絮絮叨叨聊完工作聊孩子,聊完孩子聊时局,不觉到了中午,不消邀请方晟主动翻身上马又来了一发,稍作休息后直奔机场去见黄将军。 那边早已布置妥当,方晟刚下飞机就从vip通道接到车上,直接送到一个隐密的地方,双方密谈到晚上大醉一场自然不在话下。 周日早上再马不停蹄飞到原山,时间宝贵,陈皎在机场与他见面,半句废话都没有谈了两个小时,再登机回到轩城,落地已是傍晚五点多钟,而范晓灵已在机场宾馆等了三个多小时。 这回她带了两套制服装,还有一套最新款式的情趣衣服…… 不知是别出心裁的制服秀,还是一如既往的紧与水,从周五晚上到周六历经酒与色双重考验的他居然发挥出色,保持旺盛的斗志和凌厉的战斗力,令得范晓灵硬生生“死”过去好几回! “今晚别回了。”她咬着他的耳垂轻轻说,似对明早仍有某种期盼。 “好!”方晟答应得很爽快,然后说,“我也……动不了了……” 第1189章燕慎空降 燕慎给方晟发了一封长长的邮件,以学术论文的严谨和篇幅详细阐述了润泽为何丧失省会城市地位的前因后果。 起因是一场战争。 1948年下半年,三年内战已步入收官阶段,我军在南方各申的进攻呈摧枯拉朽之势,敌军则无心恋战,纷纷想从临海逃入东吴转而逃往那个孤零零的海岛。 润泽会战因此打响。 攻下敌军重兵防守的润泽,便可切断南方数省残余兵力的退路,只能在四面八方我军包围下束手就擒;反之攻不下的话,攻城军队则受到前后夹攻,处境堪忧。 负责镇守润泽的是黄埔名将左潮光,老蒋嫡系部队,整编师全新美式装备,是经历三年内战沉重打击下还能保持建制完整、士气高昂的部队,不消说也是老蒋处心积虑部署的结果。 左潮光叫嚣的口号是:守到1950年! 当时敌军内部评估按东海沿线防守和撤退速度,1950年左右能撤出所有战斗编制军队。老蒋在撤退线路也确实安排了最精锐部队,很有信心做到这一点。 我军这边也考虑到润泽是块硬骨头,安排了两个师成猗角之势,相互呼应配合攻击。 润泽硬在何处?除了对手装备精良、有誓死守城的决心外,阡陌纵横的河道给规模作战带来难度。这两个师是从双江、朝明那边战场调来的,攻城习惯于挖坑道,一直延伸到能手掷爆破筒的位置,对方炮火再猛烈也无计可施。 然而润泽这边挖不了坑道、战壕,土质潮湿松软,一挖就塌;就算勉强挖开接踵而来的渗水又成了大问题。 战斗就是在这样别别扭扭的情况下打响了。 我军估计到这场仗很难打,事先制定的计划是半个月内拿下润泽——已是非常充分衡量困难了,之前所到之处基本不超过三天。 没想到的是,攻防大战一直持续到1949年! 左潮光打得很崩溃,每天都在考虑是不是弃城而逃;我军前线指挥员们愁眉不展,拿不出能一举成功的策略。 润泽城内,地下工作者也在积极奔走,试图里内外合拔掉这颗钉子。然而商会出于对庞大财产的考虑,主动提供军需、粮草,密切配合左潮光展开防御,可以说敌军能撑到现在,商会发挥了近一半的作用。 久攻不下给临海境内我军高级将领们出了道难题,因为已有准确消息传来几个月后即将建国,各大区、各申都要着手搭班子并选派代表北上。 可润泽还在敌军手里呢! 指挥员们商量之后觉得不能再等下去,否则庞大复杂的工作来不及准备,遂请示大区领导同意后决定把总指挥部所在地——轩城作为临海省会。 也真是润泽的劫数啊,就在轩城被确定为省会后不到一个月,润泽城破,敌军兵败! 败的原因很简单,几个月拉锯战打下来,压力主要在防守的一方。守着孤城,收音机里听的都是坏消息,南方数省撤过来的军队又被牢牢堵在临州之外,军心已垮,能撑这么久已是奇迹。 虽然如此左潮光临撤退时还是给我军造成不小的麻烦,成立几十个敢死队展开巷战,一条街一条街地打阵地战,打到最后润泽城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总指挥部原先想法是拿下润泽把省会搬过来,见满目狼藉的场面也打消了念头,说干脆就把轩城定为省会吧,毕竟离海边远些,防止以后再打起来在战略上也有个缓冲。 拍板决定的是白老爷子表哥,很不幸于当年9月患急病而死,没能亲眼见到京都城楼上庄严宣告新中国成立那一刻。 因此为死者讳,为尊者讳,这段历史后来不再提起。考虑到方晟与白家的特殊关系,任大伟也没明说。 看完邮件,方晟坐在桌前静静沉思。如之前所说,最麻烦的就是历史原因,任你多大本事都没法翻案。 方晟空降润泽后有个隐秘的念头:希望通过挖掘润泽失去省会城市的深层次原因,向省里多要些优惠政策以示补偿。 从这篇论文级邮件来看,希望是破灭了。 “商会啊商会,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润泽城早被攻下来数月,也轮不到轩城做省会城市吧,怎么处处都有你的影子呢?” 方晟喃喃道,拳头越捏越紧。 想到因为商会暗中指使人要挟苏若彤,不得不把她送到遥远的绵兰,害得自己全然失去游泳兴致,每天只能在宿舍区里一圈圈散步;再想到苏若彤柔若无骨,青春俏皮的倩影,还有少女特有的馨香和苗条,方晟愤愤撕碎了一张纸扔到地上! 11月份上旬,京都方面最先传来的消息居然是白翎,终于如愿以偿把局班子成员后面括号里的“正厅级”改成了“副部级”! 鱼小婷则从少校破格提拔为中校! 两人都得益于发生在润泽的cia间谍案和活捉影子组织成员,尤其鱼小婷单枪匹马擒拿影子组织重要骨干蔡阿林,已被列入情报组织最新培训案例。 她在整个过程中表现出来的细致入微、随机应变、神勇果断,以及非凡的意志力都成为情报人员的典范。 鱼小婷还未完全恢复,半躺在病床上接受了这一殊荣。 白老爷子和白杰冲欣喜之余心里也明白,虽然白翎凭借两次抓捕战功催化晋升速度,反而在方晟前面抵达副部级,运气好能享受正部待遇,但大抵就是天花板了,反而从乡镇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向前迈进的方晟更有后劲。 至于白昇、白研和樊石的香港搞的军工实验室,那是一条遍布荆棘、风险大于机遇的崎岖小道,谁都不抱太大希望。 再看樊家,哪怕樊鼎龙铆足全力支持,樊伟顶多跃入军部,接下来命运与白翎大抵相同。 这就是当年白老爷子抢在于家之前认可方晟的原因。不能不承认,老爷子总能抢到战略制高点,不愧从枪林弹雨中闯出来的。 随着时间逐渐推移,中美情报部门在香港已经进了四轮洽谈,始终没法取得共识: 洽谈建立在影子组织威胁要杀人质以及大规模报复行动的基础上,双方都没有必须要谈成功的诚意,怎么可能轻易达成一致呢? 期间影子组织在欧洲部署了两次恐怖行动,一次被英军情六局提前获悉,抢在动手瞬间果断出手,结果只有一辆大卡车冲出包围圈撞向附近商场,却被消防栓消掉大半力道,卡在一楼大厅门楼里,特种队员翻入车里拆掉引线化解一场大爆炸;还有一次两辆轿车试图冲入正在放学的小学校门口,被附近执勤警察以警车拦截在半路,引爆炸弹后伤亡不到十人,避免更大的惨剧发生。 行动效果大打折扣,减弱了影子组织对中美双方的威慑力,同时它也意识到今非昔比,在世界各国普遍加大反恐力度,加强公众场所安全防范的今天,老一套的手法不再管用。 反恐中心在润泽展开细筛式搜查,分析影子组织行事规律,与蔡阿林平行运作的管理线必定是土生土长的润泽人,地域和职业特点决定这些人无法离开家乡,否则会很轻松地被查出端倪。 然而很奇怪,这条管理线仿佛压根不存在,连同被俘的五名特警还有两名cia特工消失得无影无踪。 “妈的真是见鬼了!” 白翎骂骂咧咧很不服气,把大丁小丁带回京都重新安置到较为舒适的岗位——她很想提高一下相关待遇,然而“被俘”成为他俩的污点,按不成文的规定一律不予照顾。 反倒是方晟非常过意不去,指示牧雨秋以曲折而隐秘的方式给他俩各送了一套一百多平米商品房,在京都都价值数千万元,以表示对他俩忠心耿耿值守的谢意。 意外接连而来。 11月中旬,燕慎陡然空降临海大学任副校长! 这是毫无预兆的,别说方晟,与燕慎交情最铁的陈皎都是从新闻里得知这一消息。 关于临海大学,在级别任命方面有点小混乱,作为教育部直辖的985大学,校长、书计都毫无疑问享受副部,但副校长、副书计就一言难尽了:按职级挂钩原则,副职都应该是正厅;但也有从体制过来、或纯粹为解决待遇调过来带括号的,也是副部;还有海归精英、科研作出杰出贡献的挂职副校长,括号里却是副厅。 燕慎的任命其实也乱糟糟说不清头绪。 他在京都师范大学没有行政职务,但又挂了一大堆级别很高的各类研究中心副主任头衔,以及学会、基金会、社会团体理事或名誉顾问,更是多个名校兼职教授。 可能考虑到委派的特殊性,任免文件里干脆没加括号,不管谁问都是一句话:按有关文件执行! 有关文件是哪个文件? 校方问了一大圈都没头绪,只得抢在燕慎正式到任前召开会议,讨论再三后谨慎地将其待遇确定为正厅。 以燕慎在学术圈的名望和成就,担任临海大学副校长不会有任何争议,但引起陈皎、方晟等人好奇的在于: 向来淡泊名利,压根不想混迹体制内的燕慎为何打破自己的誓言? 难道与童光辉一样也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第1190章文件精神 最先发起饭局的居然是乔莲。 在大禹保险任职期间,乔莲出面请燕慎做过一个与保险业前景有关的学术专题,加之京都圈子错综复杂的关系,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燕慎突然空降临海,童光辉也非常好奇,前后打了两次让乔莲找燕慎谈谈——同属于京都圈子里的子弟,到了地方聊聊天、喝喝茶,相互关照也是正常的。 乔莲斟酌了一下,觉得拉上方晟更妥当。 孤男寡女凑到一块儿吃饭喝茶,总觉得别扭;有方晟参加,以他与燕慎的关系恐怕更容易套出实情。 更重要的一点,方晟简直比泥鳅还滑,上次都拿出范晓灵的杀手锏,之后数月都抓不住他。 乔莲很想利用难得的机会跟方晟“促膝谈心”。 很巧合,方晟打电话约“燕校长喝酒”时,燕慎爽快答应,说正好拉上乔莲吧,刚到轩城就邀我喝茶,三个人聚聚更有气氛。 方晟支支吾吾很不情愿,然而转眼又接到乔莲的电话,再也推脱不掉了,只得硬着头皮前往。 抵达临海大学后才知道,原来饭局不止三人。 燕慎的合作伙伴、京都大学蔡副书计率领一班学术圈大鳄过来祝贺,包括多年前香山论道的老朋友如燕京大学程教授、中国对外经济交流与合作协会首席代表牛博士、京都农业大学徐教授等。 看到这样的阵容,乔莲大感失望,后悔没事先打听清楚。 学者专家为主的饭局,话题自然离不开务虚时局和经济,尤其在中美发生剧烈碰撞,中国这艘庞大的经济航母何去何从成为争论的焦点。 “凡是主张妥协和退让的论文在我手里甭想过关,”徐教授坦言道,“历史告诉我们软骨头只会遭来更多欺负,硬脊梁才会让敌人退缩,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而是靠拳头打出来的!” 蔡副书计到底是半个体制中人,半开玩笑指着他说:“你这个老徐就不对了嘛,学术论文要坚持百花齐发,如果所有学生都持一个观点那样的局面才可怕呢,不要怕争论,真理越辩越明。” 徐教授摇摇头:“到大学生阶段基本形成自己的世界观,辩论的主旨变成重复观点,根本不可能考虑对方说的合理性。” “存在即合理。”乔莲巧妙地插了一句。 牛博士道:“其实今晚饭桌上这些人,年龄差距可能不超过十岁,基本出身于相近的时代,接受的教育也大致相当,按说应该想法一致吧?偏偏不是。中美博弈以来程教授与徐教授已经吵了起码二十回,又怎能要求思想活跃的年轻人都随大流呢?” 燕慎道:“我是宁愿大学生们勇敢说出自己的观点然后加以引导,而不愿他们口是心非,那样更可怕。” “咦,方书计怎么不说话,”蔡副书计跟他共过患难说话比较随便,“是不是平时习惯于一言堂,被咱们吓住了?” 程教授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说:“鄞峡那边反映,市直机关处级干部在方书计面前说话小腿都发抖,再往下就甭提了。” 方晟赶紧否认:“三人成虎啊,谣言都传到京都学术界了,可见方晟这个人的形象早就差到极点,什么坏事儿都按到我头上。谣言那位原型是平时讲话喜欢晃腿,正好那天办事不力挨批评,三传两传就造成误会了。” “你还不如说人家得了脑血栓,发作起来全身哆嗦。”蔡副书计笑道。 “唉,谣言更容易让更多人相信的原因在于戏剧性,燕兄做过这方面课题吧?” 燕慎道:“理解方老弟的难处。咱俩做学术的可以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但主正一方必须务实稳健,来不得半点含糊。要不然市里一含糊,县里更含糊,到乡镇简直不知所云了。” 方晟接道:“的确如此,举个简单例子——两个月前省里发文要求各市县以优化乡村环境为前提,合理控制个体养殖规模主要指养猪和养鸡业,减少水污染特别是饮用水源……” “养猪养鸡是国家提倡的农副业,为什么控制呀?哪里造成水污染了?”乔莲不解地问。 桌上专家学者们其实都不太懂,屏息静气听方晟解释。 方晟道:“各位博士教授经常跟各类论文打交道,论文的好处是一句话一个意思,不准遮遮掩掩……” 牛博士道:“对,必须把论点说透了,让人一看就明白。” “文件却不是这样,很多时候出于种种原因或考虑,意思不能明说,就要靠基层领导同志的悟性,”方晟笑道,“我先接着说,待会儿回答乔局的疑问。文件发到市里,主管农业的副市.长也没细看,直接批示转发;县里主管农业副.县长见市领导没有具体要求,也大笔一挥继续转发;文件传递到乡镇,这下热闹了!有的镇无动于衷;有的镇当作大事组织各村宣传发动,限期清理农民家自己养的猪和鸡;还有的甚至把控制范围扩大到鸭、羊、牛……农民上访到市里,我听说后非常恼火,立即把主管副市.长叫来质问!” “如果我是那位副市.长就说原文照转,没错啊方书计!” 乔莲巧笑嫣然道,燕慎见得不禁一愣。 方晟大笑,道:“对,他说得跟乔局一字不差!可上级文件能这样处理吗?如乔局刚才问的,国家提倡农民在屋前院后养猪养鸡发展农副业,地方政策怎能与京都精神相违背?所以文件第一层意思是清理造成水污染的养殖业,屋前院后的不在其中;第二层意思落在‘合理控制’四个字,就是说如果涉及面太广的话,那么清理重点要放在饮用水源污染方面,其它河流就算了……” “噢——” 蔡副书计摇头叹道:“方书计啊方书计,听你掰开了一番细说,我感觉回学校第一件事就是把以前看过的文件拿出来重学一遍!” 哄堂大笑。 燕慎举杯笑道:“现在我也开始学着看文件,专题敬方老弟一杯,再指点指点?” “好,大伙儿一起敬,”牛博士等人起哄,“方书计再来一个!” 方晟招架不住,被稀里糊涂灌了大半壶,在众人催促下想了会儿,道:“在座各位都喜欢咬文嚼字吧,我说件事儿。润泽境内海岸线比较长,夏秋两季经常刮台风,所以市里明确发过文件要求台风过境期间,沿海乡镇、县等领导班子必须三人值班;后来我听基层反映,有的乡镇人手本来就配备不足,三人值班的话根本安排不过来;今年我把文件做了修订,把‘三人值班(含三人)’改成‘两人以上’不加括号……”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住。 乔莲长期在保险公司工作等于半个体制内,反应比专家学者们快了半拍,道:“不加括号可以解释为不含两人,还必须三人;也可以解释为含两人,就是说两人值班也行。” 方晟道:“文件发下去后有喜欢咬文嚼字的打电话到市里问,‘两人以上’到底含不含两人?我吩咐他们标准回答是,‘按文件精神执行’!要是我说含,那么大家都改成两人值班,也不行;应该是人手不足的安排两人值班;人手充足的就安排三人,这叫具体问题具体解决,我们布置和安排工作,不能捆住自己的手脚。” 大家均叹服不已。 又回到未来经济方向的话题,重新陷入混战。经济学是永恒的争议,从来没有标准答案,也没有可供参考的样板。 这顿酒都喝得很尽兴,除了乔莲。 她总惦记着拉方晟找个地方私聊,但今天这个饭局已脱离了初衷,显然还得另辟战场。 果然喝得熏熏然的一伙人商量到哪儿洗澡,燕慎还保持两分清醒,关照司机送乔莲回去。 乔莲真的很不甘心,看着方晟笑道:“跟燕校长好好聊一聊啊。” “那是当然。”方晟微笑道。 蒸桑拿的时候,燕慎特意和方晟一个小屋——他知道包括乔莲在内都很好奇,不说不行。 “转行政岗是今年刚刚产生的想法,原因比较复杂,主要出于三点考虑吧,”燕慎道,“一是年纪渐渐大了,从事学术研究有点力不从心,文科不同于理科,理科沿一个方向钻下去反倒轻松,文科完全是发散性思维,你得紧盯时局,搜集四面八方的信息并加以筛选,长年累月这么做确实很累;二是国内轻文重理风气仍无改善,做个课题四处拉赞助尤如乞讨,不免有些灰心,你想我还算有点特殊背景呢尚且如此,普通文科专家学者怎么办?难怪上次蔡书计都向老弟开口,也是迫于无奈啊……” 方晟笑道:“理科也不是个个都吃香,蔡雨佳导师主攻农学也成天为科研经费所苦。” “国内做什么都一窝蜂,现在都把钱投到半导体、芯片方面了,”燕慎道,“三是为家庭考虑,必须要争取些所谓待遇和地位,我自己当然不看重,但大环境决定必须看重,学而优则仕,自诩清高的我到头来与方老弟殊途同归,是不是狠狠地打脸?” “在行政岗位也可以做学术研究,没有更多影响。”方晟道。 “本来转岗是件很简单的事,然而被利用并放大了,也就是说到临海大学非我所愿,被叫过去谈话才得知这个任命。” 方晟一呆:“什么意思?” 第1191章金领商界 燕慎道:“以我挂了那么多中心副主任、协会副会长来衡量,加上自身学术成就,享受副厅没问题。如果在京都高校圈的话,弄个学院院长、研究室主任等等顺理成章,事实上也是我的努力方向。可这当儿出了个新情况,有人透过非正式渠道问家父什么时候退!” “咦,当初是刻意挽留燕首长再做一任的!” 方晟目光一凝道。 这段轶闻他再清楚不过:考虑到于云复和吴曦留任已成定局,最高层不得不再三请燕首长勉为其难——在燕首长而言真是很不情愿,之前都做好回母校任教、做学术的计划。可外事委缺了燕首长这样重量级人物镇着怎行?思虑很久,燕首长还是顾全大局服从京都最高层安排。 “是啊,家父也很奇怪,”燕慎道,“家父已经知道你岳父、吴曦打算提前退的消息,倒没想过自己一并退下来。说好干一届就干满一届,家父很有点书生意气的;还有两位副手退了他也紧跟着退,既让外界怀疑领导班子出了问题,又给人以‘三老’共进退的感觉,很不妥当。再者家父在我面前说过,两位副手同时换人,作为他的确做好扶上马送一程的准备,前后大约需要一年时间,到时就可以安心退任回母校教书了。家父真的纯粹从工作角度考虑!” 方晟郑重道:“很理解燕首长的想法,在他这样的地位以及经历,根本没必要恋着外事委主任位子。” 燕慎继续道:“家父表示奇怪之后,侧面打听的人也没说什么,事情就象一阵风似的过去了,直到这回突然委任我为临海大学副校长!事后一琢磨,会不会有人通过提拔我向家父示好?更或者压根有人怀疑家父拿我的事做交易?这也太……太……” 燕慎毕竟是文人不习惯说粗口,“太”了半天都没想到表达情绪的词。 方晟笑着安慰道:“在大学做副校长更好,不象学院院长、中心主任要管那么多行政事务,正好静下心来搞学术。顺便说一句,临海大学的风气远远比你原来的学校好得多。” “院长还是校长,我是不放在心里的,就是这事儿非常窝囊,”燕慎道,“家父向来淡泊宁静的人,也在家气了好几天,这种事儿吧真要发火都找不着对象,你不能凭自己的猜测上门吵架吧?” 想到“吐故纳新”,方晟心里沉甸甸的,往炭盆浇了两勺水,沉思良久道: “既来之则安之,离开京都学术圈做个安静的学术型领导干部,想必能受到各方欢迎。” “可是……” 燕慎拿毛巾抹了把脸,苦笑道:“为什么来到轩城之后总觉得不开心、不快乐呢?做教授带带学生,潇洒如闲云野鹤,无牵无挂无拘无束;如今脑里的弦绷得死紧,如履薄冰做着每桩事唯恐漏掉什么,唉!” 方晟道:“即便在体制内担任不同职务,在不同地方都有种种不适应。在江业要跟强势的书计斗法;在顺坝主要任务是打黑;在红河从头来起……体制内锻炼人,不单让你更现实更圆滑,更有很多积极意义。不过做好的前提是放下高知架子,这一点大概是最难的。” “很难,确实很难。” “对,在临海大学一大群校领导面前你就是新来的副校长,不是燕教授、燕博士,也跟燕首长没丝毫关系。” 燕慎苦笑:“诛心之辞,但说得相当到位,这种话大概只有你跟陈皎说得出,真朋友就是真朋友。” “有空多跟乔莲联系联系,她在京都的闺蜜圈很强大,其中有老公在教育部,大事帮不上,但解决小问题举手之劳。其实平时困扰我们的大多是小问题,燕兄以为呢?” “嗬嗬嗬,深有同感。” 周六上午方晟与乔莲通了个电话,没提燕首长那段,只强调燕慎有转行政岗的意愿。乔莲随即问他今天有什么安排,方晟笑笑说陪他那班朋友逛轩城啊,总不能吃一顿拔腿就跑吧。 再联系。乔莲悻悻道。 方晟并没有跟蔡副书计等一行游山玩水,而是一头钻入市中心繁华地段的五星酒店,那边早候着众多很久没见面的老朋友: 达建董事会董事、京都商会副会长牧雨秋; 双江快递业老大徐靖遥; 鄞坪山风景区开发商卓伟宏; 德亚集团总经理余金杭; 鄞峡房产巨头周挺; 已在润泽站稳脚跟、从事金融等广泛投资的吉林; 还有一位久违的合作伙伴,也是方晟商界圈子的核心骨干——芮芸! 作为两个孩子的妈妈,仍在哺乳期的芮芸骨子里都透着精致和性感,体型保持得如窈窕少女,韵味却显得成熟而有风情,把牧雨秋都看呆了。 “咳咳,雨秋,雨秋,”方晟连叫两遍对方都没反应,不得不提高声音道,“牧雨秋!” “哎!”牧雨秋这才反应过来,讪讪道,“好久没见芮小姐,不小心多看了几眼。” 徐靖遥等人不乐意了,说你跟咱们都好久没见,眼角都没瞟一下,也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 说得牧雨秋更是尴尬,躲到角落不吱声。 今天这个聚会是周挺发起,得到牧雨秋等人大力支持,然后徐靖遥自作主张把仍在香港的芮芸叫了回来,连方晟事先都不知道。 为什么聚? 牧雨秋已成为京都商界呼风唤雨人物;吉林在润泽商业布局基本形成;余金杭负责的德亚集团已进入强盛时期;而鄞峡那边趁着房朝阳默许下的房产市场升温,周挺逐步回笼资金;与此同时卓伟宏将风景区的股份转让得所剩无几,庄园也暗中不停地转手,卖了个好价格。 这样看来,新一轮商业布局需要由方晟主导,根据长远战略进行调整和安排。 此外还有芮芸复出问题。 目前芮芸的公开身份是收购自契布曼大哥的香港深水港码头执行总裁,坐拥近百亿资产,当然也坐拥数十亿负债——这没什么,如今是有本事的人才借到钱。 象这样的身份如果再跟着陈皎,芮芸也是有顾虑的。 美艳女富豪与省部级高官往来密切,会给外界非常暧昧的遐想空间;香港深水港码头项目本身也属于独立项目,处于英国方面、港府的持续监管之中,倘若与内地高官互动过多甚至会引爆深水港收购案。 而且之前说过,帮陈皎完全看在方晟的面子,也迫于当时牧雨秋险些被绑架的恶劣形势。既然陈皎已度过最困难时期,芮芸觉得完成方晟交办任务,可以全身而退把主要精力放到孩子身上了。 此外还有个不便启齿的因素。 长期忠心耿耿追随方晟,他又是在男女关系方面风评很差的人,卢画家纵使不拘小节,对妻子绝对信任,但人之常情出发难免偶然有些疑三惑四。芮芸已打定主意与卢画家长相厮守,彻底忘掉那刻骨铭心的两夕之欢,自然要刻意拉开距离,避免被人说闲话。 芮芸的顾虑,方晟心里都清楚。 别说芮芸,前阵子程庚明也打过几次电话试探能不能离开陈皎,想法跟芮芸差不多,认为一旦陈皎回到沿海省份,压力没在原山那么大,正好能换个环境继续发展,老是当秘书其实挺累。 方晟略带责备语气把程庚明说了一通! 方晟说芮芸可以不买账,她没沾陈皎半点好处,在原山全是付出;你不同,即便作为副省.长启用有污点的干部做秘书,需要很大勇气和魄力,而且在他手里还把你提拔为副厅,饮水思源,你起码还得跟在后面服务一届! 程庚明无话可说,一迭声歉意后挂了电话。 私底下方晟也心中有数,平心而论陈皎不属于那种强势、有主见、冲劲十足的领导,跟在他后面当秘书虽然舒服,但很多细小环节和微妙不足道的方面,会让程庚明觉得没劲。 然而有啥办法呢?陈皎需要有人支持,方晟必须提供支持,这是一个双赢格局,程庚明只能作出牺牲。 入席之前,方晟专门把芮芸叫到前院边散步边谈了这件事——估计中午会大醉一场,要紧事放在前面说。 芮芸主动汇报了深水港财务状况:从收购生效日到上个月为止,港口商业运营净利润8.7亿港元! 除了继续与契布曼大哥原有大客户进行合作之外,一方面牧雨秋通过在京都的运作,成功促成多个央企、国企远洋航运转泊深水港;另一方面赵尧尧幕后掌控的海外企业凡与东亚发生业务,这个港口都是指定泊点,从而带来丰厚利润。 之前承诺契布曼大哥那些规划措施也在逐步投资: 一是开发融高科技于一体的港口综合管理系统,加大对泊位、导航、天气等复杂要素的监测和精算; 二是整合防波堤、港口堤坝,开发圆屋顶式开闭式码头和浮动式码头; 三是加强沙滩景观开发和防护,大力发展港口旅游经济,联手旅游公司推出近海游和深海游等项目; 四是发展风力、海浪发电等技术,强化自然能源发电开发,主要用于港区绿地、港口设施和疏港公路等照明养护。 都是净投入项目,芮芸计划从利润里拿部分出来,另外到国内招商合作,鼓励大中企业入股共同开发,这样可避免资金压力太大。 因为大旗银行香港分行那边有50亿商业贷款呢。 “尧尧的意思也是这些商业开发项目与深水港码头主营业务要分离开来,适当分散投资风险。” 芮芸道。 第1192章现金为王 方晟长长沉思,体会到赵尧尧和芮芸的苦心——并非完全为了分散风险,而是通过深水港项目留若干个坑,等着周挺他们去填! 把鄞峡那边腾出的庞大资金投到深水港综合开发项目,周转之后等于把钱洗干净了。 而且还能为周挺等人争取到香港护照! 随着财富的增加,身份问题非常重要,多层护身符总比关键时刻无依无靠任人宰割好得多。 目前来说牧雨秋已化身为国际身份的红顶商人;芮芸坐拥香港深水港百亿身家,成为不容忽视的资本大啡;按方晟梯队培养计划,接下来也该周挺、卓伟宏这班人出头了。 由此可见此次聚会的重要性。 既是继上次潇南聚会后一次具有方向性、引领性的商业研讨会,关系到海量资金接下来往何方去的大问题;又是各位——可以亿万富豪人生奋斗目标的重新定位。 踱了足足五六分钟,方晟突然问:“前几年总听你说有慢性病,现在气色好多了嘛?” 因你而解的内分泌综合症呀。 提到这个话题芮芸忍不住想到那两个意乱情迷又是色胆包天的夜晚,想到他锐不可当的攻势和自己飞上云霄的快意,当时身子便软了几分——倘若这时方晟轻轻一碰,她十有八九要放弃矜持倒入他怀中,遂强忍羞意道: “基本……基本好了,谢谢方书计关心。” 方晟目光看着前方,倒没注意她难得流露小女人般的情态,道:“陈皎那边……他本来没抱太大希望,索性以孩子还小为借口做个了断,免得后面没完没了。正界对商界的依赖是有惯性的,越用越顺手,越用越畅快,早点把这条路断了吧。” “只要您那边说得过去就行,我一切听吩咐。”芮芸迅速平抑情绪,说得让人又舒坦又满意。 “庚明继续跟着,经济事务基本没问题。升到常务主管领域更多、更重要,靠你那点体量也帮不上太大的忙,顶多做个盆景工程、弄个示范区之类,这方面……” 方晟说着说着停顿下来。 芮芸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您的意思是把周挺和卓伟宏调到他麾下?” “有卓伟宏就足够了,瞄准一个产业冲进去,采取卫君胜的手法从上游逆流而行一直吃到下游,掌控完整的产业链后转化为红顶商人。” 方晟终于理清思绪,侃侃而谈道。 “必须与民生工程有关,短期能看到效果,”芮芸果然聪明,沿着他的思路继续发挥,“先买壳,然后造声势,陈皎出面支持、给政策大力扶持,卓伟宏拿着尚方宝剑溯源逐步展开收购,同时大派红利争取媒体自发宣传,便能形成良性运转的生态圈。” “难怪陈皎离不开你,我都想把你调到润泽对付……”方晟赞许地看着她,“可是润泽战场太小,你跟雨秋一样是打大型战役的,不能屈材。” 也不知怎么了,芮芸突然鼓起勇气说:“我也很想跟在您身边呢。” 一声“您”又让方晟哆嗦两下,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避开视线说:“人尽其才呐……对了,春节期间宿舍聚会的事情你知道?” “尧尧也通知您了?” 方晟叹道:“这个……我就是想提前跟你说一下,实际上这样的聚会,唉,对你们宿舍四位来说实在有点勉强,不聚比聚好,不过既然你们四位都敲定了,作为家属我……我也只有服从的份儿……” 听方晟自称“家属”,芮芸忍俊不禁道:“需要我做什么,您吩咐。” “我和尧尧吧,跟小容那边是……是比较尴尬的;跟幸幸也不对付;你呢恐怕是唯一能调和聚会气氛的,所以到时候麻烦你多累些,尽量……起码别当场吵起来,闹得大家都不开心,你说呢?” 芮芸道:“放心吧方书计,自从舒友调整策略使得夫妻感情重归于好后,幸幸的脾气也有了很大改变,这次聚会就是她一再促成,也暗含当面向你表示歉意的意思。都人到中年,都有各自还算幸福的家庭,有啥过不去的坎儿?” “真要那样就是一场和谐的聚会了。” 虽这么说,方晟心里半点底都没有。 十二点零一分,吉林和高棋从润泽赶来,这样经济班底重量级人物都来齐了。 热热闹闹喝完前三轮,牧雨秋扫视席间,说: “在方书计的悉心培养下,牧某从三滩镇时不入流的煤炭贩子跻身京都黄金商圈还弄了个副会长,别看人模狗样的成天尽跟部级领导、央企国企老总打交道,心里却虚得慌,经常想要不是方书计每一步指点在前头,十多年来一路磕磕碰碰不知要栽多少跟斗!” 徐靖遥表示同意,附合道:“当初我们跟着雨秋收手得早,那批做煤炭生意的后来有做房地产、有做股票期货、有搞影视产业、有贩大蒜绿豆,还有跟国企合作经营,表面看和我们做得差不多,可步调踩不准一错再错,亿万身家如今剩两三百万的大有人在,甚至倾家荡产的都有。” 高棋静静地说:“能保住那时财富的可能不到十分之一,绝大多数垮了。” 牧雨秋继续说:“如今的形势与上回聚会如出一辙,宏观经济形势愈发看不清楚,资金从各个产业都腾出来闲置在银行里,下一步怎么办是个大问题,所以要请方书计为大伙儿指点迷津,来呀,一起敬酒!” 闹哄哄各自干掉大半壶,唯有芮芸喝的是热饮。 “各位大老板们……” 话一出口哄堂大笑,方晟却笑道,“大伙儿笑什么,难道不是吗?上次轰轰烈烈的3000套商品房把号称百亿富豪的尤应清都砸跑了,那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咱们的牧百亿、芮百亿都没出手呢。” 席间更笑得厉害。 方晟又说:“雨秋刚才用了个词我觉得很妥帖,叫‘看不清楚’,对的,受中美纷争影响当前宏观经济形势低迷,上周我研究了一下,衡量经济晴雨表的二十多个重要指标都呈下降趋势,因此可以推测至少今年不会有太大起色,这是短线;长线呢,不排除继续下行的可能,但随着各国刺激经济的正策逐步到位后,也不排除探底回升可能,所以雨秋说‘看不清楚’十分到位……” “香港几位超级富豪都在收缩产业尤其在大陆的房地产、商业和长期投资,七八折甩卖都很常见,也不完全是看衰大陆经济,而是调整战略的一部分,觉得未来十年内应该现金为王。”芮芸道。 牧雨秋摇头道:“现金为王的想法我不赞成,钱放在银行是自然贬值的,哪怕买央企股票我都觉得比搁在银行保值。” “股票跌起来没有底线,放在活期账户上随用随拿。”周挺辩道。 方晟抬手阻止他们辩论,道:“芮女士说的现金为王跟雨秋的现金为王不是一码事儿,香港有很多保值升值手段……经济走势向来是混沌迷局,比股票走势还难于预测,现在贸然说今后几年好还是坏都为时过早,因为决定性因素太多,偶然性也非常大,我不敢妄作方向性预估。” 牧雨秋等人包括芮芸在内都愣了一下。 在他们心目中方晟无所不能,非但处理正务、抓地方建设井井有条,应付上下级关系、在体制内纵横捭阖游刃有余,经济视野也开阔卓见,多年前指挥牧雨秋等人布局潇南房地产市场,打了一场痛快淋漓的歼灭仗,其惊心动魄的全过程至今为这伙人所津津乐道。 还有潇南德亚、靖海仓储以及随后应运而生的快递业、区域免费投递等产业链,都是在方晟指导下一步步发展壮大的。 连方晟都承认看不清未来走势,那可怎么办? 仿佛看穿他们的迷惑,方晟自斟自饮了一杯,自言自语道:“重要的话儿总得放到有诚意的敬酒之后吧?” 牧雨秋等人笑得前俯后仰,一丝不苟把除了芮芸每个人酒壶都斟到杯沿,按顺序一个个“壶搞”,方晟微笑着监督所有人都喝掉,这才说: “从大伙儿喝酒的风格看得出来,如今都很稳健平和,没了当初的冲动,另一方面讲就是说缺乏几年前那股激情,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大伙儿做事更加成熟,思虑周详不容易犯错;坏事是有时创业就需要有股不计后果的拚劲,瞻前顾后反而会错失些机会。” 芮芸深有同感,道:“桌上坐的都四十开外了吧,四十而立,上有老下有小,肩上担子沉甸甸的,容不得闪失啊。” “芮女士说得对,人生走到我们在座各位这个地步都经不起失败了,包括我在内,”方晟很少在外人面前坦露心迹,但牧雨秋等不是外人,每位都值得交心,“为什么呢?好比小孩子身子轻,摔倒了能很快爬起来;成年人不行,摔个跟斗伤筋动骨。再比如我作为市.委书计绝对不能倒,一倒就是大新闻;芮女士的深水港决不能垮,一垮便形成几十亿债务窟窿。” “我的命运也跟达建绑在一起,天天保佑它别出妖蛾子,尤其董事会、管理层别惹祸。”牧雨秋无奈地说。 “那怎么办呢?” 周挺说,暗想要是方书计也说没办法,刚才那满满一壶酒不是白喝了吗? 第1193章做大做强 方晟顿了会儿,若有所思道:“纵观改革开放几十年,下海创业者不计其数多如过江之鲫,活到最后的有多少?那么最能抗击市场冲击、在历次变革和政策转型中总能挺过去的是谁?” 牧雨秋等人七嘴八舌猜了十多个企业,方晟一直摇头,然后一字一顿道: “难道不是央企吗?” “它们有政策扶持和规模效应的先天优势!”卓伟宏不服气地说。 方晟含笑摇头:“历史上它们也有人人喊打、被诸多约束管控的低谷,更不用说民企将它们当作人才培养基地,动辄以重金挖墙角的现象。当然不排除赛场外因素,我要说的重点是,正因为央企巨无霸的体量才抵御住历次风险,也为大伙儿今后战略方向指引了明灯!” 短暂冷场,还是芮芸第一个反应过来:“方书计的想法是改变过去各自为政的局面,把资金汇集起来做大做强!” “效仿央企稳固扎实的结构面对当前剧烈动荡的经济局面,大海里航行靠大船!”牧雨秋也捕捉到方晟话中的核心要领。 “怎么做呢?”卓伟宏、余金杭等人纷纷问。 方晟思忖道:“分两条腿走路。第一条腿靖海仓储——也就是现在的靖海速运要借壳上市,募集到资金后通过雨秋的渠道入股达建,与它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相互依存的生态链,华尔街很多巨无霸、日本大型株式会社都是如此,在这个过程中,伟宏、金杭还有高棋的资金都要进去,成为靖海速运大股东;第二条腿是深水港商业综合开发,周挺、吉林的资金要逐步投进去,洗白后再重新流入内地,这样就多了层保护膜,也实质性让香港投资者看到信心,深水港开发毕竟还要以那边的投资者为主。” “成为大股东之后干嘛?” “流回内地干什么?” 周挺等人异口同声问道。 方晟又微笑着举举手里的酒壶,周挺等人脸都皱成一团,“还要喝啊”! 不过这伙人对方晟简直言听计从,哪在乎一壶酒,加满后都骨咕骨咕豪爽地喝了下去。 “方书计存心灌醉他们呀,到时就剩我听您说话了。” 芮芸微微笑道,蓦地心中一动,暗想难道方晟对前两次有所察觉,今晚故意给我机会? 转而赶紧责备自己,都结婚生孩子的人了,还想着沾花惹草!俗话说事不过三,这辈子有两次完美的经历足够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方晟道:“从中美贸易争端来看,未来很长时间内双方的主战场将集中到芯片、精密仪器和软件三方面。这是美国人引以为豪的尖端、高科技领域,利润——几乎是暴利,垄断强性,可以凭借领先全球十年、二十年左右的优势躺着赚钱。举个例子来说,专门从事高铁钢轨维护保养的铣磨车,其核心部件铣刀必须从美国进口。国内专家已知道铣刀是某种超硬合金材料,也知道其中金属成分,但就是弄不清人家怎么配比、合成,如同中药祖传秘方里各种药材比例,因此我们只能忍受美国人十倍以上价格,还得小心翼翼赔着笑脸,唯恐人家不供货。” “芯片领域更是如此,所以雨秋和金杭跟我商量利用润泽地区技术优势进行研发。”高棋道。 “后来我想了想,不妨把这块蛋糕做得更大些,”方晟目光炯炯,“高棋已经看望过王国真吧?关于他的出狱程序正在办理之中,不久就能恢复自由身,当然不可避免得付出点代价,这是他自身不严谨所致也没办法。王国真其实最担心的是随着芯片研发向纵深发展,还会重蹈覆辙受到国内潜伏的美奴们疯狂攻击,事实上从他那桩案子进程看,是完全有可能的。所以我打算由高棋出面收购海芯,把他的事业纳入到我们整个大棋盘里面,高棋手里的资金有央企背景,今后再有人敢惹王国真,或者惹我们,那就要掂量掂量实力够不够!” 牧雨秋拍案叫好,主动喝掉半壶兴奋地说:“方书计这招太狠了,刚才我还想凭什么把这么多钱投给卫君胜,原来巧妙利用央企的深厚背景!” “合并海芯后它仅仅是程控设备核心芯片的研发部门,我们还有锌基电板芯片、仓储裸系统等研发,未来要招揽更多研发团队从事各类高端技术研究;我们要摈弃过去净投入、无产出的局限性思维,密切联系商用团队针对市场需求做外延性扩展,海芯研制的打印机芯片就是很好的商业典范;我们还要加深与达建的合作,把重点放到它的硬件配套设施方面,让卫君胜觉得越来越离我们,越来越依赖我们,就象现在依赖美国一样!” 说到最后一句,在座所有人听得心中一凛,深切意识到方晟野心何等之大、何等之深! 方晟看出大家悟出些名堂,还是彻底掀开底牌:“美国人靠高科技领先全世界几十年,我们的团队要向美国人学习,在未来错综复杂的局面中牢牢把握优势,那样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一席话说得牧雨秋喜不自胜,跃跃欲势,恨不得马上赶回去进行布局。 方晟又说:“但我说到前提就是,这场战役——不是战争,战线将是漫长的,它不同于之前我们做的房地产、电板生产等等,短期内很可能看不到效益而且不停地投入,投入之巨甚至会令各位恐慌,因为看不到方向看不到方向。可我要坚定地告诉各位,这条路绝对正确,再困难也必须咬紧牙关走下去!” “方书计指点的方向从没错过,这次也不例外!”牧雨秋率先表态。 芮芸蹙眉道:“照方书计的规划,深水港那边岂不是清闲很多?” 牧雨秋深情款款道:“你孩子还小嘛,别在工作上牵扯太多精力,身体要紧。” 芮芸还没来得及说话,周挺等人叫道:“酸死酸死了,赶紧喝口酒压压惊!” “香港那边事情很多啊,”方晟沉声道,“比如说之前你出面布局的那个实验室……” 军工实验室! 芮芸陡地明白过来,从收购深水港到在香港从事军工研发,自己应该走军工线路,将来或许深度涉入国防工程! 因为事关重大她没敢说话,唯恐不小心泄露机密。 解决了方向性难题牧雨秋等人心中安定,吆三喝四敞开来喝酒,一直喝到下午两点多钟才醉熏熏回房休息。 唯一保持清醒的芮芸在房间里经历了有史以来最矛盾的挣扎。 那两次黑暗中隐秘行动,是多么令人沉醉,多么激荡人心啊,好比醇香的美酒,当你品尝过世间最美好的之后其它酒终究觉得寡淡。 是的,卢画家也不错,至少治愈了困扰她多年的慢性内分泌病。但“也不错”与“非常不错”还是有差距的,个由细微奥妙之处唯有芮芸才深切体会得到。好比……好比那个跳高吧,世界纪录都是一厘米一厘米地升,天晓得要越过一厘米有多难,有时根本不可能攀越! 然而,又是然而,与前两次不同的是如今自己已为人妇,应当恪守妇道,把心系于老公和孩子身上,不可以再水性扬花,为贪图一时之欢而逾越道德底线。 话说得容易,要做到何其之难。 对芮芸而言有过第一次、第二次,还在乎再多一次?何况那种滋味真的尤如所有坏事一样容易让人上瘾,容易让女人晕了头脑做出不伦之事! 做,神不知鬼不觉,能让身心得到愉悦,但要受到内心道德谴责; 不做,这会儿有如猫爪子挠心,全身都难受,感觉自己对不起自己! 在房间里矛盾徘徊了半个小时之久,终于,她一跺脚迅速收拾东西直奔机场,选择最近的航班毅然飞往香港。 一觉睡到傍晚,方晟醒来后才发现芮芸离开了,路途比较远的周挺、卓伟宏等人也早早乘飞机返回。 方晟特意把高棋拉到自己车上,继续详谈芯片研发的问题。 王国真是孤芳自傲的高级知识分子,喜欢自个儿干,拒绝跟任何机构团体合作,遭受牢狱之灾也有这方面的问题。要想说服王国真同意收购海芯,又不能让他误以为是“吞并”,前提要拿出点真章,让王国真看到实力和诚意。 有高棋、卓伟宏、余金杭几方面资金投入,加上牧雨秋自身金字招牌和达建央企背景,实力无须多说。 诚意呢? 高棋的想法是毫无保留支持海芯研发,出资金、出人才、出渠道——王国真入狱后海芯与欧美的联系基本中断,技术方面也遭到美国为首的大集团大公司联合制裁,这方面牧雨秋可以通过京都广泛的人脉,以变通手段搞到原材料和半成品以及技术支持。 说穿了芯片研发不是闭门造车,离不开千丝万缕的产业链和外围技术支撑。 方晟说:“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只要他在狱里一天就不要提及。等到他出狱,你还要通过请他指导的机会加大对海芯的支持力度,首先让他感觉到你的好,然后才能考虑合作,人终究是感情动物。” 高棋笑道:“刚开始他的确对我不屑一顾,认为种西瓜的居然敢搞芯片研发,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直到我出示银行账户资金,还有透露挖过来的研发团队主要负责人名字,他才知道我是认真的。但打骨子里透出的怀疑和不信任难以在短期内消除,答应对建设实验室给予指导完全冲着你的面子,而非同行之谊。” “高级知识分子致命的清高啊,”方晟感慨道,“多下工夫吧,让他知道仅凭海芯无法独善其身,我们的高科技产业也要联合起来才能对抗强横的欧美。” 第1194章绝对少数 周一京都那边传来好消息:在新一轮部室调整当中,楚中林众望所归成为六室主任,正厅级! 这样连同齐志建的正厅、肖翔的副厅,第一波三驾马车都成功站稳脚跟。 可想而知是于云复强大人脉资源发挥的能量。 与朱正阳等人分享了喜悦之后,下午方晟夹着笔记本来到会议室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 议题是讨论润泽合作商会的搬迁方案! 在方晟重压之下尤副市.长几易其稿出台了搬迁方案,先拿到市.长办公会,出乎意外遭到包括娄伯林在内多数副市.长强烈反对,而且风声也传了出去,苏总闻讯跑到尤副市.长办公室大发雷霆,据说摔掉一个价值上万漆雕砚屏! 苏总发怒有三个理由:一是珑黄街改造伊始,商会为保住原有位置让出近两米空间用作拓宽巷道,还主动承担全部改造费用; 二是珑黄街投入运营后,商会对旅游局、市场管理等相关部门可谓有求必应,旅游旺季敞开大门做临时停车场、加派人手协助维持秩序、院内建筑装饰被游客毁坏也从不吭声全都自行修复; 三是陵河小区事件严格来说——从法律层面上讲涉及不到商会,为息事宁人商会前后掏了几千万,协助相关部门清理债务、处置经济纠纷,最终皆大欢喜。 润泽合作商会作出这么大牺牲,市.委市正辅却把让步当作软弱可欺,最终还是要求搬迁,那之前的承诺岂不是纯属欺诈? 难道说,连这点诚信都不讲吗? 尤副市.长真是有苦说不出,却没法推给任何一位领导:市.长办公会上娄伯林就担心场面上交待不过去所以坚决反对;郑南通为三圆环式规划得到市.委书计支持怦然心动,但听说涉及商会也不吱声了。 前期省里一天派出十多个检查组导致方晟怒抓厉林,郑南通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夹缝气。任大伟到古华先后打电话给他,语气严厉地要求他不要盲目跟在别人后面胡闹,要把王智勇稳健求实的工作作风坚持下去! “别人”是谁,“胡闹”指什么,省领导没说,郑南通心里透亮。 别看郑南通行事莽撞,该收敛时也决不含糊,正因为一放一收之间的分寸把握得好,才获得个别领导赏识一路升迁。只晓得横冲直闯的干部有可能一时半会儿取得领先地位,但注定不会长久。 郑南通是地道的润泽人,很清楚商会的势力以及商会在省领导心目中的份量。 因此搬迁方案遭到一致反对时,郑南通并没有明确表态,而是指示尤副市.长继续跟“市.委主要领导”沟通,必要时可以拿到常委会上讨论。 “市.委主要领导”是谁,不言而喻。 正辅这边纷纷撂担子,尤副市.长只能含恨承受苏总的凶猛火力,近于点头哈腰地答应请示“市.委主要领导”。 其实事到如今从上到下,从省里到苏总都知道问题就卡在方晟手里。方晟为何执意要商会搬迁,说到底就是报复苏若彤事件! 但站在商会角度讲,是你方晟先招惹我们才有后来一系列冲突的。时至今日,谁是谁非已成为一笔糊涂账,双方都认为自己占着理。 苏总冷若冰霜地说:“我知道主意不是尤市.长出的,尤市.长也不可能跟我们商会为难。可不管是谁,都请尤市.长稍个话给他,哪个敢下令商会搬迁,我们第二天就诉讼,跟你们正辅打官司,哪怕把官司打到省里、京都也在所不惜!” 这话够硬的。 按苏总的口气是吃准了省院会为商会撑腰,因此有恃无恐。 尤副市.长满脸堆笑把招数都接下来,转眼间跑到方晟办公室原文照转,一字不漏连同市.长办公会上市.长副市.长们的态度都说了出来。 暗想这种形势下再硬顶下去就缺乏一把手领导干部的远见了,还是和为贵吧? 未料方晟似乎早有准备,淡淡说下午开会专题讨论搬迁方案,你也列席吧。 唉—— 尤副市.长叹了口长气,身子都快软了。 搬迁方案其实很简单,不过三页纸内容,尤副市.长连宣读带讲解总共只花了十分钟。 听完之后会议室出现耐人寻味的寂静。 按郑南通的个性应该第一个跳出来发表意见,今天一反常态地保持沉默,心不在焉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 段勤、车丛、咸翡等市.委系常委通常情况下都支持方晟的,这回也低头不语;立场摇摆不定的施盛斌、闻子项等常委更一言不发。 所有人都被方晟一意孤行的打法吓住了。 之前几次交锋只针对个人,还可以勉强称之为隔空交火、敲山震虎,这回市.委书计是摆开架势打架,直接对商会下战书了! “看来大家都很慎重啊,”方晟微笑着直接点名,“伯林已经参加过市.长办公会讨论了,先说说看。” 为官者之所以不好混,就是台面上永远只说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话,剩余部分需要自个儿琢磨。 琢磨透了,凡事有针对性地回答、补充、辩解或是奉承讨好才能到位,否则稀里糊涂听了,说了,懵懵懂懂得罪一大把领导还蒙在鼓里。 娄伯林听出方晟这句话就有推敲,暗藏的机锋就是:你儿子被商会坑了,我放了你儿子一马,你本该知恩图报才对,怎能在市.长办公会上公然反对搬迁方案呢? 可娄伯林也有苦衷的。 按上次达成的协议,娄成坤把公司从临州迁回润泽——当然是部分业务,防止方晟突然翻脸。即使这样,公司在市场拓展和业务营销方面很大程度倚仗商会,惹毛了它,商会苏总使个眼色便可让娄成坤寸步难行! 这就是商会的厉害之处:不能保证你生意兴隆,却能让你做不成生意! 还有娄伯林觉得方晟做得有些过分:抓捕厉林、吓退检查组,省里已经很给面子且没有秋后算账,也算给省商会、润泽商会吃了很大的瘪子,适可而止即可,何必继续纠缠下去?还是集中精力抓经济建设比较好。 干咳一声,娄伯林缓缓道:“谈点个人想法,不到位之处请各位同志批评。搬迁方案本身考虑得很完善,老尤同志是费了心血的,我想说的与方案无关,而是搬迁可行性问题,即以珑黄街现状要不要逼着商会搬迁。这里我提供一个数据,暑期以来持续火爆局面,从十月十一日以来日均客流量比前几个月平均流量下降了百分之二十六左右。这就意味着珑黄街仍然很热闹,但与峰顶时期相比不再拥挤,街道两侧商铺运营稳定,秩序井然。我是从珑黄街自身发展内在要求来分析一个方面,另一方面珑黄街东侧、南侧、西侧三个方向都有美食街,大型商场超市也有美食城,因此商会要不要搬迁出去修建美食城,各位不妨仔细斟酌。” 说罢娄伯林如释重负仰到椅背上。 方晟不动声色道:“继续来,各位畅所欲言嘛。” 贺铮老气横秋地说:“我补充一句啊,换位思考站在人家商会角度会问,凭什么珑黄街建美食城非得拆商会,那么大片私宅、那么多私家院子搁那儿,一碗水要端平对不对?” “嗯嗯,润泽经济发展还靠商会大力支持,能不动尽量不动吧。”段勤边揉肚子边笑着说。 几乎从不发言很没存在感的欧阳突兀道:“商会是润泽地方经济的基石,我不支持在没有充分调研和科学规划的情况下贸然让人家搬迁,不合理,也不符合相关规定。” 空气一凝。 自从方晟空降以来代表警备区的欧阳始终注意与市.委书计保持一致,从未公开反对过方晟提出的任何意见。 连欧阳都表示反对,可见一盘散沙的润泽常委们难得团结起来,使得方晟成为孤零零的绝对少数。 这种情况发生在方晟以电闪雷鸣之势展开大刀阔斧措施,雷厉风行上一批城建项目,成功止住润泽下滑颓势声望逐渐提高之时,实在令人意外。 由此可见商会势力之强盛,在润泽乃至临海地区具有无可辩驳的权威性! 坐在后排的尤副市.长松了口气,心想可不是我故意设置障碍,常委会都形成多数意见了,你方书计还能力挽狂澜? 再想通过这回搬迁方案也让商会着实吓了一跳,虽说暂时被否决,以后没准还会作为杀手锏拿出来,始终成为笼罩在商会头顶上的阴影。从这个角度看,短期内方晟是在常委会受挫,但长期来看仍能保持威慑! 估计从此以后商会也不敢再招惹方晟吧?这样说来,方晟采取先发制人的手段非常高明,处处占得主动位置,让商会疲于奔命。 念及此,尤副市.长向坐在会议桌正中从容淡定的方晟投去钦佩的目光。 再次冷场近半分钟,方晟微笑道:“没发言的同志也倾向于反对意见吧?应该说包括伯林在内几位同志提的想法都很有道理,贺铮同志换位思考角度也很新颖,很好嘛。我们的常委会在任何时刻都要保持踊跃发言、勇于说出想法的氛围,错了也没关系,不经过讨论怎么知道对错呢?真理愈辩愈明嘛,对不对?通过发言促使大家全方位关注和思考,大家献计献策共同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常委会集体领导的核心意义就在于此。” 从开始没说话的郑南通恰到好处垫了一句:“那搬迁方案暂缓执行,珑黄街维持现状?” 第1195章刀架颈脖 方晟叹了口气,道:“听了各位的意见我很想暂缓,可形势不允许啊。” 此言一出,所有常委连同尤副市.长、负责记录的市.委副秘书长,齐唰唰愣住,目光都集中到方晟脸上,等他解释为什么“形势不允许”! “下面请夏正淳同志来通报一下案情!” 方晟也不多说,随即让何超把正在隔壁的夏正淳叫了进来。作为副局长,夏正淳从没出席过常委会,众目睽睽下有些紧张,坐下后连喝几大口茶,展开卷宗道: “现在我代表专案组向常委会汇报润泽合作商会涉嫌违法放贷,构成高利转贷罪、非法经营罪等违法犯罪行为的事实……” 夏正淳从接手调查陵河小区事件开始说起,根据一张借条复印件判断陈洛因为欠下铁树开花贷款公司大额资金,高息滚利导致负债迅速推高、资金链断裂而外逃;专案组由此追溯到长荣金属制品厂的关联企业长荣金属废品回收公司,继而发现法人代表丁志国和爱人陈茹的卡发生额累计高达200多个亿! 倘若调查到此为止,如苏总所推卸的,润泽商会可以解释为个别人的行为,即便大张旗鼓深挖无非让丁志国夫妻顶下所有罪名。 这也是之前方晟点到为止,默认苏总以出资协助平息陵河小区事件换取不予追究的原因。 不是不想查,而是查不下去了。 然而就在节骨眼上,方晟当初部署的一步闲棋又发挥了作用! 昨天中午聚会时,吉林亲手交给他一个u盘,里面详细记载了上半年润泽商会透过小额贷款公司、担保公司、金融公司等平台发放的累计总额为370亿高利贷! 那张excel表的名字就起得一目了然:润泽合作商会上半年融资情况一览表。 里面明细简直可以直接打印出来作为罪证,共分两部分:一是融资资金来源,包括出资人、企业名称、汇款卡号、发生额、余额、分红次数和分红金额; 二是融资投向,包括融资平台,融资发放对象名称或企业、融资额、归还记录、累计利息额、汇入账号等等。 这是吉林先后投了600万元取得商会副秘书长窦国真的信任后,冒险从他电脑笔记本里拷到的文件。 文件自然加了密,吉林无计可施却难不倒反恐中心在润泽的专案组,昨晚方晟亲自把u盘送过去,不出20分钟便解开密码。 夏正淳组织人手连夜对部分银行卡、企业账户进行核查,所有信息都相符,至此终于可以确定润泽商会是有组织、有预谋、隐密而长期地从事高利贷业务! 从分红情况看,包括苏总在内几乎所有商会高层都参与——至少有过高利贷融资行为! 听到这里所有常委都呆若木鸡! 实在想不到貌似成天抓经济、促城建的市.委书计,在与商会大动干戈的较量背后悄悄施以杀手! 很明显,象这样的表格数据,一定是商会具体经办人才有掌握,也必须获得他高度信任才能弄到手。以方晟空降润泽的时间来算,差不多刚到任就布下了伏兵,就等时机成熟翻出底牌! 这样想来,焉知方晟会不会私底下也部署了针对自己的眼线呢? 难怪这家伙一路上见鬼杀鬼见神杀神,原来都是这么玩啊!想到这里常委们个个不寒而栗! 不寒而栗的另一层意思是,方晟这回惹大马蜂窝了! 如果照他的想法将表格里列的名单人员统统抓捕,单润泽商会高层及中层骨干就有二十多人,意味着二十多个集团、公司董事长要被一网打尽,这这这岂不是震惊全国的重大案件,京都那些衙门要过来督查的! 抓人是小事,二十多个集团、公司群龙无首业务经营陷入瘫痪,从而引发润泽商界恐慌纷纷撤资才是大事! 须知润泽商会有几百位会员,涉案者近五分之一,就算跑一半吧也有惊人的几百个亿,实在是润泽经济不能承受之重啊。 兼任区.委书计的段勤首先发言,语气沉重地说:“听了正淳同志的汇报,想必各位都跟我一样震惊吧?确实,一直以来商会在润泽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城市建设等方面发挥着主力军的作用,其贡献和价值有目共睹,我想不能因为高利贷这件事——这桩案子而抹杀商会在润泽历史上的地位,这一点,我想应该是个共识吧?” 同样兼任罗团区.委书计,其实主要精力都在地方的闻子项附合道:“越往下沉越能清晰感受到商会在各种事务中的正面作用,远的不说,陵河小区事件人家出了好几千万嘛。” 段勤续道:“高利贷案子谁也不想看到,但既然发生了就得面对,如何处理?个人建议原则是惩戒为主,以观后效;抓大放小,从犯从轻。毕竟,毕竟到目前为止只发生陈洛外逃事件,没听说其它恶果嘛。” “在当前融资渠道不健全,企业经常面临借贷无门的大环境里,偶尔借高利贷用于生产经营周转并不为奇,我们不该苛责商会和企业,人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相反要反思金融系统如何更好地发挥支持地方经济的领军作用,为什么高利贷敢放,银行不敢贷!” 闻子项索性把板子打到银行身上了。 纪委干部眼里揉不得砂子,施盛斌皱眉说:“银行有银行的问题,那是宏观政策和经济体制之间的矛盾,非法经营贷款是犯罪,千万不可混为一谈。我的看法是凡涉案人员都要接受调查,不能因为财大气粗就法外开恩!” 鞠红翔拦腰杀出,道:“区别对待跟法外开恩是两码事吧?比如有些老板只知道商会存在资金池,把钱投进去会有很好的收益,但不知道商会偷偷放高利贷,这也有错?” “凡收益超过百分之八的交易都有问题,老板们又不是三岁小孩,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是不懂装懂?” 车丛反唇相讥。 娄伯林心里哀叹完了完了,好不容易形成的本土常委团结一致的大好局面转瞬付之东流,又回到乱打乒乓、各自为正的混乱状况了。 郑南通拿着名单看了会儿,道:“这个什么窦国真是商会副秘书长吧?看来具体经办高利贷整个流程,把他先抓起来没错的。” “窦国真是首犯,昨夜就被控制起来了,”方晟道,“案子仍处于高度保密阶段,目前只有这个会议室里的人知道。请各位结合搬迁方案考虑一下,如何处理这份表格上的涉案人,案子往哪个方向突破等等。” 话一出口常委们恍然大悟! 闹了半天方晟压根没想利用高利贷案子把商会掀个底朝天,而是借钟馗打鬼,逼迫商会迁出珑黄街! “这个,”娄伯林思路顿时开阔,抢先说,“商会高层对资金池的存在负有领导责任;但资金如何使用,恐怕窦国真以及具体经办人在罪难逃!已投放下去的资金,按市场贷款利息计算立即收回;今年以来已收回的,高息部分扣除市场贷款利息后全部没收……” 郑南通打断道:“不单没收非法所得,还要处以三倍以上罚款,要罚得他们痛不欲生以后不敢再犯!” 娄伯林赶紧说:“按三倍吧,后面搬迁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此外所有涉案人都必须接受戒勉谈话,严厉警告……” “光警告不行!”郑南通道,“资金池那么多亿,说明企业闲置资金不少啊,为什么不用于技术改造和扩大再生产?我看从会长开始,包括那个什么名誉副会长都得作出两年内增加多少投入的承诺,不然一块儿抓进去!” 又开始说大实话了! 这种话要上会议记录的好不好?! 方晟连忙说:“抓与不抓要看证据,如果窦国真交待高利贷运作受人指使,不管涉及谁都得一查到底!” 虽这么说,常委们都知道到窦国真这个境地唯有咬紧牙关扛下所有责任。 再换个角度,其实窦国真招与不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常委会决定案子查到什么程度。 窦国真再顽强,有久经考验的影子组织成员厉害?落到反恐中心手里照样交待。所以扛与不扛,决定因素不是窦国真,而是方晟。 方晟让他扛,他才能扛;方晟不让他扛,他根本扛不住! 娄伯林这才拾起被打断的话碴,接着说:“至于商会搬迁事宜也双管齐下,要求一方面作出书面搬迁承诺,一方面在正辅指导下进行选址,给予土地等方面优惠政策……” “地方我帮商会选好了,”方晟不容置疑道,“上次把市区与润庄县空旷地带即岳家滩划拨给沂天和町桥两家央企,总投资50个亿呢。当时就考虑两家产业园之间要留个缓冲地带,正好,商会办公地点放到中间吧,给它双倍面积,让那块区域尽快旺起来!” 尤副市.长着实吃了一惊。 搬迁方案里可不是这么说的!考虑到商会搬出珑黄街那种黄金商圈,本着补偿原则,方案提出让商会在除珑黄街商圈以外任意地点选址,且地皮为原面积的1.8倍。 市中心黄金地带1.8倍,基本能补偿商会在珑黄街的损失。岳家滩产业园那块区域双倍有毛用啊?三倍、四倍都没人要! 区域越大,砸下去的钱越多,关键很多基础设施还没到位! 然而有啥办法呢,高利贷案子横空出世,如今商会是被刀架在颈脖上签不平等协议。 不签也得签啊! 市.委常委会刚结束不到半小时,两辆警车呼啸而至,七八名刑警冲入珑黄街商会大院抓捕了三名具体经办高利贷业务的人员! 紧接着凡那张表格里涉及到的融资企业负责人、个人都被通知到公安局中会议室开会,一时间大小老总、老板们人心惶惶,自知大祸临头。 往资金池里投钱,哪个不知道与高利贷有关?否则如车丛所说,除了干违法犯罪的买卖,现在哪桩生意能把资金放账上躺着赚钱? 会不会连本钱一并没收?会不会被立案调查?坐在气氛肃穆的会议室里老总老板们忐忑不安。 与此同时脸色惨白的苏总应邀来到娄伯林办公室,坐在旁边的居然是公安局副局长夏正淳。 见这个阵势,苏总脑子“嗡”一声,手脚禁不住颤抖,暗想今天完蛋了! 不料娄伯林开口却说的另一件事:“苏总啊,关于珑黄街兴建美食城需要商会作出牺牲进行搬迁的事,尤市.长已经跟你沟通过吧,商会方面有没有异议啊?” 苏总的心一松,又一紧。 松的是娄伯林把自己叫来谈搬迁,可见高利贷案子很可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自己会躲过一劫。 紧的是听说方晟要逼商会搬迁,从会长到会员都义愤填膺和同仇敌忾,表示决不考虑搬迁,哪怕把官司打到京都! 部分会员还发誓要与商会大院共存亡。 然而方晟这一刀扎得又狠又准,令苏总难受得说不出的郁闷,怒火在胸腔里燃烧却无法迸发出来。 都是成年人,都在社会上混,后面的套路不用提示就知道什么剧本: 如果坚决不搬,已被抓进去的窦国真等人马上就会“招供”,把商会高层都牵连进去; 如果同意搬,案子点到为止,窦国真等人以挪用罪、非法经营罪等罪名判刑了事。 甚至苏总都猜到只要商会一天没有实质性搬迁举动,案子就一天不会结,等到商会搬迁结束彼此才能安心。 这就是方晟让人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的地方! 他合法合情利用各种手段整你、卡你、坑你,却从来不为自己谋私利,而且所有策略都能捧上台面给予合理解释。 “呃,我想出去打个电话可以吗?” 苏总小心翼翼问,全无昨天在尤副市.长办公室的生猛和霸气。 娄伯林笑了,做了个悉请自便的手势,眼角与夏正淳相碰不为察觉地微微一笑。 苏总真的要打电话。 数百年基业说搬就搬,苏总不敢做主,必须要征得远在海外的鲍会长以及包括武长荣在内的一大堆名誉副会长、副会长同意。 结果不出意料,一圈电话打下来除了收获痛恨到极点的咒骂之外,只有四个字: 那就搬吧! 回到办公室,苏总毕恭毕敬地说:“向娄市.长汇报,我们商会愿意配合正辅对珑黄街旅游观光街进行的改造规划,我也得到授权书面承诺尽快搬迁,具体安排等商会领导开会研究后再向娄市.长汇报……” 第1196章小幅微调 消息传到省商会会长常天耳里,第一感觉象被人狠狠甩了几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处于常天这样的财力和地位,可谓八风不动,除了呼朋唤友游山玩水,就是出席各种论坛会议大秀特秀所谓成功经验,给那些涉世不深的年轻人灌些毫无用处的心灵鸡汤,很少遇到糟心事、烦心事。 但润泽市.委书计方晟自从空降以来,确实让他领略到什么叫“如鲠在喉”。这家伙处处跟自己较劲、处处跟商会顶着干,却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常天已打消了去找任大伟、古华的念头,他已看出来了,他俩同样没奈何方晟。 场面上常规打法都试过,不行;卑厉的招数也用了,差点引火烧身。 在体制内,最难对付的就是不爱财的领导干部,如方晟,如郑南通,不是那种装模作样、半推半就的不爱财,也不是不肯收现金但其它方式来者不拒,而是打心眼里厌恶,这就难办了。 找杀手? 上回拍板决定监听并要挟苏若彤时就有人建议过,后来一查,大名鼎鼎的冷鳄团就栽在方晟手里,没人吱声了。 再说反恐中心专案组正进驻润泽,这节骨组上找杀手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突然想起前阵子小范围聚会,冯惊涛喝得醉熏熏时抛出的一句话:砸五千万下去,把姓方的弄残了老子都认账! 也有道理,对方晟这样意在高远的年轻领导干部来说,身体健康不仅仅是没有疾病,还得不残不缺、仪表堂堂,套句话说你得上镜,不然会严重影响形象。倒不是说以貌取人,而是在同等条件下仪容仪态也是不可缺的因素。就好比公务员面试、企业招聘,相貌同样也是评审要素之一。 泱泱大国从来不缺人才,为什么不挑出相对完美的呢? 派杀手是太隆重了,悍不畏死、为了钱敢于拿脑袋换的凶徒要多少有多少,五千万?五十万都有人接下这单活儿! 因为任务简单,并非要命,只须卸掉只胳臂或大腿,要不毁容也行,反正叫方晟仕途无望就行。 对方晟来说,失掉正治生命比死亡还难以接受吧? 想到这里,常天思路更加顺畅。 有钱能使鬼推磨,很多事情何必非要自己出面?绕无数道弯子,反正确保给钱就行,为了钱,很多人抛妻别子都愿意,更不用说干些小小的、无足轻重的…… 润泽合作商会“自愿”搬迁的消息也传到省.委高层,见常天电话都没打一个,任大伟和古华都觉得面子很过不去。 到他们这个层面,无声胜有声,索性骂几句哪怕吵几句,事情揭开了就没事;怕就怕人家一声不吭,说明真的生气了。 对于省商会,对于常天乃至冯惊涛等人,任大伟还是很在意的。这帮人影响无处不在,说不清什么时候冷不丁给你重重一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象监听苏若彤事件,省领导们听了就猜到是商会的杰作,也难怪方晟生气。幸亏碰到单纯坦诚的她,而且两人的确问心无愧,否则方晟必定成为又一个商会的牺牲品。 斟酌再三,任大伟把组织部长齐慰冰请到办公室,慢斯条理道:“润泽姚历成被双规,副市.长位置空悬有一段时间了,如今各市都忙于上项目、抓城建、推动区域经济发展,领导干部队伍要配足配齐啊。” 齐慰冰暗想上次我问的时候你说不着急,多酝酿多综合考虑,现在又变成组织部门的问题,这个锅我不背! 遂笑道:“候选人名单早就拟好了,就等您召集开会呢。” 任大伟也听出对方的不满,安慰道:“慰冰总是把工作做在前面啊。关于润泽领导班子,我考虑利用这次机会做个微调,一方面你看呐,闻子项把罗团搞得有声有色,到今年也有三年了,是不是换个地方提一提,去推广他的罗团经验,嗬嗬嗬……” “唔,闻子项……” 齐慰冰赶紧记到笔记上,关键词是两个,“提一提”、“推广罗团经验”,暗示什么意思? 专职常委转任常务副市.长不叫提拔,那么就是一步到位做市.长啰;他做市.长,现有这班市.长当中得有人腾位子,这项任务落到谁头上呢?腾开了位子,在总职数不变的情况下又怎么安置?这种麻烦活儿向来是组织部长考虑,然后拿出一、二、三……几套方案供任大伟选择。 任大伟又说:“市常委班子里施盛斌年龄不小了吧,也不能老在地方呆着,跟省纪委的年轻同志上下交流吧,当前反贪倡廉任务很重,让年轻同志多挑担子嘛,对不对?” 齐慰冰也不是好捏的柿子——省.委领导班子可不是市县镇三级容易一言堂,各有各的背景,各有各的想法,你敬我一尺我才敬你一丈。 他先在笔记本上记下“交流”的关键词,然后笑道:“好像……不知道有没有记错,润泽统战部长贺铮比施盛斌还大一岁。” 潜台词就是,要是以年龄为理由的话贺铮也得下来,不然说不过去! 为什么在这个时间冒这么一句话呢? 作为组织部长,在提拔任用干部特别是厅级干部问题上必须慎之又慎,所做的决定必须经得起推敲,经得起人家质疑。另外,贺铮在润泽处处摆老资格,大事小事都摆出不合作的态度,历年组织部门考评都不太好,齐慰冰早就想拿掉这个刺头。 任大伟笑了笑,道:“蔚冰啊,我也听基层同志反映贺铮不讨人喜欢,难以配合开展工作,但我们的基层领导班子可不能一团和气啊,需要有人泼泼冷水、说说扫兴的话,有助于决策决议更经得起群众考验啊对不对?再说统战部门工作相对务虚,没有硬性考核和太大的压力,贺铮同志可以继续坚守岗位嘛。” “……好,我尽快组织人手启动程序。”齐慰冰无话可说只能答应。 任大伟道:“形势不等人,最好今天就拿个初步方案出来,找古华、铁逵两位同志商量一下,明早那个……开个常委会吧。” 这么急? 齐慰冰随即敏感地想到润泽合作商会被迫搬迁的事,瞬间脑里盘旋了千回万转,道:“好,没问题。” 人事调整说快就快,说慢就慢。 在任大伟的关心下,在古华等人的配合下,当天傍晚便就预备人选达成一致,第二天上午召开常委会顺利通过润泽市领导班子调整方案: 免去施盛斌同志市.委委员、常委、纪委书计职务,调任省纪委下辖的省.委巡视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常务副主任; 免去闻子项同志市.委委员、常委、罗团区委书计职务,调任川河市市.委委员、常委、代市.长; 免去卢克淞同志省纪委第四纪检监察室主任职务,调任润泽市市.委委员、常委、纪委书计职务; 免去宗华同志申正辅办公厅副秘书长职务,调任润泽市市.委委员、常委兼纪委书计职务; 免去张志茳同志申交通厅党组成员、审计督查处处长职务,调任润泽市市.委委员、副市.长(代)职务。 下午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陪同两位新任常委、一位副市.长抵达润泽,召集市四套班子领导开会宣布后没有逗留,随即带闻子项前往川河市。 对于突如其来的——按惯性调整两位常委加一位副市.长,申主要领导起码应该象征性征求市.委书计意见,就象上次王智勇主动卸任之前,以及省纪委双规姚历成之前,至少要提前通一下气。 如今省里不按常规出牌,隐含的意喻很明显,就是对方晟极不满意! 这种不满意还直接体现在此次人事调整上,准确地说——散会后铁逵与方晟通了电话,透露了两件事: 第一,三位候选人直接贯彻任大伟的意思,古华鲜有地全部赞成; 第二,铁逵意识到人选对方晟不利试图反对,但反对无效。 事实也是,当一二把手统一意见时基本就代表了常委会,不会再有人不知趣地反对。 所以方晟心里明白铁逵所说的反对,其实不过是在个别交流时轻微质疑了一下,当听说木已成舟后当即转变方向。 也正常,铁逵不过是于家的外围势力,帮忙也只能在可控范围内,不会象于道明那样哪怕撕破脸都要维护方晟的利益。 施盛斌和闻子项为什么离开润泽?这就是卢克松和宗华到润泽的原因! 首先方晟悍然抓捕厉林,打的不是司法厅而是纪委的脸,身为纪检监察室主任对方晟的印象可想而知。 相比而言宗华派系色彩不浓,但他有个引人注目的身份,即冯惊涛的远房侄子,虽说不知远到哪个国家去了,凭借冯惊涛与古华“临海人都知道”的关系,宗华仅在轩城基层呆了两三年旋即调到区正辅,然后市正辅,再然后申正辅,巧合的是与古华升迁线路正好重合,个中奥妙无须多说。 两大常委气势汹汹空降润泽,脸上就写着两个字:报复! 打听到他俩的底细,方晟反而放下心来。 以前在江业以一对十都挺过来了,那时还只是二把手呢,跌打滚爬到如今的位置,还会怕杀上门来的挑衅者? 对方晟来说,有明确的对手反倒是好事。之前常委会势力过于分散,难以凝聚,发号施令都感觉没有抓手。 有对手,就有打击对象;有打击对象,不正好是进一步树立权威的机会吗? 第1197章地铁项目 方晟的套路总是出人意料。 新常委空降润泽后第一次常委会,位置还没坐热方晟就先发制人发动攻击,把卢克松和宗华打了个晕头转向! 简单自我介绍后,方晟连“热烈欢迎”的开场白都忽略过去,语气严肃地说: “两位常委同志面临的形势很严峻呐!市纪委工作我一直很不满意,前期跟盛斌同志交流过好几次,在现阶段如果还满足于捞那些正科、副处等小鱼小虾,自以为对上能交差,对下能敲警钟,那种想法大错特错!” 说到这里方晟毫无预兆猛拍桌子,把所有常委都吓了一跳,暗想搞什么节奏,这件事值得拍桌子吗? 方晟目光灼灼瞪住卢克松,严厉地说:“希望克松同志大力扭转市纪委目前状况,重点抓大案要案,抓严重危害民计民生、向重点项目重点工程伸手的大贪官,低于副厅别拿到常委会讨论,我们的工作很多,不想浪费时间!都记下来了吗,克松同志?” 完全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卢克松不禁嚅嚅道:“记了……” “罗团的问题同样不小!”方晟看着笔记本说,“高架桥辅助工程进展缓慢,落户企业集中于保健品、食品加工、轻工产品有违于罗团高科新区定位,市场监管松弛,区公务员作风懒散效率低下,这些都需要宗华同志尽快把工作抓上手及时加以整治!如果区委管不好,那么由市.委来管!” 宗华到底在申正辅见惯大场面,而且第二个被训多少有些心理准备,沉声道:“方书计的指示很重要,回去后我要立即组织相关部门贯彻落实,不折不扣把各项工作整改到位!” 想想这番话太软,宗华还准备讲两句挽回败势的话,方晟恰到好处插进来,手指叩击桌面道: “整改整治整顿都要落到实处,上次我说过领导讲话层层传达,最终执行者不是临时工就是外包人员,出了问题怎么追究责任?必须建立行之有效的问责机制,村对镇负责、镇对县负责、县对市负责,市领导对常委会负责、常委对我负责!” 说到最后一句,常委们包括郑南通在内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前面说得都对,唯有常委对书计负责这句有问题。常委会是集体领导制,常委在党内地位平等只是分工不同,书计相当于召集人、班长、总协调,可以存在一票否决权但不存在一票决定权。 仿佛看穿常委们沉默中的对抗情绪,方晟继而道: “我所说的负责并非早指示晚汇报那种形式主义,而是工作职责到位考核!刚才说了,罗团的事罗团管不好,那么市.委管;同样纪委工作抓不上去,常委会就要成立领导小组协助管理。我承认专业的事要由专业的人来做,但你专业的人也做不成专业的事,只能外行领导内行了,对不对?” 这番歪理让卢克松和宗华居然无言以对。 停顿片刻,郑南通道:“方书计当然是高标准严要求,但我相信两位新常委有在省直机关高屋建瓴的工作经历,一定能够迅速融入新角色,交出一份漂亮的成绩单。” 段勤赶紧打岔到今天最重要的议题——启动地铁项目,总算把气氛缓和下来。 提起地铁项目绝对是方晟对润泽立下的头功! 如爱妮娅所说,通常来说地铁项目从规划、立项到申报、审批全流程走下来,少则几年,多则十年、十多年,甚至还有城市三十年前就着手申报至今还悬在半空中的情况。 而在方晟手里,通过强大的人脉资源以及深厚的背景,居然不到一年时间就拿到正务院正式批复! 按郑南通的想法自然是立即上马,越快越好! 方晟却表示反对,私下对郑南通说地铁项目总投资太大了,能一下子把经济指标拉上去,为什么不等到明年一月份呢?利用一个多月时间做足准备,效果不是更好吗? 郑南通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方晟在向自己示好呢! 因为郑南通是三季度才调到润泽,今年成绩再好大部分功劳也要算到王智勇头上;明年一月份开始,润泽经济成绩有一分算一分,都得写上郑南通的名字。 方书计真是深谋远略,每个步骤都把握精准,我完全同意。郑南通心悦诚服地说。 其实方晟还有另一层考虑。 四季度两条高架工程开工后,加上各县区配套工程相当于双重投资;东城大道中段拆迁后重建,一系列大拆大建项目已经把临州甩在后面,到年底全面超越并拉开差距不成问题。 想必临州的窦晓龙也看到这一点,四季度刻意放缓步伐,把几个重点项目压到明年开工,却是出于另一个角度考虑: 今明两年我临州在综合经济指标方面搞不过你润泽,但我明年要在增长率方面压你一头! 所以方晟的设想是你压我也压,明年我不单综合经济指标继续碾压你,还要在增长率上把你打败! 在厅级领导层面,很多时候就是这样隔空过招、斗智斗勇,外人看不出名堂,局中人却心力交瘁。 也就在这个层面,才真正感觉到“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说法。对基层而言,同样拚死累活干得满身疲惫,却因为上级策略性、方向性错误而得不到应有的效果,只能归咎于领导能力问题。 地铁项目拿到常委会讨论,实质上是个利益分配问题。这块蛋糕太大了,总投资达200亿,这仅仅指地铁项目本身工程建设资金,如果加上配套设施、地铁沿线商业布局和房地产建设,加起来将是润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投资项目。 蛋糕怎么切?这当中存在非常复杂的城市建设和中长期远景规划,大到出站口的确定、商圈布局和走向、地皮审批,小到配套工程建设、学区划分、客流集散点设置等等,乍看起来都不显眼,细细掰开来都是实实在在的权力。 由于市.委书计和市.长都不爱财,争权夺利这道坎是轻松迈过去了,但依旧存在三个方面争执: 一是郑南通试图通过地铁出站口确定来贯彻他孜孜以求的三圆环式旅游城市规划; 二是润松、罗团两区想利用常委地位争取更多利益,当然宗华初来乍到暂时摸不清头绪,段勤暗暗松了口气; 三是直到方晟慎重地在地图上标出“岳家滩”三个字,常委们才惊讶地发现似乎是江业新城的翻版,纷纷有种不妥的感觉! 方晟所说的岳家滩就是指市区与润庄县空旷地带,上次划了两块地皮给沂天和町桥两家央企兴建产业园,总投资达50个亿;这回连打带吓把润泽合作商会赶到那儿,苏总已书面承诺总投资不低于2亿。 联想到高架桥规划时,方晟坚决要求在岳家滩位置留两个出入口,表面理由是便于两大央企的交通运输;招商引资来的高科、电子、仪表、精密机械等企业都被弄到岳家滩预留的高科产业园——罗团并非不努力,而是方晟亲口对闻子项说罗团那边高科产业太挤了,要分流到市区,闻子项哪能跟市.委书计争项目? 无独有偶,高棋正在筹建的芯片研发基地也在岳家滩区域。 在常委们看来,不是不可以发展岳家滩,也不是反对它成为第二个罗团,而是岳家滩不能打上方晟的烙印! 想想也是,一个来自外省的空降官员,从无到有建立起一座堪比市区的繁华新区,怎么说也是狠狠打脸本土官员。 更何况施盛斌和闻子项的教训已放在那儿,谁要是不能领悟省里的暗示,任由方晟大施手脚、随心所欲,或许下一个调离的就是自己! 因此虽没经过私下串连,常委们都不约而同做好狙击方晟的准备;对此漠不关心的郑南通却紧盯另一个问题。 三圆环式旅游城市规划,郑南通担任市.长后当着省.长古华的面在润泽市领导面前提了出来,方晟没支持也没反对,后来却拿它做武器把润泽合作商会赶出珑黄街。 不能不说这一招玩得很高明,但你方晟不能过河拆桥,用完之后就扔到一边啊! 所以郑南通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坚决自己的观点:以珑黄街为核心的内圆环内不准设置地铁出站口! 原因很简单:按照三圆环规划,内圆环是珑黄街为代表的文化古迹、旅游资源,将来要修建古城墙实施封闭式管理。 常委会才开了一半卢克松和宗华都出了几身冷汗,知道来之前想得太过乐观了,方晟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好对付,地方真的比省直机关复杂得多! 经过暗藏机锋的唇枪舌剑,最终形成润泽市地铁项目初步实施方案:先期建设一号线、二号线一期工程,即两条地铁线的中间段,形成十字架轨道交通骨架。建设里程预计为45公里,总投资197.12亿元,全部为地下线路。 一号线建设里程为41公里,设18个车站,总投资92亿元,计划工期38个月;二号线建设里程为45公里,设21个车站,总投资105.12亿元,计划工期40个月。 两条线都将于明年1月份前完成招投标和相关准备工作,春节前破土动工! 第1198章狗权至上 长达五个小时常委会开下来,最终形成的决议实质并没有解决分歧:常委会不同意岳家滩的站名,换而言之就是,我们同意在那边设立车站,但不能叫岳家滩,可以叫润泽商会站,或者沂天站、町桥站等等。 郑南通关于内圆环不设站点的想法也被变相否决,常委们——包括方晟在内认为即使外筑城墙,城墙前后总该有地铁出入口吧,不然光靠地面交通未免压力太大,几经磋商还是决定在珑黄街两端各放一条线路车站。 在整个过程中,卢克松和宗华是存心跟方晟过不去,可加入辩论后很快迷糊了,因为方晟的立场飘忽不定,两人都不清楚从哪儿着手! 地铁施工方案对外发布后,谁都没想到居然引发一场意外的诉讼。 根据方案一号线为东西方向,其中东端第二站经过因政策被废弃的润河化工厂厂区,这个按常理没矛盾,就算厂区重新改作它用,因为地铁从下面穿行,只要做足防护措施应该不产生任何影响。 然而润河化工厂的控股方偏偏是香港豪君集团,其董事长张君是省商会会长常天的铁杆兄弟。 张君靠做化工产业发家,二十年前率先在临海同时兴建了7家化工厂,也是省商会重量级会员之一。两三年前随着京都高层对化工产业政策的逐步收紧,张君明显感觉到压力,迅速收缩其产业规模。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临海贯彻京都意图对境内重污染化工厂一刀切时,正是张君还没准备妥当因而最困难的时候,一方面大批原材料、半成品积压,另一方面材料商要货款、工人讨薪,差不多到了山穷水尽的程度。 常天表现出商者的义气,动用自己的影响力催促润泽正辅给予张君经济补偿,并从省商会资金池里拿了一笔钱出来救急,两下合力之下总算让张君缓过来,之后凭着7家化工厂的补偿款到香港开公司,专门负责内地化工产品转运海外业务,重新回到亿万富豪行列。 有这层关系,张君对常天自然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当初拿润河化工厂地皮签订了十五年期限,厂子运营六年就被强制关停,但使用权还在张君手里,理论上他可以恢复生产经营,只要符合产业政策允许范围之内。 张君却早已失去做实业的兴趣,厂区废弃后租给快递公司做物流中转,听说地铁要从地底下穿过唯一念头便是多捞几个钱而已,不做它想。 不料半小时后接到常天的电话,寥寥数语就让张君改变主意,立即吩咐助手致电润泽市正辅,表示坚决不同意地铁从厂区地下通过,理由是对即将投产运营项目存在结构性和安全性影响! 娄伯林听了有点发愣。 地铁项目从规划立项开始就默认润河化工厂是块废弃的地皮,而那片区域的特殊性在于两侧都是河流,如果临时调整施工线路固然可行,但肯定要大费周折——勘测河道、地下水源、土壤土质,而且从河道下方穿行的成本更高、技术难度也更大,若非迫不得已的原因不会这样选择。 长长沉吟,娄伯林指示相关部门回复,当今地铁施工技术和经验已相当成熟,厂区地面乃至地下设施设备运行均不会受到丝毫影响,具体可参考轩城六号线地铁从石化厂区下方穿行,至今地铁和地面石化车间都安全运营近十年了;正辅会根据不同产业的特殊性拿出具体施工措施,当然也会在经济补偿方面适当提高标准。 言下之意我可以多给钱,生意人不就为了钱吗? 谁知张君还真不在乎钱。 常天给他的指示是:全力顶住,坚决不同意地铁从厂区下方走,要是润泽方面蛮干就提起诉讼! 因此张君答复不同意润泽市正辅关于地铁施工安全性的说法,也不同意任何从厂区地下穿行的施工方案。 说白了就是三个字,没得谈! 娄伯林听说后有些生气,却也没往深处想,一个被强制关停的化工厂老板能有多大能耐?有能耐厂子就不会关停了! 遂不耐烦地说不同意也得同意,地铁项目属于非营利性市政工程,别说地下施工,就是强行征用地表也是正常的,关照志茳市.长照常推进! 安排新空降的副市.长张志茳具体负责地铁项目也是方晟的一步妙棋,理由很充分,张志茳长期在申交通厅工作,熟悉相关规章制度和业务流程,由他负责重中之重的地铁项目就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方晟继而又说:“地铁项目总投资200个亿,工程量大、涉及面广,既要协调从市直到区、县各个层面、各条线利益关系,又要负责督查工程进度,检查工程质量,压力很大。我看不宜再给志茳同志压更多担子,集中精力把地铁项目搞上去就是大功一桩嘛。” 一席话合情合理,使得张志茳成为润泽市正辅罕见的不参与分工的副市.长,而他有苦说不出的是,尽管在交通系统工作几十年,还真的没接触过地铁业务,可这话不能说,说了会被人笑话! 正如让搞硬件的写程序,理由是学计算机的应该样样懂;让内科大夫治骨折,理由是哪有医生不会治的病;让搞土木工程的做室内装修,都跟建筑有关嘛。 但方晟是真的不明白吗?这点浅显的道理都想不通能当市.委书计? 他是通过对张志茳的分工让省里知道,强行加塞不会如你们想象的那么如愿! 事关重大,接到命令后张志茳虽然满腹牢骚却也不敢含糊——体制内规则是一切算计的前提是保质保量完成本职工作,否则你有天大的背景也不行。 能力与背景好比天平,要达到相应的平衡。 既然担任所谓地铁建设指挥部副总指挥——总指挥是郑南通,张志茳知道必须确保各项进度如期推进,各项施工如期进场,各项工程如期完成,还要保证期间不出大的事故,包括质量事故、安全事故等等。 张志茳率领指挥部一干领导沿着线路走了一遍,来到润河化工厂时大门紧锁,里面锁着两条大狼狗恶狠狠看着他们,嘴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门口停着辆工程车,车上工程师说已是第四次来了,化工厂看门的以仓库重地为由就是不肯开门。 “之前正辅不是专门发布公告了吗?”张志茳板着脸说,“这个厂老板在哪儿,把他叫过来!” 工程师说:“老板牛得很呐,据说在香港做大买卖。” 张志茳跟娄伯林一个想法,暗想有能耐的话化工厂也不会被关停,当下大刺刺说:“通知他中午之前必须开门配合地铁施工相关工作,否则下午直接撞门!” 十分钟后远在香港的张君接到通知,轻蔑地笑笑,说关照弟兄们把各个角度的摄像机准备好,给老子把正辅派车撞门的每个细节完整拍摄下来! 下午一点半,张志茳得知工程车还是进不了润河化工厂,大怒之下没忘了履行手续,派人送了份盖有地铁建设指挥部公章的公函,严正指出企业有义务配合市政工程施工,否则指挥部保留采取强制措施的权利。 张君还是无动于衷。 他就恨对方太磨矶,撞就爽爽快快撞呗! 第二天工程队再度交涉未果,在得到指挥部授权后两辆工程车轰隆隆驶向润河化工厂大门。 “嘭!” 铁门在工程车撞击下如纸片被撕裂开来,分成两半飞到半空再重重落下! 数台摄像机在隐蔽位置静静拍摄这一切。 在撞击过程中不知什么缘故,两条大狼狗疯了似的扑向工程车。它们是紧贴着地面,工程车驾驶室的特殊结构使得司机坐的位置比较高,只顾紧张地看着两侧工厂看门人、保安有没有异常,结果车轮无情地将两条大狼狗卷入碾带,当场绞成肉酱! “啊——” 看门人长期喂养狼狗建立起非常深厚的感情,简直可以说是情同父子,见状两眼要喷出火来,撕心裂肺地冲向工程车,被早有准备的工程队队员紧紧架住。 这一幕成为此后双方对簿公堂时润河化工厂拿出的最有杀伤力的证据。 虽然没出人命,在当下这个时代出了狗命同样要命,因为某种程度讲狗权已上升到人权高度。 一些天生富贵、投胎投得好的狗可以说已经提前实现小康社会生活水准,有减肥餐,有瘦脸针,有药浴,有理疗器,有的每晚和主人一起睡,有的配了专用实木床,享受独生子女待遇。 激进的狗权主义者不仅冲进狗肉馆大打出手,举报和滋扰狗交易市场,还多次发生在高速公路、国道上拦截运狗卡车事件,几乎每个城市都建有爱狗人士捐助的狗收容所,配有专门医护人员给流浪狗打预防针、进行各种治疗。 每年各大城市被狗咬伤的数以万计,狗主人却很少因监护不当受到惩罚,甚至为赔偿医药费斤斤计较。 同样都是畜牧,为什么只有狗是人类的朋友,勤勤恳恳的老黄牛不是?善良可爱的小白兔呢,还有猪、羊、鸡…… 回过头来想想,那些宣称白人至上的人,何尝不是狗权主义的表现? 然而,工程车将两条大狼狗碾成肉酱的镜头已传播到网络上,全世界——尤其欧美人士照例流下虚伪的眼泪,照例以愤怒激动的言辞要求惩处肇事者! 第1199章街头失言 很奇怪地,润河化工厂诉讼地铁建设指挥部一案,从是否有权拒绝地铁从厂区地底下穿行,演变成追究滥杀无辜者责任的争端。 视频传到网络后,短短三天有二十多个国家以各种方式向外交委对事态表示“高度关注”,甚至正在京都访问的某国元首也承诺高层会谈时会提及此事,当然闭门会议究竟有没有提谁也不清楚。 重重压力传递到润泽市.委,宣传部成为舆论焦点——上百家媒体包括二十多家海外媒体都聚集在润泽做即时报道。 事件越闹越大,从碾狗到强行破门,再追溯到几年前润河化工厂被强制关停,张君趁机在香港举行记者招待会,哭成泪人似的,一一展示证据表明自己在润泽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强制关停重污染化工厂是各申根据京都指示采取的一刀切行动,为此古华专门打电话给郑南通,要求润泽正辅这个时候要有担当,勇敢地把责任顶下来,不准把问题往上推,市里推到省里,省里推给谁? 此时正是考验地方领导干部应变能力和应急水平的时候,郑南通能够以不比方晟慢的速度升迁到市.长位置,敢于担当和应变果断正是他两大优势,当即亲自主持新闻发布会,宣布暂停副市.长张志茳的指挥部副总指挥职务,指挥部相关领导、工程队队长副队长均被停职接受调查,工程车司机、工程师和技术人员等涉事者正集中学习,配合诉讼调查——实质就是软禁的委婉说法。 郑南通还宣布暂停对润河化工厂区域的勘查和施工准备工作,待诉讼案有了司法判决后再作决定。 针对两条大狼狗被碾事件,郑南通宣布近期将向郊区两处狗收容所捐款五百万元,用于改善和加强收容所医疗环境、卫生标准和伙食水平。 这三斧头很好地平息了舆论怒火,也替汹涌翻腾的狗权主义者们出了小小的恶气,接下来即将转入漫长的司法程序,民众特别是网民注意力又会关注新的热点。 舆情就是这样,来得快,也去得快。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郑南通发生了“失言事件”。 其实前面几次常委会方晟就注意到郑南通口无遮挡的问题,一是经常说些不能留诸记录的大白话;二是不注意分寸感,时时流露出我说了算、常委会说了算的念头。 事实上有些东西能做不能说。 郑南通这样的风格在基层很吃得开,接地气、亲民、务实;听惯官话套话的上级领导也喜欢,觉得这位同志直率坦诚,敢闯敢干有创新精神。 但在舆论风暴眼里,官员一言一行均被媒体刻意放大甚至曲解的时候,这种风格非但行不通,还存在致命隐患。 祭出三斧头后,网络攻击和国外政要、团体、组织等压力渐渐缓解,留守在润泽的各路记者也陆续撤离,从省领导到市里都暗暗松了口气,就在这时郑南通大意失荆州,捅出了新麻烦! 那天傍晚郑南通处理完手里事务,准备到美华酒店参加一个公务接待。临出门时秘书问要不要把车叫来——他知道郑南通喜欢步行,能走路绝不坐车,郑南通摆摆手说这点距离步行反而方便,晚高峰街上更堵。 下了楼,郑南通突然发现没带手机,便叫秘书到办公室拿,并说不必着急追我,到美华会合吧。 事后反思秘书不在身边又是一大弊端,否则秘书既可以挡住记者追问不休,必要时又能把责任都扛下来。 听郑南通这么说,秘书点头会意,他知道郑南通性子急走路也是大步流星,就算追也追不上。 郑南通独自出了市府大院沿着人行道一路向东,边走边考虑最近手里的麻烦事:随着地铁沿线拆迁、围档进度加快,原本因两条高架施工造成的市区交通压力日益凸显,交通局、市场监督局干部员工24小时连轴转苦不堪言;东城大道中段建设提上日程,但投资商们为了谁在南谁在北,谁在上首谁在下首吵个没完,吵得郑南通头晕脑胀;滩涂开发步伐加快之后,不可避免带来环境污染、生态恶化甚至保护红线等问题,省里三天两头督办,方晟却警告不能给滩涂开发泼冷水,郑南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岳家滩建设遭到段勤等本土派明里暗里抵制,目的就是防止成为第二个江业新城,让润泽干部脸上无光,作为市.长,郑南通心理也颇为矛盾,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罗团落户企业呈饱和之势,岳家滩的崛起有助于建立新的增长点,缓解前几年投资过于集中的痼疾,同时拉动润庄县科技产业腾飞,的确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但是,又是该死的但是,郑南通不能不顾忌本土干部的感受——自己也是润泽本土人,理解段勤等市领导的想法,倘若岳家滩成为方晟在润泽的政绩工程,大家脸面往哪儿搁?以后拚死拚活干得再好,京都领导都只记得润泽有个岳家滩,岳家滩在方晟手里建成的! 与段勤等传统本土派干部不同,郑南通的性格特立独行,满脑子拼经济,是那种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的风格,正因为此,面对本土派的钳制他才觉得勉强。 我可以同意加大岳家滩的投入,前提是你方晟也得投桃报李,支持三圆环式旅游城市建设,特别是利用润泽合作商会即将搬迁的机会从珑黄街做起,清空那里的住户和单位驻地,然后逐步向外扩散…… 正想得入神,没留意被两名记者模样的女孩子拦住,个个笑得比狐狸还诱人,其中有位似乎自报家门做自己是哪家报社的记者,郑南通心不在焉没入深处想,事后反思这是继续单独步行后犯的第二个错误: 没有仔细盘问这两位记者的来历! 这两个大学生模样的美少女,乍看与润泽大学周围成群结队的女学生没什么区别,分别属于臭名昭著的《华盛顿时报》和《马来西亚前锋报》。 为何要强调臭名昭著呢?《华盛顿时报》历来被外界视为共和党护卫舰,以及中央情报局和五角大楼的正治风向球,也是反华、鼓吹中国威胁论的大本营;《马来西亚前锋报》则是传统反华的极端报纸,喜欢发表各种阴谋论和种族主义报道。 两家报纸还有个共同特征,就是限于经费问题在海外没有长驻记者,而采取特约撰稿人模式,因此郑南通神思恍惚间看到两个美少女便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根本没想到是外媒记者! 唉,年轻记者毕竟年轻啊,提的问题根本没有深度,说来说去还是纠缠于两条狗命,居然问他会不会亲自或派代表参加它们的下葬仪式—— 这又是张君为博取外界同情心、引发新一轮热点的鬼点子! 郑南通还是头一回听说居然有下葬仪式,腾地火了,说你们是不是还要买块墓地,立个墓碑,每年这个时间来给它们叩头? 两个记者愣愣说是啊,网上发起募捐活动已经买好了墓地,就是没决定碑上写什么内容,郑市.长愿意参加征集活动吗? 真是没法沟通了! 要是秘书在旁边,一个眼神就会上前把她俩拦住;秘书不在,郑南通却拉不下脸拒绝采访,只得强自抑制火气说对于网络发起的活动,只要不违反法律法规正辅都是支持,但我个人而言不会参与。 为什么不参与呢? 为什么一定要参与呢? 您是一市之长,参与才能表示对生命的尊重和下属鲁莽行为的愧疚啊。 当事人已当众道歉,我觉得可以了,没必要不依不饶。郑南通被纠缠得头大,不由得加快步伐。 两名记者连溜带跑跟在后面喋喋不休,问题连珠炮似的提出来: 您不觉得两只狼狗是忠于职守而死,死得悲壮吗? 人类为了满足贪欲私利产生冲突,为什么要狗来承担恶果呢? 市.长出席下葬仪式正好可以号召市民敬畏生命,爱护动物特别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您为什么不肯呢? 郑南通真是被激怒了,大声说作为市.长我要对润泽几百万人民负责,而不是那些狗,两条狗命都不会让我眨半下眼! 两名女记者就喜欢听到这种话,当即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内心并不在乎狗的生命,对不对? 我不喜欢讨论与狗有关的任何话题! 郑南通立即察觉刚才的话有些不妥,补充说对我来说民生民计、老百姓衣食住行才是重中之重! 然而已经晚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街头采访实际上是做的一个直播,五分钟后郑南通吼的这句话已被斩头去尾,网络上到处传播着两句名言: 我不喜欢讨论与狗有关的任何话题! 两条狗命都不会让我眨半下眼! 一时间已转移大半的舆论焦点潮水般重回润泽,“郑南通”三个字霎时传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所有人都知道有位讨厌狗的市.长叫郑南通! 当晚方晟接到省.委最新指示,为避免舆情进一步发酵,让郑南通同志暂时休假半个月,这期间由方晟同志接手处理润河化工厂纠纷。 就这样,方晟又一次接过指挥棒,站到处理群体事件的第一线。 第1200章临危受命 从张志茳不慎引发润河化工厂事件,到郑南通街头失言,方晟最初想法与娄伯林一样也没觉得有多严重,两天跑了三个县密集调研,并叫来常院长讨论王国真案件。 经常前期高棋等人反复做工作,当然法院方面也多次暗示,王国真终于意识到以个人赌一时之气跟庞大的司法系统熬时间很不理智,唯有早点恢复自由身投入到自己最热爱的芯片研究中去,遂默认以认罪换自由的方案。 常院长说中院已把材料做好送到申高院,批复下来后就组织不公开庭审,基本上当庭判决后当庭释放,把事情做个了结。 方晟感慨地说沉重的代价呀,这场官司没有胜者,无论我们的司法系统还是王国真本人都是受害者,最终是多败俱伤。 常院长说我明白方书计的意思,个别势力、团体组织妄图陷害王国真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却拿司法当作幌子掩盖其罪恶本质,所以案子拖了几年从中院到我本人都承受了非常大的压力,幸亏方书计果断出手,上面消除了很多干预因素,王国真那边也体谅到我们的苦衷,得到这个结果真的很不容易。 把王国真的事彻底了结,你们也腾出手来清理历年冤假错案,为官一任,尽量做到不留遗憾吧。方晟笑道。 常院长似乎想到什么欲言又止,坐了会儿便告辞了。 之后车丛过来汇报郑南通采取的三斧头措施,方晟觉得砍得很到位,平息舆情的同时没有轻易放弃对润河化工厂地下穿行的运作权,防止此例一开地铁沿线所涉单位、个人都狮子大开口,从而带来无休止的麻烦。 车丛离开不久,高棋匆匆进来,说了一件令方晟非常意外的事。 考虑到王国真还没正式释放,前期接触过程中高棋绝口不提收购海芯的事。反而在昨天探监时王国真突然深深叹了口气,意兴澜跚地说照目前状况来看,出去恐怕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 高棋惊问何故,王国真瞟瞟旁边看守人员,含含糊糊言状海芯海芯,都变成别人的心了。 今天高棋会同吉林秘密打听,才知道海芯的实际控制人已不是王国真的儿子王庆,早在去年就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资本运作和股权变更,转移到一个叫牛澍的老板名下! 听到这里方晟惊讶得差点站起来,怒道:“那个王庆是不是糊涂蛋?他老子好不容易创下的江山岂能转手给别人,难道不晓得芯片研究的重要性吗?” “一小时前我刚见过王庆,他也是满肚子苦水,”高棋道,“王国真入狱后,经常有人透过各种渠道暗示王庆要打点关系,因为监狱太黑了,弄死一条人命很轻松,象网上传闻的‘喝水死’、‘散步死’之类,光听起来就让王家心惊肉跳。还有人警告王国真得罪的人背景太深了,铆不准派人到监狱里暗杀,反正说来说去就是要钱。王国真这些年来是赚了不少钱,可用于改善生活质量、给家人的比例极小,绝大部分以各种方式投入了芯片研究——这也是王国真坚决不认罪的原因,他从研究经费里套取的钱都作为挪用、贪污证据,自己积蓄投进去的钱却不算数……” 方晟沉声道:“我明白了。王庆一心保住王国真的命,不得不再三被对方索贿,以致于变卖海芯公司股份救急,从而落入对方陷阱!从索贿到控制海芯公司分明是个连环套嘛,查一查那个牛澍什么来头,背后有没有境外反华势力!” “吉林正在发动商界力量暗中调查,从初步掌握的情况来看,”高棋微微犹豫一下,道,“不排除司法系统有内奸。” 方晟愣了愣,随即脑海里浮现常院长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证据呢?” “麻烦就在口口相传,没证据,目前只能是怀疑,因为没给钱之前监狱方面对王国真的态度很坏,动辄喝叱责斥;每次给个几十万、上百万后处境立即大有好转,甚至同意他短时间上网等等。所以就这样一紧一松,总让王庆看到希望,才源源不断给对方送钱。” “唔——” 方晟眉头紧锁想了会儿,道,“王庆那边我会派人接手调查,你和吉林把牛澍的底摸清摸透,同时要联合王国真稳住海芯公司研发人员,不管股权怎么折腾,人心不能散,人才不能流失,海芯的控制权肯定要掌握到我们手里!” “好,我立即联系王国真。”高棋应道。 吩咐何超电话通知夏正淳过来,隔了四十分钟才姗姗来迟,进了办公室后一迭声抱歉,说被正辅办那边叫过去谈话,差点吵了起来。 “哦,正淳也是正辅组成部门主要负责人之一,什么事不好好商量要吵架?”方晟奇怪地问。 夏正淳叹息道:“还为了我父母亲在珑黄街的祖宅,正辅办钱秘书长说这回郑市.长下了决心一定要把内圆环搞起来,作为领导干部要率先响应号召,配合大局作出应有的牺牲。我说身为公安局副局长,当然要无条件服从正辅要求,但珑黄街祖宅的所有权在我父母亲名下,我可以牺牲个人利益,可我凭什么要求父母亲牺牲个人利益?这个界限恐怕得搞清楚吧。说着说着,双方就有些伤了和气,唉,回头自我反省,我的态度有些生硬,表述的方式方法也有问题。” “南通同志都开始搞内圆环了?”站在方晟的角度立场不便对个案加以评论,略为一笔带过,然后说,“关于监狱看守与外界黑势力沆瀣一气索贿要挟服刑者家属,你知道多少?” 夏正淳迅速回到公安局副局长的角色,思忖片刻道:“司法系统有几个屡查不止,难以从根源铲除的痼疾,监狱吃里扒外形成灰色产业链就是典型,各地都有,润泽这边因为工作关系我也听说了一些,但……各守其职吧,公安队伍自身好多毛病都查不过来,哪有工夫理会别人的事?” 方晟直截了当道:“王国真即将恢复自由,可有人把他后路抄了——海芯公司股权被一个叫牛澍的老板实际控制。这可不是小事,关系到民族产业能否坚持自主研发、打破欧美技术垄断的原则问题!你牵头成立专案组秘密调查此事,主要从王庆那边寻找突破口,几年来接过哪些电话、钱怎么给的、办理股权转让的经办人等等,然后来个一网打尽!” “好,我这就回去组织实施,保证不折不扣完成方书计交办的任务!” 夏正淳没多废话便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他坚毅有力的背影,方晟若有所思:公安局一把手肖局快到退二线年龄了,早在上半年王智勇就提过换人,因为咸翡提的三位人选都不合方晟胃口,暂时搁了下来。 方晟想的是拖一拖,让夏正淳做出更多成绩后接替肖局的位子——夏正淳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润泽人,毕竟长期在外省任职,调回来工作时间比较短,仓促提名难以服众。 从陵河小区事件调查到绡纱夜总会案子,以及配合反恐中心一系列行动,夏正淳表现出很好的执行力、很专业的侦查能力,以及警察特有的敏锐力。虽说他也有弱点,就是在珑黄街祖宅问题上过于执著,上次被自己遭遇的与李家争执,以及今天与钱副秘书长险些翻脸,都说明他碰到个人利益不肯让步的特性。 没办法呀,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世上哪有完美无瑕的干部?退一步讲,倘若哪个领导干部身上看不到缺点才可怕,说明他善于掩饰,心机不是一般的深沉,反而不敢用。 饶是如此,对于提名夏正淳为公安局长,方晟并没有十足把握,但事情也不能再拖下去,不然人家凭什么冒着得罪那么多领导干部甚至省领导的风险为你冲锋陷阵? 体制内就是这么现实:我俯首听令并非因为你是市.委书计,而是市.委书计手里的权力,有所索取才有所贡献,这都是相辅相成的。 正思绪翻腾,省里通知他接手润河化工厂事件的烂摊子! 一错再错的结果已经折损一位市.长、一位副市.长,再输连裤衩都要输光了。鉴于方晟有过多次成功平息群体事件、舆情的案例,省里索性直接让他披挂上阵,而不是老隐身幕后看好戏。 可站在方晟角度讲,润河化工厂事件与地铁项目施工直接相关,当然先由副总指挥出面,然后总指挥出面,自己有什么必要干预? 就算郑南通“休假”,顶上去的也应该是娄伯林,为何强令自己上阵,这会儿不要求党正分开了? 没办法,这就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要你上你就上不上也上的典型套路。 临危受命,方晟也不含糊,立即召开常委扩大会,正辅副市.长、秘书长副秘书长、地铁建设指挥部全体参加,正在“休假”的郑南通、张茳江也列席会议。 目的很简单,润河化工厂事件负面影响太大,局势变迁已不是润泽所能控制,向来善于自我保护的方晟根本不会“大权独揽”,把主体责任都压到自己身上,而是实施集体领导、集体决策、风险共担的做法,将来出了问题自己只承认“领导责任”。 第1201章充实力量 听完汇报,方晟没有轻率发表意见,而是问:“各位有什么想法,都说说看?” 哪个敢说话呀,眼下润河化工厂就是个大坑,逮上谁谁倒霉。常委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伯林暂代总指挥了,先说说看。” 方晟点了娄伯林的名。省里虽然要求方晟接手处理润河化工厂事件,但市.委不便参与地铁项目建设,因此娄伯林硬着头皮接过总指挥头衔。 唉,在方晟手底下高调张扬固然不行,低调谨慎也躲不过去啊。 娄伯林心里哀叹道,细细斟酌片刻道:“我想当前要确立两个前提,一是不能因为润河化工厂事件影响地铁建设总体进度,相反各部门各条线要坚定信心、排除万难,更加提升工作效率;二是润河化工厂事件必须要在司法框架下得到妥善解决,这个过程中行政不干预,但我们的司法系统也不能因为外部压力而动摇。” “走司法程序一拖就是几个月,耗得起吗?干脆绕道施工,不就多花几个钱吗?权当花钱消灾了。”贺铮不满地说。 有贺铮冲在前面,卢克松顺势说:“按惯例市政工程可以从厂区下面穿行,问题是判决下来外界、外媒怎么想,会不会指责司法系统跟正辅穿一条裤子?” “本来就应该置于地方党委领导之下嘛。”宗华火上浇油道。 见这个场面娄伯林心头一紧,知道随着卢克松、宗华的空降,加上贺铮已迅速形成对抗方晟的合力;段勤、鞠红翔等人一方面被省里敲山震虎有所惕意,另一方面受岳家滩刺激对方晟逐渐起了防范之心,有与空降派联手的倾向! 车丛顶了一句:“美国小县城的法官还敢判外国元首有罪呢,只要问心无愧怕什么?所有环节都可以摆到台面嘛!” “变更地铁施工线路不是小事,不单单钱的问题,要慎重行事。”咸翡说了句相对持中的话。 宗华却加以反驳道:“拖点时间没关系,我们在申报环节只用了别人的几分之一,时间不是问题,但要把关系理顺了才能动手,不能带病施工。” 说到这里常委会分裂格局已经形成! 十一位常委,郑南通暂时靠边站、欧阳政委没参会,剩下的九位当中以贺铮为首三位是反对派,车丛、咸翡、娄伯林则站在方晟这边,还有段勤、鞠红翔两位资深本土派处于观点状态。 地铁施工线路绕不绕道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终于有坚定同盟在常委会狙击方晟,而非凡事都由他说了算,任何反对意见都无效。 这大概才是省里一下子换两位常委,却让年纪更大的贺铮留任的初衷。 “段勤同志什么看法?”方晟不怕事大地问。 段勤还象弥陀佛似的一脸憨笑,双手揉着肚子,道:“首先要相信我们司法系统的独立性,自己人都不信,外媒更不信了;但也要两手准备,地铁项目周期长、要求高,来不得半点含糊啊。” 两边都给甜枣子,一个不得罪。 方晟微微颌首,又问:“最近红翔那边压力大呀,接下来有哪些措施打算?” 鞠红翔早有准备,翻开笔记本说:“我已经跟伯林同志会商了一下,准备以施工名义从坡子路开始设置四道障碍,除工程人员外其他人员不准擅入;各路记者要采访怎么办,实施严格的采访证制度和陪同制度,凡进入施工区域采访必须征得地铁建设指挥部和市.委宣传部同意方可;通知全市酒店、宾馆、网吧等经营机构严格身份甄别,上网实现实名认证制度……” “这样处处封堵的做法无利于问题的解决,相反会引起媒体、记者普遍反感,制造更多有关润泽的负面报道。”宗华摇头道。 “那请问宗华同志,如果你是宣传部长打算怎么做?”鞠红翔反问道。 宗华到底长期在省正辅衙门历练,见惯大场合,不会被一下子诘倒,缓缓道:“堵不如疏,润河化工厂反正已经是臭水沟了,不妨敞开来让他们报导,就那块地方能翻什么花样?两三天工夫就觉得没意思了。” 卢克松说:“对,反而你越禁那些记者越觉得刺激,变得法子跟你捉迷藏,弄些鬼鬼神神的报导出来。” 凭心而论鞠红翔几点措施有些偏激,的确容易激化矛盾,卢克松和宗华说得反而务实。 然而到市厅这样的层级尤其方晟所处的位置,对与错、是与非并不是衡量答案的唯一标准。正如任命新公安局长,可以有若干个选择,每个选择都有合理解释,那么是不是“好人”、“好干部”有什么重要? 方晟还是不急于发表意见,侧过脸问:“南通同志有什么补充?” 郑南通苦笑道:“我旁听,没资格说三道四。” 方晟本来就出于礼貌并没指望他说话,这才干咳一声,威严地说:“润河化工厂事件,一件小事由于种种运作不当引发成轰动全球的大新闻,从京都到省领导都非常震惊,严重影响润泽的形象以及投资环境。这件事怎么办?按省.委省正辅指示结合润泽实际,我想提三点要求,一是坚持司法独立,这个没得商量,外媒怀疑也好,质疑也罢,依法治国是我们坚定不移的努力方向,常委会不会暗示法院怎么判,更不会施加任何压力!二是地铁建设准备工作不能受任何影响,相反要加快进度,各时点、各环节必须不打折扣地按序时任务完成到位;第三,加强领导能力协作,特别要强化地铁建设指挥部的组织协调水平,为此,在南通同志休假期间由伯林同志暂代总指挥一职,同时配备两位常委做副总指挥,一位是红翔同志,侧重于地铁建设、拆迁、管理等方面的宣传工作,一位是宗华同志,侧重于施工、交通、综合开发等方面的协调与协作工作!” “这个……” 宗华被猝如其来的任命吓了一跳,准备以不熟悉情况等理由推脱。 方晟半威半含地说:“润河化工厂本来就位于罗团区郊,按守土有责原则宗华同志也应当参与善后工作;任命你作为副总指挥,也是考虑到有省正辅副秘书长履历,便于上下联动、沟通协作,宗华同志初来乍到可得露一手给大家看看啊。” 被说到这个程度宗华也不好意思推却,勉强道:“我服从组织安排,配合伯林同志做好相关工作。” 卢克松唯恐自己也被卷进去,不敢再说话。 “当然红翔同志加强采访管理的想法也有道理,”方晟进一步发挥道,“有些记者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对这部分记者采取一些限制措施没啥不对,润泽是开放的城市,开放的城市不等于无法无天,采访也要在遵守法律法规前提下进行嘛,这方面红翔同志多跟宗华同志商量,拿出稳妥的管理方案出来。” 绕来绕去把提意见的宗华绕进了指挥部,还要配合处理最惹不起的记者问题,郑南通在旁边看得钦佩不已,觉得方晟对常委会的掌控力真不是盖的,自己真得好好学习。 会后,方晟会同娄伯林约谈了市中院常院长——常委会上语调激昂地不介入司法程序,那是记录在案备查的官样文章,实际上怎么可能呢? 坚持地方党委对法院的绝对领导那是原则问题,与司法独立并没有矛盾。常委不能插手具体案件的审理、不能干预司法活动,但可以在化解社会纠纷、打击预防犯罪管理社会秩序等方面强化领导和监督。 从接到润河化工厂诉状起,区法院就向中院做了汇报,常院长意识到案子的特殊性和影响力,专门从京都高院请来法律专家召开内部研讨会,反复掂量本案的焦点: 土地所有权是否涵盖地下开采及使用权? 以美国为代表英美法系规定只要购买了房地产就世世代代拥有该片土地的所有权;如果该片土地下发现宝藏或矿藏都属于其拥有人,因而在英美购买房地产都包括土地及地表附属品,业主拥有永久产权可以作为遗产由后代继承,也可以捐赠或出售;如果地下有矿产等资源,业主还可以将它连同地表或分开出售。 在以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主义国家,规定一切地下资源属于全民所有即国家所有。根据《矿产资源法》第3条规定:“矿产资源属于国家所有,地表或地下的矿产资源的国家所有权,不因其所依附的土地所有权或使用权的不同而改变。”由此可见在我国土地所有权和地下资源所有权属于两项完全独立的权利。 物权法和土地法等相关法律法规要求,土地所有权人或使用权人不得以土地所有权或使用权为由,阻挠地质勘探、开采地下或地表资源以及市政架设管线和通行等。 其法理基础在于地役权理论,因此在实行资源所有权与土地所有权分离的国家普遍形成经济补偿制度。 这样剖析下来,地铁项目建设有权从润河化工厂厂区地下穿行,前提条件是两个: 一是不影响润河化工厂正常生产经营; 二是经济补偿到位。 然而在润河化工厂不合作的态度下,两个前提条件都很难达成。 第1202章小牛老师 张君在常天的挑唆下根本不想矛盾和平解决,怎么可能跟指挥部坐下来认真谈判呢? 他狮子大开口提出两个要求,一是鉴于化工厂即将实施的项目蓄液池深度为三十米,地铁穿行通道只能沿厂区边缘;二是即便如此指挥部要给予经济补偿五千万! 说穿了就是故意刁难。 常院长为难之处在于法院固然可以判决强制执行,但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张君也不可能善罢干休,必然层层上诉直到申高院;以省商会在轩城的势力,到时胜负难料。 曲曲折折把内心忧虑说出来,方晟与娄伯林交换下眼色,深知常院长还是含蓄了:此时轩城那边想必都备好了招,就等张君上诉后驳回润泽中院重审,再度把事件闹得沸沸扬扬! 总之对方意图就是一个:让你润泽不得安宁! “伯林市.长觉得应该怎么办?”方晟把球踢到娄伯林脚下,“这会儿是小范围交流,就我们三人,有什么话尽管敞开来说。” 为什么出头的总是我? 娄伯林暗暗腹诽,微作沉思说:“区法院要严格司法程序,给予控辩双方足够时间完善证据资料,当然司法调解也必不可少,能争取庭外和解就和解,没必要拚得你死我活嘛。” 常院长听明白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背后只有一个字,拖!会意笑道:“在控辩双方没做好准备之前,法院不会轻易开庭。” 方晟继而说:“蓄液池深度三十米,这可不是张张嘴的事儿,要拿出图纸,要有可行性分析报告,最关键的是还得施工许可,否则就是空中楼阁,法庭也不可能支持!地铁建设是经过市、申、京都三级逐级审查审批,有专家评审报告,是非常严肃的,你不能以不严肃来对待严肃,这不是儿戏!” “回去后我立即向区法院传达方书计和娄市.长的指示精神,本着严谨求实的态度把案子办好,经得起各方面检验和审查。”常院长道。 打发掉娄伯林和常院长,又接待了几拨汇报工作的局委办领导,方晟才有闲暇坐下来喘口气,边喝茶边欣赏桌边勃勃生机的绿植。 傍晚时分接到最新消息:京都年底人事调整终于拉开序幕,第一波首当其冲就是于道明、宋仁槿等人! 其实这段时间方晟在润泽陷入各种麻烦事务,殊不知从京都到地方也暗流汹涌,有的被劝退,有的要进步,有的想换岗,忙坏了范晓灵等具体做事的,成天在万里高空飞来飞去,白天谈话晚上完善堆积如山的材料,加班加点到凌晨都是家常便饭。 经过穿梭往来讨论、博弈,结合本人意愿,于道明、宋仁槿等四位未到退二线年龄的省.长主动提出让年轻干部有更多锻炼机会,调到京都工作。 其中于道明调任林业局局长;宋仁槿调任中直机关工委副主任(正部待遇)! 于道明的任命别看就短短一行字,背后不知折腾掉于云复多少精力,也让傅老费了不少心思。 僧多粥少,盯着这个位置的人太多了,不是猴子不上花果山,敢往这方面想的总有些能耐,也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最终协调的结果是于道明只任局长,没能局长、书计一肩挑。 “算了算了,现在都是局负责制,有点掣肘而已。”于道明自我安慰道,与其他三位省.长相比,林业局毕竟是最好的选择。 而宋仁槿就十分恼怒了,谈话时不是这样承诺的,机关工委也从来没作为他的选项! 劝退交易恐怕还发生在于道明之前。与于云复先收到有关方面暗示一样,第一个被要求考虑此事的是宋寒枫,面前摆了几大叠关于宋仁槿的黑材料,也有图片。 传递的信息是尽管到正部级不会计较生活作风问题,但宋仁槿的作风问题很特殊,严重相悖于国人传统道德标准和审美习惯,从京都到晋西为捂盖子已心力交瘁,一旦被捅出来后果不堪设想。万一出事连累的是宋家声誉,到时谁也保不住! “有关方面”的想法是请宋仁槿主动离开地方领导岗位,到京都工作,尽最大可能脱离公众视线,避免事态恶化。 在京都几个传统家族当中宋家本来就相对弱势,随着宋老爷子的离世要加个“更”字,尽管有樊家明里暗里撑腰,其实没有多少谈判底牌,因此让出省.长位置从刚开始起就成为定局,接下来无非是最大限度争取些利益而已。 无论是宋家背后做的努力,还是宋仁槿在正式谈话时提的要求,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 一是京都的位置问题,既然没到退二线年龄,那么不考虑人大正协等半养老机构,还是希望在第一线继续奋战,为国家和人民多做些贡献; 二是宋家子弟安置问题,宋寒锦的儿子在内地省份为官,还有个女儿在央企,希望组织上考虑压更重的担子,把他们放到更重要的岗位多历练; 三是爱人樊红雨的问题,宋仁槿自责最对不起的就是她,这些年来跟着自己遭了很多奚落和嘲弄,却依然忍气吞声收拾些烂摊子,还得时不时强颜为欢在外界面前秀恩爱,的确非常辛苦。宋仁槿请求组织上充分发挥她有基层经验、擅抓经济等优势,给予她到地方施展才华的空间。 对于他的要求,当时的回答是只要合理合情且有利于工作开展,组织上会统筹作出安排,并没有明确的承诺。 如今突如其来面对这样极不满意的结果,宋家和宋仁槿恼怒之余又略感无奈。与于道明背后强大的支撑相比,宋家毕竟势单力薄,而且宋仁槿本身是有瑕疵的;万一谈不拢,于道明硬赖着不走,上面暂时不便拿他怎样,但宋仁槿依然可以凭“风评”也就是群众测评拿下。 接下来只好由宋寒枫继续出面催促有关部门“多关照”宋家子弟和樊红雨的前程了。 樊家已经看出宋家到了强弩之末,无奈樊老爷子走后自家日子也过得艰难,因为老对手白家有老爷子撑着,人在人情在,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樊鼎龙在背后也做了不少工作,希望趁着这波调整让女儿处于有利的竞争位置,然而幕后运作的人太多了,得到的答复是“尽力而为”。 要不要动用自己的力量添把劲?方晟私下与樊红雨探讨过,她态度坚决地否决了。 樊红雨宁可停滞在厅长岗位不动,也不愿私情败露,不单是自己脸皮薄的问题,而是这事儿非同小可,她不敢轻易下赌注。 进京之后,于道明和宋仁槿都碰到很严峻的问题:朋友怎么办? 宋仁槿交的那些个朋友就别再有念想了,一是宋家从宋寒枫开始严厉监督他不准再犯错误,不准在京都丢人,行程盯得死死的;二是调到机关工委后虽然工作很清闲,办公地点却戒备森严,别想耍任何小动作;三是京都风气相对地方更严谨保守,大环境就容不得宋仁槿乱来。 一来二去他也死了心,郁郁寡欢地过起了提前离休的生活。 知道于道明要离开双江,小牛哭得撕心裂肺,甚至在他怀里晕过去一回。 与寻常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的女孩子相比,小牛对于道明是真爱——最初交往时根本不知道他是省.长,而是恋父情结以及内心追求的踏实感和稳重感所致。 这些年来从美发师华丽蜕变成聋哑学校中层干部,小牛更看重的是安逸舒适的生活,时时环绕的幸福感,还有在帮助那群聋哑儿童过程中奉献爱心的愉悦。 “我要跟你一块儿走,哪怕在你家做个小保姆都行,我不要离开你……” 她哇哇大哭,哭得象孩子似的。 于道明也算场面上混的体制内老手,轻易不可能动真感情,饶是如此眼眶不禁湿润了,抚着小牛柔顺的长发叹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啊……去京都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刨根究底般的审查,处处都有警惕的眼睛,还有家族对我的制约,哪象在地方这么宽松?别的不说,单遍布京都的各国记者就够我打起十二分小心,唉,这也是我刚开始坚决不肯回去的原因,可没办法呀,人在体制内身不由己,凡事都必须从大局着眼,不可能由着自己性子来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分离!”小牛紧紧搂着他,泪水很快把两人胸口衣服都浸湿了。 真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于道明长叹道:“别急别急,让我想想,让我再想一想……” 想了两天,于道明打电话给方晟,直截了当道:“你惹的麻烦你负责收拾,牛老师的事儿全权交给你了,必须帮我落实到位!” 方晟听得头大如斗,叫苦不迭说:“二叔,我最尊敬的二叔,京都可不是我方晟的一亩三分地,我哪有能耐、哪有那份道行接受您全权委托?” 于道明蛮横地说:“那是你的问题,而不是我的!不把牛老师安置好后果相当严重,你懂我的意思?” “我懂,我懂。” 方晟气沮道,愤愤不平把一叠文件甩到桌上。 第1203章相逢如玉 关于小牛的安置问题,几个月前方晟劝退于道明时头脑里已有初步方案:于渝琴是慈善总会下辖的儿童基金会副会长,与救助聋哑儿童工作有些沾边,以小牛目前的事业编制性质可以名正言顺调进去,业务衔接没问题。 估计于道明也有这个意思,然而哪怕亲妹妹都没脸开口,只能扔给方晟便宜行事。 方晟更没脸找于渝琴,一是之前隐隐有过节,二是自己出面无异于替于道明顶包,虽说债多不愁蚤多不痒,把柄落在于渝琴手里终究不太好。 但方晟有方晟的花招。 故意等于道明离职那天,方晟飞到双江悄悄潜入绵兰,在以前与朱正阳喝茶的茶楼里约见闻洛。 “别声张,连美薇都别惊动,就你一个人过来。”方晟告诫道。 身为办公室主任,闻洛自然会意,连名字都不提应道:“好,我马上就到!” 进了包厢坐下,方晟开门见山道:“二叔今天回京都的事知道吧?” “嗯,前晚通过电话,我要去潇南送行他坚决不肯,说轻车简行,不惊动任何人。” 方晟停顿片刻,道:“有个人要调到京都,你出面安排一下。” “啊!”闻洛惊异地瞪大眼,“我?方哥开玩笑吧,我我我哪有这个能耐……” “申聋哑学校教导主任,想进慈善总会下的儿童基金会,喏,这是她的资料,”方晟把档案袋推过去,“跟你母亲沟通沟通,务必低调且不引人注目地办妥此事。” 闻洛将资料抽了一半,看到是位年轻俊俏的女人会意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晟就抢先道: “跟我没关系,但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情况,你也不要在你母亲面前透露受谁委托,总之越隐密越好,明白吗?” “是这样啊……”闻洛眨巴着眼睛说。 方晟继而道:“二叔虽然去京都了,双江这边我们的人脉还在,你和美薇要安心工作,争取在各自岗位上做出点成绩,有利于今后发展。” 闻洛绽开笑脸道:“多谢方哥关心……晚上我来安排,邀请几位领导陪一下,喝几盅放松放松?” “省城那边还有事呢。” 方晟没多耽搁立即启程回潇南,与小牛通电话后直接到她家里见面。 客厅里布置得温馨而有情趣,从沙发到窗帘再到地毯处处都是粉红色调,方晟都没料到于道明居然喜欢这种格调。 小牛两眼红肿,精神委靡不振,看来已经哭了好几天,难怪于道明心疼得要命。 方晟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暗想为了你一颗少女心老子从润泽跑到绵兰再跑潇南,老子容易吗? “方……方书计……”小牛怯生生叫道。 方晟金刀阔马在沙发坐下,道:“你是做好去京都的准备么,包括饮食习惯、生活方式、人际关系等等,都跟双江不一样的!” “想好了……” “理想与现实是两码事啊,”方晟严峻地说,“从梧湘到潇南,工作生活方面都有范校长罩着,你没遇过什么困难,好像所有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到京都可不一样,人地两疏,在单位受排挤受压制受打击都很正常,不会有人处处维护你,吃了苦受了累也无处发泄,你能忍受么?” 小牛低头吃吃说:“之前都……都警告过了,其实我我,我在美容院什么苦没吃过?我天生就是吃苦的命,所以也,也没什么……” 女人为了爱真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方晟更加严肃,道:“都警告也未必吧,有些话二叔不便说,但我要当面讲清楚,免得到了京都之后反悔也来不及。工作方面,部长远远不如省.长自由,除了堆积如山的事务之外会有很多外事活动,每年到地方如大型林场、森林等视察也是必不可少;生活方面,二叔是有家室的人,特别爷爷重病卧床肯定要抽时间照料;环境方面,京都是没有秘密可言的地方,再小心再谨慎都瞒不过那么多双眼睛。因此来说把你调到京都仅仅在心理上拉近与二叔的距离,不会有实质性改善,也许你俩一年只有见两三次,或许更少,但代价……你可以再想想放弃双江这一切是否值得,不要急于作出决定。” 小牛听得泪水涟涟,抽泣道:“求您别……别说了,我已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不后悔……” “那就做好离开的准备吧,”方晟暗自摇头,“等京都那边有了眉目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到时把这套房子卖了拿到京都给个首付,不够后面我来想办法。不要主动联系二叔,除非他打电话给你,京都不比地方,一言一行要格外注意,别给人家留下话柄,知道吗?” “好好好,我记下了。” “到了京都……除非关系到生存或工作岗位困难,否则不要联系我,”觉得这么说有些绝情,方晟又补充道,“那里水很深,即使基金会这样的单位员工都有背景,我够不着,也惹不起。” “我会小心的。”小牛低眉顺眼道。 方晟凝视她片刻,叹息道:“何必选择最艰难险峻的道路呢,在潇南可以快快乐乐颐养天年。” “可我……不会快乐的。” “好吧,我就说这么多,总之在正式调令过来前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方晟不愿多啰嗦,起身边往外走边说,打开门向前迈了半步,正好与匆匆前来的安如玉撞了个正! “如玉……” 方晟呆了一呆,数年不见她愈发有了领导气质,眉目间干练而果断,体态却更加妖娆诱人,鼓的地方更鼓,瘦的地方不堪一握。 安如玉也很意外,轻轻道:“方哥……这就走了?再坐会儿吧……” 说着整个身子便撞过来,方晟本不想耽搁下去,但小牛还在屋里,总不能真的跟安如玉的身体零距离碰撞吧?只得退到屋里,讪笑道: “安校长怎么有空的,现在主要精力应该在机关那边吧?” 小牛赶紧起身相迎,解释道:“我身体不太舒服,安校长约好陪我去医院。” “噢噢,那就不打扰了,你们去吧。”方晟想绕过去赶紧撤退。 安如玉依然拦在身前,声音更轻:“好久没见了,再坐坐嘛。” 小牛何等灵巧,这些年与安如玉朝夕相处,哪怕安如玉守口如瓶也猜到他俩关系不同寻常,当即说:“我出去买点水果,你们聊,你们聊……” 说罢“哧溜”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方晟也想“哧溜”,却被安如玉一直堵到沙发前,只得一屁股坐下,假装镇定地说: “嗯……那个……孩子多大了?会说话了吧?平时谁照顾?” 安如玉紧紧挨着他,幽怨地说:“自从我结婚后,您没来看望过我,也没打过电话、发过短信……是不是恨我,是不是?” “我是发自内心为你高兴,以前咱俩那样是……是不对的,也见不得光,你不应该为我活着。瞧瞧现在多好,有幸福的家庭,有活泼可爱的孩子,你也变得阳光多了,很好嘛。” “可我还是怀念那时的偷偷摸摸,总觉得特别特别好,真的,”安如玉黏黏乎乎说,手臂象水蛇般环住他的腰,“再给您按一次好不好,就一次,我保证水平比以前高。” “不行,绝对不行……” 方晟虚弱地反抗道,身体却如纸片似的被她一推就倒,紧接着她那火热绵软的舌头便堵了上来…… 手机响了! 安如玉一呆随即如同受惊的小媳妇缩到旁边,方晟定定神拿起来一看,于道明打来的! 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方晟接通的同时下意识站起身,“唰”,裤子居然掉了下来! 这个安如玉,按的手法不知有没有提高,解皮带的速度倒是大有长进。方晟瞪了她一眼,她赶紧上前轻手轻脚替他系上。 “在哪儿呢,这么安静?”于道明威严地问。 方晟赔笑道:“向二叔汇报,刚刚跟牛老师谈完话出门,马上赶回润泽工作。” “没吓唬她吧?” “怎么可能,主要就是沟通了关于调动工作的细节。” “我已到京都了……” 于道明长长沉默,语气间似有几分伤感,方晟不敢接话,安如玉更乖得象安静的小猫蜷在沙发边。 隔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在飞机上反复考虑,还是觉得她不要跟着到京都比较好,对她、对我都好,当然也省了你的麻烦……” “我没问题。”方晟赶紧表态道。 “主要是来了也于事无补,京都这边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前阵子闹了个窃听器事件把好几位副部级领导拉下马,所以来了反而麻烦,不如留在潇南……” “可她已经下定决心了,要不您亲自劝一劝?” “还是你劝比较好,我一开口她就哭,哭得我心都乱了……” “您都劝不动,我更不能棒打鸳鸯了。” 方晟也被于道明反反复复改变主意弄得头大,叔侄俩说了半天还是维持原状。但这一通电话把刚才突如其来的情绪浇熄了,安如玉咬着嘴唇说: “老天爷都不给我俩机会,我好恨呐。” “把主要精力放到家庭和孩子身上,顺顺当当活着才是我对你的心愿。”方晟道。 “难道……真没有机会了吗?” 安如玉说着眼角往门口瞟,方晟知她又蠢蠢欲动,连忙摆摆手道:“真要赶回润泽有事,如玉……”他顿了顿道,“不多说,再见!” 他不再犹豫,也不顾安如玉挽留大步出门,来到小区门口发现小牛正在路边转悠,见了他显得十分吃惊。 方晟笑笑没说什么,挥了挥手坐车离开。 第1204章现场直播 娄伯林临时接掌地铁建设总指挥后,会同鞠红翔和宗华两位常委采取了一系列维稳措施,但张君持续在香港煸风点火,又在网络上呼吁“保卫润河化工”,聚集在润泽的记者反而比事发伊始更多。 成群结队的记者象苍蝇似的在工地上到处转悠,严重影响准备工作的开展,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乱子。娄伯林抱怨道。 方晟手指点点对方,说“苍蝇似的”形容词反映了你内心对记者的排斥感,你是总指挥,从你开始就抗拒记者、提防记者,底下人恐怕更是如临大敌吧? 娄伯林两手一摊说那怎么办呢?总不能敞开怀抱欢迎他们吧。 方晟没吱声,思索良久道你说得对,应该敞开怀抱欢迎,坦诚交换意见嘛,免得双方猜来猜去。 敞开……娄伯林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方晟一挥手,果断地说跟红翔说一下,把在润泽的记者组织起来,规模控制在三四十人左右,明天由我陪同一起去润河化工厂现场! 娄伯林腾地站起身,说方书计,方书计!您可得想好了,万一现场出乱子…… 方晟说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出什么乱子? 那要是他们乱提问怎么办?肯定有人悄悄直播的! 能乱到哪儿去? 方晟轻蔑笑道,说实话我就希望他们直播,而且是悄悄地直播,这样才能让外界,不,让全世界看到真相,听到真相! 娄伯林快急出汗来,近于恳求地说我不怀疑您的口才,但目前润泽境内有近一半是外媒记者,南通市.长就在他们面前栽了跟斗,当然您不会;可要是他们现场提问什么人权、民主等等乱七八糟的问题,你是答还是不答?答得跟京都宣传口径不一样怎么办?都不能不考虑啊,方书计! 方晟还是笑,然后说伯林啊伯林,你在常委里面算是比较开明了,倘若有这么多顾虑,可想而知一直以来我们的宣传机构,我们的喉舌,我们的领导干部离记者有多远!怕,所以远离,这样下去岂不是误会越来越深,离真相越来越远?大家都怕出问题,都不敢说话,导致在记者面前越来越不会说话!没事儿,你尽管去安排,天大的事我担着! 市.委书计拍了板还说什么? 娄伯林心情沉重地离开办公室,第一时间把鞠红翔和宗华两人叫来商量。 站在娄伯林等常委角度讲,他们倒不是为方晟前程着想,尤其宗华巴不得看方晟的好戏,栽得越惨越好。 但润河化工厂事件一再掀起波澜,已经把领导班子都绑到同一条船上,必须同舟共济渡过难关。 倘若方晟继张志茳、郑南通之后再栽下去,那么从京都到省.委就要怀疑是润泽领导班子的执正能力、应急能力问题,到时谁也保不住他们,恐怕面临最残酷的大换血! 衡量再三,决定对明天的记者现场会作出三项规定: 一是报名者必须事先在市.委宣传部备案登记过,那种悄悄潜入、刻意隐瞒身份的排除在外; 二是参加总人数控制在三十人之内; 三是按“三三三”原则,即本地记者占三分之一,国内各大媒体记者占三分之一,海外记者占三分之一。 为缩小影响,报名时间只有四个小时,今晚就确定参加现场会名单,同时工作人员会对记者作两点提示: 第一,现场会就事论事,不准有超出润河化工厂事件的问题; 第二,手机等通讯工具全部上交,只准录音、拍照。 其实大家都知道现在通讯技术太发达了,照相机、录音笔里面照样能藏直播设备,第二条提示仅仅是提示,聊胜于无。 当晚娄伯林又派人紧急勘查明天的出行线路,特别对润河化工厂周边做了精心部署,设置多条警戒线严禁外人擅入,防止产生意外变数。 一夜无眠。 反而方晟睡了个踏实安稳觉,大清早神采弈弈来到集合地点——市府大院门前,和一行记者们通过了娄伯林临时设置的安检后登车。 “我们就不去了,”娄伯林踌躇片刻道,“那边有指挥部的同志接应。” 方晟知他们还是怕惹祸,洒脱一笑。 车子开通后方晟拿起话筒,道:“各位记者,我是润河化工厂之行的导游,我叫方晟,全程欢迎各位提问,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哈……对了,上次采访郑市.长的两位来了没有?” 沉默半晌,有位小女生举起手:“方书计好,我是《华盛顿时报》特约撰稿人吴雨;另一位没来……” “吴语?无话可讲,看你上次问得挺犀利嘛,这回拜托温和点,别不小心扎到我。” 方晟幽默的话语让车里哄然大笑,原本有些拘谨的气氛顿时宽松很多。 “上回采访闯了祸,今天我只听不问。”吴雨说。 “那也不行,该问的还得问,言论自由嘛,”方晟看看车窗外,道,“你们都不问,我来提问。各位在润泽有段时间了,觉得这几条城市主干道怎么样啊?” “古色古香。” “典型的明清风格。” “就是太窄了点。” “路有点堵……” 方晟指着最后一个发言的记者说:“回答正确,加十分!说有点堵是太客气了,你们怕市.委书计的脸挂不住是吧?实际上是非常堵!正因为堵,正辅才下决心整治交通,怎么整?上天入地,天上修高架分流车辆,地下建地铁分流行人,这样大街上只剩下外地游客,才是最理想的效果。” 吴雨又忍不住了,站起来说:“我知道方书计的潜台词是为了高架地铁,市民和企业都要克服困难甚至作出牺牲,我理解您的想法,但如果代价太大的话,是不是也要适可而止呢?譬如说美国有个州因为沿线居民持续抗议,三十年没建成一条地铁,我看到的不是效率,而是尊重人权!” 好几位本土记者冲她怒目而视:昨晚说好的不准提及这些话题,为何临场变卦? 方晟笑道:“吴语,要么自己无语,要么让对方无语,是吧?没事儿,我说了全程欢迎提问,有问必答。关于你的问题,前半段‘适可而止’四个字如何理解,隔会儿再讨论;后半段效率与人权的问题,挺有些敏感的……” 记者们又笑,有人叫道:“敏感就算了,跳题!” “那倒没必要,回避等于心虚,其实在这个问题上西方只是抢到话语权而已,并不占理,”方晟摇摇手说,“吴小姐,如果你非拿润泽与美国那个州相比,我的回答是,美国是汽车轮子上的国家,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语没反应过来,讷讷说:“不,不太明白……” “美国是世界上汽车保有量最多的国家,很多美国人一辈子没坐过火车,很多城市没有地铁和公交车,你看能跟润泽比吗?三十年没有地铁美国人照样过;润泽没有地铁,市区早晚高峰平均堵车四十分钟以上,换你到这儿定居能忍受吗?”方晟诘问道。 “但是……” 吴雨还想说什么,被旁边记者拉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方晟敏锐地注意到她的细微动作,续道:“吴小姐是不是想说为什么美国人照样过,润泽不行?因为我们人口密集土地资源紧张,不能把道路修得很宽;又因为生活水平还不够,不能提高汽车保有量;汽车多了还会带来能源紧张、环境污染等一系列新问题,问题总是环环相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矛盾要解决但不象各位想象的那么容易,作为主正者,我们需要时间,需要勇气,还需要各位的理解。” 说话间大巴车正好堵住了,看着前后左右寸步难行的车辆和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还有人行道上拥挤不堪的电动车、自行车,记者们陷入沉思。 “吴小姐很赞赏美国人三十年修不成地铁,可我要求润泽地铁建设期不准超过五年,为什么?”方晟说,“在我们国家,在我们蓬勃发展的社会,没理由把时间精力耗费在没完没了扯皮上。要想面面俱到一个都不得罪,正辅可以不建地铁,也不会引起润河化工厂事件,所有领导都平安无事,各位也不可能知道有位市.委书计叫方晟,有位市.长叫郑南通,是吧?可那样是对老百姓的不负责任,是对润泽地方发展的不负责任,做为父母官,以后要被人指着脊梁骂,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正常车程半小时的路,因为处处围档施工和交通限行整整花了双倍时间。 大巴停在润河化工厂大门前,因为前期这一带划为施工区域严禁进入,下车后记者们认为机会难得争先恐后举着相机拍个不停。 方晟微笑着站在旁边,耐心等所有拍完照才领他们走进厂区大门。 进了大门,方晟突然停住,若有所思说:“就是在这儿工程车撞开大门,两条狼狗扑向工程车然后被碾死。” 见市.委书计居然主动提起话碴儿,记者们七嘴八舌问: “您觉得狼狗忠于职守有没有错?” “工程车奉命行事就可以漠视生命吗?” “润河厂先被勒令停产,再被强闯大门,请问正辅如何保障企业的合法权益?” “化工厂拿到合法生产许可证,凭什么一道行政命令就彻底停产?” “市政工程是不是正辅侵犯企业和个人利益的尚方宝剑?”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第1205章厂区演说 站在义愤填膺的记者们中间,方晟沉着有力地说: “这些问题……从事件发生以来我们的宣传部门在新闻通稿里都有解答,可大家从没看过对吧?不奇怪,每当类似情况人们总不相信官方解释,更倾向于各种传闻和小道消息,三人成虎就是如此吧?此刻站在这里,利用这样难得的机会,我想以市.委书计的诚信和信誉做保证,给大家从头到尾捋一捋这件事,说得不到位的欢迎继续提问,行不行?” “行!”记者们为市.委书计的开明热烈鼓掌。 “首先润河化工厂创建伊始主营产品是什么呢,磷酸一铵和磷酸二铵,接触过农业的记者朋友都知道这是非常普通的化肥原料,无毒无害,因此顺利通过有关部门审批;但后来市环保部门接到附近村庄举报,说化工厂排出有毒气体、废渣严重污染环境,短短半年内竟有9人先后患了癌症;润河化工厂老板张君矢口否认,反而指责村民使用的化肥、农药有致癌物质!一天深夜,环保等部门联合执法队突袭厂区,发现车间里正在生产一种叫做吡啶基甲基的化学品,这是列入国家危险化学品目录的剧毒物,偷偷把手机带进来的朋友可以上网搜一下……” 在众人揶喻的目光中,真有两名记者厚着脸皮用手机查找,果然是剧毒化学品。 方晟宽厚地笑笑,续道:“不经申报偷偷生产剧毒化学品的原因在于国家严格管控,为保护环境和人身安全很少批准,因而利润率极高,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可张君要牺牲的是附近村庄的环境、村民和工人们的健康!据统计因为润河化工厂违规生产吡啶基甲基,违规排放废气废渣,共造成9名村民、3名工人身患癌症后一年内不治而亡!” “都可以核实吗?”有记者问。 “名单公布在正辅公务平台上,随时可查,”方晟道,“所以,当记者同志们站在这里腼怀两条狼狗时,我心里想的却是死在润河化工厂剧毒化学品下的12条人命!我知道记者同志们有父母是工人、农民,深切体会到遭遇这种无良企业时无奈与愤懑。被强制关停后张君跑到香港发展,对受害者赔偿问题一拖再拖至今都没有解决,为已被污染村庄村民健康考虑,正辅先后花了几千万进行搬迁和土壤整治,目前这项工作仍在进行中。” 吴雨说:“但我们关注的是工程车强撞大门问题,撇开污染不谈,难道正辅可以打着市政工程的幌子侵害企业利益?或者二话不说闯到某人家里说这里被征用了?” 方晟盯着她说:“吴语啊吴语,这会儿你的问题让我无语——之前你都不看官方新闻通稿吗?工程车已在润河化工厂门前等了两天,所有手续、程序都履行到位……好,你说撇开不谈,那我们就事论事。请问各位,有谁知道工程车和工程师非要进厂区干嘛?” “地表勘探勘测吧。”有记者说。 “不太准确,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方晟道,“因为生产和存放剧毒化学物,导致厂区部分区域土壤被污染,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毒土壤。张君当然不肯花钱整治,这项工作是正辅有关部门在做,把区域封起来定期请专家过来。此次工程师是想结合地铁施工勘查毒土壤整治情况,如果渗透到地下,还得采取刚性防护等措施,人命关天,马虎不得啊。” 说到这个程度,没人好意思再提两条狗命;张君在香港反复强调自己被停产、被迫害的问题似乎也迎刃而解,只剩下一件事…… 还是吴雨提问,这个女孩想法挺尖锐,也挺独特,似乎跟其他记者不在一个频道上,问道:“刚刚听了方书计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不过听张君在记者会上说的那些,觉得也有道理;我的想法是既然双方都感觉自己是对的,也某种程度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非得闹到法庭呢?还是正辅自以为高人一等,习惯于用强权、强制力来解决问题?” 要是在平常记者招待会,这种问法叫做故意寻衅,会被策略性忽略或选择性无视。 方晟却不是畏惧挑战的人,依然保持风度微笑道:“强制力是正辅为确保法律法规贯彻实施拥有的权力,中国有,欧美也有,正如核武器放在仓库里,我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这是其一;其二,我不赞成你说的‘习惯’,我也不跟你辩论到底有没有习惯,我们还就事论事,请吴小姐查一下我工作过的几座城市,在处理群体事件、市政建设过程中用了多少次强权、强制力,我们都心平气和以事实说话好不好?” “方书计没有不代表其他正辅官员没有,我说的是普遍现象!”吴雨仍不服气。 “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官员就没有,怎能说普遍呢?还有,凭什么你说普遍就普遍,因为你是记者有话语权吗?你拿个名单出来,列举事实出来!”方晟道,“当然我这样说并不代表我否决事实存在,而是提醒各位一点,那就是在如今中国大地上,各层各级,各地正辅都在努力进行法制化建设,努力规范事务管理和市政管理,能谈判解决的问题决不会闹到各位关注的程度,为什么呢?强制力也要成本的各位,想想工程车撞了一下门引发多少麻烦?难道领导干部都是笨蛋事先考虑不到后果?但之前我在车上说过,有的事怕麻烦而回避不做就是不负责任,就是对不起更广大人民群众!” 北风呼啸,一阵紧似一阵,厂区空地上寂静无声。 方晟抬高声音说:“真要想赶紧把事情摆平了,让各位早点离开润泽,很简单的!你们不是心疼两条大狼狗吗?重金下葬!张君不是老在香港开记者招待会吗?给钱,地铁绕道,不就相安无事?可那样等于提高地铁建设成本,虽然我方晟不会自掏腰包贴一分钱,最终伤害的却是老百姓的利益!虽然如此,我们还是尊重法律,尊重程序,张君把正辅告上法庭,那么就奉陪到底,法庭会给出公正的判决!” 良久,有记者在人群里幽幽地问:“要是法庭也不公正呢?” 方晟深叹一口气,道:“是啊,从正辅到指挥部再到法院,每个环节都遭受质疑,这是应该的,我们的行政体系、司法体系就是在不断质疑中经受考验,茁壮成长。你要问我法庭不公正怎么办?那只有逐级上诉,市.委书计不能干预省院、高院对吧?起诉本身就是默认司法公正性,如果司法程序还没开始就怀疑这怀疑那,你到底想要什么结果不妨直说!” 记者们都笑了起来。 “张君还说新上项目的蓄液池深度为三十米,唉,我都怀疑出席招待会的记者都是跑娱乐八卦的,居然没人问那么深的池子蓄满会产生多大压力,还有到底什么高精尖的项目需要蓄这么液体,生产能力够不够?”方晟冷峻地说,“这样想想,各位记者没人怀疑——哪怕脑子闪过念头,觉得张君是在故意刁难润泽正辅,阻碍我们的地铁建设吗?或者各位都是聪明人,明明想到那一点,却为了追逐热点、提高点击率和关注度选择性报道?更或者,有人试图利用报导挑唆矛盾,制造更大的爆点?”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记者们赶紧否认。 风轻云淡笑了笑,方晟悠闲地说:“有也不要紧,屁股决定脑袋嘛,哪个行业的饭都不好吃。只是无论干什么最好守住职业底线和职业道德,千万不能昧着良心说话。例如各位平时都坐地铁上下班,却慷慨激昂地说为了人权等等润泽人民宁可不要地铁,那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对吧?再例如各位今天都戴了口罩,却在报道里捍卫化工厂的经营权利,也让人觉得勉强,对吧?” 记者们有的窃窃私笑,有的低头不语,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作为市.委书计,我欢迎各位在润泽多逗留些日子,也促进我们的酒店业、餐饮业、旅游业发展嘛,”方晟笑道,“同样作为市.委书计,我还恳请各位确保新闻报道的公正性,不能光讲张君说了什么,也要让外界知道润泽正辅说了什么,不持立场,谁是谁非让读者去判断,各位觉得呢?” “没问题!” 几位润泽本土记者带头叫道,其他记者也纷纷附合。 “接下来自由活动,各位随便拍,但拍我的话要提前打招呼,等我把发型整理好才行,影响我的光辉形象要找你们算账的。” 没等方晟说完记者们又哈哈大笑。 趁四散开来后,吴雨来到方晟面前直率地说:“不得不承认,您改变了我对正辅官员的刻板印象,在我记忆里之前没哪个领导干部象你这样说话。” “以后会越来越多,相信我。” “虽然您没有完全说服我,但您的风度折服了我,您确实是成熟的、富有男人魅力的领导;今晚请您喝咖啡行不?我想独家采访。” 方晟看着这个狡黠且阳光的女孩,笑笑说:“我喜欢听赞扬的话,但请你把直播画面关掉好吗?我晕镜头。” “啊——” 吴雨没料到小伎俩被发现了,羞得满脸通红,连忙扭身跑开。 第1206章都不如意 尽管对儿子的话半信半疑,也暗暗察觉与于道明调任林业局.长有某种瓜葛,于渝琴毕竟在于家大院长大的,知道有些事只须去做,少刨根究底为好。无论那位牛老师涉及到哪条线,既然找上闻洛必定有深意,稍作犹豫后答应下来。 慈.善总会及旗下儿童基金会是非营利社会公益团体,属于全额拨款的事业编制。这一点小牛符合条件,申聋哑学校也是事业单位,经过于道明暗中运作她也成为参公管理的事业性质。 儿童基金会有个部门专门负责残疾儿童求助,小牛的专业也对口,“多年从事聋哑儿童教育工作”,会简单的手语和病理分析、急救等常识。 至于小牛的职务——从地方调到京都,又不是公务员哪还考虑待遇,能调进去就谢天谢地了! 在京都,类似慈.善总会基金会这样的单位名额卡得非常死,基本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调离——情况很少,或离退休、病退等才能腾出位置,等在门口的队伍已不知排到多远。 于渝琴在基金会属于资深副会长,又有于家的深厚背景,按说诚心诚意说句话是可行的。然而别说基金会,就是慈.善总会都无权决定进谁、不进谁,必须得主管部门即民政.部说了算。 那于渝琴起的作用是什么呢?就换四个字:同意接受! 主管部门答应调入,但慈.善总会、基金会不肯接受,这样的情况在地方基本不可能,但京都却是特殊的存在,只要说得在理,不接受就是不接受,天王老子说情都没用! 基金会同意了,民政.部那边怎么办呢?不是有于道明嘛! 部.长亲自出面打招呼解决个事业编制,基本是小菜一碟,理由随便编:远房亲戚、双江那边的老朋友、于家老战友等等,等上下关系都理顺了,小牛的调动也就水到渠成了。 不过调动只是第一步,关键是于道明怎么才能偶尔与小牛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见面。 方晟不便露面,委托牧雨秋在市郊白龙水库附近买了个农家小院,正面三间,东西各一间,院子不大只有十三四平米,典型一家三口在郊区休闲度假用的民宅。 从农家小院到水库钓鱼区步行十分钟左右,背后则是一望无垠的农田。方晟的设想是于道明有空时到郊区钓鱼,然后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小牛便出现了…… 农家小院的管理者是牧雨秋,因为老婆孩子都搬到京都来了,他偶尔也需要“钓鱼”。 方晟警告说一定要做好沟通,防止大家同一时段“钓鱼”,在小院里撞上就尴尬了。牧雨秋拍胸脯保证绝对不会,就算“钓鱼”也得领导优先嘛。 此后小牛自己在基金会附近买了套六十多平米的二手房,说来悲摧,潇南那个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卖的房款还不够京都这边首付,不得不又从牧雨秋那边“借”了一笔钱。 “都记到我账上,以后我来偿还。”于道明在电话里说。 方晟赔笑道:“二叔见外了,那点钱毛毛雨而已……要二叔真过意不去,隔段时间划块林场让雨秋他们经营行不行?” “当前林权改革仍在不断深化当中,经营林场要协调森林资源和环境保护科学远瞻地思考,不是眼光盯着经济效益、光凭热情做事。” 于道明打着官腔说,方晟哭笑不得,连连说开玩笑而已,开玩笑而已。 十一月底,外事委燕首长、于云复和吴曦同时递交辞呈,有关方面“再三挽留”后欣然应允。 外交工作来不得断档,几乎在同时钟组部就宣布了新一任外事委领导班子——似乎早就准备好名单,连酝酿的时间都申了,这样燕首长等人顺利完成“扶上马、送一程”的使命,华丽退出外交舞台。 据说各个央企也准备年前劝退一部分临近二线的老干部,考虑到涉及面太大临时叫停,让于秋荻幸运躲过一劫。 即便如此,于云复彻底退二线、于道明由省.长转任局长还是令于家大院的前景变得灰濛濛。 非但于家,京都吴家、宋家、詹家等传统家族都明显感受到凛凛寒意——最高层刻意打压和限制既有势力的上位,大力培养、提拔新生代子弟特别是经过基层历练的,并不限于沿海派,颇有“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味道。 先说吴家,吴郁明败走东吴后并不甘心蛰伏,多方寻求再度到基层主持工作,因为从体制内规律来看绝少有经信委主任直接提拔副省.长的事例,为此吴曦等人多方奔走,得到回复始终是“先过渡段时间”。 这就耐人寻味了。过渡段时间,一年、两年还是五年?詹印已就任朝明市市.长,补齐抓经济的短板;方晟到了润泽又干得风生水起,眼看就要在“三驾马车”中落后了! 此次年底人事大调整,吴家同样提前嗅到风声,铆足了劲上下活动,然而所有努力仿佛踢在钢板上,最高层放话说“安心工作”。 那就是这波调整没门,不予考虑! 吴郁明气得全身上下骨关节处处生疼,胃部也时不时绞痛不已,三天里瘦掉五六斤。 再说宋家,宋仁槿让出省.长位置后一是京都安排的职务很不满意,仅比正协好了一点点,相当于闲职。因为其他工委副主任都是兼职,他作为专职副主任却非常务,简直就形同鸡肋了。 已成定局的事没法再改,宋家试图通过两方面挽回损失,一是樊红雨提副省级;二是同为宋家子弟的宋远冬,从目前常务副省.长提拨省.长。 层层关系把话递进去,再曲曲折折传出话来,说樊红雨在厅级岗位锻炼时间太短,提拔副省级不符规定;宋远冬长期在内地任职,需要换个新环境全面发展。 两棍子打得宋家灰头土脸。 分析起来人家说得不错:别的不比,拿传统家族“三驾马车”来说,詹印在边陲工作了多少年?临了还得到沿海省份完善履历;吴郁明当了五年市.长,市.委书计干到一半又去经信委;方晟更是一步一个脚印,你樊红雨凭什么做几年厅.长就想提副省级?你宋远冬凭什么原地不挪窝地逐级往上升? 可宋仁槿毕竟做出牺牲,多少总该得到些补偿吧?再递话,没有回音了。 还有詹家同样郁闷。 詹家第二代两个儿子都死得早,新生代子弟里除了詹印出类拔萃之外其他要么在央企、要么经商,可以说偌大家族就靠詹老爷子和詹印一老一少撑着。 随着几位老爷子相继倒下,老一辈里就剩白老爷子和詹老爷子。白老爷子体格健壮且注重锻炼;詹老爷子则年纪相对轻些,近两年不时生病,心里惕惕然自知离大限不远,本想趁着能说能动帮长孙把道路铺平,不料从内地到沿海愈发坎坷起来。 在朝明市虽说捞了个副省级,这个市.长当得既憋屈又窝囊! 一方面詹印在经济建设方面真的不行,以前空降边陲为官,那边的大环境决定了维稳是第一要务,经济主要靠财政贴补,根本无须多花心思,换而言之只要不出事就是大功一桩;朝明却是唯经济论,从市.委到市正辅成天把gdp挂在嘴边,逢会必提招商引资、优化投资环境;市领导主要任务是白天忙于剪彩、出席商界活动,晚上陪资本大鳄、商界重量级人士吃饭,詹印是浑身不自在,处处感觉别扭。 另一方面爱妮娅和朝明市无形洒下的大网将他困得寸步难行,上面处处受束缚如履薄冰,下面没威信没号召力,很多想法和措施得不到落实。没办法,他在秦川时间太久了,养成根深蒂固的观念和习惯,免不了跟身边干部们磕磕碰碰,总之“尿不到一个壶里”。 为这事他已在詹老爷子面前吐露过好几次烦恼,实实在在的困境和挫折,詹老爷子也被说动了心,亲自出面打招呼请求换到东吴或临海——詹印实在怕了爱妮娅,惹不起躲得起总行吧? 殊不知这种困境如同方晟空降润泽的心情,都经过周密算计和策划,倘若“三驾马车”变成“三枚火箭”,那批远赴边陲锻炼的新生代子弟置于何处? 因此詹印越想离开朝明,越不可能离开;相反他要是干得顺风顺水,把方方面面关系都理顺了,恐怕有关部门就得考虑让他换个地方。 找了两个回合,詹老爷子终于领悟到这个问题,特意把詹印叫回京都,深沉地说这道坎非得过,不过不行,哪怕被爱妮娅打得不成人形,哪怕形象一落千丈卑微得叫人看不起,反正就在市.长岗位上熬资历,到时一根尺子量下来哪个敢怠慢咱詹家?你比吴郁明、方晟领先半步是事实,与沈直华、陈皎他们可以说并驾齐驱,要想改变这样的局面非得费很大的劲,除非你输给自己。 这样跳出来一说詹印也豁然开朗,自责说我格局还是小了,爷爷,就当爱妮娅是块试金石吧,磨砺我的性格,激发我的潜能,现在吃多少苦,将来绝对双倍偿还! 詹老爷子却摇摇头,说这样想还是不对。 呃,我错在哪儿?詹印想不通。 詹老爷子一字一顿道对爱妮娅你不该有任何怨恨,更不要说什么双倍偿还,体制内没有永远的敌人,或许她是你下一个合作者呢?如果执著于报复,你就着相了。 詹印长长“噢”了一声。 第1207章 秘书心声 周五傍晚,各方关注的四位省.长名单终于出炉:双江、晋西两省都由常务副省.长顺位接任,似乎没什么不对…… 可细细一琢磨又大有玩味。双江常务副省.长冉汉增,在副部级这个层面都知晓他的背景;晋西常务副省.长殷宏寿,深挖到十五年前曾做过燕首长的秘书! 还有两位省.长属于交流性质,东吴省组织部.长到西北省份做省.长;财政.部常务副部.长到西南省份做省.长,契合当前京都与地方交流、东部与西部交流的导向。 任命名单正式公布那天,方晟收到冉汉增的短信,只有四个字:有空来玩! 方晟心领神会一笑。 冉汉增能够顺利接任,方晟居功甚伟,否则单凭于云复肯定拿不下来;于道明离开了,双江还有方晟着力培养的第二梯队、第三梯队,所以冉汉增不说“谢谢”而邀请他去玩,正合方晟心意。 有些事电话里不能说,也说不清,面谈比较好。 事情要趁热打铁。 眼下新领导上任,冉汉增心里还记着方晟的好,第一时间过去把该说的说了,肯定能放在心上,等站稳脚跟没准又惦记更高更远的位置,那时就不是报答,而是交换了。 捱到第三天方晟就独自来到潇南,冉汉增在原来那间办公室接待了他,一脸轻松写意的样子。 常务副省.长提拔省.长属于自然过渡,不存在需要熟悉情况等等。 省.长日理万机,方晟也不兜圈子,请他关心几个情况: 一是鄞峡市.长房朝阳;二是绵兰市.委常委兼县.委书计蔡雨佳;三是郜云副市.长居思危,这几位都是自己昔日战友或非常倚重的人才,值得今后花大力气培养。 冉汉增也不绕圈子,说老弟提的三位我都略有耳闻,房朝阳是黄海出来的干部,基层经验丰富,在多个领导岗位上历练过,作风踏实工作勤勉;蔡雨佳是双江厅级干部当中少有的博士,而且是货真价实的博士,未来可期;居思危从省直机关下去锻炼,视野开阔人富力强,将来必定大有作为。老弟其他还有什么需要特别关照的,比如说女干部、女老总? 本来方晟还真想提一下安如玉,看着冉汉增揶喻的目光倒不好意思开口,干笑道没有没有,另外还有几位嘛我也说不出来需不需要帮,总之如果有机会的话还请…… 冉汉增笑道你是说朱正阳吧,的确帮不上忙了,年底铆准了提副省,我还希望他留在双江助我一臂之力呢。 许玉贤、韩子学都是我的伯乐加老领导,眼下年纪都不小了,在如今处处提倡干部年轻化、老同志勇于退位的大势下着实有些压力啊。方晟说。 冉汉增说历次搞干部任用机制改革往往从副省.长开始,这方面要看钟组部怎么考虑,我也只能提提建议而已;韩子学在一班市.委书计当中是比较稳健、比较让人放心的,就算老弟不说,出于工作需要我也会让他多干些时间,很多时候光有冲劲不行,掌舵者的分寸感很重要啊。 谈完正事,方晟抓紧时间请教道从前面两波调整来看,冉省.长觉得今后发展方向是什么? 表面看这句话问得大而化之,冉汉增却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白,沉吟良久说你的问题包括京都圈子、京都之外各个圈子都在揣测,总结下来我觉得不外乎两点:一是不能拉帮结派形成固定势力,这样看京都几家传统家族遭到压制是必然的,现在有个说法叫做朋友没有圈,普通朋友多多益善,但形成朋友圈性质就变了;二是必须要有真才实学,要能把经济抓上去,老弟啊,中美贸易争端已向纵深发展,已经脱离了贸易范围上升到战略高度,冲突将是长期的、持久的,在我们摆脱技术封锁、军事取得绝对领先权之前,国际上不会有太多帮助,也不能指望国际上帮助,自力更生、依靠内需拉动经济将是主旋律,因此急需一批懂经济、务实能干的领导干部充实到更重要岗位…… 是这样啊。 方晟听了深深沉思,到底受过傅首长指点,看问题的角度和深度明显超出同级别官员。这番话换了陈皎、燕慎、童光辉等人都说不出,于云复可能心里明白,却归纳不出来。 一级就是一级水平,这话一点都不错。 冉汉增续道经济方面老弟是行家里手,从江业到润泽已经没人怀疑;拉帮结派方面老弟也当仁不让,按理说应该成为首选打击对象,但你脸上明里暗里贴的标签又太多,可谓牵一发而全身,又让人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因此接下来如何合理消化标签,把劣势转化为优势是门学问啊。 劣势转化为优势…… 方晟喃喃道,心里略有所悟却一时抓不住头绪。 冉汉增又说越往后,老弟——包括你从黄海带出来的那班精兵强将肯定能派上用场,因为形势不容乐观啊,但用的前提是放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大领导有大领导的难处,明白吗? 愈说愈深奥,方晟迷惘地眨眨眼,说暂时不太明白,但我会用心领悟。 冉汉增哈哈大笑,说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悟性高,我叔也这么说。 傅首长又说话了! 方晟的心怦怦乱跳,又闲聊几句后恭谦地告辞。 回程途中方晟陷入前所未过的苦思。 傅首长是不随随便便说话的,上次说话还是一年多前,那时他精准地预估到方晟转任市.委书计这个环节会有麻烦,比于云复都早了六个月。 之后方晟在动用多方力量努力仍处于僵局的情况下,灵光一闪跑到冉汉增家请求支援,正是傅首长发出最关键一击才使得局面松动,如愿以偿成为市.委书计。 才安顿下来大半年时间,傅首长又察觉到什么,导致透过冉汉增释放信息? 从京都想到润泽,从东北想到西南,从沿海想到内地,千头万绪的线索想了足足几个小时,想得头痛欲裂都没有结果。 心里哀叹“悟”字何其之难,不偏不倚悟到傅首长心里那个点又何其之难! 抵达市府大院,朱副秘书长和何超满脸喜色守在外面,神情间十分轻松。一问才知道到下午为止驻扎在润泽的记者已撤掉十分之九,剩下也开始注意与宣传部门沟通,报道趋向正面。 今天上午张君又开了场记者招待会,还是那番陈词滥调,但记者们不再轻信而是纷纷以方晟那天说的话为依据发起了追问,如有无违规生产吡啶基甲基,九名村民、三名工人患癌症身亡是否属实、润河化工厂至今是否未赔偿等等,一连串诘问让张君恼羞成怒,最终草草收场。 双重打击下,张君原先聘任的轩城重量级律师打了退堂鼓,中途接手的是临州一位律师,临阵换将气势已经输掉很多。 “润河化工厂事件看样子能告一段落了,官司输赢都无关紧要,反正从昨天起工程队已经在勘测土壤和地形,把数据摸准后地面部分涉及有限,”朱副秘书乐观地说,随即奉送高帽一顶,“幸亏方书计力排众议把记者拉过去开现场会,有理有节,瞬间扭转了形势,提到这个正辅那边都啧啧赞叹呢。” 引用别人的夸奖是奉承拍马的高级术,但在方晟眼里只淡淡一笑,问道: “还有别的事吗?” 何超犹豫半晌,道:“易……易秘书来过两次……” “噢,党校学习结束了?” “还没,他爱人身体不好请假回来看望一下,顺便想向您汇报思想动态。” 方晟不经意道:“聊聊也好,行,叫他过来吧。” 轻轻敲门,小心翼翼进了书计办公室,易容方觉得格外悲凉:熟悉的领导、熟悉的场景,自己曾经轻车熟路想进就进;平时那些眼高于顶、架子满满的厅处级领导干部,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就为了进这扇门;寻常人眼里高深莫测的衙门,自己随便打电话差遣,材料说九点要不敢九点零五分。 如今一切都变了。 想见市.委书计还得何超预约,见与不见都不确定。在党校期间他也动用种种关系打听,当得知何超已转为正科级,而组织部没有接到方晟关于自己去向建议时,心都凉透了! 联想到苏若彤被偷听事件,要是再想不到八成与受胁迫提供方晟行程有关——现在已隐隐知道是商会干的好事,易容方几个月秘书白当了。 见易容方进来,方晟抬眼一扫,微笑道:“容方瘦了很多嘛,是不是党校伙食不太好,还是学习压力太重?” 易容方反锁好门,顾不得寒暄大步来到方晟座位旁边“卟嗵”跪下,流泪道: “方书计,我是来承认错误了,我……我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本该第一时间向您汇报,但……但心存侥幸……我错了,我深刻检讨!” 方晟渐渐收敛笑容,道:“起来说话,快起来,这么大个子哭鼻子被人看了多难堪。” 易容方坚持不肯,方晟不得不起身扶起他,并肩坐到沙发上,易容方边抽泣边细述了那天晚上受挟制以及提供行程的经过,并强调事情发生后自己主动退还了所受的现金、购物卡等。 屋里长时间沉默,方晟脸色严峻。 第1208章人事名单 隔了好一会儿,方晟缓缓道:“做领导的秘书很辛苦,不啻于一场漫长的马拉松,很多秘书都输在半途,为什么?清贫、坚守、勤勉能做到一半就不错了。” “我很惭愧!”易容方愧疚地流泪道。 “秘书还是领导的大管家,凡领导想不到的事哪怕与工作无关,秘书都要事无巨细提醒到位;很多落马领导都栽在秘书手里,因为太信赖、太倚重,秘书掌握有足以令领导致命的证据!”方晟道,“所以回过头想想,你轻易向对方提供我的行程是多么危险的行为,他们拿过去分析什么?稍有破绽就成为把柄,成为他们攻击的武器!” 易容方除了难过悔恨无言以对,不停地拚命点头。 “可反过来一想,你那点事如实告诉我,在市.委书计眼里算得了什么?朋友之间人情往来很正常嘛!为什么苏若彤那么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能想明白,你却执迷不悟呢?就冲这点,我得好好批评你!” “这段时间在党校我算是彻底想明白了,也认识到自己犯下非常严重的错误,所以……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当面承认犯下的过失,”易容方泪汪汪道,“如果可能的话,想请方书计宽宏大量再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今后我一定……” 方晟抬手打断,沉吟片刻说:“事情说开了就好,捂在心里也闷得难受。还是那句话,安心学习,组织上会有考虑的。” 打发走易容方,方晟深深叹了口气。 选秘书容易,选到好秘书却很难,好比娶媳妇,谈恋爱时都婉丽可人,温柔得一塌糊涂,娶到家过日子才会露出真面目,碰到那种扮猪吃老虎的悍妇还真是没办法。 苏若彤被监听事件,方晟是从头到尾没想到,因为他自诩与她没发生什么,问心无愧。因此当苏若彤那晚到他宿舍“自首”,他都以为是小女孩准备引诱玩的小花招。 但易容方被要挟事件,方晟是有准备的。 那天探望王国真回来途中,方晟总觉得心里堵得慌,途经珑黄街附近大桥时倚在栏杆边眺望两岸星星点点,渔歌唱晚,突然间河面船头游客拍照白光一闪,让方晟吃了一惊后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从王国真的遭遇虑及自身,方晟潜意识里是在担忧商会无所不在的渗透和监视。 夏正淳也说过,“商会的渗透来自四面八方,有可能收买秘书、您家人、朋友……” 当晚方晟就安排小吴老吴将易容方列为监控对象! 由于时间衔接问题,小吴老吴并没有捕捉到那晚黑衣人要挟易容方那一幕,但仅仅隔了几天便发现易容方竟然向外人传递市.委书计日程安排! 别说市.委书计,就是县.委书计每天日程都要在一定范围内保密,倒不是考虑人身安全或行程本身的机密性,而是有的调研、谈话、安排出于谨慎或其它原因暂时避免让外界知晓,以免造成人心波动。 比如市.委书计召集住建、房管、住房公积金等领导座谈,外界就会揣测会不会调整购房政策;市.委书计到旧城区实地考察,当地居民就会怀疑这片区域会不会拆迁;市.委书计看望低保户、五保户,退休职工就会分析会不会提高退休保障等等。 市.委书计如此,最高层行程更是讳莫如深,骆首长去了趟江业把方晟折腾掉半条命,之后做了若干铺垫,燕首长利用看望姜姝的机会公开会见方晟才逐渐回血。 听到小吴老吴汇报后,方晟这才回想起难怪近来易容方神情不自然,目光总是躲躲闪闪,原来心中有鬼! 细想在润泽的行程,还真没什么把柄,从早到晚就是拿着鞭子各种督工,唯一勉强能称得上乐趣的就是和苏若彤游泳,那也没什么,就是游泳而已。 但定时炸弹终究不能埋在身边——既然证明易容方意志不坚定,是容易出卖主子的人,那就适宜继续做秘书,因而苏若彤被监听事件爆发后,方晟索性来个一窝端把易容方赶到了省.委党校。 后面怎么处理易容方,方晟还没来得及考虑。 秘书是非常敏感特殊的岗位,处理重了让何超寒心,觉得主子刻薄寡恩,纵使手下犯了错误也要讲人情味吧? 处理轻了又不能对商会释发应有的信号,好像干就干了,拿他们没办法似的。 因为在人事任免方面,方晟要动的脑筋很多,象易容方这样的正科职真的可以忽略不计。 想到这里方晟微微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出薄薄三页纸名单。 别看只有三页纸,这段时间润泽多少领导干部夜不成寐,辗转反侧,不知愁白了多少根头发。 名单是咸翡送过来的,已压在方晟手里三周多了。 自打方晟空降润泽以来,除了那次面向全申公开招聘处级以上干部,期间零打碎敲调整了两三次之外,始终没有过大规模人事调整。 咸翡急得不得了,三天两头找方晟诉苦,主要考虑三个情况:一是市直机关各部门、县.委领导班子特别是副职缺编严重,大半年以来到年龄的严格按规定退二线、转岗或办理离休手续,却没有及时补充,很多部门超负荷运转; 二是前期上下交流、岗位交流以及挂职锻炼等人员时间到了,不管回单位还是就地提拔总得有个说法,不能无限期搁置; 三是招商引资、拆迁、重大工程推进等考核落后的是否兑现,整个领导班子都撤,按层层级级追问原则意味着大小领导全部下岗,怎么组建新的干部队伍等等都是急需解决的现实问题。 还有一点咸翡没说但方晟心中有数,那就是只有厅级、处级层面领导干部调整到位,下面科级、县里的股级才能松动,否则死水一潭,谁都挪不了窝。 那么方晟为何迟迟不动呢? 空降伊始是因为情况不熟悉,两眼一抹黑,宁可暂缓也不能被咸翡等人拴住鼻子走。 人事权是体制内最核心权力,市.委书计必须牢牢抓在手里。 之后一直不肯调整原因有两方面,一是方晟对润泽机关、县.委领导班子副职太多颇有异议,要利用自然减员机会先砍掉一批岗位;二是他想四季度经济指标出炉后进行综合考评,真正体现庸者下、能者上的原则。 然而不单咸翡那边压力吃紧,段勤等人也绷不住了。 随着考核力度、问责力度逐渐加大,工作压力比过去多出数倍,处级以上干部毕竟动动嘴、多跑跑就行,还有个盼头,无官无职的、年纪大没有晋升希望的普遍觉得与其做得这么辛苦又不开心,还动辄被责骂,不如回家做点小生意自己给自己打工! 因此在市直、县直以及最基层的镇机关掀起了一股辞职热、病退热、调职热——有门路的设法调到其它市县甚至申城。 段勤主政的润松区委区正辅有17名公务员、26名事业编制人员离职,加上离退休自然减员18人,缺口之大可想而知。 人大、正协、统战等部门也是怨气冲天,说都是些快退休的二线还分解招商引资任务,还安排到街上值勤、分解拆迁户说服任务,真是岂有此理,与其这样不如早点回家了! 迫于几方面压力方晟勉强同意考虑,遂让咸翡拿着名单征求郑南通的意见,谁知郑南通真有意见! 郑南通说我来润泽不到一个月,市直部委办局一把手都没认全就叫我讨论研究人事方案,那我干脆不说话,看你们投票好了! 市.长闹情绪,名单再度搁浅。 这回意外在润河化工厂事件中栽了跟斗,省.委勒令郑南通“休假半个月”,他怎么可能真休假? “休假”是上级善意保护的措施,让他暂时不要过问地铁建设以及相关工作,但市.长本职工作不能耽搁,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只是不在电视上露面而已。 同样利用这段时间,郑南通也沉下去认真调研、开座谈会,把市直各部门、县.委县正辅都跑了一遍。 这下子人都认齐了吧?跟南通市.长说一声,休假结束后召开常委会讨论人事变动。方晟漫不经心说。 咸翡嗯了一声,积极性反而不太高。 因为郑南通对名单的反馈很不好,直接否决了二十多位候选人,分歧这么大还怎么谈? 同样段勤也对部分人选有异议,加之方晟未置一辞,使得咸翡反而信心不足。 要不要把南通市.长、段书计请过来沟通沟通,不然上百人吵一天也定不下来啊。咸翡说。 方晟说能定多少定多少,人事调整又不是一锤子买卖,有个逐步磨合最后达成共识的过程嘛。 关于三页纸的调整人员名单,方晟只关注两个人:夏正淳和冯轶。 夏正淳提拔为市公安局局长兼党组书计是方晟亲自提名,咸翡没吭声,但从郑南通、段勤反馈来看都不赞成; 至于冯轶,县.委书计任期满后考虑到微调原则暂时挂了个滩涂局局长,兼市滩涂开发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和办公室主任,实际上微微吃点亏,但冯轶正式接手滩涂开发后把工作抓得有声有色,滩涂利用和盐碱地开发取得突破性进展,方晟调研了好几次感觉基本满意。 有能力的人就应该委以重任,虽说冯轶知道他的脾气没拐弯抹角请人打招呼,但方晟还是准备让冯轶挑更重的担子。 第1209章局长之争 市.委常委会于周六下午召开,之所以这样选择是因为郑南通“休假”到周五结束,而放到下午主要考虑此次变动人数太多,很可能要挑灯夜战——也是方晟的一种心理策略,想早点回家休息就别拖拖拉拉。 咸翡首先发言,介绍了人员大调整的背景和紧迫性,以及要抢在来年工作规划之前到位以实现新老交替、无缝对接的必要性,并明确此次包括今后的用人思路和原则: 一是压缩部门副职,参照各级党委副职配置要求今后原则上保持“一正两副”;大力削减诸如调研员、专职党组成员等享受级别但没有实际分工的人数;严格控制市直党组班子、县.委常委班子等人数,凡超过规定的原则上不予流动。 二是大力提拔有基层经验、工作有实绩的年轻同志,摈弃论资排辈、依次排队和肥水不流他人田的落后思想;在市.委市正辅各项重点工作包括招商引资、重大工程等过程中考核落后的坚决不考虑提拔。 说完开场白咸翡开始介绍调整情况,近百人分为四个批次,分别是: 提拔或调整副厅级领导岗位人选; 提拔或调整市直部门正处级领导岗位人选; 提拔或调整县.委领导班子人选; 提拔或调整副处级人选。 哪个批次最重要?每个批次、每个人都重要! 譬如说咸翡故意放到最后一批、大概率要夜里才有机会讨论的副处级人选,在方晟这个级别恐怕都懒得过问,却关系到名单每位的仕途发展。 从正科到副处,在县城只有不到百分之五的幸运者尤如鲤鱼跳龙门般跃过去,市直部门机会稍稍多一点,也不到百分之十;这当中还包括实在提拔不了,以正科职享受副处待遇的变通手段,也正是方晟严厉要求清理的。 在咸翡而言,副处名额实质相当于市.委组织部的自留田,谁上谁不上,他和部领导班子有很大的裁量权。说实在的,除非有人打招呼、递条子,市.委常委有认识多少正科级干部,详细了解他们的工作情况? 但风险还是有的,不可预测因素在于各位常委小本本里记的内容。还是那句话,提拔名额永远僧多粥少,发生撞车要么看谁力气大,要么同归于尽都退出竞争。 因为各级干部编制是死的,分配给各单位各部门各县区的名额也是固定的,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退了才能腾出空额。加上方晟空降之后要求削减副职和享受待遇部分,蛋糕变得更小以至于不够分了。 第一批次正处提拔副厅只有两位: 一是泽乡区委书计魏行,润泽市区共有三个区,润松、罗团、泽乡,前两个区都由市.委常委兼任,唯有泽乡区委书计是正处,很不利于平时沟通协调工作。按惯例这个位置干两三年后都会提副厅,达到三区之间的平衡。 这个任命所有常委都没异议,一致通过。 二是市发改委郑主任,作为省.委组织部青睐的干部,两年前从县.长调到市发改委就准备加快培养步伐。他为人比较随和,执行力强,方晟空降润泽以来在一系列项目的立项、审批、上报过程中还算配合。对于他,方晟算不上很欣赏,但也没有负面印象——体制内里实质这种人居多数,既然按规矩来,方晟也就抬手放行。 第二批次市直部门岗位调整和副处提拔正处,这才是重头戏。 听完咸翡介绍,郑南通眉头紧锁率先放炮: “夏正淳同志担任公安局长……个人觉得不太妥当,从提拔常规讲,夏正淳同志调入润泽市公安局才一年多点,时间短各方面情况还不是太熟悉,相比而言另两位候选人一位是公安局副书计、副局长,一位是县公安局长,人家享受副处待遇四年了,都符合提拔条件嘛。” 咸翡道:“夏正淳同志在市公安局任职时间虽短,但成绩有目共睹,今年几桩大案要案专案组都是他负责,特别协助反恐中心抓捕间谍立下大功,因此列为第一推荐位。” “哪个负责专案组又不是公安局说了算。” 贺铮冷冷撂了一句,言下之意几个专案组长头衔都是方晟给的,为此公安局局领导班子非常不满。 车丛反击道:“有能力者多挑担子嘛,正说明夏正淳同志值得组织重用。” 卢克松和宗华对人事方面了解不多,沉默以对。 见没人再提反对意见,方晟又好像要拍板的样子,郑南通索性再度反对: “工作能力暂且不谈,坐到市公安局副局长哪个能力差?我是认为夏正淳同志私心杂念太重,不能服从大局、配合市政规划,品行不足以担任正辅组成部门一把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唯有方晟早有心理准备,不动声色。 郑南通这番话说得太狠了! 一方面从品行方面否定夏正淳,这比批评工作能力差更重,简直上升到原则问题了;另一方面强调公安局是正辅组成部门,我市.长认为不行,就算常委会强行通过以后也不好开展工作! 由此可见郑南通以前主持工作的霸道,在白银与常委班子格格不入的原因,实在是……与方晟有异曲同工之处。 还是车丛说话。 市.委秘书长这时候不出面维护市.委书计,还要他何用? 车丛故作诧异地说:“品行问题可是大问题啊,纪委那边有关于夏正淳同志的举报吗?” 还真没有! 但卢克松岂会直接否认,假装想了想道:“印象不太深,要回去查一查。” 郑南通沉着脸说:“以珑黄街为中心旅游观光街扩建改造之前已获得广泛共识,更长远还关系到内圆环规划大计,为此商会都作出牺牲同意搬迁。但夏正淳同志却念念不忘那点祖产私宅,正辅办两次约谈都严辞拒绝配合沿街民宅清理工作,各位常委想一想,这样执著于私利,连市政工程都不愿给老百姓做表率的干部,怎么能担当重任?我反对夏正淳同志担任市公安局长!” 咸翡和车丛都啧啧嘴没再说话。 关于珑黄街私宅问题,他俩都不是太清楚,况且市.长旗帜鲜明反对,也不便说太多,人选通过与否就看方晟了。 短暂沉默。 方晟终于说话了:“提到夏正淳同志在珑黄街的私宅,我想跟常委会分享一件事。刚到润泽没几天我悄悄到珑黄街考察,正好碰到两家为堵墙的位置争执打架,其中就有夏正淳同志,是不是很巧?第一次见面给市.委书计留下如此恶劣印象,想必夏正淳同志很懊恼吧;结果他不吸引教训,这回又因为私宅让新任市.长印象恶劣,真是不知悔改!” 还是没人吱声,因为久经沙场的常委们都听得出方晟是正话反说,后面必有转折;郑南通则是很想知道方晟怎么转折、转折的依据是什么。 方晟接着说:“陵河小区事件我委托夏正淳同志负责调查,原因在于通过座谈会我察觉其中利益盘根交错,涉及面非常广,需要一位象夏正淳同志这样的同志主持调查。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从陵河小区查到高利贷,从绡纱夜总会查到潜伏间谍。越往深处查越触目惊心,越往广处查越让人害怕,因此不是我方晟故意重用夏正淳,也不是市公安局朝中无人,我就想问一句,名单上另两位候选人在润泽公安系统任职时间够长吧,对绡纱夜总会真一无所知么?对商会操纵高利贷真毫无觉察?请问各位常委,哪位敢在今天这个场合对我拍胸脯保证?” 会议室鸦雀无声。 “但我可以对各位常委拍胸脯保证夏正淳同志跟绡纱夜总会、跟高利贷没有任何瓜葛,这就是我同意推荐夏正淳同志为公安局长的原因,”方晟提高声音说,“与那些问题相比,维护个人合法利益而且不是他本人而是父母亲房产利益并没有什么不对,南通市.长说品行,我认为是小节,这样摊在台面的瑕疵——我都觉得不是缺点,与包庇犯罪、纵容作恶相比孰轻孰重?请各位常委三思!” 偷眼瞟了瞟脸色难看的郑南通,咸翡赶紧说:“组织部门在斟酌人选时一般不会过多考虑私德因素,除非群众反映非常强烈,关于夏正淳同志的任职就这样吧?其他几个市直岗位调整,各位常委有什么意见?” 段勤对方晟让冯轶担任市教育局长很满意,暗想总算完成省.委常委和副省.长交办的任务,揉着肚子说: “没问题,各得其所,我同意几位推荐同志的任免……” 还没说完贺铮生硬地打断道:“我反对冯轶同志担任教育局长!一个跟教育八杆打不着边的,去指导一帮老师如何教学,真是外行领导内行!” 咸翡和颜悦色道:“老贺不能这样看待问题吧,教育局主要职能是抓教师和教育队伍建设,规划学校布局和学校基建等建设工作,管理学历教育和考试事务等等,跟具体教学业务不是一回事吧?照老贺的意思领导干部都得从本系统、本行业选拔,请问怎么落实京都要求的加强干部横向交流、打造复合型人才的方针?” “教育局领导班子有五位同志达到提拔条件,凭什么硬把冯轶塞进去?试问他哪项能力比那五位同志突出?” 第1210章 票决胜利 教育局长人选,贺铮纯粹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现任教育局副书计、常务副局长贺军是贺铮的本家表弟,七年前就觊觎局长宝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市一中校长位置调到市教育局,好不容易占得有利地形,想凭借局长到年龄退二线的机会实现梦想——贺铮也拜托过王智勇、娄伯林两位很有话语权的常委市长,咸翡虽没完全答应也没反对。 不料王智勇急流勇退,娄伯林在方晟面前乖得象邻家小猫,咸翡更是“忘”了之前约定,听任方晟主导人事布局。 硬翻脸的话咸翡并不畏惧贺铮,当下冷冷说:“冯轶同志是省.委组织部后备干部,有过县.委书计等经历履职齐全,是组织部门重点培养的复合型人才。” “那可以到更适合他发展的部门嘛,教育局毕竟专业性强了点。”贺铮死死咬住“专业”不放。 段勤忍不住刺了一句:“哪个部门适合,哪个部门不适合?这会儿讨论问题最好就方案谈方案,不要跳出范围。” “如果方案本身就有局限性也不妨拓展些思路。”宗华反呛道。 这段时间趁着罗团换领导的混乱期,段勤明里暗里从罗团抢了几家落户企业,还串通财政、发改等市直部门把闻子项辛辛苦苦从轩城弄来的高科项目定向扶持资金划拨到润松,宗华直到今天上午才听说,气得七窍冒烟。 本来场面就够乱的,偏偏郑南通又来了一句: “想想也是,冯轶负责滩涂开发搞得蛮好,为什么半途而废?等干出点眉目出来直接提拔副厅也行嘛,何必非到教育系统过渡?伯林觉得呢?” 娄伯林知道郑南通很欣赏正府办副秘书长林霄,之前是市一中高中部教导主任,对教育系统情况了如指掌,也是此次顺序位第三的推荐人选。 但娄伯林不敢说。 明眼人都看得出通过滩涂开发,方晟对冯轶的好感度增加,从滩涂局调到教育局就是准备重用的前兆。 一直以来,娄伯林紧紧牢记陈皎“绝对不要与方晟为敌”的嘱咐,低调做人,避免发生正面冲突。事实证明是对的,绡纱夜总会事件方晟突出奇兵,打得叶副省.长生疼生疼可就是无奈何,饶是如此,方晟也没找自己麻烦,反而以娄成坤将产业迁回润泽为交换而了结。 娄伯林还知道方晟和解也是审时度势的选择,因为王智勇走了,郑南通来了。 从前期磨合情况来看,郑南通属于那种肯吃苦、能干事、敢担当但难合作的领导干部。 在体制内尤其厅处级层面,类似郑南通这样的领导干部也不少。在人民群众眼里,可能是敢作敢为的“好官”;可在体制内部就一言难尽了,因为相当数量的拍脑袋工程、为追求速度造成的豆腐渣工程、急于求成反而中途而废的大建设大项目等等,往往都出自他们之手。 方晟期望娄伯林起到踩刹车的作用,防止郑南通脑子一热用力过猛。坦率说,同时开建两条高架、两条地铁,润泽财政负担已相当吃紧,方晟也不想摊子铺得太大而失控。 因此郑南通上任伊始提出的三圆环式旅游城市规划,方晟就是听听而已,压根没往心里去。要是照那个规划没上千亿根本玩不转,而且要么不干,干就得干到底,否则将是不可逆转的伤害。 但娄伯林也不想得罪郑南通。无数经验表明,凡不跟市长和平共处的常务副市长,除非背景特别深厚,否则结局都不会太圆满。 正职就是正职,副职就是副职,官大半级压死人,市长真想玩常务副市长有一百种办法,而常务副市长要玩市长,顶多凭借常委会的表决权予以抗衡。 “嗯,关于教育局长的任命问题……”娄伯林慢吞吞说,“几位候选人确实难分上下,用谁都有理由,不用谁都可惜。那么我们提拔任用干部的初衷是什么呢?这大概才是各位常委分歧的根源。” 说完果断煞尾,低头不再发表意见。 老狐狸!段勤暗暗骂道,迅速盘算了一下势力比:同意冯轶的有自己、方晟、车丛三票——咸翡作为方案提交人不能参加表决;反对者有贺铮、郑南通、宗华三票,那么胜负就看剩下四票了。 局势太混沌,本着不卷入地方纷争原则欧阳正委大概率弃权;其它几方面势力则呈乱战格局: 卢克松大概率与宗华统一战线;鞠红翔本来和贺铮、段勤一起制约方晟的岳家滩,形势所迫也大概率支持方晟; 那么娄伯林就成为决定天平往哪边倒的关键! 正在盘算间,方晟已抢先半步道: “关于冯轶同志是否适合担任教育局长问题,常委们都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如伯林同志所说最深层次原因在于提拔任用的初衷,所以不能指望谁说服谁,只能遵循党内民.主集中制原则,常委们对此表决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郑南通、卢克松和宗华三人不知情,其他常委都心头剧震! 这是方晟空降润泽以来首次主动提出票决! 之前王智勇为阻拦城建大投入,以及贺铮等人为阻止议题都提过票决,方晟恍若未闻,以各种理由或回避或打岔,因为他清楚在常委会里势孤力单,票决必败。 难道这回方晟有足够信心? “我反对。”贺铮根本不多想张嘴便说。 “反对——”卢克松和宗华同时说。 郑南通加了半句:“我提名林霄同志为市教育局长。” 好嘛,不单反对连推荐人选都出来了。 四张反对票刚出炉,段勤率先说我认为冯轶同志担任教育局长是恰当的,车丛、鞠红翔紧随其后说是啊是啊。 “我对冯轶同志的情况不太了解,不参与发表意见。”欧阳正委果然弃权。 局面绷得十分紧张。 四票反对、三票赞成、一票弃权,还剩方晟和娄伯林没表态。 除非娄伯林赞成,否则弃权而方晟同意即四比四平,还是没法通过; 倘若娄伯林反对,那么这场仗不用打了,压倒多数反对意见,方晟只能祭出一票否决权暂缓教育局长任命——方晟提议票决是有技巧的,即针对“冯轶同志是否适合担任教育局长问题”,如果不适合,该议题就此终结。 如果票决内容是“谁适合担任教育局长”,那场面会更加混乱,郑南通、贺铮都会有推荐人选,冯轶还是四票但过不了半数。但议题会一直讨论下去,直到有适合人选为止。 所有目光都聚焦到娄伯林身上。 娄伯林全身不自在,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珠。参加常委会好些年了,象今天这样尴尬而窘迫的处境前所未有。 这哪是票选教育局长?分明就是站队! 书计与市长,到底支持谁? 心里对方晟那个恨啊,情知他是执意把自己放到火上烤,借此机会考验之前达成的松散联盟是否有效! 可这种事能放到常委会来证明吗?这就是方晟独特的作风,总逼得你无路可退。 僵持了足足有半分钟,或许更久,在从多无声的目光催促下,娄伯林抹了把汗,艰难而生涩地说: “我……我觉得冯轶同志……不错……” 方晟立即跟进,道:“我的看法与伯林同志一致,嗯,多数赞成,那就通过了!各位党委看看其他岗位人选有什么意见建议?” 郑南通冷冷道:“没有了,继续下一批次吧!” 见市长一脸生气的样子,咸翡小心翼翼继续介绍提拔或调整县.委领导班子人选。 对于各县区领导班子,郑南通尽管视察了一圈但真实情况还不是太了解,争执焦点还在段勤、鞠红翔、贺铮等人之间。 同为本土派,在地方工作这么多年人脉千丝万缕,笔记本上记下的各种“招呼”有一长溜,要么渴望从正科突破到县处级领导岗位,要么希望换个更有发展前景、更实惠的位置。 不过这种事即便找到常委,哪怕没有方晟这样霸道的书计、郑南通这样霸道的市长,还是不太好办,除非得到两位以上常委支持。 漫长的讨论直到晚上六点多,常委们到小食堂吃了工作餐后挑灯夜战。 本土派之间无休止的拉锯战在一定程度缓解了方晟与郑南通之间的紧张气氛,加之方晟也没得理不饶人,还支持了郑南通尽力要求调整的两个人选——两位第一顺位推荐人也是方晟看好的,但郑南通在公安局长、教育局长两个领导岗位连败两场,作为市.委书计也必须做出点姿态。 那么意外躺枪的两位候选人很无辜吗? 是的。 只能接受,必须接受。 体制内就是如此,无论是谁总会被当作明里暗地的筹码用于各种交易,当你迈入体制内第一步起就必须认同这样的规则,事事较真的话趁早别干。 连同最后批次提拔副处级,会议直到晚上十点五十分才结束,常委们个个疲惫不堪,偏偏方晟在临散会时说: “对了,接到省.委通知明天常委班子全体到临州参加党员领导干部警示现场会,上午参观临州监狱,下午省.委主要领导讲话,呃,明早六点半到食堂集中吃早饭,六点四十动身。” 常委们均心里长叹无语。 下楼时贺铮恨恨说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来年打报告主动退二线! 段勤在身后似笑非笑说大家都听到了,老贺说话可要算数。 贺铮更恼火,道我下来的时候非得把你老段也拖下来! 段勤揉着肚子笑道可以啊,到时扛着鱼竿一起钓鱼! 第1211章 徐璃之谜 12月上旬,京都第二批省部级调整悄然而袭,这一波基本上正厅提拔副省部级以及平级调动,其中有: 严华杰如愿以偿提拔为朝明省副省.长,兼任省公安厅厅.长、党组书计。这是爱妮娅的胜利,也是窦德贤的让步,朝明的盖子他是死死不让揭的,除非自己退二线随便爱妮娅怎么查。 众望所归的朱正阳异地提拔到东吴申任副省.长,啼笑皆非的是居然主管省经信委,让吴郁明也是醉了——当年吴郁明做梧湘市长的时候,朱正阳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副处级镇书计! 七八年过去了,吴郁明仍在正厅岗位原地正步走,朱正阳已是副省.长,还亏得吴家在京都的势力,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冉汉增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在钟组部领导面前发牢骚说双江辛辛苦苦把黄毛丫头拉扯大,长成漂亮大闺女就嫁到外地去了,都这么搞的话基层组织哪有动力培养干部?干脆都从外省引进人才算了! 啰哩啰嗦发了一大堆牢骚,连方晟远调到润泽的事都拿出来借题发挥一番,钟组部领导只得赔着打哈哈,暗想又不是我们的主意,跟我说有啥用? 樊红雨也微微进了小半步,也算是对宋仁槿让出省.长位置的补偿吧,从白山建设厅.长调到东吴省洛营市任市.委书计。 洛营市在东吴处于中游水平,已经建设六年的洛营港明年初即将投入运营,到时必定会大幅拉动洛营经济;洛营市长则是地道的本土派、沿海派,从镇长一路升到市长,擅长抓轻工业和外贸产业,应该是不错的搭档。 更让樊红雨满意的是,表面上洛营到润泽之间隔着临海的林桃市,而林桃号称临海面积第二大的市,实际上高速公路只从林桃边缘绕了十多公里,也就是说实际上只有不到两小时车程,比鄞峡到白吉还近! “嘿嘿嘿……” 樊红雨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方晟,笑得意味深长。不过她仅仅高兴了半分钟,放下电话才听到一个震惊的消息: 徐璃从白山调到临海,提拔为省.委常委、省统战部长;原统战部长因健康原因转任人大副主任。 徐璃与樊红雨风格不同,虽然也打给方晟,却只轻笑一声便挂断电话,让方晟回味良久。 关于这个任命让许多人尤其新生代子弟很有牢骚,说来说去只有三个字: 凭什么?! 大换界后一批新生代子弟因为缺乏基层经验被赶到边陲,副省级锻炼了两年多还不承诺入常,估计还得换个岗位继续考验几年。 有基层经验的如詹印、吴郁明、方晟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好辛苦,简直能用如履薄冰来形容。 再看徐璃的成长经历就奇怪了! 好像每个环节都有人在背后狠狠推一把似的,方向总是出人意料,去向总是捉摸不透。 除了银山市.委组.织部长和省正府秘书长,她的工作岗位都不引人注目,政绩方面也平平,不出彩也没明显瑕疵,但上升势头始终不减,却又走得合情合理,并不存在破格提拔现象。 不但方晟,包括新生代子弟、省部级层面包括临海省.委领导班子在内都对徐璃的背景产生浓厚兴趣,然而强如鱼小婷、白翎都查不到的事,能有几人查清楚? 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不管透过什么渠道,每当查到一定层次就尤如有堵透明的墙挡着,就是鱼小婷几次提到的“物理隔离”,饶你有天大的本领都不行! 对于这个调整,方晟真是长长舒了口气。 体制内现实是朝中必须有人,这个“有人”光靠铁逵那样的“暗桩”还不够,最好是明摆着的、大家都晓得的关系。 比如双江有于道明镇着,从肖挺到沈高多多少少都有所忌惮,至少不会在常委会提出明显对方晟不利的议案,否则就是不给面子,就会严重影响班子团结。 而徐璃与方晟的“关系”,虽说她遮遮掩掩不敢承认,方晟也从没提起过,但早从银山起就渐渐成为公开的秘密,原因很简单,女人的眼神藏不住秘密,女人的做派更容易露馅。 有这样特殊的关系,加上深不可测的背景,徐璃入常对临海省.委班子来说并非幸事。 “我把爱的小屋搬到轩城了,要确保装修风格一模一样,让你大清早睁开眼分不出在潇南、白吉还是轩城。”徐璃喜孜孜说。 任凭外面闲语飞语、揣测谣言,她最开心的是能够和方晟更多温存。 樊红雨沉不住气了。 履新第三天傍晚便独自驱车来到润泽,照例大扫荡之后骑在方晟身上满脸寒霜,喝道: “老实交待是不是以后周末固定去轩城?” “不敢……也没空,”方晟苦着脸说,“从我来了之后润泽周六正常上班,必须要以身作则啊。” “那就没空到洛营逛逛?” “没空也要抽空,”见她面色不善,方晟连忙说,“两小时不到的车程,平时下班也来过去,我这边动身,你那边主持会议也来得及做完重要讲话了。” “才不,我就回去煲汤,拿砂锅用文火慢慢炖,很补身子的。”樊红雨认真地说。 方晟哭笑不得:“樊书计,你刚走马上任要多花时间跑基层、熟悉情况,把人事权牢牢抓在手里,利用用人机制革新激发干部主观能动性……” “在床上不谈工作!” 樊红雨额头抵着他额头,鼻子顶鼻子,语带威胁地说,“方晟,你是我唯一的男人,我是你生命第……第四个女人,臻臻是你第三个儿子,怎么着都应该排在徐璃前面,你不准背信弃义频繁跟那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在一块儿!” 人家徐璃明明冰清玉洁,哪里水性扬花了? 方晟心里否认,却打岔道:“对了,这次她进常委班子很有些突兀呢,樊宋两家内部有没有议论?” “你不是擅长在床上谈工作么,为什么不当面问?” “唉,成天想着我的红雨,哪有工夫跑轩城?” 女人的特性就是容易被甜言蜜语打动,哪怕明知假话照样开心,樊红雨不由微微一笑,伏到他身上道: “都有怀疑啊,特别我哥推想了两位高层,不过……真的有玻璃墙这种东西,不能乱碰,碰多了会遭到告诫的。话说陈皎、燕慎这些人在网络上的公开资料也没头没尾,寻常百姓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出身;还有姜姝,要不是生病能差到哪儿去?再说傅首长的儿子,到现在也无人知晓其行踪。” 方晟腹诽道这一点老子倒清楚,还花了一大笔钱,跟白昇等人一样搞的烧钱的玩意儿,就是看不到光明! “不管谁的公开资料都不会交待父母亲身份,可京都传统家族……打当年进京就安家落户,盘踞几十年了居然连眼皮底下发生的事都搞不清,老实说让人大失所望。” “激将法呀!” 樊红雨亲昵地咬了他一口,道,“你要真的相信那句‘京都没有真正的秘密’,那就大错特错!京都其实最能保守住秘密——是那种真正的秘密,最高机密,专门有一群人不计个人得失、拿生命在守护,你很难想象吧?” “呃……没听说过。” “所以呢就不用费心思打听了,除非她主动地、乖乖地告诉你。” 想到那股萦绕在怀里淡淡的奶香味,方晟瞬间失神,隔了会儿怅然道: “知道了又能怎样?” 当晚樊红雨手机响个不停,都是京都圈子里比较铁的哥儿们姐儿们,其中不泛已在央企身居要职的嘻嘻哈哈要投资十个亿、二十亿,还有钟直机关主动提醒她报项目、搞投资等等,樊红雨很淡定地表示慢慢来,不着急。 方晟暗自感叹传统家族子弟还真是赢在起跑线上,别的不说,这样的人脉资源就令自己望尘莫及——从京都楚中林、肖翔、范晓灵,到牧雨秋、芮芸,都是几经周折耗尽心血布局而成,樊红雨却轻飘飘从大院里出来时就拥有这一切。 再想想,樊红雨毕竟还跟自己、吴郁明等人一样走基层锻炼线路,白翎也是拿性命拚出来的,象陈皎、童光辉的高起点,空降到地方就是副省.长,还有徐璃不管在哪个岗位照样提拔,他们、她们,需要什么政绩呢? 只要慢慢熬资历,期满自动提拔。 这么一说,樊红雨却不以为然,摇头道:“你呀还是狭隘,光看到基层跌打滚爬很辛苦,每个步骤都充满艰辛。其实历来人才培养就有三种方式,一是咱俩这样由下往上,也是最常见的;二是由上往下,如陈皎、徐璃等先在高层要害岗位任职,然后到地方历练;还有就是由外往内,如爱妮娅等有海外经历的优秀人才。不能因为你觉得自己不容易,就觉得别人很容易;国家派到华尔街的太多了,有多少能凭借自己的努力真正站稳脚跟?又有多少站稳脚跟后愿意回国效力?所以爱妮娅不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吗?” “那倒也是,人才培养机制本来就应该多元多渠道。” 方晟被樊红雨批评得口服心服。 “对了,最近我哥立了大功,很在军部露了面,”樊红雨笑道,“他训练的七名特种队员在世界军人运动会上拿了六块金牌,被赞誉为‘金牌小分队’呢!” “是金子到哪里都发光啊,期待大舅子早日荣升。”方晟笑道。 樊红雨嗔怪地咬了他一口,笑眯眯道:“不早了吧?” “嗯……” 第1212章 公海交换 按原计划周四傍晚去省城与已经履新的徐璃见面,顺便看看正在装修的房子,但周三晚上和周四清晨被樊红雨“洗劫一空”,方晟决定还是缓缓。 徐璃周五回京都又是雷打不动,这一来见面时间就推到下周一。 幸好临时调整安排,周四晚上十点多钟白翎冷不防打来电话,劈头就问: “在哪儿呢?” “在……在床上……” “我在门口,开门!” 方晟半信半疑打开防盗门,白翎大摇大摆进来,到处看看,到处闻闻,很诧异地说: “现在很乖嘛,这么早居然一个人上床睡觉?” 方晟暗自庆幸昨晚樊红雨坚持在酒店见面——主要防止被市.委宿舍区的人撞到,笑道: “我一向很乖,难道你连这个都怀疑?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了吗?” 白翎晃了晃头,道:“徐璃调到轩城了,以后汽油费开支要猛涨吧?不要紧,润泽家大业大,市.委书计这点汽油费不成问题。” 方晟深沉地说:“开源节流,交通费是一大痼疾,需要从公车改革开始抓起,不过这是市长考虑的问题,如今我不管那些小事了。” “官话套话张嘴就来!” 白翎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喝道,“在老娘面前老实点,说人话!” 哪有被动辄揪耳朵的市.委书计?方晟也是没奈何她,气沮道:“我是说不会频繁出入轩城。” “还有!” “还……还有什么?”方晟眨巴着眼睛问。 “徐璃到底什么来头?!”白翎气势汹汹问。 方晟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反恐中心主任居然问出这种有失面子的话,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啊?难怪心情这么差。” 白翎悻悻松手,道:“权限不够……我怀疑根本没人有查询权限,真够邪门的!话说你也差劲,人都上了,这点儿底却摸不到?” 方晟给她倒了怀水,细细审视道:“你大老远从京都跑过来就为了问这个?” “不是……” 白翎疲倦地叹了口气,飞快地脱掉衣服钻进被窝,“今晚别骚扰我,让我好好睡一觉……我已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啊!”方晟大惊,“润泽这边又出什么大案?” “明天再说……” 含含糊糊才说了四个字她便沉沉入睡。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方晟让何超买了份早点回宿舍,见她才睡眼朦胧坐在床边发呆。 “到底怎么了,快满足我的好奇心。”方晟置好碗筷,把她拉到桌边笑道。 白翎没精打采吃了两口,脸色凝重道:“原来审讯蔡阿林后一直乐观地认为影子组织只在地方主要是南方省份渗透,谁知京都也有潜伏人员!” “这有啥大惊小怪,你说欧美大国有几个在京都没间谍?” “不是啊……” 白翎心思重重摇头,良久才透露了实情: 眼看与战略安全局迟迟达不成交换俘虏协议,cia频频向fbi施压,终于在上周抛出一个爆炸性情报,即影子组织在内地身份最高的潜伏者叫13号,且潜伏在京都! 而且陈兮枳对13号的评价是,影子组织在内地的开拓者和先行者! 本来fbi不想透露这条重要情报,也是被cia迫得没办法了不得不说出来,因为cia跑到总统面前告状,说fbi乐见cia特工落到战略安全局手里。 战略安全局得知大为震惊! 从短短这条情报他们分析出以下信息:一是13号相当于影子组织在内地最高领导者,同时掌握管理线和任务线,所以陈兮枳准备潜入京都当面询问叶韵的相关情况; 二是13号很可能早在八十年代初期就潜入内地,因此才有开拓者和先行者之称; 三是13号潜伏京都几十年想必已达到一定级别或身份,否则影子组织怎能知道远在三滩镇的方晟? 事实上,第三点尤其令战略安全局担忧。 通常来说世界各国之间的情报战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别说敌对双方,或两大阵营等等,就是亲密如英美、日美、英法等号称亲如兄弟的国家也相互派间谍。之所以斗而不破,因为彼此遵守游戏规则和底线——当然这是基于避免引发战争危机的前提。 影子组织就不同了。 它的宗旨类似于恐怖组织,核心思想就是反人类、反地球,指望来一次所谓“凤凰涅槃”,完全疯狂得不知所云。 战略安全局最担心的是安全问题。京都驻扎有最核心机构、领导云集,容不得有丝毫差池,否则…… 相比欧美国家,内地由于遭受恐怖活动和暗杀事件较少,警备方面相对松懈,副国级如于云复兴致所至跑到市郊钓鱼,吴曦喜欢周末到菜场里转悠感受老百姓居家过日子气氛,往往都只带位警卫员或秘书,似乎也没关系。 但要真出了事,那可就是轰动性安全事故,从战略安全局到京都警卫局等等都难辞其咎,整个领导班子别等处理意见了,主动打报告下台吧。 一着急,白翎下令使出终结手段——上回在叶韵身上冒险的很危险的、未经充分认证的技术直抵蔡阿林“冰河层”记忆,试图诱出最深层次的机密,经过两天两夜努力,很遗憾又失败了。 蔡阿林脑部受到物理性损伤,象叶韵一样昏迷不醒,只是他不会有任何辅助性治疗和恢复,就躺那儿自生自灭了。 “战略安全局要对cia提供情报有所回报,因此顺势把蔡阿林交还给影子组织从而换回cia间谍,对不对?”方晟立即想通其中关节。 白翎道:“影子组织最想要回去的就是蔡阿林,但目前来看三方当中我们处于最有利位置……” fbi只抓捕了陈兮枳; 影子组织则有中方五名特警、cia两名间谍; 战略安全局前后数次行动,共抓获叶韵、蔡阿林以及驾校教练等三名影子组织成员计五人。 按原先影子组织的想法拿两名cia间谍换陈兮枳,五名特警换叶韵和蔡阿林,不料之后又有三名成员被活捉,使得影子组织极为恼怒也极为被动。 白翎趁机提出变通计划,即影子组织与美方交换方案不变,中方则扣下叶韵,将蔡阿林、驾校教练等四人交还过去。 影子组织起初以人数不对等为由拒绝她的提议,由于三方交换协议休戚相关,更由于主动权握在中方之手,美方焦急万状地两方面撮和,主要提醒影子组织不要得寸进尺,因为中方有随时改变主意的可能。 反复盘算,影子组织虽然觉得中方执意扣住行动线的叶韵,而不是知晓更多秘密、地位更高的蔡阿林,其中必有玄机,但想想叶韵除了自身任务,对组织几乎一无所知,实在谈不拢只能牺牲她! “终于把叶韵留住了!”方晟如释重负,“不然……” 白翎似笑非笑:“不然找我拚命?为鱼小婷,你三番五次找我拚命,叶韵也值得你拚命?” 方晟老脸一红,心知白翎说的不是“拚命”,而是“为何拚命”,赶紧打岔道: “交换应该在香港吧,你跑到润泽干嘛?难道依然潜伏的另一条管理线负责此次交换?” “影子组织哪里敢在香港?cia、fbi有相当大的势力,再说我们战略安全局是好惹的?”白翎道,“它提的交换条件很绝,要求从润泽出海按规定经度纬度抵达相应的公海海域。” “为什么一定要从润泽出海……”方晟眼珠一转便想到关键,“润泽没有出海港,大型舰艇无法从这边走,只能用快艇、小船只,对影子组织不会构成威胁。” “估计对美方也有类似要求,而且明令他们的航母、远洋舰队不准在附近出现等等,这方面影子组织很精明,考虑问题很细致。” “想不出一举抓捕的法子?” 白翎摇摇头:“国际间三方协议别玩花招,否则以后没人跟你谈判。” “不是说公海,而是润泽这边第二条管理线,”方晟道,“能不能放风出去引诱这些人露面,然后……” “两条管理线的联络方式全然不同,这方面蔡阿林可能知道一点,但永远没机会说了。” “这些人存在一天,我就一天不得安宁。” “你都这么想,京都呢?”白翎神色间更加疲惫,看看时间说,“我到警备区去一趟。” “中午就到公海交换?” “别多问了。” “我是担心啊,万一影子组织发现蔡阿林状况不对,会不会恼羞成怒?” “公海情况复杂,为防止意外三方俘虏都会打麻醉剂,因此交换现场肯定看不出来;至于恼羞成怒,难道影子组织会把我们当作朋友吗?一直就是敌对关系,根本不用怕!” 方晟还是不放心:“安排手下去,你在海边指挥调度就行了,没必要冲到第一线。公海那边无风三尺浪,小舨板、快艇根本经受不住大风大浪,安全第一。” “就因为情况复杂我更要到现场指挥。” “白翎!” 方晟伸手轻抚她的脸庞:“咱们都人到中年,体力精力反应不比在黄海,别逞强好不好?再说刚提拔为副部很不容易,要珍贵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第1213章 目标消失 “我知道哎……”白翎难得温柔地说,“了解你的心意,可……怎么说呢,本质上我跟小婷是同一类人,那种举案齐眉、相夫教子的安逸生活不适合我俩,也不可能安于现状,内心深处总抑制不住对挑战和冒险的渴望……唉,从这个角度讲你蛮郁闷的,赵尧尧也不算合格的老婆,至于其他都当了大领导更不会伺候人,所以外界都说你一大把女朋友,实质派上用场的一个没有,对吗?” 真说到他心坎上去了! 其实这番话也是方晟一直以来深藏在心里的,但白翎不知道徐璃却是居家过日子的小女人——被她冷艳高贵的外表迷惑了。 “所以你打算做一个正确的决定?”方晟调笑道。 “嗯,再次建议你多考虑考虑乔莲。” 方晟差点噎住,赶紧喝了口豆浆,啐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是童光辉童省.长老婆,别闹出正治风波好不好?” “两厢情愿怕什么,你不是最喜欢做行侠仗义的事吗?” 方晟摆摆手表示不愿继续这种无聊的话题。 “好吧,其实我是讨厌徐璃,那付冷冰冰的模样,”白翎悻悻道,“搞不懂她怎么会赖上你,你又怎么会喜欢这种女人,我宁可你搞乔莲,没准还能做朋友……” “你有完没完!” 方晟怒道。 吃完饭安排小吴开车送白翎去警备区,方晟没有随行。公归公私归私,这一点要分清楚,何况白翎执行的是绝密任务,时间、地点、人数都高度保密,在方晟面前都没透露,更不可以旁听了。 上车前方晟躇踌片刻,说:“如果需要让小吴陪你出海,多个人多份力量。” “不必,反恐中心有同志已去了海边,放心好啦!”白翎爽利地笑笑挥手而去。 “到时手机能打通吗?”方晟追在后面问。 白翎远远道:“通讯静默,通讯静默……” 下午刚到办公室,夏正淳已守在门口,新官上任非但没半点喜色还忧心忡忡。 “郑市长又派人找我谈话了,非要我拿出党员领导干部姿态带头搬迁,”夏正淳诉苦道,“方书计您知道的,珑黄街那个院子在父亲名下,我顶多协助正府做思想工作吧,怎能把责任压到我头上呢?我就是想不通!” 方晟和蔼地说:“正淳啊,成大事者应该不拘于一城一池得失,何况一个小院儿?大概你听说了,常委会上因为这件事险些落选……” “知道知道,幸亏您关键时刻大力支持我才涉险过关,感谢方书计栽培和宽容,今后决不辜负您的期望,在新岗位上做出成绩!” 夏正淳顺势表了忠心——人事推荐本是领导与下级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方晟不主动提,夏正淳也不便说;既然方晟开了口,夏正淳就要摆出应有的姿态。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不解决小院子的问题,始终是郑市长心头的一根刺,公安局终究是正府组成部门,长久僵持下去不利于你开展工作啊。” “可是方书计,那个所谓内圆环规划只在他脑子里,没提交市长办公会,更没通过常委会研究,简直就是空中楼阁,凭什么叫大家搬?我毕竟到这个级别了,还不敢硬来,珑黄街有两户,一个女儿在统计局,一个侄子在科协,居然被勒令停岗停职,什么时候做通思想工作签搬迁协议才准上班,这不是胡闹么?” “停岗停职?” 方晟一愣,暗想郑南通这样搞真是胡闹了,问道:“消息属不属实,是听街坊邻居说的,还是你亲自做过了解?” “科协办公室高主任跟我从小玩到大,前两天在珑黄街遇到气色很差,就随口问了一句,他说自己现在是下岗公务员,专职负责说服叔叔搬迁;还发牢骚如果自家父母还好说话些,在叔叔面前自己没得到任何授权,一味强调服从大局、为润泽发展作出牺牲,谁乐意听?” “类似停岗停职做动员的还有多少,赶紧做个调查!”方晟严肃地说。 “是,我这就悄悄着手调查!” 夏正淳意识到方晟准备干预此事,精神大振,兴冲冲出门而去。 高棋来汇报芯片研发基地筹建情况:高薪挖来的高开公司研发团队已经到位,王国真由于海芯公司股权落入他人之手,自己已失去控制权,一怒之下来了个玉石俱焚,宣布海芯所有技术人员全部跳槽,并连夜搬走所有科研设备和仪器,运到高棋旗下的中华之芯研发基地。 两家被神秘资金控股的校办企业可不干了,立即将王国真告到法院,扬言让他再蹲几年大牢。 高棋笑道:“但这回对方有点缚手缚脚,因为闹到法庭就涉及海芯公司复杂的股权结构和资本运作过程,等于把重重黑幕暴露于众,因此诉讼的目的可能想多捞点好处,同时逼迫王国真在技术方面作出某种承诺。” 方晟略加思索,道:“让王国真对两家校办企业进行反诉,把官司持久地打下去!” “噢,您的意思是官司闹得越大越好?” “可不是么?”方晟冷冷地说,“告诉王国真不要怕坐牢,要坐也是那帮人坐,到时旧账新账一起算!” 高棋会意点头,然后踌躇会儿道:“方书计,高开和海芯两个研发团队虽然会合到一块儿,但研发却是截然不同的方向。本来维持锌基电板芯片研究就蛮吃力,如今王国真只带了人和设备,资金方面……” “噢,是这样啊——” 方晟长时间沉吟。 按上次轩城聚会的远期商业布局,徐靖遥正紧锣密鼓筹备收购壳资源以借壳上市,继而入股达建,形成与央企相倚相助格局。 这个过程中卓伟宏、余金杭、高棋的资金要拿一部分出来收购靖海速运原始股,一方面成为其大股东,另一方面筹措资金,收购上市公司不是小打小闹,要有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 卓伟宏在鄞峡的资金还没全部撤出来,余金杭和高棋本身还要维持产业正常运转,面对堪称烧钱的芯片研发,难免有捉襟见肘之感。 “该投的要投,一分钱都不能省,”方晟打定主意道,“资金方面我来想办法,肯定能供应得上。” 高棋猜到他打算动用赵尧尧庞大的海外资金了,心中一宽。 夜幕降临,方晟开始心神不定起来,接连打了几个电话给守在海边的小吴——他下的命令是见不到白翎不准回来! “没消息,”小吴汇报道,“白局是上午十一点四十分与反恐中心人员会合,分四条快艇带着俘虏出海,之后保持通讯静默,始终没反馈消息。” 方晟心急火燎道:“已经七个小时,交易顺利的话也应该返回了吧?” “白局临出海前都没透露具体方位,也不排除影子组织临时变更交换地点,所以存在很大变数,”小吴分析道,“为防意外,警备区派了十艘快艇在两翼接应,但离得比较远。我是建议再等两三个小时,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可以直接联系警备区毕首长。” “好!” 脑子转了转,方晟却拨通欧阳正委的手机——有绡纱夜总会那个暗结,与毕首长之间总有些不自在。 接通后还没开口,欧阳正委便主动说:“向方书计汇报,此刻毕首长和我都在指挥室!警备区高度重视反恐中心的行动,从上午接到命令后全力配合、全程监控,多系统、多军种进行全方位协作。下午三点十七分,监控信号突然遭到干扰,毕首长立即请示警备区调动军网卫星加强搜索……” “搜到了吗?”方晟越听心越凉,急急问道。 “目前仍在进一步搜索之中。” 那就是失去目标,白翎等人下落不明了! 霎时方晟汗流浃背,两眼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似有低血糖症状! 白翎! 白翎怎么能出事呢?! 稍稍稳定下情绪,方晟擦掉额前冷汗大步出门,吩咐道:“何超,通知老吴送我去警备区!” 来到气氛紧张的警备区指挥室,毕首长、欧阳正委等人正坐在指挥席与大警备区指挥中心、反恐中心指挥中心进行三方通话,屏幕正中赫然是白杰冲首长! 女儿在公海失踪,做父亲的最上火,从大警备区指挥中心到润泽警备区指挥室个个紧绷着脸如临大敌。 目前掌握的情况是: 白翎等人出海后通讯静默的同时保留了两条专用频道,一是与cia方面联络,实则也是转达影子组织通知;一是与警备区的保密频道,随时通报所处位置和海面情况。 在下午三点十七分之前都很正常。其实下午两点五十三分白翎等人就快要抵达刚开始约定区域,不出所料影子组织临时通知向正南方向航行三十分钟,也就在白翎等人第二次接近指定区域时,意外发生了! 据国家地震局观测并确认,下午三点十七分十六秒,该海域发生5.2级地震! 地震引发了轻级度海啸,并使得所有通讯包括卫星信号全部中断,满屏雪花,不间断呼叫也没有回应。 半小时后也就是下午三点四十七分,临时切入的军网卫星才恢复了对那片海域的监视,然而所有目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214章 极限搜救 在地震发生前一刻,会合海域有白翎的四艘快艇,cia从日本调度来的一艘远洋渔船,以及疑似影子组织派来的一艘游艇,根据线路追踪来自菲律宾的马尼拉港口。 三方船只从三个方向往指定地点集结,反恐中心透露交换分两个步骤——第一步cia远洋渔船靠近游艇,双方同时用救生艇将俘虏运到中间位置进行交换,之后cia远洋渔船沿原路返回; 第二步即十分钟后四艘快艇来到游艇附近,其中两艘快艇上前与影子组织的救生艇交换俘虏,之后白翎等人沿原路返回。 这当中影子组织最担心的两个步骤过程中中美双方相互撕掉协议发动攻击,即交换cia俘虏时中方展开行动,或交换反恐中心特警时cia突然袭击! 因为不用顾忌己方人质安危,可以放手一搏。 但两个步骤间隔时间又不宜太长,否则cia有充裕时间撤回俘虏后召唤在数百海里外的太平洋舰队前来包抄,或者中方虎视眈眈的南海舰队,那就惹大麻烦了! 为此影子组织煞费苦心规定交换的时间、地点、线路角度、步骤,就想保证交易顺利、安全地完成。 中美双方有没有掀牌桌的计划?肯定都有。 从近两天美方两大主力舰队的调配情况来看,一边在日本海附近搞军事演习,一边从菲律宾西侧移动到北端,就是明显的猗角攻击之势! 中方呢,昨天两艘驱逐舰又在对岸的抗议声中越过中间线呈弧形抵达润泽不远的海面,南海舰队则开始一年一度的远洋集训,在影子组织划定的交换海域四周布下天罗地网。 此外在数十海里的海底,三艘核动力潜艇正悄无声息向那片海域潜行,在某种可能情况下,他们将被授权发射导弹摧毁那艘游轮! 如此严密的部署,难怪白翎自信满满,根本想不出影子组织有啥诡计能逃脱海陆空三军围堵! 然而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都没想到就在交易前发生了扭转整个局势的地震并引发海啸! 中方多军种协作进行搜索——南海舰队已派出两路搜救队、空军的低空侦察机和直升机也赶往那片海域;美方也急傻了眼,在反复试探确认不是中方耍的手脚后,两大主力舰队驶向同一目标地,高空间谍卫星也悄悄调整角度,锁定这片海域。 可是很奇怪,远洋渔船、游艇和四艘快艇都消失不见,连片残骸都找不到! 浩瀚辽阔的太平洋常有恶劣天气,飓风暴雨、地震海啸是家常便饭,客观来说5.2级地震不算厉害,海啸烈级也有限,快艇经不住几米高海浪拍击也罢了,远洋渔船和游艇本身就有抗灾害设计,而且船体都采用轻质材料,即便遭遇灭顶之灾也会在海面留下残存物。 夜深了,公海海面一片漆黑,全靠高强光按照灯打下去一寸寸搜索;此时尽管海啸余波尚存,润泽警备区还是派出所有快艇加入搜救行列。 凌晨四点,三地指挥中心还是灯火通明,气氛凝重而压抑。白杰冲还坐在大警备区指挥中心一动不动;反恐中心局长、副局长都亲自镇守;润泽这边则是方晟、毕首长和欧阳正委主持大局。 传来的都是坏消息: 以交换海域为半径五十海里内已被细细梳了一遍,没发现任何线索; 半径一百海里范围内未发现通讯信号或求救信号; 技术人员不能确定失去信号是否与地震、海啸有关! 凌晨五点,陆续收到cia、影子组织的反馈,都表示参与交换船只失踪,人员下落不明! 一场天灾居然打败了世界上实力最强的三大国家和组织,真是匪夷所思。 天色微明,大警备区和南海舰队组织的更大规模搜救拉开序幕,与此同时美方两大舰队也匆匆赶到,经过协商各划一半区域进行覆盖式搜寻。 东吴等港口也出动大批渔船,一时间海面星星点点遍布上千艘船只。 搜寻需要时间和耐心,白杰冲让大家轮换休息,随时保持联络;并特意对方晟说你那边工作要紧,先回去吧,有消息再说。 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车,一路上方晟脸色铁青、嘴唇紧闭,手指关节捏得格格直响。 叶韵至今昏迷不醒,鱼小婷还躺在医院,无论如何他已承受不起失去白翎的痛苦! 在他所有女人当中,白翎最霸道,也最爽利,说翻脸就翻脸,说撕耳朵就撕耳朵,约束他的行径,跟徐璃等女友格格不入明争暗斗,甚至派人追捕鱼小婷。 但白翎对他是表里如一的爱,容不得他受半点委屈,否则不管对方是谁一律拿下,哪怕违反纪律也在所不惜! 为了正式成为方晟的女人,白翎宁可委屈地蹭赵尧尧婚礼,以伴娘身份公开露脸,从于家、方家看来是多么赖皮的做法,可别忘了白翎是啥身份! 在江业、在顺坝,白翎等人为方晟出生入死,扫清障碍。 尤为难得的是当获悉方晟与赵尧尧办理了离婚手续,白翎没有哭着闹着要名分,以她的付出,以她的身份,以她在方晟心目中的地位完全有理由这么做。 对方晟来说白翎就象多年老夫老妻,平时相处很平淡且吵吵闹闹,偶尔发个小脾气,可一旦失去就象天塌下来似的! “通讯静默……” 脑子里回荡着白翎离去前清脆响亮的四个字,方晟心里一阵阵揪痛,那真是撕心裂肺的疼。 当天下午樊伟带了一队学员来到润泽,他是应反恐中心请求过来的,海上搜救本来就是特种部队必训项目之一;另一层意思樊家通过此事向白家示好,不管结果如何起码心意到了。 当晚鱼小婷悄然出现在市.委宿舍。 按专家组要求还得两个月康复训练,但听说白翎出事,鱼小婷一刻都呆不下去,表示通过海上搜救进行实战式康复,专家组拗不过她只得同意。 “不要单独行动,最好加入樊伟的编组听从统一指挥。”方晟道。 “我有我的方式,跟他不是一个套路。” “那也不行,”方晟近于哀求道,“小婷,我已经经不起打击了,为着安全起见……昨天白翎出海前也说没问题,结果还是……公海情况复杂,气候复杂多变,无论技术还是信息都必须依靠组织力量。” “唉,你真是……” 见他憔悴不堪、愁容满面的模样,鱼小婷不禁心软,叹道:“这么多女人,每个都牵肠挂肚,你的心该有多大?好吧,我跟樊伟联系一下,但军方那边就免了,真的没法配合。” “也行,也行,我帮你打电话。” 唯恐她搪塞自己,方晟忙不迭拨通樊伟的手机,此时他已亲自率队出了海,听说鱼小婷出征有些吃惊,反复询问她的身体状况,然后才放下心来。 尽管中美双方都严格保密、低调行事,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出风声,世界各国广泛关注同时也引发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讨论。 最大的反思是曾经引以为豪的所谓科学技术到底有没有宣传的那么牛。 美军宣称间谍卫星能覆盖世界每个角落,清晰度能达到分辨出地面站岗哨兵抽什么牌香烟,智能跟踪系统能查到目标有几个关系特殊的女人,可明摆着两条大船、四艘快艇光天化日下失踪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还有失踪船只连同快艇都安装有紧急报警、全球双定位等先进系统,号称哪怕沉入海底都能自动发射信号,如今信号呢? 至于耀武扬威的什么太平洋舰队,什么主力舰队更仿佛是笑话,黑鹰直升机除了一趟趟从甲板上起飞、降落、再起飞、再降落,好像无计可施。 秋冬季海上搜救黄金时间为12小时,显然樊伟、鱼小婷等人加入时已经超过这一时限,但临时成立的海上救援指挥中心基于两点将有效搜救时间延长到72小时,也就是三天: 一是白翎等人有充分准备。常人在冬季海水5摄氏度以下情况时顶多坚持一个小时,因为人体温度不能低于35摄氏度,否则人体器官就会紊乱,血液也流动不畅并造成缺氧,使大脑陷入昏迷状态。当年“泰坦尼克号”上千人落入海里,由于附近就是冰山水温极低,大部分人在10分钟内被冻死。 但白翎等人出海前预估了极端形势,即影子组织会当场翻脸,因此做好翻船落水进行苦战的准备,身穿军用防寒防水服装,快艇里还有军用干粮、淡水、枪支弹药等。 这也为第二点做了铺垫。 根据侦察机发回的照片,交换海域附近有两条长长的海岛链,初步探测都是无人居住、没有任何人工设施的荒岛,但为白翎等人的幸存增添了无限可能。 只是在万里无垠的太平洋里类似荒岛成千上万,单这两条海岛链就有上百个上千个荒岛,有的不到篮球场大,涨潮时消失落潮时才露出海平面;有的寸草不生完全不具备生存条件;还有的地形环境恶劣,船只无法靠近,飞机无法起降。 第1215章 股权变更 第三天晚上,美方宣布援救工作中止,并公布了远洋渔船的失踪人员名单,两大主力舰队相继撤出交换海域。 第四天中午中方宣布大规模搜救活动暂时告一段落,但南海舰队、樊伟的训练局两支搜寻小分队继续行动。 经历了徒劳的六天海上搜寻后,鱼小婷回到方晟小歇了一天,随即通知警备区准备了条大渔船,备好一个月淡水和食物,说快艇虽然机动性强但续航能力和抗风浪能力差,天气寒冷还是用稳定的渔船方便,来个长期作战一定要把白翎找回来! “局座命大福大,吉星高照,肯定不会出事,放心吧。”鱼小婷难得开玩笑道。 方晟尤如溺水者抓到根浮木,赶紧问:“你觉得她会是什么情况?给我分析分析!” 鱼小婷收敛笑意,略作沉吟道:“大洋深处变幻莫测,有气候、地质等方面原因,有磁场、洋流、漩涡等方面因素,海上临时指挥部也有不同推测,甚至有专家怀疑他们进了时光隧道!主要问题是到目前为止包括美国在内从没做过海啸生存测试,因此搞不清楚海啸真正造成的影响、灾害后的生存模式等等一系列数据。还是那句话,太平洋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反正我不会放弃努力!” “时光隧道,也亏那些专家想得出!”方晟悻悻道,“把所有暂时无法解释的事统统归咎为超自然现象,这是明显的懒惰行为!” “你还别说,在现实生活当中确实存在超自然现象,只不过你不感兴趣也不关心而已,其实军方、情报部门一直都有研究。譬如ufo、雪人、三星堆文明等等还有小组继续跟进,而太平洋里发生的很多匪夷所思事件美军是最大的受害者,军舰都沉掉几艘不敢张扬,所以各国在这方面费了很多心思。” “总之我不希望听到的解释是白翎穿越到唐朝,或者生活在平行世界,那个世界也有个人叫方晟。” 鱼小婷道:“我出马你一百个放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方晟对“尸”特别感冒,皱眉道:“说话能不能委婉些?要带着美好的愿望去做事;虽然我没参与搜救,但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觉得白翎还活着,一定活着!” “随便。” 真是铁打的鱼小婷,这当儿都不安慰一下方晟,无所谓地说。生死对她而已早就看淡了,无非是个概率问题。 整个润泽体制内都看出方晟这些日子心神不宁,情绪很糟糕,方方面面更加谨慎唯恐触霉头。 郑南通凭借市长之威加上暗下做了几位副市长的工作,尽管娄伯林竭力反对,还是在市长办公会强行通过了他洋洋洒洒数万字的三圆环式旅游城市发展规划。本想提交常委会闯关,见方晟的状态郑南通也不禁收敛几分。他深知方晟虽没在公开场合反对三圆环,但也没表示过支持,上次围绕夏正淳不配合珑黄街搬迁已经干了一架留下心结,并不指望能在常委会一次闯关成功。 不过郑南通的策略是——在厅级层面凡事都要讲究策略和技巧,利用三至四次常委会阐述三圆环规划思路,宣传对于润泽长远发展的战略意义,逐步说服常委特别是本土常委——谁不想着自己家乡有飞跃式腾飞啊,好事当然要支持。 至于方晟那边,郑南通想法是只要不激烈反对就行,最终看到多数常委赞成也就顺水推舟了。 “先压一压,过阵子再提交常委会。”郑南通吩咐道。 郑南通缓下来,夏正淳却没闲着,先后向方晟汇报了两项工作: 一是海芯公司股权被侵吞问题以及牛澍的来历。 海芯公司成立伊始是校办企业性质的集体所有制,润泽大学两个校办企业——润泽大学印刷厂和润泽大学传媒公司是大股东,法人代表王国真只占很少的股份。 之后王国真意识到这种股权结构不利于芯片自主研发和创新,也做了些努力,但由于校办坚持不肯退出,稀释、扩股后依然保持原有格局,也为后来的经济纠纷埋下隐患。 由于海外不明势力介入王国真处境愈发恶劣,被捕前后出于对前景的忧虑,抢先把自己持有的股份加上历年分红转股约百分之三十转让给儿子王庆,这样加上百分之十五的员工股使得比重达到百分之四十五,压过校印刷厂的百分之三十、校传媒公司的百分之二十五,还是握有控股权。 这时牛澍出现了。 他的公开身份是美国明尼苏达大学生物工程终身教授,博导,润泽大学客座教授,享受正务院海外高层次人才引进计划即千人计划津贴,属于那种典型的两头跑、两头拿好处的所谓海外华裔专家学者。 早在海芯公司刚成立的时候,以牛澍为核心的润泽环境生物实验室也通过申教育厅审批,同样由两家校办企业控股。 到底在美国那边混了几十年,牛澍在资本运作方面堪称老手。 首先是实验室取得一项引人注目的技术突破并成功申请专利,然后美国有家污水处理公司以九百万美元购买专利,牛澍随即宣布自己分文不得全部捐献给实验室继续进行科学研究。 看起来非常高大上的运作吧?这件事从润泽到临海再到京都都拿出来大肆宣传了一番,将牛澍塑造成赤子之心的爱国学者。 但实际上呢,牛澍面临的情况与王国真类似,由于实验室属于集体企业控股,九百万美元收益按占股比例分成真正落牛澍手里也没多少。 牛澍很有心计地将归属校办企业分红上交润泽大学,却将自己那部分转为股份,一下子将占股比例提高到百分之三十六。之后再利用宣传光环和爱国学者身份多次要求提高占股比例取得控股权的要求,润泽大学考虑到他的影响力和研发水平,同时也却不过颜面,勉勉强强同意了。 在他精心运筹下,占股比例从百分之三十六一直涨到百分之七十,实现了绝对控股。 与此同时不知何故两家校办企业都遭遇经营困境,大客户流失严重,税务机关却纠缠不休,银行抽贷,企业经营陷入低迷,一度连工资都发不出来。 牛澍——又是他主动站出来提议通过股权置换方式腾出资金,以缓解当前两家校办企业的压力,具体办法是:用实验室股权来置换校办企业在海芯的股权,因为海芯公司体量大、股价高,其中差价部分由牛澎通过追加实验室股份的方式进行增补。 所谓增补,说穿了就是牛澍掏出真金白银向两家校办企业购买海芯的股份,只不过通过股权置换这样听起来很洋气的幌子。 在这期间迫于筹款压力,王庆不得不向校办企业转让近百分之十股权,这部分也被牛澍曲线笑纳了。 通过巧妙的资本运作,到今年初牛澍实际掌控了海芯公司,之后换财务、换行政人员、排挤技术骨干,还以隐匿的手段否决项目进程、卡扣研发费用,并在润泽校领导面前放风海芯公司的研发工作已走入死胡同,继续投入相当于把钱往水里扔,海芯命悬一线。 夏正淳围绕两个方向进行调查,一是监狱那边到底谁在幕后操纵,与牛澍架空王庆的时间点正好吻合,配合得天衣无缝;二是牛澍在美国的真实身份和背景。 润泽在美国做生意的人很多,几个小时就把牛澍的底裤扒出来: 牛澍本人是地道的学者、教授、生物工程方面的专家——还算不上权威;他的老婆柯晓敏却大有来头,公开身份是明尼苏达大学希腊古文化学助教,另一个隐秘的身份则是东亚进步和未来基金会宣传部长! 别小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东亚进步和未来基金会,每年从美国国会相关委员会那边拿两千万美金经费,专门用于“持续不断地为促进东亚繁荣和社会进步发挥作用”。 它的手伸得很长,在沿海诸多省份都有打着慈善机构或扶贫基金会名义的分支机构,在台湾、香港、日本、韩国等也有驻点,有证据表明近二十年来它与东亚各国或地区多起群体事件有深度联系。 这样的背景,牛澍在润泽大学所作所为的动机就迎刃而解了。 监狱那边调查则复杂得多,公、检、法历来就是相互合作、相互牵制的三方,夏正淳在调查过程中碰到不少阻挠和障碍,幸亏方晟这块金字招牌发挥了作用,那些家伙再强横再胆大都不敢公开对抗市.委书计,很快摸到不少情况。 润泽监狱前身是临海第二改造支队,后来更名为润泽警备区生产建设兵团第二师第九团,再然后又成为临海申国营润泽农场,直到恢复监狱建制才正式称之为润泽监狱,隶属于申监狱管理局。 监狱是省直机关县团级编制,与地方不存在管理关系,监狱长、党委书计都是正处级。 垂直管理体制看似相对封闭,但现行环境下哪有能游离于地方管理体系的绝对真空? 第1216章 海滩冥想 别的不说,卫生包干区总归地方管吧? 消防大队有权检查消防设施、消防制度执行情况吧? 卫生、检疫等部门可以抽查犯人们的食物安全、监狱卫生措施吧? 因此一般来说都必须相互配合协作,相互给面子,建立所谓“鱼水情”的融洽关系。 而润泽监狱是真正实行军民鱼水情的,因为副监狱长张墨的爱人,即润泽中院副院长陈荣荣! 听夏正淳汇报到这里,不用多说,方晟对整个案子脉络走向已大致清楚:陈荣荣牢牢把持住案子拖着不审——当然不排除有省里支持,张墨在监狱施加种种压力,使得王国真、王庆父子疲于奔命,既让王国真陷入无休止的关押,又令王庆变卖股权落得人财两空。 若非方晟收到王国真家人偷偷塞的血书介入此案,常院长——从他欲言又止的态度看应该略有知情,顺势而为劝说王国真配合司法程序,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 这种收一下勒索一笔钱的做法,恐怕再持续两年,王庆在海芯公司的股权都要卖光了! “夫妻俩配合得这么默契显而易见不是初犯,”方晟手指叩击桌沿道,“可以把调查重点放到长期服刑的、家里还算有钱的犯人身上,嗯,注意隐蔽性和技巧性……” “我明白,”夏正淳深知作为领导说到这个程度就足够了,接下来无论采取什么手法那是自己考虑的,哪怕游走于法律灰色地带也跟领导没关系,续道,“关于目前停岗停职进行珑黄街搬迁动员工作的,我初略统计的情况是机关公务员含科级干部约11人,事业单位含副职领导干部约18人,最新口头通知是12月底之前不签搬迁的,考虑下沉一级单位且不保证领导岗位,真有性格比较较真、执着的要得抑郁症了,方书计!” “加起来将近30人,不算小数字啊。” “听小道消息说珑黄街是试点,接下来范围扩大到附近三至五条街,那就涉及两三百名干部职工了。” “有没有谈到安置地点?” 夏正淳叹道:“区区几百户算什么,随便在市区找个商品房小区就行了,反正拆一还一,差价由正府补贴,房产商巴不得打包出售呢。” 这一点郑南通倒跟自己风格差不多,正面碰撞不占优势就绕开走,采取化整为零逐个击破的手法,先把珑黄街住户都赶走,接下来以蚕食之势向外辐射,让方晟不得不接受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实。 方晟面沉似水沉思良久,道:“南通市长搞那么动静,市.委这边居然一无所知,倒也奇怪得很,若非你主动汇报我真被蒙在鼓里了。” “都在体制内混饭吃,事先得到警告不准声张,所以鸦雀无声啊。” “没人出面揭盖子,常委会怎么介入呢?总不能说正淳同志再次通风报信吧?” 方晟似笑非笑道。 这句话的语境大有玩味之处,夏正淳乍一听没明白,直到离开市府大院回公安局途中,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车流和行人,脑子灵光一闪,顿时醒悟出方晟话里隐含的意思! 郑南通严厉警告停岗停职的机关干部员工不准走漏风声,不然的话得罪了市长后果可想而知,在他那种地位,收拾个把科长、科员根本无须自己动手。 但如方晟所说,大家都不敢揭盖子,市.委这边就不便过问,那怎么办呢? 他的意思又叫自己别出面,那么…… 车子驶入公安局大门时夏正淳已彻底想明白了:明里不敢反映,可以在网上发贴呀! 网络言论某种程度代表民意,这样一来市.委、市.委书计不就知道了吗? 再想想方晟的反应真不是寻常领导干部能比拟,有时举手投足间一个点子便能解决大问题,细细琢磨并没什么出奇,但处在他的位置能灵活变通、跳出常规思维本身就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难怪陈皎一再叮嘱自己务必紧跟方晟,不可以跟他作对! 打发走夏正淳,连续接了几个电话都是打听白翎安危,包括爱妮娅、卫君胜、燕慎,以及徐璃、樊红雨甚至赵尧尧,生命是宝贵的,只有失去才倍感珍惜。 白昇都厚着脸皮发来短信询问,实在令方晟满身不自在。 仰头长叹,为什么解决别人的麻烦轻轻松松,自己的问题总一筹莫展?就象这次白翎下落不明,都不知道怎么去搜救! 心烦意乱捱到周六,方晟单独驱车来到海港村。 海港村没有海港,方晟也没出海的念头——貌似平静的大海太可怕了,象他这种游泳水平一般,不懂驾船技术的人而言最好别轻易涉险。 独自站在海滩,极目远眺,天色与海平面在遥远的尽头融为一体,海鸥轻快地在海面上翱翔,海湾轻柔而有节奏地拍打着堤坝。 身后天边的云彩,若隐若现的村庄、庄园、河流,随着风声传过来的孩童的嬉笑声,仿佛都成为一个巨大的背景板,此时天地间只有方晟,方晟伫立在天地中心,静如石雕一动不动! 很久没这样静静地一个人呆着,无所事事地呆着。 类似场景只有当年在方塘村的时候,田间忙完农活,村庄里炊烟袅袅,老牛在乡间小道慢悠悠甩着尾巴踏着方步,他一个人没处去,便坐在清澈的小河边看着夕阳发呆,偶尔拔根草芯在嘴里咀嚼,甜丝丝的微带清凉。 那时的他身边没有任何陪伴,周小容远在碧海如她自己所说所谓情侣只剩个符号,关于前途,关于爱情,关于未来的一切都茫然不知所往。 如今的他,还是孤零零一个人,关于仕途,关于婚姻,关于未来的一切依然迷惘。 这样一想,自己有什么不能失去? 只要灵魂深处心存怜悯,心系百姓,时刻不忘加入体制内是为人民做事的初衷,什么委屈不能忍受? 什么困难不能解决? 什么打击不能挺过? 寄蜉蝣于天地,缈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人生在世,何为成功何为失败? 世道百态,何为真诚何为虚假? 情路坎坷,何为挚爱何为负心? 仕途险恶,何为清流何为庸官? 此时的方晟已排尽脑中杂念,心胸随着思绪越拓越宽广,越拓越辽阔,匆匆十多年宦海生涯一掠而过,却每个点滴都清晰得如电影慢镜头,一帧帧、一幅幅涌上心头! 正所谓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何在。 但方晟的感慨却非“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而是“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若干年后,海港村村委会在海滩找到块大礁石,非说方晟当年就站在石头边冥想了三个小时,专程到京都请大领导题词。首选当然是朱正阳,但他婉言拒绝,理由是已先后为方塘村和江业新城题过词,好事成双就够了;实在推托不掉,从来不肯在任何地方有任何墨迹的爱妮娅破例挥毫写了三个字:方偈石。 明明是块圆溜溜的礁石,为什么叫方偈石?海港村民们可不管这个,欢天喜地拿回来镌刻于礁石正面,从此竟与方塘村并驾齐驱成为旅游胜地,再然后海滩村也改名为方偈村。 还有位老人,每年夏天都带着全家到海港村小住几天,她最喜欢指点孩子们穿着长长的薄板在滩涂上滑行,经常痴痴地枯坐很久,然后感慨地说奶奶年轻时能边滑边挖海贝呢。 据说她姓苏,名字严格保密,海港村人都尊敬地称她苏首长。 民间传闻方偈石的另一个名字叫望妻石,传说当年方晟站在海滩边遥望太平洋,心头急切地盼望出海执行任务下落不明的白翎早日归来。 这种传说当然被官方否认,在反恐中心记录里根本没有与美方、影子组织进行三方交换俘虏的记载,下落不明更是从何说起。 总之那个周六的傍晚,方晟独自站在海滩前、芦苇荡里,身边没有村民坚持的或方或圆的礁石,苦思冥想了三个小时。在他光辉而灿烂的一生里,不知有多少个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三小时,唯独这三个小时是最独特的存在。 总有一些无聊者试图探究这载入史册的三个小时有没有迸发出思想的火花,诸如发人深申的名人警句,或者“黑暗给了黑色的眼睛我却用来寻找光明”惊世之作,其实没有。 不,方晟从来没谈论过关于这三个小时的话题。 在后来徐璃亲手撰写的回忆录里——人到老年她还是脸皮薄,把书里方晟的名字都删掉了,实在绕不开的就简称“那位朋友”。 她回忆那位朋友说冥想最大的好处是能够清晰地认识自己,从近似于上帝视角冷静、客观而全面地看到真实的“我”。 她还回忆那位朋友举例,说我们在工作生活中作出某个决策决定时,偶尔脑里会冒出另一个声音,却又不知它从何而来。冥想能让自己真正知道内心到底想要什么,而非在无意义的追逐徘徊中浪费时间。 第1217章 三个方向 客观地说在一班退下来的高层领导当中,徐璃的回忆录无论精彩程度还是“干货”份量都不如朱正阳、范晓灵甚至严华杰等人。毕竟在基层工作时间短,又没有实实在在的主政经历,之后主管领域也都比较偏门,非国民经济、国防外交等引人关注的主战场。 大家之所以研究她的回忆录,就想从字里行间中找到方晟的蛛丝马迹,偏偏这一点她掩饰得很好。 事实上朱正阳等人都意识到这一点,在回忆录里不约而同用大篇幅讲述昔日和方晟共事的点点滴滴。 朱正阳回忆录有近四分之一内容回顾三滩镇那段历史,他写得细致入微,读者看得津津有味。 范晓灵则开宗明义写道:那天来到三滩镇报到,一眼就在办公室见到我的领导、在人生旅途中的良师益友——方晟同志! 让人看得眼睛一亮,不晓得后面要发生多少大事儿。 其实范晓灵虽然在三滩镇工作,却隶属于景区管理领导小组,作为办公室副主任,她主要与领导小组副组长朱正阳、办公室主任程庚明协同工作。方晟当时提拔为副处级镇党委书计,身兼两职忙得不可开交,很少接触到负责具体事务的范晓灵。 良师益友这个词方晟只承认爱妮娅,但她是高层当中坚决不写回忆录的,说退下来就烟消云散,没什么值得回忆,不如把舞台彻底让给新一代领导。 那么,向来含蓄委婉的徐璃为何突兀在回忆录里提到冥想呢? 原因很简单,那个周六徐璃一反常态没回京都,而是悄悄来到润泽,又悄悄来到海港村,两人在简陋的农舍相依相偎过了一夜。 床是那种最简单的木架子,稍微一动“吱吱”直响;还算刻意奉承,被褥、被子、枕头等都是新的,但躺在屋里仿佛处处漏风,空调温度开到最高仍觉得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听到外面咆哮的北风,远处浪花拍打海滩的声音,徐璃蜷在方晟怀里柔柔地问: “这儿环境跟方塘村相比怎么样?” “多个空调,其实差不多。” “天寒地冻没空调怎么睡啊?” “两个热水袋捂着。” “唉,方晟啊方晟,你真的很不容易……” 伏在她胸口,嗅着香甜温馨的奶香味儿,方晟忍不住问:“老实说,有没有瞒着我的秘密?” “有,”徐璃出乎意料道,“但你有没有呢?” “呃……我是特指与咱俩直接相关的……” 她淡淡笑了笑,轻抚着他的脸颊说:“能说的都说了,包括从初恋到经历过几个男人都一五一十告诉了你,还有什么隐私?不能说的说早了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等时机成熟吧。” “什么叫时机成熟?”方晟索性死缠烂打。 “很熟很熟……”她额前碎发蹭得他痒痒的,“今晚客官不太主动喔……” 确实白翎失踪后心里始终沉甸甸象压了块石头,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但今晚不好扫徐璃的兴,强打精神道: “我怕把床压坏了……” “不怕把我压坏了?”她媚眼如丝问道,眼波流动似有无限情意。 方晟终于来了情绪腾身而上,恶狠狠道:“你见过耕坏的田么……” 床架剧烈晃动,床身似乎不堪重负发出“吱吱吱”响声。 “别……别让人听见……”她轻喘道。 方晟坏笑道:“这儿每幢房子相隔几十米,你敞开来喊都没人知道,嘿嘿嘿……” 床身晃动幅度越来越大,蓦地“嘭”一声巨响! 床架四分五裂,正在鏖战的两人连人带被子都滚落在地,“啊”,徐璃尖叫半声,半边身子都露到外面,顿时感到刺骨寒意。 真出事故了! 两人都傻了眼,目瞪口呆看着身边满地狼藉,良久徐璃双手捂脸钻入被窝,不停地说“羞死人了”、“身败名裂了”。 方晟却镇定下来,披上外套把里里外外整理了一下,仍然搂着她轻笑道:“我猜你没在地上做过吧?” 徐璃吃惊地瞪大眼:“你……你还要?” “为什么不?这下子不是更安全了吗?”方晟笑道。 想想也是! 徐璃转而也笑道:“我……我还以为你吓坏了呢……” “我只会吓大……不信你摸摸看……” 她轻吟一声,双臂搂紧他的脖子…… 如方晟所说,在地上还真是头一遭,当夜名器之花连续绽放,陶陶然令他癫狂,令她沉醉乃至迷失自我…… 不过徐璃的确脸皮薄,夜里疯狂成那样,清晨五点多钟硬撑着起床驱车离开,说是防止被村民看到说闲话。 考虑得不错,孤男寡女把床睡垮了,不想可知发生了什么。 方晟心蛮大,安然酣睡到七点多钟慢悠悠出门,碰到送早点的村主任,轻描淡写说回头让人把床修一下,差点睡出人命来。 村主任进屋一看脸都吓白了,到嘴唇到小腿都在哆嗦,一迭声赔礼道歉,后悔没把自家那张花梨木大床送过来,又问要不要到医院检查。方晟安慰说没事,以后买张结实点的床就行。 一定一定,砸锅卖铁也要买好的!村主任那个惶恐、那个后悔就别提了。 方晟哈哈大笑,说买张床而已,至于这么严重吗? 又在海港村呆了一个上午,还是联系不上鱼小婷——果然如她所说也采取通讯静默,主要防止cia和影子组织监听。 高棋种植的数千亩西瓜陆续熟了,方晟坐在大棚边尝了两块赞不绝口,又甜又脆又沙,比当年三滩镇的西瓜起码高两个等级,看来不是土壤土质问题,而与品种直接相关。 高棋说这是京都农科院最新研究成果,花了大价钱买的专利,不过以种植经验来说顶多两年内能维持住这样的口感,再往后种子品质会逐年下降,出现令农学家困惑不解的“自然衰退”,到时又要开发新品种了。 农业研究有待加强啊。方晟说。 围着大棚走了大半圈,方晟指着停在路边装卸西瓜的卡车开玩笑说,这七八辆车的利润能供应芯片研究室玩多久? 提到那碴儿高棋愁容满面,说上周我在实验室看他们做芯片电阻测试,前后不到十秒钟然后“哧”一声,价值四十万元的实验芯片报销掉了;您想想一年到头要烧毁多少个四十万,靠卖西瓜发工资都不够。 方晟安慰说没关系,后援资金马上就到。 ——他没吹牛。从上个月起赵尧尧那边的资金就以曲折渠道缓慢而持续地转移到内地,在数申流动、改头换面后通过大额交易汇入吉林名下控制企业。 吉林在润泽的重要性渐渐凸显出来! 罗团近一半企业属于高科技领域,计算机系统、程序、数据库等软件业;主板、芯片、电机电板、集成线路等硬件;精密仪器;光学、电学等设备;基因工程;天体研究;卫星技术等等。虽说落户在罗团的都是二级及以上实验室或生产、加工企业,已为吉林提前布局拓展了思路。 目前方晟和赵尧尧赚得的海量资金主攻三个方向: 赵尧尧在伦敦以参股和收购方式——参股为主,收购必须经程序冗长的听证、审查甚至有可能遭到美国人注意,从底层制造业开始介入精密仪器产业链。 通常所说的精密仪器是个笼统概念,实质包括精密机械、测量技术、电子技术、自动化技术、光学技术等门类繁多且相互交叉的学科,与其说我国核心技术远远落后,还不如说是系统性整体差距。 赵尧尧介入的套路很简单,即利用上百个基金缓慢而持续地在股市大量购买精密仪器两个研究方向的企业股票。 一是材料类企业,包括发光材料、光学传输材料、光电转换材料等功能性材料,以及构建仪器本体的结构材料。 比如用于军工望远镜、天文望远镜、医疗内窥镜等低膨胀系数镜面材料,英国诺特集团的微晶玻璃和超低膨胀系数玻璃,最大单体口径达到8m,拼接口径达到30m;国内最先进的技术只能达到2.16m口径,拼接口径仅达到6.7m。这样的差距简直可以用悬殊来形容,令人心情沉重! 至于火箭、卫星、导弹、战斗机和舰船等尖端武器必不可少的战略基础材料——碳纤维,无论高拉伸还是高弹性,强度比欧美先进国家均低几个档次,国内碳纤维产品只能用于体育休闲、高尔夫和钓鱼竿等低端产品领域,航空航天领域应用仅占2%左右,绝大部分则依赖进口,如直径测量仪来自日本、表面粗糙度和力学测试仪来自美国、表面成分和力学性能测试仪来自英国。 二是光学技术企业。精密仪器与装备领域所需要的高性能激光器仍依赖进口,包括高功率、高稳定性、窄线宽等特殊性能激光器,工业上广泛应用的大功率光纤激光器等等。 光学系统的创新设计方面,从同轴系统到离轴系统、从球面到自由曲面,我国科技界长期处于“跟跑”状态,跑得吃力也有突破,但差距依然明显,当前光学设计的主要工具软件如成像、照明、仿真等都被欧美垄断。 光电探测器方面,高性能探测器市场都是欧美企业的天下,如单点雪崩探测器、阵d、互补金属氧化物半导体探测器等等,更糟糕的是大量科研急需探测器受美国人禁运影响,手里挥舞着钞票都买不到导致项目无法开展。 第1218章 资本本质 赵尧尧的理念是我先成为你的股东,有的还是大股东,那么我有权提出参观企业,听取财务状况报告,部分参与经营管理。 她派驻到各家企业的代表或调研员都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混久了大家都成为朋友,偶尔不经意说我有个学术项目配合一下,或者派几位研究生到企业实习,或者抽调些技术骨干做课题。 这在欧美科研界、企业界很常见,而且都是圈内人,不会引起高级别关注。 赵尧尧是华人圈里少有的吃透了资本本质的人。 这么说的原因在于,华人身上的标签有两个:一是人情,一是世故,这是与欧美人士特别是上层人士最格格不入的两个特质,而赵尧尧统统没有。 回过头看,赵尧尧体现出来的冷是英国绅士式的距离感,这种性格却能够透彻地领悟资本市场真谛。 构成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就是金钱至上的游戏规则,从法律保护财产私有,到议员、议会、首相选举,都是金钱游戏。 在这套规则面前,深黯人情世故的东方人经常碰壁,什么“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中*友谊源远流长”等等,在西方政客们看来都不如订单实惠。 那家垄断全球微晶玻璃和超低膨胀系数玻璃三分之一市场的诺特集团,赵尧尧已成功打入董事会,第一桩事就是逼迫经营层里反华最激烈的副总经理辞职,理由很简单,“那个家伙很讨厌”。 对英国人来说,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通过持续不断的学者互访、课题项目、学术交流等活动,赵尧尧为国内打开了一扇小窗,使得被美国人封锁得快窒息的科研攻关注入活力,拓展了新的领域。 这只是一个方面。 取得话语权的赵尧尧可以要求企业把产品卖给相对善意第三国,如以色列、瑞士、芬兰等美国人信得过的伙伴,透过他们转运到东南亚等中间地带,最终隐蔽地流入中国。 此外设置分厂或分支机构,招聘和培训华裔技术人员;将专利技术分拆后进行授权或转让等等,赵尧尧正承担着一项浩繁而宏大的工程! 第二个方向则是芮芸在香港暗中支持的军工实验室。 虽然方晟、赵尧尧、芮芸乃至白昇都不懂,并不影响他们投资的决心和信念,尤其方晟得知傅首长的儿子傅晓洛辞职创办实验室,更加明确类似这样的投资方式将是大势所趋,与美国人采取的军工外包在本质上一脉相承。 从目前情况看,白研从欧洲带回来的研究方向很可能——至少在效率方面优于国内主流研究思路,香港实验室已经在7个环节取得突破性进展,而国内三年前就起步的科研小组仍举步维艰;樊石在研究过程中真正做到废寝忘食,最极端时两个月没刮胡子,是铆足劲靠这个项目证明自己。 第三个方向份量不亚于赵尧尧的精密仪器领域,即卓伟宏最先嗅到、牧雨秋主持探索、方晟确定为发展战略的芯片领域! 与前两个方向一样,芯片技术也是我国长期落后且被美国人严厉封锁的重灾区,即便在号称开放市场的欧美国家,芯片产业都是重点监控和强力垄断领域,横行于世界的芯片产业链被屈指可数的寡头统治,应用商、集成商、中下游企业只有忍气吞声挨宰的份儿。 方晟知道国家非常重视这项工作,大专院校、科研基地、国家重点企业都在进行布局,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虽然如此,方晟仍想参照军工研发方式,以民营资本介入“夺芯大战”,为这一领域的竞争激发更多活力。 他一直觉得相比央企国企,民营企业效率更高,并能反过来促进央企国企不断优化和完善自身机制。 当前德亚最新一代锌基双面电板在全球市场占有率已达到百分之九十,过去权重越大,卓伟宏等人压力也越大,随时提防欧美芯片商通过限制供货、提高价格来打压德亚,宁可牺牲资金流、提高资金成本来加大芯片库存,有时库存期甚至达到九个月之久! 如今随着电板芯片研发团队的正式运行,虽说前面的路仍很长,连方晟在内都松了口气,觉得至少有了盼头。 但随着三个方向不断推进,原来从没愁过的资金问题日益凸显。方晟情急之下连鄞峡两所学校的股份都暗中转让,更不用说鄞坪山风景区股份、苗木庄园等优质资产;方晟这边拚尽全力,赵尧尧那边也觉得头疼,准备变卖基础设施投资增加资金流动性。 就在方晟绞尽脑汁琢磨开挖财源之际,周一上午办公室来了几位又熟悉又意外的客人: 蔡雨佳和他的导师殷教授。 当年方晟在顺坝任县.委书计时,为殷教授多年执著从事基础学科遗传育种研究所感动,决定潇南巨隆科研发展基金会名义予以扶持。出面商谈的芮芸觉得殷教授等人完全凭着对科学的狂热和直觉在搞研究,实质对前景并无把握,提醒方晟注意风险。 方晟却说他考虑的不单是资本运作赚取更多利润,而是布局长远做有益于国家、社会和惠及子孙后代的事,扶持基础科学研究就是一个方面,一旦成功必将产生深远影响,权当是项长期风投项目。 按当时签订的合作协议,基金会每年赞助三百万十年三千万,换取项目百分之五十一股份,当然从方晟到芮芸都没指望有什么回报,只要研究出成果,这笔钱别打水漂就行了。 从顺坝到润泽方晟已换了四个工作地点,七年间累计投入两千一百万,按说如果顺利遗传育种研究起码已具备大致雏形,要不然就是方向根本性失败,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如果要加大投资,我恐怕无能为力了。方晟暗想道。 “上周导师联系基金会负责人芮女士,准备汇报遗传育种研究项目的进展情况,”蔡雨佳道,“芮女士说她正在香港主抓深水港各项建设工程,暂时没空回内地,考虑当初方书计具体牵线搭桥,了解双方合作情况,建议导师向您汇报后再作打算。” 话虽这么说,实质上蔡雨佳知道——估计殷教授也隐隐猜到,方晟才是基金会的真正金主。 但场面话必须要说清楚,否则会给双方带来麻烦。 方晟笑道:“很乐意接受芮女士的委托,正好利用难得机会丰富我贫乏的农学知识……蔡博士要尽到讲解义务,防止我搞不清艰深复杂的名词概念。” 蔡雨佳大笑,道:“导师今天来不是讲课,而是关于……嗯,导师您说。” 殷教授清清嗓子,斟字酌句地说:“关于遗传育种研究项目,必须感谢方书计热心相助,在研究最困难的时候引入巨隆科研发展基金会支持,使得项目能够继续下去,今天我在这里代表课题组对您表示最崇敬的谢意!” 说着站起身毕恭毕敬向方晟鞠了一躬,方晟连说“不敢当不敢当”,绕到对面与殷教授紧紧握手,并扶他坐下。 “早在接受基金会赞助前,遗传育种研究项目一直在断断续续进行中,有富余资金、有人帮助就多搞点,这方面雨佳也帮了不少忙;没资金、做立项科研项目时就少搞点,总之始终坚持着,加上基金金赞助这七年前前后后做了十二三年吧,人生有几个十二三年啊,”殷教授感慨道,“项目从去年前取得了一些突破,一年来课题组在国际知名学术期刊上发表了三篇论文,农学界特别是从事遗传育种圈子引起不小的轰动,今年上半年我还应邀到牛津大学做了专题发言……” “祝贺殷教授!这方面都怪我关注不够,居然一丝风声都没听到。”方晟自责道。 蔡雨佳更加内疚:“老实说连我都……” 殷教授宽厚地笑笑,道:“你们都是为百姓操劳的父母官,一天到晚不知要批多少份文件、作多少个决策,哪有时间关注并非热点的农学啊。论文发表了,专题发言也做了,上个月美国苣山农业生物技术集团首席谈判专家到京都找我,直截了当提出合作研究,给出的条件优厚得令人无法相信!” “怎么个优厚法?”方晟饶有兴趣问。 “苣山集团一次给予研发资金——六千万——美金!”殷教授显然被天上砸下来的馅饼砸晕了,提到这个数目都兴奋。 “这么高?”方晟也很意外,“条件呢?” “只有两个条件,一是课题组以学术交流名义到苣山集团在纽约的研发中心从事研究工作,手续由苣山集团代为办理;二是它要求占项目百分之五十一股份……” “噢——” 方晟听明白了。苣山集团给的条件太诱人了,既把课题组打包请到纽约工作,又出巨资支持解除研究的后顾之忧。 这也是美国佬通常的战术,把狠话说透了,同时挥舞着大额支票,软硬兼施之下让你不得不服。 第1219章 漫天开价 到底高级知识分子,提到钱、股份这些有点张不开口,蔡雨佳代为解释道: “之前导师已经说明了项目由巨隆科研发展基金会赞助并控股,苣山集团提出的方案是原始股按溢价参与计算,将总赞助额三千万人民币直接抵算为美元,这样它以六千万美元实现控股,基金会占股百分之二十六,导师的课题组占股百分之二十三。因为苣山集团承诺负担后期所有研究费用,六千万美元实际上相当于一个补偿,导师的意思是向基金会返利三千万美元,一方面作为稀释股份比例的补偿,另一方面就是分红,项目有了收益大家都开心,连同课题组成员在内都可以适当改善生活质量。” “是的是的,雨佳说得对。”殷教授如释重负道。 听起来很完美。 既解决了困扰殷教授为首课题组多年的资金问题,甚至连研究环境都一并解决了——美国苣山集团是全世界实力最雄厚的农业生物技术公司,拥有最先进完备的研发中心,可精确模拟出上千种气候条件、数万类土壤资源的实验环境,酸碱度、温度、湿度、虫害等更是易如反掌,不知多少国家、多少科研人员削尖脑袋想进去参观都被拒之门外! 美国苣山集团有两个保持几十年的骄人记录:一是除草剂销量占全球市场份额的90%以上; 二是基因改造技术领先全球,其基因改造(ge)农作物种子占全球份额90%以上! 与这等财大气粗的农业生物技术巨头合作,可以想象后一步必然是为殷教授在美国名牌大学谋个终身教授席位,课题组其他成员也都会享受到优厚待遇。 美国企业对真正的人才从来不吝付出。 三千万美元也解决了方晟眼下的燃眉之急,至少能缓解当前的资金荒。 此刻别说殷教授,就是蔡雨佳这样在体制内修炼多年的人都跃跃欲势,满怀期待地看着方晟,就等他点头同意! 基金会占股百分之五十一,正由于当初方晟设计的股权结构才保持了对遗传育种研究项目的控制权,要跟美国苣山集团合作且让出第一大股东位置,必须方晟认可。 然而…… 方晟从普普通通大学生村官奋斗到市.委书计,背景、人脉等是一方面,出色的执政能力也是一方面,但最核心的还是个人应变能力。 应变能力涵盖的范围很广,最能体现水平的是突发状况下的反应,如上次郑南通、娄伯林等被闹事群众围困,方晟赶赴现场做的讲话;处理群体事件则是个人魄力、临场发挥的展现;其它诸如会议发言讨论特别是常委会出现不同意见时如何表达个人观点、接待基层群众反映问题的回答、如何化解每天遇到的大量纠纷矛盾等等。 方晟养成的习惯是凡事不急于做出判断,更不急于做出决定,而是在脑子里多想几个为什么,然后从对方角度考虑问题。 这就是方晟为何总能在常委会贯彻实施自己的意图,令对手穷于应付的原因。貌似轻松的背后实质上是精心而细致的准备,敢于翻脸、猝然出击的基础在于把对手琢磨透了,预见到对手所有反应并制定行之有效的策略。 不是偶尔为之,而是从三滩镇甚至方塘村开始就养成的思维习惯,所以后来专门研究方晟的专家学者发现:方晟参加各级常委会,无论是副职身份还是主持会议都很少先说话,而是仔细听取每位常委的发言后认真思考,这是一个特点;第二个特点是,方晟说话总是刚开始很轻、很慢,越到后面声音越高,语气越坚决,说明他一直在思考,直至考虑成熟才下结论。 面对殷教授所说的情况,方晟乍听之下也很高兴,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料到七年前善意之举竟取得如此丰厚的回报,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命运从来不会辜负好人。 但是他很快想到一个问题:美国苣山集团为何如此慷慨,大出手笔支持遗传育种研究项目,且坚持要取得控股权? 美国苣山集团每年是有数千亿甚至上万亿美元利润,但不代表它好善乐施,象巨隆基金会那样纯粹为了支持而支持,它的暴戾无情、它的唯利是图、它的冷酷阴险早已被世人所皆知。 “我想从专业角度请教一下殷教授,课题组在项目方面的突破为何能令美国苣山集团关注,或者它控股的目的是什么?”方晟问。 殷教授长时间沉吟,道:“基础学科研究……怎么说呢,很难用简洁的语言描述其应用前景和商业价值,只是一种纯理论的学术研究,内容枯燥到外行连提纲都懒得看,这也是农学,不,所有基础学科共同的尴尬处境……” 方晟道:“提到遗传我想多问一句,目前有投资商在润泽海边盐碱地种大棚西瓜,提到再优良的种子两三年后品质也会下降,相同土壤相同种植条件但西瓜口感大不如前,是否也与遗传育种课题有关?” “没有直接关联,但我们的学术突破会给解决西瓜以及其它若干农产品类似问题提供更高效的平台,”见方晟一脸懵懂的模样,殷教授想了想接着说,“打个比方,方书计正在润泽启动地铁建设项目,如果说地铁隧道建设、轨道铺设是实质施工阶段,那么基础学科研究相当于刚开始的拆迁、土壤和环境测试,是所有规划设计的依据……” “噢——”方晟若有所思。 殷教授又说:“但拆迁后是不是必须建地铁呢,那倒未必,方书计可以决定建高架、盖商品房或者高楼大厦等等,这么解释不知道是不是说清楚基础学科的意义?” 沉默片刻,方晟缓缓道:“就相当于软件系统的最底层架构,需要有各种应用软件和数据库等才能真正应用起来。” “对的。”殷教授和蔡雨佳异口同声说。 “那样来看……”方晟站起身慢慢踱到窗前沉思了好一会儿,道,“遗传育种研究项目潜在的价值要远远高于六千万美元,也许六个亿,也许六十个亿!” 蔡雨佳道:“您的想法,我和导师也曾探讨过。展望前景,或许有可能出现您所说的达到六亿、六十亿美元收益的情况,但更多可能是突破仅仅是突破,最终项目大概率就是以几篇获奖论文而结束,这在我国学术界尤其基础理论研究太普遍了。” 殷教授补充道:“方书计所说的潜在价值,坦率讲这些日子课题组也在反复思考,结论却是令人沮丧的。我们猜测最大可能性是,遗传育种研究项目与美国苣山集团正在进行的某项研究正好吻合,为节申研发时间直接通过合作方式予以引用,或者整合研发团队集中攻关。鉴于美国那边的研发成本,六千万美元处于合理区间。” 方晟微微颌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似在斟酌什么。 没料到方晟会是这样的态度,殷教授有些着急,道:“美国苣山集团说过这样的基础学科研究,它大概是全世界唯一买家,也是唯一舍得投六千万美元的买家,错过这个良机真的……真的很可惜。方书计,其实关于这项研究,即便取得一些突破,也发表了几篇论文,对我以及课题组来说前途依然混沌不清,根本找不到明确的努力方向,一切都是在漆黑中摸索,成功与失败很大程度依赖于运气。方书计能理解我的意思么?” “理解,做学问都是如此,最后一刻才知道真理所在。”方晟应道。 “方书计说得对,”犹豫半晌,蔡雨佳在殷教授不断暗示下终于问,“那……方书计同意跟美国苣山集团合作吗?股权方面不是问题,导师愿意由基金会占百分之三十!” 方晟摆摆手:“不不不,殷教授,雨佳,你们都会错意了!从头到尾我就没考虑过钱的问题,要不然也不会有七年的支持,对吧?我在想两个问题,一是既然这项研究很重要,为什么不留给国家?也就是控股权的问题,我可以不拿那个三千万美元,让它直接用另外三千万美元收购课题组股权。” 殷教授吃吃道:“控股是美国苣山集团的合作前提啊!” “第二,它执意要控股也可以,六千万美元不够,”方晟思路逐渐清晰,果断有力地说,“麻烦殷教授转告那位首席谈判专家,就说基金会同意让出大股东位置,但价格是三亿美元!” “啊!” 殷教授和蔡雨佳都吃惊地站起来。 蔡雨佳脱口说:“苣山无论如何不可能答应这个报价,谈判肯定会立即中止!” “那就中止好了,对大家有什么损失?基金会会继续支持这个项目,十年做不完再做十年。” 方晟稳当当道。 殷教授与蔡雨佳又对视数眼,蔡雨佳说:“可明摆着的收益为什么放弃呢?几千万美元对大家都不是小数目,分到课题组成员头上,买房的买房、买车的买车,还的正在筹备婚礼。方书计,人终究活在现实社会,不可能视金钱如粪土的!” 第1220章 重启谈判 “我儿子年底也要结婚了,婚房还没着落……”殷教授只说了半句便刹住。 很正常的现象。 在房价畸高的京都,动辄每平七八万、十多万,学区房更是天价,年轻人别说靠自己努力,就是有双方父母支持都未必能买到称心如意的房子。 又是长长的沉默。 方晟回到座位坐下,收敛笑容道:“很遗憾我们双方观点不一致,但基金会是大股东,在此问题上有绝对主导权,在民族利益和个人得失问题上,基金会选择大局出发,很抱歉殷教授,这件事没得商量!” 殷教授真是兴冲冲而来,却被劈头盖脸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呆了,僵在原处一动不动,脸色难看到极点。 蔡雨佳也没想到方晟会是这样不容商量、不予合作的态度,还打着民族利益的幌子,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勉强打起精神说: “那……我和导师再商量商量,也跟对方继续沟通,方书计,再见。” 蔡雨佳搀扶着全无力气的殷教授离开了办公室。 临上飞机前,蔡雨佳给方晟打了个电话试图挽回一下,方晟冷冷地说我心意已决,直接把原话说给美国苣山集团即可,大股东地位说放弃就放弃么?一切责任由我顶! 蔡雨佳赶紧说导师的意思说三亿美元实在太高,能不能压低点报价,对方再还一点……导师还是想达成这个合作,无论个人利益,还是研究条件和环境都会有很大改善…… 方晟语气更硬,说咱们不妨摊开来掰道理,当初若不是基金会出手相助,雨佳你想想看项目会不会坚持下去,会不会取得这样的突破?如今有大金主找上门了,就要把老东家抛开,而且干脆连自己的祖国都不要了,跑到纽约继续研究,最终成果出来后变成苣山集团专利,中国还得花大价钱购买使用权,象话么?我绝对不答应这种条件! 都说到这个程度,蔡雨佳无言以对,只得含糊应了两句草草挂掉电话。 本来蔡雨佳要飞回双江到绵兰继续工作,见殷教授全都瘫了实在放心不下,临时决定陪导师一起回京都。 方晟是站在国家、民族高度考虑问题,导师和课题组则有更为现实的想法,不能说谁对谁错,纯粹是角度和认知不同。 飞机抵达京都机场,步出停机坪时蔡雨佳轻声问:“导师,那位谈判专家还在京都?” “两天后的机票,”殷教授有气无力地说,“本来商定今天得到基金会书面授权,明天一整天签署各类文件和合作协议,这下都泡汤了!” “再谈谈,再谈谈,不到最后不能放弃希望。” 蔡雨佳安慰道,其实心里也觉得没戏了。 回到学校实验室,课题组成员们和美国苣山集团首席谈判专家都在等消息,会议室桌上整整齐齐摆了两排文件,就等双方签字确认。 见殷教授脸色差得出奇,所有人都暗暗“格噔”一声,顿时腾起很坏的预感。紧接着两人把那位谈判专家请到办公室,只谈了不到五分钟,门唰地被打开,谈判专家涨红了脸大步从里面出来,边走边以近于咆哮的语气对翻译吼道: “给我改签机票,今晚就走,就是今晚!” 课题组成员们面面相觑,等谈判专家和翻译旋风般离开,蔡雨佳才从办公室出来,沉重地说: “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由于大股东提出新要求,与美国苣山集团存在比较悬殊的认知,合作谈判……恐怕失败了!” 实验室气氛瞬间降到冰点以下,成员们如遭雷殛,或摇摇欲坠,或脸色灰败,或重重栽到椅子上,仿佛世界末日似的。 蔡雨佳瞥了一眼伏在办公桌上一动不动的殷教授,心里暗叹导师到底没经历多少风雨,面对几千万美元得失也心理失衡了,遂强打精神道: “基金会的想法是跟大家不太一致,这是正常的,七年前面对咱们自己都没信心的项目毅然承诺赞助三千万,与如今着重考虑国家利益如出一辙。总之大家不要太在意一时得失,只要坚持信念沿着正确的方向走下去,类似合作、类似收购还会主动上门,说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大家说对不对?” 到底在体制内历练过,寥寥数语就让实验室恢复了一点生气,有人试探道: “基金会那边开价到底有多高,把人家谈判专家生气得不想谈下去了?谈判可是他的看家本领。” 蔡雨佳道:“可能是前期太顺利了吧,或者苣山集团招牌无往而不利,却没料到基金会提出更高的条件,心理上无法接受。别着急,大家继续做好本职工作,研究越有成果价码越高,这是必然的,大家一定要有信心!” 又有人问:“学长能不能劝劝基金会把条件放低点儿,谈妥了都受益嘛,何必太计较?” “在宏观局势和商业谈判的把握方面,大家要相信基金会的智慧,”蔡雨佳联想起方晟在顺坝、在鄞峡的所作所为,道,“可能包括我在内,呆在象牙塔里的时间太久了,不擅长跟外界特别是诡计多端的美国人打交道。来的时候我问过导师合作怎么谈的,这才知道六千万美元是人家谈判专家张口开的价格,导师觉得远远超出预期就答应了,控股要求也是,基本没还价……” 有位助手怯生生道:“难得有这么大集团上门谈合作,条件又那么优厚,导师担心把人家吓跑。” 蔡雨佳笑骂道:“那人家提五百万美元你答不答应?别想太多,收拾收拾继续做实验吧!” 有他插科打诨不觉轻松很多,课题组成员们回到座位重新恢复到工作状态。 再到办公室,殷教授刚刚放下手机,声音象被住扼住脖子:“人家已叫车去机场了,今晚的航班……” “导师,有时候人的财运呐叫做什么,一定都有定数,该您的就是您的,抢也抢不走;不该您的就不是您的,夺也夺不来。” 殷教授无奈地摇头叹息:“雨佳不是党员领导干部么,也信命这种东西?” 蔡雨佳笑道:“财神爷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神话人物,不算封建迷信。导师,还记得毛主.席写过的那篇文章吗?司徒雷登走了,白皮书来了……谈判专家走就走呗,国际谈判哪有一个回合就结束的?咱们的项目只要苣山集团感兴趣还会再来,不来也没关系,以后创造条件让它来。” “不过雨佳呀,可能我对那个方书计了解不深,总觉得吧……”殷教授半隐半露道,“方书计恐怕当领导太久了,很有些武断,好像只有他想的才是对的,完全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当然我也不都为了钱,更不是为了赴美做研究,而是……怎么说呢,这么年来为了圆一个梦,我辛苦是应该的,可你们,他们,很多跟在我们的研究生、博士生,还有志同道合的课题组成员,难道不该获得某种程度的补偿吗?再进一步讲,为什么科学家必须清贫地安心做研究,哪怕发一点点小财就会被指责为不爱国?” 见导师激动愤懑的样子,蔡雨佳微微动容,叹道: “导师,我跟在您后面做过学术,知道做基础学科研究的清贫与坚守,因此从内心讲我非常愿意促成合作成功。但……我也跟着方书计工作了一段时间,最大的感受就是他考虑问题的角度总与常人不同,乍看起来别出心裁,细细一想又合情合理,所以导师,这事儿最好信任方书计,不是说他战无不胜,每件事都是对的,而是在揣摩人心、判断大局方面的确有过人之处,不服不行。” “唔,我还是……” 殷教授毕竟还有学者风度,眼睁睁数千万美元的生意被搅了也仅仅抱怨几句,没说更难听的话。接下来让弟子把会议室桌上的合同、材料等都收起来存档,说谈不成也留个纪念。 实验室里导师和课题组都死气沉沉,蔡雨佳不好意思先离开,说晚上请大家吃烤鸭轻松一下,然后到这儿瞅瞅,那儿看看,了解项目进展情况——蔡雨佳七年前也参与了很长时间的研究,虽然断档多年,但大致脉络仍很清楚。 捱至天黑,殷教授等人哪有心情出去喝酒?但蔡雨佳知道今晚这顿酒必须得喝,要把散开的气重新凝聚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遂一位位硬拉着关电脑、收材料,最后再扶殷教授起来,边走边谈到门口。 手机响了,殷教授一看是那位翻译打来的,嘀咕道“快上飞机了吧”,按下接听键,听了会儿脸上渐渐露出喜色,连连点头。 “首席谈判专家接到苣山集团总经理通知,要求继续谈判,”殷教授抑制不住笑容说,“这会儿他正从机场返回,约定今晚八点!” 谈判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 实验室里顿时响起欢呼声,包括殷教授脸上都洋溢起喜悦的笑容。 第1221章 旧法重提 这顿烤鸭吃得十分开心,但蔡雨佳却提醒了殷教授很多内容——实质是谈判技巧和心理战术,但在导师面前说得比较隐晦,不能让导师听出是在“指点”。 蔡雨佳说对方去而折返本身就是一种策略,或许根本没去机场,而在酒店房间静静等待,如果这期间主动打电话给他,我们就输了;结果我们没打电话,他只好自搬梯子下台,说什么总经理通知。 蔡雨佳又说从这一点来看方晟的判断是对的,一是觉得六千万美元的价格低了,二是看穿对方急于合作,三是连殷教授都觉得漫天要价的条件其实有得谈。 蔡雨佳还说自己是身份不能参与谈判,但“提示”导师要把握两个原则,一是不着急答应任何事,慢慢谈,时间在我们这边;二是每个细节都要征得基金会同意,因为拍板权在大股东手里。 关于最后一点殷教授觉得为难,说方书计是大领导,成天会议、活动以及各种事务,总不能动辄就打电话影响他吧? 蔡雨佳说方书计只是受基金会委托判断大局,眼下谈判重启,基金会掌握主动权,相信芮女士会有跟进动作。 吃完烤鸭已是晚上七点多钟,蔡雨佳想着明天还有会议,临时订了最晚的航班飞到白吉。 刚落地与绵兰赶来的司机会合,就接到殷教授的电话,说对方本着最大善意合作态度修正了条件,希望得到基金会认可。 “什么条件?”蔡雨佳问。 殷教授说对方坚持控股要求不变的前提下,愿意将投资额从六千万美元提高到一点六亿! 殷教授还说苣山集团董事会和管理层都认为三亿报价是不合理且没有诚意,但出于对农业技术发展负责任态度,以及理解课题组对项目的艰辛付出,还是作出非常大的让步,主要就是满足基金会对利益的渴求。 首席谈判专家还抛出一个鲜亮的橄榄枝:苣山集团承诺在纽约一流大学拿到一个终身教授、一个副研究员和三个助教的职位,以解除课题组在待遇方面的后顾之忧! 不能不说,纽约一流大学终身教授对殷教授具有相当的引诱力! 终身教授制一经聘任可以延续到退休,不受学校各种阶段性教学、科研工作量的考核,没有被解聘压力,同时还享受学校颁发的终身教授津贴,可以说是金饭碗! 因此殷教授在电话里诚恳地希望蔡雨佳说服方晟同意协议,同时也隐隐地——高级知识分子当然很含蓄,非常隐晦地表示如果达不成协议会让课题组极度灰心,说不定研究就此中止,基金会前期投入全部付之东流,那样的话损失也是很惨重的,等于多败俱伤的结果。 导师态度如此坚决倒向苣山集团,等于今晚那顿烤鸭白吃了!蔡雨佳也是无语,只得说这会儿太晚,不便打扰方书计休息,等明天上班后我再与他通电话。 好好好,我等你的电话。 很明显对殷教授和课题组所有成员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然而第二天整整一个上午,蔡雨佳居然没能打通方晟的电话! 究其原因,悬而未决的远赴边陲锻炼的那批沿海派子弟终于有了最新安排,一时间议论纷纷,各路人马都在传递、消化、推敲种种内幕和关系,方晟也不例外。 其中令人瞩目的陈皎到底还是调到双江,任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 也应了几个月前于云复所说“两个公子哥在一块儿”,姜还是老的辣,那时于云复就推测是这个结果。 不过对陈皎来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属于“上中下”三策当中的“下策”! 按上次在京都与方晟、燕慎商量的结果,陈皎把东吴作为首选,就赌中美贸易战打成持久战双方都无法承受之重,从而在狮城协议基础上再达成休战,促进东吴典型外向型经济体得到更大空间并迅猛发展。 陈首长找到钟组部,有人指指头顶说东吴常务的位置已经内定了。 噢! 陈首长点点头继而谋求“中策”即白山,白山省.长与常务副省.长之间不合拍,磕磕碰碰很难开展工作,省.委书计很头痛,为此向钟组部反映过多次。 然而打听的情况是钟组部不打算调整白山省.委领导班子,原因在于去年以来从省.委书计以降到副省.长都有变动,频繁换干部不利于工作的延续性。 “矛盾嘛总会有的,老夫老妻还吵架呢,哪有牙齿不碰舌头?”钟组部长如斯说。 “中策”又被否决,接下来“下策”只有两条路,一是朝明,一是双江。 朝明的压力主要来源于爱妮娅,对自己、对同事、对下级都狠,标准的严以律己严以律人,而且眼里揉不得砂子,不满意能让你当场下不了台。 双江呢冉汉增倒是挺随和,不摆架子,可抓经济远远不如海归派爱妮娅,金融、投资等方面更是相差悬殊,“两位公子哥”可别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陈首长替儿子拍板去双江! “双江搞不上去,板子要先打冉汉增,他不扛责任谁扛?”陈首长说。 话虽如此,接到任命后陈皎立即做了三件事: 一是程庚明做了一席深谈,核心就是挽留他继续辅佐自己干一届,接下来不管能不能向上走,决不继续拖着! 陈皎还向程庚明许诺到双江后第一年就想办法提拔正厅,即正厅级副秘书长,这在沿海省份很常见,程庚明虽档案里有污点,但有到原山锻炼的经历足以弥补。 程庚明没有异议。 一方面之前方晟已做过思想工作,程庚明综合各方面因素觉得留在陈皎身边比较妥当;另一方面正厅待遇也是蛮不错的前景,在黄海那班出来的兄弟当中虽说挫折后掉队,但差距不算明显。 目前的形势是: 朱正阳和严华杰一马当先成为领跑者,一位是东吴省副省.长,一位是朝明省副省.长兼公安厅.长; 进京有四驾马车分别是钟宣部机关事务管理局长齐志建,正厅级;钟纪委六室常务副主任楚中林,正厅级;发改地区经济司区域规划处处长肖翔,副厅级——日前在于家运作下已悄悄成为经济司党组成员,有望明年到别的司担任正厅级副司实职;钟组部经济与科技教育干部局副局长范晓灵,副厅级。 ——其实还有京都办公厅综合调研处常务副处长明月,正处级,但她只能算方晟后来培养的年轻干部,不在黄海嫡系之列。 陈皎做的第二件事是再度跟方晟啰嗦了将近一个小时,主旨是:我要芮芸! 不过他也知道如今的芮芸坐拥百亿资产,坐镇处于战略要害的香港深水港,意在深远,也提出备选方案,那就是请方晟安排一至两位商界精英到潇南,参与他想做的第三件事! “什么事?”连方晟都觉得好奇。 陈皎轻轻吐出七个字:“沿海发展大战略……” 得知到双江的任命定下来后,陈皎在京都陈家大院里整整琢磨了三天三夜,脑子里盘旋一个问题: 如何找到着力点,确立双江经济中长期发展规划,行之有效地把整体工作抓上去? 思来想去,再梳理方晟从三滩镇的成功史,眼睛一亮:当年何世风提出的沿海发展大战略规划宏大,前瞻性强,具备可运作性和发展潜力,可惜总投资过大,又得不到冯卫军为首的省.委领导班子配合,加之前期运作不给力,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沿海发展大战略是以梧湘等市为核心建成沿海经济带,龙头则是黄海的沿海观光带。按何世风的设想,单沿海观光带一期、二期工程总投资就超过两百亿,因此整个大战略估计需要上千亿。 沿海观光带作为沿海整体战略中先行一步的试验品,何世风有这个胆拍板,但上升到梧湘市主导的沿海经济带以及战略性的沿海大发展,何世风不敢拿双江财政来赌,必须依靠更高层面的支持。 方案报到京都引发空前激烈的争论,如当时还在部委任职的于道明所认为的,重点不在于是否开发,而是国家有没有必要投入数千亿为沿海省份锦上添花! 高层争论不休始终没拿出结论,黄海那边却在方晟、朱正阳、程庚明几任管委会主任的运作下沿海观光带取得十分耀眼的成功。 按说此时梧湘市长许玉贤顺势推进,起码能营造出欣欣向荣的气势,为京都批准沿海观光带方案加分。 而且许玉贤空降梧湘本来就带着任务,临行前何世风专门与他个别谈话,指出沿海经济带建设在双江申沿海发展大战略中的重要性,希望他到梧湘立即把工作抓上手,全面部署推行一系列准备工作。 然而梧湘体制内深受主政九年时间的市.委书计秦阳影响,暮气沉沉,许玉贤又非方晟那样的强势领导,推出多项改革措施有的被常委会否决,有的通过了也束之高阁,还有的勉强实施却阳奉阴违,许玉贤一筹莫展。 第1222章 龙头再起 出于对许玉贤能力的不满意,何世风居然在他争取市.委书计时选择支持别的人选。偏偏关键时刻容上校说服黄将军力挺许玉贤还是如愿以偿,弄得何世风非常尴尬。虽说事后又重归于好,但很显然许玉贤已不再把何世风当作伯乐,也不再是那种亲密无间的小圈子关系。 正所谓性格决定命运,何世风这种拿得起、放不下,优柔寡断反复无常的性子后来又体现在方晟两次双规上,虽然貌似都帮了忙,实质于家对他很不满意;处理陈景荣的问题也是反反复复,非但没能提拔省.委书计还提前退出省.长位子,连个安慰奖都没有。 这期间又发生一连串职务变动多少也影响战略的推行:方晟提拔到江业当县长,从曾卫华到庄彬都刻意打压朱正阳等人,限制了沿海观光带进一步发展;爱妮娅提拔到申发改,怡冠公司与黄海沟通乏力,两下的作用造成沿海观光带二期工程资金成为泡影;许玉贤提拔市.委书计后,市长吴郁明对战略丝毫不感兴趣,原先设计并已做了一部分的工程纷纷下马。 随着何世风退出双江历史舞台,沿海发展大战略此后再也无人提起,被彻底打入冷宫。 陈皎的思路是:从哪儿跌倒,从哪儿爬起来! 从何世风到现在,外部环境和整体氛围都不一样了:一方面宏观经济持续低迷,京都高层已形成加大投资拉动内需振兴经济的共识,上千亿投资在如今已不算大问题;另一方面省.委书计、省.长、常务副省.长都需要正绩,也都有足够的背景支撑,层层级级审批乃至通过正务院批准是大概率。 因此千亿投资不成问题,问题是怎么实施! 陈皎想贯彻何世风原先思路不动摇:首先加大对龙头的投资,即重启沿海观光带二期工程,让黄海先火起来;其次确立许玉贤当时提出的“三个龙头”,即大型国企、特色农业和文化产业。 特色农业主要围绕农庄、种植园和高新农业区做文章,投资大周期长,但短时间内难见成效;文化产业重点在于旅游资源整合,必须要与沿海观光带连成片,打造成一条旅游长廊;大型国企关键在于转型,打破效率低下、企业经营困难的怪圈,拉动梧湘上下游产业链、改善全市投资环境。 最后才将梧湘附近三个地级市纳入到沿海大发展战略圈,实现真正的战略共赢! 陈皎与冉汉增深谈四个小时后,以省正府名义向常委会提交了成立双江申沿海发展大战略领导小组的建议,准备即日起立即启动! 领导小组由冉汉增亲自挂帅任组长,陈皎、许玉贤任副组长,特别顾问是已退二线的原省.长何世风。 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事实上办公室才是真正做实事的,挑选哪些人选,陈皎着实斟酌了一番。 陈皎对双江特别是梧湘那边的干部都不熟,冉汉增与于道明一样也沉不到处级干部,主要靠许玉贤拿主意。 许玉贤自知责任重大,也不敢轻易做主,反复征求了方晟、朱正阳、吴郁明、樊红雨等人的意见,最终形成将7名同志充实到领导小组办公室。 办公室主任由领导小组副组长许玉贤兼任,副主任是现任郜云市副市长居思危,成员有现任江宇区区委书计庄彬、现任郜云市正府办副秘书长江璐、现任阳关区区长宣朔,以及冉汉增和陈皎从省直机关抽调的3名处级干部。 组织架构搭起来后,陈皎最不放心的还是商业运作。 当年方晟之所以大获成功,既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班子,一班想做事做实事的干部,这方面陈皎觉得没太大问题;还有怡冠公司专业而细致的监管,避免投资被地方挪用、被贪官污吏侵吞,这方面也没问题;剩下就是商业运作,当年牧雨秋等人真是功不可没! 陈皎想复制当年的成功,也就要复制当年的结构甚至人选,所以死缠烂打要求方晟提供“合适人选”。 关于这一点方晟是有预见的。 上次轩城聚会,方晟将牧雨秋、芮芸等人兵分两路也有这方面考虑。芮芸、周挺、吉林手里的资金几乎都是自己的,转移到香港重新洗白提高安全性;靖海仓储那部分比较复杂,其中卓伟宏、余金杭的钱是自己的,但也包括牧雨秋等人的自有资金,索性融入到上市庞大的资金流里。 目前牧雨秋、芮芸、徐靖遥、余金杭都有重担在身,周挺在鄞峡的房产还有相当规模脱不开身,吉林和高棋则在润泽有重要作用,唯一能腾出手的就是卓伟宏。 说起来卓伟宏还是朱正阳推荐的,真是慧眼识才啊,从负责西城儿童嘉年华,到承建鄞坪山风景区,卓伟宏体现了重义气、讲诚信、肯吃苦和稳重务实的优点,早在鄞峡做市长时,方晟就想让卓伟宏挑更重的担子。 如今机会来了! 沿海观光带二期主体工程是填海建岛,届时将调来在南海大展雄姿的“造岛神器”——自航绞吸式挖泥船,外围修防波堤加沉箱,里面利用挖出的淤泥加海水速凝水泥进行吹填,半年便可在原有礁石基础上建成一座人工岛。 按照当年何世风、姜源冲等人的规划思路,正府要杜绝以往大包大揽的兜底做法,而是采取“正府基建、资本运营”的方式,让市场去衡量项目成败。 黄海森林公园就是这种理念下的产物,不过话说回头,若非方晟独具匠心的设计和铺垫,牧雨秋实力再雄厚、再有魄力,恐怕也没法取得商业成功。 人工岛也是如此。 陈皎的想法是把岛建起来、人工沙滩铺起来后交给投资商搞商业开发,倘若能够赢利,再以人工岛为核心继续加大投资;人气拉不上去赶紧调整规划,二期工程到此为止。 怎样把人工岛、人造沙滩打造成继森林公园后又一个旅游热点,陈皎只能给政策,方晟只能给大致方向,具体主意还得卓伟宏拿。 就象卓伟宏负责开发鄞坪山的情况,方晟前后登山视察不超过十次,顶多手一挥说这里修条路,那边建个庄园,两座山峰之间架座桥等等。但路怎么修,庄园修什么式样、规模多大、如何布局,桥架在哪个位置等等,都需要卓伟宏结合实地勘查和地质数据,以及对旅游长线发展眼光做判断。 自然,卓伟宏要对旅游项目成败兜底,财政不会支持一分钱,这才是陈皎紧紧纠缠方晟不放的原因。 要换第二个人早被方晟骂出老远! 凭什么呀,老子出主意,老子出人,老子出钱,就为了帮你捞取政绩,老子只有付出没有半点好处?! 可陈皎就是陈皎,且不谈多年来的情谊,双方相互帮助合作共赢,就是最关键的市长提拔市.委书计那场较量,陈首长也真是不惜拉下面子做了很多工作。 按说陈首长这样的地位别说正厅级干部,就是副部、正部边缘职务都不会随便发表意见,为方晟几次三番出面甚至在高级别会议中给钟组部长脸色,也算是前所未有了。 就冲陈家父子关键时刻冲锋在前的义气,也要帮这个忙。 此外方晟也有两个方面考虑: 一是沿海观光带一期工程后轧然而止,从方晟、朱正阳、程庚明到爱妮娅、许玉贤等人内心来讲都蛮遗憾,虽说大势所趋,但当时的确倾注了无数心血,绘制了美好蓝图,非常期望沿海观光带发挥龙头作用带动沿海发展大战略腾飞。因此心理上方晟对陈皎重启二期工程乐见其成,也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二是方晟希望居思危、江璐以及庄彬通过沿海观光带项目建设,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这当中居思危因为有硕士文凭,在仕途升迁当中只要有人相助便是柄见神杀神的利刃;江璐起步虽迟但也没错过任何节点;庄彬则是担任黄海县.委书计期间想岔了气,居然打压朱正阳、齐志建那班人导致仕途走了弯路,幸好后来转向及时获得方晟等人原谅,保留了一定的上升空间。 有成绩上级领导才有理由提拔,这方面不能叫冉汉增和陈皎为难。 私底下,方晟还与许玉贤、居思危商量,等二期工程至实质性阶段时把俞晓宇调到黄海,加入景区管委会工作! 时不待我,方晟打算利用难得的机遇加快培养人才进度。 处理完陈皎调任双江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再看手机上居然有十多个未接来电,都是蔡雨佳打的。 以蔡雨佳的沉稳内敛一般情况下不会如此,八成还为了殷教授与苣山集团的合作。 方晟略加思索,回了条短信:正在开会。 然后把手机关了放到何超那边,拿着笔记本步出办公室。 没撒谎,确实要开常委会,议题是讨论市正府提交的“关于开发润泽三圆环式旅游城市十年发展纲要”。 这是一场恶战! 第1223章 软硬兼施 难怪方晟没工夫理会蔡雨佳,根据何超打听到的消息,为这份纲要郑南通采取破釜沉舟的姿态,市长办公会上与娄伯林较量了足足十分钟,真是除了撕破脸什么狠话都撂出来了。 提交常委会前故意压了半个月,既照顾到白翎下落不明使得方晟情绪糟糕因素,也留了时间让郑南通逐个击破,个别做常委们的思想工作。 会前三天正府办把厚厚几万字的纲要分发给常委们,考虑到大概没几个人有耐心看,郑南通又体贴地抓取要点列了份3000字左右的提纲,还配有简图和表格,看起来更加一目了然。 值得一提的是,从纲要到提纲,以及十多张简图、表格都是郑南通独自在电脑上完成的! 这样的情况别说正厅领导干部,恐怕副科级层面都做不到,基本是吩咐手底下办事员或秘书去做,然后在此基础上修改润色就行了。 郑南通却说这份纲要事关重大,哪怕错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行,必须自己亲自把关! 何超听郑南通秘书说老板单是弄提纲图表就花了三个通宵,可能有点夸大,但写材料的人都知道,根据文章写提纲的工作量并不比根据提纲写文章低多少,某种程度更考验总结归纳的水平。 这又是郑南通与方晟相似之处,即信任秘书,但不依赖秘书,能自己动手做的决不交给别人! 收到会议材料,方晟连同几万字材料细细看了两遍,心里腾起个念头: 郑南通这样的人才应该拉到双江搞沿海观光带二期工程! 从无到有,在空白地带兴建气势恢宏的建筑群,的确是郑南通的拿手好戏。然而润泽是座人口密集、古建筑成堆的中型城市哎,几十万人口赶鸭子似的搬迁到别处,单一进一出要牵扯到多大的人力物力,造成多少资源浪费和重复投资,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方晟到润泽后是采取“大拆大建”策略,但不是郑南通这样“胡拆海建”,那是有现实需求和财政支撑的,绝非乱来! 润泽市.委常委会会议室——也就是位于常委办公室这一层的小会议室,其实这样容纳30人左右的会议室最适合平时各种小范围会议,但权力的神秘感使得只有常委会才正常使用。 话说——市府大院还有个冷笑话,说方晟上任后有“三多”:一是会议室使用频率多,包括常委会在内,以前不成文的惯例是除非特殊情况一个月开一次常委会,如今平均每周开一次;二是办公费用多,因为各单位各部门经常加班,周六正常上班,水费、电费甚至连a4纸使用量都比以前多了数倍;三是机关食堂吃饭的人多,以前领导干部动辄下基层打秋风,到企业“检查指导工作”,到景点“开会培训”,方晟到任后各项工作都应付不过来,没准吃饭时都叫过去安排工作,那敢到处休闲? 一个人改变一座城市,那是太夸张了;但一个人改变一座城市体制内作风,这在方晟仕途经历里并不稀奇。 话说郑南通却是想改变整个润泽的基本格局,想到这个,方晟都倒吸一口凉气。 会议室气氛凝重,常委们鸦雀无声看着纲要提纲——有些常委忙得没来得及看或仔细看,临时补课。 郑南通仍在滔滔不绝做介绍:“……三圆环结构符合当今城市规划主潮流,即把城市功能按区域划分,生活区、商业区、旅游区、生产区等等,能够最大限度整合资源、缓解交通、利于城市长期发展繁荣。润泽的问题在于功能错乱,新旧交错,要发展旅游势必影响居民正常生活,要提升城市形象又与古建筑保护相冲突,所以必须从源头解决矛盾,花五年、十年哪怕二十年时间逐步完成这桩千秋大业!” 没人呼应。 纵使准备与方晟唱对台戏,也看出方晟反对这项纲领性提案,卢克松和宗华都不敢出面支持,更不用说段勤、鞠红翔等本土派。 无它,常委们都被投资金额吓住了,纲领第一页就赫然写道:预计总投资1200亿! 之前两条高架几十个亿,对王智勇为首的领导班子来说就无法接受,适逢省正府大力推动城市建设才闯关成功;地铁投资幸好有财政补贴,勉勉强强也转得过弯来。 1200亿什么概念?举世瞩目的三峡工程,动态总投资也就2000亿左右,那是多大的工程量?移山隔水、淹没县城、迁出移民,总工期达到17年才算基本完成! 长时间冷场,然后咸翡道: “很佩服南通同志在这份纲要上花费的心血,几万字全是自己在电脑上敲出来,我大概三个月也敲不完,还有那么些数据、图表,不容易嗬。” 他的发言好比拿着邻居家小孩的成绩单,看了之后夸孩子懂事、性格好,就是跟学习没半毛钱关系。 郑南通被夸得象征性咧咧嘴,笑都笑不出来,索性直截了当道:“纲要行与不行各位请给个意见,要不直接表决?” 方晟微觉不悦。 是否表决,决定权在市.委书计手里,可不是市长说表决就表决。换而言之若方晟觉得表决没有把握,宁可缓一缓。 涉及润泽结构性大调整,十年远景规划、1200亿总投资,岂能举举手就拍板决定? 三峡工程经历了几十年争论,国家不知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做论证、搞研究,这方面书籍就出版了几大箱,不料投入使用后还是产生事先都没预料到的复杂情况。 可见“人定胜天”要注意前提,不是任何情况下都通用,不遵守自然规律、不敬重科学原理吃亏的终究是人类自己。 “嗯……还是充分讨论讨论吧,老规矩,请各位常委畅所欲言,不要有顾虑,”方晟微笑道,“半年前为修高架几十个亿智勇同志跟我辩论了好几回,怎么,1200亿反倒没事了?有意见都摆在台面说,从各个角度把问题考虑全面了,才有利于工作的推进嘛。伯林,你代表正府那边先说说。” 真是被方晟吃定了!娄伯林哀叹道,表情严肃地翻了翻笔记本,道: “首先我想说明一点,市长办公会讨论纲要时我是持反对态度的,但少数服从多数,我尊重集体表决结果;关于纲要本身,我认为写得很好,既指出润泽城市发展症结所在,又指出解决矛盾的方法方式,具有前瞻性和整体性;但是,我觉得作为十年发展纲要,实在承受不起那么大的动荡,举个最简单例子,1200亿平均下来每年就是120亿,明年润泽财政本来就吃紧,要消化高架、地铁等基础性投资,还有东城大道等地段旧城改造项目,想想头都大呀;还有大规模搬迁后学区怎么办,高价买学区房的会不会闹事?珑黄街四边商铺、店面、商场又怎么办,为鼓励人家投资都有优惠政策的!我的想法是,如果这份文件改成润泽五十年发展纲要,我举双手赞成!我说完了。” 段勤双手划着圈边揉肚子边笑道:“南通同志提十年规划我们就觉得远,伯林更好一下子推到五十年了,还让不让我们看到实际效果?” 常委们发出轻微的笑声,只有郑南通脸绷得紧紧地没笑,他本来就是缺乏幽默感的人。 贺铮翘着二郎腿,手指夹着笔晃悠着说:“俗话说得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得把树栽下去,后人才会坐到树下乘凉;要是仅仅在地上挖个坑,后人或许干些别的未必栽树,反正你也管不着,对吧?” 这叫人歪理不歪,贺铮虽没明确反对,但意思很清楚:你郑南通辛辛苦苦把商机最火爆的珑黄街单位、住户都赶跑了,要是继任者根本不打算按规划行事,而是大力引进商家进驻,你能拿他奈何?除非你郑南通一直在临海当省.长、省.委书计! “请各位注意,纲要性文件是有法律效力的,容不得更改!”郑南通铁青着脸强调道。 宗华毕竟被郑南通当面请托过,却不过面子,当下缓颊道:“不管五十年还是十年,事情总得分阶段做,比如珑黄街那块地方我是觉得居民太多不利于旅游市场拓展,搬出来比较好。” “是啊,很多居民出租给投资商搞什么民居,服务良莠不齐,引发相当多的纠缠和投诉,是有必要清理。”卢克松附合道。 点了点头,郑南通作出小小的让步即从十年规划转移到珑黄街清理方面,应道:“润泽合作商会同意搬迁已经做了很好的表率,剩下的单位或个人没理由不响应正府号召嘛。” 方晟终于等来了反击机会! 他沉声道:“提到珑黄街及周边住房,我不太赞同各位用‘清理’这个词,为什么?人家在那儿住了几百年,已经成为珑黄街的一部分,凭什么‘清理’?就算发展纲要有法律效力,常委会还没形成正式决议嘛。有人说你方书计是不是双重标准,当初为什么逼商会搬迁?” 第1224章 征集意见 这也是所有常委特别是郑南通的疑问,你需要时就拿三圆环规划吓唬人,不需要就扔得远远的,很不够意思! 方晟环顾众人,铿锵有力道:“很简单,商会犯了不该犯的错,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可试问各位,珑黄街那些住户犯了什么错?珑黄街住户的亲属又犯了什么错,被单位勒令停岗停职上门动员,还规定了最后期限?!今天我要在常委会这个场合问一句,决策者依据哪条法律法规?是不是还没吸取润河化工厂事件教训,又要给我们润泽脸上抹黑?!”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除了郑南通黑着脸心中有数。 “什么停岗停职,从什么渠道反映的,纪委怎么没接到类似投诉?”卢克松狐疑问。 “各位常委可以用手机上‘润泽市民论坛’,一看便知。”方晟沉声道。 常委会不成文的规定是关闭手机,有的常委根本不带或放到秘书那儿,当下负责记录的刘副秘书长把手机打开,登录论坛打开相关页面给常委们传阅,大半圈看下来都有了数,“润泽市民论坛”的帖子都剑指郑南通! 联想上回讨论夏正淳任命问题,很明显书计与市长之间产生了严重分歧! “关于这一点我要做个说明,”郑南通道,“珑黄街旅游步行街已成为拉动润泽旅游的焦点,游客人数居高不下,但也产生一些乱象和矛盾,具体表现在一是刚才克松同志所说民宅变民居,缺乏监管也没有统一标准,严重影响游客体验;二是游客出于好奇或其它原因经常擅自闯入民宅,有的夜里敲门等等,居民不厌其烦偶尔还发生冲突;三是商铺经营不可避免会有噪音、油烟、垃圾等等,珑黄街住户为此投诉到申环保部门,成为双方解不开的结。因此撇开三圆环旅游城市规划不谈,单从改善居住环境、彻底打造纯粹的观光步行街角度讲,实现搬迁也势在必行。当然了,从经济效益角度讲珑黄街地段肯定会持续升值,那里的住户心理上很纠结,有的压根不想搬,有的漫天要价,有的试图转为小旅馆进行经营,正府工作难度很大,所以多方考虑解决办法,在这个过程中可能某些单位或部门步伐快了点,性子急了点,不合理的做法要立即纠偏,但相关工作要行之有效地进行下去!我就说到这里。” 这番话有软有硬。 软的地方是侧面承认停岗停职做得不错,要予以纠偏;硬的地方是珑黄街住房清理工作会持续进行,而且一定会实施到位! 这叫软的更软,硬的更硬。 段勤等常委盘算之后几乎同时做出决定:支持郑南通! 为什么? 如果以同意清理珑黄街为交换,让郑南通暂时打消1200亿的疯狂念头,从大局着眼还是值得的。 即便从正治平衡角度出发,作为书计否决市长的提案,那么必然要有所补偿——不是私利,而是施正理念方面的让步。 做领导干部,哪个不想凡事都由着自己的想法来?可是行不通啊!常委会集体领导制决定了权力约束和制衡。 所以当方晟祭出3000套商品房彻底击垮本土派和苗彰荣后,连他自己都觉得万马齐喑的常委会氛围不正常,绝对权力会产生绝对腐败。 “南通市长说得对,要在逐户做通思想工作的基础上实现珑黄街住户搬迁工作。”段勤揉着肚子道。 鞠红翔紧紧跟上:“只要程序合规,补偿措施到位,相信群众会理解的。” “是啊是啊。” 顿时有三四位常委表示响应。 在段勤等本土派以及卢克松和宗华两位空降派看来,让书计、市长围绕一条珑黄街斗得不可开交是件不错的事。 特别是,把珑黄街打造成润泽旅游名片是方晟的功劳,而郑南通居然火中取栗想把功劳占为己有,这场斗法煞是有趣! 怕就怕书计市长一条心,那么其他常委的权力空间就要被严重压缩了;当年空降鄞峡伊始吴郁明与方晟联手,就打得本土派无还手之力。 娄伯林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本着万言不如一默的原则没说话。 方晟扫视众常委,神态轻松地点名:“贺铮同志还有意见?欧阳正委?伯林要不要补充?好,那我说两句!润泽三圆环旅游城市发展纲要写得很好,很细致,可以说在座各位包括我能想的南通同志都想到了,好像除了投资大一点、担心后续性问题之外没什么意思对吧?可是回过头想一想,1200亿投资、搬迁几十万人、整个城市发生结构性调整,能由市.委11位常委、市正府十来号人简单举手表决就通过吗?重大项目有没有履行广泛征求意见、科学论证的过程?我们润泽广大人民群众有没有知情权、建议权?各位常委觉得呢?” 尤如被正面狠狠揍了一拳,郑南通的脸色那个惨不忍睹啊,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常委们也相顾愕然,唯有娄伯林暗暗喝彩,赞叹方晟这一手玩得精彩:城市建设规划严格意义上讲权力在市正府手里,纵观数十年各地从申到市到县都是正府说了算,有的县长把老县城拆光了县.委书计也无奈何;有的市实施类似功能区域管理,把市民从东搬到西从南搬到北照样干得轰轰烈烈;还有个市长搞新城开发,前后投入两百多亿还没完工,简直成了财政无底洞。 但方晟把它上升到重大项目管理高度,也有道理。高架项目、地铁项目总投资远比三圆环规划低得多,从论证到立项搞了六七年还得层层审批,凭什么1200亿就能常委会说了算? 方晟继续说:“关于珑黄街旅游步行街经营过程中存在的乱象和矛盾,市场管理、监管部门要负起责任来,不能平时耀武扬威,出了问题一推了之!白天、晚上、夜里都得有联防队不间断巡逻;商铺喇叭要控制音量,不是吵来吵去;民宅变民宿的要登记注册纳入监管……只要多管齐下,各部门协同处理,我看不至于闹到非到住户搬迁的程度嘛。再说了,要我是珑黄街住户会说,有矛盾起码各打五十大板,凭什么要我们搬而不是商户搬?我们的正府,我们的部门,我们的领导,在处理老百姓切身利益时一定要把位子摆正,不能动不动就叫老百姓顾全大局、作出牺牲,我看呐,要牺牲也应该领导干部先牺牲!” “方书计说得非常好,人民利益高于一切!”车丛不失时机垫了一句。 “珑黄街旅游步行街要不要继续改造?当然要改。覆盖范围会越来越广,影响会越来越大,但里面的住户动不得,也不要动,有人家住在里面才有生活气息嘛,”方晟等于变相否决了所谓三圆环规划纲要,“今天我在这里正式说一句,珑黄街旅游步行街是润泽的城市名片、旅游名片,是今年闯出临海享誉全国的金字招牌,我们要珍惜来之不易的成果,不能朝令夕改影响商户的信心,今后任何关于珑黄街旅游步行街的措施、规定、制度都必须经常委会讨论,否则一律无效!”方晟严肃地扫过每位常委包括郑南通的脸,语气冰冷,“哪怕挂块牌匾、搬个石狮子,我不怕麻烦!” 常委们包括在后排记录人员都明显感受到市.委书计强大的气场,不由得脑后生寒。 “会后麻烦南通同志、伯林同志着手把纲要以征求意见稿的方式面向社会公布,广泛征集各界群众意见,唔,时间宽裕一点放三个月吧,然后酌情决定是否列入立项程序。散会!” 话音刚落,郑南通“砰”声音很大地合上笔记本,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他心里很清楚,纲要从市长办公会到常委会是最简明的线路,如果征求社会意见、立项、报申和京都相关部门审批,每个环节都大概率泡汤! 常委们相顾无言,暗想书计市长才两三个月就闹崩,以后常委会日子难过了。 方晟却泰然自若坐在座位上,叫道:“克松同志请留步。” “我?”卢克松微吃一惊,飞快地与宗华交换个眼色,慢腾腾坐到刚才郑南通的位子。 等所有人都离开,方晟示意何超出去时关好门,然后微笑道: “克松啊,从省城到润泽目前还适应?生活方面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出面协调?你看最近发生了很多事,简直应接不暇,我这个班长对班子成员关心不够啊。” “没有没有,方书计要集中精力抓大事,我这边……能克服的自己克服,不必劳方书计费心。”卢克松谨慎地答道。 “都在一个班子做事,什么费不费心啊,”方晟笑道,“克松到地方明显感觉到与在省纪委不太一样吧?很正常,凡事就怕具体嘛,面对盘根错节的关系、错综复杂的实际情况,有时的确有种刀举在手里砍不下去的感觉,是吧?” “请方书计多多指点。”卢克松道。 第1225章 公开顶撞 这话卢克松言出由衷,并非客套。在处理麻烦和纠纷等方面,市领导一致公认方晟有过人之处。 “因为对问题看法不同,省纪委包括个别领导对我都有点意见吧?没事儿,工作过程出现分歧是正常的,但不能带到个人情绪里。就我而言在双江有过被双规的经历,按说不待见纪委系统,可上回在京都郊区莲花山脚下的祈云寺偶遇骆首长,还品尝了他带的红酒,那顿素斋吃得真是余味无穷……” 卢克松听得瞪大眼心中骇然。 方晟与骆省.长关于江业新城的恩怨,体制内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后来方晟依靠几位首长把局势扳回来也算非常不容易。 饶是如此,两人居然坐一起喝红酒,还是让卢克松觉得不可思议! 方晟点到为止不再延伸,转而谈起了工作:“克松啊,可能你已经注意到了,润泽地区重商主义严重,很多公务员甚至领导干部亲属开公司、办实体,经营项目大抵与他们的职权范围重合,普遍存在以权谋私、官商勾结、官商一体、与民争利等现象。之前我要求市.委等部门联合发文明令禁止,现在看来落实得不够理想,希望纪委把这块工作接上手,先拿几个处级领导干部开刀立威,达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之后在全市范围内展开排查,对警告之后还不悔改、不及时收手的坚决予以惩诫!” 这可是项得罪人的活儿,但方晟提到“开刀立威”又打动了卢克松。 不错,省.委派自己到润泽可不是专业给方晟添堵,身为市纪委书计必须要有实实在在的成绩,不然年终总结怎么写?各类统计表怎么填? “市纪委将把清理整顿公务员及亲属经商作为下一阶段重点工作来抓!”卢克松表态道,“我们会先撒网,然后实施精准打击,严厉处理情节严重、无视市.委要求的领导干部!” “我相信克松的能力和决心。”方晟起身与卢克松亲切握手。 开完这场一波三折的常委会,回到办公室方晟却没有力压郑南通的喜悦,而是阴沉沉看着外面灰暗的天空,又想起了白翎。 转眼快十天了,鱼小婷没有反馈任何消息。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说明她没找到任何线索。 樊伟的搜寻小组中途回来补给时与方晟联系了一下,虽然没明说,话语中流露出希望渺茫的意思,因为太平洋太大了,别说搜寻小组用的巡逻艇,就是航空母舰在洋面也只就是一叶扁舟。 太平洋里很多岛屿在地图上根本没有座标,有的时而出现,有而隐在水下,有的外围布满暗礁难以靠近,总之情况相当复杂。 “尽力而为吧,争取能在春节前发现线索。”樊伟说。 也就是说再坚持一个多月樊伟也要撤退了,没办法,海上搜寻费时费力,耗资巨大,哪怕象白翎这样的副部级领导也不可能无休止搜寻下去。 方晟的心一阵阵刺痛,叹道:“樊兄辛苦了。” 就在方晟举重若轻主持市.委常委会,以惯用的套路后发制人击退郑南通提出的十年纲要之际,临海省.委也在召开常委会,讨论的主要议题却是润泽。 润河化工厂事件震惊海内外,引起京都高层关注,而张君动辄在香港召开记者招待会遍布谣言也让临海省.委如坐针毡。润泽为此先后让张志茳、郑南通退居幕后,最终又是方晟亲自出马才平息事端。 然而,该秋后算的账还得算。 在任大伟授意下,省.委层面由省正府牵头、省.委宣传部和省纪委等部门参与成立责任追究小组,对方晟为首的领导班子进行责任认定,并拿出处理意见提交常委会。 会前,主要负责责任追究的魏仁相专门与任大伟、古华碰了头,在两套方案中选择了对方晟处理相对较轻的一套,究其原因常委会换了新人,统战部长徐璃与方晟的关系众所周知,不能不给面子。 当然她若执意反对也无妨,少数服从多数嘛,有省.委书计、省.长、省纪委书计三位重量级领导支持,哪有压不住阵脚的道理? 此时魏仁相正在有板有眼地宣读责任追究小组提交的处理意见: “依据《公务员法》和省.委省正府颁布的规章制度,以及对润河化工厂事件全过程的复查,结合与相关责任人、经办人、参与人的谈话,责任领导小组认为润泽市.委书计方晟同志在此次事件当中存在三方面责任。一是准备工作不到位,方晟同志上任后不顾润泽市.委相关领导阻止,在没有认真进行地质勘查和技术论证的情况草率沿用之前的立项资料,一味追求速度而忽略准备工作的精细度,从而为爆发润河化工厂事件埋下隐患……” “岂有此理!” 听到这里徐璃忍无可忍,硬生生打断魏仁相的发言,指着他的鼻子劈头盖脸道,“我说魏书计,临海纪委都这么给事故责任定性吗?因为化工厂事件去质疑地铁工程的合理性,这也算了,反正你魏书计怎么说都有理;可方晟同志把一项其它地方需要走六七年甚至十多年的流程压缩到一年内,却冠以‘追求速度忽略精细度’,我实在不能理解!按你意思准备工作应该越长越好是不是?那你告诉我需要几年,还是十几年,你说!” 魏仁相也不是好惹的,沉着脸说:“请徐璃同志注意自己的态度,这是常委会讨论处理意见,不是闹小孩脾气!有意见可以摊开来谈,但请等我把话说完,我读一段,你反驳一段,那会议开到什么时候?” 任大伟不便开口,古华以拉劝的口吻道:“那是那是,徐璃同志稍安勿躁,过会儿每位常委都有发言机会。” 徐璃可不会被他们一唱一和唬住——在银山通过短暂的共事机会,她从方晟那边学到一招那就是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宁可掀桌子! “感谢古省.长给我发言机会,但听这份强辞夺理、破绽百出的所谓处理意见才是浪费时间!”徐璃毫不客气道,“魏书计,说穿了不就是你们省纪委之前在方晟手底下吃了亏,通过此事给他穿小鞋、打击报复嘛……” “一派胡言!”魏仁相终于按捺不住,扔下材料喝道。 任大伟不得不阻止道:“仁相同志,徐璃同志,两位都冷静些,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 徐璃到底年轻些反应快,又是女同志嘴快,抢白说:“魏书计都把个人情绪带到责任追究中了,我还不能说两句?好,那我闭嘴,请继续你的一派胡言!” “徐璃同志请注意用词,这是常委会集体讨论,每位同志发言都为了工作。”古华不悦地说。 其他常委都被这场突然其来,转眼就爆发白热化的激战惊呆了,铁逵连忙说: “冷静,冷静,大家都冷静!” 魏仁相好容易稳住阵脚,道:“必须向各位常委说明,此次责任追究是由省正府牵头,我们纪委只是协助调查,共有六个部门14位同志参与责任追究的认定,程序方面也经过调查与复核,由于涉及到对事件责任人的处理,所以才由纪委参与形成处理意见……” “那你直接说处理意见呗,那些个牵强的理由何必摆到台面?你魏书计不怕被人笑话,我都怕受牵连!”徐璃语气依然强硬,她采取的策略是暂时不跟任大伟和古华翻脸,但魏仁相说一句说顶一句,“你说吧怎么处理方晟同志,处理这样一位市.委书计——本来不是指挥部领导,在正府两位市长相继处理失利的情况下临危受命妥善地解决了麻烦,却要被责任追究!好,我听你说怎么处理来达到打击报复的目的!” 她这么一说,魏仁相哪敢把处理意见端出来,脸色一正道: “我希望徐璃同志了解两个情况,第一责任追究是省.委做出的决定,不是我魏仁相的决定;第二责任追究结论是集体形成的共识,也不是我魏仁相个人意见。把处理意见拿到常委会讨论也体现这一思想,不管徐璃同志认同不认同,首先得端正这样一个思想,那就是个人必须服从集体,少数服从多数!” 见其他常委都不说话,古华硬着头皮上阵,道: “嗯,我想还是等仁相同志把责任追究小组的意见稿读完再说吧。” 任大伟半开玩笑道:“或许处理意见并不象大家想的那样,不就白吵了吗?仁相同志请继续。” 省纪委书计反驳,省.长圆场,省.委书计要求继续,按说在省.委常委会这种级别、这种场合其份量已相当之重,也给了徐璃足够面子,于情于理都应该顺势下坡,把战斗力留到后面处理意见的讨价还价。 然而徐璃跟方晟、爱妮娅的战术又不一样,或者说她的背景,她的性格,她对方晟的感情使得今天从开始起就打定了主意: 绝对不让魏仁相把处理意见说出来! 第1226章 退出会场 因为只要说了就意味着展开实质性讨论,只要讨论无论处理得轻重,起码证明方晟要承担责任。 而徐璃的原则是方晟没有责任! 因此今天的常委会对徐璃来说没得谈! 魏仁相瞟了徐璃一眼,拿起材料准备读,徐璃却冷冷说: “且慢!尊敬的任书计,各位常委,很抱歉今天在这里发脾气,初来乍到本该入乡随俗低调做人才对,是吧?可惜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方晟同志在润泽做了什么事惹得很多人不高兴,我不想打听;但单单润河化工厂事件要追究他的责任,还煞有介事由省纪委书计拿到常委会宣读,想表达什么意思还用说吗?” “我已强调……” 魏仁相想打断她令人不安的发言,却被徐璃猛拍桌子柳眉倒竖娇叱一声: “听我说完!通过这样的举动,我终于明白这些年来临海为什么举步维艰,为什么被沿海兄弟省份甩到身后,魏书计手里的责任追究材料就是原因所在!鉴于我极度不认同追究方晟同志在润河化工厂事件中的责任,我宣布退出此次会议,请记录同志注明——徐璃同志主动退出常委会议,而且,”她冷冷扫视呆若木鸡的常委们,“我会向京都领导反映!” 说罢不顾古华站起身一迭声喊“徐璃同志”、“徐璃同志”,快速收起笔记本,“砰”,重重关门离开! 省.委常委中途退出会议,这恐怕是有史以来从未发生过的——说是正治事件也不过分,其震撼程度令在场所有都反应不过来! “这个……”古华愠怒地喝道,“别记了!” 负责会议记录的省.委副秘书长吓得一哆嗦,赶紧停住笔。 整个会议室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别说后排记录、服务人员,就连部分常委都吓得大气不敢喘气,焦点都集中到任大伟身上。 通常来说作为班长,省.委书计在常委会享有一定的权威,其体现于两个方面:一是他可以直接向最高层几位首长汇报工作,二是他有权向京都最高层建议对领导班子人选作出调整。 这两个权利非常重要。 若论人脉关系,以几位沿海派首长在临海工作经历,在座常委、其他省领导甚至部分市领导都能接触到京都最高层,但私下问候、打招呼与正式汇报、提建议是两码事,那都是正式谈话要记录在案的! 在这一点上,强如省.长都得让省.委书计半筹,更别说在常委当中相对弱势和边缘的统战部长。 但任大伟愁眉紧锁的问题是,徐璃这个统战部长可不是一般的统战部长! 从双江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到白山省副省.长,再到临海省.委常委兼统战部长,这几步走得真是恰到好处,让人隐隐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仕途晋升从来没有规定线路,但大抵遵循两个原则:一是要有基层主持工作经历,从詹印到沈直华再到朱正阳都符合此项原则;二是没有基层主持工作经历的,要么在钟直部门任职如陈皎,要么具备海外历练经验,如爱妮娅。 这就可以看出徐璃晋升的特殊性。 要说因为与冯家那段婚姻的缘故,早在她省正府秘书长时就离婚了,几年前形同植物人的冯卫军去世后,徐璃仅到医院表示哀悼,都没出席追悼会。 要说因为与方晟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双江有于道明罩着还好说,但后两步——于家为方晟从市长提拔市.委书计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恐怕不太可能为徐璃消耗资源。 往深处一琢磨,任大伟不能不慎之又慎! 沉寂了大概两分钟,任大伟脑中已是千回百转,不知考虑了多少个要点与关键,这才缓缓道: “同志们,今天会议出现了一点意外,对于班子团结以及今后默契开展工作提出了严峻考验。当然,干工作哪有一帆风顺?我们党,我们的军队,我们的革命事业都历经磨难才发展壮大嘛。” 古华顺势道:“新班子总有个磨合过程,吵架不是坏事。” “古华同志说得对,有矛盾主动说出来有利于更好地沟通协调,相反开会时一团和气,背后乱反映乱打报告那才糟糕,”说到这里任大伟神情肃穆,环顾会议室道,“刚才围绕对方晟同志责任追究问题,徐璃同志与部分常委同志发生争执乃至退出会议,属于常委会内部矛盾,仅限于今天参会人员知道,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泄露出去,这是铁的纪律,谁泄露都将遭到严惩!明白吗?” 参会人员何尝不知道消息传到社会上的后果,纷纷点头同意。 任大伟语气依然沉重:“鉴于突发状况,即责任追究方面存在非常大的分歧——主要责任在我……” 魏仁相脸色难看到极点,腮帮子绷得要爆炸,一言不发。 古华道:“不不不,主要是我们忽略了与徐璃同志的沟通,一步不慎导致工作的被动。” “嗯,同志们都要及时反申不断加强协作,”任大伟话锋一转,“鉴于此我宣布两项决定,一是暂停润河化工厂责任追究处理意见的讨论,等各方协商达成一致后再说;二是铁逵同志、东宏同志代表省.委与徐璃同志交换意见,大家求同寻异,根本出发点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嘛,怎么样?” 安排铁逵,因为他是省.委副书计;安排史东明,因为他是常务副省.长代表省正府。而且两人——至少在表面上相对中立,不会让徐璃产生抗拒心理。 两人都简洁地应了声“好”。 “那么今天会就开到这儿,”任大伟道,“因为议题中断,会议记录也作废吧,待会儿由开封同志监督销毁,散会!” 看着常委们无精打采地离开,任大伟内心深深喟叹。 领导班子闹矛盾、不团结,特别冒出徐璃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头,班长处境最尴尬。 张扬出去吧,说明班长能力不强,连常委会都掌控不了,还称得上合格的省.委书计么? 内部消化吧,除了让步别无他法,明眼人都看得出为了方晟,徐璃根本不在乎前程仕途,事实象她这种人也不需要自己考虑,恐怕有人早替她打理好了。 最关键、也是最让任大伟警惕的是徐璃说的那句话,“这些年来临海为什么举步维艰,为什么被沿海兄弟省份甩到身后”! 这句话很大程度代表京都方面对临海整体工作的印象! 有这句话在前,“向京都反映”在后,任大伟才临时作出暂停润河化工厂事件责任追究处理意见讨论的决定。 凡事都怕个“理”字,事实上这回借润河化工厂事件对方晟进行“微惩”——说穿了就是通报批评,不记入档案,任大伟等人是存了私心让方晟在临海体制内扫扫面子,让省.委领导、省商会出口恶气而已。 若非徐璃调到临海,若非刚才以掀桌子的气势大闹常委会,处理意见在任大伟、古华、魏仁相三巨头的主持下顺利通过没问题,然后以红头文件形式下发,方晟天大的委屈也得接受! 徐璃啊徐璃,可来得真不是时候! 如今因为她而中断常委会、暂停责任追究,巴掌打在魏仁相脸上,却疼在任大伟和古华心里,更难堪的是还得上门——嘴上说叫交换意见,实质就是寻求和解,听凭徐璃开条件。 非但开条件,也为常委会划下一条红线,那就是轻易别招惹方晟,否则老娘跟你们没完! 很奇怪,方晟的女人都有这么一股狠劲,或者说破釜沉舟的勇气,不知是受方晟影响,还是性情相近的人容易走到一起。 可是与爱妮娅那次常委会与两位常委撕破脸后汗流浃背,仔细回想也觉得后怕不同,徐璃一点没往心里去。 从常委会会议室走到统战部部长办公室门口,徐璃琢磨的问题已变成:怎么做一碗鲜美又开胃的鱼汤面? 方晟在海边工作数年,喜欢上了那边的鱼汤面,总说又美味又实在又暖胃,比他在其它地方吃过的所有特色面条都好吃。 徐璃在白吉做了两次,方晟虽夸奖好吃,但总觉得比三滩镇正宗的鱼汤面差了一点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换作赵尧尧肯定淡淡一笑,让“感觉”随风而逝; 换作白翎必定揪着他的耳朵,呵斥说老娘给你做面条就不错了,还嫌这嫌那! 但徐璃就是徐璃,一直把如何做好鱼汤面作为学术课题认真研究。 当铁逵、史东明敲门进去时,徐璃正入神地研究电脑上的食谱,喃喃道熬汤不单用骨头,还得加点…… “徐部长正忙着呢,打扰几分钟没事吧?” 史东明笑呵呵道,徐璃在双江省正府秘书长任上时与他打过交道,算有几分熟悉,私底下说话也随便些。 “泡茶!” 徐璃知道他俩的使命,径直吩咐秘书道,然后陪着在左侧沙发坐下。 第1227章 赴京告状 两人都是混成精的老.江湖,并不急于步入正题,而是打着哈哈说盆景不错,天气很好、道路太堵等等,直到秘书端来茶杯、水果等退出去,史东明谨慎地将门反锁。 “关于常委会讨论的议题,徐部长离开后大伟书计已经宣布暂停,会议记录也作废,”铁逵开宗明义道,“议题还回到原点即征求各位常委意见,达成一致后再上会讨论。” 史东明加了一句:“大伟书计特别关照与徐部长取得共识。” 徐璃无所谓地说:“我的态度已经明确了,要通过很简单,算我缺席然后多数票赞成呀。” “与议题能不能通过相比,大伟书计更看重班子团结,”铁逵语重心长地说,“如徐部长指出的,这几年临海经济发展停滞不前,被双江、白山等兄弟省份陆续赶超,领导班子压力已经很大,经不起内耗和折腾了。” “人家市.委书计好不容易出马把事件解决了,却回过头来打着责任追究的名义给他穿小鞋,不是内耗是什么?不是折腾是什么?请转告任书计,这件事我是要向京都反映的!” 铁逵和史东明都吓了一跳! 两人上门做工作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说服徐璃别告御状,其它问题都好商量。 史东明急忙说:“临海内部矛盾最好还在临海内部解决,闹得沸沸扬扬多不好。徐部长,润河化工厂事件负面影响很大,甚至蔓延到海外,让临海、润泽形象遭到沉重打击,问题虽然解决了,从省.委层面讲确实有必要对事件进行回头看,分层分级追究责任惩前毖后,防止类似现象再度发生。” 铁逵接着说:“责任追究的重点当然是润泽市正府为首的指挥部领导,考虑到重大事件事故一把手负责制,不把方晟同志加进去似乎有种一碗水端不平的感觉,所以顺便提了一下,其实对他的处理是最轻的仅仅通报批评,只是他级别最高按惯例放在前面,让徐部长造成误会……” “我没有误会,这件事从开始起就不是误会!”徐璃反驳道,“一把手负责制也要党政分开好不好?处理方晟同志就叫一碗水端平吗,这才是不分青红皂白!我不同意铁书计所说的‘仅仅通报批评’,如果事实有问题,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哪怕开除党籍我也支持;如果没问题,通报批评也没道理!” “争议可以搁置,”铁逵接着说,“我和东明省.长来主要想就除方晟同志以外责任追究情况听取徐部长的意见,等敲定下来再回过头探讨难点问题。” 除了方晟,徐璃其它人面前从来没笑容,冷冷道: “我知道铁书计、史省.长对方晟同志一向很关心……” 这记耳光打得铁逵不要不要的,凭心而论作为于家外围势力确实很想帮方晟,可副书计就是副书计,势单力孤不说,其影响甚至都不如史东明,有时真是有心无力。 “惭愧惭愧,我们在年轻干部的培养锻炼方面做得远远不够。”说这话时铁逵真的很惭愧。 徐璃话锋一转:“不过这份责任追究意见稿是魏书计出炉,经任书计和古省.长钦定,二位可能跟我一样都是开会时才听说,在这个问题上恐怕……我直说了吧,只要责任追究意见稿里出现‘方晟’两个字,我绝对不会参加讨论并如实向京都反映!二位可以一字不少转述给相关领导,我对我说过话负责!” 彻底把方晟的责任撇开,魏仁相哪肯啊! 史东明试图再努力一把,道:“通报措词可以委婉一点,但完全不提肯定不太妥当,班子成员受到纪律处分,班长半点责任没有说不过去吧?” 徐璃冷傲地扬起俏脸,道:“我还有事,没空陪二位了……这么说吧,只要我在临海统战部长位子上一天,这事儿……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是真没空跟他俩啰嗦,鱼汤面的精髓在于熬汤,她急着早点下班去趟超市,把该备的料备足了继续做实验。 她很有信心让方晟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接到徐璃明晚吃鱼汤面的邀请,方晟心中一荡,浑然不知她正凭一己之力把省.委搅得天昏地暗。 正如爱妮娅在他面前永远谈工作,徐璃在他面前永远不谈工作,都是妙人。 此时方晟对面坐着蔡雨佳。 美国苣山集团首席谈判代表宣称立即回国,却去而复返之后代表总经理提出妥协方案之后,殷教授觉得对方晟意够足,条件也够优厚,诚恳地希望尽快达成协议。 不料方晟以工作繁忙为由迟迟不予答复。 首席谈判代表机票改签的日期快到了,一再扬言谈不拢拉倒,殷教授急得不顾高级知识分子斯文亲自跑到绵兰,蔡雨佳实在却不过导师软磨硬泡,硬着头皮第二次来到润泽。 不等他开口,方晟主动说: “我知道来这儿并非你的本意,而是导师逼得紧。殷教授是学术大佬,可谈生意真不行,给点儿甜头就上钩!六千万他觉得蛮好,一亿六加终身教授更满意,老兄,这不是施舍而是购买专利好不好,哪能这样谈?什么机票时间,上亿的项目还在意区区机票钱?要回去让他回好了,谈判代表不谈判回去干嘛?打高尔夫还是到加勒比海度假?纯粹开玩笑!” “但……”蔡雨佳小心翼翼道,“这事儿最大的问题是导师心里没底,不晓得方书计到底想谈,还是根本不想谈……” “你觉得那位谈判代表心里有底吗?还不是集团老总遥控指挥!”方晟道,“还有,以你那位导师的心理素质,底牌能透露给他么?我不排斥任何选项,但目前一亿六的报价离预期太远,我不同意!” “您的意思是还坚持三个亿?” “对。” 蔡雨佳沮丧道:“那可能真没法谈了……对了方书计,芮女士那边能不能派人到京都接洽一下,直接代表基金会与苣山集团接触比较好,省得我在中间跑来跑去,转达的意思还未必到位。” 方晟摇摇头:“本来有这个打算,但这几天芮女士遇到不小的麻烦,分.身乏术,实在没精力应付。谈判就这样吧,对方想谈就谈,不谈拉倒!” “问题是导师他们真的很想促成此次交易,非常担心谈判破裂。” “雨佳呀,有句话说得好,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别被它吓住!”方晟轻描淡写说,“谈,是它主动找上门的;不谈,埋头继续做研究,只要想通这一点不就行了吗?” “军心动摇呀,”蔡雨佳叹道,“有的研究员已不想干了,怂恿导师如果谈判失败就跑到美国做研究;还有人……” “哪怕人跑光了,之前所有研究成果属于基金会!”方晟沉着脸说,“想在此基础上搞研究,还得花钱找我们买专利,到时不是三个亿,而是三十个亿!美国人会算清楚这笔账的,这帮人想做汉奸都做不成!” “好吧,我回去转达方书计,不,基金会的意见,同时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 蔡雨佳暗叫倒霉,夹在中间既做传话筒又受夹板气,里外不是人! 别说殷教授,这会儿连蔡雨佳都弄不清方晟心里到底想的什么,是否愿意达成这笔交易。 打发掉蔡雨佳,方晟随即带了一帮人视察珑黄街。 领导视察并非兴致所至,随便找个地方拍拍照、讲讲话、做完秀出新闻稿,通常都有很深的隐喻与内涵。 这趟珑黄街之行,通过随机询问商铺老板营业情况,走入民宅与居民亲切交谈,听取合作商会关于新办公楼建设和搬迁准备工作,向外界传递了两个信息: 一是珑黄街旅游步行街总体规划不变,前期有关清理珑黄街住户的传闻纯属谣言,市.委市正府将多法并举加大管理力度,缓解商户与居民之间的矛盾,促进珑黄街繁荣发展; 二是润泽合作商会搬迁到岳家滩已成定局,而且即将根据市.委书计要求“加快搬迁步伐”,提前做好院内古树、盆景、太湖石等运输工作,避免春节期间影响珑黄街正常运营。 回办公室途中,方晟拨打芮芸的手机,一直忙音;再打徐璃的手机,居然也忙音。 奇了怪了,徐璃有啥可忙的? 殊不知围绕润河化工厂责任追究处理意见的博弈已燃成白热化! 两位常委在徐璃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之后,魏仁相破口大骂,表示要再度提交常委会强行通过;古华也有几分恼火,觉得不能过于软弱让徐璃误以为临海干部好欺负;任大伟却想两边抹稀泥,决定缓一缓再说。 任大伟是觉得徐璃耍小孩脾气,缓缓没准能有转机。 徐璃上午却直奔轩城机场,途中让秘书向省.委办公厅请假不参加今天的座谈会,理由是到京都汇报工作! 省.委秘书长开封一听顿时意识到不好,立即向任大伟汇报! 第1228章 机场拦截 任大伟听了简直有天旋地转的感觉,强自抑住恶心吞了两颗药丸,擦擦额前冷汗,指示开封以省.委名义请徐璃不要登机,马上有人过去接她;同时联系机场、航班以“流量控制”为由无限期延迟起飞,坚决不能让徐璃离开轩城! 任大伟亲自打电话请铁逵再度出马,到机场把徐璃“请回来”,有话好商量! 铁逵不阴不阳地说大伟书计,上次她已说得很明白跟我没什么好商量的,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硬拽着她上车吧,那不成绑架了? 任大伟略一思忖,道不管她提什么条件先答应下来,回头我亲自跟她谈! 因此在方晟反复拨打电话的半小时里,开封一直在与徐璃通电话,苦口婆心劝她顾全大局不要登机,也意在拖延时间等铁逵赶到机场。 其实徐璃并没打算真翻脸,就算登机去了京都也不可能随随便便进那个最高权力中心。 真想进京告御状,根本不会打电话请假。徐璃表面蛮干,其实很讲究策略。 何况铁逵也不用她多说废话,一见面直截了当说: “我代表大伟书计初步同意徐部长关于处理意见与方晟无关的看法,等回去他会与你详谈。” “那就行。” 徐璃见好就收,挎着小包施施然随着铁逵上了车。 就在铁逵去机场“迎接”徐璃的间隙,任大伟把魏仁相叫到办公室,叹息道: “人家执意告状,看来不让步不行啊。为班子团结,仁相还是受点委屈吧。” 魏仁相怒火冲天,眉毛揪成剑型,恼恨道:“她告状又怎么样?都造成国际影响的事件,对市.委书计通报批评有何不妥?常委会多数票通过的决议,我不信京都听她一人之辞!” “你知道她找谁汇报?听取汇报的人会不会找人核实?临海发展落后于兄弟省份是事实,有这个前提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说到这里任大伟也郁闷无比,继而看着满脸不服气的魏仁相,提醒道,“退一步讲就算通报批评了方晟,临海班子不团结、常委中途退出会议的事也传出去了,这样的代价值得吗?做事得权衡利弊啊,仁相同志!” “就是说那个方晟以后动不得、惹不得了?岂不成了无法无法的孙猴子?” “只要有确凿证据证明方晟同志存在违规乱纪行为,必将受到党纪国法严惩,谁也帮不了他!”任大伟肃然道。 潜台词就是证据确凿! 魏仁相的软肋就是这个。无论通过卢克松在润泽明查暗访,还是润泽商会大肆搜集材料,得出的结论都是方晟绝对没有贪腐行为! 一时无话可说,加之秘书通报铁逵的车已回到申府大院,顶多十分钟徐璃就会过来,魏仁相气呼呼离开了。 没多会儿,徐璃同样“气呼呼”进来,“咣”地将包甩到沙发上,质问道: “临海省.委是不是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去趟京都都不肯还派人把我押回来?” “徐璃同志请坐,”任大伟笑容可掬地坐到她对面,“从你,还有方晟同志身上,我看到双江出来的干部的工作作风,都是雷厉风行,处理矛盾和问题决不拖泥带水,值得临海干部群众学习啊。” “如果来一个打击一个,临海还是铁桶江山,刀枪不入!”徐璃硬邦邦道。 任大伟最怕听到这种话,历史有过被评价“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领导班子,什么下场众所周知! “临海临海,需要有海纳百川的包容意识啊,这方面以后会做得更好,”任大伟和蔼地说,“关于引发争论的润河化工厂事件处理意见,后来我找相关领导沟通了一下,觉得责任追究固然有惩前毖后的考虑;但同时也存在激化矛盾,重新引燃焦点的风险,另外通报批评方晟同志是否妥当等等;其实不单是你,其他常委也抱有不同意见,只是你发了通火后退出会场,会也开不下去了……” 换一般人这时候应该知趣地附合一句“我脾气急躁了点”,“以后注意工作方式”等等,徐璃却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人,生硬地答道: “魏书计那付模样象能听取不同意见吗?想处理人,有本事抓贪官污吏啊,据我所知临海被双规的副申、正厅干部都是钟纪委直接出手的吧?省纪委的工作就是专门搞责任追究?” 要是魏仁相听到八成要跳起来跟徐璃玩命! 任大伟指望对方顺着台阶下不料反被呛,心里更加警惕,意识到徐璃这些话看似无意,其实都有出处! 怎么讲? 临海发展落后于沿海兄弟省份,这是桑首长当面对任大伟说的;临海省纪委反腐不力,专打苍蝇蚊子,这是澹台首长在另一个场合对任大伟说的。 领导干部做到正省部以上很注意保密,桑首长那次当面告诫的话,连同秘书只有三个人在场,回来后任大伟只向古华透露过,古华肯定不会到处张扬——又不是夸人的话,传出去自己没面子。 澹台首长的批评,在场同样连同秘书只有三个人,任大伟也只转达给魏仁相,相信魏仁相也没脸告诉别人。 那么可以判断,徐璃的消息来源绝对来自京都高层! 继续深想下去愈发可怕。 如樊红雨所说,京都一方面没有绝对的秘密,另一方面真正的秘密都在京都! 举个例子说,方晟抵达京都后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与哪些人见过面,圈子了如指掌;可今天……譬如说岳首长吧,早点吃的什么,上午会见了哪些人,中午在哪儿用餐,全京都知道的绝对不超过五个人。 澹台首长在任大伟面前批评临海纪委,这个谈话内容除非有第四个人在场否则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因此徐璃的身份,在任大伟眼里更加深不可测,也笑得更慈祥: “说得对,过去几年省纪委在抓大案要案方面的确做得不够,所以仁相同志压力很大呀。总之,对于润河化工厂责任追究目前形成的共识是低调处理,初步打算以省正府办公厅的名义发文,对润泽地铁建设指挥部提出批评,也会有一定的处理,这样就涉及不到方晟同志了,徐璃同志觉得如何?” “同意任书计的提议,”徐璃一本正经道,“个人建议省.委省正府要把注意力集中到促进地方经济中来,消除本位主义和地方保护主义的不正之风,大踏步追赶沿海兄弟省份。” “是啊是啊,经济才是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任大伟如释重负地结束了谈话。 当晚方晟捧起碗喝了第一口就开心地笑道:“对了,就是这个味儿,你终于研究出来了,真棒,真棒!” 见他吃得香甜,徐璃心花怒放,依偎在他身边比自己吃还高兴,然后絮絮叨叨讲解了从熬汤到配料的全过程。 真是太有心了。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谁能想到在公开场合从来都是冷若冰霜、从无笑容的徐璃,居然是不折不扣的贤妻良母! 吃完热腾腾的面条,随即又端来水果沙拉和香喷喷的咖啡。方晟惬意地躺到沙发上,伸了个懒腰,笑道: “幸好没天天都在一起生活,不然我会被喂成大肥猪。” 徐璃含嗔瞟他一眼,甜腻腻笑道:“胖了可不行,压在身上多重啊。” 一句话就令方晟兴起——这段时间樊红雨忙于年底调整人事,而白翎下落不明总让他时时苦闷都懒得跑洛营,身体又处于久旷状态! “别……别,”她赶紧摇手道,“等我洗完碗出去散会儿步,有事告诉你呢。” “现在就说,不然我躺这儿马上要睡着了。” “嗯,也好……”徐璃对他总是很迁就的,而且在外面讨论省.委高层机密终究不妥,遂把手擦干净,坐到沙发边从昨天常委会讲到今天与任大伟的谈话。 方晟听得遍体生寒,身子恍若掉进千年冰窟,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吓着你了?”徐璃亲昵地压压他的鼻子,“你不是向来很胆大吗,抓捕省纪委工作组组长,斥退公安厅调查组,我吵两回架算什么?” “你这可是……”方晟好容易缓过劲来,“要我是省.委书计,非得给你扣顶‘扰乱党内正治生活、污染正治生态、削弱党的凝聚力和战斗力’的大帽子,到时你怎么办?” 徐璃不服气道:“扣什么扣,听说我到机场了吓成那样,可见他们本身心虚!要是处理得公正无私,至于怕成那样?” “一招险棋,下次不准这样了,”方晟道,“通报批评不记档,相当于让他们出口气而已,这次不通报,下次找个碴儿还会通报,精神文明建设、卫生检查、安全生产等等,想整人很容易的。” “我知道,所以这回划下红线以求警告,以后别惹我!” 一想她的特殊背景,闹就闹了也没什么,方晟心情又好转过来,带着笑意问: “如果他们不打电话、不派人到机场接,回京都你准备找谁反映问题?” 第1229章 心照不宣 徐璃今晚心情很好,一方面以一己之力打败了强大的地方势力,漂亮地维护了方晟的声誉,另一方面更因为鱼汤面的成功,使她很有成就感。因此难得地没有回避这个很敏感的问题,想了想问: “又在试探!你真的很想知道我爸的身份?” 一听有门儿,方晟精神大振,从沙发一跃而起笑道:“非常非常想,只要告诉我,今晚有奖励!” “什么奖励?” “你知道我是饿坏了,本来想今晚两次,明早一次,根据你的表现可以酌情减一次。” 徐璃娇羞地笑了:“去你的……你饿,难道我不饿?三次就三次,小女子任凭客官采摘。” “呃……”最有效的武器没用了,方晟愣了愣,“要不明晚继续?” “还夜夜笙歌呢,”徐璃笑眯眯道,“你只考虑一个问题,一旦知道他的身份就得见他,见了他谈论什么话题?” 不用说,就是催婚! 父母——不管谁家父母最操心子女婚姻大事,想必徐璃父亲也不例外。 在外人看来方晟单身,徐璃也是单身,走到一起应该水到渠成。然而方晟在于老爷子、于云复、赵尧尧面前有过承诺,就算没有也轮不到徐璃,京都那边还有个白翎呢。 再退一步讲,难道能忽略鱼小婷吗? 这仅仅是台面上的,暗底下樊红雨、爱妮娅、范晓灵等等能服气吗?后宫佳丽三千,管理难度很大呀。 方晟又慢慢躺了回去,讪讪道:“还是不见面的好,见了面打起来怎么办?到时你左右为难,不晓得帮哪个才好。” “唔,大概率会帮你吧,”徐璃倚到他身上,轻抚他的胸口说,“谁叫他跟我妈离婚又娶了别的女人,还生下个孩子,从那以后我没叫过他‘爸爸’……后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赎罪,我是不领情的……” “那个孩子多大了?现在哪儿?” “管他呢,我都没兴趣打听,更没见过面。” “你妈呢,还在搞军工研究?”方晟旁敲侧击问。 “就是姜殊父母主持的项目啊,搞几十年了都不肯说到底什么内容,一年难得回京都一次,见面也没什么话讲都成书呆子了,难怪我爸,唉……” 想起姜殊那四位固执的长辈,方晟感慨道:“国家建设尤其国防建设需要这样勇于付出、不计个人得失的精英,隐姓埋名兢兢业业把整个人生都投入到科研上;另一方面未免不是家庭和子女的悲哀,你的家庭、姜姝的家庭、鱼小婷的家庭等等,可谓忠孝不能两全啊。” 这样围绕说与不说的话题兜了一圈,一个不是很想说,一个也不是迫切想听,又心照不宣回到原点。 之后两人穿得很休闲但戴了墨镜,手拉手在小区里散步。轩城的小区都小而精,七八幢楼,里面设计得如江南园林,亭台楼阁、假山池塘,行走在里面很有些心旷神怡。 这是得知徐璃工作调整后,方晟以吉林手下名义买的精装修房,八十多平米两室半加一厅,家具家电等应有尽有,饶是如此徐璃过来后又按自己的意思做了些微调,布置成她心目中的爱的小屋。 小区里灯光暗淡,适合情侣恩恩爱爱谈情说爱而不担心被人看到,徐璃半个身子都依偎到他怀里,差点叫他抱着走路。这付黏乎乎的模样若被任大伟看到了,第一反应肯定觉得自己老眼昏花。 “白翎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她问。 方晟长叹,隔了半晌道:“目前就剩樊伟、小婷两路人马继续搜寻,唉……虽说我一直有预感她还活着,可……” “她老跟我斗酒,见了面也不对付,其实……我还蛮欣赏她……” “是吗?”方晟很惊异。 徐璃笑道:“你这样数目庞大的后宫队伍,东宫娘娘过于佛心,没西宫娘娘压着岂不翻了天?” 方晟怒道:“又来了,那你是什么宫?” “南宫啊,我蛮喜欢南方;樊红雨身份特殊不能露馅,就封她北宫娘娘吧,好像有点偏类似冷宫了,没办法谁叫她是有夫之妇呢?噢,还有你最钟爱的小婷,可不能亏待人家,贵妃娘娘最为妥当,别看地位不如四大娘娘,却终日常侍你左右呢。” “满脑子封建余孽!”方晟批评道,心里却想这样封下来范晓灵怎么办,指标不够啊! “想想小婷,真的很久没见了,等她这趟回来聚一聚吧,小时候最好的闺蜜,亲密无间呢。” 你没见她,她却早见过你,还欣赏了咱俩的真人秀。 “怎么聚,单你俩还是我也参加?” 徐璃搂着他脖子甜甜笑道:“打什么鬼主意呢?想左搂右抱享齐人之福呀,没问题啊,只要小婷肯就行,我和小婷的关系可不一样,不象白翎见了面就要翻脸,包准把你服侍得比做皇帝还快活。” 徐璃冷艳外表背后深深埋藏着一颗不安份的心,这是她男友数量还算可观的原因,并非她——而是名器特质所致,使她能接受寻常女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方式。 问题是鱼小婷肯不肯。 在这方面鱼小婷的态度很微妙。 为这个话题,她曾经与方晟翻过脸,之后近一个月都没露面;但她也刻意制造与徐璃同床的场面,令方晟热血沸腾。 可能从心理上讲都是这样,嘴上说得热闹,真正实施的话却拉不下脸。如同白翎早在三滩镇就提议和赵尧尧一起,樊红雨偶尔也说把徐璃叫来,方晟通常一笑了之。 徐璃的性格是说出口的事都没问题,鱼小婷由于长期秘密而残酷的职业经历养成与众不同的口味,大有越重越好的倾向;更由于她俩关系特殊,又不存在交流方面的障碍。 按说继续说下去前景可待,可此时的方晟脑子里只有白翎根本提不起兴趣,叹息道: “老实说我都有点怕看到小婷回来,不知道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唉!” 徐璃见他郁郁寡欢——其实她故意说三人行就是想让他放松点,不料提到鱼小婷却联想到搜索白翎,只得又把话题转了,问道: “看你在润泽还镇得住,省里这边挺被动的,好像除了敌人没有朋友,要不要想办法调些人手过来?” 跨度太大了,方晟很费劲地把思路转回来,长长沉吟道: “重要的、原则性问题有你守着还怕什么?常委会里铁逵和万首长都是潜在的同盟,只不过平时不显山露水,不愿轻易得罪那几位而已。一般小毛小病都动不了我,动了也不怕,没小辫子捏在他们手里嘛!双江那边目前有沿海发展大战略的机会,上面还有陈皎、许玉贤等人罩着,跟临海不可同日而语。” “我很担心你哎,”徐璃温柔地说,“临海不比双江,肖挺、沈高虽说控制加防范但立场还算持中,加上于道明霸着都还好;任大伟和古华可不同,感觉更顾忌商会而对你不待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想到詹印和吴郁明实在……” “放心,在市.委书计位子上最大的好处就是相对独立,只要认认真真完成规定动作上面就挑不出毛病,其次才是政绩问题,”说到这里方晟又长长沉吟,良久道,“总有个预感,我在润泽的时间不会太长,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预感很灵的,当年在江业转正县.委书计始终觉得心头不安,然后姓骆的就去了。” 徐璃娇呼道:“别吓我,人家好不容易才调到临海,你跑了我怎么办?总不能厚着脸皮再撵在后面吧……” 方晟无奈地笑笑,将她拦腰抱起道:“不在后面也可以在前面啊,姿势都不是问题。” “快放下,别被人看到!”徐璃满脸通红道,堂堂省.委常委被抱在怀里逛小区,传出去要出人命的! 当晚度过了一个,不,两个完美之夜…… 第二天清晨又来了一次完美,看着镜子里满脸红晕的样子,徐璃真想不去上班,可昨天才因为请假去机场闹得鸡飞狗跳,今天再度失踪恐怕又会让人紧张,遂拖着又酥又软的身子起来,在脸蛋上涂了一层又一层粉试图遮羞,咬牙道以后晚上随便,早上不准了。 遵命。方晟道。 驱车离开轩城途中路过区银保监分局,突然想到乔莲——很奇怪最近居然没骚扰自己,是不是觉得惹不起徐璃? 这样也好,免得推三阻四大家都有些难堪。 他担心乔莲一怒之下把范晓灵的秘密捅出来,那样的话白翎的黑名单上又多一行了……唉,白翎啊白翎,你在哪儿呢? 12月底,润泽各项经济数据出炉,由于珑黄街带动了旅游业、两条高架开始施工阶段、滩涂开发、招商引资和降税减费激发的企业投资热情等因素,年末成绩单远比预料还要靓丽,主要的七项经济指标平均比临州高出一个百分点以上,有的甚至达到一点五个百分点,等于正正反反给窦晓龙几个耳光! 考虑到明年地铁正式动工,还有规模经济带来的惯性增长,接下来至少半年内润泽与临州的差距只会更大,不会缩小。 第1230章 落难海滩 窦晓龙在窦德贤面前抱怨说临海省.委真不够意思,我使出全身解数好不容易快全面赶超润泽,偏偏把姓方的家伙调过来,谁不知道他擅长抓经济?不是明摆着寒碜我么! 窦德贤说京都上上下下都很关注润泽经济下滑的问题,总得努力一把吧?这事儿任大伟也没办法。昨天我跟他通过电话,具体的内容你也别问,总之明年这一年要稳扎稳打,争取明年底后年初换界的时候给个说法,要知道你在一班市.委书计测评当中还是遥遥领先的,这一点胜过姓方的。 希望那个郑南通多给他惹些麻烦。窦晓龙说。 窦德贤严肃地说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犯错之上,说明你气势已经不如人家,打铁还须自身硬,多修炼多提高才是正道! 本来经济发展取得新突破,部分指标特别是招商引资等数据抢眼,省.委省正府都应该发贺信、给予表扬什么的,这回倒好,鸦雀无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连郑南通都不服气,跑到书计办公室发牢骚说去年临州平均指标不过提高了零点四个百分点,敲锣打鼓放鞭炮,唯恐临海上下不知道似的,还给市直机关每人奖励了五千块;润泽好像后娘养的,取得这么大的成绩都没人过问,太让人寒心了! 方晟平静地说不就是人均五千吗?润泽可以自己奖励自己嘛,我们发六千! 郑南通暗想这位书计发奖金也毫不含糊,顿了顿说钱的事好办,回头我跟伯林商量一下从哪个渠道列支;主要这口气咽不下去,凭什么连封贺信都没有? 方晟大笑,然后说南通啊南通,你执著了是不是?公道自在人心,岂是一封贺信所能涵盖的?埋头做事,成绩总会有人看到。 郑南通嘟嘟嚷嚷离开后,车丛捧着笔记本匆匆进来,没坐下就说连续调研了四天,目前市直机关、县直机关反映最大的问题就是能否恢复双休…… 方晟眉毛一扬,惊讶地说这个问题居然成为首要问题? 车丛说今年特别是下半年同志们普遍感觉是很累,加班弄材料、上街值勤维护秩序、抽调搞各项活动等等,单休都得不到保障,象公安等执法部门平均一个月都休息不到一天,还要完成招商引资任务……记得单休实施当初,您在常委会说过只要赶上临州回到临海第二的位置就能恢复双休,同志们都十分期待。 言下之意有诺必践,市.委书计说话要算数。 方晟沉思片刻,反问道你觉得呢? 车丛略一犹豫,说周六周日是国家法定休假日,地方为临时性、突击性安排可以暂时性要求加班,但时间久了……恐怕影响不太好,也打击同志们的工作积极性…… 方晟若有所思道润泽目前是取得了一点进步,但离追赶轩城的目标仍很远,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现在还不是痛饮庆功酒的时候啊!取消周六加班,意味着对外释放可以松一口气的信息,车丛同志,这口气松不得呀!抓经济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这儿松懈了,人家临州没有,排名第一的轩城也没有,润泽没有骄傲的资本! 被这么一通说,车丛立即转向——反正作为市.委大管家必须围绕市.委书计,市.委书计不休息自己也不可能闲着,索性大家一块儿下水! 车丛边在笔记本上记录边道:“上次发文件是强调今年取消单休,后面拖了个尾巴说今后视情况而定。您看明年初是不是再以市.委办名义发文一下重申单休问题,并把您刚才说的几层意思揉合进去?” 方晟摆摆手,面色不豫地说市.委不能违反国家规定,该双休要双休,但有几点要求,一是领导干部带头值班,保证双休期间正令畅通,各项工作和业务正常办理;二是“工作日”要涵盖周六,提高办事效率和节奏;三是会议、培训等活动原则上安排在周日,也可以在周六的规定不变!只要满足这些要求,我不反对大家双休。 有这几条要求杠下来,试问几个单位部门能安安稳稳休息? 车丛还想说什么,方晟的手机响了,只得知趣地退出。 还是蔡雨佳打来的,说上次听到基金会丝毫不肯让步美国苣山集团首席谈判代表一怒之下真的回国,直到今天突然与殷教授联系,说其它条件不变,总投资提高到两亿美元,并强调这是董事会的最终决定,谈就谈,不谈所有承诺一律作废,今后不会再有谈判! 殷教授情绪快崩溃了,用哀求的语气说雨佳呀雨佳,这回真是咱们最后的机会了,请务必看在多年师生之谊的份上劝劝方书计见好就收吧,人家从六千万提高到两个亿,足以体现诚意了,他总不能捏着三亿要价不松口吧? 旁观者清,通过前两个回合较量蔡雨佳确实领悟到“美帝主义都是纸老虎”的真谛,资本是贪婪的,资本也是狡猾的,不使出方晟这样放手一搏的手段,暗底下不知吃多少亏。 然而如殷教授所说,美国苣山集团已经在原先开价基础上加了一亿四,还有终身教授、助教等优惠待遇,谈到这个份上按说可以了,资本主义国家董事会高于一切,人家可不会随随便便改变决议。 所以蔡雨佳心里很没底,并没有导师吩咐的,而是只向方晟汇报对方提出的最新条件,不作评论。 这回方晟很爽快,说其它条件不变,两亿八,这也是基金会最终报价,不谈算了! 两亿八…… 蔡雨佳心想方晟难得松口,倒也是不错的迹象,至少给美国苣山集团的印象是有得谈,导师那边也能交待得过去,各方都能微微心安了。 “哗——” 白翎虚弱无力地睁开眼,还没搞清楚状况冷不防一个大浪打在脸上,霎时被呛着又是咳嗽又是鼻涕眼泪,这才发现自己被绑在快艇尾部,而快艇卡在两块礁石中间。 “哗哗”,又是两波巨浪打在脸上又冷又涩又疼,偏偏她手脚被缚,而浑身都泡在海水里早已湿透,哪提得起半点力气。 深呼吸,再深呼吸,在一浪接一浪的冲刷下好容易聚起点劲,把反扣在手腕上的活扣解开,再迅速解开脚踝束缚,吃力地从礁石连滚带爬到了岸边。 “卟嗵”,用力过猛导致气血翻腾,两眼顿时一黑栽倒在地! 伏在冰凉粗砺的砂子上,白翎不由得一阵气苦,哀叹老娘老了,老娘真的老了,这点风浪都顶不住,还玩什么玩? 直到现在,出事前令人恐惧的一幕才慢慢在脑海里拼凑出来: 出海时风平浪静,通讯信号清晰,各路联络井然有序——按反恐中心与南海舰队制定的策略,等第二轮交换完成后,三艘深潜于海底的核动力潜艇、两艘导弹驱逐舰、六艘濒海战斗舰将切断游轮往太平洋深处逃逸的退路,与此同时东海舰队将放过载有cia特工的渔船,对影子组织游轮采取“包饺子”策略! 这是军部协调的最高机密,白翎临出发前在方晟面前都守口如瓶。 之后每个步骤都在掌控之中,cia从日本调度来的远洋渔船即将抵达交换地点;影子组织从马尼拉港口出发的游轮也停泊在海面;白翎等四艘快艇也渐渐靠近。 就在这时发生了地震并引发海啸! 当排山倒海的海浪——与其说是浪,不如说是一堵令人毛骨悚然的水墙,足有二三十多米甚至更高,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那瞬间白翎只有一个念头:世界末日! 她呆呆看着遮天蔽日的巨浪以泰山压顶之势扑过来,大脑思维停滞,完全傻了似的。 几乎同时突然被人扑倒,手脚被闪电般绑住,耳边传来特警的声音:“白局憋住气熬过这阵……” 接下来便被卷入撕心裂肺的惊涛狂浪之中,混沌中仿佛千万只手揪住她全身各个部位大力撕扯,又仿佛被埋在重重冻土之下透不过气来,比下九层地狱还难受,完全是生不如死的感觉…… 我受不了了!白翎一口气憋得要爆炸,心里呐喊道。 正值晕头转向之际一个汹涌的浪头狠狠砸在她脸上,她脑子“轰”一声失去了知觉…… 此时自己身处何地?不知道。 海啸后都发生了什么?不知道。 除了自己还有谁活着?不知道——唯一能判断的是自己的命是那位可敬的特警拿生命争取来的。 卡在礁石间的快艇因减轻了重量被海浪冲击得嘭嘭直响,眼看越来越松动即将被冲入大海。 白翎咬紧牙关踉踉跄跄折返回礁石间——对于已不堪一击的她来说是件极其危险的事,稍微强一点的海浪便可将她卷入海里! “砰!” 就在快艇脱离礁石缝隙刹那,白翎用身体死死将它压住,喘着粗气拚尽全身力气扭转底座下方盖板,直扭得眼金星才推开,从里面抽出个军用挎包,这才似完成一桩壮举似的反身滚到右侧礁石上,转眼间快艇被冲得无影无踪。 第1231章 落难荒岛 伏在礁石上又歇息了四五分钟,白翎蓄了些力量淌水回到海滩上,一阵天旋地转感觉整个人快垮掉了。 即使之前两次重伤都没有这种感觉!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想到方晟,想到小宝,想到白老爷子,白翎腾起个念头:不,我绝对不能死! 她吃力地在沙滩上匍匐着,来到十多米外石崖下面有个半凹进去的洞穴,既可以避风,阳光又正好照到里面。白翎象寻到安乐窝似的爬进去,双手紧紧搂着军用挎包又沉沉睡着了。 一觉醒来,浑身每个关节都疼,但精神好转了不少,多年艰苦卓绝的野外训练到底发挥了作用。 先打开军用挎包,匕首、信号弹、攀登索、药用急救包等等一应俱全,每样东西都遵循体积最小功能最多的设计理念特制而成,是情报人员出外执行任务必备物品。望着这些熟悉的物品,白翎心里拥起一股暖流,顿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眼前这种处境和状况太熟悉了,分明就是当年野外生存训练的翻版,身处陌生环境,没有战友、没有食物、没有通讯工具,只有必须活下去的坚强意志支撑。 出海时白翎带了两柄手枪、背了支远程狙击步枪,手里握着卫星电话,手腕戴着有定位系统的手表,经过灾难级海啸,这些东西丢的丢,坏的坏,半点作用都没了。 大致方位难以判断,只能确定自己随着轻质快艇漂泊到太平洋某个荒岛上。 站在礁石向左边看,黑乎乎的山崖一直延伸到海里形成一个宽阔的港湾,又高又陡的断壁正好挡住视线,海岸线犬牙交错;向右边看,山峦毗连着丘陵斜坡,遍地都是又湿又滑的岩石,到最南端是个险峻的海角,上面寸草不生,看起来非常荒凉。 首先要填饱肚子补充体力,然后才能勘查整个荒岛。 沿着断崖走了几百米,白翎发现至少有四五种植物果实、叶茎能食用,按照生存手册介绍,这种与世隔绝没有人烟的荒岛上动植物种类很少,正常只有二三十种植物、几种昆虫和蜥蜴类动物,没有哺乳动物。如果在岛上停留时间太长对身体体质的考验相当严峻,因为动物的肉和血才有助于补充体力和增加营养。白翎最值得自豪的是,一次野外生存训练时在沼泽边靠一条蛇捱了两天。 地面坎坷不平,有些地方完全是坑洞,对尚未完全恢复的白翎来说困难很大。成群的海鸥在海面和石崖之间飞来飞去,澎湃的海水和拍岸的惊涛都压不住它们尖利的叫声,叫得白翎心烦意乱。 海鸥又肥又大,盘旋在低空想打下来很容易,但白翎知道海鸥肉极为难吃,蛋也有一股腥臭味,大概是自我保护的方式吧。 再往里走,一道垂直的花岗石峭壁将海滩一分为二。峭壁的顶端高达三四百米,连绵数公里,前方伸展到参差不齐的悬崖下降成一片很长的砾岩山坡,一直湮没到南面。 是不是跟鲁滨逊一样要在荒岛上呆一辈子?白翎气馁地想。 转了一圈毫无收获,便在石缝里找了些蛤蜊和小蟹充饥,小蟹的味道很辛辣,又嫩又鲜,吃在嘴里却不是滋味,因为白翎知道这两样东西所含蛋白质很少,营养还是不够。 接下来准备找个隐蔽且避风的干燥地方生火,把从里到外所有衣服烤一遍。出海前有预计会发生落水等情况,参与行动人员每层衣服都是轻质防水防寒的特殊材料,尽管如此在海水里浸泡时间太长,黏糊糊很不舒服。 火势越来越旺,火苗一跳一跳直往上窜,白翎细心地烤完衣服,盯着火光呆呆出神。 蓦地,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从鼻际间飘过。 烤肉的香味!白翎顿时跳了起来。 她并非激动烤牛肉,而是震惊荒岛上居然还有人,而自己居然没发现! 天色暗淡,没有落日映衬的黄昏好象未经保养的中年女人,缺乏层次和韵味,眨眼间便踏入苍老的黑暗。 白翎拿着军用电筒重新搜索。 刚才已经看过,悬崖是一片坚实而陡峭的花岗岩,海水都也无法侵蚀,难道有不容易察觉的缝隙? 来来往往找了两遍,终于发现两块交错的石头中有个崎岖小径,在悬崖阴影遮掩下若非站到面前都很难发现。 小径极其狭窄,非得侧着身子进去,这边嗅到的牛肉香气更浓,可见正是从对面吹过来的。 再走了一段终于发现一个隐藏得很深的巨大空洞,直通向山峰深处,越往前走洞口越大,最后是一片敞开式的河谷,河道右侧有块高出地面两米的石台,上面燃着熊熊篝火,旁边赫然坐着此次与影子组织交换的俘虏: 驾校司机! 白翎没有立即采取行动,而是静静潜伏在石台下方暗处,她要考虑的问题很多: 驾校司机是不是一个人? 他尚且能从海啸当中逃生,押解的特警呢? 这个荒岛到底有多大,上面到底还有多少人? 北风呼啸,寒气冻得彻骨,白翎却很有耐心地在石台下呆了近两个小时,期间听到驾校司机长吁短叹,不时焦躁地来回踱步,大概也为困于荒岛心烦意乱。 白翎还敏锐地听出他右臂可能受了伤,走路时脚步声不太均衡,有一轻一重的感觉。 饶是如此白翎还是不敢贸然现身。 抓捕影子组织成员是她亲自指挥的,当时就发现包括驾校司机在内都具备很强的身手,特警们靠的是人多势众和精准配合,倘若一对一恐怕都不是对手。 白翎评估以自己的状态未必是他的对手! 在这样的荒岛上,面对强手却没有后援,时间久了生存都是问题。 沉甸甸想了很久,白翎决定退回相对安全的海滩,等过了这一宵再回来把整个岛的情况摸清楚再作打算。 按常理——在这样的荒岛想继续长久生存下去,合作是最好的途径,一加一永远大于二。 但绝对不是白翎的选项。 她很清楚荒岛上女人的出现对男人意味着什么,如果就这样三十年、四十年,仅仅是男人与女人的关系;如果只有三年、四年呢——她坚信国家不会放弃搜救,一旦与外界发生联系,就是你死我活的敌我关系! 荒岛绝对不是世外桃源。 润泽副监狱长张墨、润泽中院副院长陈荣荣的调查基本结束,摊在方晟面前的证据触目惊心! 夫妻俩共实际控制29家公司——这在润泽倒不奇怪,很多公务员包括领导干部都暗中持有或控制多家企业,但他们的总资产达44亿! 这就匪夷所思了。 根据鱼小婷调查的情况,娄家以娄成坤为主倚仗娄伯林的权势在润泽经营多年,明里暗里不知沾了公家多少好处,至今总资产也没超过10亿。 由此也从另一方面说明,娄伯林父子起码在生意方面有自己的底线,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既是娄伯林谨慎周密的性格所决定,也是提防被润泽商会抓到把柄。 29家公司包罗万象,什么生意都做:白酒、红酒、啤酒销售;生物技术、健康仪器;物业管理;涉外贸易通关手续;农业技术开发、种子、农机;旅游、文化产业;房地产开发;纺织、丝绸等外贸生意等等。 这些公司都有个共同特征,那就是近十年来有多起诉讼,而且绝大多数都胜诉,剩下的即便和解也占了很大赢面。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张墨的亲戚张俊生为法人代表的俊生房产公司将小区工程中部分防盗门窗的制作安装工程发包给冶腾公司,经过一年半施工,除去工程期间预付款之外还应支付170万元。 俊生房产以防盗门窗质量不合格为由拒绝付款,冶腾公司多次催要无果后向法院提起诉讼,在此期间俊生房产以门窗维保为由反诉,要求赔偿80万元损失。 就是这样一起很简单的合同纠纷,在陈荣荣的干预下区法院审理了两年才作出判决:俊生房产在判决生效5日内支付冶腾公司工程款170元及逾期付款利息;冶腾公司在判决生效后支付俊生房产维保费、修理费、损失费等合计80万元,违约金9万元,合计89万元。 两年官司才拿了不到一半工程款,治腾公司哪里肯依?随即向市中院上诉,这回倒很快,判决书很快就下来: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类似这样合同纠纷、产权纠纷、不当得利、民间借贷等诉讼高达上百起,张墨、陈荣荣这一方总能笑到最后。 夏正淳粗略统计了一下,张墨夫妻俩单单通过诉讼收敛的财富就高达3个亿!然后还有张墨勒索、要挟监狱犯人,以及与陈荣荣合作贪赃枉法所得更是惊人的数字,别的不说,王国真、王庆父子透过各种管道送的保护费就有大几百万,都笑纳到张墨夫妻囊中。 中专毕业的陈荣荣第一站到法院只是郊区乡镇法庭的书计员,谁也说不清短短二十年她有何德何能步步高升到市中院副院长位置,可笑的是,她居然还是申高院反腐倡廉宣讲团成员,每年雷打不动到临海各地进行普法和廉政建设等主题的宣讲。 第1232章 必有内鬼 有消息说她下一站可能调到省高院任立案信访局局长,也有说任民事审判二庭庭长,总之是提拔。 夏正淳隐晦地表示,司法系统对陈荣荣的生活作风问题早有诟病,说她当书计员时睡庭长,当审判员时睡院长,当区法院院长时睡中院院长,当中院院长时睡…… 听到这里方晟翻翻档案里陈荣荣的照片,还别说,真有几分姿色,不由笑道做到中院副院长还勇于献身,她也很不容易啊。 夏正淳说她不单在系统内勇于献身,早几年正法委书计是常委的时候有很大发言权,陈荣荣从正治部、执法监督室一路睡到副书计,真是没有她不敢睡的,也没有她睡不到的,要说这些领导干部都是有情有义的汉子,睡了之后个个抢着帮忙,帮不上忙还内疚。 翻到她二十多岁的照片,方晟啧啧数声,说她倒是越长越漂亮,简直是逆生长啊。 夏正淳笑道她那张脸不知动了多少刀,反正出境记录显示平均两年去趟韩国,每次刷卡金额起码上百万。 摊上这样的老婆,想必张墨也会不甘示弱吧?方晟道。 据说张墨有多个女人,去年有位女监狱警被他藏匿在市区,才大学毕业不到两年呢。夫妻俩虽然各玩各,但在滥用职权牟取暴利方面倒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配合得天衣无缝。 夏正淳汇报完毕,方晟暂时没表示什么,把所有佐证材料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斟酌良久道: “关于张墨的各项指控都有真凭实据,可以由市纪委直接予以双规,对了,把那个辞职被藏匿起来的女监狱警也带进去协助调查;陈荣荣嘛涉及到司法认定和复核问题,情况比较复杂,是不是先宣布停职,然后由市正法委牵头,市纪委、检察院、公安局组成联合调查组进驻市法院,把相关事实查清楚再说……” “还有个情况,最近陈荣荣正跟随申高院宣讲团在各市巡回演讲,要动她恐怕要跟申高院打声招呼。”夏正淳道。 “高院不是准备提拔她吗?”方晟摇头否决,隔了会儿道,“预计什么时候回来?” “通常一两个月,我私下问了问,上周刚刚去轩城集合先培训两周。” “就是说目前还在轩城……” 方晟皱眉道,心知无论天大的理由在眼下局面不经官方渠道通报就跑到省城抓人极为不妥,严重会引起非常强烈的连锁反应,毕竟前期采取的强硬态度得罪了不少人,包括省商会在内都虎视眈眈,不会错过任何反扑机会。 “要不再等等,把案子封存一段时间?”夏正淳问道。 “时间久了,你以为你手底下调查人员不会泄露出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那……”夏正淳想了想又说,“请常院长出面叫她回来开党组会,然后会上直接宣布双规!” “正淳点子不少啊,”方晟夸了一句,然后道,“你那睡的名单里有没有常院长?没有?没有不代表没发生嘛。再说作为中级法院院长,副手被双规肯定要在第一时间向高院汇报,不可能陪你一块儿欺骗上级领导,对不对?这样吧,我这就把克松书计叫过来,中午配合纪委去监狱双规张墨!” “不怕打草惊蛇?”夏正淳吃惊地问,其实聪明如他者眨眼间就猜到方晟的用意。 但佯装不知让领导解释,以自己的愚蠢衬托领导的高明。 方晟微微一笑,道:“惊也无妨,29家公司44个亿的总资产起码有30个亿在润泽,她舍得逃吗?恐怕急着要做的就是设法与张墨取得联系,统一口供!” “方书计真是棋高一着!”夏正淳赞道。 然而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岔子,卢克松到方晟办公室商定边走流程边在公安特警护卫来到润泽监狱宣布双规张墨之后,不到半小时市纪委便与公安方面会合前往,抵达监狱时却被告知: 监狱长接了个电话,刚刚离开了! 有内鬼! 绝对有内鬼! 夏正淳立即要求封锁火车站、轮船码头和高速卡口等地,严加盘查过往车辆;刑警大队等会同派出所逐个排查酒店、宾馆、浴城等地;紧急调阅沿途监控,争取六个小时内掌握张墨潜逃线路! 不过包括方晟在内都知道,张墨长期负责监狱管理,与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打交道,什么伎俩不懂,什么手段没见过?反侦查和反追踪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仿佛一滴墨汁入了大海,张墨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在轩城培训的陈荣荣急了眼,打电话找市纪委、市正法委要人,并扬言所有针对张墨的问题都是“莫须有”和“栽赃”,联合调查组更是“鸡蛋里挑骨头”,纯属“润泽市.委个别领导打压正直无私的法官”,她要以法律武器捍卫自己的尊严! 申司法厅也发来函件,对润泽市.委不事先打招呼随意双规监狱负责人表示严重不满,指责其程序瑕疵、行事草率、证据不足! 本来这件事魏仁相要拿来大做文章,但出面的却是市纪委,只能怪卢克松基层经验欠缺,被方晟以事态紧急为由三言两语说服,而且主导调查的夏正淳都没露面,仅仅派特警协助。 方晟的回应简单而粗暴,下令查封29家公司所有资产,破门搜查张墨夫妻在市中心的豪宅和郊区两处别墅,其中: 黄金珠宝按市价粗估约值两百四十万元; 古玩字画、瓷器、陶器、青铜器等约值两千三百万元; 美元、港币、欧元等现金约合七百六十万元; 还有难以估价的鸡血石、田黄石、翡翠原料、紫檀木等物品,方晟让人把这些照片和清单传真到省里,以陈荣荣涉嫌“巨额财产来历不明”要求申高院交人! 当晚方晟接到两个电话。 一是宣宗秋打来的,因为与万丰、冉汉增的关系之前有过几次酒桌之谊,在省.委常委里属于还能与方晟嘻嘻哈哈说话的,带着笑意说跟方书计提个个人建议啊,关于陈荣荣夫妻的调查不管有没有问题,尽量不要大肆渲染;润泽有润河化工厂事件在前,负面报道够多了,再捅个马蜂窝我这个负责宣传领域的主管也吃不消啊,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第二个电话颇令方晟意外,竟然是冉汉增打来的,直言不讳说: “老弟啊,陈荣荣与咱家有点渊源,能高抬贵手就适当照顾些,那个什么张墨不是畏罪潜逃么,可她没逃,哪个做贼心虚不是很明确吗?” 言下之意把罪名都压到张墨身上,撇清陈荣荣的责任! 这通电话太出乎方晟意料了。 拍板双规这对夫妻时,方晟想过省.委高层干预——宣宗秋的电话就在情理之中,也想过司法系统强力反弹,要求复核证据、厘清程序等等事项,就是没想到远在双江的冉汉增插一杠子。 难道陈荣荣也睡了冉汉增? 好像不太可能,因为冉汉增没有在临海工作的经历,要说陈皎没准还靠谱些。 对了,冉汉增说“咱家”,难道与傅首长…… 太可怕了! 方晟一阵心跳,赶紧连喝两大口茶压惊,然后再琢磨:傅首长是有过在临海工作的经历,时间还比较长,可年龄对不上扣! 傅首长离开临海时陈荣荣还是书计员呢,睡的目标才定位在乡镇法庭庭长和县法院级别,够不到那么高。 好吧,不管睡了还是没睡,也不管跟谁睡,有冉汉增这个电话,再加上宣宗秋的份量,陈荣荣的案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推开窗户,看着远处黑黝黝的楼体和屋脊,心里充满了烦懑沉郁之气。 挥之不去的密密匝匝的关系网,哪怕跑到人地两疏的润泽都躲不开,然而世上从来没有单方面付出,你求别人办了事,人家也请你办事是天经地义,不存在对与错,不存在是与非,仅仅就是交换。 可陈荣荣这样毫无廉耻、疯狂利用司法系统灰色地带大肆敛财、严重败坏党纪国法的女人,怎能不受到法律制裁? 法律连这种坏到骨子里的人都制裁不了,还有何用? 官至正厅,很多事都应该看得很透彻很明瞭,不会大喜大悲,不会激动冲动,更不会热血沸腾。 然而方晟偏偏是其中的异类。 从三滩镇走到今天,方晟内心深处有条高压线不能碰,那就是谁也不能对老百姓胡作非为! 这股凛然正气,也是支撑他勇闯荆棘丛生的仕途的底气,因为他始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还要干什么! 无疑,陈荣荣在方晟心目当中就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女人,绝对不可以放过;但冉汉增、宣宗秋的面子也得给,怎么办呢? 此时,刑警大队对李薇的监视已到了第六天。 李薇即那位工作才一年多就辞职被藏匿起来的女狱警,原计划与双规张墨同时拘捕协助调查,但张墨潜逃后方晟果断叫停,要留着这个饵等鱼儿上钩。 第1233章 小村抓捕 李薇是两年前从学校毕业考入润泽监狱,工作不到两年却主动辞职,辞职信写得很简单,因个人原因。刚毕业的大学生考到收入高、福利待遇好的监狱,简直让人羡慕得眼红,谁知年纪轻轻的她不懂得珍惜,若无其事地选择辞职,在当时来说是件令人震惊的事情,而对于外围挤破头想进去的人来说恐怕求之不得,所以人事方面只象征性挽留了一下,很快替她办好手续。 李薇住的别墅区对面有几座二十多层的居民楼,夏正淳选择了一间位置适中、隐蔽性好的民宅,专案组搬进去开始监视。 警方认定张墨狠得下心丢下妻儿不管,却舍不得放弃年轻漂亮的小女孩,人在世上总得有个念想,象张墨这样人到中年身边需要有熟悉的红粉知己作伴。 通过监视发现,由于家里有保姆照顾孩子和饮食起居,李薇的生活很有规律,通常每天清晨六点钟起床,在别墅区内慢跑四十分钟,上午到美容院做保养、美容,有时到商场闲逛,下午则到健身房运动,每次两至三个小时,晚上在还是在别墅区散步然后上网、睡觉。 “虽已不做警察,还保留着上学时养成的习惯,生活节奏有计划和规律,每天坚持大运动量,唉……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却甘心处于别人婚姻的阴影中做附庸,真为她感到悲哀。”有刑警感叹道。 夏正淳道:“你们应该憎恨张墨才对,象这种涉世未深的女孩,被高高在上的监狱长软硬兼施,外加名车别墅,想拒绝都难。” “然而……” 除了别墅区实地监视,市公安局也将李薇的手机列入监控网,几天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奇怪的是张墨下落不明,李薇好象一点儿都不着急,照样神色自若地开车出入别墅区,每天几乎刻板地做着相同的事。 “张墨会不会把她忘了,或者另有一个更秘密的女孩?”夏正淳分析道,“我以前查过一个贪官,同时有七八个女人,每一个都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结果下场很悲惨。” 有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沉思道:“不能排除夏局说的这种可能,但从李薇的表现看似乎心中有底,难道张墨通过某个渠道给她传递了消息?” “凡是李薇去过的场所,象商场、健身房、美容院都有便衣监视,尽管他们俩都是警察出身,想在众目睽睽下接头恐怕有点难度。” 刑警们都被难住了,均凝视沉思,不知不觉间都抽出香烟点起来,夏正淳也没在意,眉头锁成一个深深的“川”,目光紧紧盯着那幢别墅。 良久,他下意识将监视画面快速回放,看着看着猛一拍大腿: “鸽子!整个别墅区就她家后院有鸽子飞进飞出,八成利用信鸽传递消息!好狡猾的张墨!” “信鸽不是邮递员,不懂得寻找从未去过的地方,如果信鸽能传递消息说明张墨的藏身之地以前就存在,况且短期内不可能更换地点……”那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道。 “对!”夏正淳目光炯炯,“通知各小组注意,准备行动!” 上午八点半至九点钟左右,是别墅一天内唯一没有人在家的时段,李薇在外面做美容,保姆到菜场买菜。 五分钟后,两名刑警从后墙翻入别墅后院,一左一右接近东墙角的鸽棚,往地上洒了些鸽子最爱吃的玉米。鸽子见生人也不惊慌,反而“咕咕咕”凑过来争先恐后啄玉米。一名刑警乘机以轻柔的动作将一只只捉到手上,举起鸽子的右腿,另一名刑警飞快地用喷枪在掌心位置喷个圆圆的小点,如果不存心察看,根本无法发现。被做了记号的鸽子若无其事,放下后继续争抢玉米。 这个小圆点是一种特殊金属材料,能定向发出电子信讯,市公安局通过信讯发射距离的远近对信鸽进行无线跟踪,最小误差控制在五百米范围内。 做记号工作开始颇为顺利,后来吃饱了的鸽子不再留恋玉米,展开翅膀到处乱飞,两名刑警跟在后面追得满头大汗。 手机响了,菜场附近的便衣发出警报,保姆已买完菜准备回来。 “还有两只鸽子没做记号,麻烦你们组无论如何拖五分钟。”刑警道。 保姆拎着菜篮子步出菜场大门时,迎面走来一位身穿夹克衫的男子迎面匆匆而来,经过她身边时重重撞在菜篮上。 “啊呀!”保姆没留意,篮子掉落下去,刚买的菜散落了一地。 男子忙蹲下替她捡:“大娘,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 保姆不乐意:“撞我一下算了,这几块豆腐可没法用,你得赔。” “好好好,我赔。”男子掏出一张五元钱交给她,保姆见了撇撇嘴,哼了一声,挎着篮子又进了菜场。 等保姆回到别墅打开门,两名刑警刚好将后院打扫完毕,一人飞快地越墙而过,另一个瞥见花盆底侧有半颗玉米粒,冒险冲过去捡起来扔到嘴里,然后急冲两步翻过去。 两名刑警脚刚落地,保姆便推开通向后院的门,将鸽子食倒入盆中。令她吃惊的是鸽子们一反常态吃食的样子不如以往积极,不由嘀咕了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 清晨的雾又湿又浓,站在路边向远处眺望,润泽市郊金海镇东南的芦苇荡白茫茫一片,河流、村庄、大树都被隐匿在密密匝匝的白雾中。 刑警大队分三个方向成散兵形,猫着腰弓着身子,一手持枪,一手轻拨芦苇,轻轻向前移动。为更大限度避免暴露身形,所有人员一律穿着与芦苇相近颜色的淡青色外套,脚上换成高筒皮靴,夜里三点多钟就潜入指定地点,等待村子里第一声狗吠才开始行动。 石家村背靠大河,三面被芦苇荡包围,只有一条宽不足两米小路通向金海镇。村里有六十多户人家,错落分布在芦苇荡四周,张墨藏身的小屋在村子最后边,十几米外便是大河。 张墨年轻时曾参加过监狱系统游泳比赛并取得第三名,从而在系统内大发异彩,为日后晋升打下伏笔。十多年了,看来游泳的本事还没搁下,估计为自己选择退路时跳河逃生应该是最后一招。 村子里有十多条狗,夜里稍有动静便叫成一片,成为张墨的第一道防线。如何对付这些讨厌的狗,刑警队讨论了很长时间,最终决定避其锋芒,采取最保守最安全的办法——一个字,等。村民们在外面打工的很多,通常天不亮就从家里动身,外面收蔬菜的商贩也会在这个时段进村,到时鸡鸣狗叫响成一片,刑警们就在同时冲出芦苇荡扑入村里。 市公安局通过信鸽飞行线路锁定张墨隐匿在石家村,刑警大队立即转入一级战备! 首先是抓捕方案的选择,是强行出击还是隐蔽行动,夏正淳考虑片刻断然否决了前者。强行出击需要大量人手,市局各大队势必倾巢出动,这样一来影响面太大,人多嘴杂容易泄露风声;二来张墨夫妻在司法系统多年枝叶繁茂,很难说有无安插耳目,这年头总有顶风作案的亡命之徒。 然后是抓捕时间,白天目标太大,晚上万一被张墨逃出包围圈,那里地形复杂,黑暗之中很难追踪。最适宜的时间是黎明时分,天色未明,即使张墨四处逃窜也有目标可寻。 最后再布下一道外网,即在河对岸设立埋伏点,因为河岸五十多米处有座水塔,潜伏到塔顶,虽然离河对岸包括张墨的小屋距离远了点,但只要泅水过来便会立即到狙击手射程之内。同时刑警队连夜在河道上下游两百米处布下拦河网,防止张墨遁入水里出逃。当然从技术上讲,张墨若有从水路逃跑的打算,必定随身携带利器可在瞬间割破渔网,但时间上被延缓了,而且也将暴露目标。 行动前夏正淳专程向方晟汇报具体方案,刚张口说了两句,方晟挥挥手:“我不想知道过程,只要结果。” 天公作美,气象局预报夜里有小雾,正好掩护刑警大队行动。 “这次的任务很艰巨,”战前动员时夏正淳说,“大家既要防止疑犯逃跑,又要随时阻止他自杀,无论如何,我们一定得到活口,他对案子走向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村里传出第一声鸡鸣时,刑警们离村子只有一百多米距离,估计再有十多分钟,大多数村民都将起床,各种声音充斥整个村庄,加上镇上的商贩纷纷进来,只等一声令下,刑警们可以在两分钟之内包围张墨住的小屋。 东方亮起第一道晨曦,在它的威力下白雾以缓慢的速度向四周散开,村庄里的情况看得越来越清晰。 “突突突”,小路上出现一辆拖拉机,镇上收购蔬菜的商贩手握计算器来了。 这是突击的最佳时机,所有刑警队员均握紧枪柄,随时等待命令。 谁知命令迟迟没有下达。 第1234章 河底上铐 “夏局怎么了?打瞌睡吗?”突击队员们焦急地嘀咕道,举起望远镜一看,不由愣了愣,顿时明白夏正淳为何不敢轻举妄动。 六百米之外,靠近河边的地方,张墨穿着t恤衫,双手做着各种放松动作,惬意地沿着河岸边走边深呼吸。 凭他的警惕性和反应,刑警队员还未冲进村恐怕他已遁入水中。 高倍望远镜下还发现张墨腰间有一块明显鼓起,应该随身带有武器。 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张墨主动露面这一可能,使得原先的方案都被打乱,夏正淳不得不临时评估形势并作出决策。 怎么办? 夏正淳紧紧捏着望远镜,观察张墨的一举一动,全身上下到处是汗,实在猜不透这位昔日威风凛凛的监狱长大清早站在河边上干什么。 其实张墨醒来很久了,没有特别原因,就是心烦意乱睡不着。会不会应了书上所说,这是衰老的表现?他感叹地想,可薇薇正当女人一生中最漂亮最成熟的时期,面对她,是否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畏惧? 张墨披了件衣服开门出去,清冽的河风吹在身上稍稍觉得几分寒意,他做了几个伸展,每当动作一大关节处就有些酸疼。十年前可不是这样,那时喝半斤酒之后还能到河里游三四千米,然后陪战友唱歌打牌直到天亮。 真老了。 他边想边打量晨雾中的芦苇荡,心中突地腾起一种强烈的不安——这是躲到石家村几天以来从未有过的,它来得仓促而迅猛,简直让久经大风大浪考验的张墨有些手足无措。 河面、芦苇荡平静如昔,波澜不兴;通向村外的唯一小路上村民们三三两两或骑自行车,或边走边大声谈笑;各家各户院前屋后的鸡、狗、羊、牛也没有异常,一切仿佛与往日没有区别。 但张墨宁可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是几十年监狱生涯,在生死边缘锻炼而成的对危险的超强感觉,它常常在刻不容缓之间决定一个或多个人的生命。 会不会警察来了?警察从什么渠道追踪到石家村?为什么自己没有得到一点点消息?他们调集了多少人潜伏在四周? 一个个谜团化成巨大的问号塞满了张墨的头脑,片刻之间竟有些思维迟滞——自从当上监狱长以来,安逸的生活过得太久了,成天面对的只有恭敬和顺从,已不太习惯面对困难面对危机。他很快警醒过来,佯装轻松写意的模样,沿着河岸来回踱步,眼睛却四下观察形势,判断可能发生的情况。 “咕咕”,一只灰白相间的鸽子从空中轻巧地落到他肩头,亲热地用尖喙磨擦他的颈部。张墨心一热,爱怜地将它握到手掌上,从腿部解下一截透明色塑料管,抽出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道:没有新情况,什么时候会合?想你的薇。 这是张墨逃亡后两人采用的联络方式,每天一封信,交换最新动态,诉说衷肠,很原始,但很安全实用,比那些眼花缭乱的高科技手段更让人信赖。 没有新情况?难道刚才突然而来的不安是一场虚惊?张墨看着纸条发愣,提拔为监狱长后,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加强对公安、检察院、纪委等部门的渗透——能够抢在市纪委来宣布双规措施前及时逃跑,就得益于分布在各条线眼线关键时刻发挥的作用。 考虑到夏正淳从外申空降,又是市.委书计面前的红人,高攀不上,给甜头也未必顶用,张墨特意会同陈荣荣多方想办法,在刑警大队、经侦大队、治安大队等都发展了秘密线人,因此公安方面若有大规模行动,李薇肯定能在第一时间接到通知。 什么时候会合?恐怕不能再等了,原以为起码呆一两个月,谁知流窜的日子如此难挨,每度过一天都是对心理和精神的煎熬。张墨终于体会到当逃亡的犯罪分子被擒获时,脸上流露的不是恐惧,也不是沮丧,而是如释重负,好象有种解脱的感觉。 再等三至四天……或者后天……不,今天晚上,这鬼地方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张墨暗自嘀咕着,转身想回屋写信,这时鸽子挣脱他的手掌,拍翼在空中飞了一小圈,好象嗔怪他刚才的手劲太大了。 晨光沐浴在可爱的鸽子身上,就在一瞬间张墨瞥见它的掌心有个东西闪了闪。 张墨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捏住它的脚仔细查看—— 金属小圆点! 他对这种监测追踪工具太熟悉了! 作为监狱系统,每年都会组织高级管理人员学习当今最新的越狱、逃生和抓捕知识,包括先进技术、高端武器、技巧心得和理论研究。每次学习张墨都很认真,因为心里总是隐隐觉得有朝一日自己用得上吧? 他终于明白起床后突然而至的不安来自何处,危险的确就在周围。 快逃! 他缓缓松开鸽腿,镇定自若地向河边走过去。 夏正淳一直凑在望远镜前观察张墨的一举一动,见他对着鸽子发愣,暗叫不好,等他走向河边时果断大叫一声:“出击!” 话音刚落,几十名刑警如猛虎下山,从不同方向冲出芦苇荡直扑石家村,焦点就是河边上的监狱长:张墨。 张墨听到动静,回头从容一笑,急奔几步以一个优美的姿势跃入水中。 几个正面突击的刑警队员跑到河边,二话不说,举枪便往河里射。 “住手!不准开枪!”夏正淳气喘吁吁追上来。 一名刑警不解道:“夏局,就算打死也比逃走强啊。” 夏正淳冷冷一笑,解释道:“他跑不了,水下有人。” 张墨一个猛子钻进水里,四肢一齐用力向东边急划。从入水到再次浮出水面,这一段是水中逃循最重要的环节,因为岸边的人无法预估水下的情况。如果浮出水面时在对方视线之外,下一步便会很顺利逃出包围圈,否则难逃狙击手的冷枪,尽管他自信他们不敢轻易杀自己。 河边的水并不深,张墨身体直扎到河底,双手在河床上用力一撑,借力边朝东面游边向上升,就在新力未生旧力已尽的刹那,身后鬼魅般冲出两个人影,抱着他向下一拖,“咕噜咕噜”,措手不及的张墨连喝几口水,脑子里完全懵了。 是谁有如此的耐性与意志,藏在河里这么长时间伏击自己? 张墨也非好捏的柿子,虽然呛了水神智有些糊涂,右手本能反应到大腿外侧皮套里掏匕首,谁知触手处却是比水还冰凉的物体—— 手铐! 饶是张墨乃几十年老监狱警,曾与逃犯近身搏斗过,血腥场面也经历过数十回,这次竟无还手之力,也无反应的时间和空间,顷刻之间双手立即被扭到背后反铐起来,等三人水淋淋在河面出现时,张墨已成逃犯变成俘虏。 直到上岸才知道,潜伏在水下的两人居然是市.委书计警卫! 兴高采烈押解回城途中,夏正淳意气风发向方晟汇报好消息,方晟表示祝贺之后话锋一转,说: “带到市局后立即转移到秘密地点严密看押,暂时不用提审。” “啊?!”夏正淳一愣,随即大声道,“是!”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鱼小婷始终没露面,樊伟又回港进行了一次补给后说可能是最后的努力,再不行要考虑收队,等到春节后再组队。 心里沉甸甸卡着这根刺,方晟强作镇静地履行市.委书计职能,进行一月份各项规定动作: ——主持市.委常委会听取市两会筹备情况汇报,研究讨论拟提交市两会审议的有关报告。方晟强调要严把关口,负起责任,扎扎实实做好材料报告、会务服务、换界选举、后勤保障、维护稳定等各项准备工作,做到“两个确保”,一是确保提名干部高票当选,这里主要指郑南通、张志茳等市领导,必须顺顺当当把“代”字去掉;二是确保提交议案全部通过,主要指市政重大工程、重大项目及旧城改造等。 ——视察两条高架桥、两条地铁线、东城大道中段等建设工地,现场督查工程进度,与工人代表、农民工代表等亲切交谈,中午坐在工地捧着餐盘边吃边跟工人们拉家常,谈收入,谈子女入学,谈房改,谈安全生产等等。 ——视察和慰问生产企业,与老板茶叙、祝福新春,润泽港台合资比较多,一般到腊月二十左右就陆续回乡了,有的企业也暂停生产,因此提前送去新春祝福很有必要,营造其乐融融的气氛。 ——视察六县三区相关产业,包括科技含量高、前瞻性成长性好的大项目、新经济产业园项目、体育事业、环湖生态修复及绿道慢行系统项目等,覆盖了经济、民生、环保、体育和旅游等多方面。方晟指出,各地要坚持把新发展理念贯穿于发展实践的全过程、全方位、全领域,在打造区域率先发展战略高地中挑大梁、扛重担、打主攻,加快推动形成全市县域经济百舸争流、错位扬优、协同并进的高质量跨越式发展生动局面。 第1235章 芮芸困局 方晟认为,润泽经济要腾飞,摆在首要位置的是必须加快形成“思想再解放,观念再转变”局面,要从传统思想中解放出来,摒弃“唯区位论”、“唯资源论”、“唯基础论”,按照高质量跨越式发展的要求,把新的经济增长点落到传统产业的转型升级上,落到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培育壮大上,落到新经济新动能快速发展上。 此外还看望并慰问贫困户、敬老院老人;公安系统立功警察、消防救援人员;离休老干部、老党员;特殊教育学校的儿童等等。 最后一站还是海港村。 依然伫立在海边遥望大海,白翎那张宜嗔宜喜的脸总是挥之不去。 记得有个深夜鱼小婷无聊之极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赵尧尧可以取代你的初恋周小容吗?” “可以!”他斩钉截铁说。 “白翎可以取代赵尧尧吗?” “唔——” 在方晟内心深处,尽管拥有过那么多女人,其中不乏“第一次”,但赵尧尧和白翎始终是最不可动摇的最爱。 为什么?这也是他始终没法真正忘掉周小容的原因。 在三滩镇与赵尧尧、白翎纠缠不清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是,仅仅一个镇机关部门小办事员而已,之后承蒙韩子学大力提携也仅仅做了个副镇长,在赵尧尧、白翎这样的家族出身眼里算什么? 跟樊红雨好的时候他已是常务副县长;跟鱼小婷好的时候他升到县长;跟爱妮娅在黑潭山共度良宵时他刚刚打败费约提拔县.委书计! 男人其实都很在意这一点。 这也是方晟千方百计避免与女下属发生感情纠葛的原因,利用成熟男子的魅力和领导的权势去引诱女孩子,方晟不屑为之。 往轻里说叫胜之不武,往重里说叫以权谋色。三滩镇时的范晓灵,红河时的明月,鄞峡时的何杏,润泽时的苏若彤……都是如此。 唯一的例外是安如玉,那个坏得令人心肝都发颤的狐狸,在她面前方晟真的把持不住。 白翎很霸道,但霸道都是为了维护方晟。 白翎特别护短,方晟都是对的,错的只能是别人,既然你错了,就必须接受惩罚! 白翎还是醋意最大的,几乎怼过方晟所有的女人——与赵尧尧从没有过好脸色,麻药放倒周小容,重兵追捕鱼小婷,碰到徐璃、姜姝等就拚酒…… 可是很奇怪,所有女人都很敬重她,正如敬重鱼小婷。 没有白翎舍身相助,方晟不死十回也有八次。 而且随着白翎在京都一班子弟当中率先成为副部级,白家大院的希望全在她身上,白老爷子对白昇、白研已丧失信心了。 偏偏她鲁莽行事、凡事喜欢冲锋在前的坏习惯总改不掉,人啊终究不可能每次都很幸运,落得至今下落不明。 白翎啊白翎…… 方晟久久远眺远方翱翔的海鸥,心里喟叹道。 润泽抓获张墨后只关不审给陈荣荣带来极大压力,四处打探消息,得知此案由夏正淳亲自负责,张墨也被关押在润泽以外的地方,任何人都不清楚具体情况。 她并非心疼张墨,而是担心他一古脑交待夫妻合伙犯罪的事实,另外被冻结的巨额财产也是问题。 虽说几方面都打过招呼,但谁说得准方晟的心思呢?只要案子一天不结,陈荣荣就一天不敢公开露面。 这就是方晟的高明之处,跟你慢慢耗,从来没有个体能够耗得过庞大体制的。至于冉汉增、宣宗秋那边也好交待,张墨乱扯乱说非要把陈荣荣咬进去,案子没法结啊。 由高棋牵头、打着晋方贸易招牌的研发中心终于落成,除了包括王国真在内的海芯公司原班研发人马,从美国高开公司高薪挖来的研发团队,在吉林的推波助澜下,又收购了澳洲在润泽的工业实验室——主要从事精密齿轮仪器方面的研究,技术团队以中国人为主,行政管理则清一色澳洲人,理念方面、沟通方面等等都磕磕碰碰,加之澳洲总部受全球经济下行影响利润严重跳水,有意收缩在研发方面的投入,劳资双方正为合同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吉林巧妙引入了高棋,以较低的价格收购成功。 研发摊子铺得越大,资金链就越吃紧。 抢在年底前,赵尧尧通过严密的洗钱渠道汇了三个亿到润泽,提醒说伦敦那边头寸严重不足,目前手里现金和股票等可以快速变现的轻资产只能维持到三月末! 这还因为芮芸在香港遭遇到十分困难的局面,深水港建设暂时停滞,不需要源源不断往里面砸钱。 提到香港深水港事件,方晟又深深皱眉,真有一种狼烟四起的感觉。 前阵子芮芸着手对深水港进行综合开发,按方晟的要求主要分成两部分,一是深水港自身建设,包括深挖、清淤、疏通港口出入通道;整合防波堤、港口堤坝,开发浮动式码头,主要资金都是自筹,其实来源于赵尧尧旗下公司; 另一部分加强沙滩景观开发和防护,大力发展港口旅游经济;推动风力、海浪发电等技术,强化自然能源发电开发,这方面则与内地投资商合作开发,资金来源于周挺、吉林等人,把钱在项目里转一圈后洗白再回流内地。 问题就出在前一部分。 刚开始几台挖泥机在港口通道作业时,附近不时有人拍照,偶尔还有无人飞机在空中航拍,芮芸没当回事。 突然有一天港口涌入浩浩荡荡数百人,高举旗帜标语,喊着乱七八糟的口号,致使港口正常运行一度中断。 港口方面立即报警,警察到现场后却只维持秩序,并不阻拦。这也很理解,民.主体制嘛公民有权表达自己的意愿与不满。 第一天也罢了,第二天、第三天队伍越来越庞大,引起了香港媒体的关注,也引起了芮芸的重视。 到现场一查,这才知道根本原因在于香港个别团体怀疑深水港正在进行的深挖清淤工程是为了用作军港! 这可惹了香港一大批人的玻璃心。 香港回归以来,在“一国两制”体制下司法、教育等领域依旧保持过去英式传统,加上别有用心者的挑唆、放大和怂恿,民心与内地愈来愈远,打着“港人治港”的旗号,实质想切断“一国”这样的前提。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内地怎么做都错,怎么说都居心叵测,释放再多善意也说不到一块去。 深水港以前在英国人手里,随便怎么玩都没关系,香港人特有的文化认同和心理奴性就是认同,觉得英国人没恶意不会坑自己。 而今深水港易手,按说芮芸已拿到香港永久居留权,应该算一个战壕的战友,可不知是谁打听到她原本从内地来的,立即敏锐地怀疑里面有猫腻! 按照惯有的怀疑论,接下来的逻辑很简单:内地早就觊觎这个深水港→借助芮芸身份来购买→改造为军港→军舰进驻! 其实内地在香港就有驻军,即便多驻两艘军舰有啥了不起? 可是不行。 香港人就有这颗玻璃心,不能忍受哪怕一点点变化。原来没军港没军舰,现在有军港有军舰就要群起而反对! 事件越闹越大,从第五天起每天竟然有上万人到深水港叫嚣不止甚至打砸抢,周末超过十万人以上! 港府陷入两难,既怕被指责为打压公民权益剥夺公民正当权利,又怕深水港事件失控而不可收拾。 “忍耐,一定要忍耐!” 各方都在告诫芮芸,芮芸简直欲哭无泪。 经过近十天昼出夜伏,还得时时注意避开驾校教练,白翎终于弄清荒岛的大致结构: 荒岛东部——也就是白翎目前栖身的海滩是相对宽阔的港湾,但也只有快艇这样体积小份量轻的小船才能通过犬牙交错的重重暗礁,实质上即便稍微大的渔船都没法靠近。东北、东南各有个海角围着港湾,中间留了道狭长的海峡,也就是渔民通常所说的鲸鱼嘴。 从东北到西北海岸呈扁平的曲线,朝着海水那边都是十多米高的火山岩,坚硬而陡峭无法攀爬。 从火山岩一直向南延伸海岸线曲曲折折如麻花状,在荒岛中段向海里冒出几百米,从而在南侧形成相对平坦的港湾,白翎在那边乱石崖下找到快艇残骸,不消说驾校教练就是从这儿登陆的。 快艇已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仪表几乎看不清数字,发动机也伤痕累累,船体更是断掉近一半。白翎估计凭自己三脚猫水平根本无法修复,修复了下水没辙,想想驾校教练长期与汽车打交道,发动机和机械原理相通,没准能试试,大概也是他费了番心思把快艇残骸拖上岸的原因吧。 因为气温太低,又担心驾校教练突然出现,白翎没敢下水勘查这里有无暗礁,目测地理条件比荒岛东部港湾好些,但无论如何单凭那艘快艇残骸,哪怕扎木筏都不可能在浩瀚无垠的太平洋上支撑半天。 第1236章 荒岛被擒 整个荒岛转悠下来没有一丝人类活动过的迹象,白翎心都凉了。 监视驾校教练这些日子也没闲着,一直在几棵略高的椰子树下徘徊,看得出他很想把树砍了做木筏,但什么工具都没有只能干瞪眼。 工具箱里有把小锯子,但白翎不会拿出来。 她觉得影子组织成员都很聪明,应该想到凭借木筏想在没有定位、没有目标、没有航线的太平洋逃生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么,驾校教练很可能察觉到荒岛上还有别的人,故意做出姿态引诱自己露面! 这样一想白翎更加毛骨悚然,行动格外谨慎,唯恐被驾校教练发现行迹。 荒岛太小了,跑完整个岛磕磕绊绊不过几个小时,以白翎平时的运动量两三个来回不在话下。 然而她不敢,想必在明处的驾校教练也不敢。两人好比感觉敏锐的猛兽,可能都隐约猜到对方存在,一举一动透着谨慎不露丝毫破绽。 如果驾校教练得知潜伏者是女人而且是漂亮女人,恐怕更会占得心理优势! 而事实上在这样环境恶劣的荒岛,要想长期生存下去一加一肯定大于二。必须联起手来分工合作,垦荒种地、圈围草屋、近海捕渔等等,还要依据天气储备些食物供不时之需,如强台风、热带风暴…… 体力充沛的孤男寡女,时间久了住到一起也正常吧?荒岛生存模式就是如此,理当建立起亲密而信任的关系,纵使在陆地上势不两立也得服从大自然的威力。 一个阴沉沉的下午,白翎穷极无聊地伏在火山岩之间透过缝隙看着驾校教练去了西部港湾,暗猜他又去摆弄那个趴窝的发动机,正准备眯会儿,陡地瞳孔放大、全身肌肉紧绷! 望远镜里,海平面上突兀出现一条渔船! 这是白翎自流落荒岛以来头一回看到船体,因而判断此岛偏离通常所处的远洋航线,得到救援的机会极为渺茫。 第一反应是发信号弹,吸引渔船注意!过了这个村没了那个店,机会难得。 手刚探入怀中又停住。 白翎念如电转很快想到两个问题:偏离远洋航线的渔船出现在这里,恐怕绝非为了打渔! 那场海啸肯定对中方、美方、影子组织都造成致命打击,三个方面都有可能利用渔船做掩护四处搜寻,万一来的cia或影子组织怎么办? 这样想着,手又缩了回来。 然而难得的机会不能错过,也有三分之一可能是祖国的人啊?白翎的手又紧紧抓住信号弹。 反反复复几个来回,白翎终于下定决心:先静观其变,倘若渔船不往荒岛方向行驶再发信号弹,反正岛上还有驾校教练,拿他当枪使! 就在她犹豫不定之际,渔船越驶越近,然后在离荒岛七八海里的位置停住,过了会儿放下两艘救生艇,快速驶了过来。 说明渔船上有经验丰富的老水手,看出西部中端尽管有相对平坦宽阔的港湾,但埋伏有暗礁的可能性非常大,另外岛上究竟什么情况一无所知,万一落到海盗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先派救生艇前来打探。 驶入鲸鱼嘴位置附近,前面一艘救生艇似撞到暗礁突然侧转,水手落海后旋即被后面救生艘的水手救起,接下来速度更慢,开得更小心,短短两海里距离花了近半个小时才来到浅滩。 望远镜里清晰地看到两个水手皮肤黝黑、个头不高、络腮胡子,手臂壮实有力,明显东南亚那边典型特征。 “砰砰砰砰砰” 花格子水手连开五枪,绿衣水手过了会儿也开了两枪。 白翎心中一凛:这两家伙明显不是国家派遣的搜寻队,开枪的目的既有试探岛上有没有人,又有示警的意味! 可能驾校教练也摸不清对方身份,迟迟没有露面。 绿衣水手做了个手势,两人沿火山岩石崖下方一路往岛屿深处前进,边走边举着巴掌大的盒子四下扫射。 糟糕,生命探测仪! 白翎心一紧,迅疾无比地从规划好的撤退线路离开。荒岛并不大,象他们这样大模大样走法大半天就能把全岛搜一遍,自己每晚生的火都仔细用砂子掩饰好,驾校教练可没这么精细,固定不变的露宿地点,雷打不动的篝火地点,外行都一眼就能看出生存痕迹。 思来想去,唯有利用地形熟的优势缀在两名水手后面躲开第一轮强力搜索,傍晚如果渔船那边还有增援过来,只能回撤到东部港湾海滩边,那里礁石林立便于藏身,真要是动起手来也便于闪避子弹。 毕竟不熟悉荒岛情况,两名水手一路走到最高点四下鸟瞰,然后从西北坡下去消失了近四十分钟,正当白翎觉得奇怪时又在岛屿正北角出现。 与猜想一致,两名水手先环岛搜索,然后到岛中心一带进行扫描式搜索。 第一站就是自己栖身的东部港湾海滩,这样反而好,白翎自忖在痕迹掩藏方面做得还算小心,等他俩过去便能稍作休息,备足精神晚上继续周旋。 谁知两人从隐蔽的石崖缝隙进去后便再也没出来! 没听到枪声,没听到打斗叱喝声,只有单调而有节奏的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 白翎很有耐心地继续等,静静地,眨眼间又过去一个小时。 不对劲! 莫非两名水手遭到驾校教练伏击?倘若这样,意味着渔船来自cia,与凶残疯狂的影子组织相比,至少某些方面还能坐下来谈谈。 虽这么想,白翎又等了半个小时左右见还没有动静,这才扎好衣服,备好匕首,进去前她再度打量周遭环境,确信没人埋伏才轻盈地跳下礁岩闪入那条缝隙。 缝隙只有二十多米,白翎最担心在里面遭到前后夹击,还好这个可怕的情况没有发生。 出了缝隙,绕过两块门户般的大岩石,白翎刚想找个地方藏起来,陡地眼前一花,两名水手分成两个角度握着手枪对准着她! 霎时白翎脑子“轰”一声,全身血液凝固,僵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紧接着身后传来得意的笑声,驾校教练手握匕首满脸狞笑地从石崖缝隙里踱出来! 原来是个圈套! 白翎瞬间已悟出两名水手登岸后开了五枪加两枪是暗号,驾校教练听到便知是自己人,之后消失的四十分钟其实双方已接上头,悄悄商量如何抓捕自己。 精明如驾校教练,这些日子下来怎会察觉不到暗中有双眼睛在窥探自己?更猜到此人要么是反恐中心,要么是cia。 精心掩饰的生活痕迹自然也瞒不过驾校教练的目光,只是佯装不知而已,因为没有武器,一对一较量他并没有绝对把握。 他在默默等待机会猝然发出致命一击,没想到机会比想象来得更早。 白翎微微侧转身体,两名水手立即紧张地抬起枪口并冒出一连串英语,她假装迷惑地问: “说什么呢?” 驾校教练冷冷道:“叫你别动,再动就开枪!” 白翎缓缓垂下手臂,肘间暗藏的匕首悄然滑落到手掌心,道:“开枪干嘛,难道不能好好谈一谈?” “谈?”驾校教练摸着身上的伤痕咬牙道,“在你们手里我被折磨成什么样子?!现在还意思要求谈谈!快点举手投降,不然这个荒岛就是你葬身之地!” “投降,或死亡?”白翎冷静地说,“站在我的立场,你觉得应该选择?” “好死不如赖活,”驾校教练色迷迷上下打量她,“凭你的脸蛋身材会有不错的结局,不信打赌?” “你以为没人救我?” “嘿嘿嘿,事实上我们的组织更高一筹!” 白翎冷不防手一扬:“船不是来了吗?” 驾校教练社会经验丰富,实战经验却欠缺得很,被她这个话题吸引得下意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 不料白翎抬腕的动作却是射出飞刀! 两名水手正看着两人说话,哪知道白翎说翻脸就翻脸,而且两柄手枪指着的情况下还敢翻脸,都呆了一呆。 “夺”! 匕首深深扎入花格子水手右眼,他捂着头在地上痛苦地咆哮、嚎叫,不久便断了气。 与此同时白翎迅速向右侧跃开,灵巧地避开绿衣水手连开的两枪,双指又弹出一柄匕首,正中绿衣水手手腕! 剧痛之下手枪落地,白翎飞步上前欲抢,却被驾校教练挡住,挥舞着匕首横冲猛打。 白翎对影子组织格斗技巧有所掌握,但达不到鱼小婷那样剖析得了如指掌,何况这些天来营养、体力、状态等等都严重下降,两柄匕首也都当作武器扔了出去,一时半刻也没奈何对方。 绿衣水手捂着手腕坚持蹲下去拿枪,白翎觑了个空档将他踹出几步开外! 驾校教练迅速用脚踩住手枪,怒目道:“你越反抗,命运将越悲惨!” 白翎冷笑道:“是吗?老娘倒要……” 还没说完蓦地背后一阵刺痛,她吃惊地转头,却见几步外又多了个水手,手握麻醉枪…… 白翎意识一阵模糊,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倒地! 第1237章 撤资事件 撤资是突然其来的,事先一点预兆都没有。 长荣金属制品厂是港资企业,主要从事冶金设备;风力发电机等钢结构件;高速铁路产品部件;非标准设备的设计制造;结构件设备的改造;工装胎具的制作等,其主打产品包括高速路轨预弯小车、垛卸板台、特钢冷床本体、宽厚板输出输入辊道、出入口辊道基架等等都享誉全国。 长荣金属制品厂与中东、东南亚、北美等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有业务往来,单国内就有200多家经销商,同时还为大陆、港澳台地区二十多家品牌提供优质零部件和整机组装服务。 这等规模、影响的企业,而且是港企业,难怪临海上下格外高看一眼,是任大伟每次到润泽视察的必经之地。 金属制品在市场属于常规需求,没有季节和旺季淡季之分,因此一年三百六十天生产车间都是机器轰鸣,哪怕大年三十、大年初一也不休息。 武长荣是润泽合作商会荣誉副会长,因为之前一系列事件的芥蒂,方晟视察企业时过其门而不入。 倒是郑南通考虑到长荣金属制品厂是任大伟亲自牵线搭桥,往年春节都有市领导上门慰问,不表示一下有点说不过去,便临时调整视察线路来到厂区。 管理层都提前回香港了,只剩下办公室副主任出面接待,态度也不冷不热,似乎没把堂堂一市之长放在眼里。 郑南通本身就讨厌繁规琐矩,倒也没计较,途经生产区时觉得出奇的安静,随口问了一句: “春节期间计划几个车间正常生产?” 办公室副主任停顿良久,道:“厂子正准备向市领导汇报呢,董事长决定从今年一月份起全面停产,撤掉在润泽的所有投资!” “啊!” 包括郑南通在内在场所有市领导都大惊失色。 当晚市.委应郑南通要求紧急召开常委会,议题就是讨论长荣金属制品厂撤资问题。 娄伯林忧心忡忡道:“……以它的体量和规模,全部撤资不啻于深水炸弹!更令人担忧的是,目前润泽两个区、罗团共有11家长荣的下游企业,它撤到——据说是临州吧,对这些下游企业无异于灭顶之灾!随之而来的还有下岗工人安置、银行贷款等一系列问题,实在是……”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武长荣执意要走有什么办法?”贺铮道,“有时市里做事不能逞一时之气,貌似占了便宜、出了恶气,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大家都听出贺铮在暗讽谁,偷眼瞟方晟却毫无怒意,一脸平静的样子。 车丛平和地说:“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出了问题就得解决问题,拿出具体意见。” “是的,要不然形成连锁反应,后果不堪设想。”段勤主管的润松区就有6家长荣金属下游企业,倘若全部破产倒闭,那……简直是一场灾难! 宗华的罗团有4家下游企业,压力同样不小,赶紧道:“依我看呐这事儿要放软身段找武长荣谈,只要肯留下条件方面都好说,哪怕……哪怕市主要领导去香港请人家回来。” 市主要领导无非指方晟和郑南通。 卢克松点点头说:“新春伊始兄弟市区都是开门红,我们润泽可不能开门黑呀,该低头时要低头,我支持宗华同志的倡议。” “条件还真是不好说,”娄伯林皱眉道,“谈降税减费,长荣金属制品是第一批享受优惠的企业;土地、人力资源、基础设施建设等等都按最高标准给足好处;老实讲我想不出拿什么吸引武长荣留下来。” 咸翡斟字酌句道:“突如其来撤资,总得有个理由吧?这事儿必须从源头开始梳理。” “他是润泽商会名誉副会长,这是我的判断。”鞠红翔道。 欧阳正委照例没参加,此外大多数常委都发表过意见了,目光都落到郑南通脸上。 方晟与润泽商会闹得不可开交,郑南通因为来得比较迟没卷入其中,关键就看他的态度。 郑南通正准备说话,手机“叮”一声,他看了看脸色唰地沉下来,半晌道: “事情有点麻烦呢,刚刚这条信息是老尤发的,我委托他找商会苏总打探消息,谈到这会儿给了回复,”郑南通故意不看方晟,扫视众常委缓缓道,“武长荣的态度很明确,润泽市.委要以文件形式承诺润泽商会在珑黄街的办公场所为保护单位,换而言之就是同意它不搬迁,长荣金属制品厂就不撤资,立即恢复生产经营活动!” 会议室立即陷入微妙而古怪的冷场。 润泽商会被迫答应搬出珑黄街,是建立专案组拿出真凭实据证明武长荣等人涉嫌利用会员资金池非法发放高利贷的基础上,当时达成的默契是商会副秘书长、高利贷具体经办人窦国真扛下所有罪名。 所以润泽商会在岳家滩破土动工,窦国真也在公安局调查取证,商会一天一搬,窦国真的案子一天不会了结。 此时武长荣是主动出击打破被动的僵局,以破釜沉舟之势跟方晟叫板! 你有随时让窦国真招供的主动权,我在香港,你来抓呀!非但如此,我还可以遥控指挥让长荣金属制品厂全面撤资,你能拿我奈何? 在尤副市长面前苏总当然没这么说,但言下之意不明而喻。 难题,又堆到方晟面前了。 本来嘛包括郑南通在内所有常委都反对叫润泽商会搬迁,当时觉得双方你来我往斗了几个回合够可以了,没必要把人家往绝路上赶。偏偏方晟要煞煞对方锐气,拿着高利贷案子迫使商会就范。 如今商会加大赌注了,你方晟还有底牌吗? 目光都聚焦到方晟那边,无声的言语就是:你惹下的祸,你负责收拾! 方晟感觉到了。 他不动声色喝了口茶,道:“伯林同志说得对,长荣就是惯大的孩子应有尽有,光靠继续给甜头不可能让它改变主意。怎么办?低头认错,跑到香港赔礼道歉?还是加大优惠措施,给它的银行贷款降息展期?大家都知道润泽商会有上千家会员呢,都这样倒地撒泼,财政上的钱别搞建设光填它们的无底洞好了!” “主要还是珑黄街那块地的问题,优惠政策倒是将要的。”郑南通顶了一句,暗想你不同意三圆环规划,也别指望我帮你斗润泽商会。 方晟无所谓笑笑:“搬与不搬骑虎难下呀,办公楼都盖好了总不能空着吧?再说了,拿撤资来要挟搬迁,那个行不通!南通同志,你可以叫老尤转告苏总,直接告诉武长荣撤资可以,那就是,无论润泽市.委市正府,还是我方晟本人,绝对不接受企业要挟!润泽泱泱大市,少它一个长荣就活不下去?我看不见得!撤掉几家企业,关停几家企业,都不会影响润泽蓬勃向上的发展趋势,绝不会阻挠润泽城市规划百年大计!” 被他铿锵有力的狠话震住了,常委们面面相觑,过了半晌段勤试探问道: “方书计的意思是……就让长荣撤资,不管了?” 方晟冷笑:“怎么会不管,正府必须对企业的准入和退出实施有效管理!伯林今晚辛苦一下,常委会后立即召集相关部门开会,明确几点要求,第一,明天一上班就冻结长荣在临海的所有银行账户,冻结包括武长荣在内所有高管的个人账户、信用卡,通知海关等部门将他们列为出入境重点关注对象!第二,连夜查封长荣厂房、仓库和产成品、原材料,你要撤资可以,必须把银行贷款和税款算清了才行……” “武长荣对这个有承诺,说他会清清白白离开润泽。”郑南通道。 方晟又冷笑:“清白?好,我再来算两笔账!一是彻底清算长荣自成立以来享受的优惠税费金额,你不打招呼属于中途毁约,那就不可以享受那些优惠政策了,得一笔笔补交,这是其一;二是高利贷案子他武长荣脱得了干系?躲在香港就万事大吉?别忘了香港加入了国际刑警组织,只要润泽方面发出一级通缉令它就有义务协助内地捉拿刑事罪犯,到时我看他逃到天涯海角!” 段勤、宗华等常委都被他不计后果的蛮干吓住了,一迭声道: “有话好商量,没必要撕破脸!” 鞠红翔则提醒道:“长荣是任书计牵线引进的企业,在处理的方式方法上一定要慎重。” “那武长荣更应该珍惜来之不易的经营环境,不看僧面也看看佛面嘛!”方晟面沉似水,“第三如果账户资金不足,立即没收地皮连同厂房、设备进行拍卖,引入第三方继续金属制品加工的生产经营,有成熟的技术工人,有完善的销售渠道,光跑几个高管有鬼用?这才是真正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可以保证一周之内就能恢复生产,根本不用等他武长荣回来!” 贺铮等人这才明白方晟并非一味蛮干,而是已经想好对策,准备借长荣的壳行金属制品之实,顶多换个投资商而已! 第1238章 互掀桌子 可能规模、渠道等方面不如武长荣,至少能稳住当前局面,把技术工人留住,保持下游企业正常生产,至于与武长荣的官司,一时间哪里理得清? “这个——” 郑南通在众常委的期待中发言。 郑南通沉吟了两三分钟说出常委们的心声,“方书计稳定局势的措施非常得力,解决了段勤、宗华等同志担心的工人下岗、下游企业瘫痪等问题,但是俗话说得好,好聚好散,买卖不成仁义在,既然长荣撤资不会对润泽产生大的动荡,有些过于严厉的做法也就没必要了……” 他指的是冻结、查封长荣以及高管账户,还有追究高利贷责任等等,在常委们看来未必有些孩子式的上纲上线,会让任大伟“很不高兴”。 其实常委们不知道的是,任大伟已经“很不高兴”,若非徐璃大闹常委会,已经被在全申范围通报批评了。 所以任大伟是否“高兴”根本不在方晟考虑范畴内。 方晟点点头,道:“南通同志说得对,好聚好散,问题是人家根本不想好散呐,要不是南通同志突击上门检查,没准把厂子搬空了我们都蒙在鼓里,到时逃避债务、拖欠工人工资和材料款等等一大堆烂事还不搁到正府头上?想想后怕呀,同志们!所以必须要防止类似情况再度发生,必须有一起严厉查处一起,让企业家本本分分经营,别给我成天动歪脑筋!” 娄伯林表示赞成:“是的,要杀一儆百,此风不可长!” 车丛也立即附合:“让武长荣即使退也得伤筋动骨!” 贺铮正准备反驳,方晟沉声道: “有件事忘了通报,鉴于窦国真交待出新情况涉及润泽商会领导层,今晚专案组准备请苏总进去协助调查,具体情况明天上午会发通报给各位,今天会议就到这儿,请伯林加紧通知相关部门集中,该今晚执行的今晚要执行到位!” 唉,方晟式典型无赖打法又出来了,实在让人无语。 “好。”娄伯林边收拾材料边简洁应道。 段勤却单独留下来,等郑南通等人离开后诚恳地说: “耽误方书计几分钟,我想多说两句。” “可以呀。” 方晟重新翻开笔记本,微笑道。 “完全是私下交流无须记录,”段勤连忙阻止道,“方书计,自从您到了润泽,各方面都有非常明显的进步,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工程如高架、地铁在您的魄力下都到了施工阶段,作为在润泽成长、发展起来的干部,我也为您的决心和勇气而感动!” “虽然段勤同志发言不多,可看得出对我的工作很支持,也很有实干意识,是发自真心想把润泽经济抓上去。”方晟笑道。 段勤连忙双手合掌:“惭愧惭愧,我跟大多数干部一样都是随波逐流之辈。但是方书计,我留下来是想发自内心地提醒您两句——当然您可能胸有成竹。我真诚地建议您注意处理好与省……省领导的关系,特别是主要领导的关系!去年那段时间可能,可能各方面对润泽都有个明显的打压姿态,您表现得比较强势,某种程度为润泽赢得尊重和一定的生存空间,然而不可避免得罪了很多省领导……” “是有些。” “很多小鞋是微妙而隐晦的,不敢直接冲您来,各条线、各直属单位部门其实有苦自知,包括考核、检查、测评等等诸多方面,”段勤道,“回到今晚的事儿吧,坦率讲同志们都没料到您的做法,说明您懂企业,也懂市场,更懂人心,经您摊开来一讲同志们都长荣撤资事件都有了新的认识,至少不再人心惶惶。可是方书计,我还是觉得点到为止比较好,老板终究为了赚钱,赌一时之气发觉行不通就会取消原来的决定,彼此都为对方留几分余地吧,您也说过不看僧面看佛面,武长荣毕竟是任书计的老朋友,您觉得呢?” 方晟欣慰地笑了笑,道:“老段同志能这么提醒,说明平时尽管在工作中存在不同意见,但起码我们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都想润泽变得更好,我的所有做法、所有思路也紧紧围绕这个。关于润泽商会,关于武长荣,我为什么要以硬怼硬不肯释发善意?老段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年来领导干部总站他们角度考虑问题,总为他们着想,唯恐他们生气,唯恐得罪他们,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他们面对正府也颐指气使的态度,凡事都敢讨价还价,稍有不满就撂担子、甩脸色!” “确实是这样的情况。”段勤沉重地说。 “这段时间同志们可以看到商会收敛了很多,很少对市政工程说三道四,也不到处指手划脚干预城市规划,原来强迫性质的会员费大幅降低,有的会员开始拒交等等,在我看来不叫让步,而是商会恢复应有的地位和职责,”方晟道,“珑黄街办公大院搬与不搬,决定了双方今后很长时间的气场,搬过去了,以后会夹着尾巴做人;不搬,以后逢人就吹,看看市.委市正府三申五令都没办法我们,都知道商会厉害了吧?” “噢,方书计是这样想……” 段勤终于悟出方晟一系列做法背后的逻辑,那就是要坚决打掉润泽商会以及背后省商会的嚣张气焰,让它们始终抬不起头来! 当晚娄伯林主持的突击行动动员会只有短短二十分钟,信息量却前所未有地大,参会的市场监督、工商、税务、银行等部门听得汗毛直竖,都为市.委市正府如此强硬做法捏一把汗。 在润泽谁不知道长荣金属制品厂的背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但所有人又知道娄伯林并非真正的决策者,敢拍板这样做的有且只有方晟!这位年轻的市.委书计,好像没什么不敢想,没什么不敢做! 得罪省.委书计后果会怎样?没人去想。 首先必须老老实实完成自己的任务,不能得罪市.委书计,县官不如现管,那个后果是可以看到的。 晚上十一点五十分,任大伟被床边电话惊醒! 正常来说这个时间点不可能有电话,除非发生特别紧急的情况;知道这个号码的也少之又少,每个对任大伟都很重要。 因此惊醒瞬间任大伟第一个念头不是生气,而是想:发生什么事?! 原来是常天。 “长荣——武长荣那边出了点情况,现在被方晟整得骑虎难下,您看怎么解决为好?” 常天添油加醋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在他嘴里武长荣肯定是无辜的,也没拿撤资要挟取消润泽商会搬迁,所有责任都在方晟,非但蛮横打压港资企业,连当年牵线搭桥的省.委书计都没放在眼里! 任大伟没有“勃然大怒”,到他这个级别、年龄已没什么值得“冲冠一怒”的事情了,沉吟片刻道: “这样吧,我先了解一下整个情况然后再作决定,别着急。” 转而拨打秘书的手机,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做省.委书计的秘书确实要做到24小时随时待命,容不得半点差错,淡淡交待两句后便半躺到床上等消息。 虽然只听了一面之辞,秘书还没反馈真实情况,任大伟已悟到事件肯定不象常天说得那么简单,很可能是武长荣先挑起矛盾,然后遭到方晟强有力反扑,撑不下去了才打电话求援。 做到任大伟这个位子,主要工作就是琢磨人,各种琢磨,直到把值得琢磨的都琢磨透了。 关于方晟,任大伟也在琢磨。 把方晟与徐璃、爱妮娅串连起来分析,发现他们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在矛盾激化的时候不会轻易退让,相反敢于掀桌子、撕破脸皮对着干! 敢这么做的底气在于,他们没有利益羁绊,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方方面面得失,平衡这顾忌那。 可当这么大的家,不可能象他们那样快意恩仇啊,总有妥协退让,总有说违心话做违心事的时候,在所难免啊…… 任大伟暗暗叹息道。 时间不长秘书打来电话汇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出任大伟所料,果然是武长荣利用春节放假率先挑起战争,拿撤资要挟市.委市正府收回珑黄街润泽商会大院的要求! 这是一箭三雕的好棋:首先长荣金属制品厂是任大伟引资来的,等于有免死铁券;其次在临海全省上下号召招商引资发展经济的主潮流下,企业撤资是大忌,地方正府于情于理都要千方百计做劝阻工作;还有就是润泽境内有多家下游企业,就算你不在乎长荣,也要为那些企业的存亡考虑。 谁知方晟的思路与武长荣根本不是一个方向! 武长荣觉得方晟应该防守,方晟脑子里却只有进攻! 而且是凌厉得不留情面的进攻! 从没收地皮、拍卖厂房设备,到引入第三方接掌长荣,还有冻结企业和个人账户,窦国真“主动交待”问题并将苏总抓进去“协助调查”,招招打在武长荣疼处。 至于武长荣替方晟想的撤资后的负面影响,看来是想多了,因为方晟压根不在乎! 现在轮到武长荣掂量撤资的后果了。 第1239章 和解意愿 本来,武长荣确实做好谈不拢就撤资的准备,车间停工、暗自转移资产也早几天就在做,但所有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前提: 润泽方面碍于任大伟的面子不翻脸,默许长荣撤资。 眼下方晟所做的就是掀桌子,直接撕掉武长荣倚仗的免死铁券,这一来武长荣进退失踞,不得不深夜厚着脸皮央求常天出面。 听完汇报,任大伟有了几分数。 这又是一起典型的方晟、徐璃、爱妮娅擅长的对着干的套路! 双方都使出最激烈的手段断对方退路,看谁撑到最后! 毫无疑问,武长荣撑不住。 因为武长荣是拿自己的资产跟一个泱泱大市搞对抗,方晟可以承受几个企业关停——对润泽庞大的体量而言纵使有影响也有限,可你武长荣能承受被列入国际刑警通缉名单的危险吗? 更不用说没来得及转移而被冻结的银行资金、厂房设备、原材料半成品等等,都是武长荣不能承受之重。 当夜任大伟没有给常天回电话,直接把电话线拔掉、熄灯、睡觉。 常天也没有幼稚到再打电话询问,对方是省.委书计,而非省商会那班小喽啰;夜里打扰他一次已是冒昧,不能再有第二次。 任大伟没作决定是因为此事一团乱麻,需要上午上班后坐在办公室里细细梳理,找出最恰当的解决方案。 经历上次徐璃在常委会的公开翻脸,任大伟心里清楚自己——包括好几位省.委常委在内,在方晟而言已经失去应有的敬意;之后两次常委会,以徐璃为首的、铁逵、万丰等新派系已隐隐形成,每次都硬怼魏仁相!对班长来说,原本被桑首长批评为“一盘散沙”的班子已经够糟糕,如今简直称得上四分五裂了。 若别的市.委书计不听话很好办,直接调离,随便弄个正厅级岗位搁着! 方晟却是钟组部经手的异地交流干部,原则上讲动也可以,但必须说清楚调整的理由——很显然在临海这边而言根本说不清。 时至今日方晟对于任大伟、古华等省领导来说如同卡在嗓子眼的刺,咽口唾沫都难受,却又没能耐拔掉! 想想他仅仅是副处级干部时,省纪委都没能拿下,可见其高度警觉的自我保护意识,以其强韧而有后劲的正治底蕴。 上午省.委领导班子正好有个集体出席的活动,发表热情洋溢讲话的是常务副省.长史东宏,任大伟等人只须露个脸就行了,正好也是继续考虑的时候。 从会议开始考虑到会议结束,任大伟的决定是没有决定:就是说他不会就此事发表任何意见,就象压根没听说一样。 聪明如常天,应该领悟到省.委书计的意思。 不说等于说,有的事万言不如一默,讲究的是尽在不言中。说话,是一种姿态;不说,也是一种姿态。 常天从早上等到中午,当得知省领导们已结束上午的活动回去了,长长叹了口气,在古意森森的自家院里欣赏了会儿腊梅,又逗了会儿鹦鹉,喂了观赏池里的金鱼,这才拨通武长荣的手机,道: “领导也觉得棘手,看情况是不想出面干预,解铃还须系铃人,长荣啊,你得想办法把事情圆回去,现在市场低迷,赚钱不容易啊。” 武长荣惊呆了,半晌颤抖地说:“我简直不能理解!都说官大半级压死人,内地都不这样的吗?难道说省里那些……比他大一级、两级的都管不了姓方的?难道就让他在润泽无法无天?” “他没做违纪违法的事啊,所有决定都有依据而且经过常委会通过,这也是上面没法插手的原因。” “可人家好端端在那儿用了几百年的老院子怎能说搬就搬?”武长荣怒道,“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大清王朝能容得下,民国前后那么多军阀容得下,国民正府也容得下,甚至十年浩劫期间疯狂的红.卫兵都没上门闹事,怎么就毁在他方晟手里?” “这个……怎么说呢,润泽被拆掉的古宅不止润泽商会,不能因此指责他有针对性,”常天道,“而且吧这时候反而不能提搬迁的碴儿,否则不是坐实拿撤资来要挟正府吗?眼下姓方的死死扣的就是这一点!长荣,你要是真想撤资,省商会来出面协调,肯定会伤和气,但不可能如姓方的威胁的那样什么国际刑警,顶多亏点钱了事;要是……” 武长荣急急道:“照他那样搞法怎能撤?不死也得蜕两层皮啊!” 常天顺着思路说下去:“不撤的话还得重回谈判桌,嗯,考虑到安全问题你暂时别露面;润泽商会那边连苏总都被抓进去,人心已经垮了;我这边派人过去协调吧,但去之前必须口径一致,说定了的事不能反悔,免得再被姓方的抓住把柄!” “唉,唉,怎么搞成这样,省里都降不住他,怎么可能的事……” 武长荣心乱如麻连连叹气。 当天下午省商会高级代表计先生——又是他,他也觉得无奈,可除了他谁还愿意到润泽碰闭门羹?好歹他来过两次嘛。 这事儿娄伯林做不了主,郑南通不愿沾手,拥有决定权的就是方晟,因此计先生也不玩迂回,抵达市府大院后直奔市.委书计办公室。 一见面,计先生便把那位倒霉的长荣金属制品厂办公室副主任当作牺牲品抛出去,说那家伙是罪魁祸首,根本领悟错了武长荣的意思!由始至终武长荣都不存在撤资的想法,而是利用春节给全体工人放个假,同时对厂房设备进行保养维护,节后还会恢复正常生产! 计先生又说润泽商会苏总也会错了意,长荣是长荣,商会是商会,怎么能把长荣生产经营与商会搬迁联系到一块呢?简直风马牛不相及!武长荣压根没跟苏总联系过,苏总所表达的也不是武长荣的想法! 计先生还代表常天表示省商会向来注重润泽经济发展,最近正考虑注资长荣金属上两条新生产线,总投资预计两千万元,可将长荣的产能提高九个百分点,更好地为促进润泽地方经济作出更大的贡献。 方晟对此表示震惊。 方晟认为身为长荣办公室副主任,如此曲解企业董事会、管理层的战略规划,在市长面前释放出完全相反的意思表述,实在不可思议,其能力和水平令人质疑,建议长荣加强行政后勤服务部门的管理,选拔素质高、领悟力强的人才驻守,强化与地方正府沟通交流,避免再出现类似低级而可笑的乌龙事件! 方晟还提到目前长荣金属人心惶惶,大批技术工人和销售经理准备转投它路,希望长荣董事会和管理层拿出切实措施尽快恢复生产,不能拖到节后,务必要在春节前实施到位,让长荣厂工人过一个安定祥和的节日。 计先生理解并认同方晟的要求,透露近期武长荣的助手——长荣金属制品董秘将从香港过来亲自负责具体事宜,切实解决当前存在的问题。 双方心有默契没提正在“协助调查”的苏总,因为事件是一环套一环,只要长荣金属的撤资问题顺利解决,接下来苏总“协助调查回家”也就顺理成章了。 告辞前,计先生再度强调常天与武长荣的合作会在春节后驶入快车道,以实际行动支持润泽人民,方晟含笑说乐见企业跨界合作,共同促进民族产业在品质和深度方面的提升。 这场拜会能尽释前嫌,化解撤资引发的风波吗? 哪有这么简单! 如果真那样,方晟也不会是今天方晟了。事实上谈笑风生也好,大度宽容也罢,只是表明往和解方向发展的愿望,娄伯林那边没接到通知之前有关工作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有关方面已拿到法院签发的冻结手续跑到轩城,直接通过各大银行省分行对长荣金属所有银行账户、长荣董事会和高管层所有个人账户以及信用卡进行查询冻结! 厂房、设备、仓库等悉数被封存,市清算组会同审计事务所等进驻厂区; 土地评估、资产评估等工作也开始启动,有关方面已放风要整体拍卖长荣金属制品! 这是典型的方晟式套路,边打边谈,要看到对方实际行动才收手。 看到计先生的口头示好没起到作用,紧接着长荣董秘吴先生“中断休假”从香港过来,还带了有武长荣签名的“澄清公告”,交市领导过目面向社会发布。方晟以行程紧张为由没见他,郑南通代表市.委市正府要求长荣采取切实可行的措施恢复生产。 言下之意别尽整虚的,工人们要继续上班,车间机器设备要转起来才算数。 吴先生随即如今驻厂行政管理人员和部分工人代表开会,重省.长荣坚决不撤资、立足润泽发展壮大的决心和信心,并当众宣布开除事件的罪魁祸首——办公室副主任,自己担任恢复生产应急小组组长,力争十天内生产经营转入正轨。 又隔了一天,长荣总经理先到轩城与常天会晤后风尘仆仆赶到润泽,向郑南通等市领导出示了与常天集团签署的“合作意向书”,金额如计先生所说两千万元。 第1240章 遭遇海盗 方晟还在各县视察,之前冻结命令是他下的,是否松绑还必须他说了算。无奈之下娄伯林打电话请示,说恢复生产需要启动资金,但银行账户被冻结了;此外厂房、设备、仓库等都贴了封条,撕还是不撕? 方晟思忖片刻,说厂房那些先解了吧,不然工人们往哪儿站?启动资金……不是有那个两千万吗,先打过来应应急,解冻也要走法律程序嘛对不对? 娄伯林已经习惯方晟步步紧逼的打法,附合道是啊是啊,常天集团家大业大,两千万算什么? 总经理和董秘把方晟暂时不肯解冻,逼常天集团出钱垫资的消息汇报到香港,武长荣气得险些犯心脏病,嘴唇青紫哆嗦了好一会儿缓住,说反正这张老脸已经丢尽了,多丢一次也没什么,我给常天打电话! 接到武长荣的电话,常天也僵了半天。 得理不饶人的人常天见多了,但敢把这招用在自己身上的,方晟是第一个! 瞬间常天甚至怀疑方晟看穿“两千万合作”的玄虚:常天没想掏真金实银,而是给武长荣撑个门面,让当事双方有个台阶下而已;合作方式很多,未必非得掏钱,可以出设备、技术、品牌嘛,到时随便出具个评估书宣称价值两千万就行了,相信武长荣也不会在意。 然而方晟却很在意,拿刀架在脖子逼常天出这个两千万! 一时间,常天怀疑方晟是不是老天爷专门派来给自己添堵的克星,一个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厅级干部,居然屡屡让两级商会输得没脾气,却没奈何他! 唉—— 常天长长叹了口气。 慢慢从昏迷中醒来,全身绵软无之力,目光所及自己躺在船舱地板上,五花八绑外加手铐,丝毫动弹不得。 糟糕,自己成俘虏了!白翎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上方突然出现两张狞笑的脸,一是驾校教练,一是个皮肤黑得发亮,牙齿却黄得恶心的汉子! “田组长,她是大官,”驾校教练道,“每次审讯她都坐在中间,谱儿很大的样子。” 田组长大刺刺道:“谱再大有屁用,在我眼里她就是一件交换品。” “喂,说说你的来头。”驾校教练拿鞋尖碰碰她的脸喝道。 “呸!” 白翎冲他怒目而视。 驾校教练随即狠狠一脚踹在她肚子上,白翎惨叫一声身子却无法蜷缩起来自我保护。 驾校教练又连续在她腰际踢了几脚,骂骂咧咧道:“老子在你手里受尽折磨,这叫一报还一报!” “算了!”田组长阻住他,盯着白翎看了会儿,不怀好意笑道,“折磨,有很多方法,不一定这么野蛮,我会舍不得的,嘿嘿嘿……” “哦——” 驾校教练顿时醒悟过来,奸笑道:“只要田组长有此雅兴,没问题啊!这妞蛮辣的,回头给她扎一针,包管服服贴贴随便组长怎么玩!” “你敢!”白翎快急出眼泪出来,心里却明白此时自己根本没半点反抗空间,真要是被欺辱的话,恐怕只有嚼舌根自尽一途了。 田组长笑得满脸坏笑,道:“别怕,我会很温柔很温柔,而且玩出很多花样,让你要了还想要,以后离不开我。” “我在外面给田组长计算时间。”驾校教练凑趣道。 “哈哈哈,那么一夜都搞不完……” 田组长开心地大笑,话才说了一半突然间“嘭”一声巨响,船身剧震,摆动幅度之大使田组长、驾校教练都摔倒在地,外面喧哗声一片,似遭遇了意外。 “怎么回事?!” 田组长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吼道,还未站稳又是“嘭”一声,这回倾斜角度更大,他栽了个狗吃屎,满嘴疼得钻心也不知道有没有伤着牙齿,暴怒万分。 此时正是夜间,田组长非常担心撞到暗礁,渔船毕竟是渔船,导航监测设备远远不如远洋轮船和军舰。 而且一旦船体被毁,这一带远离主航线且又是夜里,可谓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时一名水手跌跌撞撞冲进来,惊慌失措道:“组长糟了……后面有艘船疯了似的在撞我们……” “哪有这种疯子?!” 田组长暴吼道。太平洋可不是内地小河小沟,两船相撞的后果极为严重,大概率会是双双沉没,到时候大家同归于尽! 三个人回到甲板,在船头探照灯的光影下有个黑色人影正与两名水手游斗,驾校教练见了脸色大变,认出就是在润泽搅乱局势、令影子组织一败涂地的鱼小婷! 她是什么身手?驾校教练等影子组织成员虽没亲眼看到蔡阿林如何被活捉,但栽在鱼小婷手里是毫无疑问。 “一块上!” 驾校教练边喊边扑上去,田组长本来觉得对付个女人两个身强力壮的水手足够,见驾校教练如此紧张,愣了一下后吆喝其他水手到船舷两侧策应。 来者的确是鱼小婷。 铁打的鱼小婷! 按照规划好的搜寻线路,鱼小婷最近两天驾驶渔船在这一带徘徊。地图上并没有标注白翎流落的荒岛,茫茫大海哪里能凑巧碰到? 航行了两天没发现线索,鱼小婷正准备到下一个区域的时候远远看到有艘渔船,速度很快却没有捕渔的常规作业,遂存了心思缀在后面。 一直监视到白翎被抬上船,鱼小婷依然忍而不发,捱到夜里漆黑一片时才悄悄靠了上去,先操纵船头猛烈撞击,然后趁乱混到对方船上。本想悄悄寻找白翎被关押在哪里,不料影子组织成员真是训练有素,很快从碰撞中恢复镇定并各就各位,发现了她的踪迹。 眼看对方人手越来越多——除了正在交手的两个加上驾校教练,田组长在后面坐镇指挥,左侧船舷有两个,右侧有一个,倘若一哄而上别说打斗,就是排成人墙也能把自己挤落到海里! 这种规模的渔船,加上驾驶室掌舵的八个人也差不多了。 一个巨浪打来,鱼小婷似乎没做好平衡向右踉跄半步,右侧水手飞扑上去想和身把她压倒到甲板上! 这一招是基于他的体重、身高优势,还有她身体失衡。 要怪只能怪鱼小婷假动作做得太象,且影子组织成员尽管个个身手不凡但都跟驾校教练差不多,平时隐匿太深,很少有实战机会。 鱼小婷的格斗技巧都是在实战中用性命换来的,没有半点虚招,每个招式、每个动作都是千锤百炼的杀招! 此外鱼小婷、白翎等早就对叶韵的所有招式进行过拆解,具体到整个套路、每个动作、力道方向等等,而鱼小婷因为直接与蔡阿林交过手,体会更深。 就在右侧水手快要接触到她身体刹那,鱼小婷真的象小鱼儿一样轻巧地滑开,那家伙扑了空向前栽倒,她右腕一抬一转,一柄匕首没根扎入他腰间! 与此同时鱼小婷左臂架住驾校教练攻势,膝盖屈起拨开左侧水手正面猛击,小腿突然弹出去瞬间破掉对方防线,脚尖又急又快点在左侧水手心窝! “唔……” 左侧水手一口气没接上来,如同枯萎的叶子瘫倒在甲板上。 一秒钟内闪电般干掉两名影子组织成员,鱼小婷随即抢在田组长开枪前轻盈地跃起,攀住桅杆上垂下的绳索用力一荡,越过船舱落到宽敞的船尾甲板。 “抓住……不,杀了她!” 田组长气急败坏喊道,指挥手下包括驾校教练一窝蜂涌向船尾,自己却回到船舱,把白翎搬到床上,他则盘膝坐在床的里侧,拿枪紧紧对着白翎。 他意识到鱼小婷的目的就是救人,只要白翎在手里就能牢牢控制大局! 船舱外,驾校教练和三名水手盯在鱼小婷后面穷追猛打,鱼小婷则时刻提防他们手里的枪,利用高来高去的身法避而不战。 但合围之下闪避腾挪对于体力消耗极大,四十多分钟追逐下来气力悠长如鱼小婷也有些绷不住,反应、速度均有所下降,有两次险些中枪。 这时船长从驾驶舱冲出来连连吼叫,原来船体在之前的撞击中右侧底舱发生渗漏,大量海水涌入使得船身开始倾斜! 渗漏是远洋航行最致命的麻烦! 立刻有两名水手连滚带爬到底舱采取应急措施,这一来只剩下驾校教练和一名水手,人数优势立减且不能形成有效合围,加之顾忌她神出鬼没的招数,只能保持对峙状态,阻止她靠近前舱。 天色微明,渔船在两名水手的努力下逐渐恢复平衡,继续航行在茫茫洋面上。 一夜不睡的杀伤力远胜于打斗,船舱里田组长已歪着头睡着了,白翎虽看出良机无奈被捆成粽子,只能干瞪眼一点办法都没有。 驾校教练和水手站在船舷边盯着船尾的鱼小婷,经过长时间拉锯战她似乎半点疲倦的样子都没有,实在令人生畏。 驾校教练以手掩住打了个哈欠,低声道: “就这样跟她耗,熬到港口就是我们的天下!” 水手眼角瞟了瞟船头甲板两名同伴的尸体,心有余悸道:“她别动手就好,太厉害了,我担心弟兄们抵挡不住……” “怕什么,船舱里还有人质呢!” 水手声音更低:“老兄,人质是保田组长的命,我们死了也白死,也象他俩这样躺着没人问!” 第1241章 海盗之城 驾校教练打了个寒噤,强笑道:“不……不会的……” “按习俗在船上死的都实现海葬,什么鬼海葬,就是把尸体抬起来扔到海里喂鱼而已!” “别说了,我碜得慌……” 驾校教练越听心越虚,手脚都有些发软了。 不经意间天色亮了很多,猛然间海平面出现三艘高速摩托艇,从三个角度包抄而来,速度之快、发动机声音之小前所未见! 每艘艇上只有两个人,一个驾驶,一个站在艇舱,手执武器对准渔船! 驾校教练下意识抬起枪口要射击,被水手一把压住,低声说瞧瞧人家拿的什么?肩扛式火箭筒!一枚就能要我俩的命,三枚轰下来整个船就没了! “海盗?!”驾校教练骇然问道。 水手轻叹口气,主动将手枪扔到海里,高举双手道:“好像是,清晨时分正是海盗的出动时间。” 驾驶舱里的船长看来也受到警告,主动将船停下来;处理完渗透精疲力竭回到甲板的两名水手一看就明白,脸色煞白乖乖到船头趴下。 海盗长期在太平洋里打劫为生训练有素,当下两条摩托艇成犄角之势逼住渔船,还有两名海盗大模大样漂过来径直登船,根本不畏惧水手们有枪或者反击什么的。 原因很简单,海盗根本不会顾及同伴性命,一旦遭到抵挡立即轰出火箭弹毁掉这只船! 登船的两名海盗是一男一女,女的似有华人血统,三十多岁黑发细腰,眉目间显出悍不畏死的杀气! 神奇的是海盗精通多国语言,与船长说印尼话,与水手说英语,与驾校教练说普通话。 做跨国业务首先要过语言关啊。 女海盗来到船尾,神态安详地说:“把可以称作武器的东西都扔到海里,不然登岸搜身会有麻烦,你明白我的意思?” 鱼小婷略一犹豫,将两柄匕首抛得老远,微微笑道:“我叫张蕊。” “我……你可以叫我娜娜。”女海盗也报以微笑。 处理完船面,男海盗直闯船舱,根本不管白翎为何被五花大绑,也不管田组长为何持枪坐在床里,大声吆喝要求田组长交出武器,给白翎松绑然后到船头集合! 解开最后一个死结,白翎挥拳重重打在田组长下面,再两拳打得他脸部两面开花! “噢——” 田组长双目激凸,脸部因为剧痛而变了形,捏起拳头打算回击! 男强盗喝道:“不准动手!快点出去!” 来到船头,白翎与鱼小婷目光相交会意地微点了下头,心中窃喜:无论如何落到海盗手里总比在影子组织那边好得多! 高速摩托艇将俘虏们带到几十海里外一个荒岛,其隐蔽的天然港湾里停了艘装扮成商船的大船,如女海盗所说俘虏们经过更严格的搜身,田组长等人的皮带、鞋带都被抽掉,换成海盗提供的粗布带,然后才被允许登上大船。 押进船舱,两名海盗挎着锃亮的ak-47步枪威风凛凛盯着俘虏们。过了半晌女海盗娜娜拿着小本子进来,一一盘问姓名、年龄、国籍和从事的职业。 女士优先,鱼小婷经常出国执行各种难以描述的任务,自然回答流利,滴水不漏。 答完之后娜娜又问:“第一联系人是谁,手机号码多少?” 鱼小婷怔了怔反问道:“说这个干嘛?” 她是真没跟海盗打过交道。 娜娜象听到世上最滑稽的话,哈哈大笑,笑了好长时间才一字一顿说:“好吧,现在我正式通知各位,你们被绑架了!我将直接与第一联系人通话,要求在指定期限内把指定金额赎金汇到指定账户,否则……”她咧开嘴一笑,轻飘飘道,“手机号码?” 鱼小婷下意识瞟了瞟白翎,报的却是夏正淳的手机号! 聪明人之间无须多说,白翎眼珠一转就猜到鱼小婷深层次的考虑:此刻说的信息不单单要经海盗多方核实,更重要的是会传到影子组织总部,因此不能留包括方晟、樊伟、赵尧尧、牧雨秋、芮芸等所有人的手机号! 唯独夏正淳没关系。 影子组织找堂堂市公安局长的麻烦,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夏正淳听到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向方晟报告,接下来一系列事就不用多想了。 有鱼小婷示范在前,白翎紧接着自称叫夏晓丽,第一联系人也是夏正淳! “咦,不对啊,你俩跟他什么关系?”娜娜狐疑道。 驾校教练倒是知情者,这当儿倒敢讲真话?倘若彼此咬出真实身份,对于影子组织成员的要价,海盗当然不会客气! 双方达成默契共同保守秘密才是正确的选择。 白翎款款答道:“我是夏正淳的妹妹,她是夏正淳的老婆,我俩是姑嫂关系。” 这话没毛病。 两人的确是姑嫂关系,只要把“夏正淳”换成“白昇”。 娜娜咬着笔头想了想,道:“是不是姑嫂我才不关心,问题他一个人付得起两份赎金吗?嘿嘿嘿,恐怕得看在他心目中妹妹和老婆哪个重要!” “我重要!” 鱼小婷和白翎同时说,逗得娜娜哈哈大笑——做海盗压力也很大,需要有这样的调味品,这一点鱼小婷和白翎配合得很好,无论如何,让海盗多笑笑总不是坏事。 接下来驾校教练自称于老师、田组长等影子组织成员也各撒其谎,娜娜明明听出里面有破绽也懒得探究,海盗抓人是为了要赎金,而非破案。 登记完毕后俘虏们都被关到存放货物的底舱,里面又脏又闷又湿,以白翎如今的身份地位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 “喂,我们就这么被抓进去等人拿赎金吗?”驾校教练——于老师压低声音问。 白翎谨慎地瞟了一眼站在舱口站岗的海盗,同样轻声道:“你怕组织不准出钱?” “那不是,”驾校教练道,“万一……海盗拿到钱还撕票呢?” 田组长也说:“说的对,与其冒险交回人质,不如一枪杀掉简单,反正钱已到手了!” 其实鱼小婷和白翎都考虑到这种可能,但她俩指望的是夏正淳把消息传递出去后有关方面派兵援救! 而影子组织方面,底舱里几个人都知道不太可能再派人过来。从润泽影子组织成员被抓、双方在公海交换到被海盗活捉,影子组织已经投入太多力量,耗费太多精力! 如同赌徒在**一样,不断地下注不断地亏本,再加注再加亏,影子组织是冷血而无情的,需要计算成本。 因此田组长、于老师等自认会被抛弃的影子组织成员打算铤而走险,鱼小婷和白翎却不想陪他们玩。 见她俩兴趣泛泛,于老师还想继续劝说,门口海盗喝令他们不准说话并威胁性地拉响枪拴! 海盗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底舱里恢复了安静。 一路无语,期间海盗送来面包和淡水,大家勉强吃了一点。也趁着吃饭的混乱白翎与田组长、于老师聊天间弄清了缠绕在心头的几个疑问: 影子组织能找到驾校教练并非有特殊通讯方式,其实他们经常组织学员在这一带荒岛进行训练,熟悉整个区域气候、洋流和水情,也知道地震海啸后幸存者大概率漂流方向。 田组长等人没有不特定搜寻目标,最好抓到诸如白翎或cia成为日后交换的王牌。至于接头暗号,那是早期训练的约定已沿用几十年从没变过,因此于老师一听便知。 ——大概对落入海盗手里的前景极为悲观,田组长和于老师有问必答,难得地爽快。 直到天黑大船缓缓驶近个海岛,两排暗淡的灯光指引船只转入港湾,田组长说也许实际路程并不太远,海盗是故意兜到天黑才回来,防止被猜到老巢的位置。 两名海盗进来给俘虏们蒙上黑布,等船靠岸后几个人牵着他们跌跌绊绊下船,坐到一辆马车上。 岛上的路颠簸不平,坐在车里东倒西歪十分难受,但谁也不敢吱声。大约走了四十分钟,马车好象穿过一片闹市区,有生意人的吆喝声,有大喇叭放的音乐,还有行人说说笑笑的声音就是听不懂哪国语言,简直象闹市区了。 白翎想摘下黑布瞅一眼,刚抬起手腕就被敲了一下,娜娜在耳边警告道“老实点!” 过了闹市又颠簸三十多分钟,好象来到一个有守卫的地方,娜娜与外面轻声嘀咕几句后有人拉开大门,马车径直而入。走过一段稍微平坦的路终于停下,娜娜为俘虏们解开黑布下车。 这是一片倚山而建的庄园,放眼望去全是黑乎乎的树林,绿荫中隐约露出几点灯光,面前是一幢灰白色两层小楼,简陋,陈旧,象国内七八十年代的火柴盒式建筑。 走进小楼,娜娜将鱼小婷和白翎分配在一间,进屋后铁门“咣啷”关上,成了一个封闭的世界。屋里生活设施倒很完善,床、电视、茶瓶,卫生间里还有淋篷头,但没有镜子、剃须刀等容易出问题的东西。 电视只能收到一个台,满面胡须的老者坐在镜头前滔滔不绝说话,看了半个多小时,他还在说,白翎一怒之下把电视关了。 这么长时间没见面,经历曲折离奇,两人当然有满肚子话要说,满肚子问题要问,可屋子里很明显有监控监视她俩一言一行,必须慎之又慎! 转悠了半天,两人来到卫生间,一个假装洗漱,一个假装冲澡,借助哗哗水声白翎问: “乡下还有哪些亲戚?” “就剩小伟在种田。” 白翎问除了鱼小婷还有谁在海面搜寻,鱼小婷说是樊伟。 “今年地有几分收成?” “五六分吧。” 白翎问海盗收到赎金放人的可能性有多大——因为对方晟来说钱绝对不是问题,鱼小婷觉得一半左右,换而言之撕票的可能也很大。 “那得考虑考虑?” “等两天吧,看看天气再说。” 第1242章 区域冲突 鱼小婷认为方晟接到海盗索取赎金的通知后肯定不敢冒险,而会第一时间把钱打入指定账户,因此两三天后如果海盗迟迟没有行动,证明根本不想交人! 三言两语商量完最要紧的问题,两人简单冲洗一番——担心卫生间也有微型摄像头,都没敢脱内衣裤。 回到床上鱼小婷本着养神蓄锐的原则立即转入睡眠模式,白翎本该比她还累却睡不着,半躺着突然愣愣问道: “如果只能救一个,你猜他会救谁?” 鱼小婷跟她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频道,迷惑地眨眨眼,隔了半晌道: “当然两个一起救了,这有什么问题?” “不,我是说……”白翎犹豫半晌道,“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比如活出去的有名额限制,或者海盗突然反悔了等等,总之他面临选择的时候……” “该救谁就救谁,安全是前提。” “如果那个瞬间他救我也行,救你也可以,总之让哪个人活哪个人死全在他一念之间,这时候他……” 曲曲折折说到这里,鱼小婷已沉沉转入梦乡。 白翎转瞬哑然失笑,暗想铁打的鱼小婷,我跟她计较这个干嘛?真是自讨没趣! 毕竟连日征战心力交瘁,没多会儿白翎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间铁门一响,两人均惊得一跃而起,却见娜娜打开门冷冷指着鱼小婷道:“你,出来!” “干什么?” “少罗嗦,叫你出来就出来!”娜娜不耐烦道。 鱼小婷心里暗惊:听说海盗为证实人质在自己手中,经常割耳朵或切手指寄回去,难道…… “我呢,能不能陪她一起去?”白翎问道。 娜娜喝道:“没跟你说话,不要插嘴!” 白翎气得差点跳起来跟她拼命! 鱼小婷暗示不必节外生枝,心里暗暗打定主意,真要出什么意外势必拚尽全力反抗,士可杀不可辱,不成功便成仁,决不做残缺的鱼小婷! 默不作声跟着娜娜经过幽暗的过道从小楼后门出去,经过一片很大的树林来到一幢格局相似的小楼,直接上楼,娜娜打开门命令道: “进去!” 鱼小婷踏进屋子,眼睛被强烈的灯光刺得有些不太适应,娜娜在后面一推然后关上门。 揉揉眼打量这间屋子,约三十平方,墙的一边放着各种健身器械,另一边则是刀、枪、棍、锏等冷兵器,中间铺着厚厚的地毯。 大概是健身房或练功厅。 她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鱼小婷大惑不解。 娜娜双手负在背后,嘴角露出捉摸不透的笑意,道:“听说你很能打,竟敢独自驾船撞人家,登船后瞬间杀掉两个水手,倒跟我们海盗的风格差不多了,很对我的脾气!” “救人心切,见笑了。”鱼小婷淡淡道。 娜娜摆摆手:“别紧张,我没工夫打探你俩的真实身份,也不想知道你俩与那帮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海盗眼里只有钱!” “那样更好。” “我的身手……别看我是女人,身手在岛上绝对第一,所以很想会会高手!”娜娜道,“我们都不用武器公平较量,如果我输了保证对你以礼相待,给予最大的方便;你输了的话就得留下,做我的女侍!” “好!” 鱼小婷根本不考虑这个可能性,简洁应道,眼睛紧对方,身体如张开的弓弦一寸寸绷紧,丹田之气瞬间传遍四肢。 临海的地名有个很有趣的特点,那就是因为冲积平原的缘故“滩”特别多,润泽地区冠以“滩”的林林总总上百个,如方晟着重投资建设的岳家滩。 通常“滩”的规模都达不到镇建制,又比村庄繁华很多,相当于通常所说的城乡结合部,但很多其实离城市很远。 比如说方晟划给央企,后来又从中挑了块地给润泽商会的岳家滩就处于市郊。 绿营滩位于润泽与临州交界处,大概兴起于二十多年前,由附近五个村自发形成了初具规模的集市,渐渐地发展得比行政村还要大,有商场、浴城、酒店、宾馆、各种农用机械销售部等等。 之后出于商业和便民需要,银行营业网点、电信移动营业厅、广播电视服务处等等陆续入驻,古怪的是有的来自润泽辖内的溧坡镇,有的来自临州辖内的印塘镇。 关于行政管辖权,第一次争议发生在九年前,因为连续几起斗殴事件,公安方面考虑在绿营滩派驻社区警务室,然后便产生两个连锁问题: 一是绿营滩并没有正式成立社区; 二是即使以社区名义派驻,由哪个镇派出所负责,溧坡还是印塘? 涉及社区以及地域归属,问题和矛盾简直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两个镇又做不了主,一点芝麻大的小事都得层层上报,无奈之下两个镇私下达成协议成立联合联防队,人员、费用等平摊,大事化无地暂时解决了这个难题。 商铺多了随之而来第二次争议即七年前,两个镇税务所为征税问题发生争执,官司一度打到申税务局。但地方的问题还得地方协调处理,于是又回到是否成立社区、社区归哪个管的老生常谈。 就在润泽、临州两个市正府为此正儿八经展开多轮次磋商的同时,还是基层干部善于解决问题,两镇镇领导热热闹闹喝了顿和解酒之后,以口头协议方式达成共识: 1、不能因为税收问题影响两镇千百年来的深远友谊,以及地区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2、绿营滩税收问题不搞一刀切,而是采取行政区域管理结合商铺自愿原则。 什么叫行政区域管理?商铺老板是哪个村哪个镇的,税收就交到哪个地方税收所;商铺是外地人开的,随便人家怎么交。 多么简明扼要的做法!绿营滩安安稳稳过了七年。 就在这七年里发生了一件事。 有位溧坡镇的女婿——户籍在轩城的老板跑到绿营滩开了家前进砖瓦厂,套用行政区域管理原则,秦老板爱人原籍溧坡镇,整个落户手续都在溧坡镇办理,开始几年由于市场没打开、成本摊销等问题持续亏损,也不存在纳税问题。 过了免税期后前进砖瓦厂也有了赢利,因为属于高能耗高污染企业,不可以享受税收优惠政策,秦老板就动起了歪脑子。 当时王智勇、娄伯林的施政思路偏保守,各方面循规蹈矩不敢越池半步;而临州窦晓龙锐意革新,很多做法大胆而超前,为吸引落户企业在税收方面有很多让利。 秦老板看中这一点,以自家父亲名义到印塘镇注册公司,然后收购前进砖瓦厂! 老子收购儿子的企业,于情于理都说得通,溧坡镇方面明知秦老板打的什么主意也没辙,而且润泽上上下下没什么考核压力,少一户多一户也不是太在意,就这样砖瓦厂转而享受临州的优惠政策。 去年方晟空降润泽,加大对职能部门考核力度的同时注重企业落户率,并推出让利幅度前所未有的降税减费措施,秦老板一盘算又动了心: 如果把企业迁回润泽,三年内少纳税一百万二十万左右! 怎么迁,在秦老板看来不费吹灰之力,上次老子收购儿子的企业,这回儿子从老子手里回购! 手续的确简单,但印塘镇不同意! 自从临州几乎取得临海第二的位子又被润泽反超后,窦晓龙时刻处于暴躁状态,越俎代庖发布了很多规定,大多数都对准润泽! 他有两个蛮不讲理的原则:凡从润泽抢来的企业,经办人重奖,企业享受三年免税;凡企业被润泽抢走,相关部门一把手引咎辞职,相关部门员工扣除全年考核奖! 规定虽然粗暴无理,却很实用,在他的高压政策下官员们战战兢兢时刻警惕,千方百计阻止企业流失。 所以前进砖瓦厂想跑,能跑得掉吗? 溧坡镇那边不干了! 本来没考核压力凡事大家商量着办,如今你指标,我也有任务,你怕被撤职,我也怕被问责,那就得按规矩来。 什么规矩?当初定下的老规矩,行政区域管理原则!秦老板爱人祖籍是溧坡镇,前进砖瓦厂就应该在溧坡镇纳税。 谈到原则印塘镇也有话说,老板的老婆是溧坡人不错,老板的老爸可是轩城人,援引第二条外地老板自愿原则,户头已经在印塘了,怎么能随意反悔? 双方打口水仗也罢了,秦老板不该不知好歹叫了一帮工人硬闯印塘镇镇正府,扬言要讨个说法,混乱中说不清谁先动手,总之引发二十多人激烈互殴! 印塘镇镇长也是态度强硬的主儿,随即派出执法人员去查封前进砖瓦厂大门,秦老板那边早有准备,几十个工人一哄而上又是一场更惨烈的群殴! 绿营滩的人闻讯过来拉劝,但引爆的剧烈场面哪里控制得住,很多人不知不觉也被卷入其中,结果造成主流媒体报道的“上百人规模”的群殴事件! 消息传到轩城,省.委领导震怒,省正府更遭受重重压力:没等相关部门反应,媒体都替他们总结好了,那就是唯经济论、唯gdp论导致地方正府心态失衡,以至于一个小小的砖瓦厂就令两个镇干出如此大失体面的行为! 第1243章 差之毫厘 古华把两个市长叫到办公室,拍着桌子训斥道为了那点税收是不是连最起码的安定团结都不要了?脸呢,层层级级干部的脸往哪儿搁?早就存在的矛盾不解决,总等到问题爆发才想着弥补,这是负责任的领导干部吗? 两位市长沮丧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来轩城前,他们也是这样训斥县长的;县长差不多相同语式教训镇长,然后顺便让镇主要领导全部停职检查! 不用说,肇事根源秦老板等也被拘留了。 前进砖瓦厂的问题很好办,为避免争议无限期冻结其回购申请,继续在印塘镇纳税。 这也合理,本来就是秦老板为了避税挑起的事端,如今不准他两头吃好处,此外还得接受刑事、民事等诉讼。 但最初的争议重新浮出水面:绿营滩到底属于哪个镇? 按古华的要求,临州和润泽必须在十天内把归属问题弄清楚,然后第二个十天内报批建立社区的相关手续,一个月内对绿营滩实施有效的管理! 古华撂下的重话是,各级正府若不能在规定期限内落实好节点任务,就没必要继续赖在领导岗位了! 两位市长被骂得灰头土脸,离开省.长办公室后边走边谈,没五分钟又卡壳了。很简单,事关一个市的领地问题,哪个市长敢随便让步? 若干年后,那就是丧权辱国的千古罪人啊! 何况两个市.委书计都是出了名的强势人物,你这边答应让步,到他那边一句“不行”就给否决了岂不尴尬? 两位市长决定暂且搁置争议,回去提交常委会讨论。 当晚在紧急召开的市.委常委会上一说,个个摇头叹息——在座好几位常委以前都参与过类似讨论,每次都无果而终。 “解不开的历史死结呀,”段勤道,“这种事靠地方协商根本没办法,只有省厅出面协调,随便怎么划我们都认账。” 贺铮道:“就是,反正我们不做割地赔款的决策者,丢不起人。” “正因为大家都这么想,问题始终搁着,总得有个处理方案吧?”郑南通道,古华给出了期限,他比谁都着急。 “方案?”鞠红翔讪笑道,“九年前调解方案没有十套也有七八套,没用,双方都是自说自话,根本不可能达成一致。” 会议室出现短暂冷场。 利用讨论的工夫方晟快速翻看了鞠红翔所说的九年来的方案——他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因为白天都在基层跑,连会议材料都没来得及看,不得不坐下开会才抢着补课。 “我想问个问题,”方晟草草看完后说,“所有材料都好像忽略了一个前提,那就是如果严格按照分界线来看,绿营滩到底属于哪个镇?” 段勤苦笑:“要是有界线的话也不至于拖九年时间……” 按惯例市与市之间通常以河流为界线,临海境内河道纵横更没问题。意外的是溧坡与印塘那段界线的小河,十多年前莫名其妙干涸了,先是填埋了很多垃圾,再然后附近村庄开荒、翻地的土都运到这儿,慢慢填平了成为一大块空地。 就是说绿营滩实际上就是原来两镇的界线! 一个凭空多出来的地方,正好处于两镇界线上,怎么去划分行政归属呢? 段勤介绍完,鞠红翔补充道:“这里头还有个地方老百姓的感情问题,原来两不管也都无所谓,突然间成立社区——不管归溧坡还是印塘,另一方老百姓肯定不答应,说不定会把商铺撤了,对于绿营滩今后发展造成消极影响。” 停滞片刻,方晟道:“这样吧,我建议常委会全体成员明天上午到绿营滩看看,现场办公,拿出切实可行的处理意见。” 常委会还讨论了几项春节前必须落实到位的小事: 举办青年干部正治素质教育培训班,所有常委必须出席;市.委党校学期总结大会和主题思想汇报;民政部门追加的困难职工和伤残人员春节补助;统战部组织的海外回乡人士茶话会等等…… 说是小事,一项项讨论下来又花了一个多小时,等方晟宣布散会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 何超陪他回宿舍,小丁则在几米外跟着。 仰望夜空,方晟突然感慨地说:“做秘书很累吧?” 何超愣了会儿,道:“我觉得跟在您后面苦点累点都值得,因为能看到润泽辉煌的明天。” “转为正科了吧?”方晟的话题跳跃性很大。 领导关注秘书级别既是好事也是坏事,何超赶紧说:“组织部那边主动做的手续,其实对我个人来说继续在您身边锻炼才是最关键的。” 方晟仿佛没听到,继续说:“容方也是正科了……你们这批人还有正科吗?” 何超知他指的是参与竞聘秘书的几个人,想了想说:“有,财政局铁晓军是正科,目前任办公室副主任。” “其他都是副科?” “是啊……” 何超弄不清方晟东一榔头西一棒到底在想什么,领导思维总是高深莫测,让人抓不住要领,索性不再多说。 做秘书难,做好秘书更难,难就难在分寸的把握上。 秘书在领导面前不能说得太多,言多必失;秘书在领导面前又不能过于沉默,你在领导面前装什么深沉? 碰到疑难杂症,秘书要从各个角度想出不同的方案供领导挑选,领导说“不行”,并非说你水平不行,而是否决了一种可能性,多否决几次领导思路便会豁然开朗。 碰到重大、原则性问题,秘书必须一言不发,让领导拍板;这时乱说话领导会反感,心里想你算哪根葱,在我面前指手划脚? 比如这会儿谈到易容方,谈到包括自己在内的级别问题,就属于敏感事项,说了没用不如不说。 快到大门时,方晟又问:“现在让你下去做副县长有没有信心?” 啊,这么快?! 何超强自按住心神,道:“说老实话,我还想跟着您多学几年,提高自己的决策能力和政策水平。” 方晟哈哈大笑:“对自己要有足够信心嘛,路都是自己闯出来的,哪有手把手教?提供个思路而已,总之要有随时下基层的准备,不想当县长的秘书不是好科长。” 说说笑笑来到后门对面的宿舍大院,黑暗中墙根阴影下猛地闪出个人影,畏畏缩缩叫道: “方……方书计……”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原来是已结束党校学习的易容方! 只见他脸色憔悴枯槁,神情委靡不堪,目光躲躲闪闪,哪有昔日那般神采飞扬、灵动机敏的影子? 方晟目光凌厉地扫了他一眼,温和地说:“是容方啊,吓我一跳……这么晚了来干嘛?” 涉及前秘书的私事,何超立即说:“方书计,我先回家了。” “唔,”方晟点点头道,“容方,进屋聊聊。” 开门后小丁张罗着泡茶,方晟招呼易容方坐到客厅沙发,道:“哪天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上月末……想向您当面汇报,去了几次您都忙,所以……” 一月份之后方晟确实忙得脚不打停,每天在办公室里不超过半小时,没完没了的总结会、表彰会、汇报演出、慰问演出,还有跑不完的基层视察等等,象易容方这样的人物想见到市.委书计可谓难于登天——不是何超不帮忙,而是急需向方晟汇报工作的领导太多,每位领导都急得冒汗,实在没法安排进去,唯有晚上死守在宿舍大门口一条路。 方晟接过保温杯啜了一口,若有所思道:“在轩城期间找你的人不少啊。” 易容方听得脊背发凉——别看方晟远在润泽,自己在轩城的情况却瞒不过他,怔了好一会儿道:“省纪委前前后后找我谈了七八次,党校辅导员、还有身份不明的也施加过压力,核心是叫我如实向组织反映您工作生活中存在的问题。我说润泽上下都敬佩方书计的工作能力和个人品质,要说问题,恕我才疏学浅没法总结!反正有威胁,有警告,有……那些事不说了,总之最后党校给我的评语和成绩都不太好,回来交到组织部后看了都很吃惊,说经手上千份成绩档案没见写成这样的……所以,这也是我必须得向您当面汇报的原因之一,组织部的同志很为难……” “噢——” 方晟又慢慢喝水,然后和蔼地问:“关于下一步,容方有什么打算?” “我……我还想回到您身边工作……虽然过去做错了事,这些日子我已经深刻反思,认识到自身薄弱环节,请方书计给我补过的机会。”易容方鼓足勇气道。 他当然知道已无可能重回秘书岗位,要不然何超往哪儿搁?人家又没犯错误。但此时此刻在领导面前是不能提具体条件的,提了领导会反感,心想好小子居然当面开价来了! 正确的做法是表忠心,到底去哪儿由领导决定,退一步讲,领导已经决定好的事也不会因为你提要求就随便改变。 ——很多人因此觉得体制内太累,其实想想,职场难道不是吗?商场呢?都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呀! 正因为此,家才是最宁静的港湾,可以撕下面具随意妄为;反之如果在家里说话做事也要揣测对方心理,家就不是家了。 第1244章 密谋逃亡 听易容方这么说,方晟笑了笑,道: “你的文字功底蛮扎实,深黯理论研究和学术工作,以后可以往这个方向发展。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未必都要一窝蜂干热门的事嘛,你觉得呢?” 易容方何等悟性,霎时明白方晟给自己安排的出路——与经济事务没关系!说到底之前发生的事方晟还放在心上,要让自己尽量不与钱打交道。 “是的,静下心搞研究也是我一直向往的,”易容方晟恳地说,“但不管在哪个岗位,我都会一如既往关注润泽经济发展,关注您的战略战术并加以归纳总结,力争短期内形成一个较为完善的理论体系。” 方晟挥挥手:“任重而道远,吾将上下而示索,还没到做总结的时候啊。” 然后又聊了两句,易容方见方晟眉目间有疲倦之色便知趣地告辞。 第二天上午,去绿营滩前方晟把咸翡叫到办公室谈了会儿,敲定了两项人事任免: 一是易容方调到市正策研究室任综合科科长,兼市滩涂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二是财政局办公室副主任铁晓军调到市.委办财贸科任科长,兼市金融安全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 科级干部调整无须经市常委会研究,市.委书计发了话,说什么就是什么,程序问题由组织部自己想办法。 本来两位都是正科级副职干部,如今换成正科实职也很正常,可以算提拔,毕竟职务方面由副转正;也可以叫平级调动,人家本来就是正科。 但方晟为什么都要让两人挂个莫名其妙的市级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呢?凡冠名为“市领导小组”的组织,虽说都没有常设机构只是为了应付上级检查需要,但级别都不含糊,重要的由市.委书计、市长亲自挂帅,一般由主管副市长任组长,副组长则是相关部门一把手也就是正处级领导担任。领导小组下设的办公室由常务副组长兼任,这样推算下来,办公室副主任应该是副处级干部。 再细想,自从易容方被打发到省.委党校学习改由何超接任秘书,机关大院都分析易容方“失宠”甚至犯了错误,学习归来后党校给的评语和成绩也惨不忍睹,按咸翡的想法恐怕要打入冷宫。 谁知方晟对成绩档案不屑一顾,说评估一名同志的能力水平不能只看一两场考试,一两次演讲,而要全方位地、综合地衡量,我就觉得容方同志有发展前途,今后可以在润泽重大战略和长远规划等问题上发挥重要作用! 而铁晓军也非凭空臆想,去年参加了竞聘秘书,虽说没能入选想必给方晟留下深刻印象。 当然由始至终方晟没提级别和待遇,但有些事领导不说不代表没有想法,领导的想法需要用心揣摩。 再三斟酌之后,咸翡召开部党组会议,一致同意按就高不就低的原则,对易容方、铁晓军两名同志给予副处级待遇! 易容方到省.委党校转了一圈得到提拔,政策研究室固然是清水衙门,接触市领导的机会很多,还负责一些重要会议的领导讲话和重要文件、文献的起草工作,这样看来易容方并没有“失宠”。 实际上只有当事人知道,很多微妙之处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以易容方来说,不出意外的话市政策研究室就是仕途最后一站,以后顶多从副处待遇转为副处职,如果还想更清闲些可以转到人大正协谋个位子,人生也就这样了。 然而正确的市.委书计秘书仕途应该是什么线路? 正科下基层挂副县长甚至县委常委,然后调回市直机关担任部门一把手,运气好的话还能冲一下副厅,但无论如何正处实职岗位是十拿九稳的。 有什么办法呢?仕途,以及人生都是这样,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有的东西原本不属于你,那么就注定不属于你。 鱼小婷与娜娜对峙片刻,突然冲上前连踢十六脚,这叫“开门揖盗”,是试探对手实力的过场,娜娜沉着地一一化解并反攻四五招,两人一触即分,对彼此实力有了初步了解。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试探的结果让鱼小婷心中大定。首先娜娜没有受过专业或系统训练,纯粹野路子出身;其次她虽然力大势沉,却无内力底子,不懂得用巧劲;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她只会自由搏击,不知寻找对方招数上的破绽。 双方游走两圈,鱼小婷故意绊了一下,身体微微失去平衡,娜娜迅速出招,双拳直奔中路。鱼小婷出拳与她正面相击,身体一震退了半步似乎吃不消对方的力量。 娜娜得势不饶人,连续出重拳,鱼小婷依靠灵活的步伐尽力躲闪,避免与她硬碰硬。娜娜更加得意索性大开大阖把对手往墙角处逼,鱼小婷连退四步,突然间吐气发力,一掌将娜娜双拳分卸到两边,飞扑过去将她撞倒在地,全身压到她身上,单手扣住她咽喉。 一时间鱼小婷真打算劫持她逃出去,转念一想娜娜只是个小喽罗,残暴凶恶、杀人如麻的海盗们恐怕不会因为她而牺牲整个海岛的秘密,念如电转话到嘴边却变成: “服不服?” 娜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道:“不服,但我认输。” 鱼小婷一跃而起,站到她身前道:“认输就好,希望你遵守许下的诺言。” 娜娜闭上眼休息了会儿,一言不发将鱼小婷送回囚禁的地方。 也许活动了筋骨,夜里睡得很踏实。 早上七点多钟娜娜将俘虏们带到饭厅。饭厅很大,有四五十个座位,第一排坐着四个中年男子,清一色大胡须,衣服褴褛,凑在一起小声说话;右侧是三个金发碧眼的北欧老外,满脸落寞;他们身后坐着一对年轻的南美夫妇,紧紧挨在一起象在相互安慰。不消说,这些人都是苦命的人质。 一位腰粗如水桶的老妇人推来两个食品筐,每人分到两只面包,一瓶水,面包制做得非常粗糙且有股怪味。为了维持体能所有人不得不皱着眉头硬往下咽,饶是如此白翎咬了四五口还是将面包扔到一边。 娜娜在不远处冷冷说:“现在不吃等饿了不供应!” 吃完后没人随便离座,等海盗一声令下才列队回到自己房间,仿佛参加军训似的,就是没有任何运动量。 中餐和晚餐时娜娜没有出现,大概又出海寻找猎物去了,监视者换了新面孔,食物却还是面包和水,真应了水浒里那句话,“嘴里淡出鸟来”。所有人都对目前的处境束手无策,只能祈祷赎金赶紧到位。 晚上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里永恒不变的大胡子滔滔不绝,娜娜突然打开门叫鱼小婷出去。她精神一振,暗想闷了一天简直憋得要发疯,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娜娜把她领到昨天的健身房,脱掉外衣,里面是一身紧身功夫衫,束上衣袖道:“我反复揣摩过,以我的真实水平不至于几个回合就被打倒,主要是策略不对上了当,今天再比一场,约定和昨天一样。” 鱼小婷微笑道:“那昨晚岂不是白打了?” 娜娜认真地说:“我会补偿的。”说着迈了两步站到对面,摆开架势。 交手的经过与昨晚差不多,虽然她悟出鱼小婷擅长使用四两拨千斤的技巧,每次进攻都不敢将力道用足,然而终究想不通其中的武学原理,不出十个回合鱼小婷一脚踹在她胸口,再次将她打倒在地。 娜娜躺在地毯上出了会儿神,坦然认输,然后起身从墙边袋子里取出只汉堡和一盒果汁递过来。鱼小婷从昨晚到今晚连吃四顿面包,肚里寡淡得有如千万只虫子在挠痒痒,当下毫不客气大快朵颐,娜娜也不说话,盘膝坐在对面看着她吃。 填饱肚子,鱼小婷好奇地问汉堡从何而来,难道海盗们也能象平常人一样上岸购物? 娜娜影影卓卓说来自岛上的饭店,并说这个海岛与太平洋成千上万个岛屿一样生活着普通居民,他们捕鱼、种植橡胶或从事海产养殖,只有极少数人真正参与海盗组织。但海盗们确实拉动了全岛的经济,并形成一套完整的产业链,有专门看守人质的,有为人质提供食物的,还有以捕渔为名替海盗望风和寻找目标的,很多人因此而暴富。正府军上岛围剿时海盗们就藏起武器成为渔民,谁也无奈何他们。 “夏正淳的手机打通了吗?”鱼小婷最关心能否早日离开。 娜娜轻笑道:“恐怕还得吃几天天底下最难吃的面包。” “为啥?” “为防止监听和卫星定位,我们从不在岛屿及附近打电话,都派专人跑到印尼、菲律宾一带借当地居民的手机,这一来要好几天呢。” “赎金多少?”鱼小婷半开玩笑说,“我也想知道自己值多少钱?” 娜娜不经意道:“告诉你也没关系,你跟那位夏小姐一个价,每人六百万——不算太高吧,听说你们国家大城市一套房子都不止这个价。” “哦——” 的确不算离谱,中产阶层四处凑凑基本能把赎金交齐,看来海盗对每个国家居民平均收入有精确的评估。 第1245章 兔死狐悲 鱼小婷转而又问:“你是不是华人,或华裔?怎么到这个岛的?” 娜娜摇摇头沉默良久,淡淡说:“我送你回去休息。” 还是利用洗漱机会,鱼小婷把打探的信息告诉白翎,白翎沉吟说除了耐心等待没别的好办法,但愿那位联络人尽快与夏正淳联系。 第三天早上海盗们脸色有些异常,对待俘虏们的态度很差,一直坐在第一排的四个大胡子却不见了。白翎觑了个机会向老外打听,说是家人付不出赎金被撕了票! 大家听了皆默然不语,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于老师乘胖大婶发面包的空档坐到她俩后面,低声道:“必须合作,否则谁都逃不掉!” “什么意思?”白翎问。 于老师声音压得更低:“最新消息多国联手打击海盗,出不去,进不来,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白翎的心“咚”地沉到谷底! 鱼小婷接着问:“怎么合作,你熟悉这一带地形?” 于老师含糊其辞道:“稍稍知道一点,但需要大家配合。” 鱼小婷道:“你把具体方案写下来交给我们。” 于老师点点头。 晚上岛里气氛更加紧张,饭厅前后多了好几个荷枪实弹的海盗,脸都绷得紧紧的,而娜娜一整天都没露面。 由于盯得太紧,于老师都没机会传递纸条,直到所有人吃完后起身列队,田组长打了个小配合故意弯腰大声咳嗽吸引海盗注意力,于老师这才飞快地将纸条塞到白翎手里。 字写得密密麻麻,简明扼要介绍了大致情况和计划: 原来第一天夜里田组长胃绞痛发作,疼得满地打滚,海盗找来岛上医生诊治。凑巧的是那位医生与田组长是印尼老乡,遂趁输液时悄悄透露了海岛的情况。 此岛名为库班岛,位于菲律宾东北水域,具体方位是最高机密。居民大都是毛利人,海盗头领埃弗亚森当过法国雇佣军,在非洲打了七八年的仗,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他屡屡得手后用赎金购买了许多精良的武器,成为这一带海域的霸主。目前海盗主力针对菲律宾海上力量薄弱——压根就没有象样的海军,主要在菲律宾从东北到西北水域游弋,择机绑架油轮做大买卖,小打小闹的生意让手下做,维持日常开支。 库班岛呈棒槌形,东宽西窄,港口集中在中南部区域,一个叫圣亚维湾,是供渔民出海的公开港口,另一个古斯奇脱湾较为隐蔽,用于海盗船出入。古斯奇脱湾防守严密,海盗们修筑了暗堡时刻观察海面上的情况,只有那些有特殊标志的海盗船才能驶入,否则会遭到炮台轰炸。圣亚维湾则外松内紧,大量为海盗效力的居民轮流在港口附近活动,可能是水果摊贩,可能是擦鞋童,也可能是坐在长椅上抽烟的老人,一有风吹草动便会联络海盗,做好相应措施。 俘虏们所住地方位于海岛西端,对外宣称是种植园,其实岛上居民都明白是什么回事。门口有两名海盗把守,园内海盗一般只有五六名,主要任务是监视俘虏们一日三餐——据说开始是把食物送到每个房间,时间长了人质们狂躁不安、极度沮丧或有自杀倾向,因此改成集体用餐模式,相当于监狱犯人集体放风。 田组长、于老师等人的计划是:头领埃弗亚森为首的海盗主力被封锁在外面暂时回不来,岛内兵力空虚,早餐时故意制造混乱吸引海盗过来,然后猝然发难,强行冲出种植园,沿着海岸线直杀到圣亚维湾,抢船出港! 鱼小婷与白翎反复推敲,在纸条上写了两个问题: 一是在餐厅制伏对方时,海盗鸣枪报警怎么办? 二是即使在种植园的行动顺利,也冲到了港口,那边的守卫阻截怎么办? 一首一尾两个问题关系到逃亡成败的关键,相比之下其它细节都无足轻重。 夜里娜娜又把鱼小婷叫到老地方——很奇怪为什么总是鱼小婷,其实以娜娜的身手更适合跟白翎对垒。 但人与人之间有种近于天然的好感,娜娜就喜欢鱼小婷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杀气。 进屋后她脱掉外套,鱼小婷以为要比武遂退后两步凝神戒备,谁知娜娜摆摆手示意坐下,递来一杯红茶和两块牛肉饼。 正当鱼小婷吃得香甜,娜娜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想逃?” 糟糕!被发现了! 鱼小婷吃惊之下险些把茶溅出去,杀人灭口的念头一闪而过,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每个被抓进来的人质都想逃,很正常…….可惜没有一个能成功,徒徒让古斯奇脱湾多了几具尸体而已。” 鱼小婷心里一动,道:“你也曾想过逃跑?” “是的,我被抓到岛上后一年内逃了十多次,每次都被抓回来。”娜娜坦然道。 “他们没有……惩罚你?” “对付逃跑的人向来是一枪崩掉,因为我长得漂亮,海盗首领埃弗亚森喜欢我,后来就加入他们的队伍,成为首领的情妇之一,之一而已!”她好象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异常平静。 “怪不得……我好像没看到过首领?”鱼小婷试探道。 “他难得回岛,大多数时间在太平洋玩死亡游戏,已习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再也安静不下来了。” “你在这儿几年了?” “今年第四年……当时我在新加坡读大学,回国前和男朋友到印尼旅游,谁知道遇到海盗……他家里很穷付不起赎金,所以被拖到古斯奇脱湾杀了……” “对不起。” 娜娜抬头看着对方:“你长得很象他妹妹,真的很象。” 鱼小婷恍然大悟:“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特别注意我。” “他家人待我很好,如果不遭遇海盗,现在孩子都两岁了吧……”娜娜抱着双膝陷入悠悠回忆中,鱼小婷不擅长安慰别人,只能默默坐在一边。 受伤感情绪的影响,两人也没比武,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便结束了。 早餐时白翎说了与鱼小婷深思熟虑的两点意见。 于老师微笑说第一个问题无须多虑,从门口到饭厅有两公里,就算发生枪战海盗也来不及增援;第二个问题同样没关系,冲出种植园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各国使馆,让正在附近打击海盗的军舰过来营救。 完美无缺的回答,白翎又问准备何时动手? 于老师严肃地说不能再耗下去了,最新消息埃弗亚森在外面吃了败仗狼狈不堪地逃回来,很可能会放弃赎金杀人立威,今天再做些准备工作,明早动手! 鱼小婷与白翎对视一眼,均想海盗一旦疯狂起来那可真是暗无天日,可谓杀人如草芥,几条人命在他们而言根本不算事儿,反正犯下的命案少说也有几十个,用句行话说“早就赚回去了”。 可以,给我们详细的行动方案。鱼小婷说。 于老师点头说晚上吧,会有明确的分组分工。 于老师说着扫了扫三位北欧老外和那对南美夫妇,暗示他们都有参加。 离开饭厅时外面狂风大作,一阵阵夹着雨点呼啸而过,刮得树木瑟瑟发抖,地上到处是落叶和树枝,踩在上面轧轧直响。 “今明两天可能要下暴雨。”田组长缩缩脖子萧落地说。 鱼小婷一惊随即想到一个问题:“那明天海盗都不出海?” “也许吧,”于老师道,“但船都会回港,不是更有机会吗?” 上午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哗啦啦响个不停,响得人心烦意乱。 午餐时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人算不如天算,谁都知道这场雨会造成多大麻烦。 刚坐下,餐厅里突然拥入十多个海盗,为首之人身材魁梧,模样极为彪悍,目光锐利如刀,依次打量着俘虏们。身后是名年轻妖艳的女子,眉目间有狐媚之气,一身戎装,眼睛瞟来瞟去很不安分;再后面才是娜娜,可见最近并非不太得宠,排名靠后。 从海盗们眼中的尊敬与惧色可以判断,他应该是海盗头领埃弗亚森。 埃弗亚他沿着过道朝后面走,经过三名北欧老外时稍稍停住,上下打量了几眼,最边上的金发少年翻翻白眼,轻蔑地吐出个地球人都懂的英文粗口,“shit!” 妖艳女子唰地掏出手枪,埃弗亚森抬手阻止,微笑着对金发少年说了句话,看样子是要求道歉。金发少年将头一扭,声音更大地说:“shit!” 也难怪,这段时间实在受够窝囊气了,对崇尚自由平等的北欧人来说不啻于地狱。 这下惹恼了所有海盗,纷纷围上去拿枪指着他,另两名北欧老外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涨红脸低声劝说,可金发少年却是犟脾气,就是不理睬。 埃弗亚森还在微笑,眼中却多了几分冰冷和杀机,猝然间手腕闪电般在半空中划了个弧形,重重切在金发少年后颈! 金发少年低低哼了一声,软绵绵从座位滑到地上,再也不动了。 旁边有人迅速将尸体拖出去,埃弗亚森彬彬有礼对两名北欧老外说了声“sorry”,若无其事继续前行,从后门埃弗亚森离开时还在妖艳女子下巴上捏了一把。 餐厅里鸦雀无声,个个脸色惨白,对海盗的凶残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也更加坚定了猝起逃亡的决心! 第1246章 集体逃亡 回到房间听着磅礴而单调的雨声,雨量有增无减,热带雨林气候就是这样,有时能连续下十多天不歇停。 晚餐时于老师塞过来一个纸条——天晓得从哪儿找的笔和纸,或许医生帮的忙吧;田组长则坐到两名北欧老外后排低语,对方听得连连点头,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 回到房间打开纸条,上面画着明天早餐各个人坐的位置和分工图,鱼小婷和白翎认真地看了不下几十遍,直到脑海中清晰地映出整张图和行动线路,才将纸条揉碎了吞下去。 雨还在哗哗下着,与白天相比略有减弱之势,似乎是个好兆头。 等待最是难熬,两人焦躁不安地在屋里转来转去,消耗着一秒秒、一分分时间,心仿佛悬到万丈悬崖之上,迫切地期盼那一刻的来临。 或许因为埃弗亚森在岛上,晚上娜娜没叫鱼小婷过去比武。 捱到天亮早餐时间,人质们陆续走进餐厅,所有人均严格按照纸条上的图坐在指定位置。未几,胖妇女进来分发面包和水,四名海盗还象往常一样各踞一角持枪监视。 “啊!”一名北欧老外突然口吐白沫,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在空中乱舞,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鱼小婷连忙扶着他,俘虏们纷纷站起来要上前围观。 守在前门的海盗举枪厉声喝止,并让后面两个海盗过去查看。 “啊——!”于老师也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脖子,愤怒地指着桌上的面包,晃了两下栽倒在地,田组长急忙冲过去抱起他。 另一名北欧老外走到前门与海盗交涉,过来查看的两名海盗和胖妇女则被围在中间。此时伤者的哀号声愈发地凄惨,情况也越来越混乱,守在后门的海盗也按捺不住,走到于老师身边仔细打量。 前门海盗眼中露出警觉之色,推开北欧老外掏出对讲机要报警。 “shit!” 田组长发出约定的暗号——这是为了纪念死去的金发少年,瞬间几个小组一齐动手: 假装中毒的北欧老外突然睁眼夺海盗的枪,鱼小婷向前一扑,匕首从海盗颈间一抹,率先结束战斗。 白翎将胖妇女推倒在地,撕下布条将她捆得严严实实。 几名水手将一名海盗围在中间一顿痛殴,那人很快没了声音;另一名海盗被南美夫妇纠缠着开不了枪,被鱼小婷从后面抓住脑袋旋转三百六十度,场面……惨不忍睹! 只有田组长这边不太顺,扭打着居然拿不下门口那个海盗,不过他的任务就是拖延时间阻止对方开枪,白翎很快赶到,化掌为刀狠狠劈在海盗颈后,他只哼了半声便软绵绵倒地。 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未发一枪,未伤一人,是预案中最理想的结果。 田组长迅速召集众人做了分工,他和田组长、两名北欧老外为第一阵营,分配两支枪;几名水手、南美夫妇为第二阵营,分配一支枪;鱼小婷和白翎负责断后,分配一支枪。 明显不公平之举,有故意坑人的意思。 让两位女士负责最危险的断后已经很过分了,居然只给一支枪,怎么组织起有效火力配合? 但她俩还是顾全大局,不能逃亡还没开始就自乱阵脚。虽说分为三个阵营,基本上还是一起行动,没必要斤斤计较。冲锋在前的田组长等人压力也很大,只管跟在后面跑就是了。 按预定逃亡路线,俘虏们从小路斜插到离大门五百米处,那儿有条小河,淌过去是一个规模较大的橡胶园,横穿园林便是岛上最高的山峰——涅什纳山,山下有个农贸市场,可以在那里抢几辆马车直奔圣亚维湾,海盗们都在古斯奇脱湾装卸补给,防守空虚,应该能轻松夺得一艘大船。 不料横穿橡胶园时出了意外,几名正在割胶的土著发现了俘虏,大喊一声扔下东西四散逃开,没多久四面八方响起尖利的哨声。 方晟拍板去绿营滩,车丛大半夜没睡好觉。 作为市.委秘书长,车丛最怕的就是这种市.委书计临时起意、领导班子集体参加的活动。 不确定因素太多了:临近春节,市领导们每天行程都排得满满的,每站去的地方、单位、接待工作都布置妥当,这一来势必全被打乱! 上午所有行程肯定要全部取消,下午呢?目前都说不准,也是车丛感到最头疼的问题。 中午吃饭也是问题。 绿营滩只有大排档肯定不行,就近到溧坡镇有二十公里车程,麻烦的是与回市区方向正好相反! 回市区吧更远,需要近两小时车程,中途有三个镇都明显要走弯路,去县城更远。 还有车丛知道方晟经常有出人意料的做法,没准在绿营滩走两个来回说就在这儿随便吃点吧,顺便开个现场会! 那样的话又怎么办? 市领导视察绿营滩,润庄县、溧坡镇领导都得到场,如果开座谈会放到哪儿?郑南通喜欢开会听汇报,方晟却喜欢即兴提问,到时那帮官员被当场诘住咋办? 别小看这些鸡毛蒜皮的问题,真要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或者整个行程搞得一团糟,首先被质疑的就是秘书长。 精明能干的秘书长会充分预估到所有可能性并有相应措施,发生意外也有应急预案;反之只晓得敷衍了事、官样文章的秘书长会越做越糟,自己心力交瘁还得不到好结果。 如车丛所担心的,绿营滩之行从开始就出现接连不断的“意外状况”。 通知的是上午九点半在大院里会合上车,结果方晟为安排易容方的问题跟咸翡“聊了会儿”,直到九点四十才下楼;咸翡有要紧事自然临时请假。 欧阳正委夜里接到战备通知去了海边;娄伯林要陪同申民政厅领导检查补助发放情况。 郑南通本来已经下楼,走到一半被主持全市劳模会议的副市长央求去“讲两句”,一不小心讲到半个小时,赶到大院已经快十点钟。 而事先打招呼“在区里处理几桩急事”的宗华因为堵车迟迟未到! 车丛频频看表,急得满头大汗。 方晟板着脸说:“七点开会八点到九点开始做报告,看看,事先说好的时间都凑不齐人,难道动身前不应该把交通因素考虑在内吗?不等了,走!” 就这样十一位常委只剩下七位去了绿营滩。 开始还算顺当,常委们在大巴车里说说笑笑,天南海北乱聊一气,只要不谈工作就没有矛盾。 眼看再有二十分钟车程就到了,开道的警车突然停住,接着传来消息:前方修桥,此路不通! 车丛一听都懵了,边匆匆下车边咬牙切齿骂道县镇两级怎么回事,昨晚通电话居然这么重要的情况都不反馈! 打了几通电话才知道前方那座桥今天上午才坏掉的,五分钟前村委会才报到镇里——还不是溧坡镇,县里根本不知道。 绕路、找路,这么一折腾来到绿营滩已是中午12点半了。 陪方晟下车时车丛忐忑不安地问:“方书计,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垫垫肚子?” “看看再说。”方晟很不高兴道。 绿营滩其实并不大,从东到西一条街大约六七百米左右,常委们边走边看,周围老百姓对他们熟视无睹,只管做自己的生意。街道两侧没有住户,开着各种各样的商铺,农药、化肥、种子、农具、农业机械方面比重较大,也有超市、小吃店、杂货铺等等,十分钟就踱到路尽头。 风暴眼前进砖瓦厂离绿营滩不到两百米,巧合的是也横跨原先作为界线的河道,所以成为难解之结。 远眺砖瓦厂,方晟神情肃然,不知在想什么。 贺铮习惯不吃早饭,中午比别人提前半小时吃饭,拖到这会儿饥肠辘辘很不耐烦,冲车丛说大秘书长安顿我们吃点什么?吃饱了才能干工作呀! 车丛便朝方晟看,方晟仿佛没听见。 郑南通正准备说话,远处又开来一辆大巴,驶到众人身侧还没停稳,车门打开,有人敏捷地跳下车笑嗬嗬道: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方书计,好久不见。” 来人竟是临州市.委书计窦晓龙,朝明省.委书计窦德贤的儿子! 大巴车不断有人下来,从市长到副书计、常委也来了七八位,不消说,临州市.委昨晚也开了常委会,也一筹莫展最终决定今天到现场看看再作决定。 见这阵势,贺铮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妈的,午饭泡汤了!赶紧找家超市买包饼干填填肚子! 方晟与窦晓龙紧紧握手,脸上都露出热情和惊喜的神情。旁边呈半环状站立的十多位市.委常委见到此景心头复杂而不是滋味,各有想法不同。 轮年龄,两位市.委书计都算得上少壮派,精力充沛,年轻有为,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轮背景,一个父亲是省.委书计,一个有京都两大家族撑腰,前途无量; 轮魄力和能力,临州自从窦晓龙上任时急赶猛快,一度超越了固定不变排行第二的润泽;润泽自从方晟空降后止住颓势快马加鞭,又迅猛地反超临州! 两位市.委书计都以强势著称,在他俩手下,市长更多是市.委副书计的角色,而不是正府一把手的角色。 第1247章 亡命而逃 “从市区到这儿多长时间?”方晟笑着问。 “两个小时多一点,主要镇乡这段路况不太好。” “我们过来也差不多,没想到啊荒郊野岭的一没资源二没交通三没资金,居然凭空冒出个集市,比有些乡镇还热闹呢。” 窦晓龙表示赞同:“昨晚我在常委会上批评过,眼下临海大地处处搞招商引资,促发展促增长,干部们叫苦连天反映没有抓手,我说抓手不是来了吗?看看绿营滩怎么搞起来的!没有行政指令,没有摊派指标,照样腾腾腾红红火火嘛。” “经济学是一门博大精深的科学,要想彻底弄懂很难啊。”方晟道。 两位市.委书计肩并肩边走边谈,一干常委各自配对,两位市长紧挨着说话,副书计对副书计,秘书长和秘书长…… 唯有贺铮乘大家不注意溜进超市拿了袋饼干,付款时一摸口袋尴尬了:没带钱! “可以手机扫码。”老板提醒道。 贺铮听了更尴尬——他根本没用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功能,手机对他来说唯一的功能就是接打电话。 还是悄悄尾随而来的朱副秘书长帮他解围,随手拿了只面包一并付款,两人相视一笑。 走到一半,方晟突然问:“晓龙书计吃过午饭没?” “没啊,等方书计请客呢。”窦晓龙反应很快。 方晟信手一指:“前面有家小吃店,进去尝尝,”他转身笑道,“面条馄饨包子炒饭敞开供应,准吃不准带啊!” 说是小吃店,只有“小”名符其实,里面两张四人座的桌子,卫生环境更是一言难尽,老板满脸堆笑说“随便点”,实际上连包子和炒饭都没有,就两样,面条,或馄饨。 四人座真要是坐四个人非常挤,方晟和窦晓龙当仁不让先坐下来,紧接着郑南通和杜市长谦让一番坐到另一桌,剩下常委会面面相觑会儿一哄而散,如西游记所说“各自觅食去也”。 “来点面条吧,大汤小面,”方晟吩咐道,随即轻声解释道,“对这种小店的肉馅……我有点怀疑。” 窦晓龙哈哈大笑,道:“那干脆来四碗面条吧。” 等待的空档,方晟道:“对一个镇来说绿营滩很重要,可对润泽、临州的体量来说恐怕是小数点后三四位,可以忽略不计,对吧晓龙书计?” “明白方书计的意思,”窦晓龙道,“稳定和发展是当前两大主题,我们谁都不希望一个小小的绿营滩给两市工作带来太多困扰,何况头上还悬着省领导十天期限……要有个圆满的、完美的结局。” 方晟明白“圆满完美”四个字的潜台词,那就是对省.委、对润泽临州两地老百姓都能有所交待。 但是怎样才能“圆满完美”呢?九年拖下来的难题却非得十天之内解决到位,实在勉为其难啊。 “晓龙书计有什么想法?”方晟问。 这时老板端了碗面条过来,两人自然你谦我让都不肯先吃,老板窃笑,说第二碗马上就来。 “暂时……还没成形,”窦晓龙道,“初步想法是尊重历史,不要造成两地矛盾,又怕上面,”他指指头顶,“没法交差……” “是啊,不就是区区一个砖瓦厂么,以后不允许在绿营滩一带开设工厂就行了,单短短几百米商业街又是定额纳税,能有多大点税收?”方晟也说出内心想法。 聪明人之间说话就这个好处,彼此一点透。两位市.委书计四目相对,同时看清彼此的意图,同时展颜微笑。 “需要一个名目,比如明明是酱油面,非叫它为红烧牛肉面。”窦晓龙道。 方晟皱眉沉思,道:“唔……让人一看就明白,而且一看就理解,哪怕面条里没搁牛肉,但起码汤是红的……” “是这个意思!”窦晓龙赞许道,“我们的思路越来越一致了!” 什么酱油面?什么红烧牛肉面?都是哪儿跟哪儿! 旁边一桌郑南通与杜市长听得目瞪口呆,闹不清两位市.委书计在打什么哑谜。 这时老板端来第二碗面条,方晟将放在中间的那碗推给窦晓龙,窦晓龙则将第二碗推给方晟。 “有了!”方晟脑中灵光一闪,沉声说了两个字。 窦晓龙正准备开吃,听了之后诧异地看看方晟,又看看两碗面条,也豁然开朗,笑道: “对,就这样!” 郑南通和杜市长更是一头雾水,茫茫不知所然。 田组长将三支枪调到前面强行突破,很快园里响起激烈的枪声。鱼小婷和白翎则绕到侧面偷袭,园中守卫很快后撤,使得俘虏们一口气冲到农贸市场。那里的摊主和行人听到枪声已跑得精光,使得原来抢手机打电话的希望成为泡影,遂抢得三辆马车直奔圣亚维湾。 走了十多分钟,闻讯赶来的海盗倚仗山道组成一道火力网,前两辆马车边射击边冲锋,强行突围而去,海盗们把怨气都发泄在最后一辆马车上,鱼小婷回了几枪发现没子弹了,偏偏此时马受伤倒车,两人连滚带爬躲进了山坳里。 此时雨势逐渐变大,冰凉凌厉的雨点打在脸上气都透不过来,山路滑湿陡峭,平均四五步就摔一个跟斗,才爬了几十米已是满身泥泞,耳朵、鼻孔里都塞满了烂泥。 海盗们追出一段后产生畏难情绪,胡乱放了几枪回撤下山。鱼小婷和白翎如释重负,翻过山岭寻了处避风的地方稍作休整。这时港口方向隐隐传来枪声,田组长为首的逃亡队伍仍在为自由而战。 休息了十分钟,港口那边枪声仍响个不停,雨势却渐渐弱了,七八个海盗呈散兵型逼上山来,两人赶紧往山上险狭陡峭的地段走,往茂密繁杂的丛林里钻,浑然不顾脸、臂和身上被枝条荆棘刺得血迹斑斑。 拐到一处山峰,见到农贸市场里门庭冷落,偶尔只有一两个海盗背着枪纵马急驰而过,明白这回捅了马蜂窝,埃弗亚森已将海岛全面封锁状态。 原本想从南部下山绕往圣亚维湾,走到山腰迎面碰到五六个海盗在搜山,赶紧后撤,抓着悬崖上的石缝冒险翻到涅什纳山的北面。 又是一阵暴雨倾泼而下,海盗们退了下去,她俩却不敢耽搁,攀着山藤,双脚用力交替蹬在石壁上一路下滑,险象环生地抵达山坡北侧的野香蕉林。从这里到圣亚维湾需经过土著人的生活区,在目前形势下显然很危险,于是舍近求远,泅水游过小河返回橡胶园,先躲过海盗的第一轮强力搜捕。 雨铺天盖地下个没完,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枪战有了结果,枪声逐渐稀疏以至平息,这是很不好的预兆,因为海盗可以腾出手在岛上清剿。 天色渐渐暗了,远远看去丛林间闪动着光点,马蹄声、哨声、吆喝声此起彼伏,海盗们正在岛上进行拉网式搜捕。两人蹲在橡胶树下冻得瑟瑟发抖,不知到哪儿才好。 白翎苦着脸说:“真的很久没这么狼狈过,小婷,不怕你笑话,我倒怀念当人质的生活了,按时睡觉、吃饭,虽然面包难吃点,倒还凑合。” 鱼小婷笑道:“我比你好些,至少补充了两顿营养,要说那位娜娜还是够义气的。” 隔了会儿白翎突然冒出个大胆的主意:“喂,干脆回种植园吧,就躲到你跟娜娜比武的地方,海盗肯定想不到我们杀回马枪!” “对!”鱼小婷眼睛发亮,“真够聪明的,我怎么没想到?” 大概人去楼空的缘故,种植园里死气沉沉,淡淡飘着血腥味,囚禁人质的小楼餐厅内尸体已被清理掉,只有地缝里残余的血渍提醒人们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残酷的杀戮。 从小楼后门出去,轻车熟路穿过迷宫般的密林,来到小楼上的健身房推门进去,坐到地毯上才舒了口气。鱼小婷说把衣服脱了吧,晾干并休息三个小时,入夜后再到港口伺机逃跑。 说着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白翎略略犹豫也依言而为。 “在女人面前脱衣服还真是破天荒地头一回。”白翎失笑道。 她说得好像自己经常在男人面前脱衣服似的,鱼小婷明明听出语病也不纠正,莞尔笑道: “你的身材保持得很好,跟没结婚的小姑娘一样。” “你也是啊,腰肢这么纤细,”白翎陡地又想起了方晟,不由恨恨道,“他真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尽碰到这么优秀又这么傻的女人!” 鱼小婷当然明白“他”是谁,悠悠道:“我们都不傻,而是他运气好,凑巧在应该遇到的时候遇到了,再也无法摆脱。” “有段时间我真的想岔气了,把一肚子火发泄到你身上,小婷,对不起!我有时做事很鲁莽不长脑子,真的。”白翎真诚地说。 这是两人因为方晟撕破脸以来,白翎第一次直截了当当面承认错误,而非过去那样含糊其辞。 “没什么,都过去了,”鱼小婷叹道,“谁叫咱俩都爱上不该爱的人呢?” 白翎气闷闷道:“说得也是,想想几次三番找徐璃她们的碴儿,凭什么?大家都是受害者,快活的只有他,真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黑暗中鱼小婷无声地笑了,轻轻道:“快活的真只是他么?” 第1248章 海盗首领 白翎一怔,哈哈大笑道:“我倒明白‘坦诚相见’的含义了,原来脱了衣服聊天更容易说实话呀……” 几乎同时蓦地铁门一响,一股凉风扑进来,她俩惊得魂飞魄散齐齐跳起,正好被一道雪亮的光柱罩住,灯光下两人的身体毕现无遗。 “是你俩!” 娜娜拿着电筒吃惊地说:“你……你俩没逃掉?好漂亮的身材!” 鱼小婷自动过滤后半句,却听出她前半句的意思,连忙问:“他们都逃走了?” “嗯,我以为你也在其中,故意将他们引到空船上……”她皱皱眉,“这样糟糕了,现在首领大发雷霆要求连夜搜查全岛,包括种植园内所有房间。” “我们正打算去港口。”鱼小婷说。 “不行,两个港口都有重兵把守,去了只能自投罗网……唔,有个地方不在搜查范围,不知你们敢不敢去?” “是不是埃弗亚森的住所?”鱼小婷问。 “很聪明!它在种植园西南角第四幢小楼,海岛上的‘财富之楼’,首领独享每次赎金的20%,还有无数抢来的古玩珍宝,他有个规矩——任何人不得靠近小楼二十米之内,包括他的女人们,所以海盗绝对不敢进去搜查,而他整夜都在港口那边指挥,天亮前肯定不会回来。” “当然!”鱼小婷毫不犹豫道,“那里有无暗哨?” “前后楼都有秘密监视点,另外小楼周围布了六处监控,不过我可以把种植园的电路跳断,灯一熄你们就行动。” “行,我们这就去。” 三个人鱼贯而出,来到走廊时娜娜踌躇片刻,塞了张纸条在鱼小婷手里,轻声道: “我家人的信息,有可能的话帮我……多关照……一切小心!” 鱼小婷用力搂搂她,转身迅速下楼。 隐在灌木丛里,透过茫茫雨幕依稀看到四号楼长廊上微弱的门灯,以及周围闪烁的摄像头,前后楼都有一个房间亮着灯,窗口有人影走动。 等了约五分钟,门灯猛地一跳随即熄灭,几个摄像头上的红点也慢慢暗下去,她俩如离弦之箭冲到楼下长廊,攀住下水管蹭蹭几下爬至二楼,鱼小婷在阳台上找了根铁丝,摆弄一番开了锁,小心翼翼进了屋内。 用衣服蒙住电筒四下照了一遍,两人连连惊叹:这哪是海盗的房间,明明是欧洲贵族名门的古堡深宅! 地面铺着考究的土耳其纯羊毛地毯,精美高贵的意大利家俱,办公桌、床、甚至壁柜,都是亮得映出人影的花梨木,壁画、桌上的摆设、床边的饰物,件件均为价值不菲的古董。 白翎说如果卖掉这间屋子里的东西足够埃弗亚森逍遥快活两辈子,真想不通为何还过这种抢劫绑架,四处玩命的生活? 鱼小婷说这就是江湖,进来容易出去难,就拿咱俩来说不也是吗? 那倒也是。白翎哑然失笑。 突然一阵鼓点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疾驰而至,在楼底停下,紧接着传来马靴落地声和口令声,伏在阳台地面往下看,只见海盗们一手举着熊熊火把,一手持枪排成三排,埃弗亚森站在前面大声训斥,语气严厉并激动地打着手势,似乎对手下们极为不满。 骂了将近十分钟,开始布置任务,他朝种植园各个方向指指点点,被叫到名字的海盗唯唯诺诺。 “不好!他准备回房间睡觉!”白翎陡然醒悟道。 鱼小婷赶紧退到屋内四下寻找窗户逃跑,可就在这时园子里恢复了供电,窗户对面的摄像头重新眨着红点,似乎在警告她俩不准轻举妄动。 小楼前哄然一声,队伍解散,埃弗亚森已转身进屋! 霎时两人头大了十倍,全身上下直冒冷汗! “躲到卫生间,他或许直接上床。”白翎道。 鱼小婷拨出匕首道:“埋伏到楼梯,跟他拚了!”说虽如此,想到他一掌打死金发少年的神勇,就算两人同时出手都未必能短时间拿下。 白翎再扫了一圈,指着床对面的墙壁急促地说:“壁柜!躲进去!” “如果他换衣服……”鱼小婷才说了一半,楼梯间响起“橐橐橐”的马靴声,当即冲过去拉开柜门,里面挂了排长长短短的衣服,空间很大,两人依次钻进去,刚将柜门关上,马靴声就到了门口,稍稍一顿,进了旁边的卫生间。 好险! 这时白翎往右侧身上挤,鱼小婷低声道动来动去不要命了?白翎说背后有个鼓起的东西顶在腰间,怪难受的。 忍着点,难受总比掉脑袋好。鱼小婷说。 哼,站着说话不腰疼,让我看看是什么。白翎费劲地侧过身体将手伸到后面,这下对鱼小婷形成向外的推力,差点把柜门挤开! 鱼小婷不得不手撑着柜子上沿,用力向后搡。 这时白翎背后发出清脆的响声,“格登!”随后脚下一空,两个人一齐坠了下去! 两天后,润泽、临州两市市长同时到轩城向古华汇报绿营滩处置方案: 经过会商,两市决定共同成立“绿营滩流动便民服务点”,既然是流动,即采用轮流管辖的原则,今年由溧坡镇负责,明年印塘镇负责,以此类推。 行政、税收、治安等方面,本着谁负责谁管理的原则;凡在绿营滩区域落户的公司纳税人包括工厂等,一经注册不得更改,防止再出现前进砖瓦厂事件。 古华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所谓“流动便民服务点”,流动的不是便民服务点本身,而是流动管理! 不消说,一定是方晟和窦晓龙琢磨出来的鬼点子! 事实也是,这个名称就体现了两人商量的酱油面与红烧牛肉面的关系,核心在于方晟看到两只面碗推来推去后灵光乍现,想出“流动”两个字。 以便民服务点来取代社区,降低了绿营滩的重要性,淡化了行政归属争议;以流动来取代一成不变,避免历史形成的争端。 看来是眼下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古华何曾愿意在区区一个地图找不到的滩头花费宝贵时间,“嗯”了一声表示认可,随即转到地方经济的其它话题。 腊月二十,离春节还有十天! 方晟看看时间又开始心焦:白翎依然没有音讯;鱼小婷出海按说应该回来了;樊伟的搜寻队也迟迟未归却打不通卫星电话! 两天前他按捺不住直接打电话给白杰冲,申请一艘救援船到附近看看。白杰冲沉重地说你面对的是地球上最大的太平洋啊,别说你,美国航母舰队在太平洋丢了飞机都找不着!小翎失踪,做父亲的心情远远比你还要……可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持冷静,小翎以身犯险已经错了,我们不能跟着错…… 可也不能放弃搜救啊,我坚信她还活着!方晟说。 白杰冲迟疑半刻,这才透了点底,说最近菲律宾东北角那一带海域有异常,樊伟已经在军用卫星指引下过去了,为配合他的行动,南海舰队正会同菲律宾、印尼等国以清剿海盗名义驶入该区域……小方,我们没有放弃,但要有随时面对现实的准备。 方晟心中稍定。 周六上午,方晟驱车直奔轩城,准备中午与燕慎见个面之后乘机去京都,很久没看望于老爷子了,也很久没听到于云复教诲,还有跟于道明亦师亦友的戏谑。没办法,身为主正一方的大员,越是临近重大节日规定动作越多,哪个环节都不能疏漏,不然会引起争议或者群众意见。 正府那边效率和斗志是提高了很多,但郑南通的风格让方晟很不放心,必须时刻在润泽盯着防止一不小心就跑偏。三圆环式规划经过面向社会广泛征集意见,收获的全是反对意见,赞成者寥寥,未免让郑南通暂时冷了心思。 但方晟听到最新消息是,目前郑南通主导的城市规划里严禁珑黄街以中心的闹市区大搞房屋改造、拆迁和新建,招商引资意向投资的商厦、酒店、餐饮等服务业都布局到东城大道那条线,说白了郑南通还是心有不甘,从大张旗鼓搞改成低调小心行事。 偏偏方晟又不能反对,因为对东城大道拆迁及建设成为新型现代化城市区域中心就是自己提出的,也算是郑南通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因此市.委书计与市长围绕三圆环式旅游城市远景规划的博弈将是漫长的拉锯战! 快到轩城与燕慎联系,他却支支吾吾似乎身边有人,言辞闪烁。难道今天临海大学校领导层有重要活动? 想到这里方晟笑道燕兄忙就不打扰了,我直接去机场吧。 燕慎有些过意不去,说明天……明晚吧,无论如何也要陪老弟喝个痛快! 抵达于家大院已是中午,院里静悄悄的都在午休,显得宁静而肃穆。于家大院总是这样,不管外面风吹雨打自有一番从容淡定的氛围。 来到于老爷子房间,护士说最近情况不太好,接连发生几起险情,幸亏专家组抢救得当把命救了回来…… 后半截没说,方晟明白什么意思:风蚀残年,病魔反噬一阵紧似一阵,终究有挺不过去的时候! 再来到自家小院,小贝正在家庭教师陪同下做作业,一脸没精打采。见了方晟高兴得一跃而起,蹦过来搂着他不肯松手! 第1249章 岳父预见 家庭教师见了抿嘴一笑悄悄离开,让久别重逢的父子多亲热会儿。 “爸爸,妈妈还有几天回来呀?我都等不及了!”小贝迫不及待道。 方晟爱怜地捏捏儿子的脸蛋:“快了,快了,估计下周……妈妈和爸爸一样都有很多工作要做。” “可是,总得休息、回家陪孩子啊。” “是的……” 方晟一阵心酸,紧紧搂着小贝,在外人面前口若悬河的他面对儿子纯净无暇的眼睛居然无话可说。 在所有孩子当中,方晟对小贝最亲。 倒不是偶尔白翎酸溜溜暗示的“嫡子”缘故,而是……人终究是感情动物,小贝从刚生下起就被方晟亲手抱过,吻过,也换过尿布、喂过奶粉——别的孩子都非名正言顺,不可能享受这种待遇。 小贝长大后,也是孩子当中与方晟接触和交流最多的。在爸爸面前,小贝没有秘密,什么心里话都直接说;方晟也注重倾听,从不指责或批评儿子,而是委婉地提示如果那样做会更好,时间久了小贝愈发信赖他。 相比而言在赵尧尧面前,小贝只是撒撒娇而已,很少探索、讨论什么。 “爷爷经常陪小贝玩吗?”方晟岔开话题问。 “他下棋老是耍赖。” “那可不行喔,下次再耍赖就一把抓住爷爷的手!” 小贝得意一笑,说:“我偷偷准备了钢尺,昨晚爷爷又想往棋盘上放棋子,被我‘啪’一下打了个手,哈哈哈!” 方晟不禁失笑,莞尔道:“打爷爷也不对,要说服为主。” 暗想堂堂副国级、前正治局委员被孙子拿钢尺打手,场面够滑稽的,不过另一个角度讲就叫含饴弄孙、天伦之乐吧。 父子俩说说笑笑,十多分钟后方晟拍拍儿子小脑袋瓜说继续学习,晚上聊好不好? 好。小贝乖巧地说。 出门时见家庭教师站在院里等待,客气地说了两句,暗想在大院做家教也真不容易。 到外院正好碰到于云复。 “昨天还跟道明提到你,说这几天该回来聊聊了,”于云复淡淡地说,“目前来看已在润泽站稳脚跟,满城拆满城建的思路虽激进了些,眼下不失为经济增长点,外贸断崖式下跌,唯有从提振内需方面着手。” 方晟不禁咋舌:“断崖式?上年末外贸数据还算可以呀,难道……” “很多企业打的提前量,抢在各种限制措施前备三个月甚至半年的货,今年一季度后恐怕就惨不忍睹了。” “形势继续恶化呀,我还以为双方一直在谈,总归有所好转,至少台面上不太可能撕破脸……” 于云复摇摇头:“国际关系跟国内正治生态差异很大,这也是普通民众遇到一些问题难以理解的原因,基本的认知和思维完全不同嘛。当前不单美国人,欧洲很多国家都因为我们的崛起而产生恐惧感,在他们头脑里采取完全不同体制的中国就应该落后,就应该低人一等,就应该听凭他们指手划脚。突然之间,中国可以当他们的老师了,他们的市场必须倚仗中国消费者了,他们的商场超市全都是中国产品,能不恐慌吗?遏制和打压中国已成为欧美各国正府的共识,以前不是还寄希望于人民吗,现在普通民众也转为疏远和厌恶!” 方晟立即想到一个重要问题,脱口道:“那尧尧在伦敦的处境岂不是……” “她已入了英国籍嘛,况且深隐幕后,与参议员、众议员、正党要员等结成重重利益链,不碍事,”于云复道,“倒是你要提前考虑后面的工作了。” 方晟猛吃一惊! 到润泽还没满一年,于云复怎会提到调离?莫非又有不利于自己的风声! 见他满脸惊骇的模样,于云复道:“听说窦晓龙要调离临海吗?” “陷在润泽,什么内幕消息都听不到啊。”方晟苦笑道,还有个因素是最近实在太忙,都没时间跟范晓灵幽会。 “内部传来的说法是跟沈直华搭班子!” 一时间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方晟愣愣道:“沈直华在三相做副省.长,窦晓龙是市.委书计,他俩怎么搭班子,怎么分工?” 两人边走边聊到了院外,于云复一时间没说话,走到书房关上门才一脸郑重说: “事先谁想到冉汉增和陈皎搭班子?记得朝北市.委书计任厚明吗,任大伟的儿子,最近刚刚被调往黄树省任省城市长,与他搭班子的是陈皎这批到边陲锻炼的沿海派子弟孟大舟……” “黄树这几年好像比较差,连续爆出不少负面新闻,城市建设糟得一塌糊涂。” “对,据说沈直华和窦晓龙也要去某个申省城,同样是经济没有起色,民生、城建等方面毫无进展的,以此类推我估计你会是下一批!” 方晟却随即想到另一层含意:“也要跟某个沿海派子弟搭班子比个高低?” 于云复微微颌首,愁眉不展道:“算来算去,我总有个不祥的预感,恐怕跟你搭班子的,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詹印!” 有前面铺垫,方晟对这个猜测并不感到突兀,沉吟道:“爸考虑得对,所谓三驾马车,我跟吴郁明等于已经较量过,他暂时被搁起来了,京都几大家族新生代子弟里就剩我和詹印,按常规不可能同时出线,所以……” “就这个思路!”于云复道,“冉汉增和陈皎、沈直华和窦晓龙、任厚明和孟大舟都是如此,你想你跑得掉吗?肯定给你配最强的对手!” 想到目光阴骛、深沉不可捉摸的詹印,方晟头皮发麻,苦笑道:“这家伙在朝明抓经济并不怎地,省领导偏偏没奈何他,在当下形势倒也是奇葩,也足见他过人之处啊。” “再说朝明,原本老窦有心冲一下正治局,被爱妮娅以反腐倡廉的名义打得苦不堪言,最高层对他采取的所谓宽正也持怀疑态度;临海任大伟本来希望就不大,经济落后更是硬伤;这样梳理下来,沈高又成了出线呼声最高的人选,对了,陈皎搞的那个沿海发展大战略很为双江加分,这当中你也出了不少力吧?” 方晟笑道:“记得爸说过呼声越高越危险,肖挺就是典型的案例。” “离换界还有一年,过早暴露目标成为众矢之敌的确不是好事,可事态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你以为沈高愿意这个所谓呼声?没准就是竞争对手搞的名堂!” 方晟悚然一惊:“是啊,是啊,这也太,太险恶了!” “人生无处不险恶,”于云复深沉地说,“以我来说当初也经历过这些波折和考验,也面对过错半步满盘皆输的局面,谋略与反制,挑战与机遇在这个层面都正常,不过很多事必须永远烂在肚子里罢了!换个角度讲,如果让一个人从镇长顺顺利利做到最高层,他怎能处理更加错综复杂的国际事务?怎能跟居心叵测的老外扳手腕,斗心机?成熟的正治家都是这样成长和锻炼出来的,没有例外。” “那我需要做什么……或者准备什么?” 于云复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应该说你的成绩,你的能力已经出乎我以及所有人意料,抓工作、促发展方面肯定没问题,只须注意一点,那就是在润泽的力量不必用得太足,明白我的意思?” 可能赵尧尧透露过,也可能老辣如于云复猜到了,那就是方晟准备动用庞大的资金流杀入润泽,故而有此一说。 方晟连连点头,道:“爸提醒得真及时,老实说我正准备多方筹集资金在润泽大干一场,毕竟想踏踏实实起码干满一个任期呢。爸这样一分析我也觉得形势逼人,要悠着劲留待日后了。” 于云复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沉思良久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道,全球经济重挫贸易冲突已演变成另一种形式的战争,最高层在任用干部方面已没有时间等足任期,而是对优秀人才开放快车道,在高速行驶状态下你能掌得稳舵、把握得住方向,就会比别人更快更好地发展,否则轻则还回慢车道,重则连驾照都给吊销!” 方晟听得又惶恐又振奋,也对当前国内外形势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 “如之前所说,作为钟组部后备干部爱妮娅的仕途无须多虑,她在朝明的手段和策略最高层都看在眼里,特别在她手里建成的环太平洋人民币结算中心已吸纳了17个会员国,最新消息是中亚各国纷纷表明了兴趣,成为对抗美元霸权的另一个强有力武器,这是她利用华尔街人脉干的大事,其他领导干部包括你都做不了,对吧?”于云复继续指点江山,“但她做省.长时间太短,资历不够接老窦的班,加上金融体系建设的需要,恐怕她还得多呆些日子;徐璃嘛你也别管了,水深得很,以前老爷子就提醒过这一点;朱正阳是个好苗子,自带光环且低调谨慎,各方面风评很好,我觉得他在东吴的时间不会太长,下一步具体去哪儿你也别管,他背后有那么多荣誉撑着能差到哪儿去?你过问了又把黄海那层关系暴露于众,得不偿失。” 一口气说到这里,方晟深受教诲,恨不得拿笔把老丈人的话都记下来以后慢慢领悟…… 第1250章 藏宝秘道 “对了,”方晟突然想起冉汉增再次提起傅老的话,连忙说,“上次傅老又提到我了,怎么琢磨都不太明白……” 遂将冉汉增说的“从黄海带出来的那班精兵强将肯定能派上用场,因为形势不容乐观啊,但用的前提是放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大领导有大领导的难处”那段,以及傅老说“最大的优点就是悟性高”等一字不漏说了一遍。 对傅老的话,于云复也非常重视。 地位决定见识,更决定看待问题的高度,就凭傅老提前一年预测方晟由市长提拔市.委书计是一劫,就比于云复高出起码一个段位! “形势不容乐观、大领导有大领导的难处,这些观点与我一致,但傅老那句就有些高深莫测了,”于云复苦苦思忖道,“大概是……提醒你要及时领悟一些事,不然容易陷入被动。” “我也这么想,可领悟什么事呢?一点头绪都没有。”方晟懊恼地说。 “那就等一阵子再想,傅老说的东西往往非常超前,想早了也没用,”说到这里于云复打开书房门,兴致勃勃道,“来,今天给你写幅念奴娇赤壁怀古!” 下午方晟驱车来到殷教授所在的实验室。 自从上次方晟好不容易松口从三亿降到两亿八,美国苣山集团松了口气,紧急磋商后又派首席谈判专家飞到京都,提出“挽救谈判的最后方案”: 维持之前所有承诺不变,价格从两亿提高到两亿三千八百万,并出具书面声明一旦基金会方面拒绝谈判立即终结,董事会承诺今后五年内不会重启! 殷教授……都不知怎么说了,整夜睡不好觉,天天抱着手机在蔡雨佳面前起码啰嗦半个小时。 临近春节蔡雨佳同样忙得昏头转向,真是上厕所都一溜小跑,但导师的话不能不听,前后也给方晟打过两次电话。 方晟的答复是,等我去京都面谈。 这一搁就是两周,把殷教授急得头皮掉了三分之一,苣山首席谈判代表也如热锅上的蚂蚁,每天催促几十回。 好不容易今天方晟突然光临,那位代表却跑到郊区打高尔夫去了,殷教授连忙安排车辆去接,被方晟阻止。 “不必,我虽然受基金会委托而来,因为跟雨佳一样限于身份不便跟对方直接接触,”方晟道,“我就是来参观一下,合作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见过科学家们的实验室呢。” “是寒碜了点,各方面条件都不能跟国外先进实验室相比,这也无形中限制了我们的科研进展,”殷教授瞟了瞟方晟鼓足勇气道,“方书计,前期之所以一再恳请基金会同意交易,主要目的为了改善实验室环境和研究人员待遇,当然您的谈判策略很高明,逼美方把价格一步步提高到两亿多,差不多是当初报价的四倍,但我……我们的确不具备您这样的气魄,根本原因是人穷志短啊,说来惭愧,在物资方面我们……” 方晟摆摆手打住他的话碴,两人进了办公室坐下,方晟这才说: “让您这样的教授参与商业谈判本身就是错误,在欧美所有实验室都有团队负责商务、法务等等,专业的事还得专业人士来做嘛;两亿三千八的价格……按说还有议价空间,但实在不忍心让您受累了,我理解这份精神折磨,可谈判嘛就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不能亮底牌,是不是?” “方书计同意这笔交易了?!”殷教授大喜道。 方晟顿了顿,道:“只有个附加条件——小小的条件,与价格无关,我想苣山集团出于对交易的期望应该会答应。” “请讲……” 殷教授已领略到方晟的厉害,心里忐忑不安,不知他在最后关头施展什么杀手锏! 方晟微笑道:“苣山集团有个专门搞植物神经意识传导研究的团队,在进行神经元分支研究时与哈佛医学院脑视觉实验室合作期间,对9种病例进行延伸式探索时取得局部成功。我的条件是,请苣山集团出面把那个团队请到京都,为我的一位朋友治疗。” “哦,那个应该不成问题,”殷教授长长松了口气,笑道,“医者仁心,本来就是为病人解除麻烦的,我会把方书计的要求作为首要条件跟对方讲清楚,必须有切实的书面承诺,注明哪几位专家、什么时候来、承担相关费用等等!” 经过反反复复磨难殷教授也学精了。 “嗯,如果肯答应随时可以签合同,至于分配方案都好商量,自家人嘛有什么要紧,关键在于沿着正确的方向研究下去,您说呢?” 殷教授激动地说:“方书计,这段时间我们研究团队已经达成共识,只要交易达成,拿到充足的研究经费并彻底改善实验环境,所有人都留在京都!苣山集团实验基地当然要去,只做短暂的学术交流和培训,我们不会离开祖国,我们的研究成果也会第一时间用于祖国!” 方晟赞许道:“对的,尽管苣山集团控股但我们也是股东,该争取的权利一定要争取,根本目的在于造福全人类,而非成为极个别集团垄断营利的工具,只要坚持这个立足点,研究方向才不会跑偏。” “扑、扑、扑”,两人相继落到个厚软而有弹性的垫子上,口鼻间弥漫着一股灰尘。 打开电筒,原来是个只有四五平方米的石窟,高七八米,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正前方有道石门,里面漆黑一片。 “大概是紧急逃亡暗道,”鱼小婷道,“海盗与中国古代的强盗一样,也有危机意识,这么大家当终究有人打主意的,不是外患也有内奸。” 白翎目光闪动:“我倒想起阿里巴巴的故事……” 鱼小婷难得笑道:“算了吧你,才捡回一条小命又想发横财。快走吧,刚才误碰机关的声音没准也被首领听到了,加上我们进屋时湿淋淋的,难免在地毯上留有痕迹……” “对对对。”白翎忙不迭点头同意。 石门后是一道又长又窄的通道,疾行数公里后转入一个宽敞的石窟,一字排开三个洞,中间的洞敞开着,左右两个却有厚重的石门,门上各系着两个粗大的铜锁。 “宝库!”两人真的震撼了! 原来阿里巴巴不是传说! 白翎扑上去欲施展开锁绝技,只看了两眼就颓然而退,原来这不是普通铜锁,而是含有自毁装置的电子密码锁。 “你会开吗?”白翎心有不甘地问。 鱼小婷研究了会儿,道:“得费些时间,不过我怕锁里连接报警系统,开锁瞬间需要撤防密码才行。” “那倒麻烦啊。”白翎失望地说。 远处通道里隐隐传来声音,两人心头一凛,索性放弃两侧石门疾步冲入中间山洞,目光所及又有惊喜: 洞内两边石壁尤如超市货架,一排排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器皿雕塑、工艺制品,有钻石镶嵌的皇冠,有黄金打铸的面具,有象牙雕品,还有唐三彩和青花瓷瓶……林林总总,包罗万象。 白翎象小孩看到心爱的玩具似的,笑得合不拢嘴,摸摸这个,看看那个,脸上绽放出喜悦的光芒。 “你猜我联想到什么?当年黄海冬诚大酒店陈建冬藏宝密室!海盗就是海盗,藏品比那些值钱多了!” 提起陈建冬,九成命倒霉在鱼小婷手里,不过她面无异色,从容笑道:“看看而已,没法带噢。” “唉,上回结结实实发了笔横财呢!”白翎道。 “蹬蹬蹬”,马靴触地声越来越响,鱼小婷低喝道:“别看了,撤!” 白翎嘴里应了一声,目光象粘在那些东西上,恋恋不舍。 鱼小婷一瞥,看到敞开的石门背后有根石闩,连忙拖着过去关门,刚合上半扇,通道里火光一闪,“砰”,一枪打在门上,石屑四溅,同时传来埃弗亚森狂怒的咒骂声。 两人迅速关上另半扇,将石闩卡在石门当中,白翎匆忙间拿了只小青花瓶和和田玉器揣进怀里,快步往深处跑。 这时石门处响起撞击声,鱼小婷灵光乍现,居然停下来从右侧架子上连抓两把金币,解释道: “这是埃弗亚森的紧急逃生通道!” “怎么讲?” 鱼小婷边走边说:“内插门闩是阻挡追兵,这样设计已经说明一切;宝贝都摆放在两侧石壁,都是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逃亡时能拿多少拿多少,而且,我猜测这里直通海边!” 白翎恍然大悟,赶紧又拿了件小玩意儿,道:“我甚至怀疑左右两个石门根本没有宝藏,是为了掩护他逃跑,用来分散追敌注意力的疑兵之计,只需闩好石门便能从容多卷些财物离开——我们的选择是对的!” 两人越说越有信心,脚步都缓了下来准备挑些贵重古玩带走,这时“轰”一声巨响,强大的冲击波震得她俩耳膜欲破,四面石壁剧烈颤动,石块簇簇直往下落。 “糟糕,他把石门炸开了!”鱼小婷叫道。 “简直是疯子!”白翎道,“不过想想也理解,如果有人闯进我家藏宝窟,我也会急得要拚命。” 两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撒腿飞奔,拐了两个弯又进了一个石窟,白翎来不及细看直往前面石门里冲。 第1251章 历险归来 “小翎!”鱼小婷叫住她,抽抽鼻子道,“有股柴油味。” 掉转电筒一照,果然右侧角落里堆放着两大桶柴油,鱼小婷不容分说让一人拎一桶。 “干什么?”白翎疑惑道。 鱼小婷道:“我也说不上来,总之他在这个地方放这样东西,肯定有用。” 白翎知道鱼小婷执行过多次出生入死的任务,经验丰富思维缜密,这节骨眼上必须尊重她的想法。 跑了二十多米,渐渐传来潮水声和腥咸的海风,两人精神一振快走几步,眼前豁然一亮,终于看到梦寐以久的大海! 雨已停了,阳光照在海面上泛起片片鳞光。山洞只比海平面高出尺许,洞口内侧边沿两米高的礁石上,有只用铁索固定的快艇,仪表盘上居然安装了卫星导航系统,两人赶紧将它解开后抬下来,柴油终于发挥了用途,灌满后推入水中。 “呼——”轻快的马达声中快艇如离弦之箭冲向大海。 这时埃弗亚森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大声咆哮着,举枪连连射击,她俩早开出几百米之外。 白翎站起来张开双臂,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啊,自由的感觉他娘的真好!” 将南海舰队军港名称输入卫星导航系统,离这边约一千多海里,不过有几桶柴油作保障两人底气十足。 途中遇到一艘菲律宾远洋渔船,白翎用一块金币换了些食物、淡水,还有打火机和两柄尖头牛角刀,活泼得象十六岁女孩子。 “经历地震、海啸、荒岛生存,再从影子组织和海盗手里逃脱,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二开心的经历,太美好了,啊啊啊啊!”白翎笑道。 鱼小婷眨眨眼:“第一开心呢?” “就是方晟在三滩镇时陪我到海边玩啊,”白翎直言不讳地说,“象这会儿一样天茫茫地茫茫,偌大的海滩只有我和他,跑几公里下去都看不到人影,吹着海风,他吟诗作对……” “方晟还会吟诗啊?从没见过。” “人家文科生嘛。” 鱼小婷脆笑道:“说说那天对你吟了什么诗,让我长长知识。” “什么江水什么接,什么海风吹……还有什么什么山雨沉,什么什么瀑布什么的……不准笑,”白翎恼道,“我哪有他那么多花花肠子?就知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鱼小婷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她吃吃道:“可以想象那时你装模作样说‘好诗好诗’,‘我好感动’,我……我真笑死了……哈哈哈哈……” “呸,我哪有那么幼稚?那是赵尧尧玩的绿茶婊套路好不好!” “说真的,要是当时他选择你而不是赵尧尧,后面的一切会发生吗?” 白翎沉默良久长长吁了口气,道:“我觉得不会出现你说的情况,因为……当时我其实没有赵尧尧那种鱼死网破的决心,拖到最后她还是胜利者;在婚姻问题上我从来没有埋怨他和她,都是我不好,在错误的时候做了错误的决定,结果把自己置于两难境地。” “我何尝不是如此啊,”鱼小婷叹息道,“外面执行任务,所见者非奸即盗;在山里成天则面对语言无味、面目可憎的人,突然间遇到一个能说会道又有精明能干的年轻干部,怎么讲呢,仿佛在沙漠长途跋涉的行者乍看到绿洲,有种浑然忘乎所以的感觉。” “再想爱妮娅、徐璃、姜殊等等都大抵相同啊,地位越高选择面越小,放眼望去能看中几个心仪的男子?他就是占了这个便宜!”白翎恨恨道,“还好近两年安分多了,我派人做过调查上次险些惹出天大麻烦的苏若彤与他是清白的,以前红河的安如玉、鄞峡的何杏都结了婚,老实说身边都剩不到几个。” “几个”里面自然包括自己,鱼小婷不吭声。 “对了小婷,那个樊红雨躲躲闪闪的总觉得有些可疑,她儿子来历也有些说不清,你说会不会他俩也……” “是吗?倒没注意。” 鱼小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先把自己的责任撇到一边。 白翎没怀疑她撒谎,自言自语道:“就算臻臻是他亲生儿子又如何,樊宋两家丢不起人,这桩秘密将永远成为秘密……徐璃才是最大的……” 在她心目中最强有力的对手就是徐璃。 徐璃身上的谜团太多了! 从市.委组.织部长一步三摇到副省.长,没有基层工作经历,没有远赴边陲锻炼,没有主正一方的经验,她到底什么背景? 她父亲是谁? 她到底有没有生孩子——方晟的孩子?保密如爱妮娅,白翎至少知道是个儿子。 徐璃的保密功夫就能达到别说男孩女孩,有没有生都是谜。 最大的威胁是徐璃公开离婚,如今是堂堂正正的单身,也敢堂堂正正跟方晟眉来眼去! 某种状况下,没准能提出与方晟结婚的要求! 眼下于老爷子昏迷不醒,于云复退居二线,于家大院只有于道明撑着,今不如昔,就算方晟悔约,于家也没奈何吧? “是啊,徐璃真的……” 鱼小婷掌握的料更多却不便透露,尤其夜探铁旗杆巷那段;另外即便胸怀坦荡如鱼小婷也不喜欢方晟对徐璃的过分亲昵,哪怕是少女时期的闺蜜。 正待就徐璃的问题深入探讨,海平线上出现一个黑点,越驶越近,原来是艘威风凛凛的巡逻艇! 此时出现的巡逻艇依然有若干种可能,鱼小婷并没有放松警惕,微微将快艇偏转了方向未熄引擎,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巡逻艇靠近上前,两人终于看清上面高高飘扬着五星红旗! 瞬间她俩眼睛湿润了,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领略到“祖国”的份量! 白翎脱下外套拚命挥舞,鱼小婷也将油门加到最大咆哮着冲向巡逻艇,驶到面前才发现艇首站着同样激动万分的樊伟! 上了艇两人快瘫软了,顾不上说话钻进舱里呼呼大睡,一觉睡到巡逻艇返回军港才醒了过来。 白杰冲已得到消息,立即登上直升飞机赶到港口亲自迎接! 看到一脸疲惫的白翎下船,深沉稳重如白杰冲都禁不住流下泪水,大步上前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 鱼小婷则站在后面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道:“报告首长,搜寻任务完成!” 白杰冲回了个礼并与她握手,道:“你干得很出色,辛苦了!” 这是自鱼小婷与白昇离婚以来,白杰冲代表白家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对她表示认同。 鱼小婷鼻子一酸,轻轻道:“没什么,都是应该的。” 瞬间白杰冲也有些动感情,但老练如他者怎会当众流露个人情绪,轻轻一转便岔了开去。 离开港口,亲情归亲情,但应有的甄别审查等程序还得履行,因为事关国际事务和外交纠纷,每个细节都必须交待清楚,绝对不能有丝毫含糊。 关于这一点,巡逻艇回来途中两人在船舱里都商量好了——怎么可能真睡觉呢?再累也睡不着啊。 被海盗抓到库班岛以及联合田组长等人猝起反抗并逃亡的全过程,都可以一字不漏地说明,不会有丝毫负面后果。 但在荒岛被捕,五花大绑到影子组织船上那段就有问题了! 搞情报工作最忌讳被俘虏,何况白翎这样副部级领导!只要落到敌人手里,不管你招还是没招,原则上就怀疑你招! 因为当今层出不穷的审讯手段太厉害了,根本不可能挺得住,所以白翎绝对不能透露自己被俘的任何信息。 反复推敲后两人约定全过程如下: 白翎流落荒岛后先是暗中与驾校教练于老师周旋,之后田组长率队上岛试图活捉她。 追逐战持续了大半天,正在附近的鱼小婷听到枪声赶来加入战斗,使得影子组织损失惨重。 影子组织招架不住仓惶上船逃离荒岛,鱼小婷和白翎也上船离开,不料被同样听到枪声的海盗抓了个正着,一网打尽都押到库班岛。 这样串下来合情合理,经得起组织审查——对白翎来说的确没泄露核心机密,无愧于心,只是避免麻烦略过那段不光彩的被俘经历而已。 军方审查人员也是例行公事,并没有过于认真——劫后余生是可喜可贺的事,高兴都来不及呢,两三个小时便草草结束程序。 当晚留宿在大警备区总部,第二天清晨白杰冲派专机将白翎送到京都,正式向战略安全局汇报此番情况;鱼小婷则由专车护送一路潜行来到润泽。 方晟已在润庄海边联系了一个生态度假村,全封闭管理,让鱼小婷得到最好的恢复性治疗,并进行恢复性训练。 保密是彻底的,即便在方晟面前鱼小婷也按商量好的剧本叙述,并不透露白翎被俘虏那一段——这也是对方晟的保护,万一将来有一天东窗事发,方晟不知者不罪,不会被牵连进去。 从鱼小婷受伤治疗到现在,真是分离太久太久,按方晟的意思当天晚上也来个恢复性运动。鱼小婷却知以自己虚弱失衡的身子根本吃不消他那猛虎下山之势,连连摆手说等两天,哪怕等一天。 方晟笑笑说没问题,尊重小婷的意愿。当晚却赖在度假村不走,等吃完晚饭散完步,回到屋里之后霸王硬上弓般地强推! 第1252章 领导看望 从与影子组织搏斗到库班岛几番折腾,鱼小婷体力精力都濒临崩溃,但对付方晟只须动动手指而已。饶是如此,在他强有力的臂膀下她很快全身软成棉花,防线一触即溃,被压在下面任由他胡来。 这团烈火烧得如火山爆发,快把鱼小婷融化了! 春节前夕从徐璃到樊红雨以及范晓灵都忙,方晟自己也忙,平时根本凑不到一块儿,积蓄的洪水快要漫堤了。 一轮、二轮、三轮…… 第三轮时鱼小婷支持不住了,轻喘道饶了我好不好,我……我真的不行了……白翎说有可能明天过来…… 最后这句话让方晟攻势缓了缓,温柔地擦掉她额前汗珠,吻了吻她冰凉的双唇,笑道那今晚就三轮,不加赛了。 鱼小婷慵懒地叹息道我十分想念樊红雨…… 鸣金收兵,鱼小婷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含糊说帮我跟健身教练打个招呼,上午……算了…… 方晟难得有兴致地逗她,说经历这次同生死共患难,跟白翎的关系应该大有改善吧?要不,明晚也让她住这儿? 鱼小婷半睡半梦道想得美……要是在船上玩三人行还行……上了岸她就是白局长…… 第二天方晟很早就醒了,依然热血沸腾地想叫醒鱼小婷来个晨练,无奈怎么推都不醒,只得悻悻起床跑了两圈回市区上班。 中午白翎果然来了。 昨天向战略安全局高层汇报后,自然抚慰有加,特批她休养到春节后再上班。白翎在京都哪里闲得住,大清早就直奔机场跑润泽来了。 “我要和小婷同吃同住,一起恢复性训练。”白翎说。 方晟仔细打量她片刻,跑过去关上门,笑道:“同吃同训练可以,同住的话就有问题了,难道想把我拒千里之外吗?” 白翎眼波流动,似笑非笑道:“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但你从京都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训练,不做点别的?” “可以做啊,一起做也没关系。” 方晟心里乐开了花,却板着脸道:“白翎同志请严肃一点,我们在谈夫妻生活呢,不要把外人介入进来。” “小婷不算外人啊,”白翎道,“经历这次大难不死我是想开了,何必拘泥于传统观念和道德束缚呢?想做就做不是很好吗,你别装作君子的模样,早在三滩镇就想三人行了,可惜赵尧尧不是那种人。如今我这边没问题,只要小婷答应不就ok吗?” 方晟狂喜之下差点说ok,转念又想事关重大,不到最后关头不能松口,遂摇头道:“我个人是反对资本主义腐朽的生活方式,也不赞同各种非正常关系……下午先送你过去,晚上有空的话共进晚餐——仅仅共进晚餐。” 白翎轻飘飘地瞟他一眼,嗔道:“伪君子!下午我直接跟小婷说,晚上嘛别吃饭了,我俩在床上等你……” 要不是在办公室,方晟真要快活得满地打滚,却一本正经道:“别闹了,晚上……咳咳咳……晚上不开会的话我会过去。” 下午有两项安排,一是会同相关部门讨论近期老干部上访问题;二是继续春节前走访慰问行程。 无论协调会还是到基层慰问,包括何超在内的陪同人员明显感到市.委书计情绪极好,都以为因为白翎、鱼小婷平安归来,哪里猜到他心里的小九九。 因为对方晟来说,预感到期盼已久的左搂右抱、娥皇女英的梦想即将成为现实! 事实上这才是最佳组合,之前探讨研究的都不现实:鱼小婷与徐璃,且不说徐璃脸皮极薄,未必认同少女时期闺蜜的交情,那神出鬼没的名器就是一大威胁;樊红雨的实力不可能与任何人组合;赵尧尧肯定对这种想法不屑一顾;爱妮娅……在她面前提都不要提;范晓灵则不能公布于众。 更重要的是鱼小婷始终持开放态度,如今白翎又解开心结,那么还有啥障碍? 方晟脑中甚至都构思出晚上即将看到的画面:轻轻推开门,屋里静悄悄的没一丝声音,站在客厅朝里看,卧室门有条缝,说明她俩已准备好了! 再轻轻推开门,床幔遮得严严实实,床前地上却放着两双鞋子,还要说什么呢?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轻轻拉开床幔…… 想到这里方晟都有些后悔昨晚用力过猛,不该饿狼扑食似的连战三轮,而应该养精蓄锐留待今晚的恶战。 确实是场恶战! 方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但三人行一直只当神话,从未亲身体验过。为什么说鱼小婷和白翎才是最佳组合呢,因为从战斗力上讲这个组合最弱,方晟自忖能够应付。 当然此战斗力不等于彼战斗力,若真打起来后果可想而知。 下午路过长荣金属制品厂,方晟隔着车窗往厂区扫了一眼,粗略见到烟囱在冒烟、有工人推着小车匆匆行走、远处车间也有人影出入,说明生产经营应该已经恢复正常。 “要进去看看吗,方书计?”见他凝目注视良久,何超请示道。 方晟摆摆手:“下一站。” 下一站是座落于罗团开发区最繁华地段的润泽文化传媒集团,老总便是润泽合作商会副会长苏总。 因为长荣金属制品厂撤资事件已经告一段落,刚被释放出来的苏总热情洋溢地接待了方晟一行。 对于这位市.委书计的手腕和手段,苏总可算是“跪伏”了,被整成这样还得小心翼翼赔着笑脸,唯恐又被叫进去“协助调查”,要知道窦国真还被关押在里面,还没结案呢。 方晟此行也有安抚人心的意味,话说这位苏总也不容易,代表润泽商会事事冲在最前面,事事率先受累,其实很多问题根本不能怪他,只不过充当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就在市领导结束慰问行程准备打道回府时,方晟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当时就呆住了! 电话是省里打来的,说傍晚省.委领导抵达润泽进行慰问和视察,直至后天下午回程,要求这期间轻舟简行保持节俭作风,不搞酒宴式接待。 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四,按常规省.委领导也该来了,行程大抵那几项都是规定动作没啥特殊内涵,如同方晟等市领导跑基层、跑企业、慰问孤寡老人等等一样一样。 “请问哪位领导率队下来?”方晟问道。 “徐璃部长……” 方晟真的呆住了。 一想也对:书计、省.长对自己都不待见;魏仁相等于已经撕破脸;铁逵等常委或为了避嫌,或不想得罪主要领导都会回避;恐怕除徐璃没哪个常委愿意来了。 其实徐璃也不愿意。 由于大家都知道的暧昧,作为省领导来到润泽肯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别说悄悄幽会,对个眼神都会被无限放大,必定要格外谨慎。 既然来了不能亲热,还不如不来。 但体制内上的事由不得自己的性子,任大伟主持常委会讨论分组时根据多数同志意见决定她到润泽,徐璃只能服从。 两天行程没问题,省.委常委来了市.委书计肯定全程陪同,按主管对口原则贺铮也得参与,另外正府那边郑南通和娄伯林轮流作陪,如果视察润松区、罗团区,还要加上段勤和宗华。 一日三餐也没问题,眼下大兴节俭之风,省领导下基层更要起到示范带头作用,尤其徐璃在公开场合滴酒不沾,晚上只吃水果,估计都不需要围起桌子来吃饭。 有问题的是,两头怎么平衡! 鱼小婷以功臣身份搜寻到白翎安然返回,虽说潜入润泽相当低调,作为省.委常委、极为关注动态的徐璃不可能不知道;甚至白翎从京都重返润泽,徐璃都了如指掌! 既然知道,麻烦就来了。 从市区到润庄海边度假村因为修高架、修地铁等问题需要将近两个小时,晚上陪徐璃吃完晚饭偷偷溜过去也罢了,神不知鬼不觉;按规矩早上还要陪吃早餐呢,徐璃又有早起的习惯,这样的话方晟凌晨五点钟就得起床! 早晚往来奔波四个小时,还玩什么三人行?!这么大年纪,拿命去拼啊! 可不玩的话白翎倒会吃醋了:是不是把劲儿留着伺候徐部长? 玩的话这人的精神状态能一样吗?徐璃会说好你个方晟,省领导到润泽视察不做好接待陪同工作,跑到海边疯什么? 真是两头受气! 左右为难之际车子到了市府大院,没多会儿徐璃等一行人乘坐商务大巴也来了。 天色已晚,老规矩先安排酒宴——尽管通知说不准举行酒宴,作为东道主在这个问题上可不能严格按照上级要求,多多少少要打点擦边球。 不料徐璃很严肃地说就是工作餐,不准复杂;再说现在讲究养生晚上都不吃什么,叫食堂安排点粥、小菜就行了,我来点水果。 方晟假装为难说领导们难得来一趟,润泽总得表示热烈欢迎嘛。 徐璃断然说不要搞迎来送往那套,把上下级关系庸俗化,赶紧准备吧。 结果晚餐果真就是一大盆粥,四五碟小菜外加水果沙拉,两桌人——跟随徐璃下基层的随行人员加润泽方面陪同人员,吃得鸦雀无声,没滋没味。 第1253章 混双比赛 朱副秘书长悄悄问省.委办公厅干部,说你们跟徐部长下来都这样吗?那人哭丧着脸说中午吃盒饭,晚上喝粥,幸亏早上是自助餐不然一天都吃不饱。 朱副秘书长无声地笑笑,又说没人提个醒什么的,一群大老爷们每晚喝粥受得了吗?那人无奈地摇头,说这位领导脾气大得很,为着吃吃喝喝别费那份心了,权当减肥啰。 快结束时徐璃突然问有没有去润庄县的行程? 方晟愣了一下,说好像有,滩涂开发和盐碱地种植大棚农副产品也列在此行视察范围里,主要有外来投资商、专家学者等等。 从这里到润庄要多久?徐璃又问。 方晟说一个多小时吧。 徐璃顿了顿,果断地说那么各位再辛苦会儿马上出发,免得白天的宝贵时间都耗在路上! 啊!方晟、贺铮等市领导都大吃一惊。 方晟是吃惊她晚上跑到润庄什么意图,是不是洞察了自己准备暗度陈仓的动向? 贺铮、朱副秘书长等人则烦恼丛生:润泽美华酒店的房间已经预订好了;明天的早餐、上午去罗团的行程、每站接待人员等等都已布置到位;这一来打乱原有计划不说,关键在于润庄毕竟是县城,住宿、吃饭等等条件肯定不如润泽,而且原来的行程润庄是最后一站,结束之后直接上高速回轩城了,很多准备工作还在进行之中。 大家都焦急地拿眼神暗示方晟,就连陪同人员也不乐意——刚坐了两个多小时到润泽,又坐一个多小时去润庄,闲得慌吗? 方晟笑道向徐部长汇报,因为润泽加快路面建设,城里城外到处在修路,路况很差,晚上开车不太安全,建议还是按原计划等到后天中午过去吧? 徐璃不经意说路况不好慢慢开就行了,反正在车上也是睡觉,就这样说定了!说着起身,吩咐道大家活动会儿,马上出发! 真是任性的大小姐脾气。所有人心里都哀叹道。 走到门口,当着一班官员徐璃突然问道,白局是不是在润庄休养?今晚我单独过去探望一下,不影响白天行程。 方晟又是大惊,顿时明白她为何执意晚上赶赴润庄,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强笑道她……她……正在接受系统恢复训练,暂时别……别打扰了吧? 徐璃淡淡说那怎么行,既然来了怎能不看望老朋友?别打电话,我要给她意外惊喜! 说罢居然半真半假从方晟手里夺过手机顺手揣进包里! 她能抢方晟的手机,方晟却不便从她包里抢回来,这就是上级与下级的区别,也是男人与女人的差异。 我能跟你开玩笑,你跟我开玩笑就叫性-骚-扰! 我能跟你打官腔,你跟我打官腔就叫不识时务! 瞬间方晟急出一身冷汗! 不是别的,他真的很担心徐璃突袭度假山庄的结果会看到床上玉体横陈的两位妙人! 那可不是开玩笑! 以徐璃的个性绝对不可能加入其中,必定是撤头就回;而白翎和鱼小婷此番丢脸之下,今后起码十年之内甭想再提这碴儿。 方晟脑中急剧盘算,眼角往何超、朱副秘书长那边瞟,徐璃看得明白,一把拉着他说别东张西望了,上车吧! 到了车上徐璃非把他挤到靠窗位置,然后说方书计想泄露省慰问组行程啊,那是不对的,大家都不准借手机给他! 一行干部看着暗暗好笑:素以霸道独断、说一不二著称的方晟,在徐璃半软半硬、半开玩笑半当真的手段真的无计可施。 当然也说明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方晟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徐璃施展的不叫体制内伎俩,而是耍小性子;方晟迁就代表着宽容和爱意,并非真拿她没办法。 车子开动后借助嘈杂声,方晟低声道:“你跟白翎又不对付,看什么望?别闹了,晚上早点休息。” 徐璃笑吟吟道:“不是还有小婷吗?那可是少女时代最好的闺蜜,没有之一。” 方晟低三下四道:“她俩安安分分在那边恢复训练,你就别上门找碴了……把我夹在中间很为难的。” 徐璃诡谲一笑,声音压到最小,道:“夹在中间,很有创意的想法呀,但多出一个怎么办,要不剩下那位覆盖到上面?” 方晟爆发出一阵剧烈咳嗽! “徐部长!”他恼怒道,“请注意自己的身份好不好,在谈工作呢!” 徐璃回复端庄冷漠的神情,道:“工作就是,现在我以省.委常委身份命令你陪同看望载誉归来的巾帼英雄——白翎同志和鱼小婷同志!” 方晟连连叹气,不停地喝茶、擦汗;徐璃看了愈发觉得他心中有鬼,更加坚持自己的想法。 车子来到润庄县城最好的酒店,徐璃示意其他人员先下车办理入住手续,“大家早点休息,我们去度假山庄看望京都领导,给我留个房间”。 看着一脸垂头丧气的方晟,陪同人员以及润泽市.委领导们都窃笑不语。 大巴继续前行,又开了将近半个小时驶入海边度假山庄。 “车子……在这儿等?” 何超见徐璃紧紧盯着方晟,方晟欲言又休的模样,壮着胆子问。 “嗯,等会儿送徐……” 方晟才说了半截就被徐璃打断,道:“你们直接回酒店,这么大山庄派不出车吗?” “是。” 何超应了一声,动作麻利地上车、走人。 看着大巴飞快地驶离山庄,见四下无人,方晟无奈地说:“该打发的不该打发的都打发了,身边连个证人都没有,回头那些嚼舌头的不知要渲染成什么样子。” 徐璃冷笑道:“有证人就不嚼舌头吗?你真想多了!” “大老远的你到底跑到这儿干嘛?” “不干嘛,所以你也不准干嘛!”徐璃寒着脸说,“要是准备享齐人之福,再加我一个。” 说中了! 今晚若非徐璃横插一杠子,有九成九可能是前所未有的激情之夜、狂欢之夜! 如今…… 如今方晟最发愁的就是她俩千万别象白翎所说,直接身无寸缕地在床上等! 那样的话,以后包括自己在徐璃面前真的抬不起头了。 见他心神不定,徐璃更是笃笃定他们仨今晚有名堂,问了服务台白翎所在别墅后大步流星走过去! 度假村清一色都是复式小别墅,每幢别墅四套家居式房间,白翎和鱼小婷住在11号别墅。 远远看去,11号别墅乌灯瞎火没有一丝光亮,这让方晟心里狂汗! 虽说思想都通了,白翎和鱼小婷又是出生入死结下的深厚友谊,真要实施三人行计划肯定害羞,把所有灯都熄了在漆黑中才好意思脱得让方成心惊肉跳…… 方晟想着一进别墅就高喊两人名字,凭她俩的速度二十秒内连袜子都能穿好! 徐璃却洞察他的心思,警告道:“不准吱声!都说了给她俩一个惊喜,敢嗯一小声,嘿嘿嘿后果很严重的!” 方晟暗想相比两具身无寸缕的大活人被活捉,能有比这更严重的后果?我又不是哑巴,说不吱声就不吱声? 两人各怀心思,不料刚靠近11号别墅,就有个明眸善睐的女服务员迎上前,带着标准的笑容道: “方书计,两位客人在羽毛球馆运动呢。” 瞬间方晟和徐璃都愣了一愣,然后往羽毛球馆方向走去。 此时是晚上九点多钟,球馆里灯火通明,不时回荡着欢笑声、跳跃声、击打球的声音。 白翎穿着一袭白色的网球裙,鱼小婷则是一袭黑色的网球裙,都露出修长结实的大长腿,步伐矫健地挥拍对打。这样一对活力四射且漂亮出众的美女组合,单瞅她俩紧绷而有弹性的皮肤,灵动机敏的反应和速度,哪象都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 说她俩才三十岁都有人信! 呃,中午不是在方晟面前言之凿凿要三人行吗,怎么跑来打羽毛球了? 说穿了还是白翎激动起来一时冲口而出,在路上越想越觉得唐突,觉得没必要拉低自己的品味去迎合方晟内心深处最阴暗的需求! 再说了,万一鱼小婷拒绝,以后还有脸见面吗?把自己对那事儿的沉溺和渴求暴露在第三人面前,肯定很别扭、很尴尬吧。 一路琢磨到度假村,白翎已经彻底打消那个疯狂的念头,直接加入到鱼小婷训练行列当中,在教官指挥下挥汗如雨地进行一系列体能恢复训练。 吃完晚饭鱼小婷本想早点睡觉,白翎非拉她打羽毛球,暗想就算方晟念念不忘也得由他主动说,要不然就看今晚睡哪个房间! 看到方晟和徐璃同时出现,白翎不由得大出意外,一个恍惚竟忘了防守,“啪”,羽毛球打在脸上生疼。 几年来体制内历练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白翎立即小跑过去与徐璃亲切握手! 徐璃难得微笑地关心海啸时的经历、荒岛生存以及在海盗手里有没有受伤等等;白翎则一本正经感谢她的关心,并盛情邀请加入打球队伍。 说话间鱼小婷笑咪咪过来,徐璃上前叫了声“小婷”,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霎时徐璃眼圈有点红,紧紧咬住嘴唇防止控制不住情绪——少女时期的感情最率真,最无暇,最坦诚,她永远忘不了在最孤独的时候鱼小婷当时给予自己的慰藉。 第1254章 接踵而至 在鱼小婷而言已经暗中偷偷瞅过方晟与徐璃好几回了,对她的身体等等都不陌生,但抱着她依然有几分别样的感受,铁打的鱼小婷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候。 “来来来,继续比赛。” 方晟招呼道,如果单单白翎和鱼小婷还能涎着脸皮提那个非分之想,随着徐璃的到来一切化为泡影。 今晚除了打球还能干什么?打得精疲力竭各自滚回房间睡觉,什么主意都别想! 白翎飞快地再拿了双球拍,抢先道:“我和方晟配对,你们俩好闺蜜配对,来个女子双打!” 方晟啼笑皆非纠正道:“混合双打。” “少数服从多数啦。”白翎反驳道。 羽毛球是大学最普及的体育运动项目之一,大多数人会玩但不精,方晟等均是如此。 何况今晚这样的场面,运动健身倒是次要,主要在于打发时间! 徐璃提拔到副省.长之后很少有真正放松的时候,今晚倒也能释放一下;鱼小婷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格,超脱而淡定;白翎则是四个人当中心最大的,嘻嘻哈哈说个不停。 看着身边仪态万千的女友们,方晟一时神迷不能自己: “俏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是夸白翎的,早在三滩镇时方晟就注意她的皮肤白皙、细腻且有质感。 鱼小婷是“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长臂长腿的她不管做什么动作都显得舒展优美,充满了独特的韵律感。 “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比喻徐璃再贴切不过,她的美冷冰冰没有温度,却有一种凝固和静态之间的安逸。 如果只选一个,选谁方晟都舍弃不下另外两个。 其实这就是白翎千里迢迢跑到润泽,徐璃不辞辛苦赶到度假村的原因,偏偏就给他出难题,逼他作出选择! 吃鱼小婷的醋么?也未必,就是寻找机会彰显存在感罢了。 这场激情全无的羽毛球赛简直味同嚼蜡,却足足打了一个多小时,把方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体能不行啊,”打完球白翎毫不留情批评道,“我在海上漂泊这么久都比你强。” 鱼小婷情知与昨晚连战三场有关,不吭声。 徐璃却扯到最感兴趣的荒岛生存话题,接二连三询问了很多细节。因为那段经历涉及到被影子组织活捉,白翎回答非常谨慎,也就忘了方晟体力不支的碴儿。 回到11号别墅,四个人正好一人一个套间,不欺公平。进屋前徐璃叫鱼小婷洗完澡过来聊聊,鱼小婷欣然应允。 即便白翎有“西宫娘娘”之威,也不好意思叫方晟“过去聊聊”,彼此知根究底,何必在意这一宵呢? 冲了个澡,上床后方晟很快转入梦乡,这一夜睡得分外香甜。 第二天清晨六点半方晟就被徐璃叫醒,出门一看,大巴车已停在别墅门前,何超正左右徘徊呢。 省.委常委和市.委常委不公开露面吃早餐,那么负面影响可想而知,何超是真心实意替“主子”担心。 何超担忧的问题徐璃也想到了,不用催促便早早起床。 回城途中方晟悄悄问徐璃昨晚聊到几点,聊了些什么。徐璃淡淡说大概半夜才睡吧,女人之间的家常话不听也罢。 与……与我有关?方晟试探道。 徐璃轻蔑地瞟他一眼,说离开你大家都不活了?别太以自我为中心好不好! 方晟吃了个瘪子悻悻闭嘴。 大巴抵达酒店才七点多一点,徐璃先去房间补妆,方晟则到自助餐厅耐心等待。 领导们陆陆续续分几批吃完已经上午八点半,按润庄县委的安排跑了几个地方,转眼间又到午饭时间。 徐璃眉头一皱,说中午统一盒饭,速战速决继续跑,别在吃吃喝喝上浪费时间! 果然如此。 方晟以东道主身份劝说了两句,无奈在这个问题上徐璃有自己有原则,坚决不松口。不过这样也好,十分钟便解决战斗,节省下来的时间先后来到敬老院、老年公寓并看望了几位在润庄定居的省.委老领导们。 之后马不停蹄赶到罗团拜访外资企业、港资台资企业以及知名专家学者,高级工程师,研发团队,研究所、研发中心、科研机构等等…… 傍晚时候方晟手机响了,竟是赵尧尧打来的,接通后言简意赅问: “在哪儿忙呢?” “陪……陪领导视察慰问,回京都了吗?” 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五,记得赵尧尧说过要提前几天回国多陪陪小贝。 不料赵尧尧道:“我已到润泽了,正在市府大院里!” “啊!” 方晟不得已只能向徐璃请假,这会儿市.委常委有娄伯林、贺铮和宗华,自己溜回去安置一下赵尧尧并不耽误共进晚餐。 听说赵尧尧居然来了润泽,徐璃也很意外,说了句“代我向她问好”挥手放行。 回到市府大院,已有工作人员将赵尧尧带到市.委书计办公室。进门惊喜地看到除了赵尧尧,居然还有打扮得象芭比娃娃似的越越和楚楚! 先紧紧拥抱爱妻,然后一手一个将两个女儿搂在怀里,开心得合不拢嘴。一会儿拿胡须扎她们娇嫩的脸颊,一会儿逗她们亲吻自己,最后索性坐到地毯上没完没了跟她俩唠叨起来,赵尧尧也不插话,站在旁边盈盈微笑。 “怎么到润泽来了,等我一起回京都?”半晌方晟才腾出空来问。 赵尧尧道:“芮芸在香港那边的麻烦缠身,事件还没了结,这个节骨眼如果被香港那帮无良记者打探到她去京都,又会爆出‘干涉论’、‘阴谋论’等等,因此商量之后临时决定把宿舍舍友聚会放到润泽,你的地盘你做主嘛。” 她难得开了句玩笑。 “时间定在哪一天?” “后天,明晚她们会陆续抵达。” 后天已是腊月二十七,幸好徐璃明天下午就离开,工作方面安排得过来。 “好吧,我来安排食宿和聚会地点……”方晟准备出去关照何超。 赵尧尧随口问道:“对了,小婷回来后在哪儿休养?” 在她面前方晟说话也不斟酌,同样随口道:“润泽下面的县城海边,白翎也在呢。” “好啊,今晚过去看看她俩!”赵尧尧出人意料道,“正好带上越越……” 听到“小婷”两个字,越越蹦了起来,抱着方晟道:“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想到昨晚那场味同嚼蜡的羽毛球赛,方晟头都大了,含糊道:“那……让人送你们去,我这边要陪同省.委领导……” 赵尧尧含笑道:“省.委领导……不会是徐璃吧?” 女人的直觉真是神了! 方晟不便撒谎,骚骚后脑勺道:“是她带队……” “请她一块儿去聊聊呗。” 更不妥当! 方晟连忙说:“是这样,昨晚她到润庄视察时已顺便看望过她俩;而且一大帮人呢,抛下集体单独行动不太好。” “噢——” 赵尧尧似笑非笑道,“人太多让你不好安排,是吗?” 尧尧真是话题终结者,一下子把话说到明处方晟躲闪都来不及,狼狈不堪道: “那倒不是,不是的……作为市.委书计一日三餐都要陪同省.委领导,这是规定动作……” “在海边?”赵尧尧思维具有跳跃性。 “新建的度假山庄,环境和条件都还可以,适合做恢复性训练……” “干脆把聚会放那儿吧,偏僻,怎么闹都行,后天把山庄里其他客人都清出去就行了。”赵尧尧突发奇想道。 方晟本来已到门口快要开门,听了之后一琢磨有道理! 润泽市区真是人多嘴杂,明里暗里充斥着各股势力,有cia和影子组织,还有商会无所不在的眼线,万一被外界捕捉到与周小容同框的画面又要大做文章,更要防范蔡幸幸到时作妖! 清理客人在方晟看来倒是小事一桩。 很简单的理由,“正府公务接待”足以堵住所有客人的嘴,补偿条件或转到海边其它度假山庄,或安排到县城五星酒店。至于费用,那是市.委书计考虑的问题吗? 虽然只停顿两秒钟,方晟脑子已理清思路,踱到外面吩咐道: “通知度假山庄最迟明天下午四点全部腾空,呃,除了白女士那幢别墅,明晚到后天全天我要接待客人,腊月二十八上午十点后恢复正常营业。记清楚了吗?” 何超看着速记本复述了一遍,方晟满意地“唔”了一声。 紧接着方晟安排何超带两个女孩子逛珑黄街,品尝各种小吃,小吴和老吴贴身保护;饶是如此还是不放心,又让夏正淳抽调了几名便衣特警前后策应。他则拉着赵尧尧去“参观宿舍”,赵尧尧对他的伎俩再清楚不过,忍着笑依言而为。 这场鏖战来得正是时候,把昨晚面对三美却只能独自而眠的郁闷宣泄得畅快淋漓! 前半程蛮享受,后半程赵尧尧不住地求饶,甚至提醒说“今晚还有徐璃呢”。方晟也不说话埋头猛干,心知今晚跟徐璃压根不可能,而且赵尧尧动辄几个月不见面,难得遇到一回怎能不抓住机会? 她不习惯发出声音,在三滩镇就是如此,不管哪儿都怕被隔壁听到。 第1255章 泳池畅谈 方晟轻轻吻她雪白的脖子,轻轻笑道:“车开到门口,上车继续睡觉,没事的……时间很充足,休息会儿来第二轮。” 她惊叫道:“不——真不行!求求你放过我吧,不然在白翎她们面前象什么样子?还有,幸幸和舒友明天下午就到了……” 那个败兴的女人! 方晟翻身下马,悻悻道:“真不搞懂你们干嘛跟她弄一块儿,上次居然扬言和我同归于尽!舒友娶她做老婆大概是前世造孽太多,拿这辈子来偿还。” 赵尧尧在被窝里一寸寸摸他的肌肤,道:“蛮紧的,这些年来虽然沉溺于女色,倒没吃出一身肥膘,让人看了就是贪官污吏形象。” 方晟气结:“什么沉溺女色,根本没有女色好不好?瞧我身边的配置,从秘书到保镖都是男的!” “小婷的身体会好起来的,”赵尧尧抿嘴笑道,“要说幸幸也不能一言蔽之,当初她父亲也就是科级非领导岗位,毕业考到航空公司后就凭果断利落的作风和处处冲锋在前的勇气打拼到分公司总经理位子,很不容易的。她对舒友是真爱,只不过爱得很霸道,好像私有财产别人碰都不让碰似的……” “我最痛恨这个!”方晟怒道,“本来生龙活虎的大老爷们,被她弄得一点男人气概都了,舒友不找我也罢,找上门我还非帮不可!” “你呀……我觉得还是心里有股气,其实因为小容,你一直恨她对不对?” 方晟手臂垫过去将她揽到怀里,道:“与其恨,不如叫厌恶;跟周小容嘛也不能说半点关系都没有,但并非主要因素,否则当年知道真相就找她算账了!” “前晚她打过电话,还为了想早点从南美调回来的事儿,我的答复是这件事我说不清,也弄不明白,请她当面跟你说。” “哈哈哈,这才是她苦心费诣举办聚会的原因吧?”方晟笑道。 赵尧尧摇摇头:“你冤枉她了——本来我也这么想,但小容说她加的潇南理工大学群里成天就是各种理由同学聚会,宿舍聚会,热闹得不得了。然后幸幸说我们几个还算混得可以,那种大规模聚会不参加,小范围总是可以的……” “所有聚会当中我最讨厌同学聚会,尤其人数在一桌以上的;无非怀旧、伤感、回忆,半点新意都没有!然后混体制内的比较谁的级别高,谁更有实权;做生意的比较谁的生意兴旺,谁更有钱!一个充满虚荣和虚伪的平台,除了容易萌生旧情,发展一段婚外恋之外没有丝毫用处!”方晟道,“从在黄海当副县长开始我就不时接到同学聚会的邀请,我说欢迎各位以家庭形式过来游玩,但那种规模聚会就免了,我不感兴趣,也没空筹备。” “我要加个更字。”赵尧尧淡淡地说。 谈谈说说,赵尧尧恢复了一点体力后强撑起来冲了澡,没多久何超带着楚楚和越越回来,由小吴驱车护送前往度假山庄。 当晚徐璃仅仅问了句“她住哪儿”,当得知也去了度假山庄再也没有提起。她清楚有赵尧尧在,今晚方晟根本不可能过去。 吃完简单的晚餐,总不能让省领导们呆在房间看电视吧?方晟指示朱副秘书长按兴趣大致分流到游泳池、ktv、健身房、美容厅等,反正五星酒店里面应有尽有,所有消费都由接待办买单。 徐璃选择游泳,方晟自然要作陪了,本来随行人员也有喜欢游泳的见状乖乖改成别的项目,然后酒店方面提前清场,偌大的游泳馆里只有他俩——何超和徐璃的秘书、朱副秘书长都一同进去了,以免外界说闲话“省.委常委和市.委书计包场游泳馆”,但不约而同都没有下池,而是坐在更衣室里玩手机。 一是防止外人擅自闯入,二嘛大家都懂的。 徐璃换好泳装姗姗出场,方晟已经游了两个来回,伏到池边轻声笑道: “有试过在水里吗?” “呸!”徐璃啐道,“别以为在润泽做土皇帝就能无法无天,真要被人撞到干脆双双殉情吧!” “这会儿我看哪个敢进来!” 虽然如此,方晟只是说笑而已。 游了会儿,徐璃闲闲道:“其实你可以去度假山庄享受妻妾成群的盛况呀,何必把一身力气都消耗在水里?” “陪领导吃饭、工作、游泳,简称三.陪。” “不陪睡?”她笑眯眯问。 方晟心中一荡:“只要你肯,我没问题。” “去你的,我才不会把脸丢到润泽呢!”隔了会儿徐璃若有所思,“今晚怎么睡?” “什么怎么睡?” “四个套间,赵尧尧当然住东宫,白翎当然是西宫,鱼小婷是南宫还是北宫呢?” 方晟没好气道:“东南西北关你何事?那你昨晚睡在哪个套间?” 徐璃抛了个媚眼:“小女子只想伺候在相公身侧。” 这句话放在此时、此景有很强的违和感,方晟一口气噎住半晌没吱声。偏偏她存心捉弄,大长腿在水下勾缠住他,还故意在突出部位碰了两下。 “再恶作剧真要就地正法了,我的地盘我做主!”方晟警告道。 “哼,你敢!” 她扬起清冷的俏脸,道,“我懒得跟那些女人争风吃醋,等节后清净下来每个周末给我老老实实去轩城报道,不准理那个樊红雨!” 方晟暗想樊红雨已经摸准规律,都是周一到周四期间跑过来大扫荡! 樊红雨自认为比徐璃更尊贵,因为自己处子身子给了方晟,还生了个儿子;徐璃却觉得应该比樊红雨地位高,很简单,自己是单身! 今晚虽然只在一起游泳,徐璃心里蛮高兴的。不管方晟打着工作的幌子,还是实在有为难之处,反正把赵尧尧、白翎、鱼小婷三位地位最高的女人扔在度假山庄,专门在这儿陪自己。 游了两个小时徐璃才尽兴回房休息,方晟则在前呼后拥下离开酒店,独自回市.委宿舍楼。 夜间相安无事。 黑暗中不知有多少长枪短炮守在美华酒店四周,就等方晟悄悄出现,然而等到凌晨三四点钟都没见他的人影…… 第三天上午方晟陪同省.委视察慰问团一行继续走访基层,匆匆经过两个县后在县.委食堂吃过工作餐,中午又跑了一个县顺路折返轩城。 回市区时与赵尧尧通了个电话,得知蔡幸幸、于舒友夫妻已经到了,周小容和房晓真刚上高铁可能会比较迟,芮芸乘坐明天上午的飞机先到轩城,与正在国内办画展的卢画家会合,确保中午前赶到。 对蔡幸幸,方晟是反感到极点,当下说傍晚有个短会因此晚饭后才能过去,请赵尧尧尽地方之谊。 他不想提前碰到这个女煞星! 磨磨蹭蹭拖到晚上十点多钟方晟才悄悄进了度假山庄,不出所料赵尧尧也住在11号别墅,专门看了下是西面套房;鱼小婷第一个入住自然在南面套房,白翎则在东面套房。 还好,说明她们都没注意这个细节。 柔和的灯光下,赵尧尧搂着楚楚已经睡着了,听到动静“嘘”了一声,把方晟拉到客厅,低声说: “小丫头白天跟楚楚疯得厉害,累坏了,让她好好睡一觉。” 方晟有点奇怪:“平时在伦敦两孩子也朝夕相处,没这么疯过?” “唉,跟着小婷白翎后面学做体能训练项目……” 方晟哑然失笑:“那受得了么?你也不管管……晚上一块儿吃的饭?” 他指的是蔡幸幸夫妇和白翎、鱼小婷。 “没,”赵尧尧摇头道,“她俩晚上都不吃,非拉我去打球,只玩了一小会儿就回来了;幸幸和舒友都不会玩球,直接在山庄里散步。” 她爱静怕动的性格跟白翎真的合不来。 “白天没聊会儿?”方晟忍着笑问。 “聊了。” 赵尧尧简洁答道,越简洁越让方晟不放心,赶紧问:“聊些什么内容?” “没什么。” 方晟哀叹她跟徐璃一样都属于守口如瓶的,倒是专门搞情报工作的鱼小婷对自己毫无隐瞒。 冲了个澡,方晟把赵尧尧强拉到主卧室继续“叙旧”,她忸怩不过只得顺从,到了半程又连连讨饶。 “难怪白翎也说吃不消,你真是老而弥坚。”她羞红脸说。 方晟震惊之余停止动作:“什么,你俩……你俩居然谈这个?” “以前小容也说过啊,那时我们还是学生呢,”赵尧尧似乎觉得很平常,“所以幸幸、芮芸都知道你很厉害,也知道你第一次找不到……” “打住!”方晟汗都下来了,“白……白翎还胡说什么了?鱼小婷在不在旁边?” “小婷陪两个丫头玩……白翎还说以后不允许小婷参加任何外勤活动,专门守在你身边,要不然最起码的生理需求都得不到解决。” 方晟简直无语。 “你俩几年不见面,见面就大谈生理需求……” 赵尧尧平静地说:“难道不是很现实的问题吗?做到市.委书计应该是大领导了,身边没有女人就会有女人主动往上凑,那样更危险。白翎提到明月、何杏、苏若彤等等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说你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但谁能保证每次都控制得住?” 方晟渐渐收敛笑容,沉默良久道:“我有良知和底线,尤其涉及到权力的时候都会心存敬畏……” 第1256章 舒友前程 赵尧尧拿手捂住他的嘴,温柔地说:“不是提防你,而是真正出于对你的关心。小婷,是我们都放心的;那个徐璃,白翎是很警惕的,不光她高深莫测的背景,更主要是她把一切都掩盖得很好,且掩盖了这么多年!我们都很担心以后她会给你带来麻烦!” “那倒不……” “女人的直觉很准的,你瞧我跟徐璃根本不熟,同样有这种感觉。” 关于徐璃,方晟有自己的见解,也不辩解,追问道:“还聊了什么?” “没了……啊!” 赵尧尧长长娇吟旋即又紧紧咬住嘴唇,防止惊动熟睡中的楚楚。然而欢愉如同猛烈的波涛一阵阵拍打在她心坎上,不多时她又忘了身处何地轻声低吟,迷失在欢乐的殿堂…… 清晨,赵尧尧身子软成一团泥,怎么推都不醒。方晟无奈只得独自出门跑步,在别墅门口遇到已经晨练完的白翎,别有深意地瞟瞟房间,道: “怎么,刚见面就给撂倒了?” 方晟恼道:“在她面前乱说一气,回头撂倒你!” “我乱说什么了?”白翎眼珠一转,“好哇,她在你面前倒是没有秘密,连女人间的知己话都藏不住。” “哼,上午在屋里等我!” “威胁谁呢?再撂倒我还有小婷,小婷撂倒了周小容备选,后面芮芸、蔡幸幸都排着队等呢。”白翎给他来了个飞吻,款款进屋。 来到塑胶跑道,不一会儿碰到鱼小婷带着越越在慢跑,嘴里喊道“抬头挺胸一二一”,不禁好笑,暗想要是越越长期在鱼小婷身边,将来肯定是名优秀的女兵。 与母女俩并肩慢跑,刚想套点话,蔡幸幸和于舒友迎面跑过来。 两人相顾大笑,热烈地击掌、拥抱,之后方晟只浅浅与蔡幸幸打了个招呼,接着兴致勃勃与于舒友聊起来。 蔡幸幸被冷落在后面,只得与鱼小婷搭讪,以越越为主要话题。只是对于越越的信息,鱼小婷防范得非常紧,年龄、生日、身高、爱好甚至性格都不肯透露,只能夸孩子活泼可爱了。 两人步伐很快,把蔡幸幸等人甩落到二三十米开外。于舒友这才说起经历上次剧烈冲突,自己也及时调整策略陪蔡幸幸游山玩水增进夫妻感情,调到巴西后,克服了身处异域的种种不适应,性格、工作作风、情绪等方面都所改进,不象以往那样霸道强势,对待家人特别是自己也和婉了很多。 “这次来一方面老朋友聚会,一个宿舍四位女生都有了家庭孩子,事业上均有所建树,开开心心聚到一起不容易啊,”于舒友感慨道,“另一方面我帮幸幸出面恳求一下,早日把她从巴西调回来……” 方晟揶喻道:“你不是擅长跑到巴西搞安慰吗?” “偶尔为之,哪能动不动就跑过去?飞趟巴西整整一年的年休假都没了。” 方晟没吭声。 对于蔡幸幸的本性,方晟可不会象于舒友那样天真。 蔡幸幸这样的女人本质上就是另一个成槿芳,唱念做打四角俱全,3000套商品房砸下去时甚至能当面下跪,可翻起脸来丝毫不会含糊。 以方晟的推测,蔡幸幸已认清楚形势——只要爱妮娅不原谅自己,恐怕今后职业生涯就在南美、非洲之间转悠了! 除非辞职。 四十多岁的职场女人,又是封闭性很强的航空系统,到哪儿谋得分公司老总的职位? 所以蔡幸幸必须搞曲线救国,利用诸如于舒友说情、舍友聚会等等机会笼络方晟,继而打动爱妮娅高抬贵手。 然而…… 蔡幸幸这样的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单凭她竟然向詹印通风报信,就足以打入十八层地狱! 对付敌人,方晟与爱妮娅一样丝毫不会手软。 因为敌人就是毒蛇,只要觑着任何一个机会便会发出致命一击,它才不会有怜悯之心。 可在于舒友面前怎么说呢?以他的个性,回去后不出半小时蔡幸幸便能源源本本、一字不漏套出谈话内容。 反复沉吟,方晟微笑道:“幸幸去巴西多久了?” “嗯,她觉得很漫长,其实也不过才几个月。” “舒友目前主持工作吧,如果哪位刚调入几个月的科员要求提拔,你怎么想?” 被一点拨于舒友恍然:“你是说过早提出来反而显得心急,适得其反?要在巴西踏踏实实工作,让领导看到有起色、有进步,到时才能顺水推舟?” 方晟笑笑:“都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于舒友哈哈大笑:“你呀,一如既往地老奸剧滑!” “对了舒友,有没有感觉到在省直机关太平淡,工作没有挑战?” “怎么,爱省.长对我不满意,要打发我下基层?”于舒友紧张地问。 方晟笑笑加快节奏跑了两百多米,道:“爱省.长哪有工夫关注你这种小干部?自作多情!我的意思是,你这样的年龄正是体制内黄金时期,如果不甘心平庸的话可以到基层锻炼一下。” “顺便解决正厅问题?”在方晟面前于舒友毫无顾忌,厚着脸皮问。 “喂舒友,你副厅实职才干了几年,你知道我在这个位置干了几年?”方晟扬声笑道,“你俩口子都是急性子啊。” 于舒友也笑,然后道:“老同学面前不玩虚的,说说看我能去哪儿——你知道我的性格,又在企业干了很长时间,玩权术、斗心机那套实在搞不掂。要是到基层工作方面一塌糊涂,又弄得怨声载道,还不如在机关清闲呢。” “当然不可能去市、区两级常委正府,你没基层经验嘛,”方晟沉思良久道,“可以考虑到省城市直机关担任副职,过几年提拔正职;你出身国企,又一直负责这方面监管工作,最理想的去处就是国资委,你觉得呢?” 经他分析,于舒友又忐忑又兴奋:“你规划的线路蛮好,但是……万一这期间爱省.长调离朝明怎么办?” “难道你的工作成绩都是靠爱省.长关照出来的?”方晟反问道,“她只不过在你人生转折点上出手扶了一把,路还得你自己走下去。国资委和发改一样容易出干部,近来国家加大国企改革力度,针对性出台了很多规范性和政策性文件,工作方面抓手很多,看准了一点持之以恒做下去必定能取得成效。国资委这样的机构讲究的就是工作中有亮点,有盆景工程,成绩摆在那里不提拔也难啊,对不对?” “为啥什么事经你一说就变得很容易似的?”于舒友诧异道。 方晟意态闲悠地说:“因为当官本来就很容易——做好自己的工作,管好自己就行,何必想得那么复杂高深?但有一点我不得不事先提醒,那才是你能不能到基层锻炼的前提!” “什么前提?”于舒友疑惑地问。 方晟叹了口气,道:“其实市直机关不能算基层了,但与省直机关相比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在省直机关只要做好规定动作,自选动作拿捏在自己手里;市直机关象国资委要直接与国有企业打交道,实际负责国有资产管理和现代企业制度建设工作,会议多、活动多、应酬多,工作节奏和工作压力比省直机关要上一个台阶……” “这方面我没问题,以前在企业加班加点甚至通宵达旦也有过,我扛得住。”于舒友表态道。 “但不可避免会大量占用你的休息时间,双休日节假日开会培训在所难免,偶尔外出学习考察半个月甚至以上,照顾家庭的时间——大概会减少一半甚至更多,你是扛得住,幸幸扛得住吗?”方晟尖锐地问道。 于舒友默然良久,道:“目前家里两个保姆足以应付……” “上次幸幸跟我吵架时就说过,人到中年要以家庭为重,她都不在意提拔重用宁可花更多时间照顾老人,那么你……”方晟拍拍他的肩,“多斟酌,有机会跟幸幸心平气和讨论讨论,不要急于决定,好不好?” 回头看蔡幸幸等人在百米开外,于舒友长长叹息,道:“在老同学面前我也不怕丢人,实话实说吧,如果兄弟我娶的老婆不是蔡幸幸,或许会有完全不同的人生。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只有接受现实!但我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和生活,家庭这付担子已经压了我最近二十年,我快被压垮了,老弟!就算泥塑的也有火气吧,我实在不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埋头于琐碎的家务当中!” 静静听着老同学发牢骚,方晟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你叫我跟幸幸商量,唉,怎么可能达成一致?”于舒友道,“她会说二十年都坚持下来了,为什么不继续坚持下去?她还会说之前两位老人家身子还硬朗,现在愈发不行身边离不开家人,如此等等,我都猜到她的套路。不错,她把所有都考虑到了,唯恐没考虑我的前途——她需要一个好丈夫、听话的男人,而不是于主任于厅.长!” “如果她回国会不会好些?”方晟突然问。 于舒友怔了怔,走了几十步后说:“她在家能干什么,对我来说多了位指挥而已,她从来都是动嘴不动手的。” “所以啊舒友,你需要通盘考虑,对于未来、对于人生有个长远规划,那样做什么不做什么心中有数,我也能更好地帮你。” 第1257章 夜推山寺 方晟别具深意地说,然后甩开双臂加速奔跑,很快绕了一圈来到鱼小婷身侧,对着越越叫道: “抬头挺胸——” “一二一!”越越稚气而童真的声音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赵尧尧磨磨蹭蹭到九点多钟才起床,索性省了早餐环节,和同样习惯于晚起的周小容夫妇来到咖啡厅聊天。 大概防止冲淡主题周小容没带孩子,和房晓真手牵手很恩爱洒脱的模样。方晟陪蔡幸幸夫妇进来,双方免不了一番亲热,倒是赵尧尧有些尴尬,因为她无论如何装不出热情开心的态度。 数年未见,周小容略有几分丰腴,神采不复跳跃飞扬的率直,反而显露出身为人母的婉约温柔。 历经风风雨雨,再度重逢心态反而都淡定了,周小容主动与方晟握手,说道方晟没怎么变化嘛? 蔡幸幸笑道男人经老,不象我们女人说垮就垮。 幸幸也没垮呀。周小容笑道。 还说没垮,你看这眼角、这眼袋、这皱纹…… 话题就这样完美地转移过去了。 坐下后再细看周小容,方晟脑海里很奇怪地突然跳出个身影:苏若彤! 苏若彤的大学生村官经历有自己的影子,性格气质又好像周小容和叶韵年轻时的完美组合,再加上青春、坦诚、无瑕!自从把她暗渡陈仓到绵兰,一直事务缠身倒忘了联系,也不知目前工作如何,闻洛有没有给予应有的照顾…… 瞧方晟陷入深思的神态,于舒友等人都以为他在考虑工作,下意识放低声调,谁能猜到他在想着苏若彤! 同学聚会主要话题还是围绕着潇南理工大学,方晟见房晓真坐在旁边略有些无聊,便将他拉到一起讨教古玩方面的内幕,具体来说就是一直横亘于心头的“晋西造”。 房家几代人都做古玩生意,对古玩行业掌故、流派等等了如指掌,介绍说从民国起内地古玩造假主要分三大系,分别是沂州造、洛科造和晋西造,其中沂州造最为精致,也就是古玩行所称的高仿、精仿,有的蒙混过专家的鉴定至今堂而皇之摆放在各地博物馆;洛科造以量大面广著称,凡古玩市场的种类都有对应赝品,而且仿造速度很快,往往这边刚有新品种古玩出土,转眼市场就出现赝品,让专家学者和收藏家们防不胜防;晋西造则介于两者之间,既有高仿精仿,也有批量出货的赝品,但主要市场针对海外,或者做海外回流的障眼法。 “什么叫海外回流?”方晟好奇地问。 房晓真解释道:“内地收藏者都很相信国外特别欧美拍卖行、鉴定机构的公信力,热衷于出国出境参与拍卖或者与欧美藏家交易,自以为都是当年八国联军入侵时流失的,必定真品。其实欧美玩这个名堂更多,手法更隐蔽,国人不了解罢了;哪有那么多流失文物啊,很多都是悄悄从内地运出去,包装后卖给国人,因此行内称之为海外回流。” 方晟哑然失笑:“还有这种名堂,真长见识了……照你的说法,很多到国外开古玩店的,顾客都是中国人了?” 他旋即联想起仓惶出逃到伦敦开店的厉剑锋,据赵尧尧说生意很清淡可他过得很逍遥,固然有当年在顺坝搜刮的庞大家产,但坐山吃空可不是厉剑锋的风格!如果他转移的财产足够多大,大可以找个更安全的地方隐居起来;如果做生意,伦敦有很多比古玩店更赚钱的行当,就算卖奶茶都会很火爆的。 能让厉剑锋坚持下去应该是两方面因素:一是足够大的利润,一是国内有人要求他坚持。 再联想下去就很有趣了。 房晓真道:“方书计还说得含蓄,真正意义上讲这种针对中国游客和藏家的海外古玩店,里面——至少有六成来自晋西,其中奥妙不明而喻。退一步讲,内地法律对文物有严格界定,很多古玩根本不可能运出去,但赝品却能以旅游纪念的名义出国出境。” “噢——” 方晟点点头,隔了半晌又问,“晋西造掌握在哪些人手里?” “晋西造假集团老大姓宇文,但从不露面,至今业内无人知道他的样子,”说得跟闻洛一模一样,“国家每年都组织好几次大清查,每次都成绩斐然,缴获一大批赝品、捣毁几百座炉灶,问题是造假核心人物、技术人员毫发无损,顶多两个月便能恢复正常。” “每次都毫发无损,内部有人通风报信啊?”方晟暗想鱼小婷上回一口气就抓了几个造假集团成员,说明这些家伙的隐蔽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 房晓真笑笑,温和地说:“晋西那边情况特殊,很多事情难以理解,我吧也就随便聊儿,方书计也就听听别往心里去……” “当然了,今天这个小场合里说的话不出咖啡厅。” “我没去过晋西,但圈子里……” 才说了半截,门轻轻推开,露出一脸矜持笑容的芮芸,后面则跟着卢画家! 她也心有默契地没带孩子。 周小容和蔡幸幸欢呼一声迎了上前,赵尧尧略加犹豫也起身相迎。芮芸笑着逐个与她们拥抱,再逐个与男士们握手。 握到方晟时他悄声问:“港口那边解决了?”他敏感地嗅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如同徐璃在哺乳期的味道。 芮芸笑意不变,道:“没,有空单独向您汇报……”说着转向于舒友笑道,“大学毕业时我们有过纯洁拥抱的,今天还敢吗?” “啊,”方晟夸张地叫道,“舒友啊枉你是我的好朋友,这么有创意的想法当年居然不叫上我?” 蔡幸幸微微笑道:“我也不知道呢。” 于舒友没想到芮芸居然多年后当众揭穿这段糗事,又掂出蔡幸幸笑容背后的杀气,苦着脸说:“当时真的很纯洁……” 无论纯洁不纯洁,今天是不敢复制那个拥抱了。 这也是芮芸精心考虑后的主打话题,因为聚会不能碰的忌讳太多太多,稍微触线就有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风险: 周小容与赵尧尧;方晟与周小容;赵尧尧与蔡幸幸;方晟与蔡幸幸…… 如果再把自己与方晟两夕之欢的事捅出来,这个聚会保准玩完,从此形同陌路! 所以综合起来分析,拿于舒友取笑是最安全的,虽然会引起蔡幸幸轻度不适,但冲着方晟的面子也会忍下来。 再然后就是向房晓真讨教古玩,与卢画家讨论绘画,连大学生涯话题都要少碰,因为一不小心就容易扯到方晟与周小容。 吃冷饮的典故在座都心知肚明,周小容是宿舍第一个请客的。 关于今天这个略显勉强的聚会,蔡幸幸的想法是消除隔阂,拉近与方晟、赵尧尧的关系,为自己早日调回来创造条件; 芮芸的想法是大家同宿舍四年就是缘分,有心结得解开,今后还是好朋友好姐妹; 赵尧尧的想法是解不解无所谓,大不了以后不见就是了,她对亲情都淡薄,更不用说友情; 周小容则想着再见一下方晟,彼此心平气和地聊聊天,仅此而已。 笑笑闹闹一阵,方晟提议舍友们坐一桌叙旧,亲属们另辟阵地喝茶。 与周小容、蔡幸幸相对,方晟满身不自在,一个让他硬不起心肠,一个让他软不起心肠。 周小容犯再多错还是难以割舍的初恋情人,他可以继续包容;蔡幸幸不犯错他都保持高度戒备,随时准备出手狙击! 而跟于舒友、房晓真和卢画家聊天,方晟放松很多,罕有地能够随随便便说话,甚至不经大脑思考。 很多官员都喜欢与艺术界、体育界甚至娱乐圈人士交朋友,并非附属风雅,而是一种休闲方式,成天琢磨人、琢磨事,说每句话都斟酌再三,听每句话都反复揣测,实际上也很累。 四个男人天南海北、古今中外胡侃了会儿,于舒友说前阵子听说有人向省级领导行贿,送了幅明末清初的画,叫《夜推山寺图》,据说市场价值两千万左右! 卢画家皱眉说夜推山寺可能脱胎于韩愈著名的“僧推月下门”还是“僧敲月下门”的典故,可我印象里明清古画典籍没有关于它的记载,晓真听说过吗? 房晓真道明末清初的古画若出自名家之手,两千万倒也不足为奇,是行贿受贿的最好载体,问题是《夜推山寺图》的确未见过任何记载。 于舒友说记载的东西往往都是公布于众的,很多古玩文物一直为私家收藏,轻易不肯示人,请问你们怎么知道? 那倒是。房晓真性格温和不喜争论,附合道;卢画家也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于舒友说这幅画是不是名家所作倒不重要,关键在于它非常神奇!它名叫《夜推山寺图》,白天看这幅画,山寺门口没有僧人,寺院墙上栖息着两只山雀;傍晚到入夜再看,山寺门口突然多了位正在推门的僧人,受他惊吓,寺院墙上两只山雀却不见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再看,僧人消失,山雀又回到寺院墙头! 哪有这种事?! 非但方晟觉得是天方夜潭,房晓真也连连摇头说不可思议。 于舒友索性透了底,说一般情况下自己很少信这种事,可这是部门副主任亲眼所见! 第1258章 深水之港 有位做桥梁工程的老板为攀识某副省级领导送了这幅画,对方看都没看当面退回,他弟弟估计人家不好这个,又想办设法弄了箱三十年窖藏茅台,对方欣然接受那是后话。 画虽没送成却因此出了名,后来有位钢材老板花两千万买下挂在书房里炫耀,部门副主任因着督查重大工程被邀请到府上作客,从中午到傍晚,亲眼目睹了这个奇观! 方晟笑道我觉得有可能是两幅画,白天挂一幅,傍晚到晚上换另一幅。 于舒友辩道钢材老板家书房是玻璃幕墙,全透明的,客人坐在客厅里喝茶打牌时能看到书房始终没人进去过,而且那幅墙挂的位置比较高,伸手都够不着。 半晌没吱声的卢画家突然笑道舒友啊,过几天我帮你找一幅,不需要二千万那么夸张,二十万行不行? 于舒友意识到对方话中有话,警惕地说没那么多钱,两万可以吗? 没问题,成交!卢画家笃定满满道。 这回轮到于舒友发呆了,怔怔道难道画里有猫腻? 卢画家大笑,然后说画没问题,玄机在颜料成分上,里面有种特殊的感光矿石,当光线达到一定强度能隐去部分油墨,反之则显露出来。话虽如此,绘画者要把角度、背景、结构掌握到精细微妙水平,能活灵活现让僧人和山雀忽隐忽现却不突兀,巧妙与整个画面、题材完美统一也很不容易的。 房晓真“哦哦”两声,恍然说就跟魔术一样一旦被揭穿其实很简单,主要是所有人没往那方面想而已。 于舒友笑道这么说两万就两万,挂在自家客厅里冒充千万富翁。 卢画家说行啊,等我用心揣摩十年后交货。 “卟”,于舒友喷出一口茶,方晟等皆哈哈大笑。 那边四位舍友不知嘀嘀咕咕说什么,神色诡秘,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一个休闲而舒适的上午。 按事先约定的日程安排,考虑到下午有游泳、高尔夫球、网球等运动项目,中午吃自助西餐辅以红酒、啤酒,座位也任意组合,午睡片刻后投入火热的运动;晚上才是隆重的酒宴,到时男士们可以一醉方休。 午餐时鱼小婷和白翎带着越越、楚楚加入,话题便以孩子教育为核心,而方晟则挑了个相对偏僻的座位,聆听芮芸关于香港深水港事件的汇报。 本来芮芸这边采取息事宁人、低调处理的态度,不愿把事态扩大化而让内地外交委陷入被动。然而极少数别有用心者——包括民.主党派、所谓得到欧美财团或基金会赞助的民.主斗士、容易被煽动极端情绪的学生和低层次市民等等,不依不饶地持续到深水港码头滋事,警方则畏首畏尾不敢执法,使得港口运营遭到很大负面影响。 芮芸骨子深处也是敢作敢当、手腕果断的女人,当初因为受辱怒而辞职就可见一斑。眼见从特区正府到警察都帮不了自己,恼怒之下辗转透过中介与香港黑社会联系,高价雇了帮打手潜伏于港口。 四天前游行抗议队伍再度冲入深水港码头,芮芸一声令下,打手冲入队伍拳打脚踢,尤其对那些带头闹事的围起来猛揍,打得那些家伙哭爹喊娘! 芮芸还指示港口保安抓了两名肇事者严加审讯,逼迫他们承认受谁指使、每参加一次游行示威拿多少钱等等,然后把录像放到网络上,一时间香港舆论大哗。 不是“哗”肇事者收钱闹事,而是“哗”深水港方面居然使出如此反击手段! 那些人觉得游行示威是我们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哪怕受了钱也没关系,但你深水港不该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对此芮芸代表深水港管理层坚决否决,认为警方维持秩序不力才是事件的根源,不过为平息众怒,她口头同意暂缓深水港升级改造工程的进行。 “那些家伙把我的承诺牢记在心,每天有人到港口观察、记录港口各项数据,哪怕出现一辆工程车都会上前纠缠不休,很让人头疼。”芮芸无奈地说。 “没学会欧美民.主的精髓,却利用民.主实现卑劣的目的,这就是香港的正治现实,”方晟沉声道,“但深水港不能不改造啊,真实用途的确往军港方向发展,随着经济形势愈发低迷,引爆战争的机率愈发加大,而南海则是首当其冲的导火索!” “可我拿那帮人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警察不敢管,即便抓捕起来上了法庭,主导香港司法的大多是英国人,判决结果可想而知。正因为无所顾忌,那帮人越来越猖狂!” “繁华富贵的土壤居然滋生出一帮无可救药的人渣!”方晟沉思良久,道,“这事儿恐怕得走正式程序,不能过于依赖个体智慧,呃——” 他起身将白翎叫过来,三言两语叙述了香港深水港面临的窘境,并指出其在未来南海冲突中的军事价值。 “很糟糕的情况,”白翎直言不讳道,“最近那边发生了很多事,文化、体制以及心理等方面的割裂已呈公开化趋势,动辄上万、几十万规模的大游行,集会、示威等等更是常年不断。最新指示我不太清楚,出海前接到的命令是不准参与,静观事态发展。” 方晟皱眉道:“这就是五十年期限内不打算全面行使主权的意思了?” “很多事情由于平台、角度的视野问题,会得出大相径庭的结论,这个问题要相信最高层的智慧,”白翎道,“香港那帮目光短浅、鼠目寸光的渣渣能看多远,最高层能看多远?” 芮芸道:“白局觉得正式程序走不通?” 白翎诡谲一笑:“不,程序还得走,但不是走战略安全局的程序,也不是外事委的程序,而是……” 短暂沉默,方晟和芮芸同时道:“军方?!” “深水港本来就为停泊军舰服务,关键时刻军方怎么能不出头?” “但是……”方晟长长沉吟,“从哪个角度呢?” 这样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当着芮芸的面不便直接说而已。 白翎笑了笑,压低声音报了个电话号码,连说两遍让芮芸记下后肃言道: “不管接电话的是谁,你只管如实反映情况,讲清楚深水港面临的困境,之后就听通知了。” 说到这个程度聪慧如芮芸大抵有数,略加思忖问:“什么时候打比较好?” “随时,比如说现在。” “好!” 芮芸拿着手机匆匆出了餐厅。 看着她的背影,白翎轻轻叹道:“好个利落明快的女子,早几年你该把她也收了的。” 方晟正在吃牛排,听了顿时噎住,赶紧喝了口水,警觉地一瞥远处谈笑风生的卢画家等人,怒道:“你把我当作楚留香处处留香?人家有老公,又是尧尧的舍友,我岂是那种低级趣味的人?!” “楚留香?我看你叫方留种,瞧这餐厅就有你好几个孩子,还有爱妮娅的女儿在国外!”白翎毫不留情揭露道,“象芮芸这样忠心耿耿又任劳任怨的手下,拿下没问题,问题在于你担心落得‘通吃全宿舍’的恶名,对不对?” “如果你把蔡幸幸也计算在内,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那个女人啊,”白翎双手托腮盯着蔡幸幸瞅了半晌,笑道,“中上之姿,风韵也还可以,上了床想必是能征善战的女将,倒是对你的胃口……” “再说我一点都吃不下了!”方晟恼道。 白翎还待说什么,芮芸又匆匆回来了。 “这么快,电话没打通?不可能啊!”白翎惊异地说。 芮芸坐下后沉稳道:“打通了,没等说完对方表示关于深水港的情况尽在掌握,要我回去后做好泊位准备,春节期间会有两艘从红海那边返航的军舰停靠!” “以前我们的军舰停靠过吗?”方晟问。 “从没接触过,也不知道怎么对接,”芮芸说,“自从我接管深水港后英国等英联邦军舰也不来了,这方面业务损失很大;幸亏商用部分有效填补了空白……” 芮芸暗指京都传统家族、卫君胜的达建、赵尧尧实际控制的英国企业等,都为深水港带来源源不断的商机。 白翎却想的另一条思路:“以补充供给的名义么?肯让士兵们象美舰那样入港后上岸休闲?与在港口抗议的那帮人发生冲突怎么办……对了!” 她猛一拍桌子! 不仅把方晟和芮芸吓了一跳,连那边说笑的周小容等人都回头打量她们。 “斯文点,西餐厅是高雅场所!”方晟不满地说,“别拍桌子打板凳的,成何体统!” 白翎对他的批评已经习以为常,象耳边风一样一掠而过,压低声音说:“会不会上面对那边的乱象也看不下去,准备制造陷阱请君入瓮?” “有可能……”芮芸轻轻说,心里却更加发愁。 方晟看穿芮芸的心思,安慰道:“不管发生什么变化,也不管外界对你怎么看,总之军舰停靠对深水港而言就是纯粹的商业行为,按规矩来公事公办,不要有任何照顾或越线,免得事后被人抓到把柄。只要你处在超然中立的位置,谁也不能拿你怎样。” “确实,深水港事件把芮女士夹在中间很为难……”白翎也清楚深水港的来龙去脉,想了半天又准备拍桌子,抬到半空僵住,讪讪道,“斯文,斯文……方晟,我觉得要找正事儿理论理论,不能过河拆桥听之任之啊。” 第1259章 烟消云散 “哪座桥?”方晟不明白。 “一座桥是老于,当初他给你和赵尧尧出的难题,虽然现在退下来了总不能装糊涂吧?他怎么跟外事委交涉是他的事,你不能不说!” 方晟“嗯”了一声表示认可。 “另一座桥是樊伟!”白翎道,“芮女士收购深水港后,莱索托王国驻我国大使馆把亨利骗出去,落在樊伟手里,不管他主动还是被动反正经手此事,这笔账也得算吧?” “这个有点勉强,”方晟道,“凭心而论樊伟够义气了,为搜救你亲自率队在海上漂了几十天,最终抢在菲律宾和美方军舰前碰到你俩……” “凭此就是大功一桩,为今年晋升打下坚实基础,换别人做梦都想有这样的机会。你紧紧拴着他不放,总得有个结果。” 似乎是胡搅蛮缠,也有一定道理,方晟点了点头。 午餐后小休会儿,周小容、芮芸等人竭力要求去游泳,顺便拖着白翎一起去,鱼小婷则陪两个孩子在草坪上玩耍——她似乎有无限精力,怎么跑都不觉得累。 本来方晟也渴望欣赏难得一见的泳装秀,但想到其中有倒胃口的蔡幸幸便没了兴致,建议男士们打网球或高尔夫球。 于舒友啥都不会,房晓真和卢画家都倾向于运动量稍小的高尔夫,遂乘坐电瓶车来到度假山庄背后绿意如毯的草坪。 挥臂击球、在草坪上小跑,边适度运动边呼吸新鲜空气是件很惬意的事。 借着打球的间隙,房晓真介绍了从古玩圈了解到的晋西造假内幕: 晋西造假集团除了老大姓宇文,按分工不同排到六哥,但真实身份都讳莫如深,外人无从得知,当然如闻洛所说即便有所怀疑没有真凭实据也不能随便指控。 集团后台背景有多深?四个字,深不可测。 从八十年代中期到现在,造假集团首领们都换过两茬,晋西市、晋西省领导更不知换了多少任,可相互合作的默契程度从未改变。 原因在于什么?古玩造假利润太丰厚,而涉及面又太广,任你多强悍多果断的领导,监管之刃始终挥不下去! 一方面当然是千丝万缕的利益勾结,牵一发而动全身;另一方面也有屈从于现实的考虑。 晋西农村大都是贫瘠的黄土地,水源又不足,庄稼收成低,经济作物更是无从谈起。青壮年都外出打工,留守的没技能没体力除了守着几亩田之外只有两个出路,一是挖煤,一是烧窑。 挖煤收入略高点,但风险很大,一旦遭遇矿难九成九没命;烧窑要看烧什么,普通砖瓦、生活日用品如碗碟之类只能低价卖给那些地摊贩子,利润很薄,而且万一发生意外老本都赔进去。 配合造假集团烧制赝品是最轻松最来钱的,有时烧出的成品比设计效果好,雇主一高兴多给个万儿八千很正常。 这就是晋西申农村特别偏远地区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参与造假的原因,有实实在在的好处何乐而不为? 而监管部门重点则盯着煤矿,那个动辄出人命上头条,事关领导们的乌纱帽;古玩造假再厉害,总不会出人命吧? 房晓真还透露了一个秘辛:据说原省.长宋仁槿之所以同意主动退位是有原因的,去年他在全申主导轰轰烈烈的严厉打击古玩造假活动,惹恼了利益集团,有人抓拍到他与“男友”出入酒店的影像秘密报到京都高层,大领导震怒——其实原本都知道,但被挑明了放到内参里大家面子都不好看,必须要有个说法。 因此几位主动让出省.长位置的原省.长当中,宋仁槿换的新岗位最不理想。 听到这里,方晟醒悟道:“也就是说造假已经深度融入晋西农村,某种程度成为当地支柱产业,正府部门明知饮鸩止渴却拿不出切实可行的办法,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圈子里有这个说法,只要到晋西农村转两三天,恐怕百分之九十的藏家都会金盆洗手,”房晓真叹息道,“太恐怖了,从院场到田地到处堆着陶器瓷器,从唐三彩到宋元明清各种窑器应有尽有,青花瓷、穿带瓶、葡萄杯等等,就连抽旱烟的老大爷都能讲得头头是道,嫌没有包浆,明代包浆、元代包浆、清代包浆定制好了两天后再来拿,保证挑不出破绽!” “这样将严重冲击古玩市场,令很多收藏爱好者望而生畏。”方晟道。 “不止冲击,古玩市场简直要被打趴下了!经常有人拿着青花小瓶质问说正宗明青花人家卖七十万,你凭什么六百万不带还价?要有明显破绽还能指出来,现在很多精仿已做到惟妙惟肖,只能靠多年经验和手感,那就没法解释了。” “看来是解不开的结呀。” “短期的确如此,圈内人士都说除非有朝一日把晋西领导班子都换成外地的,上任第一天就抓造假的事才有可能从根子铲断,否则……” 房晓真摇着头连连苦笑。 于舒友心思也不在球上,觑了个机会凑近方晟悄悄说: “昨晚我想过了,不能错失机会否则超过年龄后悔都来不及,准备按老弟所说的去市发改锻炼!” 方晟敏锐地问:“是你自个儿瞎琢磨,还是跟幸幸商量的结果?” “哎,昨晚她很累上床就睡了,我一个人……” “那不行!”方晟断然道,“必须你俩达成一致,不然她又揣着炸弹找我同归于尽怎么办?我身边不可能24小时都有人守着,总有落单的时候。” “那回她是鲁莽了,之后在我面前道歉过好几次,发誓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我需要你俩并排坐在面前,清清楚楚说经协商同意舒友下基层锻炼,然后才能想办法——未必是市发改,那是最理想的去处,实际要看运作情况,省.长也不能一手遮天对不对?” 于舒友为难地说:“幸幸后天就回巴西了,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嗯,可以三方视频嘛,反正幸幸必须当面表明态度,我不夹在中间受气。” “好好好,三方视频,你真啰嗦!”于舒友恨恨道。 打完球男士们再去游泳池,女士们已经到隔壁做海泥保健、海藻美容去了。 晚宴非常开心,也非常欢腾,本着人多热闹的想法赵尧尧硬把白翎、鱼小婷也拉了过去。 “大房偕二房三房盛装出席。”白翎悄声嘀咕道。 方晟冲她怒目而视,心里却蛮享受的。事实也是,在方晟所有亲密过的女人当中唯有白翎和鱼小婷获得赵尧尧默认。 男士们自然都喝白酒,在他们的怂恿下白翎带头,紧接着经常在场面混的芮芸、蔡幸幸都参与,赵尧尧和周小容喝的是红酒,鱼小婷一如既往随时保持清醒头脑,滴酒不沾。 欢声笑语之中,即使对同学聚会极为反感乃至抗拒的方晟,当看到四位舍友搂在一起对着镜头叫“茄子”时,都不禁动容,一时间仿佛穿越到当年的潇南理工女生宿舍: 上铺的周小容总是裸着纤细雪白的长腿在床边晃悠,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对面赵尧尧哪怕冬天也躲在蚊帐里不知干嘛,偶尔俏脸在缝隙间一闪而没;芮芸喜欢戴着耳机倚在床头看书,手里总捧着一杯奶茶;蔡幸幸不是煲电话粥就是玩手机,不时发出格格格的脆笑。 多么有趣而浪漫的大学生活,多想重回过去,回到与周小容相互依偎、相互喂着零食在校园漫步的时光! 借敬酒机会方晟终于与周小容近距离面对,这是来到度假山庄以来两人第一次靠这么近说话。 “很想和你聊聊,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周小容低头低语道,“咱俩之间吵了若干次都无话可说了吧,想想真悲哀。” 方晟深有同感,其实一整天里他也想过与她接触,然后说什么呢?过去已经翻篇,未来属于房晓真,两人割裂在迥然不同的世界,若非舍友聚会恐怕不再有重逢机会。 “东山风景很好适合安居,晓真性格也不错,好好培养孩子,以后若有需要直接打电话。”方晟道。 周小容脸上露出复杂难言的表情,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浅浅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回座位时遇到蔡幸幸,见旁边没人注意,她很郑重地说: “方晟——今天叫你的名字不生气吧?先干为敬,为过去鲁莽冲动的行为深表歉意!” 说罢将大半壶酒一饮而尽,然后压住方晟的手继续说,“过去不愉快的事就此结束,新年新气象,希望以后常来常往,友谊地久天长!” 顺手拿过桌边酒瓶加了半壶又仰头干掉! 她该有多大的酒量?! 不过今晚方晟早有心理准备,反正是醉哪能输给区区女流之辈?当即二话不说也把满满一壶酒喝得一滴不剩。 于舒友一直在悄悄观察,见状大声拍手叫好,也拎起酒杯要跟赵尧尧“壶搞”,赵尧尧不动声色撇撇嘴,于舒友恍然转而进攻白翎。 白翎并不介意在这种场合当着赵尧尧的面以“如夫人”身份喝酒,二话不说跟于舒友结结实实喝了个满壶。 分量最重的要数赵尧尧主动敬周小容: “小容,我敬你。” “不,尧尧,我敬你。” 两人轻轻拥抱了一下,轻轻碰杯,十多年来的心结至此烟消云散。 第1260章 顺藤摸瓜 看着她俩方晟感慨不已:也正因为两人一进一退,使得他连番际遇后势不可挡;作为人生设计专家的蔡幸幸则背上“阴谋家”的帽子,被方晟牢牢记恨在心! 他满意结果,但不喜欢被人设计。 紧接着于舒友又被提起那个纯洁的拥抱,不得不向卢画家表达“先干为敬”的双重内涵;房晓真则要感谢方晟的“救命之恩”,一场混战由此打响。 混战中鱼小婷避其锋芒,把楚楚和越越带到餐厅门口玩耍;赵尧尧则暗示白翎才是主攻目标,只悠闲地啜饮红酒;蔡幸幸铆足劲在方晟面前释放善意;芮芸承担活跃气氛的职责…… 到最后四位男士全都“牺牲”,其中于舒友醉得最彻底,双腿不能直立行走;白翎也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蔡幸幸搂着芮芸没完没了地说话,芮芸却一个劲地要去游泳。 赵尧尧和鱼小婷忍着笑指挥服务员把他们一个个背进房间,总算为闹腾的舍友聚会划上圆满句号。 腊月二十八。 芮芸、卢画家夫妇早早起床赶往轩城机场,要返回香港接洽和部署春节期间军舰停靠的相关安排。这是大事,涉及港口方方面面很多环节,此外两艘需要补充大量物资,芮芸很希望把订单抢到手。 第二批离开的是蔡幸幸、于舒友夫妇,乘坐高铁返回朝明,因为腊月二十九就要回巴西工作,争取花一天时间看望下长辈。 方晟独自回到润泽处理积压的事务,并加快节奏进行春节前的例行慰问。郑南通老家就在润泽,出于关心主动提出大年三十自己留守,这样方晟能提前一天回京都。 周小容、房晓真夫妇懒洋洋睡到上午十点多钟——自己当老板就是好,随心所欲,不象体制内、职场中人无形中总有根绳索拴着,也乘坐高铁离开。 赵尧尧磨蹭到中午携楚楚,还有白翎一同飞回京都,心里都挂念着儿子,否则在度假山庄多盘盘桓几天也无妨。 就剩鱼小婷和越越。 这也是赵尧尧把聚会地点放在润泽的原因,如果带两个女孩子出现在京都机场肯定会引起各方猜忌,继而暴露越越的身份。从伦敦直飞过来把越越留下,春节过后再经过润泽带走,正好无缝对接。 对鱼小婷来说,哪怕多陪越越一个小时也是世间最幸福的事! 但她还有事情要做。 当天傍晚小吴和何超过来带走了越越,今晚睡到方晟宿舍。晚饭后鱼小婷罕有地没有做高强度训练,而是在11号别墅前后踱步,踱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才回房间。 两个多小时后,11号别墅附近的路灯齐唰唰熄灭,过了会儿一个黑影鬼鬼祟祟从10号别墅绕过来,爬过小土坡后悄悄接近11号别墅对面的夜光探照灯…… 手指尖刚碰到灯体,蓦地一股大力将他猛地按进泥土里,口不能言,鼻里塞满了土,窒息之下黑影手足乱舞,无奈卡在脖子上的手似铁箍压得他不能动弹半分! 捂了足足有两分钟,那双手才松了点劲,黑影抬头长长吸了口气,骂道“妈的……” 才说了两个字又被“卟”闷入土中,这回达到近三分钟,再松开手黑影又是咳嗽又是流泪又是喘气,却一个字都不敢骂了。 此时不用回头看都知道,袭击者必定是本以为休息的鱼小婷! “你是看门的徐保安,”鱼小婷冷冷道,“微型摄像机装在探照灯灯芯里吧?好精妙的招数!可惜11号别墅周围12个微型都被我卸掉了,你来晚了一步!” 从方晟入住起,贴身护卫的老吴小吴按常规整夜在别墅外巡逻,徐保安提前安装的微型摄像机一直没机会取回,好容易等大部队离开,却又落到早有防范的鱼小婷之手。 已为刀俎之肉,徐保安还敢说啥?垂着头噤口不语。 “谁叫你干的?”鱼小婷问道。 徐保安以沉默来对抗。 “再给一次机会,谁叫你干的?” 还是沉默。 鱼小婷手起刀落,很整齐地刷掉徐保安左侧半边耳朵! “啊——”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谁叫你干的?”鱼小婷声音更冷,明晃晃的尖刀在他眼前摇晃,刀尖上还有血渍。 估计下一刀将是右耳。 徐保安崩溃了。接这个活儿其实也就2000元好处费,如果被这个可怕的女人零零碎碎割上七八刀,医药费都不止这个数,还要被外人耻笑。 “我说,我说,我说!”他嘶声叫道,“是史队吩咐的,我们保安公司史助理,史正龙!” “他家住哪儿?” “呃……” 徐保安只犹豫了两秒钟,“唰”,果然切掉右侧半边耳朵。他痛得全身直哆嗦,霎时明白了什么叫绝望! “猜猜下一刀切哪儿?”鱼小婷毫无幽默感地问。 他彻底崩溃,声泪俱下道:“我什么都说,求求您别……别再切了……” 十分钟后鱼小婷驱车离开度假山庄,直奔润庄县保安公司总经理助理史正龙的住处。 凌晨两点,在大腿被扎了三刀之后气若游丝的史正龙交出了县公安局沈副局长。 凌晨三点半,两条胳臂都被鱼小婷用力掰断的沈副局长交出了市治安大队潘大队长。 凌晨六点,在小区慢跑的潘大队长被鱼小婷瞬间制伏拖上车,驶到市郊一通狂殴,打得他口鼻耳眼处处出血! 潘大队长被她这种疯狂的打法吓瘫了,恐惧地发现再这样打下去肯定要内脏出血而亡,泣不成声承认是省公安厅经侦总队副总队长杨安所交办的! 究其原因主要并非讨好杨安所,而是出自私怨:去年潘大队长本该提正处,公示时被匿名举报隐瞒入股私营企业的事实,违反了方晟上任后的高压线,成为首批被经商问题绊倒的官员;去年底潘大队长的弟弟——市郊某派出所所长,酒后调解民事纠纷时猥亵女孩子,媒体曝光后方晟愤怒地批示严查重惩,结果免掉派出所所长职务,从正科降为科员,调到县城派出所当普通民警! 潘大队长一家人都恨透了方晟,因此杨安所打电话才说了半截便一口答应:他想偷拍到方晟与那些女人鬼混的画面,让这个嚣张的市.委书计身败名裂! 鱼小婷听到这里又挥起铁拳将他饱揍一通,论打人的功夫和技巧,很少有人比得上鱼小婷,打得他喘着粗气说都说不出来,全身上下无处不疼,每个器官都难受到极点。 “给我记住,今天就打辞职报告回家呆着,不然就算方晟不找你晦气,我也会再度上门,”鱼小婷威胁地晃晃拳头,“到时不止是皮肉之苦,明白吗?” “明……明白……” 潘大队长哭丧着脸说。 于是,潘大队长创下润泽体制内的记录——副处级实职干部腊月二十八递交辞呈! 公安局长夏正淳和市.委组织部出于关心要找他谈话并挽留——这也是例行程序,潘大队长以在外地看病为由坚决不肯。 从头到脚被打得肿的肿、青的青、紫的紫,躺在床上翻身都痛得冒冷汗,这付模样哪能见外人? 杨安所打了几次电话潘大队长都没接。 他不敢接。 他已猜到那个疯狂而可怕的女人的出现,意味着方晟不想通过官方途径解决此事,这是非常糟糕的! 有时官方途径处理对当事人是一种保护。 想到方晟台面的手段都诡计百出让人防不胜防,如果私底下玩花招会是什么情况? 潘大队长感到不寒而栗,暗暗为杨安所捏把汗。 鱼小婷找过来当面报告时,方晟正在东城大道一带视察并慰问拆迁区居民。 中段南侧水利局、农业局、滩涂局等机关宿舍大院,北侧是齐家大院、农副产品市场等拆迁基本完成,沿街占道的摊点也被清理一空,各规划区域工程队已逐步到位,远处隐隐传来挖掘机等机器轰鸣声。 “润泽既要保持明清古典建筑群特色,宏扬传统文化和民族传承,又要有朝气蓬勃现代化城市的样子,踏准时代脉搏,”方晟探访拆迁区居民时说,“守着破破烂烂的房子舍不得搬,说是祖宗留下的,我不能理解——祖宗当时没有抽水马桶哎,在如今这样的时代还恋着老祖宗农耕时代的生活方式,你能克服,你对得起老婆孩子吗?在拆迁补偿方面正府已经给予最大的优惠,承诺地点不变、面积不变另外再加现金补偿,这不是正府套利行为,也不是跟开发商沆瀣一气,而是切实改善大家的居住环境和生活条件!” 在走访过程中出现了一个意外。 市领导一行在胡同里穿行时冷不丁有个中年妇女从角落里扑出来,一把抱住方晟双腿! 老吴迅速从人群里冲出去一拨一挑将中年妇女推到两米开外,然后以身体护在方晟身前。 随行人员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围住中年妇女大声斥责。 “你们都别说,让她说!”方晟命令道。 场面虽然安静下来,但随行人员还是把中年妇女与方晟远远隔开,免得她再度猝然发难。 中年妇女看来也是老上访户,见此架势并不怯场,反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起来,听了半天总算理清头绪: 原来与去年轰动全国的神砜保健品事件有关! 第1261章 无奈之举 神砜集团因为虚假宣传,扩大或无中生有旗下保健品具有多种养生健身甚至抗癌等疗效,部分老年人停药服用神砜系列保健品导致病情加重或死亡。 之后为平息舆情、维护社会秩序稳定,由润泽合作商会出面对受害者家属以“赞助”、“资助”等名义进行经济补偿,但这里又有区别,即死者家属获得的补偿款比较高。 病情加重的那些人,因为医疗鉴定、历史因素等争议较大,补偿款迟迟没有到位,少部分发放的受害者家属也很不满意。 中年妇女就是补偿没到位那部分人,情绪激动地指责正府不作为,欺上瞒下,官商勾结,不把老百姓死活放心里;还责问市.委书计为什么不关停这些谋财害命的恶毒企业,任由它们继续作恶;并骂道都说你方书计有魄力敢做何当,为什么碰到保健品企业就怂了?你有个鬼魄力,还不是欺软怕硬! 随行人员怕她说更难听的话,忙不迭把她架到旁边巷子里。方晟一言不发大步从巷口经过,都没回一下头。 又走访了两家拆迁户,方晟神色如常该说的照说、该做的照做,情绪没因为刚才意外而有半点影响。 转往下一个地点时,方晟在车上吩咐何超了解一下神砜事件补偿问题,要求相关部门、润泽合作商会在大年三十前必须补偿到位,否则年后要严厉问责,给予受害者家属双倍补偿! 话一出口,何超就知道方晟对刚才中年妇女的话还是很在意。 何止在意啊,简直剜在方晟心里! 被当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方晟脑子里就闪过一句话:正治家的考量和为官者的无奈! 确实,官至正厅——将来副部、正部乃至更高级别时,在任何情况下处理任何问题都必须把宏观层面考量放在首位,因此难免说些违心的话,做些违心的事,有时明明知道错、知道会伤害一些人还是不得不执行。 为什么呢? 因为为官者不能仅仅站在受害者角度考虑问题,这是局部与整体、个体与宏观的矛盾关系,很多时候需要以正治家的眼光作出权衡。 神砜事件爆发后,郑南通强烈要求彻底清理润泽境内所有保健品企业,方晟否决了。 清理很简单,某种程度会迎合舆论和老百姓的喜好,“还一方净土”。可是,数万名工人、数目更加庞大的销售人员何去何从? 企业倒闭,所借的银行贷款怎么办?民间借资怎么办?华尔街为什么大到不能倒,还不是绑架了包括正府在内的所有人的利益! 再者,就算润泽把境内保健品企业一刀切全部取谛,就能成为净土吗?腾空的市场会有来自临州、轩城等地的保健品迅速填补空白。 也就是说,润泽自断一臂的结果将是为其它地区保健品开拓市场,真是岂有此理! 因此当中年妇女当面痛斥的时候,方晟是觉得内疚:自己没做好,挨骂是应该的。 但内疚归内疚,并不能改变什么,市.委书计只能把握大方向,小节方面如果顾虑太多,那就不是市.委书计,而是村支书了。 车队抵达东城大道南端规划拆迁地段时,鱼小婷赶来了,将一夜追踪的情况源源本本说了一遍。 “省经侦总队杨安所……” 方晟沉吟道,之前那条若有若无线索终于串连起来:爱妮娅为查清到底谁在暗中监视,故意从朝明飞到轩城,结果发现有经侦总队的人盯梢,当时方晟还很奇怪到底哪个在里面搞鬼。 原来是这个杨安所! 在沿海派的大本营临海,杨安所怎么会跟詹家勾结到一起,又为何掌握到此次赵尧尧等舍友聚会的信息? 方晟越想越觉得不安,让随行人员站远处等着,略加思索后拨通了铁逵的电话,没说具体原因,就请他了解一下杨安所的底细。 身兼轩城市.委书计,肯定经常与公安等司法系统打交道,没有比他更熟悉的领导了。 铁逵何等老辣,一听便杨安所肯定私下对方晟做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也不细究,想了会儿缓缓说他以前在地方跟过叶开明,老叶主管公安这条线后把他调过来抓经侦总队,也算一员虎将。 这么一说方晟就明白了,原来还是绡纱夜总会事件之后产生的矛盾! 叶开明背后又是谁呢?方晟继续问道。 铁逵停顿了很久,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老叶在临海几个市都担任过重要职务,与京都几位首长都熟——熟到什么程度?前年桑首长到临海视察,晚宴全体常委出席时他特意问,开明同志在不在啊?他是副省.长又不是常委,怎么会在?但大家都懂领导的意思,很快把叶开明叫了过来…… 啊,是桑首长的老部下呀!方晟猛吃了一惊。 铁逵笑了笑,说上回因为绡纱夜总会的事你弄得老叶面子扫地,可省.委没人帮他出头,是不是很奇怪?一方面是他确实不对,没法摆到台面理论;另一方面也因为那次之后他有些得意忘形,省里主要领导都看不下去,希望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方晟懊恼道弄了半天我成别人使的枪了,唉! 铁逵还是笑,然后说临海这地方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深挖起来很多干部跟省里的、京都的大领导有关联,站在你的角度上别顾虑太多,否则缚手缚脚没法开展工作,这也是我始终没告诉你老叶背景的原因。 老奸剧滑! 不过细想铁逵的话也有道理,若当初知道叶开明是桑首长的老部下,能不能拉下脸还真的难说;索性不知道两眼一闭也就把刀砍下去了,叶开明只能吃个哑巴亏。 通完电话,方晟把鱼小婷拉到空旷处,声音压得很低: “杨安所的问题按私怨处理,不再向上延伸了。” 鱼小婷两眼发亮,嘴角含着冷笑,道:“你说怎么办?” “把收缴的窃听器摊到他面前,从保安到姓潘的每个环节都有照片吧,也给他看看,然后……然后……”方晟叹了口气,“倒也罪不致死,况且你是堂堂正正的中校,不能再背案子,要能方方面面都说得过去,又给他背后的人严厉警告……” “听明白了,真啰嗦!”鱼小婷扬长而去。 以方晟如今的地位身份,敢在他面前这么说屈指可数!他无可奈何看着她的背景,又啰嗦了一句:“注意安全!” 当夜,鱼小婷摸到申经侦总队副总队长杨安所的卧室——他与老婆感情不错,五十多岁了还睡一张床上,以她多年执行任务对厅级及以上领导的了解,能做到这一点的并不多。 但麻烦就是这样年纪的女人特别容易惊醒,鱼小婷自忖撬门进屋已经够小心了,还是被他老婆听到声响一跃而起—— 他老婆居然也是受过训练的女警! 开局不利嗬。 鱼小婷飞扑上前攻势凌厉,他老婆紧张招架之下竟张不开叫喊;警察出身的杨安所也很警觉,醒过来后根本不看打斗场面而是做了两件事: 一是直接滚落到床下;二是伸手按床头柜上的报警按钮! 瞬间鱼小婷右掌又狠又准地劈在他老婆颈脖上,哼都没哼就晕死过去;左掌卷起被子暴雨倾盆般洒出去,刚好搭到他手臂再一拖,刻不容缓间将几乎碰到按钮的手指偏离方向。 但经验丰富、身经百战的杨安所按按钮只是虚招,其实是掩护另一只手掏床脚下暗藏的匕首! 高手对垒如同围棋博弈,讲究的是出一招预计到后三招。 杨安所反应固然机敏,鱼小婷平时都跟哪些人交手?fbi、cia、影子组织都在她手底下吃过亏,焉会栽给他! 就在杨安所从床脚背面抽出匕首刹那,鱼小婷收回的右掌在腰间一掠,“夺”,一道银光洞穿他的掌心! 换一般人遭此打击已经崩溃了,杨安所不愧经过基层磨练和考验,强忍疼痛和身扑向床头柜,要以身体掩护左手按下报警按钮。 他的如意算盘是:即使你在我身上扎十刀、二十刀,只要报警按钮按下去,从小区到附近派出所再到经侦总队都会接到警讯,天罗地网看你跑到哪儿去! “嘭”,整个身体连同手臂都压在报警按钮上! 然而四周依旧平静,根本没出现他期待的“警铃大作、警灯闪烁”的画面! 鱼小婷要的就是这个空档,跃过床铺扼住他的脖子,匕首插到他嘴里,冷然道: “服不服?” 杨安所沮丧地点点头。鱼小婷潜入卧室前就把报警线路都剪断了,可按报警按钮时却拚命阻止,以他产生误判,继而不惜拿重伤去完成这一举动,反给她争取到最有利的制伏自己的机会。 而这个精心设置的圈套并非事先蓄谋,因为鱼小婷也不清楚报警按钮的位置,更没想到他老婆是女警出身。 这种临场发挥、精妙绝伦的战术组合正是一名顶尖情报员与生俱来的灵感与创意。 “你……是谁?”杨安所舌头被匕首压着,含含糊糊问。身为省经侦总队副总队,平时办案难免得罪人,但被这种身手的找上门还是头一回。 鱼小婷将他双手反铐到背后撂倒在地,然后摊开一排最新型号的微型摄像头,几张脸部痛苦得奇形怪壮的照片,目光凌厉地看着他。 第1262章 私人恩怨 不用多说,杨安所霎时明白了,原来秘密监视方晟的行动东窗事发! “这是我一手策划的,因为私人恩怨,请不要为难他们。”杨安所倒也是条汉子,这种情况下还一口把所有责任都扛下来。 难怪方晟深思熟虑之后要“按私怨处理”,估计猜到杨安所会是这个态度。再向上追溯水太深了,杨安所不敢交,交了同样没好下场甚至会祸及全家! “你打电话给润泽刑警大队潘队,要求他安排人手在度假山庄11号别墅四周安装相关设备偷偷拍报市.委书计方晟?”鱼小婷再度确认。 杨安所明知对方正在录音,还是昂然道:“是,是我打的电话!” “很好,”鱼小婷森然道,“那就代表你愿意接受惩罚了?” 杨安所瞠目结舌:“啊不……不!你把我移交公安机关,或者,或者明天我去自首……” 鱼小婷冷笑:“想得美!你都说了是私人恩怨,那就私下解决啰!” 说罢不顾杨安所苦苦哀求,运足内力在他后背轻轻一拍,刹那间杨安所五脏六腑狠狠抽搐,全身象浸在冰水一样;再将匕首捅到他嘴里轻轻一搅,割掉一小块舌头! 剧痛之下杨安所顿时晕死过去! 两小时后他老婆先苏醒过来,见他满嘴鲜血大吃一惊,忙不迭掐人中将他弄醒后商量要不要报警,杨安所坚决不肯,随即去医院治疗。 也就从这一刻起,杨安所开始咳嗽,咳得一刻都停不下来——当年在潇南东方金城酒店,调戏过芮芸的双江第一建筑公司徐总和中主任因对方晟蛮横无礼,也被鱼小婷这样拍了拍,之后落下常年咳嗽的毛病,身体很快就垮掉了。 杨安所更严重,每次剧烈咳嗽之后都有血丝渗出来,别说伤元气,五脏六腑都经不起这样咳法,同样是西医看了看中医,中医看了寻秘方,医药费不知花了多少一点不见缓解,原本一百八十多斤的汉子短短数月瘦到一百斤左右,基本就是躺在床上苟延残喘了。 另一方面舌头被切掉一小块后虽无大碍,说话总有点含混,肯定不能正常上班,更别提发表官威十足的讲话,厅领导经过协商决定让他病养并正常享受待遇,也算是特殊照顾。 至于他为何沦落到这个地步,明明遭到黑手却不敢报案,本着民不举官不究的原则不予追查。 但若有若无的小道消息传闻杨安所得罪了润泽市.委书计方晟,可方晟再厉害顶多在润泽地盘,怎会跑到轩城地盘下此毒手,事后杨安所还不敢声张呢?始终是个谜。 腊月二十九傍晚,鱼小婷带着越越坐高铁来到繁华似锦的朝明,母女俩将在这儿欢度春节。从现代化程度和发展速度讲,十年前朝明市就把伦敦甩到身后,除了金融业和高科产业底蕴先天不足之外,朝明在各个方面都碾压伦敦。而越越最喜欢的吃和玩,朝明在全世界都遥遥领先,只要有钱可以享受到梦想中的一切。 钱,对鱼小婷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方晟则主持召开了节后最后一次常委扩大会,主要强调廉洁自律,要求领导干部们过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春节,不能因为一时贪欲落下病根,一旦沾染上贪腐的病就难以治好,只会在错误的方向越滑越远,越滑越深。 赶赴轩城途中与燕慎联系,本想抽空聊会儿——与高级知识分子聊天经常会迸发思想的火花,让思路更宽广,让灵魂更深遂。 燕慎起初没接,隔了半晌才回过来,说还在学校参加评审会,估计要忙到明天也就是大年三十下午回京都。 方晟笑骂道之前叫你别当官,做个闲云野鹤的散人不知有多惬意,现在好啦,周末邀了你五次都没空,春节还捱到年三十,感受到当官不容易吧? 还真是,可是有啥办法?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燕慎一言蔽之,然后说正好有件事要麻烦你,本想春节期间面谈的,看来时间来不及……还记得老蔡吗? 蔡副书计呀,难兄难弟当然记得。方晟失笑道。 说起蔡副书计也是无巧不成书。 当年为了争取何世风在省.委常委会的支持,通过牛博士找到京都大学领导层,以提拔何世风的儿子何焱来释放善意;主管人事的蔡副书计虽然答应了,却暗示自己与牛博士从事的关于研究正府安居房建设对房产市场影响的课题缺经费,方晟不得不自掏腰包,以潇南巨隆科研发展基金会的名义赞助三百万。 文科课题争取研究经费尤如化缘,方晟爽快的态度令蔡副书计非常感激,当晚非拉着燕慎、方晟等人到后海酒吧,结果与宇涵、小松等一班二世祖发生冲突,险些被关进派出所,幸亏白翎及时赶到挽回局势。 后来小圈子聚会,燕慎也叫了几回蔡副书计,但仅仅是喝酒聊天没有深交。 燕慎说老蔡是地道的北方人,虽然在国外留过学却不改性格中的豪爽本色,自己在京都大学这些年承蒙他关照也受益匪浅…… 这么一铺垫方晟就有了几分数,笑道莫非副书计干得太久,久静思动? 燕慎也笑,说院校如体制内,说穿了还不都那么回事儿?老蔡刚回国时头顶留洋博士的光环——那时愿意回国的很少,早些年从京都到地方以及院校又普遍重文轻理,腾腾腾升得很快,然后到副书计这一关卡住了,一卡就是十年…… 方晟不以为然说绝大多数正厅领导干部都会在这个阶段止步不行,突围提拔副部的毕竟是极少数,院校也不例外,老蔡在主管人事的副书计位子一坐就是十年,够可以了。 燕慎当然明白“够可以”蕴含的意思,却笑道人总是得陇望蜀,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这不去年985院校提了一批包括我在内的副部、正厅,老蔡又坐不住了!再等到明年他就超龄,不符合提拔、重用条件了,所以想最后努力一把,好的话到就地提拔享受副部级待遇,再不济到普通高等院校主持工作,虽说仍是正厅好歹过过一把手的瘾。 唔…… 方晟想了好一会儿,说教育圈情况我不太了解,按常规思维分析恐怕两个想法都很困难吧? 的确如此。燕慎坦言道,早几年家父没退时老蔡其实就流露过类似念头,后来打听了一下竞争相当激烈,博弈层面远超过想象,家父不主管组织人事和教育系统,想想还是放弃了。 方晟失笑道好你个燕兄,令尊大人大权在握时不想办法解决,变成历史遗留问题找我商量,这个烫手山芋可不能接。 燕慎无奈道本来嘛没想惊动老弟,把宝都押在教育部和一位正治局委员身上,运作了几个月发现不行,必须要找到一位关键人物…… 噢,童钧! 童钧虽然不主管教育,但主管教育的正务委员俞大廉以前与他搭过班子,相处颇为融洽,属于那种能嘻嘻哈哈间把事情敲定的关系。 燕慎说我跟光辉是泛泛之交,还是通过你、卫君胜熟悉起来的,为自行车的事儿光辉又跟卫君胜闹翻脸,想来想去只有你出面了。 方晟气苦道为什么抛头露面的大麻烦总必须是我?光辉虽然好说话,他爸却是最不好说话的主儿,被拒绝的话很难堪的。 难堪也是童光辉,朋友难得请桩事情都办不好。燕慎狡黠地说。 到底被体制内这个大染缸污染了,我很怀念过去的燕教授。 方晟一本正经道。 说来也巧,晚上下飞机后居然在机场碰到童光辉,他乘坐的航班几乎同时抵达。 方晟没有提京都大学副书计蔡子松的事——这是体制内规矩,也可以说是体制内法则,那就是双方在偶遇的情况下特别身处公共场合,不要谈及请托之事。 为什么?因为显得不尊重,不慎重。 既然是偶遇的时候随便提及的,就能理解为说说而已,办与不办都无所谓,不必放在心上。 方晟首先约饭,但童光辉大年初二下午就要回白山,就改为上午喝茶,正好约上同在轩城工作的燕慎和乔莲,童光辉欣然应允。 乔莲应该早就回来了吧?方晟问。 童光辉说没有,节前摊了桩外资银行投诉的啰嗦事儿,老外又不过春节,只催着讨要说法,恐怕要扯到明天。 这就是京官外放的后遗症啊。方晟开玩笑道。 童光辉却不当作玩笑,拧着眉头说方老弟说得不错,种种水土不服,现在总算体会到当初我家老爷子坚决不肯我从正的原因。 哦—— 方晟细细审视对方,正欲说什么,对面来了一群外国记者,便警觉地刹住口转而道车子都在门前等着呢,年初二再聊。 好的。童光辉与他握手道别。 抵达于家大院已经很晚,院内寂静无声。方晟照例先看望了于老爷子,然后才轻手轻脚回到自家小院落。 小贝和楚楚已经睡了,客厅里还亮着灯,赵尧尧正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小贝的作业本,满脸忧虑。 “怎么了,忧国忧民的样子?”方晟逗笑道,坐到她身边凑到耳边轻轻一吻,“今晚……” “别啦,明天上午要陪两个孩子出去玩,”赵尧尧翻到前面,指着两道题目说,“现在初中生的数学题目,我这个211大学毕业的都读不懂,内地教育体制肯定出问题了!” 第1263章 家之港湾 方晟拿过作业本读了两遍也一头雾水,再翻到后面看答案,两人按照答案一步步逆推,磕磕碰碰花了七八分钟才理清两条题目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不是题目难,而是咱俩很久不碰数理化,弄不清现在的套路了。”方晟解嘲道。 “英国中学各科目题库都相对稳定,十年、二十年不作大的调整,题库更新都要发布公告,教学大纲、测试难度严格保持在同一水平线,根本不可能发生象这样的情况,”说到这里赵尧尧蹙眉道,“高中毕业后让小贝到伦敦上大学吧,剑桥、牛津随他选,我都有名额。” “名额……什么意思?” “我在剑桥牛津几个学院都大笔捐资,按章程规定享受推荐优质生源入学的权利,这不是走后路、找关系,而是明明白白的制度规定。” “资本主义的金钱至上原则啊,”方晟感叹道,“那你好端端捐资给剑桥牛津干嘛?又不是咱俩的母校。” “赞助那些学院做基础研究和理论探索啊,虽然不买断专利——那样容易引起美国人警觉,但作为捐资人有权在第一时间共享研究成果,对我,我们来说就足够了。” “对,与我跟美国苣山集团进行的收购谈判掌握的底线一样,尽管让出控股权,但我还是受益人……” 方晟把近期主导的与美国苣山集团的谈判说了一遍,合同已签署到位,等那边走完流程就能把款项汇到位,届时近一点多亿美元能够很大程度缓解资金荒。 “吃钱的地方太多了,今后要把摊子收紧点,”方晟反申道,“主要深水港项目冻结了很大部分资金,加上军工、芯片研究太烧钱,远远看不到收益,所以……” “长期投资收益往往惊人,就象你赞助遗传育种研究项目,不经意间达到八至九倍收益,相当于一年净增一倍。在当前经济低迷、根本没有适合短进短出的形势下,必须坚持做长线,”赵尧尧难得侃侃而谈,“去年下半年起我把资金都从股票、期货市场撤出来了,打算花一年时间调整资产结构,从原来固定资产与流动资金占比调整成为固定资产五成、流动资产三成、无形资产投入两成,明年起还要继续削减固定资产权重,把无形资产投入提高到三成甚至更多一点。” 方晟理解她所说的无形资产投入包括军工、芯片研发,以及对欧美院校学术研究、实验室的资助,顿觉赵尧尧在商业方面的确有高人一筹,不,高人几筹的远见! 不由将她搂在怀里,感叹道:“很惭愧呀尧尧,我觉得我耽误了一位——原可以在国内大放异彩的商界皇后,却因为我远走他乡……” 赵尧尧抬手阻住,道:“别自责,每个人命运如此,不会因为偶然事件而改变。象我这样的人注定孤独到老,能在三滩镇有那段刻骨铭心的回忆已经心满意足,奢望再多也无意义……” 听到“孤独到老”四个字,方晟一阵心慌,紧紧搂着她说: “尧尧,尧尧!咱俩是夫妻,以后要长相厮守的,在教堂神的面前发过誓,‘方晟与赵尧尧同心永结,永远都是夫妻,今生今世永不分离’,你没忘吧?” 赵尧尧淡淡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永不分离太绝对了,当它成为绳索的时候会让彼此都难受,还不如站得远些,保持在一个相对舒服的距离。直白点说,我不是居家过日子的小女人,想必白翎、鱼小婷都是如此吧,让我们默默活在你背后,小心翼翼在你阴影里活动是做不到的,所以我走了,白翎也走了……幸好鱼小婷不会走。” 这番诛心之辞令方晟难受之极,呆呆出神,半晌说不出话来。 男人再花心,总会回家——这个安全的港湾。从三滩镇到现在,他与赵尧尧有过短暂而甜蜜的家居生活;与白翎也有过举案齐眉的甜蜜时光;与鱼小婷则断断续续但不固定。 可惜幸福总是很短暂,在大多数日子里方晟实际上茕茕孑立,晚上枕着书本入梦。 在银山、在鄞峡、在润泽都是如此。 白翎等人总以为银山的明月、鄞峡的何杏、润泽的苏若彤都处于危险边缘,其实何止如此? 象方晟这样相貌还算可以,气度轩昂,大权在握的厅级领导干部,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女人愿意委身相随:机关大院里的女干部、企业老总饭局时有意无意的引荐、女老板、女记者、女勤务员等等,塞名片、发短信、眼神挑逗、肢体语言甚至晚上敲门都是常有的,有些领导干部意志稍微不坚定,也就半推半就地揽入怀中。 细算起来与方晟有过关系的女人也不少,但大都事出有因,并非滥情,而坚守底线也使意志同样不算坚定的他抵御住非常多的诱惑,如咬着嘴唇欲说还休的晏雨容、脸蛋红扑扑象伊甸园苹果的明月…… 正因为此,在内心深处方晟很渴望普通而平实的家居生活,就象偶尔在徐璃那儿享受到的,对,其实与性无关,也与名器无关。 大概赵尧尧、白翎、樊红雨甚至鱼小婷都被徐璃冷艳的外表所迷惑,压根想不到在方晟面前她居然是贤妻良母形象的小女人! 今夜听赵尧尧这么说,脑中顿时又想起几天前见到的周小容,一时间有些迷糊起来,觉得当初如果处理得更有智慧些,更成熟些,或许会是迥然不同的人生,周小容大概也会象倚在房晓真肩头一样倚着自己吧? “那次聊天我们也意识到这个,”赵尧尧道,“一个宿舍四位女生三位离婚,关于幸幸和舒友也都不看好,唉,因为出了校门走进社会后,我们都没找准自己的定位吧……” 方晟汗颜:“幸幸没说我是四位舍友婚姻不幸的罪魁祸首?” 赵尧尧、周小容两位不用提了;芮芸原本生活还算安定,自从跟在方晟后面走南闯北,生意做大了眼界也高了,导致婚姻解体;蔡幸幸家里也不定当,倘若于舒友仍在电力系统,女主外男主内的格局基本平衡,不料方晟好心帮朋友,这下倒好于舒友已是省直机关副厅实职,而她则被打发到巴西…… “就算心里有想法当我的面也不好意思说呀,”赵尧尧道,“小容说了句话获得大家认同。” “怎么说?” “她说女人不折腾一番不可能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 “这算什么话,胡说八道嘛。” 方晟假意道,实质心里暗知这是典型的周小容的自我写照,以他对初恋情人的了解,到现在她都未必真的知道。 很正常,周小容就是行动快于思考,做任何决定都不经过大脑思考,率性而为的女孩——在他内心深处,周小容还是那个在校园飞扬跳脱、青涩阳光的女孩。 赵尧尧微微摇头,沉默良久道:“看在舍友一场的份上,别给幸幸太大压力,如果失去舒友,她会撑不住的。” “我从未介入过她夫妻俩的关系。” “你是打心眼里恨她,其实我何尝不是?过去的事就算了吧,”赵尧尧轻描淡写一说随即转到刚开始的话题,“关于小贝到英国读大学,你觉得呢?” 方晟长长深思,道:“读本科还是读研等上了高中再说吧,还得尊重小贝的意思,做父母的不能由着自己性子做决定,自以为帮孩子把道路都铺好了,我们想的路未必是小贝愿意走的路。” “嗯,我想得太超前了。”赵尧尧无奈道。 大年三十上午,赵尧尧在几名便衣的保护下带小贝和楚楚出去玩耍,到哪儿玩无所谓,对孩子来说有妈妈陪伴,无论玩什么都开心。 方晟先陪于云复打了会儿太极拳,顺便提及香港深水港事件。于云复表示不屑,但又不打算在方晟面前透露太多,只隐隐绰绰说要跳出框架看待香港问题,别被前一时半会儿的浪潮吓住等等。方晟理解老丈人知道自己在香港存在利益诉求,不便把话说满,只能点到为止。 纵然如此,于云复的指点只是提供一个框架性思路,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这也是官至副国级的精微所在,从来不会就事论事,也不参与具体矛盾的处理,一切由你自个儿惦量。 你觉得他说了,他什么都没说;你觉得他没说,事后想想又很有道理。 再跟坐清晨航班回来的于铁涯聊了聊,然后动身前往二环胡同深处的老茶馆。 考虑春节期间都很忙,陈皎约了几位都凑不到一起临时决定把酒宴改为茶叙,最核心的当然是方晟、燕慎、樊伟、卫君胜等人,即便如此燕慎是下午的航班还赶不过来,卫君胜则在法国进行一桩重大收购。 有三位也行了,至少不会给外界造成“秘会”的感觉。 老茶馆距樊家大院不远,樊伟步行而来,看上来懒懒散散提不起精神的样子,谁想到就在不久前才在浩瀚的太平洋奔波了几十天。 宝剑入鞘隐其锋芒,樊伟与鱼小婷都达到情报人员的顶级状态。 这趟出海在最后关头寻到白翎和鱼小婷,樊伟和训练局学员立下大功,加上樊家背后推动,军部已有风声说今年大调整的时候樊伟会有个好去处。 因此樊伟心情还是不错的。 第1264章 诡异魅影 陈皎的心情也不错。接棒双江常务副省.长后,他化繁为简,从千头万绪的工作中确立重启沿海发展大战略的规划,动用庞大的正府资源去推动和实施。 在这个过程中,陈皎发现方晟推荐的那班人马指挥起来真是得心应手,既有丰富的基层实践经验,又有很强的责任心和紧迫感,从居思危到庄彬,从江璐到宣朔,个个都让陈皎赏识不已。 而卓伟宏则是陈皎所见到的老板当中最自律最有危机意识的,不喝酒、不去洗浴中心、不赌博,简直是老板当中的老夫子。 沿海观光带二期主体工程填海建岛,前期水文、地质、海况等数据有几十本,别说冉汉增、陈皎,就是许玉贤看了都头痛。居思危就有这个耐心,和卓伟宏一起一张表一张表地啃,碰到前后不衔接的地方亲自坐船下海进行实地测绘,直至把所有资料都融会贯通。 对于打通沿海三市的高速铁路大动脉,为加速开发缩短工期,庄彬每周开车对沿线进行勘查、记录进度,发现落后于计划的立即免掉片区负责人职务,撕毁合同更换工程队,如此两次后各片区不约而同采取歇人不歇机的做法昼夜施工,唯恐撞到庄彬枪口。 “基层出来的就这个好处,做事不怕麻烦亲躬力行,舍得花时间泡现场,”陈皎感叹道,“相比之下从省直机关抽过去的就不太行,仅满足于看材料听汇报,然后作几句指示就完事了,培训干部的主流还是应该从基层开始。” 方晟不便说什么,樊伟笑道: “这话要是两年前方老弟说,陈兄肯定以为指着和尚骂秃驴。” “现在总算体会到最高层让我们这批人到边陲锻炼的良苦用心,该补的课确实得补,补不上就是短板。”陈皎坦率承认。 方晟道:“但在基层干久了也有弊端,容易陷入事务主义倾向,过于拘泥于工作细节,缺乏长期规划和前瞻性思路。拿我来说表面看在润泽干得轰轰烈烈,实质你那位朋友——” “伯林。”陈皎笑吟吟道。 “他是不服气的,为什么?高架、地铁都采纳了他拿的规划,旅游观光街和降税减费也不算新颖的点子,他肯定想如果他做到市.委书计也能这么做……” 樊伟轻蔑一笑:“看别人做容易,自己做就未必了。打个比方,提到海战很多键盘侠能滔滔不绝说三天三夜,好像如果他是海军首长能征服全世界,真让他出海,在那种滔天巨浪里吐三天三夜就趴下了,站都站不起身还指挥个鬼呀!” 陈皎也说:“单盘根错节的人脉和利益关系伯林就搞不掂,他目光还是短浅了点,没有当断则断的气概。” 方晟笑笑没否决,接着说:“我反省的是,面对一个急需突破性发展的地区,拿不出五年以上的长远战略,再想想何世风十多年前就着手部署沿海大发展布局,在境界方面我们需要自我提升的不止是一点点。” 陈皎悚然一惊,咀嚼良久道:“是啊,是啊,何世风若非优柔寡断的毛病倒真是治国理政的一把好手!” 手机响了,陈皎到庭院里接听电话,利用空档方晟提及香港深水港事件,抱怨那个法国人亨利是天大的麻烦。 “的确麻烦,”樊伟说,突然很敏捷地跃过去猛地开门,警觉地打量四周后再关好,贴到方晟身边轻声说,“你猜他在铁旗杆巷发现什么?” 不会撞到徐璃秘密生养的孩子吧? 方晟的心砰砰乱跳,强笑道:“与某个大领导有关?” 樊伟凑得更近,声音凝成一线幽幽钻进他耳朵里:“他看到一个本该流亡美国的女人,温辉宜!” “啊!”方晟骇然。 国江贸易董事长温辉宜是京都本土派领袖巫石卫的情妇,透过药监总局先是拿到限制类经营医药代理,然后大举进军制药行业,收购包括华江在内的多家制药厂,最后发展到为了新药申报而系统性造假、逆向做数据、伪造器官标本等性质更恶劣、更灭绝人性的行为。 这一切在鱼小婷不懈追查下掀开盖子后,温辉宜逃亡到旧金山继续遥控指挥组织对抗检查,但未能避免国江贸易覆没、田泽被牵连的命运。 之后药监总局遭到大换血;田泽主动辞去双江常务副省.长职务,调到白山任申人大副主任,至此京都本土派几乎全军覆没,彻底退出正治权力版图。 为避免温辉宜在海外乱咬,有关部门在办案过程中其实有所保留,包括让楚中林纠结了很久的三千七百万都默许放行。 按说她应该老老实实呆在旧金山,怎么会跑到非常敏感的铁旗杆巷呢?难怪亨利见了觉得大有文章! “能住进铁旗杆巷,身份都非同小可,她不会象亨利那样悄悄混入伺机翻案?”方晟问。 “亨利的原话是,她挎着精美时尚的包在巷子里行走,神情非常从容,就象逛街累了准备回家的样子。” “就是说在最高层实际上是公开的秘密?” “那倒不至于,”樊伟道,“铁旗杆巷有7个出入口,什么人走什么线路都有严格规定,所以寻常胡同里老头儿聚在一起下棋、大妈们站在屋檐下家长里短绝对不可能发生,精心设计的线路确保他们连偶遇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里陈皎推门进来,樊伟立即刹住,若无其事地好像刚刚讲了个笑话。 电话是沈高打来的,就在两小时前有上千名退休人员堵在申府大院门口,说没领到春节慰问金。 这是于道明在任上时拍板推出的二十项惠民措施之一,每年春节前双江辖内所有企事业退休人员都能拿到一笔金额不等的慰问金。 陈皎接手后,效仿朝明等兄弟省份对名目众多的退休福利进行梳理合并,主要还是防止各级地方克扣、虚报、转移支付等,更好地加强福利金管理。 合并后春节前只发放名为“春节物资补贴”的福利,实际上总额比以前略有提高。可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少数退休人员无视金额多少,只强调“以前春节都发三次”,多方解释无效,跑到省府大院前大吵大闹,把正好坐车准备回去的沈高堵了半个小时。 “标准‘刁民’的代名词,跟马路上碰瓷的没有两样!”陈皎愤愤道,“为确保福利金一分不少发放到他们手里,防止贪官污吏从中揩油,正府不知道怎么煞费苦心制定游戏规则,这些人根本无视,反而指责我们变着花样捞老百姓的钱,真是岂有此理!” “老百姓是善良的,但也是自私的,总认为‘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所以越到基层类似无理取闹的现象越多,以前我在三滩镇还碰到工资汇到银行卡后不认账,非说存折本里没有的笑话,而闹事者居然是小学退休教师!提高国民素质是个漫长的阶段,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达到目的。”方晟说。 “愚民和刁民是基层推动各项工作的障碍。”陈皎说。 樊伟笑着正准备说什么,方晟的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于云复打来的,心陡地一沉来不及回避便接通: “爸——” 于云复沉声道:“快回来,爷爷不行了!”说罢匆匆挂断电话。 霎时方晟整个人都僵住了,呆在座位上半晌挪不开身子! 大年三十的中午,京都大街车辆寥寥,两侧街道行人也不多,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 方晟坐在车里心急如焚,不住地催促司机快点,同时与赵尧尧、于铁涯等上午在外面活动的人联系,他们都接到了通知正往回赶。 抵达于家大院,里面已经来了不少直系亲戚,气氛紧张而压抑,于老爷子小院门口更是挤满了人,都想进去见老爷子最后一面。 “方晟来了。” “云复吩咐快让他进去……” 人群里窃窃私语很快让开一条道,方晟满头大汗地冲进卧室,却见于老爷子呼吸急促,胸口急剧起伏,脸色难看到极点;于家三兄弟都跪在床前,另一侧专家们还在进行最后的努力。 “方晟快来!” 于云复起身把方晟拉到床边,大声道:“爸,方晟来了!” 于老爷子脸部表情还是昏睡的模样,手指却微微动了动;方晟含泪将老爷子的手紧紧紧握在掌心! “跟爷爷说话!”于道明在旁边提醒道。 方晟瞬间醒悟,靠近老爷子耳边大声道:“爷爷,方晟一定牢记您的嘱托,绝不辜负爷爷的期望!” 说完就感觉老爷子手指又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床前仪器发出“嘀”一声长鸣—— 于老爷子心脏停止跳动,结束了历尽沧桑、波澜壮阔的一生! 于老爷子可以说为了国家的存亡而生,为了民族的兴衰而生,革命生涯几十年耗尽了全部心血,经历硝烟弥漫的战争年代,举步维艰的建设年代,动荡不安的混乱年代,奋起直追的改革年代!他的睿智,他的洞察,他的深遂,他为中华民族、为华夏儿女所作为贡献必将载入史册,千古传诵! “老爷子走了——” 不知谁用苍凉的声音喊了一嗓子,从卧室到小院乃至整个于家大院哀声一片,所有人都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 第1265章 标准待遇 于老爷子的地位和资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本可以有更高更好的境遇,他谨慎地把于家子弟置同于京都传统家族的标准,不越线,不搞特殊化甚至有所内敛:他明确提出于秋荻不可以做一把手,否则对央企来说将是灾难;他要求于渝琴到相对边缘的慈善部门工作,“她不能领导别人”;于道明也被他压了十多年,否则眼下何止是这般级别?就是于云复,其实早在于老爷子退下来时就有过秘密承诺,即不会谋求儿子有更高发展! 于老爷子在经济方面更不用说了,之前遗嘱里已列明自己名下财产全部作为特别党费;住了几十年的四合院也只期望子孙们能够靠自己的努力住下去,并没有如个别高级干部千方百计通过种种渠道如“房改”名义低价占为己有,虽然他完全有理由、有资格这么做。 在已经气若游丝的情况下,于老爷子强撑到方晟到来,紧握着方晟的手告别人世,别有一番难以言说的意喻! 二十分钟后,于家三个儿子简短商量——实际已有预案,作出几项决定:一是关闭于家大院,严密封锁老爷子去世的消息,等京都办公厅明确指示; 二是在场直系亲属列队进卧室瞻仰老爷子遗体,但不准拍照; 三是于秋荻、于铁涯在家主持大局,于云复和于道明兄弟立即到京都办公厅向值班人员当面通报。 因为这个时间节点非常尴尬,领导也要过春节与家人团聚嘛;还有从年三十到大年初一年味儿最浓,全国人民喜气洋洋欢度节日,突然间电视上出现一则讣告多不合时宜呀。 方晟终于理解大换界前吴老爷子去世时,有关方面为何有一系列看似不近人情的要求。 因为这些老一辈革命者的历史地位更高一筹,规格等级必须慎之又慎,哪怕在春节期间都无法回避。 回到自家小院里,赵尧尧眼圈红红的,搂着被惊呆不知所措的楚楚,小贝因为与老爷子特殊亲近,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都止不住。 方晟揽过小贝轻声安慰,这时陈皎、燕慎、樊伟以及吴郁明、詹印等人陆续来了电话,询问什么时候适合上门吊唁。老一辈的相处习惯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新生代子弟却有抱团取暖的方式,不过于老爷子去世是举国上下的焦点,他们既希望第一时间出现,又不能乱了章法,必须服从于组织安排。 再然后双江、临海有关领导、同事,黄海系体制内商界的老部下纷纷打来电话表示慰问并要上门吊唁,方晟衷心感谢后均以听从有关部门安排为由婉言拒绝——在于家家族,作为孙女婿方晟属于边缘化亲属,没必要牵扯太多,另外他也预计治丧规格很高,形式也很隆重,但仍将坚持简朴低调的原则。 信息时代果然无法封锁,几乎以光速在传播,于家大院虽关上了院门,于老爷子去世的消息已传遍大江南北。 很快—— 于云复和于道明还没回来,先转达有关部门经请示后正式通知: 1、除住在于家大院的人外,其余亲属全部离开,夜间守灵人员安排等会商后另行通知; 2、于家子女做好配合相关部门清点、登记于老爷子遗嘱遗物工作; 3、从现在起到晚上十点期间于家大院清场,除直系子女及家属外不得靠近老爷子的小院。 4、有关治丧所有消息由今晚之前成立的治丧委员会统一发布,任何亲属不得以个人名义擅自传播小道消息。 听到第三点,于家大院都明白今天部分最高层领导将做为代表上门吊唁,后面遗体告别仪式时肯定是全体出席,即顶尖规格。 但哪位做代表,也有非常微妙的区别。 宋老爷子去世时形势吃紧,由于京都传统家族在那场众所周知争论中所处的立场,被有意打压和抑制,当时派出的代表居然是与传统家族关系很疏远很冷淡的、排名末位的骆首长。 吴老爷子、樊老爷子相继去世时大换界即将启动,代表是排名第四的燕首长,表面看似乎关系有所改善,实质当时都知道燕首长铁定下来,属于转瞬过气的正治人物,吴樊两家吃了不大不小的暗亏。 从时间讲,恐怕最高层领导们也只有今天能腾出时间,明天就是大年初一,行程排得比平时还紧张。重大节日党和国家领导人看望慰问坚守岗位的各条战线工作人员是惯例,然后还有一系列茶话会、联欢会、给老首长老同志拜年等等。 而且大年初一,农历新年的第一天,谁不希望开门迎喜听的是吉祥话,做的是喜庆事,吊唁、看遗体、在哀乐声中履行程序老实说有违传统…… 没多久于家大院四周巷子全都封路,路边、巷口、拐角闪动着便衣和满脸肃杀的警卫;再然后大批人员进驻院内,各个院子都有人把守不准随意出入。 小贝嘟囔了半天非要去陪“老爷爷”,然后不顾方晟劝阻鼓着嘴往那边跑,警卫和便衣倒也没拦。楚楚不敢,也惊惧于大院从没经历过的冷峻紧张的气氛,一直伏在赵尧尧怀里。 这时候就体现出传统家族长幼有序和内外有别的讲究了,论级别声望于家首推于云复,但站在门口迎客只能是于秋荻站在最前面;同样于老爷子灵前候着的是长孙于铁涯带着儿子帅帅,方晟都没资格露面。 小贝气哼哼地要陪老爷爷赖在卧室不走,大伙儿也没办法,谁能跟小孩子讲规矩礼节呢? 傍晚六点钟左右,几辆小汽车缓缓来到于家大院门口,下车的原来是—— 排名第二的陈首长! 果然是顶级规格,于家包括于云复在内都轻舒口气,急忙上前排列成两行迎接,然后按程序一步步进行。 伫立在床边久久凝视于老爷子的遗容,陈首长摘下眼镜拭了拭眼角,低声询问老爷子临终前情况,于云复在旁边一一作答。 陈首长随即指示办公厅负责人做好讣告、悼词、追悼会和遗体告别仪式等一系列工作的筹备衔接,并落实宣传部等部门进行革命教育主题活动,做到缅怀纪念与精神传承相结合。 与于秋荻等子女以及于铁涯等人握手时,陈首长瞥见一本正经排在帅帅旁边的小贝,和蔼地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我孙女的孩子。”这种场合下为避免暄宾夺主,于云复故意没提方晟的名字。 小贝主动叫道:“爷爷好。” 陈首长摸摸小贝的头,道:“好,好,大有乃父之风啊。” 于铁涯在一边不服气地想:这也能看出来啊?还不是冲着方晟的面子! 陈首长离开后,办公厅和相关部门负责人与于家兄弟紧急磋商后作出三点决定: 一是讣告将于后天也就是大年初三晚上新闻联播播出; 二是大年初四在那个著名的革命烈士陵园设置灵堂,供各国政要和使节、国际友人、高层领导、于老爷子生前朋友战友等前往吊唁,经慎重考虑暂不对社会公众开放,这就意味着参加吊唁者必须得到相关部门批准并统筹安排; 三是治丧委员会、治丧办公室名单将于后天中午前正式确定。 碰头会还公布了于老爷子的遗嘱,如于云复所说没有对组织提任何要求,并强调不开追悼大会,不搞遗体告别,可谓千磨万击还坚劲,只留清气满乾坤! 至于外界已传得沸沸扬扬,官方不承认也不否认,大过节的主流新闻还是各种喜庆事儿,也不会过于纠结的。 讣告内容是重头戏,关系到国家层面对于老爷子的历史定位,俗话说盖棺定论,今后教科书、官方通稿、史料史书等都将以此为准。 “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毫无疑问;“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正治家”是老一辈正国级标配,“党和国家的卓越领导人”也名正言顺,接下来如何总结和概括其坎坷而辉煌的革命生涯,如何对其作出高度评价和赞扬,如何遣词造句等等,都是相当严肃、十分重要的工作。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何描述于老爷子革命生涯就有讲究,于家当然全都是褒扬赞美之辞,但官方却要“全面而公正”,遣词造句方面肯定会有分歧。 大年初三下午,在大批警车前后护送下灵车缓缓驶出于家大院开往革命烈士陵园,灵堂已布置妥当,相关设备等业已安装到位,从大年初四开始接受国内外各界人士吊唁。 这也是唯一没按老爷子遗嘱的,无论最高层还是于家包括于云复等都觉得追悼大会可以免掉,但吊唁和遗体告别仪式乃人之常情,不搞说不过去,对内对外都无法交待。 虽说大年初三当晚才正式发布讣告,但从大年三十起急切表达吊唁愿望的电报、密电、电话、书面请求等如雪片般飞到外交委、办公厅等相关部门。与于老爷子打过交道的各国政要、首脑、外交人员;各国大使;于老爷子战斗过、工作过的地方负责同志;京都高层、钟直机关、各省市主要领导、大警备区首长;老战友、老部下、身边工作人员等等…… 第1266章 悲从心起 一再压缩还是排到大年初七,于家上下都忙得心力交瘁、气神皆疲。方晟虽说没干什么,也跟在后面累,几个月前就承诺的帮小宝过生日自然而然取消了,白翎还算顾全大局没嘀咕什么,很低调地帮儿子办了两桌。 初八上午,凡在京都的所有正治局委员、常委来到革命烈士陵墓出席遗体告别仪式! 从初七晚上开始整个陵园就转入戒备状态,于家老小被反复叮嘱规定的流程和礼节,做什么、不做什么;说什么、不说什么,以及活动区域等等都是详细而严格的要求。 也就在这天,方晟头一次近距离亲眼看到位高权重、掌握世界第二大超级大国命运的领导层! 桑首长个子高而瘦,鼻梁挺直,眉毛又浓又粗,头发也浓密整齐,不说话时嘴唇总抿得很紧,这样组合的脸部表情通常应该很严厉,但桑首长给人的感觉却是和蔼可亲,是那种能够耐心听人唠叨、不会轻易打断对方发言的领导形象。 陈首长也算个头比较高的,就是比桑首长矮一点点,钟直机关工作人员私下都笑称陈首长身高都“正治正确”;他略胖却不臃肿,不管什么场所都是平静沉默的神态,跑新闻的都抱怨抓拍不到陈首长更生动亲民的照片。 刘首长是地道技术官僚出身,清华大学毕业后在西北某秘密研究所呆了将近十年,按说这段经历已让他输在起跑线,但研究员也是有级别的,之后适逢国家加大国际贸易规模急需一批专业性强的技术人员,刘首长便抽调进了专门负责进口军工材料的贸易公司,正式迈入漫漫仕途。据说有一次他与跨国集团谈判,翻译突然生病退场,他飙着英语与英国代表讨价还价,飙着法语与法国代表探讨合同细节,还飙着德语与德国代表聊天,一时传为佳话。因此来说,要在体制内出人头地总得有点真功夫,光是所谓“上头有人”是不行的。 虎背熊腰的岳首长是地道西北汉子,单眼皮厚嘴唇,声音洪亮性格豪爽,钟直机关都说小范围会议他基本不用话筒,最后一排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精耕北疆多年,最得意之作是把一块很有名气、范围很大的沙漠治理成绿洲,让众多专程来见识沙漠的游客非常崩溃。 澹台首长不用多说了,那付又黑又冷的国字脸就足以令贪官污吏闻名丧胆,但私下他实际上很好相处,属于那种在陌生人面前冷面冷心,在朋友面前如沐春风的人。 之后正治局委员、候补委员当中有些熟悉,如卫卿、童钧等曝光率比较高的,有些在平时新闻报道上一掠而过,名字与模样挂不上号。 做完“在哀乐声中缓步来到遗体前肃立默哀”、“向遗体三鞠躬”等规定动作,首长们“与亲属一一握手表示慰问”。 方晟却享受不到这等殊荣,因为站在第二排。 站在前排的是于秋荻等子女、家属,他们的叔伯辈等等,于铁涯和帅帅作为晚辈代表也位列其中。 桑首长等人都是握手、慰问并特意与于云复、于道明多说两句,很快就过去了;唯有陈首长目光越过于云复与方晟碰了一下,方晟连忙说“首长好”,陈首长微微颌首致意。 与卫君胜、童光辉等人不同,方晟与陈皎随着合作的深入某种意义讲可以算作坚定的正治盟友,而且陈皎在双江能否站稳脚跟,能否在何世风未能成功推行的沿海发展大战略取得突破,很大程度依赖方晟培养的班底,因此陈首长在这种场合都不避讳对他的青睐。 所有仪式完成之后,于家上下都累得要瘫倒了,还不行,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繁琐的后续工作,包括修葺老爷子住的小院、配合做好相关宣传工作等等。 在外地工作的方晟、于铁涯、闻洛等人则不能再耽搁,赵尧尧那边也积压了无数的事务急需处理,当天下午纷纷启程离京。 也因为丧事,方晟与童光辉的茶叙没能进行,燕慎却被蔡子松催得没办法重新找了别的门路,方晟因此避免了一桩非常大的麻烦。 并非迷信,但在体制内尤其到了一定高度,官运非常重要,有能力有背景可官运不行,撞得头破血流都无济于事。 因为谁都看不到前面的路,谁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很多厄运似乎莫名其妙横空而至,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 坐在飞机上透过舷窗看着外面朵朵白云,这些天已被悲伤麻木的脑中突然间腾起往事: 于老爷子饱含睿智和期冀的目光,敦敦教诲、点拨人生真谛; 于老爷子语重心长提醒自己,批评自己,告诫自己孟浪不羁的行为; 于老爷子边在花径间漫步边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显露出曾经的霸气和风范; 于老爷子挥毫疾书,以诗词激励自己奋发图强,永不停歇追赶的脚步; 于老爷子坐在后院石头上,当着于云复的面对自己提出三点要求…… 禁不住地,一直强抑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方晟内心深处觉得,于老爷子充当着精神导师的角色,总能在烟雾弥漫中指明方向,在诡谲丛生的复杂形势中抓住本质,让自己豁然开朗,视野因此更加宽阔,境界因此得到升华! 没有于老爷子的指点和教导,方晟自忖做不到如今这样游刃有余、从容不迫,遇到难题、重大决策不可能总是高看一线,表现出高人一筹的气度。 是的,从三滩镇一路走来,方晟也在不断地学习积累,不断地成长进步,从不同领导身上学到不同特色并融会贯通化为己用,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韩子学、费约、许玉贤、何世风、吴郁明……都让方晟有所启迪,有所领悟,吸取他们身上优点的同时注意避免不足,继而使得自己愈发强大。 再细细琢磨,以于老爷子的风范和情操,以于老爷子的胸襟与气魄,真的很在意于家大院,很在意儿孙们将来达到什么级别吗? 如果这样想,这样认为于老爷子因此撑到方晟跪在床边作出承诺,那真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了! 方晟觉得于老爷子没说出来的话是,坚定信念,保持以天下为己任的情怀,勇敢地沿着目标一路前行,直到最后! 因为于老爷子一直欣赏自己,远比于云复还欣赏,他觉得孺子可教才不厌其烦地讲解、点拨甚至批评。 换其他儿女,于老爷子都懒得谈工作,知道他们满脑门里提拔、待遇,却说不出象样的东西。 难过到轩城机场,下飞机时方晟已调整好情绪,变成那个充满自信而强大的方书计。 鱼小婷就在机场。 两小时前她在朝明与赵尧尧会合,目送越越登机后返回,也随即调整好情绪,回归锐利而冷静的鱼小婷。 回到润泽,车丛、咸翡等人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两会召开在即,很多重要问题需要常委会或方晟拍板,部分人事调整也必须到位,此外还有个重要问题—— 把郑南通“代市长”前的“代”字去掉,即正式通过选举产生。 这事儿说容易也容易,本来嘛省里已经任命了,人大这边无非走个流程而已;但说不容易也不容易,为什么呢? 郑南通给润泽官员、老百姓造成的印象实在不算好! 刚上任就碰到神砜保健品事件,被愤怒的群众围攻;之后又在地铁建设项目吃了瘪子,被省里勒令休假;正府公示的三圆环旅游城市规划也遭到诟病,当知道出自郑南通之手后大加鞭挞。 加之郑南通性格孤僻狂傲,工作方式简单粗暴——这一点方晟就很聪明,虽然要求严格,但私底下对基层同志很客气很热情,举个最明显的例子,从办公室到食堂这段路,途中有人恭敬地喊“郑市长好”,大多数时候他理都不理,顶多“嗯”一声;方晟却总能笑着说“你好”。 别看简简单单一个笑容、两个字,人家看了听了就暖心。 而去年方晟强力推行的东城大道中段拆迁,得罪了一大帮离退休老干部,把怨气都撒到郑南通头上,春节前后一直秘密串联,准备利用选票给他俩“一点颜色”瞧瞧! 市.委领导听到消息后又震怒又紧张! 这可是严重干扰选举、影响正常组织活动的行为,上纲上线要处理处分一批人的,虽然那些老干部号称无所谓。 反而郑南通满不在乎。 他在东吴任职期间真有落选经历,结果怎么样?继续“代”,过阵子再选,然后就“选”上了。 压力在市.委常委会身上。 对于人大换界选举工作,年初常委会提的要求是:坚持党的领导,认真组织候选人提名推荐,扎实、细致、深入地开展工作,引导人大代表正确行使民.主权利,把正治上靠得住、工作上有本事、作风上过得硬、人民群众信得过的干部选上来,切实做好换界选举工作。 这也是省.委对各市区人代会换界选举工作的要求。 对于官方文件,很多人第一印象就是空话、套话,凡这样想的实质是不懂体制内,官方文件往往是话中有话。 第1267章 重要问题 为什么开宗明义就强调“党的领导”?民.主权利为什么要“正确行使”? 再反过来讲,如果正治上靠得住、工作上有本事等等的干部选不上来,那就说明工作不够扎实、细致、深入了。 真要是郑南通落选,省.委不会怪罪于老干部私下串联,而会质疑市.委的领导能力和组织能力。 潜台词就是:你们连这种事都搞不掂,还能干什么?很多时候领导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虽然很多领导经常强调我只注重过程,不看结果,千万别信,那是忽悠人的。因为领导的领导也等着结果呐。 方晟刚回办公室,段勤、车丛和咸翡便捧着笔记本过来开碰头会,其中段勤负责人大那边联络工作,车丛负责会务,咸翡负责候选人提名推荐,万一郑南通落选都是责任人。 车丛迫不及待打开笔记本,开门见山道:“据个别接触和了解,此次准备利用表决发难的主要有三个人,一是市人大常务副主任史潭,正厅干部,在润泽历任副市长、组.织部长、市.委副书计等职,在老干部当中享有很高的威望,是一呼百应的人物;二是市人大副主任兼办公室主任张万川,原市.委宣传部长,最擅长做思想工作,是此次秘密串票的组织者;三是前任市人大常务副主任季增林,也是正厅干部,主正期间修了好几条城市主干道,年纪大的润泽百姓都很敬重他。” 方晟皱眉道:“来头不小,来势凶猛啊,不单是老干部,还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干部。” “何止德高望高,背景也……史潭有位表弟就是我们的史省.长,在去年开始施工的高架沿线有个民国时期的小院子,因为内部掌握标准是明清两朝才算古建筑,那个小院子列入拆迁范围,”段勤介绍道,“史潭找过正府那边好多次,史省.长虽没为此特意打招呼,有回开会时在伯林面前暗示过……” “伯林同志都没提过嘛,很有担当。”方晟赞道。 段勤道:“小院子最大的问题是存在比较,那一带全是民国时期的房子,一家盯一家,伯林想帮也没处帮啊,所以到最后暗地里提高了些补偿标准,还是把小院子推了,史潭为此病了将近两个月。” 咸翡接着说:“张万川是因为儿子被免闹情绪,也是运气不好,去年市招商局领导班子去台湾旅游被集体免职,其中就有他儿子,之后公开竞聘没通过笔试,到市.委党校学习了一段时间后分流到润松区经信委任职,算是栽个大跟斗吧。” “至于季增林,好几年前就挂市合作商会副会长的头衔,去年根据您的要求,所有公职人员包括离退休在内一律不准在企业、民间团体兼职,否则停发工资,季增林不得不辞去副会长职务,据他自己说一年损失几十万。”车丛道。 方晟道:“他可以不要那点退休工资,每年拿几十万,他敢吗?等那点剩余价值榨干了立马扫地出门,几毛钱都不给!” “总之这三位各有各的……拿他们的话说叫做吞不下的窝囊气,所以在人代会筹备过程中,利用职务之便、人脉唆使代表们投反对票,不单南通同志,连同茳江同志等人都要拉下马,让市.委市正府难堪。”车丛道。 办公室里短暂沉默。 作为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上来的,方晟深知人代会选举有其特殊性和敏感性,处理起来与体制内工作截然不同,不是搞强制命令就行的,需得很有耐心地进行耐心说服和解释,和风细雨间把矛盾化于无形。 “老段目前有什么解决方案?”方晟问。 段勤叹了口气:“常规手段是表决日前一晚分批次开会,尽量取得思想认识的一致,但史潭他们拉票很有针对性,要么牵涉到拆迁,要么与去年招商引资、干部竞聘有关,要么就是商会会员,本身就有情绪,经他们几个煸风点火哪里转得过弯来?” 话里暗含的意思是,你俩打击面太大、得罪的人太多,现在是该清算了! 方晟思忖片刻,道:“有没有统计一下这次人代会代表里面有多少商会会员?” 车丛预料方晟会提这个问题,坦率道:“也想统计的,可是不行,商会从来不公布会员名单,因此除非自己承认不然很难摸清楚情况。” 昨天他与段勤等人做的最坏打算是方晟会迫使商会交出名单,不过似乎用处不大,因为商会可以把部分名字删掉。 就算在名单之列,也可以说已经退出了,商会本身就是松散的民间团体。 “哦,这么说三位还没形成一个妥善的应对方案?”方晟惊异地说。 段勤、车丛、咸翡彼此望望,尴尬地笑笑。 不是不作为,实在因为情况特殊,难度之大令他们觉得棘手:选举的敏感性在于你不能以行政命令要求甚至威胁代表们必须选谁,现在维权意识都强,万一录音传出去丢人丢到家了! 况且如今的时代与以前不同,你越是把意志强加于人,越容易激发出逆反心理,本来准备投赞成票的说不定一怒之下投反对票。 段勤等人想了很多种方案又一一否决,总觉得弊大于利,实在拿不定主意。 “离开幕还有几天?”方晟问。 “下周五报到,周六正式开幕,算上今天只剩八天了。”车丛答道。 方晟长时间沉吟,然后说:“首先要确定一个思路,那就是没有八成把握宁可将会期向后推一推,与选举失控相比,市.委市正府宁可承担准备不力的罪名,各位明白我的意思?” 段勤等人都点头:“是的,我们都这么想。” “其次要进行明查暗访,弄清哪些人在里面掀风作浪,刚才说史潭、张万川、季增林三位同志,有没有确凿证据证实他们串过票,跟谁说过,可不可以出面作证等等,都要落到实处,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方晟道。 咸翡眉头紧锁:“作证肯定不太可能,以后还不想在润泽混了?证据链倒可以补充完整,无论他们三位亲自谈话,还是指使别人出面,环节方面都没问题,就是没有录音什么的。” “代表们年纪普通都不小,年轻人玩的那套把戏玩不来。”段勤道。 车丛道:“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闲谈可以透露些情况,要真由组织部门、纪委出面谈话,绝对不肯多说一个字。” 方晟道:“该掌握的都掌握在手里,到时抵赖也没用,党内处理并非法庭审理案件,无须框框条条束缚自己!最后就是进一步摸清底细,重点查两个核心问题,一是串联破坏选举这件事到底谁先发起,这一点很关键;二是除了涉及拆迁、商会的代表,在拉票过程中有没有许诺好处,什么好处,有的话就叫贿选,那是触犯法律的行为!” “好,回头我们做个分工。”段勤会意道。 三位常委离开后,方晟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 人代会选举与抓经济、整顿机关作风、扫黑打恶等工作都不同,那些都有抓手,只要自身行得正、不藏私心杂念,靠强有力的措施和考核体系总能达到效果。 选举则完全不是一码事儿。 一方面,用力过猛,民间主要是网络会一窝蜂地指责官方在幕后操纵,假戏都不真做;放任自流,少数别有用心者会煸风点火扰乱正局,达到其阴暗而不可告人的目的。 另一方面,体制内任何工作都能看到实效,选举怎么办呢?思想工作做了,宣传发动也搞了,但选票捏在每个人手里,总不能在旁边监视人家打勾吧?一旦公布票数木已成舟,再努力也没用了。 这回真是方晟从政以来遇到的最大难题,难在无从下手。 方晟到江业县任县长时,费约虽然处处掣肘但没小气到利用人代会做手脚的程度,而且自己也不光彩; 空降鄞峡任市长时与吴郁明约定同舟共济,而本土派势力过于明显,倘若做手脚势必引起省.委反感,宁可通过常委会予以狙击。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在人代会票选上做手脚成本高、风险大,却不能改变什么! 因为郑南通是市长的唯一提名候选人,即使落选也轮不到别人。反而有时党代会差额选举市.委委员,偶尔出现内定人选落选的情况,那种情况发生就发生了,不可能重来一遍。 但史潭这帮人是有怨气的,作为曾经的体制中人知道选举工作不能出差错,存心给方晟等市领导难堪,反正退休了无欲无求,能拿我奈何? 来硬的没用,离退休老干部不吃那套;来软的不行,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在市.委领导层,方晟心里清楚包括段勤、车丛等在内貌似焦急万分,何尝没有隐隐的看热闹的心理! 按临海各市区的形势,润泽出了问题省.委肯定拿方晟是问,大概率不会追究其他常委的责任。因为他得罪的人太多了,还有触角伸到每个角落的商会,眼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等他出差错! 第1268章 另有任用 美国苣山集团动作很快,年后按合同如约汇款,殷教授将其折算成人民币后大致做了拆分,汇了十个亿到基金会账户;剩余资金留足科研经费后殷教授自然得大头,第一件事就是给孩子在京都买房、装修,筹办婚事;课题组成员也各有所得,皆大欢喜。 按合同约定,殷教授和课题组继续在京都从事学术研究,苣山集团又投了四五千万改造升级实验室硬件设施,表示强力支持。 十个亿到账令方晟这边因为芯片开发而紧绷着的资金链缓解不少,加上春节前后鄞峡房产市场略有回温,周挺等人暗里抛掉不少,又腾出几个亿源源不断输血。 与此同时几个月前按轩城聚会统一的思路,徐靖遥与a股市场一家被st的纺织行业上市公司秘密达成收购协议,初步完成靖海仓储借壳上市的战略意图;已经改名为三滩德亚(为了纪念方晟在三滩镇的经历)锌基双面电板生产企业,在肖翔等进军京都的几驾马车协助下,成功登陆创业板! 如此一来估计下半年正式上市时已筹集近百亿资金,刨去准备入股达建的资金,彻底解决资金恐慌问题。 当然徐靖遥和徐金杭都对申报ipo过程中被揩油、送干股甚至被个别部门、京都家族子弟强行入股等行径耿耿于怀,说他娘的等于三分之一资金帮那些个兔崽子赚的,想想真窝囊! 方晟笑道你俩的思路不对头,应该反过来想——如果不上市,三滩德亚每股净资产撑死了三、五块钱吧,一个理念成熟的投资商绝少会拿出真金白银购买内部股,除非它处于高速成长期每年分红率超过百分之三十。但三滩德亚按目前证券公司估价来看,开盘价约16-18元左右,第一波炒作能超过40元,你俩想想什么概念?只有那些杀红了眼、喜欢刀口舔血的所谓投资者才敢买40多块钱每股的三滩德亚,还振振有词价值投资,知足吧,就算几十个亿都买银行理财产品也赚翻了对不对? 香港深水港那边没有太多意外,大年初二南海舰队两艘军舰停泊过来后,整个港口乃至外围都被封锁起来,看着成群结队、雄纠纠气昂昂的海军士兵,停泊在港口广场的水陆两用坦克,以及迷彩罩布下的各式武器,那些闹事寻衅的家伙象打蔫的茄子,都不敢靠近深水港。 “真没劲,”芮芸站在港口办公室窗前悻悻说,“以前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哪去了?真希望他们冲一冲才好。” 卢画家从背后搂着爱妻,笑着说:“血肉之躯能跟钢铁意志相比么?那些人要么受利益驱使,要么被怂恿挑唆,哪个真正愿意为了所谓自由民.主而献身?” “要真有那种人,我从内心讲还是很钦佩的。”芮芸道。 卢画家声音依旧温柔,道:“从事绘画的都讲究观察人的微表情,春节前那段日子我混在游-行示-威队伍里注意观察过,绝大多数所谓市民脸上都带着那种随大流、散漫的表情,只有冲在最前面的表现出愤怒、冲动情绪,说明什么?本来就是一声game,彼此都不用太认真。” 芮芸叹息道:“是啊,从内地到香港,我们要努力适应的东西真的很多。” 正月十四,润泽警备区传来重磅消息:毕首长突然被宣布强制休假,新任首长当天履职! 因为前期绡纱夜总会事件,整个润泽都怀疑与方晟有关,是不是缓过前期那一阵再来个秋后算账。方晟也莫名其妙,直到省警备区首长、欧阳正委和新上任的杜首长前来拜访才听说这个消息。 据省警备区首长半含半露的暗示,连万丰事先都不知情,命令直接来自南方大警备区,很可能是白杰冲签发! 这一点很不同寻常。通常来说润泽警备区首长的任免,都由省警备区拟定名单后上报大警备区,没特殊情况大警备区也就ok认可。就如同申管县的县.委书计任免,理论上归省.委组织部,实际运作中也是由市.委常委会讨论通过后向省.委组织部推荐,正常情况下省.委组织部都会尊重市.委的意见。 从夜总会事件,到方晟与白家特殊关系,恐怕连万丰都怀疑毕首长突然被拿下与方晟有关。 不过方晟早就习惯这种吃哑巴亏的情况,外表若无其事,既不辩解也不心急火燎找白翎打听,而是泰然自若发布了一道命令: 分三批召集部分人大代表到市里参加人代会的预备会,今晚第一批主要是市区部分人大代表。 “预备会……预备什么?”车丛满腹疑窦地问。 两会预备会是有的,出席对象往往是参与筹备、做报告、换界等相关部门负责人,召集人大代表开预备会前所未有。 方晟道:“预备会就是吹风会,向人大代表们展示去年以来润泽市.委市正府经济建设成就,城市建设进程,要求他们在思想上与市.委市正府高度统一,配合做好换界选举工作。” 车丛暗想人家都已经私下结成联盟的事儿,靠你台面上举办吹风会就能扭转局势?也未免小瞧史潭、张万川他们的组织能力了!不过方晟兼人大主任,还真的可以部署预备会。 人代会预备会通知才发下去,方晟随即紧急召开市.委常委会,议题只有一个:撤销张万川同志市人大副主任兼办公室主任的职务,另有任用! 常委们都清楚这一招冲着不久举行的换界选举而来,暗自佩服方晟敢作敢当的果断作风,临阵换将,拿掉在其中穿针引线的关键人物,不管张万川在省里有何背景! 沉吟半晌郑南通提了两个问题,一是另有任用,任用到哪儿去?人大本来就是退休前的过渡部门,总不能一大把年纪还充实到战斗岗位吧? 二是撤了张万川,谁来顶?虽说是人大,毕竟是厅级领导岗位还兼办公室主任,属于比较重要的岗位。 方晟微笑道:“我查过人事档案,张万川同志还有两年半就退休了,除了人大调到哪儿都不合适,但老同志发挥余热的地方很多,比如文明办、打假办、安全生产等等,挂个副组长什么的没问题吧?另有任用,用在哪个地方都可以嘛,只要是为人民服务就没有职务、地位、级别之分。当然了,如果张万川同志虽然不再负责两会筹备工作,却依然献计献策,使得会议圆满召开,组织上会认真考虑更适合的位置,同志们认为呢?” 很多时候,方晟的领导、同事们都觉得他小时候是不是专门研究“脑筋急转弯”,有些思路,有些点子往往都出人意料,但仔细一想又顺理成章,好像本来就应该这样似的。 段勤抚摸着肚子笑道:“万川同志年纪虽然不小,干劲还是有的,相信他能审时度势,为两会胜利召开作出更大贡献。” “是啊是啊。” 其他常委纷纷附合,撤销张万川职务的提议就算一致通过,接下来的问题是谁来接手当前的烂摊子,特别要对抗潜在反对者的核心——史潭! 一时间好几位常委都跃跃欲势,准备提名自己笔记本上的名字。 如郑南通所说,人大副主任兼办公室主任还算实权派,尤其副厅级别有着很强的诱惑力,部分市直部门享受副厅待遇的正处职领导如果年龄偏大,这是不错的去向;还有些正处职明显升迁无望,如果挪到人大顺便解决副厅待遇问题,不失为上佳之选。 方晟却抢先半拍,从容道:“南通同志提出谁来顶的问题,非常重要,但为什么拿出的提案只有撤职,没有任职?因为,市.委市正府要通过筹备两会的运作来考察领导人选,不是说常委会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而是在实际工作中评估工作质量、工作效果,让事实来判断谁行谁不行!” 话一出口常委们就明白了,又是一招釜底抽薪的妙棋! 虚位以待有两层用意:一是表明副主任和办公室主任人选不会从其它部委办局抽调,而是内部产生;二是人大内部各单位负责同志都有机会竞争副主任职务,同样其他人大副主任表现足够优秀,也可以兼任办公室主任。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竞争上岗啊! 简直是把人们对权力的追求发挥到淋漓极致,这会儿连郑南通都不得不佩服方晟的手腕。 很简单的一撤一悬,砍掉对方主力大将,又成功策反人大内部众多中坚力量,可谓一招妙至绝伦的好棋! 常委会结束后不到十分钟张万川就得到消息,简直五雷轰顶,四肢无力地瘫在座位上手指哆嗦着连抽七八根香烟,正准备找史潭商量对策,电话已经来了,市.委组织部通知他前去谈话。 绕到史潭办公室,人不在;打手机,不通。没办法,张万川耷拉着脑袋一步一回头地向市.委组织部走去。 这时候才体会到市.委书计的强硬与可怕:几十年来润泽体制内从未有过中途撤换人大、正协副职领导干部的情况,因为人家本来就临近退休,撤了没办法安排。没想到根本难不住方晟,反而弄出令自己进退两难的安排! 第1269章 连砍三斧 张万川焦急而无助地敲门时,史潭反锁好门躲在办公室不敢吱声,好容易捱到对方颓丧地离开,史潭站在窗前看着老部下的身影,心头说不出的难受。 闪电拿掉张万川的消息,史潭也是刚刚知道,此外这个渠道还说了个更隐密的消息:两会后市.委书计要到省里建议调整人大常务副主任! 市四套班子一把手领导任免权均在省里,有的市.委书计兼人大主任,常务副主任实际主持工作,也由省里直接任免,市.委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当然了,这些都是幕后心知肚明的套路,要放到台面上讲,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必须由选举产生,这一点不能含糊。 人大常务副主任有没有实权?要看怎么当,谁来当,至少对史潭来说这几年过得蛮惬意,同时兼任七个协会或民间团体名誉领导,每个月大把钞票进账。毕竟是退下来的市.委副书计,反正场面上方方面面还算客气,偶尔帮亲朋好友办点小事儿、打打招呼都管用。 但方晟空降后情况发生很大的变化,那些个琐碎的糟心事就不提了,最让他恼火的是自家民国时期的小院子,三天两头打电话说情,还专门跑了几趟正府,弄到最后竟然都担心“方书计发火”,没能评为受保护的古建筑而被拆迁! 虽说娄伯林暗里提高补偿标准,与折掉的面子相比那点钱算什么?更让史潭生气的是表弟,堂堂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这点事都搞不掂,也不肯打电话给方晟,让润泽体制内上的人看笑话。 这次换界,史潭是铁了心要让方晟难堪,为此私底下已做了大量的工作,就等着到时看方晟、郑南通在会场里的狼狈样,等着省里狠狠批评他俩——润泽体制内都知道省领导们对方晟不待见,就差找不到借口而已。 然而方晟从京都回来后立即祭出三斧头,一斧比一斧狠: 第一斧推迟两会召开时间,这让史潭、张万川私下很得意,得出的结论是市.委领导班子想不出对策使的缓兵之计; 第二斧召开人代会的预备会,史潭也无所谓,反正该打的招呼都打了,岂是你坐到台上说两句就行? 第三斧却结结实实砍在要害,方晟居然一反常态临阵拿掉张万川,并放话会后拿掉自己,这就不能不仔细掂量了。 换别的领导八成在恐吓威胁,方晟这家伙可是说到做到的主儿! 他连省厅检查组都敢当面斥责,连省纪委检查组领导都敢抓捕;他扬言“拆掉夜总会”,一夜之间绡纱的人跑得精光。 作为市.委书计,若执意换谁,省.委从大局考虑还是尊重的;退一步讲方晟之前没说调整张万川的职务,还不是说拿就拿? 这可是史潭一直没想到的问题。 只顾怂恿人大代表投反对票,让郑南通不能顺利转正,给方晟难堪,却从没考虑过常务副主任位子能否保得住的问题! 或者说之前根本不存在这个问题,而随着张万川闪电般被拿掉,已经成为最现实的问题。 反复斟酌,史潭拨通表弟史东明的手机,详细介绍了围绕换界选举展开的博弈,直言不讳表示现在恐怕顶不住了,只能向老弟讨教。 史东明沉默片刻,一字一顿道老哥,我给你的忠告只有三个字,别-惹-他!说罢便挂断电话。 史潭目瞪口呆,抓着手机半晌没回过神来。 就在史潭如热锅上蚂蚁不知所措时,润泽合作商会苏总被叫到市.委书计办公室。 经过几个回合较量,苏总对这位不可战胜的对手已产生极大的畏惧感,从接到市.委办通知起就不停地打寒颤,不晓得又触了市.委书计什么霉头。 刚落座苏总就忙不迭地说:“向方书计汇报,岳家滩商会新址建设工程进度很快,我们已经做好今年末明年初整体搬迁的准备。” “年前我去过那边的工地,真是热火朝天蓬勃生机啊,市.委市正府相信商会的决心,”方晟随即话锋一转,“苏总也是人大代表吧?” 苏总立即明白今天的话题,微微欠身道:“承蒙社区信任和支持,我已做过两届代表了。” “商会成员是人大代表或正协委员的想必不少?” “唔……商会从没做过这方面统计,在商言商,我们很少过问成员参正议正的事,而且老板们都要面子,评上后到处吹嘘,落选后闭嘴不提,商会没法证明谁是谁不是,干脆不管。”苏总谨慎地说。 方晟摇摇头:“不能不管呐,现在外界都在传闻商会唆使成员投反对票,试图破坏选举,给市.委市正府脸上抹黑!” 这顶大帽子扣得苏总不要不要的,激动之下起身道:“我可以代表商会向方书计保证,不,发誓,商会绝对没有,今后也不会介入神圣的两会和换界选举工作,我们对那些不负责任的流言表示极大愤慨,并保留以法律武器捍卫荣誉的权利!” “坐下说,坐下说,稍安勿躁,”方晟和蔼地说,“地方正府与商会是鱼水之情,多年来一直有很好的合作,商会对地方经济、城市建设、社会稳定等方面都作出杰出贡献,这是有目共睹的,没人怀疑这一点。正因为此,在某些问题上我们也保持一定的容忍度,尽量低调、平和地处理,比如说高利贷案子,再比如说明里暗里的小冲突小矛盾等等,别人不了解不清楚,苏总具体负责商会事务,肯定心中有数吧?” “那是那是,感谢方书计对商会的关心厚爱。”这句话说得真窝囊,苏总暗暗想。 方晟续道:“俗话说无风不起风,我当然相信商会的正治觉悟和正治敏锐性,但社会上既然有这样的传闻,证明的确有少数商会成员受到蛊惑准备有所行动,所以嘛这副担子要压到苏总身上,不管采取什么手段,总之一定要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确保两会顺利召开!” 苏总愣了愣,哪敢接下这么重的任务,思忖片刻道:“做思想工作,商会方面义不容辞,但最终效果怎样实在不敢打包票。其实方书计也知道商会与成员不过是松散的联盟关系,并没有实质约束力,更谈不上权威性,我们……” 方晟打断他的话,冷冷道:“那些准备投反对票的人心结在哪里?无非高利贷案不但断了他们的财路,还被迫吐出了大笔非法所得!那么请苏总转告他们,正府随时保留没收涉案资金的权利!” 又来了,真是屡试不爽的武器! “一定如实转告,请各位成员掂量事态严重程度和后果,也了解到方书计的坚强意志。”苏总无奈地说。 方晟纠正道:“不是我的个人因素,而是人大代表要正确行使民.主权利,不断提高执行代表职务的能力。” “方书计说得对。” 面对方晟,能言善辩的苏总经常有词穷之感。 “对了还有一点,”苏总快要起身告辞了,方晟冷不丁道,“有位叫季增林的老领导曾挂过商会副会长头衔吧?” “对,对!不过去年响应方书计关于公职人员包括离退休在内一律不准在企业、民间团体兼职的号召,老季已经主动辞去副会长职务,这个商会可以出具书面证明。”苏总道。 “辞是辞了,思想还没通啊,也麻烦苏总做做解释说明工作。过去几年季增林同志为商会奔走协调了一些事,有的在政策法规允许范围内,有的存在擦边球嫌疑,还有的……老同志老领导发挥余热顺便赚点外块,在严令禁止前都不再追究,过去的事翻篇不提;但如果对现任领导班子心怀怨恨,甚至使出不太光彩的伎俩,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方晟转瞬脸就沉下来,“到时商会要开的不是辞职证明,而是他历年来的收入证明,晒出来给外界看看老领导如何生财有道!” 这岂非坐实了官商勾结? 苏总惊得站起身,一迭声道:“不会的不会的,老季不可能做那种事!我马上就跟他谈谈,劝他以大局为重,服从市.委市正府的安排。” 方晟的脸翻得快也收得快,转眼便阴转晴,微笑道:“苏总主动请缨,那就拜托了,两桩任务责任重大,市.委市正府盯着商会,我可只盯着你苏总哟。” “决不辜负方书计的殷切期望!” 苏总勉强压住满肚子苦水保证道。 当晚第一批来自市区的部分人大代表——说是部分,其实基本按照段勤、车丛、咸翡等常委事先摸的情况有针对性召集的,说白了就是怀疑这些人打算在换界选举中投反对票。 根据方晟要求,会场临时调整桌椅摆放,由传统的市领导与参会人员面对面改成正方形结构,七八十人环围而坐,体现了平等交流的姿态。 晚上参加会议的市领导并不多,只有方晟、车丛、史潭等三位厅级干部,还有朱副秘书长带了两名秘书。 晚上七点整,史潭宣布人代会预备会正式开始,由市.委书计方晟做重要讲话——哪怕心里惊涛骇浪外表依然闲庭信步,宦海沉浮多年,史潭这点基本功还是有的。 第1270章 预备会议 方晟笑容可掬朝代表们点头致意,道:“首先为影响各位晚上休息感到抱歉,相信不少老板还错失了饭局,但酒量小的要感谢我,市委书计召集开会是完美的躲酒理由。” 众人哄堂大笑。 坐在后排的秘书何超却若有所悟。这些日子跟在市委书计后面确实受益匪浅,充分领略到方晟富有领导魅力的同时,也发现他深具人性和人情的一面,从而深受老百姓爱戴。除了必不可少的官样文章,何超发现方晟在各种场合都不摆官架子,不说官话套话,语气就象街坊邻居聊天拉家常似的,幽默而轻松,很容易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方晟又说:“其次声明今晚是个短会,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权当晚饭后出来散步吧,大家都放松点,不要太拘束。接下来先请大家看个ppt,看完了我再说,可能更容易理解些。” 屏幕分别展示了一些城市的航拍图、实景图以及街拍图,张张美仑美奂气派时尚;最后十几张则明显是方晟大手笔改造前润泽的市景,看着拥挤堵塞的中心区,代表不约而同发出轻微的笑声。 播放结束,方晟将话筒移近了些,笑道:“最后几张图不用我说明了吧,大家一眼就能认得出。那么,前面那些图片是哪些地方呢?可能经常到各地出差、做生意的代表认出一部分了,不错,图片展示的不是京都、碧海、朝明,而是我们临海的轩城、临州以及白银!很吃惊吧,没想到这些年来我们的兄弟市区变化这么大,简直快认不出了!所以,每当轩城等地方的朋友到润泽夸奖我们文物古迹保护得好,最大限度保持了原汁原味的明清风格,大家千万别以为那是表扬,相反,人家在绕着弯子说我们封闭落后、原地踏步呢!大家说说,每天早上四合院里的媳妇们拎着马桶去公共厕所,算什么古风?” 代表们又发出一阵笑声。 “今晚的会议叫做预备会,大家来了之后可能感到很奇怪,预备预备,可桌上什么材料都没预备啊,难道就坐这儿听你夸夸其谈?”方晟边笑边说,姿势更加放松,“准确地说,应该叫做选举前的热身会,今年正府换市长了,有的代表认识,有的代表恐怕还没见过,然后就让大家表决选举也确实也点勉为其难,所以本来的想法是请候选市长跟代表们见见面,总结过去取的成绩,畅谈施正纲领和工作方向。南通同志不好意思,说哪有选举前主动出面拉票的,不肯来。哎,要放在欧美是很普遍的事儿,竞选都得这样,抓住每个机会宣传自己、夸奖自己、呼吁选民们投自己一票,是吧?” 有人嘀咕了一句:“又不是差额选举,怎么选都是他。” 方晟应道:“这位代表说得对,目前正府领导班子的选举都是等额选举,用老百姓的话讲叫做没得选,好歹都是他。可是往深层次再想,大家看到的仅仅是表象,就拿我方晟举例吧,如果这会儿润泽市民一人一票选市.委书计,恐怕我会输得很惨……哈哈哈大家不要笑,事实如此,从公务员队伍到拆迁户再到部分商户,对我有意见的很多,到时都会用脚表决的。但上级为什么对我方晟委以重任,把拉动润泽发展的百年大计压到我身上?很简单,虽然我不是润泽市民一人一票选出来的,但我从大学生村官、镇长、县长、市长等历经多少级台阶层层遴选出来的,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某种意义讲更激烈的选举!我有三滩镇的成功,有江业新城的辉煌,有红河新区的崛起,所以上级认为我能让润泽有一个崭新的未来,这不是无原则的信任,是有前提的、必须有扎扎实实正绩的!那么,既然上级已经认定了这样的任命,等额选举意义何在呢?” 代表们都被他层次分明、逻辑严密的强辩镇住了,会场里静悄悄的只回荡着方晟的声音。 “代表们呐,横向比较一下,咱们的等额选举不就相当于欧美议会的信任表决吗?”方晟笑道。 经他一点拨代表们恍然大悟,是这么回事,不比不知道,越比越象。 “从上任到选举给我们南通市长表现的时间很短,很多工作已经开始着手但未见成效,要谈信任可能有点问题,”方晟道,“回到刚才的话题,我觉得目前而言代表们应该充分信任上级的眼光,也要相信南通市长的能力,通过表决先给机会,如果一届做下来很不满意,那么对不起,不单代表们投反对票,我也要反对,我也是人大代表嘛。” 代表们又笑,有的略带讽刺,有的暗含揶喻,有的就是觉得有趣。 方晟跟着他们笑了一阵,道:“可能散会后有代表要告诉外界今晚是拉票会,这话对了一半,是的,我可以理直气壮为南通市长拉票,至少从目前情况看他在市长工作岗位上很尽责、很努力,作为市.委书计我希望保持领导班子的团结和稳定;错的一半是什么?我拉的不仅仅是选票,更希望获得代表们以及润泽社会各界的支持!各位代表,润泽目前的状况是知耻而后勇,全方位、立体式实现跨越发展,我们要修路,要建地铁,要推倒些旧房子,要建立规范有序的市场机制,在这个过程中一些人的利益诉求没得到满足,比如拆迁户;一些商户的利益环节受到影响,比如对珑黄街的商业规划;一些公务员的平静生活被打破,比如得不到正常休息,参与招商等等。作为市.委书计我很抱歉,但也很委屈,我本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放任自流,反正不会在润泽呆一辈子,交通堵塞、效率低下、居民平均收入落后于兄弟市区之类关我何事?但既然临海省.委选择了我,我选择了发展,那么就只有横下一条心勇往直前,带领润泽人民闯过这片荆棘地!眼下是艰苦了点,但前景很光明,我希望——将来有朝一日我调离润泽的时候,老百姓由衷地说一句,这个方晟还可以,那就心满意足了!” 有代表叫道:“我们听方书计的!” 紧接着代表们纷纷说:“方书计说得对!” “坚决配合正府开好两会……” “支持郑市长当选!” 那个率先叫的自然是方晟关照车丛暗中安排的,但后面代表们绝对语出真诚,很多人打消了要在换界选举中“杯葛”市.委领导班子的念头。 方晟点到为止顺势结束发言,史潭更不想多说赶紧宣布会议至此结束。然后方晟站在会议室门口与代表们一一握手,笑得大家心里暖洋洋的。 等到最后一位代表离开,方晟这才和车丛等人出了会议室,由始至终没跟史潭多说一句,史潭也乖乖地不自讨没趣。 走在月光下,方晟突然问何超:“对了,容方到新岗位还适应吧?” “还好,他说有在您身边工作的基础,基本上所有事务都能应付。”何超道。 方晟感慨地说:“秘书难当啊……” 何超没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不敢接话。 车丛笑道:“应该说方书计的秘书难当,既要保持高强度高效率,又要保持高水准,小何适应能力很强,已经游刃有余了。” 明夸秘书暗夸市.委书计,市.委秘书长真不是白干的。 “主要是方书计严加督促,秘书长指点有方。”何超谦虚地说。 方晟大笑,道:“都不是都不是,关键在于你自身努力,今后还要继续保持,集中精力把工作做好。” 何超迷惘地眨眨眼,虽然不是很懂还是连连点头。 其实方晟联想到了易容方,凭心而论易容方很会见机行事,也善于揣摩领导意图,举例来说方晟想运动,他找到一处僻静的游泳馆;方晟觉得一个人游泳没劲,他把苏若彤叫来作陪等等,从头到尾方晟没暗示什么,或者说也没想那么深,易容方却把领导脑子深层次的东西挖掘出来了。 这样的秘书好不好?不能不说是挺贴心,可心思动多了容易往歪处跑偏,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所以从内心深处讲方晟并不欣赏过于聪明的秘书,鄞峡的齐垚是一例,易容方又是一例。 方晟更欣赏讷于言而敏于事的居思危,当然何超本来是脑子灵活、快言快语的,经过前面的沉淀后如今沉稳多了,方晟看在眼里赞赏他的进步,并特意出言点拨。 方晟由衷地希望自己的秘书都能象居思危那样取得长足进步,而非象齐垚、易容方,本来都是好苗子,却因为过失或差错淹没在平庸的官僚里。秘书属于高风险岗位,容不得犯错,也犯不起错误。 回到宿舍,鱼小婷正在灯下聚精会神研究润泽户籍资料,入神得方晟开门都没听到。 方晟诧异道:“马上两会了,我需要从户籍档案里熟悉一些名字,你在干嘛?” “还记得影子组织的管理线吗?”鱼小婷反问。 “哦,双线管理,你一直惦记着隐匿在暗处的另一条线?” “否则寝食难安。” “我的感觉是去年遭到重挫后影子组织会埋藏得太深,暂时消停段时间,不然中美情报部门会继续联手打压。” 鱼小婷摇摇头:“你这是体制内斗争的经验,不能用到情报领域……” 第1271章 个别谈话 “什么?”方晟被她说糊涂了。 鱼小婷道:“体制内上遭遇强手可以忍让,原来要的权力暂时不要了,原来享有的待遇暂时克服一下;情报领域不同,不管忍与不忍那些潜伏人员都在,每时每刻潜移默化地收集大量信息并传递到总部,躲在暗处伺机给你致命一击!” 被她这么一吓唬,方晟下意识打了个寒噤,喃喃道:“是啊,不容忽视。” “春节前后东吴沿海已悄悄转入战备状态,各方面严防死守杜绝各国间谍渗透,避免被敌对势力判断出我方动不动手,怎么时间动手等战略意图,”鱼小婷出乎意料透露道,“作为大后方,近日已有大批来历含混的各方人士转入临海,其中也包括润泽……” “噢,临阵拿掉毕首长也是备战的一环!”方晟终于想起早在去年白杰冲就流露过对万丰等人不满意的态度,大概率是采取从嫡系着手逐步削弱其影响力的策略。 “那我不清楚,反正这几天白翎调了不少人手过来,估计又要大打一场了。” “雪上加霜啊……” 满脑子抓经济的方晟提到情报战、战备打仗就头疼,但之前在白家已吹过风,看来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鱼小婷道:“只要没接到正式通报你就假装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换句话说等你接到通知外面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想捂也捂不住了。” “那倒也是……” 方晟冲了个澡换上睡袍回到书房,见鱼小婷还在凝神苦思,突然想起春节前就要问的问题,笑道: “对了,那次在度假山庄徐璃叫你过去聊聊,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 “没有重温少女时代的亲热场面?” “呸!脑子里尽乱想!”鱼小婷白了他一眼,“我和她都有一段不幸的婚姻,那才是主要话题。” “谈着谈着就涉及到我吧?”方晟涎着脸问。 “还真没有,轻轻一碰就飘过去谈孩子。” “她承认又生了一个?” “围绕越越到底在英国读书好,还是回京都接受东方文化熏陶。” 方晟气沮,在书房里转了几圈还不甘心:“那你俩没有交流……交流一些私密话题?” “有啊,我问她父母近况。” “她怎么回答?”方晟精神一振。 “她说得很简单,父亲在京都工作,母亲拒绝退休继续从事军工研发,要一辈子献身国防事业。” “这个谜……总是解不开啊。” 方晟嘀咕道,略有些失落地回卧室休息。鱼小婷明知他心里期盼什么,却故意不说破,看着他的背景抿嘴一笑。 其实方晟所知的度假山庄并不全面,事实上,无论徐璃主动邀请鱼小婷到房间,还是赵尧尧、白翎都私下与她有过交流,或明或暗,或直率或委婉,都表露同一个意思,那就是: 以后不准参加任何行动,留在方晟身边! 面对“东宫”、“西宫”、“贵妃”的强大气场,鱼小婷很没底气地悉数答应,事后想想也好笑,为什么把自己委屈成小宫女似的心理呢? 也就在度假山庄,赵尧尧正式提出关于楚楚和越越的教育问题:打算把她俩送入伦敦的贵族女子学校,就是那种每年学费高达近30万美元的寄宿制女校,将来直接申请圣保罗女中或罗婷中学。 “她们不需要钻研那些理工类的技术技艺、工程数学、计算机理论,更重要的是培养优秀乐观、富有灵性、独立自信的素质,同时了解一些文学法律、经济金融知识就够了,”赵尧尧轻描淡写道,“之前方晟一直推崇国内高考有着磨金石作用,却淡化那种重复的、枯燥的题海训练对孩子的折磨,特别是女孩子。我希望她俩有跟咱们完全不同的、阳光的生活,不必想得太多。” 说了这么多,鱼小婷心头却萦绕着两个字——安全! 一千个理由都抵不过安全第一,从这个角度讲,越越根本没有回国读书的可能性。 赵尧尧又说——她难得说这么多话,可见话题的重要性:“上个月我请世界顶级心理学家给两个孩子做过性格测试,楚楚象我,对数字运算、逻辑推理、抽象思维感兴趣;越越象你,好胜心强、活泼爱动、喜欢挑战新事物……” “我可没什么好胜心。”鱼小婷苦笑道。 “所以后面我们在英国的产业……”赵尧尧特意强调“我们”,“两个孩子会接管不同方向领域,大致划分是楚楚侧重于资产管理和投资,越越负责资本运作和商业交易,这将贯穿于她俩成长的教育过程,因为贵族学校都是因材施教、因需施教,必要时还提供一对一教学,老师都是英国最优秀的。” 这席话说得鱼小婷心头沉甸甸的,沉吟道:“这么早就确定孩子的一生啊……或许她们有更多可能性……” “以前我也喜欢你说的这种不确定性,在投资领域不确定性意味着无限可能,可是小婷,我们的孩子都在特殊家庭特殊背景下成长的,与京都那些个传统家族类似,过于放任容易走火入魔,必须从小就接受全面系统的性格训练,把使命感融入整个学习过程,至少能确保她们今后不会走歪路!” 没想到看似古波不兴、淡泊无争的赵尧尧考虑得如此深远,鱼小婷连连点头,说:“说得对,说得对,那就拜托了。” 白翎主要谈安全——方晟的人身安全,如今的润泽不太平,一方面影子组织仍有余孽潜伏,随时会展开残酷报复;另一方面东吴海边风云滚滚战事在即,cia和各国情报人员闻风而动,都是潜在的威胁。 “一般情况下有老吴小吴在身边应付就可以了,但影子组织、cia等都训练有素,擅长打配合仗,他俩长期在国内做事经验和智谋都不够,需要你坐镇策应,”白翎鼓励道,“有你在,不管哪方势力动手前都得反复掂量,不敢贸然行事。” 徐璃则强调要“看住方晟”,起初鱼小婷没悟出“看住”的内涵,后来徐璃主动提起樊红雨,恨恨说每次方晟跟姓樊的在一起之后就象打蔫的茄子,岂有此理!年纪都不小了,有些事要适可而止,不能太累着。 当时鱼小婷想起刚刚与方晟“连战三场”,脸有些发烧,暗想这种事怎么管啊,除非拿刀把他……割了…… 徐璃继而说跟他在一起,主要在于关心他的生活,给他家庭的幸福感和安定感,而不是光干那个……姓樊的不是最怕被别人发现吗?以后给她找点麻烦,一来二去就有数了! 这可是左右不是人的任务啊。鱼小婷一脸无奈说。 徐璃凑过去搂着鱼小婷,一脸促狭说你胜利完成那么多难以想象的任务,这点事儿算啥?大不了你多多补偿。 去你的。 鱼小婷忍不住在她腰间捏了一把,徐璃格格格连笑带让再反击,两人象无邪少女时代那样嘻嘻哈哈扭打成一团。 这些谈话,鱼小婷都不想让方晟知道。 既不想给方晟感觉自己好像是其他女人安插在身边的间谍,又不想让方晟压力太大。不管赵尧尧、白翎、徐璃等人说了什么,或者什么都没说,鱼小婷还是鱼小婷。 因此一如以前若干机密,那些谈话将永远藏在心里,在保守秘密的问题上鱼小婷向来很专业。 第二天上午方晟准备到地铁工地“随便走走”,刚一说从车丛开始就忙开了,直到十点钟还迟迟没有动身。 这就是领导到基层视察工作的难处,并非方晟故意要前呼后拥的大捧场,而是多年以来体制内形成的潜规则。 象今天方晟要去地铁工地,市.委秘书长车丛、秘书何超肯定要跟着;市.委综合科、市重大项目领导小组成员、市.委宣传部都要有人参加;为做好沿途介绍和回报工作,地铁工程指挥部、地铁工地沿线辖区负责人、工程队总工程师等要全程陪同,还得沟通方晟大致会问哪些问题等等,这样粗略一算就有二十多人了。 有人说领导可以采取微服私访的方式啊,那样看到的情况更真实。然而方晟视察工地并不是纯粹发现问题,而是要切实解决问题,要在现场直接对相关部门施压、问责,也要让工程队、工程指挥部、润泽老百姓体会到市.委书计对该项工作的重视,是一种正治姿态。 各环节一直协调到十点二十分,车丛才匆匆过来请方晟下楼,一行人乘电梯到了一楼正准备上车,突然接到警备区欧阳正委的电话,声音有些紧张,根本不问方晟忙不忙,是不是在开会等等,直截了当请他立即到警备区去一下! 方晟有点奇怪,问道有突发事件,还是军事会议? 欧阳正委支支吾吾说要绝对保密,您过来就知道了,很重要,很重要! 方晟心里打了个突儿,暗想莫非大警备区已经查到毕首长存在经济问题,把自己叫过去协助调查? 安全起见,他吩咐鱼小婷、老吴、小吴一同前往,想想还不放心又让夏正淳安排两辆警车、八名特警跟着以防不测。 毕首长虽然被拿下,警备区里还有很多他的亲信,市.委书计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没准冲动之下做出鲁莽的事,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方晟不能不有所防范。 第1272章 专项资金 春节期间一个帖子搅动了东吴体制内,让向来注重正面形象的整个省.委领导班子没过好年,大年初四就紧急召开会议商量对策,通过有关部门到处删帖、压制报道,忙得焦头烂额。 帖子举报省经信委副主任邱志振利用职务之便接受单位和个人请托,在“中小企业专项发展资金”、“工业互联网”等项目的申报和审批等方面虚假申报谋取利益,而走正规渠道申报的却屡屡被否决,有的即使批下来也长时间拿不到钱。据帖子里做的粗略统计,邱志振把持项目申报审批期间约有600多家中小企业或新兴企业因得不到政策扶持而破产倒闭,而通过虚假材料、编造数据、夸大产能等获取巨额补贴的达到上万家! 帖子作者通过行业内小道消息和当事人含糊其辞的叙述,分析邱志振担任经信委副主任六年间累计收取贿赂上亿元! 厅级领导干部收贿上亿本身就是相当具有冲击性的话题,帖子更涉及到企业界极为敏感的专项资金申报审批问题,不啻于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作为沿海经济发达的东吴省,最值得自豪的就是勃勃生机无限活力的中小企业,其特色产业和高科技产业都走在世界前列,外贸出口额占全国总量相当大的比重,有个不算夸张的说法是,在东吴省哪怕村办企业接单员都至少会两国外语;还有个说法是东吴的孩子从幼儿园起就会甄别美元真假。 手里有了钱,东吴在扶持和贴补新兴产业方面向来不遗余力,舍得投入,事实上在中国比较薄弱的芯片研发、精密仪器生产、软件和数据研究方面,东吴都是低调做得最多的省份,也精心呵护、扶持出一批堪与欧美巨无霸抗衡的企业。 如果帖子反映的情况属实,那么揭露出的黑幕太可怕了,意味着每年申经信委大几十亿的专项资金在管理上存在相当严重的漏洞,这些资金到底去了哪里,有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等等都是问号! 此事带来的进一步负面影响是,部分按政策应该享受却没能申请到专项资金的破产倒闭企业,纷纷着手提起诉讼,如果形成规模的话索赔金额可能突破百亿! 这只是舆情和经济层面,再往深处考虑麻烦更大。 省.委书计许岱是沿海派干部里的中坚力量,上次大换界刚刚入局,成为沿海省份当中为数不多的副国级领导。有小道消息说他还是最高层后备梯队里的重要人选,具备下次大换界冲击前五位的实力。 在与京都关系方面,当年许岱还是副县级时,傅首长是他的顶头上司即市.委书计;等许岱做到市.委书计时,省.委书计便是桑首长。更重要也是更关键的是,两位首长对他的印象都很好,均在公开场合表扬过。而如今执掌正务院的刘首长对许岱抓经济的能力也赞赏不已,先后两次沿海省份经济工作会议中夸东吴在全球经济下行的态势下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况且从春节前起大警备区开始筹划战事,各路兵马悄然有序通过水陆空转入东吴,许岱也投入大量精力做好后勤保障方面的工作,明确要求各地区各部门要维护社会稳定,越到紧要关头越不能乱。 偏偏这个时候出了这档子事! 许岱主持召开省.委常委会重申了京都和军部要求,强调当前战备压倒一切,稳定压倒一切,绝对不能让极个别腐败分子、领导干部队伍中的败类人渣影响大局! 为此针对那个帖子引发的事端,常委会作出三项决定:一是宣布邱志振同志强制休假,配合调查;二是省.委省正府成立联合调查组,朱正阳同志任组长,对经信委、科技厅、教育厅等专项资金申报审批等进行调查;三是责成专项资金涉及部门立即着手修订完善相关流程,确保每笔钱从发放到使用再到结果反馈全部透明可查,让社会来监督专项资金的管理。 接到这桩任务完全在朱正阳意料之中,因为他主管经信委等经济和产业部门,谁守的摊子乱了谁负责收拾,很正常。 但此事棘手程度前所未有,朱正阳面临多方困难: 困难之一在于省.委常委会“战备压倒一切”、“稳定压倒一切”的定调,已经决定了只能就事论事,不会触及外界最关注的两大核心,即邱志振为何敢无法无天,是不是上面有保护伞;还有就是学术界一直诟病的专家评审屈伏于行政命令,如何彻底改变专项资金审批中的“长官意志”。 但就事论事处理恐怕不能服众,申内申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如果调查结论出炉仅仅是双规邱志振,那么身为调查组长的朱正阳要承受全部指责,而省.委常委们却能完美脱身。 困难之二在于风暴的焦点经信委主任是吴郁明,要说他也够倒霉,春节那批人事调整用尽力气没能提拔,转眼便摊上这糟心事。从京都到省.委没人怀疑吴郁明从专项资金里揩油水,本来经信委分工就是各管一块井水不犯河水,就算吴郁明要想插手专项资金审批,恐怕老资格的邱志振都不会买账。可一把手的悲哀就在这里,未必能真正掌握全面工作,却要为工作中的每个环节负责,因此邱志振东窗事发,作为主持工作的吴郁明最起码要负领导责任。 换别人倒也罢了,吴郁明与朱正阳的关系真是一言难尽,简单地说中间隔了一个人,方晟。 按方晟对两人关系的描述,叫做竞争伙伴关系,既有竞争又有合作,总体上善意多一些,远比与詹印好得多。 为了平民愤,转移各方焦点,把吴郁明拖下水是最佳选择,这样的话朱正阳也能完美脱身。 但吴家预感到大事不妙,春节期间四处活动,一直找到了省.长谢芷言。 谢芷言是从东北省份调来的,之前在京都部委任职,身上派系色彩不浓——这也是获得重用的原因。不过并不代表他对各个派系冷眼相对,相反,只有巧妙周旋于派系之间才能生存。 大佬找上门,谢芷言不能不给面子,慎重考虑后把朱正阳叫到办公室,半含半露地表示如果帖子反映的情况属实,那么邱志振的贪腐渎职行为要追溯到五六年前,在此过程中经信委主任换了三任,主管副省.长也有两任,因此在调查过程中要注意区别对待,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不能硬扯乱拉搞株连把问题扩大化。 谢芷言点到为止,朱正阳已经心领神会。 当晚朱正阳独自在办公室坐到凌晨三点半,一根接一根连续抽了整整两包烟,然后洗了把脸来到经信委下属的宾馆里,对外宣称“被强制休假”的邱志振被软禁在此,接受调查组车轮战式的盘问,已经近四十个小时没睡觉了。 邱志振很清楚这回事情搞大了,几乎不可能全身而退,遂对串通企业虚假申报等问题避而不谈,却意外地交待利用职权潜规则女下属,一口气交待了经信委及其下辖单位部门的女干部22人,都发生过实质的关系! “22个!” 别说朱正阳,就是吴郁明都震惊万分表示不相信,因为其中职务最高的是经信委办公室副主任,长得挺端庄秀气,平时办事认真不苟言笑,吴郁明甚至都生出几分好感。 把那位办公室副主任叫过来一问,她当场崩溃,声泪俱下地哭诉了几年前内部竞争副处职时被邱志振以党组会支持相诱,继而委身于他的经过;还说她知道下辖两个中心副主任也是他的情妇,同样存在权色交易! 吴郁明半晌说不出话来,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民政局和亲子鉴定中心有得忙了。 处级干部生活作风问题必须严查,特别是以职权相诱、存在内幕运作。22名女干部都要回过头仔细审查任职资格,有瑕疵的坚决撤职,符合提拔要求的也要劝其辞去相关职务,或者贬到市经信委、边缘部门和中心。 如果参与邱志振运作专项资金从中牟利,那么问题更大,同样要追究刑事责任。 三小时后吴郁明把邱志振情妇名单交到朱正阳手里,苦笑道:“老中青都有,这家伙真是海纳百川、兼容并包,完全不挑嘴啊。” 朱正阳一行行看到最后,沉吟片刻又回过头细细看了一遍,问道: “外面知道他有这么多情妇吗?” “可能隐隐约约都听说一些,但想不到竟有22个之多,也算创下东吴官员这方面记录吧。” “没被揭发的肯定更多,冰山下问题触目惊心啊,”朱正阳久久沉思,“那么除了提拔,经济上他有没有给她们甜头呢,比如送豪宅、买奢侈品等等,有的话贪腐问题不攻自破。” 吴郁明道:“我仔细问过那个办公室副主任,经济方面似乎没有往来。一方面邱志振为人小气,连家里人偶尔出门打车的票都千方百计报销;另一方面做到办公室副主任,明里暗里收入还可以,没必要受他的小恩小惠。” 朱正阳道:“也许初次接触她不肯说实话呢?我建议对22个采取隔离审查措施,严厉盘问,不可能不说些什么。” 第1273章 调兵遣将 “隔离审查,那……那岂不是把她们与邱志振的关系曝光了?通常这种情况组织上都是保护为主的!”吴郁明吃惊地说。 朱正阳似笑非笑:“没曝光啊,组织上只不过根据邱志振的口供进行延伸式调查。” 吴郁明又一呆,这才明白朱正阳笑容背后隐藏的意思! 唉,黄海系的干部都这么机敏灵活吗?简直跟方晟在鄞峡的套路一样一样的! 朱正阳负责的联合调查组没有被邱志振避重就轻的交待所迷惑,但22个情妇的消息通过经信委有意无意的——至少是放任自流,吴郁明一反常态地没有约束内部严格保密,通常情况下领导干部总是千方百计掩盖有碍本系统声誉的丑闻,同时也是对那些女人的保护。即使成为邱志振的情妇捞取到正治或经济方面好处,一般情况下都认为是不公平交易下的弱者,且22个女人就关系到22个家庭,采取不伸张、低调处理的情况居多。 22个情妇的消息传出去后,立即引起媒体广泛关注,从论坛到微信群,从网站到报刊都在津津有味地探讨拥有这样庞大的后宫,邱志振是否“吃得消”,平时如何“雨露均沾”。继而发起人肉搜索挖出这些情妇的照片,一一加以点评等等,搞得热闹无比。 为保持这样的热度,每隔四五天从经信委内部就会爆出最新查处消息:某情妇交待为邱志振穿针引线操弄项目申报;某情妇的老公明知爱人与邱志振有染,为了前程忍气吞声;某情妇曾试图小三上位,深夜打电话恐吓邱志振妻子等等。 舆论关注的焦点集中到22个情妇身上后,百亿资金责任追究问题反而无人提起,联合调查组压力大减,通过情妇们的交待迂回进攻,逼迫邱志振坦白从宽。与此同时省里双管齐下,一方面对于专项资金申报审批各个环节展开自查自纠,以内部审计等方式进行回头看,要不引人注目地深挖和查处一批蛀虫;另一方面与准备起诉企业、老板进行商谈,拿出切实可行的转型、转轨方案,并承诺在今后项目申报中给予积极扶持。 工作还是这样做,但有没有舆情压迫大不一样。 调查期间,吴郁明算是领略到曾经在方晟身上见过的那种细致求真、忘我工作的劲头。 因为主管经济,朱正阳白天忙于应付各种事务、会谈、活动、会议,差不多每天晚上十点钟以后才有时间坐下来听取联合调查组回报,看审讯记录。常人都以为简单回报半小时,拿着审讯记录扫几眼就完事,朱正阳却不同。 他象研读红头文件似的反复将审讯记录看两三遍,然后不停地追问: “同一个问题,今天的说法跟前天不一致,什么原因?” “两百多万,到底多多少,是两百一十万,还是两百九十万?数字问题不能含糊!” “跟张某某、李某某等三人,还有一个到底是谁,怎么能连姓都没有?” “他说部务会讨论过那两个项目,要查清楚哪次部务会,参加人都有谁?” 一个个问题象炮弹把调查组成员砸得头昏脑胀,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在后面的调查审讯过程更加注意细节,唯恐在朱正阳面前过不了关。 随着调查的深入,不可避免牵涉到邱志振与省领导交往问题,事实上这也是当初舆论大加鞭挞之处,一个省直机关副职六年时间里疯狂敛聚上亿元,很难想象背后没有靠山,上亿元好处也肯定不是他独吞。 关于这一点,朱正阳稳当当指示说大家要搞清楚联合调查组查什么,我们查的是专项资金申报审批,查的是邱志振违规渎职,把事实查真查实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之后移交纪委,至于查不查干部,查哪些干部,那是纪委的职责范围。 一连十多天跟下来吴郁明暗叹不已:黄海系干部做事都这么认真谨慎,难怪在各自领域取得骄人成绩。而朱正阳之所以率先冲到副省级,靠的不仅仅是方晟的力量,还有两次极其偶然的巧遇,他的能力,他的睿智,他处理事情的圆润变通境界在一干官僚里堪为楚翘。 就在朱正阳从容化解东吴危机之际,陈皎正为沿海发展大战略的推进焦头烂额。 在省.委省正府层面,许玉贤和退二线的何世风制定策略,调整规划,确定沿海发展大战略的方针政策;市县两级层面有居思危、庄彬、、江璐、宣朔等几员干将坐阵,无论对政策的把握度还是执行力等都没问题;冲在前面的排头兵是卓伟宏,自从接到任务以来就把家搬到海边,每天到现场督促施工、抽查钢材水泥等材料质量、随时观测和监测水文等数据。 按说这样的阵容足以顺利推进沿海发展大战略了,可是不行。从近半年的项目实施和进展来看,无论质量还是数量都没达到预期,某种程度讲让陈皎内心非常失望。 如果这样平铺直叙下去,几百亿甚至上千亿资金能砸出一点效果,硬要吹嘘也要搞个宣传片大张旗鼓自我标榜。但陈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搞沿海发展大战略不单单想做个花架子,搞表面文章,那样的话只能蒙外行,行家一眼就能看得出,没准五年、十年后会沦为笑谈。 陈皎是想象方晟有三滩镇、有江业新城的名片,切实通过沿海发展大战略让双江经济有个质的飞跃。 然而明明各方都尽力了,可工作抓不上去,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得找冉汉增讨主意,这会儿真应了于云复那句话,两公子哥大眼瞪小眼! 生姜还是老的辣,到最后何世风点拨了一下。 何世风说当初沿海观光带建设为什么能顺利实施,关键是方晟这个角色把整个局面搞活了,对上,他通过爱妮娅与姜源冲等人沟通协商;对下,他直接冲到第一线,根据实际情况及时调整规划蓝本,具有举足轻重的拍板权。 说到底,就是急需一个具备方晟那种能力的前线指挥官! 这样的人才可不好找啊,他需要两个基本条件:一要有基层工作经历,而且是最基层的乡镇;二要有较为突出的领导能力。 陈皎的视野哪接触得到这种层面,遂向许玉贤、居思危讨主意。居思危眼睛一亮,说有个人绝对可行,不过要征求另一个人的意见。 什么有个人、另一个人?陈皎被他说糊涂了。 居思危说潇南大学毕业、目前正在绵兰乡镇任职的俞晓宇,大概已做到镇长了吧,真算得上年轻有为,深得方哥赏识呢。 这么一说陈皎就懂了,原来是方晟精心栽培的梯队人才,当即说这个好办,我来打电话。 接电话时方晟正为两会换界选举的事发愁,吞吞吐吐说哎呀,不能拔苗助长啊,容易让年轻人翘尾巴啊,在基层锻炼时间还不够啊…… 陈皎笑骂道有啥要求直说,别跟兄弟我耍花招! 铺垫足了,方晟才说还有位临海大学的高材生,精通法律,在滩涂利用方面钻研很深,不妨跟在俞晓宇后面多跑跑。 现在在哪儿? 也在绵兰。 陈皎又笑骂道好你个方老弟,明明从鄞峡出来,却把优秀人才藏到绵兰,相当地狡猾,回头得找雨佳算账! 就这么三言两语,便敲定了把俞晓宇、苏若彤调到双江申沿海发展大战略领导小组的事。 不过陈皎问得太着急,忽略了“临海大学高材生”是男是女;他不问,方晟自然也不说。 直到两人拿着介绍信到领导小组办公室,众人见了都大吃一惊,心里暗想方晟啊方晟,可真够厉害的! 省级领导小组级别很高,成员起码都是处级,但俞晓宇去年刚担任镇长,苏若彤更是才转入公务员队伍,不好定级。许玉贤斟酌一番,委任俞晓宇为项目督导,苏若彤则是督导助理。 两人坐在办公室安安静静看资料熟悉情况时,看着他俩,许玉贤若有所悟:咦,方晟故意把他俩弄到一块儿除了有心栽培之外,会不会还有牵段姻缘的深意? 因为俞晓宇在省直机关下属中心一直被打压,后来到绵兰又忙于工作,始终没有谈婚论嫁;苏若彤呢也是待字闺中,没准真能在工作中成全一桩美事。 这样想来,大概方晟与苏若彤之间并没有什么,纯粹只是欣赏而已——出于类似经历,方晟对大学生村官出身的比较偏爱。 感情方面的事暂且不谈,两人的能力到第三天就展露出来了:通过前两天看了几十个小时资料以及项目推进情况,两人密密麻麻罗列出四十多条问题。 看着这些非常具体、涉及运作层面的问题,领导小组办公室的人都瞠目结舌,就连跑得比较多、自诩熟悉情况的江璐和宣朔也只能勉强解释七八条,其它都一头雾水。 无它,俞晓宇在乡镇几年就负责具体事务,每个环节都问到点子上;苏若彤在海边呆了三年,对沿海滩涂情况了如指掌。 陈皎听说之下感慨道高射炮火力再猛烈,没有地面部队配合也徒劳啊,看来我们是找准了问题关键,找对了人! 紧接着许玉贤亲自率队带着俞晓宇、苏若彤把所有线路跑了一遍,沿途听取回报、到现场勘察,然后把各条线所有工程队召集起来开会。 会上俞晓宇侃侃而谈,哪儿协调不到位,哪儿施工方向出了偏差,哪儿没有根据实际情况作必要调整,哪儿存在明显的偷懒怠工行为等等,说得参会人员口服心服,纷纷表示回去后立即整改。 看着略带青涩却镇定自若的俞晓宇,许玉贤恍惚回到当年的三滩镇,和何世风、姜源冲含着微笑听方晟介绍远景规划,何等熟悉的画面,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十多年了又是一代俊杰啊! 第1274章 当面传话 刚到警备区大门就感觉到不同寻常的紧张味道,门前荷枪实弹的卫兵多了一倍,围墙内外都游曳着流动哨,里面更是气氛肃杀,放眼望去个个昂首挺胸满脸严肃。 象出大事了,难道毕首长查出的问题非常严重?方晟暗暗奇怪道。 杜首长和欧阳正委站在会议室前等候,见了方晟只敬了个礼也不多说,示意鱼小婷等人都留在外面,只带他一个人进去。 进了里面,偌大的会议室只站了一个人:白杰冲! 原来如此。 大警备区首长前来视察,在此节骨眼上当然要高度保密,而且考虑到润泽遍布各国情报人员和影子组织的特殊状况,警戒级别达到前所未有的水平。 “唔,你来了,”白杰冲淡淡点了点头,瞟瞟旁边的杜首长和欧阳正委,道,“出去走走吧。” 欧阳正委知趣地说:“报告首长,我们去检查一下岗哨。” 白杰冲和方晟一前一后来到空旷的训练场,放眼数千米之内没有一个人影,这才停下说: “拿掉姓毕的,各方都很惊讶吧?” “想必伯父有迫不得已的考虑?”方晟反问道,其实心里非常不理解。 毕首长是万丰的嫡系,万丰又是樊家在南方的重要力量,去年还透过自己传话讨论军副的问题,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做出影响双方合作的事呢? “他无碍大局,事实上他的问题是润泽警备区内部举报一直捅到军部纪检部门,万丰实在捂不住了及时切割。拿他之前我也向樊家做了通报,经济问题是当前高压线,谁碰上了都不行。”白杰冲解释道。 “从绡纱夜总会一事就看得出此人贪财的本性,明知经营严重越线还执意为之,是为了金钱不惜放弃原则的人。”方晟道。 “他的问题很严重……”白杰冲没往深处说,转而道,“去年消息传过去后,樊鼎龙在有个会议期间握手寒暄时隐约点了一句,意思是,”他叹了口气,“不愿意放弃军副的竞争。” 方晟也深深叹息:“那怎么办呢,伯父就担心两败俱伤的局面重演啊。” 白杰冲双手负在背后凝视远方,良久道:“战事在即,有些事需安排妥当……” 好像有种交付后事的意思,不会吧? 方晟吓坏了,连忙说:“以大国之力攻克小岛易如反掌,伯父……伯父别想得太……太……” 白杰冲摆摆手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指那个……小方,白家的下一代只有小翎还可以,但已纳入到行政系统了;白昇、白研,唉,老实说让老爷子非常失望,唯一希望全在小宝身上了,唉……” 小宝却念念不忘从政啊!方晟暗暗想,遂安慰道:“他俩从事的研发一旦成功对国家贡献将非同小可,也为今后军工研发打开一条新通道。” “八字不成一撇,留个念想罢了,”白杰冲道,“白家后继无人,樊家却有樊伟这根独苗啊……” 这句话说得很平淡,仿佛就是陈述事实,方晟听在耳里却悚然一惊,脑子盘旋了两个来回立即明白便宜老丈人的意思! 言下之意你樊家让我这一局,我白家必定回报于樊伟;倘若不肯相让,恐怕之后樊伟再难出头! 好一招连打带消的妙棋! “嗯……樊伟在训练局,短期内很难发展吧?”方晟担心自己猜测得不对,多问了一句。 看来这小子领悟过来了,唉,倘若是白家名正言顺的女婿多好!白杰冲满意地看着方晟,微微笑道: “大军集结总得每天操练吧?” 高,实在是高! 倘若樊家答应白杰冲的要求,这边旋即以“备战”为由把樊伟调到前线,战事结束八成可以因“训练成绩斐然”拿个军功! 有了军功,晋升就顺理成章了。 反过来樊家不答应的话,那么多士兵难道天天睡大觉?照样训练搞战备,地球缺了谁玩不转? 所以唯一区别就是,战备训练或由樊伟亲自指挥,或不是。 便宜老丈人真厉害啊,饶是智谋百变的方晟都不得不在心里竖个大拇指! 方晟笑道:“伯父说得对,樊伟上次还说成天呆在训练局关节快生锈了……我回头就过去稍个话!” “唔……” 白杰冲迈步向会议室方向走了十多步,冷不丁说,“安全起见,最近不要跟樊伟联系,免得弄出闲话。” “这个……” 方晟呆了呆,还没来得及说话白杰冲已快步向前,早就等在场边的杜首长和欧阳正委赶紧迎上前。 本来警备区两位首长的意思是留方晟中午一起吃饭,白杰冲却说小方事情多,不影响他了。 言下之意赶紧办正事! 回市区途中方晟越想越是心凉,简直全身凉透了。 便宜老丈人专程跟自己谈这席话,明明是想传话,可最后关头却又不让与樊伟联系,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上次的猜测没错,便宜老丈人根本就知道自己与樊红雨有私情! 想到这里方晟竟有些哆嗦,一反常态从车里找了根香烟哆哆嗦嗦点起来压惊,正专注开车的鱼小婷诧异地瞟了瞟没吱声。 往深处想,白樊两家斗了几十年,彼此密切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也在常理之内,男女私情这事儿偶尔为之还隐瞒得住,时间久了终究纸包不住火。 不过白杰冲既然掌握这一事实,竟然忍而不发,显然在白老爷子和白翎面前都没透露过,直到需要与樊家秘密协作时才暗示方晟,其心机之深沉令方晟不寒而栗! 从白杰冲联想到于云复,关于说服于道明主动让位给冉汉增的问题,恐怕早早与傅首长达成默契吧?可无论在方晟还是亲弟弟面前,于云复总是语焉不详,很多秘密都烂在肚里。 成大事者,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言有所不言,尤其修到如于云复、白杰冲的地位,大概会在很多时候做出很多艰难选择吧? 回到市府大院,方晟先通知车丛取消今天的行程,然后到各部门转了转,中午在食堂吃饭亮了下相,回到办公室小睡片刻便悄悄下楼,独自开车出门。 不错,按白杰冲的吩咐要在第一时间把意思转达给樊家,樊伟那边不能联系,只能找樊红雨了。 想起樊红雨,不由得心头一荡,涌出又甜蜜又苦涩的感觉。 她是身边所有女人当中唯一让他产生畏惧感的,那种大扫荡般的压榨式打法,有时真的吃不消。 但在她身上,方晟最能体验到畅快淋漓的感觉,有着大开大合,高举高打,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痛快。 他也能理解她的压抑与委屈。 到目前为止,只有她顶着有夫之妇的身份与他偷情,其他从白翎到鱼小婷都是单身;她的家族,她的背景又决定这段孽情绝对不能曝光于众。 至于偶尔为之的大扫荡,自从调任洛营市.委书计后距离是缩短了,可两位市.委书计要同时有空,还得避开众人耳目谈何容易?平均一个月都扫不到两次哎。 所以每当拥着樊红雨,方晟都有种愧疚和补偿的心理,总觉得越累越能显示对她的爱。 上午接到电话,樊红雨本来一口拒绝,事情太多了:两个方向的兵马在洛营郊区集结,市.委书计必须到场慰问;下午主持召开一系列战备配合和协调工作;赞美军嫂的大型晚会今晚举行,市.委领导班子、驻扎在市郊的首长们全体出席;夜里带队到港口等战略要害进行巡查…… “必须见一面,有要紧事!”方晟强调道。 樊红雨知道他很少夸张其辞,平时约炮只要其中一方有事立即打消念头,决不勉强,沉思片刻道: “那我把下午的会压缩一下,前半段解决重要和重点问题,后半段交给市长主持……一个小时可以了吧?” 方晟笑嘻嘻道:“那件事三分钟就说完了,之后嘛,你看着办。” 被他笑得全身酥软,无由来地两腮发烫,樊红雨咬着嘴唇道:“两个小时!既然来了就甭想轻易脱身!” “注意保存体力哟,夜里跑港口运动量很大的。”方晟还是笑。 “我挺得住,就看你能不能挺住了。” 樊红雨恨恨道。 一路高速,到了洛营市区后找了家低调的四星酒店住进去,等到下午四点多钟樊红雨遮遮掩掩从后门上楼,开门后旋即搂到一处…… “宝枪不老啊。” 第一回合战罢她晕色绯然,心满意足地将白白嫩嫩脚丫子搁到他腿上,春节以来的饥荒总算解除,全身湿润而饱满。 “老而弥坚嘛,”方晟自夸了一句,然后清晰明了复述了白杰冲的意思,评价道,“经过去年建立沟通管道,现在是博弈阶段了,回头得掂量掂量。” 樊红雨难得露出烦恼的神情,将头枕在他胸口道:“你知道春节后洛营来了多少人?十万!据说后面还有,大军压境箭在弦上,恐怕到最后就是不打也得打了,不然怎么收场?可打的话洛营……简直是一地鸡毛了,要是对方觑个空档发几枚导弹过来,那么房价什么的……想不敢想!” “统一才是百年大计啊,这个前提下所有工作都得为它让路,退一步说打起来润泽也不乐观啊,它是标准的大后方,要承担后勤保障、运输、医疗等功能,到时候很多公共设施都将被征用,我也头疼呢。”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又彼此望望同时笑了起来。 “干嘛呢这是,躺在床上谈工作?”樊红雨揪着他的头发嗔道,“快咬这儿,有点痒……” 房间里转瞬又春色无边…… 第1275章 进退两难 经过方晟几板斧砸下去——不能不说苏总代表商会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警告带头闹事的史潭和季增林不要惹麻烦,否则大家都会很麻烦! 市委书计的话可以不听,但商会的要求必须执行,人家是大金主,明里暗里很多事情都仰仗它呢。 另外几场预备会开下来,代表们对方晟等市领导有了更全面的了解,也理解他们的苦衷,原先打算投反对票的纷纷改变主意。 一起酝酿中的风波就这么无声无息化解了,几天后两会如期召开,郑南通顺利当选,会议在热烈的掌声中圆满闭幕。 安然渡过这场危机,方晟并没有放过史潭,会后第二天就跑到轩城找任大伟要求拿掉这个家伙,理由就是“破坏选举”! 任大伟沉吟道:“老史嘛能力还是比较强的,工作责任心也有,过去在副市长、组.织部长、副书计任内为润泽做过不少贡献,年纪大了心眼小了,偶尔犯点糊涂就算了吧,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后期能配合做好两会足以其思想上已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方晟既然来了岂会被轻轻挡回去?当下诚恳地说:“向任书计报告,从尊重老同志角度讲的确应该放史潭同志一马,但私下串票破坏选举的杀伤力非同小可,哪怕他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仍留下不小的隐患。此次南通同志得票率并不高可见负面影响依然存在,据说有的代表私下议论下次没实惠坚决不投!所以说这回史潭同志不单是阻挠南通等同志顺利当选的问题,而是扰乱了润泽人大选举秩序,让很多代表误以为凭借选票有利可图,这是非常严重、非常令人担忧的情况!因此我建议处理史潭同志,就要把当前泛起的歪风斜气扼杀在萌芽状态!” “哦,方晟同志是这么想啊……”任大伟陷入沉思。 “省里马上也要开两会了,也涉及到选举问题,我觉得通过对史潭同志的处理能在全申范围内起到敲警钟、立规矩的作用,警告极少数计算正治利益的人收回拉票的手。” “方晟同志很有大局意识,很注意通盘考虑问题,”任大伟赞道,“这件事我记下了,回头要跟其他常委深入讨论。” 说到这个程度,基本认可了方晟的建议,只不过任大伟不可能把话说足,再者也不可能未经常委会研究就擅自拍板表态。 之所以改变主意,主要原因并非方晟市.委书计身份,前面的隐伤还没愈合呢,哪会轻易忘掉?关键是方晟后面补充的一句话说中了任大伟的心思。 每逢人代会表决选举,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杂音,根源在省商会身上。 很多时候省商会对人事变动不满意,可红头文件已下发了既成事实,就通过表决选举来表示不满,或者让提名候选人不通过,或者形成羞辱性的低通过率。 对于尾大不掉的省商会,任大伟颇为头痛。 表面上,任大伟与常天等省商会负责人、与各地包括润泽合作商会在内的高层都保持良好的互动,那次专门到长荣金属制品厂视察也是明证。但实际上任大伟、古华与商会都没有——至少是直接经济来往,并不象外界猜测的有把柄捏在人家手里,真那样还得了,赶紧引咎辞职吧! 官至正部,只要在仕途上还有一点想法,都不太可能在经济问题上犯错误。话又说回来了,在这样的位置上钱还是问题吗? 因此来说与古华之前切身体验到常天的厉害变得缚手缚脚相比,任大伟则采取谨慎的热情之中保持距离的做法,不得罪对方,也不过于奉承讨好对方,维持着一团和气的局面。 不过任大伟敏感地觉察到省商会胃口不小,隐隐有伸手到最重要的人事任免的苗头:凡省商会不满意的领导,千方百计排挤、穿小鞋、以各种手段陷害打击;凡省商会中意的领导,一个劲地推荐、宣传,削尖脑袋安插到重要部门重要岗位。 在润泽与方晟的较量,只不过是省商会庞大机器下的一场局部战斗,所不同的是输得灰头土脸颜面无存,沉重打击了常天等人的嚣张气焰。 上次徐璃大闹常委会,直指个别领导替省商会报复方晟,揭露了争议的本质。这一点任大伟何尝不清楚? 他貌似跟古华、魏仁相站同一个阵线,要薄惩方晟,其实也在观察常委当中哪些人真的倾向省商会,哪些人跟自己一样委与虚蛇。 观察的结果令他心情沉重…… 拿掉一个市人大常务副主任,如方晟所说“敲警钟、立规矩”,任大伟觉得这笔账划得来。 离省两会召开还有四天时,省.委组织部突然派人到润泽宣布免去史潭市人大机关党组书计职务,下午市人大常务委员会召开临时会议后发布公告,宣布免去史潭市人大常务副主任的职务。 只说免职,没提另有任用,何况快退休的人能任什么用?张万川还搁在半空呢。 润泽体制内均心有戚戚然,无它,方晟这家伙太狠了! 虽说史潭等人想搅乱选举,但最后关头收了手让会议圆满闭幕,按说也该点到为止,让史潭安安稳稳到站退休。谁想到方晟居然秋后算账,相当于把人家踹倒在地再踩上两脚。 这样玩,以后哪个敢明里暗里跟他作对? 就连此事的受益者郑南通都大大吓了一跳,本想利用地铁围挡施工悄悄“清场式拆除”珑黄街北侧两幢居民楼,为自己念念不忘的三圆环规划埋个伏笔。掂了掂方晟的霹雳手段,思虑再三还是临时打消念头。 娄伯林也更加小心,再三叮嘱儿子务必合规合法经营,切勿打擦边球,切勿在税款环节做手脚,万一栽到方晟手里不只是蜕层皮的事,严重的会有牢狱之灾。精明如他者已经看出来了,方晟压根不想在润泽打持久战,培养人脉,而以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思路进行施政,用最短的时间出最快的效果。 娄成坤试探道是不是如爸刚开始的推测,他跑到润泽过渡一下就走? 娄伯林沉声道越是如此越要小心,他不想在润泽交朋友,所有挡路者都是敌人,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他这样的领导干部最危险。 那么……爸,之前做的那件事是不是还得等?再等下去会有人找我约谈了,爸!娄成坤有些焦灼地说。 娄成坤说的事是方晟空降前娄伯林一直在暗中布局的:继续通过白手套开发房地产! 娄伯林圈的四块地皮不偏不倚都卡在高架出入口或地铁口附近,很简单,之前王智勇做甩手掌柜,规划都是娄伯林参与或主持敲定,从哪儿走不从哪儿走他说了算。 因为润泽市领导畏首畏尾的作风,娄家父子也没打算近期就有收益,想着先在手里捂个十年八年,等到高架、地铁项目启动的风声传开后大赚一笔。 未曾想方晟空降后动作如此之快,立项、审批、施工等等同步推进,闪电式打法令房产商们措手不及,而那时娄成坤正远避轩城,眼睁睁看着地价、房价腾腾腾往上涨干着急。 应邀将企业挪回润泽后,娄成坤准备启动资金投建商业小区,却被娄伯林阻止。 因为陵河小区的事刚刚了结,各方面对“白手套”非常敏感,任何一个新建小区都得刨根究底查出真正的金主,防止再出现代理人卷款外逃事件。陵河小区一事方晟其实放了娄家父子一马,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方晟忍耐是有限度的,也不是看在陈皎的面子而忍,是权衡大局作出的战略退让。 然而如娄成坤所焦虑的,黄金地段地皮捂在手里迟迟不开工也是问题,有关部门会进行约谈,要求在规定期限于进场,到时追查起来又是麻烦。 “咝——” 娄伯林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的他真切感受到方晟作为市.委书计给这座城市带来的颠覆性变化,无所不在的问责制使得从上到下每个层面官员一旦碰到问题,第一反应就是如果处置不当领导要问责,方书计要问责! 方晟的问责不是和风细雨,严重的话整个领导班子都端掉,不带讨价还价。如果说去年他刚来的时候每个周六被强迫上班,如今周日都有人主动来单位,并非做表现给领导看,而是真担心不及时处理手里的事务被问责。 在问责制巨大漩涡裹挟下,从市领导开始就有个明显的感觉,那就是自己的权力被压缩了! 所有事务都严格按规矩来,而非领导说了算,权力当然大不如前。 就连身处润泽权力中心的娄伯林都经常产生疑惑,想不通自己之前为何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几乎以一人之力架空常委会;如今为何沦落到常委会上被点名才敢说话? 是不是受自身庞大的利益纠葛羁绊,关键时候硬不起来? “这个……”娄伯林长长思忖后叹道,“挑块地皮再转两道手,把资质什么的做实了,相关部门那边我也打打招呼,看看能不能混过去……能压就压,反正四块地不可以一下子动手,目标太大了,眼下光景枪打出头鸟,我们千万别冲到最前面。” 第1276章 战备会议 周五下午方晟等市领导乘坐商务大巴来到省正府会务中心报到,参加周六举行的两会。 在中心大厅,方晟意外碰到很久没见面的乔莲。之所以说很久,好像从去年燕慎那次饭局后就没联系过。 这样一想有点奇怪,在茶楼上下其手险些突破底线后她一度步步紧逼,仿佛再次见面就“吃”定他的模样,为何突然间刹住?以她的聪明、她的地位、她的心机绝不可能一时冲动,既然做了肯定层层推动,不太会半途而废。 众目睽睽下乔莲落落大方与方晟握手,轻描淡写说有空到银监指导工作啊,手指间没做小动作,也没暗示“有空喝茶”,便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方晟心头居然浮起一丝淡淡的失落。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以方晟对乔莲背景的清醒认识,以及与童光辉和卫君胜的交情,从开始起就打定远离她的主意,否则女勾男一层纸,滚到一块儿分分秒秒的事儿。 可如今乔莲不知为何又冰清玉洁起来,反而让方晟心痒痒的,觉得好似错过了什么。 是不是徐璃来了之后让乔莲察觉到危机,转而变得本份? 或者童光辉听到什么风声,私底下告诫过她? 更或上次自己酒醉之后卫君胜和乔莲在旁边陪了几个小时,那段时间里两人旧情复燃? 细想下来最后一个情况最有可能。 食髓知味,以卫君胜的风流多情与童光辉的保守古板,正如狼虎之年的乔莲心头是有比较的。另外据方晟所知卫君胜的婚姻状况频亮红灯,夫妻俩长期处于冷战阶段,一个空虚,一个寂寞,事隔多年走到一起很正常。 那……那就当茶楼暧昧做了场梦吧,至于她跟卫君胜究竟搞没搞,方晟都懒得关心,也不能关心。 太危险的事,不知道最安全。 当晚自然在宾馆露了个面然后悄悄跑到徐璃那儿,周六开幕式省.委常委全体出席端坐在主.席台,她也不能溜。 徐璃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炒菜做饭时不时停下来发呆,一问才知道已经一个多月没看到儿子了,春节期间几次联系冯家都没辙,这几天更是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完全中断音信。 说起来她与冯家的恩怨也因方晟而起,最终牛德贵冤案还把冯子奇牵连进去,冯家上下对徐璃的痛恨可想而知。 “儿子上初中了吧?可以在学校门口等。”方晟道。 徐璃愁眉不展:“初三,冯家每次车来车往,一直陪小晋进校门才止步,总不能光天化日下抢人吧?对小晋也不好。” 因为离婚时明确儿子给冯家——根据之前徐璃半隐半露暗示也想透过父亲给有关方面施压强行要回儿子,考虑到当时她与方晟的事儿在京都已经不算秘密,而公众对男人这方面过失倒宽容些,倘若冯家闹开来颜面不好看,只得作罢。 如今也是,明明冯家在故意刁难,即便徐璃父亲官做得再大也不便插手,可谓清官难断家务事。 但母子连心,就算徐璃对冯家、对冯子奇再没有情分,儿子毕竟是儿子,自己身子上掉下的肉,一个多月不见怎不牵肠挂肚? 方晟也出了会儿神,道:“话说冯子奇也该放出来了吧?” “可能是,一出来就搞这出戏,把坐牢的怒气发泄到我身上。” “要不你献回身让他零距离发泄一下,反正坚持不了几分钟,就当被蚊子叮了一口?” 徐璃“卟哧”笑了起来,捶他一拳道:“尽出坏点子!我宁可被蚊子叮也不让他靠近,不疼不痒的!你不是鬼主意多吗,快帮我想想!” “要建立一个长效机制,不然监护权归冯家,你煞费苦心见了这次,下次还是磕磕碰碰。” “我也担心这个,冯家……特别冯子奇会拿小晋来要挟,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徐璃也想到更深层次的可能。 “冯子奇出来后干什么?”方晟问。 “不知道,不关心也没打听。” “冯家有谁在体制内?” 徐璃想了想:“冯卫军的弟弟冯卫国已经退二线了,好像哪个申正协副主.席;冯子奇有个妹妹在国外做生意;冯卫国的儿子冯子华……是驻外使节,好像中亚哪个国家,具体职务级别倒忘了。” “都挺远,这样看来没准是冯子奇自己的事。” “不管什么事我都不会答应,不然没完没了,真把我惹急了抢就抢,看小晋到底喜欢跟谁一起生活!”徐璃冷若冰霜道。 “那倒是,或许第一次提的要求很简单,打个电话就能办成;没几天再提要求需要亲自出面,越往后越没谱,”方晟道,“干脆从源头就摆出不容协商的态度,让他断了念头。” “所以我就在考虑如何绕过冯子奇看到小晋。” “不费吹灰之力。” 徐璃一愣:“什么?” “学校外面见不着,就到学校里面见呗。” “我也想过,但那个学校的谱儿……你认识校领导?” “谱再大不归教育部管?” “教育部也没朋友……你有?” 方晟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找——为解决俞晓宇的事,他曾联系过乔莲的闺蜜,即老公是教育部常务的那位,很轻松地摆平,之后特意到京都请客喝咖啡唱歌,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拨通对方电话三言两语把情况介绍了一下,那位闺蜜爽气地说不就是让妈妈溜进学校看望儿子吗,小事一桩,回头发个那家学校的教务主任手机号给你,把时间地点联系好就行。 方晟连声感谢,说有机会一起喝茶。 本以为就结束了,不料对方还有话说,笑眯眯道最近把我那位好闺蜜陪得不错啊,在轩城都乐不思蜀了,哈哈哈哈。 方晟脑子里冒出个大问号,连转两个弯才明白对方在暗示乔莲与自己有一腿,当即暴汗,正准备郑重声明她已格格格笑着挂掉电话。 “是谁呢,笑得这么荡!”徐璃不满地说。 “唉,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小晋的事算搞定了,不过又有新的麻烦。” “什么麻烦?” 方晟简洁地说了乔莲近来的异常,肯定连京都都很少回了,让那边闺蜜们纷纷怀疑与自己有染。 “我猜乔莲故意在闺蜜们面前半隐半露拿我当幌子,反正我恶名在外,谁也不会深究对吧?”方晟苦恼地说,“要是被光辉听到了可怎么办?他最痛恨这个的,偏偏目前还蒙在鼓里又不能主动澄清,不然有出卖朋友之嫌……” 徐璃瞅着他好半天,蓦地笑得连连揉肚子,道:“太……太有趣了,咱,咱们的花心大少爷向来只有给别人戴绿帽子的份儿,这回……这回被当作挡箭牌却无计可施,太好玩了!” 方晟怒道:“明明被你灌醉硬戴到我头上的……” 徐璃却伏到他身上,媚眼如丝道:“不来个霸王硬上弓你怎知我的好?遇到名器是你的荣幸。” “也是你的‘性’福……” 被她撩得热了起来,暂时忘掉乔莲外遇带来的麻烦,方晟翻身而起反将徐璃压到身下…… 金戈铁马,地动山摇。 鸣金收兵后回味名器的妙处,方晟兴趣所致吟道: “丹青怎写酥软处,赋彩难染艳红时;狂潮掩来花心动,烂漫娇蕊实堪怜;一腔绵滑沁春意,百重褶皱拂秋风;蝴蝶展翅双飞翼,虬龙昂首探幽径……” 徐璃啐道:“酸死了,要我说一个字就能表达你曲曲折折的意思——爽!” “京都大学高材生,斯文点好不好。” “越简洁直白的语言越能体现人的情绪,”徐璃懒洋洋说,“哎,你在小婷面前也吟诗做对吗?小婷是不是跟我一样只觉得爽?那个见鬼的独身主义者真的对她无动于衷,两人干坐着度过了新婚之夜?” 方晟没好气道:“上次你俩不是聊了一晚吗,干嘛不问?” “换我的话干了再说,又不影响他继续宣称独身主义者,”徐璃兴致勃勃说,“再说哪个闲得无聊鉴定他是不是真的奉行独身主义?” “都象你一样,地球人都没有真正的信仰了。” “有信仰的人活该被你戴绿帽子?” 方晟失笑道:“冯子奇没信仰不也戴了?” “那是小女子红拂夜奔呀……” 说着说着又情动起来,两人来了个完美的第二轮…… 周六下午分组讨论,按常规应该由省领导分头参加各市代表团的活动,傍晚时分市.委书计、市长突然接到通知十分钟内到9号厅集合,有紧急会议! 进了会议室市领导们相互打听,不过就连提前到会场准备的省.委秘书长开封也不知内情。 几分钟后侧门打开,率先转入的居然是大警备区首长白杰冲,任大伟和古华陪同左右。 哦,这下子不用多解释,大家都明白紧急会议的主题。 果然,简短的开场白后白杰冲直入正题,满脸严肃地说:“这个会议请各位不要记录,把我讲的内容都记在脑子里,同样回去内部小范围传达也是如此,不要留下任何书面的东西!同志们,和平年代国家尽量避免战争,但绝对不是畏惧战争,为了国家利益和领土完整,为了创造更安定持久的发展空间,人民的军队必须在关键时刻亮剑!有关原因和意义我不多讲了,下面部署一下各市区在备战方面要做的配合工作……” 第1277章 哄抢物资 接下来白杰冲没看一次材料,站在会议室前端连说带比划整整两个小时,从高速公路到铁路、水路,哪条线贯穿哪些城市;从医院到学校到酒店宾馆,具体到市区和郊区;从发电厂到水厂再到通讯、有线、网络;涉及到的六十多个乡镇、上百家医院学校工厂等等,所有地点、名称白杰冲信手拈来,仿佛整个临海地图已经刻在脑子里似的。 带兵打仗也需要真本事啊,单这份记忆力和对地形、地理位置的把握就让在座市.委书计市长们自愧不如。 包括方晟在内没一个人能把辖内所有乡镇名称背出来的。更何况临海只是战略大后方,换作东吴那边,恐怕白杰冲对每个村庄都了如指掌吧。 省两会后回到润泽传达和部署战备会议精神,樊家的反馈也来了,只有两个字:可以。 话音刚落,训练局正委樊伟便接到军部命令,火速到东吴前线总指挥部报到,着手对备战官兵开展针对性训练! 训练大本营就位于洛营市郊洛营山麓,三面环山形成天然屏障,而山里未开发的铁、锰等矿藏又有效干扰各种电子信号,听说几十年前美国高空侦察机都不敢在洛营山上空多停留。 哥哥主持备战大军轮训,身为洛营父母官的妹妹还不是鼎力支持,要啥给啥?白杰冲就打的这个如意算盘! 说实在话,尽管全国人民——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九的老百姓都急盼收复宝岛,但这种事儿说归说,做归做,落实到具体层面会有很多麻烦。 和平时期都安逸惯了,谁都不想打仗;现在家庭基本一个孩子,顶多两个,哪个愿意自家孩子上前线?那些叫嚣着“不惜一切代价”的键盘侠,换他们到东吴前沿阵线试试? 另一方面当前抓经济促发展意识已深入人心,地方各级嘴上喊支持,其实心里都大皱眉头,一个劲地评估造成的损失,拖下多少gdp等等。 正如白杰冲在军部高层会议通报的,所有人都希望在电视、网络上看到“我军节节推进”、“红旗插到哪儿哪儿”的新闻,然后竖大拇指,评价曰“大国雄威”、“没有一寸领土是多余的”、“荡平海岛”等等,却不想战争发生在家门口,自己还得作出牺牲。 综上所述让樊红雨配合樊伟实在是一步妙棋。 樊伟来了没几天,白翎也带着一帮人过来,第一桩事就是约见樊红雨,开门见山说战备区最高长官是各路情报人员的目标,给你配两名贴身警卫实施24小时保护。 樊红雨第一反应她是不是想抓自己与方晟的现场?断然拒绝,说东吴特警会提供最严密的保护。 白翎道红雨,我平时喜欢开玩笑,这会儿却不是!特警的职责是反恐、防暴和处置突发事件,跟反特不是一个概念!别看他们个个身怀绝技、生龙活虎,在真正的特工面前走不了两个回合,之前润泽发生的事情就是明证,你想想小婷有多厉害?几乎捡回一条命!相信我吧,红雨! 细细琢磨也有道理,樊红雨只得说我原则上答应,但不能24小时贴身,那样太可怕了,我要有我的隐私。 白翎轻笑道你的地盘还不是你说了算。 说归说,笑归笑,白翎私底下确实关照手下要对樊红雨行程全方位监控,重点是单独与哪些人见过面,要列成清单秘密上报! 后来樊伟听说后也认可白翎的做法,根据战略安全局向军部通报的信息,春节后已有十多个国家的情报人员透过各种渠道潜入东吴,另外原先长期潜伏的棋子们也纷纷激活,包括在润泽遭受重挫消停了一段时间的影子组织。 “古往今来战争就分两个层面,一是正面战场血与火的考验,一是情报战线暗中较量,”樊伟说,“三年解放战争老蒋与其输给了小推车,还不如说是输在情报工作上,参谋部、作战部、各军团总部到处是我们的人,简直是以上帝视角打仗,怎么玩啊?前面有两次准备发动对海岛却功败垂成,问题也出在情报工作上,内部被美国人渗透了,掌握到我军的底牌,也没法玩下去。” “这回很有信心?”樊红雨在哥哥面前无拘无束,甩掉皮鞋,双腿翘到办公桌上。 “注意形象!”樊伟斥道。 “叫什么叫,告诉你吧在洛营这疙瘩就没敢大声跟我说话的。” “唉,一把手缺乏真正的监督制约啊!”樊伟无奈地说,“这回有信心在于两个方面,一是军事实力具备碾压优势,无论远程打击、近海封锁还是登陆作战都能够形成毁灭性战果,即便泄露点情报也无所谓;二是情报部门合并扎口管理的确堵住了过去正出多门引发的漏洞,情报队伍清理整合后效率更高,流程更清晰,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能在很短时间内查到内奸。” “打下之后呢,想过没有?” 樊伟滞了滞,道:“那不是我考虑的问题,军人的着眼点就在战场。搞建设是文官的职责,实在不行派你过去当省.长呗。” 樊红雨笑道:“我问的问题与战场有关啊,核心意思是采取什么方式?焦土策略、定点清除,还是局部打击?” 樊伟耸耸肩:“我只是负责训练的小啰喽,这等核心机密要问……” 他指指天花板,樊红雨知他意喟樊鼎龙,摇头笑道: “还问呢,这段时间电话都打不通……对啦,他真愿意放弃那个位置换你的前途?” 这本是机密中的机密,但兄妹俩有啥好避讳的,就随随便便问出来了。 樊伟谨慎地查看办公室门窗,然后放低声音说:“表面看是这样子,实际也属无奈!白家有眼光啊,早早占住南方大警备区的位置,不管海岛还是南海只要打仗肯定冲在第一线,咱家呢反正跑到哪里都是协同作战,气势上就弱了一头。拿这次来说人家是排在前面的副总指挥,实际主导整个战役,不服也不行啊。” “噢,还有这层考虑……” “老白也是把所有因素都算计好了,再拿我的前途为诱饵一击而中,狡猾得很呐,”樊伟叹道,“再退一步讲,人家再不济老爷子能冲上去,樊家呢?” 樊红雨沉默良久笑道:“牺牲最后的小半步,让你把樊家重担挑起来也不错,真要是将来有出息了便能打破贵不过三代的魔咒。” “单靠樊宋两家远远不够,白家也非坚固联盟,越往后越需要更多朋友啊。” “朋友……”樊红雨心知他特指方晟,却装佯道,“你的朋友不是很多吗?” 樊伟严肃地说:“我指是……关键时刻能以命相托的那种,包括正治生命,当然付出总是对等的,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不可能长久,须得用心呵护和维持,争取长治久安。” 樊红雨半晌没吱声。 聪明如她者自然听出哥哥弦外之音的两层意思:一是保持好与方晟的关系,又不能暴露,毕竟她背着有夫之妇身份,对樊宋两家都很重要;二是保持好与白翎等人的关系,如果明里暗里争风吃醋可能会落得多败俱伤的结局。 “其实做哥的很理解你的悲苦,可出身于我们这样的家族就注定如此,没办法选择,”樊伟叹道,“如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江中心,除了奋力搏击、躲过每个漩涡之外还有什么办法?你说羡慕樊石,可他幸福的前提是什么,还不是方晟、赵尧尧那班人的努力?一旦庞大的商业帝国倒闭了,他,白昇,白研等等不得灰溜溜回国?” “你总是对的!”樊红雨气鼓鼓道,实质心里明白哥哥说得确实在理。 “没发现吗,方晟至少已经完成了十年后的布局——有可能无意识的,也可能在于家点拨下逐渐形成的,这股力量非常有朝气,也有吸引力,连陈皎都不得不依附于他……” “陈皎?不会吧!” 樊伟深沉地说:“你经常跟他接触都没看出来?什么叫大哥,就是身边每个人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第一反应想的是他,难道陈皎不是吗?想做好、坐稳常务副省.长宝座,没方晟提携的班底哪成?调到京都那几位别看现在都貌不惊人,将来下派到地方哪个不是一方大员?他们有基层经验,有抓经济的能力,有处理复杂事务的底气,前途不可限量啊!这班人不需要通常所说的卡位,哪个岗位都能干得很出色,这才是最可怕的!” “听起来很有道理,或者你把他估量得太高。”樊红雨还是一脸无所谓。 “假以时日你会懂我说的。” 樊伟见她软硬不吃无奈地说。 其实他是没洞察身为市.委书计的妹妹细腻的玻璃心:她觉得自己与方晟的爱很纯粹,怎能夹杂功利和正治算计?再怎么着,她的地位都在徐璃、爱妮娅那几个女人之上,岂能拉下脸讨好她们? 兄妹俩在办公室密谈的同时,位于海边的渡口村发生了大军进驻后第一例冲突: 一辆军用卡车途经渡口村西南角国道时为躲让横穿马路的村民,方向失控冲入旁边水沟,车上物资被闻讯赶来的村民哄抢一空,困在驾驶室的两名司机却无人施救! 离事发地点六公里的驻军收到求救信号后火速抵达现场,先把伤员紧急送往县城医院,然后两支人马闪电般包围渡口村,准备挨家挨户强行搜查。 第1278章 国事家事 “车上装的什么物资?”听到紧急回报后樊家兄妹都愣住了,然后樊红雨好不容易联系到驻军负责人李首长。 李首长态度强硬地说:“只要是军用物资,哪怕一块破布都不允许动,小家伙们经验不足,下回再碰到类似情况可以开枪的!” 樊红雨好脾气地说:“今后地方正府要加大宣传力度,提升基层老百姓法治意识。正因为没有先例,我们要正视问题解决问题,入户搜查是最容易引发群体事件的做法,希望首长体谅基层工作的复杂性。” “已经用大喇叭喊过几十遍要他们主动把东西交出来,到目前为止不过三分之一,你说怎么办?”李首长硬邦邦地问。 “这件事请交给我们,县领导同志马上就到,请首长放心,一定追回所有军用物资!” 樊红雨说完后旋即拨通正在途中的县.委书计手机,劈头就问,“到哪儿了?准备怎么做?” “大概一刻钟到现场,樊书计,”县.委书计答道,“我们正讨论是不是会同镇村两级干部组成若干工作组到农户家做工作……” “绝对不行!”樊红雨道,“这么做跟挨户搜查有什么区别?同样会引起没参与抢物资村民的反感!” 县.委书计呆住,吃吃道:“据镇干部反映驻军首长们很着急,这批军用物资明早就要投入使用……” 樊红雨道:“那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因为急于解决一个矛盾而产生新的矛盾,渡口村是军车必经之地,一定要处理好各方关系。我看这样,你叫镇里多运些毛巾、香皂、牙膏牙刷过去,穿军装的都不要露面,然后通知各家到村部领取劳保品,之前拿了军用物资的顺便退回来,不会追究责任,但不退的话要抓起来坐牢!” “噢,我懂樊书计的意思,立即遵照执行。”县.委书计心悦诚服道。 放下手机,樊伟啧啧嘴夸道:“这一招不错,既让村民得到实惠又解决哄抢者的后顾之忧,到底在基层历练过了解民情民生,很善于化解群体事件嘛。” 樊红雨嫣然一笑:“历练什么呀,我又没真正沉到乡镇锻炼,这些招数是向方晟学的!记得他说过,中国式农民是最质朴、本分、厚道的群体,可他们身上同样存在贪小便宜、盲目短视、轻法制重乡情的弱点,因此遇到问题要对症下药,不能千篇一律程式化地做事。” “呃,真是……”樊伟怔忡良久道,“我终于明白各方势力对方晟既忌惮又惜才的态度了……” 也在当晚,方华与方晟通了一个多小时电话。 去年哥俩在方池宗那儿碰面时,方华表明想冲一下副厅,目标是省发改,老实说方晟打心眼里觉得难办。 不错方华的优势在于正宗硕士,这张文凭足以傲视体制内,比那些工作后拿钱或门路换来的非全日制研究生硬气多了。但方华的劣势也很明显,就是书生气太重,处理问题刚强有余圆润不足,套句俗话说有点倔犟。 这性格在市场监督局也罢了,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商户和企业坚持原则是好事,到审计局可就大不一样,很多重大项目、重点工程就是市里同级部门主导,摆出公事公办的嘴脸这也不肯改,那也不肯商量,自然有人背地里施冷箭,久而久之就给市领导们形成“此人不好说话”的印象。 在方晟那边而言,为自家哥哥打招呼还真有点儿心虚,远不如推荐蔡雨佳、居思危、房朝阳等老部下自然,究其原因在于他们都有不错的正绩,而方华嘛一直在省直、市直机关混,提拔条件并不过硬。 几天前陈皎在市领导面前暗示了一下,碍于情面,市领导们利用召开两会的机会组织市直机关进行测评,结果如所预料的,方华得票数倒数第四! “这就不太好办了。”市领导向陈皎回报道。 陈皎恨得直咬牙,暗想悄悄提拔个副厅算啥问题,谁让你们大张旗鼓组织表决? 毕竟资历尚浅根基不稳,也没必要为个副厅名额翻脸,陈皎强笑道:“要尊重民意嘛,后面再找机会吧。” 言下之意没办成这事儿我很不满意,但也就表明个态度而已。领导不满意的事儿太多了,哪能件件办得称心如意? 方华得知后简直气疯了。 倒不是在意没能提拔副厅,本来只不过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关键在于市直机关负责人测评居然倒数,这口气咽不下! 方华在电话里愤愤道:“我主持审计局工作以来禀公行事,铁面无私,全市几十个亿元以上工程累计审计效益就有好几亿;严格规范正府招标采购流程,先后揪出事务管理局……” 方晟哈哈一笑,打断哥哥的话:“短短一句半我已经听出来了,老哥你得罪了不少领导。” “查问题是审计工作核心,不然怎么办?”方华道,“每次重大问题我都向市领导回报的,都明确给予支持。” “问题都捅到领导那儿了,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方华同志,这个问题不查,那个问题先搁一搁,将来真出了事岂不是领导背锅?” “不向领导回报以后出了事就是我背锅了。” 方晟耐心地说:“因此拿捏分寸要恰到好处,这方面你还得再修炼修炼。几小时前我跟陈皎商量过,副厅的事儿执意要冲的话两个途径……” “恐怕都是调离审计局吧,我想我不适合干这个。”方华悻悻道。 “说对了,陈皎也有同感,”方晟道,“思路是平调到绵兰、梧湘等市,或者调到省直机关弄个中层,后面往副厅待遇上靠,你琢磨琢磨。” “嗯……我想想,等想清楚了告诉你。” 方华心乱如麻。 两个选择都不是他想要的。平调到其它市做局长,之前形成的人脉全部作废,还得重新奔走于市领导办公室、各要害部门,对骨子里清高的方华来说是一大折磨,还有地方不比省城,关系更复杂,以前方华在银山就很有感触;省直机关中层呢,那真得干活啊,而且处长都是挑大梁角色,什么事都缠在手里,到处看领导脸色,哪象当局长能做甩手掌柜,关起门来在局里就是老大! 而且方华的想法是自己已经过正处岗位、任职年限也符合提拔要求,应该直接上副厅。倘若平调或转岗,起码又得两三年,一来二去年纪耽搁不起啊。 夫妻俩在家里长吁短叹,任树红不禁埋怨方晟三心二意不肯全力而为,说自家亲哥哥,要文凭有文凭,要资历有资历,若铆足劲提拔个副厅算什么?那么多关系搁旁边呢。 方华说很可能就因为亲哥哥,方晟在领导们面前才说不出口,也罢,树红咱也要退一步想,要不是方晟的推力,你我现在什么境地?别说正处,副科都可望不可及吧?人要知足。 可是……好不容易努力到这个地步,总不能说放弃就放弃吧?任树红还是不甘心。 方华烦恼地摆摆手,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与此同时于舒友也打来了电话,锲而不舍地请求空降到国资委锻炼,伺机解决正厅问题。 方晟耐心地说:“就问你一个问题,幸幸有没有认可?此事非她认可才行!” 于舒友急得跳脚:“她希望把我拴在家里,你也抱同样的念头?” “真要那样从开始就不会帮,”方晟道,“但上次塑料炸弹的事把我吓坏了,现在你俩口子任何变动都会归咎到我头上,在她没回国前还是安稳点。” “回国更不可能答应。” “那就算啰。” 于舒友喝道:“方晟,你不可以抛弃我!你的官儿做得再大,还是我老于的铁杆朋友,什么时候都甩不掉!” “唉——” 方晟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道,“我猜调动的事你已经提过,又跟幸幸谈崩了对不对?” “她总习惯于以自己为中心,或者说以她父母亲为中心,万年不变,”于舒友叹息道,“刚结婚时就这样,现在说二老行动不便更需要家人照顾,瞧,我一辈子搁家里了!” “我不能干涉你的家事,我的情况也提不出好的建议,总之还是那句话,攘外必先安内,不处理好内部矛盾没法在仕途上有所突破。” 方晟没继续纠缠,挂掉电话后赶往美华酒店出席商务酒宴,被宴请的来头很大—— 英国劳诺德仕集团董事梅切森公爵! 劳诺德仁有多牛?它是世界上最神秘、最有势力的古老家族,数百年来被怀疑控制若干个正府和财团,凭一己之力打造当今金融体制和外贸规则,是令各国政要畏惧和不可撼动的庞大家族帝国。 梅切森公爵是劳诺德仁集团最核心权力圈里唯一公开抛头露面的董事,这里所说的“公开”只不过让外界知道他长什么模样而已,具体情况由于他从不接受采访不得而知。 梅切森公爵所有公开活动都会事先与各方协定保密协议,这里的“公开”仅仅让外界知道他出现在哪里,与谁见过面。 他跑到润泽干什么?公开理由是视察劳诺德仁旗下波契特伏财务集团在润泽的办事处,打算注资十亿美元升格为独立核算的财务公司,为下一步参股内地银行、上市公司,申领金融牌照打好基础。 很符合逻辑的理由,怎么推敲都站得住脚。 第1279章 面试晚餐 然而往深处想区区十亿美元的事儿,按说根本无须劳驾梅切森公爵专程跑一趟——华尔街动辄几十亿、上百亿美元收购、兼并、参股项目,按流程和权限都送不到梅切森公爵面前。 那么梅切森公爵的用意何在? 方晟研究欧美数百年发展史发现,劳诺德仁集团的基本战略是一定认定诸如贵族、领主、正治家等对家族具有巨大潜在利益,便会毫不犹豫投入金钱、心血和精力,甘愿做出巨大的牺牲来与之接近,等双方建立起无法动摇的深厚关系后,再从他(她)身上获得更大的利益。 就是说继影子组织之后,自己又吸引到劳诺德仁集团关注了。 影子组织是广种薄收,苦心费诣打提前量;劳诺德仁集团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看准了才下手。 这就是明暗势力迥然不同的风格。 影子组织做的事见不得光,必须未雨绸缪;劳诺德仁集团的风格有些借力打力味道,并不怕被外界知晓,它所做的基本上都可以公开,你明知其目的也没辙。 这笔投资对润泽、对方晟都具有相当诱惑,何况去年任大伟就公开承认只要拉到十亿美元就过来陪投资商吃饭。 但方晟其实并不在乎。 任大伟真想给自己面子,第一次来润泽就应该留下来,或者给个诸如一亿美元的低门槛,而非把目标定得遥不可及。 有时吃饭就是吃饭,考虑多了没意思。以方晟的背景和处境,任大伟吃与不吃都不重要。 因此当车丛得知晚宴涉及到十亿美元时,专门跑过来问要不要“向大伟书计回报一下”,方晟淡淡说八字没成一撇呢,等资金到账再说吧。 这一说车丛就有数了,原来市.委书计压根不想拉虎皮做大旗!想想也是,要论身份地位任大伟未必压得住场,人家梅切森公爵出入白金汉宫、白宫等等尤如闲庭信步,华尔街叱咤风云那些金融大鳄在他面前象小跟班似的,上次访华接待他的是仍在位上的燕首长。 晚宴很简单,一共只有六个人:梅切森公爵、首席秘书、方晟、车丛,双方各带了位翻译。 梅切森公爵不喜欢中餐,也不喝酒,爆炒油炸等菜肴一律不沾,主随客便,方晟安排了色拉、牛排和两道清蒸海鱼。 很好的会谈气氛,主题不是酒。 席间梅切森公爵先后问了方晟两个问题,不妨称作为面试,因为劳诺德仁集团搜集的资料只能代表方晟过去,他们更想了解他关于未来的想法。 “我们都知道为了保护不良资产庞大的金融业,大陆设置了类似隔离墙的保护机制,在可预见的十年、二十年后,方先生觉得是否应该打破那堵墙,或者建得更高?”梅切森公爵问。 方晟略加思忖,道:“欧美大学都是开放式的,而大陆高等院校基本有围墙环绕,潜意识的保守会蔓延到很多领域。公爵殿下,您指的不仅仅是金融,更包括整个经济体系和天文数字的贸易系统;您说的墙还分有形之墙和无形之墙,事实上无形之墙更是对外交流的障碍……二十年肯定不够,但二十年能做很多改变,从每个细微环节开始,比如无所不在的行政约束和画地为牢的授权制度,再比如横亘于各国之间的评估、配额、黑白名单等等。我们会一直抱着开放包容的心态去努力,然而谁都不可能承诺得太具体,用数字束缚我们的想象。您觉得呢,公爵殿下?” 梅切森公爵慢吞吞道:“波契特伏是典型的财务集团,习惯于用数字说话,不过意识差异正是东西方有趣的地方,我喜欢不确定,那会让枯燥的生活变得……生动。” 方晟顺势聊到欧美留学生在润泽大学各种趣事,梅切森公爵微笑而有礼貌地倾听,到服务员端上甜点时又问了个问题: “华尔街金融巨头已大到不能倒,实际上很多国家都面临同样的困境,大陆银行——据我所知哪怕规模非常小的区域性银行都不存在真正意义倒闭,为了稳定民心,正府通常指定国有股份银行接盘,相当于无条件偿付存款,方先生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中国,很多家庭把所有积蓄放到任意一家银行,坚信任何情况下都能拿回自己的钱并享有利息,西方有句谚语说不把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里,欧美恐怕难以想象这样的行为,”方晟笑道,“基于相同逻辑,银行必须承担超出其义务的职责,这是几十年以来我们金融体制改革举步维艰难以取得突破的根本原因。我们不停地在边缘尝试,让企业债券、银票、理财产品市场化,投资人有可能遭受本金损失,但居民储蓄是不可撼动的,我想中国的老百姓还没做好银行也会破产倒闭的准备。应对的措施是有一些,如存款保险制度,限额兑付制度等等,我觉得远远不能抵销对社会基础的破坏性影响,未来可能要尽可能促使所有银行上市,通过公开透明的财务数据让老百姓有更明智的选择,此外还有次级债务打包、商业运作不良资产等辅助手段……” 梅切森公爵越听眼睛越亮。 两道测试题其实都没有标准答案,梅切森想知道的是,这位被劳诺德仁集团利用大数据层层遴选出来的候选人,到底是不是传统的正治型官僚,他对经济到底懂多少? 很多正治家——或者说正客,在涉及经济领域时与复读机没有两样,乏味地重复经济顾问事先撰写的讲话稿,遇到猝不及防的问题只会强调“我会做得更好”、“麻烦永远是敌对国制造的”等等,并没有清晰而深刻的认识。 晚餐的话题就围绕金融和银行,梅切森公爵并不谈论西方人最喜欢的民.主、意识形态与人权,或许到他的层面早已看穿一切,犯不着为那些形而上学的东西浪费时间。 直到晚餐结束双方握手告别时,梅切森公爵似乎不经意地说三个月之内的某个时候十亿美元会到账,但他不确定是否参加揭牌仪式。 车丛听了笑得嘴都合不拢,方晟心中石头也落了地。 梅切森公爵短短一句话透露三层含义:一是对方晟的面试基本通过;二是与面试通过相辅相成的是,十亿美元投资会如期到账;三是他不会参加揭牌仪式——以他的身份来一回润泽已是屈就,揭牌这种小事肯定交给波契特伏财务集团高层了。 当晚还发生一起小插曲。 梅切森公爵回到房间、方晟等市领导一行离开没多久,已被贬到润泽大学润庄学院的钱存理教授纠结了几个教授、讲师强闯美华大酒店,试图向梅切森公爵表达请欧美国家督促中国正府改善人权、民.主等方面的意愿。 早已潜伏在酒店的特警将这伙人抓个正着,遂一级级请示到车丛,车丛又打电话请示方晟如何处理。 方晟说关到明早梅切森登机,然后放人。 车丛微吃一惊,提醒道方书计,从钱存理身上搜到的所谓万言书等材料来看,具有里通国外、勾结境外反华势力的嫌疑,而且他反复声明他们几个只是代表,可见至少在润泽境内还有更广泛的同盟,是不是拘捕起来严加审讯? 方晟说不是没有形成事实吗?别动不动上纲上线,我们需要不同声音的存在。钱存理这个人……让他闹好了,闹到孤家寡人的时候会感觉没趣的。 哦,方书计这样想啊。车丛若有所思道。 东城大道中段拆迁工作完成后没来得及喘口气,二十多个工程队挟机器设备轰隆隆进场,也难怪,去年招商引资上百亿资金都悬在半空等着落脚,地皮一腾出来就要加紧施工。 看到沙盘上拔地而起的几十幢高楼大厦,郑南通脑子又开始发热,琢磨趁风趁势把东城大道东段也拆光! 娄伯林等副市长都吓坏了。 当初方晟之所以选择中段,而不是更靠市中心的东端,以及离高铁站不远的西端,自然有讲究的。 东端七八个明清建筑群、两个市直机关宿舍区也罢了,最硬的骨头在于南侧座落着润泽最有名的贵族学校——润泽外国语小学! 润泽外国语小学属于民营企业,控股方是晓秋房地产集团,其最大的股东华克江也是美国硅谷图灵集团董事长,就是润泽合作商会会长! 华克江因为健康原因长期留美治疗,仅仅上次全市降税减费大会露过一次面,依旧稳坐会长宝座,很大程度在于他已连续六年成为润泽首富。 西端也有麻烦,分布了一个警备区机关宿舍、两个省级战略储备仓库和一所职业中专学校。 所以别看方晟挥舞刀子砍来砍去,实际上砍的范围、幅度、力道都经过精心算计,巧妙避开了情况复杂的两片区域。 郑南通却想得很简单:“列为文物保护单位的暂且保留,其它通通拆除;市直机关同志要发扬风格带头响应拆迁号召;外国语小学不必整体搬迁,我给它东面截一块,南面压缩一块,北面适当延伸一点形成正方形,不就行吗?” “这……”在他面前娄伯林恨不得多长两张嘴,“郑市长,学校不能置于商业中心区域内是共识,何况还是小学!再说了,您要求东面截一块、南面压缩一块,具体到实施就是六幢教学楼,而北面延伸出去的却是臭水沟,校方不可能答应……” 第1280章 未雨绸缪 郑南通反问道:“中段同样存在这样那样的困难,不是拆光了吗?” 娄伯林继续解释:“只涉及民宅相对好处理些,东段既有学校,又有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市里稍微一动马上省里就出面干预了,很难开展工作。” “噢——” 郑南通出神地陷入沉思,娄伯林都以为他准备放弃了,谁知郑南通根本不是一个思路,冷不丁道: “有学校有明清建筑,可以拆掉后搞文化城嘛,以后把市里所有文体产业都挪过来,还能减轻珑黄街的压力!” 娄伯林被他跳跃式思维弄得没办法,苦着脸道:“郑市长的点子太……太出人意料了,回头让人到实地勘查先拿个可行性方案出来,然后提交常委会研究吧。” 让方晟跟郑南通较量去吧,自己何必总做恶人! 郑南通脑子里正翻腾着文化城的一系列构思,没留意娄伯林埋了个“提交常委会研究”的地雷,随口道: “方案要体现前瞻性思路,不能只考虑眼前利益,文体产业是长线投资,前提要营造友好和宽松的发展环境。” “是的,是的。” 娄伯林应道,烫手山芋甩出去了,后面怎么办他才懒得操心呢。 梅切森公爵前脚刚离开,后脚电话短信纷拥而至,省.委宣传部、省.委办、于云复、于道明、陈皎、爱妮娅…… 有的关心见面谈话内容,有的询问面试有没有通过,没一个打听十亿美元能否到位。 “切记,绝对不能做国际金融寡头在中国的代言人,他会毁掉你的一切!”于云复严肃地告诫道。 于道明则半戏谑半劝告地说:“担忧者不少,暗中羡慕者更多,谁不希望被劳诺德仁青睐啊!这么多人瞄着不是坏事,听说钟组部要找你谈话了,关键在于把握好分寸,在刀锋上跳舞也体现水平啊。” 其实大清早车丛就带着翻译去省.委回报了,带着晚餐谈话录音、现场速记记录等等,交由相关部门审查。 方晟问心无愧每句话都经得起推敲,事实上也压根没涉及当前敏感的、忌讳的话题,纯粹在探讨金融和银行。 同样梅切森公爵也深知自己一举一动受到各方关注,来润泽谈什么、谈到什么程度都反复斟酌,不会刻意引起争议。 他是来做事的,不是来惹事的。 爱妮娅很罕见地用了个陌生号码,劈头就说这是一次性的用了就扔,很安全,然后转入正题,问道: “最近范晓灵听到什么没有?” “有段时间没联系了……”方晟道,“再说她所在的三局属于外围,根本打听不到核心机密,有的就算知道也未必透露给我吧?” “瞧你做贼心虚的样子!”爱妮娅毫不留情揭露道,“我倒是听到点风声,据说钟组部高层正在整理一批人的档案,其中好像有你!” “风声、据说、好像,这些词不象爱妮娅说的话。” “我说真的,不开玩笑!” 方晟也知道爱妮娅从来只谈工作,不喜欢开玩笑,遂道:“你说的一批人除了我还有哪些?” “都是据说啊,人家说了五个名字,詹印、吴郁明、窦晓龙、沈直华,还有你。” “啊!” 方晟呆住,脑海里霎时翻出去年与于云复在书房里一席谈话,当时于云复也把这些人拿出来做比较,从沈直华有可能与窦晓龙共事,分析说有个不祥的预感即他很可能会跟詹印搭班子! 据此于云复还叮嘱他在润泽无须把力道用足了,更不能动用赵尧尧庞大的资金,因此方晟对梅切森公爵带来的十亿美元真是可有可无,并不十分在意。 “我到润泽还不足一年,按说不太可能调动得如此频繁吧?”方晟问道。 “是很奇怪,我试探问过,人家也说不清楚,”爱妮娅道,“实践证明詹印抓经济不在行;吴郁明还可以但比你差一筹;窦晓龙单从去年后两季度润泽与临州较量来看是输了;沈直华目前除了众所周知的稳没发现过人之处……” 方晟哑然失笑:“你在打击对手,壮我士气。” “就事论事,实事求是,对于你的认识我恐怕比一般人深些,”爱妮娅深沉地说,“听到消息后我花了很长时间考虑,然后尝试着换位思考即如果我处在老大的位置,面对当前经济一蹶不振的窘境,怎样利用手里的棋子盘活局面?这样想的话,还在意什么干部任用制度、任期规定?把人才投放到最需要的岗位才是当务之急啊!” “这么说你也快了?” “嘿,今上需要能干的省.长,而非四平八稳的省.委书计!” “说得我朝不保夕的样子。” 爱妮娅郑重其事道:“提醒你呀,以前循序渐进花十年、二十年培养梯队的情况不会再有,节奏越来越快,思路越来越隐蔽,包括今上在内都耗不起时间。对了,据说核心圈已开始磋商年底换界事宜,哪些人下是早就明确的,关键在于哪些人上,不可避免要测评、表决、摸底等环节,咱们的老领导沈高很有优势呢。” 与于云复说得几乎一模一样! “大热必死,会不会是第二个肖挺?” “老沈比老肖更深沉,而且不象老肖恨不得把与桑首长的关系弄得众所皆知,平衡论在某种程度也深受最高层赏识。” “我不喜欢他过于功利,去年下半年起居然动起利用房价拉gdp的念头,真是为了正绩不顾老百姓死活了。”在爱妮娅面前方晟从不藏着掖着,直率地说。 “历来只有百分之一的能称为正治家,其余都是正客,正客所做的一切就围绕一点,那就是有利可图,不管经济利益还是正治利益;跟正客打交道也有好处,什么都能协商和交换,就象窦德贤为了保住清誉、维持朝明体制内太平而同意推荐严华杰提拔副省.长,换你在他的位置肯让步吗?” “我不会为人事放松吏治,但影响到发展的话会毫不留情。” “说明你还达不到正治家高度,只是行走在沈高、窦德贤等正客前列。”爱妮娅不客气地评价道。 方晟恼怒道:“你这通电话就为了尖刻地批评?” “生气的话连正客都算不上,”爱妮娅悠悠道,“我是想提醒你,润泽那边不要铺摊子了,马上着手聚合和收拢,为下个新岗位做好准备。” “太急了吧?我的判断至少要到明年上半年,等小换界定当下来再折腾我们,否则一年就挪地方要被说闲话的。” 爱妮娅轻飘飘道:“提个建议,具体怎么做在你。” 放下电话,站在办公室落地玻璃窗前,方晟真是思绪翻腾。 从步入厅级领导干部行列以来,每走一步倍觉艰辛:红河满目疮痍,百废待建,加上瘌头般历史包袱的地皮问题;鄞峡本土派尾大不掉,国企横行霸市,利益关系盘根错节;在润泽整体环境的惰性更令他举步维艰,每项决策,每道命令都必须冲锋在前,去发火,去督促,去检查。 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方晟利用市.委书计威信解决了一些历史问题,也上了几个大项目,旁人觉得够可以了,起码能确保润泽亚军的位置了,在方晟看来还远远不够。 因为到目前为止做的都是些修修补补的活儿,关于润泽的未来,方晟有更宏大、更长远的前瞻性规划,倘若说出来,恐怕要让至今还死抱着三圆环规划的郑南通大吃一惊。 是的,很宏大。 在方晟预想的前瞻性规划里,龙头就是岳家滩,龙身是珑黄街,龙尾是海边滩涂,连结它们的脉络有高架、有地铁、有河道,在地图上拿铅笔连起来就是一条昂首腾飞的巨龙! 如之前娄伯林指出的,方晟同样认识到市区充斥着大量明清建筑,拆迁成本太高,也不利于文物保护;罗团地域狭窄,里面高科企业、研发机构等已装不了,没有发展前途。 怎么办?其实方晟的前瞻性规划与郑南通三圆环规划有异曲同工之处,那就是按区域划分城市功能:市中心以珑黄街为核心的繁华路段重点是商业和旅游;罗团着重发展高科新产业;学校、医院、居民区等逐步向东南方向发展,也就是以方晟刚刚划出的岳家滩为中心。 区别是方晟不象郑南通那么激进,搞大拆迁大搬迁,把珑黄街周边住户都赶跑。 老百姓对故土是有感情的,拿江业新城来说发展十多年了,居住环境、服务水平、公共设施、交通网络等都甩老城区几条街,但执意留在老城区的依然不在少数,原先县城中心区还是繁荣热闹。 如果——按方晟的猜测明年上半年调整,只在润泽两年而不是常规的三年,那么爱妮娅的劝告很正确,在剩下一年多时间里不能搞大拆大建,不然扔下烂摊子谁帮你收拾残局? 江业新城,方晟只不过搭了个架子,后面靠朱正阳、樊红雨、庄彬三任领导花大力气做填空题,安抚老城区居民,才取得长盛不衰的地位。 红河开发区由樊红雨接任,稳扎稳打进一步贯彻落实方晟的举措,落户企业在一系列激励政策扶持下逐渐发展壮大。 鄞峡有稳健务实的房朝阳坐镇,一方面清理之前激战本土派的满地狼藉,一方面利用达建落户、国腾全面市场化等调整产业结构,一年多来各项经济指标稳中有升,后劲十足。 第1281章 深夜谈话 说明了一个很残酷又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方晟并非神通广大的孙悟空,在现行体制下无法以一人之力改变一个城市的命运,改变一个城市的发展轨迹。干部总有任期,干得好会被提拔,干得差会被调离,绝少有安安稳稳在某地主政十年的。 带来的后果是什么?每位新任领导上台后都要放火,都要提出自己的施政纲领,都有贯彻自己意志的远期规划,象江业新城连续四任领导合力打造的局面不能说空前绝后,恐怕也是奇迹般的壮举。 拿润泽来说,眼下最让方晟担忧的就是郑南通始终没放弃三圆环规划,自己尚能勉强压制,倘若离任换个性子软的市.委书计,或策略方面不如郑南通,八成会强上、硬上,最终受累的还是润泽老百姓。 而方晟暗中筹备的以岳家滩为龙头的远期战略,已被段勤等本土干部看出苗头并全力狙击——倒不是涉及切身利益,而是丢不起面子。 怎能让一个外省干部在润泽打出一片新天地呢? 然而继任者的问题,尤其在临海,方晟根本无力左右,只能看润泽老百姓的运气了。 夜已深,位于深庭大院南侧不起眼的小办公楼三楼东面办公室还亮着灯,灯光下,一位粉面杏眼、秀发披肩的年轻少妇正对着电脑屏幕沉思,偶尔低头写两句。 她就是两年前调任京都办公厅综合调研处的明月。 毕竟出身于贫苦的大山,又在基层得到过历练,之后再到省正府拓宽了视野,来到权力中枢的办公厅,很快凭借丰富的实践经验和扎实的理论水平站稳脚跟,参与并撰写的多篇调研材料均获得首长们赞赏,被多次引用到各种正式会议报告和作为出台新政策的依据。 有小道消息称主持正务院的刘首长非常看重她的才华,想抽调到政策研究室从事农业农村方面的课题研究,办公厅居然没同意,由此可见明月已成为不可缺的中坚力量。 “从大山里出来的女孩子”,“大学毕业自愿回大山为乡亲们服务”,这两点成为明月优越于其他官员的标签,某种程度象朱正阳冒险救人,都属于自带光环的类型。 然而在京都办公厅这样藏龙卧虎之地,哪个不是人中俊杰?海归博士、卓越计划人才、神童天才等等,真是一捋一大把。 论后台背景,明月的同事们都是些什么人?要不家里有“老爷子”坐镇,要不能跟首长们直接通电话、发短信,要不进那些卫兵站岗的老四合院尤如串门一样自然。 别说外界,就连他们自己私下间都彼此戏称“大内行走”,是可以“上达天听”的特殊人群,平时打电话都是这付口吻: “跟老张讲下后天下班前必须到位,要不然厅里发通报很难看的!”显然“老张”是某位省.长或常务副省.长。 “上次的事王部知道了,近期会利用各省市视频会议强调其重要性。”这里说的“王部”是正务院组成部门一把手。 “有利于民生民计的项目肯定会通过,回头我再催一下李主任。”“李主任”即手握项目审批权的正部级领导。 体现在经济方面,从衣着到手表、拎包、车辆无不透出精致内敛,以平时最简单的喝咖啡为例,那种日趋大众化的星巴克看都不看,专门挑深藏在四合院的充满贵族气息的小众咖啡屋,喝的品牌饶是在省正府见过世面的明月都不清楚来自哪儿。 所以摆在台面上的闪光点“山里人”,无形中成为被同事们疏远和冷落的因素——骨子里透出的距离感看不清、摸不着,却千真万确存在。 偶尔会议休息间半真半假的玩笑,加班后呼朋唤友却有意无意的忽略,工作交流时写在眼睛里的优越感,哪怕她深受领导重视,哪怕她是综合调研处享受正处待遇的实职干部,还是有种深深的孤独感。 无独有偶,调入钟组部的范晓灵也体会到了——农村妇女干部出身,名头虽响,处境并不比“山里人”好到哪儿去。因此两人在一起时经常相互打气,说咱们输得起,大不了还回双江老本行照样干得顺风顺水,你们这些精英离开“大内”能走多远? 陈皎就是再明显不过的例子,若非方晟等朋友一路相助,纵使提拔恐怕也空间有限。 明月决意比身边领导同事投入双倍以至于更多努力,争取三四年内如方晟所指点的重回地方任职,那里才是她充分展示自己的广阔天地! 今夜加班研究的这个材料主题是解决农村土地流转运作中存在的种种弊端,站在国家层面上嘛题目当然比较大,厅领导说下个月老大要在农村农业方面的工作会议上做重要讲话,会后要以文件形式下发,作为今后两三年内农村农业指导性精神,其意义不言而喻。 农村农业工作千头万绪,亟待解决的问题洋洋洒洒数百条,要浓缩到七八千字篇幅的大报告里,想必土地流转议题顶多占两段,寥寥数百字而已。厅领导给明月下达的任务是:两千字,必须字字珠玉,然后供撰写大报告的“大神”精挑细选! 明月心领神会。 在京都高层尤其办公厅这样的权力中枢,大秘书与小秘书之间存在有趣的博弈: 大秘书说你们各就各位,分别根据不同议题写一段让我合并,不符要求就重写;小秘书妙笔生花把材料送上去,要写到什么程度? 让大秘书看了舍不得删减一个字,不得不把小秘书请过去,谦虚地说文字太紧凑了,没办法下手,麻烦你压缩到三分之一吧。 如果出现这种结局,小秘书就赢了。 明月就想做一个成功的小秘书,让撰稿人向自己低头。 所以,两千字的材料她从上午坐到晚上,从原先六千字初稿一再浓缩到两千五百字,反复揣摩后又将自己的领悟写进去变成三千字。 剩下的工作就是,如何好中选优形成两千字的材料。 凌晨一点了,她揉揉发胀发酸的眼睛,迟疑片刻又泡了杯咖啡,准备一鼓作气拿出终结版本。 正盯着屏幕上的数据看得入神,办公室轻轻推开,有个人影轻轻踱进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按说能提醒屋里人,但明月实在太入神居然没注意。那人有些奇怪便踱到她旁边。 “还在加班啊?”那人和蔼可亲地说。 明月抬头一看吓得弹起身子,激动地说:“桑首长好!” 桑首长朝屏幕瞄了一眼,笑道:“你叫什么名字?负责哪一块材料?” “桑首长,我叫明月,负责土地流转存在问题和解决思路,”明月道,“我……我给您泡茶?” 桑首长摆摆手,随和地坐到她对面,道:“不喝不喝,晚上喝茶影响睡眠啊。关于农村土地流转,你觉得当前最大的矛盾是什么……嗯,坐下说,坐下说,别太拘束,就是随便聊聊。” 有整整一天酝酿和思考,明月自然胸有成竹,清脆地说:“向首长回报,通过实地调研和数据分析,以及我自身经历……” “自身经历,咦,你老家哪儿?”桑首长诧异地问。 “双江省清树市顺坝县伏龙镇,我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丘烛山,”明月知道高高在上的桑首长肯定不知道自己是“山里人”,顺势推介自我,“我从双江潇南理工大学毕业后自愿回山里工作,通过清树市组织部在省城五家211院校组织的‘优才回乡特招考试’回伏龙镇担任镇经发办主任,后来一步步锻炼直到被双江省.委推荐到这儿。” 桑首长果然微笑:“好啊,山里飞出金凤凰,我们就需要一大批象你这样懂得反哺、心存感恩的年轻大学生干部。说说看,比如你老家山里土地流转是什么情况?” “山里人由于非农收入不稳定,经济作物靠天吃饭,加上社会保障体系不健全,山民流转土地的意识很差,到去年末伏虎镇土地承包经营权流转面积只占总耕地面积的17.1%,比三相省平均流转率还低0.8个百分点,更远远落后于双江省35%的平均流转率……” “想过解决方案没有,联系全国一盘棋结合你的家乡伏虎镇?”桑首长问。 “大方向上讲我总结了十六个字,即‘改革体制、规范秩序、培育市场、优化环境’,我在材料里都作了详细阐述,”明月道,“具体到伏虎镇主要是运作层面的问题,最大的隐患是程序问题,象我家几十亩土地是采取集中流转方式,我父母亲根本没有签字委托,村委会就直接与企业签了合同,里面条款也不齐全,违约责任约定含糊,将来履约不到位就会出现纠纷,即使走司法程序最终赔偿也有限。” “你说得很到位,当前相当多的情况是京都文件讲得面面俱到,实际执行起来要么打折扣,要么五花八门抓不着精髓,结果造成京都为民谋利的方针政策走了调,”桑首长指指她道,“你举的例子就非常接地气,虽然放不进大报告但我要在会上讲,各级正府、各级领导不能眼光只看高处,脚底下一粒小石子就会绊一跤,细节决定成败啊。” “我会写成附件放到材料后面。”明月恭恭敬敬道。 桑首长旋即起身,明月赶紧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他又停下,回头打量了她一眼笑着问: “爱人在哪个系统啊,有没有调到京都?” 就这句话,明月顿时佩服方晟的思虑深远! 第1282章 沙中之蚓 早在双江已铁下心要跟老公离婚时,方晟劝她保持现状以免对仕途产生负面影响,反正各过各的生活,何必为张离婚证生出周折? 方晟的话是对的! 以这会儿而言,无论回答仍单身还是已离异都会破坏在桑首长心目中“山里人”的纯朴形象,遂款款答道: “向首长回报,我爱人还在双江省银山市一所区属小学做老师。” “喔,是吗?”桑首长惊讶且深深瞅了她一眼,道,“分居两地很辛苦啊。” 明月很有情商地答道:“哪有首长辛苦,这会儿都没休息。” “材料太多,看不完啊,才出来走走……”桑首长喟叹道,到了走廊后道,“回屋吧,夜里风冷别冻着了。” 见他脑后根根银发,想到身为一国之尊成天操劳于各种烦恼事,承受非常人能理解的压力,真是谁都不容易啊! “首长慢走。” 明月站在门口道,桑首长没再说话,踱到楼梯边人影一闪,两名警卫紧紧跟了上去。 轻微的声响已惊动旁边办公室加班的厅领导们,纷纷开门询问,听说桑首长刚刚来过,脸色表情都有些微妙。 尽管久在权力中枢为首长们服务,但厅级层面能接触到桑首长并面对面谈话,机会少之又少,须知尽管相隔几百米,却是完全不同的安保等级,不管公务繁忙还是出于安全考虑,首长们都绝少踱到这片区域。 这个山里出身的明月到底祖上烧过几柱高香,居然能撞到此行殊荣? 周一上午,市.委书计办公室来了两位身份特殊的客人,当时方晟正出席市里重要会议,听说后立即离开会场,途中还吩咐何超中午的接待安排到美华大酒店。 到底哪两位让方晟如此重视? 走进办公室,坐在沙发上的一男一女立即起身恭声道:“方书计。” 原来是俞晓宇和苏若彤! 看着这对俊男美女,方晟开心得眼里都是笑意,亲手为他俩泡茶,问道:“什么风儿把两位从双江吹过来?沿海大发展进展如何了?” 苏若彤说得让人心里透着舒服:“因为工作上的事需要过来协调,想着很久没见方书计了,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 俞晓宇却是直入正题,道:“向方书计回报,沿海大发展规划里有‘七箭齐发’思路,其中一箭就关于加大海产品保健功能的宣传,打造出更多海产品精品走入千家万户……” “不错的思路,以前我在三滩镇也考虑过,继续说。”方晟笑道。 “方书计知道沙蚓吗?”苏若彤问。 “沙蚓……”方晟想了会儿,指着苏若彤大笑道,“差点被考倒,沙蚓不就是海葵吗?三滩镇渔民都这么叫,因为它生长在沙子里,东吴、临海一带叫法肯定不同了吧。” 俞晓宇和苏若彤的到访让方晟心情特别好,哈哈哈笑个不停。 “苏书计在海边工作时偶尔品尝吧,肯定知道它的功效。”俞晓宇笑道。 这么说并非在考方晟,而是顾忌苏若彤是没结婚的女孩子,有些话不便当面说。 沙蚓在海边素有“石奶”之称,哺乳期奶水不足的,通常拿它文火炖汤喝下有催奶的作用,古籍也有“通乳下奶”之记载。 它在药典里的另一个重要作用是治疗风湿性关节炎,这可以与它触手特有的刺细胞蕴含的神经毒素有关。 沙蚓还是海边渔民们用以“食补”的传统海产品,最直截了当的说法就是“滋阴壮阳”!新婚燕尔的男人若白天多打几个呵欠,马上有渔民劝说搞点沙蚓补补;气血两亏的妇女也时常熬些沙蚓来滋补身子。 从科学角度分析,沙蚓具有镇静、止咳、降压、抗凝、抗菌等作用,以及抗缺氧、抗负压等特殊药用功能,堪称海产品里的宝贝。 其实苏若彤在海港村工作生活三年多,对沙蚓的功效岂有不知之理?有时避讳表示一种尊重,不仅在体制内。 方晟笑笑道:“海边口口相传啊,后来科学家做过大量研究认为有道理。我总觉得它跟市场上爆炒的冬虫夏草差不多,沙蚓也有开花,开的花还挺漂亮,但它又的确是捕食性动物,只是没有中枢神经处理系统,连最低级的大脑基础都不具备,从基因编码来看属于构造非常简单的动植混合体。” 俞晓宇兴奋地说:“对,动植物混合体,方书计也有很深的研究!” “当年打算往内陆地区推广,可惜它生不逢时,一方面愿意母乳喂养的年轻妈妈越来越少,都依赖于进口奶粉,宁可花大价钱找代购把国外市场搅得一塌糊涂;另一方面当时全国范围掀起反中医反中药的浪潮,‘食补’观念被批没有科学依据,加上远销沙蚓存在的最大痼疾即运输问题,也就搁了下来。”方晟道。 苏若彤道:“为配合沿海发展大战略,以梧湘为首的沿海地区联合起来在内陆进行精准宣传,使得包括沙蚓在内的海产品重新为人们所认识,在注重养生的今天尤其中老年人就喜欢熬汤炖汤,价格远低于冬虫夏草的沙蚓便转入大众视野……” “运输呢?”方晟问。 俞晓宇道:“这就是我和若彤此行的目的。沙蚓出水即死,长途运输必须全程浸泡在海水里,网购的真空包装同样如此,行业形成的潜规则是沙蚓重量必须含海水,无形中增加了成本,消费者也想不通。” “我参与海产品推介后,联想到方书计主持下的滩涂开发系列工程,好像有针对这方面的科研攻关,名字起得很洋气,叫葵花绽放项目,”苏若彤笑道,“后来找我的老领导冯书计打听,果然有了突破性成果——两个方向,一是脱水技术,制成沙蚓干辅以精美包装放到商场超市;二是急冻冷藏技术,瞬间达到零下四五十度……” “唔,这方面你俩跟冯轶同志对接,他虽然调到教育局了这方面情况比较熟悉,要向兄弟申市伸出友谊之手,技术转让、技术服务等等都要尽最大可能到位,”方晟说着拿起手机,“我看看他在不在单位。” 苏若彤笑道:“我跟他预约好啦。” “那倒也是,”方晟哑然失笑,“赶紧去吧,不影响你们的工作,中午在美华大酒店,叫冯轶一块儿吧,就我们几个。” “好,方书计待会儿见。”俞晓宇说着起身告辞。 苏若彤却道:“我有点事向方书计单独回报。” “我到楼下等。”俞晓宇退了出去。 再看苏若彤脸上还是笑,这会儿的笑与刚才的笑可就不一样了:她笑得轻松而随意,当中又带着几分亲昵,还有说不出的依恋。 与叶韵笑得简直神似,都是那种好像发自内心的甜蜜,倏尔间让方晟沉浸其中而不能自拔。 神情又象极了大学时光的周小容,亲切中带着俏皮,幽默中带着狡黠,天真中带着少女的写意。 醉了,醉了。 一时间办公室陷入微妙的寂静。 良久,苏若彤半娇嗔半埋怨道:“方书计是不是急着让我嫁人啊,故意把我跟晓宇安排到一块儿?” 哦,眼前不是潇南理工大学的周小容,也不是江业和顺坝时的叶韵! 方晟定定神,微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革命事业中培养出的情谊最深厚,怎么,小苏同学很不满意?” “晓宇有女朋友了!” “什么?” 方晟可真是大大地狼狈了一回,瞪着眼睛说,“不不不……不可能吧?去年在潇南吃饭时我亲口问过,他很清楚地回答没有,这才几个月?” 后面还有半句没说——这小子会不会仗着年轻得志,打着恋爱的幌子专骗女孩子? 苏若彤笑得更诡秘:“我猜要是您今天中午问,他还是斩钉截铁说没有。” “哦,其中有玄机?晓宇应该不是口是心非的人。” “因为是段地下恋情嘛,见不得光,也还存在不确信性,他不便公开。” 方晟起了好奇心,问道:“年纪轻轻谈恋爱有什么见不得光?” “我也是有回趁他喝醉了套出来的,别乱说啊,”苏若彤忍着笑道,“晓宇在潇南大学谈过恋爱,不过女孩子的妈妈一直对他不满意,横鼻子竖眼睛的总说不到一起……” “眼缘很重要。” “大学毕业后女孩子进了律师行,她妈妈更觉得晓宇既没发展,收入又不高,坚决不同意这桩婚事,一直拖到晓宇到绵兰发展,她妈妈就说这男孩子一辈子都会在穷山沟工作,没前途了,然后以心脏有毛病来威胁。女同学很孝顺只得选择分手,几个月后草草结婚……” 方晟不动声色道:“软弱善良的女孩子,继续说。” “婚姻很草率,婚后女同志对他恋恋不忘,夫妻感情很糟糕;晓宇的发展则很顺利,破格提拔镇长,今年又调到省里得到重用,两人旧情复燃很快一发不可收拾,女同志准备离婚后嫁给他……” “不怕她妈妈得心脏病?” “她妈妈去年底去世了……心脏病。” 方晟一呆,道:“很狗血的剧情啊。” “接下来的剧情更狗血,本来小俩口没孩子离婚应该很爽利,可男方非要她赔一大笔青春损失费,不然不办!开价太高,晓宇都凑不齐那笔钱,离婚的事儿也就搁了下来,变成漫长的拉锯战,您说这种情况下晓宇哪敢在外面说?从法律层面讲女同学还是有夫之妇呀。” 第1283章 同陷困境 “男方居然向女方要青春损失费……”方晟喝了口茶,摇摇头道,“我恐怕真老了,思维跟不上年轻人的节拍。” 苏若彤咭咭咭笑道:“我们年轻人也觉得匪夷所思呀,可他就厚着脸皮要了,还真没办法。” 说到这里,以苏若彤对方晟的了解,本以为凭他的人脉和财力出手相助是小菜一碟,谁知方晟淡淡地说: “相信晓宇会处理好这件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是啊是啊,最近晓宇经常长时间发呆,八成在琢磨办法呢,”说到这里苏若彤明亮的眼睛在他脸上瞟了瞟,道,“看来让您失望了,我暂时嫁不出去呢,还得继续赖在您身边呢。” 想起那次触及她幼滑柔嫩、恨不得用力揉碎了的腰肢,方晟心头一阵悸动,笑道: “别想总躲在我翅膀下,把双江的事做好会有长远的发展。” “可是,我真的很怀念陪您游泳的那些日子呢。”苏若彤认真地说。 真的很想周小容说话的语气呢! 方晟胸口隐隐地疼,掩饰性地喝了口茶,故作轻松道:“游泳游不出世界冠军,但沿海发展大战略会涌现一批杰出人才,包括你,包括晓宇,好好干吧,我看好你。” “那以后……我是说以后某个时候,我还有机会回到您身边工作吗?” 方晟一哆嗦,目光转到窗外,停顿半晌喃喃道: “以后,谁说得清以后会发生什么?” 听说中午有机会跟市.委书计共进午餐,而且是小范围,冯轶心里头乐开了花。 体制内最需要什么?机会,各种机会,包括和领导单独相处,近距离谈话,都能充分展示自己、在领导心里留个好印象。 算不算机会主义者? 算,也不算。仕途本来就是种种机会拼成的路,每个人的途径都不同,机会也不一样,但有一点,没机会的人再多努力也不行。 何况苏若彤与方晟什么关系,冯轶是见证人之一,自然不会怠慢,上午早早约了润庄海边相关企业、科研机构负责人过来会合,详细介绍针对海葵两个方向的研究成果。 冯轶还提出陪他俩到海边生产加工企业考察,因为方晟约了共进午餐,就把行程改到下午。 谈完正事已近中午,苏若彤要带俞晓宇到珑黄街转会儿,冯轶便直接去了美华大酒店。 市.委书计请客,哪能真的让市.委书计请?冯轶要摆出半个主人的姿态,提前过去安排包厢、订菜单、买单,这才是体制内中人正确的行事方式。 中午12点过了一点,方晟带着何超进来,目光一转奇道:“你没跟他俩一起?” “逛珑黄街了,晓宇想学习方书计的大手笔。”冯轶不落痕迹地恭维道。 “不得已而为之的举措,哪谈得上大手笔,”方晟叹息着示意冯轶坐下,道,“海葵的情况都讲清楚了吧?” “润庄海边管它叫石蚓,因为都长在石头缝里,”冯轶笑道,“不过客观地说石蚓的营养价值不如沙蚓,口感也相对差些,所以双江沿海的沙蚓销路更好。” “它到底有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什么滋阴壮阳之类?”方晟问。 冯轶沉吟片刻,道:“向方书计回报两件事,都是身边发生的。一是三十多年前我的小姨生孩子后没奶,当时生活条件差又买不起奶粉,后来有亲戚到海边买了几斤石蚓回家熬汤,连喝三四天吧奶水突然充足起来,每天孩子都吃不完涨得难受啊,然后逼着我小姨父喝……” 方晟和何超听得哈哈大笑。 “是啊,多年后还是笑谈,”冯轶接着说,“二是我在润庄工作时到深入海边村庄时亲身经历的,当时有对外地来的夫妻,男的病怏怏的成天打不起精神,女的脾气暴躁,两人结婚多年始终没孩子,据女的隐约告诉别人说自家男人那方面‘不太行’。镇上有老中医就劝男的‘食补’,以石蚓为主,早上凉拌,中午清炒,晚上熬汤,差不多吃了两三个月吧,男的吃得要吐,但效果很显著,没多久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对了,民间还有说法是吃了石蚓容易生男孩!” 方晟失笑道:“嗬,越说越神奇。” “后面还有呐,生下大胖小子后女的奶水不足,又轮到她成天喝石蚓汤喝得要吐,但催奶效果确实不错,大胖小子越养越胖,哈哈哈……” 正说着俞晓宇和苏若彤逛街回来了,方晟顺势道: “请冯局说说存在的问题,搞生产加工和外拓经营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要把正反两方面都搞清楚才行。” “是的,请冯局多多指教。”俞晓宇和苏若彤道。 冯轶笑了笑,示意何超关照服务员上菜,同时一一为他们倒饮料,忙完后才说: “上午介绍的脱水技术看似目前最经济、最有效且能够迅速提高产能,在实际运作中存在很大的问题,即鱼目混珠!正如市面上假茅台比真的多,假冬虫夏草比真的多,一旦干石蚓推出,马上就会冒出大批假货,反正消费者都不认识真石蚓什么模样对不对?再说脱水后形态难免有变化,总不至于为几十块、几百块钱专门找专家鉴定吧?不解决这个问题,脱水技术会毁掉石蚓,不,整个沿海地区海葵市场!” “这么说冯局并不赞成贸然运用脱水技术扩大产能?”俞晓宇追问了一句。 “这个过程中我们考虑过激光防伪、钢印水印、序列号等手段,但小范围试点后效果均不理想,”冯轶皱眉道,“防伪和破解的攻守大战,防伪总是弱势的一方,因为投入巨大;而破解只须针对某个薄弱一击而中,而且在现行体制下犯罪成本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脱水技术依然停留在实验室阶段,会研究得越来越专业,比如说尝试罐装等等……” 方晟颌首道:“急冻冷藏技术呢?” “与其它海产品一样保证了最核心的‘活’,虽说‘鲜’字方面做不到位,有句话叫做‘有总比没有好’,个人觉得一定程度上优于用海水运输。”冯轶道。 “晓宇怎么想?”方晟直接点名。 俞晓宇道:“目前在双江境内依托靖海快运,基本上任意网点收取的货物能确保在16个小时内送达;辐射到碧海、白山等省份,一般也不超过30个小时,考虑到成本因素,在靖海快运业务圈里还不如用海水运输。急冻技术产品可以针对比较远的内陆省份,如原山、黄树、秦川等等,每公斤成本比海水运输高出10元左右,我测算过,在维持价格不变的情况下日销两百公斤才能保本,普通乡镇企业恐怕做不了,必须由规模企业承担起打开市场的义务……” “人家凭什么承担这个义务?”方晟问。 “每销一吨急冻沙蚓就抵扣海水沙蚓两百公斤税款,五吨、十吨逐渐提高抵扣率,让规模企业卖得越多越好,”俞晓宇胸有成竹道,“此外采取定向减税措施,每新开拓一个城市的销售,就多减一定税款。我们希望把黄海沙蚓作为品牌打出双江走向全国,与冬虫夏草一样家喻户晓。” 方晟还没放过他,又紧盯着问:“市场一旦打开势必产生跟风,如何避免商家之间相互杀价引起恶性竞争?” 俞晓宇道:“若彤已着手进行规范。” 苏若彤及时跟进,道:“领导小组办公室马上会同相关部门发布一套海产品卫生检疫标准,从源头提高准入门槛,加大对无证经营、扰乱市场的查处处罚,同时鼓励海产品生产加工企业采取联营、合并、相互控股等方式做大做强,原则上一个县区主打一个品牌。” “我倒忘了小苏有律师资格,精通法律。”方晟道。 冯轶恭维道:“技不压身呐,优秀人才到哪儿都有发光的机会。” 谈谈说说转眼一点多钟,听说下午到海边实地考察,方晟不再多聊就此结束。 傍晚俞晓宇和苏若彤回市区后没再惊动方晟,直接上了高铁,出发时才各自发了条短信表示感谢。 几个小时车程,两人虽并排而坐加起来却没说到十句话,各有各的心思。 俞晓宇想着从润庄回润泽市区途中女同学发的微信,说连日来经过争吵、亲朋好友做工作、通过单位施加压力等手段,昨晚老公摊牌提出最终要求: 一是婚房由两人共同财产变更为他的名字; 二是女方赔偿男方青春损失费80万元! 她老公的理由很简单,你既然心里头有别的男人,当初就不该同意结婚;结婚再离婚,我顶着二婚的名头很难找到好女孩。 女同学泣道他说得不错,一切错误都在我,我应该再坚持的,我把事情办砸了。 俞晓宇只能软言相慰,内心愁肠百转。 让出婚房产权倒无所谓,当初女同学态度极为勉强,是她妈妈出钱和男方一起买的,80多平米270万元,双方各出50万作为首付;每个月按揭直接从两人住房公积金账户扣除,也才几个月不过万把块钱。 但80万所谓青春损失费确实把俞晓宇和女同学都难住了。 女同学家不算富裕,妈妈为支持她结婚一下子掏出50万差不多倾囊而出,还有点钱要给爸爸养老,家庭没法给予帮助;女同学是公务员,年轻人嘛平时大手大脚惯了,化妆品、逛街、购物、旅游,属于标准的“月光族”,别说80万,8万都掏不出。 第1284章 开发提案 俞晓宇比女同学稍好些,好歹积攒了十几万元存款,但与80万相差悬殊;这事儿又不敢向家里人开口,俞鸿飞思想非常传统,要是知道儿子这件事非得大发雷霆,甚至断绝父子关系! 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想想俞晓宇当镇长经手的发票、负责的工程、主持的项目,都是百儿八十万以上,有的达到上千万,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可如今千真万确被80万难住了,以至于寸步难行。 女同学老公也是看准这一点刻意刁难:你不是急着离婚跟别的男人吗?拿钱买证,否则免谈! 到底怎么破局,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呢?俞晓宇目光透过车窗,定定看着外面一掠而过的风景。 苏若彤琢磨的则是另一回事儿。 从海港村到市领导小组再到市.委农业科,之后在双江发展,不知怎地,脑子里愈发摆脱不了方晟的影子。 象她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单位、邻居、同学、朋友都免不了牵红线,她也见过不少,可每次都下意识跟方晟做比较——她明知不可以这样,却总是抑制不住冲动。 是不是被他迷住……不,陷住了?他可是众所周知的花心大萝卜,他的后宫阵容很强大呢! 本来俞晓宇可以帮她解脱困境的——她觉得俞晓宇的气质与方晟有几分神似,谈恋爱、结婚生子还可以接受吧?偏偏他陷入更深的困境而不能自拔! 大概,这就是命吧。她无奈地自嘲道。 关于未来,苏若彤实在没办法想太多,只能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车到山前必有路…… 或许,将来要在哪个山重新邂逅…… 看到正府那边提交的议题,方晟目光一凝,抽出那份“关于全面推动东城大道东段综合开发的方案”细读起来。 才读了两页,方晟就悟出娄伯林八成是顶不住了,不得已把烫手山芋甩给常委会,虽然有撂担子成分,也不失为一步进可攻退可守的好棋。 为什么? 在党正分开原则下,理论上讲城市规划、城市建设都归正府管,市长有拍板权。这就是前些年个别城市在正府主导下大拆大建,作为市.委书计却无力过问的原因。 有时整条街快拆光了,市.委书计经过时大吃一惊:怎么回事?这儿的建筑都哪去了?谁批准拆的? 还有时整体规划被常委会否决,市长可以花整为零各个逐破,最终还是拆得精光。 以郑南通为代表的强势市长都这么干,可要是碰到方晟这样强势的市.委书计,可真是火星撞地球,一场大戏即将上演! 在郑南通看来,你方晟去年也发动全部力量把东城大道中段拆了,你拆得,我就拆不得? 殊不知方晟去年想拆,今年不想拆了。 去年拆有拆的道理,今年不拆有不拆的道理,但道理都捂在方晟心里,不会告诉任何人。 应了那句话:官越大,话越少。 不可言说的理由主要有三点:一是牢记于云复和爱妮娅的叮嘱,今年不铺摊子,城建方面适当收一收,防止留下太多隐患;二是有地铁、高架、东城大道中段同时施工,各项经济指标可以做得很好看,但城市交通等各方面压力很大,不能再添包袱;三是在方晟看来逼迫润泽商会搬迁,双方恩怨应该点到为止,没必要再起波澜为学校搬迁或改造的事儿闹得不愉快。 但这是方晟的小算盘,郑南通的算盘可不是这么打的。 去年所有开工项目以及珑黄街巨大成功,成绩都要记在方晟头上,郑南通做得再多只是“贯彻”和“执行”。 所以郑南通迫切需要有自己主导的项目——说白了就是正绩工程,它必须姓郑,而非姓方。 “您看会议放到哪天开?”车丛请示道。 方晟翻了翻日程表,又想了会儿,道:“这段时间活动太多啊,实在脱不开身……下周四吧,你再协调一下各位常委。” 车丛微微一愣:今天才周二,一下子把常委会推到下周四,摆明了使的拖刀之计啊! “好,我这就联系。”车丛应道。 坐在办公室沉思良久,方晟起身踱到隔壁副书计办公室,段勤正在主持小范围的区领导会议,见市.委书计进来唰地全体起立。 “没事没事,就是随便转转,你们继续开会。”方晟笑着退出去。 段勤深知市.委书计无事不登三宝殿,赶紧追出来笑道:“让他们休息会儿,我陪方书计一起转。” 结果又转回方晟的办公室,何超动作麻利地到段勤办公室取来他的茶杯,加满后端到茶几上。 “润松新加两个地铁出入口,一个高架出入口,老段还满意吧?”方晟先送上两粒甜枣。 段勤微欠身子笑道:“多谢方书计对润松的厚爱,常委坐镇经济都抓不上去,我脸上也无光啊,这不把区里头头脑脑们叫过来商量调整商业布局呢,一定不会辜负方书计的期望。” “东城大道中段几十亿投资砸下去,今年没问题了,关于后期老段有什么设想?” 东城大道全段都在润庄区,段勤具体负责拆迁、建设和配套相关事宜。 “定位就根据常委会决议,围绕‘高端、商务’四个字做文章,把中段打造成润泽新型城市商业中心,与珑黄街一古一新,一中一洋,形成城市的双核心。” “如果这当儿继续开发东段呢?”方晟又问。 关键就是这个! 段勤终于从市.委书计东一榔头西一棒的提问中捕捉到要害,看来是对郑南通的提案有异议,寻求自己的支持。 目前局势很明显:欧阳正委肯定保持中立,那一票形同没有;娄伯林已被降伏了,和车丛两票绝对支持方晟;郑南通至今没拉到同盟,但宗华、卢克松乐见市.委书计与市长斗法,肯定站到郑南通这边。 咸翡大概率支持方晟;贺铮为了反对而反对必定支持郑南通。 一票弃权,四票对四票打平,关键就看两位本土派中坚即段勤和鞠红翔。 还回到原点,东城大道东段该不该拆? 从段勤角度讲,“有心开饭店,不怕大肚皮”,拆得越多才建得越多,自然多多益善。 但正治上的事不能单考虑经济,否则治理国家可以采用董事长制了,正如老板生意做大了就幻想拿管理企业的理念参政议政一样,都是笑话。 段勤脑子里立即蹦出春节前后省市两级的传闻:窦晓龙即将提拔到申外,以此为参照,同样擅长抓经济促发展的方晟很可能就在下一波,润泽这边不会呆多久。 就算做足任期,段勤估计以方晟的风格也不可能还维持大拆大建、满城开工的局面,有张有弛嘛,今后应该局部改造为主。 还有就是一旦拆光东城大道东段,又容易让郑南通头脑发热往三圆环规划上靠,那时又该常委们头疼了。 不过这些都是方晟考虑的问题,不是自己的问题。既然找上门来,总会拿出点诚意,不然凭什么冒着得罪市长的风险支持你? 曲曲折折的思虑也不过闪念之间,段勤微笑道:“东段位于市中心繁华区域,又是城市交通枢纽,拆迁改建的话很长时间内严重影响本来已经吃紧的交通,周边商业、旅游、文化交流都受到限制;但改建成功会将道路拓宽一倍以上,彻底解决市中心肠梗阻的痼疾。所以说开发有利有弊,主要看领导的决心。” 言下之意你看着办。 方晟岂会听不出段勤话里的含意,这个反应也在意料之中,官至厅级谁都不是活雷锋,有所得就所失,你得拿出诚意。 “老段不愧是老润泽,对市区情况了如指掌,一眼看出当前症结所在,不容易啊不容易,”方晟赞道,“话说老段在基层干过不少时间吧?” 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领导问“有没有在基层干过”,通常就是准备让你“动一动”的潜台词,怎么回答学问很深。 段勤谨慎地说:“副县长、副书计、县长、区长、区委书计,一个个台阶慢慢走过来的,基层干部嘛大抵如此,混到厅级就算到头了。” “履历齐全啊,按说还可以到更重要的岗位发光发热,”方晟漫不经心说,“从珑黄街改造到高架、地铁立项动工,再到东城大道中段大建设,老段都显示了稳健务实的作风和前瞻性眼光,与我的思路较为合拍。润泽体量大,转身慢,更要求政策规划的连贯性,这一点讲我最看好你……” 如果说前半句还听得如坠雾中,最后一句则点明主题,令段勤全身一震! 方晟是在暗示他要争取接任市.委书计! 体制内上,不想当书计的不是好副书计,从区委书计升任副书计后,段勤未尝没有过想法。 但很快打消掉念头,原因有三: 一是润泽衰落之势无法避免,什么手段都用尽了也无力回天,责任总不能推给省里,而要由市领导班子背锅,这种情况下提拔难度很大。 二是接连两任市.委书计落马昭示着当一把手风险越来越大,还不如安心副职兼区委书计实惠,闷声大发财。 三是班子里最强有力的竞争者是娄伯林,有他在,自己要力拔头筹很难,也不符合省里搞平衡的思路。 然而随着方晟的空降,不经意间改变了很多包括正治、权力格局,也打乱了原本循序渐进的接班程序。 为何这么说? 第1285章 突击谈话 体制内潜规则是这个地区经济不行,主政者就从外面调入,叫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经济前景向好主政者通常就地提拔,叫做平稳过渡,激励领导班子奋发向上。 去年到今年,方晟成功止住润泽颓势并全面超越临州,巩固了临海亚军的位置同时保留强劲增长势头,向万年老大轩城发起挑战。这样的局面可以说非常出乎省委意料,哪怕心里骂方晟一万个不好,嘴上不得不承认“方晟同志抓经济有一手”。 那么顺理成章地,倘若方晟离任,继任者应该在现有市委领导班子里挑选,不然怎能体现“以经济发展为中心”的管理理念? 再说了,段勤在省里的好人缘是白混的吗? 目前常委会里,郑南通、任职时间短被排除在外;贺铮、鞠红翔年纪都大了;筛选到最后竞争市.委书计的只有四人,段勤、娄伯林、咸翡、车丛。 娄伯林背景虽硬,却有绡纱夜总会等负面事件缠身,必将成为致命软肋;咸翡缺少地方主正经历;车丛也存在履历不全的弱点。 当然到了省里这些小缺陷都不算问题,大家都有人脉,都能在省.委常委面前说上话,手背手心都是肉,届时方晟推荐谁尤其显得重要! 而且,方晟单单推荐谁也罢了,就怕他附带说一句,其他几位同志也不错,就是在某某方面需要提高,或者有提升的空间,或者干脆说略显不足,那就大糟特糕了! 都把缺点说出来了,让省领导怎么选? “好像……”段勤想了想还是厚着脸皮说,“伯林也反对这个提案吧?” 他的意思是娄伯林也一直在常委会支持你,你不会同时在我俩面前开空头支票,到时屁股一抬溜之大吉? 方晟笑笑道:“作为事务型人才,伯林也有过人之处,不过市.委要站到更高的位置,要看得更远,宏观把握经济走向和发展龙头。” “噢——” 听到方晟说“也”和“不过”,段勤终于放下心来,再度掂量片刻,以坚定的语气道:“我认为高架、地铁工程完工前都不必急于开发东城大道东段!” “我很欣赏老段对润泽发展负责任的态度。”方晟满意地说。 方晟在做工作的时候郑南通也没闲着,先软硬兼施与娄伯林谈了两次,逼迫娄伯林作出“至少不会反对”的承诺,然后找到宗华,答应罗团具报告申请将地铁西端延长十公里来换取对开发东城大道东段的支持。 对于段勤和鞠红翔两票,郑南通同样非常重视,但只能极力渲染东段建设到位后给润庄带来的收益,其它并无拿得出手的东西,段勤一个劲地打哈哈,始终没松口。郑南通理会错了,以为段勤这样笑法就是默许,心宽宽就等常委会多数通过。 鞠红翔同样态度不是很明朗,有且战且看的意思,倘若段勤等人都支持他也举手;倘若反对的人多就权当哑巴,来个一言不发。 拖了一个多星期的常委会终于召开,前面八项议题都是走流程全票通过,重头戏压到最后,即东城大道东段开发方案。 听完郑南通激情四溢的介绍,方晟根本不多废话,看看手表说时间不早,同志们也提前看过方案,有利于城市发展的一面,也有影响民生的一面,就不展开来讨论了,直接表决! 好,表决!郑南通自信满满说。 娄伯林、欧阳正委弃权;宗华、卢克松不出意料地支持。第一回合郑南通胜。 第二回合原本铁票的咸翡居然弃权,让方晟愣了愣;然而向来为反对而反对的贺铮也弃权,又让郑南通愣了愣。 双方都愣了一下,该拿的票没拿着,第二回合不分胜负。 接下来段勤、车丛连续两票反对,鞠红翔一看立即改变方向也表示反对,结果不多不少,正好以一票的优势否决提案! 郑南通愤怒地瞪着段勤,眼珠子几乎要爆出来,心想就凭我拉下脸找你协商,纵使反对也起码给个面子象娄伯林那样弃权吧?拉两票反对,是彻底撕破面的意思吗,别忘了润松区正府还归我管! 段勤视而不见,双手在肚子上打着圈闲闲说市中心那块地方地铁在北部施工,高架在南边施工,要是东城大道东段再动工就剩西面出口,举办大型商业活动怎么分流人群?出了事故如何疏散?想想可怕呀。 就是。娄伯林如释重负地附合并向方晟示好,自己弃权但提案没有通过,这是最理想的结局。 方晟一如既往宣布表决结果,然后沉声道:“关于提交常委会的议题,为避免节约成本、重复劳动,好像是有六个月内不得再次提交的规定。我觉得涉及民计民生的重大工程要延长到一年或一年半,给予决策者充分调研和重新规划的时间和空间,也有利于常委会更好地部署研究城市长远发展战略。” “市.委办会跟进相关制度的修订落实。”车丛立即表态。 郑南通张了张嘴,反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从方晟等人的态度看别说等一年,恐怕地铁正式通车前都别想打东城大道东段的主意,那改不改有何区别? 会后方晟了解意外走向的三票,得知娄伯林恐怕有小辫子被郑南通捏住了——八成与娄成坤的生意有关;咸翡则是在东城大道东段有两处旧宅,迫切地想拆迁套现;贺铮弃权是与华克江私交不错,也不愿得罪润泽商会。 真是无处不显利啊。方晟感慨道。 三月下旬,十亿美元如期到账,波契特伏财务集团润泽办事处也履行完所有手续,正式成立波契特伏财务集团润泽财务公司(中国)。 在全民招商的临海,一下子揽得十亿美元投资无疑放了颗闪亮的卫星。方晟形式化地给任大伟打电话,邀请其亲自出席揭牌仪式;任大伟也故作姿态地考虑了一下,遗憾地表示行程冲突,以后有机会会去该公司考察。 一场心照不宣的互动至此结束。 想想方晟数次嚣张举动,身为省.委书计怎能跑过去站台助长他的气焰? 再想想十亿美元可是凭方晟的名望换来的,怎会在意省.委书计锦上添花? 但拉到十亿美元就过来是任大伟当众承诺的,于情于理要把话儿诌圆,不能让外界说闲话。 揭牌仪式非常隆重,市主要领导悉数出席,在热闹喜庆的氛围里财务公司总经理悄声请方晟“指导今后主要业务方向”,含义就是贯彻劳诺德仁家族投其所好的思路,你需要发展什么,我们就往哪儿砸钱! 方晟微微一笑,说十个亿不是小数目,要是兑成现钞要堆几屋子呢,这时候千万得沉住气,不能有暴发户心态,而是做好完整的投资和运营计划,分步骤审慎实施……农业种植,比如说海边机械化种植是值得长期投资的方向,作为农业大国,以后把高科技结种植相结合的举措会越来越多,建议你们多实地考察,多走走看看。 海边农业机械化种植! 财务公司牢牢记住市.委书计的暗示,辗转打听到润庄海边有当初方晟拉来的投资商,主营大棚西瓜种植,恰好运用了非常先进的机械化技术。 还犹豫什么?财务公司立马找到负责人高棋,经过友好融洽的会谈入股五千万美元,不介入财务管理,不干预企业经营,也没人进驻,仅仅作为最简单的分红性投资。 剩下九亿五美元往哪儿投? 财务公司老总脑海里浮现方晟高深莫测的脸,和那句“分步骤审慎实施”,吩咐说别着急,钱捂在手里总能派上用场,再等等吧。 四月上旬的周末,一辆灰色商务车悄然驶入润泽市府大院。 来得非常突然,从京都到省里事先都没打招呼,行程也高度保密,直到三名着装严肃、举手投足自有一番威严的人走进市.委书计办公室,出示工作证和介绍信,方晟才惊讶地知道他们来自钟组部组织局! “我姓严,是这个小组的负责人,叫我老严就行了,”严组长和蔼地说,“您是我们组谈话对象之一,时间不会很长,结束后还要赶往下一站,因此不要惊动别人,谈话期间关闭手机就行了。可以开始吗?” 方晟有点晕。 范晓灵居然事先不知情?徐璃在省里没听到风声?爱妮娅、朱正阳、陈皎等等都蒙在鼓里? 之前还没接受过钟组部这等层级的组织部门谈话,而且来得如此仓促,一点准备都没有。 “呃……能不能请教严组长,这次谈话的主题……或者说背景是什么?我可以更有针对性地回答问题。” 趁何超拿着介绍信向相关部门核实情况的时候,方晟趁机问。 严组长一丝不苟地答道:“谈话没有特定主题,您是钟组部委派干部,此次谈话属于例行程序,主要了解您在润泽工作期间的想法,有一说一,没什么要紧。” 话虽这么说,那边何超确认完毕这边已将办公室门反锁好,一名助手负责记录,一名助手打开录音笔,这阵势不由令方晟菊花一紧。 “可以开始吗?”严组长问。 方晟点点头:“好的。” “好,方晟同志,我代表钟组部了解您在润泽工作的思想动态和相关情况,请慎重回答问题并对真实性负责,谈话记录将经双方签字确认后存档。” “是,我明白。”方晟略带拘谨答道。 第1286章 谈话玄机 “从鄞峡市长到润泽任市.委书计,面临的困境都是解决经济问题,您在党正分工、角色转换等方面有什么体会?”严组长问。 好刁钻的问题,不知不觉从题目立意就设了个套,因为经济工作应该由市长主抓! 方晟斟酌片刻,道:“我想共性就是都必须置于常委会集体领导,民.主集体制的精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而是领导班子取得共识,此其一;其二,当前经济建设为中心,市.委书计要把党建、精神文明建设、制度建设等务虚性工作融入到经济发展中去,如果说市长是驾驶员,那么市.委书计就是舵手,必须牢牢把握基本方向不动摇;其三,要坚持党正分工原则,正府管的具体事务市.委不能插手,但市纪委、市组织部、市宣传部等部门要充分发挥监督职能,特别是抓好干部队伍建设,该管的不能手软,市.委书计管人,市长管事,人事高度契合才能推动和促进工作的开展。” 严组长只听不评,接着问:“当前基层公务员队伍出现一种意见,认为干部提拔任用向钱看,唯财是举,传统的党务、宣传、组织等非经济体系得不到重用,谈谈您的想法?” “经济干部吃香是实际情况,越往下这种现象越严重,归根结底是考核机制出了问题,”方晟道,“如果说高考是中学教学的指挥棒,那gdp就是领导干部的紧箍咒,一念头就痛,一听说指标下降就头晕,虽然不象孙悟空那样满地打滚,但整夜睡不着是家常便饭……” 严组长等人都笑了起来,道:“基层同志的确很辛苦。” “我在银山主持过组织部门工作,知道建立完善干部考核体系的两难,大量引入指标数据吧说是唯经济论,侧重党建实践、作风建设、测评等等又被说成过于务虚,考核没有抓手,在评价过程中容易过于主观而缺乏令人信服的理由,就是通常讲的‘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的确如此。”严组长深有同感。 取得倾听者的共鸣是方晟谈话总能让人信服的秘诀,铺垫之后他转入正题:“我的想法主要有两点,一要明确懂经济与抓经济的概念,举例来说,作为市.委书计我不一定知道如何利用海边盐碱改良地推广种植大棚西瓜,但我肯定知道盐碱地不能荒着,机械化种植在海边广阔天地大有可为;作为市.委书计我未必会测算地铁建成后能给润泽产生多少实际效益,但我知道润泽必须建地铁!领导干部的前瞻性和判断力是跨行业、超越领域的,无论经济体系还是非经济体系都用得上……” 严组长眼中流露赞许之色,但没有说话。 方晟续道:“二要善于识才用才,也就是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岗位,自己不会抓经济,但为经济发展保驾护航、配合做好相关工作也是成绩;把擅长经济工作的人才用起来,大胆放权,体现的是领导能力和大局观;有意识在工作中发现人才、培养人才,建立一支能征善战的经济主力军,说明组织能力和洞察力,虽然没有直接参加经济工作,比冲锋陷阵还重要。” “好。” 严组长简洁地说,问助手:“都记下了吧……下一个问题……” 到底层次境界不同,严组长问的六条问题都不涉及地方具体工作,更注重高屋建瓴的管理模式、意识形态和体制法制。方晟前两个问题还略显拘谨,后面逐渐转入状态思维更加敏捷,滔滔不绝说了近两个小时。 最后一个问题说完,助手整理完记录后交给两人审阅,细细看完并签字、按手印,已将近中午12点。 方晟提议他们三人还有司机就在机关食堂吃个便饭,并强调绝对“工作餐”,严组长坚决不肯,说已跟下一站联系好了尽快过去。从润泽到附近几个市都得两个小时,想必商务车驶出市府大院不远会找个不引人注目的小饭店吃饭吧,双方都心知肚明这一点,但都没有说破。其实是纪律规定,基于种种考虑谈话组不准在谈话所在地用餐。 目送车子离开,方晟在何超、鱼小婷的陪同下到食堂吃饭。平时健谈的他难得一声不吭,心不在焉拿筷子拨拉餐盘却没吃多少。 回头想想六条问题,方晟觉得由于事先完全没准备阐述得很不充分,尤其前两条并没有发挥自己的正常水平。 第一条没有数据支撑,第二条逻辑性和条理性不强,后面几条状态有所回升但覆盖面还不够,总之方晟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 能不能打80分? 此时方晟体会到朱正阳接受钟组部谈话后自评90分,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再想想也释然。在钟组部领导面前,官再大都是战战兢兢的考生,考试哪有不紧张的? 何况那些问题都跟平时不一样,又没时间准备,难免缚手缚脚。与平时讲话稿全靠秘书的领导干部相比,方晟张嘴就来的水平已经很突出了。 中午是睡不着了,索性到办公室批阅文件,刚坐下范晓灵来了电话。 “钟组部组织局谈话小组去你那儿了吗?”她劈头问道。 方晟批评道:“事后诸葛亮!你早干什么去了?” 范晓灵笑笑:“我也在内陆省份谈话呢,是不是六个问题?” “啊,这么重要的情况居然不透个气?!” “您的实力,我还信不过?从三滩镇一路追到轩城才得逞,就是对您有信心呐,”范晓灵笑咪咪也不知说什么,“不管有没有准备,还是酒后,您都锐利得让人陶醉……” “什么乱七八糟!” 方晟虽这么说也悟出范晓灵保守秘密的原因,事先是否知情、有无准备,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在经验丰富的钟组部官员面前根本掩饰不过去。范晓灵虽然含沙射影夸他那方面能力,也暗指他的口才远超正厅层面平均水平,如果应付不了这等场合,十多年仕途白折腾了。 没必要因小失大给他通风报信。 “谈话对象有哪些,目的是什么?”这是方晟最关心的。 “动员会是常务副部长主持的,只强调很重要,具体目的没透露,名单都封在信封里交给组长,各组之间不准横向联系,”范晓灵道,“各组组长都是享受副部待遇的部局领导,正治觉悟很高,严密秘密,所以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已经谈过话的三位都是副申或正厅领导,年龄在五十周岁以下,正绩都还可以,在地方口碑也不错,之前有过职务调整……” “一次大范围遴选?” “我觉得不是……其实即使在我们这样的层面也很难摸透上面的意图,哪象我俩之间,你一动我就知道需要怎么配合……” 又来了。 方晟无奈道:“正经点好不好?” “正和歪都可以呀,姿势不是问题,”范晓灵笑道,“不过从去年四季度起就有个迹象,朱正阳那批正厅提拔副申之后基本只退不进了……” “什么意思?” “据不完全统计春节前后正式退休和退二线的副省部级大概二十多人,但两会前没有循例补充,名额都空着;实际上各省副省级、京都部委办局副职空额很多,就是不补。” “说明干部职数太多,人浮于事,估计再砍一半工作也照做,”方晟道,“以前在鄞峡正府配四位副市长运行得丝丝入扣,如今润泽七位副市长还忙得象救火队员似的,机构臃肿重叠,领导干部们不是做事是搅事!” “但腾那么多空总有说法吧?反正我觉得谈话是好事不是坏事,”范晓灵总结道,转而愁肠百转,“万一把你调到京都咋办?白翎虎视眈眈盯着,我可半点机会都没了……要不偶尔到郊区钓钓鱼?” “啊!”方晟以为她洞察于道明钓鱼的秘密,重重一震,转瞬想她与于道明根本没交集,与牧雨秋等人也不来往,可能就是随便说说,遂道,“调到京都是最坏的可能性,真那样的话我宁可选择玉石俱焚的打法!” “玉石俱焚?” 范晓灵立即猜透他的意思,略加思忖道,“是啊,通过鄞峡市长任期后的折腾高层应该清楚你的意愿,事实上在地方抓经济也是你的强项,这种情况下还调你进京的话……捂在部委办局几年一事无成,将来空降起码丧失了年龄优势。” “那是最最最糟糕的结局,我不想成为现实。”方晟叹道。 泡杯浓茶,边喝边看文件,不知不觉到下午三四点钟各方电话都来了。 爱妮娅说朝南市.委书计朱勤也在谈话之列,问题大抵相同;但有位年龄比朱勤轻的市.委书计却没谈话,可能与所在城市全申排名靠后有关。 朱正阳又被谈话了,问题与方晟的六条不太一样——副省.长有其工作范畴与视野,其中有一条足以引起重视: 谈话组组长问,你觉得一位主正经验丰富、经济视野开阔、具有很强开放意识的领导干部,是提拔到更高层面发挥更宏观的作用,还是留在地方踏实做事? “圈套性很强的问题啊,稍不留意就会跑偏,”方晟道,“你怎么说?” 第1287章 达建集团 朱正阳笑道:“还能怎么说,表决心呗,强调服从大局与京都保证一致,到国家最需要自己的岗位。” “标准答案啊,”方晟喟叹道,“要是问我,我可能不这么回答,上次阴影还没消褪,不想给组织部门留下任君调遣的口实。” “大概率不会,从了解的情况看接受谈话的市.委书计和市长都是经济发展领先且作风强势,我觉得最高层正悄悄布局一盘大棋,以我的预感来看只有好事没有坏事。”朱正阳安慰道。 为证实朱正阳的猜测,方晟特意打电话找陈皎,却被告知双江没人被谈话! “经济大省居然无人入选,怪事儿!”方晟道。 陈皎猜到他打电话不只是问双江的情况,说等会儿回电话。大概换到安全地带,陈皎回过电话道: “这事儿有点神秘,我特意打了一圈电话钟组部几位领导级人物都不知情,最后才有人暗示说好像是……呃,你懂的那个人……” 桑首长啊! “咚”一下,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弦仿佛绷不住骤地断裂! 关于桑首长,江业新城问题是帮了方晟一把,与燕首长同时站台化解了骆首长的断语,可以说颇具善意,不过严格来说当时桑首长并不认识方晟,站台只出于高层间的合纵连横需要。 真正认识方晟应该是他代表京都传统家族势力挺身而出,带领一班新生代子弟到宋家吊唁,从事后看肯定惹恼了桑首长,当时有“后面再说”的威胁性言论。 鄞峡市长任期结束,围绕着究竟去哪儿的问题把方晟、于家跑得心力交瘁,最终傅首长亲自出面才告一段落。 这个过程到底与谁博弈,不言而喻就是桑首长! 当时陈皎、燕慎等人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就是三驾马车不会跑得很顺当,詹印被迫挑起发展朝明市经济的重担,吴郁明提前卸任市.委书计,方晟很可能被贬到京都部委办局边缘化! 各方妥协后的润泽市.委书计位置对方晟来说,大环境不够友好,小环境矛盾重重,挑战障碍重重。 那么,这回桑首长又想给自己出什么难题呢? 与担任鄞峡市长的情况不同,当时任期已满,可以名正言顺要求“继续在地方发挥特长”。眼下润泽市.委书计才当了一年不到,钟组部只说例行谈话没提工作调整,于云复不便出面,陈首长更不好打招呼。 方晟觉得前所未有地被动。 没等到周末,周三傍晚方晟就迫不及待来到轩城再转机京都,中途都没心情与徐璃幽会。 车子途经于家大院东面巷子时,发现围墙被扒了个大洞,里面砌墙的砌墙、夯土的夯土、铺路的铺路,不免奇怪,进院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书房,于云复果然屏息静气地勤练书法。 一问才知道,京都办公厅考虑到社会各界人士——主要是离退休干部、抗战老兵、海外爱国华侨对于老爷子的景仰之情,决定把老爷子生前住的小院子修葺整理为故居展览馆,目前只供重大活动和经办公厅批准的内部开放项目。为不影响于家正常生活,从最靠近的东墙开辟一条专用通道直达小院,同时加高围墙,于家大院有道从里面开的门能够随时转入。 这一来彻底打消于秋荻和于渝琴欲染指老爷子小院的念头了,而且如当初于云复所说,倘若今后扩大故居规模,第一个被兼并的可能就是于秋荻的小院! 紧接着方晟如实讲述了接受钟组部组织局谈话的经过,也有选择地介绍了朱正阳、陈皎等人的消息。 “春节前的判断快要落地了,”于云复眉头紧锁,搁下笔踱出书房,月光下看着那边挑灯夜战的工地,久久沉吟后道,“我的想法是破釜沉舟,你以为呢?” 方晟一脸郑重,沉声道:“爸说得对,我是想着玉石俱焚!” 两人都没具体说明,但显然心意相通。 长长叹息,于云复道:“唯有置于死地而后生,才能化被动为主动争取到话语权,不然总被人家撵在后面打,躲过这轮还有下轮,玩不起。” “是的。”方晟简洁有力地说。 “想好怎么做了?” “想好了!” 于云复眼中露面赞许之色,在花径间走了一段,道:“任何战争,打到一定程度就跟实力没太大关系,关键是意志的较量,谁能眼睛眨都不眨坚持到最后谁就赢。” “主要还靠爸的背后支持,孤军奋战肯定不行。” 方晟说的是实话,这也是他急冲冲回京都的目的。 于云复没吱声,翁婿二人沿着花径来到后院,站在凉亭里于云复才说: “小方今年四十二了吧?” “是啊,虚龄四十二。” 于云复展颜一笑:“已经不能叫小方了!我帮你算了一下,如果明年调整并有望提拔副部的话,四十**岁才能到正部,五十五左右方有凌空一跃进局的机会,想想是不是?” “爸,我可从没往这么远想过。”方晟道。 “不能不想啊,但这么一算是不是吓了一跳,原来仕途真的经不起时间考验,当你信心满满展翅高飞的时候,却发现快要退休了。” “也……也能理解,长江后浪推前浪,只是一步步向上走每个阶段都不能落下,高层领导年轻化无疑是空谈。” “所以,”于云复声音陡地低了下来,“我将拥于家之力助你超常规越过副部天堑,最大限度压缩省部级岗位锻炼过程!” 这是于云复首次以如此清晰明了的话语表明对方晟的提携,方晟震惊之下脱口道: “爸,我……” 于云复声音更加深沉:“助完之后,接下来的路全靠你自己走,非但如此,还要挑起老爷子嘱托的重任,明白我的意思?” “我在爷爷面前发过誓,决不会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方晟道。 “那就好……” 于云复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信步踱出凉亭,道,“历史长河滚滚东流,数不尽千古多少风云人物,在老爷子眼里根本没有江山、家族的概念,还会在意区区于家大院?割舍不下的唯独骨肉亲情罢了!相比之下我等格局小了很多,但我和道明也不至于计较于小院子得失,无非希望铁涯、闻洛他们稍微有点出息,别太折了于家面子而已。铁涯他们的下一代怎么样,其实怎么样都无所谓,我是不管了,你顶多看着他们别搞歪门斜道、投机取巧的名堂即可,从正还是经商,教书还是科研,国内还是国外,任由自己兴趣,没必要勉强,官不过三代很正常,一个社会正常发展趋势就该这样。如果豪门大阀世代为官,底层老百姓哪里还有向上的动力?优生劣汰,让时代去考验他们吧。” “长辈的胸襟令人钦佩,”方晟由衷地说,“很多时候我都在自责私心杂念太重,拍板决策决定时经常陷入不该有的算计,不能免俗地考虑正绩、gdp、社会影响等等,还是胸怀不够啊。” 于云复微微一笑,道:“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谈到gdp别说市.委书计,就连省.委书计都极为看重,不是免不免俗的问题,而是必须向现实妥协!知道老爷子为何一直特别看好你吗?就是欣赏你不忘初心,在每个岗位都执著于为老百姓做实事的理念,他在我面前说过,一个领导干部始终坚定这种意识难能可贵,哪怕在其它小节方面有点瑕疵都无关紧要。” 方晟自然知道什么“小节”,羞愧地低下头。 于道明点到为止随即转换话题:“走,到你二叔那边聊会儿……” 第二天上午方晟来到座落在四环中心地带的达建总部——原先总部在二环中枢黄金位置,后来响应高层关于功能分流的号召搬迁至此。昨晚联系时卫君胜说要派人到大门口接,方晟没反应过来,随口说没必要那么隆重,我自个儿边走边逛。 车子开到总部大门前一看傻了眼:二三十米高金碧辉煌的大门楼往里最靠近的音乐喷泉都有两三里路,踮着脚尖极目远眺一望无际的草坪,中间盆景和鲜花带隐约组成“达建欢迎您”,方圆数里没一幢建筑。 方晟掏出手机欲打,侧面悄无声息驶来一辆电动汽车,后座利落地跳下个小伙子热情地问: “请问您是方晟书计?卫董事长吩咐我来接您,请上车!” 电动汽车行驶在宽阔的八车道上,微风伴着花香吹拂让人熏熏然,两侧要是精巧玲珑的亭子,要么是美仑美奂的西方雕塑,要么是形态万千的太湖石,看得方晟目不暇接。 方晟还注意到自从这辆电动汽车驶入大道,后面不管什么车都远远跟着,没一辆敢超上前,可见这是卫君胜专用的,达建集团内部一看就知道。 从大门开到总部大厦足足半个小时,途中方晟与小伙子聊天,得知他还不算卫君胜的秘书,而是董办下辖的行政办工作人员。再问,这小伙子居然是清华大学毕业,两年前考入集团,没什么具体工作,就是打打杂,跑跑腿,偶尔参与大型活动和会议的服务,仅此而已。 “清华毕业生在社会很受欢迎,据我所知从正和经商比较多,也出了不少杰出人才……”方晟实在不能理解小伙子的选择,旁敲侧击道。 第1288章 奢华标准 小伙子悟性极高,淡淡一笑道:“方书计是不是暗示我在虚度光阴,凭借名牌大学能有更大的作为?不错,成功者很多,我的同学已有人到基层直接挂职副镇长等等,还有人进了钟直机关获得重用……但有没有失败的?事实上更多!没有人脉资源到哪儿都存在不公平,我出身平民家庭,毕业后为找份称心如意的工作已撞得头破血流,考取达建实际上是捡的漏,这里面真是一言难尽……或许十年后我会鼓足勇气出去闯荡,但现阶段我必须对新婚妻子负责,对即将出世的孩子负责。挂职副镇长肯定更有前途,我却看重每个月如期到账的工资。” “你是暗示很多公开招聘有猫腻?” “在我参加的将近十场考试中,至少七次通过笔试转入面试然后被刷掉,不能用偶然和水平来解释。” “据我所知高级别招聘还是相对公正的,尤其中直、央企、跨国集团……” “可能我运气差吧,尽碰倒霉事儿,不过还好达建录用了我,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让您见笑了,方书计。” 方晟久久沉思,道:“没有没有,我相信清华毕业生的智慧,理想与现实终有差距,尊重你的选择。” “所以您不会在董事长面前谈起这番话吧?”小伙子狡黠地问。 方晟哈哈大笑:“当然……不会。” 总部大厦直插云霄,台阶前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据称重达二十吨,卫君胜的董事长办公室位于顶层——六十八楼,真要仰起脖子才能看到。 大厦前有个流动瀑布,很多央企国企都这样设计,好像与风水有关。小伙子介绍水池里的太湖石价值三千万,十年前的市价,现在恐怕翻番了。 两侧排列的百年古松都从各地高价购来,单运费就是不菲的数字,单在央企真的只是数字而已。 大厦东侧金光闪闪四个字“达建集团”,是已逝去的宋老爷子亲笔题写,当年就是他拍板成立达建集团的。 乘电梯时方晟才知道,卫君胜等集团高层有专用电梯,具备资格的不超过十人。电梯口有保安负责刷卡,小伙子虽然负责陪同也只能走员工电梯,临别时打了声招呼,说员工电梯到不了顶层,就此告别。 “君胜在哪一间?”上电梯前方晟问保安。 保安略有些诧异地看看他,道:“先生,六十八层都是董事长的办公室。” 电梯门开启,面前站着位仪态万千、气质婉约大方的白领丽人,见到方晟微微一笑,脸庞如百合花绽放,玉唇轻启道: “方书计上午好,董事长在等您呢,请这边走。” 方晟都惊呆了。 走在厚而松软的地毯上,瞟着走廊两侧陈列的玉器、瓷器、青铜器,瞬间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拐弯向右,前面又有位身材玲珑剔透的白领丽人过来接应,笑得热烈而迷人: “方书计,请。” 刚才那位白领丽人顺势止步,站在后面含笑目送。噢,她居然不是秘书,而是前台接待! 再走了十多米前面陡地出现山水根雕大门,白领丽人闪到一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大步进去,却见足有两百多平米的超大办公室里,卫君胜昂然站在中间,张开双臂笑道: “方老弟,达建欢迎您!” 方晟这才松懈下来,呸了一口,笑道:“好你个君胜,摆这么大谱儿来吓人,要是老弟我没见过世面,到了这儿恐怕要卟嗵跪倒,大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卫君胜大笑,拉他并肩站到七八米高的落地玻璃墙前,极目远眺,整个达建以及周边建筑尽收眼里,宛如有俯视众生之感。 “我是想通过这个告诉你,那天轩城宴请央企老总们为何效果不尽人意,”卫君胜感慨道,“长期在封闭式小圈里占山为王,纵使没你说的帝王心态,时间久了难免产生唯我独尊,谁都不买账的念头。可怕的是央企老大就是老大,几乎没有任期限制,在一把手位置干十年、十五年的都有,想想多恐怖,就算性子太软弱的磨久了也能做到一手遮天吧。” “大换界把央企领导动了一轮还是有魄力的,恐怕高层也知道症结所在,”方晟朝门外瞅了瞅,低声道,“这些白领丽人都是你入主后换的?” “当然,一朝天子一朝臣嘛,企业不象体制内做事遮遮掩掩,想换就换根本不需要理由,不过向老弟发誓,这几个都摆在台面上看看而已,从没动过。” “理解,兔子不吃窝边草嘛。” 两人相视大笑,一时间颇有知己之感。 “副董事长、总经理等高管也是各占一层楼?”方晟问。 “当然不,他们都窝在六十七层。” “不怕被举报办公室面积超标?” 之所以这么问,因为各地机关大楼都为办公面积超标的问题发愁。以润泽市.委书计办公室来说,按正厅标准来衡量还是超标,变通的办法是截一间号称小会议室,平时用于会客,检查时拉上屏风就不算办公室面积了。 郑南通的市长办公室则是在角落里加了张小办公桌,有人检查就宣称秘书也在里面办公,这样也不算超标。 并非方晟、郑南通非要使用超标办公室,都是前任、前前任留下的,空着也浪费,还不如利用起来。 卫君胜听了咧嘴大笑:“也就老弟你过来我真心实意亮出家底,要是国资委、钟组部、钟纪委那些家伙视察,就带到三楼董事长办公室,只有二十平米,很简朴很低调,嘿嘿嘿。” “桃代李僵,偷天换日啊。”方晟恍然大悟。 又有位白领丽人端了套景德镇茶具一一摆在茶几上,半跪着烫杯温壶、马龙入宫、洗茶、冲泡等程序做得一丝不苟。 徐徐呷了一口,方晟笑道:“费这般周折,我看跟自己泡的味道差不多。” “真是王八吃大麦——白糟蹋,茶道是艺术好不好,我们喝的不是茶而是品味,是在向艺术致敬。” 虽这么戏谑,卫君胜也知道方晟大老远跑过来不是欣赏达建宏伟的建筑,更不是玩茶道,必有要事,遂挥手打发白领丽人出去。 方晟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说想请钟宣部对自己做个人物专访,系统阐述施正理念、经济方略及远景规划,让外界更加了解方晟的内心世界。 卫君胜长时间沉吟,道:“从一连串闪光的正绩来衡量,符合钟宣部人物专访要求;从你与临海省.委的关系讲,专访等于打他们的脸,不过也无妨,虽然有点疼也不至于生钟宣部的气。但你的出发点是什么?为什么选择现在宣传?担心工作调整不如意?” 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卫君胜从正,一定是方晟最可怕的对手! 与范晓灵、于云复不同,卫君胜根本不知道方晟被钟组部谈了话,大概也没听说窦晓龙等人调动的风声,就能三言两语间猜中方晟的忧虑,实在太聪明了! “老兄知我!”方晟道,“作为市.委书计,确实要向外界——所有人包括高层在内阐明我的正治经济理念,同时,我要清楚地表明一个观点,那就是主正大员必须做满任期,对所在城市负责、对当地老百姓负责,否则不如不干!” 卫君胜细细审视对方,良久道:“你准备撂担子?” “扮演救火队员,到润泽只做一年、两年然后跑到另一个地方救火,那样的话我不会服从安排!” “你想清楚不服从组织安排的后果?” “组织部门想清楚一个为民称道的好干部挂冠而去的后果吗?” “那倒是……” 卫君胜头仰到靠背上又深深沉思,道:“咱俩再回头捋捋。老弟你担心的不是做不满任期,对不对?” “对。” “你一是担心被调到京都部委办局,就象离开鄞峡时他们准备做的,对不对?” “对。” “当前经济快速下行,下跌无底限的时候,正是经济型干部大行其道的机会,这个担心其实多余,对不对?” “嗯,也对。” “所以你更担心匆匆调到情况更糟糕的地方接受考验,一来成功率是个问题,二来到时又强调做满任期,等于在润泽白干了,而且有可能陷入泥沼?” 方晟将茶盅一饮而尽:“芸芸众生皆为棋子,但棋子有退出棋局的权利,不能好事让你占尽,锅却要别人背,老兄明白我的意思吧?” “这是一场恶战啊。” 卫君胜沉吟道,旋即又陷入长长沉默。方晟并不着急,很有耐心地一盅接一盅喝茶。 “恶战”不是说方晟与对立势力的较量,而是钟宣部介入战斗后无异于引火烧身,到底值不值。 正治联盟说到底就是利益得失的算计,我的付出与获得是否匹配。 卫卿入主钟宣部后,通过卫君胜和方晟的交往与于家结成盟友,在于云复的帮助下不仅迅速在京都站稳脚跟,并形成坚固而长足的高层人脉。 人脉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有还是没有大不相同,唯有身处局中者自知。因此到目前为止,卫家觉得与于家结盟是正确的方向,这期间帮了于道明、方晟不少忙,也通过于家收益匪浅。 京都高层哪些势力一直在刻意制约方晟,卫君胜心里透亮,可能最大的障碍就来自桑首长! 第1289章 绝密使命 当然支持方晟并不意味着所谓站队,到桑首长、卫卿的层面还不至于为个小小的厅官生隙;何况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卫卿本来就不是“桑首长的人”,能入局并坐到钟宣部位置纯粹是博弈的结果;换而言之我本来没倚着你上来,又何必看你脸色行事? 但直接后果是影响卫卿对亲信和子弟的培养。 钟宣部旗下喉舌突然推出人物访谈,大家都不是呆子,包括钟组部在内谁不懂字里行间表达的意思? 有些愤怒无法用语言来表达,难道不能用行动吗?一来二去,不可避免要陷入卫君胜所说的“苦战”。 这场仗值不值得打? 打到最后对卫家有何好处? 因为方晟的特殊性,计算利弊得失并非一加一那么简单,他属于潜力股,未来不可限量。 不过倘若方晟赌博失败,那么根本没有未来! 方晟有没有失败的可能?或者说,失败概率有多大? 卫君胜尝试从卫卿……不,干脆从桑首长的角度评估方晟撂担子的影响,算来算去,脑子里一团乱麻。 家用电脑运算服务器的程序,负载过大,当机了! “老弟,恐怕我暂时不能回答,明天……最迟下周二之前答复,行不行?”卫君胜诚恳地说。 方晟微笑着举起茶盅:“茶不错,越喝越有滋味。” 时间不早,中午在达建总部食堂吃的自助餐。副总经理以上级别专享小食堂,进来吃饭的也不过二十来人,菜的品种却也有二十多种,方晟心里暗叹太铺张太浪费。 中午严禁喝酒,央企同样严格执行这条规定。能坐到小食堂里,到这个年龄谁还胡吃海喝?大抵挑两三小碟清炒素蒸就够了。 吃完卫君胜邀他到总部宾馆午休,挤眉弄眼有“保留节目”,方晟哑然失笑,匆匆离开赶往总警备区医院与等在那儿的白翎会合,听取专家组回报。 不是之前提供治疗服务的专家组,而是美国苣山公司履行合同,请来了哈佛医学院脑视觉实验室专门搞植物神经意识传导研究的团队,经过四十天病理分析和数据测试,形成了初步诊断报告。 团队负责人弗罗格开门见山道:“经慎重会诊并研究,叶女士大脑物理性损伤的治愈率为17.6%,考虑到临床治疗的复杂性以及药物、器械达不到理论值标准,实际治愈率低于5%,坦率讲,我们认为继续治疗没有意义!” 方晟听了两眼一瞪就要发火,白翎赶紧抢先道: “弗罗格先生无须考虑经济因素,花再多钱我们也愿意投入,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都要坚持。” 弗罗格摇摇头:“您误解了,白女士,我们根本没有考虑经济因素,而是……人的生命总是有限,我们希望把尽可能多的时间用在解决具有可行性技术难题上,而非无谓浪费双方的……金钱和感情,我说话可能很刺耳,不象东方人含蓄,请原谅。” 方晟冷冷道:“做一百道简单的题目,抵不上解一条难题,搞学术研究的人从来不屑拿成功率来评价自己。” “做研究不是为了满足对功利的追求,”弗罗格认真辩解道,“医疗领域需要解决的难题太多,我们要有选择地做一些事,标准就是概率大小。一个难关被攻克意味着成千上万患者解除痛苦,这是医者的义务也是荣誉。” 方晟还待说话,白翎又快了半拍,问道: “抛开治愈率不谈,按原来医疗方案继续下去,能不能在至少五年内维持现状?” 弗罗格道:“欧洲那个医疗团队做得很棒,我觉得不可能找到比他们更尽职的团队,但我还是要说出自己的看法。与实验室偏重研究不同,他们是商业性运营团队,偶尔会有意无意扩大医疗效果,比如每次都告诉你们患者正在缓慢地恢复中,实际上也许只有万分之一波动,或者没有。我们拿到了叶女士住院时的所有数据,与四十天前数据相比至少在脑部区域没有令人惊喜的进展,也许不让病情恶化就是最大的成绩吧,我不是很确定。” “我想知道今后五年的趋势……”白翎紧紧追问。 “类似病例通常只建两年观察期模型,事实上续存机率不过12.4%,所以我说叶女士的医疗团队非常优秀,”弗罗格话锋一转,“从亲友立场讲希望叶女士哪怕这样在世上多活一天,毕竟活着就有醒来的可能;但从医学角度出发,我很残酷地揭示一个现实,那就是大脑无意识状态下人体机制被动运行,肌体器官负担十分大,也很痛苦——如果她感觉到的话,对患者是……某种摧残!” “感谢弗罗格博士精湛透彻的讲解。” 白翎见方晟快要爆炸的模样,草草结束会谈拉着他出了研究室。 走到大楼背后的回廊,白翎头也不回责备道: “你真是官越大脾气越大,专家的话都听不进去了!人家才不管你多大的领导,只从专业角度探讨病情,见惯生死的他们不会考虑感情因素!” “叶韵在世上活一天,我的压力就重一分!这些话以前从没对你说过,因为拿新技术穿透大脑冰河层是我和樊伟共同拍板,叶韵出了状况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我的决定都没错,她就是影子组织成员,不计回报靠近你纯粹别有用心!” “她无声无息地死去远比活着好,倘若有朝一日苏醒,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烫手山芋!春节前总局向影子组织传递的信息是所有俘虏都死于海啸,包括叶韵,可大年初三深夜警备区总院有不明身份者入侵,会不会刺探叶韵的下落?我很怀疑!” 连珠炮式发泄了一大堆,却没半点反应,白翎回过头一看,方晟毫无形象地坐在水泥台阶上,双手掩着脸,身子不住地抽搐! “方晟……方晟……”白翎连忙跑到他身边柔声道。 只见泪水沿着他手腕大滴大滴往下流,指缝间是掩不住的悲伤绝望。 “叶韵——” 霎时方晟情绪竟有些失控,更加紧紧捂住脸,头埋得更深,半晌沉痛而难过地说,“我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我没保护好她……” “也不是,命运如此,”白翎劝导道,“接到这桩任务就是她的劫数,无论怎样都注定悲伤的结局……欧洲医疗小组将继续工作,尽可能让她活得更久些,只能如此了……” 方晟木然良久,道:“我想把她带到润泽,这样隔三岔五能见见。” “市医院硬软件条件都达不到要求,何况还有安全问题。” “或到轩城省医院,按专家说法也就……也就两三年的事儿……”想到这里方晟心如刀绞,哽咽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白翎摆摆手道:“毛主.席他老人家都说过医生的话不可全信,立场不同,都挑倾向自己观点的话……起来吧,让外人认出来不太好,赶紧到和茆院去。” 和茆院是警备区总院安全保卫部驻地,属于白翎管辖范围,自然长驱直入。走进保卫部长办公室,却见樊伟一个人站在里面,身着便装,戴着墨镜,倒背着手煞有介事欣赏墙上挂的字画。 白翎卟哧笑道:“樊将军看得清墙上字吗?” 樊伟被她打趣也不以为意,眼角一瞟方晟眼睛红肿,颇有些强言为欢的味道,知道刚才探望叶韵又动了感情,淡淡道: “看字不是字,而是领悟其神韵。” 方晟上前握手,顺便问:“训练很紧张吧?” “还好。” 事关战备机密,樊伟惜言如金。 白翎反锁好门,坐下后转入正题:“抱歉请您从前线专门跑一趟,实在因为事关重大……” 关于温辉宜何以能堂而皇之住在京都最引人瞩目的铁旗杆巷,白翎一直当作重点侦察项目来抓,后来打听到负责铁旗杆巷保卫工作的办公厅直属警卫师有位少将是樊伟的铁哥们,遂把他从东吴前线请回来。 两人是私事,三人是公事,但樊伟已不在情报圈,贸然出入战略安全局有欠妥当,便约到警备区总院和方晟一起见面,反正方晟也参与过查处国江贸易案子,深知内情。 “应该的,”樊伟也不多扯肃容道,“据了解温辉宜住在铁旗杆巷北区,李大明的院子……” “原白山省.委书计李大明?”方晟和白翎都吃了一惊。 “是他!再调查,原来李大明的爱人鲁桃与温辉宜沾点亲戚关系,以前经常逛街、泡温泉、美容等等,相处极为亲密;国江贸易虽然被查处得倒闭了,当时出于种种考虑没有起诉温辉宜,风声过去后她照样大模大样回国;那个院子是李大明担任京都市.委书计并入局时分配的,后来出了局他没主动搬离,有关方面也不好收缴,白山重挫后调任京都正协财经委副主任委员,没几个月抑郁去世,更不好提院子的事,循例约定是等到鲁桃……嗯,子女就没资格继续住了;所以温辉宜实质是应鲁桃邀请住进了铁旗杆巷,这个有备案的。” 樊伟有条不紊说清了前因后果。 方晟问:“警卫师想必不会轻信鲁桃的话,应该有暗中监视吧?” “监视范围仅限于铁旗杆巷,这方面没问题,她也不至于傻到在铺天盖地监控下为非作歹。”樊伟道。 第1290章 又起风波 “李大明……”方晟沉思道,“看来国江贸易的锅都由巫石卫来背确实有点冤枉了,它注册并开始小打小闹做生意时,李大明正好在那边主持工作。温辉宜能够接近巫石卫,背后需要有一双推手……” “推手就是李大明!”白翎断然道。 方晟想得更远:“这样看来李大明突然出局被贬到白山任省.委书计事出有因,很可能傅首长发觉他与巫石卫为首的京都本土派暗通款曲!正治家最忌讳脚踩两条船,故而毫不犹豫将他逐出京都!” 樊伟颌首:“他到白山又捅了漏子后傅首长居然由始至终没出手相助,很多人都想不通,原来有这层原因在内;不过有关部门已经放了温辉宜一马,按说安份守纪在美国过她的好日子是最佳选择,为何悄悄溜回国,还住到格外敏感的铁旗杆巷?” 白翎声音压得很低,道:“她是doubleagent(双面间谍)!” “啊!”方晟和樊伟都一呆。 “我也是清理整合后各系统人员清册时偶然发现,她居然有当时安全部门签发的特别通行证和手枪,然而询问相关人员具体任务以及档案,却没人说清楚,只隐约记得仿佛是单线联系,她的上线是谁又没人知道。”白翎道。 樊伟感慨道:“情报系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太多,从这一点看,高层下决心整合还是对的,整顿规范了很多灰色甚至黑色运作。” 白翎接着说:“可能注意到我紧追不舍,原先那个系统有人托退役特工透露了一些情况,大概意思说国江贸易在国外设了研究机构,专门刺探新药研究成果并设法弄回来;fbi也知道她的动向,却希望她提供京都高层机密作为交换。因此温辉宜身份非常微妙,这也是新药申报丑闻曝光后有关部门不予深究的原因,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 “怎么可能糊涂?”方晟反驳道,“工作归工作,违规归违规;合法收入没人碍着她,但犯罪所得一分钱都别想带走!” “干情报这一行有时分不清楚的,”樊伟帮着说话,“举个例子,一男一女特工在境外以夫妻身份作掩护,然后真睡到一块了,你能指责他俩乱闹男女关系?” 方晟无奈摇摇头,表示不能理解。 白翎声音更低,道:“从美国那边传回的情报看,她冒险回京都是想替fbi联系一个人……” “谁?”樊伟好奇地问。 “13号!” 周六和周日,一天陪小贝到郊外踏青,欣赏大自然美景;一天陪小宝到俱乐部踢足球,顺便与长子探讨人生。 已经上初中的小贝越来越表现出性格上感性的一面,唐诗宋词元曲子,关于景色的名句喷涌而出,吟诵得摇头晃脑陶醉其间。 方晟瞧得有趣,笑道:“以后小贝做个诗人好不好?寄情于山水,把酒吟风,白衣胜雪,何其美哉。” 小贝装出老气横秋的样子:“非也。岂不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哈哈哈哈……” 方晟搂着稚气未脱的儿子笑得前俯后仰,然后说,“古代大文学家从正往往都以悲剧收场,究其原因,文人浪漫、洒脱、冲动、不羁的个性不容于官途,经常遭到同僚、正敌诬陷攻击,成为正治斗争的牺牲品。” “那怎么办呢?”小贝皱起小小的眉心。 方晟并没有乘机灌输自己的思想,而是说:“这就需要小贝阅读史书、纪实文学时多思考,多领悟,想一想如果自己置于那种困境时怎么办,而不单单总结中心思想、段落大意,要有属于小贝的、书外的想法。” 小贝仰头道:“老师说尽信书不如无书,也是爸爸的意思吧?” “小贝真聪明!” 方晟高兴地吻了吻小贝。 小宝则如同白翎有股虎气,在足球队是当仁不让的前锋,每每在场边看到儿子不知疲倦地发动一轮轮进攻,脑海里总浮现白翎徒手斗歹徒的英姿。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 “其实你没必要时刻冲在最前面,也要注意回抢中场、协助后防,现代足球的精髓是全攻全守,每个队员都得具备出现在球场任意位置的能力。”中场休息时方晟递上毛巾、矿泉水叮嘱道。 小宝不服气地歪着头道:“我在突前位置至少能牵制两名队员,不就削弱他们的进攻力量吗?” 跟白翎的神态尤如一个模子出来的! 方晟又好气又好笑,拍拍他的脑袋道:“凭什么认定两个人看你,要是我只派一个人就够了。” 小宝傲然道:“在球场上一对一,谁都别想拦我!” “不准轻视对手!”方晟故意沉下脸说。 臻臻也在场上踢球。 从开始方晟就注意到了,臻臻也看到了他,对这位与妈妈态度非常亲昵的“叔叔”,臻臻有天然的好感。 热身时经过身侧,方晟冲臻臻微笑着挥手致意,臻臻也冲他摆摆手,但之后没再有更多交流。 臻臻知道这位“叔叔”还是小宝的爸爸,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在人情世故方面普遍早熟,懂得什么场合说什么话。 很凑巧,臻臻分在另一个队与小宝对垒厮杀。 臻臻的性格象极了樊红雨,绵里有针,刚柔相济,镇守中场能攻能守,成为一道很难逾越的屏障。 每当小宝带球突破,臻臻紧密防守,方晟的心就不由自主揪起来:一对一较量的结果不是臻臻被撞倒,就是小宝被连人带球铲倒! 幸好男孩子总是大大咧咧的,无论谁倒下,另一个总是及时把他拉起来,两人友好地拍拍后背就没事了。 如果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两人也狭路相逢,会不会如此友善? 再想想如果小贝也在场上踢球会是什么状况……噢,真的想多了,小贝不喜欢包括足球在内的所有剧烈对抗项目。 训练结束后远远看到樊伟出现在球场另一端,陪着臻臻说说笑笑离开。樊伟无疑看到方晟了,两人心有默契地没有打招呼。 周日下午回轩城的飞机上,闭上眼就浮现小宝盘着球与臻臻对峙的场面,还有两个孩子相互纠缠里放倒对方的镜头,每次方晟的心都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很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跟足球完全没关系! 再加上“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小贝,不由得不佩服于老爷子总是高瞻远瞩,几年前就说过这个问题。 值得欣慰的是还有三个孩子在海外,不然……不然算上铁旗杆巷里那位快组一支球队了! 在轩城机场与鱼小婷会合,刚出发就接到郑南通的电话,急切地问: “方书计今晚回来吗?” 怎么问话呢!市长焉能盘问市.委书计的动向,也不知道问得委婉些! 方晟不悦地反问:“有事吗?” 郑南通声音突然低下来,道:“出了点事……我和咸翡、克松同志正等着向您回报!” 市长、组.织部长、纪委书计要共同回报,不想可知润泽又出大事了! “好,我大概……”方晟看了下手表,“晚上七点到我办公室碰一下吧,”通完电话叹了口气,方晟问,“才出去三天,润泽又掀了什么风浪?” 鱼小婷道:“好像不是小事儿,大院里很多干部都神秘兮兮地交头接耳,气氛诡谲,可能跟娄伯林有关……” “啊!” 方晟怔住,隔了半晌喃喃道,“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不能是他?”鱼小婷诧异地问。 “娄伯林是一干领导干部里识时务、知进退、谨慎圆滑的类型,按说不会有把柄落给别人,何况郑南通、卢克松都是初来乍到……” 说到这里心念一动,暗想会不会段勤做的手脚?上次为常委会票决,暗示他有接任市.委书计的希望,没准段勤先谋后动,打算击倒最强劲的对手? 再想段勤和娄伯林都是老润泽,段勤知道娄伯林的底细,娄伯林何尝没有段勤的把柄,不管谁先发起进攻都将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这一点老练如段勤怎会看不透? “我连续两个晚上摸到娄家刺探过……” “又多管闲事了,很危险的!” 鱼小婷若无其事:“闲着也是闲着,帮你多了解情况嘛。娄伯林情绪很差,整晚把娄成坤叫到书房里密谈,然后打电话,可惜书房位置设计很巧妙,没法靠近。” “是这样啊——” 方晟若有所思。途中乌云密布,雷声隆隆,疾风萧萧,此情此景方晟心里明白,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在服务区吃晚饭,鱼小婷点了条小海鱼,连说太贵了太贵了,服务区真坑。方晟失笑道这么多年你还是喜欢吃海鱼啊。 鱼小婷不禁想起初到江业,主动上门让他请客吃了两顿奢华的海鲜,第一顿便睡到一块儿,第二顿合为一体!当下俏脸飞红,嗔怪地白了他一眼,道: “两顿海鲜就得手,还是公款请客,真便宜你了!” 方晟暴汗,心虚地四下张望,悄声道:“大庭广众之下提什么公款……” 心想要谈自掏腰包恐怕只有跟徐璃喝的几次酒,还有陪姜姝在新加坡那家该死的印度餐厅,那个该死的酒……唉,不提了! 喝酒误事,喝醉酒更误事,谈起喝酒真是一把辛酸泪啊。 第1291章 反客为主 回到车上,方晟说白翎正在调查温辉宜,听完之后鱼小婷淡定地表示中美两国doubleagent为数不少,颇有种各取所需的意思,两国关系融洽时左右逢源,一旦风云突变日子可就难过了,正如学术界相当多的专家学者,这几年在美国被怀疑泄露情报,在中国被骂吃里扒外,两头受气。 象她这种单线联系的,万一上线出现意外怎么办?方晟问。 鱼小婷不假思索道凭档案号啊,每个doubleagent的档案号都是唯一且永久封存,只有上线和自己知道。 方晟想了想,说如果特殊情况下温辉宜把自己的档案号给了别人,是不是可以蒙混过关? 鱼小婷笑道怎么可能,档案里有她的详细资料,照片、身高、体重、血型、牙影等等,两下一对比就知道了。 因为组织上默许她的双重身份,就算泄露情报也不便追究吧?方晟问。 她只能向对方提供经过我方审核的情报,除此之外都违反纪律,doubleagent是很独特、很辛苦的,基本都没好下场。鱼小婷总结道。 车子驶入市府大院已是晚上七点一刻,方晟进了办公室没多久,郑南通、咸翡、卢克松等三人便陆续赶到。 方晟体谅地没叫何超过来,郑南通的秘书为几名领导泡好茶后退了出去。 “克松介绍一下情况吧。”郑南通道。 卢克松点点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材料,道:“最初是一份实名举报信,主要揭发伯林同志利用市政规划权力,通过白手套提前低价购买荃青路29号地皮,如此左侧是高架桥出入口,右侧是地铁口,新建的商业小区价格疯涨,开盘不到半小时疯抢一空,转手就赚百分之十!本着实名举报必查必复的原则,上周五我派纪委同志摸了下情况,觉得平翰集团脱不了干系,因为您不在润泽,便第一时间向南通市长、咸翡部长做了通报——当时咸翡同志担任主管城建的副市长,相关情况比较熟悉,南通市长很重视,周六抽调人手复查荃青路29号地皮拍卖情况……” 咸翡也拿出厚厚的文件:“证实荃青路29号地皮拍卖后四个月,伯林同志受市.委常委会委托主持修订了新一稿城市高架规划方案,与前几稿相比变动很大,投资额、建设规模、线路等按新要求重新设计,而荃青路出入口是应伯林同志要求新增的,讨论时也有同志反对,但伯林同志坚持增加!这是当时的会议记录,请方书计过目……” 方晟接过会议记录但没看,信手放在一边。他知道这点证据过于单薄,根本不能说明问题,深水炸弹还在后面。 卢克松又从材料里抽了两页,道:“地铁项目建设正式实施前讨论整体规划时,伯林同志强烈要求荃青路增加出口,这也是有记录的;至于那块地皮开发商与平翰集团的关系,我们已查清压根就是娄成坤的白手套,买地皮的钱、开发房产甚至宣传费用都来自平翰集团!” “我们还怀疑平翰集团与另外两块未开发地皮有关,其中一块位于高架桥出入口,一块位于地铁口旁边,有关调查仍在继续中。”咸翡补充道。 郑南通直到此时才铿锵有力地地说:“领导干部利用公权力谋取私利,辜负了省.委的信任,玷污了党员队伍的纯洁性,更对不起千千万万润泽老百姓!鉴于娄伯林重大渎职和营私舞弊行为,我建议继续搜集证据然后移交省纪委!” 方晟一直没表态,眉头紧锁不停地抽烟,浓密的烟雾罩在脸上看不清表情。 事情的性质当然很严重,但方晟考虑的不是这个。 眼前三位都有揪出娄伯林制造一桩震惊临海体制内的大案要案的需要:郑南通执掌润泽正府后,诸多方面受到娄伯林掣肘,处处受限有劲没处使;咸翡在副市长任上就觊觎常务的位置,但娄伯林霸着不让,无奈之下只得去了组织部。 有人说组.织部长地位比常务副市长高,在重商主义盛行的临海乃至润泽可不未必,而且常务是仕途进步不可缺的环节,从常务到市长再到市.委书计是当下最流行的递进方式,却很少有组.织部长直升市.委书计。 咸翡仕途就此受阻,心里恨透了娄伯林,这回很不容易抓到软肋宁可自己干不成也要出口恶气。 至于卢克松自然蓄势已久,要能掀翻常务、铲掉方晟的得力干将,那可是大功一桩! 站在方晟的角度讲,是否愿意借机拿掉娄伯林? 地皮问题,其实鱼小婷提前潜入润泽就隐约听到风声,这方面插手的可不止娄伯林,还涉及到段勤、鞠红翔等,还有说法调离润泽的王智勇也弄了块地。 不管拿到地皮自己做,还是帮新朋好友,方晟觉得都可以理解。水至清而无鱼,在润泽这样的环境里要做到两袖清风,出污泥而不染,真的很困难。 从工作能力和工作配合默契度来讲,方晟希望领导班子维持现状——换个对市长言听计从的常务,那岂不是天塌下来了? 然而方晟会不会力保娄伯林?要看三个因素:为什么保、怎么保、要面对什么压力! 想到这里方晟按掉烟头,又喝了口茶,稳当当道: “几位反映的情况很重要,也非常令人震惊,如果属实必须严惩,不能有丝毫含糊!南通同志建议移交纪委,我双手赞成,这样吧,明天上午咸翡同志陪克松同志一起去轩城,向魏书计当面汇报……” 郑南通一怔,赶紧说:“那个……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在移交纪委前还得把证据做实,刚才我也是这个想法。” “是啊是啊,目前来看还没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卢克松道。 方晟道:“就算这样省纪委也可以介入嘛,由上而下调查比较好,市纪委查市.委常委,不符合程序,也容易引起外界误会,弄不好问题没查清楚倒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得不偿失。” 这一来郑南通等人倒被动了,他们只想向方晟回报后正式组织调查,现有材料真的不具备移交省纪委的程度。 因为动娄伯林这种级别的干部要向省.委书计、省.长请示的,材料都不完整岂不自出洋相? 但方晟的话也对,“不符合程序”,哪怕市.委常委们除了娄伯林一致通过,也不可以擅自调查。 省管干部就是省管,性质不同。 见郑南通和卢克松都僵住,咸翡急中生智道:“有关伯林同志的问题当然要慎重,当前调查重点是平翰集团有无利用信息不对称优势低价捞取地皮,把那方面情况查真查实才能延伸到其它方面。” “对,对,主要查平翰集团!”卢克松大大地松了口气。 方晟漫不经心道:“也要注意方法方式啊,人家先跑到临州,经过做工作再迁回润泽,如果拿着莫须有罪名打压人家,岂不是证明当初跑得有道理?” 卢克松道:“那是那是,我们会高度保密,坚决不泄露一丝风声!” 几个人散去后,方晟打开窗户透气顺便散掉满屋子烟味,然后独自坐到沙发一份份细看几年前的会议记录。 不知不觉看了两个多小时,方晟站起身舒展筋骨,这时手机响了,果然是陈皎打来的! 他估计娄伯林也在密切关注局势,这个电话必须等郑南通等人回报后才能打,打早了多费口舌。 “方老弟啊,刚从京都回来?”陈皎明知故问。 “傍晚就到了。” “听说在君胜那边大开眼界?” “哈哈哈别提了,依我看你这个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的排场都比不上他。” “你这是挑唆干部斗干部噢。” 见陈皎一味兜圈子,方晟暗自好笑,理解这事儿确实很难开口,遂主动问: “这么晚了大省.长还没休息?” 陈皎叹道:“倒睡得着啊,这不伯林又闹出麻烦事了……郑南通他们已经向你回报了吧?” “是听了个大概,具体情况还不是太清楚,首先我就很怀疑以伯林的聪明到底会不会干那种事,还被人翻了个底朝天。”方晟道。 “百密一疏,人总有犯糊涂的时候,何况有些事儿根本不是伯林的意思,完全受成坤蛊惑,唉,要说成坤那孩子是挺机灵,可惜没用到正道上,整个人都钻到钱眼里去了。” 看来是想让儿子担下所有责任,保老子平安落地。毕竟不在体制内,儿子受点委屈没关系,只要不追究刑事责任不用坐牢,不象体制内的人伤不起,一旦档案有了污点就意味着仕途终结。 与方晟的思路基本相同,所以刚才讨论时抛出明天就向省纪委回报,让郑南通等人不得不同意重点调查平翰集团。 “陈兄,润泽这边老弟我自诩压得住,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说今晚我压着他们定下暂不上报的决定,不排除有人捅到省里——人家能豁出去向市里举报,难道不能向省纪委举报?举报又没有门槛。” 陈皎道:“老弟放心,省里都……都打过招呼了,关键是润泽这边不能报,一报就捂不住了,所以还得麻烦老弟多盯着,多做做工作,当前以发展为重,别把精力用到内耗上。” “我最关心的是伯林卷进去有多深?” 第1292章 借用名额 “坦率说吧,伯林承认重大失策——以润泽几任领导班子的作风以及整个体制的效率,他觉得高架不可能五年内启动,地铁更要到十年以后。平翰集团低价购入地皮可以解释为打提前量的商业行为,试问有几个开发商拿了地不捂段时间?偏偏老弟你去了,大伙儿没反应过来第一个月就下令启动高架项目,成坤想退出都没机会嘛;然后你又快刀斩乱麻地把地铁项目弄上马,那时伯林已经骑虎难下后悔莫及!” 方晟无奈地笑笑:“听出来了,陈兄是真心夸我。” “计划不如变化,润泽很多人都被老弟你将了一军,明处是伯林,暗处不知多少呢,”陈皎道,“这事儿上纲上线吧伯林不被撤职查办起码得蜕层皮,但静下心来想想也就那么回事儿,说白了跟获取内幕消息炒股一样,只要买地皮时没有欺诈行为,盖房子时没有偷工减料,卖房子时没有虚假宣传,就是一桩生意。老弟以为呢?” “陈兄在双江都这么教育下级?” 陈皎大笑:“这不帮伯林说情嘛!其实类似事儿段勤他们没少干,只是伯林事事冲在前头,被郑南通盯上了……郑南通也不是东西,坑副手对他有啥好处,真以为能把咸翡拉过去呀,呸,想得美!临海又不是他古华自家开的杂货店,说谁就谁啊!” 方晟最喜欢听这种不经意间流露的内幕,能掌握更多水面下的东西,不动声色道:“我是真没想到咸翡会跳出来,又不是不知道卢克松什么货色。” “卢克松就是魏仁相的一条狗,派到润泽专门咬人的!”陈皎恨恨道,“姓咸的看着别人发财急得快疯了,企图借助机会搏一把;他的后台就是齐蔚冰嘛,平时耀武扬威,在任大伟面前乖得象孙子……老弟无论如何帮伯林顶住,有他镇着郑南通耍不了鬼,否则老弟就得冲到第一线了。” 这也是方晟千方百计避免的,特别在京都方面似乎有所动作的时候,万事“稳”字当先。 “好,力争完成陈兄交待的任务,”方晟终于松了口,“伯林那边也麻烦你多了解,有啥情况及时通气,不能在工作上陷入被动。” 陈皎知他暗示透彻掌握娄伯林涉事程度,如果还有关键、重要证据落在郑南通等人手里的话,就不是润泽能压得住的。 形势很明了,别说什么移交不移交,恐怕上周五卢克松就向魏仁相打过小报告了。 现在,魏仁相也在密切关注润泽的动态,作为主正一方的大员,方晟每个动作、每句话都将被他审视,稍有不慎就会波及自身。 所以查与不查,查到什么程度,宛如刀尖上跳舞须得把握好微妙的平衡。 就在润泽体制内暗流汹涌之际,临海省.委高层又发生不和谐的争端。 平心而论,自从徐璃在常委会上不惜掀桌子来维护方晟、任大伟为首的主要领导作出让步后,常委们尤其魏仁相特别识相,不管什么场合尽可能让着她,避免发生类似不愉快。 话说徐璃毕竟只主管统战系统,工作方面与其他常委的交集不多,除了定期不定期召开的常委会等规定动作会议,以及各类需要领导班子集体亮相的活动,大家刻意不跟她同台的话其实见面机会不少。 即便一起出席会议,都端端正正坐在主.席台也不会交头接耳,会议一旦结束各自去也,乡镇干部散会后勾肩搭臂、呼朋唤友到哪儿喝酒的场面,在省.委高层根本不可能出现。 省.委如此,到了京都层面要加个“更”字。以前于老爷子说与樊老爷子交情一般,方晟感到震惊,觉得解放前戎马生涯、解放后共同建设,按说都应该在血与火考验中形成深厚的革命友谊。 但事实如此。别说于、樊二老,就是白、樊两位军中巨搫的老部下上门看望,也就是敬个礼叫声“老首长”,然后一本正经回报相关工作,绝对不会张家长李家短地海聊。 更有甚者,哪怕到了饭点老部下们说走就走,都不会挽留吃饭。君子之交淡如水,高层交往都能做到反璞归真的境界。 如此一来,几个月里倒也平安无事。 但俗话说一个碗里吃饭,总有筷子汤匙磕磕碰碰的时候,有时你越想避免什么往往就越有可能发生什么。 争端的起因在于“借名额”问题。 什么叫“借名额”? 省直机关提拔厅级干部都有一定的分配比例,比如省.委1个,省正府2个,省组织部1个,省宣传部1个等等——没有文件这样规定,但总体把握这样的尺度,不会出现省.委一下子提拔5个,省正府、省组织部等颗粒无收的情况。 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名额配比制既是框架下的平衡,也是合理激发内部竞争机制,充分体现能者上、庸者下的精神。 但有时会出现特殊情况:比如省.委有2位同志都非常优秀,名额却只有1个,舍掉谁都不合适或容易引起麻烦;与此同时省正府虽然竞争激烈,入选者怎么看都比省.委略逊一筹。 怎么办呢?过去通常采取宏观调节的办法,通过两种方式“借名额”:一是省正府减掉1个名额给省.委,约定明年省.委归还;二是省.委4位同志当中有人提拔到省正府,过段时间还调回去,这样等于变相借了名额,日后也会补偿——明年省正府有人提拔到省.委,还能作为岗位交流一举两得。 为何强调“过去”?五年、十年前干部提拔交流幅度小、频次少,领导层和公务员队伍相对稳定,适宜采取内部协商的办法。 如今不一样,突击性岗位调整体现在所有层次,往往上午还在主.席台讲话,下午组织部门谈话后就到新地方报到了,带来的问题是很多口头达成的协议一笔勾销。 很简单,新官不认旧账嘛。 好比说去年省.委借出1个名额给省正府,今年省正府只分到1个名额,又偏偏换了领导,试想新领导肯定想把好钢用在刀刃上,提拔自己属意的新人,怎舍得归还名额? 为提拔临时调整工作岗位的更郁闷,明明说好时间一到就回去,谁知新领导来了之后没岗了。 由此“借名额”又有了新变种:借弱势部门的招牌给强势部门提拔,表面上的平衡让外界无话可说,实质又解决了名额紧张的问题。 这次争端就缘于此。 省直机关提拔历来有三个大户:省正府、省.委组织部和省纪委。 省正府主抓经济容易出成绩,出了成绩也容易被领导赏识,是当下最热门的;省.委组织部经手不穷,一年到头提拔那么多干部总不能亏待自家人;省纪委担负反腐重任,平时工作很辛苦也不被外界理解,在干部任用方面总会有所照顾。 去年上半年省直机关有一波人事调整,共17个副厅名额,经过一番博弈后16个尘埃落定,还有1个悬着没法解决。 是闲置吗?当然不! 给哪边都不平衡,造成新的矛盾。 不过魏仁相还是很强势的,加之当时统战部长也好说话,私下协商后同意把省纪委二室副主任(正处级)王大憧提拔到省.委统战部任纪检室主任(副厅级),并约定一年后调回省纪委。 就这样剩下的名额名义上归属省.委统战部,实际上提拔的省纪委干部。 到四月份,约定的一年时间到了,正好省.委也在酝酿人事调整,王大憧跑过去找魏仁相兑现诺言,倒了一大堆苦水: 作为派驻纪检干部,应该相对独立,但徐璃上任后延续其在银山的组织思路,大刀阔斧整合部门和下属中心等机构职责,注重行政效率,杜绝副职过多人浮于事的现象,把统战部冗余干部赶到诸如干部培训中心、机关服务中心、民族宗教事务服务中心、华文教育院校等事业单位,加大绩效考核力度,整肃统战系统一贯存在的懒散和拖沓作风。 原本纪检室比较清闲——话说统战系统能有多少油水,套句行内话叫做“反腐压力不大”,王大憧每天悠悠然上班就是上上网、看看报、炒炒股、聊聊天,等于提前转入二线行列,却拿着一线的工资。 徐璃眼里可揉不得砂子! 上任一个月里先后给纪检室加了五六项任务:机关作风建设、信访、妇联、退休干部管理、工会等等。 本来纪检室有三位副主任分摊些工作,在徐璃“清理副职”的旗帜下分流掉两位,剩下那位明年就退二线,脾气比王大憬还大,动辄撂担子。没办法王大憬事事冲在前面,忙得头晕眼花。 同时是忙,在统战部再忙有啥前途?还不如回纪委忙! 纪委忙归忙,提拔快,福利待遇好,而且说起来忒有面子,干部不管大小终究怕纪委,远比人家听说在统战部第一反应是“人舒服”好得多。 听完王大憬的话,魏仁相陷入沉思。 派驻纪检干部要对省纪委负责,加强对被监督单位领导班子及其成员、其他领导干部的监督,发现问题及时报告,认真负责调查处置,对需要问责的提出建议。王大憬是强调派驻纪检干部的独立性和特殊性,认为自己归省纪委领导,而不应该受统战部辖制且接受其它工作安排。 这是站在纪委角度的想法。 第1293章 中断会议 徐璃则站在统战部角度考虑问题。 她强调的是派驻纪检干部双重管理体系,仅仅是纪检监察业务对省纪委负责,组织人事关系仍在统战部,既然纪检工作并不吃紧,就必须服从单位统筹安排。 从内心讲魏仁相并不想捅这个马蜂窝,最好别跟徐璃啰嗦,但王大憬的事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管: 一方面去年达成的默契,省.委领导、省.委组织部都知道这件事,打退堂鼓真会让外界以为自己怕徐璃——好吧,的确有点怕,但场面上输不起面子。彼此都是常委,凭什么怕你这个新来的? 另一方面在省纪委内部王大憬是比较优秀、能力突出的干部,所以才能从正处级干部中脱颖而出,眼下反腐力度越来越大,魏仁相需要一支能征善战的队伍。 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是:既然派驻,我可以派你,也可以派他,主动权在省纪委,统战部无权干涉! 因此省.委组织部征求意见时,魏仁相斟酌再三报了王大憬的名字,“因派驻纪检干部岗位交流需要”! 齐蔚冰那边一合计也犯了难,上次那事闹得,省.委高层谁不知道徐璃的脾气啊。 但省纪委借用省.委统战部名额提拔王大憬,去年齐蔚冰也点了头,拍着胸脯承诺一年后肯定到位。 就算历史遗留问题吧,答应过的事总得兑现,毕竟代表省级组织部门。 慎重起见,齐蔚冰专门派人到徐璃面前说明情况,徐璃淡淡地说提拔一年就调动不太好吧。 就这一句,态度还算缓和,齐蔚冰心里石头落地,遂将王大憬列入调整名单提交常委会。 然而省委常委会上当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宣读并说明人员调整名单时,到王大憬这儿卡住了! 徐璃打断道:“谁同意调出王大憬的?” 常委们都僵住了。 任大伟和古华同时看魏仁相,魏仁相则看齐蔚冰,齐蔚冰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你没反对不就代表支持吗?齐蔚冰腹诽道。 但这话上不了台面,人事问题支持就是支持,反对就是反对,必须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含糊不得。 见齐蔚冰象木头一般,魏仁相暗骂他窝囊废,硬着头皮道: “关于王大憬的情况我想做个说明,在座常委……绝大多数都参与了去年这个时候的人事调整讨论吧,王大憬的提拔比较特殊,是组织部、统战部、纪委三方协商后,先把他调到统战部然后正处提副厅,考虑到纪委人手紧缺,当时有个约定就是一年后调回原单位……” “约定有没有书面记录?”徐璃问。 麻烦就在这里! 这种事怎么可能白纸黑字写下来?往往都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从上次大闹常委会,常委们就看出徐璃之所以强硬,是硬得有道理,而非泼妇式的无理取闹,毫无疑问,这回又被她逮住了。 魏仁相也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放缓语气说:“虽然没有记录,但蔚冰同志,原统战部长老纪同志,还有我都可以作证……” “王大憬同志提拔副厅,哪个部门提请的建议?”徐璃截口问。 问到这里齐蔚冰已知大事不妙,道:“去年是统战部提的……” 徐璃冷冷道:“既然是统战部提拔的干部,工作调整竟然不经过我这个统战部长、统战部党组书计?” “前天派人征求过您的意见……”齐蔚冰竭力挣扎。 “你那是征求意见?明明是告知好不好!”徐璃高傲地扬起俏脸,“鉴于王大憬同志的工作调整严重违反组织原则,我反对这项提议!” 说翻脸就翻脸啊。 魏仁相气往上冲——官至省部级本来养气功夫已修炼到八风不动的程度,但不知怎地徐璃总能轻而易举激怒他。 魏仁相不顾古华连连使眼色,沉声道:“本来今天这个场合我不想多说,可徐璃同志不合作的态度让我不能不说……” “你什么时候找我合作过?”徐璃立即反诘。 “常委会只讨论问题,不要争吵。”古华赶紧打圆场。 魏仁相道:“台面的台下的话都不多说,反正你徐部长动辄按规矩、要记录,那么好,我就正告你,王大憬同志是省纪委派驻统战部纪检室干部,省纪委可以根据内部需要对派驻干部进行调整,事实上目前碧海等省份已取消派驻纪检人员的双重管理改为垂直管理……” “这是临海,王大憬的人事档案还在统战部!”徐璃冷然道。 “大势所趋,”魏仁相道,“临时性调整、抽调派驻纪检干部在各省都很常见,我不明白到徐璃同志这儿为什么不容商量!不肯商量也行,古华同志叫我们不要争吵,那就表决表决吧,少数服从多数。” “好,表决表决。”几位常委如释重负。 徐璃却不肯,寒着脸说:“为什么表决一项根本不符程序的议案?我拒绝表决!你魏书计把省纪委的人换得天翻地覆我都不管,但你动统战部的人,必须首先经统战部党组研究,然后提交组织部门,你们今天在这儿违规运作且拿多数票施压,我也不可能签字!” 换而言之常委会通过了,统战部都不肯提档案! 档案等于干部的命根子,没档案寸步难行。 “希望徐部长好好学习派驻纪检干部管理制度,不要自以为是!”魏仁相厉声道。 徐璃回击道:“派驻制再厉害能凌驾于党的组织制度?你好好学习党章还差不多!” “党章规定民.主集中制,而不是使性子动辄以不配合要挟常委会!” “我对我所说的每句话负责,你魏书计敢吗?” “不要吵了!” 任大伟忍无可忍,猛拍桌子喝道,会议室顿时寂静无声。 好像从任大伟担任省.委书计以来,开常委会拍桌子还真是头一回。常委们都有些紧张,魏仁相气得嘴唇直哆嗦,唯有徐璃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悠悠扭开茶杯盖喝水。 冷场近一分钟,任大伟痛心疾首地说: “今年以来临海经济发展与兄弟省份差距越来越大,作为指挥中心、发展龙头的常委会却为一个副厅干部工作调整吵个没完,我这个班长内心非常沉痛!” 省.委书计自责,见魏仁相和徐璃都沉着脸不吭声,齐蔚冰必须接话,内疚地说:“主要责任在我,没事先做好沟通协商工作。” 任大伟续道:“可以说很简单的一件小事,为什么两句话不到就吵架?说明班子成员平时缺乏互信,甚至彼此存在敌意,心里压着一团火一点就着!我看要以此契机加强班子团结,展开批评和自我批评——这样吧,明晚开始连续组织三个晚上召开常委班子民.主生活会,每位同志都要发言,呃,原则上不准请假,必须要彻底解决班子团结问题!” 话一出口,常委们心里牢骚满腹,三个晚上啊! 古华接着说:“王大憬工作调整问题,会后请蔚冰同志牵头会商,达成共识才能提交常委会,千万不要煮夹生饭呐。” 虽然各打五十板,还是采纳徐璃的意见不予表决,魏仁相更是脸色铁青,胸口大幅起伏尤如翻滚的腾腾岩浆,仿佛下一刻就会迸发。 继续讨论人事调整名单。 似乎在赌气,只要涉及省纪委的提拔、工作调整,徐璃一律直截了当反对,完全没把刚才任大伟那番话放在心上;另一方面魏仁相却又不便发作,其他常委都有些不知所措。 在省.委常委会的层面,涉及人事任免实质上采取一票否决制,即所有常委达成共识,就算不太赞成至少是弃权。如果有常委态度鲜明地表示反对,那么也不会以少数服从多数强行通过,而是暂缓。 事实上这种情况几乎不会发生,提交常委会前应该都沟通好了,再说到这个级别所有博弈都不在台面上,哪个轻易在常委会上得罪人? “嗯……”古华暗想这样没法讨论了,遂瞟了瞟齐蔚冰道,“这份名单恐怕得再酝酿酝酿,蔚冰同志以为呢?” 齐蔚冰知道今天彻底栽了,灰头土脸地说:“好吧,我建议撤回这份人事调整名单,等充分酝酿后再提交常委会。” 常委们陆续离开后,会议室里只剩下任大伟和古华。 一反刚才温和尔雅的态度,古华恼怒地说:“大伟书计,对于徐璃不合作、破坏班子团结的行为,必须向京都反映,否则凡事都得依着她怎么开展工作?” 任大伟沉吟着没吱声。 古华又说:“拿刚才来说,因为王大憬的事翻了脸之后一口气否决三名省纪委同志提拔,这是省.委常委负责任的做法吗?幼儿园过家家也不会这么乱来!” “你觉得向谁反映?”任大伟终于问道。 “当然是桑首长!” 任大伟怔忡片刻,道:“最直接的当然是桑首长,我也想过,可……古华同志,眼下临海处境非常尴尬,同样受战备影响东吴比去年同期增了0.5个百分点,临海又……又,唉,我觉得愧对领导啊。” 古华主抓经济,这记耳光打得火辣辣的,讪讪道:“不解决领导班子团结问题,更会在很多事情上拖后腿啊,我觉得还是……” “关键在于徐璃同志也有道理,这是问题症结所在!仁相的说法固然站得住脚,可未免有一厢情愿的意思,”任大伟叹道,“再说两次中断会议也跟经济工作没关系啊,你说呢?” 第1294章 呆账贷款 古华滞住,良久道:“总不能每次都叫仁相让步吧,刚才他的眼神都能杀人了。” “我倒希望他把杀气用到查处贪官污吏上。” 听出任大伟话中不满,古华叹道:“一着不行,步步受限,不过仁相也有仁相的难处,很多时候刀子举起来了就是砍不下去。” 古华是有感而发,娄伯林的事陈皎也打过招呼了。 任大伟何尝心里没数?但哪怕是个别谈话,有些事都不能捅破了,遂回到刚才的话题: “这样吧,我们双管齐下,一方面我出面请钟组部跟徐璃同志谈谈,不管有理没理都得顾全大局;仁相同志那边你去劝劝,确实约定不能代替原则,徐璃同志也没义务履行前任的口头协议,如果坚决不肯动王大憬就算了,确保纪委其他同志的任免顺利通过。” “钟组部……” 古华微微摇头,显然对钟组部是否愿意出面,即便出面有多大效果并不看好。 还别说,两天后任大伟利用到京都开会的机会真去了钟组部,没找主管钟组部的岳首长,而是来到钟组部长朱梦奇的办公室。 如在古华面前所说正式反映情况并请朱梦奇找徐璃谈话?不可能! 请钟组部长出面调解领导班子矛盾,意味着省.委书计软弱无能,对班子失去掌控能力,接下来最高层恐怕要考虑换省.委书计了。 任大伟说的是好久没见老朋友,顺路过来聊聊——不管顺不顺路,反正说的话都是闲聊,不算正式谈话。 两人算不算老朋友呢?虽说你叫我“大伟”,我叫你“梦奇”,也在不同场合喝过酒,笑语盈盈,但只是体制内那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关系,好不到哪儿去,也差不到哪儿去。 朱梦奇自然热情接待,用方晟的话说拿“珍藏的顶级茶叶”款待。 天南海北一番海聊,任大伟“不经意间”提到徐璃,说这位同志性格很耿直,哪怕在常委会为点小事都会翻脸,有两次因为她的原因会都不下去—— 这叫耿直吗? 分明就是不顾全大局,视严肃的党内组织生活为儿戏啊! 任大伟还说她原则性强,但分寸方面不够圆润,有时得理不饶人,跟好几位领导班子成员产生过矛盾等等—— 跟一位有矛盾也算了,好几位显然就是徐璃的问题了! 然而领导干部说话的艺术性就在此,哪怕徐璃事后翻两人谈话录音,通篇找不出任大伟半点毛病,说得最重的词无非就是“耿直”。 而且任大伟开始就强调是闲聊,既是闲聊,偶尔用词不严谨也正常嗬。 听到徐璃的名字,朱梦奇眼神里奇特之色一闪而逝。 因为闲聊,朱梦奇也嘻嘻哈哈,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原来班子清一色大老爷们挺累吧,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啊。 然后朱梦奇才说配备女干部是队伍建设的要求,选拔出来的都是表现突出、德才兼备的优秀人才,比如徐璃,双江工作期间先后在组织部、纪委、省正府等多个岗位得到锻炼,白山任副省.长期间多次受到正务院等部委办局表彰…… 再然后朱梦奇说如今优秀女干部走上领导岗位的越来越多,朝明的风气在爱妮娅大力清理下进步有目共睹等等。 闻弦而知雅意。 任大伟算是听明白朱梦奇曲曲折折表达的意思,聊天至此结束,几分钟后便灰溜溜离开钟组部。 朱梦奇话里话外暗示什么?两层含义: 一是京都高层包括钟组部非常欣赏徐璃;二是双江出来的女干部都很厉害,但厉害在点子上,钟组部对她们都是支持的! 而且,朱梦奇眼里的一抹异色也被任大伟捕捉到了! 说明什么?朱梦奇很可能知道徐璃的背景,因此说的都是好话,半句哪怕是开玩笑性质的附和都没有: 比如说“女同志嘛心眼难免小一点,大伟要多多包容啊”; 再比如说“她脾气是有点冲,以后加强磨合就行了”等等。 这种明确站队的态度,在堂堂省.委书计面前很不同寻常——即使贵为钟组部长,面对省.委书计都有些敬畏,历史经验表明,省.委书计有无限上升的空间,聪明的人都会给自己留有余地。 带着满肚子疑惑和不安,任大伟返回临海。本来按常委会上的安排要连续开三天民.主生活会,最后一天因为他去京都开会延后了。秘书长开封来请示哪天把会开完——帮扶重点魏仁相、徐璃都没发言,任大伟还要做重要点评呢。 不料任大伟摆摆手意兴阑珊地说搁一搁吧,先忙正事。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那个会不开了,以后也不要再提! 王大憬的工作自然没调成,不过徐璃也摆出和解姿态,在随后举行的再度讨论人事调整方案的常委会上以沉默顺利通过。 整个冲突过程在省直机关传得绘声绘色,而方晟听说时已是五月份,因为他也忙得不可开交。 按照那天晚上达成的共识,卢克松主导调查组深挖平翰集团,仔仔细细查下去,还真查到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润泽银行涉嫌违规核销平翰集团关联企业金燕电子科技公司九千万呆账贷款!”卢克松来到方晟办公室抛出个大炸弹,“据称此事是当时主管金融的潘市长施压,润泽银行出具了前后五次谈话记录!” 方晟听得有点懵。 卢克松这段话里包括的知识点太多了,方晟只听出潘副市长可能要被牵连进去。 关于这位在陵河小区事件里就出现过的活跃身影,后来方晟了解到潘副市长的背景:娄伯林的密友,与陈皎交情也不错,从润泽主管金融副市长提拔到临州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陈皎乃至陈首长可能发挥了关键作用。 那么前半段话什么意思?纵使方晟以前学经济,但对于太过专业的银行业务还是一知半解。卢克松也是现学现卖,一问就倒,弄了半天才搞清楚原委: 首先说润泽银行的前世今生。 润泽银行并非指润泽工行、润泽农行、润泽中行……,而是一家地方性商业银行,名字就叫润泽银行。 它的前身是润泽城市信用社,对应普遍存在的农村信用社,城市信用社的产生有点特殊,是人民银行一手策划、批准成立的,在银行监管职能还没划分出来时,城市信用社直属人民银行管理,被称为它的亲儿子。 亲儿子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除了充当人民银行小金库,进出一些不便从国有银行渠道发生的资金,发放内部福利等等,还有个重要作用是解决部分干部职工家属子女就业问题。 形成的有趣的现象是:地方人民银行行长的老婆当城市信用社主任,科长的老婆当副主任、主办会计、信贷员,办事员的老婆当柜员,诸如此类。 人民银行的行长、科长是风水轮流转的,前任行长退休或调离,新任行长也要解决自家老婆的工作问题,怎么办? 很简单,再开一家城市信用社呗,反正审批权就在自己手里。 就这样二三十年里一般地级市都起码十家八家城市信用社,多的达到二十多家——领导变动频繁,没办法啦。 后来企事业单位脱钩,城市信用社从人民银行剥离,缺了亲妈无偿输血日子愈发困窘起来,短短几年内很多城市信用社业绩大幅下滑,很快资不抵债濒临破产的边缘。 幸好领导的智慧总是无穷的,干脆把所有城市信用社合并起来各方注资组建城市商业银行,其中效益比较好的则先行一步,通过增资扩股进行股份制改革,华丽蜕变为代表城市名片的地方性银行,有的甚至还包装上市,如碧海银行、朝明银行。 临海本来也计划这么做,即把各市区城市商业银行联合起来申请更名,为下一步上市做好准备。然而合并阶段临海人心不齐的老毛病又发作,实力最雄厚的轩城商业银行突然更名为轩城银行,然后申请上市;其它几家本来态度都勉强,这一来顺水推舟四散开来,至今还是四分五裂的局面。 毕竟商业氛围浓郁、重商主义盛行,润泽银行存贷款规模超过千亿,效益也相当抢眼,综合排名仅次于轩城银行。 其次是呆账准备金。 这里的“呆”不是呆子的呆,而是读“挨”,呆账就是指铁定收不回来的贷款。在银行内部有个通用标准,即逾期三年未还且借款人、担保人事实上已经破产、被撤消、解散,不具备还款能力,就划归为呆账贷款。 呆账贷款会造成银行不良贷款率提高,影响资金周转,因此银行每年会根据贷款总额提取一笔钱专门用于核销呆账贷款,叫做呆账准备金。 最后就是方晟关心的问题,呆账准备金核销呆账应该天经地义,为何说润泽银行涉嫌违规? 这就是专业犯罪调查取证困难的原因,连经济系毕业的方晟、多年来主抓经济,都搞不清里面的名堂,谈何主动防范和甄别? 原来呆账准备金的提取无论按照《巴塞尔协议》,还是国内监管标准,都只有提取下限。从化解经营风险的监管理念考虑,银行如果有足够实力当然提取得越多越好,把家底子夯实了随时可以核销呆账贷款,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第1295章 惊爆丑闻 利用这个制度上的灰色地带,或者说设计者故意留下的自由空间,呆账准备金成为两个方面的工具: 一是调节利润。银行要减少报表利润,少交所得税,就多提取呆账准备金;要增加利润把报表做得好看点,明明能多提呆账准备金却只按最低标准,把它当作利润的蓄水池。 二是利益输送,也就是卢克松要重点回报的问题。 银行核销呆账贷款有很严格的规定:必须采取可能的措施和必要的程序仍无法收回的贷款,经过层层审查审批后报经国税部门同意方可核销。 从理论上讲,只要认真执行制度应该没问题吧?然而就在大家都觉得没问题的地方,被个别“聪明人”硬是腾挪出运作的空间。 根据纪委调查,润泽金燕电子科技有限公司实际控制人就是娄成坤,注册资金亦是从平翰集团基本账户转过去的,目的为了享受当时高科电子企业的税收优惠政策。 后来金燕电子通过特殊渠道从润泽银行拿到一笔总额九千万的科技扶持贷款,贷款期为两年,只要按基准利率给一半利息,另一半由财政补贴。 然而不知出了什么事端,这笔贷款到期后居然没归还,之后金燕宣告经营严重亏损资不抵债,直接破产!润泽银行傻了眼,赶紧采取催收、诉讼等方式进行资产保全。 贷款担保方是平翰集团,按说金燕还不了钱,应该由平翰集团买单。然而平翰集团也有话说,拿出一份诉状坦承在此之前就与金燕发生1.2亿资金纠纷,平翰集团不可能做冤大头。 润泽银行说1.2亿是你们之间的资金纠纷,跟我没关系,借款合同担保栏清清楚楚盖着平翰集团的公章,就应该承担担保义务。 平翰集团说金燕先还1.2亿,我肯定代偿九千万贷款。 双方各执一辞,互不相让。 按担保法,润泽银行主张是对的,平翰集团明显强词夺理,但润泽谁不知道娄成坤的来头,法院压着迟迟不敢判。 这时潘副市长出来了。 他把润泽银行董事长、行长叫到办公室,直言不讳说地方银行要振兴地方经济,为本土企业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持,而不是关键时刻拖后腿,给我们的明星企业、纳税大户添堵!不就是九千万吗,润泽银行账面五十多个亿呆账准备金留着玩的?该处理的要处理! 潘副市长没明说平翰集团,可润泽银行两位领导心里有数,回去拿出金燕的借款合同和档案反复研究,还是觉得不妥当,准备采取拖字诀拖一段时间。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核销呆账的事一点动静都没有。潘副市长大怒,立即通知财政局、国资委做了一件事…… 润泽银行改制翻牌的时候,为了改善资产质量,充实资本金,当然也有防止被轩城银行吞并的意思,润泽市正府决定由财政入股百分之三十,一举成为润泽银行第二大股东。 潘副市长打算做的是,在不久即将召开的润泽银行董事会上对高管层提出罢免提案! 这招敲山震虎玩得很绝,因为改制后润泽银行人事权、管理权实质上已收归地方正府,隶属于市国资委,地方正府对润泽银行领导班子有任免权——当然正常情况下不会干预,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在董事会提罢免提案肯定不会通过,但无疑是释放出信号,说明现任领导班子得不到地方正府支持。接下来有想法的人会各显神勇,搞到最后没准真能来个一窝端。 话说当领导谁不会?没经验边干边学呗,银行同样如此。 润泽银行董事长和行长急了眼,又跑到潘副市长那边回报工作,做个确认,毕竟平时银行与地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到底矛盾出在哪儿真得说清楚。 潘副市长再次提到呆账准备金非常充足,有能力核销呆账贷款为什么不赶紧做? 总算搞明白了! 两人立即表示回去后第一时间组织呆账贷款核销工作,还请市财政局、市国税局配合云云。 在随后呆账核销过程中,潘副市长还“关心”过几次,直到金燕借的九千万贷款被核销才告一段落。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民事案子,而是以权谋私侵吞国有资产的刑事案!”卢克松以简短有力的话结束了叙述。 方晟也觉得一阵晕眩。 确实触目惊心啊,想想看平时收红包、拿回扣小打小闹才有多少?收了礼还得帮人家办事,纪委查起来心惊胆寒夜里都睡不着觉。好家伙这一单就九千万,拿得脸不红心不跳,一切都在法律框架下! 难怪现在都杜绝上门送礼,而是流行利益输送。 你大包小包拎些烟酒,铆足了三十年茅台——我还怀疑真假呢,高档烟都不敢在公开场合抽,能值几个钱? 房产商“借”房子给苗彰荣卖,一进一出又是多少钱? 去年刚到润泽就听鱼小婷说娄家有几个亿资产,原来都这样弄来的! 思忖良久,方晟道: “克松同志查得很细很深,通过这件事我们也学到不少专业知识,纪委的同志们辛苦了。因为涉及到之前很少过问的金融系统,既意味着反腐转入深水区,也提出新的挑战,鞭策我们要不断学习,不断进步!有关案子我有两点想法……” 市.委书计提要求了,卢克松翻开笔记本记录。 方晟道:“第一要把案子进一步查实,从克松刚才的回报来看,几次谈话潘市长并没有提到金燕,这是个瑕疵,作为主管金融副市长,有理由对润泽银行呆账核销工作作出指示,同时也没有证据表明潘市长准备在润泽银行董事会上提不信任议案与呆账核销有直接关联嘛,一切都建立在推测和分析的基础上。” “是的,我们要在这方面继续努力。”方晟一语中的,卢克松无话可说。 “第二要会同润泽银行设法弥补损失,”方晟道,“查案子的目的不是为了整人,拖多少干部下水,根本在于止损,让为非作歹者把吞进去的钱吐出来还利于民。关于这一点我不是很懂,克松可以多了解多探讨,那就是银行把呆账核销了,还能不能继续向金燕或担保方平翰要钱,如果法律支持,把平翰叫过来谈,争取宽大处理。” “我觉得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案子性质很严重。”此时卢克松一心想把事情搅大,怎肯“宽大处理”。 方晟也不跟他辩论,笑笑说:“双管齐下,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一步步来嘛。” 等卢克松离开,方晟立即拨通陈皎的手机。此时陈皎正在主持会议,见是方晟的号码猜到何事,当即中断会议来到安全的地方接听。 方晟也不客气把卢克松反映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强调九千万不是小数,真的上纲上线不是压不压制问题,是要判刑、把牢底坐穿的! 陈皎听了也震惊万分,连说不可能不可能,你等等,让我把事情搞清楚! 边批阅文件边等消息的时候,卫君胜突然出现了! 之所以说突然,因为上次在达建见面时卫君胜承诺尽快给消息,却拖了一周多没电话没短信。 方晟理解。 把卫卿拖入复杂莫测的漩涡,对卫家父子是一桩艰难的决定。 但卫君胜居然事先不打招呼就跑到润泽,让方晟惊讶之余非常忐忑:莫非卫卿明确拒绝,卫君胜感到过意不去专程来打招呼? 只见卫君胜谨慎地反锁好门,示意方晟不必泡茶,径直拉他并肩坐到沙发上,以罕见严肃的态度道: “情况紧急不客套了,先说你的事,这几天钟宣部会有新闻组过来对你做专访,提纲什么的提前两天发,稍微准备一下就行了,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儿……” 啊,人物专访居然不是卫君胜此行的目的? 那该是多大的事啊! 方晟心里更没底,略有些紧张地看着对方。 卫君胜张张嘴欲说,陡地起身又检查一遍门锁,这才反身坐下,神情竟有些局促不安,低声道:“这事儿很麻烦很棘手,帮得成帮不成老弟都必须绝对保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他都认定方晟肯定会帮,问题只在于成与不成!? 方晟一颗心被他吊得老高——官至正厅原本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可今天卫君胜表现太诡异了,使他感觉强烈的不安。 “说吧到底啥事?!”方晟问。 “这事儿……不管什么结果,坚决不能告诉别人,包括白翎、徐璃、爱妮娅等等等等!”卫君胜郑重其事道。 “你就说吧!” “你只管听,不要说话!”卫君胜凑到方晟耳边道:“燕慎和乔莲睡一块儿,被轩城警方抓起来了!” 方晟如同弹簧跳了起来,看着卫君胜,满脸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连续几个月乔莲没纠缠自己,连电话都没打一个,原来跟燕慎搅到一块儿去了! 怪不得腊月二十九叫燕慎一起回京都,他说什么评审会要到大年三十才回;后来在京都机场遇到童光辉,又说乔莲处理什么外资银行投诉,也要在轩城多呆一天! 当时方晟开玩笑说是京官外放后遗症,童光辉脸色却不太好看,似有难言之隐,现在想想大概已感觉到婚姻危机吧? 卫君胜也没继续说下去,静静看着他,等他消化这个天崩地裂的消息。 第1296章 银镏金马 隔了半晌方晟才问:“是警方例行检查还是有人举报?” “举报,”卫君胜道,“举报者是童光辉!” 全乱套了! 但方晟终究非同寻常,立即从一团乱麻中理出线索:八成童光辉对燕慎和乔莲的私情有所察觉,不惜从白山跑到轩城秘密跟踪,当发现两人约会时果断报警,然后躲在暗处看他俩丑事曝光如何收场! 问题是,卫君胜怎会知道,还大老远到润泽求助? 仿佛看穿方晟的疑惑,卫君胜解释道:“乔莲有两部手机,一部被警察收缴后借口上卫生间打给我求助,不过几分钟后也被没收了;幸好两人都没带身份证,进去后也肯定不会透露身份,暂时是安全的。但凡事就怕万一……万一警察非得问出两人工作单位、身份等等,那岂不是天塌下来了?” 虽说乔莲为自行车的事与卫君胜势同水火,但毕竟有过一段露水情缘,遇到真正的困难首先想到的还是他,而非方晟。 “近段时间随着战备工作推进轩城治安抓得紧,弄不好还真要核实身份。”方晟沉声道。 “现在首先要捞人,还得悄悄地、瞒过光辉!”卫君胜苦笑,“他是失去理智了,巴不得制造重大新闻让那对狗男女无颜活在世上,可是……可是他忘了他父亲是谁,燕慎父亲是谁,他们仨都是什么级别!” “捞人……” 方晟倒吸一口凉气。 临海公安厅,不,整个公安系统算是被自己得罪光了,抬出方晟的名头非但不管用,还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找铁逵出手? 铁逵级别太高,一层层打点下去弄不好某个环节会出麻烦,当然是越低越好,越直接越好! 况且从近一年情况来看,感觉铁逵这个人并不值得信任,几次事件所发挥的作用有限,当然站在铁逵角度讲有自己的难处,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于家精心栽培你为了什么? 方晟不想让铁逵掌握这么惊爆的新闻。 徐璃呢? 在轩城她也是惹恼了相当多的人,公安系统连门都碰不到,更别提打招呼了。 公安系统……要么让夏正淳跑一趟? 也不妥当。 对于夏正淳,方晟采取的控制使用的策略,有打有压、刚柔并济,工作方面绝对信任,但私底下并无半点往来。 方晟同样不想夏正淳知道太多秘密,而且作为从外省调来的干部,恐怕与省厅各层级就是点头之交,达不到拍拍打打就解决问题的程度。 连续几个人选都被否决,真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方晟来回踱了两圈,见卫君胜紧紧盯着自己,脑子一个激灵:卫君胜本是聪明绝顶之人,按说不可能慌里慌张跑来讨主意,莫非他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主意? 再往深处想,答应人物专访是个大交情,以卫君胜本可以把这张牌玩出花来,为何草草一笔带过? 这样分析,卫君胜拟定的营救方案是有点麻烦,还非得方晟亲自出马,那么关键点在哪里呢? 别小看这种无形中的考量和智慧碰撞,都是身份达到一定级别时气场的较量,就比如方晟通过一系列手段确立了在黄海系干部里的绝对权威,实质上一直以来包括卫君胜,包括陈皎,包括方晟等等,都在不断的接触中衡量和博弈,最终选出坐到c位的人。 把卫君胜说的话重新过滤了一遍,方晟很快锁定在其中一句:坚决不能告诉别人,包括白翎、徐璃、爱妮娅等等等等! 卫君胜没有提到鱼小婷! 对了,鱼小婷! 方晟思绪豁然开朗,缓缓道:“眼下官方渠道都行不通,唯有鱼小婷打着反恐中心名义上门要人,凭着她的衔级、工作证和好武功,对方都得买账!” 卫君胜颌首:“厉害,老弟厉害!更重要的是,鱼小婷提了人会迅速消失,别说光辉,省厅都盯不住她!” “唯一麻烦就是鱼小婷会留下痕迹,事后省厅要到战略局核实的。” “人被抓进去了,尽管两人坚决不肯吐露身份,怎么处理都不可能无声无息,当然要冒点险,”卫君胜道,“我相信鱼小婷能搞定。”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他更相信鱼小婷保守秘密,日后不会利用此事大做文章,这都建立在她对方晟无条件忠贞的前提上。 方晟又转了两个来回,这才拿起手机拨了个号,沉声道:“小婷,有件急事……” 打完电话,卫君胜微微松了口气,道:“说真心话,我很想身边有鱼小婷这样贴心的助手,关键时刻让人放心……” “你一句话说了三个心,估计心里在骂乔莲没良心吧,骑得好好自行车说扔就扔,改成燕子飞了。”方晟打趣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轰轰烈烈后蓦然回首,才发现错过的风景最美,”卫君胜叹道,“我不怪她,真的,怪就怪圈子太小,而我们接触的人越来越少。” 想起乔莲也说过类似的话,又想起为燕慎接风时他面对乔莲嫣然笑语异样的眼神,方晟摇摇头,道: “接下来该考虑如何做光辉的思想工作了。” 卫君胜看着他笑而不语。 方晟直摇手:“又来了,别总拿自行车的事儿搪塞,光辉不可能那么小气,我也不可能总冲到最前面。” “告诉你吧,现在光辉对所有朋友都不信任,除了你,因为你女朋友足够多,不会碰乔莲。” 老衲惭愧!方晟暗暗想道。 “还想透露一个秘密,”卫君胜续道,“光辉和乔莲春节前后就转入冷战状态,据她闺蜜隐隐说她可能想离婚,老弟,如果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我丝毫不怀疑在她蛊惑下燕慎断然离婚!经常喝稀粥的人一旦尝到人间美味,真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我都了解燕慎是性情中人,他会不顾一切的!” 方晟听了心里沉甸甸的。 卫君胜说得没错,燕慎这样的知识分子从小循规蹈矩,没准婚姻经父母主导,如同另一个模板的童光辉,做什么都刻板而教条,单调而无味,夫妻生活也就这样平平淡淡几十年。 一旦碰到“老司机”乔莲,尤如枯木逢春、干柴烈火,中年男女疯狂起来激烈程度完全不弱于年轻人! 可想而知会有这样的对话: “燕慎,我们结婚吧,我们永远在一起!” “好!” “我可是说真的,我马上就跟光辉离婚,你敢吗?” “敢!” “我爱你,燕慎……” 或许在童光辉内心深处并不介意乔莲多一辆自行车,但作为省部级干部实在丢不起人,冲动之下做出疯狂举动也情有可缘吧? 这件事燃烧起来后果有多严重? 愤怒的童钧甚至会把战火蔓延到卫卿身上,因为罪魁祸首就是卫君胜! 所以卫君胜才如此紧张,专程从京都跑过来。 “照眼下境况就算乔莲收回离婚念头,光辉也会坚决离婚吧?上次为自行车就有离婚想法,这回直接戴绿帽子,想必咽不下恶气。”方晟道。 卫君胜叹道:“问题是离不得啊。” “什么?” 方晟觉得今天卫君胜一会儿扔一颗炸弹,简直被炸晕了。 卫君胜拍拍身边沙发示意方晟坐过去,轻声道:“今年底明年初小换界是天王山之战,不仅决定两年后大换界布局,还影响到今上下一个任期的战略规划,可以说份量……极重!如今局内形势扑朔迷离,其中属于燕首长嫡系的有两票,一是统战部长,是他新手提携;一是东吴.委书计许岱,他的学生……” “噢,燕首长在学校任教时的学生?” “是的,感情很深,至今见了燕首长都行师生之礼,”卫君胜道,“这两票非常关键,也非常重要,局里各派系可以不亲近他俩,但谁都不敢得罪他俩,包括家父,也包括童钧!” 方晟沉重地说:“然而燕慎在给燕首长找麻烦……我听明白了,可燕慎能识时务吗?” “燕慎那边我负责,两辆自行车聊聊天也不错的,”说到这里卫君胜坏坏一笑,“光辉必须交给你,其他人都不靠谱,说了他也不会听。” “去你的,那还不如光辉也加进去三辆自行车呢!” “唉,老弟啊老弟,你知道这事儿麻烦在哪里?燕慎具有知识分子的单纯和幼稚,一旦认准目标不会轻易放弃;光辉虽说做了副省.长,还保持在银行系统的执拗耿直。坦率讲两人都不会为了长远利益委曲求全,要做思想工作真的很难很难!” 方晟点点头:“向警方举报自己老婆,根本不象堂堂副省级领导干部做的事,倒象……倒象……” “倒象懵懂无知的少年看到心爱的女人投入他人怀抱,无计可施做的泄愤之举,”卫君胜接道,“他打那个举报电话瞬间完全忘了自己什么身份,燕慎什么身份,乔莲什么身份;当然更忘了童钧、燕首长……” “我担心他跟着鱼小婷疯狂飙车,他的车技,唉。” “估计鱼小婷不会给他疯狂的机会,但是,你需要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 方晟又站起身来回踱步,转了五六个来回后道:“不可以在轩城……”说着给鱼小婷发了条短信。 “好像没有她完不成的任务。” “那是你的感觉,”方晟瞪了他一眼,“与十多年前巅峰状态相比她的状态远远不行,虽然经验可以弥补一部分体能和力量,总的来说不可同日而语。” 卫君胜陡地大笑:“我喜欢老弟说‘经验’两个字,最好再加上‘技巧’。” 两个素以花心而闻名的人聊到这方面话题,照两人的级别是有点怪怪的,有种天然幽默的味道。 第1297章 暗线暗查 问题是方晟向来自认为跟卫君胜不是一路人,遂轻轻一拨,道: “静下心商量吧,除了乔莲,光辉还看重什么?” “在光辉的词典里排前三位的是乔莲、乔莲、乔莲!爱之深,恨之切,不然为个自行车能气成那样?他希望老婆是个完美的老婆,乔莲婚后做到了,却洗不掉婚前的污点;现在好了,婚前婚后都毁了,于是光辉的世界疯狂了。” “如果乔莲答应不离婚,他能安静下来?” “第一,乔莲早就想离婚;第二,都撕破脸了,你以为乔莲愿意继续演下去?”卫君胜反问道。 方晟深深叹气:“绕了一大圈,根子在乔莲身上!” “谁跟她谈呢,我也为难,”卫君胜道,“她是不相信我的,哪怕这回救了她;你出面行不行……” “绝对不行!” “世上没有‘绝对’二字,可你没骑过自行车,没法跟她交心,唉,她那些个闺蜜都是大嘴巴,我一个都不信。” 方晟忍住笑道:“那就让鱼小婷谈,她谈话的方式太简单了——你听不听?一遍不行在脸上划一道,两遍不行划两道……” “别别别,会出人命的!”卫君胜忙不迭道。 “噢,还是心疼啊。” 外面接二连三有人敲门,中断了两人的谈话。 若非急事或关系特殊,很少有人明知门反锁着还敢敲门,首先何超那一关就通不过。 开门一看,居然是于正华! 神色鬼祟,还夹了个大包裹,要在乡镇真以为来送礼的。但在市府大院,哪个会给市.委书计送这么粗笨的东西? “我到隔壁抽会儿烟。”卫君胜知于家的人大老远过来肯定有要紧事,知趣地回避。 “带这么大家伙,也不通知我派人去接站?”方晟随和地笑道。 于正华把大包裹小心翼翼搁到茶几上,抹了把汗道:“累死我了……方哥,本来没打算到润泽,而想送到碧海博物馆正式鉴定——我在大学的导师在那儿做副馆长,后来一想还不如一站到底先给方哥瞅瞅,所以扛过来了。” “打开看看。” 于正华一层层拆掉包装泡沫,露出一对银镏金马,造型威武雄壮,做工精细,掂在手里颇有些份量。 “好东西啊,唐代的东西吧。”方晟赞道。 “方哥怎么看出来的?” “我虽然对收藏没兴趣,也经常接触古玩和藏家,听些鉴定技巧、掌故等等,乱说几句啊。一是这对银镏金马是典型唐代大宛马造型,璎珞、雕花、铃铛、錾花等也都是唐代特有工艺,这些史书里都有,我大抵有印象;二是两匹马的尾巴都扎了起来,唐代为打仗需要都这样;三是造型很有唐三彩风格,肌理突出,因为唐代以肥为美嘛,总之用行话说就是第一眼看了感觉对。”方晟笑道。 于正华叹道:“直觉对,这就是晋西货所要达到的效果啊。” 方晟一呆:“假的?”他围着银镏金马仔细打量,“哪怕赝品放在家里也蛮好看的……什么来路?” “白山文物执法大队从市面收缴的,都是唐代金银器和唐三彩,这批货摸透了收藏者的心理,细节方面做得很有欺骗性,例如刚才方哥说的那些都对应得上。” “我是标准的羊牯,”方晟自嘲道,“那这东西假在哪里?” 于正华道:“谈到假就比较专业了,主要破绽在于錾刻和镏金。錾刻的花卉过于疏朗,缺乏唐代特有的紧凑感,这是造假者意境问题;镏金方面,唐代在银器上镏金应该红中泛紫,这个有点泛白,明显是化学金。从故宫藏品和实际考古发掘来看,还没发现目前市面上的唐代金银器,可以判断都属于臆造品。” “的确专业,你说了我都看不出来,疏朗与紧凑,红中泛紫,这些细节恐怕没十年以上功夫修炼不出来。” “关键在于造假者非常注重还原历史细节,尤其从收藏者、鉴定师角度有针对性地造假,堪称大师级高仿!譬如讲唐代的马打仗前都把尾巴扎起来,方哥是文科生懂这个常识,所以一看就会惊喜,觉得细节做得很到位;而外行一听更感到蛮有道理,也就顾不得推敲其它毛病了。” “怎么分析出是晋西货?”方晟问。 “这回赝品流转渠道出了个破绽,白吉中转站负责人给市区最大的古玩店老板留了真实手机号,警方顺藤摸瓜抓个正着!负责人是软骨头,进去没半个小时就供出上线、整个白山地区的分销中心头目汪爷,汪爷再交待所有赝品都来自晋西最大的造假集团,也就是老大叫宇文的那个……” “但就是抓不到主要头目?” “货款打到海外账户,从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冀北提货,根本摸不到宇文那帮人的衣角,不过我今天来是另一个重要原因,”于正华喘了口粗气,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方哥请看。” 照片是正宗唐三彩奔马俑,四蹄腾空欲飞,有极强的动感和气势。 “我又要说不错了,很具艺术感染力,”方晟笑着问,“谁收藏的?” 于正华笑道:“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就是赞美这种奔马形象,事实上唐三彩器挂蓝釉腾空骑马俑数量相当之少,国内有公开记载的不过三四尊而已,这尊,是我在中华文物鉴赏协会拍的,收藏者是唐巧……” “唐巧!”方晟一呆,喃喃道,“对了,她是协会秘书长!” “又升官了,协会党组成员兼秘书长。” “好厉害啊,沈直华在白山意外吃了瘪子,倒在唐巧身上捞回来了。” 于正华到底出身于家,这里面门槛也精得很,接着说:“去年以来沈燃很活跃,京都盛传他甚得君宠,好几次视察都是陪同人员,有关部门也看菜吃饭的。” “这尊唐三彩奔马俑其实是她私人收藏?”方晟问。 “对,因为彩俑都出自古墓,放在家里不吉利;另外协会也需要精品古玩充门面,一举两得,”于正华深吸一口气,“方哥,您觉得奔马俑与那对银镏金马相比较怎么样?” 方晟细细审视,轻挑眉毛道:“不说不知道,还真有些神似!” “即便是臆造品总得有现成的样子,不然造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我请教过几位专家,都认为奔马俑就是银镏金马的原型!” 这就坐实了沈直华夫妇与晋西造假集团有关联! 也是几年来方晟始终惦记着、苦苦不放的初衷,说明当初看到沈直华与卓强密会后产生的直觉是正确的! 从晋西造假集团到沈直华,再到厉剑锋莫名其妙在伦敦守着半死不活的古玩店,必定有一根符合逻辑的线索! 然而尘埃落定之时,方晟反而有些忐忑,沉吟片刻问: “刚才你说国内类似奔马俑有三四尊,不排除造假集团从其它渠道获得吧?” 于正华胸有成竹道:“我查过其它三尊,都在各省博物院公开展示,近五年内没有保养、出借等记录。做模本须经很复杂的工艺,要细微到每块肌肉、每个部位结构甚至局部放大毛孔,起码得在公众视野消失半个月或更久,唯有协会那边取放自由,作为秘书长,唐巧掌管所有展览室钥匙,连书面记录都不会留。” 方晟陷入长长沉思,于正华则动手把银镏金马重新包装起来,准备送到碧海博物馆做权威鉴定。 几分钟后,方晟慢慢说:“现在证据都要固化起来,没准日后用得上;此外要设法从唐巧那边做文章——沈直华不便四处活动,她却成天飞来飞去,到底做了些什么,与哪些人接触过,有无私下做生意等等,女人到底是女人,又不在体制内,做事不可能象沈直华那么精细,有沈燃那样的背景偶尔难免飞扬跋扈,但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被她发现痕迹。” “我记下了。”于正华道。 “多跟古玩圈、收藏圈特别是京都圈子交流沟通,很多事外界不知情,业内却不是秘密或者不当回事,注意收集,慢慢来不要着急。” “好的,好的,我会做好这件事。” 来之前于正华已经打听清楚沈直华的背景,看得出方晟对这位对手很重视。 谈妥之后已是正午,方晟遂陪卫君胜、于正华到食堂吃工作餐,并打趣想想达建的自助餐真恨不得有地缝钻进去。卫君胜哈哈笑道品种再多,合自己口味的也就固定几样,看得热闹罢了。 跟找女人差不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嗯,方老弟不止一瓢。卫君胜挤眉弄眼道。 于正华想笑又不敢笑,脸憋得通红。 方晟气得直揉肚子,当着于正华的面又不便多说,只得警告道君胜在我家小兄弟面前要有央企老总的样子,他一直把你当作人生楷模呢。 卫君胜狂笑,但也没再打趣方晟——毕竟于正华是赵尧尧娘家人,过分开有颜色的玩笑不太妥当。 吃完后派车送于正华去高铁站,然后安排卫君胜到美华大酒店休息,这时鱼小婷发来短信,只有短短六个字: 人已出,去哪儿? 卫君胜狂喜,搂着方晟的肩说要不是怕挨打,我想热烈地拥抱鱼小婷!她太了不起了,什么事儿在她面前都手到擒来! 方晟怒道别抖,我这发短信呢……赶紧动身! 第1298章 中年狂热 到哪儿会合?地点要隐蔽,适合个别谈话。卫君胜问道。 说了你也不认识,跟着走就是了,反正不要你开车。方晟道。 会合地点在润庄海边度假山庄,即春节前赵尧尧等舍友聚会的场所,经过鱼小婷出手薄惩后,那里更安全了。 海边地广人稀,视野开阔,便于鱼小婷甩脱追兵。 车子长驱而入来到最中间的九号别墅,鱼小婷守在门口,见方晟和卫君胜过来后低声说燕慎在1号,乔莲在2号,童光辉被我下了药躺在3号。 光辉也落到你手里了?!瞬间卫君胜真想扑上前抱鱼小婷,可她凛然清冷的模样,跟徐璃的冷漠却不是一回事儿,而是带着迫人的杀气,仿佛敢碰她半下整个手一起剁的感觉。 方晟放下心来,遂问怎么救出来的? 鱼小婷轻描淡写说上午先在治安大队周围转了几圈,找到童光辉后麻醉过去;守到中午绝大多数干警都过去吃饭,我凭工作证、介绍信进去要人,然后把他俩带出来了。 人家……人家看到工作证和介绍信就放人啊?换我是值班干警肯定多问几句,没准还要打电话核实。卫君胜难以置信道。 是啊,我当面打电话给施厅.长,两名值班干警全程立正地接电话,随即放人,一个字都没问。鱼小婷问。 方晟大惊,说你惊动施厅.长? 鱼小婷微微一笑,我那个手机设置成不管拨什么号码,接听者都是老吴,老吴模仿领导的声音很象的,不信下次请他展示一下。 卫君胜泄气地说好像很简单,可也要看谁做吧? 鱼小婷道那当然,要不是我把桌上的不锈钢茶杯捏成钢饼,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 但那里面全程监控,你,还有他俩都留下影像资料了!方晟最关心这一点。 鱼小婷还是笑,说施厅.长要求立即销毁录像档案,两位值班干警运作得很娴熟。 卫君胜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能以握手方式表示感谢吗? 可以,但我练过铁砂掌。鱼小婷淡淡地说。 卫君胜伸出的手又抽回去,讪讪道那……那还是口头感谢吧,老弟,怎么办? 方晟沉吟道光辉先搁一边,我跟燕慎谈谈,你呢也别客气,毕竟有过一段情分说话直接些,把乔莲的思想工作做通。 唉,我总是挑最重的担子。卫君胜虽这么说,倒也不拒绝,事实上这也是最适当的安排。 进去前方晟关照鱼小婷一定要观察童光辉的动向,别被他冷不丁跑了,那就非常被动。 刷卡进屋,燕慎正躺在床上睡觉,听到动静翻身而起,呆滞而羞愧地看着方晟。 方晟若无其事笑道:“睡得挺香,真是体力活儿呀,很累人的。” 燕慎忍不住笑起来,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方晟就有这个本事,让交流总能顺畅地进行。 方晟随意地坐到床对面沙发,双腿搁到茶几上,笑吟吟道:“吃过了吧?但愿鱼小婷没虐待俘虏。” “唉!”燕慎重重叹气,垂着头说,“这回栽大跟斗了,让兄弟见笑了……” “笑什么,这个世界谁敢保证下次不会轮到自己?这会儿就咱俩说说没关系,老弟我是恶评如潮的,不晓得多少人想捉现行呢,没抓到不代表没有,也堵不住外界的嘴,对吧?燕兄这一点要放宽心,然后才好谈。” “谈什么?”燕慎警惕地问。 方晟一字一顿道:“你真打算离婚跟乔莲在一起?” 燕慎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转向对面墙上的油画,隔了好久才说:“发生这件事之前我是狂热至不顾一切的……中年婚姻危机,n年之痒,枯燥无味的家庭生活,一点火花就会燃起冲天大火,消费我们的激情,让寂寞难奈的灵魂寻找新的寄托,明知对家庭不利,对配偶不公平,还是如同飞蛾扑火义无反顾,简直……要吞噬自我……” 方晟静静听着,并不插话。 燕慎所说的中年危机,方晟没有同感,因为他首先不存在真正意义的家庭,而且早在觉得“首痒”之前,赵尧尧就去了香港;“次痒”紧接着到京都工作;其他女人都是隔三岔五解个渴,即便鱼小婷也动辄几个月不在身边。 “经过这一夜,很难捱的一夜,心惊胆寒唯恐身份被揭穿,那可真是斯文扫地从此无颜在国内了;又怕她坚持不住把真相说出来,女人是冲动的动物……坐在冰凉刺骨的水泥地上,反思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我觉得确实严重越线了,不该居然打起离婚的念头!”说到这里燕慎后悔莫及。 方晟似笑非笑:“但你不后悔跟她好,是吗?” “她是个……奇妙的女人……”提到乔莲,燕慎眼里又有了光芒,“有缘跟她在一起是我的幸运,真的,她并没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物质方面、仕途方面都无欲无求,只想无牵无挂的爱……唉,从我这样的人嘴里说出这个字,是不是让你浑身起鸡皮疙瘩?” 方晟毫不怀疑乔莲有这种魅力,熟女风情,多年老司机精通各类技法,把燕慎迷死都不奇怪。 “所以……麻烦老弟帮我在光辉那边多多缓颊,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破坏他的家庭,这一点可以保证!”燕慎道。 “绝对不破坏家庭,但绝对继续与乔莲来往。”方晟揶喻道。 燕慎老脸一红,道:“我不会勉强她,或许经历此事她选择一刀两断,那也无所谓,我尊重她的意愿。” “恐怕,你得尊重光辉的意愿吧?” “呃……”燕慎长长叹息,道,“今儿个在老弟面前也不隐瞒了,其实即便不是我,乔莲也……也会走上离婚这条路,她跟光辉之间……从上次卫君胜失言后一直很糟糕,她不想弥合,光辉不懂得如何弥合,婚姻关系奄奄一息,就差有人推一把……” “在京都,特别是传统世家里类似情况比比皆是吧,还不是维持到生命最后一刻?” “老弟是豁达开明之人,觉得这么做人道吗?” “那要看从什么角度。” “如果为了所谓仕途,我可以放弃!”燕慎又激动起来,“我本来就是一介书生,教教书、做做学术就行,我不必要劳么子副校长,我已经厌倦了!” 方晟道:“这话,我想令尊大人肯定不同意,非但不同意还会冷笑!如果你不姓燕,而是张慎、李慎、王慎,在京都师范大学哪会活得那么写意?做课题哪会轻松拉到赞助?凭什么挂那么多中心、协会头衔?退一步说,恐怕评教授都没那么容易吧!” “殊心之辞!”燕慎苦笑,“但都是真话,我承认……好吧,老弟和君胜准备怎么处置这件事?向光辉赔罪?写保证书承诺跟乔莲一刀两断?远走海外?” “先到欧洲过渡一下,回来后调回京都!”方晟道。 “过……过渡?” “剑桥给你发邀请函,时间四五个月吧,正好运作调动事宜,年底差不多就能到位。” 燕慎瞠目结舌看着方晟,霎时明白运作关键所在:赵尧尧大手笔赞助剑桥,开设了多个课题组做基础研究和理论探索,按制度规定享有很多特权,发张邀请函还不是小事一碟! 方晟是快刀斩情丝,采取物理隔离的手法彻底阻断两人暗通款曲! 相比承诺,距离才是热恋男女最大的敌人,因为距离不会产生美,距离只会产生距离。 方晟续道:“令尊大人面前不妨实话实说——纸包不住火,光辉情绪一旦失控什么都会说,还不如让令尊大人有个心理准备,从容做好相关预案。这事儿最大的风险点就是光辉,一直以来太顺利了,他都不知道如何面对困难和挫折。” “我没脸见他,”燕慎懊恼地低下头,“都说朋友之妻不可欺,我……我……” 关于这一点方晟倒没有道德束缚,摆摆手道: “暂时不见吧,赶紧回学校露个脸儿然后做好相关准备,邀请函很快的,对了还有,出国后把手机、微信什么的都换了,明白我的意思?” “唉——” 燕慎知他劝自己彻底中断与乔莲的联系,藕断丝连会弄出更多事端。 拾掇好后一同出门,小吴开车送他去临海大学。 目送车子远去,方晟这才问:“君胜还没出来?” 鱼小婷撇撇嘴,方晟顿时会意,险些笑出声来,隔了会儿道:“3号房怎么样?” “苏醒过来后又是敲窗户又是拍门嚷着要出来,被我一掌又拍晕了。” “你……” 方晟叹道,“人家是副省.长哎,下手客气点好不好?” “官越大越不经打。”鱼小婷轻蔑道。 “呃,说得也对,要碰上村干部能跟你扭打成一团。” “不是说能不能反抗,而是昏迷时间长短。” 两人在门口转悠了近半个小时,卫君胜慢吞吞从乔莲房间出来,脸色有点不自然,满不在乎的样子也做得勉强。 “燕慎呢?”卫君胜问。 方晟不说话,只看着他笑;卫君胜心里有鬼,却装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又问: “光辉还没醒?” 鱼小婷冷哼一声,干脆转到拐角绿化带外侧去了。 卫君胜摊开双手道:“瞧瞧,一世英名都坏在你嘴上了。” “我也刚出来送走燕慎,什么都没说。”方晟赶紧声明。 第1299章 烈焰狂涛 “好吧时间紧张,长话短说,”卫君胜道,“本来她执意要离婚,怎么劝都没用,后来我警告她别对抗方老弟的智慧,不知多少人自以为聪明结果输得体无完肤,她想想有点怕,所以……” 卫君胜的鬼话,方晟半个字都不信,截口道:“现在她打算怎么办?” “麻烦你和鱼小婷回避下,找辆车送她回单位点个铆,银保监局的考核抓得紧,领导也不例外,”卫君胜道,“她同意暂时不提离婚的事儿,也不跟燕慎联系,总之大家都冷静段时间,后面怎么办再说——这是我能争取的最好的结果,老弟认为呢?” “好。”方晟简洁应道。 “我也先行一步,否则被光辉看到了又不愉快。” “好。” 等车的时候方晟还是沉默不语,卫君胜做贼心虚道:“做她的思想工作很费劲,不骗你。” 方晟淡定一笑,指着远处道:“车来了。” 他与鱼小婷躲到南侧墙角后,没多会儿乔莲人影一晃,快步从屋里出来闪身上车,都没瞟一下站在不远处的卫君胜,也没打量四周环境。 车子驶离视线后,卫君胜也上车离开。 方晟这才和鱼小婷出来,恨恨道:“这小子倒溜得快,把最烫手的山芋留给我!” “是不是后悔给他钻了空子?”鱼小婷问。 “不,恰恰相反,”方晟道,“她碰到卫君胜堪称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哪象傻头傻脑的燕慎?唉——” 鱼小婷抿嘴一笑,道:“方书计想必很鄙视他们吧,这点小事都搞不定,我方大书计征南闯北,斩获美女无数,所到之处婴儿呱呱落地,儿女满天下……” “小婷!” 方晟恼羞成怒,“长知识了,现在会用文言文说话,晚上咱俩合计合计!” “合计就合计,两节课,还是三节课?” 春节后鱼小婷恢复了系统性训练,各方面机能、体力、耐力、爆发力等稳步提高,床第间抗压力也有所提高,在方晟面前有了说话的底气。 斗了会儿嘴,方晟要鱼小婷进2号房看看,气味啊、痕迹啊、毛发啊等等,这方面她可是专家。 “不去,待会儿通知服务员打扫房间。”鱼小婷蹙眉道。 方晟戏谑道:“也许不是你想象的。” “呸,我根本没想象好不好,都是你在乱想!” 等到下午四点多钟,3号房一点动静都没有,轮到方晟不安了,问道: “你用哪只手打的,是不是练了铁砂掌那只?” “吓唬卫君胜的,不想被他碰,”鱼小婷道,“我下手很有分寸,按说半小时前就该醒了。” 方晟果断地说:“我进去看看。” 刷卡进屋,只见童光辉直挺挺躺在床上,有人进来都没动静没声音,头没扭半下,眼珠没动弹。 会不会出意外了?! 方晟暗吃一惊赶紧上前打量,却见童光辉脸色如死人似的腊黄到没有生气,眼珠子不知翻到哪去了,如同死鱼眼全是白的。 “光辉!光辉!”方晟顿时慌了手脚。 要是堂堂白山副省.长死在千里之外的润庄县海边度假山庄,方晟将陷入百口难辩的大麻烦! 方晟惶急之下准备叫鱼小婷进来,并伸手探童光辉的呼吸,瞬间手指颤抖得居然伸不直了。 “我-没-事……”童光辉的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苍白、空洞、悲凉、了无生趣。 方晟长长出了口气:“光辉,吓死我了……”说着一屁股坐到床边,略带夸张地说,“差点吓出心脏病来。” 童光辉不为所动,眼神麻木而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上次,我犯了个错误,”方晟道,“我不该劝你回心转意,当时爽爽快快把婚离了或许不会导致今天糟糕的情况,如今我都不晓得事情怎么收场……” 这是故意留空档给童光辉,无论他怒气冲冲说“坚决离婚”,还是“弄死这对狗男女”,只要表明态度就好办。 然而童光辉已心哀莫大于心死,任何人、任何话都引不起他的兴趣。 方晟连连暗叹,眼珠一转道:“事情到这个地步可谓覆水难收,也罢,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好聚好散吧,财产分割不是问题,重点是儿子归谁抚养……” 童光辉如同弹簧蹦了起来,厉声道:“他姓童,是童家的孩子,当然跟我!” “噢,你已经在考虑怎么离婚了?” “不是……不是你说的吗?” 很好,终于转入谈话模式了! 方晟拍拍他的肩,温和地说:“不管儿子归谁抚养,总会失去另一半天空,这是所有离婚家庭必须面对的最残酷最心碎的现实,受伤害最深的也是孩子,将成为他一辈子迈不过去的坎、说不出的痛,光辉觉得呢?” “她对不起儿子,我是受害者!”童光辉怒道,“闹到法院她也是过错方,我会叫她一无所有、净身出户!还有那个不知廉耻的燕慎,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果然出现方晟和卫君胜最担心的情况。 此时的童光辉才不管什么正治影响,什么家族利益,什么小换界大换界,就执意要让燕慎和乔莲得到应有的报应。 脑中急速思考,方晟正准备说话,手机响了,留在办公室驻守的何超打来的,焦急地说: “方书计,润庄工业园区一家企业锅炉爆炸引发大火,离它两公里有两个贮存氟乙酸甲酯的巨罐,一旦被波及引起泄露将产生灾难性后果……” 方晟是纯正文科生,化工方面一窍不通,听了呆了呆,问:“氟乙酸甲酯是什么东西?” “有关情况还在进一步了解之中,郑市长他们已赶往现场……” 何超才说了半句,旁边童光辉勃然变色,一把抢过手机大声命令道:“立即调集全市所有消防车增援,立即调集附近冰冻企业、消防企业提供冰块和阻燃物,越多越好,越多越好!” 方晟已听出事态严重程度,接过手机沉声道:“小何,就按这个执行,我也会第一时间去现场!” 挂断电话才回头问:“光辉了解化工产品……” “氟乙酸甲酯是剧毒工业化学品,无色透明液体,沸点104.5摄氏度具有易燃特性,轻则刺激眼睛、呼吸系统和皮肤,重则致命!”童光辉匆匆道,“我在大学学的化工专业,在实验室接触此类化学品要穿防护服的……快去现场,别让外行乱指挥,运作不当要出大问题的!” 方晟边和他快步出门边问:“你的意思是火势蔓延到氟乙酸甲酯存贮罐会引起爆炸?” “快,开车!”童光辉冲鱼小婷挥手叫道,神情间哪有半点先前的颓废消极,俨然一派副省.长的威严。 方晟紧接着说:“去润庄工业园区,以尽可能快的速度,火灾-剧毒!” “是!” 鱼小婷干脆利落应道。 路上童光辉解释道:“氟乙酸甲酯通常不会引发爆炸,但火势会瞬间消融存贮罐使得汽化的氟乙酸甲酯大量外泄,直接影响下风人群聚集区,二十公里范围内只要吸入量达到800毫升基本无药可救,8-12小时内死亡!” “无药可救!” 方晟惊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赶紧打电话给润庄县领导了解具体情况,这时郑南通打来电话,说他和主管安全生产副市长已出了市区,从掌握的信息看形势相当危险,离工业区六公里有两个集镇,总人口达14万! “14万!” 方晟和童光辉同时惊叫出声,恨不得立即飞到工业园区! 接下来电话打个不停,响个不停,别说润泽全市紧急发动,连临近的临州两个县消防大队都倾巢出动! 与此同时润庄启动一级紧急预案,迅速而有步骤地组织疏散两个集镇的居民;十公里内村庄、小区逐户上门通知,一律集中到县城体育馆、学校等场所。 逐级申报特级事故险情后,临海省正府协调铁路部门作出紧急部署,经过润庄的火车只准上客不准下客,原先在润庄站的安排到润泽市区;大巴、轮船加班加点,防止剧毒气体泄露后引发大面积恐慌。 按童光辉和工业园区那边传来的说法,氟乙酸甲酯汽化后估计二十公里外都挥发殆尽,不会对人体产生负面影响。但凡事都怕万一,何况现在消息传播极快,目前工业园区附近路面已开始堵塞,大量居民举家逃亡! 恐慌心理已波及润庄县城,火车、长途大巴、轮船等一票难求,几个高速入口不得不采取限行措施。 各个方向的省道、县道都处于拥堵状态,所有车辆寸步难行,包括从轩城来的省领导、从润泽来的郑南通等人,无奈地困在车流里干瞪眼。 鱼小婷从乡间小道一路疾行,沿途远远看到呼啸而过的消防车、救护车、110警车,这让方晟心头安定不少。 好不容易赶到工业园区,警方已远远设了数道防线,十多辆消防车已拉开架势全力灭火,润庄县领导们已在园区内搭建起临时指挥部。 方晟和童光辉步入临时指挥部时,各方正在回报火灾情况: 爆炸的锅炉共引发三处大火:一处厂房已基本控制;一处仓库由于里面堆放有大量易燃易爆化工品,处理非常复杂,有的不能用水,有的必须用粉尘,有的随油料外淌形成流火,目前三个消防中队正介入抢险;一处受风力影响正沿着输油管飞扑向氟乙酸甲酯存贮罐,距离只剩下九百多米! 第1300章 生死之交 也就是说从市.委市正府得到火情报告到现在,非但没能控制住火势,反而从原来相距两公里变成不到一公里! “冰块等降温物品运过来没有?”童光辉问道。 县委书计刘素道:“第一批停在园区外面等待指示。”他虽然很奇怪白山副省.长为何出现在现场,临海省领导却还在路上,但从童光辉与方晟的态度来看交情匪浅不敢怠慢。 “立即组织人手编织双层冰网罩到两只存贮罐上物理降温,”童光辉下令道,“每隔十分钟罩一次,保持持续不断的冷却工作;立即组织焊接双层防火板,确保二十分钟内完成并拦在存贮罐周围,这是防止毒气泄露的最后一道防线!” 方晟紧接着说:“不折不扣执行童省.长的命令,童省.长在白山主管农林安全,常年参与森林火灾指挥和扑救工作,具有丰富的现场经验!” 这时守在存贮罐的观察小组紧急回报:罐体在烟熏和热浪的影响下温度已升至82摄氏度,离警戒线100摄氏度越来越近! 说明童光辉采取的冰网降温多么及时。 很快若干个绳结将一块块晶莹的冰块绑成双层冰网,在吊车协助下稳稳罩到两只存贮罐上,几分钟后又覆盖一层,没等冰块化掉继续追加,不到十分钟罐体已降到69摄氏度。 然而火情依然紧绷! 厂房那边火势本已经控制住,不料撤退工人们忘了提醒消防队员里面有六只大氧气瓶,结果再度发生爆炸,原先设为安全区的北侧广场沦为火海! 仓库流火引燃沿线油料仓库,爆起的排山倒海的火浪以令人恐怖的速度倏尔间吞没正在扑救的两名消防队员,火龙以气吞山河之势覆盖西侧厂区。 东侧输油管道火势——正对着氟乙酸甲酯存贮罐的大火借助风势以每秒十多米不可阻挡地向前推进,受逆风影响,粉尘灭火效果远不如预期,而油料顽强的燃烧力使得扑灭举步维艰。 又一阵狂风吹过,大火趁势蔓延到园区东侧围墙一带,与西侧仓库的流火形成合围之势! 一旦两股大火合龙,临时指挥部、消防队员以及参与扑救的工人等都将被困入火海! “快撤!”刘素等县领导焦急地说,“童省.长、方书计,赶紧从南面缺口撤出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一时间童光辉也有些动摇。 火场临危的场面他不是没经历过,但这样前有狼后有虎,旁边还有个巨大的毒气桶,还真是头一回!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临时指挥部似乎闻到隐隐的怪味儿。 慌乱间只听方晟大喝一声:“不准跑!” 断喝声把跃跃欲势准备冲出去的干部们都吓得僵在原处,临时指挥部只听到外面“叭叭叭”小爆炸声。 方晟脸色严峻地说:“往哪儿跑?丢下我们的消防队员和工人逃命?党员干部的觉悟都到哪去了?今天,我就在这儿说一句,除非火从我们身上烧过去,否则不准后退半步!” 县领导们均打个寒噤,没人敢说话。 “要活,大家一起活;要死,我们在人民群众之前死!”方晟道,“下面请童省.长做紧急部署!” 童光辉一个激灵醒悟过来——刚才霎那也真是吓懵了,顿时感慨方晟的确危难之中方显英雄本色,就凭刚才那番话就足以体现其冷静的大局观和临危不惧的判断力。 “同志们,指挥部是面旗帜,旗帜倒了扑救工作更会一团散沙,到时毒气泄露一个都跑不掉!”童光辉道,“现在我发布三道命令,一是通知外面援救人员组成敢死队,用卡车装满沙土作屏障坚决阻止大火合龙;二是消防队员改变各自为战的打法,集中力量把火龙截为数段,尤其要让北侧援救队伍进场;三是指挥部亲自带人在氟乙酸甲酯存贮罐前五十米地带挖壕沟,能挖多宽挖多宽,把冰块等东西都堆进去形成阻燃带!” 方晟补充道:“刘素同志留下协助指挥,其他同志各带一个小组挖壕沟!” 输油管道形成的火浪呼呼呼越过两道消防带冲向临时指挥部,刘素急得全身是汗,哀求道: “两位领导往后撤二十米,到壕沟旁边行不行?这里实在……实在太危险了!” 方晟镇定自若:“童省.长说得不错,要是毒气泄露,方圆二十公里内就没安全的地方,在哪儿都一样。” “可可可……可大火说来就来呀……”刘素恨不得跪下来求他。 方晟笑笑道:“大家都知道我们几个在指挥部,能不铆足劲挡住火势?要是挡不住,壕沟大概也不在话下。” 刘素这才明白市.委书计在拿自己和童副省.长的安危赌博,激发大家齐心扑救的斗志。 唯有始终坐在角落的鱼小婷一声不吭,却已想好果真大火烧到临时指挥部方晟还不肯走,就一掌拍晕直接拖出去! 至于童光辉就有点抱歉了,恐怕一天之内要挨第三下。 刚才那短短十几分钟真是最困难的时刻,在童光辉三道命令驱使下火情很快稳定下来,一度离临时指挥部只有七八米远的火浪一退再退,退到二十米开外;而外面源源不断从各地赶来的消防队投入战斗,使得压力越来越轻。 远处天空传来低沉的轰鸣声,省警备区派来的直升飞机洒下大片灭火剂,几十道水龙或浇向火源,或为存贮罐降温;再然后大批志愿者鱼贯而入,紧急将园区各仓库的易燃物品转移到别处。 二十辆满载沙土的卡车终于开过来,土克火,真是百试百灵,沙土碾压之处火苗消得一干二净。 警报解除。 当县领导们簇拥着方晟和童光辉走出园区大门时,外面数以千计的群众欢腾鼓掌,有人大叫道: “为方书计点赞!” “方书计辛苦了!” “我们爱你!” 方晟微笑着挥手致意,并主动上前与满身油污的工人、满脸烟灰的志愿者一一握手,大声说: “感谢这里每一位同志,大家都是好样的!人民会记住你们!” 化危机为胜机向来是方晟拿手好戏,童光辉在旁边看得钦佩不已:做秀这种事不是不会做,也不是想不到,而是没法象方晟这样真诚而自然。 想想也对,方晟本身就是平民出身,大学生村官时和农民们一起下田插秧、打农药、摘棉花,从心理上讲就跟老百姓没有距离。 这时郑南通等市领导的车队姗姗来迟,紧接着以叶副省.长为首的省领导也匆匆赶到,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一是眼红童光辉,你个白山副省.长跑到临海凑什么热闹,居然抢老子的风头! 二是眼红方晟,一场“叶省.长亲临指挥”的好戏,变成死对头“市.委书计方晟及时赶到现场”! 叶副省.长在郑南通陪同下沉着脸来到园区门口,皮笑肉不笑道: “光辉省.长不远千里到润庄参与扑救险情,辛苦了辛苦了;南通市长有责任啊,居然不事先通知我一声。” 郑南通赶紧道:“我也是下午才听说……” 叶副省.长除了刚开始礼节性握手,故意撇开方晟不提。方晟何曾把他放在眼里,双手负在背后但笑不语。 幸好串词都说好了,童光辉解释道:“润庄西瓜大棚机械化种植已名扬四海,我是特意前来取经的,时间仓促没来得及到叶省.长那儿报到,失礼失礼。” 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人家父亲是正务院童钧,叶副省.长只能点到为止,客气了几句转而严肃地说: “险情虽然排除了,要认真反思和总结!一场爆破为什么引发灾难性火灾,这当中存在多少违规的地方,特别是仓库里冒出那么多易燃品,而氟乙酸甲酯存贮罐却没有最起码的防护,简直胡闹!我们的监管部门哪去了?有没有履职,发生问题有没有查处,有没有整改落实措施?要一级级倒追责任,决不姑息纵容!” 方晟不吱声,郑南通只得上前附合,指示润庄县.委及时贯彻省领导要求,不打折扣地落实到位,一方面在规范和安全的基础推动工业园区恢复生产;另一方面逐级追究和查处地方正府、监管部门、肇事企业等责任,触犯刑法的移交公安机关,以此为契机促动全市安全生产工作步入新轨道! 然后方晟才对着镜头补充说加强监管、安全生产,地方党委不能缺位,要从组织、宣传、机制等多方面全方位配合,无论何时安全都要放在第一位,党委对干部的考核采取安全问题一票否决,各级正府、各级部门一把手是安全责任人,松懈不得、推诿不得、马虎不得,要真正把“以人为本”渗透到安全管理每个环节! 本是例行公事的讲话,在叶副省.长听来分外刺耳,觉得方晟一个劲地强调“党委”在暗示自己只是副省.长。 其实他真是想多了。堂堂副省.长到基层视察、指导指挥工作,同样可以代表省.委省正府,只是说话没那么硬气而已。方晟站在市.委书计立场,讲的内容当然不能越俎代庖指导正府部门具体运作,而要从党委角度宏观提看法。 说到底就是两人存有心结,什么动作、什么话都会被无限放大。 第1301章 面对现实 火情告一段落,接下来的工作千头万绪,郑南通等市.委领导班子留下主持善后一系列会议,叶副省.长也不能一来就走,要做重要讲话。 方晟则代表市.委正府看望受伤消防队员和工人,抚慰遇难者家属,然后向叶副省.长等人打了个招呼,陪同童光辉离开润庄直奔轩城——方晟要亲眼看到他登机才放心。 途中看到大批从各地回城的车辆,方晟感叹说人民群众还是缺乏安全感啊,正府明明通知二十公里范围内有危险,城区绝对安全无忧,就是没人相信。 童光辉说不敢相信啊,有些部门、有些领导干部经常睁着眼睛说瞎话,有些无良专家学者明知真相还厚颜无耻粉饰太平,久而久之老百姓谁还信?上个月白吉郊处山体滑坡,附近建筑受损部分楼体出现裂缝,相关部门领导根本没去现场就敢在电视上说居民楼地基稳固并无大碍。我逼着他卷铺盖到那幢楼里住了一宿,结果全身哆嗦、两眼睁到天亮,第二天主动联系工程商进行加固修复。 对啊,唯有让领导干部切身处地体会老百姓的艰苦,才能实实在在拿出解决问题的措施。方晟深有同感道,光辉在地方工作时间不长,却已深获基层症结痼疾所在啊。 童光辉说很多矛盾处理起来并不难,也没那么多门门道道,关键在于肯不肯为了老百姓得罪利益集团,我是不怕的,大不了回京都呗! 方晟用力拍拍他的肩,赞道光辉说出了体制内真谛,确实只要保持一颗公平公正的心,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怕这怕那,瞻前顾后,最终一事无成。 谈谈说说,从火灾现场恢复作业到园区重建再到保险赔偿,当着鱼小婷的面两人心有默契不提乔莲和燕慎,仿佛之前的事都没有发生,童光辉跑到润庄真的只是看西瓜大棚。 直到轩城机场,两人并肩来到vip候机室,趁着四下无人时方晟才低声道: “光辉,不再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童光辉脸色阴沉下来,久久不语,然后道:“这场火救了那对……”他想骂脏话,话到嘴边还是刹住,“当大火快烧到临时指挥部时,真有大彻大悟的感觉——相比生命的尊严和可贵,相比十几万人在地狱门口走个来回,那些他娘的乱七八糟的事算啥玩意儿!” “佛家叫做顿悟,要在电影上就出现天边金光万丈,身边祥云四起的画面。”方晟开玩笑道。 “冷静下来思考,从上学到工作我是太顺利了,也习惯于凡事以自我为中心,从没受过挫折,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考验,一碰到问题就炸毛,实在……实在不够成熟,”童光辉缓缓道,“今天发生的事就当作成长过程中必须要付的代价吧,虽说身心俱惫、遍体鳞伤,更让我认识世道险恶……唉,老弟是我近年来新结交的朋友,却是最值得信任的朋友,很感谢,也很幸运,咱俩算生死之交了吧?” 方晟与他重重握手,道:“生死之交,莫逆之交!” 没再劝导,也没再宽慰,童光辉其实很聪明,只不过长期在相对封闭的银行圈子里不通世故罢了。 至于如何处理破碎的婚姻,童光辉和乔莲都需要时间来思考、沉淀,然后做出正确的决定。 人到中年,混迹体制内,哪能随心所欲依着自己的好恶做事啊。 有些窝囊气,不好受也得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当晚方晟留宿在徐璃那儿,鱼小婷则要做些“善后处理”——潜入治安大队察看卷宗,调阅监控有无残余影像等等。 说罢从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事——按卫君胜的要求绝对不能在徐璃面前提起,但好端端童光辉怎会一个人跑到润庄?台面上可以拿西瓜大棚做借口,却瞒不过方晟身边这些聪明绝顶的女人。 徐璃先略过燕慎和乔莲不提,紧紧抱着方晟说吓坏我了,你是多大的胆子敢拿生命冒险!求求你以后绝对不能这样了,你得想到我,还有孩…… 嗯?方晟凝视着她。 徐璃避开他炯炯目光,深深吻他,泪光晶莹说我是死心塌地爱着你的傻女人,还想继续陪你傻下去,傻几十年,一定要好好活着,好不好? 好——! 方晟吻掉她脸颊上的泪珠,笑道今天那种场面怎么能退缩嘛?做领导的一跑,现场扑救的都跟着跑,不出十分钟大火蔓延到氟乙酸甲酯存贮罐导致外泄,方圆十几公里内都将被毒气笼罩,一个都跑不掉!做领导有风险啊,往后风险越来越大,不过你提醒得对,我会更加小心。 徐璃轻轻咬他的嘴唇,温柔地说别光答应,要随时随地把我放在心上……最起码当你想要女人陪伴时,脑子里第一个闪过徐璃两个字。 被她说得情动,方晟不禁吻得愈加热烈,搂着她滚作一团…… 最近有鱼小婷在润泽“照顾”,短兵相接之下方晟并不急色,而是慢火细炖摆出持久战的格局。拥有名器体质的徐璃十分敏感,很容易便能达到“沸点”却又很短时间内再度投入战斗,时不时冒出来“咬”两口的名器更让方晟爱煞了,万顷炮火暴泄而下,打得徐璃极度狂喜之下晕了再醒,醒了再晕。 这个回合是平时一倍半时间,应了徐璃“重质不重量”的要求,事毕足足五六分钟才缓过劲来,身子化成了一滩水,心满意足又百依百顺得如同新婚小媳妇,也就在这时才想起鱼小婷的碴儿,建议“请她一起聊聊”。 经过春节前润庄海边度假山庄聚会,方晟已经对所谓三人行彻底丧失信心,因为幻想总是美好的,连最有可能拍档的白翎与鱼小婷在最后关头都望而却步,说明彼此尴尬是迈不过去的坎儿。 除非哪天大家都喝醉了…… 方晟直接绕开这个不可能实现的话题,谈到窦晓龙、沈直华搭班子的传闻。徐璃也很吃惊,觉得同为少壮派应该各自闯出一片天地才对,硬绑到一起肯定达不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那我会不会跟詹印绑一起?方晟问。 徐璃更惊讶,反问道为什么,你听谁说的? 瞧她的神态不似作伪,方晟暗暗纳罕,总觉得凭她深不可测的背景想必了些些内幕,没想到一无所知。 没动作钟组部怎会找我谈话?方晟道。 常规程序吧,我调到白山也被谈过……哎,燕慎那么君子,在大学校园什么类型的女孩没见识过,怎么会被乔莲迷倒呢?她功夫的确不错,还是中年寻到真爱? 真爱个鬼!方晟悻悻道,因为在卫君胜面前有承诺在先,不便多说其中的曲折。 其实呀总觉得乔莲跟我是同类型的人。 方晟愕然道什么类型? 徐璃懒懒打个呵欠,媚眼如丝说都具有名妓气质呀……好累啊,我睡了。 软香温玉在怀,方晟却好半天没睡着。 工作调整的事连徐璃都不没听到风声,以他的经验要出大问题了! 在正厅层面特别是市.委书计职务变动,如果正常范围内会在几个月前透过不同渠道释放出消息,有的是探风球,有的是无意泄露,有的属于主动打听。接着在合理区间存在一定博弈,结合本人意愿、工作需要、组织部门统筹等等,最终公布的去向很可能与当初传闻大相径庭。 但特殊情况,如方晟在鄞峡任市长期满之后那段时间,费尽心思都挖不到内幕,证明答案掌握在一两个人手里,一旦发布将不容讨价还价! 唉,愁不完的心思哎! 第二天上午要出席活动,徐璃比往常提前半小时起床,做好丰盛的早餐后先行出门。方晟想拖到中午和她共进午餐并“第二轮会战”,谁知十点多钟接到通知说钟宣部采访团队预计中午抵达润泽! 速度这么快啊! 赶紧与鱼小婷会合往回赶,途中询问她住哪儿,鱼小婷似笑非笑说放心,昨晚绝对没偷窥,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从市治安大队查到省总队,所有线索都过滤了一遍。 方晟道反正已偷窥过了,不在乎再多一次,实在忍不住可以加入战斗。 鱼小婷正准备说话,手机响了,是卫君胜打来的。 “人物专访临时调整成英雄赞歌!”他大笑道,“临危不惧,主持扑救工作力挽狂澜,十多万居民转危为安,多么生动而具体的题材,百分之九十的篇幅都由亲历者述说,比你自卖自夸好吧?” “很机敏的应变,到底一级就是一级水平啊,那光辉怎么办?” “双子星熠熠生辉,不是更能体现省市之间兄弟情谊和领导集体光辉形象吗?孤军奋战行不通,我们需要一批敢打敢拼、为老百姓利益冲锋在前的主力军!” “噢——” 方晟霎时理解卫卿的老谋深算! 一方面指挥扑救火灾防止毒气泄露是突发事件,钟宣部有义务做正面宣传而非人物专访那样刻意;另一方面把童光辉拉进来可以向童钧示好,顺便分担抬升方晟形象的压力。 至于打脸临海省.委,打就打呗,谁叫省领导车队堵在路上? 再一想,童光辉跑到轩城抓那对他所说的“狗男女”,却机缘凑巧得以与方晟并肩作战而大出风头,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命运从来不会亏待厚道之人。 资料都是现成的。 第1302章 压倒攻势 临时指挥部有两台摄像机拍摄了方晟等人指挥的全过程,直接还原火势迫人的危急形势、县.委领导们的焦急万分、方晟破釜沉舟的决心,包括那句“要死,我们在人民群众之前死”,凛然之气无须更多华丽的语言来渲染。 专题报道结尾强调“两位党的好干部、人民的英雄都以份内事不足为道为由谢绝了采访”,却给童光辉和方晟留了个大大的背影特写! 隔了两天京都电视台新闻花了六分钟时间报导此事,之后时事访谈栏目又以领导干部奋战在抢救第一线为主题进行讨论,引起海内外广泛关注,国内各大网站、论坛更是热议不休,为方晟生死关头铿锵有力的誓言喝彩。 当晚“方晟”、“童光辉”都转入热搜前十,通常这些位置都得花大价钱买,被花样美男、小娘炮以及明星绯闻八卦长期占据的。 消息传到润庄,仍在进行善后工作的叶副省.长、郑南通等气得吐血! 因为塞车没赶上亲临现场指挥,被童光辉和方晟完美出了风头也罢了,人算不如天算,一切是命;可你堂堂京都电视台报导灾情总得突出灾后重修工作有条不紊进行之中,让叶副省.长等人露个小脸吧? 别说小脸,屁股都没露,大大的背影还是给了童光辉和方晟! 人比人气死人啊。 叶副省.长随即以心脏难受为由连夜离开润庄回了轩城,郑南通虽然反复强调各级正府和部门要稳扎稳打做好灾后重建工作,次日也借口主持全市会议撤退,只留下主管安全生产副市长坐镇指挥。 在随后召开的省.委常委会扩大会议上,叶副省.长回报了润庄工业园区火灾处理相关情况,对童光辉、方晟现场指挥一笔带过,却大加赞扬郑南通等市领导如何实地勘查受灾程度,深入生产车间、仓库、危险品贮存区查看消防预防等,参会者均心知肚明他的憋屈,笑而不语。 徐璃却不这么认为。 本质上她与白翎一样,都不能让方晟受委屈。当年银山常委会上市长罗世宽摆了方晟一道要将安如玉调离红河,而徐璃与方晟又没事先通气,在会上很被动,那种情况下徐璃宁可硬生生撤回自己的提案,也要坚决维护方晟。 叶副省.长回报完毕,按流程自动转入下一项议题,这时徐璃突然按下发言键,道: “叶开明同志关于润庄工业园区火灾处理情况的回报,我有点想法供大家斟酌!” 叶副省.长一怔,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起来。 徐璃空降临海后两次大闹常委会,叶副省.长都有详细掌握,知道这个女人一心护着方晟,少惹为妙,所以报告内容里虽意图淡化方晟的功劳,也没说坏话,今天这种情况她猝起发难是要给自己难堪么? 与此同时任大伟和古华脸色同样难看,与小范围常委会不同,扩大会议召集了涉及回报议题的六位副省.长、十多个省直部门负责人等共三四十人,一旦传出去影响太坏了! 然而徐璃既已经开了口就不便阻拦,根据议事规则每位常委都有具体询问、中途插话、总结的权利。 百忙之中秘书长开封婉转地提示了一句:“时间紧张,请回报下个议题的同志做好准备!” 一方面暗示叶副省.长受点委屈得了,不要恋战;另一方面暗示徐璃不能过多占用时间,影响会议进程。 秘书长,就是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堵枪眼、掌控全局的灵魂人物,从这句话来看,开封还是合格的。 徐璃仿佛没听到,踩着开封说的最后一个字开口道: “刚才的回报如果我没看过京都电视台新闻报导,简直以为叶开明同志是现场指挥,烈火面前屹立不动挽救润庄十几万群众也是叶开明同志所为,中国的文字真是博大精深!” 会场有人窃笑,叶副省.长虽当众被讽却装作镇定的模样。 “一直以来社会就有批评,每次重大灾害都会演变成表彰大会,叶开明同志的回报也是如此,”徐璃发言更加尖锐,“长篇大论省市两级做了什么、付出多少、如何奔波,可人民群众却想知道谁是事故的罪魁祸首,地方正府、监管部门有无失职,责任认定和追究问题,受害者赔偿问题,一万句自我吹捧的话都抵不上一件实事……” 简直指着鼻子骂呀,这种情况在省级领导之间绝无仅有,何况叶副省.长是老资格、有后台背景的强势人物,而徐璃到临海工作还不足一年! 古华干咳一声准备替叶副省.长辩解几句,毕竟都是正府领导,骂叶副省.长等于骂班子无能,谁知铁逵猛地杀出来,提高声音道: “徐璃同志的话我深有同感,作为省.委省正府,要在正面宣传童光辉同志、方晟同志临危不惧指挥得当的同时,切实抓好灾区重建工作,不能园区生产经营还没恢复就忙着总结成绩!” 此言一出满堂俱惊,叶副省.长脸色由红转紫再转青,眼里透出惊骇与狂怒! 单徐璃拍砖,参会人员都可以理解为替方晟出头,无非女同志闹小脾气而已,无足轻重;铁逵横插一杠子就不同了,身为副书计他可以代表省.委! 两位省.委常委同时在常委扩大会上公开批评,这是对叶副省.长救援工作的否决啊! 不管叶副省.长背景有多深,资历有多老,在常委扩大会只有回报和回答常委问题的份儿,不能象常委那样随便发言,对回报作点评。 这就是普通副省.长与常委的差异:有参会权,无表决权! 连同任大伟在内都不明白向来温和低调的铁逵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在这种场合下公开站到徐璃那边! 会议室气氛瞬时降至冰点,所有人都被凭空掀起的风暴刮得不知所措。叶副省.长看着古华,古华看着开封。 开封却看着任大伟,事关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哪个敢轻易表态啊。 万一得罪了徐璃,她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主儿,在这种场合下要是说不过她,被她诘住,那么丢人丢大了。 另一个侧面也体现临海向来被垢病的“一盘散沙”特点,面对徐璃气势汹汹的进攻竟没哪个常委敢站出来反驳,魏仁相两次折戟是彻底怕了她,可其他常委呢? 坐在风暴中心的任大伟感到深深的悲哀,又产生深深的警惕。 回想那天在钟组部朱梦奇突兀提到爱妮娅,任大伟终于悟出来了:爱妮娅也是一言不合就在常委会怼人,甚至直接怼省.委书计! 有问题吗?最高层反而持欣赏态度! 说明什么?大换界以来最高层多次强调要打破党内一团和气却死气沉沉的局面,为工作吵架不叫影响团结,“真理愈辩愈明”! 怔忡了两秒钟,又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出来放了一炮! 省.委常委、临海警备区首长万丰! “关于火灾救援,我也想提个意见!”万丰直言不讳道,“在消息传递和协同救援方面,无论流程还是环节都得优化精简!工业园区发生特大火灾需要直升飞机增援,这个消息居然由润泽警备区回报,之后我们打电话给省正府核实才得到确认,当询问是否要出动直升机、需要几架,却被告知仍在等领导指示!同志们,危及十几万群众生命的火情是以分钟来计算的,警备区等叶开明同志的指示就等了十七分钟,要真因为延误救援时机而导致灾难性后果,在座各位都是千古罪人!我说完了!” “我当时……” 叶副省.长只说了三个字就刹住,颓然低下了头。 警备区等待的十七分钟,叶副省.长也在等待。接到润泽方面的警讯,他立即指示相关人员准备赶赴润庄的同时,按流程向古华和史东宏回报。 等一下。古华说。 古华要向任大伟通报,然后斟酌是否乘坐直升飞机前往。正因为拿不准主要领导的意思,叶副省.长没法回复警备区。 经过十几分钟慎重考虑,任大伟和古华都没去,而按原计划由叶副省.长先赶到现场指挥。 这会儿能把锅甩给古华等常委吗?不想在临海混了?! 三位常委同时对叶副省.长救灾工作提出批评,毫无疑问,叶副省.长在园区现场说的“层层追责”,第一个开刀的就是自己! 古华终于说话了。 眼看火越烧越大,有盖过润庄工业园区那场大火之势,再烧就烧到自己屁股了,不能不说。 “万丰、铁逵、徐璃等三位常委同志从不同角度对此次救援工作提了看法,意见是中肯的,事实也是确凿的,身为正府班子成员我深感痛心,也深感简化流程、压缩逐级指示汇报的重要性!”古华斟字酌句地说,却巧妙地以“痛心”代替“担责”,“接下来以我为首的正府班子要对救援工作回头看,认真梳理程序,规范完善应急方案,追究处理责任部门、责任人,给常委会、给社会各界一个满意的报告!” 为防止徐璃再生事端,古华话音刚落,开封便宣布: “下面转入下一个议题!” 两分钟后叶副省.长脸色铁青地走出会议室,“砰”,狠狠将茶杯摔到地上,声音之大令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第1303章 形势所迫 任大伟也气得心头发堵,没奈何徐璃,冷冷扫了扫铁逵和万丰,暗想今儿个就坏在你俩身上!铁逵正襟危坐,仿佛丝毫没受刚才事件的影响,实则内心也是万丈狂澜。 为了力挺徐璃而把局势复杂化,铁逵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到去年为止铁逵在省.委副书计位子上六年了,兼轩城市.委书计也有三年,盘算的小目标是冲击省.长,大目标是省.委书计都有可能。本来省.委副书计这个位置就可攻可守,进退自如,就看怎么运作。 去年底省.长、副省.长那波调整,铁逵悄悄到于家拜访过,于云复态度却有些冷淡。 究其原因方晟空降临海以后,铁逵发挥的作用远远低于于家期望,或者说压根没帮上忙。当时于云复已听说徐璃即将到临海,心里石头落地,铁逵的作用也就形同鸡肋,可有可无了。 在于家遭到冷遇后,铁逵慌了神。 在他这样的位置这样的年龄尤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纹丝不动等到两年后换界就得乖乖戴着副部帽子去人大正协。 除非在此之前高升半步。 省.委书计、省.长看来没指望了,起码要让于家看到自己的表现,争取拔正——副部提拔正部,即以省.委副书计、常委身份兼正协主.席,这大概是唯一可行的线路。 前提条件是尽可能帮方晟,重获于云复信任。 而很少在常委会上发言更别提站队的万丰,同样有难言苦衷。随着战备工作向纵深发展,或许与能力有关,或许理念等方面原因,白杰冲对临海警备区各项工作都不满意,万丰已在两次联席会议上被公然训斥—— 与地方常委会的和风细雨不同,联席战备会议气氛相当紧张,对就表扬,错就挨骂,骂就是劈头盖脸地骂,中间没有弹性空间。 军人嘛直来直去很正常,但连续两次挨骂就不正常了,说明工作做得不好! 这会儿可不是普遍那种工作,而是战备工作,这个做得不好意味着防线松懈,要出人命,出大事故的! 万丰真是寝食难安。 应对措施只能更加高要求严标准,特别以东吴警备区为参照力争不落后,机关全体一律沉到基层连队与士兵同吃同住,督导每个细节。 另一方面打算给方晟更强力的支持。 方晟到临海报道前樊伟透过渠道打了个招呼,樊红雨便自信满满认为万丰会坚决支持。不料万丰虽满口答应,表面也蛮热情,实质没有任何实质性行动,直到听说与白家特殊渊源才大吃一惊! 再主动往上靠却已经晚了。 体制内很现实,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完全两码事。 方晟立足未稳之际,省.委常委多打个电话、多来润泽视察一次心里都暖洋洋的。 很可惜铁逵、万丰都没来,来的任大伟和古华匆匆而过都不肯留下吃饭。 等他站稳脚跟,任大伟来与不来都无所谓,还在意常委? 想想当年许玉贤上任后就跑到黄海给方晟鼓劲,姜源冲提拔副省.长后有意“途经”鄞峡喝酒,冉汉增更以常务副省.长身份大老远来临海替方晟站台。 在人家需要的时候主动伸出援手,才值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人家已经是亿万富豪了,你哭着喊着给予经济援助,谁看得上啊? 所以徐璃对两人的表现仅仅看在眼里,都不打算在方晟面前细说。 但叶副省.长吃的瘪子太大了。 迫于常委扩大会压力,连古华都公开做了不算检讨的检讨,身为主管副省.长焉能没有表示? 两天后叶副申省.长在全申安全生产工作会议上态度诚恳地自我批评,反省了存在的五点不足,并在会后整理成书面材料提交常委会。 与此同时,宣传系统开足马力高度赞扬童光辉、方晟临危不惧,挽救十几万群众生命的壮举! 这一仗打得叶副省.长颜面尽失,难堪程度不下魏仁相。 这次事件表面来看不会对叶副省.长仕途有什么影响,但无形之中不仅有影响,还沉重打击他在省直机关的威信和地位。 人活一口气,佛争一柱香。 中国人为何争面子?面子是社会地位、个人财富、事业成败的综合折射,“衣锦还乡”说明混得好,“无颜见江东父老”说明走下坡路。 经此一役,人们似乎陡然发现叶副省.长所谓强大的后台背景也没啥了不起,要真厉害会有三名常委同时公开批评吗? 都说统战部长是边缘部门边缘人物,真要在重要场所发飙你不也得赔着笑脸吞下苦果? 省市机关还发现铁逵真是深藏不露的人物,平时挺随和平实的领导,各种场合跟叶副省.长等互动也不少,谁料到关键时刻落井下石,结结实实坑了叶副省.长一道。 也引起了任大伟、古华等人的关注,变相提升了铁逵在常委会的话语权。气势总是此消彼涨,权力版图总是流动而不确定。 在一片赞誉声中,陈皎来了电话。 首先祝贺方晟适时抓住机会风光了一把,如同朱正阳高速公路救人,正确的事在正确的时间做便能事半功倍。 陈皎透露最高层的确在酝酿一批正厅、副省乃至正省干部调整,核心只有一个:提振经济! “随着贸易战向纵深发展,不单出口贸易遭受毁灭性打击,已逐步影响到中下游生产链条,半成品加工、原材料供应等领域大面积受损。沿海省份家底子厚实,供应体系守备还有较强的抵御力,内地很多地方的经济已出现雪崩式下滑,财正刺激无力回天,就等着宣告破产了!”陈皎道。 方晟表示震惊:“很久没到内地了,情况差到这个程度?那……那……” 言下之意怎么还在东吴沿海磨刀霍霍,准备大打出手的样子,现代高技术战争可是最烧钱的玩意儿,随便一枚导弹就是几十万呢。 陈皎连连叹息,含蓄地说:“这当儿什么都是虚的,凝聚人气才是当务之急;再说打烂了可以重建嘛,工人有活干、农产品涨价农民受益……” “噢——” 方晟恍然大悟,转而又问,“跟网络上推断的不一样,而是局部、频次和主动权的关系啰?” 陈皎哈哈大笑:“问白翎吧,她掌握的秘密更多。” “知道得越多越不会说。” “责任重大嘛,”陈皎转而道,“还是就事论事,新形势下抓经济的老套路不灵了,急需一批真正懂现代经济、敢作敢当的中坚干部顶上去,老弟自然列入大名单里了。” 方晟悻悻道:“好事轮不上,担责任的活儿首当其冲。” “窦晓龙、沈直华、詹印……对了还有吴郁明等等都在里面,原则上分到落后贫穷地区任职,平级调动不提拔,出了成果才会有说法……” “呃?” “偏偏你运气好,关键时刻来了句‘要死在人民群众前面死’,国民好感度爆棚,这一来有关部门象上次一样又被动了!倘若你坚决不从,投鼠忌器之下也不好拿你怎样!” 跟方晟原先找卫君胜做人物专访的意图完全契合! 方晟沉吟道:“詹印也罢了,沈直华、吴郁明他们都因事牵连暂时换岗,没任何说法却承担沉重义务,能甘心吗?” “他们比你更迫切需要机会。” “那倒是……什么时候决定?” 陈皎道:“没确切消息,肯定要等到最需要的时候——连那些地方领导干部自己都觉得撑不下去才行,不然阻力会很大,越落后闭塞的地方越排外,这一点我在原山体会太深了。” “想不到润泽将成为我呆过的最繁华的城市。”方晟苦笑道。 “繁华你老弟也未必快活,”陈皎毫无同情心地说,随即跳开话题道,“趁着还在位子上,帮我把伯林的包袱了结了吧,九千万的事我问过,唉,还与陵河小区有关……” 陵河小区资金链濒临断裂之际,为确保正常开工,娄家父子一方面千方百计打着二期工程的幌子申请贷款,另一方面挪用那笔九千万科技扶持贷款,以解燃眉之急。 不料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事后娄家父子自然舍不得自掏腰包填补窟窿,于是授意密友潘副市长出面要求润泽银行把那笔贷款核销了事。 “虽说事出有因,但不能改变问题的性质啊,不管九千万用到哪儿,从账理上得到的结论就是被平翰集团私吞了。”方晟道。 “成坤授意金燕公司法人代表与润泽银行签订了分期还款协议,上周第一笔七百万已经到账,最起码体现了解决问题的诚意,老弟觉得呢?” 方晟一呆:“已经核销的贷款还能还?” “刚开始我也不懂,听伯林说了半天才勉强弄明白,”陈皎笑道,“呆账贷款实际上是银行内部的账务处理,即正常贷款在表内,形成呆滞便挪到表外,核销之后只剩清**理,但无论如何这笔账都记录在案,不会消失;对贷款户来说债务始终存在,哪怕内部核销了银行仍然有追索权,只要金燕同意还钱争端就此平息。” “唔,我得会同纪委同志捋捋,问题要有合理的解释。”方晟没敢大包大揽,谨慎地答道。 第1304章 留档备查 当天下午卢克松捧了厚厚两大本资料过来,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表达的意思就是娄成坤可能听到风声,迅速指使飞燕与润泽银行签订还款协议并有实质性还款记录,但不能改变娄伯林等人以权谋私、套取银行贷款的恶劣性质。 “鉴于调查组已形成完整证据链,有充分事实证明前任主管副市长等介入此案,平翰集团等更脱不了干系,我建议将调查材料正式移交省纪委!”卢克松道。 “克松啊,决定是否查处厅级常委须得省纪委党组研究,核心围绕两个问题,”方晟和蔼地说,“一是造成直接经济损失多少;二是有无人证物证。克松怎么回答呢?” “物证齐全,人证……都有会议记录的;至于直接经济损失,如果纪委不调查九千万不就中饱私囊了吗?”卢克松道。 “法律不讲如果,只认事实。从材料来看,平翰集团没有拒绝承担担保义务,问题在于它与金燕之间存在经济纠纷,法院受理润泽银行诉讼至今没有作出判决。” “因为潘市长施压了压力!” “有证据证明他与伯林,或与平翰集团存在利益关系么?”方晟问道。 卢克松翻开其中一本材料,道:“有!去年平翰集团迁到临州,算的潘市长招商任务;潘市长的外甥至今仍是平翰集团临州分公司副总!” 这可是新线索! 但方晟仅仅愣了半秒钟,行云流水道:“贷款是三年前核销的,潘市长外甥去年才当上分公司副总,要说利益输送,这个时间跨度未免太大了。此外潘市长到底有没有施加压力,我看会议记录字里行间从没提过‘金燕’嘛,要求润泽银行加快核销步伐没错,但核销哪些贷款,银行有统一标准对不对?” 卢克松被他绕来绕去绕晕了,索性摊牌道:“当然可以有一万个理由替伯林同志开脱,但同样有充分理由深入调查,我还是建议不留死角,抱着对伯林同志负责任的态度查清真相。” 方晟笑道:“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在市纪委的督促下,伯林同志主动出面说服儿子履行担保义务,替润泽银行挽回直接经济损失九千万元。我这样说并非暗示伯林与九千万有关系,相反老子归老子儿子归儿子,伯林是主动化解持续多年的经济纠纷。” “这个……” 对于市.委书计把九千万功劳记到市纪委头上,卢克松颇为满意,但他的目标是要拿下娄伯林,心理落差有点大。 “克松啊,对于市领导班子监督与查处,我向来是零容忍态度,去年姚历成被双规、之前我任职的几个地方都挖出贪官污吏,有的还死得惨烈!”方晟严肃地说,“但我有个原则,查案就是查案,不准夹杂私心杂念,尤其不能有正治目的,如果想着把某某拉下马就能产生什么影响,达到什么意图,我绝对不会客气!” 说到这里他猛拍桌子,把卢克松吓了一跳,故作镇定地说: “我可以保证对伯林同志的调查是出于公心……” 方晟脸愈发沉得厉害:“贷款如果形成事实损失,别说九千万,就是九千我都会找伯林同志算账!但双方已达成还款协议,何必继续纠缠不休?市纪委手里的案子都调查结束了?副厅、处级个个清白没有蛀虫?每封人民来信都有了回复?” 被一连串炮弹砸得头晕,卢克松急忙辩道:“同步进行,相关工作都在有序进行中……” “厉林在润泽栽了跟斗,省纪委上下对我很有意见吧?克松当时还没过来,想必切身体会到那种情绪的,”方晟直截了当道,“但干工作不能带着情绪,特别纪委工作,克松如今是润泽一分子,凡事都要从稳定大局、支持地方经济发展角度出发,这是我作为班长对克松的期望,也是对市纪委今后工作的要求!” 话说到这个程度再前进半步就要撕破脸了,卢克松也不敢逼迫过甚,自落台阶说回去组织相关人员会办后存档,同时要求润泽银行每年上报金燕还款记录,以备后续检查。 方晟知他输得不甘心要留档备查,那不是自己头疼的问题,遂“嗯”了一声表示认可。 转入六月,方晟在润泽的任期正好满一年。 出于内心执著的仪式感,方晟专门挑去年正式报道的那一天到市区视察: 以珑黄街为中心的旅游观光日趋成熟,附近四五条街均投资兴建为酒店、超市、商场、美食城、购物中心等等。资本的趋利性非常强大,郑南通心心念念的清理住房发展商业,居然在悄无声息中自我革新——居民都将房子出售或出租,搬到别处,整个区域真正成为商业殿堂。 内圆环规划则在船游润泽项目率先实现,河道整治达到了国家级标准,与此配套的古典建筑、亮化工程、文明小区建设等卓有成效;外圆环规划体现在闻子项离任前推动的龙舟赛和河海交汇奇观景点开发,沿途七处明清古建筑也增添了几分雅致。 地铁施工进展顺利,高架部分路段已试通车,方晟亲自开了一段,看着两侧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心情特别舒畅。 随后方晟特意来到波契特伏财务集团润泽财务公司,他还惦记着留在账上的九点五亿美元资金,在参观了展示室、办公区之后郑重其事说当前经济形势不明,不要急于投资、急于把钱花光,要象下棋走一步想三步,把前景看透才能动手。 能为劳诺德仁家族效力的都是聪明绝顶之人,当即听出市.委书计含蓄的意思:继续捂住这笔钱,以后有用! 最后一站是高棋坐镇的晋方集团研发中心,汇集王国真在内的海芯公司原班研发人马,美国高开公司研发团队,澳洲在润泽的精密齿轮仪器工业实验室等多方精英,两万米实验室和数控中心、电子中心、实验基地,看得方晟频频点头,暗叹都是钞票堆出来的效果啊,而且一层层烧再一层层砸。 幸好资金方面已度过难关。 一方面美国苣山集团分成的一点多亿美元,加上波契特伏财务集团五千万美元入股大棚西瓜种植,近两亿美元解决了紧绷的资金荒。 另一方面五月份靖海速运借壳上市成功,加上创业板的三滩德亚已募集近百亿资金,其中六十亿入股达建直接增加两名董事进一步巩固了在董事会的地位,也形成央企与民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依存的生态。 剩余资金一部分注资晋方集团,另一部分转道去了香港,通过隐秘渠道流入深水港码头并由芮芸掌控军工研发进程。 因此从去年下半年高棋惊慌地问“哪儿有钱”,到如今又问“钱往哪儿花”,命运何其神奇。 方晟重复了在波契特伏财务集团说的话,暗示要有“定力”,在看不清大方向的情况下捂紧钱袋子。 为什么要捂紧?方晟没解释,事后高棋与牧雨秋、徐靖遥等人密谈,大致悟出有三点原因: 一是方晟的工作可能要调解,根据过去十多年经验,每当他即将离任前大半年甚至一年,都会刹住投资,逐步甩掉在当地的资产,腾出盘子准备派上新用场。 二是近来京都对那个岛的调子愈发严厉,愈发充满火药味,东吴那边也不时传出大部队进驻、军车调防的图片,而围绕那个岛举行的海空联合军事演习已持续两个月,一旦打起来经济发展存在相当大的变数。 三是经济下行趋势没有变化,如果加上战争,接踵而至的制裁、封锁等等,现金为王大概是唯一选择。 六月中旬沿海数省省.长们汇聚轩城开会,表面还是谈经济,重点却是白杰冲讲话,强调后勤保障、防空、海防以及预备役管理等问题。 会后爱妮娅直接回朝明,反而冉汉增悄悄拐到润泽与方晟聊了两个小时。 关于钟组部近期悄悄进行的中坚干部选拔,冉汉增也听到风声,但他考虑的角度与于云复、陈皎、徐璃都不同。 “早点离开临海,越快越好!”冉汉增道,“临海是风水宝地适合养老,适合做生意,就是出不了干部,京都几位都从临海调到别处后才有发展!是不是有点迷信?有点东西你不得不信,比如藏龙卧虎这个词,没山光有水哪藏得住龙、卧得住虎?换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吧,地势再险恶都没啥。” 方晟咂咂嘴,皱眉道:“可任期……万一明年起强调任期满才能挪窝,润泽这边一年多时间不就白忙了吗?我不是后悔为润泽老百姓多做了事,而是可惜很多远景规划得不到落地,在发展腾飞的关口的确换人如换刀啊。” “小方啊小方,”冉汉增站起身踱到窗边,一手叉在腰际,一手指着方晟道,“你站在老百姓位置想得太多,却忽略自己是市.委书计!你首先受钟组部委派,到润泽贯彻省.委领导意图,实施全省一盘棋大战略!你说为老百姓做事,为人民谋取福利,这些想法很对,但有个大前提那就是国家利益永远置于首位,而作为党员领导干部服从组织调遣是无原则的,不可以斤斤计较打自己的小算盘!你说润泽需要你留下,在组织看来有更需要你的地方,孰轻孰重京都领导自有通盘考虑!” 第1305章 一波又起 这番话以两人的交情应该说得比较重了,方晟默然良久,道:“冉省.长教诲得对,我是太局限太自我了,应该主动站到高处看问题。” 冉汉增回到他身边坐下,拍拍他的手臂道:“刚才并非冉汉增所说,而是京都大领导的心里话,给你提个醒而已。频繁调动换任何人都会有情绪,任期解释权也掌握在钟组部手里,它可以说做不满照样提拔,也可以说做满了才能提拔,总之不会给你承诺……” “是啊。”方晟叹道。 “与其事后较量,不如放到事前!”冉汉增一字一顿说。 “可内部消息是此次均为平级调整……”说到这里方晟故意停顿等待对方反应。 “原则不是规矩,”冉汉增不假思索道,“我叔不是说你悟性高嘛,这个问题还想不明白?” 一道闪电刺破长空! 霎时方晟终于顿悟,真切感受到大领导到底是大领导,居然,居然在春节前自己才到润泽不足半年之际就猜到今日的局面! 傅首长的高瞻远瞩明显基于两个事实:一是正厅任职期达到五年;二是在两个地方分别担任党正领导。 看着方晟满脸惊骇的神色,冉汉增悠悠道:“真金不怕火炼,润庄工业园区那把火烧得真是时候啊,神仙都猜不到那个地方突然着火,你小方正好在附近,旁边还有个多次参与扑救的灭火专家童光辉!你说影视剧、小说敢这么玩吗?一连串的巧合,观众根本不买账啊,可这事儿就在现实生活中发生了,天助你也!” 方晟趁机说:“天时地利还缺人和,如果最高层那边能递上话儿……” 冉汉增笑得更欢:“不然我凭什么特意跑一趟?省.长很忙的。” “多谢多谢,多谢冉省.长……” “咱俩之间说‘谢’多俗啊,其实我……我叔乐于看到年轻干部的顺利成长,对国家、对人民、对民族大业都是有益的,你说对不对?” 又一道闪电! 把方晟都劈呆了,坐那儿半晌没动弹没说话。 印象中这是“我叔”也就是傅首长说的第三句话,前两句都预言般神奇地料中大半年甚至更久时间后发生的事件。 那这句话什么意思呢? 方晟隐隐约约猜到一点,但事关重大不敢说破了;也许冉汉增也猜到了,同样不能确定也不敢说,唯有原文一字不落地照转。 体制内里的事大抵如此,说出来的永远冠冕堂皇,想在心里的永远不能见光。 谈完正题,又扯到沿海发展大战略进展,冉汉增对陈皎以及领导小组的干劲和活力总体满意,从去年实施以来到俞晓宇、苏若彤加入,总体来说取得了一定成效,也对梧湘等地经济发展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而且随着发展战略向纵深开拓,冒出一批肯吃苦、能做事的年轻干部,倘若通过锻炼进一步培养起来势必全方位促进双江今后五至十年飞跃。 既然提到干部任用,方晟也就顺带把方华的事说了一下。潇南市.委明摆着不卖陈皎的面子,只能走上层路线先调到省发改然后搞个副厅级。 这等小事对冉汉增来说举手之劳。 然而出乎意料,冉汉增“喔”了一声沉思良久,道: “老弟啊,有个问题你想过没有,京都传统家族为何达成每家只准一名子弟从政的默契?” 方晟何等敏感,一点就通:“冉省.长的意思是我哥不适宜再提拔?”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弟弟正厅哥哥副厅,象话么?所以你丈人官至副国,你二叔死死压在正部;再看吴家、宋家、詹家等等概莫如此,跟能力没关系!”冉汉增继而道,“不但现在,即便将来你成为副部、正部哪怕副国以上,你哥只能稳稳当他的处长,哪个岗位随便挑,但一辈子就这样了!” “唉,又是一种形式的天花板。” 方晟泄气道,若非冉汉增提醒,真的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冉汉增肃容道:“天花板无所不在,我有,陈皎有,但你没有!” 这话有些精奥,方晟却立即醒悟过来,再联系傅首长的话更加印证了心头猜测。 掂了掂,冉汉增此行果然份量十足。 在赵尧尧的帮助下,燕慎闪电般办理相关手续飞往伦敦,到剑桥大学进行为期六个月的学术交流;与此同时得知儿子与乔莲的猫腻,盛怒之下的燕首长尽管发了很大的脾气,连“不认这个儿子”的绝情话都说出来了,临了还得收拾烂摊子,积极奔走将儿子调回京都。 乔莲调养身心三周后才给方晟打了个电话,幽幽说:“您没看走眼,我就是水性扬花的女人,承蒙大度出手,您说我该感谢呢还是怨恨?” 方晟最怕她这种腔调,仿佛下一刻便会扑到自己怀里似的,很小心地应道:“以后多陪光辉吧,几十年夫妻不容易,就算为儿子着想也要捱下去,对吧?” “不,方哥您错了,我不在乎儿子的——反正姓童,我计较什么?我想成为真正的女人,享受女人该有的幸福,懂我的意思?”乔莲问道。 简直心惊胆颤! 此时方晟最担心的是她与卫君胜死灰复燃,那天下午两人在屋里谈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方晟都不敢多问! “乔莲,我想说句真心话——绝对语出真诚,当然信不信由你,”方晟道,“有道是城里的想出去,城外的想进来,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渴望家庭,就是那种本本分分朝夕相处的家庭,可惜从现在看不太可能实现了。但抛弃拥有的很容易,一纸协议即可,乔莲,什么幸福能享受一辈子?一个眼色的心领神会,一个动作的含笑理解才是真正的……” “您说得很对,可我厌倦了,”乔莲道,“戴着假面具做了十多年的相夫教子的好妻子,我不想演下去!我本来就是坏女人,为什么压抑自己的本性?” “那你答应跟燕慎结婚只是一时戏言,因为婚姻不可能约束你!” “两码事好不好?燕慎让我找到归属感,一颗狂躁的心有了寄托,我会安定下来……” “安定一段时间再躁动不安,然后循环往复?” 乔莲滞住,停顿片刻道:“您觉得对燕慎不公平,对吧?或许会这样,或许不会,我都看不透自己……” “看来三周时间不够,你还得再冷静些!” 方晟不客气地说,随即挂断电话。 相比而言童光辉出奇地清醒——那场大火,那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使他惊人地成熟和深沉起来。他没有怒斥燕慎,倒是燕慎在伦敦落地后发了十多条短信,他仿佛没收到不予回复。 他也没有跟乔莲吵架,那天之后乔莲一直住在轩城没回家,童光辉也在白山忙个不停,夫妻俩压根没见面,处于彻底的冷战之中。 钟宣部铺天盖地的宣传,京都电视台重点报道,无形中提升了童光辉在白山的正治地位,原本略显边缘、弱势的他得到包括省.委高层在内广泛关注,话语权也有明显倾斜。 连童钧都感觉到意外之喜,专门打电话给儿子鼓劲,说保持这股良好的态势继续下去,你还年轻,后面或许能再努力努力。 努力什么,童钧没有明说,但父子俩心知肚明凭借烈火英雄的高大形象,后面勤勤恳恳不犯错的话应该能争取个省.委常委,再不济调回京都也有不错的位子。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命运女神总是雨露均沾,不可能让你尽占好处吧?童光辉自我解嘲地想。 为了引进急冻冷藏技术,俞晓宇和苏若彤再度来到润泽。 觑了个机会,苏若彤私底下告诉方晟“那事儿”已经解决了! 被八十万青春损失费难住后,俞晓宇反复琢磨,终于下决心以非常规手段来解决: 对小人不能行君子之道! 透过女同学摸底,得知她婆家入股了一家药店,生意不错每年分红都有好几万,今年准备增加投资再开两家分店,大概也是她老公索要八十万的原因之一。 没费多大工夫,俞晓宇就找到绵兰市市场管理局领导如此这般吩咐一番,紧接着执法大队突击检查奇福药店,列出七八条问题: 其核准经营场所内存放有未标示批准文号、生产单位、生产批号、规格的裸包装胶囊;中药饮片柜内存放的100余种中药饮片(均为塑料袋包装)未标示生产企业、生产地址、生产批号,不能说明其合法来源;存放20余种过期药品且涉嫌销售劣药;根据账簿反映多次违规从其他零售药店购进药品等等…… 鉴于该药店存在问题性质恶劣、情节严重,违反《药品管理法》等相关法律规定,其违法违规经营行为对公众用药安全带来风险,执法大队依法责令奇福药店停业整顿,罚款六十万元! 药店老板以前也被查处过,并不慌张,轻车熟路托朋友打招呼,本以为请相关人员出来喝顿酒,塞个红包意思意思,同时药店也做好整改,稍微罚点就能过关。 谁知这回口风变了,有领导明确表示“别来这套”、“行不通”! 老板这才知道大事不妙,费了好大劲找到更上面的关系试探原因,几经周折之下总算撂了句话: 琢磨琢磨药店有没得罪谁! 第1306章 蓄势待发 老板暗想我成天守在店里做生意,看谁都是一脸笑和气生财嘛,街坊邻居、流氓地痞该打点的也都有表示,除了检查出来的那些——大都是药店共性问题,没得罪什么人啊? 想了两天想不明白,执法大队那边天天催着要罚款,老板急得白头发多了一大把,无奈之下厚着脸皮请朋友再具体打听,人家又撂了一句: 你没得罪,店里其他人呢,合伙人呢? 老板哪有体制内那些七巧玲珑心,还是想不通,但这回好歹有了范围——店里其他、合伙人。 一个个叫过来询问,然后脑袋一拍:八成根子在那桩婚姻,那个八十万! 女同学老公还嘴硬,说公归公私归私,公家凭什么拿停业整顿来要挟?我去上门说理! 老板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咱店其他人都没得罪谁,就你小子冲了太岁,现在废话少说给你两条路,一是痛痛快快把婚离了争取人家原谅;一是算下你给药店带来的损失,从股份里扣除之后滚得远远的! 停业一天损失好几万,还有六十万罚款悬在半空,这笔账怎么算? 女同学老公还在犹豫不决,老板又一拍桌子,骂道你个呆头鹅简直满脑子浆糊,明摆着的账不会算啊!六十万加停业整顿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摆不平就等着倾家荡产;八十万依我看八字没一撇,你小子别做黄粱美梦! 连骂带劝,那家伙不得不主动找女同学谈判,说八十万不要了,你给二十万并跟市场监督局打声招呼让药店恢复营业,妥了就去离婚。 女同学按俞晓宇吩咐,冷冷说你去死吧!说罢挂断电话。 她老公傻了眼。 现在的形势反而变成俞晓宇拖得起,反正关一天几万,顺带着老客户流失;不离婚拉倒呗,一年半载都没事。 药店老板一个劲地催促,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百般无奈之下又打电话说钱不分不要,帮我摆平药店的事就离婚。 女同学斩钉截铁说先离婚否则免谈! 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从啊,那家伙一咬牙一跺脚说离就离,一拍两散! “结果婚也离了一分没给,药店的事儿协商到最后罚掉十五万,等于两年白干,那帮人气死了。”苏若彤诘诘笑道。 方晟叹道:“公权私用的后果很可怕呀,哪怕晓宇占着理也不行,下不为例吧……接下来该着手筹划结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晓宇他爸坚决不同意!” “喔,飞鸿这个老古板怎么回事,莫非知道人家离过婚?” “是哎,不晓得哪个嚼舌头在他面前多话,一听就炸了,宁可断绝父子关系也不准那个女人进门。” “看来晓宇又碰到难题了,”方晟笑道,“很好,人要在逆境和困难中成长,一帆风顺成不了气候。” 苏若彤睁大眼道:“啊,您不打算帮忙劝劝俞老?” “清官难断家务事,相信晓宇有解决问题的智慧,小苏同学啊别老想着别人怎么怎么,自己的事儿也得提上日程了。” 苏若彤在他面前很随意,噘着嘴说:“方书计别急着把我嫁出去,还想多做几年单身贵族呢。” 方晟大笑:“贵什么族,单身狗还差不多。” “方书计,平心而论有游泳技术那么棒的单身狗吗?”苏若彤笑咪咪问。 眼前不由浮现她苗条而修长,纤巧而柔弱的腰肢,心中一荡,赶紧喝口茶压惊,隔了会儿转移话题道: “听说组织上要给你正科待遇,你身子轻要稳住点,千万别发飘!大学生村官锻炼经历是优势,如果放到基层按部就班也就提个正股了不得了,正科待遇是因为领导小组级别太高,而省级层面干部编制里没有股级所以让你讨了便宜,要正视下盘不牢的弱项,多学习多揣摩,多跟领导交流回报,走稳每一步。” “多谢方书计教导。”苏若彤脆生生道。 冲着方晟的面子,急冻冷藏技术象征性收了点专利费,连设备带专家现场辅导全都白送,还赠送半年免费维保。 送别两人后方晟才知道俞晓宇悄悄送了两箱顶级沙蚓到鱼小婷车上,鲜活的沙蚓浸泡在海水里,花瓣状触手柔软而美丽,果然象生机勃勃的向日葵。 六月底各项经济数据出炉,润泽再度交出一张靓丽的成绩单:主要指标保持强劲的增长势头;消费者物价指数、社会保障支出、存贷款等关系到民生的数据全申领先;方晟最看重的就业率在去年底提高6个百分点的基础再登新台阶,又提高了3.77个百分点! 从临海全省来看,润泽已在所有指标全面碾压临州,个别指标离老大轩城只差一步之遥。不过窦晓龙无心于此,几个月来众说纷纭的职务变动搅得他心神不安,然而即便窦建德动用京都深厚的人脉都打听不到确切消息。 ——连陈皎都说不清楚,可见消息封锁之严密! 也有关于方晟即将离任的风声,非常隐秘,仅有临海高层圈子部分领导知晓,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相比窦晓龙任期已满,方晟到润泽仅仅一年时间,以通常节奏来说第一年熟悉情况,大展身手的是后两年。 同样经过半年多磨合,郑南通总算领教了方晟的谋略与手段,也悟出他在润泽城市规划远景方面的思路。换而言之,三圆环规划肯定行不通,除非自己有朝一日当上润泽市.委书计。 更关键的是,从七月开始郑南通为首的正府领导班子投入一项绝密而重要的任务:配合南方警备区做好战备工作! 等到源源不断的大军在夜幕掩护下开进润泽各县时,方晟隐隐猜到他们并不属于南方警备区,很可能是樊鼎龙那支神秘而可怕的队伍! 原来已经不需要象普通人想象的那样躲在山里,或利用崎岖复杂的坑道、管井伺机发射啊! 这期间方晟和郑南通分别代表市.委市正府到第一线看望正在备战的官兵,到县城郊外公路上向两边看,简直被巧夺天工、鬼斧神工的伪装术惊呆了:绿油油的田野、郁郁葱葱的树林、简朴无奇的农舍,下面却隐藏着指挥所和作战系统,还有一排排、一座座杀气腾腾的大国重器! 所谓慰问范围局限于指挥部的官兵,其它区域一律被掩藏在黑黝黝里,严禁越池半步! 保密到什么程度? 前线指挥部领导在临时腾开的会议室接待方晟,隔壁通讯室、沙盘室、指挥中心等铁门紧闭,门口有人站岗,连瞟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回城途中,方晟脑里盘旋着基地一个个细节,感慨颇深,鱼小婷虽然没能进去却一个问题都不问。 “咦,你好像不好奇?”方晟笑道。 鱼小婷淡淡道:“问了你肯说?你说得清?” 两个诘问让方晟目瞪口呆,细想也是,就算这会儿落到境外间谍手里严刑拷打,恐怕也没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吧。 他更担心东吴处于突前位置的樊红雨,自从大军进驻之后润泽领导班子好几天没睡好,她恐怕要加个“更”字,因为人马规模更大、后勤保障压力如山,神经都处于紧绷状态。 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约会,黑暗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樊红雨,她掌握的“料”远比方晟多得去了。 电话、短信等联系方式肯定处于不间隔监控中,唉,恐怕樊红雨都没想到出于靠近方晟的隐秘心思调到洛营,却肩负跨世纪的民族重任! 当今社会网络通讯高度发达,哪有绝对的秘密,影影卓卓的风声很快传遍世界各地,春节前后潜入东吴等沿海省份的各国间谍也透过不同渠道掌握到一个事实: 这回下大决心了! 不同于以往光打嘴炮却没有实际行动,这回舆论方面多箭齐发,实质性准备也一刻未停: 主力舰队通过几个月接连不断的演习已逐步集结到海岛四面八方,特别两艘最新航母绕到其东侧海域,正是海岛最薄弱的防区——前几十年都属于太平洋舰队耀武扬威的区域,不知何时已悄悄退到关岛附近。 多款新式战斗机不时出现在朝明、碧海、临海、双江等海域,资深军事迷通过惊鸿一现的图片敏感地发现每次都带弹飞行,而且每次飞行都形成战斗机群,与平时训练迥然不同。 几十个沿海小岛同时在搞抢滩登陆演习,小道消息说几大警备区海军陆战队都调遣过来了,水陆两栖坦克、水陆两栖飞机、战斗直升飞机等在浩瀚海域展开眼花瞭乱的战术训练。 多方如临大敌,最惶惶不安如末日来临的自然是海岛掌权的那班人,那个正党,铆足了劲四处求救,透过各种渠道放风“如果攻岛中方将遭受有史以来最严厉的制裁”等等;欧洲议会、欧洲各国正要要求中方克制,警告此举要毁掉东亚地区和平;跳得最高的是美国,太平洋舰队已转入一级战备,另外还有两个航母舰队正高速驶来,扬言“不惜一战”。 台面上摆足姿态,真正发挥作用的还是幕后穿梭往来的外交斡旋,密不透光的较量、协商、摊牌与谈判。 焦点很简单:打,你会失去什么? 不打,你能得到什么? 或者,你想得到什么? 或者,我将为你做什么? 谈判与实力永远是天平的两端。 第1307章 大局已定 争执不下之际,中方高空侦察机已深入到海岛内腹,以岛军能力是可以打下来的,但不敢打;网络战则提前开打,多次出现全岛断网等不吉利的现象;海岛物价飞涨,出现自上世纪以来最大规模移民潮,房价则一落千丈——倘若传闻中“焦土战略”真成为现实,房子还不如砖头值钱;逃兵每天都有,甚至高衔职也有连夜潜逃,岛军悲观到极点,成天在探讨开战后能坚持十个小时,还是十五个小时的问题。 可以说还没动一枪一弹,海岛已溃不成军。 短短两周里,先后十多位欧美重量级人士宣布访华,表面都宣称正常正治经济交流或国事访问,其实都知道来劝架的。 润泽虽然不在前沿阵地,但空中飞机飞来飞去,直升飞机低空轰鸣着盘旋,还有动辄浩浩荡荡的军车,要说心理上一点影响没有是不现实的。 本来计划投资的纷纷打了退堂鼓,已经在建或计划投建的犹豫不决,很多外企甚至央企、国企都打算部分撤离;私企速度更快,一个月内关停掉上百家门店。 资本就这么现实,从来不讲情怀。 不单润泽,沿海省份大中城市都遭遇到类似现象。方晟、郑南通等市领导忧心如焚,紧急会商后组成若干工作组分赴企业做工作,稳定人心,力保不出现大规模的撤资潮。 唯有身处巨涛狂澜之中,就象白翎交换人质时遭遇海啸,方觉得个人之渺小,而坚守的理念和执著又是多么脆弱,在现实困境中被绞得粉碎、细碎直至化为无形。 一天跑了十四家企业,晚上到润庄县城时方晟觉得双腿灌了铅似的,几乎挪不动脚步。 县委书计建议到附近泡个脚顺便按按,方晟抬手说想都别想,传出去要出人命的,我还不如自己给自己按。 正说着娄伯林带着另一个组也身心俱疲地回来,一屁股陷到沙发里,哀叹道我这个老腰啊恐怕撑不住了。 草草吃了东西——县委书计把酒都拿出来了,方晟坚决让他拿走,两个组成员就着几小碟凉菜有的吃稀饭,有的吃面条,十分钟不到就结束了。 娄伯林揉着腰准备赶紧回房休息,在走廊里被方晟叫住: “伯林,到后院散散步顺便聊聊?” 都散一天步了,还散步!但娄伯林知道方晟肯定有要紧事,当下笑道: “好啊,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岁。” 庭院深深,假山池塘轻水曼流,亭影竹林幢幢,草间虫声此起彼伏。两人并肩踱到鹅卵石铺就的花径地中间,四下无人,方晟微笑道: “这阵子很辛苦,等过了风头班子成员要轮流休假,千万不能累坏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方书计冲锋在前,大伙儿不干也得干。” 娄伯林说的真心话,几天来方晟带的组跑企业的数量、质量都居于前列,连向来眼高于顶谁也不服的郑南通也私下说“方书计真是铁打的”。 “坐在办公室看统计报表督促进度,那样的领导谁不能做?”方晟笑着说了一句,转而道,“好久没这样单独聊天了,大家都挺忙的。” 娄伯林何等聪明,立即垫了一句:“其实我本该向方书计多回报多请示,陈皎省.长也经常叮嘱要跟方书计多交流,但您实在太忙,有时不忍心打扰。” 有这句垫场,方晟顺势道: “陈皎省.长也隔三岔五和我喝茶什么的,有这层关系,有些话呢我也就不拐弯了……” “方书计多指点。”娄伯林心中一凛。 “相公叫娄……” “娄成坤,不成器的孩子,当初叫他考公务员非不肯,一心要做生意,气死我了!” “成坤生意做得不小啊,说明很有商业头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公务员未必是每个人的最佳选择,”方晟道,“不过摊子铺大了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企业管理也是门学问呢。” “是的,感谢方书计一直以来对成坤的照顾。” “虽说伯林分寸把握得好从不介入平翰集团经营,成坤也没打着你的幌子招摇撞骗,但有些事雁过留痕,难免被外界抓住不放继而把火越烧越大,金燕九千万贷款就是一例,幸好成坤处理果断及时才堵住人家的嘴,但全套档案还留着,不管什么时候拿出来都是武器啊,伯林。” 娄伯林气愤地说:“个别人唯恐天下不乱,真是用心险恶!” 方晟缓缓道:“这就是我想提醒伯林的,用心险恶者以前有,现在有,将来还会有……” 娄伯林一呆,聪明如他者居然没听懂方晟的意思。 方晟看着深遂黑暗的夜空,隔了半晌道:“老段他们也有实体,做得相对隐蔽些。一来法人代表不是直系亲属,二来生意比较分散,小打小闹,零零碎碎而已,我了解过,纪委那边几乎没有他们的举报信。” “上阵父子兵,我就亏在这里!”娄伯林苦笑着摇头,“坦白说吧论规模成坤做得不比他们大,几年前为了方便资金调动和财务扎口,把几家经营范围不同的公司合并成平翰集团,唉,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所有人都认为成坤在做大生意,实际上,唉……” “地位越高越要经得起查,每次都有破绽然后赶紧弥补未免有种疲于奔命的感觉,”方晟又将话题圈回来,“否则这次压住了,下次、再下次呢?平翰集团是个大包袱啊,伯林。” 娄伯林已隐隐捕捉到方晟这席谈话的意思,应道:“经历几次挫折,我已心灰意冷,争取在方书计领导下多为润泽做点实事然后光荣二线;至于成坤手里的生意我琢磨着进行拆分,同时对之前的账回头看,逐项清理,绝对不留烂尾,不留隐患,花再大代价也要做好善后工作!” “还要注意团结同志,学习老段他们踏实稳重的作风。一年来润泽已经打下高速发展的基石,只要高架畅通、地铁开动社会成本大幅下降,加速全市商圈良性循环,配合海边滩涂开发,整体框架已经搭成,接下来班子凝成一股绳稳扎稳打,锐意进取,相信润泽一定有美好的明天!” 娄伯林听得似懂非懂,迷惘地眨眨眼,道:“是啊是啊,主要还是方书计英明决策和强有力的领导。” “不,只要保持正策的连贯性谁当市.委书计都一样,”说到这里方晟拍拍他的肩,“很累了吧,早点回去休息吧。” 回到房间,虽然累到不行,娄伯林哪睡得着啊! 他必须弄清楚今晚方晟谈话的真正用意,不然会造成今后工作方向性错误!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方晟绝非为压住卢克松将润泽银行核销金燕九千万贷款上报省纪委的事示好,那是跟陈皎的交情,作为市.委书计无须给常务副市长面子。 其次方晟也不会建议对平翰集团有所动作,消除不良影响,那是娄伯林该考虑的问题。一事一议,方晟帮了这次,不代表还会帮下次,更不代表值得为平翰集团前景发愁。 那么,这番郑重其事的谈话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含意呢? 娄伯林细细将每句话都回顾并咀嚼了一遍,终于发现两个异乎寻常的信号: 一是方晟提了两次“老段”,这在厅官之间谈话语境里很少见,如同父母批评孩子,可以说哪儿哪儿不对,但不能说别人家孩子好,这样既伤自尊也容易逆反。 二是方晟反复提到“稳”,说段勤“踏实稳重”,又说“稳扎稳打”,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嘴里的“稳”,是不是针对郑南通的“急”? 特意把“老段”抬出来又是几个意思? 喃喃有辞好半天,陡地想起方晟最后那句“只要保持正策的连贯性谁当市.委书计都一样”,心头“格登”一声,全身冰凉。 融会贯通之下,他彻底弄清了方晟谈话的真正意图! 满脸苦涩地看着窗外,娄伯林怅然若失。 原以为猜到答案后能安心入睡,谁知答案揭晓后更睡不着了! 一轮说服企业稳定大局的活动搞下来,市.委市正府领导们累得人仰马翻,然而方晟所说的轮休根本不现实,因为三季度序时推进工作一项不能落后,该做的规划,该部署的会议,该督促的事项都得踏踏实实去落实,松懈不得。 关键时候,段勤主持的润松区区长查出重病,没说具体情况便请病假到碧海第一医院。 “听说是中晚期癌症,马上要动手术,昨晚我赶到碧海看望过了,安慰他身体健康最重要其它事可以放一放……估计是不可能恢复工作了,他已正式打报告向市里请辞,”段勤递上区长的请辞报告,“润松那摊事子怎么办呢?九项重点工程、十七项市政项目还有若干火烧眉睫的问题,一天都等不得啊,方书计!” 润松区是市.委常委高配,按不成文的惯例区长也是副厅,算炙手可热的热门岗位,消息传开后各方都开足马力紧锣密鼓发动冲刺,四面八方的电话、短信把除了方晟其他润泽市.委常委们轰得头昏脑胀。 润泽综合实力虽在临海排名第二,却不是副省级城市,所以正厅、副厅名额少得可怜:正厅仅限于市.委、市正府、人大、正协一把手,以及少数退二线正厅干部;副厅也屈指可数,每出现空额都抢得头破血流。 第1308章 海港督阵 还有个奥妙在于,非常委副厅领导如正府副市长需要省.委任命,而区长只须市.委常委会决定后向省.委推荐,通常情况下毫无悬念采纳地方意见。 当然也有强势省.委组织部主导推荐过程,市.委推荐沦为形式,但那种情况在方晟面前是不可能发生的,换而言之,有几次徐璃公然发难在先齐蔚冰也不敢为个副厅名额自找麻烦。 走组织程序,加上人大那边应有的程序,少说十天半个月多则悬空半年都很常见。 段勤等不起——其实是形势不等人,眼下润泽各区县正铆足劲快马加鞭,用方晟的话说你平铺直叙被会被人家甩下一大截了。 段勤希望方晟立即拍板代理区长,先把担子挑起来缓解自己的压力。 “人选呢,是不是请老咸那边拿个名单?”方晟不露声色道。 “区长跟普通干部不同,要挑大梁实打实干活的,要求很高啊,”段勤道,“我不以常委身份,而是区委书计挑选搭班子的眼光来看,觉得有三位符合条件。” “说说看哪三位?” “一是发改老郑,去年才提副厅,经济方面没得说,省里乃至京都人脉资源不用说……” 没等他说完方晟连连摇头:“别打老郑的主意,润泽经济跨越式发展,我需要那道承重墙,而且老郑守成有余创新不足,下一位呢?” 一票否决。 段勤不慌不忙道:“市.委朱秘书长历任常务副县长、县长,抓经济一把好手,尤其擅长分析问题解决问题,我看好他在调整经济结构方面的思路。” “老朱……理论基本扎实,实践经验也有,就是……”方晟沉吟良久道,“你不觉得年龄偏大点吗?这个位子需要冲劲和拚劲。” 无疑又否决了。 “第三位说起来方书计也熟悉,现任市教育局长冯轶……” 方晟一下子明白段勤的良苦用心,说白了前面两位都是炮灰,专门给方晟行使否决权的,真正目的就为了衬托最后一位! “冯轶……去年才调到教育局吧,一年任期不到就是说屁股还没坐热,又改行当区长是不是急了点?” 这回方晟没一口否决,而是委婉地表达了质疑——如果拿到常委会讨论,相信郑南通等常委也会这么问。 “把合适的干部用到最合适的岗位,”段勤道,“且不说冯轶在滩涂开发方面的成绩,就是如今润庄经济突飞猛进也是他打下的基础,综合权衡,个人认为冯轶能胜任区长一职。” “教育那摊子也很重要啊……”方晟继续帮郑南通等人质疑。 “可以推荐正府办副秘书长林霄,他老师出身,担任过市一中高中部教导主任,非常熟悉教育系统情况……”顿了顿,段勤觉得还是把话挑明,“上次讨论教育局长人选,南通市长是属意林霄的。” 说到这里段勤的心思已一目了然:用林霄任市教育局长换取郑南通支持冯轶当润松区长。 整个过程好像没方晟什么事儿? 对,段勤就是看准方晟对冯轶颇为欣赏,体制内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印象”这个东西很多时候能发挥极为关键的作用。 冯轶是省.委组织部后备干部,背后则有位省.委常委和副省.长加持,这些信息方晟不可能不知道,在任用干部问题上,背景也是重要因素。 方晟并非活在真空的领导,纵使面对四面楚歌的省.委高层也不会拧着性子蛮干,凡是省里有背景一律不用,那不是睿智者所为。 正确的做法是:用好有背景、有后台的干部,让他们充分发挥人脉资源推动工作新上台阶。 方晟喝了两口茶,定神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说:“找南通和老咸沟通一下吧,没意见的话明天开个常委会把事情定下来。” “好,我这就过去!” 段勤兴冲冲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方晟准备继续批阅文件,想想又搁下笔凝思片刻,起身慢慢踱到外间,何超正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看材料,嘴里念念有辞拿笔记下什么。 “小何啊,关于个人在未来的发展有什么考虑?”方晟微笑着问。 这个问题很突兀。 何超站起身愣了好一会儿道:“没……没想太多,就觉得跟着方书计工作挺好,学到很多东西,提高自己各方面素养。” “不可能当一辈子秘书吧,总该有个方向。” “方书计是不是对我的工作不满意?”何超顿时想到突然更换易容方的事儿,讷讷问道。 方晟呵呵一笑,安慰道:“当然不是。过两天可能要开常委会,有任何想法不妨直接说,会尽可能给予安排和照顾。” 主子即将调离的小道消息,何超也有所耳闻,坦白讲怎会没想法?如方晟所说哪个愿意做一辈子秘书,这是份相当辛苦的工作,尤其跟在方晟身边简直没日没夜,如履薄冰,哪有外放做领导舒服? 前任秘书易容方调到市正策研究室任综合科科长,兼市滩涂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副处级待遇也不错,如今工作环境舒坦,生活舒心,周末约上朋友到郊区钓鱼打球,虽说仕途无望也蛮惬意。 不过何超有更高更远的追求。 他的目标是居思危,而想达到那样的高度,短短几个月时间远远不够! “方书计,”何超诚恳地说,“我刚才说的学习并非假话,而是发自内心!不管方书计怎么看我,反正我下定决心紧跟在您身边,您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尽自己最大努力为您做好服务工作。” 方晟还是微笑,眼神里多了几分暖意,拍拍他后背道:“坐吧,别紧张,随便聊聊而已。” 这是随便聊聊吗?很显然不是。 但对方晟而言,所问的问题如同钟组部谈话,并没有标准答案。如果何超回答“愿意到基层锻炼”,方晟会尽自己所能为秘书安排个合适去处,不会比易容方好,也不会比易容方差,总之符合市.委书计秘书的身份。 何超这样的回答让方晟感觉不错,人是感情动物,没太大毛病又用得顺手,谁愿意动辄换秘书? 七月中旬,一块石头终于落地:窦晓龙接到钟组部通知到京都党校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全封闭学习,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暑期班。 按常规这是提拔重用的前兆,说明之前说此轮都是平级调动的传闻不实。 传闻与窦晓龙搭班子的沈直华却没接到学习通知,怎么回事? 对这些消息,方晟抱着极为审慎的态度:一方面很希望继续在润泽干下去,按前期铺垫和规划的思路有条不紊贯彻到位;另一方面并不拒绝迎接新挑战,只要如于云复和冉汉增所说的符合期望。 在哪儿都是工作,不是吗? 虽然闷了一肚子疑惑,却没法打听,京都党校校长是岳首长兼任,直接审定名单,谁上谁不上答案全在他肚子里,一班副校长均不知情。 不管它,做好自己的事! 时值南方台风肆虐,汛期来临,沿海各地都严阵以待,市.委领导班子又分成若干小组分头到第一线指挥防涝防汛工作。 润泽河道纵横阡陌,河网密布,加之方晟上任后整治河道、修葺河堤,一般来说不用担心被淹,主要预防城市排水系统导致市区内涝,以及地势低洼区的建筑、庄稼、活动人群安全问题。 那些还不算大事,最麻烦的是在外捕捞的渔船。如今通讯发达,每条船都有gps定位,网络等一应俱全,有些船老大明知台风即将来临却舍不得返港,抱着侥幸心理准备“扛一扛”。 有经验的船老大都清楚,台风掠过会掀起藏在大海深处的鱼群,往往一网撒下去拖都拖不动,半天抵得上平时出海晃悠大半个月。 机会稍纵即逝,需要冒一定的风险。没办法,经过几十年过度捕捞近海鱼群难觅,渔船越走越远很多时候明知越境还是硬着头皮冲,人家那边海里有内容啊。日韩稍稍强硬些有时连船带人抓回去,菲越等东南亚小国大喇叭喊个不停,但慑于附近有中方舰艇也不敢采取实质性行动。负面影响是这些渔民胆越试越大,以至于跟人家的渔船发生争斗,继而引起外交纠纷。 润泽沿海几个小港口每年都有因为台风过境引起翻船、失踪、人员伤亡事件,方晟到任后拿出以前在三滩镇与朱正阳商议的老办法: 一是海事、渔政承包海域,台风前勒令所有渔船入港,有一艘不回,在外巡逻的海事船渔政船就不准回来。 因为涉及到网络服务、捕捞证等,海事和渔政一旦放出狠话,在外游弋的渔船不敢不从。贪图一时的便宜,以后捕捞活计干不成那就亏大了。 另一个风险是船老大们都紧紧盯着台风后短暂的鱼讯,约莫台风刮到别处去了,不等天气收晴迫不及待出港。但天有不测风云,有时台风冷不丁杀个回马枪,有时前面一波刚走,后面一波接踵而至,又会发生惨祸。 而无数残酷的案例表明,死在回马枪下的渔民更多。 方晟采取的第二个措施是港口管理部门和附近镇村负责紧盯渔船动态,台风期间有一艘渔船擅自出港,就处理一名干部;因擅自出港导致一条人命就撤掉主要领导职务,两条以上人命端掉整个领导班子。 在方晟手底下当官不易啊。 第1309章 进校培训 方晟的理念是从来不为难老百姓,因为眼界、素质、知识、信息等不对称,理所当然对公务员、对干部要求更高。老百姓总是短视、执著于眼前利益且打自己的小算盘,家国天下,有家才有国,在老百姓眼里家的利益要高于国家利益。然而很多时候,为了全局、为了更长远的发展,从宏观角度考虑必须得说服老百姓放弃一些既得利益,甚至要作出不同程度的牺牲,那就需要干部做工作,把老百姓的思想说通,顺利实施国家层面战略规划。 这种博弈当然很困难,问题最怕具体:凭什么要我牺牲?凭什么我牺牲得多,人家牺牲得少?为什么不能获得更多补偿?等等一系列麻烦由此产生。 不过方晟的想法是:公务员队伍是从社会遴选出来的精英,干部更是精英里的优秀人才,如果关键时刻不能冲锋在前,不能切实解决问题,哪个不能做干部? 所以每次突发事件,每次重大任务,方晟视为考察干部的契机,通不过考验意味着被列入黑名单,仕途就此终结。 此次台风方晟蹲点地点还是海港村,听说市.委书计执意要在村里过夜,县镇两级领导闻风而动,抢先给方晟住的房屋加固、补漏、修葺,真把村主任家里那张花梨木大床抬了进去。 方晟既然住到村里,县主要领导也不能落后,挨在隔壁临时腾出了两间。到这份上镇领导想住都轮不到了,只能晚上等所有领导房间熄灯后才回镇,早上天蒙蒙亮就赶过来。 领导冲到第一线其实并不能真正指挥什么,在抗台风方面方晟如同消防毫无经验——双江很少经受台风侵袭,常年风调雨顺。领导的作用就是表明此次工作非常重要,无形中激励和发动层层级级奋勇争先。 不是人在做,天在看;而是下级做,上级看。 方晟核实工作成效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只是很多领导懒得为之:头一天下午到港湾亲自清理渔船数量;第二天中午再跑过去清点一遍! 如果多了,说明之前的数据是虚报,要追究相关人员责任;如果少了,说明夜里有船偷偷出港,必须立即追加。 是不是很简单?但方晟真的每天冒着大风大雨亲自到港湾一艘艘数,好几次险些滑倒,有一次突然其来的颠簸差点把他甩下船头。 这种做法在很多领导看来恐怕很傻吧?顶多,派心腹或秘书过去清点。 因此方晟之所以是方晟,体制内独树一帜的先锋,就有股常人不能及的恒心和拚劲! 他看重的不是船只数量问题,而是各层各级的执行力。 要是领导亲自督阵都敢耍花招,可见平时弄虚作假成什么样子?这样的干部就得当场免职! 周六夜里,台风如期呼啸而至。 风力之强将海港村村头防风林近一半连根拔起,已经事先加固的村舍被掀掉六户人家屋顶,两户人家平房倒塌幸好只造成轻微擦伤;蔬菜和西瓜大棚尽管做足预防措施还是有上千平米遭到不同程度损失。 方晟准备第一时间到外面指挥,门被狂风死死顶住,与何超齐心协力费了近十分钟才勉强推开一条缝,刚迈出半步又被吹了回去。 “不行,风太大了,再等会儿吧!”何超叫道。 方晟又试了两次还是不行,只得指示何超迅速联系各应急小组风力稍弱第一时间到各处巡查。 狂风暴雨持续了大半夜,凌晨四点多钟在方晟的召集下领导们到村头集合,然后各自率队打着手电筒检查防灾重点区域,黑暗中泥泞不堪,雨点打得眼睛都睁不开,打着旋的狂风更将人们吹得东倒西歪,包括方晟在内不知跌了多少个跟斗。 摔到第七个还是第八个跟斗时方晟都有些吃不消了,双手在泥水里摸索寻找手电筒时蓦地一个激灵: 此时此景与当年报考公务员受挫后垂头丧气回方塘村那夜何其相似! 同样的瓢泼大雨,同样的举步维艰满身泥泞,同样摔得浑身骨节生疼,可不一样呢? 不一样的是当时前途渺茫,黑暗之中看不到方向,心里充满了沮丧和挫败感;而今心里想的是海堤会不会垮,村舍有没有塌,生产企业损失程度如何,伤亡情况怎样! 眨眼十多年过去了,奇妙的轮回,完全不同的心境,不由想起郑智化《水手》跳动的旋律: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同志们!”方晟一跃而起,“加把劲,目标就在前面,不要泄气!” 台风过去了,一切风平浪静。 八月初的周五下午,方晟正在参加全市抗灾工作总结会,突然接到省组织部电话,说根据钟组部通知,方晟同志从周日也就是八月五号起到京都党校脱产学习一个月,八月四号下午六点前报到,期间不得外出并与外界联系,请做好相关安排,保证润泽工作无缝衔接! 该来的还是来了。 方晟一脸平静回到座位继续聚精会神听取回报,只在中途写了张纸条给车丛,要他立即通知所有常委总结会结束后召开常委会! 总结会本来就预计下午六点左右才结束,周末还要加班加点开常委会,难道不能推到下周一? 贺铮等人满腹牢骚地来到常委会议室,落座后听到方晟说去京都党校脱产一个月,都惊呆了! 不就意味着他马上要调离润泽吗?所有常委都精神一振! 方晟很淡定地说常规培训而已,大家不要相信社会上的闲语飞语,一个月后我充好电还会回来参与润泽建设。 紧接着就当前以及后面一段时间工作做了安排,按惯例宣布郑南通暂时主持全面工作,段勤协助市委这边工作,娄伯林则要帮郑南通多挑些市府那边的担子——眼下段勤和娄伯林就是方晟可倚的两柄剑,用于钳制郑南通。 方晟又强调在此期间实行几个冻结,包括重大项目投资、人事任免、一千万以上市政建设等。 按说市委书计在外培训,市长暂时主持工作就相当于看守正府,只负责操作,没有决策权。但郑南通可不是安心看守的人,方晟索性来个先小人后君子,把几个冻结说在明处,防止郑南通故意装糊涂说不知者不罪。 散会已是晚上八点多钟,回到宿舍才拥抱了一下鱼小婷没来得及说学习的事,范晓灵的电话来了。 可能猜到鱼小婷在旁边,她说话中规中矩,有板有眼通报了两个信息: 一是詹印、吴郁明都在本批培训班名单里,数年前红极一时的三驾马车居然以如此奇特的方式首次相聚! 二是学员里竟然还有明月,据说老大亲自点的将,批语是“山里飞出个金凤凰”! “明月……她调到京都办才是正处级,还不是正处职,参加这批培训的全都正厅实职啊!” 为避嫌明月几乎没跟方晟联系,当然没听到她夜里加班偶遇桑首长的轶闻,非常吃惊。 “人家运气好嘛……”范晓灵遂细述了那夜奇遇,然后轻笑道,“到党校学习闲也闲着,顺便把她收了吧,怪俊俏的小媳妇儿我见犹怜……来京都一年多了没回过双江,独守空房的日子很难捱啊,也算解决人家的迫切需求嘛,放心我不会吃醋,要吃醋也轮不到我。” “又来了!”方晟眼角瞥见鱼小婷虽在看电视,明显关注自己通话内容,遂一本正经道,“基层出身的还是回基层服务才有出路,以后多多关心肖翔、志建他们,千万不能错过机会。” 没时间多磨蹭,当晚拉着鱼小婷进行“告别赛”,连续告别了三次,第二天早上方晟动身时她都没力气睁开眼告别,含含糊糊说了声“一路顺风”继续蒙头大睡。 途中方晟关机补觉,近两年来哪怕与樊红雨都没连战三场,年岁不饶人啊,确实累得不行。 连续大战的原因一方面是马上封闭培训一个月,荒得有点久,须提前消耗体力;另一方面也是鱼小婷越战身子越冰凉,凉丝丝的皮肤和汗津津的感觉让他愈发疯狂。 关于这次受训,他的朋友和战友们——从朱正阳到陈皎,从严华杰到卫君胜;他的女人们——从白翎到爱妮娅,从徐璃到樊红雨都保持谨慎的沉默。 天威难测,而所知的信息又太少,谁也猜不透七八月份连续两个中坚力量培训班是福是祸? 多说无益,不如不说。 特别爱妮娅从来不说猜测性的言论,徐璃呢更妙,就算知道也不会说。 时至今天方晟已经断定徐璃父亲在京都来头不小,可聪明如他者居然没点线索都找不着。 辗转抵达京都机场已是下午两点多,来不及去于家大院了,直接拖着行李箱赶到京都党校。 保安远远见了他不耐烦挥手道:“随行人员不准入内。” 方晟愣了愣:“我不是随行人员,我是来报到的新学员。” 说着掏出证件,保安满脸诧异地瞟瞟他回到值班室核对名单,尴尬地笑笑说: “还以为您是秘书,帮领导运行李来的。” 方晟失笑道:“这么个行李箱又不重,何必让秘书专门跑一趟?” “秘书可不止负责运行李……”保安刹住话头,“您请进。” 第1310章 严格管理 后来方晟才知道保安欲言又休的后半句:很多参加培训的领导把秘书安置到党校附近酒店里,一旦布置写材料——各种材料,有心得体会,有交流回报,有思想动态,有阶段性小结等等。老师前脚才布置,守在外面的秘书们后脚就接到命令,赶紧撰写、修改、校对、打印一气呵成,神通广大的能送进学校,不行只有偷偷摸摸到校门口象特工似的接头。 “万一被学校领导或老师看到怎么办?”方晟饶有兴趣问。 “拿快递,拿外卖。”知情者笑道。 可能都很重视吧,学员们普遍来得早,报名处已围了十多人都是陌生面孔,但个个气宇轩昂,自有一番神采。 脑海里不由跳出那句老话:在辽阔纵深的国土上,永远只有更好,没有最好。中国太大了,中国人口太多了,无论你跻身哪个层级,放眼望去依然是群星闪烁,每颗星都亮得耀眼! 登记后拿了份日程表和注意事项,方晟再拖着行李箱去宿舍——仿佛回归潇南理工大学的生活,很有些新奇的感觉。 天底下宿管都一样,态度冷冰冰看谁都带着怀疑的眼神,看到方晟出示的铭牌后粗声粗气说“三楼右手第七间”,然后不再理他。 宿舍间是两人间,很简单朴实,除了必备生活设施和用具外没有任何装饰,刚放下行李箱准备收拾,有人也拖着行李箱进来,抬头之下先一惊然后放声大笑: 居然与吴郁明同一个宿舍! 方晟笑得边揉肚子边道:“咱俩……咱俩在鄞峡共事了两年,从没睡过一个房间吧?” 别说官至正厅,就是处级领导外出培训、开会等等都是一人一间,两位正厅挤这么简陋的宿舍,也只有京都党校了。 “你打呼噜吗?”吴郁明笑着问。 “偶尔。” “糟了,我睡眠浅稍有声音就睡不着。” “刚才有人说了小卖部有耳塞,一付20块。” “5块的东西卖20,商业经济搞到严肃高端的党校了,真是。”吴郁明嘀咕道。 方晟笑道:“说不定是进口或知名品牌。” “只要堵住耳朵就行了,难不成还带按压和脉冲功能?对了,听说詹印也参加培训?” “他是副部了,还用参加?”方晟假装头一回听说。 吴郁明到走廊四下张望,然后关紧宿舍门坐到行李箱上,低声道:“是很奇怪,上个月的班有窦晓龙却没有传闻与他搭班子的沈直华;这回传闻中搭班子的你和詹印都来了……会不会所有猜测都是错的?” 方晟没否认知道与詹印即将共事的传闻,反问道:“那么传闻你跟谁呢?” “据说是朱正阳,”吴郁明眉头紧锁,“问题是他也没来呀,你说是不是怪异到极点?” “我倒头一回听说……乱点鸳鸯谱吧,正阳去年才提副省……” “詹印到朝明才两年,你更短一年多了点,都不来了吗?” “是啊,但沈直华和正阳为何没来?” 吴郁明怅然失笑,摇摇头道:“不想了,越想越乱,我去转转看詹印住哪间,顺便聊聊。” “报名处同志安全意识很强,我想瞟一眼花名册都不肯,更别提打探宿舍安排了,”方晟道,“其实顶多到晚上所有情况就都知道了,有什么值得保密?” “京都嘛,防范意识强些很正常。” 吴郁明出去不久便悻悻回来,说詹印住在302室,刚进去聊了几分钟就被辅导员发现,没明说不准聊天,而是要求抓紧时间整理内务,晚上七点开班会。 “班会?!”方晟惊异地瞪大眼,“班……班会什么内容?” “跟大学一样自我介绍呗,仿佛回到学生时代是吧?”吴郁明难得幽默了一句。 “詹印怎么说?”方晟最关心这个。 “跟咱俩一样莫名其妙,相比而言更担心呢,生怕重新发落到边陲当市委书计。” “那不是他最擅长的套路么?” “由奢入俭难呐,在朝明工作再吃力顶多多花些精力,愁得整夜睡不着;在边陲特别容易出乱子的地方可是玩命啊。” 方晟认同他的观点:“现在再让我面对当年顺坝的乱局,恐怕也心有未逮。” 吃晚饭时暑期八月培训班的情况就大致搞清楚了:共26人,24男2女,不消说其中就有来自京都办公厅的明月,笑语嫣然纤细俏丽很引人注目;另一位年龄也不到40岁,体型妖娆丰盈,是东北某省农工部副部长,名字很脆口,叫杨花。 排队打饭时东北几位学员都叫她“篮队”,杨花听了很愠怒的样子,不由得很奇怪。 吃饭时一打听哑然失笑,原来暗指她胸如篮球,而且是篮球队长,故而有此曲曲折折的绰号。 虽然仅有的两位女学员一位俏丽一位丰盈,男学员们可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把持得住自己,也拿捏得住分寸,岂会厚着脸皮搭讪? 杨花也非水性杨花之流,三言两语说了几句便端着餐盘和明月坐到角落里安静地吃饭。 隔了几分钟又一批学员进来,方晟在人群中看到了窦晓龙。 方晟起身与窦晓龙——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为绿营滩问题坐到一块儿商量对策,一碗面条就达成共识,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可能在绝大多数人看来,窦晓龙这样的官宦子弟肯定没多大出息,爬到现在的地位全仗着老子窦德贤,本身能力有限。 方晟却不这么看。 从陈皎、燕慎、卫君胜、沈直华等人身上,方晟悟出一个道理:相比平民子弟,官宦子弟确实赢在起跑线上,只要他们付出相同哪怕少些的努力便可轻松领先。 象窦晓龙不单努力而且聪明,必定仕途无量! 因此面对窦晓龙等人方晟非但没有丝毫蔑视,反而格外关注。 简单寒暄了两句,众目睽睽下也不便多说什么,方晟又回到座位。这时詹印端着餐盘坐到他与吴郁明对面,慢吞吞道: “荤菜缺斤少两,瞧这份花菜炒肉才两片肉,审计署该查查党校了。” 方晟笑道:“经常听说党校培训后血糖、血脂等指标降下来了。” “在南方生活久了,顿顿吃馒头倒不适应了,感觉难以下咽,”吴郁明举着馒头道,“何况不如家里做得松软、甘甜。” 三人边吃边谈,都围绕即将来临的党校生活,并不越池半步。 快吃完时辅导员——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师,小平头黑瘦脸庞,神情间有股拒人千里之外的严肃,通知晚上七点整到教室开班会。 看时间只剩半个小时,回宿舍也来不及,一班学员便晃着膀子边散步边往教室方向走。 好不容易觑到机会靠近明月,方晟低声道: “好哇,有进步机会也不事先向我报告,翅膀硬了是吗?” 明月娇笑道:“上次要单独报告您又不肯。” 女人真是小心眼,她还记得在轩城那晚他临时爽约的事。 方晟无奈道:“那次不是被冉汉增叫过去谈话嘛……准备去哪儿?” 明月眼波流转,轻轻巧巧兜了一圈,压低声音道:“您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好不好?” “我巴不得有你这样的助手,可去哪儿全是上面安排,不会征求个人意见。” “事在人为,有一分希望就要做九十九分努力,以前您教导的。”她笑得比狐狸还娇媚。 “格噔格噔”,方晟的心连跳两下,正待说话吴郁明从后面上来,笑道: “明主任向老领导回报工作呀。” 方晟道:“明主任的称谓对,回报工作嘛勉强搭点边,就是‘老’字让我浑身不自在。” “原来方书计不服老啊。”吴郁明哈哈大笑。 明月很会说话:“我看吴主任更年轻呢。” “所以我显老些。”方晟巧妙接上话碴。 说说笑笑来到教室,明月和杨花自然众星拱月般坐在第一排正中间,方晟、吴郁明、詹印等原本相熟的刻意分开,在二、三排随便入坐,与四周学员相互打打招呼。 晚上七点整,辅导员准时走进教室开始点名,被点到的都要求站起来响亮说“到”! 恍若时光穿越回中学年代了。 点完名,辅导员开宗明义说各位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才,不是人才不可能坐到这个教室里;各位都在各地、各单位、各岗位担任要职,是手握重权的领导;但既然来京都党校学习,就要端正态度、放下架子、全身心投入到课堂里,我不管你是什么职务,也不管你什么级别,这里没有领导只有学员! 辅导员又说此次学习是全封闭的,原则上不准请假外出,上课期间——从早上七点半到晚上九点——附带说一句每天晚上都有安排,手机必须处于关闭状态,哪怕下课十分钟休息都不准开机!上课期间我不想看到教室、走廊、学校每个区域有人抓着手机发号施令,再次重申这是学校,你们是学员,一旦发现违反纪律的立即卷铺盖回家,培训没有成绩! ——这也太狠了! 学员们都傻了眼面面相觑,方晟这才理解徐璃当时说的话并非夸张,党校纪律确实非常严厉。不过话说回来面对这群混成人精的领导们,不严加管束的话根本不行。 紧接着辅导员又对课堂纪律、回答问题、课后作业、积极参加各种活动、遵守作息时间等一一作了规定,学员们边紧张地记录边冒冷汗,感觉短短一个月真的很难捱。 严苛到什么程度呢? 第1311章 八月新班 上课玩手机、交头接耳、打瞌睡等现象累计两次以上,学业评估为不及格; 一个月里课堂回答问题低于三次,学业评估为不及格; 课后作业经查为抄袭、他人代笔等舞弊作为,一票否决; 两次缺席小组讨论、课题交流、辩论会、演讲比赛等活动,学业评估为不及格…… 也就是说一个月里必须真正地、全身心地投入,否则拿不到那张薄薄的合格证书! 这些要求高不高?对中学生来说家常便饭,但这些人大部分四十岁以上,平时只有监督别人,却很少接受监督。 所以感觉特别特别难受,满身不自在。 第二项议程是自我介绍,按拼音字母顺序依次站到讲台前说五分钟,包括姓名、年龄、籍贯、目前工作地点,对此次学习的认识等等。 辅导员强调自我介绍不准提及职务和级别,还是那句话这里没有领导只有学员。 对学员们来说这倒是小菜一碟,别说五分钟,让他们站那儿滔滔不绝说五十分钟立场坚定又毫无内容的话都行,各种文件精神、最新指示等等张嘴就来,根本无需打腹稿,一二三点下面再分几个方面,言辞恳切且慷慨激昂。 辅导员全程站在讲台内侧面无表情,或许听得太多,或许心知肚明只是走个形式,或许真的在评估每位学员的真实水平。 谁说得清呢? 京都党校藏龙卧虎,很多辅导员、老师并非专职,而是从钟直机关临时抽调来的,本身见多识广或位高权重,担任这项工作也是正治任务,来不得半点含糊。 还有的干脆就来自钟组部,陪同学员的全过程就是考察的过程。 因此体制内上传闻个别学员不堪管教与辅导员发生争执,或者为获取便利行贿等等,学习结束后非但没得到重用,反而被边缘化、坐冷板凳。 至于授课老师更不能得罪,按常规正厅、副部云集的班级,通常会有一到两位副国级领导亲自授课,期间京都党校校长即岳首长也会来看望学员,有可能的话还会组织一次座谈会。 尽管信息量不大,但方晟还是听出学员们近半来自沿海发达地区,钟直机关只有6人,另外8人分别是中原地区较发达城市,至少印证了此次调整与经济形势直接相关的猜测。 自我介绍结束后,辅导员宣布来自碧海的老任为班长,副班长则是朝明的老李;在此基础上分成4个学习小组,詹印是第4组组长。 安排的结果学员们口服心服,说明辅导员事先做了准备:六位班干都是副部级,老任年纪最长,老李其次。 班会结束回到宿舍已经晚上十点多钟,本来有玩心重的还约定打个扑克放松放松,但“宿舍内不准抽烟、不准打牌、不准喝酒”等已作为纪律规定了,违者后果自负。 “只能玩玩手机了,幸好白天都关机,一天只充一次电就够了。”方晟自嘲道。 吴郁明道:“想得美,听说这是唯一一个有空玩手机的晚上。” “什么意思?” “明天开始每晚都有作业,或组织各种活动,基本都折腾到十一点后才回宿舍。” 方晟摇摇头半躺半倚地回了十多条信息,又同时与白翎、徐璃、范晓灵、樊红雨等聊天简述今天班会内容,正聊得入神,辅导员在外面敲门威严地说: “不早了,熄灯休息!” 吴郁明眼疾手快“啪”地关灯,宿舍陷入黑暗。 硬床板,陌生的环境,完全新奇的感受,一时半刻哪睡得着啊。然而聊天并非两人最好的选择,一方面防止隔墙有耳,敏感话题不能说;另一方面前景难料,说什么都没用。 谈鄞峡,对吴郁明来说不是愉快的回忆;之后一个在省直机关,一个在地方,工作内容没有交集。 “孩子不小了吧?”方晟打破寂静问。 “高二,跟铁涯家的一个班,都学理科。” “理科?将来想干什么?” 吴郁明无声地笑了笑:“跟过去不同了,干什么可不是我说了算,一会儿想学医,一会儿想搞生物工程,总之跟我们意见相悖。” 吴郁明是吴家长子,自然想儿子接其衣钵。 “学医好,有门谋生的手艺,什么时候都不愁失业,我真心希望小贝将来学医呢。” “压力也不小啊,别的职业拿个研究生文凭足够,医生却是博士起步,工作后还得没完没了地学习、考试、进修,听说京都一院凡提拔室主任的一律派遣到非洲服务半年……” “琢磨技术总比琢磨人好。” 吴郁明感慨地说:“出了医疗事故也麻烦,一辈子的阴影……唉,现在只好搁置争议,把学习抓上去再说。” “等到选择专业时再吵。” 方晟笑道。对这些京都传统家族的子弟,只要基础还可以成绩不太差,京大、清大这些名校都没问题,考虑的重点就是专业。 “对,平时小打小闹解决不了问题,要吵索性吵个天翻地覆,彻底撕破脸……” 正说得起劲,辅导员在外面敲窗户:“熄灯后不准讲话!” “睡了。” 方晟和吴郁明同时应道,继而宿舍里鸦雀无声。 周日开始正式学习,其实也不象辅导员描述的那么严格,学员们也始终积极参与并认真思考讨论。 主要因为授课老师要么是名牌院校资深教授,有的多次给最高层上课;要么是钟直机关大领导,在各自业务领域堪称权威。 讨论的课题有意识方面的务虚部分,但大都围绕国计民生来谈——如何解决当前农村空心化趋势;全民医保如何更好地覆盖到农村;产业转型具体思路和做法;怎样消除养老保险地区失衡问题等等。 这些课题都是学员们亲身经历,有的努力作出探索,因此言之有物且切合实际,也能够直面当前现实困难和体制方面存在的先天不足。 争论是有的,但学员们掌握的分寸很好,点到为止并不介意输赢,其实这种议题比不出输赢,重要的在于讨论的过程。都是百炼成钢的老将,怎会逞一时之气呢? 报名时保安说的把秘书安排在学校附近的情况也有,极个别学员想精益求精;绝大多数虽谈不上出口成章,一个晚上应付两三千字心得体会或思想回报还不成问题。 紧凑的节奏和紧张的学习,三天下来方晟就把润泽那边的事务彻底甩开,每当开机看到请示回报工作的短信便自动忽略,都懒得回复。 为避免引人注目,方晟和明月刻意彼此回避,事实上每天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也很有机会接触。 期间方晟与詹印私下聊了两三次,正如在吴郁明面前不提鄞峡,方晟也绝口不提令詹印憋屈的朝明。 那聊什么?吴郁明呗,这是双方共同感兴趣的话题,然后说着说着悄悄转到詹印身上。 关于未来詹印倒是充满期待,淡然说无论组织有什么安排都无条件服从。潜台词是让我赶紧离开朝明吧,离开爱妮娅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这一点跟吴郁明差不多。 吴郁明在省直机关也压抑太久,急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反而方晟却三心二意,觉得继续留在润泽把前面铺垫好的各项规划逐步落实到位是最好的结果。 江业的继任者是朱正阳;红河的继任者是樊红雨;鄞峡的继任者是房朝阳,三个地方由他主导作出大开发大调整后,在继任者坚定不移的贯彻下均取得质的飞跃。 相对而言顺坝走得仓促,是于家等各方势力利用他险些被双规事件强行突破并破格提拔,没准备好接手的人结果如今每况愈下,又落到清河倒数去了。 对比鲜明,考虑到市长是郑南通,方晟不禁担忧润泽的未来。 但这种事怎么说呢?其实是一个城市的运道。 倘若1948年润泽会战守城者不是黄埔名将左潮光,打了一年多都没结果,临海省会肯定还是润泽,就不会出现后来经济陷入低迷始终徘徊在低位的窘境。 一个人无法改变一个城市,但一个人可以改变城市的发展轨迹,使之运行在正确的方向。 方晟担心的就是自己刚把方向盘拨正了,没准会被郑南通一把打歪,因为这家伙时时刻刻想着弯道超车! 可发展经济从来没有捷径,必须踏踏实实做好做实每个环节,把根基打深了才能突破的潜力。 党校学习除了单调枯燥和节奏太快之外,实际上是一次总结和提高的必备环节。亲身躬为的事经过学习提高了理论认识;理论经过热烈广泛的讨论更加具体生动。 有比较才认识到差距,多次交流下来方晟发现推进地方经济发展并非只有“方晟模式”,还有很多高招妙招;在民生民计、城市规划和城市建设方面,自己确实也存在诸多短板。 如江业时期就想尝试的医药分离;如顺坝、鄞峡设想的农副产品规模经济;如红河浅尝辄止的产业链布局…… 关系到老百姓切身利益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这么一想,觉得自身存在不足不止是一点点,需要努力和孜孜不倦奋斗的空间仍然很大! 正如苏格拉底的圆圈理论,圆圈越大代表知道得越多,与未知事物的边界也就越大,意味着不知道的也越多。 第1312章 人海战术 至于会不会和詹印搭班子,两人都没想得太多。缜密的规划建立在虚无飘渺的传闻上,这不是成熟的领导干部做的事。 走一步算一步,天晓得后面会发生什么。 半个月下来,方晟等学员确实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学习使人进步这句话放之四海皆准。 反之当你觉得不需要学习,或对学习完全丧失兴趣时,说明你对前途失去信心。 暑期七月班结束了,窦晓龙等兴高采烈地与八月班学员打个招呼,便在羡慕的目光中离开学校。 “我们也快了,赛程过半。”方晟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道。 吴郁明道:“暂时解脱,回去还得等消息——等八月班学习完了才会调整吧?” 方晟失笑道:“那倒也是。” 詹印从走廊另一侧踱过来,不紧不慢道:“我们也得等,最新消息下午又有一个班开学,我们是八月上班,他们姑且算八月中班,不知有没有八月下班。” “那……”吴郁明瞠目道,目光溜了下四周低声说,“那才调整多少人啊!” “放到全国范围一半省份都有动作的话也不算多,中国太大了。”方晟道。 詹印道:“并非每位参加学习的都有说法,或许不一定放到同一批,党校学习本来就是近距离考核的过程。” “但传闻上面很着急,恐怕等不及明年。”吴郁明道。 詹印目光一闪:“为什么不能等?人海战术嘛。这一批拉上去打,不行由下一批顶上去,等的是学员又不是上面。” “有道理!”方晟道,“考验考核周期越来越短,不容得犯错!” 说到这里几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意识到未来道路更加险峻,更加磨难。 下午操场上陆续出现人影,八月班学员都有些心神不宁频频向窗外张望——新班级即将开班的消息已经传开,大抵猜到詹印“人海战术”推断,个个忐忑不安。 吃晚饭时刚坐下,冷不丁卫君胜从人群里冒出来在方晟肩上重重一拍,咧着嘴只笑不说话。 太诡异了! 太震惊了! 方晟一口馒头堵在嗓子眼里差点噎住,半晌才回过神来将卫君胜拉到偏僻处一迭声问道: “商界干腻了准备从正?意向哪边?这批学员多少来自央企?都象你这样的部级干部?” 卫君胜笑嘻嘻只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面对方晟怀疑的神情,卫君胜继而解释道,“首先我是昨晚才接到通知,之前家父飘了一句‘准备动动’,还以为要去万埃国际集团,上个月董事长被双规嘛;今天上午又打电话给家父询问,他也语焉不详只说好好学习;要交待的事情太多,我是四十分钟前最后一个报到的,对班上的情况一无所知,就这样。” “看来所谓中坚力量涵盖了央企中青年领导干部,这次高层决心很大呀。”方晟道。 “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卫君胜很轻松的样子,“还让我干董事长,继续躺着赚钱;调到地方当领导就换换口味,我不信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 “领导最喜欢你这样的。” 方晟笑道,不便多说回到座位,没多会儿吴郁明等人都传来消息,这批21位学员有12位央企领导,还有9位是重量级国企老总,都达到正厅或副部级别。 说明什么? 在今后很长时期内,发展经济将是不能动摇的主旋律! 按计划当晚有个辩论会,四个组围绕“经济开发区是否成为正治经济体制改革的试验田”分正反方展开辩论,由钟组部、发改委、党校等相关领导组成的专家评审组打分,最终逐出冠军。 冠军组组员都有考核加分,因此所有学员非常重视,连续两个晚上翻阅资料、查询数据做准备。 方晟是第四组首席辩手,自信满满要超水平发挥,本来嘛场面越大人越多他的状态越好。 谁知辩论会开始前十分钟,辅导员突然把他叫到教室外,简洁地说你不用参加辩论了,902办公室,有领导找你谈话! 方晟愣了愣,还惦记着能一展才华的辩论会,说报告辅导员,我是四组首席辩手呢,一旦退出会影响…… 辅导员摆摆手,不容置疑地说钟组部领导约谈,快去! 哦—— 方晟这才有些明白,从电梯直奔九楼,暗想这回临时放鸽子不知要被四组学员们腹诽成怎样,不过辅导员说得也是,钟组部领导约谈何其重要,说不定关系到自己去向问题! 九楼是校领导办公区,学员禁地,此时静悄悄一点声音都没有,但每间办公室都亮着灯,说明里面还有人在工作。 轻轻敲门,里面有人低低应了一声,似乎在说“请进”,方晟推门进去,与端坐在办公桌前的钟组部领导目光撞了个正! “晓灵!” 方晟惊呼一声,旋即进屋反锁好门正待说话,范晓灵却站起身道: “跟我来。” 两人悄无声息穿过长长的走廊从最东侧一个隐蔽的电梯下去,直达停车场,范晓灵的车就停在电梯出口边。上车后她轻车熟路出去,没多会儿便驶出学校来到附近一家四星级酒店。 直至走进事先预定的房间,两人才松了口气紧紧拥在一起。 “很冒险啊,你不该这个时候过来的,”方晟责怪道,“万一辅导员乱说咋办?今晚参加打分的领导很多呢。” 范晓灵笑笑道:“本来我也参加打分啊,非但如此,我还是党校职称评审专家组成员呢,别看他在学员面前绷着脸不可一世,私底下很好说话……考核分还别太在意,档案资料而已,最后讨论人事任免谁看那个啊。” “分数高些总是好事儿。” “是分数重要还是我重要?”范晓灵灵巧的舌尖从他耳垂滑过,纤纤素手慢慢下探,“猜到洪水快漫堤了,大禹说过堵不如疏,白白流掉多可惜,所以我来了……” 方晟咬牙切齿道:“你主动逗上门的,别怪我下手太重!” 她笑得更甜更媚:“倒想领教重到什么程度呢,泰山压顶,还是乱箭齐发?” “今儿个教你一招二龙戏珠……” …… 良久,黑暗中有人问:“怎么样?” “别,让我享受会儿余韵……” “史无前例?” “嗯……” 又隔了好一会儿,黑暗中传来声音:“还有新招儿吗?” “有啊。” “什么?” “翻江倒海……” …… 惊涛狂浪,风卷云残,一切归于平静。 “饱了吗?” “你,还是我?” “两者兼而有之。” “嘻嘻……” 十分钟后亮起灯,范晓灵居然有闲暇穿上一身洋气晶莹的白雪公主服,伏在他身侧口对口喂水果。 一看时间,方晟道:“不能再耽搁时间,辩论会快结束了。” “别怕,辅导员那边我有说辞,加分也少不了,”她笑道,“今天遇到卫君胜吗?” “真会有大批央企国企领导到地方任职?” “不会大批,但也不会少,可以确定的是以后不懂经济的逐渐要靠边站,提高综合国力、解决民生问题将是重中之重。” “用董事长管理企业的思维去治理地方,总觉得不太妥当。” “贸易冲突和全球经济颓势带来的冲击太大了,沿海发达省份还撑得住,内地特别是基础薄弱的地方明显不行了,必须强有力的手腕和坚定意志去带动发展,”范晓灵道,“时运造人啊,正如几十年前一阵子重用知识分子,又一阵子培养年轻干部,如今是经济型人才,你呢则是不折不扣的潮头先锋。” 方晟长长叹息,道:“先锋难当,现在越来越感觉到了,正面作战潜在的对手太多,压力也太大,每前进哪怕半步都要付出十倍、百倍努力。” “但在你掩护下朱正阳他们大踏步前进呀,”范晓灵柔声道,“你看黄海那批干部,再看明月他们都有飞速进步,如果没有你冲锋陷阱、杀出血路,怎会有那些成就?对了,小道消息说齐志建和肖翔很可能都在下一批学习名单里……” “真有八月下班啊!”方晟失声道,暗想詹印消息果然灵通,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思忖有顷道,“他俩的位置和级别再向上走都很难,不如回到地方发挥基层经验足的优势。” “也有领导旁敲击征求我的意见,我犹豫再三委婉拒绝了,还是喜欢相对安定舒适的生活,不想象爱妮娅那样风火火忙成一团,大概,心态已经老了吧。”范晓灵自嘲道。 “钟组部的位置很重要,也有需要有你这样善于化解矛盾解决问题的女干部。” 方晟安慰道。 转眼晚上十点多钟了,不能再说下去否则难以交待,匆匆梳洗一番范晓灵驱车将他送到教学楼下,还好辩论会仍在进行中。 悄悄从教室后门进去,正是气氛最轻松的时候:评审组在统计成绩,辅导员发调查卷给学员现场答题。 五分钟后公布成绩,詹印领衔的第四组居然获得第一;方晟所在的第三组获得第二,虽然组员们埋怨如果不是他临阵脱逃肯定夺冠,对成绩亦无不满,毕竟只是游戏而已。 而明月、杨花所在的第一组意外垫底,杨花哭得稀里哗啦认为输得很冤枉。回宿舍途中吴郁明悄悄说她根本不会辩论,全场抓不住对手辩词里的漏洞只知道死缠烂打,比明月至少差两个档次,一组可以说就输在杨花身上。 第1313章 学业结束 “农工部长,东北财经大学毕业,口才应该不错吧,难不成以前没参加过辩论赛?”方晟开玩笑道。 吴郁明道:“当了这么多年领导,没辩过总该见识过吧?” 心情大佳的詹印难得幽默了一句:“或许她以为她的方式才是真正的辩论。” 当晚方晟躺下沾着枕头就呼呼大睡,鼾声之大吴郁明戴了耳塞都没用,辗转到深夜才睡着。 按说两连击的频率不至于累成这样,但范晓灵战斗力不弱于樊红雨,体力堪与鱼小婷抗衡,又似徐璃身藏名器,几方合力之下令方晟痛快淋漓之余也消耗巨大。 第二天早上洗漱时吴郁明终于问起昨晚谈话一事,方晟轻描淡写说相当于上次谈话的延续,有些问题做个回访而已。吴郁明听说他接受过钟组部谈话,不便问得太深,因为组织谈话是有保密规定的。 纯属巧合,当天钟组部长朱梦奇来到学校,点了三位学员个别谈话,无巧不成书地圆了方晟的谎言。 三位学员分别是碧海的老任、朝明的老李和第一学习小组组长,均为资深副部级领导。 这也正常,以朱梦奇副国级身份当然不会亲自跟厅级干部谈话。 詹印没被选上有点失望,不过也在情理之中。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沿海派干部炙手可热,所以老任和老李被另眼相待很正常;詹印则是相对过气的京都传统家族子弟,晋升副部也才两年,无论背景还是资历都不够。 能在朱梦奇面前坦诚心迹、畅谈人生理想与施正理念当然是绝佳机会,但有时也是双刃剑。因为学员们普遍对朱梦奇了解不足,脑子里只是个“组织部长”的符号,具体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激进还是保守、偏左还是偏右等等一无所知,万一哪句话得罪了他后果极其糟糕。 领导很忙,三位学员加起来只谈了一个半小时,内容自然保密,不过吃午饭时食堂里都知道朱梦奇隐隐暗示此次调整力度将会很大,而重点则是各省的副省级城市。 亦在情理之中。 地区发展向来以省城和副省级城市为龙头,继而带动其它地区共同富裕。 还有个令人意外的消息是——朱梦奇与三位学员谈话时都委婉地提到发展中培养人才问题,当时以为培养自己,事后大家反复琢磨恐怕意不在此——已经到京都党校学习了,还存在什么发展中培养? 再往深处琢磨,一个影影卓卓却又不便公开的答案挥之欲出: 新任者可以带干部到所在的城市! 以往类似情况是明令禁止的,副部级以下连秘书都不准带,只身赴任,就是防止形成小圈子、拉帮结派等情况的发生。 特殊情况下,如援边支疆等为防止各种不适应可以带秘书,如陈皎把程庚明带到原山;反之沈直华从白山到三相则有被贬的性质,就孤零零前往。 话说仕途被贬等于从此走下坡路,谁还乐意跟在后面? 下午课堂里很多学员明显心神不宁,脑子里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如果只有一个名额,我会带谁? 方晟则照例听得很专注,这个问题之前已经想过——不把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里,所以原则上不考虑带黄海系干部,既然何超愿意继续跟自己那就保持秘书的连贯性吧。 离结束还有五天的晚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件:有位学员悄悄跑到学校后门与秘书接头,拿当天布置的一千字学习心得,被埋伏在暗处的辅导员当场抓获! 考虑到这位学员平时表现还不错,在班上年纪偏大,而且一个月学习临近尾声,辅导员也没真的如开学第一天警告的那样来个一票否决,而是采取较为温和的写书面检查并在全班当场检讨的方式。 虽说躲过一劫也的确很难堪,可怜的学员平生都没经历过此等羞辱,读到最后泪水涔涔而落,难过得不能自抑。 坐在下面的学员们也心有戚戚哉,反省自己偶尔的过失未必没落到辅导员眼里,倘若也揪到台上读检查丢人现眼也罢了,倘若夹到档案里那可真是终生污点! 由此又衍生出一个新问题:谁是告密者?! 辅导员提前埋伏,说明对这位学员接头时间、地点了如指掌,提供情报的必定是学员里的某一位。 其实没有必要——党校学习不过是组织培养的必经程序,不存在淘汰,告密者除了遭受普遍道德谴责之外得不到任何好处。 正出于同样想法,这位学员请秘书代笔的事并不十分刻意地隐瞒,同宿舍、同桌以至于座位周围的学员都清楚。 追查告密者已无意义,但此事极大地降低了学员间的互信,剩下几天里气氛因此变得更加沉闷,前期偶尔的戏谑、玩笑几乎绝迹,所有学员都巴不得赶紧结束。 似乎校方有意为之,卫君胜所在的八月中班总比八月上班晚半小时,方晟煞费苦心想跟他聊聊都找不到机会。 倒数第三天的晚上,八月上班组织笔试,形式为开卷,整张卷子全是论述题,方晟从开考铃声响起瞬间写到收卷,手腕累得都抬不起来了。 倒数第二天下午举行最后一次班会,所有学员轮流上台畅谈学习感言。 最后一天,岳首长、朱梦奇等高层领导出席毕业典礼,先后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后集体合影。 一个月紧张充实的党校学习到此画上圆满的句号。 中午方晟拖着行李箱离开宿舍时接到范晓灵的电话,苦笑说还是没逃过去,下午来党校报到参加八月下的班级。 她还透露齐志建、肖翔也在名单当中。 两人通话时有几个电话打进来,方晟无暇理会一路聊到学校门口,正好遇到也在打电话的吴郁明茫然四顾。 停在门口的出租车都被归心似箭迫切回家放松的学员们叫走了,这会儿一辆车都没有。 京都党校率先响应高层关于“机关学校迁出市区”的号召,新校区设在四环东侧,时值现在不算繁华,也不算偏僻,没有高档大气的宾馆酒店因此留不住贵客。通常来一批走一批,再来一批再走一批,仿佛流水席一般。 平时方晟从临海到京都机场都会让于家派车,白翎有空则亲自驾车迎接。但于家那车牌老实说有点吓人,方晟不想让学员们看到,好像炫富似的。 有偶无独,吴郁明也出于同样想法,宁可找出租车回家。 “竞争激烈,动作慢半拍都不行啊。”吴郁明笑道。 方晟边打开手机系统边说:“好像有个打车软件能叫到附近的出租车,我试试看……” “是听说过,没用过,”吴郁明自嘲道,“脱离生活啰。” 两人正捣鼓手机,远处来了辆桔黄色出租车,虽说外观稍稍旧了点也顾不上,立即招手,如释重负地并肩坐到后排。 “师傅,麻烦开到罗汉街香炉胡同口。” 坐定后方晟说,在京都打车他从来不说于家大院,那样太引人注目。罗汉街香炉胡同口正好位于于家大院与吴家大院中间,到时叫司机来接应一下就行了。 司机应了一声快速起步,方晟和吴郁明则放松地谈论起下午即将开始的八月下班,从了解的情况来看钟直机关比较多,说明京都高层对于“吐故纳新”的紧迫性。 说着说着,方晟无意中朝车窗外瞟了一眼,发现车子并没有上高架,而是行驶在人迹稀少、遍眼都是荒野的公路上。 “师傅,这是哪儿呀?好像不是进城的路!”方晟赶紧问道。 司机慢吞吞道:“抄小路近点。” “方向也不对吧?师傅!”吴郁明也看出来了。 司机道:“兜个小圈子。” “师傅转回大路吧,咱们不赶时间!”方晟感觉不对劲,断然道。 吴郁明也说:“小路容易塞车,还是走高架。” “好咧。” 司机虽答应得爽快,却一个劲地往前开没有掉头的意思。方晟仔细打量司机的侧面,越看越心惊,想推开车门强行跳下去,车锁已被自动落上! “停车,快停车,咱们不坐了!”吴郁明喝道。 但驾驶室与乘客座位之间有防护栏,两人只能大声嚷嚷却无奈何他。吴郁明拚命捶打车窗玻璃,才发现居然是防砸的防弹玻璃;方晟掏出手机报警,没有一点信号! 糟糕,落入陷阱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了钱?”方晟沉声问。 吴郁明接口道:“现在都是移动支付,身上根本没有现金!” 司机一声不吭,车速越来越快,如脱缰的野马在羊肠小道上狂奔。 方晟反复打量司机,脑中急速拼凑破碎的图案,蓦地一个激灵失声叫道: “你是……你是耿哥!” 就是趁自己与樊红雨在芦苇荡见面出手绑架,一路逃到郓城山杨树峰的职业杀手,耿哥! 细细想来就那付模样:长相普通,扔到人群里绝对没兴趣看第二眼;身高也很普通,约一米七四左右;小平头,眼神并不犀利,但坚定而冷酷,好象随时会射出枪膛的子弹。 耿哥慢慢转回脸,露出狼牙般白森森的牙齿,狞笑道:“认出来了?很好!” “耿哥是谁?”吴郁明惊慌地问,“你……你们认识?” “还记得我在鄞峡工作时被绑架过吗?就是这位。”方晟叹道。 吴郁明懵了:“他他他……他不是跳崖自杀了?” “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我就是祸害!”耿哥冷冷道。 第1314章 枪下博弈 方晟道:“作为顶尖杀手,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自身安全,悬崖逃生想必难不倒耿哥吧?但我真的很奇怪当年买凶者身份,难道花红居然持续到现在?” 耿哥道:“现在说给你听没关系了。当时美国人想要鱼小婷的命,绑架你是诱她上钩——当然市面也有你的单子,如果把你和鱼小婷一起杀了等于做成两单……花红长期有效,我也很奇怪;不过这回还有人加码,价格提高到双倍,我跟踪了几年终于逮到难得的机会,嘿嘿嘿,真是三年不开市开市吃三年,值了!” 听到这里吴郁明简直欲哭无泪,闹了半天就因为跟方晟坐同一辆车遭遇飞来横祸! 事到如今方晟索性安下心来,沉吟片刻道: “跳崖脱逃后,你蛰伏了一段时间养伤之后一直暗中跟踪监视我,是吗?” “鱼小婷和那些警卫确实很厉害,你也很警觉,我始终没机会下手,”耿哥坦白道,“我可以有更多赚钱机会,但不除掉你,将是我职业生涯的污点,懂不懂?” “把我朋友放了,我跟你走。”方晟道。 耿哥冷笑道:“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认命吧!” 方晟和吴郁明都听明白了,耿哥想开车到安全而隐蔽的地方杀掉两人,然后远走高飞! 此时可谓孤立无助,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最糟糕的是连反抗的资本都没有。出租车里有特殊仪器屏蔽了手机信号,定位系统自然关闭,两人如同待宰的羊羔! “好吧我认命,”方晟道,“那么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哪位执著地要我的命?又是哪位高价要我的命?” “我是职业杀手,守口如瓶是职业道德。” 耿哥简洁地说,与在杨树峰上一样依然拒绝透露。 “冷鳄团吧,跟你的情况差不多,我的存在是职业杀手组织的耻辱,”方晟道,“至于出高价买命的,大概来自临海,具体什么来头我也清楚,不必说破了吧。” 耿哥恍若未闻,突地猛打方向盘拐入更狭窄的乡村小路,在两侧乱枝杂树中间驶了十多分钟,来到个废弃的鱼塘边停住。 四下里寂静无人,放眼望去都是茂密的参天大树和野草丛;鱼塘很久没人打理已变成一汪臭水,里面飘浮着死老鼠、死鸟还有认不出的动物尸体;泥土路上没有车辙,没人脚印,估计杀几个人、扔几具尸体到鱼塘,泡烂了都不可能有人发现吧。 耿哥可能就打的这个主意:在此地枪杀方晟,拍照并摄取头发、牙齿等作为物证,之后绑块石头推入鱼塘了事! “下车!” 耿哥挥舞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命令道。 利用耿哥先下车的空档,方晟与吴郁明迅速达成一致:反正是死,下车后飞身扑上去殊死搏斗! 然而耿哥何等精明,仿佛看破两人密谋站到五六米开外,双手执枪紧紧指住,冷声道: “双手放在脑后,身子背过去!” 方晟试图拖延时间以争取机会,道:“死到临头了,不妨透露一下买凶者,反正秘密会跟随咱俩烟消云消。” “少废话!” 耿哥喝道,“老子没空跟你俩磨蹭!” “都等几年了,多说两句话又能如何?”危难之际吴郁明也是条汉子,没半句抱怨方晟,意态轻松地说。 耿哥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脸色一整就准备扣动扳机,几乎是同时他似乎嗅觉到什么,脸色大变,闪电般冲到方晟面前一揪一扭,另只手抓住吴郁明快速向后退,身体倚到出租车上呈半蹲之势,紧张地四下张望。 似乎还觉得不安全,左手从怀里掏了把手枪抵在吴郁明后脑勺。 “怎么了?”方晟奇怪地问。 耿哥目光游走几个回合,终于锁定在来时的小路右侧灌木丛里,扬声道:“出来吧,我已发现你了!” 半晌右侧小树林里传来悠悠的声音:“很警觉呀,耿哥!” 是白翎! 居然是白翎! 她怎会追踪到这儿?方晟又惊又喜,与吴郁明交换了个眼色,心里怦怦直跳。 耿哥立即听出她的身份,道:“明白了,你是姓方的相好的,说说看什么时候追过来的?车里根本发不出消息!” “你派人在党校两端拦截出租车,这可是京都,胆大妄为的事儿能瞒得了我?” “所以你派人沿途追踪?不对,我车速很快的!” “再快能快过直升飞机?” 耿哥冷不防抬腕朝小树林里连开两枪,却听白翎说: “没用的,既然来了被你一枪撂倒多没面子。” 咬咬牙,心知今日必无幸免,耿哥道:“好,现在摊明了说吧,你想要我的命,还是他俩的命?” “你有什么建议?” “要我的命,三个人同归于尽;要他俩的命,乖乖后撤两公里,等我安全撤离时把人还给你。” 白翎笑道:“算盘打得很精啊,好像我被你包围了似的。我也有个建议想不想听?” “你说!” “让他俩慢慢走过来,与此同时你上车离开;他俩在你射程内,我们也不会开枪。” 耿哥冷冷说:“恐怕我没能发动车子就被打成筛子了,不行!” “看来双方达不成一致,很遗憾。”白翎以整好暇道。 挟持人质与警方对峙,心理压力最大的就是挟持者,因为不清楚暗处有多少支狙击步枪对准自己脑袋。 只须露出半点破绽,或某个环节疏忽大意,狙击手便会毫不犹豫出手! 人的意志终究不是铁打的,强敌环伺下可以保持十分钟、二十分钟高度警觉,再往后状态会逐渐回落,难免发生懈怠。 “我……我还有个建议。” 耿哥道。 “欢迎之至。” 白翎意态轻松地说,实质内心焦虑无比。树林里、灌木丛中,七八位狙击手锁定住耿哥,但白翎不敢冒险。 此刻她最大的王牌就是耿哥虽知自己与方晟有染,却不知自己对方晟用情之深,更不知在党校学习结束的节骨眼上不能出半点岔子,否则前功尽弃。 这也是耿哥作为杀手的悲哀。 始终躲在暗处,他怎么可能全方位掌握方晟的动态、仕途动向,又怎么可能察觉方晟与京都传统家族、与各方势力的合纵捭阖? 未免不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另一种诠释,杀手对世界的认知只能到这个境界。 耿哥定定神道:“我愿意释放一个人表示诚意,然后带另一个人上车开到500米外再放人,怎么样?” 不消说,释放的肯定是吴郁明。两名人质在手并不能增加砝码,反而有碍手碍脚之感。 “人在车上,放不放主动权全在你,好像没有可以约束的办法。”白翎道。 “你不是有直升飞机吗?” “人质在车里,直升飞机有啥用?” “那……我也无能为力了。”耿哥道。 第一轮谈判就此结束,双方未取得任何进展。 这时方晟幽幽叹了口气,道:“这样谈可不行,总要有妥协才有希望。” 耿哥怒道:“我妥协了,她不答应!” “要灵活运用各种策略嘛,”方晟道,“以前在鄞峡开常委会达不成共识,就改到下班前突然通知开会,对方没有准备,有时就稀里糊涂通过了。” “那我这会儿怎么突然法?”耿哥脸绷得坚硬。 方晟道:“自己想啰,我被枪指着头都大了。” “说了等于没说!”耿哥似有所悟,用枪顶顶方晟的后脑勺道,“郑重警告你别玩花样,否则会死得很惨!” 一直没说话的吴郁明诧异道:“玩什么花样?他不就说了说常委会吗?” “不准说话!” 耿哥快失去耐心了,暴躁地喝道,隔了会儿扬声道,“我同意让步!让我再向前开两百米,然后放人,行不行?” “你以为我不知道前方两百米有条路通向高速入口?别耍小聪明!”白翎道。 “不错,我就想从高速逃跑,但前提是放人。”耿哥道。 “可以啊,你先放人,我会让出通道。” “我不相信你肯主动让出通道,问题就在这里!”耿哥道,“所以我要带着他俩开到通道附近。” “一厢情愿!”白翎强硬地拒绝。 耿哥咆哮道:“信不信我一枪崩掉姓方的?!” “崩了他有何意义?你不也得死?” “一命换两命,我值!” 白翎心中一颤,佯装笑意道:“值什么?你做职业杀手赚来的钱永远躺在瑞士银行?” 这话也说得耿哥心中一颤。 确实如此。职业杀手的头号准则就是保全性命,因为一旦身死不可能留半点痕迹,只有自己知道的瑞士银行账户密码,还有秘密购置在世界各地的豪宅,将成为无主之财! 逞一时之勇,一时之气,对职业杀手是没有意义的。 “除非你确保我安全地离开,否则我不会放人!”耿哥嘴硬道。 第二轮谈判又以失败告终。 不愧是顶级职业杀手,耿哥情绪还保持着相对冷静,目光紧盯小路两侧寻找狙击手埋伏点,同时利用方晟和吴郁明的身体遮挡住要害。 双方都在拖。 白翎想的是大批援兵即将完成包抄,到时耿哥插翅难飞;耿哥想的是大致确定狙击手位置后扔下吴郁明,挟持方晟上车强行突围! 眼角瞥见耿哥脚步轻微移动,似乎要有所动作,方晟开口道: “高速公路并非逃跑的上佳之策,有太多办法追踪和封锁,我的建议是放弃从高速公路逃跑的想法。” 耿哥道:“我要的是速度,其它可以放到一边……说说看你的上佳之策?” 第1315章 点拨思路 方晟道:“有一次我到省城办事,因为车子出现故障送到维修站,秘书又生病住进医院,这时接到鄞峡市.委书计电话要我立即回去召开常委会……” 滔滔不绝地说到“会”字,方晟和吴郁明几乎同时猛地下蹲! 耿哥正听得入神,猝不及待之下愣了半秒随即恼怒地下移枪口并扣下扳机! 然则潜伏在暗处的狙击手们等的就是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瞬间七八支狙击步枪同时射击,耿哥手指堪堪用力,呼啸的子弹将他打得面目全非,两把手枪射出的子弹直接打到空中! “呼——” 方晟和吴郁明软软瘫倒在地,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 都在冒险,方晟是,吴郁明也是。 耿哥吃亏就在不知道吴郁明做过鄞峡市.委书计——上次绑架也在鄞峡潜伏了很久,依稀记得吴郁明出现过,但耿哥监视的重点是方晟和鱼小婷,不可能挖掘其他人的详细资料。 方晟第一次提到“鄞峡常委会”、“下班前”、“共识”,聪明如吴郁明已悟出对方的暗示:“常委会”是暗号;下班时间则是下午六点,时针指向下方,即身子下蹲避开枪口;“共识”就是同时行动! 为验证猜想,吴郁明特意强调了“常委会”三个字,方晟没吭声默认了。 之后方晟准备动手之际,为确保万无一失加上“鄞峡市.委书计”,等于提醒吴郁明,然后说出关键词“常委会”时同时行动。 这可真是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倘若狙击手们反应慢哪怕十分之一秒,或不是七八发狙击子弹打得耿哥气绝当场,两人都有可能死于枪下! 飞奔过来的白翎热泪盈眶,当着一干众人一把抱起方晟吻了又吻,吻得吴郁明不好意思地别过脸,狙击手们则躲到旁边窃笑不已。 回市区途中白翎讲述了追踪的经过:昨晚知道方晟今天上午结束学习,白翎想来想去决定给他个惊喜,便推掉一个活动独自驱车来学校,快要的时候给方晟打电话却总是忙音。 这时有戴袖章的在路口拦截车辆,宣称临时交通管制。白翎没办法掉头绕到另一端,同样被拦。 不对劲! 久住京都的人对于交通管制可谓家常便饭,白翎也组织过多次交通管制,不管级别、时间、规模,有个必须把握的原则:全方位覆盖,不留漏洞。 以学校正门两端都管制的状况,应该有正国级领导出入;可白翎迂回绕路时分明看到学校专供行人出入的后门一切如常,连个保安都看不到。 这就不对了! 好比民宅正门三四道门禁加防盗系统,后门却敞开任意出入,哪谈得上什么安全级别? 职业本能使白翎立即警觉起来。出现这种怪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根本不存在交通管制;二是有人故意留下破绽。 两种情况都令人不安! 白翎随即呼叫附近特警、狙击手,并跑到与学校正门直线位置观察动态,果然,很快看到一辆出租车长驱直入,载着方晟和吴郁明离开! “临海这边有人要我的命也罢了,想不到前面还有悬赏花红……”方晟叹息道。 “你说冷鳄团的时候,耿哥没有否认。”吴郁明道。 “他是老江湖,根本不会上当,”方晟悻悻道,“见鬼的职业道德。” 吴郁明道:“所谓盗亦有道。” 吴郁明也算大将风度,受方晟连累九死一生后没半句埋怨,神色如常地谈笑风生。 白翎道:“临海大概是省商会那帮人吧?” “管它是不是,没必要计较了;耿哥的死也算有所了结,不然搁着总是心思。”方晟道。 内心深处,他甚至有点感谢耿哥,因为绑架才有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搂着高烧不退的叶韵,她那娇媚柔嫩的脸庞,她那迷人的气息,她那纤细柔长的手指,她那昵喃诱人的声音…… 若非如此,每当看到宛如睡美人静静躺在病房里的叶韵,怎会有心灵相通的感觉?怎么痛澈入骨,撕心裂肺? 一路说说笑笑,转入市区后白翎略加踌躇,提醒两人主要是吴郁明对于挟持一事绝对保密,不可以泄露给任何人。 京都学校正门口绑架两名正厅干部、与反恐中心特警对峙、狙击手乱枪爆头,这些元素太过惊悚,会引发外界无限兴趣和猜想,以他俩如今的情况还是低调从事,避免节外生枝。 吴郁明表示理解。 回到于家大院,于云复却不在家,一问才知陪于秋荻到京郊钓鱼散心去了。就在方晟学习期间,国资委对旗下央企领导班子进行一刀切,达到二线年龄的不打折扣全部回家养老,于秋荻愤然拿着高级经济师证书找有关领导吵了几回,还是垂头丧气打包滚蛋。 仕途都是如此,说脆弱时很脆弱。 小贝周五才回家,闲着没事在花径间散步时意外碰到匆匆回来的于道明,他要去北欧半个月考察林业保护方面的工作,中途回来收拾行李。 “调整幅度不会小,”于道明边快步走进自家院落边说,“局里也有个正厅参加学习,一问才知道以前在基层干过,说明内地特别是跌幅较大的中原地区急需懂经济的干部。” “要是缺懂经济的省.委书计,二叔可以顶上去。”方晟笑道。 于道明瞪他一眼:“拿我开涮是不是?告诉你吧,最近钟组部还真找我谈过!” 方晟精神一振,连忙问:“怎么说?是不是形势所迫,须得二叔临危受命?” “保密。” “二叔,扪心自问一干侄辈当中我对您怎样?” 于道明摸着下巴说:“唔……勉强及格。” “二叔这么说就违心了吧,台上的事就象风儿吹过去了,一件不提!闻洛那小子可一直盯在后面,非要刨根究底问出小牛的底细……” “那个混账东西先拿镜子照照自己的屁股!”于道明勃然大怒,“要不是我在双江帮他一会挪这儿,一会挪那儿,早就灰溜溜滚回京都了!” 方晟附合道:“就是!我也警告他不准多管闲事,要象二叔一样有所为,有所不为。” “嘿嘿嘿嘿,你也不是好东西,借闻洛之口要挟二叔!”于道明一眼识穿方晟的鬼把戏。 方晟神色不变:“我对二叔是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可谓一片冰心在玉壶!” “呸,一颗坏心在夜壶!”于道明啐道,隔了会儿道,“透露点也没关系,你的嘴巴向来很紧,这方面还是信得过的……” “二叔圣明!” “圣明个鬼,是好忽悠吧!钟组部老徐过去找我,说鉴于中原六省经济下滑严重,准备在国家层面成立发展领导小组,地位等同于振兴东北领导小组,组长起码副国级,在宏观上将六省凝成一股绳形成集团冲锋,打整体攻防战……” 方晟谨慎地问:“关键在于老徐为什么找您,需要您发挥什么作用?”潜台词是人家是看中你抓经济的能力,还是暗含腾位子想法。 于道明说:“老徐说得很坦白,目前钟直机关一把手当中从省.长位子上去的都有谈话,就是希望领导小组副组长一定要懂经济,切实把工作抓上手。” “领导小组啊……二叔什么态度?” “老徐暗示此小组不同彼小组,实质是切掉六省部分权力进行统筹,而且对于省班子有提名权和建议权,说白了类似以前西南局、华东局那种设置,没准还能拿掉个把不听话的自己兼省委书计什么的。” “这位老徐——有没有忽悠成份?” “跟我关系还不错,就是那种能挖心窝子说话的,”于道明说,“我一听好事啊,按说钟直机关应该闻风而动吧,怎会平白无故落到我头上?他也说了实话,就是从设计初衷来讲是这样,可实际操作存在很多问题,权力不是想收就能收,作为地方主正领导也未免配合,振兴东北那个小组至今仍处于很尴尬的局面。” “等等二叔,我记得那位组长后来兼省.委书计?” “老徐就这样劝我,回头跟你老丈人商量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人家比我年轻六岁仕途大有可为,我就等着退二线了,还较什么劲?” 方晟目光一闪,道:“也不尽然吧二叔!当初让我去鄞峡、润泽时您怎么劝的?搞不好是大势所趋,搞上去了是您的本事,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好是不是?” “你是这么看啊……” 于道明停住手坐下,沉思良久道,“最担心的是年龄问题,迈不过去的坎啊,我和你老丈人都担忧这个,万一哪天宣布小组解散,连林业局的现成位置都没了。” 方晟卟哧一笑:“振兴小组成立后东北那疙瘩人均gdp涨了几个点?不照样成天调研、开会忙得不亦乐乎?我敢负责任说,这任领导手上成立的小组绝对不可能自打耳光撤掉,八成把包袱留给下任,到时二叔已经……” “哦——” 于道明微微颌首,转而拍了拍方晟的肩,难得温和地说,“我和你老丈人都老了,遇到新问题习惯于采取守势,夸大自身弱点,把困难复杂化;你采取的是攻势,完全不考虑退路的打法……” 第1316章 偃旗息鼓 “主要为二叔将来着想,林业局这一任三年大概做到头了,接下来到林业工业协会、林业工程建设协会等挂个主.席吧,发挥几年余热,其它大概没指望了;到领导小组呢,至少理论上还存在兼省.委书计的概率,再不济躲在领导小组多拖一年是一年,没人急吼吼跟您计较吧?”方晟笑道。 “我也想过,就是顾虑领导小组的不确定性,诸如会不会沦为空架子、工作没有抓手、最高层对小组存在意义的认识摇摆等等。” 方晟还是笑:“二叔,京都党校连续几个暑期学习班,起码一半充实到中原省份吧,没准我也去!这些多精兵强将铺开架势,还担心做不出成绩?” 一语惊醒梦中人! 于云复猛拍大腿:“对对对,我怎么忘了这碴儿!运气好的话咱爷俩又能……” “并肩作战!”方晟笑道。 “这就没问题了,我得给老徐打个电话!”于云复也不赶时间了,掏出手机要打。 “再给二叔出个主意,”方晟道,“领导小组不妨把何世风抽调过去,搞经济布局他的脑子很灵光。” “对对对,何世风!”于道明一叠声应道。 趁他打电话方晟出了院子,外面天色已晚,没多久于秋荻、于云复兄弟满载而归,今晚的主食自然是红烧鱼、炸鱼和鱼汤。 “郊外野河钓的,纯自然非养殖。”于云复骄傲地说。 晚饭后翁婿二人在后院散步,先提到中原六省经济发展领导小组问题,于云复也不是很在意,觉得于道明去与不去都无碍大局,当然也暗含不满弟弟到地方后“野了心”的意思,说在京都坐不住,闲不下来。 然后讨论此次暑期学习前所未有地达到四个班百人规模,清一色具备地方经济工作背景,可想而知为了提振产业空心化、工业发展呈现颓势、农业碎片化的中原地区经济,同时也要加大对沿海地区年轻干部的培养与重用。 “但我有个问题始终想不明白,爸,”方晟请教道,“六七年前动副省级干部是件大事,多方势力激烈博弈,几经酝酿和反复才能确定下来。如今呢好像连博弈的机会都不存在了,组织部完全沦为执行机构,甚至任命决定也不比其它部门先知道……” 于云复沉吟片刻道:“从大背景和时代趋势发展来看,显然是好事。人事任免本来就应该纯粹而单一,无须征求你的意见,采纳他的意见,瞻前顾后最终一团乱麻。你可能担心会不会导致一言堂,但在国外行政首长的任免权写在法律里面,不好就换呗;而且暑期学习的这百号人要认领任务的,去的地方原来差你去了更差,或者没有起色,那就不行。因此来说,抓经济行与不行是这回选拔的唯一标准,这样很好,大家都口服心服。” “其实詹印也不算擅长经济,他在朝明很吃力。” “那就是看中他的决断和意志吧,类似爱妮娅、朱正阳、吴郁明,擅长管理也是本事。” “爱妮娅在朝明的省.长任期快满了吧?” 于云复不经意道:“是啊,有消息她会调到碧海当省.长,虽说平级调动,碧海省.委书计进了局等于副国级,加上碧海体量比朝明还大,地位和份量大不相同。” “那还不如直接到哪个小省当一把手呢。”方晟嘀咕道。 于云复笑笑道:“你可真是内行人说外行话了,小省一把手通常是仕途的终点,而碧海省.长则是仕途的起点,大不一样。” “只晓得宁为鸡头不做凤尾,倒忘了碧海的特殊意义。”方晟笑道。 “况且窦德贤任期结束爱妮娅也接不上班——资历还是浅了点,继续等时间又太长,不如挪到更大的平台展现自己。” 于云复进一步指点道,姜还是老的辣呀,不服不行。 说说笑笑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才回小院休息。 第二天磨蹭至中午才与白翎会合到白家大院,途中她提醒见了老爷子要小心点,最近心情很差。 “啥事惹得老爷子不高兴?”方晟很奇怪。 白翎眉毛一扬,“噢”了一声说:“你成天关在学校可能不太清楚,那边打不成了……” “啊!”方晟大为震惊,“箭在弦上的事怎么会突然变卦?” “你以为打仗是件容易的事儿……”白翎细述了一个月里世界各国斡旋和交涉的经过: 首先美国人上蹿下跳态度强硬地表示反对,一方面祭出传统套路,把能调遣的航母舰队都派了过来,一时间东亚海面上乌云密布,硝烟弥漫;另一方面在联合国框架下的各类组织策动经济制裁、金融制裁,参众两院开足马力酝酿新的制裁法案。 其次欧盟表明强烈不满,以中断一切贸易作威胁警告不准开战,其中激进的几个国家已打算召回大使。一批合建项目被无限期搁浅,大量商业合同以安全因素暂停履行,已有更大范围的撤资迹象。 此外日韩、东南亚等国家领导人都公开表示“担忧”或“忧虑”,不愿看到有单方面改变现状的做法。向来唯美国人马首是瞻的日本已宣布如果战争打响,将追随美国和欧盟实施全面制裁。 而我们的老朋友们都象哑巴了似的,或一声不吭,或王顾左右而言它,或干巴巴声明“尊重别国内政”,几乎没有公开支持的。 “那有啥了不起,难道我们就被唬住了吗?”方晟激动地说,“美国人发动那么多次战争还不是说打就打,什么时候征求咱们意见?” 白翎瞟了他一眼,静静地开车。 “怎么不说话了?”方晟气势汹汹地问。 “你这种思路跟街头随便拉一个愤青的想法没有两样,没法跟你交流。”白翎道。 “我哪个字说错了?它本来就是我们的领土,无论采取什么方式收回来都是我们的权利,外部势力凭啥干涉?” “那我保持沉默好了。” 方晟抬手道:“好,我们以和平交流的语气说话,下面轮到你发表观点了。” “我没有观点,而是陈述事实……”白翎道。 如上述所言,台面上大家明灯仗火亮明各自立场,台下围绕停战的外交努力始终进行中,所有方案、协议、条件随着谈判深入越来越清晰。 直到前天深夜和解协议大致定稿——当然官方不会承认存在这样的书面协议,事实上也没有协议,完全是建立在大国风范基础上的“君子之约”: 中方在未来一年内分四个阶段逐步撤出部署在沿海一线的攻击力量,包括战略武器、战斗序列各类飞机、海面舰队、登陆及后备力量等等。 作为交换,那个岛地区领导人将引咎辞职,由副职暂时接任并提前举行大选。经历这次险遭灭顶之灾的劫难,相信选民们会做出更理智、更长远的选择——倘若当选的还倾向于分离、更狂热地操弄各种议题,那就再打呗。 同样作为交换,美方在三个方面作出让步,一是五年内取消对台军售;二是默认中方在南部海域扩礁建岛的事实,不再作为炒作话题;三是美方两年内不再与日本、韩国、菲律宾等国在相关海域进行针对性军演。 此外还有些不在书中交待的,各方都不会承认与此事有关的变化:中方在北欧、西亚、北非等地申建的军港突然一路绿灯;美国、加拿大、澳洲等快速批准了之前被搁置的中方一系列投资;三名涉嫌泄露机密情报的美籍华裔科学家被释放旋即返回内地…… 听到这里,方晟轻轻叹了口气,长思三四分钟道:“明白你的意思了,能兵不血刃取得胜利,为何非要打得满目满苍荑对不对?打与不打,主动权本来就在我们手里,未必真打起来才算胜利,是这样吧?” “咦,都是你说的,我没有观点喔。” “可还是很遗憾啊,唾手可得的领土比任何利益都重要,既然都发动起来了为什么不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下次再有类似举动还会有人买账吗?” 白翎静静地说:“对正治家来说,打永远是最后一张牌;对手执武器的士兵来说,每次都得做好牺牲准备。大家都以为我要打的时候,偏偏没打;大家都以为我在虚张气势的时候,没准真打过去了!兵不厌诈懂不懂?” “懂,大道理我都懂,就是……” “就是觉得憋屈,对吗?想我泱泱大国兵强马壮,实力不凡,凭什么收复自己的领土还得看别人脸色?”白翎道。 方晟缓缓道:“其实作为战备区主正领导,我内心深处不希望打起来,子弹不长眼睛啊,一枚导弹能轻而易举炸毁一个小区,想想多少家庭生离死别……可不单我这么想,全国人民恐怕都……” “导弹炸你一个小区都舍不得,可你想想,一旦开战导弹都是成片飞的,个把小区算什么?整个街区瞬间化作火海!如果人家瞄准的战略重点后果更不堪设想,”白翎喟叹道,“小小的市.委书计不想打,最高层呢?想想他们承受的压力,还有可预见的损失……换位思考,你会随随便便拍板吗?你膝下儿女成群,现在挑一个充实到登陆小分队,准备选哪个?小宝、小贝、楚楚还是越越?” 方晟滞住。 第1317章 推荐人选 “前阵子有网友义愤填膺地表示打起来愿意捐两年工资,还有网友说自愿到战地医院做义工,瞧瞧,这就是他们所能承受的代价!要我说不跟他们玩虚的,给我轮流到打下的焦土上值勤三个月,敢吗?给我到潜艇沉到海底潜伏半个月不准浮出水面,吃得消吗?打仗不是打游戏,不可能gameover后重新再来,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白翎边说边驱车进了白家大院,悄悄在书房门口张望了一下,见老爷子象握刀似的握着毛笔,手腕悬在洁白的宣纸上久久不落笔,脸色沉重似在沉思。白翎做了个手势,两人悄悄溜回小院。 午饭时老爷子没露面,说是没胃口——这回老爷子气得够呛。方晟有些担心,白翎却说没关系,过几天气就消掉了,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将,老爷子固然为再次错过收复机会而扼腕,但大局观仍在,迈过这道坎就好。 不消说,积蓄半个月力量的方晟不会轻饶白翎,还幸亏中途范晓灵救了次场,帮他释放掉前半个月能量。 白翎也深知大祸临头,一进屋就跟他商量,说下午就回润泽了,鱼小婷等一个月也不容易,该安慰的要安慰,所以中午省点力气留着晚上用,别让鱼小婷失望。 方晟笑道很深明大义嘛,到底姐妹情深,回头让鱼小婷要专门打电话感谢。 白翎白皙的脸泛起红晕,啐了一口道还不是怕你使劲地欺负我…… 方晟诡笑,挤眉弄眼道一个回合同样能达到效果的! 是的,他没说错。 消停半个月的方晟火力凶猛,上回短兵相接之下连范晓灵都承受不住来了个史无前例,何况每况愈下的白翎。 小歇片刻准备到老爷子那边辞行,却被告知正在午休,便直奔机场,三小时后徐徐降落在洛营机场。 今晚要安慰的其实是樊红雨! 春节后因忙于战备,两人一直没机会接触,方晟心里也想得紧——有时的确畏惧于她那种大扫荡的打法,但时间久了又怪牵挂的。 不仅因为酣畅淋漓的遭遇战,也并非无论炮火多猛烈她都承受得住,而是樊红雨压抑在心灵深处的依恋和爱意。 她做不到白翎那样敢恨敢爱,也做不到鱼小婷为了爱人放弃一切,而压抑自我的过程更加痛苦和煎熬。 哪怕被大扫荡,哪怕被榨得一滴不留,方晟都心甘情愿。 樊红雨已在离机场十多公里的地方订好酒店——这里密密麻麻都是为乘客提供服务的酒店,全是车来车往路上少有行人,不容易被发现。 又一场世界大战! 方晟才憋半个月,樊红雨可是憋了好几个月! 这段时间她用繁重的工作来磨砺自己——日常事务加战备方面千头万绪的事,每天都忙到深夜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宿舍,清晨又早早起床奔波于各地视察、开会、深入社区体察民情等等。 一轮战罢;第二轮! 二轮战罢……方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看看时间,掐住点儿终于进行第三轮,然后樊红雨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密密赶往会场主持会议,方晟拖着疲惫的身子打车去高铁站。 跟以往每次鏖战一样,分离时的樊红雨如同雨后吸饱水的花朵,靓丽而闪亮,活力十足;方晟则象霜打的茄子软塌塌松垮垮,灰暗无光,似从战场下来的残兵败将。 鱼小婷在车站看到他时,虚弱得仿佛连行李箱都拖不动了,再嗅嗅气息便猜到一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连搀带扶把他弄上车,驶出车站后才莞尔笑道: “你倒真是用生命去博爱啊。” 方晟连喝两大口浓茶,强打精神道:“唉,不服老不行啊……送我去办公室。” 市.委书计学成归来的消息很快传遍市府大院,所有人都明白方晟调离基本已成定局,几乎转入倒计时了。 闻风而来请示回报工作的人照常络绎不绝,但相比过去方晟离润泽好几天后回来的场面还是略显冷清,有些事能郑南通拍板的,或可以等一等放一放的,相关领导尽量不去市.委书计办公室了。 体制内就这么现实,现实得有点残酷。 表面上随着方晟的归来,市.委书计办公室还是润泽权力中心,但事实上此时郑南通握有更大、更具操作性的权力。 虽说方晟给予郑南通的权限只是“看守正府”,但自己在润泽已转入鸡肋时间,变成“看守书计”了,恐怕难以发挥班长的权威。 也难怪,毕竟在润泽的时间太短,虽说高架、地铁、东城大道中段建设得如火如荼,但都没出实际效果,能拿得出手、耳见为虚眼见为实的只有珑黄街,老百姓才不管那些玄虚的经济数据呢! 在干部培养方面,方晟大力提拔任用了一批中坚力量,但都没形成气候,从市.委到市正府再到市直机关还以老班底为主,只不过加强了人员流动,树立了领导干部能上能下的用人机制。 这样一想,与很现实的双休等宽松环境相比,润泽人还是宁愿方晟早点离开。 “我每天要保持训练量,不然体能储备真的会下降。”她央求道。 方晟故作诧异道:“这也是训练呀,对一名优秀的情报人员来说双线作战不是应有的素质吗?” “都被你折磨坏了……” 鱼小婷咬着嘴唇提醒道: “你明天去轩城,晚上总得会一下徐璃吧?也一个多月没见了。” “那倒是……” 方晟自言自语道,与平时思虑深远不同,在爱方面他总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很少想得太长远,大概也是互补吧。 人总会在某个方面随性一点,就象有些领导平时不苟言笑,但喝点酒就谈笑风生;it技术人员写程序一丝不苟,狂放起来也令人瞠目。 “你也一起热闹热闹?”他调笑道。 鱼小婷摇摇头:“见也见过了,谈也谈过了,再一起没啥意义,我在附近等,随便你俩热闹。” 周五上午方晟来到省府大院,向任大伟回报此次京都党校学习情况,这也是官方必须履行的程序。 任大伟要接待一个南欧小国的议会代表团,方晟在休息室规规矩矩等了近两个小时才得以被召见。 “唉,今天领带打得有点紧,处处别扭。”任大伟边解领带边笑道。 “任书计英语说得太溜了,听得我惭愧不已,深感在大学没有好好练习。”方晟赞道。 方晟的话一半恭维,一半发自内心。在一班省部级高官里任大伟出类拔萃的英语水平众所周知,而且是那种正宗牛津腔,很多句式连美国人都觉得雅致。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做到省.委书计总得有高人一筹的地方,否则在群星璀璨的体制内凭什么出人头地? 任大伟摆摆手:“平时没机会练习,荒废了很多……对了,这次学习机会非常难得啊,听说梦奇同志亲自找学员谈话了解思想动态呢。” “我今天来就是向任书计回报的……” 方晟遂一五一十把学习的整个过程回报了一遍,任大伟听得很认真,中途还打断问了几个问题,最后沉吟片刻,道: “方晟同志学习很刻苦也很努力啊,上一批晓龙同志也是这样,利用脱产学习及时充电受益匪浅。嗯,按照惯例——钟组部也有这个意向,经过党校学习的必备环节后,你,晓龙等同志可能会充实到最重要的岗位——当然也不排除组织部门考虑到润泽各项工作刚刚拉开序幕,让你继续负重前行。有关准备工作还得抢在前面以免被动,做好干部梯队培养要未雨绸缪嘛,不一定非等到人事调整才匆匆选拔对不对?” “是的,任书计考虑得很周全,我完全服从省.委的安排。”方晟道。 “记得去年五月方晟同志调到润泽的时候,局面非常被动,综合指标险些被临州超越了,市.委市正府士气低落,正是方晟同志力挽狂澜,采取了一系列前瞻性措施,加大基础设施建设、大力招商引资,短时间内成功扭转了颓势,不容易,确实不容易。” 任大伟首先对方晟一年多来的工作做了高度评价——若非方晟即将离开,这些话绝无可能说出口,一来领导对下级应该恩威并济,光表扬容易翘尾巴;二来这期间发生了几桩磕磕碰碰让他颇不痛快,心里有疙瘩。 方晟恭恭敬敬说:“成绩的取得离不开任书计为首的临海省.委正确领导,也离不开润泽领导班子鼎力配合,我不过起着承上启下、推波助澜的作用。” 第1318章 献计献策 “坚强有力的领导核心很重要,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嘛,”任大伟道,“鉴于市.委书计位子的重要性,省.委在这方面相当慎重,近期已着手进行小范围考察。今天想征求方晟同志的意见,在润泽领导班子里哪几位具备主持全面工作的综合能力?不必拘谨,有一说一实事求是嘛,既是对润泽今后发展负责,也是对班子成员负责。” 方晟略加思忖,道:“任书计说得不错,当前润泽正处于高速腾飞前的关键阶段,只要保持定力明晰方向,有条不紊按既定思路序时推进一定会取得优异成绩,从对规划的熟悉和政策延续性来看,个人倾向于现有领导班子选拔。” “跟省.委的看法一致!搞经济不能朝三暮四,来一任领导推一套做法,到最后非驴非马四不象!方晟同志继续说。”任大伟颌首道。 “班子里符合年龄、资历等提拔条件的大概有三位,即段勤、娄伯林、咸翡三位同志,”方晟道,“段勤同志身兼数职,又抓党建、组织等市.委工作,又具体负责润松区管理事务,常务政务双管齐下,难得的是都做得不错,而他最难能可贵的是稳健踏实的工作作风,以及原则性和灵活性兼而有之的务实态度,这一点尤其令人欣赏。” 任大伟点点头:“老段的优点就是没有缺点,这很难得……方晟同志喜欢围棋吗?” “略知一二,懂怎么回事但不太会下,是典型的观棋者不语真君子。”方晟笑道。 “日本有位超一流棋手叫林海峰,他的外号是‘两枚腰’,日本人比喻很有趣啊,意思说哪怕被腰斩了他还有一枚腰能够死而复生,指韧性十足很难一下子被击垮。他迎战同样是超一流的劲敌石田芳夫,以及当时棋坛如日中天的赵治勋,都是在三连败的不利形势下连扳四盘取得胜利,不容易啊不容易。” “想必任书计棋艺不错?” 任大伟笑呵呵摸摸头:“跟你一样略知一二,偶尔有空下两盘。” “任书计真是很有雅兴,”方晟恭维了半句续道:“伯林同志擅长抓经济,再麻烦的事情到他手里都游刃有余,擅长把复杂的事简单化,简单的事具体化,一年以来从珑黄街到高架、地铁还有开发滩涂等工作,伯林居功甚伟。” “伯林跟老段一样都是老润泽,如你所说,伯林擅长处理事务性工作,我就喜欢他的井井有条。”任大伟说。 “至于咸翡同志,工件能力和责任心等方面没得说,通过干部任用制度革新为润泽经济发展输送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常委会上也敢于坚持正确意见,为润泽经济高速发展保驾护航。” 任大伟听了沉思有顷,没再评说咸翡,而是直接道:“方晟同志总结得到位,简明扼要地说出了三位同志的特点……那么你心目最适合的人选是谁?” 方晟道:“谁上谁下都是工作需要,肯定要由任书计为首的省.委拍板,就个人观感而言,觉得咸翡同志离开经济战线时间长了些,可能在具体工作的熟悉程度和适应性方面稍稍欠缺点;段勤和伯林两位同志则难分伯仲,对我来说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去京都党校学习期间特意由他俩协助南通同志工作。” 任大伟哈哈大笑:“说得好,手背手心都是肉,对省.委来说何尝不是如此,每逢领导干部任用提拔,必须好中选优优中选精的时候,对省.委每位同志都是严峻考验。唔,蔚冰那边手续办了吧?” “还没,我第一站先到您这边报到,不耽误您了,我就这过去。”方晟知趣地说。 在常委楼转悠了几个办公室,到省.委组织部登记和完善了京都学校学习信息和相关证明资料,便大模大样来到统战部徐璃的办公室。 徐璃站在阳台边精心修剪花枝,纤长晶莹至透明的手指,阳光洒在脸庞上熠熠发光的嘴唇,还有曼妙曲折如少女般的身材,让方晟都看呆了,立在走廊里久久挪不开身体。 “表演给外面挤在窗户前偷看的无聊者欣赏么?”徐璃白了他一眼,“进来吧。” 方晟笑嘻嘻走了进去,张望一番道:“一般般嘛,比我的办公室差远了,是不是古华、史东宏那帮人故意寒碜你?” 徐璃啐道:“一个多月没见,见了就挑唆离间!干部越大谱越小,越不能脱离群众,哪象你高高在上。” “我也可以在下面,无所谓的。” 徐璃面色一整:“在办公室少说乱七八糟的话,只谈工作!”说到这里她轻轻喟叹,先给他泡了杯茶,然后说,“你可能真要离开临海了,唉,真不甘心!” “咚!” 方晟心里重重一震:她那位深不可测的父亲终于透露消息了! 连忙问:“去哪儿知道吗?” “最高机密,哪是说打听就能打听到的,”徐璃随手拿起两份报纸,“答案都能透过公开信息分析到,瞧这个,黄树省大肃市市.委书计调任省正府秘书长;三相省陈故市市长被钟纪委调查;再瞧这个,黄树省百铁市市.委书计调任全国总工会党组副书计……” “噢,目前在紧锣密鼓地腾位置。” 徐璃道:“位置没腾开前投放兵力都是空话,谁说了都不算。” “我反正被搬来搬去习惯了,就是你……好不容易来到临海,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又……” 徐璃眼圈一红,低头掩饰性拭掉眼角泪花,良久道:“不可能再跟着调了,没那么大能量,再说我也要脸皮的,老是不顾廉耻地围着你身后打转也……也……” 方晟忍不住伸过去握住她的手,道:“这几年也真让你受累了,我是个坏男人,有时恨自己太滥情太不负责任,辜负了太多太多期待和真爱……” 徐璃从他掌心抽回手,又拭了回泪花,捂着脸冷静片刻,道:“我自找的,与你何干?象我这样身怀名器的女人,缺了你怎行?要不还得多试几个,是不是?” 方晟暴汗,赶紧回头望望,轻声道:“你刚说在办公室只谈工作!” “工作谈完了再谈私生活嘛,”徐璃又恢复笑语盈盈的模样,“中午吃什么?” “吃你。” “我是最后一道菜,前面总得垫垫底吧?” “鱼,鱼小婷。” 徐璃“卟哧”一笑,莞尔道:“胃口不小啊,当心吃撑了。” 任大伟叫方晟推荐市.委书计接任人选,方晟表面不偏不倚,以手心手背都是肉为由不持立场,其实评价本身已分出高下。 对段勤,他着重强调其综合实力和良好的大局意识,这正是市.委书计应该具备的素质;对娄伯林,他只谈其抓经济很有水平,做具体有条不紊,那是将才,不是帅才。 任大伟听不出来吗?当然悟出方晟话里的潜台词。 体制内的奥妙就在于尽在不言中。 有时听不懂要装懂,留待有时间慢慢揣摩。 有时明明懂要装糊涂,彼此心领神会即可。 方晟不把话说足了是不清楚段勤的公关力度是否到位,而娄伯林是否真的领悟出自己的意图,主动助段勤一臂之力。 任大伟装糊涂是不让方晟察觉领导意图,领导想什么只能放在肚里,不会轻易释放信息。 还有个重要且不容忽视的因素是,省商会的力量。 去年以来省市两级商会被方晟打得满地找牙、颜面尽失,高架地铁等重大工程也被排除在外,无形了削弱了商会在临海的地位份量。 鉴于此,常天、冯惊涛等省商会高层听说方晟即将离任后蠢蠢欲动,准备游说省.委高层派个与商会友好的市.委书计过去。一来压制对商会有成见的郑南通,逐步打开润泽市场;二来润泽商会在珑黄街的办公大院还没搬,不妨拖一拖,能赖就赖。 对商会,任大伟既维持非常好关系,又保持适当距离,小心翼翼把握着微妙的分寸。 任大伟也清楚古华与省商会的关系比自己近些,但也非亲密无间,更多则抱着“敬畏”态度,深知惹不起那帮人。 相比之下魏仁相恐怕更“铁”,以前有说法他能提拔纪委书计,七成功劳归于常天。因此之前几件魏仁相冲锋在前可以理解,若非徐璃空降后完全遏制住其气势,方晟麻烦更大。 当家有当家的难处。 就拿润泽市.委书计位子来说,任大伟已接到各方面说情、打招呼不下三十个电话——能直接打电话给省.委书计,本身就代表着身份和地位。 为啥上回润泽市.委书计空置大半年无人问津,而今却变成抢手的香饽饽?一句话,去年处于下跌通道的颓势,今年处于经济腾飞的龙头! 现成桃子谁不想摘啊! 打电话的上至副国级领导、钟直机关一把手,中至各省省.委书计、省.长;下至临海境内商会等不容忽视的势力,哪方面都得认真对待,放到一个篮子里通盘考虑。 所以方晟说得再有道理,在任大伟而言只是听听而已,并不当作主要因素。但如果最终选择与方晟不谋而合,可以宣称决策过程充分尊重上任市.委书计意见。 第1319章 任命到位 再者来说站在任大伟的位置上还得观察当事人的意愿,“主动挑更重的担子”与“跑官”要看怎么理解,很多时候表现出强烈愿望的干部与不冷不热、与世无争的干部,领导更倾向于前者。 如同爱情。 你是和爱你的人结婚,还是和你爱的人结婚? 从事业角度出发,领导宁可让进取意识更强的干部上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是诗人的意境,不是领导干部的。 见完任大伟,方晟连古华和铁逵那边都懒得去直接潜入爱的小屋。 中午不需要多说,久旷数月的徐璃黏着方晟不放,连带名器好好地疯狂了两个回合! “晚上还要。”她双臂紧紧缠绕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吹气如兰。 “嗯,再加餐两顿。” “吃得消吗?我是说封闭学习一个月后你一路补偿过来……” 方晟假装迷糊不回答。 “前天回润泽到昨晚,她要了几次?”徐璃越问越细。 “除非你全程参与,否则别想知道准确数据。” “吓唬我?下午我就打电话给她,晚上一起!” 方晟一个激灵:“真的假的?” 她清冷的脸庞贴着他:“很期盼?” “还……还是算了,我担心心脏吃不消……” “不怕肾吃不消?” “体力方面没问题,你多叫几位也能应付。” 徐璃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说你胖你就喘……在承受力问题上女人才是强者,还是别吹牛为好。” 舒舒服服睡到下午三点多钟,醒来时徐璃已经去上班了,躺在被窝里跟乔莲通了个电话,话里话外试探出两层意思: 一是她与童光辉已形同陌路,为了孩子成长以及家族利益考虑仅在形式上维持夫妻关系,就象很多传统家族夫妻们一样,逢年过节回京都捧场作戏,营造其乐融融的气氛,如此而已。 二是她与燕慎居然还保持联系! 这是乔莲失口说出来的,当然也不排除故意透的风,让方晟有个思想准备,反正对她来说已经丢尽脸面,索性摊开也无妨,压力在燕慎又不是她。 听到这里方晟心都凉透了,暗想他娘的我辛辛苦苦透过尧尧把他弄到伦敦有啥用?一旦回国岂不是照常滚成一团! 又想也能理解。都说棒打鸳鸯,那是在旧社会,如今通讯、交通太发达了,距离根本不是问题,没准燕慎都偷偷溜回国两三回了! 算了算了,别管人家的闲事! 自己有那么多女朋友,人家燕慎可曾说过一句废话?还帮姜姝创造机会呢。将心比心,何必逼人太甚? 挂掉电话后还想睡会儿,闭上眼睛又睡不着了,索性打给鱼小婷说: “徐璃请你晚上过来。” “干嘛?” “嘿嘿嘿……” 鱼小婷啥也不说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三人行,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伪命题,从黄海探讨到润泽,结果只有一个字,唉! 倚在床头边看电视边打盹,迷迷糊糊到傍晚突然接到陈皎的电话,简明扼要说跟冉汉增协商后决定把方华调到省发改委任固定资产投资处处长! “正处实职,至于提拔问题汉增的意思是暂时搁一搁,还说上次跟你沟通过,应该理解其中的难处。”陈皎说。 “是的,多谢陈兄,也请帮我再次感谢汉增省.长。”方晟说。 放下手机,方晟心里沉甸甸的。 他很清楚冉汉增和陈皎此举的意图:固定资产投资处处长是炙手可热的肥缺,这样的职位可不是白给,而是暗含一个潜台词,即方华的仕途到此为止! 以后就安心在这个位子坐到退二线,就算两袖清风也有不错的实惠,对得起方家兄弟了。 究其原因还是冉汉增所说的道理,自己越往上升,方华越要本分,免得给外界造成一人得道全家升天的印象。 对方华公平吗? 恐怕方华还指望靠弟弟的人脉以及研究生文凭再向上努力半步,可冉汉增划的红线就是处级,不可能逾越。 方晟重重叹了口气。 对父亲和哥哥,方晟内心深处是比较愧疚的,因为工作原因以及工作地点换来换去,平时回家看望得少、交流也不够;从绝对次数上来讲,去于家大院要超过方家。 对方家家族——如果远房亲戚都统计在内的话,方晟觉得照顾明显达不到亲戚们的预期。还与于家相比,不用说闻洛、柏美薇,就是于正华、艾夏都在自己的帮助下获得很好的出路。可方家呢,表兄弟几乎都没拖过援手,这方面也有方池宗的阻拦,不管哪个上门说情都板着脸说要讲原则。 但方池宗何尝不希望儿子替亲戚们多出点力? 然而出力的反而是方华,有两位表兄弟单位不太理想,方华苦心费诣将他们调整到相对安逸的岗位,却都有些怨言,暗暗嫌级别不够高。 凭方晟的地位和影响可以做得更好嘛! 方华也只有暗底下揉心口,把气咽回肚里。 从方华又想到于舒友! 上次于舒友承认没跟蔡幸幸谈妥,被方晟一票否决,那是想着爱妮娅会留在朝明长期作战甚至就地提拔省.委书计,如今于云复打听到她即将离任,蔡幸幸跳脚就跳脚,机会不能错失,还是厚着脸皮再帮老同学一次。 电话接通嘈杂声很大,爱妮娅好像正参加户外活动。 “有事?”她问。 “没事就不能通通电话?” 她叹了口气:“你好像很悠闲的样子,得知下落了?” “还没有,听天由命。” “那你得意什么?还不赶紧找请人打听,包括那个水灵灵!” “水灵灵进党校学习了。” “噢——”爱妮娅很意外,“这回动作不小啊!看到内陆地区人事任免吗,只有出没有进,都在腾位子呢。” 跟徐璃一样保持很高的正治敏锐性。 方晟直入正题:“消息高度保密,不去管它了。哎,我那个朋友就是于舒友,能不能现职待遇提一提,或者派到下面锻炼锻炼?” “不能!”她一口拒绝。 “呃……” “你也听说了吧,我的工作可能要调整——消息来自钟组部高层,比较准确。我怀疑窦德贤也打听到了,所以目前人事等重大事项都处于冻结状态,明白了吗?” 方晟失望地说:“晚了半拍啊。” 爱妮娅笑笑,道:“是有点晚,不能怪你而是他没官运,我正忙着先挂了。” 当晚方晟如约“加餐”,战至第二回合时明显后劲不足,还是奋起余威进行高强度冲刺,然后轰然倒地。 “真棒!” 徐璃甜甜美美咬了他一口,心满意足说。 休养了两天又约樊红雨——这段时间方晟一反常态,只早上到办公室露个脸然后就不见了,免得大家都难做。 “必须利用这几天把我喂饱!”樊红雨咬着嘴唇说,“天晓得这一马放到哪个山口。” 方晟逗她道:“你什么时候饱过?” “连战三场的话。” “二加一行不行?” 樊红雨“卟哧”一笑,突然嫣红了脸,喃喃道:“还记得黄海、梧湘两次播种吗?” 方晟大笑,道:“当然记得,永远记得!当时你真把我当作播种机,不带半点感情的,好像……好像有用完就扔的意思。” “没播种的时候确实这么想,觉得纯粹就是机械运动然后瓜熟蒂落,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可是……” “可是什么?” “你明明知道答案的。” “但我真不清楚你当时的内心感受。” “我……”樊红雨枕在他胸前悠悠道,“感觉并非机械运动,而是……怎么说呢,每一下都冲击到心灵深处,一波波荡漾到脑海里,我的身子越缩越小,变成你手掌心里的玩具……我的身心都被掳掠过去了,在你面前完全坦荡,我彻底打开所有……” “别说了!”方晟迫不及待她,“连战三场,连战三场!” …… 时间过得飞快,八月下旬钟组部闪电般发布了一系列人事任免决定: 免去詹印朝明省朝明市市.委常委、市长职务,调任黄树省百铁市市委委员、常委、市委书计(副省级); 免去方晟临海省润泽市市委常委、市委书计职务,调任黄树省百铁市市委委员、常委、市委副书计、代市长(副省级); 免去朱正阳东吴省副省长职务,调任三相省陈故市市委委员、常委、市委书计(副省级); 免去吴郁明东吴省经信委主任职务,调任三相省陈故市市委委员、常委、市委副书计、代市长(副省级); 此外爱妮娅果然调任碧海省省长,仕途再度迈进小小的半步。 卫君胜调任三相省省.委、常务副省长(正省级)。 沈直华调任黄树省大肃市市委书计(副省级);窦晓龙调任黄树省大肃市代市长(副省级)。 范晓灵调任福渊省省会城市常务副市长(正厅级);齐志建调任辽北省省会城市常务副市长(正厅级);肖翔调任上高省魁东市常务副市长(正厅级);明月调任晋西省沂南市副市长(副厅级)。 怪不得这波干部当中朱正阳、沈直华没参加党校培训:副省长转任副省级市委书记只要没进常委班子就不算提拔;而詹印等虽说也是从副省到副省,毕竟市长到书记算提拔,还得有党校学习的程序。 紧接着临海省.委组织部也进行了人事任免: 第1320章 透水事故 “这个……”略一迟疑孙深说话了,“当然矿区情况非常复杂,有时候的确难以掌控……从市委市正府角度出发要尽力而为,大家努力做了但没达到效果,我想在责任追究层面也会有个说法,这一点想必方市长也能理解。” 市委常委在公开场合发表与市长相反的意见,在沿海省份非常罕见——通常形成的默契是有意见关起门来吵,不把分歧公开化。说明同样在体制内,地区差异还是非常大的。 毕竟初来乍到,方晟也不跟他争辩,继续说:“已经落实好的事项请各单位各部门贯彻到位,还有2000位工人怎么办,我想是问题也不是问题。是问题,从目前情况看确实没法安置了,作为地方一级组织,我们也不能让企业承担太重的负担;不是问题,上级把詹书计和我派到百铁是压了担子的,发展地方经济首当其冲,经济搞上去了就业还是问题吗?从第一产业逐步向第二、第三产业分流是大势所趋,百铁也将有这样凤凰涅槃的过程。2000位下岗工人再就业,今夜——噢,都到早上了,我的意见是暂时搁置,还有六个月缓冲期嘛对不对,我们且战且看到时拿个综合配套方案。” 拖字诀是体制最常用的手段,领导们自以为心领神会,都微笑着鼓掌通过。 接下来铁业区委、矿区、唐峰集团等三方面还得分头开会做具体部署,约定上午10点整碰头。 方晟总算争取到难得的几个小时休息时间,从昨天到现在,他已整整24个小时没合眼。 来到矿区招待所房间,躺下去没一秒钟方晟就沉沉睡着了——太累,一大堆烦心事堵在心里,不如抛开一切什么都不想。 鱼小婷站在走廊间来回踱步,听着里面香甜的鼾声心疼不已:以她跟随方晟的经历来看,这次是最仓促最糟糕的开局,对当地情况全然不了解,却被迫冲到第一线处理最麻烦的争端。 她潜入百铁是摸了些情况,细述起来恐怕得两三个小时,眼下方晟连二十分钟都抽不出来,必须马不停蹄到处堵枪眼。 关键时刻詹印可离开得不是时候啊! 这个深不可测的家伙,会不会节骨眼上给方晟上眼药,存心置之度外看好戏? 按说不至于。 与当年和吴郁明同赴鄞峡上任类似,面对盘根错节、官企暧昧的地方势力,联手一致对外是唯一选择,倘若一二把手先斗起来,这场仗就不要打了。 正想得出神,手机响了——是方晟的手机。 平时方晟休息、开会,手机都放到何超那边,这会儿何超也累得不行,鱼小婷便兼了秘书工作。 拿起来一接,徐徐道:“您好,我是方市长的司机,他开了一夜会正在休息……” 对方语气急切,不等她说完便打断然后滔滔不绝,听到一半鱼小婷脸色大变! “砰!” 鱼小婷打开门把熟睡中的方晟摇醒,沉声道:“快醒醒,詹印被炸伤住院了!” “什么?” 方晟脑子一个激灵,一下子坐起身来:“怎么回事,伤势严重吗?” 不会壮志未酬身先死吧?! 鱼小婷道:“事故发生在省信访局接访会议室,当时的来自四个市的几十名下岗矿工,正在交流沟通时有个失去理智的矿工引爆怀里揣的炸药……引爆炸药的和左右两位矿工当场死亡,幸好引爆瞬间有两位保安在主席台正面形成人墙,几位省市领导仅受不同程度轻伤,造成三死十一伤,包括詹印,还有龙泽市孟大舟!” “一下子炸伤两位市委书计,这是惊动京都的大案啊!” “省.委通知你暂时主持工作,直到詹印伤愈出院。” 听到这里方晟已彻底清醒过来,坐在床边想了会儿,道:“立即送我去省城探望詹印,于公于私都必须走这趟,嗯,然后……” 才说了一半,蔡声不顾礼节地径直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地说: “方……方市长,7号矿井透透透透……透水了!” “透水?” 对于矿区管理方晟完全是外行,连“透水”这个词都懵懂,迟疑地反问了一句。 蔡声简洁解释道:“就是地下水淹入矿井工作面!” 方晟呼地站起身,紧张地问:“井下有没有工人作业?” “有,14个矿工……” 霎时方晟冷汗都迸出来了,边匆匆往外走边说:“立即按应急预案组织抢救,不管多大代价必须把矿工兄弟们都救出来,不能死一个人!” “消防部门正调集两台大功率抽水机赶过来,但发生事故的井口距离矿底有90多米深,井下3个巷道已全部灌满水,通往地面的斜井也被淹没,救援难度很大!” “井下作业矿工有没有自救办法?以前遇到过类似事故没有?” “向方市长回报,井下都有预先修筑的避难硐室,平时矿区按季做一次应急演练,透水事故发生时只要不慌不乱应该来得及进入避难硐室。” “唔……” 方晟也说不出什么指示,含糊问道,“成功救援的把握有多大?” 蔡声沉重地说:“这就是我冒昧打扰方市长休息急于回报的原因,根据经验,成功救援的概率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十……” 方晟心头重重一震,停下脚步审视对方,道: “坦率说在矿井事故方面我是外行,照正常理解发生透水就要组织人手把水抽出来,然后躲进避难硐室的矿工就能获救,是这样吧?” “方书计说得对,可此次透水量很大,按每台大水泵400立方排水量计算到明早能达到一万立方米,照此进度水位降至矿工有可能避难的地点需要两周时间!” “透水量十多万立方?”方晟大惊。 “透水往往都从地下河暴泄进来,水量……这边水泵抽水,那边还在不停地渗水,完全是在抢时间跟后续透水赛跑。” “避难硐室里有没有淡水、食物以及御寒衣物?” “没……没有……” “没吃没喝,顶多坚持三五天吧?” “向方市长回报,他们都是很有经验的老矿工,乐观估计撑个六七天,所以在水位降低到抢救线前要打通生命通道。”蔡声道。 生命通道又是什么?! 方晟避开疑问直接问道:“怎么打通?” “其实相比饮用水和食物,最麻烦的可能是矿井里避难硐室等没有被水淹到的地方已形成真空,缺氧将是致命因素,”蔡声抹了把冷汗道,“所以马上就要组织钻孔,根据预估矿工可能避难方位探测生命通道,一旦确认就全线打通,并向里面输氧、投放营养液……” “那存在什么问题?”方晟知道蔡声急冲冲来回报绝非科普救援常识,肯定有解不开的症结。 “二十分钟前看到黄总工程师提供的地形图以及技术人员现场分析,为到底采取哪种方案,姚市长跟陈董事长吵起来了,谁也不服谁……” “多钻些孔就是了,还有什么技术障碍?” “从哪儿钻孔、怎么钻孔是有讲究的,而且钻的孔也不宜太多以免对今后矿井维护管理有影响,”蔡声解释道,“一方面钻孔机数量有限,不可能大面积作业;另一方面钻孔深度达一两百米,方向判断错误的话救援根本来不及。” 方晟皱眉道:“需要我做什么?” “就是……现场拍板探测方案……”蔡声声音越说越低。 方晟又停住脚步,阴沉且恼怒地看着蔡声。 让一个对矿井救援,不,对矿区管理都一无所知的领导拍板专业方案,且事关14条人命,摆明了推卸责任、给领导挖坑! 看出市长的愤怒,蔡声连忙解释道:“方市长别误会,我我我……真没别的意思,钻孔探测是打通生命通道的第一步,黄金时间是前五个小时,还包括设备运送投放、安装测试等环节,眼下两位领导争执不下已快过去一个小时了,实在……实在耽搁不起啊方市长!” 方晟厉声说:“你是矿区负责人,也具备专业常识,你是什么选择?还有那个总工程师,不是说关键时刻只懂得捧地图、拿数据,要有切实可行的专业意见!” “我……我赞成陈董事长的方案,可黄总工程师觉得姚市长想法更具操作性……” “以前矿井事故的救援方案谁拍板?” “一般是我和黄总工程师现场指挥,这回情况特殊……” 方晟不容置疑地说:“有什么特殊?叫姚市长和陈则喜别掺和,到底哪套方案你跟黄总工程师商量后直接决定!” 没料到匆匆忙忙来请示报告,反将要命的绳索套到自己脖子上! 蔡声满嘴苦水,苦涩地说:“方市长,要是平时我肯定不会推三阻四,可眼下矿井即将关闭,万一出了人命后果不堪设想……” 方晟敏锐地说:“怎么,蔡声同志怕担责任?不要紧,我陪你去临时指挥部,方案决定后所有在场领导都必须签字,包括我在内!” 第1321章 事急从权 这番精彩的对话后来被何超一字不漏地发表在系列回忆篇章里——因为种种原因,他未能被有关部门批准撰写回忆录,只能隔三岔五地在各大报刊发表文章。 何超感叹方晟之所以是独一无二的方晟,就在于面临突发事件时高看一线的思路和敏捷反应,这使得他从体制熠熠生辉的群星中脱颖而出,成为那颗最闪亮的明星! 辗转多地为官,百铁赴任对方晟来说恐怕是有史以来最严峻的考验。从下飞机起一连串事件接着事故,简直令人应接不暇,换寻常领导干部恐怕已经崩不住了。 很可能稀里糊涂一脚就迈进坑里。 以钻孔方案为例,很多体制里的人看到何超记载的前段文字后自我设想,不外乎两套方案:一是临时召集专家论证,选择最可行的方案;二是在姚胜平和陈则喜之间作出选择。 总之都建立在专业技术基础之上,由领导直接拍板。 方晟却成功地跳出专业枷锁制约,抓住矿井事故处置流程的问题,反将蔡声圈了进去。 至于在场领导共同签字,那都是摆摆样子以示共同承担责任,实质担子还压在蔡声和黄总工程师身上。 一行人来到7号矿井,几十名家属呼啦围上来跪了一地,请求领导尽快部署抽水和钻孔,尽快救人。 看着这些手脸都黑黝黝、焦急万状的家属们,不知为何方晟鼻子一酸,差点忍不住掉下泪来! 昨晚那些沉默不语的下岗矿工们,今天这些愁容满面的矿工家属们,让方晟深深体会到社会最底层百姓的痛楚和无奈。 被生活的压力迫得直不起腰,坐在家里却祸从天降,然而谁能帮他们,又有谁愿意俯下身体倾听和感受? 心存怜悯,应该怜悯的就是他们呀! 方晟情不自禁想说两句,却被鱼小婷不留情面地一把拽到身后,低声警告道: “小心点!” 铁打的鱼小婷考虑的是安全。 詹印被炸案尽管细节还未公布于众,已经给鱼小婷敲响了警钟,那就是矿区遍地都是雷管、火药等等,管制远远不及沿海地区,稍有点常识的手工制作炸弹简直小菜一碟,因此必须严加防范。 后面秘书和工作人员一拥而上,扶的扶,哄的哄,劝的劝,以登记等理由把家属们带离现场。 此时两台水泵已铺设好管道开始作业,声音轰隆隆异常嘈杂。 “附近矿区有没有大功率水泵?可以紧急调来一起抽嘛!”方晟大声说。 陈则喜假装没听见,不予理会。 姚胜平道:“水泵是救命的玩意儿,要确保随时派上用场,把人家矿区的东西调过来,谁敢拍胸脯保证下一刻矿井不出事?” “那倒是,”方晟暗想这里面名堂还挺多,想了会儿又说,“以后不妨以市为单位购置两三台备用水泵,一旦发生事故赶紧投放现场。” “水泵那玩意得经常使用,定期保养,长时间搁那儿又不行,”姚胜平道,“况且百铁大多数是山路,运来运去几次颠簸就完了。” 方晟摇头道:“这样子慢吞吞的看着焦急啊,如果碰到雨天地下河水位上涨那就雪上加霜了……” “还好,百铁就是雨水少,所以百铁只有抗旱指挥部,没有防汛。”陈则喜难得应了一句。 临近中午,省警备区直升飞机轰鸣而至,送了几位京都电视台记者过来做实地连线采访! 从成千上万下岗矿工上访、詹印等市委书计被炸到7号矿井透水,有关此次黄树省强行关停矿区的消息被捅到网络,引起空前激烈的讨论,京都高层也获悉相关情况表示关注,电视台记者得到指令做实地采访以取得第一手真实资料。 据说,高层很可能重新审视关停矿区方案,下一步做些政策方面的调整。 这么做好像有否定正务院改革思路的意思,实质打的是黄树领导班子的脸,因为方案涉及的其它省份都顺利推行,唯独黄树闹出这些乱七糟八的事儿,岂不说明领导无能? 据上午各路电话汇总的消息,上午陶之亮和尚昭已急赴京都说明情况——京都向黄树派了六位副省级干部,一场爆炸撂倒两位即詹印和孟大舟,此外大肃市长窦晓龙在关停矿区解决群体事件时混乱中被打伤。六员大将折损其三,京都方面不能不怀疑地方势力有意为之,把尚未掌握具体情况的空降干部仓促推到第一线! 可想而知往后的处境会稍稍改善一点,但不是现在,现在的问题是处理好尖锐而直接的矛盾,把掀起的风波平息下去。 京都电视台记者跳下飞机后立即相互配合做好布置,站在矿井口实地采访相关领导—— 不知是不是有人事先吩咐过,唯独放过了方晟。 记者显然事先做过功课,从采掘作业面出现透水预兆到报告矿井调度室;是否发出警报;是否进行加固支架、探放水等一系列流程反复诘问,把姚胜平、孙深、蔡声等一干领导问得满头大汗,把陈则喜问得左拙右支狼狈不堪。 可没人敢流露半点不耐烦或负面情绪,现场连线,全国人民包括京都领导们都在看着呢。 其实记者问这么多问题,核心意思只有一条:矿井早在夜里就出现透水预兆——巷道壁“挂汗”、作业面气温骤然降低、淋水加大、出现压力水流等等。如果矿井调度室接到报告后及时采取措施,通知正在矿井作业的矿工撤离,完全可以避免这场悲剧发生! 然而当时调度室工作人员在干什么呢?一名值班干部参加夜里的骨干会议,到天亮才结束;一名值班员与家人长时间通话,因为其亲戚在詹印被炸案中不幸被波及,当场被炸身亡。 在透水即将发生,矿井里出现“水叫”的时候调度室终于反应过来赶紧逐层回报,但是每个环节的领导都在开会,一番周折后还没来得及作出决定,灾难已经发生了。 记者没有明说,话里话外给全国人民表达的意思是省里一刀切下达关停矿井任务,市里再一刀切分解任务,大会连着小会层层部署落实,却疏忽了矿井管理最基本的安全问题! 始终站在不远处角落里的方晟暗呼侥幸,猜想可能卫卿那条线打过招呼,不然以这班伶牙俐齿记者的风格怎会轻易放过一方主正大员? 无冕之王就厉害在这里,天不怕地不怕,特别京都电视台下来的等于办“皇差”,所到之处大小领导望风而逃。 当然了,即使被现场采访心方晟的口才也不怕,今天才算上任第二天,领导班子人都认不齐怎么开展工作? 下午一点半,现场连线采访工作基本结束,姚胜平虽然刚才被问得头大,这会儿还得打起精神和孙深商量把这几位祖宗安排到哪儿吃饭休息,才说了两句天色陡地暗了下来,紧接着飘起了毛毛细雨,转瞬倾盆直下!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号称“就是雨水少”的百铁,就在水泵加紧抽排矿井透水的时候开始下雨,这意味着降低矿井水位的时间会大大延长。 方晟立即将领导们都召集到角落里,沉声道: “事急从权,我提议采取果断措施从其它矿区调集大功率水泵!” “不行!” “矿区水泵自用不借是规矩!” “山区降水后各矿区透水压力都很大,水泵调过来,别的矿井出事故怎么办?” 一片反对声中,陈则喜的嗓门最大,也有嚷给京都电视台记者听的意思。其实根本不要他嚷,那边已悄悄把拾音设备移过来了,就打算全程直播百铁市委紧急应急会议。 方晟更加冷静:“各位担心别的矿井‘万一’出事,可这里已实际发生了!每个矿区都有两台水泵,调一台过来参加抢救能出什么大问题?” 陈则喜轻蔑地说:“方市长您可能长期在沿海地区工作,不熟悉矿区工作!水泵自用不借这六个字是矿区多年来用鲜血和灾难换来的经验,我们必须心怀敬畏,请勿用权力和狂妄去挑战它!” 众人非但不觉得他出言不敬,脸上都是“有道理啊有道理”的模样,包括上午跟陈则喜吵得面红耳赤的姚胜平。 压力全在方晟这边。 身为市长,众目睽睽下被手下和国企老总否决意见,可想而知威信将荡然无存! 等场面稍稍静了些,方晟沉稳有力地说:“外行不能领导内行,在技术层面的确如此,但遭遇重大灾害事故我们不能仅仅拘泥于技术!同志们,如果困在矿井下的14个矿工兄弟当中有你们哥哥、弟弟、儿子、侄子、外甥……同志们还会这样无动于衷?还会任由其它矿区水泵闲置,这边水位却降不下去?在困难面前我们当领导的不是回避困难,而是解决困难,化解危机!好吧,我是外行,现在我以外行领导身份拍一次外行板,我命令现场立即腾出空档,同时从附近六个矿区调集6台大功率水泵过来参与抢救!出了任何事故,我方晟一个人承担责任!为了14个矿工兄弟,方晟愿意冒险!” 所有领导都呆住了。 第1322章 冒险救人 现场都不知道,方晟这番话已通过高清画面传播到千家万户,不知多少矿工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知多少老百姓大声为方晟喝彩。 冷场二十秒钟,蔡声附合道:“方市长说得对事急从权,雨这么大不增加水泵不行。” “是的,救人要紧。”姚胜平道。 孙深拍拍陈则喜的肩道:“既然方市长安排下来了就严格执行,附近六个矿区有两个属唐峰集团,则喜直接下令吧,其它四个矿区我们设法协调。” 方晟又加了一句:“六台水泵限在两个小时内抵达这里,慢一秒钟事后我要找当事人算账!” 领导们散开后,记者拿着话筒来到面前,直入正题道:“听了方市长铿锵有力的指示,我们着实替您捏一把汗呢。目前最担心的局面是水泵调过来后矿井水位下降有限,没能救出咱矿工兄弟,而其它矿区突然发生透水事故,一台水泵远远不够!请问什么信念让您做出这么冒险的决定?” 这在采访上叫做“垫话”,让被采访者做一番慷慨激昂的发言,刚才那班领导们都没享受到这等待遇。 方晟略一沉吟,道:“一直以来我们都在思考怎么成为合格的领导干部,或者说以什么标准去衡量。我认为,领导干部如果做不到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至少要做到善待百姓,尊重生命,让人民群众过上衣食无忧安居乐业的生活!从这个角度出发,我甘愿冒险……刚才其他领导同志的意见也正确,订好的制度是不应该随意违反,从这个角度讲我有违规之嫌,但14个矿工兄弟的生命高于一切啊!做四平八稳遵守规章制度不出差错的太平官,为生命拿前途去赌的热血男儿,方晟选择后者,谢谢!” 记者听得忍不住流泪,哽咽道:“支持方市长,支持为民请命的好市长,我代表矿井下14位矿工兄弟感谢您!” 詹印半躺在病床上观看了悲情而又感人的现场连线,心口一阵阵绞痛,使了个眼色,秘书知趣地把电视关掉并扶他平躺下去。 人啊,能力、人脉、背景等等都很重要,但一票否决权的却是官运。官运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时无刻都在左右每个人的人生。 朱正阳能力、机敏、背景都不如方晟,靠着勤勉和仁厚先后被肖挺和刘首长偶遇,仕途反而跃居方晟之前。 明月,一位普通的山里女孩,因着镇领导们相互推诿而冲到第一线得以向方晟回报的宝贵机会,从而转入仕途快车道;再因为夜里加班遇到桑首长,充分展示了自己的才华和抱负,得以破格提拔。 官运差呢?不管哪个环节都差一点,明明唾手可得偏偏总失之交臂。就象何世风,就象吴郁明,就象今天的詹印。 从内心讲,前天夜里被陶之亮电召到省城途中时,詹印有点小得意,也有点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心理。相比轻车熟路的群体事件,关停矿区、解决下岗矿工再就业等等问题千头万绪,想想都头疼。 抵达省正府与省.委秘书长、信访局以及孟大舟等领导会合后正面接触下岗矿工,两个回合后便感觉压力很大,因为这些人根本听不见解释,也不管什么宏观调控、方针政策,统而总之反复怒吼四个字:我要吃饭! 好不容易把上千人请到大会议室坐下来面对面交流,毕竟久在边陲,詹印敏锐感觉到会场里酝酿着隐隐杀气,特意把会务负责人叫过去要求加强安保工作,遂临时安排三名保安假装摄像不时在主席台前游动。 这个举措救了主席台领导们的命,而作为人墙的保安都受伤严重。 爆炸瞬间詹印双手护住头部,结果手臂、胸口被多个铁片钢珠击中,还好心脏部位无碍。 事发后京都大哗,詹老爷子驻着拐杖去找最高层“谈谈”,那边同样受伤的孟大舟、窦晓龙的父亲也纷纷致电,不便公开对大规模压缩产能关停矿区不满,却把怒火发泄到黄树领导班子身上,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此外于家、沈燃等也侧面“献计献策”,指出任何工作切忌一刀切,切忌急功好利,把年轻领导干部轻率地卷入地方复杂事务是拔苗助长,到头来得不偿失。 从桑首长到刘首长都感受到很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不可避免要传递到黄树,因而出现陶之亮、尚昭取消所有活动紧急赴京说明情况那一幕。 不过如爱妮娅、冉汉增等人所说,上层的事儿得慢慢来,当务之急要把手里的活儿处理妥当,这属于加分项目。 午饭在7号矿井前凑合吃的,包括方晟和记者在内或蹲在地上,或倚着墙边草草拨拉几口盒饭。 下午三点左右,探测生命通道的钻孔工作有了进展,16号管道隐约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有可能是受困矿工发出的。守候在现场的矿工家属们发出欢呼声,经验老道的姚胜平、陈则喜等人要求按约定紧急信号保持联络,同时做好输氧和投放营养液的准备。 雨还在不停地下,越下越大,到下午三点半矿井水位反而上涨了一点二厘米,领导和救援人员心都揪得老高。 幸好四点钟前按照方晟要求六台大功率水泵全部到位,迅速安装调试后一字排开,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测算一下按这样的速度大概什么时候能降到安全线?”方晟问。 黄总工程师说:“顺利的话大后天,如果雨早点停下来会提前些。” 方晟皱眉道:“这么长时间啊,那就必须确保生命通道保持畅通,让困在井下的矿工感觉到生存希望。” “关键在于营养液投放到位。”姚胜平道。 “话说咱姚市长原来是7号矿井矿长呢。”陈则喜冷不丁在旁边来了一句。 姚胜平怒道:“人还没救出来,陈董事长追究责任未免急了点!不错我在7号矿干过,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儿!” 陈则喜道:“提拔到集团后,姚市长依然对7号矿很关心。” “哦,主要是对陈董事长的3号矿关心不够吧。”姚胜平反击道。 蔡声赶紧打圆场:“开矿的总会碰到天灾人祸,要不怎么说头拎在手里的活儿……黄工,井下有明确反馈吗?” “还在联系。” 黄总工程师答道,把一场小小的争执化于无形。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方晟却把这番对话记在心里,并打了个重重的问号。 姚胜平出身唐峰集团,前任后任积怨到在公开场合互怼必定有名堂。 傍晚时分天仿佛破了个洞,雨下得一阵比一阵猛,方晟比在场所有人都焦虑:这么大水量不但影响排水,一旦哪个矿区再发生透水事故,有之前承诺独自承担所有责任在先,肯定难辞其咎! 晚上还是盒饭,方晟强作镇静吃了大半,反而何超担心得眉心结成川字,吃饭的模样比吃药还难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吃的时候一口不能少,”方晟劝导道,“瞧这儿的盒饭口感还不错,就是做工粗糙了点。” 何超喃喃道:“不清楚历年暴雨之际矿井透水率多少,雨太大了,抵得上润泽小规模台风降水量。” “反过来讲这样的降水量不增加水泵抽查,矿井水位降得下去吗?” “可……” 何超愁绪满腹,在方晟的监督下勉强吃了两三口。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晚上七点二十分左右后亭矿区6号矿井发生透水事故,因撤退不及时有5名矿工被困井下! 只剩一台水泵,抽的都赶不上透的,水位越涨越高快淹到矿井口了。 姚胜平等市领导们都不管了,直接把难题交给方晟——你夸下的海口,这会儿请把海水都喝下去! 请示到方晟那边,他早有准备,手一挥道:“让附近两个矿区把剩下那台水泵都增援过去,四台水泵一起抽效果大不一样!” “方……方市长,要是再有矿井发生透水事故呢?”市委办的同志战战兢兢问。 方晟威严地说:“不是还有三台吗?统筹调配!实在不行从更远的矿区调,单咱百铁凑个十台八台不成问题吧?办法总比困难多!” 市长的强硬态度客观上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此时从大肃市传来消息,那边有个矿井受暴雨影响出现透水事故,沈直华同样采取调集临近水泵加大排水的措施,据说在实施过程中也受到严重阻挠,被他强腕按下去了。 虽然如此方晟内心深处也在打鼓,倘若再有两个矿井发生不幸,今夜的戏恐怕真难以收场! 晚上九点多钟夜空里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省里打来电话说省警备区调动空军采取紧急措施人工消雨,要求市里及时安抚民众不必惊慌。 晚上近十一钟雨势渐小,半小时后雨终于停了。 姚胜平等市领导赶紧要求市委办市正府办加紧督促各矿区不能松懈,因为地表水渗入到地下,以及山顶水流向下有个过程,矿井承压和水透等各种事故仍有爆发的可能,各级领导和矿区管理人员、技术人员必须保证24小时轮流在岗,顶住最危险的48小时! 第1323章 资金问题 台面上虽这么说,市领导们其实都暗暗松了口气,商量着回招待所休息应付明天的现场指挥。 方晟这才把姚胜平、孙深、张卫康叫到一边,肃言道:“前夜詹书计在省城与下岗矿工对话时遭遇意外,幸好只受了轻伤目前住院治疗。夜里麻烦二位盯着点儿,待会儿我和卫康同志代表市委市正府去省城看望詹书计。” 其实这等大事姚胜平等人第一时间就听说了,脸上却装出恰到好处的震惊、愤怒和关心,说了几句场面话。 张卫康是市委秘书长,市委书计的大管家,带他去探望詹印一来是显得郑重,“一人为私二人为公”,防止詹印有什么工作上的吩咐可以相互印证;二来詹印有工作、生活方面的需要都可以找张卫康解决。 很奇怪,从踏入矿区张卫康基本没说过一个字儿,存在感非常之低,当然在此特殊而复杂的情况下未免不是生存之道。 两辆车出了矿区很快拐入高速公路直奔省城。 “睡会儿,您太累了。”何超道。 方晟轻叹道:“沉甸甸都是问题,哪里合得上眼啊。小婷把前些日子打听的情况捡要紧的说两句,正好掌握些百铁基本情况。” 鱼小婷心领神会“捡要紧的”实际上是“捡不要紧的”,当下道: “首先一个问题你也觉察到了,姚胜平与陈则喜很不对付,矿区传闻姚胜平做唐峰董事长时与总经理陈则喜势如水火,两人除了开党委会吵架平时根本不说话。斗到最后陈则喜成了赢家,把姚胜平一脚踢到市委……” “踢到市委,也许正中姚胜平下怀呢?”方晟道。 “唐峰集团董事长年薪320万,年终考核全省国企前十名再奖励100万;区区常务副市长一年正项工资奖金才拿多少钱?收礼收贿吧,在以矿业为主的百铁要看国企脸色,你说姚胜平情愿吗?”鱼小婷道,“后面那辆车上的人则是被姚胜平踢出唐峰的,所以矿区都在笑话姚胜平说他空欢喜一场,最终跟老对手做了同事。” 方晟问:“张卫康原来在唐峰做什么?” “副董事长享受总经理待遇,姚胜平看他横竖不顺眼设法推到市委了。” “好嘛,市委成为失意者避难所了,跟我原来的认知有很大出入,嗯,何超理解这种重商轻正的习惯吗?跟润泽也不一样呢。”方晟笑道。 何超坐在后排昏昏欲睡,强打精神道:“大概觉得从正多艰,还是把真金白银揣进兜里实惠。” “是啊,正大光明的收入拿得心安理得。”方晟表示同意。 鱼小婷续道:“能做到国企高层在省.委都有背景,听说陈则喜的靠山是常务副省.长翟友明;姚胜平的靠山是省.长尚昭……常务副省.长反而压过了省.长似乎有点怪异,所以矿区都传闻尚昭恐怕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所以被翟友明抢了风头。” 方晟道:“关于市里还有什么情况?” “其它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哪个地方都有,”鱼小婷道,“百铁的特色是万事以矿区为先。以唐峰为例,集团干部们不管到哪儿都享受vip待遇,高档酒店、宾馆明明已经客满,他们过去可以把客人赶走;正府规定中午不准喝酒,唐峰干部们说企业为了经营可以喝;每年两会所有列入的议题都与矿区管理和服务有关,其它民生民计问题根本没有讨论余地……” 说到这里鱼小婷陡地刹住,因为方晟头歪到一边睡着了,过了会儿后排何超也传来轻微的呼噜声。 一直睡到车子停在省人民医院住院部门口,方晟抖擞精神下车和张卫康并肩边谈话边来到病房。 时值凌晨一点多钟了詹印还没休息,在台灯下认真地看着文件,见方晟等人进来挣扎着要起身,被方晟上前按住,道: “詹书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也给同志们提了个醒以后要加强防范措施,这是詹书计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詹印苦笑着看看包扎如棕子的双臂和胸口,道:“总算领教矿区特色的剽悍民风,原来一言不合就搞炸弹的,看来以后要加强易爆品管理了。” 方晟等人围病床坐下,简要介绍了唐峰矿区下岗工人分流方案和7号矿井发生透水及处理经过,据最新汇总数据,全市未能实施分流和落实再就业的下岗矿工达到7300人,与预期基本一致,这批人等到六个月过渡期后如何安置将是大问题。 另一个大问题是一次性“下岗补偿金”以及逐月领取的“安置过渡期生活补助”费用从哪儿出? 之前方晟强摁陈则喜达成“433”模式,即市财政占40%,区财政、集团各占30%,但平心而论这轮关停矿区国企损失惨重,方晟坚持它们出30%并非钱的因素,而是防止集团方面从中作祟,把主动权掌握在手里。 何况对省里来说地方财政与国企等于大口袋与小口袋的关系,利益双方寸步不让斤斤计较,省里却是一盘棋的问题。所以国企承诺30%最终能拿到手恐怕能有20%就不错了。 而区财政说穿了源头也在市财政,这样算下来,市财政要实际承担7300人80%左右的下岗补偿安置费! 如果按人均补偿20万元计算,市财政要一次性拿出近15个亿! 问题是20万元费用能补偿那些身心俱惫、除了挖矿无生活技能的下岗矿工么?方晟都觉得远远不够。 百铁的财政情况近两天姚胜平利用间隙向方晟回报过,用八个字来形容:寅吃卯粮,入不敷出! 为确保如期发放镇区中小学老师工资和农村医保费用,市地税局已提前征收明年上半年税款,市财政还向唐峰借了两个亿用于周转。 城市基础建设停滞,城市基础设施维护升级等全靠各镇硬赖着国企掏钱,科教文卫、软件建设等烧钱却没有效益的项目处于放养状态,正府无力去管,企业敬而远之,老百姓没有兴趣。 下半年还有项硬性支出——百铁境内省道路面实在太糟糕了,连沿海地区村道还差劲,在省里一再要求下,市委市正府已拍板勒紧裤腰带也要把路修好。这个工程总预算为30个亿,付款期顶多拖到明年底至后年上半年。 姚胜平总结的最后一句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在时下大投资大建设、宽松财政政策的背景下,每个城市主管财政的副市长都会这么说,以前耿大同、娄伯林也说过。 不同的是,他们属牙膏的挤一挤还有,而姚胜平是真没有。 “恐怕不能停发机关人员工资挪给下岗矿工,那样更乱,”詹印眉头紧锁道,“宁可厚着脸皮四处化缘,要确保家里揭得开锅。关停矿区是头等大事,后续很多具体工作需要下面的同志去做,不能打消他们的工作积极性。” 方晟笑道:“象征性扣点以示共渡难关吧,不然咱下岗矿工们心理不平衡。” “扣个一千、八百意思一下,再多大伙儿就受不了了。” 张卫康笑着附合道,懵懵不知詹印与方晟正为话语权暗自较劲——扣与不扣在他俩那种层面都无所谓,关键谁说了算! 一下子被破功,詹印没好气瞟了张卫康一眼,淡淡道:“具体措施再研究吧,但四处借债总免不了,这方面请常委同志们多辛苦点,利用省市两级人脉多跑多求。当然了我,还有方晟同志也不能闲着,朝明、润泽都是聚宝盆,作为咱俩战斗过的地方多多少少有点老面子,借一个算一个,你说呢?” 不用詹印提起方晟早已想到此着,之所以不说就等詹印主动开口,在钱的方面他有骄傲资本,完全可以碾压对方。自己说,就有故意欺负詹印的意思。 “关于借钱我有个想法,”方晟道,“老实说凭詹书计和我的面子如果私人去借肯定没问题,但借公款用于安置下岗矿工人家可能很为难。百铁的情况稍一打听就知道了,会不会刘备借荆州一借就不还?公家的事儿谁说得清啊!” “确实如此。”詹印缓缓道。 “正府出面向企业借钱还存在法律、制度等方面障碍和羁绊,现在出于好心做了事将来会留有隐患,因此我的想法是通过改制、投资等手段引入资金,合法合理地以经济手段解决市场问题。” “恐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又涉及自己的短板经济问题,詹印不得不依赖于方晟。 “六个月时间足够了,”方晟胸有成竹,“百铁有多少县属、镇属企业等有时间先摸下底,原则上引入社会资金全部改制!” “全部……” 张卫康大惊失色,脱口道,“那……那又要造成多少人下岗啊,要慎重,要慎重!” 方晟仿佛没听到,接着说:“另外就是修路,预算30个亿算大工程了,这块蛋糕不能内部消化,我建议面向全国重点是沿海省份技术成熟的工程队招标,丰富和改善百铁投资环境!” “啊!”张卫康又是脸色大变。 詹印却说:“好!” 第1324章 相互妥协 如方晟所说30亿修路费用确实是块诱人的大蛋糕,百铁上下包括几家国企都虎视眈眈,勾心斗角并经过台前幕后经过无数轮博弈和密谈,大致有了一个框架性方案。 张卫康也分得了一杯羹,意向性拿到两个标段。 倘若按方晟的说法所有市领导、国企都别想染指,因为30亿预算本身就是有水分的! 而在詹印看来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要烧小圈子分肥的地方恶习,阻断各级腐败官员伸向大工程、大项目的黑手。 没准能省一笔钱下来救济下岗矿工。 “方晟同志谈的两点很重要,等关停矿区工作告一段落要拿出具体实施方案交常委会讨论,”詹印当仁不让把主导权握在手里,“当前还是在立足被困井下矿工救援工作基础上,进一步做好下岗矿工安抚和解释工作,我考虑主要加强以下三方面……” 方晟和张卫康就在暗淡的灯光下记录詹印的指示——其实也没什么新内容,但詹印听取回报后不能不指示,有了指示方晟等人不能不记录。 说完后方晟看看时间,起身说:“不打扰詹书计休息,我们还要赶回去督促矿井救援工作,先告辞了。” 詹印点点头:“谢谢二位,你们辛苦了,回去途中慢一点注意安全……”等到他们走到病房门口突然叫道,“方晟同志等等。” 张卫康知道他俩要私下谈话,却不便先走,只能和其他人到住院部一楼大厅等待。 等他们走远,方晟关好病房门回到床边坐下,微笑着看着对方。 “刚上任就碰到这摊子烂事,我又帮不上忙,老弟真是辛苦了!”詹印亲切地说,刚才话锋一转,“比你早来半个月,这期间我对领导班子、百铁基本面等方面做了些调研,感觉压力很大!从班子到市直机关再到基层组织风气非常差,贪腐严重,贪赃枉法等现象触目惊心;同时唐峰等省属国企象大山压得地方喘不过气来,一方面插手地方行政事务说三道四甚至干预人事安排,另一方面盘剥一切他们嗅到的好处象吸血鬼一样吸得干干净净,稍有不如意小报告打到省里,吃亏的还是地方!” 方晟点头道:“我也感觉到了,市领导之间、市领导与国企之间矛盾重重。” “眼前危机过去后,我准备从体制和制度几方面挥两下重拳狠狠出击,希望得到你的配合,”詹印放低声音道,“一方面从京都聘请审计事务所对三年内重大工程、重大项目进行审计,抓一批贪官污吏严惩重罚;另一方面坚持与省属国企脱钩,给它划红线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摆正自己的位置!” 方晟沉思片刻,道:“我完全同意詹书计的思路,市委在反腐和体制方面双管齐下,正府则利用市场管市场,从企业改制、引进外资等着手搞活机制做大规模。” 等于把刚才的建议又强调了一遍,言下之意我支持你,你也得支持我。 真是一点不肯吃亏啊,难怪吴郁明当初必须与方晟深度合作。詹印暗忖道,神色不变道: “老弟早在三滩镇主持改制就声名远扬,这方面想必得心应手;引进外资方面有润泽等地方大财团支持,更是如鱼得水,我充分相信老弟的战斗力!” 这就算谈妥了。 方晟又微笑道:“住院这么久,要不要把嫂夫人或孩子请过来陪几天?” 詹印摇摇头:“她们都忙还是算了,我每天看看资料文件,上上网,也蛮充实的。” 回百铁途中方晟强打精神说了几分钟又沉沉入睡,一路开到7号矿井先了解抽排水进展,再关心生命通道投放营养液的情况,折回招待所已经凌晨五点多钟,天边泛起了一丝亮色。 进房间前方晟竖起三只手指,说:“让我睡三个小时,准点叫我,叫不醒就摇。” “放心,我有办法的。”鱼小婷道。 “咦,不准乱来啊,别拿对付坏人的招数。” “没问题。” 方晟踏进房间半步又折回:“小婷,白天我在矿井那边没事儿,你也抓紧时间休息,从前天到现在你都没怎么合眼。” 鱼小婷微微一笑:“我站着都能睡觉,信不?矿区比你想象的还要危险,无论日夜你都不可以脱离我的视线,这是命令。” “遵命,鱼中校!”方晟笑道,过了会儿又说,“你瞧正常睡眠都难保证,其它方面更不用想了。” “呸!赶紧睡吧!”鱼小婷轻声啐道,端庄英气的脸庞泛起红晕。 来百铁前,白翎与她有个非常私密的谈话,核心意思是百铁离沿海省份太远,方晟那些女人都身担要职没法过来;白翎同样如此,以前还能借口工作跑到润泽,百铁这边外国人比公园里的猴子还少,再说反谍就不象话了,只剩鱼小婷在身边了。 白翎的意思是要照顾好他的生活——当然也包括那方面生活了,同时还要盯紧点儿,方晟的缺点即薄弱环节就在面对美色抵抗能力差,特别女人那边主动的话也就稀里糊涂下水了,千万不能再让他犯新错误! “小婷,咱俩实话实说,那方面你能……能让他吃饱了没有非份之想吗?”白翎问道。 鱼小婷闹了大红脸,说“是”不是说“不是”又不是,在白翎炯炯逼视下只得含糊道:“还……还那个吧,怎么说呢,工作辛苦会……会少些。” 白翎深深叹息:“这家伙是比较强的,小婷体能好体质强耐得住,我受伤后不行了……总之一步不离地跟着,发现有异常果断清除!” “清除?”鱼小婷打了个寒噤,身在系统内她自然知道什么叫“清除”。 “到他这个级别再有女人投怀送抱还是真感情吗?八成都带有目的性,闹不好要出大问题、大风波的!”白翎道,“虽说副部以上不追究作风问题,但你想想副部以上出岔子的哪个不是从作风开始调查?审时度势,一定要刹住他那个祸根!” 在门前走廊边来回踱了一个多小时,一名年轻俏丽的女服务员捧着托盘款款而至,抬手就准备拿钥匙开方晟的房间。 “住手!干什么?”鱼小婷闪电般冲过去劈手夺过钥匙。 女服务员吓得连退两步,讷讷道:“领导……领导叫我送洗漱用品……您是?” “方市长警卫!”鱼小婷一把夺过托盘,“以后不经我同意不准随便开方市长的房间,听清楚了?” “清……清楚了……” 女服务员从未领教过这等迫人的杀气,嘴唇发白,匆匆跑开。 看着她的背影鱼小婷暗想:投其所好来得好快,这就拉开序幕了呀! 上午八点多钟方晟简单地洗漱后吃了点东西,再度赶到7号矿井前,还没来得及打听水位高度先看到集团高层包括陈则喜在内被数百人围在中间,外面喧嚣声一片,里面喊得嘶声力竭。 一问才知道今天早上唐峰集团高层开了个碰头会,确定分流人员主要充实到三产等服务性企业的原则,消息传开后顿时炸了锅,知道自己被列入分流名单的人员都跑过来讨说法。 既然是集团内部矛盾就没必要过问了,方晟远远绕过去直奔救援指挥部,听一夜没睡的黄总工程师回报了两个好消息: 一是水位大幅下降,乐观的话傍晚就能组织搜救队下井; 二是困在井下矿工情绪还算不错,目前精神、体力都在正常水平。 方晟沉吟道:“搜救队下井最快什么时候能找到受困矿工?” “因为避难硐室仍在水下,而且井下矿道复杂,积水和淤泥也会增加搜寻难度,可能第一批只能打个前站,第二批、第三批逐步向纵深延伸……” “噢,还挺复杂。” 方晟本以为水位下降后能一下子救出受困矿工,看来没那么简单。 黄总工程师又说:“搜救队也有危险的,要防止井下瓦斯、二氧化碳、硫化氢等泄漏,还有各种不可预测意外,总之能在一天内找到被困矿工就算顺利了。” “还要一天……” 方晟真是头疼得很。从来到百铁都没进过市长办公室,没看过任何文件、材料、档案,每桩事、每个人都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这种无准备之仗让习惯于智珠在握的方晟感到抓狂! 他急迫需要坐下来把最起码的花名册看一遍,把方方面面关系梳理清楚,大致掌握近期政策、文件、计划,对百铁基本情况心中有数,那才象领导干部的样子。 然而14位受困矿工的安危牵动人心,下岗矿工分流和再就业问题悬而未绝,方晟不可能甩开不管,那不是一个优秀领导干部、一个负责任党员应有的态度。 这些问题一天不解决,方晟一天不会离开。 上午近十一点钟,集团高层还被讨要说法的分流人员围得寸步难行,方晟便让蔡声挑了10位濒临下岗的矿工座谈,近距离了解他们的真实想法。 第1325章 转包问题 大概几十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井下作业、从没面对面接触过高级别领导的缘故,下岗矿工们坐在会议室里都显得拘谨而紧张,个个低着头,双手搓个不停,双腿都不知道怎么摆放,局促不安。 为消除矿工们的紧张情绪,方晟特意关照市领导、集团领导都不参加,何超也留在会议室外,只带了正府办熊副秘书长负责记录。 熊副秘书长白白净净文弱书生模样,一脸和善,能给矿工们安全感。 关好会议室门,一共十二个人,氛围还是比较宽松的。 方晟环顾众人,一眼认出刚到矿区当晚聚集在大门前的那位老矿工,笑道: “这位白发苍苍的今年刚49岁,我没记错吧?” 老矿工连忙站起身,道:“我叫连大红,是49岁,是的。” “请坐请坐,坐下来说话,站着比个子高矮吗?没必要的,”方晟笑道,“咱今儿个就坐一块儿聊聊,主要想听听大家的想法比如说离开矿区能做什么,想做什么,需要得到什么帮助等等。随便说,想到哪儿说哪儿,不要一点两点三点,直截了当。好的节约时间,连大红先来。” 连大红脸憋得发紫,好半天才说:“尊敬的方市长……” “哈哈,不要这一套,直接说想法。”方晟摇摇手笑道。 “好的,我说,”连大红下了决心,“我今年49明年50了,下岗能干啥我也不知道,听人家说到企业做保安看大门或者加入联防队什么的,咱不敢想;到工地、车间做搬搬运运的重活儿,头两年还可以,年纪再大就撑不住——咱大老粗实话实说,咱也不想看人家眼色,凭力气吃饭也光荣。其它……其它我也想不出什么,反正只要有活干去哪儿都行!” 方晟不置可否,继续点名道:“那位年纪轻点儿,你来说说。” 被点名说:“我……我叫王二贵,今年38岁,我小学没上完就顶替我爸进了矿井一直到现在,报纸上的字都认不全,我怎么再就业啊?我要求正府给我们安排工作,就象大红说的重活苦活都没关系,但要有活干,不然,不然我们……” 王二贵想说还要继续闹事,被旁边矿工在桌底下踢了一脚。 “继续说,大家挨个来不要客气,反正坐这儿的都要说。”方晟笑道。 接下来连续四五个都表示压根没有技能,也没文化,出了矿区没法生存,要求正府安排工作。 只有第七个矿工犹豫着表示可以考虑在矿区附近开小吃店,可启动资金是个问题,以及到底有没有针对下岗矿工的优惠政策比如免税费之类。 方晟沉吟片刻说:“专门针对下岗矿工的优惠政策有没有,我不清楚;如果没有,我可以向各位保证马上就会有;不仅有,力度会很大,包括下岗矿工创业启动资金,确保自主创业的工人兄弟们一站式办理所有手续!” 第八位说就算有启动资金也不敢干,矿区效益越来越差哪个有心情吃饭喝酒啊,还是需要正府安排。 第九位矿工叫倪汤,一开场就大嗓门嚷道:“俺老倪是哪儿都不欢迎的人,没想到这回也有俺的份儿!我要么不说,说就说矿领导不爱听的,就是不晓得市长爱不爱听?” 不知为何气氛陡地紧张起来,矿工们都不停地给倪汤使眼色,左右两侧的人用力扯他,好像对他即将要说的话很害怕。 方晟看在眼里,却很奇怪一个成天钻在井下数百米的矿工能知道什么秘密,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表面很平静地微笑: “怎么不爱听?今天同志们说的每句话我都爱听,其他同志也别做小动作,让倪汤说个痛快。” 倪汤大大咧咧道:“他们不让俺说,其实矿区这儿上万号人谁不知道?蒙就蒙新来的领导吧!唐峰矿区几十个矿井为啥偏偏7号矿井出问题,要说技术那些乱七糟八的数据俺不懂,但俺从几年起就说7号矿井以后肯定完蛋,这句话没吹牛吧?俺老倪能找几十个人来证明!” “为什么肯定完蛋?”方晟问道。 “六年前7号矿井被转包给私人老板,那些家伙都是钻进钱眼里的人,恨不得矿工24小时不睡觉就给他们挖矿,啥规矩都不管用,该有的设备保养什么的一概不理,矿挖得差不多了钱也捞够了,屁股一拍走人!”倪汤气呼呼地说,“俺是矿工啥都不懂,就知道人累了要睡觉,机器累了、矿井累了咋办?虽然收回来了,矿井已经受了暗伤,不出问题才怪呢!” “国企名下的矿井还能让私人承包?”方晟转过去问道。 熊秘书长答道:“有阵子省里为了调动企业积极性、吸引社会资金入矿,是开了道口子,后来发现实际操作中存一些弊端,又限令收回了。” 时间节点一致,说明倪汤没乱讲。 “除了7号矿井,唐峰矿区转包给私人老板的还有几处?”方晟问。 “3号。” “还有3号矿井。” “两个矿井前后间隔了不到一个月。” 矿工们七嘴八舌地说。 方晟陡地想起那天上午姚胜平与陈则喜的较量,暗想原来事情都是一脉相承的。 “老倪还有什么想说的?”方晟和蔼地问。 如果在体制内都应该懂方晟这句话是结束话题的意思,识相的就会说“没有了”,可倪汤只是长年在井下的矿工,哪懂这些门道,梗着脖子说: “有啊,好不容易遇到俺们父母官想说的话太多了。国家有政策叫俺下岗,没问题,听国家的话下岗就下岗,可有一点,不能单俺老实巴交的矿工下岗,矿领导也得起下岗,不然凭什么玩命的是俺们矿工,吃香的喝辣的是他们干部,到头来下岗反而是俺们?” “对,不公平!” “要下岗一起下!” “干部下岗,咱没说的!” 会议室里顿时群情激奋,连日来压抑在心头的愤懑借助这个机会爆发出来! 熊副秘书长有点慌,连连朝方晟看,方晟却平静地看着矿工们,等他们渐渐平息下来才说: “还有一位继续谈谈想法。” 最后一位矿工还算机灵,抢在倪汤前面说了一通话总算把场面缓和了。 听完所有矿工发言,方晟翻了翻笔记,道: “同志们都敞开心扉谈了自己的想法,有积极的,也有消极的,当然还有同志反映了其它问题,我听了深感沉重。我们的政策,我们的方针,我们的发展纲领哪怕出于宏观调整需要,前提都必须不能伤害基层老百姓,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们就要回头审视当初的决定有没有问题!” 啊,市长居然是这个态度?! 所有矿工、熊副秘书长都吃惊地瞪大眼,殊不知方晟已从各方反馈的信息中捕捉到京都层面正在“回头审视”。 方晟续道:“可能同志们已经听说了,这次关停矿区后会有一部分矿工无法实施岗位分流,只能采取一次性补偿并推向社会的做法……同志们不要激动,上次我已当众表过态,正府不会放弃一个矿工兄弟,我相信经过各方共同努力,最终必将实现人人有活干,年年有工资的目标!这会儿我想说的是,各方也包括在座各位,不能说单正府相关部门绞尽脑汁,矿工兄弟们坐在家里等消息就行。再就业也包含自主创业嘛,我鼓励同志们主动走出矿区找机会。同志们,不要以为矿区就是世界,世界大得很呐,勇敢地迈出去看看,行不?” 沉默片刻,还是大嗓门的倪汤说话: “成,俺听方市长的,明天起就主动出去找工作,不过找不到的话还要找方市长。” 方晟笑道:“每隔一段时间我们会统计再就业人数,按照择业方向给予培训和指导,放心吧,正府绝不会忘了同志们。” 座谈会在融洽的气氛中结束,走出会议室时方晟吩咐熊副秘书长把会议记录交给何超,并要求暂时对矿工发言内容保密。 熊副秘书长深知承包3号、7号矿井事情的敏感性,连连点头说明白。 下午三点左右水位提前下降到安全线,方晟原想召开第二场下岗矿工座谈会,临时取消赶到7号矿井前参与下井救援队的组织工作。 救援队共有五人,最前面是熟悉地形且经验丰富的老矿工;排第二的是体格健壮的年轻矿工,他要负责背人;第三位是矿医,携带有紧急药品;第四位技术人员,负责勘查地质地貌,获取事故后第一手资料;断后的同样是个壮汉, 简单动员后,救援成员依次下井。 “预计什么时候能会合到受困矿工?受困矿工知道有人下井了吗?绳索能否承受得住这么多人重量?” 毕竟第一次参与救援工作,加之倪汤“7号矿井迟早要出事”的预言阴影,方晟不由自主感到紧张,频频问身边的黄总工程师。 第1326章 塌方事故 黄总工程师道:“积水后的矿井危险因素比较多,救援队会比较谨慎;受困矿工已在井下几十个小时,受心理、体力等影响反应迟钝,判断不准确,综合两方面来讲井下救援将要持续一段时间。” “希望越快越好。”方晟道。 旁边张卫康、孙深和蔡声等市领导都下意识瞟了姚胜平,没吱声。这会儿陈则喜正组织集团高层再度讨论、修订下岗人员分流方案,否则恐怕要当众嘲讽两句。 傍晚五点二十三分,救援队发来信号已抵达预计坑道,等检查各自装备后就前往避难硐室解救受困矿工! 黄总工程师摊开地图拿红笔标注给方晟看,刚说了半截陡地身体一震,紧接着整个地面剧烈摇晃数下,方晟猝不及待险些栽倒,鱼小婷从后面稳稳托住。 “糟了,地震……” 没等姚胜平说完,地底下又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在场所有人都惊慌地说: “糟糕!” “完了完了!” “塌方了!” 方晟赶紧问:“什么情况?” 一时间黄总工程师都顾不上回答,又是观察仪器,又是打电话,又是在电脑上分析数据,矿井外乱成一团。 隔了好一会儿,孙深把方成拉到角落里脸色苍白地说: “方市长,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大雨引发泥石流,泥石流诱导山区发生小规模地震,地震又引发7号矿井局部塌方!” 方晟第一反应就是:“救援队!救援队员们怎么样?” “正在联络中……” 14名受困矿工没救成,反倒把5名救援队员赔进去了,方晟的心简直沉到谷底。 面对大自然的天灾,个体力量多么的不堪一击啊! 有前面的教训,此时蔡声无心也无暇给方晟挖坑去拍板救援方案,主动和黄总工程师紧急会商挖地道等事宜。 不管救援人员是死是活,地道肯定要挖,因为塌方已经把入矿井的坑道都堵死了,之前与受困矿工保持畅通的生命通道也遭到破坏,必须重辟一条救命通道! 矿区和集团调来几台发电机挑灯夜战,各种大型机械等都开了过来,技术人员没地方坐下就伏在地上画图,临时设计施工方案。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地震导致多处山峰山体滑坡,路面断裂,百铁通往省城和大肃两条路都被严重堵塞,大批救援物资无法运入,连紧急赶来指导救援工作的省领导也被挡在外面。 地震还导致通讯出现短时间停滞,直到夜里省警备区投放了数百个临时设备才得到缓解。 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不仅影响到百铁,大肃等市也深受其害,都有矿井再度发生透水或塌方事件。 全国——从京都到主要是同样面临关停矿区的省份都在关注这场艰苦的战役,黄树省.委陷入前所未有的窘境。 天灾加人祸,势不可挡。 京都电视台采访组反正没法离开,索性在7号矿井前做全程直播,多角度真实展现救援工作的全进程——这种直播风险很大,意外会随时发生,几乎没有哪位领导答应,但方晟毫不犹豫拍板同意。 “怕什么?有全国人民监督,我倒看看哪个敢偷懒!”方晟说。 此时爱妮娅、冉汉增、陈皎、卫君胜等人都在办公室边处理事务边看电视,关注方晟,关注他如何化解这场没有铺垫就直达主题的灾难事件。 尽管相信方晟应急处理能力,也相信他的机敏反应,但此次事件的特殊性在于方晟刚下飞机就被卷入其中,半点缓冲余地都没有。 不过正好也是从旁观者角度重新认识方晟的过程,都说方晟厉害,到底厉害在哪里,与寻常领导干部有何不同,换作我会有什么反应等等,都是难得的观摩和学习机会。 凌晨两点多钟,两个方向同时开挖的地道已有雏形,而不间断工作的水泵抽排下水位继续下降,给挖掘工作提供了便利。 眼看堆在广场上的淤泥越来越多,蔡声准备安排车辆来运载,方晟却阻止了他,关照熊副秘书长组织人手对7号矿井前的人群逐个登记。 “为什么登记?” 熊副秘书长疑惑不解道。本来市长有吩咐尽管执行,体制内的规矩是不能问为什么,但他为姚胜平等市领导而问,因为所有人都不明白。 方晟道:“你先做登记。” 京都电视台记者穿行在人群里,本想做个现场采访,然而此刻市领导、集团领导们个个脸色严峻,哪有心情侃侃而谈。 因为连续发生事故,正逢关停矿区各项措施逐步落实,陈则喜已要求列入关停计划的矿井里的矿工及技术人员全部撤出,以防不测。大批无所事事的矿工开始到处聚集、闹事甚至哄抢运往7号矿井的物资,孙深、蔡声等镇矿领导接连与相关部门碰头采取应对之策。 方晟电话了解其它矿区,情况也不乐观,其中最严重的是组织部长彭万伟负责的台丰矿区有个矿井发生大面积坍塌事故,粗略掌握的伤亡情况就达4死11伤,另有7人失踪! 如外面网络所说,目前最要命的是大批濒临下岗的矿工把事故发生归咎为市委强行关停,如果不是此举动摇了军心,从值班人员到技术人员再到矿工不可能出现一连串疏忽,因而各个矿区群体聚集、闹事事件此起彼伏,规模和冲突程度都比唐峰矿区严重。 可以说百铁内外交困,宛如火星四溅的火山口,随时都可能爆发更大更凶猛的群体事件! 凌晨两点二十分。 方晟把蔡声叫到身边问道:“这边能不能开覆盖各矿区的电视电话会议?” “呃,条件达不到……” “怎么,全市没开过视频会议?” “区里有视频会议室,但矿区和集团的特殊关系……通常各开各的会,没有横向联系。”蔡声解释道。 方晟啧啧嘴,再把张卫康叫过来说道:“麻烦卫康通知一下在各矿区督阵的常委、副市长们,二十分钟后开视频会,到时准点上线,不得缺席!” “视频会?”张卫康瞟了一脸尴尬的蔡声,“这边搞不起来吧?” “微信视频会不会?不会的让秘书手把手教!”方晟恼怒道。 事事都不如意,沉稳如方晟都有点失去耐心,这实在是有生以来——踏入体制以来最差劲的开局! 好像自己一直浮在水面上,左划一下,右划一下,却不知道水底有多深,这种感觉糟透了。 方晟和姚胜平、张卫康、孙深来到会议室,先与已经焦头烂额的彭万伟连上线,紧接着黄生、戴计田、沈兵、魏玉树等常委陆续加入,脸色都很差,精神也十分委靡,很明显有的是临时从睡梦中被叫醒的。 “先点名。” 方晟道,隔了会儿负责记录兼点名的熊副秘书长递了张纸条,他看了下问, “董建辉市长哪去了?” 戴计田干咳一声,道:“建辉连续奋战几天几夜感觉身体不太舒服,昨晚回市区检查并休整一下,明早就赶过来。” 方晟唰地沉下脸,道:“他向詹书计请过假吗?” “没……没有……” “我也不知道!”方晟冷冷说,“大前天晚上詹书计指示很明确,一是不准请假,二是特殊情况必须向詹书计和我同时请假并说明情况!” 戴计田代为缓颊道:“可能太……太累了吧,一时没想起来,明早叫他补个请假手续,这几天大伙儿都挺辛苦……” 方晟手指轻叩桌面加重语气说:“请计田同志给他带个信,明早不必去铜岭了,直接到唐峰矿区找我!下面开会!” 常委和副市长闻言一震,暗想新官上任就放火啊,看样子董建辉这下子要倒霉了。 “同志们,目前形势相当严峻,省领导多次致电了解各矿区援救和维稳情况,正在医院接受治疗的詹书计也十分牵挂百铁的不利局面,指示当前重中之重就是四个字——救人、稳定!”方晟以省市领导扛在前面作为开场白,“我觉得詹书计这四个字精炼而又实在,高度概括了当前工作的核心要旨。人怎么救?我的要求是六个字,不惜一切代价!事故不能死人,死一个起码要付出十倍代价,在救人过程中各位领导、各级组织和部门不要缚手缚脚,不要只算经济账,把所有家当和老底子都投进去,今天我在这里说一句,凡是救援工作产生的费用正府都认账!” 姚胜平咧咧嘴,暗想你这边开了口子大伙儿求之不得,接下来不知要趁机塞多少费用到里面!沿海省份的干部大手大脚惯了,等你看到百铁的财政账不知要后悔成什么样子。 方晟继续说:“如何稳定社会治安?我想从明天起要双管齐下,一方面在座各位要在坚持冲在第一线、切实掌握救援工作第一手情况的前提下,沉下身子与咱们的矿工兄弟座谈,多倾听多了解多沟通,也让矿工兄弟们知道市委市正府有解决问题的诚意……” 第1327章 孰轻孰重 方晟又说:“人心都是肉长的,矿工兄弟们也不是一味胡搅蛮缠,明摆的情况是宏观调控一刀切让他们吃了亏,这一点我们要承认!我们不能居高临下拿大帽子扣人,不能动辄打官腔说什么京都、省里,而要谦卑地、最大善意地交流!另一方面要全员发动,现在不是搞个人英雄主义的时候,领导干部做了表率整个公务员队伍都要发动起来!明天起市区两级机关各科室原则上只留一个人值班,其他全部安排到各矿区协助维稳工作!今天在这里我再强调一遍,不准请假!无论办事员还是市领导有特殊情况要向詹书计和我同时说明情况,不然绝对要事后算账!” 关于方晟在润泽搞的双休改单休、重大活动全体公务员上阵,百铁领导们早有耳闻,饶是如此当听到“整个公务员队伍都要发动起来”还是哀叹一声,暗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接下来方晟花了七八分钟详细要求机关人员到矿区必须完成的十项任务,归纳起来就是“两化两性”: 责任网格化;数据精细化;信息及时性;成效显著性。 最后方晟突然说:“考虑到当前各矿区治安问题突出,而各层各层都紧盯救援和下岗矿工分流和再就业工作的落实,分身乏术。我建议各矿区都成立一支由下岗矿工组成的、四十至五十人的矿区巡逻队,专门负责制止酗酒、闹事、打架、斗殴、窃取公共财物等行为,这部分人今后优先进行再就业安排!” 此言一出参会人员先是一愣,暗想巡逻工作有矿区保安负责,再成立巡逻队有何意义? 再一想不禁拍案叫绝,感叹这位新市长头脑灵活,点子出奇不意! 散会后往深处琢磨,恐怕前面强调的加强救援工作、全员发动都是幌子,真正的精神就在于最后一点。 当夜方晟难得睡了五个小时,上午起床时正好看到被紧急动员的市直机关人员陆续进场,而新成立的矿区巡逻队已开始履行职责,在容易出事、闹事的地方严防死守。 巡逻队员们来自下岗矿工,对哪些矿工喜欢挑唆闹事、集合的地点、方式等等了如指掌,往往能在矿工聚集前先一步抵达现场。因为矿区领导事先承诺马上优先选择再就业岗位,表现越好安排的岗位越好,巡逻队员们干劲十足。 被劝解的矿工们也能理解,大家都是苦命人彼此知根究底,谁也犯不着为难谁,很复杂的事三言两语就说开了。 这招新举措立见成效,各大矿区群体事件、治安事件顿时下降了一半以上;与此同时分派到各矿区各矿井的机关人员举行形式多样座谈会,进一步收集和了解下岗矿工思想动态和今后意向,一定程度缓解了对立情绪和紧张态势。 董建辉没来,托人带了个口信说肝功能有问题要住院彻查。 7号矿井救援通道还在挖掘之中。 根据水位和数据等技术分析,避难硐室目前已处于水位之上,抽排水工作已非重点,可以撤下五台水泵进行保养以轮换使用。 黄总工程师最担忧的是塌方影响空气流通,时间久了有缺氧的危险,因此继续部署三个方向进行钻孔,争取在地道打通前构架起生命通道。 按陈则喜等集团领导的意思是既然下岗矿工的情绪基本稳定,群体事件大为减少,市领导们可以撤出大部分只留一两位督查即可——内心实质也嫌这群外行碍手碍脚,反而不利于救援工作的开展。 方晟却不是这样想的。 人命关头,任何工作都要放到一边! 矿井下面情况复杂,状况不断,不在现场根本无从体会到救援工作的难度,精确掌握救援进度。 万一受困矿工或救援队员遇难,市领导不在现场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要立即抚慰遇难亲属,给予必要的人文关怀;反之如果顺利救出来,则是新领导亮相的最佳时机。 因此方晟多次强行抑住去市府大院办公室熟悉情况的想法,坚决镇守在7号矿井第一线。 下午三点多钟,方晟正在矿井前监视器观看地道挖掘进程,突然被一群身穿便装的人围住,紧接着“卟嗵”跪了一地,请求“方市长做主”! 市领导和集团领导们暴汗! 虽知京都电视台几台摄像机覆盖了7号矿井广场每个区域,影像源源不断、不加装饰地直播到全国各地! 干部们赶紧上前搀的搀扶的扶,连拉带拽把这些人拖起来。 一问之下才知这群人是唐峰集团内退矿工,下矿作业工作时间长、工作强度大、体力消耗严重,需要健壮的体魄。凡因健康问题不能继续下井,但体检情况又达不到病退标准的往往先办理内退手续,集团在这方面比较谨慎唯恐闹出人命。 但内退矿工没正式办理退休手续是占了编制的,此次关停矿区在岗矿工都要面临下岗命运,内退矿工更不用说了,不管哪套方案都默认这批人在清退行列! 内退矿工们不干。 他们说咱辛辛苦苦下井几十年累下一身病,也算为矿区作出了贡献,本来说好少拿点工资在家养身体,年龄一到就办理退休手续,怎么陡地翻脸被一脚踹出门了?身强力壮的好找工作,哪个老板肯收咱这些老弱病残?这个理得说清楚,不然全家老小都躺到集团领导们家门口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众目睽睽下方晟问道:“关停矿井这部分涉及多少内退矿工?” “大概**百人……”陈则喜答道。 “也在那天夜里统计的4948名待安置大名单里?” “没……没统计在内……” 好嘛,平空又冒出近1000名下岗工人,使得实际下岗、需要正府协调再就业的总人数达到将近3000人! 当着记者、矿工们的面方晟不便责备陈则喜,略加思忖道: “矿工兄弟们的诉求是对的,这一点从我开始要自责,在讨论研究下岗分流方案时没将内退矿工考虑在内,在这里我向矿工兄弟们检讨!” 说罢,真的恭恭敬敬当众向那群内退矿工深深鞠了一躬,闹得他们手足无措,纷纷说: “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对不住方市长了!” “方市长新来的不知情……” 陈则喜实在听不下去了,双手挥舞着怒吼道: “闭嘴!” 转瞬看到黑黝黝的摄像头,又换了付笑脸说,“注意听方市长讲话!” 方晟接着说:“有问题就得想办法解决,办法总比困难多对不对?刚才我听到‘老弱病残’四个字,对的,身体没毛病哪位矿工兄弟愿意在家里闲着,我理解,也认同,请各位放心,正府一定会协同集团、矿区处理好这件事!” 他往矿井方向一指,“矿工兄弟们,眼下14位矿工困在井下,5位救援队员生死未卜,我们正集中所有力量进行营救!请给我们时间,问题肯定会一桩一桩解决,最终必定有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请相信正府,相信方晟,行不行?” 响应者先是寥寥,渐渐连成一片,如释重负的机关人员赶紧一哄而上把内退矿工们劝到后面的会议室,分组进行谈话劝解。 当晚七点多钟生命通道再度打通,从避难硐室反馈的情况来看并不乐观:两名矿工在地震诱发的塌方中受了重伤;一名矿工在巷道里探路时不慎掉进深坑里陷入昏迷;两名矿工情绪不稳定出现轻微狂躁现象…… 另一方面5名救援人员依然下落不明,黄总工程师认为即使遭遇塌方也不会全军覆没,因此最大的可能是被困在两边被封堵的巷道里。 而两条向下的地道都是冲避难硐室方向去的,这也是无奈的选择:受困矿工人数多达14人,且避难硐室位置已被确认,是最经济最有效的救援方向;反之5名救援人员都不清楚困在哪个方位,在定位不准的情况贸然开展耗时耗力的挖掘工作无异于大海捞针。 也就是说以黄总工程师为首的技术派的思路是:不惜代价救出14名受困矿工,至于不确定性太大的5名救援人员只能靠他们自己的运气了。 这样的思路似乎很理工,也很冷酷,以至于黄总工程师等人都不敢在市领导们面前说得太明白。 其实市领导们都是明白人,都懂这个道理。但大家都理解的事只能默默做,不可以说,说出来将会遭到四面八方的攻击和指责。 方晟听到最后说了一句,把14位矿工营救出来后立即展开横向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晚上九点左右,方晟叫来姚胜平和熊副秘书长碰了下头,询问并了解当前财政情况和城建规划、重大工程、重大项目等,特别提到30亿高速公路修葺工程。 姚胜平敏感地发现方晟关注这个项目,心里打了个突儿,谨慎地说: “这是省里再三要求、市里列为今明两年重点项目的头等大事,30亿预算当中省里出资10亿,市里出资14亿,另外8亿由百铁几大省属国企分摊,具体方案回去后再召集相关部门负责人向您回报。” 方晟道:“我只想了解一个问题——高速公路施工方如何确定?” 第1328章 生死之劫 一语中的,姚胜平和熊副秘书长不禁都微微一震。 “当然采取招标方式,不过……”姚胜平斟字酌句地说,“考虑到山地高速施工难度大,要求特殊,从材料到工程以及相关细节都与平原高速不同,为确保工程质量和工期要求,招标采取……嗯,定向邀标方式,范围主要是省内、市内有经验的国企建筑公司……” 方晟似笑非笑道:“定向邀标,我的理解是每次都是七八家参与投标,这家中几个,那家中几个,最终各有所得皆大欢喜?” 姚胜平干笑道:“都是长期合作、彼此信任的客户,也是个双赢的结局吧,从省到市对国企建筑企业的支持力度很大的。” “我在双江、临海工作期间也主持过重大工程招标,定向邀标嘛好处是公司专业素质高,质量信得过,缺点呢跟优点一样明显,那就是小圈子作业容易产生诸如串标、哄抬价格等弊端……” “工程结束会有个审计,包括质量、价格、有无偷工减料等等都在审计范围。”姚胜平连忙说。 “第三方审计呀,”方晟道,“那我会请京都审计事务所过来,他们经得起审计吗?我担心出大问题噢!” 姚胜平的笑容顿时僵住。 方晟闲闲地说:“前面已经审结的工程就算了,以后一千万以上工程都要聘请外省审计事务所审计,对我们、对施工方、对工程都有好处,胜平认为呢?” “我……我就担心省外与省内在山地高速方面掌握的标准不一样,从而带来一些误会。”姚胜平强笑道。 “唔,的确各省都有各省的情况,有时成本控制啊、材料运输啊什么的没法在预算决算里面交待,胜平说得也有道理,那就暂不考虑了,”方晟本来就没想碰之前的工程,这么说不过是打个埋伏逼姚胜平在后面的问题上就范,转而道,“不过呢既然考虑到定向邀标的弊端,我想从我做起,从30亿高速项目做起,把规矩立起来,至于工期啊质量啊不要怕,所有要求都明确写在招标要求里,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不管你哪来的,是百铁的,还是大肃的、龙泽的,甚至外省的,你要对自己投的标负责,将来我随机聘请审计事务所进行审计,差一丝一毫别想拿到工程款!主动权始终掌握在我们手里,对不对?” 姚胜平被他一连串话说得发呆,半晌才支支吾吾说: “这……这……这已经是常委会确定下来并报到省里的方案,贸然推翻不……不太好吧?” 方晟的反应真不是盖的,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微笑道: “方案肯定要撤回,要变更的东西太多了——地震影响地质构造、矿区关停要减少出入口,另外詹书计和我商量要根据百铁发展思路对高速线路作些微调,想必省里会理解百铁撤回方案的要求。” “这样啊……” 姚胜平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通过这几天近距离观察和接触,他已体会到新市长强悍而灵活、锐利而机敏的风格,方晟要的不仅是市长的权力,还包括掌控力和决策力,这对百铁市领导、对姚胜平自己恐怕都不是好消息。 方晟还是笑,却笑得更加自信和坚定: “高速公路项目新方案要尽快拿,具体确立三条原则,一是面向社会公开招标,不搞地方保护主义;二是精准调整出入口,该关的关,该开的开,一切为了百铁经济发展;三是……” 方晟瞥了眼奋笔记录的熊副秘书长,放慢语速道,“要在标书上明确一点,所有路段的劳动用工——通俗点说就是干体力活的工作,必须定向招聘矿区下岗矿工!” 姚胜平脱口道:“这样好!起码两年内解决一大批下岗矿工再就业难题,也压缩高速公路工程人力成本!” 内心深处不觉惊叹方晟的思虑慎密,很显然这两天方晟在各种场合自信满满“切实解决下岗矿工再就业问题”不是夸海口,可能已经把高速公路工程纳入在内,这一点,反而所有百铁市领导都没想到! 别看小小的1-1,似乎信手拈来,在市级领导层面想不到就是想不到,这跟聪明无关,而是积极性、主动性考虑如何解决问题的习惯,更是勤政爱民,无论如何都把老百姓利益放在首位的公心! 回到招待所又是凌晨两点,方晟连澡都懒得洗直接扑到床上呼呼大睡,鱼小婷悄无声息替他盖上毛毯,顺便摸了摸他满腮胡须的脸,心疼地叹了口气又悄无声息退到屋外。 这一觉睡得很香甜,到早上八点钟才醒来,外面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 7号矿井抽排水工作已基本结束,到上午九点左右水泵都停止工作送往车间保养维护;生命通道保持畅通状态,在喝了加有镇定剂的营养液后两名轻度狂躁矿工安静下来,但受伤矿工伤势在潮湿污浊的环境下继续恶化;地道已挖掘一百米以下,随着岩土硬化和地质结构复杂程度加大,进度有所延缓。 按昨天傍晚敲定的议程,上午十点整市领导会同矿区、集团领导开个碰头会,交换近几天座谈会情况,就下岗人员分流和再就业方案进行深入探讨,并初步协商下岗补偿金的相关标准。 九点五十分起,参会人员陆续进入离矿井几百米的临时会议室,虽然小了点,坐二三十人不成问题。 九点五十八分,方晟在何超、鱼小婷的陪同下视察完附近设施走进会议室,鱼小婷照例把会议室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突然脸色微变,喝道: “快离开会场,立即!” 众领导还没反应过来,鱼小婷已冲到最前面一把拎起方晟跑出去,到了门口喊道,“有炸弹!” 晴天霹雳! 领导们个个慌得腿脚发软,忙不迭急着往外跑,鱼小婷站在门口一个个拉,嘴里叫道,“不要挤,一个个来!” 等到最后一个人出了会议室,里面空荡荡的,却无声无息。 会不会误报? 这位新市长的女司机有啥能耐,一眼看出会议室有炸弹? 是不是詹印被炸后草木皆兵? 领导们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甚至有人提议秘书进去把笔记本和茶杯拿出来。鱼小婷站在最前面听得一清二楚,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不准动!”方晟冷峻地说,“所有人再后退两百米,她说有炸弹肯定就有,大家注意安全!” 二十多人静静等了几分钟,十点零八分,有个领导实在熬不住冲秘书使个眼色,秘书上前走了两步,蓦地会议室传来石破天惊一阵巨响—— “轰!” 瞬间门窗、墙体四分五裂,里面爆起的气浪把砖头、钢筋、桌椅等化成的碎片喷射向外面,幸亏站得远脸上还是象被刀刮了似的,阵阵生疼! 好厉害的炸弹,倘若坐在里面开会恐怕都被炸成肉酱,无一幸免! 非但姚胜平等市领导,就是久在矿区经常与爆炸为伴的蔡声、陈则喜等人都吓得面无人色。 二十多条性命,可以说都是鱼小婷救的。 这就是区别。 詹印警惕性很高但身边没有得力助手,所以爆炸案里受了伤;今天的炸弹威力明显高两三个等级,埋放炸弹者不是警告恫吓,直接就是一网打尽的意图,方晟却安然无恙。 爆炸的余烟袅袅紧接着燃起大火,消防队员冲上前灭火,混乱中方晟沉着脸问: “以前有过类似爆炸事件么?” 姚胜平和陈则喜都在抹冷汗,异口同声道:“没有!” 陈则喜补充道,“矿区火药、雷管等东西稍微动点心思就能搞到,设置定时也不是难题。平时恶性事故里制造爆炸案的也有,顶多炸个把人,炸套房子,都有针对性的而且目标较小,烈度没这么大,这个……简直象军用炸弹了……” 说到这里简直心有余悸。 “这桩爆炸案由市公安局接手!”方晟命令道,“走,重新找个地方开会!” 还开会呀! 在场领导们不由得佩服新市长的心真大,等于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都不肯放松一下。 蔡声奉承道:“方市长的司机水平真不是盖的,大家得好好感谢她……”他边说边在人群里找鱼小婷,咦,人呢? 方晟淡淡一笑,道:“这是她应有的职责。” 话虽如此也很好奇鱼小婷为何在会议室转一圈就发现炸弹,成天跟火药等东西打交道的矿领导们反而毫无觉察。 事后找了个机会私下问起,鱼小婷说很简单,当你们敲定在那间会议室开会后我就进去转几圈,做下暗记;等你们进了会场准备开会后我再转几圈,脑子里将前后两个场景逐个对比,结果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方晟问。 有两把椅子被轻微动过了,不是原来模样,为什么动?有人挪开椅子钻进桌底下放置炸弹呗,不是很简单的推理吗? 方晟说难道不会是服务员打扫时动的,或者参会人员? 鱼小婷摇摇头,说这里名堂很深,当然还要结合其它细节——专业方面的事儿跟你解释不清,总之下次我说“跑”的时候别愣着,象老鹰捉小鸡似的很难看,而且有时生死就在半秒之间。 第1329章 圆满救援 连续两个大晴天使得地道挖掘工作格外顺利,南侧地道率先抵达与避难硐室平行的巷道,两小时后北侧地道也从钻到背后位置,两边同时疏通巷道、清理积水并做好支撑,六小时终于找到了精神委靡的14位受困矿工! 由于井下封闭漆黑的环境和营养不足,14位受困矿工身体状态很糟糕,特别几位受伤矿工已奄奄一息,所有人都戴着眼罩躺在担架上被抬出矿井。 每上来一位,四周人群便欢呼一声,方晟——在7号矿井前守了这么多天就等这一刻,在摄像机和镜头在包围下,带着微笑与被救上来的矿工亲切握手,叮嘱他们积极治疗尽快恢复健康。 然而到此为止救援工作才完成了一半,后来下井救援的5名队员还生死未卜! 黄总工程师根据塌方前的大致位置做了个剖面图,用红笔圈了六个地点,并下令以地道为中心展开纵向钻孔探测。 此时士气大振,效率也提高很多,在技术人员和矿工们的配合下不到四个小时便找到救援人员受困巷道! 经过敲击等联络,得知塌方瞬间5名救援人员所处的位置支撑较为坚固,承受住了地震波的冲击,仅有落在最后的一人受了点轻伤。因为前后坑道都堵得严严实实,无法与外界联系,经验丰富的他们并不急躁地到处乱挖,而是静坐等待,相信地面会组织起有效的救援。 听到回报方晟长长松了口气:不死一个人是最好的结果,也为此次救援工作划上圆满句号! 否则只能算作惨胜,虽然也不很容易,总是觉得有点不太称心如意。 从傍晚到夜里,方晟依然坚持守在矿井前直到5名救援人员被背出来,见他们精神状态还行,蔡声安排四位市委常委、陈则喜等人与5人合影纪念。 看看时间又是凌晨两点多,张卫康请示明天的工作安排——詹印还在医院治疗,省里已明确方晟暂时主持工作,自然一切唯他马首是瞻。 方晟略加沉吟,说这些天同志们都很累…… 是啊是啊……常委们以及市领导都附合,恨不得他说放假三天回家好好休息一阵子。 不料方晟紧接着说明早多睡会儿吧,上午十点整召开常委会,讨论和研究关停矿区善后工作以及后一阶段百铁重点工作。 常委们心底都深深叹了口气,暗想这家伙比詹印还玩命——詹印自己不喜欢加班,也不喜欢手下加班,只要规定时间内把工作做完就行。 其实方晟也是这样,关键是他布置的事太多太多,工作期间根本做不成,必须要加班加点。 当夜其他市领导都坐车回了市区,方晟考虑到市委宿舍可能需要打扫准备还在招待所凑合一晚,鱼小婷说矿区太危险,宁可住市中心酒店。 想了想,方晟采纳了她的建议——在安全方面必须听鱼小婷的。 开到市区随便找了家四星级酒店——百铁最好的就是四星,安排好房间住下后已经凌晨四点半! 又是一个囫囵觉,方晟堪堪睡到九点起床,吃早餐时没看到何超,一问才知他跟张卫康约好七点去市府大院会合,先看看办公室,布置些方晟喜欢的花草盆景,准备好会议材料并提炼个条目,这几样事做下来三个小时还挺紧张。 秘书就辛苦在这里。 领导睡了秘书不能睡,要整理一天的讲话内容和第二天会议材料;领导没醒秘书必须醒,要提前做好相关安排,连茶水都要正好五分钟前泡好,在领导步入会议室前放到位置上。 为什么放弃环境家居、条件优越的润泽,跟着方晟跑到这穷山沟工作?来百铁前润泽亲朋好友、市府大院领导同事都这样问何超。 这个问题的前提是,方晟并非镀金、混资历的做派,而是雷厉风行、大马阔斧干事业,这当中不可避免会有惊涛骇浪,会经历种种磨难,方晟能抗得住不代表秘书抗得住,有时为保自身甚至会抛出秘书做挡箭牌的!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认为跟在方晟后面做秘书风险大于机遇,都认为哪怕象易容方吧,趁主子离任前捞个副处级待遇以后慢慢混资历也不错,说不定能攀上新的大树呢?人生际遇谁能想到。 何超只是笑笑,在妻子面前都没说心里话——大概这才是秘书的素养,凡事都揣进肚子里,打死也不说。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要舒服安逸就留在润泽,副级实职基本到顶;要发展必须跟着方晟走出去,一来真的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二来方晟提携秘书是不遗余力的;三来他比任何人都看好方晟的未来! 十点的常委会,九点五十五分常委们都到齐了,第一次小范围开会,都已听说这位新市长厉害得很,一上来就把百铁都惹不起的陈则喜摁住了,心里有点发毛。 在讲究背景和人脉的百铁,詹印、方晟没上任前所有人都做过功课,查到两人在京都的赫赫家族力量,也查到方晟有个惹不起的女朋友叫白翎——为了方晟她敢威胁要将厅级干部当场击毙! 现在还知道方晟的女司机身怀绝技,居然能目测到会议室有炸弹。当然从容貌来看不免怀疑她与方晟的关系,但在部厅级层面而言只要不存在利益输送、官商勾结等等就不成问题。 常委们不约而同的想法是:不招惹这两个凶神,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发财路! 换而言之我们可以配合你俩顺利升迁,但别多管闲事,撕破脸的话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在百铁这个地方,要么是矿务系统出身,要么与矿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总之都有或隐秘或公开的利益来往。 靠山吃山,靠矿吃矿,体制内升不上去就安心在地方上发财,他们觉得顺理成章。 要知道在矿务系统升半个级别有多难,调到炙手可热的供销、采购、后勤等部门更是一条“血路”,不知要动用多少关系、喝多少顿酒洗多少次澡、上下打点多少钱才能如愿。 至于坐到这间会议室的常委们,那真是“西天取经不容易,踏平坎坷成大道”,每个人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不把付出的捞回来再加点利息,他们都觉得对不起多年来的努力,更对不起家人: 省城房价一骑绝尘,子女要买房结婚怎么办?要买豪车怎么办?要维持衣食无忧的高消费怎么办? 只有从源源不断的矿产资源上打主意了。 京都高层对此早有察觉,十多年来也采取过各种措施:缩短黄树省市两级领导干部任期;加强黄树与附近省份的干部交流;改革矿业集团财务管理机制等等。 然而收效并不大。 肥沃的土壤容易滋生腐败,不管换谁来都一样! 有的交流干部很有抱负,要有一番作为,很快被排斥在外,工作三四年都摸不着情况;有的交流干部“迅速融入”当地,相互勾结“共同致富”;还有的交流干部洁身自好,一心想着安全度过交流期回去提拔,睁只眼闭只眼。 方晟属于哪种干部呢? 方晟在种种复杂的目光中从容步入会议室。 会议桌是椭圆形的,材质居然是名贵的黄杨木,这么大的桌子价值肯定不菲;再看会议设备秒杀银山、鄞峡、润泽,每个座位前都有自动升降的液晶屏,无线话筒,温控茶具,宽大舒适的座椅两侧扶手里镶嵌有测量血压等仪器和急救用药,据何超说里面有支急救针,如果心脏、大脑等心脑血管方面紧急症状的一针下去足以救命。 “就这张桌子一百万拿不下来吧?”后来方晟问道。 何超照搬张卫康的原话:“为了市领导们更好地工作,不谈钱。” “钱不能不谈啊,”方晟感叹道,“姚胜平说财政一分钱都拿不出,想想少买张桌子就能省多少?越穷越要面子,恨不得把钞票贴到脸上,这种小家子气的小农思想要不得!” “听说这张桌子是去年市领导们到三相省考察时看到的,回来后立即拍板购置。” 方晟失笑道:“原来是考察成果啊,真厉害!” 何超也笑:“张秘书长说领导班子还看中人家的市府大楼,准备回来依样画葫芦建一幢,后来有关部门做了个预算,拿到常委会一看都不吱声了。” “怎么不把人家整个城市都搬过来!”方晟哈哈大笑。 上午十点整市委常委会正式开始,詹印的位置自然空着,方晟坐在左侧上首位置,先是程式性地转达了省里对百铁领导班子圆满处理救援工作的赞赏,以及转达詹印在医院对市领导班子下一阶段工作的要求和期望。 接着转入正题,由各位常委通报前一阶段各矿区分流和再就业工作进展,和座谈了解的关于下岗安置费的信息,初步介绍下一阶段实施方案。 前几天常委们之间都有通报机制,各矿区情况大致都有掌握,但具体情况需要在会上详细说明,这样才能更感性地全面了解。 而且,听取常委们通报也是方晟作为主持工作领导的权利,哪怕一个字都不听,但你们必须一字不漏地说。 就在常委们依次通报时,方晟趁机观察并与脑海里各方收集的资料相互印证。 第1330章 最深的坑 除了詹印、方晟和身患癌症的统战部长,八位常委分成三派:前任市委书计领衔的体制派,即彭万伟和沈兵,都是按部就班从镇、县、市一步一个台阶升上来的;前任市长手下的矿区派,即两位兼县区书计的戴计田和孙深,他们处于体制与矿务的中间地带,半官方半企业性质;其他四位黄生、魏玉树、张卫康、姚胜平都是矿务派,即矿务系统出身。 这样一看似乎矿务派占据人数优势,是常委会绝对主流,实质在权力格局和利益分配时又不完全是。 因为张卫康、姚胜平来自唐峰集团;黄生来自铜岭集团;魏玉树原来则是白贝集团董事长。 由此可见唐峰集团的地位,市委常委会都能有两个席位,当然不代表他俩绝对倾向唐峰,相反有时会下绊子给陈则喜找麻烦。然而这就是正治地位的体现,如果张卫康和姚胜平当中有人调动,那么席位仍属于唐峰。 往深层次研究,派系之分并不想台面上那么泾渭分明,更多是利益共同体的组合,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复杂莫测的局面。 根据鱼小婷打探的消息,百铁地区群众反映最恶劣的要数戴计田! 铜岭当地有个民谣:戴计田,数矿田,一二三四五,亿万家私不够数。据说戴计田透过亲戚朋友控制了好几个铜矿,把等级差的铜高价卖给国企中饱私囊,并无底限地压榨矿工,浑然不顾铜矿周边环境污染,铜岭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举报信写到京都、省里,层层批转下来还回到百铁,戴计田有常委的护身符毕竟不同,每次都能压下去,反而把举报的抓了不少。 看戴计田的模样就是典型的大贪官:肥头大耳,双下巴,脸色因酒色过度发灰发暗,说话颠三倒四没什么逻辑,离了发言稿就发愣,但对排名比自己高的常委讨好谄谀。 悲哀的是这样的干部在体制里并不罕见,是的很奇怪,老百姓、下级都知道他是贪官,是坏人,可上级为何熟视无睹甚至有意无意地护着呢? 方塘村的方晟不理解。 但官至处级以后方晟就明白了,如今更透彻地了解到其中的微妙…… “总而言之主矿区铜矿石采掘业务关停是对铜陵经济的致命打击,目前县领导班子还没有成熟的应对方案,只能从两方面着手延缓经济衰退的到来,一是从兄弟市区大量采购铜矿石供应中下游铜企生产,保证机器不停、工人不散……” 方晟终于忍不住了。 按说官至副部养气功夫已至臻境,听到任何话都沉得住气,好歹要等到人家把发言稿读完。 “计田同志,‘大量采购’这四个字真的说明县领导班子考虑得很不成熟,”方晟直截了当道,“关停矿区不只针对百铁,采铜大户大肃同样日子难过,今后铜矿石产量供应本市都困难——铁矿石、银矿石等等都如此,所以不能依赖人家,把生存希望放到人家身上,如省领导所说,整个黄树靠矿产资源吃饭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被方晟这样拦腰一刀,戴计田惊慌失措看着手里的稿子读又不是,不读又没话说,竟僵在那里。 孙深暗自好笑戴计田还不了解新市长的风格,不紧不慢接道: “计田同志遇到的问题也是铁业头疼的问题,如何让铁矿石的中下游生产企业保持运转,我跟则喜同志也研究了很长时间,至今都没有成熟可靠的方案。初步想法只能是从原先24小时三班倒削减为一班半,加大增值产品研发和投入,把三产企业、服务型企业推向市场。” 组织部长彭万伟冷冷道:“左一个市场,右一个市场,市场是自家开的,什么都能装进去?” 对了,百铁民间对彭万伟的评价是“刁酸刻薄”,不仅如此,体制内都普遍认为这家伙难合作、难沟通、难相处,俗称彭三难。 这样一个人物怎会坐到关键的组织部长位置呢?很简单,他对别人都难,唯独听前任市委书计的话,一路提携凯歌高进! 他难相处到什么程度?为了提拔名额,市长跟他拍桌子骂娘都没用。所以百铁人都怀疑彭万伟的后台不止是前任市委书计,肯定省里有人,不然应该被牵连下去了。 范晓灵打听的内幕消息是,之前省里有过考虑调整彭万伟的职务,但为了牵制詹印和方晟还是没动,对省里来说有位特立独行的组织部长远比墙头草更放心。 孙深被彭万伟呛了一下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不予理睬。 戴计田趁机收起稿子,让纪委书计魏玉树发言。 魏玉树的外号是魏绵羊,就是说性格软得象绵羊,说话做事都温吞水似的没一点精气神,感觉不是纪委领导而是幼儿园老师。然而很诡异,这样一个完全没杀劲、没魄力的男人,居然从矿业集团纪检干事做起,纪检室副主任、主任;再然后公司副总主管纪检;集团纪检室副主任、主任……直到市纪委书计! 有人说魏玉树升迁的秘诀就在于软,所有人都觉得没有威胁——事实上他从事纪检、纪委工作以来从没查处过大案要案,所以他的评价是“作风踏实稳健、工作勤勉刻苦”,因为实在找不到什么闪光点。 魏玉树慢吞吞且枯燥无味的发言听得方晟要打瞌睡,不过刚才已经刺了戴计田一下,不可以树敌太多,第一次常委会必须和气收场,所以方晟索性不听了翻阅手里的材料。 不看还好,在魏玉树冗长的发言期间看了不到三十页竟挑出二十多处毛病,不仅如此,感觉这些文件和材料……思想性、时代感比十年前的双江还落后! 保守守成思想严重,领导班子除了出席各种会议活动之外碌碌无为,百铁缺乏整体发展思路和突破方向; 市场意识淡薄,不管哪个领域都强调计划性和秩序性,私营企业、外来资本遭到重重压制,百铁稍微赚钱的行业都控制在国企手里,但服务质量与取得的收益并不对等; 百铁城市建设和规划诸如亮化工程、绿化带、道路拓宽、布局调整等等,漂亮话永远停留在纸面上,能否实施全看国企脸色。 为什么呢?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与沿海城市卖几块地皮就有大把收入不同,百铁财政收入近七成依赖于矿区税费——有时国企卡一卡、拖一拖还不能全部到位,用的地方太多了! 基本建设支出:百铁以山区为主,一年到头单是养护山路,修葺因地震、泥石流等造成的地质破坏就是好大一笔开支。 城市维护费,保障一座城市水电气网通讯等;科教文卫费用,科技创新性质持续投入,教师工资不能拖欠,教学建筑设施日常维修维护;社会福利救济,农村医保,政策性补贴,农业综合开发支出等等等等…… 当家方知油米贵,方晟经历过鄞峡财政的捉襟见肘,理解入不敷出的困窘和尴尬。 然而方晟的理念是如果守着固有的蛋糕会越切越小,必须把蛋糕做大才能打破被动挨打的局面。 这个道理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因为从矿区发展起来的百铁自成立之日起就深深打上矿业的烙印,这种先天基因流淌在百铁的血脉里,已经成为密不可分的彼此。 鱼小婷举了两个最简单的例子:走在百铁大街上,几乎找不到一位与矿业没关系的行人,要么亲戚朋友在矿务系统,要么从事的工作与矿区有关。 还有,百铁最好的中学不是百铁市一中,而是唐峰矿业子弟学校! 这就出现很奇特的局面:唐峰矿业子弟学校的经费是由集团拨款,教师、教育管理等工作归百铁市教育局负责。 理论如此事实上怎么可能啊,还不是金主说了算! 所以这所百铁最好的学校,老师招聘、调动;招生计划;名额的控制;教学安排等所有事务的管理权都控制在唐峰集团手里,市教育局沦为橡皮图章而已。 摆在方晟面前的堪称一盘死棋。 这盘棋能被下活的话,詹印和方晟上升空间豁然开朗,再也不会有人质疑他们的能力;死棋走死了,说不定还会给一次机会,但时间不等人啊,你原地踏步的时候其他人就冲上前了,比如卫君胜,比如朱正阳,比如吴郁明。 翻着乱糟糟的材料,想着乱糟糟的局面,看着乱糟糟的班子成员,方晟蓦地腾起个念头: 桑首长到底没放过自己,在所有选项当中,特意挑选了最深的坑! 如果说润泽是处于下降通道的破马车,百铁就是身陷淤泥的醉汉。马车止住颓势尚能奋起直追,醉汉就算拖出淤泥也东倒西歪,根本没有前进的动力! 詹印和自己搭班子,压根不存在二选一的问题,而是—— 一旦无力回天两个都从梯队里剔除! 想到这里方晟内心深深地悲凉,深深地震撼,偏偏这时最后一名常委结束了关停矿区的情况通报,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他脸上。 常委们都很好奇面对这样的烂摊子,市委书计詹印来了半个月未执一辞,新任市长会说什么? 方晟深吸一口气,语气平稳地说:“同志们……” 第1331章 暂时搁置 “听完同志们的情况通报,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方晟道,“本来百铁形势已经很困难,关停矿区尤如雪上加霜,还留下数万下岗矿工那样的隐患,摆在市委市正府面前的的确是严峻的考验!” 常委们或者喝茶,或者吞云吐雾大口抽烟,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方晟这段套话对他们来说都听得耳朵生茧,都提不起兴趣来附合哪怕半个字。 方晟道:“这样的局面需要做很多事,作出很大努力,包括常委同志们在内都得付出一定程度代价,这一点毫无疑问,也是我想作为市长想跟同志们共勉的第一句话,没有伤筋动骨的改革,百铁不可能有根本性转变!” 还是老生常谈,常委们并没有悟出方晟话中深意继续埋头假装认真记录,却惦记着午饭时间已过了半个多小时。 “下一步怎么做,我有三点想法,”方晟道,“一是同志们按分工矿区继续做好下岗补偿金金额确定和统计工作;二是今天我要开始调研工作,可能要找个别同志谈话、组织座谈会等等,请各单位各部门予以配合;三是30亿高速公路修葺工程的问题……” “唰”! 常委们齐崭崭抬起了头,警觉而关注地看着方晟。 方晟知道30亿已被瓜分一清,涉及到在座常委们的切身利益或间接利益,但这笔账是当前能够抓在手里且发挥用场的大额资金,即便翻脸也顾不上许多。 他轻松地笑了笑,先把之前唬住姚胜平的关于工程审计的话拿出来发挥了一番,然后说:“近年来从京都到地方都加大反腐力度,重点就是重大项目和重点工程,亿元以上肯定都要回头看,聘请第三方机构进行审计,百铁在这方面已经吃过亏所以更是谨慎从事,千万不能抱有侥幸心理!可能之前詹书计已经强调过,今天我在这里再说一遍,那就是心莫贪,手莫伸!詹书计和我到百铁不想发财,连带着所有想发财的都把手缩回去,伸手必被捉!这是我作为市长想跟同志们共勉的第二句话!30亿修路钱,必须一分不少地全部用在路上,哪个想从中捞取好处,中饱私囊,对不起要给我双倍甚至更多倍数吐出来!” 重压之下魏玉树勉强笑了笑,道:“方市长放心,这些年来百铁在矿务方面是存在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交通工程、水利建设等方面还是抓得比较严的,没出太大纰漏。” 方晟顺便夸了一句:“说明市领导班子自身作风建设抓得到位,以身作则做好表率作用!确实,这30亿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好不容易得到省里批准从牙缝里挤出这笔钱,我们一定要用好、用实、用足,让百铁人民特别是此次关停矿区的下岗矿工得到实惠。之前已跟胜平同志通过气,高速公路各路段修葺工程都要拿出来面向社会、面向全国招标……”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有点混乱,混乱中不知多少愤怒的目光射向姚胜平——你小子提前得到风声为什么不透个气? 姚胜平也是有苦难言。 根据上次讨论结果,方晟的意思是让先拿方案然后提交常委会,按姚胜平的理解和工作节奏中间至少有半个月缓冲期,足以慢慢跟其他常委协商、想对策,谁料到转眼间方晟就在常委会端了出来! 这也给姚胜平敲了个很响的警钟,那就是方晟做事节奏很快,而且不按套路来的。 黄生干咳一声,道:“可能胜平之前已经提了些建议……山路高速无论路面结构还是施工技术以及标准等等跟平原高速差异很大,不是说排斥,而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高速公路是百年大计含糊不得,选用有施工经验的、在黄树圈子里声誉和质量都信得过的施工单位,我们心里踏实。” “都说外来的和尚好烧香,在山路高速可不能犯经验主义错误,”沈兵也跳了出来,“论对百铁山区的地形、地质构造等等,没有比省内施工单位把握得更准确了,别的不说,单勘探就能节省两三个月吧?” 戴计田刚才被刺了一下,没说话。 孙深、张卫康、姚胜平通过前几天朝夕相处已领教到新市长的厉害,不敢出言反对。 方晟微微一笑,慢斯条理地说:“我想请教各位,百铁的山有三相的山高么?百铁的地形有原山复杂么?再往北去年达建修了条通往边陲的高速公路,短短十公里穿过六座山,架了二十八座桥,隧道就占了七公里,试问那么复杂的山地都攻克下来,百铁这巴掌大的山还算山?总认为自己认识的才是最专业的,这才是典型的经验主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们百铁要跳出地方框框条条放眼省内外嘛!” “省里有工期限制的,不能如期完成就拿不到拨款。”魏玉树慢吞吞来了一句。 “工期更不用担心,可以写进合同,”方晟道,“所有同志们担心的、忧虑的都要以条款予以明确,哪一条不到位按约定扣款、赔偿!用法律条文来规范市场行为,而非靠信任、靠交情!” 这帮人忧虑什么呀?无非忧虑捞不到好处。 常委们目光碰目光,眼色撞眼色,过了会儿还是地位最高的黄生硬着头皮说: “方市长到底来自视野开阔、理念先进的沿海省份,考虑问题立足点高、思虑长远,不过……百铁有百铁的现实状况!参与高速公路修葺维护的主要集中在包括唐峰、铜岭等主要省属国企,人家投标做工程,赚来的钱再拿一部分出来支持当地经济建设,是个良性循环的互惠互利过程。相反如果外地工程商做完了拿钱走人,对百铁的贡献……” 方晟揶喻道:“30亿工程国企赚8亿,然后拿2亿出来就让我们感恩戴恩了;人家只赚5、6个亿,就说外地人无情无义,账不是这么算吧?工程就是工程,不要掺杂人情因素,一分一厘都必须用在明处!” “话虽这么说,以百铁跟国企的关系确实骨头连着筋,算不清楚的糊涂账啊。”黄生叹息道,显然不肯让步。 说到这个地步姚胜平再不表态就犯众怒了,只得杀了出来,道: “上次交流时我也说过省里已通过了定向招标方案,不宜更改……总之再斟酌吧,回头我组织人手拿套两全其美的方案,既照顾多年合作的国企,又适当放开招标范围,同志们觉得呢?” 张卫康也说:“拿出部分标段放开来抢,同时保护国企的参与程度,凡事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国企也要慢慢适应正府新思路新风格。” 表面是支持方晟,细细一想还是倾向国企。 此时常委会虽没有火药味,但无一人支持方晟,本身就隐含不可言说的压力。 方晟本来就没想一击成功,也不想第一次开会就吵架——他看出来了,这帮人舍不得吐出30亿这块肥肉,必须要跟詹印联手才行!笑了笑主动退让半步,道: “看来国企影响无处不在啊,是动力也是压力……麻烦胜平辛苦些尽快拿出新方案,嗯,一周之内吧。” “一周?”姚胜平差点惊叫起来,“按目前的调整量和测算量,我担心一个月都不够啊,方市长!” 方晟笑了笑:“时间不等人啊,胜平同志,一方面肯定得加班加点,另一方面如果胜平忙不过来可以安排其他副市长协助……” 自己的地盘岂能容他人染指? 姚胜平立即表态:“散会后我立即召集相关部门紧急部署,确保一周内方案出炉!” “好,同志们!”方晟收敛笑容开始最后的总结陈词,“当前重中之重的工作只有一个,那就是妥善处理关停矿区带来的各种冲击,经济方面会延后显露出来,当务之急是社会稳定!为加强维稳和下岗矿工安置工作——这几天同志们都辛苦了,但工作没结束还得继续辛苦,嗯,今天都休整一下,把积压的工作处理完,明天起按原先分工继续进驻矿区,每天傍晚六点前发每日通报给卫康同志,直到下岗补偿金额确定下来,矿区生产经营恢复正常才能回来!” 常委们面露不满,但詹印也有类似态度在先,不便反对。 “对了还有两件小事说一下,”方晟不经意地说,“一是今后——不单常委会,百铁范围内所有会议期间都不准抽烟,其实我本人也偶尔抽烟,但要照顾不抽烟的同志嘛对不对?二手烟对身体危害更大,从京都到各省都已推行好几年了,百铁也要紧跟潮流。” 从不抽烟的魏玉树和张卫康深以为然,频频点头。 话说得在理,其他常委无从驳起——詹印事实上也抽烟,不过常委们确实注意到他在公开场合、会议期间不抽烟,应该是长期养成的习惯。 方晟续道:“二是关于董建辉副市长,住院好几天了还没销假,看样子肝功能出大问题了,会后胜平同志代表市委表示慰问,回来开个市长办公会把他手里的工作暂时分解一下,过阵子视病情再作决定。” “这个……” 姚胜平竟无言以对。 常委们都知道董建辉素来喜欢偷懒,住院治疗是逃避各种活动会议的拿手绝招,这回碰到方晟督阵又故计重施,不料似乎出了大问题! 第1332章 坍塌之桥 在何超陪同下来到市长办公室——来百铁十天了第一次进自己办公室,想想也挺幽默。 “超标啊这间办公室,”方晟进门后皱眉道,“其他常委办公室都这么大?都购置的红木办公桌椅?墙上挂的油画、国画值很多钱吧,里面一间是什么?” 何超惴惴不安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休息室,还配备了带冲浪功能的浴缸……” “胡闹,将来查起来不都是明摆的问题么?” “您瞧这里有拉手屏风,检查组过来时就拉上,外面算我的办公室。”何超笑道。 方晟摇摇头,来到休息室——哪里是休息室,比普通人家套房还大,里面奢华到令见多识广的方晟都咋舌的程度,赶紧退出来吩咐道: “明天起我下基层,让办公室把这个门封掉,里面家具什么的通通搬走,或者做小会议室,或者别的用途,反正我不用!” “好的。”何超记了下来。 方晟还待说话,副市长兼市正府秘书长禹祥带着熊副秘书长走了进来。黄树的习惯是对应市委秘书长高挂一级,让副市长兼正府秘书长以取得话语权的相对平衡,实质禹祥很少管正府办具体事务,担子都落在熊副秘书长身上。 两人是来回报当前急需市长拍板的事项,简单罗列下来就有三十九项,按说市长第一天正式坐镇指挥,各方面情况还不熟悉不应该打扰,但火烧眉睫的事儿又拖延不得,有的关系到省里限时限点的工作,有的涉及民计民生和社会稳定。市长位置空悬时常务副市长可以代为决定,自从明确方晟是百铁市长后姚胜平就不肯签字了。 方晟和蔼地招呼两人坐下,拿着清单浏览了一遍,挑出政策性的、硬性的工作直接签字,再就一些事务简单询问些问题,也挥手放行,剩下六项工作比较复杂,方晟说先放这儿让我考虑考虑,赶紧去办其它事吧。 两人都松了口气:新市长真算得上雷厉风行,要按百铁干部的效率三天都看不完! 熊副秘书长匆匆离开后,禹祥回报了一件事,不算很急但也不容忽视: 市区即铁业区有条大河正好把城市一分为二,河面宽三四十米,为解决交通问题八九十年代先后修了三座大桥。 四年前考虑到大桥年久失修,市里拨款2个亿对三座大桥进行结构性修缮,工程进行了一年多时间,一天夜里正在加固整修的北端前进大桥突然轰地倒塌,正在桥面作业的9名工人、桥下经过的两条船上的7个人全部遇难! 好端端的大桥被修垮了,也是震惊全国的大丑闻,省调查组很快进驻百铁,历经大半年出台调查报告,说主要原因是工程层层转包,最终实际修桥的连最起码的资质都没有,完全一帮农民工组成的草台班子! 事后照例处理了一批人,级别最高的也就市招投标中心副主任,事故责任追究完美地回避了幕后操控者和实际分得大头的利益攸关方。 后来百铁市委书计、市长先后调离后双双落马,有人说导火索就是前进大桥,省里虽轻轻放过,钟组部一直秘密调查直到掌握完整证据链。 事故直接导致的后果是2个亿花光了,三座大桥却只剩两座还能正常使用。前进大桥成为百铁一碰就痛的伤疤,市里没有能力也不想继续花钱修缮,否则又将遭到媒体和网络口诛笔伐。 “可现在的问题是以百铁市区交通状况,从八九十年代至今已翻了一番,当时设计的负载和流量都远远不够,本来那2个亿是准备再建一座大桥的……”禹祥点到为止旋即收住,“如今两座桥承担城市两部分的联结纽带,实在是,”他眉头紧锁道,“可以说从早到晚,从周一到周日,除了夜深人静无时无刻不堵,严重的时候一堵就是两三个小时……” “那样可不行啊,这么重的负荷会把两座桥压坏的!有没有考虑贴着前进大桥两侧建临时通道?哪怕浮桥也行,至少能缓解交通压力嘛。” “铁业河还是百铁到大肃的重要航道,为此这条河上的所有大桥都设计成中空式样便于船只通行,所以唉,这事儿说不急也不急,反正有路可走就是慢点儿;说急也急,万一那两座桥撑不住轰地塌了后果不堪设想!” 被禹祥说得毛骨悚然,方晟赶紧记到笔记本重要位置且折了个角,略加沉思道: “有没有现成的修建方案?” “两套方案,一是原样修复,一是把桥面扩建到原有宽度的双倍,那等于新建一座大桥总造价翻了不止一倍。” 方晟道:“不是钱的问题,而是现实需要。” 禹祥道:“按现实需要四座大桥都不够,最好把目前两座桥进行拓宽改造。” “是这样啊……” 方晟出神地想了会儿,道,“两套方案我都要看,有时间再到现场走走,你那边做好准备随时启动。” “随时?”禹祥愣了愣,苦笑道,“恐怕,我担心恐怕财政拿不出钱啊。” 方晟道:“财政支出必须保障人民群众最基本的衣食住行问题,这是原则,其它开支都必须为它让路!” 切,唱高调谁不会啊,要真正办实事才算厉害!禹祥暗暗想道。 下午四点多钟姚胜平从医院回来,董建辉跟着一起来到市长办公室,一进门便一迭声道歉,说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受身体拖累住院,没跟同志们并肩作战处理关停矿区难题,虽然身体还没休养好但实在坐不住了,明天起就投入工作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 对方好歹也是正厅干部,震山敲虎警告一下达到意思即可,也不能逼人太甚,方晟笑笑说: “建辉同志不能带病工作啊,那样身体吃不消的,是不是等痊愈后再正式上班?” 董建辉哪里肯啊! 通常来说副市长分工是省里确定下来的——一个萝卜一个坑,谁主管什么在接受省.委组织部谈话时就知道了,市长不会随便调整副市长分工,除非两种情况: 一是有了新工作临时分配给副市长,只做加法不做减法; 第二就是董建辉的情况,生病住院后为防止影响工作暂时由其他副市长接手。 问题在于主管的工作分出去容易,想收回头就要看市长的态度了,就象方晟所说,可以说你身体要紧啊,一下子别挑太重担子,慢慢来吧;也能说有几项工作某某同志正在走流程不便中途换将,过阵子再说吧…… 一拖一等,手里的权力大大削弱了! 董建辉双腿都软了,忙不迭道:“吃得消吃得消,我会尽心尽职把工作做好……身体没关系的,没关系。” 方晟还是笑,过了会儿冲姚胜平道:“通知一下,十分钟后召开市长办公会,副秘书长和副厅级以上干部列席,”等姚胜平离开,方晟这才说,“建辉啊,金融是经济发展的主力军,百铁要发展首先必须开闸放水,释发尽可能多的资金这样市场才看到希望。金融方面建辉是行家,我提不出专业、具体的意见,但希望听到你的建议。” 见方晟把住院逃避驻点的事揭过去了,董建辉心里一宽,想了想说: “要说专业真的很惭愧,作为金融系毕业的大学生我从没在银行干过,先后辗转城投担保公司、资产管理公司等属于大金融领域吧,所以戴上了金融专家的帽子。从省城调到百铁,起初我是有一番雄心壮志的,可时间久了发现无能为力也就慢慢释然既而随波逐流了……” “为什么无能为力?”方晟问道。 董建辉稍作犹豫,思忖片刻道:“各方面因素吧,等方市长调研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毕竟初次见面,又有逃避驻点险被调整分工的暗结,方晟知道对方不太可能说真心话,遂道: “困难当然会有,我们可以共同努力尽量往正确的方向前进,哪怕碰得头破血流也不留遗憾,建辉觉得呢?” “有时间我会向方市长回报百铁大金融的构想。” 董建辉没把路堵死,巧妙地留了个尾巴,至于到底谁“有时间”,就要看后面双方互动了。 市长办公会足足开了六个小时。 因为事起突然且只有十分钟准备,参会的副市长们都没来得及草拟回报材料,大都临时找了份下月工作安排和下季度工作计划仓促上阵。 坐到座位上个个头皮都发麻。 从亲临唐峰矿区现场指挥到上午的常委会,市府大院对新市长最简明形象的比喻就是: 象一把锐利的刀! 第一刀砍的是唐峰集团董事长陈则喜;第二刀砍的是30亿高速公路预算;第三刀差点砍中副市长董建辉。 而最让副市长、副秘书长们提心吊胆的是,这位新市长极富个性,行事大胆而不落俗套,不喜欢遵循既定游戏规则——从他在电视直播里断然下令调集各矿区水泵就看得出,他会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 这就糟糕了。 体制内的干部员工最怕这种领导。 凡事都按章法、按规矩、按规则来,出了问题半点责任没有;方晟这样的领导却是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办不成你辩解推诿一万个理由也没用。 第1333章 硬性脱钩 百铁正府领导配备为一正五副,市长方晟,常务副市长姚胜平,接下来还有四位副市长,依次是: 薛爱国,兼市公安局长,主管司法、退役军人事务、信访、仲裁等工作; 董建辉主管金融、证券、保险、城投;自然资源和规划、住房公积金等工作; 禹祥兼正府秘书长,主管交通运输、住房城乡建设、城市建设与管理、农业农村、供销、扶贫等工作; 刘培吉主管科教文卫、民政、市红十字会、市文联、市妇联、市残联等工作。 在正式开会前三分钟,薛爱国抓紧时间向方晟回报了关于唐峰矿区7号矿井会议室爆炸案的调查进展,初步锁定两名嫌疑矿工,但上门抓捕时已潜逃在外一天了。 其中一人是专门协助技术人员在矿井做定向爆破的,掌握了炸药的组合安装等技巧;另一人有点浑,平时经常被怂恿做各种违法乱纪的事,显然这回又上了当。 目前警方双管齐下,一方面请示省厅发布协查通报,另一方面深入调查了解两人在矿区的关系,挖出幕后指使者。 方晟听了点点头笑了笑,没说什么,实则心里很不满意。 从爆炸案发生到现在差不多三天了,要是严华杰、小司、夏正淳等人的风格,今天起码能捧出厚厚一叠材料,能把两人七大姑八大姨所有关系摸得清清楚楚,能大致弄清制造爆炸案的动机,可薛爱国居然还要“深入调查”! 涉及市长和一干市领导的性命尚且这种低效率,可想而知普通案子慢到什么程度。 踏入百铁,方晟对各方面工作都不满意,对领导干部特别不满意。 与在润泽的各种不满意不同,那是有药可治的症状,只要找到病根下猛药即可;百铁是沉疴已久百药难医,按方晟的性子恨不得把所有干部都撸掉才好。 怎么可能啊? 如临行前于云复叮嘱的:要团结绝大多数同志,改造可改造的人,同舟共济把事情做好。 这里所说的同舟共济并非特指詹印。 市长办公会上五位副市长回报得都比较简单——本来没准备嘛,每个人平均不到二十分钟。 但方晟提问时间几乎占满全场,一旦发问便刨根究底,问得包括姚胜平在内的副市长们汗流浃背,问得副秘书长们张口结舌,问得各室处长们晕头转向。 比如财政政策扶持的下岗再就业小额贷款发放问题,方晟问道: “建辉刚才说因为种种原因导致下岗扶持贷款申请难、调查难、发放难,‘种种原因’有哪几种?” “一是宣传力度不够,很多下岗工人不知道可以借扶持贷款;二是宣传不到位,很多人不知道扶持贷款不需要给利息,而是由财政贴息;三是办理扶持贷款的银行网点不多,办个手续跑来跑去。”董建辉道。 “工人下岗往往是批量性的,财政和银行为什么不到厂区集中办理申请呢?”方晟追问道。 董建辉支吾道:“可能技术方面因素吧……”说着瞟了熊副秘书长一眼。 熊副秘书长会意立即接了上去:“技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银行不愿扩大宣传面导致大量无效申请,增加客户经理调查压力,影响正常贷款营销业务的开展。” 方晟不满地说:“下岗工人那边免息,利息由财政给,又不少银行一分钱为什么处处限制?符合条件就发放,不符合条件剔除,有什么调查压力?难道正常需求的贷款申请不走这个流程?” “呃……”熊副秘书长答不上来。 金融办王主任道:“向方市长回报,关键在于下岗工人属于银行内部界定的低端客户,缺乏所谓拓展性和黏着性,不会给银行带来额外收益,因此银行,不,整个金融系统对低端客户都持相对排斥态度,能挡就挡,不会主动营销。” “股份制商业银行,国有股份占大头,而国家属于全体人民,这样说来你银行再商业化也得为人民服务!”方晟沉着脸说,“你们说说有什么办法强制性提高银行发放下岗工人再就业扶持贷款?马上就面临着上万名矿工下岗,正府方面不能不未雨绸缪。” 董建辉看着熊副秘书长,熊副秘书长看着王主任,王主任没人看了眉头紧锁作沉思状,心里直打鼓。 看到这场景方晟真是一肚子火! 从上午粗略了解的情况看,董建辉还算懂金融的领导干部,熊副秘书长就是银行出身,王主任在金融办主任位置已经坐了五年,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来也会吟,常用的套路多少应该了解些。 可见一层一级只满足于材料上报和汇总,根本没坐下来认真研究,用心分析,动脑筋思考! 方晟喝了口茶把怒火压下去,沉声道:“就算不懂银行业务,也要学会管理银行领导干部,外行可以管内行,只要把握正确的路线方针!关于下岗工人再就业扶持贷款问题我提四点要求!一是百铁境内所有开展贷款业务的银行网点必须受理扶持贷款申请,从后天起金融办要和银监、人行开展明查暗访,哪个网点不受理罚款50万,10个网点就是500万,不带讨价还价!二是符合条件的从接受申请到发放不准超过5个工作日,每笔迟一天罚款1万,这个同样由金融办牵头按月督查;三是以上月底各家银行扶持贷款余额为基数,这个月起半年内余额必须逐月上升,哪个月你降下来了,一个点罚款100万!四是六个月以月末数据为考核时点对百铁境内各家银行进行排名,第一名奖励100万,最后两名罚款200万,同时向省行建议调整其行长职务!” 几斧头抡得呼呼直响,听得参会人员目瞪口呆。 这哪是正府指导银行工作?分明在策动银行之间展开扶持贷款的抢夺战! 罚款再厉害,银行行长们都不在乎,反正集体的钱掏多少都无所谓,但后两名被建议向省行调整职务就可怕了! 按惯例,如果一个城市的市长对银行行长不满意,为配合业务开展,省行会毫不犹豫采纳市长的建议! 接下来涉及教育、民政、城建、农村农业、医保、社保、住房等等千头万绪的事在方晟似乎都不是事儿,提问刀刀见骨,剖析问题游刃有余,指示精神条条站得住脚,参会人员听得口服心服,暗叹到底大学生村官出身、从基层一步步历练上来的干部。 会议开到天黑,会议室里的人个个饥肠辘辘,姚胜平好不容易挑了个空问方晟是不是稍作休息,吃完晚饭挑灯再战? 方晟说工作压力这么大哪有心情吃饭啊,这样吧,关照食堂搞点稀饭咸菜,十分钟后集体用餐,二十分钟后继续开会! 得,只有十分钟用餐时间,话说如果真是稀饭也够了。 会议开到晚上十一点多钟,归集到最后形成的矛盾实际上就一个字:钱! 不管做什么事都要用钱,但财政的确拿不出钱,怎么办?通常做法是向几大国企化缘,或者把国企拉入伙美其名曰“政企共建”。 如果涉及到矿区建设或与矿工工作生活相关的项目,矿业集团都乐于支持,帮人就帮己嘛;如果与矿区八竿子打不着边,那么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往往低三下四几个月都搞不到钱。 方晟沉吟道:“出现这种状况不要怪罪人家,国企也是企业,有经营目标任务,有利润指标和年度考核,人家不是福利机构,开门要赚钱的。所以作为地方正府要从自身找原因,设法开源支流,减少对矿业企业的依赖——打铁还须自身硬呐,同志们!” 话里似乎有唱高调的成分,因为是正府内部会议,姚胜平斟酌再三觉得还是把话说透为好,免得方晟后面提出更高要求。 “关于依赖问题……实际上是胎里带的问题,一直以来市委市正府都很重视脱钩和政企分清工作,与过去相比情况扭转了不少,”姚胜平道,“我在唐峰做董事长时,财政超支部分的招待费用都直接拿发票过去报销的,当然不合规可是有啥办法呢?所以减少依赖只能是循序渐进的过程,在此之前就象快离婚的夫妻一样还得相互忍让。” 方晟道:“胜平说的是软脱钩,我的想法是相对硬一点!大家不妨算一笔经济账,以上午常委会讨论的高速公路修葺工程为例吧,如果工程给唐峰做,起码比外地、外省建筑队多赚2个亿,这笔钱再投到百铁城建和民生叫做企业返利。可是同志们,为2个亿要打多少个电话,跑多少冤枉路,遭多少白眼,因为正府求人家给钱啊,有钱的是大爷!殊不知大爷兜里的钱就是孙子给的,只不过左手换右手而已!与其这样,为什么不从源头着手把2个亿节省下来,成为财政可支配费用呢?” “可修路的费用是实报实销,省不下来的。”禹祥苦笑道。 方晟看着禹祥笑了笑,话锋一转道:“希望大家沿着这个思路拓开来多想想,能面向市场的不要自作多情往国企怀里送,养肥了它们的三产企业,地方正府得到什么?下周五晚上再召开市长办公会,到时各条线都要拿出清单逐一过堂!” 第1334章 视察矿区 一周为限?参会人员都有些懵,不知所措地看着姚胜平。 姚胜平不得不提醒道:“方市长,按上午您在常委会上部署明天起全体人员到分工矿区蹲点,不完成任务不准回来,您看清单的事儿是不是缓一缓?” 方晟还是笑:“白天参与矿区维稳和座谈,不是还有晚上吗?对,这次同志们是带着作业下基层的,一心二用,把时间充分利用起来。所以下周五安排在晚上开会嘛,这样不影响白天蹲点活动。” 参会人员听明白了,新市长根本没想让大家休息! 市长办公会结束回到打扫一新的市委宿舍大院,配给方晟的居然是两上两下独立院落,其实就是别墅,但对外宣称联排式宿舍楼。最东侧上首那幢自然给了詹印,方晟住在第二排,两幢别墅之间隔着茂密的参天大树,彼此都看不见。 进了院子方晟嘀咕道越穷的地方领导干部越喜欢处处超标,不象话! 何超心知在地方副省部级可以住独立别墅了,笑而不语,等鱼小婷陪方晟走进堂屋便悄悄关门离开。为方便服务领导,何超的宿舍步行五分钟就到了,禹祥对他格外优待,配以处级标准的宿舍。 鱼小婷已在院子内外布满了监控和机关,专线直通宿舍大院的治安值班室,一旦收到报警两名警察可在三分钟赶到。 来到卧室,一看时间凌晨两点了,方晟扫兴地摇摇头说从下飞机起好像没零点前睡过,来吧,工作娱乐都不能耽搁,压力大身体更应该放松。 鱼小婷淡然道等会儿,我去冲个澡。 结果如她所料,冲完澡出来方晟已伏在床上睡着了。 鱼小婷轻轻地给他盖了条毛毯,再轻轻来到书房打开电脑,一帧帧回放白天别墅周边的动静。 从爆炸案到突兀出现的漂亮服务员,鱼小婷觉察到百铁的水很深——相比之下润泽体制内简直太和风细雨谦谦君子了,这里的斗争压根就是炮弹上膛、刺刀见红! 为什么呢? 詹印在百铁半个月安然无恙,怎么方晟才来了几天就被盯上?一定是无意间触及到当地势力的隐痛! 鱼小婷从不参加方晟的谈话和会议,对他经历了什么并不知情,也懒得分析,对她来说解决问题的办法从来只有一个: 以杀止杀! 一觉睡到早上七点,方晟下楼时看到鱼小婷正在院里做类似瑜珈的拉伸动作,不由笑道: “昨晚被你躲过去了,今晚双倍赔偿。” 鱼小婷停住手认真地说:“最近你太缺睡眠,要注意身体才对。京都有个说法,官越大越要注意保养,工作辛苦一点可以千万不能玩命!” 方晟叹息道:“我何尝不想每晚搂着我的小婷入睡?可烦心事一桩接一桩,不处理就那样积压着坍塌下来不得了。我也知道急不得,担子的另一头还有詹印呢,所以从今天起逐步恢复正常吧,沉下去做些调研……” “人家当官当得笑嘻嘻的,你怎么比做苦力还难受?”鱼小婷道。 “从踏入这块土地起,我就把百铁当作自己的家,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是家事,我怎能不用心去做?” 方晟反问道。 鱼小婷抿抿嘴没说什么。 不料计划还是被打乱了,上午十点多钟方晟正召集了十多位市直部门常务副职座谈,省.长尚昭带了矿务厅李桃等人突然过来,说要看看几个主要关停矿区的情况。 其他常委包括姚胜平今早都到矿区去了,方晟便叫了同样是矿务系统出身的副市长刘培吉一起陪同。 坐在商务大巴里,尚昭看上去精神不错,左膀右臂张朋、严小宇被双规,钟纪委秘密调查等等消息似乎没造成太大影响,也许,尚昭已动用种种关系摆平了。 在省.委书计和省.长层级的查处方面,钟纪委会非常慎重,最高层也会反复权衡,能维持到退二线再处置的尽量拖着。 听取了方晟的回报,尚昭和李桃闲闲地问了些问题,方晟能回答的都答得滴水不漏,不熟悉的则由刘培吉和熊副秘书长顶上。 第一站便是唐峰矿区。 集团方面陈则喜为首的一干高层提前站在大门口迎接,尚昭似乎跟他很熟,见面也不握手,很随便地拍拍肩说则喜同志辛苦了,也受委屈了,当然,这轮调整整个黄树都受了委屈,有什么办法呢?个体服从大局,地方要服从京都嘛。 陈则喜表示理解京都和省里的决心,集团方面坚决服从、密切配合,确保做到无缝过渡,不影响百铁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说完这些场面话也就免了专门到会议室做专题回报的形式,一行人坐电瓶车来到7号矿井。这里还是一番忙碌的景象,清理积水污泥,拆卸和搬运机械设备,清理井下物资等等。 按惯例尚昭等人戴着安全帽来到矿工们中间一一握手并亲切交谈,让随行摄像多角度全方位进行拍摄,然后挑选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尚昭正面、方晟等市领导侧面,聆听他对关停矿区以及灾后安置等工作做指示。 一系列规定动作之后,尚昭将方晟和陈则喜叫到身边仔细了解爆炸案发生的经过,还有当前下岗矿工动向、有无酝酿大规模上访等等,语气沉重地要求正府和集团务必做好安抚,宁可在下岗赔偿金方面多让步,花钱保平安。 尚昭透露关停矿区工作部署下去后,全省各地反响很大,下岗矿工群体事件此起彼伏,也引地多起爆炸案但都被压制下去,媒体和网络都没有公开报道。 尚昭说鉴于当前形势京都可能会在策略方面做些调整,减少压降数字,延缓压降到位时间,给予更多优惠政策和福利等等,不过那是后一阶段的事儿,在正式通知下达前各地仍要以上次省里传达的精神为准,不折不扣落实好每项工作。 方晟和陈则喜频频点头。 快要离开时,尚昭不经意地说因为历史因素和错综复杂的人为因素,很多矿井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或者说遗留问题,有的至今还搁在各级纪委、检察院或信访局。我的想法是四个字“盖棺定论”,不要再为过去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影响当前重心工作,该撤销的撤销,该封存的封存,该结案的结案,大家抬头挺胸向前看,对不对? 此时此刻说这番话什么意思? 方晟略加沉吟没贸然表态,陈则喜立即接了上去,说尚省.长的指示太英明了,给集团今后一段时间的工作指引了方向!矿务系统最头疼的事就是写举报信、上访,特别是每逢关闭矿井就会冒出一大堆陈年旧案,查吧很多档案和资料都湮没不可考,不查吧那些人渲染得煞有介事,往往造成很多误会。 尚昭对陈则喜的表态很满意,瞥了下方晟说可能方晟同志对矿务系统不太了解,在矿区一个矿井就相当于一个社区、一个单位,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事都会发生,难免产生是非恩怨,而且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负面情绪容易被无限放大乃至不可调和,所以…… 我明白尚省.长的意思,一旦跳出来其实没什么。方晟恭敬地说。 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其难呐!尚昭似有无限感慨。 中午说不喝酒,在陈则喜的坚持下还是喝了些红酒,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大桌,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都喝得不少。刚开始尚昭还端着架子,大半瓶喝下去后便放了开来,最终喝了两瓶。 方晟也不想喝,但场面上的事哪里能过于执著?一劝再劝之下也喝了将近一瓶。 其实京都三申五令中午不准喝酒,喝红酒等于打的擦边球,按这些领导干部的酒量红酒的劲道哪够啊! 午宴结束所有人都毫无醉意,陈则喜邀请到集团在山上的温泉酒店“稍事休息”,尚昭挥挥手说不行不行,下午得多跑几家,上车吧! 在颠簸的山路上没开多久,一车人都晕沉沉睡着了,下午走马观花般视察了铜陵和白贝矿区,然后从另一条高速直奔大肃市,方晟则原路返回市区。 途中方晟问道:“中午喝的红酒多少钱一瓶?” 何超笑道:“您忘了陈董事长强调的,红酒不叫一瓶叫一支,我悄悄问过集团董办主任,一支1200元。” “中午这顿起码喝掉10瓶,噢10支,就是12000元,加上菜恐怕15000元吧,”方晟叹道,“想想矿工们一个月才拿多少?安置下岗矿工都嚷着没钱,吃饭喝酒可一点儿不心疼!” “招待省.长市长哪能含糊?前阵子形势太紧张顿顿吃盒饭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何超道,“再说招待费的钱不可以用做安置下岗矿工的,在会计核算上叫什么什么……” “道理都懂,可脑袋按在脖子上是要转的,如果心里真正系着一线矿工哪会没有变通办法?这时领导干部们宁可坚持原则了!” 何超赔笑道:“相比较起来润泽的风气好很多了。” 方晟何等机敏,听出秘书委婉的劝告:润泽情况尚可你且大动干戈,回头来看是有些过分了,以百铁的现状还是忍耐为上,不能过于急躁。 “小何……真的成熟了,”方晟道,“唉,要是容方过来也是好帮手啊,眼下最缺的就是人才,真正值得信任的人才。” 第1335章 叫停活动 回市府大院前,方晟特意关照鱼小婷绕到处于市区中段的奋斗大桥,此时傍晚正值下班高峰,桥面上各种方向的汽车、电动三轮车、货车还有行人堵得水泄不通,所有车辆都在焦距在按喇叭,声音盖过了站在桥当中指挥的交警。 人群中有人骂道:“他娘的正府干部都是瞎子聋子,天天堵成这样都没人管!” “别骂了,堵就堵好歹有座桥,要是那帮贪官想起来改造又给弄塌了还走过屁啊!” “有钱可以坐船啊,花点钱就不堵了。”又有人阴阳怪气地说。 方晟来到河边一看,果然河面上有十多艘小船驶来驶去,上面站满了人还有电动车、自行车。 原来有脑子灵活懂得生财之道的看到大桥堵成这样,弄了些船来回运输,专门替性子急、赶时间的市民服务,也算为大桥交通缓解些压力。 “大伯,过去一趟多少?”何超跑到河堤边打听价格。 “单人一块,带车一块五。” 一趟将近二十块钱,就费了点人力,晚高峰来来回回起码二十多趟,收入还是可以的。 可对老百姓来说是正府不作为带来的额外支出啊,更重要的是,在水面上穿梭严重干扰了正常航运,也造成一定的船只碰撞危险。 方晟绕到桥底下细看,从奠基时间算确实有了几十年。按说以当年修建的质量继续撑下去没问题,但百铁有其特殊性,即便在市区也会经常有满载矿产、机械、设备的重型卡车经过,日积月累对大桥的伤害很大。 这样一座大桥别说拓宽改造,单纯加固修葺都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啊。 市长的难处就在这里,城市建设永无止境,手里的钱却永远不够,哪个项目都不能砍,哪个项目都有必须上马的紧迫性。 站在岸边遥望,隐隐看到坍塌的前进大桥两端桥梁,那才是百铁的耻辱,一座城市的污点! 只要前进大桥残骸竖那儿,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老百姓关于它发生了什么;只要它存在一天,老百姓就不会相信我们的党,我们的正府在反腐工作上的决心。 一座桥,三座桥,让方晟思绪翻腾,想了很多很多。 回到市府大院,负责组织重大活动和协调的汪副秘书长带着几位市直部门领导满脸焦急地守在办公室门口。陪同省.长到矿区视察是大事,他们不敢打电话给方晟,但事情的确火烧眉睫,实在不能再拖。 进屋后坐下,汪副秘书长一口气回报了七件事,都是近几天市里筹划并举办的活动、会议或典礼,主要赞助方都是唐峰集团。 然而上午十一点多钟,就在尚昭和方晟到唐峰矿区视察时汪副秘书长得到消息:集团取消所有赞助,也不出席相关活动! “理由呢?”方晟平静地问。 汪副秘书长抹了把汗,说:“董办主任说得很简单,唐峰矿区主要业务都关停了,以后不晓得能撑多久,哪来的闲钱赞助这赞助那?” 方晟道:“说得有道理啊,企业有企业的难处。” “可……可是七个活动都已进入彩排阶段,这当儿……”汪副秘书长急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有的活动邀请了省里相关领导,有的特意从京都请来专家评审,都是列入全年工作安排的。” “明天就有个活动,本来陈则喜还要上台颁奖。” 市直部门负责人们七嘴八舌道。 方晟深思了两分钟,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汪副秘书长又擦汗,低头犹豫了会儿道:“以前市委市正府换领导、地方与集团发生矛盾,也有过类似釜底抽薪的做法,通常……通常上门打个招呼、喝顿酒也就解决了,毕竟还要长期共处,不会真撕破脸皮的。” 说到这个地步,汪副秘书长的意思已经很明了:唐峰集团拒绝赞助绝对与方晟当众给陈则喜难堪有关,解决之道就是方晟上门赔罪,让陈则喜把面子圆回来! 方晟又长时间深思,然后看了看笔记本记的内容,道: “昨天市长办公会你也参加了吧?” “哎我坐在后排,方市长可能没留意。”汪副秘书长笑道。 “正府与企业脱钩势在必行,绝对不可能被它要挟勒索!”方晟强硬地说,“七项活动我看过了,该办的继续办,费用搁旁边以后我想办法消化;该砍的砍,百铁乃至黄树面临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以后要习惯勒紧裤带过紧日子,减少一切不必要支出,比如‘坐标城市定向挑战赛’,再比如‘第12届野外攀岩系列大奖赛’,还有‘青春之歌百铁k歌会’,类似活动都毫不犹豫砍掉!” “啊!” 汪副秘书长和相关市直部门负责人大吃一惊。 方晟道:“我知道这些活动事关一个城市的招牌和声誉,同志们前期也做了大量而细致的准备工作,但事急从权,黄树上下关停矿区引发诸多社会问题,泥石流、地震又导致矿难事故,这时叫停一些活动赛事想必各方面都能理解。同志们今后要确立一个思想,那就是从现在起每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花在刀刃上的钱,同志们可以理直气壮向我伸手,我没钱也要挤出钱来;反之提都不要提,明白吗?” 说到这个程度了,汪副秘书沮丧之余索性问个清楚,道: “按照方市长的思路,市文化局举办的‘脱贫攻坚文化惠民’文艺宣传活动也要叫停?退役军人爱国拥军专场诵读会可以继续?还有……” 方晟摆摆手打断他的话,面色不豫地说:“不是谈到叫停就一刀切,同志们思路一定要拓宽。你象这个诵读会,主题是爱国拥军就没理由叫停,那样的话影响多不好?但诵读会本身能花多少钱呢,无非灯光、音响、场地,顶多花个淡妆,上台照着本子诵读就是了!把诵读会后的晚宴取消掉,把纪念品改为画册,外地来的客人四星标准改为三星,然后找几家退役军人多的单位赞助一下不就行了吗?非得搞活动就吃饭喝酒发纪念品吗?” 这么一点拨汪副秘书长等人算是彻底明白,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何超问晚上吃点什么,方晟说中午吃太多晚上要调整下,弄点米糊过来就行了。 反锁好门,方晟沉吟良久打了三个电话。 第一个是良师益友爱妮娅——每当工作遇到困难,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爱妮娅总能指点迷津,给予他最清晰的分析和最中肯的建议。 爱妮娅还在开会,但方晟的电话使她中断会议专门来到休息厅。 他细述了来百铁后发生的一系列事,爱妮娅长长思考后说: “赞成你硬怼唐峰,硬脱钩是正确的否则总有一天要被它掌控,某种意义讲我觉得在黄树国企对地方正府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临海商会!但你不要主动卷入矿务系统的历史恩怨,什么7号矿井等等听听就过去了,不关你事。” 方晟道:“本来我是这么想,但今天尚昭专门跑到唐峰强调盖棺定论,总觉得里面名堂不小……” “那更不能碰,难题交给钟组部吧,别想以市长之力掀翻省.长,那样对你日后发展更不好,”爱妮娅道,“目前你是想以高速公路30亿来撬动一些事吧?思路大抵正确,但没外援肯定不行,赵尧尧、牧雨秋、芮芸那些力量应该派上用场了,还有劳诺德仁家族十亿美元呢。” “九亿多……” “别老担心外界指责你外挂,雄厚的经济能量也是方晟实力的一部分,只要达到目的哪个有权利管你用的什么手段?”爱妮娅道。 真是说到方晟心坎里去了。 第二个电话打给卫君胜,张口就说希望达建、华浩两大央企参与30亿高速公路修葺项目招标。 卫君胜也真是人精,一听就明白,大笑道:“老弟是被黄树那群乌烟瘴气的省属国企弄得头大吧?没问题,有生意肯定要做,央企这一脚插下去那帮国企不服也得服,不过老弟也得想清楚啊,请神容易送神难,央企从来不做一锤子买卖的!” 方晟毫不犹豫道:“百铁需要央企合理合法的投资,赚合理合法的钱,所有交易都摆在台面上,彼此都安心。” “那就好,我马上联系那两家央企,别看我已经调离,有一帮提携的老部下在说话还管用,再说作为达建董事,雨秋是吃干饭的吗?” 卫君胜的笑声差点把耳膜震破,方晟很想问问他跟乔莲是否还有来往,又怕电话里不安全,随便聊了几句便挂了。 第三个电话只说了一句话,是打给润泽那边波契特伏财务集团老总的,方晟言简意赅地说: “可以过来了,到时直接找我。” “好的,方市长。”对方恭恭敬敬道。 方晟没与赵尧尧和芮芸联系。 百铁规模太小,没必要用赵尧尧的牛刀来宰这只鸡,她肩负着更深远、更隐蔽的国家战略;芮芸的任务主要是协助白研和樊石搞好军工研发,同时竭力把深水港打造成为可随时投入战斗的军港,意义重大。 台面上的事就用台面上的手段,国企、央企都要赚钱,那就招标吧,在京都看来无非大口袋和小口袋的区别,并不介意。 至于劳诺德仁家族的感“钱”投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送上门的钱不能不要嘛。 第1336章 收回管辖 周五下午,方晟再次来到唐峰矿区。 陈则喜等集团高层已听说方晟宁可叫停部分活动也不肯上门打招呼,剩下继续举行的活动也由财政买单,颇为震惊。 以他们与地方正府打交道的经验,从来没有这种做法的,正狐疑地猜测不定呢,听说方晟来了,都会心一笑,暗想这小子强硬是做给底下人看的,其实根本绷不住,这不,还是上门道歉了。 本来如果闹翻脸只由集团总经理封小林接待就行了,陈则喜要当面听方晟道歉啊,还是亲自出面。 见了面方晟笑模笑样地说今天主要来看看尚省.长指示要求的到位情况,下周市里要到省里做专题回报的。 陈则喜暗自撇撇嘴骂道虚伪!赔罪就赔罪呗,扯什么尚省.长! 封小林则一五一十介绍了集团召开会议部署落实尚省.长指示的一系列步骤,方晟表示很满意,来到7号矿井前看了一圈,突然说到山上走走吧,来唐峰矿区这么长时间还没爬过铁隆山呢。 爬山?集团高管们面面相觑,摸不透方晟葫芦里藏的什么药。 陈则喜想的是,难道方晟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意思认错,跑到山上赔罪?不管躲哪儿反正有录音录像的,干嘛小家子气? 一行人乘坐电瓶车来到半山腰,陈则喜指着隐藏在密林里的别墅笑着说上次就想邀请方市长过来坐坐,可惜尚省.长行程太紧。待会儿先打打球然后吃晚饭,再享受享受温泉浴等等,保证让方市长尽兴而归。 方晟笑着摇摇头,说以后有机会再来体验,今晚都安排满了。 市长日理万机啊,那就说定了以后务必赏光。陈则喜笑着敷衍道,也没真心想陪他。 方晟沿着山崖边走了一圈,集团高管们跟在后面好生纳罕,都想你跑过来又不图晚上喝酒,又不道歉,难道特意上山吹风? “对了,”方晟突然指了一圈,“矿区关停了,以后至少十年、二十年不再开采了,这光秃秃的山岭……集团有什么想法?” 想法? 封小林与陈则喜对视一眼,道:“因为……关停矿区太突然,千头万绪的工作都积压在手里,暂时,暂时没考虑……” 方晟叹道:“要考虑啊,而且得提前考虑。这些年来过度采掘对自然环境造成极大的伤害,整个山面寸土不生,水土流失严重,带来的恶果就是一旦下雨就容易引发泥石流,继而导致地震等等,该还给大山的绿色必须得还啊。” 高管们都听明白了,新市长是要求唐峰集团封山育林! 封山育林! 这可不是市区那点空间,那点种植量,而是整座山啊!不夸张地说,市区几条街的苗木搁到山里,站在山脚下连绿点都看不到。 关停矿区后怎么办?这些日子集团虽没专题开会研究,但高管之间也时不时交换意见,大致思路是四个字: 精兵简政! 集团铁矿石采掘业务大头在唐峰矿区,但铜岭、白贝等地也分布有铁矿,因采掘量小躲过这轮压降。陈则喜等高管初步想法是撤掉那些小矿区的中下游工厂全部搬到唐峰,以后唐峰矿区主攻钢铁产业的生产加工,形成采产分离的格局。现在钢铁生产加工也不会扩大,因为趋势很明显,以后隔段时间就会继续压降——陈则喜私下打听到的消息是省属国企将来只有两条路,一是合并,一是改制后推向市场! 改制肯定是集团上下不愿接受的,那么如何在合并时争取主动地位呢?按翟友明透露的意思,规模和体量都不是决定因素,关键看效益! 赚钱越多的国企在合并时越有话语权。 因此陈则喜突然中断对市里活动的赞助,一方面出于对方晟的报复,另一方面也有节省开支的念头,不能象过去那样大手大脚了,攒一个是一个。 陈则喜甚至还有想法,把这批答应市委市正府转岗分流的员工塞到三产等服务公司后,启动部分改制,把不赚钱的公司或部门卖给私人老板或与集团脱钩,减轻集团包袱,轻装上阵。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集团怎舍得花大代价封山育林?山里兴建的度假别墅、温泉池、球场都考虑市场化呢。 见陈则喜满脸阴沉无动于衷的样子,封小林硬着头皮道:“向方市长回报,改造山区优化环境是企业的责任也是义务,这方面唐峰义不容辞。但眼下情况方市长也清楚,消化关停矿区带来的压力、安抚和安置下岗矿工就要付出很大代价,资金实在吃紧……这桩工程肯定要做,至于时间,现在真的没法估计,请方市长谅解。” 都是体制中人,这番话虽然说得委婉曲折但意思很明确,就是近几年内集团不可能花钱做这件事! 方晟自然有备而来,也猜到集团必定是这个态度,从容笑了笑,道: “理解唐峰的苦衷,在安置下岗矿工问题上市委市正府也会做得更多,尽量不增加企业负担。不过各位高管,绿水青山才是老百姓的金山银山,封山造林是一项造福于百铁老百姓的百年大计,拖不得也不能拖。我查过资料,当初为了采掘需要是把铁隆山都划给了唐峰,换而言之唐峰具有管辖权,如今采掘业务中止了,如果唐峰没有意向对铁隆山进行实质性管理,正府应该是可以收回管辖权的,是不是这样?” 提到管辖权陈则喜等人警惕起来,体制中人“权”字当先,来不得半点含糊! 封小林假装思忖会儿,道:“抱歉啊方市长,陈董事长和我都是中途接手,对之前的情况不太熟悉,等回去向法务咨询一下再以书面形式向方市长回报。” “当然了口说无凭,”方晟轻松地说,“正府收回铁隆山管辖权要基于两个前提,一是当初划给唐峰的初衷是为了采掘,现在这个前提不存在了;二是正府积极响应京都号召封山造林,而唐峰暂时没有意愿。总之只要双方为了百铁发展,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着办对吧?” “集团董事会要针对方市长的意见进行讨论。”陈则喜谨慎地说。 对于方晟,陈则喜抱十二分的惕然,知道这家伙反应快、鬼点子多,稍不留意就容易中枪,不得不防。 接下来便是垃圾时间,双方均无心逗留,简单转了转各怀心思坐电瓶车下山。 目送方晟的车离开矿区,陈则喜转身阴沉沉道: “你们说说他打什么主意?下岗补偿费还没谈妥,他急着封林造林干嘛?集团不出资,他到哪儿筹集那笔巨款?外界谣传他在英国的老婆有钱,那是自家的,总不成自掏腰包为民造福吧?” 封小林晒笑道:“再有钱也经不起这么折腾!董事长,铁隆山土质含铁高偏酸性,大面积种植需要进行一定的土壤改良,单这个工序就得投入大把钞票;至于种植苗木,董事长记得去年上半年省.委陶书计来视察吗?” “哦,好像打前站的省.委办公厅嫌站在矿区看山上光秃秃很碍眼,要求种些绿植?”陈则喜道。 “后来我要求行政办测算了一下,说围着山坡种一圈都看不清楚,起码三排而且必须移植大树才能形成绿植轮廓,象淡淡一条绿线似的并不好看,”封小林道,“费用呢预估将近三百万,后期还要派专人每天上山维护打理,任其生长的话不出两个月要死百分之九十。我向打前阵的负责同志如实回报,他也没说什么,这事儿后来便没人再提。” 陈则喜在国企混这么多年岂是吃干饭的,知道封小林报的数里大有水分,道:“大树是贵些,倘若从小树苗种起的话三排少说二三十万吧,这样漫山遍理种下去加上损耗,以及前期土壤改良、后期培育维护,起码三四个亿吧,可能还不止……” 旁边副总们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 “挑适合山地生长的价格便宜些,如果培育经济苗木的话十个亿都打不住!” “山地维护成本太高,每天上上下下烦死人,住到山上又不划算。” “荒山灌溉就是大问题,从哪儿引水?修水渠更是天价!” 被手下七嘴八舌一说,陈则喜更坚信方晟打错了算盘——到底太年轻啊,刚上任迫不及待要做出轰轰烈烈的成绩,殊不知山地跟平原有本质性差异,恐怕得一头栽进去! “寸土不生的鬼地方送给我都嫌麻烦,他要就拿去好了,”陈则喜顺势拍板,“这几天烦心事太多就不专门召集开会,回头董办做个会议记录各位签个字。” 封小林弱弱补了一句:“也相当于土地出让,要不要象征性收点费用?” 陈则喜哈哈大笑,霸气地说:“百铁正府那点钱我还看不上呢,就这么定了,反正是个包袱早甩早好!” 平心而论集团高管们是蛮烦的,那边下岗矿工补偿问题还处于博弈阶段,那边分流人员对岗位不满意天天找领导,然后加上内退矿工的新问题,此外关停矿区过程中各种摩擦、各种争端、各种矛盾…… 陈则喜都懒得在铁隆山管辖问题上多费哪怕一秒钟思考时间。 第1337章 双喜临门 周五深夜,范晓灵悄然来到百铁市府宿舍大院。 为安排这次出行范晓灵真是煞费了苦心。渊城市的市委书计同样属于少壮派强腕人物,精力充沛过人,风格是白天出席各种会议和活动,到基层考察、视察,夜里叫上一班干部巡视工地,发现问题立即召开现场会,有时开到天亮若无其事回办公室处理事务。 跟在这样的领导后面压力可想而知,之前两任常务副市长都因为吃不消或调到别处,或主动申请退二线。幸好范晓灵仕途起步就跟着方晟,习惯高强度、精细化,上任以来迅速融入环境并获得市领导班子的认可。 与方晟订好周末之约后,范晓灵从周二开始就逐步打埋伏:当晚接待欧美客商时在市委书计面前“无意”提起母亲生病;周三、周四连续两天加快工作节奏,一下子把周日的事情都干完了;周五上午正式向市委书计和市长请假,说无论如何要回家陪母亲做全身检查! 体谅她是单身又没孩子,领导们都挥手放行。下午便乘坐飞机抵达黄树的省会龙泽,然后居然有办法租了辆车自己开到百铁。 “那个……”方晟心虚地跟鱼小婷商量,“晚上有位朋友来拜访,你……你能不能到酒店凑合一晚?” 鱼小婷刚开始是真的没反应过来,诧异道:“干嘛?男朋友不会住你这儿,女朋友跟你睡一张床,我又不碍事,顶多旁听而已。” 方晟更尴尬了:“咳咳咳……主要是……那个朋友不,不太想被人看到……” “喔,白翎大摇大摆从不避人;徐璃跟我老朋友了也不在乎;那么应该是爱省.长,或者樊书计?”鱼小婷饶有兴趣道,“樊书计战斗力爆表,我心服口服;爱省.长嘛真没见过,很想领略一下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风格……” “都,都不是……” 鱼小婷皱眉,笑容渐渐收敛起来,一言不发看着他。 方晟赶紧安抚道:“其实真是老朋友老部下,过来真的只谈工作……呃,密谈……” 老朋友老部下,鱼小婷顿时醒悟过来,卟哧笑道:“那个渔网秀的主儿还是勾搭上了,真厉害!反正都熟悉,直说不就行了还扭扭捏捏这么含蓄!” 方晟脸皮再厚都顶不住,忙不迭道:“人家揣着钟组部的信息不可以轻易泄露,理解点儿行不?” 鱼小婷郑重其事道:“你该知道白翎是我的顶头上司,家里出现身份不明者要如实回报的……” “她身份很明确,很明确!”提到白翎,方晟头都大了,赶紧强调道,然后赔笑道,“你在白翎面前也没提过樊红雨啊……” 白杰冲到底如何知道自己与樊红雨的隐秘关系一直是个谜,鱼小婷绝无可能说,以前大丁小丁、后来老吴小吴都是樊伟的人,按说不会背叛——在那个系统忠诚是头等大事。 手指轻轻巧巧在空中划了个圈,鱼小婷点了点他,肃容道:“你明知不一样!方晟,我提醒你两点!” 这简直是省.委书计教训人的口吻,连省.长都不会这么说话。方晟心里窝囊无比,身边这些女人——一个都没办法! “洗耳恭听。”他说。 “一是不准玩出人命,你的孩子已经够多了,铁旗杆巷那个马上快过周了吧?哼!”鱼小婷脸绷得紧紧的,有几位娘娘叮嘱在先她也是压力山大,“二是只能偶尔尝尝鲜,不准频繁,要是我没上报而白翎听说了,后果你自己考虑!白翎不敢对付爱妮娅、徐璃,收拾范晓灵还在话下?”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好言好语让鱼小婷情绪稍稍好了点,却没有按他的想法住酒店,而是以安全为由去了何超住处,把他赶到外面住。 动身前关掉一些直通白翎办公室的监控设备,明天的理由自然是出了故障。 这边好不容易安抚下来,那边悄悄开进了市府宿舍大院。 踏进屋里,范晓灵迫不及待扑到方晟怀里,无须多说,压根不谈什么工作——两个市地域迥异,怎么谈啊?直接抱入卧室转入正题…… 这场战斗绝对达到以前樊红雨兵团级规模! 一场来得及时又畅快淋漓的战斗。 究其原因这段时间在百铁处处不顺心、事事不如意,每天都要强压几十团怒火实在压抑得太久,偏偏不再每天熬到凌晨、作息规律正常的时候,鱼小婷身上来了老朋友,可把他憋坏了! 这也是鱼小婷窝火的原因:老娘在方晟身边守了这么久,关键时刻没派上用场而被别的女人抢了先! 过后范晓灵懒洋洋倚在床头——与方晟的其他女人相比,她略显规矩些,换白翎、鱼小婷会把大长腿翘在他身上;换徐璃和樊红雨是象小猫一样蜷在他怀里;范晓灵则与爱妮娅立即谈工作的模式差不多,稍稍分开些距离,显示出微妙的、曾经的上下级关系。 “最后一次我以为自己真的死了,再一想就那样死了也蛮不错,做鬼也.……” 方晟批评道:“干革命工作不要迷信,什么鬼不鬼,我们都是无神论者。” 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范晓灵卟哧一笑,道:“看得出来到百铁蛮辛苦的,脸颊都瘦削了,跟这帮人别动真怒,打游击似的闹着玩,就象你刚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胡说,几十枪上百枪才换地方呢,”方晟反驳道,“做工作一定要实事求是,保证数据的准确性。” 说话间无意瞥见手机屏幕亮了——刚才为了避免打扰调成静音,拿起来一看居然是鱼小婷! “什么事?”方晟带着笑意问,这会儿心情特别好。 只听到鱼小婷语气急促地说:“打多少回了怎么不接电话?!徐璃来了!” “啊!” 方晟惊得翻身而起:“她她她……到了哪儿?” “她坐到百铁火车站然后叫我去接,之后我一直给你打电话……刚刚我借口要把车送回市府大院,她一个人进去了估计……三五分钟就到!” 三五分钟?! 就算快速穿衣服撤离也来不及,没准要被徐璃堵在屋里! 范晓灵听得一清二楚,脸色煞白地跳下床慌手慌脚穿衣服。以徐璃深不可测的背景,要是被她堵个正着恐怕仕途将遭致命打击! 方晟急得转了两圈,道:“小婷,今晚就看你了!” 鱼小婷似乎就等他这句话,笑笑道:“行!” 话音刚落,卧室通往阳台的门突然打开,一袭紧身黑衣的鱼小婷旋风般冲进来,二话不说挟起范晓灵就走。 “哎——” 方晟想说什么,鱼小婷根本没停留的意思霎时出门消失不见。 手机屏幕又响了,果然,徐璃打来电话说站在别墅门口! 在磨蹭的30秒内方晟做了三件事:打开室内新风系统;藏起范晓灵丢下的小包和袜子;清除刚才激战的痕迹。 下楼开门时方晟都忍不住佩服自己,四十多岁的人了经历激烈大战后反应竟然如此敏捷,可见人在危急情况下是能够激发出最大潜能的。 开门后方晟“又惊又喜又怨”地问徐璃为何不打招呼就过来,早知道应该到龙泽见面还省得她跑这么远等等。 徐璃轻飘飘说给你个意外惊喜哟。 是的,徐璃来了他当然喜欢,但有范晓灵在前恐怕惊的成分更大些,这是差点出车祸的节奏啊。 进了卧室徐璃四下看看,还别说专门为领导安装的进口新风系统效果真不一般,短短几分钟将先前味道包括范晓灵的香水散得干干净净。 “这么大床平时都一个人睡?小婷真的住那边宿舍?”徐璃似笑非笑道,“闲着也是闲着,应该经常过来串门吧?” 方晟悠悠道:“好啊,那我现在叫她……三个人不挤。” 徐璃不吱声。 本质上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心爱的男人,何况久别胜新婚。 “最近在临海怎么样啊,我走了之后魏仁相那帮人有没有为难你?省商会安分些了吧?润泽有没有新动向……” 方晟在故意拖延时间,毕竟人不是铁打的,刚才那仗太激烈了他铆足全身力量,眼下急需休整的空档。 徐璃皱皱眉头。 与方晟单独相处不谈工作是她的原则,人家大老远从临海过来也不是探讨国家大事的! “烦!” 她只说了一个字,衣服却所剩无几,肢体语言无须多说足以表达。 天生饱一顿饿一顿的命啊,关键是刚刚吃饱了一点战斗力都没了,怎么才能重振雄风啊?! 想到这里方晟慢腾腾上床,捂着心口说:“今晚能活着见你,是我的幸运。” “啊,出什么事了?” 徐璃大惊。 第1338章 分析案情 “差点步詹印的后尘被炸死炸伤……”方晟先吊足徐璃的胃口,然后绘声绘色讲述那天会议室爆炸的经过。 他是什么口才?真是不打草稿能连说几个小时不带上厕所。其实那桩爆炸案从进场到鱼小婷及时发现后组织撤离,站在外面目睹爆炸,前后不过十分钟左右,却被方晟渲染得惊心动魄前后说了将近四十分钟! 徐璃如同受惊吓的小孩听得眼睛都不眨,深为爱人的安危担心;方晟却觉得体内能量在一点点地积蓄,元气慢慢回补! 说到最后徐璃长长松了口气,深深想了很久,道:“你身边可以没有别的女人包括我在内,却不能没有小婷,她太重要了!有她在我们都安心,唉,方晟啊方晟,以后真要格外小心才是,环境太险恶了……我恨不得调到黄树甚至百铁与你共生死,真的!” 方晟深为感动,搂着她说:“不断迎接新挑战,不断超越自我大概是方晟的宿命,我是官场先锋,我永远冲在最艰难的第一线,我会排除万难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哪怕……倒在中途都无所谓,为信念和理想而死有何遗憾?” 徐璃紧紧以香唇堵住他的嘴,半晌才说:“不准说不吉利的话!谁都不准死,你,我,小婷,还有你爱的其他女人……除了樊红雨!” “哎……” 方晟无奈道,“人家活得好好的干嘛诅咒?” “她会让你很累……” “你也会啊……” 说着说着两人越抱越紧,她的身子也越来越软最终化成一滩水融到他身下…… 这一战,方晟是用生命在拚搏。 想想很奇怪,大概范晓灵天生异赋,和她鏖战从来不觉得累,可事实上与樊红雨一样被榨得一滴不剩! 拖延了近一个小时对方晟来说远远不够,人到中年不服老不行,连续高强度作战实在有心无力,况且对手是身怀名器的徐璃! 又不能不拚命,人家不远千里来这个穷山恶水的百铁,真的只是听自己打呼噜吗? 鸣金收兵时徐璃仍显意犹未尽,重重咬了他一口,贴着耳朵悄悄道:“太晚了,明天早上……” “没问题!”这一点方晟蛮有信心。 清晨六点方晟总算满血复活,展露强悍作风把徐璃——连同名器弄得熏熏然连续绽放两次,她不停地低吟以至嗓子都嘶哑了。 “下周还有好几个会呢,都要讲话的,这下怎么办?”徐璃苦恼道。 方晟大笑:“不能不参加,任大伟最怕你缺席跑到京都告状。” 徐璃难得透露了一点工作上的事:“听说明年底最迟后年换届他会下来,一是临海经济仍无起色他要承担领导责任,也是无能为力了;二是以此换取对任厚明的培养,可能是裸退吧,都不挂京都人大正协的名头。” “那可真是豪赌了,仕途上的事儿有谁说得清?没准这会儿最高层为他的深明大义所感动,两三年后都忘到脑后了。”方晟道。 “护子心切啊,再说临海的大环境他畏首畏尾确实干不下去,”徐璃轻轻一转又回来了,“方晟,我明天上午走……” “今天哪儿都不去,专门陪我的宝贝……” 才说了一半手机响了,一看竟是樊红雨打来的,当下额头冒冷汗! 徐璃看得分明,冷笑道:“接,当我的面把她打发回洛营!” 方晟哪敢接,直接挂断巧妙地在快速回短信一栏里选择“现在不方便,待会儿回电话”发送出去。 他想以樊红雨的聪明和谨慎应该猜到原因。 刚放下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徐璃火冒三丈,恼道:“她个有夫之妇还敢一而再再而三来纠缠,我来接,把她羞辱一通!” 说着真要拿手机,方晟赶紧以身子护住翻转过来一看竟是鱼小婷,心一沉连忙接通,就听里面传来鱼小婷幸灾乐祸的声音: “白翎来了,通知我去火车站接!” 白翎! 方晟和徐璃都僵住了。 隔了……大概五六秒钟,徐璃闪身跳下床边穿衣服边果断地说,“我不想见她,我现在就走!院子有后门?” 方晟感觉一切都乱套了。 从范晓灵到徐璃再到白翎,还有个没联系的樊红雨,这个周末真的很乱。 他顿了顿道:“有个小门,我叫何超……” “谁也别叫,我一个人走!”这当儿徐璃已穿好衣服,猛地搂了搂方晟苦笑道,“瞧瞧,我也只有在樊红雨面前横的份儿,碰到白翎只有溜之大吉,不过没关系,这是我的选择——换作赵尧尧来了,白翎又能怎样?” 目送徐璃消失在郁郁葱葱的绿化丛中,方晟立即拨通樊红雨的手机,没说话对方便飞快地说: “我知道白翎来了,刚刚在车站看到,幸亏我躲得快……唉,我大概得回洛营,周日晚上有个必须出席的活动。” 听出她话中的哀怨和不甘,方晟心里打了个突儿。 按体力精力昨晚连战两场加上早上这一场,白翎来了少不得加赛一场,不是单单淘空的问题,而是严重透支! 然而方晟的缺点就是在女人面前容易心软,而且对身边每个女人都付出真心,想到樊红雨好不容易把周末事务推掉兴冲冲飞越千里来到百铁,连面都见不着就灰溜溜回去未免太残酷…… “红雨,我觉得她不会逗留太久,能不能今晚在百铁住一宵,明天……明天怎么样?”方晟急切地说。 话音未落,樊红雨就应道:“好!” 花了十多分钟收拾屋子,白翎是专业搞反谍工作的,虽达不到鱼小婷察微知著的水准,但蛛丝马迹也瞒不过她的双眼。 幸好范晓灵和徐璃逗留的时间都不长,活动范围只仅限于床上…… 出乎意料,白翎居然带着鱼小婷一起进了别墅,大大咧咧拍了拍他便来到客厅,鱼小婷拿出7号矿井地图,原来是要分析那桩爆炸案! 关于爆炸案方晟只知道威力很大,听鱼小婷详细讲解炸弹摆放位置、爆炸范围、火药配制、成分分析等等,才晓得这些日子她并没有闲着,暗地里做了很多调查工作。 白翎俨然领导风范,边凝神听鱼小婷回报边盯着地图不时写写划划,然后沉声道: “并非临时起意的泄愤事件,而是蓄意制造一桩杀人案,目的在于灭口!问题是方晟当时还没接触到具体事务,核心任务是安抚下岗矿工和组织救援啊?” “这方面我不太清楚。”鱼小婷直率地说。 “你自己好好回忆,”白翎命令道,“不要被我们的思维局限住。” 看似霸道,方晟却看出白翎内心的焦虑,静下心把那几天谈过话在脑中细细过了一遍,道: “恐怕只有一个点……那就是我跟下岗矿工座谈时有人提到3号、7号矿井被转包的问题,当时我虽然联想到姚胜平与陈则喜相互挖苦那一幕,倒也没往心里去,后来把话题岔开了……” 白翎追问道:“这次座谈会后你有没有在公开场合或外人面前提到转包矿井的事?” “没……”方晟道,“上周尚昭过来视察,专门跑到7号矿井大谈不要纠结于历史恩怨,该封存的封存,颇有到此为止盖棺定论的意味,我在旁边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后来打了几个电话还是觉得不卷进去为妙。” “方晟啊,你小瞧矿井转包了,”白翎手指轻叩桌沿道,“我侦办过一起国外反华势力介入军管矿区的案子,作案手法是先在军管矿区外沿高价包下矿井,然后从底部挖掘通道到军管矿区的矿井,以窃取相关数据和情报。记得那是个锡矿,他们买通当地国企负责人、相关经办人以相当于废弃矿井的价格转包,撇开间谍行动的危险性不谈,单矿井这样转包之后再收回,就是七八倍甚至十多倍的暴利!” 方晟和鱼小婷不禁咋舌:“该有几个亿吧?” “大矿井几十亿,上百亿都有!” 方晟敲敲脑门道:“我查过3号、7号矿井,在唐峰矿区处于中游水平但铁矿石质量比较高,好像……对,两个矿井处于同一条铁矿脉,这样估算,一个矿井十几个亿不成问题,哼,尚昭陷得很深啊!” “怎么讲?”白翎问道。 “唐峰陈则喜是常务副省.长翟友明的人,按说尚昭应该有所顾忌,可为了掩盖矿井转包一事他按捺不住了,不惜亲自出马作出指示,起码证明姚胜平当年把7号矿井转包出去时尚昭拿了好处——听说钟组部正在查他,转包矿井没准也在调查范围内。” 白翎眼珠一转就想通前后关节:“下岗矿工反映7号矿井的问题后引起陈则喜、姚胜平等人警觉,因为他们肯定知道你之前任职的地方办了不少腐败大案,况且抓贪官是最好的立足扬名手段,很担心你揪住不放大做文章……” “可是爆炸前姚胜平、陈则喜等领导们都坐在会议室里,”鱼小婷轻声提醒道,“记得当时方晟问了句‘人来齐了吗’,熊秘书长好像说‘差不多了吧’,若不是我提醒肯定一网打尽!” “站在尚昭的高度,会在意姚胜平死活吗?巴不得一起死才好呢!”白翎道。 方晟道:“问题是两个矿井转包的事整个矿区都知道,纸包不住火。” 第1339章 紧急会议 白翎亲昵地拍拍他,道:“要不是你异想天开开什么座谈会,试想哪个下岗矿工有机会在大市长面前说话,更别提扯7号矿井!层层拦截、各级领导围堵,早把隐患化于无形了!嗯,上次那个当众反映的下岗矿工叫啥名字?我去找他。” “好像叫……倪汤,大嗓门直性子。”方晟的记忆力还不错。 “走!” 白翎干脆利落地说,边出门边吩咐,“小婷化妆一下陪我进矿区,这事儿必须摸到第一手资料!” “要不要我多派些人手?”方晟在后面追着问。 白翎讥道:“这地方你能信谁……” 话说了一半已跳上车,“轰”一声鱼小婷驱车冲出十多米开外。 “瞧这急性子……” 方晟看着车子不减速便转出院子大门悻悻道,转而一想不如过去会会樊红雨,榨干就榨干,反正已经干了! 悄悄来到樊红雨住的酒店,开门时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原来正在通电话,听内容好像关于前期战备工作的遗留问题,樊红雨很有些光火的样子,说话非常冲。 方晟可不管,樊红雨咬着嘴唇不肯,又挣不过他,只得边发火边配合,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陡地停了几秒钟! “好吧,总之你们要充分动员基层干部员工做好所辖片区群众的思想工作,实在解决不了再向市里反映,”樊红雨软弱无力地说,“我还有事,先说到这儿……” 迫不及待挂断电话,樊红雨反身将方晟压到下面,狠狠咬了他一口道: “害死我了,本想劈头盖脸教训这家伙一通为下次职务调整打个伏笔,却被你破了功!” “破什么?”方晟故意装糊涂。 “破……”樊红雨又咬了他一口,“我一辈子就坏在你这个坏蛋身上了……” 论战斗力此刻的方晟真是强弩之末,应付白翎还差不多,在樊红雨面前真有点拿不出手。但聪慧如她者知道他的苦衷,前面连续十多天亲临矿井一线指挥,本周好不容易定当下来,他的女人们当然都闻风而知从各地赶过来。 以樊红雨的睿智和体制历练岂会预计不到撞车的可能?然而这时候她不是那个大将风度、绵里藏针的樊书计,而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少妇,明知扑空的概率更大——她的身份与徐璃不同绝对不能撞到任何人,还是从千里之外赶了过来。 樊红雨的想法是,错过这周,到了下周不知又是什么情况,宁可冒险! 因此察觉到方晟战斗力大幅下降,樊红雨猜到昨晚到今天已有人抢先一步了,没说什么,只是静静打开身体用心享受她忘了身处何地,飘忽忽如腾云驾雾…… “卟嗵” 战罢此轮方晟直接栽倒,蒙起脸就要睡觉。 樊红雨似笑非笑道:“数给我听听这几天的犯罪记录,嗯,已知的有鱼小婷、白翎,未知呢?上午为什么不接电话,当时白翎没到吧?” 方晟不敢在她面前提徐璃,一提樊红雨就火冒三丈,总觉得徐璃跟别的男人结婚后生了孩子才跟方晟,又没有方晟的孩子,不可以跟自己相提并论。 范晓灵更是秘密中的秘密,千万不能被这群神通广大的女人们知道。 “什么未知不未知,我就是天生的苦命,”方晟软绵绵道,这会儿真的被榨干了,一滴不剩,“连续十几天每天凌晨三四点睡觉,体力透支光了。” 樊红雨话中有话道:“幸好鱼小婷一直陪着,她身体不错啊。” “比我睡得更少,她负责警戒呢……要不是她,我的下场比詹印还惨……”方晟遂简要讲述了爆炸案的经过。 “竟有这种事!” 樊红雨大为气愤,一下子坐起身怒道: “事关几十条人命的爆炸案,要放在沿海省份又是京都督查的头号案子,百铁这边居然无声无息!詹印被炸也是,黄树宣传系统竟四处删帖搞封锁,简直岂有此理!” “主要碰上压降产能的大事嘛,不能冲淡主题,”方晟叹道,“白翎来主要就为这事儿,上午已经去矿区了。” “白翎负责反恐,插手刑事案件有点勉强……”樊红雨越想越恼火,“不行,不能稀里糊涂走过场,必须严查深挖到底!” 方晟笑道:“百铁这边急需解决的问题太多太多,爆炸案都排不上榜。” “不行,不行……” 樊红雨嘀咕着恼怒不已琢磨着找京都圈子的子弟们反映,方晟正准备安抚手机响了,是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薛爱国打来的,回报上午有身份可疑人员潜入矿区图谋不轨,被巡逻人员发现后发动广大矿工进行围堵,目前两名可疑人员逃入铁隆山,警方正组织人手准备搜山。 说到这儿话锋一转,试探道:“方市长,矿区反映两名可疑人员中的一个好像……好像有点象您那位女司机,我已要求矿区不得信谣传谣……” 方晟根本不回答“是”或“不是”,冷冷道:“矿区哪些人反映的,把他们带到公安局做笔录!还有,可疑人员不是犯罪嫌疑人,巡逻队拦截并盘问情有可缘,大动干戈组织大规模搜山就没必要了。说到这里我想问一句,7号矿井爆炸案查到线索了吗?” “那个……暂时还,还没进展……” “那警方怎么有闲工夫漫山遍野找两个所谓可疑人员,却把性质严重的爆炸案放在一边?”方晟语气更冷,“这件事哪个组织的,哪个决定搜山的,下周一一上班就把名字报给我!连我这个外行都知道的事,内行反而糊里糊涂?不称职的干部要毫不留情换掉,我想我这个市长这点事儿还可以说了算,就这样!” 说完不等对方说话就挂断。 “这家伙是谁?”樊红雨问道。 “副市长兼公安局长。” “真有你的!”樊红雨摇摇头道,“在洛营别说市长,我对副市长们都客客气气以礼相待,从没象你这样生分过。” “我硬有硬的道理,这些家伙给梯子就想上天,哼!” 方晟说着手机又响了,这回是白翎打来的,还是大刺刺漫不经心的语气: “矿区那帮人警惕性挺高,才问了两句就冲上来一大帮子人,把咱俩撵进山里了!现在各条道都有人把守,恐怕要等天黑才能下山。别埋怨咱俩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会阴沟翻船,一来呢矿区的水的确很深,有点风吹草动就呼啦围过来,二来矿工都是阶级弟兄,咱俩不忍心下手,不然那点虾兵蟹将算啥?” “各条道都有人把守?” 方晟听出核心要旨,当即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要过问这件事!” 通完话想坐起身,挣扎了两下腰际间竟使不上劲,不免老脸发烧,樊红雨见状抿嘴笑着将他扶起来,再帮他套好衣服,穿好鞋子,揶喻道: “刚才发火倒挺有中气……你这条命啊,大半亏在女人身上。” “大半的大半在你身上。” 方晟有气无力道,随即遮遮掩掩下楼从后院小门出去走了两三百米,叫何超安排车辆来会合,上车后又恢复了市长的神气,一挥手道: “去公安局,顺便通知薛爱国立即赶到,我要召开处级以上干部会议!” 见主子熟悉的语气、表情,何超心里直打鼓,预感到一场风暴雨即将来临! 进了公安局大楼,值班副局长已提前收到消息惴惴不安地迎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方晟便简洁地说: “带我去会议室!” “方……方市长,刚才通知得很突然,局领导们还,还都在途中……” “我坐那儿等!” 方晟沉着脸进了空无一人的会议室,抬手赶走了正在慌里慌张布置会场的服务员,当仁不让往中间一坐,面无表情,谁也看不透他心里想什么。 何超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多话,悄悄泡了杯茶送到他面前,然后挑个角落坐下翻开笔记本做好记录准备。 隔了七八分钟,副局长、局党组成员、刑警治安经侦等队领导们陆续赶到,再然后薛爱国也来到会议室,只微微跟方晟打了下招呼就坐到旁边,没有更多交流。 薛爱国心里也颇为不爽。如樊红雨所说,在当前体制结构里虽然官大半级压死人,那是在特殊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通常情况下还是和气生财,起码台面上要相敬如宾。 毕竟你市长再大,具体事务还靠副市长们去推动。 何况在几位副市长当中薛爱国资历最深因而排名最前,前任市长平时都跟他“兄弟”相称,工作方面的事不是“安排”或“要求”,而是“做哥哥的拜托”,看似有些江湖习气,但听起来让人舒服。 所以刚才被方晟在电话里呛了一通,薛爱国非常恼怒;再接到紧急通知开会更是怒火万丈! 我主管的部门,要开会起码先跟我商量一下,这是为官处世最基本的礼貌好不好?! 殊不知方晟行事就喜欢不按牌理! “人齐了吗?”方晟环视众人问。 第1340章 突然停职 薛爱国眼皮都没抬,常务副局长王涛战战兢兢道:“还差两位,一位是李查森副局长,平时周末他都会去省城看望读书的孩子;另一位是刑警支队潘海伟副支队长,没,没打通电话……” “休息时间看望孩子,只要有过备案没关系,在咱们这样的年龄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我理解!”方晟道,“但打不通电话怎么回事?眼下百铁情况特殊,公务员都必须保持24小时手机畅通,身为警察要加个更字!再打,用免提!” 薛爱国还是一脸冷漠地不表态。 王涛也是没办法,众目睽睽下再度拨打潘海伟的手机,只听到响个不停却无人接听。 经过难熬的几十秒钟,方晟冷然道:“不用打了,现在开会!关于7号矿井会议室爆炸的案子到今天为止快一周了,老实说我对调查进展很不满意!性质如此恶劣、影响如此之坏的案子,不应该整个公安系统都动员起来、深入矿区开展拉网式调查吗?不应该案子一天不破一天不回家吗?可惜我看到的是看孩子的看孩子,失联的失联,然后今天上午爱国市长告诉我矿区那边组织警力进山搜捕两名可疑人员——” “啪!” 方晟一掌拍在桌上,没料到桌子木质很硬,疼得钻心,这会儿也只能强自忍住,继续道: “专案组常务副组长是哪位?” 他知道薛爱国挂了专案组长的头衔,故意避了开去。 刑警支队长沈中华忐忑不安站起来:“报告方市长,是我,我叫沈中华……” “副组长是哪几位?”方晟又问。 “呼啦”又站起两位,分别是刑警支队正委俞军和刑警支队副队长印建国,说明公安局对爆炸案根本不上心,这么大案子除了薛爱国挂名连个副局长都没参与,由刑警支队全权负责。 方晟不假思索道:“现在我以代理市委书计和市长的名义宣布,因查案不力,沈中华同志暂时停止党内外一切职务进行反省,半个月内向我提交书面检查,过关后方可恢复职务。沈中华同志相关工作由爱国市长主持局党组会议安排,爆炸案专案组暂时由俞军同志负责!” 参会人员被突然其来的免职决定惊呆了,沈中华也震惊地看看方晟,又向薛爱国投去求助的目光。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方晟接着说:“如果一周之内爆炸案没有明显进展,那么俞军同志也要停职反省,由印建国同志顶上!我不信百铁这么大地方、堂堂公安机关连事关市市领导、唐峰集团高管几十条人命的爆炸案都调查不下去,”说到这里他想拍桌子,又怕手疼,陡地提高声调道,“朗朗乾坤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说得俞军顿时愁容满面。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隔了会儿薛爱国终于开口——故意低声却能让参会人员都听到: “方市长,这个……中华同志是厅级干部,这样处理是不是先拿到常委会议一下?” 方晟却不给他面子,声音很大地说:“爱国市长,首先沈中华同志是停职反省,不是就地免职,不涉及职务调整;其次根据公务员管理条例,市长有权对市直部门所有领导进行问责;最后,爱国市长,在詹书记住院期间我主持市委全面工作,什么议题提交常委会我会把握分寸!” 简直狠狠给了薛爱国正反两记耳光! 当着众多老部下和老同事的面,薛爱国的老脸有些挂不住,话中也带了怒意: “方市长,作为您的副手,公安局局长,爆炸案专案组组长,对调查进展缓慢我要负首要责任……” 方晟反应太快了,立即截口道:“爱国市长当然要负领导责任,那个以后在常委会讨论;但主要责任在负责具体工作的沈中华同志!” 薛爱国滞了一下,面对与体制内风格迥异的方晟一时间不知怎么办才好,心浮气躁间险些当场失控! 幸好多年宦海生涯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他强自稳住心神沿刚才思路说下去: “专案组此次效率不高有多方面原因,最重要是矿区人心不稳,下岗矿工普遍存在敌意和抗拒心理,问什么都不肯说反而胡言乱语,调查组受到很大困扰和阻碍。当然在此期间中华同志没有很快地发动和组织,部分干警也存在同情或散漫情绪等等都是百铁市局的痼疾,责任要追究,但板子不能只打中华同志一个,今后市局要严整作风严格要求起来,不让方市长失望。关于今天上午组织警力搜山的情况我也想利用这个机会说明一下,本来重案当头应该紧盯重点,但有同志怀疑上午出现在矿区的两个女人与爆炸案有关,而且没问几句她俩就大打出手且一路狂奔,抗拒检查执法,所以才……现在想想当时的判断是不是太草率了,组织大量警力搜山也有不妥,这一点我和专案组都要反省。不过,中华同志在公安系统勤勤恳恳耕耘几十年,获得京都、省厅等各级荣誉二十多个,是有口皆碑的老黄牛、老公安,今天在这里我代表局党组、专案组恳请方市长给中华同志戴罪立功的机会,如刚才方市长所要求的,一周之内再没有进展那就是自请停职!” “好!” “好!” 一时间响应者甚众,会议室里还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为薛爱国这番软中有硬、刚柔相济的发言叫好。 沈中华顺势响亮地说:“我向方市长保证一周之内一定取得突破性进展!” 会议室里又是一片叫好声。 换其他人任何领导干部——哪怕强势如詹印、机敏如吴郁明、圆滑如卫君胜、老成如朱正阳,在这种氛围下都会顺驴下坡采纳薛爱国的建议给沈中华一个机会,反正敲山震虎、当众立威的目的已达到,圆满结束会议才是最佳选择。 然而,又是然而,方晟之所以是独树一帜的方晟,就在于他每次的选择都与众不同,或者说与寻常的、大众的思绪有根本性区别! 面对上访群众、下岗矿工,方晟的心会很柔软,会不假思索做出一些承诺,说出一些自我加压的话,因为在他心里老百姓最值得俯下身子,最值得用心呵护。 但面对体制根深蒂固的抵制和恶习,方晟从来都是心硬如铁,丝毫不可能受外部环境和言论所左右,坚决不移按既定方向破浪前行! 方晟没说话,表情不变地等声音渐渐平息下来,道:“沈中华同志请坐下。听了爱国市长发言还有沈中华同志表态,我很感慨啊同志们!从爆炸案发生到今天一周时间,调查没有实质性进展;现在我宣布沈中华同志停职,就能保证一周之内出成绩,试问在座各位这是哪来的底气?说明一点,我们的百铁,我们的市局问责机制形同虚设,有了压力才会转化为动力!刚刚爱国市长替沈中华同志说情,沈中华同志也积极请求继续主持调查,但我要强调一点,那就是任何工作都有特殊情况,问责机制也总会有第一次,所以,我要请沈中华同志理解和配合,服从大局,在停职期间静下心来认真反思,有时间可以找我谈谈,专案组工作还是由俞军同志负责!” 啊! 参会人员齐齐陷入震惊,沈中华如同弹簧似的跳起来,怒吼道: “我不服!我好歹一个厅级干部凭什么你说停就停?!我要找市领导,我要找省厅反映……” 方晟淡淡道:“我就是市领导!我目前主持市委工作,沈中华同志,你真想我专门召集会议讨论你的问题吗?” 沈中华打了个寒噤,旁边同事拚命拉他: “快坐下!” “以后再说!” “别跟市长顶牛!” “中华冷静些,坐下!”薛爱国喝道,把会场镇住后话中有话地说,“中华要按照方市长要求暂时把专案组工作移交给俞军同志,至于其它工作等局党组研究后再作决定!” 潜台词是市长也只能暂停你专案组常务副组长的虚职,刑警支队长的份内事以及局里的工作停不停,还得我说了算! 这话既是说给方晟听,言下之意我的地盘我做主,你少掺乎;又是宽慰参会人员,暗示老子旗帜还没倒,别慌了阵脚。 沈中华心中稍安,气呼呼坐了下去。 方晟假装没听懂薛爱国的话外音,孤军作战到这个程度也差不多,不宜逼人太甚——倘若鱼小婷在身边还能再加点码,此时必须点到为止。 “从爆炸案让我联想到一些问题,”方晟道,“上周我翻过花名册,百铁公安系统编制是满的,可奇怪的是矿区治安靠巡逻队,市区两座大桥早也堵晚也堵每次只有一名交警维持秩序,晚上治安岗亭里都是辅警!同志们,百铁的警察都哪去了?象潘海伟同志这样动辄失联的还有多少?那个……王涛同志再打他的电话!” 有沈中华例子在前,王涛哪敢随便打?但方晟目光灼灼盯着不打又不行,只得硬着头皮拨号,未料才响了一声就通了,里面传来潘海伟的笑声: “王局,我刚刚钓了条三斤重的大鱼呢,赶紧过来,要不要发个定位顺便叫下中华……” 王涛怕他说出更不合时宜的话,赶紧把电话挂了。那厮还不识相,竟然回拨过来,王涛咬牙切齿索性把手机关了。 第1341章 调动心腹 方晟表情平静,淡淡道:“潘海伟同志不查爆炸案跑到郊外钓鱼,很好啊,麻烦王涛同志散会后通知他一下,下周一早上到我办公室报到,把三斤重的鱼也带上中午放到食堂改善伙食。” “办公室查一下今天值班人员里有没有潘海伟同志!”薛爱国又想帮老部下开脱责任。 “不用查肯定没有,但这不是关键!”方晟洞察秋毫道,“不是说严禁同志们休假期间钓鱼,我不会这样不近人情,但有两个前提,一是7号矿井爆炸案至今没进展,而刑警支队是主查部门,你身为副支队长有心情钓鱼吗?二是十多天前詹书计主持市委扩大会议时明确强调,关停矿区安置和维稳工作一天不结束一天不准休假,更不准请假!爱国市长也参加了会议,当时詹书计原话就是这样吧?” 薛爱国装模作样向前翻笔记,却不说话。 方晟也没指望他说话,继续说:“今天把大家叫过来主要三点意见,一是督办爆炸案调查,新市长上任没几天险些被炸死,我方晟丢得起脸百铁公安系统也丢不起;二是如爱国市长所说公安系统要自我整顿,自我规范,从明天起我希望我们的公安干警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做应该做的事,这两点要求不算高吧?表面看不高,但记住我会时时问责,到时候停岗的停岗、停职的停职,绝对不会含糊!三是强调领导干部能上能下机制,沈中华同志是我到百铁后第一个因问责停职的,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公安系统人才济济,你不行别人上很正常嘛,难道刑警支队长的位置非你不可,俞军同志、印建国同志干不了?难道刑警支队非得有一个擅长钓鱼的副支队长,下面奋战在第一线的刑警同志却晋升无门?再说了,这么一桩爆炸案刑警支队破不了,换治安支队、经侦支队行不行?不管白猫黑猫能抓老鼠的都是好猫,我看都可以嘛!同志们要及时传达我的三点意见,充分调动基层干警积极性和参与意识,想做事,多做事,共同维护好百铁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今天会议就开到这里,散会!” 说罢方晟不等参会人员鼓掌就站起身,都没象征性地跟薛爱国打声招呼,端着茶杯径直走出会议室。 会议室里大眼瞪小眼都僵在座位上,包括主席台上的薛爱国! 市长讲话,按惯例——不,根本就应该由副市长作个总结陈词,要求各单位各部门贯彻实施等等,再说公安局是薛爱国的主场,现在都到饭点了哪怕礼节性挽留吃饭等等。 方晟真是丝毫不给面子,当众给薛爱国难堪啊! 这是向局领导班子传达一个清晰的信号:新领导不待见薛爱国!再结合方晟所说的第三点意见即领导干部能上能下机制,很显然即使薛爱国想利用自身权威在局组会议上保留沈中华的职务,恐怕都会遭到极大挑战,因为方晟说得很明白,俞军、印建国都有机会! 一勺子搅混一锅粥啊。 不错沈中华是薛爱国一手提拔的亲信,但局党组成员并非都是他的心腹,有这条线的,有那条线的,毕竟薛爱国不是市委常委,在厅级干部提拔任用方面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 比如俞军与常务副局长王涛就是铁哥们,印建国与另两位副局长交情深厚,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再不抓住机会冲一把就基本与厅级无缘,能眼睁睁错过天赐良机吗? 薛爱国呆呆坐在主席台上,底下没人敢动,会议室气氛微妙而尴尬。 此时薛爱国脑子里乱糟糟如同浆糊,半晌想不出对策。 方晟这把锐利的刀逢山开山,遇鬼杀鬼,不是靠深厚的背景和人脉,也不是绝佳的口才与幽默,而是他高人多筹的临场应急反应! 他总能在错综复杂、貌似一团乱麻中敏锐地抓住要害,临时策划、设计出坑中有坑、环环相扣的应对。正如鱼小婷深夜制伏杨安所那一战,绝妙好棋信手拈来,完全是长期养成的思维习惯和临阵技巧。 当方晟坐车驶出公安局大门时,薛爱国才有气无力地说: “局党组……成员留下开会,其他同志先,先走吧。” 少了李查森,沈中华回避,薛爱国主持局党组会议讨论研究方晟的三点意见: 关于是否暂停沈中华所有职务引起激烈争论,薛爱国态度暧昧,但以王涛为首的副局长们坚决要求“不折不扣落实方市长指示”,最终只得投票表决,在薛爱国没参与的情况下只有一票反对,其他都支持。 关于是否处理仍在钓鱼的潘海伟,薛爱国想抢先以从轻方式处理争取主动,王涛等党组成员又强烈反对,认为方市长已经要求潘海伟周一去报到,肯定会有说法,没必要抢这点时间。 感觉平时树立的权威受到挑战,薛爱国先前憋在肚子里的火终于爆发出来,猛拍桌子说不要动不动方市长,方市长只是宏观指导公安系统工作,具体部署还靠班子自身,要是不愿接受我薛爱国的领导就趁早说,大家一拍两散! 王涛等人也不吱声,但很显然分裂局面已经形成,公安系统不再是以前的公安系统了。 党组会开到下午一点多钟,结束后薛爱国顾不上吃饭把主管矿区治安的市治安支队副支队长刘强叫过来——他的远房亲戚,直截了当说: “今天姓方的为什么发火、撤干部,看出名堂没有?” “想给大伙儿一个下马威呗。” 薛爱国摇摇头:“你们都没往深处想!爆炸案没进展,上周市长办公会我已向他回报过,当时也没生气嘛。他绕来绕去就是反感我们组织警力进山搜捕!” 刘强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哦,有巡逻队员说其中一个女子象方市长司机,没准他过敏了。” “不是过敏,根本就是她!”薛爱国铁青着脸恶狠狠道,“你注意到没有,今天是他秘书开的车,那个女的哪去了?八成伙同外人悄悄溜进矿区搞调查!” “那就调查呗,随她们去。”刘强满不在乎道。 薛爱国牙缝里透着凉气,一字一顿道:“刘强,你以为她们调查什么?” 刘强一滞,突然间悟出对方眼中闪烁的鬼火里的含意,失声道:“噢,是那件事儿……” “刚才我想过了,”薛爱国道,“姓方既然怕搜山,还就非得搜山,只要把那个女司机抓到手,主动权就在咱们手里!刘强,眼下刑警队被姓方的砍怕了,不可能再听我指挥,马上你找些人手把矿区进山各路口接管过来,然后组织矿工搜山!” “好,我立即回去安排!” 刘强自进入公安系统就习惯唯薛爱国马首是瞻,听到命令根本不思考便一口答应,风火火离开办公室。 做领导的谁不喜欢这种不动脑子、忠心耿耿的心腹啊! 中午方晟和樊红雨在房间里共进午餐——真是只是吃饭,没做别的。说来也好笑,两人秘密见面过若干次,所有姿势和动作都试过,却几乎没好好坐下来吃过饭。无它,时间太紧张,必须抓紧时间做最重要的事…… 说说笑笑,偶尔谈及工作中的糗事趣事,就象夫妻间聊家常似的,也很轻松和写意。 “她俩没事吧?”樊红雨还担心着白翎和鱼小婷。 方晟笑道:“那么大的山,两组特种部队都甭想抓到她俩,更别说这群乌合之众,相信天黑后肯定满载而归。” “嗯,我哥经常说鱼小婷不是最厉害的情报人员,却是最有天分的情报人员,她本可在这条战线做出更辉煌的成就,可惜了。” “其实……” 才说了两个字手机响了,方晟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皱皱眉还是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个毕恭毕敬的声音: “方市长好,我是刑警支队俞军,有个突发情况向您回报一下。本来按照您上午的要求,所有干警全部撤出矿区通向铁隆山卡口要道,就在几分钟前市治安支队来了一批人要接管整个区域,说是刘支队长要求的……” “刘支队长是谁?”方晟问。 “市治安支队副支队长,呃,”俞军犹豫片刻说,“跟,跟薛局有点亲戚关系。” “不用管他们,按既定部署深入案件调查。” “是,方市长!” 俞军响亮地答道。 放下手机方晟拧起眉头,樊红雨听得分明,问道:“不会给她俩造成麻烦吧?” “那倒不至于,不过……” 方晟奇怪的是上午已经发那么大火,薛爱国纵使心里不服场面上应该“遵照执行”,为何不惜调出心腹力量顶着干? 很快他想通其中关节: 一是薛爱国已经怀疑鱼小婷就是嫌疑人之一,意欲把她抓捕在手掌握王牌; 二是公安系统都低估了鱼小婷的身手,只晓得她提前察觉会议室的炸弹,却不知她的前世今生! 再往深处想,薛爱国大动干戈的背后很可能猜到鱼小婷秘密调查的不是爆炸案,而与7号矿井转包有关! 这就有意思了。 想不到原先没往心里去、后来也不打算介入的转包事件,从姚胜平与陈则喜互讥,到尚昭亲自出面,再到如今薛爱国不惜撕破脸,看来想回避都不行。 第1342章 逐步布局 虽说对鱼小婷和白翎有足够信心,毕竟身处形势险恶的矿区,面对的又是已急红眼的薛爱国亲信,方晟还是捏了把汗,吃完饭便回办公室研究对策,樊红雨则悄悄折返回洛营。 半路方晟打电话给何超,要求立即做两件事:一是派熊副秘书长到矿区把倪汤和连大红接到市府大院;二是通知正法委会同法制办联合进驻唐峰矿区,督察公安系统的执法情况。 当然在此之前方晟打电话与兼市正法委书计的黄生沟通了一下,黄生虽然诧异方晟为何这个时候硬怼薛爱国,但平时大权在握的薛爱国也没把负责公检法“协调管理”的黄生放眼里,这会儿顺势踩一脚感觉蛮不错,遂爽快答应。 使出两招后方晟来到市府大院,正好碰到来自润泽的波契特伏财务集团特使孙诺。 孙诺向他回报,波契特伏已逐步终结在润泽的业务,只保留办事处负责与高棋的合作,十天内转战百铁进行发展,届时将配合做好对地方产业的投资,第一期转过来两亿美元,后期陆续七亿多美元都会到账。 方晟欣喜的同时又保持着几分警惕。 雪中送炭固然好,但方晟牢记各方尤其于云复的叮嘱:资本大鳄绝对不会是活雷锋,现在投一分钱给将来需要十倍、百倍、千倍偿还! 换而言之对方明明是雪中送炭,却要让对方认为是锦上添花,不能被看出破绽或软肋,把自身弱点暴露于对方眼底。 方晟和孙诺来到办公室,何超已泡好了茶,吩咐勤务人员送了些水果、零食。分主宾坐下,方晟微笑道: “财务集团在润泽海边参与的农业种植投资收益怎么样啊?” 孙诺微欠身体道:“向方市长回报,前期收益虽然略低于期望,考虑到农业经济周期长、回报稳定,集团对未来走势持乐观态度。” 潜台词就是:不怎么样,搞那个主要看你方晟的面子! 方晟道:“中国是农业大国,农业机械化、规模化将有很长的路要走,市场前景远大——我说得不仅是农产品前端效益,实际上从农用机械到技术研发、推广以及由此带来的软硬件应用,会在古老的中国大地上掀起深层次技术革命,那是势不可挡的,也是面向世界的富有广阔空间的市场!” 孙诺眼睛一亮,问道:“方市长的意思是即使正府知道这样的技术革命有可能产生……比如说一万亿利润,仍会放开市场让世界各国企业参与,而不是把就业和赚钱机会向国内倾斜?” 劳诺德仁家族对目标的考核是持续性、全方位的,不会因为一次简单面试而终身有效,那未免低估它的智慧。 纵观方晟的奋斗史,施政纲领主要针对地方经济发展,绝少或没有机会展示他在外交领域、国际事务中的理念,却是劳诺德仁家族策略公关的重要支撑。 同样,方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份量,啜了口茶,斟酌片刻道: “从三滩镇到润泽,作为主政者我深刻体会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坚持建立完整产业链和产业经济外联的辩证关系,大到国家同样如此。一方面要努力实现自给自足,所有核心技术、支柱产业我们都要有,防止被人家卡脖子;另一方面适当分散风险,实行全球经济一体化和世界大工厂概念化,这不是唱高调,我们需要产业联动、利益分享、技术输出输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再走闭关锁国的回头路。” 孙诺点到为止,顺势转了回来:“向方市长请示,波契特伏到百铁后将主要从事哪方面产业布局?” “交通和医疗,重点还是医疗,”方晟道,“财务集团资金量大,可以做些时间短回报高的资金业务,但我建议主要方向要放在医疗方面,如刚才所说这是个潜力无限的大市场,或许前期摸着石头过河会走些弯路,摔几个跟斗,等站稳脚跟就会明白我所言非虚。” “等资金到位后我会经常向方市长讨教。”孙诺道。 方晟笑道:“讨教谈不上,你们都是投资领域的精英,对于金融经济的见解远比我高明得多,到时共同探讨、共同进步吧。” 送走孙诺没多久,两位低调朴实的老板快速闪入市长办公室,一位是在润泽打入商会内部获取重要资料的吉林,一位是冲在第一线抡起三千套房子砸得鄞峡房产市场奄奄一息的周挺。 如上次在轩城商定的策略,吉林和周挺将手里资金腾出来后以投资名义流入芮芸主持的港岛深水港商业综合开发,洗白后再流回内地即变成港资背景,为资金安全加了道保护伞。 “方哥……方市长,资金都汇集到轩城各大银行了,接下来怎么做全听您差遣!”周挺摩拳擦掌道。 吉林内敛而稳重,微微笑着不说话。 方晟看到他俩也很高兴,喜悦之色只一掠而过,先招呼吃水果、喝茶,隔了会儿沉稳地说: “本来以百铁的规模体量你俩有一位来帮我就够了,但考虑到这里投资环境的……不友好性,两人相互呼应和帮衬也是好的,两条腿走路更实在嘛。吉林还是老本行做大金融,把触角分布开来;周挺负责搭架子,做好矿业收购方面的工作……” 周挺愣了愣,道:“矿产收购倒是我的老本行,以前在晋西跟着雨秋做过,问题是这点资金没法跟国企抗衡。” 方晟胸有成竹道:“提到雨秋,他可是京都商会副会长、达建董事,要是央企对付国企你们觉得谁赢谁输?” 两人这才悟到方晟布局之深远,脑中棋盘之宏大,呆了半晌由衷叹息道:“高,方市长实在是高!跟着方市长做事,咱们只管向前冲就行了!” “也要发挥各自的聪明才智,拧起绳来才能把事情做得更圆满,”方晟道,“另外要注意一点,员工尽量从沿海那边带过来,实在不行就到龙泽招聘应届毕业生。矿务系统对百铁的影响无处不在,关系千丝万缕,实在让人不放心。” “局势差到这个程度啊!”吉林不禁动容。 “矿区有其独特的历史渊源,在火药、雷管等违禁品管制方面也做得不如人意,总之要格外加强安全防范。” 方晟叮嘱道。 两人离开没多久,熊副秘书长匆匆从唐峰矿区回来,报告了一个意外消息:倪汤和连大红同时失踪了! 熊副秘书长掌握的情况是,上午有两个女人先到连大红家拜访,连大红托被方晟两次谈话的福已编入矿区巡逻队,正好是值上午班;随后来到倪汤家,把他叫到屋后谈了大概十分钟左右,紧接着正在矿区办案的刑警带着巡逻队员冲过来,两个女人越墙而逃,在几十人追赶围堵之下逃入了铁隆山。 刑警把倪汤叫到警务室盘问了将近一个小时,倪汤始终坚称两个女人是记者,主要打听下岗补偿金和再就业方面的问题,其它没有涉及。刑警自然不信,因为如果她俩出示记者证就算公开采访,根本没必要逃到山里去。但倪汤就是不松口也没无奈于他,对付这种无所畏惧的下岗矿工还真没办法,僵持到吃饭时把他放了回去,关照三天内不准离开矿区。 当时倪汤大摇大摆出门时还扯着大嗓门说离矿区我能上哪儿去?跟老子开天大的玩笑! 不料熊副秘书长抵达矿区刑警陪同到倪汤家时已经人去屋空,询问周围邻居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消失的。 “倪汤遭到刑警盘问后感觉有危险悄悄溜掉也罢了,连大红失踪就没道理,他都没碰到那两个女人嘛。”方晟皱眉道。 熊副秘书临时受命还没搞清楚状况,但矿区事务水很深,方晟主持座谈会时他也在现场,情知倪汤触动了最敏感的矿井转包问题,因而不敢乱表态,谨慎地说: “专案组已把他俩的失踪列入调查范围,同时在矿区及周边地区展开拉网式搜索,两个老矿工一辈子都在矿区工作生活,外面无亲无戚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而且出逃还有经济方面的问题……” “专案组忙这忙那,人力够不够?” 听出市长话中有话——上午在市公安局责令沈中华停职、要求潘海伟周一报到、当众给薛爱国难堪的事,短短几小时已传遍百铁,大小干部都心有惕惕然,生怕被新市长“问责”到头上。 熊副秘书长道:“向方市长回报,按您的要求下午市正法委和法制办已赶赴矿区联合督查,听取了专案组调查进展,要求刑警队全面动员起来充实力量,力争三天内看到实绩;另外我回来前到矿区几个进山口看了一下,发现市治安支队派过去的人都撤出来了,矿区生产经营秩序正常。” 人虽撤了,恐怕还在暗处守着,不过对身经百战的鱼小婷和白翎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吧。 方晟暗暗想道,却沉着脸说:“正法委和法制办要充分行使监督权,特别对社会影响大、媒体关注的大案要案重点必须限时督办,健全和完善问责机制,不是什么案子轻飘飘来一句调查阻力很大就完事!” “是的,是的……” 熊副秘书长只能一迭声答应,不敢乱说什么。 第1343章 车轮之战 当夜,白翎直到凌晨一点多才悄然出现,鱼小婷自然知趣地回避没跟在后面。 “那帮家伙一定躲在暗处,才让你俩折腾这么久!”方晟怒道。 白翎摆摆手,略有些疲倦地半躺到沙发上伸了个懒腰,道:“是有暗哨不过没多大问题,主要我和小婷又摸到矿工宿舍区找倪汤、连大红,差点中了埋伏!” “哦,他俩下午就失踪了。” “问题不小啊,”白翎道,“倪汤说连大红老婆杨寅就是7号矿井转包的受害者,当时直接原因是矿井安全防护措施不到位,属于典型的矿方管理责任……” 方晟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第一次见连大红就说老婆死于矿难事故!” “矿难事故发生那天倪汤没下井,不清楚具体细节,据他说事后省里派的调查组开始认定连大红操作失误,幸存矿工都不肯签字且扬言要闹事,之后不得不勉强承认是管理责任,向连大红和幸存矿工许诺数额不等的补偿金——作为直接受害亲属,连大红能拿六十万元但要分十年付清……” “这就有问题了。”方晟叹道。 “是的,倪汤说转包的私人老板付了一年随后就溜之大吉,至今这笔烂账还挂在集团名下,”白翎道,“说到这儿有刑警带着巡逻队员气势汹汹冲进来,我和小婷只好拔腿就跑。” “换我是集团董事长绝对不肯付这笔钱,付了就代表承担矿难事故的管理责任。” “没来得及问呢,所以夜里下山后想想不甘心又去找连大红……” 方晟点点头:“这事儿我会跟进的,你没必要继续掺和了,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反而麻烦。来——” 白翎听出“来”的含义,咬着嘴唇笑道:“来得动吗,你?” 啊,鱼小婷对她说了什么?方晟惊得头发都竖了起来,转念又想鱼小婷不是大嘴巴的人,因而才安全活到今天,打小报告、告黑状是不可能的。 “怕你来不动,我有什么问题?”方晟很轻松地把问题抛给对方,这也是体制里经常用的反问法,避其锋芒转移焦点。 “小婷说你周五下午起就不停地接电话,神情鬼祟,双休日一定都排满了吧?” 白翎在方晟面前真是毫无隐瞒,转眼就把鱼小婷出卖了。 方晟听了反而心里一宽,知道这是鱼小婷的生存之道——向上司回报疑点以示忠诚,防止白翎在百铁另有耳目。 发现疑点是职守问题,能否发现范晓灵、徐璃、樊红雨是能力问题,性质不同。 “市长的电话要比市委书计多十倍,信不信由你,”方晟一跃而起,“来——” 第二次邀请无法拒绝,虽说白翎有些畏惧他的战斗力,但怕是一回事,要又是另一回事。 当夜屋里春意融融。 如果说第一场与范晓灵使出十二分力气,第二场与徐璃只剩四成功力,第三场略有好转达到六成,今天上午第四场也不过六七成左右,因此樊红雨其实不如往常尽兴,而且体谅他手边麻烦事多罕有地没进行二轮。 这样大打折扣地施展到白翎身上正好差不多,压力并不是很大,也不用应付他无休止地攻击…… “总觉得你白天开过车,可我没证据。”品味过巅峰的余韵后白翎悠悠道。 方晟佯装听不懂,道:“白天为你的安全起见,我特意跑到市公安局发了通火,宣布刑警支队长停职;下午又组织人手到矿区督查,吓唬吓唬那帮人!” 白翎是专门反谍的岂会被他牵着鼻子走,道:“在火车站我眼角瞥到个人影好像樊红雨呢,再追过去就没见了,哼,好痴情的有夫之妇,竟然放下洛营那摊子工作跑到百铁来了,丢不丢人?!” “白翎同志,不要在错误的证据基础上进行盲目分析,那样会严重影响工作效率。” “主要这回时间紧张,下次再被我逮到正着非让她下不了台!” 方晟批评道:“公权私报,你就这点不好!工作不能带情绪,与情报领域无关的也别乱插手!人家去哪儿不去哪儿,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啪”! 白翎陡地一巴掌拍在他柔软的肚子上,疼得方晟身子卷成虾米状,叫道:“谋杀亲夫啊——” 她寒着脸道:“她是有夫之妇,凭什么大老远跑来勾搭你?这桩事老娘管定了!” 方晟愁眉苦脸捂着肚子,暗想老子是不是天底下最窝囊的副部级干部? 一夜无事。 周日上午白翎挎着小包要离开,方晟奇道既然来了为何不下午走?赶回京都也是睡觉。 上午与下午有啥区别?白翎笑道。 方晟挤挤眼说中午有个午休时间呢…… 去你的,老娘吃不消了!白翎啐道,隔了会儿透露说要去原山办桩间谍案,已定好下午召开案情通报会,省安全部门等负责人都要出席。 鱼小婷开车将白翎送到火车站,方晟回卧室继续补觉——从周五晚到周六晚连续五场战斗,刚才从屋子送白翎到院门口仿佛踩在云里似的,整个人快垮掉了! 一觉睡到中午迷迷糊糊醒来,触手间却是冰凉丝滑的身子,惊讶地睁开眼,却看到身无寸缕的鱼小婷! “朋友走了。”她眨眨眼说。 方晟刚醒脑子还没转过来,笑道:“现在跟白翎都成好朋友了?” “我是说那个……朋友,走了!” “噢——” “你不是喜欢吃鱼吗?”鱼小婷难得俏皮地说。 方晟失笑道:“好你个小婷,简直成了我的磨刀石——话说连续两晚在外面连监视带偷看也动了春心吧?” 鱼小婷没吱声,只将他搂得更紧。 “对了,前晚晓灵她……” “在何超屋里休息的,第二天早上送到火车站,”说到这里鱼小婷不禁笑起来,“身为厅级领导干部,被我夹着跳上蹿下的滋味想必不好受,何况已是第二次。不过她到底农村妇女干部出身,还挺得住,早上送她去火车站时有说有笑,还要请我吃肯德基,倒让我不好意思好像前晚是她夹着我逃跑似的。” 方晟哈哈大笑:“对,她见的场面太多了!以前在三滩镇有户人家老婆偷人被堵在屋里,她有本事过去做思想工作后,中午让那夫妻俩和那个野男人坐一块儿喝酒。” “就象我和范晓灵一块儿吃肯德基?”鱼小婷似笑非笑道。 “这是什么比喻!” 方晟大怒,立马腾身而上,一场恶战又拉开序幕…… 这轮从范晓灵开始到鱼小婷结束的车轮战,等于将方晟身边的仍保持关系的女人除爱妮娅都过了一遍,就是时间紧任务重压力大,让方晟深深体会到“有心无力”的含义。 缺乏有效的组织和管理啊。方晟暗叹道。 按说鱼小婷可挑起担子,但她习惯于听从指令坚决贯彻;按说白翎有足够威望,却是动辄翻脸的主儿,这不又准备跟樊红雨掐上了。 真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下午三点,方晟与姚胜平会合赶往省城龙泽。省.委省正府明天上午九点召开压降产能阶段总结会,参会人员与上次一样,这是黄树规格最高的会议含糊不得,按惯例必须提前十分钟入场。周一早点动身也来得及,但山路不比平原,万一发生堵车等意外就麻烦了,宁可提前一天到从容做好准备。 另外方晟还准备去省人民医院看望一下詹印,并将上周工作做个回报,特别是让沈中华停职一事要取得詹印支持,不然日后计较起来会很被动。 代理主持工作就是代理,与在润泽执掌大权不可同日而语,方晟在这方面还是很注意的。 来到省人民医院住院部,詹印正在护士和老沙的陪伴下围着花园散步,手臂的伤已经好了但胸腹部位还缠着绷带,精神比上次大有起色。 寒暄了一番,方晟说明天参加压降产能阶段总结会,不料詹印说也接到参会通知要求“抱病前往”,受伤更为严重些的孟大舟可能要坐轮椅出席! “竟会有这样……的要求?”当着姚胜平不便诽议省领导,方晟硬生生把“不近人情”四个字咽了回去。 詹印沉甸甸道:“要做好心理准备啊方晟同志,这是省里对百铁、龙泽两市工作不满意的信号,叫过去不是旁听,是要挨批评的!” 方晟实话实说:“从矿难事故到爆炸事件百铁出的漏子一桩接一桩,市领导疲于奔命,压降产能工作推进缓慢,这些都是事实,作为临时负责全面工作的我挨批是正常的。” “没那么简单……” 詹印欲言又止,转而聊起省城的物价、交通、风俗等等,姚胜平何等机灵看出市委书计想与市长单独交流,随便找了个借口先行告辞。 看着姚胜平背影消失在花园圆拱门外,詹印叹道: “方老弟啊,这些天我在医院偶尔跟大舟聊天,也听到不少小道消息,形势比较复杂……有京都那边对黄树各方面工作不满意,有黄树省.委对我们这批空降干部的微妙心态,还有钟纪委暗中查处的案子等等。别的不谈,就那桩爆炸案吧拖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是无能为力还是故意为之?” 第1344章 会议遭尅 “无独有偶,百铁爆炸案同样如此……” 方晟顺着话题把周六上午到市公安局召开紧急会议、当众宣布沈中华停职的事说了一下,詹印沉吟片刻道: “沈中华的根本问题不在查案不力,而是根本不想查,把他搁一搁也好,刑警和治安两支警力是百铁社会治安稳定的基石,一定要牢牢把握在手里,这事儿等我回去会商处理。” 詹印一方面认可方晟的做法,另一方面却强调“等我回去”,还是不愿轻易交出人事大权。 方晟微微一笑,又沿着詹印所说的形势复杂话题介绍了3号、7号矿井转包之事,包括尚昭视察唐峰矿区所做的指示,包括两名下岗矿工失踪。詹印听得脸色愈发冷峻,慢慢踱了五六分钟才说: “所有事情都是一脉相承的,对咱俩而言要保持定力,集中精力做好维稳矿区和发展经济两桩大事,事关地方利益的历史恩怨和纠葛能避免就避免——咱俩能在百铁乃至黄树多久,方老弟觉得呢?” “詹书计说得对,把百铁经济搞上去才是重中之重,没必要把宝贵时间浪费在陈年旧案里。” 见詹印亮明态度,方晟顺势说道。 或许担心方晟仍有不甘,詹印补充道:“抓一批贪官污吏,拉几个领导干部下马似乎更大快人心,可老百姓除了拍手称快外能得到什么?我宁愿他们每年多拿几百块钱、少缴些税费,那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福利。” “是啊,让老百姓真正享受到改革开放的红利,我完全赞同詹书计的施政理念!” 方晟由衷地说。 一直以来外界只看到詹印治理边陲重地杀伐果断、强硬有力的一面,却忽略了他勤政爱民、注重民生的另一面。詹印主政的城市无一例外大比例增加民政投入,高度关注弱势群体和“一老一小一女”,大力提倡居民小区基础设施建设,着力解决困难企业和职工的出路问题,在基层组织中的口碑和威信非常高。 因此在内地层层遴选的竞争机制下,单靠哪方面优势只能关键时刻冲一冲,必须是多面手、复合型人才才能在漫长的马拉松比赛中笑到最后。 当晚方晟在酒店房间看各种材料直到将近零点才睡,会无好会,他预感明天会刮暴风雨,不管如何基础数据不能被省领导诘住,那可不是水平问题而是态度问题。 周一上午八点五十分,方晟和姚胜平早早来到省府会议中心,进门时碰到坐在轮椅上被两名护工推进来的孟大舟。 只见他头上、胸腹、膝盖都包着厚厚的绷带,两眼也灰暗无神一付重伤未愈的模样。 据詹印透露其实孟大舟的伤势不至于坐轮椅,有人搀扶着也就行了,今天这么做是明摆着寒碜省领导。 作为内地所有省会城市唯一没能进省.委常委的市委书计,孟大舟从任命下达那天起就满腹牢骚。他和陈皎等人同批到内地或边陲锻炼,成绩在一班沿海派子弟当中还算可以,不料眼看其他人都有明显提拔自己还原地不动。纠结焦虑到最后固然提拔了小小半级,却成为不是常委的省会书计的例外,内心深处实在很不满意。 这也罢了。这次爆炸案孟大舟因为完全没有防范受伤最重,本来按专家建议应该去京都治疗,请示省.委得到的答复却是尽量就地治疗,龙泽医疗技术也不错! 好像防止他临阵脱逃似的,再加上不顾伤势未愈一再要求出席会议,今天孟大舟是憋了一肚子气的。 隔了两分钟詹印也包扎成重伤员的模样慢腾腾进来,坐到方晟身边。有参会人员咧咧嘴想笑却笑不出来,确实,今天的议题有点沉重,都预计到省领导会有雷霆万钧。 九点差一分,陶之亮、尚昭等省领导依次走进会场就座——除了矿业厅长李桃,他仍在京都紧急会商调整压降产能指标的相关事宜。 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尤一波宣布会议开始,常务副省.长翟友明讲话。 翟友明一脸严肃直入正题地说上次省.委省正府传达部署京都关于压降产能的指示精神后,从实施情况看情况非常糟糕,效果非常糟糕,期间发生多起恶性事件惊动京都和全国人民,让黄树形象一落千丈,可以说毁掉了黄树几十年来经心苦营打造的秀山丽水的靓丽名片! 各市区在贯彻落实阶段,先后发生四起爆炸案、十多起千人以上群体事件;因大雨多地泥石流、山体滑坡、地震并引发矿难事故;协商、座谈期间因意见不合导致斗殴、伤害案件数起;四条高速公路多次关停、封闭。这一系列责任事故固然有天灾成分,但省.委省正府认为主要是人祸,是各级地方领导干部工作责任心差、缺乏组织协调能力、不能够团结和发动广大群众的后果! 翟友明的话越说越重:个别领导干部热衷于秀镜头、出风头,不肯踏踏实实深入矿区挖根源、找差距、跟矿工面对面交流;个别领导干部仅满足于下岗矿工不闹事就天下太平,忘了深层次矛盾没有解决,这样的作风、这样肤浅的认识怎能不折不扣执行好京都指示精神?! 台下市领导们不落痕迹地相互使眼色对号入座:秀镜头大概说的是方晟、沈直华,仅满足矿工不闹事可能指窦晓龙、任厚明…… 整整一个半小时,翟友明讲话的火药味十足通篇都在批评各市领导班子、主要领导,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在座不是呆子,都听得出以龙泽、大肃、百铁三市为枪靶子,总之就是一万个不顺眼! 这种现象在体制内尤其省高层应该说很罕见,这三个市市委书计、市长都是副省级,在行政级别上与翟友明平级;何况六位都是空降干部,没准哪天突然翻到他上面岂不尴尬? 由此可以看出压降产能带来的一系列负面影响远远超出省领导班子心理承受能力,心态开始失衡,也琢磨着推卸责任,让这些空降干部分担来自京都的压力。 密集的炮火攻击后翟友明话锋一转提到当前的重心工作即下岗矿工经济补偿问题,直截了当点名道: “方晟同志,百铁各关停矿区补偿方案确定了没有?” 方晟坐着不动——也是给对方脸色看:“向领导们回报,市领导班子正分头驻点到各矿区逐一谈判落实,从面上反映的情况看周四前应该能敲定。” 翟友明轻蔑一笑:“那就是没确定了!大肃呢?” “向领导们回报,跟百铁的情况差不多。”沈直华镇定地答道,同样没站——方晟都没站,自己凭什么站? “难兄难弟啊!”翟友明转向另一侧,“树南市!” 树南市委书计祁宇生却站起身答道:“在省委英明领导下、经过市领导班子共同努力,补偿方案已于昨天下午全部确定,下一阶段正式启动实施补偿工作。” “看看,差距就在这里!”翟友明不留情面地说,“同样下达的压降任务,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条件,为什么有的市能保质保量冲在前面,有的市慢慢腾腾尽扯后腿?今天这里没有外人,我直率地说一句,不要在省领导面前讲什么客观情况、特殊环境、意外状况,我们只看结果不看过程!今天是阶段工作总结,下次就是整体工作总结,到时候是驴子是马都拿出来溜,不管谁落到后面省里会如实向京都最高层反映,既然干不好这份工作就要考虑调整你的工作!我们说到做到!我的讲话完了!” 会场沉寂得怕人,参会人员瞠目结舌之下都忘了鼓掌,直到尤一波对着话筒轻咳一声才如梦初醒,响起了稀稀拉拉久象征性的掌声。 接下来发言的是省.长尚昭,他一反平时温和内敛的模样,黑着脸传达了京都领导对黄树压降产能工作的不满,这会儿参会人员才知道刚才翟友明的火气为何大得吓人,因为周五黄树领导班子在京都也被骂得狗血喷头! 黄树内部拿先进鞭策后进,京都也拿原山、三相、辽北等资源大省鞭策黄树,说别的省份都能平稳有序地压降到位,为什么就你黄树象打了世界大战似的闹得鸡犬不宁?是不是能力问题?如果拿不出有效措施深入开展压降工作趁早让位,能者上庸者下! 尚昭强调翟友明的发言是代表省领导班子意见,不要心存侥幸,量化考核绝对会动真碰硬,绝对说到做到! 尚昭还表示各地领导要把压降产能作为中心工作,作为当前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来抓,不要心有旁驽,不要心猿意马,不要心存杂念,别想着堤内堤外补,别想着百花齐放,压降产能工作实施不到位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尚昭语有所指地要求所有领导干部要发扬不怕苦不怕累、轻伤不下火线的精神,以身作则投入到这场关系到黄树今后发展命运的决战中去,不能等不能靠,不能以各种借口逃避和抽离,责任追究不会考虑伤病等特殊情况,而是一刀切,省里会对不称职的市领导班子进行伤筋动骨的大调整! 最后发言的是陶之亮,照例是跟尚昭搭班子唱戏一个黑脸一个红脸的套路,微笑着解释压降产能是场硬仗,从京都到地方压力山大,京都会对省领导班子动真格,省领导班子会压力引导到市里,这样也好,上下一条心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第1345章 一唱一和 这个会开得参会人员心头沉重,出了会场步履迟缓似拴着千斤石头。散会时尤一波提醒省里在会务中心2号包厢准备了工作餐,哪个有心思吃饭?各自去了停车场纷纷打道回府。 詹印被“轻伤不下火线”和“借口逃避”两句刺伤了心,离开省府大院立即去医院办理出院手续,然后遇到已从轮椅上站起来的孟大舟,两人相视苦笑无言以对。 詹印办手续时姚胜平在省府大院跟踪几个项目手续,方晟独自回去。途中与同样挨批、也负了轻伤的窦晓龙通电话,打听树南如何抢先完成下岗矿工经济补偿问题。 窦晓龙苦笑说既然是硬骨头哪能轻飘飘就完成,上午挨骂我也郁闷呢,正好大肃有位副秘书长爱人在树南市委,曲曲折折问到最后,说是采取硬着陆方式,以四十周岁为标准确定下岗补偿标准为12万,低于四十周岁每一年减5000,高于则每一年加5000! 方晟吃惊地说晓龙啊晓龙,矿务管理我是外行也说不出名堂,但这样硬着陆恐怕不对劲啊,各种情况叠加,没那么容易吧? 窦晓龙又笑,说至少人家能在省领导面前捧个数字出来,少挨一通骂,大肃百铁老实巴交地承认正在进行中,正好触霉头。 宁可把霉头触在前面啊,接下来晓龙准备怎么办?方晟试探道。 窦晓龙玩了一招太极推手,说这种大事咱俩是副手,让个子高的顶着天塌不下来,哈哈哈哈。 傍晚詹印、方晟、姚胜平先后回到百铁,第一件事便是召回在各矿区驻点的常委们开会,时间定在晚上七点。 发会议通知时市委秘书长张卫康按惯例问要不要通知几大国企董事长列席,詹印冷冷说不必,隔了会儿补充道以后常委扩大会以及党政系统所有会议,若无特殊要求都不必参加,国企也是企业,怎能接触体制内核心议题的讨论? 张卫康稍稍惊愕,连忙说黄树与别的省份不同,主体事务都离不开矿务,需要各大国企的支持和配合,让他们参加等于传达的过程,而且能够加深对市委市正府决策的理解。 詹印说那就另外开会传达落实好了,常委会就是常委会,出席对象仅限于市委常委! 会前半小时詹印和方晟在食堂边吃晚饭边简单确定了常委会基调,即压力引导、责任分解、动真碰硬进行量化考核! 晚上七点整,常委们整整齐齐来到小会议室,说来有趣,这居然是新任市委书计和新任市长赴任以来首次真正意义的常委会。 方晟首先传达了上午的会议精神,坦诚百铁工作已经落后于兄弟地区,在会上遭到省领导严厉批评,大家要知耻而后勇,迎难而上,确保圆满完成省里下达的任务。 詹印提要求。他首先感谢受伤住院期间各位常委的关心祝福,然后对百铁压降产能工作进度表示不满,认为信心不坚决、措施不到位、效率不够高,接着着重强调考核与问责的问题。 詹印说各常委分工的关停矿区必须周三前初步完成下岗补偿标准的确定,周五做好各关停矿区标准衔接,确保一碗水端平,不能因为矿区之间标准悬殊造成新的群体事件。 詹印又说省里下了死命令完不成任务的领导班子要伤筋动骨,与其被省里动刀子还不如自家先动手。今天我在会上明确,周三下午下班是绝对时点,到时各位捧不出补偿标准不用我说请自己打报告靠边站,要是我跑到省里建议恐怕不太好;周五前所有标准必须全部落地同时转入操作阶段,慢半拍照样靠边站!在我、还有方市长被省里问责前,肯定要把当事责任人撸得一干二净! 这番掷地有声的狠话放到沿海城市必定万籁俱静,但百铁就是百铁,每座城市都有其与众不同的特质。 宣传部长沈兵率先跳出来,道:“从全网舆论来看这次压降产能活动确实存在——至少黄树存在操之过急的现实问题,出了问题当然要解决,但完不成就把板子都打到市领导班子身上,我个人保留意见!” “标准衔接是个伪命题,”黄生直言不讳道,“铁矿、铜矿、铅矿各有各的情况,劳动强度不同,污染程度不同,技术含量不同等等等等,下岗补偿也要跟收入、地区经济、集团效益诸多因素挂钩,一碗水怎么端得平?我就简单问一句,今儿个常委会能取得一致吗?报到省里能有主导意见吗?不能把担子都搁咱们头上嘛!” 姚胜平唉声叹气飘了一句:“再说全部蹲点也不现实啊,手里积压的工作总得处理,象高速公路招标方案等还要落实呢。” 听到“高速公路”四个字,方晟低头记录眼皮都没抬一下,没接这个碴。高速公路事关30亿投资,百铁各利益攸关方虎视眈眈,又关系到方晟对于市政和城建的安排,按说应该早点确定下来。 但昨天尚昭说得很明白,“不要心有旁驽,不要心猿意马,不要心存杂念”,方晟的理解是主要针对有关方面怀疑自己想调查矿井转包问题,也不排除插手30亿高速公路修葺被告了状,因此选择低调。 紧接着纪委书计魏玉树埋怨七八桩案子压在手里没时间集中讨论;组织部长彭万伟建议蹲点采取轮值制;孙深、戴计田两位县委书计反映县镇两级公务员已经连续奋战两周多身心俱疲,要拿出切实措施改善打疲劳战的战略。 一圈下来全是反对意见,等于刚才詹印那番狠话白说了。 为什么敢这样? 上午省里开会的情况各市领导班子成员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了,心知肚明两点:一是省领导真的很着急,因为京都对黄树很不满意;二是省里对市领导班子考核所谓动真碰硬只针对詹印、方晟等空降干部,其他恐怕一时半刻都砍不下去的。 甚至可能有人在想,如果工作抓不上去或许会促成这些空降干部早点滚蛋,省得碍手碍脚! 方晟还是不说话,专心致志看着笔记本。当副手也有副手的好处,就是不须事事冲在第一线,坐山观虎斗也是蛮不错的享受。 ——倘若詹印没被逼着带病上岗,自己碰到今晚的情况会怎么处理呢?方晟都懒得浪费脑子琢磨。 屁股决定脑袋,何苦为不相干的假设多费心思? 面对汹汹而至的反扑,詹印更加沉稳,深沉有力地说:“上午尚省.长有句话与同志们共勉,那就是‘责任追究不考虑特殊情况’!京都对省里这样要求,省里对市里这样要求,我对同志们也这样要求!作为钟组部下派干部,压降产能工作告一段落后,我,还有方晟同志会撰写两份总结一份报省里,一份报钟组部,谁做出了成绩谁要负全责,我们要在总结里指名道姓写得清清楚楚,是这样吧,方晟同志?” 方晟这才抬头,道:“是这样的!尚省.长还说过不要心存侥幸,我想有两层含义,一是不要觉得自己能免于问责,二是不要觉得有了责任能得到某种庇护,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压降产能是全党全国人民眼睛盯着的大事,每个细节都在显微镜里无限放大,真要是百铁掉了链子,詹书计和我固然脱不了干系,同志们恐怕会受到更严厉的处分!” “越往下处分越重,这是体制常态,”詹印顺着接过话头,“我,还有方晟同志的处置权在钟组部;在座各位同志的处置主要在省里,我,还有方晟同志有建议权;处科级干部问责处置是直接免职;科级以下最严重是开除留用!” 真是没有最狠只有更狠。 常委们都被两人一唱一和震住了,良久黄生勉强笑道: “其实……大家都在很用心地做事,这段时间一直沉在矿区非常辛苦,在今天这个小场合说几句牢骚话么……接下来工作还得脚踏实地去做,詹书计要求的绝对时点也必须不打折扣地完成,话说补偿标准各矿区都有大致雏形了吧?” 孙深道:“有之前方市长在唐峰矿区打下的基础,目前各条线标准研究工作进展顺利,大致分35岁以下,35岁-45岁,45岁以上三个档次,此外结合有无工伤、表彰、是否双职工等7项加减分项目……” “铜岭也差不多。”戴计田生怕被方晟揪住问个没完,言简意赅地说。 詹印问道:“平均补偿额多少?” “就是额度方面的争议比较大,也是最难达成一致的硬骨头,”孙深支吾道,“综合下岗矿工意见来看都集中在20万上下,我们也打听过树南、七道等市的行情,没这么高……” 戴计田道:“百铁家底子远远不及树南那些大市,补偿标准只能低不能高。” 詹印眉头一皱,反感地说:“树南的标准方晟同志已经打听了,12万的标准行不通的!同志们,矿工兄弟很辛苦很不容易,从早到晚在暗无天日的井下作业,随时有可能遇到各种矿难事故,就这样的工作突然一夜之间都被失去,个人觉得每人补偿100万都不为过!所以不是跟兄弟地区比高低的问题,而是财政承受能力的问题,尽最大可能多补点,别让咱们矿工兄弟寒心!” 没想到冷酷老辣的詹印也有柔软的一面。 第1346章 人才引进 一直以来方晟也在思考一个问题:体制里怎样才能完整地认识和评价一个领导干部? 当然前提都是人无完人,比如许玉贤与容的密情;卫君胜喜欢霸王硬上弓;燕谨与乔莲有染等等。 譬如原来在方晟心目中的头目敌人骆老,那顿红酒后对他的印象大有改观,不是说化敌为友,没那么简单,而是透过红酒看到骆老那个层面也有很多不可言说的东西。 再譬如擅长扮猪吃老虎的冉汉增,外界对他的负面消息始终停留在秘密安置了好几个女朋友,喜欢花天酒地等等,其实方晟知道这些都是故意为之,很好地掩盖他的锋芒。 还有目前这位搭档詹印,前些年来针对自己下了不少暗手,包括联合骆老绑架牧雨秋那次险些得手,应该是阴险到骨子的坏人。可从短短几次接触来看詹印也有难得的大局感和怜悯心,有些方面居然与方晟合拍! 因此体制内千万不能轻率地贴标签,给予非白即黑的论断,人是复杂性,体制内的人更是矛盾的综合体。 会场里冷场数秒钟,姚胜平道:“谈到财政,唉,上周已经向方市长回报过,一直就是入不敷出,眼下要加个更字。不过方市长在跟唐峰集团联席会议时表态财政托底,目前暂时按这个方向谈的……” 言下之意是方晟夸的海口,跟我们没关系。 未料方晟还没说话,詹印道:“那就根据财政托底方向继续走下去,我相信方晟同志既然说了,就有解决的底气!不耽误同志们休息,明天早点到矿区蹲点,我,还有方晟同志等着同志们的好消息!” 常委们终于琢磨出味儿了。 詹印由始至终说“我,还有方晟同志”;方晟却一直说“詹书计和我”,显示出微妙的区别。 但詹印要求常委们“早点蹲点”,却和“方晟同志”在市府大院“等好消息”,又划出一条副部与正厅的界限。 周二上午方晟本想抓紧时间跟詹印商讨些事,得知詹印大清早去医院换药,这时姚胜平夹着一叠材料进来,解释道: “马上就去唐峰,但想想还是把高速公路招投标方案送过来,您有一周内完成的要求嘛。” 方晟刚接到手里,却见门外畏头畏脑挤进来一个警官,耷拉着脑袋声音象蚊子似的: “方市长,我……我是公安局刑警支队……潘海伟……” 姚胜平知道周六那件事的后遗症,开玩笑道:“哟,没带那条大鱼啊?中午等着喝鱼汤呢。” “唉别提那碴儿了……”潘海伟脑袋快垂到胸口。 姚胜平不想掺和此事,转而笑道:“方案您先看,有疑问电话联系,我去唐峰了。” 将方案搁到一边,方晟道:“坐,知道为什么要你来这儿报到?” 潘海伟赶紧从兜里取出几张纸:“我,我不该在爆炸案没查清前跑到郊外钓鱼;我不该有长达四十多分钟的失联;我不该……这是我周日、周一两天在单位认真反思后的书面检讨,请方市长批评。” 方晟接过四五页检讨翻了翻,还不错手工誊写,密密麻麻足有两三千字足见下了功夫。 周六钓了个鱼就写这么多字检查,也真难为人家了。 方晟笑笑道:“写得蛮深刻……”深刻不深刻全在领导嘴里,关键不在于检查本身,“对了,你也是爆炸专案组成员?” 潘海伟诚惶诚恐道:“很惭愧调查不力,我向方市长保证回去后一定拼尽全力……” 方晟摆摆手,若有所思十几秒钟,道:“说说看前期没有进展的根源在哪里?如实反映!” 官至处级潘海伟听得出“如实反映”四个字的份量,证明市长不仅对调查不力不满意,更怀疑背后有猫腻。 所以别看短短一个问题,其实就是某种程度的考验。答得令市长满意,检查便可轻松过关;反之,检查会无休止进行下去,如方晟所说停职检查又不是免职,无须经常委会同意。 沉思良久,潘海伟慎重答道:“向方市长回报,专案组对爆炸案有个分工,具体是俞正委负责矿区可疑人员排查,印队负责雷管等流向调查,我负责七号矿井及周边监控检查,三方面情况每天向沈队报告。在实际调查过程中,俞正委和我手里的警力三天两头被抽到矿区负责座谈会安全保卫工作,印队那条线调查量最大,天天要求增加人手却得不到回应。可能……仅仅是个人凭空猜测吧,领导的态度多少影响专案组的紧迫感,都觉得上面对爆炸案不是太关注……” “在上周六之前专案组开了几次会?” “就一次,成立专案组那天薛市长亲自出席,之后专案组基本处于放养阶段,”潘海伟道,“因为唐峰矿区每天都有各种座谈会、恳谈会、交谈会,为保证会场安全俞正委和我要提前带人做细致检查,会议期间在附近把守不准可疑人员混入,印队则带人在几个交易市场跑……” 方晟身体倚在厚重霸气的座椅背上,神色捉摸不定,就在潘海伟忐忑不安之际陡然说: “按说要把你和沈中华同志作为公安系统反面典型……” 潘海伟惊惶得站起身:“方市长,请,请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 “坐下,”方晟摆摆手续道,“我做过侧面了解,你平时工作还算尽职,无不良嗜好,钓鱼特别是野钓真是你唯一的爱好……” 潘海伟惊出了一身汗,暗想这位新市长行事如此细致周密,若有不周正行径落到他手里还不蜕层皮,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 “所以给你个机会,嗯,周六下岗矿工倪汤、连大红失踪的事知道了吧?” “知道。” “你还挂专案组副组长一职,专门负责寻找他俩,只要找着还要记你一功。” 潘海伟蓦地明白市长的良苦用心,唰地起身响亮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之后又陆续来了几位市直部门负责人回报工作,逐一应付后刚翻开高速公路招投标方案看了几页,詹印来电话请他过去一趟。 市委书计与市长的办公室相隔不到五十米,接完电话方晟又看了五六页才慢慢踱了过去。 落座后詹印道:“昨晚我认真思考了一下,感觉针对昨天省.委会议主题要做个小小的修正,即确立压降产能和发展经济两个重心工作,不能把所有劲都用在压降产能上,等黄树各地都安定下来再一哄而上搞经济,那样就被动了。” 方晟笑道:“是啊,京都安排咱们这些人到黄树主打任务可不是维稳,而要看到经济出现明显起色,单纯维稳咱们不算行家。” “所以咱这批人安排到其他省份的只有两三位,黄树一下子来了六位,恐怕京都最高层早预见到困难,”詹印道,“所以必须两条腿走路,振兴经济的相关举措一着不能让,这方面老弟是行家里手,全倚仗你了。” “第一步棋就是围绕高速公路修葺项目做文章,”方晟直言不讳道,“30亿总投资别说在百铁就是沿海城市也算大工程,我指望靠它消化下岗矿工再就业压力、分解部分城建项目,但地方想染指这块蛋糕的人太多,我担心应付不来。” “你尽管放开手做,我全力支持!”詹印毫不含糊,“第二件事关于人才培养,刚刚我跟大舟、直华通了电话,钟组部谈话承诺的事都到位了,所以咱俩也得抓紧落实,争取本月全部到位。” “哦,引进人才……” 方晟微微颌首。钟组部相关负责同志谈话时强调,为落实朱梦奇在与党校学员谈话时提到的在发展中培养人才的指示,经研究每个城市可以引进八位年富力强、有上进心、具有一定经济视野和开拓能力的人才,只要符合条件便能在跨省调动时办理晋升手续。 换而言之就是当时党校学员们普遍琢磨的话题:新任者可以带心仪的干部到所在城市予以重用! “数量都是八位,且不含秘书、司机?”方晟问道。 詹印高深莫测点点头,冷不丁说:“我这边有个情况,唉,都是老部下了实在难以取舍,恐怕要占用五个名额,你看你那边有没有困难?” 啊!难道不是对半分吗?你五个,我不就只剩下三个? 这样的吃相未免太难看了吧? 然而钟组部确实没明说两名干部的话就一人一半,而是含糊其辞说每个城市,这就给詹印可操作的空间。 上任伊始,怎会为个把提拔名额大打出手而伤了和气?方晟眉头都没皱半下,行云流水应道: “有困难也得克服呀,这都不是问题……如果需要安排到正府组成部门的詹书计把名单抄给我,马上要着手腾位子了。” 詹印眼中露出杀气,道:“安全是大事,公安领导班子要大换血,刑警、治安、经侦等要由信得过的顶上去;纪委那边有点软,宣传力度跟不上,城建、城管要由内行挑起担子来……” 一连串说下来都意味着闪动寒光的人事调整即将拉开序幕,方晟运笔如飞把要点记下来,回头看了看补充道: “两办要害岗位要不要充实新鲜血液?交通、教育、民政等部门是否加强管理?为推进与国企脱钩,国资委、发改委也要换上强有力领导干部吧?” 第1347章 名额问题 詹印点点头:“真心来讲调80名干部过来都不够,这样吧,也要注重在当地选拔年轻干部,不能给百铁留下排斥、打压本地干部的印象。” “我的想法是强力执行问责制和引入第三方专业考试团队选拔人才。” “哈哈哈,考试是方老弟的杀手锏,可谓放之四海皆准啊,”詹印不置可否道,随即话锋一转,“如果各矿区最终确定平均补偿标准为20万左右,单纯依靠财政能不能消化,方老弟测算过没有?按人头算一个比树南多8万,加起来就是十几个亿啊!” 八字没成一撇,方晟哪肯把老底泄出来?当下稳当当道:“只要经济发展起来百铁进入快车道,每年多消化几个亿不成问题——以我工作过的鄞峡为例三年就把五个亿债券还清了,体量还不及百铁呢。” 詹印点到为止也不过多纠缠,毕竟经济归方晟负责,市委书计只须宏观把握方向即可,旋即谈最后一个话题,与刚才人事调整也是相关联的: 如何引入第三方审计揭露贪污腐败行为,集中查处一批贪官污吏! 审计,查处都没问题,关键在于两人要统一思想:拳头打向哪个领域,挖到什么程度? 方晟斟酌片刻道:“弊病丛生的肯定是各大矿区,但在当前形势下不宜随便揭盖子;前进大桥坍塌事件省调查组已有了定论,没必要顶着干……” “提到前进大桥也是个麻烦,我刚到百铁没几天禹祥就来回报,说再不修的话另两座桥也有顶不住的时候,迫在眉睫啊。”詹印道。 “我已叫他提交小修和大建两套方案,近期会出台实施意见,”方晟一掠而过,继续说,“想来想去,审计重点是不是放到高速公路方面,抢在修葺前把前面的账见底,然后重砌炉灶清清爽爽。” 詹印暗叹方晟脑子灵活真不是盖的,一下子抓住最核心的问题,而且审计陈年旧账可以敲山震虎警告一些领导干部及时收手,别再试图从30亿工程里分一杯羹! “可以,我马上就安排纪委会同审计局先封存高速公路的账册凭证,出具正式手续聘请京都大审计事务所介入!”詹印拍板道。 回到办公室方晟打了几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给苏若彤,笑哈哈道:“小苏同学,沿海发展大战略已经初具规模了吧,接下来有啥想法呀?” 苏若彤知他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个碴儿,必定有好事!芳心窃喜,一本正经道:“向方市长回报目前还挂着助理的头衔,但前阵子已发了红头文件宣为副处级巡视员,晓宇是正处级巡视员,都属于在沿海发展大战略工作中表现突出而破格提拔呢。” “不错啊,热烈祝贺,”方晟顿了顿,“小苏同学想不想换个环境?” “如果能在方市长身边学习最好,方市长远在百铁很辛苦呢。” 好个善解人意的小丫头,说得又体贴又脆生生,说得方晟心中一荡,却故意严肃地说: “百铁各方面条件都不如沿海省份,我就是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你可要考虑清楚,不能一冲之兴过来了然后天天哭鼻子。” “要哭也只会在您面前哭,别人看不见的。” 她说得又甜又黏,语气里和了大把蜜糖似的。 方晟就喜欢这种调调——透着亲昵和随性,还有那种很特别的若近若远的距离,大笑起来,道: “那不行那不行,到时专车把你送回双江。” “开玩笑呢方市长,小苏同学表示明天就去百铁报到!” “哎,你还没问过来干嘛呢。” “方市长能让我吃亏吗?最好当您的秘书,成天陪着您。” 方晟又笑,这会儿心情畅快无比,想了会儿道:“别着急,慢慢等正式调令吧——我是想把你和晓宇都弄过来的,又怕陈皎翻脸,先挖一个吧。” “好呢,小苏同学等领导的好消息!” 放下电话方晟止不住的笑意,连喝两口茶,觉得水都是甜的,遂起身在屋里转了两个来回,沉淀下心情后拨通第二个电话,江业的老部下贾复恩。 当年方晟在江业孤立无援,放眼四周都是费约的亲信,最严重的问题是人身安全都受到很大威胁。严峻形势下与严华杰协商推荐亲信贾复恩空降江业,任县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队长,为方晟后面的四处出击立下汗马功劳。 方晟调任红河、鄞峡期间重点培养特警出身的小司,贾复恩则通过严华杰的关系提拔到梧湘市公安局,目前是经侦支队副支队长——有段时间想冲一下支队长职务,可惜严华杰已调到外省使不上劲,只得安于现状了。 方晟在电话里说得很明确,调到百铁可以立即提拔半级,后面肯定还有上升空间,但百铁治安环境恶劣,人身安全随时受到威胁,必须三思而后行。 贾复恩只停顿了两秒钟便果断说我愿意跟着方市长,人生总要拚搏一回,我不能错过难得的机会! 方晟满意地笑了笑,说安心把手里的工作做好,耐心等待通知。 然后又分别致电老部下江璐和姚俊,此时江璐是郜云市正府办副秘书长,姚俊任郜云市国资委主任,都处于正处向副厅冲刺的关键阶段。然而两个月前陈皎为强化自己在省直机关的掌控力,把副市长居思危调任财政厅常务副厅长,做好接班厅长的准备,江璐、姚俊郁闷得要吐血。 起因是作为方晟即将赴任郜云的暗桩,两人信心百倍去打头站;方晟意外跨省调动,给两人浇了盆凉水,幸亏后来范晓灵去了,利用常委权力提拔了一下;再后来范晓灵调到京都,居思危空降郜云…… 但方晟至始至终没忘了他俩,这比什么都值得高兴,因此接到电话压根没犹豫立即答应,还询问预计从事哪方面工作以便提前做足功课。 慢着,从苏若彤到贾复恩再到郜云的两位已超过詹印给的名额,怎么办? 其实方晟根本没把詹印的话放到心上! 在副省部级这个层面除非你进了常委,否则相互之间应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关系,不可能一言九鼎。 也就是说钟组部给了八个名额是有约束力的,你詹印非要多吃多占也行,反正我按各一半的方案调四位过来,你看怎么办吧! 打完一圈电话,想到苏若彤柔嫩细腻的皮肤,纤细苗条的身材,再想到她倒在怀里巧笑嫣然的憨态,不知怎地竟有几分热血沸腾。 对于集周小容、叶韵年轻时性格气质之大成的苏若彤,以及她的青春、坦诚、无瑕,方晟一直有种非常特殊的喜爱,那是与明月、何杏、晏雨容等女孩截然不同的情感。她们对方晟来说等于真理与谬误,非白即黑,向前多迈半步就会沦入万劫不复。所以方晟尽量与她们拉开距离,避免直接接触,防止控制不住自己。 苏若彤不一样。 她好像……俏皮的解花语,只要在眼前出现就能让方晟心情舒畅,如果聊聊天,一块儿吃个饭那就更妙了。 在苏若彤面前方晟会很放松,就象与房晓真谈古玩,与卢画家谈艺术,说话无须在脑子里打几个转,随随便便说说出来了,没那么多顾忌。 这样看来把苏若彤调到百铁恐怕主要不是为了工作,可在方晟心目中的排行榜里她处于第一位! 事关他和詹印安全以及公安系统掌控问题的贾复恩才排第二,至于江璐和姚俊,实在困难只能来一位,但无论如何不能占用苏若彤的名额。 是不是打苏若彤的主意,有机会揽入怀抱呢?那倒未必。 正如人们喜欢欣赏鲜花、赏玩玉器珠宝、鉴赏字画,美好的东西未必要占有。 要有贪恋,苏若彤在润泽伴游时有大把机会,方晟始终守住了底线,以权谋色不屑为之。 但以手中权力创造更好的工作环境,这一点应无问题。 禹祥派秘书送来修建前进大桥的两套方案,如上次所说依样画葫芦只要几千万,因为原先打的基础、桥墩等都用得上,大桥结构、技术等方面也不复杂。 第二套方案是桥面扩建到原有宽度的双倍,这样等于重建新桥,造价翻一番还多,预计可能达到2个亿! 看到这里方晟微皱眉头。以前在江业造过桥,鄞峡城市快速通道也造了不少桥,润泽河道多修建高架造的桥更是不计其数,印象中没这么多钱…… 再看到后面又释然了,原来禹祥已预计新市长会有疑惑,专门就预算做了详细说明,主要原因在于两点: 一是铁业河河道地况复杂,部分区域是坚硬的岩石结构,施工强度和难度极高,需要请专业爆破人士、铁道工程等配合,成本是平原地区三至四倍。 二是百铁地区除了矿务系统建成全面而配套的工业体系外,其它领域约等于零,建筑所需的水泥、砖瓦等材料都必须从大肃等地运过来,山地运输成本可想而知,又增加了工程造价。 方晟轻轻摇了摇头,又从头开始看第二套方案,没过会儿何超敲门提醒到饭点了。 “随便弄点,我就在这儿吃,争取中午把方案看完。” 方晟吩咐道,初到百铁的每一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因为要做的事、要思考的问题太多太多。 第1348章 杨花上任 关于修建前进大桥问题,方晟做了三点批示: 第一从长远考虑采取拓宽重建方案,不能因为一时财政拮据就敷衍了事,钱要花在刀刃上; 第二重建前进大桥采取面向社会公开招标方式,立即启动,不能延误! 方晟在第三点强调指出,一个城市要建成基础性供给的工业体系,如生活用品、基建材料、装修装饰……要迅速筹建水泥厂、砖瓦厂等能够消化劳动力的企业,不仅能够分流下岗矿工,还能省下一大笔下岗补偿费用! 针对关停矿区产生的补偿费用主要分两个方面,一是补偿国企编制的失去,这部分陈则喜已承诺内部消化,把行政技术人员安置到其它部门或公司,只有极少数正式编制的下岗矿工需要补偿;二是下岗补偿金,也是这次制订补偿标准的群体,绝大多数矿工都是劳动合同制,如果在六个月过渡期内没有自主创业——过渡期内每月享受生活补贴,也没有得到转岗或分流,就可以领取下岗补偿金。 这又是方晟思路与常人不同之处。 从省里到市里都在考虑最大限度控制好下岗补偿金标准,尽可能压到最低。方晟想的却是如何增加就业机会,把下岗产生的冗余劳动力充分利用起来。 是方晟比这些人都聪明吗?不是。 是方晟比这些人高瞻远瞩吗?更不是。 矿区关停,采取经济补偿和下岗再就业是放之四海皆准的两个选项,别说体制内领导干部,寻常老百姓都能想到。 但创造就业机会是项系统而复杂的大工程,从市场调研到启动扶持资金,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跑各种手续,弄到最后未必能尽如人意。 因为创造就业机会浪费更多钱财,弄垮几个企业的现象比比皆是。说明光有热诚的心还不够,把好事办好还需要能力、眼光、气魄等诸多因素。 所以经济补偿是体制内最安全、最费心的选择,至于标准高与低重要吗?反正不是掏自家腰包,财政压力大就大点吧,这届班子还不了下届班子还,无所谓的。 下午副市长董建辉突然过来,先声明铜岭矿区下岗补偿标准商定已有眉目,回来主要想抓紧机会谈谈自己关于构建百铁大金融的设想。 “大金融,很好,建辉请坐。”方晟微笑道。 两人并肩在沙发坐下,董建辉道: “老实说与——沿海城市不提了,就是与黄树其它城市相比百铁金融市场都非常落后,融资渠道单一,信用环境恶劣,市场缺乏应有的活跃度,企业得不到输血只得想别的主意,因而唐峰等国企旗下的小额担保公司反而大行其道,存贷款份额都占据了百铁近半壁江山……” 方晟惊异道:“小额担保公司只应该放贷款,存款怎么回事?” “几家国企都打着集资名义吸收存款,利率比银行高三四个点,百铁老百姓趋之若鹜;加之唐峰等搞饥饿营销很高明,每个月都有所谓额度,不通过关系举着钱都不接受,造成银行存款大量流失,”董建辉道,“更有甚者买通银行以贷款基准利率借出来然后存到国企,赚取利差!” “简直乱弹琴!贷款不支持产业经济都流入到资本市场,百铁怎么发展得起来!” “刚到百铁我也是这样的想法,也曾精心规划过若干个措施力求遏制和消除国企对银行贷款的抽血,但是,还没真正实施就被一巴掌拍死,连付诸实施的机会都没有。” “理由?” “防止老百姓人心不稳、引发金融秩序动荡,惹恼国企影响在各领域的密切合作等等,还没提交市长办公会就胎死腹中,”董建辉苦笑道,“所以说方市长,面对这样畸形扭曲的金融环境,作为主管金融的副市长我能做什么?做了从市里到国企乃至省里都不满意;什么都不做年年拿先进、被表彰,我也是说不出的憋屈呢,方市长!” “噢,是这样啊——” 方晟久久沉吟。 他很清楚董建辉的潜台词:百铁资金市场的流动性控制在几大国企手里,若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所谓大金融构想只是水中月镜中花,永远只能停留在纸面。 这时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范晓灵打来的,很怀疑是埋怨周五晚上的遭遇正犹豫接与不接,董建辉看出端倪飞快地说: “今天主要向方市长回报基本情况,大金融设想以后有机会再说,我先走了。” 等董建辉离开,方晟飞快地反锁好门,按下接听键,却听范晓灵阴阳怪气地说: “有了新朋友会不会忘了老朋友?” “老朋友新朋友……”方晟暗想难道她是千里眼顺风耳,都知道自己准备调苏若彤到身边工作的事儿? 如果不是苏若彤,徐璃、樊红雨、白翎哪个不是比她更“老”的朋友? “还没听说?”范晓灵道,“百铁统战部长定下来了,猜猜是谁?” 方晟的心怦怦乱跳:不会是明月吧,她刚去晋西省沂南市当副市长,哪怕桑首长属意直接钦点也不会这么快…… 再想能让范晓灵吃醋又具备担任正厅级市委常委条件的还有谁?按说樊红雨最符合但不可能。 其他……何杏好像下派到市中学当校长去了,提拔后是处级,能量也不达到。 啊,莫非是安如玉?!那可是要命的狐狸精啊…… 想到这里方晟强笑道:“内地女干部如多过江之鲫,你不能随便弄个就按到我头上,我也吃不消的。” 范晓灵娇笑道:“前半句假得虚伪,只有‘吃不消’三个字发自内心,老实交待我狼狈而逃后做了几轮?” 方晟只关心统战部长人选,轻轻绕开暗礁道:“反正很累……到底哪个到百铁?跟我、詹印有没有渊源?” 范晓灵还是笑,这时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詹印的电话打了进来,方晟连忙说:“有事,待会儿再回……詹书计?好,马上到。” 放下手机真有点不高兴。 有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非要叫到他办公室,好像自己矮半截似的!或许詹印就想给他这样的心理暗示。 刚进屋,詹印劈头就说:“明天上午省里送新任命的统战部长过来,猜猜是谁?” 为什么每个人都叫自己猜?难道……难道真是安如玉!倘若如此可真是……真是……真是太妙了! 表面却神色不变,微笑着反问道:“是詹书计的老朋友?” 詹印脸上难得浮起笑意,连连摆手道:“哪敢哪敢,说来方老弟也认识,就是咱俩的党校同学杨花!” “哦——” 方晟这才悟出范晓灵酸溜溜的原因,哑然失笑道,“外号蓝队,想必詹书计印象深刻呀。” “哈哈哈哈,”提到性感女人詹印不能免俗地格外来劲,“党校八月上班咱俩这批调整后仅有四五位没说法,杨花哭了好几回,我想如果知道分配到百铁这个鬼地方,恐怕要真哭了。” “省农工部副部长提拔市委常委也不错了,百铁虽不怎么样未必不如东北那疙瘩。” “党校一个班分三位学员到同一个城市,不是巧合,”詹印收敛笑容道,“统战部长的牌应该始终捏在手里,看形势决定打与不打,如今大概掂出百铁远比想像中糟糕,怀疑咱俩的能力不一定顶得住,所以把杨花派过来了。” 方晟眉毛一耸:“她很有能力吗?” “不清楚,档案里显示一直在农工系统升迁,可能有基层经验但没有地方主政经历。” “那,那能多大程度帮咱俩呢,顶多常委会有三票吧?” 詹印微叹:“天威难测,我也说不准……总之毕竟有个同学情谊总比黄树境内有个干部好吧,想开些。” 当晚白翎、徐璃、樊红雨分别来了电话,不约而同警告他“离那个女人远点”,不准惹事生非! 倒是后来爱妮娅在电话里说了句公道话:“女人混到厅级干部,不是有个好老爸就是好老公,或者别人的老公,闲言蜚语都是正常的。我猜你也不是主动出手觅食的主儿,保持定力即可。” 方晟问道:“她是什么来头?” “东北那边人脉等自成体系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百铁只是她的跳板,你和詹印不也是吗?大家相安无事最好。” 爱妮娅说得既冷静又中肯,果然是任何情况下都保持平常心的事业型女性。 周三上午省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俞大鹏送杨花上任,因为各矿区下岗矿工补偿标准进入最后敲定的关键时点,常委们都没回来,仅詹印、方晟出面接待,中午去食堂就餐时接待办主任悄悄问拿不拿酒,詹印瞪了他一眼。 其实詹印、方晟都知道黄树这边关于公务员中午严禁喝酒的规定根本形同虚设,这是尚昭在唐峰矿区都不拒绝喝红酒的原因,但他俩不约而同要率先严格执行,不愿随乡入俗。 坚持正确的理念固然一时会遭到周遭误解,但能够经得起考验。 坐到小包厢见服务员端了几个菜后直接上饭,俞大鹏有点发呆,然后脸色便不好看起来,匆匆吃了几口就以胃口不好为由离席,没多耽搁便启程回省城。 下午杨花的办公室、宿舍都安置妥当后,按顺序拜访了詹印和方晟。 第1349章 文学创作 杨花,芳龄三十九岁,土生土长东北人,仕途起步是东北某边防小镇的财政助理,之后在农业农村条线一路升迁直到省农工部。其爱人资料不详,似是东北某私企高管,但因为杨花所在的系统和部门以及职务与他没有交集,不存在外界关注的官商勾结、利益输送,所以能够低调得只知道他叫王雾,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 她是如何进入京都最高层视线的呢? 据流传的版本说,去年上半年京都农工系统开会,部长正好出访由她代替参会,会前她去得比较早就在大厅看展板,旁边有位长者顺口询问其中一个数据的依据,她做了详细讲解;长者见她对农业方面情况比较熟悉又问了几个问题,杨花都回答得非常圆满。 会议正式开始,杨花惊讶地发现那位长者竟坐在主席台,原来是政务院政策研究室负责农业农村领域的夏副主任! 夏副主任深得刘首长信任,有消息称钟组部一直想让他空降到东北任省.长主抓农业机械化进程,被刘首长拦着不让,说老夏在这个领域的理论研究无人可及。 就这句话足见夏副主任在刘首长心目中的份量,当然也有人说根本问题不在于此,而是夏副主任不想去东北,刘首长替他缓颊而已。 不管如何,反正杨花从此被刘首长注意上了并得以参加党校八月上培训班,因此有时候成功也很偶然,关键在于能不能抓住机遇。 “向老同学讨教来了,”进门杨花笑眯眯说,很自然地坐到方晟对面,毫无顾忌打量他几眼,“都说方市长是帅哥,今天细看所言非虚啊。” 方晟也看着她,心里暗暗喝了声采:篮球队长果然名不虚传!鼓成这样,要是掂在手里该有多实在! 却笑道:“杨同学来讨教如何鉴定帅哥?” “哈哈哈哈,”杨花笑得前俯后仰,“刚到龙泽就被他们吓唬,说前有詹同学被炸住院,后有方同学躲过毁灭性大爆炸,我这是误入龙潭虎穴吗?百铁真的对外来干部这么不友善?” 她水汪汪透着狡黠的目光一眨不眨盯着方晟,方晟知她已在詹印那边得到答案,此时只是试探和摸底,并非寻求正确答案。 “关停矿区对百铁乃至黄树的打击是致命的,在此大背景下发生些过激行为可以理解,人家……有两代甚至三代人都捧着挖矿的饭碗,民以食为天呐。”方晟道。 “对,刚刚詹同学也这么说,”杨花居然透露与詹印的谈话内容,不知是漫无心机还是别有用心,“我是特别同情那些矿工,类似情况在东北太普遍了,一大家人要么在油井要么在煤矿,一旦宣布倒闭好像天塌下来了,除了抱头痛哭好像没别的办法。” 方晟道:“咱们的任务就是让下岗矿区有活干、有饭吃,生活有奔头亡命之徒自然越来越少,今后请杨同学多理解多配合啊。” 杨花脸上笑意更浓:“非常理解,但怎么配合呢?我只是统战部长而已,总不能插手正府事务吧?” “你还是市委常委,”方晟点到为止转而笑道,“我想借助你在农业农村方面的经验……关于封山造林,杨同学有什么想法?” “哦,关停矿区后要改造原有被挖得千疮百孔的山地,可以涵养水源、改良土壤、保持水土,逐步丰富植被种类逐步向经济林发展,”杨花一听便懂,轻捋额头垂发道,“就是代价不菲呀!从省城过来时一路看到尽是光秃秃的山体,用行话讲叫做‘生地’,需要先种植草皮或灌木丛来过渡,再从中挑选有条件的区域向林木方向发展,栽种经济类的一次性投入太大,普通树种虽然便宜却纯粹是净投入,没有半点收益。我在农工部牵头搞了好几年、先后换了七八家大集团大公司最终都无疾而终,根本原因在于吃不消缓慢而持续的投入周期,完全看不到希望。” 方晟道:“杨同学真是内行,以后要多多指教。百铁地处崇山峻岭之中,为官一任我也不贪心,先从眼前的铁隆山做起,希望等到咱俩离任时打山脚下经过放眼望去绿油油一片……” “很贪心!”杨花毫不客气地说,“把整座山种满林木需要投入多少钱你想过没有?不单单苗木,还有灌溉系统、除虫除害、维护山林的人工成本等等。听说整个百铁正为偿付下岗补偿金发愁,还有闲钱搞这种富裕事儿?除非找到财大气粗的赞助商。” “面包总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杨花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暧昧而生动,道:“当然了,方同学是出了名的点子多——跟女朋友一样多……” 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方晟险些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尴尬地说:“人言可畏啊,杨同学千万别信外面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 杨花笑得更迷人,轻巧巧说:“不是谣言啊,很多情况都已获得证实呢。对了方市长,我还兼着全国作协副秘书长的头衔,目前正创作一部反映大学生村官在农村改革浪潮中的奋斗经历,作为亲身经历者方市长想必有很多生动有趣的细节,以后要多多向您讨教喔。” 方晟的笑容都僵在脸上,道:“文学创作我是一窍不通,对于写小说更是高山仰止只有膜拜的份儿,杨同学别拿我开涮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这尊神,方晟转身回办公室愤愤地捶了下桌子,暗暗骂道:娘希匹,原来是个打着文学幌子的绿茶婊!官至厅级以上,大学生村官出身的只有老子一个,写这种小说不是影射么?她想干嘛,到底想干嘛?!挖老子的老底,还是迎合少数人恶趣味专门写男女关系? 连喝几口茶冷静下来,方晟把刚才的谈话细细回想了一遍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作协那帮半文半官的家伙素来一个德行,那就是专门看领导脸色写文章拍马屁。领导打算开发港口,马上组织人手体验生活,写出激情洋溢的港口颂;领导关心弱势群体,马上连夜赶稿写剧本,投拍反映穷苦人家的艰难境遇;领导喜欢花花草草,那可是文人墨客的强项,什么诗歌散文词赋简直成吨地炮制出来。 这帮家伙写小说从来不需要考虑市场因素、商业因素,出版印刷全是公款买单,因此就存在一个立项问题:凡主旋律、正能量、符合当前大环境需要的题材才能获得批准。 所以杨花这部反映大学生村官题材的小说肯定走了流程,经过各环节许可才能开始创作。 这样一想小说立意肯定很高,作为大学生村官的主角也肯定是正面形象,但是否夹带私货就说不准了。古往今来文人最阴险狡猾,有些春秋笔法尤如雾里看花,让你看明白了只能装糊涂,明明恼怒万分却必须赔着笑脸。 算了,杨花真要写也由她,这是创作阶段正好调到百铁,倘若还在东北那疙瘩又能怎么办? 很快方晟静下心来埋头研究前进大桥拓宽新建方案。 当晚按周一常委会约定,至傍晚常委们陆续从各矿区带着最终敲定的补偿标准回来,继续开会讨论。 起初听到詹印通知晚上开会的通知常委们都有些吃惊,沈兵说他娘的还不让人休息?明天上午开会会死人吗? 戴计田发牢骚说他天天坐办公室,咱们可是没日没夜在矿区谈判,身体状况能一样吗? 黄生最后一个回来,听说四十分钟后开会委婉地说卫康是不是跟詹书计商量一下,这几天同志们都很累,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打疲劳战不太好,能不能缓缓? 张卫康苦笑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昨夜跟那些矿工谈到凌晨四点半呢,詹书计说不能拖沓,要快刀斩乱麻把标准统一起来,明天上午还得去矿区落实下一阶段工作…… 什么?!黄生恼怒地看着对方。 张卫康无奈地摊摊手,说我只比您早半个小时知道,我孙子发高烧住院三天了都没顾得上看一眼,唉,新领导新风格慢慢适应吧,对了,新来的统战部长今晚要跟大家见面,两场小麦一场打。 两人都是矿务派,说话也没什么顾忌,黄生关上办公室门低声说跟咱打听的消息可不一样啊,原来省里有意向提拔蔡声的…… 张卫康也压低声音,说蔡声走的是尚省.长的路子,早些时候还管用,现在嘛你懂的!不过问题不在于尚省.长,这个杨花是钟组部直接任命,之前省里好几次推荐人选都被否决,不用说位置专为她留着。 听说跟詹、方同期在党校学习?黄生问。 张卫康沉重地点点头。 黄生慢慢说山雨愈来风满楼啊,日子好像越来越难过了。 老黄,我在省里的朋友听到个传闻不知是真是假……李桃不是缺席周一的会议吗?当时说在京都协调压降产能相关工作,其实不是! 黄生惊得险些跳起来,颤声道难道……难道被扣那边了?! 张卫康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几乎细不可闻,说有人看到李桃进了钟纪委之后就没出来! 卟嗵! 黄生一屁股跌坐到沙发上,双眼发直,直到张卫康轻轻离开都没说话。 第1350章 敲定标准 当晚七点整,百铁市委常委会如期召开。 看到人来齐了,詹印道:“好,现在开会!这两天同志们辛苦了……” 彭万伟冷不丁插话:“辛苦谈不上,但我想提个意见,那就是以后召开常委会能不能预先有个安排,比如提前个一天两天的好让咱们事先安排好工作……” “还有开会尽量放到工作时间,”沈兵道,“人不是机器,官做得再大也要家庭,也要休息。詹书计、方市长都一个人在百铁,咱们可是拖家带口,相互理解体谅吧。” 连续两炮让会议室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居然是体制派率先发难实在令人有些意外,想想又在情理之中。随着前任市委书计被双规,彭万伟和沈兵虽没受影响但气势大不如前,分派到矿区说话的份量微妙间有些差异,这些天来两人也是憋了一肚子窝囊气。 靠山没了,上升通道受阻,但官至正厅只要不犯错误原则上不会在半途调整职务,反正没戏常委会上发发脾气、甩甩脸色还是可以的。 无欲则刚嘛。 詹印脸色一沉,方晟及时补位笑道: “主要是京都安排了一位美女常委过来,詹书计迫不及待引见给同志们,都认识一下吧,新任统战部长杨花。” 杨花反应很快,落落大方起身鞠了个躬,道:“我叫杨花,来自东北那块黑土地,初来乍到各方面情况不是很熟悉,请同志们不吝请教,谢谢。” 灿如桃李的脸庞,波涛汹涌的胸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令得常委们精神一振,詹印也恍若忘了刚才的不快为她一一介绍。 接着不等詹印要求,黄生等常委主动回报各矿区最终确定的矿工下岗补偿标准,从整个面上的情况看大致是唐峰矿区标准最高,平均价为19.8万,其它几个矿区介于16.2万至18.9万之间不等。 唐峰矿区标准最高主要有两个方面因素,一是受此次关停影响最大、下岗人数最多;二是方晟在几次座谈会上的表态让矿工们有了讨价还价的底气。 “唔,这样的标准方晟同志怎么看?”詹印问道。 方晟看着笔记本略加思索,道:“几个矿区间差额达到将近4万,个人觉得有点大,要作些宏观层面上的统筹,高的削一点、低的提一些,另外采取补充措施进行调节。具体来说我的想法是,补偿标准最低的白贝矿区从16.2万提高到17万,都谈到这个份上了还在乎几千块钱?17万听起来多响。补偿标准最高的唐峰矿区削减到19.2万,同时付款期延长三年作为平衡,同志们认为呢?” 孙深啧啧嘴道:“树南补偿价只有12万,百铁等于高出了百分之三十,想想吓人呢。” “就低不就高,补偿标准全部按16.2计算能省下好大一笔钱。”魏玉树道。 张卫康摇头道:“都跟矿工们谈妥的事贸然改变,还不得找我们拚命啊。” 姚胜平道:“初步测算了一下补偿总额可能达到35个亿,同志们,35个亿!我是悲观主义者,我觉得这笔债20年都还不完!” “到哪儿找35个亿都是问题,”彭万伟冷冷道,“以百铁的家底子和信誉,哪家银行敢借钱?到省里借,省里恐怕都……” 戴计田又出馊主意:“不如在树南标准基础上加个一两万,怎么比较都不怕。” “都可以探讨。”黄生加了一句。 提到经济和财政詹印就头疼,这方面实在是他的短板,遂把目光投向方晟,道: “钱袋子捏在方晟同志手里啊,对于这些问题你有什么思路?” 方晟从容道:“关于钱的问题我一贯认为从来都不是问题,钱不够可以赚,捏在手里永远舍不得用就永远不够用。如果按树南的标准乍一看好像能少支出十多个亿,可是矿工的心冷了,咱们没法挽回在人民群众的信任和支持!按胜平的测算,反正财政一分钱都没有,20多亿与30多亿有啥区别?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嘛。” 觉得这句话太不严肃,詹印道:“合理规划财政负债,建立可控的中长期支出体制很有必要,作为班长,我不主张把庞大债务留给后任。” “对,本着对百铁负责任的态度,我们要精心算好每笔账,用发展来化解关停矿区带来的负面影响,”方晟道,“现在我给同志们算三笔账,一是各大国企承诺支出部分即30%,亲兄弟明算账,不管时间长短肯定要到位的,这一下咱们只须负担20多亿;二是转岗和再就业,如果六个月内正府帮矿工找到相对稳定的工作,那就不能按下岗补偿标准偿付,只能按转岗标准补偿……” 此言一出常委们纷纷质疑。 “什么叫相对稳定?”彭万伟道,“安排到企业当保安,如果企业再倒闭了怎么办,是不是从此不管了?” 孙深道:“如果六个月里下岗矿工没安排工作领取了第一笔补偿金,第七个月有工作了,那笔钱要吐出来吗?” 姚胜平道:“矿工也会算账,要是所安排的企业工资不高,还不如安心在家等着逐年领取补偿金呢。” 面对质疑方晟很淡定,云淡风轻地说:“所以对于下岗矿工再就业的安排会在半年内完成,也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笔账,多发并举启动项目有效消化剩余劳动力,扎实推进百铁经济发展和企业活力。同志们,在当前关停矿区市场低迷、消费者信心不足的情况下,我打算从三个方面着手刺激经济,一是立即投资基础设施材料生产加工链,目标是三年保障百铁重大工程和城建项目自给自足,如水泥厂、砖瓦厂、耐火材料厂等等,当然都是高耗能、高污染的产业,但相比采矿业是不是环保了很多?二是立即启动封山造林行动,日前正府已收到唐峰集团函件表示自矿区采掘业务关停后,自愿放弃对铁隆山管理权,那么事不宜迟要立即动手,早日还百铁老百姓绿水青山……” 在座常委大都发出意思含混不清的声音,意思是吹牛谁不会啊,钱呢?只有詹印听说劳诺德仁家族十亿美元的故事,很沉得住气。 “前两个方面大约能消化近2000名下岗矿工,三是高速公路修葺与养护,为什么加养护?咱们不能光花钱修不花钱维护!30个亿是大投资整个项目可消化上千名矿工,完工后一部分转为高速公路养护工,另一部分继续修路,我看百铁境内路况大概十年都修不完,这样一来又减掉30%左右费用,35亿只剩10多亿了,胜平同志是不是可以从悲观主义跨越到乐观主义?”方晟轻松地笑道。 黄生谨慎地说:“据我所知省内各大高速公路施工单位都自带工人,高速养护工招聘和管理也归省高速公路管理局,方市长出发点是好的,但恐怕得充分沟通协商。” 詹印敏锐地反驳道:“那路面养护不力是谁的责任?既然百铁花大价钱把路修好了,就得按照铁路管理的模式各人自扫门前雪,属于百铁的路面由百铁养护,将来有问题百铁承担!你公路管理局要负责养护也可以,必须书面承诺负责一切费用!” “这事儿要请禹祥同志做好对接工作。”方晟道。 “至于自带工人的问题,恐怕目光不能局限于省内,”詹印沉声道,“30亿不是小数字,出于对同志们负责、对百铁负责的角度,必须面向全国!不要告诉我这样那样的理由,我只有六个字——公平公正公开!詹印不会从30个亿里拿一分钱,相信方晟同志也不会,那其他同志呢?我觉得都想把钱用在刀刃上,真正把百铁通向大山外面的路修好,只要基于相同的理念,再大的分歧也能克服。” 黄生抓住詹印停顿间隙问道:“胜平,高速公路招投标方案出炉了没?” “交给方市长审阅了,”姚胜平稍一犹豫觉得还是应该说清楚,“我简单介绍了一下新方案,与原方案相比已经贯彻了面向全国的要求,但出于对成本控制等因素考虑新方案增加了两个条款,一是增加垫资比例,二是总评分正负5%区域内黄树投标企业优先中标……” 不怎么说话的魏玉树难得开口:“8%都可以,合理保护嘛。” 姚胜平道:“是啊是啊,山地高速施工经验高于技术,可以适当倾斜。” 事关国企利益,矿务系统出身的四位常委不约而同跳了出来;孙深和戴计田虽没表态也露出深以为然的神态,明显是支持的;会议一开始就开炮的彭万伟、沈兵反而安静下来,态度游离不定。 因为之前就高速公路招标问题与方晟有过沟通,詹印心中有底,故意问:“方晟同志看完方案了吗?” 方晟正准备说话,詹印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神色微变匆匆拿起来到走廊里接听,隔了三四分钟才回来,边坐下边说: “树南几千名下岗矿工堵在高速公路、火车轨道上近六个小时,造成全省交通局部瘫痪已惊动京都领导!省里紧急通知要慎重确定下岗补偿标准,不可斤斤计较损害下岗矿工经济利益!省里强调各市若再有类似现象发生将对领导班子集体问责,绝不手软!” 第1351章 当众对赌 詹印又说省里最新下达两项指示,一是各市领导班子对最终敲定的补偿标准要严格保密,周五晚上七点同时发布;二是树南的平均12万补偿标准肯定是低了,各市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合理科技且人性化地落实好补偿标准。 省里也隐隐透露树南下岗矿工是打听到大肃把补偿标准敲定在平均18万左右,才群起而攻之制造如此规模的混乱;虽然没有怪罪大肃方面的意思,但沈直华已连夜去省里解释说明。 听到詹印传达的省里紧急通知,常委们均不约而同轻轻吁了口气,毫无疑问詹印和方晟主导的宁高不低补偿原则避免了一场风波,而17-19.2的区域现在看来方方面面都交待得过去。 至于财政压力,省里都说了“不可斤斤计较”,谁还在乎多花钱啊。 方晟等了会儿,继续刚才的话题说:“新方案还没看完,但就胜平同志讲的两个条款可以先行讨论。看得同志们持支持态度的比较多,很正常,人的心理总倾向于自己熟悉了解的范畴,未必有猫腻或存在幕后交易……” 这句话说得有些常委颇不自然,很有当众打脸的味道。 “但是,我想提两点个人意见,”方晟道,“一是垫资问题,原来百铁这边惯例是按工程进度逐期付款工作量的50%,剩余部分以工程审计价结算,从而形成事实上一半垫资……” 詹印颌首:“朝明通常按70%付款,为防止出现不够核减的情况又出补充条款规定,如果审计核减额超过30%即为不合格工程,要以诉讼形式追究法律责任。” 方晟接道:“润泽是60%,留的空间更大些。新方案把付款比例降到35%,就是说施工方实际垫资65%,按说够可以了,要是付款流程慢拖个两三年恐怕都赚不到钱。然而考虑到百铁和省里的财政状况,我怀疑目前连启动资金都凑不齐,所以建议施工方带资进场,也就是全额垫款!” “啊!” 常委们大惊,七嘴八舌说高速公路修葺这样的大工程全额垫款太过分了,哪个工程商敢做? “水涨船高,可以相应提高报价啊,天底下哪有做不来的生意?”方晟笑道,“把一定期限的利息计入成本就行了,能有多复杂?至于优先中标问题,基于全额垫款省内企业是否愿意参加还不确定,就没必要自作多情了。” 常委们被方晟祭出的奇招打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詹印趁势又补了一刀:“正负5%既不科学也不严谨,为什么不是4%或6%,你有何依据?如果两家省内企业一个正5%,一家负5%,让谁中标?要打的补丁实在太多,万一发生纠纷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如别找麻烦!” “回头再组织人手修订得更严谨些。”姚胜平尴尬地说。 常委会最终达成的共识是把下岗矿工补偿标准保密到周五晚上,在此之前暂停进驻矿区,等到周六上午统一行动。 散会后方晟留下问沈直华的情况,詹印摇头说还不清楚,因为大肃补偿标准是今天上午常委会讨论通过的,省里应该怪罪不到他个人,顶多负领导责任;话说回来省里事先又没要求各市标准出炉后保密,还不是因为树南过分伤害下岗矿工的切身利益导致强烈反弹? 在家本无事,祸从天上来。方晟叹道。 下楼时碰到低头发短信的杨花,方晟随口说:“跟孩子联系啊,该上初中了吧?” “高一。” “噢,和我儿子同级。”方晟又是随口说,暑假后小宝上高一了。 不料杨花抬起头似笑非笑道:“和您哪个儿子呀?” 方晟一滞,机智如他者竟不知怎么答话。 杨花突然又大大咧咧拍了下他的肩,道:“今晚的会开得不错,领略到你和詹同学的风采,不瞒您说我的小本本记了好几页呢。” 真是东北大嗓门又高又亮又脆,声音恐怕能传到对面楼上。 方晟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她的嘴,顿足道:“杨同学,你们……那疙瘩平时都这么说话么?” 杨花笑声更响亮:“哈哈哈哈,就是不喜欢你们南方人啥事儿藏着掖着,一点儿都不光明磊落。不过还别说,你和詹同学有些话儿第一遍听不出什么,再琢磨就有味儿了,总之真的值得学习。” 这时正好拐弯,见上面詹印夹着本子出了会议室,方晟不敢跟她说下去胡乱找个理由溜走了。 周四上午召开市长办公室——本来约定周五晚上,按省里的意思届时向社会公布下岗矿工补偿标准,所有领导都要到矿区蹲点以免意外,因此提前了。 因为心腹爱将沈中华的书面检查送到方晟那边被“留中不发”,刑警支队、专案组很明显失控,薛爱国全程黑脸,轮到他发言时也只是寥寥数语草草结束,方晟心中有数却懒得理会。 董建辉说了几项正在推进的金融工程,话里话外都流露出离不开几大国企小额担保公司的意思,方晟摆摆手示意会后详谈。 轮到禹祥照例又提起前进大桥,唉声叹气说同志们别埋怨我逢会必提,主要是每天先从前进大桥废墟经过,再看拥堵不堪的奋斗大桥、团结大桥,我在担心呐同志们,要是有一天奋斗和团结坍塌了怎么办?会死多少人,查处多少个干部,给百铁造成多坏影响? 姚胜平面色不豫地说老禹啊老禹,市财政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会前还跟方市长商量到哪儿借钱发下岗矿工生活补贴,修桥这种事儿暂时押后了! 禹祥愤愤说人命关天,到时桥坍了,死十几个人才知道事态严重性就迟了! 姚胜平正准备反驳,方晟抬手打断,扫视会场后简短有力地说: “昨晚我仔细研究了方案,挺好,就按拓宽重建方案启动吧,越快越好!” 话音未落会议室唰地静了下来。 如禹祥所说近一年里关于修桥的事逢会必提,会议室里绝大多数人耳朵都听出老茧,也知道拓宽重建方案等于建一座新桥,造价翻一番可能达到2个亿! 还是老生常谈的问题,钱呢? 昨晚常委会初步敲定下岗补偿下限为27万的事,市正府领导们都听说了,第一反应是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方晟第一天来百铁就发话要扣公务员工资将成为现实! 再加上今天研究的与国企硬脱钩议题,一时间参会人员觉得天要塌了! 天真的要塌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位新市长——不管之前有多大本事,攒了多少好名声,反正到了百铁给人的印象就是夸夸其谈,至今没拿出令人信服的真功夫。 没本事也罢了,偏偏还想跟国企硬脱钩,那可是百铁自成立以来的衣食父母啊! 真是年轻气盛,没经历过风吹雨打。 仿佛看穿参会人员心思,方晟微笑着停顿良久,道: “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自打来到百铁不管讨论什么议题说到最后总归集到‘钱’字,好像碰到钱就一筹莫展天大的本事都施展不开来,也对,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嘛。可再想想,因为钱所以把很多应该做的事搁置下来,究竟对不对?” “残酷的现实啊。”姚胜平悠悠说了一句,他才无所谓呢。 方晟续道:“前进大桥必须修,按桥面双倍拓宽建新桥!有人问钱从何来,我说很简单,前进大桥就是高速公路修葺工程的一部分,从30亿预算里面支出!”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大哗! 禹祥结结巴巴说:“方……方市长,高速公路项目省里三申五令必须专款专用,不允许地方塞小工程小项目,将来省里要审计的!” 方晟感慨道:“想做事若干个反对的理由,事情永远做不成。同志们要辩证分析我所说的话,不能曲解。为什么说前进大桥是修葺工程的一部分?从前进大桥到高速出入口之间870米,有且只有一条快速通道,为什么不能算高速引桥?有人拿工程理论跟我掰,好,不算就不算,但30亿预算是足额提留的,修葺高速剩余的钱能不能用于建桥?总不至于又不行吧?同志们研究一下。” 姚胜平皱着眉头说不话来。 禹祥斟酌良久道:“方市长思路开阔,确实为我们打开不一样的……呃,空间。不过方市长,高速公路修葺预算我也全程参与的,虽说已经打得很足但按惯例最终往往超支,这也是咱们没有把前进大桥项目与高速公路联系到一起的原因。” “惯例是惯例,以后不会了!”方晟铿锵有力地说,“首先常委会已定下高速公路修葺工程面向全社会招投标的基调;其次过去什么惯例是过去,在我手里的规矩是一切按合同执行,不存在超支,产生超支也是因为施工方报价时估计不足,只能自己买单,正府不会多出一分钱!最后一点,我相信只要招投标工作公平公正公开,中标价绝对低于30亿,不,28亿,不信同志们可以跟我打赌……” “赌什么?”董建辉笑着问。 方晟也笑,环顾四周道:“有没有敢赌?” 禹祥可没他那样好的心态,摇头道:“我觉得吧……顶多略低于30亿,要说28亿也太……太夸张了。” “我也敢!”半晌没吱声的薛爱国冷不丁说,“我赌中标价绝对高于28亿!请问方市长赌啥?” 第1352章 起跑线上 “还有哪位?”方晟不怕事大地继续问。 这哪是对赌,分明就是站队啊,参会人员一个个噤声不语。姚胜平其实是最不信的,但不便当着正府领导班子的面公开反对方晟,也选择沉默。 “好,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跟建辉、禹祥两位同志立下赌约,如果高速公路修葺工程总的中标价低于28亿算我赢,高于28亿算建辉、爱国、禹祥两位同志赢。输者……咱们不能涉及钱那叫赌博,我想这样吧,外面天比较凉了,再过半个月左右还会更冷,输的一方到时只穿裤衩在市府大院跑两圈……” 参会人员哄堂大笑,薛爱国本来绷着脸也忍俊不禁。 方晟笑道:“不单如此,输的一方边跑还得边喊‘我输了’,连叫10声!” 董建辉笑得前俯后仰,道:“算了算了,方市长输的话只跑就行,不需要喊‘我输了’。” “愿赌服输嘛,就这么说定了!”方晟转而道,“轻松一刻,好,下面请各条线简要陈述主要经费项目和活动开支情况。” 正府事务千头万绪,一项项工作回报到中午近12点还不到一半,方晟抬手打住,道: “先回报到这儿吧,大致情况我已经有数了,说穿了就是四个字——唇齿相依!你关照我,我关照你,大家都很方便也很放心。可是同志们,要记住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随着宏观调控针对产能的不断压降,资源类国企躺着赚钱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还顾不上管咱俩?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彼此都要自谋生路了!” 这席话对不少来自矿务系统的干部而言很刺耳,都深深蹙着眉头。 方晟续道:“通过刚才回报,我发现有些同志还没理会‘脱钩’的内涵。‘脱钩’不是跟国企一刀两断,以前朋友现在敌人,不是这样的。所谓‘脱钩’就是市场化,所有商业行为都推向市场,通过竞争降低成本,提升服务质量。嗯,马上会推出具体实施办法规范和管理正府采购等商业行为,今天我先大致提几点要求……” 参会人员都伏下来记录。 “一是所有会议、培训等超过十人的正府活动原则上在市府大院,安排不下或需要提供食宿的一律放到市区三星酒店,何必舍近求远非得去国企那些山庄什么的?二是广告、宣传、企划、印刷等每年公开招标确定合作单位;三是制服、盆景、物业等采购项目面向社会招标,我不排斥国企参加但要按规矩来,而不是价格你说了算,服务大打折扣;四是城建项目、各类工程等充分引入外来企业,不允许小圈子轮流坐庄!” 方晟连说带比划足足说了十多点而不是“几点”,参会人员手都写酸了,眼睛偷偷瞟着时间已将近中午一点。 “我知道很多同志在矿务系统、矿区工作过,对国企很有感情,很多情况下会抹不开面子,会想仅此一次等等,今天我要郑重警告!”方晟声色俱厉地说,“只要落到我手里处理力度将是空前的,谁打招呼都没用!同志们在体制里跌打滚爬到现在的位置都不容易,不要因为贪念、因为侥幸、因为人情而做出后悔莫及的事……” 中午一点半市长办公会才结束,接下来方晟要求两点整姚胜平牵头财政系统召开联席会议落实关于正府采购市场化的讲话精神;禹祥牵头建设、交通、城建等部门推进部署高速公路和前进大桥项目;薛爱国和刘培吉也要回去组织相关人员加强梳理主管系统里的采购项目。 “方市长,会议是不是延至两点半?同志们都没吃午饭呢。”散会时禹祥请示道。 方晟一看手表,道:“那就统一发面包和矿泉水,时间紧迫咱们要分秒必争。” “好的。” 禹祥没脾气地说。 下午方晟原想“串会”多了解倾听大家的意见,波契特伏财务集团特使孙诺前来回报工作进展,遂回办公室亲自接待。 孙诺说到今天为止九个多亿美元都汇集到省城龙泽,只要一声令下随时能转。 “就是有个问题……”孙诺迟疑道。 “没事,请说。” “我们这种财务集团的性质决定了不能直接做实体,而要通过投资来控股或不控股也行,也就是说……” 方晟道:“明白你的意思,要在百铁寻求合作伙伴是吧?” “对的方市长,财务集团不拘于合作方式,也不想参与实质性管理……” 话里暗含的意思是劳诺德仁家族愿意帮你,但必须在不对抗任何人、任何势力的前提下悄悄地帮,做一个低调的好人,你心里清楚就行了。 “等等……” 方晟从名片夹里找了张名片递过去,“跟他直接联系,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吉林投资公司,总经理吉林……这?”孙诺疑惑地看着对方。 “注资给他,所有商业行为由吉林投资出面做,你只需监督资金使用情况即可。” 方晟简明扼要说,孙诺脑中闪过润泽的高棋,会意地点点头。 正府各条线忙得如火如荼之际,詹印那边也没闲着,先后会见了来自京都的两批客人: 一批是全国五大事务所之一的鑫扬审计事务所代表; 一批是正务院下辖经济战略研究中心中西部发展研讨部代表。 不消说,前者将承担对百铁境内两条高速公路的审计工作,抢在修葺工程动工前“铲板见底”,顺便抓一批贪官污吏以起到震慑作用。 后者根据国家宏观政策和走向,建立城市发展数据模型,引入大数据来规划百铁今后五至十年内的经济战略。 实质上詹印并不想依赖方晟神出鬼没的套路,而要把握地方经济发展主导权,从宏观和理论上指导方晟为首的市正府工作。 吴郁明在鄞峡与方晟是合作关系,詹印认为不靠谱,必须修正为领导与被领导关系。 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在地方主政从来没有双赢的说法,这一点詹印拎得很清。 所以当审计事务所代表评估高速公路审计费可能达到五六百万、战略研究中心代表开价四百万时,詹印眼睛都没眨半下。 一来在朝明当市长见惯大进大出,区区几百万算什么? 二来若能抓几个大蛀虫吞出来的钱肯定不止五六百万,这笔账划得来。 陪同会谈的张卫康反倒有点忐忑,低声提醒道: “涉及到大额费用是不是跟正府那边打个招呼?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胜平很为难呢。” 詹印淡淡道:“这些工作也是帮正府分担压力,无非哪个渠道列支的问题。” 会谈间隙詹印与灰溜溜从省城回大肃的沈直华通了电话,向来温文尔雅、说话和风细雨的沈直华破天荒地连续骂了七八声娘,可见愤怒到极点。 沈直华说省里居然批评大肃“沉不住气”,在明知树南12万补偿标准的情况下故意放风让兄弟城市难堪;又指责大肃财政状况不比树南好,凭什么擅自提高补偿标准沽名钓誉? “最过分的是,省里要求大肃派工作组到树南协助做下岗矿工的思想工作,这,这不是颠倒黑白歪曲是非吗?”沈直华道,“大肃严格按省里要求的时点敲定标准,当时我特意要求保密——常委会会议记录都有,省里不追究泄密者责任反而对我横加指责,象话吗?” 詹印安慰道:“大舟和我被赶出医院带伤工作呢,最近个个委屈,也理解他们吧,整个儿压降产能工作从上到下做得一团糟,京都方面可以说是‘极不满意’,恐怕最近要有说法呢,所以咱们几个一定要挺住,千万别倒在黎明前的黑暗。” 沈直华长长叹息,道:“老詹啊老詹,我怎会不懂这个道理,可你看看同批分在别处的多风光,就好像……好像还没跑就输在起跑线上了。” 近来大出风头的有两对组合。 一是双江省冉汉增与陈皎主持的沿海发展大战略绽放异彩,在当前经济低迷的大环境下出色地拉动了双江以及周边数省发展,并保持强劲的后续底蕴。虽说沈高保持低调刻意不与他俩争功,客观上又为其冲刺加分不少。 二是三相省陈故市朱正阳和吴郁明巧妙借鉴爱妮娅环太平洋人民币结算中心,别具蹊跷搞了个环太平洋经济发展论坛,实质类似产品博览会形式只不过范畴更广泛,把高铁、卫星发射、芯片研发及应用、航天展等都装到这个篮子里,某种程度打破了美方对我们的打压封锁。京都高层非常欣赏,开幕那天刘首长亲自致辞——最高层领导出席城市论坛是很罕见的,足见朱正阳和吴郁明出色的创意。 据说当晚酒宴上刘首长举着酒杯对朱正阳说,我见了你两次,每次都让我惊喜,希望后面做出更大更多的成绩! 又据说刘首长对吴郁明说,明年规模搞得再大些,再热闹些,早点通知我我还会来助兴! 这些话让詹印听得晕乎乎的。 某种程度讲沈直华抱怨得不无道理,饶你再有本事,陷在黄树四面楚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恶劣环境里,被动接招、被动挨打、动辄挨批,有三头六臂也没翻不了天! 第1353章 暂缓招标 周末黄树各市于晚上七点整同时公布下岗矿工补偿标准。 在此之前吸取树南的教训,各市在做好保密工作的同时加强横向沟通,最终公布的平均补偿额大抵在17-18万上下,基本一碗水端平。 在各市严防死守下省里担心的狼烟四起的现象没有出现,随即跟进签订协议、发放过渡期安置费工作。 在接下来的两周时间里方晟四处出击,搞得百铁大小官员们人仰马翻,叫苦连天。 最先上马的是前进大桥重建项目,面向社会招标,经过激烈争夺唐峰、铜岭、白贝三大国企旗下的七家建筑公司均败下阵来,输给了周挺与达建合资组建的铁周建筑公司。 紧接着百铁正府公开拍卖铁隆山荒山使用权,因面积过大不采取按亩计算方式,打包底价为1500万元33年使用权。 百铁老百姓都说铁隆山真是鸟不拉屎的不毛之地,唐峰宁可一分钱不要白白退给地方,哪个冤大头花钱买呀? 没想到真有冤大头。 吉林投资公司作为唯一意向买家直接以底价拿到铁隆山33年使用权,然后从最北端修一条公路直通高速,这样避免每次出入必须经过唐峰矿区。吉林投资公司同样委托铁周修路,条件是最短工期完成,到底是央企,达建立即从附近省份调来四支专业工程队分两段双向施工! 这也是向百铁崭露实力,为即将到来的高速公路修葺工程招投标打下伏笔。 从修路到封山造林,吉林投资公司从下岗矿工中招聘了三百多人,后面随着进程的加快还需要更多劳动力。 之后方晟亲自陪同吉林、孙诺等投资商来到大肃,与窦晓龙进行亲切友好的会谈后达成一系列合作协议,具体是: 由两市正府牵线搭桥,投资商与大肃水泥厂、石灰厂、砖瓦厂等进行商务合作,由厂方派人到百铁指导建厂等相关事宜,筹建期间特价向百铁工程提供所需材料。 一系列由吉林投资公司发起的建筑材料产业链投产后,预计能招聘近千人! 如果高速公路修葺工程完成招投标正式实施,又能招聘四五百名下岗矿工,加上被方晟勒令展开的下岗工人再就业扶持贷款,各大银行为避免考核落后用尽心思主动到各大矿区营销,两周时间就说服近一百名下岗矿工踏上自主创业的道路。 照此消化速度,起初令百铁上下忧心忡忡的巨额下岗补偿金根本不是问题。 然而深受詹印、方晟期待的这项大工程受到各方面遏制,被卡在半空中。 就在市正府打算正式启动招投标程序前一天,詹印和方晟同时接到省里的电话! 打给詹印的是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尤一波,他对高速公路修葺工程“表示严重关注”,认为国家宏观层面压降矿产产能,受损失最大的是省属国企,作为地方正府应该同舟共济相濡以沫,挽起手来共度难关。 尤一波说可惜在这种形势下居然有领导干部自乱阵脚,四处扬言要所谓“硬脱钩”,令人愤慨!百铁前身就是矿区,百铁也是在矿务系统即国企呵护扶持下逐渐发展起来的,否定国企的贡献就是否定历史,是忘本的极端利己主义思想! 尤一波要求詹印要有市委书计的大局观和前瞻意识,牢牢把握对百铁大工程大项目的主导权,在复杂莫测的形势下作出有利于黄树、有利于百铁的正确选择! 面对省领导的义愤填膺,詹印仅表示百铁市委市正府要高度重视、慎重研究,尽快拿出让各方都满意的招投标方案。 放下电话詹印旋即埋头研读一大堆文件资料,浑然把尤一波说的话忘到脑后。是的,他压根不会跟方晟提这件事,也不可能再拿到常委会讨论。 要是这会儿陶之亮打的电话,詹印必定要花点时间琢磨琢磨,尤一波嘛在詹印心目中还构不成威胁,听听而已保持表面的尊重就行了。 此时方晟也接到电话,省发改委主任颜毅——享受副省级待遇,范晓灵说后期黄树省领导班子有调整的话他大有希望。 颜毅直截了当说省里不认同高速公路修葺引入外省施工方的招标方案,赚钱机会要留给举步维艰的本省企业,肥水不流外人田! 方晟同样笑模笑样地敷衍说我会找相关部门紧急磋商,对方案进行修改和完善。 看穿他的拖字诀,颜毅警告道我这人说话直来直去,不喜欢绕绕肠子,在你方市长面前说白了吧,不管什么方案,如果最终中标的不是省内工程商,省里绝对不会出一分钱! 说罢“卡嚓”把电话挂了。 方晟愣了一下缓缓放下话筒,脑子才跳出个念头只听电话又响了,这回是常务副省.长翟友明打来的,态度要比颜毅和气得多,意思却一模一样: 即如果外省工程商中标,高速公路修葺工程的资金完全由百铁自筹! 按惯例修葺高速公路这样的大项目省里都会补贴30%左右,即10个亿;百铁自筹的20亿里唐峰、铜岭、白贝三大国企承诺赞助5亿,市财政实际只需出15个亿。 姚胜平坦承目前财政账面是压着8个亿左右资金保障修路,哪怕穷得发不出工资也不能动。 省里一旦不支持,国企必定也一分不出,30个亿都将压到百铁市财政上,再加上下岗矿工补偿款什么时候才能翻身啊? 硬气如方晟也不敢多说什么,赔着笑脸说市委市正府会慎重考虑,请翟省.长尽管放心。 仅仅隔了十分钟,姚胜平陪着唐峰集团总经理封小林进来,说有要事回报。方晟知道这是组合拳的最后一击,当下沉住气请他坐下。 封小林开宗明义道:“这次我不仅代表唐峰,还受铜岭、白贝两家集团委托而来,主要是想就近期正府和国企之间的……可以说误会,也可以说摩擦吧做个说明,争取达成谅解以便日后更好地合作。” 方晟微笑道:“国企向来是百铁最强有力的支撑,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更是。” 封小林也不跟他兜圈子,直入正题道:“高速公路招投标方案我们都听说了,引入央企和外省工程商参与是好的,我们愿意配合新一任领导班子工作,大家公平公正地展开合理竞争。但程序是一回事儿,结果又是另一回事儿,作为长期合作、相互信任的本地企业,我们觉得即使在某些环节、某些打分因素上获得一点照顾也是正常的,很多国际大赛比如体操、跳水等项目都有印象分,适当倾斜并无不可,方市长认为呢?” 这个姚胜平真是大叛徒,把老底子都交给人家了! 封小林说这番话是有底气的,一是代表三大国企,等于百铁的三根顶梁柱;二是他已知道尤一波、翟友明、颜毅先后给詹印和方晟打过电话;三是此事也获得姚胜平等市领导的暗中支持。 方晟已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呃,招标公告什么时候发布?”方晟没正面回答,转而问姚胜平。 “明天上午九点。” “打电话暂缓一下。”方晟道。 封小林面露喜色,连连说:“感谢方市长从谏如流,感谢感谢……其实呢我今天来还想回报一个情况,那就是这段时间正府采购与国企的‘硬脱钩’……” “不存在‘硬脱钩’,那是外界误传!”方晟道,“胜平啊,我什么时候说过‘硬脱钩’的?” 姚胜平暗道你是没直接说,但“脱钩再硬一点”大伙儿都听得出来是那意思,赔笑道:“没有没有,我也觉得外界误解方市长的想法了。” “不管是不是误解,但下面各条线、各单位部门的确按这个思路在做,”封小林道,“以唐峰会务中心为例本来下周有七场会议或培训,现在全部取消了……” 方晟颌首:“压缩和取消会议培训,改变文山会海的陋习正是目前正府在花大力气做的事,看来已初见成效了。” 简直南辕北辙。 封小林赶紧说:“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方市长!我是说这样一刀切把公务接待转到别处的现象,还在多个领域发生,给我们造成非常大的损失……” 方晟纠正道:“不能叫损失,而是按市场规律办事!你价格比别处高我当然选择质优价廉的商家,百铁又不单你们三家国企在做生意!在市场竞争中败下阵来,那不是损失,更不能把账算到正府头上!” 高速公路招投标遭到重兵围堵,方晟唯有退让;但事实上的“硬脱钩”有理有据,方晟依旧态度强硬。 “小林主要反映一刀切的问题。”姚胜平帮着说话。 封小林说:“对对对,就算货比三家也得先比嘛,现在的情况是很多单位部门根本不打招呼直接撤单,给我们服务企业造成极大的被动。” 方晟冷冷道:“矫枉必须过正,这一点请小林转告三家集团董事长,要理解和配合,正府实现公务活动市场化的决心不会改变!” 言下之意高速公路修葺可以商量,“硬脱钩”没得谈! 封小林与姚胜平不落痕迹地交换下眼色。 方晟的态度早在封小林意料之中——以方晟强硬刚正的风格,上门求情根本没用,所以踏进这间办公室前就做好了预案。 一计不成,再来一计。 第1354章 人才到位 封小林叹道:“向方市长回报,公务接待以及正府周边服务看似不起眼,效益也就那样,但林林总总涉及几十家下属企业,好歹也养活了数万人,这些人与矿工一样都是百铁老百姓的重要组成。眼下几家集团主营的采掘业务遭受重创,收入断崖式下跌,作为三产的服务业再受打击的话,恐怕……恐怕真撑不下去要直接破产了……” “是啊,家底子快折腾光了。”姚胜平陪着叹息,浑然忘了自己的立场。 方晟不为所动,淡淡说:“国企的困境每个省都有,我在双江还参与过改制进程,最终方向肯定是实行股份制并推向市场。” 越扯越远,跟封小林期望的根本不在一个方向。 无奈,封小林只得亮出底牌:“方市长,我们没有想过垄断公务接待业务,正如没有想过拿到高速公路修葺所有标段。” “哦?”方晟心里冷笑一声,装作疑惑不解等对方说下去。 “我们支持公务接待以及周边服务市场化,但希望有个过渡期,之前签订的合同、达成的口头协议、已下的订单不能中断,到期的则严格按市场规矩来,我们积极参与并坦然接受竞争结果。”封小林道。 姚胜平立刻接了一句:“小林的建议合情合理。” “唔——” 方晟目光游离不定,并不表态。 封小林实在恨透了他吃定自己的模样,只得继续说下去:“高速公路修葺共分16个标段,既然放开来大家竞争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尽力而为,能拿到12个左右就心满意足了,以后两条高速多家工程商相互比较也有激励作用嘛,我是这样想的。” 16个标段拿12个,让出4个给央企等意思意思以示大度。 方晟略加沉吟,道:“招投标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有可能唐峰一家抢走全部16个标段,也可能三家国企一无所获,无法人为掌控,市委市正府也不想掌控,让市场决定市场是我的原则。不过我很赞赏小林以及三家国企的心态,合作与包容才是面对市场的正确选择……嗯,待会儿我到詹书计那边聊聊,今天先谈到这儿,总之高速公路修葺招标公告暂缓,对于所有可能性我都持开放态度,好吧?” “行,请方市长多多关心照顾。”封小林道。 送走封小林和姚胜平,方晟并没有去詹印办公室。 把矛盾和困难推给别人不是方晟的风格,招投标的事闹到这个地步詹印那边肯定也有压力,那么要等到想出解决方案才能过去沟通,要么干脆不说。 之前方晟也想过省里会干预,但没想到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帮架,简直整个屁股都坐到国企那边去了。 此刻方晟脑子里不由想起绿营滩争端后古华训斥郑南通的话:脸呢?层层级级领导干部的脸都不要了?! 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天空,不知是不是污染严重的缘故,百铁的天空总是灰暗而压抑,云层压得很低,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时间久了仿佛身体变得格外沉重,感觉体内沉淀了好几层铁屑。 再想起贯穿市区的铁业河,奔腾咆哮却始终混浊,里面有沿途冲刷的山土、枯枝、泥沙,也有矿区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杂质和废液。这里的河道两侧,万万不可能出现润泽那样河边人家在水里淘米洗菜的场景,也绝对不可能泛舟河面观赏风景的休闲画面。 穷山恶水何时才能变成青山绿水啊?方晟感慨地想。 轻轻敲门,禹祥拿着一叠材料进来,试探道:“听说高速招标公告暂缓发布?” “是的。” “上午我也接到省里电话了……”禹祥点到为止,然后道,“上楼时遇到封小林大致谈了三家国企的想法,愿意放弃部分标段以换取‘硬脱钩’进程。” 方晟回到座位,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刚参加工作就做秘书,直到进了市正府才逐步跟矿务系统打交道,没有特别的感情,也没恶感,可以算作中立地位,”禹祥声明道,“作为主管交通建设的副市长,我的想法是只要把事情干成,受点委屈、做些让步哪怕极为违心都能接受,博弈无所不在,哪个能不折不扣都按自己想法啊。” “哦,老禹赞同封小林的想法?” “部分赞同,”禹祥谨慎地说,“我觉得他开的价码有点高,可以再坐下来谈谈比如从12个标段降到10个甚至8个……” 方晟截口道:“那不行,那样不就等于坐实正府操纵招投标吗?我不会做任何承诺!” 禹祥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地说:“对对对,暗标暗投环节是无法掌控的,我的意思是如封小林所说采取某些加分因素,说实话本地企业确实对地质地貌、土壤等方面熟悉些,也不算偏心吧?” 方晟指指他说:“打着公道的幌子做不公道的事,还说不偏心!你说的这些多花两天时间做勘探就了如指掌吧,值得加分吗?老禹啊,你在百铁干部当中算保持中立的都有这样的想法,恐怕更多是完全倒向国企,在背后指着我破口大骂呢。” 禹祥沉重地说:“也难怪,打断骨头连着筋啊,就拿我来说家里也有几个亲戚在矿务系统,其中一位昨晚十点多钟找我,四十多岁大老爷们说到最后差点流泪——他是唐峰旗下一家小印刷厂,本来订单已经排到明年三月,现在一刀切都取消了……但我理解方市长的做法,象他这样的小印刷厂利润自留25%其余全部上缴,结果是肥了集团而厂子只能周而复始原地循环;把订单给私企能迅速激发市场活力,增加上下游供应量扩大劳动力需求,真正让利于民。” “我得到的消息是,市区几家四星级酒店都在增招厨师和服务员,私营广告公司、策划公司主动跑到师范院校搞校园招聘,一切才刚刚开始,”方晟道,“国企旗下三产企业会陷入低潮,但只要勇敢走出去市场完全能吸纳他们——无论国企还是央企,改制到最后肯定要剥离三产企业,这一点务必要丢掉幻想。” “道理都讲给那位亲戚了,恐怕一时半刻难以理解啊,”禹祥道,“方市长,高速的事儿……不让步怎么办呢?工期在即不宜久拖啊。” “过两天吧,必须把方案考虑成熟了再动手。”方晟淡淡地说。 此时詹印和方晟关于人才交流的名单直接报到钟组部,经办人员一看有点发愣:部里给百铁的交流名额是8个,怎么报了9个过来? 不管三七二十一,按一人一半的原则直接动笔把詹印名单最后一位划掉,转呈给分管领导审阅。 有时非常复杂的问题到一定层面处理起来非常简单,根本不需要找张四求李四。 按规矩来呗! 因为副部级领导干部异地交流可加强人才培养是朱梦奇发的话,前面已经办理了好几例都走的快车道,除了必须的政审、资历、背景调查等等程序外一路绿灯,一周多时间就履行完所有手续,直接发调令到各省省.委组织部。 接到四位老部下的电话,詹印嘀咕怎么回事,还有一位呢?再三确认没收到调令。 又暗中打听方晟那边情况,居然来了四位,当时就火冒三丈打电话给彭万伟质问。 彭万伟很诧异,说您和方市长各自报的名单,在我这边只合并了一下就上报了没做任何手续,省里想必也是,有什么问题您该问钟组部吧? 方市长报了几个? 四个。 哦—— 八个还是九个对黄树来说才懒得管,反正钟组部说了算。难道这小子打通钟组部关节给我难堪?詹印在办公室里沉思了很久,最终决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不再追究此事。 为什么呢? 无论方晟用了什么手段,也只维持分庭抗礼的各一半,此举暗示自己不要事事想压他一头,多吃多占! 换而言之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接下来要为引进的人才安排问题讨价还价了:詹印调来的四员大将提拔后三位副厅,一位正处,分别来自朝明和东关,有老部下,有紧跟过自己的秘书;方晟提拔过来的贾复恩、江璐、姚俊都是副厅,苏若彤刚刚破格提拔副处不宜再提拔,可以任副处实职。 一下子腾六个副厅实职领导岗位,而且按詹印的想法是要害岗位,怎么办? 詹印又打电话叫方晟过来商量,方晟却不肯——之前几次随叫随到已经很给面子,但不能养成习惯!遂软中有硬地说正在主持个小范围会议呢,有事您先提示一下。 詹印滞了滞,说人才引进来了可不能闲置啊,你看什么时候议一议? 方晟微笑道目前百铁基本上满员满岗,采取大动作恐怕容易引发非议,您那边不是正在做高速公路工程审计吗,等等或许就有位置了。 哦,那倒可以。 詹印暗道这个滑头跟自己想一块儿去了,真厉害啊! 傍晚詹印、方晟、彭万伟碰了下头,商定:六位副厅暂时挂督察员的虚衔,主要监督矿区维稳、下岗再就业政策措施扶持、公务活动及周边服务市场化等工作。 决定陈其讯同志即詹印在东关的秘书担任市招投标中心常务副主任; 决定苏若彤同志担任市正府法制办副主任。 六位副厅都是虚衔,陈其讯和苏若彤则担任二级部门副职,基本上市委书计、市长、组织部长意见一致即可,常委会简单走个形式就行了。 第1355章 专案进程 为避免外界风言风语,苏若彤自打来到百铁没跟方晟私下接触,只在市委组织部办理完手续后跟着贾复恩等人“拜访老领导”。 把苏若彤调任百铁,不消说事后方晟遭到“后宫”强大的压力:白翎不客气地指出上次差点因她翻船还没吸取教训? 徐璃、樊红雨不约而同提到个敏感问题,说是不是觉得我们老了,想采撷更娇艳的花朵? 爱妮娅还是从工作角度出发,认为调个区区副处根本派不上真正用场,随便从双江调个厅级干部更能发挥优势。 反而身边“常侍”鱼小婷一声不吭。 她心里已打定主意:只要老娘在百铁,你休想靠近我家方晟! 面对四位得力部下,方晟心情很好,要求他们利用难得的机会多下基层、多进矿区了解和掌握民情,切身体会到资源城市在改革浪潮中的阵痛与挣扎,结合过去工作经验、实践深层次思考百铁的未来。 因为其他三位还没安排具体工作,方晟说小苏到了法制办要充分运用自己的学识和智慧,把依法行政、法制监督、行政立法质量和行政复议等工作抓起来,抓上手,要配合相关部门推进行政权力清单制度,探索开展行政执法自由裁量权试点,会同启动行政执法与刑事司法衔接工作试点等等。 正说得高兴,刑警支队俞振、印建国、潘海伟过来回报专案组工作,方晟示意苏若彤等三人离开,把贾复恩留下来旁听。 俞振等人知道贾复恩在双江那边也干刑警,被方晟调过来必定会委以重任,心中暗凛。 眼下沈中华连续两次检查都没过关,仍被高高挂着,薛爱国悄悄找詹印也没用,再联想六位副厅去向未明,可见一场力度空前的人事调整在所难免! “案情很复杂吧,一周时间都没能摸着情况?”方晟还惦记着一周之约,暗示三位专案组领导超期了。 俞振连忙解释道:“向方市长回报,专案组排查工作确实……非常大,从上周到现在所有成员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三小时!进展缓慢主要原因是矿区监控探头分辨率低,很多画面需要采取技术进一步甄别;还有就是矿区、集团、矿工对案子调查都持排斥情绪,明明找到当事人却拒不配合……经过专案组夜以继日的努力到今天上午为止终于取得突破,已经确定两名爆炸案嫌疑人身份,一个叫华小成,仓库保管员,我们怀疑他窃取并组装炸弹;一个叫练军,除日常下矿外经常协助定向爆破等工作,我们怀疑他那夜潜入会议室安装炸弹。目前两人都潜逃在外,暂时没发现行踪。” 这是两周前薛爱国就提到的东西,当时仅仅是怀疑现在则是确定。方晟追问道:“作案动机呢?” 顿了顿,俞振道:“华小成头脑有些不清不楚,是被忽悠参与的;练军背景比较复杂,他当过几年兵,复员回来那年父亲正好死于矿难——7号矿井……” “就是连大红老婆杨寅遭遇的那次矿难事故?”方晟不动声色问。 “是的,当时承包7号矿井的私人老板答应赔偿60万,还让练军顶替进矿井,算是不错的赔偿条件了,”俞振道,“谁知一年后那个老板扔下烂摊子跑路,赔偿款只得由集团口头承诺担着,却不肯出一分钱,每次连大红、练军等受害家属闹事就被抓起来关上几天,然后消停阵子再闹,再关……据不愿透露姓名的矿工反映,有两次练军被抓时反抗过程中挨了几下,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吼道总有一天老子跟你们这帮王八蛋同归于尽!有很多矿工都听到这句话……” 方晟皱眉道:“有这样强烈的负面情绪,集团方面为什么还让他协助定向爆破,不等于手把手教他怎么作案吗?荒唐!” 印建国好不容易捡到插话的机会,道:“向方市长回报,矿工大多数只有小学文化,高中毕业就算知识分子了,练军毕竟在外面当兵历练过,手脚利索,而且平时闷声干活挺老实的人,技术人员见他用得顺手就经常使唤,倒没往深处想。” 俞振接着说:“练军只是个矿工,按说不可能知道市领导和集团高管开会的事儿,八成有人故意给他提了醒。为此专案组做了大量调查,发现最有嫌疑的是……是7号矿井副矿长兼安全员李长根!” 唐峰矿区是黄树特色的官企矿为一体的混合管理模式:唐峰矿区就是唐峰镇,矿区区委书计由铁业区区委副书计兼唐峰镇书计蔡声担任;唐峰矿区矿长由唐峰集团总经理封小林兼任,同样是正厅级;再分布到各矿井,矿井矿长都享受处级待遇。 所以别看小小的矿井副井长,黑不溜秋成天戴着安全帽钻在井下,也是堂堂正正的副处级干部,专案组俞振等也不过处级干部,查到李长根这个级别还是略有些顾忌的。 “有确凿证据吗?”方晟问。 “没,所以才……”俞振有条不紊道,“案发前一天下午李长根突然跑到仓库检查,对保管情况很不满意,把练军大骂一通,说你这样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辈子都别想要回老子的赔偿金。练军最看重那件事,当时脸色就很不好看,眼睛有了血丝;然后临走时李长根特意吩咐保管负责人要把易燃易爆物盯紧点,明天上午十点在7号矿井会议室开会,市领导和集团高管全都出席,出了安全事故可不得了!” 方晟忖道:“从字面看他在履行副井长职责,说得冠冕堂皇倒也无隙可趁……” 印建国道:“方市长,按矿井领导分工李长根主要负责安全生产,当时7号矿井出了事故他应该全天候守在现场,哪有心情检查仓库?练军要求赔偿金的事儿由集团工会等部门处理,矿井领导从来不过问也从不在练军面前提起,李长根批评工作也罢了,故意刺激人家一辈子拿不到钱恐怕有挑唆成分。再有,李长根在练军面前把会议时间、地点、出席者身份说得一清二楚,除了暗示练军作案没别的解释。” “那还犹豫什么呢?”方晟奇道。 俞振与印建国对视一眼,道:“有个特殊情况——其实黄树都这样,从管辖权上讲矿区是相对独立的,一般来说地方公安无权进去抓人,须经矿区武装保卫部批准,嫌犯也不能押回市里,而由矿区公安分局接管。这还只是抓普通工人,抓干部的话还要集团相关领导批准……” 李长根是副处级领导,抓他必须陈则喜点头。 “他参加了那次会议吗?”方晟问。 俞振道:“没,级别不够。” “连董事长、总经理都一网打尽,集团方面应该配合抓捕吧?” 俞振叹道:“这里头还有个特殊情况,谈到李长根比较曲折,他表哥……即叔伯关系的表哥就是省发改委主任颜毅……” “啊!” 方晟不由一惊,又很诧异。 “按说这层关系李长根早该提拔做到集团高管了,可他文化水平确实不行,在矿井人缘又不好,每次测评就是过不了关,转行政岗在办公室又坐不住,写材料、用电脑、做计划什么都不行,集团也没办法硬着头皮提了个副井长公示期间还闹出不少矛盾,”印建国道,“有颜毅做后盾,不管哪方面想动他都得反复掂量。” 投鼠忌器。 提起颜毅不禁想到那个态度强硬的电话,确实,作为省发改委主任在给不给钱的问题具有绝对话语权,他说不给,百铁一分钱都得不到。 “这样吧,”方晟缓缓道,“密切监视李长根的动向,同时故意放风他有重大嫌疑,如果逃出矿区正好抓个正着!不逃,留在矿区也没关系,做好随时抓捕的准备。” 悟出市长的拖刀之计,俞振、印建国一齐站起身道:“是!” 两人离开后潘海伟单独回报,开口前他犹豫地瞅了贾复恩一眼,方晟微笑道: “复恩是我老部下,没事。” 潘海伟这才说:“向方市长回报,昨夜找到倪汤——死在城南一个廉价小旅馆里,从现场看系睡梦中被杀,凶手手法很厉害,一刀割喉,目前严密封锁消息,防止逃亡中的连大红听到后有过激行为。” “我一直很奇怪,连大红讨要老婆赔偿金天经地义,倪汤虽是大嘴巴说的东西矿工们都知道,两人为什么逃亡?倪汤又为什么遭到灭口?这里头肯定还有外人不知的秘密!” “方市长说得对!”潘海伟停顿片刻,道,“根据前期掌握的资料,7号矿井被转包期间的安全员就是倪汤,矿难事故发生后他第一个下井检查,但后来检查组却没把他列进去。我怀疑倪汤掌握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或者说某些人想掩盖的东西,目前我也按照这个思路继续调查。” 方晟微微颌首:“安全员在矿井管理方面的职责很吃重,熟悉所有设备设施、安全系统和器械等配置配备,他知道的东西其他矿工未必知道。都说倪汤直性子、大嘴巴,看来也不绝对,不该说的他好几年都没说嘛!一定要深挖到底。” “是!” 潘海伟干脆利索应道。 第1356章 商业运营 周六上午百铁召开压降产能阶段总结大会,会前詹印和方晟抓紧时间谈了十分钟。 有两个微妙因素。 一是他俩都忙,詹印不可能主动去方晟办公室,方晟自从上次婉拒之后詹印也没再动辄打电话叫他“过来一下”,因此除了开会很难碰到一起。 二是对于双休加班他俩观点不同,詹印觉得工作日辛苦一点但要确保节假日休息,方晟认为工作日干不完就得加班加点,总不能眼睁睁把事情搁着。博弈到最后的结果是尽量把会议、培训等活动挪到周六,确保周日休息。 从若干年后各种回忆录、传记来看,方晟工作过的地方都普遍对节假日得不到休息略有微辞,觉得跟着他干的确很带劲,工作出了成果大家都开心。但每个人都有家庭,都希望劳逸结合在紧张的工作之余享受亲情享受闲悠,而非一直不知疲倦地冲锋在前。 这一点可以说是方晟工作方式的瑕疵。 史学家分析认为这是方晟自身经历决定的,从三滩镇一路走来他应有尽有唯独缺少最重要的家庭,寻常人家那种三口之家其乐融融,在方晟而言根本没有体验,因此他从来不觉得家庭存在的意义和重要性。 宝贵的十分钟,詹印和方晟商讨的主题只有一个:高速公路修葺工程招投标工作怎么办? 按省领导、主管部门划的底线,招投标结果不满意的话百铁将独自承担所有费用。 按封小林代表三家国企表达的意思,16个标段要确保12个,否则省领导不满意,国企也不可能赞助。 “封山造林、投资建设材料产业等措施能够消化一部分下岗矿工,但总体来看全市用于过渡期安置和下岗补偿的费用还是惊人的数字,所以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百铁无力承担独自修葺高速公路的费用,”詹印道,“问题是咱俩已经放话面向社会公开招标,一旦公开那么接下来的评标程序就必须公正公平,没办法掌控结果;还是小圈子瓜分,别说方老弟我也不甘心,30亿预算,哼,我看充其量24、25亿左右,其它都将流入那帮家伙的口袋!” 方晟表示同意:“国企承诺所谓5个亿赞助费就是左口袋出右口袋进,利用工程把公款洗成私人银行存款而已,这个锅,咱俩不能背!” 詹印阴沉沉道:“要我的想法哪怕不修路都不能如他们的愿,可省里已经给定通车时限,到时候恐怕又得打着问责的旗号找咱俩麻烦!” “要想富多修路,路还是要修的,我甚至设想以后再修条通往树南的路,形成三箭齐发之势,”方晟道,“詹书计是坚决不想向三家国企低头了?” 听出来话中有话,詹印道:“以你老弟的个性肯低头吗?没说的这事儿咱俩态度一致,关键问题是有没有解决之道?” 方晟这才亮出底牌:“詹书计,考虑过商业运营么?” “商业运营?” 詹印微微吃了一惊,沉吟良久道,“很大胆的想法啊,纵使在沿海省份也很少见,除非……” “除非闹得不可开交,当前不正是这样的局面吗?” “省里能同意?” “百铁自行解决修路资金,把路修得漂漂亮亮的,凭什么不同意?摆在台面的矛盾闹到京都也不怕!” “好,解决一个政策问题,”詹印扳着手指说,“第二是采取什么方式运营,财政出资还是引入社会力量融资?” “bot融资。” “bot……” 方晟解释道:“就是联合投资商共同出资修路,之后交由它管理和收费,达到合同规定年限后交还给百铁。” “涉及之前的收费管理问题,比较复杂啊。” “我查过百铁两条高速的来龙去脉,”方晟道,“启动修路时百铁在黄树是大户,很硬气地没要省里一分钱,也为咱们今天的决策打下良好基础。当时采取三方筹资,市财政出50%,国企赞助20%,还有30%借的银行贷款——必须得借贷款,因为全额财政投资的话不能收费……” 詹印听明白了:“时值现在贷款还没还清?” “截至去年底贷款余额为12个亿。” “投资商替我们还12个亿,加上修葺费用来换取高速公路管理权?” “咱们也不是一毛不拔,财政账上还有8个亿呢拿出来和投资商合资修路,过路费、养护责任归它,人员由市正府负责,十年或十五年后再收回高速公路管理权。”方晟道。 詹印久久沉吟。 论具体操作的创意恐怕没几个能比得上方晟,利用市场巧妙腾挪、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夫也无人能及,但在詹印的地位要斟酌的是正治影响。 高速公路从诞生之日起国人就习惯了正府管控,虽说纸面上都称贷款结清之日起取消收费,到现在也没见多少贷款结清的,大家很平静很自然地“留下买路钱”。 正府收费天经地义,同样一条路如果改为商业运营模式那就不同了,会有人心理不平衡,会有人站出来质疑收费标准,会有人计较权利义务不对等……这不是你方晟玩溜的资本运作的问题,凡事都怕上升到原则高度在全网引发争论,地方领导干部最怕这个。 搞还是不搞? 瞬间詹印怀疑方晟早就酝酿好这套方案,没拿出来的原因就在等成熟时机——各方施压、兵临城下,逼得自己无路可走时再端出大餐。 如果之前双方还是虚以委蛇,尽最大努力保持和谐局面,高速公路商业运营计划一旦出炉就意味着正式撕破脸皮,从此走上对抗的道路。 实施权在方晟,但身为市委书计必定要对此承担责任。 “商业模式运作的确不用央求省里、国企出资,公开招投甚至把国企排斥在外都有理可据,只是……”詹印怔忡道,“日后会不会有人打着国有资产流失的招牌秋后算账?” 方晟大笑:“账在咱俩手里啊,詹书计正是主持的高速公路工程审计就是盖棺定论,原来值多少钱,以后值多少钱,完美地实现前后分离,所有账目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哦——” 詹印恍然大悟的同时后背泛起深深的寒意! 弄了半天,自己经心苦营做的事竟然被纳入方晟整个大棋当中,偏偏还一厢情愿掌控全局,到最后变成方晟在下指导棋! “明天发布招标公告,下周三开标并当场宣布中标公司,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詹印一肚子火气地说,不知是生气国企和那帮蛀虫,还是生气方晟的胸有成竹。 周日中午芮芸风尘赴赴出现在市府大院,此行她的身份是“坐拥百亿资产”、香港最大的深水港商业集团董事长。 几辆加长进口豪车悄然无声驶到办公楼下,芮芸在七八名黑衣保镖、两位白衣助理的簇拥下出现,一袭精干利落的风衣,皎好的面容被硕大的墨镜遮掉大半,身材凹凸有致纤细如少女,眉目却数不清的倨傲和自信。 站在大厅前迎接的詹印都看呆了,妙的是方晟同样如此——与芮芸相识相知这些年,他愈发感觉她独特的迷人魅力。 因为接待女宾,杨花也被拉过来作陪,见两位领导眼中异芒不觉泛起醋意,不咸不淡地说: “人家过来了!” “哦!” 方晟赶紧快步上前与芮芸轻轻点头,介绍道:“这位是香港海纳深水港商业集团董事长芮女士;这位是百铁市委詹书计、市统战部杨部长,我就不必介绍了,哈哈哈……” 芮芸手套都没摘与詹印等轻轻握了下手,颌首道:“各位好……” 这是一次半秘密的商业合作洽谈,出席会谈的只有詹印、方晟、杨花,其他常委和副市长们都没通知,负责接待的是詹印以前的秘书、刚刚出任市招投标中心常务副主任陈其讯,记录则是市法制办副主任苏若彤。 没办法,关键时刻还是亲信靠得住啊。 刨去詹印的开场白,方晟介绍百铁两条高速公路情况和方案,真正的会谈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 本以为对方会在控股权、控股比例、收费年限和管理权等方面逐个较量,詹印认真准备了几套方案,不料听完方晟拟定的合作方案,芮芸轻描淡写地说: “合同细节方面由他们法务推敲,我们搭个合作框架就行了。各位领导可能不知道,我爱人老家就在黄树……” 方晟按照事先写好的剧本惊喜地说:“是吗,请问哪个市?” “他父母是做声乐培训的平时在各地跑,包括百铁在内都很熟悉,”芮芸举重若轻地说,“常年累月辗转奔波于山路,他深刻体会到山区老百姓生活不易,一直想将来有机会要回报黄树、尽自己所能改善山区交通状况。昨天接到方市长邀请我们夫妇真是又惊又喜,要不是他今天赶赴联合国接受教科文组织的颁奖,肯定一起过来故地重游,所以要感谢百铁市委市正府给我们夫妇圆梦的机会。” 詹印郑重其事道:“我相信随着合作的持续和深入,机会会越来越多;我也代表百铁全体人民感谢贵伉俪的亲情与乡情,我们盛情邀请、诚挚希望贵伉俪常回家看看,最甜最美还是家乡水啊。” 第1357章 公布公告 对于芮芸的底细,詹印也有过调查,但主线落在她与周小容、赵尧尧是舍友方面,正因为此芮芸的名字出现在梧湘环城高速公路工程也就不足为奇。 之后令人瞩目的鄞峡三千套房产大战、润泽商业运作里都没看到芮芸的影子——这是方晟未雨绸缪的一部分,让牧雨秋和芮芸提前与自己脱钩以便关键时刻发挥更大作用。 因此在詹印心目中芮芸会做生意,是商界女强人,却万万想不到她手里的资金都来自方晟和赵尧尧! 原因很简单:稍稍有点商业头脑的人都知道这种投资很难赚钱,即使赚只是薄利,除非几十年前在南方省份做高速公路的香港富豪,那都有完整的商业链和战略布局,高速公路只是其中的纽带而已。 这就是方晟与众不同之处。 别人当官为了捞钱,他当官反而贴钱,很少真正考虑利润——虽然辗转数地还没出现过亏本,那是因为在他大手笔投入下地方经济得到大幅提升,水涨船高罢了。 事实上昨天通电话时芮芸指出这一点,认为应该把高速公路项目扔给劳诺德仁家族,相反从长远看封林造林倒具备赢利点。 方晟否决了她的提议。 方晟说高速公路事关国家战略与战备,在大数据分析和云计算向纵深发展的今天,控制高速公路管理权等于某种程度掌握该片区域的正治经济文化信息,绝对不能落到外国人手里! 芮芸在他面前向来都直言不讳,当然从心理讲有过肌肤之亲的都会有格外亲密的情感,只是方晟不知道。 “方哥,您在百铁顶多五年,可高速公路投资非得十年、十五年还能收回,以后万一地方正府悔约咋办?人家一个红头文件的事儿,方哥!” 被她一口一个“方哥”叫得小心脏卟嗵卟嗵的,方晟强笑道: “对于未来退出我会提前考虑,只要有高质量的路面和高水平的养护,伴随着百铁经济发展车流量会迅猛提高,收费量大有利可图,很快就会有金主愿意接手,放心吧。” “好,听您的,方哥。”芮芸说得又利索又明快,唯有“您”字缠缠绵绵令方晟回味良久。 中午詹印设宴款待,因为是周日不属于禁酒令范围,詹印和方晟难得喝了点白酒,杨花则陪芮芸喝红酒,都喝得文质彬彬很有分寸。 宴后芮芸没耽搁直接回龙泽乘坐傍晚的航班回港,深水港建设和业务拓展千头万绪,几乎每桩大事都需要她亲自拍板,实在不能耽误。 整个过程芮芸没跟方晟有单独交流,直到最后临上车前见詹印等人落在后面,她故意多瞟了苏若彤两眼,悄声道: “好明媚的小姑娘,好象大学时的小容啊。” “象吗?” “不象吗?” 方晟干笑:“没……没注意……” 芮芸抿嘴一笑,很正式地与詹印等人握手告别。 周日傍晚六点在方晟授意下,禹祥突然在网上发布高速公路修葺招投标公告,内容与被各方诟病的新方案一字不差! 黄生等市委常委们惊惶! 陈则喜等国企高管们惊惶! 省里相关领导、部门负责人惊惶! 所有人都没想明白詹印和方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明四面楚歌却敢孤注一掷,难道不怕后路被断么? 但所有电话都打给了副市长兼正府秘书长禹祥。 禹祥也是一头雾水,整个晚上直到夜里不断地接各种电话,不断地、满头大汗地重复三句话: 我不了解情况,是方市长下午四点突然通知的; 他没说应对措施,只要求按公告内容走程序; 我没听说詹书计和方市长对高速公路修葺工程招投标有任何特殊安排。 其中最慌神的要数省发改委主任颜毅。 詹印和方晟什么背景、什么来头,空降前黄树上下都打听得很清楚,按说官至副省级应该广结人脉、广交朋友,哪怕成不了朋友也不能随便树敌。 体制里有个说法:一个敌人会给你带来十个朋友都摆不平的麻烦。譬如当年骆老在江业轻飘飘说了那席话,方晟动用数倍力量才好不容易平息下来。 黄树省府大院里形成的共识也是敬而远之,别招惹这批空降下来的大爷们,用古典小说里的话说“好生伺候着”,早点打发他们滚蛋! 颜毅发自内心不想与詹印等人为敌,然而省发改委主任的位置使得他战斗在最前列,不可避免要发生种种冲突。 龙泽任大舟和任厚明上任后提交的关于同时在省城上马四条高架、两个地铁项目,被颜毅否决了; 大肃沈直华和窦晓龙再三请示要打通大肃山脉修一条高速直通龙泽和树南,也被颜毅否决了; 百铁试图引入外省工程商参加高速公路修葺,也是颜毅出面施压,至此算是把空降的六位大爷全部得罪了。 在内心而言颜毅并不象外表那样若无其事,压根没当回事儿的样子,相反思绪翻腾、肚肠都纠结到一块儿,每晚要吃两粒安眠药才能入睡。 论仕途以颜毅的年龄副省级就算到顶了,安心在省发改委宝座上多呆几年然后转人大政协是预设的道路,从这一点讲的确可以不在乎空降的大爷们,京都那些人地位太高,暂时管不着自己。 得罪谁不得罪谁,其实根本不是自己说了算,自己说了也不算。 自己怎么坐到发改委位置的,副省级待遇是谁给的,颜毅心里透亮得很! 到这样的层面,哪个位置由谁干百分之九十与专业没关系,能力也是说给外人听的,到头来都是博弈和平衡的结果。 另则并非每位省发改委主任都是副省级,从来没有红头文件这样规定,给谁不给谁尽在不言中。 因此颜毅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把你放在这个位置,关键时刻就得顶上去! 县官不如现管。 得罪六位大爷及京都后台,或许会遭到报复或许不会;得罪自己的后台,明天就有可能卸任省发改委主任,这一点颜毅倒拎得清。 然而眼下百铁什么状况?明明危言恫吓过了,外部给了施压,按说应该乖乖就范,詹印和方晟突然卷土重来意欲何为? 难道两人不顾百铁财政现状准备硬撑?据说省领导已给各大银行下达过指标,不准追加百铁的贷款规模,想借钱都借不到! 难道两人从沿海省份请来大金主支持?单纯一个高速公路修葺工程根本不产生效益,除非…… 除非这俩家伙打算把高速公路商业化运营! 本来一步步已接近答案了,但颜毅这种僵化且固执的体制老官僚只在上面停留了两秒钟就自我否定: 高速公路商业化运营亏损的概率远远大于盈利,傻瓜才这么做。唉,殊不知方晟就是这样的傻瓜,所以跟体制里很多官僚的思路根本不在一个轨道。 偏离正确方向,颜毅越琢磨越不清头绪,额头渗出密密麻麻几层冷汗。象他这样的老官僚习惯了凡事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一旦感觉事态有失控的风险就会不安,就会惊慌失措,就会…… 他最担心辜负领导信任啊! 想到最后颜毅也无计可施,只能临时采取了两招:一是联合省国资委、公路管理局等部门派工作组监督招投标工作;二是联合省财政厅等部门紧急发文,强调合理控制费用大力削减非必要性财政支出,未经主管部门联署的重点工程、重点项目一律不得向省里申报费用。 两招分别从流程和规章制度对百铁此次招投标予以约束,在颜毅看来已足够份量,以他的智商和水平都想不出詹印、方晟俩家伙有什么反制手段。 然而百铁风平浪静,没有因省工作组和省相关部门联合发文掀起波澜,平静得甚至有些反常。 周一下午,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姚胜平来到市招投标中心考察,要求中心领导班子深刻认识当前严峻形势,切实领会市委市正府一系列会议精神,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做好招投标工作。姚胜平强调重大工程、重大项目要实现一把手负责制,全流程参与并穿透式管理,确保招投标工作公平公正公开。 周二上午,市纪委以配合省工作组的名义派员进驻市招投标中心。 奇怪的是周一周二整整两天居然没一个工程商来投递标书,不知仍在观望,还是都不想暴露目标。 “大概都被吓住了吧?”私下交流时姚胜平乐观地说,“没钱玩什么呀?我就不信他俩敢顶着干。” 张卫康不以为然,摇摇头说:“恐怕不是老兄你想的那样,听说周日接待了位香港来的大金主,嗬,加长劳斯莱斯就开过来好几辆,没准心里有谱呢。” 黄生道:“租几辆豪车才几个钱?把钱砸高速公路可不一样,等等看吧,不着急。” 魏玉树也慢吞吞说:“有省工作组守着,反正他俩别想搞鬼。” “或许人家还防止咱们搞鬼呢。”张卫康跟黄生等人意见不同。 周三上午又仿佛约好似的,唐峰、铜岭、白贝旗下7家具备高速公路施工资质的公司陆续把标书送过来。 与此同时一行人突然出现在市府大院,获得方晟亲自接待后陪同他们来到市招投标中心,召集中心领导班子召开紧急会议。 第1358章 临时动议 方晟首先介绍随行人员,都是来自商务部、审计署、国际贸易、国际工程、京都招投标中心等在行业享誉盛名的专家,都获得联合国相关机构权威认证,经常应邀参加国际、国内重大工程评标活动。 听到这里中心领导班子均“格噔”一声,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高速公路修葺项目预算达30亿金额巨大,两条路又是百铁通向外面的必经要道,关系到城市交通和今后若干年经济发展意义重大,来不得半点马虎,所以詹书计和我将专家们不远万里请过来主持评标定标工作,想必同志们都能理解,我就不多说了,”方晟道,“另外在组织工作上我明确一点,此次招投标工作由陈其讯同志具体负责,陈其讯同志刚到百铁不久,要发挥年轻优势尽快熟悉情况挑更重的担子!班子其他同志合理分工,做好与省工作组、市纪委驻点人员的接待对接工作。市委市正府对高速公路修葺项目招投标高度重视,陈其讯同志必须尽心尽职做好全流程每个环节,遇到矛盾和困难直接向我回报!” 一席话说得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被方晟突然其来的招数打懵了。 明确新任副职负责,全部选用外来评标专家,这是体制里极为忌讳、最容易招来闲言蜚语的“强行接管”手法! 一般只在两种情况下发生:一是吃相难看地想包揽工程;一是态度坚决地杜绝人为操作,保证评标工作绝对公平。 毫无疑问,方晟是后者,他选择了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最糟糕的选项! 他选择了无视省里的意见并坐实与国企“硬脱钩”的道路,未来百铁这艘破船会驶向何方?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补充,一起陪同而来的副市长禹祥只强调不管计算量多大、计算方法多复杂,中标结果今晚必须出炉并现场公布。 也就是说市招投标中心直接根据专家评审结果公布中标公司,市委市正府完全不会干预。 妙就妙在方晟宣布决定的时点,正好在国企旗下7家公司投递标书之后,连临时修改标书的机会都没有。 会议结束没多久,市招投标中心又来了几位新面孔,分别是达建注资、由周挺出面的两家公司,还有华浩设在龙泽的办事处下辖公司。 听到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姚胜平最先坐不住了,硬拉着左右为难的禹祥来到市长办公室,直截了当问: “请问方市长之前建议向省内国企倾斜,评标环节适当加分等还算不算数?全部由那些专家评审,市委市正府都不把关,万一16个标段都被外来企业抢走怎么办?” 方晟稳当当道:“抢了是好事,说明省属国企报价虚高,把修葺成本降下来不是我们乐见的吗?” 姚胜平急出一头汗来,双臂撑在桌边道:“方市长啊方市长,降成本才降几个小钱,那样会导致省里不给钱、国企不赞助,市财政要自己掏30个亿啊方市长,咱们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我想说的是,任何人都别想拿钱来要挟百铁!”方晟的脸骤地沉下来,道,“说白了吧,所谓倾斜加分本质上就是拿国家的钱喂国企,养肥了不思进取的国企和贪得无厌的蛀虫!只要我在百铁一天,就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您说得都对,可是钱呢,到哪儿找几十亿我的方市长?!”姚胜平情绪失控得快咆哮了。 他越着急方晟越平静,禹祥则不知怎么拉劝才好,在场三人都知道姚胜平为何而急,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这时张卫康一头撞进来,见状说: “正好都在啊,詹书计紧急通知马上召开常委会,请现在就过去!” 姚胜平简直火冒三丈,脱口道:“这当儿开什么鬼会!” 方晟道:“胜平不是问我钱从哪儿来吗?马上常委会就商量这事儿,钱,总会有的。” 下午四点突然召开市委常委会,詹印意在一石双鸟。 一方面听说方晟中午以偷袭方式“单方面改变游戏规则”,撇开市招投标中心领导班子、踢掉省内一班评标专家老朋友,各方都急了眼! 姚胜平冲过去当面质问方晟,省里多位领导打电话或发短信给詹印继续施压,与此同时陈则喜已驱车前来要讨说法。 詹印来个釜底抽薪,要求参会人员闭门、关手机、谢绝一切打扰专心致志开会。 另一方面詹印和方晟要在常委会上亮出底牌,即高速公路商业化运营。 这回不是研究讨论,而是告知,也就是说哪怕常委们一致反对也没辙,因为作为市正府有权变更辖内公路、桥梁、河流等管理模式,只要确保一个原则即集体利益不受损失。 账怎么算都不可能损失,香港海纳深水港集团收购并负责修葺、运营两条高速公路,百铁必定从中受益。 之前说了,单纯从商业角度出发天底下没有哪个大金主干这种傻事! 条件优厚得令常委们无法反驳:同意偿还高速公路剩余贷款;出资百分之六十五修葺路面;根据中标额合理确定收费期限,最长不超过十五年;负责修葺后高速公路养护和管理,确保通过每年省公路局等部门验收等等。 但是由此带来的恶果呢? 省里会以前所未有的严厉手段打压百铁,在当前财政趋紧的形势下更加收紧各项拨款,考核等方面也会不遗余力予以打击! 国企方面肯定逐步加大转移产业,压缩和撤并在百铁境内的投资,最终将扔下一座座空城当作对地方正府的惩罚与警告! 黄生、姚胜平等矿务派见无力翻船,颓丧地低下脑袋不吭声了;彭万伟、沈兵等体制派本来就获利有限或间接帮忙,属于可有可无性质,仅觉得意外和失落;矿区派戴计田只想着保住自己在铜岭庞大的产业不受侵犯,不想多管闲事,唯有孙深…… “关于高速公路商业运营的问题,我想说点个人看法,”孙深斟字酌句地说,“虽然评标工作仍在进行中,冒昧大胆地预测唐峰等国企恐怕要一败涂地,因为多年来小圈子玩游戏惯了,面对真正残酷而激烈的市场竞争它们会不知所措。目前官方不承认‘硬脱钩’,可坐在这里的同志们心里都清楚就是‘硬脱钩’,今晚中标一出来就直接开始冷战了……” 张卫康沉痛地说:“特别是咱们几个——老黄、胜平、玉树是从集团出来的,都觉得愧对昔日并肩战斗的老同事老领导。” 詹印神情漠然,方晟目无表情,目光定定看着笔记本。 孙深续道:“从未来大方向讲市领导的想法是对的,思路也很有前瞻性,对地方正府来说确实要打破过去那种依赖,斩断与国企千丝万缕的联系挺直脊梁做事。可是,市里在外科手术般的切割同时是不是考虑到历史渊源和现实状况?下岗矿工再就业还有六个月过渡期呢,咱们说翻脸就翻脸,也要考虑国企的难处啊,同志们认为呢?” “完全赞同孙深同志的意见!”黄生本已经偃旗息鼓,见有人反对顿时来了精神直起身体道,“撇开感情因素不谈,很现实地说,百铁正府到底能不能承受‘硬脱钩’带来的严重后果?同志们,这会儿可不是硬杠、耍脾气的时候,国企也不是青面獠牙的敌人,手段不必太激烈、态度不必太强硬,凡事都可以商量着办。” 温吞水似的魏玉树冷不丁来了一句:“我提议就是否在高速公路修葺工程评标过程中引入对省国企加分议题进行表决!” 沈兵立即道:“附议!” “附议!”一时间姚胜平、彭万伟、戴计田等人纷纷表态支持。 詹印瞳孔骤地收缩,方晟也微微一惊。 市委书计和市长意见一致,常委们群起而攻之,这样的场面在沿海省份极为罕见,纵使本土派猖獗的鄞峡也不可能明目张胆拿表决来对抗! 可见动了30亿这块大奶酪,利益使他们疯狂。 可见他们倚仗背后有省里相关领导、国企撑腰,浑然不顾詹印和方晟的能量,也浑然不顾党纪国法! 可见詹印被炸,方晟险些被炸,都有其地域特色和行事逻辑。 蓦地有个响亮的声音:“我反对表决!” 居然是刚来没几天的杨花。 她的脸微有些红,瞪着魏玉树道:“请问,常委会是什么场合,能动辄加塞议题吗?” 黄生慢悠悠道:“可以的,杨花同志,这叫临时动议,只要两位以上常委共同倡议就行。” 从镇到省农工部杨花确实对地方正府很多规矩不太了解,杨花贸然出击被反将一军,咬着嘴唇讪讪然不再说话。 但她为方晟争取到了极为宝贵的思考时间。 方晟在常委会不随便发言,一旦发言便有层出不穷的招数和后续手续;但方晟不是神仙,只打有准备之仗,没把握、拿不准的时候宁可忍让也不鲁莽行事。 刚才瞬间8位常委猝然提起临时动议,仓促间方晟也觉得棘手,立即紧张考虑对策—— 他看出来詹印也没做好应对的准备,因此不但要想清楚自己说什么,还要替詹印出手垫场。 至于詹印能否领悟自己的意思根本不在方晟担心的范围内。 这点本事都没有,詹印就不是詹印,也不值得方晟重视。 第1359章 中标结果 这短短瞬间说来话长,其实只有几秒钟的工夫,但对詹印、方晟来说已经足够了。 杨花刚败下阵来,方晟无缝对接地跟上去,干咳一声道: “我也反对表决!同志们,这个临时动议听起来很美叫做加分议题,说穿了不就是抛开专家评审由常委会直接指定中标企业吗?我个人不能接受这样严重违反招投标法律法规、与市场竞争主旨相违背的议题。” 话音刚落詹印终于开口,却说的与表决无关的事: “同志们,上周京都鑫扬审计事务所的审计组已经进场,对百铁两条高速公路进行全面审计——既是铲底,又是立新,为高速公路修葺打下良好的基础,也便于香港海纳深水港集团收购,人家也要看审计报告的。” 方晟插嘴道:“市委市正府双管齐下、相互配合,工作一环套一环,紧凑而扎实。” “审计组初步摸底的情况很糟糕,单查看几大箱原始发票就登记了上千个名字其中居然有市领导!”詹印猛一拍桌子,满面怒容道,“个别领导干部简直无耻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把自家买的空调、冰箱发票都塞进去报销,请问同志们,高速公路哪个地方需要用空调冰箱?!还有路面标识更新动辄几十万、上百万,欺负咱们是外行么,什么路面标识更新,说白了不就是刷刷漆的事儿吗?请帮我算算一根线要多少钱?换个限速的牌子要多少钱?这些账必须得一笔笔往深处挖,哪个都甭想跑!” 会议室里顿时寂静无声,常委们都有些惴惴不安。 要说报销空调、冰箱的发票,官至厅级是不可能干如此下作的事儿,但这些年来免不了偶尔把发票交给底下人处理的情况,天晓得通过什么渠道,没准就塞到高速公路管理费呢? 詹印接着说:“高速公路费用管理的乱象让我、还有方晟同志坚定了商业运营的想法,也坚定了严格按市场规律办事的决心!我并不怀疑国企管理水平,也没低估市里一些领导干部的素质,但涉及到工程、项目等用钱的事能交给市场的就交出去,少插手少干涉不就更好吗?” 方晟又插话道:“退一步讲同志们都觉得唐峰等国企在高速公路施工方面技术成熟,经验丰富,又是本土作业可以做得很好,那么就应该相信它们具有一定竞争力,可以通过竞标打败省外企业,怎么能结果还没出来丧失信心呢?省外企业是我邀请来的,但如果一无所获我也不会介意,大家在公平公正的平台下搞竞争,认赌服输嘛。” 绕了一大圈詹印转回正题:“所以说我理解同志们对唐峰等国企的感情,特别是胜平、卫康两位同志,但工作归工作感情归感情,哪怕咱们——在实际操作中本着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略有倾斜,能照顾的给予照顾,那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儿,不可以当作议题拿到常委会讨论!所以刚才杨花同志说不能随便加塞,我觉得是对的,临时动议不是一拍脑袋就能想出来的议题,而是事发突然、临时得到消息而且必须迅速拿出应对措施的,这一点请同志们在今后常委会里加以注意!” 黄生等人被詹印、方晟联手重炮轰击下分寸大乱,一时间竟组织不起反击,半晌张卫康干笑道: “詹书计说得对,一直以来地方党委正府的确与国企是血浓于水、密不可分的关系,干部交流也很频繁,比如胜平和我是从唐峰出来的,也有市领导到国企任职的情况。此次詹书计、方市长采取的力度比较大,同志们思想可能都……都转不过弯来……” “简直是急转弯啊!”黄生道,“老司机也吃不消。” 孙深缓颊道:“相互理解包容吧,请詹书计方市长理解咱们对国企的感情,咱们也理解詹书计方市长推进改革的决心意志,求同存异,目的都为了让百铁发展得更快更好。” 市委常委会激烈较量的同时,外面——各方都炸开了锅! 由于常委们关掉手机闭门会议,来自省里的万钧怒火抛向无辜的副市长们身上,他们点头哈腰赔着笑脸再三道歉,却不敢多说半句话;几位副秘书长则将闻讯赶来的陈则喜等国企高管拦在楼下,不管对方说得多难听、如何威胁恐吓,一声不吭地承受下来就是不敢放人进去。 此时专家们正闭门对各投标企业的标书进行评审,陈其讯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踏入半步。 投标企业代表们聚集在会议室里等中标结果,唐峰等国企代表们一会儿打电话,一会儿发短信,一会儿进进出出踱步,焦虑如热锅上的蚂蚁。 很明显这阵势根本不会有市领导插手,专家评审意见一出来陈其讯就会当场宣布中标单位,到时生米煮成熟饭说什么都迟了。 然而所有反馈都是没办法,因为市委常委们的手机都关了,也找不着人——詹印这手玩得太绝了,强势如省里、唐峰等国企硬是没有抓手。 这不是单单30亿总预算的问题,会直接暴露相当多原本深埋在水下的东西,给詹印方晟的“硬脱钩”提供强有力依据。 不能不说方晟“硬脱钩”的一系列重拳打得真狠! 一直以来唐峰等三大国企盛气凌人的底气就是钱,地方正府处处依赖,处处伸手要钱,使国企产生了错觉,觉得地方正府离开自己就一天都活不下去。 方晟让他们的黄粱美梦醒了。 首先方晟个人不爱钱;其次他叫财政不要有恐慌情绪,各种该花钱的活动先欠着,后面肯定有钱;最后公务活动一刀切连之前订单都必须取消,使得唐峰等国企惊恐地发现原来离开地方正府自己快活不下去了! 高速公路修葺工程将是双方摆在台面的关系的分水岭。 这么多省领导、省部门同时施压都不能迫使詹印方晟改变主意,可想而知意味着漫漫拉锯战正式拉开序幕。 ——国企在百铁还有很多利益,很多不能见光的秘密,必须尽量保护起来。 傍晚六点四十分,一个电话打到守在楼下的市委张副秘书长手机上。 “小张同志,我是尚昭!帮我找方晟同志接电话!”对方威严地说。 省.长亲自打电话张副秘书长吓得腿都软了,都不敢说正在开常委会,忙不迭说“尚省.长稍等”然后一溜烟往楼上跑。 到了小会议室门口却被鱼小婷拦住,严肃地说:“正在开会,不准进!” “是尚省.长!”张副秘书长焦急地晃了晃手机说,“尚省.长找方市长接电话!” 鱼小婷劈手夺过手机看了看,顺手往楼下一扔,数秒钟后发出沉闷的落地声,拍拍手说:“这下不用接了。” “你!” 张副秘书长愤怒地指着鱼小婷,陡地明白她这么做的含意,点点头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紧接着又有两名副秘书长接到省领导的电话,但看到张副秘书长心疼地捧着被摔坏的苹果手机,没人再敢上楼自讨没趣。 此时常委们在干什么呢? 在百无聊赖地听列席会议的禹祥宣读与香港海纳深水港集团的合作协议,那边集团法务严谨细致,事无巨细都形成文字洋洋洒洒六十多页。禹祥语速又慢,中途方晟不断就某些细节提问,听得常委们想打瞌睡,恨不得早点结束才好。 结束谈何容易?詹印不时瞟着秘书。 那边中标结果一刻不出来,这边常委会就得一直开下去。 詹印跟方晟一样也擅长看似无赖的打法。 晚上七点十二分,市招投标中心评审会议室的门打了开来,专家组首席代表拿着一页纸走向陈其讯,紧随其后的是公证处人员和市纪委驻点领导。 “结果都出来了?”陈其讯问。 首席代表道:“出来了,您看这张表……” 陈其讯抬手挡住,微笑道:“专家们辛苦了,我陪您过去宣布中标结果吧。” “呃……”首席代表谨慎地确认问道,“不向市主要领导回报?” “市主要领导叫我们直接宣布。”陈其讯道。 仿佛预感到什么,市招投标中心领导班子成员们集体失踪,一个都不露面。两人步入会议室,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企业代表都紧张不安地看着首席代表。 首席代表见惯这种场面,以平淡沉稳的语气道:“下面我宣布高速公路修葺工程16个标段的竞标结果……” 一个标段一个标段地宣布出来,国企旗下7家企业代表面若死灰! 16个标段,全部被达建、华浩控股的3家公司中标!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中标总金额仅为21.4亿,比预算居然低了8.6亿,砍掉将近三分之一! 对于高速公路修葺工程,出现8个亿之多的差额实在不可思议,要么是投标企业故意低价中标,要么预算出现严重失误。 因为招标公告里已明确要求以投标方须充分考虑各种特殊情况且中标价托底,不准出现增项,提前堵住了低价中标然后利用增项抬高总造价的可能。 那就是预算有问题了。 总额达30亿之巨的预算可想而之会慎之又慎,市里要组织专家进行论证会审,要请专业造价机构进行测算;报到省里也要经过层层审核和评估,不是哪个领导脑子一热随便报个数字就行的。 第1360章 体验活动 鉴于预算的精确性,很多招投标项目都规定如果中标价比预算价也就是底价上下超过20%,可视为异常波动而宣布招标结果无效。 但方晟预见到这个问题,上周特意把这个条款删掉了。方晟说计算报价得分部分采取的平均价为评标基准价方式,已经排除低价恶意中标的可能性,波动大一点有啥关系?反正由施工方全额垫资,做得不好拿不到钱。 不要多看,三大国企旗下7家企业总报价都在29-31亿之间,平均比中标企业多将近10个亿! 中标结果宣布后不到三分钟,常委会也结束了,来自各方的电话、短信等等都彻底消停。 还用多说吗?倘若不引入两家央企参与竞争,多出来的10个亿会流向哪些人的腰包? 如今惊人的利益输送,不想可知倘若出面争抢生意的不是央企而是私企,詹印和方晟要被各方疯狂污蔑成什么样子。 第二天上午方晟把姚胜平和禹祥叫到办公室,轻松地说:“修路的钱省下来了,接下来如法炮制继续修桥,还是面向社会公开招标。至于算不算高速公路修葺的一部分,我看无关紧要了,因为省里不肯划拨高速公路修葺费用,何必自讨没趣?勒紧腰带自费修桥吧,财政账上8个亿还够顶一阵子。” 这是场面说的,没说的是那天市长办公会与董建辉、薛爱国和禹祥三位副市长的赌约,谁输谁只穿裤衩在市府大院跑步。当然那是半开玩笑性质,方晟既然已取得胜利就大度地不予计较了。 “方市长,昨天常委会您和詹书计语重心长的话,还有意外的中标结果,我做了深刻反思,觉得自己一直站在国企角度考虑问题、决策事务,导致很多方针方向的失误,是该及时摆正位置的时候了!” 姚胜平趁机做了自我批评——将近10亿差额尤如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得这班常委无地自容,也打得出面干预的省领导们哑口无言,考虑到还要在方晟领导下干活,不转舵不行啊。 禹祥也说:“我也要向方市长检讨,在交通城建等方面缚手缚脚,目光短浅,放不开思路,即使方市长指点迷津还是半信半疑……” 方晟摆摆手道:“万事开头难,有疑虑、走弯路是正常的,我也没你俩想象的那样高明,边干边琢磨摸着石头过河嘛。对了,上次禹市长说铁业河上的桥不够,关于这一点市里有没有勘探备选的建桥地点?” “有,”禹祥道,“前进大桥下游有个位置非常适合建桥,有关部门做了翔实而周密的方案,可惜因为费用问题市里迟迟下不了决心,现在恐怕蒙几层灰了。” “立即找出来组织专家论证,没问题的话与前进大桥同时开工!”方晟果断地说,“我设想等两座桥建成通车后再改造扩建团结大桥、奋斗大桥,四座桥都通车后进行功能区划,矿区的货车、工程车只能从指定大桥出入,以后桥坏了国企出钱修,谁使用谁出钱嘛;其它三座为民用,正府承担维护费用。” 姚胜平下意识要反对,一想刚才的反省又闭上嘴。 禹祥拍案叫绝:“方市长的点子太妙了!老实说老百姓上下班、车来车往对大桥有啥损害,八成都坏在那些载重大货车上,本身块头就大还超重,国企就该出资。如果能清汤水清分开来,想必国企也没话说。” “不做猜测和推测,什么事都先干起来看效果,不行再改回来呗,”方晟说,“早上培吉市长打电话给我,说原来已经撤掉的几个关于中小学冬令营活动,唐峰那边打电话愿意半价做下去,比市场价还低些并承诺服务会更好。我说那就给唐峰做,咱们不跟钱赌气,而是尊重市场规律。我记得唐峰对冬令营活动是有赞助的,好像三分之一费用吧……” “对,以冬令营服装、营活动道具、室外项目设施等方式赞助。”姚胜平道。 方晟道:“如今半价打折,谁还在乎那点赞助是不是?所以刚开始我就说过,别舍不得国企那点钱,人家是拿小钱换大钱还逼得咱们低三下四,好像离开国企就活不下去似的。” “但是……”姚胜平翻到笔记本前页,“当前财政还是非常吃紧,虽说公务活动一刀切改为招标竞价后费用节省很多,年底才能看到效果。眼下却面临债台高筑的窘境……” “方市长,我去组织人手找出新桥建设方案。”见姚胜平谈市财政,禹祥不便旁听,起身道。 方晟点点头:“越快越好!” 姚胜平续道:“之前公务活动及周边服务都放在国企,付款期方面放得比较长能达到六个月甚至大半年;如今放到私企虽说也能约定三到六个月,由于初次合作起码得有定金或预付,两个星期下来财政局就堆了几千万发票,可账上实在没钱呀方市长。以前实在手头紧能厚着脸皮向省里借款,或者预支下年度额度,以后恐怕没可能了……” 为什么没可能,两人都心知肚明。 “嗯,财政上准备修路的8个亿……”方晟沉吟道。 姚胜平最怕市领导们惦记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攒下来的钱,连忙说:“根据与香港海纳深水港集团的合作协议,第一期正府要出资5个亿;还有两座大桥同时启动修建的话,哪怕施工方全额垫资也得准备2个亿放在旁边……” “剩下1个亿先拿出来用,别怕,钱总会有的。” “即使1个亿也只能应付之前的欠款,四季度才是大头子,很多账款、费用、工程项目都必须年底结算,”姚胜平苦着脸说,“可年底财政真的没钱了。” 方晟长长思忖,叹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胜平不容易啊……不得已而为之的招数总得使,被人骂也没办法,百铁干部员工要凝聚一心共渡难关!对了,从下月起发放的下岗工人安置费多少钱?” “每月900块,按百铁最低生活保障标准发放的。” “那好,下月起举行‘与下岗工人同呼吸共命运体验活动’,公务员、事业单位所有在职人员一律按每月900元预发工资,等财政缓过来再补发!”方晟斩钉截铁地说。 “啊……百铁可没这样的先例啊,不,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下岗工人900块钱能捱,咱们的公务员、领导干部不能捱?觉悟都到哪去了?本来我还想发动公务员捐工资呢!” 姚胜平赶紧说:“先体验,先体验再说,百铁公务员收入也不高啊。” “年底结算的工程项目本着先急后缓、先私企后国企的原则,”方晟道,“急,指的是救命钱,咱们绝对不能拖欠工人工资,不能拖欠与教育、民生、安防有关的费用;涉及国企的工程项目,年底先给一半!” 姚胜平又吃了一惊:“为……为什么?” 方晟冷冷一笑:“从高速公路修葺招投标情况看涉及国企的工程猫腻不少,没工程审计的先聘请省外事务所进行审计,做过工程审计的要复审,我要把水价榨干了才能给钱!” 姚胜平听得头皮发麻,唯唯诺诺先答应下来。 机关、事业单位在职人员每月只发900元基本生活费,一石掀起千层浪,从领导干部到普通办事员都表示了不满。但方晟把“体验”扛在前面,又要求市领导同样参与,虽然“群情愤慨”也没啥可指责的,毕竟现实状况摆在面前,整个黄树日子都不好过。 周六,省里召开压降产能总结大会,与前两次班子全体出席不同,陶之亮等省.委领导都没露面,尚昭仅前半段坐在主席台但没发言,主角变成常务副省.长翟友明为首的省正府班子,副省.长也只有半数参会。 矿务厅厅长李桃依旧没出现,矿务厅给的理由还是在京都协调相关事务——事至如此地球人都知道大祸临头,厅里都懒得编更合理的借口了。 “局面很诡异啊。” 窦晓龙正好坐在方晟旁边,轻声嘀咕道。 方晟一笑,同样轻声问:“你那边国企怎么样?” 窦晓龙轻蔑地撇撇嘴:“孙悟空还能逃出如来佛祖掌心?已经跟唐峰闹翻了,扬言要全部撤出大肃搬往老根据地七道和安黪。” “哦,那是把人家惹急了!”方晟惊讶地说,“即便30亿大工程一个标段没捞着,唐峰都不曾放出这种狠话。” “铁矿是唐峰的主业,但在大肃属于边缘产业,双方都不在乎都当作牌在打,”说到这里窦晓龙声音压得更低,“我也想向百铁学习,把没用的矿山早点拿出来封山造林。” “就是投资商不好找,我也费了很大劲。” “前期说服了临州几位大老板过来考察,当然单纯封山造林不行还得结合其它项目,唉,这方面还得向老弟多多学习啊。” “商人唯利是图,不赚钱的活儿谁干,”方晟笑道,“我还想扩大百铁与大肃的经济合作,共同搞些大投资大项目呢。” 窦晓龙眼睛一亮,立即悄悄与方晟握手,道:“不谋而合!时不同昔,单打独斗看来行不通了,必须要联合起来做大做强,搞个——” “区域经济!” 两人异口同声道,然后相视而笑。 总结大会全程和风细雨,前两次雷霆万钧提到的考核、排名、奖惩仿佛从来没人提过似的,翟友明通篇大谈贡献、谈辛苦、谈合作,把各市领导班子夸了个遍。 “咦,很反常嘛。”方晟很纳闷。 窦晓龙深有同感:“很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要当心点儿!” 第1361章 中林秘谈 总结大会两个多小时就结束了,尚昭后半程不知去向,也没个份量更重的省领导压阵,会议便草草结束。 看时间还早,方晟无意在省城耽搁准备直接回百铁,詹印却说要去省院检查身体,遂独自返程。 车子才上了高架接到个陌生的手机号,一看尾号便是那种随便买的手机号,挂断没接。紧接着那个号码发来短信: 方哥,我是楚中林。 哑然失笑,赶紧回拨过去笑道:“中林猫在龙泽办案呢?鬼鬼祟祟的。” 楚中林也笑,然后说:“刚刚知道方哥到省城开会……我发个定位,请方哥过来聚聚。” “好,我这就过去。” 方晟深知楚中林发了话肯定不是“聚聚”这么简单,身为钟纪委中层核心领导,近年来楚中林行踪愈发神秘,也绝少与方晟、朱正阳等黄海干部联系,连前阵子同在京都的肖翔、齐志建、范晓灵等都难得见面。 与其说避嫌,不如说是钟纪委特殊职能和身份决定的,尽量不与地方领导干部接触是工作需要,也能规避很多麻烦。 驱车来到定位显示的城北某冷清路段的一家三星酒店,下车前鱼小婷环视周边环境,赞道: “挑选这地方的人挺专业,易守难攻,便于监视。” “钟纪委嘛,一级是一级的水平。” 方晟说着单独下车绕到后院进去,来到7楼最东侧轻轻敲门,开门时见楚中林的模样,方晟微微吃了一惊: 只见他头发蓬乱象多日没梳过,面容憔悴,眼眶凹陷,胡须乱七糟八,着装也很随便,完全没有半点办案人员的风度。 这是怎么了? 不等方晟询问,楚中林先拉他坐下,解释道: “我带专案组在龙泽两周多了,通常节奏都是白天蹲点逮人,夜里盘问,生物钟全乱套了。” “李桃的案子?” “不单李桃,从百铁、大肃前任领导到矿务厅领导班子都只是台面上的人物。” 方晟听出玄机:“看来中林此番前来剑锋直指尚?” 楚中林沉重地点点头,思索良久道: “从钟纪委到我压力都很大——查办现任省.长的难度与阻力大概是当年查田泽的……五六倍吧,京都高层也是慎之又慎必须看到确凿证据而且危害极大才会下决心。” “我理解,一方主政大吏嘛,一旦垮了上面、下面都将牵涉很多人。” 楚中林愁眉不展道:“最主要的问题是从李桃被双规起来后就有种说法,说钟纪委在宏观层面压降产能、各地舆情压力空前的状况下查处涉及矿务系统的案子,很不合时宜,是给京都领导添堵!” 方晟一听就懂:“也对,那部分人是担心案子捅出去后引发下岗矿工负面情绪,继而又出乱子。” “方哥怕不怕?” “我?”方晟笑笑说,“中林可曾见我怕过腐败分子?别搞激将法了,有事直说。” 楚中林仰头大笑:“唉,什么小伎俩都瞒不过方哥!好吧,那我直说了……” 从双规百铁、大肃等市主要领导,再延伸到省矿务厅李桃,尽管这些人仍存侥幸心理拒不交待核心问题,但从外围掌握的情况来看都指向尚昭! 尚昭的狡猾之处在于很多事是插了手,也捞了好处,但都没留下证据。也就是说从他公开的批示、讲话、通话记录当中压根找不到犯罪线索,所有环节似乎只有口口相传,都没第三者在场。 级别越高,自我保护意识越强。 相比村镇两级干部大咧咧说“老子说了算”、“管他是谁老子都不怕”的浅薄无知,厅处级以及再往上往往防范得滴水不漏,几乎找不着破绽。 理论上讲当事人出面指控是可以的,但全是一对一且无第三者证明难免有证据不足之感。 收取的东西全是“家乡土特产”,涉及到钱从不转账或经过复杂而曲折的洗钱网络,总之跟他本人、直系亲属都没关系。 在钟纪委失败史上,有明明是贪官查到最后不得不承认人家是清官的悲摧经历:房子比同级别领导小,车子档次比同级别领导低,银行存款比同级别领导少,甚至还有向灾区捐款的记录! 查案查到这个份上,跟当年两次双规方晟然后纪委领导亲自主持大会宣布其没问题相似,简直丢脸丢到爪哇国了。 这也是楚中林领衔的专案组压力如山的原因。碰到这种案子,办好了是晋升良机;办得不好一世英名都有可能栽进去。 在钟纪委这样的部门是不能有污点的,栽一次即代表仕途就此中断。 经过十多天不停地秘密调查、盘问,专案组掌握到三个突破方向,其中涉及到百铁的便是唐峰矿区3号、7号矿井转包问题! 承包两个矿井的老板叫夏侯怡,有关他的背景资料非常少,只从被抓捕的几个人嘴里挖出一鳞半爪的信息: 三相人,早年做山石生意发家,后辗转于资源矿产较多的省份专门转包国企旗下矿井,其实就做个产权和承包手续而已,整个矿井从管理人员到技术人员以及矿工都是原班人马,工资由国企集团按月抄列清单给承包方发放,美其名曰“转聘”。 实质性区别也有,那就是费用投入问题。 矿井除了硬性的人员工资、福利、奖金之外,大的支出还有三项:技术改造、设备保养维护和安全防护。 技术改造和设备保养维护不用多说,矿井等同于工厂车间,硬件投入必不可少。 安全防护则是矿井重中之重的支出项目,自从有矿井之日起,各种矿难事故就始终伴其发展,而且种种安全隐患是动态的,不可测的,有时明知把钱把水扔也得扔,就是八个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矿工性命要放在第一位。 然而夏侯怡之流的私企老板之所以频频从国企手里转包,赚的就是这几方面的黑心钱,简单地说是放弃技术改造、疲劳并超负荷使用矿井设备设施、置矿工安全于不顾! 因此转包只能短短数年,等到设备设施故障频出,小规模矿难事故有了苗头的时候就果断撤出,把烂摊子交给国企集团去收拾。 国企反正是不计成本地投入呗,高管等等各层级都从私企老板手里收足好处,半句怨言都没有。 夏侯怡就这样成功运作了不少矿井——具体数字只有他心里清楚,包括唐峰矿区3号矿井,却偏偏在7号矿井出了意外。 眼看要白白赔付几百万,夏侯怡哪里肯答应。转包矿井利润可观不假,但从上面到底下一层一级打点下来,真正落到手里的并不如外界所想象。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溜之大吉,不管留下一地鸡毛。 姚胜平和陈则喜当众互怼,相互揭短暗讽对方要对矿井转包问题负责,实质也是重压之下心虚的表现。姚胜平是7号矿井矿长出身,之后在集团一直挂钩联系它;同样陈则喜升迁到董事长位置,也始终摆脱不了与3号矿井的瓜葛。 作为国企高管,倘若转包事发姚胜平和陈则喜肯定脱不了干系,但卷到哪个程度很难说—— 如果他俩擅自拍板,那就是全责,严重的话会抓起来判刑; 如果奉命行事,再如果夏侯怡给的好处也就是好烟好酒,没准通报批评就能过关。 从目前进程来看,第二种可能性更大,这也是至今为止姚胜平、陈则喜没被专案组“请”过来协助调查的原因。 楚中林已知道方晟遭遇的爆炸案牵涉到7号矿井转包期间矿难事故受害者家属,也听说方晟为案子调查不力大发雷霆让沈中华靠边站,限期严查的消息。 凭对方晟的了解,楚中林心里透亮方晟不会轻易发火,一旦发火肯定有深层次考虑。 也就实话实说,楚中林直言不讳希望百铁的案子挖得更深些,最好能掌握省里某些领导参与和夏侯怡严重违反矿井管理的证据,从侧面取得调查突破。 听到这里,方晟陷入沉默。 高速公路修葺工程30亿预算与21亿中标价已经在黄树投下重磅炸弹,受此波及不但龙泽、大肃等市迅速宣布所有工程面向社会招标,同时从京都、沿海省份聘请事务所进行评审,并采取一系列类似“硬脱钩”手段与国企划清界限! 其它如树南、树东、七道等市为洗清自身名声不得不跟进,虽说力度远远不如百铁等市,一时间却造成习卷之势,使得国资委等省部门连续召开紧急止损。 作为风暴眼中心,詹印和方晟承受相当之巨的压力。 压降产能总结大会前他俩被叫到省.委那边接受约谈,出面谈话的是省.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姜忠,还有省.委组织部长吴增进。 姜忠代表省.委提了三点意见:一是“硬脱钩”提法不可取,不管市领导故意放风,还是下面人偷换概念,总之不能有这样的提法,也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二是尊重历史,注意维护好与省属国企的关系,黄树是资源大省、矿产大省,省属国企和地方经历了从无到有相互扶持共同发展的阶段,是创业和拼搏中结下的情谊,作为外地干部要理解、尊重并融合;三要立足地方经济现状发挥资源优势,大力发展钢铁、机械、加工制造等工业产业,走有黄树特色的经济发展道路。 第1362章 污点重提 体制里特别到省部级层面,代表省.委进行约谈的份量很重,通常都带有戒勉、警告的意思,要全程录音录像、专门立档保存的。如果后面察觉被谈话人未能落实相关意见,上级组织部门有权向钟组部等提交材料! 谈完话去会务中心途中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詹印再三掂量后说人家划下底线了,跟唐峰等国企点到为止不能逼人太甚,还有就是引进来的资金要优先发展重工业,少玩黄树不熟悉的资本运作,他们摸不着底心里害怕。 有省.委、詹印的话在前,楚中林的请求就让方晟为难了。 “方哥最近头很大吧?”楚中林看出他的犹豫,笑着问道。 “一片混沌,寸步难行。” “相比之下沿海省份环境还是相对较好的,越往纵深情况越复杂,这几年办案我也感觉到了,”楚中林叹道,“如黄树、原山等省要么不揭盖子,揭开来就是触目惊心的窝案,得连根拔起一大群领导干部,很多时候高层也有其难处……” “不是不想查,是不敢查吧?”方晟道。 “唉——” 楚中林欲言又止,起身给方晟泡茶拿水果,给他充分的思考时间。 转了一圈又回来,楚中林边坐下边说:“实在困难就算了,专案组可以重点突破另外两方面,事情并非一成不变,方哥灵活多变的套路我也多少学了点,哈哈哈。” 与之前联手查田泽的双赢模式不同,扳倒尚昭对方晟没有半点好处,且万一传出去还会招来麻烦——三滩镇到润泽栽在方晟手底的人太多太多,但田泽的账没算到方晟头上,目前为止级别最高的也就罗世宽、苗彰荣等正厅。 双江前纪委书计夏伯真下野是多方合击的结果,虽说事起双规方晟,后面他的遭遇却跟方晟没太大关系,主要还是自身不严谨才致使被卷入那桩冤假错案当中。 也就是说,若方晟暗中援手扳倒尚昭的事泄露出去,恐怕会引起所有——包括詹印、吴郁明甚至陈皎、卫君胜等人的警觉,日后除了黄海系干部,哪个敢跟方晟合作? 想到这层关系楚中林不由打算放弃原先想法。 方晟笑着摇摇头,道:“我知道中林在担心什么,可那些绝对不是我担心的问题!中林啊,我、你还有正阳以及华杰这帮人可以说是赤手空拳闯出来的,原先没背景没人脉没后台,发展到今天应该来说还算不错……” “都是方哥运筹帷幄,大伙儿都感激得很呐。” “我说的意思是,哪怕做到省部级甚至更大的领导,作为出身平民阶层、土生土长老百姓出身的我们,要随时问自己一句话——做官为了什么,我有没有坚守信念保持初心?” 楚中林悚然一惊,瞬间脸有些发烧,讷讷道:“方哥教诲得对,我想得太多却忽略了问题的本质!” 方晟道:“中林也想到了,很好!咱们这些人为啥投缘,因为经历在三滩镇和开发区跌打滚爬,都知道彼此真心为老百姓做实事,愿意付出自己的全部能力让老百姓获得幸福安康的生活!基于这样的信念,对于贪官污吏咱们从来不会同流合污,对于歪风邪气咱们从来不会迎合奉承!要坚持成为体制里的清流是不容易,但只要有机会有可能,一定要勇敢地做,何必太在意后果?” “方哥说得太好了!”楚中林精神振奋地说,“从区区黄海县里的小办事员一步步成长到现在的位置,可以说是无数个惊喜已经大赚特赚,有啥不能失去的?失去了又怎么样?” “所以爆炸案肯定深挖到底,也许不关尚昭的事呢?还没查就帮他发愁,是不是杞人忧天?”方晟又恢复轻松自如的神色,“连大红是事故受害者家属,本该理直气壮到处索要有书面协议的赔偿,为何逃得不见踪影幕后肯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还有层层保护的给练军提供消息的李长根,居然是省发改委主任颜毅的表弟,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楚中林喃喃道:“颜毅……我查查看……” 他边说边取过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桌面目录一行行浏览,不消说每个文件夹都是被调查领导干部的名字,这些内容要是传出去,整个黄树不知多少人要吓得自杀,不知多少人迈上逃亡之路。 方晟却没看,故意起身伸了两下懒腰,站到窗前俯视楼下车来车往,无意中瞥见鱼小婷倚在电线杆边打电话,神情很专注。 隔了半晌楚中林道:“颜毅是陶之亮那条线的人,都是矿区出身,跟体制派、矿务系统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又不是一路的……” “百铁高速公路修葺招投标他也冲在前面,态度比矿务系统、国企还坚决,我都误以为他是尚昭、李桃的人。” “我可以很肯定地说不是,”楚中林道,“据可靠消息,陶之亮与尚昭、翟友明三人由于历史上在矿务方面的恩怨关系很差,以前黄树地方领导到了省府大院很难做。去了陶之亮办公室,尚昭知道了就不高兴;去了尚昭办公室,翟友明就拉长脸说尚昭同志都做过指示了我还有啥说的?” “关系这么恶劣影响工作不谈,京都知道了也会有所举措的?” “这就是地域优势,黄树地处内陆交通不便,又因体量小经济落后因而不受关注,不象沿海、几大边陲省份芝麻大的事儿都传得沸沸扬扬,这方面京都也有分寸,不会因为班子不团结就轻易动人。” 方晟忖道:“那就奇怪了,感觉黄树上下迷雾重重,怎么也看不透啊。” “方哥是大市市长都看不透,想想京都和黄树的普通民众什么感觉?”楚中林深深叹息,“所以来之前虽然领导没多说,但我意识到肩上担子啊。” 两人聊了四五分钟,有人轻轻敲门,原来是专案组成员来回报工作,方晟不便在旁边遂起身告辞,出门时把贾复恩的手机号给了楚中林。 回百铁途中,鱼小婷突然问:“记得我和白翎在海上的遭遇吗?” “被海盗抓到菲律宾东北水域的库班岛,居民好像大多为毛利人,首领叫埃弗亚森,以前当过法国雇佣军在非洲打了七八年,”方晟笑道,“那段描述没记错吧?” “救我们、给我们指引明路的叫娜娜。” “海盗首领的情妇,怎么回忆起那段不愉快的经历了?” 鱼小婷咬着嘴唇烦恼丛生的样子,良久说:“白翎给我打电话,说终于发现在我们之前逃出库班岛的影子组织成员下落,原来在菲律宾警方手里!” “好事啊,”方晟道,“设法通过外交途径把中国国籍引渡回来,好像中菲之间有这个引渡协议吧?” “菲律宾高层分亲美和亲中两派,相比之下亲美派势力更强大,到警察局等基层更是如此……” “那帮人已审得差不多,就算交给美国人也没啥用场,顶多充当人质吧?” 鱼小婷嘴唇咬得更紧——铁打如她者几乎从没出现这样女孩子气的小动作,可见心里已烦到极点。 又隔了很久,她才说:“方晟,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白翎再三叮嘱不要说,但我觉得还是要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 “我们在所有人面前都隐瞒了白翎的一段经历……” 鱼小婷遂将白翎在荒岛上被田组长等人伏击后被擒的经过说了出来,方晟听得脑子嗡嗡直响,全身血液凝固,久久说不出话来。 久在体制,方晟比鱼小婷更深切了解被俘对于白翎这样级别、这样岗位、这样身份领导干部的杀伤力! 方晟了解,相信fbi、cia情报专家也了解。 白翎被俘将成为美国人要挟的武器,想出层出不穷的招数给我方添堵!到时受累的不单是白翎——有这样的污点仕途肯定灰飞烟灭,还得接受无休止的调查,重要的是整个情报机构都将疲于奔命。 转眼间车子开出五六十公里,方晟慢吞吞道:“她的意思又叫你出马收拾烂摊子?” 听出他话中的怒意,鱼小婷忙不迭道:“别生她的气呀,之前都反省不该冲锋在前的问题了,事态已经发展这一步只能想办法解决……方晟,想想看这件事除了我还有谁能出面?” 方晟的脸更加阴沉,面无表情正视前方,又驶出几十公里后说: “在各方都有所防范的情况下,凭一人之力能杀掉于老师、田组长等强手吗?” “比这更困难的任务我都接过。” “小婷,你已不是10年前的小婷,正如白翎已不是10年的白翎!”方晟痛心疾首道。 “经验可以弥补体力体能不足。” “不一样的,要不然情报人员也不会有退役机制了,”方晟道,“还有影子组织成员只是一方面,海盗那边也是问题,有多少人参与了那天海上劫持?” 鱼小婷微微轻叹,道:“娜娜,以及另外两名海盗……” “她也必须死!” “她是我俩的救命恩人呐。” “那就为你俩彻底牺牲吧。” “方晟……我发现你……越来越冷酷了……” 方晟长叹,闭眼沉思良久并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说:“不能去库班岛!那是狼窝,好汉难敌四拳!” 第1363章 环山布局 鱼小婷才亮出底牌:“白翎暗示已有两支舰队潜伏在库班岛附近海域,只等我这边得手,那边随即万炮齐轰,要将整个强盗窝全部端掉!” 好霸道的霹雳手段,必定是白杰冲那等帅才想出的果敢绝断的主意! 老丈人为了女儿也是拚了。 方晟默不作声将整个行动方案在脑里反复琢磨了几次,愈发感觉鱼小婷承受的压力最大。 可以说成败系于她一身! “小婷啊小婷,为什么最终总是你承受不该有的负担?这件事根本与你无关,不,要不是你白翎活命希望渺茫到极点,你救了她,还得为她处理乱七八糟的烂尾!” 方晟恨恨道。 这是故意说给鱼小婷听的,让她心里舒服些。女人多也麻烦啊,必须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白翎与鱼小婷达成共识是一回事,自己的态度又是一回事,如果毫不犹豫说“好”,鱼小婷心里就有疙瘩了: 都是你的女人,凭什么我要为白翎玩命? 相反方晟流露出对白翎的不满,鱼小婷还主动帮白翎说话。 情场与官.场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一路无话,快到市委宿舍大院时方晟才问:“何时动身?” “夜里,”鱼小婷顿了顿道,“我马上就去大肃机场,有专机在那边等然后直飞过去……” “这么快?!” 方晟愣了半晌问了句废话:“不到屋里收拾下东西?” 鱼小婷笑笑道:“所有装备都在飞机上呢,收拾什么?干我们这一行就是随时准备投入战斗,没有家的概念。” 方晟不禁打了个寒噤:“不准说‘这一行’,你是我的专职保镖,早与这一行脱钩了。” “硬脱钩。”鱼小婷难得幽了一默。 方晟简直无语。 “对了,为确保在此期间的安全她把润泽期间跟随你的小吴老吴又调来了,今夜就到。” 鱼小婷道。 把方晟送到小院门口,鱼小婷都没下车喝口水、休息一下,直接掉头往大肃赶,兵贵神速,必须尽可能快地行动起来。 目送车子绝尘而去,方晟内心深处深深喟叹,转身慢腾腾进屋。 仿佛心灵感应般,傍晚时分苏若彤居然过来敲门,笑语盈盈说我来帮您洗洗衣服、打扫打扫,没事吧? 其实詹印、方晟这个级别的领导干部每天都有专门的服务员负责洗衣等,屋里也打扫得一尘不染,除了卧室、书房不准外人擅入,那是鱼小婷负责的地盘。 苏若彤在屋里东瞅瞅西看看实在没有入手的地方,索性自己泡了杯茶会到方晟身边,甜蜜蜜笑道,道: “我就坐您身边休息会儿好不好?特有安全感呢。” 哪有法制办副主任这么跟市长说话的? 然而看着她洋溢着青春鲜活气息的脸,肖似周小容的神韵,还有叶韵的笑靥,方晟的心都被融化了,哪里想到什么身份合不合适,用充满溺爱的目光和宠爱的语气说: “百铁环境很糟糕,条件也远不如双江临海吧?特别是空气质量,要注意皮肤保养啊。” 苏若彤揉揉脸,天真无邪地说:“还好啊,大概年轻还扛得住吧。” “不准扛,要采取各种养护措施,”方晟道,“接手法制办工作,情况应该大抵熟悉了?” “嗯。” “法制办只是过渡,以后要准备挑更重的担子。” 苏若彤知道千里迢迢从双江调过来不是游山玩水,肯定要帮他顶在某个重要环节,乖巧地点点头: “我知道,小女子随时听从方市长差遣。” 听到“小女子”三个字,方晟心中一荡,身体某个部位不由得起了反应,赶紧以哈哈大笑掩饰窘态,道: “随时要有充分准备的,不能糊里糊涂冲上前发现没有弹药,被对手发现底气不足那就糟糕了。” “我有的,方市长,”苏若彤歪着头认真地说,“在双江那段时间虽说工作辛苦了点确实很锻炼人,加上小宇确实是良师益友,跟在他后面学到很多东西,不怕您笑话,我觉得现在下基层当县长都没问题。” 歪着头宜嗔宜喜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周小容啊! “没当过镇长就敢挑战县长,你很厉害呢,”方晟收敛心神道,换别人,哪怕俞晓宇这么说恐怕都要受到严厉批评,可苏若彤说就没事,“当一把手难在哪里?不是某方面工作、某件事的处理水平,而是综合的、全面的、对区域整体状况的掌控能力,”见她听得似懂非懂,他打了个比方,“好比厨师给一桌人炒菜,有人喜欢甜,有的喜欢咸,有的喜欢酸,厨师不会迁就某个人,而要做个调和,炒出的菜甜中带酸,再细品还有咸味,那才算高明的厨师。” “方市长说的话对我来说太深奥了,一时间恐怕也难以做到,您看我以后走什么路呢——在您的亲手栽培下。” 她说得越亲昵方晟听得越惬意。 人到中年的男人,纵使方晟也不可免俗地享受年轻漂亮女孩子的崇拜和依赖,当然前提是绝对信任。 经历润泽那晚苏若彤“投案自首”的考验,方晟已将她纳入最信任的行列。 方晟沉思片刻,道:“主政然后步步提拔这条路不适合你,老实说现在起步也晚了,晓宇可以,毕竟有镇长的履历。你是大学生村官出身,在双江又负责沿海发展大战略工作里的农业条线,以后就沿农业农村方向坚定走下去吧。” 她双手托腮微微蹙眉道:“可是……可是百铁的基础盘就是矿业和工业,根本不存在真正意义的农村呀。” 方晟微微一笑:“乡镇企业算不算农村特色经济?” “是呀,我太笨了!” 苏若彤懊恼地敲敲脑门,方晟被她稚气可爱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 快到晚餐时间,以往即使鱼小婷在都是去机关食堂——她不会做饭,方晟也习以为常。别墅里虽备有功能齐全的厨房,从没发挥过用场。 “食堂没意思,我到门口超市转转待会儿露一手怎么样?”苏若彤说,“在海港村我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呢。” “行啊,正好到书房处理点事,弄好了叫我。” 方晟无可无不可说。 一个人终究有些寂寞,有花解语似的苏若彤清脆的声音、灿烂的笑容、馨香的气息,方晟觉得蛮享受。 伏案潜心研究何超上周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五年前正府出台的一份城市经济发展纲要,当时的市长——如今七道市委书计屈纪纲主持出台纲要后四天就调离,继任者随即以“不符百铁实际”为由弃之不用。 让何超眼睛一亮、令方晟产生浓厚兴趣的是纲要的重点战略:铁隆山北麓环山工业带! 百铁市区位于群山之间的盆地,铁隆山的南麓。历任领导都被矿区产生的废气排不出去、空气污染严重而头疼,因而每当要大力发展工业的呼声高了之后考虑到工业污染,所有打算都偃旗息鼓。 目前吉林投资公司发起的建筑材料产业链,即与大肃合作联营的水泥厂、石灰厂、砖瓦厂、耐火材料厂等在着手工业布局时也遇到难题。 原先方晟设想把厂区沿着为封山造林而修建的公路两侧,这样交通运输方便又靠近铁业河,然而实地勘探后专家组针对环境保护提出两个问题: 一是这条路处于市区东首,也是不折不扣的上风口,将来废气、扬灰等非但排不出去,还得受气流影响覆盖整个市区,增加原本已相当严重的污染指数; 二是这里又是铁业河上流,工业废水——就算经过处理也要排入河里,又增加已经浑浊不堪的城市水道负担。 鉴于两点情况,专家组建议另择工业布局地点,此地不宜! 几天来方晟一直围着狭窄的盆地四处寻找,直到何超发现这份纲要。粗粗浏览下来,方晟心中一喜! 今天静下心来仔细研读,更是拍案叫绝,感觉这位前任的前任真是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把设想中的工业带布局到铁隆山北麓,首先考虑的就是环境保护问题。因为铁隆山外扇形结构,相当于大门挡住了来自北方的气流,同样无论工业污染有多严重,废气都不可能对百铁构成影响;而且铁隆山向北还是连绵数百里的山脉,可以承受一定量的污染。 其次是方晟所担忧的交通问题。 早在那位市长——屈纪纲任期期间,他已不动声色以加大铁隆山开发为由怂恿唐峰集团耗资数亿打通了从南麓到北麓的要道,时任董事长的姚胜平反复调研后觉得北麓的地理位置和交通、气候等不适宜修建度假区,暂时搁置下来。其实屈纪纲想以这条山路为基础作为工业带布局的大动脉,当然还要花数位力气进行扩建、修葺。 甚至屈纪纲对工业布局的设想也与方晟不谋而合,即建立和完善建筑材料产业链,力争数年内实现基建和建筑工程自给自足。 想到屈纪纲竟然以一己之力成功游说并骗得姚胜平砸下几个亿,方晟好生佩服这位前任。 更动了诚心交往的念头。 并非由于屈纪纲的心机和机智,关键在于他把心机和机智用在为民造福,而非谋求私利,与方晟意气相投。 谁说洪洞无好人? 第1364章 秘书之难 从屈纪纲身上就看到优秀党员、优秀领导干部的执著和信念,面对现实不屈不挠,精心布局努力为百铁突破困境。 只可惜屈纪纲调离得不是时候,百铁因此错过最难得的转型发展良机。 现在看来,对百铁来说是多么弥足珍贵的五年! 五年时间可以形成工业布局和产业链发展,具备一定抵御风险和抗击经济衰退的能力,即便遭遇压降产能的致命打击也能闲庭信步,不可能象如今这样手忙脚乱,狼烟四起。 再看屈纪纲后来的发展。 从百铁调到七道任市委书计后,他始终致力于“全面发展综合平衡”八字方针,虽然没有明说“脱钩”而且与几大国企保持良好的互动,但出手的都是狠棋: 利用有色金属矿产丰富的优势与外企合作发展汽车配件生产基地; 利用山区瀑布多、水力资源丰富的优势一口气兴修了六个发电站; 利用与原山搭界的优势打造跨省区域旅游和农产品交易等等。 在波澜不兴的产业结构调整之下,屈纪纲不动声色将大批人材和劳动力从矿区分流出来,到今年为止已经初步实现“软着陆”! 此番声势浩大的压降产能行动,七道市领导是最胸有成竹的:多箭齐发的勃勃产业发展能够提供大量就业机会;厚实的财政家底子根本不畏惧补偿问题;国企虽说还占据半壁江山但影响力大不如前,业务萎缩带来的消极影响在可控范围内。 事实上在黄树七个地级市当中,七道市已经连续三年稳居各类排行榜首位,碾压三个副省级城市龙泽、大肃和百铁,这在各省也是非常罕见的现象。 屈纪纲今年才52岁,以副省级的级别加上出色的政绩,今年第五年也该“提一提”、“动一动”了。 以当前最高层与钟组部的思贤如渴,迫切需要一批年富力强干部充当到重要岗位的形势,屈纪纲早该位居前列。 然而并没有。 中国太大了,优秀人才太多了,不是每匹千里马都能遇到伯乐。 非要找原因的话,最直接因素是过去赏识并大力提携屈纪纲的某位省领导已经退二线,省里没人帮他说话。 间接因素太多了:黄树在京都领导心目中的印象很差;黄树正治经济均弱势不引人注目,导致最高层看不清贪官,也辨不出俊杰;黄树普遍重视矿业发展的大环境,决定了不待见屈纪纲这样的“异类”。 手抚纲要感慨万千,这时隐隐嗅到股菜香,不由精神一振起身出了书房。 刚到客厅瞥见苏若彤纤细而忙碌的背影,方晟简直惊呆了: 这,这,这这这不是活脱脱的徐璃吗? 熟悉的色拉油香味,熟悉的场景,熟练的动作,还有几乎一模一样的盈盈一握的腰肢! 徐璃下厨,方晟最喜欢做的动作是从背后环抱住她,轻轻吻她脖子、耳垂。 如果这会儿同样从背后轻搂苏若彤,她会拒绝吗? 很可能导致油锅着火! 不由得想起苏若彤最危险的那一步,那晚趁自己身无寸缕冲淋浴时,也打算用同样的动作从身后紧紧搂过来…… 那场景……不能再想下去了! 方晟用力甩甩头又回到书房,重新翻开纲要强迫自己凝起心神:综合利用北麓自然资源逐步完善工业布局基础配置,北麓骑牛峰瀑布与水潭落差达600米可开发水电站将来专门输送到工业带,从背后搂住苏若彤…… 见鬼! 方晟心烦意乱站到窗前,看着窗外绿意森森的大树,拨打白翎手机,不出所料关机。 鱼小婷深入虎穴,想必白翎要调用一切资源全程监控,说不定还有预备队随时增援,丝毫松懈不得。 都是刀口上舔血,拎着脑袋玩命的活儿啊。 轻轻敲门,原来就在方晟心浮气躁的功夫苏若彤已做好晚餐,很典型的临海风味四碟一汤: 清炒苦瓜;红烧鱼;肉片炒莴苣;炒三丁;榨菜干丝汤 有鱼有肉有蔬菜,色香味俱全。 与徐璃做的菜相比更清淡,略带点甜香味,方晟每碟都夹了两筷子赞不绝口,连说很久没吃到家常菜了,对,这才是真正的家常菜。 以后我每天做饭给您吃,好不好?苏若彤双手支着下巴笑吟吟说。 好—— 方晟舌头打了个滚,改口道偶尔,只能偶尔,把嘴吃刁了以后不得了。 每天吃到这等美味固然乐陶陶,但闲言蜚语肯定随之而来,而且鱼小婷回来后也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存在! 须知苏若彤已经上了白翎的黑名单,属于心目中的危险分子行列。 虽被委婉拒绝,苏若彤丝毫不介意,笑眯眯说没事儿,随便什么时候您吃腻食堂了提前两小时打个电话,保证不低于今晚的质量。 方晟连连点头,赞叹道不简单,不容易,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有这样的手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看着他风卷残云把几小碟菜一扫而光,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苏若彤俏脸露出幸福的笑容。 好像张爱玲说过,到男人心里去的路通向胃。 看来所言虚。 对了,好像还有下半句,到女人心里去的路通过…… 想到这里苏若彤偷偷瞟了一眼心满意足半躺在客厅沙发看报纸的方晟,害羞地低头刷碗。 “待会儿给您削几片水果吧,我从超市买了不少搁冰箱里慢慢吃。” “嗯。” 方晟随口应道。 似乎,苏若彤不考虑晚上早点回宿舍休息,方晟也不催促她早点离开,很有默契地准备打持久战。 说不定就不回去了,别墅有好几个房间呢,再说非得住其它房间吗…… 然而两人隐隐的期盼,或者说有意无意的暧昧游戏被无情地粉碎了! 晚上八点左右有人敲门,从猫眼里一看居然是风尘赴赴的小吴老吴! 方晟心里哀叹白翎真是远在千里却对局势洞若观火,半点空档都不给自己留,却装作又惊又喜地样子开门,微笑道: “又得麻烦二位,实在过意不去,快请进。” 进屋见到穿着漂亮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苏若彤,小吴老吴瞬时明白领导心急火燎的原因。 润泽那个陪游小女孩又来了! 当下也不吱声,径直打开又大又沉的箱子开始部署监控线路。之前鱼小婷虽然已有安装,但双方套路不同,观测防范的重点也不同。 桌子、沙发上全是光纤电缆设备,小吴老吴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下楼,刚才难得的绮丽氛围荡然无存,苏若彤也呆不下去只得告辞。 “以后有空过来坐坐,很近的。”方晟心有不甘说。 苏若彤回给他一个甜美开心的笑容:“听您电话喔。” 当晚方晟有点睡不着。 不知因为牵挂鱼小婷,还是别墅里多了两个大男人,或是其它因素…… 周日早上,方晟突然打电话给何超调辆车沿着纲要里提到的那条山路实地考察。 对了,把苏若彤叫上,她闲着也是闲着,年轻人要多运动。方晟吩咐道。 何超听了也是无语。 多牵强的借口,可领导说了就得照办。在苏若彤的问题上何超与易容方不同,基本采取被动防守之势,领导吩咐才做,从不主动介入。 因为何超早就看出来了,领导内心也很矛盾,始终在“吃与不吃”之间徘徊,不吃吧实在很想,吃吧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往往这种时候只能由领导自己作出最终选择,错与对领导自个儿承受后果。 易容方错就错在越疽代苞,自以为领悟出领导的想法擅自把苏若彤叫去陪游,当时领导是很高兴,也觉得容方不错,很有前途。然而因为陪游让省商会瞄到机会,又是胁迫恐吓,又是安装监控,险些将领导打入万劫不复! 通常来说碰到问题领导都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错,错的都是下级。 精明睿智如方晟也不能免俗,分析到最后肯定觉得若非易容方把自己拉到那边游泳,又叫苏若彤陪游,怎会发生后面一系列事? 所以何超宁可守拙,绝不越池半步。 苏若彤突然从双江调来,按说都在润泽工作过,何超刚接替易容方位置那天还特意请她吃过饭,私底下算比较熟悉了。可苏若彤从抵达百铁至今何超只在公开场所遇到时打声招呼,从没私下联系过。 一来苏若彤是单身且漂亮的女孩子,要注意影响;二来何超知道作为秘书,自己很大程度代表着领导,跟她走得太近、频繁联系,外界会怀疑帮领导牵线搭桥。 领导听到后又会不高兴,心里会想好你个家伙,竟敢拿我作幌子招摇撞骗! 秘书难在难在这些细节。以前润泽有位市领导最讨厌服务员加开水时把茶杯举到高过自己头顶,一次会议超过两次就勃然变色;还有位市领导明明不抽烟却喜欢面前放烟缸,偏偏有时服务员见他不抽烟快手快脚把烟缸撤掉,便引起不快,如此种种都是细节。 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每天每时每刻都保持注重细节的谨慎,这就难了。 车子开到门口,见小吴老吴穿着便装貌似随意地站在方晟身后,象亲朋好友逛街似的——资深情报人员就能将杀气内敛至无形。何超放了大半心,暗想人多就好,不会出事。 再想不禁哑然失笑,荒郊野岭的能出什么事? 第1365章 公平对等 听说陪方晟去考察铁隆山北麓山道,苏若彤开始精心打扮。 作为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苏若彤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何超负责车前鞍后、献计献策;小吴老吴负责安全保卫。 自己呢,只负责貌美如花,让领导赏心悦目。 有些浅薄女人就是弄不清定位,非要在领导讲话时卖弄才识、胡言乱语彰显存在感,故意吸引大家注意。 苏若彤也不会这样。 鲜花不会说话,默默绽放那里自然引人驻目;有内涵的女人就象一本书,里面的内容比封面更有故事。 南麓通往北麓的山道原本位于唐峰矿区里,三年前为了合理利用资源,市里与唐峰集团协商从东面开辟了条路岔入这条山道,专门提供给跑步、自行车爱好者运动。 山道宽度正好能让两车并排交汇,路面经年久修且原本修建标准就低于县道,有些崎岖不平;山道两侧杂树丛生,里面隐隐有不少运动爱好者丢弃的矿泉水瓶、方便面盒、塑料袋等生活用品。 “户外运动也要注意素质,不能单注意自己的身份却牺牲大自然环境,以后要设法予以制约。”方晟不满地说。 何超道:“山道扩建修葺期间全段封闭,请施工人员做好沿途清理,今后因为工业布局需要车流量大,为安全考虑不准运动爱好者出入,同时山道两侧安装监控监督超速和不文明行为。” 方晟颌首:“对,工业专用道上骑自行车、跑步很不安全,要两端封堵严查……运动爱好者可以从矿区上山,同样达到锻炼目的。” “上山锻炼要呼吸新鲜空气,百铁污染这么严重还不如呆在家里呢。”苏若彤道。 “是啊,治理环境是百年大计,”方晟道,“但为了发展又必须暂时、局部地牺牲环境,两权其害取其轻,实在是本难算的账啊。” 何超和苏若彤都知趣地没说话。 这本账只能市长来算,其他人都没资格。 二十多公里的山道却开了半个多小时,来到铁隆山北麓放眼望去,依旧群峰耸立、云雾缭绕,到处长满了荆棘野草;山上光秃秃没几棵树,数百年上千年风蚀日晒留下斑斑伤痕;数里外有道蜿蜒曲折的小溪,贴着铁隆山向东南方向拐过去。 铁隆山西边是铁业山,高大的山峰中间尤如斧砍刀劈般有个大大的豁口,东面吹来的风正好能裹挟盆地间气流从中间出去,这是当年屈纪纲实地勘查后脑子里形成那份纲要的前提。 方晟沿着山崖边走边看,随着位置大致确定工业链布局的壮观景象逐步清晰起来,哪里是砖瓦厂,哪里是耐火材料厂,哪里是水泥厂,甚至仓库放哪儿,晒场放哪儿,消防通道等应急准备…… 正看得入神,苏若彤在不远处笑道: “群山绵延随便躲几个人,恐怕十年八载的都找不到吧。” 听得心念一动,方晟立即打电话给潘海伟,沉声道:“关于连大红有没有到铁隆山北麓深处找找?他仓促逃离,身上又没多少钱,无亲无故的能在城市里躲多久?很怀疑他沿着山道一路逃窜,群峰之中药农等临时搭建的茅草棚想必不少,现在正值秋天野果子遍地都是,应该能躲些时候……我甚至怀疑他儿子隔些时候偷偷送吃的呢!” 潘海伟汗颜道:“要不是方市长提醒真忘了那碴儿,专案组追查重点一直在郊区无证经营的民宿和小饭店……我这就组织人过去!” 打完电话继续前行,不多时居然在位置隐蔽的山坳里发现个温泉,热气氤氲,白浪翻腾,方晟不由得想起与苏若彤游泳的乐趣,围着温泉看了又看。 苏若彤却浑然把陪游的事忘了,漫无心机蹲在山石边掬了捧手,脆笑道:“有点烫呢,恐怕不能跳下去洗澡。” 寻常情况下何超等人必定要打趣几句,占占口头便宜,当着方晟的面哪敢,都但笑不语。 继续向前,手机突然响了,一看居然是詹印打来的,劈头就说到我办公室碰个头,有重要的事情。 方晟略有不悦,说我带人在铁隆山北麓考察地形,要不放到下午? 詹印不容置疑说下午两点紧急召开常委会,没时间了……尽快回来吧,我在办公室等! 好吧,我尽快。 听这么说方晟也意识到事情的确非常重要,詹印是想抢在常委会前与自己达成一致。 让方晟讨厌的是詹印说话的口吻,总好像高人一等上级命令下级似的,而在方晟看来两人地位是平等的,只是党内职务分工不同。 不过反省自己在润泽的时候,是不是很多时候说话的口吻也象詹印从而引起包括郑南通在内的常委们不满呢? 究其原因恐怕在于鄞峡当市长的时候,吴郁明以礼相待,之后苗彰荣虽然私心杂念很重但场面上还过得去,在清楚方晟背景人脉更重要有于道明撑腰的情况下平等相处。 换詹印就不同了。 你有背景,我也有背景;你人脉广,我也差不到哪儿去;你从基层打拼上来,我在体制内资历比你深。 所以詹印的口吻不是故意为之,而是体制里很平常的现象。就是说詹印的身份这么说话是正常,而吴郁明、苗彰荣那么客气才不正常! 一路沉思到市府大院,方晟和何超、老吴下车,小吴则把苏若彤送回宿舍。 轻轻敲门进去,詹印正半倚在会客区沙发边看着名单,单手捂在胸前,脸色不太好,见了方晟直截了当道: “下午常委会讨论一下引进人才几位同志的工作安排!” 方晟坐到他对面,笑道:“高速工程审计结果都出来了?须得有位子腾出来。” “有了。” 詹印简洁地说并把名单递过来,方晟扫了一遍心中已经了然,牵涉到高速公路修修补补大小工程的打招呼、串标、转包;涉及通过高速公路管理报销发票;绿化带、照明工程、灭鼠灭虫等项目瞒天过海,虚报预算,违规增项等,初步筛选已有二十多名厅处级干部! 有纪委、宣传部、组织部等市委直属单位,正府组成部门更是五花八门,从教育到财政,从税务到广电,从交通到建设。 而首当其冲就是市招投标中心领导班子,都有不同程度受牵连。 名单中还出现三位市委副秘书长、两位正府副秘书长,不消说都与他们挂钩的市领导有关,但无论詹印还是方晟都不可能再往上追究,只能就事论事点到为止。 从名单来看,詹印的老部下、曾经的秘书、现任市招投标中心副主任陈其讯以副代正主持工作是铁定无疑的,其他呢? 方晟并不说话,拿着名单微笑着朝詹印看。 詹印也不玩虚的,道:“其讯同志主持高速公路修葺招标名声大振,加上市招投标中心领导班子烂到根了,让他代理主持工作吧,再从年轻干部中选拔些人才逐步配齐。” “原则上缺额通过考试产生,面向全省招聘优秀人才。”方晟最喜欢招聘考试,这也是他工作过的地方干部们最头疼的。 “正职由常委会任命,副职竞聘,”詹印划了道底线,“我那边引进的三位同志,我的初步想法是……” 想法都挺美,分别占据市委副秘书长、市纪委副书计、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三个权力要害位置! 三个部门是市委书计三大支柱,在詹印的角度而言必须牢牢掌握在手里。 方晟沉吟良久也提出对贾复恩等人安排的设想: 贾复恩任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支队长,沈中华调到经文保大队任政委; 江璐任市发改委常务副主任;姚俊任市正府副秘书长;苏若彤—— 倘若詹印不把陈其迈拨正,方晟也不好意思动苏若彤。如今叫做你一个,我一个,不欺公平! 苏若彤任市农业农村局党组成员兼农业产业化办公室主任。 为什么不是副局长而只是党组成员?玄机与陈其讯“代理主持”一样。 市招投标中心属于二级部门,正处职副厅高配,陈其讯本身只是刚提拔的正处,名不正言不顺只能“代理”。 同理市农业农村局在百铁副部级城市模式下为副厅级单位,副局长是正处实职,而苏若彤刚提拔的副处级刚在法制办做了几天实职副主任,任命副局长说不过去,只能以党组成员身份含糊享受正处待遇。 似乎井水不犯河水,詹印把自己的人安排在市委系统,方晟把自己的人安排的正务系统,职位也大抵相同,都占据常务副职的关键岗位,再向上冲一冲便是正厅。 詹印却故作为难咂咂嘴,说:“说也奇怪,上次我报的名单不知怎地漏掉一位,都已经跟当地说好的事弄得很尴尬……” 他等方晟接话。 方晟却不接话,眉头一皱道:“是吗,那怎么办呢?我那边也有人急着到百铁施展身手呢。” 言下之意别想多吃多占,你额外追加我也得追加! 詹印也是拿这位反应奇快、机敏而精明的搭档没办法,停顿片刻试探道: “老弟觉得走招聘程序怎么样?” “跨省要经过钟组部同意啊,虽说京都鼓励沿海城市干部交流到内陆,手续方面还是挺麻烦。” “那……老弟在钟组部有没有递上话的朋友?” 方晟叹息道:“唉,没有啊。” 第1366章 突击安排 方晟没说假话,原来范晓灵在钟组部还能打打招呼了解些外围情况,调离后虽然交情仍在,只限于与她切身利益有关的消息,再帮别人的忙就困难了。 詹印不动声色侧面刺探上次五个变四个的原因,见方晟的神色不似作伪,遂摇头道: “体制越庞大办事越难呐,你看就这点小事且符合京都精神,可跑到钟组部都不知道找谁,也不知道要请示多少领导。” “公事公办,回头让彭万伟先向省里请示,等省里请示钟组部后再踏进后续流程,反正急不得,要慢慢来。” “我不能等啊,”詹印长长叹气,捂着胸口道,“知道我为何急着召开常委会把引进人才的岗位定下来?本来应该等走完处罚处分程序再进行的。” 方晟一惊,顿时想起昨天詹印去医院检查身体的事,问道:“伤口还……还没愈合?” 詹印沉重地点点头:“几个星期了总不愈合,不时流血水、局部部位经常化脓,低烧不断,市人民医院都觉得奇怪多次建议去省里复查。上周五联系大舟才知道他也如此,昨天下午约好一起去查,结果……主治医生拿着之前几位同样问题的伤者化验报告告诉我们,专家组在那次爆炸碎片里检测到放射性颗粒,这是导致伤口久治不愈的主因!” “啊!”方晟大惊,“那次爆炸的居然是脏……脏弹?!” 詹印苦笑:“矿工哪里制造得出脏弹,专案组分析是制造炸弹时矿工偷的铁片盛放过放射性矿石,自认倒霉呗。” “这可不是小问题啊,恐怕得住院治疗!” “哪有这么简单?”詹印道,“要到京都专门机构做全方位检查,受到放射性辐射的部位——哪怕器官都得切除更换!我和大舟已向省里请了长假,在此期间又要增加老弟的负担了,正式通知估计明天下达。” 难怪詹印急着开常委会,必须把手下安置到要害位置掌控局面。因为这回时间很可能不会短,不提前做些部署等到回来时恐怕已成方晟的天下了。 方晟担心地说:“你的伤口靠近心脏,倘若被辐射岂不是要换心?” “只要不换脑袋,回百铁看到老弟还叫出名字就万幸了,”詹印说了句冷笑话,其实做到副省级对身体状况极为重视,内心绝不可能如表面这样平静,随后道,“把彭万伟叫来合计一下吧,主要由你说,我得抓紧时间做好相关工作安排。” 方晟略加沉忖建议把纪委书计魏玉树也叫来,顺便通报这批厅处级干部违规问题,初步商定市纪委如何接手。也是给魏玉树一个面子,让他参与百铁最核心的人事调整小范围决策,詹印病休期间倚仗市纪委的事很多。 利用等彭万伟和魏玉树的空档,詹印照着笔记本边梳理边说,一口气说了二十多项工作,可见方晟忙着修路、修桥、推进工业链布局的时候詹印也没闲着。 詹印强调市委这边下一阶段三项攻坚战是:利用高速审计结果继续铲除腐败分子;大力任用年轻有为的干部,要把想干事、有政绩、有拼劲的同志充实到一线;加快推进城市规划和总体思路,要配合经济战略研究中心中西部发展研讨部建立健全城市发展数据模型,引入大数据建设形成百铁今后五至十年内的经济战略。 不管内心赞成还是反对方晟只听不说,唰唰唰记个不停。 没多会儿彭万伟和魏玉树先后赶到。 靠着省里盘根错节的关系,詹印请病假继续治疗的消息已经传遍市领导层面,就方晟不知道而已,所以下午紧急召开常委会,这会儿临时叫来不用说肯定都是大事。 看到那份名单,他俩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半是震惊,方知动真碰硬的京都审计精英果然厉害,这么短时间就挖出这么多问题,后面不知还要抓多少人! 一半是恐惧,从几名副秘书长列入名单可知市领导们通过手下处理费用的行径居然追究到副厅层级,不排除詹印、方晟将来发起狂来连根拔起! 斟酌良久,魏玉树道:“存在贪腐行为肯定依法追究,容不得半点含糊,不过,这仅仅是第三方审计暴露的线索,尚不足以作为指控证据!名单上列的问题干部、涉及的违规行为和金额,还需要启动调查程序进行排查确认。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是吧?” 彭万伟也说:“仅凭审计结论——还不是盖有印鉴的审计报告就拿干部,个人觉得不严谨,也不合规矩。” 詹印捂着胸口咳嗽,人的状态也受心理暗示,之前没查出来时倒也若无其事,如今处处觉得不舒服,也顾不上应付他俩质疑。 方晟道:“没有拿,一切按程序办,詹书计和我的意见是为配合流程,防止利用职权串供等抗拒调查行为,暂时停职接受组织审查!” “停职……”魏玉树啧嘴、皱眉,勉强接受这个说法。 方晟接着说:“考虑到工作需要,停职期间需要有人顶上去,所以下午常委会将就这些岗位进行讨论,实现重要岗位无缝对接。” 彭万伟立即反驳:“那可不行啊方市长,停职不是免职,哪怕停一年两年职务还是他们的,这是很严肃的事。”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党员干部哪有一成不变的岗位?”方晟从容道,“审计人员发现违规线索,让这批人放下手里工作停一停是一种保护。如果履行调查程序后证明没问题,说明他们是廉洁自律的好领导、好同志,要放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发挥作用;如果调查证明存在贪腐行为,等待他们的将来是党纪国法严惩,哪来的职务哪来的位置?” “这个……我也觉得不合适,”魏玉树语速虽慢却很执拗,“违纪违纪应该实施无罪推定,停职接受调查是职务内行为,你这边调查没出结果那边就把人家位置顶了,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表面看有些不近人情,但常委会的决定是有底气的,那就是工程审计查出你有问题,至少有违规违纪嫌疑,”方晟手指轻敲茶几道,“今天就咱们几位,不妨透露个内情,作为全国五大事务所之一的鑫扬近些年来配合钟纪委查了不少大案要案,他们说‘有可能’、‘不排除’基本就是铁板钉钉,只不过等到审计报告出炉才使用肯定语气罢了。提前让这批干部靠边站可以避免市委市正府工作上被动,给反腐倡廉工作持续深入开展立新规!” 魏玉树和彭万伟都被方晟说懵了,呆呆看着他,绞尽脑汁想不出驳斥的词语。 坐在不远处捂着胸口伏案琢磨交接条目的詹印心里又好笑又惕然。 好笑的是他俩明明坚持规章制度有理有据,却被方晟连哄带吓且强大严密的逻辑辩得找不着北。 惕然的是倘若处于方晟对立面的是自己呢,面对这番话怎么辩论?詹印想了想居然有无从入手之感。 “那……那还得做候选人筛选和相关档案材料,起码得十天八天的,下午肯定来不及。”彭万伟道。 魏玉树也说:“是啊是啊,推荐人选要广泛征求意见呢。” 说到这儿詹印不能不说话了。 “时间紧张,今天先确定几个关键岗位人选,其它人选原则上一把手由组织部门酝酿后常委会直接任命,副职面向全国公开招聘!” “面向全国……招聘?”彭万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重复道。 詹印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百铁也要有海纳百川的包容意识,何况只是副职,我相信市委市正府能够掌控得住局面!” “詹书计和我也是外省来的,很快就适应这里的情况和各位配合得很好嘛,”方晟笑道,“不要担心外来干部不熟悉情况,也别担心打压百铁干部信心,是金子总会发亮,适当引入竞争机制可以更好地激发斗志。” “嗯,除了我、还有方晟同志引进人才尽快配备到位,其它正职岗位还请万伟等常委们多费心多斟酌,”詹印也不欺人太甚,抛了个甜枣,“关于副职面向全国招聘工作由方晟同志牵头,方晟同志在双江、临海都主持过大规模公开招聘活动,获得上级主管部门高度赞扬。” 方晟平静地说:“没什么,积极响应京都号召加强人才引进和干部交流的政策导向嘛。” 詹印、方晟一唱一和、一软一硬,让彭万伟进退失踞乱了分寸,魏玉树不单语速慢思维也慢,张大嘴接不上话,只得稀里糊涂应了下来。 再等方晟端出已经跟詹印达成一致的人事调整方案,彭万伟和魏玉树瞪眼皱眉,都觉得两人心思有点大,一下子吃掉这么多要害位置,特别是詹印在组织部、纪委两大核心同时安插副职摆明了叫卡位顺便监督。 但又想难道不是市委书计和市长的权利吗?好歹还留了七八个正职岗位呢。 倘若双方闹翻了,詹印的一把手否决权将发挥巨大威力,最终两败俱伤。 更重要的是,8位引进人才是钟组部认可的,人都调来了肯定要派上用场,幸好只有8位,要来80位也得安排啊。 “衷心希望詹书计、方市长引进的人才发光发热,给百铁干部队伍带来优秀示范效应。” 彭万伟一本正经地说。 第1367章 艰巨任务 周日下午的常委会四十分钟就结束了。 市委书计、市长、组织部长再加上纪委书计已小范围商量好了,况且上至钟组部都点头的事根本没必要反对。 人事议题通过后,詹印这才说了自己请假去京都治疗的事,这期间由方晟暂时主持全面工作,当然必不可少声明冻结重大项目、重大人事调整、重大支出等议题,实在紧急、有时效性的需电话请示。 詹印有条理地安排落实各条线下一阶段工作时,黄生等常委们陷入沉思。 一思方晟这家伙再度临时主政会给大家带来什么麻烦,老实说詹印在的话并非一加一等于二的关系,由于詹印与方晟本身暗存心结彼此防范和牵制,其实是一加一小于一。想想手腕强硬且诡计多端的方晟,常委们都愁容满面。 二思高速公路工程审计将掀起多大的正治风暴,审计组水平之精湛、效率又高、挖得之深远出常委会们意料,那些被停职调查的干部们能否顶住压力或牺牲自己保护领导,眼下形势常委们都没把握。 第三才是思考如何争夺剩余的市直部门正职位置,本着寸步必争的原则以及消化前期各方堆积下来的人情债——有的已经收过礼,有的一起喝过酒,有的前后接到省、国企领导电话,小本本上密密麻麻那些记录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多划掉一行总是好事。 简短的常委会很快结束,步出会议室时特意叫住杨花,当着方晟的面郑重其事地说杨同学要多多配合方同学工作啊。 没问题。杨花趁机停住脚步仔细询问詹印的身体状况。 应付完杨花,詹印立即带着秘书动身去省城与同样苦命的孟大舟会合,傍晚飞往京都。 周一上午省里正式下达通知,宣布詹印同志因病住院治疗,方晟同志暂代百铁全面工作。 陈皎、卫君胜、朱正阳等人先后打来电话,研讨詹印有无“因健康原因无限期休假”的可能性! 放射性、辐射是很可怕的字眼,似乎离普通人非常遥远,怎么就被詹印和孟大舟撞上了呢,是不是叫做时运不济? 爱妮娅则分析如果病情严重、院方证明无法正常履职,恐怕方晟会一直代下去。 明月到底在京都办公厅有人脉,费尽心思打听到些许内幕:让孟大舟和詹印到京都检查并治疗是多方博弈的结果,出于几个方面考虑—— 一是詹孟两家及背后支持力量确实担忧黄树的治安状况和医疗水平,必须提供最安全的地点、最先进的技术。 二是从京都方面讲也需要掌握孟大舟、詹印真实的健康状况,一直以来体制内特别地方领导干部都有隐瞒病情的毛病,明明身患重症偏偏硬撑着能拖一天是一天,极端情况是五六天后就断气了还打针出席重要会议,为了是在新闻里露个面证明自己“没病”,然后冷不丁爆出死讯,令层层级级组织部门脸上无光。 三是于云复以及任家等发起游说,认为孟詹二人应该安心治病,别想住院了还紧紧拽着权力不放,倘若在省城,龙泽、百铁市领导们必定三天两头前去探望并回报工作,既不利于工作开展也影响治疗,索性来个“物理隔离”。 因此,孟詹远赴京都治疗一事水很深,某种意义讲已经涉及高层微妙的互动与争斗了。 “不管怎样对您都是好事,不是吗?您就假装不知道,”明月笑道,“沂南风景秀丽,方哥有空来散散心如何?” 她也叫方哥了,其实以她的资历和与黄海系的渊源还达不到这个交情,不过,年轻漂亮的女人总有恃美而宠的资本,明月就这样叫了,方晟非但不觉得突兀反而蛮享受。 “自打到了百铁忙得焦头烂额,恐怕近期很难抽出时间啊。” “那我去看望您行吗?听说您正大手笔封山育林,专程上门学习。” 方晟心中一荡。 在苏若彤、明月等明媚的女孩面前,方晟的心总是容易荡来荡去,得不到的最美好,欲拒不能的感觉既心痒痒又忐忑不安。 “欢迎之至……” 虽答应得爽快,其实两人都知道谈何容易?明月的身份今非昔比,跨地区学习要向省里备案,还要正式向百铁发函确认,这样兴师动众的官方性质互动还不如跑到京都巷里喝个茶呢。 刚聊完白翎终于来了电话。 “打了若干个电话你都没接。”方晟埋怨道。 “知道你关心小婷,夜里都愁得睡不着觉吧?”白翎酸溜溜刺了一句,然后道,“小婷这次行动不是你想象的,抵达指定地点后要做大量、复杂的准备工作,还要联系预备队等等……” 方晟惊异地说:“哦,我还以为昨晚就动手来个闪电行动。” 白翎悻悻道:“连关押地点都没搞清楚,闪电个屁啊!” “啊,你手下那些精兵强将都没发挥作用?” “的确有点麻烦……” 菲律宾海岸警卫队抓到在海面漂泊了十多天奄奄一息的田组长、于老师等人,随即押到外国人较少、以土著居民为主的蓝巴。 海岸警卫队是菲律宾各军种当中装备最精良、实力最强悍的精锐部队,直接听命于总统,非常注意不受国外势力的侵蚀;而陆军、警察、司法等系统长期受惠于美国,故而对美国人的指令言听计从;政界、商界则在与中国打交道的过程获利颇多,亲华色彩比较重。 蓝巴在菲律宾属于偏远落后且封闭的地区,由于交通不便民风剽悍外国人绝少到那边投资,就连无处不在的华人都畏足不行,宁可在经济发展相对好的西线沿海。所以田组长等幸存的三个人被送到蓝巴后线索全断,cia无计可施,白翎这边挖空心思也没取得进展。 最麻烦的是语言,蓝巴当地方言伊洛卡诺语归集到南岛语系,是菲律宾众多小语种里的非主流,据说受西班牙语影响较多,总之很挠头很繁复。语言不通带来的问题很大,比如历经辛苦抓到活口,人家叽里呱啦说什么都一头雾水,怎么办? 此外蓝巴郊区还活跃着一股反正府武装分子,它们与正府军、警察等对峙了几十年基础雄厚,在民众当中也有一定威望,同样给鱼小婷的斩首行动带来不可预测的风险。 “我看不出她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方晟道,“恐怕官方渠道出面引渡或秘密交换更好。” 白翎轻轻叹道:“那就没有灭口的希望了——无论交换还是引渡都要做出免除死刑的承诺,国与国之间最起码的信用必须遵守。” 方晟苦笑:“你这么一说我更没信心了,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办法总会有的,之前我们也做了些铺垫,别灰心,”白翎安慰道,“官方交涉一直在进行中,主要是跟美国人打拉锯战,cia对俘虏并非很热衷,而想以此为诱饵引更多影子组织成员露面。所以不能着急……百铁还有篮球队长杨花呀。” “提她干嘛?!”方晟不由气结。 真是说杨花杨花到,下午她抱着精美的笔记本施施然来到市长办公室,先是一本正经谈工作,说了近期封山育林相关工作的几点建议;然后话锋一转,暗示有个朋友要帮忙解决一下待遇问题。 “朋友?”方晟狐疑道,“你比我更晚到百铁,都交上朋友了?” “以前在东北结识的,后来跟随爱人来到龙泽工作,其实要解决的是她爱人的待遇问题——你不是主持副职竞聘吗?” “他,还是她?” “朋友是她,我的好闺蜜;她爱人叫莫之洪,现任省安监局危化安监处副处级督察员……” 方晟忖道:“从东北大老远跑到龙泽,待遇方面总该有点说法吧?” “哎,实话实说吧老莫在东北安监系统是负责油田的,因为油井出了责任事故受到牵连,眼见仕途无望了费尽心思挪到龙泽,孰料拜托的那位领导又调走了,只得一直在处里坐冷板凳,原来在东北还是实职副处呢如今无职无权,郁闷得不得了,每次闺蜜打电话都哭诉一番。” “百铁张开双臂欢迎省直机关干部参与地方建设管理啊,这是好事一桩。”方晟微笑道。 杨花摆摆手:“别给我整虚的,方同学,我需要的是承诺——确保竞聘成功并落实起码副处实职岗位,当然往正处级上面靠。你知道他一旦报名就是自断后路,倘若失败的话非但在局里成为笑料,冷板凳要变成铁板凳以后更没戏了。” “噢——” 詹印远赴京都,常委会就靠杨花这张铁票了,不碍大局、不违反原则的要求都得答应! 方晟翻开詹印那份名单看了会儿,略加沉思道:“安监局虽然有位置,因为涉及矿务系统监管竞争会很激烈,我没有把握……到正府应急办怎么样?副主任实职,以后随便到哪个部门都有余地。” “国资委监督与稽查工作处,专业对口啊。” “呃……”关于国资委有两个空缺方晟心里早有一盘棋,但杨花开了价不能不给面子,犹豫再三道,“此监督不是彼监督,杨同学别弄混了国资委与安监局的工作职责,这样吧,我先口头答应下来,但不能保证他如愿以偿,应急办始终是优先备选去处,行不?” “相信方同学会尽力而为!”杨花爽快应道。 第1368章 碧海论剑 十月底,原本平静的碧海市蓦地引发一场激烈的辩论,在各方有意无意的策动以及现代高度发达网络光速传播下,继而在全国展开轰轰烈烈的大讨论,其声势和规模、影响和全民参与都远出当初组织者预料以至于完全失控。 本来作为省会的碧海市,一向秉承沿海发达省份“少说话多干活”的优良作风,小心翼翼不涉及意识形态、思想路线等敏感话题,甚至不愿对当前经济领域种种创新进行阶段性总结,只要认准了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 爱妮娅从朝明调到碧海后,有之前纪委书计经历各方面情况颇为了解,很快适应新环境并全身心投入工作中,首要任务便是牢记京都高层的叮嘱,利用碧海在金融环境的优势继续巩固和推动环太平洋人民币结算中心,会员国很快从17个增加到22个。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种观点悄然而生,即很多人都在反思入世以来我们始终采取半封闭型金融体系管理模式到底对不对? 这个话题产生的必然性还在于自从中美贸易战剧烈碰撞以来,为摆脱美方在加税问题上咄咄逼人,还有单方面采取的一系列严厉打压措施,中方不得不加快对“罗福斯二十条”和“狮城协议”的履行力度,全面放开内地银行业,给予境外金融投资者包括证券、保险等以国民待遇。 通俗地说,就是外资银行可以向内地所有企业和个人放贷款、销售经监管部门批准的金融产品;外资证券公司可以在额度内直接买卖a股市场股票;外资保险业可以办理除明令禁止之外的所有险种业务。 沙盘推演的情况——甚至京都高层都觉得此举将对内地金三胖构成致命打击,因此童光辉、乔莲等纷纷提前撤退平安着陆到体制内。未料两年下来汹涌而入的外资并没有占得多大优势,除一些中小金融机构因自身经营问题被兼并外,在以规模体量著称的国有股份制银行带领下均稳住阵脚,成功地抵御住外资一轮凶猛进攻。 仔细分析,这里面有起初过度担忧对手实力的原因,也有入世后我们跨越式发展迅速提高自身实力的原因;有市场竞争能力的原因,也有非市场因素的原因,如资金吞吐量惊人的央企就被内部要求出于安全考虑不准在外资银行办理业务,财政、社保、储备等政策性资金也指定存在国有股份制银行等等。 对,还是不对? 事有凑巧,十月底碧海市正府举办沿海城市金融高端论坛,这是十多年前为加强城市间金融领域沟通交流、激发金融行业活力的区域平台,发起方是碧海、朝明等走在改革开放前沿的城市,刚开始只有20个城市,到这一届参与城市已增至30多个,不仅沿海,包括中原部分省份城市都有要员参加。 关于半封闭型金融体系管理模式的讨论竟然成为高端论坛最热门议题,从开幕当天便占据主流媒体、门户网站和各大论坛的头条! 有人会很奇怪,这是多大的事儿呀值得大肆渲染,套句熟得不能再熟的话叫做实践出真知,摸着石头过河呗! 其实错了。 回溯历史,每次类似轰轰烈烈的大讨论背后都有其复杂晦涩的含义:黑猫白猫言论,你以为真是研究抓老鼠?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以为在研究规范化标准? 再往前围绕海瑞罢官那出戏,你以为双方为传统戏曲的发展吵得面红耳赤? 奥妙就在于绝大多数群众真的不知道,却很投入地、很认真地参与辩论,浑然不知弈棋者正手拈“炮”或“车”,冷冷地注视着这些过河小卒。 作为省会城市主管经济金融的常务副市长,范晓灵此番率队渊城市代表团来到碧海,受邀在论坛第二天市长联席会议上发表讲话。主办方特意提醒说最好把对于半封闭型金融体系管理模式的看法融合进去,赞成或反对均可,论坛没有设置标准答案。 话虽如此,范晓灵可是经过宦海锤炼、又在钟组部着力培养出来的,当时一口答应下来并吩咐秘书拟稿,晚上拿到初稿通读之后脑子里腾起朵朵疑云! 对与错,真的如表面所见那么简单么? 她拿着稿子敲开明月的门。 沂南市是晋西经济发展还算不错的城市,连续两年作为观察员身份参与高端论坛,所以来的不是市委常委兼常务副市长,而是副市长明月。观察员行程比较轻松,只是参会和与各城市个别交流。 明月有在京都办公厅的历练,嗅觉更加敏锐,看到半封闭型金融体系管理模式那一段立即蹙起秀眉,翻来覆去读了三遍后沉吟道: “晓灵,恐怕这个有问题呢。” 范晓灵搂着她瘦削的肩头道:“对,对,我担心的也是它,总觉得在高端论坛判定对错不妥当,又说不出原因。” “是……” 明月才说了一个字,范晓灵手机响起,是蔡雨佳打来的——他刚刚从兼任县委书计调整为常务副市长,也带队来到碧海。 蔡雨佳要在明天下午的开放式论坛上发表演说,主办方同样做了类似要求,毕竟跟在方晟后面工作过凡事多长个心眼,斟酌了几个小时拿不定主意,遂找范晓灵商量。 隔了会儿鄞峡常务副市长季亚军、梧湘常务副市长庄彬以及特约嘉宾双江省财政厅常务副厅长居思危都给范晓灵打来电话。 有过钟组部的履职经历,又是方晟最信任的老部下(或女人),无形间范晓灵已成为黄海系在厅级层面的主心骨! 这是非常符合体制内生态的人际关系结构。 在省部级层面爱妮娅一马当先,方晟、朱正阳、严华杰三驾马车,是黄海系的明线;暗线如徐璃、陈皎、冉汉增、童光辉、卫君胜等,或情人或盟友,只冲着方晟的面子,跟黄海系无关。 省部级与厅级之间有道鸿沟,除非象方晟那样铁定有远大前程,正常情况下交情再好毕竟有级别的隔阂,说话不可能“到位”。 因此同级别之间抱团是最现实可行的做法,彼此直来直去无须顾忌什么。 担子都压到范晓灵身上,而明月只能考虑到“不妥”,再往深处想无论阅历还是智慧都力不能及。 “要不请教下方哥?”明月习惯性地说。 范晓灵摇摇头:“不身临其境很难体会到氛围的微妙,何况百铁情况一塌糊涂,方哥也是烦恼丛生呢。” “那怎么办?干脆咱们几个都避而不谈?”明月道。 “回避也不是事儿呀,”范晓灵道,“咱们都代表一个城市,必须面面俱到阐述自己的立场,就算专题演说回避了,后面还有若干场次座谈会、研讨会等等,如果被当面问起怎么办?要树立明确思路以便统一整个代表团的思想。” 商量再三,范晓灵决定厚着脸皮向爱妮娅讨教。 工作交集方面,范晓灵在黄海与爱妮娅有过数面之缘,但黄海系聚会,爱妮娅是从不参加的——以她的身份似乎无须唯方晟马首是瞻,算起来恐怕快十年没见过面。 范晓灵甚至怀疑爱妮娅是否记得自己的名字。 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钟,素闻爱妮娅以工作玩命、忙起来通宵达旦著称,但这么晚打电话给一省之长是很不礼貌的,琢磨半天范晓灵发了条语音——事情微妙,不便留下文字记录: “爱省.长晚上好,我是渊城市副市长范晓灵,以前在黄海三滩镇、开发区跟随方市长工作,有幸当面聆听过您对沿海风光带建设的指导。爱省.长,这次我率团参加碧海金融高端论坛,遇到个议题拿不定主意,想冒昧向您请教,即关于半封闭型金融体系管理模式问题,身为地方主管经济金融的副市长,我,我们该持什么立场比较合适?请爱省.长拨冗指点,谢谢!” 语音发过去后两人在房间忐忑不安地等,心里没完没了的担忧:爱妮娅没看微信怎么办? 爱妮娅忘了范晓灵,怀疑其中有诈怎么办? 爱妮娅没忘也看到了,却不想过问此事怎么办? 明月认为最后一点可能性最大,因为相对于黄海系爱妮娅地位超然,她与方晟的关系更多是指点迷津偶尔出手相助,没有义务帮他圈子里人。 实在不行……咱俩等到零点,没消息……再说吧。范晓灵很没底气地说。 隔了十多分钟,屏幕一闪,爱妮娅居然回了消息! 居然也是条语音,范晓灵手指颤抖着点开一听却有点懵,怔忡看着明月。里面有个女低音在吟诵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的《西风颂》,最著名的就是那句: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这……这是啥意思?”机智如范晓灵都觉得一头雾水。 “秋天……冬天……”明月喃喃自语,陡地在范晓灵后背一拍,道,“现在快入冬了!” “是啊。” “明年春天会发生什么?” “发生什么?”范晓灵还是不明白。 明月声音压到最低,在她耳边低语道:“开会呀,按惯例会前要有一轮洗牌,为两年打下基础!” “不错,正是如此!”范晓灵顿时感到阵阵透骨寒意,深为自己晚上看到讲话稿后多长了个心眼而庆幸。 第1369章 明确方向 如果爱妮娅暗示的、明月猜测得不错,这可不是小事,屁股坐错了方向将来要连坐且秋后算账的! 历史经验证明,无数参与者只捞了个口头便宜,逞一时之快,等待他们的将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边蔡雨佳、庄彬、季亚军等人也急得如热锅上蚂蚁,都在等着范晓灵的消息。 “继续等,问题很大。”范晓灵答道。 按说掂出此事份量应该把他们都叫来聚思广议,但体制里有个不成规矩的规矩:事越大,人越少。 一方面人多不代表力量大,七嘴八舌除了浪费时间并无益处,只须核心成员拍板即可; 另一方面人多嘴杂铆不定漏出风声,到时被扣个“有组织有蓄谋搞小团体”就麻烦了。 “你在中枢位置呆过,推敲得出这股风从何而来,吹向何处?”范晓灵问道。 明月长时间沉思。 她何尝不知几个城市的代表团领导都在焦急等消息,但越是如此越要从容——这也是跟在方晟后面学的。 乱了分寸之下做出的决策往往更乱分寸。 足足想了四五分钟,明月声音细细密密道:“追溯半封闭型金融体系管理模式的决策和形成,大概三十多年前,很多领导人已作古并无意义;之后历任领导层都把握这样的大方向,直到两年前迫于国际形势才略有调整……” “调整也非咱们主动,贸然否定当初做法无异于自打耳光。”范晓灵道。 “晓灵,个由玄机不是你想象的,”明月道,“从傅老的前任起直至今上,其实是有逐步放开的想法,只是每当他们流露类似想法时立即遭到多方势力强烈反对,股市下行、物价上涨加之强大的舆论,没有哪个领导敢对动摇经济基石的金融秩序稳定负责,那是一块全然不同的陌生领域,所以晓灵就知道爱妮娅在领导层心目中的重要性——在此之前金融领域都是自说自话,没人敢动他们的权威,爱妮娅却挟华尔街巨大光环!” “是这样啊……” 范晓灵恍然大悟,顺便解开连方晟,不,恐怕爱妮娅本人都蒙在鼓里的谜团。 爱妮娅在碧海任期期间因为去华盛顿看望儿子被fbi退役特工詹姆士纠缠不休,两人互动邮件落入有关部门手里,虽说后来鱼小婷力挽狂澜殊杀詹姆士,但污点就是污点,那个神秘的系统似乎一段时间放弃了对爱妮娅的培养。 然而很奇怪,陡然间爱妮娅有如神助地被提拔到朝明任省.长,那一年简直穿越时空,一步走尽了多少领导干部穷尽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今年再度受到重用将她调任碧海省.长,可以说上升通道已豁然开朗! 这件事是旁观者迷,当局者也迷。 于云复等人不知道爱妮娅有与fbi退役特工通邮的污点,方晟因为知道更诧异钟组部为何改变主意。 作为方晟比较亲密的战友,也曾在钟组部间接而隐秘地了解些,却也没摸清其中门道。 “这样说来,议题对与错倒在其次,核心问题在于金融体制改革主导权!”范晓灵终于想明白了,“可……可目前主管金融的是……是……” “是正务院常务副总,也是刘首长的左膀右臂!”明月幽幽道,“晓灵以为矛头单指向他吗?以往几届高层论坛开幕致辞的都是正务院常务,这回罕有地缺席;致辞换成碧海省.委书计,而主抓经济的爱妮娅却没露面……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来了,你说意味着什么?” “真是细思恐极……”范晓灵怔怔说,“我,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明月顺势开玩笑地摸了摸她的脖子:“好光滑细腻的皮肤啊。不错,回过头看正务常务很可能提前嗅到风声故意回避,爱妮娅也是七巧玲珑心不想淌浑水。再想想碧海书计跑过来干嘛呢,真的只是尽地主之谊?” “我猜到了!这家伙出身央企,与大财团、大金融、大银行瓜葛很深,某种程度讲就是他们的代言人!” “历史上有过号称几万亿救市的举措,声势很浩大可以说举世罕见,一定程度上扭转或者说延缓了当时必定要发生的金融危机,”明月声音更低,“但晓灵想想,那几家拥有金融全牌照的央企总资产达到多少?并非都是实物资产,而是以资本、股权等复杂形式与大金融紧紧勾结在一起,形成错综复杂的利益链!晓灵知道吗,好几次所谓股灾并非受经济下行影响,也不是华尔街资本大鳄亡我之心不死,根子就在利益集团的贪婪妄为!” 范晓灵听得目瞪口呆:“虽然主管金融,我对这方面的管理就是出席会议活动、在文件上作作批示,从来……从来不知道水这么深!” “我一直在农业条线也不知道,但京都厅里焉能不知?很多次磨合大报告的联席会议期间听他们谈论,有些内幕真是心惊肉跳呢……比如有些出台的宏观政策,根本就是被裹挟着不得已而为之;再比如有个行长说过即使一条狗坐我的位置都能赚钱!晓灵,有谁想过其中深层次的因素?” “去年我会见一个欧洲国家议会代表团,对方就说国有银行坏账凭什么打包卖给背景是财政部的资产管理公司?如果我家开的超市破产了由国家买单,纳税人同意吗?不错,坏账产生原因里有政策成分,可农业发展银行、国家开发银行、国家进出口银行等三大政策性银行已经剥离出来了,再打着贴补幌子岂不可笑?”范晓灵叹道,“我竟然无言以对,只能转而大谈历史包袱和老百姓对银行体系的依赖。” “纵容的后果是有恃无恐,反正正府不敢让——别说银行,就是证券公司、保险公司哪个敢光明正大地破产?通常都是指定买单人进行收购!”明月越说思路越清晰,“因此表面上讨论半封闭型金融体系管理模式的对与错,实质在于敲山震虎,警告京都高层一方面点到为止,不能开放得太过分;另一方面还是金融秩序主导权的问题,必须由金融系统精英说了算!” 范晓灵缓缓道:“那我们……要站在公正立场上……” “假装不知道背后那些名堂,就问题谈问题。” “也从两方面阐述观点,一是开放的步伐不能延缓,而要加速;二是踢足球的不能下场当裁判,金融体系管理模式的制定与管理只能由京都高层决策!” 明月赞道:“晓灵的比喻很妙,嗯,我写下来再拆分成若干个分论点,交由不同城市代表从各个角度进行分析,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免得被误解我们串通一气。” “对!” 范晓灵亲昵地抚抚她的脖子,暗想方晟看人的眼光真毒,明月能有今天的确不是侥幸。 不愧在京都权力中枢呆过,明月动起笔来如行云流水,几乎没有停顿一口气洋洋洒洒写了四页纸,然后根据各个城市的经济金融情况进行分类,再标注延伸性论点和佐证依据等等。 说快也忙到凌晨近两点钟,范晓灵拿着手写版与居思危等通电话,直接口述给他们几个,当中免不得释疑和就细节做些探讨,直到将近三点才离开明月房间。 为避免麻烦,范晓灵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和明月探微大义,大而化之说此事非同寻常,根据形势大家按我说的做,大概率不会错。 无须多言,在宦海沉浮多年如蔡雨佳、庄彬、季亚军等人怎会悟不出此事另有玄机?否则不会主动打电话请教了。 体制里就这么残酷。 哪怕同为黄海系或方晟系,你问了范晓灵才会出言提醒,你不问,她权当不知道。 因为指点本身就蕴含很大的风险,她有可能判断得对,也有可能判断得不对。 还有,范晓灵虽然没有明说,但各人一看拿到的观点就猜到名堂了。范晓灵和明月归纳总结的内容已经超脱议题本身,升华到宏观决策层面的掌控权问题。 这一来,水就太深了,深得让他们诚惶诚恐。 所以根据范晓灵口述的内容,庄彬等人立即组织笔杆子们连夜加工整理,划出的红线是不管说得天花乱坠,绝对不准超出范晓灵说的界限,即不得越池半步! 是夜,酒店很多个房间的灯一直亮到清晨。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高端论坛的重头戏市长联席会议正式召开。按惯例,会议将确定本届论坛的主基调,也为闭幕时发表的城市联合宣言打下基础,这期间各场活动、座谈、对话、辩论都不会超出联席会议达成的共识。 联席会议采取双环型形式,刻意突出城市无论大小一律平等的氛围,但还是有主次之分。坐在正中间的是主管经济的正务委员、人民银行行长、银保监会主席以及东道主碧海省.委书计东方岳。 看到这阵势可以印证明月的猜想很有道理。 正务院常务副总缺席取而代之以主管经济正务委员,表面上都是副国级领导,然而就算体制外人也知道差别太大了! 好比地方单位部门里的常务副职与享受待遇的非实职领导,能一样吗? 但东方岳的出席又意外为高端论坛增添了份量,怎么讲?他可是几乎铁定在两年入局的呼声最高的人选! 第1370章 风云突变 同样是呼声,东方岳的呼声与沈高、肖挺的呼声可不是一码事儿。 沈高和肖挺的呼声就是呼声,仅代表外界对他们入局概率的判断,对于京都高层、对于入局的实际运作等半点作用都没有。 东方岳的呼声暗含内地体制的某种习惯性或者说可以把握的通行做法,即作为沿海发达省份,每次局成员更迭增补都会从碧海、朝明、东吴、双江、福渊等当中晋升一至二位省.委书计。 这么说似乎有些含糊,不了解东方岳“呼声”的真正内涵。事实情况是凡放到碧海当省.委书计的人选都会有不错发展,绝少出现肖挺那种意外。 不过,又是讨厌的不过,体制没有绝对和必须一说,用于老爷子的话说凡是没有红头文件明确规定的一概不算数,当前局势对东方岳也有隐忧。 首先东方岳属于沿海派里的外围,与傅、桑、陈等领导都走得很近但非亲信,别说达不到肖挺那样上门拜访无须事先预约,就是打个电话、发条短信还得斟酌再三。当然也是好事,很大程度上不会划入谁谁谁阵营然后因为幕后交易被牺牲,正如肖挺;坏的地方在于关键时候没人力挺,如李大明、何世风。 其次沈高的呼声的确很高,而去年磨刀霍霍的沿海大备战过程中东吴大出风头,今年福渊在发展经济方面使出一连串令人惊喜的组合拳,有希望竞争入局的沿海派人选达到空前的四人之多,激烈程度空前。 最后,也是最让东方岳心烦意乱的问题,就是刘首长、岳首长等似乎对金融体系出身的干部不太待见,从而直接导致有华尔街经历的爱妮娅突兀调任碧海省.长,不啻于给曾有“金融市长”美誉的东方岳重重一击! 随着爱妮娅的上任,环太平洋人民币结算中心从朝明移至碧海也是对国内主流金融界精英们的打脸。为什么嚷嚷了几十年扩大人民币影响、加强区域间人民币结算机制都没成功,爱妮娅短短数年就把事情办成了? 从人行到银监再到大金融圈,不泛有类似爱妮娅这样在华尔街打拼过的,为什么一事无成? 综合各种因素之下,促成东方岳亲自出席高端论坛并有了半封闭型金融体系管理模式的讨论。 也不能算叫板,以东方岳的地位很难说可以从中获利什么,而是——某种微妙的气场转换,让京都、各界意识到金融圈对于当前金融市场开放程度的不满。 第一个发言的是碧海省人民银行杜行长,作为东方岳信赖的助手之一自然深切领悟到老领导的良苦用心,以较大篇幅描述了大幅放开金融市场后的负面影响,语气沉重地指出业内对于前景不如外界那样乐观,很多矛盾和问题出于稳定需要被掩盖起来,最直观的数据莫过于收购案例大幅增加,请看清楚并非商业并购,而是正府行为下的指定收购,说明在外资冲击下实力较弱的中小金融机构率先倒下很多,这不代表国有股份制银行为首的大金融产业安全无忧,只是家底子较厚暂时没伤元气而已。若不及时筑起堤坝、构建两道三道防御,倒下的金融企业会越来越多,外资是凶残的,届时会把我们吃得骨头都不剩! 之后连续三个城市主管金融副市长发言,都是主办方事先做了工作的,立足所在城市金融市场状况进行分析,结论大抵相同即不可高估内地金融体制抵御风险的能力,开放金融的前提是安全、适度和分阶段实施,当前我们已经做了足够让步,应该稍微收一收重新跟贪婪的美国人坐到谈判桌前。 也有个别城市没能透彻理解主办方的意图,单纯做选择题,自以为聪明地采取折衷态度,认为要辩证、动态地看待问题,入世初期内地金融体系孱弱、经济基础薄弱的确要相对封闭;如今国力强大,也要有意识地逐步放开通过竞争机制优生劣汰。 有点偏题但还算不错,至少仍在主航道行驶,办一次规模浩大的论坛哪能半点杂音都没有?反而有人为成份了。 东方岳等坐在中间的领导都带着微笑或专注倾听。 等到范晓灵发言风云突变! 如夜里商量的,她跳开选择的陷阱直击议题核心,虽然发言时间不长只有十分钟左右,却句句绵里有针指出当前金融形势不进则退,重回闭关自守只会让我们先天不足的金融体系发育不育,永远走不出国门! 还没听完,中间几位领导脸色便沉重起来,两侧秘书、主办领导们弯着腰穿梭往来,紧急了解这位“范市长”什么来头,昨天接洽发言材料怎么对接的等等。 常在体制混基本悟性是应该有的,参加圆桌会议的市长们早该从第一个杜行长发言中听出端倪,哪怕事先准备的稿子内容的冲突临时修改也来得及,象范晓灵这样直接亮剑就属于“砸场子”了! 事有凑巧,范晓灵发言结束紧随其后的是绵兰蔡雨佳和梧湘庄彬。 蔡雨佳是高级知识分子,写论文出身的他对付这种讲话稿真是小菜一碟,论点写得逻辑严密滴水不漏,简直把刚开头几位的意见驳得颜面无存! 庄彬则因为方晟调离黄海而鬼迷心窍地打压朱正阳等人,结果仕途受挫,幸亏他转得快赶紧道歉并继樊红雨、齐志建等之后继续呵护江业新城,才不至于被大部队甩掉。 在庄彬眼里范晓灵就代表方晟,范晓灵吩咐的事必须不折不扣、最好冲锋在前,以表达自己的忠诚! 如果说蔡雨佳发言如同漫天飞雨,那么庄彬发言如同漫天飞刀,刀刀直剖杜行长等人要害,也剖得东方岳大为愠怒! 然而还没有结束。 排在最后压轴的朝明副市长——本来已经打过招呼,发言内容基本与杜行长遥相呼应,在体制内很平常的安排,客随主便嘛,稿子昨晚已经给主办方看过觉得很满意。 但听到观点迥异且立即微妙起来的会场气氛,那位副市长仿佛意识到什么悄悄跑到外面打了几个电话,回来后将秘书叫到身边窃窃私语,并将稿子改了个遍,轮到他发言时第一句话就是: “我个人很认同范晓灵等同志的观点……” 参会人员——有资格坐在圆桌前的都是厅级以上领导,个个身经百战,嗅觉炼得比狐狸还灵敏,闻言均重重一震,心里明白这回出事了! 出大事了! 在高端论坛的基石市长联席会议上居然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论调,戏没法收场了! 幸好,幸好市长联席会议采取闭门会议的形式,要是对记者开放还不知要嚼出多少舌头,就算这样,恐怕风声也传出去了。 此时此刻东方岳后悔得要命,以自己的身份不该出席会议!不出席,顶多假惺惺表示一下关心;出席,联席会议失败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由于事起仓促,老于世故的正务委员临时决定取消最后总结性发言——两派观调尖锐对立,没法总结。 重头戏城市市长联席会议便在混沌中草草结束。 事后有人怀疑——就是以东方岳为主的主办方,怀疑朝明副市长中途跑出会场是跟爱妮娅通电话,之后突然转向公然支持范晓灵也得到爱妮娅授意。也有人觉得副市长的级别直接打给省.长恐怕够不着,估计先向朝明市主要领导指示,辗转窥探到爱妮娅的意思后作出的集体决定。 没等主办方拿出行之有效的应急方案,在下午的会议和系列活动中季亚军、居思危以及观察员身份的明月等人纷纷就核心议题发表措辞强烈的讲话,几乎全盘推翻杜行长的讲话精神。 风暴迅速扩大,双江、朝明为首的两大沿海城市达成共识,福渊、东吴紧随其后,临海在金融开放方面相对迟滞所以摸不着深浅谨慎地表示中立,只剩下碧海苦苦挣扎。 等到最后一天碧海内部也发生分化,有些城市突然悟出爱妮娅始终没露面的潜台词,恍然大悟表示杜行长的讲话脱离实际,有关负面影响的论述夸大其辞,纷纷倒戈。 在几乎一边倒的形势下,东方岳不愧宦海惊涛骇浪中成长出来的领导,沉着冷静地按会议议程出席闭幕式,面对改得千疮百孔、难以言说的讲话稿,他毅然脱稿演说,着重指出: 此次城市高端论坛发生了激烈争论,以至于首次出现因意见不统一无法达成共同宣言的情况。组委会很紧张觉得组织不力,觉得自己工作不到位,我说没什么,这是一个开放的论坛,大家畅所欲言,任何议题都是开放的没有标准答案的。心态包容,我们的目光才能看得更远,以更具创意和前瞻思维考虑问题,包括金融市场开放,包括金融体系建设,包括金融秩序稳定等等,我们在争议中前进,在前进中创新,在创新中发展,这就是举办城市高端论坛的价值所在! 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即便范晓灵等人也不得不佩服东方岳的泱泱风度。 如果说城市高端论坛开局、中盘各被范晓灵等人进了个球,那么东方岳终场前成功地扳回一分,总比分1:2,输得不算太惨。 第1371章 掀风作浪 史学家喜欢把这次事件称作“碧海风暴”,认为具有两个里程碑意义: 一是黄海系或者说方晟系干部首次在广泛范围内抱团作战,对抗实力强大的利益集团; 二是在整个对抗过程中方晟根本不知情,更没有参与,而是爱妮娅幕后推动、范晓灵前线指挥的战役,更说明方晟已具备某种程度精神领袖的风范,在与不在都一样! 范晓灵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明月能步步推理并剖析要害,充分证明方晟系是一支能征善战、个个出色的将帅之才! 同时也是一次成功的站队,使得方晟系获得了刘首长为首的正务系统的好感。 有没有负面影响?当然有。 史学家将“碧海风暴”类比若干年前的“某团大战”,同样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同样指挥千军万马在正面对抗中取得胜利—— 也同样过早暴露了实力! 比如说远在京都的桑首长…… 处于他的地位当然不关心区域性质的城市论坛,胜负更不放在心上,但论坛出现的失控局势、东方岳受窘、刘首长的正务系统得到支持等等,这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在他的层面情报来源快速而精准,闭幕式还没结束一份详尽的名单已摆到案头,上面清楚标注出此次发难者的名字、职务、履历,以及与方晟的交集! 这样一筛选别说居思危、蔡雨佳等人,连明月都没躲过去! 见首长目光定定地看着名单似乎陷入沉思,秘书轻手轻脚离开了办公室。 在桑首长的视角与思路,不会拘泥于事情的对与错,比如媒体与舆论争得面红耳赤的进口哪国牛肉猪肉,封杀哪个跨国集团在华业务,何时扩建南海小岛之类,在他来说不过是下楼选择坐电梯还是步行的问题。 他思考问题往往站在泰山之巅,他的目光要穿越迷雾,他的思路要展翅翱翔,他的结论与站在山脚、山腰的观光者全然不同。 象这样长时间思考,往往都是大事——正常情况下交到他面前的都是选择题,足智多谋的秘书们、手下把所有可能性都考虑清楚后给出几个选项,而不会随便问领导“怎么办”。 时间如沙,从指缝间不经意地流淌。 转眼间半小时过去了,秘书轻轻敲门轻轻进去,见桑首长还拿着那份名单一动不动,轻轻提醒道: “首长,五分钟后7号会议室有个会……” “知道了,”桑首长淡淡说,将名单放到桌上,道,“把它销毁掉。” “好的,首长。” 秘书应道,心里明白需要销毁的不单这个名单,还要关照提供名单的部门负责人从根源予以销毁。 至于首长为什么销毁,作出了什么决定,秘书半点都不想知道。做到这个层次的秘书可不是真正意义的秘书,而相当于高参、内阁成员,恪守规矩是首当其冲的纪律,违反这条铁律,任何人都将被毫不留情打入冷宫,永无翻身机会! 碧海、京都发生的这些——说惊心动魄也好,说波澜壮阔也罢,远在百铁的方晟毫不知情。 方晟正面临空降百铁以来最沉重的打击! 城市高端论坛开幕那天,姚胜平等人匆匆从省城回来报告了一连串的坏消息: 省里以预算过高为由否决了前进大桥扩建方案,建议按原规模修建; 省里不同意修建新桥; 省里以环保为由否决方晟关于在铁隆山北麓打造环山工业链的设想; 省里对百铁随意扣发机关事业单位人员工资表示质疑,认为百铁正府轻率中止公务、商务合同的行为严重缺乏契约精神,由省纪委、省组织部、省审计厅、省财政厅等组成联合调查组进驻,组长是副省.长蒋遥。 整个上午正府领导班子都挤到市长办公室,核心只有一个问题:怎么办?! 按原规模修建前进大桥费用是节省很多,可别说超前考虑五到十年,就是当前交通问题都不能解决。 还雪上加霜地不批准修建新桥! 否决环山工业链则是打断方晟经济发展主心骨,实际上他就想围绕铁隆山做文章,南麓封山造林,北麓打造工业链,把百铁经济推上一个新台阶。 至于联合调查组,方晟倒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在润泽经历的调查组还少吗,都是气势汹汹而来,灰头土脸而归,对付那帮人方晟有一百种办法。 只是—— 方晟没想到个别省领导为了维护国企利益——其实是私利,居然不惜牺牲一个城市的发展来打压自己,强迫自己就范! 顿时想起数年前陈皎的原山期间的感慨:贫穷落后不可怕,可怕的是特殊环境下极端自私和逐利成为很多干部的本能,在这群胆大妄为者面前道德甚至法律都是苍白的。 来百铁之前,方晟对困难是有充分的估计,然而黄树大环境的压迫和个别领导的无耻还是超出意料。 卡住钱袋子不支持百铁地方建设也罢了,还缚住方晟手脚不让他放手搞建设,这已经严重违背党员领导干部的良知和底线! 相比之下临海省领导尽管与方晟有这样那样的较量,双方闹得势如水火,但起码有个共同目标,那就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要把城市发展搞上去。 看着一屋子满怀期待或居心叵测的目光,方晟从容而镇定地说: “省里出于宏观策略考虑或规范规章制度角度暂时不批准,说明我们报批手续还存在瑕疵,接下来要花大力气完善与整改,不断与省相关部门沟通协调争取尽快拿到批文。与此同时百铁这边不能等不能停,各项准备工作要同步进行,地皮划拨、项目招投标、引进资金、签署合作协议等等必须环环相扣,否则等省里批文下来再动手黄花菜都凉了,对不对?” “方市长,好……好像有点逆程序操作的意思,”姚胜平委婉地说,“省联合调查组马上过来,这不是主动伸脖子给人家砍吗?” “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方市长,还有姚市长,”方晟幽默地说,“这会儿大家都在,相当于市长办公会吧,我就想问大家一个问题,那就是前进大桥该不该拓宽重建?” “该,早就该拓了。”众人纷纷道。 “再问一个问题,以百铁的交通状况该不该再建座新桥?答案也是肯定的吧,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犹豫?要是建私家花园供领导们享受,批不下来绝对要拆掉;建桥方便老百姓出行,不肯批还能拆掉不成?”方晟提高声音道,“我方晟有这个胆为民请命,大家敢不敢?!” 禹祥心一热带头叫道:“敢,我敢!” 其他市领导们也各自表态全力支持,只有姚胜平沉吟不语,等热烈气氛渐渐平息下来后说: “看来桥是修定了,铁隆山北麓环山工业链呢?从批地到项目投产开工涉及省里十多个部门,特别环保是红线,不批准绝对不能强行动工的。” “啪!” 方晟陡地将茶杯砸得粉碎,怒火冲天站起身指着外面道:“黄树环保厅如果真正负责任,百铁的空气会糟成这样?铁业河的水会看了都要吐?唐峰、铜岭那些机械加工企业哪个有合格证,拿出来给我瞧瞧!把规章制度当作谋利的手段而不是为老百姓谋福利的工具,历史将把这些渣滓扫入垃圾筒永不超生!” 见方晟雷霆万钧,姚胜平缩缩脖子不敢拿省里的反对意见阻拦,刘培吉缓颊道: “还是方市长刚才说的办法,边干边走流程,几个厂建起来能吸纳几百名下岗矿工呢,那可是燃眉之急呀。” 方晟平静下来,接着说:“市环保部门要认真履职把规定动作做好,比如说明铁隆山北麓与南麓的隔绝地势;北麓小盆地处于下风口、铁业河下游地段;数百年方圆数百里没有人迹等等,工业肯定产生污染,但百铁的现实状况注定做不成旅游等无污染城市,做不成轻工业、电子产业,就地消化能源走制造业道路是唯一选择!五年前屈纪纲就这么想,如今要是方晟不做,五年后圆诚也会做!” “好,就按方市长要求的办……” 姚胜平做了手势示意其他人先离开,等所有人都散尽才笑道,“方市长为民做主无所畏惧,但联合调查组那边总得……彼此面子过得去才行啊,不然百铁动一锤子省里就知道了,方方面面都不好看。” “蒋省.长既然在这儿,常委们都得辛苦点每晚轮流参加接待,好烟好酒伺候着,多解释多做工作避免吵架,”方晟道,“但所有工作底稿、检查确认书等等都不准签字,就说由方市长统一签,最终汇集到我这儿算总账!” “让方市长受累了……我也没想到省里会是这个态度,明明大家想为百铁做点事儿,居然蛮横无礼到这个地步……” 瞬间姚胜平流露出一丝感动。 平心而论姚胜平除了习惯性屁股坐到唐峰那边外,在事务处理方面还是尽心尽职的,也没办法,谁坐到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上都得埋头干活,有些事不是想推就能推得掉的。 方晟还是微笑:“看得出胜平真心想让百铁发展起来,可有些人不想啊,非但不想还在背后搞鬼……这回联合调查组杀上门主要是个别领导掀风作浪吧,古往今来掀风作浪者几人有过好下场?我很有耐心跟他们玩,看谁笑到最后!” 第1372章 悍然抓捕 潘海伟急冲冲闯进市长办公室,也不寒暄劈头就说: “报告方市长,人抓到了!” “连大红?” “是!” 方晟脸上浮起笑容,定神想了想,道:“人关在哪儿?” “报告方市长,贾局长亲自押解到大肃实施异地关押异地审讯。” 跟自己想到一处去了,方晟也很担心连大红在百铁活不出三天,倪汤的死就是明证。 “知道这事儿的人有多少?” 潘海伟压低声音道:“向方市长报告,到铁隆山北麓搜捕的就贾局和我俩,带着干粮整整寻了八天八夜,当我俩在对面山坳二十多里小水潭边摁住连大红时,身子也快瘫了……之后我在里面看着,贾局出去找了辆车直接把人带走,全过程没一个人知道。” “很好!” 方晟低头深思片刻,笑道,“海伟现在有空还到郊外钓鱼?” “不……不敢了……” “休息时间钓钓鱼有啥问题?只要手里没案子,保持手机畅通就行了,”方晟道,“海伟在刑警支队很长时间了吧?” 潘海伟心里怦怦乱跳,谨慎答道:“从派出所调到刑警支队至今九年……零七个月。” “想不想到别的岗位锻炼锻炼啊?”方晟和蔼地问。 潘海伟很有情商地说:“就我个人而言在刑警队情况比较熟悉,期待做出更大贡献;但我服从组织安排,需要我到哪里就去哪里,决不跟组织讨价还价!” “到治安支队怎么样?” “服从领导安排!” 方晟笑了:“海伟回答得挺快,也不问去干什么?” “我绝对信任方市长!” “好,你信任我,我也充分信任你一回,去治安支队主持工作,有没有信心干好?” 方晟目光炯炯盯着他。 霎时热血直涌头顶,潘海伟唰地起身响亮地说:“决不辜负方市长的期望!” 离开市长办公室时潘海伟心里是有小小的疑问:目前治安支队队长是公安局副局长李查森兼着,难道不让李查森兼了吗? 那为什么贾复恩是副局长兼刑警支队队长呢? 一直想到楼下,潘海伟自嘲地摇摇头暗想咱这点水平别帮市长伤脑筋了,紧跟着他,全力以赴做好每件事就行,至于局领导班子权力分布的玩意儿听天由命就行。 看着潘海伟背影消失,方晟关好门拿起手机才拨了两个数字,仿佛心灵感应似的贾复恩的电话打了过来,沉声道: “方市长,有新情况!” “你说。” “经过一路上劝慰和疏导,连大红打开了心结,讲述了为何矿难事故发生后碱默不语,为何与倪汤亡命而逃的经过,”贾复恩道,“简单地可以归集为两点,一是作为安全员,倪汤知道7号矿井矿难事故是人为责任,因为承包方没有及时维修保养救生设备和用品,导致事故发生时井下矿工不能按应急流程正常处理,来不及撤出矿井的矿工都死在井下;二是倪汤、连大红在与夏侯怡交涉过程中无意得知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方晟屏住气问。 “夏侯怡与尚昭省.长是初中同学同桌,关系密切,据称他在黄树各市矿区前后起码转包十多个矿井,牟取的暴利……简直是天文数字,难怪夏侯怡敢当着倪汤、连大红的面吹嘘说出来会吓死你们!” “口说无凭,需要证据。” “详情我正在搜集整理,”贾复恩道,“事故发生后倪汤以安全员身份,连大红是遇难家属代表,他俩为赔偿问题与夏侯怡纠缠了很长时间,期间有意无意听到不少有价值的线索,之后夏侯怡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一度准备杀人灭口,幸亏他俩自我保护意识难才幸免于难,夏侯怡见杀意败露便仓惶而逃,扔下烂摊子给尚收拾……” “唐峰方面知道么?” “当时一把手就是姚胜平,可能隐约了解些内幕但不敢多问,后来连大红代表遇难家属闹着要钱时从姚胜平到陈则喜两任都不明确拒绝,可赔偿的话确实没有先例,都担心留下后遗症因而一拖再拖。在连大红等人角度讲知道事情与尚有关,也不敢逼迫得太厉害……” 方晟截口道:“我明白了,复恩,大肃恐怕都未必安全,建议你再辛苦一下开车去省城与我的朋友会合,把连大红也移交给他直接处理。” “好!”贾复恩根本不问朋友是谁,为何移交连大红,一口答应。 “他姓楚,钟纪委的,”方晟这才交底,“待会儿我把他的手机号发给你。” 说到这里方晟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知道连大红在此案中的份量,更为贾复恩乃至于楚中林的安危担心。 应该先跟中林通个气。方晟暗暗想。 拨打那个号码居然关机,这下有点麻烦,省城实际上处于对方眼皮底下是最危险的地方,贾复恩总不能带着连大红满大街跑吧? 要有鱼小婷的身手就好了…… 想到这里方晟又与贾复恩联系,说老吴立即从百铁出发,待会儿约好在省城外面会合地点后一起进城;并说楚中林手机不定期开机,必须有耐心地一直拨打,当然自己已经发了条短信给他,只是不确定楚中林能否看到。 处理完押解连大红去省城的事,俞振和印建国又跑过来回报,说这几天李长根似乎情绪低落,每天下班后单独到山脚下转悠,埋头抽烟心事重重的模样,有两次还监视到他在旷野处打电话,每次长达半小时以上,通电话时神情激动,边说话边用力挥舞着手很生气的样子。 “方市长,专案组初步判断李长根可能听到不利他的传闻,或者有人给他施加压力,”俞振道,“根据咱们的经验当他承受不住时会产生极端思想,或自杀,或拼死一搏地逃跑,鉴于此,专案组希望果断抓捕李长根!” 两人都定定看着方晟,显然能否“果断”只能由他决定。 其实即便以方晟的身份都不能“果断”,因为李长根是省属国企处级干部,管辖权在省国资委和唐峰,除非证据确凿否则地方不能随意抓人。 另外则是李长根的特殊身份——省发改委颜毅的表哥,联系之前百铁一系列项目被否决,颜毅是冲在前面的主力队员,贸然抓捕李长根会给外界造成挟私泄愤打击报复的印象。 问题总是麻花般纠结在一起,难以下手。 方晟思考良久,问道:“等他出逃途中再抓有何区别?” “向方市长报告,矿区有七八个出口通往唐峰镇,专案组警力有限只能选择最有可能的两三处出口重点盯守,万一他从意想不到的出口逃亡就很被动,”印建国道,“最不想看的是他逃入铁隆山,大凡矿区的人对山里情况比咱们熟悉……” “噢,”方晟微微颌首,隔了会儿又问,“在矿区抓人,有把握安全出来吗?要是几百个矿工一围一堵事情就闹大了。” 俞振与印建国飞快地交换下眼色。 久在体制两人听得出市长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设问句——体制有特殊的专用语境和语式,同样的话体制外的人听了毫无察觉,体制内的却立马知道其中玄机。 方晟这句话的核心意思不是等他俩回答“有没有把握”、“会不会把事情闹大”,相反在问: 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如何到矿区抓人? 万一被几百名矿工围堵,有什么应急方案? “专案组有具体实施方案,不过,”俞振微微停顿了一下,“需要抽调刑警支队精锐以及唐峰派出所配合,按规定必须报局党组并经薛市长签字……” 以薛爱国眼下与方晟的关系,十有八九不同意;就算勉强同意,以他与唐峰的关系,警力没完成集结李长根恐怕就逃之夭夭了。 不过方晟怎会冒着正治风险在没有把握的方案上签字呢?更何况他内心深处都不是很信任他俩。 “唔,我看这样,”方晟道,“今天复恩在外面办事,你俩电话请示一下就说根据我指示做的,回来由他补签字;至于薛市长那边日后追究起来就推给我,让他直接找我理论。” 就是让贾复恩承担具体责任,方晟只会在领导层面顶住压力即可。 调心腹亲信过来任职就这个好处,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换俞振、印建国虽然捱到最后也会勉强而为,但终究不如心腹亲信那样得心应手。 事事都靠领导权威推行,时间久了权威会大打折扣的。 大概担心贾复恩不认账,俞振使了个眼色印建国直接在市长办公室打电话,寥寥数语后贾复恩爽快地说你们尽管去做,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方晟不为人察觉地摇了摇头。 经过此事,俞振和印建国从准备培养重用的名单里剔除掉了,原因很简单,若是有担当、有魄力的警官肯定先把李长根抓了再说,根本不必将难题端到市长面前。 抓捕失败,专案组把责任揽下来;抓捕成功,是领导指挥得当。这才是体制内懂正治、讲正治的标准答案。 所以同样是做事,同时承担风险,如何正确处理与领导的关系至关重要,处理好了事关功倍,处理不好累死累活还得不到半句好话。 就象此时的方晟,已决定专案组解散后俞振、印建国都踢出刑警支队,重要岗位要由敢打敢拼的人才顶上去,他俩不适合! 第1373章 百里逃亡 方晟打电话联系楚中林时,钟纪委专案组正紧张有序地清理房间做到不留半点纸屑,然后悄然无息地下楼、上车、撤离酒店。 半小时前楚中林接到警讯,立即下达全体撤离的命令。 警讯内容很简单,专案组分布在这条路两端的监视人员发生昨晚到今天上午有辆车来回跑了四趟,且每趟途经酒店时都放慢速度,显然车里有人摄像! 当然不排除其它原因,出于谨慎楚中林还是决定换酒店——专案组前期摸底是最危险的阶段,本身就有不定期换酒店的要求。 专案组分三辆车走不同的路线,抵达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场地下车库后从其它出口出去,站在路边随机打车,如此几番变更线路后才到预定酒店会合。 负责监视并断后的小伙子等大队人马撤离后也打车离开,开了几分钟突然想起有件风衣交给服务员清洗,虽说口袋里没东西为防止落下什么还是取回比较好,遂请司机掉头。 出租车右拐入了那条路,远远已经看到那家酒店了,陡地“嘭”地一声,两人便眼睁睁看着酒店腾起白烟,紧接着摇了两下轰然坍塌! 再然后车身剧烈震动,冲击波伴着热流滚滚而至,霎时狂风大作飞砂走石,无数碎片打在前档玻璃上,隐隐传来哀嚎声和凄厉的呼救声。 车里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隔了多久司机吃吃问: “您……您就想去那儿拿干洗衣服?” 小伙子沉默不语,挥挥手,出租车疾迅地掉头驶离混乱的现场。 来到新下榻的酒店,小伙子闪入房间正准备报告刚才见到的骇人场面,却见专案组全体或坐或站紧盯着电视,画面正是那家酒店爆炸后的惨状。 很奇怪,现场采访酒店幸亏者、附近居民、警察都一口咬定煤气爆炸,顺便普及了很多正确使用煤气的常识。 也就是说还没立案,案子已经破了,只是一桩意外而已! 楚中林关掉电视,脸色严峻地说:“形势相当危险,从爆炸案来看对方已经图穷匕见,浑然不顾后果!电视报道只是在迷惑咱们,实质外松内紧接下来很可能打着排查爆炸嫌疑人的幌子全面排查宾馆酒店,重点则是持外省身份证的客人,大家明白我的意思?” “要把咱们一网打尽,太嚣张太无法无天了!”副组长怒道。 小伙子道:“要不干脆到省纪委亮明身份,反正咱们持有钟组委介绍信和工作证,对手再凶残还敢闯到省纪委抓人?” “问题在于省纪委能不能进得去,对手会不会在大门外沿线有埋伏,此其一;”楚中林分析道,“其二万一省纪委跟他穿一条裤子咋办?正好送上门!所以在黄树境内千万不可暴露身份……” “三十六计走为上?”副组长道。 楚中林道:“恐怕机场、车站、码头都撒下天罗地网等咱们上钩,理由就是抓捕嫌犯!同志们,从目前情况看唯有离开龙泽沉到下面的市区,等等,谁有没用过的号码借我打个电话……” 拨通方晟手机没等他说话,楚中林匆匆道:“局势危急兄弟长话短说,有没有办法秘密把我从省城救到你那边?” 此时真是分秒必争且要防止监听,每句话都必须精简到最短却又必须表述清楚! “危急”、“秘密”、“救”,五个关键字已让方晟心里明白大半。从省城那边风云突变到李长根坐立不安,事情都是一脉相承的。 方晟回答更简洁:“马上有人打这个电话。” 说是“马上”,放下手机方晟却在办公室来回踱了几分钟——事态越紧急越要沉着,又不急在这几分钟。 等脑子里思虑周全才拨通贾复恩电话,道:“报个号码给你立即取得联络,会合后听我通知。” “老吴怎么办?”贾复恩问道。 “各走各的。” 之后方晟又给已驶上高速的老吴下达同样的指令,然后再反复沉吟,盘算了数套方案后才拨通一个号码,一反平时清越开朗的声音,低声道: “晓龙这会儿说话方便么?” “稍等……” 十多秒后窦晓龙看样子来到安全地点,也不象平时先开几句玩笑——他知道方晟是遇大事有静气的人,这会儿必定谈话内容肯定非常重要, “好了,方老弟请讲。” “是这样,”方晟斟字酌句地说,“今天能否帮我送几位朋友从机场安全起飞?” 这话细细琢磨起来很有讲究。 方晟没说朋友身份,没说去哪儿,只要求“安全起飞”,说明什么?这些人如果留在黄树境内就不安全! 又说明什么?按理省城飞机航班最多,也是常理最安全的地方,方晟的朋友却绕到大肃乘机,可见压力来自省城! 再往深处就不寒而栗了,因为窦晓龙并非生活在真空,其父窦德贤更贵为一方主政大吏,消息四通八达,眼下省城、省城个别人发生了什么心里透亮。 而且方晟都是些什么朋友啊? “碧城风暴”到目前为止方晟还蒙在鼓里,沿海省份却已传得沸沸扬扬,窦晓龙自然也听说了。 所以方晟没说的话,窦晓龙猜到八九不离十,这就是智者之间沟通的好处,无须说得太露骨太直接,连日后回旋余地都没有。 ——若方晟直截了当说“朋友”就是钟纪委专案组,窦晓龙帮与不帮都不妥,帮是违反组织通报制度和程序,不帮就得罪钟纪委。 ——帮成了是应该的,协同钟纪委专案组办案,但从此与省里某派系撕破脸;帮不成是能力有问题,还有到底是不是真心帮。 方晟说是“朋友”,窦晓龙也权当是“朋友”,这样操作的空间会很大。 窦晓龙停顿片刻,脑子里也在急剧盘算,半分钟后缓缓道: “这样行不行,我提供个号码之后让他们之间直接联系,确保送进机场停机坪并搭载最近航班离开,怎么样?” “多谢,个中缘由日后细聊。” “没事。”窦晓龙微笑道。 这就是方晟比楚中林更高一筹的地方。 楚中林想的是立即离开省城到百铁避难,方晟却想得更远,知道对手不可能轻易放过,肯定要把火蔓延到百铁。因此最安全的做法是出了省城直奔大肃,乘飞机离开黄树! 找窦晓龙帮忙也出于很深的考虑。 通过润泽与临州的竞争,方晟看出窦晓龙是很有干劲很有想法很有策略的强腕人物,将来与沈直华等人一样必定有得一争。但窦晓龙的优点是“阳谋”,所有手段都摆在台面公开竞争,而非詹印、沈直华之流的“阴谋”,背底里耍手段。 方晟判断窦晓龙是可以合作的竞争对手,相当于大国间的竞争伙伴关系。 ——做件事算计到这么多方面,在体制混很累啊。 从大肃远遁还有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贾复恩开的是百铁警车,老吴开的是百铁公务二号车,这两辆车可以掩护楚中林等专案组成员通过层层检查站时享受“免检”待遇,但事后必定要追查到百铁。 这叫声东击西。 事实上事态发展与方晟预估得一模一样。 贾复恩和老吴先后与楚中林会合后,专案组六个人加连大红分两辆车全部蜷到后备厢——虽说享受“免检”待遇,检查站的警察眼力多锐利,稍微瞄一眼就能发现破绽,索性把电脑、档案等放到车里反而安逸。 两辆车相距十多分钟从不同出口上高速,沿途有七八道检查线,警察们如临大敌仔细搜查每辆出城车辆,即使大巴、货车都要求出示身份证。 通过层层检查后专案组成员还是不能坐到前面——这大概是官至正厅的楚中林有史以来最窝囊的经历,因为贾复恩已接到省厅协查通报,要求在百铁高速、车站增设检查站,严查来自外省的人员,理由自然是排查爆炸案嫌犯。 不消说,大肃警方也接到类似命令了。 窦晓龙派的人在城外守候,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简短交谈后明显感觉他应该是窦晓龙的秘书,但贾复恩什么都没问,跟在年轻人一路向机场方向驶去。 越靠近机场,警方临时增设的检查线越来越多,但年轻人那辆车同样是公务二号,再加上他那张脸,无须多说沿途均挥手放行。当然也有细心的警察往后面两辆车多瞄一眼,很明显只有司机没有乘客。 机场领导亲自坐着电瓶车迎接,在年轻人掩护下贾复恩和老吴将车开到隐蔽处让楚中林等人出来——七个人都晕头转向精神委靡不堪。年轻人目光一凝,震惊明明两辆空车为何凭空冒出七位,却也处惊不乱陪同他们上车。 事有凑巧有架飞往碧海的航班正在登机,机场领导与相关方面协商后将楚中林等七人安排到普通舱——按他的意思应该在商务舱,楚中林担心被登机乘客拍照百婉拒。 一切准备就绪,舱门关闭,飞机发出轰鸣声缓缓滑行向预定跑道准备起飞。 这时远处两三辆警灯闪烁的警车呼啸着飞驰过来,与此同时机场调度室负责人打电话向领导请示: 省厅要求这架飞机暂缓起飞,待紧急检查后再说,怎么办? 机长无异也得到指令了,飞机不再滑行很快停了下来。 眼看警车越来越近,贾复恩和老吴急得满头大汗,心里清楚这将意味着什么! 第1374章 瞒天过海 千钧一发之际,年轻人果断地说:“烦请二位开车截住警车,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好!” 贾复恩和老吴各跳上一辆电瓶车飞快地迎了上去,年轻人又对机场领导说: “我不清楚省厅和警方这么做的意图,但窦市长下达的命令是排除一切困难把客人送上天,产生的后果由他负责,我想其它话不用多说吧?” 机场领导掂出话里的份量,立即对调度室负责人命令道:“立即起飞,不得延误!” 飞机重新轰隆隆开向航道,两辆警车急了陡地转向竟想拦在前面阻止飞机加速,贾复恩和老吴也急了,不顾后果地从侧面冲过去—— 咣当咣当!!! 警车坚固耐撞,电瓶车块头大冲势猛,四辆车凶猛地撞在一起,都没翻车但都没法前进半步。 “滚下车!你们被捕了!”警察们从警车上跳下来气势汹汹叫骂道。 贾复恩从容举起警察证:“百铁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支队长贾复恩。” “你呢?” 警察们很意外,又冲老吴叫道。 老吴笑笑:“百铁市长的警卫,要看持枪证吗?” 他嘴里说“持枪证”,闪电般已双手持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警察们。 “等等,等等,这事儿容易有误会……” 警察们也懵了,直觉是上级命令有问题,怎会大水淹了龙王庙呢?忙不迭各自打电话请求回报。 就这耽误的工夫,那架飞机冲出跑道扶摇升空,年轻人看着它消失在天际边,长长松了口气,与机场领导紧紧握手: “非常感谢,我会向窦市长如实反映您的临阵果断。” “多谢多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机场领导笑得合不拢嘴。 那边警察们层层指示后要求贾复恩和老吴一起回局“协助调查”,两人情知说得轻巧实质不是那么回事,坚决不肯,老吴双枪在手冷冷与他们对峙。 年轻人跑过去厉声喝道:“你们疯了吗,以后还想不想兄弟市局配合办案?快让开!” 这时窦晓龙的电话也打到负责机场行动警官手机上,训斥道: “不准胡闹,赶紧给我收队!省厅要求,省厅哪位领导要求?让他直接跟我通话!大肃公安局是听市正府的,还是省厅的?给我想清楚了,下午局领导班子到我办公室说明情况!” 又是层层传达,然后警察们又换了付笑脸,道:“误会,真是误会,不好意思啊……要不要咱们护送一程?” “谢谢,不必。” 贾复恩没好气应了一声,与年轻人热烈握手后偕老吴驱车离开。 直到年轻人回来当面报告,听完全过程窦晓龙松了口气,拨通方晟手机带着笑意道: “飞机已翱翔在万里高空,现在该揭晓谜底了吧?” 方晟刚刚与爱妮娅通电话请她派人到机场策应,此时悬在嗓子眼的石头落地,也笑了一阵,道: “钟纪委专案组,再看看上午省城酒店爆炸的新闻,无须多说了吧?” 窦晓龙长长“噢”了一声,道:“明白了,我明白了!” “再次表示诚挚谢意!” “哪里哪里,帮你就是帮自己。”窦晓龙坦率地说。 这个中午对方晟来说如坐针毡,不但担心着楚中林等人能否顺利升空,还想着俞振、印建国抓捕李长根的行动能否成功。 省城那边狗急跳墙了,李长根想必要加个“更”字。 当然也与方晟不是很信任俞印两人有关,但贾复恩此时的任务更重要,只能抱着赌一赌的心态。 从市长办公室出去后,俞振和印建国何尝不知此举惹恼了市长,但与方晟内心的不信任感相似,他俩也非十分信任方晟,难题上交的目的就在于防止行动失败后被领导当作替罪羊抛出去。 方晟没有推诿,干脆利落地让贾复恩承担责任,令俞印二人敬佩地同时心头也蒙上阴影,明白退路已断,唯有全力而为抓到李长根才能将功补过平息市长心头之怒。 怎么办?专案组已精心策划了方案并经过沙盘推演证明可行。 上午11点50分,唐峰矿区公安分局接到唐峰派出所电话,说有警方通缉嫌犯逃入矿区,要求分局配合刑警支队的抓捕行动——这个时间点矿区绝大多数人都在食堂或去食堂的路上,可以减轻抓捕压力。 上午11点54分,在矿区公安分局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十辆警车分四路冲入矿区,40多名刑警分扑到指定地点制造出大动静进行所谓“搜查”,另有个精锐小组由印建国亲自率领,悄无声息来到宿舍区一脚踹开李长根家大门! 专案组已经摸准李长根这几天的作息规律,中午、下午下班后都懒得去食堂吃饭,或到山脚下转悠、打电话,或直接回家关起门来发呆。两名特警出身的刑警撞进门后见李长根半躺在沙发上看手机,一个劈手夺手机,一个饿虎扑食般将他压在身下! 跟在后面的刑警迅速把李长根反手铐住,毛巾扎住嘴;印建国则带了名刑警粗略检查房间、厨房、卫生间、阳台,将电脑、书桌上资料等打包封存,一行人飞快地上车,发动起来疾迅冲出宿舍区。 饶是行动如此干净利落还是遭遇意外,就在警车驶出宿舍区大门瞬间,有矿工吃饭回来看到李长根家大门四敞且撞得不成样子,再看看警车,立即扯开嗓门喊道: “不好啦,长根矿长被警察带走了!” 历来矿区就有护短的习惯,不管平时关系多差,不管领导还是矿工,也不管此人在矿区声名狼藉到什么程度,地方警察就是不能进矿区抓人! 根源上讲倒不是蔑视法律,而是国企、矿区那种根深蒂固的优越感。 一时间刚刚下班、从食堂出来的矿工们闻风而动,自发组成人墙试图阻拦。关于这一点专案组也有预案,把整个矿区地形摸得透熟,当下一方面钻巷窜街,一方面呼叫其它警车发动起来打掩护。 警车风驰电掣开到矿区北端乱树林附近拐弯处时,印建国蓦地开门将捆成棕子的李长根推落下去,提前得到指令躲在暗处的刑警一把把他拖进去! 后面追兵没察觉到这个动作,呐喊着旋风般地跟着警车追下去。 两名刑警又等了会儿,其中一人将李长根绑在背后灵巧地翻墙过去,外面自然有接应刑警,轮流背俘虏上山,从一条山间小道直插向东面山崖,俞振早已守在那边…… 此时局势依然十分紧张,压力全在印建国身上。 只要这辆警车被愤怒的矿工们拦截下来,不用多说自然猜到李长根被暗渡陈仓偷运进山。 凭唐峰在百铁的影响力,一个电话便能调集庞大的人力物力沿山脚阻截,哪怕俞振带的人手再多也敌不过汹涌人群。 因此印建国拖得越久,俞振的时间就越充分。 十辆警车在矿区里逐渐被分割、包围,包围圈一再压缩,被从大路赶到小路、小路赶到厂区巷道,眼看已无路可走! 印建国还有预案。 敢史无前例在矿区抓人,专案组真是殚思极虑把所有困难都预估到了,并有针对性地设计了若干套应对措施。 眼下时间明显不够,倘若被逼下车俞振势必要在半山道上堵个正着。 “停!” 警车驶到一处杂乱的狭窄巷口时印建国喝道,随即命令一名刑警背着装有电脑等物的大袋子先下车,他和另两名刑警成环形掩护依次钻入巷子。 “别让他们跑了!” 矿工们理所当然误以为刑警背的就是李长根,见印建国等人弃车步行不由大喜,士气高涨。 还有,追赶不舍的矿工们都清楚印建国等走的是条死巷,稳当当地插翅难飞了! 一路呐喊着快追到尽头,突然发现前方出现由钢筋废材、碎砖断瓦等搭建的路障,不由一愣,就听到对面有人吼道: “站住!警方办案不得干预,再向前半步就开枪!” “不怕!” “对,警察不敢开枪!” “开枪揍死他们!” 暴脾气的矿工们哪里怕他们,照样往里闯只不过稍稍放慢步伐。 “砰砰砰砰!” 几发子弹打在他们脚底下和两侧墙壁上,尘土、灰屑四溅,矿工们没想到警方真敢开枪均一呆,站在原处叫骂,群情激愤。 印建国大声喝道:“再次强调,不得阻挠警方办案,否则将以刑**处!” 矿工们叫道: “不准随便抓矿区的人!” “矿区有矿区公安分局管!” “人不是说抓就抓!” 印建国耐心地说:“咱们没抓人,只是搜集了一些资料……” “骗人!” “明明看到你们背了个人!” 印建国就是要他们误会,笑笑也不多说,但只要矿工们稍有异动就开枪,一时也不敢过于突前,双方处于僵持局面。 这时候矿区公安分局的人才姗姗来迟——他们自以为让矿工冲在最前面的做法很聪明,却不知印建国等正中下怀。 “啊,这不是建国嘛?怎么搞的,你们退后,退后,这位是刑警支队印队长,不准乱来!” 印建国看看时间俞振也应该带人下山了,很光棍地跳出掩体,微笑道:“我一直说误会,没人听……” 身后几位刑警也跳出来,分局和矿工们的目光都盯在那个大袋子上。印建国呶呶嘴,刑警将袋子解开一抖,哗啦—— 电脑等东西掉了一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呆呆看着印建国等人,只听到山风在矿区呼呼刮过。 第1375章 架空设计 俞振等人带着李长根下山后,在附近接应的潘海伟立即驱车直奔大肃,还是联系那位年轻人——窦晓龙的秘书,乘坐飞机将李长根押解京都。 这回警方没设检查站,没有严格的检查,可能楚中林一行顺利回京已给个别人致命打击,知道大势已去。 连续办成两件至关重要的事,方晟郁闷的心情略有好转,难得泡了杯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才看了几行字,手机响了,一看竟然是好久没联系的于道明打来的,一跃而起,边反锁好门边笑道: “二叔……都怪我实在忙得脱不开身,没去京都问候二叔。” 于道明喝道:“好你个兔崽子,闯下大祸还不知道么?” “大祸?”方晟懵了,“什……什么大祸?” “咦,那帮狐朋狗友没告诉你?” “没……没有啊。” 关于“碧海风暴”,后来范晓灵、明月等人都打电话解释过,方晟虽觉得跳到台面反对的都是黄海系干部,但也有不是的,何况此事自己一点点都没参与完全问心无愧,因此并没往心里去。 在方晟心目中,黄海系与当前沿海派、保守派等性质差不多,都是基于理念相近的形式松散的盟友关系,而非利益小团体、组织,无需为彼此的言行负责,因此范晓灵的讲话只能代表她自己,跟方晟、跟爱妮娅没有丝毫关系。 但在于道明面前必须坚持不知道,知道与不知道性质不同。 于道明骂道:“果真闷在铁矿堆里变成瞎子、聋子了,外界的事儿一点都不关心,你哪象副省级干部?倒好像干部越做越小回到黄海那疙瘩去了!你到底行不行,不行给我滚回双江派其他顶上去!” 相处这么久,方晟知道于道明的特点是心情好的时候喜欢骂人,而且越好骂得越凶,当下笑嘻嘻道: “二叔教诲得对,在百铁这鬼地方呆久了我都怀疑会重金属中毒……请二叔指点迷津?” 于道明却又懒得说了:“自己问朱正阳去,电话里说不清楚。” 方晟眼珠一转,笑着问:“上次二叔说的那个振兴小组……” “振兴中原六省领导小组!” “有门了?!”方晟大喜,不知不觉间声音提高了八度。 “轻点儿,没正式公布呢!”于道明威严地说,“这事儿就对你一个人讲,包括你老丈人在内我都没露口气——当然他有他的渠道。” “绝对保密!”方晟发誓道。 “跟你谈过之后我先后找了钟组部老徐两回,说来也好笑本来人家央求我,倒变成我央求人家了,”于道明说,“老徐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但要我保持耐心,说是时机未到,然后昨天突然亲自跑上门很郑重地说时机可能到了,问我之前答应的事还算不算?” 方晟心头一震,道:“我有点明白了,二叔,与钟纪委查的案子有关!” “还用你说,京都谁不知道高层准备对黄树动刀子?老徐的意思如上次所说此领导小组不同彼领导小组,要从各省切一块权出来统筹,部分类似以前的西南局什么的,而且组长要由正务院副总或正务委员领衔!” “啊,这下二叔厉害了,挂副组长行组长职权,享受副国级待遇呀!” “别那么说,各司其职职责分明嘛,首当其冲要做好自己份内事,”于道明又打起了官腔,“领导小组主抓经济,要牵头搞大项目大工程特别是跨省合作,到时你小子可得给二叔献计献策……” 方晟眨巴着眼睛道:“二叔,恐怕没哪个省领导把单抓经济的领导小组放在眼里吧?” 于道明听出方晟的潜台词哈哈大笑——他很久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追溯起来还是在双江时由常务副省.长拨正为省.长期间。 “算你小子鬼机灵!不错,京都要在中原六省搞试验田,给的权限前所未有,包括人事权!为加强人事方面话语权,钟组部有副部长挂副组长职务,领导小组党组会可以就六省领导班子以省直单位部门一把手人选提出参考意见!” 方晟惊得合不拢嘴:“二叔!二叔!我强烈盼望二叔救我于危难之间,快来吧!” “瞧你这付德性,处处都离不开二叔帮衬!”于道明虽这么说心里却乐开了花,“詹印到京都正好是大施身手的时候,怎么还搞不掂?” “唉,压力在省里啊二叔!” “马上就没压力了,耐心等着吧。” 于道明眉飞色舞挂断电话。 其实于道明几分钟前刚刚接到消息,第一个念头就是跟方晟分享!因为只有在方晟面前,于道明才能格外放松且出言无忌;也只有方晟真正懂他的心,知道他想要什么。 此外,于道明觉得和方晟并肩作战很惬意很踏实,就象——战场上知此知彼的老战友,可以完全托附正治生命似的。 官至正部很多时候是非常孤单寂寞的,遇知己不易。是以于道明虽然都以长辈的口吻大大咧咧,实质与陈皎等人差不多在方晟有话直说,无须体制内那种拐弯抹角,半隐半含。 通完电话方晟嘴角也浮起笑意。 中原六省振兴小组的成立真是一场及时雨,这样横空出世的机构无疑是对以黄树为首的领导班子不信任,从而在京都与省之间增加管理层面,强化监督和统筹,真正做到集中力量办大事。 等等,朱正阳那边怎么回事? 方晟刚拿起手机要打,有人在外面拍门,紧接着传来杨花的声音: “方市长接客了!” 方晟悻悻开门,道:“杨同学,汉字博大精深不能乱省略,接待客人而不是接客,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假斯文吧,”杨花笑道,“象你这样在农村锻炼过的干部什么粗话俗语没听过?” 方晟惦记着跟朱正阳通电话,哪有心思扯这些无聊的话题,干巴巴说:“没有。” “有吧,我亲眼见过村干部跟村民打架,把人家女的摁在地上衣服都剥了,还扯着嗓子说老子见过几十个就数你的最小!” 听到这里方晟下意识瞟瞟“篮球”,忍住笑道:“想必那位村干部受到杨同学的严肃批评。” 杨花这才意识到引火烧身,脸有些微红,赶紧转移话题道:“哎哎哎跑题了,说正经的!方同学,上次说反映大学生村官在农村改革浪潮中奋斗经历的创作议题,我已经动笔在写——不怕方同学笑话,是几个人分头创作,我负责乡镇这个阶段,一方面我也有乡镇工作经历,对带有乡土气息的题材驾驭得住;另一方面考虑到方同学在三滩镇那段最出彩,听说黄海一直计划拍摄电影已经申请好几回了。” “不妥当,很不妥当,”方晟去年听卫君胜提过这碴儿,两人都觉得有过度宣传的嫌疑——其实压根黄海自作主张,事先从没征求过方晟的意见,遂通过卫卿随便找个理由压了下来,“乡镇干部是基层组织最吃重、工作压力最大的层级,涌现出很多可歌可泣的先进人物,与他们相比我觉得差距很大。” “别谦虚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杨花打开笔记本,“今天来想正式向方同学讨教两个问题——别玩虚的,我要听实话呀!第一个问题,从乡镇发展角度看三滩镇是全省第一个完成功能区布局的,请问方同学当初出于哪方面考虑?第二个问题,时至今日,你是否还觉得基层选举——我指的是村主任选举不符合国情,内地将在很长时间内都不可能做到一人一票?” “哦,杨同学的问题很尖锐啊,实在……” 方晟实在没想到杨花真有两下子,跟“篮队”完全没关系,慢慢收敛笑容陷入沉思。 杨花问的两个问题都避开操作环节而升华到理论探索层面,一是乡镇规划布局的科学性;一是始终作为热点的基层民主选举。 见他认真思考的样子,杨花补充道:“方同学,象你这样从方塘村跌打滚爬到副部级,始终在实践性、事务性领导岗位,一定在很多方面做出了大胆尝试和创新,也是到了阶段性总结的时候了,不然要等什么时候?老了退下来了写回忆录?反而有各种束缚和限制。” “我不会写回忆录。” 方晟断然道,事实也是,他直到生命垂危那一刻都拒绝以各种名义进行的所谓“抢救性回顾”,宁可把所有秘密随同身躯化为灰烬。 杨花笑道:“对呀,回忆录说穿了无非自我标榜和美化历史,年纪大了也难免颠三倒四、夹缠不清,还不如趁现在印象清晰多想多总结——放心,文体是小说而非纪实文学,我会注意避免读者对号入座。” “功能区布局一直是基层工作的难点,”方晟长考后终于开口道,“难就难在功能区布局的超前性与乡镇居民的小农意识冲突,打个比方,从规划角度讲现在拓宽街道都得八车道,这叫冗余性设计,但就会有人甚至领导批评你好大喜功、搞功绩工程、铺张浪费等等,体制内如此普通群众更没法理解,街头巷尾议论与其花这么多钱砸路面,不如去扶贫、赈灾、救助五保户等等……” 杨花笑道:“类似言论上升到国家战略就是与其大把银子在非洲、南美搞援助,不如把钱放到希望工程上让更多失学儿童走进课堂,都是貌似很有道理实质一窍不通的废话。” 第1376章 物价问题 “废话但浅显易懂老百姓爱听,这也是谣言之所以传播快而官方声明总是苍白无力的原因所在,”方晟道,“功能性布局在乡镇的另一个难点在于必须因地制宜,切忌一刀切地推广,这给乡镇领导干部的政策水平和前瞻性思路提出极大挑战,因为很多干部是喜欢经验主义的,觉得我在a镇工作很出色,我的经验就可以放到b镇、c镇,那是万万不行的。江业可以开发新区,顺坝只能发展农副产品加工,鄞峡要走三地联营道路,而润泽体量大充分挖掘自身潜力就够了……” “百铁呢,方同学觉得?”杨花听得津津有味,插嘴问道。 方晟巧妙回避:“就事论事咱们只说三滩镇,它的地理位置和地形构造决定了工业区必须放在西侧,因为海风从东往西吹;它的主城区偏北所以把学校、医院放到南端,商业区依镇在东北一带发展,咱们要兼顾沿海观光产业。在决策过程中坚定意志很重要,因为必然会伤害一部分人的利益甚至老百姓的——眼前利益,原来学校在家门口步行三分钟就到了,功能区布局后骑电动车十分钟都未免到,肯定要拍桌子骂娘;学校两端店铺摊贩更会怒火冲天,犯邪的甚至跑到镇正府闹事。所以要辩证分析民意,民意不代表都是对的,很大程度只代表私利;更要辩证分析少数服从多数,我在三滩镇搞功能区布局时没声张,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就算这样还是引起镇领导班子意见反弹,他们占多数但我应该服从吗?从发展看显然不是……” 杨花认真地反驳道:“方同学兜了一圈要表达民.主导致低效吧?我不认同,我觉得在大多数情况下宁可牺牲效率也要保证民.主,因为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不知道方市长什么时候会犯错!你也许无视民意、无视多数票反对高效地推动1000件事,但一次失败会毁掉之前所有成绩甚至更糟!” “那样必须基于一个前提,”方晟道,“大学里的学生会可以承担绝大部分管理职能,但小学、中学班委呢?英国绅士决斗双方只带一柄剑,换作无赖偷偷带把枪一枪就能把对方撂倒,规则之所以成为规则在于大家自觉维护共同遵守,否则就是不公平的游戏。” “不能说大家都成为大学生才有资格自我管理,从小学到中学要有循序渐进的过程,这也是民.主的代价。”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下岗矿工为生计发愁时你能指望他们冷静客观地行使权利?上个月碧海准备组织社区干部竞选,前一天突然叫停,为什么?有人利用社区大妈们跳广场舞时发洗发水拉选票,还承诺说服一个家人就加一小瓶色拉油……” “她们会因此付出代价!当大妈们发现自己票选出来的干部不能为社区谋福利,远低居民们的期望,下次会用脚投票把他选下去。民.主的轨道就在于自我调节机制,让选民自发而不是领导认为谁上谁下,这样的节奏好似接力棒一棒一棒传递,直到老百姓从内心真正理解选票的意义。” 方晟抬手笑道:“好啦打住,看看你触及一个多么尖锐的话题,就两个人的办公室就分成两派,要是公开辩论不知吵成怎样。真诚地建议你忽略掉这个问题,写出来也不可能过审,别白费功夫。” “或许你是对的,”杨花悻悻道,“继续聊第二个问题吧……” “我不是说了关于碧海社区干部竞选吗?自动屏蔽吧,同样没法写,”方晟道,“我不懂文学创作,但我知道写这类东西有个要求,那就是尽量避免争议,无论极左还是极右吵到最后都会把怒火发泄到作者身上,信不信?” “我……” 杨花恼怒地站起身,“精心设计的问题被你一票否决,我很生气,好吧你等着,还会有更多问题的!” 说罢旋风般出了办公室。 理想主义色彩的文青居然也能一步步混到正厅岗位,瞬间方晟感慨自己是不是天生受苦受累的命。 再关上门,刚拿起手机却响了起来,一看正是准备联系的朱正阳! “闯了点小祸一直在紧急处置,这会儿才腾空向方哥回报一下,不好意思。” 朱正阳虽这么说,语气里并没紧张,不象于道明渲染的“大祸”,当然也可能故意逗方晟玩的。 以朱正阳如今副省级城市市委书计身份,跟方晟说话无须“回报”,更没必要叫年纪比自己的方晟“方哥”,然而这是黄海系包括朱正阳在内多年形成的习惯,方晟也习惯了。 方晟也笑:“我觉得天底下没有正阳和吴郁明搞不掂的问题。” “这回漏子捅得有点大……”朱正阳汗颜道。 三相省陈故市有个地方特产叫陈故竹笋,以形补形契合国人的养生习惯,从明朝中期起就是美名远扬的佳肴,八十年代相继打入港台、日韩、东南亚等市场,以至于所有陈故竹笋全部外销,国内竟吃不到正宗的。 朱正阳上任后经常沉到社区考察,倾听民意,也注意到这个问题:陈故市民反映别说外地人无缘品尝陈故竹笋,就是本地人吃的都从三相各地销来的,都号称陈故竹笋其实味道差远了。 是不是因为价格因素?外销换取外汇是很重要的。 找来陈故竹笋协会会长一问,除了在日韩、台湾市场价格比较高外,香港、东南亚市场平均售价还略低于国内超市品质较的竹笋。 朱正阳奇怪了:既然境内境外价格差不多,为何悉数外销而放弃国内庞大市场?大家都认为陈故竹笋好,我就有定价权,可以把价格放到普通竹笋的1.5倍至两倍,味道好就会有人买,国内市场的潜力是很大的。 协会会长叹道我们一直在提,可省里不让啊,说香港市民喜欢吃陈故竹笋,我们要保证供应量的同时还要限价,稳定市场,要确保香港市民的民计民生。 朱正阳怒笑道这是什么屁话!你低三下四讨好人家,人家都不拿正眼瞅你的好不好?这点竹笋就想收买人心了?它的民计民生特区正府都管不了,还用你三相多管闲事?下个月起销往香港、东南亚的砍一半,价格提高20%,爱买不买,不买三个月后停止外销全部转入国内销售! 这个……这个……要不要跟省里相关部门打个招呼,要不然怪罪下来怎么办?协会会长忐忑问道。 朱正阳说尊重市场规律嘛有什么问题,时代变了,同志们的思路也要跟着变,循规蹈矩执行几十年前的政策就是笑话!同志们要看到如今内地市场正向纵深和高端发展,及时调整经营理念能让陈故竹笋取得更好收益的同时作为城市名片,为何不可?省里问起来叫他们找郁明市长去! 把方晟的套路学了个正,他只管发号施令,由副手背锅。 陈故竹笋协会巴不得这样,当月就大幅减少运往香港的数额,次月直接降到一半甚至更多,价格也一下子抬了上去。 这下真的引起香港农副产品市场小小波动,因为香港市民真的喜欢吃竹笋,经常和牛肉、海参等一起煲汤,说是滋阴壮阳固精补肾。 价格调高也罢了,关键是还买不到,每次上了货架就一抢而空。 正好连续几个月香港各种乱、各种不满意、各种抨击指责,于是陈故竹笋也成为内地“操纵行市”、“打压恐吓”的证据之一,堂而皇之出现在街头笔迹蹩脚难看的标语当中。 主打销售陈故竹笋的恩福连锁超市一看势头不对,把陈故竹笋协会抛了出去,专门开记者会声明降低供应量和提高价格是协会单方面所为,意在打压香港正勃勃发展的街头运动,与恩福毫无关系。 这一来各方大哗! 被愤怒蒙蔽智商——或许原本就没智商吧,那些狂热分子大声咒骂着冲进超市,从市民们手里、菜篮里抢走竹笋——很多根本不是陈故出产的也被枉杀,摔到地上用力踩踏、砸成菜糊。 有关部门——又是有关部门高度重视,他们在乱局面前束手无策,对付自家人却有足够多的武器,立即层层回报到京都,声称本来已经很乱了陈故地方正府还在添乱,让他们工作被动等等。 三相省有关领导和有关部门——朱正阳下达限量涨价令时他们吸取黄树的教训憋了口气没过问,连电话都没打一个,这会儿闻风而动立即派出联合调查组进驻陈故! 又是联合调查组,是不是很熟悉的套路?对,联合调查组不在联合本身,而是告诉你:你闯大祸了! 与此同时省里紧急通知各市党政一把手开会,声色俱厉强调发展经济固然重要,但随时不能忘记“讲政治”,什么事眼里只盯着钱肆意妄为就容易出乱子、惹大祸,到头来一地鸡毛、一事无成! 会后省领导找朱正阳、吴郁明戒勉谈话,严肃指出必须立即采取切实措施加强整改,保证香港地区商品供应量,大幅下调竹笋价格,要让香港市民的气顺了,事端才会慢慢平息。 省领导甚至暗示他俩利用下个月商品展销会的机会专程去香港宴请商界人士,请他们代为缓颊,无论如何把局势稳定下来这样对京都、对各方都有交代。 第1377章 放手一搏 从省城回陈故途中,车里气氛颇为沉闷。 快到市府大院时吴郁明问道:“晚上召集协会等开个会吧,把省里的意见传达下去,尽快实施到位。” 吴郁明已经习惯黄海系干部问题不过夜的工作作风。 未料朱正阳长长沉吟,临下车时才说:“不着急,我再认真考虑一下,明天上午再说。” 省领导都把话说到位,你还“再说”什么?吴郁明心里非常不解。 但吴郁明知道黄海系干部的共性是面对压力不会轻易退缩,经常使出别具蹊跷的打法,因此“再说”的潜台词可能是不会认输! 想到这里吴郁明头皮发麻。 艰难地提拔到副部级且与朱正阳共事,吴郁明可以说如履薄冰诚惶诚恐。事态很明显,这样的组合既是期盼把陈故经济拉升一个台阶,又是一种比拼和较量,不可能比翼双飞,最终二者只能择其一。 论抓经济,实际上都非朱正阳和吴郁明的强项,但这是跟方晟相比,在同期副省级领导干部当中还算佼佼者,起码不会让情况更糟糕。因此吴家上下的盘算依然是稳字当先,只要不犯原则错误就行。 可这回朱正阳犯的就是原则性错误,让乱的地方更乱、让相关部门工作陷入被动,扣顶大帽子就是“无视全国一盘棋策略”! 下指令的是朱正阳,吴郁明却也绑在战车上,很简单商品外销和物价都归正府管,事事都由市委书计出头,你市长吃闲饭的? 吴郁明愁了一夜,第二天一上班就被叫到书计办公室,协会会长早早得到通知候在那儿了。 “恩福连锁超市的大股东是谁?”朱正阳问。 会长答道:“香港洛基可食品集团。” “在内地——陈洛有业务吧?”朱正阳又问。 “主要是连锁甜品店,叫洛记连锁甜品,各大城市都有,”会长想了想,“甜品深受年轻人喜爱,陈洛市区有好几家呢,县城也有。” 朱正阳沉着有力地说:“咱们来个双管齐下,一方面组织人手在网上发贴,指责恩福连锁超市胡言乱语、颠倒黑白、刻意利用混乱推卸责任;另一方面组织——咱们也来个相关部门,也来个联合检查组进行执法,把洛记甜品店都给我关了,停业整顿!” “停业整顿?”吴郁明一呆,“以什么理由?” “卫生呗,”朱正阳道,“苍蝇、老鼠……我不信这些店里没有,没有就说明检查不力追究检查组责任!” 就是说没有也得有,典型方晟式的无赖打法! 吴郁明心里哀叹,却平静地接过话来:“甜品最容易招惹苍蝇虫子,我也觉得肯定有。” “那……”会长本来不想说,但事关重大还是硬着头皮问,“运往那边的数量要不要加,价格要不要降?” 朱正阳出乎意料地说:“下午以陈故竹笋协会的名义也开记者会,强调三点,一是去年以来陈故地区持续干旱少雨致使出笋量大跌,原料供应不足导致产量下降是香港地区投放量减少的主要原因;二是内地消费者对陈故竹笋的需求也使得陈故正府着手调节地区供应量,内地消费者也有享用陈故竹笋美味的权利,对吧?三是相比日本、台湾市场,香港地区售价仍处于相对低位,为统一市场减少地区差形成的商品环流现象,今后香港地区陈故竹笋价格还将有一个逐步上升的过程!” “啊,还要涨?!”吴郁明和会长异口同声道。 “你们——包括省领导们都以为认错道歉就能平息事端么?之前那帮人的表演已经证明没用,必须打到他们痛处才行!”朱正阳沉稳有力地说,“把供应量减下来给内地消费者,这个理由香港人要是不答应咱们十多亿人民更不答应!至于价格,你香港不是呼吁融入国际大家庭吗,先跟日本市场接轨!” 会长嚅嚅地说:“我……我们试试看,不知行不行……” 当天下午陈故竹笋协会召开记者会对恩福连锁超市的说法进行了反击,几乎同时香港洛基可食品集团在陈故地区的11家甜品店被查封并停业整顿! 宛如吹响反攻的号角,短短两三天沿海省份各大城市纷纷查封洛记甜品店,其中固然有樊红雨、范晓灵、蔡雨佳等积极响应,也有顺应民意及时跟进的,上百家甜品店从门庭若市变成铁门紧闭。京都等地区考虑正治影响暂时按兵不动,但网民们公开呼吁抵达后生意一落千丈。 网民们气愤的是,闹了半天享誉数百年的陈故竹笋一直没在内地销售,反而大批喂那些白眼狼,喂也罢了,还找出各种理由反向闹事施压,饿死你们也不算过分! 矛头还纷纷指向三相省领导和相关部门,是不是浆糊糊的脑袋做出这种懦弱无知的决策,而且还坚持了几十年!闹得三相方面不得不出面解释说目前已依据市场需要进行调整,并强调从来没有瞧不起内地消费者的意思。 另一边香港洛基可食品集团也顶不住了,董秘亲自出席记者会指出恩福连锁超市未经核准轻率发布言论的行为是错误的,并不代表洛基可食品集团,今后集团要加深与陈故方面的交流沟通,不断拓宽合作范围。 冲击超市的也被抓捕二十多人,控告他们抢劫、偷盗、干扰超市经营等罪行。一系列举措之后那股戾气被打压下去,洛基可食品集团再派专员到陈故道歉,商讨如何“整顿”,尽快让甜品店恢复营业的事宜。 说到这里朱正阳笑道:“整个过程中京都高层没有发表意见,不过昨天刘首长等都让秘书给我打了电话,表示陈故思路正确、措施得当,很好地维护了内地尊严和合法权益。” “噢——”方晟笑道,“闹了半天是福不是祸啊。” “是祸躲不过,”朱正阳坦诚道,“那天从省里回来一路上我就在琢磨,想来想去觉得不能认错,一旦认错非但让京都脸上无光,省里、香港那边等等都要无休止地找我算账,不如挺直腰杆跟他们斗——咱们没什么不能失去的,方哥说对不对?” “外事委会很恼火,那也无所谓,反正当下大环境就是对那个地方无所谓,再闹腾能飞到月球上去?正阳的确成熟了,熟透了!”方晟笑着打趣道。 朱正阳一本正经道:“向方哥回报,这回好几位熟透了的老朋友在反攻浪潮中率先支持陈故,下面所说的排名不分先后,请方哥酌情给予奖励——洛营、渊城,此外当天徐璃部长在即兴讲话中肯定陈故的做法……” “别闹了别闹了,”方晟啐道,“再闹召集大伙儿到陈故吃竹笋!” 朱正阳大笑:“热烈欢迎,不来是小狗,哈哈哈哈——” 从“碧海风暴”到陈故竹笋,两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方面引起京都对黄海系或者说方晟系势力的重视,如果之前只知道方晟识人、善于培养干部,如今是切切实实看到效果了;另一方面使得各方面重新认识和定位黄海系或方晟系,“结党营私”的定义有两个指标,一是某人是小组织小团体里的唯一核心,从两件事来看未必对,因为范晓灵和朱正阳都充当了号召者的角色,整个过程并没有告知方晟,即方晟未发挥任何影响,二是两件事都跟个人利益没有丝毫联系,完全是在工作中的价值认知和政策导向。 桑首长拿着名单长考最终付之一炬,大概有这些方面的判断,或许不是,谁知道呢? 朱正阳经过此役名声大振——不仅京都高层默默首肯,民间也对他关键时刻顶得住、豁得出去称赞不已,很多领导干部很多时候明知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却迫于压力、迫于影响昧着良心迎合,去所谓平息争端、消弭民愤。 他的风头迅速盖过沿海城市一班被京都高层精心培养、迅速成长的中坚力量,成为大众视野里的“明星书计”。 对于这个结果,身为吴郁明副手的口服心服。 换位思考自己在省里高压、舆论一边倒的四面楚歌的情况下,恐怕无论如何都不敢象朱正阳那样放手一搏,以大无畏的勇气面对深不可测的挑战。 因为那一步很可能坠入万丈悬崖,从此再无翻身可能,吴郁明背负的家族期望太重太大,不敢冒险——家族子弟都是如此,在坐拥强大人脉和资源和同时未免不是负担,在任何时候都避免激进而选择保守。 朱正阳勇敢地迈出去了,他收获的是他应该拥有的,吴郁明只有羡慕的份儿。 吴郁明终于认识到自己和詹印为何均不约而同在正厅岗位停留那么久,而方晟、朱正阳等似乎很轻松都跨越过去。 在外人认为是危机的时候,朱正阳能够毫不含糊挺身而出转化为胜机;正如工业园区那场大火让方晟成为救火英雄。 你可以说他们侥幸,也可以说他们有心机,或者说他们孤注一掷,但谁也不能否认一点,那就是换成自己万万做不到。 也就从此事起,吴郁明产生很微妙的、即使在鄞峡都不曾有过的心态。 体制内竞争很激烈很残酷,但越到精英阶层越能产生惺惺相惜之感,而非厮杀到红了眼丧失理智。 今天的竞争对手或许是将来的合作伙伴;今天的合作伙伴或许是将来的对手。 新的局面在陈故两位主政大吏眼前徐徐打开。 第1378章 和谐会谈 百铁的空气还是混沌而夹杂着铁锈味,天空永远是阴沉且压抑,不怎么下雨也看不到太阳,如同浑浊的铁业河单调、周而复始地流淌,看不到希望。 大清早在市府宿舍大院里散步时“偶遇”晨跑的苏若彤,活泼的马尾辫,清汤挂面的青春脸庞,明快的运动装,使得方晟的心情莫名其妙好了很多。边走边聊了几句,何超从远处气喘吁吁跑过来—— 其实他几分钟前就来了,看到方晟满脸笑容说得高兴故意等了会儿,绕了个大圈假装才看到方晟。 “方市长,省相关部门下达的停工通知书,”何超边说边递过几张纸,“昨晚特快寄过来的,怕影响您休息所以……还有上午九点整蒋省.长要代表联合调查组跟您谈话,也是昨晚定下来的,我怀疑与这几份停工通知书有关……” 方晟在路边停下皱眉翻了翻,停工通知涉及前期自己要求“边开工边完善手续”的前进大桥、新桥、铁隆山北麓环山工业链等项目,可见这期间或者有人向省里举报,或者被联合调查组发现了。 “完善手续”是各方心知肚明的幌子,谁不知道省里就冲着方晟硬脱钩国企来的? 手续再完善到了省里也通不过,所以方晟实际上是在没取得批复的情况下擅自动工,逆程序操作。省里相关部门当然要勃然大怒,发出措辞强硬的停工通知书;同样联合调查组也不能容忍百铁正府在眼皮底下“继续犯错误”,要由蒋遥出面谈话。 见方晟陷入沉思,苏若彤准备悄悄回避,却被方晟叫住: “哎,小苏别走,正说事儿呢……” 见状何超不为人察觉地拉开与他俩的距离,假装低头看手机。 苏若彤明媚地笑道:“您要忙大事,那事儿等您有空再说吧。” “市长过问的都是大事,这样吧,回头看看有没有时间,到时听我通知。”方晟道。 “好呢。” 苏若彤应了一声如活泼可爱的燕子飞走了。 看着她紧致纤细的背影,方晟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道: “是个别谈话还是调查组正式交换情况?” 何超谨慎地说:“我接的电话是这样说的,‘蒋省.长要代表联合调查组与方市长谈话’……” “噢,明白了,”方晟想了会儿,“通知一下老熊、还有你参加九点钟的谈话,顺便让胜平市长做好准备,如果人家副组长参加他也得来。” “好的。”何超飞快地记录后快步离去。 上午八点五十分,方晟提前来到市长办公室旁边的小会客室,何超和熊副秘书长已在里面候着,脸上都有些忐忑。 九点差一分,蒋遥和秘书在刘副秘书长的陪同下下了电梯,方晟则在走廊上迎接,边握手寒暄边进了会客室,何超关好门。 蒋遥在省正府副省.长当中的排名靠前,小道消息说是最有希望接掌翟友明位子的人,当然前提是翟友明心想事成。 在省级层面确实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而且哪个萝卜填哪个坑都一目了然。 现行体制下副省.长通常都比较低调,一方面没有骄傲的本钱必须低调,特别在黄树这样拥有三个副省级城市的地方,论党内排名副省.长说不定还低于副省级市长;另一方面强势部门如发改委、国资委、财政等省直部门都有副省级名额,副省.长可以发号施令但未必管用,重大决策等还得省.长、常务副省.长说了算。 此次蒋遥带队到百铁驻点,心里那个不情不愿就不提了,场面上与方晟等市领导互动还过得去。中午方晟只要有空必定到食堂作陪,晚上市委常委们轮流接待,方晟则不定时参加,也喝了好几顿酒蛮热闹的。 不过,体制里把酒言欢说穿了也就那样,喝酒时称兄道弟恨不得当场歃血结拜,该翻脸时还是翻脸不会有半点含糊。因为喝酒时不谈工作不涉及彼此利益,天南海北、天花乱坠,胡说八道谁不会啊。 “没事儿,兄弟我就是到百铁学习、调研顺便散散心,方老弟别放心上,有问题咱俩私下合计合计就行,能不上报告的绝对不多写一个字!” 这是前晚喝得七荤八素时蒋遥搂着方晟肩膀说的。 此刻,蒋遥正襟危坐,看着笔记本表情严肃地说:“……根据省里掌握的情况,结合联合调查组现场复核、找相关人员谈话了解、查阅档案账册等,认定百铁市委市正府在前期工作中存在以下问题……” 林林总总说了二十多条,方晟只听不说,认真记录不时点头呼应。 说到最后,蒋遥合上笔记本微笑道:“以上是联合调查组初步形成的意见,百铁方面可以对不合现实的进行举证,能尽快整改的拿出整改到位后提供材料,调查组都会酌情予以修订。下面我再说一点***,不要记录,同志们听听就好。” “感谢蒋省.长的关心爱护。” 通常这样声明不做记录的***才是谈话重点,也是性质最严重的问题,所以方晟出言感谢。 蒋遥道:“昨天省相关部门发的停工通知书想必方市长已经收到了,实际上联合调查组得到的指令是现场出具罚款通知书,因为未有批复强行开工本身就是违规行为,这一点方市长理解吧?” 方晟含笑点点头。 “我也是正府系统出身,理解方市长大力建设城市发展经济的迫切心理,百铁现状也需要史无前例的大手笔和大魄力。但是方市长,在联合调查组进驻的同时各工地轰轰烈烈施工,市区随处可见砂石车、水泥车、钢材车……这个,让咱们调查组情何以堪?” 大家都笑了起来,方晟摇摇头苦笑道: “的确忽略了调查组领导们的感受,不好意思,我在这里表示诚挚的歉意。” 这是蒋遥为人处世的艺术和精明之处,同样的话要是打官腔说出来就会引起对方反感,碰到方晟之流强势人物必定演变成针尖对麦芒的大战。 但他以半开玩笑半当真的幽默方式表达出来,给足方晟面子,方晟也就顺带表示歉意,蒋遥同样得到了面子。 蒋遥又说:“方市长,我看接下来是不是这样——纯粹是我个人看法,不代表省里和调查组哈。调查组目前处于收尾阶段,部分事实确认书要请相关责任人确认后签字,估计还有两三天的样子。我想能不能在调查组离百铁前,没批复的几个项目暂时停一下……否则调查组免不了留下来继续督查,彼此都很为难,方市长觉得呢?” 方晟怔了怔。他真的很惊讶,对于今天的谈话方式和谈话基调。 早上接到停工通知书和听到谈话的刹那,方晟预感到一场风暴雨即将来临,已经做好的迎战的准备。 不料却是和风细雨,这让方晟颇为吃惊,觉得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位貌不惊人、长相似乎很平庸,满大街随便都能找几打的副省.长。 想不到黄树省领导班子居然有这样深藏不露的人物! 停顿片刻,方晟爽快地说:“我代表市委市正府接受蒋省.长的批评,知错即改,上午就通知相关施工方停工整顿!近几个月来,百铁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下采取了一些应对措施,在初见成效的同时有的可能步伐太大,有的还没得到有关方面认可,今天蒋省.长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是对百铁工作负责任的态度,也是省领导高屋建瓴的宏观决策水平,我们将结合调查组指出的不足深刻反思,拿出配套整改措施特别是加强与省领导、省相关部门沟通,把好事做好,尽可能不留程序方面的遗憾……” 谈话在融洽而友好的气氛中结束。 客气地将蒋遥送到电梯,还是刘副秘书长陪同前往联合调查组驻地,熊副秘书长轻声问道: “方市长,那些项目……真要停下来?” 方晟略一思忖,道:“人家都说了两三天,这点面子不给怎行?权当让工人们休整一下嘛。但调查组反映的那些问题要关照胜平市长组织人手逐条过堂,能整改的整改,能反驳的反驳,据理力争多删些问题,白纸黑字的东西不好办呢。” “明白了,方市长。”熊副秘书长领命而去。 下午两点整没带何超,由老吴开车,方晟和苏若彤穿过铁隆山山道再度来到北麓。 故地重游的主要原因是在环山工业链施工期间,有人沿着上次方晟等人看到的小温泉继续向里探路,居然发现一连串数量达到十多个大小不等的温泉。苏若彤听说后立即组织人手介入,初步鉴定水里含多种活性作用的微量元素,具有一定矿化度,且水温都在50度以上,适合人体浸泡和医学治疗等功效。 “如果依山建个温泉山庄或者疗养基地之类,肯定有大批人慕名而来,现代人都注重养生,我查过,坚持泡温泉对肥胖症、慢性风湿性关节炎、神经系统疾病,轻度心血管系统疾病、痛风、皮肤病等等都有好处。” 苏若彤兴冲冲向方晟回报道。 方晟却比她想得深远:“有山的地方自然就有瀑布和温水,在润泽那样的平原地区很稀罕,黄树却是家常便饭。你想的,之前肯定有人想过,所以做这样的决策前要充分调研,了解周边比如大肃、树南等市有没有类似产业,规模如何等等,也就是可行性分析,然后才能确定方向……” 第1379章 山中石洞 方晟进一步说:“小苏同学之前一直做操作层面的工作,凡事根据领导安排顶多存在方案a或方案b的选项。而今你思考问题的角度变了,你已是决策者,要拍板一个项目是否上马,一项工作能否开展,那么思虑必须全面,目光必须放得更高更远,千万不能眼睛一眨、脑子一热、胸口一拍就做决定。实践证明乱作为比不作为造成的浪费更大、后果更严重,小苏同学一定要牢记我的话。” “是啊,方市长指点得对……” 苏若彤红着脸说。 “把小苏同学调到百铁,我要培养的是能冲锋陷阱、独挡一面的巾帼女将,”方晟透底道,“但女将不是女张飞,鲁莽行事,而是智勇双全的穆桂英。我对小苏同学期望值很高呢。” 苏若彤道:“我决不辜负方市长的一片苦心。” 灵巧如她者故意没说“厚爱”,因为相比同龄女孩,相比同龄体制中人,她在方晟那边得到的“厚爱”已经够多,多得“大恩不必言谢”,再说“厚爱”就太俗套了。 经过一番精心调查,今早她利用“偶遇”方晟的机会简要回报了相关情况: 一是周边地区包括大肃、树南、七道等市都建有温泉疗养院,但大半只向领导干部提供服务,或国营企业内部使用;少数向市场开放的也是国营性质,价格高、服务差、设施落后,并不能招揽到相当层次的消费群体。 二是针对温泉国有的问题,黄树各市并没有拿出妥善的解决之道,似乎让国企经营就是唯一渠道,但国企相对僵硬的机制并不能发挥温泉应有的作用,反而变成“高档浴室”的代名词,泡温泉等同于泡澡。 据此苏若彤拿出引入社会资金筹建,向正府购买使用权的方案,打造复合型高端温泉山庄,一半面向疗养、治疗各种慢性病;一半服务于公众,加入红酒、中药材、花草植物等注重美容养颜和小资情调。 方晟连珠炮问了三个问题: “总投资约多少?” “五千万。” “建成之后没人光顾怎么办?” “先在省内进行广告轰炸,再通过网络定向发布消息,网店预订,还有组织写手进行企划文案,不定期刊登软文提升社会好感度。” “交通呢?那条山道只能用于工业运输。” “我也想好了,但要请您去现场看看再定夺。” 苏若彤笑道,后来何超出现话题至此为止。 方晟之所以兴致勃勃,因为讨论温泉时脑子里总不由自主浮现与苏若彤游泳的浪漫画面,她的泳衣总精简得恰到好处,把婀娜多姿的身材、玲珑剔透的腰肢、令人遐想无限的部位展示得若隐若现。 得不到的或许是最好的。 所以下午都没带何超,在方晟潜意识里和苏若彤在一起时身边的人越少越好,至于老吴,肯定远远地负责警戒且守口如瓶。 来到上次那个位置隐蔽的山坳,温泉依旧热气氤氲白浪翻腾,再往里无路可走,山谷愈发狭小,到处竖立着石林和荆棘。幸好之前不断有人进山勘查粗简地开了条路,老吴手持砍刀在前面左砍右劈,行走还无大碍。 方晟轻轻摇头,道:“改造地势成本太高,单这条路修进来没个几千万打不住,你太乐观了小苏同学。” “继续看。”苏若彤笑盈盈道。 老实说要不是苏若彤,寻常下级还真难让方晟放下手里工作,很有耐心地钻穷山沟。 也不敢开口啊。 这就是年轻漂亮女孩子的资本,可以恃宠而娇。更重要的是她娇在工作上,而非胡搅蛮缠。 山谷越走越窄,每隔半里、一里地就有个规模不等的温泉,方晟默默数到17个,颌首道: “数量确实可观,堪称比较集中的温泉群了,但如何利用也是个难题,分布太广太散,要请专家科学规划并测算出大致费用。” 苏若彤笑道:“前面还有呢。” 方晟目光一闪,诧异道:“小苏同学要我清点一遍么?” 一般来说领导到现场视察看个五六成大致掌握情况就行了,从入口到现在已经走了四十分钟,回程肯定也得差不多时间,市长的行程很紧凑很繁忙的,哪有工夫专门在野外探险。 “快了,真快到了。” 苏若彤还是一脸笑,笑得方晟不好意思说什么。在她面前,他总是更宽容大度些。 拐过山角,前面陡地出现个高达**米的山洞,方晟吃了一惊,喃喃道: “好大的洞口,里面应该很深吧……” 苏若彤变魔术般从小背包里取了个强光电筒,站在洞口向里看去,只见洞内洞内呈喇叭状结构,从入口左侧向里划了个半圆,最高处达二十多米,里面石林密布、堆云叠幛,但空气流通全无封闭感和压抑感。 方晟虽出生在平原地带,却先后在多山的顺坝、红河、鄞峡工作过,对大山构造等有一定的了解,当下道: “这个洞应该通向哪儿吧,不象封闭型山洞。” 苏若彤道:“再往前五六里有个地下河,我带人往里面探索……” 方晟目光一凝:“你傻呀小丫头!深入山洞腹地很危险的,必须由专业人员配齐专业装备方可进行,你随随便便往里冲不要命了!” “这不着急吗,时间不等人呀,”苏若彤笑道,“幸好同行的几位都是死胆大,一点不害怕……地下河挺深也挺远全长大概3200米,尽头还是石窟,头顶上有几个小洞发出呼呼呼的啸声显然通往外面,有个会点攀岩的爬到上面一看,您猜怎么着?居然到了铁隆山东侧山脚!” “具体什么位置?” “后来做了个定位,离吉林投资公司的封山育林指挥部不到两公里,再拐上铁周建筑已破土动工的高速公路再加两公里……” 方晟目光闪动:“我明白了,小苏同学是想打通这个山洞,让前来疗养休闲的客人下了高速直接进洞,洞里修建一部分建筑让喜欢探幽猎奇者住——铁隆山体坚硬不容易发生坍塌等意外;主建筑在西侧温泉区域通道,采取曲径隔幽模式划分成各种功能区……” “方市长真厉害,我可足足想了两个星期呢,”苏若彤夸人也这么有情商,“洞内我已做了全面勘查,地下河两侧最高的石窟三十多米,里面地形也很复杂,日后可以增加探险类游戏等等……也有建议说排干地下河的水或者铺设栈道,我倒觉得让前来疗养休闲的客人进山洞、坐船漂流地下河本身就很有趣味,您说呢?” “目前来看设想是不错,但小苏同学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方晟故意板着脸说,“接下来要组织专家组论证,注意不是走过场式的、故意迎合你想法的论证,而要科学地、务实地、细致地做好各方面研究分析,拿出翔实可靠的数据出来项目才能上线,在此之前别翘尾巴!” “遵命!” 苏若彤脆生生应道,活脱脱象在长辈面前撒娇的小女孩,哪有半点下级向上级请示回报的样子。 远处老吴暗暗摇头叹息,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看看时间不早三人循原路返回,走了一段路苏若彤故意放慢步伐与老吴拉开距离后悄悄道: “方市长,小女子有个小小的愿望……” 听到“小女子”三个字方晟的心就容易荡来荡去,应该是周小容留下的后遗症,强笑道: “什么?” “我想……”她凑近他耳边道,“我想在温泉里泡会儿,享受一回天体野浴……” “格登!” 她的长发随风轻轻掠过他脸颊,她香甜的气息若有若无飘入他鼻里,瞬间方晟清楚地听到内心深处的弦狠狠响了一下,然后“嘭”地断裂! 表面却不露声色道:“可以呀,我和老吴给你放哨。” 苏若彤噘着脸说:“才不放心老吴呢……要不他在外围,麻烦您在内围好不好?万一有生人,哪个敢硬闯市长大人的防线?” 不怕监守自盗么?这么相信市长大人?方晟心里窃笑。 想来即便“自盗”,她也不会拒绝吧? “可以,我到五十米那边。”方晟说。 “太远了,我怕,”她咬着嘴唇说,“二十……不,十米好不好?” “行。” “不许偷看喔。” 这会儿她仿佛才想到这个最重要的问题,很正式地说。 方晟一本正经道:“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十米开外要戴眼镜才能看清楚,可惜今天没带。” “是吗?” 苏若彤眼里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不过方晟对她也真算“宠溺”二字,居然真吩咐老吴到转角那边放哨,等苏若彤挑了个温度适中的小温泉,他也真的面朝正前方端然不动耐心坐等。 苏若彤飞快地脱了衣衫慢慢浸入水中,感觉清澈温暖的泉水漫过脖颈惬意地轻叹一声,脚尖轻拨鹅卵石,微微闭上双眼体验大自然的赏赐。 人生际遇奇妙莫测。 想想两年前在海港村,何曾料到居然跑到千里之外的百铁工作,居然光天化日下身无寸缕地露天泡温泉,站岗放哨的居然是副省级市长! 一个人可以改变另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可以毫不犹豫说,方晟是自己生命中的贵人,人生道路的指引者,没有他肯定照样生活,但不会象如今这般精彩,这般有趣。 第1380章 重压重重 深深吸了口气,苏若彤在温泉池里游了两个来回,在大自然怀抱中无拘无束游泳真的很畅快。 不由又想到润泽的陪游…… 关于自己的人生,苏若彤在旅行途中有过设想: 已永无可能的是和前男友结婚,生子,一家三口在城市里平静安祥地生活,没什么波澜,也没多大成就,象绝大多数老百姓一样平平淡淡过完这辈子——很多明星、领导干部回顾人生都会感慨地说假如可以重来,我宁可选择平淡。 那是忽悠老百姓的! 无论谁都不可能甘愿平庸,哪怕在轰轰烈烈中撞得头破血流,所以重来一百次还是原来的选择,这就是人性。 第二种可能是没遇上方晟,那会怎么样呢? 海港村无论如何呆不去的,苏若彤之前已通过司法考试,也拿到了律师证,大概率是前往轩城通过临海大学在法律界的同学进律师事务所,努力一步步站稳脚跟。 那样当然很辛苦,非常辛苦,而且一个半路出道、稍有点姿色的小律师将面临什么,司法界的种种情况,女律师在大律师们、法官们面前的弱势与无助等等,同学们已事先敲过警钟。 不是恫吓,现实总很骨感。 所以偶遇方晟的时候苏若彤也在犹豫,或者说等待一个把自己逼上绝路的契机。 但无论如何一旦做出选择,前方再艰险再荆棘丛生也得勇敢地走下去。 还好,方晟及时出现了…… 又想起那天和俞晓宇从润泽回双江的火车上,苏若彤胡思乱想一番后脑子里冒出“车到山前必有路”,然后很突兀地想会不会以后在某座山邂逅方晟…… 梦想,就以这种奇妙的方式实现了。 “小苏同学,太阳快落山了!” 方晟远远喊道,打断了苏若彤绵绵思绪。 她双臂慵懒地搭在池边,脆生生道:“方市长听说过牛郎织女的故事吗?七仙女下凡洗澡,结果被牛郎发现偷偷抱走了她的七彩霓裳……” 方晟何尝听不出小丫头的暗示,然而官至副省怎可能在这样的荒郊野岭做这种让人笑掉大牙的事? 还想不想混了? 当下笑道:“故事说明发展通讯网络的重要性,换现在小苏同学发现衣服被偷只须拿起手机拨个110,警车马上就来了。” “那就得ps一下故事剧情,连手机一块儿偷。” 苏若彤娇笑道,却也不再耽搁匆匆擦净身子穿好衣服,湿漉漉的长发挽了个结在后面,青春靓丽的脸庞红扑扑娇艳如花,让人——让方晟竟有要扑上去咬一口的感觉! 老吴专心致志开着车,暗瞥方晟不象泡过温泉的样子,长长出了口气:要是两人来个鸳鸯澡,回去怎么写报告是大问题,如实写吧白翎立马翻脸,引起两人感情不合;隐瞒不报吧属于违反组织纪律,日后被追查起来要严厉处分的。唉,希望以后领导别让自己为难才好。 三人各怀心思回到市区,没敢去市府大院而是直接进了宿舍区——苏若彤这付模样一看就让人生疑,根本不能公开露面。 前进大桥、新桥、铁隆山北麓环山工业链等项目停工第三天,蒋遥率领的联合调查组离开百铁。 “明天所有工地恢复施工。”方晟信心满满地说。 谁知傍晚省里又来了以夏副省.长率队的停工督查组,一见面就笑模笑样地说理解百铁的难处,但职责所在请方市长支持配合,无论如何检查期间不能施工,拜托拜托! 方晟这才明白上当了! 省里从蒋遥的做法得到启发,避免硬碰硬地较量因为从发展角度看方晟所做的事尽管属于逆程序但对百铁有益,很容易获得舆论支持,故而采取软刀子割肉的拖刀之计! 工程一旦开工,停两三天可以,时间久了施工方难以承受伴随而来的损失,因为不管开不开工,那么多工人们养在那儿还有设备、车辆等等每天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而且工程的工序环环相扣,每个步骤、前后时间衔接、工期安排都有周密计划,中途突然骤停会引起很多麻烦和困难。 伸手不打笑脸人,省里就沿用蒋遥的做法跟方晟拖,方晟拖得起,施工方却耗不起! 方晟真是怒从心头起。 从三滩镇辗转工作多地,从来只有他给对手下套、设置陷阱,很少有被圈住的时候。 大概之前的对手再无耻再有私心,道德底线尚存,知道哪些事绝对不能做。黄树高层个别人已丧心病狂到宁可损失城市发展前途也要替国企扳回既得利益。 省里副省.长很多,若再忍下这口气后面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这个组那个组,每位都会带着笑请方晟理解配合! 与此同时来自市委内部、唐峰等国企的凌厉反击也拉开大幕! 沈兵控制下的宣传系统——主流媒体包括电视台、电台、报刊等突然重点关注大兴土木带来的噪音和环保问题,每天登载大量市民投诉,煞有介事组织专家进行讨论,话里话外质疑工业链布局、风向与气流、地下河污染等等;对于扩建前进大桥和修建新桥应该是人心所向,没什么可指责的,却挑剔施工时间、噪音、工程车往来带来的交通不便。 总之营造出新市长治下的百铁一团糟、到处脏乱差的氛围。 魏玉树指使市纪委派出多个工作组进驻工程指挥部,专门找具体负责协商、部署落实的干部们的碴儿,动辄戒勉谈话、要求写思想汇报,闹得想干事、干实事的干部们寝食难安。 对于市纪委的行径,本该替干部说话的市委组织部不闻不问,相反三申五令强调档案清白,今后对于有污点、受过纪律处分的干部坚决摈之不用,等于侧面给魏玉树助威,让第一线战斗的干部们缚手缚脚。 掌管政法系统的黄生则发布命令,凡近期重大项目、重大工程中被检举揭发或被查处的干部一律走快车道,从重从快处理,更好地发挥司法震慑作用! 唐峰、铜岭、白贝三大国企的反击就两个字:撤资! 尤其重磅且有冲击力的是唐峰去年起在市中心斥资两亿建造的唐峰会展中心! 为配合唐峰这桩大投资,上届正府班子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抓拆迁——百铁盆地寸金寸金,多腾半点都费劲,老百姓哪个乐意搬出繁华热闹的城市中心?但唐峰很硬气,事先声明不介入拆迁补偿,并在合作协议里注明拿到手的是“净地”,即不存在任何所有权方面的矛盾。 人穷气短啊,百铁涎着脸求着唐峰投资也是谋求把市中心打造成高端城市商业区,迫不得已只能接受不平等条约,实际上明里暗地也贴进去不少钱,而且拆迁过程中还闹出强拆、自焚等丑闻,一度搞得焦头烂额。 经过一年时间土建、配套设施建设,眼看开始进入招商和整体装修阶段,唐峰突然撂担子不玩了! 官方说法是受压降产能影响集团全面收缩投资以缓和资金链问题,会展中心项目不得不挥泪取消,唐峰将积极寻求商务合作尽快投入商业运营。 姚胜平乍听到消息险些晕倒! 在体制混了几十年,姚胜平自然悟出短短一句话里蕴含的玄机: “受压降产能影响”是撇清自身法律责任,呼应协议里“不可抗拒因素”和“政策因素”条款,无须为单方面毁约负责。 “挥泪取消”说明没挽回余地了,今后不再有会展中心项目。 “寻求商务合作尽快投入商业运营”这句话最要命,简直让姚胜平两眼发黑!其中隐含的意思是准备切割零租,把高大上的会展中心变成下里巴人的大卖场! 倘若真的如此,去年被勒令关闭、做了无数工作、花费巨资迁走的几十家小店铺和超市怎能善罢干休,势必要群情激愤堵到市府大院讨说法! 而且……而且…… 市中心怎能弄出这个不伦不类、不上档次的大卖场,岂不让之前费的心血、投入的代价毁于一旦?! 但姚胜平着急没用,他没法说服陈则喜,陈则喜也不可能听他的。再说这是唐峰、铜岭、白贝三大国企集体采取的行动,同进同退,联手向百铁施压。 所有问题全部堆到方晟面前。 他独自坐在办公室里,让何超泡了杯浓茶,袅袅茶香中静静沉思。 从在龙泽机场降落一刻起,方晟随即陷入无休止的困局和纷争之中,天灾接着人祸可以说未曾有过轻松的时候。 本来有詹印并肩作战还好些——哪怕两人之间也小动作不断,时刻相互掣肘和制约,但大方向还是一致对外的。谁知詹印才干了几天又倒下了,剩下方晟孤军奋战。 事实上自从詹印远赴京都治疗,至今方晟没召集过一次常委会。事务性工作太多没时间开会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代理就是代理,方晟并无掌控常委会的信心。 单凭文青杨花的支持远远不够。 所以方晟采取的办法是以市长办公会代替市委常委会,不管大事小事都拿到市长办公会上通过,然后抄送、抄报市委系统就算正式通知。 很多宣传、组织、纪委、政法等部门的事务就这样被稀里糊涂“告知”了,黄生等人很不满跑来讨说法,方晟总是漫不经心说最近实在太忙没空召集同志们,以后涉及相关部门的就通知有关人员参加市长办公会吧。 第1381章 常用套路 作为临时主持全面的市长,方晟无权要求常委会通过什么,却有权不开常委会。 黄生等人明明占据多数优势,面对方晟无赖式打法也只有干瞪眼。 眼下从省里到市里再到国企海陆空立体大反攻,既是对原有利益面临瓜分、丧失的焦虑,也是心有不甘、企望收复失地的挣扎。 在宏观层面上,实质上空降干部主政的龙泽、大肃、百铁三市都已安然渡过第一冲击,站稳脚跟的同时不约而同多发并举采取各种措施削弱国企对地方经济的影响,说硬脱钩也好,说大力引进外资也罢,总之不遗余力打压原有矿务系统的巨无霸地位! 从而引起包括众多省领导在内的很多人的担忧。 否定矿务系统和国企就等于否定自己,因为黄树绝大多数领导干部都是直接或间接通过矿业取得的政绩提拔起来的,无论出于正治需要还是经济利益,更有不可言说的种种隐密关系,都不能容忍这样令人不安的局面出现。 三个副省级城市当中百铁迈的步伐最大,方晟又落了单,本着枪打出头鸟的原则,经过精密算计决定拿他开刀! 不动手则已,动手则一举拿下,让方晟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当然也暗含私人报复成份,省有关方面通过秘密调查已得知钟纪委专案组能安全撤离黄树,关键在于方晟派的那两辆车——一辆百铁公务二号车,一辆百铁公安局的警车。相比之下窦晓龙固然也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毕竟只是“从犯”。 还有李长根被猝然抓捕目前不知去向,幕后人物深知方晟已经察觉到一些名堂,此时就是看谁出手更快更狠,争取最短时间内击倒对方。 换寻常对手肯定就事论事解决问题,但方晟就是方晟。 这些年来跟在于老爷子、白老爷子以及于云复等人后面,最大的收益就是学会了跳出框架考虑问题,从棋子身份升华到弈棋者,结合宏观与微观、整体与局部等辩证而全面地分析问题。 将与帅的差距就在这里。 范晓灵和明月可以指挥一场痛快淋漓的战斗,布局者却是幕后不露声色的爱妮娅。 因此爱妮娅已跻身到“帅”的层面。 在扑鼻清新的茶香之中,方晟关手机、反锁门、眉头紧锁地长考了近一个小时,大抵看清棋盘格局和最新战况。 以弈棋者角度看,对手已经方寸大乱,完全顾不上“大势”与“实地”的平衡,而是杀红了眼精锐尽出地围剿自己,相当于围棋放出“胜负手”,逼迫双方提前展开决战! 按方晟在双江和临海的风格当然要正面抗击,拳头对拳头看谁更硬,然而黄树毕竟是黄树,方晟更多考虑柔性、迂回处理问题,避免激化矛盾。 无它,詹印遭遇的带辐射的爆炸,以及鱼小婷及时识破的爆炸,让方晟清醒意识到大环境的恶劣程度。 对方是亡命之徒,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不能动辄玩命。 稳稳端起茶杯,方晟脑中已形成清晰的应对脉络,当即唤来何超要求传达紧急命令: “连夜复工!” “那个,”傍晚接待停工督查组时何超也在场,很清楚听到副省.长的要求,迟疑道,“铁隆山北麓环山工业链的大工地也罢了,把路封起来怎么闹腾都没事;两座桥的动静太大,来来往往都能看到,明天督查组追究起来怎么办?” 这样问是作为秘书的职责,提前考虑到即将发生的情况。 方晟手指轻叩桌沿道:“是的,你马上通知禹祥市长明天去趟省城,就之前省相关部门下达的停工通知书申请行政复议。” “复议……”何超舌头在嘴里打了个滚,道,“方市长,以我对行政复议的理解,复议期间仍需继续执行行政机关所作出的具体行政行为……” “但有下列情况之一的可以停止执行,第一条就是被申请人认为需要停止执行的!”方晟已做过功课,“两座大桥都是为人民服务,凭什么不让建?你得给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光下达停工通知不行!铁隆山北麓环山工业链也是,你说环保问题,请问环境污染危及到谁了?国企把好端端的铁隆山挖成这样,哪个干预过?把我这些话如实转述给禹祥市长,明天起他的任务就是在省里打官司!” “嗯——” 何超脑子里盘算更为委婉的说法,而非方晟这样的命令式语气。人家好歹是正厅级副市长、正府班子成员,与那些副秘书长们有天壤之别,体制内更常态的情况是正副市长相敬如宾,就算市长有什么要求都走文件流程,或者通过市长办公会商量着办,绝少出现方晟这样直接指挥的情况。 没办法,方晟从副镇长起就强势惯了,老毛病很难改掉,若改了就不是方晟。 接着方晟倒背双手意态闲悠踱到姚胜平办公室,姚胜平正在秘书陪同下准备出门,见市长进来赶紧停下来招呼。 “快下班了胜平还到哪儿视察呀?”方晟和蔼地问。 姚胜平叹息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唐峰要放弃会展中心改大卖场的消息已传到去年拆迁户耳里,要不,这会儿上百人堵在那边维权……大楼主体建设刚刚峻工很多安防设施还没到位,我担心出安全事故呢,想赶紧过去看看。” “让刘秘书长他们先去,胜平暂时别出面吧。”方晟道。 见市长这样吩咐,姚胜平冲秘书摆摆手,秘书心领神会出去通知刘副秘书长。 姚胜平道:“感谢方市长对我的保护,这档事出得……我是打心眼着急啊!市中心四个角会展中心占据上首龙头位置,上届领导班子期待这条龙把整个城中商业区带动起来!当初为了让唐峰安心,把中心后面的大巴中转站迁走了专门给它做停车场;承诺会展中心建成后广电、教育等部门旗下事业单位入住办公;承诺今后所有政务、商务会议活动都放在会展中心……” “哈哈哈哈——” 方晟蓦地大笑,笑得姚胜平满脑门子问号,停下来不解地看着对方。 体制内领导的笑通常不是真笑,而是表明一种态度。只有在苏若彤面前,方晟才是发自内心的笑,开心的笑。 “胜平啊胜平,你满肚子委屈终于把实话都说出来了,”方晟收敛笑容道,“很普通的一桩投资,换成私企能享受这么多优惠最重要的是还不用负责拆迁补偿,事情早就办成了,你信不信?可投资方是唐峰,所以正府班子奉承啊、讨好啊、媚谄啊,挖空心思各种迎合去唯恐人家翻脸,结果还是翻脸了。说明什么?招商引资尤如谈恋爱,郎有情妾有意才撮得合,单相思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姚胜平惭愧地说:“我虽然也从唐峰出来的,一直以来以国企出身而骄傲,却忽略了唐峰为首的国企尾大不掉、骄横跋扈给地方造成的压力……詹书计、方市长上任后采取一系列措施与国企脱钩,起初我跟大多数领导干部一样很不理解,甚至还觉得委屈,认为有棒打鸳鸯、分化一家人的嫌疑。但脱钩进程中发生的一些事让同志们都有反省,清醒意识到脱钩的重要性和及时性——七道、大肃、龙泽等市也都在做,可见新形势下地方正府保持政务独立的重要性。方市长,会展中心的事儿我绝对不会妥协,哪怕官司打到法院也要逼着唐峰履行合同!” 见他一脸义愤,慷慨激昂的模样,方晟笑道: “强扭的瓜不甜啊胜平同志,人家愿意投资两亿三亿都不是问题,不愿意的话一个亿他能给你算两亿,也拿他没辙,最终耽误的还是百铁经济发展,咱们可耗不起!” “那怎么办呢?唐峰摆明了想切割零租,所有权在它手里咱们没办法干涉,除非凭合同里明确的‘会展中心’据理力争,不过,”姚胜平叹道,“有同志说唐峰也可以耍赖,比如搞两间会议室、搞个不伦不类的展览馆就能交差,无法从法律层面来约束。” “那就叫它零租不了!” “商业运营……也是它的权利呀……” 往往方晟一动脑子,其他人就跟不上节拍,姚胜平同样如此。 方晟笑笑,道:“商业运营难道不用向相关部门申报并备案?主体建筑完工了,消防验收有没有通过?公安安全合格证颁发了吗?手续不全它啥事都甭想做,否则索性查封,封它个一年半载,看它资金流宽裕到什么程度!” 话一出口姚胜平就明白了,这是典型方晟式无厘头打法——好像小孩过家家赌气的做法,可拿规章制度又套得上,总之让你干瞪眼没办法。 细究起来又有点“双标”。 省里也对百铁前进大桥等项目下达停工通知书,方晟为何千方百计不肯执行呢? 总结下来就是,套路只能是方晟对付别人,别人不能套路他。 说到这一步姚胜平涎着脸继续请教:“不肯商业运营,唐峰肯定要派人上门谈判,到时怎么办?” 方晟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道:“叫陈则喜来找我!” 说完扬长而去。 姚胜平呆呆看着他的背影,琢磨半晌都没猜透市长葫芦里卖什么药。 第1382章 连续重击 百铁各个工地轰隆隆响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夏副省.长率着督查组气急败坏地上门问罪,那个脸红脖子粗啊,若非方晟也是副省级干部肯定要破口大骂。 也难怪,体制讲究的是面子,同样是副省.长,你方晟之前给了蒋遥面子为何不给我面子? 省里就是瞅准这一点,才接二连三以驻点方式阻挠百铁工程施工。 方晟神色平静地亮出行政复议申请书副本,说禹祥市长已到省正府办理手续,地方正府对省直部门申请复议看似惊世骇俗,我们是有底气的!上午夏省.长、督查组同志们不妨到铁业河上的奋斗大桥、团结大桥走一走,看看桥面堵成什么样子;再调阅百铁历年交通数据,看看三座大桥修建以来人口、车辆翻了几倍!我们拓宽新建两座桥完全为了人民服务,完全出于公心,公道自在人心,如果行政复议得不到满意结果,百铁正府会运用行政诉讼等法律武器维护百铁老百姓利益,我们一定会斗争到底! 被方晟义正辞严的话说愣住了,半晌夏副省.长主动缓和语气,说我个人理解方市长的立场,但督查组是奉命而来就事论事,并不介入工程规模与手续问题的争论,希望双方都以平常心对待这个问题,不要掺杂个人情绪一切按程序处理,从我个人和督查组成员感情来讲都是支持百铁地方建设的。 方晟点点头,说其实夏省.长和督查组同志们可能有点奇怪,我方晟是外省来的干部,所有工作在游戏规则允许的情况下尽力而为就是了,将来又不会在这儿呆一辈子,何必跟省里闹得不愉快?可是夏省.长,市府大院门口挂的牌子叫做“百铁市人民正府”,我是人民选举的市长,只要在百铁市一天,在百铁市长的位置一天,我的所作所为就要对得起百铁人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看到夏副省.长等人瞠目结舌的表情,方晟接着说我当然可以不修桥,不搞工业链布局,我可以象过去一样跟国企打成一片吃吃喝喝称兄道弟,营造和谐局面,省里也不可能派这么多检查组督查组是吧?但请夏省.长和督查组同志们想想,一个城市的市民每天上下班要在桥上堵四五十分钟,或者摆渡过河;一个城市完全依赖于采矿业和它的中下游产业,作为父母官能视而不见、揣着明白装糊涂么?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方晟在百铁不想干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只想解决两个问题,一是让百铁老百姓出行方便,一是提高百铁老百姓生活水平! 夏副省.长感叹道方市长是在自压重担啊,这两点说来容易做到却难,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和艰苦卓绝的努力。我昨晚去过前进大桥工地,先后遇到几拨市民其中有抗议噪音的,但抗议归抗议没人反对建桥,只是希望噪音小一点而已,由此可见方市长做的事顺应民意,得到绝大多数老百姓支持,很不容易。 对方口吻软了下来,方晟顺势邀请督查组到铁隆山北麓视察环山工业链建设情况,夏副省.长摆摆手说不必了,既然百铁方面已提交行政复议,我想督查组先暂停履行的职责等有明确说法再作打算。 夏副省.长也是妙人,不管是不是认同方晟的做法,还是实际上生了气,反正当天上午就带着督查组果断离开百铁。 传到省里又不一样了,变成“副省.长领衔的督查组被赶出百铁”! 传闻也好,流言也罢,方晟一概不在乎,突然通知下午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听取鑫扬审计事务所对高速公路全面审计的报告。 关于这份审计报告已有不少风声放出来,引起了很大范围的恐慌,有做贼心虚的甚至跑到京都拐弯抹角疏通关系,恳求审计组高抬贵手。 所有招呼、说情都被挡了回去。 鑫扬能做到全国五大事务所之一,关键就在于审计的公正性,它有系统的审计机制、数据模型和问责制度,审计组要对最终出具的审计报告负法律责任! 保证审计队伍的公正性和纯洁性,鑫扬与其它四大事务所一样非常注重审计人员年轻化——某个角度讲也是无奈之举,因为“五大”素来以任务重、压力大、完全没有个人生活空间著称,虽然收入不菲并非理想工作。 大量985、211名校毕业生费尽心思从千军万马里杀出血路加入“五大”,一方面要锻炼自己,从四处奔波参与各类审计中积累知识,自我提高;另一方面也想获得一份漂亮的履历,为几年后跳槽打下良好基础。 初出校门的年轻人善恶分明,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和正义公义意识,不容易被各类社会上常用的腐蚀贿赂手段所拉拢。此外为前程考虑,他们只会铆足劲努力工作,查的问题越多性质越严重就越能体现审计人员能力和价值,鑫扬就需要这样有血性有意志的队伍。 参加下午市委常委扩大会的有市委常委除詹印全体出席,正府副市长、两办和市直部门副厅级干部,市纪委、市组织部领导班子,市审计局领导班子等。 会议由副书计黄生主持,简短开场白后即由国家级审计师、鑫扬高速公路审计组组长宣读审计报告。 会场寂静无声,因为审计报告一直是保密的只给方晟看过,参会者个个惴惴不安唯恐被牵连进去,竖起耳朵聆听。 审计报告共177页,罗列了9大类33条问题,有12个市直部门、3县1区领导班子牵涉其中。 其中副厅领导干部(包括上次已暴露的)有16人;正处领导干部含退二线的有37人;副处领导干部含退二线的54人;科级及以下92人。 在审计过程中也发现正厅领导干部违规线索,请示詹印后略过不提,只追究到副厅层级。 报告里没有点出违规违纪的副厅领导干部,正处及以下只提及性质严重的领导干部,其他人以“等等”省略。 虽然如此,两个多小时报告把参会人员听得汗涔涔汗毛直竖,头一次领教了真正的、丝毫不留情面的审计的威力。 宣读完毕,审计组长和助手退出会场,方晟开始讲话。 “同志们,听完高速公路全面审计报告,恐怕所有人都跟我一样心情无比沉重!是的,这是一次触及灵魂的、史无前例的审计风暴,刮的力度远超意料,刮出来的问题也触目惊心!个别领导干部心太贪、手太长,为点蝇头小利连脸都不要了,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今天知道了吧?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方晟掷地有声的话响彻会场,久久回荡。 “有些人目光还是短浅啊,总以为天底下所有审计都一样,无非好酒好烟招待着,陪着游山玩水、暗底里塞些纪念品,查出的问题好商量能删尽量删,最终反映在审计报告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问题……错了,同志们!那不叫审计而是走过场,玩的是形式主义,是害人又害己的权力游戏!今后象这样的审计每年都要搞,教育、国资、交通、卫生等等所有领域得进行一次大扫除,把藏匿在暗处的蛀虫公布于众!譬如那个冰箱发票都拿到高速公路报销的,既然你连脸都不要了还要什么公职?开除!这次全面审计报告里提到责任人,即日起全部停岗!组织部门、纪委要介入甄别,性质严重的毫不客气予以双规!” 说到这里他虎视眈眈扫遍会场,拍着桌子道,“审计报告里涉及到的199人——估计里面已有人不能称为同志了,必须严查重罚,今天我在这里强调一点,这回不存在写个书面检讨痛哭流涕一番就过关的情况,起码降级,这是最轻的惩处!” 接下来方晟连刺带骂,顺便把这段时间借助省里、国企的东风给自己添堵的黄生等人震慑一通,警告他们“离自取灭亡只差半步,再不悬崖勒马将会摔得粉身碎骨”! 之后方晟顺势宣布根据詹印书计的安排,除副厅正职领导岗位外,180多个岗位全部面向全国竞聘! 当然副厅正职也要笔试,通过后才由市委常委会研究。方晟直言不讳地说利用审计结果除旧迎新,给百铁公务员队伍输入新鲜血液。 方晟强调此举并非不信任或打压百铁本地人才,也不是外来的和尚好烧香,而是响应京都号召增进地区间人才交流的有益尝试,不管外地干部还是本地干部,只要为百铁经济发展献计献策作出贡献就是好干部,就能被提拔重用! 方晟还说将近200个干部岗位竞聘在百铁、在黄树都是引人瞩目的大事,流程一定要规范,坚决杜绝走后门、说情、打招呼等不正之风,聘谁不聘谁不是领导说了算,常委会也不会干预,全凭硬碰硬的考试——笔试加面试,全部交给社会考试机构主持,我们不会插手,谁插手谁倒霉! 一连串话说下来把参会领导们的心都说凉了,至此可以确定两件事:一是审计报告里199名责任人绝对难逃一劫;二是这199个人腾出的位子还指不定谁来坐。 连续两下重击让包括黄生在内的市领导们头晕眼花,实在不能适应这样的力度、这样的思路、这样的举措。 好像……原本平静无波的池塘,如今被掀风作浪的方晟搅得大漩涡套着小漩涡,简直没一处安宁的水面! 第1383章 迎头痛击 按规定行政复议要向作出行政通知机关的上级部门申请,禹祥只好直接向尚昭和翟友明回报工作。 捧着沉甸甸的烫手山芋,两位领导恨得直咬牙。但方晟已放出话来行政复议之后还有行政诉讼的手段,又不能等闲视之。倘若争端演变成百铁地方正府状告黄树省正府,是非尚且不论,首先省领导的脸丢得没处放了。 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碰到方晟这样不讲官场规矩、不顾体制游戏规则的刺头,确实进退失踞,有无从下手之感。 翟友明也绝,正儿八经地在复议申请上批示:已阅,是否让相关部门酌情处理,请尚省.长定夺。 把烫手山芋扔给了尚昭。 对于事情前因后果翟友明了解得很透彻,知道根子就在尚昭身上,包括上次轰动龙泽的酒店爆炸案。 翟友明更知道尚昭这段日子很不好过,京都传回来的都是坏消息,最新消息是半个月出访美国的行程被取消了,有传闻尚昭可能已被限制出境。 刀铡刀悬在头顶的滋味很难受,作为对省.长位置有想法的人,翟友明不会刻意坑对方但也不可能主动承担什么,黄树一个时代即将结束,体制就这么冰冷这么现实。 看着毕恭毕敬坐在对面的禹祥,尚昭深深叹了口气。 在黄树象禹祥这样省里没后台没背景的人能提拔副市长也异数,组织部长吴增进拿出讨论稿过来征求意见时,禹祥排在候选人六七位,几乎就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 当时争夺副市长的竞争非常激烈,省领导也各持意见互不相让,尚昭却从平衡大局出发主张矿务系统出身的干部不宜提拔太多,也要有意识培养体制内一步一个脚印成长的干部。 说这句话时尚昭绝对从公允和地方发展前景角度出发,没有半点私心。他的想法得到省.委书计陶之亮的认可,那批提拔遂大半给了体制派干部包括禹祥。 面对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禹祥又惊又喜,却怎么也没想到受惠于尚昭的平衡理念,事后尚昭也从没在他面前提过。 这会儿更没说的必要了。 客观公正地讲,在黄树省.长位置几年里不义之财捞了不少,但也竭思积虑做了不少促进地方发展的大事,包括通过国企扶持地方财政也是尚昭迫于省财政捉襟见肘想出的变通办法,有些费用从企业方便些。虽说某种程度助长了国企的嚣张气焰,增加地方对它们的依赖,但尚昭初衷绝对是好的。 不过有些事一旦沾上了,尤如牛皮糖似的怎么也甩不掉,明知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抱着侥幸心态继续试探、再试探…… “禹祥同志啊,这份申请让省里很为难知道吗?”尚昭温和地说,“省里与地方是一家人,虽说在某些问题的认识上可能存在分歧但大方向应该一致,有矛盾最好通过内部行文比如函的形式进行沟通,你是办公室出身这方面应该很精通,不需要我多说对吧?” 原以为要接受暴风骤雨般的批评,见省.长这般态度,禹祥反而不好意思,又不能把责任都推给方晟,想了想道: “尚省.长批评得对,近期省检查组、督查组去得比较频繁市领导班子可能是……是太急躁了些,没有正确把握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请示回报方法方式有欠妥当……尚省.长,修建前进大桥是前期业已审批下来并投入建设的项目,不过因为那个意外……不提了,现在不能叫新修而是恢复修建,从程序上讲只须备个案就行,所以这一点上我个人……” 尚昭抬手打断了禹祥的喋喋不休,出神地看着复议申请,思绪却不知神游到哪去了,半晌道: “该建的得建,该修的得修,事关人民群众切身利益的半点不能含糊!你去请蒋省.长牵头搞一下,这份复议申请嘛把它撤了吧,能商量着办的别弄得太生分,禹祥同志觉得呢?” 啊,尚昭同意让步了! 禹祥大喜,忙不迭道:“是的是的,尚省.长说得是,我这就去蒋省.长那边转达尚省.长的指示……复议申请肯定撤回,肯定撤回,百铁要在省领导和相关部门的领导下加快城市建设和经济发展!” 尚昭似乎无心过多纠缠,“嗯”了一声示意谈话结束。 下门去蒋遥办公室途中遇到五个便衣男子,都夹着黑色公文包,表情严肃,嘴角坚硬,目光炯炯地大步向前,见到禹祥半点避让的意思都没有。 “好气派啊。” 禹祥赶紧闪到一边嘀咕道,浑然不知黄树高层即将发生一件震惊全国的大事! 来到蒋遥办公室,正好他一个人伏案看文件,禹祥通报后进去三言两语转述了尚昭的意思。 “哎,我说也是,省市之间搞什么行政复议嘛,真是多此一举,”蒋遥漫不经心笑道,又啧啧嘴,“不过这事儿叫我牵头有点难办呢,发改委归友明省.长管,他那边不松口我也不能随便让人收回停工通知书啊对不对?” 眼看又要被卷入没完没了的扯皮当中,情急之下禹祥顾不得礼节掏出手机说: “这样吧,我给翟省.长打电话!” 很意外一打就通,但翟友明似乎另有要事,勉强听禹祥说了两句随即说: “没问题,这事儿请蒋省.长全权办理,就这样!” 说罢便挂断电话。 翟友明的态度让蒋遥很意外,沉吟片刻道:“尚省.长和翟省.长都发了话还有啥问题?我来协调一下。” 不出所料,蒋遥一路电话都把两位省.委常委的意见扛在前面,所向披靡,不到半小时就达成撤销停工通知书、连同环山工业链相关项目边完善手续边施工的共识,当然前提是百铁收回行政复议申请。 禹祥自然千恩万谢,临出门时蒋遥的秘书匆匆进来,声音尽管很小还是让禹祥听到了,石破天惊的五个字: 尚被带走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尚昭临双规前居然帮百铁做了件好事! 否则因为源头在于尚昭,不管哪个领导接任都会本着新官不问旧账的原则能推则推,这桩无头冤案猴年马年能昭雪真的难说。 回百铁路上禹祥感慨万千,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消息接踵而来:矿务厅李桃已被正式宣布双规;矿务厅领导班子7人被带走5人;国资委领导班子包括一把手在内被带走3人! 十分钟又传出一波消息:陶之亮会同省.委省正府主要领导紧急飞往京都述职,黄树上下都在关注他们去了能否回得来,能回来几个? 快到百铁的时候又传来惊爆新闻:黄树几大国企包括陈则喜、封小林等董事长和总经理都限时到省.委党校学习,据说重点是写回报材料! 兵败如山倒啊。 车子驶入市府大院,禹祥顾不得回办公室先到方晟那边通报情况,不料蒋遥已经主动打电话做了“热烈而全面”的交流,省.委高层发生的那些事自然也一并告知。 其实蒋遥不说方晟也知道,就在尚昭被押上飞机那一刻,楚中林已向方晟透露了钟纪委采取的断然措施。 最终让钟纪委领导下决心、京都最高层拍板双规尚昭的因素有两个: 一是连大红等十多个知情人提供线索并通过调查确认尚昭与夏侯宜的关系,以及伙同转包矿井并从中获利的事实; 二是李长根落网后承认爆炸受李桃指使,意在一网打尽唐峰3号矿、7号矿知情者,防止方晟继续追查。 因为通过前期接触和试探,尚昭发现陈则喜等人并不打算真心替自己销毁、掩盖证据,反而隐隐有把事情闹大从中渔利的念头,遂动了杀机来个一锅端! 目前还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尚昭与詹印等人遭遇的爆炸案有关,但受伤的偏偏是两位新上任市委书计,钟纪委始终心有疑窦,这个要等尚昭正式受审才知道。 楚中林提示——不单他,爱妮娅、卫君胜、陈皎等身处高层且消息灵通人士都密电方晟,说尚昭双规只是令局势暂时缓和,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空降干部的困境,接下来的战斗会更激烈! 原因是,尚昭、李桃仅仅是黄树境内根深蒂固、势力雄厚矿务系统的一支,相对来说吃相难看手段冒进而已,冰山下暗藏的力量、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更深更令人瞠目。 尚昭一系被灭固然给予矿务派迎头痛击,沉重打击它们的嚣张气焰;另一方面也会让矿务派内部派系同仇敌忾,在大打悲情牌的同时加强合纵联横,组成更强有力的地下联盟! 因为担心窃听,楚中林在电话里半隐半含地暗示黄树国企背景远比想象的更深厚,陈则喜之流不过是马仔,省国资委、省矿务厅甚至尚昭等人也是代人受过,源源不断的“黑金”通过隐秘渠道流到真正幕后控制者。 就是说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矿产资源衍生的巨额利润,国企、地方那些领导只吃了点渣渣;尚昭等有幸喝到汤;大啖快食肉骨头的还不知道是哪些人。 楚中林最后说本来京都高层不想轻易掀这个盖子,也有让这伙人充分暴露一举歼灭的意思,但两桩爆炸案显示尚昭等人已到丧心病狂的程度,不及时出手还会有更疯狂的举动。 总之方哥千万小心,无论如何要把人身安全放到首位!楚中林叮嘱道。 第1384章 一石双鸟 随着尚昭被拿省正府暂时出现权力真空,前进大桥、新桥和环山工业链等工程复工,百铁体制内外万众瞩目180多个领导岗位面向全国招聘的事,方晟却叫来詹印的心腹、市纪委副书计王尤伯。 “尤伯最近担子比较吃重啊,要抓好对高速公路全面审计发现问题的责任追究工作,不能放过一个,”方晟微笑道,“怎么样,感觉累不累?” 对于这位连“主子”都忌惮的市长,王尤伯提一万个小心,谨慎地答道: “份内工作不敢说累,把责任追究做到让方市长满意、让人民群众满意、让当事者口服心服就行了。” “也要注意与玉树书计多沟通、多请教,大方向上不能错,当然保密工作也很重要,不能处理决定还没形成文件那边已经哭哭啼啼找上门,是吧?” 王尤伯恭敬地说:“多谢方市长提醒,我会把握好分寸。” 方晟这才转入正题:“在百铁有个民谣不知尤伯听说过没有?戴计田,数矿田,一二三四五,亿万家私不够数。” “戴计田……” 王尤伯脸色一变,长长沉吟后道:“向方市长回报,不但听说过,还接到不少实名举报信。我调阅过档案,有关戴常委的举报信起码上千封,闹得厉害的时候发生过数起几百人围堵市府大院的群体事件。” “还有呢?”方晟盯着对方,等他继续说。 “我随机看了部分举报信,内容大抵相似,都是反映戴常委透过亲戚朋友控制多个铜矿,有的明买暗抢、有的从国企手里低价收购,品质高的卖得更高,品质低的滥竽充数,还有国企内部人士反映他指使手下收购劣等品高价卖给铜岭,差价和集团高管瓜分;他间接经营的铜矿完全不顾矿工死活,几乎不作任何安全防护,救生设施、紧急逃生物品等等都是七八年还有十多年前的,排污系统、排污设备更吝于购买,周边环境污染严重,附近多个村庄深受其害,癌症发病率居高不下,农作物只有其它同类地区的四五成,以至于出现大片被荒弃的土地,反过来又被他吹嘘为‘退耕休养’政绩,实在是厚颜无耻!” 说到最后王尤伯也露出愤慨之色。 “那么尤伯说说看,为什么这样一位道德败坏、民愤极大、影响恶劣的领导干部历经几年群众举报都安然无恙,反而前前后后抓了不少举报者入狱?”方晟问道。 又是长长沉思,王尤伯斟字酌句地说: “此事……我发现后第一时间向詹书计回报过,他说等时机成熟;我也在非正式场合询问过纪委其他副书计,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市里很难下决心;我还找到两年前上任市委书计在一封血书上写的批示,大意是要抓住工作重点,不能因为个别班子成员而影响整体等等。究其原因我想主要因为查处市委常委权限属于省纪委,既然不在市纪委职责范围内,何必自找麻烦?” 方晟指着对方笑道:“尤伯还有半截话没好意思说,那就是省纪委都视而不见,市纪委当然不会多管闲事,对吧?” “市委常委会能决定查戴常委吗?”王尤伯反问道,然后微微摇头,“詹书计想等各方安顿下来后向省主要领导做个专题回报,查与不查决定权还在省.委。” 方晟凝视对方,一字一顿道:“如果省纪委不作为呢?” “呃——” 没料到市长居然说出这样不合体制规矩的话,王尤伯足足愣了半分钟,道: “从职责上讲,市纪委有向省纪委主动回报、建议和提示的义务。” “对,说穿了就是倒逼机制!”方晟沉声道。 “也……也能这么理解……” 王尤伯之前没跟方晟直接接触过,实在不适应他一针见血、直来直去的说话风格。 官至副省说话总这么直白,会有很大的正治风险。 仿佛看穿他的念头,方晟严肃地说:“省纪委凭什么相信那些个举报信?万一不法分子做的手脚,意在陷害咱们优秀领导干部呢?同样省.委凭什么拍板决定查与不查,看谁的举报信多吗?作为基层组织,工作做得越实上级领导和部门就越不容易陷入被动,处理问题越得心应手游刃有余。而且本着属地管辖原则,市领导涉嫌腐败市纪委就能坐视不管吗?纪委职责里也有同级监督嘛!要是查实戴计田同志的确有问题,市纪委也难辞其咎。我说的不是官话套话,若我是省领导肯定要拿百铁纪委是问,尤伯觉得呢?” 好尖锐的话,王尤伯瞬间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讷讷道: “之前……之前我倒没想这么多,经方市长提醒才幡然醒悟,这是个人认识不足导致的工作上的被动,”说到这里他已悟出方晟谈话的用意,琢磨再三道,“我马上就着手组织对戴计田同志涉嫌违规违纪的调查取证工作,嗯,只收集证据不做结论,把职权范围内的工作做好做实。” 方晟满意地点点头:“注意保密。” 出了门经冷风一吹王尤伯打了个喷嚏,脑子渐渐清醒过来,不由得暗自佩服市长一石双鸟的妙计: 这是拿詹印的枪,打本土派的老虎,怎么算方晟都是赢家! 因为王尤伯的身上贴着詹印的标签,不管查成什么结果本土派都会将怨气结到詹印身上,然而向省里回报的话,却不能回避调查工作是受方晟委派的事实! 厉害,真厉害。 其实詹印刚上任也有查戴计田的想法,当时压降产能等一大堆麻烦还没了结,需要本土派到基层、到矿区冲锋陷阵,怎么盘算都觉得时机不成熟。 而今形势不同了。 在省高层层面尚昭被带走尤如投下深水炸弹,炸得一干领导们惶惶不安,不晓得后面会有多少大动作,廉政风暴也在所难免。 在百铁层面,方晟着力推行的大项目、大工程均顺利施工,成批量消化了很多下岗矿工,也减轻了市财政压力;硬脱钩后私营企业如同雨后春笋焕然勃勃生机,一方面大量创造就业机会,另一方面市场活跃度增加,服务质量得到提升,物价却反而有所下浮。 反观国企在一系列较量中撞得灰头土脸,如今主要领导都进了党校学习班,从上到下都不象过去那般神气,最新发生的会展中心事件在方晟强力围堵下也哑了火,唐峰已经释发出和解的善意。 一切如方晟所愿往正确的轨道上发展。 这时候如果暴露戴计田的问题,对百铁领导班子、对暂时主持工作的方晟而言非但不会失分,还有加分的作用,因为正好与京都拿下尚昭的动作相响应。 一路苦思到办公室,王尤伯决定先向远在京都治疗的詹印通报一下,这样避免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也能最大限度减轻案子曝光后的负面冲击。 想必詹印也只能同意,因为方晟作为代理主持工作的领导有权直接要求市纪委班子成员做秘密调查。 想必詹印又很郁闷,关键时刻不在岗只能任由方晟发号施令。 绞尽脑汁组织人手策划了三天,彭万伟将四十多页的竞聘方案送到方晟手里,里面洋洋洒洒六十多条,事无巨细从报名审查到初筛选、笔试、面试以及体检、政审、试用期等做了详细规划。 方晟起初带着笑意,越看眉头越发皱,看到最后脸都沉了下来。 “这个方案……还需要调整哪些事项?” 彭万伟赶紧问道,提交方案时还自以为做得挺细致挺全面,指望得到市长表扬呢。 方晟道:“要是严格按照这份方案来做,恐怕到面试这一关时百分之八十都是百铁本地人吧?从招聘公示到网上报名时间太短,中间没有流转过程,很多特别是外省的才听说就结束了,不合理;从报送资料到通知参加笔试的时间也太短,只有两天时间,碰到交通条件差的地方都来不及辗转;资格审查也罢了,为何要初筛选?‘结合工作实绩、工作表现和奖惩事项予以综合评审’,这句话太模糊,不具备可操作性;笔试指定参考书籍、研究议题,我知道组织部门出于好意,但把如何加快百铁经济发展等问题揉合进去,关键问题是招聘公示到笔试之间只有半个月,不吃不喝不睡也来不及看完那些资料啊,提前知道书目的、长期在百铁工作的同志不就占便宜吗?” 彭万伟脸有些微红。 下意识地排斥外省考生,确保百铁本地考生占有一定比重确实是组织部门制订方案时抱的私心,换工作粗疏或抓大放小的领导,看到厚厚几十页方案就懒得多看,往往直接翻看几个关心的要点如招聘人数、岗位、面试标准等就直接ok了,哪想到方晟硬是一字不漏从第一行看到最后一行,还直言不讳指出症结所在! “制订方案的同志也是考虑到事不宜迟,尽快把招聘干部充实到新岗位投入战斗,所以时间方面压得比较紧,”彭万伟避重就轻解释道,“那方市长的意思是……” “报名时间和报到笔试的时间要宽裕,这是第一点;第二点取消预筛选,凡符合报名条件且资料齐全的全都放行;三是体检、政审不留空额,面试入围多少用多少!” 彭万伟立即驳道:“万一有人体检和政审不合格怎么办?不能不考虑啊,方市长!” 第1385章 专家意见 方晟微笑道:“我做过组织部长,对于体检、政审空额有自己的想法。在某些地方曾发生过青光眼、气胸被淘汰的情况,农业局的苏若彤同志公务员体检时被查出压根不存在的病等等;至于政审更荒谬,爷爷是地主、富农都被拿过来做文章,倘若旁系长辈有在台湾、香港的更是大肆渲染,我就不明白亲戚长辈成分跟本人工作有啥关系?只要不是保密单位、不涉及机密就行了嘛。我的想法面试入围就是1:1,倘若体检、政审出现不合格那就暂时空着,等到下批再说,我看咱们的公务员岗位没那么紧迫性,缺了谁地球都照样转!” 说到这个地步,彭万伟无话以对。事实上百铁就擅长用体检和政审两招卡人,之前几年在网络上被曝光过,若非事关重大面对180多个岗位,彭万伟也不会故计重施。 还是不甘心,彭万伟想了想道:“考试范围问题我要坚持一下,百铁大规模招聘人才要人尽其才,不能选些光擅长考试实践一窍不通的书呆子,我觉得有针对性地出题很有必要,也无形中让有些人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方晟皱眉道,“我的想法却是迎难而上呢,万伟同志。什么叫有针对性?拿我来说原来一直在沿海省份工作,难道不可以到百铁来?苏若彤同志以前负责滩涂,百铁离大海十万八千里,难道调过来无所事事?再说句不客气的话,万伟同志、组织部门同志们念念不忘想保护的百铁本地人才,试问这些年有什么突出贡献,给百铁经济发展起到什么推动作用?” “咳咳咳……”被方晟毫不留情的话揭得无地自容,彭万伟只有假装咳嗽。 方晟接着说:“关于考什么,怎么考,方案里写了整整十页,依我看可以全部删掉!” 彭万伟震惊道:“删掉?” “我知道黄树这边习惯于组织部门全程控制招录公务员所有环节,那样做最容易引发非议,也容易滋生腐败,弄到最后谁进谁不进凭的不是成绩而是谁的力气大,很不好!”方晟道,“沿海省份已经逐步推行考试外包制度,从出题到组织笔试、面试全部交给社会第三方考试机构完成,地方党委和组织部门只看结果。如果有考生对考试的形式、考题、打分等等产生异议,那也是考试机构的事,所以考试外包的本质是风险外包,当然在某些人眼里等于失去权力了。” “考试外包对黄树、对百铁都是新课题,恐怕还得努力适应……”彭万伟沮丧地说。 心里想的是方方面面打招呼记在小本本上的名字看来都没戏了;昨晚有人通过老婆送的和田玉赶紧送回去;两位省领导要以最谦卑的态度回个短信;唐峰高层今晚的宴请活动必须坚决推掉…… 方晟笑得更和气:“万伟啊,作为从体制内基层一步一个台阶前进上来的干部,这些年要顶住矿务系统和国企压力配合领导工作,非常不容易,我能理解你还有沈兵同志的苦衷。刚才说到我也当过组织部长,其实组织部门面对的何止是组织问题?干部任用说到底是社会问题、经济问题!百铁现状和干部任用情况,万伟同志应该比我掌握了解得更多,平心而论,万伟同志公正地说一句,目前百铁公务员队伍是否适应压降产能大形势的发展需要?” 这样的语气叫做设问,其实两人心里都已有了答案。 彭万伟认真思索片刻,道:“主要还是观念问题,我相信在詹书计、方市长正确领导和指点下,咱们的公务员队伍会及时调整工作思路、提高工作效率,知耻而后勇把百铁经济抓上去。” “观念实际上最难办,因为成年人思想一旦定型很难改变,”方晟道,“所以才要采取渗沙子的做法,响应京都号召加大人才引进加强干部交流。通过竞聘让外省优秀人才带来先进的管理理念、先进的经济思想、先进的进取意识等等,从而带动整个百铁公务员队伍的战斗力。万伟同志觉得呢?” “唉……”彭万伟躇踌半晌终于说了实话,“唐峰等国企那边压力不小啊,很多,很多盘外招不敢冲着您,但底下人……毕竟在百铁这地方工作生活这么久,谁没有七大姑八大姨,谁没有同学朋友邻居啊……” 方晟笑得更自信:“所以,考试外包是帮万伟、帮组织部门分担压力呀,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外包……唉……” 彭万伟还是被方晟说服了。 由正府副秘书长姚俊牵头、苏若彤具体协助论证的铁隆山温泉山庄项目拉开序幕,承办方自然还是吉林投资。 反正花波契特伏财务集团的钱,吉林投资只占极小比重,这回吉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在孙浩而言反正老板吩咐下来的事,早点把十亿美元用光最好,省得成天跑来跑去。 倒是方晟暗下叮嘱吉林务必控制好预算,不管苏若彤描绘的商业多诱人,切实进行测算才是硬道理,亏本买卖不能做。 方晟还说别看波契特伏财务集团绝口不提投资回报,家里小盘算打得劈叭响,将来会有个全面而综合的评估。虽说自己对劳诺德仁家族没有任何想法,也不能给对方造成为了政绩洒起钱来不计成本、不懂得算账的坏印象。 一批山地开发、山洞工程、旅游建设专家应邀来到百铁,经过细致而周密的实地勘查后提出三个方面意见: 一是必须落实好洞里那段地下河与百铁饮用水的关联,防止开发旅游、温泉山庄建设过程中水污染而造成饮用水重大安全事故。 二是山体结构和石质可以支撑普通自然灾害事故,但不能确定采掘业务进行过程中对铁隆山的破坏有多大,需要向唐峰集团索取相关数据来测算。 三是专家组对苏若彤设想的温泉山庄规模、结构、档次等提出质疑,认为按此全部实施的话代价太大,估计十年内不可能收回成本。对于服务性行业来说,十年就得装修翻新、设备更新升级,亏损窟窿会越运营越深。 实则从水源、山体构造、投资成本三个方面全面否决了温泉山庄项目。 要换寻常体制内干部肯定闷头吃个哑巴亏,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提温泉山庄的碴儿,但苏若彤不同,跑到方晟面前如实回报后哭得稀里哗啦。 别的干部哪怕是女干部哭,方晟八成要严厉批评,说当初我说得没错吧,干工作不能空想主义,要建立在科学认证、周密调查的基础上,每个可能性都得有所预估不能等到专家出具权威意见才傻眼。 苏若彤就是苏若彤,她一哭,方晟就恍惚想起校园里撒娇流泪的周小容,这一想心就软了。 “挫折总是难免的,”方晟安慰道,“你第一次自己策划做项目,乐观些、困难估计不足些都很正常,幸亏专家论证踏踏实实做了没有走过场,否则才是灾难性后果。” “我真没用,尽给您添麻烦,不如还回双江好啦……”苏若彤泣道,两眼都哭肿了。 方晟耐心劝道:“瞧你,遇到困难就退缩可不是优秀党员干部的品质。双江也许会回去但必须载誉而归,背着败绩无颜见江东父老啊对不对?我不如西楚霸王,你也不做虞姬,好不好?” “卟哧”,苏若彤被他逗笑了,笑脸上沾满了泪珠看得方晟意乱情迷。 “挺不恰当的比喻呢,方市长。”她忸怩道。 “让你开心嘛,”方晟不以为意道,“回到温泉山庄项目规划,专家们提了一大堆意见却也没把路子说死——很多时候专家跟医生差不多,总把最严重的情况兜出来,也算是职业性免责习惯,将来出了事可以辩解我什么都说了,别追究我啊。其实照常理来看,山洞地下河水位明显低于铁业河,怎么可能影响到饮用水水源呢?专家只说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你把它排除掉不就行了吗?” 苏若彤赶紧抹掉眼泪匆匆记录,问道:“还有呢?” 方晟莞尔道:“别记别记,我又不是专家,随便说说自己的想法而已。我的意思是在认证过程中也要辩证地分析专家意见,既不能被他们吓倒,也不能盲目听从,必须冷静、客观、中立地看待专家意见。再看第二条怀疑山体被采矿过度挖掘破坏稳定性问题,我建议你别找唐峰要数据,一是要了没用,二是人家也不会给……” “为什么?唐峰毕竟是企业,敢拒绝行政机关行使监管权吗?”苏若彤秀目圆瞪道。 “如果采掘过程中发生爆破、挖掘等行为的确破坏了山体,唐峰怎么肯给你?给了意味着它要赔偿损失,眼下双方对峙的局面下让它出一个子儿也不行呐,”方晟道,“即便提供了,那些数据也分析不出好歹。打个比方都说游泳有益于身心健康,去年咱俩在润泽游了好几个月吧,请问小苏同学能算出实际增加了多少天寿命?没法算是吧,山体结构同样如此!” “噢——” 苏若彤豁然开朗,欢快地说,“您的意思是只要做好加固和防灾难措施,不必过多诠释专家意见?” 方晟摇摇手:“没……方市长没这样说过……” 第1386章 处置方法 方晟强调道:“……要换作官方语言,方市长要求尊重专家意见,切实注重山体结构和灾害时的安全因素。” “那那那怎么办?”苏若彤迷糊了。 方晟笑笑,道:“可以再找一批专家专门研究如何防范灾害对山洞造成破坏性影响啊,根据专家意见施工总没问题吧?” 苏若彤又“豁然开朗”,拍手笑道:“是啊是啊,以专家之矛攻专家之盾!方市长真厉害,真心佩服。” “不是厉害,而是遇到问题不能有畏难情绪,要想方设法去解决,”方晟道,“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投资成本!粗略看了下专家的建议觉得有道理,原来的方案过于理想化,思路过于宏大,又想建温泉山庄,又想搞得象江南水乡的风情,又想面面俱到,总造价当然居高不下。你的策划要改,不是闭门造车的改,要请专门做温泉商业规划的专家一起讨论,先划出一道预算红线,所有想法、创意都得在红线之内,这叫理想屈从于现实,明白吗?” “在方市长面前我明白了什么叫做办法总比困难多。”苏若彤心悦诚服地说。 方晟哈哈大笑:“在小苏同学面前我明白了什么叫笨拙的拍马屁,别净说好听的,快去办正事儿!” 在百铁正府多部门联合执法的攻势下,围绕会展中心商业运营问题,唐峰方面态度软化下来。 一方面尚昭、李桃被拿下让唐峰等国企明白昔日辉煌不再,必须重新找准自己的定位,学会如何与地方正府打交道。 另一方面陈则喜、封小林等被叫到省.委党校边学习边写材料,整得焦头烂额,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算早点甩掉那个包袱。 唐峰高管以私人拜访形式来到姚胜平办公室,说了一大堆困难,抱怨省国资委最新通知从下月起国企高管年薪一律削减40%,还追加三产等考核指标,一年到头拿到手的钱缩水得惨不忍睹,这样下去没人愿意在国企混都要想办法转到体制里了,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 姚胜平猜到他们的来意,沉住气只听不说,保持微笑。 啰啰嗦嗦一番后终于转到正题,坦率承认以唐峰目前的资金流和整体实力无力支撑会展中心商业开发。类似会展中心这样的项目,初期投资非常大但回报周期却很长,而且按照行业惯例很多位置相对偏僻的店铺起初都得自己先做起来,等人气渐旺、得到投资者认可后才逐步退出,以百铁目前的经济形势乐观估计回本至少得三五年之后。 而唐峰受压降产能影响——据京都传来的消息今年只是第一波,虽然在黄树遭遇的阻力很大,也出了不少状况,并没有动摇高层的决心,明年可能力度更大! 受此影响,唐峰为首的国企纷纷打起了退堂鼓,今年起挥起大刀对所有对外投资一刀切,已经上马的要转让变现,正在建设的压缩规模尽快收尾变卖,准备进行的一律下马,以腾出资金迎接即将而来的寒冬。 应该是寒冬到了。 从京都陆续透露的点滴信息分析,明年底黄树省采掘业要压降到今年初的一半,其中铁、铜、铅等还能照样开采,很多有色金属、稀有金属干脆封矿!采掘业的压降意味着一大批中下游产业被断供,企业面临无米下锅的窘境。 是的,这也是高层想要达到的目的,利用压降产能契机关停众多高能耗、高污染、低产出的能源生产加工企业,从宏观层面实现产业转型升级的战略目标。 这样痛苦的过程二三十年前沿海省份也曾经历过,如今轮到靠山吃山、靠矿吃矿的资源省份了。 唐峰等国企内部研究的思路与京都高层预想的如出一辙,那就是断臂求生,与主营业务无关的产业一概摈弃,做大做强拳头项目,勇敢地到市场争取发展机会! 曲曲折折把唐峰的苦衷和长远规划表达出来,配以满脸愁苦的神情,姚胜平看着熟悉的老部下们心又软了。 论工作时间,姚胜平在唐峰干了二十多年,远远超过在市正府这几年;与这些老部下朝夕相处的时间,细算起来恐怕比跟老婆孩子还多。 面对他们,姚胜平的态度怎么可能强硬?这会儿早把方晟要求陈则喜出面才行的指示抛到脑后了。 “那么关于会展中心,集团达成的共识是什么?”姚胜平问道,“今天来这儿是则喜董事长关照的?” “是,董事长也感觉不能再拖了……胜平市长,这事儿恐怕还得您亲自出马跟方市长说说,无论如何请放唐峰一马,咱们会在压降产能善后、下岗矿工安置等方面积极响应正府号召!” 姚胜平还是不明白对方的意思,疑惑道:“会展中心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再加把火就能出锅,这当儿怎么撤……” 说到这里心头一震,立即联想到刚才的话“上马的要转让变现”,这才悟出老部下们找上门的真实意图! 也悟出方晟的深谋远略! 早在与自己谈话的时候方晟已高看一线,洞察唐峰色厉内荏的背后正寻思退出。 要退出只有两条路,一是正府接手,一是正府牵线搭桥让私企接手。两条路都有求于正府,也都与价格有关。 方晟说“叫陈则喜来找我”,不但要煞掉陈则喜的威风,更与压价有关! 很显然以百铁财政的实力托不起会展中心项目,唯一办法就是私企接手。在百铁——甚至整个黄树私营企业的生存空间被国企打压得窒息,没能涌现出沿海发达省份那样堪与央企抗衡的巨无霸集团。 陈则喜放眼黄树找不着下家,只能拉下脸去央求方晟了。 此时方晟能给陈则喜好脸色吗?狠狠压价就是教训唐峰的武器! 姚胜平脑子里盘算着,老部下们七嘴八舌说: “唐峰实在不能往会展中心砸钱了!” “董事长的想法是从现在起所有对外投资项目只能往回收钱,不能继续投入。” “方市长在沿海省份认识的大老板多,请他多多帮忙。” “会展中心还是很有商业前景的项目,继续做下去肯定赚钱。” 姚胜平缓缓道:“各位,站在唐峰集团角度我非常理解大家焦急和迫切的心情,也希望为老东家做力所能及的事。但是,我是正府副市长而非前唐峰董事长,我必须站在公正立场,从市政发展制高点去考虑问题、解决问题。今天各位以老朋友身份和我闲聊,属于非正式谈话,可以说胜平啊帮我在方市长面前说说话……可我在方市长面前能随便说话吗?那是市长和副市长研究工作啊各位!我只能转达唐峰关于处置会展中心的设想,方市长答不答应,怎样考虑下一步运作都是未知数……恐怕,要等则喜董事长回来后亲自跟方市长商谈。” 说到这个,高管们唉声叹气摇头不已。 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谈及会展中心,陈则喜就以自己在省.委党校不便回百铁为由,说穿还是抹不开面子。 然而方晟是吃定了他,要他既丢里子又丢面子,非得上门打招呼不可。 史学家出于为尊者讳的心理,总喜欢掩盖正治家的缺点和不足,比如在方晟的问题一直强调败在其手下的都由衷地叹服,为他伟大而正直的光辉所折服。其实从朱正阳、徐璃、严华杰等人的回忆录里曲曲折折表明并不是这样。 把对方打倒在地还不罢休,非得再踩上两脚,逼对方说“我服了我服了”,这是方晟在三滩镇时就养成的……可以说是官场战略,也可以说是坏习惯。 耿石涛被气出心脏病;之后从黄海到江业、顺坝、红河……一路上他的对手们不仅仅是“倒下”,简直非死即伤! 鄞峡房价大战,在取得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苗彰荣、成槿芳先后上门求饶,方晟都巍然不动铁石心肠地砸下最后一榔头,砸得苗彰荣暴吐老血,砸得成槿芳、本土派之流差点倾家荡产。 某种程度讲,方晟与鲁迅一样极度反感所谓费厄泼赖精神,而要“痛打落水狗”,最好把敌人从精神到肉体都打趴下! 这样做的好处是打得对手痛彻入骨,对方晟产生极大的畏惧心理,不敢再跟他为敌;坏处是从内心深处恨他一辈子,并在暗处散布种种谣言。 不过到方晟的级别和修为,谣言算得了什么?关于他的女人们,那些不算谣言的“谣言”都没憾动他半分。 唐峰这帮人灰溜溜回去一直等到晚上——省.委党校学习期间严禁开机,等到陈则喜回宿舍开机并准备写回报材料,绘声绘色如实转达姚胜平的意思,陈则喜实在无语,恶声恶气道: “知道了!” 放下手机,陈则喜看着只写了几个字的信纸发愁。 第三稿了。 前两稿提交上去不到半天就被驳回,理由只有冷冰冰、深不可测的四个字:避重就轻。 很值得玩味的四个字,也是纪委系统常用的套路。只告诉你达不到要求,却不告诉你要求是什么。 实际上对方心里也没有具体要求。写材料与审材料,实际上是一种心理博弈,一方要挖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一方想最大限度保护自己顺便保护别人。 不过很明显被查的一方总是弱势,因为不清楚抗拒的后果是什么,正如此时的陈则喜。 第1387章 顺利过关 尚昭、李桃被拿下带来的风暴越刮越大,钟纪委派出三十多人的——已经不能叫小组简直是大组了,进驻龙泽,三天两头传唤领导干部们谈话,闹得人心惶惶。 陶之亮等班子成员从京都安然而归,心情却非常沉重的样子。特别陶之亮一反常态地没有频频亮相彰显存在感,由始至终只出席了全省廉政警示教育大会,从头到尾沉着脸坐那儿连总结发言都没有。 会不会下一步就轮到陶之亮?一个省两位主政大吏同时被拿是极其罕见的,除非相当特殊的情况。眼看明年初大会前要小幅调整了,就算有问题也要拖一拖让陶之亮体面下台吧? 何况陶之亮与尚昭并非一路人,两人虽都是矿务系统出身但升迁轨迹不同。陶之亮先在矿区然后转入县委步步提拔到省.委书计;尚昭在国企工作时间比较长,与矿务系统联系更紧密,故而深黯很多操作手法,这也成为他坠入深渊的根源——别人做了或许没事,你做了尤如恶鬼缠身怎么也甩不掉。 钟纪委工作组谈话范围日益扩大,已经从省高层、省直机关、国企高管延伸到市一级。 一个周四的下午,方晟正率领正府班子视察建设中的两座大桥,工作组突然抵达百铁并通知姚胜平接受谈话! 结结巴巴向方晟请假,姚胜平快没力气说话了,方晟安慰性地拍拍他的手臂,说实事求是反映问题,谈话就是谈话,别有太重负担。 上车时姚胜平脸色惨白,周围所有目光都包含着依依惜别的意思——均想作为唐峰前任董事长,与尚昭、李桃交集颇多,也经手了3号矿井矿难事故处理,再怎么狡辩都摆脱不掉责任吧? 来到市纪委专用谈话室,一谈就是六个小时! 方晟带着一帮人看完两座桥再看高速公路修葺,然后拐到环山工业链建设工地,还顺路看了下已被封堵起来的3号矿井,回到市府大院时姚胜平还没出来。 “看样子凶多吉少啊。”进了办公室何超轻声道。 方晟正准备进内屋,听了何超的话停住,笑道:“你没这方面经历不太明白,其实时间越长越证明胜平没多大问题。” 何超惊讶道:“这是啥道理?” “如果通过谈话觉得胜平有大问题,那么无须深谈回去办理双规手续就行了,等他进去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问;如果胜平牵涉不深,以工作组的节奏不会再谈第二次,必须抓住这次机会详细了解情况。” “哦——紧要关头班子成员还是别出事为好,特别姚市长肩负重任。”何超道。 方晟郑重道:“上级部门不会因为工作重要就不查处干部,尚昭还不是说拿就拿?腐败是高压线,官做得越大越不能碰。” 傍晚方晟快要下班时姚胜平没精打采地进来,六个小时象蜕了层皮,整个人仿佛罩在灰濛濛烟雾里。 “谈话结束了,工作组同志让我向您报备一下。”姚胜平声音都低了八度。 恪于纪律规定方晟不便多问,关切地说:“谈这么久感觉很累吧?赶紧回去休整一下。” 姚胜平连笑都笑不出来,勉强咧咧嘴角有气无力地离开了。 大概伤了元气,周五上午姚胜平请假说“不舒服”没来上班,更让外界议论纷纷,觉得他难逃一劫。 杨花也按捺不住,假装拿着笔记本来到方晟办公室刺探消息。 “没多大事儿,”方晟边批阅文件边漫不经心道,“拿下尚昭闹的动静已经够大了,即便进一步处理干部也不会牵连太广,打击面太大,否则人心不稳影响干活呀。” “感觉你的话逻辑有问题!”杨花蹙眉道,“凡那条线有问题的不管数量多少,该打都得打,跟人心有啥关系?不惩治贪官才会失掉人心!” “铜岭当地有个关于领导的民谣听说过吗?” “戴计田,数矿田,一二三四五,亿万家私不够数。那个家伙民愤极大,早该抓进去坐牢!” 方晟停下笔,笑着问:“你也知道啊,那为何没抓?作为班子成员,为何不向上级领导反映问题?” 杨花怒道:“他是省管干部,监督和任免权不在地方好不好?!” “明知他有问题还经常一起开会、出席活动,你会因此愤而辞职么?” “这……这是什么话,简直无理取闹!” 方晟笑了笑。 有时高手在民间,总结出来的东西总是精炼而富含智慧,比如“波大无脑”这个词,方晟觉得用在杨花身上太贴切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方晟念偈般地说道,“这里说的‘报’放在体制里就是‘查处’的意思,为非作歹者、大奸之恶之徒肯定会受到法律制裁,但时机是一个方面,有没有过硬的证据又是一个方面……”说到这里不禁想起双江副省.长雷南,当常务副市长就是众所周知的大贪官,结果步入青云还跻身省领导班子至今神气活现,有消息说明年应该安全落地回家享受几十年来捞的民脂民膏了,体制内的事说不清啊,“杨同学不妨到基层社区走两圈,老百姓嘴里十个干部九个贪,事实上呢?如今不是党风政风问题,而是人民群众对干部队伍的信任问题。回过头说尚昭那条线肯定要有个区别对待,性质严重程度、主动与被动、涉案深浅等等,甄别起来起码大半年时间吧?压降产能后续工作还要不要做,全年主体目标任务要不要完成,一系列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要不要抓?” 转回来一想,杨花这才明白方晟的判断是有道理的,笑道:“噢,方同学认为姚胜平做唐峰董事长时可能也到尚昭家里跑了几趟,明里暗里帮了尚昭不少,但仅限于体制内人情往来并未陷到勾结作案等犯罪行径,大问题没有小毛病不少,或许以后背个处分什么的,对吧?” “那是上级领导考虑的事,咱们别乱操心了。” 杨花笑吟吟瞟了瞟他,道:“想起京都圈子流传的一句话,说漂亮女人都喜欢跟方同学好的原因在于嘴紧,还真是如此,滴水不漏啊。” 方晟正在一份报告上签字,签到一半听了这话“咝”,笔尖用力过猛把纸划破了! “轻点使劲,方同学对待漂亮女人挺温柔的嘛。”杨花又补了一刀。 “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是最起码的规矩和纪律,希望杨同学特别要注意这一点!”方晟恼怒道。 这位统战部长自从空降百铁以来没发挥什么积极作用,倒是动辄拿京都圈子里的传闻给自己添堵,实在太可恶了! 杨花笑咪咪道:“内部交流,切勿外传……对了,关于上次讨论的村主任选举问题,我打算从另一个角度……” 方晟抬手打断,有礼貌地指指桌上几大叠材料道:“急需处理的东西太多,今天实在抽不出时间,抱歉。” “改日再聊。” 杨花扫兴地合起笔记本款款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方晟出了会儿神:杨花这个女人,真如漫天飞舞的飞花只闻其香不识其形,忽儿深遂得令人敬佩,忽儿天真得不知所云,以方晟的眼力至今都没看清她的底细。 京都党校学习的过程实质也是筛选和选拔的过程,通过一次次主题活动、演讲、辩论、考试,每个干部学员的综合能力都有大致排名。从杨花在班上的表现来看,明显比明月差很多,不管哪个方面都差。 所以方晟弄不清钟组部派杨花来百铁究竟什么目的,仅仅为了渗沙子吗?越想越糊涂,方晟甩甩头理清思路,继续伏案工作。 周日上午,在党校集中学习的国企高管们大多数都“顺利结业”,其实是回报材料顺利过关,如释重负恢复自由。 被留下的几位不消说出大问题了,等待他们的可能转入双规程序。 陈则喜涉险过关主要有两方面原因,一是从派系上讲他属于翟友明阵营,与尚昭、李桃尽管也保持良好互动,但不是一个圈子的;二是他最明智之举莫过于那次尚昭亲自视察唐峰,当着方晟的面要求“盖棺定论”,“该撤销的撤销,该封存的封存,该结案的结案”,实则暗示陈则喜销毁3号矿井和7号矿井有关档案。 按说陈则喜可以这么做,因为这番话尚昭当着矿务厅厅长李桃和百铁市委书计方晟的面说的,叫做领导布置工作,事后追究起来起码在场面上说得过去。 但陈则喜反复斟酌后没有照办。 一方面当时尚昭已呈败象,虽说陈则喜与黄树所有人一样都没料到京都会断然出手,总觉得会看在保持稳定的前提下从宽处理,比如提前退二线,或到京都任个闲职,陈则喜还是稳妥为上,为自己留足退路。 另一方面3号矿井由于出了矿难事故众所周知,连尚昭一手提携上来的姚胜平担任董事长期间都没销毁相关资料,自己做什么冤大头? 正因为陈则喜“机灵”了一下,不仅救了自己还救了方晟,否则销毁资料的指示当着方晟下的,作为地方主政领导为何这点正治觉悟都没有,不主动向有关领导和部门回报? 回到百铁,陈则喜稍加休整后周一上午第一桩事就是拜访方晟,商讨会展中心处置事宜。 第1388章 兄弟算账 陈则喜把时间拿捏得很妙,车子出了矿区大门时请翟友明先给方晟打电话。尚昭被拿下后京都方面明确翟友明暂时主持省正府全面工作,一时间其行情看好,各方都觉得他接任省.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尽管前期京都空降了一批副省级干部到黄树,但各市常务副市长等政务班子都是本省干部;到省领导班子层面更是如此,哪怕产能压降得再厉害,关停矿区数量再多,黄树是资源大省的定位至少五年内不会发生根本性转变,领导并带动全省经济发展的班子必须是矿务系统出身、熟悉矿务的干部。 因此翟友明此时说话的份量与一周前不可同日而语。 此外体制内干部有个现象,拍马屁就得趁领导还没正式成为领导时下手,锦上添花的事谁不会啊。 反之领导没成为领导前你不给面子,横眉冷对,等领导正式上位后跪着请客送礼都没用。 其实类似这样打提前量的“感情投资”不单在体制内,放之四海皆准。映照的人性就是,做人不能太功利,更不能太轻狂,你身边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你的领导或老板。 当然你也有可能成为他们的领导或老板,那样的话,不就更应该提前搞好关系吗? 翟友明打电话内容很简洁,说唐峰目前比较困难,请方市长利用人脉和吸引外资优势做好会展中心后续运营工作。 压根没提采取什么方式,具体怎么操作,当省.长的说到这一步就够意思了,方晟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有这通电话,半小时后陈则喜信心满满地来到市长办公室。 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陈则喜先是对不能履约实现会展中心主体功能表示歉意,然后以较长篇幅讲述了当前唐峰等国企遭遇的困境—— 情况确实相当严峻,此次压降产能单黄树就有近10万名矿工下岗,百铁因为连续投入大工程大项目是各市当中消化比较多的,从全省来看至今还有6万名矿工失业。 明年第二波压降产能来袭的话,下岗矿工总人数铁定超过12万,这是极为可怕的数字,蕴含着非常大的不安定因素。 如果单纯矿工下岗唐峰等国企还能以效益不佳为由推给社会,问题是矿产量连续下跌使得中下游工业链受到严重冲击,伴随而来的是大批技术人员、技术工人下岗,企业倒闭,损害的是成套成片的重工业体系。 滔滔不绝说到最后,陈则喜亮出底牌——整体出售已经建成毛坯的会展中心,交给有实力的企业来运营得更好。 不过要请方晟帮忙,因为纵观黄树找不出合适买家,唯有将绣球抛向沿海发达省份城市。 听罢陈则喜欢近一个小时的回报,方晟长时间沉吟,然后说:“我同意唐峰在会展中心发展问题上采取的务实态度,自己做不了不勉强,让更合格的人来做。关于买家,我会尽快联系并进行实质性会谈,毕竟那么大框架摆在市中心,光秃秃搁着非但阻碍城市建设还有碍市容……” “感谢方市长,唐峰也会做好接洽和配套工作,力争早日谈妥交付给对方!”陈则喜忙不迭表态道。 “正府和国企通力合作嘛,”方晟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对于交易,我想各方都乐见落实到位,不过呢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有些账要事先讲在前面,叫做先小人后君子,这一点则喜董事长不反对吧?” 陈则喜莫名其妙:“账……什么账?” 方晟还是笑,笑容里却带着咄咄逼人的味道:“当初会展中心那块地以土地划拨方式无偿给唐峰,后来正府又搞了个会办纪要转为商业用地,整个过程唐峰一毛钱没出。如此这块地要卖,是不是先搞个补充协议注明交易达成后,唐峰要从所得款项中扣除补交的土地出让金?” 陈则喜真的懵了! 但也没全懵,因为他立即反应过来一个事实,那就是眼下的百铁正府不是当年的百铁正府,倘若伸了手,那就不可能一家亲地凡事商量着办,补交就是补交,算下来肯定得一大笔钱而非象征性补交。 “土地出让金的问题……”陈则喜略带争辩的语气说,“正府先确认无偿转让然后才跟唐峰签订协议,已经既成事实了,方市长何必重新提起又叫唐峰出一回血呢?” 最后一句他故意以开玩笑的口吻来掩盖反驳之意,毕竟转让会展中心八字没成一撇,后面主要还靠方晟。 方晟摇摇头,道:“无偿转让的确是唐峰建会展中心的前提,但前提的前提是把会展中心建成了,这是相互决定的因素,对不对?现在事实上会展中心项目半途而废,也就是唐峰没履行前提的前提,对不对?” “前提的前提……” 陈则喜对方晟的强辩表示无语,但不得不承认有道理,正因为唐峰方面对会展中心美好前景的描绘,才让百铁正府动了心不惜血本地支持。 “转让费当中应该包含地皮无偿转让成分,也就是说正府给的优惠其实让唐峰交易对手享受了,补交的话也应该是实际使用地皮的交易对手补交吧?”陈则喜很快理清思绪驳道。 方晟还是摇头:“唐峰给交易对手什么价格是市场行为,正府不会过问,但很明显里面含有地皮使用权。正府出于发展需要当时给唐峰免了土地出让金,没说肯定给接手会展中心的交易对手免——从目前情况看,说白了就是不免!因此唐峰在转让过程包含补交费用也好,帮正府代征也罢,反正这笔钱事后得从唐峰账上汇出来!” 被方晟纠缠得乱七八糟,但主线很清晰,那就是你唐峰不能继续做会展中心项目,那么正府就要收回过去承诺的优惠,不管转让多少钱必须切一块补交土地出让金。 问题是会展中心还是毛坯框架,无非占了个市中心有利地形,价格纵高也有限。 本来还想转让会展中心赚点小钱,又被方晟搅黄了。 陈则喜忍气吞声道:“方市长坚持不承认上届正府的会办纪要,我也没办法,谁叫唐峰现在走下坡路呢。测算土地出让金时请方市长高抬贵手,能减免就减免,能优惠就优惠,这些年唐峰对百铁的贡献还算可以,双方保持了几十年深厚感情,没必要斤斤计较。” 方晟可不会被他软硬兼施的话唬住,从容道:“正府作出任何决定要有理有据,还要符合法定程序,确保若干年后拿出来审查都能站得住脚。感情嘛……感情这东西上不了台面,我都不能理解上届班子的做法,再隔十年、二十年恐怕要加个更字,则喜董事长认为呢?” “唉,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在沙滩上,我们这班人真老了,不合时宜了。”陈则喜在大道理方面说不过方晟只得酸溜溜道。 本以为商谈事宜到此为止,不料方晟还有话说:“另外有笔账也要算一下,关于会展中心地块原商铺的拆迁补偿费用问题……” 陈则喜真的火了! 一而三再而三地翻旧账简直逼人太甚,难道,难道竟没把翟友明放在眼里吗? “方市长,我想声明一点!”陈则喜沉着脸说,“我承认部署落实压降产能工作时因为情绪很差可能冒犯了您,当然当时您也是初来乍到对情况不太了解,那次小小的不愉快我以为已经在后面紧张工作中化解了。但从现在来看,我恐怕过于乐观!方市长,咱俩这会儿在谈会展中心,地皮不是您方市长私人的,转让费也不入我陈则喜个人账户,我由衷希望双方就工作谈工作,不要夹杂任何与工作无关的情绪!” 在旁边记录的熊副秘书长拿着笔有点犹豫,看看方晟,又看陈则喜。 “如实记录!”方晟道。 陈则喜怒气冲冲接着说:“会展中心拆迁和善后工作,唐峰从头到尾没有介入,原因是合作协议里清清楚楚写着‘净地’,这一点没有前提,更没有前提的前提,唐峰不接受任何凭此狮子大开口的借口,哪怕走司法诉讼途径!” 方晟没被他气势汹汹镇住,平静地说:“要是合作协议里注明‘净地’那真有问题了,则喜董事长!首先‘净地’一词不具备法律含义,合同法里也不承认‘净地’的概念;其次正府不会直接参与拆迁补偿,而是委托专业拆迁公司,拆迁公司负责的是‘唐峰会展中心拆迁项目’;最后,拆迁补偿款由拆迁公司给付,经查是唐峰汇给它的……” “那是走的过场!”陈则喜急切解释道,“正府不能直接从财政出钱发放到拆迁户,补偿款从唐峰账上过渡了一下汇到拆迁公司的!” “雁过留痕,留的什么痕,反映什么问题?”方晟道,“正因为唐峰对会展中心地块拆迁补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拆迁公司接受唐峰汇款合情合法,但唐峰又事实上没出这笔钱,而是市财政代垫……” “不是代垫,而是正府负责!”陈则喜坚决不让步,他觉得在方晟面前窝囊气受够了,翻脸就翻脸,谁怕谁啊! 方晟是中管干部不假,陈则喜好歹也是省管干部,凭什么低人一等?反正方晟都公然喊出“硬脱钩”了,那就早点硬杠呗! 第1389章 联合发难 办公室里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经过几个月接触,熊副秘书长等初步掌握了方晟的性格特点,那就是吃软不吃硬,对手越强悍他反击越凌厉——尚昭在位时堪称只手遮天方晟且全然不惧,黄树境内还有什么值得他退缩的? 然而—— 出乎陈则喜和熊副秘书长意料,方晟微微一笑后居然主动退了半步,道:“正府不会兜底拆迁补偿,放到台面上也说不通,但则喜董事长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咱们没必要计较程序和法理,以发展的眼光处理现实矛盾……正府这边已经代垫的费用不再追究一笔勾销,目前还有部分补偿没到位的、仍在走司法程序的拆迁户和商铺由唐峰负责,怎么样?” “呃……” 陈则喜怔了一怔,实在叹服于方晟神出鬼没、忽硬忽软的谈判手法,本来已打算一拍两散了,居然被方晟又拉了回来。 “我以为拆迁补偿工作早就到位了,没想到还有部分悬在半空,”陈则喜皱眉道,“既然方市长采取务实态度处理问题,我也不再拘泥于过去那些君子协定,不过,回头得先了解一下没到位的具体情况,如果遗留矛盾太复杂、涉及补偿金额太大恐怕仍须正府协助处理,倒不是想撂担子,实在是没摸清底细前不敢轻易承诺……” “我理解,”方晟吩咐道,“请熊秘书长跟进对接此事。” 出了市府大门,陈则喜这才琢磨过味来:敢情谈了半天关于买家方晟并没有明确承诺,相反唐峰倒被逼着从尚不知数目的转让费里掏两笔钱! 岂有此理! 陈则喜当即发了条短信给翟友明,添油加醋告了方晟一状,他甚至无中生有说自己提到“尊敬的翟省.长”,可方晟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敬意。 半小时后,听到消息的姚胜平匆匆来到方晟办公室。 姚胜平表达得很委婉,说从个人观感上讲并不喜欢陈则喜,那家伙自以为后台硬鼻孔朝天,说话做事从来不把正府领导放在眼里,以前自己也曾在那个位置上并不象他这样。 姚胜平说据各方消息对陈则喜青睐有加的姚胜平八成接任尚昭的位置,之前因为种种情况百铁(实质暗指詹印和方晟)与尚昭关系并不好,眼看新官上任,为日后顺利开展工作打算还要表达点热情。 姚胜平还说眼下当务之急要落实会展中心开发商,尽快把市中心商业环境上一个台阶,相比之下那点土地出让金、拆迁补偿款根本不算什么。 ——言下之意没必要为已经花掉的小钱弄僵与唐峰的关系,更得罪陈则喜的靠山翟友明。 方晟静静听完,起身在办公室踱了两个来回,道:“胜平觉得是小事、小钱,我却认为很重要呢。为什么?据我初步了解百铁市区近一半小区是唐峰所建,用的套路大抵相同,刚开始提出诱人前景什么综合配套什么商业布局,然后以低价或者干脆无偿取得开发权,拆迁补偿则由正府买单,实际建造过程中不停地叫苦、打折扣,最终建成的小区与普通小区没什么两样,唐峰却通过市财政省了好大一笔钱。胜平,房产开发商都不是呆子,每笔都算在心里记在小本本上,过去国企一手遮天没得说,以后——在可预见的将来旧账都会被翻出来!” 类似瞒天过海的手法在姚胜平任期里就玩过,被方晟直接指出来既心惊于他的精明,脸也有些发烧,讪讪道:“唐峰是国企里的老大哥,在地方欺行霸市惯了有些做法可能……比较不妥当……” “作为正府主要领导,唯有抢先把问题指出来并拿出姿态至少局部进行处理,才能化被动为主动避免又一场廉政风暴的爆发!”方晟道,“也希望唐峰有这个悟性,立即着手对目前在建已建项目回头看,积极联系相关部门弥补过去政策和程序方面的缺失,否则,它不动咱们就要动,叫审计监察等部门介入调查,届时不是商量着办,而要凭审计报告动真碰硬地秋后算账!” 姚胜平急忙道:“不会的不会的,相信唐峰高管层有这个觉悟!” 心里却打定主意,马上就通过唐峰的老部下释发信号,让陈则喜赶紧把善后工作弥补到位。 虽然,如他自己所说非常厌恶陈则喜。 若方晟真翻起旧账自己免不了牵涉其中,到底责任追究问题暂且不提,屁股到底坐哪边呢? 心里愈发佩服方晟。 方晟做事好比下围棋,有的招数乍一看根本不能理解,走好几步之后才豁然开朗,原来方晟已提前预见到事态进展了! 和这样的领导共事好不好?很好。他事事想在前面,深谋远虑,能够把握工作的主动性,处理各类事务游刃有余。 和这样的领导共事累不累?也很累。一是要跟上他的思路很累,你得不停地动脑子琢磨,琢磨得还未必对;二是特别对姚胜平这样有历史包袱的人来说,心累,因为要时刻提防方晟要对付的人是自己。 人心莫测,不能不防啊。 这几天市领导们都听说方晟指示王尤伯秘密搜集戴计田的罪证,均心有戚戚然。 戴计田的罪证还用搜集么?随便到铜岭一抓一大把。这倒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戴计田是省管干部,省里都不管,你方晟不过是临时主持全面的市长,凭什么越俎代庖秘密调查同为一个班子的领导? 市领导们——尤其矿务系统出身的自忖底子都不干净,高速公路全面审计已被敲山震虎吓得不轻,如今更是遍体生寒一个个汗毛直竖,肚子里对方晟一百二十个不满。 方晟今天指使王尤伯查戴计田,明天就有可能指使王尤伯查任何一位常委! 还要不要组织纪律了? 还遵不遵守干部管理条例? 还坚持常委会集体领导原则吗? 黄生等人忍无可忍,经过两次秘密会商后决定联合起来向方晟发难,阻止他滥用调查权草率调查市委常委的错误行为! 机会很快就来了。 11月下旬按惯例召开常委会对全年工作进行回头看,并学习贯彻省.委省正府最新下发的文件精神,讨论百铁当前工作相关事宜。 前几项议题都顺利通过,在连续学习了省生态环境保护工作会议精神、省正府大力实施绿色振兴战略加快推进高质量发展行动方案、省.委反腐倡廉主题教育成果交流暨检视问题促进会等文件后,市委秘书长张卫康正准备转入下一个议题即关于提升下岗工人职业技能促进就业创业工作部署,戴计田突然发言。 “我想就刚才的议题说两句,”戴计田一反往常在常委会的低调,抬高声音说,“省.委要求强化党风廉政教育,提高领导干部素质,增强党员干部拒腐防变的能力。对照省.委相关要求本人结合实际工作进行了深刻反省和检讨,发现了很多存在问题和不足,这些都要形成书面材料向常委会、省相关部门报告的。但我觉得奇怪的是,最近发现有人在铜岭秘密活动,打着方市长和市纪委的招牌频频约谈矿区、铜岭集团和县委县正府相关人员,暗示他们揭发和举报我的不法行为……” “玉树同志知道这事儿?”黄生故意问道。 魏玉树慢吞吞道:“市纪委无权、也从来没有安排调查计田同志的工作组,这显然是超权限且违反干部管理规定的行为,身为领导干部怎能带头违规呢?” 明答黄生,暗刺方晟,魏玉树对他绕开自己暗中指使王尤伯的做法相当反感。 见方晟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什么,似乎不打算正面回答,戴计田一鼓作气道: “人无全人金无足赤,在地方主政这么久谁还会没有点瑕疵、没有让人指指点点的缺憾?如果是负责任的党内同事,应该直接找我坦诚布公地指出问题,及时改进。我还想提醒一点,我是市委常委、省管干部,如果调查也应该由省.委领导批准后省相关部门履行调查程序,而不是特务似的偷偷摸摸潜入铜岭搞我的黑材料!我说完了!” 一时间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霎时方晟确实有点被动。 方晟没料到王尤伯做事如此粗疏大意,当面千嘱托万关照“秘密调查”,结果闹得整个铜岭都知道了,所有市领导都知道了,自己还没看到所谓“黑材料”! 詹印啊詹印,你千辛万苦调来的都是什么精英干将? 在润泽前后吩咐了好几件事叫夏正淳“秘密调查”,包括夜总会、包括润泽商会、包括郑南通欲强行拆迁珑黄街,夏正淳都办得妥妥贴贴半点风声没泄露。 退一步讲让人家知道行迹也没关系,至少要抢先把罪证搞到手,那样的话方晟面对戴计田的疯狂进攻也有底气。 再看杨花——京都特意调来支持詹印、方晟工作的大将,此时茫然地看着戴计田,似乎被他激烈凶猛的态度惊呆了。 你好歹说两句好不好?方晟哀叹道。 再看黄生、孙深、彭万伟等人跃跃欲势,显然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伏击战,而方晟却被猪一样的队友逼上悬崖! 历经无数常委会,方晟还是头一次如此被动、如此后知后觉,好像刚刚察觉到危险已陷入十面埋伏。 “这个……” 孙深和杨花同时开口准备发言。 第1390章 调查中止 杨花反应虽慢半拍还不算笨,总算悟出此刻方晟孤立无援急需缓冲空间,故而主动挺身而出。 方晟心中暗喜,做了个手势微笑道:“女士优先,孙深同志委屈一下。” 按党内排名孙深在杨花之前,论发言的优先级应该在杨花之前,因此方晟打着“女士优先”的幌子请他“委屈一下”。 杨花报以微笑:“谢谢方市长,谢谢孙深和各位常委同志,关于计田同志的发言我要谈谈感想,也是我调到百铁以来对一些问题的认识。我自幼出生并在东北学习、生活、工作几十年,形成很多根深蒂固的习惯因而乍到百铁很不习惯,用大量时间克服诸多不适应,还有思想观念、管理理念等方面差异或者说冲突,对本人成长也是一种磨砺吧,我这样认为……” 彭万伟打了个夸张的呵欠以表示不满:这是开常委会呢,又不是民主生活会,好端端提什么个人成长经历? 方晟却会意杨花在故意拖延时间,留给自己足够考虑对策的空间,嗯,这才有点打配合的样子。 紧接着杨花以略带文青风格的腔调花了五分钟回顾在东北的工作,然后话锋一转,道: “刚才说的是不同,要说共同之处也有那就是都靠资源矿产吃饭,不怕地里挖不出东西就怕京都宏观调控,同样,特殊环境特殊土壤让腐败分子有机可乘、大量腐败行为熟视无睹,一度成为贪污腐败的重灾区!为花大力气整治也遇到很多困难和障碍,程序至上成为抗拒调查最坚硬的盾牌……当然这会儿提这碴儿并非影射什么,而是想强调一点,领导干部特别是党员领导干部保持清廉形象的重要性……” 大段冗长而论点散乱的发言听得常委们或皱眉或瞪眼或呵欠连天,好不容易等她说完,方晟似乎浑然忘了排在后面的孙深准备发言,很自然地接着说: “杨花同志结合个人经历畅谈了对反腐工作的认识,发自肺腑语出真诚,我觉得讲得很好。反腐工作切忌对外不对内,对人不对己,挥舞旗帜要求下级时激昂奋发,查到自己头上却一蹦三尺高变成老虎的屁股摸不得,那是不对的!回到计田同志的发言,坦率讲我很诧异,也很震惊!打着我和市纪委的幌子去调查市委常委,那是极其严重的诈骗行为,计田同志和铜岭县委应该理直气壮地进行查处,将不法分子绳之以法!” 啊,方晟居然是这个态度?黄生等人都愣住了,孙深也忘了发言要求被忽略的不快,瞪大眼睛看着方晟。 “玉树同志说市纪委从来没有安排调查计田同志的工作组,我也没有!而且我要强调的是,别说计田同志是省管干部百铁一级没有调查权限,就算市管干部都必须履行必要程序,不是谁说查就可以查,咱们做事得经得起推敲和质疑,既在党纪国法上站得住脚,又在程序环节上无懈可隙!”方晟侧过脸道,“如果那伙搞秘密活动的人还在计田同志可以先抓起来,不必有所顾忌……” 戴计田闷声闷气说:“我也是事后听说,人已经跑了!” 杨花听了窃笑,孙深等人则暗自叹息——这不正好说明戴计田本来就想抓人吗? “不要紧下次露头必抓,这是常委会通过气的事儿,”方晟假装没听懂,微笑道,“今天我要表扬一下计田同志,有了状况直接在常委会上提出来而不是背后戳戳指指,疑三惑四。计田一说,我和玉树一表态情况不就清楚了吗?一个团结的领导班子、凝聚一心的领导班子才有战斗力,反之则一盘散沙什么事都干不成!卫康,看看下个议题是什么……” 就这样方晟险象环生过躲过了黄生等常委蓄谋已久的强力反扑。 当晚王尤伯敲开方晟的家门——他也住在市府宿舍大院,故而晚上拜访更隐秘可以避开绝大多数人的耳目。 王尤伯耷拉着脑袋脸色苍白道:“方市长,我来负荆请罪了……我没做好您交待的事情反而弄得沸沸扬扬,让您在常委会上很被动,我,我实在愧对您的信任!” “坐下说,坐下说。” 方晟温和地笑道,小吴切了盘水果端上来后到外面警戒。 王尤伯迫不及待道:“外面都是胡说八道,我在铜岭调查期间从没提过您,也没提到市纪委,仅仅告诉谈话对象根据举报信了解核实些情况;我也没说要查戴计田——我怎么可能说违反纪律的话呢?从今天传闻戴计田在常委会上的发言看,完全歪曲和污蔑事实、恶意夸大渲染,想在正治上致我于死地,也给詹书计和您添堵……” “调查期间有没有被人拍照、录音录像?” “我敢肯定没有!”王尤伯自信地说,“请方市长相信我的职业敏感和水平,每次找人谈话都在不同地点且都不是预约地点,我的位置总在背光角度,我的声音总刻意压得很低,更重要的是我携带有电子干扰设备。” “尤伯做得如此谨慎小心,那么消息到底怎么传出去的呢?”方晟问道。 王尤伯抹了把额头冷汗,恨恨道:“事后分析八成是三室副主任季江告的密!妈的我真是看走了眼,认为他是京都农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一直在政法系统做事与矿务系统没多大瓜葛,而且几次内部会议都仗义执言,便一心想培养他,把他当作最信任的手下。因为调查必须双人,这次叫他做我的助手一起去铜岭……” “他手里有谈话的全部录音?” “没,我还是有所防范的,”王尤伯苦笑道,“纪委办案原则是不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因为是秘密调查,我不允许录音,每次谈话一结束就收回书面记录,他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幸亏没有真凭实据落到戴计田手里,要不然就不是今天的结果了。” 听到这里方晟微微松了口气。 这家伙办事能力不怎地,防范意识和反侦查水平倒挺高,很有些詹印的风格,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从调查情况看有没有收获?”方晟问。 王尤伯拧起眉头道:“戴计田非常狡猾——这也是被举报多年始终安然无恙的原因之一吧。表面看他跟举报信里所有问题都不沾边,出面的要么远房亲戚,要么同学好友,要么街坊邻居,严格意义讲都不能作为指控依据;竖起这道防火墙,那么勾结国企、低质高卖、无视安全、压榨矿工等等都不成立……” “查过他的银行卡、个人账户流水吗?” “不是正式调查暂时不方便出具公函,”王尤伯解释道,“据侧面了解戴计田从来不放心用银行卡,总担心钱存在卡里会被黑客偷走,他喜欢黄金,有小道消息说戴家秘藏的黄金比铜岭任何一家金店库存都多。” 方晟哑然失笑:“怪不得好几封举报信说他大肆收取金条、金砖,他老婆50岁生日县领导班子成员不约而同送金马,铜岭集团则送的是万马奔腾金箔图。” “所以戴计田又称‘戴金田’,形容他家收藏的黄金之多。” “送礼只送黄金倒也方便……” “一方面规避措施做得到位,另一方面他在矿井舍不得投入,盘剥压榨矿工,对手下却很大方,也愿意提拔干部,因而在铜岭深耕十多年形成势力庞大、盘根错节的利益链,以至于出现个很奇怪的现象,”王尤伯叹道,“除了他控制的铜矿矿工和周边受污染村民,整个铜岭没人说戴计田的坏话。” 倒看不出来貌似酒色之徒、庸碌之辈,离了稿子说话都不周全的家伙道行还挺深,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方晟笑道:“一个深得老百姓拥戴的大贪官,真是刷新了我的三观。到底什么原因呢,尤伯有没有作过分析?” 晚上跑到市长家里负荆请罪,王尤伯是做足功课的,当下道: “简单地说就是慷国家之慨树个人威望!铜岭在百铁几个县区里赤字最严重,从财政到基层镇正府到处负债搞基础设施建设、搞民生工程,企事业退休工资只有铜岭每年都涨,涨得也不多每次加个几十块钱,老百姓是容易满足的感激得不得了,说计田书计是大好人……” 有些做法与方晟不谋而合! 方晟也苦笑,摸着下巴说:“把贪官做到优秀干部的境界,他也算难得的人才……” 后半句咽在肚子里:难怪你王尤伯玩不过他!却平静地说,“戴计田的问题远比预估的更复杂,迂回调查非但不起作用还会适得其反,看来如詹书计如说时机还不成熟,这样吧,你把现有的材料复印一份给我,原件封存起来等日后再找机会突破。” 言下之意调查中止! 王尤伯如释重负道:“好,我明晚就把全套复印件送过来,后面随时听您指示。” “嗯。” 方晟应了一声,心里却把王尤伯从日后重启调查名单中重重删掉,也意味着以后即使詹印想重用他恐怕都得费些周折。 体制内这样的考验很残酷,要么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要么被列入黑名单永无出头之日。 有什么办法呢? 不是谁都有机会替领导做事,但领导给你机会却做砸了,怎会再有第二次? 第1391章 三颗钉子 百铁180多个公务员岗位——绝大部分是领导岗位面向全国招聘引起轰动,黄树省.委组织部照例觉得“不妥”又说不出反对的理由,毕竟方晟把京都文件精神扛在前面。 在于云复、范晓灵等人推动下,钟组部“欣然得知”此次活动,专门派了个由副部级领导带队的观摩团。这一来让原本态度不冷不热的省组织部很被动,忙不迭由常务副部长陪同前往百铁。 众多大领导坐镇,原本还想见缝插针捡点便宜的黄生等市领导都冷了心思,包括主办者彭万伟都不敢再玩花样。 要是被当众揭穿,在钟组部和省组织部一干领导们面前丢脸那可就大糟特糟了。 观摩团成员以记者身份在现场随机调查,惊讶地发现报名者有一半慕方晟之名而来,因为有双江、临海两地公开招聘成功案例,都相信他的公平公正,更相信跟着他能干出一番成绩。 观摩团成员还发现报名者里来自沿海城市的很多,便问他们是否认识到百铁条件、环境等先天劣势,有无思想准备。受访的都表示任何困难都能克服,只要能够实现人生理想,参与有益于社会、有益于人民的事业。 主持整个考试环节的来自京都考试院下的考试中心专业团队,都聘请京都各大院校副教授以上资深老师,有参与多次公务员考试经历并在业内享有盛名。 考试题库在考前两小时才由京都考试中心上传到系统后台,考前半小时在纪委、监察、公证等方面监督下随机生成再灌入考试系统前台,此时考生已经入场即使试题泄露出去也无济于事。 笔试题量很大且都是客观题,交卷时系统即刻给出分数并显示到考场外的大屏幕,从高到低依次排序,到时按1:1.5的比例自动入围下一轮面试。 就是说笔试环节完全由系统掌控,没有半点人为因素。 詹印上次推荐却意外在钟组部材料名单初审时被删掉的老部下王韦也参加此次竞聘,本着一比一原则,方晟这边也来了一位—— 现任鄞峡市招商局局长于正。 方晟空降鄞峡伊始于正还只是市正府办公室下的科长,被青睐有加后委以重任,在处理国腾油化改制等工作中表现出色,先提拔副秘书长再破格升正处级,代理的还是副厅级岗位,可谓火箭般进步速度。 之后房朝阳接手也没亏待于正,任职期满后立即转为副厅级变成名正言顺的实职干部。 以于正的想法最好换个更有冲击力的岗位,或者调到市委市正府权力中枢以便更好地发展,但这一步谈何容易? 一方面在鄞峡这样的正厅级城市,如果不能位列市领导班子那么副厅基本就是仕途天花板,省里没人脉、市里没铁杆盟友——房朝阳给他转正只是看方晟面子,但面子只能给一次,再使就不灵了。 很多人误以为方晟的亲信心腹必定得到房朝阳重用,实在不了解体制运行规律和人性心理。 朋友的朋友未必就是朋友,同理亲信的亲信未必就是亲信。 另一方面双江省.委层面仍在肃清鄞峡本土派残余势力,加强与绵兰、舟顿的三地干部交流,作为本土干部于正很悲摧地受到波及,努力了好几次都无法转任更重要的岗位。 因此早在方晟主政润泽时,于正就私下探讨过应聘的可能性;空降百铁后于正又主动发过两次短信希望继续紧跟其后,当时的确名额有限,方晟没给明确答复。 直到詹印试探自己还有位老部下,方晟眼睛一亮立即想到了于正。 但方晟对詹印的老部下王韦以及于正说得很明白:前提是凭真本事闯过笔试,那是硬碰硬的考验,我帮不了忙;过了笔试,我可以尽最大努力安排到能够施展才华的平台。 参加笔试,王韦和于正相当忐忑。 报名、考试当然是保密的,但这种事哪里瞒得过去?何况考场外大屏幕上跳动各位考生笔试成绩,分数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作为厅级干部不远千里跑到百铁竞聘,双江省.委组织部的观感可想而知,因此两人此行尤如背水一战,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然而报名竞聘的高手如云,有神通广大的居然弄到京都考试中心最近几期主持各地公务员考试的题目;有环境宽松的从报名之日起请假在家日夜复习;临进考场前很多人还捧着资料嘴里念念有辞。 于正准备的时间并不多。 报名后适逢房朝阳率团出访友好城市招商引资,六天马不停蹄跑了七个地方,不停地出席产品推介会,不停地参加各种酒宴,每晚还要参加代表团高层会议向房朝阳回报成果,临行前塞在包里的一叠材料动都没动原样带回。 本想出访结束后请两天病假好好复习,但房朝阳的节奏比方晟只快不慢,紧接着召开总结会、跟进和推动项目落地、组织会签等等,好容易闲下来一看时间只剩两天了! 于正没动过请方晟帮忙混过笔试的念头,方晟也不可能帮这种忙。以他对老领导的了解,提携从来都建立在自身实力的基础上,并非没有原则。 于正也在一直研究方晟主持公务员竞聘考试的规律,发现个有趣的现象即同样是专业考试团队出的题目,方晟在红河、鄞峡、润泽等地的考查内容明显有异于别的地方。 怎么说呢?不是那种纯粹的、理论化的国考范围,而是带有鲜明方晟色彩的,偏重于实务操作和理论探索的题目。 意味着只要平时全身心投入工作、积极思考,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过关。相反如果执著于题海战术,会被方晟式思路绕得晕头转向。 可见专业考试团队出的试卷虽然从题库里随机生成,但在此之前与方晟做过深入而细致的沟通,出题方向和范围全面贯彻了他的理念。 因此与王韦的忐忑不同,于正忐忑之中还有两分对自己判断的信心。 等坐到电脑面前点击“开始答题”,看到屏幕上的题目时怦怦乱跳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没错,果然是方晟式题目,我赢了! 沉住气一条条答到最后,回过头复查了七八条时间到了自动交卷、等系统评分,经过窒息般的两秒钟等待屏幕上闪出得分:76分。 76分处于什么水平? 高还是低? 出考场时于正偷瞄别的电脑,有80多分,有70多分但50多分60多分居多,也有40多分恐怕是考砸了。 下了台阶匆匆跑到大屏幕前——事后想想好笑,官到厅级已经很久没这样有失风度地小跑步了,混在人群里仰着脖子看着一屏屏刷新,当刷到副厅干部竞聘名单时简直血液凝固! 还好! 总排名第3位,王韦则险乎乎地压线以第6位入选——此次共有5个副厅正职岗位,笔试按1:1.2比例入选6个,无须再面试直接由常委会从中选出5个担任正职领导岗位,剩下那位也不白来,会委任副厅实职或正处领导岗位。 晕晕穿过人群时正好碰到王韦,两人热情地相互握手庆祝即将成为同事。 根据前期与詹印还有常委会上达成的共识,副处级及以下所有岗位按照报名分类、最终面试成绩排名当场公布结果。 副厅、正处领导岗位按1:1.2比例提交常委会讨论研究,落选者在征求本人意愿后可低配正职领导岗位职务。 这样一合计也有40多个名额,如何安排和安置又是一场大战。 考试前常委们视察考场时方晟明确了自己的观点:外省入选干部由“詹书计和我商量”;本省外市入选干部“常委们一起商量”;百铁入选干部“万伟同志拿主导意见”。 这样切蛋糕似乎务实而可行,常委们对外省干部都不熟悉,索性由詹方两人做主;本省外地干部虽说大都不认识,但总会透过各种渠道找上门来,到时协商着办;百铁干部表面上让彭万伟主导安排,肯定要经过一番博弈和算计,最终必须是皆大欢喜的分配方案。 常委们暗自盘算后都没提出异议,默认了方晟的提议。 然而考试成绩出炉后常委们才悟出又上当了! 经过笔试、面试两轮选拔,百铁考生虽说占主场之利报名人数达三分之二,却以惨败告终: 入选副厅、正处候选名单的只有区区7人,加上黄树其它市区的也只有13人。 两块蛋糕加起来才三分之一多一点点! 不过再细细一想三分之二又怎么样?那些人都来自天南海北,詹印、方晟同样不认识,凭什么来了就只听他俩的话?最终谁笑得更久还不一定呢。 名单拿到手后,方晟与正在休养的詹印通了两次电话——军后总专家采用最先进的仪器检测后根据各人体质制订了治疗方案,前景很乐观,治疗过程也不痛苦,最让詹印和孟大舟不能忍受的是时间。 长期脱离权力的滋味太痛苦了,远胜于辐射给身体带来的伤害。 两人一致决定把王韦和于正充实到市纪委。 王尤伯秘密调查戴计田的事詹印也听说了,倒没怪罪老部下,而是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本土派势力之强、戴计田隐藏之深,必须进一步加强对纪委系统的控制。 调出两位副书计,一位到市司法局任党组书计,一位到市审计局任党组书计;王韦任市纪委副书计兼党风政风监督室(纠风办)主任,于正任市纪委副书计兼纪检监察干部监督室主任。 有三颗钉子契入市纪委,还愁以后对付不了戴计田? 第1392章 人事博弈 杨花也是此次百铁公开竞聘的胜利者,之前跟方晟打招呼的闺蜜老公、省安监局危化安监处副处级督察员莫之洪如愿以偿通过笔试,并在设法让他面试过关,被任命为市国资委监督与稽查工作处处长。 这个位置很重要,方晟其实已有合适人选,考虑到詹印病休自己孤木难支,上次被黄生等人突袭战时杨花表现还算可以,“毅然”让给了莫之洪。 在处级岗位杨花还有两位老乡也入选,经詹印和方晟商量后安置到政法委、司法局。 他俩在纪委、政法系统布下重兵,意在围剿戴计田,打赢这场反腐硬仗! 并非他俩看戴计田不顺眼,而是工作调整时钟组部谈话的要求:第一点是维稳,第二点就是强化反腐倡廉,整顿吏治,有效清除百铁市县两级多年存在的不正之风,拿掉一批老百姓深恶痛绝的、多次警告仍不收手的领导干部。 顺序还排在振兴经济之前,可见京都对百铁现状有着深刻的了解,对詹印、方晟寄予厚望,所以这一仗无论如何绕不过去。 然而黄生等人看出他俩的险恶用心,特别戴计田一蹦三尺高,扬言要在常委会不遗余力阻止人事提案! 眼下方晟难就难在这里。 与鄞峡暂代市委书计不同,当时方晟采取的一系列振兴经济措施已见成效,雷厉风行手段震慑住了对方,同时常委会里有坚定盟友,故而“暂代”也有“主持”之威。 百铁这边刚来几个月,虽说修桥修路、环山工业带等搞得有声有色,也平稳渡过了压降产能带来的冲击,下岗矿工得到有效分流和安抚,但基层层面老百姓还没体会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与国企硬脱钩尚未得到社会各界的认可和理解;领导层面省里对方晟的态度众所周知,詹印也没充分授权,诸多客观制约令方晟缚手缚脚。 暂时主持百铁全面工作,方晟除了享受一票否决权外在常委会没任何优势:盟军杨花的应变能力也就那样;姚胜平在正府事务方面配合尚好但遇到重大原则问题屁股理所当然坐到黄生、张卫康等矿务派那边;孙深和戴计田同为矿区派人物自然同理连枝;体制派出身的彭万伟和沈兵按说应该倾向方晟,无奈理念等分歧严重,反而与黄生等关系更密切些。 这份人事名单拿到常委会表决,即使詹印从京都飞回来主持大局都没法过关! 听说黄生等要“杯葛”人事名单的消息,杨花风火火冲到市长办公室,说别的我不管我闺蜜那个要确保,我可在人家面前拍了胸脯的! 方晟下意识看看她高耸饱满的——篮球,暗想这胸拍下去真要掀起万丈波澜了,遂笑道: “詹书计也在王韦面前拍了胸脯,你跟詹书计的胸谁大?” 杨花到底基层上来的,说起这种事毫不含糊:“不是大不大的问题,而是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软,詹同学能做到吗?” 轮到方晟吃不消了——其实他很不习惯跟没有发生过亲密关系的女同事开这种玩笑,顺势道:“是啊,该软的时候软,人事布局就需要在博弈过程灵活把握分寸,而非谁说了算,任何一方想要全胜都会导致两败俱伤的结局。” “如果一个地方书计市长联合起来都不能说了算,难以想象如何维护党政领导干部的权威!” “还是不对,”方晟道,“领导班子里谁说了都不算,唯有拿出令人信服的道理,否则只能在妥协中找平衡。” 杨花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方同学准备怎么妥协?” 拿起面前划满红线的名单,方晟道:“过会儿黄生、万伟两位同志要来商量,先透露给你也无妨,注意保密……” “哎,在百铁我能告诉谁?”杨花大咧咧笑道。 “市纪委只调整一位副书计,由王韦接任的方案不变;于正退出;你两位老乡其中进司法局的方案照旧;政法委那边退出,”方晟道,“原来四位进政法、纪委系统,我主动砍一半表现出诚意。” “莫之洪呢?” “监督与稽查工作处的岗位太敏感了,人家不肯让,那就调整一下到企业发展处呗,反正他到百铁最主要目的在于解决正处级,杨同学认为呢?” “唔……” 对于这个微调杨花似乎并无不满,沉吟片刻问道,“那于正还有我那位老乡换哪儿?” “老乡任劳动与社会保障局常务副局长兼副书计。” “比在正法委实惠啊,就是辛苦点儿。”杨花脱口道。 方晟被她口无遮掩而无语,摇摇头道:“工作侧重点不同,工作节奏和工作方式差异较大,但本质都是为人民服务。” “真是口吐莲花锦绣文章,俺自愧不如,”杨花讥讽道,“请问于正在哪个岗位为人民服务?” “铁业区。” “噢,副区长?” “区委常委、常务副区长。” “砰!” 杨花突然一拍桌子,把方晟吓了一跳,瞪眼道:“干什么?杨同学!” “我想通了!”杨花目光灼灼盯着对方,身体前倾伸过了办公桌中线,胸部在桌沿挤压得令人遐想,压低声音道,“你跟詹同学的想法压根不一样,并没想真正渗透进纪委和正法委,你摆出大张旗鼓换人、渗沙子的架势是要引起对方恐慌继而腾出更实用的位子——别拿官话套话唬人,你就说是不是?” 方晟避开她的眼神,轻描淡写道:“妥协是一种艺术,妥协不代表失败,而是从最渴望的选项切换到可接受选项,再不济也得是不排除选项。站在对方立场讲,凭什么让拥有决定权的人妥协?除非付出相当的代价。所以……我心里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博弈过程中找到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点。” 杨花不依不饶道:“但你刚开始漫天要价……” “黄生他们快过来了。”方晟指指手表提醒道。 “哼,我还会再来!”杨花心有不甘道。 五分钟后,黄生、彭万伟满脸严肃夹着笔记本走进市长办公室。 半小时后,黄生、彭万伟满面春风离开。 如杨花所说,为了捍守市纪委和市正法委两大阵地,防止詹方再度调查戴计田,在方晟主动放弃两项提名的情况下,黄生彭万伟也释放善意给予于正等人不错的安置。 更如杨花所说,从开始起方晟就没想让于正进纪委,所谓提名只是一种叫牌的策略。 于正一直在政务系统做事,擅长处理错综复杂的突发事件、协调各方矛盾冲突,是主政的行家里手,这样出色的人才方晟怎舍得放到相对务虚且毫无经验的纪委? 但詹印、方晟想把手下两员大将塞进市纪委的想法把黄生等人吓坏了,王尤伯已被证明能力有限,但三位副书计形成的集团优势足以掌控党组会! 而正法委也被黄生视为自家后花园,怎肯轻易放人进去? 所以一进一退之间,方晟游刃有余地把握住主动权,巧妙达到了理想的人事安排计划。 很快彭万伟履行完所有程序并将皆大欢喜版人事名单提交常委会,不到一个小时便顺利通过。 到市委组织部接受正式谈话后,于正第一次来到市长办公室,表情仍平静从容但内心激动万分。 于正毕业于潇南财经大学金融管理专业,毕业后考入鄞峡市人民银行合作金融科,后来借用并正式调入金融办,再后来受方晟赏识提拔副秘书长、市招商局局长。 存在什么缺憾呢?没有基层主政经历! 这也是双江省.委、房朝阳都不考虑于正进市领导班子的原因,当前经济形势根本没有缓冲空间,必须让富有基层经验、政务娴熟的老手迅速融入工作,哪有时间培养和锻炼新人。 到铁业区任职不仅弥补了于正仕途履历的短板,更是难得的锻炼机会! 寒暄数语,方晟直入正题道:“你肩上担子很重!高速公路全面审计有涉及到铁业区长艾庆的问题,考虑到他是省管正厅干部这次把材料压下来了。不是不追究,单凭高速公路那点钱也拉不下马,加之黄树、百铁无所不在的关系网恐怕是罚杯三杯而已……” “需要我做什么?”于正问道。 “现阶段你什么都不必做,尽快把工作抓上手即可,但后面,”方晟一字一顿道,“要做好接班的准备!” “啊!” 于正暗想才任命副区长就想着接手区长,这么快啊? 方晟肃容道:“从京都到地方都没时间等,有问题的很快就要拿下而非过去等到任期结束,有能力的走快速通道给予施展抱负的空间……上任做的第一桩事就是会展中心项目,要以它为核心整合品牌资源打造市中心高端商务区,成为百铁商业龙头和消费链顶层!” “我明白。”于正属于那种做事话不多的类型,并没有慷慨激昂地表决心,只是认真记下方晟提的要求。 “还有就是……”方晟长长思忖后说,“艾庆的事你别管,但要密切关注孙深——以及他与唐峰集团的联系,总觉得很多事玄机颇深,不是台面所说的那样。” “好。” 于正依然言简意赅。 看着老部下方晟露出赞许之色,微笑道:“讷于言布敏于行,我看好你,加油吧!” 第1393章 突击开会 百铁史上前所未有的面向全国公开竞聘尘埃落定,钟组部观摩团满意而归,省组织部则酸甜苦辣百味交陈,黄生为首的矿务派以及本土干部虽说感觉被掺了不少沙子,总算稳住阵脚没被这波巨浪冲垮。 所有人员去向确定下来这天,主持省正府全面工作的翟友明特意在全省电视工作会议上强调稳定,并有所指地说杜绝为了搏眼球、提高知名度而采取一些所谓大动作,实质对地方发展并无益处相反还积极本地干部群众的积极性。 百铁会议室里都知道翟友明在批评方晟,都拿眼角偷瞄。方晟却神情自若地喝茶,仿佛跟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 会后杨花说:“方同学我不扶墙就服你,服你心大,要换寻常干部被代省.长在全省工作会议上批评,起码得表现出一点惶恐吧?” 方晟笑道:“人家都批评了,就算跪地求饶也没用啊。” “但是……事后打个电话表示下不为例,或者解释清楚总应该吧?噢,你仗着同样是副省级,后台比他硬对不对?”杨花直截了当道。 东北女人也真是直率得可爱,体制内哪有这样说话的?何况彼此都是市委常委。 方晟苦笑,隔了会儿道:“也许他根本不想听我说话,就为了批评而批评呢?赶紧回去好好写你的小说吧。” 转眼12月初,鱼小婷已远赴菲律宾数周之久还是杳无音信。方晟打了几次电话,白翎除了谨慎地表示正在进行中,不肯透露具体细节。 “白翎!我不想知道她身处何地,正在做什么准备工作,更无意打听你们的秘密,但……隔这么久了,我多问两句总可以吧?”方晟没好气道。 白翎道:“严格意义讲我根本不该接你的电话,别看她在异地,这段时间我有一半精力用在这上面,我也是行动的一分子,通讯静默,懂吗?” 说完“啪”挂断电话! “唉——” 对白翎的暴脾气,方晟也真是没办法。 新的一周意外消息接踵而来:周一接到樊红雨电话,樊伟如愿以偿获得晋升并重用,迈出在军界最关键一步! 据她介绍军部此次动作既配合明年初小换界,也是对几个月前那场险些打起来的战备动员的总结——仗没打成不便论功行赏,但对于其中表现突出、较好贯彻并执行军部意图的作战单元和个人进行表彰是合理的。 樊伟之前出海接应并救回白翎、鱼小婷有过军功,这次由少将晋升中将,并出任东北大警备区参谋长! 近三十年来随着与俄罗斯等东北接壤国家关系缓和,东北警备区战略地位略有下降,重心都放到东海、南海和藏疆两线,加上保卫京都的大警备区,这几个大警备区首长标配都是上将,而东北等大警备区相对弱些。 纵使如此,能跻身大警备区参谋长已经是标志性突破,为在闲职岗位挂了几年的樊伟打开军界上升通道,仕途顿时光明灿烂! 然而体制里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有些事樊红雨没说,但方晟知道: 军部通过这个任命前军部委员们有个秘密会议,秘密会议上进行了两轮秘密投票,白杰冲总票数排名第一。 这是两年后小换界选举军副的热身,因为年龄问题现任两位都要退下来,军部遂以内部投票方式选出三位交由最高层圈定,然后在这两年里有条不紊完成工作方面的交接安排。 “三选二”纯粹是个形式问题,一般而言最高层不会有出人意料的选择,都会按投票结果“圈点”前两名,也就是说第三名就是陪跑运动员。 虽说秘密会议秘密投票,其实对于结果所有人心里都亮堂得很,不会象体育比赛动辄爆冷门,哪个人投给谁基本确定,完全是山头和实力的综合反映。 ——冷门也有,上届白樊两家斗得不可开交导致白杰冲、樊鼎龙双双落败,之后度过了极为郁闷的十年。 这回白杰冲吸取教训提前运筹帷幄,以提携樊伟换得樊鼎龙主动放弃从而巩固住应得的票数。 从这个角度分析,樊伟突破性出任大警备区参谋长才符合情理。 与陈皎等人类似在军界樊伟也存在缺乏基层历练,没有带兵操练、参加演习的短板——按常规应该从市警备区至少省警备区做起,就象于铁涯、樊红雨空降为县领导一样。 所以樊伟履历和资历都不够,还不足以直接担任大警备首长,必须在参谋长位置继续历练些时日。 等到晚上方晟发了条短信以求庆贺,十多分钟后樊伟回过电话正式表示感谢——若无方晟通过樊红雨转达白杰冲的意思,两家达成共识,樊伟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樊伟透露年底樊鼎龙将以引进人才名义将白研从研究所调到麾下装备管理部门,以半管理半技术身份进行历练——这是几天前白杰冲当面请托的,想必是白老爷子和白杰礼的想法。 因为白翎已转入行政体制,白昇不堪重负,再不把白研培养起来等于白家在军中无人,这是老爷子不能容忍的。 “衷心希望白研、樊石他们搞的项目能够成功,不然……”方晟叹道。 樊伟正色道:“家父非常关注这方面资讯,据他了解国内几个研究团队因为方向问题陆续宣告失败,目前只剩一家仍在坚持;欧洲也就是白研以前所在的工作室已经出了部分成果并卖给以色列,内部消息称两年内能够投入装备。证明白研坚决的大方向是对的,这也是家父同意把他调过去的原因。” “噢,那就好,那就好……” 方晟听了真是长长松了口气。 须知香港军工实验室所有费用都是赵尧尧提供,项目发起人是白研,主持者是白昇——都是白家人,项目耗资巨大且没完没了地投钱,淡定豁达如赵尧尧也偶有微辞。 倘若有朝一日白研突然说玩不下去了,方晟都不晓得怎么面对赵尧尧。 周二上午方晟准备带几个人到基层调研,说来可笑,来百铁几个月了居然没去过辖下铜岭县、银源县、万锡县和美云县,县领导班子只认识县委书计县长,其他都跟名字挂不上号。 不能怪方晟官僚、不接地气,实在是到了百铁突发事件一桩接一桩几乎喘不过气来,时间都耗费在无休止的协调、沟通、争论、扯皮之中。 刚把车辆、人员等确定好,方晟和何超下楼时突然接到省.委电话:立即到省里开会! 最近经常开这种事先不通知且没头没脑的会,究其原因是陶之亮很有些心神不宁,翟友明却处处插手,省高层衔接出现了不少不和谐的现象。 方晟接到电话见怪不怪,都懒得跟窦晓龙等人打听会议内容,反正目前冲在第一线的翟友明不待见自己,带双耳朵去听呗,啥也不说就行了。 上车后打电话给张卫康,说其他常委都没接到通知,看来又是翟友明在作妖,恨不得天天把各市主政领导叫到龙泽开会彰显存在感,真无聊! 车子驶入省府大院会务中心,在门口遇到好几位省直机关负责人,之后陆续见到省四套班子领导相继抵达会场,方觉今天规格似乎比较隆重…… 步入会场,窦晓龙从后面追上来低声说今儿个阵容强大,好像不是唱独角戏啊? ——各市领导们都把翟友明动辄以省.委省正府名义召集开会叫做独角戏,暗讽没有其他省领导站台支持。 方晟反问道晓龙没听到小道消息? 窦晓龙摇摇头说成天陷在乱七糟八的事务里,根本不清楚外面的世界,上次还开玩笑说每次来龙泽开会等于度假。 方晟哑然失笑,说是啊比喻得很恰如其分,每次回地方好像做不完的事、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材料,累死人。 边说说笑笑边进了会场,发现座位比平时往后挪了几排,说明往日主席台上的主儿都改坐台下前排了,难道…… “翟正式宣省.长?” 方晟与窦晓龙交换下眼色,各自坐下继续观察。 后面进来的陌生面孔越来越多,方晟越瞅越纳闷,直到瞥见从侧门进来的陇山省.长宋远冬,居然也在前排就坐,心头猛地一震! 霎时他想起之前提到的一桩大事,莫非……莫非来得如此快,以如此猝不及防的速度实施了?! 正想得出神,又见原山、三相等一大批领导干部从另一侧进来,其中赫然有朱正阳等人。 振兴中原六省领导小组果真落地了! 于道明会如上次说的过来吗? 怎么没听他事先通知? 于云复为何也保持缄默,成与不成好歹给个消息啊!老丈人也真是,退二线后愈发变得深沉了。 进会场的人越多声音越小,快坐满时几乎鸦雀无声。可见消息封锁之严,所有参会人员居然都不知道会议主题,实在忐忑万分。 “数过没?加上黄树共有六个省。”旁边窦晓龙悄声道。 方晟故意问:“什么意思?” 窦晓龙气沮道:“数着玩玩而已。” 会场里到处都是脑袋挤在一起交头接耳,而黄树领导班子迟迟没有出现,这很不寻常。作为主会场,省领导应该有人出面接待兄弟省份领导,这也是体制内起码的礼节。 手机屏幕无声无息亮了一下,朱正阳发来的短信:方哥,什么精神? 方晟飞快地输入“我也不知道”,想了想,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回道:振兴小组。 第1394章 振兴小组 短信发过去没隔两秒,朱正阳回信过来:什么振兴小组?新花样? 这个说来话长,短信哪里解释得清。 方晟见窦晓龙锐利的目光扫来扫去担心被看出端倪,想了会儿准备回答,这时一行人从右侧进来,为首正是强颜为欢的陶之亮。 紧接着全场传来轻呼声,旋即响起热烈掌声! 第二位入场的居然是刘首长! 刘首长后面跟着主管经济的政务委员、发改委主任,再然后竟是严肃庄重的于道明和三四位陌生面孔,最后才是硬挤出笑容却苦涩无比的翟友明等省领导。 陶之亮陪同刘首长等坐到主席台,翟友明等都乖乖坐到前排右侧。 简短开场白后,陶之亮宣布刘首长作重要讲话,全场再次响起热烈掌声——参会人员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尽管事先半点风声没透,看这架势以及黄树省领导们的模样就猜到会有重大的、结构性政策出台。 刘首长一如多年技术生涯的习惯,有事说事避免空话套话,开宗明义指出鉴于中原六省经济下滑严重,今年及今后还要承受压降矿产产能带来的负面影响,经京都高层研究决定在国家层面成立振兴中原发展领导小组! 刘首长强调领导小组在宏观上将六省凝成一股绳形成集团冲锋,打整体攻防战,做大做强重点项目、重点工程、重点开发;保持经济平稳运行,加快新旧动能转换,积极承接产业转移,推动建立区域间产业转移税收分享机制,增强内生动力,提高改善民生能力。 刘首长表示当前是中原经济转型关键期,也是矛盾凸显期,大家要充分认识中原六省经济振兴在国家战略大局中的重要意义,着力依靠改革开放激发市场活力,着力推动经济结构转型升级,着力集聚人才,推动高质量发展新局面。 这些内容对参会人员就是认真记录而已,翘首以盼的是两个核心问题:一是组织架构,二是赋予的权力。 两个核心决定了领导小组能否真正发挥领导作用。 没让大家久等,刘首长很快宣布了振兴中原发展领导小组名单: 组长:查宇尘(正务委员) 副组长:于道明 成员包括翟友明在内的中原六省常务副省.长。 领导小组下辖办公室,副组长于道明兼办公室主任,成员分别是财政部、发改委、国资委、税务总局副职(均为副部级)。 从年龄来看除于道明比较大之外,办公室四位成员都是新晋副部级,年富力强、精干有为,可不是过来养老享福等退二线的。 从结构来看首先没戴大帽子让刘首长任组长,反而说明领导小组的务实性,因为刘首长领衔几十个领导小组,每天听一个组回报工作一个月都安排不下,哪里照应得过来? 其次查宇尘是主抓实体经济的正务委员,作风果敢决断,思路开阔领先,深受刘首长赏识和支持,小道消息称下届至少是副理级人物。他担任领导小组组长那可是实实在在要见效果,必要时会有非常之手段。 最关键的是把六省常务副省.长都置于于道明领导之下,这是几个意思?变成于道明总管六省经济? 那么省.长的位置岂不尴尬? 参会人员或认真记录、或仔细聆听,一付聚精会神的模样,殊不知个个心里急剧盘算,掂量着领导小组掀起的新风暴。 但刘首长不可能回答这些问题,他只从宏观层面阐明领导小组职能和框架,不过问具体方案和实施细则。 刘首长随即又宣布一条重磅级消息,佐证了参会人员的猜想——刘首长原话是,考虑到振兴领导小组职能与黄树现实状况,京都决定黄树暂时不委派省.长,由陶之亮同志把省正府管理抓起来,同时于道明同志牵头做好黄树以及其它五省经济事务。 介个什么意思? 介个什么意思? 介个什么意思? 分明暗示于道明实际行使黄树省.长一职并统领其它五省经济事务,将在很大程度上削弱并架空原山等省.长们的权力! 以前有没有先例?有的。振兴东北的那个小组目前就是副组长兼某省省.委书计。 于道明有没有资格?也有的。于道明既有多年基层经历,又有长期在部委为官的履历,特别是他在双江担任副省.长、常务副省.长、省.长期间经济蒸蒸日上,为继任者打下坚实基础,有翔实资料和公开数据支撑,掺不了假。 仿佛为了印证,第二个发言的查宇尘宣读了领导小组职责和启动初期权限,具体有以下三方面: 一是为了加快流程和审批速度,即日起中原六省所有需京都相关部门审批的中小项目交到领导小组办公室,审批通过的项目由领导小组向京都相关部门备案即可。 二是对于重点项目、重点工程、重点开发采取两种方式,或由各省立项后与领导小组共同“会商会签”,或由领导小组直接立项邀请相关省份参与——这是典型的官方套路,实质暗示“三重”都必须领导小组首肯。 三是领导小组按各省年初制定的计划进行跟踪督查,对于进展迟缓、推进不力、“三重”出现决策失误等情况,有权向京都回报并建议撤换经济事务相关领导,或配合进行查处。 查宇尘还宣布振兴中原六省领导小组常设机构暂时放在龙泽市,今后根据工作开展情况在各省省会设立办事处。 听到这里方晟心中透亮:于道明之前说的决策权、人事建议权、财权等都落实到位,振兴中原领导小组实质相当于中原局,以后规模和权力会越来越大直至六省真正走上强盛发展之路! 于道明,在临近仕途终点前焕发第二春,冲到了经济发展大潮的第一线! 他有底气。 底气在于方晟以及分布在各省关键岗位的新锐精英,于道明要做的就是倾听和整合,利用他们的聪明才智、锐气和能量发动集团冲锋,打一场前所未有的翻身仗。 那么于云复为何没打电话呢?可想而知他并不赞同弟弟这个时候离京,可能会打乱原本定型的计划。但于道明才不管呢,这回是自己受方晟点拨后主动请缨,用的又是自己的人脉,完全不用看于云复的脸色。 反过来再想进会场时陶之亮、翟友明的表情便不明而喻:按说省.委书计兼省.长是党政一把抓的大好事,对陶之亮来说却苦涩难言,说明京都对黄树当前工作极度不满意,出于稳定大局需要才让自己暂时留任,两个位置等于提前腾得好好的,局势安定下来就会换人。 翟友明呢简直如晴天霹雳,眼睁睁如同煮熟的鸭子飞掉了,非但如此权力还受到很大制约,变成协助于道明抓经济事务。回想前阵子所作所为,恍若做了场恶梦! 黄树被碾压,其它五省同样心有戚戚然。黄树是一个教训,也是京都亟今为止最严厉的警告,倘若经济再无起色,一班领导忙于内耗和粉饰太平,今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尚昭! 当然,对刘首长、对振兴中原领导小组、对于道明来说前方的路依旧漫长,关于经济事务的主导权的博弈将在各条战线全面打响,控制与反控制、制约与反制约可谓路漫漫其修远,不是简单一个会议和一个文件就能贯彻到位的。 但不管怎么说,客观上为方晟振兴百铁之路扫除了至少是部分障碍,今后涉及“三重”的立项、审批不必被省里卡脖子,直接由于道明认可就行了。 查宇尘之后由陶之亮代表六省省领导表态,无非是完全拥护京都作出的决定,省领导班子会认清形势、凝聚一心,密切配合振兴中原领导小组做好衔接配套工作,为中原地区经济发展和腾飞保驾护航! 至此会议结束,参会人员各自散去。 刘首长没说一句狠话,到他这样的境界、修为已经无需用狠话来鞭策手下,更无需恫吓和威慑,但参会人员都能领略到他平静背后隐藏的潜台词: 不行就下! 独自回百铁途中,终于接到于云复的电话,没说话先叹了两口气,然后苦笑着问已经开完会了?这件事我是反对的,明摆着的大坑道明非抢着跳,还自以为聪明能干! 方晟不解地问什么大坑? 于云复说明年经济总体形势已大致明朗,沿海发达省份勉强保平就不错了,其它地区负增长已成定局,这当儿挑起振兴中原重担不是给人家制造攻击的话题吗? 方晟笑道二叔总想试试,毕竟在双江积累了一些抓经济的心得。 于云复不屑道他那两下子我还没数?算了,既成事实就不再纠结,对你来说短期有益,中期有害,长远的话……现在还说不准…… 被于云复“短中长”的预言说得吊足了胃口,方晟瞥了眼专心致志开车的小吴,问道短期有益我知道,中期有什么害处? 于云复道中原经济受地域和历史因素影响举步维艰,岂是凭空增设个领导小组就能扭转时局?道明三斧头搞不出名堂,到时必定牵扯你的精力。小方啊你抓经济是有一手,但始终在市级城市打转,还不具备也不习惯站在省领导角度分析问题,由此将产生种种矛盾和问题。 姜还是老的辣,一针见血指出方晟的软肋。 方晟叹服之余又问,爸,那长远来看会有什么影响? 第1395章 提前热身 于云复却含糊道长远方面不可测因素太多,没法考虑得很周全,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吧,以后多替二叔想想主意也是锻炼,没准坏事变成好事。 方晟又听不懂了。 于云复这种等级的正治家从来不会把话说得很透,傅老、于老爷子等要加个更字。 并非故弄玄虚,而是他们权衡利弊的着眼点与众不同,注重趋势和格局,而非计较一城一池得失。 经历前面好几件事方晟已经学乖了,不再执著非得立即知道,先揣在脑子里捂段时间,时机成熟了自然悟出名堂。 回到百铁方晟没有立即传达会议精神,事关重大,必须等京都和省.委省正府正式文件,不然记录的与最新文件内容不一致就是正治错误了。 爱妮娅宣称“看不懂”京都这波操作,看不懂的事她从不乱发表意见;陈皎打听到的消息——当然从陈首长嘴里挖出来的点滴秘辛,说桑首长对成立振兴中原领导小组一事兴趣泛泛,刘首长坚持摸着石头过河;范晓灵则认为于云复看法不错,稍有点眼光的都不会淌这潭浑水,貌似挟六省省.长之威实质前景莫测,于道明纯粹拿自己正治声誉在赌博! 说得方晟非常郁闷,因为于道明之所以下决心完全受自己怂恿。 朱正阳、吴郁明都分别来了电话,探讨领导小组格局下如何申报和推动项目——这只是表面上的,根源是打听于道明手里的权力到底有多大。 方晟坦率地说形势未明,一切都是未知数,最主要看京都下的决心有多大。 一连串电话打完,于道明的电话终于打过来了,看样子这会儿一个人在酒店房间,心情很好地说: “很意外吧?上午老查向黄树省领导班子通报时,翟友明脸色那个难看哟都怀疑要犯心脏病,恐怕所有人都没料到京都最终玩这一手。” 方晟凑趣道:“以前有两江总督,如今有六省督导,二叔统领的可是自古以来兵家必争的中原地带!” 于道明哈哈大笑,很有风度地说:“小方不要乱讲,二叔可不能犯正治错误。” “二叔,关于领导小组如何发挥应有职能,京都有没有给点提示?”方晟趁机问道。 某种程度讲这已经属于领导小组最核心的秘密了,涉及方方面面权力格局和布局,更让数以千计的“三重”项目面临生死考验。此刻不知多少省领导削尖脑袋想打听这个问题的答案,方晟却就这样很随便地问出口。 于道明沉吟片刻,道: “你小子嘴紧,说两句没关系……就在刘首长率领咱们几个登机时,京都相关部委已经在排查所有中原六省正在走流程的项目,全部打包运到领导小组在龙泽的办公地点!” 方晟吃惊地说:“刘首长下的决心很大呀!” “的确,这一点他从头到尾没在咱们面前提过,但听说后二叔我压力很大,”于道明道,“飞机上他把我叫过去谈话,只说了两点……哎,你小子只听不说啊!” “当然当然,二叔还信不过我?” “说了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刚开始人手紧张,不必着急把摊子铺得太大,先把‘三重’项目审批流程完善起来;还有一层意思是站稳脚跟后以黄树为突破口抓好经济事务,从而带动其它五省的相关工作。” 精明如方晟者立即猜到刘首长应该有三层意思,被于道明吞进肚子里的八成与人事有关,话题过于敏感方晟也不想在电话里打听,遂笑道: “听出来了,二叔实质上是双重身份——负责六省‘三重’项目的小发改委主任,以及黄树代省.长,对吗?” 于道明倒没否认这种说法,而是转换话题道:“让刘首长痛下决心的是中原六省各行其道,重复投资建设形成极大浪费,急需一个牵头机构进行必要的整合和协调。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陇山省与原山省之间隔着伏鹿山脉,陇山省想打通东侧鞒山连接到原山省岸桥市,原山省想打通西侧衮萨山连接到陇山省骑兵市,将来若联结这两条高速起码要挖三四座大山隧道,几十个亿眨眼就没了,每每提及这个问题刘首长就痛心疾首……” “所以二叔上任伊始要对六省‘三重’项目进行梳理,整合几项跨省合作的大工程并付诸实施,打响振兴中原领导小组第一炮!” 有了成绩,刘首长在桑首长等最高层面前说话也硬气些,说明自己的决策没错。 “真有你的!”于道明难得夸了方晟一句,道,“第一招叫做借花献佛,第二招远交近攻,第三招……” “反客为主。”方晟笑着接道。 于道明佯怒道:“再说下去啥秘密都得被你小子蒙出来,至此为止了!” “再说一句,”方晟涎着脸道,“二叔,能不能走快车道把百铁的项目先批了?” 似乎听到“百铁”两个字就头大,于道明“啪”地挂断电话。 12月上旬京都方面人事调整消息接二连三,都在为明年初相关会议铺垫,更是小换界的热身和卡位: 许岱被免去东吴省.委书计职务,“另有任用”; 沈高从双江调到东吴,至此入局已成定局,总算破了“大热必死”的魔咒; 爆出的冷门是东方岳从碧海调到双江接任沈高的位子,这可真是爆炸性新闻!按体制内惯例碧海省.委书计铁定入局,正如东吴省.委书计,好端端把东方岳调到综合实力略差的双江,其中含意不明而喻。 有人说与不久前碧海举办的沿海城市金融高端论坛有关,身为东道主没掌握好论坛主旋律,主题失序,焦点模糊,连城市联合宣言都没达成,令京都高层很不满意。 有人说与省.长爱妮娅有关,她与东方岳都擅长金融,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相比而言京都更需要做实事、在华尔街有号召力的爱妮娅,为让她更好地施展身手不惜搬掉东方岳。 也有人说事情没那么简单,东方岳马失前蹄应该与他本人与势力庞大的金融利益集团走得太近有关,随着中美在深层次博弈的加剧,国内急需优化和调整金融秩序以对抗即将而来的冲击波,前提就是打压体制内金融势力和打着金融稳定旗号的广泛盟军,东方岳被当作领头羊而已。 谁去令人瞩目的碧海?位子空悬,而且没说爱妮娅暂时主持全面工作,可见台面下激烈竞争仍在继续,不到最后一刻没法揭晓谜底。 双江省.委高层大换血,省.委秘书长岳君光、潇南市委书计郑东、省纪委书计刘志伯都退居二线,岳君光、郑东因着与沈高关系不错都有还算满意的去处,刘志伯仅挂了个省政协副主席气得回家闭门很久没出现。 临海这回意外地调整幅度不大,主要领导都维持原状,仅宣传部长宣宗秋退二线,铁逵则被任命为省正协党组书计,这就意味着明年初将被选为省正协主席,能在一线多呆几年并以正部身份退休。 黄树可能受尚昭双规波及,直接免掉省统战部长职务,且没有“另有任用”四个字,没准后面还要接受组织进一步调查。 原山省.长提前一年退二线但给的位置还不错,同样没委派新省.长而由省.委书计一肩挑,但没再让于道明“牵头”经济事务,而让常务副省.长密切配合抓好相关工作。个由微妙暗示在京都高层心目,原山要比黄树好一点点,还能自己干,但如果效果不明显的话,恐怕又得于道明“多挑担子”了。 在京都部委以及高层也有微调,虽然更加模糊,表述也含混不清,让外行看不到热闹,但体制内却品味再三,努力从蛛丝马迹当中发现端倪。 钟组部某副部长突然消失在公众视野当中,当然这么说不太确切,因为钟组部副部长由于职责原因本来就很少公开露面。有人发现钟组部网站“领导介绍”栏目里他的名字不见了,可官方并无职务变更的说明,遂有好事者打电话询问,得到的答复是以正式公告为准。 京都市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以健康为由辞职是又一大意外,此人是陈首长的爱将,从临海调到京都卡位意在接任市委书计并入局,谁知一等就是六年,非但未能偿愿还中途退出比赛! 别说紧盯京都风云的朱正阳、范晓灵等人,就是远在伦敦的燕慎,还有樊红雨、樊伟甚至白翎都觉得好奇,私底下怂恿方晟找陈皎问个明白。 方晟反问道:“他当不当副书计,空下来的位子谁坐与你我有啥关系?所谓春风吹皱一池水——干卿何事!我不喜欢因为好奇打听别人的隐私,不适合,也不恰当!如果涉嫌违规或权力争斗,必将为陈家所讳,不提也罢;如果他主动退出以换取陈家在其它位子的进步,更不会透露出去,问了没用!”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没再说什么,只有白翎嫌弃道: “不问就不问,偏说这么多没用的大道理,啰嗦!” 隔了两天方晟想了解俞晓宇的婚事,打电话给陈皎谈了半小时。关于那位副书计的情况,方晟始终没问,陈皎也始终没提。 以方晟如今堂堂副部级领导,为何为个区区处级干部婚事专门与双江常务副省.长说这么长时间? 第1396章 家事难办 起因是方晟的老同事、老搭档俞鸿飞自杀未遂。 说来俞鸿飞在昔日江业一班县领导当中算是有作为、有担当也很硬气的,他看不惯费约的一手遮天,从方晟空降起就敢于暴露江业当时的真实状况,全力支持方晟一系列革新和创新之举。 然而这种硬气反映在家庭生活当中就麻烦了,正如蔡幸幸把她的霸气施展到于舒友身上一样。 俞晓宇与女同学的婚事,俞鸿飞是态度坚决地不同意,而且强硬地要求儿子两个月内了断这段感情。 “可以经济补偿,要多少钱我给,钱不是问题!”俞鸿飞冲着儿子说。 迫于父威,俞晓宇没当面争辩默然不语。 仅仅隔了十几天,俞晓宇做了件令俞鸿飞大失颜面的事直接导致父子关系破裂! 说来也是无奈之举。 俞鸿飞虽然激烈反对婚事,俞晓宇好歹也是处级干部,场面上的事断断少不了,事实上女同学拿到离婚证后没多久两人就领了结婚证,之后在省城小范围办置酒席,领导小组里除了陈皎包括许玉贤等领导都出席;俞晓宇还邀请绵兰蔡雨佳以及工作过的两个镇部分领导和同事,很低调,也没有张扬,以这样的形式于在体制内通报自己已婚的事实。 因为俞鸿飞已经退休在家,除了偶尔参加原来江业县老同志的活动外基本与体制隔绝,更不可能知道潇南、绵兰等地消息,俞晓宇自以为用这种瞒天过海术可蒙混过关。 不料世上真没有不透风的墙,俞晓宇结婚的事儿还是传出去了。 他俩都是潇南大学毕业,有共同的同学朋友,而且潇南大学毕业出去也有在体制内工作的,时间长了难免听到风声。这一来同学圈、朋友圈都炸了,严厉抨击他俩见色忘友的恶劣行径,一致呼吁补办婚宴。 若体制内有人半开玩笑半当真提这碴儿,俞晓宇倒也无所谓,轻飘飘一句“家里情况复杂”就过去了,在大学同学面前偏偏没法装大尾巴狼,哪怕混得再好,“晓宇”还是“晓宇”,不可能有人叫“俞处”。 一再哄闹,一再催促,俞晓宇的爱人宣妍顶不住了,便商议是不是再小范围请两三桌。名单反复筛选,取舍又费了一番斟酌,最终又在省城搞了五桌。 大学同学毕竟不是体制中人懂得拿捏分寸,这事儿很快就传到江业。 以俞飞鸿在江业的地位和资格,为官几十年不知参加过多少婚宴,既有老同事老朋友真心要凑俞家的热闹,也有很多受过他帮助的人借机表示心意。乍听说俞晓宇在省城摆了婚宴,老家一点动静都没有,都很奇怪,免不了旁敲侧击地打听。 俞鸿飞被问得瞠目结舌,郁闷要吐血,实在没想到儿子大了翅膀硬了,事关俞家声誉的大事居然敢擅自作主,气怒得当时就要动身去潇南当面质问,实在不听“请方市长把他拿下”! 家人吓坏了,不顾一切地阻止俞鸿飞失去理智的行为。 好不容易按捺下来,绵兰那边又闹出事端! 宣妍前夫也听到她在省城“大宴宾客”的消息,简直气红了眼——离婚两个月不到,老子还在辛辛苦苦到处相亲,你倒好已经入洞房了,这么张扬是在示威呐! 当下在论坛上四处发帖子,把当初两人的结婚照以及亲密照——所谓亲密,也就是蜜月旅行时在景区相互依偎的照片,并没有出格的。他就要给俞晓宇添堵,炫耀你的新娘先被老子经过手了! 俞晓宇自然处危不乱很沉得气,给蔡雨佳打了个电话之后全网删除,再度查封那家倒霉的药店。 药店老板一看生意肯定做不下去了,闪电般把库存转让给同行后连夜跑路。宣妍前夫家人投的钱全都打了水漂,后悔得捶心顿足,却再也不敢耍心机搞小动作了。 整个过程宣妍蒙在鼓里都不知道,也没看到网络上流传的照片。 万万没想到的是江业那边竟然有人看到了,还眼疾手快下载到手机上,转发、再转发…… 最终转发到俞鸿飞手机上! “卟——” 积郁在心里的老血终于喷了出来,俞鸿飞被家人紧急送往医院,当晚身体状况已恢复正常的他大量服用安眠药,幸好老伴发现垃圾桶里莫名其妙多出药盒,夜间组织抢救折腾了几个小时到天亮总算又从鬼门关拉回来。 俞晓宇听说后大惊失色,当即请假跑回江业却连病房都没能进——俞鸿飞说他敢进来我就嚼舌自尽! 事态闹到这一步已进了死胡同。 亲戚们都知道俞晓宇能有今天主要靠方晟那棵大树,劝他请“方市长出面做工作”。 俞晓宇连连摇头,说工作上事可以打电话请教,自己惹的麻烦必须自己处理,不能打扰方市长。 可俞鸿飞做了多年县领导也是有脾气有主见的人,一旦认了死理怎么都扭不过来,老伴等家人时时担心他寻死,24小时不敢离病房。 父子俩都犟上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因为俞晓宇坚决不肯惊动方晟,许玉贤等领导小组的人只知道俞家“出了点小事”但不知道什么事,关键时刻俞鸿飞以前的老同事们出手相助! 老同事们,就是指与俞鸿飞同在县正府领导班子的房建军、尤东明等老副县长,当初也都跟方晟相处得还算可以,多年以来逢年过节发发短信相互祝福,偶尔有点小事一个电话举手之劳。 也没好意思直接打电话,斟酌再三后房建军给方晟在江业时期的秘书,现任百铁市发改委副主任江璐打了个电话,请他向方晟转述。 方晟正是听了江璐所述后与陈皎通电话的。 并非请陈皎干预此事,而是出于更复杂的考虑——在方晟心目中,俞晓宇是年轻一代梯队的重要人选,攘外必先安内,大后方不安宁何谈成功? 而且,俞晓宇与离异女同学结婚始终是个坎,她的前夫、国人对二婚女人的偏见等等,总会在极为重要的时点冒出来添堵。 方晟与陈皎商量的核心是:如何彻底了结此事? 按说以陈皎的显赫地位,想让辖区内一介平民从地球上消失至少有一千种办法。 但要不留任何痕迹,那就费劲了,想必此时俞晓宇也挠破脑袋想不出好主意。 方晟毕竟是方晟。 最终还是在电话里以含蓄而隐晦方式让陈皎悟出应该怎么做,然后,方晟才拨通俞晓宇的手机,简明扼要命令道: “到百铁来一趟!” 不错,在俞晓宇的生命中只有两个人能以这种口吻对他说话,一是俞鸿飞,一是方晟。 即便俞晓宇最终踏上人生最辉煌的巅峰,体验到“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之际,每当接到方晟电话总是最快的响应速度、最恭敬的态度赶过去。 没有俞鸿飞,就没有俞晓宇。 没有方晟,就没有载入史册的俞晓宇。 辗转换车第二天才来到百铁,刚踏入办公室就遭到方晟劈头盖脸的训斥: “家事国事天下事,家在前国在后再论天下,你在婚姻问题上一误再误,一错再错,把好端端的家搞得一团糟,怎么成就大事?!” “我……我是处理得不妥当……”俞晓宇难过地说,“时至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弥补过失,方市长,请教教我。” 此时俞晓宇辩解、反驳、推脱都会引起方晟更大怒火,但他一自责,方晟的心反而软了,叹息着起身反锁好办公室门,转身拍拍他的肩难得说了句心里话: “知道我为什么发火?我的婚姻也是自己的原因一塌糊涂,实在不想你重蹈覆辙……” 听到如此体己的话,俞晓宇的眼泪唰地落下,道:“我辜负了我爸的培养,辜负了您的期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见他真情流露,方晟眼眶也有点潮湿,强笑道:“这是干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嘛……错已经形成,只有设法弥补!晓宇,本来处理方案在电话里几句话就能说清楚,让你千里迢迢跑过来,主要想面对面讲些心里话……” “明白您的意思。” “这会儿就咱俩,我直截了当说,觉得有道理你日后要注意防范,觉得刺耳或者我想岔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俞晓宇不安地说:“您说得肯定对,我……” “那可未必,”方晟温和地说,“晓宇,通过别人转述你爱人——宣妍的情况,我的直觉是她耳根有点软,容易被别人的意见所左右——当然我没直接接触过,可能失之偏颇。从她屈从于母亲草率结婚,到被大学同学闹着请客可见一斑,这样的性格不但不适合做律师,将来更会对你的事业造成……相当负面的影响……” “您说得没错,”俞晓宇沉重地说,“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可……可一个人性格就是这样,若彻底改变宣妍就不是宣妍了。” “她要以家庭为重,别干律师了,那是个是非圈,不能惹,她也惹不起,弄不好还要沾一身腥!” “您的意思是……但……那个难度有点大,在潇南别说省直机关想进市直都难于登天,进事业单位宣妍又不乐意,说还不如在律师行混混呢,束缚比在体制里小得多。” 俞晓宇为难地说。 第1397章 江业旧事 “陈皎省.长亲自过问,”方晟直截了当道,“当然也不可能一步到位,要经过律师管理中心过渡一下,然后通过内部考试进司法局。” “谢谢,谢谢方市长帮我想这么周全,要是我的话在陈省.长面前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对她来说工作就是个窝儿,主要精力……直说吧就是生孩子,最好生个大胖小子出来让鸿飞高兴高兴,老人家不就图个儿孙满堂吗?看到孩子所有怨气都会烟消云散,嗯,一个不够生两个,我敢保证鸿飞越忙越快活。” 俞晓宇低头道:“现在……家门都进不去……” “鸿飞正在气头上你说尽好话软话都没用,索性别在江业给他添堵,”方晟道,“回头我请玉贤省.长亲自登门做思想工作,玉贤省.长是鸿飞的老领导,不看僧面看佛面,想必鸿飞这口气会暂时咽下去,后面就看你什么时候把孩子抱回家。” “这个……我尽力……”俞晓宇腼腆地说。 方晟一瞪眼道:“什么尽力,应该说不费吹灰之力!” 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外面有人敲门,原来苏若彤听说俞晓宇抵达百铁忙不迭赶来,别人进市长办公室要预约还得经何超这一关,她却没这么多规矩。 何超见了她也只有笑笑,假装专注地埋头写稿,两耳不闻窗外事。 毕竟都是年轻人,又有并肩作战的经历,苏若彤一进门便用力捶了俞晓宇两下,嗔怪道: “到底在大城市享福惯了,这么久都不肯过来扶扶贫哟。” 俞晓宇一本正经道:“相信在方市长的领导下百铁人民很快走上康庄大道。” “滚你的吧,说得比唱的好听。”苏若彤撇撇嘴道。 “哈哈哈哈——” 看到自己培养的年轻干部们打打闹闹,方晟被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所感染,开心地大笑起来。 晚宴在铁隆山东侧山脚下的山庄饭店——这是吉林为接待高速公路修葺、封山造林和环山工业链等项目而专门开的,不对外营业,巧妙而艺术的回廊设计哪怕在山腰都看不清饭店内部情况。 贾复恩、江璐也参加了晚宴,一个是当年江业刑警大队队长,一个是方晟的秘书,回想那几年,俞晓宇还是对外界一无所知的中学生呢。 不由得感慨时光荏苒岁月无情,眼看着俞晓宇都成长起来,很有可能是下一个方晟! 席间主要话题是昔日江业县领导们的近况。 费约对江业县城被淹负有直接责任和领导责任,被断崖式降职从正处降为正科,空挂梧湘市总工会主任科员。 仕途重挫的费约并没有一蹶不振,而是在亲手提携的老部下们的支持下成立了“莲花河道研究会”,对莲花河讯期、水位变化、河道变迁、地貌地质等进行深入持久的研究,其署名的多篇论文均发表于国内水利研究核心期刊上,为莲花河道整治工作提供了坚实而科学的依据。 费约一直坚持住在江业老城区独门小四合院里,每天清晨六点起床沿着莲花河畔散步,偶尔兴趣所至拐到街心公园学会儿太极拳;白天则带人不知疲倦地在河道两岸做勘测、记录水文资料;晚上看完“新闻联播”就单独到书房撰写论文,写了改改了写,经常熬到深夜才睡。 他身体很硬朗,一年到头从不生病,经常有人开玩笑说只要他把研究莲花河道事业坚持下去,活到一百岁不成问题。 “说到底老费内心深处还觉得那次潮汛是百年难遇的意外,”方晟一针见血道,“他苦心费诣做那么多研究的内在逻辑就想说明一点,那就是按历史规律和河道正常数据,他作出的工期安排并无不妥……唉,不蒸馒头争口气,老费心里有这股信念撑着也好,最终由历史来评价那次事件吧。” 再说起费约的两大铁杆吴郑荣、邱秋,因为挂莲花河河道整治领导小组副组长被责任追究,从副处级降为江业档案局副科级科员。 事后他俩对费约没半句怨言一无既往忠心耿耿,都是“莲花河道研究会”副会长,四处奔走为费约的调查研究筹款、借人、购置设备等等。江业人都说费约总算没走眼,相中的几个亲信还算靠谱。 相比之下紧跟方晟的发展更好些,如季亚军在鄞峡当副市长、宣朔抽调到领导小组后也享受副厅待遇一旦空降起码副市长妥妥的;当年与俞鸿飞成为方晟抓城建左膀右臂的房建军,去年才从区人大副主任位置退下来;至于紧跟方晟做事的江璐、贾复恩当年都只是副科,如今都是厅级干部了。 因此来说官场跟对人、走对路很重要,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当然纯粹用职务和级别来比较似乎有点俗气,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如今的费约活得也蛮潇洒,也很惬意,经历了风风雨雨回归平静的生活,何况身体还那么棒,人生何复何求? 但人在官场就得用官场的标准来衡量成败,古今中外亦然。 席间还提到已经争论十多年的话题:当年到底应不应该兴建江业新城? 从高层角度来看,自从江业入选“十大新兴县城”奖,时任县委书计的朱正阳出席国家级颁奖大会,从傅首长手里接奖杯和证书,被陈首长在发言中点名表扬,燕首长特意找他握手,那一刻起江业新城已经成为方晟仕途中的一座丰碑,任何人都无法抹杀其不朽的荣耀。 然而在江业民间,有关老城新城的话题始终保持相当热度。按方晟的规划江业新城与老城区应该平行发展,当时算的账是江业财政用于老城区改造,新城引入外来投资。 在方晟手里的确较好地贯彻了这个思路,江业新城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繁荣商业包括寺庙都来自外来资本;而老城区哪怕遭受那次著名的洪涝灾害,都能有条不紊投入资金进行修葺完善。 继任者朱正阳、樊红雨、庄彬等领导也想延续方晟的做法,也是最不会产生矛盾的,可都做不到啊! 一方面没有方晟长袖善舞的经济头脑,另一方面也吸引不到那么多资金。无奈之下只能就地切蛋糕,全力保住江业新城这块金字招牌,拨给老城区的建设资金愈发消减,到了庄彬手里基本就是不闻不问顺应自然。 还有最关键的是随着江业与大宇合并,区中心明显转移到原大宇核心区,江业新城因靠近大宇仍有商业价值,老城区不可避免要被时代潮流抛得越来越远。 从地域和行政区划讲这是城市合并的趋势,但老城区居民商户却把矛头指向江业新城,继而质疑当初发展战略,说“都是那个姓方的搞鬼”! 谈到这个话题有点沉重,方晟搁下筷子,沉吟良久道:“一个城市要发展必然会牺牲某种状态下的舒适度,超常规并打破惯有的习俗和规矩。江业的问题是拆迁难、不肯拆,几十万人口蜷缩在古老的小圈子里,怎么办,只能目光向外找机遇找空间,所以才有江业新城的诞生……它引起的争议很大,让高居庙堂的骆老专门跑过去抨击,又让多位首长出面表态,可见那次大胆探索的前卫性,哪怕在京都层面意见都不统一……” “江业五十岁以下的都拥护方市长的决定,也极为佩服您的眼光,”俞晓宇道,“近两年因为工作关系我经常跑那边,绝大多数人得出的结论是如果没有江业新城,合并后的江宇区会把江业彻底甩到后面,演变成一个真正意义的江业镇!” 贾复恩点点头道:“晓宇说得没错,江宇人都这么想的。如果方市长不做出战略性改变,修桥修路,打通与梧湘市区的交通要道,单这一点就把江业人死死局限在老城区,没法动弹半步。” 苏若彤道:“其实润泽也受大量明清建筑所阻发展乏力,方市长的对策是上天入地,上有高架下有地铁,很好地缓解了润泽格局和地域问题。” 方晟微微颌首:“润泽想要飞跃性发展也必须走江业新城的路子……” “啊,那郑南通市长的思路是对的?” 苏若彤惊呼道,何超也大大地一愣,但他深远内敛得多仅眼中闪了下暗芒。 “他立足点是对的就是想岔了,这个说来话长,”方晟不愿在酒宴上长篇大论,转而笑道,“大家觉得百铁是什么状况?” “被群山围得象铁桶似的,没法向外延伸。”苏若彤嘴快,又敢在方晟面前说话,抢先道。 贾复恩也摇着头说:“真是山外有山,除了山还是山。上次听说方市长开发铁隆山北麓以为那边别有洞天,过去一看巴掌大的地方也只能搞环山工业链。” 见他们都说了何超也不能落后,指着一桌菜道:“按说百铁是山中之城,应该享用到山珍野味、飞禽走兽,可惜一样都没有。百铁饭桌上的东西都从外面运进来,山岭到处都光秃秃连水土都蓄不住,别提山区特色美食了。” 方晟接口道:“大家都看出百铁的症结了,它属于胎里带的先天不足——原本城市定位就是矿业之城嘛,想靠几剂猛药短时期怎么扭转得过来?所以在百铁要有定力,从大局着眼稳扎稳打走好每步棋,暂时看不到效果效益也得坚持,一切为了百铁真正实现结构优化和产业转型,这样的过程……会很艰难,也会很漫长,但必须要做。” 第1398章 以身赴死 何超听得心中一震。 “定力”、“稳扎稳打”、“漫长”这些词,方晟在润泽从没用过,这是不是说明他意识到在副省级位子上需要打持久战,准备实实在在干满一个任期? 见话题越说越严肃,机灵的苏若彤很快转到温泉山庄,提起特色服务如按摩、金针刺穴、海泥保健等等,男士们思维顿时活络起来,妙语迭出。 作为有过性经验的苏若彤,其实对于他们开的隐晦含蓄的玩笑都懂,但酒宴上角色扮演需要,还有女孩子应该承担的活跃气氛的职责使她总一付懵懵懂懂的样子,逗得方晟不时开怀大笑。 唯有在自己亲手提携的、与自己并肩战斗过的老部下面前,方晟才会放下矜持冷静,也放下副省级领导的架子,无拘无束谈笑风生。 当晚方晟破例喝了不少酒——来到百铁可谓危机重重,“正治酒”、“经济酒”、“公关酒”也经常喝但都是象征性的,今晚才是真正的开怀畅饮。 作为山庄饭店的老板,吉林到最后才露了下面团团敬酒,其实他与何超、苏若彤、贾复恩等人都熟,但“熟”与“熟”也是有分寸的,该怎么熟就怎么熟,官与商的界限得把握妥当。 宴后何超安排车子送俞晓宇去省城,以便搭乘明早最早航班回潇南,正好能赶上上午的会议——已经出来两天了,不能耽搁工作。 车子驶入市府宿舍大院,下车时方晟步履有点踉跄,小吴和何超都准备去扶,苏若彤却抢先半步拉住他手臂——其实论反应她哪里比得过小吴?见她有所动作故意放慢节奏而已。 “我……没醉,”方晟意识模糊道,“小苏同学醉了吗?” “我喝的红酒,还好吧。”苏若彤笑嘻嘻道。 “红酒美容,比白酒好……” “方市长难得放松,喝一点也是应该的。” “不能……不能喝,酒是坏东西,容易……容易出乱子……” 苏若彤眼波流转,娇笑道:“有小苏同学在,能乱到哪儿去?” “就……就因为小苏同学才……才……” 听到这里何超和小吴迅速而无声地没入漆黑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打开院门,在苏若彤的搀扶下方晟跌跌绊绊进了客厅,正四下摸索找开关,蓦地“啪”一声,灯亮了! 沙发上赫然坐着满脸寒霜的白翎! 方晟双腿一软,生生打了个寒噤,瞬间酒醒了大半,吃吃道:“白白白……翎?” 苏若彤见势头不对,赶紧将方晟的手搭在墙边,悄声道:“方市长安全到家,我回去了……” 没说完便“哧溜”飞一般逃出客厅。 白翎不说话,方晟处境尴尬,只得自打圆场地边张望边喃喃自语: “水呢……水哪去了……” 白翎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冰碴:“我倒问你,老吴小吴哪去了?” “在……在附近吧……” “好哇,我派他俩做警卫,他俩倒帮你望风做为非作歹的勾当!明天就撤了他俩,给我立即滚回京都!” 说到这里白翎右手在茶几上重重一拍,“咔嚓”,价格昂贵的实木面被拍出几道裂缝。 方晟知道白翎今晚动了真怒——她经常发火,但绝少气成这样,忙不迭道: “别误会别误会,平时应酬我从来不超过一两,今天俞晓宇过来谈点事儿,叫上贾复恩、江璐几个聊着聊着多喝了几杯……” “俞晓宇……可陪你进屋的却是苏若彤,这个幌子打得不错啊!” “白翎,我敢发誓我跟她是清白的!” “要是今晚我不在这儿,明早你还敢理直气壮这么说?”白翎唰地站起身大步站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衣领冷然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让她滚回双江,一是让她滚到临海!” “白翎!别胡搅蛮缠好不好?她到百铁是牵头做策划搞开发,不是你想的那样!”方晟怒道。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睛看到的就是——什么都没发生!”方晟道,“要是真想跟她搞鬼早在润泽游泳的时候就搞了,不是相安无事吗?” “天晓得你俩之间到底有没有情况!我这就去找她,跟她摊牌!” 白翎说着便往外走,方晟赶紧拦在门口,不料酒后腿脚无力竟一屁股坐到地上,他也不敢挪位置双手撑在门框上紧张地看着她。 白翎吃惊地看着方晟这付狼狈相,蓦地哈哈大笑,指着他笑骂道: “人家冲冠一怒为红颜,你是当头一跤为红颜,瞧你这点出息象堂堂副省级城市市长吗?” 方晟也意识到有失体统,扶着门框站起身讪讪道:“怕你没事找事把事情闹大,其实就是多喝了酒而已……” “我看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方晟道,“实话告诉你,我二叔出任振兴中原领导小组副组长是帮我解了金箍咒,心情难得有所好转……” 白翎冷冷道:“一放松就失控,类似事件在你精彩纷呈的泡妞史上还少见吗?” “越说越没谱,”方晟汗颜道,内心却知道白翎说得没错,很多次意外都是因为心态过于放松从而失去应有警惕所致,“你……你大老远跑过来……总不会为了捉奸拿双吧?小婷怎么样了?” 白翎冷笑:“亏你还记得小婷!” 她转回沙发坐下,出了会儿神道,“我来就为了告诉你,小婷失联了!” “什么?” 霎时方晟简直魂飞魄散,全身血液涌到头顶酒意消得干干净净,良久才结结巴巴问,“失联什么意思?之前联系过程中有没有显示遇到危险?” “小婷潜入蓝巴地区后隐身在一个叫沃宿奎的小镇,那边靠海偶尔有人出海捕渔所以镇上居民虽主要说伊洛卡诺语,也懂点英语,”白翎道,“房子是我们的人出面租的,她的公开身份是通讯器材推销员。前期小婷努力查探关押那伙人的监狱位置,却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唉,”白翎烦恼地说,“蓝巴地区有好几种监狱,正府控制的、地方省(相当于我们的县)、私人承包还有海岸警卫队直接控制的,而且位置都比较靠近,一旦某个监狱发生情况其它监狱便立即提高警戒级别,下手更困难!” “上次你还提到反正府武装,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方晟道。 白翎叹道:“这次很可能与反正府武装有关!经过努力,小婷实际上已大致掌握到海岸警卫队直接控制的监狱方位,准备打探到田组长等人关押的具体位置后再动手……失联前发的最后一条消息说近来正府军与反正府武装在多地激烈交火,海岸警卫队增加监狱警备力量,此后再也联系不上。” “失联几天了?” “到今天整整十天……” 方晟哆嗦地抽了根烟点上,白翎瞟了一眼罕有地没有反对——她也知道从健康考虑方晟有意识戒烟,除非很特殊的情况才抽。 沉默良久,方晟问道:“只要条件许可,小婷应该第一时间联系你?” “这是纪律。” “如果她决定行动,需要你这边配合?” 涉及到军事机密,白翎犹豫片刻才低声说:“有艘潜艇一直游弋在附近海域,时机成熟时会尽可能靠过去,然后两架无人机抵达指定地点实施自杀式爆炸,以配合小婷行动……” 好精妙的设计! 方晟追问道:“得手后小婷如何撤离?也是潜艇接应?” “潜艇只能露出水面一次就退回公海,否则被美国人的间谍卫星监控到会引发外交纠纷,”白翎道,“小婷必须凭个人能力逃出蓝巴地区,然后才能通过组织离开菲律宾。” 这样梳理下来,鱼小婷八成遭遇意外……而且是情况非常严重的意外,否则不可能长达十天处于失联状态! “你已经有了新计划?” 方晟看着一脸平静的白翎,蓦地生出不祥预兆! 果然,白翎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今晚我是来告别的……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出马!” “不行!” 方晟腾地站起身挥舞双手激动地说:“你绝对不能去!小婷已生死未卜,你要是再……再说你是什么身份岂能轻易犯险?要是落到美国人手里要……要出大问题的你知不知道?!” 白翎更加冷静,凝视着他说:“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此事关系到我的声誉,不,白家的声誉!想过吗方晟,一旦田组长他们把我被俘经历添油加醋一说,非但我,我父亲……他好不容易努力到现在的程度,届时将毁于一旦,连现职都做不下去!我宁可战死,也绝不会面对耻辱的结局,请理解我,一个军人的尊严!” 看着自己的爱人、陪伴身边最久、用情最深的白翎,方晟久久说不出话来。 白翎又说:“我还知道我的身手、在海外行动的经验没法跟小婷比,她能应付的我未必能,何况她都应付不来的!所以这趟菲律宾之行……我其实做好了以身赴死的准备,最乐观地估计只有三成活着回来的机率……” “白翎!” 方晟再也听不下去了,上前紧紧拥住她。 十多年前里两人不知拥抱过多少次,但这样的生离死别真是第一次! 从鱼小婷远赴菲律宾,到白翎深入虎穴,都是无法避免、不得不为之的险棋,这是让方晟痛苦万分的地方,明知生还可能小之又小,却只能眼睁睁看她们去送命,这是何等悲哀又是何等无奈! 瞬间方晟泪流满面,白翎也是泪珠琏琏,两人相互搂得更紧,仿佛要融入对方身体似的…… 第1399章 生离死别 凌晨两点白翎从百铁直奔大肃,与上次一样从那边机场飞过去,武器、装备等都在机上更换。 目送白翎的车消失在夜幕里,脑子里反复响着她的话“最后一颗子弹、最后一颗毒丸永远留给自己”,方晟彻夜难眠。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了远在海外治疗的姜姝,还有静静躺在京都医院里的叶韵,这些生命中曾经亲密过的女人,如今一个个离自己愈行愈远…… 白翎和鱼小婷会是接下来的两位吗? 疑问如同尖锐的长针深深扎入心灵最柔软的地方,剧痛令他颤抖、令他脑子昏沉沉如同被念了咒! 他不能接受失去白翎的现实,正如不能相信鱼小婷会从身边消失。他宁可白翎管束自己,好像昨晚冷不丁出现在客厅阻挠了一桩很有可能实现的预谋;他宁可鱼小婷躲在黑暗里冷冷注视着一切,包括范晓灵的渔网秀,但想到她俩很可能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便产生出万念俱灰的感觉! 她们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晕头晕脑想到清晨外面天色微明时,不知怎么回事——好像被催眠似的,他下意识地找了两瓶安眠药,又找来厨房里的西瓜刀,再打开管道煤气…… 陡地,手机闹钟响了起来,他心头一震,迷惘地看着眼前的东西,又看着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 呆呆站了半分钟——或许更长些时间,外面又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有人焦急地喊道: “方市长快开门,我是小吴……小吴!” 小吴老吴对别墅监控是全方位的,除了不能窥探他的隐私,监测点覆盖所有方面,包括管道煤气开关! 方晟从来没有自己开过管道煤气——偶尔早上洗澡也会等小吴老吴进屋,因此监测系统判断为异常行为,小吴第一时间冲过来询问。 方晟思维这才一点点拼凑、整合起来,恍惚间仿佛做了场恶梦,出了一身冷汗。 “准备冲个澡。”他对小吴解释道。 小吴瞅他满脸憔悴,两眼血丝,也不敢多问。 那边苏若彤更是吓得如惊弓之鸟,大清早便驱车躲进了热火朝天的环山工业链建设工地,关闭手机,想着万一白翎兴师问罪起码能避会儿。 做贼心虚啊。 昨晚她是真想留下来陪方晟。 聪明如她者也看得出方晟是喝醉了,但醉得不如表现出的那么严重,以她对男人心理的了解是有所期盼的。 醉酒后行为失当,至少能自我欺骗地减轻负罪感,其它都没什么。 她并非处子身,何况他庞大且能量惊人的后宫队伍,她从未幼稚到要与他长相厮守的可能。 她仅仅想…… 哪怕欢爱一次,真正被他拥有、自己也真正拥有他一回,到时死心塌地嫁人也不迟。 或亦陷入其中不能自拔,此后终身不嫁,心扉只对他开放…… 如果与不爱的人结婚、生儿育女,被家庭所羁绊又有何意义?那不如做单身贵族,对,精神上的贵族,不是方晟开玩笑的单身狗。 心惊胆战捱过中午,和工人们蹲在工地旁吃了份盒饭后约莫方晟应该午睡好上班了,发了条短信,很简洁的三个字:没事吧? 方晟回得同样简洁:没事。 此时方晟正夹着笔记本走进会议室,正式向常委们传达京都关于成立中原六省领导小组的决定! 其实不用他说,上次紧急会议结束后黄树上下早就传遍了,很多信息比这份刚收到的红头文件还翔实、还丰富。 不过传闻终究是传闻,方晟在常委扩大会上正式传达后,有些流程和习惯要做相应改变,最直接的便是前期被省里一再刁难的新开工项目。 双桥、环山工业链等项目被驳回后,尚昭在临双规前松了口,翟友明也只承认边施工边完善,并没有完全答应。 换而言之将来仍有可能以逆程序操作、开工手续不全等理由进行问责。 如今方晟一脸自信地说领导小组已原则上同意百铁申报的所有项目,接下来只是程序问题,大家放下担子轻装前进,各方协调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提高速度,力争春节前完成高速公路修葺项目;明年春实现环工业链部分厂区投入生产;明年下半年大桥合龙;后年春天看到铁隆山绿意融融! 是的,所有参会人员毫不怀疑方晟所说的话。 黄树无人不知正务委员查宇尘不过挂了个头衔,执掌振兴领导小组大权的是副组长于道明,而于道明与方晟有何关系。 但事情仅仅如此,黄树还是黄树,千丝万缕的条线、部门管理权限还在省.委省正府手里,于道明能给方晟撑腰的也就限于项目申报而已。 常委扩大会只开了四十分钟,之后正府领导班子留下来继续召开市长办公会,讨论和部署年底到春节前相关工作安排,大家才意识到刚刚想得太简单了! 方晟说离元旦只剩不到20天,一大批解决的问题堆积如山,不妥善处理我看各位都别想过好这个年! 方晟说到11月底全市下岗再就业小额贷款只发放到位179户,金额只有区区几百万,难道百铁数万名下岗矿工仅仅这点需求?问题出在哪个环节,是申请网点不够多,贷款申请手续复杂,还是审银行批条件苛刻?建辉同志把各家行长叫过来议议,正府对银行考核绝对动真碰硬,不换思路就换位子!我要求截止春节前发放到位户数要达到300户,发放金额要达到800万…… 董建辉赶紧解释说目前各家银行发放下岗再就业小额贷款额度原则上不超过2万,这也是控制风险的需要。 方晟不满地说我知道财政系统有这项规定,十多年前就是2万,现在还是2万,也不算这期间通货膨胀率是多少,货币贬值了多少!2万块钱能做什么事?我看开个馄饨摊都不够!起码得涨到3万,具备抵押、担保条件的10万也没关系,认借认还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好的,额度暂时上浮到3万。董建辉担心他越说越高,赶紧把额度确定下来。 姚胜平则担心贷款余额太高财政贴息吃不消,也附合说3万就3万吧,防止明年还有新变数。 方晟说可能同志们觉得我用行政手段干预贷款市场,其实不是,据我所知唐峰开的小额贷款公司7-8厘高息都有市场,你银行明明可以借为什么象小脚奶奶似的迈不开腿?简直是咄咄怪事嘛,银行这边低息贷款不肯放也没人借,国企的贷款公司高息贷款成了香饽饽抢着借,这种严重违背市场规律的现象同志们思考过原因没有? 市领导们面面相觑,暗叹这位市长压根没有消停的时候,新建项目申批问题才尘埃落定,又开始捅新的马蜂窝! 哪怕不懂金融的都明白其中玄机,说穿了还是个“利”字:银行出于成本核算和风险管理考虑,宁可把钱借给国企——比如一次性贷出5个亿,远比同时贷给100个人每人500万要安全得多,也不需要配备太多客户经理跟踪检查,银行柜台办理一笔贷款手续与100笔甚至更多,如何选择可想而知。 国企拿到低息贷款转给旗下小贷公司放款,又能赚取两三成利润。 似乎是商业双赢的典型案例,那么作为第三方消费者也就是真正需要资金的贷款户呢? 他们本可以履行手续从银行借低息贷款,却被“额度控制”、“条件所限”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拒之门外,不得不在国企旗下小贷公司借高息贷款,从而抬高了经营成本。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整个黄树形成国企独大的生态才助长这种歪风邪气的存在,但地方正府能否出手整治? 不太容易。 贷款跟存款不一样,历年从总行到基层支行乃至储蓄所只有下达存款任务,没哪级领导敢下达贷款任务,除非出于控制存贷比例需要强令压降贷款余额。 为什么? 存款吸取得再多总有去处,百铁贷不出去可以黄树省内统筹,再不济上存到总行发放项目贷款,如高铁建设、边疆桥梁和隧道工程等等,都是动辄几百亿上千亿,总之只要存款在手就不愁没利润。 也不用担心兑付问题,如同方晟在英国劳诺德仕集团董事梅切森公爵面前说过,内地不存在银行破产的环境和条件,只要储户拿着存单就必须保证人家拿到钱,这是关系到金融秩序基石和社会安定团结的正治问题,砸锅卖铁也要保兑付,决不能含糊! 贷款不同。 存款有“弹性增长”的说法,即一个家庭正常情况下存50万在银行,再做下工作60万也可以,实在却不过面子各方面挤挤65万或70万。 贷款需求是相对固定的,开家店铺从装修到采购再库存大致成本一算便知,剔掉自有资金该借50万不可能借60万,一是商家要算资金成本,多借贷款多付利息;二是银行更要考虑资金安全,防止贷款户把钱挪作它用,那就叫“转移贷款用途”,意味着资金使用方向失控。 别小看“转移贷款用途”,是银行发放贷款的大忌,弄不好会出大乱子。 比如以经营名义借贷款去炒股、炒房,那就是贷款资金空心化,非但没支持实体经济还间接推高房价,或使股市虚假繁荣,对国民经济造成根本性伤害。 第1400章 矛头所指 百铁各家银行——其实大肃、七道、朝南等市都是,银行信贷部门非常舒适,客户经理也是出了名的清闲。账面几十亿、上百亿信贷资金基本由唐峰等几大国企随便编造项目借出大半,通常达到百分之八十。 如此庞大的贷款量,银行并不担心,每家国企派驻一位客户经理每月看看报表、督促按月付息即可。 剩下十几、二三十亿应付些老关系户、老客户,这也是整个黄树私营企业无法做大做强的根本原因:到银行借不到钱! 贷款业务收缩导致很多支行网点不配备客户经理,在对按人头绩效考核的银行来说是件好事,人越少人均收入越高嘛。 因此方晟突然在市长办公会公开讨论这个问题让参会人员很为难,这可不是一声令下短期就能整改到位的事,更不是行政命令能覆盖的领域。 本质上讲,银行贷款给国企也是利益最大化、风险最小化的市场选择,你方晟不是口口声声尊重市场规律吗,现在为什么不尊重了? 仿佛看穿参会人员的念头,方晟沉着脸——今天他情绪很糟糕,巴不得有人跳出来跟自己吵架,高声说: “我承认银行贷款给国企是市场行为,但市场行为都是对的吗?买卖毒品、军火交易、贩卖妇女儿童算不算市场行为,正府也不能干涉?!” 说到这里他一拍桌子,“对的正府要支持,错的正府要反对,这才是当政者负有责任意识的体现,不然良心都给狗吃了?!” 几位副市长相互交换眼色,又暗瞅平时跟方晟的熊秘书长,惊讶今天市长怎么回事。 关于银行与国企之间的资金问题又不是第一次听说,值得发这么大脾气吗? 方晟语气更加严厉:“所以我说的压根不是下岗再就业小额贷款的问题,而是百铁金融市场运作问题!银行给国企输送利益,国企推高企业经营成本,最终肥了银行、国企一小撮人,伤害的是百铁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同志们可能认为是小事,我说是大事,是另一种形式的垄断和腐败!本周内建辉同志把行长们召集过来讲清楚,明年三月前要有实质性措施来反思和整顿,明年四月审计、银监、人行会同外聘审计事务所对各家银行贷后管理进行专项审计,你说贷款给国企生产经营,好,我要是查出有一分钱流向国企旗下小贷公司就罚得你银行倾家荡产,罚你退出百铁中止所有业务!” 说到这里方晟停顿片刻,森然扫视众人,硬邦邦道,“请同志们相信我的决心,也转告各家行长要相信我有这个能力!我的要求不过分,那就是银行贷款必须用于扶持地方经济发展,这个要求哪怕说到联合国也没人反驳,对吧?银行如果连这个最起码最基础的要求都做不到,躺在家里吃国企的大锅饭,岂不真应网上笑话的弄条狗当行长都能赚钱?请建辉牵头负责这桩工作,做不好,市长有权对副市长进行问责!” 董建辉没想到方晟强硬到要对自己问责,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软软抵抗了半句:“回头就组织相关部门落实方市长的讲话精神,在尊重历史的前提下切实拿出解决方案。” 他把“尊重历史”扛在前面,言下之意即使有锅也不能我一个人背。 方晟把事情交待过去也不恋战,继续火力齐开: “从11月到12月各条线迟迟拿不出明年工作规划,理由都是下岗矿工安置,不错,从数据上看百铁的安置率居于全省领先位置,可同志们看看具体构成——封山育林、环山工业链提前招工、高速公路修葺三大项目消化下岗矿工人数占总数百分之八十六!什么概念?我没说功劳都是自己的,我只想提醒同志们干工作要有抓手要有实效,不要总是说自己很忙,我要看实实在在的数据!” “很多同志确实没跟上方市长的工作节奏。”姚胜平缓颊道。 方晟并不认可,冷然道:“更多同志根本就没节奏,因为无所事事!众所周知百铁是工业大市、矿业大市,成立伊始就不存在农业农村,但涉及农字口的机关事业单位一个不少,编制也都挤得满满的,请问这些人在干什么?啥事不做年年总结材料洋洋洒洒几十页,都从哪儿抄来的?” 主管农业的刘培吉暗呼倒霉,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 “按省里指示,矿业开发部分之外的山体区域都属于农村,因为绝大部分无人居多所以不设村部,由所在地的镇正府代管。” 方晟对刘培吉印象还不错,没给他难堪,微微颌首道:“培吉同志说的定义我知道,但农业口子对那些山体区域履行过实际管辖权吗?我看他们哪儿归哪儿都糊里糊涂!举个例子,农业局苏若彤同志在铁隆山北麓山谷里发现了温泉群,又发现一条直通南麓的暗道,请问之前几十年有谁关注过?农业口子干部员工要真正沉下去,走遍百铁四周的大山每个山谷、每座山峰,弄清哪儿有河流,哪儿有瀑布,哪儿适宜种植,哪儿可以开发旅游等等,我需要有份内容翔实、图文并茂的回报材料,而非全是看不懂的技术参数、地质数据,那是勘探队搞的,我不看!” 刘培吉沉声道:“会后我立即组织农委、农业、水利、国资等部门会商,拿出具体实施方案然后交方市长审阅。” 不料方晟还有话说:“组织巡查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要有让老百姓眼睛看到的成绩,否则你们有何存在的必要?” “眼睛看到的……”刘培吉思维停滞,茫然看着对方。 参会人员也都呆了,纷纷低头假装看笔记本,脑子里飞快地琢磨。 方晟很快揭晓答案:“四个字,植树造林!百铁南面的南梵山、东面的五孔山、西面的灵峰山,先在面朝市区的山面开始栽树——不是总等到植树节这天做秀,对农业口子的干部员工来说天天都是植树节!要切块承包,要责任到人,要开展季度和年度考核,要保证明年底站在市府大楼极目远眺,百铁四面山上都有绿色!” 刘培吉张大嘴半晌才怔怔说:“可是……方市长,栽树的费用……单买树苗就得一大笔钱呀……” “是啊,我很想知道每年给农业条线几千万拨款都用哪儿去了,砸到水里还能看到浪花呢!”方晟嘲讽道,“化整为零给所谓被矿区污染周边群众补贴款,恐怕十有八九落到国企那些人腰包里去了吧?旧账我也懒得去翻,从明年起要确保每一分钱都要用在植树造林上,其它话我不多讲!” 虽然不多讲,寥寥数语已触及农业条线最隐秘的勾当,瞬间刘培吉以及会场里农委、农业局等负责人出了好几身冷汗。 这位市长真是太精明、太厉害了! 无它,方晟是从大学生村官、镇、县、市一步步走过来,始终主持政务抓具体经济工作,对各条线、各部门暗含的利益链和瞒天过海的手法了如指掌,有时确实为了顾全大局忍而不发,一旦说出口肯定不会失了准头。 水至清而无鱼,方晟早在三滩镇就明白这个道理。 接下来枪口转向第三位副市长薛爱国——因为调查爆炸案事件两人产生矛盾,相互都看不顺眼。之后方晟提拔潘海伟为治安支队大队长,再调来贾复恩任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支队大队长,沈中华则到经侦支队任正委,加之局领导班子里王涛势力日益坐大,等于把薛爱国架空掉大半。 薛爱国已经满腹牢骚,怒火压抑到极限,偏偏方晟还不打算放过他。 “百铁消化下岗矿工工作走在全省前列,各项激励、扶持措施虽说不尽人意还算勉强到位,基本生活补贴也有序发放之中,在这样积极向上的形势下还有个别下岗矿工跑到市府大院门口闹事,那就是故意寻衅漫天要价了,”方晟道,“但往往应该承担起维持治安秩序的警察们不见踪影,打电话报警也千呼万唤始出来,还犹抱琵琶半遮面地不肯从警车下来,隔着车窗劝说调整——爱国同志,百铁警察平时都这样训练的吗?响应速度哪去了?忘了维稳职守规定?关键时刻警察同志不冲锋在前,难道事事都要我这个市长堵枪眼?” 薛爱国也不是吃素的,板着脸反驳道:“说到堵枪眼,从压降产能起我们的警察队伍都是全天候待命从来没有松懈的时刻!但警察也是人,也有家庭,他们不是铁打的金刚!我给同志们算笔账,目前各基层派出所都全员发动对下岗矿工家庭进行‘重点关怀’;各矿区周边要求加强警戒保证24小时巡逻;两条高速公路修葺期间增派双倍人手沿线疏通并快速处理交通事故;环山工业链、两座新桥周边又投入大量警力维持秩序……原来各支队应该各尽其职,方市长要求统筹安排,好,目前刑警、经侦、110都干治安的活儿,就这样还是人手紧张,警察们疲于奔命,领导还处处不满意,老实说我也没办法!” 当着堂堂二三十号市领导,薛爱国公然对抗方晟,摆明了不吃你这一套! 会场里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第1401章 牡丹之谷 方晟却不紧张。 如同历次常委会、市长办公会等公开较量,但凡方晟主动出手都事先做过十分周密的功课,他不会乱开枪,子弹出膛必中目标! “爱国同志说没办法,但公安系统有不少同志做了认真思考,也拿出些解决方案,我手里就有三套,都是公安局几位副职领导同志会同条线作出的分析与措施,我都看了,很有见地,也很有远见!”方晟淡淡地说。 “嘭、嘭”两记直勾拳把薛爱国打得晕头转向,当场脸色涨成酱紫色! 若说“认真思考”并拿出“解决方案”只有一套,铁定是方晟从双江调来的心腹大将贾复恩所为。 方晟言之凿凿三套,并点明是“副职领导同志”,可见公安局领导班子内部已经四分五裂,完全不把薛爱国放在眼里! 而且,薛爱国声明没办法,领导班子却一下子端出三套“办法”给方晟,这不是活脱脱打脸么? “凡未经公安局党组讨论通过的方案一律无效!”薛爱国索性撕破脸说,已被逼到墙角,事到如今也没有退路了。 方晟点到为止不继续纠缠,轻飘飘道:“都是个人建议权当参考,百铁从上到下都有给市长提建设的权利,要鼓励……请禹祥同志把三套方案整合一下以正府办名义下发到公安系统组织大讨论,集思广益真理愈辩愈明,爱国同志认为呢?” 没等薛爱国说话,方晟又转移话题,“下面再谈城市规划和城市建设……” 禹祥全身汗毛竖起,握笔的手都有点颤抖——作为在市正府工作这么多年的老官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方晟面前如此畏惧。 或许所有小动作、伎俩心计在方晟眼里形同透明,或许自己主管事务确有未尽职之处…… 或许没有或许,怕就是怕。 偌大的会议室响彻着方晟沉稳有力的声音: “几十万人口汇集于小小的山间盆地,一不讲布局二不讲前瞻设计,哪里有空地就抢着盖房子,到如今正府手里储备用地竟不足十万平米,比沿海省份个别乡镇还低,实在匪夷所思!” 禹祥赶紧接话:“百铁刚成立时有个大框架设想,即以铁业河为界,南侧沿线是市区两级正府和各部门、事业单位,中间环抱市中心商业区域;北侧以唐峰矿区为依托,分别是轻工业、小商业等。后来涌入人口太多主要是矿区规模不断扩大,优先发展了一系列重工业项目,框架也就被打乱了……” “那个框架很好嘛,建议禹祥同志尽快组织人手进行规划落实!”方晟不容置疑地说,“铁业河上的桥会越来越多,两岸交通越来越便利,加强功能性布局不会对居民工作、生活产生影响,相反能够节省资源、优化城市结构、改善我们的居住环境。我想明年起从三方面着手,一是该合并的合并,很多机关事业单位就十几个人、几十个人却霸占很大的院落,两三幢楼房,人均办公面积怎么测算的?禹祥同志牵头做个梳理,腾出来的地方出租给商家,原则上今后所有党政机关事业单位都集中到市府大院周边;二是扩大市中心为核心的商业区,唐峰建的会务中心正在洽谈转让事宜,百铁由于特殊地理位置必须扩大内需,加强自给自足,把商业繁荣起来;三是向大山要土地,”方晟拿激光笔指着中间的沙盘道,“我仔细研究过,有几块山谷适宜居住或者开酒店宾馆,开山架桥打通交通就可以了,这方面咱们不能怕麻烦,要创造性拓展百铁的地盘尽可能给子孙留下更多土地,所以刚才叫农业口子的干部员工巡山是一个措施,另一个措施就是勘探队要负起责任,向正府献计献策!” 禹祥笔尖飞快地移动却愁肠百结,相比其他三位副市长,方晟没一句责怪的话,布置的工作却比他们仨加起来还多! 他倒希望象薛爱国一样被数落几句,也就这会儿难堪一阵子,但半点工作量都没增加。 提到向大山要土地的话题,姚胜平皱了半天眉头还是忍不住说: “关于适宜居住的谷地,多年前就有相关勘查报告,相关部门也做了大量而细致的可行性分析,一度还做了前期试点工作……” “是吗?”方晟问道,“后来呢?” “谷地要进行进一步的土地平整,还有开路架桥都需要定向爆破,结果引发落石打死打伤数名工人,试点工作旋即中止。”姚胜平道。 当年熊副秘书长也有参与,补充道:“以最靠近市区的南梵山牡丹谷为例——谷内长满了野牡丹花因此得名,要想修四车道的路必须架三座桥,爆破点达一千七百多个。南梵山崖石头风化严重,植被稀少,大面积爆破的确容易有落石,严重的甚至导致山体滑坡,给附近民宅造成危害。” “牡丹谷!” 方晟一下子抓住关键词,立即问道,“牡丹谷面积有多大?” 熊副秘书长略一沉吟:“四五百亩的样子。” “四五百亩山谷开满了牡丹,该是何等的风景!”方晟拍案称奇道,“这么重要的旅游观光资源,为什么一直以来没人提议呢?” 众目睽睽下熊副秘书长起身绕到沙盘面前,指着牡丹谷位置说:“离它最近的地方叫东进社区,里面有六个居民小区主要以唐峰集团中下游机械加工产业工人为主,他们都是六七年前才进的厂子,矿区里已人满为患也不分配住房,而且东进社区位置偏僻房价相对较低……” “当时唐峰集团对购房工人也有贴补。”姚胜平连忙加了一句。 “东进社区往南两里路是条宽约十米的深涧,平均深度达二十米左右,水流湍急,逢特大暴雨还会爆发泥石流,因此正府在离深涧三百米地带筑了道隔离带,防止泥石流漫到东进社区,”熊副秘书长道,“以前为从背面深度勘探南梵山修了座简易木桥,多年没维修已破落得不成样子恐怕没人敢从上面走。过了深涧往里没有严格意义的路,全是高低不平犬牙交错的石头,穿过一道二十多米长狭窄的山缝后又有两条山涧,略窄些,再往前就是牡丹谷,”说到这里熊副秘书长叹了口气,“满谷牡丹盛开的场景委实惊艳壮观,可要想欣赏,普通市民必须确定牡丹花全部开放,挑选个晴朗的日子凌晨三点钟就从家里出发确保中午前抵达牡丹谷,想拍鸟瞰图还得设法爬到山崖高点,但无论如何必须两点前返回,否则日落后看不清山路就要被困在山里了……” 方晟若有所思沉默良久,道:“山奇路险,这句话说得对啊。不过对旅游观光者来说越奇越险才越刺激,历经险阻终于看到心仪已久的牡丹谷会有心愿得偿的感觉……同志们不妨多想想,原来百铁并非我以为的穷山恶水,有温泉,有牡丹,还有什么呢?” 冷场近一分钟,市委宣传部文化产业办公室主任王昕光——他怎会参加市长办公室呢? 说来憋屈,因为百铁没有拿得出手的旅游项目,王昕光空挂着百铁市旅游局局长的头衔,却没有组织架构、没有办公场所,委委屈屈挂在市委宣传部下面的办公室,也享受副厅待遇。 但他也属市正府职能部门,每次都以旅游局长身份“听会”,反正没他的事,听听而已。 王昕光道:“很久很久以前……” 类似于longlongago的开场白引起哄堂大笑,方晟虽满腹心思也咧了咧嘴,道:“可见时间很长了,继续说。” 王昕光不好意思地说:“当时我上中学,具体哪一年真没法考证。我伯父原在大肃矿务局下面的勘探队工作,有段时间来百铁增援,好像是深入到大山腹地勘探矿产,那期间住在我家。有一次他连续十多天没回来,我父亲很不放心多次跑矿务局询问,终于有个傍晚奄奄一息的伯父被人抬回家,全身瘦得脱了形,神智迷糊不清整夜说胡话……” 会场里静悄悄的,连方晟在内都听得聚精会神。姚胜平却觉得王昕光很不妥当,这是市长办公会啊,哪是你说故事似的回忆家事?遂重重一咳,提醒道: “时间紧张,挑重点!” “接下来就是重点!”王昕光赶紧说,“伯父临终前有短暂清醒,交待后事之余提到那次勘测,说7名勘探员被死死困在一个山谷里十三天,什么技术手段用尽了都走不出去,后来突降大雪,雪夜里伯父误打巧撞独自一人出了山谷……我没乱讲,那几天我家始终有两位便衣全程守在伯父床边,他讲的每句话都录音,后来矿务系统内部称那儿叫‘死亡谷’,附近几座山峰都划为禁区不准外人踏入半步!” “噢,死亡谷……恐怕不适合开发旅游吧?”方晟道。 姚胜平本来最反对王昕光讲故事,听着听着却入了神,问道:“它凶险在哪里呢?按理勘探队员都擅长野外特别是深山作业,什么因素困住了他们?” 熊副秘书长到底是本地人熟知各种掌故,使了个眼色,道:“昕光同志先坐下,会后留会儿,接下来请方市长继续提示工作!” 方晟略略整理了思路,道:“今天市长办公会上提到的事项,请各条线及时跟踪持续推进,本月25号前要形成书面材料移交给主管副市长和我,月底开会逐项过堂……” 第1402章 死亡之谷 市长办公会结束后姚胜平、禹祥、熊副秘书长、王昕光都留了下来,围着方晟坐定,何超等秘书则在几排桌子外相互核实并整理会议记录。 没等方晟说话,禹祥笑道:“刚刚昕光讲得藏藏掖掖有所保留呢,我听到都不止这些。” “是啊,死亡谷属于矿务系统禁忌,严禁外传。”熊副秘书长道。 姚胜平恍然:“噢,难怪我在唐峰工作那么久都不知道,昕光具体说说。” 相比他们几个强烈的好奇心,方晟其实无可无不可,满心思白翎和鱼小婷的安危,然而又使不上一丝力气只能听天由命,因此闲闲看着笔记本似听非听。 王昕光道:“市长办公会是很严肃的场合我岂能说未经证实的东西?不过从伯父口述来看死亡谷着实很诡异……” 死亡谷位于百铁西面,即灵峰山再往西可能还要翻越几座山峰,具体位置王昕光伯父王国功语焉不祥。 那天王国功等7人沿着一条已勘探到的矿脉往深处走——他们的任务是大致判断矿脉走向和分布,为后期查探富矿还是贫矿提供第一手资料。 没想到中午时分天色陡变,很快下起了漫天大雪! 王国功等人大呼倒霉,因为大雪封山后寸步难行,要等化冻起码七八天之后,而他们只带了两天的干粮。 稍微一犹豫雪花铺天盖地占据了整个天地,在山风的刮击下成团成块地往下砸,不容分说打在头上、脸上,雪水沿着发梢和耳际浸湿了衣衫,寒气直浸到骨髓最深处,全身冰凉得几乎麻木。 大雪将山川染成一片白色,勘探队员们已完全失去方向感,搞不清往哪边是进山路哪边是出山路,紧急商量后决定赶紧找个栖身之地躲过这场风雪,保存体力,等雪停后再设法下山。 不知在雪地里跋涉了多久,不知摔了多少个跟斗,也不知翻越了几道坡、几道梁,眼看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还没找到意想中的山洞或可供憩息的地方,心中非常焦急。 爬上一处高坡后举目远眺,坡下白茫茫的雪地中依稀矗立着十多个柱状物,一米多高,排列没有规律。队员们精神大振连滚带爬来到坡下,原来是有人工雕刻痕迹的石柱,上面模模糊糊刻着头像,也或仅仅就是简单的线条,总之当前大家没想得太多,沿着石雕一路前行。 石柱的分布忽儿密集,忽儿稀疏,随着山势高低起伏呈现不同变化,再走了一阵,周围景色似乎模糊起来,打量周遭山势,竟与刚才所见迥然不同! “有问题!”王国功最先发现不对劲,果断地说,“不能继续走了,赶紧回头!” 但雪下得太大,来时的脚印已被掩住,他们心慌意乱之下越走越错,完全迷失了方向!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王国功等人挑背风处搭了个简易帐篷,哆哆嗦嗦、半醒半睡捱到天亮,打量四周山峰排列形状平生之未见,查遍随身地图也寻不到,就好像…… 好像踏入一片陌生的土地,陌生得令人心悸! 奇怪的是携带的所有仪器都派不上用场,不是疯狂地乱转乱跳,就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估计山里蕴含矿藏比较丰富的缘故。 但王国功等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勘探队员,在漫长的野外作业生涯里也曾遇到类似情况,虽说有点紧张但不害怕,当下决定坚定地沿一个方向走,先离开这片古怪区域再说。 在雪地里跋涉了大半天,有队员惊恐地发现居然又回到原地——他竖了地标! “原地休息!”王国功见军心大乱建议道。 第二天沿另一个方向边插地标边走,一路上还相互提醒,不料到了傍晚发现还是回到原地!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连续三天迷路并非偶然,而是遭遇到了最麻烦的——鬼打墙! 王国功等人都是搞技术出身,知道鬼打墙貌似神秘恐怖其实有脉可寻:如果没有目标,所有生物运动的本质都是圆周运动,这是因为生物身体结构总有细微差别,比如鸟的两个翅膀的力量和肌肉发达程度有细微的差别,人的两条腿长短和力量也有差别,这样迈出步伐的距离会有差别,左腿迈的步子距离长右腿迈的距离短,积累下来肯定形成大大的圆圈,其他生物也是这个道理。 但人为什么可以走直线呢?靠眼睛不断地修正方向,也就是大脑做定位。鬼打墙实际上是失去方向感,眼睛和大脑的修正功能不存在了,或者修正信号是假的、混乱的,让人感觉在按直线走,其实是根据本能走,走到最后必然是圆圈。 弄明白这个道理并没有给王国功等人什么帮助,因为对于参照物产生激烈争论——都是理工科出身,都爱较劲,面临生命抉择关头谁也不服谁。 吵到最后分成7个人分成三个组,一个组还以石柱为参照,一个组以正当中山峰为参照,王国功组两个人以右侧仙人掌形山峰为参照。 又在山里走了**天,弹尽粮绝还是不停地原地打转,一点头绪都没有,但至始至终也没遇到其它两个组勘探队员。 第十一天,同伴在探路时不慎摔下悬崖,瞬间只来得及叫了声“国功”便永远从他眼前消失。 痛苦万分且濒临崩溃的王国功最终做出个疯狂的决定:白天睡觉,夜里走山路! 反正是死,夜里看不清路冷不丁摔死也罢! 想不到这一招还真灵——漆黑一团里没有任何参照物,不会被任何信息误导,闭着眼往一个方向走倒误打巧撞回到当初进山地点,遇到正满山搜寻的救援队。 听到这里姚胜平奇道:“这等古怪诡异的事怎能一封了事?起码要派人把问题搞清楚,再说还有几位勘探队员在里面呢。” 王昕光道:“我只回报自己知道的部分,不加评论……我伯父昏迷和清醒期间里说了很多,两名便衣静静坐在床边只听不问,全程录音,直到伯父去世才悄然离开,连矿务系统领导都不晓得他俩的来历,只隐隐听说京都派来的。” “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一点点,百铁老勘探队员讲的,”熊副秘书长接着说,“王国功救出来后有关方面要求沿着他所说的方向增加人手搜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很奇怪,连续找了二十多天翻了十多个山头就是没痕迹,也没发现古怪的石柱……之后撤回了绝大多数人员,只留一支队伍象征性做做努力——也是应失踪队员家属要求,后来渐渐有说法可能误吃了迷幻草之类的东西,王国功所说的都是幻觉等等,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不可能是幻觉!”王昕光愤愤说,“我伯父思路很清晰,讲的很多细节都对照得上,包括队员之间对话也符合各人性格……” 熊副秘书长摆摆手道:“幻觉之说可能就是矿务系统为平息社会上的猜测和不安编造的,但灵峰山再往深处区域是不成文的禁区也是事实,多少年了没人敢越池半步。” 姚胜平看来很喜欢探讨神秘性的东西,笑道:“禁区就是让人打破的,如果条件许可我看可以组织探险爱好者、户外运动者进去瞧瞧,几十年了,如今各方面技术、设备都有翻天覆地的革新,完全能大胆探索嘛。” “就怕有伤亡……”禹祥道。 王昕光道:“可以采取民间团体自发组织的方式,网上随便一喊几十个驴友俱乐部报名。”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方晟向来不信这些东西,沉吟片刻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凡是奇奇怪怪的现象总有科学解释……我关心的是交通问题,如果花很小的代价把路通到灵峰山背后,不妨试试;如果施工难度超过牡丹谷就没必要,我也不想死亡谷成为冒险家的乐园。” “这件事请昕光牵下头,熊秘书长配合,”姚胜平赶紧跟进,“先拿个大致方案出来,看看需要用多少钱,然后再决定如何组织民间探险爱好者进山。” “好,好!”王昕光难得接手与旅游有关的工作,高兴得满脸红光,“我明天就把方案送到您办公室!” 事情都谈完了,方晟率先站起来出会议室,走到门口似乎不经意地说: “嗯,牡丹谷的事儿也由昕光牵头,农业局苏若彤同志配合,请禹祥市长跟进督办。” 禹祥心一紧。 他很清楚苏若彤在方晟心里的份量,她参与此项工作足以证明其重要性。也就是说方晟的实际态度并不象在会上那样淡淡的,而要作为重要项目来抓! “明天我就召集相关人员开会,着手牡丹谷开发工作的落地!”禹祥道。 王昕光这几年冷板凳也坐够了,此时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忙不迭道:“我连夜整个草案出来供明天会议讨论。” “好!” 方晟本来已往前走了几步,听了这话停住,拍了拍王昕光的肩夸道,“干工作就要象昕光这样招招准备在前面!” “应该的,应该的。” 王昕光被夸得如腾云驾雾,笑得嘴都合不拢。他早打听到方晟喜欢开发旅游资源,润泽珑黄街、鄞峡鄞坪山都出自其手笔;他还知道方晟对旅游业的定义是无污染无公害且具有可持续发展的潜力,所以一直在悄悄搜集资料、整理笔记。 就算没有今天市长办公会的话题,他也会设法找方晟当面回报一次。 第1403章 正面投资 事实上冒风险在如此严肃、市长一直在发火的会议上讲故事,也是王昕光策略的一部分,唯有引起领导好奇心,自己主管的工作才会受到重视。 所以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这话对了一半;另一半是,机会还给善于动脑筋的人。 就在王昕光欢天喜地回办公室做方案时,苏若彤又煞有介事捧着笔记本来市长办公室“回报工作”。 按说不符体制里的规矩。 作为正府体系下的市直机关,只有一把手才有权直接向市长回报工作。哪怕议题是其他局领导主管,跟一把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也必须遵守这个规矩;有时一把手担心自己说不清楚,带其他局领导一起去,但通常情况不带,因为容易抢自己的风头,弄不好被取代。 特殊情况是偶尔市长直接点名谁谁谁过去一下——成熟老练的市长也不会这么做,容易得罪手下,那么去之前也要先向一把手通报,说明是市长叫我去的,不是我主动去的。 但苏若彤不一样,从空降到百铁所有人都知道不一样。 铁隆山北麓环山工业链布局,涉及九个工厂那么大的项目,市长轻飘飘一句话就交给她主持,别说农业局里没领导插手,就是市里也没有“相关领导”牵头负责,也就是直接对方晟回报的意思。 这也罢了,孰知工业链项目没结束苏若彤又炮制出温泉山庄项目,简直令人晕头转向,然而方晟还是坚决支持,这些天来正到处搞爆破勘测数据。 要在基层比如乡镇这级正府,苏若彤这种人铁定要被排斥、被打压、被明里暗里挖苦嘲讽。 但到百铁这样的层面才不会如此不成熟。 在农业局,她简直成为众星拱月的宠儿,从领导到员工处处恭维和奉承,实在想不出话连衣服、鞋子都夸。 她报到第一天,局长就吩咐办公室主任以后要确保“苏局的用车需要”,“包括我在内所有局领导都可以克服一下”。 局党组会每次开到最后,局长总要客气地问“苏局有什么意见”,至于分配工作根本不敢麻烦她,都知道她要抓大事的。 这叫什么?不看僧面看佛面! 明摆着农业局只是苏若彤暂时栖身的平台,后面肯定还有提升空间。刁难她,自己得不到任何好处;处好关系,以后没准还有帮忙的空间。 所以苏若彤去单独回报工作,局长知道了非但不生气,还会主动提供车辆。 她回报什么? 环山工业链各工地施工有序进行中;温泉山庄项目在专家指导下进行山体结构等压力测试,何况这些小事都无须市长过问。 苏若彤是想打听白翎来的那次有无负面影响,比如会不会把自己调回双江等等。 她担忧得很对,那晚白翎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白翎的火气来得快也消得快,而且那晚谈话重点不在苏若彤,所以转眼就把那碴忘了。 方晟怎会在小女孩面前透露夫妻俩吵架的细节,大而化之说:“酒是坏东西啊,以后小苏同学在场一定要坚决阻止我贪杯,对了,明天禹祥市长召集开会讨论牡丹谷开发项目,回去准备准备,别到时只知道瞪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牡丹谷,好浪漫温馨的名字啊!”苏若彤雀跃道,“早点听说我宁可放弃温泉山庄也要参与牡丹谷项目建设!” 这是句废话。 在领导特别是大领导面前最忌讳说废话。 但方晟很喜欢听苏若彤这样说话,因为这样使他放松,无须绞尽脑汁琢磨她的潜台词。 “小苏同学对牡丹谷有什么定位?”方晟笑着问道。 苏若彤不假思索道:“唯美、浪漫、情调、绚丽!保留一部分野牡丹,适当引入培育成熟的品种,结合大棚技术等尽量达到春、夏、秋都有花季的效果,不但成为旅游中心,还是婚纱摄影、影视取景等网红景点!” “对了,网红!小苏同学到底年轻,说中要害了!” 方晟拍案叫好,感慨地说,“官场啊都是官做得越大越脱离群众,往往作出不接地气的事,其实开发旅游就要走群众路线,利用网络平台发动宣传,远比耗费巨资在电视上打广告实用多了,现在年轻人都不看电视的,可旅游市场就靠他们支撑啊!” “第二个珑黄街!” “不,独一无二的牡丹谷,”方晟纠正道,“珑黄街一炮打响有它的特殊性,不能照搬到百铁;但也有共性,那就是黄树与临海一样都缺乏令人神往的旅游景点……” “也做一日游、两日游,让牡丹谷与温泉山庄形成联动!”苏若彤脑子转得很快。 “小苏同学想得很远,”方晟不置可否,“山区不是平原,联动意味着大手笔修路,钱从哪儿来是个问题。” 苏若彤一本正经说:“方市长经常教导我们,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毕竟从润泽出来的,她、何超都心知肚明劳诺德仁家族十亿美元,那是方晟手里的王牌,目前只在铁隆山封山育林用了点,她觉得牡丹谷和温泉山庄都能派上用场。 但这话必须方晟说,其他人哪怕苏若彤都不可以说,体制内的分寸和禁忌就在于此。 方晟却轻轻将话题岔开,道:“还有个死亡谷……大概三五年后的事了,咱们不能把所有项目都做完吧?总得给继任者留点发挥余地,小苏同学认为呢?” 苏若彤漫无心机道:“死亡谷,‘死’多不吉利呀,我不喜欢,还是白天赏牡丹晚上泡温泉好。” 方晟大笑,说:“百人百性,有人喜欢冷酷和死亡,别瞎扯了赶紧回去做功课,希望明天会议碰撞出灵感的火花。” “遵命!” 苏若彤脆生生应道。 离开办公室时她身影一扭一转,说不了跳脱和灵动,纤细柔软的腰肢啊简直就复制于大学生时期的周小容! 是的,腰肢也是周小容自己都自豪的部位,经常在方晟面前自夸完全达到黄金分割线,再配合尖尖翘翘的臀部就是一幅优美写意的油画。 纯属巧合,苏若彤也是细腰翘臀再加翘胸,这一点早在润泽游泳时就展示得一览无余。 无论从人体结构还是美学角度,以及欢爱的舒适度来讲这都是最佳体型。 想到此方晟不禁舔舔嘴唇,感觉到体内有些躁动…… 想想樊红雨、徐璃、范晓灵等很久没来了,鱼小婷又…… 念及鱼小婷和白翎,方晟的心“咚”又沉到冰冷的深渊! 这几天方晟在外事部门高级翻译指点下专门收藏了几个菲律宾主流网站,密切关注特别是蓝巴地区的动向,可惜消息全无。 不同于内地某些媒体的做派,人家不会报喜不报忧,这样看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起码证明白翎还没出手。 市长办公会前有几分钟,焦急无奈的方晟甚至想去哪个寺庙为她俩祈福,虽然他并不信佛。 急病乱投医啊。 等等…… 单单牡丹谷太单调,如果修座寺庙不就可以常年香火,始终保持热度吗? 唉,那也帮不了白翎和鱼小婷啊! 又想如果祈福许什么愿呢?许愿是要还愿的,相当于在领导面前有请示有回报。 突然间一个念头冒出来:如果白翎和鱼小婷不能安然而归,作为忏悔和赎罪,今生今世不碰苏若彤! 如果安然归来就能碰吗?那……那也未必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有人轻轻敲门,原来是吉林。 吉林来回报两件事:一是封林育林进展顺利,从铁隆山修到高速的路面已拓宽并平整到位,准备抢在今年第一场大雪完成路基等基础性工作,明年春暖花开后正式施工。 他说招聘来的下岗矿工们干活没得说,有力气有干劲,就是脾气都很暴躁动辄抄起家伙打群架,管理人员每天大半时间奔波在各处工地劝架、调解,说得口干舌燥。 方晟摇摇头,寻思半晌道:“那帮大老爷们长期在井下作业久了,到地面工作很不适应呢……嗯,理解为主,再……再去请贾复恩弄两个警察到工地镇着,情绪过分激动的铐会儿冷静冷静,不然闹出人命不得了。” “好,我记下了,”吉林道,“关于会展中心今天又谈了一轮,争论的核心还是价格……” 唐峰把价格抬得高高的其实是想抵销方晟索要的土地出让金和部分拆迁补偿额,吉林则坚持参照市中心店铺平均价格议价,这一来双方相差甚远。 “我以为唐峰没有要价的筹码。”方晟道。 吉林道:“有的,他们暗示归还铁隆山管辖权时一分没要,按说是可以敲正府一笔;如今我拿下承包权,要是纠缠起那笔账最终肯定要由我承担。” 方晟不由失笑:“真是人歪理不歪,还是有点道道的!关键在于当初我要收回管辖权时陈则喜没往深处想,等后悔已经迟了……唔,让你接手会展中心恐怕失策了,要是换个招牌出面谈他们就没辙。” “那……适当让点儿,但也要拿退出收购来威胁?”吉林试探道。 “可以,”方晟随即问,“南梵山里有个方圆几百亩的野牡丹谷,你觉得能不能做?” “我已经听说了,”吉林消息倒挺灵通,然后毫不迟疑地说,“方市长,我感觉不能。” “哦,为什么?” 方晟问道。 第1404章 他山之石 吉林听到牡丹谷的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想到方晟很可能要让自己出面,所以主动上门回报那两项工作是假,谈牡丹谷是真。 “两个理由,一是封山育林和会展中心都是周期长回报慢但投资大的项目,牡丹谷要加个更字,如果三方面同时投入资产太重,将来不便退出;”吉林道,“二是连续参与两个项目,百铁很多人开始怀疑您与我的关系,没准有社会资金想做呢,我接手太多就是挡人家的财路。” 方晟点点头:“考虑得有道理,我也想到了,但社会资金……就象担心唐峰做会展中心一样,越做胆越小,最终会把好端端的项目弄得不伦不类。市场化不是万能的,有时市场化等于平庸化,因为投资者总是短视且注重眼前效益。” “要不把卓伟宏那套班子分一半到百铁?”吉林道,“伟宏擅长做旅游景点,又有山地施工的经验,他才是最恰当人选。” “双江的沿海发展大战略已到了攻坚阶段,关键时刻不能挖人家墙角,”方晟道,思忖良久缓缓起身,站到窗前声音低沉地说,“让你接手的根本原因是打算运用我们这部分资金,而不是劳诺德仁家族那十亿美金,明白我的意思?” 吉林愣住,脑中千回百转一番老老实实道:“不明白。” “因为在可预见的将来牡丹谷必定大火,必定能大把大把地创收效益,但是吉林,赚钱从来不是我的目的,等到把旅游市场做上去,不,甚至启动之后就坚决退出让社会资金进来……” “这也是您在多个地方运营的模式,坦率说大伙儿都很佩服!”吉林隐隐猜到方晟的用心。 “对,不与民争利,相反把培育好的市场让利于民,这也是我在一个地方主政的副产品,”方晟道,“但是,让劳诺德仁家族资金参与的话他们能理解吗?不理解不用怕,万一他们曲解岂不是授人以话柄?” “什……什么话柄?”吉林到底不是体制中人,也很少与欧美商务人士打交道,又不明白了。 “操纵市场,这在欧美是很严重的指控。” “噢——相比之下封山育林带有公益色彩,哪怕亏损都无所谓。” “所以我要求劳诺德仁家族资金做封山育林项目,自有资金做会展中心就这个道理,”方晟道,“跟欧美家族打交道必须处处注意,凡事多留个心眼。” 霎时吉林真佩服得五体投地,更加体会到眼高于顶的牧雨秋等人为何都无怨无悔紧跟着方晟。 “这样的话牡丹谷项目还是我做,”想通其中关节后吉林道,“我让手底下人秘密注册家公司,然后……” 方晟摆摆手,慢斯条理拉上窗帘后说:“你说的也对——资产过重、反响太大,加之你精力有限,一肩三挑实在勉为其难……我再想想……” 隔了会儿,吉林道:“方市长,我有个思路也不知对不对……既然牡丹谷运营成熟后还要交还,不如由正府少量参股这样可以名正言顺派人从源头介入管理,以后我们退、社会资金进,不会改变牡丹谷国有性质,主动权牢牢掌控在正府手里。” “很有创意!” 方晟转身拍了拍吉林的手臂,赞道,“这是超脱窠臼的创意,体制中人想都不想敢!你的思路类似于当年沿海大开发项目,发改委委托投资公司全程跟踪,黄海那边则由半官半商的管委会配合……又不一样,那是国有资本做先期投入然后吸引社会资本,你是想社会资本负责投资、国有股负责管理,对吧?” 吉林汗颜道:“我……我倒没想那么深,您把思路升华了。” “很不错,很不错……” 方晟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辞。吉林知他一定在策划更为开阔、更为周密的设计,恭敬地站在桌边目不转睛盯着。 踱了大概四五分钟,方晟陡地停住,道: “回去联系周挺各注册一家投资公司,噢,你注册两家,过些日子等项目成型并履行完手续后组织公开招标,确保把牡丹谷开发权拿下!” “还是咱们自己做?”吉林脱口问。 方晟高深莫测笑了笑:“我有合适人选,你嘛协助就行了。” 吉林似懂非懂点点头。 12月底方晟抽空率领苏若彤等人去了趟七道,专程拜访市委书计屈纪纲,请教由他主导的城市发展纲要中提到的铁隆山北麓环山工业链相关事项。 途中苏若彤有点不服气,说该考虑的都考虑了,数据、资料、规划设计都反题打磨,谈不到十全十美起码也有98分。 商务大巴里还有七八位随行人员,方晟不便叫她“小苏同学”,更不能刮鼻子,用几个月前任大伟的语气问: “若彤同志会下围棋吗?” “不会呢。” “围棋有个说法叫‘千古无同局’,就是说从围棋诞生到现在流传下来的棋谱没一局相同,而国际象棋经常出现步数一模一样的情况那多没趣!为什么‘千古无同局’,大家说说?” 禹祥见苏若彤答不上来,救场道:“围棋讲究‘势’即空间感,而每个人对空间的理解都不相同,有喜欢掏角,有喜欢取边,还有人喜欢在中腹围空,还有对行棋的重要性、子效等认识都不一样,所以下出的棋千变万化但也精彩纷呈。” “禹祥市长答到点子上了,”方晟道,“核心要义在于思维的多样性,七道屈书计筹建环山工业链的初衷、立意、整体布局等肯定跟现在不同,咱们这趟就要了解不同点,好的补充完善进方案,不足的加以避免,这叫……”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您经常教导我的。”苏若彤道。 方晟笑着指指她:“好嘛,不谈围棋若彤同志又活过来了。” 整车人都凑趣地笑了起来。 七道市委书计屈纪纲率市领导班子热情接待方晟等一行。说来蛮憋屈,论党内地位屈纪纲这位市委书计还在方晟之下,这是什么账呢? 百铁属于明文规定的副省级城市,市长是副省级实职;七道却是正厅级城市,屈纪纲从百铁市长过来任市委书计看似行政职务升了半级,却从副省级实职变成享受副省级待遇! 体制外的人经常搞不清其中微妙的玄机,那么反过来说,屈纪纲如果从七道市委书计调任百铁市长,那算提拔的! 所以别小看副省级城市,实质在省里的地位很高,论党内排名市长通常都在副省.长前面。 对于这种明升暗降,貌似重用实质贬黜,包括当事人在内都无话可讲,毕竟主持一个市的工作嘛。 只是,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主宾双方先在富丽堂皇的接待室进行亲切友好的会谈,各自介绍了压降产能和经济方面新举措,也对明年京都继续加大资源产能宏观调控进行了分析。 随后由市长陪同禹祥、苏若彤等人参观黄树最大的水电站——七道水电站。七道市起源于城市东侧有七座山,大自然鬼斧神工让七座山的海拔依次下降,从远处看好像七道台阶,七道因此得名。 近两三千米的落差蕴含着丰富的水电资源,一直以来七道就致力于小水电站开发。屈纪纲上任后认为要调整思路,不能盲目上马既浪费资源又重复建设的小水电站,也不利于管理维护,他要求全面整合把水电站做大做强。 那些小水电站背后都有利益集团操纵,其中来头最大的莫过于国企。但屈纪纲全然不拒——反正前途无望,不如静下心为地方做点实事,遂态度强硬地限期强拆,不管省里谁打招呼都没用! 整合期间屈纪纲度过有史以来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光,有两次省纪委已找上门来幸亏七道干部们坚决维护,没人说他的坏话、打他的小报告,最终顽强地挺了过去。 整合后扩建成全省规模最大、发电量最多、技术最先进的七道水电站,省里相关领导看了无话可说,反而当作黄树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方晟也想兴修小水电站,所以让禹祥他们实地参观考察,了解些建设方面的情况,他则留下来与屈纪纲单独谈话。 对于这位有背景、有能力的年轻市长,屈纪纲打心眼欣赏,在他看来只要肯干事、真心实意为地方做实事就值得尊敬。 百铁的情况,屈纪纲毫无保留如实相告,并回答了方晟很多细节方面的问题。 一是兴修小水电站,屈纪纲说尽管方晟把水电站的规模定位为“小”,还会引起城市之间纠纷。 早在十多年前以及屈纪纲手里都想开发水电站,每次都遭到大肃市阻挠不得不中止。 百铁位于上游,兴修水电站会导致中下游水流趋缓,容易形成泥沙沉积和部分河道水面下降,造成环境等诸多方面问题。 从正治和经济地位来讲大肃与百铁不相上下,但百铁产业结构更加单一,从农产品到轻工业等包罗万象的物资都需要大肃源源不断的供应,因而每次都屈从于大肃的抗议搁置水电站方案。 “如果修建小型水电站,真会对大肃造成严重影响?”方晟问。 屈纪纲笑道:“怎么说呢,有些事儿吧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打个比方,都说吸烟有害健康,到底如何影响法有没有准确数据支撑?害处当然有,恐怕危害程度被夸大了吧……来根烟。” 方晟大笑着接过来:“说了半天,屈书计是想抽烟啊。” 第1405章 前瞻规划 谈到牡丹谷,屈纪纲笑着表示其实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三十多年前百铁进行大规模城市开发时产生大量渣土碎石,当时领导班子遂指定南梵山脚下的山谷集中填埋,还专门搭建了简易木栈道用于车辆往返。 事有凑巧有天夜里两辆满载牡丹花种的货车途经百铁时发生翻车事故,其时大雨滂沱,雨水把种子都冲散到道路两侧工地上,等天亮准备回收时已所剩无几。 这些含有牡丹种子的渣土都被运到山谷里,牡丹耐旱耐瘠喜酸性土壤,这些山谷环境都符合,且经过一轮开发后城市布局基本定型,也没那么多渣土碎石,木栈道拆除后山谷又与世隔绝。 经过三十年默默生成、发展,才形成芬芳满谷的牡丹谷。 “供大批量游客常年累月出入的话木栈道可能不行,不是长久之道,要考虑拓宽山道供车辆通行,工程量浩大呀。”屈纪纲道。 重点话题则是铁隆山环山工业链。 屈纪纲说历史上那片区域叫铁隆盆地,准备建居民区,但受条件和资金所限——主要是打通往市区的路代价太大,得不偿失,后来被别的方案取代了。 屈纪纲说他担任百铁市长时之所以诱唐峰打通那条路,环山工业链只有摆在纸面上方案,其实还有更深考虑! 方晟眼睛一亮,连连拱手道:“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请屈书计多多指教!” “稍等。” 屈纪纲叫秘书送来电脑笔记本,打开后动作娴熟地搜索cad图纸然后双击——方晟看得赞叹不已,五十出头的副省级市委书计能这样使用电脑,不说凤毛麟角起码也是不多见的。 “您看铁隆盆地再往北,”屈纪纲指着屏幕画面道,“东西两侧各有一道缝隙可绕行,那座山叫做——” “羊角山。”方晟道。 “对的,羊角山北面是连绵数百里的北屏山脉,好像屏风挡住北下的寒风似的,”对于百铁地貌屈纪纲真是如数家珍,“利用铁隆盆地发展环山工业链是第一步,第二步从羊角山两侧绕过去,在北屏山脉前建一座新城!” 豁然开朗! 方晟仔细审视屈纪纲展示的几张图,沉思良久道:“北屏山脉前空地比百铁市区小不了多少,地理条件也差不多,当初取百铁市区而舍那边出于什么原因?” “抱团取暖呗,百铁越过南屏山向南是大肃,向东是龙泽,这也是后来城市发展的方向,”屈纪纲道,“如果市区放到北屏山脉,以当时的交通条件更费周折,然而时代在发展,技术在进步,以当下的工程水平和施工速度顶多三年就能打通北屏山脉,山那边就是贯穿东西的交通大动脉啊,方市长!”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好惊人的远见,好恢宏的气度! 方晟呆呆看着眼前序时翻转的图片,良久感慨道:“屈书计调离百铁,百铁白白浪费了五年呀!” 屈纪纲摇摇头,特意从对面坐到方晟身边——在这体制里属于关系特别近的体现,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主政者设计初衷往往前景一片光明,但凡事怕具体,落到实际操作上会产生种种问题,首先省里肯不肯立项——现在不是问题了;其次钱从何来,我想对方市长也不是问题;这两点是前提,在推进过程还会有……比如利益博弈、权力纷争、地域矛盾等等,还有经办者能否透彻领会意图,施工过程中有没有意外……所以想归想,我也没勇气写到纸上生怕吓着他们,也让自己没有回旋余地。” 说到这个地步在体制里算是交底了,副省级领导之间通常不会有深到如此程度的谈话。 电脑里还有二十多张关于新城——屈纪纲称为北屏新城的规划图,事隔五年,其设计理念依然很先进,是按照新型城市格局进行的整体性布局,倘若能够实现必将在黄树,不,整个中原地区放一颗大大的卫星! 一张张图看得方晟极为震撼,也极为惕省,还是那句方晟反复提醒自己的话: 在辽阔纵深的国土上,永远只有更好,没有最好。中国太大了,中国人口太多了,无论你跻身哪个层级,放眼望去依然是群星闪烁,每颗星都亮得耀眼! 即使在黄树,能涌现屈纪纲这样理念超前、一心为民的好干部,就足以让方晟对百铁的发展充满信心。 路,是靠人走出来的。 办法,也是靠人想出来的。 禹祥、苏若彤等一行从七道水电站回来时,看到屈纪纲和方晟站在楼顶指指点点,似在探讨市区规划布局。 中午按规定不准喝酒,但兄弟城市领导来了怎么可能寡淡?一辆灰不溜秋的商务大巴将领导们送到山里某个外表朴素,里面别有洞天的山庄,自然是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喝酒的主力是禹祥等人,方晟和屈纪纲级别最高点到为止,纵然如此也喝了将近半斤,以方晟的酒量也算可以了。 临别前方晟与屈纪纲郑重约定:等牡丹谷正式运营那天邀请七道市领导到场祝贺。 回百铁途中,禹祥等上车后打起了呼噜,苏若彤没喝酒本想和方晟聊天,却见他既不睡觉也不说话,始终看着窗外山景似在深思。 一直深思到百铁。 之后两天方晟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写写画画,反常得让何超不安,好几次小心翼翼敲门问方市长需要我做些什么? 方晟说没,你多看看各条线的材料充当充电。 第三天是周六,他叫来波契特伏财务集团孙诺,说进山散散心吧,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孙诺却知市领导事务缠身哪有闲工夫专门陪自己散心,分明有任务了!笑道好啊,领略百铁大好河山的魅力。 账面九亿美金,孙诺希望方晟早点花掉这样向集团有所交待。 若方晟不肯用这笔钱,反倒说明对劳诺德仁家族存在戒备,不利于日后更密切的合作。 方晟没叫其他人,由小吴开车,轻装简行来到铁隆山北麓。 两个多月日夜不停地赶工,各厂区已初现雏形,厂房、仓库、办公楼等功能区一目了然。 综合管道铺设也在进行中,水、电、气、网等同步施工,方晟下达的命令是厂子正式投产所有公共配套设施必须百分之百运转。 从工地边正在修建的外环快速通道绕到最北端,再往前两三里路就是羊角山脚。 左侧通往后山北屏山脉的缝隙被工程废料堵得严严实实,方晟恼怒地嘀咕了两句绕到右侧,还好仅堆了些砖头水泥。 因为方晟事先有吩咐,小吴换上防护服手执大砍刀在前面开路,连劈带砍加上搬挪石头,能让方晟和孙诺勉强前行。 狭窄的山缝足有四五里路,走到尽头花掉近三个小时,饶是小吴训练有素耐力过人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方晟和孙诺没怎么动手也气喘吁吁,里面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尽头是块沼泽地,之前苏若彤等人勘探环工业链周遭环境时到这里也就止步了。 这回小吴早有准备,先在石崖上系好两根钢绳,然后取下背的滑板,“哧”一声,脚踩滑板身灵轻燕越过沼泽地飞到对岸,再如法炮制系上两根钢绳另一端。 此时方晟和孙诺腰间也各系根绳子,另一端都握在小吴手里,两人脚踩一根钢绳,双手紧握一根钢绳如履薄冰地过去。 万一有人失手,凭小吴的臂力足以把他拽上岸,那样就比较狼狈了,不折不扣的落水狗。 有惊无险地抵达沼泽对岸,再穿过一片石林区前方视野豁然开朗:一块面积辽阔、地势平坦的盆地! “怎么样?”方晟微笑问道。 孙诺脑子急转,隔了会儿道:“百铁市区受空间限制没法再发展,只有向外另寻机会,这里……” “对,”方晟手臂划了个圈,“这里才是百铁的未来,未来的希望!” “从无到有,投入也是非常……” 孙诺暗想单凭波契特伏财务集团九亿美元恐怕不够啊,再说我们是做投资的,投资要有回报,劳诺德仁家族可不是只讲奉献的活雷锋。 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方晟向前踱了两步拉着孙诺转身指着那道山缝道: “帮百铁打通这条山路,给波契特伏十五年收费期怎么样?” 仅仅修路还好,孙诺暗暗松了口气,盘算一番谨慎地问:“东面那条路呢?” “从边际成本角度考虑,刚开始投资一条路够了,等到开发逐渐火爆起来车辆通过率提高到一定程度再修第二条路不迟。” “两条路统一价格且波契特伏有优先控制权?” 方晟爽快地说:“还让波契特伏做!” 孙诺深受劳诺德仁家族信任,大老远跑到百铁配合方晟的投资行为,无论专业水平还是心计性格在行业里都堪称楚翘,当然不会被方晟三言两语忽悠住,又长时间思考然后说: “如果我是投资者或者百铁市民,肯定要问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为什么放弃现有市区业已成熟的投资环境和人文环境,跑到所有东西都从头开始的荒地来,到底什么内在需求打动了我?” “问得好!” 方晟指着对面高耸巍峨的北屏山脉,道:“我已列具报告向京都请示,来年正式立项修建北屏隧道打通这座山脉!你知道一旦通车意味着什么?原先从百铁坐火车到京都需要12个小时,以后缩短到6个小时!” “6小时……” 第1406章通盘规划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于道明率领的振兴中原领导小组几经周折终于在龙泽市府大院一墙之隔安营扎寨,那幢办公楼原是市总工会、市文联、市老促会等单位用的,于道明与任厚明商量后,市里以节约资源、合署办公的理由让那些单位搬进市府大院,把办公楼腾了出来。 新官上任没放火。 于道明采取恩威并济、软硬兼施的手法给方晟上了堂生动的正治课。 他的做法是,把六省常务副省.长都召集过来开会,明确“三重”项目申报过渡期实现两个尊重,一是已报到京都发改委等相关部门的尊重其审查审批意见;二是尚未进入流程退回来的尊重各省主导意见,只要大方向符合国家政策和规定的中小规模投资原则上予以放行。 这样京都相关部门面子过得去,各省也松一口气认识到领导小组并非专门刁难大家,是可以合作和协商的。 但另一方面也暗示今后会从严管理,且主动权掌握在于道明手里。 于道明印发的通报叫做“振兴领导小组第一次联席会议纪要”,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今后再开会就不是协商处理,而是听取回报部署任务了。 这是软的一部分。 硬的则是于道明在会上向常务副省.长们介绍领导小组新成员——纪检室主任訾乐天,其另一个身份是钟纪委五室副主任。 于道明说得轻描淡写,介绍訾主任的任务是联络各省纪委、跟踪督查“三重”项目落地、重点调查老百姓反映强烈的问题。 好家伙,等于覆盖当前省纪委所有工作啊! “联络”这个词用得很别致,没说“领导”因为当前以振兴经济为核心,领导小组与各省申委不是上下级关系。 但“联络”本身就有调查了解和沟通建议的含义,说穿了跟经济事务一样还是具有指导权。 让常务副省.长们有些寒气凛凛。 会议纪要发到黄树申委后,陶之亮实在没办法拖了,带一帮人来到领导小组恭贺在黄树“落户”,还开玩笑要办置开工酒。 于道明听了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于公于私,领导小组都应该与当地党政领导保持适当距离,维持其权威性和公正性。 而陶之亮…… 此时的陶之亮心情有点一言难尽。在强调党政分开的大环境下,在省级层面书计兼任省.长是非常罕见的,最直接后果就是权力高度集中,容易出现一言堂现象。 振兴领导小组虽然象铡刀一样高悬在头顶,一是不可能抓得那么具体,在未来可见的两三年里还是以“三重”为中心;二是领导小组权力再大,基层还是习惯原有体系,想完全架空省.长职权难之又难。 但陶之亮在意的是京都此举传递的信号,在他这个层级可不能揣着糊涂过日子,必须把上级精神意图体会透彻,不然会犯错误的。 到陶之亮的级别,基本上不存在小错误,要犯就是大错、原则性错误,是站队问题,是路线方针问题! 这种错误轻则丢官罢职、解甲归田;重则倾家荡产、人头落地! 那么,京都的信号是什么? 到目前为止陶之亮综合各方信息是混乱而矛盾的,有人说不设省.长说明对黄树领导班子失望,由于道明代管;有人说如果失望更应该从外省调强势而决断的省.长过来,怎会让书计一肩挑? 想来想去没辙,只能如京都有位老领导所说,且战且看、小心为妙。 抢在春节前,于道明把何世风从双江挖过来做顾问。碍于情面冉汉增和陈皎嘴上不便说什么,背地里都打电话给方晟埋怨,说老领导太没意思,沿海发展大战略正处于关键实施阶段,他倒好一言不吭把当初设计者请到黄树了,那里一没资金二没政策三没人才,让人家何世风去喝西北风吗? 方晟有啥办法?只能赔笑说二叔和何世风是老搭档,工作中结成的友谊很深也容易达成默契,请到黄树也是暂时性的,不会象沿海发展大战略那样深度参与,做完规划就能回去了。 接完这通牢骚,方晟随即赶到龙泽看望老领导,也是自己仕途中第一位正省级伯乐! 领导小组办公楼里,何世风正在于道明等人陪同下聚精会神看着沙盘里的六省地形图,见方晟进来呵呵笑起来,主动上前握手道: “小方……哦,也不小了,方市长!” 握着何世风的手,看着他满头银发却神采弈弈的眼睛,方晟感慨万千。 没有何世风传出去的“小方镇长”,韩子学不可能借力打力二度破格提拔方晟,更不会有宽松开阔的上升空间。 而后许玉贤、姜源冲都分别给予自己非常有力的支持——许玉贤从梧湘帮到银山,姜源冲最大的作用是引荐了爱妮娅。 一切都源于那次海边邂逅。 若没有此,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仕途又将是别样的风景吧? 然而没有假如,发生的就发生了,永远不会重来。 “何省.长辛苦了,”方晟诚恳地说,“听说您到龙泽,我特意赶来看望老领导。” 何世风笑道:“不是省.长了,也不算领导,叫我老何就行……这是道明给我游山玩水的机会啊,以前去过不少地方,还没来过龙泽。我也喜欢跟年轻人聊天,比窝在家里提笼架鸟充实多了,哈哈哈。” 这倒是大实话。 到底退下来的老同志,说话不必象在职时拿腔作调,直言不讳。 于道明过来笑道:“何省.长可是正宗的香饽饽,为请他来,双江那边暗暗生我的气呢。” ——对于退下来的老同志,通常按其最高职务称呼,这是正省及以下体制内惯例;副国及以上则不同,一律尊称其首长,或“某老”。 所以何世风自称“老何”,这是自己谦虚,别人若真这么叫可就得罪人了。 当这么多人的面方晟不便透露自己与冉汉增和陈皎的特殊关系,仅仅说:“龙泽的气候等条件不如双江,何省.长多注意身体。” 于道明听出他委婉的暗示,点点头道:“是啊,之前请何省.长时我就说明是特邀嘉宾,不是常驻嘉宾,防止水土不服……一块儿来看。” 重回沙盘前,于道明说: “何省.长一看就指出交通是制约中原六省发展的痼疾,各省各自为政无序建设是另一个问题,当然这一点京都领导也意识到了,才决心成立领导小组牵头主抓。万事开头难,如果做好前瞻性规划,然后在此基础上分步骤推进实施呢?” “基本思路是要么不修,要修就必须是贯穿六省的大动脉,一个不能少。”何世风道。 “那个代价太大了,”于道明皱眉道,“我做过测算,按最经济线路起码上打通上百座大山,总投资恐怕……不比双江搞的沿海发展大战略少。京都是不怕花钱的,但花钱要产生效益,我担心……” 何世风叹道:“道明的担忧正是我当年的困境,其时双江比邻居碧海、朝明差大一截,方案报到京都受到指责和抨击,都说何世风发疯了,想把钱扔到海里……基础建设带动经济发展其实都有延后性,偏偏很多领导没有耐心,唉,也难怪,现行体制决定了任期负责制原则,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是没法生存的。” 既是实话,也夹杂了几分牢骚。 “每年各省各市乃至各县都有交通建设项目。”方晟道。 于道明明白他的意思,道:“京都发改委打包退回来的各省申报项目,除交通建设外原则上都批转了,就这一块暂时压下来考虑如何处理。” “我懂小方……唉,又说错了,方市长……”何世风失笑道。 方晟赶紧说:“何省.长这样叫特别亲切,我爱听。” “方市长的想法是守土有责,”何世风还是纠正过来,“即各地自行负责属于自己地盘的交通建设,领导小组则从宏观层面进行统筹,负责特别是省与省之间的衔接,对不对?” “大方向要由领导小组确定,比如说六省区域内‘井’字型框架,那么各地必须围绕横竖四条线搞建设,除此之外的项目一律不批。”方晟道。 “百铁那边有什么规划,说说看。” 说话听音,于道明猜到方晟既然这么说肯定心里有了小九九。 方晟没吱声,绕到沙盘对面沿着那条东西大动脉划了一下。 于道明与何世风交换个眼色,同时轻轻摇头。 “好小子,胃口不小啊!”于道明大步过去拍拍方晟的肩,“你知道打通北屏山脉有多大工程量,要耗资多少?” “没算过,”方晟坦率道,“那个应该是于组长考虑的问题,但百铁今后五到十年内会朝北面发展。” “北屏山脉绵延近三百公里,就算开挖隧道,出口也未必放在百铁,这一点你想过没有?”于道明又问。 方晟涎着脸说:“所以我第一个来跑项目嘛。” “刚才还说特意看望何省.长,一派胡言!”于道明指着方晟笑骂道。 何世风只是笑,目光定定看着沙盘,良久道: “东西大动脉沿着北屏山脉经过黄树和三相,按距离推断顶多设置两个站点,三相必须有一个,黄树呢……从地图上看龙泽和百铁都紧贴北屏山脉,小方啊,恐怕你真得有思想准备!” 第1407章、感情问题 何世风说得很含蓄。 到省部级层面说话都不会太直白,一点就透。 他的意思是说无论从正治还是经济角度考虑,如果黄树只设一个站台,那么名额有且必须给龙泽。 百铁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那么反过来讲如果百铁不设站台,就不可能耗费巨资多打一条隧道,哪怕于道明是方晟亲叔叔也不可能做出明显违背经济常识的决策。 这样一说,等于否决了方晟关于开发羊角山与北屏山脉中间盆地的设想! 简直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于道明这才说:“方晟同志,你来之前何省.长和我已经探讨过百铁发展方向的问题,跟你想的有点出入。本着经济节约原则,要么向南跟大肃一体化,要么向东打通到龙泽的快车道,尽可能利用地区经济规模共同发展。” 称呼从“小方”切换到“方晟同志”,于道明暗示这是领导小组的共识,不容讨价还价。 但方晟还有话说:“百铁到龙泽有火车、高速公路两个选择,都差不多需要近三个小时。火车没法提速了,高速公路修葺工程正在进行中,但也改善百铁境内路面而已,并无本质性变化。如果另砌炉灶修建城际快车道,山地工程量我怀疑与打通北屏山脉差不多。” 何世风还是摇头但没说话。 于道明尖锐地说:“打通又怎样,你百铁有啥东西运出去?铁矿石吗,以后澳洲、南美的质量高价格还便宜!” “一个城市的综合发展并不在于产品输出,而是在交通枢纽中的地位,”方晟道,“百铁当前的困境需要有交通作为强心针,机会给龙泽却只是锦上添花,作为省会城市它从来都具有无予伦比的优势。” 于道明武断地挥挥手:“好了,话题至此结束,很遗憾你没能说服我……目光拉回到中原开阔地带吧,我要做的是大文章!” 方晟也没指望短短几分钟让于道明改变主意,一笑了之。 中午吃饭时谈到沿海发展大战略,何世风认为保持现有动力和能量继续坚持三五年双江肯定能有质的飞跃,但是—— “但是冉汉增想当申委书计,陈皎想当省.长,都将异地提拔,”于道明替他说下去,“他俩当中走一个沿海发展大战略就要出问题,两人都走肯定完蛋!” “唉——”何世风长长叹息,眼中说不出的萧瑟。 于道明瞟了瞟方晟:“除非小方调过去主政。” “不会的,”方晟道,“我有个预感,我有生之年不可能再回双江工作。” “是吗?”何世风沉吟片刻点点头,“也对,小方擅长抓经济,只会到急需摆脱困境的地方施展才华。” 于道明失笑:“那岂不是越调越远,疆藏或是东北?” “可能我会有高原反应,我也怕冷。”方晟老老实实说。 “真要是拿生命换仕途了。” 于道明纵声长笑道,何世风却很郑重地说:“小方,这会儿喝了点酒我倚老卖老说一句别介意……” “您指示。”方晟道。 “接受组织安排到国家最需要自己的地方工作,这是每个党员领导干部必须遵循的原则,但我提醒你两点,一是谁代表组织?二是那个地方真需要你吗?还是仅仅某个人出于某种原因发配你去!” 可能多喝了两杯,于道明用力一拍桌子:“何省.长说得对!” 言于此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哪怕喝得有醉意也不敢向前逾越半步,否则就触及红线了。 回百铁途中一路上不停地颠簸,看着破旧不堪的路面、两侧枯黄羸弱的绿化带,方晟久久沉思。 离春节还有两周,白翎、鱼小婷全无下落,方晟简直心急如焚——去年这个时候在润泽同样牵扬挂肚,幸好结局还不错。 今年会有一个愉快的春节吗? 反复刷新菲律宾主流网站,关于蓝巴的报道无非还是正府军与反正府武装持续交战,这样的新闻在菲律宾可谓家常便饭,放眼东南亚都是如此,都没有一口吃掉对方的能力,都保持谨慎的接触和谈判,打打停停几十年。 又一则意外消息传来:童光辉得到提拔! 免去白山副省.长,调任三相省申委常委、宣传部长,也算是对那次轰轰烈烈的救火行动的肯定。 方晟打电话表示祝贺,童光辉却有些忧郁,细问之下才知道前阵子已经与乔莲初步达成协议,准备秘密离婚,这下子糟了—— 出于仕途和正治影响,婚是离不成了! 申委常委与副省.长不一样。一个省有几十位副省级干部,谁上谁下都不稀奇,也不会引起太多关注;申委常委则是一省之权力中枢人物,在各自领域以及人事调整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因此从个人履历到家庭情况、社会关系等难免要被拿到放大镜下细细审视。 如果这节骨眼上离婚,外界就会很好奇:官至申委常委什么事放不下非得闹离婚?深挖下去,涉及到燕慎就麻烦了。 反复惦量,童卿对儿子说了三个字:不准离! 童光辉这边打了退堂鼓,乔莲态度却很坚决,因为感情的问题一环套着一环,燕慎正准备离婚呢! 倒也不是燕慎想离,而是他爱人从京都圈子听说此事后当晚就搬离燕家大院,第二天委托律师出面要求离婚。 无它,知识分子都有点精神洁癖,她是不愿再与精神和肉体都背叛自己的人朝夕相处,这与宽容没有关系。 然而燕家也不允许燕慎离婚。 倘若感情不合,或燕慎爱人有外遇也罢了,事情明摆着错在燕慎,一旦离婚势必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对燕家是洗刷不清的污点。 燕老既是德高望重的老首长,骨子里还是高级知识分子,对“门风”看得极重,不能容忍儿子有辱家门的行为。 而且燕老还担心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知道儿子与乔莲私情败露后其实还在悄悄来往,倘若离婚将会产生连锁反应,没准到最后他俩真会走到一起! 乔莲是童卿的儿媳妇啊,那岂非天下大乱! 为阻止乔莲进燕家,燕老必须拿婚姻拴住儿子,把儿媳关于离婚的诉求无休止拖下去。儿媳也是面皮薄啊,哪怕离婚的念头再强烈也不敢到法院起诉,只能每天几个电话不断催促燕慎。 听卫君胜绘声绘色说到这里,方晟真是暗自庆幸。 庆幸自己有意无意间躲过一劫。 有的女人,也许就是天生的“红颜祸水”,宛如曼陀罗、罂粟充满诱惑,一旦沾上便万劫不复。 又或许自己从内心深处不喜欢乔莲这种类型,而是象……苏若彤? 唉,怎么又想到苏若彤了! 这段时间她几处事务缠身忙得都瘦了一圈:温泉山庄方案的修订持续与专家沟通之中;牡丹谷可行性论证分为三个小组同步进行;环山工业链工地节前即将收尾,大量衔接和配套工程需要落实到位…… 她还时不时被抽调到春节对下岗矿工的慰问组,主要原因在于方晟对百铁一班习惯雁过拔毛的干部不太放心,此次基本由新招聘人员充当主力。 省领导班子对各市区的巡回慰问也在进行中。 来百铁的是申委常委、省纪委书计付叶,之前省里重大活动没怎么露面,很神秘很低调的人物。 其实付叶在省领导班子里排名比较高,以前除了陶之亮、尚昭、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姜忠外就是他。 不知为何,一直以来方晟似乎与省纪委书计“八字不合”,从双江到临海都磕磕碰碰闹得很不愉快。空降百铁后,方晟非常注意与纪委系统处好关系,比如在秘密调查戴计田的问题上引起魏玉树反感,他立即中止行动,没象过去惯有的硬顶硬冲。 大环境变了,在鄞峡以市长身份对抗势力庞大本土派之威不可复制。 方晟尽可能表现出热情度,做足表面文章,接待付叶时表示要全程陪同,随即会同黄生、魏玉树等常委一起跑了唐峰集团、市区几个地方。 “明天怎么安排?”傍晚时分当着付叶的面方晟故意问张卫康。 张卫康朝随行人员看了看,道:“等付书计做指示。” 付叶道:“去铜岭看看吧,对了,计田还在那边?” 方晟心里“格登”一声。 魏玉树笑道:“是啊,计田一直记得陪付书计下矿被困了两天两夜的事。” “都是捡回来的命啊。”付叶叹息道。 当晚照例举行低调而热烈的酒宴,付叶嘴上说“不喝不喝”,倒酒却也不反对,然后一壶壶喝下去,倒第五壶还是“不喝不喝”,还是含笑看着服务员加满。 方晟是真怕了这些酒量深不可测的家伙,喝到第四壶就使出拿手绝招——装醉,当着大家的面进了趟洗手间,磨磨蹭蹭半天才出去,接下来脚步踉跄反应明显迟钝…… 宴罢,张卫康唤来老吴送方晟回去,他们则陪依然若无其事的付叶“泡个澡放松一下”。 回到别墅,方晟立即恢复常态,站在院里看着绿植和盆景眉头紧锁。 闹了半天戴计田的保护伞居然是付叶! 难怪查了好几年始终查不下去,有这样生死之交的省纪委大领导护着,使再大的劲也砍不下去。 可以想象,那些泣血透纸的举报信和举报材料送到省里,戴计田很快就全盘掌握,立即有针对性地做足防范措施,举报者难逃其毒手,使得王尤伯也铩羽而归。 一切皆有因。 第1408章、档案污点 第二天方晟照样陪付叶去铜岭县,戴计田得到消息早早候在山口,跑完上午行程后中午自然“少喝一点”,席间又听戴计田绘声绘声讲述当年和付叶被困井下的轶事。 这事儿象黄生、魏玉树、张卫康等人不知听过多少遍,都能倒背如流了,可每次都似第一次听说,随着众人时而惊叹,时而惋惜,时而愤慨,时而激动,当说到两人安然出了矿井时包厢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要说演员怎么诞生的?艺术来源于生活啊。 午宴结束付叶要休息一下,趁这空隙方晟突然当众把县长毕学文叫到假山边聊了十分钟,然后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又把县纪委书计齐家旺叫过去也谈了七八分钟。 “方市长有啥指示?”戴计田有些忐忑,试探问道。 毕学文道:“没什么,主要问铜岭与银源、万锡之间的交道状况,方市长问得比较细。” “是吗?” 戴计田满脸狐疑,毕学文知道他不信可也没办法,方晟确实只询问交道状况没说别的,总不能撒谎吧? 隔了会儿齐家旺谈完话回来,方晟不再叫人了,也去房间休息。 “方市长说了些什么?”戴计田问。 齐家旺顿了顿,道:“没什么……真没什么,就是问我的个人情况,还有铜岭与银源、万锡的道路……” 没等他说完,戴计田脸色铁青大步出门,重重往地上甩了口唾沫! 市长找县纪委书计了解路况,撒谎都不编得象一点,简直在侮辱戴计田的智商! 齐家旺一脸惶然看着毕学文。 毕学文面色沉重地说:“戴老板不信咱俩的话……有啥办法,换我也不信……” 作为体制派出身的毕学文,能够在戴计田一手遮天的铜岭站稳脚跟有其过人之处,就是特别能忍,哪怕戴计田故意寻衅当众蔑视自己都沉得住气,始终在紧紧跟随的同时守住自己的底线。 齐家旺则是戴计田一手提携的亲信。 戴计田特别注重纪委和公检法系统,主政伊始就不遗余力安插信得过的手下,齐家旺原在铜岭集团纪检室工作,因为及时妥善地处理了好几桩关于戴计田的举报信而受到青睐,被大力举荐为县纪委书计。 戴计田不信毕学文也罢了,平时就不是很信任,为这点事还不至于翻脸。 但齐家旺说穿了就是戴计田的一条狗,狗要看主人脸色的,主人不高兴那就大祸临头了! 也就在瞬间两人明白了方晟的“险恶用心”! 他故意找毕学文、齐家旺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让戴计田生出疑心,继而在他们之间播下不信任的种子。 妙就妙在他俩明知方晟的手法还没法辩白。 上次王尤伯跑到铜岭秘密调查戴计田,全百铁都知道是方晟指使,后来被市常委们联合狙击总算把事情压下去,但私底下双方的弦都绷得紧紧的。 方晟绝对不会善罢干休,戴计田也知道方晟不会善罢干休。 在此节骨眼上,方晟突然利用春节慰问机会找县长和县纪委书计个别谈话,其用意不想可知! 在这样的大前提,毕学文和齐家旺再辩解都没用,戴计田已如惊弓之鸟,看什么都带怀疑的目光,什么解释都听不进去。 方晟—— 有时好似日本超一流棋手赵治勋,偶尔会使出与其身份不相符的“无理手”,不跟着应吧明摆着吃亏,应吧明明是很低级很没道理的招数。 让你又好气又好笑,又没办法。 下午付叶等省领导又到银源跑了几个点,直接从附近高速打道回府,戴计田一直跟随陪到高速出口。 离春节还剩一周了,双江那边又有新动作。 鄞峡市长房朝阳突然被调到潇南任常务副市长;蔡雨佳从绵兰调回去接任市长;季亚军则提拔为常务副市长;庄彬则调到绵兰担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房朝阳从主政一方的市长调任常务副市长看似委屈了,实质与准备接班方晟一样属于卡位,因为明年下半年潇南市长即将退二线,冉汉增和陈皎早早把位子占好。 庄彬的卡位更曲折些,要等韩子学明年底退二线、市长接替市委书计后,恐怕要等到后年初才能上位,不过也没关系,只要有盼头就干劲十足。 能顺利作出有利于冉汉增的安排,关键在于新任申委书计即东方岳提前出局,这段时间有些意兴阑姗,情绪还没调整过来。 更没全盘掌握双江干部任免情况,加之组织部长也换了,冉汉增和陈皎很大程度上掌握主动权,沿海发展大战略领导小组成员因此受益,俞晓宇等人都挂靠到比较理想的位子。 对了,俞晓宇! 许玉贤亲自出马来到梧湘以副省.长和老领导双重身份探望生病的俞鸿飞,天南海北扯了半天包括受方晟委托等等,半句没提俞晓宇的婚事。 俞鸿飞在体制混了几十年深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以方晟对俞晓宇的培养,还有许玉贤在领导小组是俞晓宇的顶头上级,自然清楚此行来意。 在俞鸿飞这样的退休干部来说讲究的是面子,之前俞晓宇私下在潇南请客让他折了面子,如今副省.长亲自登门是给足面子,此面子弥补彼面子,俞鸿飞也有台阶可下。 再说此次双江这波人事调整,俞晓宇挂了梧湘市正府副秘书长,在俞鸿飞朋友圈里还没哪个子女在这个年纪达到这个高度,就算婚姻方面有点不圆满又有何妨? 世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 那边宣妍也不急于正式去俞家,而按方晟所说调整了工作,主要精力放在备孕方面——生孩子才是硬道理,老人有时很好哄的。 蔡雨佳从内部得到调整消息前半个月,与韩子学商量火线提拔两个人——反正自己要离开绵兰了,有些事交底也没关系,即闻洛和柏美薇。 韩子学欣然同意。 两天后召开常委会,由蔡雨佳提议、韩子学明确支持调整了十多位干部,其中闻洛担任国土资源局局长。 至于柏美薇,韩子学答应明年三四月提拔到统战部。 白山的于正华、艾夏夫妇也怀着愉快的心情过年——于家到底根深枝茂,在徐璃、樊红雨相继调离后,于道明暗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节前于正华已提拔到白吉市广电局副局长、副书计,艾夏转为正式公务员后挂职区旅游局下辖中心副主任,终于实现了她“当官”的理想。 但有两位因为仕途污点而转型受挫。 一位是程庚明,跟随陈皎辗转回到双江后,费尽心思提了个正厅待遇。程庚明却知继续留在秘书岗位肯定上不去了,挖空心思想到基层任个实职过渡一下完善履历。 陈皎对此很支持,先后联系了几个单位,然而每次一旦公示就有举报把数年前那桩命案翻出来,搞得陈皎非常被动。 “恐怕要等等,”陈皎对秘书说,“潇南的情况比较复杂,明年我联系下爱省.长看看能否到碧海转一年。” “让您费心了。” 程庚明沮丧地说。 暗地里他也向方晟、朱正阳等人请教过,都认为陈皎说的路子恐怕最具可操作性,因为东方岳调离碧海后爱妮娅已站稳脚跟,那么大省份安排个正厅岗位不算啥。 而且程庚明不需要手握实权或者冲副部的跳板,主要目的就是补齐正厅实职的短板,要说基层工作经历早就足够了。 另一位是于铁涯这个苦命娃儿。 在朝南市委书计朱勤手里如履薄冰把于铁涯弄到无人关注的市政策研究室任副主任,总算解决了爱妮娅交办的提拔副厅级任务,今年三季度又打算安排到市二级单位部门主持工作,谁知市组织部左查右查发现履历有问题! “于铁涯同志在处级领导岗位上受过处分,享受副厅待遇也罢了,要是放到副厅领导岗位……” 市组织部长不停地啧嘴,很为难的样子。 朱勤不动声色道:“处分期过去这么久,不算带病提拔吧?再说铁涯同志在朝南的工作表现和工作有口皆碑,完全可以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嘛。” “那样就涉及到前几年反腐工作中拉下马的一大批干部,就怕翻旧账啊……” 这一说朱勤心中有数了。 当年爱妮娅、朱勤利用溱州深海码头扩建工程掀起廉政风暴,刮掉上百名领导干部的乌纱帽,让窦建德入局努力毁于一旦,从此爱妮娅夺取了在省高层的话语权。 组织部长说得不错,你有污点,人家也有污点,为何用你而不用那一大批人? “唔,先搁下子,等有机会再说。” 朱勤实际上采纳了组织部长的意见。 四季度朱勤想通过年底前各市人事动作,把于铁涯交换到邻市任副厅实职,不料自己倒先接到调令! 原来碧海的爱妮娅点将,把朱勤跨省调到省城碧海市主持工作,一步跃居申委常委行列! 于铁涯傻了眼。 自己在朝明的大靠山、小靠山都去了碧海,还玩什么? 紧急回京都与于秋荻商量对策,也托关系跑了几趟钟组部,得到的答复是档案有污点的干部在厅级层面要得到重用,必须到条件艰苦的地方锤炼几年。 听得于铁涯心都凉了:条件艰苦,还得好几年,人生有几个好几年? 再说了放你去那儿,没有义务一定帮你调回来,万一负责这碴儿的人换了将来还得求爷爷告奶奶,难度翻番! 第1409章、低价收购 英国受脱欧影响经济低迷到连续跌破几层底线,被民众形容为掉进了“地狱的地下室”。全球趋利资金看法两极分化,有人高喊抄底,有人担忧抄到天花板。 赵尧尧——不能不说的确是商界天才,去年春节在京都与方晟谈及资产布局问题时已预见到困难: “打算花一年时间调整资产结构,从原来固定资产与流动资金占比调整成为固定资产五成、流动资产三成、无形资产投入两成,明年起还要继续削减固定资产权重,把无形资产投入提高到三成甚至更多……” 回头看赵尧尧这段话,简直如教科书般的精准与神奇,在实际操作中她把固定资产占比降到四成五左右且绝大多为价值稳定的基础设施,因此在这场洗劫般的风暴中奇迹般完好无损。 相比之下某位先从内地大规模撤资,再完美从香港脱身的超级富豪,从脱欧前就大举杀入英国市场号称“抄底”,越抄越低,简直是在刀阵里洗澡洗得遍体鳞伤,不知脱掉多少层皮。 刚开始超级富豪还嘴硬说“撑得住”,又说利在长远,然而面对一再缩水的庞大资产以及董事会压力,以及跌得根本看不清未来的惨状,超级富豪愈发“撑唔住”了。 其时超级富豪布局在英国的资产已高达六百亿欧元,但缩水到现在只剩不到五百亿欧元,再跌下去董事会恐怕要集体跳楼。 当务之急是稳定投资者信心,摆在超级富豪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加大投资摊薄亏损,但董事会不可能同意,一时半刻也筹不到钱,如赵尧尧所说这两年银根收缩的形势下现金为王,到哪儿都不好借钱; 二是壮士断腕,挥泪甩卖亏损严重的资产轻装上阵,避免形成无休止的窟窿。 问题在于,你认为没希望的产业人家就看好吗?做投资从来都是买涨不买跌。 超级富豪急得如同没头苍蝇在欧洲各国乱窜,终于一个偶然机会与赵尧尧这条线联系上了。 ——这事儿赵尧尧跟方晟说过,方晟一迭声反对,说让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亏死为止! 赵尧尧却不是这么认为。 她说在商言商,做投资必须冷静、理智、客观,任何时候都不能受七情六欲所驱动。“爱国商人”之类头衔从来不存在的,也不要指望一个优秀的商人充满这样那样的情怀,除非他不是商人而是骗子。 她还说超级富豪以前在内地也是做生意,策略就是打着爱国的幌子投资,我们没受骗因为他的确搬来了资金和技术,当然他也赚得钵满盆溢,这本身就是双赢结果有什么指责的? 难道要他声明捐多少个亿给某某基金会,让这个美那个美买更多豪车? 赵尧尧说此刻自己只是大把现金在手的投资者,他只是急于抛售资产变现的业主,所有谈判都是生意的一部分,没有报复,没有打压,更谈不上仇恨。 方晟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无奈自嘲道:“你是国际炒家,我是困守山沟的土财主,眼光和格局与你隔着太平洋。那你准备怎么做这桩生意?” “我已提出要价了,”赵尧尧道,“一块馒头搭一块糕。” “什么意思?”方晟一呆。 “他想单卖劣级资产,全世界买家都不会感兴趣,除非搭配优质资产一起买,我会给出综合评估价格,这样谈判才能继续。” “哈哈哈哈!”方晟大笑,“人家本想割大腿的肉,你非要剜人家的心,真够厉害的!” 赵尧尧纠正道:“不是厉害,双方围绕同一个目标进行博弈而已。” 之后赵尧尧透露更深远的野心: 她想收购超级富豪旗下涉及芯片、精密仪器甚至军工等产业,因为十多年前的巨额投资相当于投名状,再加上他在香港问题上的表现使得欧美真正从心理上接纳了超级富豪,把他当成“自己人”,从而获得非常范围产业的准入资格——这与赵尧尧遮遮掩掩、改名换姓做法不同,超级富豪的投资完全公开。 直接从外资手里买,需要经过繁琐无比的审核、程序,弄不好快签合同时美国人还会插一脚。 从超级富豪手里买叫做战略抄底,从“外资”到“英资”,手续反而快捷些。 经过艰难而复杂的多轮磋商,临近春节前超级富豪指示手下提交了一份厚达九十页的材料,上面详细介绍了所有劣质资产以及可供选择的优质资产。 紧要关头赵尧尧焉能离开,遂分别打电话给于云复和方晟,说今年春节不回京都了。 于云复听罢原因一口答应,说大事为重。 倒是方晟有些儿女情长,挂念着很久未见的楚楚和越越,很奇怪,做爸爸的总与女儿特别亲,他就喜欢一手抱一个然后用胡须扎她们娇嫩的脸蛋。 腊月二十七,方晟等外地领导正准备各自返乡之际,部分下岗矿工又开始闹事了。 百铁压降产能后有数万名矿工下岗,本来三大国企承诺消化一部分随着与正府关系恶化自然打了水漂。 方晟采取拉动产业经济消化下岗矿工的方式,高速公路修葺工程、封山育林、环山工业链等吸收了大量劳动力——只须从事简易的体力活,非常适合普遍缺乏技能的下岗矿工。 此外方晟推动的下岗扶持贷款,大力振兴私营企业等措施激活了百铁市场,创造出一些工作岗位,也让困境中的下岗矿工看到希望。 多法并举后实际逐月领取下岗生活补助的不到一万人,方晟乐观估计明年更多项目投入建设后还会更少,有希望在截止有六个月期限内把最终补偿人数降到六千人以内,从而大幅减轻财政压力。 在此过程中应该说大部分下岗矿工是纯朴的、善良的也是配合正府工作的,挂在嘴上的话是只要有活干每月正常拿工资,做什么都比下井强。 然而总有令人头疼的少数。 有的嫌重怕累挑三捡四,满脑门子心思想到银行等气派堂皇的单位当保安,叫他修路说吃不消,叫他到工业链当工人说不会,尽想着占便宜。 有的彻底回归好吃懒做本性,什么工作都不接受,每月守着那点补贴吃光用光然后跑到正府大门要钱,更有甚者沉溺于赌博,把一点点钱全输到无底洞里。 这些人闹事为了什么?想提前且一次性拿到那笔补偿款! 要问他们拿到手干什么,用途太多了——骗子太多了,早就各显神通大肆蛊惑,什么投资理财、炒股包赚、高息分红等等,吹得天花乱坠。 矿工们普遍文化水平低,涉世不深头脑简单,一忽悠脑子一热也就信了。 又有人煽动说要钱最好抢在春节前几天堵正府大门,领导们想过安分年肯定老老实实掏腰包。 所以从市区到各县此起彼伏闹事者、堵门者、上访者不断,严重影响社会治安。 对黄树地区矿工们的暴脾气和动辄玩炸弹的风格,方晟心有余悸——毕竟暂时主持全面工作出了问题要担责的,为防止矛盾激化再度爆出大规模群体事件,当机立断取消休假! 当然了,市长歇不成常委们也别想歇,最终形成的方案是外地干部可以请三天假,本地轮流休息两天其余时间都值班,随时做好应急准备。 节前方晟掐着时间乘坐飞机回京都参加了于老爷子周年祭,悄悄说了春节期间坚守岗位的事,于云复叹道事业要紧,况且咱们几个已达成共识为纪念老爷子今后年三十不吃团圆饭,改到祭日这天聚下。 简单吃了两道菜,方晟团团打个招呼直奔机场,于秋荻、于铁涯满心指望跟他深谈呢见状傻了眼。 于道明悄悄指点说百铁情况复杂,詹印又住院治疗,小方难以脱身,今后一段时间想在京都碰到他很难……铁涯平时横竖没啥事,可以专程去一趟啊,求人的事你不主动谁主动? 一想也是,于秋荻说铁涯节后就去! 于铁涯也深以为然点点头。 大年三十下午方晟带人到东进小区一带视察时无意间遇到刚从牡丹谷方向回来的苏若彤,目光一凝,问道: “外地干部可以休三天假,农业又没啥事为何不回家陪父母?” 寒风中苏若彤裹了裹围巾,娇憨地说:“事情做不完必须加班加点啊,上午到牡丹谷转了一圈又发现不少问题呢——他们说得不错,牡丹谷周边岩石风化严重,要采取多种措施进行加固。” 方晟怜爱地打量她,道:“山里风冷要多穿些衣服,不能光顾身材不顾温度……晚上一起吃年夜饭吧。” “好啊。”苏若彤笑着说。 完全复制叶韵那付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啊,方晟心里又一阵刺痛。 这次春节诸如江璐、姚俊、贾复恩、于正等都没回双江,陪方晟同甘共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有路途太远辗转周折得不偿失的现实考虑,与其只能在家呆两天不到,还不如在百铁安心工作。 不过年夜饭方晟没叫他们,只有小吴——老吴今年新媳妇上门必须回去主持大局,何超还有苏若彤四个人。 身边工作人员加孤零零在外的单身女孩也说得过去,江璐等人也来的话变成拉帮结派,性质不同。 头一次年三十在工作地度过,心理上有点不适应。 晚饭前方晟与方池宗、方华等一大家子视频通话,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火锅,还有一张张喜庆幸福的笑脸,不知为何方晟心里居然泛起一丝酸楚。 “晚上加个火锅。” 步入食堂正好遇到负责人,方晟吩咐道。 负责人愣了愣,赔笑道:“有的,方市长,本来就有火锅。” “哦……” 方晟慢慢踱进包厢。 第1410章、煤气中毒 虽然只有四个人,厨师特意恭维弄了一大桌菜,何超考虑到主子不喜欢酱香型拿了瓶二十年五粮液。 方晟坐下后说换瓶红酒吧,今晚大家都醒点神防止有意外,刚刚还关照复恩所有刑警都不准喝酒,要喝后天喝,今明两天是维稳重点。 “我陪方市长喝……三小盅红酒。”苏若彤乖巧地说。 何超笑道:“我也加入。” 小吴要随时准备开车,只喝饮料。 “无酒不成宴啊,要热闹还是白酒好,”方晟笑道,“小苏同学谈谈牡丹谷吧,说点值得高兴的事儿。” 苏若彤为方晟斟满酒,一本正经道:“第一杯我要替百铁老百姓谢谢方市长,经过多次实地勘探和调研,我预感牡丹谷必将给百铁带来繁荣和富强!” 官至厅级以上特别是主政领导就讲究老百姓的口碑,方晟也不例外,听得微微一笑心情好了不少,仰头喝掉杯中酒,道: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啊,说说看又想到什么新点子?” “上次提到牡丹谷里建寺庙,后来一琢磨和尚朝夕与牡丹为伴算什么?容易花心呀……”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苏若彤等他们笑了一阵接着说,“我觉得修个尼姑庵更恰当些,繁花、古庵、青灯会打动很多文青的心呢。” “难道尼姑就不会花心……”何超有些不服气。 “她们要兼养护牡丹谷的职责,伺弄花草还是女人细致些;再想想看每天傍晚夕阳西下尼姑们清扫满地花瓣,这是一幅多么落寞凄凉的画面?” “有点文艺气息,继续说。”方晟目光闪动道。 “牡丹谷要形成高中低立体观赏结构,我计划在山腰修环形木栈道供游客漫步,再到更高位置架座玻璃桥以便凌空鸟瞰……” “玻璃桥!” 何超脱口叫好,笑道,“现在很多网红景点都有玻璃桥,年轻人趋之若鹜。” 苏若彤道:“是啊,虽说玻璃桥、空中栈道的创意用得有点滥,但在黄树当属首家吧?换了我如果听说龙泽、大肃有玻璃桥,肯定会利用双休日跑过去体验一下。” “这就是年轻心性啊,”方晟哑然失笑道,“我听说的话第一反应是,玻璃桥是啥玩意儿?不就是座桥吗?不去!” 大家都哈哈大笑。 苏若彤继续解释道:“采取立体结构的另一层原因在于牡丹谷谷口狭窄,爆破拓宽估计还是满足不了旅游旺季的出入需要,所以通过玻璃桥、半腰木栈道来分流游客量,同时也让游客在牡丹谷呆更长时间,不至于产生看了就走想想没劲的念头。” “玻璃桥的配套设施是观光电梯,依山而建的话工程量大、投资也不在少数,这个问题怎么解决?”方晟问。 “玻璃桥项目肯定放到二期工程,等投资者对牡丹谷市场前景有信心自然愿意掏钱,但木栈道要抢先一步,不然谷底压力太大,而且摄影爱好者也没有合适的视野和角度。”苏若彤道。 方晟露出赞许的笑容:“小苏同学愈发成熟了,实践锻炼干部啊。” 谈谈说说,基本是苏若彤叽哩呱啦说个不停,何超偶尔插话,方晟以听和提问为主,小吴则一言不发。 期间在另一个包厢的姚璐等人过来敬了下酒,贾复恩没露面,说吃到一半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了。 吃完出了食堂,外面静悄悄全无声音。百铁地区因为矿多爆炸物多,三年前就严厉禁发烟花爆竹,又让年三十习惯硝烟味和此起彼伏响声的方晟等人心里空荡荡仿佛缺点什么。 “回去看联欢晚会吧,跟家人通通电话,聊聊天。”方晟道。 苏若彤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他别墅里一起看电视。 要说年三十让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宿舍是挺……用她的话说叫落寞,方晟也隐隐有此意,不过小吴半步不离地跟在身后,多少有些顾忌。 ——小吴也没办法。上次白翎撞到苏若彤扶方晟回别墅,大怒,去大肃途中打电话把老吴小吴狠狠训斥一通,要求以后每晚守在别墅里直到方晟进房间熄灯才准离开。 这是死命令。 所以苏若彤虽只脚底下缓了小半步,在场三人却心思各异,说不出的精彩与复杂。 手机响了,是贾复恩打来的,按下接听键传来他略带紧张的声音: “方市长……东进小区发生了点情况,您有空过来看下?” 不消说肯定出了人命而且不止一条,贾复恩担心捂不住只好直接向他回报。人命案按程序应该第一时间逐级上报,但今晚是年三十,情况特殊,报与不报只能由市长拍板。 “东进小区,现在就去!” 方晟吩咐道,小吴开车何超随行,至于苏若彤只好步行回宿舍了。 车子驶入东进小区,几乎看不到行人,家家门户紧闭里面传来欢声笑语。禁放烟花爆竹后连孩子都没有户外活动乐趣,只能猫在家里看电视玩电脑了。 事件发生在西北角的37号楼四单元,楼前楼后各停了两辆警车实际上把四周都封锁起来了,但楼里住户们显然都不知情,知情的也被要求不得声张。 来到604——小区都是六层结构,没有电梯,穿着厚重的衣服爬到六楼还有点微喘。只见整个屋子门窗四敞,温度与外面一样都是零下**度。 贾复恩微微打开客房门,方晟瞄了一眼地上整整齐齐躺着六具尸体,心里猛跳数下,低声问: “没救了,六条人命?” “煤气中毒……” 贾复恩一脸沉重地回报了事发经过: 这家主人姓谈,老夫妻俩都是矿上的已从唐峰集团退休;儿子谈保林也是矿工几个月前被迫下岗;儿媳原在唐峰矿区后勤部门负责打扫卫生,受压降产能开源节流影响也打发回家;女儿谈保明、女婿都是唐峰旗下机械配件厂工人,虽说没下岗企业日子同样不好过,原来三班倒改成半班制,几个车间轮流开工主要让机器运转起来,工资却已经连续四个月只发三分之一! 女婿父亲十多年前死于矿难,母亲没工作还靠儿子赡养,孩子又在长身体的时候成天吵着吃肉,夫妻俩听在耳里疼在心里。 谈保林下岗后四处奔走找工作,高速公路修葺工程需要力气大的,他看起来有点单薄现场就被拒绝;封山育林工作必须早出晚归,倾向于招收家住在附近的,东进小区到铁隆山得横穿市区,又不行;环山工业链几家工厂一下子招收几百名下岗矿工,谈保林铆足劲参与竞争的,不料当天受了点风寒咳嗽起来,主管哪敢招病号啊又被直接刷掉了! 应聘保安居然要找关系,谈家只认识矿工半点门路都没有。 媳妇那边也不顺利,拖地打扫洗碗捡菜谁不会啊?稍微轻松点的活儿很快一抢而空,她长得普通又不会软言软语说好听的,不管饭店还是大排档都是冷冰冰一口回拒;银行、商场等也招女保安,条件是年轻、长得还可以的,她又不符合。更麻烦的是,她在矿区只是临时工又不能算下岗工人,享受不到失业补助。 谈保林夫妻双双下岗,女儿今年高三正值高考前冲刺阶段,成绩还算不错成天喜孜孜跟父母探讨考哪个学校什么专业,省内还是省外。他俩听得心酸不已,照目前状况恐怕都上不起学! 幸亏老谈俩口子退休工资正常发放,加上谈保林那点低薄的失业补助勉强维持一家五口生活,就是日子清苦点。每逢双休谈保明一家来打打牙祭,开支不可避免加大,老谈一狠心把抽了四十多年的香烟都戒了。 年三十应该举家团圆,老谈全家却弥漫着沉郁和沮丧。 往年谈保明都把婆婆叫到这边一起吃年夜饭,今年天气冷得早了点婆婆受了风寒卧床不起,傍晚进门谈保明就关照老谈留两碗肉菜带回去。 老谈皱眉啧嘴却没说什么,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老伴犯了难。元旦以来家里以素为主,个个都寡淡得要命,好在孙女一心扑在学习上且女孩子注意身材,对伙食好坏倒不在意。好容易过节了,老谈也想改善下伙食张罗了四样肉菜,不料女儿又提打包的要求。 平心而论老谈很体谅亲家母把儿子拉扯大不容易,也知道近几个月女儿女婿手头拮据,而且外孙喜欢吃肉是打小养成的习惯……唉,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过日子都难啊。 咬咬牙,老谈让老伴盛了两小碗肉菜搁在旁边。 矿工家庭也没好酒,就是昨天老谈在小区门口几块钱买的散装粮酒,一家九口围坐下来也热热闹闹开席。 肉菜本来就不多,又分掉两小碗,桌上可都是干体力活出身的能吃能喝,眨眼工夫便见了碗底,可酒才喝了一半。 谈保林到厨房里转了转脸色难看地走出来,接下来情绪就有点不太对劲;谈保明觉得哥哥生自己的气,要把那两小碗肉菜端到桌上吃,谈保林媳妇和老谈非不肯,一来二去桌上气氛就有点剑拔弩张。 孙女谈戎见状拉着嚷嚷没吃饱的弟弟李卫到房间看电视,隔了会儿约好楼下伙伴去打游戏——俩孩子也因此躲过一劫。 接下来不清楚七个人在酒桌上说了些什么,有没有吵架。四十分钟后李卫想回家看电视,硬拉着谈戎上楼,打开门扑面而来的味道让他俩险些昏过去,接着看到倒在地上的爷爷奶奶等六个人…… 第1411章、心存怜悯 “确定开煤气自杀,不是食物中毒等情况?”方晟问。 贾复恩道:“屋里没有第十人的足迹和指纹,煤气开关上指纹是谈保明的……刚进来时老谈俩口子两只手紧紧握着,说明对死有准备。方市长,这是一家人酒后吵架然后对生活前景悲观到极点而产生的冲动行为……” 方晟点点头,慢慢来到临时停尸的客房,蹲在尸体面前揭开殓布仔细打量着,心头充满了挫折和沉痛。 阳光下的阴影无处不在。 在黄树各市区里,百铁下岗矿工再就业已经算做得很不错,每月下岗失业补助也能按时发放,方晟总觉得能够做到不因为压降产能下岗死一个人、影响所有家庭正常生活。 现在看来过于理想化了,眼前就是触目惊心的六条人命! 回到客厅,看着屋里进进出出的刑警,气氛非常压抑。 隔了会儿张卫康和禹祥两位秘书长都赶过来了,见到尸体也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方晟把他俩叫到阳台,语气低沉地说: “谈家的情况在整个百铁恐怕不是个案,年难过难过年,今晚从市到县所有领导干部们要发动起来根据下岗矿工名单进行逐个走访,每三位同志一组,每组凑个四五百块钱作为慰问金,要确保所有下岗矿工过好这个年!你们分头发通知,再拿个名单出来,把责任落实到每个组!” “好。”张卫康和禹祥应了一声。 快出门时方晟又叫住禹祥,略一踌躇道:“这个情况要如实回报给省里,也介绍一下市里的应对措施。” 见张卫康和禹祥的车迅速离开小区,方晟又来回踱了会儿,对留在屋里的熊副秘书长说:“谈保明的婆婆还躺在床上无人照料,是不是先送到医院治病,然后转到养老院?” “费用由民政出,这个百铁是有先例的。”熊副秘书长道。 方晟沉吟道:“至于两个孩子……谈家在百铁有亲戚吗?” 贾复恩道:“老谈上一辈基本过世了,他有个表弟也是退休矿工,家境好不到哪儿去,而且两人关系一般般来往不是很密切。” “自家都未必忙得过来哪有精力照顾别家孩子,看来……”方晟否决了交由亲戚抚养的想法,沉思良久道,“俩孩子呢?” “在楼下邻居家,吓得魂都丢了一直在哭。”贾复恩道。 方晟道:“请他俩上来。” 隔了会儿何超一手搂一个陪姐弟俩进门,见清清秀秀的女孩子已成泪人,男孩年纪小些似乎全懵了,胆怯地紧紧抓着姐姐的衣角不放。 大难不死的俩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方晟温和地问。 “谈戎。” “你呢?男孩子声音响亮点,别怕吓着我。” “李卫……” 方晟声音更低沉:“我叫方晟,百铁市长,是百铁的父母官,可我这个父母官不称职,让老百姓看不到希望,我该向你俩表示检讨——对不起!” 说着真的站起身朝俩孩子深深鞠了一躬。 周围人都惊呆了! 这可不是做秀,因为身边没有记者,更不会有人无聊到拿手机拍摄,可见方晟这番话绝对发自内心,他真觉得对不起姐弟俩。 谈戎到底只是高中生,惊讶地退了半步;李卫则茫然不知措。 方晟接着说:“你们的父母都不在了,但还有我们!你们父母没做完的事,由我们做,一定要把你们培养长大,不辜负他们的期望,好不好?” 提到“他们”,谈戎又绷不住了抽泣起来,李卫也抱着姐姐的手臂放声大哭。 哭得方晟心酸酸的,几度险些当众落泪。 方晟很少哭,也讨厌动辄流泪的男人,但此情此景令他不能不感到悲伤。 用力搂着姐弟俩,稍稍定神后方晟道:“这套房子,还有谈保明那套房子节后让有关部门设法转到他俩名下,别一会儿签字一会儿拍照,孩子要上学呢!给我一条龙办好,完了把房产证送我这儿!” “好。”何超赶紧记录。 “双方父母的抚恤金开专户存进去,还有下岗补偿金都存起来,父母亲的遗产留着他们将来处理,”说到这里方晟摸摸姐弟的头,“你们跟我回去吧,我帮你们安了个临时的家。” “什么家?” “住哪儿?” 谈戎和李卫同时问。 方晟笑笑:“和一位姐姐一起住,她呀很漂亮很聪明,能歌善舞还会辅导你们作业,怎么样?” 这一说何超明白了,方晟想让苏若彤担负起照料姐弟俩的责任。 六条人命,姐弟俩形同孤儿,是方晟的心结,这个任务交给苏若彤再好不过:她单身,没有家庭负担;一个女孩子独居也寂寞;985出身,学业方面有很深的基本功…… 再说苏若彤也无须太费劲,今后会安排保姆具体姐弟俩的生活。 更能想象方晟会刻意培养姐弟俩,从而达到救赎自己心灵的目的。 一行人下楼,姐弟俩回望604哭得肝肠俱断,蹲在地上死死不挪身。随行不少人都暗自动容悄悄别过身子拭泪,小吴不得不分别将姐弟俩抱上车。 方晟挥手打发大家都离开,却没头没脑对何超说:“陪我走走。” 何超理解主子此刻心情,轻轻应了一声紧随其后。 行走在空旷无人大街,四周静谧而冷清,低温下呼出的气息霎时化为白汽,几天前堆在道路两侧的积雪还没融化,默默折射着冷冰冰的光芒。 彻骨的寒气,彻骨的悲伤。 这大概是方晟有史以来最悲伤的除夕,晚上十点多钟漫步在百铁大街上。 六条人命让方晟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你多努力,在社会最底层仍会存在为两小碗肉菜怄气的弱势老百姓。 人的生命何其宝贵,两小碗肉菜才值多少钱? 可当人的尊严被穷困潦倒碾压在坚硬冰冷的地上时,还有谁在乎生命? 想到这一点,方晟的心特别特别疼。 爱民如子、为民请命、心存怜悯造福于民,一个个“民”字只是空泛的概念,当落到人命时才体会到“父母官”的份量和责任。 不禁想起在润泽时视察期间被一位中年妇女抱住腿然后当众数落的往事,制定政策者往往只从宏观层面考虑,要求少数利益受损者“服从大局克服困难”,然而困难也分很多层次的。 香港超级富豪千亿资产损失近三分之一叫做陷入困境,他克服困难就是裁员减薪,家人生活不会受一丝影响,该买私人飞机、游艇照买,都懒得还价; 唐峰年利润从近百亿下降到70亿叫做经营困难,陈则喜还是董事长,克服困难就是降点年薪吧,酒还是三十年茅台,不可能因为利润减少改喝二十年茅台; 可具体到下岗矿工呢,除夕之夜都不能敞开肚皮吃顿肉,这样的困难怎么克服? 步伐愈发沉重,方晟又想起脑中挥之不去的江业新城…… 心神不定的他,手机揣在怀里一直响个不停都听不见——赵尧尧实在不放心直接打给何超了解情况后才作罢。 就这样漫无目的一直往前走,小吴送完姐弟俩回来,方晟摆摆手继续大步向前,何超示意车子跟在后面,不要打扰主子思考。 晚上十一点多钟,一对一慰问下岗矿工的小组陆续回报情况。 如方晟所判断,如今确实没有穷到家里揭不开锅的,但因为钱、因为钱产生种种矛盾的家庭为数不少,统计出来的数字远远出乎意料,并非正在草拟的正府工作报告描述的那般鲜亮。 “重点问题重点解决,明天……”这才想到明天是大年初一,方晟自嘲摇摇头,“初四召开市长办公会讨论研究建立专项基金,主要用于扶持和救助矿工为主体的家庭,动作要快,六条人命的悲剧不能再发生了!” 当夜折腾到凌晨两点才入睡,计划中的拜年全部泡汤,连一大堆短信微信等都没心思回,回到别墅就睡了。 或许听到相关回报,大年初一上午陶之亮第一站便来到百铁。 闪光灯闪烁下,陶之亮给衣服焕然一新的姐弟俩各送了两盒精美巧克力,然后指示相关领导、相关部门要做好对下岗矿工的抚慰和关怀,不能“落下一位矿工兄弟”。 方晟代表百铁市委市正府回报了昨晚临时采取的一对一慰问措施,并强调将尽快启动专项基金用于特困家庭求助,同时责令相关部门把一系列福利政策推进到位。 从内心讲方晟很不情愿让姐弟俩在公开场合配合领导做秀,这样只会加剧孩子心灵的创伤——眼下姐弟俩需要的是温情和抚慰,还有忘却。 但有的秀必须要做,陶之亮需要借此提醒各市区加强春节期间对下岗矿工的关怀,方晟需要借此加大对弱势群体的求助扶持力度。 第二站是唐峰矿区,陈则喜早早得到消息率领高管排在大门前迎接,陶之亮来到轰隆隆热火朝天生产的车间慰问一线工人,与技术人员、分流转岗的下岗矿工亲切交流,再到已经封存的矿井看了看,指示安全问题决不能放松,必须一如既往抓好矿井内部维修等等。 之后方晟陪同陶之亮一行视察了春节期间暂时停工的环山工业链,并简要介绍了深藏不露的温泉群,以及刚刚立上议程的牡丹谷开发问题。 “牡丹谷……” 陶之亮很感兴趣地看了看方晟手机里存的几张满谷牡丹盛开的照片,微微颌首。 第1412章、增资扩股 中午在食堂吃的简餐,随后陶之亮一行没耽搁直奔大肃,方晟和黄生陪同送到高速入口。 回程途中何超悄声说陶书计人还不错。 秘书只说了半截,方晟却听得出其中深意:相比之下临海任大伟、古华有些小家子气,明明到润泽视察故意不留下吃饭,须知吃饭也是领导的工作之一,你们给方晟难堪却捧窦晓龙的场子,能得到什么效果? 后来数据也着着实实打了两位领导的脸,润泽全方位反超临州,且方晟后来真拉来十亿美元投资,却只用了几千万在临海,其余都打包带到百铁了。 陶之亮——起码在场面上保持很公允的态度,尽管前期方晟与省里斗法,作为陶之亮来说怎会听不到风声?不可能每件事、每次态度都是尚昭的意思,其中有没有陶之亮的因素? 但陶之亮全程保持和蔼亲切的笑容,从处理谈戎姐弟到两座大桥施工,还有环山工业链等,他听取回报后都表态“方晟同志做得不错”。 吃饭时陶之亮还跟陪同人员拉起了家常,询问老黄(黄生)血糖降了没、何超家庭情况、熊副秘书长有没有在龙泽买房等等;也跟方晟打趣要向振兴领导小组多争取项目,于道明与方晟的关系是公开的,这么说没什么。 总之整个上午的陪同让大家觉得很温暖,认为陶之亮很平易近人也很善解人意,不象接待某些领导不仅体力吃不消,更重要的是心累。 某种意义上讲,谈家一家六人自杀事件很大程度令各级领导和部门提高警觉,原本三心二意想在春节期间休息为主的纷纷动员起来,关怀令一直下沉到社区进行全方位死防死守,下岗矿工困窘的经济问题迅速成为当前工作重心。 年三十那晚小吴把谈戎姐弟送到苏若彤宿舍后,直至春节过去了方晟都没跟她说一句话。 一方面是忙,另一方面没必要多说。 还是那句老话,官越大话越少。 在省部级这样的层面,都不会把心里真实想法表达得很清楚,主要靠当事人的悟性。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避免风险,将来出了问题追究起来我什么都没说,是他(她)理解有误;二是留有余地,或许当事人有更好的主意,能把事情办得更称心如意。 聪明如苏若彤悟出方晟的心思:把谈戎和李卫培养成材,以赎心头之——结。当晚就翻出自己的衣服给谈戎,小女孩也是高高挑挑细细瘦瘦的模样,穿起来正好;李卫的衣服则由何超打了几个电话,不多时家里堆了十多套。 穿得象模象样的正赶上大年初一陶之亮亲自慰问,方晟看在眼里暗赞苏若彤心细。 大年初六,于铁涯来到百铁。 这个决定很突然。 初六上午于道明拎着包去机场,在院里遇到于铁涯就随口问还没去朝南上班? 于铁涯在他面前无拘无束,笑道政策研究室有啥紧急事务需要提前?准备明天下午动身,后天上午也可以,总之随便。 于道明听了停住,又问那今天呢,有啥安排? 于铁涯说没啊,有两场聚会但可去可不去。 于道明果断说既然没事跟我去黄树,再转往百铁把你的事敲定下来! 啊! 于铁涯只愣了一秒钟,只带个茶杯就一起去了机场。 此时百铁已恢复全面且正式的工作状态,方晟上午先主持召开了市常委扩大会,然后继续主持市长办公会。 常委反对势力太强大:上次秘密调查戴计田等于跟矿区派搞翻了;黄生为首的矿务派一直对方晟不满,各种不满;体制派两位略好点,但也不喜欢方晟的强势作风;唯一支持者杨花实力单薄,缺乏基层历练,有时想帮但帮不上。 方晟对抗的办法是尽量少开常委会——作为申委指定的暂时主持全面工作的市长,没法在常委会说了算,但开不开常委会可以说了算。 同时以市长办公会为主导,即市长办公会覆盖市委常委会。 因为方晟在鄞峡曾经玩过这招,手法娴熟而老练,让黄生等一干常委生闷气却又无可奈何。 今天市长办公会讨论研究的议题非常重要,相当于百铁金融工作会议。 春节前方晟已在多个场合发飙,痛斥百铁极不正常的金融体系和资金市场,直指唐峰等三大国企旗下小贷公司严重扰乱金融秩序,变相阻碍贷款支持实体经济,增加企业经营负担,限制私营经济的发展等等。 帽子扣得很大,引起陈则喜等国企高管们的警觉。 从方晟空降百铁短短几个月遭遇战,陈则喜等国企高管渐渐摸清他的套路,那就是动手前往往先造舆论,各种大帽子扣得你不要不要的;然后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发动闪电式攻击,让你无路可退只能乖乖就范。 而且一旦下决心做的事很难让他改变主意,游说和压力只会换来更猛烈的炮火。 因此元旦伊始国企旗下众多小贷公司一反往年“大战首季”、“贷款开门红”等铺天盖地宣传,暗流涌动地逐步压缩规模,通过转贷等方式把贷款户转移到银行那边,如唐峰已做好合并小贷公司、总规模降到百分之六十以下的规划。 小贷公司大举退出,百铁银行界却没做好相应准备。 做贷款业务不象外界想象的那么容易,有一整套复杂而完备的流程:贷前调查、贷时审查审批、贷后跟踪。 贷前调查包括申请人资信状况、经营情况、申请贷款用途的合规性和合法性、贷款担保情况——还要调查担保人相关情况。 贷款调查必须双人到现场;贷款审查、审批;发放贷款等不同环节都必须分工明确,不允许一人多岗,操作穿透等现象。 这样一系列岗位设置和岗位监督配备下来,就涉及贷款前台、信贷管理、授信管理、风险控制、贷后调查等七八个部门十多个岗位。 更重要的是,每天处理十笔贷款与一百笔、五百笔贷款需要配备的人手呈几何级增加,对于客户经理队伍培养提出更为严峻的挑战。 同一笔贷款业务,业务娴熟、对规章制度理解透彻的客户经理四十分钟能办完;遇到新手或者平时不注重学习的,一会儿打电话请教同行,一会儿说“抱歉请重新签字”,一会儿被系统卡住、退回,有时折腾半天都未必成功。 大批贷款户涌到各银行网点,一时间人满为患。 外界——八成是国企煽风点火,又在说什么“国进民退”,暗指方晟打压蓬勃发展的金融公司,利用政策培育壮大国有银行市场。 平心而论这顶帽子方晟并不怕,但也不得不考虑一个现实,那就是百铁这帮国有银行会不会是扶不起的阿斗? 市场腾开了,万一国有银行吃不下,岂非便宜了掀风作浪的民间借贷甚至高利贷? 市长办公会的议题就是:推动地方金融发展,增资扩股组建百铁银行。 百铁特殊的城市起源使得该地区没有农村信用社,特殊的金融环境又决定了城市信用社数量也不多——人行领导可以把亲属直接安排到国企旗下小贷公司,待遇比城市信用社还高,何乐而不为? 因而十年前跟风组建的百铁城市商业银行影响力甚微,每次在市里各银行综合排名都是倒数,仅高于一些规模更小的村镇银行。 方晟的想法是双管齐下壮大百铁城商行实力,一是增资扩股,夯实家底;二是兼并加扩张,在市县两级增设网点,快速吸纳日益溢出的资金需求。 同时引起战略投资者开始上市计划,因为近几年京都对中原及边远地区中小企业上市有政策倾斜,现成的优惠政策不用白不用,方晟很想在任期内争取到上市指标。 原本市领导们对发展城商行并不感兴趣,觉得与把业务交给国企旗下小贷公司差不多,但听到方晟描绘的上市前景后眼睛都发了亮! 如果买几十万、上百万原始股,上市后就发大财了,最起码也能翻七八倍,厉害的二三十倍都有! 到时还用上什么班?个个都是千万富翁、亿万富翁,回家养老去也。 就这样,大年初六上午在其乐融融的赞成声中一致通过了市财政提高在城商行持股比例的议题,并原则性同意城商行拿出20%股份作为战略投资的提案,建议审计局一季度前牵头做好对城商行年报审计以及清产核资工作,即通常所说的算清家底。 会议临结束时方晟说了句话让所有参会人员的笑容都凝固在脸上: “那个……建辉同志注意一下,即日起暂时冻结城商行股权买卖和转让,什么时候解冻听我通知。” 董建辉因为春节前就按照方晟要求草拟城商行增资扩股方案,提前通过有关渠道弄了120万内部股,已约好春节后完成转让手续,这一下也泡汤了! 一时间董建辉惊愕得张大嘴忘了回应。 这可不是时间长短问题,而是将董建辉以及参会人员利用信息不对称赚取暴利的企图化为泡影! 没有上市计划,百铁城商行只是默默无名的丑小鸭,内部股根本不值钱顶多按年分红如果经营亏损还不分红,股价也就1.2元-1.4元左右。 如果上市消息传出去,内部股会轻松涨到2元、3元甚至更多,以董建辉那120万内部股为例就少两三倍利润! 到时对方都未必舍得卖,宁可放手里多捂段时间。 第1413章、思路分歧 回到办公室于铁涯已等了一个多小时,看看时间,方晟唤他到食堂吃饭,边吃边聊。 于铁涯细述了朱勤手里准备担任副厅实职遭遇档案污点的经过,方晟若有所思说巧得很,双江那边也有朋友公示期间受了举报,现在都比较敏感啊。 方晟说的是程庚明,目前正是热锅上的蚂蚁。 能不能想个办法,实在是等不起啊!再说继续等的结果也未必尽如人意……于铁涯叹息道。 方晟点点头表示理解,说四十多岁人了折腾不起,要是年轻五六岁还可以考虑到藏疆等地锻炼,现在这年纪首先身体状况不允许……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咱兄弟不必藏着掖着。 于铁涯鼓足勇气道你看百铁这边行不行? 百铁? 方晟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于铁涯的话外音! 以于铁涯与方晟的关系在副省级层面不可能调到百铁,必须考虑亲属回避因素;明知如此,于铁涯为何提出这等要求,而且显然飞行途中与于道明商量过! 再往深处想,于铁涯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实际上准备去朱正阳、吴郁明主政的陈故! 但自家亲戚为何不直截了当开口,非绕这么个大圈子呢? 最深层次原因,无论于道明还是于铁涯都知道方晟目前在百铁的处境很微妙,上有詹印处处提防着,中有一班常委掣肘,特别在人事权方面远远达不到润泽的水平,而陈故那边有朱正阳和吴郁明同时支持的话基本没有阻力。 这种话不能明说,说了很伤方晟自尊。 再者论交情朱正阳、吴郁明都看方晟的面子,要打招呼也只能方晟出面,于铁涯不便指点方晟“帮我打个电话给谁谁谁”,那样不妥当。 因此只怔了两秒钟,方晟很自然地接着说:“百铁大环境不理想啊,嗯,同样到经济落后、条件艰苦的山区锻炼,不如选择陈故,那边正阳和郁明都是老朋友,你看怎么样?” “可以可以,那就烦请老弟帮我多多美言,说来正阳书计还是我的老同事呢。”于铁涯感慨地说。 其实“老同事”不太精确,准确说应该是老部下,于铁涯在黄海当县长时朱正阳任三滩镇书计;当时吴郁明是于铁涯的顶头上司,任梧湘市长。 风水轮流转啊,如今状态真是一言难尽。 “哪些领域比较适当铁涯呢?”方晟问道。 这是考虑向朱正阳开条件去哪个单位或部门,于铁涯道:“在老弟面前不玩虚的,经过一大圈转下来我意识到自己能力有限,不擅长处理过于复杂、操作性强的事务;副厅这样的级别到陈故就是占个实职,也不想给正阳书计、郁明市长添麻烦,就……放到二级单位吧,比如住房公积金中心、社保中心等等都行,业务相对单纯、政策性强讲究原则,我倒应付得来。” 四十多岁终于认识到自身弱点,还不算迟,怕就怕一辈子都活在怀才不遇的认知里无法自拔,抑郁到老。 方晟笑着点点头:“好,我明白铁涯的意思了。” 谈妥后于铁涯没多耽搁,乘坐火车回龙泽呆一晚明天直飞朝南,于道明约好晚上痛痛快快喝顿酒。 于铁涯从小跟于道明最亲近,如今还是这样,这种感情与方晟略有差异。 午休后方晟与朱正阳联系,免不了提到程庚明,朱正阳叹息道庚明处于两难境地,碧海那边要等等,这会儿提出到陈故吧好像有过河拆桥的意思,但从年龄考虑跟于铁涯一样都耗不起。 方晟沉吟道确实是这个情况,倘若庚明负责沿海发展大战略也罢了,眼下各方面都步入正轨,晓宇、庄彬他们都开始到地方挂职。在出谋划策方面,陈皎一直比较信任庚明,事实上那个大污点若非他在原山力排众议,正处到副厅关键一步根本没戏。 可……可是怎么办呢,黄海那班兄弟庚明内心不想掉队,事实上已经略有掉队,他很急呀。朱正阳道。 方晟停顿片刻,说正阳啊,无论谁越往上走自身履历越得过硬,因为每个环节都被拿到放大镜下审查的!有污点的干部不是不可以用,问题是为什么不优先录用没污点的干部?你有啥过人之处?象正阳一样高速公路奋勇救人,还是象我一样不顾安危指挥灭火?咱兄弟间直截了当,不整虚的。 朱正阳也笑,然后说那种事属于千年等一回,求都求不来,不过……我也说句实话,承蒙方哥你相托黄海那班兄弟华杰和我努力到副省位置都心满意足了,中林、肖翔、志建后面迟早有进步,就是庚明,唉,不管怎么说总得想方设法争取正厅实职吧?呃,我也就在你面前这样说,其他都没讨论过。 听得出朱正阳很想方晟亲自出面找陈皎摆平此事,去年程庚明已被批评过,不敢再找方晟。 但方晟确实犹豫。 平心而论前两拨人事调整包括俞晓宇、蔡雨佳、居思危等,陈皎对方晟系即第二梯队的培养很到位,目的是什么? 安下心来好好干活啊! 陈皎清楚随着方晟、朱正阳等黄海系整体地位的提升,人事方面话语权也逐步有所掌控,这就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吸引力,比如苏若彤、贾复恩、于正等纷纷前往百铁。 若不拿出点干货,就无法留住人才。 另一方面方晟也确实有牺牲程庚明来换取人才梯队培养的念头,涉及刑事案件,哪怕证明程庚明清白也存在很大的问题,既然冲刺副省的希望极为渺茫,为何不安心在正厅岗位多做实事,担当起铺路石的作用? 看样子程庚明不想当铺路石,仍抱着侥幸心理再努力一把。 然而正治资源终究有限啊,正厅以上每前进半步都将付出极大代价,从来没有什么成功是应该的,也没有水到渠成的说法。所有想进步的都瞪大眼睛审视所有对手,寻找一拳击倒的胜机! 象程庚明的情况要投入多少资源?都抵不过一封举报信的威力。 所以在程庚明的问题上,虽然都是黄海系核心,方晟与朱正阳考虑的角度不同。 方晟基于体制现实,而朱正阳更多从个人感情出发。这也难怪,在认识方晟之前程庚明等人与朱正阳是哥儿们交情。 而方晟是看重朱正阳的厚道、稳重,以及事业上有共同而明确的正治理念,与程庚明等人更多只是工作关系。 问题在于,凭什么帮于铁涯却不帮程庚明?档案都有污点啊! 思虑再三方晟不得不松口,说等百铁这边闲下来我去趟潇南,跟陈皎好好聊一聊。 虽然答应下来,但方晟却没想好怎么开口,所以“聊一聊”必须“搁一搁”。 事情一拖就拖了下来。 春节过后从京都到省市参加一系列会议,紧接着又是总结上年工作,又是部署安排新一年任务目标。忙完规定动作,高速公路修葺工程基本结束,铁隆山北麓环山工业链有企业陆续进驻、安装设备、投产试运行…… 好不容易喘口气已到二月底,温泉山庄在苏若彤的策划下终于破土动工,而开发牡丹谷也提上了日程。 原本方晟设想把温泉山庄和牡丹谷连成一条线成立景区管委会,这样便于两处旅游景点一体化开发,很多行政事务衔接也能走快车道。 专程跑到京都医院与詹印商量——几个月治疗和休养身体已经快恢复了,精气神明显好转,据说再过阵子能重回百铁上班。 詹印一口拒绝景区管委会的建议,想法也对,那就是宁可以诸如旅游开发小组之名实管委会之实,也不能增设机构以免造成新麻烦。去年开始关停矿井、与国企硬脱钩等于断了黄生等常委们的大半财路,来自京都的审计团队又查得让很多人心惊胆寒,就靠手里那点人事表决权了…… 詹印是从市委书计角度考虑机构设置问题,方晟却心心念念具体操作问题:小组的权力跟管委会没法比,只有协调权没有决定权,将来不可避免要面临各部门推诿扯皮的矛盾,而且在管辖权、执法权等方面都很被动。 但詹印都不能确保掌控常委会,自己有啥办法?只能再度施展市长办公会覆盖常委会的套路,成立旅游开发协调领导小组,禹祥任组长,王昕光任副组长,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主任由苏若彤兼任。 黄树这边的资金似乎比沿海省份慢两拍,直到百铁公布旅游开发领导小组名单,铁隆山脚传来隆隆炮声,才意识到这回动真格了! 三月中旬,浩浩荡荡几路投资大军杀入百铁,都大有来头。 观峰投资集团,董事长凌少波被称为“龙泽大少”,其父凌闻达是最高检常务副,叔叔凌闻苏在西北某省任宣传部长,姐姐凌少茹任大肃市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此外凌家还有一大串闪着光的名字。 用老百姓的话说,“经常在电视里看到”。 君大集团,董事长恽俊杰外号“恽百矿”,据说他是中原地区拥有私家矿井最多的富豪,为安全起见从不坐飞机,五百公里内都是六辆加长凯迪拉克的车队,长途就包下高铁整节车厢—— 什么,不让包,不好操作?建议豪华卧铺?那多逼仄! 发动员工同时买票不行么?整节车厢的座位全部买下,然后恽俊杰一个人坐! 有人问出国怎么办?嘿嘿嘿嘿…… 恽俊杰说单单中原这块地方钱都赚不完,出什么国呀! 不跟洋鬼子打交道,奶奶个熊! 第1414章、第一公子 恽俊杰有个很著名的谱儿,就是中原地区不管去哪个省必须申委书计亲自接待,白天没空晚上喝酒肯定要露面,不然就是不给面子。 不给“恽百矿”面子,后果很严重,所以目前为止没哪个申委书计不给面子。 “龙泽大少”和“陶百矿”已经够气派了,不想还有更气派的,大清早由黄生和姚胜平陪同来到市长办公室,满脸堆笑介绍道: “方市长,这位是征宇集团董事长陶铭……” 征宇集团,莫非要征服宇宙?好大的口气! 方晟心中生疑,缓缓起身道:“噢,陶董事长……” 黄生这才亮出谜底:“陶董事长是我们黄树陶书计的公子,当然主战场在西北、西南两大区域,中原这边偶尔兼顾。” 好家伙,这一说有将近四分之一国土了,真是吹牛不怕闪了舌头! 再细看这位陶董事长,倒也不象通常印象里的纨绔公子、酒色之徒,白净脸皮,金丝眼镜,身材清瘦修长,眼中闪烁着精明锐利的光芒。 “陶董事长是剑桥大学三一学院的高材生呢。”姚胜平语气仿佛夸自家孩子般的自豪。 “没有没有,从几万名申请者当中筛选出来参加面试,我心里也没底,不知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过了,”陶铭谦虚地说,“百铁这两年变化大呀,到处都是工程车,前进大桥也开始修了,方市长魄力不一般,真的不一般。” “百铁需要迎头赶上的地方太多了,陶董事长请坐……” 方晟没弄清对方来意不便多说,招呼陶铭还有黄生、姚胜平坐到会客区。 落座后何超端来了茶和水果,陶铭道:“这几年在西部省份跑得比较多,但一直关注家乡发展。我由衷拥护京都宏观调控的决定,确实,完全依赖采矿业的粗放经济不能再延续下去了,否则就是对子孙的不付责任!” 说到这里他瞥了姚胜平一眼,后者会意,立即说: “陶董事长听说百铁大力开发旅游业,非常关注这样绿色、环保的发展形式,特意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看看,打算积极参与、以实际行动支持百铁经济发展。” “百铁也需要征宇这种实力超强、一心为家乡发展着想的良心企业!”黄生表态道。 方晟总算明白陶铭的用意,不动声色道:“想必黄生、胜平两位同志已经介绍了百铁正在打造温泉山庄和牡丹谷一体化进程吧?立足点就是一点,即短途旅游。黄树人看山看腻了,但满谷牡丹看不腻;平时家家户户都洗澡,但温泉兼保健、美容、养生等疗效。往娱乐休闲方面发展,对于社会各界资金、投资热情,我觉得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 姚胜平连忙说:“关于牡丹谷,陶董事长有详细而完善的思路。” “哦,是吗?”方晟终于提起兴趣。 陶铭道:“征宇做项目的原则是要么不做,做就做得最好!牡丹谷,单名字就足以吸引眼球,所以要不惜重金全方位打造!我的想法是四个字‘立体观赏’,最高处有玻璃桥,中间修建木栈道,谷里搞个尼姑庵制造人文、文艺气息……” 滔滔不绝一路说下去,但前几句已让方晟心中了然:苏若彤做的策划泄露出去了! 当然不可能苏若彤泄露。 成立旅游开发领导小组后,牡丹谷策划方案要在内部讨论研究,目前小组八名成员——老实说除了苏若彤,包括禹祥、王昕光在内领导干部方晟都不相信。 无它,申委书计公子这块招牌太响了,黄树境内大小干部见了陶铭不能不惦量再三。 虽然……早在陶铭刚刚做生意时陶之亮官还没那么大,已经在不同场合严肃地交待“今后陶铭打我的名义做生意一定要向我举报”! 对手下来说这话要反着听,一是陶之亮告诉大家儿子在做生意,二是如果违纪违规只能向陶之亮举报,别走司法渠道。 方晟轻松自若,笑道:“英雄所见略同,百铁也有类似想法,看来大家想到一块儿去了。很好嘛,我们需要来自四面八方的资金,也需要陶董事长这样精明能干、心牵家乡建设的投资家。最近百铁来了不少客人,观峰、君大,如今征宇又来了,没有梧桐树揽不来金凤凰啊,可见一个好的创意有多重要。” “那两家跟征宇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陶铭语气平淡得好像仅仅在陈述事实。 姚胜平道:“向方市长回报,征宇做项目都采取整个开发的形式,就是整个开发项目都交给他——从道路到桥梁、水电气等管道铺设、景区建设等等,到时他交个美仑美奂的牡丹谷给百铁。” “绝对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陶铭接着说,“投入运营后的景区可以按照正府要求设置宣传期,也可以对百铁市民提供优惠,总之征宇不会让正府花一分钱但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 黄生迎合道:“那真是对百铁人民的一桩大好事!” 方晟淡淡地说:“正府不会把包袱都甩给合作方,该做的、该花的钱一分不能少,牡丹谷采取合作开发模式,不是拍卖或租赁,正府要全程参与规划、建设和景区管理。” 话一出口其他三人都愣了一下。 陶铭皱眉道:“请方市长原谅我的直率,我想冒昧问一句,牡丹谷交由投资商整体开发然后商业运营,难道不是当前最普遍的模式吗?正府不用出钱却可以参与分成,还能避免景区意外事故、运营不景气等风险,百利而无一弊啊。” “具体模式要等市长办公会研究,目前没有确定,”方晟轻飘飘推开,“商业与效益并非考量的核心指标,从远景来讲我更愿意把牡丹谷打造成一张城市名片,要让外界听到百铁后脑子里浮起的不是铁矿、不是钢铁、不是机械,而是牡丹谷!” “方市长真是深谋远虑!”陶铭拍手赞道,“所以更要相信征宇的实力和决心,回头我送份近五年征宇做的十亿以上项目实景图,每个都获得足够影响力和不错的商业效益。” “好,我会好好研究。” 方晟不置可否道。 见方晟没有表现出想象中的热情主动,或者说没有寻常领导干部听到陶大公子威名“虎躯一震”的反应,陶铭有些意兴阑珊,礼节性聊了几句便告辞。 出门时黄生问方晟中午能否出席为陶铭举行的欢迎午宴,方晟遗憾地表示已有安排。这也在意料之中,陶铭打个哈哈说来日方长。 快到中午,杨花风火火跑了进来,劈头就问:“中午不去应付下陶大公子?” “咦,你也听说了?”方晟惊异地说。 “上午都传开了,说你方大市长不给陶书计面子,给人家大公子脸色看,生意没谈成也罢了,午宴也不肯露一下面。” “真是三人成虎……” 方晟摇摇头,把笔搁到旁边,疲倦地揉揉眼,道,“陶铭到我这儿只是礼节性拜访,根本没涉及具体业务——牡丹谷还处于认证和规划之中,没有立项哪来的生意?至于吃饭,大年初一就跟他老子吃过饭了,跟他吃与不吃有啥关系?” “不是吃饭的问题,而是给不给人家面子。”杨花反驳道。 方晟被她认真的样子弄得啼笑皆非,失笑道:“杨同学,你从基层到省里一直在农工系统么?” “什么意思?”杨花警惕地看着对方,“是又怎么样?” “整个过程没到地方挂职,或在行政系统干过?” “农工部不就是行政系统?” “党务组织,组织、协调、监督、指导农业和农村工作,”方晟闲闲道,“有具体明确任务吗?做与不做,做成什么样都大有弹性吧?所以农工部内部一团和气,和气生财也很正常对不对?” 想想的确是方晟所说的情况,杨花紧绷的脸微微松懈,道:“有啥事不能商量,非得吵啊斗啊弄得死去活来?反正我是不能理解。” 方晟笑道:“这会儿方同学给杨同学课外补习,听好啊——有些饭可以随便吃,吃饭就是吃饭,比如你工作的那疙瘩没事也能叫一大桌;有些饭不能吃,吃饭意味着表态,比如中午这顿饭我要是去了,以后陶铭逢人就说市长都一块儿吃过饭,牡丹谷开发项目没问题……你让其他投资商怎么看?” “好像有道理,”杨花歪着头想了会儿,“可陶铭身份不一般呐,他是申委书计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是提着灯笼都找不到机会啊。” “做成生意,陶书计很可能也‘不知道’,早就强调不准儿子打他的幌子做生意;做不成生意,陶书计还是‘不知道’,至少不会公开表示不满。” “不对不对,大错特错!” 杨花总算找到突破口,道,“老实说百铁都知道你跟尚昭不对付,去年闹得那么厉害,当然最后不算你赢,而是他自身有问题输了;眼下老陶书计省.长一肩挑,大权独揽,就算为了今后工作顺利开展做点妥协也应该吧?你后台背景够硬,可能省里方方面面都吃过亏不敢惹,手底下人日子不好过呢;再摊开来说吧,一个牡丹谷算什么?百铁要做的事很多很多,倚仗省里的地方也很多很多,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对吧?” 方晟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道:“吃饭吧,中午我请客。” 杨花晒笑,道:“在食堂吃饭请啥客,忽悠老娘呢!” 第1415章、百年大计 陶铭陡地来到百铁使得牡丹谷开发项目变得错综复杂,而观峰、君大并无相让的意思更让形势扑朔迷离。 按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谱再大也得给“第一公子”几分薄面。偏偏观峰的凌少波手眼通天,具备与陶铭抗衡的底气;恽俊杰则因为是陶之亮的座上宾,之前曾被请托接手黄树多个项目,老子都未必放在眼里何况儿子? 市委那边因为第一次见面方晟的态度不爽快,很让黄生有些怒火,四处放风方晟“踢开党委闹革命”,重大项目重大工程都不经常委会讨论研究了。早就因为被冷落而心存不满的彭万伟、戴计田等人趁机一哄而上,一致要求召开常委会。 一般来说召开常委会有两种方式:一是市委书计召集,这种方式占绝大多数;二是应多数常委的要求,这种方式极为罕见,通常情况下市委书计会设法避免。 为什么? 多数常委一致要求本身就意味着市委书计落了下风,不管表决什么都会落败。为开发东城大道两端,郑南通挟众气势汹汹要开常委会,方晟就一下子推到一周后,然后进行说服和分化争取多数票同意。 很明显那个套路在百铁行不通。 郑南通所谓多数票是临时的、松散的,润泽常委各有利益诉求,各有各的小算盘;黄生等却是基于国企输送利益被切断后形成的相对稳固的联盟,他们不满方晟所做的任何事,更不满方晟掌控项目却把他们扔在一边。 好不容易陶铭带着大资金来在百铁做项目,正是通过公子讨好、攀交申委书计的大好机会,然而方晟却象不领情的样子,怎不让人着急? 因此黄生等人达成的共识是迫使方晟同意把牡丹谷项目整体开发权交给开发商! 打的幌子很冠冕堂皇:正府不插手商业开发,不与民争利,只负责景区监管。 至于交给哪个开发商,常委会上不可能说得那么透,大家心领神会就行了;摊开来比腕力比财力,征宇还是略高一筹。 本以为方晟会千方百计回避或拖延,谁知张卫康揣着一万个小心去委婉转达“多数常委的提议”时,方晟居然一口答应。 “看来大家都开发牡丹谷的项目都很关注,好事啊,那就专题研究研究……嗯,明天行程满了,放到明晚七点。” 方晟爽快地说。 张卫康离开不久,王昕光和苏若彤捧着资料来到市长办公室。 “用句名人名言说,准备了一桌菜,来了两桌客,怎么办?”见到他俩方晟微笑着说,关于规划草案泄密的事非但没跟王昕光提,连苏若彤都没说过,“原来为没资金发愁,现在投资商多得安排不过来,也是问题啊。” 向来快言快语的苏若彤没吱声。 这样正式回报的场合必须由主要领导说话,自己只能协助、补充些问题,这一点她拎得很清楚。 王昕光的想法却很简单,只要有钱搞开发就行,我才不管哪来的钱! “上一稿里有提到开发问题,觉得用方市长的一贯提法——市场问题由市场解决,公开竞标,阳光操作就好。”王昕光说。 “小苏认为呢?”方晟侧过脸问。 苏若彤这才说:“景区开发与高速公路修葺、修建大桥等工程不同,那些都有具体明确的规格、标准、要求;景区开发怎么说呢,出发点不同会带来很多实践偏差,比如我们拿的规划整个牡丹谷都没有店铺摊点,但商业运营恐怕恨不得每寸空地都租出去;我们想尽量缩短旅客从停车场到牡丹谷的距离,商业运营还得利用曲曲折折延长游客步行时间……” 见方晟露出赞许的目光,王昕光顿时悟出自己缺乏正治觉悟—— 这压根不是怎么引入社会资金问题,而是站队问题! 钱的来路跟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站错队位子就难保了。 他赶紧附合道:“苏局指出了景区外包开发和管理的弊端,这也是领导小组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牡丹谷不能过度开**为赚钱工具,而要合理、适度、益民,通过它树立咱们百铁的形象。” “说得好!”方晟指指王昕光道,“‘益民’二字点出了开发牡丹谷的真正内涵!好风光不能深藏于山谷,正府花钱开发让老百姓放松心情陶冶情操,最好能寓教寓乐再融合些矿业历史,形成一定的文化沉淀和人文情怀……要赚钱可以投资温泉山庄,那里随便你挖空心思招揽生意,只要遵纪守法经营就行。” 再听不出方晟的意思,别混劳么副厅级干部了!牡丹谷又不是自家花园,领导爱啥啥啥吧。 “牡丹谷属于百铁,属于咱们老百姓,因此景区规划和管理不能脱离正府宏观指导,”王昕光也是张嘴就来,都不用打腹稿,“不管哪种模式,开发商必须贯彻景区为人民服务的思想,避免把透支牡丹谷的商业远景,把景区建设庸俗化。” 方晟满意地笑笑:“昕光同志说出了牡丹谷开发的核心要旨,很难得!小苏要向昕光同志多学习多请教,不断加深对科学发展旅游业的理解,将来更全面提升自身素质和综合能力。” 苏若彤应道:“是,方市长。” “共同学习共同进步。”王昕光忙不迭道。 “二位辛苦一下立即把刚才谈话内容融会贯通到牡丹谷开发规划里去,形成完整而清晰的思路,嗯,明晚市里召开常委会做专题研究,昕光要在会上通读并讲解规划草案。” 方晟不经意吩咐道。 “没问题,没问题。” 王昕光一叠声应道,却知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不过没关系,这事儿可以放心大胆交给苏若彤。 他已看出来了,相比自己她更能领悟方晟的心意。 而且草案交给苏若彤负责,对了自己领导有功,错了全部推给她——以方晟对她的宠信,出了岔子也只会轻描淡写批评两句吧。 出门时方晟不知为何考虑突然加了一句:“晚上我会去看望大家。” 王昕光与苏若彤诧异地对视一眼领命而去。 仿佛还不够乱,这两天凌少波和恽俊杰纷纷亮剑。 凌少波在京都众富豪出席的财富论坛上公开谈及牡丹谷,得意洋洋地表示有信心也有能力取得开发权,并暗搓地方正府不会“看菜吃饭”搞利益输送。 恽俊杰则在召开常委会上天上午突然率着大批记者跑到牡丹谷附近“考察项目”,掷地有声地说君大集团发展到今天的规模,不靠走上层路线,不靠打擦边球,靠的对品质追求到极致的工匠精神! 有趣的是两大投资商虽然都矛头直指“第一公子”,却也不反对牡丹谷整体外包的模式,认为这是正府和投资商双赢的最佳策略。 本质上与陶铭的观点一致,分歧只是外包给谁做的问题。 就在外围乌云蔽日,内部压力重重的氛围下,当晚七点百铁市常委会准时开始。 方晟的习惯是开会不说废话,简短的开场白后随即由王昕光介绍旅游开发领导小组最新一稿关于牡丹谷开发草案。 王昕光也知道这次会议的大环境小气候,暗自哀叹自己蛰伏那么久稍稍有点机会就被卷入权力斗争,真是生不逢时! 参会前他抱定两个原则:一是只说不答,难题都交给方晟;二是反复强调“草案”,没定稿没立项,一切都可以商榷。 简简单单12页纸的草案,王昕光读得艰难无比汗流浃背,主要介绍三个要领: 第一,经科学严谨的认证和测试,证明牡丹谷地质和山体环境适宜旅游开发,具备立项条件; 第二,牡丹谷的旅游定位是城市名片和人文自然景观,市场定位是短途自由行,必须与温泉山庄进行一体化开发,全方位拉动百铁旅游消费市场; 第三,从本质上讲牡丹谷是易复制的人工景观,因此发展过程中要保持适度原则,留有弹性空间,在实践过程中不断碰撞出新创意、捕捉新商机,故而正府要掌握主动权,避免出现之前一些名胜古迹被外包然后过度开发到令人反感地步,最终地方正府不得不高价回购的窘境。 事实上第三点就是方晟坚持正府主导牡丹谷开发的原因。 在方晟看来牡丹谷与润泽珑黄街差不多,并不属于独特无二且稀缺的资源。 临海每个市都有大片明清建筑,随便圈块地方就能宣称明清一条街,随便找个大宅院装扮一下就能达到古色古香、典雅宁静的韵味。 牡丹谷也是。 黄树到处都是山,一旦牡丹谷旅游一炮打响,各市都能找个偏僻幽静的山谷种花,然后“菊花谷”、“芍药谷”、“玫瑰谷”等等都应运而生,两年就可以达到花香满谷的效果。 方晟担心的是开发商也预见到这样的结果,所以抓紧前五年铆足劲赚钱,把资源耗尽殆尽后烂摊子扔给地方正府,再寻觅下一处商机。 或者采取随大流的做法,牡丹谷的名声透支掉了马上改种玫瑰,再不济改种别的,最后弄成不伦不类的百花园,跟花农的花木种植基地没两样了。 方晟的想法是,牡丹谷就是牡丹谷,哪怕二十年、三十年后坚持只种牡丹,它就是百铁的名片,也是百铁今后的市花、市徽,是流传百年的金字招牌! 只是,这班唯利是图、满脑子想着巴结申委书计的常委们能明白方晟的苦心吗? 第1416章、针尖锋芒 其实混到正厅级别,哪个领导干部是呆子、糊涂蛋? 方晟一心一意为百铁奠定百年大计的想法,常委们都清楚得很。 非但清楚,他们还看得出方晟没有丝毫想从中捞取好处的意思,否则整体外包是最省事且最容易有黑幕的选项。 问题是,“私利”二字已经蒙蔽他们的灵智。 一方面想牡丹谷给谁做都是做,为什么不卖个人情让陶铭接手?以后百铁要项目、要资金、要各种便利都能通过陶铭打招呼,岂不事半功倍? 另一方面觉得这么大块蛋糕为啥不现在瓜分落袋,非得留给后人?后人是谁,到时领你方晟的情义么?给你立碑还是列传?没准到时有更好的策划把牡丹谷推平了都说不定! 这样一想,联合狙击方晟也就理直气壮了。 王昕光回报结束,方晟挥手让他先离开会场。要吵也关起门来吵,不能让下属们笑话。 门甫关上,黄生迫不及待发言——按顺序也应该他先说: “感谢昕光同志的回报,要是没今天的常委会专题讨论,大多数常委跟我一样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吧?可外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很多细节跟昕光同志的草案内容基本相同!说明什么?这样重要、影响力大的项目存在常委会与市长办公会严重脱节现象!”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彭万伟就接了上来: “记得詹书计请病假休养前那次常委会很明确说过,暂时冻结重大项目、重大人事调整、重大支出等议题!开发牡丹谷算不算重大项目?我觉得市长办公会应有合理的管理机制,事先得到常委会授权,事中经过常委会批准,事后由常委会进行确认,这一点规章制度里都有,应该没有异议吧?” 向来慢言慢语的魏玉树也放了一炮:“詹书计休养期间常委会平均一个月才开一次,市长办公会一周开一到两次……就算没有权限外需要报经常委会讨论的议题,作为市委常委咱们总有知情权吧?很可惜,从正府那边决定开发牡丹谷来看权限内的项目都没上报,那还需要常委会干什么?” 会议室气氛冷到极点。 市委副书计、组织部长、纪委书计轮番上阵,可见市委方面这团怒火压抑很久了,急欲通过这一仗扭转战局! 杨花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组织不起有效的语言,的确,面对这种剑拔弩张的局势她还嫩了点。 本来戴计田也想提意见,考虑他表达能力和语言组织水平略逊一筹,留着作预备队,等方晟反击后做第二轮冲锋。 重压之下方晟意态轻松,环顾众常委道:“还有哪位发言……暂时没了?不要紧,有意见建议随时可以提,常委会嘛民主集中制,大家畅所欲言自由表达观点,都为了工作又不是真吵架。” “是啊,常委同志们都从工作角度出发,真心想把百铁各项工作抓上去,特别是牡丹谷开发。” 姚胜平摆出持中立场,表面不偏不倚实质还是帮黄生等人说话。 “谈到牡丹谷开发,我想常委同志们可能都对项目迟迟未报很有看法,其实……”方晟叹了口气,“是不是开发正府一直下不了决心,昕光同志所读的这稿草案大概率要被否决,项目……很可能流产……” “啊!” 常委们同时惊呼出声,尤其冲在最前面的黄生震惊得差点站起身。 然后方晟稳当当说完最后一句话,“市长办公会通过的项目才能报常委会,这就是我对刚才黄生等三位同志发言的正面回答。” 几乎360角的大转弯让常委们都闪了腰,别说魏玉树、戴计田等思维迟滞的瞠目结舌大脑停止运行,就连有急智、反应较快的姚胜平等常委都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方晟如此爽气答应开常委会专题讨论,原来早已想好对策! 论证后被中止的项目当然无须上报常委会,这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道理。 如果说三位常委万炮齐轰方晟使得会议室形同冰窖,那么方晟轻轻一拨,冰窖变成真空。 方晟的招数太促狭太意外以至于常委们来不及掩饰表情,惊讶、不知所措都凝固在脸上。 足足僵了将近一分钟——在市委常委会这种级别极为罕见——个个都在体制内混成人精,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什么恶劣复杂的场面没应付过? 被对手打到无言以对,简直可以用“惨败”来形容。 还是姚胜平开口,毕竟都在正府班子这时候多少发挥缓和作用,问道: “从昕光同志所读的草案来看,地质、山体、外部环境都适宜开发,短途特别是针对双休日的旅游市场调研评分也比较高,种种因素证明牡丹谷项目可行性论证可以通过,方市长为何要否决呢?” 黄生也回过神来,“不满”地说:“如果凡事都贯彻长官意志,还要专家论证干什么?人家辛辛苦苦山里山外跑几十趟,一句‘不合适’就让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这回其他常委没敢跟进。 他们都看出来了方晟有备而来,既然“流产”两个字说出口必定有充分理由,不可能被三言两语诘住。 果然方晟立即把枪口调转向黄生——射人先射马擒敌先擒王,一反刚才微笑,满脸肃容道:“黄生同志的话对,也不对!对,是因为任何项目可行性分析都必须尊重专家论证结果,专家说不行那就不行!不对在哪里?专家说行的项目,作为地方党委正府要考虑得更高更远,否则要黄生同志,还有各位常委同志讨论什么?你说不能反对专家的意见,但凡事都专家说了算,要设党委、正府班子干嘛?都由专家管理去!那不是胡闹吗?” 被一连串结构严密逻辑分明的反击轰得有点头晕,黄生闭嘴不言。 方晟接着说:“牡丹谷项目是我在市长办公会上听取回报时拍板做前期调研的,之所以一直没向常委会提交是因为到底上与不上没正式决定,这也不奇怪。市长办公室一年到头研究讨论几百个、上千个项目,层层筛选后最终敲定的也就三分之一、四分之一左右,其中大额的、重点工程才提交常委会。玉树同志说常委有知情权,那么我可以回答你,知之可知之,不知就不知,不需要常委同志知道的议题就没必要浪费时间,比如那次市长办公会除了牡丹谷,昕光同志还提到死亡谷,根本就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请问各位常委也要拿到常委会上转述昕光同志讲的故事吗?那市纪委全年办的那些案子都在会上读一遍?黄生同志负责的正法委开了多少次公检法联席会议、处理协调了多少问题?我不接受黄生、彭万伟、魏玉树三位同志的意见,请记下来!” 惊天动地的大反攻! 黄生沉着脸道:“我保留意见,也请记下来!” 这本是句场面话,方晟态度强硬到这个程度,身为市委副书计起码在气势上不能认输。谁知方晟今天偏偏不想放过黄生,立即冷笑道: “暂时不要记录黄生同志保留意见!我想,黄生同志不能保留意见!” 彻底撕破脸皮了! 张卫康惶急之下脱口而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大家都为了工作要以团结为前提!” 黄生提高声音说:“我想团结,可方晟同志给我团结的机会吗?保留意见是我在常委会的权利,不信咱们翻党章、翻规章制度!” 方晟声音却平稳如昔,道:“不记录保留意见才是从大局出发保持班子团结!黄生同志,论党章我想在座各位都背得滚瓜烂熟,不用翻。咱们要衡量的是自己的良心,一个党员领导干部的修养!扪心自问,这次牡丹谷开发项目某些同志怒火从何而来?高速公路修葺、两座大桥新建、环山工业链布局和开工,某些同志没有到工地视察过、关注过哪怕一次,可一个小小的牡丹谷还没立项,就张牙舞爪、大动干戈,请问到底为了什么?” “世人所忧多因名与利,一个为名,一个为利。”杨花总算逮着机会文诌诌来了一句。 “杨花同志总结得对,说穿了无非名与利,”方晟道,“其实芸芸众生都不是圣人,在意名利很正常,但前提是守住底线,如果越过底线……譬如说挟带私货却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在常委会这种神圣的地方胡作非为,我不能容忍,党纪国法也不能允许!” 说到这里方晟猛拍桌子,发出令人胆寒的“砰”一声巨响! 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溢出来了,杯子也摇摇晃晃。 魏玉树、戴计田等常委相顾失色,按说这会儿应该助攻化解黄生正面进攻压力,这会儿纷纷打了退堂鼓,低头不语。 黄生却没被吓住——说到这个地步双方等于摊开牌对攻,还有什么顾忌?毫不相让道: “牡丹谷项目常委同志们只是就事论事,我想还没到上纲上线的程度!请方晟同志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不能保留意见?!” 方晟笑得更加冷峻,缓缓道: “黄生同志质疑得有道理。常委会采取民主集中制原则,一人一票,少数服从多数且可以保留不同意见,所以正常情况下黄生同志可以保留意见,请同志们注意,我说的是正常情况下。” “那今天属于什么情况?” 黄生表情已经狞狰到有些凶恶的程度! 第1417章、疑兵之计 这时孙深终于回过神来帮黄生垫了一句:“其实常委同志们更想听方市长解释否决牡丹谷开发项目的原因,是吧?” “所有疑问都将得到满意的答复,”方晟从容镇定地说,“在回答黄生同志的问题前先回顾一件事。那天征宇董事长陶铭去拜访我……由黄生、胜平两位同志陪同的,侃侃而谈牡丹谷开发规划,很巧,与前期领导小组草案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没形成文字的二期工程构想都奇迹般相同!” 黄生反驳道:“旅游景点规划大抵都差不多,根本不存在真正的独特创意。” “这一点没必要争论,比如庙与庵的区别等等,”方晟道,“昨晚我去领导小组办公室找几位同志谈了谈,结果……” 说到这里他卖关子似的故意停顿数秒,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有人承认泄露规划草案内容!” “咚!” 谁做的谁心里有数,顿时有两三位常委心口尤如被重重撞击! 本来泄露内部消息不算啥原则性问题,但方晟与黄生硬碰硬较量到这个程度,一根稻草便能压垮局势。 果然方晟乘胜追击:“有同志会说仍在论证环节的内容传出去也没什么,顶多没遵守纪律而已……错了!大错特错!这是商业机密,这是属于百铁的旅游创意!泄露的后果是让牡丹谷开发项目陷入被动,征宇、观峰、君大无论哪家如果抢不到生意,就会跑到别的市搞复制,做牡丹谷简化版甚至能抢在前面运营,到时怎么办?所以牡丹谷项目只能中止,百铁不做了!” “太可惜了,我觉得。”杨花感叹道。 方晟冷然道:“是很可惜,项目论证到最后阶段时功亏一篑,但有什么办法?为彻底斩断为了名与利伸出的黑手,我宁可玉石俱焚!某些领导干部吃相太难看,所以干脆把菜端走,倒进垃圾桶,大家都吃不成!至于黄生同志为什么不能保留意见,还用解释吗?” “呃——” 黄生已猜到方晟接下来的动作,微微犹豫,态度不敢象刚才那般蛮横。 “要解释很简单,我这就打电话给经侦支队立即抓捕领导小组相关人员,罪名是妨碍公务,还有涉嫌职务犯罪!”方晟铿锵有力道。 常委们都吓坏了,只有杨花附合道:“抓,应该抓!” 半晌没说话的沈兵打圆场:“没必要上纲上线,事情总有回旋余地……刚才黄生同志也是有点激动了,解释不解释有什么打紧?那就不保留意见吧,黄生同志认为呢?” 姚胜平也跟上去,道:“是啊是啊,不过多一行字而已有啥争的必要?” 黄生板着脸不吭声,无疑默许了“黄生同志不能保留意见”的提法,心里那个窝火啊气愤啊。 魏玉树打圆场道:“我看牡丹谷项目还没到失去信心的时候,只要开发的方式方法恰当还是可以试一试的,同志们觉得呢?” “对,建议旅游开发领导多动脑筋,把好事办成,好事办好。”张卫康一本正经道。 孙深补充道:“我代表铁业区举双手赞成牡丹谷开发,到时必定给予全面配合!” 几下一打岔气氛缓和过来。 方晟也是见好就收,并不逼迫太甚,转而微微一笑道:“常委同志们都希望项目做下去,那么我会指示旅游开发领导小组重振旗鼓继续完善草案……当然啦,有些工作还需要常委同志们共同努力,比如看中牡丹谷项目的投资商太多,来头也很大,个个都惹不起,怎么办?景区投资搞招投标不妥当,最理想的情况是有投资商主动退出,赚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何必在一棵树上抱死,同志们觉得呢?” “那是,那是……” 黄生已经彻底哑火,姚胜平等人连连点头称是,无论如何没人再敢跟方晟硬掐了。 常委们陆续离开会议室时杨花故意磨蹭到最后,轻声问道: “哎,牡丹谷项目真的中止?” “假的。” 杨花惊得倒退半步,指着他鼻子怒道:“方同学这么做就过分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可以在常委会撒谎,这是原则问题!” “很有原则,杨同学不错,”方晟夸道,“麻烦你打开笔记本看下记录,我到底怎么说的?我说‘昕光同志所读的这稿草案大概率要被否决,项目很可能流产’,就是说还没被否决,项目也没有流产嘛。” 杨花恍然大悟,重重一跺脚嗔道:“闹了半天你在玩文字游戏,气死我了!” 方晟面色一黯,边整理桌上材料边叹道:“你以为我愿意玩这种小伎俩么?纯属被逼上梁山!作为副省级市长,我希望所有工作都说堂堂正正的话,做堂堂正正的事,可是……刚才的情况你都看到了,利欲熏心呐!” “那……牡丹谷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真被别的市抢到前面吧?” “怎么会?”方晟笑道,“从市区过去的水电气等各种管道已经在开挖中,牡丹谷外围路面、桥梁马上着手施工,附近城市就算比速度也要落在后面,何况我们真的满谷牡丹。” “不过绕了一大圈原先的问题还没解决,”杨花忧心忡忡问,“怎么协调征宇、观峰、君大三家大神?请神容易送神难!” 方晟笑笑:“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百铁市长的问题,怎么劝退、怎么协调杨同学就别费心思了。” 常委会专题讨论的结果让外界大跌眼镜,而方晟不容妥协的态度又令各方对投资前景悲观起来,没多久君大负责前期公关的人员悄无声息撤出百铁,之后“龙泽大少”凌少波也一改高调作风,公开场合绝口不提牡丹谷。 隔了几天陶铭独自来到市长办公室,这回态度更加谦卑。 “牡丹谷的事儿被我家老头子骂了一通,说强调过若干遍不准在黄树地盘上做工程,我却明知故犯,唉,老头子原则性强,满脑子布尔什维克……” 方晟微笑:“做企业只要遵章守纪就不能有禁区,在公平公正的前提阳光竞争嘛,我代表百铁欢迎征宇随时随地来投资,多多益善。” 陶铭连连摇头:“不敢了不敢了,牡丹谷项目搞与不搞征宇都不会参与,我已在老头子面前发过誓。” “生意上的事无须家法伺候。”方晟还是一脸笑。 “说到做到,决不反悔,”陶铭凑近方晟,道,“其实老头子骂归骂,话语中打心眼里欣赏方市长,说百铁在您大刀阔斧的治理下蓬勃发展,将来必定是黄树最有希望的城市。” 换寻常领导干部听到这等话肯定心花怒放得骨头都酥了,但在方晟却当耳边风,一吹就过。 为什么? 如果陶之亮真在儿子面前这么说,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申委书计! 法不传六耳是最起码的正治原则和组织纪律,作为申委书计,不可以在任何人包括老婆孩子面前随意评价党的高级干部,何况陶铭有可能成为利益当事人。 “压降产能是包括百铁在内黄树所有城市产业转型契机,大家都不想错过难得的发展际遇,早日甩脱靠资源吃饭的窘境。” 方晟回答得一丝不苟。 见方晟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陶铭更知攻克这道关卡之不易,难怪黄生、姚胜平等人打了退堂鼓,委婉劝自己放弃牡丹谷项目。 殊不知牡丹谷只是陶铭虚晃的一枪! “方市长,虽然征宇做不成牡丹谷项目,出于对百铁前景看好以及商业布局考虑,我还打算做些投资——纯投资,不是工程,请方市长放心。” “工程也可以呀,百铁欢迎征宇任何形式的投资,”方晟道,“只要阳光操作,不以比别的投资商更优惠条件参与,我想都经得起质疑和调查。” 陶铭笑道:“对对对,阳光操作,征宇在西部做了那么多项目靠的就是公平竞争,我能从别家手里抢项目,别家也能抢走我的项目,做生意嘛就是这样。” “陶董事长见惯大风大浪,驾驭能力和投资策略遥遥领先于其他投资者。” 两人你来我往委以虚蛇几个回合,陶铭终于亮出底牌: “听说百铁城商行即将增资扩股为上市作准备,要拿出百分之二十股份作为战略投资,征宇想积极参与并支持百铁城商行进行股份制改革。坦率说在推进和促成企业上市方面,征宇有着丰富的经验,前几年利用京都针对西部地区优惠政策成功策划了两家公司登陆主板,五家公司上了创业板!政策方面京都也有针对中原六省的倾斜待遇,这方面我已做过详尽研究。” 方晟心头微微一震,霎时明白了陶铭的用心良苦! 从开始起陶铭就没打算做牡丹谷项目,一方面很可能陶之亮为避免非议确实给陶铭划了禁区,不允许征宇在黄树插手工程;另一方面陶铭很清楚观峰和君大的实力,三虎相争,争到最后必定一地鸡毛,说不定还会伤了和气。 搞跨省份投资的大公司大集团若非特殊情况,都不会为一城一池与竞争对手争得死去活来,通常做法是君子之道点到为止。 所以,征宇摆出势在必得的姿态是给百铁方面极限施压,倘若方晟服软把牡丹谷项目给陶铭,他也不会做而是转包给观峰或君大顺手剥层皮。 倘若不给,方晟必定心存愧疚,然后再提战略投资百铁城商行的事就好办了。 再退一步讲,方晟如果服软给了牡丹谷项目,那投资百铁城商行更好商量。 不愧是申委书计的儿子,出手就是大棋,套路深得很! 第1418章、战略投资 眨眼间工夫方晟已想好措辞,从容应道:“这话一听就知道陶董事长是内行,不错,城商行增资扩股就冲着上市方向去的,需要有基于银行长期多元发展为目标的投资者积极参与,征宇主动请缨那是再好不过了,回头我给具体负责金融领域的建辉市长打个招呼,务必密切配合,争取早日达成合作!” “好好好,有方市长支持我就放心了。” 陶铭见方晟表态得很爽气,悬着的心先落了一半,当然今天只是过场不便谈得太具体太深入,接下来随便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回到座位上想了会儿,方晟拨通董建辉手机,简短地说:“征宇的陶铭可能要去找你谈关于战略投资城商行的事……” “啊!”董建辉很显然吓了一跳,匆匆道,“我在参加一个会,马上……不,现在就去您办公室!” 紧张的语气让方晟有些奇怪。 官至正厅已修成八风不动的城府,按说不会轻易表露出内心情绪波动。 不到十分钟董建辉便坐到方晟对面,直入正题道:“怪不得那次市长办公会后市面有人大量收购城商行股票,原来是征宇搞的鬼!” “哦,这方面我不太懂,建辉讲讲搞鬼怎么回事?”方晟坦率地承认这方面自己是外行。 董建辉道:“从牡丹谷项目突兀转到战略投资城商行,方市长内心深处肯定有松口气的想法,觉得战略投资无非存在收购价问题,给谁都是赚,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面值一块钱的原始股资产质量再好顶多卖到三块吧?上市起码翻一番;压到一块五以下赚个三四倍五六倍都没问题。关键在于上市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有可能一路绿灯三五年就顺利过关;有可能耗个十年八年还在走流程,这个过程中各项经营指标达不到要求意味着前功尽弃,所以准确说应该是风险与机遇并存。”方晟道。 “方市长是从战略投资角度分析,其实还有更阴险的玩法,”董建辉道,“具有恶意的战略投资者在台面取得百分二十股份后,会继续透过多个渠道收购股份,包括内部员工股、社会股等等,逐步提高在城商行的占股比重直到取得控股权!” 方晟长长“噢”了一声:“我听明白了,怀有恶意的战略投资者根本不在意能否上市——当然上市获得更丰厚,利用控股权更换董事会和经营层以安插亲信,继而采取错综复杂的资本运作掏空银行家底……” “目前征宇是龙泽城商行最大的股东,董事长、行长、主管信贷副行长、主管财务副行长、财务部信贷部老总等要害岗位都是陶铭的人,据我所知龙泽城商行最新一笔大额贷款是向三相无夏城投资公司授信四十亿,而无夏城的影子股东就是征宇!据业内透露,龙泽城商行类似业务已超过一百亿,银行很忌讳跨地区放款,何况是跨省贷款,各种风控都得不到保证,将来诉讼保全等也困难重重,随时会有灭顶之灾!” “有没有征宇经手的、已经垮掉的银行?” 董建辉不假思索道:“上高省圆塔市农商行就毁在他手里——当然没有直接证据,陶铭是通过皮包公司转了几道手取得控股权的,但手法基本差不多,把人家两百多亿优质信贷资产折腾光后甩卖给当地房产商,彻底沦为加杠杆投资房产的工具,唉,总有一天要被工农中建那些国有银行托管确保存款如期兑付,到头来财政买单,说到底还是老百姓的血汗钱!” “是这样啊……” 方晟皱眉陷入沉思,良久问,“陶铭已经找你谈过?” “没有。战略投资城商行是大事,给谁做、什么价格、具体条件等等必须得到市长认可,有的地方还要经常委会讨论通过。” “常委会?” 方晟眉毛一挑,董建辉看出他的意思,但身为副市长不便评价市委常委,转而道: “城商行上市对地方不仅是名片的问题,也将很大程度充实财政家底,比如原先财政出资30亿一旦上市转眼就是60亿、90亿甚至100多亿,百铁综合实力、各项指标会有质的飞跃,所以……” “所以地方正府明知个别战略投资者心存不轨还是与虎谋皮!”方晟沉声道,“当领导的都抱着捞现成政绩的想法,哪怕城商行被掏得一文不值也非一朝一夕的事儿,等到爆雷的时候早就高升了!” “方市长讲到点子上了,事实就是如此!” 董建辉深深叹息,道,“更可悲的是城商行内部领导干部鼠目寸光,跟某些市领导打着同样可笑的念头,以为抱紧征宇那棵大树从此高枕无忧……” 方晟目光一凝:“哦,内外勾结?” “各有各有小算盘,有的想第一公子参股控股将来上市还不是小菜一碟?有的想有大领导做靠山以后批任何业务都方便;还有的想攀上交情后仕途方面有更高更广阔的发展,其实,唉……” 董建辉没继续说,方晟却知道他咽回去的话。 陶铭把生意做得这么大,陶之亮完全不知情、不暗中帮助是不可能的,但要说每件事都参与也是不可能的。 在陶之亮那种地位和级别,不夸张地说即便陶铭想认认真真跟父亲谈半小时以上,都得经秘书安排时间! 从早到晚,陶之亮的日程以十分钟为一个单元,每个单元做什么事都提前做好规划,不允许出现半点差错。 因为日程安排一环套着一环,一个节拍衔接不上后面全乱套了。 再说陶之亮脑子里装多少大事,记多少名字,就算陶铭在父亲面前说“某某同志不错”、“某某某想在省里弄个好位子”,陶之亮也就听听而已,压根不往心里去。 然而麻烦之处在于,作为地方正府不管怎么帮陶铭都是份内之事,但只要一件事服务不到位,马上陶之亮就知道了。 虽然知道了也暂时不会拿你怎样,但有些微妙之处大家都很懂,就象任大伟到了饭点却从润泽跑到临州吃饭一样,什么都没说,意思却表达得清清楚楚。 冷场数秒钟,方晟道:“目前有意对城商行战略投资的有几家?” 董建辉苦笑道:“清产核资和年报审计结果还没出来,正府方面根本没释放风声,八成城商行主动联系的。” 手指轻叩桌沿,方晟缓缓道:“关于城商行增资扩股工作,我有以下几点想法……” 领导作指示了,董建辉赶紧打开笔记本记录。 “第一,重申市长办公会作出的暂时冻结股权转让的决定,这是条高压线,违者予以免职、开除、追究刑事责任!” 董建辉听了暗暗咋舌,庆幸自己没有私底下找城商行疏通。 “第二,既然城商行准备上市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不妨大大方方地对社会公告,鼓励各界参与战略投资……” 这哪是鼓励投资,分明告诉城商行股权持有者以后会涨价了,这样打算转让股权的肯定反悔——反正近期没法办理交割手续,掌握有主动权。 此乃方晟惯用的釜底抽薪之计。 方晟边思索边说:“第三就是不管谁找上门洽谈合作都热情接待,但在清产核资和年报审计结果出来前不提价格,也不涉及具体事项,正府没有任何承诺。” 董建辉道:“估计6月底每股净资产等数据才会正式出炉,在此之前谈什么都为时过早……还要看这段时间多少投资者愿意搞战略合作,出资额度等等会影响其合作方式和价格。” 对董建辉的进一步诠释,方晟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说:“抓紧时间传达,必要时可以把城商行领导班子做个微调。” “好,我明白。” 听出方晟在暗示将吃里扒外的城商行领导干部踢出高管层,董建辉心中一凛,匆匆离去。 中止牡丹谷开发的消息传到苏若彤耳里,简直如晴天霹雳,第一时间从工地回来质问王昕光,他两手一摊作无语状,表示实在搞不清楚市领导改变主意背后的玄机。 苏若彤想找方晟当面问个明白,但方晟实在太忙了——身兼书计市长双份活儿,要出席各种活动、会议发表各种讲话,还有很多从京都到省里部署的规定动作,每每清晨出门天黑后都看不到人影。 好容易觑了个空档——悄悄跟何超联系好的,苏若彤捧着笔记本来到市长办公室,甜美的笑容中夹着焦急和委屈: “方市长,我是不是快下岗没事干了?” “嗯,你是指牡丹谷?”方晟喜欢看她噘着嘴的样子,娇憨而可爱,“除了牡丹谷没其它工作吗?环山工业链没完工,温泉山庄刚开了个头,都需要小苏同学现场督阵嘛。” “可是……可是牡丹谷才是重中之重的工作呀,前期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说停就停……我想不通!” 苏若彤气呼呼道。 方晟没有重复那天在杨花面前说的话。 杨花是市委常委,透露些内情她惦得清份量,不会到处乱说;苏若彤是牡丹谷开发项目的具体执行者,上有副组长王昕光,下有小组成员,以她单纯坦诚的个性很容易露出底细。 “小苏同学要牢记一点,”方晟温和地说,“领导小组是正府下辖的领导小组,领导小组一天不撤,禹祥同志没有特别通知,你就必须坚守岗位做好职责内的工作,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明白吗?” “明……白……” 苏若彤眼中分明闪烁着不明白的惑意。 第1419章、静默行动 当老对手——fbi资深特工、华盛顿影子组织调查小组副组长科尔出现在沃宿奎小镇时,鱼小婷采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通讯静默! 她把所有通讯设备连夜拆卸后一部分深埋,一部分远抛海里,然后通过善良单纯的通信器材店老板桑托斯大爷重新租了间屋子,并买了一大堆垃圾食品避免白天露面。 科尔此行带了一组兵强马壮的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虽然鱼小婷不清楚其来意,但两个迹象表明很可能与自己一样,冲着菲律宾海岸警卫队控制的伽基监狱! 一是科尔出现前一天,鱼小婷的上线也就是出面在沃宿奎小镇租房的联络员突然失去联络; 二是离小镇不远的海港被菲律宾正府军以军事演习名义封锁起来,但海港离与反正府武装激战正酣的主战场相距五六十公里。 上线失联在境外执行任务时是相当危险的信号,意味着两个可能:或被俘,或被杀。以鱼小婷对上线的了解后者可能性更大,干这行被俘的命运更悲惨,生不如死。 但被俘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毕竟对手是fbi,作为资深特工科尔不会轻易放弃抓活口的机会。 科尔来干什么? 理由很简单,他想得到关押在伽基监狱的田组长、于老师等影子组织成员,至于为何没通过官方途径那不是鱼小婷考虑的重点。 她产生警惕的是正府军封锁海港。 菲律宾海军——好吧,如果几条几乎不具备海上对抗的破军舰可以号称海军的话,远洋巡逻相当于兜风,看到别国军舰——主要是中国军舰就竖起喇叭嚷嚷两句;近海主要靠快艇和美国人协防,自家海军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体系。 由此分析正府军封锁海港只有一个目的,配合美国军舰在近海的军事行动! 菲律宾是美国人染指南海的桥头堡,要说军事行动可谓家常便饭,财大气粗的太平洋舰队隔三岔五就搞演习彰显存在感,顺便维护所谓“自由航行”权利。 但这回搞得如此鬼鬼祟祟,令鱼小婷感到遍体寒气。 第一反应就是:美国人大概率察觉到我方潜艇在附近海域出没,准备布下口袋来个瓮中捉鳖! 类似没有硝烟的较量在世界军战史上时有发生,被西点军校津津乐道的战例是七年前一艘俄罗斯潜艇被五艘美舰围追堵截中无处可遁,不得不浮出海面——相当于战场上竖白旗投降,回国后舰长等高级军官受到了极为严厉的处分。 鱼小婷非常怀疑沃宿奎小镇已处于科尔的监测区域里,因此立即销毁通讯设备——她都不敢给白翎示警,因为信号一旦发出便坐实中方有人潜伏于此,给秘密行动增加数倍难度。 反之游弋在附近的潜艇发现与鱼小婷失去联系,必定产生警觉而迅速后撤,不可能贸然靠近沃宿奎小镇。 说起来曲曲折折的玄奥,在惯于境外行动的鱼小婷不过闪念间的事。 接下来她只做一件事:紧盯科尔。 连续几天秘密监视她已经看出来了,科尔一直在伽基监狱四周打转,同样无法靠近。 这是很独特的现象:同为菲律宾正府管辖下的监狱,各派势力自行其道且相互不买账,深获正府中低层支持的美国人居然拿直接受总统指挥的海岸警卫队没办法。 由此倒推,说明美国人软硬兼施想引渡影子组织成员的企图遭到中方狙击,菲律宾高层一个都不敢得罪左右为难,相持之下美国人失去耐心,派遣科尔率海军陆战队来到沃宿奎小镇准备硬抢! 鱼小婷上线失联,不妨视为fbi对外围的“清理行动”,未必知道中方也有同样盘算,但为了安全起见拔掉具有威胁性的“钉子”。 掌握到对手意图后,鱼小婷反而松了口气,自信能够抢在科尔前面动手。 如白翎在方晟面前透露的方案,原先设计是鱼小婷行动那天,游弋在附近海域的潜艇靠近沃宿奎小镇,出动两架无人机抵达伽基监狱实施自杀式爆炸,她便能趁着混乱潜入监狱。 没了外围强力支援对鱼小婷来说也不是坏事,一直以来她习惯于单打独斗,而多军种协同作战存在衔接、配合等方面的不可测风险,反不如自己掌控命运更能随心所欲。 以鱼小婷的能力按说也能自行采购并组装无人机,但如何娴熟自如地操控是个新课题,而且飞机上天就会被科尔监测到,等于提前暴露。 何况无人机并非行动成败的决定因素,鱼小婷已想到替代方案,即塑料炸弹。 此时的鱼小婷皮肤象本地人一样黝黑,身材微微臃肿、反应迟钝有些笨手笨脚的小镇中年妇女,她与桑托斯大爷的儿媳露茜成了好朋友,傍晚时分偶尔手拉手逛逛镇上的小店,趁机把购得的器材藏到帆布袋子里。 鱼小婷业已学了些日常使用的伊洛卡诺语,涉及衣食住行的简单短语都没问题。 小镇上经常有妇女成群结伴地活动,在科尔等fbi特工眼里很正常,不会产生丝毫怀疑。 期间有趣的是,鱼小婷发现小镇郊外上空出现了无人机,有时一架,有时两三架,说明科尔也打算利用无人机自杀式爆炸展开突击行动! 由此可见类似行动各国特工的方案大抵相同,不可能说fbi、军情六局、摩萨德等就能设计出高人一筹、令人拍案叫绝的妙计,关键在于战斗力和临阵应变能力。 时间转眼到了中国农历春节,小镇郊外无人机越调试越灵活,然而鱼小婷还迟迟未动,她在等什么呢? 离伽蓝监狱大概两三公里有个香蕉园,蓝巴属于典型的热带雨林气候,香蕉园如同国内的麦田稻田比比皆是,大都是半开放式的,四周有道仅具象征意义的破篱笆。 香蕉是速生快长的水果,施肥量大且对肥质很敏感,只要培育得当在热带地区确实能做到终年可收获,因此每天都有货车拉着肥料从伽蓝监狱门前经过,守卫们熟视无睹。 货车里有时坐两人,有时坐三人,多的时候挤四五个,也正常,生长期需要浇灌、施肥、喷药;熟了就得采摘、装箱、运输,都需要临时雇佣人手帮忙。 殊不知香蕉园里一直在进行着一项秘密工程! 早在几个月前这个园子就被鱼小婷的上线暗中买下了,之后由鱼小婷亲自设计并督工,开挖通往监狱的地道! 对工人们解释的理由是挖地窖,这在热带贫穷地区很常见,天气太炎热什么东西都不便贮存,如香蕉园等种植园主都喜欢挖个阴凉点的地窖临时存放货物。 地道被鱼小婷设计成迷宫结构,下去五六米就会绕晕了方向感误以为一直在香蕉园下方挖掘,实质始终沿着监狱方向的直线。 所幸的是监狱守卫都来自蓝巴其它地区,与小镇居民鲜有来往,再加上语言障碍所以监狱方面根本不知道附近正在进行一桩危险的工程。 另一方面海边沙质土壤相对松软,虽然全凭人力挖掘,进度还算可以。 鱼小婷做的另一项准备工作是通过桑托斯大爷知道了小镇有家超市给伽基监狱送货。 监狱每天耗用大量生活物资,为防止发生食物中毒等意外一般由蓝巴地区的司法管理中心统一配送,都经过严格检测并消毒,且数量、品种等也根据配额供应以免监狱管理人员从中揩油。 但也有例外。 如饮用水等又重又不便运输的物资,日子久了可以酌情从当地超市采购;监狱管理人员也能定期买些新鲜蔬菜、肉类开小灶,当然要偷偷摸摸进行,这种做法通常不被允许。 小镇那家超市是蓝巴地区的连锁,信誉、商品品质还算可以,几家监狱都从它那儿拿货。一般在周五下午,老板开着破旧的皮卡挨个监狱送货,以便周末管理人员打打牙祭,几家送完回小镇正好天黑。 鱼小婷注意到每次送货就老板一个人开车——超市除了老板只有两个伙计轮流看店、结账,从小镇到几家监狱路途也不算远,无须担心安全问题。 日子过得飞快,就在地道挖到尾声各方面准备工作基本就绪,鱼小婷已考虑展开行动之际,菲律宾正府军突然打了个大败仗! 因为双方常年累月的低级别拉锯战,社会各界很少有人关注,也没人在意战术战略配合等等。 据说是向来打偷袭战的反正府武装一反常态设了个陷阱,然后假装在小规模对抗中落败仓皇而逃,吸引正府军主力追击却被反包围,死伤人数为近两年罕见,还被缴获大量还算先进的武器。 反政府武装随即挥师向南摆出进攻蓝巴中心地带的架势,菲律宾军方大为恐慌,立即从附近地区调集援兵形成对峙。 沃宿奎小镇郊区几个监狱关押着为数众多的反正府武装分子,正府军在此布下重兵,同时大幅提升监狱警戒水平,增派人手,每天还有几辆装甲车在监狱四周巡逻。 鱼小婷不得不再度推迟行动。 受此影响科尔的特别行动小组也低调隐藏起来,不敢成天在郊外测试无人飞机,但凭感觉前期准备工作也基本到位,就等战火平息猝然发动偷袭! 思来想去,鱼小婷决心抢先半拍。 在海岸警卫队手里杀人,远比在fbi手里杀人轻松些。 第1420章、血战监狱 周末下午,蓝巴北部地区爆发了冲突以来最激烈的战斗,双方均出动坦克等重型武器拚命攻击,战斗一直持续到晚上。 面对反正府武装硬碰硬的打法,正府军火线压力骤紧,不得不从负责侧翼的防守部队抽调力量往上顶。 蓝巴北部是通往核心地区的重要屏障,一旦失守等于敞开城市通道,国际影响、双方士气不说,城市落到反正府军武装手里将提供源源不断的物资、军火等补给,并成为邻近几个地区反正府武装的旗帜,实在输不得也输不起。 天黑下来的时候,在监狱附近巡逻的装甲车也被调往蓝巴加强防御,已潜伏到监狱北侧田野里的鱼小婷正有条不紊地进行行动前的准备工作。 在此之前——从爆发激战起鱼小婷已决心不管装甲车在不在都必定今夜动手,就算菲律宾军方、海岸警卫队等接到警讯都无暇接应,还有,她很担心科尔等也会趁火打劫。 傍晚超市老板象往常一样独自开车送货,在荒凉处被躲在暗处的鱼小婷跃上车劫住,枪口顶着他脑门问了三个问题: 伽基监狱的厨房在什么方位? 重刑犯关在哪个区域? 监狱里大约有多少狱警? 超市老板战战兢兢回答后,“嘭”地被打昏然后反绑了连车藏到隐匿处,鱼小婷等到天黑后谨慎而缓慢地潜到监狱北侧。 地道在西北侧,但鱼小婷压根没想从地道潜入监狱,那个风险太大了——护墙钢板、防震动装置、红外探测器等等,随便一样就能感应到监狱地底下的活动。 鱼小婷把地道挖掘到离监狱四五十米左右距离,然后悄悄自行行动,钻了个长达近三十米的孔。 可以输送足够炸药。 之前通过细致而周密的观察,并结合菲律宾监狱布局习惯,鱼小婷判断厨房应该在西北侧,也就是地道试图靠近的位置,墙体牢固和安防程度相对弱些,因此计划用烈性炸药炸开监狱西北侧墙体,硬闯进去大开杀戒! 对,这次不是救人,而是杀人,无须顾忌什么。 很久没有痛快淋漓杀过人了,其实她内心深处渴望那种血腥和残酷! 静静伏在草丛里,耳边听着各种虫子嗡嗡吱吱叫声,其中不泛剧毒致命的品种,但她全身都涂了防虫剂,散发的气息能让虫子避让三舍。 突然想起了方晟。 身处四面楚歌的百铁,他有什么策略? 凭借惊人的远见和魄力方晟在润泽闯出了一片天空,百铁又有不同。润泽干部普遍存在重商主义思想,私心杂念也有,但起码——至少表面上不逾越法律底线,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多赚点钱。 百铁少数干部却是明目张胆地捞钱,指望通过种种不法手段挖集体墙角、慷国家之本慨自己之利,已经没了底线,没了领导干部应有的对权力的敬畏。 对付这类人,方晟面临的挑战更大。 何况还有正在休养、虎视眈眈的詹印,那才是心腹大患。 如同电子游戏,詹印是通关的中级boss,而百铁那班为非作歹的干部不过是提供升级的小怪物。 虽然从实力讲对付他们可以碾压,但也要提防时不时被咬一口,那也是很难受的。 胡思乱想到凌晨一点左右,四下里分外寂静。 按下爆破开关,鱼小婷随即戴上耳机、张大嘴,默默数着:10、9、8、7……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爆破威力实在太大,鱼小婷瞬间被震波震得五脏六腑剧烈翻转,嗓子眼发甜似有鲜血涌出,手脚宛如触电般完全麻木。 伴随而来的是沉闷的墙体倒塌声,一时间碎石四溅、尘土飞扬,里面隐隐传来惊慌的叫喊。 顾不上调整气息,鱼小婷一跃而起穿过浓烟灰雾闯入监狱西北角! 如所掌握分析的情况,满地都是扭曲破损的不锈钢器皿、塑料盆具以及其它厨房用品,而且凌晨时分这里没人,可避免误伤无辜。 连转两道门往核心区域跑,在走廊里与侧面巷子冲过来的监狱守卫撞个满怀,鱼小婷何等反应,身子撞到一起时手起刀落,又狠又准地扎入对方咽喉,那家伙哼都没哼就颓然倒地。 鱼小婷将他拖到旁边脱下其制服换到自己身上,虽然宽大且女人穿男装有点不伦不类,但其他守卫见到同样穿制服的“自己人”,哪怕面孔陌生也会愣一下。 鱼小婷就要争取这“一愣”的机会,也是出枪、射击的最佳良机! 再走了两道门,监狱大院里聚集的守卫越来越多,看来都接到警讯紧急集合,当中有长官模样的大声嚷嚷似在调配人手。 鱼小婷猫着腰快速通过回廊,在拐弯处抓到一个钮扣都没系全显然赶过去集合的守卫,逼问重刑犯关押位置—— 没法定义田组长、于老师等人身份,也不清楚菲律宾官方对影子组织的定义,只能漫天撒网。 守卫只犹豫了一秒即被鱼小婷“唰”地砍掉左手,剧痛之下他恨不得昏过去! 眼看匕首搁在右手腕上,惶急间他脱口而出:“2号楼东负一层!” 重重一掌拍在他天灵盖,鱼小婷继续在楼道里穿行。 伽基监狱呈环形布局,所有楼体都连了起来,这让鱼小婷行动更加隐蔽。 从3号楼前往2号楼时终于遭遇到监狱守卫主力,先是一道坚固钢门挡住去路,鱼小婷不想制造太大动静吸引对方火力,绕到2楼一看还是钢门,再到3楼干脆整堵墙都封死了。 不得不再回到1楼,贴上塑料炸弹将门炸开,硝烟未散就往里面强闯—— “扑扑” 胸腹部连中两枪,尽管事先穿了防弹衣还是被打得气血翻腾,鱼小婷顺势倒地,身体未落地前已看清对方位置抬手还了两枪,打掉这个狙击手。 爆炸加上枪声,鱼小婷彻底暴露了位置。 院子里、楼道里叫喊不断,大批守卫从各个方向包抄过来。 从1楼前往东侧负一层无楼梯可走,只有乘坐电梯,然而唯一的电梯却被狱方切断电源! 怎么办? 鱼小婷只考虑了两秒钟随即飞脚踹开电梯门,攀着钢索一直往下——如果行动得手如何撤退,此时根本来不及顾及,完成任务才是唯一! 再度踹开负一层电梯门,守卫们早在等在那儿,破门刹那乱枪齐发! 鱼小婷在两秒钟内只做了一件事: 大力扭开不锈钢门挡在前面,纵身闪入,“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后倒地打了两个滚冲破对方防线! 近距离情况下守卫们担心误伤同伴不敢开枪,而搏斗却是鱼小婷的强项,左劈右踢没多会儿便倒了一地。 再往里看,一道钢闸正徐徐落下,显然守卫们低估了她的战斗力以至于都没提前落闸。 鱼小婷助跑两步,身体直接扑倒紧贴地面,在刻不容缓间如同小鱼儿轻巧地从狭小间隙滑进去,脚尖堪堪过闸瞬间“咔嚓”,钢闸锋利的闸面切入轨道! 来不及喘息,她在地面翻滚继续闪电般滑向里面一道也在徐徐降落的钢闸。 作为情报界资深专家,鱼小婷很清楚被困在两道钢闸之间的后果是什么——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施放毒气、剧毒液体能够迅速而有效的消灭对手,成本却低得可怜。 “砰砰砰”! 守卫们连续射击,又是险象环生地穿过钢闸的鱼小婷终于被乱枪击中手臂,但吃痛之下她只微微皱了下眉旋即闪到墙边举枪对射。 现在就是考验情报人员智慧与经验的时候。 换普通特工挨了枪弹挺一挺就撑过去了,鱼小婷却能在中枪瞬间判断出开枪者所站的位置! 这一点很重要。 因为能在突发情况下准确击中正在翻滚的鱼小婷,说明开枪者不仅枪法准,而且心理素质好,比身边那几个没见识过大场面、慌得枪口朝着天花板的同伴高出数筹。 把那家伙撂倒就无性命之忧了。 果然,鱼小婷以墙壁为支点快速移动中连开三枪,“卟”,那家伙脑部爆浆! 他显然是守卫当中的领头人物,甫一倒下身边几个守卫立即大叫着掉头便跑。 刚跑了四五米远迎面便是猛烈的火舌,伽蓝监狱重刑犯区域最坚固的防线火力齐开,连逃跑的同伙都不放过,还好后面的鱼小婷反应快提前卧倒,躲过了这轮敌我通杀的大屠杀! 对手似乎观察到鱼小婷没死,猛烈的火力死死围着她射击。 鱼小婷深深埋在尸体中间,脸上、身上到处溅满了血渍、肉浆肉屑,却纹丝不动,两眼紧紧盯着前方。 只要稍有机会,她便会瞄准对方火力点开枪,绝对能一枪打哑! 然而对方似乎洞察她的心思,几个火力点轮番射击把她死死压住,连抬头的机会都没有。 鱼小婷手指微动,从腰际间摸出枚自制手雷,也不作势双指一弹便飞了出去—— “嘭!” 到底是自制的爆炸力并不很大,显然也没炸到对方防线,却给鱼小婷一跃而起的机会! 她闪身翻出死人堆再次贴近墙沿,抬手一枪便打倒正当中火力点,然后脚蹬墙壁如同飞檐走壁般地扑过去! 那道防线的几个人忙不迭抬转枪口已经太晚,眼前就要被鱼小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跟前—— 蓦地,头顶“轰”地一声巨响,钢筋水泥成团成块暴倾而下,刹那间四五块砸中鱼小婷脑袋,她一挺再挺,终究抵不过山崩地裂般的晕眩倒了下去! 第1421章、詹印归来 蓝巴地区激烈战况终于上了菲律宾主流媒体新闻,虽然记者们的着眼点不在战争本身,而是抨击和质疑正府军腐败无能。 方晟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几次三番打电话找白杰冲。 可大警备区首长岂能那么容易联系上?不是没信号,就是关机。眼下这事儿还非得找他,其他人哪怕樊伟都帮不上忙。 就在坐立不安之际,詹印意外回到百铁! “方市长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詹印语气平淡仿佛这些日子每天正常上班似的,没有惊喜,没有兴奋,情绪毫无波动。 方晟没有立即去,而是静静坐了会儿。 一方面出于微妙的气场考虑,不能你叫我我就立即响应;另一方面也要想一想詹印回归后的新策略、新思路。 还有今天需要交流哪些议题。 十分钟后他两手空空前往市委书计办公室,何超捧着茶杯和笔记本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市委书计和市长可以清谈,也可以讨论工作。 走进办公室,方晟满面笑容道:“恭喜詹书计痊愈归来,这可是百铁人民的一桩大事啊!” 说得亦诙亦谐,重点却是祝贺之意。 詹印起身与方晟握手,道:“本身就是飞来横祸,喜不起来啊……好端端在医院躺了几个月太难受了。这边最近怎么样?” 旋即就开始谈工作了,可见詹印心情之迫切。 方晟略一沉吟,侃侃道:“去年全年的工作重点压降产能相关工作基本到位,该消化的劳动力消化了,剩余部分都签了协议按月领取补偿金——当然日后随着经济发展私营产业蓬勃兴旺的话还会继续消化;高速公路修葺工程全部结束;今年起拟通过测评让一部分不合格的、碌碌无为的、群众反映强烈的领导干部下来,补充新鲜血液,相关工作也在进行之中;两座大桥进展顺利;环山工业链已有近半工厂投入生产;封山育林也有实质进展,这些都是喜人的一面,是在市委市正府正确领导下取得的成绩,归功于团结的领导集体和百铁上下奋勇争先的斗志。” 见方晟并不贪功,詹印微微颌首,道:“成绩只能代表过去,百铁底子薄、差距大的落后状况非一日之功。当前存在哪些困难和急需解决的问题?” 方晟暗想等的就是你! “两个难题,一个矛盾,”方晟道,“先说难题,一是征宇想参与城商行战略投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二是征宇退出牡丹谷开发竞争后,观峰、君大到底选择哪个,没法量化没法权衡,背后暗流汹涌……” 关于三大投资商在百铁较劲的事,住院期间詹印已经听说了,就事论事着实头疼得很。然而诡计百出的方晟也想不出对策,詹印颇为意外。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被那些人惦记上了也真没办法,”詹印道,“矛盾呢?” “反腐与班子稳定团结的矛盾。” 短短半句话詹印却一听便知,方晟暗示是否继续调查戴计田涉嫌贪腐的问题! 心腹大将在戴计田身上栽了跟斗,詹印当然印象深刻,但官至副省、市委书计做任何判断都不能凭个人好恶,而要站在更高的角度鸟瞰。 沉吟片刻,詹印把问题抛给方晟:“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查,肯定要做大量的证据搜集工作,之前封存在纪委、信访局的那些举报信都派不上用场,”方晟道,“把证据做实了才能移交省纪委或者钟纪委,有尚方宝剑没准挖出更多更大的问题。” “被举报、调查了这么多年,该隐匿该销毁的都弄得差不多,假设从去年起收手不干怎么办?” “的确存在这个可能性,但铜矿毁不掉,矿工都还活着,干了那么多坏事不可能每件都亲自经手,总有具体操办者、深知内情的人吧?” “他会把相关人员掩藏得很深。” “人不是单据凭证,岂能说没就没?人有独立思考能力,能表达自己的观点。” 詹印点了点头,道:“看来方老弟是下决心调查的,我支持!反腐是咱俩调到百铁的首要任务,必须态度坚决地打掉为非作歹、鱼肉百姓的大蛀虫,经济才会更好更快地发展。如何搜集证据?有前车之鉴想必他非常警觉,整个地盘布满暗哨。” “调虎离山!” “调虎……离山……” 詹印喃喃咀嚼了几遍,沉甸甸道,“让兼职常委离开辖区需要省里配合,可我听说春节前省领导下基层慰问,纪委付叶书计主动去铜岭看‘计田’……” “是的,我全程陪同了,付叶书计与戴计田有很深的感情,生死之交,”方晟道,“我想能不能就以百铁对外交流名义——比如说经贸交流、学习考察等方式,所有常委原则上都得轮流出去拓宽眼界,加强城市之间、地区之间的横向联系。” “噢,这倒是不错的思路,二季度外面气候宜人正好多跑些地方,闷在家里搞建设那是空想社会主义啊。” “詹书计带队到朝明转个十天半个月,我带一路到双江领略一下沿海发展大战略,虽说时间长了点,磨刀不误砍柴功。” “好,细节到常委会上议!”詹印顺势拍板,然后道,“再回到两个难题吧,着眼点在哪里?” 方晟细细介绍了恶意控股带来的弊端,詹印对金融行业更是外行,听得咋舌不已,拧着眉头道: “那样的话对地方金融简直是毁灭性打击,宁可不上市也不能中人家圈套!” “对方要是不间歇地在民间收购,咱们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股权交割手续总要恢复的,不然又影响资本市场流动性。” “再等等,在想不出应对措施前先拖一阵子吧;牡丹谷开发项目呢,是不是两家打起来了?” “那倒没有,根源在整体转包问题上……” 方晟又把整体转包与正府掌控开发主导权的差异讲解了一遍,强调控制权沦落到开发商手里等同与城商行的处境,届时正府一无所获还得为过度商业化收拾烂摊子。 方晟还暗示这些大投资商都有市委常委级人物在背后撑腰,引狼入室无非为了将来分一杯羹,这是上次常委会众口一词支持整体转包的深层次原因。 詹印被难住了。 想想也是,能把方晟弄得一筹莫展的问题当然是难题,不由感叹道:“啥事不干稳如泰山,麻烦找不到头上;想干事处处冒出新问题,到头来吃力不讨好。开发牡丹谷,三岁小孩都清楚有好处,可具体实施起来处处遭到掣肘,好事弄成坏事,长时间下来再有作为的人也会丧失斗志,安于现状。” “必须对领导班子进行必要的调整,有些人根本做不通思想工作。” “比如说……” “比如说正府那边的薛爱国,平时不干正事,最热衷的工作就是人事调整,还美名其曰‘加强所队交流’,一年不到所有支队、分局轮换一茬,往往辖区还没全熟悉就换地方,不送礼不打招呼的就被莫名其妙挂起来了。他任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这几年每年如此,弄得广大警员怨声载道,特别处级岗位不知要在他身上砸多少钱,从而变相加紧捞钱,风气愈发败坏……” 詹印道:“一个蛆子坏一缸酱,在厅级层面尤显得突出,是要花点力气整治了……关于市委这边据你观察呢?” 毕竟是詹印的地盘,方晟怎会说三道四,想了想道: “查处贪官污吏,市纪委应该有更出色的表现,明摆着的祸害视而不见相反变着法子维护,起码没做到守土有责。” “唔——” 詹印点点头没说什么,把话题转到打通北屏山脉工程上。 在投资方面劳诺德仁家族有着惊人的高效,自从孙诺到现场考察后,立即组织专家进行勘测和可行性分析,紧接着以波契特伏财务集团名义与百铁正府草签合作协议,内容很简单,即集团全资打通铁隆盆地到北屏山脉通道,并取得建站收取十五年过路费的权利。 孙诺计划五月份就动工,预计年底前可以通车! “据我了解,”看样子这些日子詹印在京都也没闲着,消息也蛮灵通,“振兴领导小组预想中的贯穿六省‘井’字型框架,并没有在百铁设置站点的规划,这方面……方老弟跟于组长有过沟通?” 方晟坦率地说:“有过,他不同意。但我的想法是目前百铁市区土地利用已接近饱和,前期设想向大山要土地,经过测算代价太大且具有一定风险,还不如另起蹊跷搞个新区,只要基础设施到位、商业服务业满足日常需要,完全能够凭借相对低廉的房价吸引市民过来。设不设站台在目前来看不是重点,‘井’字型框架工程量惊人,我看起码五到十年才能全线贯通。” 言下之意咱俩别想太多,把握当前才是最重要的。 詹印道:“北屏盆地用作居民区也有问题,首先每天进出收费站要给钱,给少了开发商不干,给多了居民有意见,怎么解决?其次我算过时间,不堵车的话从北屏盆地开到市府大院都得一个小时左右,意味着比到县城还远,是不是很不方便?最后还是商业服务业问题,依我看目前市中心繁荣程度都远远不够,重砌炉灶谈何容易?” 第1422章、巧妙接管 “收费问题,我的想法是前五年一刀切地收,不管往来工程车还是居民、市领导,反正从那条路走的就得掏钱,让开发商多回点款利于今后合作,”方晟道,“后十年只针对商业过境收费,也就是客车、货车、出租车等收费,虽说减掉大半业务量但五年后新区发展起来了,总体还是不错的。”方晟道。 “五年就发展起来了?”詹印狐疑道,“那就回到我说的后两个问题了,怎么汇聚人气、解决切实矛盾?” 方晟道:“等路修好……不,下半年就着手在北屏盆地盖房子,争取明年上半年搬进去。到时别人不想搬,咱俩一人一间办公室坐进去,看他们怎么办!” “新建市府大楼!” 詹印终于悟出方晟的意图,心中透亮。 好一着妙棋! 市府大楼建到北屏盆地,连带一大堆事业单位也跟着搬,附近少不了宾馆、酒店、商场、超市等服务业,商业服务业兴旺了,新建居民小区也就水到渠成。 再者,目前市府大院处的位置是百铁黄金地段,转让的话能卖一大笔钱,正好用于新区大楼建设没准还有盈余,真是扭转乾坤的神来之笔! 麻烦也有,那就是办点小事都得来回跑,沿海省份通常增加行政服务中心业务覆盖面,尽量做到“一站式”服务。 对詹印、方晟等外地干部而言,人跟单位走,在哪儿办公都一样。 “盖办公楼加宿舍,顺便清理长期霸占市府宿舍的老大难问题,”詹印脑子转得飞快,“到时办公楼和宿舍一块儿卖,公房公用不存在补偿,别想借机敲公家一分钱!” “实在要补偿也可以,新区宿舍楼给一套,自己负责装修。”方晟道。 “自己装修,好主意!”詹印道,“不在职的要收取房租、水电费,不能占集体的便宜!嗯,新修办公楼项目很难批,不过于组长那边想必能支持吧?” “我问过,只要控制好规模,装修简朴,人均办公面积不超标就没问题。” “又不住一辈子,修得象皇宫也没用。”这方面詹印也看得开。 方晟提醒道:“就是提交常委会讨论可能会有阻力,常委里除了咱俩和杨花,家都在市区,每天往返确实不方便。” “领导干部更应该在关键时刻有正治觉悟和自我牺牲精神,”詹印道,“从经验看新建市府大楼的阻力就在市委市正府本身,都从自身利益、交通便利等现实角度考虑问题,却不顾城市发展大略……正府那边先拿规划吧,几方面结合起来做工作。” “好。” 方晟简洁应道。 当天下午詹印主持召开今年以来他第一次参加的常委会,按上午与方晟讨论的思路明确了几个问题: 一是贯彻京都和申委精神严明党纪法规继续加大反腐力度,党员领导干部要杜绝侥幸,敬畏纪律,敬畏法律;积极纠正侥幸心理提高法律意识,有错误的要重拾信仰重回正轨;坚决查处群众反响恶劣、性质严重、多次劝诫还不悔改的问题干部。 二是进一步推动产业结构调整和产业转型,前期根据基建需要上马了一批工业企业,但远远不够,接下来要发展与国计民生休戚相关的轻工企业,走“轻、灵、小”模式快速抢占市场。 三是加强百铁境内基础设施建设,一着不让抓好重大项目投资。 詹印强调,市正府决策修建两座新桥是正确的、必要的,等通车后还要着手对团结、奋斗两座大桥进行修葺加固,统筹实施四座大桥的功能区划;封山育林是利在长久、造福后人的百年大计,各单位各部门要做好思想工作,统一认识,不折不扣完成正府下达的任务;城商行增资扩股争取上市关系到百铁金融秩序稳定和发展后劲,相关部门必须慎之又慎把握好每个步骤和环节,如果暂时做不好或做得不到位不如不做! 谈到旅游开发,詹印高度赞扬方晟在开发温泉、牡丹谷方面所做的努力,指出大力挖掘旅游资源打造城市名片,对百铁这样依靠资源起家的城市具有特殊意义,也是调整产业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各单位各部门要密切配合、大力宣传,全心全意促进旅游事业兴旺发展。 詹印话锋一转,说旅游在黄树是新兴产业,大家都是新手,因此在开发过程中不可避免产生种种困惑或争议,这都是正常的,套句老话——摸着石头过河,哪怕付出点代价、交点学费都没关系,只要初衷是真心实意为百铁人民谋福利,有这样的立足点走到哪儿都不怕。 最后詹印隐约点了下北屏盆地,说方晟同志请来开发商打通通道,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市区寸土寸金没办法发展,那就找个银土地,有了地搞什么都得心应手。 一席话信息量很大,常委们埋头记个不停。 这次常委会本质上是詹印正式回归主持百铁全面工作的吹风会,不涉及具体议题讨论,因此尽管詹印谈到近期敏感的牡丹谷开发、城商行增资扩股,但常委们都没吭声。 至于八字没成一撇的北屏盆地建设,常委们就听听而已,不予理会。 今年头回见面,气氛融洽点比较好,没必要每次都吵架。 散会下楼时杨花瞅个机会与方晟并肩而行,悄声道:“我看出来了,之前你一直拖着几件事迟迟不到位就是等詹同学分担压力!” 哎,好没正治经验的杨花,这种话岂能发生在市委常委之间? 方晟简直一头暴汗,忙不迭说:“主观臆测的想法不要乱说,传出去会要命的!我还有事,再见。” “再见。”杨花在身后笑咪咪说。 当晚,詹印突然召集旅游开发协调小组听取回报,特意关照张卫康通知方晟“列席会议”。 旅游开发协调小组是基于市委市正府层面的临时组织,组长是禹祥,因此要方晟列席会议并无不妥。 只是“列席”二字一出,詹印便轻巧地将旅游开发领导权抓到手里,以后基本没方晟的事儿了。 詹印比吴郁明就厉害在这里。 吴郁明经常撕不开面子,行事瞻前顾后,詹印却是前一刻还谈笑风生下一刻就翻脸,说干就干丝毫不给回旋余地! 连方晟都没想到詹印回归第一天就迫不及待把开发牡丹谷项目抓到手里,所以接到张卫康“列席会议”通知后,足足愣了两分钟。 第一个念头是:外患未除,内忧又起,百铁发展大计能不能进行下去? 第二个念头随即哑然失笑! 来百铁与詹印搭班子,京都就指望看两人上演全武行的好戏,倘若温吞水似的混完任期岂不会各方都很失望? 退一步讲,詹印取得旅游开发控制权就能说了算吗?当然不可能。 组长是禹祥,副市长要听市长指挥! 难道詹印不明白这个道理?当然明白。但他抢先下手要的就是名义领导权,免得牡丹谷项目打响后再伸手,吃相就难看了。 基于同样深刻的认识,当晚听取——由王昕光主讲,禹祥偶尔插几句,苏若彤乖巧地伏案做记录由始至终头都没抬半下,詹印和方晟都没怎么说话。 詹印是听取回报,方晟是列席。 直到最后禹祥请“詹书计和方市长作重要指示”,热烈掌声中方晟微笑着詹印做个邀请的手势,詹印才把下午常委会上的内容又说了一遍,并未有什么“重要指示”。 苏若彤揣着糊涂在心里,第二天特意起了个大早截住晨跑的方晟,歪着头说: “怎么回事呢方市长,好端端又多了位总指挥,可难题横亘在那儿没解决啊?” 方晟爱煞了她这付模样,活脱脱就是总处于迷茫中的周小容,恨不能用力搂在怀里揉了再揉,揉碎了融为一体! 却板着脸说:“什么‘多了位’,詹书计本来就是百铁所有工作的总指挥!小苏同学要认清形势,顺势而为,不能在大方向上犯原则错误。” “可开发牡丹谷项目明明是您拍板决定的……” “是人民群众的集体智慧,我只不过在正确的时候做出正确的决定,”方晟道,“再说谁拍板很重要吗?重要的是把项目做好做实,让牡丹谷成为百铁的靓丽名片。” 苏若彤嘀咕道:“大道理我都懂……” 方晟目光一凝,喝道:“小苏同学在批评我尽讲大道理吗?” “不敢不敢,就是替方市长不服气!”苏若彤连忙说,“眼看规划、思路大致成型了,外围资金也搁在那儿听使唤,他凭啥插手?” 方晟忍不住按了按她的鼻子,道:“记住一点,以后领导小组所有文件材料抄送一份给詹书计!” 苏若彤摸摸鼻子,气鼓鼓说:“是。” 詹印关于城商行上市“做不好不如不做”的表态很快传到陶铭耳里,陶铭赶紧觑个机会添油加醋报告给陶之亮。 其时陶之亮在秘书陪同下正准备出门,车子就停在门口直接开到今天活动地点。 听了儿子的话,陶之亮身子微微一滞,一个字没说就上了门。 “陶书计,您的发言稿。” 秘书从前座递来连夜赶写的稿子——活动是昨晚傍晚临时安排的,各部门都措手不及,一直会商、整理资料到深夜。 “唔。” 陶之亮接过发言稿逐行逐字看起来,转眼就把儿子说的话忘了。 第1423章、正面战场 晕沉沉醒来,还没睁眼鱼小婷就感觉自己被俘了! 这是很微妙的感觉,以她出生入死执行任务数十年还从未有过,但并不妨碍她对处境的判断。 她没急于睁眼。 苏醒后第一时间睁眼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下意识反应,鱼小婷却是例外。 这一点早在她刚入行时就接受过专业训练,训练的结果是,任何情况苏醒后都不准睁眼,因为那时的眼神会暴露你的一切。 鱼小婷脑中急剧运转拼凑昏迷前的片段:自己被强大火力压制、弹出手雷、争取机会贴墙射击、扑向狙击点…… 然后发生了猝不及防的爆炸,而且居然从头顶爆炸! 重刑犯关押地点是最高警戒级别,可想而知楼板有多厚,中间肯定还加装钢网、钢板,能把楼板炸开该是多厉害的炸药。 可想而知,爆破者必定是科尔的特别行动小组! 老天,他居然选择与自己同一天、同一个时段行动,真是倒霉透顶。 此时…… 鱼小婷暗察全身,两喜一惊: 一喜周身衣衫完整,可见对方只做过简单检查,把携带的匕首、子弹没收了,至于手枪原本带了三柄,边打边扔消耗殆尽。 二喜脸部化妆妆容没露馅,可想而知略显粗笨臃肿的菲律宾中年妇女在对方眼里无足轻重,这也是全身没遭到彻底搜查的原因。 惊的是双手被缚! 科尔等人对自己还是心存疑惑的,因为从厨房杀到现在一路上没遇到女狱警,说明数量不多且基本在二三线。 自己拿着手枪突兀出现在激烈的枪战现场,委实需要盘问。 把该琢磨的该考虑的都想周全了,鱼小婷才慢慢睁眼,并未四下张望——那是身手还不错、有武功底子的人第一反应。 她则做出惊惶、慌张、不知所措的神情,目光茫然看着身体上方的家伙: 老对手科尔! 神经比钢铁还坚强的鱼小婷,此刻哪怕方晟甚至楚楚站在旁边都不会流露出半点柔情,她已全身心投入自己的角色,一个相貌平庸身材变形的中年女狱警。 科尔看着她,温和地用英语问:“你想说什么?” ——类似于纪委谈话“扣帽子”式提问,你知道自己存在什么问题?你有什么需要向组织交待的? 精奥之处在于不告诉对手自己掌握的信息。 鱼小婷用低沉并沙哑的声音,略带点生涩、吃力的英语说:“拜托,说慢点。” “感谢上帝,她懂英语。”旁边有特工说。 更远的地方有特工飘了一句:“好吧,她可以活命。” 科尔放慢语速又说了一遍,这时鱼小婷才注意到外面依旧枪声大作,从枪响和爆炸声来看对抗级别很高,人数众多。 到底怎么回事? “我是狱警,我忠于我的职责。”鱼小婷道。 科尔紧紧盯着她:“我们看过了,这里没有女犯人!” 说话间两柄手枪一左一右顶住她脑门! 鱼小婷艰难地比划下手势:“我,伽蓝监狱枪法最好的女狱警……” “懂伊洛卡诺语吗?” 科尔问得漫不经心,但两柄枪还指在脑门,说明这个问题对于能否活下去至关重要。 鱼小婷毫不犹豫道:“懂!” “扶她起来!”科尔下达命令后随即转身大步出去。 右侧特工边扶边开玩笑道:“或者你该考虑减肥了,女士。” 贴身内衣、外套衣角里都灌了铅,难免有些份量。 鱼小婷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先生请尊重点,我是俘虏但不代表没有人格!” “对不起,纯粹开玩笑。”右侧特工轻轻吹了声口哨。 站起身后快速打量周遭环境,原来已不在伽蓝监狱,而是—— 自己的据点香蕉园! 或许科尔等人误打巧撞之下发现那条地道,然后一路逃到香蕉园……等等,之前监狱那班人被自己打得一败涂地,这会儿怎会如此厉害,将战斗力强悍、以一当十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包围起来,还居然处于守势? 科尔到外面督战去了,坑道里有三名特工围着自己,哦,他们监视的不是自己,而是半躺半蜷在坑道内侧阴影里的两个人,不,有一个已经显然断了气,另一个昏迷不醒…… 鱼小婷不为人察觉地挪动步伐换了两个角度打量,结果心头猛震—— 昏迷中的家伙居然……居然是影子组织的于老师! 可想而知田组长等影子组织成员都死于刚才那番激烈枪战,唯独掌握白翎被俘秘密的于老师却大难不死! 若手里有枪,鱼小婷绝对当场杀了他! 然而手无寸铁,旁边还有虎视眈眈的fbi特工,鱼小婷不得不按捺住强烈的冲动。 这时科尔旋风般冲进来,匆匆道:“所有人都到坑道口领支枪给我射击,射击!他们快顶不住了!” “ok!” 特工们对这样的险境似乎司空见惯,满不在乎嚼着口香糖应道。 “还有你!”科尔瞪着鱼小婷喝道。 鱼小婷露出极为抗拒的神色,后退半步叫道:“不,我不能对我的同事开枪!上帝会惩罚我的!” 科尔怒道:“跟监狱没关系!包围我们的是反正府武装,明白吗反正府武装,败了大家都得死!”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原来反正府军在蓝巴北侧大举进攻居然是佯攻,实质暗度陈仓派人马偷袭沃宿奎小镇一带的监狱,目的为了救同伙出狱! 等等! 按说如此精锐的力量掀翻几座监狱都不成问题,伽蓝监狱也被打得一塌糊涂可以收兵凯旋了,为何缠着科尔等人狂攻不止? 难道…… 难道也为了影子组织成员? 鱼小婷头皮发麻,意识到问题愈发复杂,也愈发扑朔迷离,自己已经身不由己卷入巨大的漩涡,无法自主掌控命运。 “我……我……只会使手枪……” 鱼小婷仍暗瞄着角落里的于老师,想留在坑道。 科尔蓦地出枪指着她,冷然道:“或现在就死!” 鱼小婷心头剧震—— 科尔的出枪速度之快,纵使她无须掩饰身份恐怕也比不过他! “我去……” 鱼小婷示意双手被缚,科尔冲手下歪了下头,旁边特工上前解开。 虽说恢复自由,别说坑道里还有别的特工,就是与科尔一对一她都不敢乱来。 她低头装着畏缩的样子跟在科尔后面出了坑道,只见掩体里每两名海军陆战队士兵互为猗角不停地射击,空气中不断有子弹破空声,以及迫击炮弹的爆炸声。 科尔扔了支枪给她,大声叫道:“头盔、防弹背心在那边自己拿!找个地方趴下,看准目标射击,就这么简单!” 鱼小婷真是啼笑皆非。 作为中国优秀情报精英,居然有一天与fbi特工、海军陆战队并肩作战,实在是天方奇潭式神话,再脑洞大开的剧作家都编不出来。 而且,在情报战线几十年,执行过无数艰难困顿、无法想象的任务,就是从来没打过这种阵地战。 她擅长单打独斗,依靠个人智慧和实力解决问题;今天却要跟fbi特工、海军陆战队配合,用团队的力量取得胜利。 装备好之后找了个掩体趴下,试打了几枪心头逐渐安定下来,不象刚才那样茫然无措。 从自身安危讲,她应该竭尽所能给反正府武装造成最大的杀伤;但还是从自身安危出发,又不能表现出过于精准的枪法。 一个菲律宾女狱警枪法优于美国海军陆战队,那是说不过去的。 鱼小婷的策略是有些害怕,子弹经常失了准头、偶尔也能压住对方火力,说明她基本功扎实但心理素质不行。 科尔站在坑道口看了会儿,目光转向另一侧反正府武装的第11次冲锋。 说实话他也蛮郁闷。 这桩任务科尔并不想接,本应该由fbi东南亚事务部全权负责。然而推诿塞责、遇到难题撂担子放之四海权力场皆准,fbi内部同样充满令人乏味且无聊透顶的斗争,经过一番博弈,以营救对象是影子组织成员为由,任务落到影子组织调查小组头上。 从调查影子组织角度,科尔觉得几名辗转海盗、菲律宾军方之手的俘虏无碍大局——若身份、影响至关重要,凭影子组织的能量早就采取行动了。 花大代价救没实际用途的俘虏,无非多攒些家底以防止日后交换之用,科尔觉得交易不划算。 当前科尔的重点是千方百计接触到深度潜伏于京都的13号! 倘若与13号接洽成功,必定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因为13号潜伏在京都太久,掌握的机密太多,而且很可能是影子组织核心——至少非常熟悉核心权力圈运作情况。 今夜费尽心机、浴血奋战两个多小时,只救出一名活口也罢了,还遭到反正府武装反复追杀,科尔真是烦恼丛生。 “不打了!”等对方第11次冲锋被击退后,科尔突然叫道,“打旗语要求谈判,看看这班家伙到底想干嘛。” 旗子挥动后,对方——显然也清楚碰到硬茬,继续打下去未必讨得了好,很快有了反馈: 同意谈判。 地点选择在香蕉园南侧三百米田垄上,双方各有三人。 科尔带身手最好的海军陆战队员洛根为保镖,然后冲鱼小婷说跟我走,你做翻译! 我? 鱼小婷一愣,立即明白科尔为何问自己懂不懂伊洛卡诺语,敢情如果回答不懂就一枪爆头了! 好!她简洁答道,暗自出了身冷汗。 来到指定地点田垄边,隔了不久对面来了三个人,两个全副武装满脸戒备,后面随着个翻译—— 啊,翻译竟是…… 鱼小婷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一个人! 第1424章、两度谈判 反正府武装那名翻译褐红头发,皮肤则是东南亚最普通的黝黑色,戴着眼镜貌似有点才识,从衣着来看好像是流落在外临时被抓来的教师、公务员之类。 然而这种掩饰岂能瞒过鱼小婷的眼力? 凭着多年感情和很长时间朝夕相处,她一眼就认出翻译正是白翎!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设法组织营救,也不至于跑到反正府武装阵营里啊! 瞬间久经沙场临阵善变的鱼小婷也懵了,呆呆看着白翎拖拖拉拉跟在两名谈判人员后面过来。 显然—— 很显然刚才白翎同样发现鱼小婷了,但她不如鱼小婷擅长隐藏感情,只得装作害怕的样子低下头,实质内心波澜万丈。 很诡异,又很无厘头。 姑嫂怀着同一个目的来到菲律宾,却分属两个对立阵营,而且都承担翻译工作,是不是很可笑—— 白翎很可能动身之前突击学了点伊洛卡诺语;鱼小婷则只会点伊洛卡诺语的日常用语,而两人英语水平也…… 也就那样。 反正府武装负责谈判的自称老吴——从肤色看略带华人血统,在菲律宾是很正常的,他只会讲菲律宾语(即塔加洛语)和伊洛卡诺语,不懂英语。 科尔则是只懂英语,对菲律宾语和伊洛卡诺语一窍不通。 因此双方都配备懂双语的翻译,可以相互印证,防止翻译错误或故意漏翻错翻,这是国际间通行做法,然而双方不知道的是: 两名临时翻译居然是姑嫂! 姑嫂俩这会儿也在踌躇:怎么互通信息呢? 科尔不懂菲律宾语和伊洛卡诺语,未必不懂汉语;反过来对老吴来说也是如此,具有华人血统的后裔会讲几句普通话甚至粤语也正常吧? 迟疑间科尔先说话了:“我们没有任何冒犯贵方的行为,贵方却猛烈进攻我们,能不能解释一下?” 这段文诌诌的外交辞令对鱼小婷太难了,她直接翻译成:“你们想获得什么?”停顿半秒她抖了个机灵用黄海话说,“人在这边只剩一个。” 白翎眨了下眼睛,随即把鱼小婷的前半句翻译的重复了一遍——论口语她还不如鱼小婷。 科尔却咂巴出不对劲,厉声问:“后半句怎么回事?语感不对!” 鱼小婷神色不变,道:“你说得太复杂,必须辅助菲律宾语。” “少玩花样!别以为我听不出来!”科尔手按在腰间枪柄上警告道。 没料到科尔如此精明,鱼小婷也吓出一身冷汗。 老吴不清楚这边在说什么,眨巴下眼睛,道:“把从监狱救的人交出来,其他人可以离开。” 白翎也怕科尔听出端倪不敢“夹货”,老老实实、半生不熟地翻译出来。 科尔眉毛一耸,道:“那不是贵方的人,他来自国外。” “我们要的就是他!”老吴强调道。 科尔愣住,目光闪动紧张地思考;老吴却不担心以暇好整看着对方。 这当儿白翎微微屈起手指打个问号状,鱼小婷更以不易察觉的手势划了两横一竖。 白翎心一沉:于老师!于老师居然还活着! 她手指缓缓划了道杠,意思是破釜沉舟果断动手! 谈判地点处于双方监视范围内但正好在射程之外,白翎的想法是突然出手干掉两名保镖,然后挟持科尔和老吴。 挟持老吴的目的是防止反正府武装开炮轰击。 扶持科尔则是逼fbi交出于老师! 鱼小婷微微摇头,然后再坚决地摇头,意思是绝对不行! 白翎一看心沉到谷底。 鱼小婷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从江业认识到现在从来只有主动进攻,不畏惧任何对手。连胆大包天的鱼小婷也怕了,困难可想而知! 不错,鱼小婷的确不敢动手。 老吴和保镖没问题,肯定一个回合击倒;科尔呢,鱼小婷都不确定斗得过他;至于洛根,恐怕以白翎如今的状态也不是对手。 直接地说,科尔这边任意一个人对付姑嫂俩都不成问题,所以才是大问题。 就在她俩无声交流之际,科尔终于作出决定,道:“贵方要求很高,我要回去商量,可以吗?” 老吴冷笑,道:“没问题,但顶多十分钟,我们没耐心再等。” “好的,再联系。” 科尔假惺惺道,回到坑道立即沉下脸要求所有人补充弹药: “谈判破裂,只有强行突围一条路!接下来听我分组……” 分组还算公道,三名海军陆战队员打突前位置负责杀开血路,这是最危险的;科尔和鱼小婷各和一名fbi特工负责两翼;另外三名海军陆战队员断后;中间则由洛根背着于老师。 洛根轻轻嘀咕了一句:“那个女人带着是累赘……” 科尔目光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鱼小婷心里清楚自己没被抛下的原因在于一是有点战斗力,二是防止突围失败还得继续谈判。 科尔是标准的美国人,美国人不喜欢“置于死地而后生”,永远保留谈判的机会。 转眼五六分钟过去了,科尔看看表喝道:“行动!” 就在他们豹一般冲出掩体瞬间,铺天盖地的炮弹暴泄而下! 与科尔盘算得一样,反正府军武装根本不想等足十分钟。 瞬间突前三名海军陆战队员被炸飞两个,科尔等人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眼睛不眨地继续奔跑,原本负责断后的立即补充到前面。 连环炮击后对方发现科尔强行突围的企图,立即组成严密火网进行封锁。 “洛根!” 科尔也预留了后手,头也不回命令道。 蓦地一架无人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转瞬飞到对方阵地上空,姿态灵活地轻松穿越零星枪击越飞越低。 “快跑!” “快撤,要炸了!” 阵地上的武装分子们慌成一团,惊惶失措四散开来。 几乎同时“轰”一声,对方阵地腾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跑!跑!快跑!” 科尔一迭声催促道,这期间鱼小婷转了无数个念头想一枪干掉于老师,然而洛根在他后背挂了两套防弹背心,除非一枪爆枪。 高速运动中转身射击同样高速运动的目标,何况洛根警觉性很高,顶多只有百分之十把握。 鱼小婷不想冒险,忍了又忍还是打消主意。 穿过对方阵地,后撤的反正府武装分子立即组织起第二道防线凶猛反扑,几个回合又干掉一名海军陆战队员。 科尔立即让身侧fbi特工补充上前,但此时后方防御空虚,追兵却逐渐多了起来。不等吩咐,与鱼小婷搭档的fbi特工主动承担起断后任务。 眼看包围圈越缩越紧,科尔下令启动第二架无人飞机,这回角度更隐蔽,等到从后方悄无声息靠近阵地时突然爆炸,炸死炸伤十多名武装分子。 饶是如此对方斗志相当顽强,居然在科尔等人穿越第二道防线时又打死一名fbi特工和一名海军陆战队员。 反正府武装分子穷追不舍,在田野里以散兵阵形进行合围。不断枪战中负责断后的fbi特工又中枪倒地,突围阵型基本崩溃,已无法组成有效的战斗群。 这种奔跑中枪战也极为耗费精力体力,鱼小婷捂着胸部大口大口喘气,一半真一半假,因为寻常中年妇女跑成这样还若无其事就不对了。 科尔见洛根也满头大汗步履迟缓,不得不临时栖身于一处小树林清点人数,连仍处于昏迷状态的于老师只剩六人。 在科尔的估算里真正形成战斗力的是四个——鱼小婷、洛根各算半个。 然而四面八方的武装分子有多少? 就算一个换十个科尔也舍不得,美国人的命金贵啊,何况是价值堪比空军飞行员的海军陆战队员! “请求谈判!” 科尔沉声道,所有人都清楚这回谈判意味着投降,谈判,只不过明确拿于老师换所有人性命罢了。 洛根举旗挥舞,才挥了两下“啪”,旗杆被打断了! 看来反正府武装已不信任他们,想以武力解决问题。不过,对方也没发动进攻,似乎在等待什么。 “难道还有援军?”科尔脸色大变,表情急剧变幻,良久道,“再次请求谈判!” 洛根继续挥舞旗帜,这回对方有了回应,同意五分钟后到离小树木六百米处一条河沟边见面。 科尔仍带着洛根和鱼小婷,反正府武装那边还是老吴、保镖和白翎,双方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刚才没有厮杀得眼红,也压根没有伤亡似的。 “交人,放下武器,你们可以离开。”这回老吴胜利在握,大刺刺主动开价。 白翎转眼一转,翻译成:“除监狱那个人,再留一个人,还有所有武器。” “什么?” 科尔愣了愣,转而问鱼小婷:“再留一个?是这么说的?” 他认为鱼小婷出身自身安危考虑肯定说实话,殊不知就在白翎故意错翻瞬间她已明白对方用意,点点头道: “他的意思是加上俘虏留两个人。” 这真是很奇怪的条件——反正府武装连这边人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强求更多俘虏干嘛? 但此时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科尔自忖也没有谈判的资本,作为胜利者本来就可以多得到一些。 何况科尔已有合适人选:这个菲律宾女狱警! 想到这里科尔果断道:“同意留两个,但撤退人员要配有防身武器。” 老吴也愣住。 留两个俘虏?这是啥意思? 打了这么些年仗,头一次见对手主动要求增加俘虏! 隔了片刻问白翎:“他确定这么说,连俘虏共有两人留下,其他人带防身武器离开?” “是的,先生。” 白翎一本正经说。 第1425章、上帝保佑 老吴一想对方建议也有道理,在兵慌马乱的蓝巴地区没有防身武器寸步难行,多留个俘虏以换取带武器离场。 “同意,但我们不喜欢久等,给你五分钟,先交人!”老吴张开五指道。 这回不用翻译,科尔就明白对方的意思,匆匆点头后回到小树林。 先使个眼色,在两名海军陆战队员监督下收缴鱼小婷的武器,然后故作沉痛地说: “亲爱的女士,很抱歉要让你陪俘虏过去,都是菲律宾国民,想必他们会善待你!” 鱼小婷低头不语。 “时间紧张,请吧。”科尔催促道。 她慢腾腾过去,正待俯身,洛根冷不丁道:“等等!” 霎时鱼小婷僵住,全身血液凝固,暗暗做好翻脸的准备,却故作诧异地看着对方。 洛根温和地说:“他太重了,我帮你抬到背上。” “谢谢。”鱼小婷松了口气。 背着于老师出小树林时,科尔语气沉重地说:“愿上帝保佑您——也保佑我们所有人,阿门!” 鱼小婷不再延误,大踏步向那条河沟方向走去,老吴、白翎等三人还站在原处,老吴不时抬腕看表似在计算时间。 来到河沟边,鱼小婷尤如甩麻袋似的将于老师扔到地上,示意道:“就是他。” 老吴使个眼色,身边保镖从怀里掏出一叠照片上前验证,过了会儿突然叫道: “不!他已经死了!” 当然了! 鱼小婷担心迟则生变,背的途中就使暗劲弄死了于老师! “什么?” 老吴脸色大变冲鱼小婷举枪,不料白翎在身侧猝然发难,一柄匕首齐根没入他咽喉! 另一边鱼小婷飞脚揣掉保镖的手枪,再凌空接住对准他脑袋连开两枪,然后和白翎矮下身子沿着河沟急遁而去。 这下反正府武装和科尔两方面都抓狂起来! 反正府武装炮火齐射,科尔等人则以最快速度出了小树林往相反方向狂奔——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明白现在不是找鱼小婷算账的时候。 逃命要紧! 两拨人往两个方向逃,让反正府武装有点懵。 到底追哪一拨,他们也不清楚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只能吆喝着分兵追击同时派人查看现场三具尸体。 然而鱼小婷在沃宿奎小镇这么久岂是游山玩水?早把周遭地形摸得透熟,就算在漆黑一片的夜里闭着眼都如履平地。 在她左转右绕引路下,半小时后她俩总算甩脱追兵,精疲力竭坐到一条小溪边。 “耶!” 两人击掌祝贺,庆幸侥幸得手且又逃过一劫! 边整理衣物、放松肌肉,白翎边介绍了自己出现在反正府武装行列的原因: 从南方某军事基地起飞后,按照设计将飞到蓝巴另一处小港口附近的海岛跳伞,岛上有世界环保组织中方志愿者接应,然后安排快艇送到港口后转往沃宿奎小镇。 孰料人算不如天算,飞机抵达海岛上空时刮起了狂风,白翎虽从指定位置跳伞却被吹到几十海里外的小镇海滩,正好落到反正府武装手里。 因为身上带有武器无从辩解,白翎便自称是中国派到菲律宾协助打击毒贩的军事观察员,为避免引起公众注意才采取迂回登陆方式。 反正府武装分子半信半疑。 要说打击毒贩也靠谱,菲律宾毒品已泛滥到严重影响国之基本的程度。据不完全统计,菲律宾国内吸毒人数可能高达300万人,占全国总人数3%,远远高于泰国、印尼的1.8%,这样的数字显然触目惊心。 几十年来历届菲律宾领导人上台都呼吁开展禁毒战争,严厉打击贩毒者。但贩毒集团已强大到实力甚至超过反正府武装的程度,加之触角无所不在,再捆绑正府里的利益集团,打击毒贩成为正治高度正确的口号,每次抓一大把苍蝇蚊子,真正隐身幕后的大毒枭却逍遥法外。 近两届领导人改变过去单纯打击毒贩的做法,专门派重兵捣毁毒品基地,从根源上铲除毒品滋生蔓延的土壤。 贩毒集团意识到这个问题,采取硬碰硬对抗的做法,借口保护私有财产不受侵犯予以反击,因此战火在各个地区不断地进行中,很大程度也减弱了对反正府武装的压制。 反正府武装虽然持之以恒数十年如一日地跟正府对抗,却也支持打击毒贩,在这一点上与正府有广泛的共识。 经过一番商量——平心而论菲律宾各方对中国军方人员还是比较尊重的,而且白翎确实懂伊洛卡诺语可见有备而来,当下由参谋老吴出面说正好我们准备打仗,你是军事观察员肯定精通军事战术,帮我们打场胜仗就证明你的身份,到时派车送你到指定地点。 军事战术,这是白翎祖传啊! 白家从白老爷子到白杰冲、白杰礼都是搞军事的,不夸张说有时吃饭都探讨战略战术,白翎小时候看的连环画除了打仗还是打仗,这方面还真拿得出手。 “没问题!”白翎道,“准备打哪儿?” 老吴道:“沃宿奎小镇。” 白翎心头猛震,佯装镇定地看了半天地图,故作不解地问:“在军事上一点作用都没有,攻下来也很难防守啊。” “说得对,到底是专家,”老吴颌首道,“告诉你也没关系,我们的目标是郊区监狱,把人救出来后不等正府军部署立即撤离。” 接下来利用探讨兵力部署、战术配合的机会,白翎多方试探,隐约得知反正府军武装之所以攻打监狱并非救被俘同伙,而是“一桩买卖”,“很大很诱人的买卖”。 后来几天继续磨合进攻方案,白翎提出“声东击西”战略,即主力猛攻蓝巴北侧从而掩护精锐部队悄悄向沃宿奎小镇集结,时机成熟立即动手。 在蓝巴北侧主战场,佯攻也要攻出名堂,白翎提出采取“包饺子战术”,诱敌深入后四面包抄然后围而歼之。 这可都是正规军的打法,习惯于游击战术一打就跑的反正府武装分子听得茅塞顿开,连说有道理有道理,打心眼里认同了她是军事观察员的身份。 渐渐地,老吴透露的情况越来越多:买卖是影子组织透过中介牵的线,要求救出包括田组长、于老师在内的六名成员——其实只有四名,还有两名在强行逃出库班岛时身负重伤,飘泊于海面时不治而亡。 老吴还说影子组织最想救的就是田组长和于老师,一个是菲律宾地区重要骨干,一个经历了中方严刑拷问,影子组织急欲知道很多内情。 如果圆满救出他们,影子组织将赞助反正府武装很大一笔钱和大批军火,都是地下军火市场高价都买不到的。 如果行动失败——起码要保证所有成员都死了,也会有笔收入,因为对影子组织来说总比落到fbi或中方好得多。 因此对反正府武装而言是笔包赚不赔的生意,划得来。 然而千算万算没料到那天晚上鱼小婷率先动手,紧接着科尔发动闪电攻击,等反正府武装大举包围伽蓝监狱时,科尔已经带着俘虏撤离。 反正府武装哪里肯放手,穷追不舍,之后出现姑嫂俩代表双方担任谈判翻译的戏剧性一幕。 说到这里两人会心地笑起来。 休息定当后再度换妆换装,两人昼伏夜行连续两天两夜绕到蓝巴西侧小港口,秘密联络后由当地华人设法送出海到临时指定的海岛,在岛上等了两天,终于一艘军艇悄然出现在附近…… 与此同时,海盗首领埃弗亚森率领的船队在太平洋深处海面被锁定,两枚飞弹以怪异的线路在美国人监视屏幕上划出不可思议的轨迹,准确击中目标! 游弋于库班岛四周的军舰得到指令快速驶至近岛海域,万炮齐轰——以时值常规火炮世界第一的水平瞬间将港口、码头、海盗基地等全部化为灰烬。 事后数小时美国、菲律宾均在第一时间召开记者会严重谴责中方,等到第二天中方才轻描淡写表示属于海面常规实弹演习,至于库班岛发生严重伤亡—— 那是误射。 你美国人不是经常误射吗? 在无休止的外交纠纷里,三个国家都心有默契地不提库班岛在所有地图上都不存在,岛上居民大都为海盗。 美方、菲方如果提就失去抗议的合法性,中方明明做了桩好事却不想广为宣传。 国际间外事纠纷大抵如此,或者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者揣着糊涂装明白。 载着白翎、鱼小婷的那艘军舰故意到大洋西面深处兜了一圈,溯流北上,经过大半个月航行途经对马海峡在日韩密切关注下停留在大连军港。 樊伟派车将她俩直接带到警备区休养了两周,这段时间内不与外界接触,甚至没跟方晟联系。 从沃宿奎小镇激战到炮轰库班岛,这是一个完整的事件! 牵涉到菲律宾军方、海岸警卫队、反正府武装;美国fbi;影子组织,还有海盗。 在菲律宾方面沃宿奎小镇附近几座监狱被攻克,蓝巴周遭打得一塌糊涂,军方吃了几次败仗颜面大损; 美国方面可谓损失惨重,白白牺牲了几名fbi特工和弥足珍贵的海军陆战队员; 影子组织有得有失,总体来说还是没达到目的; 外加猖獗于菲律宾西北部海域的海盗被端了老巢! 可想而知情况有多严重。 白翎、鱼小婷一旦露面必定引起各方怀疑——一名军事观察家、一名菲律宾女狱警,断断不可能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 因此她俩都不能去南海以免牵连到白杰冲,而由樊伟出面庇护。 外交无小事,祸闯大了,军部那边也必须有合理解释。 第1426章、调虎离山 四月上旬,詹印在常委会上提出分批到沿海发达城市参观学习,拓展思想,引进先进理念和技术,当然也趁机放松一下,前阵子常委们压力都很大,辛苦程度恐怕是前几年的总和。 说到这里常委们都意味深长看着方晟,方晟坦然接招,道: “詹书计说的问题主要责任在我,过于鞭打快牛了,以后要多关心同志们的健康,工作中注意劳逸结合。” 常委们都笑了起来。 在还算轻松的气氛詹印顺势做了分组,共分成两批。中旬詹印带队,成员包括魏玉树、杨花、姚胜平、张卫康、戴计田,以及人大、正协主要领导。 下旬方晟带队,成员有黄生、沈兵、彭万伟、孙深,还有董建辉等副市长。 这样分组的好处是,詹印出访期间市委这边由黄生暂代,而方晟出访期间正府工作由姚胜平主持。 詹印的行程安排是:本周六上午在百铁市府大院集中,然后前往龙泽;在机场吃过午饭后下午飞抵朝明。 周日自由活动——沿海城市从党政机关到企业都不愿意牺牲休息时间出席公务或商务接待。 周一开始依次参观考察朝明、朝南等三个城市,最后一站到碧海,爱妮娅已承诺到时出面接待。不管原先在朝明相处得如何磕磕碰碰,场面文章照样做,在爱妮娅方面是顺手情分,某种程度也是对过去交恶的补偿;在詹印方面有沿海发达省份省.长出席自然倍有面子。 周六上午商务大巴驶出市府大院的时候,贾复恩悄悄来到市长办公室。 “交给你一项艰巨的任务!”方晟严肃地说,“王尤伯已经动身去了铜岭,你要派人保护好他的人身安全,不能伤及半根毫毛!” 贾复恩吃了一惊:“他……他又去了?” 上次王尤伯在铜岭铩羽而归的事,百铁官场都心知肚明,这一点无须在老领导面前避讳。 “王尤伯是按照詹书计的安排去铜岭做党风廉政建设专项调研。” 方晟高深莫测道。 跟在方晟后面做事要会脑筋急转弯,贾复恩怔怔想了半分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做,有去年的经历照样会引起人心惶惶!” “所以,你的第二项任务是暗中监视哪些人不安,哪些人要耍小动作,耍什么小动作,一旦有证据给我毫不犹豫抓起来!” 方晟厉声道。 贾复恩道:“真高啊,这在军事上叫……叫围点打援,耍小动作的人越多越好,级别越高越好!” 方晟点到为止并不评论,隔了会儿道:“人手不够找潘海伟,一定要……在铜岭布下天罗地网,包括戴计田在外地有何反应,有何应对都要尽在掌握!” 实际上就是要求动用窃听等高科技手段了,这种话也只有对贾复恩这样的老部下说得出口,也只有贾复恩这种老部下才能心领神会,不需要把事情讲透了。 将来即便追查,责任就是贾复恩来顶,因为方晟并没有明确指示他违规操作。 “我知道怎么做。”贾复恩沉声道。 方晟满意地点点头,道:“尽快部署,时间很紧张。” “好,我先走了,方市长。” 贾复恩匆匆下楼时看到苏若彤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显然也去市长办公室。 咦,调查戴计田也需要她出场吗? 这个疑问只在贾复恩脑子里盘旋了两秒钟就散得无影无踪,官至他的级别、他的位置,不允许有太强好奇心。 好奇心会害死人的! 贾复恩猜得没错,苏若彤是被方晟叫到办公室安排工作。 “什么,去龙泽一周?”苏若彤乍听方晟吩咐不由得奇怪,呆呆看着他。 方晟笑笑:“挑四星五星酒店每天住一家,食宿全报,公款休假有什么不好?不知多少人做梦都想不到呢。” 苏若彤却知没这么简单。 跟在方晟后面做事固然提拔快,工作经他点拨也得心应手,但有一点,你必须全身心、不辞劳苦地投入,好逸恶劳耍心机是不行的。 以她自己为例,虽说靠着临海大学毕业、大学生村官且受村霸镇霸打压而受到方晟青睐有加,当然还有神似周小容笑比叶韵的因素但苏若彤不知道,可之后苏若彤并非只当花瓶才提拔到处级,滩涂开发、沿海发展大战略、环山工业链、温泉山庄和牡丹谷,苏若彤都深度参与并发挥了重要作用。 没有真材实料,不可能得到方晟另眼相看。 眼下这光景——詹印回归后全面收权,连市直部门的边缘部门农业局都感受到凛凛寒意,更不用说风暴中心的方晟。 让自己挥霍公款休假一周?做梦去吧。 苏若彤顿了顿,却俏皮地选择一个独特角度:“方市长赏赐,我当然恭敬不如从命,可家里俩孩子怎么办?每晚要辅导作业,还要照料吃饭、洗澡、穿衣等等。” “我让何超安排后勤部门接手,”方晟道,“真想吃喝玩乐呀?要办正事!” “嗯?” “有句话叫做谣言猛于虎,是吧?” “是的,晓宇的婚姻就吃亏在谣言上。” “在谣言方面吃亏的情况太多了,比比皆是,静下心想一想,谣言因何而起?” 苏若彤认真思考片刻,道:“我觉得有三种情况,一是抹黑对方以达到不可告人目的,二是搬弄是非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三是天生喜欢嚼舌头,殊不知祸从口出。” “那么谣言从何而来?” “街头巷尾交头接耳,街坊邻居……对了,现在网络是传播谣言最快最经济的方式,再荒唐的话都有人信,想辟谣要花十倍、二十倍代价。” 方晟笑笑,问道:“小苏同学讨厌谣言吗?” 这话问得怪怪的。 苏若彤耸耸肩:“绝对讨厌。” “现在,我要你做谣言制造者!”方晟严肃地说。 “谣言制造者?” 苏若彤迷惘地看着,就象周小容在江业时迷惘的神情,看得他心里酸酸的、痒痒的,好似…… 好似不想她制造谣言了,而是制造机会! “方市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她咬着嘴唇说。 方晟将思绪硬生生拉回轨道,道:“不明白是对的,象你这个年纪不必把世事想得太黑暗太复杂,凭着热情和年轻简简单单做事反而容易获得成功。但是小苏同学,你年纪虽小却已是处级领导干部,也得学会算计和策略——不是叫你害人,而是防止人家害你,做一个好人、好领导的前提是看透坏人所有伎俩。” “方市长教导的对!”她脆生生道。 “而且,对付坏人有时必须使点手段,就象晓宇反复碰壁后终于动用体制力量,我不赞成那样做,但也不反对,因为现实社会里有些无赖之举没法用法律武器去规范和束缚,”方晟道,“在你面前说这些,是告诉你处理问题不要自缚手脚,拿所谓仁义道德砸自己的脚。回到刚才的话题,你很奇怪为什么要做谣言制造者?我倒要反问,难道制造谣言是坏人的专利吗?” “呃,那也不是……” “譬如手枪,坏人拿在手里打好人,但好人拿在手里不也可以打坏人吗?” 苏若彤笑道:“好吧,我想通了,请方市长继续吩咐!” 方晟一字一顿道:“我要你散布一条谣言——戴计田被钟纪委双规了!” “啊!”苏若彤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谁不知道他跟詹书计去了朝明!” “你当然知道,我也知道,市直机关、各县区党委正府班子都知道,可老百姓知道吗?”方晟似笑非笑,“刚才你说过,网络上再荒唐的话都有信,辟谣却很难。” “新闻报道有啊,宣传部专门派了随行记者……” “詹书计已经要求行程保密,全程不准报道。” 苏若彤也是蕙质兰心、冰雪聪明的女孩,一下子明白此乃詹印与方晟合谋使的调虎离山之计! “让我想想,”苏若彤道,“我在网上散布谣言,然后铜岭民间到处流传,县领导们虽然努力辟谣却无图像无声音,因为考察学习期间不做公开报道,所以老百姓愈发相信戴计田真被钟纪委抓走了!” “你每天还得在网上——主要是铜岭各大论坛推波助澜,让话题始终处于热点位置,吸引更多人参与议论。” 方晟道:“这期间我会到铜岭视察,在座谈会上强调党员领导干部要以身作则抓好党风廉政教育的重要性,并警告个别领导干部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太妙了,神来之笔!” 苏若彤拍掌叫好,笑道,“有您这番话恐怕除每天保持联系的县班子主要领导,其他人都会怀疑戴计田去朝明是假,其实被双规了。” “等戴计田迫不及待回来想公开辟谣,詹书计又要组织召开反腐倡廉教育大会,参会人员为正处级以上干部,会期三天,白天学习晚上讨论交流,就是说他前面共有12天不在铜岭。这么长时间都没效果,恐怕再也抓不住戴计田把柄了。” 方晟慢悠悠道。 “我这就去龙泽!”苏若彤唰地起身道。 “要注意不留痕迹,”方晟关照道,“途中把措辞考虑严密了,到龙泽先找家饭店借用人家电脑发贴,然后辗转酒店持续转贴——公安查谣言会追根溯源到原始贴,注意别留下影像和手机号即可。” “这方面我可是行家……比您内行多了,哈哈哈……” 苏若彤开门而去,甜美清脆的笑声洒落一地。 第1427章、隔离调查 事情按计划如期进行中。 周六下午至晚上,一条惊爆的小道消息闪电般传遍铜岭每个角落:戴计田被钟纪委带走了! 周日上午王尤伯突然召集市委市正府部分干部参加座谈会,声称“受詹印书计委托搞调研”。 周日下午王尤伯来到铜岭矿区与矿工亲切交谈,鼓励他们“大胆揭露矿业腐败和丑恶行为。” 谣言以光速传播,最煞有介事的说法是:这几天铜岭台播放的戴计田镜头都是之前会议的,从周六起再没出现过。 细细想来也是啊,戴计田在铜岭的存在感很强,几乎每天都上电视、上报纸,不是出席会议做出重要指示,就是参加活动发表热情洋溢讲话,或者在某某材料上批示,深刻指出什么什么问题。 这两天真没有。 有人说戴计田跟詹印书计到沿海城市考察学习去了,可同为常委孙深还在铁业区啊,怎么解释? 周一下午谣言几乎已经席卷整个铜岭——连县领导班子都沉不住气,频频打电话给戴计田和他的秘书。 但詹印此行之前就有言在先,说知道同志们都日理万机,可地球离了谁不转?我在京都治疗了几个月百铁照样发展嘛!全程关机,连同秘书!我不希望在兄弟城市座谈、视察时听到手机声音,更不希望看到我们的同志站在旁边打电话发号施令! 其实官至厅级,无论开会还是在外活动都习惯不带手机,而放在秘书那边。 詹印要求很严厉,但随行秘书们都偷偷开机设定静音,防止有紧急事务。纵然如此,面对铜岭那边平地而起的谣言也无计可施,只能答复“晚上向戴书计回报”。 周一晚上戴计田听说后震惊万分,立即向詹印回报,希望采取切实措施公开辟谣。 詹印不以为然,说谣言止于智者,计田同志事实上好端端和我在一块儿呢,怕什么?去年起在京都住院期间还有谣言说我毒发身亡呢,很多同志专门发短信询问,我一条都没回——身为党的高级干部不信谣是最起码原则,连这点都做不到,我哪有义务给你辟谣?晚上注意休息好,等周末回去不就真相大白么? 道理是这样,可…… 戴计田说不出的郁闷与烦恼,整整一夜辗转反侧哪里睡得着? 俗话说做贼心虚,这当儿戴计田是虚得全身一点力气都没了。 他当然清楚詹印毒发身亡的谣言不能跟自己比,詹印行得正不怕别人背后嚼舌头,自己呢?不知多少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之前没人敢爆料,是因为自己在铜岭镇着,上面还有种种不可言说的关系,就算查也是敷衍了事。 但钟纪委直接带走,又在这个节骨眼上,结合王尤伯肆无忌惮打着“受詹书计委托”的招牌不停地开座谈会,让铜岭人不信也得信呐! 夜深人静,戴计田站在窗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深感这场风暴来得如此蹊跷、如此猛烈,不会无疾而终,只会越刮越大! 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周二上午方晟来到铜岭又烧了一把火。 方晟此行说是“随便看看”,可看的地方一点都不随便,全是铜矿! 不仅如此,方晟还特意拐到传说中被戴计田实际控制的几个私人矿井,向附近居民了解污染问题。 一路上主抓经济的市长却大谈清正廉洁,强调反腐永远在路上,反腐是场没有终点、没有界限的战役,任何人——不管做到什么级别、什么位置,只要触及反腐高压线必定杀无赦、斩立决! 方晟还罕有地提到腐败集团问题,着重指出有些人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身不由己或被卷进去,或为虎作伥,或深度参与,只要勇敢地站出来大胆揭发,组织上对有立功表现的同志会出于负责任态度予以挽救,给予一条生路;反之死不悔改、坚持一条道走到黑的顽固分子,组织上会严厉打击,从重处理,坚决从我们的革命队伍中开除出去! 当晚网络上又传来一波消息,说戴计田在双规期间交代了一连串协同犯罪的领导干部,马上就要移交给黄树和百铁立案调查。 夜里,终于有人怯生生敲开王尤伯酒店房间门…… 凌晨时分,有人发短信给王尤伯…… 周三上午王尤伯取消原定的座谈会,专门和秘书在房间里接待来访人员。与此同时,铜岭某常委来到市长办公室,满脸沉痛道: “方市长,我想向您反映关于戴计田同志的几个问题……” 周四上午铜岭矿区周边几百名居民聚集到县府大院门口,打出的横幅是:还我绿水青山,还我明朗天空! 周四下午几十名矿工坐车来到市信访局,郑重提交了“关于举报铜岭县委书计戴计田操纵铜矿开采严重违纪违规”的血书。 周四晚上,铜岭县委县正府有两名中层干部不约而同自杀,一位跳楼,一位烧炭。 兵败如山倒。 周六詹印率领的考察团乘机回途时,戴计田已如打断脊梁的瘌皮狗,垂头丧气全没了精气神。 “计田同志精神状况不太好啊,要注意多加照顾。”詹印关切地吩咐道。 实质是把戴计田控制起来了,且秘书也被隔离,没收手机,彻底中断与铜岭的联系。 一行人在龙泽下了飞机回到百铁,詹印与方晟紧急会商后召开常委会,摊开一周以来取得的证据: 有县领导班子的笔录、口供;有铜矿交易经手人提供的原始凭证;有相关环节干部的证词;还有铜岭集团高管——已被贾复恩抓捕并关押到异地,提供的种种细节。 人证物证俱全,黄生等常委们目瞪口呆。 既懊恼这个漫长的考察不是时候,正好出了这档儿谣言正好戴计田不在铜岭…… 又想是不是方晟玩的诡计? 往深处琢磨细思极恐:从王尤伯上周日就跑到铜岭没完没了开座谈会,到戴计田的铁杆心腹指使黑帮夜袭王尤伯被抓,还有方晟在铜岭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讲话,对了,再加上詹印全程要求关机等等! 那么,谣言从何而来? 它出现得如此巧合,似乎紧贴考察团行程,几次推波助澜把事态推向最高峰! 分明,分明是一盘很大的棋啊。 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可辩解的?弄不好能把自己都卷进去。 常委会有史以来毫无争议地、迅速地通过“关于向省纪委移交戴计田严重违规违纪相关材料”的决定。 连“同志”二字都去掉了。 第二天上午张卫康将整理后的会议记录交给方晟签字,斟酌再三,方晟在下面加了一行字: 抄送振兴中原领导小组纪检室。 “这个……”张卫康迟疑道,“这个纪检室与百铁不存在直接领导关系,也没有文件规定查处干部必须报送给它,是不是等省纪委意见出炉再说?” 方晟笑了笑,拿起案头京都下发的红头文件道:“振兴中原领导小组是一个全新构架组织,主要负责牵头和协调经济事务,同时督促中原六省在党建工作、反腐倡廉、组织人事等方面的锐意革新与深入开展。看看,反腐倡廉,这不就扯上关系了吗?搞投资、开项目要由领导小组批准,查处领导干部也需要向领导小组备案嘛!” 拿着方晟签署的意见,张卫康尤如捧着烫手山芋,赶紧找黄生、魏玉树等人密议。因为省里有与戴计田生死之交的付叶,尽管常委会一致同意移交资料,其实他们都带有几分侥幸心理,希望付叶拍板不查。 就算省纪委不敢背锅,也希望付叶在申委高层游说在一定范围内“轻惩”戴计田,比如弄个党内警告处分、降职降级等等。 但振兴中原领导小组介入的话性质就变了,申委高层很可能迫于压力不得不查。而訾乐天领衔的纪检室正愁没抓手呢,可谓瞌睡送个枕头。 有人可能觉得张卫康等人如此执著于保戴计田,是不是私底下有猫腻,要么把柄落在人家手里,要么合伙做过不可告人的勾当。 其实真小看厅级领导干部的智慧了。 都是单干! 合伙多危险啊,人多嘴杂铆不齐什么时候就传出去了,还没法追查。 保戴计田是出于策略上的考虑。 到目前为止百铁正厅层面还没人出事,去年高速公路工程全面审计虽涉及到副厅甚至市领导,詹印和方晟从大局着眼主动表示不予追究。 尚昭被抓后从京都到省里轰轰烈烈大搞反腐倡廉,刮到百铁已变成和风细雨。 为什么? 光打苍蝇蚊子谁在意啊?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所以詹印和方晟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撬动地球的支点,而戴计田就是双方攻防大战的天王山。 拿不下戴计田,一切照旧。 拿下戴计田,詹印和方晟有理由在百铁刮起廉政风暴,继而向申委要求调整领导班子,到时可真输得一败涂地了! 所以保戴计田就是保自己的仕途,张卫康等常委门槛精得很。 密议之后张卫康先把会议记录拿到詹印那边签字,嘀咕了一句: “方晟同志要抄报振兴小组,我觉得有点多此一举。” 詹印并不理会,认真地从头看到尾也包括方晟加了那行字,想了会儿道: “抄报就抄报吧,举手之劳。” 张卫康怏怏出去,正式走发文流程时还是利用市委秘书长的权力玩了个小花招:按正常渠道上报省纪委,却找理由把抄报给振兴中原领导小组纪检室的文件压了两天。 第1428章、阻力很大 张卫康打的小算盘是省纪委那边动作快的话,查与不查两天肯定有说法,到时振兴领导小组就算有异议,在处理市领导班子成员问题上也得尊重地方吧? 其实百铁对戴计田临时采取隔离措施的消息已经传到省里——毕竟是正厅常委,詹印也不敢率性而为,从碧海回程途中就向陶之亮作了回报。 当然詹印说得很委婉,考虑到戴计田同志情绪极不稳定,为防止意外暂时保护起来,等省里作出指示后再进一步治疗。 有什么可治疗的?心病呗! 要是省里指示不查,戴计田能立即生龙活虎。 陶之亮明知戴计田是被软禁起来了,并不说破,沉吟片刻后说要把握一个原则那就是无罪推定,在正式调查结论出来前戴计田还是同志,还是百铁市委常委,党的高级干部,该有的待遇都得有,治疗啊生活起居照料啊要跟上…… 詹印赶紧说我已关照卫康同志每天必须看望一次,要让计田同志保持好的身体状况。 陶之亮这才说书面材料按流程先报到付叶同志那边,省纪委会跟进落实,总之一切凭证据说话。 好的,我明白。詹印道。 付叶早在几天前也就是谣言席卷铜岭时就知道了,当时戴计田预感大事不妙提前向老领导交了底,说这回很可能难逃一劫。 付叶淡淡说真金不怕火炼,计田同志不要过于担心。 两大箱书面材料是詹印、魏玉树亲自带到省纪委的,然后闭门向付叶等主要领导做了回报,也透露“陶书计知道此事”。 回报全过程付叶等省纪委领导只听不说,最后交换个眼色,付叶表示省纪委高度重视百铁市委回报的情况,本着对贪污腐败零容忍态度,将立即组织人手对材料进行复查,同时深入了解和核实相关情况,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给百铁、给全社会满意而符合真相的交待。 之后省纪委关起门来全员动员,分成若干个小组把材料拆分开来细细审查,再由特派员到铜岭现场调查、了解情况,与材料一一勾对。 第四天上午,付叶向陶之亮回报复查情况,随后下午召开申委常委会专门讨论戴计田涉嫌违规违纪问题。 也就在同时,于道明和訾乐天来找陶之亮了解查处情况,听说常委会正在开会研究此事,气闷闷坐在接待室枯等。 与付叶一样,于道明几天前就听方晟详细回报过,也赞成拿戴计田祭旗——既是詹印、方晟掌控百铁大局的需要,也是振兴领导小组在黄树站稳脚跟的需要。 然而迟迟收不到百铁方面抄报的文件,于道明十分纳闷,难道百铁市委没采纳方晟的建议不肯抄报? 打电话询问,方晟也很奇怪,案头文件上清清楚楚印着“抄报振兴中原领导小组纪检室”,两天了平邮都应该收到,何况此类机密文件有特殊的传递渠道。 “再等顶多一天吧,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吧市长过问总不太妥当。”方晟无奈道。 他已猜到张卫康等人台面上不便反对,却使出下三滥的手法故意拖延文件送达时间,还别说,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时面对这种不成章法的招数还真的无计可施。 不计较吧真会吃亏,计较吧说你小家子气。 幸好张卫康也不敢做得过份,第四天上午也就是付叶向陶之亮回报时,于道明终于收到百铁抄报的文件。 与纪检室主任訾乐天仔细看完所有材料,下午便来找陶之亮,速度已经够快还是慢了半拍。 此时付叶介绍戴计田违规违纪情况后主要谈了三点意见——虽说常委会讨论,作为经办案子的省纪委要拿主导意见供参考: 一是从调查了解情况看戴计田同志确实存在违规违纪行为,但纵观事态全过程竟然由谣言开始,说明铜岭甚至百铁存在一小撮反对戴计田同志的势力,利用他跟随考察团在外的机会掀风作浪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目的,这个问题值得深思和警惕。 二是通过材料复核、现场核实,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戴计田同志参与并策划材料中绝大多数问题,人证方面层次丰富,都是戴计田同志工作期间的部下、助手或合作伙伴;物证方面却略显不足,原始凭证等基本是戴计田同志爱人、子女、亲属、邻居、同学等等,就找不到直接写有他名字的证据,可见戴计田同志的问题主要是自身要求不严谨的问题,是对亲属朋友缺乏应有约束和防范的问题,也是百铁领导班子廉政建设推进不力、自我排查与排查走过场沦于形式的问题。 三是去年各地响应京都关于压降产能的号召,作为基层主政领导深入矿区第一线面对困难局面,直接拍板、解决了很多现实问题,但不可避免会得罪人,触及个别人切身利益,最终矛盾都集中到戴计田同志身上。作为省市两级领导,我们应该体谅和理解基层同志的苦衷、委屈,在工作中、在量化考核考评中给予一定容忍度,不能让肯干事、干实事的基层同志寒心。 话音刚落,省组织部长吴增进表示赞同,认为压降产能后组织部门收到的关于基层领导干部的举报信明显增多,体现基层同志承受的压力非常大,在某些问题的处理上暂时没得到群众理解,这也是正常的,宏观与微观、国家与个人总会存在这样那样的冲突。但如果在省市两级层面不大力支持基层领导干部,接下来还有调控力度更大的产能压降,那时怎么办?请同志们深思。 申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姜忠斟字酌句地说作为正法条线,我更关切付叶同志反映的第一点也就是这回查处戴计田议题居然由谣言推动,往深处想觉得大有文章。基层主政领导干部被举报大概每个县区都不例外,区别在于有的多些,有的少些,到底该不该查我想市领导心中有数!事实上据我所知戴计田同志在铜岭任职时间比较长——这也是风险点啊,举报多点也很正常,但百铁为何被动地跟着谣言走呢?我想市主要领导值得反思! 轻轻一转,把板子打到詹印和方晟头上了。 “有不同意见么?”陶之亮环顾众常委,见无人发言,轻咳一声道,“姜忠同志和增进同志谈及的深层次问题今天不讨论,就是不是立案查处百铁常委戴计田同志,大家都持反对态度吧?” 都不开口。 申委秘书长尤一波见状垫了一句:“暂缓吧,除非有进一步过硬的证据。” “是啊是啊……” 常委们纷纷附合,陶之亮顺势拍板:“那就这样,散会后付叶同志做好与百铁主要领导的对接与沟通,特别特意不能影响戴计田同志的工作情绪,接下来压降产能还有硬仗要打。” 十分钟后,接待室里于道明与訾乐天相顾愕然。 “暂缓查处?”于道明吃惊地反问。 陶之亮道:“从付叶同志反映的情况看,戴计田在工作、个人事务处理上确实存在很少瑕疵,也有不能自圆其说的地方,但刚刚召开的申委常委会所有同志都认为黄树处于压降产能大环境下,要慎重处理第一线直面各种矛盾和疑难杂症的基层干部……” 他把付叶、吴增进、姜忠的发言揉合起来说了一番。 官至正部,于道明自然深知申委常委会决议的严肃性和体制潜规则,已经决定的事至少不会立即翻盘,除非如陶之亮有更确凿证据。 “这个……”訾乐天坦率地说,“仅从百铁抄报的材料来看戴计田同志的问题比较多,性质也比较严重,但黄树申委既然已经做出决定,想必有更为周全的考虑和经过慎重讨论,我表示尊重。” 陶之亮叹息道:“从内心讲申委也不希望有问题的干部继续留在领导岗位,但道明、乐天同志也知道,估计六七月京都第二轮压降产能的宏观调控任务又要下达了,其中铁、铜、银首当其冲受到冲击,作为产铜大县,不得不依赖象戴计田那样有经验、有威望、敢于冲锋在前的基层同志,这一点请领导小组理解。” 訾乐天附合道:“是啊,基层工作确实不好做,问题最怕具体嘛。” 他瞥了于道明一眼,奇怪身为领导小组副组长为何不说话。在他们这样的层面,对戴计田并无直接的、感性认知,查是工作,不查也是工作,轻拿轻放而已根本不会太放在心上。 陶之亮转而谈到“井”字型规划,希望近水楼台先得月,在实施过程中领导小组对黄树多倾斜。 于道明不置可否答应考虑,然后话锋一转,道: “乐天啊,戴计田的事情值得沉下去进行研究,那就是,我们在判断和启用基层干部的时候到底应该采取什么标准,以及如何在纪检工作中注意避免公式化、脸谱化思维,简单粗暴地一刀切,你认为呢?” 陶之亮微微一滞。 出自钟纪委的訾乐天何等反应,立即接住于道明的话碴,道:“于组长说得对,是值得沉下去好好总结,深刻反思。于组长,陶书计,我打算下周带几个人到铜岭看看,实地走访搜集些材料,回头以调研材料方式提交给京都作为参考,如何?” 第1429章、台下博弈 陶之亮何尝不知面前两位对黄树申委的决议很不满意,打算另砌炉灶自行调查,但官至正省讲究的是以虚击实,基本不会就某个议题硬碰硬较量,那样有失身份,也容易留下后患。 只怔了几秒钟,陶之亮很自然地说:“不单振兴领导小组要总结和反思,申委同样如此!站得高看得固然远,往往却忽略了基层操作层面的实际,难免因为信息不对称而产生似是而非的判断和结论。这样吧,我安排纪委、组织部会同乐天同志一起下去,扎扎实实做调研,齐心协力做好这篇文章!” “感之亮同志的配合,”于道明毕竟有京都正部经历,资历和威望以及党内地位不弱于陶之亮,简明扼要道,“乐天要带好队伍,尽量别打扰铜岭县委县正府日常工作,低调再低调,避免外界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是啊是啊,道明同志考虑得很周到。” 陶之亮道,心头却有一丝不满。 强龙不压地头蛇,陶之亮安排纪委、组织部“会同”訾乐天去铜岭,起码来讲大家都是平等的。 于道明却直接要求訾乐天“带好队”,意思是说黄树申委的人变成下属,这……这真是岂有此理? 至于“低调再低调”简直是句废话! 振兴中原领导小组纪检室率省纪委、省组织部,这样的阵容还要加上百铁相关部门、相关领导作陪,怎么可能低调? 王尤伯一个人跑到铜岭开了几场座谈会就搅得天翻地覆! 戴计田真是时运不济啊。陶之亮暗暗叹道。 换作平时申委常委会决议相当于免死铁券,起码两三年内这一任领导在台上时不可能有人再动戴计田。 但振兴中原领导小组横空出世,尤如给黄树等六省戴了道紧箍咒,做什么事都缚手缚脚担心于道明干预。 原先省领导点过头的项目,都在领导小组等待“会办”; 原先省领导打过招呼的工程,被于道明以统筹安排的名义暂时搁置; 甚至前两年跑完所有手续的大型费用支出,财政部也打招呼要有领导小组背书,换而言之没于道明签字不行。 可于道明的字岂是随随便便签的? 两眼一抹黑,就算正当得不能再正当的费用都得反复核实、惦量再三才落笔,何况那些含糊其辞、令人如坠雾中的支出? 不过对陶之亮而言,对于戴计田就仅仅帮到这一步为止,接下来事态怎么发展不会再过问,也不会替戴计田说半句好话。 其实陶之亮对戴计田并不是很熟——全省厅级干部多了去了怎么可能个个熟?也没直接或间接受过戴计田的好处,之所以屁股坐在付叶等常委这边,根本原因与百铁张卫康等人差不多,纯粹出于“大局”和“平衡”考虑。 作为申委书计,他不能让詹印等空降派风头太盛,使得矿务派、本土干部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那样从长久来看不利于基层工作的开展。 对,就是一个指头与九个指头的问题。陶之亮选择团结大多数干部群体。 但如果—— 万一戴计田真被挖到猛料,陶之亮也不会拿仕途和威信为他冒险,很简单,这就是官场。 官场从来不是赌气的地方。 以前保你,是因为我认为值得保;现在不保,因为你不值得保。就象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消息传到百铁,各方喜忧参半。 喜的是申委终于出手保下了戴计田,忧的是半道杀出个程咬金,振兴领导小组竟然横插一杠子继续调查,真是没完没了! 谈话规格比较高。 省纪委常务副书计亲自来到百铁向市领导班子说明情况,然后和詹印共同找戴计田深谈。 全程都是那位副书计在说,詹印没吱一个字。 副书计是奉命行事没办法,詹印却留好后手——谈话内容都留记录的,将来案情反转的话会打脸。 期间戴计田情绪很好,不停地“感谢申委”、“感谢省领导”、“感谢市委”、“感谢詹书计”,表示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今后决不辜负各级领导对自己的保护和期望,以忘我精神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特别是用饱满的斗志、昂扬的精神迎接即将而来的又一轮压降产能挑战,等等。 说到这个程度,詹印还是一声不吭,倒是那位副书计实在看不下去又说了些勉励的话。 出了酒店——实质上谈话后就解除了软禁状态,有关部门交回手机,一通电话后戴计田才恍然大悟: 原来事情没有结束,振兴领导小组牵头的联合调查——不,号称调研组明天就到铜岭! 情绪瞬间从沸点降至冰点。 暗想怪不得刚才打电话邀请张卫康、姚胜平等人“小聚”并答谢,个个都支支吾吾地表示“另有活动”。 都在避嫌呢。 因为于道明与方晟的关系众所周知,振兴领导小组插手戴计田贪腐事件自有脉络可寻,眼下节骨眼上不宜公开站队,宁可私底下出手相助。 二话不说,戴计田立即回到铜岭,当晚特意在机关食堂公开露面,然后吩咐第二天召开全县电视电话会议! “主题是什么?”秘书奇怪地问,老实说这些日子跟在主子后担惊受怕够了,好不容易回铜岭真想休整段时间。 戴计田道:“具体内容你跟学文县长商量。” 交待任务后戴计田这才回家,拧着眉毛与悲喜交加的家人打个招呼,独自钻进书房打电话。 他已决心施展全力打败联合调研组,继续悍卫在铜岭不可替代的地位! 隔了几天,方晟率队前往双江考察学习——仗虽然打得差不多了,表面文章还得做下去,何况詹印和方晟都觉得百铁市领导们真的需要拓宽眼界。 第一站便是潇南。 冉汉增出国访问去了,陈皎、许玉贤等省领导盛情接待。 晚宴前见方晟东张西望,陈皎会意笑道:“又找你的得意门生?这些日子晓宇去了顺坝,准备打通一条隧道跟舟顿联结起来,形成更广泛的农副产品一体化经济。” “天大的好事啊,”方晟对顺坝很有感情,“陈省.长到底大气魄大手笔,当时我在顺坝想都不敢想,好不容易申报新建一条出山通道还受到刁难。” “理念跟不上发展节拍是大问题,”陈皎道,“方老弟一听就知道是好事,偏偏顺坝领导们不这样想,反反复复讨价还价要降低地方财政出资比例,我说要是你们的老领导方书计还在顺坝,全额自担也干,大不了融资呗!” “眼下百铁就面临这个问题,我想砸锅卖铁打通北屏山脉,上面不批……”方晟不过多谈工作,转而看看程庚明,笑道,“庚明比在原山的时候胖了不少,是不是在陈省.长身边压力不大呀?怎么样,考虑到百铁锻炼锻炼?” 程庚明笑道:“方市长就喜欢开玩笑。” “开着开着把我的得力大将都挖走了,这回又看上谁?”陈皎问道。 方晟点到为止,又扯到俞晓宇的婚事。许玉贤说梧湘那边暂时消停了,当然俞鸿飞心结还没解开,仍然拒绝承认儿媳妇;俞晓宇这边则安心进行生育计划,他已连续两三个月滴酒不沾。 “没想到鸿飞这么犟,以前共事的时候挺明事理挺听得进意见。”方晟道。 许玉贤道:“六十而耳顺,如今恐怕是越老越听不进去意见,主要还是资讯获得的途径少了视野狭窄了,影响自己的判断力。” 谈谈说说,申委那边也来了位常委助兴——方晟是双江出去的干部,东方岳很注意场面上的礼节。 盛大的酒宴隆重而豪华,其接待规格和精美奇妙的菜肴让百铁市领导们大开眼界,真正领略到沿海发达城市的经济实力和消费水平,以及不可比拟的饮食文化。 宾主尽兴而散,陈皎却使了个眼色,方晟顿时会意。 体制内惯例级别越高、档次越高、阵容越豪华的接待,酒反而喝得比较克制,象方晟在海港村遇到的拿碗逼着干掉的情况,也只会发生在乡镇干部身上。 陈皎和方晟都只喝了三四两白酒,属于可控的、尚能保持清醒的范畴。 考察团住的自然是五星酒店,回到房间方晟洗了个脸,换身便装,从另一侧电梯来到一楼茶座,陈皎已在包厢相候。 级别越升越高,相聚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很久没安安静静坐下来聊天了。 先说热门话题——燕慎。 上次燕慎与乔莲被童光辉举报后被捉,之后方晟和卫君胜出面撮和,紧接着方晟和童光辉上演一出烈火英雄的壮举。全过程陈皎早有风闻,但他不会刨根究底打听细节,这是对两人共同朋友燕慎的尊重。 陈皎只关心燕慎到底有没有跟“那个狐狸精”一刀两断,红颜祸水,燕慎朋友圈里都很讨厌乔莲。 她是童光辉的妻子,卫君胜的前女友,燕慎的情人,好家伙,一个正部一个副部一个正厅,然后一个前正国级父亲,两个现任副国级父亲! 她要以一己之力搅乱京都正治格局啊! 方晟闻言叹息,轻轻摇了摇头。 陈皎看懂他的意思,心一沉,轻轻吹掉浮起的茶叶,半晌道: “燕兄是厚道本分的性情中人,也是不折不扣的书呆子,象牙塔呆久了哪知道世道险恶?问题是他以为是个人隐私,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实质已成为随时爆炸的火药桶,大伙儿都在心惊胆战。” “陈兄有什么想法?”方晟问道。 陈皎沉吟良久,道:“有位大明星叫乔娜,听说过吗?” 方晟一呆,茶盅险些打翻落地。 第1430章、陈皎托底 方晟与乔娜的交结极为隐秘,不,事实上也就鄞峡期间热乎了一阵。乔娜是明星光环罩身,到哪儿都有无所不在狗仔队盯着,现在则多了作风疯狂、极端的“私生饭”,明星根本没有隐私可言。 这种情况下——方晟对乔娜也只有欣赏的意思,并无越轨之念,随着她加入海韵歌舞团一步步洗白,事业步入正轨,联系自然愈发少了。 有点悲哀或可惜吗? 很正常。 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朋友、敌人,随着时光流逝,有些人渐渐从身边乃至记忆中消失,若干年后蓦然回首,才想起生命中曾经的感伤和激情。 但就是追忆而已,倘若再度相逢也无趣了。 对于乔娜的培养,主要通过于云复在钟宣部的老部下,后来接手的则是齐志建。如今乔娜已经打通并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人脉关系,无需方晟多费心。 娱乐圈的勾心角斗、刀光剑影并不弱于官场,乔娜能做到一姐位置自有过人之处。 这样漂亮得脱俗超凡的女明星,本来已经渐渐淡忘——就象黄海、江业、顺坝等等工作过的地方,接触的人和事一样,每个人大脑记忆容量终究有限,会有选择性遗忘。 谁知这个名字居然从陈皎,双江常委、常务副省.长嘴里说出来,方晟怎能不吃惊? 在这样的级别、这样的年龄断断不可能是追星族啊。 念如电转,方晟道:“乔娜……咱俩在谈论乔莲,为什么扯到一线明星?” “两个狐狸精长得象不象?” “呃……” 方晟记得刚认识童光辉时有人介绍过,乔莲父亲是之前京都对台办主任,正部级;母亲是妇联秘书长,标准的高干家庭。乔莲属于童星出身,早在幼儿园就拍过儿童手机、动画片片头广告,美貌不输于当红影星乔娜,因此曾经有过两人是亲姐妹的说法。 “对她俩的家庭情况我都不太了解,也没关心过。”方晟说的是实话,以前确实没往这方面想过。 陈皎笑笑,道:“关于乔娜是老乔私生女的话题,在京都圈子里不算秘密,否则,乔娜能轻轻松松获得那么多资源做到一姐位置?长得漂亮、陪导演睡觉的女孩子多了去了,凭什么就她成功?不信等有空你到网上搜下老乔的照片,那个水汪汪的桃花眼,父女仨简直一个模子出来的!” “乔莲知道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方晟好奇地问。 “当然知道,”陈皎仰头喝掉一盅茶,“姐妹俩彼此都知道,但种种原因和顾忌从没见过面。眼下有个争议,乔莲乔娜伤和气已经不可避免……” “争议?” “老乔在对台办干的时间比较长,成天跟超级富豪打交道慢慢掌握生意上的门路,加上各路英雄好汉支持,以他弟弟乔斯节——乔家家底子厚实,建国前就有家族企业,暗地里发展并做大与台资深度关联的电子产业,即锗昌集团!” 方晟震惊:“总资产数百亿的著名私企,a股市场电子类上市公司的龙头!” “据说老乔持有5%-10%股份,因为锗昌集团能有今天基本靠他嘛,不然他弟弟单干撑死了几十亿家族企业,那就很牛了,”陈皎道,“京都对老乔与锗昌的情况是掌握的,没干预主要出于战略考虑。锗昌与台资合作的深度广度超出很多人意料,美国人对大陆封锁、禁运的技术,锗昌都能通过台资以及日韩企业弄到手,某种程度算是曲线救国吧。” 乔斯节是台资版的赵尧尧。 说到这里方晟已悟出陈皎曲曲折折想表达的意思,笑道:“老乔手里的股份少说也有10多个亿,给谁不给谁,给多少全在一念之间,对吧?” “今年老乔身体每况愈下——不知是不是被女儿的事气的,反正京都那边风言风语少不了。他明里就乔莲一个女儿,暗里还有乔娜,所以股份怎么分割是个问题……” “要考虑的因素很多,老乔的爱人和她那边家族……” “爱人三年前去世了,很巧同一年乔娜母亲也死于交通事故,京都圈子都说老乔命苦,”陈皎道,“乔斯节出于对企业掌控的考虑,希望收购老乔持有股份——乔莲乔娜都在体制内,不便参与集团经营管理。也就是说一旦老乔确定分配方案,几个亿甚至几十亿直接转到个人在海外的账户,爽不爽?” 方晟点头承认:“没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何况姐妹俩都认为是自己应得的。” “站在乔莲角度肯定承认乔娜有继承权,但份额必须远远低于自己;站在乔娜角度要求平分,想必是情理之中吧?” “都……都有道理,清官难断家务事。” 陈皎脸上浮起神秘莫测的笑容:“有人可以影响额度分配进程!” “乔斯节?乔家长辈?乔莲母亲那边家族力量?”方晟胡乱猜测道。 “都不是!” 陈皎卖关子似的呷了几口茶,慢吞吞道,“家父。” 方晟反应何等之快,立即道:“令尊大人以前有恩于老乔?” “老乔调到对台办前与家父同事了七八年,私交好到铁哥儿们的程度,不瞒老弟你说,”陈皎下意识压低声音,“当时甚至订了娃娃亲,准备把乔莲许配给我呢。” “老天!” 方晟哑然失笑,“这个世界真的很小!光辉又多了位情敌。” “不可外传啊,我还真怕光辉找我拚命。锗昌集团上市前进行股改,乔斯节暗中分股份给老乔的事被泄露出去了,当时有人要以利用职权牟取私利、涉嫌利益输送等罪名查老乔,家父力排众议把那波意见压了下去——真是力排众议,也冒了很大的正治风险,其时京都高层在思想形态上总体比较偏左,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要是家父不出面,或者虽然出面但稍稍软一点,老乔免不了牢狱之灾!” “大恩大德此生难忘,”方晟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要是令尊……不,这种事传个话就行了,比如‘希望’、‘建议’、‘不要造成……’等等,足以让老乔改变主意,反正理由都在嘴里说,根本没有标准答案。” 陈皎幽幽道:“家父委托我去医院看望老乔,时间预定在下周六下午。” “乔莲必须主动与燕慎一刀两断,不然……” “不然她得到的将远远低于预期,人家乔娜长期得不到父亲关爱,难道不应该获得更多补偿吗?” 方晟忍不住笑起来:“倘若断了呢?” “乔娜身为一线女星身家已经过亿,给再多就是个数字,不如少给点钱但让她出席追悼会……” “乔莲的性格有点反复无常,如果迫于压力先应答下来,过后反悔呢?” 陈皎大笑:“方老弟在考我吗?好像有个工具叫做期权吧?再不济就来个分期付款,主动权掌握在乔斯节手里呀!” 方晟深深瞅住对方:“陈兄似是深谋远虑很久,并非今晚提到燕兄随便说说?” “确实,我只是从老弟这方面验证他俩动态,免得发生误判,”陈皎又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此乃燕老相托……” 惦出其中的份量,方晟不禁动容,良久道:“看起来真不是小事嗬。” 听了这话,陈皎长时间沉默。 水开了,在壶里“突突突”发出响声,方晟伸手去提被陈皎拦住,声音低不可闻: “两年后大换界变数不小,刘未必能如期上位!” 方晟心头重震,紧张地说:“怎么可能啊老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关于桑下刘继,是当年傅老退下来时的正治约定,不好反悔的,不然要出大乱子!” “首先,桑下刘继不是傅老的意思,傅老也没能力指定谁,而是各种力量博弈的结果,”陈皎道,“其次桑固然不待见刘,也没有阻挠的能力,关键在于刘现在的处境……你懂的,国内外质疑声此起彼伏,但又不是他个人问题,谁也没法左右国际经济形势;最后,除了刘暂时选不出可以服众的人物,这才是最可怕的事实!” “什么意思?” 被一连串的秘闻打懵了,方晟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陈皎声音细细弱弱钻进他耳里:“谁都认为自己有希望一搏,群雄奋起,各自为战,天下……大乱啊!” “哦,”方晟脱口道,“那必须确保刘顺序接位,没有别的选择!” “这也是当前京都各方势力的共识,但要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人总是有私心的,哪怕奔着崇高的目标也不排除夹带私货,反复酝酿,最终负责牵头协调的任务落到燕老身上。” “燕老在位时德高望重,持正守信,为各方势力所折服;退下来后为了大局毅然执掌外事委,承前启后立下汗马功劳;燕家子弟都在教育系统,与仕途无争,应该是唯一适合人选。” 陈皎点点头,道:“还有一点,桑最赏识的碧海书计许岱却是燕的学生,传说中下届要接替刘,出于这层利害关系燕也会不遗余力的。” 听到这里方晟的头有点晕。 是不是晚宴上酒喝多了? 连喝几小盅茶定定神,神智一清,道:“所以燕兄不能出事,不能惹事,必须保持安静。” “准确地说是乔莲不能惹事,她不主动燕兄也没辙,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苦苦寻思谁给她稍话,”说到这里陈皎露出狡黠的笑容,“没料到老弟来了,很好,很好,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第1431章、绵兰相聚 想到乔莲那付腔调和模样,方晟就心惊肉跳,忙不迭摇手道:“不不不,我无法胜任……请卫君胜吧,他是乔莲的克星。” “君胜……嘿嘿嘿,你以为卫卿没放话警告过?大敌当前再惹麻烦不要命了!传话就是传话,不是谈情说爱,除了老弟,哪个有这样的资格,这样的定力?!” 南无阿弥托佛! 方晟简直没法回答,只得边擦汗边喝茶。 不料陈皎还有更过分的要求:“老弟还要负责给乔娜传话,听说你俩打过交道,嘿嘿嘿……” “陈兄今晚笑得让人毛骨悚然,能不能不笑好好说话?”方晟无奈道。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方晟自以为很隐密了,孰料陈皎居然了如指掌。 “家事国事天下事,家事关系到国事!为保证燕老全力以赴,燕家不能出花边新闻;燕兄缺乏自制力,只能做乔莲的工作,不看僧面看佛面,冲着几十个亿家产她应该收敛些;乔莲拿大头,乔娜不可避免吃点亏,那么就以金钱换身份,得到官方盖章论证为老乔女儿,对她在歌舞团的进步也有益处,她苦心费诣转型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真是火眼金睛! 方晟一盅接一盅喝茶,心里翻江倒海。 他不愿面对乔莲,也不愿面对乔娜——一是拿金钱威逼,一是拿亲情相诱,感觉自己就是彻头彻尾的坏人! 与乔莲,曾经有过擦枪走火的瞬间,倘若她真的扑上来他也没办法;与乔娜,有过貌似纯洁的拥抱,那是男女间心念相通却保持若有若无的最佳距离。 为什么收拾烂摊子的总是我? 方晟隐隐产生抗拒情绪,因此默不作声始终不表态。 陈皎注意看了看他的脸色,神情自若添了壶茶,故意等了几分钟才悠悠道: “方老弟与光辉、燕兄、乔莲、乔娜都是君子之交,所以很难下决心,对吧?” “唉,天大的交情在几十个亿面前都是浮云……” 方晟黯然道。 陈皎叹息,喃喃道:“几十个亿?恐怕几十万、几百万就能让大多数人出卖自己的灵魂,何况朋友?唉……” 包厢里静得出奇。 又隔了会儿,陈皎终于主动开口:“庚明……恐怕在我这边留不住了,没法帮他安排实职,如果老弟、正阳那边有合适位置,我会乐见并成全。” 此行最主要目的就是说服陈皎放程庚明离开双江啊! 三月底于铁涯的档案已提到钟组部,在于家努力下估计调陈故的事儿最迟五月能成。与朱正阳之间谈不上交换,程庚明本来就是黄海系核心干部,方晟明知有难度还打算硬着头皮试一试。 将心比心,方晟理解程庚明对陈皎的重要性,还有领导干部用秘书一旦称了心就不想换,如同方晟把何超带到百铁。 此刻陈皎竟然主动谈及程庚明,一来晚宴前方晟打趣程庚明的话听在耳里,闻弦而知雅意;二来可见说服乔莲乔娜姐妹有多重要,迫使他不得不必须有所取舍。 因为燕老的委托,刘首长能否顺位,严格意义上讲跟方晟半点关系都没有。 方晟凭什么冒着得罪乔家姐妹甚至燕慎的风险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陈皎也难啊,应该说家族子弟都难。 事关国运其实也与陈皎没太大关系,凭着沿海发展大战略和陈首长余荫脚踏实地干到正部顺理成章。 但他是陈首长的儿子,关键时刻不冲锋在前怎么办? 方晟问了句废话:“确定下周六下午探望老乔?” “那我必须截止下周五完成与她俩的谈话……” 陈皎开心地微笑,举起茶盅道:“预祝方老弟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第二天在省城转了几处之后当晚来到银山,接下来依次是梧湘和绵兰——方晟刻意没去工作过的鄞峡。 出于很复杂也很微妙的考虑吧,其实领导干部级别越高越不愿意回家乡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通常要等到退下来后才会故地重游。 只在绵兰非正式和老朋友、老部下小聚了一下:鄞峡市长蔡雨佳、常务副市长季亚军;绵兰市委书计韩子学、常务副市长庄彬;专程从省城赶来的潇南常务副市长房朝阳、省财政厅常务副厅长居思危。 俞晓宇闻讯特意把妻子宣妍带到方晟面前,闻洛、柏美薇夫妇,以及在白吉的于正华、艾夏夫妇都不约而同聚到绵兰。 席间回忆黄海县委常委会剑拔弩张的场面,韩子学、庄彬、房朝阳等人不由得心生嗟叹: 一轮轮厮杀,一轮轮较量,挡在方晟面前的对手纷纷倒下,与方晟并肩作战的同伴则平步青云。 这就是体制的现实,能力再强也不能站错队,否则南辕北辙走上不归路。 酒至半酣,方晟双手捧着满满的酒杯来到韩子学面前,行弟子礼,恭恭敬敬地叫了声“韩书计”,仰头一饮而尽! 十多年白驹过隙,韩子学真的老了,黄海主政时的霸气和强悍已被温和笑容所代替,两鬓白发、微有些佝偻的腰,喝酒也不复昔日豪气。 若非方晟再三拜托,韩子学上次换界就退二线了,这一点绵兰干部们都心知肚明。 方晟对韩子学是发自内心的由衷敬意。 没有韩子学这双慧眼和魄力,没有两次力排众议破格提拔,纵使何世风赏识,纵使有京都于白两大家族加持,方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把区区镇正府机关办事员一下子提拔副镇长,虽说有阴差阳错的成份,方晟之后也做过县长、县委书计,自忖没有韩子学的决断。 方晟看好俞晓宇,从省级机关空降还先从镇长助理做起,也没敢直接提拔副镇长。 因此从韩子学到许玉贤再到何世风,这些老干部身上都有常人不能及的闪光点,方晟很幸运地一路靠他们关心呵护与提携,才有今日之方晟。 方晟说过,双江有两位老领导能一辈子叫“小方”,一是何世风,一是韩子学,都是他仕途中发挥重要作用的伯乐。 反过来讲,韩子学培养了这位优秀杰出的人才,自己也受益匪浅,从县委书计一步升到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轻松迈过正处级到副厅的坎,之后虽不象朱正阳、严华杰等人那样平步青云,却也每个转折点都没错过,安安稳稳做了这么久的市委书计。 韩子学在一班晚辈——席间确实都是晚辈,当年方晟在他眼里都是毛头小伙,何况方晟青睐有加的毛头小伙俞晓宇,已经喝了不少酒力难支,但方晟诚心诚意敬酒且先干为敬,也慨然喝掉,拍着方晟的肩道: “小方……方市长……” “韩书计请叫我小方!” “小方,再过几个月我要退了,回顾这辈子做得最正确最有眼光的事就是相中了你,不是我有水平,而是谁也掩盖不住你的能力,换张子学、李子学照样用你……” “但都比不上韩书计的气魄!” 韩子学哈哈大笑,拉着方晟走到角落里,道:“这些年承蒙你明里暗里关照,日子过得很舒心,退下来没什么遗憾。只想提前约个客,明年老伴六十岁生日准备约亲朋好友热闹一下——一直以来严格遵守规定不大操大办,让老伴委屈了几十年也该补偿补偿……” “没问题!”方晟一口答应,“到时提前个十天八天的……” “提前三个月!”韩子学笑道,“理解你们真的非常忙,必须打足提前量。” 当晚觥筹交错气氛非常热烈,方晟被各种敬酒难以招架,喝得有些微醺。 他注意到柏美薇和艾夏身材都有些走样,孕味明显,把闻洛、于正华叫来一问果然如此,当下微微颌首。 既为于正华终于步入正轨、融入于家大家族而高兴,也为闻洛柏美薇这对“问题夫妻”回归正常家庭生活而欣慰。 在方晟内心深处,隐隐担忧柏美薇就是年轻版的乔莲,年少无知荒唐不羁,婚后时常按捺不住那颗躁动的心,不知什么时候就悄然出轨了。 但生了孩子——首先夫妻俩达成生育共识,这就是可喜的进步,年轻家庭总有逐渐磨合的过程。 俞晓宇带着宣妍给方晟行晚辈礼并敬酒,仔细打量,宣妍戴着黑边框眼镜,清秀间略带柔弱,鼻梁微翘且上面有个美人恙,身材纤细娇小,还算可以,但公允地说——至少在方晟看来并不值得在人家已婚的情况下再续前缘。 不过感情问题谁说得清呢? 套句俗话,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旁观者岂能清楚个同缘由? 正如方晟身边那些女人,从赵尧尧到白翎,从樊红雨到鱼小婷等等都比周小容优秀且漂亮,可他就是忘不了周小容! 酒虽喝得热闹,但很多人都想宴后单独与方晟聊会儿,但他有更重要的安排,利用敬酒机会一一尽量简短地深谈几句。 对房朝阳、庄彬两位黄海干部,方晟要求他俩在经济方面要有理论突破,要拿出令人耳目一新东西。 对蔡雨佳、季亚军、居思危等后来培养的干部,鼓励他们有机会到中原甚至更偏远的地区锻炼,关键半步跳不上去会很麻烦。 “你也要出省,最好到经济困难、条件艰苦的地方主持工作,时间不等人,你需要大踏步向前才不会掉队。” 方晟搂着俞晓宇的肩道。 “您觉得我应该去哪儿?”俞晓宇问。 第1432章、事件核心 “把沿海发展大战略圆满结束,后面会有安排,”方晟顿了顿,半开玩笑道,“抓紧时间生孩子啊,异地工作照顾家庭的时间可就少了。” 晚宴后回到房间,宣妍蹙眉说:“方市长说得很奇怪啊,为什么异地工作就不能照顾家庭?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啊。” 俞晓宇笑笑,道:“大领导说话都很含蓄,真正的意思是叫我今后去异地工作别带家属。” “我跟着去会影响你工作?不会吧。” 俞晓宇爱抚她的头发,道:“方市长十多年换了六七个地方,既然这样说了肯定是经验之谈,防止我以后走弯路……到底出于怎样的考虑我也不清楚,他也不会明说,明白吧?” “不太明白,你们这些当官的也太……太高深莫测了,真累,”宣妍愣愣想了会儿,道,“晓宇,我觉得……觉得方市长不太喜欢我……” “怎么会?”俞晓宇哑然失笑。 宣妍认真地说:“这方面女人的直觉很灵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可以感觉得出。” “嗨,你想多了,”俞晓宇笑道,“方市长期待的是我在他指点下做出一番事业,至于老婆是谁根本无所谓,也犯不着去琢磨。大领导只对自己关注的人和物感兴趣,其它哪怕多想一秒钟都是浪费时间。” “是这样啊……”宣妍终于释然。 俞晓宇夫妻俩窃窃私语时,于正华独自来到方晟房间。 按说两人都有些醉意早点休息才对,但明早考察团上午行程满满,中午吃完饭就从潇南乘飞机回龙泽,时间非常紧张。 一年来于正华利用职务便利加深与古玩圈、收藏圈交流,结识了不少业内大腕如赫赫有名的“南独眼北九指”,茶余饭后打探到很多圈内掌故和秘密。 “南独眼”并非瞎了只眼睛,而是一般情况下他只用右眼就着放大镜鉴定古玩,纵横南方数省从无失手,故有“南独眼”之称。 “北九指”是京都排名第一的大收藏家,早年因鉴定古画被打眼而怒切小拇指,从此绝不再碰字画而专攻瓷器古玉,是京都为中心数省区说一不二的大佬。 于正华结识他俩的办法很简单,拿了只象牙雕件委托鉴定。 要说这只名为“媺娖船屋”的象牙雕件是当年于正华呱呱落地时,于老爷子作为礼物送给于道明的。 于老爷子戎马一生最不喜欢形式主义,象牙雕件就是随手从书房里拿的,也说不清怎么得来、价值几何。 于道明对古玩兴趣泛泛,从不当回事儿一直在卧室里搁着,儿子长大后就放到其书桌上。 于正华做作业无聊起来拿铅笔敲敲象牙雕件,喜欢听里面隐隐的珮玲声。 后来到国家博物馆工作,见的世面多了渐渐感觉此物不凡,便悄悄拿到故宫请老专家鉴定,反复抚摩,老专家说了段典故: 明穆宗的三女儿叫媺娖公主,明眸善睐,活泼天真,深得明穆宗宠爱,早在她三岁时就发誓将来要给予王侯封地的待遇。然而六岁那年突染重疾离世,明穆宗悲痛欲绝,决心不惜重金实施许过的承诺。 因为公主爱玩水,爱坐船,遂将她的棺椁按船的样式用黄金打造,内嵌珠宝;陪葬品也是依照她生前喜欢的生活用品、玩具等同比例黄金铸造,其奢华程度甚至超过太后、皇后制式,整个费用比父亲明世宗的墓葬总支出还高,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有谏官仗义上疏。对此明穆宗采取的对策很简单:上谏者斩立决!后来再也无人敢言。 为防止不法者盗墓,船屋下葬在一个非常隐秘、绝对无人想到的地方,明穆宗为了睹物思人,又令工匠按原型打造了一只有半尺长的象牙船屋,唯一不同是,船屋上层船舱里有个象牙雕的核桃,核桃内壁刻着黄金船屋下葬地点的地图! 象牙核桃上下两端微微嵌入船舱,中间有轴贯穿,既可在凹槽内绕轴转动,又不能用蛮力取出——倘若强行破坏则会触发机璇,核桃将裂成碎片。 据说李自成攻入紫禁城后得到此物,命手下谋士琢磨了一天一夜未遂,怒而弃之;乾隆帝素以聪慧自矜,带着一班能工巧匠苦心费诣研究数月,也没如愿。 幸好象牙雕件本身就是精美绝伦的工艺品,具有极高的收藏和赏玩价值,使它未被历代恼羞成怒的解谜者损毁。之后辗转于晚清王府权贵之间,渐渐地人们忘了它附带的传奇故事,仅作为可供赏玩的象牙雕件而已。 老专家说也许所谓黄金船屋是好事者编的谎言,目的在于夸大其份量,即便如此其艺术价值和文物价值已超数百万甚至上千万,好好收藏作为传家宝吧! 可想而知“南独眼北九指”见到象牙雕件何等震惊,不约而同缠住闻洛高价收购,虽被委婉拒绝一来二去也成了好朋友。 关于唐巧,京都古玩圈、收藏圈对她的印象是四个字:风评极差! 包括两层意思,一是她吃相难看,凡是看中的必定施展手段千方百计弄到手,根本不顾及藏家的感受; 二是她作风霸道肆意妄为,自忖背景深厚人脉广泛,经常说翻脸就翻脸毫无通融余地,知她禀性的都敬而远之。 闻洛这么介绍,方晟深信不疑。 之前唐巧看中房晓真的镇店之宝虢文公辞鼎,也是这个套路,先开价收购,被拒绝后直接指使公安人员封店抓人,以低劣手段逼迫房晓真转让。 偏偏这事儿方晟插手,并顺藤摸瓜查到沈直华头上,也算是机缘巧合。 说到这里方晟笑道:“好神奇的传说,下次回京都定要给我瞧瞧。” 于正华也笑:“于家大院里处处是宝贝,方哥没留意而已。别说老爷子书房,就是几位长辈卧室、书房里貌似随便的摆件都大有来历,拿到古玩市场肯定大放异彩。再说沈直华和唐巧……” 沈直华从中学起就喜欢研究历史,后来进京都大学读考古专业,毕业后曾在博物馆、文物局等干了几年才正式转入仕途快车道。 唐巧则是京都古玩世家第七代子弟,唐家开设的唐宋名城古玩行至今仍是享誉盛名的百年老店,在业内口碑极佳—— 在唐巧出道前。 唐家规矩向来是“传男不传女”,因此唐巧父亲作为家族长子出任唐宋名城古玩行大掌柜,即老板;负责看店的二掌柜即技术总监则是唐巧的堂哥唐棂;负责财务的即财务总监是唐巧的堂弟唐聪。 唐棂和唐聪是嫡亲兄弟。 唐巧为自己被排斥于家族生意之外很不满,在父亲面前嘀咕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凭什么您掌管的家业却被叔叔那一脉架空,将来偌大祖业落到他家? 她父亲无奈道祖上定的规矩没法改,要说一样,凭什么必须长子当大掌柜?给你一笔钱自己创业去吧,唐家的事爸说了也不算,还有几位长辈镇着呢。 唐巧拿了钱没有创业,而是千挑万选找了位好老公,沈直华。 仅仅隔了五年,唐巧在冀北进行短暂的所谓“基层锻炼”后回到京都,出任市文物监察执法队副队长! 紧接着她软硬兼施,以亲兄弟不能同时掌握技术和财务必须风险隔离为由,逼唐聪把财务总监让给与唐巧交好的堂妹唐铭。 之后两个月象中了邪,唐棂收购古玩时接连两次被打眼,损失近90万元——事后有人怀疑是唐巧做的局。唐巧父亲随即启动问责机制令唐棂引咎辞职,换上同样深受唐巧信任的堂弟唐枫。 至此唐巧终于把唐宋名城古玩行实际控制权牢牢掌握在手里。 “从此唐宋名城古玩行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经营之路,”于正华道,“本来京都百年老店是靠招牌吃饭,主营业务是古玩鉴定收取鉴定费,有大掌柜亲笔签名的鉴定证书在北方十省范围内都认可;偶尔也做低买高抛生意,比较少,现在古玩市场不象早几十年前那样专业、封闭、高端,什么东西都能在网上查到,以前那种凭借信息不对称赚钱的模式已行不通……” 方晟点头道:“这方面宣传和风险提示也比较多,藏家都谨慎起来,过去一掷千金的情况愈发稀少。” “唐巧拍板决定走扩大规模、连锁经营的道路,几年内在沿海和中原地区开设了十多家分店,借沈家的招牌生意还都不错,要不是被宏观经济影响股市低迷,没准都包装起来上市了。” “我猜接下来的动作就是国际化发展,把触角伸到海外。”方成目光闪动。 于正华竖起大拇指:“啥都瞒不过方哥!对的,大概六年前唐宋名城古玩行在纽约开了第一家海外分店,然后伦敦、新加坡、东京、吉隆坡等遍地开花,成为内地古玩业在海外的金字招牌!” “很好啊,大多数客户还是海外华人吧?” 于正华深深吸了口气,道:“问题就在这一点,‘南独眼北九指’不约而同发现那些海外分店的客户几乎都是华人圈子里的掮客!” 意识到涉及事件核心了,方晟慎重地追问道: “掮客主要干什么?” “简单地说一句话,勾结老外拿赝品以八国联军洗劫圆明园的幌子骗内地游客!” 第1433章、飞抵轩城 因为酒意上涌且太疲劳,当晚方晟和于正华没聊太久,只叮嘱他继续接触“南独眼北九指”等古玩圈大鳄搜集更多资料,同时也要注意保密,在于道明面前都不准说。 调查至此,尽管已基本接近真相,方晟仍不确定沈直华有没有涉足其中,这张王牌需不需要出手。 行程紧凑,周日便率考察返回百铁。 一打听,訾乐天领衔的调研组仍在铜岭,因为戴计田返回工作岗位镇着,铜岭各方受到很大震慑,调研组取证工作很不顺利。 困难早在于道明预料之中,指示说不要着急跟对手慢慢耗,一周不行一个月,一个月不行一年,看他撑到什么时候! 钟组部出身的訾乐天也深知作为振兴领导小组第一仗关系到士气和威信问题,千万输不得,遂稳住心神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 周日晚上樊伟来了电话,含蓄地说再等些时候该出现的自会出现,在此之前要做好保密和隔离工作。 方晟没有多问。 前阵子与美方、菲律宾的外交纠纷,方晟了如指掌,那时就稍稍安定下来——按白翎透露的计划必须干掉田组长等影子组织成员,军舰才会炮轰库班岛,次序绝对不会错的。 他还猜测白翎躲到樊伟那边是最适合方式,以白杰冲目前的地位和铆冲劲冲击副军,断断不可牵连如此鲁莽的行为。 “本周回京都聚聚,好久没一块儿喝酒了。”方晟笑道。 樊伟知他迫不及待想“面谈”,打听更确切消息,笑笑说:“改日吧,最近实在太忙。” 周一上午刚上班,姚胜平来到市长办公室回报上周工作: 市中心会展中心已由吉林投资接手开始整体装修,商户入驻的招商工作也同步进行中; 温泉山庄到牡丹谷的城市快速通道已勘探和测量完毕,马上着手拆迁工作; 铁隆盆地环山工业链七成企业投产开工,受规模效应吸引,大肃、龙泽等市企业家都有意向来投资建分厂,避免常年累月的山路运输; 铁隆盆地通往北屏盆地的山路已破土修建,引起百铁市民的好奇与猜测,市区房价受此影响出现微妙波动…… “波动……涨还是跌?”方晟饶有兴趣地问。 姚胜平道:“两个趋势,商业区特别市中心营业用房价格有所上浮,大家相信即使建新区或开发区,不可能改变百铁市中心的战略地位;市府大院周边店铺和居民小区房价出现下滑,老百姓觉得要搬肯定是市府大院先搬,而且土地供应量大了,房产价格必然大跌。” “老百姓都是真正的经济学家呀,从实际出发不玩虚的,”方晟感叹道,想了会儿道,“要通过各种渠道告诉老百姓,正府对北屏盆地的开发还没形成规划,也欢迎大家献计献策,把百铁的明天建设得更美好。” “我也说过那是中长期建设远景,短期内对市区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姚胜平随即话锋一转,“剩下两个难点我请示过詹书计,他说等你回来商量。一是牡丹谷开发项目,领导小组回报说所有基础准备工作都已就绪,就等开发商带资金进场……” “把观峰、君大两家请过来谈嘛,只要对方答应合作开发模式,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问题在于他们都坚持整体转包,理由是担心政策不确定性和领导班子更迭。” 方晟冷笑:“天底下就观峰和君大两家投资商?再找别家。” “可能……”姚胜平委婉地说,“我了解过周边省份景区开发情况,包括上次随詹书计到朝明考察学习,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整体转包。正府控一部分股合作开发也有,正式运营后两至三年内就陆续退出,仅承担景区监督管理职能,监管与经营隔离也是景区管理的大势所趋。” “后果呢,景区一碗面条卖到80块比机场还贵,导游没进大门在路上就开始忽悠然后伙同商家设无数的坑,好端端的风景走马观花一个小时看完,大卖场、金店、玉器城里逗留两三个小时,甚至不消费不准出门,祖国大好河山变成大型超市,象话么?” 方晟打开电脑调出个新闻,指着屏幕说,“导游为拿回扣故意不带游客爬山,宁可等四五个小时坐缆车,上山半小时后继续排队等下山缆车,又得四五个小时,整整一天都坐那儿无所事事,玩手机、吃泡面火腿肠,合着游客的时间不是时间?” “现在导游素质低、缺乏道德底线。” “景区也有责任,人多了不能限流吗?又舍不得把游客放跑了,宁可在景区里人挤人!”方晟铿锵有力地说,“正府绝对不能放任自流,让景区过度商业化;百铁要让牡丹谷可持续发展,成为游客流连忘返的景点,而不是玩了一次大倒胃口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踏入牡丹谷半步。” 姚胜平讷讷道:“方市长对牡丹谷的期望很高,想法也很多……说来惭愧,我们只想把事情办成而已,这就是差距……” 方晟缓缓起身,双手负在背后踱到窗前凝视市区良久,道:“其实不是差距,而是考虑问题的角度问题。当领导干部久了,总习惯从宏观、从面上、从推进率完成率等着眼,却忽略老百姓的感受,实质就是漠视市场监管……在事关消费者切身利益的问题上,正府不能做甩手掌柜,不能借口小正府大市场来推卸责任,该管的不能客气!观峰、君大那边不妨再征求一下意见,不做不勉强,牡丹谷市场前景看好愿意参与投资的人很多,我们不会在一两棵树上吊死!” “观峰和君大的确实力雄厚,也有开发景区的经验……”姚胜平啧啧嘴道。 “还是那句老话,只要答应合作开发模式就好商量。” 方晟坚持不让步。 姚胜平无奈摇摇头:“那……那我让昕光他们继续谈吧;再说城商行增资扩股的事儿,目前年报审计和清产核资已告一段落……” “不是说暂时压一压吗?”方晟眉头一耸不耐烦地说。 “唉,城商行内部有尽快转入申报上市流程的想法,外部入股的意愿也很强烈,所以每股净资产价格出炉后不断有人打听、表明参与态度,省里也……” 说到底压力来自省高层! 没办法,黄树第一公子想做的生意就算陶之亮明确反对,底下人自然心领神会。 看来詹印也顶不住了。 作为市委书计可以无限期拖,却不能明确反对,反对就等于公开跟陶之亮为敌,正治成熟的领导干部都不可能这么做。 所以詹印想明白方晟前期一拖再拖把难题交给自己的小心计,又将皮球踢回来。 方晟沉吟片刻,问道:“最新价格每股多少钱?” 姚胜平道:“审计价是1.16元——城商行经营状况和资产质量实在算不上太好,但冲着上市预期,市面已经炒到2.1元,据说还有升值空间。” “战略投资会谈到什么价格?” “通常溢价收购1.2-1.4倍左右,不会超出很多。” “唔,让我想想……” 方晟在办公室来回踱步,道,“今天就这样吧,牡丹谷项目要抓紧,城商行增资扩股……先成立筹建小组,把相关工作抓上手后逐项梳理。” 姚胜平离开后,方晟回到座位在电脑上边搜索边做记录,然后想了很久,从微信好友里找到一个名字: 郑南通…… 周二姚胜平就来报告谈判最新消息:观峰和君大都明确表示投资前提是整体转包,否则免谈! 私下还有话姚胜平没敢说,两家商务代表都觉得方晟太强势,合作开发很可能弄到最后变成正府大包大揽,投资商被踢到一边只参与分红。 不仅投资商,姚胜平都怀疑以方成的个性完全有可能。 方晟笑笑说不做拉倒,把温泉山庄的投资商叫过来谈谈,愿意接手且价格合理就交给他,反正规划就是温泉山庄和牡丹谷联动开发,就看他能否吃得下来。 是这样啊…… 姚胜平豁然开朗,觉得牡丹谷立项伊始方晟就是这么考虑的,不过碍于陶铭插手,观峰和君大招牌又太响不得不暂时打消念头,转了一圈却还回到原点。 妙就妙在由始至终方晟不争不抢,听任三大投资商尽情表演,最后却迫使他们主动退出牡丹谷项目。 还有就是,方晟的立足点始终坚持正府主导牡丹谷开发,限制开发商过度商业投机,而非串通起来牟利私利,这一点让姚胜平深为敬佩。 周三方晟请了一天私假飞往轩城。 下飞机后直奔临海省银保监局,打电话把乔莲约到离单位两条街外的街心公园,站在绿草茵茵的球场边视野开阔,四周树木高大茂盛又不怕被监视,更重要的是公共场合有效防止她做出出格举动。 “您对我防范成这样了,好吧……我自取其辱,”乔莲看穿他的念头,咬着嘴唇道,“大老远从百铁跑来干嘛?” “以前来过轩城不少趟从没觉得什么,如今特别陶醉于这里的绿色,真的,深呼吸一口都感觉特清新,人啊,为什么失去后才觉得珍贵?” 乔莲后退半步,恼怒道:“闹了半天又是说客!燕家还有完没完?回去告诉那个死老头,有本事叫他儿子别找我!反复纠缠我算啥本事!” 第1434章、乔家双姝 方晟奇怪地看着她,道:“你的反应很让我诧异,对你来说,燕慎不就是生命中一时激情的匆匆过客吗?难道,真打算跟他结婚,然后再出轨,陷入一轮又一轮死循环?” “方哥,您是看穿我了,但我不会屈从于任何人威胁,也许,我说的是也许我会跟燕慎分手,那必须由我决定,而非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过来指手划脚!” “乔莲,你的性格……” 方晟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伫望远处高楼大厦,良久道,“与你妹妹乔娜相差很大。” 乔莲惊骇地说:“您也认识她……不,你跟她根本不是一路人……这会儿提她干什么……谁告诉您我跟她的关系的?” 激动和震惊之下她有些语无伦次了。 “天底下本来就没有绝对的秘密,正如我那些女朋友一样,每个人的名字都被京都圈子津津乐道,有啥奇怪?” 方晟淡淡道,隔了会儿接着说,“至于乔娜,因为筹备电影的原因接洽过几次,对了,还一起吃过大排档,步览鄞峡夜景,她是个很好的女孩。” 乔莲妒忌道:“我都没荣幸有过那等待遇,想必她在您印象中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了。” “我有好印象没用,重要的是乔主任对她有什么印象。” “你……您您您您……都知道了?” “几十个亿不是小数目,我由衷地替你高兴。” 乔莲摆摆手,意兴阑跚道:“钱多有何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属于我的必须一分不少拿到手,这跟钱没关系。不管您属于哪方面说客,也不管您来说服我什么,都甭想挑战我的原则。” “对乔主任来说根本不存在原则,世间唯有亲情无法用冰冷的数字来衡量。” “噢,您向着乔娜!”乔莲盯着他刻薄地说,“她陪您睡过?您居然接受了她?比您那些女朋友,她想必有过人之处,是么?” “在你眼里,她陪再多男人睡觉只不过是数字而已,正如那笔钱,哪怕她是你妹妹……” “我从没承认过!” 霎时乔莲情绪崩溃了,有些失控地冲他怒吼道,眼泪四溅。 方晟敏感地瞥瞥听到声音好奇张望的游客,轻轻挽住她的手臂来到僻静处,道: “我是燕慎的朋友,也是光辉的朋友,还是你、乔娜的朋友,以我的身份和级别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做所谓和事佬,我自己麻烦已经够多,何必引火烧身?” “方哥,您是好人,真的。”乔莲迅速平息下来,拭泪道。 方晟微微松开她的手臂,放松了伸了个懒腰,随手捡起草丛里碎石远远抛到水里,看着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道: “出身你那样的家庭,又嫁入童家那样的家族,很多事应该看得很透彻……燕慎是标准的高级知识分子,文人风骨,可燕老因时势所迫又奔走于京都。成,无关燕慎;败,更无关燕慎,你说他为了什么?” 乔莲不再说话,赌气般一屁股坐下,一根根胡乱揪起野草在指间撕得粉碎。 “其实你内心深处已经隐约知道这段感情错了,就是不愿承认,对不对?另外接踵而来的说客更引起你的逆反心理,顺便声明,我不是燕老找来的。” “是也无所谓,反正在京都圈子里乔莲已经声名狼藉臭名远扬,有消息说过段时间会把我放逐到藏疆地区,‘在那边随她怎么丢人现眼’,这是有个银监领导在半公开场合说的。” “我不会允许那种情况发生!” “真那样倒好,别说几十亿,就是只拿几千万都可以出国逍遥,从此不再回来。” “带着燕慎?” 乔莲不吭声,无疑默认了他的猜测。 方晟心里沉甸甸的,良久道:“交给我处理,帮你换个地方但不是藏疆地区;锗昌股份你拿大头,占七成;想出国也行,我帮你安排个风景秀丽有山有水的好地方……” “条件呢?” “大换界前不要与燕慎联系,这是第一点。” “大换界!好,这是你们最在乎的东西!”乔莲冷笑,“还有呢?” “第二点也是未雨绸缪,等乔主任驾鹤西去之日,允许乔娜公开露面。” 乔莲如弹簧般跳起来:“不行,绝对不行!” “世上没有绝对。” “我是我爸唯一亲生女儿,我可以决定丧事所有事务!” 方晟针锋相对道:“你有权不承认乔娜是你妹妹,但乔主任不能不承认是自己女儿,乔斯节也很乐意多个一线明星的侄女。是的,这是个错误,但凭什么你可以犯错,你父亲不可以?” “您——” 乔莲瞪着他半晌,狠狠一跺脚,“您很让人恼火!” “换我在乔娜的位置有权要求平分家产,不信做亲子鉴定!乔莲,你怕乔家不够乱吗?乔斯节还要在商界混呢,数百亿总资产的超级集团可不能有负面新闻,要不然股价下跌大家都受损失。” 提到乔斯节,提到股份,乔莲又不吱声。 身为省银保监领导,深知证券市场投资者对消息的敏感程度,稍有风吹草动就容易产生恐慌,何况关系到权重很高的股权分割问题。 “另外作为朋友我还想提醒你,大换界前不要与光辉离婚,”方晟道,“这一点很重要,信不信由你。” “怎么,哪个拿刀架我脖子?” 乔莲的犟劲又来了,扬起脸冷然道。 方晟声音低了下来,道:“你信不信以童家的能量干掉锗昌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 硬生生打个寒噤,乔莲下意识双臂抱肩,道: “锗昌是国家重点扶持的高科技支柱产业……” 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勉强。 方晟抬腕看表,道:“不早了,不再多说,回头发条短信给燕慎吧——其实他的压力也不小,逆流而行何必呢?时间会考验你俩感情是不是真的。我走了!” “等等!” 乔莲叫住他,却觉得没什么可说的,愣了会儿道:“您去见乔娜吗?” 方晟笑了笑,挥挥手大步向前。 一阵风吹来,他的风衣衣摆高高扬起,露出活力且矫健的身子,看着他愈行愈远,乔莲禁不住泛起一丝酸楚,还有挥之不去的惆怅和失落。 乔莲猜错了,方晟没去见乔娜。 他怎么会大老远跑到京都约见乔娜?京都是什么地方! 他也不会把乔娜约到京都以外见面,因为无所不在的狗仔队太厉害了,一旦有个闪失将对她、也对自己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如于云复所说,级别越高越要注意这方面影响,失误不得。 辗转回到百铁已是夜晚,他反锁好门拨通乔娜的手机,单刀直入介绍了与乔莲谈话的内容,最后说: “少拿几个亿换取名分,一般来说不值得,但对你而言值得,细微精奥之处不多赘言,以你的聪慧应该领会得到。” 乔娜长长沉默,半晌简洁地说:“好。” 姐妹俩性格差异怎这么大?大概都随妈妈吧? “条件虽是这样,具体实施起来必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随时联系我。”方晟道。 乔娜停顿了很久,只听到细密而温柔的呼吸声,然后才说:“方哥,其实我很想见见您……哪怕就喝喝茶、聊聊天,我都觉得很快乐。” “老实说我也想过,但目前状况……你知道的,根本不现实。” “所以更想啊。” 方晟无声地笑了笑,道:“缘分天注定,总有机会的。” 周四方晟率一众官员来到羊角山脚视察工地,突然接到爱妮娅的电话——她通常不喜欢占用工作时间而是晚上十一点后与他联系。 “周末有空吗?到京都聚下,有事找你。”她语气一如既往地明快干脆。 “呃……京都是见面的好地方?” “没办法我时间太紧,正好周六上午开会后有两三个小时。” “在哪儿见?怎么见?” 爱妮娅胸有成竹道:“医院,陈皎要看望老乔嘛——老乔目前还挂着碧海对外友好协会名誉会长的头衔,我也准备过去一趟,到时在住院部偶遇就行了。” “也好。” 当着众人方晟不便多说,应了一声便挂掉电话。 孙诺代表投资方波契特伏财务集团在现场向市领导回报工程规划和进展,施工难点和阶段性安排,预计今年底能全线通车。 之后方晟戴着安全帽和孙诺并肩走了一段。 “投资这条路的全套资料都报送到总部,”孙诺所说的总部自然指劳诺德仁家族,“总部高层对方市长的眼界和魄力大为赞叹,认为心中有大格局的人才会把建设方向投到五年、十年后,指示波契特伏务必通力配合,保证方市长施政纲领推行到位。” “总层高层”不消说即家族权力掌控核心。 听到自己的构想获得劳诺德仁家族认可,方晟心中稍安,笑道:“从封山育林到开发北屏盆地,老实说我有点担心呐。投资天经地义为了盈利,可放眼看去荒山野岭连收回成本的希望都看不到,不能不说剧本写得不够好——投资者要听好故事的。” 孙诺道:“总部高层都是……极具前瞻思路和超前设计的精英,他们从来不听故事,也不看沙盘那些美丽的效果图,只朝自己认为对的方向前进,数百年来多少集团公司、家族企业倒在历史的车轮里,唯独他们总是棋高一着,每次都看似幸运地躲过劫难,我……个人觉得不是偶然,肯定有内在逻辑发挥着重要作用。” 这是孙诺第一次正面谈及劳诺德仁家族。 方晟岂会跟他就此话题深入讨论,笑道:“是啊,这方面我们要好好学习才对。” “方市长说得对,好好学习。” 孙诺也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第1435章、为难之处 周五下午方晟打电话给詹印说要回趟京都,詹印道我休养期间你几乎一天假没放,也是该回去陪陪孩子了,领导干部又不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傍晚方晟提前动身,准备在龙泽过一宿明早乘坐最早的航班回京都。 开了一半突然发现前面的车有点眼熟,不由说:“咦,那不是杨花部长的车吗?” “是啊……”小吴欲言又止。 “有事直说,车里就咱俩没关系。” 方晟知道平时不出外勤时领导司机们经常聚一块儿海侃,信息非常灵通。 “纯粹乱猜啊,方市长,”小吴申明在先,然后说,“杨部长前些日子跑省城更勤,不但周五下午必去,有时周二、周三傍晚过去第二天早上赶回来上班,据说省城有个‘好朋友’……” 小吴特意在“好朋友”三个字上加重语气。 “她在省城是有个闺蜜……”方晟沉吟道,转而问,“你们肯定知道好朋友的身份。” “不知道,真不知道。”小吴连忙说。 “那为什么最近去省城不那么频繁?” “据说……还是据说,杨部长在百铁有新朋友了。” 想到她那高耸丰满的胸,方晟不由咽了口唾沫,过了会儿闲闲道:“长时间在外地工作,有时……知道这事儿的人多不多?” “就常委驾驶班几个,我们的嘴都很紧的。” 虽这么说,难免会吹到常委们耳里,方晟暗暗皱眉觉得适当时机提醒下杨花,作为党校同学和己方盟友,实在不想看到她在百铁闹出绯闻。 党校同学…… 提到这个碴儿方晟暗自苦笑。 体制外的人——甚至体制内很多人,主要受舆论和各种官场小说误导,觉得党校学习是广结人脉、为日后腾飞助力的大好机会,其实真的想多了。 人脉这个东西不是想结就结,也不是想广就广,需要诸多因素配合。 但党校是什么地方?一个履行晋升机制的平台。所有领导干部将在这里完成规定程序,继而做好奔往新起点、新征途的准备。 来到党校的人,个个都有特定圈子、类型固定的人脉,个个彬彬有礼、隐藏锋芒,个个举手投足间有着风卷云涌的气势。 谁也不会甘居人下,谁也不会任当人梯,面对身边同样出色的俊杰下意识反应是谨慎和守拙,保持适当距离。 有没有人脉的存在?勉强来说也有一点,比如杨花调到百铁,就能以同学身份迅速与詹印、方晟打成一片。 今后到京都开会、城市之间交往,如果有过党校培训的经历见了面亲热些,如此而已。 开到一半小吴把车拐入服务区,方晟明白他的用意:超车显得不礼貌,又让杨花感觉自己被发现了什么;不超车老跟在后面,杨花又误会是不是遭到跟踪。 “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方晟笑道。 周六上午从机场出来先直奔足球俱乐部,耐心地等到训练得满头大汗的小宝课间休息,笑嘻嘻迎上前爱抚地摸摸儿子的脑袋,道: “好久没看小宝训练,技法大有长进,懂得带球过人时跳跃闪避了,与以前硬碰硬相比我更喜欢灵巧的小宝。” 小宝拽着方晟来到无人处,苦着脸说:“妈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方晟轻轻刮了下儿子的鼻子,笑道:“哈哈,小宝想妈妈了……小宝今年多大?” “15。” 也对,小宝按虚龄计算多加一岁,去年春节白翎帮儿子过的13岁生日,是按周岁算的。 “15岁不小了,初三的男子汉,象小宝这样的年龄已有很多孩子出国读书吧?” 小宝气鼓鼓道:“以前妈妈去哪儿都事先说好什么时候回来,这回不一定……而且,”他犹豫片刻还是说出来,“这回执行任务前妈妈搂着我吻了又吻,好像,好像……” 方晟眼眶发潮,用力揉揉儿子头发勉强笑道:“好像生离死别是吗?乱想!主要是妈妈年纪也大了,容易感伤而已。咱俩男子汉不一定,男儿有泪不轻离,要学会把感情埋在心里,坚定沿着自己的目标走下去。” “那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任务完成就回来,”方晟道,“执行任务可不是踢足球,不管输赢时间一到就鸣哨结束,总会有早有晚,放心吧,妈妈没事……强大的妈妈很好!” “嗯!” 小宝用力点点头,骨碌骨碌将整瓶水一饮而尽。 “慢点喝,慢点喝!”方晟疼爱地说。 “爸,中午我想吃麦当劳。” “这个……反对的人数不过来,饮食还是健康一点比较好。” “妈妈来陪我的时候每次都答应,虽然每次都强调下不为例。” 提到白翎,方晟心又软了——儿子也知道这一点,故意说给他听。 哼,小兔崽子跟老子还玩心眼! “好吧,就一次,”方晟无可奈何说,“真的下不为例。” 在儿子面前从来不可能坚持原则。 中午陪小宝吃了顿快乐的快餐——主要小宝说,方晟听。说的无非足球队恩恩怨怨、比赛有无黑哨黑幕,从来不提成绩。 大家族子弟不用愁学习成绩,但学习成绩从来不弱。俱乐部足球教练是德国人,小宝德语已具备本科水平,可以流畅自如地与德国教练研讨战术安排——这样的情况仅小宝吗? 不。实际情况是包括臻臻在内的小球员们都能说一口流利德语,直接导致俱乐部为这个队配备的德语翻译转到成人组去了。 小宝还是学校航模社团骨干,他主导并设计的航模在全国中学生比赛初中组拿过一等奖——单反穷三代,航模毁一生?那要看什么家庭在支持! 对了,小宝还参加了机器人开发兴趣小组,决心到了高中打败日本中学生的机器人。 这一点方晟始终觉得奇怪,说我这个文科生爸爸加上你这个体育生妈妈,怎么生出个技术男了? 被白翎揪着耳朵教训了一通,咬牙切齿说老娘明明是正宗国防科技大学毕业,到你嘴里变成体育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听小宝津津有味围绕足球话题说个没完,方晟异想天开道将来做个职业球员怎么样,退役后继续从事足球推广运动。 “不想,没意思,只能玩玩。”小宝深沉地说。 “为什么?” “太黑,很多潜规则,成年人的足球完全变质,不是体育运动而成为赚钱工具,悲哀。” 方晟笑笑,道:“所有体育运动都必须商业化运营,才能推广并发展得更好;小宝,足球的悲哀不在于赚钱,而是被一小撮人操纵并赚钱,矛盾就在这里,明白吗?” 小宝似懂非懂眨眨眼,大口咬着汉堡含糊不清道:“将来我要扫清那一小撮人,让足球真正成为一项体育运动!” “期待小宝能拿出完美的解决方案。”方晟笑道。 说完后陪小宝回白家,本想探望下白老爷子,进门后才知他约了几位老战友爬香山去了。 “爬香山……” 方晟暗暗咋舌。 白老爷子的老战友可想而知都是多大年龄,什么级别,这群老人爬山简直是警卫员们的梦魇,而且还得封山封路。 陪小宝做了会儿作业,方晟来到警备总院。 在戒备森严的高干疗养区,如剧本设置那样如期见到爱妮娅。 本来她还会在老乔病房里呆会儿,后来赶到的陈皎却有要紧事谈,她也收到方晟短信便顺势退出。 “到凉亭那边走走吧。”爱妮娅道。 “你又瘦了,”方晟打量她道,“努力工作与拚命工作是两码事儿,越到后面身体健康越重要,别不放在心上,爱妮娅!” “瘦了吗?”爱妮娅下意识摸摸脸颊,“女人瘦一点好,人到中年胖起来就不容易瘦了。” “我说真的,没开玩笑!”方晟怒道。 “我哪有心思开玩笑……方晟,我遇到难题了!” 他心一紧,以为phoebe又出状况,忙不迭道:“快说,快说!” 爱妮娅低头走到空旷处,低声道:“上高申委书计出事了,有关方面征求意见问我去不去?” “好事啊,把我吓得……” 方晟苦笑道,念如电转思索道,“上高经济处于中游水平,工业差了点但大农业发展水平很高,以碧海省.长身份过去主政不能算重用,也不算掉价,平级调动吧。” “就是这个平级调动让我犯了难……” “理解!省.长就是省.长,书计就是书计,有本质区别;但碧海省.长又不同于一般省.长,这个位置干得好直接入局,但上高历史上还没有申委书计入局先例。” “是的……” 爱妮娅眉头打成千千结,声音压得更低,“方晟,我在考虑一个深层次问题,那就是有fbi那档事儿之后最高层能让我走多远?” “我觉得随着那家伙的死所有秘密都烟飞灰灭。” “可毕竟是污点啊……” “直觉今上、刘首长对你的印象都不错,不然也不会放到碧海省.长的位置。” “这个位置也不都有美好的结局。” 方晟知她说的意思,默然想了会儿,道: “要不要侧面打听下?” “打听什么?”爱妮娅反问道,“做满任期能不能进局?以今上的身份恐怕不敢跟任何人打包票!” “那倒也是……” 方晟也意识到爱妮娅左右为难的核心,如果因为fbi污点导致仕途有天花板,干脆早早到上高安安逸逸做申委书计;如果最高层还有重用的意思,肯定要继续留在碧海。 问题是,谁能作这样的判断?! 第1436章、回归初心 方晟也被难住了。 事关爱妮娅后半生仕途走向关键,可不是随便拍脑子说说而已。 退一步讲若非委实犹豫不决,以爱妮娅的个性和风格岂会找方晟商量?连意外怀孕并生孩子,这种对女人来说天塌下来的大事都没在方晟面前吭半声,自己硬是扛了下来。 可见去与不去尤如人生十字路口,彷徨不知所向。 这也是越往上走越难以快刀斩乱麻的原因。 在黄海、江业、顺坝,方晟说拍板就拍板不容质疑,错就错了呗大不了重来,天大的错也只限于小县城里,能出多大事儿? 到厅级、部级层面就不同了,要么不出事,要出就是大事。好比拳击台,轻量级较量打倒了擦掉血迹再爬起来;重量级较量挨一下天旋地转直接结束战斗。 方晟不知不觉来回踱步——这是他的老习惯,遇到难题不停地兜圈子。爱妮娅双手抱臂目不转睛盯着他,脸上布满苦恼。 就这样过了五六分钟,方晟突然停下来问:“从你内心来讲希望在哪儿?” “怎么说呢,到上高当书计工作相对务虚,能集中精力抓大事;在碧海主攻我擅长的金融领域,颇为得心应手……” “对了,金融!” 方晟指着她说,“环太平洋人民币结算中心是你的资本,华尔街是你的独特人脉,放眼省部领导干部无人可及!” “我从不否决这一点。” “那你为何放弃自己擅长的领域呢?又不是提拔!” 受此点拨爱妮娅豁然开朗,点头道:“有道理!宁可做个出色的省.长,不做平庸的申委书计!之前我是钻牛角尖了,过于执著却忘了自己的初衷。” 方晟慨然道:“是啊是啊,算计个人得失太多难免迷失方向……去年我也曾为离不离开润泽反复纠结,结果被冉汉增当头棒喝,至今都记得他当时指着我鼻子说话的模样。”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嘛,换他自己还不是慌成一团?”爱妮娅捋捋头发道,“不多说,我得回碧海晚上还有个会,正好梳理下思路周一正式给钟组部回复。” “决定留下?” “嗯……我走了!” 爱妮娅说走就走,转身朝出口方向大踏步而去。 “哎——” 方晟简直无语,“好久没见连拥抱,不,手都不握一下就走?咱俩不至于生分成这样吧?” 爱妮娅淡淡道:“一大把年纪了别让人看笑话,再见!” 转眼就把方晟孤零零扔在原处,真是意志堪比钢铁的女人,唉。 略有些失落地回到于家大院,小贝见了爸爸那个亲热啊远比小宝粘人多了,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还非拉方晟一起做数学题目。 期间于云复进来打了个招呼,想聊点什么随即被小贝“驱逐出境”,难得和爸爸在一起,小贝非常珍惜每一分钟。 燕慎打来电话约饭——大概听陈皎说的——拜访老乔之事八成要给他透个气,强调就几位朋友小聚规模不大,方晟很久没跟他喝酒了遂一口答应。 和小贝厮磨到傍晚,方晟打车前往指定地点,依旧是皇城根儿下胡同里的老四合院,没办法都喜欢这个情调。 燕慎已经提前过来候着,与往日相比明显憔悴不少,白发明显多了数倍,这场被众人口诛笔伐的婚外情使他元气大伤。 “为我这点儿破事连累你跟陈皎特意回趟京都,惭愧之至。”燕慎开口便说,看来陈皎已经交了底。 方晟摇摇头,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朋友之间相互帮忙都是应该的,撇开复杂因素不谈,出发点总是出自善意,哪怕你不这样认为。” “她都跟我说了,你专程飞到轩城的用意;还有陈皎今天探望她父亲,”燕慎叹道,“在你们眼里我是象不象任性的孩子,不顾大局,随心所欲?” 方晟轻拍他的肩,道:“每个人都有撕开伪装做一回真我的冲动,燕兄勇敢地做了,虽然效果差强人意,哈哈哈哈……” 燕慎也笑,无奈道:“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面壁思过,突然很敬佩老弟……” 方晟暴汗:“你这哪叫面壁思过,分明总结教训准备卷土重来啊!” “重来?再也不敢了!”燕慎道,“她说拿时间换取空间,又说真金不怕火炼,或许两年后大换界结束,轰轰烈烈的感情已淡至无痕。” “对啊,世上哪有什么不能失去?想通这一点就好。” “但是……我爱人那边坚决要离婚。” 方晟怔了怔,道:“拖刀之计呢?” “分居达到一定时间就证明夫妻感情破裂,没有理由再拖了。” “令尊什么态度?” “尊重她的抉择,但现在不行……然而她对我已失望憎恨到极点,一刻都不愿拖;对了,她的家族也反对离婚,所以这段时间压力不比我小。” “一桩破碎的婚姻牵动多少人的心啊,”方晟道,“我终于体会到为什么京都家族内部婚姻宁可半死不活耗着,也绝不轻言离婚二字,实在是牵涉范围太广、影响深度太大,各方都无法承受离婚产生的代价。” 燕慎满眼都是沉痛:“也是家族子弟的悲哀,如同孙悟空再神通广大都翻不出如来佛五指山,今生今世都在透明的玻璃墙里度过。” “总体来说得到大于失去,围城外不知多少人羡慕呢。”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啊,”燕慎道,“不多说,今晚方老弟务必陪我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楼阁外传来豪爽的笑声:“谁和谁不醉不归?” 原来是老朋友蔡子松。 蔡子松在京都大学干了十年主管人事的副书计,久静思动想换个地方冲一下副部,实在不行解决正职问题。 去年春节前托燕慎找方晟打招呼,方晟也约了童光辉吃饭专门请托,不料于老爷子溘然去世打乱安排。 眼看教育部新一轮院校调整新学期开学前即将到位,燕慎被蔡子松缠得没办法只得厚着脸皮求陈皎—— 学术圈里正厅干部人事问题找陈首长有点“杀鸡焉用斩牛刀”的意思,但那时燕慎正与乔莲打得火热,实在拉不下脸找童光辉。 陈首长也是冲燕老的面子,安排秘书打了几个电话,一番运作之下如愿以偿调到京都交通工程技术学院任院长。 京都交通工程技术学院前身是交通工程技术职业学校,属于老牌二本院校,院长即为正厅级。虽然名气远远不如京都大学,学校规模、教职工和学生人数、待遇等方面也天壤之别,但一把手就是一把手,蔡子松还是很满意的。 之后燕慎与乔莲的私情败露,燕老盛怒之下将儿子调回京都,往哪儿去呢?幸好之前做了桩好事! 遂硬塞到蔡子松手下担任副书计兼副院长,享受正厅待遇,与常务副院长平起平坐。 蔡子松是和圈内玩友牛博士一起来的。 牛博士属于学术圈里难得的文理兼修人才,其主导的泛经济生态圈课题隐隐与当前最热门的区块链以及大数据有内在联系,成为京都众多高校争夺的对象—— 把他招揽到麾下等于招揽到整支研究团队,能迅速弥补很多高校这方面的短板。 蔡子松也是其中之一。 他给牛博士的承诺是:专门成立经济研究中心由牛博士担任主任,享受副厅待遇并在经费、学术研究等方面有优先权,确保三年内让牛博士接替马上退二线的一名副院长。 牛博士婉言谢绝。 牛博士说我喜欢这种吊儿郎当做朋友的状态,如果到你手下做事,虽说给我非常大的自主权,研究环境也很宽松,上下级关系会让咱俩都不自在,算了吧。 结果他拒绝了所有高校包括两所985高校的邀请,依然留在京都师范大学,埋头在狭小的十多平米的办公室与四五位研究生做项目。 文人的风骨就在于此,似乎很傻,但绝对出自真心。燕慎感叹道。 陈皎隔了半个多小时才边打电话边进来,满脸愠怒说什么事儿都左请示右回报,领导不在就不敢做了吗?还不如换机器人更有执行力! 说完“啪”挂断电话。 燕慎等人面面相觑,方晟却笑道: “人家不请示回头又得挨骂,说胆子挺肥啊这么大事情都不吱一声,我还没出地球呢!” 众人哄堂大笑,陈皎也绷不住笑了起来,指指方晟道: “看来方老弟这样训斥过下属。” 方晟道:“体制里最难处理的就是回报制度,事无巨细不行,粗疏大叶也不行;你说重要吧领导觉得不重要,你说不重要吧领导说这事都不重要还有什么值得我关心?左右为难。所以逐级上报、层层筛选很重要,主要工作我只听副市长回报,市直部门一把手除非重大事项才直接找我,这样就能把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挡在门外。” 陈皎道:“刚才我发火就为了重大事项,我觉得都是小事儿,往往市里那些领导左打电话右打电话,好像我不明确说‘是或不是’就不行。但很多事我听都没听说过,怎么敢随意表态?我也要对工作负责啊。” 牛博士笑道:“听完省市两级领导倒的苦水,我算整明白了,关键问题在于缺乏一个定量定性标准体系,来明确规范各层级职责和回报制度,类似计算机c语言,如果等于1自动转到下一步,等于2则跳到另一步以此类推……” “博士错也!”燕慎道。 第1437章、资本外流 燕慎道,“没去轩城干副校长前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但半个身子进了体制才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儿。” “你说怎么回事儿!”牛博士不服气道。 燕慎笑而不答。 方晟知他毕竟与蔡子松是正副职关系,有些玩笑不能乱开,遂笑道: “比方市里自筹资金修条路,算不重大事项?按说应该向陈省.长报备,但他心里清楚修这条路不太符合国家政策,所以最好知道也当不知道,你底下干就是了。你要是划一条红线说市县两级但凡修路都必须报备,等于把领导逼墙角里了。” 蔡子松不紧不慢补充道:“就好像院校领导都知道从教授到学生论文作假,假装不知道一样。” 众人哈哈大笑。 陈皎又补了一枪:“教兽骚扰女学生也是痼疾,历来容易引起网络热议……牛博士带不带女研究生?” 牛博士狼狈不堪扶扶眼镜,道:“带女研究生又不代表都那个,那个教师队伍当中极少数败类,我……还有子松、老燕都很正派的。” 眼下燕慎还真愧对“正派”二字,偏偏知识分子脸皮又薄,当下那个窘态啊差点要钻进桌底下去。 方晟等人趁机要求牛博士为“失言”罚酒,席间掀起一轮喝酒的小风暴。 单独敬酒时,陈皎和蔡子松都悄悄问起了白翎——按惯例这种小范围聚会都少不了她,白翎也乐意以爱人身份与方晟出席,且大家都喜欢她爽气明快的性格。 方晟打哈哈说秘密任务,连我都蒙在鼓里,手机等等更不通了。 酒过三巡,燕慎已明显有了醉意——今晚他就奔着醉来的,逢酒必干,弄得陈皎等人不敢劝他喝了。 燕慎拉着方晟的胳臂道:“燕家兄妹俩没福气啊,我的事搞成这样,姜姝……” “她的病治疗得怎样?”方晟急切地问。关于姜姝,他总是难以主动询问,每次都由燕慎主动告之。 “如果单单指抑郁症的话,似乎好了大半……” 这话什么意思?方晟一呆,道:“愿闻其详。” “各种生命指标、情绪指标在药物和物理治疗下保持在正常值,睡眠正常了,很少出现焦虑、烦躁、低落等负面情绪,每天保持一定的运动量,体质比过去还好。可就是……怎么说呢,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连我过去见面都不太容易交流,她整个人好像……处于空灵旷远的状态,明白吧,就是那种每句话都抓不住尾巴,没法接碴,更没有互动的谈话……” “会不会是药物产生的后遗症?” “专家解释她大脑里对过去不愉快的事进行隔离,重新构建了一块新的、健康的生态圈,她也本能地躲在圈子里不愿出去,防止再度受到伤害。” 方晟喃喃道:“其实心结未解啊,她对过去发生的一切还是很介意,这是绕不开的矛盾。” 燕慎还想说什么,牛博士却把方晟拖回座位继续喝酒。 闹到最后燕慎烂醉如泥,陈皎等人也不再耽搁安排好送他的车辆后各自散去。回到于家大院,于云复已经休息了,醉意朦胧坐在小贝旁边不到两分钟就东倒西歪,家庭教师忍着笑扶他进屋休息。 第二天上午早早起床陪于云复在后院散步,谈起了爱妮娅去向问题。 于云复目光闪动,久久沉吟后说:“你俩想得很多很深,却都想岔了,真相很可能不是这个方向。” “哦,那我们的结论对不对?”方晟跳开过程直接问结果。 于云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直觉就是钟组部内部——或者有人通过钟组部给爱妮娅挖坑,以申委书计位置诱她让出碧海省.长位置!” 方晟不由惊叹:“还有这种操作?” “小方,记住一句话,越往上坑越多,挖坑的手法越高越隐蔽,所以做任何决定都必须慎之又慎!爱妮娅这回找你商量是对的,旁观者清,虽说你也没看清对方阴谋,总算提供了正确的思路。” “好险呐……”方晟不禁有些后怕,又问,“爸,以桑和刘对她的赏识程度,幕后指使者怎敢逆天行事?” 于云复微笑:“这就是你俩想岔的根本原因所在!不错,桑刘两人很赏识她,但她并非被赏识的唯一,而只是数十个、上百个赏识名单中的一个,多了她很好,少了她也没关系,明白我的意思吗?此其一。” “看来我们真想岔了。”方晟沮丧道。 “其二,钟组部征求个人意见是标准流程,可以找爱妮娅,也可以不找,这方面挑剔不出任何瑕疵,没法事后追究责任;其三,如果爱妮娅被申委书计职务所诱,那是她个人意愿,提案交到桑刘面前,也会尊重她的选择,不会有人觉得惋惜,说是不是给小爱打个电话?最高层没工夫这样拖泥带水!” “那真是天衣可缝的运作,即使吃了暗亏都无从察觉!” 方晟感到毛骨悚然,半晌讷讷道,“就因为碧海市长就地提拔书计意味着入局?东方岳还不是空欢喜一场。” 于云复反问道:“难道碧海市长不能直接入局?” “呃——”方晟总算明白了岳父的意思,“不管如何都必须扼住这个位置,除非大领导直接找爱妮娅谈话!” “以后你也同样如此,”于云复肃容道,“你们这批是钟组部安排下去的,工作调整只听钟组部的,申委那边不管说什么听听而已,尽量不要当场回复免得入坑。小方,黄树领导班子还没定当,愈动荡愈有变数,务必把握好分寸!” “知道了,爸!” 边走边谈了二十多分钟,快结束时于云复突然问: “下午回去?” “两点多的航班,到龙泽正好吃晚饭然后回百铁。” “唔,顺便看下你二叔,”于云复脸色有点奇怪,“自打去了振兴领导小组难得回来,倒跟在双江差不多了,前两天你婶婶还问领导小组是不是比省正府还忙,家都不要了。” “好好好,我……我干脆到二叔那儿打个秋风。” 方晟知岳父提到“双江”是怀疑弟弟老毛病发作,又在龙泽找了女人,吓得汗流浃背连声答应。 于道明还真是旧病复发,春节过后就把小牛弄到身边去了。 理由也是煞费苦心,请医院朋友搞了张证明说小牛“轻度抑郁”,必须长期休养。现在抑郁症患者成了社会高危群体和重点关注对象,单位立即批假。 小牛便收拾行李欢天喜地来到龙泽,悄悄在振兴领导小组驻地附近租了套房,一心一意和于道明过起了甜蜜的同居生活。 方晟表面很不屑,实质蛮羡慕二叔,暗叹自己虽然女朋友一大把,就没小牛这样甘愿隐姓埋名做小女人的女人! 小牛在双江混得很不错了,教导主任相当于正科级干部,要放在县城就是炙手可热的大领导,而且安如玉已经保证过两年达到任职条件就提拔副处。 然而为了跟于道明去京都,双江那边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说扔就扔,宁可到京都做办事员。 如今还为了于道明,小牛又装病来到各方面条件远不如京都的龙泽,要说爱情的力量有点牙酸,可除此之外怎么解释? 有小牛早晚陪伴,难怪于道明乐不思蜀,都懒得回京都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于云复自然不愿过问弟弟生活作风问题,但点出“双江”和“你婶婶”,意思很明确,那就是让方晟给于道明托话: 多抽点时间回家看看,安抚好大后方,不然我就要出手了! 上午与牧雨秋喝了会儿茶。 如今的牧雨秋无论眼界和气魄都今非昔比,目光直指欧美价值低洼区,雄心勃勃准备筹资大手笔收购。 “可惜目前各方面限制很多,大额资金出境难,眼睁睁看着大把商机白白错失心疼得不得了,”牧雨秋嗟叹道,“方哥,您觉得能否跟爱妮娅打个招呼,从碧海那个环太平洋人民币结算中心帮我出一部分钱?” 方晟静静喝了会儿茶,道:“雨秋可知为何限制资金外流?” “我懂,怕资本外逃呗,象十年前高喊‘别让某某某跑了’就出于这种狭谥的爱国主义观。可是方哥,资管局那帮榆木脑袋没想明白一个道理,资本流动是双向的,你不肯人家出去,人家就不敢进来,最终流动性愈发停滞受碍,吃亏的还是庞大的资金资本市场。” “雨秋啊,你的想法恐怕代表绝大多数投资圈,不,资本市场大鳄们的想法,从而带动并很大程度左右了主流舆论阵地。” “啊,不会吧?”牧雨秋有些不安,“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你们只看到资本流动的表象,却忽略了深层次国际大势和超级大国间战略层面的博弈,那才是激流暗涌,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战略层面……噢,我有点明白方哥的意思……” “比方说你堂而皇之到我家做客,告辞时我挽留你吃晚饭,你可以盛情难却留下,也可以说另有安排,我不可能强求;但有个小偷进了我家,我察觉到后把所有门窗都关得死死的,他真的担心出路问题,这是一方面,”方晟道,“另一方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资本总是逐利的,只要看到利益哪怕冒险也会千方百计进来——改革开放初期金融市场完全封闭,资金管制更严格,不照样有大批外资涌入?香港是全面开放的资本市场,现在外资逐年下降又说明什么?我们不能跟着别人给的思路人云亦云,而是透过问题看本质。” 第1438章、数据中心 “那……” 牧雨秋突然发现话题被方晟跑偏了,赶紧收回来问,“方哥的意思要不要请爱妮娅?” 方晟笑道:“虽然我从没跟爱妮娅探讨过这方面话题,但我猜到环太平洋人民币结算中心另一个职能就是监控内地大额资金流动,打招呼的话她不但不会帮你,反而要劈头盖脸批评一通,警告你别撞枪口上——我更大胆猜测近期会公开处罚一批试图向境外转移资金的法人,杀一儆百!” “商机哎,”牧雨秋惋惜不已,“方哥,目前达建的情况是混合股改后股份大幅上扬,钱多得没处用了,海外低价收购是最可行的保值增值方式啊,其它还有什么,我想不出。” 方晟正色道:“雨秋,有句诗我忘原文但大致意思还记得,是说总是匆匆追赶远方美丽的风景,却忘了脚下处处风光。中原六省连续多年经济低迷,gdp数据难看,企业生存环境恶劣,整体估值已坠入谷底,这种态势与欧美价值低洼区域有何不同?” 牧雨秋似笑非笑,道:“方哥啊,有句话在您这样的大领导面前不知能不能说……” “你都在叫方哥了,还大领导!”方晟大笑道。 “实话说,资本对法制健全的欧美国家有种天生好感,主要在于人家的稳定性,不会象我们朝令夕改,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弄得人无所适从。就拿压降产能来说,导致多少矿工下岗,多少家庭陷入困境,方哥身处其中恐怕最清楚,岂是轻飘飘一句‘努力克服困难’能克服?” “压降产能……” 提到这个伤心的话题方晟感慨颇深,转动茶盅思忖片刻,道,“产业转型的难度远比想象困难啊,压降产能只是其中一个环节。不过雨秋,做大经济大金融跟炒股迥异,并非一个地区经济差到一定程度必定能反弹,你看香港那位超级富豪大举到英伦三岛抄底不就抄到天花板,至今还没解套?要想重振经济,必须有强有力的集权领导,有坚定不移的信念和决心,有一批杰出正治精英冲锋在前,这样看中原六省,是不是观感有所不同?” “嘿,方哥到底是方哥,总有出人意料的思路,”牧雨秋听得放松索性盘膝而坐,道,“您的意思是所有资金押到振兴中原大开发上,豪赌一把?” “那点资金我二叔估计都看不上,还豪赌呢。” 牧雨秋连连点头,道:“对,对,振兴中原肯定论万亿资金量级别,把达建卖光了投进去都不够,但参与建设总可以吧?” “‘井’字型中原交通大动脉将是达建前所未有的商机,”方晟道,“如果工程拿出来公开招标必定杀得刀刀见骨,血肉横飞;如果达建提前介入投资,在前期策划和基础建设中立下汗马功劳,领导小组也非铁板一块,人总是讲感情的……” 牧雨秋心领神会:“方哥指点得是,达建要立即着手下一盘大棋!” 一顿茶喝了近三个小时,临分别时方晟不经意拍拍牧雨秋的肩,笑道: “终有一日你与芮芸双剑合壁,天下无敌,那时,嘿!” 这句话把牧雨秋说呆了,站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下午飞机晚点两个多小时,到龙泽机场天已黑了,方晟与小吴会合后直奔于道明的爱巢,敲门进去,大大咧咧道: “麻烦牛老师帮我下碗面条,重辣、多搁点肉酱、不放香菜。” 于道明正在沙发上看报纸,见状卷起报纸打了他两下,喝道:“这里又不是小饭馆,来客即煮,还‘不放香菜’!” 小牛抿嘴一笑到厨房里忙乎去了。 与于道明并肩而坐,方晟低声道:“今天那边警告了……” 于道明知他这么晚从京都回来特意拐这儿必定有事,微微一震道:“怎么说?” 方晟把于云复原话说了一遍,不加评论。 于道明沉吟会儿,道:“我明白了。” 话题点到为止,随后方晟老调重弹又扯到打通北屏山脉隧道话题,于道明挥挥手道: “给你两个字——想得美,这是官方答复!” “明明是三个字啊。” 于道明喝道:“想都不要想!” “到底需要怎么做才能让二叔回心转意?”方晟试探道。 “唔……” 于道明表情有所松动正待说话,小牛脆生生道: “面条好了。” 方晟快步起来从她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面条,坐到餐桌前吃了两口,赞道: “哎,让我想起妈妈下的面条了,味道一模一样。” 这个马屁拍得不轻不重正正好,既夸面条下得好,又暗将小牛比拟到长辈级别,连于道明听了都舒服。 吃完面条刚坐下,小牛又端来水果,于道明方才说道: “北屏隧道不是我非不肯打,问题在于凭什么有了龙泽那条又要打通百铁,领导小组也得以理服人呀。” “二叔,开挖隧道的根本原因不是贯通‘井’字型动脉,而是发展地方经济,那可不是用金钱能衡量的,利在长远。” “那凭什么在百铁多花钱,而不是龙泽、大肃、七道等等等等……”于道明摆摆手道,“不说那些虚的,眼下领导小组确实遇到难题了。” “六个省心不齐?不听指挥?” “那是必然的,但不算问题,项目审批权握在我手里他们敢说个‘不’字?”于道明道,“领导小组接手中原六省‘三重’项目审批后,短短几个月已经叫停了3100亿建设资金,如果集中起来办大事,‘井’字型交通大动脉开工在望。现在问题是找不到愿意做前期的,接触十多家了均无疾而终。” 方晟笑道:“我妄自猜测啊,那些公司肯定要求二叔承诺给工程,因为单做前期铁定亏本,几乎所有公司都跟工程挂钩。” “工程哪是我说给就给,规模越大越要市场化,要公平公正地委托第三方招投标,防止将来说不清楚,要知道那些省领导都拿着放大镜看呢。我于道明一世英名可不能栽到黄海!” “我帮二叔找一家做前期。” “说说看哪家?市面上稍有点名气的我都熟。” “达建。” 于道明哑然失笑:“几周前就谈崩了。” “董事会要求下属公司做,敢不服从?” “这个……”于道明半信半疑看着他,“做前期很辛苦而且的确预算有限几乎不赚钱,我也绝对不可能在工程方面有任何承诺。” “没问题!” “做与不做,对于是否打通百铁那边的北屏隧道也毫无关联!” 方晟道:“二叔禀公执法,应该的。” 于道明也不跟他多啰嗦,道:“那就说定了,明天叫达建过来谈。” 五月份风平浪静,方晟成天跑工地督促进度,铁隆山封山育林和南梵山、灵峰山等植树造林活动初见成效,站在市府楼顶能隐约看到山上点点绿色。 正当方晟开始琢磨下半年工作规划时,市委市正府之间又闹出不小的矛盾,准确地说是詹印与方晟的矛盾。 詹印回归后延续朝明的做法——很多领导喜欢使同样的套路,这样推进落实工作驾轻就熟,让宣传部、组织部、统战部联手打造“百铁百万人才引进计划”,具体设想是: 根据方晟提出的利用山势落差修建水电站的规划,詹印打算借助电力、人力等成本优势建立黄树地区大数据中心,大力促进百铁在数字化、电子化和科技化方面的发展。 “百铁百万人才引进计划”提出引进一百位计算机高端人才,每位人才给予落户费一百万,三年后再奖励一百万。 对詹印的想法,方晟谈不上支持和反对。 百铁这样规模的副省级城市,市委书计手里拥有的经费权何止这点,都不用常委会讨论直接拍板,正如方晟直接拍板打通到北屏盆地的通道一样。 真若如此也就相安无事了。 然而经过两个月实施——在人才引进方面百铁领导们全无经验,杨花也是一窍不通,操作过程中发现“百铁百万人才引进计划”从题目到内容都错了! 首先按詹印要求的省级大数据中心规模,一百位计算机高端人才根本不够,起码需要……五百位! 其次从事大数据研究的计算机高端人才非常抢手,一百万安家费?没人理。 三年后奖励一百万?抱歉,年薪都不止一百万。 看到这个测算,杨花整个人都不好了,第一反应是素来以严谨踏实的詹印怎会信口开河? 专门跑了趟朝明,一打听才知道,当时詹印主持下的朝明市是建立了全省大数据中心,然而基于两个基础:一是朝明市本身就有数据中心,省级大数据中心只不过相当于升级版;二是大数据中心核心岗位还是原班人员,所谓百万招聘说穿了就是噱头,提供给助理、外围技术人员的岗位。 这样一算,剔除年薪三年两百万也差不多。 然而再打退堂鼓已经来不及,沈兵主持下的宣传部门已大吹特吹作为百铁年度标杆工程上报到钟宣部,省里也展开一系列宣传推广工作,可谓骑虎难下。 难题都捧到詹印面前,詹印对愁眉苦脸的沈兵、杨花也是无语,没好气地问: “到底需要多少钱,现在算清楚了?” 沈兵更无语——你作为提议者半点数都没有吗?低头不语。 杨花讷讷道:“算清楚了,大概……大概……大概四个亿……” 詹印呆住,握着笔的手僵在半空,宛如被施了定身法。 第1439章 困之于财 杨花往日神气活现的模样都不见了,神奇的是似乎连胸都小了许多,低眉顺眼解释了一大堆,大致意思是: 朝明市数据中心升格到省大数据中心,扩充机房面积、原有设备升级,再增加几间办公室就能正常运转,所须费用微不足道;百铁虽然也有数据中心,当初就达不到市级标准,现有小型机、服务器等硬件设备必须全部更换,重建标准化机房,等于从头再来! 这是硬件,应用软件、数据库等也要买;人力资源方面年薪加落户费以及奖励都提高到原来的数倍…… 詹印听得头晕,才明白当初在朝明被哄得团团乱转、还专门到场剪彩的所谓省大数据中心完全是市直部门忽悠出来的面子工程! 基层就有这个本事,把很小的工作吹嘘成气势浩大的工程。 “嗯……”詹印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临阵不乱,斟酌良久道,“省数据中心肯定要建在新修的水电站附近,我看可以在铁隆盆地划块地皮……最好靠近温泉山庄让我们的技术人员没事泡个温泉休闲放松;投建省数据中心是个大工程,要纳入下半年市政工程,这个请沈兵同志跟胜平同志对接一下。” “年初已经制定了市政十大工程,中途插队……”沈兵把“方市长”三个字咽到肚里,换成,“正府那边能答应吗?” “十大工程是个虚数,可以十个,也可以十一、十二,那都不是事儿,”詹印举重若轻道,“招聘人才嘛考虑到中心新址下半年才开建,调整为分批进行,第一批比如先招三十个、五十个,把框架搭起来以后慢慢填充,这样能化解费用方面的压力。” 杨花摇摇头:“测算过了,按最低招聘人数配置的话宣传部、统战部所有经费加起来都不够。” “还有组织部……” “玉树正准备找您哭穷了,上半年费用已经超支,下半年两批干部培训的经费还没着落。”沈兵道。 詹印轻描淡写道:“费用的问题跟胜平谈谈,请正府挤一挤、挪一挪,大家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他嘴上说得轻松,实质心里明白没那么容易。 沈兵和杨花何尝不知这一点,目光对视后道:“好,先找胜平。” 言下之意姚胜平八成不敢答应,到时方晟始终是绕不开的主儿。 两位常委跑到姚胜平办公室一说,姚胜平皱眉、咂嘴、摇头,摊开双手道: “今年最大的包袱是消化去年下岗矿工补偿金和下半年即将到来的最大一波压降产能,方市长专门划出一块放在旁边声明天王老子都不准动,谁动剁谁的手——当然他是开玩笑的;剩下来的费用支出恨不得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数,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所以方市长要求凡没有列入年初预算大账的提都不要提,一律明年再说。” 杨花眼珠一转:“新建水电站在今年十大工程里吧?大数据中心作为附属工程!” “杨部长,附属工程也得经过市长办公会讨论通过。” “胜平真想不出办法?”沈兵不动声色施加压力,“这可是詹书计拍板上马的项目,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姚胜平从抽屉里拿出全年规划报告,一页页翻过去,道:“那请问这里面哪个项目让路给大数据中心?只要方市长批准,我没意见!” 提到方晟,沈兵打起了退堂鼓,道:“麻烦杨部长跑一趟吧,方市长不好意思拂了女同学的面子,我就不在旁边当电灯泡了。” 杨花可不会被他一句话套住,柳眉倒竖道:“谈情说爱我一个人去,谈工作非你这个电灯泡不可,走!” 说着就拽沈兵胳臂,沈兵不好意思跟女同志拉拉扯扯,只得不情不愿一路来到市长办公室。 为什么从詹印到姚胜平,从沈兵到杨花都不想为这件事找方晟? 经过大半年磨合他们都了解方晟的脾气,那就是言出必践,不会把原则作为交换条件。 他可以为了实现目标而变通,却不可能为了实现而变通目标本身。 何况这件事纯粹因为唱口号多出来的麻烦,事先谁都没想到如此复杂,而起因竟然是朝明那班人给詹印挖的深坑。 方晟正听取董建辉和城商行殷董事长关于增资扩股的想法,不知是不是陶铭的原因,省人行、省银保监、省国资委、省财政厅等多部门都对百铁城商行上市表示异乎寻常的关心,然后总会话锋一转,暗示殷董事长加快增资扩股进程。 话说到这一步还不明白吗? 本来也有几家外省投行、战略投资公司跑上门询价,不出三天纷纷主动撤退。 在城商行现状来看,由于不良资产比重较大、历史包袱重、网点分布不合理,想迅速抢占因为国企收缩小贷业务而腾出的贷款市场,确实需要筹建大量资金用于核销呆账和升级换代,那样才能具备与国有商业银行抗衡的实力。 与邻市龙泽、大肃、七道等城商行甚至农商行相比,百铁增资扩股工作已经严重滞后,特别七道城商行在对金融工作高度重视的屈纪纲关注下,短短三年时间就完成一系列程序并通过艰难的审查审批环节,竟然抢在龙泽城商行前面开始上市前的排队。 殷董事长说即使年内完成增资扩股以及相关准备工作,因为部分指标达不到上市要求,还需要在投行指点下进行一些业务、数据等调整,也就是完全按上市标准进行逆运算,其实有做数据也就是造假成分。不过话也要分两头说,上市标准本来就是人为制定,有些指标并不切合实际,若非有目的地做,很少能有企业真正符合要求。 从城商行角度讲,巴不得方晟立即同意与征宇谈判敲定战略合作事宜。 根据何超了解的情况,殷董事长的年纪做完这任就该退二线了,倘若筹建上市为保持领导班子稳定有序,以及各种申报材料的衔接性,他就能干到60周岁退休。 领导干部越到二线年纪越不想下来,能赖就赖。 话说于道明也斟不破。 正说到这儿,沈兵和杨花闯进来了。方晟没说什么,董建辉知趣地拉着殷董事长暂时回避。 两位常委找上门会商工作,可想而知是大事。 杨花劈里叭拉把事情一说,方晟心里有数,詹印把朝明跳的坑打包带到百铁顺便拉沈兵、杨花一起下去了。 “筹建省大数据中心我举双手赞成,能够全面推动和提高百铁科技研究水平,提前占据科技前沿阵地,培养带动一批技术人员的研发水平,”方晟和颜悦色道,“但修建大数据中心并非一蹴而就的事儿,以前我在润泽听他们回报上芯片研发项目,原理跟大数据中心差不多,机房布局、环境设置、结构和技术要求等等非常麻烦,需要请专家学者共同参与规划,还要把朝明大数据中心的人请过来指点,总之很麻烦。我觉得今年把基础打好并立项明年列入预算,节奏上正好。” “詹书计很着急啊,想年内至少能取得实质性进展……”沈兵后半截话没好意思说,牛皮已经吹出去了,省宣传部约定年末要组织现场观摩! 杨花接着说:“朝明那边提供全套图纸,詹书计的意思是可以依样画葫芦——建造和现场监督有朝明大数据中心技术人员,肯定没问题;软硬件都得跟美国公司谈判,那是很耗时间的事所以也要同步进行;人才引进更得抢在前面,提前介入设备购置和安装,詹书计还准备送一批人到朝明培训。” 方晟道:“那就有问题了。大数据中心开建、软硬件预付款、人才引进不消说开口就是钱,偏偏百铁最缺的就是钱。财政情况……上次常委会我向常委们通报过,为保证各项工程基础建设如期进行,以及铁隆盆地环工业链开发,詹书计设想的在北屏盆地建市府大楼,正府准备发行20亿地方债。财政已紧得不能再紧,我实在想不出今年从哪儿挪钱搞大数据中心。” “能不能这样……我是随便想的欢迎方市长批评,”两人在路上已经商量好由杨花挑大梁,毕竟女同志有性格优势,“工程嘛要求全额垫资;购置设备的预付款、分期付款我们想办法借;人才引进费用宣传部、统战部支多少算多少,剩下部分财政担待点,行不?” 方晟还是一脸微笑,话里却开始下冰雹: “工程是想做就做吗?所有工程由正府统一扎口、集中讨论,重大项目提交审查审批,这可不是我方晟的规矩,而是京都下发的项目管理制度性文件!投资几个亿建省大数据中心,省相关部门、振兴领导小组还没看到申报材料呢,就宣传得铺天盖地,人家逆程序操作都偷偷摸摸搞,你们倒好大张旗鼓告诉所有人百铁开始违规啦,让管理部门的脸往哪儿搁?” “这事儿吧主要负责在我,事先没做好调研和测算,”杨花把所有责任都揽下来——不然怎么办?总不能进一步挑起詹印与方晟之间的矛盾吧,再说她确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但问题已经暴露了肯定得想办法解决,方市长指条明路?” 方晟淡淡道:“明人不走暗路,明路只有一条,按程序循序渐进,这就是我的意见。” 第1440章 循序渐进 什么叫循序渐进? 宣传部、统战部要把建立省大数据中心项目的需求报告和可行性分析报告、专家论证意见等报给市发改委,市里组织论证后提交市长办公会研究。总投资四个亿且作为省级大数据中心属于重要项目,市长办公会通过后再经市委常委会研究,然后上报省发改委等部门会审并交振兴中原领导小组审批。 这一圈转下来,每个环节都一路绿灯的话,如方晟所说列入明年计划并开工基本差不多。 沈兵和杨花听罢傻了眼,见方晟脸色分明谈不下去只得灰溜溜告辞。 内心深处隐隐明白症结所在。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三月份以来眼见各项建设如火如荼,经济指标相比去年同期有了明显起色,下岗矿工消化和分解也进展顺利,等到北屏盆地那条路打通后正好铁隆山环山工业链也基本布局完成,接下来正好全力打造北屏盆地,可以预见几十个亿上百亿砸进去能把百铁经济拉升至少两个台阶。 工作压力减轻了詹印又开始琢磨人——他就没把百铁当前朝气蓬勃局面归功于方晟,而觉得自己中途养病还保持应有的掌控力,开始全面而有计划地增强市委影响力和覆盖面,处处打压限制方晟。 詹印射出三支冷箭。 一是彻底夺过旅游开发领导小组领导权,连续两次会议都不叫方晟“旁听”,又从宣传部调了位庄副部长增设为副组长,虽说与王昕光平起平坐,但王昕光在宣传部地位低于庄副部长,实际指挥权已沦于他手。受此影响苏若彤日子也不好过,庄副部长接手后多次含沙射影叫她主要精力放到温泉山庄,牡丹谷这边该放手的要放手。 “姓庄的不让我管牡丹谷,怎么办?”苏若彤跑到方晟那边告状。 方晟微笑:“庄部长说得有道理,一心二用不行的,你就专心把温泉山庄搞好,牡丹谷这边暂时放一放。” 苏若彤眼睛瞪得有如铜铃:“方市长,牡丹谷是您一手策划、协调、指挥的项目!” “最终属于百铁人民,有什么好争的?快去吧,记得温泉山庄运营前叫我去试泡。” “我全程陪您。”苏若彤说得甜腻腻的,似乎充满期待。 二是夺过机关全员参与的植树造林指挥权。本来方晟的要求是划分区域交由各单位各部门承包,植树时间自主安排有一定的灵活性。詹印突然在周五下午召开机关科以上干部大会,要求周六上午统一行动,组织声势浩大的植树活动,限定人数、分配任务、指定时间内到位,并有督查组现场检查。 周六上午詹印意气风生率领市四套班子来到南梵山,在摄像机、相机、手机等长枪短炮的环绕下,沉稳有力地栽下“希望之苗”,并强调指出植树造林能控制水土流失,防风固沙,增加土壤蓄水能力,改善生态环境并减轻洪涝灾害的损失;今后随着经济林陆续进入成熟期,产生的直接经济效益和间接经济效益巨大,还能提供大量的劳动和就业机会促进百铁经济可持续发展,可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相比之下方晟等常委们黯然失色,只有两三位记者从不同角度拍摄了他们各自率小组栽树的画面。 明天出刊的《百铁日报》头版将是詹印大幅照片,下面是方晟小幅照片,其他常委们则以文字报导方式一笔带过。 方晟并不介意,反而与姚胜平、董建辉等讨论南梵山北坡种植的泓森槐太多,固然泓森槐是速生用材树种,材质坚韧耐腐蚀可作为矿柱及建筑用材,也是制作家具、木地板的优质原材料,但它的缺点同样突出,那就是寿命较短需要不断补种,还有就是枝叶尤其易燃,日后将成为山地消防隐患。 熊副秘书长惊叹道方市长知识太渊博了,感觉什么都懂。 方晟笑道世上哪有天才,主要因为我在顺坝工作过一段时间,那边也是大山林立所以对山林种植略知一二。 说说笑笑,轰轰烈烈的植树造林活动也就过去了。 但事情真的结束了吗?显然没有。 周日何超难得休息,与苏若彤、姚俊、江璐几个悄悄跑到吉林开的山庄饭店打牌休闲——三位秘书加身份特殊的苏若彤,说话更随意些,与相对外围的贾复恩、于正仍有微妙差别。 在他们面前何超说得直爽:“那个姓詹的太不要脸,自己想不出招数借用主子的也罢了,还直接占为己有,天底下有这样吃相难看的领导干部吗?什么鬼素质!” 苏若彤附合道:“说的对!牡丹谷项目也是,说抢就抢连个理由都不给,有本事你想个其它谷去开发,没人拦你!” 姚俊是正府副秘书长这些日子跟在后面受了不少气,也气愤愤跟着一起骂。 江璐慢斯条理吃了两口菜,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笑道:“类似现在的局面跟主子在江业的处境相比算什么?当时常委们基本与县委书计一条心,主子在常委会处于绝对少数,最后怎么样?打得那家伙只身冲到洪水里抢险,其实知道大祸临头自己不想活了,那场景至今想想……唉,正治太残酷了。” “那个洪灾事件我也听说了,县委书计姓费吧,混得挺惨的,听说原先都敲定任期满后进市常委会。”姚俊道。 “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说方市长见鬼杀鬼见神杀神,敢招惹的他都是自取灭亡!”苏若彤笑道,却不象秘书们一样叫“主子”。 “但主子很能忍,所以在佩服他的足智多谋和妙手翻盘前,我们先得学会他的忍耐,”江璐总结道,然后一拍桌子,“服务员来份红烧肉,单烧不加蔬菜!” 何超笑道:“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主子的秘书都喜欢吃肉,是不是因为主子以素为主肠胃淡出鸟来?” 苏若彤拍了他一下,嗔怪道:“文明点,在未婚大姑娘在旁边呢。” “未婚是未婚,至于是不是大姑娘嘛……”姚俊摇头晃脑表示质疑。 江璐随即补枪:“大确实也大,至于是不是姑娘……” 苏若彤娇笑道:“好啊你们这些刀笔吏,写材料比生孩子还费劲,原来聪明都用到不务正业了。” 几个人笑成一团。 三是詹印创造性提出“百铁北进”战略,凭此概念又将方晟精心苦营的铁隆山环山工业链和后期北屏盆地开发两大规划收入囊中。 要说詹印还真有几分能耐,第一天在常委会上抛出“百铁北进”概念,第二天京都日报便予以大幅报导,夸奖詹印有谋略、有气魄、有担当,能够跳出原有框架拓展新天地打开新局面,切实为地方长远的、可持续发展打下坚实基础。 这配合简直天衣无缝,让方晟半点反击机会都没有。 詹印连续三斧头砍下来,方晟去年最艰苦卓绝的几个月等于白忙,如今妥妥地变成执行者,就象郑南通接手润泽市长时面临的态势。 远在京都的于云复,远在沿海的陈皎、爱妮娅,远在外省的朱正阳等人都没留意百铁内部微妙变化,倒是于道明从公开报道里嗅到不寻常气息,特意打电话询问: “那小子搞什么名堂?报导里提到的事儿连同牡丹谷都是你去年的设想,怎么一下子变成他的功劳,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么?” 方晟笑道:“瞧二叔说的,其实我真的不是很介意——只要把这些规划圆满落地,让百铁老百姓受益,谁的点子根本不重要,相反,有市委书计全力推动是好事儿,有助于各方面协调和工作的顺利开展。” 于道明一下子沉默了,隔了会儿道:“很好,很好,二叔为你的进步感到欣慰!做领导就应该这样想,而非处处争权夺利,把个人得失扛在前面。很好,二叔发自内心的高兴!” 话虽如此,眼下詹印出现重大失误直接暴露出软肋,方晟还是很乐意狙击一下。 为何? 体制内——其实不单体制放之四海皆准,即尊重是相互的,你敬我一尺我才敬你一丈,你跟我处处玩心眼,我岂能任人宰割? 本来是可以商量着办。从城市发展和高科技在国民经济比重来看,百铁抢先一步建成省大数据中心绝对有好处,倘若与吴郁明精诚合作的前期,这件事根本不算事,打个招呼就能放行。 但詹印拿市委书计来压人一头,那就按规矩来,规矩就是:重大项目你市委书计说了还真不算! 在鄞峡当市长时,哪怕与吴郁明闹僵后方晟都没祭出这个武器;跟苗彰荣几乎反目,对市委那边的费用方晟照常批准,也没为钱的问题计较过。 究其原因在于动用费用审批权是柄双刃剑,威慑对方的同时也会伤及自身,最终两败俱伤。 然而詹印连砍三斧头步步紧逼,简直不给方晟喘息的机会,而且詹印这种人从来不讲仁义道德,占得优势后打死为止,绝无可能轻轻放过。 于情于理方晟都必须抓住机会打好这一仗。 与詹印搭班子快十个月了,剔掉他中途病休加起来不到三个月,现在就翻脸确实有点早,不过公开较量迟早会发生,这一点不以方晟的意志为转移,也不是想避免就避免得了。 那么,让风暴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1441章、意外结果 过了两天詹印紧急召开市委常委会,十一位常委出席了十位,戴计田请病假。 前车之鉴,如今戴计田能推的活动一概以身体不佳为由拒绝,坚决镇守在铜岭,防止锲而不舍的所谓调研组玩花样。 詹印把省大数据中心策划书摊在桌上,直入正题道: “这个议题有点仓促,没列入年初规划但可以理解,干工作不可能事事预见得那么远,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或者临时捕捉到的商机、灵感,说到这里要批评胜平同志了,百铁财政固然捉襟见肘,但总要预留一块备用金吧,就好比打仗,战斗再激烈手边都得保留预备队防止突发情况嘛!” 姚胜平情知替方晟挨的批,低头专心做记录,一言不发。 今天的会议方晟是做好摊牌准备的,因而一着不让,淡淡道:“备用金留着应付今年压降产能安抚和善后工作,这是黄树上下的大事!” 詹印顿了顿,继续说:“备用备用本来就是粗估估的事儿,可以十个亿,也可以二十个亿,完全在于财政状况和对今年财政收入的预期,我看经过大家共同努力到年底财政收入肯定比去年有质的突破!大数据中心却不能等不能拖,既然喊出口了就必须做到位,不然有可能被兄弟市抢走——咱们的水电站还没开工呢,七道却有黄树最大的水电站和水电站群,我想不需要长篇大论强调建成大数据中心对百铁的重要性,道理大家都懂!前几天有同志说要走正常流程,我说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建省大数据中心并招揽人才是我提议的,由组织部、宣传部、统战部联合组织的重大项目,没必要再从发改委等等走形式,难道正府部门还信不过党委?” 这句话应该相当重了。 方晟随即顶了一句:“形式重于实质,这是市政项目扎口的原因所在。” “扎口为了更好的管理,可不是人为设置障碍啊。”詹印道。 “从修桥到环山工业链,还有牡丹谷项目的确遇到很多困难,但都不是正府部门设置的障碍。”方晟道。 “省大数据中心对百铁百利而无一弊,唯一问题是没在年初立项,这是它被流程和财政卡住的原因么?”詹印道。 “目前在建的十大项目都关系到百铁国计民生,如果有负面影响常委会也不可能通过,”方晟道,“好的出发点不能代替程序,超亿元项目要征得振兴领导小组审批才能动工。” 常委们被两人唇枪舌剑弄得有些紧张,都噤声不语。站在他们的立场看巴不得两人内讧,但内讧的后果是所有常委被迫站队,接下来将是更激烈的碰撞,日子同样不好过。 杨花看看詹印,又看看方晟,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她是最不想看到内讧场面的常委,偏偏因为经历类似复杂斗争经验太少,在此剑拔弩张的紧张局势竟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如何调解。 詹印道:“科教兴国,我相信建省大数据中心的报告提交到振兴领导小组也会顺利通过!这样吧,为简化程序,我提议在常委会进行表决!” “同意詹印同志的建议。”方晟一本正经道。 这将是詹印、方晟仕途史上都极为罕见的一次表决,即针锋相对的双方居然事前都没私下与其他常委做过沟通! 因为这是在百铁。 詹印、方晟、杨花与黄生等常委根本不是一路人,事实上始终存在尖锐的对立的利益冲突,怎么可能发生盘面下的交易? 詹印自信在于省大数据中心项目由组织、宣传、统战即市委系统主持,必定站在自己这边,不可能出现自己否决自己的情况。 那方晟的自信从何而来? 没等詹印想明白,表决已经开始: “我赞成!” “赞成。” “………赞成……” 彭万伟、沈兵立即说,杨花稍加犹豫偷偷瞟了方晟一眼也跟着说,没办法,三个部门都参与活动的筹备与组织,不能自打耳光呀。 “我反对。” 姚胜平也别无选择,必须与方晟保持一致。 第一回合3:1,詹印压倒多数胜,他心里定当许多,微笑道: “黄生同志?” 黄生慢吞吞道:“弃权。” 魏玉树语速更慢:“弃-权。” 咦,好端端弃什么权?詹印一愣,接下来就听到张卫康出人意料道: “反对。” 随后孙深紧跟其后:“我也反对。” 原以为碾压方晟的表决,居然奇迹般地打成3:3,更诡异地是由于戴计田缺席,剩下没表决的詹印和方晟各执一辞,最终竟是平局! 不愧为久经沙场的老将,遭受重挫情况下没自乱阵脚,詹印稳当当道: “看来领导班子对省大数据中心走快车道的问题还没达成一致,不要紧,工作当中出现分歧是正常的,争论和质疑才会促使我们做得更好。关于这项工作,会后请沈兵同志整理材料报市发改委,请方晟同志、胜平同志配合一下争取尽快在市长办公会通过;请万伟、杨花同志到省里先跑跑,争取相关部门和振兴领导小组同意,为后面正式申报节省时间;至于工程费用问题,其实根本不是问题,对吧?市委市正府会进一步沟通协商,争取拿出解决方案。今天的会就到这里,散会!” 詹印说得不愠不火,但常委们知道他将怒火强压在内心深处,毕竟这是书计市长空降百铁以来第一次公开较量,表面上打成平手实质还是输了。 杨花满肚子疑惑,出了门紧紧跟着方晟想问个究竟,不料拐弯时他没头没脑道: “没时间啊杨部长,我还有个会,失陪。” 杨花知他恼火自己站在詹印那边,忙不迭解释道:“我有苦衷嘛,毕竟……” 方晟抬手打断,道:“都为了工作,没关系的。” 说罢快速闪身下楼,连转两个弯就不见了。 “哎——” 杨花恨恨一跺脚,这才领略到体制内站队的麻烦和后果严重性。 其实方晟并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也理解杨花的处境,但站队就是站队没有理由可讲。 这次反对自己不甩脸色,她会觉得没什么,以后还会继续反对;给她碰个软钉子,下次表决就得惦量惦量,原先反对起码改成弃权。 ——直到缓缓踱回办公室,詹印才悟出方晟毫无惧色跟自己公开翻脸的原因。 筹建省大数据中心,技术人员全部外聘,设备因为从美国公司采购必须走正府招标议标流程,加之兴建新址也要由专业团队把关监管,人、财、物三方面半点油花都捞不到,黄生等本土干部对此毫无兴趣。 那么他们关注的重点是什么? 就是避免詹印、方晟当中任何一方在常委会取得优势,保持相对均衡的局面,既让他俩不敢忽视本土干部的存在,又要让他俩继续斗下去。 也是避免公开站队的高明之招。 不然无论谁取胜,输掉的一方必定把怒火宣泄到本土干部头上,柿子挑软的捏,没准会出现第二个戴计田。 方晟正是看穿黄生等人的盘算,无所畏惧地放手与詹印一搏。 方晟相信本土派会帮自己控制住局面,即便戴计田不请假,还是平局结果。 “果然厉害啊,厉害……” 詹印独自坐在沙发上暗自嗟叹,总算切身领教到方晟神出鬼没的战术——高明之处在于,从旁观者角度看方晟总赢得很侥幸很偶然,唯有与他正面较量的人才知道窍门所在。 这是因为,从来没有哪位高官的回忆录会坦露处理每个事件过程中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总会有意无意地美化、修饰或掩盖。 如果其他人代写,那基本是主观臆测和分析,不可能复原并探究到历史真相。 不由想起了正治盟友,大肃市委书计沈直华。 昨天两人才通过电话,沈直华发了很多牢骚,也有不少感慨,显然沈直华与强势而有主见的窦晓龙磕磕碰碰矛盾不断,无法和谐共生。 作为地方势力代表的二代子弟,沈直华一路走到现在的秘诀就是“稳”,在此基础上最为人称道的还有“清廉”二字。 难道“稳”和“清廉”不是领导干部应有的素质? 悲哀之处就在这里。 事实上很多干部做不到,有的干部刚开始能做到,随着地位的提升渐渐迷失自我,又做不到了。 因此沈直华虽然经济方面毫无建树,却靠果断处理干部、替老百姓伸冤等混出“沈青天”名头,加之父亲或明或暗相助,居然扶摇直上一度还领先詹印等人半个身位。 相比之下能力、应变、威望等均不在方晟之下的窦晓龙看人何其敏锐,不到三个月就看穿沈直华的底细,开始展开咄咄逼人的攻势。 沈直华之“稳”不代表在面临权力挑战时软弱,立即予以犀利反击! 今天百铁常委会攻防大战,在大肃已经上演了好多回,总体来说沈直华处于下风,但窦晓龙也没占得太大便宜。 体制内权力争斗就是这样,绝少会有酣畅淋漓的胜利,或者象方晟把顺坝领导班子赶尽杀绝、家破人亡的惨烈。 更多是平衡。 旗鼓相当时的平衡;占据上风或落到下风的平衡;主要领导之间的平衡;主要领导与班子成员的平衡…… 沈高的平衡论深获京都众多领导赏识,也是体制真实生态状况的体现。 第1442章、适度让步 常委会较量过了,架也吵了,书计市长权斗的消息也传出去了,但工作还得继续。 从詹印角度讲省大数据中心已经放出话来非建不可,不然别在百铁混了;从方晟角度讲狙击省大数据中心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若真被兄弟市区抢走的话也难辞其咎。 双方通过此事较劲,终结目标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把省大数据中心建起来。 不过,别看双方斗得差点撕破脸,即便投票结果出来都没有伤和气,相反詹印还提出推动项目建设的要求,其中有句“市委市正府会进一步沟通协商,争取拿出解决方案”,就是暗示准备妥协。 至于提交给正府相关部门,那是在程序上给方晟面子;到振兴领导小组打招呼,防止方晟这边勉强放行,又被于道明那边卡住。 体制内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卡”,尤如鱼刺卡在喉咙里,不是大毛病却让你全身难受。 这是场面上的让步,做给外界看的,说明市委这边讲规矩,按章办事,不给正府相关部门添麻烦。 紧接着詹印又召集百铁旅游开发领导小组开会,听取牡丹谷项目施工进度,这回又通知方晟“列席会议”。 换寻常领导肯定要拿个架子表示没空,起码等到第二次碰头会再去,但方晟的忍功就在这里,接到通知后“准时列席”。 吉林没参加这次碰头会。 温泉山庄、牡丹谷两个工程,吉林只是投资商,真正的设计方、建设单位都是周挺与达建合资成立的铁周建筑,全过程也只由达建委派的负责人出面。 吉林的任务是隐身幕后控制资金流,保证钱用在刀刃上。 给外界留的印象就是两个工程都是央企做的,让躲在暗处的唐峰等国企挑不出毛病。 听完王昕光和施工方回报,詹印特意要苏若彤讲几句。 苏若彤知道这是向方晟示好,并不怯场,联系正在紧锣密鼓进行中的温泉山庄工程提示了三个一体化方面的要点,即加强两地设施共享性、互补性和商业布局整体性,让游客游赏结束后自然而然驱车到温泉山庄。 苏若彤还结合正在全员发动的植树造林活动,提出个非常具创意的点子,即在铁隆山东麓山坡开辟“爱情林”、“祈福林”等区域! 小情侣、小夫妻,老夫老妻也可以,到“爱情林”共同栽下象征并见证爱情的比如槲寄生——又名接吻木;枫树,枫叶代表相思;松树寓意爱情常青等等。 “祈福林”覆盖范围更广,可以满足多层次、各种心愿和祝福,也有从高到低二十多种树苗可供挑选。 既能带动整个百铁苗木产业的发展,又发动游客参与绿化工程,侧面对植树造林活动形成有益的补充。 树栽下去后挂上铭牌,过段时间游客们还会来看看,再逛逛牡丹谷,再到温泉山庄休息,再栽些树…… 由此达到商业良性循环目的。 还有,栽了树要保证成活,定期浇水、施肥、洒药、除虫等等,游客们哪有工夫干这个?他们只想着隔三岔五过来站在树下合影发朋友圈就行了。 很简单,交纳一笔护养费万事大吉。 收取的护养费又能消化些下岗矿工,一举两得。 听苏若彤介绍到这里,不但方晟露出惊喜的神情,连詹印眼中都有赞许之色——这回是真的。 詹印心里也在叹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方晟找过来的干部连这样的小姑娘都透着机灵劲儿,考虑工作不断有令人拍案叫绝的创意,相比之下自己那帮心腹……好吧,忠心耿耿是肯定的,可工作能力、处理事务水平就是比不上苏若彤这班干部。 “小苏同志的想法很好!”詹印道,“开发牡丹谷就为了打造百铁城市形象,整体推动包括旅游在内的消费市场发展。随着人民生活水平提高,游客不会仅仅满足于到牡丹谷赏花拍照,到温泉山庄泡澡按摩,那是最初级、最原始的旅游消费,而小苏由此构思的‘爱情林’、‘祈福林’才叫旅游文化!所以,作为领导小组目前不能仅仅关注牡丹谷项目进程,纠结于路面、通道、开凿等细节,而要多从大局出现宏观地、立体地考虑问题。” 禹祥恰到好处垫了一句:“这方面领导小组都要向小苏同志学习。” 既配合詹印讲话,又让方晟觉得舒服,一箭双雕,领导干部的水平和把握局面的分寸感就在这里,细微处见功夫。 “是啊,小苏同志从温泉山庄到牡丹谷都付出非常多的心血。”王昕光道。 庄副部长张张嘴,话到嗓子口又咽回去,久经宦海精明如他者已发现风向变了,从方晟重新“列席”,到苏若彤被众星拱月,领导小组权力格局将要重新调整。 果然詹印就牡丹谷开发和工程施工提纲挈领地讲了五点要求后,话锋一转,要求“小苏同志”把主要精力用到牡丹谷方面来,多动脑子,多想创意,全力配合禹祥等小组领导同志做好相关工作。 “嗯……方晟同志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会议结束前詹印问道。 闻弦而知雅意,詹印尽管让方晟“列席”,又给足苏若彤面子,但“列席”就是“列席”,只能“补充意见”但不可以作“指示”,这是詹印划下的红线。 方晟笑笑,摇了摇头道:“没有,大家尽快行动起来不折不扣落实詹书计的各项要求。” “好,那就散会。”詹印道。 就在詹印已站起身,其他人等着方晟也站才能站的空档,方晟突然不经意道: “对了,筹建省大数据中心是宣传部挑的大梁,老庄在部门间横向协调统筹方面要多担当些,牡丹谷这边还是昕光负责为主,詹书计觉得呢?” 这是方晟收复失地的第一个条件,也是以牙还牙对庄副部长还以颜色的狠招——你有几斤几两敢打压苏若彤,真以为我方晟拿宣传部没办法? 庄副部长听了大惊失色,神色张皇地看着詹印。 百铁官场谁不知道省大数据中心就是一个大坑,坑的两端站着市委书计和市长,周围还有一帮晃膀子看热闹的众常委! 从程序上讲是市委与市正府的矛盾,其实组织、宣传、统战三方何尝风平浪静?也存在种种博弈。 就算程序问题捋清楚了,接下来还有经费问题,以及后面千头万绪的基建、基础设施配合、软硬件采购与安装、技术人员招聘及落地,每个环节都蕴藏着很多风险。 与牡丹谷项目有苏若彤这样的精英不同,市委那边压根没有具体做实事的,詹印从头到尾只提出概念,压根没人懂什么叫“大数据”。 因此这样的大坑谁进去谁死! 庄副部长思绪翻腾、心头涌起千般不情愿,在詹印却只眨了下眼的工夫,脸色不变淡淡说: “方晟同志考虑得很周全,应该有个领导小组专门负责省大数据中心筹建、具体实施和监督,老庄先把担子挑起来吧,过几天明确下小组成员。” “好的……” 庄副部长软绵绵应道,气得肚子都疼,暗知这回是结结实实被方晟摆了一道。 没办法,谁叫他不开眼惹苏若彤呢? 为顾全大局确保省大数据中心尽快开工,詹印只能把他当作牺牲品。 六月中旬的一天夜里,鱼小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方晟卧室,就象江业、红河等若干次一样,身无寸缕小鱼儿般游入他怀里。 “小婷!真是小婷!” 漆黑中抚摸到冰凉丝滑的低温身子,方晟顿时惊醒过来,第一个反应想开灯,却被她阻止。 “别动……” “为什么?还没解除危险?”方晟一迭声问,“白翎呢?影子组织成员都干掉了?库班岛情况怎样?fbi、cia会不会纠缠不休?” 鱼小婷没吱声,八爪鱼般紧紧搂着他。 方晟会意,立即报以更热烈的反应! 从去年出海到现在转眼六七个月了,鱼小婷是惯于情感内敛的女人,但肢体语言却暴露了其极度渴求…… 上半年对方晟来说同样难熬。 期间徐璃悄悄来了两趟,樊红雨、范晓灵各来了一趟,平均下来一个月都不到一次! 更何况面前有娇艳如花的苏若彤闪来闪去,可望而不可及,也不能及。 一掐再掐,他的后背留下一道道深痕…… 最后关头鱼小婷终于坚持不住失声叫了出来,随即陷入职业本能最恐惧的迷乱与晕眩之中…… “小婷……小婷……” 方晟轻吻她冷冰冰的嘴唇,轻声唤道。 半晌,鱼小婷才回过神来,无力且娇羞地蜷入他怀中,喃喃道:“没死在菲律宾,倒死在你身下了……” “这会儿你连看守大门的保安都打不过吧?” “嗯……我睡会儿……” 话音未落她便沉沉进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又踏实又安稳,直到清晨方晟醒来准备轻手轻脚下床,才动了下她就惊醒,没见动作手里已多了柄枪! 看到方晟,再看看卧室,鱼小婷才一点点松懈下来,重新缩回被子里。 见她半隐半露的身体,方晟又来了兴致,不管她一迭声抗议再度翻身上马…… 结果是,他后背又多了几道伤痕,而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蒙头大睡。昨夜开始堵在心头的疑问一直没空解答,方晟只得很郁闷地上班去也。 上午打电话给白翎,手机终于通了,她好像已正常上班,很官方地说待会儿有个回报,下午我打给你。 第1443章 软禁白翎 不消说要向局领导详细回报失踪期间情况,作为副局长、副部级领导失踪半年之久是系统的大事,必须有具体而翔实的报告,还得有证人、证物等一系列要素,以及接受测谎,否则这一关很难过。 果然白翎放了他的鸽子,整整一天都没回电话,再打她手机已经关机。 那是接受组织调查了,连转身余地都没有。方晟心里沉甸甸的,很担心她测谎时不小心泄露出被影子组织活捉的事。 万一泄露,这趟亡命之旅不是白忙了吗? 中午回别墅时鱼小婷睡得香甜,连他开门声都没惊醒。方晟知她回到自己身边才象回到家,身心彻底放松,必须好好补充睡眠,遂把食堂打的饭菜放进冰箱,在桌上留了张纸条后回办公室继续处理事务。 一整天都心神不定。 傍晚难得地准时下班,而非平时总要拖个把小时有时甚至让何超把晚饭送到办公室,方晟匆匆回到别墅。 鱼小婷刚刚起床并冲了个澡,卧室里满满清香味儿。 迫不及待说白翎关掉手机的事,鱼小婷认为很正常,早在樊伟那边的军事基地就估计到这一关非常严峻。 然后鱼小婷细细讲述了在菲律宾几经磨难、起伏跌宕、曲折离奇的经过,一连讲了两个多小时听得方晟瞠目结舌连呼心脏吃不消。 “最关键的问题是,科尔、fbi特工和海军陆战队那班人有没有幸免于难?倘若全军覆没,这下子仇结深了!”方晟担心地问。 “还好,科尔见势头不对又竖白旗投降,之后美国人被菲律宾反正府武装狠狠敲了笔竹杠,剩下几位总算安然回到华盛顿,”鱼小婷道,“所以我和白翎才敢从军事基地出来,要不然必定要准备应付美国人疯狂报复。” “难道科尔识破你和白翎的身份?” “未必能猜那么准,但大致脉络肯定分析得出来,特别是我俩逃出去后库班岛遭到炮击,都是一脉相承的,说明试图掩盖某个秘密。” 方晟松了口气:“正如当年詹姆士的死,光怀疑没证据有啥用?只能郁闷地接受现实了。” 鱼小婷肃容道:“美国人可能会暂时消停段时间,影子组织没留下活口亦无不满,但随着情报战向纵深发展,善于把握大战略的美国人很可能会尝试与影子组织接触,共同对付我国!” “温辉宜潜回京都寻找13号,就是其中一环?!” “白翎去菲律宾前掌握的情报是已有影子组织外围——或许临时招募,试图与温辉宜联系,她可能怀疑那些角色用意不明,很谨慎地保持距离,期望对方释放更明确信号。但围绕伽基监狱的战乱之后,影子组织认识到美国人台面谈判、台下动刀的真面目,大概率会冻结合作。” “意味着13号会隐藏得更深,真是太可惜了。”方晟叹道。 鱼小婷道:“此次行动虽说侥幸得手,还是留下两个隐患,一是不确定库班岛有没有海盗生还,当时炮击之后立即撤离,考虑时间和安全因素没派小分队上岛查看。两天后菲律宾海岸警卫队收到消息到岛上带走了生还者,从得到的情报来看都是散落在小岛角落里的渔民,经甄别没有海盗……” 方晟如释重负:“有也没关系,没有影子组织成员作证,谁相信海盗说的话?再说从实际场景来看,当时娜娜为首的海盗根据没关注影子组织成员与白翎、你的关系,那碴儿可以划上完美的句号。” “算是吧,我不是很确定;”鱼小婷道,“二是白翎的问题,脱岗半年哪怕编织再天衣无隙的理由哪怕都难过关,白家包括白杰冲在内也评估过了,恐怕要老爷子亲自出马打招呼……” “管用吗?” “不清楚哎,几大情报机构合并白翎出人意料占据要职,引起各方势力不满,但资历在她之上的樊伟主动放弃竞争,别人也无话可说勉强作罢。如今白翎神秘失踪半年算是落下话柄,肯定会遭到群起而攻之,胜负……难料。” 白翎仕途上的坎,唉! “我最怕她通不过测谎。”方晟道。 鱼小婷微微一笑:“那个无关紧要,倒不必放在心上。” “为啥?” 她不多解释,转而道:“科尔被交换回华盛顿后,白翎悄悄回京都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才去单位报到,我也在百铁潜伏好几天了……” “啊!” “防止美国人或影子组织设陷阱等我上钩,”鱼小婷道,“接下来还得秘密潜伏几天,确定没危险我再露面。” “好,我支持。” 方晟知她向来精细谨慎,在这方面必须相信她的职业直觉。 “说完了,我继续睡觉,”鱼小婷又倒到床上,“在樊伟那边成天跟一班特种兵泡一块儿,还参与什么野外生存训练,唉,到底老了经不起折腾,咬紧牙关坚持到最后人快垮掉。” “白翎呢?” “她训练到一半就提前离开,樊伟调遣专机把她送回京都……公职人员哪象我无牵无挂。” “对了,以前说那个女海盗娜娜在内地还有家人……” “在润泽就和白翎秘密查找,根据纸条上的地址那户人家老俩口即娜娜父母已经出国,有个姐姐下落不明,当地派出所和社区也说不清楚。” “有机会还得找,娜娜是你俩的救命恩人,必须善始善终。” 鱼小婷道:“是的,在军事基地我和白翎谈论过此事,实在不行去趟加拿大,资料显示她父母可能定居于温哥华。” 方晟想了想,道:“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嗯?” “今晚一轮,还是两轮?” 鱼小婷惊叫一声,旋即裹紧被子道:“半轮都不行,我……我不行了……真不行了!” “只有男人说不行,女人应该说还要。” “不要——” “不要是小少妇撒娇说的,意思是不要停。” 鱼小婷欲哭无泪:“方晟,方晟!凌晨我要躲进铁隆山开始系统性训练,别让我软弱无力好不好?” 方晟目光灼灼:“牡丹谷的尼姑庵还没修好,进山修炼成狐狸精啊?” “每周回来看望你一次。” “这不达成共识吗?”方晟笑道,“今天算一周训练的起点,所以一至两轮。” “昨夜和今早……” “那是久别重逢的安慰赛,这会儿是常规赛!” 第二天醒来,鱼小婷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第四天晚上,白翎才回了电话,情绪非常低落。 如在樊伟那边所预料,精心编织的故事遭到严密且严厉的诘问,局领导随后宣布鉴于她的问题具有严重的不确定性,暂时没收证件、武器、通讯工具,接受警备区下辖的专业机构测谎并内部成立专门调查组,彻底调查此事。 “测谎结果怎么样?”方晟最关心这个。 白翎如同鱼小婷简单笑了笑便略过去了,接着说直到今天处境才好了点,解除软禁但仍不准离开单位,通讯、上网等自由,就是办公室已贴了封条回不去了。 方晟倒吸口凉气。 身为体制中人,他深知办公室贴封条意味着什么,如白翎一语双关暗示的——回不去了! 再一想,会不会白翎觉得战略情报局的处理力度超出预期,又不想连累正处于关键阶段的白杰冲,故而打电话传递信号。 又聊了两句,方晟挂断电话后赶紧找白杰冲。 奇了怪了,平时要么打不通,要么没人接,今天白杰冲象把手机握在手里专门等电话,响了一声就通了! “伯父,有个情况向您回报一下……” 方晟三言两语说明了白翎目前处境,紧张地问,“这回战略局是不是有意刁难小翎?办公室都贴封条等于退路都没了,要不要另想他法?” 白杰冲沉默了几秒钟,道:“意料之中,我早有准备,这件事你别过问了,保持联络即可!” 到底叱咤南海的上将,寥寥数语雄浑有力让方晟心头定当,不再象先前六神无主。 ——就是说白家已制订了上中下三策,只等白翎传出信号便对症下药,所以方晟起着中转站的作用,无须出手。 想想也是,如果白老爷子保不下最宠爱的孙女、白杰冲护不了独生女,还有何颜面继续在警备系统混? 退一步讲,樊伟肯出面把白翎、鱼小婷接到军事基地等于出手相助,这是个很大的人情,日后白家必有补偿。 独自坐在办公室反复琢磨,以方晟的聪明居然想不出白家如何应对,或亦隔行如隔山吧,战略局与寻常体制终究大不相同。 问题在于,基本原理是相通的,那就是级别越高摔得越重,在白翎这样的地位,档案里无论如何不能有污点,否则顶多坚持两年就该提前淡出了。 还有,战略局领导下令在她办公室上贴封条这招够狠,后面再怎么弥补,白翎在战略情报局里的名气已经大损,副局长兼反恐中心主任大概就是她的仕途巅峰。 对普通人来说够可以了,然而她是白家子弟啊! 在白昇不堪大用,白研专注于科研的情况下,白老爷子将希望放在白翎身上,下一代则是小宝。 副部级对白翎而言才是起点,远非终点! 第1444章、中策之策 转眼到了七月,百铁各种工作顺利进行中:铁隆山环山工业链布局完全完成,14家工厂机器轰鸣,产品不但能保证当地工程使用,部分通过大肃总厂转运到黄树各地,进一步消化下岗矿工富余劳动力; 两座新建大桥已经合龙,乐观预计三季度能同时通车; 会展中心商铺和部分会议室陆续投入运营,富丽堂皇、美仑美奂的内部装修令百铁老百姓大开眼界,不少商家、私企忙不迭将商务活动转到这儿彰显身份; 铁隆山石窟通道已全线贯通,温泉山庄建筑布局初具规模; 牡丹谷三管齐下,以镂空花墙将遍地牡丹分隔成不同功能区,东南角落修建古色古香、小巧别致的庵院,半山腰则环谷搭建起一条木栈道; 牡丹谷两侧小山谷分别筹建牡丹花粉和牡丹花茶基地,这是按方晟强调的牡丹谷大品牌理念延伸出的拳头产品; 水电站则坐落在百铁东面的五孔山,出于城市之间友好关系,詹印顾忌下游的大肃严正抗议,要求“分步骤很克制”地进行施工; 此外方晟上任伊始就交代姚胜平着手运作的市属企业改制,虽然一拖再拖,但在方晟严加督促下还是取得一定进展,至六月末百分之四十中小市属企业均摘掉“国营”帽子。 “不是把你们逼上绝路,而是让你们在市场找出路!”面对一群惶惶不安的市属企业老总,方晟说,“据说你们这些企业的供销员有百分之八十没出过黄树,百分之二十常年在百铁、大肃两地跑,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冷的笑话!供销员象文员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两百天坐办公室喝茶侃大山,产品怎么销得出去?改制后把所有办公室里的人都赶进市场,跑得多拿得多,不跑的没业绩的只发基本工资,连续三个月没起色解聘,看谁不敢认真做!还有,改制了变成股份制了,正府不会限制各位老总的收入,上不封顶,企业赚钱就可以大大方方分钱,只要不偷税漏税我就不找各位老总麻烦。” 老总们都笑了起来。 方晟又说:“大家可以看到,百铁的路越修越宽,百铁的桥越建越多,随着植树造林的大力开展百铁的空气越来越好,这样的大环境下企业怎能不主动求变求新,大胆融入市场潮流?说到这里有老总会问,万一产品确实没有销路、打不开市场怎么办?正府会不会帮一把,或者给予政策扶持?我要郑重提醒各位,改制好比出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别想收回来了!有老总又问那怎么办,就地破产倒闭,一大家人下岗?我的回答是,企业必须千方百计生存下去,至于怎么生存别问我,要问市场——产品推销不出去,证明质量不够好,或方向有问题。要么提升质量,要么及时调整方向,市场需要什么你们就生产什么,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哪有这么容易啊! 可道理的确这样又没错,副省级市长不可能手把手教企业怎么生产、怎么销售、怎么打开市场。 这期间詹印很安分,一方面筹建省大数据中心各种事情让他头都大了,如之前他看到苏若彤心里哀叹的,手底下没有精明能干、主动替领导分忧解难的干部。 詹印从外省调过来的几位包括陈其迈、王尤伯等,绝对无愧于“忠诚”二字,但此时此刻要的不单单是执行力,不是领导言出必践,错的也无条件执行,而要自己琢磨问题解决问题,甚至象苏若彤那样拓展出“爱情林”的创意。 这样的干部,詹印提着灯笼也找不到。 问题在于大数据是门新课题,连始终没间断订阅国外财经期刊的方晟都不敢不懂装懂,市领导——可以武断说一句,整个百铁四套班子领导没人说得清怎么回事。 朝明那边很给老领导面子,朝明大数据中心专门派了个技术团队进驻百铁。但詹印并不十分信任他们,很简单,之前的坑就是这帮人挖的,一定要避免两次摔到同一坑里的悲剧。 就算外行闭着眼也能猜到一些套路:服务器开口就是120万还不包安装;一套网络设备80万据说要提前2个月预订;国外那些软件应用平台、数据库更是没谱,发来的传真一连串数字后面尽是零,还是美元,看得詹印头晕晕的。 百铁这边想还价,朝明技术团队帮着说话,什么型号不同、配置升级、大数据专用等等,你听得不对劲也没法反驳,搞技术就是这样,懂行的蒙不懂行的。 “詹书计,原先测算还是太乐观,现在看来四个亿打不住啊。”杨花回报道。 “估计多少?” “十……十个亿。” 詹印半晌没说话,心里深深后悔不该未经缜密调研轻率上这个倒霉的大数据中心,属于典型“拍脑袋”工程啊。 朝明挖坑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习惯于务虚工作,做不到方晟那样凡事啃数据的踏实作风。 不过后悔归后悔,嘴上不会承认,詹印严肃地说: “作为前沿科技,大数据是发展趋势和时代潮流,不能因为不懂而产生畏惧心理。现在偶尔上点当、吃点亏都不要紧,权当交学费。我们党、我们的事业走过的弯路、交过的学费还少吗?照样挺过来并行走在金光大道上!把省大数据中心建起来了,我们得到的将远远超过失去的!大家大胆干,我始终是大家的坚强后盾,天塌下来我担着!” 还别说,这席话让筹建人员精神一振,心里踏实多了,觉得得到领导理解后面敢于放手去做。 杨花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叹从来没有人可以随随便便成功,这种话事先没有准备就这样意志坚强、态度坚决、掷地有声地说出来,若无多年思想正治工作基本功是做不到的。 另一方面,从詹印到方晟以及所有市领导都诚惶诚恐地等待力度更大的第二波压降产能任务的到来。 从时间点上看,预计就在八月份顶多九月上旬;从京都放出的风声来看,受去年黄树闹出那么多动静影响,指标会有所缓和但起码与去年持平,因为京都高层下的决心是三年降到一半以下! 对黄树,对百铁的影响有多大? 还以唐峰为例。 去年有上半年业绩垫着全年报表还马马虎虎说得过去,利润大几十亿。今年起受四大因素影响逐渐现了原形: 铁矿采掘矿井全面关停,几千名矿工下岗; 中下游产业包括机械、钢铁等遭受重创,或合并或裁减或提高成本从外面拉原料,只能保持微盈不亏局面; 金融业务如小贷公司、担保公司等大幅收缩经营; 与地方正府硬脱钩使得三产行业全线崩溃,七月份起集团不得不考虑部分公司私有化、股份化,逐步分离出去。 上半年唐峰大报表显示净利润为-12亿。 当然也提前做了提留、借亏损向管理部门要政策要补贴的成分,但自打唐峰成立起第一次出现半年报亏损,还是引起省高层震惊并立即向京都报告。 陈则喜把前两个因素总结为国家宏观调控,而后两个因素归咎为地方正府打压,对此詹印和方晟专程到省里做了说明。 第二波糟糕到什么程度,百铁领导班子内部有个评估,预计唐峰和铜岭两大黄树重量级国企要受到重创。 詹印等人的评估,陈则喜等集团高管也心知肚明,上半年预亏12亿实质已把下半年困难考虑进去了。 七月下旬,鱼小婷结束了野外训练正式在市府大院亮相。 经过几十天昼伏夜出不间断监视,鱼小婷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梢,但始终没捕捉到痕迹,加之她判断盯梢者没有杀意,也就暂时放下心来,交待小吴老吴加强警戒。 对于鱼小婷的回归,市府大院里隐隐约约流言她之前躲起来生孩子去了,孩子父亲是谁自然尽在不言中。 不过很多人看到她身材依然婀娜苗条,皮肤依然细腻晶莹,宛如少女般的紧致,疑心又打消掉许多。 八月上旬,白翎的事终于有了说法。 战略情报局出具一份不疼不痒的报告,对白翎“请假超期”行为进行了“严肃批评”。随即在战略委员会领导协调下,白翎调任军部训练管理部下辖的训练监察局正委! 是不是很巧?接替的正是樊伟之前的位子。 世上哪有巧合的事! 樊伟是去年12月份调离训练监察局就任东北大警备区参谋长,当时鱼小婷已经失去联系一段时间,白翎急得寝食难安,开始准备亲自出马。 副部级领导特别是情报机关主要领导冒险潜入海外擅自组织行动,对于后果白翎与白杰冲做了详细分析,结论是不做比做后果更糟,不如拚死一搏! 白家子弟只有站着死,不能躺着生。 在白翎完成任务并安然归来的前提下,当时白杰冲制定上、中、下三策:上策留在战略情报局,但可能性不大;中策就是到训练监察局任正委;至于下策则先到大警备区避过风头。 所以樊伟调离后,白杰冲动用其影响力始终把那个位置留着,就是未雨绸缪。 经过白老爷子亲自出面——战略委囊括党政军三方领导,也只有白老爷子的面子才做得通工作,最后几经协商达成对白家来说既不算好,也不算差的中策结果。 第1445章、下达任务 好,白翎没有因此受到任何责罚,只相等于换了个单位,且白家从白老爷子到白杰冲都乐见这个结果,毕竟战略情报局是体制内机关,而训练局则意味着白翎回归军界,意义大不相同。 但郁闷之处在于,训练监察局正委属于大校实职,当初樊伟以少将军衔过去都觉得委屈。白翎却是副部级身份,担任训练管理部正委还差不多! 白杰冲安慰说军部机关一个萝卜一个坑,特别军改后僧多粥少,几乎所有岗位都是高配,先占个座再说。还有就是,白翎的软肋是中途脱节目前没有军衔,文职人员在军界非常吃亏,必须等军部高层会议讨论评衔和授衔事宜。 类似白翎的情况非常罕见。通常都是军界转文职干部,待遇不变职务下浮半级或一级;文职干部转到军界怎么定衔,用白杰冲的话讲需要“专案专提”,“一事一议”,要费一番周折。 方晟也安慰她,毕竟那么多军功搁着,谁也没法抹杀你对国家安全事业作出的贡献。再说了,要论贡献你平心而论跟鱼小婷比怎么样?她才中校呢。 白翎怒道就你幸灾乐祸,躲在百铁笑话我! 方晟笑道我这周过去用身体安慰行不行?保证全力以赴! 白翎叹道不行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明天带兵去边疆拉练半个月,又要睡帐篷啰。 八月的最后一天,詹印、方晟同时接到省里紧急会议的通知! 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回没叫姚胜平,因为一年时间下来了龙泽等市新上任的书计市长应该都掌握具体情况,没必要拉上常务副市长一块去。 去龙泽途中,詹印却跟方晟谈起省大数据中心建设用地问题——压隆产能是所有领导干部的烦恼事儿,主要压力在方晟,詹印只管做好全面统筹、组织和监督即可,省大数据中心则是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原计划是把省大数据中心放到铁隆山盆地东侧,紧挨着温泉山庄,但朝明技术团队实地考察后认为环山工业带布局的水泥厂等高耗能工厂,在电压、噪音、灰尘等方面都有可能对精密程度高的计算机和网络设备产生致命影响。 詹印建议移至铁隆山东麓即吉林主持的封山育林入口附近,朝明技术团队还是觉得不行,因为下面有地下河,湿气也是精密仪器设备的大敌。 建到南梵山、西灵山又太远,专线横穿百铁市区,线路的安全和供电稳定性是隐患。朝明技术团队说大数据中心最要避免的就是断电引起的宕机,将对设备产生不可逆转的损害。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詹印摇头苦笑,“剩下只有一个地方了……” “哪儿?”方晟故意装傻。 “北屏盆地。” 车里安静下来,只有汽车空调微不可闻的“咝咝”声。 车子开出五六公里,方晟缓缓道: “水、电、气、网等基础设施四大皆空,平地建个大数据中心……老实说无法想象。” 詹印道:“电从骑牛峰水电站拖专线;水在骑牛潭附近建个净化站;网络对这班技术人员不是问题;天然气等其它基础设施缓一缓没关系,边建边等嘛。唯一要解决的是必须尽快打通羊角峰东侧通道!” 方晟早料到这一点。 刚才沉默那么久,就在考虑这个问题:眼下北屏盆地处于原始生态状况,比乱石岗还荒芜,比石林地还险峻。之所以修建西侧通道,是考虑西半面地势地貌相对平整些,便于开发,但大数据中心出于资源配置考虑偏偏要放到北屏盆地东首。 如果从西侧通道修路到东侧大数据中心地点,目前来说无论费用因素还是时间因素都不如直接打通东侧通道。 关键在于,不管修哪条路,怎么修,谁来出这笔钱? 詹印深知西侧通道投资背后有劳诺德仁家族的影子——这在黄树以及高层都不是秘密,波契特伏财务集团做项目也是大大方方的,不遮不掩。在台面上,就是劳诺德仁家族看好方晟的仕途前景,通过投资方式增进彼此感情而已,远比欧美直接汇款到基金会含蓄多了。 问题是如果说西侧通道在不远的将来存在盈利预期的话,单单为大数据中心打通东侧通道注定是桩无法收回投资的项目! 因为大数据中心建成后出于安全以及种种因素考虑,不会在附近发展商业、服务业等;西侧通道却有新市府大楼带动区域繁荣的预期。 工程费用纳入省大数据中心筹建费用?不可能。 从“百铁百万人才引进计划”预算四五千万,到新建大数据中心几个亿,已经引起发改委、财政等正府部门不满,其他市委常委、市领导也颇有微辞,觉得詹印在压降产能和经济形势严峻的双重压力下,把钱花到不痛不痒、与国计民生无直接关系的大数据,有点匪夷所思。 “姓詹的脑门是不是被驴踢了?” 社会上质疑声一片。 这些非议和责难,詹印透过秘书、司机和心腹干将都听说了,这种情况下怎敢在预算上加码,把代价巨大的山地修路费用纳入进去? 反复惦量,方晟也觉得为难,但詹印既然说出口必定有所期待——毕竟两人坐同一条船,何况方晟的原则是不拿工作刁难对方,只要真心实意为了地方发展。 “东侧施工难度比较大,通道也比西侧略长,出于经济和日后发展考虑投资方选择打通西侧,”方晟解释道,继而道,“大数据中心放到北屏盆地东首……需要组织人手到现场考察,如果必须这么设置再想办法吧,或许也是发展北屏盆地的一个契机。” 詹印颌首道:“对,总有一些意料之外的规划冒出来,把握好了机会大于风险。” 车子进城后堵了半个小时,两人匆匆来到会展中心险些迟到,刚坐下,陶之亮等省领导们鱼贯而入,与往常不同的是于道明也列席会议,坐在尚昭的位置上。 会议一反常态由陶之亮主持,一脸沉重地先给参会人员打了预防针,说昨天在京都开会领到的任务要比预想的更……压力更大! 而且今年京都对各地完成压降产能的要求更高——等于暗示京都高层对去年各地特别是黄树出现的种种状况很不满意! 陶之亮又说刘首长、童钧等大领导都出席会议,强调指出能否顺利完成京都下达的压降任务,确保做到社会稳定、矿区稳定、矿工稳定,不发生或少发生群体事件更不能有暴力事件,就看各地领导干部的能力和水平!经济工作抓得再好,城市建设搞得再漂亮,如果不能配合京都宏观调控政策,就不是合格的领导干部,就不会得到上级主管部门和组织部门的信任! 这席话讲得参会人员心里透亮:压降产能工作是一票否决啊! 做足铺垫,陶之亮才让翟友明宣布压降产能各市分解任务。 一个个数字记下来,方晟心里有了大致评估。龙泽、大肃、百铁还是压降产能的主力军,三个市承担了全省百分之八十的任务,不能不说有省领导倾向性态度因素,但龙泽等三市确实存在矿区规模大、产业高度集中的现实情况,与其遍地开花还不如直接砍大矿区,反而便于做工作。 至今年年底,全省压缩、淘汰铜矿石产能100万吨,百铁市分解指标为51万吨,承担任务过半; 全省压缩、淘汰铁矿石产能580万吨,百铁市分解指标为190万吨,如翟友明去年所说“世上也没有绝对平衡……这次吃了亏下次就占些便宜”,百铁去年咬紧牙关啃下了唐峰矿区的硬骨头,如期压降410万吨,今年日子好过多了。 此外镁矿石、锡矿石等任务都还好,与百铁市领导班子预计的指标数相差不大。 最麻烦的是此次翟友明点名要求撤并的十大矿区名单里铜岭赫然上榜,从理论分析势在必行,铜岭矿区年产量达45万吨,与去年唐峰矿区相似只要顺利砍掉就意味着全市压降铜矿石产能任务基本完成,剩下6万吨根本不算问题。 然而…… 方晟微微朝正在紧张记录的詹印瞟,正好詹印也侧头瞥他,两人眼神交集,都看出彼此眼中的忧虑。 翟友明——已完全没了去年开会时的意气风生,感觉自从冲刺省.长失利后精气神衰减大半,干巴巴念完分解任务简短做了几项说明就结束。 陶之亮又接过话碴,表情严肃地说起另一桩令参会人员意外的工作:国企改制! 陶之亮说本来去年就应该着手国企改制工作,突然其来的压降产能打乱了相关部署,省里考虑到国企干部员工情绪和心理承受因素暂时缓了缓。从京都透露的讯息来看,压降产能——其实去年已小范围吹过风,今后五至十年乃至更多时间里压缩资源开发、合理保护环境将成为常规性工作,每年都要压降,每年都有指标,所以国企改制不能再拖,必须从今年开始全面有序地展开! 另一方面随着压降产能工作的推进,国企下岗人员越来越多,随着中下游产业链遭受打击效益越来越差,包袱也越来越重。国企不能靠国家养那么多冗余人员,必须逐步推向市场,发挥自身优势搞股份制,通过激励机制和竞争机制养活自己。 第1446章、铜岭集团 谈到改制方式,陶之亮认为思想要开放,思路要灵活,措施要得力,方案要具体。省市县三级要做到上下联动,齐抓共管,切实把国企改制工作落到实处。陶之亮继而说国企改制过程中,重组、联合、兼并、租赁、承包经营、合资、转让国有产权和股份制等什么形式都可以试,正府都能接受,当然主流还是通过转让国有控股、参股企业国有股权或者通过增资扩股来提高非国有股的比例方式,能够最大限度保持稳定,留住管理和技术人才,这是兄弟省份国企改制实践中得出的经验。 “当然了,当前全省工作重心还是压降产能,各市必须不折不扣、保质保量完成省里下达的任务,”陶之亮道,“之所以今天把国企改制工作提出来,是请各位在深入矿区进行压降产能相关工作时,要多思考多探讨,把两项工作结合起统筹规划、超前设计,争取掌握主动权,年内配合省里着手国企改制的启动。” 其他省领导都没有发言,散会前陶之亮礼节性请于道明作指示,于道明微笑婉拒——他不想过问压降产能的事。 照例没有安排市领导表态,也没哪个市领导敢把大话说在前面,会议一结束方晟等市领导们便直接往回赶。 到了门口,詹印和方晟被叫住,随即带到隔壁小会议室,过了会儿申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姜忠、省纪委书计付叶两位常委进来。 “两位请坐,”姜忠随和地说,四人相对坐下后续道,“总体来看今年百铁在压降产能方面的压力不算太大,主要因为去年提前压了担子,把最难啃的铁矿石问题解决了,为这事儿则喜三天两头到省里跑,哈哈哈。” 詹印道:“今年主攻目标是铜矿石,论规模铜岭矿区不比唐峰矿区小,在铜岭县经济影响、产业比重还超过唐峰,粗估单铜岭矿区下岗矿工将达8000人,而县城无论如何没法消化,我们面临的困难很大呀。” 姜忠道:“对的,今年百铁的硬骨头变成铜岭矿区,某种程度讲比唐峰还硬。省里制订压降产能总体方案时考虑到这一点,以及铜岭当前状况的特殊性,因此委托付叶同志和我跟二位谈谈。” “日前省里与振兴领导小组做过沟通,訾乐天同志带队的铜岭调研组最迟明天回来,”付叶接着说,“不管主客观因素吧,调研组在铜岭调研期间的确给县领导班子特别是戴计田同志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这也是难免的,一群纪委系统的同志成天在县里跑东跑西,没法不让人民群众产生联想。今天在这里我很公正说一句,作为厅级领导干部戴计田同志在个人品行方面做得不够好,存在着明显的瑕疵,但还是那句老话就是没有过硬证据证明他有严重违规违纪问题,二位觉得呢?” 詹印略一迟缓没吱声,方晟道: “不调查没有发言权,百铁市委市正府拥护申委、省纪委的指示精神。” 姜忠和付叶何等精明,听出方晟话里的意思:并非指百铁方面“不调查没有发言权”,而是暗指你省纪委还没深入调查,凭什么做出戴计田没问题的结论? 假装没听懂,付叶顺着方晟话面的意思说下去:“申委作出不调查戴计田同志的决定是慎重的,是基于材料审核和现场调查后形成的共识,我们必须不打折扣地执行这一决定,避免戴计田同志有过重的思想包袱。” “戴计田同志是土生土长的铜岭干部,在基层几十年跌打滚爬与人民群众建立起深厚感情,对铜岭方方面面情况也了如指掌,”姜忠道,“此次压降产能铜岭矿区是重头戏,要把这出戏唱好必须戴计田同志心无旁骛全力以赴,才能确保顺利撤并铜岭矿区并维护好社会稳定和谐的局面。” 付叶道:“省里理解百铁市委对问题干部零容忍的决心,因此……等压降产能工作告一段落后会考虑调整戴计田同志的职务,但在此之前,市委要拿出实际行动来暖他的心,鼓励并促进他做好铜岭矿区的撤并工作。” “比如上次二位同时坐镇唐峰矿区,这回也可以亲临铜岭矿区指挥,体现市委对戴计田同志的支持嘛,只是建议,具体还看百铁整个面上的情况。”付叶笑道。 谁能拒绝申委常委的建议啊,何况人家说得不对,你俩同时去唐峰,当然也应该同时去铜岭,都是压降产能重中之重的攻坚战嘛。 体制内领导干部的水平就在这里,明明暗含玄机,摆在台面上的道理却天衣无缝让你挑不出任何毛病。 詹印当即表态:“姜书计、付书计的指示很重要,市委当然要把指挥部设在战斗最激烈的主战场!我和方晟同志今晚就赶到铜岭,与计田同志并肩作战,决不辜负领导们的期望!” 姜忠和付叶满意地点点头。 出了门詹印脸色阴下来,上车后问道:“领导小组也拿这事儿没辙?” “估计如付叶书计所说,领导小组不想影响压降产能中心工作,这可是京都下达的硬任务,容不得半点闪失。”方晟道。 “如果出色完成铜岭矿区撤并任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恐怕更不会拿他怎样吧。” 方晟苦笑:“怎么可能不‘出色完成’?无非财政多受点累呗,指标肯定要压到红线以下,那是他的功劳么?全市一盘棋的大决战!” “见鬼!” 詹印半眯着眼睛足足想了五六分钟,道,“今晚开完会咱俩一起过去——省领导做了指示场面上总得应付一下……后天起我到别处巡视,辛苦你多捱两三天再走,当然没必要等到所有工作结束,有个七八成数就可以了。” 开头由两位主要领导共同坐镇指挥,然后市委书计去各矿区视察,这也合理。上次方晟从头到尾盯在唐峰矿区,是因为敲定方案后随即发生透水事故,再后来救援人员下井被困,一连串意外让方晟分身乏术。 正常情况下主要领导应该每个矿区都跑一遍以示关心,在省领导面前也有合理解释。 “有去年仓促上阵的经验,今年各方面安排会从容些,没必要都冲到第一线,”方晟道,“那个……卫康去不去?” 他想把姚胜平留在正府那边看守处理紧急事务——眼下百铁到处施工,很多事需要临时协调沟通、拍板决策,不能象去年所有常委都沉到下面。 詹印点点头:“胜平在家里吧,市委那边杨花留下搞省大数据中心相关工作,卫康跟在你后面……能在百铁商定的事最好不要跑到铜岭。” “对,主场之利,”方晟道,“铜岭董事长侯顺鑫比陈则喜更难缠。” “据说侯顺鑫跟戴计田……”詹印点到为止随即刹住,又道,“这次沉到矿区跟矿工面对面接触,老弟有没有别的想法?” “我也在考虑尽可能随机抽取矿工和矿井一线人员进行交流,这回要多带些特警。” 詹印霍然一惊,道:“不错,老弟警觉性很高,矿区实在非常危险!” 结合当前工作两位主政领导在车里一直讨论到百铁,如上次那样,市领导们和几大集团高管都云集于会议大厅等待传达省里最新精神。 但这回詹印没有开大会,把常委们召集起来简要说明并分组后,各自到分会场小范围研究压降产能方案。 铜岭组级别和档次最高,参会领导有詹印、方晟、张卫康、戴计田,还有挂钩副市长禹祥;铜岭集团则所有高管悉数出席,个个脸色凝重,气氛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与唐峰集团业务全面收缩不同,铜岭集团近两年正野心勃勃扩充产能做大做强铜系列产业链,意欲成为中原地区第一大铜矿企业。 全球铜矿资源储量和产量集中在智利、秘鲁及澳大利亚等国家,近几年来潜在大型铜矿脉减少,去年全球铜探明资源储量仅增加0.3亿吨,前年也只有0.5亿吨,连续三年cagr为维持在1.75%的低位,远远低于本世纪初期十年内7.33%增速水平。基于全球储量发现衰退趋势,铜岭集团却在县城附近大山深处又寻到一处铜矿脉,预计可将产能提高到百分之十六左右。 用侯顺鑫的话讲,叫做“好歹搏一把”。 报告送到省里先是一拖再拖,最后问急了给予的答复是:保持现状,暂不考虑扩大产能。 之后便传来京都要求全面压降产能的消息,去年在铜矿石方面力度不算大,铜岭集团还抱有侥幸心理,认为京都压降的重点可能是铁矿石、镁矿石等品质明显不如国外的资源,铜矿石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应该属于保护类产业。 但这回真是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凉透了心。 关于那条新勘探的铜矿脉,省里也有了官方通知:坚决封存不予开采! 在效益方面,铜岭集团因为产量和利润率两大原因没法跟唐峰集团比;在家底子方面,唐峰集团常年经营最繁华的市区,从市领导而下深耕细作建立起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攒的家底要殷实得多。 但矿井、矿工、技术人员等与唐峰集团相比却只多不少,因此在分流和补偿问题上,做不到陈则喜那般潇洒。 第1447章、暗中较量 而且唐峰集团家大业大,彻底关停唐峰矿工之后,单在铁业区还有三个年产超百万吨级的矿区,去年在产能方面虽有不同程度压降,还可以勉强保障唐峰矿区中下游产业原材料的供给。 铜岭矿区则是铜岭集团在整个黄树的大本营,一旦撤并,势必影响集团在省属国企当中的地位和影响力。 黄树即将启动国企改制,侯顺鑫两个月前就听说了,并不惊慌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从受制方方面面行政掣肘的国企干部到股份制集团老总,享有的权力更大制约却更少,可以理直气壮拿高薪、利益输送,一切都能以市场行为来解释。 今年压降产能对侯顺鑫而言是个机会,正好用来整资源、甩包袱、夯家底。 具体来说就是利用压降产能关停产出少、长期处于亏损的矿井,裁减矿工和日显臃肿的员工队伍特别是后勤保障人员,砍掉部分中下游企业提前推向市场。 与去年陈则喜千方百计保国企编制员工相反,侯顺鑫想尽可能多地踢人,给自己留个充实而干净的股份制集团雏形。 所以铜岭提出的方案有三大核心:一是关停矿区所有矿工不管有没有正式编制全部下岗;二是关停矿区矿工以外人员包括行管、技术、后勤、安保等必须重新竞争上岗,但名额只有一半,也就是矿区非矿工岗位也有一半面临下岗命运;三是集团对正式编制下岗人员没有任何经济补偿,而是连续三年提供竞岗机会,第四年仍没争取到新岗位的即正式下岗,三年期间集团承认发放基本生活费。 听完铜岭集团总经理袁奇介绍的方案,小会议室里出现短暂的沉寂,詹印等市领导面沉如水,一付很不高兴的模样。 刚才常委们碰头会已达成初步共识,即沿袭去年压降产能思路,国企有编制的内部消化,没编制的所有支出打包后按“433”原则,市财政占40%,县财政、唐峰集团各占30%——回头看陈则喜虽然有点自命不凡且小家子气,对唐峰员工还是比较关心的,在矿区关停、中下游产业遭受沉重打击的情况下,还是硬着头皮搞“硬着陆”,此外还多消化了200名下岗矿工再就业问题。 侯顺鑫却是关停矿区的合同制人员全部下岗,有编制的还有一半被淘汰,集团却不承担“433”里面的30%费用! 冷场半晌戴计田先说话,深有同感道:“铜岭集团情况不如唐峰,表面看顺鑫是小气了一点实质有苦难言,去年就准备采取瘦身行动被我拦了下来……不过一分钱不出也不现实,顺鑫多少得放点血,同志们说是不是?” 侯顺鑫道:“唉,事到如今我只有仰头长叹的份儿,生不逢时啊。” “大家商量着办,哪怕吵一夜都要把你手底下一大帮人安置好。”戴计田笑道。 詹印微微皱眉,很反感戴计田嘻皮笑脸说话没个正经样的模样;方晟则给禹祥递了个眼色。 戴计田作为市委常委已经表了态,詹印和方晟不便直接反驳,否则就叫“对呛”,因此要由低一个层次的干部先发言。 “这个,我来说两句,说得不到位的或谬误之处请领导们批评指正,”禹祥道,“从去年到今年压降产能行动愈发向纵深发展,省市县三级和集团都承受很大压力,这种态势下必须各方合力共渡难关,才能稳住矿区、稳住矿区所在区域经济、稳住民心。何为合力,说白了就是一起出钱;钱怎么出?根据我的了解各市普遍采取‘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做法,即正式编制人员要由企业自行消化……” “实在消化不起,有心无力啊。”侯顺鑫叹道。 禹祥笑笑,道:“正府不反对企业裁员的市场行为,但作为国企——既然是国有资产为主导的企业关键时刻还得讲正治,压降产能导致大批矿工失业已经够乱了,集团在此节骨上再裁员那简直是雪上加霜,我想无论百铁市委还是省里都不会同意这个方案!” 方晟这才跟进,严肃地说:“禹祥同志说得很到位,我完全不认同铜岭集团提交的方案!首先铜岭到底有没有能力出资承担下岗职工经济补偿及生活补贴,顺鑫董事长说了不算,袁奇总经理说了也不算,市委市正府会向省管理部门要报表,再不济申请外部审计,我们只认数字!” “去年铜岭集团已被斩得血淋淋的,经营状况严重下滑,很多麻烦和矛盾从账面反映不出来的。”侯顺鑫辩道。 “其次铜岭关于有编制人员安置问题,本来不应该成为问题,”方晟道,“作为集团内部职工因为工作需要安排在矿区工作,现在矿区受政策影响关停了就调整到别的岗位,难道不是常理吗?你们只肯留一半,另一半推给正府来承担,于情不义于理不符!如禹祥同志所说,等当前工作结束随便铜岭怎么竞争上岗怎么裁员,但现在不行,不可以打着压降产能的幌子的裁员,这是与京都精神相违背的,是严重的正治错误!” 见方晟把裁员上升到正治高度,侯顺鑫等集团高管不由一惊,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 詹印恰到好处接过话碴,冷冷道:“今天在省里开会时省领导们特意强调,压降产能联席会议之所以只召集各市主要领导而没叫各大集团董事长和总经理,表明的态度很清楚,那就是此项工作必须置于地方党委领导之下,如果集团出于利益考虑或打自己的小算盘,党委有权予以全面接管直到国企改制工作落实到位!我想,这也是方晟同志准备说的最后一点吧?” “唔。”方晟点头称是。 禹祥、方晟、詹印三箭齐发,凌厉的攻势下侯顺鑫招架不住,边向戴计田投去求援的目光,边道: “领导们批评得对,集团提交的方案确实……确实悲观了点,动作也大了点,可能某种程度达不到领导们的……预期,不要紧,不要紧,如计田书计所说慢慢商量,该出的钱一分不能少,袁总觉得呢?” 袁奇暗骂他娘的整个方案都由你一手操办,到头来却让我顶锅,想得美! 遂道:“集团在顺鑫董事长为首的高管层制定方案时注重化解危机,却疏忽了与地方正府配合等方面,的确存在先天不足……根据詹书计、方市长等市领导的意见,我想谈四点意见,当然最终以顺鑫董事长的意见为准……” 脸不改色就把侯顺鑫出卖了。 侯顺鑫虽然满肚子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国企集团董事长与总经理的地位同样微妙,并非上下级关系而是分工不同,一个负责战略规划,一个负责业务经营,问题在于,战略规划就围绕业务经营开展,而业务经营包含战略规划。 因此如同市委书计与市长,权力争斗和冲突在所难免。 袁奇所说的“四点意见”其实基本接受了禹祥的意见,只不过都略有保留——给侯顺鑫让出讨价还价的空间。 不料还没来得及就修改方案进行讨论,戴计田又横插一杠子,道: “即使打了折扣铜岭矿区实际下岗人数将达到五千人,加上其它关停矿井因素,整个铜岭县下岗总数要超过去年总人数,区区小县城实在没法消化,市里有必要进行统筹安排。” 詹印不悦,暗想刚才常委碰头会不说,这会儿说岂不是矛盾公开化,当下道:“安置和分流下岗工人以县区地方正府为主,市党委到时视具体情况酌情处理,但这会儿面对困难各方都要不遗余力齐抓共管,以‘守土有责’原则切实解决关停矿区过程遇到的现实问题。” 半晌没吱声的张卫康补充了一句:“去年以来在詹书计、方市长为首的市委市正府正确领导下,百铁已走出低谷昂扬向前,相信蓬勃发展的经济腾飞能解决压降产能过程中主要矛盾和困难,大家一定要振作精神,齐心协力打好这场攻坚战!” 戴计田默然无语。 詹印率先起身道:“分秒必争,现在就动身去铜岭!” 市领导和集团高管都有专车,途中鱼小婷警告道:“那个姓戴的面相不善,属于狗急跳墙啥手段都使得出的恶人,去他的地盘要多留点神。” 方晟深以为然,道:“我已关照复恩多派人手跟着,加强警戒。”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尽量避免公开露面的行程,还有提前确定地点的座谈会等等,如今爆破手段层出不穷,有些我也没见过。” “把铜岭形容成龙潭虎穴似的,没那么夸张。”方晟笑道。 鱼小婷郑重其事道:“他眼里有凶光,方晟!” 方晟听得微微一动。 从他与詹印联手设局到市委常委会决定移交省纪委调查,再到申委作出不予调查后振兴领导小组派调研组去铜岭,几个月以来戴计田疲于应付心力交瘁,没准绝望之下孤注一掷,索性致自己和詹印于死地! “好,我接受你的建议。”方晟道。 由始至始,何超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低头看文件,每当鱼小婷与方晟谈话时,何超就变成聋子、哑巴且双目失明。 这是领导干部秘书应当具备的素质,需要你的时候冲锋在前,不需要你的时候就当自己是空气。 第1448章、同学举报 有去年轰轰烈烈的压降产能行动,今年从集团到矿区,从地方正府到县城老百姓都习惯了,也都清楚这是大势所趋,不可能如同过去几十年一样靠山吃矿。 要说戴计田在铜岭的群众基础还真不错,对基层情况也了如指掌,进了铜岭矿区好像在县府大院一般自如,碰到这个老矿工拍拍肩膀,那个技术人员开句玩笑,与一班集团中层干部和矿井管理人员更是如鱼得水,毫无架子地说说笑笑。 在矿区大门口二十多个体格剽悍的矿工骂骂咧咧跑过来讨要说法,鱼小婷、老吴、小吴等手往腰间伸,特警们纷纷上前护住市领导们,场面一时有点紧张。 唯有戴计田全然不惧,只身出了人群迎上前,指着带头几个矿工骂道: “三柱子你犯啥浑!老娘风湿病躺床上不要人服侍了?老布一把年纪了还跟年轻人闹,赶紧回家陪那个漂亮的儿媳妇去!还有你徐大个儿,怎么每回闹事都有你,是不是谁塞给你好处了?” 吃他一骂,气势汹汹的矿工们都愣住,不知所措看着几个带头的。带头的也都呆了,瞠目结舌看着戴计田不知说什么才好。 戴计田走到他们面前,这个捶两下,那个踢一脚,爱恨交加地说:“看看你们,停产了还舍不得脱下这身工服,舍不得离开矿井是吧?老戴我也舍不得啊,可是没办法,矿井里的铜总有挖光的时候,之前咱不管,但不能在咱这代人手里挖光,好歹给后人留点东西吧对不对?大伙儿问矿井关了一家老小怎么活,放心,党和正府绝对不可能让咱矿工们活不下去!办法很多咧大伙儿,去年下岗的伙计们不都活得乐呵呵的?至于具体条件,谁多了谁少了,谁沾光了谁吃亏了,有意见可以逐级反映,解决不了的直接找我老戴,老戴也不行这边还有更大的官儿,咱们今天来就是解决问题的!” 一席话说得准备闹事的矿工们没脾气,两侧惴惴不安的集团中层干部们赶紧一对一把他们带离现场。 詹印颌首,道:“计田做群众思想工作有一套,值得同志们学习。” 戴计田笑得满脸红光,连声道:“打从进了县委领导班子起我雷打不动每个季度到矿区搞一次调研,不吹牛地说铜岭矿区上万号人,至少一半我能叫出名字。” “五千个名字都映在脑海里,不简单。”方晟夸道。 一行人依次考察了十多个着手关停的矿井,也途经正在生产的车间看望了操作机床的工人,按程序要到会议室交换情况,听取矿区方面的回报。 方晟突然建议:“今天外面难得有风,有个阴凉的空地开露天会议吧,多呼吸新鲜空气。” 矿区哪有什么新鲜空气! 詹印却知方晟的用意,欣然道:“行,换环境换思路,没准能跳出新点子。” 时值八月酷暑,烈日当空,外面稍稍走几步就汗流浃背,大小官员们巴不得早点钻进会议室享受空调。 可市委书计市长都要开露天会议,谁敢反对? 一群人绕到北侧山脚下,六七百米高的山峰遮天蔽地,左边堆着小山般的矿渣,右边则是废铜烂铁,詹印四下打量后道: “这儿不错,发言的站到前排,其他人放松点,很新颖的会议形式啊。” 方晟应道:“是很新颖,有利于同志们畅所欲言。” 第一天连开三场会基本敲定铜岭矿区下岗工人分流安置方案,以及关系到各人切身利益的补偿标准等事项。 当晚詹印等人都没住铜岭——回市区四十分钟左右,总觉得还是住市府宿舍大院踏实。 回程途中,在车上何超递给方晟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领导,我要举报戴计田!!! 方晟愕然问:“从哪儿得到的?” 何超又递过去一张发黄的照片,是四个人合影,最中间依稀可辨出戴计田的模样。 “参加浇铸车间时我落到后面,有个躲在机器背后的老工人紧张地冲我招手,见其他人都上了前,我故意更放慢脚步等你们前往另一个车间才跟他说话,”何超道,“老工人自称余智勇,说是帮亲弟弟余智良伸冤,就是照片上站在戴计田右侧、手搭在他肩上的人……” “年纪也不小了吧?” “今年53岁,因为涉嫌隐匿危险品、非法买卖等罪名被拘捕,四年了一直在公安局、检察院之间踢皮球,每次公安移交给检察院都以材料不充分退回,然后再补充再退,来来回回不知多少趟。” “因为得罪了戴计田?那就不排除故意为之,折腾到最后以证据不足放人,但关在里面也折腾得不成人样了。” “纸条是余智良利用探监时夹在旧衣服里给哥哥的,以前他写得一手好字,每年矿区领导都请他写对联,再看纸条……手被打得象鸡爪,没事都哆嗦,”何超道,“他是戴计田的高中同学,年轻时等于生死之交——戴计田身上自带江湖习气,在社会上很吃得开。余智良本来做水暖器材生意,规模不大每年纯利十几万也过得去,后来戴计田再三怂恿他把店关了去管理私家铜矿——实质就是戴计田承包的,不过私下协议写余智良的名字,每年根据矿井盈利情况分20%红利,其余都以现金或购买金条的方式上缴给戴计田!” 方晟不动声色道:“好,一个典型的白手套,继续说。” “真实合作颇为愉快,亲密无间的关系持续了将近十年,期间还换了个铜矿,也就是管理第二个铜矿时两人产生分歧,关系到铜岭地区地质环境和采矿区采矿塌陷问题,具体地说就是应该有赔偿和安置。戴计田拿的矿井都属于半熟矿,前期基础准备工作已经做好,接手后直接往深里采掘大把大把地捞钱,在这过程中不可避免发生塌陷导致道路、耕地、农舍等等受损,由此产生一系列费用……” “搬迁补偿费、公益设施费、青苗补偿费、集体组织公共用房和设备的拆迁安装费、原老庄盘土地、土地复垦费等等。”一年多时间方晟对涉及矿区管理已颇为了解。 “余智良是矿区与农村结合部出身,对农民还是比较体恤,觉得赚这么多钱该赔就得赔不然人家过不下去;戴计田则是一毛不拔,凡自己承包矿井发生的塌陷事故一概不认账,找出一大堆理由拒绝赔偿顶多由村委会或矿区给点钱了事。由此几回,余智良觉得良心过不去,正好五年前又发生一起严重塌陷导致两个农民当场死亡,事关人命戴计田更不肯承担责任,余智良实在看不下去便发生激烈争执继而被踢出矿井。” “从此踏上漫漫举报路?” 何超道:“余智良拿着举报材料一直告到省里,起初戴计田对老同学还是网开一面,派人把他带回铜岭后好言好语相劝,主动表示出笔钱让他到省城做生意从此不过问铜矿的事。余智良坚决不从,如此好几趟让戴计田失去耐心,罗织罪名把他抓起来只关不审拖到现在。” 方晟默然良久,问道:“哥哥余智勇仍是矿工?” “矿区行管人员,前几年沾余智良的光做了个小头目,后来实际上靠边站就等办退休手续。每次上面有人来矿区,或者象市纪委、振兴领导小组调研组到铜岭,余智勇都是重点被盯防对象,根本没机会靠近。这回还是靠着矿区里的一班老兄弟掩护,提前化装成矿工躲在车间里碰运气。” “余智勇手里有确凿可靠的证据么?” 何超谨慎地说:“余智勇自己说有,但谁知道呢?上访、举报人员都号称掌握足以把对方送进监狱的材料,有时看下来不是那回事。他看出我有疑虑,给我看了手机里一张照片——几十根金条排列得整整齐齐都有编号;一段录音,余智良送这批金条去戴计田家两人对话的全过程,其中余智良特意点明编号!类似证据,余智勇说还有很多!” “用心良苦了,这可以算作直接证据。”方晟道。 专注开车的鱼小婷冷不丁道:“明天我去找余智勇。” “不行,”何超道,“余智勇不相信任何人,除非把材料亲手交给方市长或詹书计,这是余智勇的原话。这几年戴计田始终担心余智良偷藏了一批不利自己的证据,挖空心思想骗出来,余智勇好几次险些上当。” 方晟思考了两三分钟——提拔到正厅以及副部后,他说话的节奏更慢,思考的时间更长,尤其私底下说话不再象在黄海、江业时蹦豆子似的,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与此相对应的是,以前眼神里令人战栗的锋芒和锐利逐渐内敛,取而代之是大领导们惯有的亲切、和蔼、睿智。 做大领导须得有静气,也不能随便表态,想什么必须在心里斟酌几个来回,说出口已经磨砺得没了棱角。 “今天戴计田在矿区的表现,你们都看到了,想顺利做好矿区下岗工人的思想工作,恐怕还真离不开他。”方晟道。 何超道:“跟余智勇谈话时我也想拖段时间,等压降产能行动过去后由振兴领导小组调研组上门接触,但余智勇说这回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人多嘴杂事后难免不会传出去,所以过两天就离开铜岭去外省随便做点小生意,隐姓埋名供养好弟弟正在京都读研的孩子,不再回来了。” “是这样啊……” 方晟仰头倚在靠垫上,陷入了深深沉思。 第1449章、夜半拍板 在压降产能的风尖浪口却碰到这种棘手的情况,又让方晟面临两难抉择。 轻轻放过,余智勇马上就远遁省外从此杳无踪迹,意味着戴计田贪腐案至此为止,等压降产能工作告一段落省里便会让他软着陆,大概率是到省人大政协弄个闲职。 公开接受举报资料,那就等于双方无可回避地撕破脸,铜岭县城、铜岭矿区必将在人为的煸风点风中爆发大规模群体事件,下岗工人会冲锋在前做出缺乏理智的行为,百铁势必再度推到舆情最前沿! 如陶之亮,不,京都大领导们所强调的,不能配合京都宏观调控政策就不是合格的领导干部,就不会得到上级主管部门和组织部门的信任,即压降产能工作一票否决! 为了仕途,方晟敢冒险吗? 方晟敢,詹印敢吗? 他俩都敢,黄树敢吗? 在整个过程中会遇到多少障碍,多少困难,多大力度反扑? 每个环节必须紧紧相扣,一旦某个环节出岔子又怎么办? 一连串问号盘旋在脑海当中,途中方晟再没有说话。 回到别墅,方晟一反常态没有洗澡,也没有进书房看资料、读书,而是长时间坐在客厅沙发里,一根接一根抽烟,整个脸被烟雾所掩没。 鱼小婷知道他烦恼什么,也不打扰,静静到卧室里摆弄枪支。 戴计田的问题尤如毒瘤,自打去年空降百铁就横亘在方晟面前,然而很奇怪,这样一个声名狼藉、劣迹斑斑的大贪官居然硬拿他没办法,在一顶顶保护伞庇护下照样逍遥自在无人撼动。 更可笑的是如今查不查他,竟然上升到京都主体工作能否顺利推行的高度! 然而,一万个理由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戴计田的确是鱼肉百姓、坑害铜岭的大蛀虫,这个事实深深刺痛方晟一而贯之毫不动摇的情怀! 从三滩镇成长至今,方晟的仕途被多方看好包括始终隐身幕后的傅老,是于家精心培养的新生代子弟,也是白家倚重的栋梁,甚至劳诺德仁家族都大老远跑过来送投资。 方晟从来没有因此过分爱惜羽毛。 在顺坝,在红河,在鄞峡面对种种恶势力、暗黑团伙,在维护老百姓利益和地方正府权威的时候,方晟压根没考虑过自身安危,何况前程? 刚刚空降百铁遭遇的透水事故,为了挽救14名矿工性命他当着电视直播毅然以仕途赌博抽调水泵,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承认愿意做热血男儿! 是的,人到中年,官至副部,可方晟还是方晟,还是那个在方塘村与村民打成一片的大学生村官。 这是他的初心,也是他的宿命,如果每每在关键时候退缩,方晟就不是方晟。 只是,如今的方晟已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肩负的责任和使命,他背后千丝万缕的人脉,他所代表的或者说已隐隐形成的黄海系…… 又岂能轻率行事? 反反复复,几经琢磨,看看表已是晚上十点多钟,方晟拨通电话,道: “詹书计休息了?有件事想过去聊会儿……” 短短一句话包含很复杂的意思:按体制内不成文规矩,主政大员一般不可以私下串门,因此从搬入市府宿舍大院起方晟从没去过詹印别墅,詹印更是没来过方晟别墅。此时正是休息时间,按说詹印没明确表示的话不应该冒昧打扰,有事难道不能明天说? 可方晟的意思却是休息了也得起床,事情很重要! 詹印停顿数秒钟,简洁地说:“好。” 夜凉如水。 鱼小婷把方晟护送到詹印别墅门口,敲门,詹印亲自开的门,进去后他敏感地嗅了嗅,道: “抽了不少烟?” 方晟随手递过去一枝:“来根提提神?” 詹印知今晚必有要事,很自然地接过去:“进屋坐。” “站着谈吧,外面凉快……” 方晟就站在院里把何超说的情况复核了一遍,詹印听罢半晌没吱声,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大口大口抽烟。 隔了很长时间,詹印才问:“你是什么想法?” “查!” 方晟坚定有力地说。 “万一余智勇手里证据仍不够硬怎么办?戴计田是狡猾透顶的家伙!” “两人合作将近十年,戴计田不留一点点痕迹是不可能的,我猜翻脸前余智良实际掌握的证据远超过手机展示的照片和录音,何况他还是直接证人——否则不可能关在牢里还让哥哥设法举报,总得有几分把握。” 詹印又是长时间思考。 站在院里,两位百铁主政领导不知不觉把刚带的一盒烟抽掉了。 方晟在此之前斟酌了两个多小时,詹印想得更多。 身为京都传统家族子弟,詹印从呱呱落地那一刻起就承载着沉重的使命,如果说方晟在仕途生死关头敢拍案大叫“滚你奶奶的”,詹印无论如何没有舍得一身剐的勇气。 因为自己输不起。 但硬币的另一面,詹印在干部贪腐问题上也是零容忍态度,属于反腐倡廉工作中具有强执行力,眼里揉不得砂子的领导。 这也是之前詹印与方晟合谋设局使得戴计田陷于被动的逻辑,作为市委书计,他不想与贪官污吏同在一个领导班子。 不爱财,竭力推进党政队伍的纯洁性和建设性,这一点大概是詹印、吴郁明、方晟的共同之处。 而且,某种程度讲詹印也有掀桌子的魄力。 “单单铜岭矿区下岗工人就超过五千,一个可怕的数字,省领导都觉得铜岭离不开戴计田。”詹印目光闪动。 方晟道:“我多次说过,一个城市离不开的只有人民。” “对,戴计田是铜岭肌体上的吸血虫,吸饱了血还洋洋自得,到处宣扬铜岭太虚弱缺了他不行!”詹印愤慨地说,“这种蛀虫、败类在领导岗位一天都是侮辱,可咱俩居然忍了一年!” “关系网、保护伞,官企勾结官商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百铁乃至黄树的生态就是如此。” “所以我觉得根本不是铜岭离不开戴计田,而是戴计田的存在让铜岭举步维艰迈不开身子,是铜岭发展的严重障碍!”詹印慢腾腾道,“拿掉戴计田,铜岭老百姓才会看到希望,是这样吧?” “沉默的大多数都知道真相,会有人闹事但绝非主流。” “我也是这个判断……”迟疑好一会儿,詹印道,“这会儿就咱俩,说句推心置腹的话,硬拿戴计田可要用乌纱帽赌的,方老弟!” “征用水泵我已赌过一次,赌赢了。” “那是跟老天爷赌,运气对半;如今底牌可在对方手里。” “詹兄,我可以很坦率地说一句,如果怕影响前程而放任戴计田这样的贪官污吏祸害百姓,那样的官再大再威风,不做也罢!” 詹印赞许地点头:“跟我想得一样!退一步讲,班子成员严重贪腐,班子主要领导没有责任吗?坐视犯罪行为不管,也是犯罪!我姓詹,可不是瞻前顾后的瞻,更不是软柿子,该出手时绝对不会含糊!” “好!”方晟道,“接下来怎么办?” “你认为呢?” “事不宜迟,我马上动身亲自去铜岭,直接到余智勇家,”方晟道,“同时双管齐下派人到看守所把余智良救出来,立即转移!” “公安那边能调多少人?” “刑警、治安、经侦,还有市区几个派出所临时抽调人手,控制铜岭地区局面不成问题。” 方晟用的是“控制”二字,说明已考虑最坏的可能性——戴计田丧心病狂之下甚至会强令县公安力量强行阻截,暴力抗法! 詹印点点头:“可以,今夜我坐镇市公安局,随时保持联系,直到你带着余智良兄弟安然归来!” 方晟当即紧紧握住詹印的手,道:“多谢詹兄!” “彼此彼此!”詹印想了想道,“昔日在京都酒楼还有郁明在场,当时说的话今生铭记。” “我也是!”方晟微笑道。 当时是吴郁明最倒霉的人生低谷,高层透露的消息是降级降职,方晟等人在陈皎的召集下凑到一起,酒席间只剩方晟、詹印、吴郁明三人时,他说: “詹兄,郁明,无论外界把咱仨形容成怎样的竞争关系,有一点,那就是今后遇到类似情况——无论是谁,都得尽弃前嫌携手共度难关!” 当时詹印说:“我还想补充一句,即使有朝一日咱仨处于竞争甚至对立状态,都必须就事论事,不准赶尽杀绝!” 吴郁明最后总结:“对,在规则范围内有分寸竞争。” 这个正治约定一晃数年过去了,但显然当事三方都铭记于心。 此时此刻詹印突然提出来,证明一点:尽管他与方晟以及其他各派子弟在上升通道中存在竞争,也不排除种种手段甚至心机,但为官之道的底线始终不变! 大家都要充分运用自己拥有的权力为民造福,为地方经济发展,为国家繁荣强盛而贡献力量! 没有这样的觉悟,这样的见识,这样的视野,凭什么更上层楼? 凭什么是你们这班人,而不是另外一班人坐在权力中枢,一言一行决定庞大航母的航线和方向? 所以,此时的詹印与此时的方晟不约而同放下心结和芥蒂,联起手来一致对外,准备以坚不可摧的意志和强硬无匹的手段拿下戴计田! 给百铁官场一个警告! 给黄树官场一个警告! 让体制内干部员工去除侥幸心理,抛弃私心杂念,真正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第1450章、三箭齐发 凌晨三点,数百名干警紧急集合并没收所有通讯设备,随即贾复恩、潘海伟、俞振亲自率队分乘数十辆卡车直奔铜岭。 凌晨三点半,睡意朦胧的公安局党组领导们、电信移动等领导们被叫到指挥调度室时,詹印已经在喝第二杯茶,他们得到的命令是: 切断铜岭县所有对外联络,县城内部报警电话一律转接给贾复恩。 所有外部的,一律由我接。詹印道。 领导们面面相觑了好半天,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薛爱国壮着胆子问: “詹书计,复恩同志在哪里?” 詹印盯着他看,直看得薛爱国心头发毛,半晌才缓缓说:“复恩同志跟随方市长执行任务!同志们,请把手机关掉,放到我面前来,今夜全程保密!” 凌晨四点十分。 几十辆满载警力的车队驶到铜岭县城附近,与提前赶到的方晟会合,这才宣布具体任务: 贾复恩带五个小组陪同自己去余智勇家; 潘海伟带主力包围铜岭看守所,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救出余智良; 俞振带两个小组到县公安局大楼,控制110报警中心,向县公安局领导传达市领导指示。 听方晟听完,贾复恩干脆利落道:“是!” 潘海伟愣了愣,问道:“如果对方坚决不肯能不能开枪?” 方晟一字一顿道:“尽量避免伤亡!” 那就是允许开枪而且不惜有伤亡了,潘海伟和俞振听得心中一寒,都惦出此行的份量。 也惦出方晟委以重任的潜台词:机会在眼前,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 凌晨四点二十五分。 打响第一枪的反而是贾复恩率领的小组,在完成对松河小区包围四路开入小区之际。 白天余智勇化装成老矿工的消息,当晚七拐八绕地传到戴计田耳里,所幸的是通风报信者只知道化装这件事,不知道竟然与方晟秘书接上了头,否则更麻烦。 对于余智良兄弟俩,以戴计田的脾气还是网开一面没有赶尽杀绝,这与他注重亲友、同学感情有关,特别余智良是过命的交情,与余智勇也颇为熟悉,正因为念及旧情才没下毒手。 听到手下报告,戴计田捋捋略显稀疏的头发,下了两道命令:一是看守所那边严加戒备,不准任何人以探望名义接触余智良;二是派人到余智勇所住的小区楼下设伏,发现夜里试图靠近者立即抓捕! 参与设伏者都是松河小区所在派出所干警,一般情况足以应付。 贾复恩带的却是刑警大队精锐人马,甫一接触双方便知对方身手不凡,设伏的派出所干警鸣枪警告,刑警队员却亮相身份并直接开枪。 一听警枪声,且对贾复查的声音都熟悉,派出所干警随即边放下武器边向上级回报——此时所有通讯工具都被切断联系,怎么呼叫都不通。 余智勇一家已经惊醒全神戒备,这时听到敲门声,外面有人说: “余先生请开门,我是百铁市长方晟!” 隔着猫眼一看,果然,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中间站着神情自若的方晟。余智勇当即热泪盈眶,迅速开门“卟嗵”跪地,道: “方市长,我们方家老小的命全靠您作主了!” 方晟扶起来,温和地说:“起来,进去再说……” 松河小区传出枪声,派出所警车很快呼啸而至,被严阵以待的刑警队员拦在小区外形成对峙。 刑警队员宣称是市局突击行动,派出所要他们出具证明或向上级核实——按说一看便知市局的人,派出所应该乖乖配合工作。可松河小区是上面明确交待的盯防重点,所长纠缠不休的背后实质焦急无助,手机、电话都打不通,短信等发不出,他很清楚市刑警大队为何而来,也清楚关系到戴计田! 所长——套句俗话就是戴计田那条线上的人,面对市刑警大队的强势主动固然不敢硬来,也不愿放弃最后的挣扎,苦苦等等援兵。 潘海伟率领的主力紧紧包围看守所,然后叫门并出示有贾复恩签字的提审文件——市局有权这么做,而贾复恩作为副局长也有批核权。 看守所方面不承认。 守卫用喇叭答复:受压降产能工作影响,县看守所接县公安局通知暂时停止对外接待,除非有李县长亲自陪同! 李县长兼县公安局长,是戴计田最信任的铁杆心腹。 潘海伟气得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好歹也是百铁公安系统老资格领导干部,平时到铜岭视察、检查工作都是前呼后拥,因为办案需要也经常来看守所,根本用不着手续、陪同什么的,这张脸就是通行证。 谁知关键时刻掉链子,这节骨眼上居然被拒之门外。 幸好今天行动已得到充分授权,潘海伟冷冷道:“弟兄们,操家伙准备强攻!” 看守所警卫们似乎料到他们要霸王硬上弓,都退回各自哨位严阵以待,一场火药味十足的枪战即将打响! 这时远处疾驰而来一辆车,不容分说闪电般开到看守所大门前,霎时看守人员几个枪口罩住车子,手指搭在枪扳机上随时扣下。 车门打开,出来的竟是铜岭县长毕学文! 对峙双方都愣住了,毕学文来干什么? 只见毕学文挥舞双手,冲着看守人员方向叫道:“我是铜岭县长毕学文,现受市委詹印书计和市长方晟的委托,陪同市局同志进看守所提审嫌犯,请予配合,请予配合!” 看守人员紧急向后面督阵的领导们报告,领导们也懵了。 此时所有通讯工具都没用,连看守所内部几条专线都很明显地被切断,没法向任何人请示回报,只能认人。 认谁? 关于看守所暂停对外接待、加紧看管余智良,出入必须由李县长陪同,是李县长传达的县委书计戴计田的指示。 这会儿却是毕学文亲自出面,传达市主要领导指示! 十万火急。 看守所领导们围成一团只商量了两分钟便决定:开门! 大门四敞,干警们一涌而入。 毕学文则落到最后与潘海伟并肩来到看守所领导们面前,微笑道:“同志们辛苦了。” 领导们勉强打着哈哈心中均惊疑不定,弄不清毕学文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这是方晟使出的一步暗棋。 与大部队会合后,方晟身边由老吴小吴以及贾复恩等人保护,却吩咐鱼小婷直接去毕学文家。 方晟预料到看守所这一关会有困难,但强攻是迫不得已的终结手段,能不开枪尽量不开——正如白翎说海岛之争,战争永远是正治家最后一张牌。 “想办法劝说毕县长到看守所叫门。” 方晟说得很客气,鱼小婷却心领神会知道如果毕学文不听劝,那么就只好不客气了。 还没有人能挺过她“不客气”的手段。 然而劝说工作异乎寻常地顺利,既与家里重重防盗门竟然挡不住鱼小婷有关,也因为之前陪同付叶视察铜岭时方晟施展的妙棋有关。 午宴后方晟把毕学文和齐家旺叫到旁边漫无边际的短暂谈话,把两人坑得着实不轻,引起戴计田极大疑心。 加上调查风暴期间毕学文临时主持工作,总之戴计田回归后便强势地将他俩排斥到权力圈之外,引起毕学文深深的不安。 体制内反目成仇可不是儿戏,而关系到身家性命! 就在他焦虑恐慌之际,市长的贴身警卫找上门来,还有啥选择?横竖是死,闭着眼睛向前冲啊! 相比之下俞振组最没悬念。 来到县公安局没多久,连同李县长在内的局领导们纷纷赶到——虽说通讯失灵,但几十辆满载警力的卡车开进县城,松河小区传来枪声,以及看守所门口出现异动,已经惊动了局领导们。 无法对外联系,局领导们不约而同来到局大楼会合。 听罢俞振传达的市委主要领导指示,局领导们惊呆了,隔了不到十秒李县长猛地往外跑。 “截住他!”俞振厉声喝道。 李县长挥舞手枪面目狰狞:“谁敢拦我?!” 话音未落暗处陡地冲上来几条人影,将李县长死死摁在地上并缴了枪,反绑起来。 “还有谁企图出去通风报信?”俞振一脸峻色喝道。 的确有,但县局领导们已经看出市局此番有备而来,而且通讯失灵说明市委下了狠心彻底解决问题,哪个还敢顶风冲撞? 此时暴风眼的中心——戴计田豪宅,院里已挤满各方报信的亲信,每个人脸上均惶惶不安似末日来临。 报信的主要来自各个矿区。 作为省属国企,各大集团和矿区都有不受百铁控制的专线,因而能在第一时间打电话报警、向省里通报情况。 但不管打到哪儿最后都转到市公安局,其中包括心急火燎联系不上戴计田的付叶,但付叶还算冷静没亲自露面,而由秘书询问。 电话都是詹印接的,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警方在铜岭地区采取保密行动,具体情况明天正式上报。 听到这句明摆着是敷衍的回答,秘书火了,大声道: “詹印同志,付书计有权现在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詹印何尝把小小秘书放在眼里,冷冷回道:“如果需要,我会当面向付叶同志回报。”说罢“啪”地挂断电话。 天边露出一丝晨晖。 看着院里站着的亲信们,戴计田心知大势已去,不禁怆然而落寞,挥挥手道: “没事,没事,大伙儿回家吧……我再睡会儿。” 第1451章、雷霆万钧 这当口谁还睡得着? 亲信们明知戴计田打发众人离开,一时半刻也想不出安慰之辞,只能听天由命,遂一个个低头来到他面前,有的拥抱,有的握手,然后各自散去。 所有人散得干干净净,连家人都被赶出去了,戴计田也懒得关门,颓然坐在院子台阶上,神情呆滞地看着家里的一切。 金山银山铜山,这会儿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时此刻戴计田真想睡觉,他太累了。 浑浑噩噩间不知过了多久,院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班刑警冲开院门将戴计田围在中间,另有源源不绝的刑警到屋里搜查。 方晟,在几位刑警保护下从外面进来,沉稳而有力地说: “戴计田,鉴于百铁市委已掌握你涉嫌违规违纪的确凿证据,现决定采取隔离措施,请配合!” 戴计田身子摇晃两下,苍白着脸辩道:“有没有违规违纪市委说了不算,申委已作出不予调查的决定!” 方晟铿锵有力地说:“我代表着人民!至于你违规违纪事实的认定处理,组织会有安排!带走!” 从夜里到天明,接连不断的卡车满载市区、其他各县抽调警力抵达铜岭,所有矿区、几大国企中下游企业厂区等到处都有荷枪实弹的警察;上午紧急组建的几十个市工作组也从各地赶来进驻矿区。 所有迹象显示詹印和方晟要硬碰硬打赢这场反腐战役! 从省里到市里再到县里,各方都被他俩孤注一掷且疯狂的打法惊呆了! 须知副省、正厅层面非基层可比拟,领导干部要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正治责任的,万一被对手抓到把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细节,便能毁掉自己的仕途。 在各方焦急催促之下,黄生硬着头皮打电话给詹印,对昨夜到今天铜岭发生的异常状况以及戴计田“下落不明”表示“关注”。 詹印淡淡说没什么大事,市局发现群众举报戴计田违规违纪线索后采取了一定措施,经核实证据确凿,目前已把戴计田押送进京…… 押送进京?!黄生大惊失色,紧张之下竟忘了多问,挂掉电话后忙不迭向各方通报。 詹印透露这一重大消息时,贾复恩带着余智良余智勇兄弟,及被两名干警限制住自由的戴计田,与夜里就赶到大肃会合的振兴小组纪检室主任訾乐天正翱翔在万里高空。 由振兴领导小组纪检室出面,是方晟夜里想出的另一步好棋。 哪怕证据再硬,戴计田违规违纪事实再确凿,百铁市委不可以对市委常委采取任何措施是规矩。 何况之前申委已有关于不予调查戴计田同志的决定,作为下级党委,哪怕出于正义公心擅自违背上级党委决定就是犯组织纪律错误,没得商量。 幸好中原六省特别是黄树头上多了顶紧箍咒,横空出世的领导小组谁也说不清它应该管什么不管什么,况且纪检室刚刚在铜岭进行了漫长的“调研活动”,因此接手人证物证并出面接洽钟纪委便名正言顺了。 “你小子尽算计二叔,花言巧语把我骗过来就是专门帮你收拾烂摊子的!”夜半被惊醒的于道明骂道,“警告你小方,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二叔忍耐是有限度的!” 方晟猛拍马屁:“二叔空降中原才几个月就打掉一只正厅级老虎,从京都到各省都佩服得要命呢,哪有烂摊子?我敢肯定,等到戴计田藏匿黄金的宝窟挖掘出来,闪闪金光不知要亮瞎多少人的狗眼!” 于道明悻悻道:“佩服个鬼,还不是替你背锅!” 虽这么说,但訾乐天出面的确是将功劳记在振兴领导小组头上,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背后的名堂,其实从上到下有几个看不出来? 铜岭矿区。 方晟当面宣布对戴计田采取隔离措施后立即赶到铜岭矿区坐镇,防止不明真相的矿工受蛊惑到处闹事。 事实上詹印和方晟多虑了。 戴计田被抓的消息闪电般在铜岭传开后,老百姓们欢欣鼓舞,县城里不时响起鞭炮声;戴计田承包矿井附近的村民们自发来到县府大院前敲锣打鼓,并又一次郑重提交关于申请赔偿的公开信。 树倒猢狲散。 得知戴计田被抓,一些犯恶累累的手下四下逃窜,然而铜岭往外的交通卡口都被封锁,警方对出入人员严加盘查发现神色可疑或身份有可能涉案者一律扣押。 哪里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反击又有何用? 甚至铜岭矿区面临下岗的矿工们都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支持,毕竟戴计田染指铜矿的时间太久,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上层封锁得虽然严密,戴计田承包的矿井需要矿工干活,一传十,十传百,时间长了就成为心照不宣的秘密。 因此如詹印所说,毅然抓捕戴计田非但没在铜岭掀起惊涛骇浪,相反安抚了老百姓特别是矿区工人们的情绪,下岗安置和思想工作异常顺利。 省联合调查组当天下午就赶到百铁。 这回栽得太狠太意外,省领导不能吃哑巴亏,哪怕戴计田应该千刀万剐,台面上的原则问题还得一条条理论。 第一个问题是擅自中断铜岭县城所有通讯;第二个问题未经申委授权擅自对市委常委采取措施;第三个问题是擅自调动警力,封锁铜岭县城;第四个问题擅自指使刑警围攻看守所…… 方晟仍在铜岭主持压降产能和抓捕戴计田善后工作,其实主要是想找到他的藏金窟,那才是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 詹印单独接受联合调查组约谈。 詹印显示出一把手的威严和气度,态度坚定地说所有“擅自”都是妄自诽谤,因为所有决定都是我和方晟同志研究之后,由我拍板决定!百铁市委书计、市长经过慎重讨论作出的决定,怎能扣“擅自”帽子?党政领导干部还不能小范围研究工作了?你们问我要笔录,可以补,我会签字,方晟同志肯定也会签字,这是对党、对百铁人民负责任的做法,我们都不可能怕承担责任! 詹印说我也不同意“未经申委授权”的指责,这次行动主要目的是保护举报人、提审与戴计田案子有关的重要证人,之后带离戴计田去京都,是根据获得证据向振兴领导小组纪检室回报后得到的授权……你们问我为何不第一时间向申委回报,这个问题问得好,问得我脸上火辣辣的! 詹印说我可以详细说明这个问题,我的每句话都可以记录,没关系的,今后钟纪委对戴计田的调查结果也会证明一切。一方面前期振兴领导小组纪检室长驻铜岭,对戴计田违规违纪问题非常关注,这次防止影响压降产能中心工作才临时撤出,临走时关照我和方晟同志发生情况及时通报,所以我们通报得很及时,得到振兴领导小组高度肯定;另一方面,我本来不想说,但今天是小范围约谈,在座都是严守纪律的好干部,就透露一点情况吧。前期调查发现戴计田在百铁乃至黄树建起了广泛人脉,直至申委个别领导都有很深的交情,因此发现铁证后直接向振兴领导小组回报并由钟纪委进行调查很有必要,还是那句话,调查结果会证明一切。 最后詹印说,如果钟纪委宣布戴计田是无辜的,没有任何违规违纪行为,我,还有方晟同志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何处置听由组织部门安排! 面对詹印强硬却有理有据的回应,联合调查组成员们仅表示如实记录回去向领导报告。 之后不断约谈公安、电信、移动等单位主要领导,还是反复纠缠程序和手续两个问题,被约谈者均无语。 市委书计和市长亲自下令,可以算作紧急状态下的特殊程序,要什么手续? 第二天申委紧急召开会议,各市一二把手出席,陶之亮没有出席,主持会议的是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姜忠。 各市先回报了压降产能方面的工作进展,然后省组织部长吴增进、申委秘书长尤一波相继发言,则声色俱厉批评“个别市主要领导”胆大妄为,不听招呼,不做回报擅自贪功冒进;做事不讲正治、不讲规矩、无法无天,自以为我的地盘我做主,忘了头顶还有党纪国法! 吴增进板着脸说希望个别领导干部不要自为从钟组部空降下来的就目空一切,凡在黄树工作就得接受申委和省组织部约束和监督,而不是肆意行事!省组织部是动不了你,但有向钟组部反映和建议的权力!我不想把话说得直白,点到为止就够了! 炮火雷霆万钧,詹印等中管干部却都若无其事。 这通火固然冲詹印、方晟而发,任厚明、沈直华等都有波及,因为这段时间龙泽、大肃两地同样违拗省里意思查处了一些干部,双方均积怨在心。 最后姜忠提出三点要求,核心还是强调压降产能是全省中心工作,是压倒一切的重中之重工作,必须全力以赴、不打折扣地落实到位,圆满完成京都下达任务。如果有基层领导为了一己之利或其它目的影响压降产能大事,申委在这个问题上是零容忍态度,必定会向京都最高层如实反映,调整其职务,没有通融回旋余地! 方晟注意到一个问题,会议打着压缩产能情况通报的幌子,主要负责人翟友明却没露面,显示了省高层微妙的分歧。 第1452章、精密杀局 说实话,姜忠、吴增进、尤一波三位申委常委撂的话再狠,詹印等中管干部还真没放心上。 在黄树,目前而言他们只对陶之亮有几分敬畏,那可是有权直入京都权力中枢上达天听的人物。 纵然如此陶铭欲染指百铁城商行增资扩股的事至今还搁着,每次催促詹印、方晟不直接拒绝,又没解冻股权转让,事件就这样不冷不热、波澜不兴。 至于调子抬得高高的压降产能工作,有去年的经验和标准今年基本就是照章办理,实质没有太大争议。 只是越累越多的下岗矿工的确给社会、给财政造成非常大的压力。在发展中消化富余劳动力,口号喊得蛮诱人,实际操作哪有那么简单? 所幸的有两点:一是方晟上任后就始终没放松督促的市属企业改制相比省属国企快了半拍,抢得了先机,很大程度改善和促进了企业发展;二是方晟嘴上不承认但实际与唐峰等大国企硬脱钩后,“国退民进”腾出的市场使得私营企业蓬勃兴旺起来,民间资本就是这样给点阳光就灿烂,使得百铁市场呈现出很少的鲜亮和生机。 羊角山东侧通道的问题,方晟带着孙诺前后考察了三趟,虽没明说,话里话外透出詹印的意图。 孙诺迅速反馈相关情况,波契特伏财务集团最终还是“批准”了这项工程。 牡丹谷的施工难度则远超意料,方晟原想抢在国庆前对外开放,从利润诱人的长假旅游市场分一杯羹,苏若彤苦着脸说“臣妾万万做不到”,硬拉他到现场视察。 实地走了一圈,方晟意识到山地施工的困难程度,特别要防止落石、山体滑坡等意外事故,表示不能因为赶工期降低工程质量,遂爽快地收回意见,指示争取明年春结束。 至于戴计田,自从被押到京都后仿佛泥牛入海没了消息——钟纪委查案通常如此,谨慎而细致,一旦公布便一锤定音,基本翻不了案。 转眼到了十月份,今年寒潮来得格外早,中旬就飘起了雪花,受此影响各处工程纷纷停工,而詹印最上心的水电站、羊角山东侧通道以及省大数据中心筹建等一系列项目处于停滞状态,急得跳脚。 幸好两座新桥顺利通车,极大缓解了市区交通拥堵的压力。按姚胜平的想法搞个庆典、领导剪彩、几十辆车同时驶过等等热闹一下,方晟说这是正府应该做的事干嘛大树特树?早点通车才是最重要的。 方晟并指示等春节人流高峰过去后,相继启动对另两座大桥的维护修葺。 十月下旬百铁下起了第二场雪,比第一场更大、时间更长,纷纷扬扬下了两天。 詹印召集常委们开会,指出大雪封山,很多工厂车间陆续停工,企业发不出工资,下岗矿工日子更不好过,从市到县各级机关部门都要动起来,分成若干小组到困难工人、五保户、孤寡老人等家中慰问,确保不留死角。 按照分工,方晟所在的市正府第一小组包保点就是去年出了几条人命的东进小区。 想起一家人因为区区两碗肉菜而怄气丧命,想起那个冰冷的大年三十夜晚,方晟真是感慨不已。 幸好幸存者谈戎在今年高考中取得不错的成绩,方晟又帮她争取了一下,弄到潇南大学的指标,至于学费、生活费等等都由苏若彤负责,他无须操心。 倒是李卫似乎心理方面受到很大影响,精神一蹶不振,成绩在班级总是倒数。他对姐姐谈戎有极大的依赖性,自从她去了潇南便夜夜做恶梦,经常哭着喊“姐姐”而惊醒。 “每天夜里起来陪他,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苏若彤愁眉不展向方晟报告,“睡眠不足影响白天上班的,对孩子的成长发育也不好。” 方晟道:“联系下晓宇,想办法让李卫到潇南那边上私立学校,这样每周能跟姐姐见面;周一到周五学校集中食宿也能缓解他的情绪,把精力集中到学习上去。” “我征求一下李卫的意见。” 苏若彤早就想到这个办法,但必须由方晟主动说出来,不然好像自己迫不及待甩包袱似的。 正府第一小组共去了两辆车,鱼小婷开了一辆坐着方晟和何超,另一辆是熊副秘书长和正府办工作人员。 小组一行7人三个小时里跑了29户人家,送出的红包和礼品越多,方晟心头越沉重——一年多时间了,形势依然不容乐观。封山育林产业链、铁隆山环山工业链等初步形成只缓解局势,随着压降产能向纵深发展,几大国企中下游产业每况愈下已切实影响到百铁绝大多数老百姓的生活水平。 可见陶之亮说得不错,国企改制不能再拖,必须要提上日程且作为各地地方正府首要工作来抓。 不借助压降产能契机彻底调整产业结构,实现历史上首次真正意义的经济转型,等待百铁的将是无休止的黑暗。 天渐昏暗,外面又飘起了大雪,熊副秘书长担心路滑不好开车建议早点回去。方晟则想着晚上深读一遍正府班子拿出的国企改制初稿,点头同意。 仍在牡丹谷工地的苏若彤听说方晟在东进小区,也赶过来会合顺便请示能否利用春节期间继续施工——百铁气候特点是冷在前面,到农历正月反而提前回暖。 方晟说这方面要把气象部门同志叫过去研究,何超打电话约,一起回办公室吧。苏若彤的车已经送旅游领导小组其他人回去了,于是很自然地,苏若彤也上了方晟那辆车。 车子开出小区大门,突然右侧冲出三四名矿工模样的拦住第二辆也就是熊副秘书长坐的车! 鱼小婷眼角瞥见,都没愣半下反而加大油门继续向前——方晟的安全第一,车不让人! 不仅方晟,官至副部其司机都受过类似训练。 “等等!” 方晟叫住她,“何超下去看看什么情况,协助处理一下。” 方晟是从市领导角度体现领导负责制,发生上访等群体事件不能往下级身上一推了之。鱼小婷不情不愿停住,然后放何超下去。 就在瞬间,停在对面路边的重型卡车突然启动,失控般冲向小车! “快走!”何超开门后才伸出半条腿又收回,见状赶紧缩回去叫道。 二十多米外熊副秘书长等人也惊恐地大叫:“快!快!” 关键时刻鱼小婷的应变和急智发挥作用,迅速权衡局面后不进反退,小车一下子向后退了五六米,堪堪躲开势在必得这一撞! “轰隆”,重型卡车撞开护栏、撞破小区围墙卡在墙中间。 然而事情还没完,紧接着一辆越野吉普车鬼魅般从后面狂驰而至,鱼小婷看得分明沉着冷静地连续猛打方向盘,强行从绿化带穿到西侧。 不料西侧有辆灰不溜秋的别克骤地开窗,左右两侧同时伸出一支乌黑的枪管,“砰砰砰砰”连开数枪。 好周密的杀局! 若非司机是鱼小婷,方晟早已命丧当场。 鱼小婷高明之处在于眼看六路耳听八方,随时掌握周遭环境的细微变化。就在别克窗滑下瞬间,她已产生警觉,再度猛打方向盘提前避开这轮枪林弹雨。 小区门前已有两辆深含敌意的车子,不排除暗中潜伏第三辆车。 鱼小婷继续急转方向——也就方晟习惯了她这样开车,何超和苏若彤已进入晕车状态,车子再度越过绿化带还是冲向西侧。 西侧通往牡丹谷方向,路宽人稀,视野开阔,既便于摆脱追杀又不担心枪战时误伤群众。 况且从重型卡车到吉普车以及别克车都来自西侧,这是职业杀手习惯挖的“坑”,引诱自己往东侧方向逃,那里必定有更危险的埋伏! 见鱼小婷往西侧方向逃,吉普和别克显然都愣了下,立即咆哮着追了上去。 眼睁睁看着三辆车转眼驶出视线外,熊副秘书长手指颤抖着好不容易拨通电话,颤抖着说: “贾……贾局长,有人,有人追杀方市长!” “准备去哪儿?”方晟这才问道。 鱼小婷紧紧盯着后面两辆车,脸上前所未有地震惊:“你猜我刚才看到谁?” “看到谁……”方晟怔了怔,“吉普车?” “是的,车上坐着一个女人……娜娜的姐姐吴敏,我见过她照片,绝对是本人!” “吴敏……吴敏为何暗杀我们?” 鱼小婷脸色沉重:“很可能怀疑炮击库班岛事件……”碍于何超和苏若彤在车里,她没继续说。 “即使……” “刚才设圈套、暗杀套路和枪支型号一看就知道是阴魂不散的冷鳄团!” 方晟不由得打个寒噤,这时手机响了,是贾复恩打来的,急切地说: “方市长我们正分两路夹击,迎面会合的一路沿温泉山庄与牡丹谷的旅游快速通道驶过去!” “好,旅游快速通道!”方晟对鱼小婷说。 紧接着詹印打来电话,沉声道:“关照司机不要紧张,我已下令全城交通管制,半小时内市区主要街道全部清空!” “谢谢!” 何超、苏若彤也不停地与公安、刑警保持联系,确定定位和行驶方向。面对猝然而来的暗杀,鱼小婷镇定自若,方晟司空见惯,何超和苏若彤却是头一次遭遇,要说不怕肯定不可能。 雪越下越大,地面明显比刚才湿滑难行,但对方却早有准备,那辆吉普车是四驱马力和后劲更大,拐入已建了半面的旅游快速通道后渐渐赶了上来。 第1453章、天崩地裂 “砰砰”,其中一枪将后视镜打得粉碎! 鱼小婷边开车边回敬两枪,没能击中反而自己车子连续打滑险些撞到路边石头上。 “别管后面,集中精力开车!”方晟赶紧说。 “你懂什么!”鱼小婷依然继续边开车边开枪,“我要让对手知道我有枪,不敢过于靠近。” 方晟无奈:“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了。” 生死关头还有心情斗嘴,何超和苏若彤真是佩服得一塌糊涂,殊不知对方晟来说有鱼小婷在就意味着安全,这是无条件无原则的信赖。 鱼小婷说得不错,虽然高速行驶中双方开枪均打不着目标,但有四驱优势的吉普明明可以靠得更近但在只修了半幅的狭窄山道上不敢近身搏斗,不得不保持在安全距离外。 “警车怎么还没到?!”苏若彤轻声嘀咕道,连连打电话催促。 何超的手机一直与贾复恩处于通话状态,解释道:“六辆警车正从人民路、解放西路开过来,再有几分钟就驶入旅游快速通……到时前后一堵,他们插翅难……” “飞”字还说出口,车后右轮胎中弹猛地一震,接着失控地打起圈来! 苏若彤吓得边尖叫边捂住耳朵,何超双手紧紧握着把手脸色煞白,似乎看到死神降临。 然而鱼小婷就是鱼小婷,这当中居然抓住机会稳稳一枪,“砰”,吉普车也失控轰然撞到路边石壁! “快下来!” 车子来没停稳鱼小婷第一个跳出去,协助方晟等从受损的车里钻出后一指西侧山峰:“往里跑,越远越好,我断后!” 透出茫茫大雪看了看,方晟迟疑道:“里面没路怎么办?” 鱼小婷匆匆道:“这是条通往灵峰山背面的小路,我探过这一带的路没错……快跑,等枪声停下来说明我子弹没了援兵还没到,更要使劲跑!” 方晟听得心中一凛! 她很少这么叮嘱,可见杀手之强已超出预料,很可能是冷鳄团最顶尖职业杀手,利用这次机会挽回在顺坝等地接连失手的颜面。 何超还犹豫着要打电话给贾复恩,苏若彤拽了他一把,道: “我要是杀手肯定在那头设路障,贾复恩他们被挡在快速通道入口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何超不再多说大步跟在方晟身后。 雪片大如盘,抱着团大块大块暴泄而下,几乎看不清路也辨不出方向,只能凭直觉朝空旷处跑。 跑出几十米后面响起了枪声,鱼小婷与杀手交上了火! 天色却渐渐暗下来,混沌中苏若彤被绊了一下飞出四五米远重重栽在地上,痛得她放声大哭。 “我不跑了……跑不动了……”她揉着膝盖哭泣道。 方晟和何超一左一右扶起她,拍掉她长发上的雪花,方晟笑道: “革命可不是请客吃饭,还有血与火的考验呐,小苏同学,此时此刻再让你回海港村做大学生村官,愿意换吗?” “我……不换!死也不换!” 苏若彤用力擦了擦脸,赌气地答道。 “何超呢?”方晟又笑着问。 “能和方市长同生共死,虽死无憾!”何超说得更漂亮。 “都不换那就继续走,灵峰山的风景也不错的。” 方晟笑道,谁知这时后面枪声骤停,隐隐传来叱喝声。 三个人的人猛地沉下去,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贾复恩的援兵未到,鱼小婷的子弹却打光了! “快跑!” 三个人不约而同叫道,大步直往山里跑。 大概半小时后鱼小婷追上了他们,嘴上没说什么,方晟等人暗知自己速度太慢,这样下去肯定不行,遂更加提足劲奔跑。 来到一个急拐弯山道口,鱼小婷伏在石头后等了几分钟,“砰砰”,两枪放倒一名杀手! “啊,你还有子弹?”方晟惊道。 鱼小婷道:“任何有经验的情报人员都不会一口气把子弹打光,现在我是暗示杀手们,我只是子弹不多了,但干掉他们足够!” 事实也是。 在鱼小婷虚虚实实的策略下,饶是职业杀手也不敢过于冒进——训练一名顶级职业杀手的代价不比美国海军陆战队员差到哪儿,人命金贵啊。 况且灵峰山是未经开发的荒山,绝少有人活动,奇石嶙峋荆棘丛生无路可走,漆黑之中加上漫天大雪,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职业杀手已到这一步了不能不追,这会儿折返正好被警方撞个正着,不如一条道走到黑;方晟等人则知道只要捱过今夜,天亮后詹印势必会组织人手大规模搜山,到时职业杀手无路可逃。 所以双方都在拚意志、拚耐力。 走走停停,边打边跑,每当方晟等人以为鱼小婷弹尽粮绝之际,她总能冷不丁开一枪,形成极大的威慑作用。 因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荒郊野岭,还下着鹅毛大雪,追捕比潜逃更加困难,弄不好便会暴露方位而遭到冷枪——杀手们已知道鱼小婷枪法精湛,露头必死。 一路上方晟等人的手机响个不停但无暇顾及,好不容易找了个隐蔽地方坐下来喘口气再看,信号全无! 此时是晚上九点五十分。 从遭到追杀到现在已经连续跑了五个多小时,对鱼小婷来说属于常规训练水平,何超、苏若彤到底年轻还撑得住,压力最大的反而是方晟。 毕竟人到中年,精力和体力根本不能跟五年、十年前相比。 “休息五分钟继续,”鱼小婷问方晟,“能凑合?不行我背你。” 方晟笑笑:“只要双腿没受伤绝对不会比你们少半步,大家都加油!” “方市长这会儿都忘不了做思想动员工作!很有道理的样子啊。”苏若彤娇笑道。 鱼小婷瞟了她一眼,暗忖这女娃嘴甜,难怪方晟黏乎乎总把她带后面……她符合白翎的“清除”标准吗?蛮可惜的…… 蓦地她单手把方晟往地下一按,边喝“卧倒”边往右后侧暗处开了一枪! “砰砰砰砰”,对方火力大盛,鱼小婷伏在石头后屹然不动,轻声催促方晟等人快跑。打到这个份上,鱼小婷不开枪对方也不敢乱来,对峙数分钟后悄悄撤离。 逃亡仍在继续。 鱼小婷已想好了,以一带三实在太辛苦也太危险,下次再遇险首先要牺牲的便是苏若彤,假杀手的子弹完成白翎“清除”指示也不错;其次便是何超,很可惜的年轻人…… 活到最后的必定是方晟。 这是鱼小婷一而贯之的信念,从来没有改变过。 不知什么时候雪停了,但没至鞋面的积雪已让方晟等人每走一步都要消耗平时数倍的体力,而且雪地上脚印一览无余,怎么都甩不脱追兵,只能不停地跑,拚尽全身力气地跑,还有倚仗鱼小婷似乎打不完的子弹。 有史以来最狼狈的逃亡,全身上下淌了无数次汗,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完全在机械地、下意识地做动作——最辛苦的还是鱼小婷,既怕有人掉队,又得不停地拉你一把,扶他一下,更要提防后面的冷枪。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四个人挤在一处干燥石窝里休息。 苏若彤开玩笑说:“好久没看小婷姐开枪,是不是真没子弹呀?” 鱼小婷没正面回答,而是静静说:“最后一颗子弹永远留给自己。” 听出话里的决断与狠劲,苏若彤和何超遍体寒意。 “对了,能判断缀在后面的杀手有几个?”方晟问。 “只剩三个了,”鱼小婷不假思索道,“吴敏枪法最差体力最弱落在后面;还有两位顶级职业杀手都是双手持枪左右开弓,其中有个手臂中了我一枪……” 方晟道:“如果双方子弹都打光了选手搏斗,能跟你正面较量的也只剩一个?” “账不是这么算的……” 鱼小婷喟叹道,然后一跃而起,“听到动静了,快跑!” 追追杀杀到天边露出一抹晨晖的时候,发生了进山以来最激烈的遭遇战。 杀手们知道天一亮就意味着优势不再,大批警察即将大规模巡山,准备冒死一搏。商量之后由吴敏和受伤杀手保持追击,身手最高的从上面绕过去形成夹击。 但鱼小婷何等机敏,听出那杀手在上面奔跑,攀着枯藤大幅摇摆伺机开了一枪,那家伙险些被击中索性取消计划,捡了些石头“嘭嘭嘭”往下扔。 “贴着石壁跑!” 鱼小婷脸色都变了,焦急地叫道,“快,以最快速度!” 何超和苏若彤都有些懵懂,方晟却有些经验,沉声道: “原始山岭石头风化严重,一点动静就容易引起雪崩、塌方,快,真要快!” 一连串山石砸得惊天动地,整个山里回荡着沉重而可怕的声音,渐渐地,隐约传来更低沉、更慑人魂魄的声音—— 大地在颤抖,大山在摇晃,整个世界摇摇欲坠! “快,快,快——” 鱼小婷一迭声喊道,拖着方晟一路狂奔。 苏若彤打了个踉跄栽倒在地,全身麻木实在爬不起来,泣道:“你们跑……别,别管我……” 鱼小婷跺了跺脚,返回一把抄起苏若彤,喝道:“快!” 头顶黑压压的山峰象被截断似的暴泄而下,所到之处腾起大片雪雨和尘土,无情地吞噬和毁灭一切! 那名杀手在山崖间跳跃着、奔跑着,转瞬被卷得无影无踪。 当大半片山覆盖住整个区域瞬间,天旋地转、山崩地裂,包括鱼小婷都被震倒在地,不知是否幻觉,似乎隐隐听到吴敏尖利的叫喊声—— 此时大地轰鸣,几个人耳朵都震得“嗡嗡”直响,恐怕真是幻觉了。 第1454章、石崖木屋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在哪里?”方晟道。 雪崩夹着山体坍塌之后,追杀之危是解除了——尽管随着吴敏的死还有解不开的疑团,比如她为何突兀现身不计后果地追杀等等,但眼下又陷入另一场危机:半片山体坍塌后,救援人员也被挡在外面了,且这一带地底下都有金属矿手机没法使用,即便派直升机也不可能在茫茫群山里大海捞针般找到自己。 因此当前急需确定相对位置,然后想办法活下去,等到救援队打通山道。 鱼小婷却松懈下来,从昨天傍晚到现在她是最紧张、压力最大的人,如今劲敌都死于雪崩精力焕散,扶着方晟软绵绵坐到雪地里,停顿良久道: “让我想想,别着急……” 此时从百铁到龙泽都乱成一锅粥。 黄树方面报给京都的解释是个别下岗矿工挟愤报复,詹印却知事态没那么简单:根据贾复恩报告的情况,这是一桩蓄谋已久、精心策划、有职业杀手参与的暗杀! 按他的想法是组织警力连夜进山,黄生、薛爱国等人竭力反对,说灵峰山及以西是从未开发的原始大山,情况复杂,眼下下着大雪且漆黑一团,还有杀手在暗处,贸然进去只会造成更多伤亡。 不管他们反对的初衷是什么,就台面上的意思,詹印表示了理解。 其实黄生等人内心深处非常疑惑,以外界隐约感觉,詹印与方晟有很强的瑜亮情结,上任以来固然在工作方面保持合作,也暗中较劲却也没停止过。方晟被追杀下落不明,难道不是詹印所乐见吗? 这样想真是低估了詹印的境界。 不错从来到百铁起詹印处处提防和限制方晟,如果再有类似牧雨秋的把柄,詹印还会毫不留情紧握在手随时准备给方晟致命打击。 但是要记住一点,所有较量都有前提的,那就是当日詹、吴、方三人在酒席间达成的约定。 三人都以打败对方为荣,但不是消灭肉体,而是宛如欧洲贵族间的决斗,君子之争,大家都有底线和约束。 去年詹印被炸受伤,方晟由始至终没流露过幸灾乐祸;如今方晟被追杀,詹印所想的也是全力营救。 否则就算仕途有更高发展,也是德不配位,注定不会长久。 天还没亮,省警备区已派来两架直升机,过了会儿又来了一架,据说应白翎要求增加的。 三架直升机弄清大致地理位置后正准备起飞,前方传来灵峰山以西深处发生大级别雪崩、山体坍塌的消息! 清晨又来了三架最新式直升机,是樊首长直接下令派来的;仅仅隔了半小时,西部警备区黄上将派的两架直升机也徐徐降落。 所有首长的命令只有一句话:不找到方晟不准回来! 在难熬的几个小时里,詹印接了无数个电话——四面八方,从京都到双江,从碧海到临海,从三相到辽北…… “不惜代价找到方晟同志!”詹印承诺道。 上午八点,詹印和姚胜平等市领导在灵峰山入口搭建临时指挥部,几百名警察和临时抽调的下岗矿工、各单位保安近千人分为三路浩浩荡荡进山。 九架直升机在短暂会商后也轰隆隆起飞,对灵峰山以西进行地毯式搜寻。 此时,受那片山体坍塌影响,群山深处雪崩、坍塌此起彼伏,鱼小婷等人不得不在夹缝中狂奔,挑宽敞平坦的地方跑,不知不觉又跑了近两个小时。 “咦,这是什么?”苏若彤指着前方右侧叫道。 “石像?”何超随口说。 方晟一呆,停住身子靠过去,道:“荒无人烟的地方哪来石像……” 空旷的雪地里果然立着数根人工雕刻痕迹的石柱,上面模模糊糊似乎是头像,又似乎不是,线条极为简单,都是非笑非笑、让人无由来觉得诡异的样子。 “死亡谷!” 方晟脱口道,再打量四周连绵起伏的群山,与那天王昕光描述的一模一样,不由打心眼生出恐惧——这种恐惧远胜过职业杀手带来的死亡阴影。 而是人天生对神秘、未知事物的本能的恐惧! 鱼小婷疑惑道:“什么死亡谷?” 何超和苏若彤便你一言我一语把王昕光掌握的情况说了一遍,听罢,鱼小婷耸耸肩说: “既然石柱有些古怪,我们走我们的,别看它就行了。” “那些勘探队员后来就这么做的,也不行,”苏若彤道,“它好像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人不得不看……” 何超补充道:“不停地让人原地转圈,消耗掉所有体力。” “喔——那再想想,不能轻举妄动!” 鱼小婷在情报系统数十年深知世间万事万物未必都有合理解释,她所知的掌故和诡异传说并不比樊伟少到哪儿去,当下从衣服内侧取出微型望远镜,站到高处四下张望,良久略带惊异地说: “那边有个小木屋!” “啊!” 方晟赶紧凑过去看,却见东南角山坡深处隐隐卓卓有个造型古朴的小木屋,当下沉吟道: “荒郊野岭居然有木屋,小婷,是不是有点聊斋?” “管它呢,只要吴敏不在里面就行,”鱼小婷道,“大家都太累了需要休整,有可能的话生堆火、喝点热水再睡会儿,啥困难都会过去;而且直升飞机对山间建筑最为敏感,很容易找到我们。” 最后一句话给了方晟,还有围上来的何超、苏若彤极大鼓舞。 “好,我们这就过去!” 苏若彤兴冲冲道,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 “慢!” 鱼小婷仔细打量周遭环境,然后道,“从这边到小木屋所处的山坡下方有两道山梁,到处遍布石柱,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个极为玄奥的古阵法!” “古阵法?” 何超和苏若彤同时讶声道。 文科生优势又发挥出来了,方晟道:“大凡精奥古怪的阵法,从八卦阵、天罡阵到十面埋伏阵,都是依附地形地势暗合天干地支,按照奇门八卦之机理布局而成,其核心是利用人的视觉误差。例如鬼打墙就是将古墓里的墙体、结构设计得一模一样,让人误以为始终在小范围里打转。 “这片区域也是如此,”鱼小婷道,“设计者故意在参照物、方位等方面采取误导性设置,让人越走越迷糊,本来我们几个根本不可能闯到核心区域,然而与几十年前勘探人员的遭遇一样,大雪将远山、近峰、地面厚厚覆盖了一层,又加之我们急于逃命根本来不及辨认设计者经心苦营的那些名堂,石像阵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威力。” 苏若彤也是玲珑剔透的女孩,叫道:“小木屋是阵心!” 与此同时何超也反应过来:“阵眼!” “我们现在注意到了,虽然想回避但视觉系统不可避免会受到影响,下意识还会被误导而越走越错。”鱼小婷道。 “我理解小婷姐的意思是……复制之前的成功?”苏若彤笑道。 “复制?”何超没跟上她的思维。 鱼小婷道:“对,复制!认准方向后把眼睛蒙起来,与在夜里走一样!” 反正不用担心杀手袭击,而搜救队要打通坍塌山体起码得三四天,直升机空间探寻——用鱼小婷的话说大大小小几百个谷地、山峰,碰到是概率问题,不能着急。他们说干就干,拿布条蒙住眼睛,鱼小婷做了个长拐杖在最前面探路,慢腾腾往小木屋方向走去。 霜前冷雪后寒,气温急剧下降不少地方已结了冰,走在上面稍不注意就是一个跟斗。惴惴不安且沉闷地走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方晟和何超都忍不住想摘下布条看看,被鱼小婷厉声制止。 “不准看!看了你们就会对方向、方位产生怀疑,继而思维混乱!”鱼小婷道。 一路无话。 终于,鱼小婷道:“到了!” 摘下布条往前看,二十多米外山坡隐匿处果然竖立着那个小木屋,而之前无处不在的石柱在身后三四十米基本绝迹。 山坡三面陡崖,断面垂直高度约八九十米,在鱼小婷看来却不算啥,如猿猴般轻巧地攀到上面三晃两晃便攀到坡顶,再垂下缆绳将三人拉上去。 小木屋搭建在凹陷的山崖里,两侧都是百年以上的郁郁老树,从上方、从左右都看不到小木屋的存在,唯独刚才方晟等人所处于的那片区域能看到一小半。 小木屋都用碗口粗的圆木搭成,乍一看长短不一,杂乱无章,再仔细看就会发现它的搭配错落有致,每个位置、每个角度都精妙到极致,好比插花艺术,达到“不可增减一寸”的上乘境界。 就连文科出身,对建筑完全外行的方晟乍见之下都觉得万分震撼,却说不出好在哪里,就象段子手经常形容的,“靠,真他妈的漂亮”! 完全没文化的体现。 鱼小婷从来不考虑美学,只担心有没有危险,直接上前“嘭”一脚踹开木门、身子紧贴门边等了三秒钟再冲进去—— “没人,可以进来。” 搜查完毕后鱼小婷说,进屋一看还算满意,有原木砍制的简易木凳、木桌,屋子正中有个火坑,底部有层灰烬。 “居然有人用过!”何超道。 苏若彤道:“不排除以前猎户、药农、勘探队员误入,从木头颜色看年代很久远了。” “木头……” 方晟四下打量后道:“注意到没有,整个屋子没一颗钉子,用的是很高超的铆榫技术。” “很正常啊,”鱼小婷道,“没看出来吗,这屋子起码几百年了!” 第1455章、古蜀之国 鱼小婷接着解释:“你看小木屋位置挑选得非常绝妙,两侧高大古树背面倚着山崖,头顶伸出的石穹好似一把伞替它遮风挡雨;再看昨夜下那么大雪,可曾有一片碰到屋子?都被拦在外围了!建造屋子用的什么原木我不太懂,但肯定做了某种处理因而千年不腐……大家都累了,赶紧生火休息会儿吧。” 何超和苏若彤到外面收集了些枯藤干草,鱼小婷身上自然随时备有野外生存用品包括打火机,点燃后才发现火坑设计得很妙,坑口下方居然有洞通向外面,这样好似现代厨具的下排风抽油烟机效果,滚滚浓烟到了坑口就被吸到外面,屋里一点烟呛味都没有。 烧了点开水喝下肚,坐在火坑边全身暖洋洋的,不久方晟等人都呼呼入睡。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三点多钟,见何超和苏若彤还睡得香,方晟暗暗感叹到底年轻啊睡眠特好,遂轻手轻脚来到屋外,鱼小婷正站在绝壁边举着望远镜四处张望。 “没睡?”方晟关切地问。 “眯了会儿,”鱼小婷道,“四十分钟前有架直升机在东南角飞过去了,空中搜索通常采用网格化模式,从距离来看估计明后天才能飞到这儿。” “慢慢等不着急,”方晟转身瞅瞅小木屋,道,“小婷,吴敏和冷鳄团发了疯的追杀我们,你觉得与炮击库班岛有关?” “嗯……我梳理了两个想法,一是从身手来看吴敏本身就是冷鳄团杀手,所以之前我们怎么也查不到她的下落;二是一年多来我们没找到她,但不排除娜娜与吴敏联系上了,可能查到我和白翎的身份——当时留了夏正淳的手机号,顺藤摸瓜对冷鳄团并不难。” 分析到这里方晟心中透亮,道:“吴敏得知我们几个居然是冷鳄团的心腹大患,本来准备利用娜娜这层关系下手,不料正好发生炮击库班岛事件!” 鱼小婷沉默良久,道:“或许吧,总之我们比较幸运……该发生的没发生,不该发生的虽然发生了后果还算好……” “是啊……” 面对着呼啸的北风,伫立良久方晟又道: “小婷,依我看这个小木屋也大有问题!你想,不管设计者出于什么目的,煞费苦心弄那么多石柱阻止外人闯入,不可能仅仅保护这么个空荡荡的小木屋。” “我知道。” “那……” 鱼小婷淡淡道:“我只想保护你安全离开这儿,其它问题丝毫不感兴趣。” 唉,铁打的鱼小婷! 方晟笑着摇头:“我也不是很有好奇心的人,不过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 “夜里有得忙了,我们得在外面生堆篝火然后轮流值班确保不熄,防止直升机夜间搜索,看到火光就好办了。” “那也是。”方晟道。 “哎,你好象一点不担心詹印会不会趁机使坏,让你在山里自生自灭?”鱼小婷问。 方晟大笑:“小婷啊小婷,枪战搏斗、野外生存你是行家,官场上的事儿真是一窍不通啊!告诉你吧,这会儿詹印比谁都着急,压力全在他肩上,我要是不能活着出去,这辈子他也就到这一步了!反过来说,如果他亲自在山口指挥营救,如同我站在矿井边与救出来的矿工握手一样,当众紧握我的手合影留念,那可是大大的加分项目!” “噢,京都于家、白家等等,还有你那些朋友都不可能放过他。” “以后谁敢跟他搭档?最高层也会认为此人太歹毒,非但日后弃之不用,恐怕步步贬黜得他了无生趣。” 鱼小婷摇头道:“太深奥了,我想不明白。” 傍晚时分何超和苏若彤才相继醒来,立即在鱼小婷指挥下跑前跑后找可燃物用于夜间篝火,天还没黑便堆成小山。 方晟没参与体力活儿,独自在小木屋里来回踱步,这边敲敲,那边瞅瞅,陡地目光一凝,发觉北侧角落有块突出的木料有点与众不同。 原木搭建的木屋墙壁凹凸不平很正常,但这块木料边缘显得更圆润、光滑些,与其它更原生态的相比就大有玄机了。 也就换方晟观察特别细致入微,刚才何超、苏若彤也在屋里看了很久,什么都没发现。 轻轻推了推,感觉有点松,不象其它木料牢固得连成一体。 方晟没有急于动手,而将鱼小婷等人叫过来一起研究。 为防止机关伤人,鱼小婷让他们三人退到对面角落并搬动桌子挡在前面,这才全身戒备上前轻推—— 不行,再向外拔—— 还是不行,换成转动——往外侧转,不动;往内侧转—— 有门! “格格格”转了三圈便使不上劲了,轻轻一拔居然拔了出来,原来是个大木塞。鱼小婷先拿手机灯照了照,然后小心翼翼从里面掏出只比成年人拳头略大的八角宫灯。 “好精美的宫灯!” 苏若彤惊呼一声,和方晟、何超一起围了过来。 铜灯每面都绘有图案,中间是个粗大的灯芯,灯芯上端有道黑圈,下端盘旋在碗口大的铜台里,铜台底部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油化物,显然是蒸发后形成的。 铜灯图案简洁而明快,其中三幅画着弓箭射鱼,鱼的形态很奇特,嘴上有类似鸟的长喙,前端上翘且略向后勾,梭形眼睛,前后有尖尖的眼角,鳃呈尖桃形,背部和腹部均有鳍,背鳍一短一长,如同后掠的三角形,腹鳍前尖后圆好像蝴蝶尾翼,身与尾之间以折线纹相分隔,尾尖向后弯曲,没有鳞甲。 三幅画都是弓箭穿着鱼,只有角度略略有些区别,其它四幅画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手拿弓箭站在河边,河边游着各种各样的鱼。最后一个还是这个人,手握一根金杖威风凛凛站在人群中间,似乎在接受万众膜拜。 “画的鱼啊,”鱼小婷对鱼有天生的好感,抚摸着图案道,“这是什么掌故?” 苏若彤虽然学的中文系,对历史却不感兴趣;何超则是理科考取的经济系,史话典籍完全陌生,能回答的只有方晟。 方晟仔细打量几幅图,道:“这是个神奇而古老的传说,细说的话恐怕真得坐下来,边喝茶边讲解,五六个小时未必说得完。” 苏若彤笑道:“好啊好啊,长夜漫漫正好听方市长讲故事,就叫……灵峰夜谈吧。” “方市长指点我们多了解些历史。”何超附合道。 鱼小婷看看外面暮色沉沉,还不是点燃篝火的时候,遂道:“好,方市长开讲。” “先说鱼,它是长江里的珍稀濒危动物,名叫白鲟,性情凶猛,以吞食小鱼为主,”方晟道,“以鱼为崇拜图案,历史上……大家听说过三星堆文明吗?” 苏若彤抢着说:“以前大学教授介绍过,一个很神秘很独特、有别于中原文明的文明,有关它的起源、历程、年代等等都是谜团,还留下很多非常精美且鉴定不出时间的青铜器……啊呀,方市长的意思是这盏铜灯就是?” 方晟颌首:“的确很神秘……三星堆文明还有后来发现的金沙文明都源自古蜀国,提到古蜀国可大有来头……” 唐代大诗人李白在《蜀道难》中写道: “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据文献记载古蜀国最早的君王是蚕丛、柏濩、鱼凫,然后是望帝杜宇、鳖灵、开明,这些人名号怪异,有关记载史料匮乏,甚至连他们从哪儿来,如何建国都不清楚,只有一个个似是而非的传说,难怪李白感叹“开国何茫然”。 值得注意的是,诗人用词非常贴切,不说没有人烟,而是不通人烟,可见李白也考证过古蜀国相关资料。 史书上蚕丛、柏濩、鱼凫等君王都有几百岁,事实上是不可能的,史学家的解释是三代蜀王的名称代表族称,即各族内部成员的派系,它所表达的含义并非三代蜀王都很长寿,而是指蜀王地位的长期性和稳定性,这种固定的权力承袭能前后相继维持达数百年之久。 弓箭射鱼象征着古蜀国人对上古英雄的崇拜,这位英雄便是蚕丛、柏濩之后的第三代氏族首领——鱼凫。蚕丛指导人民种桑养蚕,鱼凫则教会大家狩猎捕鱼,从而使古蜀国人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靠天吃饭的窘境,因而被后代所尊崇。 听到这里,苏若彤疑惑道:“方市长,百铁离昔日古蜀国几百公里且隔着崇山峻岭,这盏铜灯出现得很蹊跷呢。” 方晟道:“三星堆文明是古蜀国发展的巅峰,后来一场神秘大火烧毁了象征着国家根基的宗庙,人们的信心和信仰坍塌了,认为是神的责罚,这片土地已被神诅咒成为不祥之地。经过激烈的争吵和辩论,庞大的古蜀国分成两支,一支前往成都平原在金沙重新建立了可与三星堆媲美的文明;另一支远迁至陕西宝鸡茹家庄一带,在渭水河畔建立了弓鱼国,西周年间周王室重臣井伯之女井姬下嫁鱼伯,为弓鱼国带来很长时期和平安详的生活,直到春秋末年矢国大兵压境,弓鱼国被灭。传说灭国时的国君剓伯在矢国大兵压境时就率领手下逃进某座山,前后耗费二十年时间建成一座戒备森严、易守难攻的古堡,从此世代隐居于此,过着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生活……” 方晟骤地停住,意味深长看着他们。 第1456章、水晶之墙 何超到底跟在方晟后面当了这么长时间秘书,还沉得住气;鱼小婷则是没完全听懂;苏若彤惊得跳起来,叫道: “您的意思是……是地底下藏着剓伯的古堡?!” 方晟徐徐答道:“上午乍看小石柱上图案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联系到古蜀国终于想起来了,就是三星堆出土的青铜器面具那诡异的笑脸!关于古蜀国青铜器其实存在很多不解之谜,根本没有技术传承,而且越久远越精湛,比如通天神树、太阳鸟等等简直到了出神入化、匪夷所思的程度,然而到了弓鱼国时期铸造的青铜器粗糙得不象话,与古蜀国国力一样呈高开低走之势,非常怪异。外围阵势与三星堆文明有关,小木屋里发现画有鱼凫形象的铜灯,说明什么?” 鱼小婷终于听明白了:“噢,小木屋是古堡入口?” “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方晟含蓄地说。 “赶紧找赶紧找,要是找到古堡我们就大发了!”苏若彤跃跃欲势,然后意识到什么瞟了方晟一眼又一本正经补充道,“挖掘的文物归国家所有。” 方晟哈哈大笑,道:“哪有那么容易让你找着?讨论所有权问题太早了。” 鱼小婷心里微有所悟,隐隐猜到方晟总喜欢把苏若彤带在身边的用意:他的身份和地位以及面临的压力,实在需要这样一位讨人喜欢的开心果,而与情色没有关系! 他之前那些女人,或矜持,或冷峻,或端庄,或睿智,都缺乏苏若彤活泼可爱的一面,对了叶韵有点接近,可惜静静躺在医院里。 “现代技术想开挖很简单,直接调矿机、钻机往下打,什么机关陷阱统统拿下。”何超笑道。 方晟也笑,盯着手拿金杖的那幅图案看得出神,道:“金杖代表君权王权,似乎是两河流域苏美尔文明的习惯,华夏文明从未有过,可难煞一班考古学家了,如何自圆其说把古蜀国纳入大中华呢……” 众人都放声大笑,笑声中方晟双手不知不觉用力,突然“格”一声,铜灯被扭了小半圈,铜台底盘突然“铮”地弹出三根手指粗的铜条! “咦,这是干嘛用的?” 鱼小婷将铜灯立在桌上,但铜条长短不一显然并非底脚。 “小婷,刚才怎么从里面取出来的?”方晟问道。 “象你刚才那样平端着,铜台底盘在内……”鱼小婷比划道。 方晟想了会儿,道:“你不觉得这样的造型很象钥匙吗?” “对呀!”苏若彤叫道,“北侧木墙紧贴山崖,很可能连接着某处开关!” 鱼小婷有些犹豫,“还是等救援人员过来后再做打算?我总觉得……” “试试吧!” 何超和苏若彤异口同声道,到底年轻无法按捺强烈的好奇心。 鱼小婷只朝方晟看,在三双眼睛注视下,方晟耸耸肩道:“少数服从多数,那就试试。” 平端铜灯,鱼小婷重新将它推入原来的位置,约莫最长那根铜条的空间时似乎被阻碍住,她轻轻调整,然后“格格格”三声全部归位。 毫无反应。 苏若彤眨眨眼道:“要不要把大木塞也放进去?” “嗯。” 鱼小婷依言而为,按刚才相反方向转了几圈,紧接着地底下传来链条转动声和机械开合声,声音越来越大。 “我们……我们先出去吧?”苏若彤有点害怕了。 “入口应……” 方晟才说了三个字,冷不防整个小木屋的地面向北侧下沉,速度之快连鱼小婷都来不及反应,四个人身体失去平衡,骨碌碌滚入山崖露出的黑漆漆深处! “快刹,有……有问题!”方晟喊道。 翻滚中鱼小婷回应道:“刹不住!” 滚了二十多米坡度更陡几乎成八十度角,四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呼啸而下! “抱头!” 鱼小婷挣扎着嚷了一句,方晟等顿时醒悟过来努力调节姿势,双臂抬起紧紧护住头部,开始身体被凸起的石角、尖棱硌到时还觉得疼,后来全身到处都疼,疼得麻木了反而没了感觉,心里宁愿随便撞到哪块石头上死掉算了,免得受这种苦难…… 不知滚了多久,脸上也钻心地疼,晕乎乎中方晟还保持着一丝清醒,暗忖脸怎么会疼,不是有双臂护着吗?后来不仅是脸,身上也疼得发抖,牙关一个劲地打战,他一个激灵悟出来:这不是疼,而是冷! 他们正飞速滑向一个奇冷无比的冰窟! 鱼小婷也发现问题的严重性,在黑暗中拚命叫道:“方晟——”随即便没了声音。方晟想回答可嘴唇仿佛被冻僵了,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 “卟嗵!” 冷不防眼前一亮,感觉滚到了平地,身体向前翻滚了十多米撞到一堵墙后才停下。 白茫茫的寒气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四人密密匝匝缠绕其间,无法动弹。 “方晟、何超、若彤,都还好吗?”鱼小婷最先恢复过来,强忍酷寒问道。 “在……” “冷……” “嗯……” 方晟等人都冻得牙关格格直响,只能勉强憋出一个字来。 “挺住!跟我来!” 鱼小婷朝着右侧隐隐约约、星星点点的光亮处走去,到跟前才发现黑黝黝的不是石壁,而是厚厚密密的流苏木藤,中原山区村民夏天将它挂在门上做门帘,又挡蚊虫又清凉,而且它的叶子肥厚重叠,能起到有效的隔阻作用,刚才见到的几缕光亮就是重重叠叠的枝蔓缝隙透出的。 眼前越来越亮,当鱼小婷揭起最后一层木藤叶,所有人不约而同“呀”一声,眼睛被雪白的光线刺得生疼,瞬间竟然忘了要命的酷寒! 赶紧闭上眼适应了会儿才小心翼翼睁开,又不约而同“呀”了一声。 眼前是一个浑圆透明的水晶洞! 洞壁是近于完美的弧线,和谐协调地形成一个圆形,比圆规画的还要精确。纯白色水晶由大颗透明石膏晶体组成,晶莹剔透,璀璨明亮,折射出令人眩目的白光。 苏若彤都看痴了,用力跺跺脚拉着何超急切地说:“快,快点掐我,让我从梦境里出来。” 何超怔怔说:“要真是梦就好了,我就把整个水晶洞打包带走。” 站在水晶洞中间,四周晃动着四个人的影子,似幻似真,让人感觉一种脱离真实的晕眩。 方晟听得哑然失笑,却在琢磨至关重要的问题:凭那时的技术水平,古蜀国人如何完成这项庞大艰巨的工程? 连文科生都知道水晶硬度远远超过普通宝石和玉,属于坚硬结实的矿物质,但它有两个脾性,一是受热易碎,水晶熔点为1713摄氏度,即使用烧开的水浇在上面晶体也容易碎裂,二是怕碱不怕酸,这是它氧化硅的特性所决定。 这两点使得对它的开凿加工成为极其困难的任务,古代是用尖锐的钢锉反复敲打锥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通常加工一件水晶工艺品得换好几把钢锉,完全想象不出几千年前的古蜀国人如何在大山里用最原始的工具完成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程! 鱼小婷推了推方晟,道:“继续走到前面瞧瞧,这里面怪怪的很不正常。” 何超也从狂热中冷静下来,道:“是很邪门,如果把古堡比作古墓的话,莫非相当于核心墓室的的墓前甬道?” 水晶洞高度折射光和声音,每说一句话都在洞里反复回荡象几十个人同时说话,感觉很不舒服。 方晟压低声音道:“宋代古墓里有回音墙,那是吓唬盗墓贼用的,水晶洞也有这个功能?” 苏若彤则说:“这么大的水晶仅仅用于吓唬人未免有点划不来,依我看它另有奥妙。” “继续向前!”鱼小婷催促道,并不参与讨论。 走了十多米拐个急弯,前面有堵水晶墙挡住去路! 准确地说不是墙,而是道流光水溢的门,长达十米左右,上下流动着水状液体并反射出五彩缤纷的光芒。 用手一摸,感觉与摸在水晶上一样,浑然一体没有半点缝隙。 四个人一字排开站在水晶墙面前,全然看呆了。 水波上下流动着泛起阵阵涟漪,渐渐地,方晟面前的墙上慢慢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就是—— 方晟! 只见自己紧抿嘴唇,满脸严肃看着对面……涟漪之中对面似乎坐着了个人,好像同样严肃地在说话。 过了会儿自己仿佛被激怒了,挥动手臂大声责问,表情前所未有地冷峻和愤怒! 对面那人——似乎挺熟悉就是看不清楚,也想不起来,冷静地与自己交谈。 瞬间方晟隐隐捕捉些什么,看得更加认真,然而水晶墙水波剧烈晃动,继而掀起滔天巨浪,将墙上画面撕裂得支离破碎,以至于无影无踪。 “哗”,水状液体突然快速收入两侧石壁中,露出黑乎乎的甬道。 方晟转头看鱼小婷等人,却见他们都神情迷惘且失落地看着前方,似乎……似乎都被刚才在水晶墙上看到的画面惊呆了。 “怎么办?”方晟问。 鱼小婷陡地惊醒,略有些仓惶地倒退两步,满脸诧异地隔了会儿道:“不……不能再走了,我们得回去!” “也许……前面更有趣……”苏若彤嘀咕道,此时她满脸落寞,时而低头沉思时而偷偷瞟一瞟方晟。 鱼小婷指指前面甬道两侧凝结的冰霜,道:“这会儿没那么冷是水晶的原因,离开水晶洞严寒重新成为致命杀手!” 何超问:“怎么回呢,刚才我们滚下来的。” 第1457章、当面疏通 “可能是跷跷板原理,具体要试一下,”鱼小婷寻思道,“无论如何不能进古堡,我们并非专业探险人员,贸然行动有生命危险。” “好,回去吧!” 方晟看出何超和苏若彤心有不甘,但在这方面绝对要尊重鱼小婷,她的直觉与判断——以她的想法刚开始就不应该启动机关。 穿过水晶洞回到刚才滚落的陡坡前,极寒之气重新笼罩住他们。 “听我口令,一起——冲!” 鱼小婷命令道,几个人同时奋起全身力量“蹬蹬蹬”冲上陡坡。说是坡,将近七八十度倾斜实质与爬山没什么两样,幸好坡面崎岖不平,刚才滚下来时吃了不少苦这会儿倒可以借力,苏若彤和何超冲在前面手脚并用,方晟在中间微微有些吃力,鱼小婷在最后不时推一把、扶一下。 爬了大概三四十米,陡坡开始摇晃,鱼小婷急急提醒“抓紧了!”,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刹那间感觉比过山车还难受,似乎整个人被关入滚筒洗衣机里搅拌、再搅拌…… “咚!” 方晟等人重重坠地,迫不及待睁眼一看,居然又躺在小木屋里! 鱼小婷反应最快猛地跳起身,叫道:“别磨蹭,快出去!” 她担心机关再度发动再滚进去,可就大糟特糕了。 方晟等人被摔得七荤八素全身散了架,无处不疼,一时半会儿哪里爬得起来,都看着她苦笑。 这时外面由远而近响起直升机的轰鸣,没多会儿有高音喇叭在呼叫: “方市长!方市长在吗?” 鱼小婷闪电般冲出去,却发现外面居然天已大亮,已经是上午了!顾不上思考哪里不对劲,径直跑到山坡最高处用力挥舞双臂。 几分钟后一架直升机在小木屋旁边降落; 十几分钟后两架直升机在山坡前平地降落; 再然后剩下直升机都闻讯赶来围绕山坡盘旋。 原本四个人挤一架直升机也可以了,但来都来了岂能空手而归,索性一人上一架直升机,连苏若彤和何超都享受专机待遇。 如方晟所预料的,詹印早早候在灵峰山入口指挥部大本营,记者、摄影师架好长枪短炮等待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 市委书计亲自指挥营救,与安然归来的市长握手寒暄,这是多么温馨感人的加分场面啊。 第一架直升机徐徐降落,詹印率众迎了上去。 舱门打开,两名特警抬着担架下来,詹印等人都暗吃一惊心想怎么伤得如此严重? 对方晟来说一方面是折腾得够呛,被极寒之气冻得七魂丢了六魂,在陡坡上下连滚带爬两个回合,精神和体力都濒临崩溃;另一方面也不愿让詹印等市领导过于做秀,大出风头,干脆躺在担架上敷衍敷衍就算了。 果然,见方晟有气无力的模样,詹印等市领导只上前握了握手抚慰几句,随即指示“送方市长去医院”。 接受完一系列检查——方晟清楚并无大碍,但医院的职责就是做排除工作,按规定当晚必须住院观察,换上舒服的睡衣来到鱼小婷病房。 她正盘膝坐在病床上,两眼定定看着窗外星空。 “打坐入定啊?”方晟笑道。 听到说话声,何超和苏若彤也纷纷过来。 苏若彤抢先道:“很怪异耶,昨晚研究铜灯的时候外面天没全黑,大概五点多钟吧;从滚落到水晶洞到回来我觉得半小时……顶多一个小时,怎么会变成第二天上午九点了?!” 鱼小婷没吱声,何超摇头道: “肯定有合理解释,水晶洞、磁场、引力等等,可能关系到我们都不懂的科学原理。” 方晟使个眼色让苏若彤把门关上,然后才说: “我已向军部做了回报,小木屋以及周边区域都严密封锁,古堡的秘密由专家、科学家、考古家们去探索,真相终会大白。在此之前,昨夜的经历要绝对保密,不准对任何人提起。” “明白。”何超沉声道。 苏若彤笑道:“说了别人也不信呐,我都怀疑是不是做了场梦。” “还有就是关于杀手,”方晟道,“所有追杀我们的都死了,其身份还有目的由贾复恩负责调查,也不要妄加猜测。” “好!” 何超和苏若彤同时应道,心知方晟身上的秘密太多太多,每桩挖掘出来都是惊天隐秘。 说完正事,方晟笑道:“对了,昨晚在那堵水晶墙上,大家见的画面是否一样?我看到自己在说话。” 此言一出,鱼小婷等三人均神情古怪,似乎很不情愿说的样子。 隔了会儿何超吞吞吐吐道:“我……我看到自己在开会……” “我也是……” 苏若彤赶紧说,眼神一看就在撒谎。 鱼小婷则淡淡道:“相由心生,说穿了水晶墙相当于一面镜子,照的都是自己,很简单的道理。” “那倒是。” 方晟不得不承认鱼小婷说得有道理,只是…… 内心深处仍有一丝疑虑挥之不去:画面上自己的愤怒的确前所未有——勉强搭上边的只有第一次被双规面对莫树言和李涛的时候,但当时双方都坐着,而画面上自己站着;且对面坐着两人,画面上只有一人! 相由心生,是这样吗? 为防止源源不断的慰问,第二天清晨方晟不顾医生们劝阻坚持出院,回到办公室处理积压事务。 临近中午,申委秘书长尤一波代表申委省正府专程前来探望——副部级领导被追杀、失踪、负伤,于情于理都得有这个程序。 詹印出面陪同,三人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中午吃工作餐——真的工作餐四菜一汤,吃到一半时尤一波突然对百铁城商行筹备上市进程表示了关心,语焉不祥地说了两层意思: 一是要加快上市进程,不能等不能拖,全国范围内想上市的城商行太多了,目前排队的就有四五十家,要把工作做到前面; 二是反复提到“小铭那孩子”,先夸陶铭做事有魄力,是金融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再夸他事业心强,深谋远虑,由他入股的企业都获得飞跃式发展,最后含含糊糊透露“之亮对小铭期望值很高”等等。 送走尤一波,詹印与方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取消午休来到办公室,坐下后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人家都找上门了看来没法再拖下去,老弟觉得呢?”詹印道。 方晟摇摇头道:“我是打算暂时中止上市筹备工作的,今天这一来,想不干都不行,典型的赶鸭子上架啊。” “以老弟对经济的精通都想不出好办法,这事儿真的难办了。” “哪怕陶铭不控股,以他的聪明和在黄树的势力也能轻而易举把城商行玩于股掌之间,咱俩不可能无时无刻盯着;再说了,咱俩能在百铁一辈子吗?转眼就得给卖了。” 詹印听出方晟话里的意思,道:“本以为他知难而退,如今却不依不饶非要吃这块肥肉,必须想出一劳永逸的法子!” “是啊……” 两人都堪称体制精英,官至副部级可谓身经百战,处理寻常难题不过眨个眼、喝口茶的工夫,但城商行增资扩股却涉及到陶之亮的儿子。 你说利益攸关,他说父归父子归子,而且父亲公开反对儿子做生意;你要相信是真的,那可太幼稚了! 方晟在临海敢在商会的问题上跟任大伟对着干,商会毕竟只是商会,任大伟本身对它也不无忌惮因此公开场合处处表示支持,但方晟硬是不给面子,只要道理上站得住脚就没事,任大伟不会拿他怎样。 但城商行增资扩股就不同了,父子连心啊,虽说陶之亮颇有技术官僚风范,成天宣称想回科技大学教书带研究生搞科研,谁说得清呢?人总是会变的。 无论方晟还是詹印,都不敢冒得罪陶之亮的风险。 换在以前,陶之亮拥有的就是密奏权,这个权力太可怕了,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他在最高层面前说些什么。 当面在大领导面前说一句坏话,杀伤力远远胜过你千回万转透过关系说情、打招呼。 所以两人此时均心知肚明但都没点破的想法是,不求让陶之亮满意,也不能和陶之亮翻脸。 正治家所把握的,通常就是这种微妙分寸。 沉默了五六分钟,詹印缓缓道:“我对金融行业不甚了解,尤其城商行这一块。陶铭是生意人,通过前期接触应该看出在百铁不受欢迎,而咱们都不是好打交道的角色,既然如此还不肯放弃,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仅仅因为老子也姓陶?!” “几年前城商行一窝蜂搞股份制改革,很多人没掌握相关信息因此错过机会,眼下,以黄树为例就剩百铁城商行还是集体所有制模式,对陶铭来说机会不多了,能抓一个是一个。” “大肃城商行谁控股?” “市国资委。” “战略投资者是谁?” “当初大肃城商行股改也费了一番周折,不良率高资产质量很差,后来省银监局出面让龙泽城商行投了六十个亿……” “同行是冤家,大肃城商行不怕龙泽城商行吞并吗?” “城商行地域战略特点决定了业务经营相对独立性,”说到这里方晟脑中灵光一闪,“对了,您说得对!” 第1458章、重点工程 詹印看着方晟,隔了会儿问:“怎么,你的意思是……” “请大肃城商行作为战略投资者入股百铁,这样陶铭无话可说!” “为何无话可说?” 詹印的潜台词是要在陶之亮面前有话可说。 方晟道:“第一黄树境内各市城商行相互作为战略投资者是行业惯例,可以加深区域合作,共同分担经营风险;第二大肃城商行的报价肯定要远高于每股净值,策略性高估本来就是城商行之间战略投资的手段;第三,我们并不拒绝陶铭入股,除战略投资者外还有普通投资者身份,都张开双臂欢迎,我想他不可能接受。” “为什么不接受?”詹印打破砂锅问到底。 “作为普通投资者或机构身份,他单一控股份额是有限制的,想达到百分之二十都得付出极大代价更别提取得控股权,而在此之前他不可以进董事会!您想想,陶铭岂是愿意参与分红的人?” “噢——” 詹印缓缓起身在办公室踱了两个来回,问的却是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直升机为什么一下子找到那里?” 方晟一愣:“光忙着高兴没想过……” “昨晚八点多钟左右高空侦察机发现那一带闪烁白光,紧接着军用仪器检测到异常波动,经过一夜的计算和定位,种种迹象锁定于那个山坡。” “昨晚是遇到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所以上午我就向军方做了回报请求采取进一步行动查探清楚。” 方晟不细说,詹印也不细问,一带而过接着说: “那片区域就是传闻中的死亡谷吧?以后倒可以简单开发后与牡丹谷进行联动……转眼一年多又快到年底算账的时候,老实说百铁的形势远远谈不上喜人,老弟认为呢?” 从今年三季度公布的经济指标和综合数据来看,七道依然走势强劲排名首位,第二、第三分别是龙泽、大肃,百铁排名第四。 而去年第三季度龙泽、大肃、百铁是倒数后三名,应该说六位空降干部高压反腐、发展经济、整章建制,城市治理卓有成效。 但从gdp等数据来看,难说“突破”和“质”的变化。以百铁为例一年来综合增长率只有0.8%,能超过安黔、树东、树南等市纯粹是“比惨”的结果,因为那几个市是负增长。 平心而论,一年以来詹印、方晟做了很多实事,运用自己的影响力拉赞助、促投资,多法并举刺激经济。但百铁血脉中根深蒂固对唐峰等国企的依赖性太高了,随着国企日益衰败,大幅从市场撤退,很多人都懵了不知如何是好。 封山育林、环山工业链、开山架桥等大投资,市属国企改制、私营经济蓬勃发展,所有这些成绩都被唐峰等大块头拖下了水。 詹印考虑的是明年。 正常来说钟组部对空降干部有三个考核时点: 一是上任伊始也就是第一年,有没有止住颓势站稳脚跟; 二是第二年工作有无亮点,有无创新; 三是任期结束时与任期初相比有无明显起色,城市建设和经济发展是否新上台阶。 从第一个考核时点看,空降黄树的六位副省级干部都勉强及格,关键就在第二个考核时点。 龙泽占了“天时”,即于道明主持下的振兴领导小组正式启动“井”字型交通大动脉的建设,龙泽是四大枢钮之一,向西修建八车道高速公路,向北打道北屏山脉接入国家级大动脉。 大肃占了“地利”,“井”字型交通动脉中三条主动脉分别靠近它三个方向,大肃只须倾地方财力联结上去,正好能搭顺风车,融入繁忙的大动脉商业营运之中。 百铁呢,只剩下“人和”了。 按说以詹印与方晟微妙的关系根本谈不上“和”,但相比龙泽和大肃似乎还说得过去。 龙泽是市委书计孟大舟强势,市长任厚明稍软些; 大肃是市委书计沈直华偏软,市长窦晓龙强势。 两市市府之间都斗得不可开交。 百铁则是市委书计和市长都强势,说也奇怪,反而形成相对均衡,至少台面上保持着一团和气。 眼下在黄树拉动经济的利器就是修路,然而百铁却不能打这张牌。 打通北屏山脉的计划被于道明否决了;羊角山东西两侧通道、牡丹谷与温泉山庄快速通道等等那是毛毛雨;唐峰等国企改革主导权还在省里,百铁无能为力。 明年百铁只有一张牌,那就是牡丹谷对外开放。 然而与龙泽、大肃动辄几十亿上百亿的项目相比,还是太小儿科。 因此詹印不能不着急,而且很奇怪方晟为什么稳坐钓鱼台似乎不着急,按说应该更着急才对。 官至副部,哪个愿意当副手? 从城商行增资扩股到组织救援,再到开发旅游资源,绕了一大圈詹印终于把问题抛了出来。 方晟却很惊讶地反问道:“您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 “我?” 詹印心里打了个突儿,眼睛眨巴两下顿时透亮,掀了掀眉毛道: “北屏盆地大开发?!怎么,老弟准备打造一个百铁新城?” “与其叫新城,不如叫开发区。” “嗯,或者叫北屏社区。” 詹印知方晟不愿再卷入类似江业新城的纷争,本着干实事不留名的态度尽可能低调,故而名称越来越小。 方晟道:“北屏盆地东端是省大数据中心……”先给詹印吃了个定心丸,“中心区域修建新市府大楼,同时把公检法、广电供电邮电等等以及银行机关大楼,特别是城商行大楼建得气派点,反正马上增资扩股手里有钱了;医院、学校要建分部分校;唐峰等国企愿意变卖市区办公地点也可以……上万名下岗矿工全部有活干,环山工业带那些工厂加班加点并带动餐饮等服务业,每天数万人往返市区、铁隆盆地、北屏盆地以至于几十幢高楼大厦竖起来,百铁怎会缺乏发展动力?” 听得眉毛舒展,詹印难得微笑片刻,道:“老弟胸有成竹啊……只是这么浩大的工程,钱从何来?发行债券,还是……” “必须多方合力,”方晟竖起手指有条不紊道,“一是发行三十亿长期债券用于市政工程建设,预计分八年还清;二是给政策给财税优惠,鼓励事业单位和企业到北屏盆地搞建设;三是争取外部投资,这方面詹兄和我有必要利用沿海发达城市的人脉,多拉一个亿就多盖一幢楼;四是加大招商力度,迅速填补百铁扩建市区产生的商业空白。” “全民招商?”詹印目光闪动,“百铁四周都是穷亲戚,发动公务员队伍招商在黄树不现实啊。” 他以为方晟又要使出在鄞峡和润泽的套路。 “对,穷亲戚使不上劲,所以鞭子只能抽到厅以上领导干部头上——做到厅级要是说一点人脉都没有,我不信!” “我也不信!” 詹印慢慢回到座位,不由得对方晟鬼点子之多暗赞不已,关键在于“鬼”得总是很有道理,而非无赖式死缠烂打,就这短短瞬间已形成自己的思路,道, “离春节还有三个月,快到年底了官老爷们开始坐收红包,这回偏偏不给机会!下周起把所有厅级领导干部都打发出去招商引资,完成任务才准回来上班——我会暗示完不成任务的位子都难保!让他们过一个提心吊胆的瘦年,而百铁人民过一个财源滚滚而来的肥年!” “詹兄的措施太有力了!”方晟浑然忘了是建立在自己的建议之上,道,“詹兄是一箭双雕既堵住春节前送礼送红包的不正之风,又快速吸引到大批资金明年初投入经济建设。招商引资是后三个月压倒一切的大事,我要指示相关部门全力配合,拿出具体规划和方案。” “正厅三千万,副厅两千万,唔……不准分解给单位员工,顶多带秘书出去,如果发现变相把任务推给员工一票否决,停职停岗检查!” “乐观估计节前能筹集到十亿到二十亿资金,等于为北屏盆地建设添两把猛火啊。” 詹印点点头:“但愿如此。” 两天后在詹印授意下方晟将明年经济振兴一揽子方案提交常委会讨论,内容包括: 牡丹谷-温泉山庄旅游带正式投入运营,连带推动铁隆山商业植树项目; 骑牛峰水电站和省大数据中心同步建设。 明年建设重心项目则是北屏盆地大开发,为确保浩大工程顺利实施,市委市正府推出三项措施: 一是加大财税扶持和优惠力度,鼓励国企和私营企业到北屏盆地投资搞建设,投资额可按比例抵扣税款;同时给予财政政策、土地政策等多方面顶格优惠。 二是发行三十亿长期发展债券,经测算分十年还清,全部用于北屏盆地建设。 三是此次会议的重头戏,即利用春节前三个月开展的招商引资活动,限时间、限金额、限用途——必须在北屏盆地开发领导小组指导下投资,而不是随心所欲想用到哪儿就用到哪儿。 细细看完方案,常委们脸都耷拉下来了,包括杨花。 无它,在座常委们除了詹印和方晟都是正厅级,自己给自己下达三千万任务,这不是拿绳子往脖子上套么? 僵了半晌,在常委们的注视下黄生开始发言。 第1459章、旧事重提 黄生眉头紧锁,道:“关于招商引资方案我想说两句。与沿海发达城市遍地黄金、随便一棒就能打几个亿万富翁不同,百铁乃至黄树是真的没钱,相当没钱!当然这不是放弃招商引资的理由,相反更要着力抓紧一招不能松。但招商引资是系统性工程,需要全员发动多管齐下,靠厅级领导干部带着秘书出去——我都觉得有点招摇撞骗的味道,很难——实际上几乎不可能取得投资者信任。方案里要求三千万,要我的话能不能弄到三百万?在座各位还弄多少?都要打重重的问号呢。” 方晟冲杨花连使眼色,眨到十多下杨花终于领悟,等黄生话音刚落便道: “黄生同志未免太悲观了,我对完成三千万任务很有信心……嗯,如果加到四千万努力一下也可以。” “啊!” 张卫康、沈平等人吃了一惊,没想到杨花居然跳出来助阵,殊不知方晟冲她使了眼色,暗示任务可以由他代为完成,这回很有底气。 魏玉树慢吞吞顶了句:“东三省大腕多啊。” 杨花反呛道:“与黄树一样都靠资源吃饭,谁不比谁强到哪儿去。” “因地而异啊,”彭万伟道,“眼看到年底哪个单位部门不是一大堆事,要做各种报表、就会各种考核,全年总结、明年规划等等;招商引资关系到百铁发展,是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前提下。不是说组织部工作比其它单位部门重要,但事关公务员和领导干部的考核评级,实在不敢有半点含糊马虎。” 孙深也叹起了苦经:“唐峰等几大国企到了年底动作频频,区委区正府跟在后面做救火队员,一会儿到现场处理调解,一会儿开座谈会研讨会,一会儿组织协调工作,简直一天都离不开啊。” 詹印不动声色问:“胜平有没有困难?” 方案就是市正府出台的,姚胜平怎好提反对意见,在黄生等人冷冷的注视中硬着头皮说: “尊重常委会决议。” “嗯,方晟同志还有什么补充?”詹印又问。 方晟翻了翻方案,沉吟片刻道:“方案把招商引资任务集中到厅级领导干部,初衷是考虑人脉和能力问题,倒忽视了年底事务繁多的工作压力……” 听到这里常委们都一愣。 主动认输可不是方晟的风格啊,莫非又想玩什么花样? 方晟接着说:“鉴于常委同志们提的意见,我想是不是修正一下参与招商引资的人员定义,调整为‘市直机关及事业单位含二级部门领导’,其中正厅三千万、副厅两千万,同志们认为怎样?” 实际上是将在座常委、正府副市长等四大领导班子全部撇开了。 气氛顿时一松。 隔了会儿还是黄生说话:“单位部门领导班子都出去有些工作不好拍板,建议采取轮流值班制每周留位班子成员值班,便于请示回报和上传下达。” “班子成员也有正处的,怎么办?”彭万伟问。 杨花道:“那就留下值班呗。” 孙深问:“遇到重大事项值班领导不敢拍板呢?” “电话请示啊,除非钻进深山老林才没信号。”姚胜平道。 常委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得很热烈——反正不用自己出去招商引资,心理上轻松多了。 这也是詹印和方晟事先商量的策略,先把刀搁到常委们头上,然后主动撤回,这样便能确保招商引资方案顺利通过。 常委会结束后回到办公室,孙诺已等了很久。 “给你看个东西。”方晟从桌上拿起一叠图纸展开。 孙诺凑过去读道:“矽肺病、石墨尘肺、炭黑尘肺、铝尘肺、外照射急性放射病、放射性甲状腺疾病、放射性骨损伤、铅及其化合物中毒、汞及其化合物中毒、铍砷铊等化合物中毒……” 他疑惑地瞅瞅方晟,道,“这是各类有色金属矿业采掘加工提炼等造成的职业病啊,从图表分布来看整个黄树地区情况都比较严重。” 方晟语气沉重地说:“用‘严重’形容一点不过份,据不完全数据统计,百铁地区各矿区各类职业病每年以百分之六左右递增,而治愈率一直徘徊在百分之三以下;非但如此,由于治疗费用高昂、治疗期漫长以及医保机制跟不上等因素,全程接受治疗的只占患者总人数的一半,另一半说得好听点叫做保守治疗,在家里打针吃药,说得难听就是等死!” “太可怕了,我们……我们以前从未接触过矿区职业病群体……”孙诺不安地说,主动问道,“我们能提供什么,不,方市长需要我们怎么做?” “建一座专业治疗矿区职业病的专科医院!”方晟直截了当道,“它将是黄树省规模最大、费用最低廉……” “绝对不以盈利为目的!”孙诺斩钉截铁道。 “对!我会联系京都相关基金会,甚至联合国职业病方面的救济组织,有可能的话提供部分免费治疗、定点发放实验药品等等……” “波契特伏财务集团最注重人道主义关怀,在慈善、赈灾、义诊等方面从来不吝投入,我想就凭方市长这张图就能获得总部批准!” 方晟微笑着拍拍孙诺的肩,温言道:“请帮我转达一句话,那就是账上的十亿美元,方晟敢确保每个美分都用于解决民生问题,而绝对不会从中谋取私利!” 孙诺连连道:“那是那是,正因为相信方市长的道德品质和处处为民着想的崇高情怀,总部才敢一下子拨十个亿。请方市长放心,筹建专科医院的项目肯定以最快速度批准,争取明年初开工!” “专科医院建在即将综合开发的北屏盆地西侧,作为配套项目,还需从羊角峰西通道建条快速通道到医院,这样不耽搁患者就诊时间。” “没问题,快速通道也列入医院总预算。” 孙诺应道,心里盘算这下十亿美元快有三分之二投到百铁了,继续追加赶紧用光才好呢。 似乎看穿他的心思,方晟续道:“剩下的钱,我的建议是筹建矿区职业病研究所,分门别类进行深入研究,把职业病当作重要课题来攻关,力争技术越来越先进,治疗费用越来越低廉,让更多矿工早日解除病魔困扰。” “好,好,好!”孙诺大喜连说了三个好,道,“我立即组织专家论证、做预算,年内……年内一定启动!” 当晚回到别墅,方晟在书房拨通于道明手机恭恭敬敬说: “向二叔回报百铁关于筹集民营性质专业治疗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的规划……” 遂把与孙诺的谈话内容稍加整理后复述了一遍。 “好事啊,为民造福的大工程,顺便又把劳诺德仁家族十亿美元用到实处,以后不再有人惦记,小方啊,我就欣赏你这一点……等等,”于道明突然回过神,“这事儿应该向申委主要领导回报,说给我干嘛?二叔主导‘井’字交通大动脉建设都忙不过来,哪有工夫过问小小的民营医院!” “二叔英明,二叔……总是很英明,我向来佩服得紧。” “论拍马奉承功夫你差得远呢,别在二叔面前献丑,”于道明毫不留情揭穿道,“有事快说,过会儿我要主持视频会议听取工程进展回报。” “二叔,以前您和何世风问打通北屏山脉后百铁能输出什么,现在可以回答了,”方晟道,“这家初步命名为德仁专科的医院医疗设备投入预计10个亿,设计床位数达1500张,即将给整个中原地区以及北屏山脉以北广大矿工带来福音,为方便矿区职业病患者就诊以及学术、教学、科研等交流,振兴领导小组应该打通北屏山脉,把百铁纳入交通大动脉网络!” 于道明听了久久不语,以至于方晟误以为他挂电话了,试探道:“二叔,二叔,二叔还在吗?” “我当然在,活得好好的!”于道明恼道,“你小子在咒二叔?” “不不不,我祝二叔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俗不可耐的祝福辞,毫无诚意!”于道明骂了半句,转而叹道,“小方啊小方,为了百铁发展你真是煞费苦心,就是有点辜负人家劳诺德仁家族的美意啊。” “如您所说,把钱花掉各方都安心。” “我猜,上次在何世风面前你之所以没提专科医院,恐怕是等一个合适契机?” 方晟坦言道:“开发北屏盆地的题目太大,必须由詹印先提出来,然后我再做填空题。要不然他心里终究有疙瘩,开发过程中磕磕碰碰很难合作——就算功劳都记到他头上,我也无所谓!只要打通北屏山脉隧道,北屏盆地开发是桩世纪工程,必将在可预见的将来实现历史性跨跃!” 于道明呵呵笑道:“份量超过江业新城的世纪工程,难怪你把詹印扛到前面,也对,经济方面的成就不用宣传会自动写上方晟的名字,但詹印档案也会记上辉煌的一笔,双赢之举啊。” “二叔同意打通北屏山脉?” 于道明严肃地说:“我哪能因为一个电话随意拍板几十亿的大项目?明天要征求世风的意见,再组织领导小组讨论研究,邀请专家论证,慢慢等吧!” 见他准备结束通话,方晟急忙加了一句:“代我向牛老师问好。” “唔——” 于道明飞快地挂断电话。 第1460章、计田跌倒 11月中旬一个晚上,楚中林突然来了电话,接通后语气低沉地说: “戴计田死了。” “怎么死的?!”方晟惊得一下子从被窝里坐起身,“自杀,他杀?他不是处于钟纪委严密控制下么?” “吃馒头噎死的……” 方晟手抚脑袋,半晌道:“全中国几亿人每天吃十几亿只馒头,被馒头噎死还真头一回听说,可以申报吉尼斯记录了!” “而且那天夜里关押戴计田的‘点’前后监控都坏了……” “太老套的说辞,真难以置信居然发生在……在……” “方哥,本来在前两天戴计田心理已崩溃陆续交代了一些问题,可能牵涉面太广引起个别人担忧,”楚中林情绪也很差,“况且戴计田是尚昭案子的重要环节,据说为自保,他一次性向三位申委常委送了六块金砖,其中确定有尚昭,另两位正想深挖他就……” “就是说戴计田一死,尚昭接受他贿赂的罪名就不成立了?” “铜岭那边也没找到传说中戴计田的金窟,尚昭则早在几年前就把财产转移到海外……” 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楚中林眉头紧锁的模样。 “中林,如果我是钟纪委内奸可能直接冲尚昭下手吧,怎会放过省.长干翻县委书计?” “到尚昭的层面相对务虚,很多事无须他亲自动手自有人抢着做,即使有猫腻也是大政方针解释权在省里,很难抓到把柄,”楚中林道,“戴计田不同,借名冒名承包铜矿劣铜优卖等都必须自己出面,且余智勇兄弟是强有力的证人,提供大量核心和翔实证据,戴计田无从抵赖。” 方晟叹道:“那他死得可真不是时候……李桃呢,作为尚昭的亲信兼打手总该能挖出点料吧?” “李桃说所有问题都是尚昭安排的,自己只不过忠实执行领导指示。” “看来尚昭案最终不了了之,唐峰矿区爆炸案、酒店爆炸案等等都捆不住他?” 楚中林喟叹道:“有8个情妇和470万存款不能说明来源,尚昭是洗不干净了,可惜的是不能深查到底把黄树领导班子掀个底朝天,费尽周折……非常窝囊……” 接完这个电话,方晟也是感慨万千,辗转反侧直到天亮都没能睡着。 戴计田的死讯传到黄树再到百铁,接下来要酝酿市委常委兼铜岭县委书计人选了,按惯例申委组织部要求百铁推荐一至二名候选人。 黄生等一致推举铁业区区委副书计兼唐峰镇书计、唐峰矿区区委书计蔡声,理由是论资历、水平和综合测评排名蔡声都稳居第一,去年以来铁业区经济发展也不错,各方面都符合推荐条件。 方晟却记着去年刚到百铁面对透水事故蔡声给自己挖坑的事,也不明确反对,笑模笑样说市里配合振兴领导小组成功抓捕戴计田,铜岭县长毕学文同志功不可没,代主持全面工作期间维稳和发展双管齐下成绩斐然,也符合推荐条件。 “两位同志都报上去,由申委定夺。”詹印拍板道。 黄树申委还没来得及考虑,于道明横插一杠子,以领导小组副组长身份把申委常委、组织部长吴增进叫过去谈话,郑重指出一年来领导小组接到有关蔡声同志的不少举报信,因纪检室工作繁忙无暇顾及,但申委、省组织部在提拔任用方面一定要慎之又慎,避免带病提拔,更要防止上位后被翻旧账拔出萝卜带出泥! 于道明强调从京都来中原时有关领导明确提到领导小组在各省厅级及以上层面有人事建议权,当然也有人事否决权,今年以来三相等省每次人事调整前有通报、调整后有备案,而黄树却音信全无,应了那个成语“咫尺天涯”。 吴增进表示于组长的意见非常重要,回去后要第一时间向陶书计为首的申委领导班子传达,切实领会,认真讨论,及时贯彻落实,近期将主动向振兴领导小组做一次专题回报。 听完吴增进转达于道明的“深切关注”和“严重不满”,陶之亮摘下眼镜,疲倦地揉揉眼睛,沉思良久道: “都说远亲不如亲邻,如今邻居之间生分了,赶紧跟三相等兄弟省份通个气了解人事调整前后的通报流程,按约定俗成的规矩做!” “好,回去就办,”吴增进顿了顿忍不住抱怨道,“当初六省干部大会没提到这碴儿,也没人说要报备,三相他们啥时候开始的咱们压根蒙在鼓里。” 陶之亮道:“说明沟通意识不够,有些事虽说形式大于实质,做得不到位人家就有想法……那个蔡……” “蔡声。” “在唐峰矿区呆了那么多年本该有个说法,但于组长说得对,务必杜绝带病提拔!关于蔡声同志的举报信可以让付叶同志对接一下,振兴领导小组实在没时间就由咱们接手,总之抱着对同志负责的原则把事情查清楚。” 闻弦而知雅意,说到这个程度吴增进心知此次人事议题蔡声已无提拔希望,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早在百铁推荐名单上报前,蔡声就通过种种渠道在省高层打了招呼,吴增进自然是“关照”的重点,而且从陶之亮神情看恐怕也接到过相关电话。 被意外列入推荐名单后,毕学文才匆匆到省里活动,然而已经落了后手。 况且蔡声属于地道的矿务派出身,毕学文却是体制内按部就班上去的,从感情上讲包括陶之亮在内的绝大多数省领导肯定倾向蔡声。 谁料到于道明半截杀出! 唉,现在工作越来越不好做了!吴增进暗叹道。 12月上旬,申委组织部正式任命毕学文为百铁市委常委、铜岭县委书计。 12月中旬,樊红雨调任碧海省碧海市市长,副部级。 爱妮娅对这位有可能与方晟存在暧昧关系的漂亮女市长的到来表示谨慎的欢迎,明确告诉方晟,樊红雨在京城有背景有门路,我不会特别关照,也不会坑她,和平共处五项原则。 方晟笑道这么一位温柔善良的女市长,总比你在朝明碰撞詹印市长好得多吧? 爱妮娅道温柔善良,很好很好的形容词,关于樊红雨还能总结出什么优点? 方晟赶紧撤退,干笑道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只是多年前的老同事而已,后来……后来很少接触了。 12月下旬,白翎被授予少将军衔。 对这个结果白家包括白翎都很不满意,因为一直努力的方向是中将,以她的功勋、以她的资历、以她在战略安全局的职务都应该做到这一点。 但军部却牢牢抓住一点:平衡。 在军部系统里父子(女)皆为将军的情况并不少见,但目前为止服现役的只有樊鼎龙与樊伟,一个上将一个中将。 白家想复制樊家的配置吗?不可能。 因为白杰冲即将接任军副委,那样就失衡了,也容易引起军部内部各方势力非议。况且授予白翎中将的话,现任职务肯定不匹配,把白翎放哪儿合适又得费一番斟酌,不如暂时缓缓。 12月底,俞晓宇如愿以偿调到银山市榆洛县担任县长。 当年方晟任银山组织部长时曾亲自带队在榆洛县蹲点,围绕金矿问题查处了一大批干部,规范了财政与金矿的管理,为榆洛县发展奠定良好的基础。 从大环境而言,银山一直处于双江各市区先进行列,但榆洛在银山却总扮演拖后腿角色。对俞晓宇来说反而是机会,稍作努力便容易看到成果。 12月最后一天,窦晓龙带着大肃正府主要领导来到百铁,交涉关于修建骑牛峰水电站的问题。 下半年以来百铁方面按照詹印“分步骤很克制”的指示,实质是偷偷摸摸修建水电站;被发现后赶紧声称是“小型水电站”,大肃方面哪里肯啊! 百铁是上游,兴修水电站会导致中下游水流趋缓,容易形成泥沙沉积和部分河道水面下降,造成环境等诸多方面问题。 大肃立即表示严正抗议并向省里回报,省里则指示“友好协商共同发展”。 双方以公函方式你来我往较量了两三个月,大肃态度强硬,百铁虽赔着笑脸但施工照旧,似乎就等生米煮成熟饭。 冬季铁业河进入枯水期,百铁方面正好拦坝加紧施工,这下子位于中下游的大肃不是“水流趋缓”的问题,而是水量不足往年三分之一,严重影响农业大棚和河道两侧工业用水。 更麻烦的是,受此影响沈直华和窦晓龙上任后在农业条线主推的“农业生态园”系列项目——那是用水大户,在铁业河水位猛降、取水量受到限制的情况下,诸多生态项目面临生存危机。 层层级级回报到窦晓龙面前,大怒! 窦晓龙真是头一回听说此事,当下把具体负责人、主管领导骂得狗血喷头,说关系到大肃数百万群众用水大事竟然不早点回报,死到临头了才把责任推给领导!刚动工时就坚决反对,百铁根本建不成;如今水电站工程快到尾声了,上门讨说法有屁用! 随即与方晟联系。 在临海两人同为市委书计,以很平和的方式圆满解决绿营滩税务争端;眼下又同为市长,窦晓龙希望能有一个皆大欢喜的处理结果。 听窦晓龙一说,方晟表示很诧异。 第1461章、上门谈判 与窦晓龙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不同——大肃干部也有苦衷,遇到难题不竭力处理而动辄向领导回报更不对,之前都是私下协商,然后大肃方面总能找到百铁方面软肋迫于对方放弃修建水电站的念头;这回是詹印亲自下的命令,百铁方面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大肃再警告再放狠话也不管了。 方晟对骑牛峰水电站工程进展了如指掌,凭借在顺坝、鄞峡两地的工作经验,估计新年前后窦晓龙也该杀上门来,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詹印没参加接待,而由黄生、杨花两名常委出席。 这是与方晟达成的默契,即所有责任都推给詹印,在既成事实的前提下展开谈判。 方晟的诧异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修建水电站项目由詹印主持,是兴建省大数据中心的配套工程,自己并不知情;二是没有山地修建水电站的经验,对拦坝截流造成中下游负面影响认识不足,但承诺要对相关责任人进行问责。 窦晓龙也是老江湖了,岂会被方晟三言两语唬过去? 大肃此番杀气腾腾而来做了充分准备,双方在接待室坐下没多会儿便把证据摊了一桌,还有农业生态园、农业大棚、河道两侧工业以及村庄生活因缺水造成的经济损失数据。 “大肃百铁是同志加兄弟的友好城市,血脉相连血浓于水,去年百铁发展环山工业链大肃给予无私援助,从技术到市场都毫不吝惜坦诚相告;今年两市同时深入开展市属国企改制工作,在各个层面、各个领域又有深度合作,俗话说邻居好赛金宝,我想保持睦邻友好关系是双方乐见的双赢格局,”窦晓龙微笑道,“鉴于此,我谨代表大肃郑重向百铁提三点要求,一是立即开坝放水,缓和中下游严重缺水的紧张局面;二是听说水电站已建了大半,要求停工不现实,我的想法是枯水期暂时停工,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之际分段择时开工;三是赔偿经济损失……” 说到第三点,百铁领导干部们均面色一凝,显然对窦晓龙远道而来开口要钱很不满,唯有方晟神色不变。 窦晓龙还是笑,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咄咄逼人:“本来嘛大肃市领导班子是考虑不介入经济纠纷,工业、农业、村民受的损失由他们自行索赔,谈不拢走司法程序!我想几百家、上千家企业商户村民一窝蜂跑到省城告状,对百铁的声誉不太好,容易把事态闹大最终还是今天在座各位出面收拾烂摊子。所以组织人手粗略做了个统计,在汇总数据基础上打个折扣才带过来——老实说这是息事宁人的做法,市财政领导同志对我很不满意呢。即使百铁愿意赔偿,市财政多多少少还得再贴点才能安抚受损企业和村民。” 方晟这才问:“晓龙市长想带多少钱回去?太重了车子装不下喔。” “不多不多,”窦晓龙稳当当竖起三根手指,“三点三个亿。” “啊!” 百铁领导们均窃窃私语,连连摇头,认为大肃方面漫天要价;但窦晓龙提到民事诉讼,不能不给百铁领导们敲响警钟。 今非昔比,在司法体系愈来愈完善的大背景下,民告官已非稀罕事;另一方面舆论强势围观和网络监督大环境使得正府行为被置于放大镜下审视,民告官诉讼往往朝官员不作为、机制落后、人治大于法治等不利舆情发展,因此宁愿赔钱也不愿惹上官司。 杨花——女干部在这种场合下具有天然优势,笑道: “窦市长别把大伙儿吓住啊,百铁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您再狠狠斩一刀,以后日子没法过了。” 窦晓龙反应何等机敏,道:“没关系没关系,杨部长过不下去可以到大肃,我保证把杨部长养得白白胖胖,就看詹书计和方市长是否舍得了。” “如果地区间允许和亲,我巴不得拿杨部长换三点三亿。” 两位市长的戏谑引起哄堂大笑,杨花本来就想活跃气氛,目的达到了不再多说,笑吟吟低头喝茶。 “先说晓龙市长前两条要求,我觉得合情合理——胜平市长,上午就通知骑牛峰工地停工,开坝放水!” 方晟命令道,姚胜平一愣迟疑着没立即答应,暗想你轻率地下令停工得到詹印允许吗?千万别又闹出矛盾!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要让大肃领导们看到百铁的诚意,”方晟道,“在此基础上我有个不情之请,望晓龙市长还有大肃领导谅解。其实我也是两小时前才知道枯水期加紧修建水电站的理论依据,如果拖到明年三四月份复工,人力成本、施工难度都是枯水期的好几倍,加之筹建省大数据中心工作詹书计是向省里做了保证的,一环套一环,耽误不起。我想——当然只是个人不成熟的建议,供大家斟酌——能不能采取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做法,或者具体节奏双方再进一步讨论磨合,晓龙市长觉得呢?” 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什么意思? 百铁、大肃市领导们都怔住,没听懂其中玄机;唯有窦晓龙略一沉吟便轻松破解: “方市长是说枯水期里上游放几天水,然后集中施工,如此循环往复?” 方晟微笑道:“在百铁这边是增加了工作量,但远比明年三四月份施工好些;在大肃那边需要相关企业、村民及时蓄水,也增加了运营和生活成本,所以今天讨论的重点其实是第三条赔偿问题。” 与窦晓龙来之前考虑得一样。 虽说水电站与省大数据中心没有必然联系——计算机设备能用多少电,需要专门建水电站保障供给?这只是詹印生拼硬凑做的幌子。 但百铁不可能放着白白自然资源不用,水电站建成了也不可能推倒,所以窦晓龙说的前两个条件实质是为第三条做铺垫。 而方晟也看穿他的想法,根本不在前两条浪费时间直接转到赔偿问题。 “方市长很爽快,我也就直说了,”窦晓龙道,“这会儿方市长说的赔偿与我刚才提到的赔偿是两个概念,实际上增加了水电站继续施工造成的进一步影响,所以不妨分为两块进行讨论,一是已有损失经济赔偿,二是预计损失经济补偿,方市长认为怎样?” 碰到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方晟精神格外振奋——在副省级层面,你越强越能获得对手尊重。 方晟笑道:“不管经济赔偿还是经济补偿,百铁都认账,修建水电站影响到中下游水量水质等是事实,赖也赖不掉。三点三亿……或者略少些那个后面再说,在支付方式方面我想跟晓龙市长打个招呼,今年财政严重赤字,明年压力更大恐怕一时半会儿拿不出真金白银。” “这就糟糕了,大肃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站在邻居加兄弟的立场很体谅百铁,但商户农户只认钱说话,那一关难过呢。”窦晓龙语气捉摸不定。 “所以要请沈书计、晓龙市长多做群众思想工作啊。” “主要在于大肃和百铁两地经济没有互补性,不然的话以物相抵倒是不错的思路。” 窦晓龙无疑否决了拿库存商品抵扣经济赔偿的方式,也委婉暗示大肃工业、农业体系完备,并不在意百铁这些小打小闹的东西。 两市市领导们包括杨花在内都屏息静气看着两位少壮派副省级市长斗法,绞尽脑汁琢磨他们说的每句话暗含的玄机,心中凛然。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在场都在体制内跌打滚爬数十年,除了杨花,大都参加过数百场甚至上千场协调会、座谈会、恳谈会等等,处理各种各样的纠纷、难题、事务,然而象方晟与窦晓龙这等高段位、高智商、快节奏的交锋还是首次见识。 跟大肃、百铁内部较量不同,两位市长都是副省级正治地位平等,相互没有约束力和任何优势,论私交他俩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去年窦晓龙还派秘书协助楚中林等人安然撤离黄树。 但两人又代表着两座城市的利益,无论出于什么考虑都不能轻易让步否则将在内部遭到抨击和指责。 一座水电站带来的问题,远远比他俩在临海面临绿营滩税务争端更复杂更棘手,如何运用高明的正治智慧妥善解决呢? 从刚才对话来看,两人都在极短时间内领悟出对方意图然后迅速予以扼制,以快打快之下场面暂时均衡,彼此都没占到便宜。 方晟突然换了话题:“去年以来利用压降产能契机全省关掉5个燃煤发电站,但新建水电站只有2个还包括规模很小的骑牛峰,随着工程量加大、经济发展步入快车道各市用电形势依然紧张……” 黄树以有色金属矿为主,煤蕴藏量和采掘规模比周边省份小很多,几十年前确立的思路是“自给自足、内部循环”。煤矿出产的煤除了保障工业生产外,集中力量上马一批燃煤发电站以供给各大矿区使用。 矿区采掘业以及中下游工业链都是高耗能产业,必须有充裕的电力保障。大批量关停矿井后,顺势关停污染程度高的燃煤发电站也在情理之中。 “是啊,今年前三季度大肃用电始终存在缺口,我先后两次给七道屈书计打电话请求支援,”窦晓龙已悟出方晟的意思,却装作不明白等对方主动揭底牌,“上次我到省里反映过类似问题,答复是京都对关停燃煤发电站也有硬性指标。” 方晟道:“晓龙市长,大肃各位领导,我有个想法……” 第1462章、和平解决 方晟道:“历年来龙泽、大肃、百铁都是用电大户,但除了龙泽有燃煤电站外咱们两市都靠七道、朝南等市供电,詹书计之所以坚决上马骑牛峰水电站就是看准电力供需不足的局面……晓龙市长,大肃各位领导,骑牛峰水电站虽然建在百铁境内,铁业河却贯穿两个市,血脉相连呐。所以我的想法是‘钱不够电来补’……” 大肃市领导们交头接耳,坐在正中间的窦晓龙却只微微一笑,几分钟前笔记本上就写着“电费”并划了个圈。 方晟接着说:“补的第一个方面是以电费支付经济赔偿款,以双方最终商定的金额说话该给多少钱就无偿向大肃输送多少电,不打折扣;另一方面是建立长期补偿机制,百铁在地理位置上占了上游之利,水电站建成了今后不可避免对中下游有一定影响,因此必要的补偿很有必要……” “我非常欣赏方市长所说的‘长期补偿机制’,”窦晓龙恰到好处插话,“补偿是经双方共识下的长期机制,而不是今天咱们跑过来见个面,方市长觉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给个一年优惠、两年优惠,要以文件形式形成规范,以后不管谁当市委书计、市长都照章办事。” 这顶大帽子紧紧扣住“文件”和“规范”,换寻常领导干部瞬间也能想到,但组织不出窦晓龙的语言。 方晟赞道:“晓龙市长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铁业河奔流不息,骑牛峰水电站只要营运一天就必须让百铁、大肃两市老百姓享受到应有福利。前阵子詹书计在全市干部大会上的承诺是水电站建成后百铁居民用电每度降低一毛钱,我们也可以给大肃作出一定额度内居民用电优惠的承诺!” 大肃常务副市长、市发改委、市财政局几位领导同时又惊又喜“哦”了一声。 事关老百姓切身利益,哪怕降几分钱都是深得民心的大好事,方晟的建议可谓紧紧抓住要害,令大肃市领导们不能不感兴趣。 说穿了居民用电降一毛钱就是正府的政绩,年初人代会就能拿出来宣扬一番,提升正府部门在社会上的好感度。 窦晓龙却有更深的想法,笑了笑等场面热度平息下来,道:“方市长的建议直接施惠于民,非常好,非常具现实操作性。关于骑牛峰水电站我还有个建议,那就是加强地区间战略合作由大肃城投直接入股,这样一方面减轻百铁财政压力,分担经营风险;另一方面今后更能把方市长的承诺落到实处。” 真是针尖对锋芒之战! 此时的杨花奋笔疾书,竭力完整地记下两位市长说的每个字,深深觉得高手过招杀气无形胜有形,好似……两位市长手里有层出不穷的底牌,每当旁观者以为战斗结束时,又突兀冒出更厉害的武器。 以她对体制内领导干部水平和反应的认知,还有刚才大肃市领导的第一反应,方晟抛出一定额度内电费优惠的甜头足以让百分之九十的谈判对手上钩。 偏偏窦晓龙在少数行列之内。 方晟的承诺哪怕形成红头文件,主动权还在百铁这边,这任市领导肯定信守承诺,下任呢?下下任呢? 随便找个借口再发个文件就能推翻承诺,前文服从后文嘛。 但入股水电站就不同了,显然窦晓龙同样深黯资本的力量,股东权益是受明确法律保护的,远比正府文件更有效力。 “骑牛峰水电站目前是市属国有性质,从管理角度出发暂时没考虑股份制,”方晟以虚避实笑道,“地区间战略合作是非常好的设想,我们会及时向詹书计反映晓龙市长的建议,尽快拿出切实可靠、便于操作的方案。” 这是太极绵掌化解大力金刚拳。 窦晓龙可不会被他绕住,也笑道:“看来今天算是两市第一次峰会,等詹书计敲定入股事宜后请詹书计和在座各位到大肃作客,举行第二次峰会吧。” 言下之意这事儿没完,你拖我也拖,咱们慢慢耗着。 越往后拖,大肃方面出具的损失清单越多,金额越大! 方晟赶紧道:“分阶段分项目逐个厘清,能今天解决的就请晓龙市长拍板……晓龙市长是大忙人,一年到头难得碰到几回。” “咱们今天带着解决问题的诚意而来,准备满载而归啊。”窦晓龙轻松笑道。 “当然当然,我可以负责任地保证决不让晓龙市长空手回去,”方晟回避了“满载”只强调“不空手”,继而笑道,“大肃各位领导难得来一趟,既来之则安之,今天得让我尽一回地主之谊。隔会儿陪各位考察即将完工的牡丹谷,算起来各位是牡丹谷首批客人呢;第二站考察骑牛峰水电站顺路看下环山工业链;第三站是温泉山庄及古洞探幽……” 窦晓龙道:“参观前两站时间也该差不多了,今晚市里有活动我们几个都得参加,温泉山庄以后再找机会吧。” 方晟情知自从白吉温泉事件斩落申委书计并连累大批领导干部,“温泉”已成为敏感词,谨慎如窦晓龙理所当然避之不及,遂笑道: “好好好,到时看大肃领导们的时间,这期间我也保持与詹书计电话联系,尽量把能敲定的细节都敲定。” 他是暗示大肃入股水电站的问题需要詹印批准,窦晓龙表示理解——从开始就知道水电站和省大数据中心是詹印主导的项目,谁负责谁拍板。 大框架基本落实,接下来双方科级官员留在会议室核实损失情况,为赔偿金额唇枪舌剑,并努力向和解方向靠拢争取中午之前拿出书面协议。 大肃处级及以上官员则在方晟等百铁市领导陪同下直奔牡丹谷。 寒风萧瑟,满谷冰雪,全无绿意,一行人也就走马观花看个大概然后窦晓龙接受邀请明年正式运营时参加剪彩仪式。 从旅游快速通道直奔温泉山庄。 窦晓龙声明不碰温泉,但苏若彤主持下的温泉山庄商业开发已悄然成型,位于山庄内的商务会馆接待档次和标准远胜唐峰,已成为市府内部超标接待的指定地点。 入席间詹印回了电话,显然对大肃入股的意图及后果拿不太准,反问方晟什么意见。方晟说最直接的好处就是水电站有大肃的份儿,以后中下游发生的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大肃正府作为股东会主动出面解决。 詹印质疑道沈直华、窦晓龙可不是活雷锋,凭什么助人为乐? 方晟笑道就凭居民用电大幅降价,明年先降一毛,等过阵子他们需要的时候还会逼我们继续降,让大肃老百姓得到真正实惠。 噢—— 詹印听懂方晟的潜台词,其实也是自己准备玩的手法,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大肃、百铁是纯矿业和工业城市,蔬菜肉类主要依赖外地运输,尽管窦晓龙和方晟上任以来花大力气增加内需供给,但短期内难见成效。 因此降低水电费便成为关系到老百姓切身利益、容易提拔人气和民心的有效武器。詹印已盘算好下半年正好任期达到两年,水电站部分运营后大肆宣传一番,成为担任百铁市委书计期间“体恤民生疾苦”的亮点政绩之一。 詹印说那就合作共赢吧,让大肃投个百分之二十至三十,确保百铁绝对控股权。 消息传递给窦晓龙等大肃市领导,都松了口气,午宴开怀敞饮——中午不准饮酒是指上下级往来公务接待,平级之间如果煞有介事地认真执行制度就没人情味了。 私下打听窦晓龙不喜欢喝酱香型白酒,方晟指示拿十年陈酿五粮液,结果两桌人轰轰烈烈喝掉两箱半。 多不多?不多也。 若窦晓龙不是负责任的市长,完全可以不过问赔偿事务,靠企业、商户、村民找百铁索赔,就算走司法途径常年累月打官司胜诉,等拿到赔偿款不知猴年马月。 若方晟不是负责任的市长,大肃要多少赔多少,反正不从自己腰包里掏;这边用了其它急需用钱的地方怎么办,拖呗! 所以城市之间、地区之间出了纠纷,遇到方晟和窦晓龙这样的领导干部应该值得庆幸,他们愿意花时间坐下来讨论问题、解决问题,而不是一推了之没完没了扯皮,最终吃苦受累的还是老百姓。 这样回过头想一想,这顿酒是不是喝得很值? 酒至半酣,方晟和窦晓龙端着酒杯不约而同来到角落,相顾而笑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窦晓龙紧紧握住方晟的手,歉意道: “不好意思带了一帮人上门算账,实在职责之内义不能辞,请兄弟海涵!” 方晟笑道:“谈判是对手,这会儿喝酒是兄弟,泾渭分明。去年以来晓龙兄帮了我不少忙,想表达谢意总没机会,今儿个必须正式、诚恳地敬晓龙兄一壶——拿酒来!” 远处服务员眼睛一直关注两位主角的动作,立即端着托盘送来两壶酒,考虑到大领导养身需要只斟了大半壶。 “兄弟先干为敬!”方晟仰头一饮而尽。 窦晓龙拎着酒壶却有话说,等服务员避开,道:“老弟,论正式场合这是咱俩第二次坐到一块儿,所幸又是圆满结局。不过老弟,万一今后遇到不圆满的事咋办?” “不管局面糟糕到什么程度,还是那句话,工作归工作,兄弟归兄弟,台面上吵得再厉害也不能伤兄弟情分!”方晟道。 窦晓龙重重拍方晟一下,道:“对,这也是我想说的!” 说罢也将壶中酒干掉。 第1463章、争取项目 新年伊始,贾复恩独自向方晟回报了追杀案及小木屋周边调查情况。 经调查吴敏系冷鳄团在中原地区的联络员,主要负责协调黄树、三相、原山等省职业杀手的调配,接受老客户委托,传递和运输枪支弹药等等,九年前曾因私藏违禁品等罪名被关了两年。 根据掌握的线索,冷鳄团此次超规格暗杀源于吴敏,她向总部报告了方晟和鱼小婷在百铁工作期间已逐步放松警惕,认为有足够机会一击而中。 冷鳄团也获悉白翎转入军中,叶韵失踪下落不明,掂量再三觉得机会难得,遂下令吴敏率队抵达百铁组织那次暗杀。 再向前追溯,专案组发现几个月前吴敏与菲律宾有过两次通话,每次时长五分钟左右,对方用的是海事卫星电话,追查到最后户主是菲律宾海边渔民。 “那个号码现在仍在正常使用?”方晟问道。 “去年大部分时间正常使用,与世界各地都有联系,但是很奇怪今年以来好像变成死号,一个电话都没打,”贾复恩道,“菲律宾对海事卫星电话的计费方式是月租加实际通话费,欠费半年后自动停机,目前那个号码已被停用了。” “停用……” 方晟仔细看贾复恩提供的通话清单,发现时间点与炮击库班岛正好相符,就是说娜娜大概率死于那场毁灭性轰炸,不觉微微放了心,道,“继续说。” 贾复恩道:“您安然归来后,听说白局联络战略情报局在全国范围内对冷鳄团全面打击,抓捕二十多个、行动中击毙四十多个职业杀手,捣毁窝点八处,冷鳄团损失惨重。” “白翎……唉……” 方晟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是,白翎基于自己不能受委屈原则而公报私仇的做法很不好,但她天性如此,怎么劝都没用。 “关于那个小木屋委实有些怪异,”贾复恩道,“目前已被京都有关部门正式立项作为重点课题进行研究……” 军方封锁那片区域后,直升机在空中飞了两天根据石柱绘制出大致图案,连成线后居然是九宫八卦阵里一个极为古奥玄复的变阵,失传已久之前只有宋代典籍里有过粗略记录,其特点在于它是整个九宫八卦阵系统里罕见的“死阵”。 “‘死阵’什么意思?”方晟呆了呆,“有死无生?” 贾复恩骚骚头笑道:“我也不懂,只能照着专家解释念——战国时期孙膑首创的八卦阵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正解是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再从正北‘开门’进攻便可破阵。小木屋外围的九宫八卦阵却没有‘开门’,而设了两个‘死门’,就是说怎么走都是死。” 方晟道:“设计者布阵的目的在于阻拦,不给任何人机会?” “从后面的调查情况来看,很符合您的猜测……” 由考古专家、历史学家、特警和机械专家等组成的特别小组来到小木屋,先按鱼小婷说的办法试验,有木塞但没看到他们所说的铜灯。 第一个步骤就不对,显然没法启动机关。 行动小组在小木屋地板打孔勘探,并到屋子周边展开缜密搜索,除了石头还是石头,一无所获。 但玄奥的九宫八卦阵变阵,高空侦察机发现的闪烁白光,军用仪器检测到的异常波动,以及方晟等人身上沾的寒洞碎石冰屑,哪怕没有难以想象的水晶洞,可以认定小木屋下面必定有名堂! 行动小组花了几天时间把小木屋框架和每个细节形成三维立体造图,然后动手拆除! 古堡入口一定在小木屋底下。 前后拆了十多天,然后发现小木屋建在一块方方正正的水晶矿石上!这就意味着方晟等人所说的水晶洞确有其事。 出于投入和产出考虑,一般来说除非有金、铜、钼等伴生矿,不会单独开采水晶矿。但地底下有成型的水晶洞并且是传说中古堡入口那就不同了,京都有关部门下决心不计代价地开挖。 “那片区域已经成为大军营,每天源源不断往里面运送物资、机械设备,春节期间也照常施工,”贾复恩道,“专家判断您掉进水晶洞的机关是存在的,但……似乎机关只能用一次就自动销毁,连带着截断所有通道,因此回到您刚才的判断,设计者并不想外来者发现古堡。” 方晟微微颌首,沉思片刻问:“荒芜原始的大山深处怎会突兀有座古堡,以几百年上千年前的人力物力要花费多大代价?它与古蜀国、三星堆文明有何联系?专家对这些疑问有解释吗?” 贾复恩摇摇头:“专家……唉,专家说的东西跟您分析差不多,可能是春秋末年矢国进攻弓鱼国时,国君剓伯率领族人辗转逃到这里,耗费二十年时间才修建好这座古堡……我觉得方市长可以指导专家组搞学术研究了,真是。” 这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方晟哈哈大笑。 新年伊始,于道明给方晟传达了一个不好也不坏的消息: 经领导小组研究,原则上同意打通百铁到北屏山脉北侧交通大动脉的隧道,前提是新的百铁市府大楼和专科医院破土动工且盖到三层以上! 之所以带个尾巴,主要原因是近年来地方正府经常使出“钓鱼之计”说服上级部门搞大投资,蓝图描绘得如同天堂,规划吹嘘得上天入地,前景夸张得一刻都不能耽搁。结果呢,上级部门的资金、工程都到位了地方正府的连影子都看不到,到头来变成地方正府吸引投资的基础工程。 于道明道:“你小子别怪二叔不爽气,开挖穿山隧道技术要求高施工难度大,龙泽这边去年刚动工就连续出事故,最乐观地说打通后全线通车起码三年以上,对你和詹印都只是个念想,可以拿这个题材反复炒作吸引投资,实实在在的用处指望不上。你最好踏踏实实把北屏盆地基础设施搞上去,特别是医院建设以及周边配套服务,这样才能讲故事,为百铁圈更多资金。” 方晟道:“向二叔回报,随着发行地方债——主要是詹印到京都跑的手续、百铁厅级领导干部招商引资等一系列措施到位,目前建设资金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可持续发展!如果高楼大厦建起来了,没有人,没有人才和资金流动,没有繁荣的商业推波助澜,北屏盆地将成为死城,那是我千方百计想避免的。如果事先不预计到困难并有针对性策略,我宁可放弃开发。” 于道明陷入沉默,隔了会儿道: “我越来越佩服老爷子的卓知远见,当初拍板培养你而放弃铁涯是有道理的!是的,从全国范围来看开发区变成空城、死城、鬼城的例子比比皆是,都是盲目乐观不切实际乱上项目,忽视可持续发展所导致。你能未雨绸缪考虑到这一点,足见比孟大舟、沈直华领先半个段位,他们跟‘井’字型交通动脉沿线城市领导干部一样都沉浸在‘路一通,好客自然来’的美梦之中!” “因为江业新城与老城至今还存在不均衡发展,所以我格外慎重,不敢拿城市今后十年二十年的命运去赌。” “好啦别在二叔面前叫苦,有需要二叔帮忙的直接说,别兜圈子!” 方晟笑笑,道:“据说在京都高层领导和相关部委的关心下,准备在中原地区兴建一系列高科精密深度生产基地,每个项目投资均在二十亿以上!二叔,我可是您到中原以后第一个上门跑项目的,这等好事不能把百铁落下。” 于道明恨恨道:“准是詹印前阵子在部委跑地方债手续时打听到的,这是高度保密事项,他舌头长得很呐!” “百铁兴衰存亡全在二叔一念之间呐。” “少给二叔甩包袱,不吃这一套!”于道明道,“哪个项目放哪个地方不是嘴皮子,更不是跑得勤快就行,要根据各地资源分布特点和交通、生产加工底蕴等等综合因素定夺。你漫天撒网要项目,二叔不能答应。” 听出于道明语气里留有余地,方晟忙不迭道: “百铁有优势,唐峰集团的钢铁产业链、铜岭集团在铜系列产品生产加工方面都居于全省领先地位,如果有涉及这两大领域的生产基地,百铁这边稍加整合便能成型,可节省大笔投资!” “我知道,问题是你的优势人家也有,唐峰铜岭又不止百铁一个点,到哪儿都可以整合,所以还是那句话,具体要看综合评估结果。” “二叔,凭咱俩的感情还……还不能加点分?” “正因为咱俩是亲戚更要注意影响,重大项目建设和投资亲属回避制度,懂么?” 方晟哭笑不得:“亲属回避制度是指因个人利益和亲属关系等因素有可能对公务活动产生不良影响,跟拉项目扯不上好不好?再说了,咱……咱俩现在从法律层面讲不是没关系吗?” 他是暗示已跟赵尧尧办理了离婚手续,严格意义说与于道明并无亲戚关系。 于道明叹了口气,道:“慢慢来,慢慢来,振兴领导小组才通过在百铁挖隧道的决议,转眼又把生产基地放过去,你当黄树是咱爷俩开的作坊?缓一缓吧,小方,现在我愈发觉得沈高的平衡论很有道理。” 第1464章、三矿合并 于道明有于道明的难处。那批生产基地放到哪儿便能立竿立影刺激地方经济发展,僧多粥少,各个城市都各显神通拉项目,于道明也不想闹出闲言非语。 但于云复和方晟都不这么想。 于云复有过承诺,要倾所有力量助方晟迅速迈过副部向正部的关键门坎,因此他觉得倾斜百铁没什么大不了,首先市委书计是詹印而非方晟,其次在黄树三个副省级大市里百铁情况最糟糕,还有就是,你于道明不管怎么避嫌外界都认为暗中帮方晟,还不如大大方方做到明处。 方晟则觉得京都筹建振兴领导小组时是我鼓动并点拨的,当初你于道明说得蛮好听“咱爷俩并肩战斗”,怎么如今畏首畏尾起来? 就在他准备利用春节前宝贵时间去趟龙泽与于道明“好好谈谈”之际,沈直华和窦晓龙又联袂来到百铁。 有点不同寻常。 特别窦晓龙上月底才为水电站的事来访,副省级别领导干部都讲究对等,天大的事应该由方晟主动去大肃。 况且市委书计和市长一起行动——两人关系闹得比较僵,在大肃都很少同台,怎么双双到访经济量级低半筹的百铁? 不消说詹印和方晟高度重视,当天取消所有活动召集常委们共同参与接待。 接待室里沈直华唱的全是高调,什么睦邻友好,一衣带水;什么亲密无间,血脉相连;什么深度合作,共同繁荣…… 詹印随即表示大肃是老大哥,经济先行者和探索者,各方面都值得百铁学习借鉴;老大哥还要不吝指导百铁不断进步,特别在国企改制、工农业平衡发展等方面多指点多扶持。 双方你来我往相互赞扬和肯定后,百铁常委们陪同随行人员分头参观考察,四位副省级主政领导则来到小会议室。 刚才那番说辞是让两市宣传部门公开报导的,真正来意这会儿才会揭晓。 四个人坐下——一个陪同人员都没有,连秘书们都拒之门外,沈直华笑道: “情况很紧急,我和晓龙担心电话里说不清,特意跑过来当面汇报。” “哪里哪里,直华,不是我批评您,咱们之间的交情难道不是一个电话,我和方老弟直接到大肃报道的程度吗?您这种做法我很不高兴。”詹印道。 沈直华还是笑:“真的很急,您瞧晓龙嘴角都生水泡了。” “最近晓龙爱人不在身边吧?”方晟调侃道。 窦晓龙大笑:“爱人在不在身边不要紧,詹兄、方老弟身边有‘嘭嘭嘭’凶猛无比的‘篮队’!” “哈哈哈哈”,四个人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男人谈起女人都这个德性,官做得再大也一样。 只是领导干部在下级面前从来都是道貌岸然,大义凛然;同级别、熟悉的领导干部之间同样放得很开。 开完玩笑,窦晓龙随即转入正题: “振兴领导小组从京都揽了批高科精密深度生产基地项目的事,二位肯定听说并有所行动,好像到目前为止黄树并不占优势,唯独龙泽凭借底蕴深厚的工业生产基地和技术创新争取到一个项目,其它……纷纷打了回票……” 詹印点点头:“连方老弟都碰了瘪子,这回振兴领导小组掌握的尺度之严可想而知。” “最核心标准是规模,很遗憾经过两轮压降产能大肃、百铁两市采掘业和中下游产业都遭受重创,很难达到要求,”沈直华道,“我和晓龙反复商量,思来想去唯一出路是两市联手申请!” 詹印和方晟均一呆,之前都没往这个方向考虑过。 窦晓龙道:“我们做过预估,振兴领导小组可能只打算给黄树两个项目——一个说不过去,三个嘛以振兴领导小组与黄树的关系不可能。龙泽已稳稳一个在手,另一个与其相互之间争得头破血流,说不定被树南、安黪等有色金属种类更齐全的地区抢走,还不如联合申请共同做大做强。” 方晟终于回过神来,道:“百铁的最大优势是铁矿石采掘和钢铁制造……” “唐峰在南梵山东南角有个矿区,而一山之隔大肃境内也有两个铁矿区,”窦晓龙目光闪烁,“如果三个矿区整合起来规模绝对名列黄树前五位,原料供应、生产能力、设计和制造水平都能满足要求,最关键的是两市联合申请,其它市都达不到这个量级!” “交通方面……”詹印皱眉道。 沈直华笑道:“昨天我和晓龙亲自跑了一趟,南梵山南部中端有一条山路,路况不算太好也是双车道,以前高速没建成前两市交通运输都从那儿走,我们计划……当然是争取到项目后的规划了,还要联手把那条山路扩建成六车道省级公路。” 詹印与方晟对视一眼,不由得暗自惭愧。 在申报项目问题上大肃不仅做得大气,还想在前面,相比之下百铁两位主政大员略逊半筹! 方晟一直想利用与于道明的私交死缠烂打,直至同意为止;窦晓龙却跳出人情圈合理利用规则和标准,挟两个副省级城市之威进行申报。 于情于理,振兴领导小组无法拒绝。 “这个……我明天跑一趟南梵山矿区,工作太被动了,老大哥就是老大哥!”方晟诚恳地说。 詹印附合道:“是啊,刚才在大会议室说的不是客气话,很多方面的确需要大肃指点……” 沈直华笑着指指詹印道:“越说越象真的了,这事儿二位合计合计,干不干?” 双赢之举有什么好商量的? 詹印略一斟酌,道:“不是我跟方老弟合计,而是大肃、百铁两市要找于组长合计,方老弟认为呢?” 方晟作举手投降状,道:“我申请回避,明天去南梵山矿区看看。” “顺便到大肃两个矿区考察一下,明天我在那边等着,有些情况现场交换比较好。”窦晓龙道。 窦晓龙这么说实际上也不想跟沈直华去龙泽——好像跟班似的,处处必须由沈直华主导意见,加之两地三矿区合并不想可知存在很多政策层面、操作层面的问题,不是手一挥就能合并成功。 需要两位市长现场决策、强行拍板。 詹印和沈直华都点头同意。 紧接着方晟拨通于道明手机介绍了大肃方面的设想,于道明足足考虑了三四分钟,说的却是另一回事儿: “小方,那个窦晓龙很有两把刷子啊,两地申报强强联手,振兴领导小组不答应也得答应,你没想到这一招吧?” 方晟诡辩道:“他在领导小组有帮不上忙的叔叔吗?必须借力打力啊。” “滚你的!”于道明骂道,“人家想出法子让我有台阶下,你小子只会胡搅蛮缠!提醒你一句,对窦晓龙要多加关注,很扎手的硬茬呢!” “早在临海我就注意到他了,目前还是合作共赢,”方晟道,“哎说真的二叔,准备给我们什么项目?” 于道明正独自在办公室,哗哗哗翻了会儿,道:“一块大蛋糕够你们两家分!项目叫做——年产60万吨以上乙烯等化工设备成套设备制造技术和应用,以及配套精密仪器技术研究和生产,预计一次性投资30亿左右,国开行全额贷款,边建边部分投产两年内完工!” 方晟喜不自胜,连连道:“太好了,多谢二叔,过几天专程去龙泽陪您喝酒!” “现在不喝酒!”于道明顿了顿道,“与其在外面喝得天昏地暗不如回家喝小米粥,养生又养胃。” “我也赶过去向牛老师要碗小米粥。” 于道明又神速地挂断电话。 眼看大事将成,詹印、沈直华等都难得放松,两市领导们又来到温泉山庄商务中心开怀畅饮,个个喝得红光满面尽兴而归。 第二天詹印、沈直华奔赴龙泽向于道明“回报工作”,方晟则与窦晓龙在大肃境内的矿区会合,此外还有唐峰董事长陈则喜、铜岭和白贝临时负责人——铜岭董事长侯顺鑫受戴计田案子牵连已被双规,白贝董事长和总经理则涉及尚昭案。 唐峰陈则喜和姚胜平前后两任董事长至今居然安然无恙,特别姚胜平完全靠尚昭提拔上来的,一点儿没碍事,不能不佩服自保术相当高明。 三矿区合并承接国家级重点工程,无论对地方正府还是矿业集团都是天上砸馅饼,做梦都想不到的美事儿,但由于三个矿区分属三大集团具体落实起来的确要费一番周折。 陈则喜想法很简单,三个矿区都从集团剥离出来按资产份额组建股份有限公司,独立核算自付盈亏,行政管辖权在省国资委,唐峰等三大集团提供技术指导并参与分红。 方晟和窦晓龙却想利用这个契机主导国企改制进程,具体方案是:第一步与陈则喜提议相同即三个矿区从集团剥离,按净资产估值入股; 第二步还要引入社会资金,实施公私混营; 第三步混营后的股份制企业依照市场化模式运营,不接受国资委、地方正府和集团管辖,权力归属股东大会和董事会。 陈则喜心有不甘——他打的小算盘是省国资委管理是假,实质还会委托集团代行行使权力,质疑道:“三矿区合并净资产几十个亿,从哪儿找社会资金控股?退一步讲国家重点项目事关大工程、大建设,出了岔子谁负责?” 窦晓龙道:“则喜啊则喜,你的思路该改改了,现在火箭发射、导弹研制都逐步外包,私营企业为自身生存更会尽心尽力啊。” 方晟却只答了两个字:“央企。” 第1465章、陈故失利 简简单单两个字把陈则喜震住了。 正如30亿高速公路修葺项目最终全部花落达建等央企囊中,令省领导、唐峰等国企哑口无言一样,央企凭借巨无霸实力和京都深厚背景所到之处无不披靡,陈则喜也无力抗拒。 更绝妙的是,如今达建等央企已改头换面成混营企业,里面包含有赵尧尧等外来资本,入主合并后的三矿区后自然也变成混营企业了。 站在寒风凛冽的山腰,窦晓龙指着下方矿区意气风发: “乐观估计节后资金就能到位,各路建设大军进场施工,新建改建扩建三管齐下;中间这条路我们分别从两头及中端拉开架势,争取年内通车!这样几十亿投资场面浩大的工地能吸收多少下岗矿工,为两市工业、农业、服务业等等各行业增加多少收入,又能引入多少高科技人才落户!方老弟,百铁还有北屏盆地大开发,恐怕任期内高枕无忧了吧?” 方晟半晌没吱声,脚下加快步伐把陈则喜等人甩到后面,才低声道: “晓龙啊在你面前说句实话,我倒宁愿拉不到项目,市里一班人时时刻刻为地方发展发愁。” 此言一出窦晓龙顿时会意,脸慢慢沉了下来双手负在背后眺望远方,良久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方老弟总是高看一线难怪……” 后面几个字声音很低被山风吹得无影无踪,来到避风处接着说,“大肃历史比百铁久远,矿务系统几十年恩怨加上庞大的官僚体系,单成天鞭策敲打协调就累得够呛,偏偏……”他苦笑着摇头,“方老弟是对的,洞察人性和人心。” “体制内只有一半甚至不到一半精力干实事,其它都耗在无休止的争斗之中,古今中外亦然。我经常想如果每年砍掉三分之二会议,全身心投入工作,一座城市能发展到什么程度!”方晟感慨道。 “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吧!”窦晓龙道,“所以我的目标是比大肃历届市长做得更好,但不可能最好,世上原本没有极致。” 两人越谈越投机,远处陈则喜等人冷得受不了——习惯于处处有空调的他保暖内衣外面穿着西装,临下车时披了件大衣,在零下十度左右的山岗上实在扛不住。 “山上风大,赶紧下山暖和暖和吧!”陈则喜叫道。 大肃百铁两市联手申报项目不但获得于道明为首的振兴领导小组初步同意,黄树申委省正府也表示认可,三个副省级城市拿两个国家级重点工程是皆大欢喜的结果,不可能奢望太多。 解决这道难题后,振兴领导小组迅速推进审批进程,于道明亲自带申报材料守在京都相关部门,终于赶在春节前拿到所有批复。 很意外,陈故市在此轮项目大跃进当中一无所获,本来寄予厚望的朱正阳深为失落,打电话给方晟发了一通牢骚,猜测常务副省.长卫君胜暗中做的手脚。 “我跟卫君胜八字不合,怎么也对不上眼!”朱正阳怨气冲天,“刚开始还以为他是方哥的好朋友,工作方面能对我和吴郁明特别关照,谁知道是特别刁难,处处给陈故下绊子涂眼药,要不是我俩谨小慎微不知被他坑多少回!” 方晟很奇怪:“按说不会吧正阳,卫君胜的脾气我了解,自恃聪明也确实聪明,喜欢耍心机但不主动坑人……会不会如你所说彼此不对眼,或者三相个别人从中挑唆产生误会?都是外省过去的干部,虽谈不上同舟共济起码也得和平相处,没必要闹出事端。” 朱正阳道:“方哥有所不知!年产120万吨以上大型链篦机回转窑和带式球团焙烧机等氧化球团生产,这个总投资25亿的项目整个中原六省就两个市符合条件,一是三相的徐林市,目前年产30万吨;还有就是陈故年产55万吨,你说项目放到哪个市更经济节约,更能在最短时间内投入生产?” “我随便说说啊,年产量也许不是判断项目花落谁家的唯一标准,而要看能否拉动地方经济和系列产业的发展,”方晟道,“振兴领导小组恐怕不可能掌握太细的情况,遇到类似二选一、三选一的矛盾主要参考省里的意见。” “对呀,事实也是如此,”朱正阳道,“吴郁明把申报方案提交到省里,据说卫君胜看都没看直接说陈故这两年搞得可以了,不能所有甜头都给它吃,排排坐吃果果,这回要把机会让给更需要项目的落后地区……方哥,您说这是申委常委说的话么?简直回到大锅饭年代啊!” 确实不象卫君胜的风格,方晟也琢磨不透,遂安慰一番并暗示有机会做做卫君胜的工作。 故意隔了两天,方晟借口询问达建有无意向参与北屏盆地大建设的事拨通卫君胜手机。 “等会儿……” 卫君胜换到安全地方笑道,“朱正阳背后把我大骂一通,是吗?” “25亿投资啊,省.长哪体会到市委书计、市长的痛?”方晟也笑,“不过正阳是厚道人,没骂,就是有点想不通罢了。” “朱正阳想不通,难道老弟也想不通?” 这句话大有玩味,一时间方晟竟愣住半晌没说出话来。 卫君胜索性把话挑明了,道:“方老弟,眼下大伙儿都步入省部级,不管常委非常委大小都是实职,接下来可不能象以前那样百舸争先奋勇向前了,你不必时时念着黄海系,我也不必顾及什么兄弟情分,所有一切都在于两个字,平衡!” 平衡,又是平衡!方晟心里重重一震。 卫君胜又道:“不错我是在处处掣肘朱正阳,既是为自己,也是为你老弟——老弟,朱正阳已经领先你半步了,以陈故与百铁的局面相比,如果拿到国家级项目简直如虎添翼,你想他领先一个身位吗?到时老弟想追都追不上了吧!” 方晟想说什么又闭嘴,只轻轻叹了口气。 “老弟,陈故的朱正阳已经不是黄海的朱正阳,不需要你帮了,你也帮不上!”卫君胜似乎还想说什么,略一停顿截住——毕竟方晟与朱正阳的交情更深,说太多容易引起方晟反感,笑笑道,“说到底账也不能都算到我头上,三相报上去的时候没把陈故排除在外,只不过提了些建议而已,拍板权还在振兴领导小组,明白我的意思吧?嘿嘿嘿嘿……” 卫君胜诡谲笑着挂掉电话。 这通电话让方晟心绪有点乱,桌上那些材料、文件、报告都看不下去了,起身站在窗前眺望远方。 因为卫君胜的话而生气?没有。 官至副部的确要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高兴不是真的高兴而是必须表示出高兴,生气也不是真的生气而是故意让下属、外界知道自己很生气。 喜怒哀乐都非发自内心的情绪,而是姿态。 在方晟一班或远或近的朋友当中,卫君胜比较独特。 从时间来讲他远远不如陈皎、燕慎;从性情来讲他根本不能跟朱正阳、严华杰等知己相比,然而两人似乎在很多事情的认知方面有着惊人的共识。 在方晟面前,卫君胜向来直爽有话直说,如果……要不是方晟牢牢守住底线,有朝一日坐到一起探讨乔莲的妙处都有可能。 正因为此,卫君胜点出掣肘朱正阳“既为自己也为你”,让方晟幡然一惊。 之前,方晟可从来没有这样考虑问题! 或者说从来没有从卫君胜提醒的角度考虑问题。 当然并非是说方晟从这一刻起对朱正阳产生敌意——仕途跌打滚爬数十年,被人一席话就对老朋友生分,那可不是成熟领导干部的体现。 而是方晟警省自己: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自以为师,听不进别人的劝告建议批评! 很巧,第二天方晟去省城开会,准备跟于道明单独聊聊。 何超发高烧在医院输液,几位副秘书长都主动表示陪同,方晟一个没要——他不是缺了秘书就坐立不安的领导,即兴发言等突发情况都应付得来,所以车里就他和鱼小婷两人。 “对了小婷,上次在那个古怪的水晶墙上你到底看到什么?”方晟问。 “没啥。” “有一说一,我可是主动承认了,你们却一个个含糊其辞,我很不满意。” 鱼小婷轻轻一笑:“真没啥,无非平时生活的幻影或联想,和做梦差不多,如果内容过于荒诞你会信吗?” “权当参考。” “好吧,我看的内容其实很平淡,说出来怕你失望或者怀疑我撒谎,”鱼小婷道,“那天在水晶墙上看到的画面……说来有趣,跟这会儿一模一样!” “什么意思?” “就咱俩坐在车里——好像有人从后座拍摄的角度,车子一直往前,但车窗外白茫茫一片。” 方晟饶有兴趣问:“白茫茫是因为下雪的原因,那么路牌什么的总能看到吧?” “没有路牌。” “……咱俩穿的什么衣服?也象今天吗?” “就奇怪在这里,脸部清晰得好似几千万像素连毛孔都看见,除此之外车子仪表、路况、衣服等其它细节都模模糊糊,存心不给我看似的。” 方晟思忖道:“跟我的情况差不多哩,瞧自己一清二楚,对面说话的人连轮廓都隐在雾里,似乎很熟就是想不起来……很怪异,真的很怪异,以后一定想办法套出小何的秘密。” 第1466章、二叔交心 此次会议主题是减轻企业负担和深化国企改革促进经济转型,省正府发的会议通知,议程上写着主持人是常务副省.长翟友明,陶之亮要作重要指示。 但陶之亮压根没有露面,整个会议由翟友明唱独角戏。 会议期间方晟听说陶之亮缺席的原因:部分申委书计又有微调,其中任大伟“裸退”,如之前所分析的既是对临海发展乏术、管理不力承担责任,又为儿子任厚明换取晋升资本,接替他的是—— 爱妮娅! 她将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女申委书计,正部级干部! 此外东北、西北、西南等省份都有调整,为统一思想凝聚共识最高层召集各省一把手进京开会。 仿佛预见方晟的震惊,会议期间手机上收到爱妮娅发的两段语音,并注明听后即删。方晟也真耐得住性子,捱到下午散会独自走在省府大院空旷的院子中间,四下没人时才打开文件,听完了爱妮娅说的大致意思。 最高层宁可让金融界最看重的环太平洋人民币结算中心受到影响,并提前结束爱妮娅在碧海的任期,是因为临海局势到了令最高层不能不痛下决心的程度,再拖下去将要沦落到第二集团行列! 一是任大伟领导无方,未能使临海申委一团散沙的局面有所改观;二是除润泽、临州依靠方晟和窦晓龙两位铁腕市委书计打下良好基础保留上升势头外,其它市区均出现不同程度下跌,导致临海在沿海各省解除战争危机后经济强劲反弹的大好形势下,居然出现令人尴尬的负增长;三是商会势力尾大不掉,频繁干涉人事任免、案件查处乃至政策制定,已经引起申委以至京都高层的反省。 鉴于此最高层需要一位强悍有力、懂经济且在反腐方面敢打硬仗的申委书计,这样细细筛选,全国范围内居然只有爱妮娅! 据说这个情况引起最高层警惕共同决定今后着手加速培养新生代领导干部,这是后话了。 爱妮娅说昨晚岳首长亲自与自己谈话,主要强调两点:一是这回要有坐功,准备在临海长期抗战——暗示会做满五年任期; 二是最高层非常关切临海的发展,把工作抓起来,把经济搞上去,临海人民忘不了你,组织也忘不了你——暗示事成之后会有说法。 作为主管人事组织的最高首长,岳首长大部分时间用在介绍临海申委领导班子具体情况,以及京都层面掌握的矛盾和特殊性。这些都是绝密信息,爱妮娅一言蔽之,只说以后面谈。 方晟沉思良久,回了一句话:小心商会的穷凶极恶;多倚重徐璃,她会成为你的好帮手。 在他动身去于道明家的途中,爱妮娅又发了条语音,说节后徐璃提拔副书计,小道消息,勿传。 方晟回道“好”,头仰在靠椅上陷入长时间的思考。 为了避讳鱼小婷不宜露面,车子开到小区楼下让方晟下车后随即到附近等候,方晟独自敲门进去,刚才沉重深遂的神情立即变得轻松写意,笑道: “二叔,还有小米粥吗?” 于道明啐道:“小米粥最后喝,来,陪二叔喝两盅!” “黄树那帮人太没见识了,平时都不请二叔喝酒,把二叔肚里酒虫子都馋出来了!” “请是请过,说不去就不去,道不同不相为谋!”于道明摆摆手道,“宁可在家里弄碟花生米和小方对饮,快活!” 小牛手脚很麻利,眨眼间端来四小碟凉菜,开了瓶十年前两斤装部队特供茅台,屋里顿时酒香四溢。 “话说这种酒在白家喝得不少吧?”于道明笑道。 方晟巧妙地岔开话题:“口感喜好不同,我更喜欢清香型的。” 斟满酒两人先干掉一杯,于道明道:“听说了吧,爱妮娅提拔申委书计了,接替任大伟。” “临海需要她这样有魄力的领导,象魏仁相那班人真是没救了,有他在反腐工作根本无法深入。” “这不是谈话重点!”于道明又仰头喝掉一杯,小牛赶紧跑过来嗔怪地敲敲他的肩,他赶紧说,“三碗不过冈,哈哈……重点是……小方,从爱妮娅我想到朱正阳,可能今天你来也有部分意思是问项目的事吧?” “正阳怀疑卫君胜做的手脚。” “卫君胜乃至三相省正府的意见只是参考,对领导小组没有约束力!”于道明霸气地说,“但卫君胜为何做手脚,我觉得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或者说,卫君胜已经预见到我有同样想法,故意出招向我示好。” “哦——” “这里没外人,二叔对你推心置腹说两句!小方,到这个层面我们必须做到四大皆空——无亲无友无敌无仇,必须身无牵挂,不要让任何人或事或物成为你的羁绊!黄海系在某种意义讲已是过去式,随着金字塔高度增加台阶越来越少,人家落了脚你就得悬空甚至掉下去,现实非常残酷!” 方晟不知不觉也喝掉一杯,静静听着于道明说话。 “你的阵营——把爱妮娅归类到你那边没错吧?她领先一步提前五年在局里占了个座——我毫不怀疑她在临海会做得非常好,在她的年龄段京都都找不出第二位申委书计候选人,那还有什么悬念?如果——我是说如果朱正阳在陈故交出一份满意答卷,最高层如法炮制也让他占个位怎么办,想过这个问题吗,小方?” “我觉得……”方晟艰难地思考,半晌道,“从为民造福、振兴经济角度讲,我乐见爱妮娅朱正阳等人的成功,何况未必以牺牲我为代价。” 于道明一拍桌子,瞪眼道:“你错了,大错特错!” “哎,轻点声。”小牛端来两盘热气腾腾的炒菜,轻声提醒道。 于道明放低声音,目光炯炯瞪着方晟道:“体制内到底都要平衡,局领导班子也是,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打个不恰当比方,以前皇帝还需要忠臣奸臣同时存在呢!要是朱正阳先进局,大领导会想,有朱正阳就行了何必再要方晟呢?不会让特定派系在局里占人数优势的,小方!” “二叔,爱妮娅走的每一步都靠她自己,不能算……” “算与不算可不是你说了算!” 方晟摇摇头,良久道:“我一直以为正阳要跟沈直华、孟大舟他们较量,没想到卫君胜都有危机感。” “小方啊小方,二叔可真得批评你!”于道明拿筷子指指方晟道,“你是在厅处级位子坐久了,到现在还不习惯省部级领导干部的思维!在你现在位子已是全国一盘棋格局,每个棋子都在京都高层眼里且不拘于任职资历、工作年限,卫君胜可以直接任申委书计,朱正阳可以一步做省.长,完全摆脱厅级以下那些条条框框束缚!” “这个我也懂……” “最近晋西省把原属于沂北的两个县、沂东的一个县划给沂南并升格为副省级城市,方案已报到京都,一旦落地,你那位女部下明月自动升为正厅,想想看这提拔速度几世修来的福气!可再琢磨当初把她安排到沂南,难道大领导心里没点数吗?山沟里飞出金凤凰,只有越飞越高才证明领导眼光没错啊对不对?” 方晟道:“当初在党校培训大家就觉得奇怪,她好像是那个班唯一的处级干部,其它要么副部,要么正厅。” 于道明循循善诱道:“跳出棋盘回头看,陈故、龙泽、渊城都是容易出成绩的地方,大肃是中坑,百铁是巨坑!所以把谁放到什么位置大领导心里都是有考虑的,干不出成绩说明你不如任厚明、吴郁明;干出成绩,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把你放到这样的岗位就是锻炼,真金不怕火炼!” “话都在领导嘴里,正反都能说,”方晟长长叹道,与于道明碰了下杯又一口干掉,又问,“我已经理解二叔的做法,只是……聪明如卫君胜明知二叔会打压正阳,完全可以不出具倾向性意见,让正阳的怒火发泄到您身上,顺便还能离间我和正阳的关系,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因为,卫君胜已是一位成熟的省部级领导。” “二叔……有些高深莫测。” “你敬我一杯我才说。”于道明故意摆架子。 小牛又端来一盘菜,亲昵地扭扭于道明的耳朵,道:“两个人喝酒你敬我我敬你,无聊啊!” 方晟忍住笑道:“我敬二叔和牛老师。” “唔……” 于道明满意地笑了笑,喝掉杯中酒道:“卫君胜在下一盘更大的棋,准确地说,他开始撇清与黄海系的关系,所以朱正阳越恨他效果越好。” 方晟悟出于道明话中玄机! 时至今日黄海系已成为体制内不可忽视的力量,但如于道明所说那个局是一个平衡与制衡的平台,不会允许某个系过于强势,因此黄海系或许一张门票,或许两张——不包括爱妮娅在内。 卫君胜有父亲卫卿撑腰当然不必仰仗方晟,但如果被京都高层和外界视作黄海系的盟友,就绝对拿不到门票! 除非,如卫君胜正在下的那盘大棋一样,卫君胜处处与朱正阳甚至整个黄海系作对,被方晟等人树为公敌,以后反而能够被当作制衡黄海系的角色,分到进局的门票。 “正治……真,真他妈的可怕。”方晟脱口说了句脏话。 于道明却一字一顿道:“驾驭不住的正治才可怕!” 跟于老爷子说得一模一样。 第1467章、临海变局 任大伟卸任,爱妮娅接任的消息还是在春节前正式公布了,引发临海申委高层剧震。 动作接踵而至。 铁逵被免去申委常委、申委副书计、省正法委书计和轩城市委书计职务,仅保留正省级别的政协主席相当于退二线,但从正治待遇来说要好一点,还是省四套班子主要领导。 常务副省.长史东宏调任省统战部长,还是申委常委但明显被边缘化,相当于替省.长古华发展经济不力背的锅。据说相比任大伟,京都最高层更想拿掉古华,但他毕竟任期短且从稳定临海大局出发不能同时撤换书计省.长,遂拿史东宏开刀儆猴。 ——当然还是小道消息,据说最高层想再等段时间让在沿海发展大战略中大放异彩的陈皎接替古华。 徐璃接替铁逵的副书计和正法委书计职务,轩城市委书计却另有其人,听说是爱妮娅提名的,理由只有一个: 他懂经济。 他就是现任双江副省.长的许玉贤! 从年龄上讲干完这届许玉贤准备在人大找个位置退二线了,接到任命真是又惊又喜。虽说没能进常委,轩城市委书计的份量远远胜过副省.长,可谓枯木逢春。 来临海报到后爱妮娅与许玉贤进行了简短的谈话,透露了内心真实想法: 抓经济倒是其次,考虑到将要在临海掀起七八级风暴,爱妮娅希望许玉贤稳住轩城这个龙头,省城稳定了就能扎实开展全面工作。 爱妮娅还说玉贤同志识人才、敢于放手用人才,昔日在梧湘培养和发展了一大批优秀干部至今活跃在各地各领域,到临海后更要发挥这个优势精心遴选一批精英,为临海中长期发展保驾护航。 这一点爱妮娅可谓一语中的。 方晟为首的黄海系怎么发展壮大?关键就靠许玉贤! 别说方晟、朱正阳、程庚明、楚中林、范晓灵这些人,连韩子学也是许玉贤拍板从县委书计提拔到常务副市长的。 在银山许玉贤同样大力提拔中青年精英,主张领导干部懂经济、懂技术,那批人才至今仍是银山体制的中坚力量。 爱妮娅这样吩咐的潜台词是:今后几年必将会倒下一大批干部,所以要提前做好准备! 临海申委书计、副书计都是女干部,这样的配置别说在全国范围内,建国以来历史上都绝无仅有。 但这两位女干部可不是寻常女干部。 爱妮娅一直单身,全身心扑在工作上,对她来说单位就是家庭、事业就是整个人生;徐璃有冰山、冰美人之称,省直机关工作人员说从没见她笑过,又有人说她只在方晟面前笑,总之难以接近。 她俩还有两个共同特点:一是工作中铁腕无情,处理盘根错节的人事关系时快刀斩乱麻,不讲人情,不徇私情,可以用“铁面无私”来形容。 第二,两人都是方晟的“好朋友”…… 区别只是徐璃并不掩饰与方晟之间的特殊关系,而爱妮娅……近几年来几乎没有与方晟同框的记录,可以说基本淡化了在双江期间的传闻。 黄树这边离二线还有三年的省宣传部长提前卸任,从东吴提拔了位副省.长。有说法提前卸任的那位牵涉到尚昭案,京都高层不想影响面太大且他情节不算严重,故而让他平安落地。 小道消息说岳首长专门找陶之亮谈了一次,具体内容不详,反正陶之亮从京都回龙泽后脸一直阴沉沉的,推掉所有公开活动,一连四天闷在办公室没出半步。 难道陶之亮也被尚昭拖下水?按说可能性不大。 虽然同属矿务系,两人走的线路、上层关系截然不同,当然为官的风格也不同。搭班子两人关系一直比较差,除了公开场合必须的互动,私底下两人都不怎么说话。 到底什么原因让陶之亮情绪如此糟糕呢? 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他儿子陶铭。 春节前最后一个周末,陶之亮照例散步后踱进书房,这是他处理个人事务、与各方朋友和老上级等通话的重点时间,家人都不敢打扰。 隔了会儿陶之亮突然从书房出来,冲正在客厅逗宠物狗的陶铭道:“进来一下。” 陶铭以为哪个地方官员在陶之亮面前告黑状,有些忐忑,一声不吭跟着进去。 “把门反锁上,”陶之亮吩咐道,隔了会儿问,“上次你提到百铁城商行的事儿,后来办得怎样?” 提到那碴儿陶铭就火冒三丈,愤愤道:“詹印和方晟俩家伙真不是东西!我是诚心诚意到百铁搞投资,入股城商行也尊重市场行情不会硬压价,俩家伙先是态度暧昧一拖再拖,然后索性找大肃城商行搞地区间合作,把我一脚踢开!爸,他们不是不知道咱俩关系,在合理合法的框架光明正大赚钱,这点面子都不给!” 陶之亮略显惊讶地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您那么忙,哪有时间说这些小事儿?” 陶铭所言非虚。 身为申委书计儿子,与父亲相处时间远比秘书和申委工作人员少得多,偶尔难得在家里吃饭,领导家的规矩通常是饭桌上不谈工作,所以陶铭也是有苦说不出。 “是这样啊……” 接下来陶之亮又问了几个问题,都跟陶铭前阵子悬而未决的生意有关,最后说,“我都知道了,下周你主动跟惠成联系,继续跟进。” 张惠成是陶之亮的秘书,也是陶家的大管家,负责工作和生活起居绝大部分事务。 “怎么跟进?”陶铭连忙问。 陶之亮疲倦地摆摆手:“到时再说,你先出去,我还有事要处理……” 对体制内领导干部来说春节前一周基本是垃圾时间,主要工作就是各种慰问、联欢和大会小会强调过一个廉洁年,工作方面的事务原则上推到节后。 陶铭以为父亲说“下周”即等于节后,也没主动联系,而是东奔西走送“土特产”,直到周三也就是腊月二十八突然接到张惠成电话,说: “陶董,有几件事都落实到位了,有时间您跟进一下……” 接着一二三四五有条不紊地做了条目式回报,第一条就是省银保监局否决百铁城商行关于引入大肃城商行作为战略投资者的申报! 说完之后张惠成就要挂电话——申委书计秘书某种程度比申委书计更忙,陶铭急忙道: “等等,惠成哥!否决大肃城商行战略投资的理由是什么?” 张惠成正色道:“我们要未雨绸缪,防止国际金融秩序混乱动荡深度影响国内金融市场,造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糟糕局面,所以本着对地方金融负责任的态度,要求百铁城商行将战略合作定位成非金融、有实力、具备重组经验的投资商。” 陶铭霎时醒悟过来,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谢谢惠成哥,谢谢!” 张惠成还是很严肃:“站在省厅层面都要有更长远的战略眼光,不能短视。再见!” 两人通话时,正在铜岭慰问五保户和下岗矿工的方晟也接到消息——董建辉第一时间向他回报。 愣了几秒钟,方晟问:“省银监有什么具体指示?” “没有,就让百铁城商行挑选符合条件的投资商,不要排斥所有可能,然后,”董建辉苦笑道,“我就接到了陶铭的电话。” 方晟皱眉沉思片刻,道:“你也向詹书计回报一下,这事儿急不来,等节后再研究。” “方市长,省银监要求尽快完成增资扩股程序,三四月份京都银监对中原地区申报ipo有个打包讨论的机会,错过这个村可就得等上一段时间了。”董建辉提醒道。 方晟轻蔑笑道:“所以省银监替百铁着急,是吗?不管它!” “唉。”董建辉只有叹气的份儿。 方晟专程到铜岭除了走访慰问,还身负重要使命。 毕学文提拔为市委常委兼县委书计后,准备在铜岭展开彻底大清洗,把戴计田的忠实走狗爪牙全部赶下台——他当县长也有好几年,对那些人的丑恶面目了如指掌。 然而粗粗统计了一下名单,科级干部就有七八十人之多,这还是平时表现得比较明显的,有些工于心计、隐藏较深的都来不及深挖。 市组织部长彭万伟表示强烈反对,认为打击面太大容易出乱子,严重影响铜岭安定团结局面,事实上自从戴计田被捕后该县始终暗流汹涌,一会儿有人跳楼,一会儿有人抑郁,还有人揣着炸弹强闯县府大院。 方晟就是应毕学文请求到铜岭拿主意——若非方晟提名,毕学文自己都没奢望能转正县委书计,更别提市委常委,因此视方晟为自己仕途上的大恩人。 坐下来仔细看完那份名单,方晟久久不语。 毕学文道:“方市长,名单上所列的基本都是戴计田不顾常委会反对意见强行提拔,铜岭有个说法,副科提正科两百万,想主持工作再加一倍也就是四百万!至于正科到副处、副处到正处等等都有明码标价,可见党风、正风、组织纪律和原则在他手里败坏到什么程度!彭部长觉得打击面太大,我就反问他一点,这些领导干部行贿的钱从何而来?” “这些人行贿,有没有证据?”方晟问。 “有些平时嘴巴不紧在外面吹嘘;有的通过中介行贿,经手人被纪委查处了;还有几个在戴计田办公室、家里查到没来得及拆的信封等等。” 方晟又陷入沉思。 第1468章、指点江山 隔了两三分钟,方晟道:“学文啊,建议只查处最后一种情况即有真凭实据的,而且金额提得高一点,如果仅仅人情往来也就算了。” 啊,睁只眼闭只眼可不是方晟的风格! 看着毕学文震惊的目光,方晟又道:“刚才你提到常委会,是的,戴计田大肆收取贿赂买官卖官,行径相当恶劣!但学文要清楚一点,名单上所有领导干部的任命都经过常委会讨论研究,倘若追究起来你没有责任吗?班子其他常委没有责任吗?你们怎么行使集体领导和党内监督职能的?” 毕学文怔住,讷讷道:“当时戴计田一手遮盖天行事霸道……” “还有,名单上处级干部都由市委常委会讨论通过的,这一来岂不是把前后两届市领导班子都牵扯进去?”方晟道,“其实你也知道,市委常委会哪有精力过问处级特别是副处级干部的提拔任用?名字跟人根本对不上号么!基本拿着市委组织部的名单大致过一遍没特殊情况就算过关,可市委组织部对县里的情况也不算太了解,还是尊重各县主要领导意见……” “是这样,确实是这样,”毕学文苦笑道,“但铜岭主要领导只有戴计田,我作为县长也没说话的份儿。” “摆到台面上你这番话没有任何值得同情的因素,”方晟不客气地说,“戴计田在铜岭一手遮天,难道百铁、黄树甚至京都也是他说了算?你是县长,明知他严重违规违纪为何不主动向上级反映?党员领导干部的正义感和对党无私奉献的精神哪去了?” “我……我明白方市长的意思了……” 毕学文汗涔涔道。 方晟继而道:“客观上讲,查处名单上这些人冤不冤?一网打尽肯定有冤枉的,但只查处最后一种情况肯定有漏网的。可是学文,我们还是要坚持无罪推定原则和对党内同志负责任的态度,口说无凭,不以风闻诽言定罪。或许名单上个别人并没有送几百万,出于虚荣心、酒后糊涂等往多了吹;或许有人并没行贿,而是戴计田在提拔任用前卡一下,故意索贿呢?要团结绝大多数可以团结的同志,避免清算式秋后算账。” “多谢方市长点拨,我懂了!”毕学文恭敬道。 腊月二十九下午,方晟到龙泽与于道明会合一起飞回京都。于家已达成共识年三十晚不吃团圆饭,改到祭日这天团聚共同缅怀老爷子,别的活动能推则推,这个重要时点千万不可以缺席。 而且赵尧尧也难得携楚楚从伦敦飞回来,一家四口终于再度相聚。 当楚楚搂着小贝甜甜叫“哥哥”时,不知怎地方晟无来由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吃完不是团圆饭的团圆饭,于云复照例和方晟到后院散步。 京都的除夕格外寒冷,晚风虽不猛烈却丝丝钻到衣服里面感觉到彻骨寒意。草坪边、树丛里、凉亭上的夜灯朦朦胧胧仿佛镀了层晕色,庭院里静悄悄声息全无,宛若与外面世界隔绝开来。 “百铁那边终于站稳脚跟了吧?”于云复打破沉默问。 “是的,爸,各方面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今年底应该有份不错的成绩单。” “小方啊,还记得上次说过于家会倾所有力量压缩你副部到正部时间的话么?看来大家想到一块儿去了。” “大家是指……”方晟试探问道。 “各方派系包括詹家、吴家以及沿海派等等,都希望越过那道鸿沟早日列入进局考察队伍行列,”说到这里于云复轻轻喟叹道,“爱妮娅率先半拍,不晓得对你是好事还是坏事。进局名额有限,别人多占一个,你就少一个,很残酷的竞争。” 与于道明分析的完全相同。 方晟道:“相对而言沿海派子弟竞争更竞争些吧?” “名额也会相应增加,比如京都传统派将会从局里剔除,还有十年、二十年前声势强盛的逐渐衰落,不可避免要退出正治舞台,花无百日红,官场哪有常青树啊。”于云复似有无限感慨。 “那么最高层认可各方对于压缩培养进程的想法吗?” “博弈仍在进行中,远比刀光剑影更惊心动魄,说几件事吧。许岱调离东吴后‘另有任用’却始终没有任用,可见入局门票肯定拿到手但具体干什么还存在分歧;沈高入主东吴也相当于入局门票在握,但他希望到京都任职而不是留在地方挂局委员头衔,那个差别太大了……” 方晟好奇问道:“许岱到底算谁的人?傅、桑两位首长都做过他的顶头上司且印象都很好;刘首长赏识他抓经济的能力;据说许岱还是最高层后备梯队里的重要人选,具备下次大换界冲击前五位的实力呐。” 于云复莞尔一笑,道:“许岱确实属于八面玲珑、广结善缘的类型,但标签太多也有坏处,就是没有哪个标签把他视作无话不谈、可以真正交心的亲信。在公平公正的票决情况下许岱会取得优势,如果台面下深层次博弈,可能不会有人——或许说叫做鼎力相助吧,这就是‘另有任用’迟迟不能落地的原因。” “沈高脸上贴着桑首长的标签,有希望取得更好的出路?” “问题在于沈高不是桑的唯一,譬如说肖挺,桑一直想再帮一把,或调到碧海、福渊,或直接进京弄个好位子——京都市长、副书计都挺好,对了,去年以来沈燃明显失势,估计下次换界要退二线。” “啊!”方晟异常吃惊,“前年还说他深得上宠重大活动几乎不离左右,怎么转眼就……” 于云复道:“执掌京都事务是柄双刃剑,优点和缺点都被无限放大;京都老爷也太多了,哪个都惹不起,惹了谁都会大祸临头,所以李大明、沈燃栽在同一条水沟里。再说肖挺吧,以桑的能量就是没办法改善其处境,原因很简单,连同沈高在内桑有四个人进局,那么必须在其它人选问题上退让否则谈不拢。” “只有四个啊?我还以为……” “以为他事事都说了算,对吗?”于云复深沉地说,“拿百铁为例,詹印事事说了算?沈高够强势了,以前重大事项和人事调整不也得跟道明商量?在京都层面要加个‘更’字,与地方不同,退下来的举手投足间依然有很高的威望。第一个任期能拿下四席已经很不错了,等他离任前再塞几个进去局里势力就快接近一半,想想看是不是?” 方晟老老实实说:“爸,一直以来我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地方方面,从来……几乎不怎么思考您这样层次的问题,也不怎么关注京都动态。现在反省是自己的短板,我应该逐步融入并学会从高层角度着眼宏观,立足大局。” “对你来说京都高层动向不仅仅是蝴蝶效应,而是很现实很直接的连锁反应,关系到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的策略和影响!比如沈燃退二线,出于微妙的补偿心理会给沈直华一个好位置;这样孟大舟、詹印肯定被白炸了……” “白炸!”方晟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啊,本来身为副省级领导干部出生入死英勇负伤可以加分,但沈燃以让出宝贵的局资源代价为儿子垫级台阶,连任大伟、窦建德的牺牲程度都不够!沈直华有可能直接提拔省.长,詹印呢,你呢,你们这批人都得及时调整努力方向,再怎么说不能落后太多,不然以后谁跟沈直华抗衡?” 方晟倒吸口凉气,良久问道:“爸,朱正阳……他能暂时顶一阵子么?” 于云复严厉地说:“小方,当你这样想的时候已经落了下乘!越是形势绷得紧张之际,越要发挥领头羊作用,让所有人把希望放到你身上而不是依赖别人!” “是的爸,我错了……”方晟汗颜道。 “京都不可能让沈直华一枝独秀,新生代子弟会出至少两位省.长,另一个名额是谁?陈皎、朱正阳都具备平衡因素,孟大舟或许也有点希望,但詹印恐怕提前退出竞争了。” “百铁底子薄,发展到目前水平已经……起码来说尽了全力。”方晟不由辩解道。 “跟政绩和经济没关系,而是沿海系急于发力抢占有利位置,”于云复道,“沈直华属于地域意义的地方系,沈燃系在西北一带根基很深;另一个名额怎能再给同为地方派系、呼声最高的卫君胜?沿海系不能在这场竞争中缺席!可惜陈首长还在台上,陈皎能不能升要打个大大的问号;孟大舟是沿海系中坚,四平八稳,人脉与许岱一样广泛,某种程度又是缺点;这样看朱正阳倒符合条件,问题在于同样双江出身的爱妮娅提拔申委书计在先……” 在外界看来都是绝密加重磅的信息,于云复信手拈来侃侃而谈,大有当年于老爷子风范。 方晟暗自叹服,又请教道:“爸觉得我的定位是什么?努力站到詹印、窦晓龙等人的起跑线,还是稳扎稳打坚持自己的线路?” 于云复竖起一根手指道:“说到点子上了!脱胎基层、了解民情、擅长经济是你的金字招牌,除非提拔正部,最好坚守阵地在你擅长的领域作战,具体地说,也是我理想中的方案,即进申委常委班子兼省城市委书计!” 第1469章、儿女教育 短短几天先后与卫君胜、于道明、于云复深谈,感觉上了三节课。 论对大势和权力版图解构的把握,方晟感觉卫君胜已胜了自己半个段位,堪称准一流棋士; 于道明又超出卫君胜半个段位,堪称一流棋士; 于云复却碾压于道明堪称超一流棋士! 他们反复指点、点拨自己一个问题,实际上也是于老爷子生前多次前瞻性指出的问题,那就是经过前期艰苦卓绝的淘汰赛,自己已经跻身最高层俯视的大棋盘当中,既是好事,说明自己以及黄海系成为不容忽视的新生代力量;也是坏事,棋盘上每个棋子各自为战,都有可能是敌人,也有可能是朋友,无论谁主动还是被动退出战斗都得付出极大代价! 然而,方晟从内心深处来说都没做好与陈皎、卫君胜等人为敌的准备,更不用说三滩镇一起打拚出来的朱正阳! 当晚方晟毫无睡意,坐在客厅沙发皱着眉头抽烟,一根接一根。赵尧尧陪小贝、楚楚入睡后从卧室出来,见屋子烟雾缭绕吓了一跳,赶紧捂着鼻子打开门和前后窗户,轻声道: “快把烟灭掉……都以为你戒了,还抽这么厉害!” 方晟依言而为,半仰在沙发上缓缓道:“尧尧认识黄海那帮干部,你说,如果有一天我要与他们为敌会是什么场景?” 赵尧尧一呆,道:“朱正阳、严华杰他们,用‘出生入死’来形容并不过分,而且都是……象你一样的好人。” “这是你爸刚刚揭示的血淋淋的……即将面临的现实,之前二叔也说过。” “方晟,我不喜欢官场就这个原因,”赵尧尧在他身边坐下,道,“商界的好处是任何情况下总有双赢,任何时候总有机会,因为生意永远做不完。官场则相反,资源是有限的,再好的合作者为了上位总有图穷匕见的时候。” “对付你所说的‘坏人’,我心硬如铁,从来不可能妥协退让,他们愈顽强愈穷凶极恶我斗志愈高,可……要对付朱正阳、陈皎、卫君胜等等朋友,施展那些手段和心机,我……我可能做不到,”说到这里方晟猛地站起来,“我不能昧着自己的良心和道德底线,我不能把曾经惩治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的招数用到他们身上,他们都是你所说的好人,好干部,无论谁上位都跟我一样有利于老百姓,有利于社会,有利于国家!” 赵尧尧上前轻搂着他的肩,叹道:“你……还是三滩镇那个热血男儿呀,方晟!说实话你跟我爸、二叔他们讨论的东西我不太懂,但我赞成你的话,无论何时无论什么目的,都要守住底线不能变成自己厌恶的人。” “是的,”转身轻抚她的秀发,方晟道,“尧尧也不必过于担忧,事态没糟到那种程度,我只是多想了一些事而已……进卧室吧,再聊聊伦敦那边的生意……” 大年三十想跟老朋友燕慎聊聊,不料他又去了伦敦直至三月末才回来。正好燕慎的顶头上司京都交通工程技术学院院长蔡子松邀酒,说难得春节聚到一起,还有陈皎、樊伟、白翎等热闹一下。 方晟笑着问:“子松已经邀到几位?” 蔡子松不得已说:“个个忙得连轴转,一位都没邀到哎,真是干部越做越大朋友越来越少。” 方晟顺势说:“那就改日吧,两个大男人没法喝酒啊,对了,燕慎怎么回事,大过年的跑伦敦干嘛?” “老弟不知道?”蔡子松惊讶道,“他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那边……他爱人坚决要离婚,燕老坚决不同意,乔莲嘛情绪反复无常,燕老弟夹在中间快被烤糊了,借口到欧洲看望妹妹姜姝一走了之。” “噢——” 提到姜姝,方晟不由得情绪低落下来,整个上午都怏怏不乐。下午白翎百忙之中抽空陪他去医院看望沉睡中的叶韵,更是悲从心来,在玻璃窗前来回踱了近一个小时。 “小宝今年中考。”回程途中白翎道。 方晟随口应了一声,没太在意。对大院里这些孩子来说中考、高考都不是问题,将来有志于读研、读博也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他们想不想学。 “前些日子和他认真谈过,他不学医、不学理工,一心想学文科。” “文科好啊,视野开阔,知识渊博,到哪儿都用得上。” 白翎恼怒地掐了他一把:“瞧你有口无心的样子!” “啊——” 剧痛之下方晟总算清醒过来,边揉边说,“小宝下定决心以后从政?” 白翎重重叹气,她是乐天派难得愁成这样:“从老爷子到我爸甚至叔叔他们都希望小宝学理科,这样到军校多学些武器理论和装备应用方面的知识……” “文科也可以上军校的。” 她忍又不住又狠狠掐了他一下,怒道:“小宝根本不想上军校!” “不要掐同一个部位好不好?”方晟疼得直咧嘴,半晌道,“我也一直反对他将来从政,但归根到底要尊重孩子的想法。你注意到没有,从小学起小宝就执著于从政,他的理想和目标始终没变过。” “方晟,我知道于家那个……小贝将来必定从政,但我并非故意让小宝回避,而是……你想想白家偌大的资源放那儿,不用就是浪费啊方晟!何必舍近求远淌那潭浑水?虽说在军界混也很难,与地方相比还是相对纯粹些,人与人的关系也没那险恶,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人的命运……我说的不是迷信,譬如你吧绕了一大圈子终究回到军界,樊伟也是,这样的结果当初都没想到吧?都说人定胜天,我倒觉得人根本胜不了天,最好的做法是顺势而为。或许多年后小宝、小贝都由政转军,或许楚楚回国参政呢。” 白翎轻蔑笑道:“小贝?他那柔弱样儿跟你一个模子出来的,还当兵呢,哼!” “我柔弱?我哪里柔弱了?找个地方试试?!” “试就试!”白翎不甘示弱,“跟我回趟白家大院!” 进去后先后碰到白杰冲、白杰礼,都很正式地握手寒暄,然后按惯例到书房欣赏白老爷子“刀锋般锐利”的书画,跟小宝打了会儿球,觑个空档钻进卧室…… 傍晚方晟大摇大摆回于家大院时,白翎卧床不起…… 大年初一上午,方晟、赵尧尧陪小贝楚楚到城南近郊盘龙山滑雪,很奇怪,身处北方的小贝几乎不会,而楚楚却娴熟得如职业选手,秒杀滑雪场一班所谓高手,连俱乐部教练都上前搭讪,询问她在哪儿学的。 原来赵尧尧隔三岔五就带楚楚和越越到瑞士滑雪,欧洲顶级教练指导、退役职业选手陪滑,是欧洲上流社会最热衷的户外活动之一。 几年来单滑雪项目就砸下去五六千万欧元,难怪楚楚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再看小贝,凭于家的地位花得起这个钱,也请得起那些人,关键在于小贝没时间——从课外补习到钢琴,从课外阅读到英语一对一,“学习”占用了孩子近百分之九十课余时间,玩也是学习,这叫寓教寓乐,哪有工夫放飞自我? 不过对孩子来说技术永远在最后,关键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全家热热闹闹,所以楚楚很耐心地指导,小贝很随意地滑雪,不一会儿便嘻嘻哈哈搂着在雪地里滚成一团。 赵尧尧微笑着呷饮热饮看着儿子女儿打闹,隔了会儿亲自下场带小贝滑行。 趁休息空档,方晟把楚楚搂在怀里问:“和哥哥玩开心吗?” “最开心。” “那……和妹妹越越呢?” “也……也很开心。” “为什么不是最开心?”方晟故意逗她。 楚楚歪着头认真想了好久,道:“因为很长时间才能和哥哥在一起吧?亲兄妹的感觉非常特别,与男朋友的感觉不同。” “男朋友?!”方晟嘴里喝的一口热饮险些喷出来,眼珠子也差点瞪出来。 “是啊,男朋友,”楚楚对爸爸的反应有些奇怪,“我的男朋友是隔壁班的同学,很绅士的小男孩,上次邀请我和越越去他家圣诞派对,他父亲做的鳕鱼肉排相当美味……” “等等……” 方晟内心抓狂,却以多年官场生涯的冷静控制住表情,顿了顿以最温和的语气说,“按中国的标准楚楚才是初一学生,未成年女生……也能谈恋爱吗?” 楚楚很诧异地说:“为什么不可以,爸?学生手册要求未成年人不准欢爱,没说不准交朋友啊。” “呃——” 冷汗从后脑勺发梢往下滴,全身冰凉到透! 方晟在官场纵横驰骋数十年,经历无数意外和惊险场面,却没想过有朝一日与女儿谈内地最忌讳的欢爱问题,霎时他有崩溃的感觉。 “呃——”方晟借喝饮料掩饰不安,用力过猛差点噎住,连连拍了几下胸口强笑道,“圣诞节到男朋友家派对,很不错的创意,那个……妈妈同意两个小女生这样做吗?” 楚楚眼睛瞪得圆圆的,道:“当然了,妈妈很高兴亲自开车送我俩去的。” 啊,不会吧? “妈妈……是应该高兴……”方晟揉着心口道,“越越到底年龄小些,还没有男朋友,要不然你俩要分头派对了。” “不是啊,越越和男朋友也接受邀请,”楚楚笑道,“她的男朋友是美国人,个头高很强壮呢。” “卟——” 饮料终于喷了出去! 刹那间方晟觉得喷的是血。 第1470章、傅老约见 天旋地转间,赵尧尧和小贝手拉手兴高采烈地回来,小贝捧着热饮骨咕咕一阵猛喝,然后和楚楚头挨头嘀嘀咕咕,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察觉方晟脸色不对劲,赵尧尧情知又出问题了——东西方思维、两代人隔阂的大问题! 细问之下果然如此。 “两个未成年女生跑到人家家里开什么派对,出了事怎么办?英国警察特别伦敦警察办案效率可不象侦探片形容的那么好!”方晟痛心疾首,“好吧我承认学生手册划了红线,谁来监督?她俩真是孩子啊,尧尧!实在不行立即回国!” 赵尧尧凝视着他,缓缓道:“方晟,楚楚越越是你女儿,而不是百铁公务员,你做任何决定、有任何想法都应该与她俩充分沟通,弄清楚她俩想的什么,尊重她俩的意见……还有我的意见。” “抱歉……我有点……” 方晟低头道,隔了会儿道,“了解过楚楚男朋友家的详细资料么?背景怎样?接触楚楚有无其它目的?” 赵尧尧轻轻摇头:“方晟啊方晟,怎么碰到儿女教育问题你就变成迂腐传统的老夫子呢?象她俩这样年龄的女孩子,可以有女朋友,也可以有男朋友,难道不是正常现象吗?男朋友不是未婚夫,我何必浪费资源调查其家庭背景?恐怕调查报告没出炉,楚楚又换新朋友了,你忙得过来吗?” “不管怎么说晚上在男孩子家派对……” “我派保镖在外面等,超过预定时间会直接进去找她俩;再说人家住在上流社会的别墅区,参加派对有三四十人,不可能乱来。” “好吧,换我在伦敦生活可能也会同意她俩出去派对,或许也亲自开车接送,”方晟道,“但麻烦你有空没空灌输点正确的择偶观,尽量……或者说原则上在华人圈里处对象,如果将来要面对金发碧眼、人高马大的欧美女婿,我,我,我会当场晕过去!如果一个英国人,一个法国人,意味着要掌握两门外语才能正常家庭交流,那不是聚会,而是主持联合国安理会!” 赵尧尧平静地说:“从生物学角度讲血缘越远交配后的生物生命力和进化越完善,基因排序越丰富人越聪明;混血人种尤其是欧亚混血,具有确定的基因优势并拥有更健康的身体和更迷人的魅力。” “尧尧……尧尧,你的开放和包容性让我吃惊……”方晟惊讶地说。 “我不相信感觉而只相信数据。” “就是说即使我要求她俩回国,无论什么时候,你,你们都不可能同意?” 赵尧尧深思了几分钟,道:“假设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回来,目前我看不出必要性。一方面欧洲总体环境不错,至少确保有钱人生活得很安全很舒服;另一方面我也不想她俩回来给你添乱,将来有一天,两位亭亭玉立又坐拥亿万财富的英籍美女回国能派上大用场,你说呢?” 方晟满脸苦涩道:“那时我该很自豪吗?我将用英语、法语、德语、俄语还是西班牙语跟女婿们打招呼?” 赵尧尧难得展颜一笑:“难道不该逼着他们学中文吗?征服世界从方家做起。” 在滑雪场餐厅吃午饭时有个陌生号码打过来,方晟犹豫了几秒钟——他的手机号严格保密,除市领导班子成员和市直部门一把手,其它工作和事务都打给何超,普通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号码。 至于市长热线,正府办设有专门的接线员,鸡毛蒜皮问题直接转给相关部门,重大事项由综合处把关决定是否上报。 “您好……”方晟道。 “小方啊,我是汉增,”对方居然是很久没联系的冉汉增,“在哪儿休闲呢?” 方晟赶紧站起身:“冉省.长新年好!正陪孩子在盘龙山滑雪,冉省.长有空的话晚上聚聚?” 冉汉增微一沉吟:“盘龙山……是这样的,小方,我这边有位长辈想跟你聊聊,如果能这会儿赶回来……” 霎时一股热血直冲大脑! 傅老! 一定是傅老!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终于露面了! “我这就回城,请冉省.长发个定位,我一个人开车过去!”方晟道。 冉汉增笑了笑:“不急不急,长辈整个下午都没事儿,我陪他唠嗑呢。” 很快,定位就发到方晟手机上,在城东清泉山山坳里,导航画面上那儿一片空白,无疑是某个绝密级疗养院。 所以隔了会儿冉汉增发来一条短信,说到了山脚下电话联系,到时有人在路口接应。 小贝和楚楚玩兴正浓舍不得离开,方晟遂独自开车沿绕城高速直奔清泉山。 下高速没开多久便是山路,正准备打电话看到前面岔路口停着两辆军用吉普车,有位军人拦住车子客气地问: “您是方晟同志?请出示身份证。” 核对无误,军人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您的车搁这边有人看着,请上右边的车。” 上车后随即被两名便衣夹在中间,“嘟嘟嘟嘟”一阵响,车里四个人目光炯炯盯着他。 方晟意识到车里有金属探测器,坦然地说:“兜里有串钥匙。” “请取出来看看。”刚才那位军人还是那种不容拒绝的客气。 一番检查后车子才发动,右侧路障自动打开,六七分钟后驶入有守卫的隧道,在阴暗的灯光下盘旋环绕地开了近一个小时,蓦地前方豁然开朗,原来是个四面环山、巨树遮天蔽日的山谷。 四周山峰微微向中间抱合,谷顶被古树绿荫遮盖得严密,别说间谍卫星、高空侦察机,就是低空飞行的直升机来回搜索都发现不了下面别有洞天。 阳光却能洒到山谷里,清泉汩汩,古松常青,花香鸟语,的确是休闲疗养的好地方。 车子停在一道关卡前,两名便衣迎上前做了交接,陪同方晟坐电瓶车继续驶向山谷深处。 冉汉增站在倚山而建的明清建筑前迎客,远远大步过来握手,方晟趁机低声问: “傅老亲自接见?” “嗯,”冉汉增满脸笑容道,“不容易啊小方,去年整整一年他见的客人不超过十位,而你,是新年来的第一位。” 进了大厅感觉暖洋洋的,不象暖气那样扑面而至且略带干燥,而象……江南的春天似的。 冉汉增解释说这里用的并非暖气,是运用新技术将地热转化为热能,效果更好。 穿过两道回廊来到一间阳光室前,冉汉增冲门口警卫人员点点头,轻声说:“我就陪到这儿,进去吧。” 不知为何方晟有点紧张,舔舔嘴唇问:“我……有什么不该说的?” 冉汉增笑了:“单独会见,你懂的,去吧!” 站在门前的秘书轻叩两下,然后打开半扇门放方晟进去,很快又关上,一丝不苟守在外面。 踩在地毯上,感觉好像踏在棉花团里,晃悠悠一点借不上力。很奇怪,当年偶遇骆老时落落大方,丝毫不怯场,这会儿竟忐忑如小方镇长第一次进何世风办公室。 究其原因,恐怕在于载入史册的傅老就是傅老,哪怕退下来仍不失龙威,燕老、骆老等跟他都没法比。 傅老正半躺在阳光室落地玻璃边的藤椅上,阳光直射在脸上、身上,他惬意地眯着眼,右手跟着音乐节拍有节奏地拍打椅柄,走近了一听,居然是轻摇滚音乐! “首长新年好,我是方晟……” 方晟充满地敬意地叫道,傅老微微欠起身子关掉音乐,随和地指着身侧道: “请坐,茶已经泡好了自己倒……外面挺冷吧?” “还可以,郊外零下九度,在可以承受范围内。” “百铁的冬天怎么样?”傅老一下子把话题拉到遥远的黄树。 “向首长回报,百铁位于群山环抱之中,特别是平均海拔一千多米的北屏山脉有效隔阻了北下寒风,因此除10月、11月受冷气团影响气温急剧下降外,正月反而保持在零度左右,这期间所有工地能打个时间差同时恢复施工。” 傅老手指点了点他:“从百铁一路向北直到打通北屏山脉,小方很好的创意,若工程实施到位将是百铁百年之福!” 方晟鼓足勇气道:“向首长回报,这个创意并非我的首创,早在几年前……” “我知道,”傅老温和地笑道,“以前百铁那个书计叫什么来着……” “屈纪纲。” “对,小屈,在百铁的时候托人拐弯抹角找过我,还送了一套精美的效果画册,可当时时机不成熟嘛,搞也是白搞。如今于道明去了,你和小詹去了,这叫天时、地利、人和,工程就可以上马!小方不错,小方不错。” 傅老笑眯眯道。 方晟却惊出一身冷汗! 显然傅老故意提起北屏山脉隧道是最后的试探,若自己面无愧色将功劳占为己有,下午的谈话就提前结束了。 为什么? 因为这是省部级以上领导最忌讳的做法,关系到人品和人格问题。 象傅老这个级别的人物与自己面谈,是反复考虑、慎之又慎、非常重要的决定,哪怕做足保密措施还是不可避免会传出去,从而对日后权力版图分布以及格局产生微妙影响,按说应该直入正题,没必要事到临头还试探一把。 可见接下来的谈话相当重要,傅老不会轻易亮出底牌。 想到这里,方晟的心怦怦乱跳,比多年前参加高考还紧张。 第1471章、手机号码 傅老终于坐直腰杆,呷了口茶道:“很久以前我就听说你了,后来一直关注。你跟体制内主流不同,有很独特、很曲折的出身和经历,这就决定了你接地气、善于倾听、始终把人民利益放在首位的施政特点,难得啊难得,我们党,我们革命队伍,我们庞大的管理体系就需要你这样的好干部!” “多谢首长夸奖,在工作中我还有很多方面不太成熟,需要不断探索和提高的地方也很多。”方晟道。 “现有体制下优秀人才熬出头难呐,各种各样的困难,当然磨炼就是阅历,吃点苦受点累是好事,压力转化为动力嘛,”傅老道,“我不赞成让好干部受委屈,以前组织部门有种提法叫做‘保护性锻炼’,就是说锻炼的前提是保护,但怎么把握分寸又是难题,所以后来不提了……” “感谢首长之前多次出手力挽狂澜,往往那种时候特别感觉到个人力量的渺小。” 傅老摆摆手:“如你所说个人力量很渺小,狂澜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挽的,多方合力嘛,”傅老并不揽功,当然他这种地位的人物也不需要揽功,“小方啊,过段时间我可能要动个大手术,能不能活着下手术台还是未知数……” 方晟不安地安慰道:“首长……首长气色挺好,肯定没事的!” 历来傅老这等级别的领导身体状况是最高机密,站在方晟的角度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不宜多问或打听。 傅老没继续纠缠于病情,转而道:“鄞峡到润泽,润泽到百铁,两道坎我都事先有所察觉并作了些安排,有惊无险迈过去了——不是姓傅的神通广大火眼金睛,有时站的位置高些看得自然清楚些,以后你会明白的。” “请首长指点迷津。”方晟肃容道。 “常理而言在省部级层面不会再有厅级岗位的磨难,但有道坎不得不防,”说到这里傅老似乎有点累,微微喘了口气,闭上眼歇息片刻继续说,“或许我多虑了,总之它将决定你的人生走向,能迈过去,事不过三以后便是一马平川;迈不过去……” 方晟神情坚定地说:“只要能继续为老百姓做些实事,其实我并不在乎个人得失。” “有你这样的信念很好,但为了让更多老百姓受益,难道你不应该尽可能争取更重要岗位吗?劣币驱逐良币现象决不能在我们干部遴选过程中发生!”傅老沉稳有力地说,又呷了口茶,续道,“防患于未然吧,给你一个号码……” 他从茶几上拿起张纸条递过来,方晟扫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没多问仅简单说了声“谢谢首长”便揣进怀里。 “打这个号码有两个条件,一是联系不上我,二是走投无路,切记!”傅老叮嘱道。 方晟眨眨眼,道:“也就是不幸遭遇首长所说的第三个坎。” “对!”傅老似乎不愿多说,但想想还是补充了一句,“打通后无须遮遮掩掩,直接说困难和要求,他一定会帮忙,”他露出淘气的笑容,“他欠我一个大人情,必须帮忙。” “希望永远用不上,但不管如何都得诚挚地感谢……” 傅老打断他的话,道:“别以为我在帮你,我帮的不是你,而是方晟!” 这句话有些令人费解,方晟却转瞬悟了出来,沉声道: “请首长放心,方晟一定永保初心、奋勇向前,始终冲锋在第一线,不辜负首长的期望!” 傅老微微一笑,道:“喝茶,山涧里泉水泡的,很香。” 刚喝了两小盅,秘书敲门进来轻声提醒道:“首长,该休息了。” 傅老无奈地摇头,道:“看看,越老越不自由啊。” 方晟恭恭敬敬起身道:“首长保重身体,小方告辞了。” “唔——” 傅老如释重负点点头,微微笑了笑便闭上眼睛,刚才这番谈话对他而言耗费太多精力,的确需要休息了。 冉汉增一直守在外面——堂堂一省之长这么做,恐怕也只有傅老,迎上前拍拍方晟,又抬腕亮了亮手表,道: “时间比预计的长些,不错。赶紧回城吧,我送你一程。” 他并不打听两人谈话内容,方晟自然不会主动透露,两人并肩边走边聊沿海发展大战略的情况,直到刚才乘坐的电瓶车前紧紧握手。 “京都没有绝对的秘密,外界很快就会知道这次见面,记住,打死都不说!”冉汉增关照道。 “我明白,再次感谢冉省.长!”方晟道。 冉汉增微笑道:“尽在不言中。” 车子行驶在宽阔平坦的绕城高速,方晟脑中思绪翻腾。 原本以为绕不过去的新方案旧账,傅老只字未提;江业新城的恩怨始末,傅老恍若忘了;几次出手的细节,傅老更是一笔带过。 高屋建瓴如傅老,实在是举重若轻,胸有锦绣江山。 再细细品味傅老所说的每句话,方晟发现除了垫场的屈纪纲,傅老居然没提到其他任何名字! 大正治家的谈话艺术就在于此,化繁为简,返朴归真。 一路没耽搁回到于家大院,刚踏进堂屋,却见于云复、于道明兄弟一反常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大院里的规矩是有事情晚辈到长辈屋里候着,或者长辈把晚辈叫过去问话,所以说“一反常态”。 “这么晚回来,是那人叫你去谈话?”于道明迫不及待问。 方晟点点头。 于家兄弟俩同时吁了口气,于道明站起身笑道:“好啊好啊,当年我在他手底下干了那么长时间副部长,还没享受过单独谈话的待遇,不错。” 于道明似乎故意把空间留给翁婿二人,说着一摇三摆地出了门。 “爸,我……” 一时间方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像什么都不能说。 于云复也站了起来,温言道:“小方,出去走走。” 一前一后来到昨晚谈话的地方,于云复停住脚步,问道:“傅老身体如何?” “看上去还行,就是……有点精力跟不上的样子。” “怪不得把谈话提前了,唉,看来病情恶化程度超过预期。” 方晟惊问:“什么病?绝症吗?” 于云复沉甸甸道:“具体病情我也不清楚,总之非常麻烦……小方,这次见面形式大于内容,可以算作正治上的表态,本来准备放到后年底,可惜傅老的身体很可能撑不到那时……” “爸,傅老事先透露过要见我?” 于云复智珠在握地笑笑,道:“小方啊,你以为道明做到振兴领导小组副组长真是钟组部那位老朋友帮的忙?你从鄞峡市长到润泽书计再到百铁市长,是谁关键时刻力挺?傅老是咱于家最坚定的老朋友!” “啊!”方晟觉得难以理解,“新方案出炉那阵子……” “是的,大伙儿都上当了于家也不例外,事后我托人向傅老表示歉意,也就从那时起双方愈发投契也走得愈来愈近——正治就是这样,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 “正因为知道这层关系,今上对我很不待见?” 于云复摆摆手:“你想多了。一方面新方案争端傅老名誉受损并吃了暗亏,可他本身并没有恋栈,事实上水到渠成下来了,因此不是很介意,说穿了就是被人当枪使了一回;另一方面可能出于补偿,也可能傅老事先做了些安排,总之一直以来今上对傅老很尊重,加上于家枝繁叶茂,所以你每次都能磕磕绊绊逢凶化吉。” “爸,今天傅老说……” “别!”于云复出乎意料打断他,“我不会追问谈话细节,你也不要告诉我!既然傅老邀你单独见面必定有玄机,我不想打乱他的部署……小方,在傅老这个级别,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都值得玩味。提前见面,我想不单单是身体方面的原因,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等着看吧,好戏还在后头!” 消息传得很快,当晚电话、短信、微信不断,各方都在询问下午见面的事,核心只有一个问题: 傅老对你说了些什么? 方晟统一回复:见面喝茶、闲聊,顺便了解打通北屏山脉工程的情况。 没撒谎,话题就是从北屏山脉开始,如果方晟顺着傅老意思说话,很可能也终止于北屏山脉。 只有爱妮娅问得不一样——到底做到申委书计,观察和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她问: “想过没有,傅老大年初一匆匆在京郊约你见面,打算向城里人传递什么信号?” 方晟还真想过。 “信号就是继京都传统家族新生代子弟代表之后,我又被划入傅老阵营……意味着今上对我更不待见了。” 他无奈笑道。 “这种想法太肤浅!”爱妮娅毫不客气批评道,“从鄞峡帮到百铁,你属于哪个阵营还用多说?我倒觉得傅老在公开喊话,为下一波人事调整做好铺垫!原来双方都暗地里较劲,吃亏也就吃亏了没办法,如今等于在你脸上多贴了道标签,以后再给你穿小鞋无异于跟傅老过不去!” “傅老这么做也冒了一定的风险……”方晟喃喃道,“你也说得我毛骨悚然,下一波人事调整……百铁百废待兴,我刚准备大展身手呢。” “方晟,越往高越务虚,不是耍个人英雄主义的时候,”爱妮娅告诫道,“别总以为一个城市、一个地方离不开你,如今的黄海、江业、红河不照样红红火火?顺坝不行还是不行,可见一个英明的领导干部并不能左右什么。” 第1472章、监管改制 方晟反诘道:“照你的说法,京都派你去临海干嘛?稳当当做完任期晋升?” “临海是大环境、大方向出了问题,我要负责拨乱反正,还临海正治清明、正通人和的气象。” “要是临海gdp没有明显起色,你也走不了吧?” 爱妮娅徐徐道:“凭古华是不行的,后面或许要换人,如果是朱正阳或沈直华我都可以接受,詹印、孟大舟也行,最糟糕的选项是卫君胜和陈皎,一个花花公子,一个纨绔子弟,都不对我的脾气。” 方晟强笑道:“不考虑我吗?我会成为最佳拍档,没有之一。” “忘了在黄海吵架的事?咱俩个性都太强,只能做朋友不能做同事,”爱妮娅直截了当道,“再说了很少有副省级市长直升省.长的例子,除非下午约你见面的不是傅老而是今上。” “你呀就不能含蓄点,”方晟噎住,隔了会儿道,“徐璃会成为好帮手,相信我。” “她呀……” 爱妮娅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没说两句就挂断电话。 大年初二下午,方晟提前返回百铁,詹印则是晚上赶到,从大年初三起奔赴基层进行春节慰问和视察。 同样从初三开始,百铁酽然成为机器穿梭轰鸣、钢筋林立的大工地:羊角峰两侧道路打通后最北端的北屏盆地从东到西依次是骑牛峰水电站、省大数据中心、新市府办公大楼及宿舍等配套建筑、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 为确保三至五年建筑业的春天,铁隆山环山工业链工厂纷纷扩建,并开足马力投入生产。 分割市区的铁业河上又有两座大桥同时开工,建成后将出现六座大桥的壮观景象。 南端南梵山里的省级公路正式投建,浩浩荡荡修路大军炸石开道、平整土地、逢涧架桥,要赶在上半年实现全线通车。 方晟在多个场合信心百倍地说,连续两年压降产能很多同志产生悲观绝望的心理,觉得不能挖矿了,矿工们都要下岗了,世界末日来临了!事实证明办法总比困难多,同志们看到这么多项目、这么多工地干得热火朝天,铁业区富余劳动力不够还得从县城调集,说明什么?不破不立,唯有打破旧秩序旧格局才有新机会新希望! 与此同时唐峰等几大国企集团也在力求自救,先是实施壮士断腕策略将三产等服务业、产业末端生产加工企业以改制模式推向市场,彻底与集团脱钩;然后陆续变卖和转让优质资产包括囤积的地皮、门面房等募集资金,加强技术研发和革新,将主营项目和主攻方向转到深加工和高精尖产业;最后则是小步快跑,有目的地引进战略投资者充实资本金,防止被虎视眈眈的央企吞并。 为什么主动往股份制靠拢? 省里已放了话,根据京都最新精神原则上不同意省属企业相互合并形成新的巨无霸,而是全面改制成为国有股为主导的股份制企业。 在方晟暗中策划和部署下,牧雨秋已抵达龙泽频频与省高层接触,染指唐峰意图昭然。一旦被强势的达建等央企入股,等待陈则喜的必定是扫地出门的下场! 陈则喜也有应招。 去年借方晟敲山震虎要求国企小贷公司等退出贷款市场的契机,唐峰把旗下金融公司、小贷公司、担保公司等剥离出去,成立铁隆金融服务集团,继续做购车贷、消费贷等边缘金融产品,但更重要的职能只有一个: 反向持有唐峰百分之五股份! 别小看区区百分之五,因为省国资委要控股百分之五十一,以及集团高管持股、员工股、社会股等等瓜分开来,铁隆金融服务集团拥有的权重举足轻重。 更妙的是,征宇集团——也就是赵铭居然持有铁隆金融服务集团百分之十股份,这样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错综复杂股权构成。 对于唐峰的种种做法与防御措施,詹印和方晟持乐见促成态度。 尽管陈则喜为首的国企集团颐指气使,特别是空降百铁伊始给市领导班子难堪,但双方并没有根本性冲突。陈则喜骄横无礼是长期以来地方正府惯出来的,并非专门针对詹印方晟。 谁执掌改制后的唐峰,陈则喜,还是封小平,或者其他人,都不是詹印方晟所关心的,只要确保唐峰等国企平稳过渡,继续推动地方经济发展,谁上台都一样。 倒是姚胜平、张卫康两位被唐峰踢出来的老将心有不甘,联合起来在常委会提出要“积极干预”国企改制进程,避免改制“变味跑偏”。 詹印沉吟道:“市里已按照省相关部门要求成立国企改制领导小组,方晟同志为组长、胜平、则喜同志为副组长,负责改制每个步骤和环节。我个人看法是,在妥善处理好下岗、转岗、内退、病退人员安置前提下,坚持小正府大市场原则,充分尊重企业行为。大家都希望看到国企轻装上阵,通过市场竞争激发创新能力和盈利能力,对不对?” “麻烦就出在‘企业行为’四个字上!”姚胜平道,“通过前期观察结合国企内部部分员工反映,目前——以唐峰为例存在不少弊端和错误做法,若不加以规范监督,改制变成个别人侵吞国有资产、牟取暴利的幌子,后患无穷!” 张卫康道:“唐峰去年先后从集团剥离了二十多家公司,优质资产都给了新公司,集团——说得不好听只剩下空壳子和一堆包袱、债务,刚刚詹书计所说的下岗、转岗、内退、病退都挂在下面,就等着债务打包给银行,银行再卖给资产管理公司,最终诉讼到法院查封执行空壳子!” “唐峰名下银行贷款有多少?”方晟问。 姚胜平翻了翻笔记本,道:“截止上月末贷款总额为78亿,与去年同期相比下降了81亿,前年更高……” 方晟皱眉道:“不是要求压降贷款吗?铁隆金融服务集团虽然剥离出去了,还有唐峰股份,有资金需求首先找自家人嘛。” “几家银行行长都交涉过,陈则喜最近的借口是筹建南梵大矿区需要大量资金,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压根不想还钱!”张卫康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有任何理由逃避债务!”詹印道,“胜平、卫康反映的情况很严重,建议改制领导小组要认真对待、严肃处理,决不能出现掏空国企家底养肥个人的现象!请方晟同志牵头负责一下。” 方晟点点头,顺手记到笔记本上。 过问国企改制不过是新春第一次市委常委会的小插曲,重头戏落在人事调整上! 时间过得飞快,从两人空降到现在已经跨了两个春节,包头包尾算是第三年但实际上还不足两年。 去年詹印和方晟大刀阔斧推行领导问责制,加大惩处和反腐力度,精简机构压缩编制,各条线、各部门工作量陡增原来的四五倍,忙得天昏地暗却由于处处透明化操作油水缩得不能再缩,连砍带削加上被吓跑的,市里腾出一大批空额。 大年初五那天詹印与方晟商量,改变原先永久性取消空额编制的想法,拿出近三分之一出来根据今后百铁发展需要成立几个新机构,顺便解决部分同志待遇问题。 方晟心领神会表示认可。 经过两周紧张的讨论、协商,市组织部门在去年撤并十多个市直职能部门的基础上新设或扩充两个委员会和一个局,分别是: 北屏盆地开发建设与管理委员会(简称北建委);南梵生产基地管理与协调委员会(南管会);市旅游局。 为防止审查审批方面的麻烦,詹印授意把北建委作为二级部门挂到市建委下面,南管会则是市安监局下设机构,但新设的三个部门一把手都享受副厅级。 詹印提名市招投标中心常务副主任陈其迈任北建委主任,不但从正处提拔副厅,还总揽北屏盆地开发大权。 作为默契,方晟也提名苏若彤任市旅游局常务副局长,即副处提拔正处实职,协助局长王昕光的工作。 何超挂正府办综合处副处长职务,也算副处实职干部了。 作为平级调动,姚俊担任南管会主任,一南一北,书计市长各占一方不欺公平。 剩下副职、中层干部名额则由彭万伟“统筹”,说穿了就是平衡,你塞一个,我塞一个,大家各有所得。 因此这次会议应该开得其乐融融,洋溢着新春喜庆气氛。 不料意外卡在一个正处实职岗位上,北建委规划处处长。 在会前征求意见阶段,杨花竭力推荐闺密老公莫之洪,现任市国资委监督与稽查工作处处长。 从几乎边缘化的省安监局危化安监处副处级督察员到百铁担任实职,按说够可以了。然而人心总是得陇望蜀,随着大批市属国企改制、省属国企全线收缩规模,以及地方正府与唐峰等国企的硬脱钩,莫之洪发现监督与稽查岗位全无想象中的好处,而且方晟对国资监管职能特别看重,动辄抽查、听汇报、现场询问数据,压力非常之大。 听说市里筹建北建委,莫之洪眼睛又亮了:从掌握的资料来看北屏盆地目前投资就有十多个亿,后续还会源源不断砸钱,三年内恐怕超过五十亿!俗话说经手不穷,几十亿建设规划图纸过一遍,恐怕会双手沾满金屑吧,哈哈哈哈…… 第1473章、一场乱战 杨花推荐莫之洪,彭万伟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方面常委们都看出杨花能力水平也就那样,且仅仅是统战部长,可以忽略不计;另一方面僧多粥少,本土常委们诉求都安排不过来,哪有工夫理会她? 但出于礼貌,在提交的名单上彭万伟也象征性把莫之洪列为北建委规划处处长候选人,然后研究时黄生等常委一致认为排名第一的候选人、市发改委规划处副处长张伯志更适合负责北建委规划处工作。 张伯志是宣传部长沈兵的外甥,刚才讨论北建委、南管会的副职人选,沈兵对黄生、孙深等人均全力支持,因此必然要投桃报李。 “我反对!” 杨花涨红脸高声道,“我认为张伯志不能胜任这个岗位!”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常委会研究人事问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即只能说自己推荐人选如何好,而不能抨击其他人选如何不好。 原因在于到处级、厅级位置,“不好”很容易上升到原则问题,有了问题纪委又不能不介入,结果明明准备重用人家却酿成悲剧。 见杨花一付豁出去的模样,霎时方晟想起小吴在去省城路上所说的驾驶班传闻,不由得打个寒噤: 女人为心爱的男人才会挺身而出,难道传说中的“好朋友”就是莫之洪? 再往深处想,杨花一直强调莫之洪是闺蜜老公,可从头到尾根本没人见过所谓闺蜜,会不会只是幌子,其实莫之洪是她在东北工作时的相好? 这些念头只在瞬间从脑海里掠过,表面上方晟神情丝毫不变,煞有介事看着名单。 去年因为省大数据中心与詹印发生争执,关键杨花没有弃权而站到对立面令方晟很不爽,所以今天的事也不打算插手,静观其变就行了。 而且,当初方晟对市国资委监督与稽查工作处处长人选有自己的考虑,出于争取杨花配合工作才作了让步。 好端端位子给了你却不知珍惜,得寸进尺——从了解情况看莫之洪的工作并无亮点,方晟不太喜欢这种人。 怔了片刻,沈兵没有追问“为什么不胜任”——那样会插枪走火,而是冷冷道: “这是新设岗位,没有具体实施前没法预测谁胜任谁不胜任,只能根据常理,即张伯志在规划管理方面具有多年工作经验,应该能够顺利接手北屏盆地开发的规划建设!” 孙深垫了一句:“不是说其他候选同志不适合,而是相比之下张伯志更适合。领导干部任职都有考察期,如果事实证明张伯志不适合可以撤换嘛,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所有岗位都是动态流动的,没有一辈子的干部。” 彭万伟顺势作出结束讨论转入下个议题的架势,道:“是啊,以后还有机会,那么……” “不行,我就认为张伯志不适合!”杨花声音更高,这会儿东北女人嗓门大的特点终于展露出来,“他在发改委规划处多次索贿、利用职权吃拿卡要,举报信满天飞,这种干部不拉下马已是奇迹,还让他负责更重要的北屏盆地开发,简直天大的笑话!” 一言掀起千层浪! 彭万伟立即辩道:“组织部门已做过背景调查……” “市纪委没有收到杨花同志所说的举报信。”魏玉树难得语速快了五六倍。 黄生沉着脸说:“每次调整提拔干部就冒出举报信,这才是笑话!” 一连串反击声中,詹印终于开口: “杨花同志有句话说得不错,北屏盆地开发更重要!为什么重要?明眼都看得出几十亿大投资嘛,可它不是唐僧肉,谁敢吃一口我会要他连同五脏六腑吐出来!” 话里的杀气并没有镇住常委们,官至这个层级都修炼成千年狐狸,谁也不是吓大的。 魏玉树点头道:“詹书计说得对,市纪委要及时跟进,加强监督,狠抓党风廉政建设,从制度和程序把违规违纪行径扼杀在萌芽状态。” 以虚击实,四两拨千斤。 眼看话题跑偏了,杨花又跳出来:“我说张伯志吃拿卡要是有依据的……” 说着“啪”—— 一叠照片甩到会议桌中间,都是张伯志为主角,有的举着酒杯咧嘴大笑,有的在ktv搂着公主纵情高歌,有的翘着脚享受异性按摩…… “很明显是偷拍啊,杨花同志从哪儿弄来的?”黄生首先怀疑证据的合法性。 杨花态度强硬地说:“我就问同志们,照片上是不是张伯志?他在干什么?!” 好家伙,杨花到百铁别的没学会,把方晟先谋后动、取得充分证据再爆发的套路学得了个全! 被她当场诘问,黄生等常委都僵住了,连沈平都说不出话来。 这种简单粗暴、不计后果的打法很要命。 照片杀伤力几乎为零,但杨花的做法打破了官场潜规则,有可能在百铁掀起一轮新的廉政风暴! 喝酒、唱歌、按摩哪怕是异性按摩,严格意义上讲达不到上纲上线的地步,套个“放松自我要求”、“不能坚决抵制诱惑”、“多次出入娱乐场所”的帽子也就差不多了。 问题是,张伯志无缘无故被阴能善罢干休吗? 难道莫之洪是圣人,调到百铁以后没喝过一顿酒、唱过一首歌?随便找几个证人就能实名举报! 如此一来百铁官场必定大乱,而詹印、方晟又可顺势利用反腐倡腐名义进行新一轮大洗牌。 “我想,从程序和专业角度讲,杨花同志做法极为不妥!”黄生严肃地说,“常委会不是法庭,也不是纪委,无法就来历不明的照片作出判断,却会因此耽误一位同志的前途!我建议杨花同志收回照片,会后与有关部门和领导交换情况。” 彭万伟厉声道:“组织部门把张伯志列入候选名单,会前杨花同志是知道的,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这会儿发现莫之洪落选突然抛出照片,什么意思?起码来说这是对同志极不负责、视党内组织生活为游戏的态度!” “杨花同志知道有种技术叫做ps吗?类似这种照片,我打个电话半小时之内能送几十张过来,保证张张劲爆。”张卫康揶喻道。 杨花被本土派常委们轮番轰炸,一时不知所措,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作为地方正府市委常委,她还是嫩啊。 “这个,我说两句……” 方晟终于发言了。 通过刚才这场乱战的观察他已经看出来了,此次杨花猝起发难非常非常冒失,并没有与任何人通气,包括詹印。 所以詹印并未就莫之洪任职问题有所呼应,仅仅警告不准染指北屏盆地开发。 这是很奇怪的现象。 杨花空降百铁以来所恃的便是“詹同学”和“方同学”,去年因为省大数据中心站队问题与“方同学”有所隔阂,“詹同学”那边走动更勤了。 官至厅级及以上,领导干部之间有种距离感,不会太生分,也不会太亲近,就是那种貌似热情心理却保持警惕的分寸。 因此别看杨花在方晟面前大大咧咧,直率坦诚;方晟笑脸相迎,有一说一,实质彼此都留着小心。 可想而知詹印也是如此。 譬如替莫之洪争取北建委规划处长一事,杨花事先不打招呼,詹印、方晟决无可能帮她出头。 鬼知道背后有啥名堂! 不过事态发展到群起而攻之的架势,出于“平衡”,方晟不能看热闹似的看着杨花被打趴下——以后还要合作呢。 “加强干部队伍作风建设大力纠正四风问题,可以不拘于形式、实施全方位立体化监督,从这一点讲杨花同志的做法无可非议,”方晟先帮杨花稳住阵脚,然后道,“每逢人事调整就有举报也是正常的,欧美总统大选爆出那么多黑料呢,有真有假,真的追查到底,假的一笑了之。会不会因为几张照片就耽误一位干部的前途?我看不会,真金不怕火炼,或许通过这次考验以后有更重要的岗位等着张伯志同志。” 黄生还准备反驳,詹印接着说: “关于北建委规划处长人选问题目前出了点意外,我认为有争议是好事,可以让常委们加深对候选人的了解,嗯,我看是不是这样,万伟同志,玉树同志还有杨花同志会后共同复核一下候选人背景调查,取得共识后再提交常委会。我们继续其他岗位人选的讨论!” 一锤定音,各方都不好再说什么。 会议结束后杨花目光在詹印和方晟脸上扫来扫去,似乎希望留下个别交换意见,两人却都装作没看懂不予理会。 总不能问“杨同学是不是跟莫之洪有一腿”,或者问“那些照片从何而来”,这些问题都不符合副省级领导身份。 只要问出口就意味着不可测的风险。 市旅游局正式扩编挂牌后,市委办随即发文解散市旅游开发领导小组,管理权回归市正府,操作层面由市旅游局具体负责。 从深层次上讲,詹印已将所有精力都放到北屏盆地大开发上,虽说核心项目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来自方晟拉来的投资,但有省大数据中心和新市府大楼两大主体工程,把医院建设纳入总体规划也属正常。 重头戏抢在手里,把影响和规模相对较小的南梵工业基地和牡丹谷开发交给方晟,这叫各得其所、相得益彰,詹印并不是吃相难看的人。 二月底,方晟把苏若彤和吉林同时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有些事该未雨绸缪着手处理了。” “什么事?”两人惊讶地问。 方晟微微一笑,道:“牡丹谷……” 第1474章、牡丹花开 三月,早春花开的牡丹谷正式投入运营。 开业典礼那天于道明代表振兴领导小组出席,七道市委书计屈纪纲、大肃市长窦晓龙等兄弟市领导到位祝贺,相比之下省里态度暧昧,仅省旅游厅、省发改委等派人露面,还都不是一把手领导。 詹印、方晟无所谓,真的无所谓。两人动用在京城的影响力,钟宣部等中直部门呼啦来了近十位正部级领导,还有两位退二线的副国级领导,耳光直接打到陶之亮脸上! 三月的牡丹谷已有两个区域的牡丹绽开花朵,精心构思的花圃、花坛、花架、花丛、花树、花簇,别具风格的鹅卵石曲径,每个角度都构成美景的石雕、盆景和艺术造型,还有隐于绿荫深处的牡丹庵。 来到半山腰的木栈道俯视牡丹谷又是一番景象,原来每个区域都设计成美仑美奂的图案,换个角度又有不一样的视觉效果;而横空飞架的玻璃栈道,除了令人胆颤心惊外,鸟瞰之下发现整个牡丹谷居然是幅巨大的古典画卷! 据工程总指挥苏若彤介绍,牡丹谷春、夏、秋、冬都会呈现不同风味的画卷,给游客完全迥异的体验。 从牡丹谷驱车到温泉山庄,车子停在山谷外停车场,步行入谷后苏若彤故意让游客穿行于云烟氤氲的温泉之间,山庄倚山而建,里面是一个巨大的观光石窟,全部用彩灯、光柱装饰,象什么形容什么,八仙过海、童子拜观音、擎天一柱等等,还有惊险绝伦的窟内漂流,黑漆漆深处设计了一座“鬼城”,专门让寻求刺激的少男少女们冒险。 若说温泉、石窟在惊艳的牡丹谷之后还算勉强及格的话,苏若彤在铁隆山南麓推出的植树造林行动意外地大放异彩! “爱情林”、“祈福林”、“长寿林”、“合家欢”等等每个区域都人头攒动,无论老人、小孩、稳重的中年夫妻都兴致勃勃加入到这又健身又公益又充满祝福的活动中,吉林等人准备三天用的小树苗大半天就一抢而光,下岗矿工为主的护林队员跑上跑下忙得脚不打停,专门在铭牌上刻字的老匠工几十年从没一天之内写过这么多字,到最后手都哆嗦。 大肃、七道、龙泽等市苗木市场的小树苗都被吉林采购并连夜运输,苏若彤惊讶地发现双休日全省各地很多人专程跑过来就为了种树,游览牡丹谷探险大石窟倒在其次。 如当初所分析的,树栽下去了要保证成活,游客们必须交纳护送费以雇人专门从事浇水、施肥、洒药、除虫等后续工作,由于树苗数量陡增,养护工作量大,山林养护队伍扩充了三四倍,收入也有所提高,下岗矿工们喜笑颜开。 到三月底,方晟前年所要求的站在市府楼顶看到铁隆山绿色的目标已初步实现,苏若彤点石化金的妙招使得植树造林商业化,使得费用不到预算的三分之二。 山上欢声笑语,山脚下陈则喜、封小林一班唐峰高管默默无语。 当初他们眼里的荒山秃岭,如今变成了青山绿水兼金山银山,怎么说呢?遥想前年方晟站在山崖边凝视山景的模样,不知为何,从内心深处腾起一股深深的敬意。 四月初,京都发改委关于“年产60万吨以上乙烯等化工设备成套设备制造技术和应用,以及配套精密仪器技术研究和生产”项目批复正式下来,大肃、百铁两市联合建立生产基地的申报得到批准。 紧接着国开行配套贷款到位,为央企为核心的各路建设大军气势如虹进驻南梵山。 詹印那边也不甘示弱,在骑牛山水电站、省大数据中心建设接近尾声;新市府大楼和专科医院全面开工之际,又添了一把火: 作为“百铁安居工程”主打项目,市委市正府在专科医院北面投建两个居民小区、1200套经济适用房,拟解决中低收入家庭住房问题。 消息传开后百铁市区房价大跌! 房价连续跌到第14天,百铁辖内十多家行长联袂来到市正府施压,姚胜平正一肚子火呢——经济适用房分配权被詹印牢牢抓在手里,连方晟都没权决定,使得姚胜平等常委悄悄捞几套发点横财的希望成为泡影。 把行长们安置到会议室,姚胜平转身去找方晟,含蓄地说要不要请詹书计过来沟通说明一下,北建委具体负责安居工程项目,我们没有发言权啊。 方晟笑笑,道地方正府有权对银行业务经营和服务范围进行指导、监督、管理,怎么没有发言权?这点小事儿不用麻烦詹书计了,咱俩过去随便聊聊。 姚胜平嘀咕道事关重大,行长们可不是来聊天的。 方晟还是笑,说不聊天他们还能阻止地方正府的安居工程?胆子未免太大了! 姚胜平听出方晟的态度,不再说话。 来到会议室坐下,方晟环顾众行长,微笑道:“今天都来了,比平时正府开会还要齐嘛,看来问题不小,哪位先说说。” 城商行殷董事长打头阵,眉头紧锁地分析了房价下跌对银行业务经营的压力: 根据百铁今年一季度金融机构贷款投向统计报告,三月末人民币房地产贷款余额占总贷款余额的27.2%,其中个人房贷余额占比为18.1%。 房价下跌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就是百亿以按揭贷款为主的个人房贷,一旦房价下跌幅度超过可以接受范围,那么部分业主会放弃所购的商品房! 届时银行拿到的是作为抵押物的商品房,但在房价不断下跌的情况下抵押品价值大幅下降,将是银行不能承受之重。 “房价下跌20%是极限,银行已经面临极大的经营风险。”工行行长说。 建行行长说:“如果跌到30%,起码有三分之一业主放弃商品房,那么银行恐怕都要破产了!” 农行行长说:“银行破产是有连锁反应的,一家撑不住家家受连累,没准还波及到邻市,那可真成天下大乱了,方市长!” 听着董事长、行长们焦灼万分的发言,方晟一言不发。 詹印突然在市委常委会抛出安居工程项目,方晟当时就知道挖坑行动开始了! 当前百铁可以说百舸争流,形势达到空降以来,不,百铁走下坡路以来最好的发展态势:基础设施建设、工业基地、旅游服务业、城市商业等齐头并进,呈现欣欣向荣的繁荣局面。 按增速来看,今年一季度百铁跃居黄树第一,各方面指标都碾压包括省城龙泽在内的兄弟市区;从财政收入来看,也达到历史以来最高水平! 乐观预计,三年内百铁会超过大肃逼近龙泽!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了,如方晟所预料的,詹印与自己没了同舟共济的必要性,其阴险狡诈、霹雳手段的本性又蠢蠢欲动起来。 拿1600套经济适用房砸百铁市区房价,就是典型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打法。 你方晟在鄞峡抡起3000套商品砸房价,我詹印就不能砸? 鉴于此,方晟在常委会上只说了一句“要充分考虑房产市场承受力”,没明确反对也没明确支持,方案也就顺水推舟通过了。 其实在鄞峡砸房价与百铁砸房价,性质和内涵都不同。 百铁砸的是市场存量,几千套办了抵押质押手续、借了按揭贷款的商品房,短短数周房价从市场平均价急跌14%-15%,跌的是业主和银行对商品房的评估值。 鄞峡砸的则是期房,一方面当时近半房子握在周挺等人手里,另一方面前期房价飙升过程中只有二手房受益,市场里一手房并不多,所以房价跌得再猛对银行冲击不大,对业主来说等于坐了回过山车而已,并没有真正形成损失。 詹印懂不懂其中的道理? 在地方主政多年,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别干了。他是假装不懂,硬是通过砸房价给方晟挖坑! 如当年方晟砸房价,从地方到京都都觉得不妥但谁也不好指责什么,房住不炒,房价越低越能解决老百姓购房问题,大家都得公开认可他的做法。 大多数老百姓也开心,一方面市区房价一个劲地跌,一方面推出惠民的经济适用房,特别只有一套房的不管房价涨跌反正不会卖,跌得越低越有机会抄底,都交口称赞“詹书计英明”。 然而如银行行长们所焦虑的,房价急跌严重扰乱金融秩序、引发金融动荡怎么办?责任就得方晟来扛! 须知每年初一市之长在省里签署的一系列责任状里,赫然就有“保持金融稳定”一项,同样是一票否决! 平心而论这个坑挖得很有水平,睿智如方晟都想不出应对之策不得不暂时吃哑巴亏,捏着鼻子先担待下来。 银行行长们再抱怨,也不可能阻止或延缓经济适用房的投建。 1600套经济适用房是安居工程项目里的第一期,第二期有多少套,什么时候投建,底牌都捏在詹印手里。就算这会儿想出临时措施令房价止跌,房产市场企稳,詹印随时会甩出王炸,炸得方晟晕头转向! 主动权在詹印,真理也在詹印那边,怎么做都是对的! 怎么办?难题摆在方晟面前。 众目睽睽下,方晟沉着冷静地说:“各位董事长、行长们……” 第1475章、猛烈下跌 方晟十指交叉握在桌前,以很放松的姿势说:“各位董事长、行长们,当前房产市场出现了一点波动,市区房价连续十几天下跌,民间不理性的投资习惯向来是买涨不买跌,因此二手房市场出现大量抛售继而进一步打压房价由此造成恶性循环。胜平市长,到昨天的跌幅是多少?” “14点75。”姚胜平无精打采道。 “恐怕今天就突破15个点了,也没关系,”方晟轻松地说,“坦率说吧这波下跌主要因素是经济适用房所导致,但1600套与庞大的市场存量相比能占多大比重?更多在于心理影响吧!很多同志担心经济适用房一旦投入市场如同洪水猛兽,因为房价落差会超过30%甚至更多。在这里我要给同志们算两笔账,一是政策账,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经济适用房会列入限售范围,限售期在五年以上!想炒房的人趁早打消主意,除非你耗得起时间精力,资金链也没问题……” 有位行长如释重负道:“外面传闻经济适用房只有两年限售期,看来是谣言。” “起码五年,而且正府会对经济适用房买卖出台一系列制约措施,比如提高交易费用、设置观察期、审查当初购房资格并核查卖房动机等等,而且正府有‘优先回购权’,到时不给讨价还价折价收回,为什么?你不需要了嘛,正府就要拿走给需要的人住!总之经济适用房是解决弱势群体住房困难的,不是给你炒房牟取商业利润的!”方晟掷地有声道。 又有位行长道:“我们客户经理对贷款人也都这么宣传,但谣言猛于虎啊,很多老百姓说了就是不信。” 方晟暂时没理会,继续说:“二是经济账,北屏盆地的未来会很美,但百铁的市中心仍在这边,五年、十年都不会变,这是其一;其二百铁主要商业、服务业、工业都是这边,放着市区的房子不住贪图便宜跑北屏盆地西北端住经济适用房,能否符合购房条件先两说,请问一下时间成本怎么算?家里有小汽车申请不到,坐公交车从北屏盆地西北到这边要多久?算算账就明白这次房价跌得有多荒唐!” 交行行长道:“方市长,有人跑到那片开发区域看过,两个小区太单薄了,估计起码扩建到五至六个小区,就是说后期还有3000-4000套左右经济适用房,哪怕地理位置偏远、交通不便,哪怕出台诸多政策对转让予以限制,但办法总比困难多,随着二手房市场交易量增大整个百铁房价被拉低是不争的事实。” 做了半天闷葫芦的姚胜平终于说话,道: “目前各行都采取措施展开自救,如停止发放二套房和二手房贷款,提高按揭贷款利率,提高首套房首付比例等,效果并不明显……看来需要正府出面强化调控,坚决遏制房价下降趋势。” 方晟摇摇头:“越限越死,房产市场一潭死水的后果是令投资者望而生畏,更不敢出手。目前而言除了出台经济适用房限售和交易政策外,正府不打算干预房价,市场问题必须通过市场来解决!” “啊!” 行长们大惊失色,顿时七嘴八舌吵翻了锅,语气和态度比刚才还要激烈,连姚胜平都忍不住,凑到方晟旁边悄声道: “听任房价跌破20,这些银行真顶不住,不是开玩笑的事啊方市长!” 等躁动渐渐平息,方晟稳当当道: “什么叫市场?银行也是市场的一部分,市场出了问题银行要主动寻求对策而非跑来找正府。正府负责监管银行是否合法经营,但不负责银行天天赚钱,不要拿银行关门绑架正府,随着存款赔偿制度以及保险机制完善,正府不怕银行倒闭,希望各位清醒认识到这一点!” 泼了盆冷水让行长们安静下来,方晟接着说: “至于银行怎么自救,我倒可以提几点看法供同志们参考——不是正府出台的制度办法,仅仅是我个人不成熟的思路……” 行长们目瞪口呆看着方晟,搞不清市长曲曲折折究竟干嘛,姚胜平在旁边看着暗自叹息,感觉自己的智商跟着方晟实在太累。 “各行要放开二套房和二手房贷款,甚至三套房也可以;大幅降低按揭贷款利率最好针对小户型结构以基准利率发放;下浮首付比例,配套更优惠的利率套餐,从而鼓励二手房交易!”方晟目光炯炯道,“有人害怕交易,担心越卖房价越低,其实是极端错误的!房产市场只要有人敢买就说明具备投资前景,就算跌破20、30也会很快拉起来,跟炒股票一个道理嘛。有值钱100块钱的股票,也有只值2块钱的股票,类型类别不同,股价能拉到同一水平线吗?显然不可能!” 农行行长幽幽说:“跌破20的话,我们的备付率就出大问题了,万一来个挤兑简直就是末日来临。” 方晟摇摇头:“同志们太小瞧当前百铁经济面貌了,随着各行各业转入高速发展期,城市居民平均收入水平大幅增加,抗风险能力和对前景预期也相应提高,远非两年前压降产能时风声鹤唳的状态!” “这个……”行长们似信非信,相互使着眼色。 “可能大家不太容易理解我所说的,举个例子吧,我刚调到江业县时县城房价居高不下,由于拆迁阻力非常大导致地皮紧张,似乎成了难解的死结;后来正府发展江业新城,平地而起学校、医院、银行、住宅小区,以大家的思维老城区房价肯定一落千丈无人问津了?错!在猛跌三十多个点后,老城区房价迅速触底反弹,到去年底与江业新城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落差。什么原因?消费者心态、情绪、需求是复杂的,未必所有人都愿意住新城;放到百铁也一样,房价低三十个点都跑过去住吗?那是经济适用房,不是郊区别墅!” 最后一句话说得行长们都笑起来。 “请同志们回去尽快制定相应策略,放开二手房市场活跃交易,哪怕跌破20也要沉住气,”方晟道,“我敢肯定地说一句,将来某个时候,百铁老百姓会为错失抄底机会而捶胸顿足!” 姚胜平见了顺势宣布见面会告一段落,由中途赶过来的董建辉主持金融联席会议。 方晟和姚胜平只管金融工作大方向,具体落实还靠董建辉协商——方晟说跌破20没事,谁敢冒这个险啊! 所以董建辉要协同人行、银保监局等启动应急机制,根据应急方案拿出切实可行的应急措施,包括从省行紧急调拨现金增加库存量、各行把备付率提高两个百分点、压缩或暂停企业贷款、增加客户经理加紧办理按揭贷款等等。 临出门前方晟关照道:“请殷董事长散会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回到办公室,周挺和吉林两员大将已等了一会儿。 反锁好门,方晟沉声问:“情况怎么样?” 周挺道:“向方市长回报,我和吉林从均价跌幅11个点一直低吸到今天15个点,奶奶的邪门了,二手房市场还在跌……” “说是市委那边传出小道消息下半年再推1800套,很多炒房者心态开始崩溃了。”吉林道。 “我觉得就是詹印放的风,不然哪个敢言之凿凿提到具体数字!”周挺道,“方市长,我就不明白了,把百铁金融秩序搞得一团糟对他有啥好处?” 方晟轻描淡写道:“弄糟了我要负绝大部分责任,然后他宣布中止投建经济适用房,消息必然刺激房价回升,危机解除,他成为头号功臣。” “好歹毒的家伙!” 周挺和吉林齐声骂道。 “已经低吸了多少?”方晟问。 周挺道:“七八百套吧,卖盘太大,奶奶的我都买得有点手软,跟在鄞峡砸盘完全不同的感觉。” 方晟沉吟良久,道:“15-19点之间保持匀速继续买,等到逼近20点时突然来个秋风扫落叶,人为做个底部,以后对方再放风整个市场的心理极限就是20点。” “方市长,以詹印的精明应该想到鄞峡3000套砸盘所拥有的资金盘,继而推想您很可能拿钱托盘,会不会有更深的算计?”吉林担心道。 方晟道:“他算准我四处撒钱目前资金量不足以打一场歼灭战,且1600套只是第一期,他可以放风搞四期、五期甚至更多,我敢拿钱托盘必定要被拖垮、拖死!” 周挺悚然一惊,道:“方市长,要是这样的话您得多留点神,的确有被拖进深渊的可能啊。鄞峡房产市场崩盘后盘旋回升,主要倚仗经济强势发展,房朝阳对房价呵护有加,百铁……以我的观察不具备那种环境啊!” “难道方市长准备加强市区城建?”吉林狐疑道,“财政都投到北屏盆地大开发了,哪有闲钱啊?” 方晟摇摇头:“你们……所有人都没看透这轮房价猛烈下跌的本质!申请经济适用房门槛很高,我不相信那些下岗矿工敢在房子没打桩的情况下就自信通过审查,继而提前把房子卖掉!你们可以暗中做个调查,看看抛售房产的是哪些人……” 第1476章、资本力量 经方晟提醒,周挺和吉林也回过味来,对视一眼,周挺道: “老实说凡家里还过得去的根本不会住到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北屏盆地通隧道也是五到八年后的事儿对吧?等基础设施、配套行业都完善了再买不迟。现在住那边实在各种不方便,以下岗矿工来说如果在铁隆山上班的,每天至少两个多小时耗路上;如果在南梵山生产基地做事的三个小时打不住,也就家境窘迫到一定程度不得已的选择。” “下岗工人、收入低微的卖了房子没地方住;有两套以上房子的都不符合申请标准,按说不敢轻易卖,那么多卖单都是谁的?” 吉林也奇怪起来。 方晟这才说出在姚胜平、银行行长们面前都没说的秘密: “詹印在组织、纪委两大部门透露今年要试行领导干部财产公示,并率先与龙泽、大肃三地实行不动产登记联网。彭万伟、魏玉树当然拖着不办,争取时间处理房产、转移财产。詹印明知他们在拖并不着急,反正风声放出去了再配合1600套经济适用房的消息,目的已经达到。” “哦,都是些贪官抢着抛售房产啊!”周挺和吉林恍然大悟。 方晟闲闲道:“其实龙泽、大肃两市对百铁的建议兴趣泛泛,很简单的道理——百铁有钱人在龙泽、大肃购房很多,相反两地有钱怎会跑到百铁购房?三地房产联网的结果是龙泽受损最大,大肃其次,当前哪个正府愿意看到房价猛跌?但百铁这帮贪官宁可信其有,还是要做足准备。” 吉林道:“难怪房产中介那边一张单五六套、七八套,原来贪官们慌了手脚……就算降20个点甩卖还是赚吧?” “詹印如果足够聪明的话,下一招就是调查卖房款的流向,除非转到省外否则保证抓个正着。”方晟道。 “一箭双雕,好厉害的詹印!”周挺真心佩服道。 吉林却说:“方市长更厉害,把詹印琢磨的心思都摸透了。” “感觉詹印比吴郁明高起码半个级别。”周挺道。 方晟沉思有顷,道:“他是公心夹着私心连打带消,让我很为难。惩治贪官,让老百姓享受低房价,这两点我发自内心赞成,其做法与我的理念完全一致……” 他难得吐露心声,周挺和吉林静静听着都不说话。 “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也是整个计划最致命的隐患,可惜就算此刻说出来他也不信,还是一味坚持下去,这也是我不得不出手狙击的原因。”方晟道。 周挺和吉林同时惊问:“什么致命隐患?” 方晟道:“他以为大量闲置商品房掌握在贪官手里,实质不是,以唐峰、铜岭、白贝为首的国企手里实质控制着大量房源!” “噢——” 周挺一点就透,“唐峰等国企旗下就有房产公司,过去承揽了百铁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住宅小区建设,捂盘、藏匿户型好的房子等等都是家常便饭。咱们做过房产因此心中有数,詹印对这一块了解毕竟还是不深。” “以前国企家大业大抗得住风险,房价剧烈波动期间举集团之力共同抵御,扛一扛就过去了,如今不行,”方晟道,“一方面那些房产公司已经从集团剥离,至少形式上独自核算自付盈亏;另一方面唐峰等国企今非昔比,资金和实力大不如前,变卖房产快速变现的愿望非常强烈。综合因素下,当房价跌破15-16个点左右,他们很有可能沉不住气大举抛售,从而一下子使得百铁房产市场崩盘!” 吉林点点头:“詹印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样灾难性后果,到崩盘的时候再宣布中止经济适用房投建根本无济于事。” 方晟道:“之所以让你俩匀速购买大资金压在手里,就是考虑到替他收拾烂摊子,把国企捂在手里的商品房吃下来以后再缓慢释放给老百姓,这个过程也叫还利于民——明后年各项基建到位,隧道打通在望,百铁经济将一个质的飞跃届时必然拉动房产市场火爆,你们低吸的房子正好作为市场调节器,适当打压、稳定住房价,不让老百姓受到伤害。” 周挺和吉林听得目瞪口呆。 说了半天,方晟并没想通过这次房价大起大落赚钱,还是想着利用庞大的资源解除百铁老百姓后顾之忧! “南梵山几十个亿砸下去,规模如集镇的生产基地将产生惊人的需求——各种需求,商业、服务业、餐饮业、娱乐业等等;牡丹谷到二季度旅游人数将有井喷式爆发,会拉动直至温泉山庄沿线的商铺火爆,这些实实在在的商业前景将很快压过人们对北屏盆地大开发的预期,”方晟分析道,“因此即使我们不出手护盘,市场也会发挥自我调节机制让房价触底反弹,只不过更慢些、更磨人些,我担心那些顺风顺水惯的行长大老爷们顶不住,”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息,“北屏盆地……那是今后五到十年的发展规划,是为了百铁百年大计而奠定基础的前瞻性构思,从打通隧道到真正繁荣起码又得五到十年时间,所以在发展态势上要保持定力,不能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哟。” 周挺道:“可惜詹印不理解您一片苦心,或者明明知道却装佯,想把您踩到脚底自己上位!” 吉林则说:“方市长,我斗胆做个判断——总觉得詹印正在犯当年吴郁明的错误,在经济形势一片向好、各方合力搞建设的时候开始动歪心思,最终坑的是自己!” “准确地说他俩还有不同……” 今天方晟难得有兴致也有耐心坦露心迹,这是很罕见的——官至副省可以说已经没有真正的、无话不谈的朋友,最信赖的鱼小婷对官场又不感兴趣,所有秘密都烂在肚里。 不过人总有倾诉欲,何况周挺、吉林是继牧雨秋之后商业上最有力的助手,且并不涉足体制,多聊点并无影响。 “吴郁明总体来说属于防守型,在鄞峡发动进攻也仅限于把功劳划到自己账下,手段还算温和,起码来说当时我就范的话自己并不受太大影响,只是心里觉得憋屈罢了;”方晟道,“詹印不同,他是全方位攻击、组合式拳法,且打着为民谋利的幌子,不,那也是他的真正目的。在眼花缭乱、真真假假的招数下,应对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不是单纯承担责任的问题,省里绝对不会放过问责,到那时谁也保不了我!” 抽丝剥茧般推理分析之下,周挺和吉林简直吓出一身冷汗,相顾之下均想官场太可怕了,不仅要智商,心肠还非得硬,要不然上场被秒杀啊!还是老老实实做我们的小本生意比较好。 谈完正事,周挺使个眼色让吉林先出去,然后压低声音说: “芮芸……她说不方便直接给您打电话,委托我向您回报两件事儿。” “不方便电话?” 方晟有些惊异,失笑道,“香港海纳深水港集团是咱们百铁高速公路的大金主,打电话也是谈工作有啥不方便?” “她专门把我约到碧海当面交待,语气非常慎重,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对她所说的内容也不准记录,”周挺道,“她说的第一件事是属于您那部分资金、雨秋和咱兄弟的资金全部退回内地,以后断绝与内地账务往来……高速公路股权也通过公开账务处理转到雨秋名下,相当于达建间接持股。” “啊!”方晟震惊,“还有呢?” “第二件事说香港那边的工作室由赵尧尧派人接手,跟她也没有半点关系了,简而单之就是海纳深水港集团只剩赵尧尧的股份、她的自有资金以及银团贷款,从此隔绝联系,基本上……也不会回内地了。” 这么重大的变故,赵尧尧居然不跟自己事先透气,而芮芸居然不亲自回报而委托周挺转述?! 方晟非但莫名其妙,而且有些恼火。须知牧雨秋、芮芸两条腿勤走路,一条腿利用央企改制和混营契机提升社会地位,为庞大财富寻求避风港;一条腿走国际化道路,既立足香港扩大正治影响又秘密洗白资金,为赵尧尧海外资金回流提供渠道。 突然间断掉一条腿,打乱自己的部署和发展节奏,岂能不着急? 但方晟毕竟是方晟。 赵尧尧没在电话、视频里说,芮芸不打电话而是专程飞到碧海当面交代周挺,可见这件事绝密级之高远出自己想象! 她俩在筹划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想到这里方晟沉住气,淡淡道:“随着国际大环境和国内资金管理机构管控力度加大,大家都要越来越注意资金安全,平时注意多设置几道防火墙,尽量少发生横向联系特别是你和吉林与雨秋等人之间,金杭、靖遥是上市公司更不能惹,做足防范才能有效隔阻风险。” 周挺唯唯诺诺后退出去。 仿佛心有灵犀,几分钟后赵尧尧请求视频,简洁地说:“香港那边我做了些安排,实验室资金从伦敦这边出不必担心,一切为了安全,以后不要与她联系,海外的事原则上都交给我。” 越说越没边际,方晟却越听越有谱,寻思几秒钟道: “如果内地……我是假设,需要动用你手里三分之一甚至更多资金怎么办?想过这种可能性没有?” 赵尧尧平淡地说:“难道不会有第二个劳诺德仁家族?” “噢,打明牌?” 赵尧尧道:“方晟,当资本强大到堪与国家抗衡的时候,谁还在意国家意志?一切都是资本说了算,把底牌摊在面前都没关系,因为对方无牌可打!” 第1477章、幕后控股 三个小时后董建辉结束金融联席会议和城商行殷董事长一起来到市长办公室。并非刻意陪同,而是要向方晟、姚胜平回报联席会议情况,金融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事,也是当前正府首要任务,来不得半点含糊。 姚胜平已提前在市长办公室坐了会儿,人来齐了,四个人便坐到旁边会客区沙发。 关于城商行殷董事长的称呼,在百铁也是比较冷的笑话。不能叫他“老殷”,否则老鹰捉小鸡不好听;更不能直呼其名“殷健”,那个更……更不妥当,只能怪他爹娘起名字时没多翻字典;因此约定俗成称他殷董事长,有时简称殷董。 董建辉先介绍了联席会议的几项决定,虽然不代表方晟所说的正府干预市场,但事实上是在正府协调下各银行达成的共识,以及监管部门必要的窗口指导。 殷董事长以为把自己叫过来是要求个别表态,当下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什么充分发挥地方金融主力军的作用,树立高度的正治意识,勇做百铁金融市场的压舱石、定海神针云云。 方晟听了若有所思,突然问道:“对了,增资扩股新方案有了吗?” 腊月二十八百铁城商行关于引进大肃城商行作为战略投资者的方案被省银保监局否决后,詹印和方晟商议一番决定把烫手山芋扔给城商行,要求殷董事长拿主导方案。 经过一年多来的折腾,殷董事长岂有不知书计市长想法之理?陷入两难困境。 能获得省银保监局批准的方案,市委市正府这一关首先过不去;让书计市长满意了,到省里又得被否决。 既然方晟当面问起,殷董事长硬着头皮道: “向领导们回报,根据省银保监局批示和詹书计、方市长关于规范城商行增资扩股相关意见,经过广泛讨论和慎重研究,城商行董事会草拟了两套方案。一套方案是以征宇公司为唯一战略投资者入股城商行;另一套方案是财团入股即联合入股方式,其中征宇、君大、观峰各占24%股份,另外省城有两家投资公司占剩余股份……” “省城两家投资公司什么背景?”方晟问。 “一家是省农垦集团旗下的投资公司,另一家的东家是省广电集团。”殷董事长道。 董建辉道:“都是老牌‘国字号’啊。” 听不出话中褒贬,殷董事长谨慎地说:“实力挺强。” “把名字抄给何秘书查询一下,”方晟吩咐道,等何超拿着纸条出去后接着问,“股权转让一直处于冻结状态,压力很大吧?” “相对个别、零星的流通股股权转让,增资扩股才是重头戏,不解决好我们城商行高管层夜里都睡不着。”殷董事长道。 姚胜平开始帮着说话。 先是说:“百铁一南一北大开发需要大量建设资金,正是城商行超常规发展的大好良机,尽快完成增效扩股充实资本金夯实家底,有利于城商行实行历史性跨越。” 然后说:“增效扩股只是ipo的前提,眼看各地城商行、农商行纷纷申请上市,我比殷董还着急,要趁着京都向中原六省政策倾斜的东风发起冲刺啊,时不待我!” 出于“你懂的”原因,殷董事长跟历任市领导关系都很好,故而稳稳做了十四年城商行老大,眼看快到退休了又能借助上市多干几年,殷董焉能错过良机? 比如姚胜平这位关键位置的市领导,在增资扩股和上市等工作策动方面,殷董事长私下都有明确承诺。 当然有詹印、方晟明确的态度在先,姚胜平二人不会表现出倾向性,但也不会错过任何谏言的机会,以蚂蚁啃骨头的精神一点点做工作。 董建辉不便直接反驳,笑模笑样道:“截止到一季度末,龙泽城商行向三相无夏城投资公司发放的37亿一年期贷款,展期半年后出现逾期,连利息都垫不起,大概率要形成呆账,这只是龙泽城商行被大股东控制下发放的类似贷款中的一部分……” 姚胜平不悦道:“照建辉的说法,人家贷款调查部门、风控部门、合规部门、审计部门都是吃干饭的,放着天大的风险看不出来?银行的本质就是经营风险,而市场风险是最大的风险,很多是没法预测和控制的。” “别说您提到的那些部门,就是部门主管副行长、行长、董事长都被大股东换得一干二净,至于贷款部门,龙泽城商行专门为大股东关联贷款成立了一个叫大客户服务中心,里面全是对银行业务一窍不通、但绝对服从领导命令的大学生实习人员,一千万与一个亿在那帮人眼里就是一个零的区别,很可怕很让人恐惧,要不然龙泽城商行岂会发放行业内最忌讳的跨省贷款?” 董建辉据理力争。 作为省内异地交流干部,起初董建辉很有想法很有抱负,想在百铁金融领域做出一番成绩,然而事与愿违迅速被矿务派排斥在外,工作数年连基本情况都摸不透。 董建辉还算硬气,拒绝了个别领导“共同致富”的暗示,宁可成天装病号晃膀子也决不同流合污,一心想着安全度过交流期回去提拔。 但詹印方晟双双空降后给董建辉带来一线希望,至少满天阴霾中看到些许光明,使他觉得能竭尽所能为百铁做点实事。 狙击陶铭控股城商行就是董建辉认为的大决战! 出于一个对金融领域有所认知、保存着道德底线和良知的领导干部,董建辉不想让百铁城商行变成第二个龙泽城商行、彻头彻尾失败的圆塔农商行! 方晟故意问:“建辉几次提到龙泽城商行大股东,到底是谁?” “陶铭,征宇董事长!”董建辉毫不犹豫道。 听到这个名字,姚胜平和殷董事长脸色都有点不自然。 征宇赫然名列两套方案之中,本来提到陶铭应该大大方方,姚殷表现出的不自然反而不自然。 方晟又故意道:“按征宇的风格殷董倒要做好功成身退的准备了,是吗?” “功成不必在我,只要能够促进城商行业务经营发展……”殷董事长含糊道。 姚胜平却说:“采纳第二套方案,征宇受财团各方制衡对人事没有绝对发言权;即使采纳第一套方案,百铁城商行也会对人事、战略规划、业务经营特别是贷款权等方面做出限制,避免龙泽城商行的复辙。” 董建辉寸步不让:“龙泽城商行、圆泽农商行引进战略投资者前都有详细而严格的协议,但大股东利用控股权采取种种变通措施架空股东大会、监事会形同虚设,最终还是达到目的……” “照建辉的观点战略投资者都是青面獠牙的魔鬼,都该拒之门外而由城市间地方银行相互入股抱团取暖?”姚胜平讥讽道,“可惜省银保监局不同意!” “事事按银保监局的意思,如今龙泽城商行贷款快要形成事实损失,银保监局赔一分钱吗?”董建辉反诘道。 姚胜平道:“省银保监局立足点是风险和合规,可不管你具体经营行为,贷款调查不力、贷后检查不到位可不是银保监会的错!” 眼看两人说得快吵起来,何超拿了张纸进来,凑在方晟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方晟微微颌首,道:“已经查到了,省农垦集团、省广电集团旗下的投资公司,都有征宇集团直接或间接控股。” “啊!”姚胜平身子微微一震,立即甩锅,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殷董事长道,“殷董啊殷董,这么重要的方案却连最起码的背景调查都没搞清楚,幸亏方市长心细如发!财团入股征宇、君大、观峰三足鼎力,但两家投资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也是征宇的话,它就成为绝对多数取得话语权,殷董考虑过严重后果么?” 殷董事长狼狈万分地连连擦汗,嗫嚅了半天也甩锅给下属: “不好意思,背景资料是董办负责调查的,可能疏忽大意……不好意思,我回去好好责罚这帮没有责任心的家伙!” 董建辉狠狠补了一枪:“何秘书几分钟就查到的资料,董办那么多人并层层审核把关居然犯错,恐怕不单是责任心问题!” “财团入股的思路不错,但千万不能渗水,让人有机可乘。”姚胜平又赶紧给殷董事长解围。 殷董事长忙不迭道:“回去就把那两家投资公司从方案剔除,重新洽谈新的投资者,我保证……保证一周内提交完善后的方案!” “一周?”董建辉撇撇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战略投资城商行并非包赚不赔、一本万利的投资,从现阶段国情和金融大环境来讲风险大于机遇,而且上市之路也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么容易,譬如实力雄厚、资产质量堪称“优良”的轩城城商行、润泽城商行至今还在排队,特别轩城城商行已是第五个年头了。 漫长的等待。 这期间等待上市企业财务、经营等各方面都必须保持稳定,倘若爆出丑闻、事故或出现亏损等情况,上市资格自然中止。 可企业毕竟是企业,总有滞胀期和经营低谷,因此等待的过程痛苦而煎熬。 方晟摆摆手,道:“方案,并不是我关注的重点,我只对一个问题感兴趣,请殷董如实回答……” 第1478章、立案调查 如实回答! 意味着之前城商行撒过谎,姚胜平和董建辉惊愕地对视一眼,殷董事长更是吃惊,三人同时紧张地竖起耳朵。 却听方晟问:“清产核资计算出的每股净资产到底多少钱?” 哦,这个老问题啊。 殷董事长轻轻吁了口气,道:“净资产是1.16元,这个数字经过省城最有名望的麒麟会计事务所计算,并由省城雄飞审计事务所审计,具有法律效力。” 方晟又问:“听说市场价已炒到2.2-2.4左右?” “上市预期,从已经上市的城商行股票来看,等过了禁售期一般都能维持在8元左右,规模、效益都非常好的15元都不止,因此利润空间比较大。”殷董事长解释道。 “但有内部人员反映麒麟会计事务所在城商行领导授意下做了假,1.16是人为编的,刚开始就提出这个目标然后一步步倒轧、编制账簿和会计报表甚至凭证!” 方晟冷不丁抛出个大炸弹! 殷董事长震惊得站了起来,叫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敢以党性和人格向方市长保证,我,还有城商行领导班子不可能要求麒麟会计事务所做假,人家也不可能配合我们做假,这完全是无中生有、诬蔑诽谤!” “坐下,殷董坐下慢慢说,别激动。” 董建辉看似劝慰,实质心中有了几分数;旁边姚胜平同样如此,与方晟搭班子快两年了,基本熟悉了他的套路。 方晟的风格是要么不说,说出来就铁证如山! 所以姚胜平不敢敲边鼓帮着说话了,想先看清方晟手里的底牌。 “举报人是实名举报,一位是城商行财务人员,一位是审计人员,都参与协助麒麟会计事务所清产核资工作,也参与过造假,所以手里保存有理应被销毁的原始凭证,”方晟慢斯条理地说,“举信材料已转交给詹书计,这会儿应该在部署市纪委进驻城商行调查吧……” 殷董事长“卟嗵”坐到沙发上,目光茫然而空洞,半晌道:“我不知情,我不知情……我敢保证我没有要求造假,究竟怎么回事我,我,我马上回去调查!” 方晟脸上掠过一丝冷峻的笑容:“那就不必了!此时市纪委进驻将是翻天覆地、铲底式调查,包括清产核资、年报审计、贷款流向和使用情况跟踪,对了,顺便帮你做个经济责任离任审计!殷董,从今天起你要暂时回避,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等纪委调查结果出炉再说!” 相当于宣布殷董事长停职接受组织调查! 殷董事长彻底慌了,看看姚胜平,又看董建辉,哀求道:“我真没有造假,我敢发誓!请组织相信我,给我一个机会!我也愿意配合纪委进驻城商行调查,查清真相……” 姚胜平避开他的目光,两眼看着茶几图案面无表情。 方晟道:“其实我第一次听到1.16这个数字就有点奇怪,是的,百铁城商行底子薄,资产质量不尽如人意;但我又知道一直以来城商行与其它银行一样,主要贷款都给了唐峰等国企,剩下基本上是按揭贷款和公务员贷款,虽说利差小净利润有限,从账面看不良贷款占比并不大,这就说明每股净资产不至于只有区区1.16!为防止判断错误,我专门请教了这方面行家……” 那天方晟与姚胜平讨论之后,打电话向郑南通请教——郑南通热衷于推动所在城市企业上市,门槛很精。 听了方晟介绍,郑南通随即问了几个关键指标,在计算器上按了一阵后斩钉截铁说起码1.4元以上,说1.5-1.6都没问题,百铁城商行肯定做了假! 方晟接连问了两个问题:估计压低净资产有什么好处?将来申报上市材料要经过严格的审核,会不会露馅? 郑南通真是行家,立即答道先说上市材料审核,城商行可以在申报前做账务处理——就相当于解数学题过程出了差错自行修改,批卷老师只看最终结果。至于压低净资产的好处,好处可大了! 低估净资产带来的直接好处就是内部交易、引进战略投资者的价格偏低,带来更大的利润空间。按行规战略投资者要以1.2-1.4倍溢价收购,由于城商行故意压低股价,溢价等于平价甚至低价,总股份20%什么概念? 这是巨大的利益输送啊! 方晟续道:“银行讲的是诚信二字,连银行都做假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相信?你能在会计报表、账簿上做手脚,将来有朝一日就能在贷款甚至存款上造假,老百姓还敢把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存你那儿吗?作为董事长,你不直接负责业务经营,或许真不知道,也或许知道,所以本着对城商行负责任的原则,不单你,从今天起城商行领导班子全部停职停岗接受检查!” 殷董事长失神地坐着,滚滚而落的汗珠都忘了擦。大势已去,无力返回,此时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祈祷,争取组织从轻处理。 董建辉说了句垫场话:“回去好好反思,写个详细的思想回报,在正式调查结论出炉前你还是城商行董事长,一切以事实说话。” “小何,安排两位同志送殷董回家。” 方晟说得客气,其实在场诸人都知道从这一刻起殷董事长已被软禁了。 姚胜平、董建辉陪殷董事长到楼下,见车子缓缓驶离市府大院,两人同时从心底生出深深的寒意! 这位市长实在太深不可测、太诡计多端了,以后务必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怎么讲? 每股1.16元的净资产价格是去年上半年计算出的,到现在差不多一年。这就意味着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方晟明知股价有猫腻依然不露声色,会同詹印研讨一个又一个方案,倘若春节前大肃城商行作为战略投资者入股的方案获省银保监局批准,方晟会默认并放行,之后大概率不会找殷董事长算账。 为什么?方晟心目中有“大”与“小”的界限。 将陶铭排除在外,保障百铁城商行健康稳定发展是方晟看重的核心目标,只要达成这一点,故意降低评估值让关系户、内部人士甚至市领导们捞点好处,那是“小节”,方晟懂得水至清而无鱼的道理,不会过分深究。 但省银保监局驳回方案,城商行两套新方案都围绕让征宇控股的做法激怒了方晟! 他看出殷董事长为首的城商行领导为讨好陶铭,不惜牺牲集体利益的卑劣用心!百铁城商行总股份20%压低价格卖给大肃城商行,这是集体对集体,无非左口袋进了右口袋;但低价卖给征宇就不同了,如郑南通所说,那是明目张胆的利益输送! 退一步讲,方晟把城商行情况摸到这个程度,难道查不到市领导包括姚胜平、董建辉在内都暗中购买了原始股吗? 难怪两位副市长心生寒意,不约而同考虑赶紧撤回股权转让申请,并暗中找魏玉树打个招呼,别公布出名字丢人现眼。 幸亏,魏玉树还算通情达理…… 百铁房价继续下跌。 继突破均价下跌15个点大关之后,连续四天探底后又突破16点——百铁老百姓都懵了,搞不清哪儿冒出那么多套房子,绝大多数都是从没住过的毛坯房。 适逢银行放开二手房贷款并下浮首付比例,社会上渐渐出现“抄底”声音,只是慑于空单太多不敢下手。 就在观望等待中,房价又突破17点大关。很奇怪的是虽然空方肆虐,但每天都有交易,似乎有股力量在持续不断地低吸—— 二手房市场数据都是透明公开的,随便建个分析模型就能发现卖单以每天近百套速度增加,买单也保持在每天几十套,显而易见买家并没有被深度跌幅吓住。 周五,从上午到中午卖单猛地增加了一百多套,价格也在不计成本似的陡降,转眼突破18、19大关! 然后又是很突然地,分布在市区各个中介机构都涌现了买单,瞬间成交两百多套! 中介群、房产论坛等都炸了锅,有人怀疑正府出手救市,有人说南梵基地为员工指购房,还有人怀疑外省炒房团杀过来了。 早就跃跃欲势准备抄底的终于按捺不住,纷纷出手,到当晚十点多钟各个房产中介还灯火通明地谈价格、订合同、付定金,房价奇迹般反弹到17点左右。 仿佛故意砸盘,周六上午又冒出一百多套卖单,这回市场有了底逢低买入,一天下来居然回升到16点。 周日再有一百多套卖单,卖方买方围绕16点激烈厮杀。 周一各家银行开闸放水,令买方士气大振;与此同时真有标记“南梵工业基地”的车辆出现在各个小区和房产中介门口,似乎坐实大买家现身的传闻,房价终于触底反弹连涨七天,一举收复到八个点左右。 这期间,市纪委以调查城商行财务数据造假为撬点,结合内部干部员工举报,发现殷健存在大量且严重违规违纪事实: 违规收受礼品礼金;违反组织纪律不如实报告个人有关事项;违反廉洁纪律,违规超限持有城商行股份;搞权色交易,违反生活纪律贪图享乐;违反国家法律法规规定违法发放贷款,违规报销个人费用;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谋利,单独或伙同他人收受巨额财物…… 经百铁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对殷健进行立案审查! 第1479章、杨花绯闻 查处殷健事件闹得黄树沸沸扬扬,人皆周知,这一巴掌打得陶之亮脸上火辣辣的! 陶铭打百铁城商行的主意,在省高层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想了一年多还没得手才让大家觉得奇怪。 如今殷健突然爆出严重违纪违规,这哪是他的问题!根子出在心心念念想引入征宇为战略投资者,同时把净资产价格压得很低权当献礼。 很多人以为这下子詹印、方晟捅了马蜂窝,必将遭到不露声色的报复。殊不知他俩并非捅马蜂窝的第一人,在此之前,关于龙泽城商行被大股东架空、资本腾挪、违规发放贷款等问题已被孟大舟、任厚明以内参方式提交到京都最高层案头。 还有已彻底沦为空壳的圆塔农商行,三相省领导岂会吃哑巴亏替陶之亮遮掩?卫君胜亲自飞向京都向有关领导汇报,指出征宇的老板陶铭就是陶之亮儿子! 所以不需要人指点,当殷健主动交代绝大部分违规违纪行为并坦承与陶铭私下讨论过增资扩股事宜,詹印立即将审讯记录连同检查材料带到京都,一五一十向钟纪委做了汇报。 三箭齐发,引起最高层对陶之亮的注意。 一直以来最高层对陶之亮印象虽不算太好,但很放心他的人品——一位总想着教书做研究的领导干部能差到哪儿去? 黄树近几年搞得可以算是“很糟糕”,最高层却把板子打在尚昭身上,认为尚昭为首的矿务派严重败坏党风党纪,为非作歹,无恶不作,是黄树乱象之源。 却觉得“之亮同志”还不错,主要是书生气太重,工作能力和工作方法过于传统保守,不能适应新时代新要求。 突然间听到这么多反映陶之亮纵容、默许甚至暗中支持儿子陶铭利用增效扩股大肆掏空集体资产从中渔利,单圆塔农商行和龙泽城商行形成损失的贷款就高达近百亿,盛怒之下还有深深的失望—— 套句陈佩斯的话来讲,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都叛变革命了! 不过京都没有立即派调查组,也没让钟纪委动手——尚昭案还未落地,再把陶之亮弄进去简直就是爆炸新闻,对外、对内、对方方面面都难以交待,网络、媒体舆论肯定要追究一点: 省高层连根都烂了,当初怎么选拔任用的? 所以京都方面很克制地先召三相、黄树两省银保监局局领导班子进京述职,首先调查了解征宇入股两家地方银行的相关情况,询问否决百铁关于引进大肃城商行战略投资的具体原因等等。 虽说最高层并无渲染张扬的意思,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陶之亮即将步尚昭后尘的传闻铺天盖地传了开来。 詹印和方晟反而松了口气。 相比圆塔、龙泽,陶铭在百铁属于“未遂”,虽不至于自夸“挽回直接经济损失***”、“斩断伸向集体财产的魔爪”等等,至少这回没冲在第一线。 正面硬刚陶之亮反倒是孟大舟、任厚明那对组合,可见身处省城低头不见抬头见,平时积下大量矛盾和冲突,也是逼到悬崖上作出的拚死反击。 而卫君胜则是听说有内参在先,才跑到京都当面回报,也算是顺手一枪的聪明之举。 四月下旬到五月初,百铁房产市场暴跌风波基本告一段落,房价稳稳反弹到比暴跌前平均价低6个点左右,这也是各方所能接受的结果—— 一方面房产市场利空客观存在。不动产登记联网消息时隐时现令人不安;正府宣布在南梵工业基地外围修建两处住宅小区;北屏盆地西北端经济适用房正式开工。 另一方面房产市场供需关系有明显改观。过去百铁环境相对封闭,无论人还是资金流动性都较弱;如今从北到南轰轰烈烈的大基建,以及高达几十亿生产基地建设,加上牡丹谷拉动旅游市场持续火爆——别的不说,牡丹谷附近七个小区店面房价格已经翻番,沿线商业热闹程度堪比市中心;市场注入活水后就可以“讲故事”,投资者也就有了憧憬和预期。 但民间投资总是盲目冲动的。 从跌16点逐步攀升期间,很多人象到菜场买菜似的挥舞着钞票往里冲,完全不看户型、面积、位置,好像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急于抄底并大赚一把。 “大起大落是房产市场幼稚期的表现,必须予以适度引导和控制。”方晟指示道。 什么叫“适度引导和控制”? 周挺和吉林又不是正府领导干部,管什么适度不适度,反正手里有大把筹码,见房价开始飙升就抛出大卖单打压;房价回落就撤掉卖单,方式简单粗暴但很有效。 一来二去,方晟多管齐下把房价稳住了,且稳中有降让詹印达到部分目的,虽然有些不甘心也不得不点到为止,毕竟两人在查处殷健问题上配合默契。 然而五月份连续发生两件事,又将两人关系直接降至冰点! 第一件事是市组织部和市纪委按照常委会意见加大候选干部背景调查力度,本着公平公正原则,在深入了解和核实张伯志喝酒唱歌按摩等事实的同时,也对莫之洪进行相应调查。 一查,出大事了! 据群众以及单位领导同事反映,莫之洪同样存在接受企业吃请、休闲等违反职业操守的事实,多次出入歌舞厅、按摩房等高档消费场所,并有接受所谓土特产、购物卡等不当行为。 而且重点……重点是莫之洪还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问题! 跟谁有关系? 所有谈话记录都含糊其辞说不清楚——男女关系问题向来是捉奸拿双,只有被堵在床上才认账的,否则就是造谣诽谤! 不敢留下书面记载,但外界早已隐隐卓卓传开了:跟莫之洪好的正是市委常委、统战部长杨花! 这也解释了她为何在常委会上以一怼多、陷入苦战的原因。 魏玉树感到非常棘手。 对于做惯了太平官、处处和稀泥、当老好人的他来说,出现这种问题简直就是噩梦,都不知道如何处理。 把张伯志和莫之洪都拿下?其实对处级干部来说这点事儿根本不算事,如果以此为标准查处干部,恐怕洪泽县里无好人——话说在黄树大环境里,吃吃喝喝属于常态,人不可能活在真空,谁能脱离社会而存在? 两人都轻轻放过? 又面临到底选哪位担任北建委规划处长的难题,既然组织认定我没问题,为何不能入选? 为何选他而不是选我? 现在明摆着沈兵支持张伯志,而杨花支持莫之洪,得罪哪方都不好,怎么办?魏玉树处于前所未有的彷徨和无奈之中。 就在这风口浪尖之中,莫之洪又做了件蠢事,居然跑到市长办公室哭诉,莫名其妙把方晟也卷了进去。 真是倒霉透顶! 莫之洪哭诉有两层意思,一是自己是外来的深受当地干部群众排斥,所谓违规接受吃请、接受礼卡等完全是诬蔑栽赃; 二是…… 莫之洪随即爆了个更大的料,说自己之前确实跟杨花有点超友谊关系,那已是过去式,早在一年多年前就断了,因为杨花移情别恋投入他人怀抱,那人就是—— 詹印! 听到这里方晟惊得险些站起来! 这件事的水居然深到这个程度,实在大出所料。 方晟稳了稳心神,当机立断打断莫之洪的喋喋不休,严肃地说: “莫之洪同志,关于你所说的话到目前为止我理解为闲聊,而不是反映问题;如果要反映领导干部个人问题,厅级以上要到省里,我不适合也不接受;既是闲聊,因为涉及到百铁主要领导的私生活,我不想听下去,你也不用再说!我手里还有事,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 “方市长,我说的都是真的……”莫之洪急急道。 方晟威严地一挥手:“何秘书,陪莫之洪同志出去!” 反锁好门,方晟恼怒得差点要摔茶杯! 市府大院到处都是眼睛,显然莫之洪这趟鲁莽而全无用处的倾诉除了把自己逼到詹印和杨花对立面,一无是处。 该死的搅屎棍!方晟心里愤怒地咒骂道,脑中飞快运转寻思对策。 通过莫之洪的叙述,方晟已大致弄清事情脉络: 在东北工作期间,莫之洪与杨花打得火热,后来为仕途考虑辗转来到龙泽; 杨花调到百铁后开始阶段两人保持亲密来往,出于长相厮守和提拔需要,杨花几次三番找方晟将莫之洪调了过来; 但后来事情发生转变,不知为何杨花居然跟詹印搅到一起,断然“抛弃”莫之洪; 莫之洪发现端倪后以此要挟杨花达到调整工作的目的——而非外界误认为的杨花为了情郎大闹常委会,她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 眼看形势愈发不利于自己,莫之洪担心遭到詹印、杨花联手陷害,故意大白天跑到市长办公室反映情况,让詹印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出手! 为什么不找黄生为首的矿务派? 莫之洪本身就是外来干部,找矿务派只会被借机利用把事态闹大,结果很可能达到抹黑詹印、杨花的目的,但自己也将遭到毁灭性打击。 矿务派才不会心存怜悯呢。 就在方晟意识到危机来临,苦心费诣考虑解决之道时,又发生了第二件事。 严格地说,第二件事与第一件事高度关联,没有第一件事,第二件事绝无可能爆发。 第1480章、监视事件 周六上午,方晟主持市长办公会。 随着北屏盆地大开发如火如荼地开展,骑牛峰水电站、省大数据中心、新市府大楼、专科医院、经济适用房的投建;牡丹谷-温泉山庄旅游专线持续火爆,非但每个双休日吸引数万游客,平时都有来自各地的——主要是摄影发烧友专程过来取景;南梵工业基地全面开工,从道路到矿区合并以及新厂房建设同时进行…… 继而产生一系列矛盾和问题,各种协调、配套服务、难点等等都是百铁上下从未碰过的,处理起来全无经验可言,需要市长办公会逐项会商拍板。 几天前也就是周三晚上已经开过一次市长办公会,凌晨近两点才结束,当时方晟也觉得歉意,说下次放到周六开一整天都没事,夜里精神又不好,还耽误大家白天工作。 因此按常规上午肯定不可能结束。 副市长薛爱国临时请假说身体不舒服,让常务副局长王涛代会,却跑到市府宿舍大院拨通詹印的手机——詹印不喜欢双休日加班,受他所赐市委各部门也能正常休息。 “詹书计在家休息呀?”薛爱国满脸堆笑道,“我是爱国,这会儿正在宿舍大院,有个情况想请您亲自看一下,就一会儿,不会耽误您太久。” 沉默了几秒钟,詹印道:“好,等会儿。” 足足隔了十分钟左右,等秘书闻讯赶来敲门詹印才从里面出来,薛爱国知他有前年爆炸案的教训对个人安全防范得紧,匆匆迎上前故意压低声音道: “詹书计,今早院里常规巡查结果发现个异常情况,有人向我报告后没敢擅自做主,指示封锁现场后向您回报……” “什么异常情况?”詹印对这位屁股都坐到矿务派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很不待见,正琢磨下半年把他换掉,神情还是淡淡的。 “您向后再走三十米……” 薛爱国表情愈发诡谲,詹印不由得一愣,心想往后不是方晟的别墅吗?两人别墅中间隔着相当于隔离墙的茂密的参天大树,彼此都看不见。 依言靠近小树林,薛爱国指着一棵两人合抱不过来的古柏下面,道:“喏,就这儿,来呀,给我挖!” 两名干警唰唰几铲子下去,不多时一根细细的光缆映入眼帘! “这是……”詹印有点发愣。 “继续挖!”薛爱国命令道。 沿着光缆挖到树根底下,却见它巧妙地从树洞盘旋到树梢茂密处,连在枝叶间一个黑漆漆的监控探头上! 监控方向正对着詹印别墅正门! 詹印冷冷道:“谁干的?” 薛爱国下令:“往另一头挖!” 不到半小时顺着光缆先到围墙边,再绕了一大圈直挖到方晟别墅后面墙根下,一米多深的泥土里埋了个闪烁着红灯的接收器。 薛爱国悄声道:“詹书计,这是国外高科仪器,专门用于无线接受视频信号……” “我知道!”詹印道。 “从那边到这边的泥土都是刚刚新挖的老痕,说明埋设时间比较长……” “我知道。”詹印还是三个字。 “他……他的女警卫以前干过情报工作,这方面是行家……” “我知道……”詹印说完大步离开,半晌才撂了句话,“把仪器带过来!” 把接收器连接到电脑上,提示需要专用**软件,然后又要求输入密码,几名技术人员捣鼓了好一会儿忙得满天大汗又满脸惶恐。 詹印始终站在旁边不言不语,面沉如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折腾了近两个小时总算破解一道道障碍,屏幕上跳出监控画面,果然是詹印别墅正门,画面清晰度很高连门上斑点都看得一清二楚!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詹印问道。 快速向前翻,良久技术人员道:“前面已被覆盖了,从存贮期看起码两个月……” 詹印又问:“挖出来时有没有提取指纹?” “报告詹书计,仪器上没有指纹。”技术人员道。 薛爱国凑在詹印耳边道:“那个女警卫成天戴手套,吃饭时都不脱下……” 詹印阴沉沉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薛爱国和干警、技术人员都目不转睛看着他。 经过窒息般的数分钟,詹印在屋子中间站住,道:“仪器留下,你们都离开吧,注意保密——如果传出去拿你们几个是问!” “是!” 薛爱国响亮答道,旋即带人离开别墅。 “砰”,院门关上,偌大的别墅只剩詹印一个人。他出神地盯着仪器,雕塑般一动不动,深遂的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市委书计要求保密,这种事哪里保得住密,不到傍晚整个市府大院都传遍了:市长的女警卫秘密安装监控监视市委书计! 方晟刚刚结束冗长的市长办公会精疲力竭回到办公室,手握拳头周身拍打了一遍,感觉坐得太久关节快生锈了,这时鱼小婷旋风般冲进来,反锁好门沉声道: “大事不妙……” 遂细细讲述了上午发生在两幢别墅间的经过,恼怒道,“绝对有人栽赃!想想就知道了,未经批准我怎么会平白无故监视副省级领导?那是情报系统大忌!” 方晟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定定神把鱼小婷所说的在脑中仔细反复过滤数遍,道:“你安装的监控可以覆盖那片区域的,有没有发现线索?” “没有,”鱼小婷沮丧道,“确实是两个月前发生的,那帮家伙可真沉得住气,抓住普通监控录像两个月自动覆盖特点设的圈套,没法向前追溯了!” “你有定期查看监控的习惯,就算一年前发生的事都应该有所察觉,”方晟循循善诱道,“再想想,回忆几个月来有没有异常状况。” 鱼小婷苦苦思索,隔了约五六分钟道:“腊月二十九夜里停了两小时电,那天宿舍大院保安在门口挂牌提示,说是为保证春节期间用电安全夜间停电检修……就缺那两个小时的监控……” “光纤和接收器就是那天埋下的!”方晟面色严峻,“那帮人一直在等机会,现在,终于等到了!” “埋设地点选择得非常准,正好处于我安装的电子干扰器范围边缘外一点点,可见那帮人事先做足准备,处心积虑陷害我!” “不,陷害矛头指向我……” “怎么办?”鱼小婷略有些不安,“詹印会不会悍然翻脸?” 方晟笑笑:“如果詹印被薛爱国这么撩拨一下就翻脸,他就不是詹印,而是张飞——要是光缆接到我书房,那我百口莫辩;埋到我别墅后面,我是主谋的概率只有30%,另70%恐怕要落到薛爱国身上。” “30%也足以让詹印向京都部门通报了。” “通报归通报,事情肯定要按程序处理,”方晟道,“关键在于莫之洪吃错药似的跑过来说詹印与杨花有染,不然我的概率低于10%。” 鱼小婷恨恨道:“对的,詹印很有可能认为你早就怀疑他俩,提前安装监控进行监视!” 方晟悻悻道:“我哪有兴趣关心那种下三滥勾当,再说我有啥资格管人家闲事?” “那倒是实话。”鱼小婷失笑道。 “还有我想过问,把杨花叫过来盘问几句包管露馅,就她那水平……还别说,早在党校就感觉詹印对胸脯大的女人情有独钟,没想到真滚到一处去了……” “很遗憾?” “切!”方晟出了会儿神,道,“不管如何梁子已经结下了,接下来特别是你要当心,平时尽量避免单独行动……” “百铁这些小喽啰……” “好汉难敌四拳,小心驶得万年船!” “知道了,啰嗦!” 方晟正色道:“今晚做个工作,看清楚哪些干警参与白天的挖掘,技术人员就算了不关他们的事儿。我有个感觉,埋光缆的与挖光缆的应该是同一批人!” “有道理,这是避免机密外传的最经济做法。” “我还有个感觉,这些干警都属于主管矿区治安的市治安支队,他们的顶头上司是薛爱国的亲戚,刘强!” 鱼小婷眼中闪过一抹杀气,冷然道:“前年围堵我和白翎的账还没算,居然又来惹我!” 方晟担心她一言不合就血光冲天,连忙阻止道:“不要擅自动粗!没深究爆炸案,是因为上面不想把尚昭案影响扩大化,很多情况就事论事不向纵深排查,况且薛爱国只是外围的外围,刘强则是薛爱国的一条狗,没必要跟狗斗气!” “我知道……”最后一个字尾音未散,鱼小婷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于张伯志和莫之洪的处置,魏玉树结合当前形势反复斟酌,还是使出最拿手的“和稀泥”手法,按杨花所要求的将莫之洪调任北建委规划处处长;也没亏待张伯志,调到市财政局正处职岗位,可谓皆大欢喜。 常委会讨论他俩的去向时,詹印、方晟都没发表意见。 或许不屑,或许避嫌。 监视事件已在书计市长之间形成深深的隔阂,宛如静默的火山,没准什么时候突然爆发。 没过多久,新的矛盾就出现了,根源还在当初市里——直接说就是詹印避免争议,把北建委挂在市建委下面成为名义上的二级部门,实质北建委主任也是副厅级,与市建委主任平起平坐。 仅仅如此倒也罢了。 问题北建委主任陈其迈还是北屏盆地开发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直接听命于詹印,这下有点乱。 因为市建委归方晟管辖。 第1481章、怒其不争 市常委会通过的北屏盆地开发领导小组组长是詹印,副组长方晟,下设办公室主任即为陈其迈。 这样确立了詹印对北屏盆地开发的绝对主导权,因为陈其迈凡事只向他请示汇报,完美地将方晟架空在一边。 除了一点,财权在方晟手里。 不得不设方晟为副组长,原因就在于此,有些事根本绕不过方晟。 另一方面北建委名义上归詹印直接领导,但作为市建委二级部门,陈其迈还是建委党组成员,要听命于正府指挥。 一来二去陈其迈变成夹心丸子。 矛盾的导火索还在“钱”字。 今年百铁基建项目搞得轰轰烈烈红红火火,实质是有隐忧的,问题就在于钱。百铁正府多方筹资——发行债券、银行贷款、招商引资多管齐下,还是架不住巨量投入。 山地特别是盆地工程太烧钱了,每天爆破、平整、水泥、钢筋、人力等费用就是一笔令方晟眩晕的数字,还要算上源源不断的运输和后勤供给等等。 省大数据中心甩手用掉几个亿;水电站虽然开始商业运营仍处于投入期;市府大院连同宿舍区一再压缩规模还是超出预算,这些事已经够烦心了,偏偏詹印为争取民意并给方晟添堵,又增加1600套经济适用房! 财政捉襟见肘,都是市政重点项目哪个姚胜平都不敢得罪,怎么办?只能这里拖一点,那里拖一点,争取喘息机会。 拖多了,拖久了,詹印就开始不高兴起来。 在詹印看来百铁所有建设工程不是“雨露均沾”关系,而是“重点”与“次重点”关系,北屏盆地理所当然应该是“重点”! 矛盾的结在北屏盆地经济适用房小区建设的20%预付款上。 此次工程的中标方是原唐峰旗下的唐达房产公司,前期多次招标铩羽而归加上从唐峰剥离,房产公司终于品尝到市场竞争的残酷,也意识到正府开始玩真的以前那套行不通了,这回认认真真做项目分析,利用情况熟、成本低的优势终于成功了一回。 中标后按说应该在规定期限内把预付款打给中标单位然后开工,当然做正府的工程没那么快,通常是边施工边催促,预付款肯定一分不会少但有可能拖欠很长时间。 付款手续报到姚胜平那边,尽管是娘家人,他平时跟唐达房产公司领导们关系还不错,还是毫不犹豫压到一边。 这是遵循“先来后到”原则,经济适用房属于年度预算里没有的临时增加项目,只能在整体费用安置出现空余空间的情况下适当适度予以考虑。 “让唐达新开工吧,不能耽误工期,这边能安排多少算多少。”姚胜平大刺刺对亲自送报告的陈其迈说,没把这位能力看样子也就那样的书计心腹放在眼里。 陈其迈到底新晋副厅,资格尚浅,把自己位置放得比较低,赔笑道:“是这样的姚市长,唐达也有难处。它说以前老规矩的确是边开工边要钱,一段拖一段最后工程完工一年多甚至两年才拿到全款,大家都习惯了。如今情况有点不一样,主要是唐达从唐峰剥离后独立经营,缺乏集团雄厚实力支持资金非常紧张,没有预付款的话在工程准备、材料购置等方面存在种种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姚胜平指着桌上半米多高的费用申请报告不耐烦地说,“现在每个工地都张大嘴吃钱,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不行你找方市长特批,我这边做不了主,只能按市长办公会定下来的规矩审批!” 碰了一鼻子灰,陈其迈还是没敢找方晟。 一方面北屏盆地大小事务自己从来只向詹印报告,为了钱却跑到方晟办公室,将心比心,换自己处于方晟的位置也没好脸色。 另一方面詹印借经济适用房给方晟挖坑,全过程陈其迈一目了然,正府那边费尽心思才把坑填平,你这边又要注水,想得美! 然而唐达也蛮硬气,反正合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收到预付款才开工,你不给钱那就是拖呗,我才所谓。 六月初詹印到北屏盆地视察。 第一站是骑牛峰水电站,看到河流被大坝截住再咆哮奔腾而下,浪花四溅,轰鸣声不绝于耳,内敛稳重如詹印都不禁神采飞扬,只可惜文采不行搜肠刮肚半天没挤出半首诗,只得佯装深沉地说“不错不错”。 省大数据中心一期工程已投入运行,一尘不染、灯火通明的机房里成千上百的机器排列得整整齐齐;技术人员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十指翻飞;大屏幕上跳动着只有内行才看得懂的字节和数据。中心负责人介绍说大数据中心的核心价值就是对海量数据进行存储与分析,它“廉价、迅速、优化”三方面综合成本最优,逐步打造企业、财务、人员数各系统数据交换平台体系,减少相互保护、信息杂乱的无序现象,打破部门利益壁垒,统一整合信息资源,在此基础上构建弹性、动态、可靠、高效化的计算和网络资源池,为数据融合、业务应用提供理论与数据支撑。 怎么实现盈利?詹印问。 中心负责人说最主要的盈利模式是数据加工并提供解决方案,比如税务、公安、卫生、公共交通、反恐、防灾、反腐、社保、环保以及传统行业如医疗、教育、零售、通信、航空、体育、娱乐、彩票、影视、餐饮、旅游、房地产等,这些行业都没有大数据技术能力,也没有大数据人才,都期望通过大数据来实现互联网+从而改造行业现状,且他们在大数据和云计算方面都有大量预算,是目前大数据行业ibm、oracle、sap等巨头抢夺战略高地。此外以大数据产业链发展的基础设施、数据工具/产品化服务、第三方数据服务等等…… 詹印截口说最重要的爱护科技人才,充分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 是的,是的,詹书计说得对。陪同领导们一迭声附合。 新市府大楼原规划22层,方晟说就那么些人搬过来太大也是超标,大笔一挥削到16层。詹印几经斟酌又确定几个部门不搬,从16层降到12层…… 陈其迈苦着脸说不能再砍了詹书计,市府大楼好歹要有点气魄架势,低于12层怎么都不好看。 詹印这才作罢。 新市府大楼呈半圆环形,寓意为“胸怀天下”;后门与宿舍区只有一墙之隔,方便领导干部回去休息;北屏山脉脚下温泉很多,开始计划引入泉水在宿舍区修建游泳池,被詹印否决了。 工程进度很快,詹印一行前来视察时第三层已经盖好,陈其迈介绍说为确保年底前封顶目前歇人不歇机器,两班昼夜加紧施工。詹印则指示要把安全生产放在首位,注意施工安全和施工人员伤害保护,“保质保量”,质量在前面。 专科医院和矿区职业病研究所同时开建,钱多好办事啊,这边工地上的人数更多、设备更精良,更妙的是这个联合国卫生组织关注和支持的项目吸引了大批志愿者,有技术的出技术,有力气的出力气,无形间提高工程效率、降低工程成本。 绕到研究所后侧,詹印的脸唰地沉下来了,指着空旷无人的工地厉声问: “这里怎么回事?从招投标到现在快两个月了,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事情卡在预付款的问题……” 陈其迈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一五一十述说了财政压着费用申请不放,唐达房产公司缺乏启动资金无法开工的经过。 詹印黑着脸久久不语,陪同人员个个胆战心惊,知道一场风暴又在酝酿之中! 此时詹印是非常恼火,不但恼火双方扯皮导致自己视为改善民生、向弱势群体倾斜的经济适用房工程迟迟未能落地,更恼火陈其迈! 从大框架来看,当前百铁三箭齐发南、北、西同时展开紧锣密鼓大建设,其中重中之重当然是北屏盆地大开发,另一端则是姚俊主抓的南梵山工业基地,西侧牡丹谷-温泉山庄旅游观光带表面上由旅游局局长王昕光牵头,主持大局的其实是苏若彤。 姚俊、苏若彤负责的两大项目搞得有声有色,不时制造个大新闻、大动作引发网络热议——上个月苏若彤亲自带人在铁隆山为百铁7位百岁老人栽下长寿树——就是银杏树而已,不知怎么炒作的居然被京都日报大幅报导,称赞百铁正府和牡丹谷景区的人文关怀,然后又掀起一轮栽树热。 项目交给他俩,方晟基本就是甩手掌柜从不过问。 陈其迈呢,这位忠心耿耿的老部下什么都好,就是办事能力不行,处理工作拖泥带水、优柔寡断,北屏盆地开发期间詹印、方晟没少抛头露面帮他堵漏子: 骑牛峰水电站与大肃的争端,是方晟出手应付窦晓龙; 省大数据中心的筹备与运营,从人员招聘到人才安置,从设备购置到安装调试,从基础设施配套到综合应用开发等等,陈其迈在几乎每个环节都遇到难题,都跑到老领导面前求助。 怒其不争也没办法,谁让是自己拍板的人选呢? 新市府大楼是财政专项费用、专科医院建设由方晟直接负责,相当于还替陈其迈分担了近一半压力。 没想到两个月来在经济适用房项目上少问了一句,结果出了大问题! 第1482章、瞬间破功 对陈其迈这样的老部下,撂狠话诸如“下周我要看到进度”、“我不想听困难只要见效果”、“三个月内必须完成地基”等等是没用的,回过头他还是愁眉苦脸地请领导“协调解决”。 满腔怒火忍了又忍,詹印沉声道:“通知开发领导小组下午两点开会,财政条线相关领导列席!” 很快,“詹书计不高兴”的消息传到市正府,姚胜平只微微皱了下眉吩咐秘书取消下午行程,因为自己也属于列席会议的“相关领导”,然后继续伏案工作。 他才不怕呢,这事儿詹印火再大有方晟顶着。 方晟听说后眼睛都没眨半下,行云流水地在文件上签署意见,直到中午去食堂吃饭途中才问何超: “下午几点开会?” “两点……”何超顿了顿补充道,“姚市长和梅局都接到参会通知了。” 梅局即指市财政局梅荣,享受正厅待遇的资深本土干部,在财政系统工作二十多年的老黄牛。 方晟没动念头换他是因为梅荣工作还算踏实,作风也算正派,多年来与唐峰等国企有合作也有争斗,基本属于禹祥那样不偏不倚主持公道的干部。 詹印没换他则是因为找不到既放心又可代替人选,这是领导干部最悲哀之处。 会议开始,会议室里鸦雀无声,隐隐透出几分火药味。 最近连续发生的三桩事都对方晟不利:莫之洪跑到方晟办公室告状;鱼小婷偷偷安装监控监视詹印;财政扣押合同预付款导致经济适用房项目无法按期开工。 如果说第一桩事仅仅涉及个人隐私,外界并不清楚莫之洪说了些什么,也不清楚方晟的态度,那么第二桩事简直触及组织原则、纪律和底线! 奇怪的是詹印从那天起就对此事保持沉默,并没有利用它大做文章的意思,为什么呢? 北屏盆地领导小组会议,其实上以陈其迈为首的领导小组办公室成员为主,此外加上组长詹印、副组长方晟,还有点名列席会议的财政条线领导。 按惯例应该由陈其迈介绍近期北屏盆地开发运营情况,詹印连这个程序都免了,一开头便火力全开! 批评个别领导干部存在“本位主义”,自行其是各自为政,有令不行有禁不止,只想着把自己主管的领域做好就万事大吉,没有大局眼光,不讲团结不讲配合。 批评个别领导干部存在“自由主义”、“个人主义”,表面上高喊坚决贯彻市委党委会决定,行动上却我行我素,奉行“我的地盘我做主”,想咋办就咋办,任凭东北西南风,吹到那里算那里! 批评个别领导——说到这里詹印不再以“个别”一言蔽之,直接点名道: “合同要求预付款就得预付,你财政拿不出钱来当初招标就应该要求全额垫款,现在法律上承认预付却以财政没钱搪塞人家,换我也不肯开工,官司打到哪一级都会判正府败诉!你说呢,梅荣同志!” 有方晟、姚胜平两尊大神坐着,梅荣焉敢推卸责任?干部的担当就体现在这里! “关于经济适用房工程预付款未能按期到位问题,财政局要负主要责任,主要责任在我!”梅荣毫不含糊道,“之所以出现延误开工的情况,一方面我们主观地认为唐达房产公司会循旧例边申请付款边开工,没想到它本身资金链紧张没能启动;另一方面我也要如实向各位领导回报今年财政支出情况……” 詹印打断道:“不用解释那么多,我就问一句,预付款什么时候到位?!” 梅荣也怒了! 享受正厅待遇的市财政局长,某种意义讲比主管边缘部门的副市长还厉害,你市委书计再大岂能当众指着鼻子逼问? 相互尊重的最起码的礼貌哪去了? 梅荣不卑不亢道:“二季度财政费用已经告罄,会后我们将立即组织人员测算三季度财政资金列支情况并由领导全面统筹安排,力争不耽误经济适用房项目开工。” 詹印黑着脸说:“梅荣同志的意思是虽然六月份还有二十多天也只能干耗着,等三季度财政资金到位?三季度,七月一日可以叫做三季度,九月三十日也可以叫做三季度!财政系统的领导都这样玩数字游戏吗?” 被骂到头上了,本想保持低调的姚胜平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说话,道: “从会计管理和财务核算讲六月三十日和七月一日有本质区别,季度间财政资金不准挤占挪用丁吃卯粮是最基本的规定,梅荣同志也没办法,至于统筹……” 詹印又打断他的话,冷冷道:“唐达要求收到预付款才开工,我觉得很合理,符合契约精神和法制建设大方向,所以,六月份预约款必须到位,唐达也必须开工,究竟怎么办你们去想办法!哪怕借,也要保证项目上马!” 姚胜平和梅荣面面相觑都不敢接话。 方晟终于开口。 与姚胜平一样这次会议方晟不打算发言,总觉得詹印憋在肚里的气要出掉,那就让他痛痛快快发泄一回,权当做观众。 然而詹印从梅荣数落到姚胜平,风越刮越猛,火越燃越大,再不出手就有蔓延之势。 “去年发行几个亿债券,上半年几大工程垫付款和预支款限于规模控制由城投借的银行贷款,再借负债率又要超红线,那可是京都重点监测指标,”方晟当头把京都扛在前面,令詹印愣了一愣,接着说,“经济适用房工期一拖再拖,梅荣同志认为财政局负主要责任,态度很诚恳,但我觉得有商榷之处。财政资金里的专项建设资金用在城建上,财政局各位同志没藏着掖着挪作它用,钱不是用在这里,就是用在那里,进度和效果大家眼睛都看得见!谁该负主要责任?唐达房产公司!不给钱就不开工,好硬的口气!作为房企难道不该体谅正府财政资金紧张的难处?以前都可以边开工边申请预付款,为何这次不行?这是六月份而不是年底,不用愁发放工人工资,不用愁年终关账结算,资金有啥好紧张的?没实力就别参加招投标,百铁又不是你唐达一家做房产开发!” 这番说辞有点歪,但效果——就仿佛夫妻俩吵架,突然愤怒对象转移到邻居家的小妖精,双方顿时形成共识,气氛为之一松。 陈其迈道:“关键还是因为前期硬脱钩事件导致唐峰等国企对我们比较生分,连带着让唐达承揽工程后半信半疑,总担心拿不到工程款……” 坏了! 詹印心里格噔一声,暗想其迈终究太实在,没法跟姓方手下那些人精相比,这节骨眼上能说这种话么? 果然方晟稳稳当当接过来,笑道:“说明双方尤如中美一样缺乏战略互信,由此容易形成误判,这方面还请其迈花点功夫,与唐达多沟通多交流,如果需要协助正府财政部门也要做好配合,一手硬一手软,让唐达六月份先动起来。” “预付款一分也不会少!”姚胜平趁机表态,“等三季度大账测算出来后我们能给出相应时间节点,绝不可能赖账!” 雄兵百万,却被自家人乱了进攻章法,詹印也是说不出的苦,但口吻还是非常强硬: “与唐达协商开工事宜由胜平、其迈共同负责,能说服最好,说服不了胜平没钱也要变出钱来,总之6月……6月15日前必须动工,这也是红线!” 姚胜平张张嘴下意识想推辞,却被方晟以目示意遂忍了下来。 紧接着陈其迈又提出引进省大数据中心费用摊销、人才奖励事项、水电站补贴、区域间绿化带和亮化工程等等,梅荣一概答应——只要詹印不逼迫六月份偿付预付款,什么都好商量。 会议开到最后还算圆满,但两位主角——詹印和方晟居然从头到尾没有互动,令在场领导们颇为不安。 书计市长公然决裂,最累的要数手底下做事的,弄不好就成夹缝老鼠两头受气。 风暴接踵而来。 经济适用房预付款事件才消停下来——以方晟放狠话要取消合同重新招标、姚胜平居中做和事佬、唐达同意六月十五日前开工告一段落。没两天詹印矛头又指向新目标,这回轮到吉林负责的会展中心项目。 说起来会展中心是唐峰留下的半拉子工程,主要因为硬脱钩以及压降产能大背景下,唐峰全面收缩对外投资,无力承担也不愿继续此类为正府增添光彩的形象工程,方晟遂让吉林中途接手,建设成为融公务、商务、娱乐、休闲为一休的综合性标志建筑。 经过一年多的商业运营,吉林感觉到餐饮服务、休闲娱乐和品牌名店三大块收益还可以,反而最初寄予厚望的会务亏损严重。 原因在于虽然等于自家开的店,实际运作中方晟并不强求正府部门的会务、公务活动必须放到会展中心,还是强调尊重市场,通过竞争提高服务降低综合费用。 造成的情况是,费用相近的前提下感情因素占了上风,矿务派为主流的领导们倾向于到唐峰等国企旗下产业举行活动,会展中心虽有金字招牌使用率却不到三分之一,资源闲置严重。 第1483章、蓄势布局 考虑到经济效益等因素,吉林对会展中心布局做了点微调,将原来位于五楼的几间会议室打通后开火锅店,另有两间小会议室改为日式料理。 慎重起见,吉林给方晟发短信简要作了说明,方晟觉得没问题,仅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事有凑巧,6月中旬市委组织部有个活动在会展中心举行,詹印出席并作重要讲话,然后要求各县组织部长留会,到五楼3号会议室集中召开座谈会——他很欣赏3号会议室的古典水墨画装饰风格,每次小型会议都放那间。 听他一说,会议组织者面露尴尬,等魏玉树宣布散会后才凑到面前紧张地说向领导们报告,五楼会议室都改商业了,只能在六楼6号或7号会议室举行。 魏玉树没放心上,随口说那就召集一下别去五楼了,那个……詹书计您看到哪间会议室? 詹印眉头一耸问道,五楼会议室一间不剩?都用作干嘛? 火锅店和日式料理…… 听到“日式料理”四个字,詹印顿时火大,厉声说党政部门开会的场所让给日式料理,做生意都钻进钱眼里去了!把合同找出来看看,当初规定用于公务活动面积不准低于多少,给我一寸寸丈量,少一个平米罚款十万! 到姚胜平那边一查,吉林接手时根本没签合同,而是在原来正府与唐峰的合作协议基础上签了个补充协议。 合作协议里有关于商业开发的条款,即用于店铺、超市、餐饮、休闲等商业用途的面积不得超过会展中心总面积一半。 补充协议对该条款进行了修正,改为:适当用于店铺、超市、餐饮、休闲等商业用途,把“不超过一半”的限制删掉了。 对此姚胜平和禹祥的说辞一致,即补充协议还删掉一条被视作霸王条款的规定,即正府承诺每年在会展中心举行的大型政务、招商、会议分别不低于多少场次,总人数不低于多少。 这就违背了方晟所要求的“市场竞争”准则,按他的说法只要你硬件设施高档大气且费用适中,正府肯定过来举办活动,这是买方与卖方的关系,而非权利与义务的关系。 但反过来讲,正府没有承诺也就不能对会展中心面积使用作硬性规定,还是那句话:一切由市场来调节。 詹印对这个说法很不满意:会展中心大部分面积用作商业用途,会议室和公务、商务活动的空间被压缩到两层之内,那还叫什么会展中心? 干脆叫日式料理中心好啦! 所以詹印的要求就是:要么把五楼会议室恢复原状,要么摘掉会展中心招牌! 吉林接到通知后坚决不干! 会展中心是从唐峰集团那边接手的,正府与唐峰的合作协议、唐峰与吉林的补充协议都白纸黑字写着“会展中心”,要摘牌可以,请正府回购会展中心并弥补自己的损失。 一来二去双方掐上了。 很难想象在一座城市做生意的投资商敢不把市委书计放在眼里,吉林就是例外——他本身就是方晟的大管家,理所当然维护方晟的利益,怎会临阵退缩? 再说当初方晟接盘会展中心是考虑此项目烂尾在市中心的负面影响,想通过它带动商业繁荣,纯属善意。 然而,在詹印那边难道不知道吉林的后台背景吗? 从唐峰意欲毁约到吉林中途接盘,整个过程詹印了如指掌。非但如此,詹印还知道吉林在方晟对付润泽商会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套句俗话,吉林是方晟的人。 以詹印的深沉多智难道不知道吉林到百铁是协助方晟推动经济发展,铁隆山封山育林、牡丹谷-温泉山庄开发等都有其身影? 难道不知道在“整人”问题上方晟从不退缩,之前历经多次决斗均以胜利告终? 且作为联袂空降百铁的被考验对象,两人只有团结一心才能取得成绩渡过难关,否则不排除双双淘汰的可能! 然而詹印还是打算出手。 从京都高层层面反馈的信息,以及百铁近期种种不如意,逼得詹印必须出手。 春节期间傅老与方晟见面的消息传到詹家,引起一片慌乱,连重病卧床的詹老爷子都被惊动了,特意半坐起来苦思冥想。 詹家打听到傅老身体不太好今年会有“劫数”,能否安然渡过是未知数,那么大年初一敏感时点的见面释放的信号是,傅老会全力支持方晟! 在体制特别是京都高层,“欣赏”、“青睐”与“全力支持”是完全不同的。 桑首长“青睐”肖挺,刘首长“欣赏”朱正阳,那只是一种公开态度,在实际关系到他们的仕途的关键时候或许关照一下,或许漠然视之,总之双方都没有包袱。 但“全力支持”包含着领导某种个人情绪,隐含着正治理念传承和寄托,往大里说就是路线和主义的原则高度,谁反对就意味着不认同其治国理念、方针政策,后果可想而知! 詹家核心决策圈心情都沉甸甸的。 以方晟的现状在当前这批锻炼的精英里,隐隐处于第二方阵,比第一方阵的沈直华、詹印、孟大舟等慢了半拍。 但方晟本身有于、白两大京都传统家族背景,又获陈首长、燕老、卫卿等重量级人物欣赏并与陈皎、卫君胜一班子弟结成松散的联盟,还有以他为首的黄海系崛起,冲击力已经足够份量。 偏偏关键时候傅老郑重其事公开支持,至此方晟已立不败之地,稳稳等着大踏步前进! 对沈直华、孟大舟等考察对象来说,这当然是个坏消息,仅此而已;对詹印乃至整个詹家来说则有天塌下来的感觉。 在副省部级层面,再往上有哪些位置都可以计算得出,甚至哪个位置安排哪个派系的、有什么工作经历的,特别在大换界前大致粗估得出来。 副省部级如此,正省部到副国、副国到正国要加个“更”字,无它,一个萝卜一个坑,坑太少了。 沈直华身上贴着“地方系”和“西北系”两个标签,与他竞争的唯有卫君胜,亦可各取所需; 孟大舟作为沿海系子弟里出类拔萃代表人物,被各方所看好,也比同样出色的窦晓龙领先半个身位,属于第一方阵里的领军者。 这样细想,傅老对方晟的加持间接构成詹印毁灭性打击! ——两人同为京都传统家族代表,并称“三驾马车”有其二,又长期在地方任职久经考验,一是优势在维稳,一个擅长抓经济,难分伯仲。 或许正因为难以取舍,最高层索性让两人搭班子以分出高下。傅老倒好,抢先半拍举起方晟手臂,宣布赢家! 这是劫道的耍赖行为!詹印愤愤说。 詹老爷子披衣坐在床上足足冥思了两三个小时,终于下了决心,对詹印说必须利用你在百铁的优势地位把他解决掉,以绝后患! 家族也有反对声音,说憎恨厌恶方晟的人很多,但我们詹家出头搞了他会遭到于白两家以及黄海系报复,弄不好全家遭殃。 詹老爷子摇摇头疲惫地说你们不懂!于白两家屹立京都数十年不倒,靠的可不是义气,而是每次重大挫折后能够审时度势,及时止损并调整策略,不可能为失败者押上所有筹码;黄海系……也非你们认为的铁板一块,大哥倒下有二哥,二哥倒下有三哥,话说谁不想做大哥啊?不用怕,有时做就做了,索性摆出拚命的架势对手反而会帮你找理由开脱! 詹家确定彻底打压甚至打垮方晟的策略后,百铁这边又接连生出杨花绯闻和安装监控两个事件,彻底激怒了詹印。 杨花绯闻因为至今不清楚莫之洪对方晟说了什么,无从着手;安装监控可有实实在在的设备在手,相关证据也全程录像,随时捧得出来。 但詹印的稳健可不是一朝一夕修炼而成,而是稳健到骨子深处。 树根下挖出的仪器连同监控装置,他亲自跑了趟京都请值得信任的情报系统朋友代为检测。 朋友拆开来略加琢磨,断言说不可能出自鱼小婷之手! 詹印如同被当头泼了盆凉水,惊问何故? 朋友沉吟道技术这门活儿说得太专业显得玄虚,打个比方吧,无论象棋围棋前几手都差不多,那是表象;接着顶多走五六步水平就出来了,这是功力。以我对地方情况的了解,大概也就市局顶多省局的水平吧。 听到这里詹印算是明白了,闹了半天果然是薛爱国的杰作,难怪方晟那边安若泰山,等着自己发飙。 詹印不发飙不代表停止小动作。 从强力打压房价给方晟挖坑,到召集会议讨要经济适用房预付款,以及故意找会展中心的碴儿,一招接一招层出不穷! 这些招数,詹印知道难不住方晟。 明明难不住还接二连三使出来,并非外人所误解的死缠烂打,而是詹印想给方晟造成一个错觉: 那就是詹印整人的伎俩不过如此。 殊不知错觉背后酝酿着更凶险的阴谋,詹家、詹印正缓慢而持续地布下一个惊天巨网,范围并不仅限于百铁,而是触角更深更广,杀伤力更大,一旦布局完成全面收拢必将给方晟前所未有的打击! 第1484章、杀手委托 六月末各项经济数据出炉,百铁如预料的交出一份靓丽的成绩单: 国民生产总值达与前年末相比增长率为39.1%,力压龙泽的31.3%、大肃的33.9%; 直接反映老百姓幸福指数的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比前年末提高27.4%,其中工资性收入增长17.7%,而龙泽、大肃两市的工资性收入分别增长11.8%、10.04%; 城镇调查失业率为9.16%,虽然远高于沿海省份平均4.2%,却是在连续两年压降产能导致大批矿工下岗,正府有效消化剩余劳动力的情况下;这方面大肃也做得不错为8.84%,龙泽略差达到11%; 至于固定资产投资、一般公共预算支出、贷款余额都是翻番之势,比前年空降伊始连上几个台阶! 各方都打电话给詹印、方晟表示祝贺,除了爱妮娅。 她与常天为首的临海商会已斗至刺刀见红的阶段,双方神经绷得高度紧张,谁都不愿在这场较量中败北。 在此大背景下临海常委会每次都吵架,每次都吵得不可开交:徐璃是爱妮娅最强有力的盟友,强势牵制着省商会最倚重的魏仁相; 古华表面不偏不倚和稀泥,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屁股在省商会那头; 此外万丰自然正治正确与爱妮娅保持一致,其他常委有的暗中支持省商会,有时不敢得罪常天仅谨慎地保持距离,有的干脆碰到类似话题就弃权,置身度外。 剑拔弩张形势下各市党政领导态度都比较微妙,一方面暗自埋怨爱妮娅空降临海不主抓经济尤其最擅长的金融,偏偏招惹根深叶茂的省商会,弄不好两败俱伤也罢了,严重的会动摇临海经济根基;另一方面担心省商会以及市商会策动产业、资本外流,使得本地经济遭受重创,在此发展经济为首要任务的态势下不进步就等于退步,倘若退步恐怕仕途永远翻不过身来。 因此各市不约而同采取明里积极响应爱妮娅号召,纷纷拿出措施甚至出台文件规范商会管理与运行;暗里还是安抚为主,含蓄地表示省商会树大招风有其必然性和现实意义,但与市商会毫无关系,大家要做的就是放下心来埋头赚钱共同致富。 就在势均力敌僵持不下之际,一颗暗雷突然爆开! 前年方晟、吴郁明培训结束,居然光天化日下在党校门口被耿哥绑架险遭不测,白翎表面上不予深究,一直作为大案要案秘密调查,即便离任专案组仍锲而不舍地努力中。经过抽丝剥茧般缜密追查,千方百计摸搜集各种线索,终于挖到耿哥跟踪方晟期间用了六个月的临时手机号! 耿哥这样的顶级杀手,在国内国际都有三至四层上线,既充当他的保护伞,提供执行任务各种便利,譬如购买武器、做假身份证、出面租房等等;又替他留意市面上的花红、四下寻觅交易对象并接触洽谈,洗白杀手酬金。 贴身手机自然秘而不宣,只在特别危急、命悬一线情况下使用,正常来说耿哥每隔几个月就更换手机保持对外联络。 这个用了六个月的号码,正好就是耿哥在润泽的潜伏期。 从移动后台数据看做顶级杀手真不容易,六个月时间里耿哥手机上网时间不足10个小时,先后与4个号码联络过,通话时间一共只有7分钟! 难以想象其它时间里耿哥都在干嘛? 枯燥无味的等候、跟踪、监视? 他满脑子挽回顶尖杀手声誉,解除心结,想过万一失手的后果么? 他存在瑞士银行秘密账户里的存款没有上亿起码也几千万欧元吧,必须凭声音加指纹印证的解密方式,随着他的死永远烂在账上,他清楚这一点吗? 专案组对4个号码进行了追踪,分别是:冷鳄团在临海的联络人——相当于吴敏的角色,已在去年死于警方展开的突击行动;一个已经销号的伦敦手机号;影子组织润泽地区管理线负责人,蔡阿林;轩城郊区杂货店公用电话。 耿哥潜入润泽行动,必定需要冷鳄团在地方潜伏人员的配合,第一个电话顺理成章;谁从伦敦打电话与耿哥联络,专案组的分析是他在欧洲的上线,有可能询问近况,也有可能问他接不接那边的单子。 耿哥居然与影子组织有联系,这一点大出所有人意料,也使原计划准备解散的专案组得到局领导批示继续保留,还充实了力量! 起码说明一点:影子组织在国际、国内渐渐与各种杀手组织甚至恐怖组织合流,形成实力更强威胁更大的反人类势力! 再往深层次分析,今后不排除影子组织逐渐剥离部分职能,把风险外包给职业杀手组织的可能性;而且,影子组织插手的正治事件将有可能因为职业杀手参与,而被有关部门误解为单纯的刑事案件。 真是细思极恐! 这也解释了蔡阿林等管理线影子组织成员被捕后,鱼小婷绞尽脑汁都查不到残余分子下落的原因。 原来置于冷鳄团保护之下! 爆雷的则是最后一个号码,也是最容易被疏忽的号码。通常办案人员碰到公用电话,且杂货店没有监控,附近也没有监控——打电话的也看准这一点,顶多以此为中心扩散性调查,没特定目标也就算了,不会在这方面花太多精力。 但此专案组非寻常调查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总有常人所想象不到的技术和技巧。 很快,他们运用大数据基本确定那个通话时段有7个人在杂货店或附近逗留过,再进一步排查、摸底、筛选,最终锁定唯一嫌疑人! 他叫李劲亮,是轩城西郊森罗街一家烟酒专卖店老板,规模做得还可以,附近超市、杂货店都从他那儿拿货。 有公用电话的那家杂货店与李劲亮也有生意往来,因此当专案组找上门来,李劲亮的解释是那天正好亲自送货,并出具有杂货店老板签字的送货单,坚决不承认打过电话。 事隔太久,杂货店老板也记不清他打没打过电话——平均半个月送趟货,生意好的时候七八天就补货,来的次数太多了根本没印象。 无奈专案组已锁定是李劲亮,几个招数一施展没费多大功夫便乖乖交代:自己确实打过电话,不过是受人之托,打完自己也觉得不妥,但时间久了没人追查便渐渐淡忘,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去。 “受谁委托?”专案组调查人员问。 “我表弟,名叫高东升,”李劲亮说,“以前帮冯董事长打理生意上的事儿,前年底去了加拿大一直没回来过。” “冯董事长是谁?” 李劲亮为他们的孤陋寡闻而惊讶,道:“申夼工机械集团董事长冯惊涛啊,他还是省商会副会长。集团在临海南面几个市的机械工程设备销售生意,之前都是我表弟负责,据说年薪一百多万呢!” “具体说说高东升委托你打电话的经过!” “唉,拿人的手短啊……” 三年前的腊月高东升主动上门拜年——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哥儿们,高东升在冯惊涛那边得宠后生意上一直很关照李劲亮。这回带了一箱五粮液、两条软熊猫,李劲亮受宠若惊坚持留他喝酒。 表兄弟俩推杯过盏各有半斤酒下肚,高东升终于说清来意:最近工程方面遇到个很难摆平的刺头,想了很多办法请了很多人打招呼都不行,看样子软的不奏效要来硬的!目前托朋友打听到位道上的好手,不过——兄弟知道冯惊涛的身份地位,树大招风,凡事得多加小心,千万不能被人找到碴儿,所以准备请兄弟帮我打个电话——具体内容会事先准备好,时间也不长就一两分钟,怎么样? 趁着酒意,李劲亮拍拍胸脯说这点儿小事没问题,直接说吧怎么打、打给谁! 说着掏出手机就要拨号。 高东升连忙按住他,笑道不可以用自己的手机,也不能用你身边、附近固定电话,事关重大必须慎之又慎! 李劲亮说那我到大街上随便找个公用电话不就完事了? 要确保打电话的位置不在监控范围内。高东升说。 唔,让我想想…… 费劲地琢磨了大半天,李劲亮终于想到那家杂货店:位于郊区破旧凌乱的老街,整条街没有监控,杂货店本身淹没在沿街一溜朴实无华的店铺里,骑自行车都容易掠过去,是再好不过的地点! 选好地点,电话内容如高东升所说真的很简单,就短短四句话: 大哥愿意接我们发的那个单子? 对方回答更简单:是。 又问,大哥对我们的报价满意么? 是。 大哥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对方多说了一个字:马上。 李劲亮便按指示说最后一句话,也只有两个字:成交! 然后“啪”,对方挂断电话。 至于高东升突然举家出国去了加拿大,李劲亮还是从其他亲戚嘴里听说了,那已是三个月后的事,而且走得很彻底,把轩城的房产、汽车都卖了不算,儿子在市直机关公务员编制都弃之如履,可见态度之决断。 发短信、微信询问,那边始终没回应,仿佛从此失去踪迹似的。 李劲亮隐隐有些怀疑与那个电话、那个委托有关,从此心里卡了根刺。 审讯材料报到爱妮娅面前,几乎没思考,她眼睛眨都不眨便吩咐道: “抓捕冯惊涛!他不在就查封他的产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第1485章、再蹈复辙 临海围绕省商会的攻防大战斗至白热化,三相也不安宁。 在建立和扩大陈故竹笋内销机制的基础上,经朱正阳提议、吴郁明亲自促成,陈故每年七月举行盛大的竹笋节,不仅向国内外介绍陈故竹笋系列产品,还有陈故竹艺、陈故竹器、陈故竹文化等衍生产业。 今年是第二届,也是经不起吴郁明一再盛情相邀,省领导觉得京都相关部门都有副部级领导出席——吴家人脉也不可小觑,不派位常委级领导露个面似乎有冷落空降干部之嫌,推来推去,这桩苦差事落到同样是空降干部卫君胜头上。 卫君胜应该是申委常委当中最不愿意去陈故的,无它,当前正一门心思地与朱正阳等黄海系撇清关系,以争取冲刺省.长大位! 京都没有绝对的秘密。 有关沈燃失宠,心灰意冷之下准备提前出局以换取沈直华快速升迁的消息,卫君胜自然了如指掌。 如于家等各系所分析,破格或者超常规提拔任用从来都不会“一枝红杏出墙来”,起码“并蒂花儿竞相开”,避免外界过分解读并引发争议。 以沈直华当前的职务和位置,目标就一个:省.长! 各方都在权衡得失,而卫家以卫卿为首的长辈评估之后觉得卫君胜机会难得,有希望乘沈家的东风再上一个台阶。 前提有两个:一是这期间不能犯错;二是与沿海系、黄海系、保守系、地方系等等各派系保持距离,做独一无二的卫君胜。 对精明而聪明的卫君胜来说,要做到这两点并不难。 从省城来到陈故,对于当晚隆重盛大的酒会,卫君胜事先了解朱正阳是否出席,当得知唱主角的是市正府、吴郁明是今晚主角,才透过秘书表示可以参加酒会。 作为陈故主政者,朱正阳为何缺席如此重要、抛头露面的场合?其实也是书计市长在常委会上微妙较劲的结果。 竹笋节从筹备到举办,吴郁明倾注了大量精力和心血,这方面朱正阳的确做了甩手掌柜,只在某些节点安排加以关注,吴郁明当然不乐意朱正阳摘现成桃子。 几番互动之下最终达成协议,吴郁明主持开幕式前夜的欢迎酒会,朱正阳借故回避;开幕式亦由吴郁明主持,朱正阳发表讲话。 卫君胜虽不清楚陈故两位主政大员围绕竹笋节较劲内幕,晚上见朱正阳果然没出现微微松了口气,再一看京都来的都是老朋友,其中还有卫卿的副手、来自钟宣部的副部长,这下子情绪放得更开,与嘉宾们谈笑风生妙语迭出。 本来打算喝红酒,主桌都是彼此知根究底的人哪里躲得过去?再说京都领导前来作客,卫君胜作为省领导好歹算半个主人,自然要拿出主人的姿态。 一来二去,当晚酒会卫君胜喝得有点高。 卫君胜这个人有个老毛病,大概也是很多人的毛病,就是醉酒后容易失态。失态分很多种,有人喜欢骂人,有人“武醉”动辄打架斗殴,有人唱歌、跳舞、随地小便,还有人爱刷微博、发朋友圈…… 卫君胜酒后便暴露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好色天性,而且特爱硬来——这一点当年乔娜亲身经历过,所幸没让他得逞。 从央企转战三相,卫君胜在酒的问题上格外谨慎,能喝饮料不喝酒;能喝红酒不喝白酒;喝白酒最多半斤,之后随便哪个领导、朋友再劝坚决不从。 反省自己,因为喝酒犯的错误太多太多,那次酒后吐露与乔莲的关系险些导致人家俩口子离婚。 但那晚情况非常特殊,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使得卫君胜越到后面越控制不住,终于喝到失态的程度! 散席时握手告别、礼节性招呼等等还算好,凭借多年酒精考验功力在场面上说得过去;回酒店途中也还行,与秘书闲聊哪些市领导缺席、什么原因等。 回到房间脑子便有点混沌起来,天地似乎在转,东南西……就是找不着北。 赶紧洗澡睡觉吧,明天上午还有重要活动。卫君胜脑子里想着,却发现找不到拖鞋。 五星级酒店怎会不提供拖鞋? 卫君胜火冒三丈——喝醉的人脾气特别大,立即打电话给前台发火,前台看出是常务副省.长的房间唯唯诺诺答应两分钟内送到。 不到一分钟门铃就响起,一位巧笑嫣然的女服务员送来拖鞋,并连声道歉说是酒店的疏忽,让领导觉得不便万分抱歉——事后发现房间里其实配有拖鞋,只不过放在抽屉里,酒意朦胧的卫君胜没找着而已。 女服务员说了些什么,卫君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此时一双迷茫醉眼直勾勾盯住女服务员姣好的脸庞,高耸的胸部,纤细的腰肢,脱口说: “来,帮我揉揉脚……” 隔了几米都闻到冲天酒气,女服务员知道大领导喝多了,慌忙边后退边说: “酒店有专业技师,我这就帮您安排。” “哪里走!” 卫君胜按捺不住饿虎扑食般冲上前一把拽住女服务员,她竭力挣扎并大声呼救,两人扭打在一起。 所幸秘书就睡在隔壁,本来已经上床了听到动静开门查看,正好看到女服务员已没力气反抗被压在身下,赶紧冲上前强行拉开,连声说: “领导醉了,领导醉了……” 卫君胜也真是醉了,一番撕打后似乎发泄完心头邪火,居然躺在地毯上睡着了。 剩下的烂摊子还得秘书收拾,他陪同哭啼啼受了天大委屈的女服务员找酒店负责人说明情况,承诺给酒店一定照顾,给女服务员精神和经济补偿,但此事必须绝对保密,不准张扬出去。 酒店负责人也清楚事情传出去的严重后果,当即做女服务员的思想工作,承诺一定保密。 本着慎重和负责任的态度,当夜秘书没让那位女服务员回家,而让酒店中层女主管陪她过夜,先把情绪波动最大的第一夜平安度过再说。 凌晨时分,女主管睡着了,那位女服务员却睡不着,握着手机辗转反侧。 思来想去,她在微信里向闺蜜吐露了晚上的遭遇。闺蜜义愤填膺说女孩子清白差点被玷污,不能轻飘飘说句补偿就罢休,必须把具体要求写到纸上叫对方签字,这样防止时间长了赖账。 女服务员虽然满心委屈愤懑却也知没那么简单,这种事最忌讳留书面东西,否则岂不是双手奉上证据?说着说着竟也有息事宁人的想法。 闺蜜实在气不过——也是位不怕事大的,一怒之下竟然把两人聊天的截图发到微博和朋友圈,标题赫然是:省领导酒后失德,弱女子怎么办? 可怜那位秘书整夜没睡一直守在房间外面,原以为事情已基本平息,不料天刚亮酒店一群高管脸色煞白地跑过来直接抬脚踹门! 关于卫君胜酒后企图强来的文章已经上了热搜,全网都在议论这位一言不合就往人家女孩子身上扑的大领导! 秘书手脚颤抖着敲开卫君胜房门,他还在呼呼大睡,赶紧拿冷毛巾激醒过来,再看手机全是未接来电和短信。 这时朱正阳、吴郁明也听到报告匆匆赶来会商——两位陈故主政领导想的是另一个方向,即不能因为这桩丑闻影响竹笋节开幕。 “让我静静,让我静静!” 卫君胜把秘书赶出去,独自在房间里擦了把脸,又抽了根烟,然后拨通卫卿手机——上百个未接来电里也有卫卿的。 不消说被骂得狗血喷头,但烂摊子还得收拾,这会儿卫卿的指令已经发布下去,全网紧急删贴、删稿、设敏感词等都是惯用套路,最当务之急要说服当事人出面辟谣! 怎么辟谣?这是有讲究的。 首先不能承认昨晚喝醉了,这样非但起不到掩盖作用,还把主办方陈故党政领导,以及出席酒会的京都等相关领导都扯进去,给外界的印象是招商洽谈会就是大吃大喝,而且喝到烂醉如泥的状况。 其次不能承认卫君胜与那位女服务员有过接触,因为前提是卫君胜没喝酒,没找前台要拖鞋,自然不存在酒后失态。 归纳到最后达成的共识就是,纯属谣言! 陈故公安机关火速抓捕了肇事者——女服务员的闺蜜,理由是不负责任散布谣言;与此同时那位女服务员经过思想动员外加补偿等问题的承诺,主动在微博上发布消息,声明闺蜜发的那篇微博为不实消息! 女服务员说昨夜自己值夜班,一切正常,因为工作纪律规定上班期间不准玩手机,自己没跟闺蜜聊天,更没有被骚扰等情况发生,那篇微博所贴的截图绝对是伪造。 紧接着酒店主管、大堂保安等纷纷站出来作证,说昨夜都看到那位女服务员坚守岗位,情绪正常,没有异常情况发生。 为了给卫君胜作背书,上午开幕式议程紧急调整,改为朱正阳主持、卫君胜作重要讲话! 一系列明暗结合手段实施到位后,上午就将轩然大波平息下去。 然而处理特大舆情是一回事,体制内秋后算账又是一回事。 出席酒会和开幕式的京都领导不愿张扬,陈故方面却是讳莫如深,三相省领导却尤如捡到了枪,第一时间派出精锐人马前去调查! 为何? 申委书计是肖挺啊! 第1486章、梦魇重现 上次大换界大热人物肖挺意外折戟,非但没进局还被贬到各方面均不如双江的三相,可谓最失意申委书计,应了大热必死那句话。 事后各方面都在分析原因,肖挺也不例外。 经过数次与桑首长交谈,以及动用人脉广泛收集的消息,得到两方面结论:一是主观上由于权力制衡的原因,不可能让桑首长太多亲信心腹进局,而公认为其密友的肖挺首当其冲遭到反对,这是桑首长反复斟酌后不得不忍痛割爱的主要原因。 二是客观上那次大换界地方系意外崛起打乱了部署。 回头想想那次大换界真是迷雾重重,很多结果都出人意料,根源在于新方案横空出炉后耗费了京都传统家族太多精力和资源,使得其与傅老系两败俱伤,却让地方系捡了漏子占取战略要害。 从岳首长、澹台首长到卫卿、沈燃等等,都是原本不在国内外正论家们视线里,凭空一跃令外界大跌眼镜的。 所以肖挺理解桑首长的无奈,却把怨恨转嫁到地方系头上。 不过肖挺真是成熟的政客,由始至终没露出哪怕半点情绪,譬如沈直华因李大明温泉事件被贬到三相,肖挺从不给他穿小鞋,偶尔还安抚有加,鼓励沈直华不要气馁来日方长等等。 卫君胜空降三相也是如此,在三相本土领导有排斥心理的氛围下,肖挺多次指示“要给君胜时间”,“从央企到地方是华丽转身也是艰难变轨”,“相信君胜的能力和水平”云云,让卫君胜还蛮感动的。 殊不知肖挺在等待机会——一个一击而胜,彻底击倒对方的机会,小打小闹、给别人添堵的小伎俩,从来不是政客的选择。 如今机会来了。 凭借多年从政经验肖挺一看内参就明白其中有鬼:涉世不深二十来岁的小女孩凌晨三点吃饱了没事干,利用ps技术诬蔑省领导顺便坑最好的闺蜜,没背景没目的没策略,说出去谁信啊? 最关键的是,酒后无法无天对卫君胜来说是有前科的,以前在央企只手遮天,就算荒唐野蛮了也能捂得住,如今不同,特别在五星大酒店里除了房间到处都有监控,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 肖挺派人去陈故只须做三件事便可真相大白: 一是调查酒会当晚卫君胜喝没喝酒,喝了多少; 二是提审女服务员和闺蜜,到底谁在撒谎; 三是调阅酒店所有监控、调阅微信后台聊天的原始记录,核实时点和每个细节。 然而调查人员在陈故碰了一鼻子灰。 女服务员和闺蜜已不见踪影,据说在陈故呆不下去主动去外地打工;监控问题,很凑巧事发当晚卫君胜下榻的那层楼设备故障;微信后台记录,管理方很委婉地说接有关部门通知不予调阅,而且……也删掉了…… 就连调查酒会喝酒情况都颇费周折,接受询问的要么闪烁其辞,要么推脱“忘了”,要么暗示上面发了话“不能乱说”。 原因很简单,不是朱正阳、吴郁明与卫君胜穿一条裤子,而是必须穿一条裤子。 一旦坐实卫君胜酒后乱来的行为,以当前三相诡谲的局势,朱正阳和吴郁明势必要受牵连。 而肖挺剑已出鞘,断断不可能无疾而终。 剑砍的是卫君胜,实质指向卫卿——利用手里的权力为儿子洗白,查实的话卫卿罚责难逃! 更深层次的念头在于,肖挺隐隐察觉到大换界在即,无论桑、陈还是刘,都有压制地方系重新培养新生代力量的愿望,沈燃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如果拉下卫卿就是大功一桩! 当下,肖挺再度责令省纪委、省正法委、省组织部成立调查组奔赴陈故,打的招牌是顺意民意、澄清真相,给广大网友一个交待! 陈故,成为多方正治力量角斗的战场。 就在爱妮娅、朱正阳等人陷入胶着的苦战之际,方晟也迎来仕途最凶险的一战。 七月下旬一个周四的下午,詹印等市领导们正在听取几大市政重点工程进展回报,有人把方晟叫到隔壁小会议室,里面有五个人,其中一两位依稀见过但印象不太深。 “我们是钟纪委、国资委联合调查组,此行前来想就一些问题找您作个核实了解,”为首的和蔼地说,“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想找个僻静地方详细聊聊……这是我们的介绍信和证件。” 方晟心头剧震,当下把东西交给何超出去查证,镇定地说: “没问题,凡涉及工作方面的所有事情都可以谈……去温泉山庄吧,位于市区边缘,很安静。” “好。”为首之人从容且微笑道。 接下来攀谈中得知为首的叫刘宾华,钟纪委享受副部级的室主任,是此次调查组长;副组长薛立成是国资委副主任,也是副部级领导。 一番交谈后何超已查验无误,进来交还证件。 “可以走了吗?”刘宾华温和地问。 方晟对何超吩咐道:“通知小鱼备车。” 旁边薛立成道:“不是这样的,方晟同志!这是小范围个别调查,不用带秘书,请坐我们的车过去。” 何超想出言反对,被方晟抬手阻住,道:“按调查组领导说的做,你向詹书计汇报一下情况就行了。” 下楼上车,驶出市府大门后刘宾华突然问:“除了温泉山庄还有哪儿比较安静?” 方晟又是一震,明白钟纪委这些家伙的套路,沉吟片刻道: “铁隆山东侧有个山庄饭店还可以……” “去那儿吧。”刘宾华道。 方晟无可无不可地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在紧急盘算: 照眼下情形大有第三次双规的架势!别看这几个家伙态度很好,一看就是不容易对付的主儿,修行比双江省纪委那些喽啰高明多了。 自打到百铁,自己不贪不腐,女色方面也比之前大为收敛,此次汹汹而来且满有把握的模样,到底要查什么? 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查什么,九成是詹印在背后煽风点火! 想到这里方晟暗暗叹息,真是合伙的生意做不长啊,百铁稍稍有点起色,詹印就迫不及待动手了,莫非受了傅老与自己见面的刺激? 就算第三次双规吧,这回方晟心里很踏实:一方面自觉没做错什么,无愧于心,坦坦荡荡经得起查,也不怕查! 另一方面山庄饭店是吉林的地盘,他会设法向鱼小婷传递消息,继而让于家、白家等势力都知道钟纪委的动作,从外围予以反击。 方晟相信,只要鱼小婷在,这帮家伙甭想采取不合法手段将自己带离百铁! 进了山庄饭店,方晟的脸就是通行证,很快在最里端开了几个房间,然后五个人环围着方晟进屋,反锁好门窗,再将他环围在中间坐下。 刘宾华清咳一声,正色道:“方晟同志,此次我们小组一行五人受钟纪委、国资委领导要求,针对有人举报方晟同志勾结民间资本操纵市场、输送利益、侵吞国有资产等问题进行核查,请如实说明情况,并对此次谈话的真实性负责。” 方晟内心深处打了个突儿,道:“好。” 薛立成捧着手里卷宗,字正腔圆道:“举报人的线索要追溯到十多年前梧湘高速公路一亿元资金那桩旧案……” 话说涉及周小容那一个亿,真是方晟今生今世摆脱不掉的梦魇! 夏伯真主持下的双江省纪委之所以悍然决定第二次双规方晟,前提是有人举报方晟在江业担任县委书计期间与初恋情人周小容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而且指使相关部门在招投标中暗箱操作,使周小容拿到多个工程。 在此基础上,因为种种原因周小容的聚业公司在梧湘绕城高速工程建设期间面临资金链断裂,方晟通过巨隆公司借给聚业一个亿。夏伯真等人怀疑这笔款项有可能是方晟多年收受贿赂所得,故而冒险动手。 调查的结果是那一个亿来自海外无法追踪,巨隆煞费苦心隐匿资金来源也能解释为合理避税,加之它是潇南市正府引进外资项目,一个亿到账事实上挽救了工程,且查不到方晟与一个亿有直接关联,或者有确凿证据证明方晟存在输送利益的行为,最终在各方努力下也就不了了之。 然而为掩盖方晟一时冲动下的冒失行为,以及梧湘绕城高速工程后期周小容已无力掌控,不得不紧急调来芮芸通过巨隆控股聚业,留下致命隐患。 因为当时芮芸仅以财务主管身份出现,并不引人注目,也没被列入调查重点,但随着后来在红河、鄞峡乃至百铁频繁露面且份量越来越重,她与周小容、赵尧尧的舍友终于浮出水面,成为指控方晟利用“关系人”介入商界的最有力证据之一! 薛立成又提到鄞峡那次惊天动地的3000套房产砸盘事件。 开发商砸房价等于断自己的后路,天底下没这样做生意的,况且降低房价符合京都和全国人民意愿,都不敢找方晟的碴儿。 然则过了几年鄞峡房价稳中有升,周挺等人悄悄抛售之后还赚了一笔,这一来就有找碴的借口了! 什么借口?再回到芮芸身上。 第1487章、保守派系 当初她跑到香港收购深水港并进行综合开发,又接手赵尧尧并购的超级富豪港口,无形间深深得罪了靠港口吃饭的詹家! 不过港口运营是詹家另一股势力,平时与詹印交流不多,大家都很忙没时间扯闲话。前年为解百铁高速公路修葺资金之困局,芮芸以香港海纳深水港商业集团董事长出现,詹印尽管感谢其雪中送炭,事后出于谨慎考虑还是交由詹家打探其底细。 一打探,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不单长期忠心耿耿追随方晟走南闯北,还与周挺、吉林、徐靖遥等人有隐密而频繁的业务联系。 说穿了,牧雨秋是方晟左手白手套,芮芸则是方晟右手白手套,更绝妙的是他俩都是香港永久居民,从而又增添了一道护身符。 突破口在哪里呢? 芮芸不知何故突然放弃内地所有业务,把投资、股份等悉数透过各个管道转给牧雨秋等人,两只白手套终于联系到一起! “现在,巨隆转一个亿给聚业挽救周小容已有合理解释,但那个案子结掉了没必要再提,”薛立成嘴上说不提还是提了,意在给方晟强大的心理压力,“现在有三个问题需要您解释……” 1、在鄞峡以市长身份给牧雨秋以外商身份拿到质优价廉的地皮,之后仗着其成本低、成功抄底来凶猛打压房价击溃本土派等炒房团伙,继而借助房价反弹之机大赚特赚,算不算官商勾结,利用信息不对称优势操纵市场并从中渔利? 2、芮芸以港商身份入股百铁高速公路并取得控股权,这种商业化操作没问题,确实解决了当时百铁苦于无建设资金的难题;但香港海纳深水港商业集团通过资本运作将高速公路股份卖到牧雨秋、周挺名下就不对了,虽说他俩头上罩着赫赫有名的达建招牌,但前年拿到高速公路修葺工程大部分标段的铁周公司,其控股方也是达建!自家工程自家建,百铁正府还搭进去几个亿,算不算吃里扒外、输送利益? 3、吉林承揽的会展中心项目违反协议,商业化严重;牡丹谷、铁隆山封山育林根本就是打着旅游开发幌子大肆捞钱的商业手段;环山工业链半数工业出自吉林投资,等于控制了百铁近四分之一工业产业……算不算以私有财富逐步蚕食国有资产,继而达到控制百铁经济命脉的行径?! 听了薛立成长达两个小时的叙述,看了调查组摆出的账册、单据、凭证,霎时方晟出了一身,不,几身冷汗! 真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长期以来自己倚重并运用得游刃有余的商业杠杆,原来一直被对手牢记在心、紧盯不放,在关键时刻爆雷! 一定是詹印以及背后詹家搞的鬼! 脑间盘恒了几分钟,方晟缓缓道:“刘组长、薛组长讲的内容很丰富,信息量也很大,贸然间听到这些……的确有不知所措之感。我想,能不能让我独自安静一下,花点时间整理和思考刚才的问题,等梳理成型后再向调查组领导们汇报?” 刘宾华颌首:“没问题啊,请方晟同志思考成熟后再详细说明,不着急的。” 边说边使个眼色,两名调查人员一左一右陪同方晟去隔壁房间,进门前其中一位仿佛刚刚想起来似的,不经意道: “对了方晟同志,为避免外界打扰,能不能在您思考期间把手机交给我们代为保管?” 另一位补充道:“等您出来谈话立即交还,不是没收。” 方晟笑了笑,径直关掉手机交到他俩手里。 进了房间反锁好门,方晟甩掉皮鞋躺到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定定看着天花板,灵台一片空明。 毫无疑问,此次危机严重程度远超过前两次双规。 双规,就问题查问题,查不到大问题就弄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总之往你身上泼脏水,让你有苦没处说。 但碰到方晟这样经济方面几乎做到完美的领导干部,纪委使出全身解数也没辙,不得不两次自打耳光,派人宣布方晟同志没有问题。 换而言之在查处干部方面,从下到上纪委系统是比较谨慎和讲究原则的,有问题绝对揪住不放;没问题也坦率承认,不会无中生有炮制虚假证据,那是严重违反职业道德的行为。 今天来的钟纪委、国资委联合调查组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里?准确地说,他们并不是来查具体问题,也跟反腐等等没关系,而是一次执政路线与施政理念的调查! 这种调查,扣下来的都是大帽子! 如同刚才三个问题点出的核心:官商勾结,利用信息不对称优势操纵市场并从中渔利;吃里扒外、输送利益;以私有财富逐步蚕食国有资产,继而达到控制百铁经济命脉的目的等等。 只要被扣到其中任何一顶,不会有纪律处分或上升到刑事案件,而是直接党纪处分,那就意味着仕途到此止步,以后永远退出官场! 更麻烦的是,扣这种帽子不需要具体证据,也不需要人证、物证,判断权在于调查组,换句话来哪怕以“莫须有”三个字都能把你打入冷宫。 有人说区区两位副部级中直机关干部组成的调查组,怎么可能拥有对同样副部级领导干部生杀予夺大权? 答案是,有的。 奥秘在于联合调查组本身:能够调动钟纪委和国资委两大部门,必须是局内实权派人物直接签发命令。 而京都高层——几十年以来在各个领域包括经济领域探索过程中,都非常警惕路线方针等原则问题,准确地说就是允许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但不允许将发展道路和发展模式资本主义化,这是不可逾越的红线。 所以不排除詹家游说京都高层里的保守派——詹家的理念本来就偏保守,因此才与骆老等走到一起,下决心利用查明芮芸与牧雨秋、他俩与方晟的深度关联,彻底阻断方晟的仕途! 用心险恶啊! 此时方晟确实需要时间思考,也要给外围各方力量争取时间,这是一场如履薄冰的战斗,切不可疏忽大意。 就在方晟使出缓兵之计的时候,京都于家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于云复震惊万分。 一惊自己大意了,总是叮嘱方晟加强与詹印合作,却选择性遗忘詹印是条阴险的毒蛇,这次出手狠辣、突然,深合兵家之要。 二惊以于家在京都的人脉,居然事先没听到半点风声,可见对手势在必得,要致方晟在正治上的死地! 连吞两颗丸药压住心跳,于云复在书房打了一圈电话,终于理清头绪: 签发命令或者总协调此次行动的是正务院正务委员兼秘书长汤瑞宽,协助管理国资委、发改委等强力部门。 倘若单单这两个职务也不足为惧,但汤瑞宽还是中枢处成员,横跨党政两大系统,并具有指导、协调、拍板各部门具体工作的权限。 成立联合调查组远赴百铁,应该就是汤瑞宽职责范围的事儿,无须经钟纪委、国资委领导班子研究——调查不是查处或双规,类似这样的联合调查组每年京都有几十个上百个,哪有工夫一一过问? 汤瑞宽是什么来头?一句话就能概括:他是顽固的保守派。 进京前他辗转于西南各省任职,一度做过秦川省申委书计——这也是詹家把詹印放到那里历练的原因,毕竟上面有人罩着。 汤瑞宽是计划经济和保守经济的坚定拥护者,主张正府干预市场管理市场,他工作过的省份都经历过倒退性质的“国进民退”,大批省属、市属国企在他的庇护下快速扩张一度推动地方经济发展。 然而那只是昙花一现。 潮水退却后,国企效率低下、内耗严重、内部制形同虚设等问题逐步暴露,虽然垄断市场但不能迅速自我革新,仅满足于自我循环,在封闭的小圈子里自娱自乐,长期以往落下一地鸡毛。 不过汤瑞宽之流并没有意识到错误,总固执地认为“国进民退”失败在于执行力不到位和国企用人不当,只要不懈努力肯定能找到适合中国国情的发展道路。 瞧瞧,说到最后又把无辜的“国情”扛到前面了。 沿海系对汤瑞宽的理念不屑一顾,骆老等保守派却极为欣赏。上次大换届保守派痛失排名前五里的一个宝贵名额,但也因此多争取到一个入局名额作为补偿。 这个名额就给了汤瑞宽。 卡的位子也非常不错,正务委员兼秘书长、中枢处成员,是手握实权的要害岗位。 如果说京都传统家族势力对市场经济持包容态度,那么地方系在市场与计划之间保持谨慎的平衡,而沿海系是市场经济的先行者和倡导者,方晟呢? 比沿海系更激进,希望内地市场全面实施市场化! 在保守派眼里,全面市场化就等同于全盘西化,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而早在方晟开辟江业新城露出市场化苗头之际,骆老便大老远跑过去指手划脚一番,险些将方晟毁于一旦! 即便毁了方晟,保守派也觉得没什么好可惜的,这种人本来就该万劫不复。 上次大换界随着骆老退隐,汤瑞宽俨然成为保守派带头人物,在京都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第1488章、首轮交锋 于云复打听的消息是,这回詹家在汤瑞宽面前告了黑状,把詹印、方晟联手所做的决策都栽到方晟头上: 地方与唐峰等国企硬脱钩,鼓励市场竞争,被渲染成“国退民进”,打压国企发展私企; 迫于无奈而采取的高速公路商业化进程,被夸大成“低价甩卖国有资产”,向私企输送利益; 牡丹谷搞商业开发;温泉山庄搞商业开发;会展中心过度商业开发;甚至连为矿工兄弟服务的职业病专科医院都搞私有化! 百铁要翻天了吗? 汤瑞宽拍案而起,立即找手下高参们会商建联合调查组进驻百铁,要求“把那个姓方的剥层皮下来”! 调查组成员也煞费苦心:组长刘宾华外号“笑面虎”,办案全过程都保持微笑但笑里藏刀,总能准确抓住对方话里的漏洞穷追不舍;内心深处,刘宾华嫉恶如仇,对于违规违纪领导干部从来都往狠里查;前期侦办尚昭的专案组里就有他,案子受各种因素影响徘徊不前,正憋了一肚子火,期待此次调查抓条大鱼! 副组长薛立成本身就是保守派中坚力量,原先在东北某省发改委一心推行计划调配制,因其僵化和固执的思维闹得国企叫苦连天,成群结队跑到京都告状。但东北那片区域保守势力相对较强,胶着了好几年直到三年前沿海省份领导提拔过去当省.长,才断然将他一脚踢开,打发到京都国资委做了个闲职。在国资委这家伙“初衷不改”,稍有机会就兜售其保守传统的计划经济模式,深为沿海系领导们所厌恶。 其他三位成员要么属于保守系,要么属于京都本土系,总之都站在市场经济对立面。 派这五位带有明显倾向性的去百铁调查方晟经济路线,结果可想而知! 但汤瑞宽已经做出了派遣调查组的决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上动天听说服最高层那几位,也不可能直截了当说“瑞宽啊百铁那边不用调查了,把人撤回来”。 在京都局领导层面并非外界所想象的上下级关系,某种意义讲都是各管一块,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之间存在着权力制衡。简单地说,除了重大的、原则性问题,谁都不能命令谁、指挥谁。 骆老那趟江业之行就是明显例子,这回,汤瑞宽又玩了一手“突出奇兵”,打得各方措手不及! 就在于云复苦思冥想寻求对策之际,方晟与调查组进行了第一次谈话。 “方晟同志认真思考了三个小时,想必对我们所提的问题已经胸有成竹,那么就请谈谈吧。”刘宾华笑容可掬道。 方晟道:“胸有成竹谈不上……我对调查组各位领导的情况不太熟悉,如果在基层工作过想必都有种感觉,那就是贯彻落实京都精神和方针政策时会存在很多争论,同一句话有可能引申出不同观点甚至方向,所以作为基层工作的干部的确是摸着石头过河,边干边探索,需要调查组在理论方面给予指点和帮助。” 刘宾华微笑道:“共同探讨,共同学习。” 方晟道:“先说涉及到百铁的两个问题,即高速公路、牡丹谷、会展中心商业化等问题,个人认为,这样的问题……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我没有回答的义务……” 刘宾华目光一凝。 薛立成冷冷道:“方晟同志,我想提醒您一点,本次是调查而不是调研,我们是代表京都而不仅仅是钟纪委、国资委两个部门,凡我们问的问题,你都必须回答!” 方晟毫不客气怼过去:“薛立成同志,不管你代表谁都要讲道理,最起码应该有组织常识好不好?高速公路、牡丹谷项目都经市委常委会集体研究通过,会展中心更是上届领导班子签协议确定的事,凭什么要我个人来做解释?有疑问可以召集市委常委共同回答,或者请主持百铁全面工作的詹印同志过来!” 轻巧巧地,把詹印拖了下水。 刘宾华从容答道:“有关这些问题,调查组当然要和詹印等市委主要领导个别交流。出于种种考虑,调查组准备从您这边开始,好,继续说。” 同样连打带消轻松化解方晟的反诘,这位刘宾华可谓经历大风大浪,经验丰富,不是善茬。 方晟道:“再说第一个问题,‘在鄞峡以市长身份给牧雨秋以外商身份拿到质优价廉的地皮’,这句话立意欠妥当。首先地皮不是我方晟给牧雨秋的,而是市长办公会的决定;其次质优价廉,以当时鄞峡经济在低位徘徊、房产市场低迷不振的情况,地价到处都‘廉’,质算不上‘优’,能有人愿意接手开发就谢天谢地了,这个情况的描述请调查组参考当时市长办公会记录;最后鄞峡市正府给港商地皮的决定对不对,详情请参考沿海各城市地皮转让情况,就算在双江省,鄞峡排名也排不上前三位。” “调查组关注的是牧雨秋联手内地房产商周挺——当然有证据表明周挺根本就是牧雨秋的马仔,共同打压鄞峡房产市场、制造恐慌情绪,使房价遭受沉重打击他们却趁机抄底,继而在后面房价触底反弹过程中大赚一笔。”刘宾华道。 方晟回答得滴水不漏:“正府有计划地指导市场,但不可以干预市场;房价暴涨暴跌当然是不正常的,但正府不能因此把房产商都赶走,要充分发挥市场自我调节自我修复功能……” 薛立成最不爱听这种话,皱眉打断道:“我们有充分证据表明那是一次得到正府方面授意、有预谋、有组织的集体抛售行为,也就是我们关注的利用信息不对称操纵市场的严重问题!” “我个人认为完全不存在您所说的信息不对称,相反,关于房产市场发展和房价调控的信息向来公开透明,”方晟反驳道,“当时受个别房产商炒作影响鄞峡房价出现反常的疯涨现象,累计涨幅将近三十个点覆盖了之前辛辛苦苦调控的成绩。作为市长我不能坐视房价继续飞涨情况不管,特意在常委会提出两项调控措施,一是颁布市长令即限价令,规定楼盘价格区间和全年涨幅;二是启动市政工程,计划投建一批经济适用房和一批公寓房……” “您不是说正府不可以干预市场吗?”刘宾华敏锐地问。 “限价令相当于窗口指导,让市场看到正府的态度,不具有强制性;市政工程也就是目前詹印同志同样在做的投建经济适用房,也视同引导房产市场健康运行,”方晟故意再一次提到詹印,“那次常委会否决了我的提议,但原则上同意正府采取一对一与开发商进行戒勉谈话,提示风险,要求合理控制成本,合理确定市场价格;还有在全市范围内召开三十场座谈会对限价令和经济适用房的两项措施进行调研,广泛征求社会意见的两项措施。由此可见外界包括房产商在内都知道正府调控房价的决心和意志,凡敢逆流而上跟正府顶着干的,必定遭到严惩!” 薛立成摇头道:“您没有正面回答问题,方晟同志!我们想知道的是,牧雨秋、周挺为首的房产商——在此之前他们追随您做过各种生意,与鄞峡投资房产一样都赚了很多,请问这仅仅是巧合吗?” 方晟反问道:“招商引资,让投资商亏钱才符合您的预期?” 薛立成噎住,刘宾华及时补位道:“做生意、搞投资当然有赚有赔,商界没有百战百胜的将军,除非得到正府领导强力支持,说严重点就是官商勾结了。” “我不太赞同您的观点,商界有从没输过的强者,”方晟淡然道,“比如我的前妻赵尧尧,从内地征战到香港再到伦敦跻身亿万富豪,如果想投资高速公路,象百铁这点规模的买十条不在话下,您信吗?” “强者恒强,我等只有羡慕的份儿,”刘宾华一言蔽之,续道,“还说周挺,他一路追随您的脚步乐之不疲,把在鄞峡赚到的钱用在百铁,雪球越滚越滚,生意越做越红火,到最后居然采用瞒天过海的招数把高速公路划入囊中!” “股权转让和资本运作都有据可查,账务公开,我看不出哪有半点‘瞒天过海’。”方晟平静地说。 “大股东变更股权难道不应该履行告知义务么?”薛立成气势汹汹道,“百铁正府也是高速公路股东,为何事先没接到告知书?” 方晟更奇怪了:“薛立成同志,这个问题应该问变更股权的当事者才对,为什么责问我?我也要对此事进行调查呢。” 心中不禁惕然。 在资本和账务运作方面,周挺等人的周密细腻程度确实不如牧雨秋、芮芸,大股东变更股权未履行告知义务是微不足道的瑕疵,却被这帮家伙察觉了,说明事先做足准备。 刘宾华温和地说:“方晟同志,立成同志的意思是用您的话来讲,香港海纳深水港集团、铁周集团都是您通过招商引资请过来的合作伙伴,那么两个伙伴之间搞资本运作怎会不通过您呢?或者说,就是您牵线搭线达成的那桩交易?” 方晟正色道:“请允许我修正一下您的说法,应该算作香港海纳深水港集团应我邀请而来,然后詹印同志和我共同接待……” 第1489章、外围策应 方晟第三次提到詹印,刘宾华回避不过去了,只得承认: “对,那次由詹印、您还有杨花三位同志接待,午宴后芮芸女士就离开百铁;铁周集团老总周挺却是您单独引见并接待的……” “周先生受达建委托参与高速公路修葺工程招投标,具体手续可向达建了解。”方晟截口道。 刘宾华笑模笑样道:“铁周集团做完修葺工程,然后再把高速公路占为己有,真是神一般的操作啊,方晟同志觉得呢?” 老实说方晟也认为此欠妥,但芮芸此举似乎在极为仓促的情况下作出,根本没跟方晟商量,等到既成事实后才由周挺转告,这个谜团至今都不是很清楚。 “正府只能依据规章制度在有限范围内管控和约束市场行为,但不可能全程介入每个环节,您说神一般的操作,我也深有同感。” 方晟不卑不亢道。 刘宾华咂咂嘴与副手交换下眼色,薛立成抬腕看表,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不打疲劳战,谈话先进行这儿,待会儿吃晚饭,方晟同志早点休息,明天继续。” “好。”方晟简洁应道。 刘宾华添了一句:“坦率讲,我和立成对刚才的交流不太满意,您的回答始终不在点子上,有避重就轻之嫌。请利用晚上再深入思考吧,希望明天交流取得更好的效果。” “好。”方晟还是一个字。 回到房间,方晟心头沉重无比。 在屋里四下转悠,凭着多年经验和鱼小婷灌输的知识,很快发现五六处针孔摄像头,不消说窗外墙上肯定布满监控装置,调查组里必定配备了身手突出、技术精良的特情人员——好像是钟纪委调查组的标配,上次正是凭敏锐的嗅觉使得楚中林为首的调查组躲过爆炸之灾。 不是软禁的软禁,不是双规的双规。 当然凭方晟此刻的权力,或者说根本无须用权力,仅凭鱼小婷就能让他恢复自由。但接下来扣的大帽子闭着眼都能想到: 顽劣不化抗拒调查;做贼心虚转移视线;无视组织挽救和忠告肆意妄为…… 以方晟的智慧当然不可能随便掉进这个坑里。 然而此时的方晟非常焦虑,焦虑不清楚京都那边动向,这将影响到自己这边的策略与节奏。 有人轻轻敲门,送来还挺丰盛的餐盒,四菜一汤两荤两素,除了米饭还有个馒头。 馒头被掰成两半,显然调查人员防止里面夹带纸条;饭和菜都用筷子拨过,检查非常细致。 两荤当中有道红烧鲫鱼,这是方晟最爱吃的家乡菜,提起筷子时心头微微一动,剖开鱼肚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预想中的藏有玄机。 担心调查组检查么? 方晟将鲫鱼翻了个身,翻到一半看着盘子底部印的图案——拖拉机,顿时恍然大悟: 鱼代表鱼小婷,她借盘底的图案暗示自己“拖”! 很巧妙的构思,不错不错,到底是老牌情报员。 拖,说明京都那边有从外围挽回局势的希望,对方晟,这个消息来得太及时了! 鄞峡三千套商品房砸盘;铁周集团从高速公路施工方到控股方;牧雨秋、芮芸、周挺、徐靖遥、吉林等商界叱咤风云人物隐秘联系被串连起来,这三发炮弹发发直指方晟要害。 不管愿不愿意,之前欠下的账总是要还的。 也不管愿不愿意,牧雨秋等商界大腕们就被定义为方晟的“白手套”。 从三滩镇到润泽一路走来没人管,不是看不明白,而是规模和声势没有管的必要。当三千套商品房砸盘那一刻起,各方才惊讶地发现方晟在商界拥有的势力并不亚于黄海系。 再然后,方晟遭遇到詹印。 詹印狙击方晟的套路就是“揭底牌”,正如数年前试图抓捕牧雨秋;联手沈直华跟踪爱妮娅。 在这方面詹印从来都是不惜代价的。 然而很不幸,方晟被前段时间小打小闹的伎俩迷惑了,的确如詹印所算计,认为对方手里并没有形成威胁的底牌,殊不知从设计抓捕牧雨秋那一刻起,有关方晟“白手套”问题一直紧紧拽在詹家手里。 如今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詹家没有直接向钟纪委递送材料,而是通过汤瑞宽,这步棋堪称妙招。 前面说过,钟纪委立项调查副部级干部尤其方晟这样影响力较大、背影较深且是钟组部培养梯队人才,既要内部走流程,又要瞻前顾后考虑各方面反应,弄不好调查组没成立风声已经传出去了。 退一步讲即使立项调查——不用查都知道方晟经济方面绝对没问题,指责牧雨秋等人是他的“白手套”,虽说一眼就看得出的东西但拿不出证据也没辙。 汤瑞宽成立的调查组不同,可以大而化之给你扣帽子却不需要具体证据,因为经济路线、主政思路这类战略问题原本就相对务虚,低端层面属于理论探索与学术研究,高端层面属于治国方略的方向性问题。 因此当刘宾华、薛立成亮明身份,方晟立即掂出事态的严重程度! 倒不是怕被调查组一锤定音,别说刘、薛俩,就是手握重权的汤瑞宽都没这个能量。但被扣了帽子,在体制内是非常麻烦、后患无穷的事,如同骆老公开批评江业新城,短期影响也仅仅是把方晟换个地方继续当县委书计,可长期的、微妙的影响将严重阻碍仕途进步,甚至,会在某种敏感时点被对手引爆造成致命打击。 况且扣帽子容易摘帽子难,须得花费数倍力量、耗费大量资源才能达到目的。 正是认识到这一点,方晟已不指望靠自己的辩解和据理力争取得调查组谅解,这帮人带到百铁的帽子决无可能带回京都,必须不偏不倚扣到自己头上才算完成任务。 只能指望京都那边力挽狂澜。 为什么没想到羽翼渐成的黄海系?方成估计他们帮不上忙,也不想他们抛头露面帮忙,他担心詹家采取围点打援的阴招,把暗藏的伏兵都暴露出来。 当晚从沿海到内地热线频频。 黄海系核心圈子以朱正阳为中心,第一个报信的是楚中林,然后严华杰、肖翔、齐志建、程庚明、房朝阳等纷纷打来电话。 黄海系外围势力则以范晓灵为中心,然后再转达给主心骨爱妮娅——爱妮娅并不与黄海系朱正阳等人直接联系,但毫无疑问,面临困境和转折关头她的意见非常重要。这些人包括明月、蔡雨佳、居思危、季亚军等。 方晟的女人们——白翎、樊红雨都与朱正阳联系,徐璃谁都不联系。 千言万语汇成一个问题:怎么办? 在这样严峻而紧张的思考过程中,爱妮娅和朱正阳之间没有通气,但不约而同作出决定: 按兵不动! 朱正阳是基于楚中林提供的信息,即钟纪委高层对此次调查的认识观点不一,目前没取得思想和宣传口径的一致;国资委内部对经济路线之争向来激烈,近二十年来持开放态度的沿海系略占上风。 “汤瑞宽打的突袭战,但体制是稳定而牢固的,具有很强的自我修复能力,”朱正阳道,“高层——更高层面暂且不谈,钟纪委和国资委首先要做出反应。在当今市场经济浩荡发展的大环境下,逆潮流、走回头路绝对要遭到迎头痛击!” 爱妮娅的角度又不同,她对范晓灵说:“方晟与商界千丝万缕的联系始终是个坎,鄞峡三千套商品房砸盘在很多人心里也有结,账迟早要算,现在算比以后正省部甚至更高算好,等于一次亮家底的过程,也是给他的做法定性的机会,大家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夜已深。 于家大院于云复书房还亮着灯,于家兄弟正坐在一起密议。白天奔波于各处,晚上打了几十个电话,兄弟俩要反馈和评估获得的信息。 京都最高层情况是桑首长在欧洲访问,后天才结束行程回国;陈首长在南方数省视察百年一遇的超强台风救灾情况;刘首长赴联合园出席环境保护与气候大会;澹台首长身体微恙住院治疗。 坐镇留守的只剩下岳首长。 这也是汤瑞宽悍然出手的重要因素之一,首长们都不在京都,作为中枢处成员碰到小事他有直接拍板决策的权力。 某种意义讲派驻调查组到地方调查副部级领导干部,在京都中枢处以上层面确实微不足道。 于道明请陈皎与陈首长通过电话,陈首长说了两点意见:一是调查方晟的事汤瑞宽没有跟最高层报告,当然不报告不算问题,这种事本身就处于可报告可不报告之间;二是最高层近期并没有掀起经济路线讨论、束缚经济领域活力的打算,这是汤瑞宽个人行为。 此时陈首长正在南方视察,考虑保密等因素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个中包含的意思必须自己琢磨。 结合于云复打听到的情况,验证陈首长说得不错,汤瑞宽是看守班子成员有权不经最高层领导同意直接签发调查令,尽管这样的理念、这样的做法得不到当前在京的局其它领导支持,但反对无效! 如方晟所预料的,汤瑞宽以及詹家并不奢望一拳打死他,只要顺利扣上大帽子或者完成扣大帽子的结论,必将成为方晟仕途上的梦魇! 就象运动员招惹上兴奋剂的坏名声,哪怕你从没碰过,但不确定性和风闻始终纠缠左右,让你哪怕站到领奖台都不得安心。 第1490章、深夜谋划 多年以后,方晟的战友、伙伴们在回忆录里从不同角度回顾了这次——来得猝不及防,仔细一看已经掉入深坑的遭遇。 尽管评价和总结大相径庭,有一个感慨很类似,那就是人在体制看似朋友满天下,用常人来说叫做不管到哪儿都有“路子”,一旦灾难来临就会发现孤立无援! 好像,谁都救不了自己。 此时此刻,于家兄弟就有这样的感觉,也愈加深刻地意识到老爷子参加革命风风雨雨身经百战而不倒,靠的不是人脉关系,也不是培养的大批得意门生,而是睿智的洞察力和深谋远见! 好比那个堤坝的笑话:一个县委书计未雨绸缪用心呵护,每年成功抵御洪涝灾害;另一个县委书计不管不问,每年洪水冲垮堤坝就亲自率队冲到第一线抢险救灾,结果,这位县委书计还获得提拔。 这仅仅是段子。 在真实体制当中,连续第二年堤坝被冲垮就要问责了,哪会提拔? 那位每年都成功抵御洪涝灾害的县委书计,就是于老爷子的真实写照——他总能敏锐地、卓见地预见风险并提前化解,因而总能独善其身,数十年屹立不倒。 从这个角度看方晟还是嫩啊,表面看经历大风大浪,每次虽险象环生却都安然无恙,实质还是自身修为不够所致。如同那位身先士卒抢险的县委书计,冲在第一线并非制胜法宝,有可能抢险失败,也有可能以身殉职,不能拿生命去赌博啊! 所以站在旁观者——体制内资深人士的眼光来看,孟大舟、詹印、沈直华之流“稳”字当头的领导干部更值得信赖。 这算方晟的致命弱点吗? 又不是。 詹印、沈直华等人都含着金匙勺出生,理所当然享受寻常百姓无法想象的特权和尊贵;孟大舟更是沿海系众星拱月的代表人物,所有障碍和困难都有人负责扫除,他可以稳,也稳得住。 方晟不一样。他出身平民阶层,起点只是体制边缘外围的大学生村官,哪怕获得省领导首肯、成为于家女婿,天生逆势使他不得不面临更多困境,遭受更多排挤打压,必须做出更多抗争和努力。 是的,所以方晟是官场先锋,而非端坐中军大帐运筹帷幄的大将军。 到晚上九点多钟,于云复终于辗转联系上坐镇京都的岳首长,答复与陈首长基本差不多——到他们那种级别和层次,思路大抵相近。岳首长暗示自己不能干预中枢处日常工作,不可能直接说汤瑞宽做得对与不对。 想想也是,中枢处相当于领导小组下辖的办公室,如果领导成天指责办公室这件事处理欠妥,那件事有失圆润,办公室干脆别干了以后事无巨细指示汇报。 事实上中枢处的存在就等于一道闸坝,替最高层分担工作压力,有效分流和排解困难。 晚上十一点半,于云复联系到已住院但不知具体情况的傅老,听完情况,傅老只说了八个字: 上下齐心,公事公办。 简简单单八个字让于家兄弟商议到凌晨两点多。 “上”很显然指桑首长,意思是以于云复退下来的老干部身份可以直接找他反映问题,工作上的、可以摆到台面的事如实陈述,请桑首长阻止——至少暗示汤瑞宽及时收手,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下”什么意思?于家兄弟犯了难。 事态很清楚,除非桑首长亲自过问——刘首长本来也有这样的资格和身份,但一则离得比较远,以刘的个性风格不会轻易介入;二则刘首长出席联合国大会后顺便访问中亚几个国家,行程还在桑首长之后,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另三位首长以及局内领导们都干预不了汤瑞宽,这样盘算,还有什么“下”能发挥作用? “我都觉得脑子不够用,老了老了。”于道明苦笑着用手指轻叩脑门。 于云复瞪了弟弟一眼,道:“老哥在,你焉能说‘老’?道明啊,总觉得傅老‘公事公办’四个字很深奥,不但用在‘上’,更用在‘下’……” “对!”于道明受到启发眼睛一亮,“如果让您找桑的话,不管公事私事都叫汇报工作,没必要特意强调公事公办。” “还有,‘上下齐心’四个字颇具名堂!桑首长刚从欧洲归来急需处理的事务堆积如山,不可能听我一席话就拍板,肯定有个听取各方意见和建议的过程,那么‘心’怎么‘齐’呢?” “关键就在那个过程!”兄弟俩越分析越靠近核心,于道明呷了口浓茶续道,“那帮保守人士肯定态度一致地攻击小方;沿海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京都几大家族情况比较复杂,因为明眼都看得出汤瑞宽跟詹家穿一条裤子,不会随便站队,吴家、邱家等等应该保持中立,白家、樊家……” 于云复手指轻叩桌沿,沉声道:“小方培养的黄海系要发出声音,要发出让京都都能听到的声音!” “而且公事公办!” 于道明恍然道,总算解开傅老说的八字之谜! 看看时间,于道明略加斟酌,道:“太晚了,但黄海系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早报来不及就在晚报刊登,明天上午我亲自拜访卫卿!” “白、樊两家……” “一并交给朱正阳转达。” 于道明点点头:“好,我回去即刻联系。” 回到卧室已是凌晨四点。 于道明独自沉忖了几分钟,先拨通朱正阳的手机。 官至副省又是主政大吏,深夜时分手机不会随便响,响了就意味着有大事! 朱正阳惊醒后以与年龄不相称的速度接通,第一句话就是: “于组长,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就凭这句话,证明十多年前方晟没看错人,关键时刻就要这样豁得出、顶得上的好兄弟。 于道明简明扼要交待了一番,最后说道:“多找些人,把声势弄得大一点。” 第二个电话是爱妮娅,第三个电话陈皎,第四个电话卫君胜…… 打完电话天已微明,东方泛起一丝亮色。 清晨六点多钟,白翎风尘赴赴乘坐专机从西北回京。下了飞机连白家大院都没回,径直调了辆威风凛凛的军用吉普亲自开进城里,在两辆灰不溜秋非军牌车子带领下七拐八绕来到二环胡同深处一幢四合院前。 “是这家?”白翎在手机里问。 “是的,白将军。” “知道了,你们先走。” “白将军,白老将军关照……” 白翎打断道:“你们先走,听清楚了吗?” “是,白将军!” 两辆车子迅疾无比地驶离,隔了会儿,白翎将车子退到十多米远,蓦地加大油门冲向四合院大门! 只听到“咣当”一声巨响,坚实牢固的铜皮包铁大门竟被同样坚硬的军用吉普撞得四分五裂,警报器、铜钉、铜环等等散落一地,霎时警报声大作! 白翎却不慌不忙下了车,悠闲地站在院门前,冲着满脸紧张的保安道: “不好意思,方向盘有点失灵,请主人出来一下,我当面赔礼道歉。” 两名保安骂骂咧咧道:“你这娘皮胆子不小,知道谁的地儿?” “撞成这样还失灵呢,你他妈的八成故意的!” 嘴里骂着便上前要揪白翎。 说时迟,那时快,白翎一掌劈在左侧保安脖子上——人的习惯真是几十年改不掉,当年她把追求者打成歪脖子的手法一点没变,相反更加娴熟狠辣;右脚重重踹中右侧保安肚子,将他蹬出七八米远! 打了人,白翎还是笑眯眯的,双手负在背后道:“这会儿听明白了吗?请进去通报一下,我叫白翎,开车不小心撞坏你家大门,请主人出来商谈商谈赔偿问题。” 这下子保安以及胡同里晨练看热闹的都懂了,敢情不是意外事故,人家专程上门找麻烦的! 可是,这女子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啊! 胡同里的大爷大妈都知道,四合院主人可不是京都随便一块砖头打着的厅级、部级领导,而是真正意义的大领导—— 局委员、中枢处成员、政务委员兼秘书长汤瑞宽! 虽说汤瑞宽不经常住这儿,但他儿子——著名央企苏厚集团副总经理汤石全家每天出入此处,保安措施也很严密。 两分钟后一名警卫手按着枪柄跑出来,见到白翎却愣了愣,立正敬礼,然后转身一路小跑回内院了。 又隔了几分钟——围观的不怕事大,都在奇怪:大门被人家不加掩饰地撞了,换平时肯定吆五喝六又是报警又是就地擒拿,不出半分钟肇事者绝对要被五花大绑,今儿个怎么回事? 好像肇事者趾高气扬,苦主却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家里不敢露面! 一位四十岁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出来,故作大度地说:“这位就是白女士?喔喔喔,开车碰碰撞撞是常事儿,回头请师傅修修就行了,不需要任何费用,也不用赔偿,您请回吧。” 白翎却不答应:“不行不行,我要向主人当面道歉,你是主人吗?不是站一边去!” 全世界都听出她话里的火药味儿,还有那中年人息事宁人背后的忍让,事出反常必有妖,围观者们更感兴趣了。 中年人脸色微变,上前半步压低声道: “白女士……白将军,咱知道您的名头,也知道您为啥撞门,凡事点到为止不能过分,过分了彼此脸面都过不去!您这车要是坏了,我派人送您回去还负责把车修好,行不?” 第1491章、无赖招数 “啪!” 也不见白翎动作,甩手便是一记清脆得传到院门——不,院门已经没了,簇拥在外面看热闹的听了都觉得痛的耳光! “你——”中年人指着白翎又惊又怒。 白翎绷着脸道:“你家的车才坏呢,你全家的心都是坏的,坏得七孔流血!快滚,把主人叫出来说话,我没兴趣跟狗说话!” 中年人—— 在他人生几十年里,以他的级别和地位即便在京都都算可以了,从没受过如此羞辱和难堪! 按他的脾气,把这个女人撕碎一千回、一万回都不过分。 然而这回真被当众打脸,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来自京都警备团的警卫知道她的身份和衔级,不敢动手;保安们倒是敢可是打不过;汤石两口子平时蛮威风的,这会儿就知道一个劲地到处打电话,愣是不敢露面。 四合院那位最大的“主子”呢?轻描淡写说“别跟她一般见识”,就完了。 不错,这会儿汤家是不跟她一般见识,可她堵在门口不依不饶啊! 中年人铁青着脸,或者五花着脸退回内院半晌没人出来期间,先后有几辆警车鸣着警笛到门口,张望了一下,见是白翎又溜了。 这位暴脾气的女少将,京都警察都认识,也都领教过她的厉害,能不惹尽量不惹。 僵持了将近十分钟,白翎信手砸了院里几盏灯、四五盆盆景,挂在门内侧的鸟儿也被放飞自由。 终于,密议之下汤家让位12岁的小女孩来到前院,柔声细气地说: “阿姨,我叔叔他们都不在家,要不把手机号码报您直接打电话,好吗?” 白翎还真没法跟小女孩计较,微笑着摸摸她的脸蛋,道: “我能查到他们的手机号……我不打电话,回头去苏厚集团当面道歉。” 都闹成这样了还说当面道歉,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幸好,军用吉普没撞坏,白翎开着它呼呼离开胡同直奔下一处目标。 去苏厚集团吗?不是。 如中年人所说点到为止,以汤瑞宽的级别地位难堪到这一步也差不多了。 下一处目标是—— 詹家! 今早白翎制造的动静太大了,别说詹家,远在百铁的詹印都听说白翎直奔詹家大院的消息,紧张万分地打电话关照一是把詹老爷子保护好,别让他受惊;二是千万别跟她正面冲突,为了方晟,她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为防不测,警方提前在胡同门设警戒线不准任何车辆出入;詹家则在大门前拦起了拒马,防止白翎硬来。 白翎没有硬来。 行至半途突然拐入一家茶楼喝茶,把浩浩荡荡追了几条街的警车都晾在外面,一喝就是两小时。 “散了吧,大小姐脾气过去了。”为首警官下令收队。 殊不知就在同时,白翎从后墙翻出去,换了辆块头更大的军用吉普——刚才那辆已撞过一次不经撞了,开到詹家也没用。 白翎貌似鲁莽,实质是有勇有谋的女张飞。 这会儿警戒线都撤了,拒马也收起来了,当巨兽般的军用吉普从狭小侧巷里杀出来时,门前警察保安都惊呆了,想不明白她怎么能开着大块头从那种巷子穿过。 “咣当”,大清早汤宅的场面再度重演! 詹宅没人出现,反而是警察们一哄而上将白翎团团围住: “您是不小心撞的,我们都看到了,您不负责任!” “主人不在家,您不用当面道歉,也不必放心上。” “这家人都在外地工作,您也不用到单位道歉……” “车子要不要替您修一下?” 白翎笑了笑,环顾四周问道:“那……大门就白撞了?” “不不不,您确实不小心撞的,都怪路太窄。” “是啊,他家大门的位置也不对。” 警察们七嘴八舌道。 白翎还是笑笑,不让警察们为难,晃悠悠开着车离开。沿途多辆警车远远跟着,真心怕她一眨眼又跑到苏厚集团闹事。 不过,今天苏厚集团还真有事,上午九点整,两名满脸严肃的钟纪委干部过来,指名道姓要约谈副总经理汤石! 从形式上讲,专门负责中企、国有大型企业的钟纪委纪检室有权随时约谈领导干部,在实际执行中除非犯错误,钟纪委不会轻易约谈;偶尔出于程序或形式需要,为缩小负面影响通常把人叫到钟纪委谈话。 一时间“汤石犯事儿了”的消息传遍京都,其实约谈内容简单得让人难以置信,就是围绕前期反腐倡廉组织实施情况进行一般性了解,却也七扯八拉谈了整整一个上午,弄得汤石百口莫辩。 此事幕后推手自然是楚中林,妙就妙在他没有直接出面,而是私下请托——部室之间为了工作等需要也相互配合和支持,只要不违反组织原则和纪委纪律规定即可。 是的,于家、黄海系已吹响反击号角,一场波澜壮阔的大战即将展开。 上午还发生了几件事:詹家在京都的重要私家产业——雩振进出口集团总部大楼因消防隐患被勒令关闭;雩振在京都及郊区的分公司、基地、仓库等或因税务问题,或因涉嫌走私,或因卫生检疫等同时被查封;詹印的表弟詹军,雩振进出口集团董事长,因多桩指控被在机场拦截关到不知名的地方协助调查,下落不明! 上午还从钟组部传来小道消息,詹家分布在沿海几大海关的子弟要被调整。 这些事白翎都不知道,离白家大院还有几百米时把撞得不成样子的军用吉普扔给手下,小心翼翼步行溜进家门。 “站住!” 侧面花径里传来一声断喝,白老爷子手盘核桃尤如天兵天将拦在前面。 白翎心虚地低声道:“爷爷……” “今天很威风嘛,小翎!” “我……我错了……” 白老爷子蓦地放声大笑,道:“哪里错了?做得很对嘛,哈哈哈哈……” 彻底放下心来,白翎欢快地搂着老爷子道:“还是爷爷英明,爷爷到底是百战百胜、所向披靡的大英雄!” 白老爷子疼爱地揉揉她的鼻子,道:“说你错就不英明了?乱拍马屁!不过呢小翎上午这么搅和倒暗含兵家之道……” “喔,什么道?”白翎没想到怒火上涌乱打乒乓的招数还符合兵法。 “对付小人,不能行君子之道,他玩阴的,你得比他更阴;他耍无赖,你得更无赖!”白老爷子道,“抗战时期打日本人要往死里打;抗美援朝打美国人要正面硬杠;自卫反击打越南要见人就杀!用的策略都不相同,这是民族性所决定的。有时就要把拳头伸到对方鼻梁上,让他晓得痛,让他晓得你生气了,你惹不起,下次他们会乖些!” 白翎率直地说:“爷爷,主要没想到更毒辣的手段,不然非灭了姓汤的不可!” “汤不能搁太多辣,不然难喝;詹家倒能再玩一玩……” “怎么玩?爷爷快教我!” 白老爷子却板起脸教训道:“都少将了还动辄向爷爷讨主意,自己想!” 说罢倒背双手迈腿就走。 “爷爷,爷爷,爷爷……” 白翎赶紧上前缠着老爷子软磨硬泡,半天努力才撬开他的嘴: “詹家在京郊无牙山里有座木结构别墅,全家都极为珍爱,老詹夏天不去北戴河就跑到那儿避暑,詹印也喜欢在别墅前面的河边钓鱼,嘿嘿嘿嘿……” 瞬间悟出老爷子话里的意思,白翎不禁也笑了起来:“嘿嘿嘿嘿……” 上午于道明乘坐飞机回到领导小组在龙泽的办公室,詹印已经等了三个多小时。于道明以振兴领导小组名义正式通知詹印来谈话,时间是上午九点整,詹印明知这节骨眼上必定没有好事,也不敢怠慢,掐着点儿抵达领导小组报到,却被通知“于组长有事耽搁了,稍等”。 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 詹印心里腾腾腾那个火啊——既有被戏弄白白耗费时间的火,也有上午白翎撞掉詹家大院大门的火! 京都传统家族,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詹老爷子还健在呢,就被人欺负到门上,连脸面都撞掉了,以后怎么在京都混? 但白翎就这么干了,从汤瑞宽到詹印还真拿她没办法。 从名分上讲,她跟方晟不存在任何关系,“挟私泄愤”、“打击报复”的帽子套不到她头上。 从管辖权讲,白翎属于军方要员,汤瑞宽作为中枢处成员全中国都可以管,唯独不敢把手伸到军部——在他那样的层面是极其犯忌的事。 再说了,各方都承认白翎是“不慎误撞”,她还要当面道歉呢,问题是,你敢接受吗? 白翎是真敢当面打人的,不开玩笑。 从刘宾华率领调查组抵达百铁那一刻起,詹印就预计会跟方晟以及背后强大的势力彻底撕破脸,也做好了挨整、被穿小鞋的准备,詹老爷子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挺一挺就过去了。 但白翎这样近于无赖,纯粹贴身短打的招数令詹家包括詹印实在接受不了,下意识反应都是: 你,你是好人呐,好人怎能干这种坏事呢? 可再一想,都把人家逼到悬崖了,白翎凭什么不能这么做? 白翎光天化日做了,又能拿她奈何? 当坐在领导小组会客室一杯接一杯喝茶,听着京都那边传来一桩接一桩坏消息,此时的詹印已隐隐有点后悔。 詹印觉得,整个詹家都以为做好了准备,其实当对方反击的时候才发现,什么都没准备! 第1492章、再度交锋 就在白翎针对汤、詹两家发动无赖式攻击,于家和黄海系联手发起反击,詹印则坐在会客会百无聊赖等于道明时,调查组与方晟进行了第二次谈话。 恪于纪律,调查期间刘宾华等人断绝与外界联系,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继续严阵以待就三个问题进行深入而严肃的探究。 刘宾华道:“我们承认您工作的城市出台的经济政策和一些超常规做法是集体讨论产物,但领导者意志是不容忽视的关键因素,利用强辩、逻辑陷阱、主要领导特有权力取得集体讨论主动权,在全国各地都屡见不鲜,方晟同志应该不会否定这一点吧?” 方晟道:“我不否认当前国内有您说的现象,但如果这段话针对我而说,很抱歉,我要反驳您的观点……” 忙不迭摆摆手,刘宾华道:“务虚性的东西以后再谈,先答复问题。” 方晟道:“昨天您代表调查组提的三个问题,其实我都做了回答,我自问是有针对性的,没有避重就轻,不清楚您、您们不满意在哪儿?今天,我再次就那些问题进行回答。一是投资商在鄞峡搞房产开发存在信息不对称情况,我说了请调阅市委常委会和市长办公会记录,正府调控房价的信息公开而透明;二是高速公路存在输送利益的问题,铁周集团先建后控属于市场行为,正府无权干预,更况铁周集团修路在前、控股在后,这里面有严格的先后顺序,怎能用对与错来挑剔资本运作?三是私有财富蚕食国有资产,企图控制百铁经济命脉,尊敬的调查组领导,百铁这样的穷山沟花几十亿上百亿控制命脉,对资本有什么好处,值得控制么?再说了,国企控制百铁经济命脉几十年,好像发展得不怎么样啊!” “经济命脉掌握在谁手里,不是发展不发展的问题,而关系到国家战略和国计民生的大问题,您不要唯经济论,唯利是图!”薛立成道。 方晟轻蔑地瞟他一眼,道:“我年龄小没经历过那个疯狂的、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但是薛立成同志,当市长不树立发展经济为首要任务的理念,就对不起信任正府、忠心耿耿跟我们党搞建设的老百姓!您不准我唯经济论,桑首长出国访问都带庞大的经贸团,刘首长去联合国开会身边全是高级商务代表,恐怕跟您的说法不一样吧?” 薛立成被诘住,刘宾华赶紧接过来,道: “京都与地方的工作侧重点不同,不可同日而语。方晟同志,刚才您的回答跟昨天一样依然回避了重点,起码来说没有正面回答……” “您希望我怎么回答,请作出提示。”方晟道。 刘宾华道:“今天是调查活动的第二天,您很忙,我们也很忙,经过昨天接触彼此都有了大致了解,不必兜圈子。坦率说吧,我们希望您直接回答三个核心问题,第一牧雨秋、芮芸是不是您的白手套;第二您有没有以权谋私、利益输送;第三您是否在布局一个庞大的商业集团并图谋控制——至少是部分经济领域?” 方晟道:“以上问题我的回答只有一个字,不!” “如果全盘否定,那就不实事求是了方晟同志!”薛立成道,“调查组到百铁之前是做了功课的,有关问题并非信口开河。比如说,您在各地任职期间与牧雨秋、芮芸、周挺、徐靖遥等商界老板有过多次接触,我们手里都有照片;再比如,梧湘高速公路工程蹊跷的一个亿发生在芮芸与周小容之间,她俩是舍友,且经调查芮芸从双江省一建辞职后投奔牧雨秋旗下工作,是有天晚上遇到您和您的夫人赵尧尧后发生的……” “也有照片?” 方晟闲闲问道,实质心中狂震,没料到对方掌握的情况如此之细之深,简直把自己老底都挖出来了! 薛立成经验丰富没被他激怒,平稳地说:“您还有位老朋友叫叶韵,在江业、顺坝大显身手作出很多贡献,但她来历可疑出身不明后来又莫名其妙失踪……算了,那事儿揭过不提……” 方晟打断道:“为什么不提?可以继续说啊!叶韵女士协助有关部门抓捕英国军情六局在内地潜伏多年特工;她主动出手除暴安良,协助我一举打掉盘踞顺坝多年的暗黑势力;她还……” “随便举个例子而已,”刘宾华微笑道,意识到在方晟面前说每句话都必须非常严谨否则就遭到强有力反扑,“还回到几个核心问题,您不承认芮芸是白手套,事实操作却是您把芮芸从香港请来……” “经詹印同志同意!”方晟强调道。 “前提是詹印同志不知道芮芸与您的关系……” “请问芮芸与我是什么关系?” “我们怀疑她是您的白手套!” “我不承认这个指控,除非您拿出确凿证据!” 刘宾华抬手中断辩论,道:“暂且搁置争议继续往下说。芮芸拿到了百铁高速公路——协议规定不超过15年,后来因中标金额大幅下滑改为12年……” 方晟略带嘲讽道:“那份协议内容调查组想必也做过功课,与同类高速公路商业化协议相比不算利益输送吧?” 刘宾华神情自若:“当然有过研究,对您工作中好的方面组织上会予以肯定,但存在不足也必须严肃指出来,这也是对您负责任的态度。的确,从协议内容来看芮芸做了桩亏本买卖,天底下就没这么做长期投资的,如果她不把股权转让给牧雨秋的话!” 格噔! 方晟心头微颤,瞬间不由得埋怨起芮芸:跟自己十多年了每桩事都办得妥帖稳当,偏偏这事儿事前不打招呼,手法又粗糙简单,难怪被对方抓住把柄。 薛立成接着说:“芮芸把股权转给牧雨秋当然可以算作资本运作,但考虑他俩与您的关系,这种操作具有更深的内涵!因为高速公路收费远远抵不上巨额投资成本,芮芸的企业在香港要接受公众监督的,单方面付出买卖会被监管部门甚至美国人盯上,唯有转让!眼下牧雨秋身兼央企股东和私企老板双重身份,他从芮芸打包购买高速公路股权,如果算央企股份,就是拿国有资产填补港资留的窟窿;如果算私企股份,周挺做的工程款还有将近三分之一没拿,岂不成了左口袋出右口袋进?方晟同志,请问怎么做这条选择题?” 选择哪个都是坑! 此时方晟最庆幸的是高速公路修葺后尽管随着各项基础设施建设、工程全面展开,收入有所提高,但依然达不到预期效果连续几个财务周期都出现亏损,倘若盈利,自己可真的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央企改制后采取混营模式,建议调查组领导切实了解一下这种模式的内涵,”方晟没有沿他俩的思路而是别具蹊跷,“私企入股央企后,如果自己亏损则算国家买单;盈利则是输送利益,挖国家墙角,我不能接受调查组领导的思维方式!再回到百铁高速公路,当初的状态是受个别省领导打压不提供修葺资金,迫于无奈并经詹印同志同意才采取bot模式;照转让后形成的控股模式,就相当于央企控股的ppp模式,我倒想请教,有什么问题?” 被这些专业而陌生的英文弄懵了,刘宾华与薛立成对视一眼,谨慎地说: “您说的或许有道理,有关模式争论我们需要向专业人士了解……上午先聊到这儿,您回房间休息吧。” 等方晟离开,刘宾华等人并没有到处打电话,而是分头上网搜索相关论文文献,大概十多分钟后有位成员轻呼一声,叫道: “刘组长、薛组长,您们看——” 几大主流门户网站不约而同——不约而同本身就有问题,每家网站都有各自风格和侧重点,怎会突然一致起来? 同时刊登了几篇不同省份、不同城市且署名均为“特约评论员”的文章: 临海省——《开弓没有回头箭——论深化经济体制改革不能踩刹车》; 双江省——《旗帜鲜明高举经济为先的国家战略决策》; 白山省——《沿着伟大而正确的发展道路迈步前进》 如果说上面三个沿海省级评论文章相对稳重含蓄些,那么下面多个城市同样出自“特约评论员”之手的文章则充满火辣辣味道: 陈故市——《谁在跟老百姓红火的日子过不去?》 绵兰市——《不发展经济,我们的领导干部做什么》 福渊市——《决战来临谨防再掀复古风》 魁东市——《阻挡潮流无异于螳臂当辙》 沂南市——《把阻碍发展的一小撮阴暗分子扫落历史角落》 不用看内容,单杀气腾腾的题目就很明显地指向调查组在百铁的行动! “混账!”薛立成气得脸色铁青。 刘宾华却微微一笑,安抚道:“几个省市发表几篇表达地方观点的文章不算啥,我们主流媒体是京都六大报,他们不说话,底下那些个网站跳得再厉害都没用。大家安心干活,早日拿出调查结论回去向领导报告。” “万一,”有位调查组成员嚅嚅道,“万一京都六大报也转载这些文章呢?” 薛立成突然暴怒,提高声调道:“那也得调查到底!我们是京都高层派来的调查组,我们只对京都领导直接负责,报刊报道甭想左右我们的行动!” 第1493章、全线反击 于道明健步来到会客室,一进门就抱拳道: “不好意思詹印同志久等了,实在过意不去。” “没什么,于组长身系六省布局大事嘛。”詹印也只能说说场面话。 落座后于道明直入正题,道:“今天把您约过来,是要代表振兴领导小组正式通知百铁市委市正府,暂时停止南梵基地项目的开发,上午我已打电话要求项目组立即撤出百铁回龙泽休整!” “啊!”詹印大惊失色,心里清楚于道明在挟私报复,却问道,“请问于组长为什么暂停南梵基地项目?” 于道明轻轻抚额,叹道:“我也头疼啊,”说着从皮包里抽出一叠纸递过去,“环保评测不合格,换以前答应整改就行了,现在可是上上下下都高度重视不容闪失啊。詹印同志,回头联系下大肃共同会商尽快拿出整改措施,我也希望南梵基地项目早日通过环保测评。” 詹印整个脸都耷拉下来了。 象这种重工业基地怎么可能通过环保测评?于道明说的无异都是废话! 但废话却是正确的废话,摆到台面讲于道明一点问题都没有,担子全在百铁、大肃两市市领导肩上。 南梵基地不能通过环保测评,项目就不能继续,责任在于两市整改不力! 事情的起因很明白,所以大肃两位领导——沈直华、窦晓龙肯定不背这个锅,压力全到詹印身上了。 于道明微笑着假惺惺安慰了两句,随即以公务繁忙为由下了逐客令,詹印灰溜溜离开领导小组驻地。 回百铁途中连续接到三个电话,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 北屏盆地最大的投资项目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及附属研究所工程今天突然停工,施工人员全部撤出工地,按投资商说“除非接到方市长的电话否则永远退出”!也对,劳诺德仁家族几亿美元大投资是赌方晟日后仕途,如今都被京都高层调查了还有啥指望?早点撤出损失小些。关键是专科医院项目是振兴领导小组答应打通北屏山脉隧道的前提,这边撤资,可想而知紧接着于道明就要宣布取消打通隧道计划,那么新市府大楼、经济适用房等工程就是一个笑话! 会展中心上午突然停止营运,投资方断电、断水、断气,致使正在举行两个会议、一个活动中途终止,商铺老板们纷纷跑到市府大院前维权。 铁隆山封山育林项目宣布中止,投资商正式函告市领导今明两天必须有人接手,否则明天下午起开始砍树并出售! 简直是从北到南,从东到西狼烟四起啊。 关于撤资危机,詹印几个月前就有预计,秘密调遣詹家在海外、在沿海的庞大基金和合作伙伴从不同渠道调入百铁,准备方晟撂担子时接盘以稳住阵脚。 然而危机真正发生才明白根本接不住盘! 规模太大了,预备好的资金远远不够!而且于道明手里捏着北屏山脉隧道和南屏基地两大项目,直接关系到百铁的未来,一旦泡汤意味着接盘接成股东,资金全被带进坑里。 资本是天底下最现实最冷酷的东西,无利可图的事碰都不会碰,正因为此,方晟的行为才让人无法理解。 就在詹印脑中急剧盘算对策时,又一个电话让他情绪差点失控! 妻子愤怒地告诉他:詹家在无牙山里的那幢木结构别墅,今天中午被驻在山脚下的陆军某装甲旅的装甲车撞了个大洞,失控的装甲车冲进别墅尤如野牛闯进瓷器店,惨不忍睹! 据评估整个别墅的结构都被撞得有些影响,倘若修葺等于重建,费用高昂得吓人。 詹印怒声道:“别墅有围墙有绿化带防护,装甲车要怎么个失控才冲破两道防线?陆军哪个旅,我来出面交涉!” 妻子深深叹了口气,说:“装甲车属于当地驻军,但开装甲车的是训练营士兵,归白翎的训练局管,还是上午那个套路,明白吗?还有,森林消防局找上门了说别墅存在严重消防隐患,不同意立即修葺非要先整改拿到施工许可证……” “森林消防局……什么来头?以前好像是部队编制?” “查过了,局长是樊家系统的,跟樊伟走得比较近……” “唔,我知道了。” 詹印缓缓放下手机,腮帮子绷得坚如石头,眉毛因愤怒而颤抖个不停,好半天才压住冲天怒火,冰凉的目光直视前方。 如果说上午白翎的举动让他怒不可遏,那么中午的举动则让他有点畏惧了,说明白翎不是乱来,至少得到白家默许;而樊家意外介入争端,意味着两大家族公开站队,剑芒直指詹家! 再加上于家,现在轮到詹印惦量了:这场决斗到底能不能赢? 有几大家族在背后撑腰,不消说后面白翎还会有层出不穷的无赖招数,除非硬杠,否则拿她没办法。 上午爱妮娅、朱正阳为首的黄海系公开在主流门户网站刊发评论员文章,詹印也第一时间听说了,几篇文章都仔细看了一遍,感觉调子定得比较高,是准备打旷日持久的舆论战,把原本单纯对方晟的调查上升到路线之争! 这就有点麻烦了。 虽说詹家在经济发展方面理念偏保守,但跟骆老、汤瑞宽那帮传统保守派有本质区别:一个是方向问题,一个是快与慢的问题。 凭实践经验和对当前局势的清醒认识,詹印深知一旦争端上纲上线对自己有害无益! 羽翼已丰,撼方晟难矣! 詹印心里哀叹道,仍抱着侥幸心理想再等等。 今晚桑首长将从欧洲回来,明天于云复肯定会上门告状,但汤瑞宽也会适时送上内参,到时就看桑首长的态度。 以桑首长对经济工作的重视,九成不赞成以未经查实的“白手套”罪名给主政大吏扣帽子,那样会让各地特别沿海发达城市领导们缚手缚脚,不敢与老板、老总们走得太近。 以桑首长对方晟的观感,又有可能认同汤瑞宽的做法,因为新方案争端造成的负面印象可以说始终是方晟头顶上的乌云,若非傅老插手,鄞峡市长任期结束后就不会好去处;调到百铁,也可以说特意给方晟挑了个深坑。 综合起来评估,詹家觉得桑首长大概率是不过问此事,任由事态发展,到最后的结果是方晟被扣了顶帽子但暂时没事,汤瑞宽取得有限胜利。 至于詹印,只要顶住当前以及随之而来方晟的狂暴反扑——包括白翎无赖打法,等到下一轮人事调整时,方晟将尝到失败的苦果! 想到这个程度,詹印也就不怕南北工程停板、周挺吉林等大规模撤资的威胁。只要方晟出来继续当市长,所有项目将很快“奇迹般”复工,怕什么? 唯独有点担心的就是那些评论员文章,文笔如刀啊,偏偏执掌钟宣部的是于家的盟友,现在就看明天京都六大主流报纸当中有没有转载,这将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下午两点半,调查组与方成进行第三次谈话。在此之前刘宾华与汤瑞宽通了半个小时电话,汤瑞宽的要求是今晚之前必须有初步结论。 有初步结论的前提是方晟至少要承认三个问题当中的任意一个。 话说帽子也不是那么好扣的,必须由当事人在相关材料上签字画押,表示认同组织对自己的调查;或者虽然当事人拒绝签字,但从谈话记录分析,当事人无法辩解、无法解释调查组所提的问题,调查组也能直接认定。 然而前两次谈话方晟丝毫不落下风,据理力争逻辑严密,虽说很多地方有诡辩之嫌一时也找不着破绽,令刘宾华和薛立成两名沙场老将也觉得头疼。 紧急会商之后刘宾华拍板决定避免多线作战,就围绕一个方向突破即官商勾结、利益输送问题,这也是当前反腐工作中的高危区域。 “吉林投资公司以1500万元取得铁隆山33年荒山使用权……”刘宾华照着材料读道。 方晟不咸不淡打断道:“公开拍卖。” “是公开拍卖,吉林投资公司是唯一意向买家直接按底价中标,”刘宾华道,“因为其他买家都不知道您的底牌,包括义务植树造林,包括开发温泉山庄,包括开发牡丹谷以及随之而来的一系列商业策划如爱情林等等,没有后来那些举措,铁隆山只是不折不扣的荒山,1500万元都不值,唯独吉林投资公司有那个远见,是吧?” 方晟道:“我知道刘宾华同志的潜台词,但您不直接说出来,是顾虑没有直接证据纯粹个人臆测吧?因为您自己都觉得这种臆测很可笑经不起一驳,可还是说出来了,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薛立成喝道:“方晟同志请注意态度!从刚见面起我们全程以礼相待,也再三声明只是常规性谈话,我们没有限制您的自由、通讯、饮食等等,更不打疲劳战,让您得到充分休息并有充足思考时间,交谈也是平等下的探讨,我说的这些没错吧?” 第1494章、扭转乾坤 “没错,因为调查不是双规嘛,我是调查组请过来的,不是被绑架过来的,”方晟针锋相对,“时间是很紧张,当前百铁建设已到了关键时期,很多重大事项等我这个市长拍板、拿主意,在组织上没有宣布撤我的职之前,我这么说不为狂妄吧?所以我希望调查组同志注意提高问题的质量和水平,象刚才所谓投资远见根本经不起推敲,对吧?调查组调查任何问题都必须脚踏实地,凡事要建立在证据的基础上!如果开发温泉山庄、牡丹谷立项在前,封山育林项目在后,我爽快承认官商勾结,立马就在谈话笔录上签字!可是从时间线上看那些开发项目都是几个月甚至一年后的事,时间线不符合嘛!” 刘宾华温和地说:“表面看时间线不符,但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不然一个贪官污吏都抓不着,透过现象看本质正是我们钟纪委职责所在,所以方晟同志觉得不耐烦也得配合,您公务繁忙,我们调查组担子也很重,相互理解吧。” 薛立成紧接着说:“开发温泉山庄是百铁农业局党组成员苏若彤同志建议的,这样一个大项目居然由外地干部而且不是旅游部门同志提出,很奇怪;然后苏若彤同志又是您亲自点名从双江调过来,对了她也是大学生村官出身,在您栽培下快速成长……她还实际主导牡丹谷开发项目!方晟同志,说到这里时间线已经不是问题了吧?从封山育林到温泉山庄、牡丹谷开发是一盘大棋,每个步骤您都了如指掌,正因为此才轻松投下1500万?” “我想提醒您两点,”方晟道,“一是封山育林项目截止今年上半年仍处于净投入状态,与耗资巨大的基础性投资相比,义务植树、商业植树等微不足道,有关财务情况调查组可以随时调阅,请领导们在指责之前把数据看清楚,否则就叫‘横加指责’;二是封山育林的初衷就叫做公益项目,吉林投资公司是主要发起人,参与者还有波契特伏财务集团,如果调查组真的做足功课,应该在它的记账备注里看到‘公益’二个字!当然您可以说几年后封山育林项目有可能赚钱,那是当然的,公益也可以赚钱,也应该赚钱,要是所有公益都纯投入而不产生任何回报,做公益的团体和个人会越来越少!但我觉得各位不应该怀疑我本人以及吉林公司、波契特伏财务集团对优化百铁环境的真诚,绿水青山才是老百姓的金山银山,这是封山育林项目的初衷和努力方向,如果调查组领导认为在这样的项目里我方晟存在私心,投资商存在盈利目的,那我非但拒绝签字,还要陪各位到京都评理,谁下达调查命令的就找谁,有理走遍天下,不是吗?”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大家都是探讨嘛,”刘宾华连声安抚道,霎时被方晟滔滔不绝的话说得有点懵,好像明明自己占着理的事被方晟从另一个方向插了一刀,有种找不着北的感觉,当机立断跳题,“我们没否认封山育林的公益性质,只是觉得……算了,再说牡丹谷开发吧,这个项目立项伊始准备参与的投资商很多,包括观峰、君大、征宇……都是实力非常雄厚,也有过旅游开发经验的大金主。可是很奇怪,这些诚意十足的投资商最终都被排斥在外,又是吉林投资公司取得开发权,表面理由是正府要主导景区管理及远景规划,但实际情况是牡丹谷开放以来日进斗金,作为开发商吉林投资公司财源滚滚!请方晟同志解释一下。” 方晟道:“观峰、君大、征宇等投资商都是主动放弃牡丹谷开发项目,并非排斥。” “放弃与排斥,在调查组看来并没有明显界限,”薛立成步步紧逼,“投资商强烈反映百铁正府故意设置障碍、暗示并威胁它们主动放弃,实质为了吉林投资公司接手!” “观峰和君大主动放弃是因为征宇的介入。”方晟道。 “但征宇并没有获得开发权!”薛立成道。 “征宇抢夺牡丹谷只是幌子,真正意图在于以战略投资身份入股百铁城商行。”方晟道。 薛立成略带讽刺道:“观峰、君大不是聋子瞎子,当知道征宇虚晃一枪应该重新杀回来才对,可惜没有!” 方晟回答得意外简洁:“因为它们不肯接受牡丹谷运营模式。” “您不是向来提倡全面市场化吗,为什么牡丹谷项目反而不是完全商业化,反而要把管理权捏在正府手里?”薛立成质疑道,“您工作过的沿海各省百分之九十景点都采取全商业化模式,为什么牡丹谷不可以?这岂不成了正府负责管理、开发商负责赚钱的模式?” “因为正府要主导牡丹谷开发进程,把它打造成百铁靓丽的城市名片,而不是赚钱工具。”方晟道。 刘宾华和薛立成几乎同时气势汹汹道:“但事实上我们只看到开发商在赚钱!” 方晟道:“一个不赚钱的景点是失败的景点,不会成为城市名片;正府之所以要紧握管理权,是防止开发商过度商业开发,竭泽而渔,最终留下烂摊子吃亏的还是当地老百姓。利用牡丹谷-温泉山庄形成旅游观光链是一个方向;拉动和振兴景区商业、服务业、娱乐餐饮是另一个方向;衍生类产业有植树造林、石窟观光……” 薛立成粗暴地打断道:“我们不想听长篇累牍的施政思路,那个留到市长办公会读!我们就想知道,您排除有实力有经验的旅游开发商却选择吉林投资公司做牡丹谷项目,形成管理压力撂给正府、开发商赚钱的事实,是不是坐实吉林等人是您的白手套?” 方晟笑了笑,道:“我一直回避牡丹谷赚钱的问题,是不是以为我很心虚?刚才已经说了,精心酝酿、着力打造的牡丹谷肯定赚钱,这个毫无疑问。管理压力在不在正府?目前还没有压力,景区内外保安都归开发商管,旅游领导小组只做规划和方案……” “正因为肯定赚钱,谁做都一样,包括观峰、君大、征宇,可为什么它们都排斥在外?”薛立成道,“这不算白手套,什么才算白手套?” 说到这里,他和刘宾华都认为谈话已基本结束,方晟在猛烈炮火下左支右拙完全没了底气,今晚调查结论就能出炉! 不料方晟镇定自若,慢斯条理道:“那我想反过来问一句,如果吉林投资公司没从牡丹谷开发项目赚钱,那是不是可以认定他不是白手套?” “怎么可能?!”刘宾华和薛立成异口同声道。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方晟道。 刘宾华仔细斟酌片刻,慎重地说:“调查组着眼于牡丹谷项目的盈利性,如果把赚取的钱用于赈灾慈善、捐助失学儿童之类,不在我们考评范围内,换而言之那是一种规避行为,不能改变官商勾结、输送利益和白手套的本质。” “同意您的观点,所以呢?”方晟紧盯不放。 “所以……”刘宾华还是不肯轻易给方晟钻空子的机会,沉吟道,“关于牡丹谷商业运营,我希望方晟同志完整阐述具体情况,不要遮遮掩掩给调查工作制造难度。” 方晟反问道:“难道不是调查组应该事先做的功课吗?” 薛立成被他绕来绕去的态度激怒了,指着方晟鼻子喝道:“调查组认为您串通吉林投资公司开发牡丹谷谋取商业利益,是严重官商勾结中饱私囊的行为!” 方晟也指着薛立成鼻子喝道:“放屁!今天在这里我敢以党性和人格保证正式告诉您们,目前牡丹谷、温泉山庄根本没有吉林投资公司一分钱投资!吉林投资公司也没有从牡丹谷、温泉山庄项目当中赚一分钱!” “啊!” 薛立成惊得站了起来,刘宾华也僵住,两人都难以置信地瞪着方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根据詹印提供的信息,吉林投资公司几乎全资控股牡丹谷项目,百铁财政仅象征性占了百分之五股份以获得管理权,怎么会没有一分钱投资?! 然而确实是。 就在牡丹谷正式挂牌运营前也就是二月底,方晟特意把苏若彤和吉林叫到办公室,吩咐立即完成股权转让事宜,绝对不从商业运营中赚一分钱! 当时方晟并没有意识到吉林这条线已被詹印盯上正进行秘密调查,只是出于谨慎原则:与江业、鄞峡的旅游开发“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不同,这回吉林投资牡丹谷-温泉山庄可以说是大张旗鼓,众所周知,尤其经历了如刘宾华所说的将征宇等重量级投资商排除在外的波折,很容易授人以柄,成为攻击自己的子弹。 两个项目还没立项,方晟就说过要还利于民,把钱让给百铁人民赚,自己不会从中获利。 事实上也一直暗中进行这样的工作:吉林全资搞建设,然后在百铁当地暗中寻找愿意接手的中小投资者,以投资财团方式持股;此外吉林把溢价收入折成干股无偿赠送给市财政,形成百铁市正府实际控制的格局! 第1495章、凶猛进攻 这项工作方晟要求在牡丹谷正式运营前到位,也就是说揭牌剪彩当天,吉林投资公司已经干干净净退出牡丹谷-温泉山庄旅游项目,真正控股方是百铁市正府! 此项股权转让进行得非常隐密,苏若彤全权负责。詹印平时不过问经济工作,财政条线又无心腹亲信,自然被蒙在鼓里。 是方晟神机妙算吗? 当然不。 无论高速公路还是封林育林,无论温泉山庄还是牡丹谷开发,自始至终方晟就没想过从中获利。正如江业投资扩建寺院、开西餐馆;正如红河搞电板产业、润泽投资芯片研发;正如鄞峡的鄞坪山旅游开发等等。 这是方晟的初心。 区别是以前都还算小打小闹,并没有百铁这样成规模的搞大投资、大开发,因此方晟对资金退出格外谨慎。 若非芮芸仓促地转让高速公路股份留下瑕疵,方晟根本不可能如此被动。 但这一下把刘宾华、薛立成打得晕头转向,旁边三名调查人员也目瞪口呆都忘了记录。 屋子里静得令人尴尬。 良久,刘宾华缓缓道:“方晟同志所说的新情况……这个……那个……跟调查组掌握的资料有些出入,嗯,出入……那个……这个……调查组需要找相关部门、相关同志进行核实,如果……我是说如果,吉林投资公司在牡丹谷、温泉山庄两个项目都没有股份,而且都在商业运营伊始退出的话,调查组必然要重新评估吉林投资公司在百铁角色的定位。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调查组……我,立成还有调查组其他同志都会保持严谨细致、实事求是的态度,不会冤枉一位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是的是的,”薛立成终于回过神来,忙不迭道,“下午谈话先进行到这里,方晟同志请回屋休息。” “听调查组领导们通知。”方晟不卑不亢道。 紧急联系詹印,连续四十分钟没打通电话,詹印的手机一直处于通话状态。 今天——还没到晚上,已是詹家数十年以来损失最惨重的一天,各种打击接踵而来! 京都传统家族当中詹家的根基主要在外贸和航运,连带着深度经营海关系统,一天来重灾区就是这三个领域: 詹家分布在沿海多个省市十多家外贸公司同时被查封,理由从涉嫌偷税漏税到走私、虚开增值税发票、涉嫌洗钱等等; 双江省纪委宣布对潇南海关关长、詹印堂弟采取双规措施——既合理又不合理,海关是垂直管理系统,潇南海关关长是中管干部理论上应该由钟纪委或海关总署监管,但地方党委也有管辖权,所谓双线管理; 临海省相关部门联合查处四个港口,查封9艘远洋巨轮,其中4条属于詹家旗下公司所有或租赁运营; 詹家在京都的子弟到傍晚有7人被警方以各种理由羁押,最荒唐的要数车子涉嫌套牌!而前去詹家修补大门的工人被责令暂停,因为缺乏足够安全防护措施,而且有关部门警告超过晚上七点不准施工,“防止扰民”! 无牙山木结构别墅争端已被曝光,各方都在质疑如此重大的消防隐患怎能在山里安然屹立数十年不倒,网民众口一辞要求“立即拆除”! 最大的打击则是,京都销量最大的《京都晚报》全文转载绵兰市特约评论员文章《不发展经济,我们的领导干部做什么》,引起海内外政论家们关注。 目前詹家打听到的信息是:明天至少有两大主流报刊转载临海那篇特约评论员文章! 詹家还打听到一个爆炸性消息,明天军报将刊登也是特约评论员文章,主题是要为经济发展保驾护航! 京都主流媒体开始站队了,这对詹家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通完长长的电话詹印陷入惶惶然。 很明显,身经百战、经历大风大浪均能化险为夷的詹老爷子这回算计错了,错在一下一上两个层面: 下,没估计到白翎突破底限的下三滥打法。过去詹家与于家、吴家、邱家等京都传统家族都有过交手,可谓高手过招点到为止,胜的一方骄傲一笑并不趁胜追击,输的一方偃旗息鼓也不死缠烂打,都保持泱泱风度。白翎却不同,使出的招数完全不象白家那种名门望族的风格,撞门、撞别墅、抓人、恐吓等等,说白了就是不折不扣、被人民群众诟病的官*代子弟骄横作风,目无法纪仗势欺人,利用公权力打击报复,而且她只是方晟的——情妇!可能潜意识里白翎应该属于“好人”,好人怎么用“坏招”呢?可白翎偏偏用了,这是詹家包括詹老爷子没想到的。 上,没料到于家和黄海系把对方晟的调查上升到经济政策及路线之争。鉴于数十年以来围绕路线方针斗争的——好吧,用最温和的词叫做“激烈”,最高层对这种争论会慎之又慎,不敢轻易下结论;民众特别经历过那场浩劫的会格外警惕严加防范,防止极左极右势力卷土重来。这招妙棋詹老爷子没想到,于家其实也没想到,唯有傅老那种大智慧才能拈花一笑,轻描淡写无招胜有招。 明天,当前希望只能押到明天,因为汤瑞宽已预约到明天上午11点见桑首长,公开理由自然是代表中枢处提纲挈领汇报当前工作,至于夹带的私货只需几十秒就够了。 只要桑首长选择不表态,局部牺牲和损失都是值得的!詹印刚想到这里,手机又响了,屏幕上出现“刘组长”三个字…… 晚上七时许,桑首长的专机徐徐降落到机场。关于专机抵达机场的准确时间是最高机密,外界压根不知情,京都高层包括汤瑞宽等也只隐约知道大概在夜里,具体几点不清楚也不能乱打听。 最高层出访早就规定不准迎来送往,加之安全因素,偌大的机场只有桑办领导和京都警备团精锐。 层层保护下桑首长穿过快速通道来到出入大厅,这时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影,令所有人包括桑首长都微微一愣! 燕老和于云复。 毕竟与桑首长搭过班子同为最高层成员,燕老在桑首长面前很自然,径直上前握手简短寒暄两句,然后压低声音说: “……关于前期香港工作的部署而今出现个意外情况,情况紧急不容耽搁,我和云复想耽搁您几分钟单独汇报。” 桑首长看看燕老,再看看于云复,当机立断道:“就在机场找个地方吧。” 几分钟后,正在中枢处值班的汤瑞宽——明天汇报工作,遴选出的事项必须反复惦量,不该汇报的乱汇报是浪费首长宝贵时间;该汇报的不汇报是玩忽职守万一闹出大事故大事件要承担责任。而首长听取汇报时间是有限的,作为权力中枢的中枢处成员如履薄冰挑灯夜战,全面梳理紧抓重点,提炼并高度概括核心内容,提出实质性建议措施——站在首长角度面面俱到四平八稳,也实在不容易。 听说燕老和于云复居然敢在机场截住风尘赴赴从欧洲回来的桑首长,虽然不清楚燕老找的什么借口,可以肯定不会直接提方晟,汤瑞宽不由深沉懊恼自己疏忽大意了! 千算万算,还是被于云复抢先半步,须知人总有“先入为主”的潜意识,桑首长也不例外。 燕老自然打着“重要工作”的招牌,与自己明天上午“汇报工作”是一个套路。 体制内套路无所不在,大套路小套路,好套路坏套路,明套路暗套路。不过正如汤瑞宽一眼看出燕老的套路,于云复也看出汤瑞宽的套路。 再说了,桑首长心里何尝不明瞭燕老的套路?论套路,桑首长的套路更深呐! 但体制有体制的特殊性,倘若燕老不玩套路就师出无名——晚上拦截万里迢迢回国急需休息调整时差的桑首长,就为了帮方晟说情? 要在古代,必定“乱棒轰出”,碰到脾气差点的直接“推出午门斩首”! 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后,汤瑞宽仅仅心神不宁了两分钟,自艾自怨了一分钟随即收敛情绪继续投入工作。 他没有向透露消息的人打听这会儿桑首长与燕老、于云复谈话内容,那就越线了,属于严重违反正治规矩的行为,在汤瑞宽这样的层面绝无可能这么做。 退一步讲,即便他打听,对方也不可能说。 以汤瑞宽的经验,无论燕老和于云复说得天花乱坠,桑首长都不可能当面作出决定,兼听则明,最起码要听完自己的陈述桑首长才会有个全面权衡。 唯一落下风的就是被抢了先。 当晚各方都不平静,都处于不安和繁忙之中: 詹家打听到至少三家京都主流报纸将全面转载双江、临海等省市特约评论员文章,并已送到印刷厂开印;燕老和于云复机场截住桑首长告状的事也听说了;被警方羁押的詹家子弟多方交涉还没回来。 詹印大发雷霆要求王昕光“立即马上”备齐材料会同市财政局相关领导到山庄酒店,向刘宾华为首的调查组回报牡丹谷、温泉山庄股权情况。 爱妮娅、冉汉增以及朱正阳、樊红雨、范晓灵等人已从于家得到京都主流媒体即将投入战斗的消息,精神大振,连夜组织创作班子继续加大火力助攻,营造全面围剿之势。 被双规、羁押的詹家子弟和外围势力则被加班加点突击审讯,审讯人员被告知“领导明早七点要看结果”,压力倍增,这种压力转给谁可想而知…… 第1496章、剧情反转 第二天早上詹家最不愿意见到一幕出现了:京都六大主流报纸都转载双江、临海以及陈故、潇南、福渊等特约评论员文章! 都不约而同加了编者按,大致意思只有一个:开弓没有回头箭,改革不走回头路,按坚定有力、旗帜鲜明地沿着正确的经济方向大步前进! 军报则直接发表特约评论员署名文章《与历史潮流为敌就是与人民为敌》! 詹家还是低估了形势。 什么二家、三家,也不想想这些主流媒体都归谁管?眼下卫君胜面临灭顶之灾,正需要朱正阳密切配合,方晟有难能不鼎力相助? 何况在卫卿等人看来这不是简单的打压事件,而是关系到大换界正治格局和经济发展方向的大事,怎能由着詹家为一己之利串通汤瑞宽制造混乱? 无论于公于私,为国为民,卫卿都必须给汤瑞宽和詹家狠狠捅一刀! 这一刀不仅捅得汤、詹势力阵脚大乱,国内主流媒体和网络以及国外正论家时评家们都炸了锅。 为何? 因为特有的正治生态和环境,很多矛盾、争议、博弈都在内部进行,而非象欧美鸡毛蒜皮的事都摆到台面吵吵闹闹。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能让民众凝成一股绳一心一意做好本职工作,避免过度卷入无休止的漩涡;坏事是民众对分歧以及决策过程一无所知,带来认知方面的片面性,继而在执行中产生误读和迷茫。 怎么察觉这种内部矛盾争议呢?京都主流媒体观点反着看。提倡团结,说明当前存在不团结现象;倡导环保,说明污染严重到一定程度;加强法治,那还……还用多说吗? 这回到地方到京都主流媒体同时口伐笔诛、火力齐开,态度之严厉论战调子之高,让国内外政经人士不由得悚然一惊:看样子出大事了! 立即,从外事委到中直机关各部门乃至京都各条线领导纷纷接到电话,有的关注,有的询问,有的质疑,还有的要求采访。 层层反馈不可避免汇集到桑首长面前——因为有“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也致电关切,按照外事管理规定那些重量级国际友人享受一定的优先权。 上午九点四十分,还在办公室审阅汇报材料的汤瑞宽突然接到通知,桑首长请他立即过去! 上午九点五十六分,汤瑞宽步入桑首长办公室。 上午十点零五分,汤瑞宽离开桑首长办公室。 上午十点半,百铁调查组组长刘宾华接到电话,“立即中止调查回京”! 整个上午——按原计划应该在九点左右与方晟进行新一轮谈话——昨天一直研究到深夜终于确认吉林投资公司在牡丹谷、温泉山庄正式投入运营前全部转让股份,其中赠予部分股权给百铁正府,也就是说非但没有从商业运营赚一分钱相反还对国家作出无偿贡献,是值得大树特树的行为! 当夜刘宾华和薛立成密议到凌晨三点多钟。 薛立成仍坚持原有观点,认为方晟不同于寻常贪官污吏,是狡猾透顶、阴险卑劣之徒!世上哪有这种好事——自己出钱给地方正府搭台子,功成后不落半文钱好处引身而退?这么做的背后必定有更隐蔽、更深远的算计! 薛立成要求从三方面着手展开更深入持久的调查:审计牡丹谷、温泉山庄两处工程;继续追踪两处旅游景点中小股东的真实背景;对吉林投资公司所有资金动向进行全面审计! 刘宾华却持不同看法。 刘宾华说从已掌握和接触的情况来看,方晟要么是品质高洁视金钱如粪土的高士,要么是精于做秀大奸大恶的奸人,无论属于哪种,都已超出调查组职责范围。 刘宾华又说自己在钟纪委多年有个心得,即任何工作只是工作,不能在工作中产生不该有的负面情绪,工作不是怄气,就本次调查来讲只要尽到努力即可,能不能查到问题谁敢打包票?立成同志所说的三点我都支持,可以回去向领导建议,却不在咱俩的工作范畴之内。 经他点拨薛立成幡然醒悟,说对对对多谢老兄提醒,我差点动了嗔念太不应该,那……明天上午跟他怎么谈? 刘宾华微微一笑,说明天上午休整等消息,若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下午重点围绕高速公路有个初步结果就行了,相信调查组撇掉性质最严重的白手套,认同牡丹谷等旅游项目股权问题,方晟同志也懂得适可而止。 结果等来“立即中止调查回京”的消息。 接完电话回屋,面对几双眼睛刘宾华果断地说:“收拾行李,走!” 薛立成愣了愣,问道:“方晟同志那边要不要通知一下?” “离开百铁后电话通知。”刘宾华道。 薛立成等人悟出组长在担忧什么——兵败如山倒,现在轮到方晟反攻倒算了,均心中一凛,也不多说各自悄悄收拾东西特别是材料档案要做到不留半点纸屑,七八分钟后一人拎两个行李箱迅疾无比上了商务车,前台那边都没招呼直接驶出山庄酒店。 商务车前轮才驶出大门,鱼小婷后脚便打开房门进去,对着半躺在床上忐忑不安的方晟说: “他们走了!” “走了?” 方晟一跃而起,先快步到作为谈话室的房间,看到自己手机孤零零搁在茶几上,一个箭步抄在手里迅速开机然后飞快地拨了个号码! 鱼小婷主动退了出去。 几分钟后方晟边沉思边踱到门外,冲已经坐在车上的鱼小婷道:“追!把他们截回来!” “好!” 鱼小婷干脆利落应道,轰地加大油门如离弦之箭射出去,根本不问“如果不答应怎么办”之类的问题。 鱼小婷的字典里没有“困难”二字。 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外,方晟又慢慢踱回那间谈话室,站在窗前静静思考,琢磨于云复简短而信息量的三句话。 刚开始于云复主动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昨晚燕老陪我出面的,主要谈了芮芸的问题,她是外事委在那边提前布局的一枚重要棋子,关系到后面大局——不要细问了,与你无关。 第二句话是:与富商保持密切互动能否诠释为“白手套”,这个定义关系到领导干部特别是沿海发达城市领导干部抓经济促发展的形态方式,京都方面必须足够谨慎。 方晟问道:“昨晚他表态没?” 于云复的第三句话:他说会重视这件事,然后就离开了;今天上午没听进一步汇报突然下令中止调查,我觉得还有诸多因素考虑,总之可以算作危机解除。 这番大而化之、欲言又止、内涵丰富的话里曲曲折折包括着大概六七点意思,大致梳理如下: 一是芮芸与自己的“硬脱钩”是盘由燕老亲自策划的大棋,规格之高甚至需要桑首长过问,这是燕老和于云复得以理直气壮到机场请求单独汇报的理由。 二是于云复特意关照自己不过问,与赵尧尧说辞一模一样,意味着芮芸今后只听于家父女指示,很可能关系到最顶层高瞻远瞩的设计! 三是关于此次调查的争议,于家不但让黄海系主动参与还顺便把沿海派卷进来,是决定与保守派打一场硬碰硬的恶仗。 四是京都六大主流报纸再加上军报同时发难,可能是桑首长不再听汤瑞宽汇报而下决心中止调查的直接因素,因它们代表地方派系包括新崛起的黄海系和军方亮明态度,相比势单力薄、本来就不受待见的保守派,天平往哪边倾斜不必多说。 五是…… 正想到这儿,外面传来尖锐而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刘宾华等人满脸愤怒被鱼小婷推推推搡搡进来,方晟注意到其中体格最健壮身手最好显然暗含警卫身份的调查人员脚步有些踉跄,很可能追击过程中发生冲突并受了暗伤。 鱼小婷的手法通常非常隐蔽,从外表甚至仪器都检查不出来,栽到她手底下只能自认倒霉。 “方晟同志,您的做法很不妥当!”刘宾华怒气冲冲道,“调查组从抵达百铁开始到今天撤出,对您一直以礼相待,无论言辞还是行动都保持克制和分寸!您这是什么意思?派人在高速公然以危险动作拦截调查组车辆,武力胁迫调查人员返回!这种鲁莽无礼的行为我们是要向上级领导如实汇报的!” “请坐!”方晟微笑道,“‘撤出’吗?要不是刘组长当面告诉我,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实现在还不是很清楚,调查究竟是已经结束了,还是暂时中止,或者永久中止?作为被调查人,我想我有知情权吧?” 刘宾华脸绷得紧紧的,道:“这一点我没法准确回答,我所能告知的是,调查组接到上级领导通知撤出百铁,仅此而已!” “就是说我暂时没法知道真相?”方晟问道。 刘宾华道:“调查组回京都后要向相关领导具体回报,有关这次调查肯定会有说法,请方晟同志耐心等待。” 方晟若有所思道:“刘组长,各位调查组领导,或许我说得不对——关于调查组调查程序恐怕不是这样的!” “什么?”刘宾华愕然问,与薛立成等人腾起不祥的预感。 “请问各位回京都拿什么向领导汇报?”方晟问。 “我们有谈话笔录、调查材料、相关数据分析……”说到刘宾华已经完全明白方晟的意思了。 第1497章、指桑骂槐 果然,方晟冷笑道:“可我根本不知道谈话笔录上记录了什么,或许我没那么说故意曲解、引申为相反意思,或许我没说非记成我说的。刘组长,作为被谈话人我有权复核谈话笔录并签字吧?” 刘宾华略一沉吟,郑重地说:“这一点我疏忽了,调查组其他同志也没提醒,都急着按领导要求尽快赶回京都,我们没严格履行调查程序,对不起!立华同志,请把所有谈话笔录交给方晟同志阅览。” 谈话笔录都夹在一个文件夹里,方晟花了近两小时把每页记录细细看了一遍,指出六处疏漏、三处错别字和三处语句顺序错误。 刘宾华记忆力很好,听完方晟意见皱眉回想后予以认可,然后双方都在笔录上签字、按指纹并拍照立据。 “好了,应该算作弥补之前工作不到位吧,”刘宾华如释重负瞟了一眼堵在门口的鱼小婷,道,“做完这道程序,调查组可以离开吧?” 这是个不算玩笑的玩笑。 方晟却不肯罢休,身体坐姿更加放松,微微后倾道:“其实还有一道程序!我们都知道调查组既然来了,无论调查结束、调查中止或调查取消,都会有份——可以算作阶段性小结,或者调查确认书之类的东西,它是调查结论的基础材料,也是调查组倾向性意见,是吧?” 薛立成冷冷道:“这回没有!” 毕竟主动权已不在己方,刘宾华连忙以相对和缓的语气说:“通常是有的,但……坦率说吧,从领导通知口吻来看调查组任务可能到此为止,所有调查资料全部封存,不会有您所说的结论。” “可能到此为止,也可能还会继续,”方晟道,“从严谨求实角度出发,我认为调查组理当补上这个环节。” 薛立成立马翻脸,站起身喝道:“方晟同志,你是无理取闹故意扣押调查组全体同志,你考虑过后果么?” 方晟微笑:“扣押吗?我在帮调查组弥补工作缺失好不好!就算调查材料永久封存,也要明明白白有份调查阶段小结,不然万一日后有人做手脚,我跑哪儿说理去?” “方晟同志,我们承诺回京都后按领导要求撰写相关材料,到时肯定要跟当事人见面。”刘宾华忍住气道。 方晟还是摇头:“此一时彼一时,到时刘组长已不是调查组组长,撰稿人还不知是谁,我只有把握当下。调查组领导们,请耐下性子多耽搁些时间,我也保证不离开这儿全程陪同直到小结出炉。” 刘宾华按捺不住,也站起身道:“不要过分,方晟同志!调查组是否出具阶段小结,我们只听京都领导指示,任何人特别是被调查人不可以任着性子乱来!” “我没有乱来,”方晟道,“我没有限制各位自由,刘组长可以打电话给领导请示,看看我的要求过不过分——说到这里我补充一句,恐怕也没有被调查人被没收手机的规定吧?我都没放在心上。” “让我到外面打电话!”刘宾华见鱼小婷一直堵住门,手里玩着匕首,不由心生畏惧。 方晟还是一脸笑:“就在这儿打没关系的,都为了工作,有啥话不能当着大家说?” “我有单独打电话向领导请示的自由!” 刘宾华一字一顿道。 “那……可以,请到隔壁房间。”方晟退了半步,示意鱼小婷陪同并在门口监视。 进了房间,刘宾华将手机惦了又惦,始终没拨出那个号码。 官至部级什么场面没经历过,什么糟心事没遇到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以刘宾华的经验判断出汤瑞宽已被对方幕后势力击垮,连说狠话的余地都没了! 这会儿打电话告诉汤瑞宽,方晟扣押调查组不放要求出具小结,作为副国级领导,汤瑞宽能有什么办法? 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何况人在屋檐下! 刘宾华打电话,就是把烫手山芋扔给汤瑞宽,让领导脸上更无光,于事无补。还不如光棍一点自己把事情担当下来,日后汤瑞宽自然心中有数。 既然不打电话,刘宾华为何态度强硬地要求到隔壁房间呢?这也是官场里的小技巧。 相当于篮球、排球比赛中的请求暂停,技术指导、指点队员战术安排等等都是假的,关键在于喘口气,不让对手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将优势转化为胜势。 磨蹭了四五分钟,约莫时间差不多了,刘宾华慢腾腾回到谈话室,煞有介事道: “经请示领导原则上同意方晟同志的请求,但领导有两点指示,一是不叫阶段性小结,而是调查意见初稿;二是方晟同志可以在初稿上签字并提出自己的看法,但不准拍照。” “好,服从领导安排。”方晟道。 其实是刘宾华自找台阶,因为小结与初稿的性质一样,而只签字不拍照更是浮云——谈话室按规定装有高清监控,到时截取图片保存下来就行了。 但名义上就是,领导没完全答应方晟的要求。 达成协议后方晟主动退出谈话室,让调查组集体讨论如何撰写调查意见初稿,站在院里,方晟第一个电话打给詹印,平静地说: “向詹书计汇报,调查组对我的调查阶段性结束了,今天起我可以返回岗位正常工作。” 詹印几小时前就知道失败的消息,还纳闷方晟为何一直没动静,故作关切地问: “方老弟辛苦了,不容易不容易!调查组领导们离开百铁了吗,临行前有什么交待?” 方晟笑道:“应我的要求调查组中途返回,目前正在撰写调查意见初稿,所以我要打个招呼没时间到詹书计那边详谈,相关工作暂时在山庄酒店这边进行。” 中途返回,撰写调查意见初稿? 詹印心里“格噔”两下,强笑道:“没问题没问题,陪调查组领导要紧……下午我也过去看望他们,这些天恪守纪律规定不方便出面,实在有点……那就这样吧,方老弟注意休息,同时抓好一些工程项目的进度。” 不错,眼下詹印已接受失败的事实,转而将注意力放到全面停工的百铁大工地上,除了方晟,没人能够收拾烂摊子。 “相信调查组领导会感谢詹书计到场看望。” 方晟不咸不淡地说,并没有回应“工程项目”进度的问题。 因为詹印的举动太不够意思了! 周挺、吉林、芮芸大把资金投到百铁,詹印是最大的受益者;而他倒好,眼看工地开工了,项目建成了,经济有起色了,转瞬变脸反过来指责方晟官商勾结,这不是典型的白眼狼么? 按方晟内心深处想法索性一拍两散,将所有资金全部撤出百铁,看你詹印拿什么做文章! 但一夜长考方晟又改变了主意。 那样做詹印固然遭到沉重打击,然而归根究底吃亏的还是百铁,百铁的老百姓,这是方晟不愿意见到的。 一直以来方晟的原则和底线是,不管怎么斗,绝对不能让老百姓利益受损! 中午时分,百铁史上最简陋的市长办公室在山庄酒店客房区前院大树底下召开,没有圆桌,甚至连个象样的长桌都没有,市长、副市长、秘书长们坐在高矮不一的板凳上捧着笔记本,依次向方晟回报近期情况。 形势相当严峻。 随着南梵工业基地、专科医院等项目相继停工,封山育林工作停摆,铁隆山环山工业链大半工厂中断生产,使得有财政资金保障的新市府大楼、经济适用房项目都面临建筑材料紧缺的窘境! 更糟糕的是社会上已传出振兴领导小组准备取消打通北屏山脉的消息,原因居然也知道——詹书计坑方市长,而振兴领导小组组长是方市长的叔叔! 老百姓门槛也精得很,这些内幕都知道! 如詹印所担忧的,新市府大楼和经济适用房项目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连带着百铁市区房价暴涨,一口气收复失地还提高了两三个点。 所有希望全在方晟身上,他要说服振兴领导小组恢复南北两大关系到百铁城市命脉的大工程;他要指挥吉林等投资商继续投资,为百铁经济添砖加瓦;他要…… 可问题是,凭什么啊?之前方晟把一切做都挺好,结果受这么大委屈! 整个市正府领导班子都眼巴巴看着方晟。 方晟沉吟未语。 方晟知道此刻看着自己的不但是正府班子成员,屋里讨论撰稿意见的刘宾华等人也躲在窗后竖起耳朵在听。 这也是方晟故意在院子里开市长办公会的原因。 “同志们可能都已听到消息了,这几天我在这儿接受京都调查组调查,”方晟稳当当道,声音平稳有力地透过窗户传到调查组谈话室,“调查什么?查我有没有经济问题,是不是存在官商勾结、利益输送,戴没戴白手套!有同志笑了,是的,很荒谬对不对?但有人觉得荒谬的是方晟——投资商大老远跑到百铁,眼睛不眨投下去几个亿,却不想从商业运营中分一杯羹最终赚钱的是百铁人,世上有这样的傻瓜吗?要说白手套,请再来几十双!” 哄堂大笑,还有掌声。 在座厅级领导们多精明啊,已经看出这里有两棵树,身边那棵树叫桑树,屋里长着槐树,方市长在指桑骂槐呢! 第1498章、斟字酌句 “为百铁人民承建牡丹谷、温泉山庄、会展中心的投资商叫吉林;修葺高速公路的承包商叫周挺,他们与专程从朝明过来协助詹书计打造省大数据中心的技术团队一样,都冲着昔日情谊而来,钱倒是次要的。他们……以前在詹书计和我工作过的沿海城市受惠于宽松的经济政策,在一些工程项目中得到过普惠扶持,从当领导的角度来看没什么都是一视同仁,但有人会放在心上,所以千里迢迢来百铁用实际行动回报社会,”方晟道,“吉林、周挺在沿海城市都有自己的产业,省大数据中心技术团队也将在任务完成后回朝明,这是很正常的资金、技术流动,偏偏有人想不明白,动辄戴着有色眼镜怀疑一切,如果出于公心也罢了,事实会证明我的清白;怕就怕有些人压根没按好心,那就难办了,因为我怎么解释都不入他的法耳,他的目的不是否定某些做法或路线,而是否定我方晟!” 山风阵阵,吹得树叶簇簇直响。 禹祥鼓足勇气说:“我们站在方市长这边,百铁人民也站在方市长这边,五年、十年、二十年后百铁会用史无前例的跨越式发展证明方市长的巨大贡献!” “一座城市的荣耀并非靠一个人,而必须有一群人殚思极虑的规划、不计个人得失的付出,百铁已走在这个正确的方向!”方晟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身为地方父母官不发展经济,成天想着手握资源这计划那计划,却坐视老百姓疾苦不管,请问,老百姓凭什么跟着你?老百姓很质朴很现实,不跟你玩什么主义什么路线什么伟业,根本在于能不能吃饱饭过上好日子!‘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听听,迎闯王的前提是不纳粮,哪个做皇帝对老百姓来说无所谓的!所以有些领导有些干部头脑要清醒,别盲目自信满脑子阶级斗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样你一辈子只能活在自己可怜的狭小的世界里,看着外面的阳光瑟瑟发抖!” 看着外面的阳光,薛立成险些要气晕过去。 姚胜平道:“前年方市长要求市属国企全面改制推向市场,很多同志包括厂里的工人都感到大祸临头,觉得这下子百铁经济起码垮掉一半。经过一年多努力那些企业不但活了下来效益都还不错,工资收入比吃大锅饭时期有了显著增加,唐峰等国企因此都有了信心坚决剥离三产企业。我们不争论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哪个更好,这个问题要由老百姓回答。” “胜平说得对,老百姓才是最有资格的评价者,”方晟赞许道,“要是改革后发现市场经济道路走不通,还可以回头搞计划经济嘛,我们并不排斥任何选项,可事实上计划经济已经搞了几十年证明愈发不适应当今潮流嘛。不懂什么叫市场经济,可以到百铁多走走多看看,千万别不懂装懂,那样就会误国殃民成为历史的渣滓!” 方晟指东打西当着一班市领导的面把谈话室里的调查组成员奚落了一通,发泄掉心头怒火,这才作罢,散会前轻描淡写说自己将尽快与相关投资商沟通早日复工。 没多久詹印率着黄生等市委常委前来看望调查组成员,方晟却以调查尚未结束为由回避开去。 这场仗打得那个窝囊,特别是刚才被方晟当众羞辱,刘宾华等人恨不得调架直升飞机火速飞回京都,可是不行,鱼小婷半步不离地盯着呢,关于她的身手,调查组几个人不想领教第二次了。 强颜为欢应付了会儿,遂以撰稿时间紧张为由委婉逐客。 詹印理解他们的心情,但他率众前来真的想表达自己的歉意,一是情报失误,二是对手实在太强悍,弄得如今灰溜溜难堪境地,想回京都的自由都被限制了。 “方老弟啊,这几天是受了些委屈,不过气也不能发到宾华他们身上,人家也是奉命行事,怎么讲呢……相互理解吧,”离开山庄酒店前詹印故意拖到最后单独与方晟说,“等调查意见初稿出来没原则问题就签字放行吧,宾华他们也不容易。” 方晟笑笑,道:“是啊,都不容易。” 典型官场敷衍语式,相当于网络聊天时的“呵呵”。 詹印也是无语,暗知经历此役两人基本撕破脸皮,方晟不会象过去那样起码保持表面的谦让,更不会有之前默契十足的配合,针锋相对的争斗即将公开化! 但话还得说,市委书计是有权给市长布置工作的! “目前不少工地都处于停摆状态,二次失业的矿工们又开始聚集到市府大门前闹事,各部门工作非常被动,要尽快拿出措施扭转不利局面啊,”詹印道,“对了方老弟,明天——最迟后天恐怕咱俩得跑一趟振兴领导小组,南梵工业基地建设不能停啊,它是百铁重振工业大市、建立健全完整工业链的龙头项目,也是关系到百铁今后十年乃至更长远时期经济发展的原动力,无论如何要恳请振兴领导小组领导高抬贵手恢复施工,环保问题可以边建设边整改嘛。” 没料到于道明居然以环保为由中断南梵基地建设,方晟内心笑翻倒地,暗想二叔也学会自己死缠烂打招数了,却一本正经道: “环保是当前重中之重的问题,作为地方必须把人民群众切身利益放到首位,切实解决好内忧与隐患,那样才能真正实现可持续发展。” 说了一通等于没说。 “明早联系。” 詹印撂了四个字转身就走,不想跟方晟纠缠下去。 刘宾华等人一夜没睡,抢在天亮时赶出调查意见初稿——当然就其中部分措辞和结论也与京都方面通过电话,本着尽快善后、息事宁人原则几经斟酌才最终确定。 关于以私有财富逐步蚕食国有资产,继而达到控制百铁经济命脉的问题,经查证牡丹谷、温泉山庄两个旅游项目为百铁当地私企或投资人参股且百铁正府控股;铁隆山封山育林为公益项目目前处于严重亏损并持续投入;铁隆山环山工业链半数以上项目均与大肃联营,吉林投资公司不构成控股行为,鉴于以上事实调查组认为方晟同志在工业、旅游开发中不存在控制百铁经济命脉行为,百铁国有资产也未曾被蚕食。 关于方晟涉嫌勾结牧雨秋等人利用信息不对称优势操纵鄞峡房产市场并从中渔利的问题,方晟同志认为正府对于房产市场决策完全公开透明,不存在幕后操作操纵行为。调查组远程查阅市委常委会、市长办公会等相关记录,承认方晟同志有关房产市场决策公开透明。 ——方晟对这个表述强烈不满,要求加上“承认方晟同志没有幕后操作操纵行为”的结论语。刘宾华辩解调查组是在调阅会议记录基础作出的判断,“幕后操作操纵行为”需要去现场投入更多调查才行,不可以轻率下结论。 方晟说那就去鄞峡调查好了,我乐意全程陪同! 此时调查组已丧失斗志,哪肯节外生枝跑什么鄞峡?一番唇枪舌剑之下刘宾华勉强同意加了一句“调查组认为会议记录层次分明表述清楚,房产开发商应无幕后操作操纵空间”。 关于芮芸以港商身份取得百铁高速公路控股权而后又转给修葺工程承包商周挺的问题,实质涉及到牧雨秋、芮芸、吉林、周挺等是方晟的“白手套”的严重指控,也是三大问题当中唯一让方晟头疼的软肋。 前两个问题方晟都能理直气壮地反驳,唯独这个问题含糊其辞,原因很简单,芮芸确实做得不够妥当,让对手顺藤摸瓜把一连串关系都浮出了水面。 刘宾华和薛立成原本就打算利用这条问题扳回一城,至少逼迫方晟部分——起码亲口承认“与商界人士交往过密”的错误。 然而很奇怪,昨夜汤瑞宽强调不准在报告、附件及所有辅助材料里提芮芸的名字,连同她执掌的香港海纳深水港商业集团也必须全部删掉! 这一来牧雨秋、周挺、吉林等人隐秘的联系都成为无根之萍,白白失掉对方晟施压的最佳武器。 听到刘宾华委婉的质疑,汤瑞宽显然心情恶劣到极点,不作任何解释就“啪”地将电话挂断了。 左脸被打了耳光,右脸还得主动凑上去让人打! 夜里刘宾华等人真是欲哭无泪,再三惦量后不得不采用方晟的官方说辞:周挺与央企合资创建的铁周公司承揽百铁高速公路修葺工程在前,通过股权转让取得控股权在后,且目前高速公路仍处于亏损状态,可以判断铁周公司前后行为没有内在逻辑关系,从账务往来和凭证等原始会计档案看也与方晟没有直接联系。 ——方晟对这个表述又有不同看法,说很正常的市场行为,为什么硬生生牵扯到“方晟同志”身上,无中生有说什么“没有直接联系”,照字面上理解就是有间接联系啰?再说了高速公路项目本来就是市领导班子集体决策,为什么不说“与詹印和方晟两位同志都没有直接联系”呢? 被他说得没办法,刘宾华只得改成:从账务往来和凭证等原始会计档案看,未发现百铁领导班子存在人为干预股权转让等市场行为。 第1499章、剩勇追寇 方晟与刘宾华率领的调查组总算一波三折履行完所有调查程序,上午九点多钟终于被允许返回京都。 调查组成员们还翱翔在万里高空时,一份疑似复印件的文本已见诸于网络,正是有刘宾华、方晟等人签字画押的调查意见初稿! 显然调查组又被方晟摆了一道——文本绝对是方晟指使手下传出去的,相当于以严谨、翔实、证据确凿的第三方立场为他经济工作做了次盘点和评价,某种程度也解答了外界的一些疑惑、质疑或指责,是方晟又一次化危机为胜机的经典之战。 这份未经京都领导和相关部门确认的调查意见初稿,反而成为方晟日后仕途升迁过程中的护身符,有了它,从此以后不再有人提起“白手套”、“官商勾结”等话题,这大概是詹家和汤瑞宽做梦都没想到的。 当然,这场战役赢得很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是险胜。没有傅老羚羊挂角般八字指点,没有燕老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没有卫卿毅然拍板京都六大主流报刊同时出手,没有白樊两家公开站队,方晟不死得得蜕层皮。 这是因为调查组的特殊性和地位所决定,当年骆老一句话就能扣下帽子,调查组也能根据问题扣下帽子。 代价都在台面之下。 作为此次在桑首长面前打掩护的芮芸问题,注定今后于家必然动用更多资源、投入更多精力全面策动、深耕细作,确保最高层总体布局的成功。 在临海,为呼应“官商联动不等于官商勾结”,爱妮娅不得不放慢围剿省商会的步伐转而改以怀柔政策,挥舞在半空中的砍刀一拖再拖终于没有落下。 在陈故,为回报卫卿力挺方晟的善意,朱正阳、吴郁明亮明姿态全力维护卫君胜,站到了肖挺的对立面,战火进一步蔓延,对抗层级越来越高。 在沿海、中原各市,除了樊红雨在宣传领域有拍板权外,范晓灵、肖翔、齐志建等常务副市长都将为特约评论员文章予以回报,这种帮忙是有正治风险的,体制内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奉献。 上午方晟回到市府大院,埋头处理积压成山的公务,中午仅吃了两片面包和一杯牛奶。 下午方晟在市领导、相关部门负责人陪同下视察工地——这是官场复出工作、向外界传递“我没事”信号的常规动作。 第一站便是已经停工的专科医院工地,当着一干领导的面,波契特伏财务集团代表孙诺表示前几天资金方面出了点问题,集团以慈善事业为重紧急磋商后逐步排解困难,预计最早明天就能恢复施工。 第二站来到绿意森森的铁隆山封山育林基地,方晟严肃指出个别居心不良、心理阴暗者散布谣言,有些过激言论伤害了投资者的感情,百铁正府态度是明确的,支持力度是空前的,希望投资者放下心结一如既往协助百铁搞好经济建设。 吉林投资公司老总吉林感谢正府的关心爱护,并提到准备退出封山育林期间很多市民自发上山恳切挽留,市领导、相关部门都上门做工作,盛情难却,吉林投资公司还是决心和百铁人民并肩战斗,把荒山秃岭变成绿水青山! 最后一站是南梵工业基地,方晟要求南管会主任姚俊挑灯夜战拿出环保整改方案,要让振兴领导小组看到百铁整改的决心和诚意。方晟强调,重工业基地环境污染不可避免,我们研究的重点方向是如何做好污染处理把负面影响降至最小,不因为生产破坏环境、恶化生态、危害周边居民,要建立长效机制规范和强化环保工作管理。 做完这些这些官样文章,回到办公室后闭门继续处理公务,然后抽空与牧雨秋、周挺、吉林、卓伟宏、余金杭、徐靖遥等人开了个视频会议。 全部联线后周挺迫不及待发言,深责自己太麻痹大意,在处理高速公路股权问题上一方面没主动向方晟请示汇报,另一方面没请教业内专家如何最大限度规避,很毛糙地做完一系列交易导致留下隐患。 牧雨秋则奇怪芮芸仓促切断与内地所有联系的用意,就算香港所谓民主人士在内地也有产业,也做生意,撇得一干二净反而不太象。 方晟说芮芸那边不用再管了,她有她的使命;这回周挺是疏忽了也没什么,弄点庇漏出来吸引对方提前发动进攻,对我们自身也是考验和完善的机会,促动我们今后更谨慎、更小心、更周密地做事。 方晟说通过调查我们也有收获,那就是伟宏的旅游产业线、金杭的德亚产业线没受怀疑,明天起这两块也要切割,参照芮芸的操作手法进行物理隔离,今后你俩之间业务、资金等也不准发生联系! 好!卓伟宏、余金杭同时应道。 方晟接着说接下来是雨秋、周挺、吉林三者之间的切割,要切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而首先是处理好高速公路这个巨大隐患…… 牧雨秋沉声道转股权的事儿我也有责任,当初就应该问清楚,现在高速公路成了烫手山芋甩都困难!我想了一下唯有断臂求生——周挺以巨额亏损为名宣布清算然后破产,我派人组建壳公司接盘,负责人以前与咱俩都无交集那样等于彻底切割;周挺回鄞峡处理楼盘然后到京都享享清福吧。 意味着周挺将从牧雨秋为首的商界战队中退出,从此归隐江湖! 这是极为残酷的,对周挺来说。 早在跟随方晟之前,钱对周挺就已是个数字,这些年来跌打滚爬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那种成就大事的满足感和忙碌感,还有参与重大决策时的紧张感和庄重感,说穿了玩的就是心跳。 但失败就必须承担责任,在高速公路股权更迭程序上,周挺做得很糟糕,成为被对手掌握的连接方晟、牧雨秋和芮芸三者之间的重要纽带。 周挺彻底退出,才能彻底斩断三者的联系。 看来他们几个事先已有过充分沟通,对于牧雨秋的想法周挺丝毫没有意外,脸色黯然地说同意,我会着手做好善后工作。 倒是方晟于心不忍,安慰道歇阵子再说吧,以后还有机会。 牧雨秋又说吉林连续征战润泽和百铁也成为明牌,逐步退出也是首选——封山育林全部由波契特伏财务集团接手,反正是公益项目也没啥可说的;铁隆山环山工业链私下转让给百铁、大肃两地投资者,都是赚钱前景光明的行业肯定有人愿意接手;会展中心嘛能卖就卖,实在不行留个产权处置小组搁着算了…… 方晟点头认可,说吉林的资金撤出百铁后专注于润泽那边的芯片研发,精心打造出世界级产业,把高棋腾出来外拓发展,当然前提还是切割,要让高棋脱身得干净彻底。 吉林应道没问题,我还是润泽商会高级会员呢,那层关系不能荒弃。这么说着心里松了口气,总算还能留在方晟商界队伍里没被淘汰。 牧雨秋沉吟片刻,说高棋底子很干净适宜接手周挺的资金,但不能介入百铁,我的想法是把芯片产业转给吉林后到京都创业,等方哥有了新去处后再作打算;伟宏、金杭是朱正阳推荐的人选,与我、靖遥、周挺都无瓜葛,你俩旗下产业可以合并作一处由伟宏负责,金杭到东吴那边转转把身份洗白啰,日后跟高棋听凭方哥调遣。 好,雨秋愈发有大将风度了!方晟赞道。 牧雨秋叹道规模越大越容易翻船啊,最近京都风声也挺紧的……幸亏当年方哥未雨绸缪替我找达建做靠山,很明显好几次暗处有人想寻我的晦气可慑于央企和商会名头退缩了,摸下来很可能是詹家在作祟! 方晟沉默数秒钟冷不丁问,雨秋手里弹药够不够? 好一个牧雨秋仅愣了半下就悟出名堂,大喜道方哥打算反击?弹药自然充足,不够找达建随便借,就是担心惹了詹家,百铁那边方哥处境为难…… 方晟冷然道我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叫他双倍奉还!当然不要着急,等适当机会吧,但要提前把牌掌握在手里! 牧雨秋笑得嘴都合不拢,摩拳擦掌道上次差点死在姓詹的手里,要不是看方哥的面子早想搞它了,没说的,今晚就着手策划! 就在方晟等人视频会议时,詹印也反锁在办公室与家人视频通话。 到今天上午为止调查组撤出并形式上终止调查,有利于方晟的调查结论也被放到网络上等于昭告他的清白,在詹家看来应该点到为止鸣金收兵了。 遗憾的是白翎并不这么想。 白家的军事战略向来就是宜将剩勇追穷寇,奋力痛打落水狗! 所以调查组成员平安在京都机场降落了,被警方羁押的詹家子弟却一个都没放回家;森林消防局傍晚派人扬言要强行拆除无牙山那幢木结构别墅,“按法律法规办,天王老子打招呼都没用”! 然而这事儿找于家、方晟都没辙,因为从台面关系讲他们与白家,还有隐藏在深处的樊家毫无瓜葛。 怎么摆平麻烦?詹家开始抓狂了。 詹印还是很沉得住气,说那个白翎性子比较暴躁,火气来得快褪得慢,再等等,顶多再捱一夜就会放人的。 别墅怎么办? 詹印沉思后说明天我和他去省城,顺便提一下按理没多大问题。 要是姓方不答应呢——他有理由不答应的! 詹印深深吸了口气,说我尽量劝劝,不管如何两人还要搭班子,弄得太生分彼此都不太好。 第1500章、连让两城 上午九点整,方晟穿过等着汇报工作的人群踱进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下,詹印居然破天荒地捧着茶杯进来,打趣道: “这里门庭若市啊,有必要配台叫号机了。” 方晟应道:“没办法前阵子耽搁下来的工作太多……何秘书,把我珍藏的顶级白茶拿出来,请詹书计品品味道对不对。” 顶级白茶的套路也是屡试不爽。 “别浪费别浪费,什么茶到我嘴里都一个味儿。”詹印客气道,但还是让何超倒掉刚泡的茶重新放所谓顶级白茶,这叫客随主便。 换平时市委书记说不喝就不喝,但今天有求于人,喝是姿态。 外面等着的市局领导们听到这里心里连连哀叹,猜到书计市长必有深谈,看来上午又泡汤了! 泡完茶两人相对而坐,何超刻意回避悄悄出去并关好门。 詹印一张口却说的与詹家子弟、别墅毫无关系的事:“宣传部老庄协助其迈搞水电站和省大数据中心累倒了,考虑年龄也不小考虑让他提前退二线,方老弟有什么合适人选顶上去?” 两枚甜枣。 市委宣传部庄副部长抽调到旅游开发领导小组时自以为手握尚方宝剑,严厉打压苏若彤,结果被方晟当头一棒打发去协助省大数据中心,可谓自取其辱。 成立北管会后庄副部长置于陈其迈领导之下,平心而论陈其迈人倒不坏,工作也很勤勉努力,可就是有时脑子不转弯,跟在他后面没病也要累出病来,何况庄副部长身体本来就不太好。 利用庄副部长病倒而提前二线,是一枚甜枣;让方晟提宣传部副部长人选,是另一枚甜枣,须知宣传部门传统上属于市委书计管辖范围,根本容不得市长插手。 方晟兴趣泛泛,微笑道:“詹书计对宣传系统干部比较熟悉,无论提名谁我都双手赞成。” 言下之意我不爱吃甜,枣子还给你。 詹印早有准备,续道:“干部提拔任用不能拘泥于本系统,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嘛。老庄手里那摊工作比较吃重,我考虑要派位能力强、有责任意识和大局感的同志顶上去,想来想去……蔡声同志怎么样?” 蔡声?! 就是那个七号矿井出现透水事故后企图给方晟挖坑的家伙? 方晟不觉一怔,心里隐隐有所领悟:要说吃重,蔡声目前的位置——铁业区区委副书计兼唐峰镇书计、唐峰矿区区委书计才是关键且重要的岗位,手握实权并对接唐峰集团,再往上便可直接进市委常委班子,上次若非方晟阻截,蔡声已是市委常委兼铜岭县委书计了。 把蔡声平调到市委宣传部任副部长,还不是常务副部长,明摆着有贬黜的含意,这是詹印又一个示好的招数,不,在方晟看来只是前提…… “那么谁接蔡声同志的位置呢?关系到下一步参与唐峰集团改制大事,不能马虎啊。”方晟道。 “铁业区副区长于正同志有主导国企改制经验,兼灵活性和原则性管理艺术,我觉得他是最佳人选。”詹印恳切地说。 “哦——” 与方晟内心期望略有差距,原来打算让于正顶区长的位置,不过话说区长艾庆还真有两下子,省里市里都有人脉,一时半会儿拿不下。 方晟稳当当笑了笑,道,“是啊,鄞峡国腾油化规模虽远不及唐峰,但改制面临的复杂性、难度基本相当,这一点我也看好于正同志。对了,省里最近要例行调整一批干部厅局级干部,关于正府班子这块詹书计有什么想法?” 詹印也笑,道:“方老弟对班子成员工作能力、工作态度以及各方面表现了然于心,当然要先听听方老弟的想法。” 左一口“方老弟”,右一口“方老弟”,亲切得仿佛深交多年的老朋友。官场中人就有这种本事,把内心真实想法包裹得密密匝匝,不流露一丝痕迹。 “爱国同志在公安战线多年,按任职经历、职务轮岗等需要也该动一动了,他不动市公安局干部缺乏流动性,死水一潭啊。” 詹印对市局领导班子势力分布了如指掌,颌首道:“不错,王涛同志干了八年常务再不进步就等退二线了,换位掌舵的也好;再往下几位年龄都偏大不适合提拔,尤其副局长李查森基层反映比较负面,也可以考虑提前退;恐怕得给复恩同志压压担子,把王涛那份活儿接过来……” “爱国同志如果去政法委任副职恐怕有些委屈……”方晟沉吟道。 “政协那边正好有个空位,”詹印下手更狠,“思想方面肯定一时想不通,有什么办法呢?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从来没有当一辈子的干部嘛。关于正府班子,方老弟还有啥想法?” 从内心讲方晟对副市长刘培吉也不满意,但一下子换两位副市长动静太大,会让外界觉得市长难合作难相处,何况那是正常工作调整范畴,与詹印这会儿谈话主题并非一码事儿。 今天詹印主动上门目的只有一个,即释放善意寻求和解。 换下蔡声由于正上位、拿掉薛爱国使得贾复恩更进半步,要在平时根据对等原则詹印的嫡系也得占取更有利位置,但今天詹印半个字都不提,足以表明诚意。 “大建设当前稳定为先,正府班子微调就可以了不宜动得太多,”方晟问道,“各县区以及组织部、纪委等部门需要调整?” “跟方老弟想法一致保持稳定,只准备小范围换几个人,具体仍在酝酿之中……” 说“酝酿”确非虚言,最近满脑门子盘算重拳击倒方晟,詹印真的没时间排兵布局,不过既然方晟主动问起,他也大致介绍了初步想法。 谈完人事,方晟这才亮出底牌,取出姚俊连夜修改出炉的环保整改方案,笑道: “来办公室前我跟二叔通了下电话,简要汇报了环保整改方案概要,他觉得基本覆盖环保报告所列问题,原则上同意百铁边整改边施工思路。解铃还需系铃人,今天还得麻烦詹书计亲自跑一趟振兴领导小组,把场面上的文章做全啰。” “没问题没问题,这种跑腿的活儿我最乐意干,”詹印接过那份厚厚的方案,惦量片刻道,“还有件事请方老弟关照关照,近两天我在京都的几位叔伯兄弟被警方羁押了,也不知道啥状况,要是有能使上劲的朋友不妨打个招呼——哪儿错了该改的改该罚的罚,大热天的早点放回家洗澡换衣服然后深刻反思嘛。” “还有这事儿?”方晟是真不知道,但詹印这么一说心里顿时透亮,应道,“回头我托朋友多方打听内情,高温天气几天不洗澡怎么行?” 说着话,方晟亲自把詹印送到门外走廊,转身见眼巴巴等着汇报工作的市局领导们,在人群里找到贾复恩,招招手道,“复恩过来一下,有事问你。” 贾复恩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进了办公室。 “事情查得怎样?”方晟没头没脑问。 到底多年心腹,贾复恩答道:“基本查明是薛爱国指使人干的,时间点为腊月二十九夜里,串通供电公司以保证春节期间用电安全夜间停电检修名义停了两小时电,把光纤和接收器一直埋设到您别墅电子干扰器范围边缘外一点点——所有细节都得到当事人亲口承认……” “刘强也亲口承认了?” 治安支队副队长刘强即薛爱国的亲戚兼得心干将。 贾复恩稍作犹豫,道:“他……他得了个怪病成天咳嗽不止,咳得吐血、全身直哆嗦,已住院治疗很久没法正常上班……” 不用说办公室里两位都知道谁干的。 “恶有恶报,不值得同情!”方晟沉着脸道,“把那些证据固化好抄份副本给我,这样拿掉姓薛的更有依据了!” 拿掉? 事关正厅级领导干部变动,贾复恩不敢多问,赶紧翻开笔记本汇报京都特别行动小组对小木屋的调查情况: 调查结论是,没有情况! 历经数月打通小木屋底部那块巨大的水晶矿石,却发现水晶矿石下面是普通山石,并非所想象的千年古堡,或方晟等人所见的水晶洞。专家们不甘心又向下打了二三十米,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而且均为原始状态从未经过打磨的山石。 另一个组贴着水晶矿石边缘向下钻孔,岩石更加坚硬难度更大,取出的石质与水晶矿石下面的山石完全一样,似乎有人挖了个大坑专门安放水晶矿石,专家们既困惑又琢磨不透。 除了这块令人摸不着头绪的水晶矿石,其它方面都无进展——小石柱上简笔刻画的略带诡异的笑脸,隐隐与三星堆挖掘的青铜面具有些神似,但仅仅神似而已,并无进一步证据证明二者之间的关联。 这期间出现一次让专家组狂喜的线索,有外围勘探队员在小木屋北侧乱石堆里找到块化石,上面清晰地印有一片枰椤叶! 古生物史上枰椤树只在四川盆地出现过,其树叶宽大厚实,传说柏濩在位时古蜀国居民把它采摘下来晒干了铺在屋顶,大约一千多年前就绝迹了。它是小木屋与古蜀国、三星堆等神秘文化产生联系的重要线索,也预示着千年古堡未必是虚无缥缈的神话。 然而专家组组织人手大规模搜索了近一个月,居然没再找到第二片枰椤叶,更找不到枰椤树。 或许,这片树叶从四川盆地吹过来的,大自然的威力有谁估量得出? 最终包括考古专家、历史学家、特警和机械专家等在内的专家组全体成员签字确认:该区域无异常状况,建议调查中止。 又一个调查中止。方晟不禁苦笑。 第1501章、飞机失事 白翎手机不通。 隔了很久方晟才知道那天上午白翎又遇到大事了,举国震惊的大事! 围绕替方晟出气,白翎从西北赶回京都后只在家里呆了两天,随即又返回军营继续指挥训练。 把队伍拉到西北深山里训练是有讲究的,旨在一方面提高我军山地战斗能力提升,另一方面探索完善山地战斗理论体系,原因很简单,目前最有可能发生小级别冲突的便是中印边境。 这个同样人口众多、体量庞大的邻居总是以大国自居,总是耿耿于怀上世纪那场丢人现眼的惨败,念念不忘扳回脸面——话说打到人家国土纵深位置却主动撤军且毫发无损,打得出,收得回,古往今来恐怕只有咱们毛老人家的大手笔了。 近年来双方都在边境加强战备,增加军队,加快战略基础建设步伐,随时准备打一场师级规模的“小战役”。 对付它,我们有与生俱来的心理优势,可惨败后的几十年里人家并没有闲着,也在秘密研究总结失利原因,不断暗中改造和完善战术训练和军事准备,最具威胁的要数部署在最前线的数个山地师——号称具备特种部队性质,拥有高海拔山区快速反应作战能力的王牌山地战斗部队。 它们的教官,则来自大名鼎鼎的美国第10山地师,那可是山地部队里的雄鹰,二战后先后参加过海湾战争、索马里战争、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等等,是擅长打硬仗和胜仗的铁军。 山地作战由于环境的特殊性经常会陷入敌人与自然环境的双重抗争之中,崎岖狭窄的地形、落差动辄几百米上千米的山崖注定传统大兵团与装甲机械化部队无法有效摆开阵势,车辆没法用轮子爬悬崖,更别说身宽体胖的坦克步战车了。因此绝大多数山地部队都由轻步兵组成,在直升机大规模投入使用前推进方式基本靠腿。 事实上即使大量使用直升机进行垂直机动,在深山大泽内部飞行都会面临天气变化无常、高海拔引擎功率降低、难以确定着陆点及通讯干扰等问题,这就是上世纪80年代阿富汗战争期间,美国中情局为阿富军抵抗军提供数以千计骡子的原因,它们才是山地行进的主要运输工具。 同时受天气、地形等条件制约,空中火力打击很难保证有效命中率,往往需要多轮次轰炸;山区伪装目标则加大了飞行员辨识难度,偏离弹着点是常见现象。 地面负责火力输出的炮兵也会因为海拔问题在校准问题上为难,而且山地炮兵支援做不到平原地区那样动辄来个万炮齐轰。 但地球上的山地占陆地总面积三分之一,且多集中于亚欧大陆,无数事实证明山地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此许多国家不得不保留相当规模的山地部队。 以意大利为例,其陆军正由36个旅减至24个旅,但著名的阿尔卑斯山地部队5个旅编制没受任何影响,相反还扩编1个营编入欧洲联合快速反应部队,可见山地部队的重要性。 我军在藏地高原分布有几个旅山地部队,但无论实战经验还是训练水平、技战术素养等与传统山地部队强国相比均有明显差距,兵力也远远不足以应对小规模山地冲突。反复权衡,军部把这个重任交给了擅打硬仗的白翎。 白翎将训练地点确定在西北边境连绵起伏的山脉里,一方面山势足够高、地势足够险恶,完全能模拟中印边境的艰苦恶劣环境。另一方面那里是中亚诸多恐怖分子、贩毒分子、军火商潜入内地的必经之地,经常发生规模虽小但相当激烈的战斗——那些家伙大都武器精良,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和山地行动技巧,其中绝大多数是退役的雇佣军人。 以白翎回京都前两天在深山内腹发生一次战斗为例。 那天白翎率30多人的训练小分队采取急行军方式赶往指定地点,很突然地,在翻越一座小山岭时遭遇一伙贩毒分子! 双方都很仓促,但不到20秒便完成寻找掩体、拔枪、组织火力网并投入战斗。 半小时后贩毒分子扔下两具尸体后逃跑,而训练小分队则付出重伤一人、轻伤三人的代价。 白翎对此很不满意! 盘点战绩,训练小分队以32人的绝对优势兵力对抗7名贩毒分子,但从场面来看连火力覆盖都没占到优势,至于穿插战术、交叉射击、攻守配合等等都明显暴露出军事素养的稚嫩。 苦思冥想之下,白翎决定加大对抗性实战训练,用淘汰性演习的方式激励特训队员全身心投入。 从京都匆匆返回,就要在天黑前赶到军营作战前动员,随后800多名特训队员分成红、黄、蓝三组,以直升机空投到指定区域后拉开阵势进行“三国杀”。 类似形式的演习一共进行三轮,得分最低的团队演习结束后集体打包回去,最后优胜团队将优先遴选为各军校、部队、后备役教官! 如此悬殊的出路,如此残酷的淘汰,使得每位特训队员心里沉甸甸的,也铆足劲准备投入战斗——不折不扣的战斗! 漆黑的大山伸手不见五指,偶尔传来数声不知名野兽嗥叫以及怪异的嘶鸣,荒地里不时出没一团团绿油油的暗芒,那是成群结队饿狼的眼睛。 特训队员们被投放到己方区域后立即确立方位,与队友们取得联络,严格按照事先战术部署进入潜伏区,静静等到天亮后展开行动。 各组尖刀小分队则全副武装谨慎而小心地深入对方区域开始侦察,源源不断发送各种数据和情报。 大战一触即发! 晚上十一点二十七分,一架飞机呼啸着从西边飞过来,摇摇晃晃,尾翼还带着一团火苗和滚滚浓烟—— 越飞越低,轰鸣声越来越大,终于仿佛支撑不住,一头扎入大山最深处,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并腾起巨大的蘑菇云! 出了什么状况,是战术安排么?各组特训人员都懵了,随即陷入疯狂的联络和密议之中;尖刀小分队更不敢轻举妄动,原地待命等待进一步通知。 五分钟后,位于大本营的白翎接到专用电台转来的白杰冲的命令:立即停止演习,所有人进行搜山寻找失事飞机上的首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白翎愣了会儿索性打开手机回电话,直截了当问:“爸,哪位首长?” 白杰冲严肃地说:“别多问,快行动!找到人或尸体不就知道了?快!” 说完“啪”挂断电话,隐隐从背景里听到电报、电话和嘈杂声,显然白杰冲正在指挥部,里面正忙成一团。 白翎不敢怠慢,在专用频道里把任务一层层落实下去,刚通完一圈话白杰冲的指示又来了: “从地图看飞机强行降落地点西面有两个山坳口,立即派兵堵住,任何人都不准擅入包括即将赶过去的坦萨警备区和坦萨边防军救援队,没有我的许可,谁都不踏入那片区域半步!” 见父亲说得声色俱厉,白翎愣了愣,道:“除您说的两支人马,樊鼎龙和黄将军离这儿也近,他们派人过来怎么办?” “再联系,”白杰冲想了想,又道,“小翎,飞机失事事出突然而且蹊跷,眼下第一要务是救人并保护起来,不能相信任何人……不排除暗黑势力假手境外恐怖分子、雇佣军追击狙杀,你肩上担子很重!整个山里能调动的有多少人?” “846!” “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要坚持到明天天亮,有没有信心?” “有!” 白翎响亮地答道。 静下心来,白翎迅速梳理出三点:一是飞机上的那位首长来头不小,份量之重连远在南方战区的白杰冲都惊动了,可见事态非同小可;二是白杰冲很大程度代表军部态度,他们并不信任坦萨警备区和边防军,准备从稍远些的地方调兵遣将,樊鼎龙和黄将军都是备选;三是天亮前会有各种势力包抄而至,战斗将是艰苦卓绝甚至惨烈的! 重新打开演习专用频道,白翎作出如下兵力调整: 红、黄两组各扼守一个山坳口,位置最靠飞机降落地点的蓝组负责搜救。 在传达白杰冲所说的指令后,白翎强调:“这不是演习!我再说一遍,这不是演习而是战争!接下来的战斗会很艰苦,但绝对不准后退半步!凡杀敌者都有军功,凡救人者都有军功,小伙子们,我要看到你们的血性!” 说完白翎起身束皮带,抄起枪往外跑。 两个参谋急急跟在身后问:“我们去哪儿,白局?” “大本营立即开拔跟蓝组会合,参与搜救!” 白翎头也不回命令道,几分钟后坐着风驰电掣的山地摩托车浩浩荡荡驶向大山深处。当车队翻越第四个山头时,头顶上出现了一架低空侦察机,白翎不假思索命令只保留最前端摩托车车灯其余全部熄灭。 隔了会儿又来了一架侦察机,在头顶盘旋良久才离去。 白翎暗暗心惊,意识到事情闹大了。 紧接着驻地方面接二连三报告有多方请求与她通话,问是否接入?白翎牢记父亲的叮嘱,断然说演习期间通讯静默,拒绝通话! 又过了几分钟驻地方面再度来电,为难地说坦萨警备区副首长亲自致电,并强调关系到国家安全,请她务必通话! 第1502章、山坳阻击 白翎沉默片刻径直摘掉耳机,吩咐参谋:“把电台扔了!” “扔了?”参谋惊异地瞪大眼睛,只停顿两秒钟随即干脆利落应道,“是!” “咚……咚咚……” 随着沉闷的铁匣子撞击石头声在山谷间回荡,白翎淡淡道: “这下,没人找我通话了。” 参谋暗暗咋舌,虽不清楚“白局”为何出此六亲不认之举,也惦得出她破釜沉舟的决心。 红队负责把守的嘎尔排山坳口前有条山路直通山下县城,险峭雄伟,易守难攻,边防部队在山坳口设有边防检查站。但白翎下的是死命令,因此特训队员二话不说趁黑将哨卡给摸掉并关闭通道,堆上沙包组好掩体进入战斗状态。 半小时后两架直升机轰隆隆飞过来,攀到山腰间的特训队员以强光示警,要求直升机后撤。 直升机没办法,划了个大圈从大山北面绕过去,这一来要多飞行近二十分钟且定位难度,气得飞行员大骂不止。 再然后三辆大卡车满载士兵开过来,离卡哨还有两百米就被截停! 卡车上的士兵急眼了,用大喇叭吼道: “我们是坦萨警备区搜救队,我们是坦萨警备区搜救队!要求通过,要求通过!” 特训队员们坚定有力地答道:“不准通过,请原路返回!” 双方以大喇叭吵了十多分钟,无论怎么恐吓威胁,特训队员们就是不答应让路,士兵们紧急指示一番后悻悻返回。 战斗反而先从黄组负责的鲁泽可都山坳口打响。 当多条黑影敏捷而快速匍匐逼近卡哨时,埋伏在高处的狙击手准备击毙最前面黑影,同时发出信号弹! 强光照射下突前位置的几名黑影都暴露在射程范围内,一阵密集枪声后被打成血筛,其余黑影都隐身到安全地带。 但这伙人经验委实老道,撤退过程中连续两个点射打掉一名狙击手。 特训队员以为对方至少要消停阵子,不料转瞬两枚肩扛式火箭弹准确落在阵地里,饶是他们做足防御还是被炸死炸伤四五名队员,随即黑影们再度发动攻击! 每两人为一组,远处高点同样有狙击手遥相呼应,还得提防突然其来的火箭弹,特训队员们可以说经受到了入伍以来最艰苦最严峻的考验。 卡哨两侧高处五位狙击手被打落三位,剩下两位发觉位置锁定赶紧后撤,随后藏身之地打成了蜂窝。 黄组火力不可谓不猛烈,但对方两人一组战线拉得很开,即便集中火力也难以造成太大伤亡。而阵地只须有半点空隙,对方马上如狼似虎扑过来,凭借二对一的优势火力压着特训队员打。 ——一直以来很多军事迷甚至军事评论家都奇怪训练有素的美国大兵何以在阿富汗缚手缚脚伤亡惨重,原来都是这种山地战,面对的都是这种级别的对手! 攻势最猛的几分钟里,蓝组所有特训队员都怀疑卡哨会失手,仅凭顽强的意志苦苦支撑。 幸好预备队及时顶上去,齐心协力击退第一轮凶悍进攻,初步清点伤亡情况不禁咋舌:对方死两人;特训队员死五人伤九人,其中两人重伤! 黄组副组长沉甸甸道:“这样伤亡下去怎么得了?咱们连那帮家伙到底多少人都不清楚,越打越没底啊。” “白局已经说了这不是演习,而是战争,从来没有必胜的战斗就看谁拚到最后!”黄组组长道,“三个组各司其职,咱们没有后援!但那帮家伙想打通卡哨,除非踩着咱们的尸体过去!” 红黄蓝三组之间原先设定为敌我状态因此没有横向联系,但作为大本营,白翎密切掌握当前局势,知道红组自从拒绝几卡车士兵通过关隘后安然无事;黄组却陷入史无前例的苦战以至于组长副组长都信心不足,发出“誓与阵地共存亡”的悲壮口号。 由于地形复杂,摩托车队在山里驰骋了四十多分钟后全体弃车步行,急行军近一个小时还没碰到蓝组,而电台得到的消息蓝组虽然找到失事飞机残骸,却没见着人! 一个人都没见到,奇了怪了。 通常类似情况下机组、乘务人员应该组织乘客就地休息等待救援,而不是四处走动防止人员散失或形成二次伤害。 白翎先松了口气:没发现尸体说明所有人都活着,首长也活着,这是个好消息,说明机组人员技术精湛、经验丰富,在飞机发生异常的状况下果断强行着陆确保乘客安全。 坏消息是连绵数百公里崇山峻岭深不可测,首长和其他乘客要跑哪儿去? 为什么跑? 难道担心危险?事实上在黑咕弄咚、野兽出没的深夜行走于深山老林才最危险! 所以白翎要求大本营驰援蓝组的决定是对的,或许蓝组到天亮都一枪不发,但承载的压力和责任却最大。 所以,要调部分红组力量增援黄组吗? 参谋边跑边把图板示意给白翎看,断断续续说撇开黄组面临的危险不提,从地形构造上讲红组在嘎尔排山坳口布了两道防线,而鲁泽可都山坳口有三道防线,每道防线都要安排预备队,实际上黄组人手比较紧张。 言下之意从红组快速调两个小分队支援黄组很有必要。 白翎默不作声跑了四五百米,冷不丁说:“咱们的对手经历过真正的战争,非洲、中东、叙利亚、阿富汗……” “是啊,战斗力相当强悍,所以应该增加人手。”参谋没听懂她的意思。 “不不不,我是说咱们能看清的局势想必对手更明白吧?反过来想,对手是不是故意误导咱们削减红组兵力?嘎尔排山坳口固然险峻战略纵深却拉不开,顶多布两道防线,如果我是对手肯定弃鲁泽可都而强攻嘎尔排!” 参谋喃喃道:“就怕嘎尔排这边战斗还没打响,鲁泽可都已失守了……” 白翎神色冷峻地说:“打仗不可能怕这怕那,一旦投入战斗就是玩命,谁都猜不到胜负!就算两个山坳口都失守,相信咱们也能抢在前面找到首长!” 听出领导“不惜战至最后一人”的决心,参谋打了个寒噤,道:“是!” 黑暗中又急行军十多公里山路,总算与蓝组组长等会合到一处,先来到飞机强行降落地点。 此时飞机降落兼坠落引燃的大火已被扑灭,层层沾了水的树枝压住青烟——既是伪装也是防止被高空热感仪器检测到。 飞机受损非常严重,后翼炸开个大洞,后半面机身可能先着地的缘故破损得不成样子;前舱位置应该是重点保护部位保存完好,舱门虽挤压变形还能出入。 白翎不顾参谋等人“二次爆炸”的警告,戴着防毒面具进舱看了看,座位、舱壁都有血渍,可见首长一行当中有人受了伤。 蓝组组长报告这是群峰之间仅有的一个相对平坦可以冒险着陆的区域,茂盛且密集的树林很大程度形成垫着力并阻止失控的飞机冲向山壁。半小时前有侦察兵在东南位置山腰发现几滴鲜血,初步判断首长往莽原山方向去了,已派一支精锐小分队前去追踪。 听到话里有玄机——三个组当中白翎最赏识这位组长,这也是关键时刻委以重任的原因,遂问道: “为什么只出动一个小分队,而不多派些人手?” 蓝组组长上前半步压低声音说:“白局,我有点想法不知对不对?首长身边都有经验丰富的特情人员,空难后幸存人员就地等待救援是常识,首长却在很短时间内撤离现场,恐怕担心的就是救援队……” 跟白杰冲说的一个方向!真是思维缜密、逻辑强大的指挥官。 白翎板着脸问:“然后呢?” “特情人员掩护首长撤退,会注意尽量不留痕迹,受伤的肯定事先包扎好,不可能出现边跑边流血的情况,那等于不跑,”蓝组组长有条不紊地说,“所以我分析鲜血的确是首长身边的人负伤所流,但他跟首长不在一块儿,专门负责引开追兵!” “可你还是安排小分队去追?” “百密难免一疏,黑暗加上紧张或许有人流血都不知道,虽然概率很低,因为高明的特情人员能敏锐地嗅到血腥味,”蓝组组长说,“我已安排每12人一组的小分队分15条线路扩大搜索范围,一旦发现线索立即重兵压上。” 白翎微不察觉地点点头,举着手电筒研究地图好一阵子,略加思索道:“方向散得很开覆盖面应该够了,但最终只有一个分队能与首长接上头,到时其它小分队汇集需要时间——咱们最紧张的就是时间,黑夜很长,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那就选择几条最有可能的线路,把剩余兵力都投上去?”蓝组组长反应很快,立即在地图上划了四条线。 参谋点头同意:“通常来说首长起码五六十岁,不可能走需要徒手攀越的线路,这四个方向相对平坦应该可行。” 白翎摇摇头:“首长考虑的是避险不是平时视察工作,爬不动可以由特情人员背……要选择貌似不可能的线路!” “有5条线路符合白局的要求。”蓝组组长指着地图说。 “好!”白翎仔细审视后断然道,“大本营与蓝组进行混编分为五个分队立即行动,我带第一小分队!发现线索及时联络,否则每隔20分钟报一次正常,注意保持随时战斗状态!” “是!” 蓝组组长等人响亮地应道。 第1503章、三管齐下 连续两次凶猛的冲锋造成双方伤亡十多人后,鲁泽可都山坳口突然平静下来,平静得令黄队有些惶惑。 几乎同时,雨点般火箭弹暴泄到嘎尔排山坳口阵地上,爆炸烈度之大将几层厚的沙袋炸得四分五裂。 掀起的沙尘还是灰濛濛一片,四处爆裂的弹片尚未落地,那些蒙着面孔手端冲锋枪的家伙便鬼魅般冲了上来! 他们的眼睛象鹰隼般冷酷而无情;他们的身手象猿猴般灵巧;他们的体格象黑熊般健壮! 仓促间打光子弹来不及换弹匣只能徒手搏斗,那些家伙并不畏惧,一对一绝对优势,一对二不落下风,出招没有任何套路或章法,简明粗暴而只有一个目的——要命! 短短几分钟第一道防线几易其主,双方展开激烈的搏杀。 混战当中为防止误伤预备队无法开枪,只得嗷嗷叫着挥舞匕首冲上前加入战团,直接从现代化枪战演变成为肉搏战。 眼见得后续增援力量越来越多,到底寡不敌众,那帮家伙使了个手势借助烟幕弹掩护退出山坳口。 没等特训队员们喘口气,又一轮火箭弹如乌云压顶在阵地上四面开花,猝不及防间霎时被炸飞好几个—— 对方第二轮猛攻又开始了! “呼叫支援!呼叫支援!”红组组长评估伤亡情况后声嘶力竭叫道,“对方太厉害我方顶不住,再有……再有顶多两波进攻第一道防线就要失守,就要失守……” 正在山崖间攀爬的白翎打断道:“必须顶住!重复,必须顶住!现在没有兵力可以增援,只能靠自己!记住我的话,特训营只有烈士,没有逃兵!” 红组组长泪流满面应道:“是!坚决完成任务!” 通完话白翎也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滴,咬紧牙关继续攀升,抵达一个勉强站直身子稍作歇息的平台,参谋小心翼翼道: “白局,咱们可以请求坦萨警备区从背后夹攻,正好也是考验他们诚意的时候……” “怎么考验?那帮家伙一打就散,根本伤不到毫毛!” “起码能减轻嘎尔排山坳口压力。” 白翎叹道:“我担心的是两个山坳口都只是佯攻,目的在于牵制咱们有生力量……”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无人机“嗡嗡”声,紧接着三架配有强光探照灯的无人机出现在视野里! “卧倒隐蔽!”白翎急切命令道。 三架无人机成三角形分布一寸寸扫过整个区域后很快转移到下一区域,往更远处看,依稀也有光柱扫来扫去。 白翎取出望远镜观察了一阵,脸上布满阴云:类似这样的无人机,单自己所处的山峰四周就有十多架! 运用无人机进行低空侦察,发现目标后如果要活捉派直升机运输兵力,如果要命更简单,直接由无人机引爆炸弹即可。 由此可见白杰冲的叮嘱、首长的谨慎并非多余,一切都可以洞察。 翻越第四个山头时红组组长报告第一道防线失守,但保证用红组所有特训队员的生命守住第二道防线! “白局,刚才我判断错了,您坚持不从红组抽人是对的,”参谋忍不住说,“但这会儿……恐怕有必要让黄组过去支援……” 白翎深深叹了口气,道:“还没看清楚形势?在两个山坳口进攻的根本就是两拨人,中间有通风报信的,有幕后指挥的,就等咱们自乱阵脚,因此要以不变应万变!” 参谋脸色发白,迟疑道:“即使红组黄组豁出命来堵住两个山坳口,万一……万一对方空投兵力怎么办?” “那就暴露身份了,所以若非万不得已不会空中投放力量,但如果空投则意味着对方孤注一掷鱼死网破,咱们得做好最坏的准备!” 凌晨两点多,白杰冲发来消息援兵将从樊鼎龙、黄将军两大部系调遣,考虑到黑夜中难分敌我,所有增援人员包括首批空降兵必须等到天亮后空投。 白翎思忖片刻说我就担心对方趁夜里空投兵力,与其如此还不如我方也空投,漆黑当中乱打一气呢。 白杰冲斥道乱弹琴!当前当务之急是确保首长安全,多一处枪战首长就多一分危险知道吗?!而且深山地形复杂,你带着几百人到这会儿还没寻着,对方能空投多少?仓促之间能否组织起有效的搜索?还有,大批兵力空投下去敌我难分,怎么与首长会合?静下心来多想主意,不要轻率! 白翎在白家经常挨骂也不以为意,索性厚着脸皮问首长到底是谁?透露一下让我有个思想准备。 白杰冲还是那句话,找到就知道了,你的思想准备是准备打硬仗打恶仗! 凌晨三点,各援救小分队都没进展,白翎急得满脑子汗,心知特训队员尽管从基层士兵当中挑选出的精英,与自己以前带过的特警、反恐队伍不能比,虽然也尽心尽力付出十分努力,很可能搜寻过程中错失了很多细微线索。 更恼人的无人机尤如苍蝇在低空“嗡嗡嗡嗡”飞来飞去,真有一巴掌拍死的冲动! “传达我的命令,打无人机,看到就打不用怕暴露目标!”白翎道。 几分钟后万弹齐发,随着一叠声“报告击中目标”“报告击中目标”,剩下无人机仓皇而逃,耳边顿时清净了许多。 参谋担心道:“白局,这一来对方确认咱们重点搜索范围,接下来会直接投放兵力的。” 白翎道:“这片区域出现大量无人机,本身就说明对方的关注程度,区别只是迟早问题。” “但晚点让对方确认不是更好吗?”参谋不解地问。 “开枪是告诉首长和随行人员我们的位置!”白翎道,“这么短时间内能铺开这样规模的搜救行动,只有训练局我带的队伍。” “白局……”参谋踌躇再三道,“我觉得不管那位首长什么身份,空难后侥幸生还想必心有余悸,不会相信任何人,也不会跟任何人联系,所以未必知道咱们正在这片区域训练。” 白翎摇摇头:“首长不会通过官方途径联系,但私底下总有能以性命相托的老部下,否则‘首长’这个称呼白叫了!我有预感,首长随行人员应该主动露面与咱们联络。” “是吗?”参谋似信非信。 攀至山头,前方出现三条岔道居然通往不同山峰,白翎伏在地上细细查看草叶、荆棘痕迹,再如猎犬般闻嗅草丛间的味道,良久决定把小分队再分成四个小组,一个组原地待命,另三个组沿三条岔道继续追踪。 前面的路——根本没有路,遍地荆棘和带锯齿的杂草,特训队员随身都有砍刀连砸带劈在前面开路,白翎则边走边用蒙了红布的手电筒四下搜索。 越走越没底,参谋低声问:“首长恐怕不太可能躲到这儿,白局,您看是不是……” 白翎出神地盯着身侧一株折断的荆棘枝,半晌道:“继续!” 又向前艰难前进了四五十米,这时远处天际边传来低低的直升机引擎声,时而停顿,时而飞行,声音一听便是并非国内各警备区常用机型! 参谋满脸惊骇,低低道:“空投了,他们空投了!” 白翎正待说话,蓦地两侧草丛里乍起冷风,几条人影又狠又快扑过来! “啊——” 白翎所带的小组共四人,前面两名特训队员和身侧参谋三人连反抗机会都没有直接被扑倒并堵住嘴! 白翎疾步反卸,右脚倒退的同时抽出腰间匕首向前刺出,右手暗自抬枪准备射击。 不料一股大力从背后狠狠击在她腰际间,霎时全身脱力半秒间手枪、匕首都被没收,身体重重倒转着扑在草丛里,铁钳般的手扼住她脖子,冰冷的枪口顶住她太阳穴! 除了鱼小婷,白翎还不曾遇到过这等厉害的对手! 念如电转之下,白翎脱口道:“我叫白翎,军部训练局局长!” 施压在身上的劲道一点没减轻,有人问道:“年龄、军衔、现职时间?” “46岁,少将军衔,去年担任训练局长。” “核对面貌。”黑暗中另一个声音道。 当即有人还算轻柔地抬起她的头,微弱的手电灯光打在脸上,隔了会儿有个声音说: “对的……” 这才慢慢松开,“呸”,白翎吐掉嘴边草屑暗含不满,轻声问道: “请问首长在不在?” 沉默了几秒钟,身边黑影把白翎拉到五六米外草甸里,有人站起身主动握住白翎的手,沉稳深遂地说: “白翎同志辛苦了!” 听到这个声音白翎如遭雷殛,愣了半晌颤声道:“您……您……您是刘刘刘……刘首长?” 心中却恍然大悟:时间、行程、访问节点都对得上! 调查组进驻百铁那天于白两家多方打听最高层安排,当时官方消息就是桑首长出访欧洲;刘首长出席联合国环境保护与气候大会,之后访问中亚数国,这么一算差不多就是今天乘机回国。 心中又转而惊骇万分! 刘首长出访所乘坐的专机不消说千挑万选,保养、维护、检测、安防等工作都是最高等级,配备的机组人员、随行人行也是好中选优经过严格甄别,这种情况下专机居然发生意外,可想而知根本不是意外! 再想到飞机出事后白杰冲的态度,各方包括坦萨警备区诡异表现也就豁然开朗!从历史,从派系,从山头等综合来看,坦萨警备区高层一直是特立独行的存在。 第1504章、前后夹击 漆黑中看不清刘首长的表情,只听他问: “参训同志们都在附近么?” “报告首长,特训队分为三组,红、黄两组负责扼守两个山坳口都面临非常强悍的进攻压力;我率领蓝组在这个区域采取扇形搜救方式,目前队形拉得比较开。” 背后有个沙哑的声音说:“保持搜救队形不变,附近两个组掩护首长往西北方向撤退。” 白翎没吭声。 当着刘首长的面白翎不便争夺指挥权,但她内心深处觉得理所应当。 这时参谋跑过来——白翎叫的声音很低,他还不清楚刘首长的身份,抢先道: “白局率领特训队在这一带跑了两三个月,地形相当熟悉,往哪个方向撤还是听白局的意见。” 黑暗中又有个低低的声音:“齐队是特勤局领导,从现在起一切听从齐队指挥!” 白翎心中暗震! 对方说得含糊,白翎却一听就明白,这位“齐队”就是俗称御林军的京都特勤局常务副局长齐曙东,中将军衔! “是,坚决服从调遣!”白翎立即表态。 参谋虽被当场打脸也无所谓,部队里参谋相当于体制内秘书角色,扮演冲锋陷阵角色,说领导不便说的话,做领导不便做的事,得罪齐队并没什么,反正又不归他管。 齐队“嗯”了一声,道:“往西北方向,白翎同志有不同意见吗?” “这边有没有伤员?”白翎反问道。 齐队淡淡道:“受伤的都走另一个方向……白翎同志是说西北方向山势更陡峭?” “是的……” “没关系,走吧!”齐队不容置疑道。 几乎同时数百米外响起激烈的枪声,在场之人均大吃一惊,知道刚刚空投的兵力已与特训队员交火了! 无须命令,所有人立即行动起来。 参谋等三人在前面开路,特勤人员以齐队为中心——他背着刘首长,以及随行领导等呈环形阵势,白翎召集原地待命小组会合并断后。 期间另一支小分队找到了负伤往相反方向的刘首长随行人员,白翎指示继续沿既定方向前进并做好警戒工作。 白翎命令集中四支小分队增援正在交战的特训队员,从枪声中听得出来空投兵力武器至少比己方胜出一个等级,且短短两三分钟就占据绝对优势。 部署之后又接到消息,两个山坳口敌人都停止攻击,目前场面平静得有些奇怪。白翎当机立断下令全部回撤,以最快速度与蓝组会合! 此时刘首长已被找到,对方也初步锁定怀疑区域,双方再在山坳口一个强攻一个硬守都无意义。 微弱的灯光下打量齐队,真是堪与鱼小婷比拟的人物,背着刘首长在荆棘乱石中穿行如履平地,气息平稳内敛得几乎听不出来。 这样的高手在身边怎能不放心?再想到方晟,确实无时无刻离不开鱼小婷啊。 没多会儿,令人头疼的无人机又密集出现在上空,眩目的探照灯地毯式照射使地面情况一览无余。 白翎指挥山下两个小分队使用肩扛式火箭弹等武器打下几架,却架不住数量越来越多的无人机——这就是今后战场将会愈发出现无人机的原因,成本低廉,操纵性强且杀伤力大,让对手无所适从。 “查清对手身份么?”拐弯时齐队远远问。 白翎道:“目前为止都是外籍人士,中亚、中东居多,怀疑具有恐怖分子或雇佣军背景。” “之前训练过程中有过境外直升机偷偷进来的情况?”齐队又问。 这个问题事关重大,白翎略加沉吟谨慎答道: “特训前我局通过地方正府有过封山公告,那是公开信息想必境外武装或组织都知道,所以没遇到偷偷入境行为。但这一带山连着山,边境线犬牙交错,听说有胆大妄为的贩毒、贩运军火组织驾驶直升机低空从山谷间入境的案例……” 齐队沉声道:“边境军应该有监测点,雷达也能覆盖全境!” 白翎没说话。 这不是她能回答的问题,齐队也不需要她回答,毫无疑问是说给刘首长听的。 刘首长也没说话。 在齐队、白翎面前,他不可能说什么,说了也没用。 穿过天穹般遮天蔽日的石崖,走了十多米后不知为何齐队脸色一变,大喝道“快退”,快步往回石崖下面跑! 位于最后位置的白翎张嘴才问了一个字“怎”,前面传来惊天动地巨响,瞬间地动山摇明显感觉到摇摇欲坠,峭壁上石块、石屑扑簇簇直往下落。 最前面参谋和一名特训队员反应敏捷躲过劫,还有名特训队员被炸飞到六七米高,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队形还没调整好,陡地山峰背后转过来一架直升机,四五名全副武装的杀手吊着钢索从天而降,配合直升机上的重机枪凶猛地将齐队等人压在石头后面不能动弹半分。几分钟又一架直升机飞过来,转瞬形成立体交叉火力网! 齐队等特勤人员虽枪法精准但没有重武器,手枪威力哪能跟射程远、火力猛的冲锋枪抗衡? 这根本不是暗杀,而是一场小规模的军事冲突。若非与白翎会合齐队等人毫无还手之力,绝对要被屠杀! 幸好特训队员都配有重武器。 山地部队的特质决定了远程射击和重火力架构的配置,包括白翎都背着两支装满弹匣的新式冲锋枪,而每个组都装备了十多支大威力步兵重武器——榴弹机枪! 蓝组为何分成15个小分队,就是按照每队确保一支榴弹机枪做的战术组合。 对方压着齐队等人打的时候,白翎指挥特训队员固定三角架、装填弹链,准备妥当后“突突突突”以每分钟260发榴弹的速度迅速覆盖1800米范围! 这会儿对方有坦克也能被打穿,榴弹机枪本身就具备轻型装甲的能力。 对方两架直升机有一架闪得快,另一架没料到重武器的存在转向时习惯性做了个盘旋结果“嘭”地直接化为一团火坠下深谷! 两名杀手由于挨得太近,被击中岩石爆开的上百个碎片打成血筛,其状惨不忍睹。 “打得好,继续!”白翎兴奋地叫道。 白翎粗中有细就在于此。 从两个山坳口防御战到之前下令拿肩扛式火箭弹打无人机,白翎始终把杀伤力最大的榴弹机枪作为压箱家伙留着,就是等关键时刻给予对方最大的打击。 倘若提前用了,以对方内部信息联络会有所防范。 但第三架直升机很快出现在视线里——对方是花血本了,单单三架直升机上天就是一笔不菲的支出,何况还被击落一架。 它在空中划出飞行难度极高的不规则蛇形,又堪堪在榴弹机枪射程外一点,似乎故意吸引火力。 空投兵力?应该在更远点相对安全的地方。 加入战斗?它明明不是战斗直升机,顶多比运输直升机多配备重机枪而已。 它想干什么? 白翎呆呆看着榴弹机枪时而扫射躲在暗处的杀手们,时而逼退在外围游弋的直升机,猛地转身—— 顿时全身血液凝固:六七个蒙面杀手悄无声息从直升机负索而下,原来前面那架直升机负责佯攻目的在于掩护这架直升机从后面包抄! “隐蔽!” 白翎飞身闪避的同时用力拉了一把右侧专心致志射击的特训队员,他俩也及在旁边策应的都顺利躲到岩石下,只有一名负责压弹链的慢了半步,旋即被从天而降的子弹打在血泊里。 “顶住,不能让他们攻上来!” 白翎喝道,摘下冲锋枪冒死露头扫射。受她感染特训队员们纷纷展开反击,一时也让包抄杀手们无可奈何。 前面直升机迅速空投了六七名杀手投入战斗,而榴弹机枪暂时哑了火——携带的子弹有限,不能放手射击。 激烈交火间隙,白翎匍匐来到齐队那边急切地说: “前后夹攻,我方整体实力不济,弹药不足,最好集中火力保护首长先撤!” 齐队掂量下局势,道:“往山上?有飞虎爪么?” 他是想尽量往高处走以便外援接应。 “不能上山,对方有直升机投放兵力!”白翎道,“咱们下山,与山脚特训队会合。” “山脚也有对方的人……” 白翎道:“我知道有个地方易守难攻,而且……” “有没有登山索?”齐队打断道。 “有!” “组织人手掩护!”齐队道,“你断后!” “好!” 命令立即传达下去,榴弹机枪再度吞吐火舌瞬间把前面杀手们压得死死的,后侧特训队员们火力齐开与对手展开对攻。 固定好登山索,参谋单手持枪率先下去,没多会儿摇晃绳索示意安全,齐队背着刘首长起身时微微摇晃,白翎眼尖发现他右腿在流血,赶紧道: “我背首长吧?” 这是确保刘首长安全万无一失的建议,齐队微微犹豫,刘首长却道:“行,老齐顺便把老吉背上,他身子轻不需要太大力气。” 短短两句话工夫,两端杀手们已觉察他们有异动加紧了进攻,一时间头顶上全是“嗖嗖嗖”子弹破空声。 幸好这时在附近搜索的特训小组纷纷赶过来迂回救援,杀手们必须腾出力量应付,多少减轻白翎这边的压力。 背着刘首长快速下降时,白翎道:“咱们每天在这一带攀爬几千米,这点高度不算啥,请首长放心。” 刘首长居然有心情笑,然后道:“早听说你的大名,我很放心。” 白翎汗颜道:“我怕是恶名远扬吧。” 第1505章、重兵围剿 一行人顺利降至山脚,两个小分队迅速在外围组成防御体系,紧接着又有特训队员陆续背刘首长的随行人员下来——话说有资格随行起码副部级,正部居多,也有副国级。 还没站稳脚跟,山顶突然传来猛烈的爆炸声,且烈度远远超过榴弹机枪,或许是迫击炮,或许是其它重磅炸弹。 对方似乎毫不顾忌爆炸波及正在山腰苦战的双方人员安危,采取地毯式爆破方式几分钟内将小半个山头全部削掉! 齐队暗叫好险,倘若按自己的想法攀至山顶此刻已被炸得尸骨无存! 山腰双方同时放弃战斗竞相援索而下,白翎则指挥闻讯会合的众多小分队构建重重防线死守阵地,自己背着刘首长快速向大山深山撤退。 这里有条隐秘的暗道,是之前训练期间偶然发现的,想不到关键时刻派上大用场。 临行前白翎下令用烈性炸药彻底堵住暗道,然后特训人员分为若干小组自行突围到两个山坳口集合。 “轰”! 石破天惊一声巨响,崩裂的山石将狭窄的暗道堵了个结实,暂时阻断强悍而坚韧的杀手追杀。 刘首长频频回望,沉甸甸问道:“那些小伙子……能敌得过么?” 白翎道:“向首长报告,没有指定性任务,小伙子们自由行动会很轻松,能打就打能跑就跑,压力反而扔给了对手。” “但对方还有可调遣的直升机,不除非继续机动兵力的可能,危险仍未消除。”齐队提醒道。 看看夜光表已是凌晨四点,白翎信心满满道: “天快亮了,咱们的援兵也快到了,没事的。” “唔……” 齐队等特勤人员不习惯在首长面前说这种过头话,皱皱眉没再吭声。 来到一条遮天蔽日的山涧边,白翎示意停下稍作休整,为受伤人员清洗伤口、敷药、包扎,清点弹药,调配人员和武器。 她没跟白杰冲联系。 一方面担心这片区域都处于对方监听范围内,容易暴露目标;另一方面是否会合刘首长的消息对白杰冲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求坚持到天亮,白翎坚信只要做到这一点就行。 她风火火发布一系列命令时,刘首长静静洗了洗手和脸,擦了下眼镜,精神也似好了很多,微笑道: “都说将军是打出来的,看到今夜白翎同志的表现确实所言非虚。” 白翎这时倒谦逊起来,道:“报告首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齐队和我都是国家、首长特殊情况下需要顶上去的军人,奉献和牺牲都是应该的!” 齐队摸着包扎好的伤处道:“应付这种野外恶劣环境多兵种实战对抗,白翎同志更有经验,今后特勤局也要加强类似情景的针对性训练。” “今夜遭遇很特殊,非常罕见……”刘首长只说了半句转而问,“咱们身处大山背面吗?” “是的首长,这条长约一百多公里的山脉平均海拔两千多米,刚才炸掉的只是其中非常矮的小山头,”白翎道,“山脉挡住了中北亚寒风背面地势相对平坦,树木高大茂盛易于藏身,属于西北群山当中非典型地貌……” “对方能否快速找到这儿?”齐队打断道。 白翎沉吟道:“这儿地底下金属矿藏丰富通讯受扰,寻常热感、定位等技术难以派上用场,加上漆黑一团仓促间没那么容易……可一旦确定方位易攻难守,尤其不利于以弱击强的……” 说“撤退”太勉强,说“逃亡”又怕刺激刘首长,左右为难。 “黎明前的黑暗呐,”齐队听懂她的意思,仰望天色道,“感觉对方不会甘心失败,会在大批援军抵达前疯狂挣扎!鉴于此咱们要做好最坏打算,白翎同志,你原地负责保护首长;我和其他同志继续前进!” 白翎也听懂他的意思,准备以大部队移动吸引对方以保护刘首长,当下应道:“是!” 刘首长等人都没说话显然默许齐队的安排,大临当头,级别再高也必须听从特勤人员指挥,这也是纪律。 “拜托!” 黑暗中齐队与白翎紧紧握手,再向刘首长敬了个礼,有条不紊地组织大队人员走向群山纵深处。 隐匿在密林丛中,沉默良久刘首长道:“白翎同志孩子多大了?” “16岁,上高一。” “不容易啊……” 刘首长似乎还想说什么,远处响起“嗡嗡嗡”的声音,几架无人机出现了! 掠过密林和山涧上空时两人屏住呼吸,身上覆盖了四五层树枝草叶,加上茂密的大树遮隐,不多时无人机飞到别处去了。 远山还不时传来枪炮声,可见特训队员与杀手们的战斗仍在继续——直升机撒豆子般把杀手空投下去,想紧急集合也非易事,不时面临特训队员的骚扰攻击。 小伙子们好样的,没光顾着自己逃命,都在尽最大努力拖着对方。白翎暗暗赞道,又想今夜特训营伤亡惨重,真对不起选派他们的部队领导…… 又隔了十多分钟自远而近来了两架直升机,紧接着西南角山坳里爆发激烈的枪声,白翎一听就知道齐队等人行踪被发现,与追踪而至的杀手们交上火了! “战况怎么样,白翎同志听得出来吗?”刘首长有些担心地问。 凭借多年经验,从枪声中白翎感觉到齐队等人的火力越来越弱,且始终固定在一个区域,说明他们被包围了,抵抗能力逐步减弱,形势非常糟糕! “还……还行吧,”白翎信口敷衍道,抬头看看天色,“最黑暗的时分快过去了,等到天亮应该……” 话音未落,又有一架直升机从北侧绕过来! 虽然隔得很远,白翎却从灯光、飞行轨迹和速度等一眼辨出,脱口道: “糟了,战斗直升机!” 刘首长是军工技术出身对常规武器有所了解,听了之后也呆住:战斗直升机配备有大口径机炮和反坦克导弹,可对整片区域形成毁灭性打击! 眼看战斗直升机逼近过去,杀手们明显停止进攻开始快速后撤,两架负责运输的直升机也让得远远的防止被波及,一场屠杀即将展开! “轰!” 山坳里冷不丁射出一枚火箭,白翎知道这是仅有的一枚肩扛式火箭,而先前在山腰威慑力惊人的榴弹机枪撤退时没来得及带,只剩下冲锋枪了。 火箭虽没击中目标,也把战斗直升机吓了一跳,不清楚对方手里还有多少对直升机有杀伤力的重型武器,迅速拉升在空中盘旋,伺机发射反坦克导弹! “天啦!”白翎闭上眼不忍目睹。 几乎是同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嘭”! 杀气腾腾的战斗直升机转瞬化为火球,急速坠落深谷。 白翎惊喜地抬头,却见夜空中两架战斗机呼啸而过——雄鹰展翅,我们的空军终于出手了! 两架低空盘旋的直升机慌了神,顾不上地面那些杀手仓惶逃跑,不料东面突兀出现一排威风凛凛的战斗直升机堵住去路! 西侧几架运输直升机疾驰而至,几十名特种兵闪电般援索而下;再远处空中绽放朵朵白莲,空降兵从天而降! 地面杀手们经验很丰富,情知直升机凶多吉少已不能指望,陷入重围之下唯有孤注一掷发动进攻,把那些人作为人质没准能有转机。 正前方又出现两架战斗直升机,机炮锁定地面目标喷射出鲜红色火舌,在齐队等人阵地前布下火力网,任杀手们再凶悍狂暴也突破不了半分! 白翎欣喜地看着天边,喃喃道:“黎明前的黑暗终于过去了。” “是啊,”刘首长也似有无限感慨,“天,亮了……” 直升机越来越多,投放的兵力也越来越多,对方两架直升机很快被击落,地面杀手们也被秋风扫落叶般逐步清剿。 四面八方合击将残余杀手赶到一处山沟里,负隅顽抗不到十分钟便打出白旗示意投降。然而攻击力量视而不见,转瞬将白旗轰得无影无踪。 这帮家伙都是负罪累累丧心病狂之徒,完全没有改造的必要,相反落在手里还会引发无休止的外交争端,不如就地解决! “轰轰轰”,连续三枚导弹准确落入山沟里,将杀手们炸得不成人形。 开始清扫战场。 “7号区域安全!” “9号区域安全!” “2号区域安全!” 山地里到处是全副武装的特情人员和特种兵,如筛子般仔细搜索每寸地方,没多久两架直升机相继降落,白杰冲和樊鼎龙身手矫健地跳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幕,是白翎人生中的高光时刻! 众目睽睽下,她独自搀扶刘首长从密林深处走出来,在场所有人包括白杰冲、樊鼎龙在内全体敬礼! 再然后齐队才带着随行人员从掩体里出来,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但相对于刘首长都是配角。 局势尚未明朗仍存在不可预测的风险——据说坦萨警备区把白翎告到军部,指责她隐瞒实情延误战机,并以守土有责为由多次要求组织搜救。没多耽搁刘首长一行和白杰冲、樊鼎龙分别乘坐直升机,在战斗机护航下飞往安全地带。 白翎没走,留在山里召集特训人员会合清点人数,装殓尸体,一口气忙到下午两三点钟才寻了个避静处,拨通方晟手机笑咪咪道: “哎,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儿……” 第1506章、重大调整 白翎嘴里的“有趣”,在上至最高层下至老百姓都不这么认为,这是上升到可以说级别最严重程度的大事。 在刘首长那边,并没有第一时间返回京都,而是住到黄将军控制下的重兵把守、戒备森严的警备区训练基地,接连住了两天,期间没露一次面、没接受任何采访。 担心京都不安全吗?开玩笑!没有比京都更安全的地方了。 这是传递微妙的态度,表明自己无声的愤怒。泱泱大国的三号人物、正务系统主持者连续多日不公开亮相,马上就会引发国内国际揣测和质疑,继而产生不必要的混乱。 稳定,是压倒一切的重中之重! 桑首长第一时间打电话慰问刘首长后,当晚召开最高级别国安会议听取各方调查工作进展和案情说明,从在联合国参加会议到中亚数国访问、乘机回国每个环节都不放过,当然少不了齐队对于刘首长一行在深山遭到追击全过程的描述。 会议开到凌晨,桑首长作出三项决定: 一是第二天下午童钧和朱梦奇飞到西北警备区看望刘首长,两位局委员一个代表党务系统,一个代表正务系统,既有慰问和转达最高层严厉查处此案的决定,也暗含劝解他尽快回京都主持大局的愿望。 二是正务委员兼公安部长亲自担任专案组长,每周固定时间向在京所有局委员通报调查进展,以三个月为限若无突破——桑首长只淡淡说那就换组长换思路,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不是换组长的问题! 三是勒令坦萨警备区、坦萨边防军、西北警备区等领导班子集体到京都述职,军部领导班子则召开闭门会议深刻反思此次应对不对、行动迟缓导致刘首长遭遇险情的错误,并着手对关键时刻顶住压力发挥重要作用的训练营予以嘉奖。 消息传开后,坦萨警备区和坦萨边防军领导班子有人“重病卧床”,有人“抑郁自杀”,在军部再三催促下磨磨蹭蹭到第四天才凑了近三分之二飞抵京都,刚落地便被控制起来隔离审查。 但所有人都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敢于——近于公开地放水让境外恐怖分子偷渡入境搞暗杀,且保持几乎零故障率的专机航行途中尾翼爆炸,若非长时间精心策划,专业暗杀人士全程参与,高人在幕后统筹指点,断断不可能令得刘首长命悬一线。 到底谁是深不可测的黑手?一时间京都出现了很多议论。 然而调查必须脚踏实地,事关重大,一旦定案不知要牵连多少人多少部门,每个细节、每个步骤都要经得起推敲,来不得半点马虎。 倒是对立下大功——白翎率领的训练营嘉奖雷厉风行,三天后在全军通报:白翎战功显赫、表现卓越不凡,破格晋升中将;训练营英勇奋战、视死如归,荣获集体一等功;训练行动中牺牲的特训人员全部获得“烈士”称号! 类似通报都是如此:话越少,内涵越多。 白翎立的什么战功?训练营因何英勇奋战?训练行动为何有牺牲?这些都不会从官方文件当中得到信息。 但那天夜里的山坳口攻防战、蓝组分队搜寻、山腰狙击战等都作为经典案例列入教案,无它,国内实战太少了,难得有这样规模的、对抗等级高的经历。 被捧着这么高,白翎心底是有点虚的——显然作为一线指挥员,她深知自己根本达不到教案吹嘘的高度,战术组合、敢打敢拼当之无愧,但宏观战略层面特别扼守两个山坳口是出自白杰冲指点。 老将就是老将。 可指点的事儿不能说,说了也没意义,到白杰冲的级别和层面还在乎这点功绩?相反,他以大警备区首长身份参加了军部扩大会议,态度极为诚恳地反省应对突发事件过程中存在的问题。 功劳都给女儿,她用得上。 白翎和几位特训队员代表飞到京都参加授衔仪式和表彰会后,一高兴顺手把詹印牵肠挂肚的几位詹家子弟放了,但无牙山那幢木质别墅必须拆除,这是给詹家深刻教训——不是每次整方晟都没事,要打得你痛得彻骨,以后不敢再犯! “宽仁厚道”,是于老爷子的风范;“往死里打”,是白老爷子的战略思想,这一点白翎可谓深得真传。 大门被撞、子弟被抓、公司被罚、别墅被拆,一连串打击使得原本身体孱弱、疾病缠身的詹老爷子病情急转而下,没熬到当年国庆大典到观礼台亮相就去世了。詹老爷子威望和地位不能跟于老爷子比,加上京都筹备庆典的重心工作,詹家参照此前宋老爷子标准极为低调地操办了丧事。 于家、白家、吴家、邱家等传统家族都派代表上门吊唁,但无直系亲属露面。方晟也没去,不过转到詹印办公室表达了哀悼之意,并说您不妨在家里多呆几天,百铁这边有我守着,保持电话联系。 转达悼念之意,这就是方晟对詹老爷子丧事的处理方式,与宋老爷子、吴老爷子、樊老爷子等可谓相差万里,但结合之前调查组那出戏,方晟能做到虚情假意也不错了。 詹家——包括詹印在内是被打痛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敢动过背后阴方晟的念头,哪怕詹印身居高位、大权在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詹印这条毒蛇被更凶猛的蛇咬了就咬了,丝毫没办法乖乖认输。 九月下旬庆典前夕,白杰冲提前卸任南方大警备区首长一职回到京都,正式入列军部领导班子,虽说职务要等到明年初选举产生,但退二线那位已做完交接工作基本不上班了。 齐队——特勤局副局长齐曙东,也荣获一等功但恪守保密规定没有对外公布,此次转任京都警备区首长;白翎从训练局出人意料转任京都警备区正委! 而白杰冲此前职务则由救援响应迅速的黄将军接任,同样是功臣的樊鼎龙也非一无所获——西北大警备区原正委递补黄将军,腾出的空位则给了樊伟。 至此,在救援刘首长工作中表现卓越的四位功臣都有满意的结果,当然这也是桑首长刻意为之,对前期某种程度遭到打压的白樊两大军中巨搫释放善意。正治家做事向来一箭多雕,桑首长此举并非仅仅论功行赏,而有更深远更前瞻的考虑,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九月的最后一天,黄树各市一二把手(詹印在家守丧缺席)又被召集到龙泽开会,而主持人居然是于道明! 主席台就坐的除了面带微笑的钟组部长朱梦奇,居然还有三相申委书计肖挺,与黄树申委书计陶之亮两人精神状态都明显非常糟糕。 参会人员心里都“咯噔”一声,暗想不会又出什么妖蛾子吧? 于道明三言两语说完开场白,朱梦奇随即宣布: 即日起免去陶之亮相关职务,肖挺担任黄树省申委书计! 六省振兴领导小组副组长于道明代黄树省省.长一职,其它职责不变。 免去申委常委、省纪委书计付叶相关职务,由翟友明接任。 七道市委书计屈纪纲提拔为申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副省.长蒋遥兼七道市委书计。 听到这里参会人员恍然大悟:这样的人事调整,对肖挺和陶之亮当然都是最糟糕的结局。 肖挺从双江到三相,从三相到黄树,简直越走越差、越混越惨!相比沿海发达省份的双江,三相好歹还算中原六省里的领头羊;黄树算什么?这一下就相当于等着退二线了。 陶之亮呢很明显受到儿子吃相难看的牵连,特别龙泽城商行和圆塔农商行百亿规模地方银行被糟蹋成一地鸡毛,使得最高层极为愤慨。前段时间陶之亮一直在京都四处奔走,动用各种关系进行缓颊,想争取“软着陆”的前提下弄个退二线,倒不是待遇问题而是正治影响和颜面问题,体制中人不经过退二线过渡直接“裸退”,哪怕老百姓都猜到肯定出了状况,对他本人,对陶家,对整个家族以及长期扎根于黄树的势力都是沉重打击。 然而努力都没奏效,所有职务被一竿子都撸了且没有“另有任用”四个字,这就是地道的“裸退”。 看着整个人都垮下来,连额前几缕头发都仿佛没了精神耷拉下来,方晟丝毫不觉得同情。 根据各渠道反馈的信息,陶之亮身上折射出典型的“领导干部59岁现象”,即领导干部在即将离退休前夕,认为“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抢在任免决定下达前四处插手捞取利益。 具体到陶之亮,作为技术官僚出身的他数十年来还算把持得住自己,尚昭搞的那套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对翟友明急不可耐争权夺利也冷眼相看,却在最后关头心态失衡—— 尚昭东窗事发后,因为案情性质相当严重,陶之亮被叫到京都谈话,言语间暗示他身为班长对尚昭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加上经济低迷、压降产能不力,给外界造成“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印象,京都必须对黄树领导班子作结构性调整,等局势平稳下来准备提前退二线。 回黄树后陶之亮闷坐在办公室好几天,心理极度不平衡! 凭什么,自己要为尚昭犯的错顶锅? 凭什么,光说负面的东西就不考虑自己对黄树做出的贡献? 想来想去,还是在最后关头为儿子做点实事才是硬道理,这些年来碍于身份和影响,虽说也半含半露打过招呼,效果不是太显著,特别碰到方晟、任厚明、窦晓龙之流的刺头刀枪不入,不来点硬的不行! 第1507章、重建班底 相比失魂落魄的陶之亮,万般悲凉的肖挺,翟友明可谓满腹心酸说不出的无奈。 论处境,过去斗得不可开交的陶之亮、尚昭先后落马,自己还算侥幸;论地位,从常务副省.长到省纪委书计起码进步了几毫米——毫无疑问尚昭为了自保把付叶招供出来了,这些年来他俩都受了戴计田不少好处,承包矿井也有付叶的份儿,所以付叶不单单是没有“另有任用”的问题,今天都没出现在会场恐怕凶多吉少…… 然而论来论去,所有安慰都抵不过一个残酷事实,那就是仕途到此为止,接下来跟肖挺一样等着退二线了。 须知冲刺省.长宝座是翟友明近十年的梦想,也是他奋力拼搏、工作殚心积虑的动力! 原来瞄着尚昭接替陶之亮给自己腾位子,后来位子腾了却被于道明占着半个屁股,倒也没事至少留个念想,而今明确于道明为“代省.长”,自己的窝儿反被人占了,怎不欲哭无泪? 屈纪纲火箭般提拔为申委常委、常务副省.长是方晟在于道明面前力荐,于道明通过数年观察确定方晟没看错,遂在此次黄树领导班子结构性调整前向钟组部作了推荐。 看到于道明提交的材料,以及屈纪纲在百铁、七道两个城市的政绩,最高层觉得很诧异——黄树怎么会有这样优秀的人才,这样的优秀人才怎么会默默无闻? 正所谓“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 倘若屈纪纲不是方晟慧眼识才,倘若于道明对方晟的力荐置之不理,倘若于道明担心风险不敢推荐,一颗明珠就这样蒙于尘埃永不见天日。 某种意义上讲,方晟觉得屈纪纲在城市规划、经济发展等方面能力要强于自己,因为屈纪纲在上层缺乏坚定有力的支撑,商界缺乏长袖善舞的成功人士,赤手空拳利用体制力量制衡体制弊病,确实难能可贵。 蒋遥接屈纪纲的位置却是不得己的选择——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蒋遥原是龙泽常务副市长,各方面能力不算突出但也不差,被选中主持工作的原因在于底子相对干净,与陶之亮、尚昭等主要领导没有利益瓜葛,以七道基本成型的发展趋势至少保住屈纪纲的成果没问题。 再回过头看万般悲凉的肖挺。 说实在的,肖挺真应该好好向沈高学习平衡论,之所以一栽再栽,问题就在于没把握好平衡的分寸。 沈高成功之处在于两任省.长的相处上充分展现平衡艺术,放手让于道明、冉汉增做了很多实事,又牢牢掌控局势,不让省.长风头太盛;窦德贤、东方岳输就输在被爱妮娅比了下去,虽说地方经济得到快速提升,金融体系迅速成型,党风廉政建设如火如荼,在京都看来都是爱妮娅的功劳啊! 肖挺呢人是很精明,做事也有板有眼,与沈高两人都被于老爷子认为是“标准的政客”。 可政客与政客也有高低之分。 在双江,肖挺同样放手让何世风抓经济却没看住省纪委那摊子,被夏伯真、郑子健那帮家伙抢了戏,闹出天大的冤案;两次对方案双规落得灰头土脸,虽说省纪委折了面子,难道申委不该某种程度负责吗? 很多事积累到一起,就形成京都以及外界对肖挺的整体观感,因此来说上次进局大热门意外败北确非偶然,而是具有一定的内在逻辑。 到三相之后肖挺消停(消沉)了一段时间,眼看又到大换界了,脑子不禁活络起来,第一刀就准备砍下卫君胜。 该不该砍? 以卫君胜酒后失德的行为活该! 但刀分两种,硬刀子和软刀子,官至肖挺这样的级别如果做得策略一点,艺术一点,奸滑一点,无论如何不是今天的下场。 然而肖挺只看到了问题的一个方面,即大换界在即出于多种考虑有打压地方系的必要,却疏忽了另一个方面,即势力平衡与妥协。 为全力保住儿子,卫卿手里有很多张牌,牌都打在暗处,张牙舞爪的肖挺反而被蒙在鼓里。 另一个突发状况是,刘首长遇险事件主要板子打在坦萨警备区和坦萨边防军身上,其实一介武夫懂什么?接下来不可避免要重拳清洗西北部边陲省份领导班子,更要争取绝大多数地方系的支持。 几方面因素相结合,肖挺再一次成为平衡的牺牲品。 有人说这样的组合对黄树不负责任:肖挺心灰意冷,于道明主要精力还在六省经济振兴统筹方面,群龙无首怎么办? 对,京都的想法就是放手让屈纪纲大刀阔斧干活,如果换强势的书计省.长组合,常务副省.长纵使满腹经纶也无力回天。 再者说了,肖挺在黄树也不敢“无为”,因为关系到将来退二线待遇问题,经济有起色没准到京都觅个好位置,否则哪怕没问题落得“四大皆空”也是正常的。 至于于道明,“代省.长”不过是增加其在黄树话语权罢了,正府那摊子事主要倚仗屈纪纲,他的重心仍放在“井”字型交通大枢纽和中原地区兴建的国家级高科精密深度生产基地。 说完人事调整,参会人员以为到此为止了,不料于道明脸色沉重地通报“几个情况”,随即由中原振兴领导小组纪检室主任訾乐天宣布: 对省发改委主任颜毅进行隔离审查,促其交代任职期内严重违规违纪行为; 对省国资委主任进行隔离审查,促其交代任职期内严重违规违纪行为; 对省财政厅、省矿务局、省环保厅等省直部门主要领导进行隔离审查,促其交代任职期内严重违规违纪行为…… 一连串名单报下来足足有二十多人,都是副省和正厅级领导干部! 简直是一次伤筋动骨的大铲底! 可见于道明率领的领导小组进驻龙泽后一手抓经济,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一直配合钟纪委暗中调查取证,搜集证据,终于重拳出击一举打掉盘踞黄树多年的贪腐势力!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少不了方晟、窦晓龙等地方主正领导通力配合,里应外合才能取得痛快淋漓的胜仗。 不消说腾出的位子都将从外省补充而入,继续贯彻京都“掺沙子”战略思想,主要通过人才西进渠道输送先进的管理理念和经济意识。 私底下方晟等外省空降干部都向于道明或领导小组递送了推荐名单,于道明看都不看全部销毁,声明所有人选由钟组部决定,领导小组以及自己决不掺和一丝一毫! 老于世故的于道明深知一口气查处黄树二十多位重量级领导干部,自己是捅了大马蜂窝,因此在干部任用上决不能让外界说闲话,造成“给自己人腾位子”的错觉,哪怕调过来的干部都不合心意,到时再换呗。 国庆节后,黄树各地还没从重磅查处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在于道明倡议下又召开申委常委会对各市领导班子进行小幅调整—— 按于道明的想法是大刀阔斧,反正情况都摆在桌面上,但肖挺虽然再度消沉低迷应有的分寸感还是掌握得很好,岂能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任由于道明把牌打光?因此只同意将各市主要领导反映强烈、调整迫在眉睫的做了微调。 百铁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薛爱国被免去相关行政职,改任省巡视员,属于正厅级非领导岗位,说穿了就是闲职。 薛爱国气得一蹦三尺高,到处扬言要讨个说法,哪怕把黄树、把百铁闹个底朝天!闻讯之后詹印、方晟共同找他谈话,把一叠证据摊在桌上,严肃地说所谓市长偷偷安装监控监视书计的闹剧,现在确凿证据证明受你指使,意在挑拨离间搅乱百铁正常管理秩序并达到发泄私愤及阴暗的不可告人的目的。若把东西交到省纪委,恐怕不是免去副市长职务那么简单,公务员饭碗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薛爱国无精打采收拾东西打包回家。没两天那位亲戚——治安支队副队长刘强一边咳嗽一边哭丧着脸上门,说新任领导即新提拔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王涛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拿掉自己副队长职务,调到办公室做调研员! 看着刘强,薛爱国一脸怔忡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另一位副市长刘培吉还是被换掉了,他跟薛爱国不太一样,工作中很注意尊敬和配合方晟,从来不背后耍小动作或顶着干。但他——可能与体制内起码半数领导干部的特质差不多,平庸无为被动应付,只习惯于上传下达而不会主动抓重点,应对突发事件惊慌失措,面对记者满头大汗找不到北。 若平时还能容忍,毕竟一个班子总会参差不齐分出三六九,不可能强求完美。但眼下百铁从南到北都在大建设、大开发、大投资,每天一大把问题矛盾需要会商协调拍板,这就必须具备敢于担当的拍板决心、找准症结的果断与洞察力、雷厉风行的决策与执行力。 很可惜刘培吉一样都没有,所以只能被淘汰,提拔表现尚可的熊副秘书长接任——虽说魄力略有欠缺,时值用人之际也顾不了许多。 刘培吉去向还可以,省环保厅副厅长,好歹也算省直部门领导干部,循规蹈矩、刻板严谨的机关工作方式可能更适合他。 第1508章、安置秘书 脾气耿直——方晟在于道明面前是这样形容沈兵的,与其说为他留点余地还不如说詹印已受够了这家伙不听指挥动辄自行其事的作风,体制内这个词的另一层含意就是“不听话”、“涵养不行”。 要换在薛爱国身上也罢了,干那行就得有点霸气不然怎么震慑犯罪分子?可用在沈兵身上坏了! 宣传系统可是监督和掌握主流舆论和喉舌的要害部门,必须不折不扣贯彻组织和领导意志,容不得半点闪失。 这种关键岗位,不听话就走开换位听话的。 换谁? 常务副市长姚胜平。 从手握重权的常务副市长转岗宣传部长,可谓一言难尽。 不能算好,但也不能算差。省里找姚胜平谈话时明确表示,组织部门知道他思想上可能有疙瘩,觉得委屈,但受尚昭影响他其实背了个处分,加之接下来正府要主导国企改制,作为从唐峰出来的不宜深度参与历史纠葛和利益清理,因此选择这个时候转岗是适宜的,在新岗位同样可以融入经济建设,发动和推动宣传战线力量为百铁全面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接替姚胜平的是副市长禹祥,在一班正府领导中,方晟看好他的持正和责任心。说来也是异数,禹祥在京都、省里都没人脉,先因为尚昭要求大力培养正务系统领导干部而受益,再受到方晟赏识而连迈仕途最难的两道门槛。 按詹印的想法要换掉魏玉树,实在被这位温吞水气坏了,但摆到桌面讲百铁揪出巨贪戴计田,市纪委立下大功;高速公路审计查处那么多干部,功劳也记在市纪委头上,撤换魏玉树委实有些牵强。 考虑到肖挺不愿上任伊始搞太大动作,于道明说再缓缓吧,纪委那块工作并非当务之急,拖阵子不会有太大影响。 但詹印态度强硬地要求换张卫康,肖挺斟酌再三还是答应了。 正如方晟要求换姚胜平,市委书计不满意的市委秘书长根本没法配合开展工作。当然并不是说张卫康本职工作做得不好,而是出于平衡需要必须削减矿务系在常委会里的比重。黄生在省里背景太深动不了,魏玉树暂时换不掉,孙深背倚唐峰令詹印难以取舍,只能先动张卫康,提拔白贝县委书计庞雨接替。 庞雨与詹印、方晟的互动都一般般,两人对他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体制内类似现象其实占大多数,和平共处但提拔任用从来想不到他的名字。 不过进市委常委班子可不是詹印和方晟说了算了,申委组织部有全局统筹的过程。肖挺刚上任几天不随便发表意见,于道明对黄树官场的了解也仅于省直和市主要领导,注意点穿透不到下面,因此人事调整提案还得尊重或者说对黄树领导班子其他成员有所让步。 庞雨就是通过申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姜忠的路子提拔的,对此结果詹印、方晟都表示淡然。他不是矿务系出身,与黄生、孙深等人关系也仅仅是融洽,有这一点就够了。 新常委到位后,方晟想在年底前大范围动一批干部,为明年开创新局面打下良好基础。詹印却不同意,说微调即可不要打击绝大多数同志的干劲,等全年工作结束利用总结和测评有个综合评价,到时一竿子买卖。 方晟有些奇怪,出门踱了几十步后突然醒悟:一竿子买卖大概包括他俩引进的那批人才,三年期满要有个说法了! 贾复恩、江璐、姚俊等人过来时就地提拔为副厅,显然按詹印的想法都要再上一个台阶,那就意味着整个百铁要腾十个正厅位置! 有点不切合实际,以于道明挟中原六省领导小组副组长之威都不敢使出这等大手笔。 那么提拔不了正厅,起码要坐到市直主持工作领导岗位,为后面冲刺正厅待遇或进班子占取有利地形。 这样退而求之名额还不够,人事调整固然领导说了算常委会说了算,但必须在谱儿里,人家没到二线年龄、没犯错误不可能好端端把位子让出来,组织纪律和组织原则还是要坚持的。 所以…… 所以詹印把本该今年调整的人事计划推迟到明年,就想两下结合起来多腾些名额,同时大规模调整多夹带些私货也不引人注目。 即使如此僧多粥少一碗水也端不平,必须有所取舍有所侧重。 比方说北建委、南管会肯定要升格为正厅单位,不再作为市建委、市安监局下设机构,一来管理架构方面有点乱,容易产生矛盾和非议;二来随着两大工地工程突飞猛进,规模效应逐渐显露,在百铁这样的副省级城市很多议题不是区区副厅领导能摆得平。 因为陈其迈刚刚提拔为副厅,升格后一把手位置只能从詹印那边几员大将中内部产生;姚俊是平级调过去的,按水涨船高原则就地提拔,那么一比一配置,姚俊的副手就得由方晟指定。 妥善安排何超也是难题。 算起来何超已跟在方晟后面四年了,虽说用得得心应手但秘书角色很辛苦,人家辛苦的目的不是为了当好秘书,而是走上仕途快车道。 对于这一点方晟心知肚明。 包头包尾计算到百铁已有三年时间,从人事调整愈发频繁的新规律来看方晟估计不会呆到五年——百铁跨跃式发展的模式已基本成型,京都不可能让两位空降干部守着建设摊子熬时间,如于云复、于道明所分析的要把好钢用到刀刃上,那么方晟的预计是很可能明年底也就是大换界前有一轮调整。 何超已经熟悉自己的工作方式和路数,早点到基层锻炼一下没准后面还用得着。 还有小苏同学—— 想到她,方晟又心中一荡。 牡丹谷如当初预料果真成为百铁靓丽的城市名片,被网友们推崇为“黄树第一景”。苏若彤从论证到立项,从筹划到建设,从施工到创意贯穿全过程,此外还高效率配合吉林做好股权转让和切割工作,可谓立下汗马功劳。 如今,是到了功名身退的时候了。 苏若彤的履历只有第一页格外夺目——大学生村官,此后辗转于各个领导小组,在组织部门眼里仿佛风中浮萍,下盘不稳,始终缺乏最重要的一环即基层领导经验。 方晟就打算帮她补上这一课。 回办公室细细一琢磨,在随后共同出席全市重大活动期间抽空飘了下意思,詹印心领神会,说微调也是调,要把最合适人选放到最合适岗位嘛,有时间把万伟叫到一起商量商量,争取11月份定下来。 沈兵被免等于杀鸡儆猴,让刻薄寡恩的彭万伟收敛不少。 活动结束后方晟去视察北屏盆地大工地,途中车里只有三个人:鱼小婷开车,何超坐在副驾驶位,方晟独自坐后排。 “小何,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是时候下去锻炼锻炼了,对你个人今后成长有好处。”方晟道。 类似的话三年前方晟在润泽说过,当时是征求意见,今天则是直接安排,意义不同。 何超略略想了想,侧过身诚恳地说: “跟方市长这么久,突然说离开真……真有点舍不得,但我知道方市长是为了我好……要向今后急需的多元化和复合型人才方面发展,我会努力的。” 对秘书这番话,方晟觉得很满意,倘若打听去向、计较正职副职或待遇问题就落下乘了,遂笑笑道: “相信小何不会辜负我的期望,你还年轻,后面的路长着呢。” 关于何超工作调整的话题到此结束,后来方晟再也没提起,何超当然也不再问。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市里11月份即将进行人事调整的风声很快传了出去,毫不例外地,各路人马又蠢蠢欲动。 周五上午,杨花出乎意料地来到市长办公室。 自从莫之洪引发的麻烦和传闻与詹印有一腿两件事后,或许心中有愧或许底气不足,总之她刻意与方晟保持距离,也不再就不知何时才创作完成的小说纠缠不休。 “杨……同学作品完成得怎么样了?”方晟搁下签字笔神色如常,开玩笑道,“总不会象小品说的‘还差20万字截稿’吧?” 杨花笑得有点僵,一言蔽之道:“如方同学所说审查是小说不可逾越的鸿沟,很多内容初审就枪毙哪里进行得下去?不提那个糟心活儿,今天来是求方同学一件事……” “求”这个字眼在他们这样的层级是十分罕见的。 方晟目光一凝,道:“哎哎哎,杨同学言重了啊。” “不是,我真的……”说到这里杨花眼圈都红了,低头数秒平息情绪,道,“马上市里要动人,我想私底下请托方同学……” “我当什么事儿!”方晟悬着的心放下来,笑道,“杨同学是市委常委同样有提名权,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么?” “唉!”杨花深深叹气,咬着嘴唇道,“直说吧,还是那个莫之鸿……请,请帮他解决一下待遇问题……” “咝——” 方晟嘴里发出惊讶声,充满不解地看着对方,半晌没说话。 杨花深深低头吭吭嗯嗯说:“……知道这么做很……很不合适……我也被缠得没办法……这家伙是个牛皮糖我……真的有眼无珠……他说帮过这回此后互不相欠……就请方同学……就当帮我吧……” 第1509章、行业掣肘 说到最后竟抽泣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方晟默默递了几张面巾纸过去,默默等她止住泪水,道: “找过詹书计吗?他是书计,人事调整主要由他说了算。” “他让我找你商量,”杨花说着又要哭,“去年莫之洪造的谣把詹同学也卷进去了,他不能参与此事……” 方晟眉毛一挑:“身正不怕影子,詹书计有啥担心的?” “我……我也不懂里面的讲究,反正他说……他说最好由方同学提议再安排位常委赞成就通过了……” “没那么简单吧,杨同学!” 杨花情急之下竟站起来:“方同学见死不救吗?今儿个跑这一趟我可真是脸都豁出去了!” “杨同学请冷静,坐下说话,”方晟叹道,“有两个难点杨同学想过没有?一是上次常委会讨论莫之洪的问题时弄了些不愉快,后来要求彭万林调查莫之洪和张伯志两位同志有无接受吃请等行为,其实都有的,但调查材料压在彭万林手里,之后和稀泥把他俩都弄了好去处皆大欢喜,那是平级调动,哪怕明知有污点也可以的,明白我的意思?” “现在叫带病提拔?”杨花反问。 “另一个难点是北建委名义上归市建委管,实际上地球人都知道陈其迈大小事务只向詹书计汇报,正府这边承担协调和后勤保障职能。所以解决莫之洪待遇的事如果我提出来就很怪异,也不符情理,杨同学认为呢?” 杨花怒得一拍桌子,道:“方同学,就这点儿私事——算是我的窝囊事,跑上门来求你,你和詹同学都不顾同学情谊推来推去吗?” 十多年来方晟不知对别人拍过多少次桌子,也被别人拍过无数次桌子,但这回拍得啼笑皆非。 “杨同学,归根结底在于莫之洪的要求过于荒谬,詹书计和我都不敢插手啊,”方晟叹道,“给你算算啊,第一年通过考试来咱百铁,解决副处实职问题;第二年嫌原来的工作不好换到北建委;今年第三年又要提正处……杨同学,组织部不是为他一个人开的,凡事总要摆到台面上讲事实摆道理,书计市长的威信不能用来给个别人争权夺利!” 杨花急得迸出眼泪:“都说了这事儿窝心,不帮他解决……我……我会有麻烦的!” “他敢要挟么?” “不,不是……”杨花脸涨得通红,“是我真……真有把柄在他手里,要是……要是传出去要出大问题的!” “哦——” 方晟终于听明白了,这个傻文青明明与莫之洪偷的私情却动了真感情,毫无保留付出,毫无戒备投入,结果被莫之洪掌握到证明奸情的“实锤”! 但方晟并不十分在意。 这是杨花的“实锤”,不是当年宋仁槿的“实锤”,她要为自己的轻浮轻信负责,方晟可不会沾半点身。 沉吟片刻,方晟道:“有个理儿我要提醒杨同学,历来——从所有案例看,勒索要挟者都是永不满足的,为达到目的,每次都强调最后一次,但人的欲望从来没有消停的时候,副处上面是正处,正处再到副厅、正厅,请问杨同学应付得过来吗?你总有力不能及的时候,而把柄仍在,怎么办?” 杨花崩溃了,不顾形象地伏在桌边放声大哭。 方晟不愿过多纠缠,按铃叫何超进来,道:“杨部长有点激动,何秘书陪她回办公室冷静一下。” “我自己走!” 杨花用力擦掉眼泪,冷冷扫了方晟、何超一眼,大步离开。 “这……”何超探询地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方晟,欲言又止。 方晟知他误会了,摆摆手道:“不关我的事,也不关……算了,由她去吧,长痛不如短痛,她总要面对现实的。” 过了两天詹印把方晟、彭万林叫过去小范围商量人事调整,各捧出一份名单,经过近两个小时磨合之后初步达成共识。 幸好只是微调,明年大规模、大范围调整还不知激烈博弈到什么程度呢。 “按商定名单我这就安排人员做材料,争取尽快提交常委会研究。”彭万伟如释重负起身道。 “嗯……” 詹印突然脸露尴尬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方晟和彭万林的目光又打消主意,改口道,“越快越好,争取下周一过会。” 方晟暗暗松了口气。 倘若詹印这会儿把莫之洪的事提出来,恐怕都会很尴尬,所以詹印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还是理智的。 周六上午方晟照例没闲着,也照例叫手底下一大帮人都闲不下来,二十多人浩浩荡荡视察北屏盆地。 为何频频视察北屏盆地,却很少去南梵工业基地? 一方面姚俊不愧跟了方晟两年,做事井井有条滴水不漏,凡事都考虑好预案打足提前量,基本不用操心;陈其迈——唉,想到他方晟只能叹气,自打接手北建委简直一团乱麻,狼烟四起,正府班子及市直部门不知帮他揩了多少次屁股,处理了多少糟心事。 另一方面北屏盆地几个大工程也确实比较复杂,各有各的门路,各有各的资源,各有各的特点,以陈其迈的水平和水平根本应付不过来,必须方晟时不时跑过来督查、开现场会,以快刀斩乱麻之势推进工程进展。 麻烦的另一个方面,百铁能够现场拍板的不单只有方晟。 以新市府大楼围墙为例,原先设计注重厚重感和防风沙,毕竟盆地两侧穿谷风还是比较大的。 两个月前方晟到现场转了一圈觉得围墙又粗又笨有碍美观,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把机关大楼与人民群众隔绝开来?现在已经不是“独坐小楼成一统”的时候了!防止风沙?又不坐外面办公怕什么! 市长发了话陈其迈随即响应,指示工人们连夜拆掉已砌了几百米的围墙,换成不锈钢栅栏加绿化带,这样里外通透美观大方。 不料隔了几天詹印带人过来转悠,看到栅栏脸都沉下来了,说其迈这么一圈养啥呢?随便哪个站在外面就能看到领导出入情况,安全问题怎么保障?弄堵墙竖起来! 两下一争执,陈其迈无所适从。 手底下出馊主意,说詹书计担心安全就把正前方砌起围墙,方市长要美观就把其它三面装上栅栏。 陈其迈虽然笨却不傻,当下把那家伙训了一通,说不伦不类象什么样子?乱弹琴! 连夜与设计人员、施工人员三方会商,达成共识是两侧种植茂密的藤蔓并形成藤墙,如此一来达到形式上通透、实质上隔绝的效果。 其实围墙只是整个北屏盆地诸多工程中无足轻重的小事,类似这样的分歧、争论、矛盾一天就有几十起,有时陈其迈心力交瘁真想撂担子不干了。 今天方晟的重点是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工地,事务太多分身乏术,孙诺已在焦急中等了将近一周。 孙诺汇报的问题是:专科医院及职业病研究所基建工程已接近尾声,目前重中之重是医护人员的招募与培训,目前护士队伍建设相对好些,年初从高等院校护理专业、卫校等招收并进行了封闭式培训,等大楼封顶之际便投放到各大医院实习很快能够熟练掌握相关技术和知识。 医生比较麻烦,因为专科医院的性质和专业特点决定了必须招募成熟的、在矿区职业病方面有经验的人员,说穿了主要靠从各医院挖人,自己培养只占极少部分。如果私立医院也罢了,直接辞职走人;然而黄树境内基本都是公立医院,听说百铁这边挖人,卫生系统立即启动强大的体制威力,各市纷纷发文强调凡不经卫生局批准而擅自辞职,一律取消其医生执业资格! 另一方面所有申请辞职的,卫生局一律不批! 这招很毒辣,整个黄树除了百铁等于冻结医生流动,否则专科医院招来的都属于非法行医。 百铁卫生系统当然不敢拆自家墙角,但暗地里也使了不少小动作,比如各家医院强迫医生们签订包含有限制跳槽的承诺书;去年起各家医院扣压医生们的奖金、部分工资作为所谓“违约风险金”等等,变相提高医生跳槽的门槛和成本。 其实放眼黄树,矿区职业病一直得不到很好的治疗,相关科室医生的研究、待遇、技术升级等都弱于心脑血管等富贵病,把人才集中起来做事是当前最佳策略。 然而……怎么说呢,体制内总有这么一种人,他们从来做不成任何事,但他们总能理直气壮让别人做不成任何事。 孙诺觉得应该把此事上升到省级政策调整层面,打破卫生系统制造的堡垒允许人才自由流动,让专科医院发挥应有作用。 方晟听了深深愤懑。 劳诺德仁家族耗资几亿美元投建专科医院,不管出发点怎样终究是惠国惠民的公益行为,也是关怀弱势群体切实治疗职业病的慈善项目,从上到下应该以感恩的心理通力配合,让专科医院早日建成投入使用,给饱受矿区职业病折磨的矿工们带来福音。 结果倒好,本该协助配合的卫生系统处处刁难掣肘,花钱捐助者倒站在正府部门角度考虑对策! 这是什么世道,连方晟都忍不住要骂娘! “请放心,下周肯定给你答复!”方晟愧疚地说,“这事儿我不对,没及时跟进,也没预估到困难,下次再有类似情况直接打电话,24小时随时都可以!” 第1510章、夜半惊魂 回到办公室反锁好门,方晟打电话给于道明通报这一情况,义愤填膺道要我是黄树省.长非从卫生厅长起往下撸一直撤到医院院长,整个卫健系统简直从根都烂掉了,给人看病的自己无药可治! 于道明到底站在高度不同、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不同,沉思良久说专科医院独立于体制之外,不从卫健系统指定的销售渠道和厂商拿药品、药械、医疗物资,人事组织不受卫生系统管辖,却要挖人家的墙脚,从既得利益中分一杯羹,有关方面思想上转不过弯来很正常嘛,相反,你小方同志光火就不正常了,中国五千年传统小农思想作祟所谓肥水不流他人田,何况专科医院背后大老板是老外! 方晟道二叔不想管这事是吧,那好,百铁单干,到时到处炸毛舆情翻腾起来别怪我! 于道明警惕地说小方同志想干嘛?二叔可警告你别乱来呀!新岗位位子还没坐热,自家子在背后捅一刀象话么!有问题可以协商解决,不准动辄硬杠。 二叔有何妙计?专科医院正等米下锅,拖不起啊。方晟道。 于道明怒道不准威胁二叔!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妙与不妙要由专家评估,你说了不算!再等几天,下周给你答复! 说罢重重挂掉电话。 方晟无奈嘀咕道组长兼省.长,脾气也见长了…… 但于道明判断没错,所谓单干方晟的确只在“威胁”,实质自己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对策。 内地医疗体系,是堪与金融体系相比拟的巨无霸利益集团,共同武器就是专业性。“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同理,专业的人也必须由专业出身的去管理,长期以往形成刀枪不入、内部循环运转的封闭系统。 药品链、药用器械链、医护用品链、医疗物资链、职称评审链、学术论文链、科研经费链…… 每个链接都连接着庞大的利益层,每个链接都充斥着触目惊心的黑幕! 早在江业方晟就琢磨医药分离改革课题,也做过一些探讨与尝试,后来发现很难找到抓手加之仕途受挫调往顺坝,也就不了了之。 在鄞峡因为防疫疫苗事件揭开卫生系统官商勾结、以次充好、倒买倒卖的黑洞,当时方晟又准备拿医院开刀做些前沿性探索,无奈平息舆情是压倒一切的大事,等事情过去又转移注意力了。 市长总是很忙的。 以一个城市对抗盘根错节、无孔不入又关系老百姓切身生命安全的系统,方晟自忖没这个能耐,所以才请求于道明出手。 否则以他的性子早豁出去干了,还用威胁于道明? 不过威胁一下也好,于道明是真怕这个满脑子鬼主意的家伙闹出事端。 下午行程轻松些,在王昕光、苏若彤等人陪同下视察了处于“封谷期”的牡丹谷。“封谷期”是苏若彤的创意,借鉴了武侠小说里的概念,给外界特别是年轻旅游爱好者些许神秘感,觉得“哇好高大上”,其实就顺应寒冬来临百花凋零的气候,关闭景区做些常规修缮和改造。 看着谷内精妙别致的设计,错落清雅的景观,方晟不禁感慨说若彤同志的能力水平通过牡丹谷项目得到磨炼,也是从双江到黄树,给百铁人民交的一份满意答卷啊。 苏若彤巧笑嫣然道都是方市长领导有方,王局指挥大局,咱们其他人只打打下手、跑跑腿罢了。 王昕光何尝察觉不出牡丹谷大业已成,苏若彤会借此再上一个台阶,今儿个相当于作陈述总结,忙不迭说不不不,从牡丹谷到温泉山庄都是若彤同志冲在第一线,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看看整个人都瘦掉一大圈! 方晟指指王昕光笑道,很会夸人,一个“瘦”字夸到若彤同志心坎上去了! 众人皆大笑。 然后又来到水汽氤氲的温泉山庄,虽是寒冬露天泡温泉的仍有不少,据说就要体验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方晟头一次乘坐小船在山洞里游览全程,啧啧赞道温泉周边环境算被若彤同志利用足了,不容易啊不容易。 视察结束,从市府大院回宿舍途中苏若彤终于抓住机会赶上方晟,低声笑道今天方市长难得大夸特夸,夸得小女子有些飘飘然了……您从来习惯鞭策咱们不断进步的,好像有违和之感…… 方晟哈哈大笑,说看来我也要反思工作作风了,光批评不表扬怎么行? 苏若彤说您是给牡丹谷、温泉山庄俩项目做总结陈词了,后面我该干点啥呢? 方晟严肃地说要补课,补齐你的短板。 什么短板?苏若彤问道。 方晟却又不说了——在常委会正式研究通过前不可以私自泄露人事调整信息,这是规矩。 “回去多思考多做些理论研究,为今后挑更重的担子储备知识。”方晟叮嘱道。 鱼小婷就在几步外跟着,苏若彤不敢多说什么,乖巧地点点头提前拐弯回宿舍。 一天奔波下来体力消耗很大,晚饭后方晟躺在沙发上让鱼小婷做全身按摩,可她的力道再怎么轻柔还是令他大呼小叫,仅仅两三分钟实在吃不消翻身中止。 “感觉钢针刺骨,古代酷刑不可如此。”方晟苦笑道。 鱼小婷转转手腕,道:“你是看我不顺眼了吧,要是换作刚才那个‘小女子’,这会儿拿脚踩到你脸上都是享受,对吧?” “不准乱开玩笑,我和小苏是纯粹的工作关系。” “最好是真的,不然,”鱼小婷双指一夹“咔嚓”一声核桃应声而碎,她神情平淡地将核桃仁塞他嘴里,“味道怎么样?” 方晟叹道:“有点苦。” “这叫自食其果,白首长吩咐的,可别让我这个做保镖的为难啊。”鱼小婷微笑道。 “我知道。” 方晟气闷闷道,对于白翎“无微不至”的关怀郁闷不已。 当晚鱼小婷却又身无寸缕地钻进他被窝里,身子还是那么冰凉丝滑,肌肤依然紧致细腻,完全不输于三十岁左右少妇。 “这也是白首长吩咐的?你分明是监守自盗啊。”方晟调侃道。 “贴身保护。”鱼小婷一本正经道。 “有没有一种保护叫做负距离?” “有……” “怎么个负法?” “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马要吃草呢?” 两人越说越黏慢慢搂作一处,正欲马放南山之际,手机响了! 响得真不是时候! 但在方晟这样的层级,别说晚上,白天都不会轻易有人直接打电话。要么不响,一响就是大事。 拿手机时脑子还不无侥幸地想会不会于道明那边有了答复,毕竟新官上任,卫生系统也不敢捋其虎须成为第一个被祭旗的。 一看屏幕却显示“詹印”,当下心里“咯噔”,暗想这家伙晚上从不打电话的,难道北屏工地出了事? 按下接听键才说了“詹书”两个字,里面传来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声,紧接着詹印虚弱而紧张断断续续道: “快……快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说到这里轧然而止,似乎正经受极大的疼痛或折磨,方晟听得毛骨悚然,不管詹印听没听到大声说: “我马上就到,立刻到!詹书计务必坚持住!” 鱼小婷动作更快,电话才接完已穿戴整齐站在床边,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枪插在腰间。 “我也去?”她问,“他说不惊动任何人……” 方晟道:“他的意思是不惊动百铁这边任何人……走吧!” 他披上大衣率先出门。 百铁的冬夜格外寒冷,开了门冰咧的冷风扑面而来,方晟硬生生连打两个寒噤,将双手笼在衣袖里。 “要不要加件衣服?”鱼小婷关切地问。 “几十米距离很快的。” 方晟急于知道詹印出了什么状况,大步流星往前面跑。 路灯昏黄暗淡,山风呼啸,整个宿舍大院静谧无声。 绕到别墅前面大门虚掩,方晟先敲后推匆匆进去,一楼客厅亮着灯里面依稀有人。 “血腥味!” 鱼小婷在身后低低道,不消她说,血腥味之浓烈连方晟都闻到了,更涌起不祥之感。 再推开客厅门,赫然见詹印仰面朝天躺在茶几与沙发之间地毯上,手压在胸口奄奄一息,身体底下汪着一大摊子血! 再看另一侧墙根下平卧着一个女人——杨花! 她胸腹间也同样满是鲜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卜,只是按重点原则暂时顾不上她…… “詹书计!” 方晟和鱼小婷同时围到他身边,一个摸脉搏,一个查看伤势。 此时的詹印脸色难看到极点,嘴唇因失血过多而泛白,神智有些恍惚,含含糊糊道: “不……惊动……” 方晟在他耳边道:“我没惊动外人,要坚持住,跟我说话……谁下的毒手,那人现在哪儿,杨同学……” 旁边鱼小婷道:“两处刀伤都在要害,大出血,为安全起见要送医院急救。” 詹印猛地一个激灵:“不,不去……医……” “不去,咱不去医院!”方晟安慰道,转而吩咐,“先按急救程序帮他止血包扎,待会儿再说。” “好……你先按住这两个地方,我回去拿急救包。” 鱼小婷边说边绕到杨花那边草草看了下,检查一番伤势留下两个字“活着”旋即飞奔而去。 在等鱼小婷的时候客厅里死一般寂静,而方晟心乱如麻。 第1511章、收拾残局 由于担心詹印一睡不醒,方晟满腹心事却不得不打起精神与他说话。詹印显然也在竭力保持清醒,虽然辞不达意但总算有所回应。 鱼小婷火速赶来,手脚麻利地帮詹印处理伤口、止血并包扎,但说这只是简易临时措施,最好到正规三甲医院全面检查后做系统处理。 方晟微微摇头没接话,呶呶嘴叫她继续抢救杨花。 大概心理作用,包扎好伤口后詹印精神略有好转,气息仍很微弱,道: “莫之洪干的……他跑了……” 这一说方晟霎时悟出全过程:今晚杨花到詹印别墅幽会,被早就掌握内情的莫之洪跟踪并闯进来,胁迫詹印、杨花答应解决待遇问题,被拒绝后恼羞成怒取出备好的匕首施以毒手! 真是狗急跳墙啊! 实职处级做得好好的,为个待遇至于这样吗?鬼迷心窍,执迷不悟,体制里就有这样看似荒唐实质荒诞的角色。 这一来好了,惶惶如丧家之犬四处逃亡,好端端安份日子都过不了。 思忖片刻,方晟道:“马上安排刑警支队在百铁全境秘密抓捕,一旦抓到……” “不……不抓……” 詹印挣扎道,显得有点急躁。那倒也是,抓到莫之洪固然能够绳之以法,但詹印与杨花的私情也遮掩不住,那可是天大的丑闻! “好,暂时不动他!”方晟赶紧说。 鱼小婷走过来低声道:“她伤势略轻主要受到惊吓导致昏迷,但都不能拖,必须……必须到大医院接受救治……” 詹印还是摇头:“不……” 堂堂副省级市委书计深更半夜到医院处理刺伤,有很多信息要公开披露,省里、京都也要说明情况,成立专案组深入调查,那就闹大了。 方晟长时间沉吟,然后道: “詹书计您看这样好不好,鱼少校帮您和杨同学简单做个化妆,然后她亲自护送您到大肃市一院急救,她有反恐中心证件,即使医院方面盘问起来也能以保密为由拒绝回答;杨同学那边请老吴和您的司机老沙一起跑一趟,到龙泽找家大医院,老吴也有相关证件……” 没等他说完,詹印道:“好……” 方晟起身道:“那就这样,赶紧调车——注意保密!” 鱼小婷又旋风般冲出去。 “拜托……” 詹印虚弱得眼睛睁不开,手指也动不了,只能微微点头。这才转到杨花那边,见她凹凸分明丰满结实的身姿,不由喟叹“红颜祸水”! 想想杨花在东北就与莫之洪勾搭成奸,到百铁后移情别恋到詹印身上,真应了她的名字——水性杨花。 若寻常天性轻浮的女子也罢了,脚踩两条船倒可以相安无事。偏偏杨花又是文青脾气爱就爱得死心塌地,搭上詹印后就彻底甩掉莫之洪,这一来醋海生波又惹出事端…… 出神间鱼小婷独自进来,关照方晟不要露面而将杨花抱出去平躺到老沙车后座,老吴在副驾驶座照看着驱车离开。 约莫老沙的车出了市区,鱼小婷这才将詹印架到自己车里,一个字没说悄然消失在夜幕里。 反锁好门,方晟步行回自己别墅,打电话让小吴守在楼下客厅,他则钻进书房开始盘点今夜这离奇的一幕。 首先最该佩服的是詹印,处危不乱,紧急关头想到了自己而非陈其迈、王尤伯那帮忠心耿耿却不堪大用的心腹,这烂摊子甩得,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妙笔。 为什么? 詹印敢整方晟,前有联合警备区胡刚抓捕牧雨秋,之后秘密跟踪爱妮娅,最近则是动用调查组给方晟扣帽子,手段无所用之不及。 但方晟就不敢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利用今晚爆的丑闻搞垮詹印。原因在于倒在方晟手底下的领导干部太多太多,倘若詹印出事,包括最高层都会立即联想到不久前的调查组,觉得方晟这家伙报复心太强,手段太毒辣,不可以重用! 正是摸准方晟的软肋,詹印才放心大胆将自身隐私拱手相授,也不得不授——在百铁,唯有方晟具备妥善处理这种糟心事;在百铁,捅这么大漏子也不可能瞒过方晟。与其被方晟察觉后大做文章,不如大大方方把枪交到方晟手里。 其次是如何收拾烂摊子。 千幸万幸今天是周六,而市委、统战部按惯例正常双休,这样至少有一天时间周旋。但从鱼小婷观察来看两人都伤得比较重,一天肯定不够。 统战部工作相对务虚,杨花平时行踪就有点神出鬼没,找不着人也罢了;詹印那边周一是最繁忙的,而且根据行程安排上午下午各有一个全市工作会议必须出席,还要做重要指示。 按詹印安排,周一还要召开常委会讨论研究人事调整,唉,也就是今晚事件的导火索。 突然失踪,没法对方方面面交待。 莫之洪也是潜在风险,恐怕眼下詹印、杨花反而担心他被抓捕,到时胡说八道就麻烦了。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必须完完全全跟此案撇清开去,不能卷入这该死的桃色绯闻之中! 摆到台面说,詹印和杨花并没双双倒在床上而是在客厅里,莫之洪上门不是捉奸而是要求待遇问题未能得到承诺泄愤行凶;退一步讲就算京都“风闻”詹印与杨花有染,到这个层级也不会拿他俩怎样。 但方晟一旦被卷进去案情就麻烦了,三个人是党校同学,会不会其中另有玄机比如说争风吃醋,比如说方晟伙同杨花坑詹印…… 唉,做人难,做好人更难! 在书房狭小的空间里来来回回踱了几十圈,反复斟酌后方晟拨通贾复恩的手机,简洁地说: “到我家来一下。” 贾复恩也住在市府宿舍大院,不过自从调到百铁以来还没踏过方晟别墅半步——到他们的级别格外注重各个细节,尽量不给外界留下话柄。 也正因为此,接到电话后贾复恩非常忐忑,一路小跑步赶了过来。 在客厅坐下,小吴回避到门口警戒,方晟当头便说: “连夜组织人手在各个通往外边的交通卡口严加盘查,火车站、汽车站、轮船码头等要增加巡逻并随机检查证件,酒店、宾馆、招待所今晚起新登记的客人都得核实身份,矿区也是重点盯防区域,连续三天保持这样的高压态势!” “好——” 贾复恩如实记录,然后迟疑两秒试探道,“是不是市里要组织什么重大活动,还是……” 因为省厅协查抓捕逃犯的话正常渠道不会直接通知市长,而是市局那边先知道;百铁境内发生大案要案同样如此,贾复恩这样问也是合理的。 “没有!”方晟道,“就算实战式演练吧,内部掌握即可。” 肯定有事,不过见方晟守口如瓶贾复恩也不再追问,立即离开紧急召集手下部署突击行动。 雁过留痕,这是方晟一箭双雕的策略。 一方面为防止日后事情败露,方晟落下“隐瞒不报”的责任,连夜组织全城搜捕的行动必须记录在案; 另一方面给莫之洪敲个警钟,逼他跑得越远越好,三天后还赖在百铁不走说明不知趣就要采取措施! 至于莫之洪避过风头后再回来找杨花怎么办,那不是方晟考虑的问题。 当夜方晟一宵没睡,保持与鱼小婷、老吴的联系——最要紧的问题是不能出人命,万一詹印和杨花随便哪位有个闪失,贾复恩那边布好的网立即转入全城通缉莫之洪! 平安度过今夜,那就仅仅是实战演练。 凌晨四点鱼小婷先传来好消息,经过紧急抢救詹印转危为安,目前正在输血。抢救过程中多位医生、院方询问其身份,专业就是专业,一眼看出是利器所伤,属于案情比较严重的伤害事故,必须向警方报备。鱼小婷拿出反恐中心证件震住了他们,警告说在场所有人不得泄露半点信息,不然麻烦很大! 早上七点杨花才安顿下来,相比詹印她虽然伤势稍轻,但苏醒后处于非常狂躁的状态,使得简单包扎的伤口大面积崩裂,之后再度昏迷且生命垂危。急救室增派人手参与抢救从凌晨忙到天亮,出手术室时个个累得委靡不堪。 至于杨花的身份因为伤势过重的缘故倒没人过多关注,老吴扮演老公为夫妻半嘴失手伤人而内疚,老沙则是愤怒的大舅子,一唱一和装得挺象。 上午九点,市纪委副书计王尤伯接到通知惴惴不安来到市长办公室。上次来这里受命调查戴计田,结果差点把方晟都坑进去,一败涂地的惨痛教训记忆犹新。 今天市长大人又想出什么点子?詹印明明在百铁,方晟越界找自己事先打过招呼么? 落座后方晟和蔼地说:“今天休息尤伯有没有外出休闲的安排?” “没,单身汉一个有啥休闲,在家上网看书。”王尤伯道。 “是这样,刚刚詹书计从京都打了个电话给我——家里有点事昨天飞回去的,”方晟道,“本来下周常委会要讨论一批人员调整,涉及到个别有争议的需要核实,我做了下分工,尤伯就负责调查北建委规划处莫之洪同志……” “莫之洪……”王尤伯微微皱眉,敏感地联想到这家伙与“主子”及杨花之间的是非,顿时头有三个大,暗想果然摊上事了! 第1512章、雁过留痕 看出王尤伯的畏难情绪,方晟笑得更温和: “别误会不是组织上要查处莫之洪同志——去年筹建北建委时市纪委和市组织部联合对他和张伯志有过调查,你就根据上次调查材料找当事人相当于做个回访,以前存在的问题整改了没有,到北建委后工作状况和工作表现如何,有没有对组织隐瞒的情况等等,等明天上班后顺便到北建委搞一下测评,材料汇总后交给我就行了。” 噢,走过场的形式啊! 王尤伯恍然大悟,连连说:“好,好,我明白了,上午就叫人找莫之洪同志谈谈下午整材料,决不会拖了整体工作进度。” 方晟满意地笑笑:“尤伯同志工作责任心很强嘛。” 出门后再三惦量,王尤伯觉得稳妥起见先向詹印汇报,防止方晟利用信息不对称居中搅事——从管理体系讲,市长不应该绕开市委书计直接对市纪委副书计布置工作,当然特别情况例外,如前年方晟暂时主持全面工作。 拨打电话,提示詹印手机已关机,王尤伯反而放下心来:这就对了,詹印家里确实有事,方晟没撒谎! 到市纪委办公室泡了杯茶,吩咐值班人员通知莫之洪过来谈话——考虑到莫之洪的家在龙泽,王尤伯体贴地关照如果回家了可以下午三点前赶到,不用太着急。 话说纪委约谈哪个不紧张,哪个不着急?都会第一时间响应。 一打,关机! 王尤伯皱眉道打到北建委规划处试试,方市长有要求北屏盆地大建设期间每个办公室热线电话24小时响应,顺便检查检查。 再打,热线电话居然通了,接线员说按值班表莫处长周六休息周日值班,但今早没到单位,手机也关了机,等联系上后请他立即与市纪委联系。 以王尤伯对体制内领导的了解看样子莫之洪今天是联系不上了,遂摆摆手让值班人员归位,王尤伯也夹着笔记本踱回宿舍。 他已盘算好了,明天上班后就去北建委,两个人找莫之洪例行谈话,一个人发放测评表,中午前回来写材料,确保下午三点左右交到市长办公室。 王尤伯回宿舍的身影,方晟站在走廊边看得一清二楚,嘴角绽出些许冷笑。 要是市纪委联系上莫之洪那才见鬼呢! 不过,方晟就要给外界造成这样的错觉,即莫之洪听说市纪委找上门畏罪潜逃,否则没法解释好端端的处长为何突然失踪。 当天傍晚,恢复神智的詹印请鱼小婷给申委办、市委办以及秘书发短信,大意是家里有事临时请假两天,保证周二下班前到岗并销假——副省部级领导请销假制度相当严格,特别出省、进京都必须报备。 杨花直到夜里才醒,见自己躺在陌生的医院里,病床两边居然坐着老吴和老沙,瞬间有点懵。 小心试探,他俩当然一问三不知;悄悄发短信给詹印,那头关机。 捱到天亮方晟终于来了电话,第一句话就是:我都知道了! 杨花当时眼泪又下来了,抽泣半晌道啥也别说了,你就指示我该怎么做……我已经乱套了! 方晟道当前你要做的是配合治疗尽快恢复,早点回百铁露个面,对了,上班前你跟秘书或办公室通个电话,就说临时参加一个笔会可能要好几天,让他们履行下请假手续。 可是…… 杨花还想说什么,方晟已经挂断电话。 周一、周二连续几个全市范围的会议都由方晟救场,常委会则推到下半周。因为期间黄生到省里开会、禹祥到原山参加于道明组织的现场观摩会,领导班子本来就凑不齐,倒也没人留意到杨花的缺席。 周二傍晚不顾医院阻止,詹印在鱼小婷协助下强行出院。在别墅躺到天亮,提前几个小时被搀扶着进了办公室。 周三、周四的所有活动詹印都没参加,但人坐到办公室就不一样,虽说状态非常差,从脸色到语调都显示身体相当虚弱——詹印解释为放射性爆炸产生的后遗症,至少稳定住军心,没人疑三惑四胡乱猜测。 周四晚上杨花也悄悄出院回到百铁,到底东北女人底子厚,恢复得远比詹印快,周五早上居然不用搀扶自己慢慢走到办公室。 眼看快到年底人事调整不能再拖了,正好常委们都在百铁,方晟提议到詹印办公室召开常委会——他实在不能挪动,早晚都要趁没人的时候从专用通道出入。 讨论研究结果毫无悬念: 何超任铜岭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 苏若彤任铁业区副区长,接替于正离任后一直空悬——实质是方晟预留的位子。 常委会结束后詹印以目示意方晟留下,其实他不说方晟也会找理由,自从那晚事发两人还没认真谈过。 “一是惭愧,二是内疚,三是感谢,方老弟胸襟宽广确非常人比拟,兄弟今天在这里诚挚表示谢意。” 待参会人员离开关好门后,詹印郑重拱手道。 惭愧的是之前詹家联手汤瑞宽给方晟致命一击;内疚的是包括他都私底下嘲笑方晟花心滥情成天在女人堆里打滚,结果栽在女人身上的反倒是自己;感谢的是方晟危急之中断然决策,再事后做了一系列补救——委派王尤伯找莫之洪谈话就是神来之笔,白天魏玉树还捧着笔记本过来汇报,忧心忡忡表示莫之洪的畏罪潜逃让市纪委很棘手,因为目前为止还没查到莫之洪违纪违规的确凿证据。 一句话三层意思都照顾到了,言简意赅又不失面子。 方晟笑笑没正面回应,而是详细介绍了调动刑警支队和王尤伯两方面呼应的情况,说即便将来莫之洪露面搅事,作为百铁党委有这两项措施足以证明公心。 “但从那个家伙的性格分析,警方搜捕、纪委调查只能吓唬他一时,躲过风头后潜回百铁找杨同学是迟早的事,”方晟眉头紧锁,“主要因素是不甘心转眼间一无所有,经济困境首当其冲;还有就是他吃准杨同学不敢声张,可能……我估计还有把柄……” “唔——” 从詹印微表情分析杨花肯定已承认把柄的存在,这也是一颗非常要命的定时炸弹,说爆就爆! “方老弟主意多,帮我想想对策,”詹印苦笑着摇头,“兄弟我已经乱套了。” 方晟自然有备而来,沉声道:“思来想去,杨同学必须离开百铁!” 这一点老辣深沉如詹印几天前就想到了,但这话只能方晟说,自己说就是薄情寡义,当下眼睛眨都不眨道: “她是中管干部,咱们这个层级动不了……除非请于省.长统筹安排,以工作需要或班子搭配等名义换到别处。” “不是啊詹兄,”方晟摇摇头道,“杨同学都不可以留在黄树,恐怕得回东北。” “啊!” 詹印深深吃了一惊,怔怔看着对方。 方晟简明扼要道:“杨同学在黄树,担子始终压在你我身上;回她的大本营东北,莫之洪恐怕都不敢再露面!” 此言一出,詹印半晌没吱声。 詹印终于明白连同自己那么多人都没整垮方晟的原因——论思维缜密,论用心深远,论纵横捭阖,或许都能较量高低。 方晟高明之处在于总能跳出区域和时空局限,从类似上帝视角来剖析问题,这样谁玩得过他? 但这种思维方式或者说思维习惯是天生吗?显然不是。 十多年来,方晟在与——特别是于老爷子还有白老爷子、傅老等人接触交谈的过程,就是用心学习和揣摩的过程,这样的过程除了敏锐通达的反应,融会贯通的学习能力,还要有不可缺少的悟性。 做弈棋者,而非棋子,是方晟多年来殚思竭虑要达到的目标。 “黄树境内还有运作的办法,调回东北……”詹印怔怔道,“记得方老弟说过钟组部那边递不上话,而她……既然调到中原培养锻炼,怎会半途而废?” 方晟说得更简洁:“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 詹印对方晟式无赖打法表示无语,可一想之前的确有过异地交流干部水土不服返回原籍的先例,暗自叹息,良久道: “大概需要地方党委出具证明的……” “党委……”方晟笑道,“詹兄觉得黄生、孙深、魏玉树之流不乐见杨同学离开吗?这个证明要由黄生出!” 将来出了问题也由黄生背锅——出具虚假证明,太狠了! “那……”詹印难得优柔寡断起来,“杨同学回东北的话大概率到这一步为止,后面,后面……唉……” 方晟毫无同情心地说:“总不能因此影响詹兄,对吧?” 詹印虚伪地做出难过的神情:“于心不忍啊……唉,那杨同学那边就请方老弟——” “我找她谈谈,詹兄行走不便嘛。”方晟爽快应道。 对于方晟宣称“和詹书计共同商量”的意见,杨花似乎已有准备。 官至正厅谁都不是呆子,如何消弭影响、圆满善后、阻断潜在危机,这几天杨花也在反复斟酌。 推算的结果是牺牲自己的可能性最大,毕竟祸根在于莫之洪! 而且方晟猜得不错,回到她的大本营若莫之洪还敢露面自讨没趣,她有100种办法让他从这个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 毕竟那疙瘩那些相处多年的哥儿们姐儿们不是白混的。 “让我想想,过两天给你……你们答复。”杨花态度消沉地说,很怪异地,连胸都似乎小了不少。 第1513章、厉兵秣马 当听说空降铜岭,刹那间何超似乎傻了,呆呆看着方晟半晌说不出话来。 以为秘书不满意去处,方晟关好门说:“是不是跟想像中的不太一样?铜岭大环境还可以,学文嘛也会对你多加关照,沉下去主要精力抓好铜岭集团改制工作就成功一半了,这方面可以多向于正请教。” “不不不,您误会了,对您的精心栽培和爱护我感谢都来不及呢,”何超连忙说,眼睛瞟了下门外低声说,“我是想到一件事……可能是迷信或者错觉,记得您曾经问过所以还是……” “到底什么?吞吞吐吐!”方晟笑道。 何超声音更低,凑到他耳边道:“方市长还记得那天在水晶墙面前吗,每个人看到的场景都不一样的,事后您问我我没敢说,因为觉得太离奇太不可能,而且说了会让您以为我在暗示什么……” 方晟被秘书的话吊足好奇心,催促道:“看到什么,快说!” “画面上我坐在主席台开会,台下黑压压坐了一大片人,都低头做记录看不清面孔,但主席台正中坐着……坐着毕学文!” “啊!”方晟迅速反应过来,“当时毕学文还不是县委书计!” “方市长,我敢发誓没撒谎,因为整个画面就毕学文那张脸看得特别清晰,好像……好像高清摄像机拍的效果,脸上皱纹、小痣都清清楚楚,”何超道,“当时我很纳闷,就算不做您的秘书去铜岭工作,作为县长毕学文也不应该坐最中间啊!没想到直至今天,真的验证了画面上的场景!” “噢——” 方晟倒吸一口凉气,顿觉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思索半晌缓缓道,“你觉得水晶墙上的画面预示了你某个时间节点的命运?” “或许纯属巧合,方市长,我是彻底的无神论者,从不迷信,也不信什么平行时空之类的奇谈怪论,我只如实汇报自己看到的。”何超谨慎地说。 方晟在屋里转了一圈,道:“小苏不肯透露所见的画面,小鱼说……” 那天鱼小婷开往龙泽时轻描淡写说就是很普通的开车画面,四周是雪,方晟坐在旁边,如何超所说脸部清晰得好似几千万像素连毛孔都看见,但车子仪表、路况、衣服等其它细节都模模糊糊。 何超猜测道:“可能都与我一样,难以置信画面上的内容。” “我倒无所谓,”方晟故作轻松道,“我是经常冲别人发火的,就是看不清对方身份……是不是指上次被调查期间跟那帮家伙吵架呢,说不清楚。” “大概因人而异吧。” 何超随后转移了话题,询问工作移交、报到、国企改制等等足足聊了两个多小时。 以为苏若彤会过来正好盘问水晶墙看到的画面,但她可能怕外界说闲话,只发来短信表示由衷的感谢,并说自己会努力工作保证不辜负他的厚爱。 “厚爱”两个字用得恰到好处。 确实相比黄海系外围那拨人,相比明月、何杏、晏雨容等同样年轻俏丽的女孩,苏若彤享受了很多她们所不能及的宠溺,有些方面甚至让白翎等“娘娘贵妃”都有点吃醋。 没办法,她身上汇集太多无予伦比的优势:大学生村官;神似周小容;笑若叶韵;厨艺不输徐璃,关键是她在工作中有创意、有拼劲、敢于担当! 这样的女孩,怎能不独宠于方晟? 闷在百铁小山沟里,身边常年只有鱼小婷,没吃掉苏若彤已保持很大定力,连方晟都觉得自己不容易。 12月上旬,杨花以“水土不服导致失眠、内分泌失调、妇科病等”为由正式提交了调回东北的申请。 那几天詹印“碰巧”不在百铁,报告交到黄生手里。 黄生蛮慎重的,特意拿过去跟方晟商量,说要不要等詹书计回来开常委会议一下? 方晟笑道议什么?议人家得的哪种妇科病?失眠的时候想没想黄书计? 黄生也笑,说地方党委盖章证明要承担责任呢,万一…… 方晟说没病人家会装病吗?你跟詹书计电话沟通一下,没问题就盖章放行吧,别耽误了人家的身体。 其实黄生等矿务派很讨厌文青式的杨花,巴不得她早点滚蛋,又看方晟一脸若无其事好像半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遂说是啊,任何时候身体健康必须放在首位。 与詹印通电话,詹印说请黄生同志审核一下附件里的病历,没问题就盖章,最近杨花同志状况是比较差,女同志长期在外地工作不容易,大家要体谅。 病历、诊断证明都是省人民医院出具的,有啥问题? “啪”,黄生签字盖章予以放行。 申报报告送到于道明那儿——本来省组织部提交给肖挺就行了,肖挺刚到不熟悉情况转给于道明“把一下关”,一看,于道明就发现问题了! “小方是不是又惹祸了?”于道明杀气腾腾道,“好端端‘水土不服’什么鬼?内分泌失调、妇科病,怕是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吧!老实交待,不然端到你老丈人面前去!” 方晟道:“二叔啊二叔,枉我跟在您身后鞍前马后效劳多年,人与人之间这点儿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首先‘又’字就不妥当,您说我什么时候惹过祸?” “不肯老实承认对吧?我立即安排人给那个女的复查!” “二叔别介!”方晟终于软了下来,“杨花同志主动申请回东北确实事出有因,但‘因’和‘果’都跟我没关系,也不可能有关系,具体这会儿不便多说,以后向您单独汇报……” 于道明半信半疑道:“最好别骗我,要不然……后果你懂的!报告可以让组织部那边放行,最好由她自己直接到京都跑一趟,最近可能要动人。” “又动什么人?”方晟现在听到人事调整头就大。 “现在动人没规律,事先根本打听不着,小幅调整吧……她真想回东北得抓紧点。”于道明说。 方晟果然没耽搁,第一时间找陈皎打听内幕。 陈皎也满心烦恼——从时间、政绩、资历等综合考虑,按说也到“动一动”的时候,两三个月前陈首长也暗示过朱梦奇。 朱梦奇也有自己的难处。 换别的副省级岗位都好说,陈皎要争取的是由副转正并担任省.长,这种位置放眼全国就寥寥几十位,退一个才能进一个。再说,符合提拔条件的一大把,个个都有背景有人脉,凭什么选你而不是选他,组织部门要有合理解释。 直接推荐? 在朱梦奇这样重要而特殊位子岂会做这么傻的事! 他的职责是不偏不倚筛选名单提交给领导,谁更合适些,谁还需要锻炼,要等领导主动问才能说。 也不是直接说谁好谁不好,也不说谁“更好”,而是从不同角度给予评价,看似都是表扬,但侧重点和分寸的掌握微妙反映他的倾向。 比如任大伟在方晟调离润泽前询问市委书计人选,方晟夸段勤的内容都贴近市委书计职责,夸娄伯林却着眼于事务性、实干型,那显然更适合当市长。 关于陈皎,朱梦奇已在相关领导面前提过,都不置可否,朱梦奇也就不便多啰嗦了。 “据传沈燃最迟春节前要以健康为由主动退二线,不单单失宠问题,可能被京都城建那摊子事绊住了,硬扛下去反而不妙不如以退为进顺便推儿子一把,”陈皎道,“如果微调估计沈直华是头牌,副省.长、市委书计履历都齐了,会不会冲一下省.长?咝——” 陈皎发出牙痛的声音,果真如此,沈直华这匹黑马就抢掉本属于他的位子,简直是血海深仇啊。 “汉增会不会趁机动一动?如果等东方岳还得一个半任期,怕是按捺不住吧。”方晟问道。 “听说傅老——对了,傅老临手术前突然昏迷转入重症病房,有关方面意思是术期推后先把身体养好,”陈皎道,“他进医院前请托过,桑答复汉增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最好多在一线干几年,意思可能要等大换界再说……” “到时你接汉增的班?” “做要比想难得多啰……”陈皎长吁短叹,在这样的层面有时挺无奈,局势并不是自己能够把握。 陈首长的儿子想进半步都一筹莫展,坎儿未必在桑首长那边,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涉及到主正大吏人选的焦点问题,桑首长也不能说了算。 12月中旬,詹印、方晟开始密集调研,主持中小型座谈会,就正府工作报告和明年经济发展纲要广泛听取意见。新市府大楼土建工程已经结束;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工程和经济适用房小区建设都接近尾声,如何做好相关衔接和整体规划,在空旷的北屏盆地大工地填补、完善、开发配套设施,吸引居民入住和商家入驻,是百铁市委市正府明年要向各方面提交的答卷。 禹祥会同于正等人进驻唐峰集团,开始着手规划和部署改制相关基础性工作;姚胜平则坐镇南梵工业基地,以其多年执掌唐峰集团的经验监督推动工程建设。 厉兵秣马、整装待发,调整后的百铁领导班子决心在新一年里立体发展飞速提升,力争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 12月20日上午,詹印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讨论调研后经过大幅修改的正府工作报告,并就明年经济发展纲要展开深入讨论,刚说完开场白,詹印和方晟同时接到省里紧急通知: 立即到龙泽开会! 第1514章、闪电变动 这波人事调整真是闪电般突袭,包括所有当事人在接到通知前一刻都没听到丝毫风声,可见保密工作落到了实处。 总结八个字:黑马不黑,白马不白。 詹印卸任百铁市委书计职务,调任秦川省申委常委、申委副书计兼省城市委书计; 沈直华卸任大肃市委书计职务,调任黄砬省申委常委、常务副省.长; 朱正阳卸任陈故市委书计职务,调任陇山省申委常委、常务副省.长; 孟大舟卸任龙泽市委书计职务,调任上高省申委常委、申委副书计兼省城市委书计。 空降到中原省份的第一阵容几位培养对象都取得不错的进展,对詹印和孟大舟来说以相对务虚的申委副书计兼省城市委书计是满意配置,对沈直华和朱正阳来说手握实权的常务副省.长也是上佳选择,这是不分胜负皆大欢喜的结局。 似乎看起来詹印、朱正阳等原本预料会落选的没输,而孟大舟、沈直华等原本预料率先冲过终点的也没赢,原因是什么呢? 很简单:京都从临海省委书记人选居然没选择地落到爱妮娅肩上产生警惕,不打算在副部、正部两个层面卡指标,而是快速培养之后迅速完成新老交替,最后在正部进副国的环节加大淘汰力度。 此外,房朝阳接替退二线的潇南市市长; 庄彬也如当初规划的,韩子学如期退二线、绵兰市长提拔市委书计,他则顺利接班成功; 居思危转正担任双江省财政厅厅长。 此外水土不服的杨花如愿以偿调回东北,任辽北省申委专职常委——从统战部长到暂时没有党内职务的专职常委,也算是对她没能挺过组织培养锻炼的小小惩罚。 杨花在党校的舍友明月,如于道明所说受益于行政区域调整方案即晋西省出于地区发展规划需要,把把原属于晋北的两个县划给沂东并升格为副省级城市,获得京都批准后明月不仅自动升为正厅,在此基础上更进半步提拔常务副市长,这一步步伐迈得之快引起体制内一片惊叹。表面看不过从副厅提拔为正厅,中间却跳跃了一个关键环节,通常都会在正厅级城市市长或副省级城市副市长位置过渡一下。 于道明分析得不错,当初把明月安排到沂南恐怕就是大领导有意为之,山沟里飞出金凤凰,越飞越高才证明领导独具慧眼啊。 等等,詹印这批人都动了,方晟、窦晓龙等为何纹丝不动? 最有可能的解释是要保持工作的衔接性特别是经济政策、城建等规划的连贯性,防止两位城市主要领导同时调离产生脱节。 至于去向问题,有詹印等人的标杆放那儿说明不会好到哪里,也不会差到哪儿,只要政绩相当那么去向也相当,不可能厚此薄彼。 只要做到一碗水端得平,还有啥可说? 又隔了几天填缺领导们陆续到位,百铁市新任市委书计是陇山省副省.长王启轩,一米八六的大高个儿,又黑又瘦比较严肃。 小道消息说王启轩的目标是陇山省常务副省.长,结果没捞着反而调到各方面都差些的黄树,虽说市委书计是副省实职要强于副省.长,可没进常委等于把时间耽误了。 又有人说王启轩派系色彩不强,从副省.长挪到副省级城市主正够可以了,他本人对此也很满意。 众说纷纭难辩真伪。 不管如何,王启轩对方晟倒很客气——来百铁之前当然已做足功课,况且百铁都知道最迟明年下半年方晟就得调离,没必要争什么抢什么,和谐共处才是最佳选择。 詹印办理移交手续时与方晟打了个简单招呼,意思是如果来得及——明年下半年或年底调离的话,尽可能提携一下王尤伯等几位亲信。 方晟回应了四个字,尽力而为。 正式上任后王启轩没按常规召开常委会,而是拉着方晟整整跑了五天,足迹踏遍百铁每个区域、每个重点工程工地,方晟所说的每句话都吩咐秘书计录下来。 王启轩说得很实在:从近期调动情况来看中原六省领导干部就地提拔的可能性很小,为保证百铁各个环节保持高速运转市委也要介入把工作先抓起来,不管谁来做,第一要务是把百铁经济搞上去。 倒是位务实上进的领导干部。方晟心里踏实多了。 12月底又有微调,魏玉树终于被换掉转任统战部长,而从碧海提拔了一位年轻有为的组织部长,名叫童新。 童新也是妙人,上任后不言不语在办公室里枯坐了两个星期,事后才知道他居然有耐心把百铁正处及以上干部的个人述职报告逐份看了一遍,然后公布撰写情况: 共有27份述职报告抄袭自网络,其中9份原文复制一字不改连里面的日期都是错的;另有2份述职报告居然一模一样,经调查出版同一个单位同一个办公室秘书之手。 童新旋即宣布29名正处及以上干部年度测评为“及格”,在百铁体制内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有稳健踏实的市委书计,有动真碰硬的组织部长,方晟甚至觉得后面接自己班的哪怕软点也不要紧。 春节前后方晟利用假期与于云复、于道明、陈皎、爱妮娅等人讨论过,也借关心傅老身体与冉汉增通过电话,都认为大形势和大环境下动用人脉关系打招呼并无意义,原因有二: 一是从龙泽、百铁、陈故等城市三年大翻身的实际效果来看,抽调沿海发达省份精英投放到中原地区的策略很成功,以后会坚持这一做法并延伸到西北、东北等区域。 二是詹印、方晟等正绩在握的领导干部出路越好,越能吸引优秀人才主动投身落后地区经济建设,也越容易培养人才、发现人才,继而成为锻炼队伍的固定模式。 也就在频繁接触各个圈子、各个领域人士过程中,方晟意外得知芮芸在去年的选举中从功能界别组出线,成为新一界立法会议员。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当晚方晟回到于家大院后询问回来过年的赵尧尧,她说自己也不知情,都是于云复一手操作,但目前为止伦敦方面业已中断了与深水港集团的所有往来。 方晟开玩笑说你爸冒的风险有点大呀,万一芮芸翻脸不认账,咱俩投在她手里的钱岂非泡汤了? 赵尧尧并不认为是笑话,蹙眉说我很认真地和爸谈过,他认为相比远期前景这点风险值得,资本市场不是有风投吗,就当风投到芮芸身上了。 哦,你是认真的,你爸也是认真的,这就奇怪了…… 方晟陷入了沉思。 春节期间还先后与朱正阳、严华杰、楚中林、齐志建、肖翔、程庚明等黄海系核心见了面。 刚刚晋升申委常委的朱正阳意气风发,以泱泱大国来说如果副省级还是成把抓,那么申委常委就是轮个数了,回想十多年前的三滩镇,哪里想到、哪里敢想会有今天? 心里最不是滋味的则是程庚明,论错误其实朱正阳、肖翔等人都犯过,都在方晟有意无意的遮掩下涉险过关,偏偏自己栽了。这个跟斗后果非常严重,档案里的污点至今无法褪掉,虽说在朱正阳关照下——于铁涯是副厅实职岗位,程庚明有书计市长两人同时支持都没能弄成正厅实职岗位,不得不屈就高职低配副厅级领导岗位。 无须多说,程庚明终于明白之前在双江陈皎不是能力不够,而是正厅实职领导岗位的正审太严格了——必须要报钟组部备案,整个系统都是搞档案出身的,个个炼成火眼金睛,根本不可能浑水摸鱼,因此层层级级把关非常紧。 止步正厅按理够可以了,若无方晟,包括朱正阳在内困于黄海小城顶多混个副科待遇顶了天,而更现实的是基层体制里正股实职都非常困难。 可与朱正阳等人相比心里窝囊劲没法用语言表达。 朱正阳目前是一马当先,还超过方晟半个身位;严华杰副省.长兼公安厅长;楚中林刚刚提了副部级待遇,这三位在黄海系处于领先位置。 齐志建、肖翔并驾齐驱都是常务副市长,正厅级,但此正厅级可不同于程庚明的彼副厅级,估计明年都将提拔市长。 表面看他俩似乎比走了弯路的庄彬还慢了点,其实就仕途前景而言不可同日而语:一是他俩是中管干部,列入钟组部培养队伍,庄彬只是省管干部;二是他俩所锻炼的都是重量级城市,或许体量不如绵兰,但战略位置相当重要。 本来严华杰想借此机会与方晟深谈下一步去向问题,见大伙儿都忙着安慰程庚明、帮他出主意,便打消念头,约方晟后面有时间再说。 春节过后,方晟回到百铁着手两件大事:一是两会以及全年工作的全面展开;二是吹风并商量人事调整问题。 王启轩和童新都是初来乍到尚摸不清头绪,原先与詹印敲定的“大规模”三个字恐怕要缓一缓,但姚俊、江璐等这批人却等不起,反正詹印又不在,方晟准备毫无愧疚地把正厅名额都收入囊中。 不错他在詹印面前是答应过“尽力而为”,可没说“一定办成”,跟詹印这种人没必要讲什么仁义道德。 就算直截了当说“特意从沿海城市过来帮忙,也做出一些成绩,请予以照顾”,王启轩和童新也会理解,毕竟都是长期在体制混的,而且明摆着方晟将要往上走,谁会断自己的后路啊。 然而京都似乎要将人事调整的闪电战进行到底,动手之快根本让方晟没有回旋余地。1月底也就是元宵节后第三天,方晟突然被召到龙泽接受钟组部领导谈话! 第1515章、挥手作别 方晟被任命为原山省申委常委、省城渚泉市市委书计、渚泉国企改制领导小组组长。 对于这个任命,方晟其实有一定的思想准备,事实上春节期间无论与陈皎等人交流,还是与朱正阳等黄海嫡系私下探讨,渚泉都在为数不多的几个候选名单之列。 为何如此笃定?奥妙就在最后的尾巴——渚泉国企改制领导小组组长的任命里,这一点容后再说。 窦晓龙调任陇山申委常委、省城市委书计; 吴郁明调任黄砬省申委常委、省城紫寺市市委书计; 任厚明有点奇怪没留在中原地区继续主正,而是调任京都发改委常务副主任——这真是难以权衡利弊的选择,据说任厚明本人非常惊愕,也许做给外界看的,也许确不知情完全是任大伟幕后做的文章。 童光辉调任钟宣部副部长兼宣传教育局局长,很适合他的性格,如果长期在地方为官恐非童光辉所长,时间久了反而不利于自身口碑。 燕慎也有了变动,从临时栖身的京都交通工程技术学院调到老东家京都师范大学任副校长,虽说还是副职也少了党委那边的职务,行政级别还是正厅,但含金量大不相同。作为老牌985名校、京都重量级高校,以后“轻轻一拨”便是副部,其中玄机不足为外人道也。 俞晓宇从榆洛县县长提拔为银山市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显然又是在方晟不遗余地推荐下的破格。 此外还有个——可以算是引人注目的调整,临海省申长古华调任京都财政部常务副部长,正部级。 老实说对古华而言可谓仕途重挫,通常这一跤是爬不起来了。但据消息灵通人士讲这才是“调虎离山”第一步,目前爱妮娅主持的廉政风暴已刮到古华只是未完全掌握内情,把古华调开为了更好地扩大排查面,深挖其犯罪证据! 爱妮娅主导的战火越烧越猛,另一位与省商会及常天交好的重量级人物魏仁相日子也不好过,省纪委工作已实际上被架空,日常工作都由常务副书计直接向爱妮娅汇报,而主抓廉政和反腐工作的居然是徐璃。 都说女领导之间更难相处,很奇怪爱妮娅和徐璃却很投缘,两位在工作中都习惯于公事公办,都厌恶客套而直来直去,都大力提供精兵简政裁减冗员,私下又无半点交往。 正是在两位女领导密切配合下古华、魏仁相等人节节败退,以至于古华突然被调到京都腾出个宝贵的申长位置—— 卫君胜、陈皎等人铆足劲发力冲刺,同一起跑线还有多达七位正省级领导干部。 然而笑到最后的却是一匹黑马:朱勤! 此前朱勤任碧海申委常委兼省城市委书计,能杀出重围的原因只有一个——爱妮娅亲自点将。 非但如此,爱妮娅还毫不含糊否决了卫君胜和陈皎两位热门人选,理由都是经济事务能力不能满足临海大发展的迫切需要。 由此可见如今的爱娅妮“圣眷优容”,要知道卫、陈的父亲都是什么身份,她不留情面否决也罢了——他俩还都是方晟的好友,陈首长、卫卿也在多次事件中力挺方晟——居然直截了当推荐自己在朝明一手提携的亲信,这在她这样的层级极为罕见。 反过来讲也体现了最高层对于促进临海经济发展的决心,同时把爱妮娅逼上悬崖:给你组阁权,若经济没有起色后果自己惦量! 接任百铁市长的是七道常务副市长。既是体制惯例,七道经济全省领先且发展后劲雄厚,作为成功的领导班子应该得到大力提拔;也有屈纪纲心心念念延续北屏盆地大开发的个人愿望,这位是他亲手提携的心腹,应该能坚定不移执行自己、还有方晟制订的远景战略。 交接工作只花了大半天,当天下午新一任百铁领导班子和方晟一起来到北屏盆地大工地。 站在已封顶的新市府大楼楼顶极目远眺,巍峨耸立的北屏山脉如同一道屏障挡在面前,两侧山峰林立烟雾缭绕,群山环抱之下盆地里的建筑象玩具积木似的。 人在鬼斧神工的大自然面前何等渺小和卑微! 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方晟有满肚子设想、满肚子规划要说,但他什么都没说。新领导班子,新主政大吏会有自己的想法,说多了人家会反感不如不说。 倒是孙诺有些失落,参与接待时百忙之中挪到方晟身边悄声说方市长……方书计要继续关心咱们波契特伏财务集团呀,这么大摊子摆开了您却另赴高就,我们,我们真有点不放心。 方晟笑道新领导会高度重视几亿美元的大投资,专科医院会越办越好越办越红火,我虽然离开黄树但还在中原地区,原山那边同样也存在大量矿区职业病,将来没准还要请你过去开分院呢。 啊,越陷越深了!孙诺一惊,干笑道前提是按您的要求把专科医院的治疗技术提升到世界级水平。 按王启轩的想法当晚要举行盛大的欢送酒会,方晟坚拒不肯。一方面京都三申五令不准迎来送往,巧立名目大吃大喝;另一方面新班子格外注意群众影响,不能刚上任就落下把柄。 傍晚方晟轻装简行由鱼小婷驱车悄然离开百铁,而老吴小吴业已提前到渚泉进行相关安排。 转入高速,车子疾驰在平坦的路面上,两侧山峰白雪皑皑却遮不住生机勃勃的绿色,三年了,经过锲而不舍的大规模植树造林终于达到方晟来百铁时的诺言,无论站在市府大楼还是行驶在百铁任何角落,抬头都能看到绿意森森。 车子穿过山坳时,方晟仿佛都能听到北风呼啸树林簇簇声,眼看着一排排、一列列、一丛丛树木倒带似的从车窗两侧掠过,三年来筚路蓝缕负重前行的辛劳,调查组盘问时的委屈和愤懑,与触手可及、给百铁老百姓留下的青山绿水宝贵环境相比算得了什么? 干事就不能怕挨骂,爱惜羽毛就不要入仕为官。 瞬时,不知为何方晟眼眶湿润了,定定看着单调而宽阔的路面,脑子里很奇怪地跳出一句歌词: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对了,原来真正想唱的是后面那段:这是英雄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到处都有青春的力量! 还有那段:这是强大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温暖的土地上;到处都有灿烂的阳光! 轻轻地,方晟哼出声来。鱼小婷惊讶地瞟了他一眼也轻轻地附合,这大概是她难得会唱的几首歌之一。 “轧——” 蓦地鱼小婷猛踩刹车,巨大惯性下方晟身子前倾,吃惊地问:“怎么……” 才问出两个字便见到几十米外站在栏杆边孑然一身的苏若彤! 她穿着橘红色驼绒风衣,杏黄色羊绒衫,仿佛一团明媚阳光的春意映得雪地更白、古树更老。 可能已等了好一会儿,她的脸颊被吹得红扑扑格外令人心疼,她的眼神似被寒意冻得茫然而忧伤。 方晟缓缓下车,那团火却转瞬闪到几棵大树后面,密密匝匝看不清楚。 转到树后,层层叠叠树枝遮盖下光线一暗,然后又是一红,满鼻清香中苏若彤扑到他怀里! “方市长,您……您把我孤零零扔到百铁了?”她双手勾住他脖子抽泣道,即使隔着层层的衣服还是明显感受到滚烫的气息。 方晟轻抚她的长发,强笑道:“怎么会呢小苏同学,咱俩都……都在中原……” “您哄我,您哄我!” 苏若彤跺着脚更加伤心,泪如雨下而双手却搂得更紧。 “小苏同学还记得在润泽时我说过,没准以后在哪座山相遇,后来不是到了百铁?”方晟逗她道,“现在我还说那句话,你信不信?” 她索性将沾满泪水的俏脸贴到他脸颊上,哭泣道:“不信了我不信了,再也没人理我了,再也没人指点小苏同学了……” 看着娇艳温润的香唇,方晟好不容易才止住吻上去的冲动,还是笑道:“小苏同学永远是方晟同志的小苏同学,但小苏同学必须坚强起来快速成长,只要有进步了咱们日后相遇的可能性就愈大,明白吗?” “但再也没机会陪您游泳,和您一起在山洞探险,讨论旅游开发方案,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忍不住的揪痛,”苏若彤仰起俏脸道,“我真的很想很想一直陪伴在您身边,哪怕被您训斥都情愿……” “乱说,我什么时候训过小苏同学?都是鼓励为主嘛,”方晟故意以轻松幽默的语气说,“小苏同学现在是领导干部了,更不能训,以后相遇要平等交流……还有一点,小苏同学以后可不准动不动就哭鼻子啊,这是不成熟的表现,我们的人民群众希望看到乐观的、积极向上的区长,而不是愁眉苦脸、劈里叭啦掉眼泪的区长。” 苏若彤不好意思抹掉脸上的泪珠,腼腆道:“只在您面前……” “小苏同学,现在并非‘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而是‘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几小时车程的路算什么,小苏同学觉得呢?” 这么说着方晟顺势微微收了半步,两人身体分了开来。 “我想……临别前吻一下您,可以吗?”苏若彤鼓足勇气道。 方晟笑笑:“按规矩我该闭上眼睛吧?” “嗯……” 方晟刚闭上眼,出人意料地,苏若彤轻轻在他胸口“啄”了一口,笑靥如花道: “我吻到您的心啦……” 第1516章、答非所问 原山报到第三天,方晟参加了人生第一次申委常委会,心里难免激动、忐忑、兴奋五味交陈,如朱正阳所说“大气都不敢喘、连出几身汗”。 作为一省最高权力中枢、区域内最有实权的一群人,讨论的问题都关系到国计民生和发展大计,有很多市县镇没听说过的规矩,气氛也更加严肃,插诨打科或谈笑风生是压根不存在的,除非主持大局的班长特别随和有意识形成宽松的环境。 很遗憾,原山申委书计迟顺鑫是位特别不随和甚至不懂幽默的班长。 在原山官场,迟顺鑫的绰号叫迟挑刺,无论开大会小会还是到各地视察,坐下来就说各种毛病,批评得大小官员们面红耳赤恨不得钻进地里;他主持的会议,省直领导们都只敢照着稿子念不敢有半点发挥,否则被抓到瑕疵穷追猛打。 即便他身边工作人员曾一度以为他就是个性严肃,直到有回京都来了两位相声大腕开专场演出,因为人家在曲协级别高而且享受“表演艺术家”称号,碍于面子迟顺鑫过去捧场,结果坐在第一排的他从头到尾没笑过——他真的觉得不好笑,以至于相声大腕首次对自己的表演水平产生严重怀疑。 班长让人紧张,搭档的副班长本应负起活跃气氛的职责,然而原山申长解忠耀更是惜言如金,人称“两句半”: 这项工作进展不错,要在提高速度的同时注意质量,好好干。 这个问题很严重,大家要集思广益攻克难题,及时汇报。 迟挑刺搭档“两句半”,会议氛围可想而知。常委们从头到尾埋头记录、喝茶,循规蹈矩完成规定就万事大吉,幸好的是以他俩的风格会议时间都很短,绝少超过两小时。 方晟的性格总体偏外向开朗,不管多庄重的场合都喜欢开开玩笑,以诙谐幽默的方式消除拘束和沉闷。但初来乍到、资历最浅、排名最末,轮不到他自由发挥,只能保持低调。 常委会就三项议题,一是由迟顺鑫向常委会引见班子新成员,然后方晟做自我介绍——班子成员不做自我介绍,那是班长、副班长新上任时的规定动作,方晟享受不到那等殊荣;二是学习京都最新文件精神,安排相关领导及时贯彻落实;三是就当前热点工作进行讨论,即方晟之所以被调来,而前任之所以被调离的固建群访事件。 方晟的前任、申委常委渚泉市委书计明峰也是中原地区冉冉上升的正治新星,轮年龄和方晟一样大,辗转四省六个城市任职正绩斐然,是钟组部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 明峰在渚泉也工作到第三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和詹印、沈直华同一批,或者到黄树补申长的缺,那样就成为目前内地最年轻的申长。 对的,翻来覆去都是那句话:在辽阔纵深的国土上,永远只有更好,没有最好。中国太大了,中国人口太多了,无论你跻身哪个层级,放眼望去依然是群星闪烁,每颗星都亮得耀眼! 因此强如方晟,也只可能竭尽全力做得更好,却没法成为最好。 当然前提是平安无事,然而,就在眼看大功告成之际出了事,而且是大事——渚泉市固建区数百名上访人员不知如何骗过包保干部,分六批到京都集合,在车流量密集的三环路上非法拦截造成整个区域交通瘫痪五个多小时! 京都高层震怒,原山申委震怒,明峰为首的市领导惶恐且震怒! 然而即便如此上访人员反映的问题历经三个月还是没得到解决,正应了网上尖锐评所说:数百人上访难撼特权阶层,十三道金牌无奈官僚主义! 春节前夕,也就是进了腊月二十后群访高发期里,固建区累计发生千人规模以上的群体事件共31起,百人以上90多起,简直遍地狼烟乱象丛生。 在此关键而敏感的时点,明峰又犯了一个大错误。 中原官场当中明峰堪称尖子生,具备所有优秀领导干部的优点,且作风稳健谦和,廉洁自律,是经得起考验质疑的好干部。除了一个缺点,那就是不擅长应对媒体,偶尔出于上级要求接受指定记者回答指定问题都满头大汗,全然没有平时精明强干的领导风度。 客观地说这不是明峰的问题,而是中原地区或者说整个内陆地区沿袭已久的封闭式体制运行模式的弊端。举例来说,出台关系到老百姓切身利益的水电费涨价政策,层层调研、级汇报,再结合专家研讨会然后集体决策,全过程从来没有哪位领导走到基层倾听民意,接受记者盘问,面对各种尖锐而刁钻的问题。 都没有这样的经历。 庞大的干部队伍都习惯于四平八稳做报告,念讲话稿,所谓即兴发言通常早有准备;座谈会领导不会回答任何计划外的提问,在基层视察期间所说的每句话都经过反复斟酌,否则宁可不说。 那天——腊月二十六日,算起来也是明峰命中劫数,本来他带队的小组到某矿区做调研,走了一半街道被群情激奋的上访人员堵住。 要是换方晟决无可能回避,肯定下车走到群众当中耐心听取意见,疏通思想,没准真要站到高处发表即兴演说。 但中原传统体制下的领导干部们不可能这么做,明峰也不例外,一声令下车队掉转方向赶往原本下午调研的西花社区。 无巧不成书,以京都电视台记者为首的一班记者正在西花社区做采访——两天前一伙人冲击社区办公室,冲突过程中一位七十多岁的退休工人猝死,记者们围绕探寻事件真相而密集采访周边群众。 见到市委书计一行,记者们“哗啦”围了过去,话筒、收音设备等纷纷伸过去,问题则连珠炮地抛向明峰。 霎时明峰额前冷汗就冒出来了:谁事先做的现场踩点?清障人员、保安人员跑哪儿去了?手底下这帮混蛋都傻了,不晓得把讨厌的记者隔阻到外围? 混乱当中秘书躲在后面提醒道:“是京都台记者……” 难怪敢于横冲直闯而无人阻拦! 明峰还算稳得住阵脚,微笑道:“太吵了我听不清楚,各位能不能推举两位集中提问?” 还用推举,第一位就是京都电视台记者,连续问了三个问题: “对于陈大爷的死,医院方面、警方和社区都有哪些实质性措施,官方有无与死者家属进行接触?” “七十多岁数跑到社区反映切身问题,是不是官方宣传的无理取闹?道理到底是什么,有关部门有没有做好解释说明工作?” “固建区闹到现在根源是什么已经很明显,请问市委市正府有哪些针对性措施,计划什么时候平息大小规模群访?” 陈大爷是谁,怎么死的,目前是什么状况,明峰等市领导根本没听下面的人汇报过! 至于针对性措施和计划倒有很多,但绝大多数都不能公开,都是有限的、分密级地逐层逐级部署落实,哪能站在大街上说? 但话筒都举到嘴边了,哪容得明峰象往常那样仔细斟酌、反复揣摩? 万般无奈之下明峰大而化之从全市宏观层面谈了几点看法,提了几点希望,作了几点要求,当然都是官方老生常谈毫无新意,仓促之间能在丝毫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组织起这些语言也不错了,总比更多官员在镜头前一问三不知、态度生硬好很多,然而很可惜,记者问的三道题目一点儿没沾到边。 京都电视台对申委常委级领导还是比较慎重,边剪辑边听候上级指示。但现场媒体太多了,这段答非所问的视频几分钟后就流传到网络从而引发轩然大波。 各种指责、各种咒骂、各种攻击…… 两天后也就是腊月二十八,代表主流和官方的京都电视台终于播放这段采访,题目是:漠视民意能做好群体事件疏导工作吗? 主持人强调指出,个别领导与我们人民群众之间好像有堵隔离墙,听不见群众呼声,看不到群众作为,甚至连陈大爷猝死都不知情,抱着这种态度去处理最敏感的群体问题、上访问题,后果可想而知! 若说春节前很长时间内京都方面在换不换明峰问题上摇摆不定,此事一出,迫于民意也必须临阵换将。 不过明峰冤不冤呢?实事求是说有一点点。 固建区的矛盾、群体事件、上访户猝死等从职权上讲应该归市长张荦健负责,很大程度其实因为张荦健的处理乏力导致市领导班子工作被动。 所以任命文件明确方晟担任渚泉国企改制领导小组组长,就是要他上任后及时把担子挑起来,不能再惹出事端。 某种意义上,这回方晟又是临危受命。只是出于种种原因和制约,京都方面并没有把张荦健一起拿掉,仅轻描淡写将他从领导小组组长改任副组长,连句戒勉警告的重话都没有。 无形中又为方晟设置了一道坎,在了解到固建区矛盾的来龙去脉后,愈发感觉明峰答非所问有其内在逻辑。 明峰从头到尾没参与固建区矛盾的解决,当然也可以说他故意回避矛盾,导致面对记者的诘问满嘴官话套话。 那为什么上级不索性把矛盾压到张荦健身上,而指定方晟介入呢?迷雾重重。 钟组部负责谈话的领导说了句话:原山以及固建复杂局面的形成有其历史原因,希望方晟同志尊重而不排斥、化解而不打压,妥善圆满地解决人民群众反映强烈的矛盾。 第1517章、历史因素 常委会决定充实和调整渚泉国企改制领导小组成员,切实贯彻京都关于尽快解决固建区矛盾、平息群体事件的指示,名单如下: 组长:方晟; 副组长:张荦健、呼啸(副申长)、汤浩炜(国资委主任,副省级)、卢晓翼(副申长兼公安厅长)、沈煜能(固建重工老总) 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张荦健兼办公室主任。 常委会还要求建立联系汇报机制,原则上每周五下午四点由一位副组长向申长解忠耀汇报领导小组工作进展;出现重大、突发情况可随时召集申委常委会。 两招实质上把领导小组主导权上收到申委,但方晟和张荦健还是主要责任人。 这个调整看起来酝酿已久,就等方晟到任后走一下流程。对此方晟也说不出什么意见或建议,呼啸是除常务副申长郁磊外资历最深的副申长,主管工业、信息化、国资监管等领域;汤浩炜是资深国资委主任,党内排名尤在副申长卢晓翼之前;兼公安厅长的卢晓翼名列领导小组副组长显然为了更好地维护治安保持社会稳定。 有没有更深的算计和用心,目前方晟看不出来。 常委会开了一小时四十分钟——果然不超过两小时,散会后迟顺鑫示意方晟和郁磊留下,等其他人都离开后道: “郁磊同志是从固建出来的,按说他最熟悉情况也最应该参与领导小组,考虑到回避原则所以……去年明峰、荦健两位同志先后多次向郁磊同志讨教,今天辛苦郁磊同志再辛苦下就固建区当前矛盾作出提示吧。” 郁磊——五十多岁,花白头发,面相憨厚而本分,穿着也相当朴素居然是过气几十年的中山装,滑稽的是心口衣兜里还插了支钢笔,还没说话眉头就皱成“川”字: “顺鑫同志,方晟同志,固建矛盾如同三尺冰冻非一日之寒,不承认历史,不承认固建对渚泉乃至原山的贡献就不可能从根源上解决矛盾,这是我从事件发生起就从不隐瞒的观点……” 迟顺鑫点头同意:“去年10月份郁磊同志在常委会就固建相关工作提过自己的看法,明峰同志没有采纳——会议记录都有的。” 郁磊续道:“可能方晟同志还不知道,我之前一直在固建重工集团工作,后来工作重心逐步转为行政调到渚泉市委、省里,固建重工培养了我以及一大批技术人才和行政干部,与固建区是血浓于水难分难解的关系。” “呃,转为行政……”方晟对其中有句话不太明白。 迟顺鑫解释道:“方晟同志的疑问代表了外界甚至京都很多领导的看法,所以说是历史原因——固建区就是固建重工,固建重工就是固建区。而且先有固建重工,为理顺关系以集团党委为基础成立固建区委。” 方晟恍然:“噢,两块牌子一套班子。” 类似于唐峰镇与唐峰矿区的关系,固建的规模更大、联系更紧密,完全融为一体。 “在区委区正府以及区直机关领导层面都没问题,那些人包括我在内组织关系在申委组织部,属于省国资委在编公务员序列;”郁磊道,“矛盾愈往下愈大,例如区法院、区检察院、区执法大队等等,都在原集团纪检法务之类部门,作为中坚力量抽调补充,很多从工人性质转为行政附属或事业、公务员编制,没转的也参公管理,另外还有很多长期借用!渚泉市委提的方案是严格按编制管理,正式编制留下没编制的一律清退,感觉失之粗暴。” “当时明峰同志说过不搞一刀切也为难,区直机关及各部门本身就存在超编和大量长期借用的复杂性。”迟顺鑫道。 郁磊道:“超编人员哪去了?这是我要说的另一个问题,前提在于固建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的行政区,说白了就是个大厂区,一直以来奉行企业管理模式即不论工作性质人员灵活流动原则。再举个例子,区法院副院长是筑路机械技术人员出身,现在有个技术攻关小组需要他过去主持,转眼就转换角色转换岗位,没人觉得奇怪,所以超编就超的这些流动人员的编制,虽然在编但跑到别处干活,纯粹意义上讲也是固建特色的企业行为,不考虑历史因素根本不能理解。” 方晟叹道:“确实很复杂。” “而最普遍矛盾在于集团下属工厂、企业一般人员,当初招录就有性质之分,全民制、大集体,最近几年则是合同制。不管什么性质从企业管理角度出发采取‘同工同酬’的做法,因为都入了社保即便退休也没什么差别,一旦改制可就矛盾百出了,方晟同志有过丰富的主导改制经验,不用我多说。”郁磊道。 听到这里,结合之前通过各个渠道搜集的信息,方晟已大致弄清脉络: 特殊历史背景造成固建行政区与大厂区融为一体的政企不分状况,随着时代变迁市场经济大潮冲击,落后杂乱的体制结构愈发阻碍城市发展,同时过多承担社会责任和行政管理职责又严重增加企业运营成本和内在革新动力,直接导致产品缺乏市场竞争力,市场份额每况愈下。 如百铁正府与唐峰集团硬脱钩,实际上固建重工与固建区硬脱钩、彻底退出行政管理体系是双方轻装上阵的共同迫切需要。 可不同的是,百铁那边一声令下可以立即停止采购、取消订单、断绝资金等往来;固建这边不行,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本来就在一个锅里吃饭,怎么分家? 站在固建重工立场讲,固建区每条街每个角落都是集团砸钱建起来的,富丽堂皇的区委大楼、流光华彩的歌剧院、车水马龙的商业步行街、高架桥、地铁、高速公路等等,凝聚着固建重工几代人的心血和汗水。现在要分家可以,正府必须给我们合理补偿! 站在渚泉市委市正府立场讲,固建从区区一家重工机械集团发展壮大成为行政区规模,主要靠地方不遗余力地扶持,要土地给土地,要政策给政策,要减税退税等等都一路绿灯,甚至还包括开发建设期间省里、市里无偿人力物力调配统筹,要算账先把旧账翻出来算清楚啰。 这是上层层面即地方正府与固建重工集团的矛盾,具体到固建区怎么分家、怎么定编定人定岗、怎么在“尊重历史”前提下理清乱成一团的组织人事关系,又是一项矛盾。 固建区区直机关和各部门原来与集团相应管理机构是合署办公,即一套班子两块牌子,实质上无论人事权、业务指导权等都不受渚泉市委辖制,而是集团内部封闭管理自成体系。硬脱钩后如何并入正式体制内,经受一轮风暴雨般的洗牌,无疑属于伤筋动骨式的矛盾。 固建重工集团改制矛盾更大也更多,论体量,唐峰、铜岭等在它面前只算小弟弟,单一点就足以形成碾压之势: 固建区六十多万人口当中有近四十万属于固建重工集团系统! 什么概念? 除了孩子,还有少数外来流动人口,其它都自称“固建人”。 由此产生的诸多矛盾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清,难免郁磊点到为止剩下部分由方晟自个儿想象。 譬如陈大爷的死就是典型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账。 陈大爷不消说自然是“固建人”,办理退休手续前找厂长理论已经拖了将近十年的事,即按固建内部政策他应该分套六十平米的公房,当时集团房源紧张安排不过来遂让他等下批。不料之后政策变了取消单位福利分房制度,陈大爷哪里肯依一直闹着要补偿,并说补偿不到位就不办退休手续! 陈大爷是集团里道行很深的老钳工,培养出不少优秀徒弟有的已官至厅级,厂长遇到他也头疼,苦思良久说大爷家不是住一楼吗?这样吧我跟集团打声招呼允许您往后面伸三十平米,房产证不动,但以后拆迁的话肯定认账! 好咧,没问题!陈大爷尤如得到圣旨兴冲冲回家照办。 以过去封闭式管理环境确实没问题,按行政级别固建重工应该是正厅,但二十多年来偶尔由原山副申长兼老总,因此实际上算是副省级高配。集团下辖各个大厂基本是副厅,位列集团高管或区党组成员的高配正厅,郁磊就是固建区党组成员兼机电制造厂厂长直接提拔为渚泉市常务副市长,之后市长、常务副申长。 所以在固建区,大厂厂长确实可以说了算。明明陈大爷家是违章建筑,数年来无数群众举报到省市两级,愣是没人管。 一旦硬脱钩,固建重工彻底退出行政体系序列,就要有人管了,事实上渚泉相关部门已将李大爷扩建区域列入“居民区十大违建”之一,放话半年内清理到位! 其实也是市直部门跟固建重工叫板,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受够国企大爷的气,总算能够扬眉吐气了。 李大爷一蹦三尺高,成天缠着社区出具证明以便变更房产证信息,眼下形势社区指不定划到哪儿呢,哪肯惹麻烦,坚拒不办。李大爷急火攻心,高血压加心脏病骤然爆发,眼睁睁暴毙在社区办公室。 李大爷的死只是固建冰山般矛盾浮出水面的一个点,事实上眼下固建几十万人口已成为压抑的火山,正静静酝酿着更深更可怕的危机。 第1518章、固建乱象 方晟默默沉思的间隙,迟顺鑫道: “还有个情况要介绍一下,就是关于省府大楼……郁磊同志说吧。” 郁磊无可无不可翻翻笔记本,道: “原山财政向来拮据,丁吃卯粮、拆东墙西墙是家常便饭,方晟同志刚到百铁想必也有很深体会。顺鑫同志任申长时为解决申委省正府办公条件落后、办公室紧张等问题——省府大院还是二十年前建的,着手进行修葺改造扩建工程。方案得到京都相关部门认可并批准,省财政却拿不出钱!当时我在渚泉当市长,顺鑫同志找我商量能否请固建重工以赞助形式列支部分费用,后面考虑酌减其上缴款。区区小钱对它来说当然不在话下,我就跑过去与时任集团主管财务的副总荦建同志商量……” 方晟此前已了解到张荦健与郁磊的升迁线路几乎一致:从技术员一路做到大厂厂长,集团高管,渚泉市长…… 这也是京都对张荦健网开一面,而原山申委宁可让郁磊回避却让张荦健冲锋在前的原因,硬脱钩和国企改制都离不开对固建重工情况了如指掌的前任掌门,甚至有些问题就需要凭他过去积累的威信拍板。 郁磊道:“荦健同志很重视省里的请求,随即与在京都治病的煜能同志联系,”沈煜能是固建老总,近几年每年都有大半年时间在京都治病,但谁也不知道什么病,“煜能同志爽快地答应下来,并说该缴的利润一分不少,咱不能让省里为难——干脆给集团留间会议室吧,以后高管层开会也到省府大院里体面体……” “真给了间会议室?”方晟问。 迟顺鑫和郁磊都脸色沉重地点点头。 “现在呢?”方晟又问。 “就这间……”迟顺鑫道。 方晟惊得眉毛一挑:“啊?” 听出语气里的质疑,郁磊解释道——他脾气温和,是那种不容易被激怒的类型: “工程结束后煜能同志过来看了看觉得内饰太简单粗糙,随即派人精雕细琢了三个月,不但装修得精美大气,而且配备最先进的设备和最高档的办公设施。省领导们参观后都非常满意,后来二三十人的小型会议都放这儿了。” 方晟眉毛又挑了挑但没吭声,心里却不屑原山省领导们的做派,换作自己首先决不可能答应给会议室,顶多给几个车位、两三个车库,再不济在一楼安排两间办公室;其次不可能答应让固建重工单独装修,整个省府大院必须保持统一风格,你凭什么搞特殊?最后不可能把会议放到这间召开,这是自降身份的表示,再说我还怀疑里面有窃听设备呢。 郁磊续道:“去年起固建重工改制开始倒计时,作为前期准备集团把优质资产置换给上市公司渚固重型机械公司,这间会议室估价一千万元!” “核心正务区、黄金地段、高端会议中心,一千万差不多。”方晟笑道。 迟顺鑫一点不觉得好笑,眉头紧锁道:“申委怎么能花钱向企业买属于自己的东西?会议室位于省府大院所有权在申委,固建重工只有使用权嘛,什么时候答应变成它的优质资产?简直是荒唐!” 一听就明白,早从去年起固建重工已经跟省、市、区三级都闹翻了,摆出亲兄弟明算账的架势,哪怕撕破脸也在所不惜! 这也是原山各方遮遮掩掩,方晟至今都没弄明白还有待继续调查的问题:改制后固建重工是不再受地方正府特别是国资委管辖,生意也遍布各地不必看人脸色,但集团主要工业布局在固建区,中下游产业错落分布于原山各市,用句俗话说叫“路上不遇桥上遇”,还得相互支持密切合作。作为落地企业,在环保、税收、市场监督等方面依然受地方正府监管,换而言之得罪省市两级领导注定没好果子吃。 再说了按派系归类的话,从郁磊到张荦健都从固建重工出来,不看僧面看佛面,沈煜能为首的固建重工凭啥这么牛? 春节期间问过陈皎,也不是十分清楚,或者是在原山期间有人暗示别乱打听,似乎水很深的样子。 郁磊总结道:“去年启动改制后固建重工内部矛盾重重,千疮百孔;固建区委区正府人心惶惶运转困难,濒临崩溃。大事、小事件件都引起京都关注,方晟同志压力很大啊。” 迟顺鑫接着说:“原山申委知道方晟同志有过多次主导国企改制经验,化解群体事件也游刃有余,正是解决当前陷于胶着艰难局面的最有力人选!方晟同志,只要能成功推进固建重工改制、让固建区委区正府顺利过渡,您就立下大功,是咱们原山的头号功臣!” “我会竭尽全力,和同志们共同面对挑战,争取不辜负京都和原山申委的期望。”方晟表态道。 当天下午方晟主持召开了上任后第一次市委常委会,踱进会议室后才发现虽然摆着椭圆形会议桌,正当中却是与众不同的豪华老板椅,与其它略显寒酸的普通沙发椅形成鲜明对比。 突然悟出这样设置的原因,从布局上暗示班长地位的超然性,作为申委常委对班子成员仕途有着生杀予夺大权,而非百铁那些副省级城市仅仅高了半级而已。 会前方晟与副手张荦健谈了半个小时。 第一印象很重要,然而很遗憾,方晟对这位搭档的第一印象不算太好:交谈费劲,谈吐抓不住重点;数据方面了如指掌,可结论却完全不搭边;热衷于事务处理,缺乏全局性和纲领性把握。 碰到这样的搭档,明峰被坑也是必然的。 市委常委会也只开了不到三个小时,常委们分为旗帜分明的两派:包括张荦健在内的三位偏向固建集团的常委主张怀柔;其他体制派常委强烈要求用最强硬手段应对。 “我们承认固建重工在历史上的贡献,以企业之力打造繁华热闹的固建区很不容易,但绝对不是利用脱钩制造混乱混水摸鱼大捞一笔的理由!”市委副书计、正法委书计林锦河抨击道,“固建当下的乱象已明显超出我们容忍底线,不但对固建而且影响到渚泉其它区县社会稳定,我们绝对不能听之任之放纵不管!固建势力再大再有钱,它还得受地方正府监管,以前赚得的钱、建设的土地都属于国家,而不是改制后的固建股份有限公司!” 张荦健听得连连摇头,软绵绵道:“老林啊老林,话不是这么说的……要辩证地分析问题。” 还有两位常委跳出来炮火万钧猛烈批评固建重工恃强仗势、傲慢自大却效率低下,都被张荦健连消带打化解掉,阵势已经明朗接下来不必多争,十位常委齐唰唰看着新来的市委书计,等他发表意见。 方晟一脸平静道:“刚刚同志们坦率交换了看法,我完全认同荦健同志主张尊重历史,也赞成锦河同志所说固建不能再乱,那么接下来怎么办?我刚到渚泉才三天,很多情况还不了解,不敢也不能轻率地拍板做决策,请各位给我时间沉下去调研,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局势确实到了刻不容缓的程度,我们没时间争论,只要认准目标就得坚定不移走下去,边探索边纠错,这也叫摸着石头过河嘛。” “会后我来安排警卫人员,”市委秘书长束西烛道,“固建区治安形势相当糟糕,方书计务必要注意安全。” 张荦健不以为然:“西烛同志不要把固建区形容得如同人间炼狱,事实上绝大多数居民都保持冷静,被煽动起来无事生非、搅乱秩序的只是一小撮人。” 林锦河又准备反驳,方晟抢先半步道: “在我调研期间请同志们做一件事——列出各位认为最迫在眉睫、最首当其冲要处理的三件事并说明理由,下次常委会共同讨论。时间嘛大概周六,我想三天时间跑下来也该差不多了。” “唔——” 常委们不着痕迹地交换眼色,暗想传说中方晟的三斧头初见端倪,第一招双休日正常上班! 会后束西烛紧随方晟来到书计办公室,以大管家身份一口气汇报了几件——都是生活起居方面的事,方晟对这些并不在意,心不在焉边听边翻阅文件。 “方书计,关于您的秘书不知怎么考虑?”束西烛道,“如果从百铁带,我来联系办理相关手续;如果就地选拔就要安排组织部协助筛选候选名单。” 官至省部级特别位列常委异地调动是允许带秘书的,不过束西烛打听到方晟在百铁的秘书已提拔至基层任职,这样一来或许需要渚泉方面遴选。 方晟抬起头道:“对了,秘书问题我已跟省组织部打过招呼——双江那边的人,名叫肖冬,可能傍晚就赶过来,请跟进一下后续手续和食宿安排。” “肖冬……好,我记下了。”束西烛应道。 肖冬是方晟在清树市顺坝县任县委书计的秘书,离任前安排到县审计局常务副局长,是还算稳当可进可退的位置。这些年来肖冬凭借扎实的理论功底和正直勤勉的工作作风获得县领导认可,换过几次岗位,提拔为县经信委主任后便就此停滞不前。很正常,在县城正科级是百分之九十五干部的天花板,能努力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方晟主动给他打电话,问道:“到渚泉继续跟我干,怎么样?” 肖冬不假思索答道:“好!” 第1519章、微服私访 傍晚时分肖冬风尘赴赴来到市府大院,第一时间见到了方晟,这也是自方晟离开顺坝后首次见面。 ——很奇怪,顺坝大概是方晟所有工作过却没有再度踏入的唯一城市,后世史学家们深度挖掘很多资料都找不到答案,肖冬多年后接受采访提及这个疑问也语焉不详。 大概,所有权重位高者内心深处都有某种独特而隐密的坚持,但他们不说,谁也不知道。 历史的误会,或者说历史的神秘就在于此,再高明的史学家只能就史料分析问题,永远无法探究到当权者的心灵深处。 “没带家属?”方晟笑着问。 “留在家里照顾孩子,我要心无旁骛跟着方书计冲锋陷阱!” 肖冬劲头十足道,也难怪,从顺坝调到渚泉啥也没干先解决了副处待遇问题,小县城里封得死死的天花板终于被打破了。 再听说同是方晟秘书出身的居思危提拔为双江省财政厅长;何超空降铜岭任常务副县长,简直两眼放光。 不过知情人也提醒别光看成功者,没得到方晟首肯而被打入冷宫的前有鄞峡时的秘书齐垚,后有润泽第一任秘书易容方,或耍小聪明或意志不坚定败走麦城。 “冲锋陷阱这个词用得好!”方晟赞许道,“千里迢迢跑过来千万不能有混履历、镀金的念头,就要正视困难勇敢地杀进去,最好象常山赵子龙来个七进七出所向披靡!你准备好了吗?” 肖冬平静地说:“是的,我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方晟笑着拍拍他的肩:“没问你思想……走吧,一块儿逛街去!” 固建城区或者说固建重工大厂区的历史要追溯到五六十年前,环境和管理的相对封闭性使得城市建设、商业布局、时代气息明显落后其它县区两三个节拍,意外收获是使得大片老街老巷等旧事物保留了下来。 老巷子里,包浆浸透的石板路上总有小草蹦出头,巷间吹的风仿佛从老水井里出来的,扑面而来沧桑的凉意;旧墙根边古树冒出地面的虬劲根须攀附在斜坡草堆里,远远望去象巨大的浮雕;街头随处可见身壮枝繁的老槐树,天庭饱满华盖高撑,枝叶间洒下鱼鳞般的岁月流光。 隐身在曲里拐弯街巷里的各种小店铺,有卖散装酱油和红糖,有老字号烤鸭和咸猪头肉,还有缝纫店、理发店、配钥匙的小摊,修鞋修伞补锅钉鞋底……时而传来老先生们清脆悦耳的算盘声,伙计们招揽生意的吆喝声,让整个巷子焕发出特有的、让游子牵肠挂肚的烟火气息和母亲慈爱柔和的光芒。这些老城区的老铺子,在滚滚红尘中抖擞着亮相,投射在从前如帆布的天幕下。 方晟东看看西望望满脸含笑,浓浓生活气息的场景勾起了他童年的回忆,当年也住老城区深巷单位宿舍,也经常被使唤拿着硬币零钞到附近铺子里打酱油买醋,“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正是那一代成年人的口头禅。 随着大规模城市改造,这样的老街深巷、手工业小摊小店越来越少最终都将湮没在现代化高科技发展浪潮之中。有趣的是主导者正是饶有兴趣欣赏并怀旧的方晟这一代领导干部,那又是为什么? 用方晟的话来说,时代应该不停地进步,每代人总会有每代人的乐趣,我们不能一直活在旧时光里。 就象老照片,偶尔翻翻罢了,如果非放在皮夹里时时刻刻惦记着,那就矫情了。 方晟戴着中老年人喜欢的鸭舌帽,平光眼镜,羽绒服拉链拉到鼻子下面——渚泉的初春寒意料峭还胜过百铁两分,这身打扮又保温又防止外人认出。肖冬稍稍落后他小半步,鱼小婷和老吴小吴则散分到两侧及后面,警觉地注视着周遭环境。 来到拐弯处肖冬买了只花圈,穿过长长的巷子来到一幢俗称火柴盒六层老楼西侧,正是那位猝死在社区办公室的陈大爷住处。按习俗灵堂设在家中客厅,门前空地临时搭了个帐篷用于接待吊唁的客人、堆放花圈草纸等物。 有人接过花圈,肖冬顺势递了只信封,对方一摸厚度再看两人气度便知非富即贵,询问道: “您二位是……” 肖冬简洁地说:“工友。” 这是不想透露身份了,接待人员也理解,毕竟这事儿在官方平台比较敏感,而民间又炒作得太热,很多陈大爷过去的老领导老同事过来吊唁都遮遮掩掩,不想给外界过多解读的空间。 从帐篷到家里站了很多人,围观的居多,陈大爷猝死到现在已快一个月,陈家硬是没火化一直将尸体停放于冰柜,以期给有关方面造成愈发加大的压力。当然陈家的解释是春节期间不便吊唁,特意延长时间以便外地亲朋好友赶回来。 穿过人群来到陈家客厅,方晟和肖冬站在遗体前鞠了几躬,旁边有个干部模样的人搭讪道: “二位有点面生,是老爷子哪个车间的工友?” 方晟反问道:“您是……” “老爷子的大侄子……” 他才说了一半,后面有人恭维道,“存华是咱机电仪表公司测试中心主任,老爷子生前最喜欢的侄子!” 方晟不置可否与陈存华握手,肖冬道: “二十多年前老爷子和咱俩被抽调到某个模具研发小组共事了一段时间,因为工友操作险些酿成重大事故,是老爷子果断出手处理险情,这些年来咱俩始终放在心里……” “过命的交情。”方成补充道。 固建重工这种重型机械企业搞研发小组是家常便饭,特别初期模具模型都靠手工打磨,确实需要经验丰富的钳工。至于面生,固建重工在固建区工业基地就几十万人,还有分布在原山各市区、外省生产基地加起来超过八十万规模堪比央企,彼此陌生很正常。 陈存华到底大小是个领导,应变也快,道:“是啊老爷子勤勤恳恳几十年结交了很多象您俩这样的真心朋友,这些天来有出主意的,有直接在各个层面帮忙的,有给予人力物力支持的,陈家老小感激得很。” 这种谈话艺术在体制里叫做“漂移”,表面上顺着话题谈朋友交情,实质重心已暗暗转移到猝死之事的处置。 方晟就等他铺台阶,颌首道:“咱俩也是专程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请这边来。”陈存华做了个邀请手势。 出了门右拐顺着楼梯来到二楼,拿钥匙开门时陈存华略一踌躇,停住手道: “敢冒昧问下二位目前工作单位和职务?” “我在黄树大肃市正府。”肖冬按事先的剧本答道。 方晟徐徐道:“听说过振兴中原六省领导小组么?具体做什么就不便透露了,请谅解。” 陈存华一惊,又一喜,道:“噢噢噢,我明白,我明白,”赶紧哗啦啦开门,“二位请。” 进了门,“霍”好家伙,里面坐了一屋子人! “这位是振兴领导小组领导,老爷子生前好友,”陈存华着重介绍了方晟,对屋里**个人身份却绝口不提——很明显都有官相,仅一言蔽之,“屋里都得到过老爷子关照,都是自己人……哎,老周又发什么火?” 老周愤愤道:“想想窝火,那个姓张的——在这儿我就指名道姓骂,那个张荦健真不是东西,这么久了别说没送花圈,都没假惺惺打个电话慰问一下!想当年他进厂第一天找不着食堂,饭卡也忘了带,是老爷子拉着他去食堂花一毛六打了份饭菜,那时一毛六什么概念啊!张荦健压根就是忘本,将来不得好死!” “老周也别太激动,姓张的也有难处,”坐在正当中显然官最大的中年人慢斯条理地说,“新书计刚刚上任,老爷子的事儿肯定要放到头条,身为市长要保持公允立场不然内部日子也不好过。” 有人说:“邓部长啊老周话糙理不糙,要谈难处人家郁磊申长才难呢,照样送花圈送帛金!工作归工作,人情归人情,两码事嘛。” “安松部长腊月二十九夜里专门过来吊唁呢,这就是情分!”又有人说。 可能指省统战部长曾安松,虽不是“固建人”但渊源很深。一股独大的国企在省市区三级占取如此比重的势力,放眼中原乃至内地都极为罕见。 邓部长还是代为缓颊:“各有各有方式,不能强求,荦健的性格就是面冷心热很多话闷在肚里,不是一天两天,大伙儿应该了解。” “心热,哼……” 老周愤愤不平还要说什么,陈存华赶紧打断道:“人差不多齐了,商量正事吧?” “等等!”邓部长转向方晟,“这位领导贵姓?” “免贵姓方,方方正正的方。” “振兴领导小组我也有些粗浅了解,请问方领导跟在哪条线啊?”邓部长还是信不过他俩。 方晟还是先反问:“邓部长是在……” “渚固重型机械总部机关后勤保障部部长,”陈存华介绍道,“就是上市的那个公司。” 邓部长纠正道:“副部长。” “失敬失敬,”方晟这才说,“我原来大部分时间在陈故发动机生产基地,后来抽调到三相国资委,组建振兴领导小组时组织上安排跟在副组长于道明后面跑跑腿。” “噢——于道明……” 屋里所有人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心里却透亮得很:眼前这位姓方的背景挺扎手,从生产基地到省国资委再到领导小组,而且直接跟实际掌权的一把手副组长,“组织上”怎么单单看中他? “好,好……”邓部长认可了他的身份。 陈存华趁机说:“各位,现在言归正传……” 第1520章、事出有因 “各位,现在言归正传,”陈存华道,“老爷子不幸去世后承蒙长辈、领导们关心,多方呼吁奔走广为宣传,目前咱们陈家的不幸遭遇已引发外界甚至京都关注,具体到固建风向也发生变化,原来相关部门三天两头跑过来催火化下葬,现在非但不见踪影反而来了民政部门的人主动关心善后补助问题;市场监督局扬言拆除违建如今也不吱声了;我兄弟几个每天必接的劝诫电话已两天没打,说明事态向好的方面发展……” 邓部长竖起大拇指道:“老爷子没看错存华,这次发挥的作用很大!” 陈存华连忙合掌道:“要谢谢的是各位。但也有圈内人士点拨,固建操作层面可能在方法方式上有所缓和,上面到底什么意思还两说——下午市常委会新来的书计根本没发表意见,只说要调研,可见态度暧昧未必如咱们所愿把妥善处理老爷子的事放到首位以争取民心。接下来怎么办,老实说陈家内部开始出现分歧,冰柜快一个月了不能再耽搁,可一旦火化咱手里没牌更不行。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说完陈存华坐到肖冬旁边的塑料凳上。 沉默数秒钟,邓部长当仁不让接手主持,指指一位秃顶微胖的长者道: “老任在区宣传部消息灵通,先给咱分析分析大形势,新来的书计长什么样儿、什么路数、会怎么处理老爷子的事儿?” 陈存华悄悄介绍老任是固建重工集团宣传部与固建区委宣传部一肩挑,科级干部,主要负责网络安全方面工作。 老任苦笑着摇摇头:“新书计长啥样还没见到——来三天了不开会不作报告不到各部门视察,弄得挺神秘。要说新书计的路数,听黄树那边的人说不是善茬,特别会整人,被他撂倒的真不少……” 肖冬不安地舔舔嘴唇,方晟却听得很专注,希望听到不加修饰的外界评论。 “关键在于被他撂倒的都是什么人?坏人撂得越多越好,好人嘛那就……”邓部长在这群人当中官最大立场也最公道,进屋后他说最多但没一句过头话。 老任还是苦笑:“到一定级别哪分得清好人坏人?体制跟咱企业不同,干活的少,琢磨人的人多哩……省里太高够不着,目前市里泾渭分明,张荦健是想两头糊泥巴把事情抹平,最好没人关心固建没人想到老爷子去世才好;外区(在他们眼里固建以外的都叫外区)那帮干部看不得明峰被搞下台,一心想着打击报复,借老爷子的事出掉恶气。据说下午市常委会上又吵了几句,不过新来的书计没介入,只叫各人写当前首当其冲要处理的问题……” 方晟不觉皱眉。 “首当其冲”,连自己在常委会说的原话都传出来了,这可是严重违反组织纪律的行为! “小汪说说执行层面的事儿。”邓部长继续点名。 陈存华悄悄介绍小汪也身兼数职,名义上是区市场监督局执法大队三中队副队长,其实局里究竟多少同事都不清楚,也就是区局从未正式履行过体制职能,他实际负责两个大厂里的市场监督和执法。 小汪茫然道:“没收到新通知新精神,还是按张荦健所要求的‘积极稳妥、踏实低调’八字方针加强管理,春节以来都不准随意没收、处罚、关停,防止再度引发群体事件。” “峻铭,该你了。”邓部长拍拍坐在右侧的长者。 陈峻铭,陈大爷远房侄子,省卫健委中医药管理处科级干部,还兼着固建区中医药管理局医政医疗服务监管科科长的职务,据说是应固建重工的要求。 听到这里肖冬暗暗心惊,觉得陈家苦心费诣召集各路神仙恐怕不只为陈大爷猝死讨说法,应该有更深远的阴谋。 干咳两声,陈峻铭道:“中午跟京都那边通了个电话……” 此言一出感觉客厅里所有人都精神大振,个个瞪大眼睛看着他。 “那边的意思是还要闹,闹得越大市里会顾全大局给李家开的条件越实惠,包括承认那块建筑,包括补偿款、丧葬补贴、亲属赡养费等等都会从优,也让老爷子在天之灵得到安息,”陈峻铭道,“那边说暂时不要火化,能拖则拖,关于这点我和存华观点就不一致,下午已经争了好一会儿,所以想听听各位的想法。” 说白了就是停尸要挟呗。 屋里又短暂沉默,隔了会儿邓部长斟字酌句道: “闹到什么程度才算大?万一闹得不可开交谁来收场?我声明不是临阵退缩啊,之前二十多天在座各位包括我都没少出力,而是说要事先划出明确的底线,达到目的随即收兵绝不恋战。” “对的,邓部长说出了问题的关键,”老任道,“虽然到目前为止官方还没跟陈家接触,但峻铭、存华等等你们得达成共识,不能事到临头才忙着商量对策。这么说吧,官方开到什么条件就同意了结?” 陈存华道:“昨晚咱们几个还琢磨这事儿,当然必须尊重岩漳的意思,他是正宗苦主嘛——房产证肯定要给改成实际面积,这点不容讨价还价,官方说有碍市容那就置换同地段同等面积住房,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众人一叠声道。 方晟暗想你是违章建筑就应该推平了,顶多给点补偿吧,置换同地段同面积还不过分,拿梯子上天啊? “关于赔偿问题,考虑到现在都不管这个项目那个项目而是一账算清,咱也不漫天要价,一口价两百万,各位觉得呢?” 小汪显然处理过类似事件,道:“要看官方怎么界定责任,如果明确社区负主要责任通常赔偿款不超过八十万,但老爷子这事儿都闹成这样了肯定往一百万以上谈。如果官方不承认老爷子猝死跟社区阻挠刁难有关,那……那有点复杂……” “第三个条件就是解决岩漳的编制问题,那件事根本就是集团的责任,事到如今也不便明说索性一揽子解决,”陈存华道,“就这三个条件。” 众人都沉吟不语,邓部长冷不丁道:“请领导小组方领导谈谈,您站得高看得远,肯定有建设性意见。” 方晟暗道这位邓部长真是老江湖,分明逼在场所有人表态啊,遂道: “各位,我和肖主任下午刚从龙泽坐高铁过来没耽搁就到这儿了,固建这边的事听说一点但不是很全面,所以就事论事,不周全之处请各位见谅。” “没事,就咱几个畅所欲言嘛。”邓部长道。 这时陈大爷的儿子陈岩漳也敲门进来,闷着头坐到角落里。 “三个条件,从老爷子家属角度来讲不为过分,人命最金贵,没人愿意拿老爷子的命换房子、票子对吧?”方晟道,“前两个条件我觉得都好商量,根源是钱无非多与少、以什么方式补偿的问题,但解决编制恐怕在当前形势下是最难啃的骨头……” 老周又跳出来,道:“方领导说到点子上了,编制简直就是当前固建区的敏感词,不晓得牵动多少人的心,搅出多少麻烦事,大街小巷出面闹的十有八九为这个!” 邓部长道:“但又不能不争取!方领导可能不知道岩漳的特殊情况——十多年前他就从工人性质转为事业编制,在老爷子徒弟们的帮助下逐步从车间到行政岗位,六年前提拔为动力机械大厂区保卫科长,按常规应该在区里挂个职务相当于占个编制,事实上机械厂也跟相关部门衔接好了象小汪一样挂靠区市场监督局执法大队。可下发红头文件时打字员误操作把后面挂靠职务那一行删掉了,岩漳又不懂这里面的门道没在意,区里只认大厂区红头文件说话也就不予挂靠,直到去年统计编制才发现出了大麻烦!” 提到这件事陈岩漳就窝囊,重重唉了口气。 “哎呀,编制落空了!” 方晟和肖冬同时吃惊地说,身为体制中人自然深知此事的严重性。这样说来是区市场监督局执法大队里属于陈岩漳的名额被别人占了,而编制这种东西一旦丢了就丢了,想要回来难于登天。 “区局当然不可能凭空给岩漳腾编制,动力机械厂领导换了两茬根本没法追究到底谁的责任,去年老爷子为这事儿东奔西走也受了不少冤枉气,加上要求改房产证信息两桩事摊一块儿……”陈存华脸色黯然道。 在场都知道以眼下形势即使动力机械厂出具手续,区里都不可能认账。今非昔比,你企业任免干部关我公务员系统毛事? 你说你是事业编制,拿证据啊,可说来好笑,确凿证据竟毁在一个打字员手里! 老周一拍椅柄:“所以咱才必须闹,你不闹都当你是好捏的软柿子!那些个当官的就是这样,跟他们好好说话就横鼻子瞪眼睛好像欠他们八百万,踢皮球似的推来推去;打个投诉电话、找记者随便写个报道,马上赔着笑脸就过来了比谁都热情!” 邓部长却紧紧盯住方晟:“方领导觉得如果不闹怎么办?” 真是无解之难题。 一时间肖冬也想不出话来回答:不闹没人理也不可能解决;闹,新上任市委书计总不能鼓动人家闹事吧,传出去象什么话? 第1521章、小题大做 众人环伺之下,方晟微笑道: “明天回去我就通过领导小组渠道做些工作,起码要让省里市里知道老爷子是受了委屈,这一点想必没问题的……” 陈家几位子弟以及老周等人都面有喜色,连连道谢。 方晟又道:“这些年隔得太远对老爷子关心不够,我和肖主任也很惭愧,举手之劳无足挂齿。要把事情办成需要多方面努力,不知各位有什么计划?” 轻轻巧巧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计划就是大伙儿一齐动手把事情捅……” 老周刚说了半句就被邓部长打断,道:“主要是发动亲戚朋友逐层逐级反映问题,方领导从上而下,咱们是从下而上,岩漳、存华这边嘛也要开动脑筋能抗争就抗争,争取自己合理权益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对不对?” 陈存华还在纠结:“冰柜的作用有限,再搁下去恐怕……恐怕……” 陈峻铭呛道:“京都那边抓方向性原则性问题,可不管你担心的这些个小事。” “味太大的话别人不说,左邻右坊也要提意见的……” 陈存华争辩道,又被邓部长打断: “办法总是有的,无非涉及到技术问题,偌大的固建重工解决不了冰柜制冷难题么?笑话!时间不早了,存华先陪方领导和肖主任吃晚饭,咱几个随便聊聊。” 此言一出,方晟和肖冬心里明白邓部长这是下逐客令,知趣地起身说不必客气,省里对接领导小组的部门已经安排好了,这会儿下楼再见老爷子一面,明早直接动身回黄树不过来打招呼云云,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场面话。 下楼时鱼小婷等人各自扼守要害,他们就有这个本事,总能找到不引人注目的位置。会合后出曲曲折折的深巷天色已晚,街上依然车水马龙既嘈杂又混乱,却看不到值勤人员身影。 行走在人行道,方晟问道:“刚才那番谈话,你看出什么没有?” 久别重逢后首次考试,肖冬胸有成竹,笑道: “首先邓部长是指挥官,所有行动方案必须他认可才能拍板,其他人都不具备这样的权威;其次商量的是老爷子丧事,儿子陈岩漳根本没有发言权,完全被陈存华和陈峻铭两位侄子所掌控,但他俩意见又不一致;最后真正主导并挑起事件的是陈峻铭嘴里‘京都那边’,连邓部长都十分看重,说明陈家利用陈大爷的死闹事有更深背景。” 方晟很意外,赞许地瞟瞟秘书道:“不错啊肖冬,这些年沉在顺坝没被酒色误了光阴,思维比过去还机敏通透!你观察得很细致,分析得也到位,陈大爷的死之所以发展到不可收拾态势,春节前夕操纵舆情掀翻明峰,没那么简单!‘京都那边’在幕后策划,前线坐阵的是邓部长,牢牢维持着猝死事件的热度。” “实在不行就把那屋子里的先控制起来,群龙无首,啥事都干不了。”肖冬在顺坝已习惯方晟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强悍手段。 “哈哈哈哈……” 方晟笑着指着肖冬脑袋道,“还没了解情况就敢霸王硬上弓,真有你的!仔细想想为啥包括明峰在内的市领导拿这帮人没办法?关键在于邱部长等人要么属于固建重工,要么在省里任职,鞭长莫及——这么说吧,集团不点头任何人都不可能到固建区抓人,否则哪怕把人铐上车都寸步难行,类似场景我在百铁碰到过,在你看来可能难以想象。” 肖冬还不服气:“公检法都是吃干饭的?不听话把他们先换了,然后大批干警切块承包各司其职,以渚泉一市之力对付一个区不成问题的。” “问题在于目前固建区公检法同样处于混沌状态,哪些是自己人哪些属于固建重工都是未知数。编制是当前最大的矛盾,种种错综复杂种种特殊情况,陈岩漳不过是其中一个缩影。” “明明可以分两步,就事论事拿到赔偿款办完丧事,陈家非把陈岩漳编制问题搅进来,说穿了并不想息事宁人,意在无理取闹。”肖冬道。 “刚才我明确说过,陈大爷猝死事件应该围绕赔偿来谈,”方晟道,“眼下编制怎么敢松口?特殊情况太多了,你也特殊他也特殊最终没法控制名额。” “最终目的要达到个别人——不,相当数量的人乱中取栗混入公务员队伍,同时也大幅减轻集团负担,把包袱甩给财政。” 夜色中方晟目光深遂明亮,静静走了段路道:“依我看,最终目的是继续实质性控制固建区,保持集团的绝对影响力以维护其长远利益。” 肖冬震惊,道:“这这这……这可是螳臂当车的逆潮流行径啊,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可在中原地区就有人有这种自信。” 琢磨了会儿,肖冬道:“固建重工还没正式启动改制进程,人事权在申委,可以出重手把领导班子都换掉!” “从去年宣布改制起人事全面冻结,京都和省里都倾向于原班子自然过渡以免发生大的震荡,更容易影响企业正常生产经营,”方晟幽幽道,“而且固建重工虽然是省属国企,董事长和总经理却是中管干部,省里动不了,京都……嘿嘿嘿,陈峻铭说‘京都那边’很有底气啊。” 怔忡片刻,肖冬道:“方书计,我终于感受到形势的严峻程度,回想当年顺坝,对手也就窝里横,暗黑势力到了清树都不灵光。如今可真是上天入地、海陆空三军啊!” 霓虹灯闪烁下方晟的脸忽明忽暗,微微笑道:“有这句话说明你开始融入渚泉,的确,越往上走面临的困难级别越高,远不是顺坝那会儿打打杀杀,动用飞机大炮就能解决的,而是……无所不在、漫天遍地的网络,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要有耐心地、细致入微地拆解矛盾、找准症结,以拆除定时炸弹般的谨慎排除障碍,对症下药。” “是的,方书计。”肖冬应道。 不知不觉走了一个多小时,肖冬选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清爽的拉面店,连同鱼小婷、老吴小吴等分三张桌坐下,没多会儿帅气阳光的店老板便将面条端过来,鱼小婷那碗还特意多了朵萝卜花。 方晟瞥了一眼,打趣道:“老板也给我来朵花,加五毛钱。” 店老板是个年轻帅小伙子,脸一红连忙解释道:“煮面时随手雕的,不收费不收费,要不给几位每人来一朵?” “不要麻烦,开玩笑的,”方晟边吃边问,“小店生意怎么样?” “还过得去吧,勉强糊口。” “开几年了?” “今年是第三年,”店老板道,“刚开始磕磕撞撞边摸索边改进从去年才开始赚钱,不过春节前后固建区有点……唉,不提了,日子会好起来的。” 见他谈吐得体,肖冬微微好奇,问道:“老板以前干什么?” “大学毕业后在家呆了两年,后来凑钱开了这家店。” “哪个大学?”方晟和肖冬同时问。 “京都交通工程技术学院。” 肖冬暗忖原来是本二难怪找不着工作,淡淡道:“专业应该跟固建重工沾点边。” 方晟在百铁三年却知招生这块有个特殊情况,遂问:“它在原山按本一批次吧?” “是啊,京都本二、原山本一,线上六七分才提档呢。”店老板道。 “没想办法留到京都,或者沿海一带相关专业的单位?”肖冬问。 店老板的模样是不愿多谈,笑笑说“不容易啊”就拿着抹布转身,这时五个打扮新潮、染着怪异色彩头皮的三男两女大大咧咧闯进来,之所以说“闯”,因为他们脸上写满了挑衅与不屑,进店后看什么都不顺眼,连续踢飞好几张椅子,还顺手扔掉个筷筒。 拉面店只有六张桌子,本来方晟和肖冬、老吴小吴坐在左侧,鱼小婷独自坐在右侧。见人多了鱼小婷端着碗让到左侧,意思是把右侧位置腾给几个年轻人。 不料两对男女坐下后,剩下那位穿了鼻环、耳环、唇环的年轻人金刀阔马坐到鱼小婷旁边,指着碗里没舍得吃的萝卜花道: “伙计,这种花给我来一打!” 店老板似对他们极为忌惮,赔笑道:“都卖完了,这是最后一朵……给你们都来碗牛肉拉面?” 脸上三环的年轻人轻蔑笑道:“牛肉面?切,你的店大概就是最高档的吧,哈哈哈哈——” 对面三个年轻人一齐放声大笑,只有进门后主动蜷到最角落里的淡黄带红头发女孩嘴角勉强动了动,满脸笑不出来的苦涩。 黄红头发女孩旁边的男孩——蒜头鼻鼻孔朝天,偏偏喜欢仰着脸更显得两个窟窿超大,一拍桌子说: “姓梁的少在这里装佯,已经说好的事为什么反悔,背后捅刀子?” “捅什么刀子?”小梁不安地双手在围兜上擦来擦去,仿佛预感到大祸临头。 三环年轻人朝鱼小婷等人吆喝道:“谈正事呢,你们赶紧吃完出去!” 鱼小婷没吭声,老吴冷冷道:“没吃完——要谈事出去谈,这是面馆!” “啪!” 三环年轻人拍案而起,瞪着老吴准备动手的样子;老吴毫不示弱瞪着他,有恃无恐。 坐在靠门涂满脂粉和口红的年轻人轻飘飘提醒道:“别介,咱们干警察的可不能随便打人呐。” 警察?! 连方晟都吓了一跳,停下筷子打量这几位打扮得花枝招展、五彩缤纷的小伙子。 第1522章、妥协现实 “给我老实点,当心把你铐了蹲水泥地!” 三环年轻人恫吓道,但方晟等人可以继续坐着吃面——他们已经察觉到有文章,故意磨蹭着不走。 蒜头鼻接着说:“梁小郑,几年前那事儿我做得不仗义,事后亲自登门道歉还掏钱让你开了这家拉面店,说好的一笔勾销从此不准再提,是吧?” “是……”梁小郑低头道。 “真真踹了你跟了我,那是她自己的决定,跟我一点没关系,是吧真真?”蒜头鼻转向身边女孩问。 真真的头快垂到胸口,声音微不可闻:“是……” “按说你开你的拉面店,我当我的警察本来还打算下半年和真真结婚,你倒好,这节骨眼上捅刀子,把那笔烂账翻出来寒碜老子!” 咬牙切齿说到这里,蒜头鼻按捺不住猛地冲上前一脚把梁小郑踹出三四米远,重重撞到墙上痛得脸色惨白,半晌直不起腰。 真真尖叫一声哭泣着死死抱住蒜头鼻,涂脂粉口红的年轻人还是风轻云淡说“咱警察不能打人呐”。 “你说,这笔账怎么算?”蒜头鼻挣了半天没挣脱,指着梁小郑骂道,“是不是拆了你这破烂店,滚回家待业!?” 梁小郑面若死灰,喃喃道:“不是我……我没有……我为什么……” “做了还不承认!” 三环年轻人再度拍案而起,冲上前飞起一脚直踹梁小郑脑袋! 然而踢到一半却停住,原来被身侧的小吴单手压住。 “你干嘛?吃完就滚,别让我厌烦!”三环年轻人咆哮道。 梁小郑也忍痛道:“他们是客人,别……我们之间的事不用伤着别人……” 三环年轻人毕竟是警察,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惦得出小吴身手还可以,遂悻悻回到座位。 涂脂粉口红的年轻人终于说话:“咱们不想惹事儿,能和平解决问题最好啦,梁小郑,如果明天上午主动去纪委承认情况不实把举报材料撤了,一切ok;否则的话拉面店绝对开不成,你信不信?” 梁小郑突然抬起脸,态度坚决地说:“我早就死了伸张正义的心,就要讨个说法,拉面开得成开不成我都要举报!” 霎时蒜头鼻和三环年轻人尤如被激怒的公牛嗷嗷叫着冲向梁小郑,涂脂粉口红年轻人旁边的女孩子动作更快,拿起桌上的醋壶砸过去! 半秒钟——或许更短,所有动作陡地定格成一个画面:鱼小婷屏障般挡在梁小郑面前,左手紧握蒜头鼻的手臂勒住三环年轻人喉咙,右手准确地接过醋壶,微微倾斜,醋凝成细线流进蒜头鼻颈脖里。 涂脂粉口红那对看呆了,齐齐从座位上跳起身指着鱼小婷吃吃说: “你你你……你敢袭警?” 鱼小婷脸一沉:“你们哪个穿了警服?进店后哪个出示过证件?你俩袭警还差不多!”说着闪电般掏出证件晃了一下旋即收起。 松手刹那蒜头鼻踉跄后退两步,三环年轻人却暴怒着飞身上前攻击,仅半秒钟又被鱼小婷制住。 “我已出示证件还敢动手,不要命了?”她喝叱道。 三环年轻人骂道:“臭娘儿们,老子就要跟你玩命!在固建,还没人能占到老子的便宜!” 鱼小婷一字一顿道:“凡事总有第一次,小伙子!” 说罢扣着他的唇环用力一拉,立即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蒜头鼻等四人都惊呆了,慑于她的厉害又不敢上前,吃吃道:“你惹祸了,你惹大祸了……” “惹祸?我最喜欢惹祸!” 鱼小婷再扣着他耳环一拉,又是痛彻肺腑的惨叫! “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们!”鱼小婷喝道。 蒜头鼻等人上前架住血淋淋的三环——只剩下一环了,狼狈不堪逃出拉面店,出门瞬间涂脂粉口红年轻人已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鱼小婷将梁小郑扶起来,他紧张地说: “你们快跑……你们捅马蜂窝了,刚才几个真是区治安支队的,被您整的那个他爹是区公安局副局长,厉害着呢!” 方晟终于说话了,微笑道:“已经捅了就从容面对呗,天塌不下来。说说看,举报材料什么回事,谈好的条件又是什么回事?” 梁小郑捂着肚子坐下,有气无力道:“告诉你们没关系,反正我这店也开不下去了,等待我的不知道啥命运……” 梁小郑学的专业是交通工程建设与装备,主攻交通智能系统。这个选择由父亲——固建重工普通电工拍板决定,瞄准集团新兴产业装备智能化方向,梁小郑也无所谓,深知仅凭京都交通工程学院本科文凭不足以争取留京都。 毕业后回到家乡,此时关于硬脱钩和集团改制的消息愈传愈烈,固建区兼固建重工已经暗流汹涌,很多过去的惯例、传统纷纷被打破有一点点步入正轨的意思,对梁家而言最大的打击是作为集团员工福利的“内部子弟定向招聘”被取消,所有名额一律面向社会公开招考。 梁小郑犯起了嘀咕,说与其千辛万苦考固建重工还不如考公务员,企业毕竟是企业。这一点梁家都赞成,于是掏了几千元报名考公培训班,年底参加区公务员与事业单位考试并顺利通过笔试,面试自我感觉蛮不错——他报考的公安系统综合文职岗位,三人进面试选前两名,他则是笔试第一,还有啥问题? 然而偏偏出了问题! 面试后居然没了消息,网上也没公示,这事儿好像从没发生过似的。过电话询问,对方不耐烦地说没接到通知就是没考上,明年再考吧! 梁小郑懵了。 到了这时老百姓才真正体会到衙门深似海的含义,居然满世界找不到打听门路,郁闷地干坐在家里生了两个月闷气。 接下来传来的消息打击更大:省里正式宣布固建区与集团脱钩彻底转轨行政体制,为固建重工改制做好准备,在此期间人事、人员调整调动一律冻结,也暂停公务员和事业单位招聘考试! 紧接着固建重工也发布相应公告暂停招工,要等改制尘埃落地才会推出新方案。 梁小郑傻了眼。哪怕固建最底层老百姓都知道脱钩、改制宣传得轰轰烈烈,要想彻底落实到位何其困难,没个三年五年根本理不清头绪。 总不能一直呆在家里吃闲饭吧? 就在徘徊之际,有位在市人事局下属中心的大学校友无意间看到固建区公安局事业编制人员花名册,上面赫然有梁小郑的名字,年龄、性别、参加工作时间都对得上,再想细看对方就有些警觉,把电脑锁屏了。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梁小郑这回学乖了,不再走官方渠道打听,而是找到一位做报社记者的校友直接闯到市人事局宣称调查真相! 人事局方面自然有冠冕堂皇的说辞打发那位小记者,但梁小郑也没幻想一击成功,而是通过此举吸引外界关注,马上便会有源源不断信息涌过来。 果然没过两天就有自称市局某处的办事人员主动打来电话,说此事正在核查之中,在官方调查结果出来前不要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也不要擅自发表不负责任言论,事情总会得到圆满解决。 紧接着又有不知名网友发来消息,透露那次事业单位招考梁小郑其实通过了面试,只不过被人给顶包了! ——就是说事实上有个人顶着梁小郑的名字在上班,怪异的是,他在区公安局治安大队里用本名,只有档案、工资卡上写着“梁小郑”,是圈子里心照不宣的秘密! 再后来连顶包作案者身份都查到了:金宽,职业技校毕业,父亲是固建重工集团行政保卫部副部长兼固建区公安局副局长金兆明。 至此事情内幕豁然开朗。 发展到这一步,可以说刚刚开了个头,好戏还在后面。 一个雨夜的十点多钟两个戴着口罩的人来到梁家,自称受金家父子委托过来调解的,然后滔滔不绝说了三四十分钟,核心意思就是木已成舟,劝梁小郑接受事实——以金兆明在固建重工的身份,即便恢复工作以后也没好日子过,还会影响到梁家全家,毕竟家人都在固建重工混饭吃,那样的话打击面太大了。 很快梁家除了梁小郑之外都想通了其中的道理,接下来面临的问题是:梁小郑失去一份宝贵的工作,怎么办? 调解人说金家愿意通过协助梁小郑开店做小本买卖的方式予以补偿,话说在固建重工地盘开店是很困难的,不仅要通过手续繁琐的行政审核,最重要的要得到集团方面许可,不然哪怕省厅公章盖得晃晃的、实力再雄厚也白搭。 正因为卡得很紧,基本上店铺开张就能赚钱,对梁家来说还是有很大的诱惑力:金家出创业启动资金、金家负责办理开店手续,梁小郑只须负责房租和日常经营,听起来是包赚不赔的活计。 人穷志短啊,依着梁小郑的性子要不依不饶,梁家其他人却态度一致答应调解——对方软中有硬的威胁如同乌云沉甸甸压在头顶,是的,象金兆明的地位想对付梁家这些分布于集团下辖公司再下辖厂区或分公司普通员工,真是比碾只蚂蚁还容易,方法太多了,换工种、换工组、换车间、换工厂等等,让你有苦没处说有气没处撒。 不能因为一份工作而毁了整个家庭,惦量再三,梁小郑无奈向现实低头。 第1523章、现场执法 “双方谈到凌晨三点确定了很多细节,最后我立据发誓永远不提那件事,”梁小郑道,“就这样我开了拉面店——我小姨会做拉面,我姨父有原料等渠道,生意也慢慢做起来了,谁知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 肖冬插嘴道:“女朋友被那家伙抢走了?” “您都看出来了……”梁小郑惨笑道,“是的,真的被抢……” 真真是梁小郑从小就认识的邻家女孩,大学毕业后抢在最后一波进了集团下辖的物流服务中心做财务,工作相对轻松,经常下班后跑到拉面店帮忙做下手。 想不到的是,金宽和一帮狐朋狗友始终在附近暗中监视拉面店,偶尔也大模大样到店里借吃面条敲敲警钟,一来二去看上了真真。 有钱有势的公子哥看上灰姑娘,现实生活中可不会遭冷遇,何况真真在集团大架构底下做事,如果能倚到大树,何必拴死在拉面店? 如果能下班后看电影、泡夜店、喝咖啡、吃牛排,何必在店里忙碌到深夜伺候客人? 对这样的结果,其实早在考试失败时梁小郑就有预感,后来开拉面店更是阴影萦绕于心头:一个国企行政人员,一个面店小老板,在当下现实而功利的商品经济时代注定以悲剧告终。 所缺的无非是一个契机罢了。 然而无论如何,真真都不应该跟金宽好,这家伙是毁掉自己一辈子的罪魁祸首啊! 当真真满含泪水提出分手时,梁小郑以惊人的冷静表示理解,或许,复仇的种子在那一刻起已悄然播下。 去年省里宣布正式启动脱钩和改制,整个固建区都在讨论“编制”,各种小道消息炮制出炉,梁小郑看到的却是希望—— 省市两级部门肯定要对在册公务员和事业单位人员进行盘点,这档口公开举报不就可以重启调查么? 再说了当初省厅有关部门宣称调查也没告知结果啊,一举两得。 梁小郑想不通的是,举报材料明明寄到申委、省纪委、省组织部、省人事厅、省国资委等省级单位,为什么落到区纪委手里? 说到这儿外面响起了警笛声,梁小秋脸色大变,匆匆道: “你们快走,快走,肯定是那帮家伙叫来的同事,落到他们手里就糟了……” 方晟却安详地说: “怕什么,我们又没干坏事……而且咱们跑了,你怎么办?” “唉,您不晓得那帮家伙有多无耻!快走!”梁小秋催促道,“我没事,我想好了躲过今夜明天到沿海打工,凭我的专业混口饭吃没问题……” “你家人呢?”肖冬问。 梁小郑脸色凝重地说:“改制后企业是企业,应该不会——国家也不可能再让它拥有超出企业权限的权力,所有人都凭技术、凭实力吃饭,我坚信这一点!” 方晟点点头:“说得好,群众的信任是我们党、我们正府施正基石,有了它,我们才能无往而不利……” 话没说完,两辆警车呼啸着封堵住拉面店,里面跳下几名民警大声喝道: “里面的人举起手来,双手放到脑后依次出店,接受检查!” “给你们一分钟,否则警方有强行破门的权利,开始计时!” 梁小郑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这下糟了,这下糟了,我反正横竖一条命,你们怎么办?连累你们真过意不去。” 方晟还是镇定自若,笑道:“如果有机会让你恢复工作,还愿意加入到公安队伍?” 梁小郑叹道:“想有啥用……不过我觉得不应该放弃,多一个我这样的人,总比让金宽那帮纨绔子弟占着位置好,您说呢?” “说得好!” 方晟忍不住拍拍梁小郑,道,“很浅显的道理,为什么很多体制里的人偏偏想不明白呢?还不是私心杂念作祟!” 外面民警索性通过警车上的喇叭叫道:“店里的人听着,现在开始倒计时,10、9、8、7、6……” “你们……” 梁小郑见方晟几个若无其事的样子都快急疯了,鱼小婷却还笑得出来,嫣然道: “谢谢你送的花……十多年没人送花了,居然还能吃,今晚我很高兴。” 说着闪身出去并亮出证件,接下来几名民警围上去查看。 双方不知说了些什么,蓦地鱼小婷身形腾挪闪避动作眼花缭乱,紧接着“卟嗵”数声,几名民警都飞出几米开外重重落地,再也爬不起来。 两名坐在警车里的民警见状,一个拔枪冲下车,一个拿起对讲机紧急援助。 鱼小婷单手一扬,持枪民警恍若遭到重击随即倒地并痛苦地打滚,请求援助的民警被她冷冷逼视下居然扔掉对讲机举手作投降状! “一群没用的东西!” 方晟恼怒道,虽说鱼小婷是贴身警卫,此时他宁愿看到民警们奋不顾身与她搏斗。 肖冬道:“都说固建区相对封闭,金宽那几个倒把外面所谓花样美男的歪风斜气学个正着,打扮得让人恶心!” “打警察……你们……”梁小郑已经语无论次,听到更远处响起的警笛声,一跺脚道,“罢了,你们先跳,事情由我而起,所有责任我来扛!” 方晟大笑,富有深意道:“怎么会?小梁这样有见解有担当的年轻人要用到刀刃上!放心,咱们有底气。” 说话间大街两端相向飞驰而来两队警车,眼看快撞上了互不相让,直至剩下二十米左右才紧急刹车—— 轧! 发出尖利而急促的声音。 两边警车都跳下若干名警察,对峙、争执片刻隐隐飘来“市委书计”等词,旋即左侧警察们态度大变,迅速扶起被打得失去行动能力的同伴们整齐划一地向后退,右侧为首警察小跑步来到拉面店门口敬礼,正准备说话,方晟抢先摆摆手,大步走了出去。 在拉面店里呆久了,站在店门口呼吸冷咧的空气顿时精神一清,方晟威严而镇静地一扫全场! 说也怪,在场都是身经百战、处理过若干案件的警察,被他这一扫居然打心眼里生出寒意,当下从左到右所有警察同时立正、敬礼! 远处不断有警车靠近,但驶到附近好像突然收到命令似的集体哑火,停到路边不敢继续向前。 方晟缓缓走到大街中间——正好处于两侧警察对峙的中间位置,此时众多警车隔阻下大街已经断流,宽阔的路面只有几十名警察以及站在街中心的方晟。 凛凛北风仿佛慑于他的气势都减弱了威力。 长时间寂静,然后方晟终于开口: “没打起来,很好!不管是看我这个市委书计的面子,还是觉得不该用公权力为私人纠纷助拳,总算没打,这一点值得表扬。你们……带队的呢?” 左侧队伍中跑出一位警官,再度敬礼道:“报告方书计,区治安大队第7中队副队长吉荣山!” 方晟看着右侧,从拉面店门口跟过来的警官立即敬礼道:“报告方书计,市刑警支队队长施轼!” 副厅级刑警支队长亲自出马可不是偶然,刚才肖冬在店里直接与他联系,难得近距离接触大领导的机会岂能拱手让人? “肖秘书把两位警官名字记下来,两位都是好同志好警察,”方晟吩咐道,然后提高声音道,“有句话说‘人在做天在看’,不对,应该说‘警察在做老百姓在看’!看什么?看我们的警察有没有秉公执法,有没有安良除暴,有没有把国家赋予的强制力真正加于维护治安营造宜居环境!” 街道两边人行道渐渐有行人止住脚步围上前,警察们谨慎地织好数道防线防止场面失控,有人掏出手机录像录音,有人悄悄打电话说“市委书计来暗访了”…… 方晟高声道:“当前固建遇到一些困难,很多人在改革大潮中有畏难情绪、有疑惑、有愤怒、有很多压抑的不满,都很正常。京都派我到渚泉工作,重中之重就是处理好固建的问题,请大家给我时间,我们一起挑战并共度难关!大家说好不好?” 警察们还有围观群众焉会不捧场,立刻哄然叫好。 方晟又道:“从今晚出警速度看,我们的警察队伍——无论市刑警支队还是区治安大队动作都很快,体现了很好的专业素养,这让我对顺利解决固建各种矛盾有了信心,希望同志们继续保持,发扬能打硬仗敢打硬仗的优良作风,关键时刻起到保驾护航的作用!” “决不辜负方书计的期望!” “一定加强训练保质保量履行职守!” 施轼和吉荣山同时表态道。 方晟瞟了眼拉面店,鱼小婷已带着梁小郑上车,遂道: “那就这样,对了吉警官,马上把金宽等五个人送到市刑警支队,施队长负责接受一下,我做证指控他们无端滋事、打架斗殴、打砸店铺,明早把笔录交到我办公室!” “是!” 施轼应道,吉荣山声音却有点弱。 方晟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住,冷峻地说:“听说金宽的父亲是区公安局副局长,执法有没有困难?” 吉荣山咬咬牙道:“报告方书计,没有困难!” “有困难直接向我汇报,”方晟道,“你抓捕不了,就请市局抓捕;市局抓捕不了,就由纪委、正法委出面;实在不行还有京都嘛,现在是法制社会,触了法就要走法律程序,天子犯法尚且要与庶民同罪!” “是!”吉荣山道。 方晟又指指施轼:“这件事由你负责跟踪,三个小时之内见不到那五名犯罪嫌疑人直接向我报告,问题不过夜,我会连夜处理!” 惦出市委书计话里的份量,施轼果断应道:“保证完成任务!” 第1524章、新官放火 车子回到市府大楼,七八辆警车停在门口,一群身佩高级警衔的警官们焦急不安地站在寒风中。 方晟见状下车,在老吴小吴保护下走过去。 为首警官上前敬礼,自我介绍是副市长兼公安局局长戈亚南,听说市委书计在固建区遇到险情深感震惊,立即率局领导班子赶来说明情况并自我检讨。 “进去说。”方晟道。 一行人来到书计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戈亚南首先态度诚恳地作了大幅反省,同时自责与市委办衔接不够紧密,没能事先获悉市委书计微服私访而提前做好相关安排——其实方晟压根不想他们知道,但体制里场面话必须这么说,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换而言之如果方晟不幸遇难,省里要追究相关单位和领导责任,戈亚南肯定不会这么说,而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体制内生态就是如此。 然后转入正题,戈亚南汇报当前固建区治安方面存在两个严重问题: 一是政企不分局面没有改观,存在固建重工集团行政保卫部事实上发号施令而市公安局作为主管部门却鞭长莫及的现象。 二是定岗定员定编即“三定方案”迟迟未能落地,导致区公安局人员臃肿、人浮于事、架构混乱、指挥失序,遇到晋升评衔等争得头破血流,遇到疑难案子找不到人接手,出了事故事件更没法落实责任。 常务副局长谷志伟抓住难得的间隙介绍市局对固建区局实际影响状况:市局召集开会,固建区局一把手局长盖标从来不露面,他还兼集团行政保卫部部长职务,主要跟在高管们后面跑厂区、基地、仓库;区局领导班子从来没在市局凑齐过,不管多重要的会议只派一个副局长或党组成员点下铆;市局分解的任务到固建区局从来得不到落实,考核更是永远停留在纸面。 看出方晟的不解,戈亚南解释说市局业务指导和管辖乏力的根源在于人事建议权形同虚设,连区委区正府都未曾真正实施过有效管理——固建区提拔干部的流程是集团先发红头文件委任内部职务,抄报区里后组织部门根据事先协商的结果委任行政职务。 就是说绝大多数区领导甚至区机关普通员工都身兼两职,但造成混乱的第一个情况是有些人并不是公务员或事业编制,却实际承担管理职能;第二个情况是通过省市两级公务员或事业考试有了编制的人,由于得不到集团承认没有岗位,被指派到集团下辖单位参与企业管理。 听罢介绍,方晟态度明确地说:“种种乱象以及产生的负面影响,今晚我已经领教到了。固建区不能再乱下去,首先公安队伍要负起责任来,对该区域实施行之有效的管理,怎么介入市局自己想办法,我不参与出主意但可以充分授权,只要有利于固建区稳定、为脱钩和改制提供安定良好的环境,什么措施和决策都可以!” 戈亚南正待说话,旁边谷志伟手机响了,低头埋身接听了几句脸色大变,匆匆挂断后愧疚地站起身沉痛地说: “向方书计回报……施轼同志刚刚传来消息,金宽四名同伙已经落网,但他跑了……” “跑了?!” 紧张愤怒之下市局领导班子都“唰”地站起身,戈亚南恼怒道: “怎么会跑掉?方书计现场吩咐抓捕时特意问有没有困难,那边答应得好好的……我打电话给施轼……” 他嘴里咒骂着边往外面跑边拨号码,内心焦灼得无以名状:新官上任第一次见面就掉这么大链子,以后还想在渚泉混吗? 副市长兼公安局长位子还能不能保住? 局领导班子其它成员虽不敢擅自离座,也各自或发短信或打电话指示自己主管的条线紧急集合听候调遣——犯罪嫌疑人从市委书计眼皮底下逃脱,而且个中内情所有人心里透亮,想必不可能善罢干休,今夜将是漫漫不眠之夜。 市局班子的惶惑慌乱,方晟都看在眼里。 金宽出逃,其实也在方晟意料之中。滋事打架、砸毁店铺,这些只是台面上的指控,方晟与在座都清楚抓捕的真正理由暂时不能说。 金宽和金宽的父亲金兆明,以及两年前经办、协助此事的那些人也都清楚这一点。 所以金宽绝对不能被抓,只要逃逸在外一天,有关方面就没法坐实他顶包梁小郑编制上班的罪名。 否则抓起来几个晚上一熬,最先遭殃的就是金兆明,接下来不知要牵连多少干部。 不过,方晟明知金宽必逃还是要求抓捕并把担子搁到市局头上,就是给他们出难题,同时以此契机策动市局深度参与固建区治安管理,不能“等”与“靠”,摆出一付隔岸观火的姿态。 隔了几分钟戈亚南从外面回座,语气沉重地说: “向方书计回报大致情况。区治安大队吉荣山同志接到110出警指令……” “谁向110报的警?为什么要求中队副队长出警?”方晟截口问。 “唔……我没细问……”戈亚南尴尬地说,不用吩咐立即有党组成员离座打电话询问,“吉荣山同志抵达现场时金宽站在离拉面店两百多米的蛋糕店门口,那个有监控录像为证;得知您的身份后,金宽躲到蛋糕店旁边巷里打了三分钟电话,然后抛下四名同伙单独离开,施轼同志正在附近店铺搜集监控影像,最新发现是金宽步行离开蛋糕店后在十字路口等了两分钟,有辆车牌被遮挡的黑色别克车接走了他……” 这段叙述简直漏洞百出,方晟深深皱眉。 对方好歹是副市长、正府党组成员,正厅级干部,非普通市直部门领导可比,倘若频频诘问逼得人家动辄出去打电话终究影响不佳。 “要弄清两个问题,”方晟道,“第一金宽在现场与谁通电话,这个查起来应该不成问题吧?第二是谁的车,往哪儿去,这个有点麻烦,还请市局、区局同志们辛苦一下,连夜发动全员分头行动,主力以固建区为中心展开拉网式搜查,对车站、码头、机场、高速等严加盘查,再安排一部分人员围绕那辆黑色别克跟踪追查……” 说到这里方晟目光依次扫过市局班子成员,板着脸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金宽案件是我烧的第一把火,谁让我烧不成,我就烧他,各位听明白了吗?” 感受到话里寒光般的杀意,戈亚南等人不约而同打个寒噤,齐声道:“明白!” 这时打电话的党组成员进来,报告说110那边是金宽报的警,今晚治安大队这边正好是吉荣山值班,考虑到金宽强调前面两辆110警车遇袭,性质比较严重,110指挥中心要求值班队长亲自率队,因此是合理的。 方晟不置可否,沉吟片刻说:“希望尽快听到市局的好消息,各位去忙吧……对了,请通知区局盖标同志为首的班子成员明早九点全体到我办公室!” 戈亚南又是一凛,点点头说:“好,我马上通知。” 当晚梁小郑临时住在肖冬的宿舍,从知道方晟是市委书计一刻起,他心头——并非如外界所想兴奋、激动、满脑子终于出头之感,而是充满了忐忑和惊惶。 作为从京都毕业出来的新一代大学生,自身阅历加上阅读,梁小郑对体制的残酷和深遂有很深的了解,懂得透过现象看本质,对领导干部特别是级别高的一言一行要格外仔细地琢磨。 他最担心的是自己被利用,处处拿作枪使,到头来没了剩余价值后便被抛弃,落得悲惨的下场。 这不是杞人忧天,现实当中很多活生生的例子。 晚上好久都睡不着,半含半露对肖冬说了自己的心思。 肖冬笑笑,道如果方书计仅仅想利用此事做文章大可不必冒险带你回来,拉面店里的冲突、对话都有录音,要不要你这个人证无所谓,对吧?再告诉你,方书计脑子里的想法谁都猜不透,但前提是绝对不可能坑好人,如果想通这一点,希望你睡个好觉。 其实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是区公安局领导班子全体成员,特别是盖标,到处打电话直到凌晨两点多钟,悬在嗓子眼的心始终静不下来。 为什么?他们很恐慌。 方晟是什么人,来之前渚泉官场都打听过了,那是一尊见神杀神、所到之处遍地哀嚎的强悍人物。 这家伙不仅坑同僚、查下级,连上级都敢碰怼,黄树尚昭就被他霸气外侧的招数弄得没脾气。 关于方晟昨晚说的新官上任要烧火,逮谁烧谁的话盖标也听说了,不单如此,小道消息指市局为防止区局班子成员再出现潜逃事件,已秘密派人在住宅附近监视。 当然这点麻烦难不倒盖标,如果真想逃的话。 他反复征求各方意见、打探各路消息的原因就在于委实难下决心:明天上午的鸿门宴到底去不去? 去,有被当场拿下杀一儆百的风险,这几年眼里只有集团而无视区党委正府和市局领导,是到了报应的时候了; 不去,等于自动放弃区局局长这顶乌纱帽,当然凭借集团那棵大树未必混不下去,不过改制啊改制,改制也置于姓方的领导之下,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第1525章、立马拿下 上午八点二十分,固建区公安局班子成员在单位集合乘车前往,看得出大家昨晚都没睡好,个个印堂发暗、眼神焕散无光,见了面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远不是平时嘻嘻哈哈开些七荤八素的玩笑。 状态最差的要数金兆明,一米八的大高个儿仿佛一夜间缩掉二三十厘米,上车后默不作声蜷到最后一排全程没说一个字。 夜里排查下来,全固建都知道金宽逃亡前与金兆明通过电话,剧本不用多想就推算得到: 金宽慌里慌张告诉父亲找梁小郑算账时被新任市委书计撞到了,而且坐旁边听明白事情真相,很可能要下令抓捕自己。 金兆明——大概所有父亲的第一反应就是儿子不能被抓,况且顶包工作的事调查起来很简单,势必牵连当初出手相助的很多热心人,后果不堪设想,当即要求金宽逃亡。 方晟,这位作风强悍的市委书计会拿金兆明开刀吗? 车子驶入市府大院,一行人特意在车里等了七八分钟才出去,八点五十分在肖冬指引下步入小会议室,进去后心里稍安,原来市正法委书计关友云和副市长兼市局局长戈亚南都在。 场面上讲,盖标与他俩都是老熟人,也喝过酒、打过牌,属于体制内常见的酒友。 盖标虽然是集团总部中层干部,但红头文件明确其享受副厅待遇,所以他的行政级别兼不过是副处级区公安局局长很委屈,事实上与区主要领导都平起平坐。 不单公安系统,区里每个系统都是如此。 正因为集团干部兼区相关部门领导都有“屈就”的心理,在他们眼里不过借此占个行政编制,从心眼里没当回事儿,直到脱钩和改制工作正式启动还满腹牢骚,凭咱们的级别难道就窝在区里? 难道不能到市里谋取更好的位置?这也是集团方面一直与省市两级较劲的暗流,多少对固建种种乱象起到火上烧油的作用。 九点整,方晟准时走进小会议室,同时满脸严肃,嘴唇抿得很紧,眼神凌厉霸气,刚坐下就问: “抓捕工作有没有进展?” 戈亚南微微欠了身子,道:“报告方书计,全市清查搜捕工作到八点半时还没有进展;线索排查方面,昨晚接犯罪嫌疑人的那辆黑色别克已经找到了,被扔在城北市郊小区后面,该小区已被警方封锁展开排查;专案组认为犯罪嫌疑人藏匿于小区的可能性不大,更有可能的是有车事先潜伏在附近予以接力,目前排查工作仍在继续。” “小区附近有没有检查站、交通卡口?碰到车牌被遮挡的可疑车辆为什么不重点排查?责任人有哪些?回头要有详细报告!”方晟皱眉道。 昨晚在市委书计面前吃了瘪子后戈亚南已经适应他的风格,早有准备道:“是这样的方书计,经查驾驶黑色别克的是区治安大队民警步兵,昨夜协助犯罪嫌疑人潜逃时一路慌称执行任务……对了,昨晚犯罪嫌疑人逃亡前最后一个电话就是打给步兵。” 方晟缓缓道:“今天坐这里的都是区公安局领导,可以明说犯罪嫌疑人名字。” 戈亚南飞快地瞟了金兆明半眼,简洁得不能再简洁:“他叫金宽。” 几乎同时金兆明如同弹簧似的跳起来,垂着头说:“报告方书计,金宽是我的儿子,昨晚他干了违法乱纪的事理应受到法律制裁,我拥护市局抓捕的决定并愿意配合调查。” 方晟冷冷看着他,道:“金宽逃亡前与你通过电话?” “是,他说他闯祸了,问我怎么办?我劝他自首,他没说什么就把电话挂掉,之后再打一直联系不上。”金兆明按酝酿好的腹稿答道。 方晟语气更冰冷:“金宽顶包梁小郑上班,事先也没得到你同意?” 尽管有心理准备,猝不及防间还是尤如锋利锐利的匕首深深扎中要害,金兆明禁不住踉跄半步,双手扶住桌沿才稳住身体,故作镇定道: “那个……我……需要向方书计说明和澄清一个情况,外界一直有金宽顶包梁小郑上班的谣言,真相我已多次在小范围里说过,金宽在治安大队是合同制身份也就是临时工,梁小郑则是事业编制正式人员,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怎么会扯到一块儿,我也不明白……” 方晟的反应真是太快了,紧跟着说:“要明白很简单啊,请区局查一下发给梁小郑的工资奖金进了谁的口袋,不就一目了然?有人查过么,盖标同志说说!” 盖标莫名其妙躺枪,吃了一惊下意识道:“我……我……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那么金兆明所说的小范围指什么?”说到这里方晟脸色更加冷峻,蓦地猛拍桌子喝道,“当这么多人面居然敢撒谎,你这样的人怎么配留在公安队伍!我宣布,从现在起对金兆明予以停职停岗、隔离审查!” 突然其来的决定让所有人都惊呆了,没等反应过来,两名特警快步进了会议室将金兆明强制带离! “盖部长救我,大伙儿救我,我是无辜的,我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金兆明叫喊着被一路拖走,声音传出老远几乎惊动半幢办公楼。 斟酌再三,盖标觉得尽管这位新任市委书计满身虎气,但基于自己的立场和身份不能不表态,遂道: “方书计,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晟道:“只要与公安工作、与抓好固建区治安有关的话都可以在这里讨论!” 盖标一滞,觉得这位领导说话真是滴水不漏无懈可击,迟疑数秒还是硬着头皮说: “关于对金兆明同志的处理,方书计,我有个情况想汇报一下,就是……就是固建区包括我在内很多同志存在双重领导的问题,因此在干部的处理、任免等方面通常都……都有与固建重工沟通协商的过程,当然了集团肯定会支持并接受地方正府的意见,但起码程序上都是这样操作……” 方晟微微颌首,道:“双重身份双重掩护,在集团那边说区里工作很忙,在区里说集团工作压力大,这就是你盖标同志从来不参加市局会议的理由?” 怎么引火烧身了? 盖标赶紧道:“不不不,方书计误会了,关于我很少参加市局会议的问题容后说明,这会儿我主要……” “连市局会议都不参加,你算合格的区局局长吗?”方晟又一拍桌子,“我宣布,从现在起暂停盖标的领导职务,隔离审查!” 别说盖标自己、区局领导班子,就连旁边关友云和戈亚南都措手不及,压根想不出阻止这个灾难性决定的对策。 在咒骂声中盖标也被拖走,小会议室里静得令人颤抖,除了方晟,谁不知道还要拖走几个。 沉默了足足两分钟——或许没有,但这会儿时间走得格外慢,格外煎熬。 谢天谢地,方晟终于说话了: “刚才我宣布的两项决定,会后相关部门会通知固建重工,请各位听清楚了是通知,不是商量!市委领导决定对道德品质有瑕疵、工作作风不踏实的干部进行处理,为什么要跟集团商量?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还可以告诉大家一个消息,今晚我将主持固建重工改制工作会议,届时集团所有高管全部出席,同样请听清楚了也是通知,而不是商量什么时候开会、哪些人出席,都是我临时决定的!” 区局班子成员们气都不敢喘,如坐针毡。 方晟一口气说下去:“从我踏入渚泉地盘起不断有人提醒我要尊重历史、正视现实,我想说的是,固建重工个别人为什么不正视现实?现实就是脱钩在即,固建区必须纳入市委市正府切实有效的管理体系内,谁敢阻挡历史浩荡潮流注定要粉身碎骨!” 戈亚南终于插了一句:“固建区绝大多数干部还是好的,上蹿下跳的只是一小撮人。” “对于那一小撮人必须采取高压政策,露头就打!”方晟又猛拍桌子,厉声道,“从严管控,我们的公安队伍要负起责任来,那么首先自身要行得正,如果,包括在座各位有谁做不到,那么刚刚两位就是下场!” 区局常务副局长张辊壮着胆子说:“我们回去后立即召开全体警员大会贯彻落实方书计的指示精神,切实在市局领导下把各项工作抓到实处。” 方晟凝视着他,霎时张辊血液冲到头顶懊恼不及,暗想我这张嘴真贱,市委书计提刀杀人的光景我凑什么热闹? 也要被拖出去吗? 隔了难熬的几秒钟,方晟道:“刑警大队、治安大队两位队长在吗?” “在!” 两位大队长同时起立。 方晟眼睛眨都不眨道:“出于岗位交流和工作需要,我决定即日起抽调二位到市局综合办,具体工作听候亚南同志安排,有没有问题?” 有盖标、金兆明教训在前,这会儿哪个敢多说半个字?两人立即道: “是!” 方晟又道:“为加强区局班子领导和力量建设,我建议市局谷志伟同志暂代区局局长兼刑警大队队长职务,建议施轼同志暂代区局副局长兼治安大队队长职务。这只是在当前区局班子人手不足情况下的临时安排,等相关同志完成组织审查或组织交办任务后再作统筹,各位没意见吧?” 第1526章、各方关心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说法。 盖标、金兆明是他下令隔离审查的;刑警、治安两位大队长也是他“抽调”到市局的,转眼就以人手不足为由渗沙子,恐怕只有这位书计才干得出来。 意见肯定都有,关键没人敢说,大家都怕了这位说翻脸就翻脸根本不计后果的主儿——几十万人口固建区的稳定、固建重工的态度、接连不断的群访事件,好像都不在他考虑之中。 谷志伟是市局常务副局长,省城机关照例高半级加之公安局由副市长高配,他应该为副厅级。副厅代副处级区公安局局长还要兼刑警队长,其心理恐怕跟盖标差不多。但方晟做这样的安排用意很明显:一是挟市局之威对集团、区里、区局各方势力形成震慑;二是从市局直达区局最核心的刑警大队形成穿透力;三是调配优势资源和快速反应的能力,能够有效增强对区局警员队伍的管理。 施轼的情况也差不多,没法用高配来解释。 站在区局角度,市委书计是在采取降维打击,以快速控制区局主要阵地主导控制权;站在谷志伟和施轼角度,如果干得不好达不到市委书计期望的效果,恐怕就会降下去而无法返回市局! 一箭双雕,两头威慑的好棋。 满屋子人各怀心思之际,方晟继续道: “区局新班子要通力合作抓好队伍建设,具体有三个方面,一是干部队伍特别是基层派出所领导干部年轻化,我知道作为企业固建重工干部职工男的都是60岁退休,所以很多56、57的老同志还奋战在第一线。但渚泉组织部门规定科级处级52周岁退二线,固建区不能搞特殊化,今天我在这里要求,从区局机关到派出所一刀切,满52周岁的科处级领导必须退二线,不容商量!当然我同意部分年富力强、坚决要求继续为单位作贡献的同志主动放弃公安系统职务,回固建重工相应岗位任职,我是很有人情味的,不会把路堵死。” 听到这里戈亚南等人恍然大悟,市委书计已经开始动刀子了! 不同于前任硬碰硬地按编制一刀切,那样打击面太大,涉及到数万个家庭切身利益;让年满52周岁科处级干部退二线,既符合政策规定——整个渚泉市都这样执行唯独固建区例外;又契合基层老百姓的愿望——谁要赖在位子上不走就是与人民为敌;更重要的是单位内部特别是中青年干部都举双手支持——树挪死人挪活,年纪大了就该腾位子给年轻人! 方晟把区局作为试点,倘若顺利实施接下来就要推广到全区所有区直机关,单这招便可以逼退并腾出一批位子,接下来……接下来谁知道呢,反正这位市委书计肯定有层出不穷的招数。 “二是固建区治安管理网格化,我建议除了保留一支快速响应支队——人数不要多但必须24小时全天候待命,机关和各大队人员都沉到派出所充实力量,区班子成员各挂一至两个所,守土有责,今后哪个辖区出了问题就找你、找派出所!我的问责力度是很大的,不要以为企业才有下岗,公务员、事业单位同样可以,领导干部也不是铁打的饭碗,不信去翻相关规章制度!” 一番“很有人情味”的话听得众人冷到骨子深处,有人已经开始琢磨散会后赶紧联系集团高管在固建重工那边安排个合适的位置—— 照这位市委书计的风格,大概率没法愉快地玩耍了。 “三是市局将根据区局全体人员上半年的表现,六月底组织全员竞聘,领导干部落选就当一般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落选交流到异地或停岗停薪学习,刚才说过哪儿都没有铁饭碗,不好好干活、不认真学习就得被淘汰,相信固建重工也不乐见接受一大批懒汉!” 戈亚南率先表态:“方书计说的三点要求高屋建瓴又贴近现实,具备操作性又有鞭策作用,我想不但区局要坚决贯彻无条件落实,今后市局也要在全市系统全面推行方书计所说的网络化管理和人员竞聘,深层次激发干警主观能动性,建立完善领导干部能上能下机制。” 张辊也代表区局班子做了一番言辞恳切、痛心疾首的发言,总之今后唯“方书计和戈局”马首是瞻,把区局打造成一支拉得出打得响的铁军。 到这一步按说已是尾声,然而方晟还有话说,以目示意,没多会儿肖冬把梁小郑带进小会议室。 “刚刚金兆明说过,梁小郑是公安系统事业编制正式人员,各位,他就叫梁小郑,”方晟介绍道,看着目瞪口呆的市区局领导继续说,“今天起梁小郑恢复身份回区局工作——用‘恢复身份’这个词没人反对吧?我还有个疑问,梁小郑那批公务员和事业单位招录考试出现顶包事件,究竟是不是个案?鉴于此,为给广大群众一个交待,我建议市局成立调查组进行彻查,由亚南同志担任组长……” 戈亚南知道市委书计不会轻易放过此事,点点头认真记录。 方晟道:“我还建议抽调梁小郑同志到市局调查组参与调查,作为受害者,想必梁小郑同志会抱着对自己、对群众负责任态度做好调查工作。” 这个建议如此突兀,又如此顺理成章,连梁小郑都惊呆了。 想想也对。 梁小郑现在的处境陡地回区局上班,不消说非常尴尬,不仅自己尴尬领导、同事都尴尬。 抽调到市局而且参与调查顶包事件,简直是神来之笔! 戈亚南顺势站起身与梁小郑握手,拍拍他说:“梁小郑同志,我代表市局调查组欢迎你加入!” 一场——果然是鸿门宴好不容易结束了,区局损兵折将、灰头土脸坐车回局紧急召开会议,市府大院则传得沸沸扬扬“新书计临阵斩将太可怕”云云。 方晟刚回办公室才喝了口茶,电话就来了,是申长解忠耀打来的,开门见山道: “有人把状告到京都了,顺鑫书计委托我过问一下,关于上午未经组织程序撤掉两位区局领导的事……” 曲曲折折说得——在京都领导面前告状,申委书计委托申长出面,好大的力气! “没有撤职,”方晟笑道,“仅仅暂时停职反省问题,我想告状者大概不太了解实情,也太心急了点,渚泉市局正式文件还没发布呢就忙着告状。” “噢,都说委派新领导去了区局?”解忠耀又问。 “暂代,把当前工作先抓起来,也可以叫离岗式检查吧,特别是查清楚群众反映强烈的公考顶包事件。” “唔……我就是了解了解情况,没违反组织纪律和组织原则就好,”解忠耀道,“顺鑫书计正在京都开会不方便联系,托我转告,说请方晟同志抓好固建区主要矛盾,不必漫天撒网,不必操之过急。” 方晟还是微笑:“谢谢迟书计解申长对固建工作的关心。” 放下电话,眨了下眼就浑然把书计申长的“关心”抛到脑后,唤来市委秘书长束西烛道: “晚上的会议提前半个小时,你通知下参会人员准时到市府大院底下集合。” 束西烛愣了愣,委婉地说:“市里的同志好办,固建重工那边主要是沈总要从京都飞回来担心时间来不及;呼啸申长、国资委汤主任正在基层调研;卢晓翼申长今天接待公安部领导……” 言下之意你的命令管得了渚泉市,对省领导、固建重工可没有约束力呀。 “你只管通知,到点准时开会,不等人!” 方晟说完径自低头看材料,束西烛讨个没趣悻悻离开。 靠近十一点钟,市长张荦健主动过来汇报工作——汇报是假,一方面探讨在整个固建区实施科处级干部提前退二线的问题,另一方面试探上午拿下盖标、金兆明的事。不经固建重工许可擅自拿掉集团干部,从固建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确实对方方面面形成极大的震撼,但是很奇怪,不知是摸不着新任市委书计的底不敢轻举妄动,还是雷厉风行处理手段的确让很多人怕了,总之今天整个固建区格外平静,连春节以来每天持续在区府大院门前上访的都少了很多。 看出张荦健欲言又止下的犹豫,方晟也理解这位搭档左右为难的处境,对于贡献了青春和激情、把自己培养出来的老东家,张荦健必定有特殊而执著的感情,因此难以苟同方晟这样粗暴打脸的行为很正常。 “拿掉区局两个人属于杀鸡儆猴,吓阻一批试图跟省市讨价还价的双重身份干部,”方晟直言不讳道,“当然两人本身确实存在问题,盖标的问题是无视地方组织管理、玩忽职守;金兆明的问题是胆大妄为,无视党纪国法,行事突破底线。象他俩那样的干部,不管在固建重工、固建区还是……随便丢到哪儿都不可能容身,都必须严查重惩!” “是的……”张荦健无话可说。 方晟又道:“如果隔离审查的结果证明他俩没问题,我亲自送回区局宣布他俩恢复职务!我不怕打脸,也不会因为初来乍到而缚手缚脚,该查就查,丝毫不可能手软!” 张荦健不得不附合:“赞同方书计反腐工作保持高压态势,各级组织都必须坚持无禁区、全覆盖、零容忍,坚决减存量、重点遏增量,开弓没有回头箭,反腐没有休止符,反腐工作永远在路上!” 第1527章、坦然认错 傍晚六点二十分,方晟和肖冬站在市府大院门内绿化带旁边,背后是辆三十客商务大巴。 六点半召集渚泉国企改制领导小组全体成员开会,真是个不尴不尬的时间点,吃晚饭吧有点赶,不吃晚饭吧还不知道什么吃。 原本定在晚上七点开会,固建重工那边就颇有微辞,行政办打电话商量能否延至七点半,因为老总坐飞机从京都回来,到机场后去下集团。换以前无非打个招呼的事儿,如今束西烛迟疑半晌都没敢松口。 不料说定的事上午又有反复,方晟突然要求提前半小时,束西烛心里窝的那个火啊没法说,只能艰难面对个个没好气的领导们。 六点二十三分,张荦健、常务副市长王台等市领导步行过来会合。 六点二十五分,副申长呼啸、国资委汤浩炜、副申长兼公安厅长卢晓翼陆续乘车抵达。 六点二十七分,固建重工常务副总尹荣等几位集团高管坐着商务车进了大门,下车后经张荦健引荐给方晟,解释说沈总正从机场赶来估计马上到。 方晟不置可否。 呼啸在一班省领导当中资格最老,过来半开玩笑道: “饭点到了,方书计率领咱俩去哪家饭店改善伙食啊?” 卢晓翼也笑道:“老呼的意思是新领导小组要有个开工仪式,顺便摸摸各位的酒量。” “论饭店我没各位熟,还靠大家带路呢,”方晟看看手表道,“六点半到了,出发吧。” “出发?” 尹荣一惊,连忙凑过来道:“方书计,刚刚联系沈总说马上就到……要不请他直接去指定地点会合?” 方晟恍若未闻,直接转身上车。 倒是张荦健有些过意不去,悄声道:“跟沈总打声招呼保持联系……除了方书计,咱俩都不清楚去哪儿,新领导新脾气多担待……” 车子驶出市府大院,在前面就坐的几位省领导并不试探此行目的——他们都打听到这家伙软硬不吃,在百铁期间把尚昭搞得很狼狈,陶之亮为儿子的事也弄个没趣,都保持高度警惕。 从内心讲,呼啸等省领导非常不情愿淌这潭浑水,之前渚泉国企改制领导小组成员清一色由市领导和固建重工高管组成,压根没省里的事儿。把呼啸等人充实进去既是宏观层面领导协调的需要,某种程度也是做给京都看,说明省里高度重视此项工作。 因此几位省领导抱的态度是,既来之则安之,安排我们的工作保质保量完成,但决不掺和里面的矛盾纠葛。 基于这个想法,今晚随便方晟把大家带哪儿去都无所谓。 着急的是尹荣和行政办主任:居然不晓得一大帮省市领导去哪儿,而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总在后面盯梢,真是史无前例的荒唐与难堪! 商务大巴驶入固建区主干道,却不是去固建重工集团总部方向,难道……难道跑到区公安局开现场会,显示上午整顿成果? 车子又越过区局大楼,从梁小郑的拉面店前一掠而过,拐了两道弯后前面拉了警戒线,警方已提前堵路分流做好准备工作。 “请各位下车步行一段路,很快就到了。”方晟笑道。 呼啸等省领导们下车后环顾四周有些茫然,张荦健、尹荣等人却心头剧震,闹了半天,方晟打算带领导小组成员去陈大爷家吊唁! 街道上空无一人,人行道也被提前清空,平时经常活跃在街头巷尾的记者们、好探究八卦的、无事生非的,早早被警方驱赶的驱赶、限制的限制,一个都看不到。 ——这是区局新班子接到的市委书计第一桩任务,从班子成员开始如临大考,谷志伟、张辊等亲自戴着头盔上街值勤,给一线警员做表率。 还是迷宫般的狭窄巷子,沿途卡口时不时隐现值勤干警,一路走过去畅通无阻。 陈家已事先得到消息晚上七点左右有领导前来吊唁,除了直系亲属之外都被劝离。饶是如此,当方晟第一个出现在家门前时还是引起轰动! 霎时陈岩漳、陈存华、陈峻铭等陈家子弟腿都软了,胆战心寒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昨晚上门吊唁并参与策划闹事的方领导——居然真的姓方,居然是新任市委书计! 这下子大祸临头了。 陈家子弟倒也罢,连累邱部长那些热心人,那怎么得了? 胡思乱想之际,方晟却不认识他们似的一一握手,走进灵堂带头鞠躬,省市领导、固建重工高管们鱼贯而入一一鞠躬。 这时绝少在固建露面的沈煜能——中等个头、微胖有些谢顶、皮肤保养得很好,也匆匆进来鞠躬、瞻仰遗体并与亲属亲切握手。还算反应机智,临了示意秘书递了个大信封,说是代表集团高管的个人心意,圆了仓促上阵的被动。 一行人退出灵堂回到陈家门口,本以为行程到此为止,方晟却唤来局促不安两腿直打战的陈岩漳,和蔼地问: “你是老爷子的儿子?” “是……” “老爷子去世,陈家担子就压到你身上了,今后一定要照顾好家人也照顾好自己,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 “是……” 陈岩漳快要崩溃了,不明白这位大领导做完表面文章非拉自己说这些废话干嘛。 “老爷子的心事,你遭遇的事我都有所了解,这也是今晚改制领导小组全体成员第一次会议前过来集体吊唁的原因,”方晟突然提高声音,“我们的部门,我们的工作人员没做好份内事,让老百姓受委屈受累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就必须老老实实承认,低下头来赔罪,这是多困难的事儿?执行起来有那么痛苦吗?再痛苦,抵得上人家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今晚咱们来不单是吊唁,更重要的是认错!我要代表改制领导小组,代表渚泉市委市正府正式向陈家说一句,我们错了!” “谢谢……” 刹那间陈岩漳泪如泉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卟嗵跪倒;紧接着家里、灵棚里亲属们都哭着跑过来要跪,被肖冬等人阻住坚决不肯。 方晟则亲手扶起陈岩漳,感慨地说:“打了几十年的嘴皮官司,说到底不就是对错问题吗?对的要坚持,错的要承认要给予补偿,有啥问题?不错历史疑难杂症是很麻烦很啰嗦,但不直面它将永远成为我们的疮疤,不能动,一动就鲜血淋漓惨不忍睹……请放心,陈家的问题一定会解决,一定要解决!我们有强大的纠错能力,既然认了错就得弥补过错,让老爷子在九泉之下得到安息!” “感谢党,感谢正府,感谢方书计……” 陈岩潭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方晟又与他握了握手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什么又止步,道: “入土为安,早点让老爷子安息吧,今晚送过去火化怎么样?” “好!好,好!” 陈岩潭连声应道。 方晟冲肖冬一挥手:“安排殡仪馆等部门过来对接!” “感谢方书计,感谢沈总,感谢领导们……” 陈家亲属们一直送了两条巷子,在肖冬等人一再劝阻下才返回。一行人还没走出巷子,迎面来了七八个人正是殡仪馆工作人员。 顿时恍然! 原来从集体吊唁到现场认错以及当晚火化都是精心构思好的剧本,每个环节都在方晟掌控之中,很自然地,以真情换得陈家谅解达到及时火化尸体的目的,解决了目前一大热点舆情,也为缓和固建区混乱局势打下良好基础。 不过,倘若陈家不吃他这套,最后关头还是拒绝方晟呢? 关键在于方晟只认陈岩潭说话,幕后挑唆、鼓动陈家闹事的要么今晚被排除在外,要么现场不敢吱声,切身利益得到承诺,陈岩潭有何理由不妥协? 万一不妥协……以方晟上午对付盖标、金兆明的狠劲,恐怕断无可能让殡仪馆的车空着回去,毕竟整条街都封锁了,大概不仅仅为确保省市领导们的安全。 这样越想越深,领导小组成员们愈发为方晟的算计和深沉而心惊。 出了巷子,远远有位警官大步迎上前,立下敬礼道:“领导们晚上好。” 原来是市治安大队队长兼区局副局长、区治安大队长施轼。 方晟上前与他握手,微笑道:“施轼同志很辛苦啊……都准备妥当了?” “报告方书计,一切准备就绪!”施轼道。 “很好!”方晟指着停在巷子旁边的殡仪馆车辆说,“它一出发,你就下令动手。” 施轼干脆利落道:“是!” 又动什么手?省市领导和集团高管们面面相觑,都弄不清方晟肚里的名堂,感觉忐忑不已。 方晟也不解释,招呼众人上车,说先回市府食堂填饱肚子然后开会。 车子开到市府大院门口时尹荣接到电话,终于明白施轼守在巷口的原因:陈大爷的远房侄子——省卫健委中医药管理处干部兼固建区中医药管理局医政医疗服务监管科科长陈峻铭被警方逮捕! “什……什么罪名?”碍于方晟等省领导坐在前排,尹荣压低声音问。 对方答道:“……警方有便衣躲在暗处,等陈家直系亲属们上车后两个人猛地把峻铭按到地上,反绑起来塞上车就跑了……临走时撂了一句,说是协助调查有关交通违章的情况……” 压抑在心头的怒火终于喷燃而出,尹荣恶狠狠道:“这是什么见鬼的借口!” 第1528章、当面争执 真是简单之至的晚饭——每人一碗稀饭、两只馒头、两小碟小菜。束西烛实在看不下去临时吩咐食堂弄了个西红柿炒鸡蛋和虾米素炒青菜端上来,负责人还连连咧嘴,嘀咕说方书计特意关照要简单的。 呼啸等省领导们泰然自若,丝毫没有被冷落的感觉。到他们这样的层面犯不着为吃的问题生气,超标接待大鱼大肉那叫情分,私下相处得不错彼此信任才那么做;凡事按规矩来那叫纪律,大家把京都相关规定摆在台面不逾越半分,谁也挑不出毛病。 沈煜能面前的稀饭馒头都没碰,只拿筷子懒懒吃了几口蔬菜就搁下了。从省领导到固建重工高管都知道他的毛病,十多年如一日不沾半粒米,有人猜与糖尿病有关,有人说纯属个人习惯。 按平时习惯他都不吃炒菜,据说不想沾油腥,而是以炖、煮、生拌等为主。 固建乃至渚泉到处是工业区空气质量差,自然有碍沈煜能的养生之道,因此一年到头绝大多数时间呆在京郊山里呼吸新鲜空气,喝清澈的山泉,吃绿色环保无污染食物。 今晚动动筷子已经很给面子了。 沈煜能还有个最大的特点是“无嗔无怒”,集团经营赢利或亏损,运转顺利或受挫,有无生产事故有无重大伤亡,在他看来都是浮云。世上根本没有值得生气发愁的事,唯独身体最重要。 保养得如斯精细入微,难怪五十出头的他看上去顶多三十出头,皮肤紧绷得象小伙子,细致光泽尤如青春少女,满头乌发那不是染的,至今一根白发都没有。 如此“清静无为”的国企领导,方晟来原山之前乍一听说也很吃惊,赶紧打听其背景——别人玩命他养生,别人动辄被问责他安然当他的太平官,总得有些门道才行,不然手底下几十万干部员工凭什么为你玩命? 一打听道行还挺深! 沈煜能的姑妈姓邱,是从京都传统家族邱家嫁出去的,邱海波叫她姨奶奶;沈煜能的舅舅姓詹,是詹老爷子最小的堂弟,这样说来詹印见了沈煜能要叫“叔叔”。 横跨京都两大传统家族,虽说属于外戚但血缘关系还是比较近的。按说京都传统家族同枝相连,方晟空降渚泉,詹印、邱海波等传统家族子弟应该对沈煜能特别关照,然而自打人事调整之后,别说邱海波没打过电话,就连詹印也无动于衷,仿佛忘了沈煜能是自家亲戚。 邱海波是因为与方晟在黄海的心结,詹家呢去年出手整方晟时家族势力遭到于、白、樊以及黄海系凶猛打击,连自家视作宝贝的无牙山木质别墅都被强拆了,元气大伤,自身应接不暇哪有心思照顾外戚。 眼下詹家外戚以及外围势力恨不得撇清与詹家的关系,以防止方晟铁拳重击。 正是顾虑这一点,方晟召集改制领导小组开会——按沈煜能平时的风格类似会议照例“请假”,但这回专程从京都飞回来。 孰料回来也不受待见,离集合时间差几分钏钟方晟都不等径自出发,沈煜能又把窝囊气忍了下来,噢,或许他出于养生需要根本没动气。 吃完晚饭来到小会议室——今天是方晟第二天在市府大院上班,这间小会议室已经开了好几次会,白天加晚上,想到这种节奏将是今后工作常态,束西烛等市领导都有点头晕。 刚坐下正斟酌是不是由张荦健以副组长说开场白,尹荣抢先开了一炮: “这会儿省市领导都在,我想以个人身份提个意见!从陈家回来途中我得到消息,陈大爷远房侄子陈峻铭被警方带走了!陈峻铭同志有三重身份,一是省卫健委中医药管理处干部,二是固建区中医药管理局医政医疗服务监管科科长,我问过省市两个单位领导都不知情;他还有一重身份是固建重工聘任的高级医学专家,可我作为集团常务副总经理也不知情!我就想问一句,警方凭什么随随便便抓人?尤其恶劣的是,省市领导前脚刚去陈家道歉安抚亲属,等到人家情绪平息了把尸体运上车送去火化了,后脚就翻脸抓人,这样象话么?理由还那么低劣说什么协同调查交通违章,我不能认同警方的做法!” 在座的副申长呼啸就主管卫健委系统,听到尹荣放炮眉头都没皱半下,神态安然看着前方,好像与己无关。 张荦健其实也不知情——方晟从上任第一天起就从市到区把公安系统牢牢抓在手里,两天了居然没见到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戈亚南,当然戈亚南也有难处,正按方晟要求身先士卒在第一线督查呢。 “尹荣同志反映的问题,嗯……” 张荦健拖着长长的尾音想等方晟接话,未料方晟无动于衷神情漠然,只好接着说下去,“明天要会同有关部门进行调查,一方面问清楚陈峻铭同志到底存在什么问题,也就是警方为什么抓人;另一方面查清楚警方抓捕有无手续,也就是程序问题……” 尹荣冷笑道:“如果如警方现场说的协查交通违章,我想不至于以抓捕逃犯的方式摁倒在地二话不说塞进警车!各位领导都主持固建重工改制工作,我想关于陈家闹事的前因后果都了然于心,在这个过程中可能陈峻铭同志出了不少主意、露了不少面、得罪了不少人,以党员干部标准来衡量做得当然不对,但客观公正地讲,如果陈家不闹,陈家父子的遭遇能得到省市领导们重视吗?事情应该一分为二分析,但不该随随便便抓人!” 张荦健有点不悦,道:“我已说过……” 这时方晟终于开口:“一分为二是对的,但抓人是否随便,那可不是你尹荣同志能定性!你要是代表集团发言,刚才荦健同志的表态有效;但你仅以个人身份发言,在这个场合可以忽略,等明天交由有关部门处理!” 当头一棒打得有点狠,尹荣是听说过方晟厉害但不知道这么厉害,亲自下场说话一点脸面都不给,张大嘴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出对方话语中的毛病。 方晟续道:“看得出尹荣同志对陈峻铭带头闹事持肯定态度,居然觉得不闹不会引起省市领导重视!同志们,陈大爷的问题根子出在哪里?不就是固建重工政策执行衔接前后矛盾导致的嘛,自己家里的退休职工自己惹的麻烦却不处理、不作为,推给正府还好意思洋洋自得,还要不要脸!” 骂得太狠了,尹荣不顾旁边人拉扯腾地跳起来,指着方晟道:“您怎能这么说话,方书计?!陈大爷的事什么时候发生的,我什么时候做集团副总?再怎么也不能骂到我头上……” 场面顿时大乱。 这种对攻战或者对骂战,方晟太擅长了,从三滩镇到现在不知经历过多少回类似辩论,当即回敬道: “明峰同志什么时候当渚泉市委书计,为何要负领导责任?当权者有其责!抓谁不抓谁,都是市委书计在处理矛盾,矛盾解决了是我的职责,矛盾不解决我也要引咎辞职!那么固建重工呢,从头到尾哪位高管站出来说过话?这个时候晓得**制讲程序了,早干什么去了?难道集团不该对陈大爷的问题负应有的责任吗?” 眼见方晟的大棒抡得越来越猛,快烧到自己头上,沈煜能连忙制止仍不服气的尹荣: “冷静点尹荣同志!今晚要讨论集团改制工作,扯哪儿去了?!” 老大发话,尹荣立即熄火。 方晟却余怒未休,继续道:“警方抓人肯定有警方的道理,要调查也是市局、市正府、市正法委的职权,什么时候轮到区区企业副总指手划脚?所以要改制,就是让你们改掉逾越权限到处插手的坏习惯!” 这顿耳光打得真是响啊,别说沈煜能、尹荣脸上火辣辣,连集团出身的张荦健都有点不自然,但此时又不得不出面垫场,道: “改制,是个沉重的话题,从省市到固建区、固建重工都高度重视,可以说万众瞩目。但去年正式启动改制后,方案几经修改无法定稿,还没开始实质性进程固建区已经爆发一连串群体事件和上访行为,给省市、固建重工造成很大压力。改制工作可以说千头万绪,特殊背景特殊历史也可以说独此一家,如何从混乱中理清思路、明晰方向、整合队伍,是改组后新领导小组要面临的难题,所以今晚请各位来就是共同磋商,争取达成共识铺好改制工作的基石。” 说完长长的开场白,张荦健如释重负仰到椅背上。 记得去年也在这个会议室,也是自己率先发言,说的话与今晚大抵相同,之后就陷入无休止的争吵和扯皮,一轮轮会议,一轮轮漫长的拉锯战,什么共识都没达成反而将固建区局势推向深渊。 今晚有一班省领导压阵,有沈煜能亲自到场,方晟能否掌控住局面,在改制方案讨论方面有突破性进展呢? 所有目光都投到方晟脸上。 大概刚才一番话说得太多太重,这会儿方晟反而简洁起来,环顾众人道: “万事开头难,开好头接下来就简单多了,今晚主题就是改制,暂时把编制那些矛盾放到一边,重点谈谈集团改制方案,哪位先来?” “这个……我代表集团介绍一下前期方案遇到的主要问题……” 尹荣道。 第1529章、股权结构 这会儿倒不是尹荣想出风头或者跟方晟较劲,而是改制方案从头到尾就是他主导,沈煜能完全没参与,顶多知道个大概。 ——担任固建重工总经理十多年期间,沈煜能一直是这个风格,甩手掌柜模式下倒培养出一批精明强干、独挡一面的集团高管,从常务副申长郁磊到市长张荦健都是这样快速成长起来的,至今与沈煜能保持良好的私交。 “各位领导,”尹荣不看材料直接自信地侃侃而谈,“固建重工企业制度改革的目标,是将企业改造成为适应市场经济环境的产权明晰、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粽子的法人实体和市场主体。它不仅是企业管理模式的改变,也是一项政策性强、操作难度大的系统工程。涉及企业性质改变、企业法人变更、企业资产重组等等,还涉及到企业职工下岗、买断等问题,与职工个人利益息息相关。从集团高管层面讲,我们决心抓住发展机遇坚定不移推进内部改革,彻底调整原来集团体制,实现高层管理机构与内部工作运行机构重组初步成立决策中心、利润中心和成本中心……” 这样滔滔不绝说下去到天亮也开不完,方晟打断道:“请尹荣同志介绍一下集团目前基本架构。” 尹荣道:“按职能集团分为六大系统,分别是直属系统、经营财务系统、技术系统、生产基建系统、行政生活系统、政工系统,前五个系统属于事务系统归总经理领导,政工系统归集团党委领导,布局繁冗职责不明。例如行政生活系统包括行政事务部、行政保卫部、行政后勤部、行政办公室,下辖劳动工资处、教育处、技工学校、医院、招待所、膳食处、商贸服务公司、综合利用处等等……” “可想而知每个系统都会设行政办、综合处、保卫处等,架构就重叠在这里,”方晟再度截断,“后期打算怎么改?” 尹荣很有种“听我说完好不好”的恼怒,但方晟一语中的,又好像没继续说下去的道理,不满地干咳数声道:“集团打算参照国际先进管理模式,突出生产组织与职能部门相结合,在组织架构上采取经营责任承包方式的大事业部制,均独立核算自负盈亏经过一段时间过渡形成完全的利润中心……” “通俗点说就是把赚钱的部门与不赚钱的部门进行剥离,生产与研发分开,经营与后勤、社会职能分开,形成相对封闭、独立的生产经营实体,对吧?”方晟总结道。 “咳咳咳……是……” 尹荣不情不愿道,虽很气愤对方频频打断自己,但人家总说在点子上又无计可施。 方晟道:“从组织架构重建来看集团是下决心自我革新自我改造,我很赞赏沈总为首的集团高管的勇气,那么目前改制最大的难点是什么?” “最大的争议在于股权结构,即改制后固建重工姓什么的问题,”尹荣道,“我们先后公布了几套方案供讨论,包括‘全员持股’、‘高管层持股’、‘国资委持股’等,但都存在这样那样的弊端,而不解决干部职工的疑惑和不安就不能轻易推行,所以……下面我介绍一下几种方案的具体内容……” 方晟摆摆手:“没必要说得太细,无非就是哪一方真正取得控股权嘛。把国有股全部转让给内部职工,相当于内部职工持股的公司收购国有资产,中小规模企业可以采取这种比较成熟的改制方案,但大企业特别固建重工这种企业不行,全员持股的结果是形成新的大锅饭,还不如不改;高管层持股同样不适用于固建重工,首先在座高管拿不出这么多钱,绕到最后往往走上被外界诟病的以企业抵押贷款收购企业的怪现象;国资委持股更不可行,改制改制就是把企业推向市场,如果还在国资委怀抱里呵护着算什么改革?改制不是换块牌子,必须是彻底的、全面的、改头换面的革新!” 这番话一说包括尹荣在内都心悦诚服,这位市委书计不是盖的,他真懂改制,真了解股权结构等方面的理论和操作,难怪每个问题只听一小截就打住,他不是炫耀和张狂,而是节省大家的时间。 尹荣主动跳到下一个话题:“股权结构难点的另一个方面是操作举步维艰,不管全员持股还是高管层持股想一步到步实施改制都不可能,必须分步进行,而每个环节在实际运作中都存在较大的困难。比如说改制涉及到集团旗下的上市公司渚固重型机械,集团改制就意味着渚固重型机械国有股权性质发生变化,必须到京都国资委审批;同时上市公司大股东性质变化又牵扯到要约收购问题,必须证监会批准等等。不可能多管齐下,可每个环节都将消耗大量人力物力,以至于很多人悲观地认为改制没完成,集团恐怕都……” “集团要相信方书计为首的改制领导小组,有信心有决心打好这场硬仗。”沈煜能说了句不是废话的废话。 方晟沉吟片刻,道:“股权结构是框架,立不起来将一事无成。十多年来我主导参与过各类国企的改制,从镇属工厂到省属企业都有,但固建重工这样的规模、体量还是头一回碰到,简直堪与央企抗衡。俗话说船小好掉头,固建重工是条航母,一旦确立方向就不可能轻易改变,越是这样咱们越要谨慎,把根基打扎实了才能顺利推进。我看……咱们要稳一点,尽量两周内定下股权结构基调吧!” “啊!”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连八风不动的沈煜能都吓了一跳。 方晟强调股权结构的重要性,强调稳健,强调谨慎,呼啸等省领导还以为他要拖到猴年马年正准备出言提醒,谁知说到最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定下两周时间。 从容笑了笑,方晟道:“各位以为我着急,其实不是。股权结构说穿了很简单,翻来覆去就那几种模式,方案从去年争论到今年不在于不完善,而是反对者执著并放大其弊端。两周时间做什么?四个字——权衡利弊,最终拍板定下来就不容商量,必须以铁腕和强有力的手段组织实施,谁挡路就毫不留情清除谁!” 呼啸深有同感:“这一点我要挺方书计,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方案,但要有破除万难的决心!一味吹毛求疵争论一百年也形不成方案。” “届时省厅等部门会竭尽全力支持渚泉市的维稳工作。”卢晓翼紧接道。 方晟续道:“今晚就敲定一下股权结构小组,从明天投入工作,两周后领导小组召开第二次会议正式通过固建重工改制采取的股权结构,然后讨论下一阶段难点工作,有必要的话再成立攻坚小组,就这样序时推进我不信做不成嘛。” 好像任何千头万绪的事到了方晟手里总特别简单,三下五除二似的解剖得清清爽爽,不由得大家不叹服。 “打阵地战而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方书计深得兵家要旨啊。”沈煜能不失时机猛拍马屁。 ——除了拍马屁,他也没啥实质性内容可说。 方晟道:“股权结构小组请荦健挑下担子,多辛苦点,毕竟熟悉固建重工情况,与集团各层次人员沟通起来比较顺畅,这期间正府方面的事务请王台同志受点累,行不行?” 似乎有架空张荦健之嫌,王台犹豫着不敢答应。 张荦健却道:“固建重工的事我跑到天边都躲不掉,必须接招,就是请方书计把小组力量配得强些以减轻我的压力。” “副组长尹荣同志,成员有三位,一是请浩炜同志那边出位资产管理方面的精英,二是请呼啸同志派位有改制经验的同志,三是……明天我请证监会那边赞助位专家,资产、工业改制、股权三方面凑齐了,”方晟道,“唔——荦健最好明天亲自跑一趟,到振兴中原领导小组请位高参回来,他叫何世风,原双江省申长,沿海发展大战略雏形就出自他的手;他还是最早探索国企改制的省领导,论经济领域高屋建瓴、横空架构的气魄和远见,无人能出其右!” 这位恃才放旷、眼高于顶的市委书计对此人竟有如此评论,那才得高明到什么程度? 张荦健沉声应道:“请方书计明早联系一下,我登门求助……”见方晟似有结束会议的意思,连忙道,“刚刚方书计说一事一议,按理今晚敲定股权结构小组就行,但还有个问题我想捧出来会商一下,实际上也是困扰固建区相当一部分人的老问题——编制……” 没等他说完,省国资委主任汤浩炜摇头道:“方书计已经明确编制矛盾搁一边,那个问题可不是咱领导小组能解决的。” 难得这么领导坐一块儿,张荦健岂能错过机会,道:“编制问题不是不能碰,而要有策略、分步骤地予以疏导,例如方书计在区局搞试点对满52周岁的科处级干部一刀切退二线,就是非常果断又符合通行做法的措施,市里正计划在条件成熟的前提下在固建区全面实施。今晚我想拿出来讨论的是集团下辖——刚刚尹荣同志也提到过,企业性质的行政性和公益性单位,改制后何去何从?里面的干部员工怎么办?” 第1530章、避重就轻 尹荣接过来说:“张市长说的那部分包括专门为各厂区、生产基地提供服务的医院、学校、水电网气、绿化环保卫生等等,其中学校又分工人子弟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以及专门为集团培养输送人才的各类技工学校、师范学校,为集团医院服务的卫生学校。从人员性质讲他们大都是国企编制也就是全民性质,也有部分属于聘用制;从单位性质和国内改制做法来看,改制后凡行政性、公益性单位都要划给地方——企业没办法继续往里面砸钱了,这些人的编制成了大问题……” “方案早就给了,他们不认账,”汤浩炜道,“省里协调给出的意见是‘企业化管理的自收自支事业单位’,由省国资委监管,既承认他们一直坚持的事业编制,又不增加地方财政和编制压力。” “按省里的意见又产生新问题,浩炜,”张荦健忍不住帮尹荣说话,“以技工学校为例,以前有集团那棵大树支撑,学生毕业后包分配往往都有不错的岗位,职工子弟抢破头要挤进去中考分数线比市一中还高几分。改制后面向市场了,首先不存在包分配的说法,其次企业用工直接通过面向社会招聘,在教学水平和硬件条件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还有多少孩子愿意上集团技工学校?自收自支连教师工资能不能发得出都是问题。” 当着方晟的面不便反驳,再说张荦健虽是市长但论党内排名还在汤浩炜之上,笑了笑半打趣半当真道: “你这个荦健啊屁股坐哪头去了,真改编过来渚泉财政要挑大头吧。” 张荦健认真地说:“不是钱的问题,关键人家教职工思想转不过弯来……” 方晟也暗自摇头,这家伙跟姚胜平一个德性,说着说着就忘了自己的身份,遂道: “有两个职业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以尊重的态度面对,那就是医生和老师!一个拯救我们的生命,一个洗涤我们的灵魂,国企改制不把医生和老师的问题处理好等于放弃未来放弃生命!浩炜啊,‘企业化管理的自收自支事业单位’,我觉得主要针对学校改编,不应该把医院包括在内吧?” 听出方晟话音中的反对之意,汤浩炜谨慎地说:“省里从宏观层面提的指导性意见,具体实施时肯定要出台详细规划。” “如果要求医院自收自支,事业单位哪怕算公务员都是个幌子,到时候重心不可避免落到‘企业化管理’五个字上,大家说说与那些个以牟取暴利为目的、恨不得钻进钱眼的私营医院有啥区别?更不用提臭名昭著的某某系医院!我是反对医院市场化的,在我们这样的国家,我们这样把‘为人民服务’作为宗旨的革命队伍,我们这样拥有庞大人口且消费力、抗风险能力尚不成熟的老百姓群体,必须建设好绝对具有公益性质的医疗体系!我们的医院、我们的医生、护士队伍依然薄弱,我们每万人拥有的医生数、我们的人均卫生医疗支出不谈跟发达国家相提并提,就是在发展中国家里也不占优势。所以集团下辖的医院我觉得应该全盘接受,医生、护士有多少要多少,转过来列入固建区管理也行,区里承担不了放到市里也行,总之都为患者服务,解除固建重工集团几十万干部职工后顾之忧,这方面不能小家子气,荦健认为呢?” 没想到方晟是这个态度,张荦健面有喜色道:“同意方书计的意见。” 沈煜能又赶紧说好话:“方书计解决了固建重工的大问题啊,很感谢,很感谢。” “今晚就到这儿吧?有问题随时沟通。” 方晟环顾众人征询道,却故意回避学校等行政、公益性单位编制问题。张荦健、尹荣等人则因为刚才方晟格外爽气的态度也不便继续纠缠,如刚才所说,一次会议解决一桩事已经不错了。 王台代表市领导将呼啸等省领导、沈煜能等固建重工高管送到走廊后又折回,继续召开碰头会,就方晟、张荦健、束西烛和他四位市委常委。 可笑的是,除了方晟其他三位都不清楚还要碰什么头。 “不好意思耽误各位休息啊,实在事情太多难以应付,”方晟总这么说,辗转每个地方都这么说,就是从来没有真正不好意思过,“为确保陈家同意今晚火化尸体,我夸下了海口——也不算夸海口,作为媒体和网络关注的焦点事件,总不能一直僵持在那儿必须有一方妥协,何况陈家占着理,大家说对不对?” 张荦健叹道:“道理是这样,可陈家违章建筑的问题、陈岩漳丢失编制的问题,在固建并非个案,市里就担心手一松马上呼啦冒出一大批类似情况,到时批还是不批?今晚方书计率领咱们去吊唁,我是很惭愧的……说起来刚进厂我还受过陈大爷照顾,点滴恩情铭记在心,但出了事后考虑再三我没露面,就是担心引发种种非议责难,回过头看好像有些不近人情……” “荦健同志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大家都能理解。”王台缓颊道。 “要我说违章建筑问题还好解决些,大不了以房换房暗里贴补些面积,或者把房补加在丧葬费里打包给付,”束西烛显然有过深思熟虑,“就是编制问题比较麻烦,冗余人员都一大把得不到解决,哪有空额给他?编制在运转过程中意外丢失的情况,据我所知有上千例,解决陈岩漳的话其他人怎么办?” 方晟立马拍板:“只要陈家同意配合正府拆除违章建筑,可以通过丧葬费渠道暗中贴补,正府要面子陈家要里子,两厢情愿,但集团也应该支付一部分费用,麻烦是它惹的嘛。” “这个没问题,我跟尹荣同志沟通一下,”张荦健略加迟疑道,“不过……西烛的方案我跟王台同志有过讨论,就怕陈家拿到钱到处宣扬,然后家里有违章建筑的都跑过来狮子大开口,甚至有人连夜违建然后跟正府讨价还价。” “关于违章建筑管理,我是这样想的。之前的违章建筑保持现状,不拆不建不承认;从现在不准有新增,谁敢建不单立即拆除还要重罚!”方晟道。 “不拆不建不承认,尊重历史正视现实,一直都是这样的,”王台苦笑道,“荦健同志担心这部分人听说陈家拿到补贴款后眼红,也要求以拆除换补贴。” 方晟道:“可以啊,先拆了然后坐下来慢慢谈补贴问题,标准、付款期由正府部门掌握,一户一价,他们敢吗?敢就陪他们玩!” “呃……”张荦健和王台都说不话来。 束西烛附合道:“对付成天想发横财的无赖就得这样!” “那就试试看,”张荦健很没底气地说,“陈岩漳的编制问题呢?” 唉,碰到遇事瞻前顾后、事事问你问他的市长,也就足智多谋的方晟能顶得住,难怪明峰被拖累下马。 “之前大家有没有讨论过?”方晟问。 王台道:“有同志建议以借用方式把陈岩漳弄到区直机关,等风头过去想办法转正。” 束西烛道:“这个建议好像被明峰同志否决,按编制一刀切的方案以后区直机关不存在借用,不能因他一个人又打乱整体部署。” “除了借用,实在想不出避免矛盾争议的办法。”王台叹道。 冷场数秒钟,方晟道:“办法总会有的,暂时想不出就等等……关于编制问题,我的想法跟刚才改制领导小组讨论时一样,先冷一冷,把科处级退二线那批搞定再说。陈岩漳那边做下工作,正府解决问题也得分步骤,违章建筑可以确保十个工作日到位,但编制问题事关重大,我们承诺解决但需要时间,请他理解——这么说吧,如果上半年不能到位可以直接找我方晟!” “我想如果固建重工改制顺利,区直机关编制清理到位,解决一个编制实在太轻松了。”束西烛乐观地说。 “但愿吧……” 张荦健眉头紧锁道。 方晟看看手表,道:“不早了,碰头会就开到这儿,嗯,请西烛通知一下明天上午九点召开常委会讨论当前重心工作,荦健需要去龙泽不必参加;下午两点召开市编委会议,我要听取主要是固建区编制情况的汇报,请固建区委主要领导、区组织部、区人事局负责同志列席。” 一天全是会,束西烛头都大了,强笑道:“方书计工作节奏很快啊……” “马上要去京都参加会议,要赶在前面部署好工作,”方晟道,“提到这个我想强调会议期间的维稳工作,不能让别有用心之徒趁后防空虚做文章……” 本来都准备起身离开了,又坐下来就维稳工作林林总总谈了十多分钟。 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方晟收拾东西回宿舍时肖冬却坐到电脑面前,整理会议记录,准备明天常委会材料,也就是说秘书真正要做的工作才拉开序幕。 “跟得上节奏吧?”方晟笑着问。 肖冬道:“比在顺坝还快,但很带劲。” “有劲头才有动力,相信你的基本功。” 出了门来到电梯口,鱼小婷悄无声息从角落里飘出来,轻声道: “小吴在楼下备好车了。” 方晟点点头,下电梯时突然说:“老吴小吴会不会感到辛苦?” 鱼小婷抿抿嘴,半晌没吱声。 第1531章、预测车祸 市委常委会从上午九点开到中午一点二十,匆匆就着矿泉水吃了两片面包,擦了下脸,方晟又精神抖擞地来到小会议室主持市编委会,二点整开始,天黑才结束。 刚出会议室,王台快步过来说有要紧事,方晟便建议边去食堂边谈,中午吃得太少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 王台说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处理复杂,还是陈家,今天正府派了位副秘书长亲自登门传达了昨晚的相关决定。对于以丧葬费形式打包赔偿补贴的方式,陈岩漳表示认同;对于暂缓解决他丢失编制,陈岩漳也理解市里的难处。 只有一个条件:立即释放陈峻铭! 那样的话三天之内陈家愿意配合拆除违章建筑,将丧葬费补偿到位。 “另外还有个情况,”王台低声说,“德忠书计打电话把亚南劈头盖脸骂了一通,限令今天必须放陈峻铭回家,不然……” “不然”后面的话想必很难听,王台没敢说。 邴德忠是申纪委书计,直接过问此事严格来讲不属于职责范围,据方晟了解他跟固建重工素无瓜葛,怎会贸然出头? “噢,陈峻铭交代出什么没有?”方晟问。 “傍晚我问过亚南——区局担心控制不住局面把人转移到市局了,那家伙态度强硬得很,一个劲地扬言要找律师维护权益,什么问题都不肯回答。” “倒是个硬茬啊,是指望有人救他出去。” “陈家的事闹得很大,市局审讯人员也不敢逼得太紧,双方处于僵持状态,问题是,”王台道,“到今晚就满24小时,若无突破的话必须得放人。” “不能放!”方晟道,“陈峻铭单线与京都联系,整个陈家都听他的,他若回去一挑唆咱们辛辛苦苦做的工作全部泡汤……让我想想。” 渚泉食堂分两部分,市领导单独在小餐厅用餐,菜品和服务比大餐厅高一两个档次。对这种特殊化方晟向来不赞成,但随乡入俗,眼下要抓的工作千头万绪,无暇为这些细节浪费时间精力。 端来饭菜吃了会儿,方晟若有所思问:“陈家在京都有什么背景?荦健同志对陈大爷比较熟应该知道底细吧?” 王台笑笑,道:“我的理解是如果有背景,陈家父子两桩事早早顺利摆平,何必闹成这样?” “所以陈峻铭这条线纯粹为了闹而闹!” “可能荦健同志心中有数,处理起来格外慎重,站在他的立场的确很为难……”王台含蓄地说。 “关于区直机关科处级干部52周岁退二线的风声放出去后,什么反应?” “今天尹荣被缠得头大,本来沈煜能下午要回京都行程也被耽搁了,”王台笑道,“都说方书计厉害,本来集团想利用改制把一大批年纪大的推给地方;如今退二线年龄划下来,那批老干部又跑去找尹荣要回集团了,留在领导岗位多混一年都是好的。” 方晟道:“改制,首先改的是理念,如果抱着混日子的念头哪边都不欢迎,哪边都呆不下去。” 吃完晚饭见方晟还没决定,王台忍不住追问:“陈峻铭那边……” “满24小时释放,然后因交通事故羁押调查——边治疗边调查,时间会比较长。”方晟道。 王台一呆:“交通事故?什么……什么交通事故?” 方晟笑了笑,道:“会有事故的,不信咱俩打赌……” 三小时后,陈峻铭坐着网约车一路打电话发短信返回固建区的家,还有两条街就快到了,冷不丁从右侧巷子里冲出一辆车—— 嘭! 方晟预言的交通事故发生了。 陈峻铭被撞得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两辆警车已出现在事故现场,二话不说直接把双方当事人带回去调查! “咦,不对不对!”陈峻铭大叫道,“我刚刚因为协助调查出来,我不能再进去了!” 警察严肃地说:“一码归一码,之前您协助啥事咱不知道,但这起交通事故很严重,必须跟咱们回去做笔录!” 另一名警察温和地说:“瞧您额头都撞出血了,还得送医院治疗啊,警方也为您人身安全着想。” 陈峻铭脑子转得飞快,立即抄起手机要紧急求助,却被警察一把抢过去草草看了一眼,道:“撞坏了,证物3……” 说着动作麻利地扔进证物袋里封上口。 十分钟后戈亚南接到方晟电话,提了两个建议:一是从现在起关机;二是考虑到市局审讯力量薄弱,他派人前来协助—— “她是我的警卫,姓鱼。”方晟淡淡地说。 刚把指示传达下去没几分钟,鱼小婷已出现在市刑警支队审讯室外,要求关闭监控、所有人都回避。 “这个……戈局电话里说您来协助审讯……”审讯人员为难地说。 鱼小婷亮出证件:“反恐特别需要!” 几分钟后全体清场,审讯室只留了一盏小灯,鱼小婷倒背着双手缓缓走进去。 “你……你不是警察,你是谁?”陈峻铭预感不妙,惊恐地问。 鱼小婷冷冷道:“我姓克,叫克星……” 是的,鱼小婷是所有拒不交代者的克星,因为没人能扛得住她那玄奥莫测的手法,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 “所有指令来自一个叫廖进的人……”听到鱼小婷报告,方晟努力在脑海里搜了半天摇摇头道,“印象里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他在京都干什么?” “陈峻铭赌咒发誓不知道,我感觉是真的。很奇怪,这个号码是陈大爷出事前两天突然交给他的,之前也没在家里或亲朋好友面前提起,好像对自己的死有某种预感。” 方晟从书桌前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沉吟道:“那天以邓部长为首的似乎对廖进非常……可以说敬畏,陈家子弟更是言听计从。他们都是老江湖了,没两下子岂会如此?” 鱼小婷想了想,道:“对了,廖进提前两天透露明峰要被拿掉——在当时一点迹象都看不出来,很多人觉得即使京都问责顶多由张荦健顶锅,明峰又不管这事儿,再说还是申委常委;后来又是廖进提前一天说接任者是你……” “啊!” 方晟十分震惊。 那天被叫到龙泽谈话,若说事先一无所知肯定不可能,但仅仅早了大概五六个小时。如果廖进前一天就打探到内幕,那该是什么级别的领导? “廖进还说了几个秘闻都跟固建重工高管层有关,陈峻铭等陈家子弟不清楚,但邓部长等集团资深元老一听便达到膜拜的程度。”鱼小婷道。 “号码呢?” “我用他的手机打过,销号了。请反恐中心反追溯,号码在春节前新开的户,身份证为盗用,只跟陈峻铭单线联系。” “嘿,人成为手机号码的标签,当号码消失后人也不存在了,真是信息时代的悲哀!”方晟在书房里转了几圈,道,“不简单呐,此事很不简单,比我预想的还要复杂!” “利用陈大爷的死搞掉明峰,是不是明峰的存在威胁到什么?” 方晟重重点了点头:“因为群体事件和重大舆情拿市委书计开刀,在体制内非常罕见,通常情况应该问责市长才对。不过拿就拿了理由同样很充分,谁叫你在媒体面前出洋相呢?官场微妙就在于此,处分临到头上根本无法解释、抗争。” 鱼小婷强调道:“事出必有因,觉得你应该找明峰谈谈。” “明峰……唉,再说吧……” 被免职的时候是带了“另有任用”四个字,但至今还悬在半空,明峰一直呆在京都等消息。 这会儿正是明峰情绪最低落、心理最失落的时候,还是让他安心疗伤为好。 “不对!”鱼小婷坚持道,“不跟明峰面谈,你根本不清楚廖进幕后策划陈家闹事的深层次原因,抓不住问题核心!” 方晟啼笑皆非:“小婷,你在指导市委书计工作吗?” “只管对错,不管谁是领导。” “嫔妃不得干预朝政!”方晟悍然道。 鱼小婷嗤之以鼻:“切,范晓灵、樊红雨、徐璃那些才是娘娘贵妃,我乃大内高手,锦衣卫加血滴子!” 方晟目光闪动:“锦衣卫?我看你是净衣卫,一丝不挂躲在被窝里保护我。” “哦,又来劲了?” 鱼小婷俏脸生霞道,来渚泉这几天,方晟白天忙着开会调研,晚上看文件材料直到凌晨两三点,压力如山,一直没有“临幸”于她。 从另一方面讲也是年龄的因素,人到中年身体机能不可遏制地呈下降之势,渐渐地,方晟对那方面需要不知不觉淡了很多。 否则,在顺坝、红河等地工作也很忙也很辛苦,一大群娘娘贵妃伺候着耕战不休。 方晟笑道:“什么又来劲?劲头从没缺席好不好!来——” 至于陈峻铭,陈家抗议也好,省里命令也罢,市局只按方晟指令把他藏得严严实实,毕竟经过鱼小婷的“审讯”,他真的需要接受治疗。 听说上演“捉放曹”一幕,邴德忠没有再打电话。方晟的做法已经说明不合作态度,同为申委常委,邴德忠对方晟没有任何约束力,但从此结下了梁子。 陈岩漳那边传达了方晟的话,“两天内不配合拆除之前承诺无效”,想到人已经火化了,顿时领教到这位市委书计又灵活又强硬、又亲民又狡黠的复杂面,捏着鼻子暗叫倒霉,只得乖乖服从。 第1532章、昔日重现 周日下午,方晟跟随庞大的原山代表团飞抵京都参加会议。 虽不是万众瞩目的大换界,但小换界向来有风向标效应,从高层人事调整可以大致猜测到未来正局走向和权力版图分布。 例如提前卡位的沈直华、朱正阳、方晟这批人,几乎能断定大换界前后会更进半步或一步,成为未来十年内地体制的栋梁。 例如许岱、沈高等铁定进局的省领导,此次到底能担任什么职务直接决定了五年后的发展。 还有隐隐约约传闻小幅换血,换多少,换到什么程度,都将影响各方深层次的利益和势力。 不过对方晟来说都不是自己应该费心琢磨的问题,他要趁会议间隙多陪家人和孩子。 越往上走,越要慎言慎行,过去回京都动辄呼朋唤友聚到一起喝茶喝酒的场面再也不能重演。 一群省部级领导干部私下聚会聊天,很容易被攻讦者引申为“拉帮结派”,搞小圈子小团体,这种大帽子相当于秦桧说的“莫须有”,也相当于汤瑞宽向百铁派的调查组,都不需要太多直接、确凿证据。 总之这样级别、规模、重要程度的大会期间最好安份点。 先到白家,白翎已经几天几夜没回来了。新上任适逢如此空前规模的会议,身负京都保卫重任的她忙得心力交瘁,指挥室成了家,24小时盯在那儿关注京都及周边风吹草动,不敢有丝毫懈怠。 白杰冲可能是不想受烦扰,也可能确实很忙,这段时间也没回家,而是住到军部在京郊的军事基地里。 “爷爷,爸那件事有八成数吧?” 方晟想打探消息,白老爷子却一个劲地拉他欣赏自己的书画作品,看到第三十多幅时终于忍不住厚着脸皮问。 白老爷子敲敲他的后脑勺,道:“你呀你,道分还不如杰冲啊,这点事就沉不住气了?你有点猴性,山大王脾气,老虎屁股摸不得一摸三尺高,这样的性格适合当领导但跟在你后面的人难受,爷爷说得对不对?” “还……还可以吧,我自以为能够团结绝大多数同志……” “两码事儿!” 白老爷子慢慢踱出书房,两眼看着西天惨淡的余晖,满脸严肃不知在想什么。方晟闹不明白老爷子从白杰冲转到自己,想表达什么意思,满心忐忑跟在身后。 从花径一路踱到后院,看着满地枯黄中不时迸发出的绿色,白老爷子道: “春天来了……小方,你觉得人在体制里是不是官做得越大越好?” “嗯,提拔是体制特有的激励机制,一方面让优秀者脱颖而出,另一方面优秀者拥有更多权限造福于老百姓。” “官做到什么程度才会主动停住脚步?” 这句话把方晟问愣了,斟酌良久道:“爷爷是拿战场跟体制比,其实不一样的。战略战术总有终结目标,体制没有,当镇长的时候顶多想县长;当县长的时候顶多想市长,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白老爷子摇摇头:“怎么当官我不懂,但如果这样打仗肯定不行。东北面那个岛,东面那个大岛,南部那些个小海岛,算不算我们的终结目标?算,三天内全部收回!可惜不算呐,局部服从整体,国家战略是持续发展和人民生活长治久安,大前提下尽量少打仗、不打仗,保持一定军事威慑即可,这就是前瞻性规划。” “我……真没想到那么远……”方晟汗颜道。 “一定要想,想清楚了告诉我!” 白老爷子不容置疑地说。 看着老爷子的背影,方晟有点发呆,一时弄不清其玄机。 夜幕降临后小宝满头大汗地从外面回来,书包倒背在身后,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站住!干什么去的?” 方晟喝住儿子问,努力掩饰住眼里的笑意。相比对小贝的宠爱,对小宝则有某种程度的欣赏,如果说小贝在兴趣爱好方面更象文科出身的自己,那么小宝是运动版方晟,里面融合了近六成白翎的性格。 小宝脾气和处世方式很象方晟,爱憎分明,勇敢地沿着自己的目标大步迈进。 “爸,我跟何警官他们练拳呢,擒敌拳十二式,很厉害呢。”小宝眉飞色舞道。 “你想擒哪个敌?家里包括妈妈在内,你一个都打不过。” “太爷爷说再练两天收拾你爸不成问题……” 说到这里小宝自知失言,吐吐舌头不敢说下去。 我在老爷子眼里那么不堪一击吗?方晟非常郁闷,没好气道: “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靠蛮力终究下策,关键要立德,懂不懂?” “懂,懂……” 来到小院门口,方晟正考虑聊会儿去于家,小宝飞快地拉他进门悄声道: “爸,有件事跟您商量一下。” “好啊。” 方晟很惊讶地说,因为小宝跟小贝不同,向来都是嘻皮笑脸很少如此认真。 来到卧室,小宝道:“爸,下半年我读高二了……” “嗯,我知道,为文理科方向发愁是吗?”方晟笑道,“爸一直认为小宝肯定报理工科的。” 小宝苦恼地说:“您都这么想吗?那可太糟了。” 方晟不禁笑起来,摸摸儿子脑袋道:“爸只不过按常理推论,究竟怎么选尊重小宝的想法,怎么,想报文科?” 小宝沮丧地说:“太爷爷、爷爷、妈妈都要我选理工科,然后直接上军校!” “噢——” 方晟瞬时明白白家的用心。 上一辈白杰冲如愿以偿的话就算到顶了,家族子弟当中白翎成为顶梁柱堪与樊伟抗衡,接下来就是培养下一代的问题。 白家想沿袭白翎的路子,先到军校打好基础,然后下放到基层锻炼,最后正式转为职业军人序列。 早在三滩镇同意小宝姓白,就注定了他的人生轨迹。 “坐下来说,”方晟拉着小宝坐到沙发上,沉思良久道,“听起来你不太愿意报理工科,为什么?” “因为……我早就说过长大后要为老百姓造福,要做对社会、国家有贡献的人,我不想当兵!” “关于这一点,爸倒认为两者并不冲突……” “有冲突有冲突,完全不一样的!”小宝急得迸出泪来,“我要象爸爸一样从乡镇开始踏踏实实做事,努力发展和改变一个地方的面貌,我……我要做公务员,我要学经济、学正治、学管理,不是太爷爷想要我学的兵器制造、弹道原理那些!” “唔——” 方晟微微颌首,并没有说话。 小宝紧紧拽着他的手说:“爸,他们都说很早以前就达成共识,您一定支持他们的意见,要求我走军校那条路,是吗?可我不想啊,爸!” 他用求援的、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方晟。 长时间思考,方晟笑了笑道: “以前是有过共识,但共识是爸爸妈妈、爷爷、太爷爷几个人的共识,不能代表小宝。选择文理科是小宝自己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你改变决定……” “谢谢爸!” 小宝欣喜若狂猛地抱住方晟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相比小贝的感性,小宝在亲情方面也比较内敛,很少有这样的行为。 方晟开心地大笑,接着说:“其实文理科方向并没有太爷爷他们和你想的那么严重,学文科以后照样考军校,学理科也能考公务员,并不是绝对的,没必要为这些吵得天翻地覆。但小宝既然作出选择,就必须冲着目标努力,爸爸不希望看到中途而废的小宝。” “不会的,爸!”小宝响亮地答道。 出了白家大院前往于家的路上接到白翎电话——八成小宝迫不及待把他的支持告诉了妈妈,兴师问罪来了。 电话里杂音很大,说明白翎正亲自率队在外面视察。 “你到底几个意思跟老爷子对着干,报理科以后考军校是小宝出生时就定下的事,不然老爷子乐陶陶让他姓白干嘛?”白翎上来就是一通炮火,“都知道文理科不是当不当兵的必要条件,但小宝从小流露的倾向就是排斥,所以一步步把他往正确的方向引导。你倒好做滥好人,什么‘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你改变决定’!你是小宝的爸爸,算一票,我、我爸、爷爷三票,开家庭会议也要少数服从多数!” 滔滔不绝说了六七分钟,方晟耐心听完,慢斯条理道: “白翎,不要生气,听我说一句话。还记得大家族指定联姻特别你那桩娃娃亲带来的痛苦吗?长辈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下一代,却罔顾实际不与时俱进,闹出多少悲剧和无奈?上一代的不幸决不能在下一代重演,白翎,小宝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 提到娃娃亲,白翎不由怔忡,隔了会儿道:“我还有事,等会儿再说。”匆匆挂断电话。 离于家大院还有一条街便下车,步行进去黑暗中隐约停了六七辆车,心知都来与于云复密谈的,也不多看悄悄绕进自家小院。 此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钟,按平时小贝该睡着了,可卧室还亮着灯分明是听说爸爸回家专门等候。进去一看,小贝正半坐在床上,见了他喜笑颜开道: “爸爸!” 方晟故意沉下脸:“太晚了,再不睡影响明天上课。” “我有事想跟您说,不说睡不着。” “哈哈,”方晟笑道,“那就赶紧说,听听16岁大男孩的心事。” 第1533章、面临突破 “爸爸,我是很认真的,不是开玩笑!”小贝严肃地说。 方晟愈发忍不住想笑,强自控制着点点头。 “爸爸,今年中考后我想换个地方读高中——换到您没有工作过的省份,周围没人认识我,嗯,最好用化名。” 夜灯下小贝的眼睛亮晶晶格外生动。 方晟悚然一惊,道:“什么原因让你产生这样的想法,要知道京都从幼儿园到大学都拥有全国最好的教育资源,任何省份都比不上,而且你还小……” “爸爸,我们……大院里的孩子都享受贵族化教育,培养起优越感和骄傲心理,我不喜欢这种环境。” 又是一惊,方晟问:“小贝,你从哪儿得出的结论?” “去年暑假夏令营我在北戴河碰到来自全国各地的同龄学生,相处了十多天时间,与他们相比,我觉得我们好像生活在两个世界,很多观点、认识、思想都不一样,回来后查了很多资料,也请教过老师、同学,才发现他们是对的,我错了……” “噢,是这样啊——” 小贝又说:“以后我要象爸爸一样做有魄力的领导,所以应该向爸爸学习到困难的地方去经受考验,苦其心志磨其筋骨,不能继续留在京都享乐。” 方晟盘膝坐到小贝身边,斟酌片刻道,“环境决定意识,别说小贝,爸爸从小在省城长大毕业后分配到农村工作,也有很多困惑和冲突。小贝不要着急,环境这个东西适应起来很快的,没必要高中就忙着沉到基层,将来——爸爸答应小贝大学的时候离开京都到地方读书,毕业后也分配到最基层工作,直接跟老百姓打成一片,好不好?” 小贝略感失望:“大学啊……妈妈叫我去英国读研呢……” “人生会有很多选项,什么时候做什么决定,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到时依据实际情况权衡利弊后再说,好不好?”方晟道。 “……好吧……” 小贝有些不甘心地点点头,听话地脱掉衣服依偎在方晟旁边,睡得又香又甜。 方晟却睡不着。 今晚跟两个儿子两场谈话,让他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譬如自己,大学毕业后走上社会体会到现实的残酷时才投入竞争,努力在层层厮杀中站稳脚跟,求得生存空间。 京都传统家族的孩子却提前几年主动思考自己的未来,试探、研究立足点和发展方向,这是何等的令人恐惧?! 或许小宝、小贝都意识到——也不排除家人暗示,将来必然存在的竞争关系,方晟人脉广资源充沛但绝对不可能雨露均沾,最终只能确保一个重点—— 况且还有永远不能见天日的臻臻,三个阳光帅气、生龙活虎的大男孩啊,方晟已经渐渐体会到当年于老爷子话语中的沉重! 幸好楚楚和越越留在英国,赵尧尧甚至为她俩安排好若干年后的发展方向;phoebe则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二代德国公民——晏雨容的爱人已取得永久居住权即绿卡,为避人耳目phoebe登记为他俩的儿子,去年晏雨容诞生了位漂亮的女儿,如今一家四口幸福地住在市郊鲜花盛开的别墅里。 算起来phoebe也该上初中了吧,不知德国学校怎么算的。 还有个孩子至今没见到面——徐璃躲在铁旗杆巷四合院里生的,按鱼小婷所说大概是男孩,大概叫小晋…… 唉,天底下竟有这样悲摧的父亲,对亲生儿子的情况一无所知! 如果有一天小宝、小贝、臻臻都站到面前,自己手里举足轻重的一票投给谁?如同傍晚白老爷子问的问题,方晟真的从未想过。 方晟感觉自己的弱点就是不太习惯象何世风那般天马行空的大手笔横空架构,就象城市建设规划顶多考虑三五年空间,再往后便想不下去了。 要克服啊,体制里有个笑话:村长想明天的事;镇长想下个月的事;县长想明年的事;市长想三年的事;申长想五年的事。 方晟要训练自己凡事预留空间的能力,把一个地方发展轨迹、规划思路拓宽到十年。这方面要向屈纪纲学习,他五年前制订的百铁发展规划在方晟手里居然不过时,这才是真正的前瞻性眼光。 不知不觉想到凌晨两点多才入睡。 会议期间——吃饭、抽烟等机会接触了不少新老朋友,谈得最深入的有两位,严华杰和陈皎。 算起来严华杰在副申长兼公安厅长位上好几年了,眼睁睁看着朱正阳、方晟急起直追进了常委,自己还在原地踏步未免有些心焦。 这就是过于专业领域领导岗位的特殊性,在某个阶段只要有功劳、有业绩、专业技能突出,能够提拔得很快。但到了天花板层面想打破非常艰难,基本没有可能。 严华杰是典型的例子。 他在县、市、省会等层级都破获大案,系统内赫赫有名,加上方晟和爱妮娅外力推动,提拔速度胜过屡有奇遇的朱正阳率先位列副省级且为实职领导干部。 然而到这个位置后,头顶便是冰封三尺的天花板,百分之九十的副申长兼公安厅长就止步于此。 原因在于再往上只有两个途径。 第一个途径是调到京都公安部,这种概率比中彩票大奖还低,除非你是钟组部安排到基层挂职锻炼,或者屡建奇功受到京都高层点名表扬。 第二个途径也容易不到哪儿去。 公安出身副申长往上提拔,申长、副申长等抓经济工作的都不可能,宣传、组织、统战等各有各的系统,你不可能闯人家的地盘,这叫术有专攻,那么申委常委里只有一个名额,即申委副书计兼任的正法委书计。 问题是这个位置的重点在申委副书计,而非正法委书计,只不过为了体现正法委的重要性而让申委副书计来兼,不是说正法委书计就能提拔为申委副书计——从概率来看,正法委书计位置提拔到申委副书计的不到五分之一。这跟公安厅长兼副申长的意义正好相反,不会因为你是副申长就兼任公安厅长,而是因为公安厅的重要性必须让公安厅长由副申长来兼。 克服最大的障碍,接下来面临非同寻常的激烈竞争:首先县、市、省都有正法委机构的存在,要提拔干部肯定系统内优先;然后正法委负责协调的公、检、法可谓群雄并争,没有强弱之分;最后还是概率,也就是副申长兼公安厅长能提拔到申委副书计的情况实在太少。 究其原因,当前趋势申委副书计已不象过去基本沦为可有可无的摆设,而是作为申委书计、申长的人才储备岗位,这样的特性决定了选拔条件必须是综合类人才,懂经济、能抓管理、基层经验丰富等等,詹印和孟大舟被提拔为申委副书计正是基于这个逻辑。 毫无疑问严华杰并不符合继续进步的逻辑。 其实方晟还压了个秘密没说。 京都高层和钟组部在临海申长任命问题上给予爱妮娅特别选择权时,陈皎、卫君胜都私下请方晟“多多美言”,当时方晟脑子里想到的却是严华杰! 在爱妮娅面前,方晟轻描淡写提了下陈皎和卫君胜,意料之中被断然否决。用爱妮娅的话说一个“色.狼”,一个纨绔公子,到临海来能发挥什么作用?要不是姜源冲年纪大了,我倒宁愿他过来帮忙。 那严华杰呢?方晟亮出底牌。 爱妮娅沉默了会儿说我脑子里有这个名字,但……让我想想再作决定。 爱妮娅需要想什么? 此时两个名字在脑海里盘旋:一是朱勤,一是严华杰。朱勤抓经济的能力以及协调、统筹水平自然不消说,临海就缺这样的申长;严华杰则是对付省商会最锐利的武器,他来了,不出三个月必定抓到古华、魏仁相等人的贪腐证据,不出两年常天等人必定服法! 她权衡的是,临海和自己首要任务是发展经济,还是整垮省商会? 想了一晚上爱妮娅决定选择朱勤。 临海真的需要快马加鞭振兴经济,相比之下可以对省商会保持一定容忍度;朱勤抓经济是好手,反腐工作也不弱,在朝南挖出近百名涉案干部,处理处分雷厉风行毫不手软。 相比之下严华杰从未有过市县镇村主持工作经历,经济方面不能说一窍不通但起码经验不足。正府事务看起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千头万绪方方面面都得顾及得到,特别是遇到突发事件的应变能力和处理技巧,都是课本里没有也教不会的,必须在实践工作中跌打滚爬亲身体验摸索总结。 这件事方晟没跟严华杰说,一来推荐失败没必要示好,二来软肋是天生的说了也没用,以严华杰的年纪不可能再空降到市里主政,来不及且折腾不起。 “部里说不上话,本身那边正部待遇的就一大把根本腾不出实职,还得在地方想办法,”严华杰道,“我的唯一出路是走正法委渠道进常委班子,这一步同样相当困难,没办法要请方哥帮忙。” 方晟实话实说:“华杰,到咱们——正阳、你我这样的层面,坦率讲原来的人脉基本派不上用场了,连陈皎还搁在常务副申长位置挪不开身子。三分努力七分运气,能进则进不行的话也只有耐心等机会。” “我知道我知道,咱这班人没方哥的话如今都呆在黄海坐冷板凳,哪有今天!”严华杰道,“眼下我打听到一个机会……” 第1534章、清官好官 “眼下我打听到一个机会,是正阳透露的,”严华杰道,“去年下半年陇山出了桩贪腐大案牵连不少领导,申委常委就拖下水两位所以给正阳和窦晓龙腾开位置。案子发展到现在又有新线索,可能涉及到申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原先调查进展迟缓、大量关键证据遗失就跟他有关系,所以……据中林说钟纪委要撇开陇山请振兴领导小组纪检室参与,从附近几个省抽调人手进行铲底式清查……” 方晟颌首:“那位副书计凶多吉少。” “不单如此,经查现任副申长兼公安厅长跟他一路人,也被勒令靠边站由常务副厅长主持工作,”严华杰道,“查了段时间又发现常务副厅长也有问题,嘿嘿,陇山公检法算是烂到根了!” 念如电转,方晟沉声道:“正阳建议你到陇山接任副申长兼公安厅长,主持调查贪腐大案,立功后顺势晋升常委主管正法委?这两步做起来可不象说起来那么容易,处处是坑,华杰要想惦量清楚啊!” “这件事正阳提议后我足足考虑了三周……我知道方哥所说的坑在哪里,一是烂到根的案子查到最后很可能参照尚昭的模式,以稳定大局为前提轻轻放过,那样的话我就无功可言;二是调查侦办过程中不可避免要得罪很多人,即使立功也不可能晋升常委,那么从朝明调到陇山我是自讨没趣。” “除非组织部门谈话时给你明确承诺,可问题是哪个看得清前面的路?钟纪委做不了钟组织的主;钟组织也不买钟纪委的账。” 严华杰看着不远处进进出出、三五群或抽烟或闲聊的人群,低沉地说: “可我还是想赌一把,方哥。您担心的这些正阳也考虑过了,他说咱们这些人混出头是为了多做实事,当缺乏向上动力、耽于享受的时候,就是咱们应该考虑激流勇退的时候,否则必须随时处于战斗状态——您在中林面前说过,到咱们的级别已是惊喜还怕失去什么?” 眼睛一亮,方晟重重捶了严华杰两拳,道:“华杰说到我心坎上去了!对,随时战斗,这本来就是咱们黄海出来的风格,谁退缩谁是甭种!那么第一步是什么?请窦晓龙在常委会支持正阳关于异地调任公安厅长的提议?” “是的,常委会里本土势力还是很强大,也不排除暗藏在暗处的贪腐常委没浮出水面,正阳独木难支,”严华杰道,“正阳跟窦晓龙没有交集,关系泛泛,不便私下请托。” “没关系,有时间我找晓龙谈谈。” 方晟如此爽快不是没有原因,一周前窦晓龙刚刚找过他。 窦晓龙的秘书钟洋洋——就是协助楚中林安然乘机离开黄树的那位年轻人,大概因为窦晓龙平时得罪的人太多,或者钟洋洋自己也得罪不少人,去年沈直华调离大肃前最后一次常委会主持人事任免时,其他人都很顺利唯独钟洋洋遭到各方狙击! 这叫打狗给主人看,就是不给窦晓龙面子。 为确保整体调整名单通过同时也无心恋战,沈直华把钟洋洋的问题暂时搁置,假意私下对窦晓龙承诺尽量做相关常委的工作,没过几天便调走了。 缺少沈直华支持,新任市委书计情况不明又不敢明确表态,直到窦晓龙离开大肃都没能解决钟洋洋待遇问题。 窦晓龙没带钟洋洋去陇山,这也是体制规矩——不管秘书还是重点培养干部,只能带一个地方,不然跟在领导后面走南闯北岂不成了私人团队?这是组织部门严厉杜绝的现象。有人说爱妮娅就带朱勤去了两个省份,那又不同,朱勤的工作调整是由钟组部出面、爱妮娅提议,而非方晟那批人主动发起,钟组部只做背书。 这也是方晟离开百铁时苏若彤哭得泪人儿似的原因,她心里清楚以后再也不可能跟在他身边,他也没理由再把自己调到哪怕是靠近的地方。 思来想去,窦晓龙找方晟出面拯救钟洋洋——随着他的调离,钟洋洋还可怜巴巴地在正府办综合处挂了个副处待遇科长,被打压得惨不忍睹,最新消息是准备下派到县里任闲职,幸好窦晓龙厚着脸皮向新任市长打招呼才暂缓。 准备请方晟以人才引进方式把钟洋洋调到渚泉,起码弄个副处实职最好提拔正处。 机场现场协调、施压警方的全过程,方晟事后听贾复恩汇报过,对钟洋洋颇有好感,因此一口答应下来。 到方晟、窦晓龙这样的层面,类似做法不叫交换,而是体制允许范围内互惠互利行为,性质属于符合规则的擦边球,出于善意、公心并非为了谋取私利或不可告人目的。 一直以来传统思维总觉得领导干部必须做到“两袖清风”、“刚正不阿”、“出污泥而不染”,其实是过于理想化,用完美的道德标准去束缚体制官员。 自古以来,“清官”与“好官”从来不是一个概念。 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宁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海瑞对人对己都严苛到极致,死后家里无钱下葬,这两位是标准的清官。 清官是不是好官?答案是不一定。 陶渊明多地为官政绩寥寥且不提,海瑞在历史上声望实际上非常低,尽管他一生践行“忠孝”二字,史学家的评价是“尽忠如蝼蚁,尽孝似禽兽”,结了三次婚纳了两房妾,女人们下场都非常悲惨。 海瑞在江苏辗转做官,每次升迁时所在地老百姓都敲锣打鼓欢送,而赴任地大户财主们则望风而逃,其为人可见一斑。 清官最容易获得民间认可的便是动辄“挂冠而去”,誓言不与贪庸官员同流合污,可是再往深处想一想,清官们都辞职了,位置让给了谁? 这样分析,清官为了自身清誉不负责任地辞职才是对老百姓最大的伤害。 何为好官? 戚继光在老百姓心目中是能征善战、抗击倭寇保家卫国的大英雄,然而史学家研究发现他坚持多年、出手豪阔地给朝廷首辅张居正奉送厚礼,重金购买时称“千金姬”的美女送到府上,并苦心费诣投其所好,寻找传说可以壮阳的“海狗肾”让张居正煲汤,喝了之后体内似有火球滚动,三九寒冬都不戴帽子。 可想而知张居正其实也不正。 戚继光的倾情投入得到什么回报?在军饷划拨问题上,张居正从来不吝投入,正因为此戚家军从招募到训练再到兵器打造都精耕细作力求完美——戚家刀至今还锋利无比,率军在浙、闽、粤沿海诸地抗击来犯倭寇,历十余年大小八十余战,“百姓欢悦,倭寇丧胆”。 他离职时,“领将印三十余年,家无余田,惟集书数千卷而已”,可见他尽管某些做法似乎不得体、见不得光,但事出有因,发自公心,沿海大片领土、数十万老百姓安危得以保全,这才是真正意义的好官。 会议期间陈皎找方晟谈了两次,核心也是出路问题。 争取临海申长未果使陈皎清醒地意识到尽管有沿海发展大战略成功实施的辉煌,在京都和沿海发达省份领导们眼前道行还不够,连排名靠后的临海都去不了,其它地方干脆别提。 唯有再打着支穷支边的旗号转战中原、西南、西北等经济相对落后的省份,凭借几年来在双江的实践积累短期内提振gdp大概不成问题。 中原六省当中黄树不太可能,于道明以领导小组副组长兼代申长身份干得有滋有味,于情于理近两年不可能动;原山申长解忠耀刚上任没多久;三相申长刁永林近几年干得有点吃力,但卫君胜虎视眈眈;陇山那边情况比较复杂,在贪腐大案尘埃落定前说什么都太早;只剩下黄砬、上高两省。 黄砬申长年纪虽大干劲很足,特别注意配合振兴领导小组规划、施工和监督,“井”字型中原交通枢纽工程要数黄砬境内进展最快,事故最少,为此获得于道明高度肯定,正务院也特别通报嘉奖;上高申长是钟组部后备干部出身,行事果断作风大胆,算得上有魄力有担当的领导,可惜时运不济,去年以来辖内接连发生特大矿难、交通事故,春节期间被网友戏称为“最不可能发生火灾的地方”——省消防总队大楼突然失火,调集大批救火车前来扑救未果,把大楼烧得只剩下空架子,颜面无存。 这两位申长都有换的理由:一个年纪问题,一个重大事故问责。 从陈皎透露的意思看最高层不太想频繁换将,力求保持领导干部队伍相对稳定、建立良性的晋升退出机制,问责固然很重要,但动辄抡着棍子乱打一气会影响公务员整体士气,自嘲干事不如运气,很多事故的确是天灾人祸无法避免。 但如果换也有换的道理,体制微妙就在于此,没有绝对真相,就看从哪个角度诠释。 所以体制内又有句话:千权万权,抵不过解释权。解释权是压倒一切的权力。 陈皎的想法——或许是陈首长的想法,换将工作最好有人推动一下,在这个问题上最有发言权的就是于道明。 早在正务院下发的关于成立振兴中原领导小组红头文件里就明确说过,领导小组有权依据实际情况和工作需要对中原六省主要领导的调整提出建议! 第1535章、英雄所见 红头文件特别是京都层面的红头文件每句话、每个字都经过反复推敲琢磨,不会随便说,说出来就是沉甸甸的份量。 它意味着于道明可以直接向京都最高层提出换将,包括申委书计和申长! 领导小组成立至今第三个年头了,这项特殊权力于道明只用过一次,即向钟组部推荐屈纪纲进申委班子并任常务副申长。 有权不能滥用,用了就必须成功,在宦海沉浮数十年的于道明自然深黯其中的微妙。 屈纪纲上任后并没有辜负于道明和方晟的期望,大刀阔斧进行了一系列伤筋动骨的改革,砍得省里保守人士、矿务派、利益既得者痛不欲生,却取得实实在在的效果。此外针对方晟去年反映的百铁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遭受卫健系统掣肘,面临等米下锅的难题,屈纪纲直截了当把卫健委领导班子叫到办公室,连问三个问题: “允许公立医院医生护士与私立医院之间自由流动且不受任何影响,能不能做到?” “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作为特例全部纳入医保系统,系统是否支持?” “私立医院要获得与公立医院同等的市场地位和监管标准,政策上有无困难?” 卫健委陈主任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矛盾和困难,总结到最后就是两个字:不行! 屈纪纲笑笑也不多说,转向常务副主任问:“你说呢?” 常务副主任自然态度坚决地与主任站到同一阵营,言简意赅地说我完全同意陈主任的观点,目前公立医院为主导的态势下不能给予专科医院过多政策倾斜。 屈纪纲继续往下问,排名第三的孙副主任有点看出领导的意思了,心一横说我个人认为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不能等同于普通私立医院,而是专门救治和研究矿区职业病、解除广大矿工疾病的公益医院,可以视同公立医院给予所有待遇! 此言一出陈主任立即横眉冷对,暗骂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敢违反党组会统一口径擅自表态,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其他班子成员也吃惊地看着孙副主任,暗想怎么能当着省领导的面跟一把手不保持一致?以后不想在系统里混了! 不料屈纪纲当即宣布陈主任和常务副主任停职检查,孙副主任暂时主持工作,确保百铁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尽快投入运营! 一周后常委会旋即通过人事调整决议,陈主任被打发到省红十会任副会长;常务副主任更惨,到省中医药工委任副主任;孙副主任则以副代正,正式主持省卫健委全面工作。 杀猴给鸡看,申委省正府态度摆在那里,各市卫健系统顿时风头大变纷纷修改规定,表示鼓励有治疗矿区职业病经验的医生护士在自愿前提下跳槽专科医院,医院、相关部门将开放绿色快捷办理手续等等。 孙诺愁得睡不着的问题终于得到完美解决。 屈纪纲的出色表现让于道明非常满意,在高层也被夸“慧眼识才”,正打算保持这一殊荣呢,让他推荐陈皎—— 一是有没有这个胆子? 二是凭什么? 还有,如果提前进驻中原的卫君胜未能如愿,倒让陈皎杀过来摘得桃子,而且由于道明出面推荐,卫君胜会怎么想? 陈家一直是方晟乃至于家的坚定盟友,难道卫卿父子不是吗? 两难选择的时候,恐怕最佳策略是不选择吧! 趁四下没人悄悄与于道明嘀咕了一声,于道明瞪眼道: “就你小子爱揽事儿,人家老子是谁?还要你多管闲事!再说姓陈的是能干活的人吗?在双江靠你那以前那些手下帮衬,到了中原谁帮他?我没听你提过这事,以后也不用再提!” 方晟赔笑道:“二叔,他爸谱太大也不能说‘哎赶紧提拔我儿子’,总得有人正面推动吧?他在双江干得还可以,除了沿海发展大战略外也做了不少实事,别拿老眼光看人。再说二叔您刚到双江……” 于道明森然道:“嗯,你胆敢把他跟二叔相提并论?” “不是不是,”方晟道,“我是说双江出来的领导应该相互提携,相互关照。能应付双江那样错综复杂局面,到中原省份主政我觉得压力会小些……” “小不小关我何事?” 于道明一转手就要走,被方晟双手拉住,笑道:“二叔再听我说一句,陈家想到这个渠道,卫家肯定也会想到,过几天不通过我也会通过别人找您。与其做黑脸不如唱红脸,您觉得呢?” 在所有人当中于道明其实最重视方晟的意见,听到这里明白话中有话,沉吟片刻道: “唱红脸,你的意思是……” “可以一起推荐啊,”方晟道,“只推荐陈皎显得突兀,同时提名他和卫君胜就说明当下中原需要一批强有力的主政领导,一个都不得罪。” 于道明又瞪眼:“怎么不得罪?中原六省有五个申长恨我!” 方晟笑道:“不是还有一个吗?您就说精力有限,兼顾黄树申长位置吃不消,推荐两位中坚俊杰接手,这样一来既表明您决不恋栈乐于给年轻干部让位,又向陈、卫两家表达善意,至于他俩之间怎么争才不关咱们的事。” 以于道明在黄树发挥的作用,以及振兴中原领导小组取得的丰硕成果,京都断断不可能免掉于道明的代申长职务! 瞬间悟出方晟巧妙用意,于道明一拍他后背大笑道: “就你小子鬼机灵!好好好,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那我再等等,等卫家主动上门再作打算。” 果然会期过半,晚上集体讨论后卫君胜悄悄来到方晟房间,进门后小心翼翼四下张望了一番,笑道: “感觉象偷情一样,好刺激。” 方晟失笑道:“这点儿把戏就让君胜觉得刺激?你太让我失望了。” “假装刺激的样子本身就很刺激,”卫君胜大模大样从房间冰箱里取了瓶啤酒,“嘭”地打开,倒下来一人一杯,抱怨道,“会议餐是不是降标准了,越来越难吃,以前隔三岔五还喝顿酒现在都取消了,真没劲。” “每晚要么集体讨论,要么组织谈话,喝得醉醺醺的象话么。” 两人坐下边咂饮啤酒边闲聊了几句,卫君胜转入正题,道: “陈皎找你聊过?” 方晟恼道:“两人不过散会时碰到边走边聊,这都有人注意,简直没天理!” “你俩都是焦点人物嘛!”卫君胜哈哈大笑,“他找老弟谈什么,想进军中原?”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方晟半戏谑半打诨道:“中原自古以来乃兵家必争之地,有君胜镇守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谁打得进来?” 卫君胜道:“切,捧杀人不赔命啊!当年这家伙不想在原山呆下去跑到沿海,眼看升迁无望又准备杀回马枪,好马不吃回头草好不好?可惜如今的中原不是他想来就来,必须要有个托儿——嘿嘿,他是通过老弟说服你二叔吧?” 早知道卫君胜机敏睿智、洞察人性等方面不在自己之下,泡女人方面估计也不分上下——如果勾搭了乔莲便知分晓,可惜方晟对答案不感兴趣。 “沿海没位子了,只能到处想主意。”方晟含糊道,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如老弟所说中原有我卫君胜,他陈皎要过来虎口夺食是有点心虚的;同样站在你二叔的位置若说无视我这两年精诚配合、不遗余力为‘井’字型交通枢纽调配人力物力,恐怕也有些说不过去。陈皎有几下子,我老卫有几下子,于组长心里都有数吧?”卫君胜道,“不过他既然开了口想必有老陈的意思,于组长和你夹在中间也为难,这样吧,索性把我也加到推荐名单,一位土生土长中原干部,一位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不偏不倚。” 方晟失笑道:“还土生土长中原干部,你明明是地道的京都干部好吧。”心里却惊骇卫君胜已经摸透自己的思路,一击而中。 卫君胜继而压低声音道:“于组长兼的黄树位子咱不会想,他正干得风生水起谁也想不到。可要是以退为进,以让出申长位子名义推荐两位候选人,既让高层看到他高风亮节深明大义,又顺势再挤掉一位让我或陈皎如愿,岂不妙哉?” 这小子莫非窃听了自己与于道明那番谈话?! 越来越觉得要是卫君胜成为对手,将是有史以来最难缠的劲敌! 方晟深深吸了口气,道:“说到这个程度,我不妨跟君胜透个底。陈兄确实有那个意向,我和二叔的想法也基本上与你契合,只不过……我在考虑天花板的问题!君胜,纵观建国以来的历史,有没有父亲局委员儿子申长的先例?” “是哎,这是我的软肋,也是陈皎的软肋!”卫君胜坦率承认,“明白老弟的意思,即很有可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陈皎、沈直华、任厚明甚至冉汉增这批人,换以前的用人机制和组织原则等限制都不可能走到现在,起码再历练个十年八年还得碰运气。我们都赶上举贤不避亲举亲不避嫌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好时候了,所以才能也才敢有继续努力的念头……现在的状况是我不争陈皎不争,压根没人想到咱俩,如果你二叔主动推荐了,至少让京都方面知道咱俩有这方面想法,哪怕这回弄不成下次也会提前放到候选名单上,老弟认为呢?” “唔,君胜好像说服我了,来,干一杯。”方晟笑道。 第1536章、匪夷所思 紧密组织、运转有序、团结一心、硕果累累的小换界胜利闭幕,会议进程波澜不惊井井有条,符合各方预期也契合体制运行规律,为社会秩序稳定和国民经济有序发展提供了坚实基础。 从桑到澹台五位首长都没动,局里按年龄为红线退下来八位,加上以健康为由主动请辞的沈燃共九位。补充进局的都在意料之中没冒出黑马或爆冷落选,其中许岱的位子格外引人注目—— 卸任东吴申委书计来到京都后,他被搁置了很长时间,其实就是各方在台面下激烈博弈、互动、协商的过程。许岱的身份非常特殊,可以视作继桑、陈等之后沿海系最杰出代表,加上他的年龄,一旦卡住重要位置就等于某种意义上的定型了。 从最后结果来看许岱还是赢了,成功接任引人瞩目的正务院常务职务,这就意味着下次大换界刘首长上位后,许岱会执掌正务系统! 各方竭力阻拦还是被许岱提前卡位定了型,但并非他个人的胜利,而是沿海系的胜利,从傅到桑再到刘,将来说不定是许,牢牢确保对经济发展和改革大业的主导权。 擅长平衡论的沈高则水到渠成地入局接掌京都市委书计,实质顶替了沈燃的位子。高层希望沈高将平衡论发扬光大,在最难调和的京都取得平衡,也打破连续数任京都一把手中途折戟的魔咒。 此外许岱在东吴的搭档谢芷言只到西北某省做了两三年申委书计就入局,接替原钟组部部长朱梦奇的位子,这是桑首长提前布局的关键手笔,从年龄来看谢芷言比许岱还小两岁,同样算得上庞大的沿海系领军人物。 白杰冲则意料之中当选为军部副总,作为补偿樊鼎龙也进了军部核心决策圈,制衡和平衡永远是一对孪生兄弟。 其后举行的纪委内部会议上,楚中林因组织多起重大贪腐案件的查处成绩斐然,个人能力和业务水平也得到领导首肯,通过举荐、投票、领导研究等程序位列部领导班子成员,享受正部待遇。 居然,楚中林还反超朱正阳和方晟,第一个冲线成为正部级大员。当然就含金量来讲他依然不如他俩的副省级,理由如严华杰目前的窘境,专业类系统晋升都有天花板,对楚中林来说除非出现重大转折,就行政级别而言大概就是仕途终点了。 会议结束第二天又有一批十多人的人事微调,徐璃赫然在列! 徐璃被免去临海申委副书计职务,调任京都统战部常务副部长,正部级。在爱妮娅同时开辟发展经济和挑战商会两个战场的用人之际调离徐璃,黄海系内部诠释有人故意让她规避风险,防止爱妮娅不慎败北而不得不被列入问责行列。 她父亲到底是谁? 随着级别和权限的提高,近几年来楚中林——其实爱妮娅等都暗中做过调查,先后也都碰到白翎、鱼小婷、樊红雨以前遭遇的“墙”,若敢再试将触发最高级别警报。 梳理几位大领导的子女,似乎从中学到大学以及工作都有脉络可寻,每个步骤交待清楚。有没有离婚后再婚情况,这一点没法查,到一定级别后家庭状况就被巧妙处理并列入机密级,除非经过允许或有意增加透明度而做的公开报道,否则很难刨根究底。 按说徐璃的前夫及家族应该知道内幕,这是当年白翎和鱼小婷的主攻方向,很可惜前夫只模模糊糊惦量得出“有名堂”,具体怎么样语焉不详。家族长辈透露当年冯卫军可能“心中有数”,也不至于了解全貌,因为徐璃那桩婚事全过程中其父亲并没有露面,母女俩口径一致“他死了”。 后来离婚、争夺儿子抚养权等等,冯家从未感觉到有人插手或施压的情况,很顺利地抢到抚养权。以至于冯家有种失望的感觉,总觉得徐璃背后靠山不晓得多大多高,原来是纸老虎一戳就穿。 现在回过头看,大概当初徐璃父亲就刻意与冯卫军保持距离,避免发生哪怕一点点关系吧?照此分析,冯卫军拍板决定那桩婚姻纯粹看中徐璃是钟组部后备干部以及有可能的背景,并没有获悉准确信息。 真是很神奇啊,以黄海系的如今能量汇集部分力量便能打东方岳措手不及,却查不出区区一个领导干部的真实身世。 想想樊红雨说过的一番话很有道理:京都没有绝对秘密,但真正的秘密都在京都,总有一些人拿生命在守护。 徐璃的秘密暂且不论,就拿当初遴选爱妮娅的钟组部神秘系统来说,她官至省部级干部以后一直致力于查找;后来范晓灵调到钟组部也费尽心机打听,然而很奇怪,得到的回答都是从没听说过! 甚至有人反问道这样一个神秘系统几十年如一日追踪一个或多个领导干部,那该保持多么庞大的人力资源,怎么衔接?怎么保密?如果前后任领导理念不一致呢?等等等等,实在不能理解会有这样特殊神秘系统的存在。 这是钟组部一位享受正部级待遇近十年的老领导所说,他在组织系统任职三十余年曾多次参与对副国级领导的考核测评,有“活档案”“老组织”等绰号。 连他都否认有神秘系统,可见真的不存在。 然而爱妮娅以亲身经历证实它无处不在,可见京都的秘密很多很多,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虚。 另一个微调是被搁置数月的明峰终于有了去处,调任振兴中原领导小组基建室副主任,而主任则由副组长于道明兼任,以充实和加强“井”字型交通枢纽工程的建设。 说明京都方面还没彻底放弃对明峰的培养,同时也相信他的能力,所以推到中原交通枢纽建设第一线锻炼考察,将功赎罪,或许日后还能东山再起。 得知这个消息后,方晟临时改签机票直飞龙泽,中午见到了刚报到正埋头浩瀚如海材料熟悉情况的明峰。 面对继任者,明峰有几分苦涩几分落寞——幸好机会尚存而且了解方晟与于道明的关系,才打起精神接待。 这也是之前鱼小婷要求尽早与明峰接触而方晟不予理会的原因,微妙的心结和情绪会严重影响交流效果。 “……我是从外省调任渚泉书计,对当地情况并不是很了解,上任的时候申委主要领导谈话重点是整合渚泉过于分散的矿产加工业,争取搞四到五个规模企业,一到两个上市,这是原话,从头到尾没提到国企改制,”站在阳台燃起香烟深深吸了数口,明峰皱眉道,“去年初省常委会突然研究固建重工改制问题,好像在京都层面压力比较大,不改不行,我明确提出改制工作要成立省级组织架构协同推进,单靠渚泉难以维继。唉,怎么说呢?平心而论哪个愿意碰那档子麻烦事,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那次会议决定由渚泉主导固建重工改制,并说有困难可以拿到省里协调,回去后我跟荦健商量由他全面负责……” “荦健没提异议?” “顺鑫书计和忠耀申长也是这么考虑的,他从固建重工出来情况比较熟悉,便于改制过程中的沟通工作。听说是省主要领导的意思,荦健没说什么,之后下发的文件就是改制领导小组组长,我没有参与。” 方晟道:“市委还是市正府的文件?” 如果市委文件就意味着领导小组置于市委领导之下,明峰还是脱不了干系。 “他是组长当然由正府发文了,”明峰道,“听说荦健牵头跟集团开了几次会,每次都吵得天翻地覆不欢而散,拖了半年毫无进展倒把固建区局势搞得有点乱。荦健这位同志……怎么说呢,”明峰显然不便直言不讳地评价,笑笑道,“那阵子焦头烂额但从没在常委会叫过苦,也没动辄推给我或省里,荦健一直东奔西走努力解决各种问题,虽然真正解决的问题寥寥无几……” 这是委婉地批评张荦健能力不行、水平不够,方晟点头同意,道: “通过几次谈话我也发现了,可能与出身集团习惯于企业式管理有关吧,有时分不清轻重缓急。” 得到方晟认同,明峰舒了口气晒笑道:“什么分不清,是压根不知道轻重缓急!固建区群体事件开始蔓延泛滥后,我和市常委们都比较关注,几次会议询问具体情况,荦健倒好说得平平淡淡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我们也摸不清深浅就由他去了。事后才知道从改制领导小组名单出炉到我被免职,荦健居然都没见过沈煜能一面!我的天,尽管集团日常事务由尹荣负责,沈煜能毕竟是一把手,任何事不经他点头肯定不行的!” 说到这里明峰恼怒不已——自己仕途六成栽在记者,四成栽在张荦健。 “陈大爷之死也没在市委层面通报?” “他觉得情况可控,嘿!或许因为他跟陈大爷有点交情吧,可有交情的已经死了,家属只认实际利益啊,这一点却……”明峰连连摇头表示无语。 “那么……”方晟斟字酌句问道,“整个改制过程中您并没有直接跟固建重工有过接触?” 明峰略加思忖,道:“去过两次,一次听取领导小组以及集团高管的工作汇报,内容不限于改制;还有一次跑了几个生产车间、生产基地、医院学校等等,很常规的行程没什么特殊……” 第1537章、两套方案 方晟等人在京都开会期间,特意请假留在渚泉的以张荦健为首的股权结构研究小组没闲着,经过何世风的点拨和指导,拿出了认证严密、数据扎实、逻辑分明的两套方案。 “很好啊,要是去年有这样的思路不就早落实了嘛,”方晟道,“麻烦通知改制领导小组明晚七点碰头,两个议题,一是讨论通过固建集团股权结构,二是研究新问题新难点,对了,要强调不准缺席!” 秘书长束西烛唯唯诺诺出去,隔了四十分钟又过来表情微妙看样子受了不少气,汇报道: “方书计,明晚会议……那个……有两位省领导已安排得满满的实在抽不开身,而且都建议以后开会最好提前三天以上通知,尽量别在晚上;集团那边沈总在京都治疗赶不回来,另有一名高管身体不舒服请假……方书计,您看是不是往后面挪挪?” 方晟放下签字笔沉思片刻,道:“沈总那边由市委办来订机票,京都车辆调配不过来也可以代劳,明晚的会议明天中午趁飞机应该来得及。” 束西烛讪讪道:“听秘书口气好像沈总的身体不……不太能坐飞机……” “事关集团股权结构,总经理不参加是不行的!”方晟认真地说,“西烛不妨如实转达我的原话,现在有三个方案供他选择,一是乘坐飞机回来参会;二是乘坐高铁回来参会;如果健康状态不允许劳师动众,那么我请示申委主要领导,明晚改制领导小组全体成员飞到京都沈总疗养地开会!” “啊!”束西烛一惊,连忙道,“我,我如实转达,如实转达。” 方晟一字一顿道:“再转达一句,固建重工改制期间请沈总全程呆在渚泉,因为后面领导小组会经常开会,改制进程中大量决策需要沈总拍板,动辄飞机来去大家都不方便。” “方书计,沈总因身体状况原因在京都疗养起码七八年了,这事儿……” “要么把京都那套医疗小组都请过来,要么打报告辞职!”方晟沉着脸说,“改制后的董事长一定就是沈煜能吗?我看未必!我所说的话你可以一字不漏告诉他!” “行,我马上就……” “至于行程已满的省领导,我不想知道哪两位,但请转告他们,固建重工改制是当前原山压倒一切的大事,所有工作、所有事务、所有安排都必须服从它,不管是谁行程满了也得取消,我想只要说明情况有关方面会谅解。如果还找理由推脱,那么我请顺鑫亲自打电话!身为申委常委都指挥不动领导小组成员,我明天就向常委会请求辞去组长职务!” 见方晟越说越重,束西烛忙不迭打马虎眼:“省领导们都通情达理,应该能协调好日程安排,我这就去联系。” 方晟还有话说:“至于个别省领导要求提前三天通知开会,怎么可能?改制过程中瞬息万变,作为领导小组要以急行军、打硬仗的态度去对待,24小时全天候应变,而不是坐在家里当太平官!我立条规矩,今后领导小组原则上提前三个小时通知,只要在原山境内就必须准时参加,缺一个我都不开会,届时耽误下来的事项由缺席者负全部责任!我是组长,但我不会对领导小组所有问题负责,我只负我应该负的责任!” 为官数十年束西烛从没见过如此强硬如此直率的领导,短短几句话冷汗冒了三四层,不敢再搭碴三步并作两步逃离办公室。 渚泉改制领导小组第二次会议的气氛略有些尴尬,几位省领导、沈煜能与方晟握手落座时表情稍稍不太自然——毕竟被隔空怼了一回,官至这样的级别,哪怕上下级之间都极为罕见,何况方晟对他们并没有实质约束性。 书计发飙的事,张荦健自然听说了,人齐后也不啰嗦直接切入正题,由常务副市长王台简要介绍三套方案要旨。 在讨论和方案成型过程中,何世风发挥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如方晟所推崇的,何世风的敏锐和精明,前瞻和老道使得包括张荦健等在内的“榆木脑袋”终于开了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考虑问题。 何世风认为要坚持“投资主体多元化”思路,即固建重工改制要保留部分国有股份,确立原国有企业的招牌和优势;同时引进其它经济成分的战略投资者,使企业在市场、资金、管理、技术等方面得到质的飞跃。 员工要不要持股?何世风觉得保持有限度的员工股可以激发参与度,使员工有归属感和主人翁意识,但与国有股份一样只能在红线之内,一旦超过性质就变了。 解决前期争议的两个焦点问题后,研究小组最终划定的股权结构比例为: 省国资委12%股份; 集团高管加员工持股45%股份; 战略投资者43%股份。 关于战略投资者股份的设计,何世风独具匠心提出分为两部分,一个是主要战略投资者占32%股份,一个是次要战略投资者占11%股份。 其奥妙在于:主要战略投资者所占股份达不到法律规定的33%股份否决权,两位战略投资者相加才具备,这样——按方案一如果战略投资者都为外资的话,避免因不了解中国国情、地方特点而随意行使否决权。 而集团高管加员工股也不过半,即防止出于自身利益或保守循旧思想作祟挟议题强行闯关。 那么再回过头看,省国资委拥有的12%股份看似不起眼,却发挥了业界极为看重的“金股”作用——顺便还能解决令迟顺鑫等省领导不舒服的会议室产权问题,不管估价多少钱都作为国资委持股的一部分,完美解决争议。它与集团高管员工联手,就可以有决策权;反之它与战略投资者达成共识,集团经营层也只能服从。 以混改走在央企前列的达建为例。改制第二年达建员工特别是管理层因购买企业股权导致财务压力加大,众口一词提出涨工资、实施年薪制。牧雨秋为首的战略投资者认为不妥,觉得涨工资并实施年薪制固然符合现代企业制度要求,但前提是与企业业绩考核机制相结合,单单要求“涨”而不讲贡献度和企业利润目标是不对的。 牧雨秋联合其它战略投资者在股东大会上行使了否决权,而集团高管和员工则针锋相对投赞成票,最终“金股”方京都国资委认同战略投资者的意见,直接“盖帽”否决了涨工资提案,提议根据国际惯例建立薪酬委员会并制订考核办法。 按说这样的股权结构划分既完美解决之前卡着的几个矛盾,又与混改领头羊达建保持一致,是相当完善成熟的设计,为什么拿出两套呢? 分歧在于要不要引入外资。 何世风的想法是国内战略投资者无论管理理念还是整体实力都达不到要求,引入外资能够较好地保持宏观决策和战略规划的先进性、独立性,而非人云亦云一哄而上;另外在何世风的构想当中固建重工今后要加快进军欧美步伐,发展成为国际化大企业大集团,引入外资就起到桥梁作用,有步骤适时扩大海外市场。 张荦健以及尹荣等人则对外资有种发自内心的排斥和反感,认识层面还停留在老外到中国都是不怀好意,都想侵吞国有资产达不到不可告人战略目的,甚至毁掉民族产业引入国际垄断寡头控制内地市场等等。 对于质疑和犹豫,何世风没有过多纠缠,直接让人拿出两套方案——引入外资的话在具体环节和操作层面会有诸多限制,可以说是同一个方向两条迥然有异的途径。 何世风才懒得说服,他被请到渚泉只是顾问角色,冲着于道明、方晟的面子,尽到自己义务就行何必认真? 听完介绍,张荦健请大家发表意见。 按惯例固建重工高管们先发言,按惯例沈煜能一言不发,以尹荣为首的高管们旗帜鲜明地支持方案二,即战略投资者锁定为国内企业或个人,保持“民族工业”特色。 尹荣还谈到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核心技术知识产权。固建重工之所以在重型机械行业长盛不衰始终保持不错的市场份额,在于持之以恒数十年为一日重金投入的研发,至今累计近万项国际专利。 欧美重型机械企业要想取得突破特别是打入内地市场,首先必须攻破这些技术堡垒,为专利付出一大笔不菲的保护费。如果国际巨头们打着战略投资者身份进驻,不说轻而易举,起码难度至少减轻大半,毕竟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煜能同志认为呢?” 方晟冷不丁问,不知为何他总是紧盯沈煜能。 “这个嘛……”沈煜能似乎精神不太好,会议室暖气很足还一付畏寒的模样身子蜷了起来,双手笼在袖里,慢吞吞道,“尹总等同志提的看法不能不未雨绸缪,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方晟点点头没说什么,张荦健继续请呼啸等省领导们发言。 有集团高管高度一致的态度在先,混成精的省领导们怎会公然反对,本来就不想淌这潭浑水,迫于省常委会决定勉强加进来的,昨天又受了方晟的气很不高兴,遂不约而同倾向方案二,稳字为先着力发展民族工业。 最后由方晟发言,基本上如果赞成前面的意见就很和谐结束此次会议,把方案提交省常委会讨论通过。 呼啸和汤浩炜均暗瞥手表,心想这会儿散会过去赶个场子还来得及——他俩就是以行程已满为由准备请假的省领导。 第1538章、操作层面 “看来同志们对方案提出的股权结构比例没有异议,综合考虑保持国有企业基本性质、高管和员工激励、发展远景规划等一揽子问题,说明荦健主持下的股权结构小组工作务实,这段时间确实很辛苦,很努力,”方晟侃侃道,“两套方案,同志们都选择方案二与内资为主导的战略投资者合作,分析有理有节,把安全性放在首位的话确实可以忽略方案一罗列的种种好处。” 难得没唱反调,张荦健松了口气附合道:“老外的资本运作手段神出鬼没,又不象中国人讲究买卖不成仁义在,说翻脸就翻脸,实在是心里没底。” 方晟道:“关于方案二我只想补充一点,就是针对内资战略投资者的资质限制,如果满足我所说的资质,该方案得到申委常委会批准后就可以直接向社会公开。” “资质限制?” 一时间领导小组成员们有些懵懂,隔了会儿张荦健试探道:“方书计的意思是针对哪方面资质,做什么限制?” 尹荣则觉得不可思议,“方书计,按兄弟省份和国企改制经验好像没有限制资质的条款,当然不是说有钱就是大爷,但从战略投资多元化和广泛性方面着想,不宜还没开展工作就画地为牢,打击投资者的参与热情。” 对于尹荣的质疑方晟不予理会,道:“我想大致有两个方面,一方面要求具备一定的行业参与度,就是旗下企业或所从事的行业与重型机械有关联,不能让生产牙膏的、开造纸厂、做纺织行业的参与重型机械管理生产,这个没问题吧?” 方晟边说边环顾四周,领导小组成员或皱眉或沉吟,似乎觉得有道理又有点说不出话的不对劲,都谨慎地保持沉默。 尹荣跳出来驳道:“方书计有个情况我需要汇报一下,从重型机械市场份额来看目前内地处于四强并存的局面,都不可能获得压倒性优势,也不可能一口吃掉或挤掉谁。按方书计要求的行业资质限制,另外三家暗渡陈仓混进来怎么办?或者它们不露面,指使表面上毫无关联的中下游企业充分战略投资者怎么办?” “那样更好啊,相互渗透相互依存,共同发展做大做强,”方晟道,“入股固建重工哪怕11%也不是小数目,任何有责任意识的企业老总都不敢拿巨额资金开玩笑,必须实诚地、认真严肃地搞战略合作。四强当中两强合并会很大程度改变当前僵持局面,结构性打破现有市场份额分布,促进内地重型机械整体水平的提高!有人可能不习惯,心想打了几十年的仗怎么突然成为一个战壕并肩战斗的了?很正常嘛。日本大集团大企业都是相互参股、相互渗透也相互扶持,多少都成为百年老店。要想企业长足发展,就要有打破心障、自我革新和自我否定的勇气!” 尹荣张张嘴无从接招,张荦健道:“国资委是出台过类似政策鼓励强强联盟,我想只要保证固建重工的独立性,同行、对手都可以接受。” “没问题那我继续说,”方晟道,“另一方面是年限问题,我想就以五年为标准吧,说白了你不能临时组建个皮包公司来忽悠我,须得拿出五年内清清楚楚的生产经营证明。” 此言一出会议室气氛仿佛有人断喝一声,霎时陷入极为微妙而怪异的沉默。 张荦健定定看着笔记本出神;呼啸等省领导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集团高管们有的相互使眼色,有的呆呆看着沈煜能和尹荣。 隔了好一会儿,尹荣打破沉闷干笑道: “去年咱们到沿海省份考察学习了国企改制相关工作也包括方书计战斗过的双江,似乎都没有提到针对战略投资者成立年限问题。况且如果采取方案一即引入外资的话,出于资管和外汇等规定欧美公司首先要在内地注册成立新公司,才能启动入股程序,那样的话岂非从方案本身就否决外资战略合作?” “外资资质的审核要追溯原始注册地年限,没有矛盾,”方晟反应很快,“之前沿海省份没有年限资质限制,确实是的,但弊端已经逐步显露出来了。有的国企很聪明,当有改制风声出来后立即成立花样百出的混合基金,通过高超手法藏匿到黄金客户、关联企业旗下。改制时哪怕取得关键11%再加上高管层和员工持股45%达到实际控制企业的目的,可是同志们,这样的手法说穿了就是拿国企的钱收购国企,属于另一种形式的变相侵吞国有资产!煜能同志以为呢?” 尹荣等高管神情微变。 这位市委书计真不是一般的精明,事实上一语中的——前年底省里开始酝酿国企改制时,集团便在高人指点下成立了两个基金,如方晟所说分散到渚泉另外两个区,就是打算达到无论怎么玩都改变不了高管层实际掌控集团的事实。 “嗯——” 沈煜能略一思忖出人意料道,“其实引入外资也是不错的方案,一直以来四大重型机械习惯于窝里斗,国内产品出不去,欧美产品进不来,形成某种意义的封闭机制。引入外资学习欧美先进管理经验和尖端技术,我认为能够很大程度改善和促进固建重工质的飞跃,所以我同意方书计有限制条款的方案二,也不排斥方案,哪个方案能吸引到实力更雄厚、更有利于固建重工进步的战略投资者,就用哪个,二套方案并不矛盾。” 啊,他这是破罐子破摔玉石俱焚吗? 张荦健吃惊地张大嘴,尹荣等集团高管均满脸阴沉无人附合。 方晟也颇有些意外,但在座哪个有他应变快?当即顺势道: “煜能同志抓住了股权结构的本质,是啊,只要战略投资者真正抱着善意,为了推动固建重工迅速融入市场,促进技术革新,提高核心竞争力,无论内资外资无论什么身份我们都张开双臂热烈欢迎!那就把两套方案都提交到申委常委会研究,还有异议么?” 都不说话。 方晟对股权、对改制的精通使得原本打着小算盘的集团高管们有些心沮,省领导们则明显不想搅和,一时间连最活跃的尹荣都失却了战斗意志。 张荦健见呼啸等人微露不耐烦有准备撤退的迹象,咬咬牙还是再度杀出来,道: “股权结构难题在领导小组层面终于得到解决,接踵而来的就是下一阶段难点操作问题——虽然申委还没正式通过提交的方案,但提前做好准备很有必要。集团改制涉及到上市公司渚固重型机械性质,然后必须有要约收购等程序,意味着要走京都国资委、证监会等冗长的审批流程,以过去经验来看类似情况起码一年以上,如果审查审批过程中资料数据等有瑕疵恐怕两三年都办不完。请各位领导议一议如何解决?” 提到如此专业的议题除了省国资委主任汤浩炜能说几句之外,恐怕没人敢接碴,偏偏从昨天到今晚汤浩炜满肚子意见此刻一个字都不想说,霎时又冷了场。 其实一年多来通过潜心研究,尹荣对里面的门道也明白了十之七八,可沈煜能陡地代表集团拍板接受带有资质限制前提的方案通过,令他心焦如焚,内心深处巴不得操作受挫最好永远搁置才好,自然一言不发。 “操作问题并不算问题,任何工作只要思路对了有了章法,操作起来总有路径,没路径咱们慢慢摸索边试边改嘛——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为路,荦健同志大可不必担心,”方晟从容道,“前阵时间在京都开会,利用休息间隙我跟证监会、国资委、财政部等专家探讨,已经有了初步雏形……” “哦——” 参会人员没料到方晟开会期间居然惦记着改制,顿时注意力都投了过去,连满腹牢骚的呼啸等省领导也不例外。 是很纳闷,也很诧异。 方晟这样的领导干部实在是体制中的异类,老实说根本不象正统领导干部,能一步步走到申委常委的级别简直匪夷所思。 ——到京都开会,那样一个高官云集、人才济济的重要场合,稍有点头脑有进取心的都会抓紧每个机会结识尽可能多的领导,拓展拓宽尽可能广的人脉;楼梯间、走廊边、卫生间每个场合竖起耳朵捕捉身边不经意透露的讯息;用心揣摩首长们、领导们、同僚们每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和话语…… 哪有工夫想到工作,再说了,开会本身就是工作,不能以远在千里之外的工作影响正在进行的工作啊。 所以在座领导们都不能理解方晟,甚至有些怀疑他说的真实性——确实,当人们对某种风气熟视无睹以至于成为特定模式时,任何异于常人的行为都得不到普遍认同,继而齐心协力予以打压与抨击,直到特立独行者融入平庸与低俗。 这就是著名的酱缸文化。 对面前这些领导各怀的心思,方晟了然于心,但他没撒谎,会议期间确实在卫君胜、乔莲、童光辉等人的安排下先后与上述领域专家交谈过。以他对相关专业知识的了解和多次参与主导改制的实践,探讨的过程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漫长。 只要每个问题问在点子上,专家回答得简明扼要,也就几分钟的事儿。 是在座这些领导本身存在畏难情绪,又不愿花时间研究,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 第1539章、招录考试 “数百亿上千亿资产转让拍卖、所有权变更,从国家和正府来说确实不是小事,审查审批流程严谨些慎重些无可非议;前面虽然有过央企混改、国企改制成功或失败的经验,由于行业、地域、历史背景等不同无法复制,每次都在探索每次都在开拓,”方晟道,“关于方案实施,上次也提到不可能一步到位,那么我考虑分步骤进行……” 张荦健隐隐有点懂他说的意思,道:“先易后难,从外围到核心?” 方晟点点头:“第一步做基础性工作,由固建重工以国有独资公司身份向高管和员工成立的持股公司交易转让45%股份,这个行为不算管理层持股,不改变上市公司母公司的性质,因此无须京都国资委审批,也不涉及上市公司要约收购,浩炜同志觉得对不对?” “这是符合规定产权明晰的内部交易,也是固建重工、高管层和员工三方的权利。”汤浩炜答道。 “好,等第一步到位后再把划出来搞战略投资的43%股权公开挂牌进行招商,以招投标方式确定战略投资者,契合煜能同志建议的两套方案合一要旨,不管外资内资谁中标谁入选,咱们不搞内定,不搞幕后交易!”方晟道,“招投标完成确定下战略投资者后,最终涉及到的国有股权性质变更打包提交京都国资委审批——因为挂牌将委托京都产权交易所,招投标也将委托国资委下辖招投标中心,等于前期已做过资质、程序、法务等审查,很大程度上能够推动审查审批进程。” 说到这一步领导小组成员已有三分之二听不懂了,尹荣还惦记着之前提的问题,问道: “请教方书计,那么证监会那边……” 方晟微笑道:“因为高管和员工持股公司在股权变更过程中被动成为第一大股东,按规定证监会可以豁免要约收购审查。” 还有这种操作? 在座省领导和集团高管们是真不懂,出于面子又不得不把疑惑捂在肚里等回去慢慢消化。 张荦健也不是很懂,但场面话总要说,当即道: “会后请尹荣同志落实与京都、省相关部门和领导的对接,衔接好每个环节的具体方式方法,争取一周内拿出细则。” “好。”尹荣应道。 “接下来还是老生常谈的编制问题……” 张荦健还想继续深入推进,方晟抬腕看表,笑道:“时间不早了,荦健同志再拖着大家不放可要提供宵夜,依我看今晚就到这里吧?” 呼啸等人心中一宽,也笑道:“真想留在方书计这儿打打牙祭呢。” 虽这么说,动作一点都不慢纷纷拿起手机合起笔记本,见这阵势张荦健只得草草宣布散会。 送完客人张荦健照例折回,趁方晟正与王台聊天之际问道: “方书计,我也是有话直说……您已经两次不肯在领导小组讨论编制问题,可目前固建区的现状不能耽搁啊!王台同志也知道的,今天到省、市正府门前上访抗议的群体事件就有11起,高铁站还拦截了两百多人是为事业编制。改制步伐越快,编制矛盾就越突出,我觉得要拿出一揽子解决方案。” “其他同志都回去休息吧,我和荦健、王台同志商量点事儿,”方晟吩咐肖冬关好门,转而道,“固建重工改制是原山省层面的大事,需要各级、各方齐心协力齐抓共管;编制问题却只是固建区乃至渚泉市委的问题,省里应该管可不想管,集团不该管可想插手,所以编制问题不要拿到领导小组研究,我觉得关起门来自我消化为好。” 张荦健怔忡道:“消化不掉呢方书计,您知道冗余人员有多少?划给固建区的公务员、事业编制都是满额,可其中近三分之二在编不在岗,充实在集团各个管理部门或参与技术研发、市场营销等等;反过来顶替他们干活的在岗不在编人员很多都事实上做了十多年甚至二十年,不解决编制问题一脚踢开又好像太残忍、没人情味儿,也不尊重历史……” “明峰书计的方案就是只认编制一刀切,结果愈闹愈凶……”王台补充道。 方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前期在固建区全面推行科级处级52周岁退二线政策执行得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毕竟这是参照整个渚泉市标准,原山有的市51周岁呢,”张荦健翻开笔记本查了会儿,道,“到昨天为止已谈话、主动提交报告、办理手续的退二线人员已有1732名,剩下的将在月底前清理到位。” 方晟问道:“省正府什么时候正式下发启动固建改制文件?” “去年3月27日。”王台道。 “那就再砍一刀,”方晟道,“从去年3月27日往后区直机关、事业单位所有调入人员和借用人员一律清退,但调出、借出人员予以认可。” 王台立即说:“当时文件明确要求固建区、固建重工所有人员流动一律冻结,清退是有依据的。” 张荦健却轻轻摇头道:“既然文件有规定估计这种情况不多,查一下吧,多少能腾出几个。” “恐怕不止……”方晟也不多说又轻轻转开,“编制是国人最看重、最关系到切身利益的问题,处理起来千万不能鲁莽,要有耐心有步骤地逐个击破,每一刀砍一个薄弱点,总体要让腾的名额越来越多,后期咱们应对的空间才越来越大。” “杯水车薪啊……” 见方晟如此乐观,张荦健不便啰嗦。 上午谷志伟带着梁小郑前来汇报顶包事件调查进展——调查小组组长固然是戈亚南,人家毕竟是副市长不可能事事过问,所以具体调查任务就落到常务副局长谷志伟头上。 被搁起来的区局局长盖标压根问不出名堂,如之前各方所反馈他的确只挂了个局长的头衔,主要精力放到集团行政保安工作上,从区局党组会议记录看一年到头都难得出席会议,大多为年终突击补签,对区局情况一问三不知。 主攻的调查重点自然落到顶包事件主谋金兆明,但几十年警龄使他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和丰富的反侦察经验,从被拘捕后死死咬定儿子金宽是借用人员,根本不知道梁小郑被顶包之事。 就在这时区局内部有人匿名举报,说两年前区局公开招录的两名综合文职人员,除梁小郑外另一名也是冒名顶替的! 事实上金宽案发潜逃后第三天,另外那位冒名顶替者——档案名字张掩,真名叫尤葛,也以出国治病为由请了长假,从此再也联系不上。 调阅档案后发现,当年与梁小郑同时录取的也是位大学生,家住渚泉山区深处,父母务农联系不便。相对于梁小秋事后还想方设法打听,那位大学生始终没露过面,好不容易走访到山里破旧不堪的老家,父母也说不清楚儿子去向,只隐约知道在外地打工已有一年多没回来了。 与金宽不同的是,尤葛非常低调,从来不在区局谈及家庭和个人情况,领导同事只隐约知道他是渚泉某个三本学院毕业,女朋友(似乎有)大概在电信局工作,家住市中心闹市区一带,仅此而已。 据区局个别反映,局领导们对尤葛都高看一线,据说有人亲耳听到金兆明警告金宽别惹尤葛。 “……少惹人家,你惹不起!”当时金兆明严厉地说。 金宽一个治安大队文职人员敢惹谁,金兆明言下之意就是连自己都惹不起。 金兆明还兼着集团行政保卫部副部长,属于标准的集团中层领导,他惹不起的恐怕得追溯到集团高管! 查到这一步谷志伟有些怕了,而且往深处查也不是市局能力所能及,必须得到更多授权并有纪委、组织部门协助。 谷志伟把梁小郑拉过来的意图就是试探领导,点到为止,还是继续深挖? “唔——那批招考共有多少?”方晟问。 梁小郑毕恭毕敬回答——说也奇怪那晚在拉面时觉得方晟和蔼可亲,好像可以唠家常的中年大叔,这会儿却威严冷峻得令人害怕,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官威”吧。 “我记得大概二十多个,不到三十个。其中不限专业的有区公安局、区市场监督局、区广电区行政服务中心……” “一个区招录二十多人还包括事业编制,数量倒不多,”方晟转向谷志伟问道,“是省考、市考还是纯粹区考?” 从刚开始几次接触谷志伟已体会到方晟习惯事无巨细盘问清楚的风格,事先做了准备,答道: “查了下档案,那次考试形式上由市里组织,实际主要名额和录用单位都在固建区,属于市考区录性质。” “其它区县没有招录名额?”方晟问。 “很少,这是考试前在网站上公示的内容,”谷志伟递过去一张打印稿,“整个渚泉共招收三十人,其中固建区就占了二十七个名额,另外市直机关两个,其它区县三个。” 方晟接过去仔细看了两遍,沉思半晌道: “有点奇怪……小郑啊,如果你是市委书计接下来怎么办?不要拘谨随便聊聊。” 梁小郑突然间从拉面店老板变成区局正式编制行政人员且被市委书计重用位列调查组成员,整天头晕乎乎的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若说卖了两年拉面的好处,就是学会了察言观色,恰好,这也是体制内生存的基本技能。 还要多说吗? 第1540章、精准打击 倘若不想深究,市委书计根本不可能这么问,这样的问题叫做设问,提问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梁小郑拘谨地答道:“如果我是……我大概这辈子不可能混到市委书……” 方晟和谷志伟都笑了起来,谷志伟强调道:“如果,哎,你就演一回市委书计吧。” “我想真要是市委书计的话,我会想谁那么胆大包天,顶一个也罢了,一个区局就把两个名额都顶了,难道不怕日后有人追查?除非这帮人有恃无恐!”梁小郑道,“象我刚开始请记者报道过,追查过,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方晟指指梁小郑道:“演得很好,说得很对!一个区局两个名额都被顶包,现在我怀疑那批招录考试存在非常大的猫腻!要彻查,把两年前招考情况翻个底朝天!嗯,这件事暂时保密,你们先回去整理材料,等候后续通知。” “是!” 谷志伟和梁小郑站起身应道。 上午十点半方晟紧急通知十一点整召开市委常委会,对此包括张荦健在内所有常委都默默忍受了,昨晚领导小组会议把七八年来难得露面的沈煜能第二次从京都绑过来,省领导们更是一声不吭,还不明白其强悍作风吗? 方晟开门见山说我已看过各位常委写的当前首要前三项任务,与我想得一样,排在前三位的是固建、固建、固建!是的,勿庸讳言我的前任栽在固建问题上,整个市领导班子的工作能力工作方式等受到外界很大质疑;作为接任者,我有义务也有责任率领班子全体重整旗鼓励精图治全力以赴,发动全员打好这场硬仗! 听到“发动全员”,常委们心里“咯噔”一声暗想糟了! 果然方晟接着说,固建为什么乱?人心焕散,谣言满天飞,不明真相的群众忽儿受到这个蛊惑,忽儿受到那个煽动,散沙一团。关键问题是固建区委区正府没能发挥基层组织应有作用,起到稳定军心、化解舆情、疏导分流责任——当然他们也有特殊情况,就是众所周知的编制问题,有些领导干部、机关员工本身就是乱象根源。同志们,咱们丧失了我党赖以取得最后胜利的也是最重要的阵地,还打什么仗?输成现在的局面已经很幸运了!咱们要把阵地夺回来!咱们要发扬优良传统,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把基础打牢!咱们要掌握主动权,用咱们擅长的斗争方法取得胜利! 张荦健因为固建矛盾在常委会里的压力一直很大,方晟说得慷慨激昂他只管埋头记录;王台已猜到市委书计要干啥,心里直打鼓,会议室里气氛微妙。 紧接着方晟掷地有声道既然常委们意见一致认为解决固建矛盾是当前重中之重的急务,那么全市党员干部都要行动起来投身到第一线!我在这里做个大致建议,具体名单由荦健、锦河两位同志协商。一是市直机关选派五百名志愿者,七个区县共选派两千名志愿者,全部扎根到固建最基层社区、镇乡村级实施网格化管理,半个月轮换一次!二是固建区共分七大区域,咱们常委也做个分工,我、荦建和王台同志留在家主导改制工作;委托锦河同志代表我驻守固建区委统筹调度;其他七位常委各管一块,各司其职,一方面做好对驻点志愿者的监督管理,另一方面现场调解基层日常纠纷、矛盾,除了编制问题都可以谈!三是启动区县之间警力交流机制,从明天起一周之内确保固建区派出所、刑警大队、治安大队等一线警力完成总人数一半的交流工作,交流期为三周之后启动另一半人员交流。在这里我强调一下,请各位常委同志、志愿者以及交流警察克服困难,下沉驻点后直到轮换期间要履行严格的早晚签到制度,原则上不准请假、不得擅离! 常委们真是个个心里比脸色还沉重,不由自主盘算着哪些行程要取消,哪些活动要延后,哪些个人宴请要打招呼…… 林锦河是常委当中对固建重工反感之极的强硬派,当初明峰断然下令按编制一刀切就有他从中献计献策,当即道: “辛苦没什么,作为市领导应该起到表率作用,驻到下面同吃同住都可以。可有一点,当前很多群体事件、上访事件反映的问题都与固建重工有关,别说改制在即无心理事,就是不改制那些家伙都牛皮哄哄的,恐怕很难协调协商解决问题。” 张荦健道:“能解决的解决,不能解决的汇总到市里统一反映,方书计已经把沈煜能总经理挽留下来了,今后很多事可以直接联系再不济通过改制领导小组协调。” “固建重工软硬不吃惯了,何况马上改制转轨成企业更是肆无忌惮,除非下重手换掉一两个高管杀鸡儆猴,否则好言好语根本没用。” 另一位强硬派、组织部长查斌跳了出来,他也是按编制一刀切的倡议者。想想明峰的处境,市委这边连同纪委书计在内清一色强硬派,市正府那边张荦健却软绵绵使不上劲,在对情况不了解不熟悉的氛围下很容易作出一刀切决定。 方晟摆摆手面色不豫道:“申委已作出人事冻结的决定,不能因人设事。下面研究几项议题……” 第一项议题是关于免去固建区公安局盖标、金兆明领导职务的决定。盖标的问题很简单,消极无为、懒政怠政,对他的处理决定是免去其局长、局党组书计职务,行政级别拟由副厅降为副处——盖标是省管干部,这一点要报申委组织部批准。 市委的权限仅仅能将盖标免职后逐出区直机关,集团那边如果沈煜能等不表态那就继续干行政保卫部部长,就是级别有可能会降至副处。 金兆明则牵连到公考顶包案,人证物证俱在,虽然金宽在逃、金兆明矢口否认也没用,不仅免职而且由市纪委协同调查。金兆明是正处级省管干部,按说应该移交到省里,方晟的理由却是公考顶包案是刑事案件,必须由市局侦办,防止人交到省里失控。 第二项议题是关于成立公考顶包案联合调查组的决定。方晟提议由市公安局牵头、市组织部、市纪委协助,彻查三年前公考顶包案。 一是展开排查,对于三年前负责公考的市、区两级相关人员全部停岗停职接受调查; 二是全面摸底,逐个核实三年前录取的三十名公务员、事业人员真实身份,有无顶包替代现象; 三是对三年前梁小郑举报、反映自身遭遇过程中玩忽职守,通风报信的相关人员停岗停职接受调查; 四是对市、区两级公安局主管人事的相关责任人予以停岗停职,深刻反省,向组织进一步交待情况。 第三项议题是关于加强对固建区科级及以上干部履职考核的决定。方晟要求散会后市组织部——可以从市纪委、市宣传部等抽调精兵强将,今晚对固建区直机关各部门包括事业单位进行突击检查,围绕一季度各单位各部门党委(组)会、行政会议、考勤表等对照核实签字,凡缺席率超过三分之一的一律参照盖标的情况,以“消极无为、懒政怠政”予以免职降级! 考虑到固建区直机关类似盖标一肩挑两家且主要精力放在集团那边的领导很多,这样的突击检查具有相当大的杀伤力,行动的主持者强硬派代表查斌摩拳擦掌表示一定注意保密,确保突击检查的突然性和全面性,做到不放过一人! 张荦健则有些黯然,似乎预见到昔日老同事、老部下的不幸结局。他看出来了,方晟避免明峰式的一刀切,却是左切一刀,右切一刀,看似范围都很小实质动筋动骨,都是触动的都是集团中层干部的利益。 然而妙就妙在这里。 到方晟的级别和地位不怕干部怕群众,干部多撸几个多拿掉几批,只要你或你的家人还想在体制里混就必须忍气吞声;群众怕什么?反正一无所有,官太大也砸不到我头上。 从区领导下手还有个好处,那就是打击面非常小而且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况且方晟招招在理,并非明峰蛮干般的一刀切。 明峰是李逵式举起斧头横扫,不管干部群众一律成为清理对象;方晟则是精准打击,由上而下逐层清理,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令人无法抗拒的招数! 三个议题都围绕方晟那晚私访发现的梁小郑被顶包案,辐射的范围却又不限于顶包案,而是扩展到固建区积弊已久的怠政无为和肆意妄为两大症结,从侧面有节奏有技巧地解决编制问题。 新任市委书计有手段有谋略,如果不拿鞭子赶着大家下基层就更好了。散会时常委们心里喟叹道。 其实能达到这等级别哪个不是七巧玲珑心?总有异于常人之处。关键在于肯不肯把聪明才智真正用到工作上,绝大多数时间琢磨事而非琢磨人,始终把老百姓利益放在首位,而不是时时处处患得患失,打自己的小算盘。 这样看来一个地方遇到方晟式干部是幸运的,实际上在辽阔浩瀚的神州大地活跃着众多诸如朱正阳等黄海系、窦晓龙等沿海系,以及陈皎、卫君胜等起码有六七成心思用于发展经济改善民生的领导干部。 是的,未来我们的队伍将越来越团结精干,越来越廉洁高效,一切总是向好的趋势和方向发展,这是底蕴深厚而又顽强不屈的中华民族始终屹立于世界之林的根本所在! 第1541章、视频通话 事态按剧本踩着节奏上演。 于道明以退为进郑重其事向钟组部推荐“年轻有为”的干部接替自己在黄树的申长位子,名单上列着两位:陈皎、卫君胜。 没隔两天,局委员、正务委员兼振兴中原领导小组组长查宇尘亲自跑到龙泽,与于道明谈话,转达了刘首长两点指示: 一是道明同志主持的“井”字型交通枢纽工程气魄雄伟、举世瞩目,从已经局部开通运行的情况看发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更促进了中西部人才流动和中东部资源调配,是一步举足轻重、妙手乾坤的好棋,道明同志功不可没! 第二,领导干部年轻化是京都一直以来始终贯彻的选拔任用原则,但并不是因此排斥和打压有经验、能力强、能打硬仗胜仗的老同志,道明同志在双江、在林业局工作都很出色,在中原又不负众望取得优异成绩,京都没有换道明同志的想法,也不会轻易换道明同志,请道明同志安心工作,率领振兴中原领导小组做出更大更辉煌的成就! 最后查宇尘轻描淡写飘了一句,关于道明同志的推荐人选,京都会慎重考虑,人尽其才,把合适的领导同志用在合适的岗位。 终于达到了目的。 一连串“道明同志”把于道明听得舒坦无比,证明不单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领导的眼睛也是雪亮的。 关于中原大动脉“井”字型交通枢纽,正务院高层有个内部评估,如果中原六省各自为政的话别说短短两年多根本达不到如今的进展,总投入起码两三倍以上,因为各省各地都要想方设法塞自己的小工程。在规划的前瞻性和洞察力,设计的经济性和精巧性,施工的果断性和严密性等方面,于道明——和他率领的团队,以及高参何世风、暗中不时出谋划策的方晟等,确实展示了非凡的组织能力和执行水平。 对于道明的成绩,京都高层尽在掌握;对于道明主动要求“年轻同志”接任黄树申长,京都高层也悟出其以退为进的策略,知道“道明同志”对中原个别申长的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有看法了。 有趣的是,京都高层也不挑明了说,双方尤如打太极拳你推一下我让一下,交手之间意图尽在不言中。 周一上午,窦晓龙在大肃的秘书钟洋洋正式来渚泉报到。 此次钟洋洋跨省调动是打着“人才引进”名义——他在大肃参与过国企改制方案的制定和程序推动,积累了一定的理论知识、操作经验。 眼下国企改制是原山高层首要任务,在这面旗帜下任何合理要求都能得到批准,所以钟洋洋调动手续走了快速通道,只相当于平时五分之一左右时间。 来到市委书计办公室表示感谢,方晟微笑道: “洋洋是位有能力有决断的年轻干部,早在大肃我就看好你的成长。先在市委办挂个副处职吧,干出点成绩来组织会关心培养,将来肯定有广阔的发展空间。” 与来之前窦晓龙说得一样,可见两位领导已经做过沟通。 方晟又说:“在市委办这边你的主要任务是协助做好固建重工改制工作,这期间还要……在保密状态下帮我做件事……” 报到第一天就安排“保密”的事,既说明领导看重自己,又说明事情很重要,来渚泉这么久都没找到合适人选来做。 “请方书计吩咐!”钟洋洋道。 “回头跟肖秘书对接一下,从明峰书计被免职起向前追溯,逐天仔细分析他每天行程、即兴讲话、会议记录、公开报道或内参等等,”方晟说得很慢,“仔细揣摩字里行间、话里话外有没有触及什么,或者有意无意批评指责某个领域问题,范围不必局限于改制,思路要开阔些。” 钟洋洋道:“就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的那些言论。” “对!”方晟赞赏道,当初根据贾复恩描述护送楚中林一行在机场遇到险情时钟洋洋果断大胆的处理,就直觉小伙子是可塑之才,“按你的想法走,不要受我思维的影响,前提是做好保密工作!” “我明白。”钟洋洋简洁应道。 钟洋洋到外面与肖冬低声交谈,方晟把门反锁好,站在桌边盆景面前微微定了下神,整理好思绪后回到座位筹划一件大事。 可以说是方晟人生中——到目前为止最震撼、最重要、最具历史意义的大事! 又是一件必须保密到天衣无缝,不能泄露半丝风声的大事。 万一传出去不但会毁掉很多人,也会毁掉方晟自己! 但有时候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在于它的意义,它的内涵,它在人生中的追求和影响。 拨打爱妮娅的私人手机,才响了两声就接通——申委书计工作相对务虚,不象申长那样事务缠身,成天批不完的文件签不完的字开不完的会。 静静的,爱妮娅没有说话,只听到她细密的呼吸声。 “日程确定了?”方晟问。 “嗯。” “肯定有他?” “嗯。” “两天一晚?” “不,一天一晚,第二天早上就坐飞机去京都。”爱妮娅终于多说了几个字。 方晟轻轻叹息:“太仓促了……为何不挽留在龙泽多呆些时间?” “对孩子们来说京都更有吸引力,想想那些名胜古迹,咱们临海有什么?” “好吧,按上次所讨论的,你必须配合我!” 这回轮到爱妮娅叹气,连叹数声无奈地说:“那种形式主义有啥意思?风险大于收益,不,根本没收益,无非虚荣心作祟而已。” “爱妮娅,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冰冷的收益来衡量!换而言之你煞费苦心把俱乐部弄到临海就万无一失吗?有啥收益!” “我是妈妈!” “我是爸爸!” “你是……他们的爸爸……”爱妮娅烦恼丛生道,“方晟,我诚恳地希望你节骨眼上别添乱,安排这次活动已经殚精竭虑几乎动用能动用的所有力量,没法满足你……” 此刻她浑然忘了自己申委书计身份,平时雷厉风行、飒爽明快的形象飞到九霄云外,而成为一个为情所困软弱无力的中年妇女。 也只有在方晟面前,她才会偶然流露真实的另一面:不仅是强势霸气的女领导,还是女人,妈妈。 方晟不依不饶,道:“都说了你负责你的,我负责我的,到时做个连结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困难?活动绝对不可能放到京都,这一点你别诳我!实话说吧三年前我在润泽海边举办过类似活动,外界有谁知道?小婷是世界上最专业的清道夫,可以把所有线索销毁得干干净净!” 爱妮娅被他纠缠得没办法,沉思良久道: “你老实交待有哪几方面人,我需要提前有个准备……千万别呼啦冒出一大群孩子都是你的种,我会崩溃的。” 方晟气结道:“在你心目中我是那么不堪,相当于大仲马级别?” “有点象……” 爱妮娅无心跟他磨嘴皮,继而道,“安全问题的确是最大的问题,你主动提到小婷,很好,恐怕得提前至少一个月过来做相关准备!” “没问题,两个月都可以,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按我的计划我可以加‘绝对’两个字,但你的想法太疯狂了,我……没信心。” 方晟笑了笑,道:“爱妮娅,人一辈子总得疯狂几次,不然老了走不动了拿什么来回忆?” 爱妮娅恨恨道:“我疯狂过,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在为那次冲动而赎罪!” 方晟笑得更厉害,暧昧地说:“很喜欢你的疯狂啊,终生难忘……” “算了吧你!”爱妮娅赶紧打住,“由衷希望你到此为止,大家年纪都不小了,该收拾心思踏踏实实往前看,别让年轻人笑话。还有事,回头再说!” 通完电话,方晟倚在椅背出神地寻思了几分钟,看看时间,斟酌再三还是请求与赵尧尧视频通话。 “还没睡?”镜头里赵尧尧微露倦容,方晟关切地问道。 “楚楚想在男朋友家过夜,通了几个电话才把她接回家……” “什么?她她她还没有成年啊尧尧,才相当于内地初中学生!”方晟惊得不由自主站起身,视频通话的目的霎时抛到脑后,火冒三丈。 赵尧尧轻轻摇手,无奈地说:“这是欧洲啊方晟,不是街头接吻就能上社会新闻的渚泉,身临其境就会明白一切只有平和地接受,人没法改变环境的。” “两三年前我就说过最好回国上学,我不喜欢……不喜欢她们这样……” “根深蒂固的男权主义者,在欧洲不是这样认为的,”赵尧尧道,“少女时代性爱不叫失贞,也不是偷吃禁果,而是……和少男一样享受青春,不存在单方面付出,也不存在谁辜负谁、谁欺骗谁,感情好的时候在一起,感情淡了就分开,就跟花开花落一样平淡。” 赵尧尧自己也这么想吧? 正因为各方面思想高度契合欧美主流文化,她在伦敦才能如鱼得水,被各方正治势力、利益团体所接受。 “但但但……”在她面前方晟经常有无话可说的窘态,颓然道,“恐怕我有点古板守旧,好吧,但年满16岁前不准有性行为,作为爸爸这样的要求不过分吧?” “呃——” 赵尧尧无所谓地耸耸肩,顿时方晟毛骨悚然,震惊之下提高声音结结巴巴问: “难道她俩……难道……” “你有事吗?你很少上班时间视频通话的。”赵尧尧巧妙转移话题。 方晟又回过神来,平息情绪道:“是这样的,尧尧……” 第1542章、万人大会 四月中旬的周末,方晟在市教育系统相关领导陪同下来到固建重工集团下辖的固重职工子弟第一学校(简称固重一校)。 集团以及各实体拥有五所职工子弟学校,事实上承担了固建区所有孩子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教育工作,也就是说除了这些职工子弟学校,固建区一所直属教育系统公办学校都没有。 固重一校是办学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师资力量最好的学校,校园面积600多亩,学生近万人,教职工一千多,是固建区老百姓心目中的重点学校。 从学校成立以来招收教职工都是国企编制,没人觉得不对,因为在过去很长的时期国企编制的含金量要超过公务员和事业编制,直到本世纪初逐步形成固建区行政体系,省市两级陆续下划教师编制,被消息灵通者捷足先登抢占有利位置。 经过数十年内部运作,固建区教育系统形成很奇怪的生态:教育局和下辖事业单位、中心机构臃肿庞大,管理部门层峦叠障,理所当然拥有百分之九十公务员、事业编制,剩下部分作为“赏赐”给了学校领导班子和个别关系户,一万多名教职工一无所有。 按明峰以编制一刀切的硬着陆方案,市区两级都不会接收五所学校以及上万名教职工;按集团高层透露的改制方案,固重一校有可能整建制成为集团全额拨款的学校,其它八所职工子弟学校都将实施私有化,彻底推向市场! 消息传开后教职工们大哗,相当数量的人成为此起彼伏群体事件、上访大军主力,学校内部也混乱不堪,有的请假,有的上班也消极怠工,有的成天缠着校领导讨说法。据反映,固建区五所职工子弟学校上学期期末考试都没能正常进行,而由少数坚守岗位的老师根据期中考试成绩“酌情打分”填写成绩单。 编制矛盾,难就难在每个群体都认为自己是受害者,都觉得应该得到补偿并且毫不妥协。 明峰也是无奈之举。 如果存在更完美的解决方案,没有哪位领导选择一刀切,正因为矛盾千奇百怪、盘根错节难以梳理,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举刀就砍。 对于方晟的到来,整个固建区九个学校教职工都抱着极大期待。之前市委书计表态市区两级将全盘接受集团下辖医院,使得医生护士们欢欣鼓舞,一时间工作热情高涨,接诊、医治、看护态度得到很大改观。 教职工们希望方晟也承诺全盘接受九个学校,虽然难度不小,因为上万名教职工体量太庞大,而且医院与学校相比具有一个压倒性优势: 即医院本身是创造效益的! 只要用足用好现有政策,捋顺医患关系和监督好医药各个环节,医院完全可以实现良性内循环。 教职工们就悲摧了,单靠每学期收缴的那点学费——职工子弟学校有福利补贴性质,学费书本费都是象征性收一点点,连学校日常开支都应付不了,更遑论教职工工资和教学投入、学校改造维修维护等等。 以集团高管层的想法既然真正实现企业化管理,类似学校这样的净投入公益机构应该剥离出去,之所以保留一个主要是固重一校里面有相当数量的集团高管、中层干部以及固建区直机关领导干部子弟。 即使同意全额拨款,集团在内部方案里还加了个尾巴:分阶段适时进行市场化探索,采取引入社会资金等方式优化教学环境和学校硬软件建设。 怎么办?数万双眼睛盯着方晟。 此时随着市委市正府一连串维稳措施出炉,在数千名志愿者进驻采取的缜密严谨的网格化管理下固建区乱局已经得到明显改善;近半其它区县交流来的警力充实到位,街头巷尾到处警灯闪烁,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全副武装不苟笑容的警察,发挥很大的威慑作用。 在清理官场积弊改进机关作风方面,继一千多名科处级领导干部退二线后,在市组织部等发动的突击检查中又抓到近两千名懒政、怠政、人浮于事心有旁骛的干部,按方晟的要求一律“杀无敕”,给予免职降级,踢出区直机关队伍行列。 联系市里发起的大张旗鼓调查顶包案,在此高压态势下很多一直抱有侥幸心理想“两头混混”的干部已经崩溃了,不需要劝说,也不需组织谈话,主动请求回到集团那边好歹有个安乐窝。 在方晟手底下混太难了。 市区两级领导环伺下方晟来到固重一校,没有欢迎人群,没有校领导热情洋溢的笑脸——要么被教职工打伤住院,没受伤的也吓得躲在家里不敢露面,只有散落在各个角落表情复杂的老师,以及被组织在教室自习偶尔怯生生向外张望的学生。 坚守岗位匆匆跑过来的教务处主任介绍,本学期以来学校没能有效完全恢复教学秩序,各年级、各学科都存在断断续续停课现象,校领导先后召集了六次全体教职工会议,只一次参会人数达到三百人,也就那次有人透露固重一校领导班子都悄悄转了教师编制,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教职工一哄而上拳打脚踢,要不是忠于职守的保安们不顾自身进行抢救,真要闹出人命。此后学校管理陷入瘫痪,再也没人理事了。 目前为数不多有责任心的毕业班老师们把临近高考的高三学生聚拢起来,集中自习答疑,但统一测试、上课等活动无法进行;幼儿园、低年级小学孩子们没处寄,由家长们私下请老师在学校带班,也只很小的规模,舍不得花钱的家庭都没有参与。 方晟边听边看,脸色严峻。 一行人走到偌大的操场边缘,方晟问道:“里面能容纳多少人?” “四五千人没问题,”教务处主任道,“以往学校都是两个年级同时开运动会,还绰绰有余。” “立即发通知,一小时后召开全体教职工会议,校领导班子除住院治疗的必须全体参加,不准缺席!”方晟突然命令道。 教务处主任一犹豫,上次混乱打斗的场面仍心有余悸,皱眉道:“方书计,这……这安全问题……要不要多调点人?” 方晟冷笑:“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打架的,快点通知!” 教务处主任忙不迭跑开分头通知,肖冬等随行人员也暗中调遣警力向固重一校集合——领导毫无畏惧是姿态,手底下人不能不未雨绸缪。 方晟恍若未见,径直来到教学楼随机进了几间正在自习的教室,询问高三学生对高考的展望,报考哪所学校什么专业,目前弱项是哪科等等;再转了几层教师办公室与留守老师亲切交谈,工作经历、家庭情况、收入明细等等。 操场那边在市委随行人员指挥协助下,校方迅速行动部署好主席台,从各教室搬了上千张椅子排列到操场,按年级划分成不同区域。 听说市委书计临时召集开会,得到消息教职工们从四面八方涌入学校,还有不属于固重一校的教职工也跑过来听个究竟,结果没到一小时教务处主任夸口“四五千人没问题”的操场人山人海挤得满满的,恐怕有七八千人! 肖冬以及随行市领导、教育系统领导们冷汗都下来了。这么多人,这种场面,火苗一旦燃起无法收场,后果不堪设想! 紧急联系警方,市区公安局领导都已抵达现场,站在围墙边戈亚南匆匆开了个会作出部署,由警察联同抽调的保安组成人墙将不同区域隔离开来,同时在主席台前布下两道警戒线不准越池半步。 “万一乱了能不能鸣枪警告?”有人问。 戈亚南连连摇手:“千万不可,那样容易引发恐慌导致踩踏事故!同志们,今天同样属于突发事件,正是考验大家应变水平和业务能力的时候,务必要做到两个确保,一是确保方书计的安全;二是确保不出人命,实现两个确保今天就算圆满完成任务!行动起来!” 其实内心深处,包括戈亚南等市领导对方晟颇有微辞,上次自个儿跑到固建区暗访也是,都是无视组织纪律、随心所欲打破体制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增加从上到下各层级工作量和工作压力,平添很多意外和变数。 还差十分钟,操场已经容纳不下更多人,可大门外仍有源源不断教职工进来,戈亚南吩咐封锁学校所有出入口,对挤在操场外围的分流到附近教学楼,并增加四个大喇叭让主席台声音更响传得更远。 谷志伟则亲自率队逐个楼层检查,把正在自习的高三学生、正在上课的幼儿园学生全部反锁在教室,防止这些孩子出于好奇跑出去玩耍却遭遇混乱。 这节骨眼有一个孩子出问题都不得了。 校领导们迫于压力——简直是拿生命下赌注啊,因为通知的时候说得很明确,不参加会议就自动免职!战战兢兢坐到指定隔离区,中间有两排警察保护心里稍安。 时间点到了。 方晟独自大步来到主席台,刹那间嘈杂喧闹的操场顿时安静下来,上万双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新任市委书计,目光中充满了焦虑、不安和期待。 方晟没坐,径直拿起话筒站在台子正中间,习惯性环顾四周,沉稳威严地说: “现在开会!” 第1543章、恩威并济 “先自我介绍,我叫方晟,是新上任市委书计,我负责主导渚泉国企改制工作,具体地说重点就是固建重工,这一点想必大家都很清楚,”方晟道,“关于编制,关于同志们的诉求我已经听说了,今天视察固重一校就是想召开座谈会,跟部分同志聊聊想法、听听意见、讨论解决方案。可是从踏入学校起所见所闻令人震惊,如果放任不管让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后果十分严重!所以我临时调整计划召开全体职工大会——从现场看来的不止固重一中同志,还有其它八校的吧?一起听听没关系,今天我没做任何准备,没事先写讲话稿,完全发自肺腑,但大家可以录音,也没关系,我对自己所说的每句话负责!” 听到这里台下第一排市领导们都有些不安,毕竟前任领导就是在没准备的情况下失言被录成视频放到网上导致下台,前车之鉴还不吸取教训? 肖冬更是急得满头大汗,十分钟前他仓促写了个提纲递过去,方晟瞟了一眼道不是我想要说的又还给了他。 肖冬自忖那个提案虽写得急还算四平八稳面面俱到,怎么会连边都没碰到?那方晟到底想说什么? 越心里没底越忐忑,越忐忑越担心出状况。 “任何地区、任何领导都不可能容忍停课现象发生,如果有人敢以这种方式要挟和威胁正府,那是打错算盘了!”方晟开门见山打出一棒,操场上“嗡”一声便有点乱,方晟并不害怕眼睛直盯着人群直到声音渐渐平息下来,继续说,“前期各个医院也面临学校的困境,据我所知没有一位医生护士撂担子不救治病人,不坐班看急诊不做手术,依然坚守在各自岗位上!如果各位老师自己或家人身体不舒服去医院,却被告知医生护士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在街头抗争,各位什么感觉?可现在事实上医生护士们辛辛苦苦上班,家里孩子却受停课影响没法正常学习,各位猜猜医生护士们什么感觉?将心比心,各位好好想一想!” 操场上微弱的“嗡嗡”声也停止了,教职工们静静聆听方晟讲话。 市区领导们、肖冬等随行人员都很意外,没料到方晟以这样强硬态度开头,又作这样刺心的比较。 “刚刚在教学楼某个教室我问一位学生备考得怎样,他快哭了,说有道物理难题请教同学都不会,又找不到老师,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糟透了!在场老师们,请问你们体会到糟透了的感觉吗?有人说当然,马上学校要变成私立了,我们生活得不到保障,感觉也糟透了!可两种糟透了是一回事吗?” 方晟表情愈发严厉,提高声音说,“压根不是!就算变成私立学校照样拿工资,就算与绩效挂钩还有基本生活保障,就算下岗也有失业保险!学生们呢,会因为你们的不负责任导致复习不到位、状态调整不佳从而高考失利,那是耽误了人家一辈子,是不折不扣的误人子弟!” 最后四个字说得又高亢又尖锐,直刺操场所有教职工的心灵。 停顿了足足半分钟,方晟续道: “维权是你们的权利,但上街闹事影响社会秩序不是;争取事业编制是合理诉求,但擅自停课破坏教学纪律是违法乱纪行为!请问各位,从去年闹到现在可曾有啥进展,尝到什么甜头?这可不是爱哭的孩子有糖,闹事者总能讨到好处,不是的,同志们,绝对不是!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闹,象那些医院就给他们敞口解决;闹,非但与事无补还有可能适得其反!有人问,今天你方书计来都来了,学校怎么办、教师编制怎么办,请给个说法。这会儿大概百分之九十九的同志都这么想吧?” 操场里传来窃窃私语,的确,方晟说中了大家的心思。 “可是,如今学校满目狼藉、一地鸡毛的模样,学生们上课无门处于散养的状态,作为师为人表的老师,你们拿这样的态度跟正府提要求,对不起,没得谈!”方晟再度提高声音,大声地、一字一顿道,“没-得-谈!” 趁着操场上开始骚动还没成气候,警察们已如临大敌的时候,方晟又说: “什么才是正确的态度?明天起五所学校全部恢复教学秩序,课堂井然有序,学生正常上学放学,老师们尽心尽职教书,到时我不打招呼随机抽查,看到整改效果了再把学校出路问题、老师编制问题提上日程!” 教职工们被方晟说得一忧再一喜,心情随着他的讲话而起落,至此整个操场局势已被方晟牢牢控制住。 “编制问题……其实多大的事呀?说穿了不就是对未来稳定性的担忧和对私立学校存在竞争竞岗的恐惧吗?”方晟道,“其实我告诉大家,在考核机制完善的公立学校同样有末位淘汰制,事业编制不是铁饭碗,公务员也不是铁饭碗,将来没有铁饭碗,必须全身心付出和奉献才有幸福的生活,把希望寄托在编制上,你们闹的出发点就错了!有人说凭什么学校领导偷偷摸摸转教师编制我们一无所知,对的,这个问题我要给同志们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气氛又有点紧张起来,市委书计给大家什么交待? 第一排市领导们不知道,肖冬也蒙在鼓里,只祈祷主子的自由发挥别太离谱,别引起市领导层公愤。 方晟放慢语速,道:“教师编制顾名思义是给教师岗位的老师们,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分配编制应该体现公平公正公开原则,有德者居之,对吧?那么学校领导在未经公示、违背操作程序的情况下擅自给自己转编制属于违规行为,在这里我宣布——也正式向有关部门建议,固建区五所职工子弟学校校领导们的教师编制一律无效,同时建议教育局、纪委等就此事展开深入调查!” 霎时操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掌声中校领导们深深耷拉下脑袋,心里明白就是被市委书计拿出来当了堵枪眼的炮灰,但又做得在理。 “又有人问,拿掉校领导们的老师编制是不是意味着五所学校老师们都没有编制了?不是这样理解,这叫有奖有罚,做错了要纠正,做对了要予以肯定,”方晟道,“一直说到现在,我想绝大多数同志心里都有疙瘩,觉得你市委书计推三阻四没有解决教师编制问题的诚意,就晓得一个劲地忽悠大家正常上课,从开始到现在到底有没有成型的方案或计划?告诉同志们,有,肯定有!因为涉及面广且关系到老师们切身利益,市里慎之又慎,反复斟酌,要尽最大善意和最大努力解决矛盾……什么?” 方晟放下话筒作倾听状,隔了会儿道,“有同志问大致方向往哪边发展,公立还是私有?这个问题很尖锐啊!我想告诉同志们的是,市里不会走极端,不会呼啦全部转事业编制,也不会一推了之全盘把学校卖掉,极左极右都不是真心解决问题并负责任的表现。是的,会有一部分公立学校,也会有一部分私立学校,公立私立并非天壤之别。我们的基本设置是私立的门槛高一点、师资力量强一点、收入高一点当然老师也辛苦一点;公立相对稳定些,收入和软硬件环境略差些,硬性考核、组织纪律等各方面更严格些……是不是出乎大家意料啊?公立没大家想得那么好,私立没大家想得那么差!有同志说我喜欢钱我去私立学校,有同志说我喜欢稳定要去公立学校,各取所需嘛!这一点,我想最后不一定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那又怎么回事?别说一操场上万名教职工,连市领导们、教育系统领导们都被方晟忽明忽暗扣人心弦的讲话吸引住了。 不,其实更是被方晟精深严密的规划折服了,都没料到市委书记会把教改想这么深,又想得别出心裁。 可以想象,方晟事先做了多少功课,研究了多少资料! 而且领导发言的艺术就在这里,同样的议题,同样的内容,方晟能演译出评书甚至相声的效果,而某些领导能把听众的瞌睡虫都引出来。究其原因在于方晟的语言风格接地气,总能巧妙抓住听众的心理层层递进,适时设置悬念且逻辑严密,让人听了不由得叹服。 “……会有一个挑选权的优先问题,排在前面的可以自由选择,排在后面的很可能不会如愿,”方晟道,“那么上万名教职工怎么排列优先顺序呢?市区两级教育部门正紧锣密鼓设计方案,当然也要结合市里对编制的划定,公立多一点还是私立多一点,怎么分配教学资源等等。确立优先挑选打分的方案要提交到市委,我要亲自把关,把关的原则只有一条——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工龄、职称、教资、奖惩等等固然是一个方面,我觉得方案会在三个方面有所倾斜……” 市委书计在做指示了,前两排领导们纷纷开始记录。 “一是向毕业班老师倾斜,大家都知道教毕业班很累,基本上是披星戴月夜不成寐,今年高考录取率与上年纵比应该是个考核的重要指标,从学校到老师有没有努力一目了然,凡有增长的要毫不吝惜地加分;二是向班主任倾斜,要带好班级学生不容易,除了应付所教学科的日常工作还要承担繁琐复杂的事务,用心照顾好班上每个学生,付出比其他老师多当然要加分……” 第1544章、全面复课 “……三是向这段时间坚守岗位的老师们倾斜,我想每个学校都会统计出名单,你们是真正爱岗敬业的好老师,默默无闻甘愿奉献的老黄牛,今天在这里我代表广大家长和孩子向你们表示由衷的敬意!” 说着,方晟果真深深鞠了一躬。 全场肃静。 很多老师眼角泛出晶莹的泪光,还有的低低啜泣,当然更多则是内疚、懊恼和说不清的情绪。 肖冬则看懂了主子的策略:以情动人,以理服众,有打有压,恩威并济。 平静片刻,方晟接着说: “事态发展到部分学科停课、学校秩序受到极大冲击,区教育部门、各学校领导班子要负主要责任,守土有责,你守什么摊子就要对这摊子事负责,而不是碌碌无为尸位素餐出了问题只晓得推给上级,在其位谋其职,不谋其职就不准你占着位子!全区所有学校陷入混乱,区教育局、教育系统却运行有序、从领导到员工正常上下班,简直乱扯蛋!我的建议是,各学校领导班子戴罪争取立功,努力恢复教学秩序全力备战高考;区教育局领导班子集体停职反省,市教育局暂时接管,严厉追究相关人员责任,对于人浮于事、架构重复、吃干饭不做事的机构、部门、中心毫不留情地砍,我再重申一遍,机关事业单位也有下岗,现在没有金饭碗!” 操场再次爆发热烈掌声。 杀伐果断的处理决定让上万名教职工感觉宣泄了压抑在心头的愤怒,出掉憋着的一口气;兴致勃勃的区教育局领导们则如遭雷殛,没料到一路上不动声色的市委书计说翻脸就翻脸,当着上万人的面转瞬就把班子集体停职! 有之前区公安局两位领导被停职在先,大家都懂了方晟的套路,停职就等于免职,免职就等于被踢出公务员队伍。 从整肃区公安局,到接管区教育局,再到强令科处级干部提前退二线,一系列手法明眼人都看得出方晟在小步快走、钝刀割肉,到目前为止固建区公务员和事业编制只减不增,大把空额都捏在手里。 这样反而让绝大多数人安心,与去年一刀切下的绝望和无奈不同,如今至少看到希望,看到正府在慢慢有诚意有耐心地解决问题。 不是说态度决定一切吗?有时老百姓只需要正府明确的态度,成与不成并不是那么重要。 我们的老百姓很善良,很容易满足的。 方晟随即宣布会议结束,要求教职工们按警方规定的顺序依次离场,避免发生拥堵踩踏,同时通知市随行人员和市教育局领导找了个教室开会,具体研究接管区教育局相关事宜。 去教室的路上,固重一校郑校长和季书计鼓足勇气上前叫住方晟,小心翼翼说能否给他俩三分钟顶多五分钟,如实向领导说明一个情况。 可以呀。方晟点头道,便让市领导们先行一步。 站在苗圃边,郑校长首先声明完全同意、坚决拥护方书计在大会上的决定,过会儿就召集学校行政人员、业务骨干碰头落实明天全面复课,毕业班今晚恢复晚自习的具体措施云云。 说完场面话,季书计接着说关于方书计在会上批评指责,郑校长和我以及校领导班子无原则服从并做好整改,后续动向如何听任组织调遣决无怨言,但有个情况想当面向方书计澄清或者说明,没有别的意思。 一番铺垫后郑校长这才转入正题,说我和季书计原来都在原山师范大学附属中学任职,现任常务副申长的郁磊同志当时在集团负责教育这块,认为固重一校校风太差、师资力量薄弱、升学率徘徊在全省后十,几次三番上门游说,咱俩也是却不过以前大学校友情分勉强答应下来。当时谈好的条件包括从事业编制转入公务员,即任命区教育局领导兼固重一校领导,每人一套一百二十平米商品房,三十万人才引进奖等等。 不错啊,如今固重一校升学率在固建区排名第一,全市第五,走出低谷走向辉煌嘛,可见郁磊同志很有眼光。方晟道。 季书计苦笑,道咱俩既然来了肯定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怠慢,可那些条件……就在办理手续期间郁磊同志调到市里去了,接任的集团高管……直说吧就是张荦健张市长表示不能认同前任答应的条件,商品房、三十万、公务员编制一样没肯给,只从省属事业单位转为区属事业单位,所以…… 郑校长接着说所以特意向方书计说明这个情况,咱俩的事业编制是自个儿从省师范附中带过来的,跟班子其他同志的不是一回事儿,当然如果方书计一刀切咱俩也没得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谁叫当初心太软轻易答应呢? 方晟反应何等之快,当即说我在会上强调的是市里给区教育局事业名额偷偷摸摸操作那部分,跟你俩不是一码事儿,不存在一刀切!不仅如此,回头我再找郁磊同志核实相关情况,如实你俩反映属实,当初承诺的要兑现!我们绝对不能让有价值的人才、让埋头苦干的同志寒心! 谢谢方书计,谢谢方书计!两人千恩万谢也匆匆主持会议去了。 看着他俩的背影,方晟陷入沉思。 在随后紧急召开的现场会上,不用方晟多说,主管教育的副市长、市委副秘书长、市教育局长等都作了积极发言,一致通过三项决议——实际上相当于对方晟大会建议的追认: 1、问责方面。勒令固建区教育局领导班子集体停职反省,由市教育局常务副局长率工作组进驻并接管。 2、编制方面。涉嫌违规操作的五所职工子弟学校校领导班子教师编制全部取消,固建重工有编制的划转过去,没编制的暂时签订劳动合同协议即合同工;对市里分配给区教育系统的公务员、事业编制进行回头看,原则上按9:1比例进行分配倒轧! 假设总名额为5000个,区教育局及下辖中心、机构只能拿到500个编制,以此为标准或竞争上岗,或按综合评分进行内部分配。 另外90%名额怎么办,按方晟的想法全部分到新方案成立的公立学校,到时再出台具体实施细则。 有人说区教育部门那些失去编制、下岗的干部员工,万一集团不肯接受怎么办?总要给条出路给口饭吃吧? 方晟说出路有两条,一是安置到私营化的学校从事力所能及的工作,二是进校办企业打工,我们绝不会让人饿死,但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提到校办企业,方晟也有话说。 “校办企业相当于个别领导的小金库、提款机、洗钱器,大包大揽学校所有基建工程、后勤服务、办公教学系统,不招标不审计,价格是市场价的两三倍甚至七八倍,钱都流到哪些人腰包了?校领导、领导班子、相关部门、经办人,有些项目区教育局也凑过来捞一把!”方晟严肃地说,“可笑的是有些学校领导还兼任校办企业负责人,有的校办企业老总居然是教师编制,荒唐透顶!明天起立即着手校办企业从学校脱钩,今后涉及学校所有采购项目一律从市招投标中心——注意,是市招投标中心公开招标;所有采购项目一律要经省级审计事务所审计后结算!” 震山敲虎,话说校办企业这个奇葩各层各级都多多少少存在,教育系统与它相互依赖共生也是心知肚明的行业秘密,在座参会的教育系统领导干部们——如果深究起来恐怕没几个手脚干净,因此内心深处都有些寒意。 暗自感慨这位市委书计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火眼金睛,不愧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历练过来的! 会议开到后半段有人试图讨论集团改制后公立私立的问题,被方晟打断: “我在大会上说过复课、恢复正常教学秩序前不讨论,也没必要急于讨论!当前教育系统、各学校压倒一切的大事是备战高考,不能让广大教职工们分心而影响上课。那件事等放了暑假慢慢梳理,总能有解决的方法——通过今天的会议已经腾出很多编制了,接下来还有更多编制,大家怕什么?” 散会后步行离校时已近黄昏,教学楼有一半亮着灯,校门外三三两两学生背着书包谈笑着、追逐着、戏闹着进来,可见复课通知已全面通知到家长,初高中学生都开始恢复晚自习了。 教学楼两侧出现了学校教工忙碌的身影,更远处食堂炊烟袅袅升起,看着这一切方晟露出欣慰的微笑。 回程途中肖冬由衷地说:“看似无解的难题,经您掰开来左梳理剖析,右整顿清理,好像……好像编制矛盾已经不太成为矛盾,又解决了一个定时炸弹。”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知识分子群体有其特殊性……”方晟只说了一半,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定定出神,良久道,“其实呀不把他们逼到这一步,哪个愿意跑上街闹事?知识分子最要面子的。站在全局考虑说归说、骂归骂,但对于老师这样神圣的职业要保持应有的尊重,能切实解决困难尽量解决,我也在尽可能想办法……对了,下午钟洋洋好像打过电话,发现新情况吗?” “是的,他一直在等您。”肖冬道。 第1545章、人证物证 “动作这么快啊,白天到集团调研晚上整理材料,肯定加班加点了吧?” 看到等了两三个小时的钟洋洋眼中布满血丝,脸色也有些憔悴,方晟和蔼地问。其实心里清楚作为好不容易摆脱困境的年轻干部,格外珍惜这样的机会,接到任务后肯定铆足劲在领导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 钟洋洋简洁地说:“还可以……主要想一气呵成,防止前面看了后面忘了。” “跑了几天觉得情况怎么样?” “老大哥思想作祟,很多干部员工的思想还停留在二、三十年前,没办法,这样超大规模的国企环境太封闭了,要不是有电视和网络,恐怕都会错觉集团老总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 “对的,听说有些老工人一辈子没出过厂区——厂区里面应有尽有,要出去干嘛?就是固步自封、坐井观天的心态害死人。” 两人边闲聊边进屋,坐下后肖冬端来新泡的茶和傍晚定量吃的干果,准备退出去时方晟摆摆手示意秘书一起听。 钟洋洋张口想说,然后意识到什么先起身关上虚掩的门,才正式汇报道: “几天来我一共翻阅或精读了629篇会议记录、文件、通报、内参等材料,直到今早终于发现线索。明峰书计去年十二月份视察固建某居民小区党建工作示范点,当时全区已陷入程度相当严重的混乱状态,明峰书计此举意在号召党员发挥先锋带头作用,同时表明市委对固建区的重视……” “没听明峰同志或其他市领导提过,看来行程很短没多耽搁时间啊?”方晟略显惊讶地说。 “抵达示范点是上午十点四十分,视察过程持续了二十七分钟之后在区领导、社区负责同志陪同下到小区参观,十一点五十六分从后门离开,可见按原计划整个行程应该控制在一个小时之内,那么什么因素导致明峰书计被耽搁了十六分钟呢?”钟洋洋看着笔记本有条不紊道,“上午我找到当时陪同领导视察的两位随行人员,经了解意外发生在明峰书计在小区参观途中,有位退休干部突然从绿化带里冲出来拦在路中间,非要向明峰书计单独举报一桩性质极其严重的腐败大案!” 方晟不动声色道:“凡举报者都会把问题渲染成‘极其严重’、‘触目惊心’、‘建国以来罕见’,否则领导不会重视。” “是的,明峰书计等一行站到垃圾筒旁边听了那位退休干部的举报,具体内容由于时间隔得太久已记不清,可能与集团唯一上市的渚固重型机械公司有关,牵涉到国有资产贱卖、利益输送等问题,还提到……张市长……” 一惊,方晟问道:“张荦健市长?” “正因为退休干部毫无顾忌指名道姓,当时明峰书计显然觉得棘手,没发表意见只让秘书把举报材料收了下来,临走前说会安排人进行调查;或许脑子里惦记着这件事吧当天下午出席市委党校政工干部培训班时,即兴发言提到要严厉查处贱卖国有资产等违法乱纪行为……这是市委办整理的讲话材料,没提退休干部举报,就隐隐约约点了一下。” 方晟接过复印件粗略看了一遍,道:“很平常的发言,渚泉这边没改制到位的国企为数不少,退休干部反映的问题其实普遍存在,即使没有上午的举报身为市委书计列举几个突出问题也在情理之中。” 钟洋洋道:“到此为止都没啥异常,我也就把它跟昨夜发现的几个要点记在脑里,中午抽空到明峰书计参观的那个小区跑了一趟……” “好!” 方晟脱口赞道,对肖冬道,“以后肖秘书要向人家洋洋多请教多交流,不满足于看材料而是结合实地走访,这才是把工作落到实处的表现!” “没什么我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钟洋洋谦虚了一句然后道,“打听去年那位退休干部,春节期间突然脑溢血去世了,很快,从发病到送进医院没来得及抢救就断了气。按照他老家的习俗尸体都没运回来直接送到殡仪馆……” “啊!”肖冬轻呼道。 方晟却没说话,眼中暗芒一闪瞬时逝去。 “随后我向邻居打听,得知他身子骨挺硬朗,去年十月份刚做过体检心脑血管都正常,发病前一点预兆都没有,”钟洋洋道,“我意识到有了疑点,下午上班后找到明峰书计的秘书、政秘处宁处长,询问从退休干部手里接过的材料,他查了下档案确实当天傍晚就走内部公文流程转给了市纪委;又跑到市纪委调档,却没发现文件接受记录,就是说那份举报材料在流转过程中失踪了!” “想必内部流转各个节点都是糊涂账,没法追究到具体责任人吧?”方晟道。 “是的。”钟洋洋简洁答道。 “市纪委也没有就贱卖国有资产、输送利益等问题进行专项排查等工作?” “从流转文件和报告来看,明峰书计并没有就退休干部反映问题与市纪委交换看法,加上举报材料中途丢失,市纪委实际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唔……其它还有什么线索?”方晟问道。 “从查阅情况看,这是最完整最直接的线索。”钟洋洋道,暗示除此之外都无足挂齿。 方晟点点头,赞许道: “洋洋辛苦了,这么短时间发现这么重要的线索……两位有什么想法,不妨畅所欲言。” 领导是不轻易表态的,要听取下级的想法后综合考虑、权衡利弊。 肖冬立即说:“这事儿有猫腻!人证猝死、物证丢失,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我怀疑有人出于担心东窗事发做的手脚!” “有人”自然暗指那位退休干部提到的张荦健,但事关重大谁也不敢指名道姓。 “洋洋说说有什么看法?”方晟道。 钟洋洋略一思忖,道:“我觉得一方面明峰书计对那天发生的事并不是很在意,举报领导在中原地区属于家常便饭,没办法黑幕太多总会有人出头;举报到搭档身上,明峰书计可能下意识认为是个禁区,毕竟也是副部级领导要查的话都轮不到省纪委,而应由钟纪委插手,所以对退休干部的举报也就听听而已没有深究的意思……” 方晟微微颌首:那天专程跑到龙泽向明峰了解情况,压根没提到这碴儿,可见明峰潜意识里真的没当回事。 “另一方面退休干部举报的那些问题在原山乃至中原都司空见惯,实在不算什么,那位退休干部——经查是集团前中层退休时享受正处待遇,冒险拦住市委书计反映市长的问题,说明真正的料在那份举报材料里,也说明他并非捕风捉影。” 钟洋洋说到这里轧然而止,聪明如他者不会过多展开评价,只能就事论事。 方晟长长沉吟,道:“你俩不是外人,这段时间应该多多少少听到一些,在市府大院和集团眼里,荦健同志是怎样一个人?” 还是肖冬先说:“从秘书、司机们私下谈论来看,张市长的风评……比较一般,集团那边则习惯把他跟郁磊申长比较,说一个有情有义,一个无情无义。” “比如说呢?”方晟问。 “陈大爷去世后郁磊申长以个人名义送了花圈,张市长受过陈大爷照顾却无动于衷,人不去礼不到也罢了,电话都没打一个。” “那个问题荦健在领导小组会议上做过解释,他有他的难处。” “再说个例子,张市长在集团的秘书恰巧是他调任市领导前两个月因公摔断了腿,伤愈后找他安排个合适岗位——腿还有点瘸没法象正常人行动,按说正常情况下起码要爽快答应下来,能不能帮成是另一回事儿。他倒好,一本正经说这是集团考虑的问题,作为市领导不便插手过问,你安心等待安排吧,相信集团会给予照顾。” 方晟道:“这是场面话说给别人听的吧,私下应该做了些工作。” “那位秘书也是这么想,然而,”肖冬摇头道,“最终被打发到山沟里的原材料基地负责后勤工作,真是大跌所有人眼镜,很少有集团高管的秘书安排这么差——人家腿脚不利索,在山里怎么活动?” 钟洋洋接着说:“用‘无情无义’来形容算程度最轻的了。” 肖冬、钟洋洋都露出愤愤然的表情,难怪,都是秘书出身体会到其中的艰辛。 应该还有其它因素,比如秘书本身有无瑕疵,张荦健与集团高管的关系等等,当然从近距离观察来看也蛮符合他的个性,比如傍晚固重一校校长书计说的那件事如出一辙。 不过同样基于面前两位都是秘书的原因,方晟不便多说,轻轻切换话题道: “举报提到的渚固重型机械是上市公司,底子干不干净?” 钟洋洋敢于跑上门单独汇报,且面对的是与过去自己主子相提并论、素以工作要求高、挑剔难伺候著称的方晟,准备工作相当扎实,稳当当道: “民间有个说法,固建重工是原山省的皇冠,渚固重型机械是皇冠上的明珠。当初筹备上市时,集团为了确保审核顺利同时也是竖标杆的作用,倾尽所有,把最优质资产、最精锐技术人员、最有经验的工人都划拨给它。上市后确实没辜负各方期望,从开盘价16元一路飙升到近200元,筹措巨额资金的同时也让不计其数的人暗中发了横财,买单的则是一茬茬韭菜,因为现在回落并稳定在40元左右……” 第1546章、火冒三丈 钟洋洋续道:“……因为集集团之力打造上市公司,操作过程中肯定存在很多不符合规范、逆程序、打擦边球以及举报反映的那些违规违纪问题,复杂之处在于其中有些经过省里、京都口头同意,有些予以默许,有些则是混水摸鱼,加之考虑到对上市公司股价影响、投资者信心、大股东利益等因素,一般不会碰它——这也是明峰书计并不考虑过问此事的另一个原因……” 方晟突发奇想,问道:“筹备和运作上市,集团那边是谁负责?” “前后两任,分别是郁磊申长和张市长……” 又是他!真是绕不开的坎儿。 默默叹息,方晟也有点头疼。 “难合作”、“坑搭档”、“顶上司”,这些似乎成为贴在方晟身上的标签,使他无论走到哪儿都格外谨慎,唯恐落入别人挖好的陷阱。 但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想回避就回避得了。 固建重工改制全面展开在即,随着各项工作不断深入,过去捂的盖子、掩藏的矛盾将逐步浮出水面,明峰遇到的问题方晟也会遇到,如果不查清真相很可能重蹈其复辙! 查,没准又要捅大漏子…… 想到这个方晟的头不是一般的疼,而是……好像戴着金箍咒,每当碰到查处贪腐大案冥冥中似乎就有人念咒,搅得他头痛欲裂。 两位秘书知趣地不再说话。 线索已经明了,接下来怎么办只能由方晟决定,不能乱说话影响他的思考。 足足考虑了四五分钟,方晟缓缓道: “明天起洋洋正式加入改制领导小组,在办公室下面挂个职务,以后集团改制涉及渚固重型机械的所有操作由你总扎口,有问题直接向我报告。” 这就是下决心调查到底了,但方晟不会说得那么直白,分寸由钟洋洋自己把握,同样风险也由钟洋洋自己承担,跟方晟没关系。 钟洋洋沉声道:“明白了,方书计,我知道怎么做。” 等钟洋洋离开后,方晟又朝肖冬重复了一句: “多向洋洋学习。” 周末申委召开常委会学习贯彻京都最新文件精神,听取方晟关于固建重工改制方案的说明,出乎意料,本以为大局已定只是走个形式的股权结构竟遭到多位常委反对。 “原山的经济模式不适宜引入外资!” “要加大员工持股比例充分体现改制红利!” “战略投资比重太高容易导致控制权落到他人之手!” 一连串反对让方晟有些发愣。 以方晟掌握的内部资料分析,十一位常委当中纯正固建重工出身的只有郁磊,此外有两位常委虽说从渚泉提拔到省里但明显是过渡性质,因为省城特有的正治经济地位所决定,跟集团并无瓜葛。 如态度最激烈、意见最强硬的申委秘书长伏徳康,从履历看与固建重工并无交集;调子提得很高始终把“员工利益”扛在前面实质想增加高管持股比例的第二大城市榉柏市委书计华泊廷,一直在原山东南数市之间流动。 反而郁磊很公允地说了一句:“只要确保国资委所持‘金股’发挥应有作用,适当调整股权结构有益于充实集团家底。” “看来意见不太一致啊,”申长解忠耀见迟顺鑫没表态率先道,“方晟同志,股权结构调整方案是不是请领导小组再研究研究?” “首先要跟集团方面取得一致,”伏德康加重语气说,“据我所知反对这种比例设置的集团高管不在少数,切不可草率行事。” 好像每个地方的常委会都有挟老自重的资深常委,伏德康就是原山班子里的老资格。 在申委秘书长位子,伏德康已经稳稳当当坐了十一年,连同迟顺鑫在内是第四任申委书计,堪称“四朝元老”。 时间干久了手里自然拥有丰厚人脉,对省里上上下下各个角落情况了如指掌,每逢班子成员流动都倚仗他配合工作,自然礼遇三分,不管什么场合统统尊称“伏老”。 偏偏这位“伏老”从来不伏老,喜欢指手划脚说三道四,特别在年轻领导面前摆出“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的姿态,根本无视人家的后台背景。 因为他也是有后台有背景的人啊,不然凭高中学历、在岗进修研究生文凭怎么可能连做十一年申委秘书长? 迟顺鑫对谁都严肃冷淡,唯独对“伏老”格外客气;解忠耀在“伏老”面前说话更简洁只有一句半,很注意听“伏老”的意见。 之前开会因为初来乍到伏德康留些面子,今天就开始指点了。 没伏德康这句话,可能过会儿就散会了,尽管方晟很不满方案被拒,毕竟申长以商量口吻说话,作为新晋常委又是外省人肯定要给面子。 伏德康一说,腾地把方晟的火燃起来了! 方晟的脾气就是吃软不吃硬,跟他硬来,必定要毫不留情回击! “伏明康同志,这话说得让我有点奇怪!” 方晟“啪”地合上笔记本瞪着对方道,“固建重工主要领导都是改制领导小组成员,两次都一个不缺地参加讨论,方案是获得多数通过后才提交常委会!您要求与集团取得一致,不知道怎么个一致法?集团领导班子不能代表集团意见么?” 伏德康前所未有地遭到反诘,感觉面子很过不去,恼道:“方晟同志,做为班子成员我不能提意见,一提意见就蹦得三尺高?你的态度很成问题!” “提意见要建立在调查研究和事实确凿的基础上,请问伏德康同志意见的依据在哪里?您说反对比例设置的集团高管不在少数,请拿出名单来,我当面给他们打电话!” “方晟同志非要把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端到常委会吵?” 方晟提高声音:“你都认为是无关紧要,还说什么?要么现在就把沈煜能同志叫来,问问他目前集团有多少人反对股权结构比例!” 说着拿起手机装模作样要打。 “你这是干什么?!”伏德康简直被方晟的顶撞弄得下不了台,站起身吼道,“你这样一句顶一句哪里还有正常的组织生活?!” 一番唇枪舌剑把常委们都听呆了! 在此之前——恐怕在伏德康印象中的十一年里申委常委会都是和风细雨,严肃而安静,有序而稳重,从没发生过这样激烈的、丝毫不留情面的公开吵架。 “呃,这个,”迟顺鑫终于说话了,“方晟同志暂时不用打电话,德康同志也冷静些,这是常委会,大家都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慎言慎行!” 解忠耀也很震惊中缓过来,接道:“是啊,常委会出现不同意见很正常,要平和地交流,有理有节地解释,吵架不利于问题的解决。” “开了这么多年常委会,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没有礼貌的!”伏德康余怒未休。 方晟针锋相对——鉴于自己的弱势地位,只揪着一个死缠烂打同样起到震山敲虎作用,道:“我方晟辗转工作四个省,象你伏德康同志这样不讲道理乱说话的还是第一回碰到!” “砰!” 伏德康本来已被劝坐下,再度拍案而起指着方晟怒吼道:“你说什么?你敢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你信不信我拉你到京都评理!” “冷静,伏老冷静!” “伏老快请坐下。” “方晟同志少说两句!” 混乱中方晟回敬道:“我的发言可以记录在案!” “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京都领导!”伏德康暴跳如雷。 会是开不下去了,迟顺鑫恼怒道:“忠耀同志把伏老请到隔壁休息会儿,暂时休会!乐敬、方晟两位同志留下!” 乐敬是申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显然迟顺鑫要和他代表申委与方晟谈话。 强龙不压地头蛇,方晟才过来几天?就敢在常委会上挑战干了十一年常委的伏德康,坚持意见寸步不让,以后怎么协调会商工作? 无论出于对老同志的尊重,还是掌控常委会权力平衡,迟顺鑫都必须有这场认真而严肃的谈话。 短短几分钟,方晟的怒气渐渐平息下来,内心深处不由得自责还是不成熟,受不得委屈,不注意场合不讲究策略,如果第一轮交锋后及时收手场面要好看得多,偏偏没控制住又多说了两句。 不过反省归反省,此刻方晟绝对不能承认错误,否则就得向伏德康当面认错,或在随后继续召开的常委会上做检讨,那是万万不行的,只能强硬到底! 乐敬关好门坐下,迟顺鑫清咳一声正准备说话,方晟抢先道: “迟书计,乐敬同志,我很困惑一个问题——就算伏德康同志不拉我去京都,我大概都要跑一趟的!改制领导小组到底能决定什么?股权结构比例是在专家指导下、征求京都主管部门意见,三方会商后形成的方案,这样一个关系到改制能否实质性启动的专业方案,却因为——从没接触过国企改制、对固建重工情况一无所知的常委寥寥数语就否决,我不知道如此反反复复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改制,固建区乱局什么时候才能稳定!我必须把真实情况向京都领导说清楚,将来再出乱子我不可能顶锅,我是要把常委会记录端出来的——某年某月某日改制方案被否决,某年某月某日改制方案再度被否决!” “方晟同志不要激动,不要着急,我们都了解固建重工改制的迫切性,的确,改制也不能再拖下去。”乐敬赶紧缓和气氛。 第1547章、再度表决 被方晟的先发制人堵住嘴,也真担心他到京都告状,无它,固建区乱象的板子打在明峰身上,原山领导班子尤其班长一点责任都没有吗?事后调来外省干部主持改制工作,本身就说明对原山干部的不信任。 迟顺鑫把准备批评指责的话默默咽了回去,又端出一番说辞: “乐敬同志说得对,同志们都体谅方晟同志急于把改制工作推入轨道的迫切心情,那份方案也凝聚着专家、市区两级和集团三方的心血,兼顾到方方面面意见,骤然被否决在心理上有些接受不了……” 方晟把强硬进行到底,梗着脖子说:“我可以等,原山等得起吗,固建重工、固建区等得起吗?十多年前我就成功主导过企业改制,去年唐峰集团等国企又在我的参与下启动改制进程,我可以毫不客气地在迟书计、乐敬同志面前说句大话,就算固建重工改制失败,恐怕京都领导都不会怀疑我方晟个人能力问题!” 迟顺鑫沉重地叹道:“固建重工改制是块硬骨头,方晟同志则是众望所归的主导者,这两点都是公认的。最近固建区市面明显安顿下来,商业、服务业特别是学校都恢复正常秩序,基层同志都反映方晟同志动了不少脑筋、想了不少办法,这些申委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方晟同志……” 接下来眉头紧锁说了二十多分钟,主要强调两个方面,一是理由再充分情况再特殊,大型国企业改制方案必须提交常委会讨论,这是原则,不能什么事都拿“特事特办”来蒙混过关,既然公开讨论就要允许有不同意见,哪怕说错了也是常委的权利,这也是原则;二是要尊重老同志,伏德康在原山的资历和威望非常高,在他任职期间班子成员换了几茬都能尽心尽力予以指点和配合,确实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当然了,可能年纪大了、资格老了有时说话不注意方式方法,但出发点肯定是好的。由于工作需要伏德康认识不少固建重工高管,可能那些人私下表示对方案的不满,伏德康在会上提出来也是善意提醒,你向他要名单,还要直接打电话,那就闹得有些生分了。 乐敬也说伏德康乐于帮人就是性子直,不熟悉他的人有时受不了他的直率,希望方晟多包容以后多交流,相处时间长了就会彼此适应。 轮番轰炸之下方晟也退了半步,表示自己为固建区紧绷的形势着急,被泼冷水后思想上转不过弯来,表现得有些激动。他对伏德康把集团高管私下提的意见拿到常委会的做法表示谅解,也不需要伏德康赔礼道歉—— 听到这里迟顺鑫和乐敬都很吃惊,暗想我们没说让伏德康道歉啊,再说伏老怎么可能道歉? 方晟说马上继续开会,我强烈要求常委会对股权结构方案进行表决,少数服从多数,通不过的话我主动撤回连夜修改后明天再提交常委会——认为方案不适合我可以改,但时间一定要抓紧,因为我们实在拖不起! 表决?! 迟顺鑫有些迟疑,乐敬犹豫半晌说类似重大决策最好常委会取得共识啊,投票表决容易形成意见分裂,有……有强行闯关之嫌。 方晟亮出底牌,说其实该方案已与京都相关部门沟通过,都表示认可,常委会一旦通过就可以边实施边申报,加快改制进程!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方案,瑕疵和缺憾可以边做边改,只要出于公心,起码我方晟不会顾忌个人得失! 最后一句话让迟、乐两位省领导有些动容,迟顺鑫使了个眼色,乐敬会意起身说我过去跟常委们商量一下尽量统一思想,毕竟刚才提异议的常委同志是少数,没必要搞那种硬碰硬的投票。 利用等待的间隙,迟顺鑫以难得亲切的语气说: “方晟同志,我以个人身份说几句心里话——不必记录听听就行。从水平和能力方面讲方晟同志很有名气,如你在常委会上所说工作过四个省,所到之处成绩斐然。我们也听说你的工作作风、工作方式非常……那个果断,可能吧短时间包括省市区三级、包括固建重工都有人不太适应,上次把区公安局的盖标先停职后撤职就是典型,有人跑到省里告状了,当然我是坚定支持你的……” “谢谢迟书计,以后我也要加强与省里特别是常委班子的沟通协商,尽量消除些不必要的误会。”方晟诚恳地说。 “说得对,不必要的误会!”迟顺鑫赞许道,“领导班子还是要团结,团结才能凝成一股绳齐心协力取得好成绩,方晟同志是聪明人无须我多说,今后工作中略加注意一点就行。” 二十分钟后复会——会议记录上写道“会间休息”,常委们依次入座,气氛却充满了微妙的紊乱。 无它,都被一场意外的争吵打乱了。 伏德康还是一脸气呼呼的样子——按他的想法复会会方晟应该当众道歉,最起码在会上做个检讨,不料——乐敬都没敢说方晟的意思要他道歉,常委们纷纷劝他消消气别跟年轻干部一般见识,话里话外也暗含方晟后台背景大得吓人最好别招惹麻烦等等。 有人说方晟在黄树当市长时把尚昭都顶得下不了台,最后顶进了钟纪委;陶之亮也在他底下吃了暗亏,这种刺头最好绕着走。 还有人说以方晟的脾气真有可能不依不饶闹到京都,到时上面派人来查会议记录,肯定跟方晟一样要求他交出反对高管名单,交还是不交? 经常委们提醒伏德康“气消掉大半”,悻悻答应复会后不管发生什么一律保持沉默。 “嗯——会间休息时常委同志们围绕固建重工股权结构方案个别交流,坦诚交换意见并进行了有益探索,”解忠耀瞥了眼快速记录的副秘书长,道,“考虑到国企改制的紧迫性以及稳定固建区局势需要,方晟同志提议在充分听取不同意见并作出改进的基础上,请常委会原则性通过方案,以后边实践边完善,同志们认为呢?” 迟顺鑫接过话头,满脸严肃地说:“我要强调的是,即使原则性通过也不代表常委会对方案满意或认可,重在通过实质性改制不断检验和补充,今后……常委们随时可以针对方案框架、程序和细则提出修改意见。” 华泊廷等持异议常委满腹牢骚,知道书计和申长这番话既是安抚伏德康,也是“雁过留痕”在会议记录上记下一笔,防止日后有人拾起来大做文章,但基调就是四个字: 确保通过! 这岂非意味着作为新晋常委的方晟第一次冲突就力压资深常委,占得心理和气场优势? 须知伏明康、华泊廷等常委可不是随随便便出面反对,也不是没事打碴有意在常委会发难,背后都暗含深远的算计,方案顺利通过会让某些人、某些事陷于被动。 本来接连有常委反对后解忠耀半软半硬盖了章,已经达到目的,伏明康却又画蛇添足激怒了方晟,导致不计后果奋力反击反而占得上风。 在省级层面格外讲究博弈之术,并非力气大的就能赢,也非深谋远略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而是集原则、策略、智慧、技巧、气势、实力为一体的立体战争。 不能指望压倒性胜利,没有谁具备这样的能力;不能穷追猛打,对方有可能是战略性撤退。 伏明康就犯了冒进的错误,这是优势局面下的轻率行为,随即就付出了惨重代价。 “关于固建重工股权结构比例方案,哪位常委同志还有异议?” 解忠耀目光一个个看过去,越到后面越快,然后道,“好,常委会全票通过……” 散会出门,郁磊与方晟并肩而行时轻轻碰了一下,方晟会意,跟着他来到正府那边的办公室。 进去后方晟有点懵。 哪象堂堂申委常委、常务副申长办公室?方晟做三滩镇书计的办公室都比它气派! 旧办公桌椅,旧沙发的边沿都磨得露出里子,没有绿植、没有装饰品、没有省级领导心知肚明的各种赠礼。 不对啊,自己在申委楼也有间办公室,里面陈设豪华大气多了,各种名贵花草每天有人打理,当然方晟也没去过几次,大本营还在渚泉市府大院。 看出方晟的惊异,郁磊笑着解释:“搬过来时正府办要全部换成新的,我没肯,现代化高科技的东西用不来,花花草草的又不喜欢,还是顺其自然踏实些,请坐。” 秘书端来茶水,退出去后郁磊道:“今儿个方书计炮火很猛啊,为工作吵架,我挺您!要不是身份所限我也想多说几句,唉,从去年就想说,可又不能说,我是从固建出来的,处境尴尬呀。” “理解郁申长,”方晟道,“其实我对固建集团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历史上恩怨、波折、特殊性等等都不在我考虑中,只想着把改制工作尽快启动起来。” “对的,您是想快,可有人想慢,问题出在哪里?” “请郁申长指教。” 郁磊没有直接回答,低头深思片刻道:“对了,听说我在固重一校的两位老同学向您反映过自身遭遇?” “我正想找您核实他俩说的情况。” “我为他俩作证,绝无虚言!”郁磊道。 第1548章、举棋不定 郁磊道:“当时固重一校的困难局面不再赘言,反正不逼到悬崖集团也不可能授权让我请外援;承诺的那些条件也得到集团主要领导口头同意——后来有人埋怨我为什么不拿到高管联席会议过一下形成书面批复,唉,芝麻点大小的事哪里排得上去啊……” “理解理解,作为集团高管您其实有拍板权。”方晟道。 “我错就错在没及时处理,等接到调令起所有事项一律冻结,反倒成为后任的包袱,”郁磊含蓄地以“后任”替代张荦健的名字,“人家也有难处,口说无凭呐,你说三十万就三十万?要是说三百万还认不认?闹到最后我无颜面对两位老同学!不过人家是负责任的,编制、待遇、房子一样没解决,照样把固重一校抓了上去,这就是师道!” “那当时有没有……我的意思是说类似协议或者……” “正因为拿不出白纸黑字才闹得不愉快,但我那些承诺是公开的,当着原山师范大学附属中学领导的面说过,他们可以作证!不给予优厚待遇,人家学校也不肯放人呐。” “有人证也好办,”方晟不假思索道,“回头我安排人完善一下相关手续,利用学校改制的机会把两位历史问题解决掉。” “让方书计费心了,渚泉就需要您这样的实干家!”郁磊难得眉头舒展开来,“实干不是埋头闷干,脑子里想啥谁也不知道,弄得高深莫测的模样还挺象刚正不阿的清官。” 方晟听出他在暗讽张荦健,顺势把话题拉回来,问道:“固建危机重重,方案遭到抵制,请问郁申长根本原因在什么地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郁磊叹道,“固建重工规模太大了,涉及工业门类太多了,每天资金吞吐量简直惊人……坦率讲我觉得当常务副申长比在集团做高管轻松。” 真是老实人说的大白话。 霎时方晟对这位朴实、直率的省领导好感度直线上升,笑道:“也不轻松,主要一个务实一个务虚,肩上压力性质不同。” “我的后任也就是您的搭档,接手了我的全面主管事务包括正在筹建中的渚固重型机械,在他任期里成功上市且股价飙升,成为亮眼的政绩因此顺利提拔为渚泉市长再次接过我的位子。三年时间,对渚泉市长恰到好处,可对集团高管来说时间有点短,有些事儿都来不及处置,就象我对两位老同学的承诺,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很难受。” “哦——” 方晟若有所思还想问个究竟,郁磊却转而问起清理编制问题,退二线、问责腾出的那些位子如何处置,上万名悬空的教师编制如何落实等等,方晟表示目前还没摸清固建区底细因此只做减法不做加法,等集团改制启动起来也会侧面缓解编制压力。 谈话期间秘书在门外探了好几次,郁磊也象无意深谈的样子,方晟心里明白对方只能暗示到这个地步,接下来需要自己去摸索,遂起身告辞。 离开省府大院时方晟心情很沉重。 与常委会吵架导致一度中断会议无关——那方面方晟的心很大,已经抛到脑后,而是越来越多的线索都集中到张荦健身上,令方晟进退维谷陷入困顿。 通过这段时间工作,方晟意识到张荦健在渚泉以及集团改制的不可替代性,难怪京都问责拿明峰开刀。 张荦健对固建区和固建重工的情况太熟了,这些日子方晟看在眼里,知道他左挡右拒处理化解了大量麻烦事、琐事,低调平实做了很多工作。 在机关大院方晟以勤勉著称,晚上通常十点后才回宿舍,每次都看到市长办公室还亮着灯,有时传出激烈的讨论声说明会议还没结束。 但勤政不辍就能证明是清官、好官吗?那可未必。 尚昭也很勤勉也为黄树作出不少贡献;郑南通设计三圆环规划期间通宵达旦;戴计田切实解决铜岭民生问题声望很高。 从郁磊暗示的话语中可以分析张荦健的问题主要是运作渚固重型机械公司上市,体量大难以转身;退休干部举报并导致杀身之祸,明峰因此引恨败北也源于此。 郁磊的身份都不敢明说,明峰随口表态要调查根本没付诸行动就遭到反扑,退休干部被灭口举报材料丢失,一系列迹象表明根本不是张荦健所能掌控。 再往深处想,固建区乱象的根本目的是什么,仅仅为了编制? 不,这应该跟股权结构方案险些被常委会否决一样,也就是如郁磊所说,都想尽量拖延时间。 对了陈大爷猝死引发的一系列争端也是其中重要环节,与陈峻铭单线联系的京都神秘人恐怕大有来头,因为他比方晟都提前得知人事任免决定! 时间,对双方都很宝贵。 接下来方晟心里反复惦量一个重要问题:让钟洋洋承担调查渚固重型机械公司,他兜得住吗,能不能胜任? 之前在百铁派詹印的心腹王尤伯秘密调查戴计田就是一大败笔,结果是自己还没拿到报告,外面都传得沸沸扬扬,让方晟差点在常委会翻船。 论这方面能力,于正、何超等都堪当重任,问题是旧将不可以再调,而且频繁往领导小组塞人容易引起对方警觉,弄不好会提前引爆摊牌。 然而把至关重要、关系双方生死存亡的任务押到非亲信身上,不是方晟的风格,这可不同于当年在润泽试用夏正淳,这是输不起的战役! 突然想到省里为何不让郁磊参与改制领导小组,既然回避,间隔时间更短的张荦健更回避,可在一把手被免掉职务的情况下,对张荦健的问责仅仅是轻描淡写地从领导小组组长降到副组长。 相当于罚酒三杯。 车子悄然停在市府大楼门楼前——在巍峨耸立气派庄重的市府大院,唯有市委常委级领导有这种资格,普通大小领导早在绿化带前就下车步行了。方晟仍坐在车里沉思,没有下车的意思。 无比艰难的决定啊,一旦下定决心意味着迥然不同的斗争方向。 “到了……”鱼小婷道。 “唔——” 方晟手指敲敲脑门,疲倦地说,“不去办公室了,肖秘书先下去吧……带我到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让我安静地散散步,想想事情。” “好的。” 鱼小婷简洁应道,等肖冬下车后“呼”地一声车子飞速驶出市府大院。 轻车熟路从高架出城来到市郊一望无垠的田野边,沿着乡间小路向前猛开半个多小时,陡地前面出现一座数百米高的双子峰,山脚下是碧波粼粼、清澈见底的水潭,向东看数里连绵不尽的桃花林,向西看错落有致绿荫团重的生态林,几座黑白相间的农舍点缀其中,密林深处依稀传来悠扬的笛声。 满腹心事的方晟冷不丁都看呆了,下车环顾四周,连连深呼吸并舒展身体,笑道: “小婷从哪儿打听到妙处?实在是理想中的休憩之地!” “你们成天忙着开会,我就跟在一班领导司机后面到处乱转,基本上渚泉周边两小时之内车程的景点都玩遍了。” “听到什么八卦?” 鱼小婷不耐烦摆摆手:“又琢磨事了,你就不能消停些……你要安静,这会儿偏偏说个没完!” “好好好,我闭嘴。” 方晟觉得自己在身边女人们面前毫无地位。 从百铁转任渚泉期间,趁着空档从白翎到徐璃,从樊红雨到范晓灵都来了一圈,由于准备措施得当很幸运地没发生撞车现象。人到中年,巅峰状态不再,哪怕雄心万丈也不可能象在黄海、江业时期连续征战。 敏感地察觉到这一点,樊红雨不再提“2+1”,每次顶多“二战”;范晓灵激情过后主动请求休兵——其实她和樊红雨都是男女剪刀差最典型的体现,现在正是需求最旺盛的年龄,别说三战,通宵激战都不在话下;徐璃向来重质不重量,只要依偎在他怀里就是莫大的享受;白翎则如爱吃糖的小孩,吃了怕牙疼,不吃又惦记着诱人的甜味。 事后都开玩笑,说是不是平时在鱼小婷身上消耗太大。 鱼小婷真是欲哭无泪,暗呼“奴婢不敢”。在欢爱问题上,她向来是被动的——确实相当于“净衣卫”,喜欢身无寸缕、以冰凉丝滑的**的搂着他,仅此而已。 方晟不动她也不动;方晟动,她还是不动…… 还是那次激情,慵懒得没了骨头似的范晓灵再提生孩子的事,说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缺憾是结了两次婚跟了三个男人都没当回妈妈,眼看快过适孕期了心慌慌的。 听出她的暗示,方晟摇摇头说在你这个年龄和地位别惹事儿,否则一大堆说不清楚的问题。现实状况并非养儿防老而是养儿啃老,别为老无所养发愁,到时咱们相互照应。 范晓灵嗔道您当然不愁,一大群孩子叫“爸爸爸爸”,开心死了。 罕有地,方晟头一次提起儿子的问题,郑重其事地说咱们都看不清前方的路,又不能不提前做些准备,晓灵,我想拜托一件事! 范晓灵瞅瞅两人一丝不挂的模样,笑道方书计在部署工作吗?没法子记录啊。 方晟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表情凝重地说记在心里就行,晓灵,若有一天我几个儿子都在官场且相持不下,务必帮我寻求和解之道,切记! 第1549章、重大突破 被方晟的态度、语气说得有点沉重,范晓灵诧异地问道: “您是咱们一大群人的领头羊,不管何时都走在最前面,家事国事天下事当然由您做主!再说孩子之间有了矛盾妈妈们相互协商,再怎么说也轮不到我呀。” 方晟怔忡有顷,道:“你说得对,道理是这样,可处理国事的人未必能处理家事,自古以来兄弟阋墙是最棘手的,而且十多年前出于种种原因我有过承诺……唉,总之需要有无关利益的中立第三方出面调停,你是最合适的。” “为什么最合适?”范晓灵还是不解,“朱正阳、爱妮娅不可以吗?噢,您不想他们知道隐私对不对?可我也不知道您到底多少孩子啊!” “到时你就知道了。”方晟深沉地说。 “卟哧”一笑,范晓灵笑道:“有句话我觉得专门夸您的——真有种!” 想着范晓灵的戏谑,看着眼前怡人风景,心情不觉好了很多。 “小婷,有朝一日退了休就能在这儿盖幢别墅,早晨慢跑步、有氧运动,白天爬山、钓鱼、种植花草,晚上凑些人打牌聊天,丰富多彩的晚年生活。” 鱼小婷撇撇嘴,毫不留情道:“我看你的理想当中只有凑人打牌能实现,女人太多了都争着上桌,要不组两张台子?” 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好顾忌,方晟失笑道:“别想让白翎好好打牌,她那暴脾气只有打架。” “有我镇场子,她敢?” “徐璃喜静,讨厌扎堆,爬山还可以打牌肯定不参加;白翎招惹她的话很可能会拚酒,一口三两谁都不是她的对手。” “樊红雨不怕拚酒,但她恐怕一辈子都不敢公开跟你的关系,就跟爱妮娅一样;范晓灵退休后肯定想加入,我担心过不了白翎那一关。” 想想也是,方晟无奈笑笑一把揽过鱼小婷道:“只有小婷一步不离跟着我,今生今世。” 垂首久久长叹,鱼小婷道: “天生命苦让我这辈子遇到你,否则的话也许……也许我会缺乏斗志,窝窝囊囊和那个独身主义者凑合终老,没有激情,没有动力,压抑天性活在灰暗的色调里。” “除了独身主义,白昇为人还是可以的……”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刚说了半截手机响了,一看是赵尧尧请求视频,谈的内容正好与白昇有关! 她的视频通话采用最先进的量子加密技术,无须担心窃听问题。 “白昇那个团队研发工作取得突破,我已第一时间接到喜报,”赵尧尧解释道,“因为芮芸那边已切断与过去所有联系,他又不方便与你通话,有事都直接找我。” “什么突破?意味着离成功已经相当近是吗?” 方晟略带兴奋地问,毕竟白昇等人在香港呆了太长时间,耗资巨大且寄托着白樊两家无限希望,中途夭折对各方将是沉重打击。 或许担心泄密,或者不是很了解,赵尧尧道:“涉及尖端军工技术我也说不清楚,白昇打了个比方,好似攀登珠穆朗玛峰,有人从北坡失败了,香港实验室从南坡上去了;南坡同样有很多团队,有的迷了路,有的后勤供应不足主动放弃,有的发生意外,香港实验室却有惊无险抵达最靠近顶峰的平台。现在已看到终点坐标,只须咬紧牙关继续坚持,胜利一定属于他们!” “那真是……真是好消息!”方晟长长松了口气,试探道,“到目前已经花费多少?” “18.466。” 赵尧尧不假思索说,方晟真有啼笑皆非之感——不管是对数字的敏感,还是内心深处很在意白家在花钱,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很少见。 “代价太大了,必然有大批团队做不下去,本来就不是正常的商业投资,应该由国家承担。” 方晟真心实意地说,与以前投数千万元支持殷教授搞遗传育种项目不同,那是扶持基础科学研究,布局长远做有益于国家、社会和惠及子孙后代的事,即使方向性失败也能积累和培养一批技术精英。 军工研发,象白研、樊石等人组织小小的团队成年累月攻关,一旦失败研发人员立即解体,资料销毁,根本谈不上积累和拓展性研究。 不料赵尧尧说:“这算是最高等级的风投,不是普通金主玩得起但收益将高得惊人。白研已侧面了解过,如果项目成功并卖给军方预计评估值将达四十五亿——按成本计算的起步价,正式交易的话我会略略抬点价,也就是说超过百分之百的投资收益率,眼下世界经济低迷到山谷里到哪儿找这么好的项目?” 方晟微吃一惊,迟疑道:“卖……交易……尧尧,我以为……” “你以为研发成功我们一分钱不收无偿捐献给军方,从高层到老百姓感动得热泪盈眶,冠以‘最美投资人’、‘中国好人’、‘感动**’之类,是吗?”赵尧尧嘲讽道,“方晟啊方晟,你有时聪明得可怕,有时古板得滑稽,那种剧本是骗愤青、骗键盘侠、骗无知人群的好不好!” “不明白你的意思……” “方晟,当初之所以投资这样一个完全看不到希望却耗资巨大的项目,一方面帮你赎罪,另一方面也是做有益的探索,即军工研发商业化、外包化,走欧美军火商人-实验室-军方收购的模式,如果无偿捐献,那我们的探索有何意义?不又回到国家、军方大包大揽不计成本饱和研究的老路子?” 方晟“哦”了一声。 赵尧尧续道:“做商业研发有利可图而且是暴利,才能吸引民间资本踊跃参与,很大程度上分担和降低军方饱和研究的成本,从长远来看对国家有利无弊!再者,作为投资者有了利润才有信心继续参与,形成良性的商业循环;如果几十个亿投下去只换得廉价的名声,会吓跑民间资本,以后再也没人做这种冤大头!” 沉思数秒钟,方晟叹道:“你是对的,我在润泽时对殷教授以及他的团队态度太严厉、要求太苛刻了……可能在体制里呆太久了,总习惯于从道德层面审讯别人,我该向你学习。” “所以你要理解楚楚越越一些想法和做法,跟国内确实不同……” “那不行!”方晟又激动起来,“小小年纪的女孩子要自爱,要……” 赵尧尧淡淡打断道:“有两个商务电话,先下了,88。” “呃……” 方晟气沮地看着手机,远处鱼小婷款款过来飘了一句: “东宫、西宫都不省心呐,动辄甩脾气给脸色,是不是要集中起来加强思想教育,竖立以方大宫人为中心的战略体系?” “还思想教育呢,牌桌都凑不起来……”方晟闷闷不乐道,在溪流边踱了几百米突然说,“风头已经过去,要不要把越越接回国?” 为防止fbi穷追不舍,方晟断然决定把爱妮娅全家从三相黑潭山秘密迁至原山第二大城市榉柏,分两路在市郊榉城山和下辖的柏山县城安营扎寨。 从渚泉到榉柏一个多小时车程,方晟上任后派鱼小婷悄悄过去察看过,很安宁很幸福地生活着,毕竟在大山里生活久了绝少接触网络,也不太关心时政,浑然不知昔日的小月已主政一方,而姑父乡长则是不远的省会城市市委书计。 因此方晟的想法是中国之大藏个把人很容易,无须继续留在伦敦。 鱼小婷不经意道:“说来说去还为了孩子教育问题是吧?你见的世面这么广,怎么没我想得开?” “想得开?”方晟惊愕地说。 鱼小婷悠悠道:“爱妮娅远遁在德国的儿子成长期间发生过什么你知道吗,会不会沾染毒品,会不会结交不良少年,会不会早恋、同居?徐璃藏匿在铁旗杆巷的儿子更与你的世界隔绝,有没有生病,发育是否正常等等,你一无所知不也太太平平过了这些年?掌控不了的事就别多管,管了也没用。” 方晟深深叹息,找了个田垄坐下,随手拔根草茎在嘴里咀嚼,看着如血残阳喃喃道: “十多年前在三滩镇方塘村的时候,忙完农活我就常常这样坐在垄头嚼草茎、发呆、胡思乱想,那时脑子里空荡荡的……” “如果想到日后会跟那么多女人厮混,晚上做梦也要笑醒吧?”鱼小婷毫不留情泼冷水。 “不,我是在想要不是你始终陪伴在身边,经历那么多、走南闯北那么些年,我好像跟在方塘村一样还是孤家寡人,蓦然回首真似做了场梦,”方晟抚摸着她的长发道,“所以小婷,我是想把越越接回国后慢慢带到跟前,将来老了身边也得有个孩子呐。” 鱼小婷有着铁打般钢铁意志,武功值为100的话情商大概在10以下,饶是如此听了这番话不由自主眼眶湿润,倚在他肩头道: “方晟啊方晟,你太坏了……你总是突然其来地冒一句让我心里酸酸的、直想哭的话,我嘴笨,又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这才是我喜欢的真实的小婷啊。” “嗯,”鱼小婷甜蜜地倚得更紧,隔了半晌道,“你回不去方塘村,我回不去过去的鱼小婷,我想,也不要让越越回到出国前的越越,不一样了,她不再是依恋父母亲抓住我们的手寸步不离的小女孩。” 方晟长长喟叹,目光中充满说不清的情绪和忧虑。 他与赵尧尧、鱼小婷考虑问题的角度都不同,糟糕的是,他永远不能解释内心深处真实想法。 第1550章、一头雾水 固建区五所职工子弟学校教学秩序恢复正常,所有教职工投入紧张繁忙的工作之中;固建街头逐步回归繁华暄闹,在组织严密且高效运作的网格化管理下连续一周没发生群体事件,上访者则有社区员工一对一上门沟通,把潜在矛盾和问题消除在萌芽状态。 去年到今年春乱象的根源——编制矛盾,看来已经得到很大程度缓解:最容易博得舆论同情和引发网络万众炮轰的医生、教师两大系统,一个由方晟表态全盘接受纳入事业编制,一个被恩威并济乖乖返回工作岗位暂时安顿下来;科处级干部52周岁一刀切退二线腾出近2000个编制;市组织部门牵头突击检查怠政懒政消极无为现象,又有近1000名领导干部撞到枪口被“统统拿下”;区教育系统被市工作组接管后,对违规操作、不符合程序、非教育相关如校办企业等占用编制的一律清理,对职能重叠、光拿钱不干事的单位部门大刀阔斧进行整顿,开除、取消或劝退近3000人;除此之外以档案为依据,将去年省里正式宣布改制后调动、借用突击进入区直机关人员1500人勒令返回原单位原岗位。 受教育系统启发,市卫健委也派出工作组进驻区卫健委。教育系统存在的问题区卫健委同样存在,每年省市两级都循例拨给区里经费、编制,因为固建区所有医院都由集团直接拨款,卫健委象征性给一点后剩余部分便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渠道“自行消化”了。 同样“自行消化”的还有编制,于是出现各家医院医生护士都是企业性质,而数目庞大的医疗器械、医药公司甚至药店老板都是事业编制的怪现象。 出来混,迟早要还。 多法并举、从严核查之下区卫健委居然清理出3000多个事业编制,那些一夜之间被砸掉铁饭碗的也无话可说,占了这么多年便宜不找他们算旧账已经高抬贵手了。 在方晟举起斧头一通猛劈之后,一大批两头兼职的领导干部特别是本来就以集团工作为主,在区直机关只不过占个窝的纷纷主动放弃行政职位。他们看出来了,在方晟这样的强势且精明的领导底下,不拿出真本事、全力以赴是万万不行的。 问题在于,很多人压根没有真本事。 更有很多人已经习惯不劳而获,习惯吹牛拍马、请客喝酒便能高枕无忧,哪里干得起活来? 还有相当数量靠技术吃饭,同样是“集团领导关心”而在区直机关有职务的,索性断了两头混的念头,一心一意从事自己擅长的专业,免得在方晟左一刀、右一刀的措施下担惊受怕,这样一来又多出近500个编制。 剩下的压力依然不小,都是硬骨头,主要是实际拥有编制而且不肯主动放弃,与长期借用在岗多年从事管理岗位两拨人之间的矛盾。一方坚决要求回区直机关属于自己的岗位,一方坚决捍卫自己的权利,扬言事实岗位等于事实婚姻,哪有一脚踢开的道理? 一进一出将近两万人,是固建区潜在的不安定因素,不处理好他们之间的冲突矛盾,固建乱象时刻还会爆发。 还有暂时消停的医院和教育两大系统加起来又是将近两万人,要想彻底解决编制问题手里的空额肯定不够,必须有所谋划。 虽然方晟已公开声明全盘接受固建区医院,又说高考前不考虑五所学校公立私立问题,那是说给医生护士和教职工听的,作为市领导怎能不把工作做到前面? 在市直部门相关负责人一再催促请求下,张荦健、王台硬着头皮来到市委书计办公室。 “全盘接受就是全盘接受,我不同意拍卖部分县级、乡镇医院转为私营,改制过程中不可以伤害任何一位白衣天使,”听完汇报方晟开宗明义道,“在当前人均医生率落后、医疗资源相对匮乏的情况下,医院至少百分之八十人力物力发挥着公益性质。如果把医疗当作赚钱的渠道,大量优质设备、资源、技术都集中为有权有钱的人服务,咱们的老百姓很快就会看不起病,看不到病,继而产生极为负面和深刻的社会影响!区卫健委不是腾开3000多个空额吗,全部拨给医院不够从其它系统、部门挪,人命关天的职业不能含糊!” 大方向确定,但张荦健还有话说: “这当中也要区别对待特殊情况,比如挂在医院名下的美容、微整容、眼科主要是激光手术、疗养中心等等,有必要划出去独立经营——区卫健委将提供绿色通道尽快发放资质牌照;医院队伍里的护理人员包括护工,以及人数众多的餐饮、保洁、器械管理等后勤保障人员,原则上剥离出去作为外包业务……” “荦健考虑问题很周全,该保的保,该分的分,不能含糊。”方晟赞道。 “市卫健委考虑效仿教育系统做法把各个医院院领导班子业已拿到的编制先砍掉,等正式方案统一分配,我觉得没必要死搬硬套,”张荦健道,“与学校领导近半纯粹行政出身不同,医院领导大都从医生一步一个台阶升上去,有的还兼科室主任亲自上手术台,因此……” “不要动那一块,反正最终确保人人有编制,砍掉干嘛?荦健的意见是对的。”方晟毫不含糊表示支持。 “还有就是偏重商业医疗市场的专科医院,比如骨科医院、眼科医院、牙科医院等等,在其运作过程中实际上已经半商业化,大都由投资人从集团拿到承包权后采取管理层与经营层分离方式,交纳管理费自负盈亏,那部分您看是不是也划出去?” 王台紧跟着问。 方晟手指轻叩桌沿,边思索边说:“相对综合性医院,专科医院的定位有其市场化倾向,但在改制过程中还是尽最大善意予以保护,即选择权交给这些专科医院,或者列入公立医院序列,那么收费、药品、管理、工资人事基建等等都纳入区卫健委职权范围;或者自愿转轨为私营医院自收自支,各方面会有很大的自主性,但亏损、破产视同一般企业处理正府不会兜底,这一点要说清楚。” “医美类医院针对广大爱美的妇女、女孩群体,每年单做隆胸隆鼻、双眼皮、膜修补等手术就忙不过来;每逢征兵、公务员考试和高考结束,做眼睛激光手术的从六楼排到一楼大厅外,他们非常乐意尽快脱钩拥有更大自主权。”王台笑道。 张荦健道:“方书计说得对自由选择,确定下来就不准后悔。难度大的是学校那一块,市教育局接管后已经制定细则打算先分流五所学校的后勤人员,或成立校办企业,或把业务外包,总之原则是不占编制……” 冷漠绝情的一面又暴露出来了。 方晟微微摇头,道:“在实际工作中我们要把握一个原则,就是市委市正府所做的每桩事都出于公平正义,而非为了编制砍编制。举例来说医院、学校要不要水电工,要不要仪器设备的简单保养维护人员?从节约化和压缩编制角度讲可以外包,约定24小时全天候响应即可,但如果这些人已经在单位服务了十多年有的二十多年,处理故障轻车熟路减少外包人员摸索研究的过程,对单位也有很深的感情,简单粗暴地把他们踢到社会怎么办?这里面也要讲人情味,正如霸占着区直机关诸多岗位的借用人员一样——当然用‘霸占’一词不代表我的观点,也出于同样理由。” “那样就存在相互咬、彼此不服气的情况,”张荦健不为所动道,“水电工有编制,学校食堂打饭大妈呢?看了三十年大门的大爷呢?去年就是难以取舍方方面面的人情关系和特殊情况,明峰书计才拍板一刀切,唉,真是不为外人所道的苦衷。” 王台不便发表意见,坐在旁边跟着叹了两口含混不清的气。 方晟道:“所以需要在实际工作中抱更多耐心,花更多心思,我们的领导干部都应该沉到最基层注意倾听,抓住主要矛盾拿出亲民的、切合老百姓利益的方案。不是说不能搞一刀切,科处级干部退二线也是一刀切嘛为何没啥反响?因为我们的出发点不是偷懒图省事,而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打铁还须自身硬,我们站得高看得远,哪个能随便指责?” “改制总要得罪人的,不然僧多粥少终究要打起来。” 张荦健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他跟直来直去横冲直撞的郑南通有区别,是那种软绵绵、温吞水脾气,不会轻易闹翻脸,但也很难改变他的成见。 “可以不用得罪任何人!” 方晟坚定有力地说,“关于改制后五所学校的出路问题,纯粹的公立私立并非解决矛盾的唯一办法!” “这个……” 张荦健与王台面面相觑,瞬间思维短路,实在想不出这位新任市委书计又冒出什么独特创意。 自从上任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迅速稳定局势安抚民心,方晟手段之灵活、决策之果断、思路之多变已获得省市两级领导认可,但五所职工子弟学校归属与编制始终是难解之结,除了转轨走市场化道路,市正府两位领导一片茫然。 第1551章、年报复审 出乎意料,方晟并没有延续这个话题或者给予两位市长正确答案,话锋一转道: “我担心的是中专学校,师范、卫校、供销学校相对好些,三所技工子弟学校包括机械工程技术学校、机电和电气技术学校、自动化技术学校等,以前集团包分配,对成绩不好考不上大学的职工子弟来说无异于一条捷径。改制后情况大不一样,首先集团方面要精简工人降低成本,两个人干一份活说不定要发展到一个人干两份活,不是捧着茶杯东游西逛而是象日本企业上厕所都小跑步;其次改制后的企业跟技校没关系了,没有接收毕业生的义务,面向全社会公开招聘工人,当然优先选择熟练工或者大学相关专业毕业生,技校学生坦率说缺乏竞争力;最后我们考虑的问题家长们肯定也想到了,宁可花钱上五年制大专或三本院校,所以工业机械类别中专很可能落得生源严重不足的状况!” 王台脸色沉重,道:“说起来我有位亲戚家孩子正读自动化技校二年级,全家都快崩溃了,继续上吧毕业等于失业,中途辍学吧等于荒废两年光阴连张文凭都没有,真是濒临绝境一点办法都没有。” “关于技工学校正府有个初步预案,”张荦健道,“一方面合并办校,以后的确不需要这么多中专技校,同时与集团沟通加大定向委培规模,企业需要多少技术工人学校就招多少学生,这样三方心里都有底;另一方面联合办校,请省教育厅等部门协助做好横向联系,今后往两个方向发展,一是高校主要是二本、三本的分校,设置本科生、大专班,一是利用自身优势建立完善工业实习基地,每学期接受和培训几千名大学生就能解决教职工工资问题。” 想到乔莲有位老公在教育部的闺蜜,人虽长得不怎样还挺——不能叫骚,算是热情吧,遂点点头说: “方向大抵不错,集团那边请荦健做做工作,改制固然重要,孩子们的前程也耽误不起再说都是职工子弟嘛,最好抢在六月底拿个过渡期招聘用工计划,无论如何确保今年毕业生有个去处。教育部、教育厅方面我来做工作,争取尽快把联合办校事宜落到实处。” “有方书计出面我们就放心了。”王台笑道。 张荦健却没那么乐观,紧锁眉毛道:“技工学校教职工包含在一万多名待解决教师编制里,裁减人员分流到哪儿去,怎么划定标准等等都是潜在矛盾啊。” 方晟不想这会儿跟他深入讨论编制问题——内心深处已失去对张荦健的信任,宁可把好文章藏在肚里,淡淡说: “荦健不要发愁,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对了,股权结构比例敲定后集团那边有什么进展?” “改制真的驶入快车道,”王台翻开笔记本前页看了看道,“接到申委正式通知后,集团按您要求申报资料与实质性操作同步进行,从高管到基层车间、仓库、基地等分不同层次开会讲解改制方案,成立各种领导小组开始拆分前的准备工作,引入战略投资者计划也在联系洽谈之中。” “有没有对集团年报进行审计?”方晟突然问。 张荦健和王台都愣了一下。 愣的原因在于,按申委要求固建重工改制、拆分、转轨都以去年底年报数据为基础,那么年报审计是必然的。 退一步说即使没有改制,对年报进行审计也是行业惯例,所以张、王两人觉得方晟问得有点奇怪,不是一个聪明的问题。 “那项工作按常规都是四月初开始,估计现在有结果了吧。”张荦健道。 “哪家事务所?”方晟问。 张荦健道:“省城策规事务所,以前省审计厅下属企业后面政企分开脱钩,省属国企都指定它进行年报审计。” “一年复一年,一成不成的审计班子、固定不变的审计套路,都彼此知根究底了吧?”方晟晒笑道,“荦健做过集团高管,换位思考上级主管部门确定以12月31日账面数为改制依据,按常规会怎么做?” 霎时张荦健悟出方晟的意思,大大吃了一惊,半辩解半反驳道:“在其位谋其职,作为原本政企混营的集团考虑诸多复杂因素,通过会计科目处理一些历史疑难杂症、做些账务调整是正常的,即使藏留点利润、转移个别优质资产都可以理解,毕竟以后要过穷日子苦日子,打小算盘在所难免……” 方晟敏锐地问:“怎么界定做手脚的性质?譬如突击发奖金,一百万与一个亿是一码事吗?再譬如把优质资产藏匿到剥离企业却不记入大账,日后想搞什么名堂?作为改制领导小组成员,我们不能坐视违规违纪行为的发生却不管,那叫‘带病改制’,将来要被清算、追究领导小组责任的!” 被方晟说得发呆,张荦健闭口不言,王台试探道: “要不以领导小组名义发个通知,要求集团按审计报告所列问题进行整改,等整改到位后才能进行实质操作?” “我不太相信策规事务所的公信力!”方晟直截了当道,“我建议从京都五大会计事务所中聘请一家进行复审,争取六月底前结束,这样不耽误改制进程。” 年报审计不过一个月,复审时间方晟却给出两个月,毫无疑问准备大动干戈彻底清查! 张荦健脸有点发白,沉声道:“方书计,我希望能尊重一下集团高管层和中层干部的感受!一直以来市区两级党委正府因为明峰同志被问责压力很大,这方面情况我没说过。其实集团方面日子也不好过,京都、省、市、区以及内部恶评如潮,所有矛盾都指向集团管理和历史纠葛,去年至今各层次干部们没日没夜下沉到基层车间工组维稳,累倒累病的就有七八十人,只是在宣传方面集团处于相对弱势,再说也没有申辩的理由,必须默默承受各方指责唾骂的同时做好本职工作……” “理解荦健,也理解集团,不想可知这段日子高管层带头做了相当务实的工作,”方晟道,“好的方面要给予肯定和鼓励,但不足的方面要指出来及时改正,功不能抵过,这话对吧?” 张荦健还是摇头:“以前我在固建重工时看到过审计报告,每年都是厚厚七八百页纸罗列的问题上千条,换五大事务所复审恐怕翻倍吧?拿法律法规、规章制度去界定操作,固建重工这么大的摊子肯定错误百出,做企业、做实体都是如此,需要有一定容忍度的,方书计!” 王台也帮着说话:“记得去年省领导说过,固建重工改制眼睛向前看,意思就是说不要在过去一些做法和错误上过多纠结……” “改制以12月31日账面数为基数,那么就得确保基数的准确性。万丈高楼平地起,基石歪了斜了一切无从谈起,”方晟认定的事也不可能轻易让步,何况他认为打中对方七寸,“复审对事不对人,原则上不因此查处干部。私分小金库就退回上缴单位账户,藏匿优质资产就原渠道退回,突击提干就取消任免决定……重在纠错和夯实数据,而非抡起棍子打人。” 从表情看张荦健显然不同意,但方晟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似乎没有反对的理由。王台偷偷瞥了瞥他,道: “五大所的风格很张扬,动辄上纲上线,能不能换……比如说省内事务所,附近省份黄树、三相也行,反正都是复查性质费用肯定便宜不少?” “我注重权威性,费用多少不是问题,不要贪图便宜把事情办得不伦不类,”方晟给王台碰了个软钉子,“请荦健先给集团吹吹风,当然改制领导小组开会我也要强调。复审不是纪委办案,不要有太多顾虑,主要目的还是增强基数真实性,让改制工作顺利、圆满地完成。我不希望大家千辛万苦把工作做完,接踵而来的是没完没了的举报、上访、调查,那样既是对固建重工不负责,也是对我们自己不负责!” 张荦健又施出软抵挡的杀手锏,道: “集团那边忙得不可开交,恐怕一时半会儿抽不出人,回头我跟尹荣同志协商是不是以策规事务所为主负责对接,集团财务部协助,做好年报审计的资料复审工作。” 方晟要求对年报进行复审,张荦健偷换概念变成年报审计的复审。在省部级层面,绝大多数都在进行这种隔空较量,看似平淡无奇有时为一两个词或者词的用法争执不下,实质暗含控制与反控制,以及执行力度、操作方向的大问题。 能说服正府两位常委同意复审已是胜利,不宜逼迫过甚,体制内通常我敬你一尺,你敬我一丈,并非东风压倒西风的关系。 “明晚改制领导小组再碰一下,由我当众宣布,不能让荦健夹在中间为维,”方晟微笑道,“集团那边有怨气和不满都冲我来。” “不会的不会的,大家都能理解您的苦心。”张荦健客套道。 说到做到,第二天晚上——省市领导和集团高管恨透了每次都晚上开会,方晟的说辞是白天大家都很忙难得凑到一处,只能利用晚上时间。 第1552章、核减资产 实际上方晟真是从早忙到晚,他不仅要为改制工作绞尽脑汁破局难题,还要履行渚泉市委书计的职责,以及申委常委必须出席的活动、典礼、仪式、会议等等,虽说基本是站台性质但不能不露面,领导干部不就忙这些吗? 方晟首当其冲宣布聘请五大所之一复审年报资料以夯实基数,瞬间小会议室象陡降十度,空气都结了冰,所有人都震惊万分。 尤其沈煜能、尹荣为首的集团高管们,微表情简直一言难尽,齐唰唰将愤怒的目光投向张荦健! 张荦健垂下眼睑看笔记本,不与任何人交流眼神。说明昨天方晟拍板后他没向集团方面泄露,起码遵守了应有的纪律。 也说明他已屈从于方晟的意见,同意来自五大所的审计人员进场复审。 提反对意见?领导小组组长、副组长商量好的事既成事实。 还有,方晟在省常委会上冲冠一怒对呛伏德康并二度携方案闯关成功之事已传遍原山,各方势力对这位新晋常委有了新的认识,至于不敢在没有准备、没有充分依据的情况下轻率招惹他。 冷场半晌,沈煜能勉强挤出笑脸说:“前期省策规事务所已出具年报的审计报告,针对里面提出的问题集团正落实责任人、制订整改措施并限期整改到位。五大所复审将对集团提出更高的要求,同时也是对整改事项回头看,体现市委市正府高度重视改制和负责任的态度,我代表集团拥护改制领导小组决定并坚决配合复审工作,查实夯实改制基数。” 汤浩炜打着哈哈活跃气氛,道:“审计套路都差不多,复审的目的在于拾遗补缺,有了新问题及时整改就没事儿,不必太在意。” 尹荣闷头闷脑说了句:“牵扯精力是不可避免的,大伙儿尽力而为吧。” 说得有点赌气的成分,考虑他头一次会议就跟方晟不对付,且年报审计和整改事项都由他一手负责,有这种反应也是正常的。 有人开了口,省市领导们纷纷表态支持,你一言我一语令场面又活络起来。张荦健见状终于抬头让集团方面汇报当前改制筹备相关工作,并提出难点和重点问题。 照例由尹荣发言——沈煜能似乎就是标准的甩手掌柜,从不过问集团业务经营,想想倒蛮符合改制后管理层与经营层分设的要求,董事长本来就无须管得太细。 相对沈煜能稳稳执掌固建重工十一年,尹荣也堪称万年老二,担任集团常务副总已有七年时间。在体量雄伟、规模惊人的省属国企,流动性缓慢似乎是常态,事实上集团高管层里还有已经干了十四年的副总经理。 与黄树国企领导热衷于转入官场不同,原山国企高管们都懒得动弹。一方面官场与企业确实有很大差异,水土不服现象非常常见,若背后没有强有力支撑确保走得更远是没有意义的;另一方面单论收入和幸福指数,这些省属国企领导比省领导舒服两三个等级都不止,一年上百万、大几十万正当收入,是不是比冒着风险收取好处轻松得多?重要的是收了礼要帮人家办事呢。 近年来转到体制内的只有郁磊和张荦健,在高管层排名都相对靠后,即便郁磊提拔到申委常委、常务副申长,在圈内仍经常被暗暗嘲笑,张荦健更被高管们不屑指他沦入苦海自讨苦吃。 说得也是,张荦健大概算史上最郁闷的副省级市长。省市两级党委正府觉得他吃里扒外、一心护着老东家暗底下不知收了多少好处;集团认为他帮着外人欺负昔日领导同事,借以加官进爵,乃不折不扣的忘恩负义冷酷无情之徒。 原山省直机关流传着一个说法:明峰被免职后,省高层和集团都倾向于让郁磊临危受命挑起担子,相比张荦峰,郁磊在固建的口碑更好,更务实也更有能力。据说郁磊本人兴趣泛泛,而张荦健似乎也无意“激流勇退”,该提议也就不了了之。 尹荣简要汇报集团当前多管齐下采取一系列措施深化改革后,主要谈了两个方面的困难,也是国企改制过程普遍遇到的现象。 一是集团旗下企业良莠不齐,好的更好差的更差,两极分化严重。改制后优质资产整合起来后能够引导企业精益化经营,突出主业,打造品牌,优化产业链布局,大幅提高企业运营能力。企业自身造血功能增强,对抗债务风险更有底气,信用评级、融资能力也得到相应提高。但另一方面集团客观存在相当数量的“僵尸企业”,产能严重过剩、库存积压如山、债务累累无偿还能力,经营几乎陷入停顿。 方晟等领导们心知肚明“僵尸企业”就是集团优质资产蓬勃兴旺的原因,它们的存在基本上只起到承担巨额债务要挟银行不断供的作用,这一招以前好使,改制后亲兄弟明算账,必须通过企业清算破产等方式予以“消灭”,实现市场出清。 那就需要市区两级正府、银行等绿灯放行,还要妥善安排“僵尸企业”留守职工的去向,确保不产生新的劳务纠纷。 二是关于历史上存在的虚增资产处置问题。过去为业绩、品牌、声誉等原因包括固建重工在内的国企普遍存在通过资产评估虚增利润现象,虚增不会给企业带来真实经营效益反而增加财务成本,加重企业负担。但在一定历史背景下“逐年上升”、“国企朝气蓬勃”、“经济主心骨”等等标签,使得类似行为更多掺和正治正确因素,换而言之作为企业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当然也不排除主局者为晋升而抬高业绩。 国产资产增加了大家都很开心,但核减却没那么容易,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侵吞”、“国有资产流失”、“造成重大损失”的罪名,必须经京都、原山省、渚泉市三级国资委点头认可,各级国税局、财政局等相关部门配合操作,地方党政主要领导同意才行。 层层级级,哪个环节稍有畏难情绪或稍微卡一下,这事儿就办不成。 也不算集团给领导小组出难题,主要责任也不在集团以及沈煜能、尹荣这班高管,凡事只要打上“历史”烙印就变成剪不断理还断的问题,没法说理。 果然,省国资委主任汤浩炜第一个打起了太极。 “我看过尹荣同志送的报告,一百多个亿虚增资产很吓人呐,抵得上普通规模省属企业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陈年累月搞虚假繁荣如今要算总账了。怎么办?我想具体问题具体解决,不能指望依靠一个契机解决所有矛盾,那样必然产生新的矛盾,给后人留下无数问号和不解……” 张荦健附合道:“浩炜说得不错,这也是前期市里和集团一再会商始终没能拿出具体措施的原因,历史包袱太沉重了,重得大家背负不起。” 汤浩炜道:“我的意见是不是这样,前期凡拿得出书面东西的虚增行为国资委一律认账,以后查起来我们也交代得过去,比如传真、文件、指示批示等等……” “我的汤主任,要拿得出来集团内部就理直气壮处理掉了,也不会捧到领导小组会办。”尹荣苦笑道。 “拿不出来只能做挂账处理,也就是事实的一部分,”汤浩炜道,“一百多个亿看起来触目惊心,等集团拆分开来摊到几十个、上百个分公司子公司独立企业,每家账面也就几千万,又不显得突兀了,对总资产影响也不大。” 尹荣无奈道:“如果国资委都觉得为难,永久冻结是最省事的办法,大不了沈总以及我们签字做责任人,充当历史罪人吧。” 张荦健、呼啸等人似有不同意见,但汤浩炜把话堵到前面不便开口——国企改制需要省国资委协调、帮助的地方千头万绪,得罪实权在握的领导后果严重。 微妙僵持了两三秒钟,方晟道: “为什么要改制?根本原因在于清除积弊甚深沉疴已久的僵化体制问题,解决多年积压下来的矛盾和冲突,走市场化发展道路让企业得到重生。改制等于凤凰涅槃,等于浴火重生,等于脱胎换骨,那么就不能再把历史包袱压到它们肩上,否则算什么轻装上阵?过去的烂账象分家似的平反给兄弟姐妹,那不叫改制,叫玩数字游戏!” 毕竟是申委常委,汤浩炜在方晟矮半个身位,见批评的调子提得很高不得不低眉顺眼道: “向方书计汇报,关于核减工作去年省国资委与京都国资委有过沟通——因为金额太大审批权在京都,他们的意见也是一次性核减额超过百亿历史上没有先例,要求我们慎重对待,为避免外界争议以及对改制进程造成负面影响,最好分批或从缓进行……” 方晟立即抓住关键词:“可以分批,一百多个亿分六七批在一年内消化,每批也就十几个亿嘛,这件事就交给浩炜同志负责!请省国资委本周派工作组进驻固建重工,时间紧张双休日加点班一周内拿出实施方案,到时我提交省常委会过一下即可操作。同志们都要有紧迫感和责任感,碰到问题解决问题,不能让程序缚住手脚影响改制!” 第1553章、潜入投毒 汤浩炜满脸不悦,真是忍了又忍才没当场发作。 为何? 这就是申委常委兼省城市委书计的矛盾之处。作为市领导,方晟应该听从省国资委统筹安排和业务管理;作为申委常委,方晟又可以监督、指导省直机关工作。 而今方晟就抓住身份优势和角色错位,直接命令国资委配合做好本该渚泉市委请示加请求的工作,真是岂有此理! 打个比方,就好像足球裁判兼红队前锋,然后悍然判蓝队严重犯规被罚点球,裁判亲自上前操刀主罚命中。 况且省国资委主任什么身份?在现实体制生态当中,都是资历老、威望高、人脉广的重量级领导担纲,副省级待遇正厅实职干部比大多数副申长都牛,象汤浩炜党内排名就高于呼啸、卢晓翼。 别说跟呼啸这些副申长兄弟相称打成一片,就是申委常委乃至解忠耀都直呼“老汤”以表亲切。 官场里面称呼的学问很深,集东方神秘文化与华夏五千年传统之大全,细究起来很有意思。 县处级以下无论工作还私下,县长就是叫县长,镇长就叫镇长,局长就叫局长顶多把“副”字有意忽略掉反正往高处叫,没那么多讲究;厅级以上正式场合、党内生活必须称“同志”,上至京都最高层都如此,这些是场面上的东西。 场面下呢,细微处能见大文章。 比如正式会议相互叫“同志”,不同的叫法也有讲究。方晟管汤浩炜叫“浩炜同志”,是略带亲切、拉近彼此关系的称呼;上次在省常委会叫“伏德康同志”,这种全称就隐含疏远和恼火;张荦健省略“同志”直接叫“浩炜”,那是更近一层关系,或者表明友好的态度。 常委之间相互叫“同志”,但包括方晟在内都叫“迟书计”,不算违反组织纪律,而是凸出迟顺鑫的班长地位;以前方晟在百铁公开场合有时私下都叫“詹书计”,矛盾归矛盾,称呼问题含糊不得。 如果叫“老汤”,就相当于于道明叫“小方”,那是比较亲近、相互之间达到随随便便拍拍打打程度的关系,但只能是职位高对职位低如此,再怎么熟悉汤浩炜也不能叫“老解”,顶多叫“忠耀申长”。 当年何世风率先在省府大院叫“小方镇长”,为方晟打开一片新天地,玄机就在于此。 说了半天都在强调汤浩炜是原山重量级领导,也可以列入省领导行列,但为何面对方晟的强势“忍而不发”呢? 关键在于方晟省常委硬怼伏德康一役把原山官场震住了! 硬怼就硬怼,问题是伏德康不仅没占到便宜,原本铁定否决的股权结构方案再度闯关成功,不能不折服方晟捕捉战机之精准。 连伏德康都不怕,汤浩炜自忖冲上前搏斗也是炮灰,还有三四年就退二线了,何必惹不痛快? 工作组进驻固建重工加班加点,就加班呗,又不需要自己动手。 如此曲曲折折的心思在汤浩炜不过瞬间工夫,他也不爽快应答,在方晟看来等于默认,因为工作布置下去下次领导小组开会要做汇报的,方晟不怕他闹情绪。 转而又谈起“僵尸企业”问题,纯粹操作层面倒好办,方晟提出四点意见分派给王台以及市直相关部门,要点清晰,简明扼要且紧紧抓住重点,其政策水平之高、专业性之强令沈煜能等集团高管暗自佩服。 人家狂妄强硬不是没有道理,前提得样样懂,而非乱指挥一气。 谈完主要工作,按前两次惯例要提出当前需要领导小组统筹的难点,尹荣朝沈煜能连连使眼色,沈煜能却恍若不觉,无动于衷。 没办法,尹荣硬着头皮说: “最后还是老生常谈,讲一讲改制过程中的人员流动、安置和补偿问题……嗯,严格说补偿不是问题,因为职工大会已经讨论通过补偿金等转为职工内部股的方案。流动和安置分为两方面问题,一方面就是前面说过公益、管理类、执法性质的人员,一直实际承担国家机关、事业单位管理职能,这部分单位和部门何去何从,人员编制怎么办,除了方书计承诺全盘接受医院之外始终没有说法,人心惶惶,很多管理事务无人打理,请领导小组尽快落实……” 张荦健道:“教师编制问题昨天方书计刚刚和我、王台同志讨论过,具体实施细则会在近期出台。” “不单医生和老师,还有工商管理、检验检疫、质量监督、供电供水、广电广播、消费者权益……” 尹荣表演单口相声似的一口气罗列了三十多个项目,然后说,“之前集团都设立相应机构进行管理,设置固建行政辖区后考虑到部门、人员都是现成的,没象区直机关、公检法等拨编制重建,仅笼而统之弄了个固建特色的‘城市管理局’,把那些职能机构一网打尽包括进去了,但编制还在集团……” “大概涉及多少人?” “在岗人数七八千左右,如果加上离岗、借用、病退、退休就上万了。”尹荣道。 沈煜能这才慢悠悠说了一句:“这些人都属于国企干部编制,与在区直机关两头挂职的享受同等待遇。” “是的……” 尹荣一阵气苦,恨不得跳起身踹他两脚——该说的时候不说,好端端提什么两头挂职?正准备郑重其事作为第二点提出来,这一下被提前破了功。 果然方晟直接跳过话题,道:“今晚我觉得要好好讨论一下两头挂职问题,的确是大问题啊同志们!前期清理整顿区公安局、区教育局时有个别领导不服气,说我在集团同样忙得不可开交,凭什么因为区机关这边没打考勤表、没出席会议就免职?我说不一样!表面看是在哪儿工作的问题,实则代表你是为集团服务,还是为人民服务!同志们觉得一样吗?” 沈煜能见风使舵的本事堪称登峰造极,立即表态道:“集团坚决支持市里的决定,凡有关部门认定怠政懒政消极无为的挂职干部一律返回原岗位,我们尽量克服困难内部消化。” 方晟满意地点点头:“煜能同志的大局观很强,有这样的态度这样的思路何愁搞不好改制?对了,尹荣同志所说的第二方面难点呢?” 老总提前承诺了还说什么?尹荣颓然道:“没有了,主要就想请领导小组解决那七八千人的机构归属和编制,离岗、借用、病退、退休等人员由集团想方法自行解决。” “只要真正履行公益、行政和事业职能,市区两级肯定要接受过来,这一点我们不绕弯子也不推脱,”方晟严肃地说,“接受要基于两个前提,一是参照其它区县设置标准定岗定员,而不是全盘接受,就是说到最后很可能不是七八千而是五六千、四五千,这会儿不做结论一切凭数据说话,行不行?” 尹荣翻翻眼正准备说话,向来慢两拍的沈煜能突然抢先道:“认同方书计的意见,凭数据说话。” 方晟顺水推舟继续说:“二是在定岗定员的基础上——肯定僧多粥少嘛,到时谁说了都不算,结合集团推荐采取竞争上岗方式,考试为主,考核为辅,坚持公开公正公开原则,行不行?” “听从方书计安排!”沈煜能不假思索道,又把蠢蠢欲动的尹荣的嘴堵住。 这对搭档好像不太和拍啊,沈煜能好像也不是传说中甩手掌柜,对有些事还是很在意的。 方晟暗中奇怪,却也不再多说宣布会议结束。 回到办公室看了几份文件有些乏了,揉揉眼信步来到外间,见肖冬站在窗台下的条柜前发呆。 “怎么了,肖秘书想老婆孩子?”方晟失笑道,“这才多久就思念成疾,要不等五一节放假回去看看?” 肖冬脸色凝重,道:“方书计,晚上开会期间有人潜入过办公室!” “怎么判断出的?” “恐怕方书计都没注意到我是左撇子,冲茶倒水都习惯性把开水瓶把手放到左边这样才顺手,可您看,这会儿把手在右侧!” “会不会保洁员来过,或者傍晚有人来汇报工作无意间动过?” “我记得很清楚领导小组开会前帮您把茶杯加满,当时您说晚上一般不喝茶防止夜里睡不着,还开玩笑说年纪大了睡眠差,不象我年轻……” 方晟颌首,表情冷峻起来:“对,我是这样说的!保洁员早就下班了,再说没有钥匙也进不来……”旋即拨了个号,“小婷,我办公室里有点情况!” 三言两语说完,鱼小婷立即说:“立即撤离到楼梯拐角,我马上到!” 几分钟后鱼小婷穿着三层防弹衣上楼,拿仪器先检测茶瓶然后将办公室内外地毯式检查两遍,没说什么便陪方晟、肖冬下楼,到了空旷处才说: “茶瓶里有问题,是专业人士干的,指纹擦得干干净净连肖冬的都没了,我怀疑是在茶水里投毒……” 这时市刑警支队施轼亲自率队过来——居然敢潜入市委书计办公室图谋不轨,肯定是省里督办的大案要案,含糊不得,刑警们都全副武装如临大敌。 鱼小婷已判断办公室里没有爆炸物,谨慎起见施轼派专业防爆队员进去仔细检查了两遍,然后精干刑警、检测专家、化学专家等鱼贯而入开始更细致更全面的搜索。 第1554章、内部作案 搜索期间仍在办公室加班的张荦健、王台等市领导纷纷跑过来表示关心,也为戒备森严的市府大院发生这种恶性案件感到震惊。 原山以重工业特别是重型机械为主,但境内山脉众多采掘业同样占了相当比重,历来对火药、雷管等管制相当严格。三年前詹印、任厚明被炸案;方晟等市领导险被团灭;龙泽酒店爆炸被毁,给中原各省敲响了警钟,格外加强爆炸物管制以及加强各级机关安全防范,严防恶性案件的发生。 去年底固建区乱象丛生,群体事件、上访堵门闹事等频发,省市机关安全措施迅速升级,左盘查右检测,真是连打火机、钥匙、矿泉水都带不进去。 “前所未见,我在渚泉这些年没听说过。”张荦健表情严肃地说。 王台在市正府时间久些,回想片刻道:“以前有过上访人员冲进市府大院毁坏绿化,也有过外来人员在办公室殴打干部,但潜入市领导办公室……” 王台连连啧嘴。 闻讯赶来的市领导——主要是副秘书长和各处负责人围着方晟议论纷纷,再三回忆无非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这回性质严重。 半个多小时后施轼神情沉重地下楼,汇报说茶瓶里确实被人下了毒,很巧妙,用细长的杆子将毒丸粘在底部凹陷处,颜色与内胎相仿且只有半粒黄豆大小,就算光线好的情况下凑在瓶口都发现不了。下毒者按放好毒丸后肯定要拿起茶瓶摇晃一下看是否脱落,放回去时习惯性把手在右侧因此露了馅。 施轼还说初步判断毒丸是缓释类毒药,具体成份有待进一步检测但毒性很大,如果分10个等级的话,它可能达到7-8左右,刚才带进办公室的小白鼠被喂了小半勺茶瓶里开水后五六分钟就抽搐而死! 听到这里市领导们不约而同“啊”了一声,暗想下手太狠了,就冲着要市委书计的命呐! 方晟不动声色道:“把办公室所有拆封没拆封的食品、茶叶全部检查一遍再销毁,明天起换间办公室!” “好的!” 主管后勤副秘书长和施轼同时应道。 “其它工作……”方晟瞥了眼匆匆赶来的副市长兼市公安局长戈亚南,“由亚南全权负责,明早上班我要听取汇报!” 戈亚南点点头,道:“领导、同志们都回去休息吧,施轼同志通知相关部门立即召开案情分析会!” 回宿舍的路上肖冬犹觉后怕:真是太危险,又太巧合! 巧合有两点,第一肖冬是左撇子,放茶瓶的位置与普通人不同;第二方晟晚上从不喝茶。 如果喝茶,散会回办公室第一件事肯定是加开水,脑子里考虑晚上加班做的工作很可能注意不到茶瓶把手位置的别扭之处。 危险则是:如果不是晚上开会期间,而是夜里下毒,早上上班后匆匆忙忙也不会太在意;或者如方晟考虑到的,在茶叶、干果、水果里下毒怎么办? 真是越想越怕,越想越冷汗涔涔。 可怎么查?肖冬心里没底。 通常来说发生这种大案最简单最直接的侦查手段是调阅监控,假如下毒者从市府大院外面潜入的话,或许能查到端倪。 为何这么说? 可能很多人没注意——更可能绝大多数人都没机会注意,机关大楼里监控很少,而领导办公室所在楼层是绝对不准安装摄像头的! 原因……原因还用多说吗? 安装摄像头的话,领导的行程、领导见过哪些人、领导的……所有行动都暴露于监控画面,安全和隐私岂不成了大问题? 谁偷偷摸摸去过领导办公室,谁进去时手里拎着东西,有没有漂亮女子频频汇报工作…… 那要出大乱子的! 这样推想,如果下毒者不是来自外面而是市府大院内部作案,恐怕轰轰烈烈查到最后还是悬案一桩。 进了宿舍区鱼小婷突然说:“夜里我盯着他们腾办公室,防止再有人做手脚。” 方晟轻笑——这会儿他居然笑得出来,道:“你想岔了!明早我随机指定一间做办公室,现场给我腾空,以后派特警24小时轮值盯着。” “大院里的人干的。”鱼小婷也想到了。 方晟摆摆手:“不去管它,刑警支队明早总归会有说法……嘿嘿嘿,我换的秘书也有不少,肖冬大概是唯一一个左撇子,偏偏识破对方下毒,是不是我命大福大?” “是,当然是!” 肖冬心悦诚服道。 鱼小婷却淡淡一笑,道:“不尽然吧,你们想想,再仔细想想。” “噢——” 方晟因为一踏入办公室就投入工作状态,无暇理会日常琐事,根本不清楚鱼小婷所做所为;肖冬却霎时醒悟过来! 每天早晚鱼小婷都会到办公室转一圈,做些似乎无关紧要的小动作现在想想大有深意:从地上捡起线头;观察茶叶罐、干果袋的位置;打量门窗缝隙……还有就是打开茶瓶摇晃! 原来这些早在鱼小婷监测之中! 听肖冬一说,方晟才明白过来,笑道:“原来我安安稳稳活到现在并不是运气啊。” “你以为呢?” 鱼小婷还是一脸淡然,“下毒是所有暗杀手段当中最低级、最卑劣的,还不如安放炸弹,黄树那几桩案子就是明证。” 方晟却摇摇头:“你单从暗杀手段来分析当然如此,但安放炸弹是事态发展到无法掌控时无奈之举。” “什么意思?”别说鱼小婷没听懂,肖冬也不明白。 “如果我在办公室毒发身亡,或者哪怕没死但情况严重,来的就不是施轼这班人而是另外一套人马,混乱当中会把茶瓶等线索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出两小时省城最权威医院最权威专家会宣布我因食物中毒而死,甚至,机关食堂会被迅速查封后搜出变质食品,相关责任人被追究处理,你们信不信?” “很,很可能吧……” 肖冬听出方晟怀疑下毒者在市府大院内部,而指使者——还用说吗? 明峰流露要查渚固重型机械公司的意思,旋即黯然下台,举报的退休干部暴亡;方晟公开要求聘请京都五大事务所介入复审,就有人潜入办公室下毒! 离别墅还有几百米时小吴过来接应,肖冬便拐到另一条路回宿舍;小吴护送到别墅门口止步,悄然隐身到附近绿化丛中,他要再巡逻两圈才回去休息。 陪方晟进屋,反锁好门并检查监控、报警系统后鱼小婷冷然道: “有来无往非礼也,我去摆那家伙一道!” “且慢!” 方晟阻止道,“除非有确凿证据,否则不可以乱来!” “除了他哪个敢在市府大院肆意妄为?除了他哪个怕成这样?” “你这叫单线思维,现实当中并不都是二减一等于一那么简单,”方晟坐到沙发上出了会儿神,道,“何况你真的只是净衣卫,不是锦衣卫,不要做月黑风高杀人无形的勾当!要斗,必须用正大光明的方式让他输得口服心服。” “忘了咱们当年在顺坝的手段?” “此一时彼一时。” 鱼小婷难得叹息,道:“明白你的心思,在副省级位置须得每个动作都经得起推敲,不能象在县城那样自由发挥,也真是自缚手脚啊。” 方晟定定出了会儿神,道:“私底下还是有自由发挥的空间……” “什么空间?” “家访。” 鱼小婷不解地看着他,半晌没反应过来。 第二天方晟早早来到市府大院,忙了一夜没睡的主管后勤副秘书长正待上前汇报重新挑选并修葺一新的办公室——与原办公室在同一层,由原来中型会议室改装而成,方晟却径直说: “我在七楼看了一间会议室挺不错,朝南阳光充足,稍微改改就能做办公室,赶紧动手吧。” 大领导发话了还有啥可说?副秘书长把满肚子话咽回肚里,强压心头不适和气血翻腾,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好的方书计,我这就去办。” 想想也是有气没处出,昨晚那种气氛下没敢多问一句“方书计您觉得哪间合适”,擅自作主选了一间感觉位置还不错的,夜间那个折腾啊,那个小心翼翼啊,那个煞费苦心,结果都化成东流水一去不复返。 如事先安排,这回从打扫到施工以及搬迁全过程都由老吴在现场盯着,不放过任何细节。 方晟则来到小会议室听取戈亚南、施轼等市局领导的案情汇报。 “经过夜里紧急行动,目前排查到三点情况,”施轼道,“一是通过调阅市府大院门禁和周边监控,全天未发现有可疑人员出入,这样基本锁定下毒者为市府大院内部人员!” 与昨晚判断一致,难得的是施轼没有藏着掖着,也不含糊其辞“可能”、“不排除”,而是以坚定地口吻说出来,方晟赞许地点点头。 “二是下毒者戴着手套、脚套作案,办公室门锁也没有撬开痕迹,说明早有预谋且摸透您至少昨晚的日程安排,也知道您每天都工作到很晚哪怕开会也不例外,这一点印证了下毒者为内部人员的判断,”施轼道,“经询问您办公室门锁自明峰书计在任起一直没换过,在市府大院工作时间较长的工作人员客观上都有机会偷配钥匙,增加了破案难度……” 第1555章、特大矿难 戈亚南补充道:“去年九月门锁出过一次故障,明峰书计主持会议,秘书回来拿材料打不开门,后来赶紧请人维修还好没误事。” “修锁师傅从外面请来的?”方晟问。 “市府大院对面巷子里的小店铺,有公安颁发的经营许可证,”戈亚南道,“市府大院里门锁故障都叫他,小跑步过来不到十分钟很方便。” “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太可能他做的手脚,继续说。”方晟道。 施轼道:“那粒毒丸的成分已经分析出来了,属于欧美一种毒性非常大的实验室专用化合物,主要用于心脑血管疑难杂症探索性治疗,微量混合使用可以抑制神经元突触递质激活受体,以降低其放电率减少仿真正值……一连串名词我听不太懂,”施轼道,“它被列入欧美高端实验室a级管制毒药名单,领取需要极为繁琐的手续,以毫克为单位记录在案。它可以缓慢融于水,临床反应的中毒症状是心脏骤停等突发性心脏病典型表现,偶尔被欧美顶级杀手用于秘密作案……” 方晟的心跳了两下。 不是下意识觉得心脏难受,而是突然想起那位举报的退休干部正因为突发心脏病猝死! 同样的手法如出一辙。 “接下来侦查方向和重点是什么?”方晟不露声色问。 戈亚南接过来说:“打算两个方向同时出击,一是排查所有医科研究室和医药公司,那种剧毒化合物不会单独应用于临床,只极少量从欧美进口专供研究,凡从事相关研究的都有记录;二是在市府大院内部展开排查,重点是昨晚八点钟后仍没下班的所有人员逐个询问做笔录,市领导也不例外……” 方晟微笑道:“参加领导小组会议的全体同志就不必了,都可以相互作证的。” 这句话等于把张荦健、王台等市委常委排除在嫌疑名单之外——事实上即便可以利用中途上洗手间时作案,官至这种级别怎会亲自动手? 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戈亚南微微松口气,连声道:“方书计考虑得很周全!如果能扎实全面完成两个方向排查,我想肯定能得到有价值线索——上午我已要求秘书处发通知给市府大院全体成员,无特殊情况不准外出,都留在办公室等等警方做笔录……不过人多面广,工作量比较大,可能不会很快出结果。” “不着急,没必要搞限期破案那套,关键在于把案子查清楚,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方晟闲闲道,“如果人手不太紧张的话,建议亚南到各大医院把今年1月1日以来所有突发性心脏病死亡的死者情况做个统计,我想或许对案子会有帮助。” “呃……”戈亚南一时没弄明白两者的关系。 施轼立即接口道:“方书计认为下毒者不是第一次作案,也不可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贸然在市委书计身上冒险,肯定之前有过试验!方书计想得太深了,比我们专门侦查破案的刑警还专业,真厉害!” 这个马屁拍得很有水平,方晟蛮受用的,微微一笑道: “也算一条思路吧,总之在没有头绪的时候不妨试试,或许有惊喜呢?” 戈亚南道:“我马上抽调人手跑省城所有医院,争取一网打尽!” 上午十点方晟来到省府大院参加党建工作活动,只进行了半小时随即被叫到后台休息室,通知五分钟后紧急召开省常委会。 又出啥事了,不会是固建区吧?瞬间方晟着实有点忐忑。 除因公请假、不在省城的,共有八名常委出席事先没有安排且没有议题的紧急会议。 会议伊始,申委秘书长伏德康通报了重要消息: 今天凌晨3点27分,黄树省龙泽市良潭县铜岭集团旗下的铜矿发生一起特大坍塌事故,井下四十多名矿工失联;坍塌还导致附近两个村庄所有房屋几乎悉数被毁,至上午八点整已抢救出一百多名轻重伤人员,另有九人死亡;据估计仍埋在废墟里的还有近两百人,主要是老人和妇女,老人因为反应滞后行动迟缓,妇女大都掩护孩子先出去而被困住。现场抢救工作一直紧张持续当中,黄树省主要领导都在第一线指挥协调。 紧接着申长解忠耀讲话,指出作为矿区众多、地质结构复杂险峻的原山,兄弟省份碰到的问题我们同样存在,兄弟省份发生特大矿难事故就是给我们敲警钟,警告同志们必须如履薄冰时刻紧绷安全生产这根弦! 解忠耀要求今天起所有矿区所有矿井停产排查整顿,发现安全隐患立即整改;明天起省市所有领导必须沉到一线督查检查,督促矿区加强安全防护设施建设,完善健全安全急救设备存贮,全力以赴抓好矿区安全生产。 解忠耀强调省领导、省直部门要做好横向联系,统筹安排,服从大局;各市区领导班子要勇于担当切实挑起担子,把工作抓到实处避免走过场搞形式主义,做传话筒转播器上传下达就认为万事大吉,哪个辖区出了问题必定拿该辖区领导班子是问! 之后迟顺鑫讲话,语气深沉地说: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兄弟省份发生特大矿难作为老邻居老朋友不能坐视不管!上午我与肖挺书计通过电话,因为救援、伤亡情况尚不明朗,暂时没向京都以及社会请求支援。但肖挺书计提到龙泽各大医院压力非常大,基本上送进院的都要做手术,外科特别是能上台做手术的医生还有护士、护工严重短缺。我想原山不妨把援助工作抢在前面,今明两天着手组织,后天送一批外科医生、护士、护工去龙泽支援。” 这个提议得到常委们一致认可,中原六省同出一源感情深厚,历来在矿业、重工业、交通等诸多领域有着广泛合作,人才人员交流频繁,在地域方面有着很深的认同度。 还有个大家不便明说的因素,那就是相比沿海省份在支援方面的财大气粗,原山家底子薄用起钱来就英雄气短,要是等黄树发出公开呼吁再行动,明显要被碧海、东吴、朝明那帮砸钱不眨眼的家伙比下去,不如抢个“快”字,把文章做得又简洁又漂亮。 接下来是支援规模的问题,常务副申长郁磊已跟黄树常务副申长也是此次救援行动总指挥屈纪纲联系过,考虑到手术台和床位制约,先遣医疗队大约100人左右为宜,其中20名外科手术医生,护士、护工各40名。 有常委说外科手术医生是每家医院的是主力军,稍有点经验的每天从早忙到晚都安排不过来,而派遣到黄树的又代表原山形象,必须医术精湛品行俱佳,此项任务不能只压到渚泉各家医院身上。 又有常委说可以考虑从全省三甲医院抽调医生,护士、护工直接在渚泉抽调没关系。 还有常委说抽调不太妥当,哪个单位都存在一碗平端不平问题,最好提倡自愿报名、领导和党员要发扬风格,医院统筹安排的方式。 讨论过程中方晟只听不说,不发表意见。 原因一上次闹得有点厉害,事后伏德康越想越不服气觉得折了面子,到处打电话透过各种渠道向京都方面告状,虽说没人公开表示支持或反对,于云复听到风声后几经斟酌还是觉得不妥,专门打电话提醒他不能太张扬。 “钟组部说得很明确,你去渚泉就是救火队员,主导抓好固建重工改制工作,确保固建区正常有序运转就行,呆的时间可能比百铁还短,方方面面收敛点!”于云复道。 于道明则从另一个角度予以批评:“为什么老干部不能惹?除了混到伏德康的年纪在原山根深枝茂之外,关键问题在于每位领导都有老的时候,尊老为着自己将来考虑,闹得过分会让老领导老干部群体觉得寒心,那样就犯众怒了,明白吗?” 原因之二派遣医疗队一事作为省城,渚泉肯定要承担大头,另一方面黄树是自己工作过的省份,这会儿无论说什么都容易引起误会,让常委们觉得自己难说话、难合作,万言不如一默,一切听从常委会决议。 热烈讨论了会儿,迟顺鑫注意到方晟一直没说话,点名道: “方晟同志对组建医疗队支援黄树有什么建议?常委们都在想方设法帮渚泉减轻压力呀。” 本来这句话效果蛮好,释放常委们的善意,又提示方晟主动表态,足见申委书计的水平确实不是盖的。 偏偏伏德康又不知趣跟在后面说:“固建那边的医生护士不是闹着要编制吗?这会儿看他们的表现了。” 方晟扬起脸,略作沉吟道:“本来我不想多说,作为刚从黄树调来的新同志对于支援肯定举双手赞成,要人出人,要物资出物资,但伏明康同志提到要把编制与表现挂钩,我不得不解释几句,算是***吧,不知当不当讲?” 迟顺鑫半暗示道:“只要围绕凝聚力量团结一心抓好安全生产和支援黄树两大主题。” 言下之意不准再吵架! 伏德康眼皮一跳暗想你小子吃定老子了是不是,瞪起眼睛就准备对呛,解忠耀以目阻止,意思是且听听人家说什么。 第1556章、激励措施 方晟语气沉稳地说:“首先我要澄清一个事实,那就是固建区各家医院的医生护士据我到任后了解的情况并没有闹着要编制,不知伏德康同志从哪儿听到的消息,能否提供反馈来源,我也想弄清楚闹事者当中到底有无医生护士?” 他说得软中带硬而非上次的正面相怼,伏德康愣了愣,多年宦海生涯磨出来的经验发挥了作用,大模大样道: “各级信访机构都有记录,方晟同志随时可以调阅。” 就是说你要查自己查去,老子没工夫陪你玩! 方晟压根不理会他的回答,刚才的问题也就是问问而已,径直说下去:“其次渚泉市委会不加附带条件地全盘接受固建所有医院的医生护士,不跟支援黄树挂钩,准确地说不可能跟任何公益活动挂钩,对待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我们需要有一份发自内心的敬意。” 这席话说得伏德康脸上火辣辣又无话可回。 要是非找碴也可以回呛“天底下哪个职业不值得尊敬”,不过说了也无助于挽回颜面,不如不说。 “最后我想表达的观点是,无论采取哪种方式组建医疗队,最好事前明确地拿出优惠政策,比如优先晋升,比如优先评定职称,比如给予多少奖金等等,”方晟见众常委大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继续道,“我知道同志们都觉得援助兄弟省份应该讲奉献讲风格发扬牺牲精神,怎么能用优惠政策来玷污我们党员干部的高尚情操和正治觉悟呢?可是同志们,其实所有人都知道积极参加类似援助活动是有好处的,回来后要么优先发展党员,要么优先提拔,要么优先评定职称等等,与其搞那种心照不宣的游戏,干脆阳光操作大大方方地给予特殊照顾!医疗援助非常辛苦,何况每位支援人员背后都有家庭,能主动站出来勇于冲到第一线,再多优惠再多补偿都值得!但我们不能老是宣传无私奉献,一来太空洞,二来知道内情的人知道有点虚假,奉献就是奉献,奉献也可以获得补偿,两者并不矛盾。” 话音刚落,榉柏市委书计华泊廷冷笑道:“照方晟同志的说法,要是公布优惠政策里有优先晋升条款,一个科室两名副主任岂不是要为争取支援名额打得头破血流?” 方晟行云流水答道:“优先晋升不是绝对晋升,组织会根据实际情况综合考虑;再说各人都会根据自身情况评估能不能参与支援,并不代表不主动报名的都不讲奉献,积极报名的都想升官发财,我们要引导全社会以平常心看待这个问题。” 申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乐敬点头赞同:“个人认为方晟同志说到点子上了,谈到医疗援助几乎年年有,担子都压到渚泉以及省内三甲医院身上,虽说——同志们都承认有时的确有好处,比如晋升评职称时参加过援助医疗队就是加分项目,这方面做得很不够。我想如果把援助与优惠政策形成明确的规章制度,对医护人员是种保护和激励,有关部门操作起来也更自然些。” 伏德康的年纪最听不得这种话,满脑门子黑线,道:“那么关键时刻党员干部的先锋模范作用不要了吗?凡事讲待遇讲条件,说穿了就是搞交换,公立医院还如何发挥中流砥柱地位?合到最后咱们原山派出去的不是志愿者,而是花大价钱雇佣来的,象话么?” 方晟没再反击,面对这种陈腐僵化浑身是破绽的言论,他都懒得磨嘴皮子,反正把自己的想法摆出来了,是否采纳还得尊重常委会主流意见。 有常委觉得方晟的话有道理,也有常委支持伏德康的看法,你来我往又讨论了一番不知不觉到了中午。 本来就是行程之外的紧急会议,常委们下午都有活动不能再耽搁了,迟顺鑫清咳一声,道: “关于派遣医疗队以及衍生出的话题,同志们讨论得很热烈,实际上涉及到过去沿袭下来的做法是继续坚持,还是与时俱进的问题。以我个人来看,两种意见都有道理,只是关注的角度不同,能不能融合起来做篇好文章呢,需要更多智慧、更多时间同时也要在实践中加以考量完善。这次援助黄树时间紧、任务重,从发出号召到组队出发只有一天多,我想暂时不要节外生枝惹出争议,原则上仍按照刚开始所说的方案,即医生名额摊派到省内各三甲医院,护士护工名额就由渚泉卫健系统负责一下——都是女同志嘛难免有这事那事,要给予更多时间准备,方晟同志觉得呢?” “渚泉一定安排好援助人员抽调、准备和组织相关事项,确保援助医疗队按时从高铁站出发,届时还请省领导们到场壮行。”方晟道。 “唔——” 提到这事儿迟顺鑫有点头疼。 按说派遣医疗队援助兄弟省份,从目前事故严重程度和黄树采取的警戒级别来看解忠耀以申长身份送行是最恰当的,但解忠耀向来对这种开放式、公开讲话有些畏惧——不但他,内地大多数官员都不擅长集会式发言、即兴发言,习惯于按讲话稿照本宣科的他们缺乏急智和应变能力,明峰面对京都电视台记者提问现场车祸就是惨痛教训,所以“两句半”式的解忠耀肯定要找理由推脱。 让方晟顶上去?现场即兴发言倒是他的强项,往往妙语连珠逗得大家时而大笑、时而鼓掌、时而感动。 可他是新晋常委且从外省调来的干部,怎能让他大出风头?何况份量也不够。 按说派资深申委秘书长做代表也可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伏德康与方晟不对付,关在家里吵也罢了,万一在高铁站发生争执根本没人弹压得住,想想算了。 如此复杂曲折的念头在迟顺鑫外表不过迟疑两秒钟工夫,随即道:“医疗队的组建请郁磊同志牵下头;请乐敬同志代表申委、方晟同志代表渚泉为医疗队送行……” “好。” 郁磊、乐敬、方晟同时应道。 “为鼓舞士气,消除医疗队队员们的后顾之忧,我考虑请乐敬同志现场宣布申委两项决定,”迟顺鑫道,“一是参加援助的医护人员家属,在爱人援助期间享受十天带薪假期以更好地照顾家庭,这一条怎么样?” 常委们纷纷叫好,说援助的医护人员大都三四十岁正是上有老下有上的关键时期,尤其麻烦的是接送孩子上学、课外辅导等等,提供带薪假确实是又体贴又暖心之举。 “第二条大幅提高援助期间的补贴标准,但现场不说以前补贴多少以后补贴多少,就强调‘大幅’,具体标准由郁磊同志会同相关部门会商,这方面不能小气。” 迟顺鑫吩咐道,姜还是老的辣,短短瞬间能结合双方讨论要领升华出不偏不倚中庸之道——休假不涉及权力金钱,避免伤感情;提高补贴是依据老办法做新文章,实在是高。 方晟自我反省,觉得与迟顺鑫这些沙场老将相比,不管主观上服不服差距是客观存在的。 郁磊笑着点点头,道: “目前补贴标准还是参照六七年前的,物价、房价涨成这样也该提高了,起码百分之六十以上。” “又不是冲着钱干活!” 伏德康差点冲口而出,但会议室气氛使他话到嘴边又刹住。 咦,我什么时候变得怕这怕那,有话都不敢说了?他奶奶的就是姓方的那家伙搅局,把气场弄得老子不敢随便说话! 想到这里伏德康恶狠狠剜了方晟一眼。 方晟正凝神听迟顺鑫讲话,被对方瞪得莫名其妙,暗想我好像没招惹你啊,看什么看? “关于组织排查督查促进全省矿区安全生产,忠耀还有什么需要补充?”迟顺鑫按惯例问道。 解忠耀道:“请常委同志先动起来起到表率作用,身先士卒沉到基层一线查真查实,确保各项措施到位。” 标准的两句半。 “好,散会。”迟顺鑫同样言简意赅,没半个字废话。 会后郁磊、乐敬和方晟留下来简单碰了下头,敲定组建医疗队大致分工、日程安排等等,然后回去分头部署。 下午如法炮制紧急召开市委常委会,传达和部署申委常委会相关要求,要求不折不扣、保质保量完成省里交待的各项任务,至于组建医疗队等工作则落实给了常务副市长王台。 市常委会后又马不停蹄连开两个会,回到七楼办公室已修葺一新,办公桌椅、沙发、盆景、装饰等都重新购置,却没有新装修常闻到的呛味儿。 “办公物品没必要换嘛,家俱上面又不可能下毒。”方晟满意地笑道。 副秘书长赔着笑道:“防患于未然嘛,小心点总是好的。” 方晟没多说旋即转到其它话题。 到省级层面节约办公经费已不是值得讨论的问题,不夸张地说腾出来的时间多处理一桩事务、多批阅一份文件不知能创造多少效益,为国家增加多少税收。 工作到天黑,独自到机关食堂领导厅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唤来鱼小婷,道: “出去转转吧。” “就是昨晚你说的家访?”鱼小婷问道。 为什么身边女人个顶个的聪明,反而常委会却有那么多蠢货?方晟叹了口气,道: “如果任命你为公安厅长,面对当前状况会怎么做?” 第1557章、登门拜访 “你任命我就答应?切,老娘不干!”鱼小婷不屑一顾地发动车子,箭一般驶出市府大院。 来到固建新区,两三层迭叠的高架环绕着高楼大厦,绿化带整齐划一透出生机,五彩缤纷的光带、招牌把夜色映衬得如上海滩贵妇,远比老区更有省城市区格局。来到一个新建不久洋气且高档的小区,考虑0001号车牌太惹眼鱼小婷找了个偏僻处停好车,两人步行绕到供行人出入的侧门,碰到刷卡路障她不知掏出个什么轻轻一晃,“滴”自动放行。 “又是什么高科技?”方晟问道。 鱼小婷轻描淡写道:“雕虫小技无足挂齿。” 小区都是三四层高复式别墅,绿树、假山、池塘错落其间,凉风习习伴着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有钱人的好处,”鱼小婷道,“上次你说在郊区风景秀丽的山脚下盖个小院子,那是看着漂亮而已,实际上哪有住市区舒适方便?” 方晟道:“没有十全十美选择,为追求理想中的境界总要忍受不完美的一面。” “从安全角度讲我宁愿选择住城里。” “安全……” 正好有人从身边经过,方晟没再说下去。走了会儿两人在一幢红蓝相间外墙的别墅前停住—— “是这幢?”方晟问。 鱼小婷点点头,毫不犹豫上前按门铃,半晌有人问:“谁?” “市委书计方晟!” “啊!” 里面传来紧张而尖锐的声音,霎时别墅里传来各种声音,似乎家里乱作一团。 方晟也不着急,静静站在大门前等候。 大概隔了三四分钟,有人怯怯开了道缝,看到外面只站着两个人似乎松了口气,呼啦把门拉开,为首正是之前在陈家主持大局的渚固重型机械总部机关后勤保障部部长,邓部长! 好些天没见,原本略显富态的邓部长消瘦掉一大圈,特别脸部都耷拉得快认不出了。 “方书计,我犯了严重错误……我接受组织给予处分……”邓部长沮丧地说,身后院子里站了一大家子人,都绝望而惊恐地看着方晟。 那晚方晟混入陈家参加了前半截内部会议后在拉面店巧遇冒名顶替案,毅然公开露面下令抓捕金宽,其在街头发号施令的影像被围观者拍下来发到网上,陈家上下包括邓部长等密议者第一时间发现“方领导”就是新任市委书计,简直全体崩溃! 之后方晟率领导小组全体到陈家吊唁的同时又抓走陈峻铭,明显是想审问秘密会议商谈的内容,作为主持者,邓部长更是惶惶如世界末日,从早到晚一听见警笛声就瑟瑟发抖,高度紧张下整夜失眠、神经极度衰弱,短短几十天瘦掉二十多斤。 今晚市委书计终于来了,邓部长以及全家反而松了口气,该来的总要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就坦然面对吧。 冷峻地扫了所有人一眼,方晟一挥手威严地说:“进去再说!” 径直来到客厅方晟反客为主坐到中间沙发上,鱼小婷则倚在门边扼守要害位置,邓部长和家长排了半圈战战兢兢站在方晟面前,宛如犯错的孩子等着家长责罚。 “这是干什么?”方晟道,“老邓留下,其他各位回房间休息吧,今晚我登门拜访就是了解些情况,别太紧张。” 不管市委书计说的真话假话,既然有了指示邓家人立即各自回房忐忑不安地等着消息。 “老邓你也坐,你是主人我是客人,站着说话多别扭。”方晟道。 邓部长脸色沉痛地说:“我要深刻检讨,身为固建重工中层干部不应该参与陈家私下谋划的活动,以各种方式向组织狮子大开口、讨价还价,蓄意搅乱固建区……” 方晟抬手阻止他说下去,停顿片刻道:“陈大爷对你有恩,是吧?” “有恩也不能参与陈家违规违纪活动,给上级造成麻烦给固建局势添乱,”邓部长反省道,然后才说,“刚进厂头两年我一直跟在老人家后面学徒,第三年工厂引进进口生产线需要一批技术人才培训上岗,老人家为我东奔西走不知跑了多少趟厂办才把我推荐进去,我就是通过那次契机快速成长并由此转到管理岗位,才有今天的……唉,我把个人恩情置于组织纪律和规章制度之上,犯了严重错误……” “好啦,今晚不是来听你检讨的,要检讨也要向公司党委,”方晟打断道,定定出了会儿神道,“不单你,那次秘密会议除了陈家子弟都受过陈大爷照顾,是吧?” “是的,每个人都有故事,大家尽自己的力量无能为力才走到一起,老实说对陈大爷的遭遇有点悲愤,他是善良的好人。”邓部长坦率道。 方晟指指他说:“就是考虑到出发点是好的,所以没动你们而只抓了陈峻铭!今晚我来了解些情况,希望你如实说明,不准有半点隐瞒!” 如果隐瞒有什么后果,方晟没说,但他的身份当面威胁是低级的形式,有时不说比说更令人恐惧。 邓部长连连点头:“只要我知道的肯定如实交待,不可能隐瞒。” “而且今晚我们之间的谈话内容不准泄露给第三者,包括你家人、陈家等等,这是作为组织纪律要求的,你可做到?”方晟严肃地问。 邓部长举手做发誓状:“绝对保证,请方书计相信一位老党员的正治觉悟!” “好,我问你,那天晚上陈峻铭所说的京都电话,按说他不会透露,你们可猜到对方身份?” 略一迟疑,邓部长道:“方书计说得不错,由始至终峻铭没有透露过那人身份,但自从我,我们介入陈家事务以后听到几桩消息——可能您都听说了,每次人事任免消息准确得可怕,我们怀疑……仅仅怀疑,说错了方书计别怪罪,怀疑就是一直以来固建重工在京都的老东家!” “老东家?”这个词方晟真是头一回听到,旋即问,“你是不是指固建重工几十年来始终被京都那个人或那股势力所控制?” 方晟所用的措辞比较严重了,出乎意料邓部长居然认可,道: “所以集团高管虽然是省管干部,可任命基本听钟组部的也就相当于中管干部,申委连推荐权都没有;相反集团高管提拔到省市,省里同样没有建议权,往往钟组部走程序了才接到通知,由此可见一斑。” 调到原山之前方晟掌握到固建重工超然于省市两级管辖的情况,但不清楚有这等内幕,真是倒吸一口凉气! 迅速调整思路,方晟问道:“尹荣也是钟组部直接任命,并非沈煜能提名推荐?” 邓部长惊讶地说:“他俩是死对头啊,方书计!” “都是老东家的人,怎么会死对头?” “这个说来话长,”邓部长见方书计果真是来了解情况,而不是想象中的兴师问罪,心里渐渐定下神,思忖片刻道,“根据多年观察和领导同事们私下议论,老东家也非铁板一块而分成两派,内斗直接体现在集团高管层的人事布局上,沈总是一派,尹总是另一派。” “那郁磊申长和荦健市长呢?这会儿就咱俩,不妨实话实说。” “郁申长和尹总一派,张市长是沈总那边的,这个在集团内部不算秘密。当初就因为郁申长主持筹备渚固重型机械上市有些事做得不符京都老东家心意,中途撤换由张市长接替,筹备上市期间换将很罕见的。” “哪些事惹得老东家不高兴?” 邓部长歉然道:“涉及集团高管层的秘密,我这样的下辖公司中层完全不清楚……嗯,听说有一次在京都休养的沈总专程飞回来冲郁申长大发雷霆,两人关起门吵了近一个小时,没多久郁申长就被换掉了。” 方晟饶有兴趣地抓住关键词:“关起门吵,说明郁磊申长坚持自己的意见啊;而且,沈煜能对郁磊申长不满是必然的,难道尹荣没有尽力维护?” “恐怕涉及京都老东家内部平衡吧,沈总可不是心甘情愿到京都休养,明摆着被尹总架空无事可干,也许是安抚沈总之举,也许与渚固重型机械上市老总人选有关……” “噢,又是什么名堂?”愈听愈觉得固建重工这潭水深不见底,方晟问道。 邓部长道:“现任渚固重型机械公司董事长袁小泉是从京都调来的,原来一直是集团驻京办主任,按派系划分应该属于尹总那边。沈总怎能让实际主持集团全面工作的尹总、筹备上市的集团高管以及上市董事长穿一条裤子?发飙是肯定的!但袁小泉作为上市公司董事长是铁板钉钉的事,不好随便改,只能把郁申长踢出集团高管层了。” “踢……”方晟蹙眉道,“固建重工内部把高管位子看得这么重,哪怕郁磊如今进了申委常委都不屑一顾?” “方书计,上市公司董事长年薪376万,再加分红、配股等等将近500万,试想中原地区如果不是胆大妄为贪婪到疯狂的腐败分子,哪个一年收入有这么多?我猜郁申长也没有吧,但辛苦程度大家都能看到的。集团高管对外公布年薪不超过100万,其实能骗谁啊,集团高管怎么可能比下辖公司董事长年薪低?肯定水涨船高。” 方晟不觉莞尔,颌首道:“单算经济账是这么回事儿,但人总有目标追求的,并非所有人把钱放在首位……” 第1558章、若彤遇险 一席话谈到晚上将近十二点,离开时悬着的心早早落地的邓部长左发誓右赌咒绝对不会泄露谈话内容,方晟谅他也不敢泄露——说了这么多当权领导的秘闻隐私,如果大嘴巴就是找死。 回程途中方晟陷入沉思,直到宿舍大院别墅门口下车都没说一个字。对此鱼小婷已经习以为常,级别越高用在思考上的时间越多,相反说得越少,可以说是惜言如金。 上楼进了卧室,方晟毫无倦意,伫立在落地窗前望着满天繁星。 重重迷雾,看不清方向,使得一直以来掌握信息优势处处占取主动的方晟深感棘手。 的确棘手啊! 方晟是真没想到十多年前的旧案起起伏伏、绵延不绝,宛若草蛇灰线伏脉于千里之外。是的,千里之外! 到底是集团资深管理层干部,打开话碴的邓部长讲了很多渚固重型机械公司的黑幕,大多数是共性问题诸如官二代疯狂攫取原始股;通过违规担保、资本运作等手法侵吞优质资产;关联交易、虚假报表暗含利益输送等等。 起初方晟不以为意,直至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惊得险些站起身,幸好凭借多年养气功夫稳住心神。 没错,邓部长提到了巨额洗钱! 这条战线拉得太长了,要追溯到十多年前白翎出现在黄海县的秘密任务。当时陈建冬为得到梦中情人赵尧尧,提出给方晟一百万现金外加县城某局副局长位置以换取他退出,并说“一百万全部给现金,要是怕上面查,我还负责帮你洗得干干净净”! 事后方晟转述给白翎,引起专案组警觉,以此为线索逆向搜索确立了黄海以陈氏父子为核心的洗钱组织的存在,侦查到从外围流入黄海以及黄海流出的数目庞大的洗钱资金,无论流转多少次做多少手脚,总会从华度集团控制的账户上经过一次,这也是洗钱必须的“扎口”环节。从而迅猛出手将盘踞黄海多年的陈、肖、刘三大利益集团一网打尽! 之后白翎转战梧湘,意外通过芮芸查账发现有个专门洗钱的账户属于碧海苏特投资公司,竟与周小容有关。再往深处查,牵出了周小容的父亲周军威居然是一个巨大洗钱网络里的骨干。 再往深处凭白翎那个专案组级别已经查不下去了,后来由临危受命的爱妮娅以省纪委书计身份接手此案。经查周军威不仅把贪污受贿得来的钱通过苏特投资公司洗白,其业务对象还包括碧海多名高官或官二代,涉案金额预计在二十亿左右,周小容的聚业公司居然也是庞大洗钱体系中的一个环节。 查到后来爱妮娅终究没敢剖开那颗毒瘤,牵制因素很多:碧海特殊的金融地位和经济权重;京都没有下决心揭盖子;爱妮娅投鼠忌器怕牵连到方晟身上等等,最终由周军威顶下所有罪名入狱服刑。 再然后润泽主政期间又觉察到洗钱的幽灵,这回主角换成商会。同样出于多重顾忌方晟将枪口抬高了半厘米,以换取商会在其它事务方面的合作。 这回再度狭路相逢! 猛然醒悟,固建重工大如央企规模、自成体系、旗下包罗万象囊括所有行业,正是洗钱集团最安全的避风港啊。 不谈那些专业手法、神出鬼出的洗钱技巧,单集团下辖数千家公司之间关联交易就能掩盖多少笔黑金、多少亿灰色收入? 更不用提透过上市公司特有的股票交易系统进进出出掩护多少资金堂而皇之转移到安全地带! 回想起来黄海乃至梧湘,聚业乃至苏特都只是小鱼小虾,固建重工才是洗钱的大杀器、重头戏! 真是: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又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却不费工夫! 方晟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掌握到萦绕在心头十多年的悬案线索,命运何等奇妙。 然而,注定又是一场极为惨烈、难测凶吉的恶战! 梧湘之后的白翎及专案组放弃了;爱妮娅几经斟酌放弃了;润泽自己迫于商会的强大势力也放弃了。 如今硬杠大概是洗钱集团最核心利益所在,岂会束手就擒? 马克思在《资本论》里说过:……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他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他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它的触角无所不在,以冰冷的算计和丰厚的利润形成巨大的漩涡,所有被它看中的都将成为工具,被诱惑、被吞噬、身不由己卷入其中…… 以方晟历经艰辛取得地位和荣誉,打这样一场可以说与己无关的生死战是否妥当? 打赢了,为所谓的稳定和谐,真相或许永远被封存,方晟非但一无所获相反要被各方指责为多管闲事。 打败了,或许失去一切,洗钱集团对付敢于触犯自己利益的向来不会手软,十多年前敢炸载有污点证人的飞机,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但方晟就是方晟,他考虑问题永远与别人不同。 方晟脑子里盘旋着两个念头:一是以我拥有的人脉资源都收拾不下那帮人渣,放眼内地还有谁具备跟洗钱集团正面较量的胆量? 二是正因为洗钱集团的存在,贪官污吏才肆无忌惮捞钱牟取私利,那些见不得人的滚滚金钱最终都有合理出处,还怕什么? 由此方晟的推论就是:我不管谁管?! 不错官场打拚必须工于心计、老谋深算、步步为营,在心怀叵测的上级面前,在暗含杀机的同僚面前,在笑里藏刀的下属面前,方晟可以做得无隙可懈,令对方找不着下手的地方。 但只要触及到老百姓利益,触动方晟那颗悲人悯天的心,他立马变成三滩镇那个热血少年,那个无知无畏奋勇向前的先锋,什么算计、什么仕途、什么抱负统统抛之脑后! 从邓部长家出来回到别墅,方晟所琢磨的已经从“查不查”演变到“怎么查”,胸中涌起一盘汹涌澎湃的大棋! 周五上午,于正率百铁市铁业区经贸代表团来到渚泉参加固建重工主办的重型机械洽谈会,顺便来拜访方晟。 寒暄了几句,方晟很随意地问:“小苏那个丫头怎么没来,是不是躲在家里谈恋爱了?” 于正是铁业区区委副书计兼唐峰镇书计、唐峰矿区区委书计,率团参加经贸洽谈的份量是足够了,但总觉得主管工业的副区长苏若彤更适合些。 何况以苏若彤对方晟那份情意和那种黏劲儿,没有机会也会创造机会,怎么错过这等良机? 也就在老部下面前,方晟并不掩饰对苏若彤的关心。 于正面色凝重道:“这也是我专门向方书计汇报的,若彤……出了点事……” “嗯?” 方晟暗想难怪五一节没收到苏若彤的短信,微信朋友圈、qq空间都没动静,以前她隔三岔五就放些牡丹谷、温泉山庄的图片广为宣传。 “四月底旅游领导小组邀请若彤考察牡丹谷东侧山谷准备进一步拓宽景区规模,结果被落石砸中一死两伤,若彤头部等多处受重伤……” “啊!”方晟大惊失色,茶杯“咣当”落地浑然不觉。 官至省级已很少有事情把他真的吓成这样,可见对苏若彤用情之深。 于正续道:“若彤的伤势之重百铁当地医院都不敢收治,之后在王启轩书计亲自过问下立即转进了省第一人民医院,手术进行了16个小时,术后第四天……呃,昨天傍晚才醒过来……” 方晟轻舒口气:“转危为安了?” “还没脱离危险期,医生说要等三天稳定下来才说明手术成功,在此期间随时都有迅速恶化乃至……” “别说了……” 方晟打断道,脸色很难看地从地上捡起茶杯,良久道:“这丫头太不小心了,早在牡丹谷立项时王昕光就说过南梵山崖石头风化严重,植被稀少,容易有落石、山体滑坡,所以施工前做了充足预防措施!牡丹谷东侧山谷是未经开发的荒山,怎能一点防护准备都没有?再说,再说她好好干副区长得了,旅游又不归她管!” 一付爱之深恨之切的样子。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市领导吩咐“苏若彤同志对牡丹谷情况熟悉,请她配合一下”,她敢说“不”字吗?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百铁已不是方晟的地盘,过去的一班宠臣都得夹起尾巴做人,哪敢有半点违拗! 于正不便多说,道:“等她康复了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随即把话题转到新市府大楼正式搬迁以及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的开业,两大工程的顺利运作为北屏盆地注入了活力,精明的商家已嗅到商机纷纷入驻,酒店、宾馆、超市、商场、饭馆、大排档等到处落地开花,呈现出蓬勃朝气。 申委省正府高度重视北屏盆地开发进程,振兴领导小组也多次派人前来考察,得出的结论坚定了开挖北屏山脉隧道打通百铁与东西大动脉的交通。 “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北屏盆地大开发是您拍板做的决策,一步步苦心经营、巧作安排才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当中不知吵了多少次架、拍了多少次桌子、得罪多少人,省里还来来回回跑多少趟呢。现任领导班子倒好,前后视察了几次然后就主持剪彩仪式,功劳尽收囊中……” 第1559章、公考舞弊 方晟笑笑,道:“小于啊你要记住一点,历史终究是人民写的!你说有些人民不识字写不下来怎么办?无愧于心就行!如果斤斤计较每做一件实事就得记上一笔,最终啥事都做不成。比如北屏盆地大开发,你说我决策的也不全对,在我之前五年屈纪纲申长就作出了远景规划,你看他后来什么时候提过?” “那倒也是,”于正承认,“上次屈申长参加新市府大楼落成剪彩,对您、詹书计赞口不绝,说敢于开拓新天地有魄力有胆量,由始至终没说与他的远景规划有关。” “做实事不要担心没有回报,回报总会有的,也许以你想不到的某种方式,所以一定要坚定信念不忘初心,永不泄气地沿着自己确定的方向走下去,哪怕头破血流也无怨无悔!”方晟道。 于正怀着崇敬的目光看着方晟,郑重点了点头。 最后于正提到詹印的亲信日子很不好过:陈其迈主导北屏盆地大开发实在力有未逮,在接连失误被书计、市长公开斥责后主动打报告让位,灰溜溜到市发改委混了个副职;王尤伯主办的纪检案子也频频出状况,王启轩也真看在詹印的面子没动刀,而是内部调整让他主管相对清闲的领域,无疑相当于靠边站了;其他几位则战战兢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就在上周,反复征求意见后百铁市委常委会决定由在南屏工业基地干得风生水起的姚俊出任北建委主任,由江璐接任南管会主任,这样一南一北都由方晟调来的心腹大将主持大局。 没办法,能力决定地位,光有靠山是不行的。 听到这里方晟颇为欣慰。 作为前任领导的公开亲信,处境微妙可想而知。哪怕前后任关系再好,如江业时期方晟以降朱正阳、樊红雨、庄彬,按说都属于他的派系且关系可以说相当之铁,但并不意味肯定重用方晟赏识的干部;同样于正之所以跑到百铁,也与在鄞峡房朝阳手下得不到提拔有关。 因此方晟只能对姚俊、江璐等亲信在新领导手下站稳脚跟默默祝福;而詹印对陈其迈等人的遭遇也只能默认事实,半点办法都没有。 于正离开没多久,谷志伟又带着梁小郑过来汇报顶包案调查情况。 经扩大调查范围,市组织部、市人事局、市招考办等配合提供材料,确定梁小郑那次公考是省人事厅以“解决固建区编制不足”为由所拨的专项编制,共有三十个名额,其中一个为定向招聘大学生村官;三个限报专业;二十六个不限专业的包括区公安局、区市场监督局、区广电、区行政服务中心、区城市管理监督局执法大队等。 公考由渚泉市组织,但因为主要名额和录用单位都在固建区,实际是固建区有关部门操作,即通常所说的市考区录。 大学生村官名额没有矛盾,属于带编制进城;三个限报专业当中两个进了市直机关;其他二十七人均为固建区直机关、事业单位录用。 “第一步仔细筛查限报专业的三个名额和录取情况,限报本身就有问题,”梁小秋道,“以其中市正府对外联络办公室招聘的公务员岗位为例,限报英语专业,条件是英语六级优秀,有一年及以上出国交流经历和半年以上支教经历,最终只有5个人报名,根据规则笔试前三名进面试,最后被录用的是笔试第三名。” 方晟皱眉道:“对外联络工作限报英语专业应该没错吧,英语六级成绩优秀、出国交流都是娴熟掌握英语口语的必选项,有何问题?” “英语专业毕业生应该按专四成绩衡量水平,拿非英语专业都能参加的六级考试成绩有故意放水之嫌,此其一;其二目前各学校都对大学生有支教要求,通常半个月到一个月即可,达到半年的几乎没有,除非想走工作保研路子,有故意卡脖子之嫌;出国交流也是这样,一般只交流一个学期。所以第一个条件是放宽标准,第二、三两个条件却卡住几乎所有考生,”梁小郑道,“调查组调阅了被录用者的档案,发现她专四成绩仅为补考及格,却正好有一年出国交流经历和半年支教经历,可以断定招聘条件为她量身打造!” “其他两例限报专业都是这样?”方晟问。 谷志伟道:“都是,且都规定笔试前三名进面试,而通常只招一个名额都按1:2也就是前两名进面试,可见组织者为保险起见真是煞费苦心。” “家庭背景查清楚了?” “外联办这个昨天上午叫过去做笔录,她很快说了实话,……”谷志伟没说具体想必拿出公安办案连哄带吓套路,把涉世不深的小女孩吓得够呛,“她没冒名顶替,但家里人通过很深的关系找到省领导打招呼,招聘条件就根据她的特点定制。为保证万无一失她还找了位打算出国的同学陪考,结果陪考的得了第一主动放弃面试,她则靠事先安排以面试高分力压第二名……” “哪位省领导?”方晟沉着脸问。 “伏……伏德康秘书长。”谷志伟提着一万个小心说,关于方晟在省常委会硬怼伏德康的轶闻他自然听说了,极不情愿卷入神仙打架是非之中。 方晟不置可否:“其它呢?” “另一位进市直机关的可能与……与呼申长有关……” “呼啸申长?” “唉,是的。”谷志伟是满肚子不想查到这一步。 方晟带着讥意道:“省领导打招呼的进市直机关,集团、市领导的关系就进区直机关,是这样吧?” 谷志伟带着愧意道:“固建重工那边情况太复杂,集团干部员工对外面防范意识也很强摸不到更详细的东西,只知道高管层有人插手但不知道哪些人……” 梁小郑递过去一张表格,道:“初步核实,市直、固建区直机关、事业单位录用的三十人当中有八人为冒名顶替,十一人存在明显的招聘条件量身定做,还有十一人从档案、资料和程序分析未发现人为操作痕迹,或许是正常录取……” “一次市级公考弄虚作假面达到三分之二,我们的公信力何在?法律法规严肃性何在?”方晟看着表格怒不可遏,“除了跑掉的,把那些人全部隔离审查,给我老老实实写汇报材料,什么过关什么放回家!” 这么一说谷志伟就听懂了,按方晟的意思汇报材料暂时都不可能过关,到等到后续更严厉的措施到位继续配合调查。 “好,我会把好审查关。”谷志伟应道。 方晟收起表格和材料,道:“所有调查资料严格保密,静等通知,我要跟省主要领导沟通一下再作决定。” 查到这个地步再往深处挖,至少涉及两方面问题: 一方面清退是肯定的,但要不要追究打招呼的省领导们的责任;另一方面如方晟所说市考出现三分之二严重作弊行径极为罕见,有必要查清楚这次省组织人事部门下拨编制的动机,是不是里应外合搞的最后大疯狂?因为此后为配合即将进行的改制,固建区所有编制不进不出全部冻结。 不管往哪方面查都不是方晟能够掌控的,必须在申委领导下由省纪委牵头负责。 谷志伟和梁小郑离开后,方晟看着桌上的表格久久深思。 虽薄薄一张纸,掂在手里却有千斤重啊。 走出校门的莘莘学子们,绝大多数象梁小秋一样无原则地信任公考的公平公正,根本不会想也不敢想居然有人明目张胆地犯这种阳光下的罪恶,简直……简直逾越了无耻的底线! 无须努力,只要拚爹,这样逆淘汰下的体制生态注定滋生出金宽和那帮花样美男般的蛀虫,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愤慨归愤慨,在谷志伟、梁小郑面前当然要做足姿态,但方晟很清楚即便证据确凿拿到迟顺鑫面前,也不会依着自己的性子穷追猛打,而是淡淡一笑轻轻放过。 为何? 在迟顺鑫的地位和身份看待问题不会执着于对与错、好与坏,非黑即白思维不适合高层正治生态。 首先前面方晟与伏德康发生过公开争执,偏偏现在查到伏德康插手公考,有无打击报复之嫌? 其次为一个公务员名额得罪一位资深申委常委,这笔账是否值得? 还有就是打招呼这种事往往没法深查,也查无实据,因为修为到伏德康的层次不可能亲自给某某打电话说有个人帮我操作一下,通常通过秘书转达领导的意思。 这里就有弹性空间了,一是秘书可能弄错领导意思,说了不该说的话;二是接电话的弄错秘书的意思,领导本来不是那个意思。 而且领导的嘴总比普通人大,不管吩咐什么事最后都要强调一句: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违规作业! 明明交代的就是违规作业,非要你不违规,怎么办?所有责任都与领导无关,自己扛呗。 最后则是公考舞弊属于特大丑闻,各地发现类似案件都习惯捂着压着防止成为众矢之敌,对迟顺鑫来说固建乱象已经够丢脸了,怎会自取其辱再吸引一大帮长枪短炮的记者呢? 以上都是迟顺鑫的考量,方晟却有另一番考虑。 第1560章、公信之源 方晟认为公考的公信力来源于何处?关键不在避免爆出丑闻,而是严厉的问责和查处! 如同高考,虽然屡屡有偷试卷、监考老师和考生作弊等新闻出来,但事后都查得翻天覆地牵连一大批人且遭到重责,照样维护了高考的公信力。 可以理解成,但凡考试都会有心存侥幸者、胆大妄为者试图投机取巧,只要建立健全法律法规并严格执行,就能保持考场内外的纯洁性。 如果说方晟采取的主动式,那么迟顺鑫会采取防御式。无论哪种方式更好,但迟顺鑫这一关肯定过不去! 这就是刚才方晟自信满满,事后却一筹莫展的原因。 缓缓起身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踱步,不知踱了多少圈突然站住,拿起桌上台历翻了翻,喃喃道: “再等等,再等等……” 接下来几天连续开协调会,联系原山各高校帮扶固建区中专、技工学校的问题。省属院校因为人事权在省教育厅,相对比较听话;部属高校特别是985、211牛皮哄哄,对于郁磊、方晟两位申委常委主持的高校联席会议,就派人事处长应付一下,校领导压根不露面。 与固建重工不鸟渚泉市委一个德性。 面对申委、渚泉市委的要求或许说请求,处长们哪敢表态,只能说回去后向校领导汇报请示。 郁磊是好好先生宽厚地笑笑说静候佳音,强势如方晟也拿这帮象牙塔里的官老爷没办法,只能把火力瞄准省属院校。 但设立分校、实习基地也不是省领导强行拍板就行的,同样需要奔波于京都各大衙门走一大堆流程,而且教育部有明确的衡量标准,一项达不到就打回票,不容商量。 想达到教育部那些标准,必须在软硬件等各方面做文章,不可避免要加大投入,改造改建、扩大规模,那就牵涉到省财政、省发改委、省税务等部门,又产生新的矛盾和问题。 ——很多体制外的人始终觉得当领导很容易,无非捧着秘书写的稿子读一读,开开会还有顺便打磕睡。其实不是,要想当一名——不谈优秀,起码是合格的领导确实很辛苦,单“协调工作”这项工作就充满艰辛与磨难。 ——当领导很多事可以做了算,因此体制外的人觉得很爽快。其实领导能够说了算的事都是小事,真正大事谁说了都不算,存在着各种制约与羁绊。而且真正到可以说了算的时候,往往不敢说了算。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陈大爷父子反映的问题各级领导都承认应该纠偏,可哪位领导敢说了算? 再举个例子,被郁磊作为人才引进的固重一校校长书计待遇问题,方晟虽把它提上日程,也没有轻易拍板。 整整纠缠了近一周时间,最后只达成两所省属理工院校在固建各建一个机械电子实习基地的初步意向,前提条件还要按教育部标准投入数千万进行软硬件升级改造。 尽管事务繁忙,郁磊还是抽空参与了大部分协商协调,引经据典耐心说服,晓之以礼动之以情,磨破了嘴皮子操碎了心,方晟觉得过意不去两次私下表示感谢。 郁磊叹道我在集团主管过教育,有段时间跟各个学校领导、老师们朝夕相处建立了很深的感情,集团改制中专技校前途渺茫教职工进退失踞我也很难过,只能尽力而为能帮则帮吧,不管怎么说总得让他们有口饭吃。 方晟最爱听这种朴实无华的话,土得不象出自申委常委之口,但从这段时期了解的情况看,很符合郁磊本性。 从担任小厂车间主任起,郁磊每天早晨上班前在小区门口只有六七张板凳的小面铺吃碗阳春面,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担任集团高管都没改变,风雨无阻。期间经常有人打趣提拔了、当大干部了起码加个荷包蛋,弄个雪菜肉丝什么的犒劳一下,他总是憨厚地笑笑说阳春面蛮好,能每天吃碗阳春面就是幸福。 小面铺老板脑子挺活络,在郁磊由小厂调到大厂跻身中层干部时竖了块招牌,叫做“老郁来面铺”,集团里很多员工觉得不妥,劝郁磊找老板说理把店名改了。他还是憨厚地笑笑,说人家赚点辛苦钱不容易,权当帮着打广告吧。 直到郁磊调到市里也搬了家,才改掉每天一碗阳春面的习惯。 也是出于感激之情,方晟主动提起两桩事,一是悬而未决的郑校长、季书计待遇问题,准备分两步进行,第一步暑假期间落实固重一校编制时按当初承诺在教育局挂职,顺便解决公务员编制;第二步按人才引进政策给予补贴并含住房补贴。 二是几年前在百铁大放异彩的五大事务所之一的鑫扬审计事务所已进驻固建重工,复审上年年报的审计报告同时将审计重点放到渚固重型机械公司,工作量很大估计六月底七月初才有结果。 郁磊道上市公司的账务非常复杂,单把来龙去脉理清楚就得大半个月,我怀疑鑫扬八成跟省城那些事务所一样跑跑龙套拿钱走人。 方晟笑道怎么会,那些人厉害得很,在百铁连个别领导把空调冰箱发票塞到高速公路维修项目列支都查得出,人家出具的审计报告一遍读下来等于给很多干部洗了两回澡。 那我就放心了,渚固…… 郁磊欲言又止,旋即被旁边校领导请示工作打断了。 一周下来唯一的好消息来自龙泽,气若游丝的苏若彤苏醒过来稍稍恢复了点元气,在于正的提醒下给方晟打电话报平安。 听着明显非常虚弱非常难受的声音,方晟心疼得揪成一团,都舍不得她多说话,连连说别耗神别用力当心扯动伤口,什么都别想安心养病,有空我去看你。 最后这句话有点虚伪。 官至方晟这样的级别,远远不比在黄海、江业那时自由,随便编个理由失踪两三天都没事。例如稀里糊涂陪爱妮娅回老家当了回货真价实的新郎倌,就一夕之欢又多了个儿子,想想简直是荒唐透顶。 如今不同,只要出渚泉就得属地报备,行程超过一天要直接向迟顺鑫请假并说明原因,如果频繁私假外出迟顺鑫不会拿他怎样,但钟组部很快会找上门来。 而且地位越高越注重安全,历经多次九死一生后方晟也怕了,无论去哪儿鱼小婷寸步不离左右,人多的地方还要带上老吴小吴,超过五十人以上的公开聚会、大型会议另配精锐特警在外围保护。 和这些人跑到龙泽看望苏若彤,这是个极其糟糕的想法,也就方晟说说、苏若彤听听罢了。 六月上旬高考结束,高中老师们自以为暂时脱离苦海,又纷纷打听学校转轨与编制的事儿,多方压力下张荦健和王台又捧着笔记本来到书计办公室。 没办法,好文章都在方晟肚里搁着。 方晟微笑着先谈别的:“审计组进驻后各方面反映怎么样,集团配合得还好吧,有没有发生摩擦什么的?” “大的矛盾没有,但小摩小擦、争执不下屡有发生,如荦健同志所说一丝不苟拿制度条文套实际操作,每个单位都客观存在打擦边球、运作不规范情况,问得上起火来说几句也正常。”王台道。 方晟道:“动真碰硬的审计触及灵魂,要想和谐共处是不可能的,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只要别打起来就行。” 张荦健略一沉吟,道:“不知审计组有没有向您汇报,期间发生过一次集体食物中毒事件,险些把所有审计人员全撂倒……” 目光一凝,方晟道:“怎么回事?警方有没有介入调查?” “原因倒是挺简单,”王台道,“审计组出于安全考虑进驻后就要求单独开伙,对了,伙食标准也比普通员工稍高点,天气太热,为审计组贮存食材的冰箱又出了点故障导致部分肉食变质,事后集团后勤部门开除了两位临时打杂人员,给予食堂负责人、厨师等行政和经济处罚。” “开除的总是临时工。”方晟嘲讽道。 “越想把事情做好越容易出岔子。”张荦健也有帮着说话的意思。 方晟点到为止不多纠缠,转入正题道:“高考虽然结束,中考仍处于冲刺阶段,小学、幼儿园也都没有放假,我的想法是还得缓缓,等到七月中旬着手处理解决,争取八月中旬前全部到位。太早了,教职工们都不安心,教学质量肯定受到影响,那是对学生们的不负责任。” 王台委婉地说:“虽说七月中旬,但整体规划和实施细则最好提前酝酿,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哪是什么新课题,内地教改方案在网上一搜一大把,只要大方向确定下来随便抄抄改改就行,秘书搞的套路我都懂,”方晟失笑道,“我担心的是东西过早出台免不了泄露出去,到时市委市正府会很被动。” 张、王两人内心明白眼下方晟在渚泉一个都不信,所有核心决策都藏在肚里直到需要的时候才吐露,不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以免落得明峰的悲惨结局。 “可是……” 张荦健斟酌片刻还是多说了一句:“市委市正府最好拿出框架性、原则性的指导意见,要不然从市到区教育局领导茫然不知所措,教职工们表面上专注教学工作实质忐忑不安,有个东西供大家讨论总是好的,方书计认为呢?” 第1561章、相互攀比 王台坐在旁边微微不安,下意识并拢双腿轻轻啧了下嘴。 新任市委书计的脾气经过几个月以来共事,从省到市两级干部都大致把握到其特点,即遇强则强宁折不弯,正面杠起来火星四溅;放软身端跟他好言好语协商,反而能收到更好的效果。 关于教改和教师编制,方晟已经说了方案暂时不提,刚才张荦健的话就有点强人所难,不依不饶的意味。 然而出乎意料方晟居然没生气,微微笑了笑道:“框架、原则其实都在固建重工改制大方案里,大家一直没仔细推敲罢了。” “是吗?” 霎时张荦健和王台有点狼狈地对视一眼,其实都没听懂对方话里的玄机。 方晟收敛笑容竖起手指头道: “第一固建重工为什么要改制,它太大太杂什么都做结果造成主次不分主营业务上不去形不成拳头产品,所以拆分开来各行其道,集中精力做专业的事。固建学校也是,从幼儿园到高中大而全,我不信固重一中的郑校长季书计既能抓高中,又会管理幼儿园,完全不同的教学方向嘛。” 张、王不禁笑出声来,王台道: “幼儿园是有必要分离出去,内地没哪家幼儿园跟中学一块儿管理的。” “这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教育部明确提出九年制义务教育,什么意思?小学六年初中三年是义务性质必须确保,幼儿园不在里面,高中原则上也不在里面,因为从初中到高中有个分流的过程,近半学生去了五年制大专、小中专、技工学校。” 听得口服心服,张荦健点头道:“方书计指出了固建区学校存在的通病,那就是大而全,一包到底,保留着几十年前教工子弟学校的旧传统。” 方晟只说不评,又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点是合理框架下的市场化,固建重工要面向市场,学校也要适应时势作出一些调整以满足不同层次需求。还拿幼儿园举例,上次我在固重一中看到一间教室有50个座位,据陪同人员说有的教室甚至坐到将近60个孩子,我的天,黑压压60个孩子什么场面?老师能关注到每个孩子的微表情吗?万一有传染病岂不迅速蔓延开来?沿海省份小班制都不超过25人的!我的意思并不是一刀切都实施小班制,那样又产生师资力量不够、教学硬件跟不上等问题,而是分层次逐步过渡,搞一些小班供有需要的家长选择,如果经济情况不允许或觉得应该让孩子吃点苦,或不介意大班也可以继续。” 王台拎出这番话的重点:“把幼儿园从学校剥离出来先行探索市场化转轨,影响面不大,又切合众多家长需要,现在都舍得在孩子身上花钱。” “也要保留一至两家公立性质的幼儿园吧?”张荦健道。 方晟摆摆手不探讨细节,继续说:“小学、初中同样能搞一些硬件设施好教学理念先进的私立学校;高中除了公费部分,不妨向沿海省份学习尝试类似‘中澳班’、‘中美班’等专门为出国读大学服务的班级,费用高昂但肯定有家长付得起——出国费用更高,在国内一年七八万算啥?” “七八万一年?” 张荦健和王台都咋舌不已,方晟道: “如我上次在固重一校所说,私立学校在经营、教学、人事、财务等方面相对自由,教职工收入比较高但肯定很辛苦,压力也大;公立学校胜在稳定但也不是高枕无忧,从京都不时传出的教改方向来看,聘任制、末位淘汰也是大势所趋,且收入按事业单位标准略低于公务员,可谓吃不饱饿不死。对上万名教职工来说也存在多种选择问题……” “就怕教职工们一窝蜂往同一个方向跑,比如都求稳想留在公立学校。”张荦健面有忧色道。 “到时会公布公立和私立学校的名额供教职工们权衡,报公立的多了就竞争上岗,考专业文化;报私立的多了就择优录取,哪位老师教学水平怎样系统内都清楚,”方晟道,“如同高考填报志愿,既尊重主观意愿,也要具备客观实力。” 说到这个程度张、王终于豁然开朗! 闹了半天还是方晟在区直机关编制问题上用的套路,不搞一刀切,但左一刀、右一刀分化和削弱整个群体诉求,在不得罪绝大多数人的前提下适度分流,继而达到平息争端、彻底解决矛盾的目的。 张荦健默然不语,王台由衷地说: “回顾去年市里想搞一刀切,看似坚持原则实质是懒惰心理在作怪,没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沉下去切实面对基层利益诉求并结合当今主流发展趋势拿出合理方案,方书计为我们、为市领导班子做了表率,值得大家学习,真的!” “是啊,现在看来我们要做的事还是非常多,但更有信心了。”张荦健不得不附合道。 方晟微笑着结束谈话,两人离开时快要出门刹那,方晟突然道: “荦健留步,有件事……” 王台猜到书计要跟市长单独谈话,知趣地快步出门。 “视察固重一校的时候,学校主要领导向我反映了桩历史遗留问题……” 没等方晟说完,张荦健道: “老郑和老季的人才引进待遇没到位是吧?不错,悬在半空好几年了始终没能落地。” “卡在哪个环节?” “说起来他俩是郁磊申长在集团主管教育时引进来的,手续办到一半移交到我面前,”张荦健边回忆边说,“我看了看档案,再了解当时固建区学校情况后没敢签字,事情也就搁了下来,再到后来接手的更不会承认了。为这事郁磊申长打过几次电话,也……也发过脾气,唉……” “为什么不敢签字?”方晟不动声色问。 “一是依据不足,当时集团没有出台教育人才引进规定,等到谈妥此事开始操作时也意识到问题,匆忙发了个实施细则,用民间的话来说叫做先入洞房后登记,明显逆程序操作;二是材料不全,没有完整的会谈记录和引进协议,等我索要时才补了个师范附中参与的三方协议,又是显而易见的补充材料……” 方晟不以为然:“作为探索性做法可以行动在前完善规章制度在后嘛,谁都预见不到前面的路有多长。” 张荦健道:“最要命的是第三点横向比较存在一碗水端不平现象,小中专、技工学校需要既有实践经验又有理论素养的人才,这类人才要么得到重用转入行政管理岗位,要么在大厂、基地和研发方面成为骨干,都不愿意到学校教书——在他们看来等同于被打入冷宫永无翻身之日。集团没办法想出‘人才交流’一招,凡寻求进步的技术人员都必须有任教经历,总算部分解除技工学校老师荒的问题,也通过这种方式半强迫半做思想工作地留下少数……” “哦,”方晟听懂张荦健的潜台词,都是人才,凭什么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享受那些特殊待遇,集团内部的一无所有!遂问道,“以‘人才交流’留在学校的有多少?” 张荦健在笔记本上找了会儿,道:“五六十个吧,真的都是各个小中专和技工学校中坚力量,如果每人分套房子,恐怕得包两幢楼!” “那不现实,本来我就没打算给房子而考虑房补形式。” “他们有一点硬气,就是从集团技术岗转到学校时都签了‘人才交流协议’,完全符合郁磊申长出台的实施细则中列举的条件。” 得,张荦健的话合情合理,有根有据,这事儿又搁浅了。 在现行体制下做事真难啊,不做啥问题都没有,你好我也好大家都好;大胆探索了、付诸实施了,马上冒出这样那样的羁绊,叫你寸步难行。 你说人家在刁难,人家没说错半个字; 你说人家无理取闹,人家说的话都占着理。 方晟默默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等学校转轨完成后,把郑、季两位校领导在区教育局兼个职务,人家原来是省级事业编制,转到固建一校成了不伦不类的区属教师编制,明显吃亏了嘛。” 皱眉思考了半分钟,张荦健道:“固建几所学校转轨后校领导肯定要重新洗牌,郑、季这对黄金搭档必然拆开来分别主持工作发挥更大作用,到时是一个进区局领导班子一个享受待遇,还是怎么统筹再看情况吧。” “要是升学率再漂亮点就更好安排了。”方晟颌首道。 张荦健赶紧把这件事记了下来,日后主持转轨大局时是要兑现的。 趁他埋头记录时,方晟闲闲问了一句: “固建重工到底谁在当家?每次领导小组开会尹荣说得比较多,情况了如指掌;沈煜能听说平时一年到头都在京都休养,好像场面上话还能应付,一涉及具体内容就不行了。荦健是从集团出来的,应该知道内情吧?这可是涉及改制大事究竟谁拍板的问题啊。” 脸上浮现一丝苦涩,张荦健边合起笔记本边道: “一言难言啊方书计,本质上固建跟地方没有两样,就是一个生态链俱全的小社会。至于改制工作我的原则是小事跟尹荣对接,大事问过尹荣后再征求沈煜能意见,两人态度一致才行……那边有个会议要露下面,先走了。” 说罢匆匆离去。 好圆滑的说辞啊!方晟看着他的背景呆呆出神。 第1562章、儿女满堂 京都中考一结束,方晟便悄悄来到临海的省城轩城,下飞机后早已提前打前站的鱼小婷会合,驱车直奔润庄县的海边生态度假村。 度假村提前三天对外歇业,理由是省里重要接待活动。度假村四周24小时不间断警车、警队巡逻,进出的后勤保障车辆都有警察押车全程录像。 进大门时出具爱妮娅亲手签发的“邀请函”,几经核实后才挥手放行,住入熟悉的11号复式别墅,共有四套家居式房间,不消说鱼小婷主动住到最西侧房间,而把位于上首的东侧房间给了方晟。 换在平时鱼小婷根本不必客气,要么干脆住一间,要么住到隔壁其实还是睡一块儿——她喜欢被方晟搂着的感觉,让她很有安全感;方晟喜欢她冰凉丝滑的**,哪怕不欢爱摸在手里都是享受。 两人相得益彰。 今天不行,傍晚赵尧尧就会过来! 贵妃当然要让着正宫,何况鱼小婷要搂心爱的小棉袄好好热乎一回。是的,赵尧尧带着楚楚、越越从伦敦回国,并特意先在京都机场转机,以中考结束出来放松的名义把小贝一起带了过来。 说起来有趣,越越和楚楚朝夕相处姐妹情深,可越越居然没跟小贝见过面。当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孩一起甜甜叫“哥哥”时,小贝竟有点腼腆。 “约的几点?”赵尧尧问。 “七点左右,可能不会很准时……” “都安排好了?” 方晟都没勇气答应,脸颊有点发烧。 赵尧尧嗔怪地用手指点点他额头,道:“为了满足你的小心愿,爱妮娅不知要多费多少脑细胞,大概心里在嘲笑你幼稚吧?” 敏感话题方晟不敢接碴,含含糊糊挤了点笑。 “你带孩子们先过去吧,我跟小婷聊聊。”赵尧尧漫不经心道,随即款款走进最西侧房间。 “走,孩儿们!” 方晟手一挥笑道,瞬间有孙悟空在花果山率领一帮猴子四处嬉戏的感觉。 从11号别墅到餐厅包厢短短距离,小贝已经弄清楚状况:这个和楚楚形影不离的小美女真是亲妹妹! 因为她敢象小宝一样毫无顾忌地叫“爸爸”,叫得还很亲热,显然平时经常叫! 在方晟的所有孩子当中,小贝最为敏感和感性,在某些方面也最象方晟,一番分析推理后得出结论: 此行不只是“中考放松”那么简单,连妈妈都不出席的晚宴,说明爸爸要做大文章! 什么大文章呢? 小贝进一步推测妈妈之所以不出席是不方便,因为妈妈只是自己和楚楚的妈妈,不是别的孩子的妈妈,可爸爸只有一个就是方晟。 由此可见除了越越,还有同父异母的孩子,妈妈不想看到那一幕所以回避。 会不会就是小宝?想到这里小贝释然。 小宝妈妈是啥身份,小贝自然已经了如指掌。这些年来从家中长辈隐隐约约的谈论、同学朋友之间含沙射影的暗示——京都圈子同样存在于学校,小贝知道妈妈与小宝妈妈具有某种心结,十多年来始终没有释怀。 或许正是妈妈远遁海外的深层次原因吧。 但小宝那位强悍的妈妈也不会露面吧,否则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孩儿们”,可能会当场发飙,听说她发飙很厉害的…… 注意到两位妹妹之间聊天时都习惯用英语,小宝不甘示弱也加入其中,一说才发现原来并不比她俩差——他所在的学校师资力量堪称“顶配”,从初一开始英语课全程英语,不说一个汉字,在此训练下综合素质远远优于同龄孩子是必然的。 听着身边蹦蹦跳跳的儿子女儿们全程英语交流,方晟又欣慰又好奇: 待会儿phoebe出现的话,说英语还是德语,或者普通话? 是的,今晚phoebe也会来。 要不然爱妮娅岂会苦心费诣承办这样风险性极高、难度极大且吃力不讨好的活动?远的不说,要是没接到邀请的白翎、蒙在鼓里的徐璃听到消息,肯定会迁怒于她! 所以赵尧尧提到爱妮娅,方晟不敢吱声。 来到餐厅自助区,负责在门外迎客的是爱妮娅的秘书,而负责从厨房传菜到包厢的则是爱妮娅的两位贴身警卫。 事关重大,必须由最信任的心腹顶上去。 方晟和小贝、楚楚、越越七扯八拉闲聊了四五十分钟,外面夜色悄然降临,一辆暗灰色商务大巴轻盈停在餐厅门口,依次下来三个人。 秘书上前说了两句便坐商务大巴飞快地离开。 看着三人往餐厅里走,不知为何久经沙场的方晟竟然有点紧张,唰地站起身努力平抑气息,道: “请进!” “嘻嘻……” 为首大男孩呼啦推开门,叫道,“爸!我就猜到是您!” 后面还跟着两个男孩,一位是很久不见的臻臻,一位是从未见过的phoebe! 两个男孩迟迟疑疑看着方晟,嘴唇蠕动却不知如何叫法,毕竟这样的场面太意外,小小年纪还没学会如何应对。 臻臻隐隐知道家里那个“爸爸”不是“爸爸”,偶尔见面、视频常见的“叔叔”恐怕才是“爸爸”,但妈妈从未说过,自己也不好确认,但此刻“叔叔”又叫不出口。 phoebe刚刚在车里已从妈妈那边得知今晚要跟“爸爸”见面,却没想到包厢里有这么多孩子,一时间都懵了——“爸爸”身份不是极端秘密吗,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小宝的出现,小贝有思想准备,可楚楚、越越都听呆了:原来“爸爸”还有自己从没见过的儿子! 同样越过方晟看到两个明眸善睐、活泼可爱的小美女,小宝等三个男孩也呆了,打量身上皱巴巴还有汗味的球衣,恨不得都钻地下! 当然穿着球衣啊! 小宝、臻臻多年来都在京都碧城足球俱乐部接受训练,很巧俱乐部教练、助理教练、营养师、按摩师等全套班子都来自德国,时间呆久了小宝、臻臻等孩子德语已具备本科水平,可以流畅自如地与德国教练研讨战术安排,导致俱乐部为少年队配备的德语翻译转到成人组去了。 phoebe从小在德国长大,耳濡目染也对这项世界第一大运动产生兴趣,此次就是利用德国中小学长假跟随当地有家著名的俱乐部少年队来华访问兼旅游。 不消说,访问本身就是爱妮娅策划并推动的,她利用多年前访问德国结识的正坛人脉牵针引线,多方撮和才得以成行。 无它,一颗隐秘的、挚爱的、可怜的母亲的心啊! 在爱妮娅而言已经很有定力了,纵使空降临海成为主政一方的诸侯也未轻举妄动,而等逐个清除省商会在省高层的势力、把常天等人打得奄奄一息,牢牢掌控临海局势时才谋划与儿子万里相会的方案。 不料临门一脚时本应该以配角即“爸爸”出现的方晟可恶地加戏,异想天开要搞“全家福”! 对于这样的无赖,爱妮娅银牙暗咬之余也无计可施,只得含恨答应,唯一条件是:只有孩子,妈妈们一个都不准出现。 也不能出现。 譬如白翎是动辄掀桌子的主儿,要是得知臻臻果然是方晟的种,而爱妮娅果真跟他也有一脚且居然生了个儿子,肯定勃然大怒! 樊红雨想必不肯露面,不然即便遮遮掩掩也瞒不过冰雪聪明的赵尧尧,怎么撒谎都掩饰不过去。 思来想去,包括爱妮娅都不出现是最佳策略。 在赵尧尧看来方晟无非是想背着白翎让小宝跟小贝等团圆,臻臻和phoebe都是陪客用来作掩护的,明天要打友谊赛今天傍晚一起热身嘛。 俱乐部少年队的行程很紧张,今天上午抵达轩城中午省体育局设宴款待,临近尾声爱妮娅出其不意露面敬酒,然后顺势在酒店利用少年队午休时间与儿子相聚;下午少年队与从京都赶来的碧城俱乐部球队会合,一起适应球场、赛前热身,结束后小宝等三人都没来得及冲个澡就被车子接过来,理由是陪同phoebe到居民家近距离体验生活。 没料到是这样的场面! 看出三个儿子的窘迫——在两位陌生美少女妹妹面前居然如此狼狈,有违他们所受的教育,方晟爱怜且善解人意地说: “瞧你们满头大汗的样子!二楼有盥洗室,都去冲一下吧,衣服准备好了。” 冲澡时臻臻和phoebe仍无头绪——除了小宝,其他孩子他俩都没见过所以一头雾水;小宝却跟小贝一样具备方晟与生俱来的缜密的推理能力,立马想到两个问题: 1、为何专程从京都飞到轩城打比赛,这一点在飞机上小伙伴们就议论纷纷,因为在足球项目——好吧,几乎所有体育运动方面临海在内地排名都是倒数,足球俱乐部、梯队培养、市场培育等方面都乏善可陈,实在看不出组织这场少年队友谊赛的意义。 何况明天上午踢完比赛后中午就飞往京都,下午畅玩旅游景点,那么为什么不索性从德国直飞京都,岂不省了车劳舟顿?最后有个小伙伴老气横秋说临海有大金主赞助呗,不然谁负责德国客人的旅游费用啊。 2、小宝知道小贝有个在英国的妹妹——公开身份的妹妹即楚楚,也知道楚楚还有个妹妹叫越越,同样叫方晟“爸爸”。再联想到自己的身份,虽说在京都属于公开的秘密,但秘密就是秘密,大家即使都知道也不会在公开场合说出来。 第1563章、天伦之乐 然而自己来了,那个妹妹的妹妹越越也出现了,餐厅却只有方晟一个人,可想而知今晚环绕在周围的都是…… 都是方晟的儿女,自己的弟弟妹妹! 念及此小宝有点头晕,特意把头凑到冷水笼头下冲了会儿;无独有偶臻臻也在冲凉,大概此时晕的程度不下于自己吧。 小宝、臻臻、phoebe梳洗得清清爽爽换了新衣服下楼时,晚餐菜肴陆陆续续端过来。考虑到英国、德国孩子的用餐习惯,方晟有意安排成自助餐形式,想吃什么挑什么,无须拘礼。 孩子到底是孩子,站在一排排美食面前很快忘了刚才短短的尴尬和不安,叽叽喳喳研究菜肴糕点优劣,忽儿普通话,忽儿英语,忽儿德语,把方晟听得晕头转向,但此时的他听不懂也笑,简直前所未有的幸福、史无前例的开心。 真心希望这一刻可以永恒! 选好后六个孩子围坐在圆桌边,都特意拿杯子倒了点饮料,没急于开吃而是等坐在中间的方晟说话。 都是什么家庭、什么环境教育出来的,又都是谁的孩子啊,这会儿不管有没有洞察真相,起码都悟出今晚不是来吃自助餐,而是很正式的晚宴。 方晟端着红酒环顾儿女们,想说话突然间鼻子发酸、声音堵在嗓子眼发不出声。 实在不容易啊,以46岁的年龄便能实现当初“儿女同堂”的梦想,把六个孩子(除徐璃生养的)聚到一起,尤其有两个应该永不见天日。 这样的相聚又非常奇特,除了楚楚和越越朝夕相处,儿女们相互之间形同陌路,甚至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phoebe跟所有人都不熟,包括方晟; 臻臻因为与小宝同在碧城俱乐部踢球而认识,仅仅认识平时都不怎么说话; 六个孩子当中只有小贝和楚楚是嫡亲兄妹,平均下来顶多一年见一次面,要谈普通家庭那种血缘关系,还不如楚楚与越越俩更亲近。 年龄倒差不太多,基本在黄海、江业、顺坝期间生下的。小宝最早是为长子,其次小贝,再次臻臻,之后依次是楚楚、phoebe、越越。 本来在方晟印象里总觉得phoebe最小,那是受爱妮娅误导,因为六个孩子当中得知phoebe的存在最晚,其实按照时间线是这样的: 小宝最早,是白翎利用赵尧尧去香港培训期间偷偷刺破安全套,珠胎暗结,然后隐居到深山基地生小宝; 这期间赵尧尧从香港回来与方晟结婚,在潇南医院生下了小贝; 于铁涯、邱海波、樊红雨等京都三人组空降黄海,宋仁槿性癖好异于常人,宋樊两家急着要孩子可初恋情人避而不见,无奈之下樊红雨给方晟下药求子,不料一次没成功再跑到梧湘两次、三次……还好,后来生下臻臻; 仔细梳理,赵尧尧是在他担任江业县长时第二次怀孕的;而陪爱妮娅去黑潭山结婚度过完美的新婚之夜,则是费约落败,自己转正为县委书计之后; 越越……是鱼小婷完成在顺坝任务、与白昇离婚并退役准备隐退前悄悄播种,之后引出举世震惊的分娩夜大逃亡! 古怪的是,在座六个儿女都不姓方! 按约定小宝姓白,小贝姓于,臻臻理所当然姓宋; 本来赵尧尧、鱼小婷都亲口答应女儿姓方,爱妮娅连儿子的名字都取好了,号称要列入方家家谱,可惜的是三位都在欧洲,只有英文或德文名字。 不用说,徐璃的孩子将来必定姓徐,否则那位神秘的外公断断不可能答应将铁旗杆巷作为她栖身之处。 姓氏问题倒不在方晟考虑之中,他从不介意儿女跟谁姓,血缘这个东西是非常神秘的,不管姓什么、身处何地总会产生天然的亲近感。 看着六双乌溜溜天真稚气而又可爱的眼睛,方晟一再稳定情绪,带着和煦的微笑道: “孩子们,今晚是一个难得珍贵而又特殊意义的party,我都不确定以后有没有第二次机会再坐到一起……今晚又是一个神秘party,孩子们要把它当作themostsecret,出了门之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记住我强调任何人,没有例外!包括人数、身份、谈话内容,孩子们能做到吗?” “能——” 小宝等人大声应道。 到这个时候,包括phoebe在内都明白了聚会的真正内涵,即今晚是“爸爸”所有孩子的全家福,即便属于不同“妈妈”。 意义是什么?大概唯独phoebe有些懵懂,在他心目中爸爸妈妈只跟“神秘”划等号,并无其它含意。 小宝等五个孩子则清楚方晟的身份与地位,也从家人、亲朋好友嘴里隐约知道他叱咤风云的能力,在他(她)们心目中爸爸一直是极为尊重的存在。 尽管都还小,特殊家庭特殊背景以及优秀遗传基因决定了他(她)们拥有超过同龄孩子的心智和深沉。 这一点毫无例外都源自方晟。 所以哪怕中文稍弱些的phoebe都听懂“爸爸”强调的潜台词:今晚聚会的详情在妈妈面前都不准泄露。 至于怎么掩饰——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就不是方晟亲生的! 方晟一一扫过去看出儿女们都领悟的神情,心中欣慰,继续道: “这些年来孩子们都辛苦了,都很不容易。由于种种原因我对孩子们关心照顾不够,我要自责,更要说sorry,以后我会设法多联系孩子们,我的手机号孩子们都背下来有困难就直接打,没关系的……” 他把手机号连念两遍,然后抽最小的越越背出来后笑笑,又说: “小宝是大哥哥,给我听好了,从现在起由你负责建群跟弟弟妹妹们保持联系,呃,还是themostsecret,仅限我们七个人知道,明白吗?” 瞬间热血沸腾,小宝腾起站起身响亮地应道:“明白,爸!” 方晟笑着摆摆手道:“这不是白家,动不动就起立立正,坐着好好说话别把妹妹们吓着了。” 楚楚和越越笑得搂成一团,越越调皮地学舌道: “报告我要吃饭。” 臻臻边笑边摇晃双手说:“不是不是,应该说‘开饭’!我在外公家都是这样子……” 说也奇怪尽管见面次数寥寥,餐桌上基本陌生面孔,天性如樊红雨谨慎小心的臻臻却格外放松,想说就说。 孩子们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方晟陪他们一起笑,然后说:“群将永远存在,以后你们之间有事都在群里说,需要帮助、发生矛盾也在群里解决,不准用别的方式,小宝要监督好,谁犯规就向我报告。” “好的,爸。” 这回小宝没站,孩子们也没再笑话他,稚气的脸上不约而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换寻常人家这样年龄段的孩子,方晟说的这番话听就听了根本不会往心里去,但他们不一样。 他们都是方晟的孩子! 他们都是方晟与智慧、勇敢、果断、精明的另一半的结合体! 他们从诞生起就各自肩负重任,将来会有令世人瞩目的非凡成就! 他们在认真思索:都是学生,天各一方,平时根本连见面机会都没有,哪里有事?哪里会需要帮助、发生矛盾? 那么很简单,方晟是说遥远的未来! 当他们翅膀硬了在各自领域崭露头角、披荆斩棘前进过程中,不管出现什么状况都必须在“群”,也就是以方晟为中心的大家庭内部解决,绝对不可以把矛盾公开化、扩大化。 小宝、小贝、臻臻三个大男孩基本领悟出来了,phoebe和两个女孩因为文化和理念原因似懂非懂,隐隐意识到一些东西。 也就因为方晟当众吩咐实质是确立长子威信,小宝将他的嘱托铭记于心,从此真象大家族长子似的毅然挑起了千钧重担。 气氛好像有点严肃,方晟接着放松语调道: “下面我按照年龄来一一介绍,介绍完之后其他人都要上前拥抱,在他(她)耳边轻轻说自己的名字…… 越越拍手叫好,无邪地说:“爸爸,我能不能吻一下哥哥们?” “可以呀,”方晟笑道,“先说小宝,高一学生,足球前锋,擅长擒敌拳、柔道、摔跤、骑马,爱好航模、机器人开发,将来志向是成为优秀公务员,造福社会!下面拥抱开始……” 孩子们都嘻嘻哈哈上前,小贝很正式地绅士般轻轻抱一下报上名字;臻臻和phoebe毕竟傍晚一起训练过,大大咧咧搂一搂顺手捶一拳;楚楚和越越别具匠心一左一右在小宝脸颊上“啪”地印了个响亮的吻,倒把小宝闹了个大红脸。 随着介绍的深入餐厅里气氛愈发地热闹,六个孩子完全甩掉拘束开心地大笑大叫闹成一片,偏偏轮到最小的越越时提要求: “哥哥们也要吻我!” phoebe倒显得久经沙场,动作娴熟地吻了吻越越的额头然后搂着她的腰飞转了一圈,越越兴奋地尖叫,说: “还有三位哥哥也要这样,好刺激!” 见小宝等一脸窘态,方晟打趣道:“越越别为难他们了,手都不晓得往哪儿放,上高中的男生了居然没跟女孩子跳过舞,真丢人!” 越越反应极快,立即诘问道:“爸爸什么时候跟女生跳过舞?” “呃——”方晟愣了愣,“学校组织,嘿嘿嘿……” “爸爸读高中有女朋友吗?”越越越问越快,真有鱼小婷之敏捷锐利。 第1564章、诛心之辞 方晟慈祥地说:“中学阶段正是认真学习储备知识的关键时候,怎么能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交朋友上面呢,所以……” “我和苏菲交朋友没影响学习啊,课后一起散步、讨论课堂问题还相互监督自习,成绩还有进步呢。” phoebe可不管父亲的尊严,认真反驳道。 方晟一愣:“嗯……” 面对在欧洲长大的孩子他总有无处借力之感,感觉不知说什么才好。偏偏楚楚又跳出来打岔,笑咪咪道: “苏菲一定是位漂亮迷人的女孩,你们……” 她轻轻地phoebe耳边问了句什么,他面不改色道:“我可以用德语回答吗?” “可以!” 小宝等几个小脑袋都凑过去,小贝见状也往那边跑,被方晟一把揪住,没好气道: “你又不懂德语听什么听?” 小贝道:“看他们的表情还猜不到吗?真是!” 甩掉他的手兴冲冲钻进圈子里,方晟倒成为圈外人士了,想想哑然失笑。 六个孩子围在一起轻声越嘀咕越起劲,过了会儿方晟居然依稀听到“周小容”三个字,猛吃一惊,喝道: “德语课上完了?都回座位!” “是——” 孩子们一个个嘻皮笑脸归位,刚开始的规矩和拘谨早抛到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诡谲和调皮。 唉,孩子的天性啊,父威荡然无存。 “开饭!”方晟简直拿他们没办法,只得装模作样命令道。 孩子们又是哄堂大笑,然后纷纷抗议菜已经冷了,不等方晟开口便端着盘子四散开来,又把他孤零零扔在圆桌边。 “小宝,给我盛点白菜心。” “小贝,老爸想吃南瓜粥要稀一点。” “楚楚,夹块剁椒鱼头……什么叫剁椒?臻臻告诉她!” 很快一个个小碟子摆在面前,越越象模象样地替爸爸铺好餐布,楚楚则体贴地送来了各式调料品,享受着儿女们的服务,方晟整个人简直如同泡在蜜糖水里,每个毛孔都透着惬意和喜悦。 这就是天伦之乐啊! 接着边吃边聊,方晟是什么口才,既善于调节氛围又能兼顾全局,使得每个孩子都觉得自己被关注,开心且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笑声不绝于耳。 然而幸福时光终究是短暂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晚上九点整还是那辆灰黑色商务大巴悄然停在餐厅门口,爱妮娅秘书很有技巧地闪了一下—— 正好让面朝门口的方晟看到,又迅速消失不打扰他的雅兴。 唉,就让欢腾温馨的一幕永存心底吧。 强忍惆怅,方晟把小宝、臻臻和phoebe送到门口,拥抱作别时特意提示道: “themostsecret!” 三个男孩同时做出ok的手势,边挥手边上了车。 看着车子渐渐驶离视线,突然不知触动心底哪根弦,方晟怔忡地落下几滴眼泪! 还没来得及收拾心情,小宝和两个妹妹蹦蹦跳跳过来,好像在商量谁睡谁房间的问题,赶紧掩饰性擦擦眼睛率着他们返回11号别墅。 小宝真是累了,回房后洗了个澡便独自入睡;越越当然黏着鱼小婷;楚楚在伦敦基本和越越一个房间,今晚难得爸爸妈妈相聚非赖着睡一块儿,方晟拿她没辙只得答应。 直等到楚楚沉沉睡着,方晟做了个手势两人轻轻来到隔壁房间,见小贝熟睡正酣,再转到中间空着的房间,会心一笑,赵尧尧徐徐褪掉睡衣接受狂风暴雨般的洗礼…… “如果每晚都这样,我大概……女人做这种事太多也会亏的,”事毕骨酥筋软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的赵尧尧幽幽道,“铁打的小婷受得了吗?” “今不如昔,还有工作太忙也……”方晟一言蔽之转而道,“今年以来全球范围内出现金融危机的阴影,伦敦作为曾经的金融中心必然受累,你那边怎么样?” “我……我先睡会儿……” 方晟还想再说什么,赵尧尧累得眼皮都睁不开香甜地入梦了。没办法,自己干的坏事还得自己收拾残局,方晟只得吃力地把赵尧尧背回东侧房间,防止楚楚一觉醒来发现爸爸妈妈不见了。 第二天清晨,赵尧尧悠悠睁开眼还是觉得全身酥软一点劲都提不起来,遂取消在伦敦坚持的晨跑,半倚在床上轻声说话。 “伦敦的资产别担心,几年来我一直布局低估值产业链和高科技尖端企业,一高一低资产组合具备抗击风险的能力,”赵尧尧道,“从香港那位打包买来的资产很不错,趁着前年有一波反弹我出掉部分回笼了几十个亿现金。世界格局变了,昔日老大已渐失霸主地位,在正治和地缘关系方面的影响我不清楚,但必将导致经济特别是金融体系结构性动荡,产生难以预测的后果,唉……” 方晟赶紧道:“俗话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我是土财主心态,觉得要么全部兑换成现金藏着,要么大笔购买黄金。” “一个货币贬值会让我们十年努力化为泡影,反正发行权在正府手里,无论大量滥印滥发还是象俄罗斯那样直接宣布旧币作废、凭身份证限量兑换,都足以让我们心疼得晕过去。”她半开玩笑半当真道。 “噢那倒也是,如果象民国那阵子扛着一麻袋纸币去买米都不够,账面财富简直就是浮云!买黄金,最好买黄金!” “以我们拥有的资产,全世界哪有足够实物黄金来对应?你敢到美国肯塔基州诺克斯堡军营搬金块吗?”赵尧尧摇头道,“黄金只能暗中出手稍稍买点,唯一出路还是布局固定资产、公共设施和高精尖产业,将来即使打仗也能从军工生产当中分一杯羹,在此过程中忍受一定程度贬值也是必然的,前提是去杠杆挤泡沫轻装上阵。” 方晟感慨道:“尧尧真是屈才了,你应该坐刘首长的位置!” “两码事儿,我的性格做资产管理还可以,混官场可不行,缺乏你的机敏通达和睿智深沉。还有,治理大国哪象做企业一心盯着利润?必须考虑到方方面面因素,很多时候赚钱倒在其次。” “对,国家利益始终放在首位,这正是很多人忽略或者不能理解的地方。” 赵尧尧轻轻叹了口气,道:“从京都过来时在飞机上小贝跟我很严肃地讨论了一个问题……” “隐姓埋名到外省锻炼自己?” “原来你知道啊?” 方晟也叹息:“儿子跟你一样呢……” 暗指当年她以堂堂副国级领导女儿的身份混到黄海县委宣传部做一名普通办事员。 赵尧尧苦笑:“情况不同好不好?当时我真想摆脱于家控制!” “小贝也是啊,他要凭自己的努力取得进步。” “怎么会有那样古怪的想法,根本不象大家族出来的子弟!”赵尧尧苦恼地说,“优越的家庭背景与自身努力没有冲突吧?” “他觉得自己享受的特权蒙蔽了他的双眼。” “我的天,小贝在我俩面前说得一模一样,可你不是擅长辩论和做思想工作吗,为什么没能说服儿子?” “在别人面前我是方晟,方书计;在小贝面前我是爸爸,”说到这里方晟瞥了眼睡梦中的楚楚,“你还不是处处迁就小丫头?” 赵尧尧啼笑皆非:“不干涉楚楚交友自由是对的,我不认为叫做纵容;小贝关系到方向选择,方晟,我打心眼里不愿意儿子从政,你看你……”她手指拨开他的头发,“才46就华发苍苍,比华尔街那些大金融家辛苦多了,人家照样一手大把赚钱,一手操纵国会左右美国经济政策。” “我这是少白头,家传的,”方晟道,“我对小贝的承诺是大学以后,但有个补充前提还没交待那就是建议读研,以后不管干什么单凭本科文凭不够了。” “到伦敦读研只需要两年甚至更短。” “从一个安乐窝到另一个安乐窝?恐怕不是小贝想要的。” 赵尧尧沉默半晌,道:“方晟,我想说句实话——在黄海要不是白翎以及白家鼎力相助,还有偶然邂逅何世风一行,光靠努力和才华,恐怕你现在还没离开三滩镇!你想让儿子到基层历练,然后利用强大人脉暗中相助制造第二个方晟的假象么?” 真正的诛心之辞! 这种话就算方晟发生过亲密关系的女人们,也只有赵尧尧和白翎说得出口,其他哪怕爱妮娅都会留他留三分面子。 方晟叹息着摇头,长长思忖道:“你的话对,也不对。对,刚才说的都确有其事,包括何世风、韩子学、许玉贤等等是我仕途中的贵人,没他们相助我不会走太远;不对,是因为每个人的一生都由百分之九十偶然和百分之十必然组成,如同你做的那些交易、那些判断,每笔都有百分之百把握吗?你会因为交易的不确定性而放弃?所以尧尧,早在黄海讨论小贝将来发展时我就说过,不确定才是人生最确定的魅力,一眼看到一辈子的路那有啥意思?爱妮娅甚至不喜欢钟组部铺成的金光大道!” “可是小贝……” 说到这儿外面传来鱼小婷坚定有力的晨训声: “抬头挺胸一二一!” 紧接着是越越清脆的声音:“一二一!” 方晟与赵尧尧相视而笑,这个鱼小婷哪怕夜里柔情百转、慈母依依,清晨必定还是铁打的鱼小婷。 第1565章、理念分歧 楚楚被声响惊动翻了下身,咕哝了什么,赵尧尧赶紧轻轻拍她。 等了好久,方晟道: “小贝正是冲着不确定的未来而去,否则在于家大院羽翼下读京都大学、毕业分到中直机关、挂职锻炼两三年从处级到厅级再到副部,平铺直叙毫无惊喜……” “不是每个空降干部都有美好的未来,有吴郁明,也有于铁涯。” “大浪淘沙,经受不住考验的当然要被淘汰。” 赵尧尧下意识裹了裹毛毯,道:“不喜欢你用‘淘汰’这样冷冰冰的词,好像进化论说的‘适者生存’,极端实用主义害了多少人!我欣赏欧美的提法,叫做每个人都是独特无二的小世界,对,对孩子教育也是如此,这是我坚持让楚楚越越留在伦敦的根本原因。” “伪善的西方文化,华尔街逼得多少人倾家荡产跳楼自杀?”方晟点到为止并不继续争论,他清楚随着在海外生活的日积月累,与赵尧尧的理念分歧不可避免愈加愈大,如今只靠家族赋予的民族大业和儿女亲情来维系了,“官场是残酷的金字塔式生态,越往上越能享受更多阳光和空间,但承载的压力和肩负的职责也更重,必须各方面经受住考验的全能型人才,”他笑笑,“别人输不起但小贝输得起,他还有位横扫欧洲超级厉害的妈妈。” “唉——” 赵尧尧郁郁不乐地轻抚露在被子外楚楚的长发,良久道,“小贝是个感性的孩子,其实也不适合商界,我宁愿他象燕慎那样专心致志做学问。”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方晟笑道,“可惜燕慎最终也闲不住了,可见悠然见南山并非首选而是姿态,四十岁以下谁不想轰轰烈烈哪怕头破血流?具备我们这样的条件和能力,为什么不放手让孩子闯?” “失败会有阴影的,有时一辈子都解不开心结……” 赵尧尧并不认同方晟的说法,但小贝的坚持使她无计可施,蹙眉瞪眼片刻转而问,“那个他呢,什么方向?” “哪个他?”方晟装糊涂。 “大宝。” “大宝那是化妆品,”方晟插科打诨道,“那孩子,唉,正为不肯上军校跟白家较劲呢。” “想必他也要继承父志一心从政吧?你的资源有限,到底选择谁,放弃谁?”赵尧尧直截了当问。 “内地之大容不下两个孩子吗?” 赵尧尧意兴阑珊摇摇头:“言不由衷,方晟!京都圈子哪个不知道小宝是你大儿子,小贝是你小儿子?别说他俩,要是楚楚、越越都回国加入到体制里混,最终还是只能一个人出线,这是铁律,也是红线,并非靠人海战术取胜的方晟!” 于老爷子担忧的问题终于——提前成为现实,赵尧尧的灵魂直击,下一个就是白翎,至于樊红雨那边压力轻些但也会要求他帮助臻臻,这不是分蛋糕的问题,而是蛋糕给谁的问题! 还没起步,严峻的疑问已摆到面前。 并不是说淡定超然者如赵尧尧都不能免俗,而是舐犊之情的必然。小贝是她唯一的儿子,却不是方晟唯一的儿子。 虽然赵尧尧不同意小贝将来加入到体制,但儿子决定下来她会毫无保留支持,而不能为白翎、为小宝让路! 这才是当年黄海双姝之争,白翎耍的最大的心机:你赵尧尧不是正妻吗?我的儿子是长子! 事实上给方晟出了道千古难题,也是中国数千年封建社会大家族乃至皇室头疼的难题:长子为大,还是嫡子尊贵? 即使婚姻,赵尧尧都不争不抢,为着方晟前程考虑说离就离非常洒脱,但事关小贝切身利益,赵尧尧寸土必争,不可能让儿子吃亏。 默然良久,方晟道: “到厅级层面凭我现有人脉就可以提供必要帮助,问题在于不管空降还是从基层做起,从处级到厅级这四个阶段六到八个平台变数很大,不是想做好就能做好,譬如陈皎;不是付出努力就一定能成功,譬如卫君胜;既要有官运,譬如朱正阳;也要在各种诱惑当中把持住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譬如程庚明。你问的问题太远,我都不确定等到孩子们四十岁时会是怎样的情况,怎能有答案?尧尧,你会猜测十年后全球股市指数吗?” 巧妙的类比让赵尧尧一笑,不再纠缠,伸了个懒腰推推他道: “去看看小贝醒了没,我睡个回笼觉。” 方晟眨眨眼道:“要是没醒,我们再到隔壁……” 赵尧尧也不说话以被子蒙住脸,转身把楚楚搂在怀里,慵懒地闭上眼睛。 小贝还是相当自律的,按在家里的习惯清晨六点整由闹钟闹醒,然后在别墅附近边散步边背英语单词,老气横秋颇有方晟年轻时的神采。 几个儿子都象煞了方晟,但又不同程度融合了妈妈的性格:小宝更外向些,凡事喜欢主动出击,偶尔有些调皮古怪的点子,这是随白翎;小贝相对内敛含蓄些,对文学、对数字、对艺术都有广泛兴趣,就是不喜欢运动,这是随赵尧尧;臻臻敏感而细腻,说话做事比其他孩子慢半拍,有着惊人的冷静稳重,这是随樊红雨;phoebe应该是方晟所有孩子当中处境最糟糕、最困顿的,从记事起非但与爸爸妈妈天隔一方,转移到德国后身边一个亲戚都没有,但他处乱不惊从容面对把自己照料得非常好,这是随爱妮娅。 方晟站在树下看着沉浸在学习中的小贝暗自出神,远处穿着无袖t恤和热裤活力四射的鱼小婷快步跑过来,后面的越越已经气喘明显跟不上节奏。 “坚持到底,一二一!”鱼小婷大声叫道,并没有放慢脚步。 “一二一!” 到底是亲生的,越越不象其它孩子撒娇或抗拒不跑,而是咬紧牙关跌跌绊绊努力向前,脸已涨得通红,让方晟看了心疼不已。 好不容易跑完第三圈,方晟赶紧上前亲手替越越擦汗,抱怨道: “平时没这么大运动量,不可以一下子太累的。” 越越却无所谓的样子,道:“在伦敦我和楚楚也每天跑步的,爸爸!就是速度慢,妈妈跑得太快了。” 鱼小婷道:“运动就要出汗并且感到累,这样才有效果,回伦敦还要继续坚持!” “yesmadame!”越越顽皮地应道。 吃过早餐分头行动,方晟独自赶往轩城体育馆观看德国俱乐部少年队与碧城俱乐部少年队的友谊赛。 一方有小宝、臻臻;一方是phoebe,作为爸爸怎能错过这样的比赛?拿着爱妮娅送的票早早入场,当然事先由鱼小婷做了简单的化妆——原山申委常委悄悄坐在观众席看少年队足球比赛,被外界知道的话于情于理都难以解释。 轩城人对足球毫无兴趣,何况是水平较差的少年队,主办方省体育局临时从各个体校、高校体育专业调来学生撑场子。坐在一大群青涩活泼的年轻人中间,方晟恍若回到潇南理工大学校园,还有忘不了的周小容…… 鱼小婷则等赵尧尧好不容易起床——以她锐利的观察,昨晚肯定“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暗叹在欢爱方面赵尧尧确实要纳入周小容、白翎“难以消受”的低战斗力等级。 中战斗力等级,鱼小婷觉得自己算一个,还有徐璃、爱妮娅、范晓灵,即可以全程参与并迎合,偶尔加赛也不怯场,但连续鏖战就吃不消了。当然,从百铁以后方晟连续战斗能力也有所下降。 高战斗力等级就是樊红雨,是方晟唯一有些畏惧的欢爱对手,高强度作战、连续作战、花样翻新作战……什么都奉陪,还能主动提出加赛,令鱼小婷不得不服。 鱼小婷不知道的是安如玉、姜姝和叶韵;连方晟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芮芸。 鱼小婷要保护赵尧尧和三个孩子去京都,然后赵尧尧直接带楚楚越越飞伦敦,于家派人在机场接小贝回家。 鱼小婷的任务还没结束。 她要乔装打扮准备接应从轩城过来的德国俱乐部少年队,游玩期间全程暗中保护phoebe,谨防不测! 京都非同寻常,方晟、爱妮娅都不敢冒险过来与phoebe,这就意味着难得的相聚随着上午友谊赛的结束而结束。 虽说中午有个欢送仪式,爱妮娅也不方便再露面了,而方晟则立即返回原山销假,这样只算私假出省一天,不会引起各方注意。 四天后方晟到京都开会,意外接到白翎的电话,简洁地说:“会后见个面,有事问你!” 什么? 难道小宝把聚会的事都告诉白翎了?不可能! 如果小宝那样做就不是方晟的儿子。 很凑巧当天是燕慎的小生日,听说方晟在京都开心地笑道大领导请都请不到,择期不如撞期,晚上聚聚,白将军有空务必参加。 下午四点不到会议就结束了,方晟与一起来的省领导打了下招呼自己明天坐最早的航班回原山,随即与白翎会合。 “是不是对我隐瞒了重要情况?”甫一见面白翎就厉声质问,语气极不友善。 方晟念如电转,霎时作出两个判断: 一是小宝没吐露内情,否则白翎不会这样问法;二是白翎察觉在轩城举办的少年队友谊赛有蹊跷。 蹊跷之处太多了,在长期搞反恐反特工作的白翎眼里全是破绽! 第1566章、坚决不招 临海足球基础薄弱,从官方到民间对足球运动兴趣泛泛,连职业联赛都没承办过怎会突兀地搞什么少年队友谊赛,而且在上午举行! 爱妮娅同样对体育运动无感,历任领导以来除非国家级大型运动会必须到场祝贺,平时绝少会见运动员、教练或俱乐部成员。况且这种商业兼旅游性质的国外俱乐部少年队来访级别很低,轩城市主管体育副市长出席就很给面子了,怎会惊动申委书计? 把碧城俱乐部少年队拉到轩城打比赛也怪异得很,如小宝、臻臻等小伙伴在飞机上所分析,明明可以等德国少年队到京都再踢的一场球,为何非在千里之遥的轩城? 白翎心细如发还从碧城俱乐部相关人士那边了解到,那天傍晚训练结束后包括小宝在内有几个孩子被车子接走,据说陪同德国小伙伴到老百姓家近距离体验生活。白翎设法弄到了名单,共有12名孩子,臻臻、phoebe都在其中。 仔细推敲,白翎却找不出其中的玄机。 因为白翎碰到的对手是爱妮娅,白翎想到的,爱妮娅事先都预料到且早有防范。12名孩子从俱乐部团队接走后中途分为四个小组,除了小宝、臻臻和phoebe这个组被送到润庄外,其它三组真的去老百姓家体验生活。 拷问小宝,仅轻描淡写地“没意思”、“不想说”。毕竟是孩子,眼神、微表情以及肢体语言哪瞒得过白翎? 只是这么大孩子心理既脆弱又敏感,不可以吓唬、威胁或武力相逼,在外面威风凛凛的白翎也拿坚决不松口的儿子没辙。 突破口恐怕还是方晟,对付他,白翎自诩使出两分劲就够受的了,因为广撒网调查之下还发现那几天赵尧尧正好有出入境记录,居然也在轩城逗留了一天。 再查,那天方晟也乘坐飞机直抵轩城,第二天中午才回渚泉。 一系列时间节点显示方晟、赵尧尧、爱妮娅必定背着自己,不,背着所有人策划一桩非常隐秘的活动! 白翎直觉这个活动与小宝有关! 介个意思是什么?她愈想愈不安,倒不是怀疑方晟耍阴谋诡计做对不起自己或小宝的事,而是为自己被排除在策划之外感到恼怒! 有啥事只跟赵尧尧合谋,而瞒着自己? 见白翎柳眉倒竖杀气腾腾随时准备出手的模样,方晟打了个寒噤连忙提醒道: “专心开车,别违章。” “老娘在大街上开坦克都没人敢管,信不信?快说,我的耐心很有限!” “白翎,作为申委常委、渚泉主要领导、固建重工改制决策者,我要保守的秘密很多,不知你说的哪一桩,也不知我能不能泄露?” “少装蒜!你和赵尧尧偷偷摸摸跑到轩城干嘛?还有那个爱妮娅行踪诡异,悄悄搞什么鬼,老实交待!” 看样子她掌握的线索极其有限,方晟放下心来,笑嘻嘻道: “你真的想多了,其实呢最主要原因是越越想妈妈,又不方便在京都相见,就选择了相对低调的轩城,那边有爱妮娅照应着安全可确保安全,就这么简单。” 白翎闪电般刁住方晟手腕轻轻一使劲,“啊——”方晟发出凄厉的哀号! “胆敢蒙老娘,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方!”白翎面若寒霜喝道,“楚楚、越越都去了,小宝也去了,小贝也去了,是不是搞你梦寐以求的全家福?!” 一语中的,还真是! 不过倘若就这四个孩子压根没有隐瞒白翎的必要,没准吱一声她也兴冲冲参加,反正跟赵尧尧、鱼小婷都熟,都这把年纪了心结固然还有但逐渐淡了很多。 所以白翎高度怀疑全家福里还有臻臻! 早在黄海,白翎一直觉得樊红雨怀孕很蹊跷,关于宋仁槿的性取向在京都圈子里并不是秘密,而她联系的那位前男友都不敢露面,可见经手的另有他人。 以樊红雨的谨慎多疑无论如何不敢在京都寻找秘密情人,黄海呢?想来想去方晟的嫌疑最大。 一来他嘴紧,得了便宜从来不张扬;二来樊红雨也是眼高于顶的女人,普通角色还真不放在眼里。 当时方晟有最完美的解释,即樊红雨所属的京都空降三人组处处跟他作对,憎恨都来不及怎会勾搭到一起? 从后来多年观察来看勉强可以打消疑虑:至少在公开场合樊红雨总是与方晟保持距离;大丁小丁、老吴小吴也没有关于樊红雨出现在方晟身边的报告;方晟与樊伟的关系似乎更近些等等。 但反过来想,难道不正是樊红雨谨小慎微的体现吗? 查了一下记录,还好那两天樊红雨在碧海市行程都有公开报道,出席了三个会议、会见了一个欧洲代表团;视察了四家企业和工厂,肯定没时间赶到轩城,这让白翎略感安慰。 然而问题是:四个孩子也好,五个孩子也罢,爱妮娅以一省之主的身份凭什么为方晟冒险? 除非—— 还有第六个孩子,即爱妮娅为方晟秘密生养的孩子! 关于方晟与爱妮娅的关系,外界普遍解读为“事业上相互扶持的红粉知己”,或者叫做“异性闺蜜”。 这一点白翎嗤之以鼻,以她对方晟的了解,他在男女问题上是最容易犯错误、最把持不住自己的。 而且男女之间哪来纯洁的友谊啊,骗那些涉世不深的文青还差不多。 爱妮娅为何遭到fbi一再纠缠,鱼小婷为何在香港与fbi交手以至于大开杀戒,白翎始终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确信无疑,那就是方晟与爱妮娅相互之间的信任远远超过普通朋友关系! 分析到这一步几乎快接近真相了,但爱妮娅设置的关键障碍使得白翎不太自信:她不知道12个孩子的分组情况。 12个孩子分别是碧城俱乐部8个,德国俱乐部4个。中方这边选的孩子都有非常深的背景,白翎连自家孩子都问不出头绪,更别想询问其他孩子或家长。 孩子们被接上车后等于完全被爱妮娅的亲信掌控,活动主办方、俱乐部都无人跟随,等于阻断了白翎的调查方向。 此时白翎越恼火、说得越多,方晟内心越定当,可以判断她没抓到破绽,当下负隅顽抗道: “我根本不知道小宝去轩城打比赛,要不然叫上你聚聚有何不可?车轮战我敢以一对三,保准你、尧尧、小婷都不是对手,信不信?” 眼看快到燕慎预定的酒店,瞅方晟的态度甭想快速结束战斗,白翎悻悻松开手,道: “就吹吧你,回头找你算账!” 提到这个话题方晟就来劲,兴致勃勃道:“不吹牛地说,放倒你和尧尧都用不着我五成功力,剩下跟小婷来两次,你俩躺在旁边会妒忌吗?” 白翎怒道:“我会拍照留念,把你的丑恶嘴脸放到网络,叫你身败名裂!” “天下最毒妇人心呐!”明知她开玩笑,方晟还是打了个寒噤。 参加晚上聚会的还是老班底——蔡子松、牛博士、京都农业大学徐教授,以及同样来京都开会的陈皎。 相比方晟,其实陈皎与燕慎的关系更铁,标准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所以每次燕慎请客只要一个电话陈皎必到,反之亦然。 彼此都很熟悉气氛轻松而活泼,座位也基本上随便坐,燕慎反而在靠门的位子,陈皎因为来得最迟被哄到主人席,方晟挨着燕慎,白翎挨着陈皎,另一侧从燕慎开始分别是蔡子松、牛博士和徐教授。 席间利用下座敬酒的“出访”机会,方晟询问于道明推荐人选的后续动向。陈皎悄声说双方用的力气都很大相持不下,结果钟组部决定暂时缓缓等别处有位子腾出来一起安排,或者索性等明年大换届前于道明退二线。 好事多磨,等就等吧或许后面有更好的机会。方晟安慰道。 陈皎有些失落地摇摇头,说不比老弟你呀,有年龄优势又有基层经验,工作能力强擅长抓经济已名声在外;老哥我呢等不起了,老实说在副省级已经耽搁太长时间,而刚开始给外界造成的负面印象始终没得到改观,唉…… 方晟说老卫比你更着急吧,据说肖挺把被发配黄树的仇结到他身上,认准了死咬,连卫卿都觉得头痛。 陈皎轻蔑撇撇嘴,说他呀老毛病改不掉终究会成为致命隐患,现在想抓他尾巴的人多着呢。 点到为止也不继续说下去,否则就变成背后嚼舌头了。 热热闹闹喝到半酣,见燕慎神情总有点郁郁的,借着酒意方晟将手臂搭在他肩上,轻声问道: “那个……还有来往?” “不是都不肯吗,彻底中断偶尔发发短信什么的,好像……陌生的朋友……” “真的需要冷静一下吧?” “也许……”燕慎伤感地晃晃脑袋,“对了上个月我又去看望过姜姝,哎,冷漠得连我都生分了,陪护人员说她小心翼翼活在自己的世界,不允许任何人打破其幻想。” “会不会治着治着把脑子治出问题了?”方晟吃惊地问。 “医疗组的解答说大量服用综合性治疗抗抑郁的药物,对脑神经肯定有一定负作用,但属于可以容忍的范围,就是说起码不会动辄往自杀方向上想,从之前做过的几次试验来看即使独居没人看护,也能正常处理并把生活起居安排得井井有条,初步达到医疗组所承诺的‘恢复对生活的信心和期盼’。” 方晟并不觉得这样的治疗是成功,陡地灵光一闪,脱口道:“有个专门治疗脑神经的专家组不妨试试!” 第1567章、洧崧证券 燕慎怔了怔,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反应迟钝,茫然道:“老弟,目前负责治疗的是欧洲最顶尖的医疗团队!” “我说的是美国!”方晟强调道,“哈佛医学院脑视觉实验室有个专门搞植物神经意识传导研究的团队,与很多国际巨头合作攻克了很多脑部疑难杂症,我有门路可以请他们过去!” “神经意识……”燕慎耸耸肩,“好吧我承认对医学名词一窍不通,但听起来蛮高深的,那就试试——跟你啥关系,会不会漫天要价?” “几年前请那个团队来治疗一位陷入重度昏迷的朋友,其负责人弗罗格博士细致做了检查后坦率说实际治愈率低于5%,继续治疗没有实际意义,希望把尽可能多的时间用在解决具有可行性技术难题上,而非无谓浪费双方的金钱和感情。当时听了觉得刺耳,事后想想蛮佩服他们的专业和执著,不象我们容易感情用事。” “哦,不冲着钱做事确实难得,老实说帮姜姝做治疗的带有很大程度商业色彩……那位朋友果真放弃治疗了?” 方晟黯然道:“说归说,哪会那么简单?继续用药维系期待出现奇迹吧……明天我请雨佳跟弗罗格博士……” 这时牛博士醉熏熏过来敬酒打断话题,直到晚宴结束,临上车前燕慎才重重拍一下方晟,提醒道: “明天联系!” 回到白家大院进屋后白翎试图继续拷问,方晟却装醉前言不搭后语,她半信半疑洗漱后上床睡觉,钻进被窝后他却又生龙活虎起来,一顿猛如老虎下山的攻势弄得她婉转哀吟、丢盔弃甲连连讨饶。 “你说,我能不能连挑三员女将?”方晟愈战愈勇问道。 “能……四员……五员都行……随便你……” “撒谎,我要惩罚你!” 白翎真的崩溃了,双手紧紧撑着在他胸口道:“你发疯了方晟,我……我我会死在你身子底下的……” “做鬼也风流啊。” “由……由你去吧……” 她长长低吟彻底放弃反抗…… 回想在黄海初经人事时曾有过对抗三个回合的记录,虽说白天上班神思恍惚连打上百个呵欠,毕竟应付得下来,哪象如今这般不堪一击简直要被他抽空生命似的。 临睡前她哀怨地说:“幸亏现在长期分居,要是天天跟你住一块儿肯定要得色痨,面黄肌瘦直至衰竭而亡。” 方晟冲她微微一笑:“这是暗示明早不战吗?” “真怕了你,方晟——” 白翎累得无力说话,转眼在他怀里安然入睡。 其实今晚方晟也是酒后逞强,铆足劲堵住白翎的嘴。年岁不饶人,以前那种强度、频率和持续作战能力一去不复返,大有强弩之末的感觉。 第二天上午返回渚泉,途中与蔡雨佳通电话请他出面联系殷教授,委托殷教授再次通过苣山集团请弗罗格博士所率的植物神经意识传导研究团队去趟欧洲,看看针对姜姝的情况有没有比较好的方案。 费用由牧雨秋在海外代为掌管的账户列支。 进了市府大院,四五拨人都在肖冬那边挂了号要求紧急汇报,都是大事,但权衡之下都要给张荦健让路,因为涉及到改制的首要任务。 固建重工改制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引入战略投资者,经请示省里和京都相关部委同意,目前意向性接触了六家:德国伯曼顿机械集团;英国汉拉莎工业集团;达建集团;华浩集团;阗辰重工集团;蓝光科技集团。 不知算不算巧合,分别对应着两家外企、两家央企、两家民企。 德国伯曼顿机械集团和英国汉拉莎工业集团都是京都发改委推荐的,理由是它俩都名列全球六大机械企业,在重型机械、精密仪器加工、尖端机械技术等方面具有领先优势。 京都国资委推荐了华浩集团;于道明则以振兴领导小组名义推荐达建——按方晟所说的策略,牧雨秋拍板决定前期“井”字型工程勘探等准备工作中不计成本投入,并不要求于道明有所承诺。 工夫不负有心人,于道明以及领导小组基建办被达建的付出所感动,中后期各种招投标过程中给予评分、评级、合同等方面倾斜,不仅让达建收获多多,连带着牧雨秋还有帮方晟打理的资产都大把赚钱,赚了个钵满盆溢。 纵使如此于道明还觉得亏欠了达建,各种场合不遗余力推荐。 如果说京都两部委、振兴领导小组出于引进尖端技术振兴民族工业目的而推荐,那么两家私企的出现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阗辰重工集团同样是一家上市公司,总资产数百亿,某种意义是民营企业在机械重工领域的领头羊。它的大本营在秦川省,却与中原六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人说京都子弟秘密入股、洗钱的很多,也有人说它根本就是固建重工的私生子,经常在国内外大型工程招投标当中打配合。 蓝光科技集团是京都十大民营明星企业之一,也是上市公司,主营方向是机械工业领域的高科技、前沿技术探索,每年都有几十个课题拿到国家扶持资金或无息贷款,是符合当前科技领先潮流的高科企业。既然根在京都,又与相关部委往来密切,里面肯定有许多不为外人道的玄机,应了那句歌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说有就没有,说没有就有…… 原山申委常委已经原则同意省国资委12%金股的设置方案,那么接下来面临两个难题: 是否引入外资作为战略投资者? 委托京都公开招投标的话,如果两家外资中标怎么办? 固建重工高管层的想法是,至少要保证有一家民企入围以推动改制的彻底市场化,提高核心竞争力——阗辰有助于集团拓展大西北、大西南市场;蓝光能让集团获得更多政策便利和优惠。 几套方案拿在手里难以取舍,张荦健只能都捧给方晟拍板。 方晟仔仔细细把方案看了一遍,问道:“荦健是老固建,我也不兜圈子直入正题,阗辰、蓝光两家私企与固建重工到底是啥关系?” “这个……”张荦健露面为难的神色。 “倒不是我想挖人家隐私,而是出于股权结构设计的需要,如果那两家私企属于固建重工影子企业或存在隐密的共同利益,成为战略投资者后我们经心苦营设置的金股就失去价值,集团高管层可形成压倒性优势轻而易举掌控董事会,即使有外资参与也沦落为边缘配角。” “不瞒方书计,我是从大厂提拔到高管层的,习惯于一切行动听指挥,对财务、资本方面的门道还真不了解;在高管位置我主要精力抓渚固重型机械公司上市,另外附带主管教育、卫生、文体等等……上市工作告一段落本想轻松一下,组织上随即把我调到渚泉没几天就接手改制规划,没半分钟轻松的时候……唉!” 看出话里的不甘与无奈,方晟笑道: “说明渚泉比固建更需要荦健嘛,荦健在渚泉也更能展现自己的能力,这都是相辅相成的。” 张荦健啧啧嘴、搓搓手道:“所以说方书计的问题确实让我……我就自己了解的情况谈谈个人看法吧,未经官方渠道证实也没有材料佐证啊!在推进渚固重型机械上市过程中,一度也为股权结构问题犯过难,同样存在谁控制谁、谁主导业务经营的困局,到最后当然是集团高管层拍板做的决定。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有家证券公司非常活跃,也有举足轻重话语权,它叫洧崧证券……” “洧崧保险也做得不错,罕有的双牌照大金融集团,”方晟对此颇为了解,“洧崧证券保荐和包销了中原六省近四分之一上市公司,去年净利润三十多亿,是业绩坚挺的二线蓝筹股。” “方书计见识多广实在是……”张荦健叹服不已,隔了会儿道,“有个情况可能方书计不清楚,洧崧集团董事长袁闳与渚固重型机械公司董事长袁小泉是堂兄弟关系!” 心里“格噔”一声! 方晟第一反应是打开电脑搜索,张荦健却道: “网上查不到的,顶多是搜索引擎自动生成的百科词条,有关他俩的资料一片空白。” “还有这样的事儿?想必来头不小吧!” “来头怎么样不敢乱加猜测,但有一点是袁小泉亲口承认的,即他俩姓名都是大学毕业后改的,说穿了就是化名!” 这么一说方晟顿时理解,就象赵尧尧不姓于,徐璃的父亲至今不知道是谁,甚至小贝也在考虑以后改名换姓呢。 张荦健续道:“作为保荐商和包销商,洧崧集团有大量繁琐而复杂的事务需要与渚固重型机械沟通协商,双方都成立专门工作组负责对接,按规定在正式挂牌上市前渚固工作组应该直接向我请示,可事实上己方工作组只向还不是董事长、暂时挂名筹建组副组长的袁小泉报告;洧崧工作组也只认袁小泉说话,等于把我晾在一边……不是争权夺利,同一个问题证券商与集团的出发点不同,会导致程度非常严重的资产流失或利益损失,袁小泉与袁闳是亲戚,不能以兄弟义气超越组织原则!” 一时间方晟脑中闪过一连串疑问,但没多想而是抓住要害:“洧崧证券或者说洧崧集团与阗辰、蓝光又有啥关联?” 第1568章、金宽被捕 张荦健道:“一方面,洧崧证券是两家私企的保荐商和包销商;另一方面,据我观察包括渚固上市后都透过洧崧做同一桩事……” “海外大手笔购置产业转移资产?”方晟脱口道。 “那根链条非常隐密复杂,我不懂金融也说不太明白,总之合起伙来做各种生意——股票、期货、投行、股权和资本运作等等,赚取的钱千方万计绕过监管跑到海外买球队、买别墅豪宅、买剧院……” “集团高管层知道吗?” “证监会对刚上市公司监管相当严格,当时没敢太嚣张仅有一点苗头,我察觉后严肃制止并在高管会议上做了通报,”张荦健停顿片刻道,“之后搞的那些名堂都是老部下、有正义感的员工悄悄说的,耳口相传,一点证据都没有。” 方晟也不过多深究那些问题,很跳跃性地问:“所以荦健实际上并不认同集团方面要求的至少确保一家私企,对吗?” 张荦健很奇怪方晟为何轻轻放过刚才所说的严重情况,想了想道:“我更信任央企,尽管达建、华浩经历混改后已有外企、私企成分,毕竟根正苗红有些方面规矩些,不会跟个别京都子弟同流合污。” “说来说去还回到第二次改制领导小组讨论的话题,关于战略投资者入驻是人为设定还是自由竞争,”方晟已理清思绪轻松笑道,“我的想法是市场的事交给市场决定,无须过多考虑什么,放手让六家竞价呗!” 面露诧异,张荦健不解地说:“您刚才还担心关联企业成为战略投资者会使金股失效的问题,万一两家私企中标怎么办?或者,两家外企中标也不为我们所乐见啊!” “请问荦健理想的搭配是什么?” 一时语塞,隔了半晌张荦健道:“一家央企一家外企,哪怕两家央企都能接受。” “关键在于,你的理想是不是集团的理想,是不是符合改制初衷的理想!”方晟道,“我不想预设结果,所以在招投标工作方面没有理想。” 张荦健难以置信摇摇头:“方书计,或许我刚才表述得不够清晰,实质上阗辰、蓝光跟渚固是一伙的,估计与集团高管层也打得火热,让它俩其中一个入驻都是灾难,更别提两个同时成为战略投资者!” 方晟哈哈大笑:“瞧瞧你,这下子终于说实话了吧!不错,按集团的方案如果确保一个入驻会成为灾难,但我们已经把‘确保’这个前提砍掉了,所以荦健的担忧不存在了。” “什么意思?” 张荦健呆呆看着对方——正如百铁时期的姚胜平、润泽时期的郑南通,作为方晟的搭档经常会怀疑自己智商有问题。 “确保入驻,股权定价采取议价制,在双方默契下可以定得很低;公开竞价特别有老**与,彼此都摸不清深浅,若势在必得非得把价格抬到相当高度,试问私企舍得放血吗?如果它的出发点是做手脚,当成本很大程度压缩做手脚的利润空间,还愿意玩下去?”方晟道,“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纯属私下开玩笑,荦健别介意啊。” “我也……也喜欢开玩笑。”张荦健强笑道,那付模样一看便知开不起玩笑的,跟迟顺鑫、解忠耀等省领导一个德性。 “比方说荦健悄悄找了位女朋友,平时送高档化妆品、名贵手表、珠宝首饰,哪怕一两套商品房吧也都不成问题……” “没这么多钱,找不起找不起!”张荦健连连道。 方晟意在敲打点到为止,笑道:“有一天女朋友突然提出要海边度假别墅,又劝荦健索性离婚把她娶回家,荦健当然不愿意——本来就是捧场作戏嘛,在承受能力范围内还可以,要求太过分就玩不下去了……” “明白方书计的意思了,这个比喻真是……”张荦健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憋了半天说,“真是深入浅出,一听就懂!” “还有,改制一天不结束主动权就一天掌握在我们手里!”方晟转而严肃道,“就算两家私企进来,孙悟空能翻出如来佛手掌心吗?我可以利用公司章程、议事规则把它们看得死死的,什么花招都耍不了,来个关门打狗!” 张荦健呆呆看着方晟,眼里说不清的复杂情绪,良久道:“好,就按您的指示办,我立即安排集团办理相关手续。” 谷志伟和梁小郑汇报案子重要突破:金宽在邻市县城的一个公寓里被成功抓捕,其时已吃了几十天方便面,整个屋里都是塑料盒的味道。 从固建区逃亡后,利用父亲金兆明的人脉和三年来结识的朋友,一路上不断换车、乔装打扮,金宽半夜直接逃到县城那个公寓里,靠着几大箱方便面度日没出过门——逃跑前金兆明有过警告,除非一个月后固建区台新闻里面老子还坐在主席台,否则不准踏出公寓半步! 可怕的是,从第二天起固建台就没出现过区公安局领导班子的报道,凭着直觉金宽猜到出大事了! 猫在公寓——金兆明以前在这边工业基地工作时随便投资买下的,看电视、上网、打游戏,后来终于忍不住了悄悄从微信联系女朋友真真…… 孰料真真转眼就告诉了梁小郑! 自打金宽逃亡,真真又转而主动联系梁小郑试图重归于好,因为明眼都看得出金宽乃至金兆明完蛋了,这辈子都翻不过身了。梁小郑却受到市委书计青睐前程似锦,将来肯定会提拔重用。 这说明真真是水性扬花的女孩吗?不是。 基层老百姓要想活下去、活得稍稍好些,必须向现实妥协,做出或许短视或许功利或许庸俗的选择,真真真这么认为。 梁小郑没有理睬真真抛来的橄榄枝,却敏锐抓住她提供的线索,协同警方顺藤摸瓜一举抓获金宽。 被抓捕后得知父亲还关在看守所,金宽直接崩溃,接下来的审讯里有问必答,详细交待了顶包案的始末: 职校毕业后由于不想到厂里当工人,公务员、事业单位有文凭的硬杠子连参考资格都没有,金宽在家闲逛了两年。金兆明实在看不下去,四处跑关系、托朋友寻求路子,反馈的消息都说固建重工改制在即,各方面编制有收紧趋势,以前的套路恐怕行不通了。 金兆明非常沮丧,动辄在家里发脾气拿金宽撒气,家庭气氛陷入冰河期。直到有天晚上金兆明接到个电话,当即面露喜色披上外套匆匆出门,很晚才酒气醺天地回来,大刺刺拍拍金宽说: “工作有门了,算你小子福气!” 可当第二天早上金宽询问详情时,金兆明却矢口否认,并厉声警告儿子不准在任何人面前提工作的碴儿。 接下来一个多月金兆明行迹诡秘,时而不知去向,时而躲在书房轻声打电话,大部分时间总显得很紧张的样子。 终于,有天晚上金兆明把儿子叫到书房,反锁好门前所未有严肃地说: “明天起你可以上班了——区公安局治安大队办公室,刚开始你啥都不会就跟在别人后面抄抄写写干些零头碎脑的活儿,机灵点就行了……” “好好好,看人眼色行事呗,我懂!”金宽乐得合不拢嘴。 “哪有这么简单,你以为编制这么好弄的!”金兆明低喝道,一字一顿说,“你顶的别人的名额!” “啊!” 金宽如遭雷殛,惊骇地看着父亲。 金兆明同样很紧张,说的每个字象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就凭你报不到名也考不上,只能顶包……都说好了,进了区局夹起尾巴做人,大家都知道你叫金宽,是我金兆明的儿子,就一点,市局下发的工资福利奖金物资清单,你要签‘梁小郑’,别的都一样!” 听得心慌慌的,金宽跌坐到椅子上,半晌才问:“要是区局有人举报咋办?会不会被抓进去坐牢啊?” “瞧你小子怂样!”金兆明恨铁不成钢,“哪个敢举报?向谁举报?都打点好了!再说区局又不止你一个……” “还有谁?”金宽眼睛一亮问。 “你别管了,总之做好准备明早跟着我去区局!”金兆明命令道。 第二天金兆明带着儿子到人事科、办公室转了一圈,把座位安顿下来,然后来到局长办公室。 “盖部长,这是我儿子,今天报到上班。”金兆明恭敬地介绍道,虽说在区局还按集团里的叫法。 盖标打量了金宽两眼,淡淡道:“好,去忙吧。” 父子俩出门时在走廊遇到另一对父子,从身后年轻人怯怯的表情看也是第一天上班,后来金宽终于打听到他叫尤葛,顶包另一位名叫张掩的考生。 金宽所能交待的也就这些,此后便每天正常上下班,区局领导同事平时都叫他“金宽”,唯有到财务室签字领钱领物时要签“梁小郑”,刚开始还有点疙疙瘩瘩,时间久了也习以为常,财务人员更是熟视无睹。 听完谷志伟的回报,方晟沉思片刻道: “说明两个问题,一是金宽顶包案由金兆明一手策划,必须对金兆明实施正式逮捕严加审讯;第二,盖标知道可能还参与了顶包案,而非之前他反复强调被蒙在鼓里,立即抓捕盖标!” “纪委负责同志提醒是不是走一下常委会程序,还有集团那边……”谷志伟有些为难。 第1569章、中林奔袭 方晟手一挥:“刑事案件走啥程序,泄露风声咋办?固建重工就不要考虑了,以后要抓的人多着呢!” 听得心惊肉跳,谷志伟不敢多说。 方晟又转向梁小郑,和蔼地问:“案子查到这一步,小郑对大致脉络该有数了吧?” “报告方书计,专案组一致认为这是集团高层出面运作,省个别领导及相关部门划拨专项名额,金兆明等人打通关节合谋做的窝案,这是有组织、成规模的窝案!” 梁小郑愤慨地说。 “唔,查案要比开拉面店辛苦吧?”不知为何方晟突然转了话题。 “拉面……”梁小郑腼腆道,“向方书计报告,店已经转让了。” “哦……” 方晟拉长声调应道。 谷志伟何等机灵,立即站起身笑道:“小郑把近期专案组调查情况详细向方书计汇报,我先过去部署抓捕盖标的行动。” 这就叫善于察言观色、会说话的领导干部。 方晟明明在问顶包案却转到拉面店,显然想单独与梁小郑说些什么;谷志伟及时回避并且叫梁小郑“详细汇报”,四个字“拖”得好! 有这句话作掩护,梁小郑回专案组不必再向谷志伟交待与方晟的谈话内容,谷志伟也没必要“再关心”。 而且就算谷志伟离开后方晟聊的还是拉面店,领导干什么都是谈工作,不叫闲聊,如果谷志伟说“小郑陪方书计多聊会儿”,那就犯原则错误了。 所以混体制说简单很简单,说难也难,难就难在各种预想不到的细节,处理好了如鱼得水,处理不好处处被记小本本总有算总账的时候。 比如上下电梯要请领导先行,倒茶斟酒要从领导开始,总结成绩要反复强调领导英明决策,犯了错误是因为没能坚决贯彻领导指示。 等谷志伟离开,方晟示意梁小郑把门关上,还是一脸微笑道: “抓捕金宽,小郑同志立了大功;专案组调查小郑同志也从零学起非常努力,这些进步和成绩领导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近期考虑把你调到市局充实警督方面力量,也是更好的锻炼,你看怎么样啊?” 霎时热血冲到脑门,梁小郑激动地站起身大声道:“感谢方书计照顾培养,有幸碰到方书计真是我梁小郑一生的……” 方晟示意他坐下,隔了会儿道:“但是,可能你也感觉到了,顶包案调查其实已陷入僵局,面临查不下去的局面。” 没想到申委常委、市委书计居然说出这种话! 梁小郑瞠目结舌,震惊而失望地说:“您上次说……说……” “我说请示申委,可如果源头就出自申委呢?专案组不是已经查到伏德康打过招呼吗,作为申委秘书长无权划拨公务员编制的,肯定还有其他领导陷得更深!换你做申委主要领导,是得罪一个或几个班子成员、落得领导不力的罪名,还是得罪拉面店老板?” 直白而尖锐,深深刺痛了梁小郑的心,在混乱中挣扎到窒息,他艰难地说: “我……我懂了,方书计,如果这样我……我宁可还去开拉面店也不昧着自己的良心,我不能……不能对不起跟我同一批考取的那些人,尽管素不相识,尽管那位张掩至今还没联系上!因为一碗拉面只讨回属于自己的公道,太可笑了,我不接受!” 方晟道:“很好,你的棱角和锐气还没被体制磨平,很好!我要纠正一个说法,那就是公道的取得历来有很多偶然性,但偶然性当中又有必然性,做错了事总会留下各种破绽,总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一天。我不去吃拉面,顶包案也不会永远湮没于尘世,明白吗?” “方书计,我……可能要辜负你的期望,”梁小郑依旧很执著,“如果这就是我向往的体制,还不如靠辛勤和汗水挣钱,那样是有点卑微但我心安理得,我不想成为黑暗中的一份子。” “又是一个怒而挂冠的陶渊明,”方晟长身而起,缓缓在办公室里踱步,感慨道,“按你的说法任由金宽、尤葛顶包坐在你们的位置上,隔三岔五跑到拉面店讽刺挖苦,那样就叫做心安理得,对吗?” 梁小郑愣住:“不……不是一个逻辑吧?方书计,我是说自己无能为力改变什么,但也不想同流合污。” “你不是做过努力吗?” “四处举报投诉,请新闻界朋友施加压力?没用啊,每个环节都被金兆明那帮人打点好了,何况我没有证据。” 方晟深沉地看着他:“那现在呢?” 又愣住! 梁小郑吃吃问道:“现……现在什么?” “作为专案组成员该有的证据你都有,你还是直接受害者,为何轻易放弃?” “您不是说……申委……” “哪里能决定查申委领导班子?”方晟问道,“你已经做好重开拉面店的准备了,何妨奋力一搏?” 曲曲折折说到这里,梁小郑终于听懂方晟的暗示:原山捂盖子,到京都钟纪委告状! 内心狂震。 翻江倒海想了足足三分钟,梁小郑一咬牙道:“我是豁出去了,可钟纪委那边……我大概连门都看不到……” “给你两个号码,到时会有人接应,”方晟微笑道,“回去找志伟请几天假吧,前段时间太累也应该休整一下。” 瞬间眼泪止不住含满眼眶,梁小郑强忍住深深鞠了一躬,低声道: “谢谢方书计,谢谢方书计。” 七月上旬的周四晚上,仿佛事先约定好了似的网络上铺天盖地涌出三年前渚泉-固建那次公考顶包案的详细报道,有名有姓,有时间有地点有人物,还生怕外界不知道特意用粗体字标出申委常委、申委秘书长伏德康;副申长呼啸;固建区公安局前局长盖标、副局长金兆明等名字和职务! 一时间热搜头条、各大门户网站、论坛首页纷纷转载,愤怒的唾骂如同万丈狂涛扑向原山,其声势远胜去年固建之乱。 早上伏德康醒来得到消息简直狂怒,立即打电话给省宣传部要求全网删帖,对方为难地说已经请示过京都相关部门,答复是要尊重民意,不准限制言论自由。 什么鬼,明明就是诽谤!伏德康咆哮道。 迟顺鑫上班后听到各方汇报也惊呆了,第一时间通知方晟过来说明情况,因为省里至始至终根本不清楚顶包案怎么回事。 就在方晟过来的同时,解忠耀、省纪委书计、省宣传部长等都来到迟顺鑫办公室,他们的电话手机也被打爆了,各方都在急切了解怎么回事。 “迟书计,各位同志……” 方晟匆匆进门才说了几个字旋即被伏德康打断,冲着他大吼道: “什么顶包案,哪儿冒出来的梁小郑,什么内外勾结,你们渚泉偷偷摸摸在搞啥鬼给我解释清楚!” 办公室里包括迟顺鑫、解忠耀等都目光灼灼瞪着他,神情里充满了怀疑和不安。 方晟保持镇定,慢吞吞道: “关于顶包案的调查问题,渚泉市委根据群众举报成立了专案组……” 才说了半句,迟顺鑫的秘书急冲冲进来禀报:“迟书计,钟纪委楚中林楚书计率领的调查组已经进了省府大院,要不要派人去欢迎一下?” 楚中林已是钟纪委领导班子成员享受副部待遇,所以称他为“楚书计”,而非按室主任的职务称呼。 迟顺鑫脸色大变! 黄树尚昭就是楚中林悄悄在龙泽蹲点数月后拿下的,对于这样一位辣手人物不能不忌惮三分,遂道: “派什么人,大家一起去!” 方晟轻舒口气,这是事先与楚中林达成的默契——所有的话必须当着钟纪委调查组说,方晟不想独自面对原山领导们。 大楼门厅前迟顺鑫率领部分班子成员与楚中林一行亲切握手,简短寒暄后说旅程辛苦是不是先到酒店休息会儿,下午再投入工作? 楚中林环顾众人,道时间紧张不能耽搁了,趁着申委主要领导特别是方晟同志在,赶紧说明相关情况吧。 ——这真是冲着方晟的面子客气再客气,以楚中林的身份现在可以当之无愧要求“听取汇报”了。 “好吧……方晟同志有准备吧?”无奈之下迟顺鑫故意问。 这是给台阶让方晟垫,换寻常领导见钟纪委调查组突袭空降肯定慌成一团,就算事先有准备也要回答需要了解更多情况,那么迟顺鑫等省领导便可顺势要求推迟到下午,争取到喘息空间。 殊不知这出戏就是方晟导演的,如今所有主角、配角、群众演员全体各就各位,岂能错失良机? 方晟眼睛眨都不眨道:“准备充足,我可以代表渚泉市委向钟纪委调查组、申委汇报全部情况!” “那就尽快!” 楚中林配合得丝丝入扣,即便事先排练都做不到这样流畅自然,无它,黄海系知己知彼故而百战不殆。 “好——” 迟顺鑫略带责备地瞟了方晟一眼,旁边解忠耀也深深无语,两位主正大员均想是你小子自己找死,到时跟明峰一样当场出洋相可别怪我们! 伏德康更是气愤加恼怒地竟有些颤抖,因为楚中林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本想借迟顺鑫这把刀给方晟剃剃头,以稳定团结、家丑不外扬等理由逼迫方晟把事情压下去,未料没来得及交火钟纪委调查组居然不打招呼杀上门来! 今儿个必定凶多吉少,有一场血战! 第1570章、介入调查 若遭遇其他人也罢了,偏偏这回对手是号称从无败绩的方晟,使得身经百战,在原山屹立多年而不倒的伏德康也惴惴不安起来。 来到固建重工重资装修的豪华会议室,这时申委副书计乐敬、省纪委书计戴鹏、常务副申长郁磊等常委都闻讯赶了过来。 不能不来啊,万一有坏人趁自己不在场泼污水怎么办?这种会议跟常委会规格一样,每个人说的每句话都记录在案,钟纪委调查组要带回去做功课的。 落座后楚中林以钦差大臣的身份率先发言: “尊敬的顺鑫书计,各位省领导,大家上午好!关于此行来意我们长话短说,想必同志们已经知道就是网络上有贴子,反映三年前渚泉市主持的公考出现大规模顶包现象,已被官方调查证实的是三十个编制当中有十九个存在冒名顶替、招聘条件量身订做,问题性质恶劣、手段触目惊心!正好近期有受害考生实名举报原山、渚泉两级督查不力企图捂盖子,京都领导对此高度重视,批示要追查到底决不姑息!同志们,今天在这里调查组想确切了解两方面情况,一是实名举报、网络贴子反映的内容,里面的数据是否属实;二是发生这样令人痛心震惊的问题,原山申委做了些什么,渚泉市委做了些什么!” 隔了几秒钟,迟顺鑫道: “首先我谨代表原山申委省正府欢迎楚书计一行的到来!钟纪委派调查组当然是查问题的,不管查哪方面问题,不管查处哪一级干部,我想表两点态,第一全力配合,第二坚决拥护!去年正式启动国企改制后,从固建区到渚泉市再到固建重工出现了很多矛盾,爆了不同程度的群体事件给原山安定团结、经济发展等造成负面影响,申委省正府始终致力于排解历史因素带来的深层次影响,努力解决、安抚广大群众反映的问题,包括方晟同志都做了大量而细致的工作,目前整个态势往好的方向发展。在此节骨眼上突然爆出公考顶包事件确实让人错愕,早上我跟忠耀同志、戴鹏同志联系过都没掌握相关情况,所以还请方晟同志一并做个汇报。” 干脆利落地把责任甩给了方晟。 官至省部级及以上都是如此,平时关系再好,该切割就切割不会有半点犹豫,更不会脑子里闪过哥儿们义气、不好意思等糊涂念头。因为到这个层面犯不起错,一错就有可能将辛辛苦苦数十年努力毁于一旦。 此时楚中林开场的泰山压顶,迟顺鑫绵里有针的甩锅,会议室气氛已紧张得凝固起来,众目睽睽下方晟发言。 “尊敬的钟纪委调查组领导们,各位常委同志,下面我就三年前渚泉公考顶包案做个汇报。我用‘顶包案’而不是楚书计、迟书计所说的‘顶包事件’,是因为根据事件调查进展来看已经可以定性为犯罪行为!” 听到这里伏德康眼皮跳了跳,而迟顺鑫等省领导则面露不满,暗想都出案件了你还不向申委报告,存心给我们上眼药吗? 方晟继续道: “如迟书计所说,有关顶包案的情况我还没有向省里通报,也没有在省常委会上提过,所以迟书计等省主要领导都不知情,这是渚泉市委的工作失误,我本人要对此负主要责任,但是——” 方晟随即话锋一转,“没有汇报出于两个考虑,一是专案组尚未结案,大量线索和材料有待追溯核查,有些东西还处于保密状态,向省里汇报经不起推敲的调查结论那是对工作极端不负责任,也是自身不严谨的反映;二是上周专案组刚刚有了突破,抓捕到顶包人、固建区公安局副局长金兆明的儿子金宽,专案组正加紧审讯以取得更多顶包案的操作黑幕……” “我个人认为方晟同志的谨慎是对的,也是务实的,”楚中林毫不含糊道,“虽然实名举报、网络爆料都对个别省领导指名道姓,但没有证据就不可以乱猜测、乱讲话闹得沸沸扬扬,同样是对领导同志负责任的态度。请方晟同志继续说!” 妙至绝伦的配合! 刹那间方晟找到了当年在黄海与朱正阳、庄彬等并肩作战的感觉,感觉不是孤军作战,而是需要进攻的时候有人默默递把枪,需要防守的时候有人拿盾牌顶上前,这种感觉实在棒极了。 方晟信心倍增,语气更加沉稳也更加有力,道:“下面我重点回答楚书计要了解的两方面问题。第一个问题我的回答是,数据确凿无疑,与渚泉专案组掌握的情况完全一致;第二个问题渚泉市委所做的工作,我想分三方面回答……” “等等,”省纪委书计戴鹏皱眉道,“专案组调查数据怎么会传到网上,是不是内部人员故意泄密?这一点要查清楚!” “我想不用查都知道,举报人就是顶包案的受害者之一梁小郑同志,因为三年前被金宽顶了工作岗位只得开了家拉面店,可恶的是金宽还三天两头带几个警察去骚扰他,顺便抢走了梁小郑的女朋友……” 方晟还没说完又被伏德康打断,冷冷道:“开拉面店的怎么会知道专案组数据?方晟同志不是宣称要对同志负责任吗?” 好,果然上钩了! 楚中林深黯方晟的套路嘴角已浮现一丝微笑。 “伏德康同志问到点子上了!”方晟从容道,“公考顶包案正好因梁小秋同志而起,之后我在渚泉市委常委会上提议,组建市公安局牵头、市组织部、市纪委协助的联合调查组,梁小秋同志恢复在区局被顶包岗位后作为知情人加入该组。在调查取证过程中,梁小秋发现有线索指向伏德康同志……” “纯属污蔑!”伏德康怒不可遏,“在楚书计面前我严正声明,我坚决反对方晟同志未经调查就乱扣帽子的行径!” “请听方晟同志说完。”楚中林不悦道。 方晟冷笑道:“请伏德康同志听清楚我所说的话,第一这是梁小秋同志的主观认知,专案组并没有正式结论;第二专案组掌握的线索有真有假,包括伏德康还有其他常委同志、省领导,但线索只是线索,需要缜密的调查取证,在此之前我并没有向申委做汇报!” 见伏德康哑了火,戴鹏站在省纪委立场批评道: “身为国家工作人员、专案组成员,怎能违反组织纪律擅自到京都举报,并在网上散布未经查实的言论呢?单凭这一点就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按说楚中林可以反驳戴鹏的言论,但他深知方晟的风格不会轻易在重要场合让对方抓到软肋,若有肯定是评书中的“故意卖个破绽”,由此按兵不动。 方晟答得更是滴水不漏:“刚才说过专案组掌握的线索当中涉及多位省领导以及申委常委,包括伏德康同志!关于这个问题我对专案组有明确指示,必须查实查透,除非有过硬证据我才能向申委汇报,否则不可以随随便便怀疑我们的领导干部。梁小秋同志可能误解我的意思,认为市委想捂盖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怒之下请了几天私假跑到了京都……对于梁小郑同志目无组织纪律的行为当然要严肃批评,也会酌情处理,但戴鹏同志说追究刑事责任,我想反问一句,三年前顶包他的相关责任人还没入狱,倒把受害人抓进去坐牢,这么做合适吗,戴鹏同志?!” 戴鹏被闹了个大红脸,讪讪道:“建议,只是建议,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嘛。” “嗯——” 迟顺鑫对方晟当着钟纪委调查组的面指东打西很不满意,想出面弹压一下。不料楚中林假装没注意抢先半拍道: “从方晟同志的汇报来看,渚泉市委在顶包事件——不,顶包案的处理上是有所作为的,并非外界反映的不闻不问,企图捂盖子;渚泉市委对案子查处也是谨慎的,基本做到扎实细致、步步为营!” “感谢楚书计对渚泉市委调查工作的肯定。” 方晟自然而然接道,两人一唱一和就把渚泉市委、方晟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尤如足球场两前锋二过一小配合,接下来就直奔对方球门了! 楚中林紧随其后道:“我们此行主要目的在于迅速响应人民群众呼吁,切实查清查实关系到老百姓切身利益的公考问题,给方方面面包括举报者一个明确交待,并让三年那次公考受害者全部返回应有的工作岗位!” “这也是申委对渚泉市委、方晟同志的要求。” 迟顺鑫终于插了句话,出于本能还是希望钟纪委不要介入调查,继而把主动权抓在手里。 然而楚中林的话无情地粉碎掉迟顺鑫的幻想:“为慎重起见,当然也是京都相关领导要求,即日起关于公考顶包案的调查由钟纪委调查组接手,我本人直接负责并驻点渚泉市委,原专案组并入我们调查组统一指挥。” “戴鹏同志也要跟上去。”迟顺鑫道。 戴鹏急忙说:“省纪委也将配合作战,共同打好这场歼灭仗。” 楚中林道:“涉及省直部门违规违纪行为当然需要戴鹏同志接手了,但主战场还在渚泉,固建重工则是重灾区。” 不动声色给戴鹏划了条红线,言下之意不该插手的别乱插手! 中林愈发老练成熟了,钟纪委真是锻炼人的好地方。方晟暗暗赞道。 第1571章、教育改革 楚中林率钟纪委调查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空降接管专案组,不仅令迟顺鑫为首的原山申委惊愕之余陷入被动,伏德康等心怀鬼胎的省领导们更是抓狂。 早在金兆明被关后,伏德康等人就接到报告,但都不是很在意,或者说自恃能够控制得住局面: 一是认为金兆明即便出于自保也会咬紧牙关,不可能吐露实情; 二是金兆明只是公考顶包案利益链末端,中间有若干道环节能够阻止调查深入; 三是哪怕出于极端情况捅出自己,原山这边岂是方晟说了算的地方?不管哪个角度都能堵得严严实实,让方晟无法动弹。 很简单,无论出于什么角度,迟顺鑫、解忠耀都不会同意方晟的提议。 甚至前段时间伏德康等人有点奇怪,明明掌握到省领导涉案的线索,以方晟的风格早就应该迫不及待跑到迟顺鑫面前告状,请求申委深入调查了,为何迟迟按兵不动? 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在憋大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手锏啊! 打这么大胜仗,按说当晚方晟要尽地主之谊盛情款待进驻渚泉的楚中林,再来个不醉不散吧? 想哪儿去了! 越到这个时候越不会给对方落下任何话柄。 当晚楚中林召集原渚泉以谷志伟为首的专案组会同钟纪委调查人员开会,听取前期案情调查的回报,梁小秋被特许列席会议——按方晟的说法是犯了错误的,要戴罪立功。 当晚方晟出席王台主持的固建学校改制转轨工作会议,正式启动相关改革。 当晚…… 省人事厅公务员管理处陶处长因“严重抑郁”在家里跳楼自杀,当场身亡; 省人事厅党组成员兼综合计划处处长季百苣受多年病魔困扰,服毒自杀,送往医院救治无效; 渚泉市组织部陈副部长、渚泉市人事局卜副局长离奇失踪,报案后警方未查到其行踪。 一连串消息写成小纸条递到正在参加会议的方晟手里,他只瞟了一眼便夹到笔记本后页继续聚精会神听取报告。 渚泉中考已经结束,所有学校开始放暑假,教职工们又汇聚到一起讨论去留问题。据市教育局初步统计,绝大多数还倾向于稳定: 71.65%选择公立学校; 82%表示坚决不去私立学校; 61.22%认为应该贯彻九年制义务教育,初高中集中管理; 58.16%同意把幼儿园剥离出去。 王台还在会上通报了两个情况:一是经协商固建重工同意保留两个实用型培训基地,每年可接受2500名学生学习,这就意味着有两个技工学校能够整建制划归改制后的集团,实现无缝对接; 二是经统筹渚泉市四个重点小学、两个重点中学将采取办分校的形式与固建学校进行联营,也就是说据说的私立学校,共享教学资源和教师资源,每年定向流动和培养优等生转到市校形成良性互动。 王台强调改制转轨方案突出八个字“竞聘上岗、择优录取”,所有程序阳光、公平、公开,不会有任何黑箱操作。 方案在手,出席会议的区教育局领导、各学校领导班子、教职工代表们都看得有点发愣,从前翻到后,从后翻到前,感觉茫然不知所措。 王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清咳一声道: “下面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方书计作重要指示!” 掌声中方晟笑着连连摆手,道:“凡是掌声必须热烈,凡是指示必须重要,都是套路啊……” 与参会人员一起大笑,然后接着说,“同志们拿到方案肯定都在嘀咕,这么复杂、这么啰嗦,叫我们怎么提意见?肯定又是方书计的套路!” 笑声中王台赶紧声明:“主要是市教育局拿的思路,不能让方书计背锅。” “背锅也不要紧,我乐意背改制转轨的锅,谁叫我是市委书计、改制领导小组组长呢?”说到这里方晟收敛笑容转入正题,“这本方案——厚达六十八页,非常出乎同志们意料吧?在同志们想象当中学校改制转轨很简单,不就是编制问题吗?在座大多老师出身吧,长期与课本、学生为伍思想比较单纯,考虑问题容易片面化、极端化,觉得你渚泉市委要不全盘接受,要么一个不要,很简单的事儿。我要以这本方案为教案告诉大家,问题并不如同志们想的那么简单!” 方晟环顾众人,道,“去年区直机关按编制一刀切是最简单的做法,结果同志们都看到了,引发无休止的、广泛的矛盾,爆发震惊全国的群体事件!学校改制转轨难在哪里?同志们,其实编制并不是我接手这项工作以来考虑的重点,从来不是!” 大家争来争去,省市区三级始终不肯松口,不就都为了编制吗?参会人员都不解地看着方晟。 “教师编制我可以外挂,可以先全部吸纳然后逐年消化,可以分解到全市各个学校等等,总之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从来没有为编制不足愁得睡不着觉。但是同志们,我确实在为整个固建区教学质量发愁!” 方晟没看笔记本信手拈来几个数据,“固建区平均高考本一录取率9%,加上本二、本三综合录取率33.8%,全区每年考取c9名校的不超过10个,这是什么概念呀同志们!我在双江省鄞峡市当市长的时候,它的高考升学率年年全省垫底,为改善鄞峡教育生态全面提高教育水平,我拍板举行教师职业能力摸底考试,不合格者坚决下岗!它那个全省垫底的高考升学率是多少?42%,同志们!当时很多教职工想不通,围攻教育局,把主管教育市长困在里面寸步难行。我赶到现场后只说了一点,我说以每10个孩子计算省城潇南7个能上大学,绵兰6个,鄞峡只有4个——一半都不到,这冷冰冰的统计数据背后包含着多少失望痛苦的家庭,又有多少孩子不得不早早投入社会,人生因此而改变!同样的话我也可以话到这里说,同志们,以前作为集团职工子弟都自恃有条后路,‘大不了进厂当工人’,技术好肯吃苦收入不一定比大学生差。这样落后传统的理念要不得啊同志们!随着时代发展和技术进步,别说做体力活的工人,就是技术工人都将逐步被机器人取代,哪怕欧美小日子过得舒坦的蓝领阶层生存空间也都急剧压缩!所以,高考这座独木桥是当今中国莘莘学子的必经之路,成才之路!我一直在思考的就是,如何更好地配置资源、优化和丰富结构,激励在座同志们勇敢地负起责任,努力提高教学质量,提升教学水平,知识改变命运,让孩子们走出厂区、走出固建、走出原山!” 场面停滞七八秒钟,随后蓦地爆发出热烈——对,这回真的非常热烈的掌声,然后靠后角落里有位戴着厚厚镜片的老教师颤巍巍站起身,激动地说: “方书计的话好比当头棒喝,把咱们都从睡梦中打醒了啊!这个打脸打得对,咱们认了!” “对,认了!”后排教师代表们纷纷响应道。 等场面渐渐平息下来,方晟接着说:“基于这样的理念,同志们应该能迅速领会方案的大致思路,那就是两条腿走路,公立私立都不放松。成立以固重一校为基础的区重点中学,任务是选拔录取全区优质生源组成尖刀排,争取高考取得优异成绩;与三家市校联办公私合营的分校,配备精干教师队伍,适当提高收费采取小班制,可以往‘贵族学校’方向发展嘛有啥可忌讳的?现在有钱又不可耻!幼儿园全面推向市场;小学剥离后单独管理;初高中分层分级;小中专、技工学校清理合并!这样梳理下来,好像编制问题已经不再是问题了,同志们认为呢?” 有位校领导道:“向方书计反映一个问题,目前广大教职工队伍都有到公立学校的想法,如果以考试方式,怎么考?有的老师教学经验很丰富,带的班级成绩也不错,就是不擅长考试,又怎么办?” 方晟手指点点他说:“这位同志虽只说了一个问题,却反映普遍存在的两个疑虑。一是难道老师也要象学生那样一张试卷定终身,万一失手怎么办?二是考试就能反映老师的教学水平吗,有没有高分低能现象?上次我在固重一校公开演讲时提过,竞聘是综合测评,考试当然占大头,但也会结合三年内所带班级均分排名、中考高考升学率等等,此其一;其二公立学校以考试为主,是保证同志们所看重的编制的公平性,凭分数说话都没意见;私立学校以考核为主,是最大限度融合教学水平和业内声望,尽可能网罗更多人才。有同志会说那么考不上公立重点,又选不上私立学校,集团那边也回不去,我们这些残兵败将就坐在家里等死了?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突兀冒出《西游记》歌词,参会人员哄堂大笑——这就是方晟讲话的艺术,在不同群体面前采取不同策略,刚柔相济,轻重结合,不会让人感到市委书计以官威施压,而是不知不觉如沐春风般接受他的观点。 第1572章、激发活力 “我给大家算笔账,”方晟扳着手指说,“幼儿园全面市场化后幼儿教师收入只会涨不会降,现在都舍得在孩子身上花钱,孩子不能受半点委屈啊;公立重点、私立学校再分流近半人数;省属高校伸出援助之手解决部分小中专、技工学校生存发展问题;两所技工学校回归集团,这样一成成减下来大概还有两三千人吧?好,我再拿1500个编制保证公立普通学校运转!剩下千把人怎么办,真的回家等死?我们的原则是不让任何一位同志掉队!目前市里考虑三个渠道保障就业,一是区教育局牵头成立教育培训机构,专门从事课外辅导、突击训练、增强补弱等等,这一块很有市场潜力,由科班出身的老师组团更具市场竞争力;二是做网课市场,原山在这方面迈的步伐比较小,市场需求远远没有开发,大家不妨开拓思路多向沿海省份学习,努力探索多样化教学模式;三是列入市教育局组建的机动教师队伍,平时发最低生活保障工资,渚泉辖内各学校需要人手就过去上课,上一节课拿一节课的钱,如果教学效果好校方可以临时聘用;而且在此期间辖内学校招聘,这部分老师只要通过笔试就直接录取,无需经过面试。” 王台补充道:“最好的、最坏的出路都摆在同志们面前了,还有啥顾虑?” 方晟再度环顾众人,道:“别看方案洋洋洒洒几十页,核心就围绕一句话,‘以提高固建教学水平为根本目的,激发教职工主观能动性’!是的,教育改革的宗旨与固建重工改制本质都一样,关键在于打破大锅饭,搅乱一潭死水,让有能力、想干事的人脱颖而出,让只想混日子、碌碌无为的人逐渐沉淀,起码要在社会地位和收入方面拉开差距,这才叫做公平竞争环境!同志们觉得呢?” 说到这里他举起一叠表格:“会前看了看今年固建各校高考成绩统计,如刚才所说心情沉重,百分之三十几的综合录取率啊其中一半是三本,我很怀疑有相当数量有家长会放弃,因为三本形同鸡肋,而固建重工适逢改制动荡不安,集团职工精神经济压力都很大,能否供得起三本高昂的学费是个问题……” “市里和集团都有专门扶持高考贫困生的‘优学计划’,确保不让一张录取通知书作废。”王台道。 “即便这样家庭压力还是很大吧,据我了解在省城读大学一个月各项费用起码六七百,沿海省份一千以上,工薪阶层吃点劲哟,”方晟续道,“一堆令人担忧的数据中也有亮点,我发现固重一校高三7班、固建三校高三1班这两个班级成绩比较抢眼,985、211、本一录取率都明显领先。会前问了相关校领导,说固建各校没有强化班普通班之分,生源都按分数段平均分配,这就说明与班主任的管理有很大关系嘛!” 有位市教育局领导道:“两位班主任都曾先后被市表彰为‘优秀班主任’,其中一位前年提拔为年级组长。” “象他们两位在学校改制转轨当中就是香饽饽嘛,公立重点固建一校要千方万计挽留,私立学校肯定不惜重金聘请,那么选择权反而在他们自己手里,而且能够凭借自身优势获取更好的待遇、更高的薪酬!”方晟道,“这样不就符合经济学里的买方市场、卖方市场定义吗?希望通过双向选择、双向流动来激励我们的教师队伍振作精神,钻研业务,树立良好的教风学风校风,全面优化固建教育环境!” 大方向确定,接下来参会人员围绕方案展开讨论,方晟没有多耽搁悄悄离席。 他要听取更重要的汇报。 京都鑫扬审计事务所进驻固建重工,经历了全体食物中毒事件后,又发生两名审计骨干房间失窃、一名审计人员晚上散步挨闷棍,以及审计组长接连接到恐吓电话等情况。 倘若仅仅如此也罢了,五大所审计人员常年在外专门做得罪人的活儿,恐吓威胁乃至遭遇暴力屡见不鲜,不客气地说,除了上市公司没问题也不可能请五大所进驻。 “但是……” 审计组廖组长来到办公室,不安地说,“向方书计汇报,越往深处查审计组越感到害怕,有些情况必须提前做个说明,否则……” 方晟温和地说:“没事,有问题尽管反映,请你们来就是发现问题继而解决问题,查不出问题才不放心呢。” “问题……极度严重令人震惊!” 见多识广不知挖出多少黑料猛料的廖组长用了两个形容词,可见事态之严重。 “哪个方面?”方晟问。 “资金往来,”廖组长道,“本来作为复查式审计资金往来一般不作为重点,因为人手有限我把它交给涉外资金运用组顺带检查,不料第二天就隐隐感觉有名堂,随即加了位经验丰富的老审计介入!之后随着暴露问题的增多,现在审计组近一半力量都在开展追溯和延伸审计工作……” “具体涉及什么问题?” “洗钱,天文数字的洗钱!方书计,坦率讲我在鑫扬做了六年属于资深审计员,期间也经手过不少洗钱案,可固建重工这个……比我六年检查到的洗钱额还大!” 说到这儿廖组长冷汗都出来了,仿佛案子是自己犯下的。 方晟反倒沉得住气,因为上次与邓部长那席谈话已经预感到固建重工很可能是内地庞大洗钱王国的风暴眼,其震撼程度可想而知。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大概达到多少?” 受方晟感染廖组长情绪也稳定下来,答道:“单去年一年涉嫌洗钱的金额可能高达9000千亿!” “哦,这么多!” 饶有心理准备,方晟还是被确实是天文般的数字吓了一跳,心里“扑扑扑”猛跳数下,定定出了会儿神,问道: “跟临海省内企业有没有资金来往?” 廖组长在便携式笔记本电脑上操作了会儿,恭敬递过去道: “根据数据库筛选的结果,您看。” 方晟飞快浏览,一行行熟悉的字眼映入眼帘:临海省夼工机械集团、临海常天集团、润泽长荣金属制品厂、美国硅谷图灵集团润泽分公司…… 好家伙,把临海省商会、润泽商会重要企业一网打尽! “再看看碧海吧。”方晟不置可否道。 结果很快出来,以前查处的那些个公司如把周军威拉下马的苏特投资公司居然还在,居然照样大把洗钱! 等于爱妮娅查处那么多干部、周军威因此下狱都是白干,洗钱集团很快卷土重来,照样按以前的套路大肆为非作歹! 不禁暗叹当时还是软了,从京都到爱妮娅以及自己又涉及到周小容,都没有一查到底的决心,斩草未除根,结果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为什么呢? 如果说固建重工是内地洗钱集团的核心,那么苏特投资公司等于占据战略位置的桥头堡! 记得芮芸盘查周小容聚业公司底细时提到,苏特投资公司在业内赫赫有名,业务覆盖沿海最发达的省份,年吞吐量数千亿!它相当于一个深不见底的蓄水池,把数千亿资金汇集起来经过眼花缭乱的专业手法运作,使得最终流出的钱都披上合法的外衣。它盘子已经大到如同华尔街一样不能倒,因此京都各方为避免引起金融市场动荡和资金连锁反应,一再迟疑,不敢轻易动手。 然而结果却是养虎遗患,让内地洗钱集团越做越大,乃至对整个国家金融体系安全形成威胁的毒瘤! 注意观察方晟的脸色,廖组长小心翼翼道: “今晚向方书计请示的问题是,沿洗钱方向追查下去的话这个月都没法结束现场审计,因为年报审计资料的复核量确实比较大……” 隐晦其中的意思是问到底就事论事把年报复审工作做完,还是揪住洗钱线索不放追根溯源? 实际两个方向,一个方向走过场,出具年报审计复审报告即可;另一个方向等于前期查案,将来就是专案组提交公诉的证明材料,因为审计事务所出具的报告具有法律效力。 方晟反问道:“审计组有没有信心查出真相?” “离真相只差一厘米,目前最需要的是勇气和担当。”廖组长巧妙答道。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方晟沉吟良久,道: “在技术方面,要把洗钱的源源本本查清查实是没有问题的,对吧?” “这么说吧,我怀疑固建重工从上到下压根没想过居然有一天会冒出不在他们掌控范围的审计事务所查账!那些账务记载,那些会计科目使用,还有传票备注,简直无法无天肆无忌惮!” 廖组长随手翻了张发票复印件,备注栏赫然写着:陪同省****检查组一行桑拿按摩费用。 再翻一张,发票用途是:崔部长接樊总郊外钓鱼领取软中华半条。 方晟看不下去了,怒笑道:“幸亏我没在固建重工吃过饭,要不然记一笔‘接待方书计视察五粮液两箱’,把脸丢到外国去了!” “涉及洗钱的资金往来同样不加掩饰,有的含蓄些写‘同业往来款’,有的直接注明‘空转’或‘过桥’,更有甚者明目张胆附注‘走账资金’,叫我们审计人员都没办法回避!” 廖组长叹息道。 第1573章、重要汇报 廖组长接着说:“作为审计事务所和审计人员,我们也有审计风险的,明明存在问题却视而不见或误报导致出具不恰当审计意见,轻则砸自家招牌重则要承担法律责任……我们也没有退路呐,方书计!” “说得对,大家都没有退路!” 方晟沉声道,“审计组查不出来,我就算怀疑也得捂着;今晚你向我汇报,问题摆到台面上了就得查!关于审计组后续工作,第一,不要恪守原来的审计期限,放开手查;第二,审计范围不限于洗钱,要全面开花!” “明白方书计的意思,我这就回去开会调整工作思路。”廖组长应道。 方晟难得起身送他出门,来到空无一人的走廊,拍拍廖组长的肩道: “多注意安全,有增派警卫的需要直接跟我联系。” 瞬间一阵莫名的感动,廖组长点点头道:“谢谢方书计关心。”旋即匆匆而去。 站在走廊窗前,习习晚风扑面略带燥热,七月正是渚泉最炎热的时节,骄阳似火,此起彼伏的高山却隔阻空气对流,高温干燥少雨,空气中的沉闷燠热简直让人窒息。 看着满天繁星,方晟脑子里翻腾的却与洗钱案无关: 日前陇山申委常委会几经反复终于以多数票讨论通过副申长兼公安厅长,以及常务副厅长等公安厅主要领导暂停工作接受组织调查的决定,朱正阳趁机推荐远在朝明的严华杰,指他当年同样面对烂到根子的公安厅锲而不舍,亲自组织围剿并力擒与黑道勾结的副厅长传为美谈。 窦晓龙立即附议,认为陇山公安系统从上而下都存在非常大的问题,在现在干部队伍当中提拔任用铆不准又是“带病提拔”,应该请求外援。 从内心讲陇山主要领导根本不想把问题公开化,但钟纪委已经介入,省公安厅领导班子过半受到牵连已陷入瘫痪状态,工作没法开展。在中原六省里陇山治安状况排名靠后,管理失序和组织焕散将引发灾难性后果! 朱正阳、窦晓龙态度坚决地要求推荐严华杰;其他常委模棱两可;主要领导也没想出更合适方案,便很勉强地达成共识。 钟组部很慎重地征求严华杰意愿,说去与不去,组织上完全尊重你的选择——既不是提拔,又从沿海发达省份到经济发展不怎么样的中原省份,很容易给外界造成“被贬”的错觉。 严华杰能有什么选择,事情就是他主动发起的,当下语气坚定地说我服从调遣,到组织最需要我的地方去接受挑战! 原临海申长古华调任京都财政部常务副部长——其实半步都没踏入过财政部大门,直接被钟纪委从轩城带到异地接受调查,在强大政策和思想攻势下终于交待了一些东西,但只是很小部分,与京都曾经支持自己的老领导们完全切割,也没涉及到临海省高层领导们,这也是钟纪委调查组所要求的“主要谈自己的错误”。 为什么呢? 查到正省级尤其主政大吏,钟纪委也头疼得很。往深处查,这个级别谁在京都没有“老首长”、“老领导”? 往广处查,省领导班子、副省级领导肯定会有牵连进去的,厅级干部更是一串一串地往里拽! 怎么办?刚开始就定规矩:主要谈自己的错误! 不准说“这件事得到京都某某领导同意”、“某首长也知道”、“京都某部委打过招呼”,碰到这种情况专案组立即停止记录,厉声提醒当事人: “只说你自己,别东扯西拉!” 也正是抱着“主要谈自己的错误”,古华有分寸地交待了几点情况,钟纪委如释重负向上面交差—— 调查古华前已有口径,“适可而止”,把握尺度非常关键。 没过几天古华“因健康原因主动辞去行政职务”,收拾行李回临海养老,也算是安全落地。 有人问为何不彻查古华,把他关进监狱?这样问本身就是不懂正治,不懂官场。 别的不说,桑首长、陈首长以及傅老等沿海系领导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岂能爆这种大案? 况且前任一把手已经引咎辞职,再抓捕古华,岂非又成了一缸坏酱? 所以在京都方面,查谁不查谁,查到什么程度,都是有考量的,个中缘由并不象老百姓想得那么简单。 不过,轻轻放过古华并不影响爱妮娅在临海步步紧逼,从四面八方围攻最后的堡垒魏仁相! 两个月魏仁相参加的最后一次省常委会上,朱勤关切地说仁相同志脸色很难看啊,是不是到京都大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爱妮娅紧接着说朱勤同志提醒得对,以后会议请老潘代劳,仁相回去休养段时间吧! 两位主政大吏一唱一和,不容分说便实际宣布魏仁相暂停手里的工作靠边站,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等待预想中的末日审判! 朝明市市长病故在工作岗位上,民间隐隐有宣传和颂扬之意,官方却表现出异乎常态的冷静。无它,身患癌症一年多时间居然不向组织汇报,刻意隐瞒病情到生命最后一刻,又是令京都高层暗自恼火的正治笑话。 博弈的结果是给予有些忘乎所以的沿海系一个警告,所有推荐人选全部摒弃不用,而临时指定福渊省渊城市常务副市长范晓灵火线救场! 一时间舆论大哗,所有或好奇、或质疑、或羡慕、或妒忌的目光都投向这位有两次婚史至今单身,长得漂亮却泼辣大方的农村妇女干部出身的新晋副省级市长。 各层面、各地冒出很多说法。 有说现在最高层开始重用女干部,从临海申委书计爱妮娅到碧海市长樊红雨,如今又有了范晓灵。 有说到底从钟组部出来的,提拔速度都比其他后备干部快。 还有说瞧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迷倒多少领导干部,与生俱来的优势没法比哟。 针对最后一种说法,范晓灵非常气愤,打电话给方晟说: “每当女干部被提拔重用就联想到陪人睡觉,您最清楚我陪谁睡过,不就是您吗?敢不敢站出来帮我申冤?” 方晟哭笑不得,道:“怎么申冤?兹证明范晓灵同志虽然陪方晟同志睡过觉,但跟提拔朝明市长无关,特此说明?我只能证明你陪我睡过,不能证明你没有跟别人睡过,逻辑上是不是这样?” 范晓灵怒笑道:“渊城两位主政大员,一个‘不举’,一个‘小软蛋’,想睡也睡不了!” “晓灵啊你……” 渊城市委书计叫布鞠,市长叫肖阮潭,经常被范晓灵戏谑成黄色笑话。 方晟无奈道,“副省级干部要严肃端庄,不准背地里拿人家名字开玩笑。” “没有啊,我从来只叫您方晟,而不是‘尖诚’、‘锐诚’,从没影射您那活儿的锐利……” “又来了!”方晟暴汗。 还有个坏消息,曾经在历次危难中对方晟出手相助的傅老,身患重症奋力一搏却终究没能活着出手术室,不治而逝! 巨星殒落,举国哀悼。 官方、民间举行了形式多样的追思会等活动,而对冉汉增、方晟等人而言,什么话都不必说,努力做事就是对傅老最好的哀思。 面对星空思绪万千,联想到的事和人,看似与洗钱案无关,实质都有隐秘而曲折的联系。 他们,或它们在提醒方晟一个事实: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 风继续吹。 一个人影在走廊尽头出现,几乎同时鱼小婷从阴影里闪身而出阻住他盘问了几句才放行。 走到面前,原来是被赋予秘密使命的钟洋洋。 “怎么样?”方晟问。 钟洋洋警觉地扫了扫四周,身子紧贴墙壁以免被楼下的人看到,谨慎地说:“我想进屋详细汇报,方书计。” “好。” 进了办公室反锁好门,肖冬留在外面,鱼小婷则在走廊间巡逻。 “看样子洋洋胸有成竹啊。”见钟洋洋略有些紧张的模样,方晟故意调侃道。 “越查越怕,我有些……担心……” 与廖组长的说法如出一辙,方晟听了心直往下沉,道:“没关系,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说吧。” “首先我全方位调查了张荦健张市长的情况,包括调用正在进行的审计数据,他是第一嫌疑人嘛,”在方晟面前没啥掩饰,钟洋洋直言不讳道,“从掌握的情况看基本佐证张市长不近人情,做事拘泥规章制度有点冷的特点,在大厂以及筹建渚固重型机械上市期间,过于生硬僵化的领导风格和拖沓低效、优柔寡断工作能力被广为非议,但仅限于此……” 方晟微微吃惊:“仅限于此?这跟上次交流的意见大相径庭啊!” 钟洋洋道:“在事实面前我必须自我否定,方书计,结合各方资料我的判断是,张市长不是位好市长、好领导、好上级,但没有介入固建重工以及渚固重型机械一系列违法犯罪行为,更不可能派人暗害那位退休老干部、销毁举报材料乃至对您下毒。” “依据?!” “依据有二。一是张市长从大厂提拔为集团高管主导渚固重型机械上市筹建,说白了属于临阵换将收拾烂摊子,纠缠和厘清被郁磊申长搞得一塌糊涂的局面——关于郁申长的情况稍后再谈,换而言之,张市长是去解决问题的,是秉承沈煜能的要求让上市工作步入正轨。他想做任何手脚首先过不了袁小泉那一关,郁申长、袁小泉都是尹荣那一派的人,与张市长死对头。” 第1574章、齐头并进 钟洋洋把集团高管错综复杂的关系都打听清楚了,与邓部长说得完全相符,确实不容易! 方晟面露赞许之色,颌首道:“第二点呢?” “就是我要重点汇报的郁申长,从厂技术员到申长一路走来以朴实、节俭、亲民著称,包括以前住的小区门口老郁来面铺,每天只吃阳春面的美谈等等。可细细追踪其晋升线路,觉得其中大有推敲,”钟洋洋打开随身袖珍笔记本道,“一是他工作过的单位、部门往往是集团内部信访举报最多的区域,虽说前面总有干部挡子弹,很难说他每次都能脱掉干系;二是在历任集团高管当中郁申长以手紧、不喜铺张浪费、勤俭持家而闻名,从发票报销情况看也是,出差、开会、培训等公干事无巨细每笔开支都报销,毫不含糊……” 听出话中的贬义,方晟笑道:“报费用确实是各人各性子,碰到心细的秘书还好点,领导和秘书都马大哈的话一年少报两三万、三四万很常见。认真是好事,只要不虚报、错报、拿假发票混水摸鱼就行。” “他主持渚固重型机械上市筹建工作时账务混乱到令业内惊愕的程度,具体到发票报销更是破绽百出,我亲眼看到有进口奶粉、尿不湿和情趣用品……那期间很多涉及国有资产转让、变现、重组等动辄数千万几个亿的决策,就由他和袁小泉会商后口头同意就完事,导致大量资产处置、财务运作、政策战略等存在违规操作,无会办纪要、无批复、无流程流转、无各节点审核把关,出了问题找不到协商人,发生损失无法追究责任!” “沈煜能听到反映后经过激烈博弈撤换掉郁磊,由所信任的张荦健接任?” “外界都这么认为,实质内幕更黑,因为一直以来沈煜能虽被架空,手底下人却没闲着,两派各尽所能地捞取私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那回是尹荣一派吃相太难看,把主导上市筹建高管与上市公司董事长两个位置都抢占掉,沈煜能急了眼准备掀桌子,”钟洋洋道,“尹荣等人意识到大事不炒,不得不作出妥协换上张市长。” “这么说张荦健的接任本质上是为了帮沈煜能捞取私利,手法更隐蔽而已?” “还要一分为二。尹荣等高管之所以同意张荦健接任而不是别人,主要看重他在大厂的清誉和表现,沈煜能纯粹出于赏识而非存在利益勾结。客观上,沈煜能和尹荣都认识到渚固重型机械不能再出乱子,必须安安稳稳完成规定动作,所以张市长更多起到牵制袁小泉,相互监督的作用。” 方晟目光飘忽,神情捉摸不定,长长思忖后问道: “你分析退休干部的死,还有投毒案幕后主使是哪个方向?” 钟洋洋措辞严谨地说:“初步排除张市长的嫌疑。” 方晟打开抽屉取出一叠报告,道:“前段时间公安部门对市府大院作了排查,有位老干部局有位名叫花晓平的中层干部从投毒案第二天起失踪,至今没有下落。调查其工作经历和家庭情况,他儿子三年前参加渚泉组织的公考,嗯,就是目前钟纪委进驻调查的那次考试,以高分录取进了固建区直机关。很凑巧,花晓平与张荦健住一个小区,当然根据小区物业和邻居反映两人从无接触。” “太过明显的线索。”钟洋洋平静地说。 “对,你很聪明!” 级别越高,方晟越难得当面夸人,把报告又塞回原处说,“专案组汇报时我是不太信的,追查的结果果然接不上扣,大量事实表明花晓平的确与张荦健从无交集,而投案那天花晓平表现中规中矩没有异常,准点下班回家,小区监控显示整晚他都呆在家里并无外出。” “咦,那他什么时候失踪的,小区监控也应该查到吧?” “又很凑巧,凌晨两点后小区监控主机死机,画面都停在同一时间不再运转,直到第二天上午物业才发现异常。” 钟洋洋叹道:“监控故障、抑郁死、临时工,永远不变的套路,如果这样,我几乎可以断定张市长与投毒案无关。” 方晟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浩瀚夜空沉思数分钟,道:“洋洋啊,你属于急智型的反应很快,脑子一转就能跟得上我的思路……但你考虑过没有,花晓平的失踪会不会是对手放的烟幕弹,故意把我们往歧路上引?” “方书计的意思是……”钟洋洋机敏程度真不是盖的,当即道,“花晓平确实与张市长毫无瓜葛,也没有投毒,可这只能说明花晓平的无辜,不能代表……张市长或许指使别人投了毒!” “在真相大白前,我不排斥所有可能性。” “我懂了,方书计,”钟洋洋也从座位上起来,“接下来我想得到您授权直接调取更多审计数据,郁和张两个方向齐头并进,不放过任何疑点!” 方晟点点头,温和地说:“注意安全。” 钟洋洋离开后,方晟本想继续批阅些文件,脑子里却乱糟糟坐不下去,索性叫上肖冬、鱼小婷步行回宿舍大院。 “上次整理洋洋第一阶段调查材料,文笔那个精炼简洁,措辞那个严谨圆润,这辈子是赶不上人家的水平了。” 路上走得沉闷,肖冬打开话匣道。 “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东西,把优点做到极致便能掩盖短板和不足,所以叫做瑕不掩玉嘛。”方晟道。 “真可惜方书计在顺坝时间太短,是顺坝老百姓没福分,也是我的遗憾,如果那时候再跟在您后面多学阵子,肯定大不一样。” 方晟喟叹道:“每个地方的主要矛盾不同嘛,顺坝是真黑呀,黑到县领导班子了可想而知当时压力有多大,要是再给我一年时间,把通向清树的第二条山路打通就好了。没有如果啊,什么事都没有如果……” 蓦地想起了明月,透着灵气和质朴的少妇,曾经让自己反复经历“吃与不吃”灵魂拷问的山里女孩。 最是红河那个有些暧昧的晚上,当她软若无骨躺着脸颊不知因高烧烧红还是难掩羞涩和期待,霎时方晟有股自信,若和身扑上去她不会反抗,相反烈火遇干柴燃起熊熊大火,必将度过一个迷乱混沌之夜。 肖冬却不知“主子”已意乱情迷到爪哇国,犹絮絮叨叨道:“您主持选拔雾都镇领导时拔尖的三位,蔡雨佳、姚俊都跟随您远走高飞,王丰在常务副镇长位置上干了六七年没挪半步,一怒之下辞职下海和潇南师范大学校友合伙做股票,对了还有明月,反正顺坝留不住人才当然也就发展不起来……” 肖冬说肖冬的,方晟想方晟的,各怀心思直到别墅前分手。 进了屋鱼小婷终于绷不住,卟哧笑道:“多少年了肖冬嘴碎的习惯还没改得掉,人挺好就是偶尔婆婆妈妈。” “人无完人,完美无缺的秘书反而令人恐惧。”方晟边脱外套边说。 “咦,感觉你在说钟洋洋?” “你有同感?” “好像你从开始起就蛮欣赏他,怎么变了?” “太聪明了,聪明得不象一个秘书,”方晟若有所思道,“我想大概是窦晓龙并没有竭尽全力帮他,而大肃那班同僚也极度排斥他的原因。” “钟洋洋适合干什么?” “可能更倾向于政法方面,纯粹的体制大概不适合他……”方晟微微摇头,似乎并不看好窦晓龙秘书的仕途。 鱼小婷饶有兴趣问:“点评一下你身边那些秘书谁好谁坏?” “秘书没有好与坏之分,而是其性格能否成为一名优秀的秘书。”方晟纠正道。 “行,哪位最优秀?” 鱼小婷不耐烦道。 方晟瞅瞅她,眨眨眼道:“难道……我们不应该先冲个澡吗?” “各冲各,免得你象前晚站那儿就……” “体位问题其实与我们平时工作一样,要经常换位思考,才会有全新的感觉和认识。”方晟故作深沉地说。 鱼小婷忍俊不禁道:“我从未见过把欢爱跟工作联系到一起的。” “起码有两个共同点,一是必须从心理上接受才能做得更好;二是很多时候换工作并非为了钱,而是想获得新鲜感……” 方晟嘴上说得快,双手动得更快,瞬间摸遍她冰凉的**…… 如鱼小婷所说又没能好好洗澡,反而如贾宝玉似的弄得到处是水,方晟也是自作自受,事毕还得跌跌绊绊把软成棉花的她抱上床。 影视误导观众啊! 影视里面的男人不管高矮胖瘦,浪漫起来拦腰一抱就把女友抱在怀里,然后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床。 现实生活中,如鱼小婷身高一米六八体重只有一百斤左右已经算苗条,抱在手里却没那么轻松,从淋浴房到卧室不过十多步险些把方晟的老腰折断啰。 “卟嗵” 方晟和鱼小婷同时滚落到床上,仰面长长叹了口气,道:“不服老不行啊。” “话说女朋友们都有半个月以上没进宫被临幸吧?” 在她面前方晟从不玩虚的,实话实说:“官越做越大,自由的空间越来越小,彼此都不方便……我身边真的只有小婷了。” “不想换工作?” “哪有中年人频繁换工作?除非下岗。” “倒也是,”鱼小婷失笑道,“冲完澡了,正式点评点评你的秘书吧。” 第1575章、关于秘书 “江璐跟我一样是大学生村官出身,没想到吧?我对大学生村官是有偏爱的,因为我理解这个群体的不容易,特别象苏若彤那样长得很漂亮又孤立无援的女孩子,可想而知会糟遇到怎样的麻烦,”方晟倚在床上闲闲道,“大学生村官在农村人家重点落在‘大学生’三个字上,没人把你当个官,事实上也不是官。老百姓认为在镇正府大楼里坐办公室的才是官,别想瞒他们,火眼金睛透亮呢。大学生村官在村里如果不想做事混个经历,就帮村干部写写材料、总结,陪着张家李家红白喜事喝酒就行。可江璐……还有苏若彤都属于有想法的人,说也巧,他俩都撰写过万字调研报告。江璐是针对当时江业县现状提出七个发展方向,苏若彤是关于滩涂开发及综合发展的思路,说明什么?不是巧合!大学生村官经历给他们、也给我难得的沉到基层认真思考的机会,抓住机会薄积就有可能厚发,世上从来没有真正偶然的成功,偶然背后总有必然。” 鱼小婷承认:“从苏若彤在百铁的表现看,有两下子,不是杨花那种绣花枕头。” “与何超十足向上动力内在驱动不同,本质上江璐的性格与肖冬差不多有点与世无争,你知道挑选秘书时他最打动我的一句话是什么?不是谈思路,谈经济,谈发展,而是当我问他个人有啥需要组织解决的困难——说白了就是做我秘书的好处,他显得很惊讶,说‘我爱人是中医院护士,孩子今年上幼儿园,家境过得去没什么困难’,看看,他已经觉得很满足了!所以他跟在我后面当秘书根本不考虑晋升,而是纯粹希望协助我把江业经济搞上去。” “所以江璐不快不慢,顺其自然,现在也取得很不错的发展,估计下一批提拔铁板钉钉吧?” “他、姚俊、于正三驾马车,怎么也得出线两位,不然对不起他们对百铁经济飞跃的贡献啊。”方晟笑道。 “还有苏若彤为工作伤成那样,起码得给个安慰奖吧?” “那是百铁领导班子考虑的问题,再说肖冬,”方晟还是老习惯不在一个女人面前讨论另一个女人,哪怕苏若彤与自己无染,“他的特长是强学博记,擅长挖查各类线索密切跟踪,因而被顺坝前三任书计赏识到我是第四任,可见肖冬的过人之才!而且小婷注意到没有,肖冬的眼神比一般人清澈,带有山里人特有的坦诚和率真——事实也是,按官场潜规则不可能私下在我面前说钟洋洋好话,他就这么做了,反而让人觉得自然。” “离渚泉前你会重用他?” “唔……” 方晟正待回答手机响了,一看是卫君胜打来的做了个噤声手势才按下接听键: “君胜这么晚还在处理政务?” “才散会,没完没了全无用处的务虚会……咦,你那头挺安静,是不是上床了?旁边有没有女人?” 感觉敏锐得可怕,卫君胜就是一个可怕的、潜在的对手,如果不妥善处理好关系的话。 方晟笑笑道:“以君胜的经验,若出现那种情况我呼吸能这么平稳吗?” “哈哈哈哈,说不定老弟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我打断了,”卫君胜一掠而过转而道,“有人托我专题向老弟打声招呼,本想跑趟渚泉顺便喝顿大酒,实在脱不开身只好远程了,哈哈哈哈……” “以咱俩的交情天大的事都能在电话里说,你要是为打招呼过来我反而生气,拒不接待!” 方晟也打着哈哈说,却从卫君胜貌似玩笑当中听出一丝郑重。 “那我直言不讳了!老弟,最近是不是动手查渚固重型机械,准备做个大文章?” 果然如此! 方晟的心直往下沉! 略加斟酌,方晟道:“不瞒君胜,本来那只是对固建重工年报复审的一部分——我的思路是夯实改制基数,避免集团去年就在账上做手脚。但从审计情况看暴露出一些原先没料到的问题,我也是这两天才听到相关回报还没来得及采取措施……” 曲曲折折,方晟说得很有弹性,给自己留下足够的缓冲空间。 卫君胜释然,道:“我就想老弟怎会放着改制大事不管好端端拿上市公司开刀,事出必有因嘛。现在有个情况……固建重工有人跟我们卫家有些渊源,眼巴巴找上门说了很多,主要意思是希望老弟高抬贵手,把历史上那些是非恩怨放一放,齐心协力完成固建重工改制大业……” 方晟不悦,道:“集团不配合,改制就进行不下去吗?我看不见得吧!” “哪个敢怀疑老弟的能力?人家就是摆出合作姿态说服家父嘛……” “噢——” “家父跟人家交情颇深,本准备亲自给老弟打电话,想想不妥就叫我代劳,”卫君胜笑嘻嘻道,“其实不用老弟多讲,我闭着眼都能猜到其中的套路——根深枝茂的老牌国企、专门圈钱的上市公司、目中无人的集团高管、管理失控的地方正府,中原这疙瘩全是难兄难弟。不过怎么说呢,能饶人处且饶人吧,反正你老弟在原山也是过渡,早一天搞定改制早一天升迁,没准后发而先至抢到我和陈皎前面呢。” “不可能不可能,排排坐分糖果不许抢不许闹,”方晟笑道,“对了,上次的事儿有没有进展?” 他已从陈皎那边知道暂时搁置,这会儿故意问意在转移话题,腾出时间考虑如何应答。 卫君胜当即识破:“没进展没进展,哎,你老弟别打岔给个答复嘛,老头子等我回话呢。” 把卫卿扛在前头,方晟还真没办法,无它,几年来卫家父子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忙,将心比心,世上哪有活雷锋?就是平时培养感情关键时刻要给力呀! 被逼到墙角了,方晟只得说:“请转告伯父,年报复审的目的是纠错,不会把问题扩大化;同样渚固重型机械的问题必须自我消化,不会让集团背锅。” 两点一是明确复审点到为止,二是明确范围就事论事,实质答应了卫君胜的要求。 “好,好,该查该罚的也不能错过,那帮兔崽子不时常敲打一下不知道天高地厚,”卫君胜满意地说,“继续战斗吧,但愿没扫老弟的兴。” 怎会不扫兴? 放下手机方晟满脸阴云,定定看着对面墙上的油画不吭声。 “卫君胜为那帮人说情?”鱼小婷问。 “唉……” “必须卖他的面子?”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才说了八个字手机又响了,一看竟是久未联系的童光辉打来的,心头一紧又做个噤声手势并接听。 “部委领导日理万机呀,晚上还不休息打电话检查我们这些地方干部的工作。”方晟爽朗地笑道。 童光辉笑骂道:“算了吧你老弟就喜欢拿我开玩笑,挑老实人欺负啊。知道你忙,平时都不忍心打扰,要不今晚刚参加完一个活动回家,老头子有了指示,要求我必须立即跟老弟联系……” 童钧就主管京都国资委,所以乍一看到童光辉的电话,又是这个时候打来的,方晟就预感不妙。 “伯父要么不说话,一说就是大事。”方晟不安地说,真的很不安。 “经济方面的事我不太懂,就是转述,”童光辉认真地说,“老头子提到一个叫固建重工企业,说国企积弊难反有的方面只能着眼大局眼睛朝前看,有的方面适可而止,总的目标是顺利完成改制工作,对你,对原山申委,对固建重工都有好处……老头子原话就是这样,我一字不落说了,不知老弟听没听明白?” 混到这个份上,谁听不懂啊? 就算不擅长经济工作的童光辉难道不懂吗?分明揣着明白装糊涂! 长长在心里叹息,方晟把刚才对卫君胜的答复述了一遍,临了再加上一句:“……渚泉市委要坚决贯彻伯父的指示,妥善和圆满完成国企改制工作。” 听到方晟这么说童光辉也松了口气,道:“我在地方干过理解老弟的难处,很多事上面把原则举得高高的,底下难执行难操作,往哪个方向做都是错不如不做,唉。” “京都部委领导都象光辉这么通情达理就好了,”方晟强打精神笑道,“好久没聚了,有空一块儿喝酒?” 童光辉苦涩道:“原来咱们活动的圈子被那个女人搅翻了,都回不去了吧?老弟有心,抽个空私聊,就咱俩。” “好啊,没问题。” 童光辉说得没错,原来那班朋友如卫君胜、燕慎都跟乔莲剪不断理还乱,方晟、陈皎在里面帮忙做工作也挨了不少白眼,即便凑起来如童光辉所说回不去了。 童光辉也没迁怒于卫、燕,而让乔莲负主要责任即“搅翻”也是对的,她疯狂起来的确能让男人毁灭。 连方晟都差点栽倒在她石榴裙下。 上半年银保监系统有个内部调整,以“地区交换”为名将乔莲调到冀北省银保监局任副局长兼政策性银行监管处处长,还享受正厅待遇。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原来“常务”没了,反倒多兼了个处室职务,这是典型体制内皮里阳秋、偷梁换柱的手法。 第1576章、当场发难 简单地诠释分两层意思:一是从常务副局长到副局长,在局里的地位下降了,原来局长兼书计的模式下常务副局长是铁定的二把手,如今新来的副局长乖乖排到其他副局长之后,这是按先来后到原则。 二是副局长兼处长看似手握实权,内涵却是你得接受考核并具体干活啊,若处室工作搞不上去,可不能以副局长身份批评几句就完事,要以处长身份把责任顶下来。 权力地位下降了,工作责任增加了,在体制内通常是犯了错误才会有的下场。 但领导找乔莲谈话时说得很有技巧,说从气候、环境、经济都比较好的临海调到冀北看上去受委屈了,其实组织上考虑作为女同志,离家太远照顾家庭、孩子都不方便;另外也结合民意测评、群众意见等方面做出的综合考量,希望乔莲同志理解组织上的苦心,尽快融入新环境一如既往做好本职工作。 软硬兼施,既给她台阶下,又隐隐点出被贬的根本原因,让乔莲无话可说。 站在她的角度,虽说作为体制中人等于挨了狠狠一记闷棍,但客观讲冀北是很靠近京都回家比较方便,银保监局工作压力不大正常周五下午就能动身,远比去年传说要被贬到藏疆好多了。 另一方面乔老爷子为安抚两位女儿,已各分一个亿到账,真金白银存在海外账户,乔莲心头蛮踏实的,暗忖实在混不下去索性撕破脸远遁欧美,谁怕谁啊! 真若乔莲豁出去了,倒也没啥。 接这通电话时鱼小婷已安安静静闭上眼睛,她看出方晟面临的压力并非劝慰几句就行,而是…… 手机又响了。 好奇怪,四面八方游说的电话都选择在今晚,晚上十点钟后,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范晓灵据说受钟组部某位老领导委托; 詹印难得左一口“老弟”右一口“兄弟”,说辞跟卫君胜差不多“詹家世交”; 以及吴郁明、樊红雨、于铁涯……打的招牌都是局委员级别; 奇怪的是牧雨秋也被逼得没办法,小心翼翼说受人之托实在推不掉,您也别打听到底是谁,我掌握的情况也未必是真的,总之京都的水很深很深…… 七八个电话接完已是晚上十二点多钟。 如果说第一个电话方晟脸上阴云密布,此时简直浓烟滚滚海啸欲来,就算下一刻落冰雹都有人信。 鱼小婷抵不住鱼水之欢后的疲乏已沉沉睡了,方晟披着外套踱到阳台,拧着眉头一根接一根抽烟。 算起来戒烟快两个月了,又被烦心事破了戒。 好多次了,每当他准备大开杀戒时就会扑面而来密密匝匝的巨网,无从躲闪,无从腾挪,被包裹住之后愈挣扎愈紧,愈反抗愈遍体鳞伤! 是的,方晟总自诩官场先锋,每每冲锋陷阱在最前线,挑战最艰巨的困难完成最不可能的任务,哪怕暂时受挫仍能保持最旺盛的斗志最顽强的战斗力。 然而方晟并不是活在真空中的方晟,不是出污泥而不染,纯洁如白莲花的方晟。 在现实体制里,他必须作出种种妥协,作出无奈的、违心的甚至自己憎恨的选择,不然还能怎样? 一怒之下挂冠而去,那种不负责任的行径从来不是方晟的风格。 残缺的维纳斯美至绝伦,可为什么要让她断臂呢?如果维纳斯是你妻子、你女儿,纵使破坏那种残缺美也心甘情愿吧! 没有结局的《红楼梦》散发永恒的艺术魅力,可说真心话,有几位读者喜欢断更作品? 方晟之所以是方晟,伟大之处在于,方晟是世俗的方晟。 他总能在即将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及时调整策略,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收获——如同鱼小婷实战搏斗,以轻微伤避开对手致命杀招。 所以前二十分钟方晟在愤怒,在咒骂,在感怀;从第二十一分钟起,他已平息情绪转而琢磨一个问题: 我该如何技巧地对付固建重工和渚固重型机械,却不得罪今晚这么多打招呼的领导? 卫君胜、童光辉、詹印、吴郁明、范晓灵、樊红雨、牧雨秋、于铁涯…… 等等! 混沌迷雾当中方晟突地捕捉到一丝光亮,及时固定住思绪,回过头来慢慢提取、梳理、分析、归纳——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直观,似乎,方晟已从千丝万缕中敏锐地捕捉到最关键的线索! 下意识拿起手机要打,再看时间已是凌晨,哑然失笑回到卧室轻轻搂住鱼小婷,她喃喃说了句什么转过身子缠住他,凉丝丝软绵绵的乳峰紧紧贴在他胸前,一时间仿佛心跳联结起来形成共振。 “小婷,我的小婷……”黑暗中方晟默默念叨道,轻抚她的后背没多久也睡着了。 本来想借探望钟纪委调查组机会跟楚中林聊聊,接下来几天却一刻都没闲着,马不停蹄履行申委常委职责出席一个接一个会议,一个接一个活动,还有无聊且无趣的外事会见会谈、表彰、剪彩、视察…… 期间抽空主持改制领导小组会议听取各项工作进度情况,方晟特意声明: “不是我故意挑晚上时间开会影响同志们休息,实在因为白天行程压得满满的,比如浩炜同志今天一整天已经在六个不同场合碰到,光碰到有啥用,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更别提讨论改制工作了,希望同志们理解……咦,呼啸同志哪去了?” 这么一问,参会人员脸上都露出怪异的神色。 请假理由是生病了,为什么病?心病呗。 公考顶包案涉及的几个省领导,尽管方晟一再强调保密,哪有不透风的墙?外面已传得沸沸扬扬,有伏德康,有呼啸,还有两位副省级领导等等。 伏德康还撑得住,这几天照常参加各项活动,公开场合也不时碰到方晟虽说表现冷淡但保持应有的风度,并未象第一次交锋表现出的鲁莽好斗、口出狂言。一方面伏德康已尝到方晟的厉害,不敢轻易招惹;另一方面姜还是老的辣,顶包案他固然打过招呼,可能私底下不泛做了些小动作,但多年经验使他习惯性采取防护措施,追究起来有层层物理隔离,无论如何查不到“伏德康”三个字。 再说了,久经宦海风波伏德康在任何时候都留足退路,并不排斥亲自出马向方晟认错以换取其高抬贵手的方案。 只能能活下去,何必在意什么方式? 别人不说话情有可缘,作为市委秘书长束西烛不能冷场,出面答道:“呼啸同志身体不舒服昨天住院检查,有关今晚的会议材料明天整理后送到他办公室。” 方晟关切地说:“要查就查个透彻,不能留尾巴,到呼啸同志这个岁数容易出问题啊……对了,煜能同志的治疗组一直在渚泉吧?需要医疗器械、药品什么的别客气尽管开口,身体健康一定要放到首位。” 尹荣等熟知内情的集团高管心中窃笑,沈煜能脸色也有点不自然,道: “谢谢方书计关心,目前还好。” 不料这句话只是过渡,方晟还有下文: “请煜能、尹荣等集团主要领导多关心鑫扬事务所审计人员的衣食住行,呃,尤其是安全问题,听说前阵子闹出审计组集体中毒、宿舍频频失窃等事件。我有点奇怪的,固建重工素来以治安状况良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著称,怎么例外都发生在审计组身上呢?不错人家是来复审年报而不是总结成绩,但最起码的待客之道要有吧?盗亦有道,作为独立第三方审计人员到哪里都应该受尊重,哪怕进了强盗窝也应该保证人家的人身安全!” 话越说越重,简直指在鼻子上骂了! 集团高管们集体震惊。 几天前那个晚上高频度说情的电话以及方晟作出的承诺,集团高管们尽管分属不同阵营但第二天都通过不同渠道尽在掌握,老实说长长松了口气,认为来自省市其实主要是方晟的压力会减轻点,今晚改制领导小组会议,都揣着讨价还价、打折扣的隐秘目的而来,没想到方晟浑然忘了那晚所说的话,当头一棒打得集团高管们晕头转向。 “呃,集体中毒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过汇报?”沈煜能首先甩锅,故意将责备的眼光落到尹荣脸上。 尹荣一脸茫然——此时演员的天份都发挥得淋漓尽致,再打点灯光布点场景就是活脱脱的情景剧,旋即以自责的语气说: “我也没听说……说明集团对审计人员关心不够,接待不周,没有充分考虑到审计组进场后的困难,会后请存山同志立即召集后勤、保卫等部门了解情况,拿出应对措施,确保问题不过夜。” 景存山是固建重工集团里主管后勤保卫等工作的高管,当众安排工作等于当众撇清责任,意思是跟我没多大干系,顶多只负领导责任。 “好的,马上就了解一下,这么大事竟然不主动回报真是岂有此理!”景存山恨恨道,同时强调自己不知情。 沈煜能肃容道:“明天上午集团高管层一起去驻地看望审计组同志们,对前期工作中存在的失误表示歉意。” “是啊,煜能同志的指示很及时。” 尹荣等高管郑重其事记了下来,由方晟当场发难引出的这出戏总算告一段落转入正题。 今天重点讨论的议题只有一个:关于前期确定委托京都进行战略投资招投标方案,昨天被京都发改委否决,要求再议! 第1577章、自己动手 根据负责衔接的主管工业副市长透露,京都发改委认为达建和华浩经过混改后本身就融合外资、私企等性质,入股固建重工并无意义。建议砍掉两家央企,然后采取定向谈判方式,从德国伯曼顿机械集团、英国汉拉莎工业集团当中选一家外企业;从阗辰重工集团、蓝光科技集团当中选一家私企。 说穿了属于典型的“出口转内销”,所谓“京都发改委建议”就是集团高管层和原山省领导班子的想法。 但集团高管层置于方晟领导之下,之前几次交锋领教了他的厉害,由张荦健出面委婉表达意愿被拒后不敢多说。 省领导班子其实也倾向,或者说经游说后基本认同集团的观点,不过改制领导小组组长是方晟,申委对他充分授权的,如果拿常委会决议来施压一方面防止方晟告状,另一方面也防止方晟撂担子。 体制有体制的种种规矩、规则、默契,但体制也看菜吃饭,拎得清哪种人可以欺负,哪种人少惹别惹。 显然,方晟就属于不好惹的刺头,他浑身长刺动辄炸毛的厉害,已让原山领导班子深深领教了。 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原山内部无法钳制,那就祭出更高明的招数,你方晟再刺头敢跑到京都吵架么? 所以今晚领导小组成员们实质大都抱着轻松看戏的心态,想瞧瞧恼羞成怒的方晟什么样子。 未料方晟先声压人,拿审计组遭遇将沈煜能为首的集团高管层剋了一通,打掉他们微微开始高涨、还没成气候的气焰。 “关于战略投资者的引进,从京都发改委反馈情况来看在基于同意设置‘金股’的前提下主要有两个要求,一是不走公开招投标路子,直接与相关企业议标;二是避免43%战略投资者股份出现偏门,确保一家外企和一家私企入围以达成混营改制目标,”张荦健抛出议题,“请同志们议议,如何妥善落实京都发改委的要求。” 省国资委主任汤浩炜斟字酌句道:“股权结构囊括国资、高管员工、外企和私企,个人认为配置齐全且合理,既满足相互牵制相互监督的职能,又保证民族工业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是两全其美的设想。如何落实,我想为公平起见不妨再多找几家参与谈判,防止给外界落下小圈子作业的口实。” 副申长卢晓翼当即表示认同:“浩炜同志说得对,二选一虽然减少谈判量比较简单,万一两家串标的话就没法压价了,起码三家。” 尹荣幽幽道:“万一三家也串标呢?” “那就四家、五家,数量越多串标的成本和风险越大。”卢晓翼反应也很快。 王台忍不住道:“议标将是漫长而拉锯的过程,没三五个月大半年甭想形成正式协议,改制工作拖不起啊同志们。” “挑选交易对手也是问题,”沈煜能慢吞吞说,“不排除竞争对手怂恿私企参与然后恶意报价搅乱议标进程,吃亏的还是固建。” 张荦健道:“外企也不是雪白的猫,特别德国、意大利、英国等重工企业与我们的竞争对手往来密切,不得不防啊。” 尹荣道:“干脆由领导小组划一条报价红线,愿意接受的坐下来谈,认为价格偏高就此打住,这样能筛掉部分态度暧昧、目的不明的企业。” “赞成尹荣同志的办法,红线内报价只能往上走,价高者优先,实质等于招投标。”汤浩炜道。 “是啊是啊……” 参会人员纷纷附和,连与尹荣不对付的沈煜能、张荦健也觉得此方案最具操作性。 所有目光又聚集到方晟身上,看他如何拍板大家形成的共识,也是响应京都发改委建议的新方案。 方晟埋头看笔记本上的记录,突然问:“发改委的意思由改制领导小组主持议标,实际上就是不同意报由京都接手招投标事宜,对不对?” 这句话问得有点别扭。 好像弄错了因果关系,正确的表达方式是京都发改委不同意招投标,所以才由领导小组主持议标吧? 然而方晟是何等精明之人,又是何等擅长表达、措辞严谨到浑然天成,在此场合怎么说错话? 肯定有坑! 参会人员面面相觑都不敢接话,半晌束西烛作为局外人——他只是领导小组会议的召集者,并不具体参与讨论,提着小心道: “从反馈意见的字面理解,应该是这样。” 方晟点点头,道:“那我再进一步分析,发改委同意设置‘金股’,也同意股权结构比例,但不愿意接手具体操作,而交由我们改制领导小组负责,对不对?” 跟刚才那句话意思基本相同啊? 参会人员愈发搞不清方晟葫芦里卖什么药,束西烛既然搭上话只能硬着头皮跟进: “是的,省属国企改制本来就应该遵循属地原则。” “之前改制领导小组也一致通过股权结构比例、具体运作方案,对不对?”方晟继续问。 感觉自己好像在方晟诱导下一步步踏入陷阱,却察觉不出危险在哪里,这种感觉糟透了! 束西烛张张嘴巴,已没有勇气回答。 张荦健温和而宽厚地答道:“那是有记录在案的,方书计考得同志们心里没底了,还是赶紧公布答案吧。” 方晟环顾众人,坚定有力地说:“所以,改制领导小组将主持战略投资的招投标,我们不搞议标!” “啊——” 小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惊呼,最夸张的要数尹荣,本来认定方晟无计可施故意制造噱头戏弄大家,胜券在握拿起茶杯喝水。乍听方晟这句话尤如晴天霹雳,手一歪,茶水打湿了衣服和笔记本,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仔细琢磨方晟一系列推理,最后的结论居然是对的,真是奇了怪了。 “方……方书计,这这这有个问题,”尹荣顾不上擦拭急急跳出来说,“四家企业招投标乱打乒乓,一旦出现两家外企中标,或者两家私企中标,又不符合发改委要求了,怎么办?” 方晟纠正道:“六家,而不是四家!既然面向社会公开招标就不允许有排它性,不然央企会告我们歧视。当然议标可以把央企排除在外,我们不会那样做!” 沈煜能也冒出来说:“发改委的意思就是央企不参与啊,方书计!” “发改委没有说央企不能参与,只是说混营性质使得央企参与的意义不大,”方晟道,“我也清楚意义不大,但议标产生的矛盾和问题更大,权衡利弊,我觉得还是应该让央企参与。如果发改委愿意接手具体操作,它下辖的招投标中心把央企排除在外,我没有意见!” 噢,闹了半天方晟曲曲折折就说的这层意思! 你京都发改委想做老好人却不敢承担责任,撂给地方负全责,那么对不起,我可以接手,但必须按我的意思来! “如果,我冒昧地猜测一个可能性,”在尹荣暗示下有位集团高管勇敢挺身而出,“要是不幸出现尹荣同志所说中标一边倒情况,鉴于发改委对混营改制要求大概率不会批准,那时将产生更复杂更头疼的问题。” 方晟从容自信地说:“不头疼也不麻烦,发布招标公告前加两个限制条款,一是两家外企中标,必须参照国家对外来资本管理有关规定,与国内私营企业合资注册公司,以中外合资身份入股固建重工;二是两家私企中标——那是概率最低的情况,我不想解释原因各位同志也心中有数,同样要求入股时包含外资股份。归纳起来就是,除了经过混改的央企,无论外资还是私企出现单一结构中标情况,都必须以中外合资身份入股,这么说是否了然?” 似乎把所有漏洞都堵住了,参会人员面色凝重地发呆,想反驳的无从驳起,想提意见的不知从哪个角度。 面对这样的领导,这样的对手,这样的……总有种无可奈何花落去之感! 明峰为何败走渚泉?对固建重工情况不了解,面对改制的复杂性头大如斗,只能依赖于各方面能力都不强的张荦健。手下说什么他信什么,习惯于听回报而不是深入基层实际调查研究。 焉能不败? 张荦健为何无法推进改制?他很认真很勤勉,做了很多实事,但始终没抓住改制的核心和要旨,一个劲地在外围打转,削尖了脑袋都钻不进去。 方晟强在哪里? 明峰不知道的情况方晟都了如指掌;张荦健不敢碰的领域方晟大踏步前进;沈煜能、尹荣说的那些名堂,方晟比他们还精通! 打这种仗,身经百战的沈煜能、尹荣都没遇到过。 好比招标公告加限制条款,张荦健似乎头一回听到;主持了几百场、上千场招投标的王台也震惊了—— 不是不懂,而是压根没往那个方向想! 也不是没想象力,通常限制条款都是对付心怀不轨的恶意投资者,而这回,摆明了应付来自京都的压力,同时搅乱固建重工高管层的如意算盘。 调转枪口朝着自家人啊! 见参会人员泥塑木雕的模样,张荦健缓缓道: “方书计关于领导小组主持公开招投标的设想,切合当前改制工作推进的紧迫性,操作方面简明易行、程序严谨——可以委托外包转移风险,而且限制条款的构想也使得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不会因为开标结果超出预想而手足无措……同志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第1578章、编制缺口 张荦健已不想再啰里啰嗦讨论不休,想直接拍板定案,所以只问有无补充,而不问有无异议。 其实这类会议都是一个模式:自由发表观点,最后领导一锤定音,只要桌子拍下来了最好不要反对,反对也没用。 何况这位领导是方晟,说不过他,专业理论没他强,反应又比他慢,还……还是从了吧。 集团高管们则心态复杂:抑不住反对的冲动,但之前各方与方晟沟通的结果都是承诺全力配合改制大业顺利推进。虽说会前方晟拿审计组遭遇做文章,毕竟没有实质性举动,倘若贸贸然在招投标问题上斤斤计较惹恼了方晟,还不晓得后面祭出什么杀招,安份一点方为上策。 第二轮询问依旧无人发言,张荦健顺势宣布“一致通过”关于领导小组主持战略投资招投标的决定,并安排王台具体负责此项工作。 王台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晟仿佛不经意地说: “刚才荦健提到招投标外包,我觉得很好,专业的事要由专业的人去做,领导小组只把握大方向即可,确实对固建重工有好处,对领导小组也是保护……” 王台边记录边说:“明天我会同尹荣同志商量委托单位,是放到省招投标中心,还是市招投标中心,或者干脆……” 方晟截口道:“可以由省招投标中心承办,但评标的专家组一律外聘!” “外聘?” 不仅王台怔住,所有参会人员都怔住,暗想你身为省领导连自己家开的招投标中心都信不过,岂非自打耳光? 将来传到省主要领导耳里也不舒服啊! 汤浩炜毕竟资历深敢于说话,且国资委与省招投标中心业务接触多关键时刻要力挺,遂委婉地说: “方书计,原山招投标中心在中原地区招牌响当当的,多次承办其它各省、国家级重点大中型项目,以公正、专业、独立而著称,专家组成员都有选拔到京都参与评审的经历……” “对,京都!”方晟笑道,“既然以请到京都评审为荣,为何不索性聘任京都发改委旗下招投标中心呢?至于它挑选哪些专家来评审,京都的还是原山的,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只认准它的招牌,同志们认为呢?” 听到这里参会人员豁然开朗。 好一个精明的市委书计! 京都发改委否决了由旗下招投标中心负责战略投资项目的请求,并不影响渚泉市委以委托方式聘请它过来主持竞标,这是地道的商业行为。 面对旗下招投标中心主持的竞标结果,京都发改委又非得承认——它俩是父子关系,总不能自我否定窝里斗吧? 从而完美实现改制领导小组未采纳京都发改委议标提议,却使它必定接受招投标方式的设想! 是方晟比在座领导们都聪明吗? 好吧,也许聪明一点,但并不是他总能妙招迭出、巧手翻云覆雨的主要原因。 关键在于,很多领导把聪明才智用到别处,跟方晟不在一条道上;或者说,根本的出发点截然不同。 方晟总想高效地、简洁地、迅速向前推进工作,早日实现目标任务;有的领导或想着从中牟取私利,或拉帮结派,或奉承领导广结人脉,或打压对手,至于目标和意义,完成对社会和国家的贡献等等,只占很小很小的比例。 散会后,张荦健、王台等市领导继续留会——方晟行程安排实在太紧凑,一大堆事务需要汇报苦于没时间,正好抓住难得的机会。 今年方晟工作重心几乎全在改制工作,其它事都由班子成员各负其责,定期汇报重大事项即可。 因此市领导们主要围绕两件事:一是固建区编制;二是固建区教改。 严格意义讲,两项工作在方晟灵活多变、很有策略地从外围着手逐步清理堰塞,整顿秩序,压缩和转型机构部门等措施之后,已不再是问题,而纳入到市委市正府常规工作日程当中。 每每提及这一点,包括张荦健等市领导在内都不由得佩服方晟的手段,连打带消,神出鬼没,不知不觉间就把问题解决了。 关于固建区编制,方晟刚上任时缺口达数万个,最突出的矛盾是在岗不在编和在编不在岗交织在一起。区公安局、区教育局被方晟开刀祭旗后,首先在编不在岗的领导干部、机关员工闻风而逃,不逃的被抓到没有实际履行工作责任也要清退;其次退二线再分流掉一批人,清理改制文件发布后调入借用人员又是一批,还有考试、调动、借用手续不合规范卡掉一批;再次裁减合并臃肿机构部门,小范围、分层次实施竞争(考试)上岗,落岗安排到相关企业单位;最后则是慑于方晟大刀阔斧改革力度,宁可主动而低调地撤回集团待发配,也不敢提心吊胆过日子。 就这样左一刀、右一刀,以系统为脉络各条线展开围堵,截止七月上旬统计出的最新数据,整个固建区直机关、事业单位清理整顿后编制缺口仅有1300个左右。 但需要说明的是里面不包括两大块,即医院和学校。 按方晟的说法对固建辖内所有医护人员全面接受,但至今还没拿出具体方案;学校改制和转型仍在进行当中,目前出现了几个问题需要市里出台指导意见: 一是资产切割。多年前为响应国家“发展高科技实现现代化”号召,很多学校上马了一批校办企业,有的根本没有工商执照,有的虽然有工商执照实际上手续不完善不规范。学校以现金、固定资产投入到校办企业,但实际运作中并没有转移到企业,仅作为实收资本科目记账;还有小中专、技校以所谓科技成果入股,其实并未经过严格的评估,使得无形资产没有履行入账手续等等。 类似情况广泛存在于学校、校办企业、集团三方之间,历史矛盾纠葛缠绕,缺乏移交手续、档案管理,产权不清、权责不明,导致资产账实不符、账目混乱、资产流失严重等问题。 二是人员性质。随着改制进入深水区,集团高管层愈发意识到形势的严峻性——暴露出的问题远比想象还严重,再加上方晟围追堵截弄得他们头大,原来满口承诺的东西开始打折扣甚至不认账,如学校这一块刚开始答应适度解决部分教职工含校办企业人员编制,如今翻脸要求打包处置,不再过问。 中小学还好,小中专、技校以及校办企业吵翻了天。他们当中很多人当初按集团要求过来创业或执教,都有书面协议白纸黑字写着服务期满多少年后可自主决定去向,现在相当数量的人想回集团,却被冷冰冰拒之门外! 三是外来资本。固建教育系统乃至固建区真是独立于外界封存运行的小社会,当外来资本蜂拥而至,财大气粗的老板、老总们挥舞着支票迫不及待策动校园经营规划,从校领导到老师都没做好准备,从心眼里反感金钱至上和唯利润论的办学思路,短短几天就爆发了一系列冲突。 如何协调和处理学校——主要是私有化的幼儿园、私立学校,在秉承正确的教学理念同时拓宽、创新办学思路,在市场化道路上大踏步前进,正府要做好宏观指导并予以一些政策方面的扶持。 “虽说比年初您没来的时候局势已经大为缓解,但医院学校直接关系到民计民生涉及千家万户切身利益,不及时拿出方案给他们吃定心丸,固建区乱象还会有反复,”王台道,“从时间节点来看,七八月把区直机关、事业单位、医院学校编制问题解决后,正好战略投资招投标结果出来,股东大会选举董事会等管理层、经营层随即开始伤筋动骨的大手术,在市区两级而言可以避免双线作战,腾出手来专门处理固建重工那边的事儿。” 方晟转而微笑道:“荦健有什么想法?” 张荦健眉头紧锁:“局势依然绷得很紧,我们的压力很大!全面接受医院,把整个渚泉卫健系统后三年新增名额都拿出来也不够的,恐怕需要向省里救援,要么额外增加编制,要么特批我们卖掉一两家综合医院以减轻财政压力……” “不可以的,综合医院一家都不卖!”方晟一口否决,沉声道,“对于综合性医院我是有偏爱的,其实不是我偏爱,而是老百姓信任,它是稳定和支撑我们内地医疗体系的顶梁柱,是厚重的基石!之前我说过,对于偏重商业医疗市场的专科医院和医美医院,比如骨科医院、眼科医院、牙科医院等等,本身就是半商业化运作,在自愿前提下可以转为私营,那也不是卖,属于从发展角度考虑进行的市场化行为,正府没有卸包袱的意思。” 碰了个硬钉子,张荦健有些不自在,软绵绵顶了一句: “按方书计普度众生的想法,别说综合医院,就是专科医院也不想私有化,一方面享受事业编制旱涝保收,另一方面按市场化收费大把奖金分红,成了大锅饭小锅灶通吃。” “卫健委是吃干饭的吗?到时拿着收费标准一项项严查,发现违纪违规罚个倾家荡产,看谁敢不敢乱来!”方晟道,“改与不改,我们实行的是先小子后君子,把丑话说到前面,到时别怪监管层面铁面无私。” 第1579章、慈善难题 王台赶紧帮着说话:“荦健市长为编制愁得睡不着觉啊,医院学校左改右改左调整右调整还有几千个编制缺口,比区直机关事业单位的矛盾大多了。” 又有主管教育副市长说:“那些个老师,不是我有偏见,根本不考虑市里的难处,编制那玩意儿哪是渚泉说了算?省里也不敢敞口供应,还有好几家大国企排队等着改制呢。” 方晟晒笑,道:“要我是老师,也不可能管你市里有多困难!在其位谋其职,我是老师理所当然索要我应得的编制,你是领导理所当然设法解决问题,很正常,同志们务必不能产生负面情绪。编制啊编制,去年愁到今年,年头愁到年尾,可从乐观角度看情况越来越好,不是吗?记得刚来的时候荦健一张口就差几万个编制,我都吓了一跳。如今几万个变成几千个,荦健还这么皱眉头,这就不对了嘛。” 王台等人都笑起来,张荦健勉强咧咧嘴,道: “等方书计英明决策,彻底解决编制问题到时就能开怀大笑了。” 那可未必! 方晟暗暗冷笑,道:“首先同志们要确立一个原则,就是再困难都不能向省里伸手,因为省里也难,作为省城我们渚泉明里暗里已占了不少便宜,别在编制问题上犯众怒;其次,医院和学校要区别对待,医院还是全面接受原则,学校则分层次有步骤地改制转轨;最后同志们必须树立长期抗战的思维,不能指望一蹴而就,荦健想开怀大笑,大概还得等很长很长时间。” 一班市领导当中王台到底是主抓日常事务,脑子相比较活络些,隐隐悟出方晟话里的意思,道: “内部消化的话恐怕要分好几年,起码三年内实施市区两级机关事业单位只出不进。” “就算空挂在旁边,庞大的工资等硬性支出还有后期操作也是问题,”张荦健还是愁容满面,“财政是按编制拨款的,空挂人员存在难统计、有空额、黑洞化等现象,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不主张空挂逐年消化。” 方晟道:“空挂也分形式型和实质型,把两种结合起来就行了。” “呃?” 市领导们又听不懂,跟不上方晟思路了。 方晟道:“形式空挂就是编制空挂,暂时解决不了的放一放,有了空额先给基层医务人员、门诊急诊,党员、领导肯定放到最后;实质空挂其实就是结对帮扶,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请荦健牵头部署一下,发动渚泉全市卫健系统每个区县对接一至二家固建医院,编制内费用市财政负责,编制外的都挂到各区县卫健系统下,同甘苦共患难。我知道区县医院都是半财政拨款半自收自支,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但没办法特殊时期特殊困难嘛,毕竟各大医院手里还有药品器械那块自留地,说穿了彼此脸面都不好看,克服克服吧,同志们认为呢?”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张荦健沉吟道,“按您的思路学校那块可不好搞,人家没有自留田啊。” “所以我强调具体问题具体解决,切忌搞一刀切,只有摸清矛盾脉络才能对症下药,在这方面不能怕麻烦,宁可缓一缓也不能为追求推进率而盲目冒进,”方晟道,“教师编制的问题不要着急,要等公立私立、人员流动定当下来才能着手解决,我知道目前很多教职工在等着编制落实情况决定自己去向,要打破这种两头占便宜的幻想!你等我,我还要等你呢,必须把主动权紧紧握在手里!” “噢——” 讨论到这里市领导们都由衷打心眼里佩服。 要说情怀,方晟对待医护人员绝对呵护到位,容不得讨价还价;但又不是一味讲情怀,也有策略,所以在矛盾更大的教师编制上始终不松口、不出底牌,令所有人都弄不清市委书计心里想什么。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第二天上午市委书计办公室来了位稀客:劳诺德仁家族在内地的代言公司波契特伏财务集团驻百铁首席代表孙诺。 百铁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已运营得红红火火,成为百铁乃至黄树靓丽的名片,中原六省、西南、西北甚至东北各矿区疑难杂症都跑过来治疗,而费用又低廉得惊人——如孙诺在方晟面前承诺的,绝对不以盈利为目的。 得矿区职业病的都是世界上最任劳任怨、最辛苦的底层矿工,不能昧着良心赚钱啊。 回想打造这样一个纯粹解救病魔缠身矿工于痛苦的医院,前前后后经历多少波折,就好像—— 好像医院是方晟自家开的,运营起来大把赚钱揣进腰包似的! 就象詹印难得发牢骚,说不做事啥问题都没有,想干点实事方方面面都来找麻烦。 若非最终屈纪纲出面强压,空荡荡的医院竖在那儿不知猴年马月能开张,想想蛮憋屈的。 可再想想,幸亏一直坚持,一直没有放弃才笑到最后,中途只要有一个环节打退堂鼓整个计划就胎死腹中,又是多么可惜。 “今天来首先是感谢方书计在专科医院建设筹备期间的大力坚持,可以说没有方书计就没有医院的诞生,”孙诺正式而庄重地说,“从集团到劳诺德仁家族都对兴建医院遇到的麻烦表示理解,事实上这种项目别说在中国,在全世界任何国家和地区都会有各种麻烦,程序、手续、观念、正治经济等等,某种意义上专科医院正式投入医疗工作也是几十年来劳诺德仁家族在公益事业上的突破,里程碑式的突破!因此我受梅切森公爵委托向您表示最诚挚的谢意!” 说罢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西式礼! 方晟赶紧站起身表示受之有愧,上前握住孙诺的手道:“做具体工作的最受累,两头挨骂不说要愁很多心思,所以小孙才是头号功臣!快请坐,咱俩都轻松一点,喝喝茶随便聊聊……对了,目前研究中心已投入使用吧?招聘的科研人才有没有一半以上到位?海外尖端人才占比多少?” 孙诺一一作答后旋即切入正题,也是今天的来意——市委书计特别是省常委兼职书计行程排得多紧,为接见自己推掉好几项安排,怎会真有空闲聊? “有件事向方书计汇报并请方书计给予支持,实在……处处碰壁也是无路可走,按说不该再厚着脸皮请方书计出面的,”孙诺道,“专科医院正式接诊以来短短数月收治了上千名患者,大都为中晚期,进了医院就住院然后采取治疗措施,慢性病的特点往往导致病情缠缠绵绵反反复复……有的患者之前为治病已花掉所有积蓄;有的被家人送进院后弃之不管;还有的干脆拒绝用药因为付不起钱……” 方晟心情沉重地说:“专科医院秉随慈善赈助原则,所有药物器械护理用品都按进价卖给患者,治疗费用也仅仅象征性收一点,就这样还存在看不起病的现象!” “比预想更严重,数千张病床已经满员还临时加了两百多张,医生……特别护理人员严重短缺,但专科医院位置比较偏而且护理很辛苦,在同等略高的收入条件下招不到人,志愿者人数也远远达不到预期!二季度世界各地募捐的医疗物资、捐款已经很可观了,当中有联合国卫生组织和劳诺德仁家族共同努力,但还是不能满足专科医院巨大的耗用,这是在研究中心尚未全面启动的前提下……” “嗯,看起来把你们拖入泥沼了,”方晟手指轻叩桌沿严肃地说,“需要我做些什么?” 在方晟想来可能劳诺德仁家族有些顶不住——它毕竟不是真正做慈善的,需要寻求地方正府资助或者提供尽可能多的政策优惠。 孙诺神情凝重地说:“集团方面多次开会讨论,决定不就此事寻求地方正府财政补贴或介入管理,那样容易改变专科医院性质与初衷,我们定位是独立的、民间的公益性医院!为此我们的方案是打算成立慈善基金会广泛接受海内外个人、企业、社会团体捐助,财、物都行,哪怕与医疗无关的物资资产都可以设法转化全部用于专科医院及研究中心。” “很好的设想,但实施起来困难重重啊……” 方晟霎时明白孙诺为何“处处碰壁”、“无路可走”。 劳诺德仁家族想成立的是可以在全国范围内面向公众募捐的基金会,简称公募基金会,从形式上讲很简单,两个途径就能办到: 一是境外基金会经批准后在内地设立代表机构; 二是注册资金达到800万元,由民政部民间组织管理局审查审批。 是不是听起来很简单? 然而不是。 建国几十年来除非官方成立的某红,民间自发筹建而获批者扳着指头都数得过来,总结下来必须做到三点: 全国性公募基金会必须挂靠起码副部级单位下面——理论是不是必须条件但做不到这一点寸步难行,实际操作中非京都部委不可,此其一; 其二发起人必须很有声望,属于那种在微博说个“哈”都能有几百万点赞的流量大腕,京都部委也怕舆情的,要是发起人也象孙诺处处碰壁,一怒之下在微博把老底都兜出来,引发的舆论海啸而想而知; 其三单单打通民政系统关节还不行,全国性公募基金会还需要人总行批准。在内地凡涉及到多部门的就意味着跑腿和扯皮,哪个手续在前,哪道程序在后,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第1580章、知难而为 由于绝大多数——好吧可能百分之九十九公募基金会均为官办,或顶着官办的幌子,多年以来每逢天灾人祸需要慈善组织冲到第一线时,总是掉链子,总如烂泥扶不上墙,总会爆出这样那样的丑闻,就象臭名远扬的某美事件,被唾沫星子溅到脸上了,却“徐徐擦之”,摆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 官方始终坚持的论调是:鼓励非公募性质的基金会,不提倡民间自发成立公募基金会。 理由是什么? 理由太多了,有台面上的,有不可言说的,还有高层心知肚明却不可以撕破脸的。 其实基金会的水很深,如果你认为欧美那些慈善基金会真为了慈善,那真是很傻很天真。举个很简单的例子,许多反华作家记者编辑、逢中必反的参议员众议员,都得到基金会“友情赞助”! 你是作家或记者,一年要发表多少篇反华文章;参议员众议员,要在多少次会议、采访中有强烈反华言辞,强烈到什么程度,引起多大关注,这些都有硬性考核的。 不然呢?你以为他们发自内心地憎恨中国,以反华为贡献毕生心血的事业?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样反过来理解就懂了吧? 还有些欧美各种名目的基金会常年驻扎在京都,不接受企业和公众募捐,却打着“文化”、“艺术”、“世界遗产”、“环保”等幌子四处撒钱。 撒给谁? 知道公知是怎样炼成的吗?自我丑化黑化矮化的论文、专门揭露阴暗面的报道、歪曲事实挑唆舆情的言论,后面都有那些基金会的推波助澜。 当然,方晟毫不怀疑劳诺德仁家族的诚意,至少在募捐款全部用于专科医院问题上不可能作假。 要知道人家打造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砸下去几亿美金都没眨眼,怎会煞费苦心在慈善款上做手脚? 劳诺德仁家族可看不上那点小钱。 关键问题是,在现在体制当中有时经常出现这种情况:每个人都知道是好事,可偏偏办不成,因为总有意想不到的麻烦困扰你。 方晟也领教过。 在顺坝工作期间,为资助殷教授主持的遗传育种研究,方晟指示芮芸成立了潇南巨隆科研发展基金会。这只是省级非公募基金会,主要审批权在地方且属于国家鼓励支持的类别,跑各种手续、盖各种章前后花掉三四个月。 总会冒出一些刻意刁难的主儿,总会出现一些你这辈子没听说过的部门,总会看到前所未闻的章印! 还幸亏当时省里有人,于道明、爱妮娅都手握实权,时不时打电话“表示关心”,可见难度有多大。 后来催生出一个行业:专业办手续。由些官二代、退二线或退休老干部隐身于幕后,违反原则、不符合规定的活儿不接,但稍微有点瑕疵、材料有被退回风险的多给钱可以,限时到位,保证通过率。 有人觉得也不难啊。 是不难,他们所做的事都在规则允许范围内,关键在于有些审批单位、部门都不清楚在哪儿办公,去了未必遇到人,遇到了来回跑四五趟都很正常。 好不容易收下材料,按惯例“十个工作日”内办理。一道手续章十个工作日,十道手续就是一百个工作日,你耗得起吗? 专业办手续优势就在这里,到哪儿都是朋友,扔几根香烟、几包口香糖,三天盖十个章都可以。 本来……大概去润泽工作前吧,方晟还琢磨自己的财富累积得不少该做些善事,搞搞慈善,遂与已在京都站稳脚跟的牧雨秋密议。 牧雨秋一打听,给他浇了盆凉水,说凭您还有咱们几个的身份,有生之年甭想做这种好事了! 还没成型,就中途夭折了。 但专科医院缺了基金会运作体系问题真的不小。 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的消耗量,不去现场都可以想象得到,单靠国外捐赠单辗转运进来就是一笔不菲开支,数量、质量都供应不上,必须发动内地民众和企业献爱心。 怪就怪在这里,献爱心也只能献给官方指定机构,否则就不算爱心。 看着对方充满期待的目光,方晟生出几分愧疚:唉,人家砸下几亿美元帮我做善事,现在反而央求我帮他们善后! 跑到天涯海角也说不过去啊。 念如电转,定定神,方晟道:“确实是道难题啊,但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是百年大计,要平稳有序走下去必须广开财源……目前还撑得住吧?实在不行我请黄树省领导协调红会先救济些。” 孙诺道:“在方书计面前实话实说,之前十个亿美元还没用完供应到今年底没问题,但随着研究中心全面启动资金投入量巨大,追加申请支出的话……可能集团董事会那边难以交待……” 说得够含蓄,方晟却一听就懂。 劳诺德仁家族对方晟的感情投资就是十亿美元,多一分钱都不干!中国之大,人家又不止投资你方晟一个,再说凭什么投这么多钱? “我来想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对吧?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方晟就算把事情揽了下来。 中午燕慎打来电话,语气有些游离不定,反反复复说那个搞植物神经意识传导研究的哈佛医学院脑视觉实验室团队已经接触到姜姝,也做了细致而全面的检查,打印的报告几百页纸等等。 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方晟疑惑道:“燕兄有话直说,咱俩之间还有啥藏着掖着的?是不是治疗方案费用高昂,没关系,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燕慎顿了顿,说:“方老弟,哈佛团队是从他们所研究专业角度分析病情,认为姜姝因为植物神经严重紊乱导致内分泌失调等症状继而引发重度抑郁……” “找到病因根源是好事啊!”方晟道。 “按团队确诊的病症类型而拿出的方案,费用高达730万欧元!” “没问题,公费报销有困难的话我来承担。” “不仅钱的问题,”燕慎叹道,“团队负责人弗罗格博士明确告诉我,手术成功率只有22.7%!” 方晟咬牙切齿道:“最讨厌医生这一点,凡是都拿概率做挡箭牌,一旦失败就是你运气不好!” “弗罗格博士最简明的解释是手术环节涉及到17根脑神经,高分子刀做切割时不能重重就断了,也不能轻轻达不到效果,综合评估下来得出22.7%的成功率。”燕慎解释道。 “失败会怎样?” “痴呆,脑死亡。” 霎时全身血液凝固,方晟脱口道:“不行啊,那可不行!” 燕慎叹道:“家父和我也觉得不可行,但她父母觉得与其这样浑浑噩噩过下去不如搏一把,因为弗罗格博士说手术成功的话可根除抑郁,终身不会复发,就是说可以象普通人一样生活工作。” “简直天堂与地狱的选择,让人……让人……” 果断利落如方晟者,面对这样艰难的选择题都茫然失措,完全没了主张。 “所以……老弟明白根本不是钱的问题,是这么多钱很可能导致悲剧,如果那样还不如维持现状!” “我……我……如果让我选择,也宁可保守治疗,”方晟坦率地说,“至少将来有机会我能看到活生生的姜姝,能和她说两句话,哪怕她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的空间里。” 燕慎长长叹息:“是啊,我也这么想,然而治疗方案必须由她父母确认并签字,其他人的意见都没用……先跟你打声招呼,两小时后她父母飞过来与弗罗格博士面谈,要详细展示方案和结果预测,也会跟姜姝呆会儿……” “静候燕兄通知。” 方晟怅然放下手机,大半天都没心思工作。 燕慎这通电话属于未雨绸缪,以他对姜姝父母的了解恐怕趋向冒险,所以必须落实好费用来源。 公费医疗不可能报销这种尖端、前沿的探索类手术,燕家财力也承担不起。当然以燕老的面子,随便吩咐哪位学生、下级放到企业报销,或者设法走刚才所探讨的基金会路子,几百万欧元也不算啥。 但燕老不是那种人,别说姜姝,就算这会儿燕慎躺在手术台都不可能这么做。官至燕老的境界,拿得起放得下,不会被儿女情长所累。 二小时过去了…… 三小时过去了…… 燕慎迟迟没有回音,方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想必意见重大分歧,或者做出决定真的很困难,燕慎和她父母、团队应该在反复讨论。 姜姝—— 想到她的模样,她的气息,方晟的心深深刺痛,仿佛尖锐冰冷的铁锥扎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疼得难以自抑! 方晟不是滥情的男人。 他生命出现的每个女人都用心爱过,都发自内心的呵护和温暖,都随时随地有为她们付出一切的冲动! 他为鱼小婷而不惜与白翎翻脸;可当白翎、鱼小婷执行九死一生任务时,了无生趣恍惚间他险些自杀。 叶韵,那个爱笑的女孩,即便明知她是影子组织成员带着目的接近自己,还是不顾白翎、鱼小婷乃至爱妮娅阻止,给予她最好的环境最顶尖的治疗,为的就是期待她终有一天苏醒过来,甜甜一笑。 方晟也不是以欢爱为目的的男人。 晏雨容、何杏、明月、苏若彤都是他心目中的白莲花,对于她们,方晟有爱,但不占有。 第1581章、落花飘零 方晟有很多机会占有,但牢牢守住了底线。并不仅仅因为她们是下级,她们受过自己恩惠,倘若占有属于挟恩索取,不是这样的。 何杏已经结婚了,逢年过节都给他发短信、微信,每次他都有回应——不是那种敷衍式的表情,而是认真地写回复。去年关系到提拔任用,她流露请他打招呼的意思,他并没有拒绝欣然在绵兰相关领导面前提了一下。 还有那个狐狸精——安如玉,见惯大风大浪的方晟是真没抵御住她的诱惑,后来每次都不想做,又每次被她诱惑…… 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每次他都恨恨地骂,恨自己意志不坚定但下面很坚定,安如玉也坦然承认。后来她也嫁了人,一个坏女人改邪归正的圆满结局——找个老实人嫁了。 又如晏雨容,那个清纯如水莲花的小尼姑,方晟永远忘不了三井庵第一次见她时,青衣长衫,眉清目秀,两眼圆瞪的模样。 有段时间她已经把自己当作方晟安置在外面的小三,有种“随时可摘,任君品尝”的心理。 她也结婚了。 从何杏到安如玉再到晏雨容,每次传来婚讯时,方晟乍一听都有种淡淡的失落,但随之就涌出由衷的祝福与喜悦。 为她们终于找到归宿,过上安定幸福的生活而高兴。 对于姜姝,方晟心里一直充满着愧疚。 姜姝的病并非因他而起,但客观地说如果那段时间给她更多关怀抚慰,多花些心思陪伴,可能情况不会这么糟糕。 当时方晟正处于精力最旺盛但多头作战的境地,徐璃、鱼小婷、白翎、樊红雨、安如玉…… 每个都是迷死人的小妖精,后宫佳丽三千,姜姝只能取一瓢而饮啊。 足足等了六个小时,燕慎终于打来电话,劈头就说: “她父母签字了!” “签……签什么字,同意还是反对?”瞬间方晟差点窒息。 燕慎似乎经过激烈争执,说话有气无力:“同意手术……” “噔噔噔”连退四五步,一屁股坐在沙发里,方晟两眼发黑天旋地转似有低血糖征兆,半天才缓过劲来,道: “还是想要冒险啊——我不在乎钱,但但但……难道伯父伯母不愿女儿继续有声有色地活着?” 燕慎沮丧得快哭出来——他是非常感性、非常富有同情心的人,哽咽道: “我尽了最大努力,我不顾礼貌跟他俩吵了一个多小时,我还让父亲出面通电话……没用,他俩固执得近于偏执,说与其不死不活给国家、家庭、亲人增加负担,不如碰碰运气……” “这是什么屁话,简直猪脑袋!”方晟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冲着手机咆哮道,“当初就是他们非要做试管婴儿把她逼得无路可走,现在连生路都不给一条,何等的冷血,何等的无情,是父母干的事吗?” 燕慎惨笑道:“骂得好!刚才我骂得比你还难听,可他俩真是猪脑子,猪根本听不懂人话,没法沟通的老弟!弗罗格博士只认他俩签字,定局了,已经定局了老弟!” 感觉苦水在胃部翻腾、再翻腾,迅速溯流到喉咙口,满嘴苦涩几欲作呕,禁不住手扶着额头使劲搓揉太阳穴,隔了会儿方晟道: “麻烦把……把合同传真给赵尧尧,她会跟进后续付款工作……手术大概什么时候?” “预付款到账后三天。” “这么快?” 燕慎轻轻道:“大家都希望越快越好,还有,她父母、我都会在这儿等,直到手术完成。” 不知何时衣角已被方晟手指无意识地搅破了,他定定出神,然后道: “我立即跟尧尧联系,尽快安排汇款。” 接到电话,赵尧尧没说什么直接让私人秘书对接——几百万欧元对她而言不值得浪费时间,也不想吃醋或刺探。 倒是提醒他两桩事,第一从欧洲整体情况来看经济并无复苏迹象,哪怕思想再偏激的经济学家也不得不承认,西方引以为豪数百年的体系——正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等等已不能适应时代需要,政客们拉选票的拿手绝招高福利让所有民众躺在安乐窝里,懵然不知财政不堪重负、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 赵尧尧说要提防战争,随时可能在世界任意区域爆发,伴随而来的是封锁、瘟疫、经济衰退、世界一体性进程遭到破坏——相信我的话,都有依据,不会妄加猜测! 方晟绝对相信。 此时的赵尧尧已在伦敦,不,欧洲秘密构建起庞大的金融王国,她的触角从英王室、英议会到美国国会、白宫、华尔街…… 不夸张地说,如果美国国务卿发送一份机密报告给总统,五分钟后赵尧尧桌上会出现一模一样的报告,甚至比总统提前看到内容; 华尔街大佬们聚到一起商量支持哪个政党哪位候选人,会议没结束赵尧尧就能知道结果; 太平洋舰队突兀出现在我国附近海域,对不起,还没出现赵尧尧已有舰队全体官兵名单,包括厨师和理发师。 应了十多年前赵尧尧对方晟所说的,资本的威力难以想象! 但赵尧尧可以所向披靡肆无忌惮吗? 不。 赵尧尧说实力愈雄厚发展愈迅速,当站到世界顶级企业家层面时,明显感觉到暗黑势力的存在! 仿佛黑洞,看不见摸不着,但隐秘而贪婪地吞噬一切。 方晟猜测是不是影子组织,或者劳诺德仁家族,或者干脆就是美国人支持的幕后势力。赵尧尧摇摇头说不要乱猜,那样会蒙蔽、混淆我们的判断。 …… 方晟无语。 不知为什么,方晟转战多个城市,不管全面主持工作还是当副手,基本上只有别人老老实实、怀着敬意听他说话的份儿。然而很奇怪,在他身边这些漂亮而聪明的女人们面前,好像智商永远跟不上节拍,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大概这就是安如玉能一再得逞的原因。 她明明诱骗方晟下水,却表现出战战兢兢、低眉顺眼的模样,方晟再怎么骂都忍气吞声受下来,反正过会儿又帮他按摩,然后又诱使他犯错误…… 赵尧尧提醒的第二桩事也是关联的,即建议牧雨秋掌管的资产主要投到大基建和高精尖两个方向,其它领域暂时不要参与。 大基建事关国本国运,凡明智的正府都会大力投资兴建;高精尖产业关系到未来几十年世界经济主导权,谁手里的牌多谁说话更有份量。 对于这一点方晟蛮自信的,因为高棋在润泽主持的芯片研发已步入正轨,连同中下游产业都有序布局、延伸式发展,并在不露声色间收购了欧美多家芯片研发室,规模逐渐壮大。 虽说投入也随之加大,但前期如王国真主持的打印芯片、程控设备核心芯片,以及余金杭参与的锌基双面电板芯片研发已投产并取得很好的商业效益,整体而言高棋旗下芯片产业进入良性发展阶段。 “要不要让高棋在欧洲成立实验室,共享你那边的资源和情报?”方晟问。 赵尧尧清清楚楚地说:“不,完全切割,内地企业不要与我发生任何关联,实在特殊的情况必须通过牧雨秋。我做的是大事,不是生意!” “切割……”方晟突然想起件事,道,“你那位舍友是彻底切割了,也差点把我彻底埋进坑里,事到如今能不能透露个大概,当时办得那么仓促草率到底什么原因?是不是转型从政?” 被他说得有点心惭,赵尧尧款款道:“商而优则政是香港地域特色,有人考虑并作出规划后随即展开行动……不能怪芮芸,主要从拍板决定到通知她本人每个环节都很仓促,因为当时正值报名最后一天,很多准备工作、弥补事项必须在六个小时内完成,忙得她……唉,紧追快赶抢在截止时间前半分钟报名成功!你说,她哪怕千手观音也只有一个脑袋,匆匆忙忙间哪能考虑太多,能做到那样已经相当相当优秀了……” 方晟承认:“对,她是我见到的除你之外最出色的商业天才,牧雨秋都略逊三分。” “如今她做得很好,在各方合力下已成为明星式人物——集财富、美貌、智慧于一身,香港人最吃这套,你猜下一步她要干什么?” “噢!!!” 方晟隐有所悟不敢再谈下去,转而道,“她原本出身内地,切割得干干净净也过于刻意,我觉得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将来有人穷追不舍也好办。” “都有考虑过,但没找到好的着力点,”赵尧尧道,“达成的共识是与其画蛇添足不如不做。” “我有个主意……” “哦?” 赵尧尧何等聪慧,当即道,“这会儿视频通话用的是最先进的量子加密技术,说说没关系。” “那你听好了,我是这么想的……” 方晟旋即放低声音…… 四天后赵尧尧透过欧洲唯一的免税国家安道尔把预付诊金汇到哈佛团队在瑞士的账户,又隔了四天,手术正式开始。 因为时差关系,方晟一夜没睡,枯守在书房里焦躁不安地等消息;万里之外手术室外,燕慎同样焦躁,从不抽烟的他在等候的六个小时里整整抽掉两包。 凌晨四点五十分,手机终于响了! 闪电般按下接听键,方晟以前所未有迫切的语气问:“怎么样,手术成功吗?” 燕慎没有说话。 手机里传来燕慎压抑而悲切的啜泣声…… “卟嗵”,手机摔在地板上! 老天,手术失败了! 第1582章、缓兵之计 一连几天方晟都沉浸在姜姝猝死于手术台的悲痛之中,情绪十分低落。鱼小婷看在眼里心焦得很,悄悄联系白翎、范晓灵过来安慰。 原本徐璃和樊红雨也是排解心头郁闷的良药,但她俩脸皮极薄,又谨慎多疑,鱼小婷与她俩没什么交集不敢说太多。 八月上旬,固建区学校改制与转型工作到了尾声,公立私立、岗位、人员等相继确定,就剩下两个核心问题: 一是公立学校的教师编制怎么办;二是校办企业资产和人员与学校、集团三方的糊涂账怎么理清楚? 客观地说这段时间张荦健、王台很辛苦,顶着炎炎酷暑来来回回跑,召开座谈会听取意见教职工代表意见,到省里请求援助,与兄弟市区协商等等,可就是没什么效果。 不能再拖下去,否则八月中旬毕业班要提前开学,其它班级老师也要陆续进校做好教学准备,不解决好横亘在学校面前两大难题怎么办? 瞅着方晟情绪略有好转,王台亲自来到办公室指示下一步方案。 就在王台来之前两分钟,方晟刚刚接到白翎电话,很严肃地说: “明天你得回来一趟,很重要的事!” “明天?”一瞥日历明天周六,但肖冬密密麻麻写了七项日程安排,包括晚上要串场两个酒会,皱眉道,“有多重要,不能在电话里说么?” “不可以,必须面谈!” 再翻到周日还好只有三个安排,遂道:“后天吧,我坐最早的航班回去。” “不行!”白翎道,“必须明天,明早最早航班我在机场等你,说定了!”说罢不等他答应就挂掉电话。 “呃——” 方晟有些发呆。 白翎虽然脾气暴了点,有时做事比较冲,但有两个原则多年以来没变过:一是方晟不能受委屈;二是不影响方晟的工作。 官至方晟的级别,特别是主政省城并主抓国企改制,白翎深知他有多忙。上周应鱼小婷请求悄悄飞抵渚泉上门安慰,晚上等到将近十二点钟他才回来。 换而言之白翎的霸道和刁蛮是有分寸的,不会乱开玩笑。 什么事都不在军用保密电话里说,非得亲自去趟京都呢?方晟才想了个开头,王台便匆匆进来了。 很巧,其实方晟已经与张荦健约好周六上午小范围碰头讨论固建区学校的问题,王台提前过来摸底,主要因为周日上午省里召开教育工作会议,固建重工改制带来的学校转轨肯定是各方关注焦点,王台担心来不及准备会议材料因此厚着脸皮上门讨教。 “关于校办企业、学校、集团三方矛盾和纠葛,经过密集调研荦健市长的思路是尊重历史,放眼未来,一方面集团拿出姿态出来出让部分国有资产;另一方面学校进行硬脱钩不再干预业务经营,这样校办企业便能轻装上阵。您觉得呢?” 方晟不置可否,问道:“教师编制呢?” “天大的难题,都觉得棘手,”王台不着痕迹拍了句马屁,“大伙儿就等着方书计妙手扭乾坤呢。” “到目前为止缺口多少?” “2614个,已经压缩再压缩,”王台扳着手指头说,“一是作为省属高校帮扶的两个工业实习基地;二是为固建重工定向委托的小中专、技校;三是市重点学校联合办学的分校;四是私立学校;五是自愿回集团且对方同意接受;六是办理内退、病退……对了,校办企业还分流了200多人,剩下2614位实在是……” 方晟缓缓道:“本来要放到明天碰头会讲,正好京都那边家里有点事,帮我跟荦健打声招呼顺便转达我对两项工作的看法,如果有异议下周一再讨论。” “好,好!”王台翻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方晟却先问道:“对了,上次荦健还提到编制缺口有好几大千,怎么就剩2600呢?” “主要……坦率说吧主要原因在于编制问题市里迟迟拿不出方案,外界又弄不清您是怎么考虑的,”王台道,“鉴于医院那块您很爽快地答应全面接受,如果公立学校都可以解决编制,您早就说了,能有办法不可能拖到现在。所以这段时间教职工们尽量想办法自行解决各自出路,能回集团的、有实力应聘私立学校的、混不下去提前打包回家的,总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这是对的,求人不如求自己嘛!” 方晟出人意料道,“我也坦率说,关于教师编制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没有成熟的解决方案——教职工们分析得不错,有的话早就说了还用拖到现在?” “啊!” 王台的眼镜“哧溜”滑到鼻尖,真应了那个成语“大跌眼镜”,吃吃道,“真……真没有?” “是啊,套句小品里的话,‘这个真没有’,王台同志很失望吧,”方晟从容道,“在大家心目中方书计应该是无所不能、任何时候都智珠在握的方书计,怎么也不行呢?可是王台同志,编制面前人人平等啊。编制是体制特色,更是构建国家强大组织能力和执行力的基石,在这个问题上不可以投机取巧,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然我们跟公考顶包案的金兆明之流有何区别?” “方书计说得对,我们……从心理上来讲都太依赖方书计,无形中也给您造成很大的压力,我们要检讨……” 王台内疚地说。 “检讨谈不上,因为编制问题真的很棘手,谁碰到都一样。但我一拖再拖的根本目的就在于逼着广大教职工自谋出路,不能事事依赖正府,还是解决区直机关编制的办法,你刚才提到六个方面分流渠道,左一刀右一刀不就越砍越少吗?”方晟笑道。 王台也笑,道:“压缩近一半,包括荦健市长都没想到,不过问题还是存在的,2614个编制也不是小数目。” “清理整顿区教育局和下属机构腾出些空额吧?” “基本都是全额拨款事业编制,荦健市长已经放到解决区直机关和事业单位编制缺口的大盘子里去了。” 方晟手指轻叩桌面,沉稳平实地说:“建议荦健着手向省里报备,搞个封闭性的临时编制组,说好2614就2614,一个不准多,只出不准进,这个编制组所有费用从财政备用基金里出,分……唔五年应该能消化吧?” “五年足够,就是财政压力太大了。”王台就主管财政,一听开支增大就头疼。 “跷跷板效应,不是这头吃紧就是那头吃重,担子总得有人挑啊,”方晟开玩笑道,“现在是把荦健身上的编制压力转化成你身上的财政压力,孰轻孰重啊?” “方书计真幽默……” 王台被他半真半假将了一军无话可说,转而道,“按您的思路区直机关事业单位编制缺口也用这种打包方式逐年消化吧?那样就意味着今后几年整个渚泉不再举行各类公考,体制生态会发生断层呐!” “休克疗法,应该可以接受,”方晟不以为然道,“怎么会有断层?后几年渚泉不补充新鲜血液,别的市区有啊,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到时引进人才就行了。再说,公考顶包案真相一天不查清楚,我认为渚泉都没脸再组织考试!为什么?你没公信力了!老百姓从报名资格审查到笔试、面试、体检、录用每个环节都怀疑,我们得花双倍、三倍甚至更多精力去解释说明,还未必有效果,想想看什么情况?” 王台不便反驳,木然道:“您的意见我如实转达给荦健市长。” “关于校办企业面临的矛盾和困境,荦健说双管齐下让它轻装上阵,我来算笔账啊——集团出让国有资产要收钱吧,出让不是无偿转让,也不可以把国有资产无偿划拨给企业,校办企业必须拿出真金白银购买;学校硬脱钩,多多少少总得收取些费用吧,不然这么多年呵护扶持岂非养了白眼狼?两笔账一算,校办企业是轻装上阵吗?我看是负重前行吧!” “荦健市长的意思是在此之前集团、学校、校办企业三方有个分账的过程,凡集体出钱购置的固定资产没摊销掉的再扣减盘亏,那部分由校办企业折价买下来;盘盈部分、历年上缴利润七成归归学校,三成归校办企业……” 方晟还是摇头:“七折八扣下来,校办企业变成农家小作坊了吧?除非分账的时候做手脚,不然根本没人愿意接手!” 王台也承认这一点,道:“净身出户是蛮委屈的,但集团、学校也不会坐视不管,日后能帮则帮,比如涉及到教育教学等方面业务还是有所倾斜……” “那何必分得那么彻底呢?编制还分五年消化呢,为什么不多给校办企业一些时间?”方晟问道。 “这个……” 王台没听懂方晟的意思,费劲地眨眨眼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 方晟道:“账务分清了,感情分不清,将来还会有麻烦。索性设置过渡期三方入股,把校办企业转型成股份制企业,同样设置五年期限吧,学校、集团所持股份逐年转让给校办企业法人,最终变成单一法人企业,这样校办企业才算轻装上阵,经营暂时不会受到影响,你觉得呢?” “噢噢噢,这样就理顺了,之前我们担忧的问题都不复存在!” 王台头点得如小鸡啄米,先前的不解顿时烟消云散。 第1583章、叶韵之死 下了飞机从贵宾通道出来,守在门口的居然是白翎。方晟略有些诧异,说白大将军军务繁忙怎么有空亲自当司机? 白翎的模样……怎么说呢,很是怪异,象做了亏心事似的,勉强牵牵嘴角说上车吧,上车再说。 嗯。 方晟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脑子转了一大圈蓦地生出个可怕的念头,等车子驶出机场后吃吃问: “爷爷……爷爷身体怎么样?” 要是白老爷子有恙,绝对是最高等级的机密,白翎慎重其事的程度就能理解了。 白翎以与年龄身份不相称的忐忑下舔舔嘴唇,道:“安全起见,开车时别说话以免分神。” 方晟失笑:“以前谁自夸‘老娘一手开车一手开枪’的?” “以前是以前,方晟!” 今儿个白翎态度严肃一点戏谑的意思都没有,方晟更加不安——以他这段时间的情绪哪有兴致开玩笑,主要想从她嘴里套出点线索。 一路直往城里开,风格照例横冲直闯旁若无人,期间手机响了好几次,白翎眼角瞥过径直挂掉,显然根本没心思接听。 转入主街道方向朝南,随着熟悉的路牌和街景,方晟愈加坚信自己的判断:白老爷子病危了! 这可病得不是时候啊! 明年底后年初大换界,在于、吴、宋、樊甚至连詹家几位老一辈都去世的情况下,哦,傅老也不幸逝世,硕果仅存的白老爷子起着稳人心固国基定海神针的作用。 有他在,哪怕一个字都不说,开幕式坐那儿给个特定;闭幕式颤巍巍亮个相,效果就是不一样。 白老爷子的存在,还关系到已经日薄西山的京都传统家族微妙气势。体制是残酷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正面积极的,反之呢? 《桃花扇》里老艺人苏昆生唱道: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哎,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怔忡再想,活到白老爷子这个年龄多活一天都是赚吧。他自己经常说过,偶尔夜里梦到点火纷飞、枪林弹雨的年代,眼看战友在身边冲锋、倒下、死在怀里,那种悲恸绝望即便惊醒过来都激动得全身发抖。 数不清多少次身临绝境四面楚歌,瞪着血红的眼珠嘶声命令警卫员冲自己脑门开枪,千钧一发之际侥幸活下来,再投入新的战斗…… 能坚持活到全国解放亲眼看着五星红旗升起,都是九死一生的幸运者,跟其它任何因素都没关系。白老爷子如斯说。 胡思乱想着,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很快车子从医院后门驶入,停在僻静无人处。 “跟我来。” 白翎率着方晟来到一幢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造风格的两层小楼,推开油漆剥得斑驳破旧的老门对开门,里面摆着两张同样旧得不成样子的办公桌,都坐着神情肃穆的军人,见白翎进来立即起身敬礼。 但步骤一丝不苟,查看证件、登记时间、打电话通报,然后说“首长请进”! 从两张桌子中间穿过去走了几步才发现右侧有个位置很隐蔽的门,因为设计角度的关系正好错开,站在门口根本看不到。 门没有锁没有把手,由里面的人控制,白翎敲了两下轻轻开启,里面居然就是电梯! 电梯门自动关闭后无须操作缓缓下降,方晟问了句废话: “在地下室?” “嗯。” 白翎面无表情道,由于担心无所不在的监控,方晟不便再说。 下行了大概两层楼的样子,电梯门自动打开,经过长长的甬道——白翎低声说墙壁里进行全息扫描防止携带武器等违禁品,再来到间空屋子里。 “闭眼。”白翎提醒道。 转眼间屋子四面八方喷射出细密的烟雾,打在脸上痒痒的,无须白翎解释都明白,这是消毒环节。 接下来来到更衣室,帽子、护目镜、口罩、防护服、鞋套……从头到脚密封得严严实实。 这这这……这好像不是看望白老爷子的样子,他再怎么也不可能得传染病啊!方晟心底沉甸甸的,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电动闸门慢慢开启,扑面而来冷咧的白雾,可见整个区域都在低温环境下,两人蹒跚并肩而行,几分钟后走到一间冷库前。 按动电铃,里面同样裹得严实的人透过小窗户看了看,把门打开。 屋里一分为二,有道玻璃墙横亘在中间,透过幕墙可以看到里面病床上躺了个人—— 霎时方晟血液凝固,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看得很清楚,很清楚,病床上赫然躺着叶韵! 与以往每次都不同的是,身边没有仪器,没有医疗设备,没有环绕在身侧的各种插管,就这样孤零零、静静地平躺着。 沉睡了这些年,她脸庞依然恬静可人,她嘴角依然绽着甜美的笑容,那微微上翘的迷人的下巴仿佛在跟方晟调情,仿佛以前动辄使出的小伎俩——握手时手指头在他掌心轻轻一勾,勾得他的心晃悠悠的…… “叶韵!” 顾不上旁边有人,顾不上笨重厚实的防护服,方晟踉跄上前重重扑在幕墙上,眼泪抑制不住地大滴大滴往下落。 连同之前姜姝的死,悲痛哀伤的情绪一次性大爆发! 白翎知他需要有这样的发泄,挥挥手,屋里留守的两人悄悄出去。 方晟轻轻地啜泣,轻轻地一遍遍念叨:叶韵、叶韵、叶韵…… 在他心目当中,叶韵从来不是工于心计、阴险狡诈的影子组织成员,相反在他所有女人当中,他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叶韵! 从黄海到江业再到顺坝,叶韵为他出生入死,吃的苦冒的险受的累并不比白翎鱼小婷少;几次舍身救方晟,绝对是不计后果、宁愿以生命去保护方晟,倘若用隐匿潜伏来解释是万万说不通的。 但叶韵得到过什么? 从开始起白翎以及国安等部门都没放松过对她的戒备,顺坝除黑叶韵与鱼小婷、白翎立下汗马功劳,等候她的却是容上校亲自主持的监视。 直到被耿哥追杀到无路可逃,在真正荒山野岭里才发生唯一一次意乱情迷,那个夜晚太过完美,以至于不可以再有第二次。 但叶韵那无时不在的甜美笑容,哪怕被国安人员带走那一刻,哪怕身临绝境局势糟糕到极点,她始终甜甜笑着,眼睛里充满了柔情蜜意。 她的笑,永远镌刻在方晟心里。 “叶韵——” 泪水模糊了方晟的双眼,眼前不仅是静静躺着的叶韵,还有刚刚离开这个世界的姜姝,连续两位红颜知己猝死,令他无法承载起如此巨大的精神打击和悲恸哀思。 不知隔了多久,方晟猛地抬头,嘶声道: “我要进去看她,我要……近距离见她最后一面!” 姜姝猝死手术台后,按她父母的意思火化后将骨灰带回来京都下葬,由始至终,只看到燕慎匆匆拍的一张略有些模糊的照片,方晟引以为大憾。 他不想错过今天的机会。 白翎不置可否摆摆手,两人离开屋子沿原路返回,到更衣室脱下厚重的防护服时方晟瞪眼道: “我要进去,现在就去!” 白翎冷冷道:“知道咱俩为什么穿这身衣服?为什么把她的遗体放置于这个环境?她又是怎么死的,知道吗?” “呃——” 方晟本是机敏聪慧之人,刚才被叶韵的死带来的冲击暂时失去思考能力,经白翎点拨顿时有所醒悟,不再说话,闷声不吭再度消毒后从电梯回到地面。 出了小楼,白翎快步直奔不远处隐在参天大树里的两层小楼——方晟发现京都很多深宅大院里都隐藏很深很可怕的秘密,越是普通不起眼的建筑,里面越有名堂。 来到东侧第二个办公室,门口贴了张a4打印纸上面写着:专案组。 推门进去,白翎这才开口: “这是我在专案组的办公室,每两天我会过来听取案情报告。方晟,叶韵被影子组织灭口的!” 从地下室过来途中,方晟已从白翎等人如临大敌的表现推测可能与影子组织有关,否则处于最高级别保护和照顾的叶韵怎会毫无征兆地猝死? 反过来说,正因为叶韵享受着最高级别保护,居然还被影子组织得手,那才格外可怕,说明诸多警戒、安全措施有漏洞,谈到深远影响甚至危及首长们人身安全! “下毒?”方晟问。 “一种传染性极强、非常可怕的病毒!”白翎肃容道,“幸亏叶韵本身就处于近于无菌环境,每次治疗都有严格的消毒措施,即使如此,第一位发现叶韵异常的护士、得到消息进病床查看的值班医生都被感染,以及第一轮参与观测和抢救的医生共7人目前都在重症室抢救!” “烈性传染病,接触就中招?”方晟骇然道。 “不排除空气传染,她所住的病房、整个楼层都封闭了!”白翎道,“诡异的是查遍监控除了医护人员没发现外来人员出入,特别她的病房24小时监控,别说人,飞只苍蝇进去都能查得出来。” 第1584章、芮芸到访 “关键在于,知道叶韵接受治疗的……世上只有三个人,你,我,樊伟……顶多还有鱼小婷吧,除此之外她的身份绝对保密!cia、fbi、影子组织一直以为她被列入交换名单,死于那次百年不遇的海啸。”方晟吃惊地说。 “对,有关她的档案、抓捕记录、审讯材料都在樊伟监督下销毁掉了,就是说几年前世上已经没有叶韵这个人,为什么迟至今天又被翻出来?” 白翎双手负在背后,冷峻地说:“说明两点,一是影子组织不清楚叶韵病情,以为她随时有苏醒可能,或者我方依然把她当作重要棋子,或者叶韵本人确实掌握一些秘密,只要得到线索就必须除掉她;二是影子组织不出手则已,出手就一鸣惊人,用烈性传染病毒对我们发出警告,以报菲律宾失利之仇!” “菲律宾……”方晟喃喃道,“那帮兔崽子是记仇的。” “前天早上值班护士首先发现叶韵各项生命指标全部归零,这本身就很奇怪,因为仪器设置一旦指标低于设定参数就会发出警报,但是没有;值班医生听到报告直接开门和护士一起进去查看,整个过程不过两三分钟,出病房时就感觉浑身不对劲,当即锁门并向领导汇报,没说完就昏迷过去……” “这么厉害!?” “值班主任等几个人五分钟后赶到,看了现场并调阅监控后意识到事态严重程度,果断下令启动紧急预案封锁整个楼层,申请全方位消毒杀菌。正因为值班主任判断合理措施得当,才避免烈性病毒进一步传播,当然代价是他们也陷入昏迷至今未醒。” 方晟长长沉思,道: “叶韵每天输的药液和营养液怎么配制,会不会与医疗小组有关?” “医疗小组一个季度才来一次,上次是六月底按时间推算下个月底才会来,前后都不搭,”白翎道,“药液营养液都是每次医疗小组根据上个季度各项检测数据进行调整,把药方装成一个个密封信封里,每天值班医生和值班护士在监控下共同拆封、配药、针输并送到病床,全流程都风险可控,不过所有涉事医护人员都在停岗停职接受专案组调查。” “能在那片区域工作的医护人员想必都经过极其严格的政审吧?” “那还用说?三代包括旁系亲属都做过背景调查,很多人本身家庭情况就比较好,部级甚至更高亲戚的一大把,他们还被经常抽调到海子里为首长们定期体检等等,可以说能够充分信任的。” 难怪白翎等人如临大敌,案子不破简直芒刺在背寝食难安,象这家医院一年到头不知要接待多少位首长,基本上涉及所有领域所有层级,只须出现哪怕最微小的庇漏都会爆出大问题! “我是外行,我考虑到的侦查方向想必专案组都……”方晟怔忡良久,道,“让我回去再见她一面吧,以后也就断了……断了念想……” 白翎摇摇头,隔了会儿道:“叫你回来就是见最后一面,就在咱俩出来时,她就被运到直接……她身体里全是病毒,不能再拖了,万一泄露出去那可不得了,我都不敢想象空气传播的后果!” 说得在理,方晟气沮地坐到椅子上,半晌道: “怎么解释她的身份,主导调查是哪个部门?” “反恐中心,主持调查是我的老部下,所以理由等等都搪塞得过去,”白翎道,“关于影子组织,京都高层都知道其厉害程度,病毒事件是给所有人敲响警钟。案子一定会破,破不了方方面面都交待不过去。” “会不会13号直接出手?”方晟突发其想。 白皙的脸更加冷肃,她缓缓点头,道:“京都没有绝对的秘密,但京都处处是秘密,要想打探到叶韵活着且在这里治疗就是个奇迹,还能做到下手狠毒并神不知鬼不觉,老实说除了13号亲自出马,我想象不出谁有这样的能力能量!” 方晟道:“13号不是孤军作战,在京都各个角落里同样潜伏着管理线、任务线等身份隐秘的影子组织成员,配合协同是他们的强项,这一点在润泽已经验证过了。” “不可能!” 白翎道,“方晟,你太低估我们在京都的反侦查水平了,如13号那种高级别、长期潜伏人员一时半刻查不出来情有可原,因为时间跨度太大;若说象润泽那样上规模的,定期集合的有组织活动,除非眼睛瞎了否则断断不会蒙在鼓里!” 方晟无意与她争辩,意态萧瑟转身看着窗外,道:“……我回渚泉了……” “唉,方晟!” 白翎大步上前双手捧住他脸颊,凝视良久,深沉地说:“她的死,还有姜姝,都跟你没关系,不要把所有责任硬拉到自己身上!” “我知道,我只是……” “我们都四十多岁,我们的长辈年龄更大,在未来道路会亲身经历很多亲朋好友离去,但朝气活力的年轻一代会迅速崛起,逐渐取代乃至全面接手我们的事业,新旧交替生老病死都很正常,何必过于执著?” 方晟叹道:“可能我……心肠有点……唉,有点婆婆妈妈,总是放不下很多人很多人,好像每件事最好都有美好的结局,我……是不是过于追求完美……” “为了你的完美,赵尧尧花钱如流水,恐怕更希望早点看到结局吧。”白翎毫不留情地说。 “你真是……字字诛心,”方晟恼道,“到我们现在,谁还把钱放在眼里?” “赵尧尧!” 白翎道,“几个女人都在花钱,净流出没有回报,一个叶韵,一个姜姝,花钱最多的却是我,香港军工实验室20个亿,要我看到账本想到白花花银子只出不进也心疼!” “军工……” 方晟不觉叹道,“我又希望了,但愿能有美好的结局……” 走到门口,方晟想起什么又问道,“温辉宜还住铁旗杆巷?” “控制起来了,”白翎道,“既然13号不打算露面与美国人接触,温辉宜就失去利用价值,索性抓捕老账新账一起算,再不济也能指控她商业诈骗、贩卖假药、非国家工作人员贪污受贿罪、洗钱罪等等,判个十年以上不成问题。” “又一条线索断了。” 白翎紧咬嘴唇恨恨道:“断一千一万条都没关系,只要被老娘抓住一条,就足够叫他千刀万剐!” 方晟在机场登机时,刚好芮芸跟随香港议员代表团飞抵京都,两人虽然没遇到,却彼此心领神会。 此议员代表团份量很重,囊括香港地区几乎所有重量级和民望很高的议员,因而京都方面接待规格也很高:正务院主管副理携外事委高层悉数出席,燕老、于云复等老同志也应邀参加,座谈会开到一半桑首长临时抽空来到会场。 本来群策群议谈得挺热烈,大领导到场,见惯大风大浪的议员们都有些拘谨起来,发言你推我让,唯恐说错话回去遭那帮无良记者嘲笑——香港狗仔全球闻名。 这时芮芸挺身而出,说完场面话自谦道:“……我代表新当选的中年议员讲几句,经验不足,说得不周之处请领导们批评指正。” 桑首长看了看名单介绍,微笑道:“到底从内地过去的,‘批评指正’四个字可不是地道香港话。” 众人皆笑,气氛轻松了不少。 芮芸——远不是当年那个双江省一建受窝囊气被老总调戏的女人,十多年风风雨雨历练,商界运筹帷幄叱咤风云,已锤炼成风轻云淡举手投足散发出精英白领味道的女强人,只可仰视不可接近矣。 先介绍了深水港建设、开发相关情况,然后侃侃而谈香港民主制度、正治改革方面的建议,继而话锋一转出人意料提到百铁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 她说她老公是黄树人,前段时间回老家亲自去医院考察了一下,深为矿工深受那么多种苦难疾病折磨而震惊,而深为百铁出现这样纯粹以公益为目的、服务弱势群体的医院而欣慰。 她说老公在考察过程中发现专科医院运营存在很大隐忧,具体地说就是医院坚持低收费、零利润药费等慈善性质做法,由此产生的庞大支出均由波契特伏财务集团独立承担,恐怕于情理不符,也与国际通行做法相悖。 芮芸说香港也有类似福利医院,专门为无收入、流落街头、经济困难者治疗,都有基金会或慈善机构全额支持,靠企业无休止地投入是说不过去的,因为企业要赚钱、要生存,企业有成长期也有低谷期,不可能每个时段都保持强势盈利能力。 最后芮芸才说当前深水港运营状况还可以,愿意牵头在内地成立公募基金会定向用于专科医院运营,以偿老公为家乡人民贡献一份情意的愿望。但听说申报手续相当复杂且审批难度很大,恳请领导给予关心。 一席话说完,议员们都有些惊愕。 今天这种座谈会说穿了是见面会、联谊会、务虚会,一方面双方认识一下以便日后沟通交流,另一方面都尽可能释放善意,加强各方面合作。 会谈气氛应该是其乐融融,专挑爱听的话说,小心翼翼不触及任何敏感话题,会后拍张“一个不能少”的大合影,晚上还有热闹非凡、茅台为主打的酒宴等等。 第1585章、慈善基金 捡这样规格等级的场合讨论具体事件,而且隐隐指责内地某些机构官僚僵化不乐于放开审批,不啻于当众打脸,这可不是素以情商智商高人一筹的芮芸做的事! 一时间参与接待的领导们也有点为难。 芮芸反映的公募基金会的问题,在座领导都清楚非常难办。轻易许诺吧,在场这么多重量级议员还有随行记者日后肯定不依不饶要有个说法;置之不理吧,人家把问题提出来了就得解决,况且本来就是自家的事儿,人家纯粹一片好意。 就在迟疑间、领导们相互眼神会商时,桑首长感慨地说: “血脉一家亲,世代同理枝;身在香港繁华之地还心系家乡,芮女士的发言让我非常感动!确实,当前内地存在诸多不合理和矛盾,特别芮女士爱人的家乡黄树,连续两年经历压降产能等宏观政策调控,从地方正府到老百姓都克服很多困难作出很大牺牲,但为国家整体战略调整腾出空间,又在环保等方面作出巨大贡献,国家和正府很感谢他们!说到矿区职业病,以前我工作过的地方也有矿,亲眼见过饱受职业病折磨的矿工,至今心有戚戚焉……以慈善方式支持福利性质医院是个好办法,可以算作大病救助医疗体系的有益补充,因为矿区职业病都是慢性病,一连几年、十几年下去,就算自己承担很小比例恐怕都有相当多的矿工家庭无力支付。我看是个亮点,也不妨作为试点,建议有关部门做好可行性调研,机会成熟可以多开几家嘛……” 桑首长说得游刃有余,参会人员都埋头唰唰唰记个不停,包括芮芸在内其实均生出几分钦佩: 从压降产能到矿区职业病,从国家战略到医疗体系,在事先一点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桑首长信手拈来环环相扣,大领导水平和见识真不是盖的。 桑首长续道:“关于公募基金会审查审批问题,我想相关部门要立即跟进,主动与芮女士联系做好沟通协调和流程流转工作,不能用刻板教条辜负人家的好意。钱在内地和香港两地募集,用于百铁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只要手续合规、监管措施到位,我看不出有怀疑和否定的必要,同志们说是不是?” 议员们都含笑点头,芮芸却想大领导真是大领导,表面上都说赞成的话却不露声色间划出三项规定: 一是基金会不但要在内地,还要在香港地区开展募集,这一点相关部门肯定要在审批时制定比例; 二是募集资金只能用于百铁专科医院; 三是手续合规而且监管措施要跟上去,确保每笔资金流向有据可查! 桑首长又笑道:“以后还要请芮女士伉俪多回家乡,到处走走看看,多发现问题多反馈意见,这样我们才能把家乡建设得越来越好。对了,芮女士不妨多招聘些人员到深水港服务,加深两地融合顺便缓解黄树地区就业问题。” 众人都大笑起来,会议主持顺势点了几位资深议员发言,总算有惊无险重归正轨。 第二天上午,桑首长所说的“相关部门”就组团来找芮芸了。 工作要主动,不能等领导问及的时候瞠目结舌。 但这事儿桑首长说得很艺术,没说一定能办成,只要求“别辜负人家的好意”,而且前提是手续和监管到位。 之前各种公募基金会申请不成功,基本就是各种手续不合规,反正鸡蛋里能挑出骨头来。 这回桑首长发了话“别辜负”,手续环节肯定一路绿灯,该完善的完善,该补充的补充,实在没有可以做,天底下哪有做不出来的材料? 然而第二个前提把“相关部门”都难住了,即监管到位。 芮芸以深水港集团作为发起人,而且按桑首长要求同时在内地、香港开展募捐,那么总部必然设在香港—— 京都相关部门怎么能跑到香港搞监管呢,那样违背相关法律法规。 真被桑首长说中了,“相关部门”那帮家伙就只会刻板教条对照规章制度生搬硬套,一旦碰到新情况新问题,立马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办呢? 还别说,那帮家伙解决问题的能力不怎地,推卸问题的水平却很高,很快想到个办法:直接上门以商量的口吻与芮芸探讨化解方案,如果她回答不知道,那么她那边肯定知难而退,领导那边则可以理直气壮报告芮芸主动放弃了,基金会搞不成了。 不料芮芸早有准备。 事实上接到赵尧尧转达方晟的意思后,芮芸思考了很长时间——并非反对帮忙,对方成她一如既往地服从。 她想的是如何把事情做得圆满而完美,弥补百铁高速犯下的过失。 芮芸到底是芮芸,精细如她者反复推敲之下发现方晟疏忽了两点,一是异地监管问题;二是基金会性质问题。 第一个问题在方晟、芮芸这等智慧根本不算问题,因此方晟可能想到了,却不屑说,稍微动点脑子起码有两三个办法。 第二个问题才是实实在在的大问题,如果不未雨绸缪做好相关安排,将来对方晟造成的杀伤力远超过百铁高速! 为何? 芮芸深知百铁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的运营绝对出于公益目的,波契特伏财务集团和孙诺也是尽心尽力想把事情办好,但他们背后站着神秘的劳诺德仁家族! 它脑子里盘算着什么,天晓得! 欧美人士尤其正坛、商界高层的杀伐果断是出了名的,说翻脸就翻脸没有丝毫回旋余地,不会象东方人讲究买卖不在仁义在。 欧美的所谓仁义建立在买卖基础上,当买卖不存在哪还有仁义可讲? 当然倒也不是怕劳诺德仁家族指认建造专科医院过程中与方晟达成什么秘密协定,公益医院以慈善为目的,无可指摘。 芮芸担心的是,成立基金会后账务频繁往来会使精明的劳诺德仁家族趁机追根溯源查到自己与方晟系隐秘的联系,以及与赵尧尧之间的从属关系,那样等于把装满子弹的手枪递给对手,麻烦可就大了! 想到最后,芮芸的决定是可以出面,但必须把握好分寸。 芮芸微笑着对那帮榆木脑袋说:“监管是基金会规范运行的保证,境外运作肯定会存在监管不到位的情况,要解决这个困难只有一分为二……” “怎么个一分为二法?” 不愧是榆木脑袋,说到这一步还是茫茫然张大嘴巴。 芮芸还是微笑:“先在内地成立公募基金会,严格遵照内地法律法规进行运作,这一块没问题对吧?香港那边呢,由公募基金会成立驻港办事处,委托香港红十字会代管并接受相关监督,确保募集资金全额划拨到百铁专科医院。” “哦——” 一帮榆木脑袋终于想明白芮芸的意思,其实就是反过来做,把基金会设在内地而非香港,这样便能保证监管措施到位。 不过又产生新的问题。 “芮女士,如果在内地发起公募基金会的成立,发起人身份必须是内地居民,您作为香港永久居民恐怕不符合资格。”有人说。 芮芸笑笑,道:“只要能把事情办成,由谁发起都一样,如领导所指示的关键在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可以在内地委托一家公司实际发起,以内地公民身份办手续走流程,而我作为名誉发起人,行不?毕竟我在桑首长面前陈情,又做了承诺,将来有幸再碰到桑首长要详细汇报的。” 把大领导扛在前面就是管用,特别在那帮只唯上不唯书的榆木脑袋面前,因此尽管对芮芸提的思路不是太满意,但冲着她会向桑首长“详细汇报”的份上,还得努力配合。 “请问芮女士委托谁实际发起呢?公募基金会需要有很强的号召力,如果默默无闻的企业、企业家即使热情度相当高,缺乏公信、无人响应也没辙啊。” 又有人说,言下之意就您的份量都不够,更甭提委托他人了。 芮芸笑意更浓:“我可以向领导们保证所委托的发起人绝对够格,绝对能募集到远超领导们想象的慈善款,给百铁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提供充裕保障!” “芮女士准备委托……” “委托一位在内地人气排名绝对在前十、形象品德俱佳又具有独立慈善能力的——她的名字叫乔娜!” “哦——” 异口同声地吃惊并释然,确实,乔娜应该是发起公募基金会最恰当人选! 榆木脑袋们原来以为芮芸会委托有发起意向的波契特伏财务集团,那样其实行不通,因为基金会最基本原则就是募集与使用必须隔离,简单地说收支两条线才便于监管。 波契特伏财务集团发起成立公募基金会,募集来的钱投到专科医院,表面看没问题,实则相当于左口袋进右口袋,形成极不透明的财务黑洞,外界特别是募捐者无法知道资金去向、使用明细,久而久之容易滋生腐败贪污等违纪违规行为的发生。 由乔娜发起着实是步妙棋,令各方都无话可说,相反会产生极为轰动的效应,甚至能在民间掀起新一轮慈善捐助热潮! 为什么? 第1586章、中林中枪 乔娜名气太响了,虽说这几年来主要精力用在歌舞团管理、演出,半个身子退出娱乐圈,但她每两年总有一部重量级作品出炉,同时经纪团队非常给力,始终恰到好处地维持着她的影响力,如芮芸所说人气排名稳定在前十位,属于那种清晨慵懒地在微博上发个“醒了”,几个小时就能上热搜排行榜的顶级流量艺人。 乔娜的身家又众所周知雄厚,与京都老乔家的关系,庞大的遗产,随便拿笔钱出来发起公募基金会绝对不成问题,退一步说就算在社会上募集资金有限,单凭狂热的铁杆粉丝撒金就足以维持专科医院日常运营。 而且乔娜需要公募基金会会长身份加持并提升自己在娱乐圈的影响力,明星做慈善并不稀奇,每年都有各种形式的慈善晚会、拍卖、义演,但那种活动通常只是露个脸,走走过场,除非一掷千金否则不太会引发外界注意。 自己干就不同了,以乔娜的声望随便发几百张邀请函哪个敢不来捧场?除非病得起不床,谁找借口都要被粉丝们唾沫淹死。明星们捐多捐少,在老百姓看来都是应该的,功劳都记在乔娜头上! “好好好,芮女士做名誉发起人、乔小姐实际发起并担任基金会形象大使,这样的组合必将开拓内地慈善事业新纪元!” 那帮榆木脑袋如释重负,喜笑颜道。 看着他们轻松离去的背影,芮芸嘴角露出不可捉摸的笑意。 一番神操作,不仅完美完成方晟交办的任务,而且来了个完美的“霸王卸甲”,将自己置身度外,谁都挑不出其中的瑕疵。 晚宴后芮芸信步出了宾馆在街头信步,两名保镖不远不近地跟着,走了两三条街钻进巷子找个公用电话拨通方晟手机,然而半晌都没人接听。 咦,方晟的手机可是24小时开启随时响应的! 再拨鱼小婷的秘密手机,同样处于静默状态。 看看时间才晚上九点多钟,出什么事了?芮芸心里愈加不安,却不敢询问赵尧尧,远在万里之外,相信不会比自己了解更多。 整整一夜,芮芸睡得都不好。 脑子里尽胡思乱想:忽儿梦见方晟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的模样,忽儿回忆那晚被老总骚扰时方晟挺身而出的场景,而闪现最多的,则是两次销魂蚀骨的离奇欢爱! 以芮芸的见识与稳重,按说不会轻易说“刺激”,但那两次的确是生命中最惊险最刺激的经历,关键在于一个字——偷! 那是在方晟酩酊大醉毫无知觉的情况下,避开四周耳目悄悄实施的胆大冒险行径。 对,女人也有色胆,同样也会色胆包天。 想想那时真的还年轻,身体内部跳跃着不可抑制的冲动燃烧着熊熊欲火,倘若换到现在,芮芸都觉得简直就是天方夜潭。 在欢爱感知方面,女人远比男人更敏感、更细腻,可以辨出很多非常细微、非常精微的差异。 譬如生命中的三个男人,要是以数字来代表他们给自己带的愉悦程度,前夫大概是6,那时两人都年轻,激情和活力可以弥补技巧的生涩;方晟则是烈火般的狂暴和凶猛,直截了当吞噬一切灼烧一切,指数封顶,10! 画家先生呢,耐力和锐气大概5-6的样子,但娴熟的技巧和耐心细致使她的感觉总能慢慢升华到8左右—— 还是达不到方晟给予的巅峰状态,有什么办法呢?总之困扰多年的慢性病是被治好了,平时也聊胜于无,反正无论如何她再也鼓不起勇气再创造机会与方晟来第三次,虽然内心深处多么多么向往啊。 迷迷糊糊捱到天亮,抢在代表团集合去机场前,芮芸颤抖着再度拨打方晟的手机,老天,这回终于有人接听…… 昨晚,就在芮芸打电话前一个小时,方晟接到紧急通知:楚中林遇袭受伤,刚刚就近送到区人民医院抢救! 方晟勃然变色,斥责道:“送区医院干嘛?应该第一时间送到治疗条件更好的省人民医院!” 对方解释道:“没办法呀方书计,受伤后楚书计伤势很重而且失血太多,必须抓紧时间抢救……” “先止血,然后转院!” “向方书计报告,楚书计已经进了手术室。” 方晟气得差点摔掉手机,二话不说直接挂断,念如电转立即打给施轼,厉声道: “立即调集人马把区人民医院包围起来,严禁任何人出入,等我过去再说!” “是!” 施轼根本不问原因响亮应道。 究其原因,上个月市委组织部已经在做材料,预计三季度末最迟年前一波人事调整将施轼提拔为市公安局副局长,实质暗含方晟对他空降固健区局后工作的认可。 在此紧要关头,施轼焉能掉链子,自然全力而为。 方晟随即再打第二个电话,命令谷志伟抽调市局精锐增援固建区局,同时保护好钟纪委专案组和鑫扬审计组。 图穷匕见,方晟预感对手已被四面八方的压力逼至绝境,企图放手一搏! “走,去区医院!” 方晟都没叫肖冬,直接和鱼小婷上车,老吴发动车子驶出省府宿舍大院。 “穿上。” 鱼小婷递给他一件防弹背心,方晟一愣,道: “干嘛?区医院人来人往,还有人敢当众行凶?” “案情不明谨慎为好,”鱼小婷道,“楚中林的职业敏感对安全向来很重视,平时绝不独来独往,上次开玩笑说去洗手间都是双人行动,能把他打得受伤动手术,对方穷凶极恶程度可想而知,不要疏忽大意!” 安全问题方晟向来重视鱼小婷的意见,当下一声不吭套上防弹衣。没多久市局派来的警车在前面鸣笛开道,很快便驶入固建区第一人民医院。 虽是晚上,急救中心大楼前急救车、担架进进出出繁忙如白天,警车呼啸而至也没什么人在意,毕竟都来看病的都很着急,没人关心身边发生何事。 “手术室在几楼?” 方晟边下车边问,鱼小婷从另一侧绕过来正待说话突然脸色大变,肘部狠狠一推,雄浑无匹的力量之下方晟猝不及待向左侧摔倒,几乎同时“扑扑”两声,一枪打在他肩头,一枪擦身而过打中车身。 若非鱼小婷撞一下,第一枪正中头部;若非防弹衣,狙击步枪子弹则洞穿他肩膀! “三点方向!” 鱼小婷边和身扑到方晟身上边喊道,老吴闪电般拔枪对准她判断的方向——急诊大楼二楼窗户连开两枪,并移步挡在他俩身前。 霎时场面大乱,有人高喊:“杀人啦!” 有人没命地狂奔,有人就地卧倒,有的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老人接二连三摔倒,孩子哇哇大哭,混乱如电影里遭到空袭的场景。 警车里几名警察紧张地跑过来查看情况,老吴挥舞手枪不让他们靠近,喝道: “封闭大楼,一个不准跑!” 被压在身下,方晟感觉肩头火辣辣十分难受,遂道:“起来吧,凶手已经跑了。” “等等……” 鱼小婷沉声道,陡地身子向右侧平移,“扑扑”,连续两枪打在她后背! “嗯——” 坚强如鱼小婷不禁闷哼一声,脸色煞白。 虽然穿着防弹背心,但硬生生同一个部位连挨两枪,打击力度可想而知。也幸亏她实战经验丰富心细如发,发现区人民医院周边建筑参差不齐继而判断对方不止一个狙击点,倘若轻易站起身挨子弹的将是方晟。 从两侧集结过来的警察越来越多,老吴指挥他们分成几个小组封锁现场、分头搜索,并安排四名警察形成人墙护住方晟,缓缓移动直至进入急救中心大楼。 终于缓过劲来,方晟对鱼小婷道:“我就守这边,你带几个人去手术室——这会儿应该刚打麻醉,命令停止手术,等警车护送到省人民医院会诊!” “好!” “谁反对立马抓捕!”方晟追着她的背影叮嘱了一句。 这时谷志伟、施轼都赶了过来,听说方晟在大楼前差点挨子弹吓得小腿肚直哆嗦,暗想市委书计命大福大,要不然整个渚泉公安系统八成被连锅端。 “来了多少人?”方晟问。 “报告方书计,市刑警支队加区刑警大队,还有附近两个派出所全体出动有百来号人!”谷志伟道。 “以区人民医院为中心向外延伸两条街全区域封锁,街上不准有行人!”方晟沉着脸说,“继续调集市区两级治安大队,起码五个派出所警员过来增援,逐户逐室排查;区人民医院是排查重点,今夜找不着狙击手起码要找到狙击步枪,不然不准收队!” 谷志伟、施轼等人知道市委书计彻底被激怒了,这回揪不出凶手,恐怕所有人都没好日子过。 “专案组和审计组那边怎么样?”方晟问。 “报告方书计,已派两队警员前去保护。”谷志伟道。 见方晟不是很满意的样子,施轼赶紧补充道:“方书计,刚才我们已向省市两级做了报告,卢申长紧急调集刑侦总队、特警队前来支援;戈市长亲自率队马上就到!” 这时鱼小婷等人风火火下楼,后面担架上躺着昏迷不醒的楚中林。 “什么情况?” 方晟问得很简洁。 鱼小婷回答得更简洁:“肋部中弹大量失血,麻醉还没动手术。” 第1587章、洋洋失踪 “施轼同志护送楚主任去省人民医院,组织专家组会诊并向省里汇报,谁主刀由省主要领导决定!” 方晟一句话就把楚中林的生命安全重任转移到解忠耀身上,然后又道,“楚主任苏醒前麻烦施轼同志全程值守,除省领导看望,未经我批准任何人不准进病区!” “是!” 等于千钧重担压在自己身上,施轼反倒松了口气:保护楚中林纯粹是拚体力,远比今夜在区医院排查凶手轻松多了。 看着警车护送救护车离开,方晟道:“这边拜托两位局长,我到集团那边看望一下专案组和审计组同志。” 戈亚南道:“局势复杂,等省厅特警队过来护送您过去吧?” “唔……” 方晟想了想并未拒绝。 与省厅特警队会合后,鱼小婷上前打量了一遍挑出20人编队,随即分乘几辆车直奔固建重工。 一路上手机响个不停,也包括芮芸,方晟面沉似水一个没接,脑子急剧思考。 车队直奔集团旗下的固重宾馆,门口已有警察拉起警戒线禁止出入,四周则是集团临时调来的保安,一付如临大敌的样子。 鱼小婷等人将方晟团团围在中间,以方阵架势从车子一直护送到宾馆六楼会议室。此时钟纪委和市局专案组、鑫扬审计组所有人都聚集在那里,脸上均有不安之色。 都是专门查人家问题、揭人家底细的行家老手,恶劣环境刻薄待遇经历得不少,象今天这样二话不说直接拿狙击步枪瞄准射击,简直太可怕了! 恐怖程度不亚于上次酒店爆炸案。 据专案组成员反映,暗杀发生在晚饭后散步时间。一般来说钟纪委专案组很少户外活动,宁可躲在酒店健身房做各种运动,今天特殊,傍晚时分下了场阵雨后空气格外清新,凉风习习拂面,而屋里又燠热又湿闷,蚊虫也一窝蜂钻进来煞是难受。 成员们纷纷要求出去透透气,作为组长楚中林也不好扫兴遂无可无不可答应了。 本来楚中林准备独自在房间里写日志,被专案组成员们硬拉出去,还开玩笑说要是有坏人冲过来,大伙就把中林主任围在中间…… 结果刚步出酒店大门,迎面一枪,楚中林当场倒地,之后背后又被击中一枪! 所幸两点:一是楚中林自打进了钟纪委,不管公务还是私事,不管去哪个地方——哪怕到学校开家长会,防弹背心从不离身。 二是楚中林走路保持着在黄海的习惯,打个不恰当比喻就是总象上厕所的样子,走得两脚生风,这样的节奏并不利于狙击手锁定目标,因为打移动靶的难度总会大些。 两个因素相结合,狙击手没打中前额而是误击肋部,楚中林又穿了防弹背心因此伤得固然重但没致命。 逐个握手抚慰有加,一圈转下来方晟目光一凝,环顾众人问道: “咦,钟洋洋同志呢,今天没在专案组?” 经他提醒大家都有点奇怪,有几个人说不对啊,这几天洋洋在组里同吃同住,基本没离过咱们视线,晚饭还一起吃的呢…… 当即有人打钟洋洋的手机,提示关机! 感觉不对劲了,两名特警会同专案组成员去钟洋洋的房间,过了会儿一溜小跑过来说没人,手机也不在房间里。 到这个地步无须方晟吩咐,随行市局领导安排三个小组展开行动:一组调阅酒店及周边监控;二组协调局里根据钟洋洋手机定位并及时前往救援;三组协调110指挥中心在全城进行抓拍、搜寻。 之后方晟补充了一点,即封锁机场、火车站、汽车站及高速公路、国道通道,严加盘查防止绑架者将钟洋尖转移出去! 警察们忙成一团的时候,方晟坐在专案组和审计组人群中间貌似轻松,聊着闲话唠着家常,但熟悉他的人都从其眼神中感觉到无比凝重和焦灼。 只有方晟清楚钟洋洋落到对方手里的严重后果: 一方面对于固建重工以及渚固重型机械高层、张荦健乃至郁磊,钟洋洋是唯一覆盖并穿透内情的人,所有核心证据和线索都在他手里,他若被灭口等于前期努力化为灰烬。 另一方面钟洋洋受方晟直接委托进行调查,这一点在钟纪委专案组和鑫扬审计组都不是秘密,未经组织许可擅自调查副省级领导干部,仅此一条就能置方晟于不利境地。虽说方晟也有申辩的空间,如延伸式、查证性质等等,但总难以自圆其说。 从绑架钟洋洋到暗杀楚中林,还有前期对审计组下的种种暗手,说明三支箭射的方向都不错,都抓到对方要害甚至致命处。 而职业狙击手——两百米外长距离狙击非普通杀手所能及,意味着对抗级别的提高已经发展到敌我关系、你死我活关系,而非简单的调查与被调查关系。 说明什么? 方晟嗅到了昔日黄海、顺坝的味道! 当较量演变到热兵器出场、职业杀手露面时,就是攻防大战接近尾声,对方已黔驴技穷的时候。 这样一环环推理下来,侵吞国有资产、输送利益、官商勾结(公考顶包案)、洗钱等事件都是一脉相承,躲在幕后操纵的是同一拨人! 危机重重啊! 打电话给施轼了解情况,说迟顺鑫等申委常委都在第一时间来到医院,手术方案、主刀及手术团队确如方晟所要求的,由解忠耀拍板敲定。常委们在手术室外临时碰头后决定在省级层面成立由副申长兼公安厅长卢晓翼牵头的大专案组,誓必破获此案! 这会儿卢晓翼正在医院会议室主持案情通报会,戈亚南等市局领导悉数出席。申委秘书长伏德康、正府秘书长都守在手术室外,迟顺鑫已回办公室向钟纪委领导做专题汇报,解忠耀紧急准备材料明天上午赴京说明情况。 钟纪委专案组组长光天化日之下被暗杀,申委常委、省城市委书计在医院门口遭到多点狙击,实在是骇人听闻的重磅炸弹。守土有责,迟顺鑫为首的省领导班子不能不在京都面前有所解释。 晚上十二点钟,于道明满脑门子黑线赶到渚泉听取迟顺鑫等省领导汇报。 乍听到消息,于道明真是两腿一软险些瘫到地上,幸亏秘书上前用力托住。 “去渚泉!” 于道明中断会议,夹起公文包匆匆下楼。车子快到高速口接到正务委员兼振兴中原省领导小组组长查宇尘的电话,说转达刘首长的要求,请于道明连夜到原山探望楚中林,了解相关案情,明天上午和解忠耀一同进京。 细思极恐! 说明包括刘首长在内的京都高层已经不信任原山申委,需要于道明介入!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途中于道明打电话给方晟,骂道:“你小子尽给二叔找麻烦,专门让二叔睡不好觉!上次半夜抓捕戴计田让我背锅,这回闹的阵仗更大连狙击手都出场了!你小子跑到哪儿乱到哪儿,顺便把二叔坑进去!” 方晟叹道:“二叔啊二叔,说话要凭良心呐!明明是组织上专门派我到出乱子的地方,怎么变成我挑起来的?‘砰’地一枪打中防弹背心,那种感觉很好玩吗?要不哪天陪二叔做个实验……” “啊,你小子敢冲二叔开枪?!” “不是不是,做个弹道实验嘛……”方晟道,“二叔过来也要小心点,嗯,要不过会儿咱俩在医院见面,给您准备件防弹背心,形势实在太险恶了。” “简要说说当前原山的情况。” “省领导不作为,对丑恶腐败行为或视而不见,或同流合污,或没有勇气去挑战;固建重工形成独立王国,黑幕重重,群魔乱舞但手眼通天,我不清楚京都高层有没有做好准备,但楚中林遭到暗杀可能成为拐点……” 于道明长长叹息,道:“对的,查案都必须大领导批示才推动得下去,这是基层的悲哀。” “公考顶包案肯定涉及到省主要领导,人事厅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划拨所谓专项名额,就这么简单的事实偏偏有人假装看不到,不是不作为么?固建重工步步紧逼,居然敢打省府大院里会议室的主意,而省领导居然无计可施,一个省属国企凭什么牛气冲天,不值得深思吗?” 瞥了眼专注开车的司机,于道明道:“全世界都知道它背景很深,就是没人说得清到底是谁,倒也真是咄咄怪事儿。我看可以利用难得的机会从京都着手好好查一查,把老底子先挖出来!” “二叔英明,想到我前面去了!”方晟大拍马屁,“以固建重工的嚣张气焰,不从京都高层狠狠敲打逼幕后势力收敛些,后面恐怕闹的事儿更大——之前所谓固建乱象就是那伙人为拖延改制想出的花招。几十万工人呐二叔,哪怕我想方设法锲了很多钉子、疏解了基层民意,但在固建区,我的话语权不及固建重工。” “哼哼,你都搞不掂难免明峰碰一鼻子灰……他在领导小组的表现尚可,就是那种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做工作的,固建重工那种困难应付不来啊,”于道明感叹道,“所以你小子这种人才尤为可贵,你也要倍加珍惜自己的小命啊,方晟!” 鲜有的真情流露,方晟心头涌起一股热流,却淡淡地说: “待会儿医院见,二叔。” 第1588章、案情扑朔 方晟从集团酒店来到省第一人民医院已是凌晨时分,楚中林手术刚刚结束,主刀医生说虽然失血过多但伤势不算严重,主要是第一枪打在防弹背心上,第二枪擦着防弹背心边缘击中肋部但不是要害。 在手术室外等候的伏德康等省领导闻言均松了口气,也不顾手术团队疲劳直接带到固建区医院审查那边的手术方案、急救措施的合理性,若发现哪怕一点点异常,不用说直接把区人民医院手术团队连同主管领导拿下! 此时从省领导到市区两级公安局压力都非常大。 区人民医院被挖地三尺细筛了两遍——医生、护士、护工、病人,成分最复杂的就是病人,排查重点主要集中在暗杀前两小时内看急诊的病人,调查下来似乎都可以排除嫌疑。 第一枪鱼小婷判断的三点钟方向即急诊大楼二楼窗户,所对应的是急诊外科,下午六点都下班整个二楼空无一人。 唯一收获是在三楼拐弯隐蔽的卫生间天花板上查获作案工具:一把专业级别的狙击步枪。 按说凶手从二楼逃到三楼藏武器,时间上讲来不及返身从一楼几个通道撤离——其时警方已经封锁区人民医院所有出口,只能继续往楼上跑。 急诊大楼只有四层。 三楼、四楼结构很简单,分布着急诊内科、五官科、心脑血管等科室,根本不具备藏匿的条件。 再往上便是空旷而一览无余的顶楼平台,站在楼顶边缘往下看,地面到处都是警察,可谓插翅难飞。 封闭空间的区医院查无头绪,针对第二枪的狙击手位置展开的排查更是一无所获,嫌疑人没捞到半个,连狙击步枪都没找到。 戈亚南脸色难看到极点,谷志伟则大发雷霆,骂道那么长一枝狙击步枪比小提琴盒还醒目,都瞎眼了?!一群笨蛋! 因为方晟有言在先抓不到凶手不准收队,谷志伟骂归骂,还得收拾心情重新分组继续进行拉网式搜索。 车子抵达省人民医院,方晟在车里等了会儿,看到伏德康一行急匆匆离开后才下车,在医院领导陪同下来到戒备森严的重症病房区。 施轼身先士卒精神抖擞在各个卡哨来回巡逻,见到方晟上前敬礼,低声报告道半小时前已有护士接到恐吓电话,目前正组织追查。 方晟沉声道对方玩的是声东击西伎俩,企图吸引我们注意力以削弱追查钟洋洋下落,通知各方加强追踪排查不得懈怠!当然医院这边也不能忽视,防止对方狗急跳墙。 是!施轼应道。 院领导知趣地留在走廊,方晟独自走进重症病房——以楚中林受伤程度和手术情况并不算重症,但院方如临大敌不敢有半点怠慢。 而且重症病区更便于封锁、警戒,不象别的病区到处是门,安全性较差。 麻醉用得恰到好处,手术结束没多久楚中林就苏醒过来,显得虚弱和难受,脸色腊黄憔悴。 “方哥……” 楚中林声音低微地叫道,勉强挤了点笑容。 方晟上前紧握他的手,内疚地说:“怪我不好,还是低估了那帮人的凶残冷血,本该在安全护卫方面做得更严密……” 微微摇头,楚中林道:“不……主要……他们怕了……” “钟洋洋失踪可能落到他们手里了,再加上我在区医院门口遇刺,三件事一脉相承么?” “是的……” 楚中林闭眼歇息片刻,道,“查到正主了!” “谁?!”方晟又惊又喜。 “省人事厅厅长皮其河……下午专案组刚跟他谈话然后就……” “皮其河,很好!”方晟紧绷嘴唇道,“他供出幕后指使吗?” “没,但他心理压力很大……” 楚中林又闭目养了会儿神,道,“根据我们的经验他不打算自己顶,所以暗示省高层有人策划并收取了好处……” “上次听说金兆明有些顶不住,交待通过中间人前后共送出去现金六十万,七箱茅台,两幅明清字画和两块和田玉,想必皮其河也有份但分的不是大头?” “嗯……” 方晟明白专案组查到这一步开始遇到阻力了:皮其河是省直部门正厅干部,要对他采取措施可不是简单的事儿,通常有两个渠道,一是申委常委会拍板;二是钟纪委拍板。 不管谁拍板,前提是证据确凿,有采取双规措施或深入调查的必要,而非象抓捕金兆明,方晟眼睛一瞪桌子一拍就行。 严格来说那样也不符合程序。 程序,为什么强调程序的重要性?违反程序做事其实是柄双刃剑,产生的恶果同样令人担忧。 以民间戏说包公三口铡刀为例,龙头铡对付皇亲国戚,似乎铡谁不铡谁就他说了算。反过来想,如果包公突然有了坏心眼,或者受人蒙蔽误中奸计,或者被坏人收买,那怎么办? 好干部违反程序抓捕坏人;反过来坏干部违反程序陷害忠良呢? 所以特别身处钟纪委这样貌似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纪检干部,如楚中林格外看重程序,宁可缓一缓、放慢节奏,必须严格遵守内部调查程序,当然也考虑到日后法庭审理的合法性和严谨性。 但钟纪委传唤皮其河显然已触及公考顶包案核心,对方有些吓坏了故而采取激烈粗暴的行动…… 不太象! 方晟皱眉道:“中林,公考顶包案这种案子性质恶劣社会影响大,但老实说查到最后顶多也就追究到皮其河这一级干部,省领导诸如常委、副申长无非隔空打招呼的错误,上纲上线的问题牵连不到他们,所以……” “对,可能与钟洋洋有关……” 楚中林微微喘息,隔了会儿道,“中午他找我悄悄问……能不能把呼啸副申长叫来谈话,好像发现重大线索……” “有点冒失!哪怕代表钟纪委专案组也不可以随便叫实职副省级领导谈话,除非得到上级批准。” “我也这么回答,他没吱声就走了……” 说到这里楚中林有点后悔,当时忙于整理皮其河的相关资料忘了问清楚什么重大线索。不过从另一方面讲也属正常,专案组成员隔三岔五就有人请示能否叫谁问话,需要履行什么手续等等。 方晟沉思道:“呼啸……那我得回头问问,钟洋洋很多数据来源于审计组,可能涉及到渚固重型机械。” “渚固……问题很大……” 见楚中林支持不住的样子,方晟连忙说:“你睡会儿,养好身体再说,革命工作来日方长。” 楚中林微笑着点点头随即闭上眼睛。 回到走廊,正好于道明在秘书的陪同下大步过来,当着一班医院领导的面方晟简要介绍了楚中林的伤情和手术情况,于道明则指示院方不能疏忽大意,必须配备最好的医护班子全力做好术后康复工作。 履行完官样文章,院领导们在秘书的暗示下退到外面回廊,叔侄俩并肩站在窗前看着已沉沉入睡的楚中林。 “有线索?”于道明问。 方晟把刚才交谈的内容说了一遍,道:“感觉钟洋洋那边的问题,找皮其河谈话只是导火索,那帮家伙觉得纸包不住火了;狙击中林还有声东击西的设计,让我们误以为公考顶包案是重点,从而掩饰对钟洋洋深入内幕的惊恐。” 于道明批评道:“那就是你做法欠妥了,如此重要的调查必须双人参与,岂能把担子压到钟洋洋一个人身上呢?他要是被灭口,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二叔!”方晟无奈道,“刚来渚泉几个月,到哪儿找到两位既精明能干又忠实可靠的手下?再说那帮人连中林这样身份的,连同我在内都敢直接玩狙击步枪,天底下哪还有他们害怕的?” “没把握的事宁可不做也别冒险!”于道明怒道,“方晟!你已经不是小方是老方了,行事要稳重谨慎不可毛躁,瞧你现在弄的局面……我还得帮你收拾烂摊子!” “二叔向来是我的坚强后盾!” “后盾最多赖到明年就要退了,这回是真退,”于道明眼中闪过几分落寞,“以后二叔帮不了你,必须独自应对种种磨难,所以从现在起就得养成好习惯别动辄冲动、为民请命,明白吗?” 方晟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二叔是理解我的。” “你呀——” 于道明气哼哼拍了拍方晟的肩,转身道,“去申委听汇报了,那个……你不要去,亲属回避,晚些回去歇着吧!” “二叔,我哪里睡得着哟。”方晟苦笑道。 当晚又下起了雨,怀里搂着清凉滑腻的鱼小婷,方晟果然没睡着,听了一夜的雨声。 听雨,分不同的心境。 在潇南理工大学读书时,最爱和周小容钻在葡萄架下傻乐,浑身淋湿了还开心得要命; 在方塘村当大学生村官时,每逢雨天总能触发文科生特有的情怀,不知不觉间伤感或回忆; 进了体制步步高升,下雨天考虑的问题就变了——河(海)堤会不会垮塌;城市排水正常与否;五保户、低收入等困难家庭房屋修葺到位情况如何等等。 不是不浪漫没情怀,而是缺乏那份闲悠。当你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总会失去一些东西。 孰轻孰重,是否值得,恐怕永远无法评估,因为人的一生总在不断地尝试,不断地放弃。 第1589章、遭到围攻 第二天上午于道明、解忠耀等一行专程赴京说明情况,傍晚解忠耀便灰溜溜回来,晚上迟顺鑫召集申委常委们开会。 主要议题由解忠耀传达京都高层主要是钟纪委领导的指示,讨论研究下一阶段工作重点。 归纳起来京都高层有两点意见:一是全力以赴围绕方晟、楚中林枪击案进行侦查,限期一个月! 二是齐抓共管不折不扣抓好固建重工改制攻坚战,案件查处与各项改制工作扎实推进两不误,做到两手都要硬。 面面俱到、很官方的意见,按说“坚决贯彻、认真落实”就行了,偏偏常委会又吵了起来。 几方面都压着火气: 伏德康、曾安松恼怒于方晟纠缠不休,利用案子大做文章,眼看祸水快触及自身警报大作; 戴鹏生气公考顶包案大权旁落,这回却被钟纪委责怪“查案不力”; 方晟为伏德康、戴鹏等人的敌视态度感到愤怒,暗想若非老子命大还能坐这儿开会吗?别摆出一付臭脸,我不吃这套! ——他不想继续忍耐,从落座起就做好翻脸的准备。 迟顺鑫和解忠耀则对所有常委都一肚子气,个个率性而为不讲正治,出了事却要由省主要领导负责,象话么?! 打响第一枪的是伏德康的正治盟友,榉柏市委书计华泊廷! 一切皆有因,一切皆有果。 本来作为同样属于中青年干部、原山申委高层中坚力量的华泊廷,年龄只比方晟大三岁,应该意气相投,在很多重大问题和原则方面有共同的认识,就象朱正阳与窦晓龙,很自然地形成松散广义联盟在一些问题上共进退。 然而从方晟空降伊始华泊廷就处处看他不顺眼! 因为明峰被免职后,华泊廷使出全身抖擞挖空了心思削尖了脑袋想那个位置。 有人觉得奇怪,渚泉和榉柏都是副省级城市,反正占住申委常委宝座兼哪个地方市委书计不一样? 套句俗话: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体制有很多约定俗成的东西,比如省会城市市委书计进申委常委,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会遵守,但上批次任厚明空降龙泽没进常委班子也无话可说。 从来没有文件明确规定,因此可以有例外。 还是但是,省城这种例外毕竟属于个案,其它副省级城市才跌宕起伏曲折多变,基本都看菜吃饭,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是,一会儿又是…… 这种无形之中的正治待遇微妙影响仕途升迁,打个比方,省城市委书计可以直接提拔申长,其它副省级城市市委书计哪怕是申委常委,可能还要经过常务副申长过渡一下,有时这么一过渡,转正省级的黄金窗口都错过了。 华泊廷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作为本土干部——前任省主要领导青睐有加的、省组织部后备干部,一步一个脚步循序渐进提拔到现有位置,按常理若无奇遇或偶发性机遇基本到顶了——因为京都那边没人,不然可以异地提拔锻炼。 但话又说回头,努力到这样的地步心里头没有更高追求是不可能的,要不然人生还有啥意思? 总得有明确的奋斗目标,才能提足精神不断向前嘛。 华泊廷一心想占据省城那个桥头堡,攻守兼备,为后来腾飞打下坚实基础。然而方晟空降,桥头堡梦断,华泊廷下一个目标变成伏德康的位置,内心深处实在抓狂到极点。 伏德康也愿意退二线前全力推荐华泊廷,毕竟都是传统地道的本土派,都与前任省领导关系很近,可以绵延那个派系在省里的话语权,这一点非常重要。 此外正因为长期在原山任职,伏德康、华泊廷等不可避免与固建重工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清,道不明,但客观存在。 综合各方面因素,华泊廷对准方晟开了第一枪。 “渚泉是省城,咱榉柏不便说三道四,但有些做法过于超前我想今后方晟同志能不能实施前在常委会打声招呼,或者与省直部门沟通一下,能不能做、怎么做、要不要在全省面上统一等等。其实据说方晟同志某些想法连渚泉市领导都不清楚的,这样就容易造成矛盾!京都领导指示得对,齐抓共管打好改制攻坚战,关键时刻可不能耍个人英雄主义对吧?当然被狙击步枪击中是很危险的,我为方晟同志躲过一劫而庆幸。” “谢谢泊廷同志。” 方晟不卑不亢道,没有急于反击,因为他看出来好戏还在后面。 解忠耀说了半截:“在改制探索方面渚泉是有一些新动作……” 申委统战部长曾安松——也跟伏德康一伙的,与固建重工“眉来眼去”,传闻也涉及公考顶包案,冷笑着问: “郁磊同志协管人事厅,请固建区搞的那些人事改革、增减编制的做法有过请示吗?按人事管理规定要不要请示?” 郁磊微微犹豫,道:“固建的特殊性……同志们都能理解,方晟同志为化解历史矛盾做了非常多的尝试和努力。” 说了等于没说。 “尝试”对应解忠耀的“新动作”;“特殊性”对应曾安松的“改革”问题;“努力”又好像替方晟说了话,官副省级用词遣句之精妙就在这里,完美得挑不出任何瑕疵。 戴鹏板着脸刺了一句:“再特殊也得置于常委会领导之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 仿佛受到鼓励,伏德康终于跳出来挥舞大刀直砍方晟! “京都指示两手都要硬,我看话中有话!高层领导是在提醒个别同志不要执著于查问题,在揭盖子、挖墙角道路上愈行愈远!专案组、审计组,接二连三进驻固建重工弄得人心惶惶,今天传闻某某被约谈,明天曝光某某被双规,集团上下哪有心思推进改制进程?关于公考顶包案的查处,我绝对支持钟纪委工作组工作,但范围越铺越大的调查取证已经事实上影响到省直机关日常工作——忠耀同志、郁磊同志不好意思说,我来说!我反正年纪一大把了不怕得罪人!那批公考一共招收30个名额,就算都有问题吧也就30个人,可现在前前后后约谈的干部双倍都不止!不错,大家都知道约谈不等于有问题,可大家也都知道双规对象往往就在约谈人员当中,先约谈后双规,视认罪态度和交待问题深浅给予不同处置嘛。这样下去,恐怕案子还没查清楚,人心倒要先垮掉,队伍也带不起来了!” 方晟埋头记录,对戴鹏、伏德康说的重话置若罔闻。 仿佛乱拳打在棉花上,一时间伏德康有点发愣。 迟顺鑫也有把今天的会开成出气会的意思,特意提醒道:“方晟同志有什么想法?” 方晟故意慢了两拍,慢斯条理喝了口茶,又把笔记本从前翻到后,这才说: “我个人完全拥护京都关于当前工作的重要指示,下一阶段全力以赴,在申委省正府领导下攻坚克难力争完成固建重工改制几个重要节点进程,争取做到集团稳定、集团高层和工人稳定、固建区稳定……我就想说这些。” 啊,这就结束了? 包括解忠耀等常委在内都大跌眼镜,华泊廷、戴鹏等人更是大失所望。 气势汹汹想来个群殴,孰料方晟望风而逃一点战斗意志都没有,也太不象他的风格了! 伏德康又托大了。 他真以为方晟昨晚挨了一枪,今天又遭到常委们围攻,变得胆怯起来,加重语气说: “建议省纪委要加强对案情查处的管理,改制领导小组只抓改制,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那不叫两手都硬,而是四大皆空!作为改制领导小组组长,方晟同志还要履行定期汇报请示制度,不能什么事自己说了算,事后轻描淡写报备一下、告知一下,出了问题却要由常委会、迟书计、忠耀同志等主要领导负责,那样不公平!” 这个马屁拍到心坎上去了,迟顺鑫、解忠耀都微微颌首,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对,定期汇报、重大事项报批同意后方可执行,不能逆程序做事。”华泊廷附合道。 伏德康等人想利用难得机会架空方晟,一举夺回改制主导权。 方晟终于开始反击。 刚才一忍再忍,等的就是伏康德送子弹。 毕竟是新晋常委,之前已经吵过架且导致常委会一度中断,如果贸然硬怼就显得过于蛮横。 必须等到对方继续施压,把自己逼到墙角,这样就叫正当防卫——还有好几个常委没表明态度呢,能够争取到他们的同情与支持。 “关于定期汇报制度我想做个说明,”方晟道,“自从我担任渚泉国企改制领导小组组长以来,每次常委会都会就改制相关问题作专题汇报,重大事项诸如股权结构、招投标方案等也主动提请省主要领导开会研究,综上所述个人认为在汇报制度、重大事项报批方面执行较好,基本没有少报、漏报等情况。不过俗话说百密一疏,改制工作千头万绪涉及多个领域,可能在实际工作中客观存在个别问题未经请示就拍板,或者在特殊情况下仓促决定的现象,还有就是保密因素。比如同志们可能都听说了,公考顶包考已经查到申委常委也就是在座各位身上,请问伏德康同志,这种情况下我能随便泄露钟纪委调查进展吗?” 当头一棒,打得伏德康晕头转向满口苦涩,久经沙场的老江湖瞬间竟然无言以对。 第1590章、深夜秘访 不等华泊廷、曾安松等人插话,方晟迅速接着说: “围绕固建区人事编制所做的努力,泊廷同志觉得不妥当,认为要置于省人事厅框架下进行改革。华泊廷同志,这里我可要以党内同志的身份批评您一句了,不调查没有发言权后面还有一句话,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呐!请问,榉柏,不,放眼整个原山哪个县区存在上万个编制缺口的情况?如果单单请示汇报开会就能解决问题,恐怕不至于从去年拖到今年,组织上也不可能把我方晟从百铁调过来,我个人很感谢组织部门的信任,来报到时我也在迟书计面前表态决不辜负组织部门和原山申委的信任!” 这记耳光打得那个响哟,一时间华泊廷表情惨不忍睹,如同《水浒传》里说的“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方晟暗讽的意思是:要是你原山申委有能力,你华泊廷有能力,京都组织部早就安排内部解决了,何必调我方晟? 然后方晟火力齐开发动猛攻: “按我刚到原山第一次常委会所作的安排,改制领导小组要与常委会建立联系汇报机制,我也依此排了值班表,每周由张荦健同志、呼啸同志、汤浩炜同志等五位副组长轮流向忠耀同志汇报改制工作进展,这一点是不是哪位副组长没做到位?如果没汇报,我提请常委会免去他副组长职务,严厉追究其责任!” “没有没有,”解忠耀道,“印象里每周都有人过来汇报,特殊情况推迟到下周一,都有记录的。” 方晟道:“那我真的不明白伏德康同志左一个加强、右一个加强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说从明天起常委同志们每天都要集中听取改制领导小组汇报?那样可以啊,我个人没有意见!至于京都领导指示两手都要硬,是不是就在批评改制领导小组哪方面不够硬,恐怕有待商榷。众所周知当前固建重工改制工作有序推进,各个节点都契合预期,下个月招投标确定战略投资者后便着手成立三会基本奠定大局;固建区连续两个月未发生五十人以上群体群访事件,区直机关、事业单位、学校医院等运行状态良好!伏德康同志,如果您批评治安状况恶劣导致我本人遭到暗杀,这一点我谦虚接受!” “你——” 伏德康被挖苦得下不了台,指着方晟欲破口大骂! 解忠耀连忙打圆场:“德康也是出于好意,枪击案肯定要破的,凶手必将遭到严惩。” 乐斌等冷眼观望的常委们也纷纷发言,一半拉架劝解,一半也有替方晟说话的意思。局势很明朗,方晟就因为做的实际工作太多、查处力度太大因而得罪了暗黑势力,遭到杀身之祸,常委会应该给予他更多支持才对,怎能不遗余力打击呢? 由此可见方晟采取的悲情策略不错,原山常委并非个个都与固建重工有勾结,也并非个个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该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人说话的。 “反正方晟同志给我的印象是不能提意见,一提意见蹦起三尺高,这样不利于常委会正常的民主气氛。”伏德康悻悻道。 迟顺鑫清咳一声无视刚才的争议直接做会议总结陈辞,老生常谈几点注意事项后草草宣布散会。 常委会风向急转弯,颇出迟顺鑫意料——本想借伏德康等人之手敲打一下方晟,今后工作别太过于活跃过于激进,然而…… 只能说明两点,一是方晟思维缜密、辩术高明,总能打到对手痛处无力反驳;二是方晟光明磊落,处处行得正故而问心无愧,不象伏德康等人心里有鬼。 迟顺鑫是讲究平衡的,这会儿要保持伏德康与方晟之间的平衡,不能让其中一方暄宾夺主,所以当方晟反客为主有力压伏德康等常委趋势时,迟顺鑫的选择是吹哨宣布比赛结束。 下楼与鱼小婷、老吴小吴等会合,上车后何超递过手机道: “于组长打好几个电话了,很焦急的样子,您回过去吧?” 原山开常委会都不准带手机,这也是地方特色的规矩,回拨过去就听到于道明怒火冲天道: “好大的谱儿,叫我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告诉你,整个中原六省除了你这奇葩没第二个敢!” 方晟一惊:“二叔,您在哪个门口?您不是回龙泽了吗?” “兵不厌诈懂么?” “好好好,马上就到!” 方晟心一沉,深知若无十分重大的内幕隐秘且直接关系到自己,以于道明的身份断无可能偷偷摸摸跑到渚泉。 寻常申长日理万机,于道明的申长却只是兼职重点在振兴中原六省领导小组,说日理十万机也不夸张。 浪费宝贵时间专门等方晟两个小时,委实太奢侈了。 途中方晟没有过多考虑于道明的来意,反正马上就知道何必胡思乱想?而是把晚上常委会全过程在脑中过了一遍,相当于围棋比赛的“复盘”,仔细推敲、回顾、分析、检讨每个环节得失—— 这是从三滩镇党委会就培养起来的习惯,坚持不懈,才能做到每次遇到突发情况处乱不惊,应对游刃有余,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回到省府宿舍大院,于道明的车停在不远处巷子里,如果进去必须通报单位姓名职务,那样会惊动很多人,所以在车里等两个小时对于道明而言蛮委屈的。 会合后一同进了别墅,鱼小婷门槛都没迈主动消失,老吴小吴则按惯例在别墅四周巡逻,把空间留给叔侄俩。 来到书房反锁好门,方晟还没来得及说话,于道明脸色凝重地说: “今天去京都汇报工作意外得到一个线索,别问怎么得到的,也别问谁提供的,总之真实性九成以上,所以我乘飞机先到轩城,随即开车跑过来第一时间告诉你!” “与……固建重工有关?”方晟也不说废话径直问道。 “它的老东家很可能是……骆老!” “啊!” 方晟震惊万分,倒退两步“卟嗵”坐到椅子上,喃喃道,“骆老……不错,当年鄞峡的国腾油化何尝没有他的影子?邰更跃根本就是他那个派系的忠实走狗……” 于道明指指他道:“方晟,你只说对了三分之一!国腾油化没法跟固建重工相比,这么说吧,国腾油化好比骆老手里盘的核桃,盘着盘着说不定扔了,也可能送给秘书警卫员,或者束之高阁反正不当回事儿;固建重工,某种意义讲比他儿子还亲,哪个企图冒犯都要拚老命的!” “是这样啊……” 方晟心情沉重地说,“难怪明峰稍稍流露要追究的意思就被撵开,而我调任渚泉居然是集团那边先得到消息,原来背后有千年老妖坐阵!” “我说他是万年修炼的狐狸精,厉害得很呐!”于道明道,“此事暂时没来得及跟你老丈人通气,估计他是反对的。骆老的根基……远比同批退下来的深得多,他还是保守系当之无愧的领头羊,虽说这几年受沿海系、京都传统家族等合力打压日渐式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退下来的骆老依然具备相当大的能量,对正处于副省迈正省关键阶段的你来说,招惹他是否值得?” 书房沉寂数分钟,只有空调“咝咝”的运行声。 于道明双目圆睁紧紧看着方晟,方晟纹丝不动坐在椅子上目光散焦地面朝墙壁,陷入久久沉思。 半晌,方晟沉吟道:“老东家是骆老,那么沈煜能和尹荣的所谓内斗纯粹做给外人看,谁敢忤逆骆老的意思?” 于道明郑重其事道:“你没懂我的意思!老东家是骆老,但骆老并非唯一控制者,他只是背后庞大利益集团的代言人,私底下必然存在分赃不均、你抢我夺的暗斗……据了解詹家也有份儿,其它不知道的不能乱猜,比如卫卿有没有等等!” 难怪那天晚上所接的电话——从詹印到吴郁明,从卫君胜到于铁涯,还有童光辉、范晓灵、樊红雨、牧雨秋,当夜方晟就觉得不对劲,为何是他们呢? 如今终于揭开谜底,这些人所受委托不仅派系那么简单,而是代表着根叶繁茂的京都利益集团! 比如骆老是保守系大佬,詹家却归类于京都传统家族系,而卫卿则很大程度代表着地方势力。可方晟知道骆老与詹家几度联手陷害自己,卫卿上位也是骆老退下来前力争的结果。 应了那句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那是跨派系、与意识形态斗争毫无关联的利益综合体,某种程度也囊括盘踞京都多年,在个别领域取得绝对控制权的派系势力。 再想沈煜能的背景,属于京都邱家的外戚,又是詹印的堂叔,却得到骆老垂青老神定定地执掌固建重工十多年,细细分析,何尝不是利益集团内部博弈形成的微妙平衡? 沈煜能未必是骆老真正钟意的大将,却能够在集团高管层面达到牵制作用,说来也是可笑,居然是另一种形式的内部监督! 这样推断,实际主持集团日常的常务副总尹荣才是骆老的心腹,那条线可能还有郁磊、渚固重型机械公司董事长袁小泉…… 而张荦健大概是另一条线,或许与沈煜能又非同路。 第1591章、决不退缩 层层叠叠想到这里,方晟语气沉重地说: “我只想斩断他们伸向国有资产的黑手,多替国家挣点钱多挽回些经济损失,他们却想要我的命呢!忒做贼心虚了吧,我都答应把改制工作放到首位,问题调查点到为止,何必狗急跳墙?” 于道明也无奈,叹息道:“事情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方晟同志!央企为什么急着混改,国企为什么拿着鞭子驱赶着改制?在高层始终存在隔空交手、你来我往地博弈!到具体执行层面,你相当于向对方阵地发动进攻的先锋,要在猛烈炮火中腾挪闪避负重前行!” “来原山前我充分预估到啃固建重工这块硬骨头的困难,然而从进程来看难度超乎想象!”方晟坦率道,“以我集申委常委、市委书计双重权力于一身,半年下来了竟然拿固建重工没办法,始终在外围打转还不时被小鬼缠身,实在……” “遇到难题的只有你一个么?陇山的窦晓龙、黄砬的吴郁明等等都头大如斗,三天两头跑领导小组跑京都,说明国企改制已经到了攻坚阶段,剩下的都是硬骨头!” “都查到骆老了,还能不硬?” 方晟苦笑,定定出神良久,道,“我猜枪击案八成跟龙泽酒店爆炸案之类案子差不多,查到最后无疾而终,反正若非我和中林命大福大死也白死,对吧?” “骆老……” 提到那个人,于道明仿佛牙疼似的下意识捂了捂腮帮子,沉甸甸道,“极难对付、永远躲在幕后的人物,做到他那样的级别不消多说——倘若老爷子在世或许能把他硬扳下马,否则哪怕你老丈人也得退避三舍!至于桑、陈、刘等等,都不太可能轻易决定查他,因为代价太大,因为所有人都没做好准备……” “所以只能忍气吞声,明知他派的杀手,他做的手脚,他贪污腐化,谁也拿他没办法?” “奇怪吗?”于道明反问道,“别说京都层面,扪心自问你工作过的那些城市,有没有明知有问题却出于种种顾虑而睁只眼闭只眼的,有吗?” 瞬间想到润泽的娄伯林、鄞峡的群魔乱舞,还有银山、顺坝、江业…… 不由失落地摇头,自嘲道:“宽以律己严以待人,都不能免俗啊!可是二叔,事态已经发展到你死我活的绝境,我还有退让的空间么?” “只要专案组、审计组在固建重工一天,剑拔弩张的局面就一天不会缓解。” 方晟缓缓站起身,与于道明并肩站在窗前。 外面雨越下越大,风声夹着雨点凌厉地洗刷着人世间的泥泞污垢,雾腾腾一片,看不清远处的景色。 “雨余芳草斜阳,杏花零落燕泥香。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于道明吟道,“方晟啊,你说人生在世图个什么?守着金山银山能带进棺材吗?为何……连骆老那等级别都看不破,还是他也身不由己,无法摆脱利益集团挟持而昧着良心冲锋在前?” 方晟肃容道:“您说得对!我是先锋,他也是先锋,我们都为各自的理想和信念而奋斗!” “这么说……你想继续斗下去?”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方晟引用《出师表》原文,继而道,“二叔,本质上我跟詹印、吴郁明、铁涯他们不一样,他们输不起,我怕什么?”说到这里他重重一拳捶在墙上,提高声音道,“大不了我就来个‘滚你奶奶的’,撕破脸干到底,我怕谁?!” “好!” 于道明眼中似有晶莹的光芒闪烁,用力搂了搂方晟的肩,道,“有你小子这句话,算二叔没白来!你小子……从来没让二叔失望过,这回也不例外!” “要不然二叔坐车里等两个小时岂不憋屈?” “可是方晟,有两点二叔必须提醒你,”于道明推心置腹道,“一是内紧外松,不要让外界觉察到你的杀气,锦绣文章放在心里谁都别说,包括你老丈人!” “为什么?” 方晟很是吃了一惊,刚才脑子里还闪过寻求于云复暗中相助的念头。 “几十年前无论保守系还是京都各大家族,都有插手央企国企的内在动力,从吴家到詹家再到邱家莫不如此,就是咱们于家……”于道明目光如炬,“秋荻一毕业就进了央企干到退二线,你觉得这当中没有猫腻,没有与骆老、詹家或其它势力有过幕后交易?” “二叔!二叔!” 方晟震惊万分,吃吃道,“老爷子眼里揉不得砂子,他他他……” 于道明深沉地说:“老爷子是卓绝杰出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一生大公无私光明磊落……但老爷子还是一位父亲,对子女特别是一些安排方面受了委屈的子女,总会更包容……两位弟弟都在官场叱咤风云,身为长子却窝在企业里默默无闻,老爷子内心深处怎么想?” 所以那天晚上打电话的是于铁涯。 方晟深吸一口气,道:“这方面我不如二叔想得深,确实,您分析得很中肯。” “于家大院里的事儿,老爷子身前肯定都有安排,但知己话只会对你老丈人一个人说,秋荻、我、渝琴都不知道。明看台面上打得不可开交,或许暗底下于家与詹家甚至骆老都有合作,谁晓得呢?” 于道明继续说,“上次詹家伙同汤瑞宽整你,事后我一度以为你老丈人要雷霆万钧地收拾那帮兔崽子,不料打反击的反而是白家,你老丈人好像转眼就忘了那碴儿,是不是很奇怪?” 经他提醒,方晟顿觉脊梁生寒,仔细回想前后过程讷讷道:“是啊……是啊……他费了那么大劲,冒着风险觐见大领导,动用若干资源才摆平此事,谈不上秋后算账吧总应该……总应该……” “应该做却没做,帮你打抱不平的反倒是白家,试问人家除了得罪汤瑞宽和詹家得到什么?”于道明尖锐地说,“痛打落水狗是对的,如果上次就把詹家乃至詹印一口气摁到底,或许固建重工改制不会遭遇如此大的阻力,事情总有内向逻辑紧密相连的,方晟!” “是的,您说得对……第二点呢?” 方晟已经明白今晚于道明都说的掏心窝子的话,否则断断不可能在自己面前说于云复的不是。 弟弟背后非议哥哥本身就不对,何况当着哥哥女婿的面,打死都是一家亲呐! 可见于道明为方晟绝不妥协的精神感动,也豁出去了。 “第二点是注意分寸点适可而止,捧到台面的决斗永远是正治家最后一张牌,能定点清除就不要扩大化,那个骆老,能不碰就不碰。” 于道明恳切地说,方晟有些意外,但旋即听懂话里的意思,目光一黯,长时间凝思后心有不甘地吁了口气,道: “明白二叔的苦心,他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想通了就好,”于道明又拍拍他的肩,“另外就重要的就是安全,保存自己是干大事的前提,这方面不再啰嗦你心里有数。我走了!” “呃……” 方晟看看时间,挽留道,“睡这儿吧,明早回龙泽也不迟。” 于道明头也不回开门出了书房,道:“明天上午两个会,材料才看了一半,再晚来不及准备……再说,”他促狭地眨眨眼,“我睡这儿,别人不方便陪寝呀。” “二叔……” 有时方晟真拿这位不把自己当长辈的长辈没办法。 不过于道明也没说错,十分钟后鱼小婷如小鱼儿一般游进来,又小鱼儿一般轻轻巧巧钻入他被窝,来陪寝了。 睡前十分钟,方晟习惯地打开微信、qq、邮箱等查看并收发消息,陡地头皮一炸,身子腾地坐起来,捧着手机双手颤抖! “怎么了?”鱼小婷奇怪地问。 “钟洋洋!钟洋洋给我发了邮件!” 鱼小婷也腾地跳起身:“什么时候?” “发件时间下午五点零七分,但半小时前才收到……” 方晟边说边飞快打开邮件,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是:“方书计,当您收到这份邮件时我大概已遭遇不测……” 方晟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霎时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赶紧穿上外套稳定情绪后倚在床头与鱼小婷一起看: “方书计,我的习惯是每逢预感到有危险就预先留下线索,当危险真的发生时邮件自动发出。 方书计,这次我恐怕捅大漏子了! 按您上次的指示我双管齐下继续往深处挖,重点则是渚固重型机械公司,因为从审计组提供的数据来看,固建重工把相当多最核心、最优质资产给了它,份量之重、品质之肥美自然引发各方势力觊觎,争权夺利大战在所难免。 对,我说的就是郁磊、张荦健前后两任负责上市筹建,又先后被踢出集团高管层的过程,涉及到沈煜能与尹荣的争斗,更是固建重工背后大佬激烈博弈在前台的体现,沈尹都只是代理人,有些事其实身不由己,有些事根本无权过问,做傀儡也蛮难受的……” 看到这里,方晟心情沉重地说:“洋洋挖得的确很深,真是查案的行家里手!” “他应该早点向你汇报的。”鱼小婷道。 “唉,我的行程安排自己都控制不了,他怎可能动辄就跑过来汇报工作?”方晟轻叹道。 第1592章、大雨滂沱 钟洋洋在邮件写道: “越分析审计组数据,越觉得之前一心想以郁磊或张荦健为突破口的方向有误,他俩本质上跟沈煜能、尹荣一样属于中层指挥者,很多情况下只口头指示都不留痕迹的,所以我把目标转移到始终贯穿上市筹建全过程且目前还牢牢掌控渚固重型机械的董事长袁小泉,这一查发现大问题! 从专案组、审计组谈话笔录推测,袁小泉理论上跟尹荣、郁磊一个派系,而与沈煜能、张荦健水火不容,可细究账表簿册——数字从来不会撒谎,袁小泉其实并不听从集团高管层任何人指挥,而直接听命于京都某人! 筹建组解散张荦健调到渚泉后,袁小泉真正执掌大权从后台走到前台,此后数年里热衷于资本运作、收购并购,最火爆的时候同时四十家公司在手里谈,一年内资金吞吐量数百亿,既掩盖了巨额洗钱的操作,又巧妙腾挪实施了令人瞠目的利益输送。 审计组正在追踪一桩很蹊跷的收购案,我提前拿到核心数据并做了逆向跟踪——请京都部委工作的同学协助。京都有家注册资金150万、账面资产87万的高科技公司,被渚固重型机械以17亿价格收购,其中商誉、无形资产、专利等估价占97%以上! 那家高科技公司法人代表是京都开出租车的司机,随后我调阅了其股东名册,筛选后锁定一位叫吕斯的人,因为他还出现于另一桩收购案股东名单里。辗转追查了十多天,再结合固建重工内部举报,偶然机会发现袁小泉在集团驻京办任职期间与吕斯有张合影,再运用大数据全方位搜索,发现此人竟然被划入‘不可查询’类别,就是说属于保密范围职业。 但信息社会不存在绝对秘密,有关吕斯的线索越来越多,直到今天上午我又找到一张吕斯在原山某风景区的照片,陪同者居然是呼啸! 我向专案组领导请求传唤呼啸质询——公考顶包案里呼啸也是活跃人物,有可能起到穿针引线的重要作用,传唤并无不当,但楚主任以程序为由拒绝了。 十分钟前我嗅到危险的气息,我发现酒店门口有行迹诡异者出没,我感觉到似乎触及某个禁区,一张巨网悄无声息向我罩过来…… 吕斯将成为整个案子的关键,涉及到呼啸、袁小泉甚至更高层级,这就是我最后留下的线索。 永别了,方书计! 钟洋洋即日” 看到最后一行字,方晟禁不住热泪滚滚而落,愤怒地将手机砸到被子上,胸口急剧起伏,憋在心头的郁积之气尤如翻腾的岩浆,烫得全身着了火似的。 手机响了。 是谷志伟打来的,语气沉痛地说:“不好意思打扰方书计休息,有个重要情况需要汇报,警方在郊区一处废弃工地里发现钟洋洋同志的尸体……” “啪” 手机从手掌心滑落掉到地板上,方晟呆呆站立,浑然不顾里面传来谷志伟焦急的声音: “方书计……方书计您还好吧……方书计……” 四十分钟后,大雨滂沱中方晟出现在渚泉市郊西南角废弃的建筑工地,此时四周都已封锁,刑警们仍在附近地毯式搜索以期发现更多线索。 凶手手法专业而利落,一刀割喉随即用胶带层层缠住伤口居然没溅出一滴血。灯光下钟洋洋神态平静而安祥,嘴角间甚至有种求仁得仁、死而无憾的笑意。 蹲在旁边,方晟伸手一寸寸抚过钟洋洋的脸庞,分不清流淌的泪水还是雨水,身后二三十人肃穆打着伞静静伫立。 良久方晟慢慢站起来,环顾众人铿锵有力说: “钟洋洋同志牺牲了,但钟洋洋同志不会白白牺牲!我可以向各位,向所有人保证,凶手一定会被捉拿归案,罪魁祸首一定要为此付出惨重代价!” 没多会儿谷志伟率人小跑步过来,没到跟前就报告道: “方书计,东南角方向有条乡间小路提取到脚印,怀疑凶手所留。因为这里不是凶杀第一现场,初步推测凶手绑架钟洋洋同志后在车上下毒手,然后开到这里抛尸。他们是把车停在村里,背尸穿过田野扔到工地……” “过去看看!” 方晟话音刚落,鱼小婷、老吴、小吴等快步隐入黑暗。在雨中等了二十多分钟,只有老吴小吴回来,贴在方晟身边说: “她找到逃窜痕迹了……为防止打草惊蛇她坚持独自追踪,让咱俩负责您的安全。” 独来独往向来是鱼小婷的习惯,多年以来劝过多少回总是改不掉。 方晟默默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大步转身上车,直到回别墅都没说话。 凌晨五点多白翎接到电话,听完原委心疼地说: “一夜没睡吧?当心身体,现在可不是黄海那阵子能熬夜啊。窦晓龙应该能理解的,谁都想不到对手残暴成这样,简直丧心病狂了。” “上午帮我查到吕斯的全部信息!” “尽力而为,不过方晟,我可有言在先,从钟洋洋遭遇来看吕斯跟我、鱼小婷一样享有一定级别的风险保护,一旦调查触发对方会收到警报!所以不管他真实身份怎样,涉及到谁,你务必要冷静,切不可率性而为!” 方晟平静地说:“明白,我会掩饰得很好,你放心。” 白翎叹道:“你越这么说我越不放心,方晟,渚泉不是昔日黄海,我们的刀愈发砍不下去,我们每前进哪怕小半步都要付出数倍、数十倍努力甚至代价,纵使如此还未必能笑到最后……悬案太多了,去年老刘飞机失事遭到狙杀的案子不也没破吗?想想他那个级别都窝窝囊囊接受现实,你那点小案子算什么,对不对?方晟,方晟,听我说一句嘛,行不?” “走一步算一步,我很想知道吕斯到底是谁。” “你这个态度,我都不敢告诉你。” “小婷已经跟过去了,凶手层面只到那个程度为止,后面怎么样,这会儿我也不确切。” 白翎沉默了数秒钟,道:“好吧我答应你,但你最好睡会儿,不然整个一天都没劲,糟糕的精神和情绪会严重影响你的判断力。” “行,我也答应。” 放下电话,方晟哪里睡得着。 实在坐不住推门出去,围着别墅踱了二三十圈,捱到六点多钟才拨通窦晓龙手机如实告知这一噩耗。 窦晓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连续说了七八个“这”,喉咙似被掐住似的。 都沉默了二三十秒钟,然后两人同时说话: “我……” “你……” 又都停了会儿,窦晓龙抢先道: “方老弟,对于洋洋的不幸我非常难过,后面不单渚泉,我这边也要对其亲属特别是孩子有所表示和担当。但我想说的是,现在你我都不是难过的时候,也不能……不能用‘化悲痛为力量’那句话!国企改制的难度……我心知肚明,事实上陇山问题也不小,背后同样涉及到京都某个大人物,上个月、这个月我连续躲过两次车祸,嗯,人为制造的车祸,要比狙击步枪斯文些。越到这个时候咱俩越要沉住气,慢慢周旋,时间和机会在咱们这边,方老弟认为呢?” 方晟还想说什么,抬头瞥见张荦健在秘书陪同下远远走过来,遂草草数语结束通话,绕了个圈子迎上前。 张荦健早就看到他,大步过来连声表示清早刚醒就听到钟洋洋的不幸,相当震惊相当难过,也对企图阻止案件调查的幕后黑手行径感到愤慨,说上午要叮嘱戈亚南等市局领导把破获此案作为今年首要任务云云。 神情漠然听完张荦健的表态,方晟瞟了他秘书一眼,后者会意忙不迭避了开去。 “听说过吕斯这个人吗?”方晟单刀直入问道。 张荦健凝神思索——从表情看不似作伪,隔了片刻道:“脑子里有印象,就是不太清晰……好像到集团来过,身份挺神秘……让我想想……” 他站在绿化带边小幅度踱步嘴里念念有辞,继而道,“当时筹备组在开会,袁小泉听到有人通报招呼都不打就跑出去,过了会儿似乎意识到不太礼貌,让秘书把我叫出去介绍与他握了下手,说是从京都来的吕先生,语气很恭敬与袁小泉平时眼高于顶的态度迥然不同。当晚没有叫我作陪——因为筹备过程中的不愉快,到上市前夕袁小泉与我几乎公开翻脸了,而且当时集团高层已传出我要调出去的风声,没必要假客套。” “吕斯来原山干嘛,有解释吗?” 张荦健不清楚方晟大清早撇开钟洋洋的死不管纠缠于吕斯的目的,凭经验吕斯应该是案子关键人物,措辞更加谨慎: “袁小泉介绍说吕先生到原山旅游,但第二天据我所知集团高管以及袁小泉都没有陪同,此后再也没见面。” “来的当晚哪些人作陪?” “嗯,听说尹荣等高管都有参加,省里也有领导出席,恐怕唯独没通知我吧。”张荦健耿耿于怀道。 “呼啸同志也在其中?” “那……那就不清楚了。” 并肩走到宿舍大门前,张荦健见方晟满眼血丝,形容憔悴,关切地说: “要不上午的会您不必参加,我临时说几句就行了,然后找相关部门讨论一下洋洋善后事项……” 方晟也没推辞,淡淡道:“那就辛苦荦健了。” 第1593章、三千越甲 一直等到中午白翎才打来电话,说结果出来了,但不能在电话里说,这样吧后天我去趟渚泉,到时面谈。 白翎用的是加密手机,尚且不敢多说,吕斯所涉密级可想而知。 下午方晟同样以休养为由推掉所有日程安排,跑到医院在楚中林病床边坐了三个小时,也探讨案情,也闲聊,回顾昔日在黄海的点点滴滴。 夜里朱正阳、严华杰悄悄赶过来探望——早在黄海,楚中林就完成了与方晟系的切割,因此从方晟、朱正阳到肖翔、严华杰等都非常注意与他保持距离。 今夜,应该是黄海系或者说方晟核心圈真正意义的聚会。 按方晟被录用报到那个晚宴共有七位,还有相隔遥远的肖翔、齐志建和程庚明,前两位已官至正厅,程庚明止步于副厅,而今夜病床里四位都是副部实职。 聊天时方晟发现严华杰转动身体有点不自然,询问之下才知道就在两周前严华杰也遭遇一场意外—— 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灯,被两辆失控的卡车左右夹击! 严华杰应变很快,当即和司机、秘书飞快地下车一路滚到路边,结果两辆卡车相撞肇事司机都当场丧命,严华杰则用力失衡导致肩头受伤。 朱正阳也提到窦晓龙两次遇险的事,感叹道不查不究不问万事大吉,你好我好大家好,凡事就怕“认真”二字,一认真马上各种麻烦接踵而来,象窦晓龙、严华杰的遭遇只是极端情况,私底下不知受多少夹板气、窝囊气。 “难道做到副省级还要玩命,好像跟咱们当初想象不一样啊,是吗?”楚中林振作精神打趣道。 朱正阳啐道:“中林跟华杰专门办案子,随时有生命危险也罢了,方哥主要精力放在国企改制得罪谁了?两支进口狙击步枪配高精密瞄准器,真是不惜血本!” 严华杰道:“方哥评评理,咱们几个这么玩命到底值不值?对了,听说肖翔在魁东为个违建小区跟市委副书计掐上了;范晓灵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朝明省宣传部长头上……可能会给外界造成不良印象,好像黄海出来的干部爱较真、到处怼人,跑哪儿都是破坏分子,正阳听到过类似风声吗?” “所以黄海干部个个穿防弹背心。”朱正阳苦笑道。 方晟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正阳说得不错,防弹背心,想当年在黄海我就穿过,时光荏苒,十多年过去了还离不开它,由此可见这是咱们这帮人的宿命,也是咱们的抉择!其实咱们可以换一条不那么艰难的道路,或许升得更快、过得更安逸……可是,那有什么意义?” 朱正阳道:“对,以方哥为首,咱们就是不甘平庸,不愿日子太安稳的人!” “想过好日子我就呆在朝明了……”严华杰幽幽道。 “昨夜……钟洋洋的死让我感触颇深,跌打滚爬这些年啊倒在我手底下的不计其数,可亲眼目睹战友去世还真是……”方晟伤感地摇摇头,“我对不起钟洋洋对我的信任与忠诚,我难以面对这种牺牲,我……” 楚中林道:“别说方哥,拿我来讲中枪瞬间也冒出无数个念头,家庭啊孩子啊未竞事业啊等等,若说一丝后悔都没有肯定假话,不过术后苏醒过来睁眼就看到方哥,刹那间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我的想法是干呗,一条命的事儿,反正要我对贪赃枉法、胡作非为行径视而不见,稀里糊涂混日子可不行!” 严华杰重重点头,道:“哎,中林说到咱心坎去了!咱们黄海出来的就是到处向恶势力挑衅,让坏人过不安稳,让老百姓安居乐业!” “咱们就是老百姓的一分子,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朱正阳补充道。 方晟扫视他们,道:“这就是咱们的共识!有位名言原话忘了,大意是平庸无为的生活让人觉得充满不幸;波澜万丈的经历才能彰显存在的价值!一起加油吧,振作精神迎接每个明天!” 周五下午,白翎登机前发了条信息告知抵达时间,方晟才回了个“好”,鱼小婷突兀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小婷!” 方晟轻呼一声唰地起身冲上前,肖冬也跟在她身后一迭声问“没事吧”,鱼小婷仰起脸浅笑一下,摇摇晃晃倒在方晟怀里。 “快联系救护车,联系省院最好的专家、最好的团队!” 方晟大声叫道,肖冬边答应边打电话边冲出办公室。 扶鱼小婷到沙发平躺下,摸了摸脉搏跳动有力,再探鼻息沉稳而平缓,几处要害均无伤口,心里略为定当下来。 市府大院有医务室,很快有驻点医生拎来急救箱上楼做常规检查,紧接着救护车呼啸而至,用担架将鱼小婷抬下楼。 方晟仍不放心,安排肖冬随车护送,到省人民医院做好指挥协调工作。 强自镇定坐下来继续处理公务,心头乱糟糟哪里看得进去?但名义上的司机兼警卫受伤,身为市委书计亲自跑到医院参与抢救,传出去影响不好。 鱼小婷的身份终究不比楚中林,且楚中林因公受伤,大家却不清楚鱼小婷做了些什么。 每隔十分钟与肖冬通一次性电话,消息源源不断汇集过来: 鱼小婷已送入重症室; 院方开始进行全面检查; 专家确认她没有致命外伤; 脑部没受伤;没有内出血;没有骨折等伤;脊梁柱没受伤…… 第一轮专家组综合所有生命指标会诊后得出结论: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表皮擦伤等疑遭锐器攻击所致;各项指标数据平稳但心率、血压等关键值有衰减现象,说明主要是精神压力太大、极度疲劳和体能衰竭所致。 解决方案则是:静养为主,同时补充安神补脑的营养类药剂,让她在彻底放松的深睡眠状态里自然恢复。 听到这里方晟真是长长松了口气。 白翎下飞机后听说此事,特意先拐到医院看望了鱼小婷和楚中林,然后才来到省府宿舍大院。 “最近怎么样?”进别墅前白翎威严地问道。 老吴小吴进视一眼,情知老领导话里的意思是最近有无这儿那儿的女人前来“拜访”,均齐齐摇头表示一切正常。 “哼!”白翎半信半疑瞪了瞪他俩,“保持警惕,有情况及时报告!” “是!” 老吴小吴齐唰唰应道。 方晟已等得心焦,急于知道白翎查到什么秘密,偏偏她进屋后先问鱼小婷追查凶手踪迹的前因后果,又问枪击案调查情况,就是不提吕斯! “白翎,有话快说,你坐几小时飞机不就为了当面告诉我嘛!”方晟急出一脑门子汗。 “怪不得爷爷批评你有虎气但猴性也不少,今天临行前还委托我问上次的问题考虑得怎么样,一直拖着不回答,是不是要等他老人家归天后跑在墓前烧给他?” 白翎喝道。 方晟幡然一怔。 当时白老爷子这么问的:人在体制里是不是官做得越大越好? 方晟自觉答得还算得体:提拔是体制特有的激励机制,一方面让优秀者脱颖而出,另一方面优秀者拥有更多权限造福于老百姓。 接下来白老爷子又问了一句,把他难住了:官做到什么程度才会主动停住脚步? 按方晟内心真实想法,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有生之年就没有停止的可能。县长时想当市长;市长想当申长;申长想当申委书计;申委书计想…… 就算做到桑首长的高位,照样不可能停住脚步,因为他要持续不断扩大自己的影响,巩固自己的权力,加强对整个国家、对领导层、对体制的掌控能力。 你说,谁能停止? 但白老爷子问的并非字面意思,而是带有某种深刻哲学意味,这才是方晟被难住的原因所在。 说白了就是,白老爷子问得话中有话,自己的回答可不能落了下乘。 方晟定定寻思良久,道:“这段时间真忙得头晕脑胀没工夫静下心来好好琢磨爷爷的问题,要是几天前,可能会说‘生命不止奋斗不息’之类漂亮话,不过接连几桩挫折让我对所谓奋斗产生了一定的怀疑……” “噢?” 白翎亲昵地摸摸他的脸颊,歪着头说,“这可不是方晟的风格!狙击步枪、定时爆炸、杀人放火这些你都经历过,还有什么值得害怕?” “是,也不是……” 方晟嗟叹道,“白翎啊白翎,可能你也觉察到了,如今远非当年黄海策马江湖快意恩仇的光景,而是……剪不断理还乱,每个对手背后都矗立着巨人,每个事件深查下去都有令人恐惧的内幕。可以想象,倘若我,还有正阳、中林、华杰这群人升到更高位置会有怎样的境遇,级别愈高触及的秘密愈多,手里的刀愈砍不下去,但不砍又有悖我们的良心……你说怎么办?” 白翎反问道:“你不觉得爷爷已经洞察你即将面临的信仰危机,提前问的问题?” 又是一惊! 白老爷子到底是白老爷子,对全局战机的把握无人能及。 方晟定定沉吟,脑中思绪越来越明朗,道:“请转告爷爷,我的回答是——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归楚;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是啊,答案不就有了吗?”白翎笑道,“接下来听好了,关于吕斯的身份……” 第1594章、其乐无穷 白翎收敛笑容,慢慢道:“吕斯,男,63岁,中共党员,京都人氏,前工作单位俗称御林军的京都特勤局,担任骆老的贴身警卫超过二十年……” “贴身警卫?!” 方晟愕然,呆呆地重复地四个字。 “好像瞧不起人家似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请问,鱼小婷是不是你贴身警卫,她中途发生断层现在已经做到中校,你以为吕斯是普通警卫?” “但是他……他……” “想不明白吕斯的地位如此之高对吧?”白翎眯起眼道,“换位思考,这会儿鱼小婷跑到陇山,朱正阳能不亲自接待?她要玩哪个风景区,严华杰能不陪同左右么?她到临海办事,爱妮娅纵使身为申委书计起码得露面握个手吧?打狗还要看主人,我的比喻很不恰当,抱歉。” 方晟气呼呼摆摆手。 “对了,吕斯还有个曾用名,叫廖进……” “廖进!” 就是李大爷事件当中远在京都遥控指挥的那位,有关明峰被撤、方晟调任都是他提前透露,结合吕斯的身份所有疑问豁然开朗。 方晟拧着眉头想了会儿,道:“沈煜能、尹荣是骆老那帮人的白手套,吕斯则是黑手套。沈煜能帮骆老放牧,把羊群养大养肥;吕斯负责收割,把国有资产从白手套转到黑手套,将庞大资金中饱私囊变成个人财富!” “或者利益集团的财富,骆老那帮人还有个二次分配过程,”白翎道,顿了顿轻轻一笑,“你这样揣测骆老,焉知外界怎么揣测你?” “揣测什么?”方晟没听明白。 “牧雨秋、周挺等人是你的白手套,明灯仗火赚取大笔财富;鱼小婷是黑手套,专门替你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是吗?” 白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方晟顿时泄了气,颓然坐到沙发上呆呆出神,隔了半晌道: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白翎,在你面前我实话实说没关系,十多年前来除了第一桶金即指挥牧雨秋他们炒潇南房产赚的钱有点内疚之外,其它投资基本上只考虑投入,能取得收益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比如支持殷教授搞遗传育种项目,目的在于扶持基础科学研究布局长远做有益于国家、社会和惠及子孙后代的事,完全属于把钱往水里的情况,结果美国人搞收购还是赚了钱……” “白昇他们在香港搞的军工实验室也是,我可以很乐观地说在不远的将来必定大放异彩,名利双收!” 提到哥哥的成就,白翎神采飞扬。实在因为这些年白昇过得无比窝囊,偏偏老婆还做了方晟的小老婆,不,贴身警卫,从白家到白翎都极度盼望白昇能拿令人瞩目的成绩。 “确实积累了大笔财富,但我个人从未想过利用来大肆挥霍、奢侈享受,你知道我在物资方面需求很低,最顶尖的名牌也就十多年前尧尧送的手表,一直在卧室里搁着也不敢戴。都说钱能生钱,我却想着把钱用于社会投资造福于民,也就是说,属于我的、保管在牧雨秋手里将来绝大部分要捐献出去,用于慈善,用于扶贫,切切实实用到老百姓身上,在我们国家需要救济的还很多呀。” “好吧,我完全赞成你对财产的分配方案,”白翎很正式地说,“虽然小宝作为长子有权得到更多,我呢——在你目前是单身的情况下,作为第一个跟你发生关系的,可以算做长妻也有权……” “第一个是……是周小容啊……”方晟眨巴着眼睛说。 白翎喝道:“至今继续发生关系的!你敢勾搭人家有夫之妇么?扳开你手指数,老实交待还有几个?” “哎,咱俩讨论吕斯,怎么扯到风马牛不相及的遗产分配问题了?”方晟一看风向不对赶紧转舵,“那家伙一直生活在京都吗?能不能控制起来?” “控制?你想多了!” 白翎蓦地从腰间拔枪对着窗外瞄准再收回,“如你所说现在不是动辄大砍大杀的时候,凡事都必须瞻前顾后,充分考虑各方面因素。且不论吕斯与骆老情谊深厚,几十年来几乎成为骆家一分子,就是他效力过的京都特勤局身份,京都警备区、反恐中心都不敢惹,轻易动手会闹出大事件的!” “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你又想多了!能跟在骆老身边二十年是什么等级的身手?你以为鱼小婷打遍天下无敌手么?告诉你,京都特勤局里的特勤人员个个都不弱于巅峰状态时的鱼小婷,就连跟我并肩战斗过的齐曙东,一对一较量恐怕都能拿下她!想偷袭吕斯,最起码在京都范围不现实。” “他是案子的关键人物,抓到他,与呼啸、袁小泉甚至沈煜能、尹荣就形成完整的犯罪链,中林那边就有理由介入此案!” 白翎摆摆手,不耐烦地说:“你没听懂我的话,方晟!吕斯是绝对不能碰的,碰了他等于人家碰了鱼小婷,你会不惜代价疯狂反扑,在这个问题上务必要换位思考!还有,要是鱼小婷落到骆老手里会乖乖招供吗?恐怕第一件事就是自杀!那又回到我说的第一点,所以抓与不抓都不会如愿的,方晟!我特意跑这趟,就想做通你的思想工作——在自己地盘上遭到枪击、钟洋洋的死,连续几件事对你刺激很大,可越是这样越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避免冲动之下作出不理智的决定!” 方晟蹙言怫色道:“你看低了我,白翎!我压根没有打击报复的意思,而是……吕斯关系到骆老那个利益集团侵吞国有资产的重要环节,以此为起点才能撬动官商织成的庞大关系网,彻底斩断伸向国企的黑手。” “为什么必须撬动,为什么彻底斩断?”白翎尖锐地反问道,“捂了几十年的盖子,凭什么要由你而不是其他人揭开?此刻你是原山申委书计,我双手支持,因为守土有责!可你现在只是排名最末位的申委常委,何必出头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 “唉,白翎……” 方晟无可奈何笑笑,道,“这会儿说什么情怀,正义为民之类,在你看来都是笑话吧?但我确实这么想!我只是一介平民,时时刻刻想着我的父辈、我的邻居、我的亲朋好友……他们共同构建起一个广泛的概念,老百姓!每当我做出一项决定,批准一个文件,召开一次会议,都会自然而然在想,这样做能让老百姓得到什么实惠?受到什么益处?提供什么方便?我真这样想,这一点就是与你们家族子弟的根本区别。” “好啦又上纲上线,人为划下阶级阶层鸿沟,别忘了老人家说过——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还要和全国大多数人民走这一条路……”白翎插科打诨道,继而道,“这根本不是情操情怀的问题,而是权衡利弊谨慎行事的斗争艺术!总之,我不可能,我也会要求鱼小婷、老吴小吴绝对不可以执行秘密抓捕吕斯的命令!” 就知道白翎来就是转达这个意思! 方晟无语,半晌道:“去食堂吃饭吧,尝尝渚泉地方特色。” “尝特色去啥食堂,老娘都受够食堂的味道了!走,陪我随便逛逛市中心!” “我都恨不得戴头盔、穿防弹背心一直武装到脚丫子,还有心情逛街?”方晟哀叹道。 白翎戏谑道:“别的没关系,把裤裆保护好是真的,否则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哈哈哈哈……” 心大的白翎,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方晟也是拿她没办法。 结果中午哪儿都没去,让食堂师傅精心做了几样渚泉地方特色小吃,之后在宿舍大院里散了会儿步才回别墅午休。 吵架归吵架,难以消受归难以消受,夫妻间敦伦之礼总是必须的,如同每次赵尧尧回国一样,既是权利又是义务。 每次都以绵软得没一丝力气,变成方晟的大屠杀而结束。话说步入中年,随着体能和机能的逐步复苏,以及微妙的生理需求,在欢爱方面白翎已提高不少,起码上半场能如鱼得水与他保持和谐共振。 但有点类似中国足球队,似乎说垮就垮,突然间就崩不住了被他长驱而入肆意冲撞,接下来就陷入苦苦哀求和防线全部失守的老剧本,那种被活剥生吞的滋味令她觉得恐惧。 “这股可恶的劲头什么时候能够消停?” 云收雨散,白翎瘫软在他怀里时问道。 “以前我说过,生命不息,欢爱不止,还记得吗?” “十多年了,当时以为你开玩笑。” “十年后你会发现我真没开玩笑,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白翎无力地笑笑,双腿搁在他身上悠悠道:“十年后……想过十年后你在干什么吗?” “或许还在某个城市,绞尽脑汁跟京都某个大佬的代言集团殊死搏斗。” “你真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敏感地听出这句话不只是戏谑,方晟转过脸看着她:“是你临时想的?” “不,爷爷说的。” “我怎么隐隐觉得有某种贬意?” 白翎懒懒打了个呵欠:“爷爷也是随口吧,我突然想起来的,睡会儿,傍晚回京都……” 说着一头钻入他怀里。 白老爷子……如同于老爷子、傅老等,要么不说话,从来不会随随便便说话,说的话总是富有深意,有时要隔多年才能蓦然醒悟。 其乐无穷,联想一直追问的那个问题,白老爷子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傍晚时分送别白翎,听守在医院的肖冬说鱼小婷睡得很香一直没醒,方晟并未急着过去,在办公室披阅文件到晚上十点多钟,才在老吴小吴护卫下来到医院。 第1595章、智者千虑 方晟先到楚中林病房聊了会儿,得知钟纪委那边出于安全考虑,打算明天身体状况稳定下来后转到京都继续治疗,公考顶包专案组重新派人负责。 临阵换将实属无奈之举,因为楚中林伤势虽不太严重,手术过后起码得休息两个月以上,专案组工作耽搁不起。 楚中林有些不甘心,方晟安慰说这样反倒是好事,钟纪委那边不管谁接手都会抱着强烈的质疑态度和力查到底情绪,而不会象之前缚手缚脚顾忌太多,有利于案子向纵深突破。 鱼小婷也安排在重症病区,离楚中林病房只有几步之遥,方晟过去时她刚刚醒来,在护工照料下喝了点小米粥,气色比上午乍出现在办公室时相差十万八千里。 肖冬忠实地守在床边,施轼则在病房外巡逻,他们都知道鱼小婷在方晟心里的重要程度,不敢有丝毫怠慢。 使个眼色,肖冬和医生、护士、护工都退出去,病房里只剩下方晟和鱼小婷。 “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吧?”方晟笑道。 “嗯,”鱼小婷应道,“不辱使命。” “什么?” “杀害钟洋洋的凶手……” “都被你干掉了?” 鱼小婷微微一笑:“身为省部级高官怎能说出这种目无法纪的话?套用你的句式说,他们必须接受人民的审判。” 方晟哭笑不得:“对对对,不上私刑而用法律武器给予制裁……人在哪里?” “被我藏在隐匿的地方,看你怎么处置、采取什么方式,还有派谁去押解……” 鱼小婷细述了追踪的全过程: 根据在市郊废弃工地抛尸和杀人手法,鱼小婷判断这是一个极其专业、分工严密的杀手团队,但跟冷鳄团没关系——死亡谷一役令名震海内外的杀手组织损失数名顶级杀手损失惨重,而在方晟身上一败再败也严重影响其声誉,加之白翎协同反恐中心在各地严厉打击,冷鳄团残余势力不得不全线隐身以便渡过漫漫寒冬。 就象企业,崛起时势头摧不可坚所向披靡,一旦衰落则颓势不可逆转,行业内谁都能踩一脚,想东山再起必须付出数倍努力。 从绑架到杀人再到抛尸荒郊,杀手团队做得谨慎而专业,每个环节严丝合缝毫无破绽,这是警方布下天罗地网排查却无线索的原因。 但抛尸之后逃离渚泉,杀手团队开始松懈了。 这也是寻常杀手组织的通病,“撤退”从来不是杀人策划里的环节,只要成功躲过警方监控完成任务即代表大功告成。 殊不知对鱼小婷来说只是任务的开端。 逃离过程中他们犯了一系列的错误:中途只换过两次车,且换得漫不经心,车牌号都属于原山; 17次经过治安监控卡口时,先后3人次没有戴口罩或蒙面,让鱼小婷追查到真实身份和背景; 长途奔波天亮前潜入黄树省七道市,自以为瞒天过海平安无事,居然没按业内规避原则就地解散,而是四个人钻进五星酒店呼呼大睡,中午没事似的勾肩搭背去吃火锅喝啤酒,然后钻到歌厅声嘶力竭地吼了一下午。 在这过程中鱼小婷有无数次各个击破动手的机会,但她按兵不动。 一方面要防止对方故意卖的破绽而设下陷阱,也就是说七道这边可能有接应人员,贸然出手会遭到内外夹攻而陷入被动,这在鱼小婷执行任务历史上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另一方面鱼小婷想继续观察,看看这个团队与谁接头,属于哪个组织,有无其他同伙等等,要等到所有情况都弄清楚后才能行动,鱼小婷习惯于在算无遗策的基础上一举击杀。 经过数天暗中观察——甚至有天晚上鱼小婷觑准机会与杀手团队四人背靠背吃大排档,掌握到三点情况: 1、四人分别叫阿雄、大高、四眼仔、球哥,一起组团作案已有七年光景,除有两次失手险些被擒外,保持着全胜胜率。 2、阿雄是司机,球哥负责近距离搏斗擒拿,钟洋洋就是晚饭后从餐厅回房间时落了单,被他俩全力绑架上车,然后球哥一刀割喉; 大高、四眼仔都是在境外受过专业训练的远程狙击手,尤其大高还到阿富汗做了两年雇佣兵,后来惦量风险太大不值得偷偷溜回来。他俩先在酒店对面射伤楚中林,之后尾随救护车来到区人民医院并埋伏成“死亡对角线”,企图再干掉方晟。 3、从闲聊时透露的信息来看,这个杀手团队是纯粹的外包团队,并不属于任何杀手组织,也算是冷鳄团被毁灭性打击后迅速火爆起来的“外包风险”方式,可以物理隔阻委托方与具体杀人者之间的关联。 事实上秘密跟踪几天来看,杀手团队几乎没与外界联络,唯一一次隐晦提到“钱已到账”,为“人没都死”而使得报酬大打折扣而啧嘴可惜。 接下来他们准备一起去泰国某秘密基地接受封闭训练,顺便买点新式武器回来。 在七道几天里四个人同吃同住,虽然订了两间房,夜里必定睡在其中一间,估计是团队达成的默契,既相互监督又能随时抱团作战。 掌握足够信息后鱼小婷猝然出手。 地点确定在市区近郊一家火锅店——杀手团队喜欢吃火锅,鱼小婷耐心地守到有人上洗手间——啤酒喝多了难免要去洗手间: 球哥先去了一趟,鱼小婷没动;四眼仔接着去,这回她不客气地猛扑上前单掌劈在他后脑勺,“嘭”,四眼仔当场昏迷。 鱼小婷将他拖进隔断里静静等待。 没过多久大高摇摇晃晃喊着“四眼仔四眼仔”进来,刚才四眼仔明明说“撒尿”却迟迟不回,难免有些担心。 见四下没人,大高便粗鲁地拉开隔断,刚开了半条身位鱼小婷猛扑出来,狠狠一脚踹在他裆部! 剧痛之下大高当场倒地,鱼小婷拿出准备好的迷药在两人鼻孔上捂了会儿,也拖进隔断后关好门,在门缝上贴了纸: 器具故障,暂停使用。 拿起洗面池上的托盘,将麻醉枪藏在下面,略为修饰一下衣着笑语盈盈来到包厢。 推门而入,面朝门坐的球哥警惕地说:“咦,菜不是上齐了吗,你来干嘛?” 阿雄站起身:“四眼仔恐怕喝多了,大高应付不来,我去看看。” 说着右手已悄悄从兜里抽出匕首准备扑向鱼小婷! 经验丰富如杀手团队,知道世上没有偶然的异常,从四眼仔上洗手间久久不回到大高去了没有消息,又突兀冒出个之前没见过的服务员—— 长得再漂亮也无法荧惑他们的警惕! 能保持多年百分之百胜率,安然活到现在绝不是侥幸,关键在于他们对细微之处的观察和发现不对劲后的果断。 说动手就动手,没有半点滞怠! 按说阿雄和球哥无论反应还是配合都无可挑剔,只有一点,他们的对手是鱼小婷! 铁打的、杀人不眨眼的鱼小婷! 刹那间她身体纹丝不动,右手却扣下扳机,“卟卟卟卟”连续射击,麻醉弹连接打在球哥的身上。 被第一颗麻醉弹打中瞬间球哥长身而起,满脸狰狞扑向鱼小婷,然而麻醉药效太强且连续七八枪都击在要害,只冲出两步便软绵绵倒地。 这时阿雄堪堪冲到她身前,匕首又快又狠直刺心窝! 鱼小婷左手翻转托盘,“咣当”挡住致命一击,右手扔掉麻醉枪的同时一翻手腕也亮出柄匕首,在托盘掩护下反刺对方。 ——这是鱼小婷精心设计好的战术,先在洗手间偷袭狙击手而非擅长近身搏斗的球哥,且两名狙击手长期共同训练、配合作战肯定感情更深些,若其中一位久久不回必定是另一位过去察看。 这样就把两名玩枪的收拾了。 麻醉枪专门对付最棘手的球哥,剩下的阿雄毕竟是司机,拿下他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这回鱼小婷居然失算了—— 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阿雄是四个人当中身手最高的!想想也是,倘若单单只会开车,怎可能跻身于杀手团队? 只能说阿雄过于深沉,内敛功夫修到了家,将自己掩饰得非常好。 短兵相接之下,三五个回合内阿雄左推右挡丝毫不落下风,鱼小婷越打越吃惊,很快识出对方拳脚功夫相当有底蕴且受过名家指点,根基也扎实,明显从小练就的童子功! 兔起鹘落间双手已交手十多招,阿雄攻中有守章法不乱,鱼小婷则边打边往桌子那边靠近,避免后背对着门。 她是记得球哥倒地位置的,因此还有大约半米时便收住脚,未料脚尖还是碰到什么…… 鱼小婷何等反应,霎时知道不妙娇叱一声左手甩掉托盘炸开事先隐藏好的石灰包,整个包厢顿时充斥着呛人的石灰粉。 几乎同时两条坚如钢铁的腿旋风般横扫她下盘,饶是鱼小婷预防在先但力量主要用于与阿雄的对攻,加之不清楚状况不敢硬碰硬,闷哼半声单腿跪地! 真没想到球哥吃火锅都穿防弹背心,刚才七八颗麻醉弹只有打在手臂上的发挥了点作用,而球哥反应机敏得很,顺势佯装昏迷倒地,却抓住机会暗中偷袭。 局势顿时逆转。 原本鱼小婷挟杀气而来,麻倒球哥,攻袭阿雄;转眼间阿雄攻守平衡稳住大局,球哥又加入战团。 第1596章、明标暗中 鱼小婷反而半跪在地处于被动挨打状态,被两大搏击高手轮番凌空攻击。所幸包厢采取半自助式服务,一般来说不按铃服务员不会主动进来,这也是刚才鱼小婷捧着托盘进包厢被怀疑的原因。 鱼小婷固然以偷袭方式,阿雄和球哥也不愿引发店家报警之类,所以三人打得你死我活招招致命,都尽量不弄出大动静。 在这样狭小逼仄的空间仅手持匕首以一对二,对鱼小婷虽是家常便饭,但面对他俩强悍凶猛的攻击头一回心里哀叹“老娘老了”! 不用说十年前,就是五年、三年前以她的战斗力收拾他俩都不在话下,可以轻而易举从密不透风的拳掌中发现破绽,快如闪电穿插进去直攻要害。 如今依旧能发现破绽,却攻不进去。 力量不够,无法强力架开他俩绵如流水的攻势;速度不够,达不到快攻和锐利的效果。更多时候鱼小婷不敢象过去硬拼,只能用巧劲化解,期间受了不少暗伤,五脏六腑快被震脱位了。 这样下去必输无疑。 但鱼小婷身上永远有使不完的杀器,执行任务十多年,多次靠层出不穷、神出鬼没的招术死里逃生反败为胜。 而且不到关键时刻不轻易使用。 势均力敌的时候,是对方防范意识和警觉程度越高的时候,使出杀器在全力戒备下达不到预期效果。 要等到自己明显力不能支呈现败迹之际,对方心中窃喜精神有所松懈,施展出来方可奏效。 此乃鱼小婷多年实战经验总结出的精髓,然而说来容易,真正实践可谓难之又难。 一是难在对局面的掌控能力,如果一味守拙想引诱对方大意,没准两个照面就被击倒,什么杀器都用不上,必须是既有相持又显得被动; 二是人的心理总巴不得轻松取胜、快速取胜,希望所冒的风险、付出的代价越小越好,厉害的杀器留到最后,绝大多数人做不到。 双方战至酣处,阿雄和球哥愈发神勇,抡起的拳头凌厉逼人,脚法精妙狠辣——以他俩眼力看得出鱼小婷已至强弩之末,只须维持高压态势顶多十个回合肯定结束。 “嘭嘭嘭嘭” 阿雄高高跳起接连飞踢十多脚,左侧是墙右侧是球哥,避无可避之下鱼小婷只得架起双臂硬生生受下这轮重击…… “呼——” 鱼小婷真力焕散,原本支撑在后面的腿不由得乏力也跪了下来,这样局势更加被动,完全处于捱打的境地! 阿雄和球哥大喜,三拳一刀齐齐攻至面门! 孰料白光一闪,血花飞溅,阿雄长长惨叫着踉跄后退,只见他右臂齐肘而断,鲜血汩汩直往外喷,包厢里满是血腥味儿。 球哥也吓得倒退半步惊骇地看着鱼小婷,都没想到哪儿冒出的——软刀! 其实软刀始终裹着右小腿肚,既能防身又可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但奥妙在于对攻过程中鱼小婷不可以主动以手去摸那边,不然对方盯得紧有所防范的情况下软刀就不算秘密武器。 因此阿雄那轮猛攻正好遂愿,让鱼小婷顺理成章屈下右腿,右手假装无力垂下抽刀反击。 此时阿雄被砍断半条手臂等于丧失战斗力,球哥虽可再战但手里没武器,而鱼小婷持刀在手占据绝对主动。 “跟她拚了!” 阿雄厉声吼道,球哥下意识抄起滚烫的火锅劈头盖脸砸过去! 鱼小婷早有准备,瞬间脱掉t恤在半空中一挥一卷,将火锅连同溢出的汤汁包裹着甩到球哥身上。 “啊——” 球哥怎想到鱼小婷应变如此机敏,被烫得哇哇直跳;另一侧阿雄趁乱只做了一件事:跳到桌上大脚踹开玻璃越窗而逃! 又是一个没想到! 心神大乱的球哥没几个回合就被鱼小婷重拳击倒,再如法炮制用麻药将他重度昏迷,连同洗手间里的大高、四眼仔背到车上五花大绑,立即动身离开七道。 激战过后鱼小婷有所未有的疲惫困顿,全身散了架似的丝毫提不起力气,有点……有点类似与方晟激情后的感觉,让她又恐惧又不安。 按说要循着血迹把阿雄一起抓了,这会儿鱼小婷都不自信能否打得过单臂的他,可见虚弱到何等程度。 开至半途,包扎处理后的阿雄居然追了上来! 到底是老司机,阿雄车技不在鱼小婷之下,在高速时而超车,时而磕碰,时而逼停,使得已精力焕散的鱼小婷不得不强打精神小心应付。追追停停直至天明,鱼小婷想方设法把阿雄引至渚泉近郊山区里,利用地形熟悉的优势猝然出手,成功地将阿雄连人带车打落百丈悬崖。 接下来再勉力将后备厢里三名俘虏寻了个安全地带藏匿好,外加一针强力麻醉剂,最后摇摇晃晃来到方晟办公室…… “唉,小婷啊小婷,你知道自己有多危险!”方晟温柔地抚摸她的面颊,“这是最后一次,从此以后乖乖在我身边呆着哪儿不准去,回答‘是’!” 鱼小婷咬着嘴唇道:“我不喜欢没用的感觉。” “你太有用了,对我而言!小婷,在所有女人当中我最离不开的就是你,真的,我对天发誓!有朝一日我退隐江湖,身边肯定是我的小婷,我们会长相厮守直到生命最后一天,好不好?” “嗯……” “好吧,把地址给我,叫施轼亲自率队把球哥那几个带回来!”方晟转而冷肃道,“你说得不错,他们必须接受人民的审判,为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 九月上旬。 原山上下瞩目的固建重工引入战略投资者公开竞标终于有了结果:德国伯曼顿机械集团和华浩集团以综合分前两名中标。 在投标前五分钟,达建突然宣布退出此次招投标,令阗辰重工集团和蓝光科技集团措手不及! 因为…… 此前长达一个月的准备过程中,达建私底下与阗辰、蓝光有过密切交流,好吧,说白了就是准备串标。 按议标规则六家投标单位当中只要有三家联合起来,会很大程度影响评标基数,继而能够确保至少它们当中的一家入围。 之所以与达建联盟,阗辰和蓝光也是迫于无奈下受高人指点。凭技术实力、资金、品牌国际影响等等综合因素,两家私企都不占优势,除非在报价上铆足劲往高处喊,那又违背成本节约化原则。 正如方晟所分析的,当成本抬升到承受上限时,战略投资者就必须把企业当作自家资产来呵护,而不可能动辄想其它歪点子。 阗辰和蓝光原本就是固建重工和京都老东家做的壳,就想动歪点子啊! 更令人气愤的是,达建宣布退出是在两家私企报送标书之后,即便想反悔临时修改都来不及! 以诡异的“黑吃黑”方式做掉固建重工的壳资源,英国汉拉莎工业集团相当于主动放弃,以极高的报价从开标瞬间就失去了评标资格,所以华浩集团和德国伯曼顿机械集团毫无悬念成为固建重工战略投资者。 达建集团为何主动勾引阗辰和蓝光两家私企,玄机在于牧雨秋;达建集团为何又主动退出竞标,玄机仍在于牧雨秋。 早在发布招投标公告伊始,方晟就打电话给牧雨秋,直言不讳说固建重工项目达建不要做,非但不做,还要帮我抬个轿子。 牧雨秋是方晟在商界倚重的左膀右臂,才识睿智仅次于芮芸,只愣了两秒钟就想通方晟这句话背后难以言说的复杂因素,爽快应道没问题,怎么抬您吩咐! 英国汉拉莎工业集团那边更简单,赵尧尧通过伦敦政商两界的朋友给其集团高管打了个招呼,隐晦地表示固建重工并非理想投资对象,以后会有更合适目标。英国汉拉莎工业集团是世界级企业,有着与一百多个国家地区打交道的经验,深黯各地风土人情和行事规则,闻讯后会心一笑主动抬高报价。 是不是方晟与华浩集团和德国伯曼顿机械集团都很熟,事先订下秘密协议?没有。 卫君胜调离华浩后,方晟都没跟新任掌门人见过面,更谈不下私下交流;同样对于德国伯曼顿机械集团,方晟的认识仅仅停留在纸面。 此番方晟打破自己“公开化市场化”的原则,暗中运作这两家集团入围是有原因的: 首先类似固建重工这样的规模企业改制,引进战略投资者本身就应该多方考察后定向议标,而非撒网式的招投标。 其次京都发改委实际并不认同招投标方式,也倾向于议标,关键在于议标正中固建重工老东家下怀,稳当当透过阗辰和蓝光入主集团,继续掌控和有计划有预谋地侵吞国有资产,所以被方晟否决了。 所以方晟采取的实质是另一种形式的议标,只不过打着招投标幌子,也达到最大限度抬升收购价、防止恶意战略投资企图。 华浩集团根正苗红,在建筑、钢铁、机械、能源、投资、进出口等方面拥有相当重的市场份额,能够为固建重工拓展拓宽市场,加强在国民经济中的参与度。虽说达建也能发挥相似作用,考虑到日后有可能与骆老及背后利益集团撕破脸,方晟不想让牧雨秋搅进去,故而要求达建主动退出。 第1597章、席位之争 德国伯曼顿机械集团不单有足以与英国汉拉莎工业集团媲美的重工业基础技术和尖端研发,还有一块极为隐秘的、外界绝少知情的精密机床工程产业,那才是令方晟垂涎三尺且赵尧尧在欧洲想尽办法都无法染指的禁地! 因此必须暗示英国人退出把宝贵名额让给德国人,这是出于战略需要。 摆在台面,两家战略投资者分别是一家央企、一家外企,不偏不倚得令各方都无话可说。 然而博弈仍在继续。 按改制领导小组确定的改组方案,新一届固建重工董事会分成两部分,一是非独立董事,一是独立董事。 固建重工拿的第一稿名单当中,现任高管层按惯例占得三席,即沈煜能为董事长,尹荣为总经理,王旭石为首席风险官,这个提名融合老东家和京都发改委、国资委、原山申委“保持相对稳定”原则,方晟亦无异议。 原山国资委手握12%多“金股”,理所当然拥有一个席位; 华浩集团为主要战略投资者占32%股份,拿到三席; 德国伯曼顿机械集团为次要战略投资者占11%股份,只有一席。 争议就在剩下三席的安排上,固建重工提出遵循“股权优先”原则,分配给阗辰重工集团一个席位,理由是它持有8%固建重工养老金和医保金组合的混合基金,另两席为独立董事。 方晟断然否决,要求三席都给独立董事。 别小看区区一个席位,关键时刻将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集团高管层三票加原山国资委一票,这四票相当于本土派,坚定站在维护集团高管层利益角度; 华浩集团三票加德国伯曼顿机械集团一票是战略投资者铁票,重大事项肯定观点一致; 如果投票表决的话,四票对四票相持不下之际就要看剩下三票。 按方晟之前对独立董事聘任要求,第一项就将原山本地人排除在外,原则上在京都范围内聘任“社会名流包括专家学者、离任总裁、商界成功人士,必须眼界开阔、经验丰富、能为企业提出实用中肯的建议”,而且每三年更换一次,防止任期过长被集团管理层腐蚀拉拢继而沆瀣一气。 从改制、混改的央企国企董事会运作来看,独立董事基本能做到独立客观、保持中立并严防内部人控制,很少出现内外勾结坑害投资人特别是战略投资者的现象。 既然是名流,多少都有些特立独行、说一不二的脾气,敢拍桌子亮明自己的观点,但也听不得劝,这就给投票带来不可预测的风险。 倘若只有两名独立董事,一旦意见相左的话,剩下那一票将决定天平倒向哪边! 虑及此,方晟怎会认可固建重工高管层打的小算盘? 事关控制权这回集团方面也态度强硬,非要提交改制领导小组讨论。方晟心里“格噔”一下,脑子里闪过成员构成: 固建重工集团会一致对外,竭力坚持既定方案; 张荦健态度暧昧,弃权的可能性比较大; 王石等市领导有的看自己脸色,有的与张荦健保持一致,大概率不会出头; 省领导方面,自打枪击案后呼啸的病“有所好转”可以正常上班,出于心知肚明的原因肯定跟自己唱对台戏;汤炜浩呢看似不偏不倚持公正立场,实则屁股一直坐在集团那边,属于隐性反对派;卢晓翼基层民警出身还保持着一点正义感,而且在副申长序列当中排名并不靠前的他不敢轻易得罪申委常委,能够在一边倒的情况下为自己多少挽回些颜面。 但远远不够。 改制领导小组讨论发言都有记录,倘若明明一边倒自己却视多数意见于不顾强行拍板,将来万一问题出在独立董事身上,那是要秋后算账的。 方晟向来注重自我保护,特别记录在案的重要、重大会议。什么叫历史?文献档案是构成历史的主要支撑。 复杂难解的念头在脑子不过闪了两三秒钟,面对一脸恭敬等待指示的市委秘书长束西烛—— 的确是指示。 与在鄞峡、润泽、百铁不同,市委秘书长与市委书计、市长基本平起平坐,都是领导班子成员,名义上叫做市委大管家,实质有自己主管领域,甚至可以与市委书计意见相左并在常委会叫板,比如成槿芳,比如张卫康。 在市委书计由申委常委兼任的城市,市委书计享有绝对权威和超然的领导地位,甚至市长来商量工作都叫“请示汇报”,这也是当年孟大舟空降龙泽没能进省领导班子的缘故,他若进了任厚明就没法较量高低。 再推而广之如果詹印是申委常委兼百铁市委书计,必定能摁得方晟喘不过气来,而不可能维持平分秋色局面。 关键之处在于,副省级城市除了书计市长是副省,班子成员都是正厅。厅级干部管辖权在省里,因此方晟对他们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提拔和降级也不至于,但看不顺眼的挪个地方、换到冷清边缘岗位总可以吧?套用方晟的话说,都是为人民服务只是分工不同而已。 再说提拔,正厅到副部的推荐权和提名权在申委,节骨眼上煸两句阴话立马完蛋,因为这等大事省常委会并非采取少数服从多数原则,而是一致同意原则。 “董事会董事构成关系到改制后集团真正实行管理与经营分离,相互监督相互牵制控制风险的长效机制,要慎重,不能随随便便脑袋一拍就把方案定下来……”方晟慢斯条理地说。 束西烛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是不是提交改制领导小组共同会商?”暗想这不就是固建重工高管层的想法吗? 方晟摇摇头:“时间紧迫容不得耽搁,我看直接提交省常委会讨论吧。” 釜底抽薪啊! 足足愣了四五秒钟,束西烛应道:“好……好的。” 接到渚泉市委关于提交省常委会讨论固建重工董事会成员构成方案的请示,申委秘书长伏德康也有点发呆。 老奸剧滑如他者立即看穿方晟的心思:要是自己作出不予讨论的决定,方晟旋即就会放风已经得到申委充分授意,然后强行拍板! 与其被方晟当枪使,不如在常委会全力狙击! 反正脸已经撕破了,多撕一回又如何? 议题拿到迟顺鑫面前,因为有上次常委会的较量,迟顺鑫没犹豫便作出当天晚上开会的决定。 申委常委个个都是大忙人,特别在酒宴盛行的中原地区有时一个晚上要跑几个局,接到通知真是满腹牢骚,埋怨方晟…… 怎么说呢?又不能指责人家工作太认真太较劲,只能含蓄隐晦地说“工作要有计划性”云云。 其实方晟何尝愿意开这种会? 如他在窦晓龙面前抱怨的,大半时间精力都用在各种会议,无休止地扯皮、推诿、拖沓,无休止地围绕细节问题吹毛求疵,设置障碍,真有大好光阴白白浪费之感。 反观欧美不也是如此吗?有个叫“议会”的组织专门开会、吵架,台前幕后各种博弈和谈判,美其名曰“民主”。 是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呢?那倒不是。 民主的本意是制约坏人独断专行,严加防范希特勒、墨索里尼式的强权人物再度出现。但对于方晟、窦晓龙等老百姓认为的“好人”呢?民主要防止他们变成坏人。 因为权力是毒药,时间久了会蒙蔽人的心智,让他们变得狂妄自大,认为全世界都离不开自己。 所以方晟反感开会,又不得屈从会议这种形式,而且必须借助它合法实现自己的目的。 晚七点,吃过简单工作餐后省常委们济济一堂——话说方晟加入班子以来,常委会开会频率都比以前多了不少,真是小马拉大车。 今晚的议题,在座常委有一半已经收到请托并且同意在会上对集团提出的方案予以支持,事实上随着两个战略投资者加入,争取董事会多数票成为固建重工高管层,不,京都老东家的马其诺防线。 一旦失守,全盘皆输。 事实上不单常委们,迟顺鑫和解忠耀都先后接到京都有关领导或老领导电话,没明说,但宦海沉浮数十年的他们都明白潜台词。 正如有位京都领导所说:那个小方有啥好争的?怕分配给阗辰重工那个席位有猫腻,我倒想问,难道不怕独立董事有猫腻?我还想问,华浩、伯曼顿都是铁板一块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争来争去算什么玩意儿! 还有位京都老领导骂道:人家老班子搞几十年红红火火,他姓方脑袋被驴踢了非眼巴巴把中国人的家当捧着送给外国人献媚,要是固建重工出了问题老子可不管他什么俅后台,把他铲个底朝天! 正巧,会前两分钟迟顺鑫在电梯口遇到解忠耀,三言两语碰了一下,觉得不能再重演伏德康冲在前面吵架,华泊廷、曾安松等人群殴的老套路。几次较量证明,方晟并不畏惧以少打多,而且每每取得优势。 论吵架辩论,体制内能跟方晟抗衡的寥寥无几。 “很简单的议题纯粹走过场,没必要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耽误同志们休息。忠耀啊,是不是由你先定下基调,然后征求两到三位同志意见就算通过?” 迟顺鑫似征询意见,实质并无商量余地。解忠耀听出申委书计不欲久战,而以“强行盖帽”方式一举奠定胜局,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第1598章、重磅之爆 迟顺鑫宣布开会,伏德康宣读了此次常委会议题以及方案具体内容,着重强调目前分歧点在于到底是三名独董,还是两名独董的问题。 “同志们畅所欲言,围绕议题展开讨论吧,”迟顺鑫虽说畅所欲言,却直接点名,“忠耀同志先谈谈?” 此言一出,常委们就知道班长并不想展开讨论,而是“空中盖帽”直接得分。 解忠耀稳当当接过话题,道:“关于董事会成员设置安排,个人认为只要在保证效率的同时全面反应股东合理权益,具体设置比如说独立董事两席还是三席,华浩和伯曼顿占几席等等,正府没必要干预过多。方晟同志经常说市场的问题交给市场解决,那就让固建重工跟大股东谈嘛,我们何必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同志们觉得呢?” 以方晟之矛攻方晟之盾,漂亮的盖帽! 方晟埋头记录,丝毫没有吃惊、尴尬、局促不安的反应——他预感今晚是场恶战,纵使解忠耀打头阵也在意料之中。 果然迟顺鑫都不给其他人接着发言的机会,踩着解忠耀的尾音道: “忠耀同志担任市县两级主要领导时也参与、主导过地方国企改制,在大局观、平衡感和分寸的把握方面有经验也有理论,确实,企业要生存要发展会有自我完善、自我监督、自我修复机制,无须正府象碎嘴婆婆似的操碎了心还不被理解,所以我认同忠耀同志的想法……嗯,哪位同志有异议?” 申长发言,申委书计表示赞同,干脆利落的二过一,要直接拍死方晟! 短暂而窒息的二十秒后,众目睽睽下方晟开口道: “我有点想法……” 迟顺鑫已经强调有异议的才说话,此时方晟的“想法”就等于“异议”! 好狂妄的家伙,竟敢以一人之力跟申委书计和申长对着干啊!伏德康、华泊廷、曾安松等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而相对比较友好的郁磊、乐敬等常委则面有忧色。 一个人掀风作浪,承担责任和后果的却是整个班子。 倒也不完全担忧方晟这种堂吉诃德的做法会导致什么后果,而是作为原山最高决策机构动辄发生争执场面,不管传到京都还是基层都将严重影响其权威性和严肃性。 “有意见可以提,不要紧,民主集中制嘛,常委同志们都有表达自己观点的权利。” 迟顺鑫故作轻松地说,实则心里对这位不知趣不识相的新晋常委很不爽,所以也没客气把语气重点落在“集中”两个字。 言下之意民主归民主,但最后还得在我手里集中! 方晟浑然不觉,看了看笔记本正待说话,蓦地隐隐传来低沉的轰鸣声,紧接着楼顶摇晃,头顶上吊灯大幅摆动,“啪”,一只小灯泡掉落在会议桌上摔得粉碎。 “地震!” “大地震!” 常委们纷纷叫道,但并不怎么惊慌。 原山多山,又位于地质活动频繁的大洲板块边缘,地震虽谈不上家常便饭但也不算稀罕,一年内三四级低烈度地震十多次二十多次都没人在意,五六级或以上七八次也很淡定。 从上而下都有完备健全的应急预案,各类建筑也都有硬性防震标准,象省府大院所有大楼都能抗到八级地震。 “我去了解下哪个地区……”不待迟顺鑫吩咐,伏德康快步出了会议室指挥副秘书长、秘书们立即打电话。 方晟也随即离开会场,第一时间与市里联系,因为从地震声音来看震中很可能在渚泉辖区内,届时一系列抗震救灾措施都要跟上去: 组织搜救;挖掘危房废墟;联络山区和偏远地区;检查桥梁等受损情况并第一时间抢修;搭建临时避难场所、运送物资;慰问受灾民众、督促各级官员加强组织领导…… 可以想象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为官不易啊。 可是在重大灾难面前,领导不露面、不深入第一线、不切实解决问题,还要你干什么?做报告谁不会啊。 消息源源不断从各方传来,伏德康迅速汇总出三条信息: 一是省地震局及地震研究所初步检测此次地震震为七点一级,是近五年唯一一次烈度超过七级的; 二是震中估计在桃庄一带,受地震影响桃庄通讯、交通都已中断,目前不知受灾严重程度; 三是省城城区已有多处楼房出现裂缝,据报告两处过街天桥有塌崩危险目前周边街道已经封锁,以此推测此次地震造成的伤亡和经济损失将非常严重! 听到这里迟顺鑫等都坐不住了,无心争执董事会成员构成问题,立即转为讨论如何着手组织抗震救灾,尽最大努力挽回人民生命和财产安全。 “桃庄属渚泉哪个区?” 戴鹏长期在纪检系统工作,对地方和行政事务不甚了解,故有此问。 刚通完电话从外面进来的方晟眉头一耸,没有接话,其他常委包括解忠耀、郁磊、华泊廷在内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桃庄是夹在两座大山之间的一座小县城,很巧,一座山属于渚泉,另一座山属于榉柏,因此关于桃庄的管辖权问题从清代起就反反复复,建国后也来回变更了三次,是很麻烦的历史遗留问题。 十年前京都以文件形式明确桃庄归渚泉管辖,相当于一锤定音了。不料随着华泊廷出任榉柏市委书计又生出波澜,他雄心勃勃要将全市经济总量超过渚泉,为日后仕途发展积攒政绩。 不用说,抢回桃庄关系到经济总量此消彼涨,双方都不能输。时任渚泉市委书计的明峰寸步不让——两人同为申委常委,谁让着让啊? 双方争执不下,管辖权问题也就被搁置起来了。 方晟接任的过程中,华泊廷陡地加快兼并桃庄步伐,并通过伏德康等常委说服诸多省领导取得多数票同意。 面对华泊廷咄咄逼人的攻势,方晟也没闲着悄悄到桃庄做了一番调研,觉得它的地理特点和经济状况比顺坝还糟糕,倘若要发展,恐怕要使出天翻地覆的手段。 然而方晟此番来渚泉的目的就是国企改制啊,只要让固建重工改制成功顺利翻牌,让固建区保持安定团结的局面就行了,经济发展指标并不是衡量他政绩的主要因素。 还有,谁会怀疑方晟抓经济促发展的能力? 华泊廷想要就让他拿过去好了,毕竟固建重工和固建区状况频发分身乏术,这一点方晟也挺豁达。 所以在华泊廷步步为营的过程中,方晟也有抵挡但几乎没有力度,加之张荦健对地盘之争丝毫没有兴趣,在解忠耀等人的推动下,原山申委一致通过把桃庄划给榉柏的决议,三个月前京都方面发红头文件予以确认。 要不怎么说方晟官运好呢? 报应说来就来,守土有责的绳索转眼间就套到华泊廷脖子上了——你必须对桃庄地震受损严重负责! 相比之下方晟则比较轻松,刚才一通电话已经把责任转嫁到张荦健等正府领导班子头上了,事实上从了解情况看,受灾情况仍在可控范围内,未发现大面积或比较严重的楼体坍塌现象,也没有涉及人员伤亡的报告。 见华泊廷垂头丧气的模样,迟顺鑫沉吟片刻决定省领导班子第一时间共赴桃庄,为这位原山本土中坚领导分担压力,同时更出于重大事故紧急响应的流程需要。 这不是桃庄的灾难,而是整个原山的灾难,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关键时刻要体现我们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和能力! 迟顺鑫如斯说,方晟等常委都无言。 领导怎么说都是对的。 没办法,方晟跟随常委们上了商务大巴,一路打着电话赶赴重灾区桃庄——其实经过简单分工上车的常委只剩下五位,即迟顺鑫、省组织部长王图予、省纪委书计戴鹏、华泊廷、方晟。 其他常委或坐镇指挥部统筹,或主持调配物资抽调人力,或分头到省城要地安抚和慰问。 按说此时方晟也应该与张荦健等市领导出现在受灾严重现场,但在此节骨眼上必须统一行动听指挥,按迟顺鑫部署投入工作。 车子一路来到位于大山深处的桃庄,越靠近震中受灾情况越严重,道路两侧不时看到倒塌的厂房、村舍和成片东倒西歪的树木,有些桥扭成麻花状,场景触目惊心。 山路受损严重,开到一半前面整片山体滑坡堵住去路,协调后警备区派了两架直升机将省领导一行空运进县城。 直升机还在空中盘旋寻找落点时,省领导们已经看出桃庄受灾的严重程度:街道两侧几乎没有完好的建筑,到处都是残梁断墙、碎砖瓦砾;探照灯照射范围内,一群群衣冠不整的民众拚命地在废墟前挖掘,耳边不时传来绝望无助的哭泣声。 一行人来到县府大院,值班人员说地震发生后领导们在院里紧急碰头后都率队分头行动了,由于通信机房仍在抢救中目前手机没有信号,无法联系。 华泊廷变了脸色,怒道:“大难当前要仔细谋划统领全局,哪能这样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要出现重大事故和伤亡怎么组织救援?想办法把他们找回来!” 值班人员了解这位市委书计的脾气讷讷不敢接话。 随行人员暗知华泊廷发火的根本原因在于迟顺鑫率省领导大老远飞过来,首先要听取受灾情况汇报,然后才能统筹安排,与解忠耀那边协商拿出援助方案,两眼一抹黑谁也不敢随意拍板。 第1599章、糟心连连 “县领导们急于展开工作可能就因为灾情之严重,或者有急需到现场处理的问题,我们不妨先在附近走走,边看边等。” 方晟代为缓颊道。 在常人角度理解,方晟的建议现实而可行,此时正值深夜黑咕弄咚一片,周遭到处是摇摇欲坠的危房,还不排除有余震,从安全角度考虑肯定不能呆在屋子里,到附近转转等着与县领导会合方为上策。 不料此言一出尤如泥牛入海,从迟顺鑫开始都目光游离不予理睬,显然对方晟的建议并不感冒。 究其原因,迟顺鑫等传统型领导干部长期以来习惯于到地方视察都安排得井然有序,每个环节衔接紧密,所有行程早有准备尽在掌握,不可能出现哪怕半点意外,这样从上级领导到接待人员都安心称心放心。 今晚这样的情况——县领导一个都不在,自己到处乱跑,在迟顺鑫等领导干部的潜意识里是极不妥当的: 地形不熟,遭遇不测怎么办? 被灾民围攻讨要救济怎么办? 被记者看到上前临时采访怎么办? 一系列令人头大的麻烦想想都可怕,宁可原地不动! 方晟何尝看不穿领导们的心思,这也是他不愿意跟随前来的原因,很多时候听取汇报是一方面,亲身到现场了解民情也是重要环节,那样才不会被基层文过饰非、巧言如簧所蒙蔽。 但来的五位常委当中方晟排名最末,且有迟顺鑫打头,也只有说说而已。 一行9人——五位常委加迟顺鑫的秘书、两位申委副秘书长、一位省正府副秘书长便神情木然站在县府大院门口干等,其他随行人员都被拦在滑坡塌方的山道外。 军用资源有限,不可能来来回回运太多人员进来。 尴尬万分的气氛中等了十多分钟——在华泊廷看来分分秒秒都是煎熬,心里直后悔不该把这个倒霉的小县城要过来,否则今天被拎着脖子示众的不就是方晟吗? 远处飞快地驶来一辆车,车灯如同利箭刺破漆黑的夜空。 华泊廷精神一振率先迎上前,准备先发制人把这帮不成器的县领导训斥一顿,在迟顺鑫等省领导面前彰显自己对下级的权威。 面包车轧然停在县府大院对面,旋即跳下几位行动敏捷的人小跑着越过马路。 “注意首长安全!” 迟顺鑫秘书和三位副秘书长同时生出警觉拦到前面——倘若县领导的车应该大模大样开到门前,第一时间向省领导赔罪认错。 几乎同时“啪”,漆黑中炸起刺眼的镁光灯,将在场省领导们一个不剩笼罩其中,紧接着为首一位金发碧眼的女记者以流利娴熟的中文对着话筒说: “各位观众,很巧我们正好遇到第一时间赶到灾区的原山省、榉柏市领导,下面我就这次大地震相关情况现场采访——华泊廷书计,很高兴第二次见到您,关于地震和受灾救灾情况您有什么可以告诉大家——爱丁堡与榉柏是友好城市,广大观众都很关注两小时前发生的大震动!” 华泊廷彻底碉堡了。 他压根没料到冲到面前的居然是素以刁钻难缠著称的《爱丁堡邮报》首席记者艾米拉! 要说也真是倒霉透顶,艾米拉率领的采访组还是华泊廷主动邀请而来,为的是向外界特别欧美展示一个“开放的、自信的、坦率的榉柏”,主题则是配合她对榉柏著名景点“千山万水”涉及到的几百家山民搬迁及无法融入现代社会困惑的探访。 尊重人与自然的和谐美,是欧美主流媒体最关注的话题,也是上层卫道士们频频借此话题打压攻击中国的源头。 华泊廷的思路也是对的,就是反客为主,邀请艾米拉到榉柏自由采访,没有限制、不加干预,真实地反映地方正府在旅游开发中的思路得措施。 此举得到省领导的支持,经钟宣部联络、省宣传部协调,艾米拉采访团队来到榉柏当天还专门做了个与华泊廷的访谈,准备充分的他侃侃而谈,效果非常好。 但此时此刻,华泊廷完全傻了眼,分寸大乱之下只考虑到两个问题: 一是迟顺鑫在场,我怎能越俎代庖接受采访,这是不符官场规矩的呀! 二是眼下啥情况都不知道,哪有东西可讲? 惶急之下脱口而出:“呃……艾米拉女士,我想向您介绍我的领导和同事——原山申委领导班子,这位是迟书计,这位……” 从迟顺鑫开始把几位常委介绍了一遍,艾米拉也是走南闯北见过大场面的资深记者,深黯东方官场规则,立即奔着迟顺鑫过去,灯光、机位等也随即布置到位,对着话筒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迟顺鑫的脸本来就黑,就一下黑得堪比锅膛灰。 华泊廷想的两个问题很正确,唯一犯的错误是没把两个问题连起来考虑:你不知道情况无话可说,难道迟顺鑫不是吗? 这不是尊重领导,而是把领导往火坑里推啊! 偏偏要命的是原山领导向来都不擅长应付媒体,尤其在突发状况下简直瞠目结舌不知所云,去年明峰可以说就在栽在这方面。 相比较而言明峰还算应变快的,至少没做哑巴。 对着话筒,简直就象被人家拿枪顶着脑袋一样,饶是经历大风大浪、坎坷风雨数十年的迟顺鑫也不由有点懵,深知艾米拉不同于国内媒体记者,说错了打个招呼就能删掉,再不济也可以压住不发,欧美记者做剪辑时最喜欢挑你狼狈的、失误的、辞不达意的镜头,然后大肆嘲笑抨击一番,这样收视率就提高了。 也不是针对中国,对欧美政坛人士同样如此刻薄,商业化嘛要搏的就是眼球。 但是这会儿说什么呢? 身为申委书计不能乱说,每句话都会被拿出来细细审查,没依据胡编乱造不仅要受到媒体舆论炮轰,京都领导也会因此“不悦”继而影响前程。 迟顺鑫也真是被逼上梁山,搜肠刮肚从常委会听到地震消息说起,强调一个“快”字,坐大巴、乘直升飞机刚刚抵达桃庄,接下来“将要”会同县领导共同研究抗震抢险方案。 很简单的两层意思,加上官场惯用的官话、套话、场面话,居然说了五六分钟,也真难为他了。 艾米拉听得很不满意,单刀直入道:“请原谅我的直率,书计先生,在大地震发生后人们急切想知道导致了哪些灾难性后果,伤亡人数还有正府采取的对策,我,还有电视机前的观众对会议不感兴趣。” “受灾情况仍在不断上报和统计当中,桃庄所有通讯又中断,我们无法准确地知道具体数据……” 迟顺鑫艰难地解释道,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油汗,显然很不适应被这样当面咄咄逼人地发问。 “既然不知道具体数据,怎么能判断桃庄受灾最严重,省主要领导特意乘坐直升机过来呢?我难以理解!” 艾米拉继续追问道。 “有关部门对地震灾情有个大致的判断分析,桃庄是此次地震震中,而且一路看过来受灾情况确实令人震惊。” 迟顺鑫其实并没有听懂艾米拉想知道什么,十多年了,都是周围人迎合、揣摩他的意思,赴京汇报工作都有精心准备的讲话稿,不会多念也不会漏掉一个字,因此他这种领导干部应对外国记者真的非常吃力。 艾米拉微微摇头,问道:“好吧,如华书计介绍省领导来了很多,但这会儿并没有县领导的身影,哪个环节出了岔子?是不是中国赖以自豪的由上而下指挥体系有问题?” 悚然一惊! 迟顺鑫顿时觉得面前这位女记者暗藏祸心,话中有话,居然想否定党的领导和全国一盘棋大方针,不悦道: “我已强调受地震影响桃庄通讯中断,我们的县领导们正自发组织救援工作……” “不需要省市领导指挥吗?”艾米拉反诘道,“那么书计先生来干什么?” 迟顺鑫僵住。 瞬间连他自己都对此行目的产生了怀疑,是啊,在统计数据尚未出炉、灾情不明的情况下,我匆匆忙忙跑到桃庄干嘛? ——这就是知名记者的厉害之处,能够在多如牛毛的记者当中脱颖而出必须融学识、机敏、应变、心理等于一身,问得受访者怀疑人生。 幸好关键时刻申委书计的气度和历练发挥了作用,迟顺鑫玩出一手漂亮的太极,道: “作为省领导不能只满足于坐在办公室听取汇报啊,必须到受灾现场走走看看,了解人民群众真正需要什么,我们的工作还有什么要完善的……呃,桃庄是三个月前刚刚划归榉柏,以前归渚泉市管辖,有关它的情况您可以跟方晟同志多谈谈。” 唐峰七号矿井矿难事故时方晟在京都电视台记者面前的表现有目共睹,在润泽更是敢于孤身一人率记者团到化工厂区采访,迟顺鑫暗自掂量此时除了方晟,在场没人能接住艾米拉的招数。 采访组反应利落得惊人,艾米拉微微抬了个手势,灯光、机位、背光板等等立即锁定方晟—— 他们怎会知道哪位是方晟?刚开始华泊廷不是介绍了一遍吗,都深深印在脑子里了。 “方书计您好。” 艾米拉旋风般卷到方晟面前又举起话筒,方晟微笑道: “晚上好,艾米拉女士。” 第1600章、犀利访谈 艾米拉是很厉害很犀利的,张口就说: “我已经连吃两个闭门羹,至今我和我的观众对地震、对桃庄发生了什么还是一无所知,希望方书计有满意的回答,不能让我把同样的问题问第三遍。” 方晟微微沉吟,道: “今晚,将不会出现‘满意’这个词。大地震——初步了解是近五年来震级最高的、有可能超过7级的地震,受灾程度非常严重,从地震发生瞬间起我们听到汇报、来桃庄途中看的场景,各种建筑倒塌、桥梁受损、路面遭到破坏。时值晚上居民都呆在家里,能够第一时间跑出来的是少数,因此带来救援方面的压力。我们了解到桃庄是震中区域,它也是当时掌握的为数不多的通讯中断县城,为了切实掌握受灾情况,及时调配救援人力物力,迟书计亲自率领我们来到这里……” 他讲的内容与迟顺鑫差不多,但表达的艺术就在这里,明明相同,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对情况了如指掌,自信且镇定,好像…… 好像方晟才是申委书计。 “方书计说五年内震级最高,受灾情况也很严重,这些与我们采访组了解的情况差不多,”艾米拉道,“但我不解的是,从地震发生到现在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在桃庄我们没有看到有效的组织和有序的救援,居民们很惊慌很恐惧,少数居民自发挖废墟救人但效率很低,部分超市遭到抢劫,路边坐了不少孩子在哭泣但没人安慰……省领导在等,受灾居民也在等,我想知道县领导们都在干什么?!如果证实他们玩忽职守,会不会给予严厉查处?” “您说‘如果’,可见所有可能都存在,真相怎样不妨再等等,一切建立在事实基础上,”方晟道,“原山属于地震频发地区,从省到市县镇都有应急预案,但如您所知道的通讯瘫痪打乱了一切,尤如战场上电台失灵排找不到连连找不到营,目前处于乱糟糟各自为战的局面。迟书计和省领导正是预见到这一点,带来了先进的通讯设备能够随时与省里保持联络……” “卫星电话?军用频道电台?还是……” “都藏在迟书计包里,您有机会翻翻。” 艾米拉碰了个软钉子照样神色如常:“采访组从酒店过来发现两个问题,或许方书计能帮我们解答一下。一是如刚才所说到处是惊慌失措的居民、儿童,这个时候干部哪去了?” “党员干部就是老百姓的一分子,始终和人民群众在一起,越是危难时刻越会发挥先锋模范作用;但党员干部也是人,不是铁打的金刚,面对五年未遇的大地震同样会惊慌,在通讯中断的情况下同样不知所措,只要缓过劲来,他们会迸发出惊人能量率领居民抢险救援共度难关。下一题。” “我们路过一所幼儿园、一所中学,校舍坍塌严重,围墙也倒掉大半,”艾米拉转身指着县市大院道,“大家看县领导的办公楼,我怀疑是此次大地震中唯一保存完好的建筑,方书计能不能解释原因?” 典型的欧美记者挖坑手法。 迟顺鑫、华泊廷在旁边听得脸都绿了,深深后悔不该引狼入室,招来这么个大麻烦。设身处地想想,如果自己被镁光灯照得晕乎乎的,对着话筒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晟从容道:“艾米拉女士,我敢跟您赌一美元,就赌县府大楼不是唯一完好建筑……您看对面酒店,那边两幢商务楼,还有右边超市、商住楼……” “对不起,可能我表述有点问题,”艾米拉连忙说,“我的意思是说办公楼与教学楼相比。” “我知道西方热衷于做这种类比……” “不,套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讲,叫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只按自己看到的事实说话!” “您确信看到了全部事实?比如桃庄共有十多所学校,你只看到两所就匆匆忙忙跟县府大楼比较。” “难道方书计觉得所有校舍都坍塌了才有说服力?” 迟顺鑫等省领导被两人唇枪舌剑弄得目瞪口呆,头一回——对他们来说真是头一回真正领略欧美记者的尖刻,以及方晟的口才。 方晟摇摇头:“我要提醒您一个事实,那就是您走的这条街属于老城区,座落在老城区的学校都有几十年历史,教学楼、围墙起码二十年以上;县府大楼却是近几年刚刚落成投入使用,建筑材料、建设标准都很高,所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比较并不公平。” “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地方正府有钱盖办公楼,却没钱建新的教学楼?” “您的问题代表着西方民众和正客们普通看法,对此请允许我多化点时间回答,在此期间不要打断,可以吗?” 方晟说得从容而镇定,迟顺鑫与华泊廷面面相觑,搞不清楚上任以来被固建区和固建重工搞得焦头烂额的方晟,连榉柏的地界都没踏入过半步,可以说对榉柏一无所知,哪来的底气回答,还主动申请增加时间! 艾米拉愈发尊重这位敏锐沉稳的对手,做了个邀请手势:“您请。” “一个容易被西方忽略却是中国民众众所周知的事实是,正府办公楼能快速促进该地段商业化繁荣、地价上升、城市建设水平整体提高,很多潜在的需求如宾馆、酒店、餐饮、服务业等等,正府掌控的审批权配套事业单位、部门也会在附近设置办公地点,因此每当地方正府打算开发新地段并在短时间内融入城市商业圈,盖办公楼是最有效的手段之一,当然各级主管部门都反对这种偷懒的做法,的确——某种程度上给外界特别是西方媒体造成攻讦的口实,但我必须承认在百铁当市长时为发展北屏盆地就先盖了幢办公楼。” 艾米拉哈哈大笑:“您很坦率,是内地……有趣而实在的领导。” 方晟微笑:“承蒙夸奖。我想说的另一方面是关于教学楼,这些年我们一直在修葺一直在努力更新,新教学楼是有的,每个市县区都会有,但出于安全、成本、规划等原因通常都远离市区,我同样敢再打赌一美元赌新建教学楼受损情况相对乐观,不过您大概不愿跑那么远的地方来证实正府工作做得很好。” “唔,我想我会的,报道真实性和全面性就在于采访组的勤奋……” 交锋刚刚告一段落,连续三四辆车从不同方向急驰而至,堪堪停到大门前匆匆下车,为首正是把省领导们晾了多时的桃庄县主要领导! 就这帮家伙害的,要不然省领导一行直接进县府大楼听取汇报,艾米拉采访组未经批准连大门都进不去,怎会落入窘境?! 华泊廷有心当众把这帮家伙狠狠剋一通,顺便免掉一两个领导出出气,但看到他们个个满身泥泞,手脚沾满了脏屑有的还负了伤,手臂、腿脚鲜血淋漓,八成都从废墟援救现场而来,又消了气,只沉着脸问道: “没头苍蝇,一盘散沙!都跑哪儿去的?!” 为首县委书计低头道:“向领导们报告,县敬老院整个楼体都……都……里面全是七八十岁以上老人行动不便来不及撤出,都困在里面,为第一时间实施抢救,我们把……把能召集的都叫过去紧急救援,没能……没能及时组织全县面上的救灾工作,我检讨,我要负领导责任!” 一时间场面特别地静。 艾米拉采访组灯光打在县领导们身上,形象不高大不整洁,衣衫褴褛,狼狈得象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兵,但足以说明一切。 此时无声胜有声。 霎时迟顺鑫喉头也有点堵,摆摆手道:“都别站外面,到院里开个短会吧。” 说着率先快步进了县府大院,艾米拉等采访组也想跟着混进去,这回华泊廷没客气,拦在她前面道: “请留步……内部会议谢绝采访,不好意思。” 艾米拉侧过头想找方晟,未料他溜得更快,紧随迟顺鑫第二个踏入大门。 其实艾米拉说的并不完全对,县府大楼也有部分墙体出现裂缝,且为了防止余震,所有人就站在院子中间围了个圈开会,说话也尽量简洁直奔主题。 情况相当严重:艾米拉所说的校舍等坍塌那是小事,因为晚上没有老师学生上课没造成伤亡。 11个修建期二十年以上小区均发生程度不等的塌毁; 县城至少8幢十层以上大楼出现裂缝、倾斜,急需采取加固措施; 已发现19座桥受地震影响断裂或扭曲无法通行; 通讯中止前110报警中心接到1200多起求助电话,警方已集结人手进行定点救助,但被埋、被困在全县范围内是普遍现象,桃庄需要更多人手在黄金72小时内进行拉网式搜救; 县城水、电、气全断,明天起流落街头的灾民需要大量食物和饮用水; 县城几家医院急诊已人满为患,大量在地震中受伤、致残的需要医救,但目前为止医护人员到岗不足四分之一,且无法联络; 从县城到几个位于深山里面的乡镇、山寨道路都被山体滑坡中断,这是县领导们最焦虑的地方,根据经验每次地震,深山大泽里的山寨往往受损最严重。 “直升机可以降落?”迟顺鑫说,“可以的话我请求警备区支援,把能派上用场的都飞进去。” 第1601章、趁机要挟 “困难不小,山间地形复杂能见度差,而且山寨分布非常散乱,往往都隐在山谷密林深处,”县委书计说,“只能调集大型、重型机械尽快打通山道,逐个山岭、山谷排查,这一来又需要相当多的人力物力……” 迟顺鑫皱眉沉思良久,断然道:“再困难也必须集中优势兵力增援桃庄,人民的生命安全第一,我们绝对不能坐视黄金救援机会白白流失!” 随即用卫星电话与镇守指挥部的解忠耀联系,同时请原山警备区派工程兵、医疗队、直升机主要是运输直升机,抢在天亮前先运送桃庄最紧缺的物资。 落实好主要事项,迟顺鑫又作了几点指示后随即率众乘坐直升机返回——并非不想多逗留,而是直升机要尽快参与运送抢险、医疗等技术人员。 再坐商务大巴回到省府大院,不用说继续开会,听取各方面汇总的受灾情况并研究抢险救灾措施,争取连夜组织动员,天亮前实施到位。 这会儿别说伏德康、乐敬、曾安松等五十大几的老常委,就是年纪轻些的方晟、华泊廷也呵欠连天,如同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 但有啥办法?当领导干部就是这样,太平盛世时锦衣玉食、歌舞升平,是人人羡慕的金饭碗;可一旦出了事那就等着瞧吧,惶惶不可终日,成天提着小心唯恐天上掉块砖头砸伤砸死。 还是那句老话:机遇与风险并存,你想得到越多,有可能付出的也越多,且得与失不一定匹配。 “吃点东西歇会儿,二十分钟后开会。”迟顺鑫吩咐道。 来到办公室,肖冬泡了桶方便面,茶则是泡了近三分之一茶叶,酽得满嘴苦味的浓茶,喝了一小口蹙眉瞪眼,但精神好转不少。 趁他吃面的空隙,肖冬详细汇报了渚泉全市受灾情况,按说紧靠震中位置应该损失惨重,但自古以来定为省会总有地理等诸多方面优势。地质学家介绍渚泉位于一块很小的漂移板块上,无论周边哪个区域地震,漂移板块的特色总能最大限度化解地震波,因而某种程度是块风水宝地。 渚泉的重灾区主要在几个老城区,陈旧破落建筑多年失修,遭遇大地震立即呈解体之状;固建重工——在安全生产问题上确实处于全省领先行列,目前申报数据还是零事故、零伤亡;靠近桃庄的几个乡镇受震中冲击波影响,医院方面统计数据是六死十七伤。 方晟抓紧时间简明扼要提了几项要求,主要是夜里市直、区直、县直所有人员要行动起来,分头赶赴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参与抢险救援;卫健系统要腾出一支机动力量作好准备,因为很明显桃庄是重灾区,作为最靠近的邻居加兄弟必须主动伸出援手。 凌晨四点十分,原山省常委扩大会正式开始,先听取省抗震救灾指挥部关于灾情的最新通报。 一连串情况听下来,参会人员个个心头沉重。血淋淋的数据背后,是多少家庭的生离死别,是多少鲜活生命化为灰烬的悲痛。 还有灾情仍在继续,废墟里若干受困人员急待救援,医院却已经爆满,如何调度有限的资源到刀刃上! 这种会议作为兼职地方领导的方晟、华泊廷都不便多说,党务系统的也插不上话,讨论主要集中在迟顺鑫、解忠耀、郁磊三人之间,基本上形成郁磊提出初步方案,解忠耀补充或修改意见,迟顺鑫一锤定音的模式。 也无不妥,因为到这个时候处于申委常委位置,不可能哪个再打小算盘,唯有上下一心全力以赴投入抗震救灾工作。 开完会刚好早上六点半,天已大亮,迟顺鑫却没让大家休息的意思,简要做了分工要求常委们立即到现场参与指挥抢险,充分发挥稳定军心、现场协调的作用。 “时间紧迫,同志们在车上眯会儿,但到现场要振作精神,保证随行记者拍出最佳效果。” 迟顺鑫叮嘱道。 方晟兼职地方领导没有分工,因而能够争取到难得的休息时间,回别墅途中关照肖冬及时向张荦健等市领导传达省常委会精神,特别要做好调配物资、支援桃庄等工作的对接,考虑到市领导们都已经沉到基层也就不开会了,有情况第一时间联系。 到了别墅下车时还在犹豫要不要考虑余震因素,却见鱼小婷已在东侧搭好了帐篷,说二十小时内都不排除余震可能,将就一下吧。 方晟猫着身钻进去,想想又出来,笑道有试过在帐篷里…… 啐,没个正经!赶紧睡吧。鱼小婷俏脸飞红道。 确实只是开玩笑,事实上方晟只争分夺秒睡了一个多小时,八点多钟便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市区断裂的天桥附近。 紧接着农贸市场、高等院校、大型建筑工地、歌剧院、养老院……马不停蹄跑了一站接一站,不可避免每站都要打电话协商、训斥责叱、重要指示,临近中午时嗓子都有些嘶哑。 车上肖冬递过来胖大海泡的茶,说您太累了,最好中午再睡会儿防止夜里出状况。 方晟还在睡与不睡之间犹豫,手机响了,一看竟是迟顺鑫打来的! 迟顺鑫嗓子也有点嘶哑,态度却格外温和,绕来绕去说了半天,原来又有新任务指派给方晟! 从去年起,为贯彻京都高层“建立健全透明高效的重大事件通报机制”的指示,钟宣部要求各省市发生重大灾害灾难都必须第一时间向媒体开放,允许记者包括外国记者到现场采访且不准有任何限制条件,还有一点,即召开新闻发布会,让领导直接面对记者自由提问! 这项要求沿海省份都不折不扣执行且效果很好,如去年底碧海市体育馆演唱会发生意外引起踩踏事故死伤多人,两小时后樊红雨毅然亲自主持新闻发布会,全程独自面对中外记者诘问责难从容镇静,其风度获得一致好评被网络称为“最美市长”。 但对中原省份领导来说可谓要了老命! 想想看昨晚在桃庄县府大门前面对艾米拉的咄咄逼人,迟顺鑫差点翻船,要不是方晟应对得当可真的栽了。 一个且如此困难,要是呼啦来一大群——美国、英国、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重要的是她们都怀着——可以说立场和角度都不同,怀着“正府原罪”态度来质疑和非议,谁受得了? 迟顺鑫一想昨晚的窘境就禁不住直打寒噤,心里把华泊廷恨到死,首先就打退堂鼓。 而解忠耀呢,要加个“更”字! 他可是出了名的两句半,可知而想在急智应变方面水平有多差,平时大会小会对着稿子念都出几身汗,被一大群气势汹汹的外国记者围攻还不得晕过去? 接下来就轮到郁磊,听说要出席新闻发布会头摇得如拨弄鼓,连连说搞不起来搞不起来,平时会见老外说话都费劲,别提回答问题了,还是请忠耀申长勉为其难吧! 迟顺鑫是党政一把手;解忠耀是抗震救灾指挥部总指挥;郁磊则是副总指挥,他们仨都不愿出席新闻发布会,其他哪个闲得没事干啊? 这种事儿做好了是应该的,又不加分,且在沿海省份根本就是家常便饭,没人觉得了不起,可原山申委高层如同天塌下来似的,你推我让,一个劲地往后缩。 有建议请老将伏德康出马,镇得住场面。伏德康说我可以出席但只能作为主持人串场,老外的问题古古怪怪的应付不来。 有建议由受灾最严重的上级领导华泊廷出席,他听了直哆嗦,说不不不我份量不够,还是应该由申委主要领导出面。 这话一说同时得罪迟顺鑫和解忠耀,不过这会儿脱身要紧,谁顾得上谁啊? 一大圈兜下来,迟顺鑫想到了方晟:他在润泽敢一个人带记者团去化工厂,区区新闻发布会还不是小菜一碟? 当下拨通方晟手机委婉表达了代请出席的意思。 按理没话说,一方面班长亲自打电话请班子成员,用“请”字算客气,直接安排工作也可以的;另一方面方晟打心眼里并不畏惧外国记者,有啥好怕的?大家平等交流呗。 然而方晟还有话说。 “迟书计,这点小事是没问题,不过——您看固建重工董事会成员构成问题还没有结果,集团那边急得火烧眉睫,大股东们成天赖在办公室不肯走,我……我分身乏术啊迟书计——新闻发布会是下午三点召开,但我起码要花两个小时熟悉各种数据和分析,能背的最好背下来,全程看材料回答要被人笑话的,迟书计!” 迟顺鑫僵住,半晌没憋出半个字。 当省领导十多年、申委书计好几年,敢拿工作当面要挟勒索自己的,方晟是第一个! 方晟的意思很简单,我可以帮你们应付这场新闻发布会,但在此之前先得把固建重工董事会构成问题搞定,不然我没心思做准备工作! 怎么搞定?肯定要按方晟的方案,不然更没心思了,对不对? 要挟勒索领导且申委主要领导显然是错误的,领导安排工作怎么能讨价还价,漫天要价呢? 但记住一点,这也是方晟始终牢牢坚持的、被多地领导和同志所信服的: 他耍心眼、玩小聪明甚至使出拎不上台面的伎俩,根本目的在于在规则允许范围内把工作做好,真正让国家、集体和老百姓受益! 没有这个前提,方晟只是官场无赖,而不是官场先锋! 第1602章、突击视察 这几分钟,对迟顺鑫是艰难的、痛苦的几分钟,用他事后跟知己朋友的话讲,干一辈子革命工作还没被手下以这种方式摁着头思考问题。 这几分钟,对方晟却是胜券在握,安之若素的几分钟。 他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新闻发布会本来就不应该自己参加,跑到哪儿评理都不怕;固建重工董事会成员构成方案,申委书计和申长已经打算二过一否决自己的提议,如今努力一下有何不可? “这个……方晟同志,”迟顺鑫终于回过神来,“抗震救灾是当前首要工作,其它事项暂时都得让路。近期,估计省常委会讨论议题都将围绕抗震救灾,固建重工董事会的问题,那个恐怕不可能再花时间讨论,人员构成嘛就由方晟同志具体把握吧,我也会跟忠耀他们打个招呼,特事特办嘛,总之原则是面向市场共同发展。” “好的,谢谢迟书计!”方晟稳当当道,“我马上就去抗震指挥部!” 关于榉柏大地震——几经斟酌确定以震中所在地的地级市命名此次地震,新闻发布会开得波澜不兴,并不象原山省领导恐惧的那样尖锐和混乱。 在方晟授意下,省抗震救灾指挥部做了三项策略性安排: 一是实施报名审核制,将报名的各媒体主要是国外媒体名单传真给外事委审核,凡列入黑名单和不受欢迎对象的一律剔除; 二是采取配额制,允许提的12个问题当中国内媒体7个、国外媒体5个,且规定前两个问题和最后一个问题必须由京都主流媒体提问; 三是提问预申报制,特别国外媒体必须在新闻发布会前十分钟提交所问的问题,如果现场提问与提交不一致,有权拒绝回答。 对于最后一点,国外媒体纷纷抗议,认为限制和侵犯了自由采访权,他们有权根据现场情况灵活调整问题并对阐述不清楚的进行追问。 方晟也表现出灵活度,说同意追问,也同意部分调整问题但比例不能超过百分之四十,即5个问题当中顶多2个与申报有出入。 国外记者们觉得抗争取得效果,不再啰嗦。 坐镇指挥部的解忠耀和郁磊忧心忡忡,说如果那帮家伙利用2个问题乱问乱扯也不得了,最好别轻易让步啊方晟同志! 方晟微笑道按国际惯例的确不应该事先对提问作出种种限制,既然限制了,人家抗议,然后我让步,这样双方都有所得都很满意,跟老外打交道不能想着压倒性胜利,要有相当弹性的空间。 解忠耀与郁磊交换眼色,一时难以理解他说的话:在我们自己国土上,自己家里发生的事我爱说就说,不说你老外凭啥逼我说? 进新闻发布大厅前,方晟接过记者名单扫了一眼,还好,那个风格犀利辛辣的艾米拉不在其内。 新闻发布会开得四平八稳,节奏、氛围、内容都在掌控范围内,据其原因方晟把握了两个原则: 一个原则是受灾损失、人员伤亡等数据完全公开,不藏不掖并欢迎记者到现场督查; 另一个原则是实事求是,凡正府已经做到的提供准确数据,凡没做到的承认不足,承诺大约什么时候做到位。 ——这个思路与解忠耀、郁磊又不一样,他们觉得家丑不宜外扬,没做到位的暗中努力就是了,为啥要告诉老外? 还有受灾损失、人员伤亡,由于报送渠道、先后顺序和统计口径等问题,历来官方与民间就存在差异,公布了也会被挑剔、说三道四,不如不说。 方晟耐心解释说大难当头,世界上不可能哪个国家正府做得十全十美,媒体的任务就是监督和鞭策,与其等人家在网络上爆料、指责,还不如大大方方自己承认,那又怎样? 双方争执不下,方晟也不着急边看材料边摆事实讲道理,反正他有绝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上啊! 迫于无奈,说到最后解忠耀还是同意方晟的两个原则。 然而原山申委没料到的是,就在新闻发布会直播期间,刘首长亲自从京都飞过来慰问和督查抗震救灾工作,在飞机上,刘首长居然抽空看了方晟主持的新闻发布会! 换在平时,刘首长目光从来不在电视屏幕上多停留一秒钟,这就是方晟的官运。 历来,地方各级领导为何不愿辖内负面消息上“京都新闻”、“京都访谈”,就在于以前京都大领导说过,“我每天都看这两档节目”! 辛辛苦苦做几年,不如上电视几秒钟,若正好落到大领导眼里,再多解释都苍白无力。 在拟定到机场欢迎的省领导名单时,伏德康耍了个小心眼故意没把方晟列进去,理由是“方晟同志主持新闻发布会很累”。 不料刘首长下飞机后一一握手走过去,突然问:“方晟同志没来吗?” 伏德康顿时菊花一紧! 在旁边陪同的迟顺鑫连忙说:“方晟同志刚主持了新闻发布会,还有些善后工作……” 刘首长颌首,微笑道:“方晟同志主持得很好很有风度,待会儿我要跟他聊聊。” “啪!” 这记耳光打得申委常委特别是迟顺鑫、解忠耀脸上火辣辣的,也让郁磊、伏德康、华泊廷等本来有机会抛头露面的心里抓狂,后悔不迭! 不用说,刘首长第一站就前往省抗震救灾指挥部,因为“要跟他谈谈”,方晟提前接到通知早早在大门口迎接。 下车后在众人簇拥下,刘首长第一个与方晟握手,说了三句话: “新闻发布会我都看了,效果不错,方晟同志表现很好!” “方晟同志工作过好几个城市,都取得历史性突破,不容易,要坚持下去。” “当前抗震救灾压力很大,不要因为我的到来打乱同志们的工作节奏,后面就由顺鑫、忠耀和方晟同志陪我跑跑,其他同志各就各位。” “咚!” 众常委们的心顿时沉到谷底,眼角暗瞟方晟,那个羡慕妒忌恨呐就不用提了。 官至省部级重在气势,被大领导青睐、参与接待陪同、多说两句甚至开些玩笑,都是日后地位和气势的重要决定因素。 气势是此消彼长的,方晟的气势被人为抬高,必定有人气势被打压下去,体制内就这么现实。 刘首长的工作节奏相当快,在指挥部听取灾情和救灾情况汇报后立即乘坐直升机来到重灾区桃庄,视察结束回到渚泉已经晚上九点多钟,就在食堂吃了点东西随后主持会议讨论后续救援救灾措施,包括各地支援人力物力和后期财政补贴、募捐等等。 会开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才结束。 第二天上午刘首长又视察了正在紧急抢救的大桥、逐步恢复正常的居民小区和保持安全生产的固建重工,十一点多钟都没吃午饭便乘坐专机回京都,说是下午有个重要的外事活动。 不到二十个小时的急行军式临时视察,首次参与这种高级别高规格陪同的方晟感触颇深。 当家不易,当十几亿偌大的家格外不易。 一场大地震弄得原山上下动荡不安,省领导夜不成寐四处奔波,岂不知对刘首长来说只是案头无数重大事项中的一页材料,每年由东往西、从南到北天灾人祸不断,海啸、地震、泥石流、矿难、交通事故、火灾、洪涝灾害…… 越往上担子越重压力越大,自主发挥空间却越小。 方晟能倾全渚泉之力支援桃庄;迟顺鑫能要求各市区支援榉柏;刘首长却不能调集中原五省资源驰援原山。 为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比如黄树,平时矿难事故不断,不地震日子都不好过;再比如陇山,地底下没震,官场震级却在八级以上,由严华杰主抓的反腐大案平均两天爆一个雷,现在低于正厅都没人关注,涉案金额低于千万都不叫贪腐。 因此当方晟看到刘首长在直升机那么大的轰鸣声中居然能睡着,听汇报时却敏锐地指出前后两个数字小数点后两位不衔接;当近距离看到刘首长眉毛都白了小半,曾几何时意气风发的他满头乌发…… 昨夜会开到最后,刘首长在总结陈词时语气诚恳地说: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原山有难,从京都到兄弟省份都不会袖手旁观,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人的出人,相关援助肯定近期就能到位。但我也要跟在座坦率说一句,不能把希望寄予外力,大家要使出十二分力量展开自救,特别不要错过灾后黄金72小时,因为等援助人员组织、长途跋涉、落地后适应,恐怕主要精力用于灾后重建和医治扶持工作了。务必要充分激发干部群众的斗志,地震带来的精神打击和经济损失难以估量,人心不能散,这个时候我们的党员、我们的领导干部要挺身而出把广大群众凝成一股绳重建家园!” 没有空调乏味的说教,没有华而不实的承诺,更没有居高临下的命令,说的每句话都务实而接地气。 由此可见金字塔式竞争最终将使优秀杰出人才脱颖而出,不错,在此过程中会误杀、错杀、埋没很多人才,但残酷的淘汰式竞争注定不可能大而全,它的任务是限制平庸无为者上位,并不保证每个优秀杰出者顺利走到最后。 但走到最后的必定是优秀杰出者。 第1603章、说客上门 按照从重从快从严的原则,鱼小婷活捉的四眼仔、球哥、大高经市公安机关侦办后移交固建区法院,经审理三人均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警方在侦查过程中发现阿雄是团伙老大,其经手的一个秘密账户居然与臭名昭著的冷鳄团有关,证明经历前期若干次惨重打击,其幕后首脑对方晟恨意愈深,可谓“亡我之心不死”。 同样由于冷鳄团的介入,继续追查买凶者已无可能,因为冷鳄团有一套成熟而完善的联络体制,之前十多年其经手的历次凶案都成为悬案。 鑫扬审计事务所现场审计全部结束,回京后经过半个月整理分析,十月上旬专门派人给方晟送了套厚达九百多页的复审报告。 粗略翻了翻直觉问题很严重,但出于审慎原则,审计人员多数以表格、图文方式予以阐述,却不敢轻易界定责任人,更不敢指名道姓了。 “感觉还有个二次界定的过程?”方晟皱眉道。 对方恭敬地说:“是这样的,方书计,审计报告通常都只揭示问题,不会过多厘清哪个问题、哪个时段是哪个人的责任,那是单位内部的工作;况且审计报告列举的问题也未必百分百准确,被审单位有权举证释疑,所以这当中还有事实确认、责任认定的程序。” 方晟暗忖将近一千页的审计报告事实确认没三五个月搞不定,再加上责任认定又得几个月,恐怕浩大的工程还没落地自己已经滚蛋了。 话说以慢打快,跟自己玩消耗战不就是固建重工那帮人打的主意么? 寻思良久,方晟让肖冬把王台等审计条线的领导们叫过来,简要介绍之后说: “关于复审结果,我的想法是分三个层面处置,一是市相关职能部门要对策规事务所进行处罚,看看复审报告吧,份量是它年报审计的三四倍,分明就是走过场嘛!我看罚它五百万不算多,一千万不嫌少,要罚得它痛不欲生以后不敢出具假报告!” 王台等领导们面面相觑:策规事务所原本是省审计厅下属机构,完全脱钩也就近几年的事儿,里面不少人员都与省审计厅沾亲带故,一刀砍下去骨头连着筋呐。 僵了半天,王台委婉地说:“还是警示教育为主、经济处罚为辅吧,毕竟……与五大所相比,策规无论是自身实力还是水平都相差一大截子,当然本土企业审计也有高抬贵手的方面……可以在行业内通报批评,策规登报反省,对其法人代表诫勉谈话,然后适当罚个百八十万,方书计认为呢?” 方晟点点头道:“王台同志说情那就减一点,处罚金额不能低于三百万,不痛不行!第二个层面是以市正府名义正式向钟纪委专案组移交这份复审报告,作为追查公考顶包案的辅助材料。” 王台等人知道钟纪委专案组一直共享审计组的数据,方晟这么说是把心照不宣的做法捧到台面,使得数据采集、提取证据合法化,当下均无异议。 “第三个层面是我要说的重点!”方晟沉着脸拍拍复审报告说,“厚厚一大叠全是问题,简直触目惊心!绝对不能查了就出个报告然后万事大吉,要追查,要追究,要问责,把复审报告罗列的问题一条条落到实处,利用改制契机再查处一批人,再砍几十个上百个干部,彻底扫除国企常年累月形成的不正之风!鉴于此,我以改制领导小组组长身份决定成立复审督查组进驻固建重工,王台同志任督查组长,老许同志任副组长,人员原则上从市审计局、市国资委和市税务局等部门抽调,全面甄别问题责任人,落实责任追究和处罚!” “啊!” 刹那间天雷滚滚,轰得王台等人晕头转向。 所有人第一反应就是:你姓方为调查固建重工差点死在狙击步枪之下,如今人家快改制成企业了应该既往不咎,怎么还不消停? 第二个念头是:从级别来说渚泉市和固建重工一样都是副省级,那么按体制内规矩来说应该由省审计厅牵头成立督查组,你方晟打着省改制领导小组幌子,调查人员却来自渚泉,明显不合规矩,让底下人也不好办。 最后一个念头才要命,也是王台等人最不想面对的! 虽然没看过复审报告,在场领导们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其中涉及张荦健问题的不会少于100条! 或许200条、300条…… 不是说张荦健人品、道德、作风有问题,而是负责筹建渚固重型机械过程中不可避免遇到大量规章制度、法律条文没有的难题,的确是摸着石头过河,难免有意无意越过监管红线,或是明知不妥为了推进上市进程咬紧牙关硬上等等,到头来都要让张荦健背责任肯定有失公允。 当然了不排除私德方面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人非圣贤,做到这个级别领导要么不查,一查就是一连串违法乱纪。 认真问责,集团方面必定死死咬住张荦健和郁磊不放,要死一起死;如果绕开他俩不谈,那么问责就是走个形式,到头来神马都是浮云。 仿佛看出王台等人的心思,方晟又重重拍了拍复审报告,道: “我当然可以装糊涂把这份报告扔给固建重工所谓自查自纠,在座各位也少了担子,大家其乐融融。可是不行啊同志们,我们要对历史负责、对人民负责,现在蒙混过关将来总有一天要清算的!陇山正在掀起的廉政风暴都听说了吧?档案材料已经追溯到五年前,退居二线的、办了退休手续都传唤过去说明情况,性质严重的别说退休工资,余生都要在监狱度过!我不是吓唬各位,既然接受这项任务,就要有‘不是你坐牢,就是我坐牢’的决心和勇气!” 看着他们垂头丧气、步履蹒跚离开办公室的背影,方晟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固建重工改制缓慢推进,虽说一波三折磕磕绊绊,大政方针还是按照方晟的思路和规划在进行,这次董事会成员构成再下一城后,改制工作基本驶入快车道,后面纵使还有波澜已无碍大局,毕竟引进的战略投资者也不是吃素的。 悬而未决的事还有好几桩,每桩都让方晟心意难平: 自己和楚中林被枪击案真凶逍遥法外,仅弄了几个冲在前面作案的凑数; 巨额洗钱、疯狂侵吞国有资产、输送利益、官商勾结,这些在复审报告里都写得明明白白,可谁来落实,怎么落实? 钟纪委专案组介入调查的公考顶包案迟迟未能落槌,证据难固化,证人始终在外围打转,部分被顶包的受害者出于种种考虑不愿出面作证,就是在第一线作战的梁小郑,其家人都受到非常大的压力,据集团放的风声恐怕有一半亲戚朋友会在改制中下岗! 另一方面随着楚中林回京治疗,专案组调查力度发生微妙变化,接手的似乎只想早点结案,并无彻查到底的愿望——也正常,这桩案子办得再好功劳只记在楚中林头上,接手组长不过是来帮忙的。 很可能查到最后跟枪击案一样,收拾几个厅级干部草草收兵,也算给公众一个交待。 那算什么? 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正府做事有没有诚意、反腐决心到底有多大,都一目了然,根本别想蒙混过关! 所以,方晟今天来这一下,这叫敲山震虎。 马上老虎就会得到消息,派狼、狐狸、熊等等来作说客,来谈判、作出妥协,至少——起码部分达到方晟的目的。 果然还没到晚上,傍晚时分说客来了。 打电话的是卫君胜——符合方晟预期,论与骆老的关系、与自己的交情、级别和份量,卫君胜都是出面游说的最佳人选。 “老弟啊老弟,猜到你满肚子不高兴要抓几条大鱼出气,但老哥我夹在中间很为难啊,当初约定……” 方晟冷笑道:“君胜提到约定,我倒想掰掰理,君子之约可没提到动用职业杀手、狙击步枪吧?要不是老弟命硬,君胜这番话只能写在草纸上烧给我听了!” “这当中一定发生什么误会,不应该的……” 卫君胜巧妙回避幕后主凶是不是骆老的问题,续道,“其实呢主导过央企、国企改制的都知道,正府想要完美脱身离不开集团高管配合,这一点你老弟不要嘴硬,我做过董事长心里透亮,真要撕破脸皮干,固建重工有一万种办法叫改制——至少两年推不下去,信不信?” “拖的时间越久,我拉的黑名单越长,送进监狱里的高管越多,君胜信不信?” “所以都要避免两败俱伤啊,老弟你到渚泉是为了顺利过渡高升,不是为了呕气,对吧?” 方晟冷冷道:“可惜君胜的朋友很没诚意,我每天都穿防弹背心就怕他们打冷枪。” “诚意肯定有,五大所之一的鑫扬查出那么多问题,没人担责怎行?” “如果小鱼小虾根本不必他们开口,我直接派市纪委去抓人!”方晟不动声色划下红线。 “方老弟做事总这么粗暴,不知道那方面是不是……”卫君胜这会儿还有心思开玩笑,“很多女人喜欢暴力一点,是吧?” 方晟失笑道:“君胜正躺在床上吗?风格变来变去让我很不适应。” 第1604章、强行抓捕 “不管在单位还是在床上,做事都要主动求变求新,老一套一成不变谁喜欢?老弟,我觉得会有人挺身而出把责任都揽过去,国家培养重用这么多年,一点觉悟都没有吗?” 卫君胜闪烁其辞说。 方晟掂了掂卫君胜的话,隔了会儿道:“事情太大,一个两个揽不下来啊……说句实话,也就君胜能跟我这样嘻嘻哈哈讨论这事儿,换其他任何人,我只回四个字——一网打尽!” 听出方晟话里的狠劲与杀气,卫君胜也不禁心惊,沉甸甸道:“我也在老弟面前说句实话,其实这事儿真是却不过面子,我,我们卫家跟那帮人是没有利益纠葛的,只是出于……怎么说呢,既怕那帮人杀红了眼闹得不可开交,也由衷希望武戏文斗,和平收场。” 方晟还是那句话:“不拿出诚意,我从小鱼小虾抓起到最后总能捞到大鱼。” “诚意总会有的,面包总会有的,只要大方向定了接下来慢慢磨合就行,”卫君胜还是嘻皮笑脸,“方老弟,接下来聊聊女人吧……” 方晟一听就准备撤退:“哎哎,过会儿我要串个会……” “乔娜!” 卫君胜断然喝出两个字。 顿时僵住,方晟讪讪道:“什……什么意思?” 卫君胜以暇好整道:“我说方老弟怎么对人家乔莲不屑一顾,平时都不拿正眼瞧她,原来早就勾上了妹妹,嘿嘿,头牌红星想必妙得紧呐!” 他语气重点落在“妙”与“紧”两个字上,方晟听得哭笑不得,连忙道: “君胜想岔气了,真的只是认识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 “客气了吧?”卫君胜酸溜溜道,“那些个女明星都一个套路——‘很好很好的朋友’,我看‘朋’字就象两条大腿,跟谁友,友到什么程度都是她说了算,老弟艳福不浅啊。” “越说越没谱……对了,君胜怎么突然对乔娜产生兴趣,莫非想来个姐妹大团圆?”方晟反戈一击。 “咳咳,一个都搞不掂还大团圆呢……”卫君胜自然不肯承认,“最近看到乔娜在京都搞什么慈善基金会,炒得挺火,三相这边有大老板接到邀请快活得不得了,乐颠颠跑过来甩手就是几十万、上百万就跟乔娜握下手,要我的话起码来个冰火两重天才罢休!” 方晟哈哈大笑:“君胜还玩过什么花样继续介绍,我这边如实记录。” 卫君胜啐了一口:“少在老哥面前装清纯,你那些个女朋友一人玩一个花样,至少十多种!说正经的,我也刚刚打听到你跟乔娜有一腿……” “这叫正经话么?”方晟怒道,“没事我要去开会了。” “别别别,接下来都是正经话,”卫君胜笑道,“我有个远房亲戚也做公益慈善,一直挂靠在京都卫健委旗下,这些年来受够了气,真如网上所说盖个章要走十几天流程,很多事情就被耽误了。乔娜搞的公募基金会手续齐全,后台硬,路子广,而且真正属于民间慈善性质,如果能挂靠想必不错……” 方晟念如电转,慢腾腾道:“公益慈善也能挂靠,不怕彼此抢了资源么?” “各有各的渠道,属于互补性质,再说反正终极目标用于慈善,投给谁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吧,君胜!” “好吧我承认有点不同,都有各自的班底,要养活一帮人,还有管理费、设备购置之类个内玄机你我都懂,不在书中交待,”卫君胜道,“但从场面上讲挂靠或者说加盟还是利大于弊,在乔娜那边可以壮大慈善规模提升品牌形象,在我亲戚那边主要图个便利,免得方方面面缚手缚脚,当然有乔娜作招牌也更利于筹集善款。” “既然好事,可以坐下来谈啊。” “已经接洽过了,乔娜不同意,说是创办伊始不想摊子铺得太大,专心致志做好品牌即可。” 方晟忍住笑道:“说得也对,加盟太多鱼龙混杂反而不利于自身发展。” 卫君胜笑骂道:“你是墙头草哪头风大往哪边倒!乔娜那边是无所谓,成立批复还没下来,全国各地认捐的已超过三十个亿。我那亲戚着急呀,但乔娜的谱太大寻常人等都见不着,更别说劝她高抬贵手了,所以到处打听到处打听,转变抹角寻到老弟这边。” “抱歉我帮不上忙,我跟乔娜真的连朋友都不是,好久没联系了。” 方晟为防止引火烧身一口拒绝。 “嘿嘿嘿,燕慎的事就是老弟亲自出马,乔家姐妹都卖了你的交情,这事儿不是假的吧?” 京都真没有秘密可言! “那个……”方晟无奈道,“我也就是露个脸,大量复杂而具体的工作自有人在幕后运作,这话卫君胜相信吧?” “幕后运作就是指陈皎他们吧!”看来卫君胜尽在掌握,“总之这件事我就赖上老弟了,跟固建的事儿不同,那个我只负责传话,采纳与否完全在老弟;慈善搭伙嘛,我也透个底那个亲戚自小玩到大,是真交情真感情,他本身也是著名国企老总,多年执著地从事公益慈善完全出于善心,不然以他二三百万年薪至于贪图基金会那点管理费么?老弟,于公于私你都必须帮兄弟!” 方晟还是推脱:“真的不熟,就算说了人家也不会给面子……能拿到公募基金会牌照靠的谁君胜应该清楚,眼下只有她得罪人没人敢得罪她。” “你真是刀枪不入!” 卫君胜咬咬牙道,“看来老弟是要我拿出诚意了,行,给你一个偈语——是马不是鹿,天各自一方,满意吗?” “马”与“各”合起起来就是“骆”字,证实了于道明打听的内情无误。 方晟淡淡道:“几个月前就猜到了,诚意不诚也。” “再说一个,”卫君胜也是豁出去了,“山泉涧中流,宽峡出平湖。” 袁小泉…… 汤瑞宽? 方晟的心怦怦乱跳,这可是重要而敏感的信息,当下叮了一句:“他俩是……” “他是他姨父,网上可以查到他爱人姓啥。” “很好,”方晟出神地想了想,“很好,君胜帮我指明了某个方向。” 卫君胜但笑不语。 方晟知他的意思,道:“没说的,兄弟厚着脸皮央求人家一回,不过先说好了努力归努力,不包成功。” “只要老弟亲自上马,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卫君胜别具深意地把“出马”说成“上马”,方晟假装没听懂。 两位道行深的大神,要真聊这种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呐。 方晟估计得一点都不错——事实上他根据复审报告下的三步棋堪堪抢先半拍,不过隔了两天,钟纪委专案组打招呼说现场检查已经结束,准备收兵回朝。 人自然抓了几个,如方晟所料以正厅为限,最高抓到省人事局常务副局长兼党组书计,其他从省到市还有集团中层等小鱼小虾牵连了不到二十个,其中一半处级干部。 由省里下达的公务员指标,冒名顶替、内幕操作岂是区区处级干部所能为? 方晟听了沉默不语,简单把情况告知仍在医院休养的楚中林,然后若无其事继续投入抗震救灾工作。 一周后,市审计局许局长惴惴不安跑来汇报,说复审报告当中涉及集团总部财务管理部部长邢晓峰,问题多达482条,还有很多重大事项、关键矛盾都卡在邢晓峰的节点,必须由他坐下来逐项梳理,分解和落实责任。 邢晓峰号称集团“首席大总管”,虽是中层干部却享受高管待遇即副厅级,复审督查组打着省改制领导小组幌子,带队的许局长也只不过是实职副厅,在邢晓峰面前毫无权威,几份事实确认书递过去当场撕得粉碎,全然不给面子! 听到这里方晟脸上隐现怒容,问道:“纪委没去人,怎么能让这么猖狂?” “他是省管干部啊,方书计!” 方晟拍案而起,喝道:“改制成彻头彻尾的企业了,还鬼省管干部!税务稽查大队呢,给我全体出动外加特警队,以偷税漏税名义把邢晓峰拿下!” 许局长哭丧着脸道:“方书计,复审报告没涉及税务问题啊……” 方晟紧紧瞪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还有转告税务局老夏,给你们一夜时间,要是查不出固建重工存在偷税漏税问题,明天早上九点主动向我提交辞职报告!” 许局长两腿一软,差点没瘫倒在地。 三小时后,头戴钢盔荷枪实弹的税务稽查大队和特警队突袭固建重工,众目睽睽下从总部大楼办公室将邢晓峰五花大绑,套上头罩塞进警车呼啸而去! 这一幕给固建重工高管以及总部干部员工终生留下梦魇般的阴影! 有人跃跃欲势准备唆使、怂恿工人沿途拦截,有人又暗中策划故计重施制造混乱,还有人打算象去年那样煽风点火群体事件,关键时刻王台亲自打电话给沈煜能,明确告知方晟已调集渚泉、固建等三个区所有干警,准备了两百多辆警车守在外围随时听命! “煜能!煜能!千万要约束好手下别跟方书计硬顶,他是做好抓捕一万人连同集团高管一网打尽的心理准备,他说把集团董事会和经营层位子都腾空了,正好安排新鲜血液,他是不计后果要蛮干了,这会儿省里主要领导打电话都不接!煜能,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沈煜能被王台描述的情况惊呆了! 第1605章、望仙峰顶 执掌固建重工十多年,打交道的省市两级领导不计其数,象方晟这样动辄祭出不要命打法的前所未见。 方晟似乎……根本不在意位子,而是鲁莽冲动的率性少年。 刚通完电话,尹荣带着几位高管冲进来,激动地挥舞双手咆哮道: “太过分了,朗朗乾坤居然动用公权力公然绑架公职人员,复审报告根本没提到偷税漏税,无凭无据凭什么抓人?平时唱高调法制建设,念经念到外国去了!” 沈煜能深深叹息,道:“财务部档案室已被警方接管,你们信不信,一夜之间保证能捧出偷税漏税证据,哪怕只少交一分钱都说明抓捕有道理,你们说金额不大,他说性质严重,反正解释权在他手里,对不对?” 经他提醒,尹荣等高管都愣住。不错,这正是方晟最擅长的套路,以点打围,步步紧逼,直至把你弄得走投无路。 沈煜能环顾众人,挥挥手道:“都回避一下,我要……要打个重要电话,有情况过后再通知各位。” 霎时,包括尹荣在内都遍体生寒,无形的惧意笼罩在头顶。 也就在这时,所有人才明白老大就是老大,老大的地位永远无法取代。 第二天上午,如沈煜能所料市税务局正式发来通知,去年集团涉嫌偷税漏税累计额为471.42万元,鉴于涉案金额巨大,性质严重,税务机关作出对主要责任人邢晓峰强制措施配合调查的决定! 金额巨大,性质严重! 沈煜能等高管不禁苦笑:去年固建重工集团缴纳的各种税款不含上市公司及省外生产基地就高达几十个亿,区区几百万简直相当于手指缝里漏的。 对,计算口径不同,小数点精确到后几位,一年下来几百万误差很正常,然而方晟说性质严重就严重,在渚泉他的嘴最大。 但邢晓峰被捕,对固建重工来说的确性质严重,无它,作为集团首席大管家,所有明的、暗的费用都由他经手。 邢晓峰随便开口说几条,别说集团高管和个别省领导,恐怕京都那位老东家眼皮都要跳。 本来以邢晓峰的地位和级别根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要抓他必须省常委会点头才行,然而,又是然而—— 省常委会讨论研究通常是针对个人严重违纪违规,同意省纪委采取双规措施。 方晟打的擦边球是,抓进去协助调查集团偷税漏税,这让原山省领导乃至京都老东家抓狂,因为没法指责方晟做得不对。 当天下午,应沈煜能邀请,方晟轻车简行,在鱼小婷、老吴、小吴的护卫下来到渚泉市郊千翠山。 来到山顶附近,鱼小婷等三人止步,与沈煜能的司机坐到一处。方晟信步登上望仙峰峰顶的望仙亭,沈煜能独自在亭子里等候。 之所以在野外而非办公室,方晟很清楚因为事关重大,只能口口相传绝对不能被录音录像等等,选择在空旷无人的山野谈话——山风呼啸即使身上私藏窃听设备效果也很差,双方都放心。 这也是方晟所要求的,本来京都老东家迟迟下不了决心的——诚意。 诚意主动送上门了。 见方晟上来,沈煜能主动出了亭子上前握手,歉意道: “不好意思,让方书计大老远跑到这儿,都知道您向来公务繁忙,最近抗震救灾工作又紧张得很……” 方晟笑道:“正好领略一下渚泉秀丽迷人的自然风光,打到原山报道还没工夫逛风景名胜呢。” 两人肩并肩但沈煜能恰到好处略拖后半步,即任由方晟在峰顶选择谈话位置——这么做很公平,毕竟沈煜能先来的。 踱到一处山风扑面的豁口,方晟停了下来极目远眺,群峰连绵,峰间云雾缭绕宛若玉带,西侧有处规模很大的梯田层层叠叠,勃发着充满活力的绿色。 沈煜能见他看得入神,道:“再隔两个月站这儿放眼望去就是漫山红叶,正所谓‘杜鹃如火千房拆,丹槛低看晚景中……惟有此花随越鸟,一声啼处满山红’。” “好文采,是唐代……” “李绅的《杜鹃楼》。” “对,李绅,‘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就出自他手,”方晟赞赏道,“煜能真是饱读诗书啊,听说还弹得一手好钢琴,诗琴书画无所不精。” 沈煜能慨然长叹:“虚度光阴罢了,不然干什么呢?在方书计面前没啥隐瞒,执掌固建重工十多年,我这个总经理仅仅刚开始几年当家作主,之后……唉!” 转入正题了。 方晟道:“这会儿就咱俩,我有话直说煜能别介意。只要煜能坐总经理位置,就是固建重工法人代表,出了大事须由你担着,天塌下来都砸不到尹荣和其他高管。” “是哎……” “打个不恰当比方,去年明峰并没过问固建重工改制,但出了乱子就要承担责任,谁叫他是一把手呢?当下一把手属于风险最高的岗位。” “我这个位子……” 沈煜能怔忡片刻,道:“坦率说吧是一个平衡的结果,于德于才于能都不该是我,也正因为此,上任后我是憋了口气,想着干出点成绩来让大家看看。我马不停蹄做调研、下基层考察、深入基地车间了解生产状况,半年里发了七十多个文件,推出一百多项改革、技改、规范文件,想把固建重工打造成现代化高效经济实体,结果呢?有人当面郑重提醒,说你的任务就是什么都不做!你要是做了,不管做什么都会失去平衡——你本身就是平衡的产物,如果你的所作所为导致失去平衡,还要你干嘛?” “存在即合理呀,真理总是短而精辟,想不到平衡论……放之四海皆准,”方晟叹息道,“从此以后煜能就认命了,再也不过问集团事务?” “那倒不是,我毕竟是一把手,怎么甘心交出大权拱手让人?再说我真想做点事!我退隐到幕后培养嫡系跟尹荣那帮人较量,当然,对手也不单单是尹荣,集团高管层集合了好几股势力,我是各方势力达成妥协的总代言人,尹荣代表着势力最强的那一股。” 说到这里应该是交底了,方晟道: “总代言人不好做啊,他们敢把局面搅得一塌糊涂却不用对此责任,到最后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你。” “渚固重型机械就是大型车祸现场,是多年来埋藏的矛盾和积怨的总爆发,本想打造精品却成了烂泥潭,我必须检讨!” 沈煜能语气沉痛地说,“各方势力都把渚固重型机械上市当作收割季节,当作圈钱、套现的大好良机!一个企业突破与发展的机遇,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不客气说,它哪象治理规范的上市公司?完全是集经济犯罪、人性丑恶之大全的肮脏之地!” “复审报告都看了吧?审计组反映的问题都属实吧?” “真相远比报告揭露的更严重!”沈煜能道,“单其中国有资产流失一项,实际损失额高于数倍,参与谋划、操作和善后多达七八个部门,上百家大中工厂,问题触目惊心!” 今天沈煜能简直血淋淋地自我解剖,直触灵魂深处! 方晟默然不语,缓缓踱了几步换个位置才说:“这样有组织有预谋上规模的犯罪行为,仅靠集团内部自查自纠不可能彻底解决问题,所以我派了复审督查组,抓了要害位置的邢晓峰,煜能应该理解吧?” “举双手赞成!” 沈煜能掷地有声道,“非但如此,我已向各方摊牌必须要有人担责,不过担责的不是我,谁做错了事谁就得接受惩罚,天经地义!” “按煜能的标准,实际主持工作者难咎其辞?” 方晟凝视着对方问道。 沈煜能抬腕看表,道:“这会儿,袁小泉应该已正式向董事会提交辞呈,同时亲自前往省纪委主动承认对复审报告中涉及渚固重型机械问题负责,愿意接受组织进一步审查。” “噢——” 方晟长长沉思,然后道,“铁路警察各管一段,袁小泉负的是渚固重型机械的责,集团呢?” “这就是我,哦不,其实是京都方面委托我跟方书计商量的情况,是不是由主管财务、生产、销售、后勤四大系统的高管担责?相当于集团高管层砍掉超过半数了……” 又继续踱步,走了十多米方晟若有所思道: “一把手负责制是现代企业管理精要,企业出了问题一把手首先要负责,刚才煜能谈了自己的苦衷,可以理解。但一把手不负责,二把手就得顶上去,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好,好的,我明白了……” 沈煜能道。 不知不觉踱到望仙亭,方晟吟道:“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自古以来求仙成仙最难,只有望仙,煜能认为呢?” 听出方晟话中含意,沈煜能惭道: “方书计批评得对,一直以来固然是被排挤在外,但主观上讲自己依然缺乏抗争内在动力,抱着得过且过、冷眼看热闹的心态,没有把自己当作固建重工法人代表,把企业当作自己的家……说穿了吧,还是舍不得每年上百万年薪啊,惭愧惭愧!” “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方晟道,“不做事坐享其成,做了事诸多压力,煜能确有为难之处。只是……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起码在监督和约束方面,煜能应该能发挥更多作用,起码……能让厚达上千页的复审报告薄一些,对吧?” “是是是,方书计教诲得是。” 沈煜能连声应道,心里却为方晟放自己一马长长松了口气。 第1606章、论天花板 渚固重型机械董事长袁小泉主动辞职并投案自首的消息在资本市场尤如重磅炸弹,受其连累,a股市场机械行业股票全面狂跌,而且连续跌了四天,罪魁祸首渚固重型机械更是直接闷杀三个跌停板,投资者哀鸿遍野痛不欲生。 然而好戏还在后头。 投案自首的袁小泉属于省管干部,在省常委会研究同意前省纪委不便采取措施,因而暂时监视居住。 一个狂风大作、暴雨滂沱的夜晚,袁小泉居然神不知鬼不觉脱离监视人员视线,连夜逃离渚泉,狂奔千里从南方某个不知名县城偷渡辗转去了东南亚! 各方震怒。 震撼程度堪比刚发生不久的七级大地震啊! 一时间原山申委成为漩涡中心,指责、唾骂、质疑、爆料等等排山倒海压了过来,迟顺鑫整整两天两夜没合眼,身子消瘦掉一大圈。 如方晟所说,一把手负责制,出了大事你不担责谁担责? 还没等原山申委有所反应,又一颗原子弹爆炸了,烈性不亚于袁小泉逃亡:固建重工集团常务副总经理尹荣因重度抑郁症在办公室服毒身亡! 集团总经理沈煜能表情凝重接受几十家媒体联合采访,当众出示了尹荣的请假条、医诊记录和办公室里残留的药瓶等等,表示集团改制两年来作为常务副总,尹荣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他又是完美主义者,处处都要求做到极致,面对庞杂繁芜的事务和矛盾丛生的局面产生焦灼感和挫败感。集团总部注意到尹荣的情绪很不稳定,多次找其谈话并聘请心理医生予以辅导,本来已取得一定效果,但袁小泉辞职自首和逃亡给他非常大的冲击,重压之下还是选择了以死逃避的方式。 沈煜能悲痛地说尹荣的死是集团的巨大损失,几十万名干部员工都陷入无比沉痛之中,有关尹荣同志的事迹缅怀和报告会已着手进行,但固建重工要化悲痛为力量,在不利局面下凝成一股绳,尽快推动改制进程完成市场化转轨工作。 几十家媒体还想专程采访改制领导小组组长、渚泉市委书计方晟,被失望地告知日程已满,近期无法接受采访。 此时的方晟,正和带伤提前出院的楚中林及专案组突击审讯,根据复审报告、邢晓峰招供以及沈煜能提供的线索,十天之内雷厉风行抓捕了一百多名集团、渚固重型机械中层干部! 这符合方晟对卫君胜和沈煜能的承诺,一是就事论事不再牵连扩大;二是避开高管层专抓中层,严惩一批群众反映强烈、贪腐性质恶劣的国企蛀虫。 两周后有关袁小泉意外逃亡的调查也正式出炉,京都方面闪电般宣布原山省纪委书计戴鹏严重违纪违规接受组织审查; 原山申委秘书长伏德康涉嫌多项指控接受组织调查。 细心的人发现同样是撤职查办,戴鹏与伏德康所用的措辞不同,原因很简单:戴鹏只与袁小泉逃亡有干系;伏德康还牵连到专案组侦办的其它问题,如公考顶包案。 正巧到了年底,一年一度的京都人事大戏也悄然拉开序幕。 第一波副省部级补位,樊红雨又是一马当先——这个稳健敏感细心的聪明女人身负樊宋两大家族寄托,昂然步入仕途快车道,从碧海市长转任为临海申委常委兼轩城市委书计,而许玉贤终于走完仕途最后一程退了下来。 对这项委任,爱妮娅只有苦笑的份,私底下在方晟面前埋怨道你的女人真是前赴后继,才把徐璃那尊神送走,温柔善良的樊红雨又来了。 方晟笑道这话说的,难道你不是我的女人吗? 爱妮娅无语——以她如今的地位,也只有方晟能这样在她面前嘻皮笑脸说下流话了,恼怒地“啪”挂掉电话。 齐志建如愿以偿转正接任市长位子,副省级;肖翔接任魁东市市长,副省级;明月,这只山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再度弯道超车,居然以副市长身份越过常务副市长那道坎直接提拔为晋西市市长,副部级! 关键在于,她是省城副部级市长,含金量要胜过苦干加实干的齐志建和肖翔! 也就是说在方晟系里,她与朝明市长范晓灵并驾齐驱,真是谁说女子不如男。 双江“三驾马车”都有斩获:银山市被正式批准为副省级城市,第一任市委书计由原潇南市长房朝阳担任; 蔡雨佳也实现人生跨越,到银山与房朝阳搭班子任市长,副省级; 居思危则由省财政厅厅长提拔为双江省副申长。 第二波更高级别的省部级调整主要覆盖申委常委,也是国外内正经观察家向来重视且关注的: 陇山那边,严华杰在困难重重形势下经过生死搏杀险堪堪拿下申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却没能如朱正阳算计顶上去——京都方面觉得不妥,想想也是,好像查案为了占人家位置似的,容易被外界诟病。结果论功行赏把严华杰提拔到原山任申委常委、省纪委书计,倒便宜了方晟,打破了常委会孤军奋战的被动局面。 三相申长刁永林终于顶不住经济下行与京都高标准严要求带来的压力,自嘲再这样下来真要抑郁了,主动在京都谋了个二线位置提前退出,由早就虎视眈眈的卫君胜接任,总管遂愿。 出于平衡原则,陈皎也顺理成章提拔为申长,但基于一个前提——于道明终于修成正果,功成身退! 按年龄,于道明今年正好到点,哪怕他干得生龙活虎政绩斐然,总会有人惦记着年龄的碴儿。 对于道明来说也值得了,一来入主中原以来取得的成就都是明摆着的,谁也抹杀不了;中原六省交通大动脉雏形已成,为经济腾飞注定新的活力;于道明主导下的中原项目分配、物资调配、人才培养等做到公平公正,可谓好钢用在刀刃上,赢得京都和中原六省领导交口称赞。 京都方面也没亏待他,给予正协副主席的副国级待遇,成为于家目前在职的副国级领导! 很不错的结局,于道明乐得合不拢嘴,除了小牛泪眼涟涟为回京如何与他见面发愁,算得上圆满。 于道明离任,黄树申长的位置也就腾出来了,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至于于道明另一个位子——振兴中原领导小组副组长,正部级领导或不屑或不敢,副部级领导欲染指却份量不够,目前仍悬在半空。 京都层面大调整后,各省市也纷纷进行人事布局,其中方晟最关注的百铁也有新动向: 不能不说百铁市委书计王启轩有两下子,居然把当年方晟多次想拿却拿不下的铁业区长艾庆拿下了,接任者是于正; 伤愈出院的苏若彤亦有补偿,被提拔为市发改委常务副主任。 远在京都的燕慎果然如当初所料,还是副校长但“悄悄”提了个副部级待遇,算对燕老勤勉有加的回报,也为几年后的大换界打个基础。 也有坐定不安的。 陈皎调离后冉汉增愁眉不展:啥时才轮到自己啊? 以前仕途最大的推力是傅老,随着傅老仙逝反倒成了正治包袱,以前曾在傅老手底下受过气、没得到重用的明里暗里踩两脚乃是家常便饭,而昔日忠心耿耿的老部下,偶尔递个话可以,但申长提拔申委书计这等大事还真没法开口。 为什么? 京都统领偌大的江山,直白点说就靠几十位封疆大吏,一旦用人失察那可麻烦大了,关系到一省正治经济文化和数千万上亿民生民计,可来不得半点含糊! 况且到那个层级又讲究稳定性,通常情况下不会干一年两年就换岗,如爱妮娅到临海时讲得透彻明了——要有坐功,不管满意不满意原则上会做满五年任期。这期间即便犯点过失、出点庇漏、令京都高层不快,都会有一定的包容度。 同理,最高层领导也只会跟申委书计推心置腹谈话,了解全省吏治经济民生,这种待遇申长都无缘享受。 此外未来国家最高层成员的遴选,基本在这几十位当中挑选,或者必须有申委书计经历,不然怎么治理国家? 份量如此之重,谁敢等闲视之?谁敢轻易发话惹得大领导不高兴?换心腹亲信还好,不然容易被扣上“僭越之罪”的帽子。 所以冉汉增被拦在最要命的门槛前了。 对此方晟觉得奇怪,在前往双江参加韩子学的生日酒宴时特意路过拜访,暗示问道以傅老的睿智难道没预见这一步困难,做些未雨绸缪的安排? 冉汉增叹道正因为他睿智前瞻,更不愿意自家子弟们蒙其余荫居于高位,而把机会让给更出色、更有利于国家发展的人才! 是这样啊…… 方晟叹服不已,联想到于老爷子何尝不是如此,处于他们的身份和视野,格局远远超过寻常人等,令后辈只有仰视膜拜的份儿。 难怪自己在润泽时冉汉增郁郁地谈起天花板问题,恐怕当时就对傅老即将的安排有所预感吧。 再联想卫君胜、陈皎两年多来始终为拨正而努力,也隐隐折射出天花板的高度,即冉汉增所面临的困局。 正因为是天花板,京都方面才不会让他们轻易抵达,否则人生还有什么追求呢? 也就在参加韩子学生日酒宴当晚,方晟得知乔娜正在潇南举行慈善筹款酒会…… 第1607章、春梦无痕 凭着那天芮芸与桑首长那番对话,公募基金会申报程序一路绿灯,所到之处无不“特批特准”,很快就完成了一系列手续正式挂牌成立。 为营造开门红局面,乔娜运用自己的影响力分别在六个省会城市举行慈善筹款酒会,如卫君胜酸溜溜所说,捐五十万以上才能获得酒会邀请函,一百万以上前排就坐。消息传开后参加者趋之若鹜,短短几天与乔娜同席的九个席位被炒到五百万。 潇南也是六个站点之一。 想起卫君胜千叮嘱万嘱咐的事,也是一时兴起,方晟借着酒意拨通乔娜的手机。 响了好久才接通,背景声音嘈杂,听得出慈善筹款酒会的热烈程度。乔娜声音原本轻柔,跟方晟通话又不想大声,说了几句实在彼此都听不清便挂断了。 几秒钟后乔娜发来短信,简洁地说把您下榻的酒店、房间号发我,酒会结束我设法过去面谈,放心,我会非常小心。 不假思索,方晟立即发了个定位。 其实今晚方晟真喝得不少,一方面老领导、仕途伯乐的生日,他出于由衷敬意专程赶过来助兴,场面上少不了应酬;另一方面碰到老朋友老部下,发自内心高兴——韩子学还是比较谨慎,没大张旗鼓邀请昔日黄海旧将,就来了朱正阳、房朝阳等几位,此外还有方晟精心培养的俞晓宇。 几下一结合,酒量再大也顶不住,何况方晟酒量不算大,随着年龄增长还有下降之势。 到底级别不同、年龄不同,宴罢大家没象过去那样还约着喝茶、洗澡之类,直接从侧门绕到贵宾专用电梯上楼休息。 “方哥好像有点多了,早点睡吧。”房朝阳体贴地说。 朱正阳开玩笑道:“多睡会儿,明天早点起床陪方哥来个还魂酒。” 方晟摆摆手无力道:“别提酒字,一提我就哆嗦。” 晕乎乎如踩在云朵上似的回到房间,还没忘记把门虚掩着。 想想过会儿要谈正事,狠狠心泡了杯咖啡! 他对咖啡兴趣不大,而且傍晚之后基本不碰,防止夜里睡不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喝下肚似清醒些,闻出自己满身酒气,便匆匆冲了澡。 这一冲坏了! 被热气一蒸一闷,脑子又犯起了糊涂,眼皮直打架,睡意止不住地袭来,唉,咖啡白喝了。 越等越困,越困越没劲,刚开始方晟还强打精神在屋里来回踱步,后来坚持不下去了卟嗵陷到沙发里,眼皮愈发下沉、下沉、再下沉…… 不知何时,一阵风吹进屋里,恍然间如同聊斋里说的“一缕阴风”,方晟打了个寒战睁开眼,却见乔娜闪身进来! 当年在鄞峡,乔娜或淡妆或清汤挂面,象极了可亲的邻家女孩,今晚却是盛装出席酒会化的自然是精致的晚妆。 进门瞬间,尤如从画里走出来的绝世佳人! 不愧长达数年占据内地头号影星,第一流量明星,数以千万计粉丝疯狂打call的顶级美女! 正所谓:兮若轻云之蔽月,兮若流风之回雪;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丹唇外朗,皓齿内鲜,瑰姿艳逸,柔情绰态;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 恍惚间乔娜已移步来到他身前,香气袭人,奇怪,进门时她披着裘皮大衣,这会儿却变成无袖短裙,光溜溜凝如玉脂的手臂悄然揽住他脖子! “乔娜……” 方晟嗓子眼象堵了团棉花,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乔娜粲然一笑,这一笑如同晴天霹雳,炸得方晟全身上下整个人都酥了! 她这一笑太有内容太有层次太具美感,阅女无数、脂粉堆里跌打滚爬出来的方晟也消受不起。 或许是天生的演员,或许真情流露,或许今晚她的到来本身就意味着什么。 有的人笑仅仅是笑,有的人笑比哭还难看,而乔娜的笑好像是一本书,越品越有味,越品越含义丰富。 笑容绽放伊始,好似何杏的单纯、明月的腼腆、苏若彤的活泼;笑到一半,又好似樊红雨的风情,徐璃的柔情,叶韵的娇媚;笑到最后却融合成为安如玉那妖到骨子里的诱惑和荡意…… 可在乔娜而言只笑了两三秒钟而已。 “轰!” 霎时酒意上涌,方晟意识模糊、模糊、模糊……完全失去了知觉—— 隐约中似乎听到她唤了声“方哥”,又似乎没听到,只是幻觉。 头疼。 口干舌燥。 全身软绵绵提不起劲。 从晕沉沉中醒来,方晟脑子里闪过两个字“乔娜”,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腾地翻身而起,却见屋里、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衣服……穿着一套新内衣裤,好像……好像又洗了次澡…… 等等,为什么说“又”? 苦苦回想昨晚发生的情况,迷迷糊糊只记得乔娜进门,之后自己就断片了,一点东西都想不起来! 真的很危险。 白翎多次批评他酒后最容易意志不坚定,从黄海起几乎所有错误都在酒后犯下的,樊红雨、鱼小婷、徐璃、姜姝…… 那昨晚犯犯犯错误了吗? 毫无迹象表明是犯了……还是没犯? 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床上、沙发、地毯甚至找不到长头发,也嗅不出昨晚乔娜进来时那股诱人的香气。 女人都是天生优秀的情报员,在这方面乔娜丝毫不输于鱼小婷。 春梦了无痕呐。 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腿脚有些发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酒后都有类似后遗症;身体……怎么说呢,都是喝酒惹的祸,感觉糟透了。 又踱了几圈,方晟决定下楼吃早饭。 他没有打电话给乔娜。 “咱俩做没做?” “我的表现怎样?” “我身上衣服是不是你换的?” 这些废话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方晟与乔娜之间,高智商高品味男女,讲究的是点而不破,若有若无,挑明了就没意思了。 游戏也就玩不下去了。 与朱正阳等吃完简单的早餐,宿醉未消的韩子学专门跑过来送别,一行人赶赴机场各奔东西。 回到渚泉立即投入紧张工作,忙到傍晚,站在办公室窗前陡地想起:昨晚为什么跟乔娜见面? 卫君胜拜托的正事还没说呢! 也终于找到借口,方晟理直气壮拨通乔娜手机,接通后她仍是细细柔柔的一声“方哥”,并不主动说话。 昨晚…… 想到有可能发生过的事,方晟不由心头一荡,又无由来地生出几分懊恼,暗想真不该喝那么多,辜负了良辰佳人! “那个……昨晚有件事不知说没说,我都忘了……”方晟闪烁其辞道。 乔娜歉意道:“方哥,昨晚酒会为了多筹善款我也多喝了几杯,即使您说过我都忘了,要不再强调一遍?” “关于挂靠的问题……” 方晟把卫君胜的请求转述了一遍,乔娜沉思片刻道: “按说是没问题的,不过基金会刚起步很多方面仍处于摸索和完善当中,我担心过早挂靠会给它人可趁之机。要不这样,您就说我同意了,然后让对方过来接洽,具体实施可能会缓一缓,拖到明年下半年行不行?” 稳妥而圆润的应对,方晟赞道:“没问题,这样大家都有回旋余地,你真是深得体制三昧了。” “都是方哥启发得好,以后有机会还要多多指教呢。” 说到这里方晟终究没忍得住,试探道:“嗯……昨晚我……我没说错话做……做错事吧?” 乔娜很自然地、话语里半点笑意都没有:“哎,方哥,昨晚我也醉了呀,都回忆不起来就算了吧。” “是的,下次必须少喝、不喝!” 方晟沮丧地说,绕了一大圈仍无头绪,实在郁闷得很。 从内心深处讲他是千方百计避免错误的,但潜意识里又期盼着再违一次规,毕竟很久没犯错误了…… 但犯没犯,至少自己要明白,象这样的经历真是前所未有——倘若知道连续两次被芮芸“潜”了,恐怕他会更郁闷。 当晚,方晟准备拿鱼小婷做实验,看看功力发挥如何。不料吃晚饭时接到紧急通知,渚泉郊区一处矿区发生坍塌,当即搁下筷子带着市领导们匆匆前往现场,听取汇报、指挥抢救、落实后续措施忙了大半夜。 别说战斗,回宿舍途中就在车上睡着了。 隔了一段时间,假借“京都老朋友”名义又给乔娜打电话,兜了半天又试探她到底晚上还是第二天清晨离开,有没有碰到熟人或被粉丝撞见。 乔娜轻轻巧巧地说那些都不重要的,方哥,重要的是下次千万别喝酒哟,醉酒误事。 是误事,非常误事! 方晟心里暗暗道。他的本意是想确定那晚到底有没有实质性行动,如果行动了,有一次就无所谓第二次第三次,以后见面可以放开些,不必那么拘束;如果没行动,就得继续保持彬彬有礼相敬如宾的和谐氛围。 可惜乔娜并给他选择的机会。 从这一点来看,乔娜也算是久经情场洞察男人心理的妙人儿——蓦地想起卫君胜“妙得紧”的戏谑之辞。 妙是妙,紧不紧真的不知道…… 连续好几晚,每每想到断片前乔娜那张似水容华、妖媚到极点的脸庞,方晟总是难以抑制地狂风暴雨,攻得鱼小婷低哼不绝,手指在他后背抓下一道又一道血痕。 第1608章、人在酒场 春节过后固建重工改制步伐加快,轻装上阵的沈煜能从各大厂、工业基地提拔了一大批中青年技术骨干和精英,充实到集团重要岗位,华浩、伯曼顿重金聘请的管理团队也陆续进驻,开始了新一轮人才选拔与竞争上岗工作。 固建区直机关经过去年方晟缓慢但有效的改革后,逐步建立起稳固而成熟的行政体系,经过几番梳理人员彻底与固建重工脱钩,形成一支纯粹而专业的公务员管理队伍。 大概释放善意吧,年初迟顺鑫与解忠耀协商后主动压缩其它市区新增名额,帮固建区补上了一千多个编制缺口。数目庞大的教师、医护人员编制,也在各方疏导分流下有步骤地解决。 这样看起来,方晟临危受命来到原山面对的困境已迎刃而解,接下来稳当当抓好经济增长,只要与去年、前年同期相比有所提高就万事大吉了。 事情是那么简单吗?不。 钟纪委专案组的靴子还没落地,握在楚中林手里的钢鞭随时有可能砸下来!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是迟顺鑫、解忠耀主动解决固建区编制问题向方晟示好的原因。 案情查到这个阶段是明摆的,即楚中林提前出院重新掌握调查权,是不满临时接手者以正厅干部为上限试图草草结束,那么继续调查的针对性有两个: 一是给已被挂起来的伏德康再加一道重罪; 二是深挖到底,看看还有哪位或哪些申委常委涉案! 然而这样的调查却是迟顺鑫无法承受之重。 去年一年原山常委挂掉三个——明峰、伏德康、戴鹏,已经让迟顺鑫灰头土脸,每次去京都开会都抬不起头来。 如果今年再有常委落马,不管是谁,迟顺鑫恐怕要“责无旁贷”负起领导责任。 方晟承他的人情吗? 并没有。 一直以来方晟牢牢惦记着两件事:退休老干部向明峰举报后被灭口,还有自己办公室发生的投毒案。 两件事与集团内部发生的严重贪腐问题直接关联,有可能成为袁小泉逃亡、尹荣自杀后唯一突破口! 所以方晟哪里肯放过?!在原则问题上,方晟从来没有让步的空间。 不错,他答应卫君胜只要京都老东家有足够诚意就适可而止,那是指固建重工,没包括省市两级干部。 三月下旬,楚中林率领专案组再度杀回原山,很巧,副申长呼啸又病了。 这回楚中林没客气,第二天上午专程来到呼啸所住的病房进行谈话,重点虽然围绕公考顶包案,但触类旁通到很多问题,短短两个小时谈得呼啸面如蜡色,好像真病了。 呼啸的防范意识很强,所有问题要么回答记不清,要么推诿给秘书或下级,反正暗箱操作这种事官至省级都不会傻乎乎留下书面证据,全是口口相传的东西。 楚中林不着急不生气,临了请他在谈话笔录上签字确认,还关切地说要注意保养身体,工作的事别太放心上,健康才是第一位等等。 见他态度和蔼,呼啸微微松了口气,还安慰家人不要紧,这只是专案组履行常规调查程序,凡有可能涉及公考顶包案的都要谈话,与正式约谈和诫勉谈话都不一样。 然而隔了两天,楚中林又来到医院,居然把上次问题又问了一遍! 呼啸莫名其妙但还是很有耐心地予以回答。 两小时后…… “不对呀呼啸同志,”楚中林仔细核对谈话笔录后皱眉道,“关于‘尤葛顶包张掩案,其舅舅省国税副局长宁子俊承认与您通过四次电话专门请托,其中第三次有省正府副秘书高蓝在场’,两天前您说那段时间只通过三次电话且都与请托无关,高蓝也不在场;可这次您说是通过几次电话,可能高蓝也在场但没提到请托。为什么两次回答不一样?” “啊,这怎么可能?” 呼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暗想肯定弄错了!涉及请托以及暗箱操作,早在去年钟纪委专案组进驻原山前,他就会同相关人员对有可能提的问题逐条做了分析,统一口径且推诿塞责对象都做了安排。 因此针对楚中林所提的问题,呼啸可以说胸有成竹,答案烂熟于心,怎么可能不一样呢? 把前后两份谈话笔录放到一起比较,看完后呼啸并没觉得有多大问题,辩解道: “细节方面可能是有点不同,但并不影响我对您所提问题所持的立场,即我与宁子俊同志通电话都是谈工作,跟请托没关系。” 楚中林摇摇头:“有影响的呼啸同志!一是专案组已和高蓝同志谈过,你们之间所说的内容对应不上;二是通了几次电话,电信移动都有记录,相关同志笔记本里也有据可查,不能含糊啊呼啸同志。” 呼啸被他纠缠得没办法只能施出无赖打法,叹道:“几年前发生的事要我准确无误地回忆出来,手边都没有材料,怎么可能记得一清二楚?偶尔有点出入也正常吧。” “希望呼啸同志抱着对自己、对同志、对专案组负责任的态度,认真回答每个问题,”楚中林严肃地说,“如您所说偶尔出入可以理解,但每次都有出入,而且都错在关键环节的话,专案组不能认同且会作为呼啸同志的问题,请慎重对待!” 接下来十几天,楚中林就采取这种缠绕战术——忽儿态度和蔼得出奇象聊天似的,忽儿冷若冰霜仿佛对待双规人员,忽儿语气恳切似有同情之意。问题始终围绕请托全过程一些细节穷追不舍,令呼啸不厌其烦。 别以为楚中林没事跟呼啸泡蘑菇,就在这期间专案组逐步收紧外围的大网,包括宁子俊等原来没涉及到的厅级干部均被采取组织措施,可以万事俱备,就欠最后的东风。 一个幽静冷肃的黄昏,施轼来到办公室面有喜色地进门就报告: “方书计,警方已抓获犯罪嫌疑人花晓平!” 花晓平是市老干部局中层干部,投毒案第二天起失踪下落不明,事有凑巧,他儿子就是三年前渚泉组织的公考中以高分进了固建区直机关。 另一个巧合是,花晓平与张荦健住同一小区,据小区物业和邻居反映两人从无接触。当时施轼主持的专案组追查后发现花晓平与张荦健从无交集,投案那天他表现中规中矩没有异常,准点下班回家,小区监控显示整晚他都呆在家里并无外出。不过凌晨两点后小区监控主机死机,画面都停在同一时间不再运转,直到第二天上午物业才发现异常,花晓平就在那个时段失踪。 钟洋洋与方晟有过讨论,觉得太过明显的线索,有把祸水引向张荦健之嫌。方晟的观点却是不能排除所有可能性,防止被对方神出鬼没的手法所蒙蔽。 想到壮志未酬身先卒的钟洋洋,心里一阵凄然,方晟沉声道:“招供了吗?” “都招供了!” 施轼将一叠审讯记录复印件递到案头,方晟接过去粗略扫了扫,又问: “他提到的邵兵也抓了吗?” “没有,”施轼有些愧疚地说,“可能抓捕花晓平的消息被泄漏,刑警队员车子还没进市区,邵兵已经潜逃,目前正紧急通缉之中。不过无论如何案情基本明朗,因为之前的线索都搭上了……” 半小时后施轼离开。 又隔了半小时——这期间方晟在办公室里久久沉吟,接连抽了两支烟,终于下定决心来到外屋,对正在奋笔疾书的肖冬说: “这会儿荦健市长没活动吧?请他来一下。” 肖冬怔了怔,故意抬腕看表提醒道:“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晚上张市长会不会另有安排?” 方晟没吱声径直走开。 肖冬略加思索,慢腾腾拿起电话——合理建议是秘书的本职工作,不管领导高不高兴。 张荦健晚上是有安排。 固建重工老领导儿子结婚,三个月前就打过招呼请他务必捧场;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执行副主任戴维率队来访,渚泉是产粮大市,与该组织有广泛而深入的合作,今晚约定由原山主管农业副申长和张荦健共同出席欢迎酒宴。 都没办法推脱,张荦健不得已两头打招呼:先出席酒宴致祝酒辞热烈欢迎戴维一行,二十分钟后立即赶赴婚宴,由老领导陪同着团团敬一圈酒。 这样两个场子转下来,实际上基本没机会品尝精美的菜肴,不管情愿不情愿都得灌一肚子酒水,所以经验丰富的秘书通常在车里备好面包、干果、牛肉干等等。 很累吗?当然累。 方晟是空降干部,又以讲原则重纪律雷厉风行著称,无形间挡掉绝大部分应酬;张荦健是本土干部,长期在集团工作形成方方面面的人脉关系,可谓剪不断理还乱,苦于觥筹交错酒池肉林也真是没办法。 但这种累正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君不见那些气宇轩昂步入宴会厅双手抱拳故作谦恭说“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哪是个个都有资格这么说? 体制里不能混得出人头地,永远只有久等的份儿;让别人久等,才是体制里的相对成功人士。 你若默默无闻,你若安于平凡,哪有那些宴请应酬? 并非说好与不好,而是只要在体制这样特定群体里面,就必须接受其特有的规则和价值观,既想出污泥而不染洁身自好,又想平步青云仕途通畅,那是不可能做到的。 第1609章、黑箱运作 张荦健没带秘书、没夹笔记本就过来了,给方晟的暗示是马上有活动,谈话能简则简,如果涉及重要工件明天再说。 因为外国友人时间观念很强,酒宴约定几点就几点,去晚了会“不悦”;而且行程安排一环套一环,第一场晚了势必影响第二场。 人家新郎新娘盼着婚宴早点结束入洞房呢。 不料方晟第一句话就让张荦健忘掉晚上重要活动:“荦健,经过警方不懈努力,上次我办公室投毒案案情基本查实。” “谁是凶手?”张荦健紧张万分地问。 方晟徐徐道:“那要从老干部局的花晓平说起……” 花晓平的儿子花函从二本院校毕业后,高不成低不就,经历了二十多场招聘会、投档面试、考试一无所成,眼看在家闲了大半年焦急得不得了。这时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从大学校友邵兵嘴里打听到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 省里即将特批一批公务员、事业单位名额给渚泉,虽然采取公开考试方式,但存在内部操作的空间,因为这批名额本身就是解决固建重工改制以及人事冻结带来的负面影响。 提起邵兵,虽说只是市正府里不起眼的正科级秘书,却是那种机关里混得如鱼得水、各种渠道都有门路的“官油子”。官不大,只要请托到他,或塞点红包送些烟酒,或吃吃喝喝桑拿按摩,差不多的事都能办得妥妥贴贴。 花晓平缠着邵兵想办法,邵兵也是热心人一口答应下来。 几天后邵兵鬼鬼祟祟找到花晓平,说路子已经打听到了,价码也打听到了,就看你愿不愿意。 花晓平说有路子当然愿意! 邵兵说价码有点高——六十万! 花晓平猛吃一惊,说我的天,这这这……这可不是小数目啊,哪个有这么大的胃口? 邵兵说那你就别问了,老实告诉你六十万还是内部优惠价,名额抢手得很,要是传到外面恐怕再高都有人干!而且六十万是自己参加考试的价格,要换一点竞争能力都没有那种价码更高,恐怕你听了要晕过去。 六十万……六十万……花晓平心乱如麻。 老兄啊,这时不是算经济账的时候,大小伙子成天呆在家里闲则生非,没准惹个麻烦也说不定。有个体面工作才好找对象、结婚、生孩子,一环套一环,一环都不能拉下,否则步步被动,你觉得呢? 是哎,是哎…… 花晓平再三犹豫还是问,路子到底通到谁?六十万不是小数目,总得知道送到谁手里、到底有没有用吧? 邵兵诡秘一笑,凑到他耳边说了个名字…… “是谁?”听到这里张荦健急忙问道。 方晟道:“呼啸。” “呼啸?”张荦健皱眉道,“邵兵莫非在忽悠花晓平?六十万收得,大有问题啊。”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花晓平反应与荦健差不多,觉得邵兵在骗人……” 体制中人都知道副申长在省级层面更多只是晋升和待遇的平台,论能量还不如实权在握的省直部门一把手,况且呼啸又不主管省人事厅,凭什么敢言之凿凿收六十万? 邵兵轻蔑地说你以为真正操作者会直接从你手里收钱?这叫分散风险懂不懂?呼啸不主管人事厅,即使有人举报,熟悉体制运行的都不相信;但有他做背书,起码花钱的人心里踏实,知道请托的事情八成能行。 那真正操作者又是谁?花晓平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邵兵说你不放心人家,人家还不放心你呢——一分钱没掏就让你知道所有内幕,那还叫秘密运作吗?六十万出与不出自己看着办,我能说的就是,渠道绝对可靠!两天内给我回复,过时不候! 紧张万分地考虑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好不容易找到邵兵,花晓平说我想通了,出! 邵兵说事不宜迟赶紧凑钱,晚上一起送过去。 这么快?花晓平一愣。 邵兵说你以为我说两天限期是开玩笑?赶紧吧,截止今晚收到钱才算数,明天起名单不再变动了。 那是花晓平有生以来最紧张的一天。 作为省城公务员,毕竟在无权无势的边缘部门且没有实职,就靠可怜巴巴的工资养家糊口。一百多平米的商品房房贷还没还清,手头并无太多余粮。 不得不厚起脸皮东挪西凑,加上银行对公务员有三十万免担保授信额度,不管利率高不高先借出来再说。 奔波到下午四点多钟总算把六十万现金弄到手,拉杆箱装得满满的还挺有份量。 晚上九点多钟,邵兵开车来到市中心某个高档别墅区,轻车熟路停在小区对面巷子里步行而入。 车子出入小区监控都有车牌号,人不会,暂时没装人脸识别系统。邵兵解释说。 花晓平拖着拉杆箱忐忑不安问道,呼申长在家吗?他会问什么?要不要当面把钱点一遍? 邵兵嗤笑道你想多了,人家多大的官儿,怎么可能当面收现金?要是被偷偷录像岂不惨了?告诉你吧,负责收钱的另有其人! 花晓平大惊,没想到上门送钱了又有变故,吃吃问道收钱的是谁? 说到这里张荦健也很惊讶,问道:“这个邵兵鬼鬼神神玩的哪出戏,钱不当面交给呼啸,花晓平怎么放心啊?” 方晟微笑道:“他放心,因为收钱者是——宁子俊。” “噢——”张荦健长长应道,脸上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省直层面也存在错综复杂的权斗与争位,省直与地方、空降与本土、省直内部倾轧等等,省国税一把手仗着是解忠耀的亲信,出了名的飞扬跋扈,根本不把呼啸放眼里。呼啸也有办法,即费尽心机将自己在基层的老部下宁子俊推到常务副局长位置,这样某种程度形成牵制。 省城因此有个说法,叫做呼不离宁,宁不离呼。 花晓平虽身处权力中心边缘,最起码的体制风闻还是听说过的,见到宁子俊自然等同于见到呼啸了。 送钱的过程很简单,简单得让花晓平有点失望。 敲门,开门,迎客的就是宁子俊,偌大的别墅只有他一个人,似乎专门守在这儿收钱的。 “宁局,他就是老干局的花晓平。” “宁局晚上好。” 宁子俊敷衍地与花晓平握了下手,道:“好,放这儿吧。” 花晓平拘谨地把拉杆箱靠墙边放好,还想说句客套话,邵兵拉了拉他,满脸笑容道: “那……不打扰宁局,我们告辞了。” “唔——” 宁子俊点点头。 出了别墅花晓平忍不住失望地问:“就……就这么着?” 邵兵轻笑,道:“你想怎么着?要人家厅级领导对你保证事情一定能办妥?人家露脸跟你握个手已经很不错了,六十万他才拿多少?” 花晓平还想说什么,邵平突然猛地将他拉到绿化带阴影处藏好,并“嘘”了一声。对面匆匆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拖了两个拉杆箱,都低着头很谨慎小心的样子,从两人面前快步经过。 看着他俩也隐入宁子俊别墅,花晓平轻轻吐了口气,道:“刚才那个好像是固建的金兆明?” “他家麻烦大,价码可能不止一百万。”邵平道。 “啊,这么多,是不是进省直?” “想多了!”邵平道,“花函硬碰硬考了几十场试,稍微做点工作笔试入围、面试更没问题;金宽啥也不会啊,要不是金兆明有点能耐本科都毕不了业,笔试面试都不能上场,要费更大的周折。” 花晓平终于听明白了,大惊失色道:“准备顶包啊,那……那可是犯法的事儿,万一,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把我们都拖下水?” 邵平轻蔑道:“瞧你这点出息?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明白吗?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什么时候轮到你?” 后来如邵平所说一切都很顺利,花函以笔试成绩第二面试成绩第一考取公务员,没有举报,没有质疑,风平浪静地过了两年多直到方晟空降渚泉。 听说金兆明被抓、金宽潜逃,花晓平愁得几天几夜吃不下睡不着,邵平却说没事,上面会想办法摆平。 然而方晟似乎不想轻易放过此事,动静越闹越大,连顶包张掩的尤葛也望风而逃,须知他舅舅就是宁子俊! 由此可见宁子俊、呼啸这条线都顶不住了,也没能干预方晟的强腕调查。 直到有个傍晚,邵平遮遮掩掩把花晓平叫到无人处,踌躇半晌说风声太紧,恐怕要暂时离开渚泉避阵子…… 还递了个信封里面有几万块钱,就算是流亡在外的费用了。 尤如晴天霹雳,花晓平腿都软了,面无人色说我在外面无亲无故的往哪儿去?再说这种事要么不查一旦追查到头上就是案子,警察要发通缉令的! 邵平诡秘一笑,说我说没事就没事,放一万个心吧。 花晓平说眼下到处是监控,往哪儿跑? 邵平低声说都联系好了,马上你正常时间下班回家,等到夜里……他越说声音越低,花晓平听得极为专注。 当夜按约定时间,花晓平借着夜幕掩护上了邵平安排的出租车离开渚泉,在黄树境内一连呆了几个月,直到他忍不住与家人联系打听顶包案状况,被警方追查到隐匿地点一举抓获。 “闹了半天,投毒的不是花晓平?”张荦健失望地说。 方晟高深莫测笑笑:“对,投毒者另有其人……” 第1610章、移交证据 方晟看着张荦健,一字一顿道:“投毒者就是邵平!” “警方全面排查时没发现他么?” “这家伙很狡猾,那天上午就宣称外出办事然后一整天没在市府大院露面,因而没列入排查名单;花晓平也被约到市府大院外见面的;傍晚他搭乘进市府大院开会的车辆并坐在后排,挑监控死角下车躲藏起来,天黑后伺机潜入我办公室下毒,再躲在车子后备箱里出了市府大院……” “等等!” 张荦健用心咀嚼方晟的每句话,皱眉道,“车辆哪来的,怎会配合邵平作案?” 方晟缓缓道:“傍晚也就是下班后进市府大院、晚上离开的只有为数不多几辆,想必荦健也清楚,就是前来参加改制领导小组会议的!” “呼……呼啸?!” 瞬间张荦健简直毛骨悚然,脱口而出。 方晟笑了笑:“这可是荦健说的,我可没有任何暗示哟……荦健的第一反应为何是他,而非沈煜能、尹荣、沈炜浩、卢晓翼他们?” “呃……钟纪委专案组不是在约谈他么……”张荦健讪讪道。 “其实,荦健有很多事、很多话憋在心里,不想说或者不敢说是吧?” “我……” “在荦健内心深处,根本不相信作为一位外省来的空降干部会真正伸张正义,在基本完成京都交办任务的情况下仍不罢休,不依不饶继续深挖深查,是吧?” 张荦健尴尬道:“渚泉……原山的情况比较复杂……” “是的,敌我难分,”方晟直率地说,“去年有段时间我曾怀疑过你,也针对性地做了些调查,想必你也是有数的——初来乍到我谁都不信,荦健应该能理解。” “身正不怕影子歪,我自信经得起查,要不然去年被拿下的是我而不是明峰同志。” “是的,调查结果已经确认这一点,然而,”方晟严肃起来,“坐到我们这样的位子,仅仅洁身自好就能对党的事业、人民的嘱托问心无愧吗?身居高位,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我们的动力来源于何处?我们要给渚泉、给原山留下什么?” 张荦健深深动容,激动地站起身,旋即又坐下,道: “对不起方书计,真的对不起!” “不,荦健同志,你应该对不起的是固建重工,是渚泉人民,这么说没错吧?”方晟道。 张荦健足足沉默了两三分钟,看得出在努力平抑情绪,良久道: “您批评得对,我……就属于明哲保身,不敢跟腐败分子作斗争的类型,我辜负了组织、辜负了沈总对我的期望,我要您面前作深刻检讨!” 方晟略感诧异:“前阵子刚和煜能深谈过,他没提到你……” “沈总厚道,我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张荦健满脸惭色道,“当初他力排众议提拔我到渚固重型机械上市筹备组,一方面想推动筹备上市工作,另一方面搜集足够多的证据拉一批人下马。前项任务我完成了,但后项任务……关键时刻我退缩了,我被摆在面前的证据吓呆了,我不敢想象爆料引发的严重后果,我……示弱的结果是被对手反扑,我被调离固建重工,沈总则彻底被架空从此不再过问集团管理。” “调到渚泉后没想过有所改变?” “省里发布改制公告后,有过借机揭盖子的想法,但这种事单凭我出面不行的,所以暗中安排一位集团退休干部趁明峰视察时进行举报,唉,没想到明峰……或者心中有数不愿意搅入那潭浑水吧,根本没放在心上。反而没多久那位老干部无缘无故病亡,真给我敲了个重重的警钟,以后再也不敢动那方面念头了……” 张荦健苦涩地说。 “尹荣已死,袁小泉如丧家之犬,沈煜能实际掌控了固建重工,你还有什么顾虑?”方晟敏锐地问。 张荦健只是叹气,并不说话。 “案子还差关键一环,就是他?” “以前惹那么大祸都没拿他怎样,反而提拔重用,他才是老东家最赏识的也是后面还有一步可走的人。” “你手里有证据?” “有,但……”张荦健长长叹息,“线索只是线索,我也不清楚对不对,万一判断错误会要命的,方书计!” “什么线索?” “呃……” 张荦健正待说话手机响了,瞟了眼随即挂掉;与此同时肖冬在外面敲门,说省接待办找张市长。 “就说我们正在谈工作!”方晟提高声音说。 隔了好一会儿,张荦健问:“您真要翻个底朝天?” “在战场上,我从来不做逃兵!” “考虑过后果?在老东家心目中,他跟袁小泉、尹荣的份量不同,属于不可牺牲的。” 方晟自信地笑笑,道:“荦健说的那位老东家,跟我较量已经输过好几次,再输一次,对他而言是很习惯的。” 被他的乐观所感染,张荦健狠了狠心,拧着眉头说: “他的好名声在外,很节俭,很朴素,也很传统;他谨慎小心得出奇,不信任任何人,有钱也不敢存银行,更不敢买房、购车、挥霍浪费……” “地道的土财主啊,”方晟哑然失笑,“那他贪污收贿腐败捞取的钱都放哪儿,某处有个地下室?” “还真有处地下室,就在他目前住的别墅底下,”张荦健道,“我说过他不相信任何人,凡事都是自己动手。早在集团时他就主动住一楼而把位置更好的三楼让给老干部,当时传为美谈,其实就为了挖地下室藏东西!” “老天,那可是个浩大的工程!” “不浩大,他每天夜里自己挖,曾经因不熟悉地底下情况把管道挖断的笑话,那套房子至今还在他名下,调离后集团没收回,他也没交,一直锁着。我悄悄进去看过,有片区域明显存在回填现象,说明东西又搬走了。” 方晟揶喻道:“听荦健一说真有时空穿越的感觉,好像明代沿海地区大财主,在院里挖个大坑,把银子、银器熔成大银块埋到土里,以后有了钱再往上熔,越累越大,小偷盗贼即使发现因为体积太大份量太重也运不走,这叫‘没奈何’。” “只要找到他的地下室,所有指控迎刃而解,否则层层设卡很难抓住他的把柄,”张荦健深深皱眉,“比如说邵兵在逃,无法确实投毒案受谁指使,更不好找呼啸算账;就算有证据证明呼啸涉案,他也会抱着侥幸心理死扛,而且不会有直接证据牵连到幕后主使。” “是啊……” 提到地下室,方晟不禁想起谜一般存在、似乎成为传说的戴计田藏金窟,动用那么多力量在铜岭掘地三尺都没找到,后来解释是戴金田也是徒有其表,这些年为保住位子洒掉不少,剩下的可能转移到省外去了。 对付戴计田,詹印和方晟敢于硬上,因为从铜岭到百铁都知道他是贪官,那些私人承包的铜矿也是明摆着的,抓就抓了,到最后谁也拿他俩没辙。 这个人不同。 首先他是老百姓心目中的清官,廉洁自律两袖清风;其次他风评极佳,关心爱护群众,有人情味,接地气;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中管干部,别说方晟动不了,就是楚中林也不敢随意招惹,必须钟纪委和钟组部层面取得一致。 “交给我吧,荦健既然说出口肯定没错!”方晟终于说道,“至于其它辅助证据……” 张荦健坚毅有力地说:“都锁在我办公室保险柜里,现在就交给您!” “等等!” 方晟又想了会儿,“我通知专案组派两位同志过来,然后我在场作证当面移交。” “好,我去准备一下。” 两场晚宴张荦健都没参加,哦,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回到办公室整理了满满两档案袋材料。没多久钟纪委专案组来了两个人,在方晟监督下正式办理了手续,然后派两辆警车护送他们回去。 看着三辆车消失在夜幕,方晟和张荦健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回到别墅,方晟一反常态站在卧室窗前,透过缝隙看着黑沉沉的宿舍大院。 “怎么了,喜欢上偷窥这一口?”鱼小婷在他身后笑道,“这方面我可是高手,要不要教你两招?” “第二排东首第三套别墅,谁住?” “常务副申长郁磊。” 鱼小婷以其职业敏感对大院里住户、常住人口了如指掌。 “夜里摸进去看看。” “嗯?”她奇怪地说,“他可是清官好官啊,在原山、固建重工口碑都非常好,怎么……” “对,金碑银碑不如老百姓口碑,所以我上当了!”方晟平静地说,“种种迹象表明他可能是隐藏得最深的大贪官!” “噢,到他家检查钱藏哪儿,”鱼小婷一点就透,“有点麻烦呢方晟,那些古玩、字画、玉石、青铜器什么的我可一窍不通,存在卡里更没法查,现在想要人赃俱获很难的。” “很巧,他属于守财奴类型,本质上跟戴计田差不多,贪腐捞来的都以现金方式藏在家里,所以,从他的习惯来看应该有个自己挖的地下室。” “自己挖的?” 鱼小婷忍不住笑起来,“行啊,我还从没见过常委副申长亲自挖的地下室呢,想必水平很高。” 方晟一本正经道:“水平相当高,他不是第一次挖,应该总结出不少经验。” 第1611章、以黑吃黑 鱼小婷艺高人胆大,但毕竟在戒备森严、到处布满监控的省府宿舍大院,目标又是常委级高官,不能不谨慎再谨慎,斟酌再斟酌。 凌晨两点多,她小心翼翼避开监控探头——所有位置角度都心中了然,悄然潜入配电房,略施手脚,“啪”,霎时整个大院全部断电。 对于处于深度睡眠的各户人家来说并没有丝毫感觉,冰箱等家电停止运行要到明早才发现,关键在于大院里的监控、别墅电网等警报系统全部失灵。 但值班民警、保安很警觉的,会立即排查并联系抢救,给鱼小婷的时间并不多。 不过以鱼小婷的身手和经验,也无须太多时间。 四十分钟后鱼小婷悄然回来,对着焦急等待的方晟说了一个字:“有!” “哪个位置?” “入口在他床底下……” 郁磊所住的别墅布置有点奇怪,他的书房、卧室都在一楼,而将家人安排在二楼。联想到地下室,鱼小婷猜测郁磊的用意,检查前先往其卧室吹了两管麻醉气。 卧室地面铺着木地板,上面有层地毯。细心的鱼小婷发现床底下地板明显松动且色泽与其它区域不同,掀开后反复研究,发现郁磊将做了块一米见方的移动木地板,工艺精巧得几乎看不出破绽! “对了,郁磊是技术员出身!”方晟失笑道,“每天夜里睡在装满现金的地下室上面,真有创意啊。” 移动木地板在靠墙位置有个隐蔽的地锁,这一点难不倒鱼小婷,解开后掀起木地板,不料下面还是障碍——一米见方的钢板,上面设置为指纹印证! 按说可以把郁磊搬过来摁指纹,但时间可能来不及,而且她担心下面还有其它设置,只能点到为止。 “看来地下室确实存在,里面放了些什么没法知道……”方晟沉吟道。 “木地板本身就是中空设计,无法探测屋子下面是否被挖空。” “那就麻烦了,倘若里面藏个两三百万外加珠宝首饰,对郁磊这个级别的干部来说并不算啥……” 鱼小婷沉重点点头:“我要提醒你呀方晟,对张荦健的话不能全信,万一给你挖坑呢?不错郁磊有挖地下室的嗜好,说不定真藏了些现金,如果符合他的合法收入来源怎么办?以前他在集团当高管时年薪上百万呢,平时又舍不得用,家里有几百万现金正常啊。” 方晟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也不是轻信之人,而是从外围、从中林专案组掌握的线索来看,越来越多证据指向着郁磊……去年我一度被他的表象所迷惑,还在他面前说了些调查内情,转眼间就遭到反制,我还蒙在鼓里……啊——” 他突然僵住,思维停滞,张大嘴巴定定出神。 “怎么了?”鱼小婷奇怪地问,“哎,方晟……方晟!” 方晟猛地回过神,道:“嗯,我……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承认被郁磊骗了!哎,你在想什么啊?” “我好像捕捉到什么,就是……就是没抓住,”方晟懊恼地说,“继续说,郁磊可能是老东家也就是骆老精心培养的人才,后面要么接解忠耀的位子,要么跨省提拔,所以如张荦健所说宁可牺牲尹荣、袁小泉两张明牌,也要死保郁磊!” “楚中林那么精明能干都对付不了他?”鱼小婷简直不能理解。 “集团那边一死一逃已经切断信息源,省里无论呼啸还是伏德康,以及戴鹏都不可能交出郁磊,因为本身他们之间联系就有中间人,没证据不行,”方晟道,“唉,其实我早该想到郁磊就主管人事厅,下拨编制、瞒天过海等等操作压根都在他手里!” “倘若确定是他,强抄的胜率至少在百分之六十以上!” “强行抄家的前提是确定其犯罪事实,而不是靠强抄来确定其犯罪事实,不要弄反因果关系,”方晟道,“这方面京都很慎重的,不会随便下令强抄哪个干部的家,宁可知道他存在严重问题,这一点涉及到法制建设和办案原则,不能含糊。” 鱼小婷耸耸肩:“真没办法就算了,我无所谓啊。” 方晟苦笑:“我有所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罪魁祸首逍遥法外,那太窝心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一想就是两个多月,转眼又临近春节! 不消说,方晟投入身不由己的诸多规定动作,且一个不能少:看望离退休老干部;慰问孤寡老人;深入地震受灾严重的小区、家庭送温暖;亲自沉到基层一线吁寒问暖;与车间工人、街头值勤民警、环卫工人等亲切交谈;各种年终总结、表彰、报告会;来年工作规划、指标的确定…… 根据行程安排,方晟一直要忙到腊月二十九上午,然后大年初一中午前就要赶回来参加下午的活动。 不管如何还是要回京都与赵尧尧相聚,用力搂搂小贝和楚楚;白家那边拜年也不必可少,小宝正值高考冲刺,得给儿子鼓劲加油;今年还多了项任务, “枯守闺房两个晚上,大年初一就回来陪你。”方晟歉意道,深知每逢佳节倍思亲,鱼小婷更想念远在伦敦的越越。 鱼小婷淡淡道:“真是枯守,听保安说整个大院都快腾空了,都回老家过节,所以大院保安力量反而要加强。” “腾空?” 方晟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追问道,“郁磊也回老家?” “唔,不太清楚,等我查查再告诉你。” 腊月二十五,鱼小婷终于查到郁磊的行程安排:作为省城出了名的孝子,郁磊每年除夕必定携全家到父母所住的老宅——固建重工西南大山脚下的小镇吃团圆饭,大年初一必定按当地风俗亲自下厨煮汤圆并亲手端到父母床前,这种一成不变的仪式已经坚持了几十年从未间断。 “初一中午郁家十点多钟就吃早中饭,然后郁磊赶回来参加活动,近几年都是如此,”鱼小婷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对付坏人不能被道德原则束缚住,他贪污腐败手段无所不用其及,我查处他却要顾忌这个遵守那个,不公平!” 鱼小婷撇撇嘴:“想干嘛你说呗,没必要在我面前铺垫。” “记得在百铁的时候,薛爱国就利用春节期间大多数人都不在宿舍大院时搞鬼,然后到詹印面前栽赃于我,我们也可以学学坏人的招数。” “没问题,除夕夜电力维修也没那么高效,反正院里没什么人拖到第二天上午都有可能,”鱼小婷道,“我也取了郁磊的指模,随时可以继续深探神秘的地下室。问题是,即使发现几千万现钞又如何?你不可以强抄!退一步讲,人家还怀疑我悄悄栽赃呢,凭什么相信你而不相信众所周知的清官?” 方晟笑了笑,不说话。 鱼小婷发现他笑得特别“坏”,以过去十多年经验,每当他这么笑的时候,或者会在床上使出新花样,或者哪个对手要倒霉,很大很大的那种霉。 “说呀,怎么考虑的?”鱼小婷催促道。 方晟慢吞吞道:“省吃俭用、处心积虑捞那么多钱不容易啊,如果来个黑吃黑,把地下室里的钱全部搬走,你猜他是报案,还是直接崩溃?” “这么玩啊!” 鱼小婷大感意外地说,却不知早在黄海的时候白翎就联手叶韵玩过这一手,把邱海波坑进了万丈深渊。 方晟深沉地说:“那样的话又没得罪骆老,我的手干干净净,你说呢?” “瞬间我感到毛骨悚然,官场太可怕了。” 鱼小婷实话实说。 “这叫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方晟纠正道。 腊月二十九下午,方晟从渚泉机场飞往京都,落地后打开手机跳出一连串短信和未接电话,原来就在两小时航程期间,居然爆出重大人事变动! 真是异乎寻常的动作,通常应该是春节后、两会前期间发生的,这回竟抢在大年三十放假前一天,可见最高层在人事主导权方面的掌控力和决策果断性。 詹印由秦川省申委常委、申委副书计兼省城市委书计提拔为申长; 朱正阳由陇山省申委常委、常务副申长提拔为申长,原申长受之前严华杰调查的那桩贪腐大案牵连黯然退居二线; 他俩的提拔应该说中规中矩,基本在意料之中,符合近两年京都最高层着力培养懂经济、有魄力、自身形象佳的中青年领导干部挑大梁的思路,那么后两位未免令人猝然未及: 沈直华从黄砬省申委常委、常务副申长直接提拔为晋西申委书计! 孟大舟从上高省申委常委、申委副书计兼省城市委书计直接提拔为陇山申委书计! 这就摆明了差别性对待,硬生生把四位本来同一起跑线的划为两个层次阵列! 詹印和朱正阳再努力,一切顺风顺水的情况下起码三年后才有机会晋升,而那时沈直华和孟大舟已经坐拥三年申委书计资历,虎视眈眈欲在大换界当中有所斩获。 真应了于云复的判断:最高层有意培养重用沿海系、地方系中坚力量,沈直华和孟大舟作为派系中的佼佼者脱颖而出。 相比之下昔日辉煌的京都传统家族势力、近年来政绩亮眼表现出色的黄海系明显受到压制,很憋屈地位于第二阵营。 第1612章、以黑吃黑 关于此次闪电式而且明显差别对待的人事调整,钟组部没有任何官方解释,也没有作出针对性说明。 官场从来不存在“应该”之说。 站在詹印立场讲,为什么我跟沈直华同一批到中原锻炼,同一批转岗,他直接提拔申委书记而我只提拔申长? 这种话别问,问也自讨没趣。 冠冕堂皇的答复都能想象得到:在哪个岗位只是分工不同,本质都是为人民服务;申委书记侧重于抓全面、抓党建、抓反腐,相比之下申长要保民生担子更重,更能考验个人能力与水平;组织上对这次调整是有长远考虑的,把合适的人选放到合适岗位,最高层费了斟酌,以后你会明白领导的苦心等等。 要换在省市内部人事调整,詹印、朱正阳也能这样洋洋洒洒说一大堆,但临到自己头上感觉又不一样了。 确实没有“应该”,但最起码的“平衡”总要有吧? 事实却是在激烈的权力博弈中,沿海系与逐渐坐大的地方系取得平衡,代价却是牺牲京都传统家族势力和黄海系的利益。 詹印也罢了,詹老爷子去世后詹家失掉棵大树,又因为上次坑方晟使得于、白、宋、樊、吴等家族颇为不满,跟邱家一样被孤立在外;骆老为首的保守系自顾不暇无力驰援,输也就输了。 朱正阳却有小小的不同。 他不单有强大的黄海系作后盾,还受到刘首长的青睐,若说平衡,他身上有多层光环应该争取到与沈直华、孟大舟三足鼎立的格局。 很遗憾并没有。 残酷的人事调整背后刀光剑影的博弈内幕,总是出人意料且曲折多变,或许除了极为有限的一两位,局内局外者都说不清楚。 比如于家兄弟对此次调整都表现出淡定平静的态度,似乎隐隐有种“朱正阳为何要上?跟你在同一起跑线岂不更好”的意味。 再比如白老爷子、白杰冲并不看好沈、孟,说战场上王牌军往往打败仗,最终决定胜局的反倒是预备部队。 方晟打电话试探陈皎和卫君胜两位“鹬蚌”,大概都得到某种暗示或是内幕,嘻嘻哈哈说下一轮就该方老弟上了吧,要把握好机会啊…… 毫无怨言。 反而比较奇怪,卫君胜倒罢了,陈皎在副申长位置折腾了多少年才捞到转正,没高兴几天一眨眼沈直华、孟大舟抢跑到前面去了! 没空多打听——本来悄悄约徐璃喝茶,初一上午她临时有事又取消了,几小时后便伴随轰鸣声降落到渚泉机场。 “怎么样?” 上车后方晟迫不及待问,人事调整谜团随它去吧,做好自己的事再说。 鱼小婷含蓄一笑:“你先忙,晚上细谈。” 方晟看看表确实没工夫,遂在车上开始打电话确认今天具体行程安排直到省府大院——他得掐着点参加完申委活动后回市里主持相关活动,傍晚到晚上还有两场茶话会。 活动期间迟顺鑫、解忠耀两位主正大吏都有些强颜为欢。 一叶知秋,从眼下中青年干部火箭般提拔速度可知京都最高层用人机制的方向和决心,随之而来的便是对死抱传统观念、循规蹈矩、谨小慎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等领导干部的大力淘汰,对迟顺鑫和解忠耀来说应该是利空消息。 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感觉,郁磊也有些心神不宁,平时总频频与老干部、普通群众互动拉家常,这回让得远远的,好像六神无主的模样。 活动间隙,严华杰主动凑过来提及朱正阳,说毕竟历经坎坷闯荡过来的,心态很好,不开心仅仅几个小时的事儿然后就过去了。严华杰说其实黄海出来的兄弟虽说也看重个人进步,但没有通常官场中人那种官瘾或官人心态,也就是看淡仕途得与失,重点在于尽自己所能为民造福。 方晟表示赞同,说有位老领导说过为了更多老百姓受益我们应该争取更重要岗位,可另一方面能不能进步并非我们所能决定,因此必须永保初心埋头苦干,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 华泊廷心情也很差,从头到尾没露过笑容。据说伏德康、戴鹏被拿掉后,钟组部就两个空缺征求省主要领导意见,迟顺鑫推荐了三个人选,就是没有华泊廷! 在此之前包括伏德康都意向性让华泊廷接任,迟顺鑫不可能不知道。 更坏的传闻是,迟顺鑫恼怒于去年大地震时华泊廷不服从命令出席新闻发布会,打算让他靠边站,隔两年接统战部长位子,那样的话仅比退二线好一点点! 难免华泊廷情绪一落千丈。 一圈规定动作做下来已是晚上九点多钟,出了酒店,方晟在车上问: “细谈细谈?” 鱼小婷谨慎地说:“先回别墅。” 车子驶入省府宿舍大院,停好车进了别墅,鱼小婷随即到监控前仔细观察了三五分钟,简洁道“走”,拉着方晟出门却上了另一辆朴实无华的大众车,说是肖冬事先借来的。 “搞什么名堂?”方晟狐疑道。 “万事唯谨慎。” 鱼小婷惜言如金。 出了院门她开得飞快,又不时从后视镜观察有无尾巴,越过两条高架后逐渐降速,来到万家灯火的老城区。 在狭窄的巷子里绕了二十多分钟,停在一幢明显是单位宿舍楼前,鱼小婷没急于下车而静静坐了将近十分钟,然后说: “没事了,进去吧。” “这是……” 见四下无人,鱼小婷低声道:“我在渚泉的安全屋。” 方晟失笑:“老天,有我在渚泉哪个敢……你真是越来越小心了。” “狡兔三窟,其实我在润泽、百铁都准备了安全屋,这是职业本能,之前没告诉你,也没派上用场而已,”鱼小婷淡淡道,“天有不测风云,安全屋的存在就是预防事先想不到的意外,谁敢说用不着?” “你的意思是……这回派上用场了?” 鱼小婷又不说话,领着他进了单元门道直上五楼,拿钥匙打开貌似普通的防盗门,里面还有道门,却是视网膜验证! 进了屋鱼小婷也不开灯,又以指纹验证方式打开卧室门,进去看道: “喏,郁磊的家当都搬过来了!” 满满一地都是东西,偏偏鱼小婷为安全起见没开灯,拿着手电筒慢慢照过去,看得方晟头晕。 11大箱现金压得又结实又牢固,大概长期藏在地下室的缘故都散发出霉味儿,其中九大箱都是百元大钞,两箱是美元、欧元、英磅以及国库券、债券等有价证券。 各种名贵的璞玉,如和田玉都是几十公斤一块未经打磨,只去掉外皮露出里面的成色;翡翠、玛瑙、绿宝石、钻石等都是一盒一盒的,灯光下折射出令人陶醉的光泽。 宋明清字画大概四五十件,有的因保管不善都泛黄、生霉,鱼小婷不懂其艺术价值只觉得藏在地下室里的肯定值钱便一古脑都搬来。 黄金,大概贪官都对它情有独钟吧,占了很大比例也把鱼小婷搬得够呛:种类繁多的黄金首饰、黄金造型以及金块、金条、金元宝,从金条日期看最远追溯到二十年前,还有头别致的金象—— 象身厚实圆润恐怕就得两斤黄金;象背上坐着四个惟妙惟肖的乐师也是黄金打造,或弹琵琶,或吹箫,或敲鼓,或拉二胡;象头上还蹲了只活灵活现的猴子,细长的尾巴正好搭在琵琶上,煞是有趣。 此外还有两大麻袋各式古玩,包括青铜器、玉器、陶器、瓷器等等,都是品相完好大开门老货。 “现金大概多少?”方晟问。 “每箱九百多万人民币,九箱八千多万,加上两箱外钞、有价证券可能一亿四五的样子,玉石、黄金、字画、古玩那些就没法算了,随便估估总有几千万吧。” “那就得上两个亿了,好家伙!”方晟感慨道,“郁磊是属貔貅的,只吃不拉,辛辛苦苦攒这么些弄这些家当不容易啊!都搬过来了?” “差不多吧,还有两三件粗笨的红木家具取不出来,扔那儿留个纪念,”说到这里鱼小婷道,“方晟,我想要那只金象,以后送给越越。” 方晟夸道:“好眼力,这叫‘相上封侯’,很吉祥的意思呢,不过论价值远远不如上次送你的那件宋代钧瓷天蓝釉冰片花口觚形瓶,说起来郁磊还别不服气,一个小瓶比这屋里加起来还值钱。” “那是给越越的嫁妆。” “唔——” 方晟双手负在背后穿行在物品当中转了几个来回,沉吟良久道,“现钞好办都捐出去,呃,捐到乔娜的公益基金会转而用作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吧,算郁磊为慈善做的一点心意,由我们代劳而已……” “哈哈哈……” 鱼小婷难得开心地大笑。 “古玩珠宝……有的可能都具备特殊含义,有的世上仅此一件或存量极少,贸然抛售容易招来怀疑,都封存起来吧,需要的话拿来用用也无妨,不义之财用之有道,没必要自我束缚。” “行啊,我无所谓。”鱼小婷其实最不受道德、规矩、原则约束。 说到这儿方晟转身要离开,想想又折回,从盒里挑了颗大小适中的钻石交给鱼小婷,道: “明天跑趟百铁,把这个送给谈戎,女孩子喜欢亮晶晶的玩意儿……顺便看望下小苏,身体恢复得怎样。” “卟哧!” 鱼小婷笑道,“说白了探望苏若彤呗,非绕这么大圈子。” 方晟脸有些挂不住,喝道:“要反了你,走,回去惩罚你!” 第1613章、怒极而狂 大年初二上午,省府大院宿舍门口贴了张告示,提醒领导们春节们附近小区疑有小偷出没,请各家自行盘点财物若有遗失及时报案,同时要关锁好门窗以防不测。 这本是很平常的警方提醒,郁磊却看在眼里,当天上午参加完活动都没参加集体用餐,急急忙忙跑回别墅看个究竟。 不知怎么回事,从除夕夜起心里就沉甸甸似压了块石头,眼皮也跳个不停好像有天大的麻烦要发生。 直到看见告示,顿时产生不祥预感! 反锁好门,拿家里唯一一把钥匙开门进卧室,掀起地毯,开启地锁后移开地板,娴熟做这套动作时还自我安慰地想:大概没事,所有锁都好好的…… 手指按在指纹仪上识别时更想:哪个吃了豹子胆能取到我的指模?这是万无一失的多重保险措施! 攀住坑道口边缘小心翼翼跳入亲自挖成、历时大半年的地下室,按下电灯的同时如遭雷殛—— 里面空荡荡只剩三四件红木家具,现金、珠宝古玩等消失得无影无踪! 霎时热血冲到头顶,脑子昏眩、旋转、意识模糊…… “嘭!” 郁磊重重栽倒在地,不醒人事! 最先发现昏迷不醒的是郁磊的秘书,初二下午还有申委常委们集体参加的活动,可郁磊没请假又迟迟不至,打手机也不接。秘书感觉不对劲径直来到别墅,敲了半天没反应索性让人撬门,再撬卧室门,最终发现郁磊倒在地下室里。 顾不上弄清原委第一时间送至医院抢救,傍晚时分,结束活动的迟顺鑫率常委们来到医院探望。 在车上大家都很奇怪:郁磊是出了名的注重养生洁身自好,平时不管什么场合一律只喝红酒而且不超过两杯;在领导班子里郁磊是少有的“三无”,血压血糖血脂都在正常范围,各项指标好得令人羡慕。 到底什么原因使他昏倒,而且居然在从没听说过的地下室里?地下室用来干什么? 所有疑问只有方晟知道答案,但他……打死也不会说。 步入急救中心大门,郁磊秘书匆匆迎上前,没来得及说话,解忠耀便抢先问: “怎么样,老郁醒了吗?” 秘书一犹豫,低头道:“醒是醒了,不过……” 不过,郁磊疯了! 是那种狂躁型精神病,醒来后眼中凶光大作,见人打人,见东西砸东西,嘴里不三不四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几十年没听郁磊这么骂过。 院方没办法将郁磊四肢固定在病床上,又打了两针镇定剂,昏昏睡了两个小时醒过来还是老样子,眼睛一睁就骂个不停,手脚拚命挣扎,不知哪来的力气。 迟顺鑫等人听得惊骇不已,来到病房隔着玻璃打量,短短半天时间郁磊象换了个人:目光狂暴迷乱,面容狞狰,咬牙切齿象嗜血的野兽,嘴里都骂出白沫! “呃,是不是那个……” 愣了半晌解忠耀问道,“老郁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家庭方面?” “没有没有,”秘书连连否认,“郁申长和爱人感情很好,多年来没拌过嘴,本来按老习惯郁申长参加省里的活动,他爱人回娘家,接到通知后下午就赶过来了,见郁申长的样子伤心得也晕过去了目前还没醒……” “孩子呢,他家好像是儿子?”迟顺鑫问。 “在美国读书,昨晚还通过视频都很正常。” 秘书苦恼地说,“主子”身遭不测,受影响最大的就是秘书,如同多年伴大款的小三没捞到名份、财产,前景渺茫。 见此场景迟顺鑫等人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宽而泛之地指示要不惜代价进行治疗,或许“老郁同志”能挺过去恢复健康,相关部门要对接并抚慰亲属情绪等等。 然而人终究是现实的。 这边郁磊倒下,那边已撑了数月“顽固对抗组织”的呼啸等人立即松口,指认公考顶包案的罪魁祸首就是郁磊! 金兆明也吐露真相,承认为了儿子金宽顶包,给郁磊送了一百多万! 还没到正月半,逃亡在外的邵兵主动投案自首,承认受郁磊指使到方晟办公室投毒! 三记重磅炮弹把省领导们轰懵了。 拼凑之下基本揭露出公考顶包案的来龙去脉:起因在于省里下决心要启动固建重工改制,由此准备冻结固建区乃至渚泉公考。 各方风闻后纷纷找大权在握的郁磊,想趁冻结前设法把自家子弟或关系户弄进机关。郁磊也真是老好人,受到众多游说以及明里暗里好处后遂松了口,经征求迟顺鑫、解忠耀意见后拿出32个名额用于公开招考。 之后就是方晟空降后发现的情况,32个名额绝大多数通过暗箱操作各归其主,只有极个别凭真水平入围。大致价码是象花晓平儿子花函那种自己参加考试,成绩还可以只要在公布分数时略略提一下然后面试确保过关的是60万;而金兆明儿子金宽那种不学无术需要直接顶包的风险比较大,价码翻番120万。 金兆明说即使如此郁磊态度都很勉强,又加了名烟名酒和古玩才作罢。 在整个过程中郁磊没有直接出面,而由交情较深的呼啸作为防火墙;呼啸也不愿直接出面,拦在最前面的是心腹宁子俊。 至于邵兵,则是郁磊的马仔,很多牵线搭桥的杂事由他干,不然怎会轻易在花晓平面前透露公考猫腻? 据呼啸交代那次公考收取的好处费高达千万,当然郁磊得大头,其他人各有所得,皆大欢喜。 那位退休干部是邵兵下毒害死的,因为其举报材料、内容直指郁磊在筹建上市时干的不法勾当,邵兵利用自己人脉广的优势与那位老干部扯上关系,伺机在茶水里下的毒。 方晟空降渚泉后剑指公考顶包案,誓言要彻查到底引起郁磊不安,又指使邵兵动手。这回邵兵想出一石双鸟手法,一方面在呼啸配合下神不知鬼不觉出入市府大院,事后却没被列入排查名单;另一方面故意吓唬花晓平潜逃,既转移警方调查方向,又让方晟隐隐对张荦健产生怀疑。 检查材料报上去后,京都方面却没有采纳楚中林的结论,把郁磊从主犯名单里划掉,而让呼啸扛下所有罪名! 为什么? 一来所有罪责都是别人说的,难道没有串供的可能吗?让精神失常的人承担罪名既不符合调查程序,也不道德。 二来郁磊在原山是有口皆碑的清官,廉洁楷模,人民的好干部,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光辉形象轰然倒塌,比不树的负面影响更大,因此无论如何要保住郁磊两袖清风的正面形象。 三来原山领导班子倒下的够多了,再倒说明从根子都烂掉,迟顺鑫、解忠耀必须为此承担责任。当前而言,京都暂时不想动太大手脚,故而保住郁磊清誉等于放省主要领导一马。 呼啸—— 被推到台前的公考顶包案主犯,主动交出分赃得来的数百万好处费,加上抄家发现累计几百万无法说清来源的财产,被判了十多年。 从这一点讲郁磊还是很幸运的,虽然疯疯颠颠被绑在精神病院,待遇还享受副省级,家人也得到比较好的照顾,可谓一疯解千忧。 至于空旷的地下室,突然而来的精神失常,各方均无兴趣深入探究,点到为止。 三月份张荦健捧着笔记本向方晟汇报工作,提到那次公考招收的32人经过严格甄别和反复调查,确认只有5人没问题,其他都存在不同程度猫腻,也都有向郁磊行贿的事实,市里向省人事厅请示后决定全部予以开除并列入黑名单,今后不得参加任何公务员、事业单位招考。 关于市区两级新一轮人事调整,张荦健知道方晟兴趣不大,特意提到由郁磊出面引进的两位人才,即原固重一校郑校长和季书记,方晟去年说过在区教育局挂个职务解决公务员待遇。 然而风云突变,他俩的后台郁磊精神失常,而且体制内都知道他才是公考顶包案幕后主谋不免鄙视,在郑、季二人进区教育局领导班子问题上不免有些非议。 张荦健专门过来请示的就是,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进班子、落实公务员身份的做法不变!”方晟果断道,“不能因为老郁这边的情况就影响到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对吧?老郁有可能其它方面做错了事,但在引进人才、提高固建教学管理水平方面是做了好事,郑、季两位带来的改变和成绩也是实实在在的,不能搞株连!” “好,确实应该,两位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还有关于承诺的商品房、三十万人才引进奖,该给就给嘛,泱泱大市别小家子气,”方晟似笑非笑道,“我知道房子票子的问题都卡在哪位手里,可以理解,气不顺嘛,但现在老郁的情况已经这样,没必要过多纠结,你说呢?” 张荦健脸一红,道:“咳咳,回头就来安排,争取这个月到位!” “省里个别部门个别领导也在打他住的那套别墅的主意,说什么限期收回,我已让肖冬传了话,省直机关后勤不归我管,但路不平有人铲!我的意见很明确,在老郁爱人正式搬出别墅前随便住不应该搞什么限期!老郁是病了,还是中管干部,还享受副省级待遇,怎能前脚人倒下后脚就扫地出门?做人不能太功利现实!” 方晟如斯说。 “是的,是……” 面对坦坦荡荡的方晟,张荦健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1614章、三子同途 “小苏谈对象了!” 鱼小婷从百铁回来后一本正经说。 “哪个小苏?”一时间方晟没反应过来,潜意识里苏若彤怎么可能谈恋爱呢?鱼小婷肯定指别的“小苏”。 “苏若彤,小苏!对象是省城第一人民医院医生,大概住院那段时间发展起来的吧,进展倒挺快,听说下半年就要结婚了。” 霎时满嘴苦涩,满心失落,一股……前所未有的怅惘和难过随着全身血液滚滚咆哮。 这种情绪—— 当听说范晓灵结婚、安如玉结婚、周小容再婚时都隐约有过,但都没这回强烈。可能因为在内心深处太过宠溺苏若彤,以至于潜意识里总想着有朝一日……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苏是时候结婚了,要事业家庭两不误才对。”方晟似自我安慰道。 鱼小婷细细审视他,道:“口是心非,你没通过测谎。” “真心话!回头到安全屋里翻翻,小苏大婚那天送颗最大的钻石,我真诚祝福他们!” “嗤,就算把心送出去都没用。” 话虽如此,见方晟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鱼小婷也不敢多泼冷水,借口外出保养车子溜走了。 见她消失的背影,方晟长长叹了口气。 坐到书房里想看会儿书,不料呆呆出神,几分钟后又长长叹了口气。 好像除了叹气,方晟也说不出别的。 五月份,眼看各方面都风平浪静,方晟这才腾出手来处理郁磊地下室那笔赃款——经细点总数为人民币8380万,吉祥数字;其它外币和有价证券约为6900万左右,加起来1.5亿。 不是小数目啊,眼下加大反洗钱力度,大额现金跑到哪家银行都要刨根究底,稍不留情就上了反洗钱监测系统,意味着你的身份证号被列入黑名单。 鱼小婷在中原、西北、西南等十多个各家银行跑了一个多月,存的存,兑换的兑换,好不容易积攒到银行卡里,然后透过孙诺的渠道捐献到乔娜名下的公益基金会。 ——如今孙诺在京都公益基金会总部有间办公室,专门负责对接募集款转到百铁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事宜。 这也相当于一种监督,即孙诺所代表的劳诺德仁家族以及代言公司波契特伏财务集团,要保证基金会募集来的款项一分不少用于百铁专科医院。 不然你打着公益旗号却侵吞公众捐款,劳诺德仁家族却要为此背锅,那就有悖公益慈善的初衷了。 入账时基金会方面需要登记单位或个人名称,鱼小婷踌躇半晌发短信请示方晟,方晟回道: 郁石,他石头太重了,替他减压做善事,来生定有好报。 追查十多年历经多位京都领导班子的全国性洗钱大案,轰轰烈烈查到最后无疾而终,把所有罪名都栽到一死一逃的尹荣和袁小泉身上,当然对逍遥法外的袁小泉来说可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再多罪名也无关紧要。 六月份,改制后的固建重工股份有限公司挂牌成立。按说是原山当前头等大事,京都方面起码副国级领导出席,京都国资委、京都发改委、财政部等中直机构都有派出要员,原山领导班子也会悉数出场。 然而剪彩仪式出人意料地冷清,京都方面以忙于下半年工作规划为由一个没来,申委那边由副书记乐敬代表,省正府则由前期深度介入的两位副省级领导卢晓翼和汤炜浩参加,加上改制领导小组组长方晟、副组长张荦健,就这样简单而低调的阵容。 无它,围绕固建重工发生的事情、案子太多太多,谁都不愿搅这潭浑水。 出席仪式的集团管理层、中层、各大厂和生产基地以及科研机构等负责人也换了很多新面孔,再想到今后正府不再支持,集团要凭一己之力真正面对市场竞争,场面……总似乎热烈不起来。 本来方晟没打算发言,因为仪式过后与伯曼顿、华浩等大股东以及董事会成员有个恳谈会,然后立即回市府和张荦健共同出席下半年全市“三重”项目工作会议,行程比较紧凑。 但见固建重工士气不振的样子,方晟临时决定即兴发言,拿着话筒独自走到会场中间,笑道: “今天是固建重工大喜的日子,为了助兴,我来唱支歌好不好?” “好!” 顿时齐声欢动,沈煜能、张荦健以及肖冬等人都非常惊讶,以前没听方晟在公开场合唱歌啊?再说在这种仪式活动上,申委常委、市委书记当众唱歌有“失体”之感。 却听方晟又笑:“还真唱啊,都存心看我笑话不是?我还是讲几句吧,对我而言,说的比唱的好听。” 众人皆大笑,原本略显沉闷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方晟道:“自从固建重工启动改制以来,发生了很多事,有好事,有坏事,其中大部分都与集团、与在座各位命运休戚相关,这是正常的。改制打破了非常广泛的规矩、约定、体系、习惯,更打破了大家赖以自豪的铁饭碗,所以改制改得很艰难,很痛苦,在此过程中集团干部员工牺牲了很多,也付出了很多,更默默承受了很多,今天在这里,我代表申委、代表渚泉市委、代表省改制领导小组向大家表示敬意!” 掌声热烈,包括沈煜能在内回顾改制历程都感慨不已。 “从固建区直机关清理整顿,到固建重工年报复审,还有调查几桩案子,去年以来不少人受到查处,很多人利益受到影响,对我方晟的怨言也比较多,说我心狠手辣,说我冷酷无情,可大家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这么做?” 方晟扫视众人,道,“一个顽劣的孩子成天野在外面,不好好做功课却学会喝酒打架泡妞,家长是不是必须把他摁在家里好生教育?对的,我要帮他洗澡,洗掉身上的污垢;我要帮他培养好习惯,斩断与狐朋狗友的联系;我要为他买辅导书,找好老师进行强化训练……其实他是禀赋优异的好孩子,只要用功他可以考上清华、京都大学,怎么能因为承诺他中学毕业直接上技校而放弃努力呢,同志们说对不对?” 众人都听懂了方晟的比喻,大叫道:“对!方书记说得对!” 方晟又笑:“我说的仅仅是孩子教育问题啊,时间宝贵不多说了,下面以热烈掌声欢迎固建重工新任管理层全体唱一曲《风雨同舟》!” 这个建议令管理层领导们很意外,在沈煜能的组织下很快上台站成一排,虽然有人不太会唱,虽然多数领导记不清歌词,但台下众人齐声高唱,立即将气氛推向高潮: “……任天低云暗听惊涛怒吼 伙伴们拉起手风雨同舟 八百里狂风吹得衣衫儿抖 是热血的男儿正当显伸手 管什么两岸猿声阵阵愁 放眼看江山何处不风流 为了我的中华英勇去搏斗 认准了的方向坚决不回头 当急风暴雨浇个浑身透 伙伴们拉起手风雨同舟……” 唱到一半,沈煜能等董事会成员都情不自禁上台手拉手尽情高歌,雄浑豪迈的歌声久久回荡! 看着昔日领导同事们意气风发的样子,张荦健的眼眶有点湿润:期待多年的众志成城,居然奇迹般地通过方晟的外力得以实现,这一刻来得太晚,也来得令人叹息。 都说一位好领导不可能改变一座城市,但张荦健切实感受到因为方晟的不懈努力,改变了固建重工,改变了几十万员工的命运! 七月份,小宝高考成绩拿到一个漂亮的高分,当然对他来说即使成绩不怎地照样能名校随便挑,但以成绩正式录取到京都大学经济管理学院而且是本硕连读还是令白家自豪,多少冲淡了小宝抗拒上军校带来的不快。 小贝理所当然选择文科,目标——非常符合赵尧尧的心意,准备报考京都大学金融学院,唉,方晟头皮发麻。 再打听臻臻,方晟头皮再一次发麻。高二阶段臻臻倒是选择理科,为的确是打好数学基础目标居然也是京都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那个……”方晟硬着头皮与樊红雨商量,“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何必都在一条路堵死?樊家不是希望臻臻将来入军界吗,理科生研究的方向很多什么机械电子化工等等,学经济有啥用?” 樊红雨呛道:“小宝小贝能学,臻臻不能学?他不是你儿子么,凭什么歧视?要不要拉你一起做亲子鉴定?”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成才道路千万条,条条道路通罗马,没必要一窝蜂都学经济金融。” “中国今后的发展至少五十年内都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懂经济在体制里寸步难行!”樊红雨道,“我并不想臻臻从正,也不想他从军,但我不会刻意要求什么,一切随他的心意。” “指导性意见总可以嘛……” 方晟哀怨地说,感觉提到儿子未来,赵尧尧、白翎、樊红雨三位妈妈互不相让,都不想儿子受委屈,落后在起跑线。 幸好phoebe在德国,不存在任何竞争;而楚楚和越越都处于赵尧尧庇护之下,连未来商业方向都规划好了。 还有徐璃的孩子……或许是儿子,或许不是,谁知道呢,有关徐璃自己的身世就是谜,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 第1615章、造假之地 关于沈直华、孟大舟两位明显异于寻常的提拔,九月下旬徐璃难得有机会悄悄潜入渚泉幽会时隐隐约约透露了点内幕。 晋西省,典型就是灯下黑的代表,吏治腐败积弊丛生,尤其突出的是矿老板与正府官员勾结肆意妄为,而近年来因为环境保护和能源结构性调整等压力,矿区关停、中下游产业倒闭经济处于全面崩溃之中,各项主要指标均呈断崖式下跌趋势,连续两年跌幅在各省市处于扛榜位置,从正府到民众情绪低落到谷底。 经济一塌糊涂倒也罢了,传统单一的经济结构注定晋西要经历转型阵痛,但近两年屡次爆出的古玩造假丑闻风波愈发蔓延开来,去年国际海事组织正厅里设置的两尊明代景德镇瓷瓶被证明是晋西货,如京都领导所说,“脸都丢到联合国了”。 深入调查——官方根本拿不出确凿数据,各级地方正府只晓得糊弄塞责,是京都某大报记者以身犯险辗转晋西省基层暗访了七个月,掌握的情况触目惊心: 在晋西特别是晋西北、晋西南广大农村,古玩造假竟然成为当地支柱产业! 支柱到什么程度?据不完全统计,晋西南某个县gdp19%就来源于古玩造假及相关产业链! 在晋西基层,凡是查处古玩赝品、与造假集团作斗争的领导干部都没好下场,相反明里暗里给予扶持甚至沆瀣一气的,都能得到提拔重用。以至于民间有句流言,管它真的假的,升官发财才是真的。 晋西造假产业如同缜密细致的蛛丝,密密匝匝深深扎根于辽阔的农村大地,其规模、其分工严密、其高效组织架构令世界级现代企业自愧不如。 举两个例子足见晋西古玩造假在内地造假行业登峰造极的地位。 一是轰动一时的北魏陶俑造假事件,几乎骗倒了当时全国所有古玩专家,连国博馆和故宫也不例外。 起因是有位专家闲逛琉璃厂时发现一批北魏陶俑,形态栩栩如生前所未见,几经把玩认为是北魏时期珍贵文物,遂上报国博馆拨专款专项抢救性收购古玩市场上的“北魏珍贵陶俑”。 国博馆还是比较谨慎的,专家组虽然目测判断东西是真的仍不放心,遂使用考古中常用的高科技断代手段c14进行检测,结果发现这批陶俑在年代上与北魏完全吻合! 为确保万无一失,国博馆又相继邀请京都排名前十位的顶级考古家、收藏家、鉴定师“掌眼”,都一致认可为真品,后来国博馆、故宫都收购收藏了这批北魏陶俑。 然而之后类似“出土文物”竟然源源不断出现在京都古玩市场,民间收藏热越炒越火。专家们才觉得不对劲,感觉可能受骗上当,京都文物局立即成立专案组,历时两年后发现国博馆、故宫收藏的那批东西确为赝品,是晋西西北农村某个村组7名村民所做的一个系列! 二是玉器做假,自古以来玉器仍富庶地区所用,玉器制作高手都集中在双江、朝明一带,从选料到设计都十分考究,其中“海工”更是玉器雕刻中顶尖技法。 不过无论“海工”如何美轮美奂,始终无法骗过一流收藏家,关键在于玉器雕磨打琢做旧后,无法形成古玉特有的“水头”。 这里所说的“水头”和缅甸翡翠用来判别等级的“水头”概念并不完全一样。以和田玉为代表的中国软玉是古玉器制作所运用的传统材料,玉器长期埋在地下后,其透光度和柔润度会产生一定变化并形成特殊的、温润的光泽。 珠光宝气,就是说的这个意思。 因此“海玉”最后一道工序都不在沿海省份完成,工匠们会将玉器运到晋西做最后一道工序,经那边——或许是不识字的农妇,或许是白天做农活手掌到处皴皮的粗手,但经过他们巧妙加工后,“水头”便活脱脱出现了,京都最好的玉器鉴定师都难辩真假。 内行都说晋西肯定在技法方面有独门祖传秘法,“海工”那帮人再精明狡猾也无法“偷师”,关键的最后一道做旧工序只能乖乖送到那边完成。 京都最高层意识到,要想晋西真正回归正轨,堂堂正正发展经济,前提是彻底铲除吸附于晋西肌体上的造假毒瘤,让老百姓扔掉造假工具,拿起锄头、扁担、镰刀,实实在在振兴现代农业和农副产品加工产业。 所以最高层确立的主体思路就是,要派个懂古玩、对古玩市场有所了解却又廉洁自律的一把手空降晋西。 沈直华毫无悬念进入最高层视野。 论廉洁自律,当年沈直华在冀北任职有“沈青天”之称,从基层到省级干部一路走来从未涉及过经济问题,历次离任审计也证实他的清廉自律;因为唐巧在中华文物鉴赏协会,不少老板假借委托鉴定往沈直华家送古玩,他连门都不给人家进,门口专门用红漆写了四个小字“不鉴古玩”,传为官场佳话 论懂古玩,唐巧家传渊源,沈直华也精于此道,他在“古墓之乡”工作期间发起严厉打击盗墓保护古墓群的活动,半个月破获四十余起盗墓案、抓捕两百多名盗墓贼、收缴各类古玩三千多件,然后邀请故宫专家捡出真品全部上缴,赝品烧的烧毁的毁固本清源立下大功! 两条硬碰硬的条件全部符合,纵观其他省部级干部,也有达到标准但都不如沈直华突出,加之连续垫底原晋西申委书记无心恋战,多次打报告主动请求退二线,让年富力强的同志顶上去,最高层遂拍板突击提拔沈直华。 然后才考虑到平衡,即不能让外界造成沈直华一枝独秀的感觉,不然会给大换界工作带来困难和麻烦。 又不能一下子越级提拔四五位申委书记,既没那么多位子,大规模换将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揣测、不安和混乱。 思来想去,决定从那批培养锻炼的中坚力量里挑出孟大舟形成制衡,理由有二: 一是孟大舟与沈直华同样稳健踏实,没有特别擅长的方面但也没有明显缺陷,属于全能型领导干部; 二是在沿海系内部孟大舟也八面玲珑,不管与目前占主流的桑首长,还是始终活跃在一线的陈首长系,以及傅老系等各方都比较认可。 “神秘莫测,无法评价,”听到这里方晟闭着眼道,“以前宋仁槿在我面前说过,晋西官场是烂到根子了除非有个伤筋动骨的调整,单凭自上而下发号施令,我都怀疑能不能指挥得动那些官老爷。” “唔……” 徐璃最讨厌在床上谈工作,何况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事,俏脸晕红贴在他胸口挤来挤去,手指在他后背左捏一把右掐一下,身子软得如藤蔓将他缠绕得透不过气来。 四天前就知道她要来,方晟提前备战因而精力充沛,刚才一轮鏖战已令徐璃“死”过去两回,但真的间隔时间太久,而且吃了上顿不知下顿什么时候,徐璃要全身心投入无尽的愉悦。 话说欢爱,男女之间确实存在剪刀差。 方晟最凶猛的时候所向披靡,每每将连同樊红雨在内的女人们弄得丢盔弃甲花容失色;从百铁起开始走下坡路,而樊红雨不必多说,连徐璃、范晓灵步入中年后都格外性趣盎然,当然级别高了机会少得可怜也增加了饥渴感,名器之花的绽放、范晓灵特殊滋补体质、樊红雨秋风扫落叶打法,总之每次方晟都有“老衲惭愧”之感。 上次—— 春节后抢在地方两会前,樊红雨来“拜访”过一次,只隔了两天范晓灵又来了,两轮巨大消耗差点没把方晟累趴下。 鱼小婷调侃说还考虑退休后把所有女人集中到一个院里吗?昨晚“四院点灯”,今晚“二院点灯”,明晚“五院点灯”,恐怕后天晚上两眼“星星点灯”吧? 听说过“老而弥坚”吗?方晟嘴硬道。 心里却清楚以每况愈下的状况已应付不起车轮战,非但之前乐而不疲的三人行、四人行设想如同肥皂泡般幻灭,如今和樊红雨的n+1都改为n-1…… 然而徐璃之名器却愈发柔美婉约,不仅关键时刻刺激得方晟攀升到新高度,更令徐璃的汹涌快意如同深海之流,灵魂随之颤抖,意识飞向太空。 “喜欢日本小说吗?”颤栗过后徐璃梦呓般地问。 “嗯,有看过。” “日本人崇尚死亡。” “所以日本人都喜欢樱花,短暂的美丽旋即枯萎。” “我觉得我接近日本人的思维,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在你身下极度愉悦中死去。” “说‘呸’!” 方晟赶紧以嘴堵住她的唇,责怪道,“不准说死,我们都要活得好好的,长命百岁。” 徐璃目光迷茫,道:“活太久没意思的,特别象我这样身怀名器的女人,这辈子遇到你已经很幸运了,难道还想碰到第二个强悍如你的男人?再过几年,名器之花也要凋谢了。” “名器体质会传给下一代的。” “没,都是男孩……” “什么?”方晟目光灼灼。 徐璃自知失言,赶紧钻进他怀里含糊道:“我不是只有个儿子嘛,名器体质传女不传男呀。” “只要基因仍在,总有机会的。” “宁可让它永远湮没。”徐璃淡淡道。 第1616章、新的深坑 中美在各个领域、各个层面、各条战线的较量似乎进入白热化,接踵而来的制裁与反制裁,禁运与反禁运,狙击与反狙击,与之相对应的,数目繁多的国际组织、世界性协调机构随着中美两个超级大国退出而名存实亡,只剩下联合国空而无用的花架子,永远在开会,永远在辩论,永远通过或否决毫无用途的议案。 被公知、学者、专家津津乐道的“地球村”,全球一体化经济如今成为笑话,取代以贸易壁垒、高额关税和严厉至苛刻的监管与执法。 跨国贸易量急跌,地区间合作纷纷中止协议,在为选举而日益高昂的民族主义情绪推动下世界经济没有能够如预期的那样触底反弹,而是快速坠向深渊。 赵尧尧神一般预测到世界级经济衰落,而香港那位热衷于到欧美价值低洼地抄底的超级富豪已濒临绝望,当年富拥天下的庞大身家已缩水到鼎盛时期的三分之一,主营公司尚能苦苦支撑,旗下破产清算企业已达上百家。 世界富豪榜前五十名,十多年来没怎么变动,尤其处于前三十名的基本稳如泰山,出入无非上下十多名而已,但纵向比较拥有的资产,在剔除通胀率后特别近五六年明显出现大幅滑坡现象。 也就在五六年前的除夕夜,赵尧尧无意间透露自己身家已相当于世界富豪前三十名之内,只是她刻意分散资产并将自己隐匿起来,外界无从统计她实际掌控多少家公司继而推算拥有的财富,成为地道的“影子控制人”。 这几年来随着世界经济整体下行,资产估值急剧下滑,饶是赵尧尧旗下多项基础产业顽强地抵御住风险,也不可避免有所损失。诚如在方晟面前所说,她拥有的财富太庞大了,没哪家银行能吃得下,没哪个产业经受得住其冲击,全部购买黄金立马会抽空黄金市场流动性,全部购买美国国债或国库券,美国人马上就要找麻烦。 在这样的状况下世界级富豪比的是谁损失更小,谁能安然无恙扛过去。 扛不过去的,如日本某位世界级富豪在东京银座商业区有幢67层商务大厦,名下还有4艘游艇,17家工厂以及华尔街3家投行董事,但流动性出问题了资金链断裂,一夜之间大半产业全部垮掉,财产被查封,账户被冻结,几十桩诉讼雪片般飞过来,他怀着“玉碎”的心理从67层大厦顶楼纵身一跃,粉身碎骨。 还说那位执著于抄底且嘴硬“唔会错”的香港超级富豪,沦落到折价甩卖优质产业已缓解流动性的境地。内地还好盘子大隐性富豪多,再不济还有财大气粗的央企国企,低位接盘倒也是不错的选择;香港那边情况则差得多,你想甩卖,别人也想甩卖,大家都甩卖就是没有买。 无奈之下他又辗转联系赵尧尧,这回被拒绝了,无它,非常时期赵尧尧恪守“现金为王”原则,防止出现流动性问题。 优质低廉资产固然诱人,但比重过大的话会成为包袱乃至累赘,严重甚至反被拖下水。 在这样全球大气候即将转入寒冬,而且或许才刚刚开始的状况下,保民生成为各国正府摆在首要位置的课题。 一体化经济断裂,贸易和资金流动一夜回到解决前,保民生只剩下两条出路:一是扩大内需,依靠强劲的内部需求和良性循环促进经济发展;二是发动战争,在搅肉机般的战火中消灭人口和物资消耗,继而达到全球经济再平衡。 今非昔比,凡有核武器在手的国家都不会轻言战争,谁都承受不起核失控带来的毁灭性灾难,那不是喊几句口号的事儿,在生存面前没有主义、没有路线、没有阶级、没有国家,一切都是浮云。 受国际大环境和内地经济低迷影响,京都最高层不得不加快提拔任用中青年干部的步伐,过去花七八年甚至更长时间考察干部已成为历史,现实情况等不起,也拖不起,不是摸着石头过河,而是没有石头也要过河。 会有很多人被湍急的水流冲走,但总有能够迈过去的。 十一月初,方晟正在渚泉各区县密集调研,讨论规划明年工作思路的时候突然接到钟组部通知: 后天到京都党校报到,参加为期半个月的学习! 消息传开后各方都非常惊愕,节奏真是越来越快了,从百铁算起方晟担任副省级领导的时间还不到四年,这就准备提拔正省级? 再打听,窦晓龙、任厚明、吴郁明、屈纪纲等人也都接到了培训通知,说明不单是于家等背后使劲的问题,而是大势而趋,使原本应该在大换界前夕的人事调整提前了。 培训第十天,主管人事的岳首长亲自出面陆续与相关人员谈话,实际上揭晓此次人事调查去向: 任厚明提拔黄砬省申长,原申长调到京都任正部级常务副部长,以其年龄亦算靠边站了; 窦晓龙提拔原山省申长,接任提前退二线的解忠耀,当然对解忠耀来说既是晴天霹雳,又是预感中的悲剧; 屈纪纲提拔辽北省申长,这是最高层从他短短接手常务副申长便全面推动黄树经济发展当中看到其工作能力和水平,迫不及待将他安排到更困难、更艰苦的东北地区; 吴郁明提拔白山省申长,话说白山近年来真是多灾多难,各种事故、各种意外、各种不如意,省领导班子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经济就是在低谷徘徊看不到希望。 方晟呢,又是一个意外! “啊,晋西!”当听到自己的去向时,即便在岳首长面前方晟都没能掩饰惊讶。 岳首长严肃地说:“可能方晟同志已经听说了,当前阻碍晋西发展的最大症结就是古玩造假,并非通常所理解的手工作坊、地下窝点,而是明目张胆地、成规模地、作为地方特色的造假产业链!前期京都把直华同志派过去主持大局,就为了根除整个晋西所有造假基地,腾出劳动力用到正道,靠辛勤智慧开创属于晋西人民的幸福生活!但铲除造假产业链只是硬的一面,我们还需要有软的一面,那就是因地制宜发展适合晋西特点的产业,让那些参与造假、充斥于造假贩假每个环节的人看到希望,觉得没必要冒着违法犯罪风险而努力工作照样能赚钱养家糊口,打击造假产业链铲除造假利益集团才能真正落到实处!” 岳首长又说:“近三年为保护环境、调整能源结构,晋西作出了巨大牺牲,境内各类矿区关停约百分之七十,中下游工业链遭受重创,城市发展几乎陷于停滞;矿区关停后大批矿工返乡务农,又面临土地政策调整和轮耕、息养以及红线规定等诸多制约,所以闲置劳动力参与造假贩假有其特殊性,不能一味责怪我们的老百姓——当然地方正府履职不到位、缺乏必要的引导和扶持也是重要因素。在此节骨眼上京都派方晟同志去晋西,主要考虑到你擅长抓经济,尤其擅长在恶劣被动环境中化解危机、求变求新、勇于探索性发展的能力,这一点我们从鄞峡、润泽、百铁、渚泉等多地面貌焕然一新都看得出来——京都始终在关注你,为你哪怕微小的进步和胜利感到欣喜;把谁放到什么位子,京都是有通盘考虑的,对于你方晟同志,京都始终立足于让你打硬仗、打恶战,方晟同志有没有信心?” “有!” 瞬间热血上涌,方晟响亮地答道。 一级领导是一级水平,其实这些年来方晟对自己的遭遇心知肚明——可以说是遭遇吧,不断地从一个坑被调到另一个坑,一个比一个深,十有八九蒙那位桑首长所赐。 岳首长不知道吗?作为主管人事的最高层领导,有啥他不知道! 但他寥寥数语非但说得合情合理,还很好地激励、鼓舞了方晟的斗志,使得这次意外的人事调动变成势在必得,不能不令方晟事后叹服不已。 谈话进行了四十分钟,是所有新晋申长当中时间最长的。 除了令京都头疼的造假猖獗、经济滑坡,吏治腐败也是公开的秘密。有个冷笑话是: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成功的女人,晋西却是一个成功的领导背后必定有一个或几个老板。 以前是煤老板、铁老板、钢老板……如今又多了一种,古玩商——准确地说叫赝品商! 岳首长在方晟面前透露了一个不能算笑话的笑话,叫做“赝品送进了国博院”: 晋西有位副省级干部到京都给老领导祝寿,送了尊号称清代乾隆年间的青花釉里红小罐。老领导起初爱不释手,每天放在书房把玩,后来请专家一估价起码十几万,到底老同志品德高洁,觉得不能受这么重的礼遂主动捐献给了国博院。 按程序国博院组织瓷器专家进行鉴定,结果两票对一票认定为真品,反对的那一票态度也不是很坚决,觉得大致都对只是“略有贼光”,便正式造册入库保管。 去年故宫需要一批文物用于展览,遂派老专家到国博院仓库挑选,看到那尊青花釉里红小罐,老专家到底是老专家,当时就有点发愣,捧在手里细细端详了很久,断言道假东西! 为什么?陪同的一干专家大惊。 老专家徐徐道罐上图案露馅了,带背光头像老者造型仅正德到万历年间出现过,只有八仙庆寿,制式不对。 讲了这个笑话,岳首长点到为止,意味深长道方晟同志任重而道远呐! 第1617章、稳字当先 晋西省,实在是方晟不愿意去的地方。 回过头想,几个月前徐璃跑到渚泉“探亲”,以她最讨厌亲密时光谈工作的脾气,居然难得耐心地讲解了京都调遣沈直华去晋西的内幕,恐怕当时就考虑让自己过去搭班子吧? 再想想,早在黄海与于铁涯较量,鄞峡与吴郁明较量,百铁与詹印较量,一路走来总在令人厌烦的斗争中度过,不知不觉间已有疲惫之感。 斗到何时才是头啊? 与于铁涯较量,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基本与程庚明差不多止步于厅级; 与吴郁明较量,使他仕途硬生生被拖下来两三年,原来与詹印并驾齐驱,如今落下半截; 与詹印较量,表面上不胜不败握手言和,实质詹印吃了不少暗亏,京都詹家更被白翎弄得颜面尽失,在圈子里丢尽面子。 沈直华呢? 背倚西北地方系势力,与骆老的保守系、詹家等走得很近,又有沈燃在小换界前急流勇退为支撑,稳稳当当成为一干中坚力量里的领头羊。 为什么一直强调沈直华的“稳”? 在接受岳首长谈话的那天晚上,于家兄弟先后与方晟交心,从不同角度阐述了省部级及以上“稳”的重要性: 爱妮娅以海归身份回国效力,顺顺当当未受挫折做到申委书记奥妙在哪里?擅长金融吗?错! 也是稳! 站在最高层看,方晟、窦晓龙、任厚明都属于风格激进的领导,作风果断,讲究效率,雷厉风行,最大的特点是集中力量办大事;缺点呢,就是不太容易听得进反对意见,有过冒进轻率导致方向性失误,且过于前瞻的想法和规划令人无所适从,产生很多争议,如方晟的江业新城。 朱正阳、詹印、吴郁明则属于长于秩序而经济略逊,讲究整体作战和循序渐进,工作中有自己的思路、特色和创新。如朱正阳透彻研究京都政策,总能领先半步掌握工作的主动性;詹印擅长维稳,抓内部团结和党风廉政建设毫不手软。 冉汉增、陈皎、孟大舟等又有不同,他们或激进或稳健,但都存在一个非常大的隐患,那就是关键时刻缺乏魄力和决断,在京都领导看来归咎于一点:心里没招。 有招与没招,在京都层面是很容易看出来的,这就是冉汉增迟迟无法再进半步、陈皎费尽心思才得以晋升的原因。 但为何孟大舟却得以高升呢?除了之前徐璃所说防止沈直华独占鳌头外,还有个重要因素: 孟大舟是沿海系内部唯一取得共识的领军人物,此外窦晓龙、任厚明等新生代子弟都受到掣肘,难以平衡。 如于道明上次教导,这回岳首长也含蓄承认:京都领导把谁放到哪个位子都有很深远的考虑,绝非外界想的那么简单。 沈直华到晋西是重任在身,造假产业链一天得不到铲除,他一天别想离开晋西,就好像方晟空降原山的目标是确保固建重工改制成功。 孟大舟接掌的陇山用体制内的话来说叫做“铲板见底”,特别在省领导班子层面经过严华杰不懈努力,朱正阳和窦晓龙暗中配合,抓的抓、判的判、逃的逃、死的死,是大局已定的态势。接下来孟大舟只须抓好党建和吏治,经济方面放手让朱正阳做,安安稳稳攒足资历确保冲刺入局。 再往深处想,同样提拔申长,境遇也大不相同,暗含着京都对各人的期许或考验: 朱正阳提拔陇山申长,如孟大舟一样拿了一手好牌,常务副申长转申长更是无缝对接,所有情况尽在掌握; 詹印提拔秦川申长是中坑,作为西南边陲重镇,另一侧战火连绵时不时烧到国境线,难民和流弹造成无辜边民伤亡是两个绕不开的坎,此外还有种毒、吸毒、贩毒也是一大痼疾,其顽固程度不亚于晋西造假,可以想象当岳首长说出“秦川”二字,詹印也是满脑门子黑线; 吴郁明任白山申长相当于小坑,冉汉增、陈皎主持下的沿海经济大开发红红火火,打通了与朝明、碧海、东吴等省的黄金桥梁,却把白山撇到一边,虹吸效应使得人才、资金、项目都奔双江而去,白山呈衰落之势。 因此而言与百铁局势相似,这回沈直华和方晟又跳入了巨坑! 用于道明的话说,倘若彻底荡平造假产业链,振兴晋西地方经济,难道不是主正者应该做到的吗? 倘若做不到证明能力还是不行啊,不行就得让位换一拨领导再试! 觉得委屈?倍感不公平? 那就想多了! 放眼内地人才济济星光璀璨,多少人苦心费诣就为了争取能够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如今国家给你机会感恩都来不及,岂有抱怨之理? 人比人气死人前面还有一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相比连表现机会都捞不到的,方晟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不管岳首长说的场面话还是发自肺腑,反正当时听得心里暖洋洋的。 所以于家兄弟反复叮嘱方晟要向沈直华学习,稳字当先,在申长位子容不得犯半点错误,要犯就是大错误! 要学习沈直华耐得住性子倾听,继而融会贯通揉合成属于自己的东西; 要学习沈直华任何情况下都淡定从容,绝对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保持冷静清晰的思考。 没有人可以随随便便成功,沈直华从基层做起未经大的挫折一路升到申委书记,“稳”只是前提,更重要的是善于取百家之长,充分听取各方意见后做出最正确的决策。 尤如试卷上的选择题,如果每次都选的正确答案,就不能用运气好来解释,而是好学生与差学生的区别。 是的,沈直华就是老师、同学们眼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班长或团委书记反正是优秀学生干部。 方晟呢就象数学课代表,聪明、机灵、反应快且有些桀骜不驯,班主任通常不喜欢这种学生,但数学老师钟爱得不得了,偶尔惹些麻烦挨批偶尔被要求找家长到学校,可不管怎么说成绩总是很靓眼。 于云复以此作比方,说以前你在基层相当于中学生,中学唯成绩论因此学校、班主任都指望你冲击名校、提高升学率,不好拿你怎样;现在读大学了,成绩已不是衡量你的唯一标准,你必须做好学生,必须进学生会、团委,不然入不了大学校园主流! 于道明则说京都对你俩的分工很明确,沈直华负责铲除造假产业链,你负责发展经济,相比之下你的任务轻得多,还有啥好顾虑?晋西经济是沉到谷底了,凭你那些商界朋友的实力不用费多大代价就能拉起来,只要京都看到效果,后续能拉多少就取决于沈直华那边进展,能否有效释放劳动力,是不是这个道理? 与于云复相比,于道明毕竟与晚辈们更能打成一片,虽然于正华至始至终没透露过,于道明隐隐猜到几年来儿子广泛调查古玩界可能与沈直华有关,特意警告,说到了现在的层面你跟沈直华拚的是人品和正绩,不是心机,把搭档弄得倾家荡产、声名狼藉只会引起京都方面反感,这一点你在鄞峡做得不好,后来润泽、百铁、渚泉都有所收敛,千万注意! 于道明的提醒,方晟也认真思考过。 早从徐璃嘴里得知京都派沈直华去晋西是为了铲除造假产业链,真是啼笑皆非:沈直华、唐巧夫妇就是晋西造假集团的后台老板啊! 所以方晟当时又生出几分惕然,隐隐觉得京都方面对沈直华夫妇所作所为并非一无所知,派沈直华坐镇晋西铲除造假产业链,弄不好就是以己之矛戳其之盾! 论套路,谁比得上桑首长? 因此方晟确立的思路就是:立足经济,全方位打造一个腾飞的晋西;手握证据,必要时让沈直华万劫不复! 党校学习结束后,方晟在京都逗留了两天,紧接着在机场与鱼小婷会合秘密来到轩城,召集于道明所说的“商界朋友”开了次规模空前的会议。 此次会议基于的前提是,两年前詹家联手汤瑞宽派遣调查组到百铁彻查,之后在于白樊三家、黄海系等强力反击下铩羽而归,不得不做出对方晟有利的结论,其中最重要一条就是推翻前期官商勾结以及澄清与富商密切交往传闻。 有汤瑞宽那样级别和地位主持的调查结论,从此之后关于与商界联系方晟等于拿到金书铁券,不管谁质疑都能将它捧出来,因为从梧湘高速公路一亿资金到鄞峡三千套商品房砸盘以及百铁高速、牡丹谷、封山育林等,都一一作出权威结论。 体制内的规矩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已有明确结论的问题不得翻案,除非冒出重大线索,因此带来的体制内生态是干部出了问题千方百计要给结论。 所有黄海系,不,这回只能叫方晟系,旗下商界精英悉数到场,其中上市公司就有两家: 三滩德亚,董事长余金杭;靖海速运,董事长徐靖遥; 达建董事会董事、京都商会副会长牧雨秋; 晋方集团——已申请上市的以芯片研发为主营业务的高科技集团,董事长高棋; 吉林商贸,实质以金融业务为主的金融公司融投资银行、保险、证券、房地产于一体,总经理吉林; 鄞坪山旅游开发集团董事长卓伟宏; 还有仍在逐步清盘打扫战场的房地产老板周挺。 第1618章、战前动员 “晋西能否发展,重担就落在各位肩上!” 刚坐下方晟就给了沉甸甸的压力,牧雨秋等人却异口同声问: “方哥,真要大干一场吗?” 四年前在方晟指点下,牧雨秋以“诚”字打动于道明,“井”字中原枢纽工程利益不少但没达到期望值,因为在工程量分配方面于道明是有把握的,不会让外界说闲话。 一年多前固建重工引入战略投资者,牧雨秋信心满满打算大干一场,不料投标前一刻突然接到方晟通知要求退出,因此几年来这帮人总存在有劲使不上,壮志未酬的感觉。 方晟沉声道:“下面我所说的话,在其它任何场合都不可能说白说透,但各位是主力,必须准确无误地领会精神实质,所以我会讲得很细,各位不懂就问千万不可出错!” 牧雨秋笑道:“方哥放心,咱们这支铁军在您指挥下从来只打胜仗。” “好,从现在起,如同股市抄底,大资金可以进场扫荡了!”环顾众人方晟铿锵有力地说,“所不同的是,股市里从来都是大鱼吃小鱼机构吃散户,各位的战斗却是双赢,在提升地方经济的大背景下合法合理地赚钱并普惠于民,因此不必担心,也不必有什么顾虑……” “在晋西方哥顶着天了,咱有啥怕的!”牧雨秋哈哈大笑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能不说这话听得蛮受用,方晟微微一笑道: “要是各位投机取巧违法经营,我也会不客气的!再说投资,这回不必藏着掖着而要大举杀入,不够可以加杠杆,当然我觉得肯定够,因为在未来三至六月内还会有两波资金到位,一是证监会那边基本敲定晋方集团即将上市,届时能募集几十个亿;二是海外将透过种种渠道流入一笔资金,由于数额很大肯定要分散到各位名下。” 在座都是见识过大资金的主儿,听了方晟的话颇有些不以为然,还是牧雨秋出面,笑道: “海外……能有多少连两家上市公司加一家准上市公司都吃不下?” 方晟笑笑,问道:“400个亿,靖遥、金杭吃得下吗?” 举座皆惊,徐靖遥讪讪道: “吃不消,吃不消。” 包括牧雨秋在内不由暗自叹服赵尧尧果然是绝代资本高手,十多年来纵横海外居然做这么大,须知这只是她庞大资产当中可调用的一部分流动资金,还不算分散在欧洲各地产业。 真是小巫见大巫! 咱这点小钱就别在人家大神面前得瑟了。 方晟道:“七拼八凑看起来数额不小,但用的地方多,扯开来说不定不够花,不要紧,到时银行等金融机构会给授信额度,会配合融资,总之要主动、大胆、前瞻性作为,把晋西一潭死水搅活了!” 反正强调“冲锋”,连杠杆都用上了,好像不太符合方晟一贯谨慎低调的风格,牧雨秋等人连连交换眼色,道: “方哥信心百倍,可万事唯小心,咱不能不多问一句,万一百铁那出悲剧重演怎么办?” 方晟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不错,百铁那次调查是险些酿成悲剧,但我们挺过来了头顶便是艳阳天!悲剧不可能有三方面原因,今晚不妨坦率相告。一是雨秋、吉林、周挺几位与我的关系,上次调查结论已经确认没问题,所以不会再有人翻出来做文章;二是此时各位进军晋西不是我方某招商引商,对,台面上讲跟我没半点关系,完全是市场行为,我不会在产业政策等给予倾斜,也不会出面挽救或支持某个领域;三是资本的力量在于不可逆转性,即便正府知道你有恶意,你试图控制或垄断市场,按公平法则都不可以人为打压,顶多采取窗口指导或宏观政策调控的方式,这才是各位的底气,也是我的底气!” “资本的力量……” 吉林等人窃窃私语,对方晟把资本抬高到这样的地位感到吃惊。 仿佛看穿他们的念头,方晟笑道:“早在十多年前赵尧尧就对我说过相同的话,我的反应跟各位一样;十多年过去了,瞧瞧,各位还是这付反应!其实欧美国家本质就是资本控制,各政党各派系不管谁上台都是大资本的代言人,发动战争也是资本扩张与输出的需要,只有把握这个核心,我们才能掌握对手的底牌。我们国家……对,体制不同国情不同,我们也是代言人,我们为广大人民群众代言,代言什么?发展经济让人民群众过上好日子,那还是需要资本啊!我们的资本不是来自资本家,而是人民,这就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吉林感叹道:“这是我听到的最简明扼要又是最微言大义的正治经济学,比那些什么鬼教授学者讲得透彻多了,方哥厉害,真厉害!” 高棋也说:“在内地所有人都羞于承认自己有钱,好像有钱人与生俱来怀着原罪——无商不奸!由此养成官本位论,做官才能获得社会尊重和承认,才能享受种种特权,而特权那玩意儿花钱都买不到!” “是啊,京都有个胡同里商务会所只接待中直机关领导,你说我出双倍价钱都没人理,人家说了要的就是那个派头,跟暴发户一块吃饭就没意思了。听听什么话?可在京都抱有类似想法的不在少数!”牧雨秋气愤愤道。 “偏离话题了,言归正传,”方晟笑道,“明天起各位开始筹集资金到晋西大大方方地落户,摆开决战架势,大致主攻新兴工业、科技农业、文旅融合和项目建设四个方向,具体怎么做,做哪些等我到位后在申委省正府层面达成共识后会有个方向性指导……” 牧雨秋还是迟疑,道: “方哥,不是我故意泼冷水,晋西的情况……我、周挺、高棋等等都呆过很长时间,对那边方方面面了解颇深,一句话概括,晋西不同于沿海省份,与中原六省也有区别,根本不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地方,方哥别太乐观,也别急于大投资,弄不好血本无归呢。” “同意雨秋的话,”高棋接着说,“我之所以比他们几位晚几年退出晋西,就因为被几笔资金绊住,白纸黑字的合同明摆着,法庭也认可,可就是拿不到钱!奇怪吧?一定都不奇怪,在晋西都是常态,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官老爷们就是见了钱才办事的鬼!” “投资区域仅仅集中在省城还好些,风气稍微好那么一点点,省城之外,唉……”徐靖遥也连连摇头。 方晟不动声色道:“看来各位对晋西印象很糟糕。” 周挺叹道:“说起来都一把辛酸泪,没在方哥面前叫苦罢了,老实说当年从矿井赚了点钱真是拿命换来的,现在想想都后怕。” “组织上派我去晋西干什么,摘现成桃子吗?就要我打破、改变、推动晋西当前死水一潭的局面!”方晟摊牌道,“大资金抄底只是各位的任务,在我而言要在外围做很多工作,譬如说围点打援战术,这期间凡是刁难的、吃拿卡要的、阻挠破坏的,都将受到严惩;不作为的、无端推诿的、踢皮球的,一律拿下——各位,方某权力再大,人家一个个笑模笑样坐那儿总不好随便撤职查办吧?总得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啊。” “噢——” 牧雨秋等人皆恍然。 方晟续道:“晋西现状与a股市场类似,永远不缺资金,缺的是信心!论财富,晋西早年间靠矿业发财的多了去了,京都老四合院也被他们买下不少吧?影视行业也活跃着他们的身影吧?炒房团每每不能忽视他们的存在吧?钱,晋西民间大大地有,但都不拿出来干正事,为什么?” 听到这里牧雨秋已悟出方晟的用意,道:“都很害怕。” “对,包括雨秋、靖遥都怕,因为各位都清楚当初钱怎么赚来的,赚得有多不容易,担心继续留在晋西做生意迟早被人家以同样手段捞得一分不剩!”方晟道,“所以我调集大资金进场就是给投资者勇气,我严惩敢在投资上打主意的干部和不作为者是给投资者信心,说穿了我要拿几百亿来建立晋西健康而有活力的投资环境,让所有投资者都赚钱!” “那要是亏了怎么办?”众人异口同声问。 方晟微笑:“亏了又如何?难道我、在座各位都亏不起吗?我们就要打一场在别人眼里必败的仗,或许,会赢得酣畅淋漓!” 方晟又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各位想想晋西所处的位置,京都能任由它消沉下去吗?二三十年前冀北与晋西处于同一水平线吧?如今呢,发展态势快赶上中原六省了!为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啊。解决好冀北的问题,接下来不就轮到晋西?各位不妨把目光放高一点,建国几十年来有没有京都下决心做的大事最终失败告终的?这就是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各位一定要相信我们国家在这方面的体制优势!” 方晟做思想工作的能力委实厉害,不知怎地,在他既没端出规划,又没具体举措的情况下,牧雨秋等人居然被说服了,纷纷同意回去作战前准备。 当晚与牧雨秋等人把酒言欢,喝得天昏地暗。 第二天清早方晟和鱼小婷又悄悄乘坐高铁来到潇南,与于正华在机场一处幽静的咖啡室见面。 第1619章、抓小放大 “沈直华主正晋西后,打击造假以及造假集团方面有何反应?”落座后方晟单刀直入问道。 从润泽那时起,于正华就被嘱托紧盯晋西造假集团和唐巧的动向,这张暗牌如今终于派上用场,却是方晟极不情愿碰到的。 于正华早有准备,侃侃而谈道: “台面上沈直华砍的几斧头很厉害,被京都高层、业内人士交口称赞,认为内行到底是内行一出手就不同,具体出台了三项规定,一是无限期关停晋西境内所有古玩市场,不管官方认可的还是自发形成的;二是重新梳理核查所有古玩行资质,发放新的牌照,原则上每个县区只保留最多十家;三是文物稽查大队扩编到原有三倍,24小时在高速路口、国道省道县道、轮船码头等逢车必查,凡没有市公安局、市文物局联合签发的通行证,车上古玩或仿品一律就地销毁填埋。” 方晟沉思道:“很犀利的招数,从运输和销售渠道两方面封堵赝品生存空间,没有买家上门,东西运不出去,散布在广阔农村的产业链受到致命打击,首先会自行瓦解相当多的作坊基地。问题在于,漏洞还是存在的,譬如说发放新牌照有无硬性标准,凭什么发给他不发给我?再譬如说通行证管理本身是否严格,有没有塞点好处就闭着眼睛签发的现象等等。” “方哥牛,一语中的!”于正华竖起大拇指道,“三项规定实施几个月来,京都、省市层面主流媒体始终持正面肯定态度,民间却有个说法叫做‘饿死游击队壮大正规军’……” 方晟笑道:“没门路的游兵散勇、手工作坊都没了生路,象卓强之流……对了,他的公开身份是什么董事长,旗下古玩行想必十拿九稳获得新牌照吧?” “晋西市昭陵艺术收藏品公司,分布在省城及七个市的昭陵古玩行都是首批拿到新牌照的,凭借平时打通的人脉关系,从公安到文物系统哪个见了他不客客气气叫声‘五哥’,通行证简直随便开,运多少车赝品出省都没问题,”于正华道,“还有,利用沈直华掀起的风暴晋西造假集团内部也进行了权力洗牌。神秘的宇文大哥依然神秘;二哥、四哥长期不管事已金盆洗手举家移民海外;掌管财务的三哥被逼交权,由卓强心腹接手;负责软片儿的六哥不知哪儿得罪卓强,被警方以非法经营罪等关了俩月,之后如惊弓之鸟逃离晋西不知所踪,现在晋西造假集团等于宇文大哥幕后指挥,卓强负责全面工作,不过业内还叫他‘五哥’。” “或许根本不存在宇文大哥,而是造假集团故弄玄虚编造出来的。”方晟突发奇想道。 “之前一直有人这样怀疑,但从种种迹象分析确实有宇文大哥这个人,只不过碍于身份或者别的原因不便公开露面。卓强在造假集团里负责硬片的,瓷器、陶器、玉器、青铜器等等玩得很精,但偶尔碰到拿不准的会说‘别忙等我向大哥请教’,过阵子才会出正式鉴定意见;原来六哥那边也是,疑难杂症都要等大哥拿主意,可见那位宇文大哥软硬兼通,凭真才实学赢得这帮家伙的推崇。” “就是说目前而言沈直华的三项规定取得了一定成效,某种程度上讲沉重打击了日益猖獗的造假产业链,迫使部分手工作坊、造假窝点关停,村民不得不把更多精力投向农业生产?” “晋西造假集团是整个晋西规模最大的犯罪集团,但赝品输出和市场占有率也就百分之十五左右;还有晋中和晋东两大造假集团,大概百分之二十的样子;此外市县两级保护伞下也有些与地方官员勾结造假的占约百分之十五,三部分加起来差不多百分五十!”于正华道,“业内人士分析沈直华打的主意是大张旗鼓地铲除另外百分之五十游兵散勇,就算奇功一桩了,因为在晋西这样具有几百年造假传统的地方,根除是不可能的。灭掉一半就涉及到几万个造假窝点、几十万劳动力和每年上百万件赝品,沈直华足以向京都交差……” 方晟截口道:“然而另一方面沈直华其实是帮三大造假集团扫清竞争对手,规范造假市场并形成相对集中甚至可以说垄断局面,今后造假集团组织更严密、实力更雄厚、市场掌控更深入,将会如同南方商会组织,形成与地方利益深度捆绑生死与共局面,难以撼动!” 于正华一拍桌子,赞道:“方哥一听就击中要害,偏偏晋西古玩界、收藏界很多大佬还鬼迷心窍,觉得沈直华有魄力做到荡除一半造假产业链就是天大的功劳,一个劲地为他唱颂歌呢。” “很简单的道理——京都下达压降产能任务,是挑五个大矿区完成所有任务,还是把任务分解到五十个矿区?按理沈直华应该闪电般剿灭三大造假集团,既取得规模上的胜利,又对游兵散勇造成震慑。他却选择相对困难的道路,其险恶用心还用多想?” “那怎么办呢?”于正华忧心忡忡,“方哥不会硬怼沈直华吧?上次回京都听长辈们的意思,都觉得上策是跟他和平共处,一半就一半,只要出点成绩就能离开晋西那个鬼地方。” 方晟长时间沉吟,并没有回答,隔了会儿转而道:“对了,以前说的那件‘媺娖船屋’象牙雕件研究得怎样,找到黄金船屋线索吗?” 于正华沮丧道:“都忘了向方哥汇报。后来找了位机械工程出身的古玩鉴定师,专门针对‘媺娖船屋’做了套拆解设备……” 那哥儿们真有两下子,前后花了三个多月研制和打磨,大功告成那天于正华等收藏圈好友们兴冲冲过去,郑重其事将象牙雕件交过去。 那哥儿们将它翻转过来倒扣在两条细长的轨道间,催动滑轮,两道尖钳状铁臂上下夹住象牙核桃,紧接着一阵机械齿轮咬合声,形状各异的铁条、钢锯、合金金属体纵横交错在船屋构件空档里。 再停下来用放大镜仔细察看每个连接点——这是破解象牙船屋前最关键一步,只要出现哪怕一毫米偏差,机械运行后船屋便会分崩离析,而且永无复原的可能。 “开动了,小心!” 那哥儿们吩咐之后随即用力转动轮盘,连锁反应下整个桌面的机械全部“咔咔咔”运转起来,在曲轴、滑轮、链条、轴承间奇妙配合下,只听到“卟”一声,象牙核桃从船屋凹槽里轻轻滑落,正巧落到于正华掌心! “成功了!”藏友们激动得手舞足蹈。 于正华拿起玉刀沿着中间缝隙慢慢用力,象牙核桃剖开瞬间,满脸希冀的表情陡地变得万分惊愕,以至于玉刀落地都不知道。 “怎么了?”方晟问。 “空的……里面是空的!” “啊!那也太……太古怪了,难道传说是以讹传讹,根本不存在啥子黄金船屋?” 于正华满脸黑线:“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们请专家做过深入研究,翻阅近百册明朝古籍,有确凿证据证明明穆宗在核桃里藏了地图……” “数百年来辗转人手,说不定被哪个聪明绝顶的家伙抢先一步。” “更不可能!其实关于黄金船屋埋葬地点这么多年来一直有分析,我们也掌握了大致位置,据观测那片区域保护得很好,从未被挖掘盗采,说明地图还没泄露出去。” “象牙船屋绝对是真品,象牙核桃也没有被强行凿开的痕迹?” 于正华失落地说:“现在猜测最大的可能性是在此之前有人用精密度更高、组合更先进的机械设备捷足先登,打开象牙核桃把地图拿走了!” “是这样啊——” 方晟耸耸肩,笑道,“所以呀有人封存秘密是好事,至少能给人希望,就好像秦始皇陵始终不打开给那座城市带来无尽的旅游收入,要是打开一看空空如也,恐怕再也引不起兴趣吧?” “方哥总是从发展角度考虑问题。”于正华悻悻道。 “因为晋西的古墓也很多,要不然怎会造假泛滥?挖出来的古玩要为民造福,而不能成为个别人牟取暴利的工具!” 方晟坚定有力地说。 “喔,还有件事,方哥!”于正华突然想了起来,“业内人士说唐巧把《五国城**》弄到手了!” “《五国城**》……好像没听说过?”方晟对古玩知之不深,摇头道。 于正华解释道:“它是宋徵宗沦为金国俘虏后流放到五国城,囚禁于地窖里创作的绝世名作,被认为是继《瑞鹤图》、《溪山秋色图》等作品后达到的又一个艺术顶峰!” “价值呢?” “宋徽宗一生作品很多,单在《宣和睿览》入册的就有千余册合计一万五千多幅,再加上其它记载和散佚于民间的总数相当惊人,相当于几十位画家穷尽一生的作品总和,不过事实上为数众多的作品是由他创办的宣和画院的一干画家代笔,他只签章署名而已……” “嗯,早在宋代宋徽宗的作品已真假难辨,更不用说数千年后了。” “但《五国城**》创作于特殊背景下,准确地说属于命题作文,有人盯着他创作,万万不可能作假,且画上有宋徽宗题诗作跋,正是千金难寻的诗书画印结合的‘御题画’经典!” 说到这里于正华一字一顿道,“预计它的市场价是,8000万!” 第1620章、如履薄冰 周一上午,方晟正式上任晋西省申长。 十点召开的申委常委会前,沈直华与方晟先进行了一个小时亲切友好的会谈,是的,亲切友好。 一方面到这样的层面与市县两级不同,县里县委书记是绝对一把手,市里市委书记也享有绝对权威,但在省里可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某种意义上讲的确是党政分工的区别,不存在申委书记肯定压申长一头的情况。 另一方面两人也算有浅浅的交情,曾在京都共同出席于燕慎组的饭局;大肃、百铁也算老邻居,双方曾携手申报项目并有默契合作。 还有一层关系,沈直华是徐璃的初恋男友,也是拥有她第一次的男人,这一点方晟自然假装不知道;沈直华自然也假装没听说方晟与徐璃之间的暧昧。 时间紧张,沈直华直入正题谈到自己也是他俩空降晋西的使命,那就是不遗余力打击造假产业链,全面推动晋西经济发展。 沈直华简要介绍了前期三项规定取得的成果,话锋一转,询问方晟在经济建设方面有什么想法,以及助手人选问题。 经济规划与思路是大文章,日后肯定要拿到常委会具体阐述,因此沈直华的重点其实是第二个问题。 什么助手? 岳首长与方晟谈话时暗示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加强决策决定的贯彻力度,可以从工作过的地方选调一位做助手,这也是出于培养和锻炼基层干部的需要。 后来一打听,恐怕是针对晋西特殊现状的特殊做法,朱正阳、詹印、窦晓龙等人都没享受到这个待遇。 这源于沈直华得知调到晋西后当面向岳首长提的要求,岳首长略一斟酌便答应了,但分寸是“非常委副省级实职”,这样无须拿到京都最高层研究,基本上钟组部审查后岳首长直接拍板即可。 沈直华遂调来其心腹亲信邹国鸣担任省正法委书记,将公检法条线率先抓在手里。 条件是对等的,这回不用方晟开口岳首长主动提出来了。对方晟而言,非常委副省级实职肯定就想配位强有力的副申长。 抽调谁呢? 表面上方晟可以自主作出决定,实质岳首长有个限制条件——工作过的地方,那就大有玩味了。 岳首长没明说,但约定俗成是指鄞峡、润泽、百铁、渚泉四个地方,正厅级以下任职经历并无意义,从而阻断了提携昔日黄海系人马的可能。 这是因为,如果黄海系人马在这四个地方工作,说明是方晟提携过去的,又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不可以再提携。 如苏若彤从润泽到百铁,之后就不能再跟到渚泉;如姚俊、江璐、贾复恩从双江到黄树,之后不能到原山,都是一个道理。 另一方面岳首长限制条件里还有个隐含要素,直接将鄞峡和润泽排除在外。 必须副省级城市才会有正厅级干部储备,鄞峡和润泽,人家市委书记和市长固然符合条件,问题是除非真的升迁无望急于解决待遇问题,一般情况下都不乐意跑到晋西当副申长啊。 别说沈直华好奇,方晟自己都拿不定主意。给的名额不能不用,可事实上他对几个地方的本土干部都不太满意。 思来想去,最终敲定百铁主管金融的副市长董建辉。 并非由于董建辉水平能力有多强,而是难得的正义感和坚决不同流合污的勇气,对的,在乌烟瘴气的晋西更需要这样的品格。 “建辉在金融理论研究和金融秩序管理方面有独到之处,省银监、省人行领导向来都比较推崇,他过来主管经济想必能在企业融资、资金管理、银行保险等方面有所突破。” 沈直华微笑道。 方晟暗自惕然:身为大肃市委书记,却对百铁非常委副市长的情况了如指掌,可见沈直华也没闲着,成天围绕自己和詹印周边琢磨呢。 上午十点方晟空降后的首次省常委会正式召开。 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遥想当年还是三滩镇镇长时求见申长何世风,经爱妮娅牵线、姜源冲搭桥,等待的时候真是忐忑不安;步入申长办公室,那种不由自主晕乎乎的感觉,那种揣着一万个小心说话大气都不敢出,那种诚惶诚恐受宠若惊,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等到于道明提拔申长,差不多打破了一直以来的神秘感,觉得申长也有喜怒哀乐,也有苦恼和麻烦,压力却比基层领导干部还要大。 再往后与爱妮娅、冉汉增这些申长谈笑风生把酒言欢,才深知高处不胜寒,越往上越要谨慎行事,不能多说一个字,不能乱走一步路,该笑的时候要笑得欢,该哭的时候要泪流满面。 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一省之长了,很奇怪,似乎从岳首长召见谈话之时起就没有半点喜悦感,而是充斥在心头的沉重和负担。 不仅仅晋西种种不如人意的现状,临报到前回潇南老家看望父母时,拙于言辞的方池宗反反复复拉着儿子的手说: “记住你是一个省的父母官,你要对全省人民负责!” 多朴素的话呀,说得很简单却直击要害。 正因为厚重的责任感和如山的压力,还有对权力的敬畏,通常级别越高越低调内敛,越如履薄冰。 反观基层干部特别乡镇干部的飞扬跋扈、嚣张粗鲁,那才是真正的不知天高地厚啊。 常委会只开了不到一个小时,纯粹走个流程——因为之前钟组部领导已陪同方晟前来在省直机会大会上正式宣布任命,方晟也作出简单表态,所以今天主要是各位常委自我介绍,然后照例由沈直华就当前工作作指示。 对于申委常委们,方晟事先都做过功课,自我介绍也就听听而已;当前工作指示,沈直华也不拖沓,简明扼要说我没有新部署,请各位常委继续沉到挂钩市县蹲点督查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还是那个要求,完成率达不到一半不准回来! 除沈直华、方晟之外的九位常委均面无表情,敢怒不敢言。晋西连同省城晋西市在内共有八个市,九位常委当中副书记林肯刚刚动过手术仅能勉强参加常委会这样重要会议,故而没挂钩基层,其它八位常委正好一人一市,谁都跑不掉。 从今年三月沈直华正式启动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至今九个月了,按要求常委们一直在基层蹲点个个苦不堪言。 沈直华所要求的蹲点可不是住宾馆、听汇报、喝酒打牌洗澡,而是带着具体而繁琐的任务: 每旬上报工作总结,必须有数据、有图片、有证明材料; 每捣毁一个规模在十人以上的造假窝点,申委常委必须亲自到场复查; 每查获一车价值在万元以上的赝品货车,申委常委必须亲自到场监督销毁; 因造假作坊、窑厂关停而引发的群体事件,申委常委必须全程跟进并负责到底…… 了解到这些,方晟心里蛮佩服沈直华:这是把铲除造假产业链责任分解到各常委并形成由省到最基层的穿透式管理啊! 因此来说,沈直华的优点可不只是外界传闻的“稳”,工作方法、工作措施、工作思路等等毫不含糊。 在沈直华并不擅长的经济方面,入主晋西以来也非毫无作为,据方晟初步掌握到的信息,沈直华至少联系了七八位身家百亿以上大金主或大财团,已经或意向性投资额高达两百个亿! 在党风廉政方面,九个月里有17名厅级干部被沈直华闪电般拿掉,罪名都是贪污腐败;11名厅级干部因为不作为、乱作为等被问责,降职、降级、纪律处分或予以贬黜;至于处级干部,倒在沈直华枪口下的已超过百人,大都是在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中存在勾结、舞弊、包庇甚至通风报信等违纪违规行为的。 在内拓外联打造全方位开放格局方面,沈直华上任伊始便下令延伸贯通晋西全省的两条高铁线和三条高速公路,主动接入中原六省交通大枢纽;推动晋西航空口岸开放、与7个国家首都直飞通航并加快建设国际陆港和海关特殊监管区;积极争办中非合作论坛、中博会和国际经贸洽谈会等重要国际活动。 的确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 从基层脚踏实地做到申委书记,靠沈燃以及地方系力挺,靠四平八稳和清廉形象,那些都只是必要而不充分条件,最重要的还是自身能力水平。 领导再赏识再有心栽培,关键时刻拉不出打不响,每个任期都平庸无奇拿不出令人信服的正绩,那也无能为力。 话说领导也要对自己负责,提拔重用错了,轻则眼力和声誉受损,重则要受到牵连! 常委会结束后,步出会议室时沈直华特意与方晟握手道别,微笑道: “正府那摊子事千头万绪,方申长别着急慢慢梳理,请怀所同志多配合。我到基层跑几天,有关经济发展规划方面工作等回来后再讨论。” 常务副申长常怀所应道:“方申长已约了下午两点召开省正府党组扩大会议,听取汇报并就明年经济工作展开讨论。” “哈哈哈,方申长出了名的高效率快节奏,怀所要关照同志们提起十二分精神哟。”沈直华笑道。 方晟陪着笑了几声,心却飞到办公室去了。 上午申长办公室迎来他上任后的第一位客人,晋西市市长,明月。 第1621章、上任伊始 即便在星光璀璨的内地官场,象明月这样年纪轻轻便做到副省级城市市长也是极为罕见的,须知她还不到四十岁呢,正是女人鲜花盛开、最娇艳丰盈的美好岁月。 她的腰肢盈盈一握,纤细如江南水乡少女;她的秀发乌黑顺滑,堪比做洗发水广告的影视明星;她的眼神机敏锐利,看着方晟却又透着几分柔情和说不出的东西。 面对明月,方晟思绪不禁飘回多年前刀光剑影的顺坝,当时只是山间乡镇一名股级干部的明月,带着山里年轻少妇特有的质朴和清灵,自我介绍道: “我叫明月,伏龙镇经发办主任,邱镇长让我过来回报工作的……” 短短一句话,拉开了明月辉煌而灿烂的仕途生涯。 人啊,这辈子要做对三件事:遇到对的人,跟到对的队伍,作出对的选择。 有时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起码也要气得吐血: 比如于铁涯。 于家长孙,天之骄子,当初空降黄海何等意气风发?时至今日还憋屈地窝在副厅级岗位。 而明月呢,于铁涯当县长时她大学还没毕业呢,如今已是省城市长,实职副省级干部! 纵观明月十多年来,以远超方晟、朱正阳等人的速度晋升,关键在于三件事都做对了: 跟到对的队伍,明月理所当然属于黄海系外围,是方晟的嫡系力量; 遇到对的人,明月先后遇到方晟、于道明、桑首长,三位领导给予她人生三段飞跃式升华,; 作出对的选择,当明月决定与丈夫离婚时,方晟建议不要离,她采纳了,这一步棋决定了她被桑首长高看一眼,“山里飞出金凤凰”,一句话批示使她转入仕途快车道! “方哥……” 明月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方晟抬手阻住,严肃地说:“叫我方晟同志,或者方申长。” “卟哧!” 明月不禁笑了起来,可爱而俏皮地说:“这回没有申长找您谈话,您作为申长找我谈话了。” “唔——” 女人的报复心真的很强啊,那天晚上以冉汉增谈话为由拒绝了她,一直耿耿于怀,隔三岔五就拿出来说。 不过未尝不是好事,否则她离婚的决心会更坚定,而关系一旦突破底线对两人都非好事吧。 “……这个……市里工作压力不小吧?铲除造假产业链,从市场份额来看晋西市所占比例最大啊。”方晟赶紧谈工作。 然而在明月面前他哪里拿得起架子来? 她明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笑道:“本来都没信心了,可方哥一来什么事都好办,天大的压力有您顶着,总不会压到我身上吧?”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特别重,方晟简直啼笑皆非,暗想明月怎么把范晓灵一语双关那套学会了?女人到了这个年龄真是百无禁忌,这种话换苏若彤打死也说不出口。 方晟也摆不出申长威严了,真窝囊,第一天坐申长办公室就被别人说得居然冒冷汗,苦笑道: “明月同志很……很风趣,这些年确实进步不小,进步不小啊。” 明月笑得更促狭:“可是力气小了,如果您再象顺坝那时酒后非礼,我恐怕反抗不过真要被您二次、三次……” “哗啦——” 慌乱之下方晟把手边茶盅打翻在文件上,掀文件把钢笔落地上,笔套却又飞到茶杯里,一塌糊涂! “记得……记得后来我赔礼道歉,你也表示谅解,多年前的事不必再提了吧?”方晟尴尬地说,“这样吧,中午我请客,再次道歉,以后永不再提好不好?” 方晟酒后失态也就那回,幸亏当时扑倒的是明月,如果换**咋乎的女孩恐怕提前步卫君胜后尘,仕途轧然而止。 明月嫣然一笑:“算了吧您,新晋申长第一天中午就迫不及待请女市长吃饭,恐怕沈直华没动手,白将军就要杀上门来,小女子怕得很呐。” 方晟心头一颤。 不是听到“白翎”而颤,而是“小女子”三个字令他情乱意迷,唉,说来也是周小容留下的病根,谁叫她当年欢爱时说“小女子”总是婉转迷离,欲拒却迎,每每令他热血沸腾呢。 偏偏巧了,明月、苏若彤、叶韵在他面前都爱说“小女子”,真有些把持不住。 “那等以后有机会,同在省城工作交集多得很。”方晟道。 明月紧紧盯着他:“不,工作餐不算!” 方晟舌头都大了:“私下……那个不太妥当吧?” “晚上来汇报工作总可以吧?” “白天活动多,晚上……是,是有必要抽出时间……” 明月旋即起身,笑得更加春光明媚:“好,一言为定!方哥,我要汇报的事项可多啦,一定会有二次、三次……” 离开后好久,办公室里还有她若有若无的香气。 方晟狠狠拍了下桌子:真见鬼!几年没接触,香味都比以前更性感迷人了,这……这让我怎么办? 怎么办?! “哎——”突然想起忘了最重要的事! 常委会结束后边走边琢磨初来乍到很多情况不了解,身边需要有位得力的秘书,省直机关他是一个都不信任,所以打算让明月推荐位秘书人选。 不料明月根本不谈工作,一番打情骂俏,倒把正事忘了! 赶紧打电话,明月正在车上,笑道:“就猜到你要找我,放心,人选已经物色好了包你满意。” “说说情况?”方晟饶有兴趣问,暗想到底自己亲手培养的,笑归笑闹归闹,正事儿一点都不耽搁。 “京都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以选调生身份安排到晋西市下面某个乡镇财政所工作了七年……” “七年!有点意思。” “是啊整整干了七年好不容易升为财政所长,但他很能写,经常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文章,后来借用到县正府办财贸科,因其材料写得出色又被借用到市正府办财贸处……” “是金子总会发光。”方晟道。 “对,然后被我发现了,现在是财贸处金融科科长,好不容易替他争取了个副处级待遇,唉没办法起点太低,快不上去呀。” “这么说‘才’是可以的,‘德’呢?” “又回到七年之痒的问题了,他在财政所工作期间与前后三任镇书记、镇长处得都不好,多次拒绝违规列支支出、化整为零申报费用等等,有回镇书记说得明确,这叠单据给我报销了,回头我就在推荐表上签字提名你当副镇长!他还是一口拒绝。” “叫什么名字?” “管瑾。” 方晟哈哈大笑:“自律的美德,好名字,请他下午过来报到吧,你挑选的人我放心。” “您先试用,不行的话退回来我再物色,”明月道,“市正府这边是有些好苗子的,正打算从今年起加快中青年干部的培养任用呢。” 下午的省正府党组扩大会议,实质也是正式就副申长分工进行调整的会议,因为董建辉的手续仍在办理之中,不便提前透露但必须把主管领域腾下来,这项内容已在上午常委会上过了一下。 在副省级层面确实一个萝卜一个坑,对于董建辉的到来京都方面也是煞费苦心,反复权衡后说服其中一位还有三年退二线的老同志提前去了人大。 党组会前十分钟,方晟抓紧时间与常务副申长常怀所就当前工作做了通气,也明确董建辉报到后的方向,其实京都作出人员调整时就说得很明白,新提拔的副申长要协助方晟抓经济。 第一次参加方晟为主角的会议,参会人员个个提着一万个小心,在座绝大多数自从上周听说今天下午开会,双休日取消一切活动有的甚至彻夜不眠。 干什么?做准备工作啊! 说实话方晟在体制里真是恶名远扬,都知道他主持会议节奏快、信息量大、对参会人员要求高,稍有闪失被当场诘住以后每次会议都瞄准你没完没了地提问,有三次回答不上来,对不起,恐怕就要考虑打报告换岗了。 方晟是基层出身,脚踏实地经过每个层级且都全面主持工作,对几乎每个领域都有较为深入的研究,确切地说,几个数据听下来就判断得出真假,有无水分,提问也专业而犀利,想在他面前蒙混过关基本没有可能。 要命的是,对庸碌无为、破绽百出的干部,方晟从来不会假以辞色保持一团和气。打听以前他工作过的地方,特别类似办公会这种场合简直就是批斗会,出差错的被训得汗流浃背大气都不敢出,没被点到名的也战战兢兢如坐针毡。 但对有能力有水平、想有作为的干部来说,参加方晟的会议就是充分展现自我的平台,如果问题回答得滴水不漏,他没想到的你却想到了,他同样会盯上你,有意识多刁难、多考验,如此几次后会有更广阔、更重要的平台等着你。 当然到了省直机关层面工作相对综合而务虚,能混到这样的职位多少总有两下子,过于颟顼无能的人也不太会有,主要还是工作责任心和水平能力的问题。 方晟简要做了自我介绍,常怀所宣读副申长分工调整方案,之后按常规应该由原各条线副申长汇报主管领域基本情况、存在问题、今后思路和规划,不料方晟出人意料道: “各条线基本情况我已看过材料,存在问题也大致了解,节约时间,接下来请各位主管申长围绕重点工程、重点项目、重大事项直接谈明年工作规划,谈的时候不要铺垫、旁证,有一说一!” 第1622章、来者不善 方晟的要求一出口,会场气氛随之一凝,紧接着会议室响起“哗哗哗”翻材料的声音,所有参会人员都有些手足无措。 长期混体制的都知道,汇报材料通常是“343”结构,即三成介绍基本情况、四成介绍工作亮点和存在问题、三成介绍今后规划和思路。 这一来等于精心准备的材料被砍掉大半,简直措手不及! 而且,汇报有底气的就是前面部分,数据、证明材料、分析扎实可靠,经得起推敲;最后部分八成都注水! 因为反正是规划思路,在落地前随便怎么编造想象,牛皮吹得越大越好,等正式列入明年初上人大过会的正府工作报告,措辞会严谨很多,很多水分和肥皂泡都要挤掉,剩下部分才是经过科学论证、反复研究斟酌的干货。 但你敢在方晟面前吹牛吗? 阵脚大乱之下会议开得磕磕绊绊,在方晟连绵不断步步为营的盘问下,五位副申长(申长助理)左支右拙都撑不过三个连环问题,唯有兼省正府秘书长,主管环境保护、住房和城乡建设、工商行政管理、质量技术监督、食品药品监管和人民防空的副申长陈栗好似牢固堤坝,稳稳抵御住方晟抛出的一个个疑问。 自然很不满意——考虑第一次开会方晟已经留了情面,以他过去的风格就要当场发飙责令他们三天内重新出规划思路,但省直层面生态又有不同,远远不是昔日执掌一座城市、能够实现穿透式管理的模式,哪怕心里再不满也得哄着干活,不然怎么办?管理泱泱大省,涉及千头万绪,就算你是千手观音也招架不过来,必须依赖省直庞大的官僚体制来保障运转和管理。 包括常怀所在内省领导们都看得出方晟的不满意,提心吊胆等待暴风骤雨的来临。 “同志们!” 方晟缓缓且语气低沉道,“从各位申长发言来看,对来年工作思路和规划主要突出‘稳’字,工作总基调是稳中求进;经济发展措施是稳增长、防风险、保稳定;实现目标是稳就业稳预期,与今年全面铲除造假产业链、完成上一个五年任务相衔接,为转型发展留出足够空间。我想,这与京都再三强调的、兄弟省份大力提倡的,也是我来晋西前反复酝酿的新发展理念落差很大!” 当头一棒,砸得参会人员晕头转向! 等于说新申长彻底否决了各条线立足今年实际形成的总基调,所有规划思路都得推翻重来。 那得需要多大工作量呀! 关键是,在晋西——各层各级都习惯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按既定方针做事,工作安排、工作规划、工作思路等等在他们看来就是纸面上说说而已,实际做事还遵循自己熟悉的套路。 看来这位新申长不这样认为,他要从文件材料的可行性和科学性入手,展开一场自上而下的改革。 方晟略略提高声调道:“我理解同志们有顾虑,担心今年铲除造假产业链后基层特别是广大农村出现不安定因素,富余劳动力、各地利益受损者、众多窑炉工厂作坊、商贸等出现坍塌现象,把主要精力都用在防范和化解风险上。可是同志们,堵不如疏啊!与其把重点放到网格化管理,严防聚众上访等群体事件发生,不如加快发展经济创造更多就业岗位,造假产业链里的商人、手工制作、流通环节这些人,转型后有钱赚可以养活家人不就行了吗?这是我想说的第一点!第二点,从宏观形势和兄弟省份发展态势来看,小跑步都赶不上大部队,还能稳当当温吞水似的踱方步吗?显然不行!晋西要‘快’字当先,要全面动员起来,要奋起直追确保我省与全国同步全面达到富足安康的中等发达水平!这就需要同志们、我们全省干部群众共同努力,也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要坚决以产业转型为纲,项目为王,改期为要,创新为上,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高水平崛起、高标准保护,从而达到老百姓高品质生活……环保部门负责同志来了没有?” 旁边后排有位中年富态胖子惴惴不安站起身,套句俗话叫做“酒色二字写在脸上”,胆怯地看着方晟,低声道:“方申长,我是环保厅李其。” 方晟眼睛不眨一口气抛出三个问题:“‘两高一危一化’项目环境准入管理率达到多少?全省共有多少个全国重点镇污水处理设施?地表水国考断面劣v类还有多少没退出?” 太过专业的问题,李其边流汗边忙不迭乱翻材料。 “请坐!”方晟点到为止,继续说,“高品质生活离不开环境保护,这方面省厅要规划在先、做得更多!下面,根据京都在经济战略决策方面安排,结合晋西当前实际差距,我提九个方向思路,请涉及的系统、部门、单位立即着手制定规划,拿出具体实施措施,在座各位是第一责任人,各位主管申长要把好关,两周后还是原班人马重新汇报,逐项过关!” 新申长布置作业了! 参会人员赶紧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 “一是坚持转型为纲,加快壮大新动能实现农业、工业、服务业高质量发展,提升产业基础能力和产业链现代化水平,全力构建现代产业体系,”方晟说,“提到现代化工农业很多同志愁眉不展,觉得晋西的硬软件条件和投资环境没法跟沿海省份比,但晋西有晋西的优势嘛——矿产资源丰富、电力价格低廉、交通等基础设施到位、与京都毗邻可以消化部分投资产业等等,随便动下脑子就有很多努力方向!” 方晟扳着手指头说,“刚才有同志提到新材料产业重点要在煤炭产能基础上推进高端碳纤维项目,我看不止,煤基炭材料、生物基新材料、特种金属材料可以多头并举;要发挥我们晋西在医药方面传统优势,做大做强现代医药和大健康产业,如强抗生素类化学原料药、人源三型胶原蛋白、经典中成药等竞争力强的产品;再说煤,必须坚决摒弃煤产业就是挖挖挖、运运运的传统思路,那么多煤放在家里干什么?精加工、高科研发!煤化工产业是一个方向,煤制气又是一个方向,还有加强加快油气长输管道网的互联互通,走‘高端化、市场化、差异化、环境友好型’的发展路子……” 见参会人员把材料从前翻到后再从后翻到前,目光茫然,方晟不觉莞尔,笑道,“我说的这些材料里没有,我是研究了近期中国社科院、各大院校针对晋西发展转型相关论文后做的提炼,都是具备可行性的建议和思路,以后同志们可以多了解,学术论文可不只是评职称晋升用,要发挥应有的作用。晋西毗邻京都是优势,可听交流发言同志们都觉得是劣势,虹吸效应啊、资金逆向流动啊、产业转移啊、环保压力啊等等,房价倒是沾了京都的光水涨船高起来了,对不对?” 有人低笑,常怀所叹息道:“晋西有钱人特别是矿老板们都跑到京都买房,现在限购买不了再跑回来炒,一来二去晋西市房价比冀北还贵,真是莫名其妙。” “同志们只看到负面影响,正面推动作用有没有?我看有!”方晟道,“随便列举几个例子——没有认证只供参考,一是利用京都人才和技术优势做横向联动,晋西地价便宜运营成本低廉,说服驻扎在京都的高精尖产业过来开分公司、技术基地,围绕‘网、智、数、器、芯’打造数学产业,建设云计算中心、电子信息科技产业,加快发展数据采集、存储、清洗、标注、交易等产业;二是建立健全现代物流特别是智慧物流,打造晋西国家物流枢纽,学习沿海逐步发展惠及于民的包邮区等区域服务,这些方面都有成功经验的同志们不妨多走出去看看……” 从农产品深加工到建筑陶瓷产业,从机场高铁省道等重大工程到老旧小区改造、城市停车场建设等民生工程,从积极培育电子商务加快城乡冷链物流建设到加强双一流高校建设推动工程技术研究中心等创新平台,方晟连说带比划足足讲了三个小时! 这三个小时对参会人员真是无比煎熬,必须竖起耳朵听,一气呵成地记,不能漏掉半个字。 申长不是老师,听不懂还能课后辅导,耐心再讲解一遍;申长又是老师,凡他讲的东西每个字都必须拿出配套落实措施,他会抽查,他会考试。 更令参会人员苦恼的是,新申长的新思路完全完全打破惯有的工作规律和套路,相当于重砌炉灶,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大革新! 受不了吗?受不了也得受。 体制就是这样,领导的嘴永远比你大,官大半级压死人!领导永远是对的,领导安排的工作必须完成,领导指示哪怕是歪的你都必须写正了。 这样形成的激励作用是,人人都想当领导。 也对,都说不想当元帅的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当领导的不是好办事员。 方晟报到前,按惯例省正府派出考察组专门到渚泉进行对接,详细询问了新领导的各种习惯、理念、嗜好、饮食等等,已大致得出一个结论: 来者不善。 第1623章、连恐带吓 党组扩大会后还有申长办公会,趁中途二十分钟休息间隙,方晟与站在会场外足足等三个小时的管瑾见了面—— 三个小时很长吗?能见到申长,有机会在申长身边工作,相信绝大多数人愿意站三十个小时。 攀谈了几分钟,对管瑾的印象是人如其名,中规中矩以至于有点刻板的文人,但思路非常开阔,属于那种不拘于一城一池、着眼天下的大手笔。 这真有点意思。 可能是与生俱来的思维方式吧,如同有的画家一出手就是大气磅礴,有的画家则小家碧玉细致入微,都是后天没法训练而刻意改变的。 如同苏东城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李清照“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而毛伟人则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这种人才埋没在乡镇财政所七年,能发挥什么作用呢?成天为经费跟镇领导较劲?县、市两级平台对他来说空间都不够,唯有在省正府,追随方晟身边! 可这种人才全国有多少?方晟却只有一个啊。 “关于我下午的讲话,整理后花三天时间拿个实施方案出来,有困难吗?”方晟问道。 当然困难! 方晟的三个小时讲话节奏又快语速又快,恐怕有两万多字且涉及全省工农商等所有领域发展规划和方向,单细细看两遍深刻领悟就得一天,三天时间拿实施方案岂非天方夜潭? 要知道三天里管瑾不是啥事都不干,从明天起就要履行申长秘书职责,成天省正府最忙最有影响的那群人之一! 管瑾可以直接给厅长打电话,责问你报的数据出了差错怎么把关的?可以给昔日顶头上司如明月打电话,要求几点几分到办公室向申长汇报工作。 这样的位置其实是柄双刃剑,处理好了方方面面圆润妥贴,为自己攒下难以言说的人脉资源;处理不好一旦主子调离,那就等着被四面八方仇家收拾吧。 窦晓龙的秘书钟洋洋就是典型例子。 管瑾只愣了两秒钟,道:“没问题!” 干得成干不成都得干,与其事先强调困难给领导留下负面印象,不如把漂亮话说到前面。 至于到底有没有问题,三天后再看呗。 喝了半杯茶,吃了点干果水果,方晟随即精神抖擞投入下一场会议。 与党组扩大会几十号人不同,申长办公会出席人员只有申长、副申长、申长助理、省金融办主任,连副秘书长们都是列席。 这是方晟从三滩镇以来主持的级别最高也是身份最特殊的会议,所有正式参会人员都是中管干部。 说白了就是,可以不鸟你! 当然就场面上讲不会出现基层动辄翻白眼、争吵现象,表面都客客气气相敬如宾,但那种距离感、疏远感是可以感受到的。 如果还年纪,在仕途方面有想法,肯定会全力配合申长工作,凡事冲锋在前,主管领域做得漂漂亮亮。因为提拔任用,钟组部要征求省主要领导也就是申委书记和申长的意见,可以说空话套话就是不能说坏话,不然京都纵然有心提拔也没用。 如果临近退二线,想争取个好去处,也要多多少少给申长些面子,他未必能帮你,却能坏你的事。 但如果上不上,下不下,认识到自己努力到这份上到头了,一时半会儿又不会退,抱着得过且过或者利用现有位子多捞各种好处,遇到这种干部,申长也没辄。 你要说副申长不听话、工作不配合,这正是权力制衡的体现啊。要是省正府班子都紧紧团结在申长周围,唯他马首是瞻,那种局面才可怕呢,也是申委、京都最不乐见的情况。 你要想换掉哪个副申长,说真的很难除非人家犯了严重错误,在副申长的设置、分工和调整问题上,京都向来非常慎重,原则上能不动尽量不动,保持队伍的稳定性。不会因为申长不满意就轻易换人,话说有几位申长对领导班子成员十分满意?总会存在分歧。 晋西省正府领导班子里,刚才说的几种情况都有。 副申长兼秘书长陈栗堪称中坚力量,精明能干,眼睛一直瞄准着常务副申长常怀所的位子。 申长助理邵柏今年四十六岁,在班子里算是年轻干部,铆足劲要把“助理”两字去掉成为名正言顺的副申长—— 有人觉得申长助理就是跟在申长身后的,其实大谬。体制内的助理不同于影视明星的助理,那个助理就说白了就是打打杂跑跑腿,明星候戏时帮着打扇擦汗,明星幽会时帮着站岗放哨。 体制内助理也是一种职务,就象秘书长不是专门管秘书一样。 以申长助理为例,其级别是正厅但通常享受副省级待遇,原则上是协助处理申长主管的工作,实际操作中参与副申长分工,主管一些小领域、边缘部门等。如果在职副申长因健康原因、经济问题等出现空额,申长助理是第一候选人,经人大批准即可转正成为副申长。 陈栗和邵柏,再加上常怀所属于班子成员勤勉努力肯干活的。 主管公安的施泽其、主管科教文的王大斌,属于班子里不想干活却假装干活的:古玩造假屡禁不止,板子要打到这两位主管副申长头上,一个负责文物保护和管理,一个负责打击造假贩假。之所以暂时没问责,因为一年里连续换掉申委书记和申长动静已够大,京都方面想以稳定为主,顺便观察他俩后期表现再作定论。 他俩也是满肚子委屈。 溯根求源,晋西古玩造假产业链已有数百年历史,就从建国后,不,上世纪八十年代后迅猛发展计算,当中不知经历了多少任领导,为什么拿我们是问?主管什么不主管难道不是省常委会决定了吗,我们哪有选择的权力?要让我主管工业,这会儿不知干得多欢呢! 委屈加消极,两人在工作中基本采取随大流上传下达不主动不积极的态度,一切听天由命。 剩下两位副申长,一是主管农业的奚善强,一是主管工业的罗仲明。奚善强明年底退二线,因为身体原因——更多是风评甚差,传闻与古玩造假集团有瓜葛且不是卓强那条线的,申委不考虑让他转任人大正协而是裸退,其情绪恶劣可想而知。 罗仲明更是怨气冲天,眼下腾给董建辉的位子即主管金融、商业、外贸等领域,本来是他负责的,申委轻飘飘来了个“换岗”就把他干了四年的肥差给弄掉了。 主管工业,晋西的工业是什么鬼?全一帮扶不上墙的烂泥巴,一点油水都挤不出来! 所以他俩的态度是,你说我听,听过就忘,该我做的都分配给下面,至于你提到“希望”、“尽量”、“争取”等等,一概不管,有本事你自己干啊。 前面说过,都是中管干部,以前方晟用得得心应手的武器——问责,根本伤不着他们,怎么办? 两个字,怀柔。 会议开始方晟先把副申长们夸了一通,理解他们最近很辛苦、不容易——这倒是真话,常委们下基层按习惯都会带位副申长一起,铲除造假产业链主要靠正务系统,所以副申长们实际承担更多协调和监督工作,几个月来白天四处奔波,晚上还要处理本职事务,也难为了他们。 然后强调指出,京都高层对晋西当前状况很不满意,尤其造假泛滥猖獗屡查不止性质严重,认为根子出在省里部分领导身上,所以指示彻查的潜台词是大鱼小鱼一起捕! 但是—— 方晟微笑道只要齐心协力把造假窝点端掉、剿灭、根除,把造假产业链切断切碎让它元气大伤没有卷土重来的资本,振兴晋西经济,在座各位都是功臣,必将受到京都领导层肯定和晋西人民群众支持,我们必将挑更重的担子,团结一心,继往开来,开创晋西美好灿烂的明天! 这席貌似官话套话表达什么意思? 历来官方言语都含蓄隐晦,包含复杂曲折的意思,既表明了立场又留有余地,不会把话说得太直白以免没有退路,所以此类言语都需要解读。 解读的要点很简单,方晟在笑里藏刀暗示,要是造假产业链铲除不力、经济不振,京都会从经济问题着手搞他们!但大家表现好、主动配合工作顺利完成京都交办任务,那就既往不咎放他们一马! 类似意思沈直华空降晋西也隐约透露过,但没方晟这样直截了当——大学生村官出身的他,总有一股令人胆战心惊的敢于撕破脸的狠劲。 副申长们都有点被镇住了。 体制内就怕碰到这种不按牌理、横冲直撞的狠人! 跟他较量吧,他官大半级又占着理;步步退让吧,又咽不下窝囊气。 只能委与曲蛇,得过且过。 连恐带吓总算镇住了这班地头蛇,虽说心口不一至少取得表面统一,部署落实任务时不会推三阻四。但私底下在所主管领域会不会耍花招、玩心眼,那谁知道呢? 一整天会开下来,方晟丝毫没觉得累,晚上继续坐在办公室看材料。初来乍到,要了解掌握的情况太多太多,尽管之前已有准备,还得加班加点深入全面研究。 凌晨时分,手机突然响了,居然是沈直华打来的! “方申长,请立即到晋北来,出大事了!” 第1624章、挤兑风波 在省级层面什么才算大事? 事情急到沈直华不看现在几点,不问方晟是否休息,一反常态地直接要求方晟赶往晋北市,不想可知真出大事了! 今天才是上任第一天啊,想想几年前在百铁的遭遇,方晟不寒而栗,连忙问道: “什么事?到哪儿会合?还要带什么人?” 短短一句话工夫,沈直华已稍稍冷静下来,略为沉吟道:“来了面谈,就到晋北市委吧……董建辉现在哪儿?” “还在百铁,没接到调令呢,大概还要等几天。” “那你直接过来吧,其他相关部门负责人我这边通知,”顿了顿沈直华关切地说,“别急,山路难开注意安全,不忙在前后几分钟。” 沈直华不这么说,方晟也会格外注意,晋西造假集团势力强大得超乎想象,不能不加以提防。 方晟也没单独行动——官至申长没有轻车简行的道理,立即打电话给兼秘书长的副申长陈栗,要求调集两辆商务大巴。 陈栗显然也接到了通知,干脆利落地说十分钟后抵达楼下,警卫班也全体待命! 两辆商务大巴,方晟和秘书管瑾坐在前面一辆,后面一辆全是警卫。鱼小婷、老吴、小吴开着方晟的专车紧跟着商务大巴,防止出现意外第一时间接应。 警车在前面开道,这是公事,以方晟的警卫级别可以享受,安全为上没必要故意低调做秀。 快上高速时陈栗打电话报告,说省正府主要领导、省直机关部分负责人都接到通知,那边人多些正在省府大院集中,人齐后乘车前往。 方晟问道晋北发生了什么事? 陈栗说目前还不清楚,通知要求第一时间赶到。 方晟“唔”了一声,放平座椅闭目休息,车子开得又平又稳,在“咝咝”的空调声中不久便睡着了。 一觉醒来,正好看到车队开进市府大院,管瑾一直埋头看材料,聚精会神得都不知道。 整个市府大院灯火通明,每个办公室都亮着灯人影晃动,院子间、走廊间偶尔有人出没都行色匆匆,面露紧张的神色。 沈直华的秘书将方晟引到12楼豪华会议室,刚进门,沈直华摆摆手说: “你们都出去……” 等其他人离开并关上门,沈直华示意方晟来到面向大街的窗前,指着右前方道,“你看那是什么?” 富丽堂皇的广告牌下,好像有人在排队…… 再细看,队伍排得很长蜿蜒到街道尽头还拐了弯,人行道前后左右都是维持秩序的警察,附近警车闪烁着警灯。 “再看那边……”沈直华见方晟看得入神,又指着左前方说。 同样如此,队伍排到街道尽头转弯,旁边也站满了警察。 “两家……都是银行啊!” 方晟终于看出门道,眉毛一挑道,“银行夜间从不营业,这会儿离上午开门还有好几个小时,排队干嘛……啊,挤兑?!” 他大惊失色看着对方。 沈直华深沉地说:“很不幸,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我已向京都相关领导、部门做了汇报,应急预案已经启动最迟十个小时后到位,在此期间我们必须展开自救。方申长擅长经济金融,要多挑担子多出主意,共同抵御住可怕的金融危机!” “目前情况有多严重?” “整个晋北市区、附近四个县所有银行营业网点门外都排着长队,我们已切断相关地区与外界的交通,采取技术手段屏蔽网络、社交平台、聊天软件、短信等涉及‘兑付’‘银行’‘存款’等关键词,物理阻隔挤兑潮的蔓延。” “怎么引起的?” 沈直华脸上泛起怒意,道:“本来可以避免,因一连串处理失当才导致灾难性后果……” 晋北、晋西北是造假重灾区,规模达上千人的陶瓷厂、密密麻麻数里路分布的烧窑都堂而皇之烧制各式瓷器青铜器陶器,从春秋战国到宋元明清只要市场有需要都做得出来且巧夺天工。 晋北市商业步行街就是古玩一条街,林林总总都与古玩行业有关,还不能说它们造假贩假,大多数店铺招牌上明确写着两个字:仿制。 准确地说整个晋北就没有象样的工业,除了与矿业有关的重工业及其中下游产业链外,三分之一工厂都生产加工与造假有关的机器、机械、模具、钢坯、元件;农村一望无垠的田地都长些不需要伺弄的东西,从老人到孩子成天钻在各种作坊里承担各种角色。 有个笑话,说造假作坊里那些十多岁孩子、六七十岁老人大字不识几个,但认识的青铜器铭文比京都大学考古系博士多,对字画、瓷器落款及印章的精确把握程度远胜市面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鉴定师。 还有个笑话,说晋北各银行信贷员教练炼就一双火眼金睛,碰到造假作坊申请贷款,跑过去前前后后转一圈就掂得出其造假工艺质量,水平高就多批些贷款,水平低就少批甚至不批。 晋北几乎所有宾馆酒店的客人都是慕名前来考察采购的赝品买家,两手空空只带着一柄放大镜,在店家热情专业的讲解下以审慎挑剔的目光打量样品,不时抛些刁钻古怪的问题;每到晚上酒楼食肆,包厢路边,到处坐着或窃窃私语或高谈阔论的食客,细听之下主题只有一个——怎样把赝品卖出好价钱。 这样的恶劣环境,可想而知一旦掀起铲除造假产业链风暴将引起什么后果! 沈直华三项规定下达后,在申委常委、宣传部长俞生农的督查下,晋北市到处关停、查处工厂商铺,几个月来因不具备转型转型技术破产的陶瓷厂等达37家,被废弃的烧窑超过200个,遍布农村的造假作坊窝点900多个;与造假相关的产业更是遭受灭绝式打击,因为沈直华要求所有标明“仿制”的店铺无限期关停,而允许经营古玩的店铺每个县区不能超过10家,这样一来等于从源头堵住造假输出渠道近一半的量。 而另一半输出,被沈直华卡死在高速、国道省道和码头,逢车必查,拿不出通行证就地销毁填埋的招数简直太狠了,如于正华所说,在市里没有深厚人脉的造假团伙直接被扑杀,毫无商量余地。 结果是晋北地区百业凋零,市面冷清不堪商业一蹶不振,最明显的就是古玩一条街,从东走到西正常营业的店铺不到十分之一;宾馆、酒店等服务业营业额陡降百分之七十以上,裁员、轮休、无薪假等等花样百出企求渡过漫漫寒冬。 在此背景下,地方造假利益集团不甘被团灭奋起反抗,主要通过晋北商会和古玩协会两个民间团体出面交涉,提出三项要求: 一是增加古玩行牌照的发放,建议从目前每个县区10家增加到30家; 二是有条件允许销售仿品的店铺重新营业,只要明码标价、注明生产来源都是合法经营; 三是从逢车必查改为抽检,取消通行证制度。 如果不答应怎么办?商会和古玩协会不约而同威胁说一个月内全部撤资,叫你晋北成为一片荒地! 晋北市委书记欧阳町、市长何亚赶紧向坐镇指挥的俞生农报告,建议成立工作组跟他们谈,协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缓解方案。 俞生农勃然大怒! 俞生农固然与造假集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却在别处,跟晋北这疙瘩半点关系都没有。 俞生农厉声说三项规定是申委根据京都要求讨论通过的,各市县必须不折不扣执行,哪有讨价还价的道理?小小的商会、古玩协会,自以为腰包里有几个臭钱就想翻天?告诉他们,要撤就撤,决不挽留! 欧阳町、何亚与当地造假利益集团头目都很熟——生分的早被排挤走了,当下如实相告。 造假头目们聚集起来一商量,横竖都是死,索性来个鱼死网破! 一时间晋北几十家贸易公司、商贸集团凶猛抽取存在各银行的流动资金——做造假生意资金大进大出,平时账面都保持几百万、几千万、上亿余额。等到钱抽得差不多了立即向法院申请破产,这样暂时不用归还银行贷款。 存款被大量支取,贷款收不回来,一进一出晋北各银行的流动性被截掉大半。 在他们的唆使、鼓动下,原本收手不干准备吃段时间老本的中小造假作坊老板纷纷效仿,一边从银行兑付大额存款一边造谣说银行马上没钱了,要破产了,有钱赶紧取出来! 事有凑巧,昨天上午也就是方晟第一次以申长身份参加省常委会时,晋北市工行城区街北储蓄所真的没钱了! 其实稍有金融常识的人都知道,银行不可能没钱,所谓没钱无非就是现金头寸不够,事出有因,但偏偏连续几个环节都出了岔子。 现金头寸什么意思呢? 银行要将吸收来的存款用于商业运营,主要形式是放贷款,但存款不能都放贷款,要留一定比例保证存款兑付,法定红线是保持在70%内,即7成放贷,3成留着做准备金。 虽然划出这样一条红线,国家对商业银行并不放心,为防止偷偷摸摸挪作它用,要求商业银行向人行即中央银行缴纳存款准备金,意思是以法规形式把钱存我这儿才安心。缴纳比例通常在13%-18%之间浮动。 第1625章、空前严峻 商业银行缴存准备金比例高低对股市也有间接影响,当人行宣布提高商业银行存款准备金率时意味着收缩银根,减少对企业贷款,是利空消息;反之等于往资金池注水,企业能得到更多贷款机会,是利好消息。 假设缴纳人行的存款准备金是15%,意味着银行在投放70%贷款的情况下——实际操作中银行会投放更多有时达到75%左右,但月末肯定会控制在70%以内防止被人行处罚,这叫“大肚子”——银行可支配资金只剩下15%,这笔钱都以现金形式留着保证存款兑付吗? 还不是。 想想看如果银行100亿存款却留15亿现金在手里,那还不亏死?现金在银行叫做“不生息资产”,可这钱哪来的?老百姓的存款,要按天数给利息啊! 而且大额现金在银行各网点也不安全,增加了被盗抢的风险。 因此银行会精打细算每个营业网点的现金头寸,把现金比例控制在6%-8%左右,尽量做到不积压太多现金,这方面有很深的学问,需要运用高等数学、统计学、概率学等,还要结合营业网点地域特点、存款结构和客户群体。 举个简单例子,营业网点为保证头寸正常运转都要求取大额现金提前一天预约,碰到通情达理的客户都严格遵守,可碰到素质差的一巴掌拍在柜台上: “老子的钱老子想付就付,约什么约?约你妈的!” 遇到这种蛮不讲理的客户只能赔着笑脸悉数兑付,因为预约制度是银行单方面规定,闹到法院打官司是不承认的。 前天街北储蓄所就碰到这样的客户。 街北储蓄所的主要客户群体是附近一个古玩市场和两个居民小区,大半年以来古玩市场被关停,居民存款流动量不是很大,考虑到每天有存款有兑付外加大额取现预约制度,储蓄所的现金头寸控制在30万左右。 谁知来了位古玩市场的小老板,拿了张30万的存单非要兑付,说老子存的时候不要预约,付的时候凭什么预约?这就把钱付给我,不然投诉你们! 银行职员最怕投诉,一旦投诉不管有理没理肯定扣钱,害怕之下七拼八凑把他打发走了。 回头一轧现金头寸,只剩区区3万多,赶紧打电话向支行调款。支行金库说这会儿快下班了,运钞车都分头出去接款包,哪有车辆送款?坚持一下,明天上午再说! 柜台前还有几位储户想办业务,银行职员们好说歹说劝他们明天上午再来——其实已埋下不信任的种子。 老百姓可不管什么头寸,加之联系最近外面传闻,有些怀疑银行是不是没钱了? 昨天上午市工行库房忙着出库运款包,一番忙碌却又忘了给街北储蓄所调款,柜台们看着瘪瘪无几的款包傻了眼,这点钱怎么开门营业? 遂一边继续耐心做客户工作,一边催促库房送款。 送多少?约莫四五十万也够了,旺季高峰期不过如此——关于现金头寸,支行对各家储蓄所是有绩效考核的,不生息资产占用过多影响年终奖金分配。 运钞车拖拖拉拉将近上午十点才把钱送过来,可“银行没钱”的消息已通过嘴快的大妈们迅速传遍附近两个居民小区,呼啦涌过来二三十人,从营业室排到外面。 储蓄所负责人见状汗都下来了——此时已露出挤兑苗头,只是他还年轻不晓得其中利害,只一个劲地要求库房继续送款,同时暗中关照柜员放慢办理业务的速度。 就算这样,一个多小时下来几十万又没了;中午运钞车又送了七十万,下午两点再度告罄。 都是拿着存单兑付,没到期也非得提前支取,就是没有存款! 本来嘛银行营业网点有存有付,现金流才能周转,这样搞法怎么吃得消?再向金库调款,答复说没了。 不单市工行金库没了,全市各大银行金库都没了! 因为中午前后整个晋北市传闻“银行没钱了”,心急如焚的市民们一窝蜂冲向银行付钱,已经事实上形成挤兑。 晋北市各银行调款请求汇总到省行,一合计现金需求量大概在三十亿,这下省行也不敢答应了! 为何? 地主家余粮也不多啊。 不能因为饱和式供应晋北把金库里的现金掏空,那其它市万一出现连锁反应怎么办?惶急之下六神无主。 见省里现金迟迟不至,晋北各银行密议之后同时做出决定:下午四点提前关门停止营业! 这一来岂不坐实银行没钱要倒闭的传闻?可开门营业没钱有啥用,客户群情激愤起来真会把银行砸个稀巴烂,不是开玩笑。 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落到谁头上不着急啊。 焦虑的市民们一想你银行提前关门,但明天总得开门啊,干脆排队坐等!因此形成全市每个银行网点门前都排成长龙的奇观。 就在晋北乱成一锅粥之际,沈直华傍晚过来视察,听取各家银行行长的汇报后意识到形势的严峻程度,再到市区转了一圈看到现场触目惊心场面,当即拍板从几个方面予以封锁,迅速向京都银监、人行等相关部门汇报,并要求晋北方面紧急会商,落实明早应对措施。 “这会儿还在开会?”方晟问。 沈直华道:“生农同志正在主持会议,主要是我后来想了想,觉得你擅长处理群体事件——挤兑也是特殊形式的群体事件啊,临时请你过来把握大方向,别让那班晕头晕脑的家伙把局面越搅越乱。” 听了这番话,方晟愈加佩服,沈直华可不是一般的稳,而是相当稳! 换寻常干部不管有没有能力,不管有无责任心,碰到如此严重的挤兑事件肯定要第一时间参加会议,至少要密切掌握动态。 沈直华没有,他稳当当退居幕后让俞生农主持会议,言外之意就是谁的烂摊子谁收拾、谁负责! 但沈直华的稳不仅仅在于关键时刻推卸责任,居然想到把自己叫过来,这也是对的——申长是金融稳定第一责任人,出了事当然要到现场,哪怕你第一天上任。 “好,我到会场看看……” 方晟正想出去,有人轻轻敲门,俞生农带着畏畏缩缩的市委书记欧阳町、市长何亚进来,说紧急会商基本结束,初步敲定了四条措施,先向两位省领导汇报一下: 一是各银行同时宣布部分营业网点停业,只指定营业部和两至三个网点正常营业; 二是全市所有atm自动机具全部停运; 三是严格执行大额取现预约制度,20万元以上要提前一天预约,且不承诺一次性供应到位; 四是明天起所有存单兑付原则上不支取现金,5万元以上先转到银行卡,十天后可在atm自动机具上取出现金。 另外俞生农又强调夜里增派警力维持秩序,同时严密封锁消息以免对附近市区造成负面影响。 沈直华听了似乎觉得有道理,但天生稳健的他不会轻易表态,而是转向方晟问: “方申长认为呢?” 这时应召而来的副申长们、省直机关包括财政、发改委、国资委、人行、银保监等负责人陆续进来,围了个圈子等待省主要领导拍板拿方案。 众目睽睽下方晟沉吟良久,道:“存单兑付后金额转到银行卡,市民不想等十天,揣着银行卡跑到附近市区银行网点取现怎么办?一天跑几百、几千人出去,不出两天挤兑风潮将在全省蔓延开来!” 经他提醒沈直华悚然一惊,道:“那不行,京都方面反复强调就地消化,绝对不能把影响扩大化!” “而且我觉得北街那位客户说得不错,我到你银行存款不需要预约,凭什么付款需要预约?单位对公客户资金流动性强,对银行现金头寸冲击较大也罢了,存款兑付预约没有道理,更不能限制人家兑付后转卡,那样银行的权威和保障能力将消失殆尽,即使化解完风险,市民对银行的信任度都要大打折扣,起码三年内晋北地区存款总额将会在低位徘徊!” 方晟继而说,“营业网点关门停业更是糟糕的想法!银行营业为的是什么?存贷款只是银行最基本的业务,它的社会职能其实是转账结算啊同志们!晋北经济形势、社会状况已差到这份上了,如果结算功能再被堵上,企业生产流动资金进不来出不去,机关事业单位各项拨款不能到位,工程款卡在半道上,甚至所有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水电费电话费无法缴纳,这就不是挤兑导致银行破产后的真实场景吗?沈书记和我单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同志们却大胆地予以实施,不怕引起全城……全城群起而攻之吗?” 欧阳町、何亚被方晟说得汗涔涔羞愧不已,沈直华道: “方申长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我们考虑对策不能就事论事,而应该站得高些、看得远些,通盘谋划。我们要理解群众,理解他们内心焦虑,谁的钱都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省吃俭用、勤俭持家攒下的,万一银行说倒就倒——国内固然没有先例,但英国百年老银行不是一夜之间破产了吗?晋北这边可以封锁消息,可以屏蔽关键词,可人家有车有脚啊,我们又没有封城对不对?晋北银行不让兑付,一窝蜂跑到附近市县甚至省城,反正存单通存通兑嘛。还得细细斟酌,按方申长的思路重新商量!” 第1626章、现场存款 俞生农辛辛苦苦主持了几个小时的维稳措施全部被否决,脸都耷拉下来了,一言不发。 欧阳町壮着胆子说:“方申长,从内心讲我们希望银行营业网点正常开门,可到昨晚为止各家银行从省行调来的现金还不到十个亿——当然从总量讲已经很多了,一般只有春节前夕高峰阶段才会出现一天付出十亿左右现金的情况,但照目下形势肯定不够,我们估算顶多只能撑三个小时……” “十亿太少,”方晟不容置疑地说,“马上通知省人行、省各家商业银行连夜调款,必须确保天亮前再筹十个亿!明天中午前追加五个亿!” 沈直华眼睛都不眨地说:“好,同意方晟同志的意见!” 方晟道:“有二十五亿在手我们还怕什么?明早所有银行网点正常时间开门,要兑付多少兑付多少,要现金给现金,取消储蓄存款大额现金预约制度,我们要让老百姓放心,让老百姓安心!只要把明天撑过去,后天央行增援的现金肯定到位,到时有源源不断的弹药补充上去,同志们怕什么?” “可是方申长,省行担心的不仅仅是晋北,要考虑全省金融秩序稳定大局啊!”俞生农终于回过神来,“如沈书记、方申长所说,夜里已有不少人自己开车前往晋中、晋西北一带准备明早到银行兑付,所以省行要预留些现金在手防止各地都发生不同程度挤兑风潮。” 此言一出站在外围的省人行、省银保监领导如释重负,觉得俞生农替自己说了话。 “等到挤兑风潮全面开花,一个地方都防不住!”方晟不为所动道,“晋北是挤兑震中,必须下猛药尽快取得成效,银行没钱的谣言才会不攻自破,否则按下葫芦浮起瓢,我们始终没办法摆脱负面传闻。” “问题是晋北部分民众已经前往附近市县甚至省城,明早开门后挤兑冲击是客观存在的。”俞生农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方晟道:“由于沈书记决策果断,措施得当,目前晋北这边的谣言和挤兑消息应该没有扩散出去,仅靠分头出去的区区几百人上千人掀不起波澜,所以,在晋西全省范围内除晋北之外,明早所有营业网点都可以推迟半小时至一小时开门,可以对大额付现进行严格限制,可以提前关门暂停营业……总之要集中兵力打歼灭仗,只要拿下晋北,恢复金融秩序,民心安定,其它地区根本不是问题!”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省行领导同志也是稳妥起见……”俞生农还不服气。 沈直华边听边权衡,迅速形成自己的判断:“这个时候不要瞻前顾后怕这怕那,我支持方申长集体优势兵力打歼灭仗的想法,无论如何,晋北挤兑风潮不能拖,必须以闪电速度拿下!” “服从沈书记、方申长命令,我马上通知金库、各省商业银行连夜组织人手紧急行动,确保上午营业时间前把现金送到晋北!” 面对申委书记、申长统一意见,省人行行长关键时刻毫不含糊。 不料方晟还有话说: “关于如何调款,上午营业网点如何应对,我们要有针对性做好宣传、动员和安抚工作,不是说耍心眼,而是战术要灵活,不能一味被动应付,跟在谣言屁股后面跑,那样疲于奔命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何亚终于逮着说话的机会,道:“向沈书记、方申长汇报,从昨晚起市里已展开网格化行动,责任落实到社区。一是每三人一组挨家挨户上门解释说明;二是在银行营业网点门口安排宣传车滚动播出;三是调动广大公务员、党员干部在圈子里和亲朋好友间传播正能量,特别是正在排队的,能劝回多少劝多少,尽可能缩减负面影响。” 听起来很有道理,作为市委市正府所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吧? 方晟却不满意地摇摇头:“一万句空话都抵不上一个事实,老百姓很实在,只相信眼睛看到的,其它任你说破嘴都不睬。” “只相信眼睛……” 被方晟这么一说,在场领导们都思维停滞,呆呆看着这位机敏睿智的新申长;沈直华略有所悟,但一时半刻也没抓到要领。 何亚倒也爽气索性说:“我们已经讨论了很长时间,实在拿不出更好的方案,请方申长指示。” 方晟道:“要重新获得老百姓信任,还得从银行角度着手,我建议上午营业时采取三个方面措施……” 说一出口,很神奇地,在场领导们除了沈直华等省领导班子成员个个都掏出笔记本,站着开始记录。 “一是各营业网点现金都堆到桌上,特别是百元大钞一捆一捆地堆到显眼的地方,要让老百姓看到银行有钱,有很多钱,再怎么兑付都给得起!” 方晟带着笑意道,经他一说包括沈直华在内都隐隐有些发笑,似乎略带儿戏的做法,但内心琢磨的确是这么回事儿,说来说去不就是缺钱惹的祸么? “二是上下午金库分别给各营业网点送一次款,数量不要太多,关键在于当着排队的、办业务的老百姓的面运进去,给他们暗示银行很有钱,源源不绝,要多少有多少你们尽管敞开兑付没关系,与第一点是一脉相承的,当然各银行要注意安全,武装押运时枪支不是摆设!” 方晟继续说,“第三,夜里市宣传部门要开动起来突击制作新闻,主题随便想,什么加强行风建设、支持企业发展、严格规章制度,重点是把镜头放到各银行金库,要反复停留在堆积如山的现金上,要反复播放点钞机哗哗哗的场景,要聚焦武装押运人员抬着款包上车下车的瞬间,早、中、晚新闻反复播!” 沈直华颌首道:“时间有点赶,但宣传部门要立即行动起来保质保量制作出精品。” “第四点,全员发动,领导带头,干什么?到银行存款!”方晟道,“上午我们省领导班子要做表率,第一时间赶到挤兑风潮始发点街北工行储蓄所,每人存个万儿八千的给老百姓竖立信心——我知道各位跟我一样身上不带钱,没事,先到市委办打借条回头统一汇款。我知道在摄像机下存款有做秀成份,但这会儿必须要做秀,秀的是对银行的信心。我觉得市直、区直、县直机关及事业单位干部员工都要踊跃参与,存款又不是捐款,放在银行里还算利息怕什么?同志们觉得呢?” 沈直华道:“我存五万——主要是工资卡上缴给爱人了,不然还能多存点。” 方晟笑道:“说明这五万是小金库啰。” “这回当众存款,新闻一播,小金库要纳入大金库了,”沈直华笑着问,“方申长存多少?” “按沈书记的标准,五万存半年,也是小金库。”方晟笑道。 两位党正大吏一唱一和,其他省领导也没法退缩,俞生农道: “这样吧,省领导班子分头到市区各营业网点做表率,存款额都是五万,存期半年;省直、市直同志在此基础上略减或等额,原则上不低于一万元。” 后来赶到的常怀所补充道:“为保证存款客户及时办理业务,有条件的营业网点要开辟存款专柜,这样也能侧面把人气带动起来。” 这样在方晟的点拨下,大家集思广益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至凌晨四点形成较为完善的应急方案。 凌晨六点,从省城开来的运钞车一辆接一辆抵达各银行金库。 上午七点,晋北各银行运钞车按规定线路出发沿途运送款包,调配的现金都按平时收付量的八到十倍。 上午八点,沈直华、方晟等省领导们一脸微笑地出现在街北工行储蓄所门口。 领导在银行营业网点与老百姓“亲切交流”有讲究,一是不能问“您是存钱还是付钱”,一律含糊以“办理业务”取代;二是不能问“您手里这张存单多少钱”,或“您信封里装了多少钱”,更是要命的问题,事关隐私。 只能问老百姓对银行服务是否满意,希望增设哪些业务品种等等。 得知省领导们的到来,街北工行储蓄所如市里要求的专门开辟存款绿色通道,自然是沈直华第一个上前存了五万元。 等待期间省领导们与老百姓虽有招呼、问候,总有些端着架子,此时方晟接地气的一面又体现出来了。 他来到队伍当中一会儿问这个年龄,一会儿问那个孩子多大,又唠起天气、物价、交通等等,等沈直华办完业务,挥挥手笑道: “先聊到这儿,我要去存款,恐怕算是站到咱们人民群众的对立面吧,但这回呀,我由衷希望多数服从少数,希望咱们人民群众跟着党走。” 营业厅内外哄堂大笑,队伍当中有人喊道: “好,我听方申长的,不在这儿凑热闹非要兑付了!” “我也是!” “我也是……” 果然不断有人从队伍里退出,大家看着省领导们个个拿着信封排队存钱,再看到柜台里堆到一米多高的一捆捆百元大钞,果然对之前听到的传闻产生怀疑。 见方晟排队存个钱都能玩出花来,省领导们特别沈直华也真服了他,暗叹其亲民和擅长做思想工作化解群体事件的能力真不是盖的。 第1627章、盘河矿难 事实证明方晟夜里决定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仗的思路是正确的。 上午有省市领导亲自到银行营业网点打气助威,有堆积如山的百元大钞,有中途故意增拨的现金,还有滚动播出银行金库的画面,可以说已经很大程度缓解了紧张局势。饶是如此,至上午十一点,全市各银行累计发放的现金居然达到十五个亿! 真是令人恐怖的数字,要是蔓延到全省岂非半天要被付掉百亿现金?挤兑的杀伤力可见一斑。 因为,越是金融体系和结算渠道高度发达的地区现金库存越低,目前来说已经没有哪个省市人行会囤积一百亿现金。 一旦银行真没钱,那简直是天塌下来了! 在老百姓立场,银行没钱等于我手里的存单变成废纸,那怎么得了?真会上街闹事造反,不是开玩笑! 但方晟决定晋北全市敞开兑付,使得挤兑潮没有扩散开来,越往后面兑付压力越小,越来越多老百姓看到银行充足的现金和丝毫不拒的信心,开始打消挤兑念头。 中午,省领导们站在110指挥中心大屏幕前观看全市各银行营业网点情况,举着存单要求兑付的人流明显减弱很多,但不少营业网点还是人满为患,而且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银行营业网点中午不关门,从现在到下午关门还有五个小时,十多个亿够不够? 今天撑过去了,明天怎么办?后天呢? 省市领导众星拱月般将沈直华、方晟两人突出在最前面中间位置。 此时京都派出的运送现金的专用货机已降落在晋西机场,从机场到人行金库沿途全面封锁,估计四小时内能完成运输、清点、入库;下午另一架专用货机也将启航,继续为晋西输入血液。 “只要撑过今天,明天肯定没问题,潮水渐进式后退,不可能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沈直华道。 方晟长时间思忖,道:“不从根源解决问题,晋北挤兑风潮消停段时间还会泛起,造谣和流言的成本很低,京都不可能一直派飞机送钱。” 沈直华何等反应,立即道:“你的意思是还得从商会和古玩协会着手?” “宁可谈不成,不能不谈,人家主动找上门却冷冰冰拒之门外,当然不高兴了。” “哦,方申长是打算平等对待那帮家伙,准备晓之以理……” “只要不介入造假,商会和古玩协会都是受法律保护的民间团体,不应该受到歧视。” 这个时候沈直华表现出难得的、高出詹印和吴郁明半筹的大局观。 短短几句话,两人其实在围绕一个很敏感的话题在相互试探,即沈直华的三项规定是否允许讨价还价? 换詹印、吴郁明,第一反应是宁可局势继续僵下去也必须维护自己的权威,哪怕变通或通过其它途径来协商。 因为三项规定是以申委名义作出的战略性部署,全省一盘棋、一个标准执行,岂能让晋北搞特殊化、大打折扣? 但沈直华却释放出灵活空间,道:“只要齐心协力化解挤兑风潮,我看可以坐下来谈嘛,双方都坦率表明态度和底线,然后慢慢磨合,求同存异。” 方晟旋即回头吩咐道:“请陈栗、何亚两位同志主持跟商会和古玩协会负责人的恳谈会,全程保持联系,有难以处理的及时向沈书记和我汇报。” 沈直华正待说话,秘书匆匆从人群里钻到前面,把手机递给他的同时低声道: “京都领导同志的电话……” 几乎同时管瑾也上前递过手机,上面显示着一个令方晟心里一跳的号码! 身为申长,上任第一件事就是了解京都各领导办公室电话号码,这个号码,是正务院副理童卿打来的! 对,身份不同了,必须尽快融入新角色。 在京都层面,涉及国家大事、重大影响事件,正务院领导的习惯做法是第一时间与申长联系,无它,在正务系统里各省申长是第一责任人。 童卿责问方晟为什么不主动上报今天凌晨盘河地区发生的特大煤与瓦斯突出事故,且故意隐瞒事故原因和伤亡人数,非法拘禁记者还有外国记者! 方晟真是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说首长,从昨晚到现在直华书记和我都守在晋北指挥控制挤兑风潮,可以相互作证没听过任何渠道上报信息,这当中肯定出了岔子,等我们查清楚后向首长做详细汇报! 童卿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严肃地说当务之急是迅速组织抢险,确保困在矿井下的工人兄弟得到解救,其它事该怎么处理按程序办!方晟同志,晋西情况复杂,一定要凝起神来以如履薄冰的态度应对困难。 方晟听得心一热,连连表示感谢。 通完电话,见那边转过来的沈直华脸色同样难看,不消说他也受到党务系统领导的批评。 两人异口同声问道:“谁在盘河?!” 省领导们面面相觑,情知又出漏子了,半晌才有人答道:“徐曲书记……” 徐曲是申委常委、省组织部长,已干了十一年常委历任常务副申长、省宣传部长等职,是晋西举足轻重非常有影响的正坛重量级人物。 相比之下俞生农尽管是申委副书记,常委会排名还在徐曲之后。 沈直华火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就一问一答的工夫已恢复平静,对秘书说: “赶紧联系徐曲同志了解事故详情,特别是事故原因、伤亡和目前救援具体数据务必准确,正府那边……” 邵柏硬着头皮道:“我负责安全生产……今天压根没听到汇报!我这就跟盘河那边对接,摸清情况后赶过去!” 这就是体制内助理的苦逼之处,不是副申长却参与副申长分工,而且主管风险最大、最容易出问题的安全生产! 如果主管期间风平浪静安然无恙,那么恭喜你,可以顺利转正;如果一会儿这里发生透水事故,一会儿那边发生重大火灾,每次都上热搜受到国内外关注,那么对不起,平时干得再好也没用,问责就拿你开刀。 官运,即在于此。 “先了解情况再作决定,不要自乱阵脚!”沈直华威严地说,转而与方晟向前几步低声道,“晋西不太平啊,出事是常态,不出事才怪……盘河那边我过去,你留下全权处理挤兑风潮,金融、群体、谈判三方面你都擅长,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的意见呢?” 平心而论这是沈直华持中之举。 盘河那边事故已经发生,组织救援都有预案和既定流程,省领导去与不去无非是个姿态问题,况且徐曲挂钩盘河,说实话象他这样根基深资格老的老牌组织部长,在申长面前会保持很大的超然性。 此时此刻要按正务院要求追究隐瞒不报、非法拘禁记者等问题,非得沈直华亲自到场才压得住。 而晋北的挤兑风潮已呈好转之势但仍不能松懈,如方晟所说必须从根源解决问题,即与商会、古玩协会对话妥善处理业已激化的矛盾。这方面方晟是行家里手,所以沈直华说好钢用在刀刃上。 从这点看,沈直华要比詹印大气;詹印呢,比吴郁明有智谋、有手段,杀伐果断翻脸不认人。 申委书记和申长初步敲定当前工作分工及安排,那边情况也反馈过来了: 今天凌晨5点46分,盘河市郊一处煤矿发生特大煤与瓦斯突出事故,当场死亡3人,11名矿工被困在井下,另有9人下落不明。 事故发生后,从煤矿国企到辖区县再到盘河市领导以及挂钩这里的徐曲都不约而同决定:隐瞒不报! 为何?各有各有算盘。 各级地方领导是担心新官上任三把火,借事故的东风先烧到自己头上。前阵子沈直华的刀很锋利,砍的砍、削的削、拿的拿,好不容易躲过风头,又来了位更狠的! 经历鄞峡、润泽、百铁、渚泉四个地方主正,要是晋西官场还不知道方晟的威名,干脆别在体制里混了。 在沈直华手底下倒下的晋西全省干部,都没方晟主正时一个市多,而且方晟的风格就是问责,各种问责,专门拿领导班子特别是一二把手开刀! 真是没有最狠只有更狠。 什么叫问责?重大生产安全事故一把手负责制、主管单位部门领导班子负责制,轻则处分降职撤职,重则以渎职罪逮捕坐牢! 在方晟手上,招商不力都要撤职,力度可想而知。所以国企、市县两级领导不敢报,共同决定死死捂着,最好内部消化解决。 那么挂钩督查的徐曲知不知道? 怎可能不知道! 但徐曲也有徐曲的考虑:从工作角度考虑,挤兑风潮已经够糟糕,再公开报导特大煤与瓦斯突出事故且有伤亡简直雪上加霜,不如捂一捂。 从个人私心考虑,反正市县两级没主动汇报,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为事态一旦曝光自己等于守土有责,而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的话性质不同,可以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官做到这个份上,必须有评估和精算的能力,把得失利弊权衡得清清楚楚才行。 为何捂着不报呢?别以为盘河上下被沈直华雷霆万钧之下就吓得说不出话来,理由早就准备好了: 伤亡特别是死亡人数没核实到位,抱着负责任和严谨求实的态度不能贸然上报! 瞧瞧,轻轻一转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第1628章、对症下药 体制里就是如此,没有绝对的对与错、黑与白、是与非,关键在于如何解释和变通。 所以当你挥起大刀要砍的时候,往往发现砍不下去,为官者的难处就在这里:很多时候并非主观不作为,而是种种客观让人没法作为。 当着一干省市领导的面,沈直华没多说什么,当众宣布成立两个领导小组: 一是省维护稳定金融秩序领导小组,组长方晟,副组长俞生农、常怀所、欧阳町; 二是盘河矿难事故领导小组,组长邵柏,副组长省安监局长、省矿务局长。 可以看出盘河那边尽管沈直华要亲自过去督阵,但领导小组级别却明明白白只有副省级,不同于晋北这边申长挂帅。 这方面沈直华也不含糊,申长是金融维稳第一责任,不管你第一天报到两眼一抹黑,必须挂领导小组组长头衔。 公事公办,换方晟在沈直华的位置也会这么做,官场没有活雷锋。 沈直华带了一拨人风火火直奔盘河,可想而知今晚那边又不得消停。这边,方晟以110指挥中心作为临时指挥所,紧张地与京都、省人行和省各家商业银行、市各观察小组联系,全市现金库存数每半小时粗轧一次并向各方通报。 “报告方申长,市人行金库只剩四个亿了,要不要让省人行继续调款?”市人行李超行长请示道。 看看时间,方晟道:“下午到目前只付出六个多亿,还不到上午的一半,说明局势大为好转嘛,不着急,再有四十分钟就关门了,看看今天的极限值。” “省人行正常下午四点半下班。”李超解释道。 方晟道:“非常时期哪个有心情下班?24小时全天候听众调遣!” 是这样啊! 李超全身一紧,赶紧退出去紧急通知全行24小时坚守工作岗位,挤兑风潮一天不结束一天不准回家。 省人行陈程行长也打电话给常怀所,啰啰嗦嗦说了半天无非要求提前轧现金头寸以便金库配款,如果拖到夜里不仅员工疲劳容易犯错,也增加安全风险云云。 常怀所平时跟陈程的关系还不错,但这会儿就坐在方晟身边哪敢多说,支支吾吾含糊以外。 方晟听得明白,沉着脸提高声音说:“陈程同志听好了,钱在人在,金库出一分钱差错就拿你是问!” 陈程听得一哆嗦,失手把手机掉落到座位旁垃圾桶里。 下午五点整全市各银行营业网点准时关门,指挥部全体都松了口气,总算安然度过最凶险、压力最大的一天。 半小时后两项关键数据汇总出炉:全天累计付出现金量为21.4亿元;截至下班单位预约大额取现合计3.8亿元。 看着数据,方晟思忖良久问道:“陈栗那边谈得怎样?” “刚刚问过,进展非常艰难,互不相让,那帮人的态度……”常怀所啧啧嘴道,“很强硬!方申长,我怀疑3.8亿预约取现就是他们在施压,以争取会谈的主动。” “不用怀疑,根本就是!21.4亿都是居民储蓄存款,单位存款还没动,商会、古玩协会在暗示真要是发动起来同样可怕,而且会进一步带动储蓄存款挤兑。”方晟道。 “那怎么行?”常怀所怒道,“索性别谈了,把会议室里那些家伙全部抓起来!” 方晟反倒笑起来:“鸿门宴吗?谈归谈,打归打,正府不能丧失诚信。怀所,人家用市场的力量来施压,我们就不能诸诉武力,很多时候啊资本的力量很可怕的。” “3.8亿不是小数目啊……省人行那边今晚送多少才能应付明天银行正常营业?”常怀所皱眉道。 “再等等……” 方晟定定出了会儿神,起身踱到隔壁无人的小会议室拨通沈直华的手机,说了近半小时才出来。 接下来各家银行更详细、更明晰的数据陆续发过来,方晟与一干专家边分析研究,边关注盘河那边救援情况——地方正府隐瞒不报被捅到京都已经够糟糕,伤亡人数千万不能再有增加,否则使出吃奶的劲都会被扣上“救援不力”的帽子。 情况并不乐观。 邵柏说困在井下的11名矿工,据侥幸生还者反映所处的位置都比较差,存活希望甚微;9名失踪者目前已知死亡2人,死难者人数上升到5人。 因为从开始就失去公众和媒体信任,现在各方焦点就是:1、会不会9名失踪者都已经死了,地方正府故意列为失踪? 2、困在井下的到底有多少人,是不是11个,或许更多? 3、从矿井到地方正府关于特大煤与瓦斯突出事故的起因说法不一,究竟人为因素,还是管理失责? 一连串问题弄得省市县三级领导焦头烂额,所幸沈直华抵达后重新明确相关体系,指示对外宣传、答记者问、接受采访等由盘河矿难事故领导小组扎口,除此之后任何单位部门、任何人都不得擅自接触媒体。 方晟赞道沈书记的决定非常正确,面对舆情要确立党委为核心、领导小组为中心的指挥体系,统领全局,扎实推进,争取在宣传工作当中的主动权。 到傍晚五点钟,数据模型终于搭建完成,分析发现从上午十点以后,大额付现的比例急剧下降,至下午两点钟以后兑付者的情况如下: 60岁以上年龄段占81%; 50-60岁年龄段占13%,其中女性占92%的绝对多数; 汇总可查基本信息,退休企业职工占77%左右,从事个体商贸的小业主占21%; 5万元以下存款兑付比例为73%;5-10万之间存款兑付比例为23%。 说明什么? 中低收入阶层、中老年人群是往后挤兑主力,这部分人的共同特性是经历过饥饿、恐慌和**,对未来不确定因素充满本能的逃避和恐惧,且不太愿意听取他人意见建议,脾气都有些耿犟。 然而这个年龄段妇女同胞都是当家做主的,存单掌握在她们手里,且精力充沛一呼百应不怕排队,让她们在营业网点门外通宵等待都没问题。 面对数据模型和密密麻麻的分析报告,方晟陷入沉思。 见他长时间思考的模样,常怀所、欧阳町等领导都觉得奇怪:反正挤兑呈下降趋势,不管商会、古玩协会那边谈得如何让省人行多运些现金过来就是了,还在想什么呢? “嗯,欧阳同志请过来一下,”方晟终于开口道,“立即下达三条通知,一是今晚、明天、后天所有公共场所一律不准跳广场舞,违者罚款100元,拒不交纳者拘留!二是各小区、各单位要组织起来宣传严防入室盗窃抢劫,提醒居民关闭门窗,勿允许陌生人进入家门。” 欧阳町面露讶色却如实记录。 “三是明天起所有银行营业网点在门前立广告牌、喇叭宣传,每存5万元存期一年以上的奖励一壶色拉油;每10万元存期一年以上奖励大米一袋;三天内有效欲存从速,过时不候!” 方晟道。 常怀所主管过金融忍不住说:“方申长,不知其它省份情况怎样,晋西一直禁止各银行以发放宣传品、纪念品形式揽储,某种意义讲属于不正当竞争,容易恶化业已规范的市场环境……” 方晟道:“这是正府依据特殊情况作出的统一规定,各家银行标准相同不存在不正当竞争,且时间只有三天也不会恶化市场环境。怀所,还有各位同志别忘了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今天兑付出去的钱都去了哪儿?20多个亿都放在家里呀,同志们!” 众领导恍然大悟,怪不得方晟强调防盗问题。 仿佛看穿他们的心思,方晟道:“要求家家户户防盗防抢,还在提醒广大市民特别是掌握财政大权的大妈们,有钱还是存银行,既安全可靠还能领取色拉油、大米,何乐而不为?” 众领导恍然醒悟后大笑,指挥室里一叠声“方申长高”。 方晟又道:“商会、古玩协会那边有可能谈得成,也有可能谈不成,我们要做好谈不成的准备,那就是防止他们再煸动群众一窝蜂挤兑,特别是热衷于传播消息的大妈们,所以近三天禁止跳广场舞厅阻断她们的传播途径!有同志说领色拉油大米也是大妈们喜欢传播的内容,不也被阻断了吗?放心,这等好事谁也不会错过,况且少发放些米和油没关系,对不对?” 欧阳町心悦诚服道:“方申长真是策无遗算!我这就组织人手把您的指示迅速落实到位!” “了解一下陈栗那边的情况。”方晟吩咐道。 隔了会儿管瑾汇报道双方还没达成共识,商会和古玩协会联合提出的三个要求陈栗都有所让步,但对方并不满意: 关于古玩行牌照发放从目前每个县区10家增加到30家的要求,陈栗答应15家; 关于有条件允许销售仿品的店铺重新营业的要求,陈栗答应参照古玩行牌照管理模式,每个县区放开10家; 关于逢车必查改为抽检,取消通行证制度,陈栗明确拒绝表示没有商量余地。 六七个小时过去了,双方还在拉锯战——都不愿让步太多,又都不愿撕破脸中止谈判,毕竟双方都顶着压力。 略一思索,方晟断然道: “通知他们等会儿,我马上过去谈,今晚必须出结果!” 第1629章、现场拍板 关于方晟亲自出席谈判的问题,在场的两位申委常委俞生农、常怀所都明确表示反对! 商会、古玩协会算什么玩意儿,何况还只是市级层面!哪怕省商会举办活动,主管副申长出席就是给天大的面子,通常不会给面子。 比照同级别社会团体,商会会长撑死了算副厅级吧,老实说之前让陈栗以副申长身份、何亚以副省级市长身份与他们平起平起谈判,内心都颇有微辞,觉得太给那帮家伙面子了。 官场,讲究的就是身份和面子。 参加晚宴领导干部都习惯坐包厢,要是坐大厅里跟平民老百姓一块儿,那叫丢份儿;坐包厢还得地位相当,要是一桌九位处长,剩下那位厅长就满身不自在,菜再香酒再贵都索然无味。 开会、参观、学习、考察,接待方必须级别相当,客人是厅长率队,你派个科长去接待,那叫羞辱人家,其深仇大恨堪比杀父之仇,刻骨铭心。 面对省领导们一致反对,方晟只说了一句: “挤兑风潮必须速战速决,拖一天,对晋北、对晋西乃至国家金融体系稳定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个人荣辱得失算什么? 晚上七点,方晟在省市领导陪同下神采弈弈步入会谈室,屋里相对而坐的十几个人全体起立鼓掌欢迎。 “这位是晋北古玩协会会长,德高望重的古玩鉴定师,曾在故宫工作过12年的顾恺锡先生。” 何亚特意把顾恺锡介绍给方晟,显然在商会、古玩协会出席的8名代表当中,顾恺锡身份超然,是可以拍板说了算的决策者。 顾恺锡长髯及胸,一袭长衫,实有仙风道骨之态。 亲切握手,简短寒暄几句后重新入座,方晟当仁不让坐到中间位置并示意其他人退出会场。 “听说会谈还没出结果?怎么,卡在哪个环节?”方晟微笑着问道。 领导都喜欢这样设问,就是等手下作具体汇报。 何亚道:“向方申长汇报,目前讨论的三个问题都存在程度不同的分歧,双方也讨论得比较……深入,始终没能取得共识。” “说说看。”方晟道。 “关于古玩行牌照发放问题,商会、古玩协会请求从目前每个县区10家增加到30家,而我们出于管控和对申委指示精神落实考虑,初步打算放宽到15家左右……” 何亚还没说完,方晟一挥手道:“可以增加到30家没问题!继续说。” “啊!” 何亚僵住,对面顾恺锡等人则大喜过望,彼此兴奋地交换眼色。 陈栗赶紧凑过去轻声说:“方申长,每个县区10家是沈书记的要求……” 方晟声音不高但整个会谈室里的人都能听到,道:“我是省维护稳定金融秩序领导小组组长,得到申委授权全权处理此事。何亚同志继续!” 何亚歉意地瞟了满脸通红的陈栗一眼,道:“关于有条件允许销售仿品的店铺重新营业的要求,商会、古玩协会请求全面放开,我们考虑分步实施,第一阶段参照古玩行牌照管理模式每个县区放开10家。” 方晟又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可以全面放开,监管措施跟上去就行了!” “啊!” 又是全场皆惊。 顾恺锡等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天,这是传说中厉害无比、见鬼杀鬼见神杀神的方晟吗?怎么一点都不还价直接同意自己提的条件,难道准备暗中使坏? 有刚才当场被窘的教训,陈栗不敢说话了,暗想看你在沈直华面前怎么交待! 暗暗腹诽啧嘴,何亚也是一脸黑线,缓缓道:“关于第三点……” 方晟又一挥手:“不用说了!恺之先生,不管第三点什么内容,轮到你们让步了,对吧?” 这回轮到顾恺锡等人僵住。 陈栗和何亚也没想到方晟这一招,吃惊地相互看看,说不出话来。 良久,顾恺锡拱拱手道:“方申长英明果断、通情达理又高瞻远瞩,亲自出席又亲自拍板,我等怎敢不知趣不识相?别的什么都不说了,我代表晋西商会、晋西古玩协会收回最后一项请求,至于方申长恩准的前两项请求,我们也会在恪守承诺,在正府监管下充分发挥行业自律,配合正府共同呵护市场稳定!” 对了,含沙射影提到“市场稳定”,正是方晟需要听到的。 方晟笑了笑,道:“很好,我们需要看到商会和古玩协会的诚意,更需要看到效果。今天会谈得太久,各位都很累吧?这就结束吧,该休息的休息,该落实的落实,晋北确实需要一个稳定的、长治久安的市场环境。” 他同样紧紧扣着“市场稳定”,并要求有“效果”。 散会后回指挥中心途中,陈栗碍于面子没说什么,何亚迫不及待道: “方申长真是太高明太厉害了,完全打在对方七寸上!相比不打折扣地执行逢车必检,前两项条件都在可控范围!顾恺锡他们采取的策略是逐条跟我们讨价还价,想不到方申长别具蹊跷地抓大放小,一下子把顾恺锡逼到墙角,没办法转身了,哈哈哈……” 陈栗这才附合道:“是啊是啊,以晋北对古玩市场的依赖程度,多开些古玩店、仿品店能够活跃市场,不至于闹得百业凋零的景象,如方申长所说只须加强监管就行了。” 方晟还是笑,隔了会儿道:“搞点稀粥、榨菜,吃完我要去盘河那边看看,这边多管齐下若无意外大局已定,麻烦陈栗配合生农、怀所两位常委做好后续督查工作。” “方申长真是辛苦了,从昨天上任到这会儿没合过眼,晋西真是……唉!”陈栗深有感慨道。 “越是这个时候越能让我们凝聚人心,共同度过难关。”方晟道。 简单晚餐后方晟打电话与留守的俞生农、常怀所打了下招呼,还是警车开道,两辆商务大巴和鱼小婷的小车组成车队开向盘河。 途中方晟一直在睡觉,秘书管瑾则分秒必争地看材料、思考、分析,牢牢记得与方晟的三天之约。 车队径直开到事故现场。 此时矿井前亮如白昼,机器声轰轰,到处都是戴着安全帽的矿工,阵势丝毫不输于当年百铁矿难时的规模,市委书记路达率着一班市领导亲自督阵,气氛空前紧张。 市长、常务副市长都不在,一问才知正在市府大院接受组织谈话,不用说,“组织”即指沈直华等省领导。 路达汇报说生命通道已经打通,困在井下的矿工业已联系上,目前掌握的情况是11名矿工当中有7人已会合到一起,另外4人下落不明;9名失踪者当中有2人死于矿难,最新情况是又有1人遗体被发现,使得死亡人数上升到6人。 “被关押的记者呢?”方晟问。 路达道:“向方申长汇报,真实情况是这样的——矿井发生特大煤与瓦斯突出事故之后,考虑到还存在爆炸、泄露等危险状况,矿区封锁了现场,凡与救援、后续补给无关人员一概不允许进入……两名意大利记者不顾禁令悄悄穿过警戒线到处乱拍,被矿警发现并制止后仍无悔改之意,加之语言不通,在混乱紧张的环境下可能都有点误会,发生了一定的肢体碰撞。之后市公安局接到报警赶来,把冲突双方都带到局里问话,又被渲染成外国记者被关押,其实问完话两名意大利记者就自行离开,并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 “国内记者被非法拘禁呢,也是语言不通?”方晟对这种敷衍塞责的解释很不满意,问话间带了火气。 路达道:“经调查的确有三名记者被盘河警方关押,其中两名来自京都,一名来自冀北,但他们均涉嫌私闯民宅非法调查,六天前被抓捕的,目前正在走司法程序,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方晟微微沉吟。 官至正省,最大的问题是无法切实获取第一手真实资料,大事小事都依赖于听取汇报,碰到有责任心的地方领导还好,碰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也无计可施,只能受蒙蔽。 当然也可以派秘书、派鱼小婷深入实地做调查,如果事事都这样的话,管理成本该有多大?申长与市长管辖的事务可不是十倍、二十倍那种简单量级区别! 所以越到高层越能体会明清两朝成立类似东厂西厂、血滴子等机构的深层次原因,当官僚体系日渐固化形成庞大的利益集团时,皇帝、中枢决策部门根本没办法了解到真实的基层民情,只能绕开层层叠叠官官相护的体系作穿透式调查。然而这种独立于体制、拥有特权的组织又是可怕的,一旦驾驭不住或被恶毒者控制,其负面影响远远超过成立它的初衷。 “相关部门有无清晰、明确的解释,外界对真实情况是否知情,我们的宣传部门有没有发动起来让媒体、网络更加透彻地了解矿难及救援情况?”方晟问。 “今晚市委正在申委宣传部领导的指导下紧张准备,初步决定明天上午九点召开新闻发布会详细介绍矿难情况;从今天下午起我们也审核批准了30名国内外记者、自媒体记者来到增援现场,表明盘河开放的、毫无隐瞒的态度。”路达道。 第1630章、爆破事故 “要让媒体了解正府决策决定的权衡过程;要让各界看到面对危机正府负责任的态度和决心;要虚心听取舆论和群众意见建议;要切实组织救援并落实做好对死伤矿工家属的抚慰,跟进做好医疗保障、赔偿补贴等相关工作……” 面对习惯于空话套话的路达,方晟觉得索然无味没有深入交流的必要,简单提了几点指示后到矿井前与工程师、技术人员亲切交谈;与参与救援矿工、受害者矿工家属以及允许入内采访的记者们短暂交谈,大概凌晨两点左右离开矿难现场。 联系市府大院那边,沈直华、徐曲等人已结束谈话回酒店休息,在盘河市委安排下方晟住到另一家酒店。 临睡前方晟苦笑道:“很苦逼吧,小婷,好像每到一个地方上任刚开始几天都睡不好觉,可即便如此还是大把的人哭着喊着要当官,是不是很矛盾?” 鱼小婷淡然道:“不矛盾,因为睡不着觉的日子毕竟是少数,大多数时间官做得越大越能让更多人晚上睡不好觉。” “好像挺有哲理。” 方晟笑道,一翻身打了个呵欠便进入梦乡,一觉睡到清晨七点。刚开门,守在走廊几米开外的管瑾便快步过来,轻声说上午九点沈直华想与他、徐曲碰个头,讨论当前盘河形势的对策。 吃完早饭后来到市府大院,在小会议室里简短交谈几分钟后,方晟大致猜到沈直华的想法。 尽管沈直华亲自坐镇盘河后迅速稳定局势,但非法拘禁外国记者的事闹得有点大,而且据管瑾打听的小道消息三名内地记者被抓捕与矿难事故无关纯属胡说八道,眼看漩涡中心风暴有愈卷愈大之势,连外事委夜里都打电话询问,邵柏是肯定扛不住了,沈直华必须亲自上场指挥。 平心而论,每每地方正府领导昧着良心编造数据隐瞒实情,作为上级党委正府领导是左右为难。 敞开实情,充分暴露地方正府领导丑恶面目,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是严重影响我们干部队伍的威信和形象,失去老百姓信任;二是外界会质疑如此糟糕的领导,当初怎么选拔出来的,是不是干部遴选机制出了问题,还是存在裙带腐败关系? 帮着隐瞒,俗话说纸包不住火,真相总有慢慢浮出水面的一天,到时血淋淋展示于公众眼前造成的负面影响更严重! 所以通常——也是沈直华准备采取的对策大概率是一个字,拖。 首先宣布成立调查组,表态对事件进行彻查,决不姑息云云;然后视舆情灵活调整节奏,每当媒体、网络穷追猛打就适时抛出一两个责任人,越往后级别越高;等到调查结论出炉恐怕外界早就忘了这事儿,低调而简洁地公示一下就行了。 但内部追责机制不能含糊,该处理的还得处理,该免职的必须免职,只是给出的理由从表面看与事故无关,而是冠冕堂皇的、合情合理的解释,总之当事人心中有数,体制内也一看就明白。 对于沈直华的想法,方晟内心有点复杂。 一方面以在百铁的经验,通常矿难事故背后都有见不得光的罪恶,要么安全防护系统建设偷工减料,要么安全生产制度形同虚设管理失职,要么为压缩成本不顾矿工安全违规操作,查下来不用多说肯定能揪出一连串贪官污吏,甚至会引出大案要案。 另一方面今天是方晟上任的第三天,晋北那边挤兑风潮尘埃未落,盘河又成为舆论关注焦点——要说也是好事,成功把焦点转移过来避免“银行没钱”的谣言进一步扩散。可方晟到晋西不是扮演救火队员角色,而是申长! 申长要抓经济,要抓民生民计,要推动晋西走出低谷大踏步发展,而不是纠结于查处贪官,让媒体网络拍手称快,那样固然一时有了好名声却无益于晋西整体局面的开创。 思虑及此,方晟准备附合沈直华的动议腾出精力到更重要的领域——话说沈直华以前素有“沈青天”之称,碰到类似事件应该紧抓不放,他也轻轻放过可见也有苦衷。 官至正省不可避免要说些违心的话,做些违心的事,站在方晟的角度远不及在三滩镇当镇书记那样酣畅淋漓快意恩仇。 然而再换个角度,当时你本事再大顶多把三滩镇改造成为黄海明珠吧,哪怕副处级的三滩镇还是三滩镇;如今身为申长,可以把三滩镇升格为三滩区,也可以让它合并给附近乡镇! 斟酌言辞方晟正要说话,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明月打来的! 此时将近上午十点,明月在工作时间打电话决无可能打情骂俏,应该与工作有关,遂歉意打个招呼步出小会议室,接通后就听明月说: “方市长,我被两三千名群众围困在办公楼里……” “啊!我联系省公安厅派人……” “不不不,您听我详细汇报再作决定……”明月语气并不惊慌,相反有股冷静中的淡定。 上午八点四十分,晋西市安达爆破公司受市政工程公司委托,对六纬路7号一幢路边的14层高楼建筑进行爆破。 安达是具有a级爆破拆除资质的老牌爆破公司,被省公安厅指定为晋西城区爆破地震效应监测单位,拥有多名爆破专家和爆破专业高级工程师,在城市石方控制爆破技术领域专业优势突出,享有较高的知名度和良好的信誉度。 然而邪门了,本来是一次很普通、技术难度也不大的定向爆破偏偏出了岔子! 就在爆炸瞬间,14层高的楼陡地从半腰间折断向后砸过去,“轰隆”一声天崩地裂巨响,将后面已弃用多年的石棉板制造厂厂区夷为平地! 本来没关系。 城区楼体定向爆破是有条件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周边没有居民小区,不是人流密集的商业区,目的在于预防万一。 况且在爆破前都有非常充分的准备:时间选择在上班上学期间错过人流高峰期;提前封路;禁止行人出入;附近所有巷子全部派人把守等等。 谁知出了意外。 那个废弃厂区由于位置隐蔽且多年无人注意,被一伙专门盗窃电瓶车的不务正业的年轻人用于藏匿赃物,拆卸电瓶和重要零部件、组装车辆等等,寻到买家后再转运出去。 昨晚这群年轻人在各处偷窃到凌晨,然后把赃品送过来,再连夜拆卸组装忙到天亮,刚想分头离开却发现整个区域都被封锁了,到处都是警车、警察和保安。换普通老百姓肯定会上前问个究竟,毕竟做贼心虚啊,第一反应就是糟了,会不会来抓我们的? 如老鼠般钻进厂房角落里不敢动弹,连外面大喇叭里提示“距爆破还有十分钟”、“距爆破还有五分钟”的声音都听不见。 结果被山崩般的钢筋混凝土砸得尸骨无存,经查共有7位年轻人在此次意外事故中丧生! 7位年轻人又都具有相同的背景:要么原来在造假作坊打工,要么原来在古玩市场、古玩行打工跑腿,都受沈直华空降后严厉铲除造假产业链冲击失业,在失去收入来源的情况下铤而走险。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压抑在数以万计的造假产业链从业人员的愤懑与怒火终于爆发。就在明月等市领导听到报告后第一时间赶赴现场之后,被“愤怒的群众”——包括7位年轻人的亲朋好友,排山倒海般地冲上前围攻! 惶急之下随行人员、警卫、保安们拚命拦截,掩护明月等市领导撤退到附近一幢老旧的办公楼里,层层防守对越拥越多的人群形成对峙。 “我打电话给省厅出动特警!”听到这里方晟心急火燎道。 明月笑笑,道:“该联系的我们都分头联系了,您别上火……打这个电话是主动汇报事故情况,防止省里被动。几分钟前市宣传部门已在微博等渠道发布了消息,如果省里跟进一下会更好。” “好,我知道了!” 方晟简洁回应道,旋即挂断电话回到小会议室,还没张口见沈直华也刚放下手机,说明晋西市委也正式汇报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沈直华表情凝重地说,“最新消息围在那幢办公楼的已达四五千人,清映同志亲自率领省市警察过去了但被堵在外围,认为目前情况复杂不可轻举妄动,千万不能再酿成冲突事故!” 蔡清映是晋西市市委书记、申委常委,面对群情激昂的局面也觉得棘手。 根子出在铲除造假产业链上面,但此项工作是沈直华空降晋西的首要任务,也是当前正治正确的头等大事,谁敢说一句不是? “那幢办公楼只有五层且一楼没有防盗栅栏,对峙久了一旦有人煸风点火很容易冲破防线,”方晟忧心忡忡道,“而且我得到的消息是不少造假行业的闻风而动正源源不断赶往现场,很可能救援警力也会被反包抄在里面,推推搡搡之下很容易擦枪走火!” 当着徐曲的面,沈直华实话实说:“刚刚我建议清映同志在现场与群众对话,他担心出乱子,认为要缓一缓……” 什么出乱子、缓一缓,说穿了就是贪生怕死,关键时刻不敢抛头露面呗! 但在沈直华的身份地位,当着两位常委把话说到这一步已经够可以了,反正方晟和徐曲都懂。 第1631章、当众承诺 小会议室里只静了三四秒钟,就听到方晟坚定有力地说: “我去对话!” 霎时徐曲眼珠子险些瞪出来,暗想天底下还有这么傻的领导,他他他……他是怎么混到申长位子的?按说象他这种脾气早在科级处级就被坑了、黑了! 沈直华却心中一宽,颌首道:“方申长有多次现场平息群体事件、与上访群众直接对话的经验,昨晚也非常策略地取得与晋北商会、古玩协会对话的主动权,亲自过去再好不过!但务必要注意安全,多带些特警、警车、防暴车等以防不测,有情况及时联系。” “好!”方晟应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 晋西与盘河两个市相距并不远,全程高速不过一个小时左右,而六纬路已处于靠近市郊位置,途中方晟不停地与蔡清映、明月电话联系,交流了解最新情况,没打几个电话车子便下了高速,再开出十多分钟随即看到黑压压密密匝匝的人群。 如出发前所料,此时蔡清映也被陆续汇聚来的群众反包围在圈子里,四面八方都挤满了人动弹不得。 糟糕的是,他们已经知道防暴车里坐的是申委常委、晋西市委书记蔡清映,上千人齐声呐喊: “书记出来!书记出来!书记出来!” 蔡清映坐在车里瑟瑟发抖,视防暴车为最后安全空间哪敢迈出半步?但好消息是困在办公楼的明月减轻了压力,因为群众总习惯于找现场最大的领导。 离聚集的圈子还有几百米时方晟下车,提前得到消息的上百名特警簇拥而上将他围在中间——无论如何不能让申长再遭受围攻了。 方晟却淡然摆摆手示意特警们跟在后面,身前只有鱼小婷、老吴、小吴等精锐负责开路,他们跟随方晟处理过多起群体事件,配合默契,知道方晟想干什么、想达到什么效果。 不知何时人群里议论纷纷: “申长来了!” “申长长什么模样?” “不是换了申长么?” “是不是那个年纪不大的?” “申长也敢来?” 方晟镇定自若直往人群里走,慑于申长名头人们纷纷让路,偶尔有不甘心嚷着要讨说法的非阻在前面,鱼小婷动作并不大地轻轻一拨,说也奇怪仿佛势不可当的激浪直扑过去,前几排都不由自主直往后退根本收不住势。 特警们紧紧跟在后面,无形中打开一条直往明月被困的那幢办公楼的通道。 一直走到那幢办公楼,站在台阶上俯视密密麻麻汹涌万状的人群,他们脸上都充斥着愤怒和无畏,此时此刻,双方都知道事端为何而起—— 与7位年轻人的死关系并不大,只是火山爆发的宣泄口。 说实话,聚集在这里围攻市领导的人们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如果推举代表出来谈判,除了要求赔偿和惩治事故责任人之外,根本说不出名堂。 总不能说:让大伙儿继续造假吧,那样好歹有口饭吃。 但这口气已经忍不下去了,很简单,这会儿参与闹事的基本都是失业者,随着庞大造假产业链的中断,从最底端造假作坊到流通、到贩假再到运输各个环节都濒临崩溃,确实没办法生存了。 方晟接过扩音喇叭,沉着有力地说:“我是方晟,不错,我是新来的申长,前天上午刚来晋西报到,今天是上班的第三天,很多同志不认识我……是的,从报到到现在我一直在奔波,处理各种突发事件,都没来得及在公开会议、电视上露面,但今天在这里让大家看看也一样,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我也出身普通家庭,大家有的烦恼我、我的亲人都有过,我很乐意面对大家,一切危机都可以通过语言来化解,对不对?” 很奇怪,一番很平实、很直白、不加修饰的话居然使整个场面安静下来,他仿佛——邻居长辈乍见面时的娓娓关切,丝毫不带官场领导惯有的居高临下,惯有的颐指气使,惯有的官话套话,一下子抓住所有人的心。 顿了顿,方晟道:“一次常规爆破作业导致7位活生生年轻人惨遭不幸,是非常严重的责任事故,暴露了从监督到管理到操作诸多环节的问题,我代表申委省正府向大家承诺,决认真调查、严厉追究责任,下面我宣布几项决定,一是对事故直接责任方,晋西市安达爆破公司的管理层、负责此次爆破的技术组和作业组所有人员进行隔离审查;二是本辖区社区主任、派出所所长、保安公司总经理和承担巡查工作的保安全体隔离审查!” 这两点其实几小时前明月已经当众说过,但申长说出来的力度显然大于市长,一定程度稳住了局势。 方晟续道:“三是市开发区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主管安全生产的副主任、区公安局局长和主管该辖区的副局长、安监局局长和主管爆破的副局长全部停职检查!” “四是晋西市主管安全生产的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和主管开发区的副局长、市安监局局长和主管爆破的副局长全部停职检查!” 一枚枚炮弹炸得众人瞠目结舌,也炸得躲在车里的蔡清映、楼上的明月惊讶得目瞪口呆! 这样要牵连多少领导干部啊? 更重要的是,方晟这么做得到沈直华允许吗?别的不说,晋西市副市长是省管正厅干部,岂能说拿说拿? 被彻底打击的是刚才方晟报菜名般一堆人员当中,好几位正在现场维持秩序,听了之后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不是“哭晕在厕所”,若非旁边有人搀扶就得当场瘫倒在地了。 四项决定镇定全场之后,方晟锐利的目光扫视众人,继续说: “我已经掌握7位遇难者生前都处于无业状态,几个月前是有活干的,但古玩行关了,瓷器店关了,古玩一条街萧条了,他们迫于无奈偷电瓶车——这样不对,属于违法犯罪行为,但一码归一码,大楼爆破造成灾难时他们没有盗窃,所以正府要给予补偿,事故直接责任方安达爆破公司要赔偿,具体金额可以谈,法律上有明确参照标准,除此之外我还要宣布两个决定!” 又要宣布决定,连明月的心都抖了一下,不晓得方晟又要出什么招数。面对他这样深不可测又妙手迭出的领导,身为下属压力都很大。 方晟道:“一是从明天起晋西市逐步增加古玩行牌照发放数量,准备先从每个县区10家增加到30家!” “啊,太好了!” “又放开了!”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满怀期待地看着方晟。 “二是销售仿品的店铺,只要符合营业标准和监管要求,从明天起全面放开!” 顿时,办公楼四周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地有人大叫“方申长好”、“方申长英明”。 等沸腾声稍稍平息,方晟道:“需要指出的是,这两项决定是申委最新研究通过的,已经在晋北市实施,晋西市是第二家,后面全省各市都会陆续推行。有人问是不是对之前三项规定的否定,当然不!重症需要下猛药,等病好了就可以不吃药了,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我还想提醒大家的是,申委最新两项决定的前提是遵章守纪,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全省都在严厉打击古玩造假,捣毁造假作坊,那些活儿是不能干了,谁干就抓谁,这方面正府不会客气!但你制作仿品,以工艺品、装饰品的名义出售,且明确告知顾客是仿品,这就是合法经营,听懂了吧?好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赶紧回去开店的开店、开工的开工,注意一定要履行申请手续!最后请大家在警方引导下有序离开,不要拥挤!” 持续不断的掌声、口哨声,方晟微笑着挥挥手转身进了办公楼。 明月等一干市领导都站在一楼大厅,见他进来,明月率先上前道: “方申长讲得太好了!同样的意思,经您一说既让群众口服心服,又达到教育警示目的,实在给我,给各位上了一堂生动的化解群体事件的教育课!” “是啊是啊,方申长了不起!” 市领导们一迭声附合道。 方晟又严肃起来,道:“刚才我点名要求停职反省的,一个不能少,市委市正府还要根据实际情况有所增加!确实很荒唐,楼体爆破居然炸歪了,要是后面是居民楼、办公楼岂不是酿成全球震惊的血案?安全生产这条线一定要整顿,把细心谨慎深入到每桩事每个环节!” “是的,市委马上召开紧急会议贯彻落实您的指示,并进一步采取维稳、安全措施。”明月恭谨地说。 这时蔡清映大步进来——这会儿又神气活现起来,皱眉道: “方申长当众承诺给予死者补偿和赔偿,要是家属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怎么办?那些家伙可是一挑唆就出头闹事啊。” 面对这个在群众面前怂包的家伙,方晟自然没好脸色,冷冷道: “清映同志要会同市直部门妥善处理,及时疏解老百姓不满情绪,避免此类群体事件再度发生!”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别问我怎么办,自己想去!还有,老子出面替你把群体事件压下来了,要识相,若再有第二次你负全责! 蔡清映没料到新任申长当众给自己碰软钉子,一时窘住,目光转向明月先一闪再一黯…… 第1632章、明月明示 正常情况下在大领导面前受了气、受到批评,可以把责任推给副手。在蔡清映而言,安全生产又不归我管,你申长也骂不到我头上,再说我也是申委班子成员理论上与你平起平坐呢。 然而明月却不是寻常副手。 整个晋西都知道“山里飞出金凤凰”是御批给明月的,因此才能以三十多岁芳龄快速升迁到副部要职,不说内地范围独一无二,至少在这样的年龄层面凤毛麟角。 你敢惹金凤凰吗? 谁敢惹金凤凰! 所以蔡清映窝窝囊囊地把气咽了下去,顺便提醒自己一点:以后在方晟面前别乱说话。 面对市委领导们,方晟又提纲挈领作了几点要求,旋即在重重保护下离开。明月代表市领导送他上车,款款走在身后两三步距离里,当着众人并不说话。 快上车时方晟冷不丁扭头问:“要真如那家伙所说,死者亲属漫天要价怎么办?” 明月嫣然一笑:“您不是当众说了吗,一码归一码,他们敢乱要钱,那边我们动员电动车失主提起集体诉讼,赔死他们!” 方晟哑然失笑:“好,好,你都想到了,很好!” 上车后心里一阵舒畅。 从朱正阳到严华杰,从楚中林到明月,和这些人配合工作真叫做默契,衔接浑然行云流水,无须多说一个字。 人以类聚啊。 回省府大院途中接到晋北、盘河两地电话:截止上午十一点整,晋北全市银行营业网点存款兑付额为9700万元,远远低于昨天令人恐怖的挤兑量;可喜的是送油送大米等宣传取得成效,上午新增存款近6000万元,因此实际现金流出只有区区3700万元左右;从中午各营业网点情况来看,都出现排长队存款现象,可以预计下午兑付存单的将进一步大幅下降,而现金回笼可能超过一个亿! 说明正府各项应对措施得当,策略贴近大众心理;也说明晋北商会、古玩协会遵守承诺,没有继续掀风作浪。 盘河那边沈直华采取的措施与方晟大抵相同,利用上午的新闻发布会突然宣布对矿难方盘河煤炭集团高管进行隔离审查! 对盘河市主管安全生产副市长、矿务局局长、安监局局长等一连串领导进行问责,停职接受调查! 对涉嫌非法拘禁记者的派出所所长、警队队长、矿区保安部门负责人等进行问责,停职接受调查! 强有力的手段既震慑了盘河地方领导,更加卖力地投入援救和善后工作,又给群情激奋的网络和媒体舆情降了温,不再纠缠与责问种种细节。 效果有了,沈直华也不再逗留,没吃饭便返回省城,进机关食堂时方晟刚好吃完出来,两人相视一笑,没多说话握手告别。 回到办公室,对于习惯午休且连续两夜没睡好的方晟来说真想躺会儿,可是不行。听说申长回来,副秘书长、市直部门负责人都顾不上休息跑过来汇报工作! 有些事不经申长签字没法推进;有些工作必须申长批准才能部署;有的文件需要申长签发方可下发。 细究起来半数以上都无碍大局,但程序规定申长把最后一道关,就算方晟把“方”写歪了、哪怕倒过来写,只要是申长亲笔签字就合乎程序。 关照管瑾泡了杯浓茶,方晟端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处理事务——边听取汇报,边飞快地在文件材料上签字,偶尔抬头询问几句并在便签纸上记录,可谓一心多用。 连续高强度工作到傍晚时分最后一批请示工作的离开,方晟心力交瘁,瘫在高背办公椅里半响不想动。 从上任到现在连续三天遭遇三桩突发事件,盘河矿难事件由沈直华主导,挤兑风潮和爆破事故都是方晟一手指挥并化解。表面看似乎信手拈来,轻松写意,不由得沈直华都暗叹其处理群体事件能力高超艺术,实质哪有那么简单? 成功从来不可复制,群体事件因着起因、环境、对象和矛盾主体不同表现大相径庭,其实每次群体事件对方晟来说都是新的考验。 但为什么方晟总能迅速作出反应,思路却总契入要领击中要案呢? 关键在于,绝大多数领导听取情况汇报时就是在听,方晟却边听边思考边分析边琢磨,等各方面发言完毕,方晟已大致形成自己的想法。 方晟的优势就在于脑子灵活、思维敏捷且善于跳出框框条条从大局着手,这样思考问题的习惯得益于后天养成,主要是于老爷子指点。 只是如此频繁用脑极耗心神,而且睡眠不足,眼下不比从前,年岁不饶人呐。 有人轻轻敲门,随即管瑾推门进来,短短瞬间方晟已挺直腰杆恢复自信和威严,以质询的目光看着秘书。 “方申长,关于您前天下午讲话的实施方案初稿已经写好了,有空请您过目。”管瑾恭恭敬敬将一叠打印稿放到他案头。 方晟颇有些意外:“这么快?” 顺手翻到后面粗粗浏览一番,眉毛渐渐舒展开来,点点头道,“好,回头交给岑秘书长统筹……小管啊,知道为什么让你写吗?” 管瑾见他并不怎么关注自己精心撰写的措施部分,已有了几分数,但当着领导的面万万不能实话实说。 这叫看破不说破。 “恐怕方申长是让我习惯于从全省大局研究和分析问题吧?”管瑾道。 “不,”方晟笑道,“你的立意比较高,视野也比较宽广,都不成问题。我是想看看你写稿速度,这一点非常重要,处于你现在的位置很多时候‘有’比‘没有’好,至于质量和精细度把握方面办公室会跟进的。” 管瑾作恍然状,道:“我明白了,方申长真是用心良苦。” 转身出去时,管瑾故意走了几步又折回,不经意地说:“对了方申长,今晚省城大剧院有场超规格的拍卖会,捧场的省市领导很多。” “是吗?说来听听。” 方晟知道管瑾不可能无缘无故提拍卖会——自己对古玩不感兴趣,且当下正大力清查造假产业链可谓风声鹤唳,没事儿谁会拍卖,谁敢拍卖? 两个关键词:大剧院,省市领导。 作为只承办严肃高雅文艺活动和省级重要会议的晋西省人民大剧院,居然开放给拍卖公司拍卖古玩,很不同寻常。 “很多”省市领导捧场,更非同小可了,眼下查得这么紧,领导们都不敢与古玩界沾边唯恐落了话柄,这又是为何? 管瑾折回来坐下,道:“主持拍卖的是晋西市昭陵艺术收藏品公司……” “老板叫卓强?” “原来方申长也知道,对,道上都尊称他叫‘五哥’,为晋西为数不多取得古玩业全牌照的公司,”管瑾道,“今晚拍卖会准确地说应该是品鉴、拍卖和募捐会,拍卖古玩是一幅画,宋徵宗的《五国城**》!” 方晟平淡地说:“它不是唐巧的藏品吗?” “是是是,她是沈……”管瑾把后半截话咽回去,续道,“她邀请来自京都的鉴定师、专家现场讲解此画的精妙之处,然后拍卖,拍卖所得全部捐献给省扶贫助学基金会,所以今晚将有个捐献仪式,这也是不少省市领导出席的原因。”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很好嘛,要我说真假都无所谓,只要拍出高价,越高越好,可以大力促进我省扶贫助学工作的开展,一举多利啊。”方晟道。 “是的……”管瑾欲言又止。 “直华书记参加拍卖会吗?” “不参加,说是不支持不反对不参与,三不原则。” “哈哈哈哈……” 方晟大笑数声,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个来回,道,“好,我知道了,晚上……打听一下哪家公司成为幸运买家。” “是,方申长。”管瑾顺势退了出去。 又踱了两个来回,方晟拨通明月的手机,响了两声就居然被挂断! 市长敢挂申长的电话? 不消说这会儿明月肯定在开会,可申长打电话是比开会更重要的工作,明月为何不接? 她不想以市长口吻与申长说话,而想……更随意亲昵一些。 女人的细腻和敏感就在于此。 隔了会儿回过电话,不等方晟半真半假发火,明月抢先说: “向方哥报告今晚没时间,蔡书记召集开常委会。” 方晟道:“第一,你应该叫方申长或方晟同志;第二,方申长没问你晚上是否有空;第三,市委召开常委会无须向方申长备案。” 明月娇笑道:“那是小女子自作多情了,该自罚三杯,不过,方哥问的事应该与今晚有关吧?” 简直是肚里的蛔虫! 有时方晟想,如果把黄海系干部汇集到一个省份工作,那效率、那人气、那干劲,估计能碾压世界任何国家和地区! “大剧院拍卖会,市常委会组团参加么?” “向方哥报告,请柬只发到主管科教文卫的副市长,所以级别再往上的想拍马屁都没机会,”明月笑道,“不过文广新局、宣传部门倒是倾巢出动,据说女同志都特意穿上精美的旗袍,方哥喜欢旗袍秀吗?” “要看谁穿,与旗袍无关。” “可惜我身材不好,不然倒可以在方哥面前秀一秀的。” “我看不错……”说到这里方晟刹住口,暗自恼道怎么被她带到沟里谈什么身材,严肃地说,“协助管瑾调查一下主拍公司、参拍人员底细,明早我要看报告。” “是,方哥!” 明月脆生生道,霎时竟有几分神似苏若彤的俏皮。 第1633章、名画竞拍 如果没有宋徽宗赵佶,古玩界该多么单调无趣。 宋代汝窑瓷器被誉为是中国最完美的青瓷,以其温润空灵的天青釉色闻名于世。因烧制时间短,传世品极少,历代视为稀世珍宝。它把青瓷烧造水平推到极致,有“青瓷之首,汝窑为魁”之称。汝瓷从开创到走上登峰造极只有短短20年,正是宋徽宗在位的时间,此后随着宋徽宗王朝衰败而败落乃至失传。 汝窑天青釉中含有少量铁,烧造时青色深浅随温度的高低变化,其釉料不含任何人工化学成分,是数十种天然石料中微量元素烧制后的颜色,这也是后世难以仿制的原因。它的釉色在不同光照和角度下会发生变化,在明媚的光照下,颜色青中泛黄。如果用放大镜观察,可以看到釉中气泡稀疏,寥若晨星。“青如天,面如玉,蝉翼纹,晨星稀,芝麻支钉釉满足”正是形容它的美质。 汝窑的烧造绝对保密而神秘,“玛瑙入釉”便是其中一个传说。《清波杂志》记载“汝窑宫中禁烧,内有玛瑙末为釉”,汝窑瓷器在口缘和棱角处若隐若现淡粉色的光泽,或许就是“玛瑙入釉”的结果。此外汝窑烧造时周围数里全部戒严,不许闲杂人等经过,尤其是怀有身孕和来例假的妇女,还要祭天祭地,参加烧造人员全部沐浴更衣,斋戒等等,更有甚者说汝窑那种难以言表的色泽是活人祭窑的结果。 然而宋徽宗对收藏界的主要贡献还不是汝瓷,而是字画。 且不论他独创千古一人的“瘦金体”,宋徽宗大概是历史上唯一一位兼任皇家画院院长的皇帝。难得可贵的是这位院长并非挂虚衔,只在重要会议时露一下面,而是经常亲临画院指导和参与创作,大力提倡写实的基本功训练,要求“形似”,即符合自然的法则。 有一次宣和殿前荔枝结果,正好有只孔雀在旁边嬉戏,宋徽宗当即召集画家们以此为题进行创作。画出的作品当然精彩纷呈,流光华溢,而且处理孔雀欲飞上藤枝时都采用右脚抬起。交上去后宋徽宗大摇其头,将作品退回要求修改,画家们莫名其妙,想了几天都不明白。最后还是宋徽宗揭开谜底: “孔雀升高,必定先抬左脚。” 还有一次某位画家创作了幅桃树,姹紫嫣红的桃花娇艳欲滴,旁边枝头结着颗小巧剔透的桃子。宋徽宗阅后御笔批曰: “重瓣桃花不结果。” 后来向果农打听,一般只有五瓣桃花能结桃,重瓣桃花亦称多瓣桃花只能用于观赏。 众画家又惊又骇又服,从此在宋徽宗的引导下养成对事物细致观察的风气,如最典型的写实派画家韩若拙,创作飞禽走兽自嘴至尾足的毛羽清清楚楚,维肖传神,被称为当时的绝笔。后世流传的数量相当的宋代画作中形神兼备、写生逼真的佳构比比皆是,大都自于宋徽宗画院的画家之笔。 然而这位全身充满艺术细胞的皇帝在治国理邦方面却差劲得离谱,昏庸无道,重用奸臣,奢侈铺张,到最后和儿子一起做了金国的俘虏。 在天气酷寒、条件艰苦的五国城,其最高长官的小儿子完颜充自幼喜好绘画,对水墨画有精湛的研究,一直致力于收藏宋徽宗的作品,如今俘虏送上门哪有放过的道理?于是生活方面给予便利,但三天两头前去索画。 书琴棋画本来都是精神层面的风雅之行,说白了就叫“吃饱了没事干”玩的花样,前提是衣食无忧。象宋徽宗的处境,整天活得战战兢兢,饿一顿饱一顿,住的房屋四面漏风,下雨天地上泥泞一片,哪有心情搞创作?往往敷衍涂上几笔交差完事,根本不考虑什么意境、构图之类。 偏偏完颜充也是对绘画比较内行的人,前后作品一比较就看出来了,当下很生气,警告说以你如今的身份,想要你的命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焉敢糊弄与我?从今天起给一个月时间画幅精品出来,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为活下去宋徽宗不得不勉强激发自己的创作灵感,认真构思、打腹稿、拟草图,没事拿树枝在地上揣摩、修订心里的构图,针对诸多细节反复推敲。 最终定稿为《五国城**》,自题诗曰:瑟影残灯破扉斜,守梦湿襟望天涯。画上老人蜷缩在狭小的草窝里,乌云蔽日,寒风呼啸,老人只有紧抱拐杖似乎才能获得一点点慰藉。 据说看到画完颜充摔掉两只茶杯,踢翻面前的桌子,激动地大叫:“天佑完颜,居然能得到如此神韵的绝世好画!” 大凡搞艺术的一脉相承,只看作品的表现力和艺术水准,对其正治含义倒看得比较淡,因此毫不在意其作品影射或是曲折反抗的暗喻。 或许耗尽心血的缘故,宋徽宗此后身体每况愈下勉强捱了一年多,有天早上宋钦宗进去探望,见父亲已僵死在土坑上。 《五国城**》因此成为宋徽宗的绝笔。 在即将离世前昔,宋徽宗还能留下绝唱千古的、代表其晚期最高艺术水准的画作,不知是作为一代风流皇帝的悲哀,还是古玩界的万幸? 之后元朝崛起,先后灭掉金国和南宋,作为统治阶层的完颜家庭遭到残酷清洗和屠杀,《五国城**》不知所踪。到了明代有位儒生从破落的元朝贵族子弟手里购得,将它献给杭州太守何晋贤,然后辗转于明代高官之手,直至清代被入宫收藏。 康熙年间为了笼络明朝降将,康熙将画连同大批珠宝赐给平西王吴三桂,后吴三桂起军叛乱,被镇压后收缴所有财物,但《五国城**》却流失到民间。后来时现时没,总是有它的消息出现,可总是不确定,更为它增添了神秘的色彩。 谁都没想到最后居然被中国古玩协会党组成员、秘书长唐巧所收藏! 大剧院座无虚席。 听着拍卖师绘声绘色的讲述,配合以恰到好处的灯光、音乐,所有人都听得入了迷或者假装入迷的样子。 紧接着三位从京都请来的鉴定师和收藏专家——都戴着“故宫特邀专家”、“知名鉴定师”等头衔,竞相以专业术语夸这幅画: “纸本纸质粗厚,质地绵软,由黄蘗汁染色而成,确为唐代加蜡处理过的通州黄麻纸。” “画卷结构规范,透视关系合理,勾线用笔粗简得体而又富有变化,敷色轻淡而沉着,漂亮!” “气脉连贯、首尾呼应,当以神韵形容之;再者乾隆爷御题诗圆润雅致、蕴藉飘逸,深得赵孟頫之精髓。” 都这么夸还有啥好说的?紧接着转入第二阶段,也是今晚的重头戏——竞拍! 嗬,前两排都是参加竞拍的,《五国城**》起拍价5000万,拍卖师甫一报价,齐唰唰举起二十多只牌子! 5200万、5600万、6000万、6600万、7000万…… 不出五分钟就飙升到8000万! 价格拚得太激烈了,就这短短工夫已大多数买家败下阵来——当然在行家看来“托”的成份更多,声势已造上去了没必要恋战。 场上只剩三家依旧苦苦厮杀,互不相让,价格继续攀升:8200万、8400万、8600万、8900万…… 又有一家退出竞争,显然9000万的价格严重超预算。 再往上报价愈发胶着,上攻乏力,用拍卖业内人士的话说叫做强弩之末,最终一槌定音,拍卖价为9600万! 拍下《五国城**》的是京都玉致华光古董行,委托人出具完整委托协议和手续后,现场直接与古董行老板通电话确认,然后当众签下协议。 最后一项议程,唐巧亲自亮相,向晋西省扶贫助学基金会捐款9600万元! 基金会会长从她手里接过捐赠意向书和相关手续,省民正厅厅长和晋西市主管副市长并肩上台向唐巧表示诚挚谢意,并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一场声势浩大、高规格高级别的拍卖会就此落下帷幕。 沈直华主正,爱人义卖后无偿捐赠以帮助扶贫助学,这场拍卖秀真是风光无限! 明月虽没去大剧院,却对全过程了如指掌,咭咭呱呱在电话里说了足足二十分钟。听完讲解,方晟思忖片刻道: “我不太了解古玩拍卖,按说涉及金额巨大的拍卖,应该由权威第三方进行鉴定吧?” “凭她的身份,鉴定证书还不是小菜一碟?您需要哪家机构的公章,不出三天准盖得妥妥的。” “就是说内地范围里东西真假她说了算?这太可怕了!” “这算什么?过去您在润泽、渚泉两个城市都说了算,几十亿、上百亿项目说上就上,说不上就不上,您觉得可怕吗?”明月巧妙地反诘道。 方晟滞了滞,辩道:“那不同,毕竟受常委会制约和上级党委领导,她的情况简直是一手遮天!” “她也受到业内不同势力、不同地域肘掣,不是您想得那么简单。今晚拍卖会搞的动静有点大,按说以沈目前状况应该尽量低调才对,究竟为何我也想不明白,”明月叹了口气,“您放心休息吧,明早肯定把方方面面内幕打听得一清二楚!” “放心休息?” 方晟看着桌上高高低低几叠文件材料,苦笑道,“我哪里放得下心哟。” 第1634章、暗渡陈仓 明月的效率真不是盖的,第二天上午方晟刚坐上车,管瑾便回报了夜里的调查结果并强调得到“明市长热心指点”: 拍下《五国城**》的京都玉致华光古董行,老板名叫罗大为,七年前独资收购下生意渐渐走下坡路眼看快撑不下去的玉致华光,之后它主要致力于到海外拓展经营,分店遍布东南亚、欧美等……对,基本都是旅游城市,就是说它虽然在海外开店,客户群体还是中国人。 这样的套路是什么?勾结老外拿赝品以八国联军洗劫圆明园的幌子欺骗内地游客! 是不是听着有点耳熟? 对的,跟唐巧掌控下的京都老牌古玩店——唐宋名城古玩行走的同一个线路。 从公开数据来看,玉致华光与唐宋名城没有任何联系,甚至生意方面从无来往,切割得非常干净。 老板罗大为不是京都人,有关他的信息非常之稀少,只隐约查到他曾在沈直华主正的城市开过古玩店,后来为何去了京都,又出资买下玉致华光,哪来的资金等等都是谜。 很巧,上午第一个行程便是出席省城市中心大型纪念碑的奠基活动,在休息室时又遇到蔡清映等市领导,之后觑他打电话,明月快步来到方晟身边悄声道: “向方申长报告,昨晚的事应该查清楚了。” “听管瑾说过,好像就到那个姓罗的为止嘛。” “后面无须再查,方申长,这是手法很高超的洗……相当于洗钱术吧,”明月道,“那幅画是真是假,价值几何根本没法衡量,但她通过公开拍卖且造这么大声势,等于给那幅画做了鉴定和估价并留下线索,值九千多万,以后再流入到市场就得按这个价来!” 方晟沉吟道:“左手换右手的左右互搏术,但捐赠做不得假,将来要有人查账的……” “可以做假,反正又没说捐赠现金,这方面手法很多,比如捐赠一批古玩、捐献一批衣服,明明价值一万的东西她说一百万,哪个敢跟她计较?花小钱赚大钱,她玩的套路很深呐。” 三言两语便揭破唐巧的伎俩,见她巧笑嫣然的样子,方晟真想按按她的鼻子。可别说这会儿休息室有人,就算没人也不敢。 时过境迁,明月已非当年青涩纯朴的山里小少妇,心里燃着熊熊烈火,在他面前放得很开。要被按到鼻子,她可不会象苏若彤那样只晓得乖巧地笑,真会扑到他怀里! 那可不是开玩笑。 给方晟一百个胆,都不敢惹钦点的“金凤凰”,会出人命的。再说,在百铁面对不时伴在身边花枝招展的苏若彤都忍了,怎会在明月身上犯错误? 可不同的是,苏若彤是人畜无害、略带矜持的女孩,而明月,从他上任第一天起反客为主展开咄咄逼人的攻势。 攻势之猛,让方成有招架不住之感。 “留点神即可,无须在那方面浪费太多时间,还是集中精力抓大事,”方晟道,“对了,从晋西市工业体系来看基础尚可但过于单一,生产门类全部围绕矿机和矿产加工,压降产能是大势所趋,去年省里就提出五年内把对矿系列产业依赖度降低三十个点,前方撤下来了,后面没有兵力顶上去怎行?” 说到后半句,蔡清映正好结束通话走过来,接着话碴说: “晋西市目前的状况是有技术、有基地、有产业,市场前景也看好,就是没钱!明月同志已经想了很多办法,包括跑京都相关部门请求扶持等等,审批周期太长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等他说完,明月才说:“去年我还率团到潇南、轩城等沿海城市招商,人家态度都蛮热情但提到投资就呵呵了,根深蒂固的恶劣印象一时难以改变,况且有些情况也是客观存在的,所以……” 方晟道:“沿海大资金避险意识非常强烈,本身人家在那块区域机会多多,就地发展钱都赚不完,怎可能两眼一抹黑地跑到晋西来?别的不说,单那边吃米饭这边吃面食就难以适应,更不用提气候、环境等等。真心想招商,建议多跑几趟京都,从地域认同感来讲京都投资商或许更感兴趣。” 蔡清映兀自喋喋不休强调晋西留不住人,稍稍赚点钱的就跑到京都享受,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等等。 明月何等聪颖,听出方晟话里的意思——以方晟的身份提建议不会无所指,更不会信口开河。相比京都,方晟在沿海城市的朋友多、人脉广,更能吸引到投资商才对。 当即记在心里留待日后私下请教。 参加完奠基仪式,方晟回到办公室继续边听汇报边批阅没完没了的文件。今天听到的都是好消息: 晋北洗钱风潮终于平息,昨晚轧账显示现金净流入达4个亿,无疑都是挤兑流出去的现金,放在家里终究不安全,存到银行却能领取油米何乐而不为? 盘河矿难事件以及延伸出来的非法拘禁记者事件告一段落,困在井下的矿工被顺利解救,但也有伤亡;盘河市相关部门负责人公开向被非法拘禁记者道歉,双方和解;沈直华快刀斩乱麻的处理手段也获得媒体网络一致好评。 爆破事故中丧生的7名死者亲属已接受市正府工作组提出的补偿赔偿条件,目前双方就一些细节问题继续深入讨论力争今天正式达成协议。 中午都没工夫去食堂,而让管瑾打了份饭菜在办公室简单应付了一下。 下午四点多钟总算告一段落,正待喘口气,管瑾进行报告说有位自称您的老同学非要进来,拦都拦不住! 方晟脑子一闪立即猜到是谁,揉揉太阳穴叹了口气说请他进来吧。 几秒钟后有个人影闪进来,大大咧咧说:“老弟啊老弟,官越大架子越大,想见你小子一面比登天还难哩。” 不消说,到现阶段还能当面叫方晟“你小子”的,除了于舒友没第二个。 方晟又叹气,拉着于舒友到旁边沙发坐下,等管瑾进来泡茶、端水果再出去后,笑道: “至少你还能见到我,实话实说,你在朝明能不能不经预约闯进申长办公室?非把你乱棍轰出不可。” “老弟已经是申长了,我那边还在副厅搁着呢,想想办法吧?” 方晟仔细打量对方,道:“舒友就为这个大老远跑到晋西?不象你的风格啊。” 于舒友悻悻道:“鬼机灵难怪能当申长,我恐怕就是副厅的命吧……不错,今天来主要遇着难题了,家庭问题,不过严格来说蔓延开来就不仅于家庭内部,我头疼得很又找不到人商量……” “家庭问题……” 方晟简直啼笑皆非。在他的位子,不夸张地说每桩提案、文件、正策涉及人数若少于十万人,省直部门送到他案头就是失职。 他的签字,不夸张说起码都价值千万以上,诸如企业合并、收购等等更是动辄几十亿上百亿,对方晟而言也就看看而已,程序合规手续齐全且符合国家政策规定便抬手放行了,如果说“等等”、“搁一搁”,通常意味着会有大麻烦。 于舒友这会儿从几百公里外跑来商量家庭问题,瞬间令方晟有找不到北之感,似乎……似乎回到三滩镇帮朱正阳等人收拾烂摊子的旧时光。 “不开玩笑,老弟,我很认真的!”于舒友郑重其事道,“老弟,我……我想离婚!” 方晟原本在笑,霎时笑容凝固,嘴巴半张呆呆看着于舒友。 果然没开玩笑! 于舒友居然想离婚,可蔡幸幸……蔡幸幸是什么角色?怪不得跑过来讨主意。 对方晟来说,蔡幸幸一直就是深埋的、杀伤力巨大的定时炸弹! 百铁被调查期间,蔡幸幸响应詹家号召主动回国“被捕”,原本是詹老爷子力压方晟的暗牌中的王炸。 为什么?这张牌太狠了。 蔡幸幸可以以舍友身份指认方晟与周小容、赵尧尧都发生过关系,而芮芸是众所周知的白手套不可能没有瓜葛——事实上也发生了只是方晟不知道而已。她还可以豁出去说自己也被方晟“潜了”,想想看传到网络上会引发什么反应? 年轻有为的副省级领导干部通吃整个女生宿舍,服务器又该瘫痪吧? 事实上蔡幸幸手里的料很多,包括方晟与爱妮娅——不然于舒友凭什么升职?关键在于她独特的身份使得不管说什么都可信,都能置方晟于死地! 况且舍友、于舒友的妻子,双重身份形成双重保护伞,以方晟的果断和赵尧尧的前瞻,始终迟迟不愿对蔡幸幸不利。 可惜蔡幸幸偏偏不识相地招惹爱妮娅,爱妮娅是高中就敢拿剪刀对付恶人的狠角色,收拾蔡幸幸还不是小菜一碟? 看在方晟的面子才高抬贵手仅仅打发蔡幸幸去了南美,背井离乡相隔浩瀚万里的太平洋,她削尖脑袋向方晟、赵尧尧示好,所以有了润泽那次聚会,大家尽释前嫌重归于好。 事后方晟在爱妮娅略微提了一下。 爱妮娅跟蔡幸幸没半点交情,只有痛恨,岂有轻易放过之理?而且她看出蔡幸幸是条毒蛇,一时心软放回国便会掀风作浪。 所以隔了一年多还走高层路线,把蔡幸幸从南美召回,但并未安置在国内,而是打发去了西亚! 第1635章、离婚大战 表面看工作地点比南美好多了,至少,至少换到亚洲嘛。其实蔡幸幸心里清楚并不是那么回事儿,距离远近、交通阻塞等不说,就是风俗习惯就让她吃不消,入乡随俗,成天穿着一身黑袍戴着头巾上班,别提多憋屈。 爱妮娅仅仅为了惩罚才把蔡幸幸放那儿吗?当然不是。 同样都狠,爱妮娅的狠要高蔡幸幸几个段位,不然怎会一个已升到申委书记,一个在世界各地跑来跑去? 爱妮娅真正用意在于,负责西亚、北非以及地中海大区的航空公司老总是她的校友,她借助他在那边的势力密切监视蔡幸幸一举一动! 所以调查组还没进百铁,蔡幸幸不时偷偷摸摸与国内通话的异状已被盯上,等方晟失去自由那一刻鱼小婷及时散发消息,爱妮娅立即悟出詹家的底牌! 精明如爱妮娅自然不会亲自动手,一个电话打给赵尧尧。 赵尧尧也真是修到古波不兴的境界,听了之后没有“大怒”,只淡淡说“好”,随即指示助手与那边的某王子联系。 就很简单地说:我需要蔡女士坐的那架飞机在伦敦降落,到时让她滚下来! 那位王子在国内可谓权重位高,且与赵尧尧有非常广泛的商业合作——双方曾联手打压油价,把美国人的页岩油公司打得落花流水,既而引发股市狂震几天跌掉上万点。不消说,赵尧尧和那位王子早就备好巨额空单在下方等待,空单出尽后再吃反弹,赚了个钵满盆溢。 资本的力量就在于此。 接到电话,那位王子回答更简单:ok! 之后蔡幸幸被伦敦警方关押,情急之下向赵尧尧求助。她当然一口咬定乘错了飞机,赵尧尧也装糊涂,派律师几经交涉将她释放。 事情至此结束了吗?没有。 几个月后航空公司总部、西亚北非及地中海大区均收到神秘邮件,指蔡幸幸在没有护照的情况下偷渡英国被警方抓捕,且附了抓捕时拍的照片! 这是典型爱妮娅强腕手段,打压到底决不姑息! 证据确凿,饶是蔡幸幸做了很多辩解、写了很多材料,还从赵尧尧聘请律师那边弄到当时的笔录等等,但错误就是错误,一万个理由都无法掩盖事实的发生。 结果,蔡幸幸被行政降了半级,且调到南非开普顿的分部任副职! 蔡幸幸气疯了,但这事儿似乎怪罪不到任何人头上,在西亚那片神奇的土地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而且都找不着正主。 调到非洲后,蔡幸幸还发现一个问题:以前在南美,于舒友都心甘情愿坐几十个小时飞机过去看望并陪伴;如今距离且不论,一年多时间里于舒友从没来过,每次不是陪同领导视察,就是到外地学习,好像很忙的样子。 利用回国探亲机会反复盘问年迈的父母,终于吞吞吐吐透露:舒友在外面可能有人! 之所以不敢告诉她,就担心女儿的暴脾气,做父母的想维持住婚姻,宁可睁只眼闭只眼。 蔡幸幸这回没暴躁。 职场跌打滚爬这些年,在男人堆里厮杀出一条血路,蔡幸幸也非一无是处,起码在关键时刻沉得住气。 发挥妻子们与生俱来的推理分析能力,动用多年在朝明攒下的人脉,不到半天就查到极为隐蔽、自以为无人知晓的“小三”—— 市行政服务大厅负责税务咨询的副科级办事员冯桃桃! 她今年才33岁,有过短暂的婚姻后离异,目前单身,个子高挑身材姣好皮肤娇嫩,行政服务大厅里的工作人员都叫她“冯空姐”。 两人怎么勾搭上的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勾搭上了! 蔡幸幸也真有股狠劲,当晚居然笑语盈盈地跟于舒友外出散步,回来一起喝茶、看电视其乐融融。第二天却叫了三四位姐妹杀到市行政服务大厅,指着冯桃桃破口大骂,并冲进办公区打砸其办公用品,对着冯桃桃又掐又打又咬,将她好生羞辱一通! 直到保安跑过来拉劝,行政服务大厅值班领导过来干预,蔡幸幸趁机把冯桃桃勾引省直机关领导、充当第三者破坏他人家庭的丑事抖了出来! 这下糟了。 本来冯桃桃以副科级身份到市行政服务大厅工作属于培养锻炼,按原先领导暗示,一年期满后可能到区下面的税务分局主持工作。 这跟于舒友没半毛钱关系,他负责的领域管不着税务系统也没必要多事。 但现在糟了,冯桃桃没脸面在行政服务大厅呆下去,只能中断培养回原单位任信息中心主任享受副科级,工作挺舒服就是前途毁了。 于舒友得知后怒不可遏,回到家跟蔡幸幸打了一架! “真……真打?”听到这里方晟惊讶问道,在他的认知里夫妻之间顶多吵架不可能动手,动手也打不过,比如鱼小婷,比如白翎。 于舒友沮丧地说:“嗯,真打,而且我……我还打输了,被她按在地上一顿暴揍!男人做到这份上够窝囊吧?必须离,豁出命也要离!” 当夜于舒友第三次离家出走。 男人一旦硬起心肠真是六亲不认,连续几个月他没跟蔡幸幸和儿子当然更不会跟蔡家父母联系一次,准备形成事实分居后要求离婚。 蔡幸幸也清楚这回夫妻感情是实质性破裂了,但她的原则是分居可以,哪怕老死不相往来,但绝对不离婚! 对女人来说婚姻就是神圣不容侵犯的阵地,人在阵地在! 蔡幸幸还威胁说他要是敢提离婚,一是继续到税务局闹事,让冯桃桃那个狐狸精饭碗都保不住;二是在网上散布与方晟有关的谣言,说方晟打过自己的主意,准备来个“通吃女生宿舍”! ——站在知情人角度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不可能,但这种说法却能迎合很多网民的恶趣味,觉得方晟为了达到“形式上的统一”或许会克服一下困难…… 她还说实在没办法她还可以跑到他老家,拿汽油瓶跟他父母同归于尽——“你问姓方的,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出,不是吓唬你”! 于舒友真的怕了。 “唉,清官难断家务事,舒友认为我是不是清官?”方晟喝了口茶笑着问。 “你还笑得出来,我可是……不知多少天没笑过了。” “舒友啊,婚内出轨是你不对,勾搭人家离异少妇更是疯狂而冒险的做法,不同于跟有夫之妇,那种女人就奔着婚姻去的,我说得对不对?” “你小子这叫站在道德制高点说话不腰疼!”于舒友不服气道,“凭良心说我于舒友是不是爱出轨的渣男?主要是幸幸……她那人那脾气你都了解,忍了几十年我真的受够了,没有冯桃桃也会有张桃桃李桃桃,总之不可能再过到一块去!” “我说的是法律责任,舒友!” “什么责任我都认,跟蔡幸幸那种女人还想占便宜?大不了净身出户呗,我早就想好了!” 方晟摇摇头:“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正因为你出轨在先,作为受害者幸幸怎么闹都能获得公众同情,而扮演狐狸精角色的冯桃桃注定不会有好下场,这是中国国情所决定的。” “那……那怎么办?”于舒友一脸茫然地问。 “中国人的习俗向来是劝和不劝离,我还是建议你跟幸幸和解……” “啪!” 于舒友一拍茶几,恼怒地指着方晟道,“你小子太不够意思!我大老远跑过来就说这种话敷衍我?!” 管瑾捧着几份文件推门进来,见于舒友居然指着申长的鼻子发火,吓得“哗啦”,文件掉了一地。 “好朋友随便开玩笑……”方晟笑着解释道,等管瑾慌手慌脚出去才说,“哎,帮我留些面子好不好?这么干会影响我的威信。” “帮我想想怎么打发那个恶婆娘!” 方晟叹道:“真是恶婆娘啊……不过她内心深处一直把我恨到极点的,因为她固执地认为如果我不通过爱妮娅将你调出电力系统,就永远不可能发生后面的事,你会老老实实在家里照顾老人、任劳任怨。” “或者是这样,或许不是,人生没有如果,”于舒友道,“非要如果的话,你小子看得下去吗?我这辈子没交什么朋友,你小子大概是唯一一个称得上朋友的,所以在你面前我不必遮遮掩掩,你也没必要打官腔。坦率说吧大概你也是把她恨到极点的,因为不管你怎么花还是忘不了周小容,对吧?” 仿佛心口被狠狠扎了一刀,方晟下意识捂着胸微微弯腰,半晌道:“过去的事提它干嘛?舒友,你确实要考虑清楚,咱俩都是奔五的人了,平心而论经得起这番折腾吗?这会儿没外人我多句嘴,那个狐狸精……” “冯桃桃!” “冯狐狸才30出头,与你相差十多岁,时间久了你……你吃得消吗?” 于舒友哈哈大笑,拍着他道:“学过能量守恒定律吧?你小子年轻时挥霍无度,能量早早花光了现在当然吃不消;我呢,账户上大把能量存着呢,得,晚上喝酒咱哥俩好好研讨这个!话说以前大学宿舍卧谈会,不都围绕这些话题吗?” 方晟失笑道:“我还没说请你喝酒呢。” “到申长这边来,怎能不享受一下贵宾级待遇?”于舒友理直气壮道。 “也罢,自打到晋西还真没喝过一滴酒,今晚开戒!” 方晟微笑道。 第1636章、人事传闻 第二天早上吃完丰盛的自助餐,方晟派车送于舒友去了机场。关于这桩离婚纠纷,方晟也觉得棘手并没有想出好对策,只是建议他在事实分居两年期限内别跟蔡幸幸撕破脸,等做好准备才能动手。 于舒友对方晟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听了这番话放心离去。 方晟想做什么准备呢? 其实昨晚喝完酒方晟已与爱妮娅通过电话,打算全面、通盘解决于舒友婚姻问题,但不能着急,否则容易被蔡幸幸寻到破绽。 堂堂申委书记、申长居然拿一个恶婆娘没办法,似乎是个笑话。但涉及婚姻问题,象蔡幸幸这样摆出同归于尽姿态的话,官再大也没辄。 如同当年徐璃离婚时与冯家争夺儿子抚养权,她那位深不可测身份神秘的父亲也帮不上忙,眼睁睁把儿子给了冯家。 后来冯家不让徐璃探望儿子,她父亲同样没办法,还是方晟通过乔莲闺蜜的路子得以解决。 其实不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而是清官不断家务事,因为没法断。 接下来连续几天参加各种会议、活动、考察等等,时间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用方晟的话说属于任何人唯独不属于自己。 想当年在黄海、江业时期与女人们幽会,现在似乎成为神话——申长出动,大批随行,一举一动都在各方关注之下,想偷偷摸摸干坏事?门都没有! 好容易回到办公室想静下心来处理事务,省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周小喻拿着名单进来。 周五下午召开申委常委会,拟处理一批对前期发生多起重大事故负有责任的厅级领导干部。 沈直华的想法是问责机制由省里先行,接下来各市区乃至县按此标准进行问责。 一看名单,与预想基本相符,初拟盘河主管安全生产副市长、晋北主管金融副市长予以免职;晋西市主管安全生产副市长被记过处分——爆破事故虽死了7条人命,毕竟事出有因且群体事件没造成重大影响,相比之下处理略轻。 “免职之后两人去向呢?”方晟问。 “沈书记的想法是冷一段时间,然后安排巡视员或省直机关岗位,总之暂时不讨论吧。” 省直机关副厅实职与享受厅级待遇的巡视员有天壤之别,这是沈直华的权力。方晟也不嗯声,深思良久道: “我提一点建议。晋北挤兑风潮表面看不如盘河矿难事故闹得满城风雨,实质性质相当严重,后果……想想都冒冷汗!一起貌似简单的头寸问题怎么会逐渐升级演变成挤兑风潮差点引起金融危机,是不是存在麻木不仁、事还有己高高挂起现象?是不是无事天下太平有事相互推诿?我想地方正府主要领导、省工行、省银保监、省人行领导难辞其咎!必须严厉追究相关领导责任,有一说一,把问题彻底摆到台面,惩前毖后才能杜绝类似事件再度发生!” 照方晟的说法可不是简单的定点清除,而是大规模杀伤型战役啊! 周小喻吃惊地愣住,迟疑道:“方申长,金融系统垂直管理,任命权都在总行,地方恐怕……恐怕……” “没有任命权,难道没有建议权吗?”方晟沉着脸说,“监管不力、管理不善、业务指导形同虚设,这样一群不作为的金融干部会坑了整个晋西!” “我记下了,”说到这一步周小喻索性把话问个清楚,“刚才方申长提到要对晋北市主要领导进行问责,那么除了主管金融副市长,还有……” 方晟干脆利落道:“还有市委书记和市长!出这么大事,区区主管副市长就能顶下所有责任?我看没那么简单!” 周小喻很是僵了一会儿,然后垂下眼睑道:“我都记下了,马上就向沈申长、徐部长汇报您的建议。” 有关常委会前人事任免小范围沟通,各省做法都不一样,晋西的习惯是组织部长根据申委书记提议拿初步方案,然后征求申长的意见,达成一致后先告知申委副书记,最后通知到其他常委。 申委副书记和其他常委若无——基本上没有异议的话,才把任免名单提交常委会“一致通过”,因此除非事前沟通时发生误解,应该不存在常委会为某项任免争执不下的情况。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实际如爱妮娅在朝明与窦德贤吵过,在临海工作初期主持常委会更是经常吵。 因为有时小范围沟通迟迟达不成共识,为避免影响工作只能或必须强行闯关。 看着周小喻出门的背影,方晟立即拨通明月手机——事关地级市主要领导职务调整,那可不是随口说说,必须慎之又慎,尤其越靠近京都的省份受影响越大,很多时候确实不是省领导班子能够决定的。 方晟想了解的是,周小喻为何表现出很明显的迟疑和不安,在他的位子和级别,按说应该把情绪管理得很好,除非两个可能: 一是真的很震惊;二是让方晟看出自己很震惊。 明月还是老习惯先挂断隔了会儿回过来,笑道:“方哥好像更喜欢打电话而不是当面交谈?” 方晟苦笑。 到晋西后在明月面前似乎只有苦笑的份儿,道:“市长向申长当面汇报工作都有记录的,我是晋西所有市的申长,不单是晋西市的申长,接触次数多了会引起外界议论。” “噢,方哥喜欢雨露均沾啊,可我没沾到边儿……” 再度暴汗! “那个……谈工作吧,周小喻到底怎么回事,我提出问责晋北市委书记和市长,仿佛杀他亲爹亲娘似的……” 方晟把刚才的对话简要提了一下,当然没说问责盘河、晋西两市领导的事,该保密还是要保密。 明月略一沉吟,道:“您算捅到马蜂窝了,方哥!欧阳町是钟组部重点培养锻炼的干部,之前在盘河干了两年市长就迫不及待提拔到晋北;何亚呢全晋西都知道是徐曲特别青睐的年轻干部,要不是您和沈先后空降打乱部署,年初就准备提拔他去晋南接老夏的班。” 老夏是指晋南市委书记夏晨仲,按年龄还有一年多退二线,倘若有好去处或提一下待遇提前也未尝不可。 但沈直华空降后因对干部任用情况不熟,理所当然冻结所有提拔任用,何亚的事也就暂时搁置,不料在方晟上任第一天就惹这么个大麻烦。 方晟自然不会在明月面前透露什么,淡淡说了两句便挂掉电话,然后陷入沉思。 消息传得很快,没两天省市两级官场都有风声说是会有一批市领导被问责,而且新来的申长点了两位市主要领导的名字。 是周小喻泄露的? 没那么简单。 体制内类似这样人事调整前的传闻,某种意义相当于台湾正坛的“放话”,既有隔空喊话的意味,也有释发气球探定方向的作用。 从来没有空穴来风,传闻总是有依据的。 漩涡中心的方晟却格外平静,连续两天召开座谈会倾听各层各级、各个领域资深专家和中坚干部骨干畅谈来年工作规划,深入工厂、生产基地、科研所等视察考察,约谈部分央企、国企和上市公司负责人等等。 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在办公室处理事务,没人打扰效率非常高。 手机响了,范晓灵请求视频通话。 “在办公室加班呀?”她笑咪咪问。 “你也在办公室吧?” “明月不在对面汇报工作?” “唉——” 如果范晓灵和明月都在身边工作,成天扯不着调的一语双关,大概率自己要发疯。 方晟没好气说:“想说什么赶紧说,我这忙着呢!申长的工作量,你这个当市长的体会不到!” “所以您要多多指点明月,让她早点体会。” 见她越说越没谱,方晟怒道:“没事挂电话了!” “别——有事有事!”范晓灵道,“钟组部有位老领导托我打声招呼,说欧阳町是部里培训梯队的干部,多关心爱护,尽量别在档案里留污点。” “哪位老领导,在职还是二线?” “别问太细好不好?您向来是粗线条滴……”范晓灵故意把语气重重落在“粗”字上。 “不,我是想知道是老领导个人意见,还是代表钟组部?” “不管代表谁,这种请托只能以个人名义出面。” “但谁出面有着不同的含义……” “很重要!” 范晓灵一字一顿地说,略略停顿,道,“实话说吧,能争取到朝明市长的关键位子,老领导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本来正厅提拔副部起码到中原甚至西北、东北等更艰苦的地方,他力排众议说人家女同志又是单身不方便等等,硬把我留在沿海。” “噢——” 方晟明白了,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领导关键时刻帮了忙,现在透过范晓灵请托,个中玄机还用多说吗?纵使外界不知道两人有一腿,但台面上讲方晟是范晓灵仕途中的重要推手,范晓灵也是黄海系重要角色,这是无庸置疑的。 “晓灵,挤兑风潮那件事我看得很重,要是处理不好涉及附近省份甚至全国,我和沈直华绝对要双双下岗!”方晟道,“所以我想通过加重问责而且追究级别高一点来给市县两级领导敲敲警钟,不能麻痹大意,以后谁出问题谁下台!” 第1637章、以牙还牙 “那就采取稍稍委婉的方式,可以警告但别留痕迹,欧阳町这种干部最怕档案有污点呢,”范晓灵笑道,“就从了吧方哥,要不我找个机会当面感谢……或者叫上明月,看看两位市长谁更大、谁更厉害?” “去去去,不准污了人家清白。” “那你污了我的清白怎么办?” 方晟双手揉脸,叹息道:“大家都快奔五了,以后不准乱开玩笑;明月是有夫之妇,乱说会很麻烦的。” 范晓灵认真地辩道:“什么有夫之妇?上次开会她亲口承认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好多年了,最后一次夫妻生活恐怕要追溯到她在红河工作期间,菜坛子一直封着口呢。” 方晟啼笑皆非:“你们……女人之间居然谈这个?” “不是‘你们女人’,”范晓灵纠正道,“都是‘你的女人’,有啥顾忌?” “啪”,方晟飞速挂断,蹙眉想了会儿继续埋头处理事务。 晚上十一点多钟卫君胜打来电话,居然也帮欧阳町说情——虽没明说但隐约透露欧阳町是京郊附近省份地方系培养对象,有些类似沿海系孟大舟的角色,属于众星拱月式的正治新星。 同为地方系,卫家自然多关照些。 第二天上午周小喻又拿着名单过来,就在十分钟前方晟又接到于道明的电话,说你问责就问责,按谁主管谁负责的原则嘛,扯那么多干嘛?别找人家欧阳町的麻烦! 方晟惊讶道消息传这么快,欧阳町都把礼物送到二叔那边了? 于道明威严地说怎么,到正协工作就没人送礼吗?二叔这点面子还是有的!那个欧阳町……嗯,跟正协某位领导有点渊源,得罪欧阳町是小事儿,得罪那位领导就头大了,你不想调查事件重演吧? 啊,于道明所说的“正协某领导”竟是局委员! 方晟不由骂骂咧咧道真他娘的不公平,当年我被处理的时候没人站出来说话,小小一个市委书记,还没决定怎么着呢连局委员都跳出来了,象话么! 于道明怒道大胆,你小子敢在二叔面前说脏话!上次调查事件连燕老都请出来了,怎么没人帮你说话?你是含沙射影骂二叔也跳出来了,是吧? 方晟赔笑道不敢不敢绝对不敢,我是觉得……欧阳町有点小题大做吧?他是中管干部,过分严厉的处理要事先征求钟组部意见的,何况昨晚我已接到钟组部个别领导转托,不会太……太那个的。 于道明说你还不明白?人家是通过此事向你和沈直华划红线,以后没事别招惹他,因为他背景深得很! 方晟讪讪道深什么深,我有位副国级二叔也没象他那般猖狂! 于道明气呼呼道二叔这个副国级根本不算啥,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此时周小喻毕恭毕敬坐在对面,汇报道: “根据相关领导建议,结合干部任用实际情况,初拟对晋北市长何亚全省通报批评;欧阳町调离晋北市,任晋南市委书记;晋南市委书记夏晨仲转任省人大副主任,享受副省级待遇……” 晋北市经济总量、人口规模、发展状况均比晋南高一个等级,相当于双江省银山与梧湘的水平线,从强市调到弱市且没有提拔,可以视作申委对其工作不满,但档案里只多了条履历而已,符合“不留痕迹”的要求。 至于何亚的“全省通报批评”,其实档案里也不留痕迹,显然这是参照对欧阳町的处理标准:要不留都不留! 这叫欧阳町输里子,何亚折面子——毕竟全省通报批评还是有点难堪的,当年临海申委想全省通报批评方晟,徐璃坚决不允——但都不影响仕途,皆大欢喜。 不用多说,周小喻能坐到这儿汇报,显然这份处理意见已得到沈直华和徐曲共同认可,显然这几天沈直华也接到四面八方说情打招呼的电话。 谁都不是生活在真空,很正常。 仔细斟酌良久,方晟心中暗叹,然后问道:“晋北市委书记位子暂时空着?” “沈书记的想法是那个位子之前是钟组部直接任命,先放一放,等钟组部没有明确表示再讨论。”周小喻道。 果然很稳! 霎时方晟给沈直华点了个赞,颌首道:“我赞成沈书记的意见,那就这样吧。” “好,好,那我再征求其他常委们的意见。” 好不容易过了方晟这一关,周小喻如释重负匆匆告辞。 周五下午如期召开申委常委会,“一致通过”对欧阳町、何亚等三市领导的问责处理意见。沈直华强调被免职的三市副市长暂时不安排工作,空出的位子也暂时不任命新人选,而由市委市正府内部调整分工。 私底下沈直华在方晟透露过对晋西各市副职太多的不满,打算利用各种机会予以压缩,这回就是释发出明确信号,即不仅要多干活,还要多承担责任,出了问题拿你是问! 本来这件事至此为止,不料几天后又掀起波澜,原因在于徐曲耍了个小动作: 常委会明确对晋北市长何亚的处理意见是全省通报批评,省组织部也确实以申委名义发了红头文件进行通报,但在通报范围上却做了个限制——只传达到市委一级,就是说市直机关、县级都看不到这份通报。 算不算全省通报?还是算,反正把通报发到省直机关和各市了。这就是把权力用到极致,把心思玩出花样的体现。 说穿了就是徐曲“护犊子”呗。 方晟起初不知情,通报文件送到案头也只瞟了一眼标题就过去了,哪有工夫翻到后面研究最下面的“抄送、抄报”? 对,徐曲就打的这个擦边球。其实通报传达到县里又能怎样?除了晋北地区,其它市根本不知道何亚是谁,也不关心他为何被通报批评。 徐曲的性格就是喜欢“护犊子”,有时护得不分青红皂白,为此也颇深得人心,都觉得跟在这样的领导后面值得卖命。 然而在省城,省直机关都看到通报而市直机关一无所知,在现实体制是不可能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一来二去基层议论传到省正府,有副秘书长趁着会议闲暇在方晟面前提了一下,倒不是挑唆离间,而是这么做根本没起到警示教育作用,相反给各市市领导们造成省里走过场、搞形式化的印象。 方晟——已不是十年前容易动怒、动辄翻脸的方晟,听了之后笑笑没吱声,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新年伊始,董建辉终于来晋西报到履任新职,副申长主管负责商务、外事、金融等方面工作,不消说重头戏就是金融。 “去年你没来先冲在前面打了一场金融维稳仗,体会很深,更觉得建辉肩上担子很重,”方晟对上任第一天便来请示工作的董建辉说,“几十年来晋西过于依赖造假产业链,如今采取硬着陆方式既迫于无奈,也是冒险之举。我们要承受由此带来的百业凋零、经济低迷、失业率暴增等现实问题,晋北挤兑风潮有可能在别处再度泛滥,除非我们尽快拉动经济,及时起码部分修复经济生态受损局面,在这方面,希望建辉多动脑筋,做到防患于未然,把金融危机消灭在萌芽状态,而不是成天飞来飞去到处灭火。” “我打算过几天召开全省市级以上行长参加的金融联席大会,建立健全风险预防和通报机制,设置多个风险警报级别和应急预案,把责任细分到层级和责任人,到时哪一块出问题就问责哪一块主管领导和班子。” “同意建辉的想法,把问责对象说到明处,”方晟赞许道,“关于前阵子申委、组织部发的责任追究和通报批评文件看了吧?” “力度不小,我想应该有您的具体建议,特别是针对市主要领导问责以及建议京都总行调整省行行长那部分。”董建辉笑道。 方晟也笑,然后说:“提个建议,召开金融联席大会时可以转发申委、组织部的责任追究和通报批评,给基层行长们敲敲警钟,别以为高枕无忧地方正府管不着,恰恰相反,我想管的时候一个都跑不掉!” “转发?”董建辉也非官场小白,一听就觉得其中有玄机,“这样的文件难道不是在全省范围内印发,传达到各级领导吗?” “问题就在这里,事实上很多人都不知道!你别管太多,就以新任金融副申长身份做这事儿谁也不好拿你怎样。” 董建辉心领神会,张嘴就来:“那就作为会议期间印发的系列之一,标题为‘关于转发申委《关于加强督查问责提高执行力的相关处理意见》和《关于给予何亚同志全省通报批评的通知》的通知’,要求参会人员认真学习、组织讨论、畅谈感想,切实体会和强化问责机制的实施。” 方晟满意地点点头,很快转到严防城商行、农商行风险有计划分步骤充实资本金提高备付率等措施,以及加大银团贷款投放,重点扶持百亿以上大项目、大工程和大投入等待事项。 此举把何亚搞得灰头土脸,颜面尽失——本来全省通报仅限于体制内部,这一来透过县支行行长流传到社会上去了。 徐曲勃然大怒,他自然不会反省自己耍心机在先,也不敢轻易跟方晟较劲,却把怨恨结到董建辉身上。 第1638章、尖端研发 春节过后京都相关会议举行补选,方晟、窦晓龙等这批省主要领导毫无悬念当选中委委员。 就在会议期间,白老爷子散步时陡地昏倒在地,不醒人事! 考虑老爷子的年龄,尽管身体还硬朗但这个时候倒下绝非好消息,白杰冲、白翎立即请假去医院守在病床边。 方晟的身份不便请假,捱到晚上才匆匆过去。 急救一直在进行当中,到凌晨两点左右老爷子终于苏醒过来,眼神焕散,气若游丝,嘴里喃喃道: “小方……小方……” 方晟赶紧挤到最前面,紧紧握住老爷子的手道:“我在这儿呢,爷爷!” 白杰冲神情一紧,双手不容置疑地一挥,连同心有不甘的白翎都赶出病房,床边只剩下他和方晟。 白杰冲正治经验太丰富了,猜测老爷子生命最后关头会有重要嘱托,法不传六耳,不能让无关紧要的人听到了凭空生出波澜。 果然白老爷子急促气喘,良久道:“小方……有句话……早就想说……” “爷爷您说!”方晟沉声道。 “还……还记得上次我……” 说到这里似乎被痰卡住,剧烈咳嗽,胸口大幅起伏,脸涨得通红! 白杰冲赶紧把守在门外的医生们叫进来急救,一番折腾后老爷子沉沉睡去。 “老爷子今夜没事了,是否反复要观察明天的情况,各位首长都回去休息吧。”医疗组组长说。 “爷爷到底想嘱咐什么?真是巨大的悬念啊。” 离开医院时方晟满心惆怅地说。 白翎也低着心思重重的样子,半晌道:“那你今晚再来呗。” 第二天下午会议落幕,方晟第一时间来到医院,进了病房便见白老爷子已半躺着在病床上,脸色红润了许多,目光又恢复到昔日的弈弈神采。 “爷爷这么快就康复了?”方晟惊讶得合不拢嘴。 “马克思看我精神还不错,决定暂缓召见,所以我又回来了,哈哈哈哈……”病床里响起白老爷子洪亮的笑声。 陪坐到天黑,方晟使个眼色让白翎把病房里的人都引出去,悄声问道:“爷爷,昨晚您想对我说什么?说了一半就……” “是吗?没有吧。”白老爷子似乎浑然忘了,很吃惊地反问道。 “千真万确,昨晚伯父也在旁边!您说有句话早就想说,又提到上次什么的,然后又昏过去了。” “噢,有这事啊——” 白老爷子陷入沉思,隔了好一会儿摆摆手断然说,“当时神智不清究竟想说啥我也不知道,算了不提了!” 从医院赶赴机场途中,方晟皱眉道:“凭感觉老爷子想说什么肯定心中有数,但八成想捱到最后关头,他看自己康复就不肯说了。” “上次……” “可能还是那个问题——官做到什么程度才会主动停住脚步?”方晟道,“记得前年你赶到渚泉调查枪击事件时提醒我尽快回答,还提示是不是老爷子已经洞察我即将面临的信仰危机提前问的问题,当时我的答复是……” “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归楚;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你也记得啊,老爷子听了是什么反应?” 白翎摇摇头道:“这么久早就忘了……方晟,反恐中心正式抓捕温辉宜后她把李大明的爱人鲁桃招供出来了,指她参与并协助自己设法查找影子组织在京都的头目,也是所谓大中华区总负责人13号。” “13号,神龙不见首不见龙地在京都潜伏了这么多年,真心佩服啊,”方晟道,“但牵涉到鲁桃的话性质就不同了,没准会把李大明的秘书、老部下、同事等等扯出一大串出来,很可能都在不知情的前提下不知不觉提供了内部信息或绝密情报!” “怎么甄别有意还是无意,天大的难题!” “鲁桃知道温辉宜的身份?” “温辉宜指认她知道,但在鲁桃的供词又不一样,只承认知道温辉宜是我方情报人员,她有安全部门签发的特别通行证和手枪,意味着有独立调查权,完全解释得通。况且上级部门也不愿把前局领导遗孀扯进间谍案里,那样又得彻查铁旗杆巷安保问题,闹得沸沸扬扬大家脸上都无光,所以也就高抬贵手了。” “我早说过又是一桩无头案。” “你错了,方晟!”白翎肃容道,“我一直在盯着温辉宜的案子——作为京都警备区也有与反恐中心对接的部门,反特反谍是全方位覆盖的!通过审讯,温辉宜直言不讳承认奉fbi指令秘密潜入京都,任务就是联络13号与影子组织高层搭建沟通渠道。问题是,美国境内肯定也有影子组织潜伏,从重要性来讲应该分布更广、潜伏期更长,没准总部都设在美国呢,为何千里迢迢跑到京都寻找13号?” 经她提醒,方晟也觉得奇怪:“是啊,舍近求远且风险更大,何必呢?” “说明一点,13号已成功打入我们体制内部且地位不低,因此fbi实质是一石双鸟,既想与影子组织取得联系又透过13号刺探我们更多机密,绝对的高层秘密,想想看是不是很可怕?” 方晟倒吸一口凉气:“白翎,你说得我毛骨悚然!” “害怕了吗?”白翎反问道,“再想想,如果叶韵还活着继续跟在你身边,别说将来了,就说现在,以你正部级、一省之长掌握的机密,会导致什么后果?别激动别发火,你冷静想清楚!” 脑子蓦地闪过印有“绝密级”文件;清单式秘密在建的军工项目;视察军事研究所、军工科技机构所见到的尖端武器;境内武装部队调遣、轮防、结构升级等行动……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长时间沉默不语。 “恐怕申长接触的军事机密,有时比我们警备区还多吧?”白翎洞若观火道。 深深叹了口气,方晟第一次主动承认错误: “白翎,在叶韵的问题上我过于感情用事了……你和樊伟的做法是对的,帮我切除了后患,谢谢!” “唉,咱俩之间说什么谢?同命鸳鸯,”白翎道,“但叶韵的死真的很蹊跷,在我追查的案件里始终处于最优先级,她的身份,她的病情,决定了她的死并不简单。” 方晟想起她的话:要想打探到叶韵活着且在这里治疗就是个奇迹,还能做到下手狠毒并神不知鬼不觉,老实说除了13号亲自出马,我想象不出谁有这样的能力能量! 点点头说:“问题在于医院都不知道她的身份,不夸张地说这个世上确切掌握情况的只有三个人,咱俩,还有樊伟。” “绝对不要怀疑樊伟。” “也绝对不要怀疑咱俩,”方晟道,“这就奇怪了,除了我们仨还有谁呢?” 白翎不由自主放慢车速:“你说的这一点,其实我已经推敲过若干回,可不知怎地,今天听你说又心里跳了跳,好像疏忽了什么似的……” “咦——” 方晟微微迷惑,半晌道,“为什么我也好几次出现你这种感觉?似乎捕捉到灵感,仔细再想又散得无影无踪。” “轧——” 白翎索性把车停到路边,凝神寻思,道:“樊伟掌管情报系统数十年,守口如瓶所以才安然活到现在……你说,问题会不会出在咱俩身上?不要误会,我不是说故意泄露,而是……” “懂你的意思,”方晟道,“有时候确实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样一来范围有点扩大化,比如小婷也是知道的。” “咱俩都没在她面前提到在哪家医院、什么区域治疗,对吧?” “这样分析的话,我觉得我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要知道没你带路我根本进不去。” 白翎摇摇手:“不是你说的方向,是另一个角度……算了,先送你去机场不然赶不上,今晚我回警备区做张表格来仔细排查!” 快到机场时白翎提到春节期间白昇难得回了趟白家大院,到底在香港那片热土生活多年,性格开朗很多,跟长辈们都有互动。白昇说军工实验室的研发已进入尾声,马上就要转到内地秘密基地开始模拟测试,白研异乎寻常地紧张,准备亲自坐镇;樊石连同樊家也都高度重视,毕竟樊鼎龙过去数十年就负责这方面工作,知道一旦研发成功意味着什么! “研发成功的话,军部重重有赏?”方晟只知道很重要,重要到什么程度还真不太了解。 “听说过变轨技术吗?” “当然知道!弹道导弹为提高突防能力采用末端变轨技术等方式提高突破对方拦截的能力;卫星变轨技术也是高难度的,可以利用它直接打卫星,也能融合到导弹控制系统当中,通过智能精确定位实现对高速飞行的导弹进行自由减速、调整线路和姿势……唉,我这个军事小白在你面前舞什么大刀。” 方晟没好气地说。 白翎笑道:“你不是军事小白,这方面资料也看了不少吧,说得蛮象模象样,尽管有些公众常识化谬误大致方向是对的。简单说吧,变轨技术愈成熟,对导弹核心组件的要求也愈高,否则硬件跟不上软件,笼而统之香港军工实验室就在做硬件核心部位的结构化升级改造工作!” “那是太厉害了,等回国做测试我也想到现场看看,毕竟花了二十个亿呢。”方晟道。 白翎白了他一眼,只回了三个字:“想得美!” 两人聊天的时候,都没料到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正在晋西酝酿、发酵…… 第1639章、夫妻切割 北方有条世界闻名的大河——清河蜿蜒贯穿7个省市,其中包括晋西省。 清河的特点是从低纬度流向高纬度,即从平均气温高的区域流向平均气温低的区域,河流封冻时下段早于上段,解冻时上段早于下段,从而形成清河流域最令人头疼的痼疾:凌汛。 凌汛又叫冰排,是冰凌对水流产生阻力而引起的江河水位明显上涨的水文现象。在冬季的封河期和春季的开河期都有可能发生凌汛,大块冰凌聚集成冰塞或冰坝,造成水位大幅度地抬高,最终漫滩或决堤咆哮而出,严重的能瞬间吞没中下游村庄、田地、工厂、道路等等。 晋西境内由于地形原因河道形态上宽下窄、河道弯曲回环的地方较多,每当上游的冰水向下游翻滚时,遇上较窄河段或河道转弯的地方卡冰便形成冰坝,使上游水位能在很短时间内迅速升高。 凌汛是世界级难题,凡境内存在类似低纬向高纬流动的河流都不同程度会遭遇凌洪,目前仍无稳妥可靠的破解之道。 晋西地区因为凌汛相当严重,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最常用的动用大口径火炮发射高爆炮弹轰炸,但火炮轰炸存在死角,且无法对始终处于流动状态的冰凌准确破坏。从九十年代开始逐步启用轰5、轰6等轰炸机进行空中打击,数十吨重磅炸弹投下去一次性能清理几十公里的河道,效率比传统火炮高很多。 从省到市县镇各级正府都有防汛抗旱领导小组和指挥部,每年特别到了春季就是一场躲不过去的例行考试,成绩好是应该的,成绩不好要挨批,严重的要问责。 今年整体气温相对偏暖,而南方暖气团迟迟没有北上,使得凌汛迹象迟迟不至,清河沿线各省市都微微松了口气,都觉得起码来说今年试卷很简单,抄抄写写就能应付过去。 相比之下沈直华和方晟都表现清醒冷静的一面,几次全省大会都重申务必不能放松警惕,方晟还要求兼任防汛抗旱领导小组组长的常怀所连发两个文件,强调防汛工作的重要性千万不能有丝毫松懈—— 这套是向詹印学习的,凡是重要工作特别涉及人身财产生产安全等问题逢会必讲并形成书面文件,这是领导干部规避风险的手段之一。 但也不是完全搞形式主义。 沈直华之前在黄砬省任常务副申长就兼防汛抗旱领导小组组长,黄砬位于晋西上游也每年受凌汛困扰,知道此项工作的复杂性和重要性。 方晟所在原山又在黄砬上游,凌汛较少发生,但每每看到石盘般大小的冰块在洪水裹挟下咆哮奔腾,都觉得触目惊心。 事情总是环环相扣。 前段时间从挤兑风潮、盘河矿难到爆破事故,再加上长抓不懈的铲除造假产业链,以及方晟上任后强力要求各条线拿切实可行的发展规划、拿措施、拿抓手,搅得整个官场上上下下焦头烂额疲惫不堪。 正好沈直华、方晟两个索命鬼赴京开会,又适逢周末,大家都觉得可以趁机松口气,于是度假的度假、钓鱼的钓鱼、喝酒的喝酒,一根紧绷的弦陡然松懈下来。 危机,就在所有人毫无觉察的情况下悄然而至。 四五天前,一股暖流突破重重山脉阻碍迅猛南下,在沿海省份造成大范围降水,在中原地区受到高大巍峨的北屏山脉拦截就地转化为暖湿气流,使得清河在原山、陇山段的冰封迅速解冻呼啸向东。 北屏山脉这边呢则是另一番景象,刚刚经历西伯利亚北下寒流影响,河里的冰比十天前又厚了好几寸,更加坚不可摧! 巧之又巧,方晟乘飞机回晋西当晚还与沈直华通了电话,认为南方气温骤升、北方严寒依旧使得防汛压力增大,要安排申委常委、副申长们亲自带队到重点盯防地区督查。 这通电话非常关键,事后盘点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顺序是这样的:沈直华吩咐杜秘书与管瑾联系,结果管瑾和方晟正在飞机上手机关机;下飞机后方晟关照管瑾与杜秘书联系,电话接通后杜秘书笑道好啊,我正要找您您却主动送上门来了! 达成共识后,杜秘书一个个通知其他常委的秘书;管瑾则负责副申长、申长助理和副省级领导的秘书。 考虑方晟主管事务较多,沈真华主动提出他挂钩省城就在附近跑跑即可,腾出时间部署招商和经济工作。 这个电话方晟亲自打,拨通明月手机时她显然已睡了,鼻音很重声音慵懒听得他心中一荡。 “方哥还没休息?”她问道。 此时已回到省府大院别墅,鱼小婷正在客厅检查安保设施,方晟很正式地说了一下明天上午的安排。 听出他旁边有人,明月语气也郑重起来,道:“最近有件事一直没机会向您汇报,明天人多又不方便……童市长前阵子适逢一个机会向老沈汇报工作……” “童市长?” “噢,主管科教文卫的。快说完了,鬼使神差地提了一下上次出席拍卖会的碴儿,表面是称赞唐巧义薄云天啊热心慈善事业啊,实质向老沈邀功,结果您猜怎么着?向来温文尔雅的老沈突然勃然大怒,指着童市长痛斥一顿,说唐巧是唐巧我是我,她搞拍卖做慈善是她的事与我无关等等!可怜的童市长吓懵了,被秘书从办公室一直扶上车回到家病了四五天元气大伤,嗯,象不象《小公务员之死》?” 方晟很诧异:“做切割吗?还是拍卖会未经他许可,唐巧擅作主张,他真的生气了?” “市领导们都蒙了,搞不清他夫妻俩唱双簧,还是有了矛盾,”明月道,“事后我旁敲侧击打听,都说自打老沈空降晋西没发过那么大脾气;还说唐巧在省大剧院拍卖结束后并没去省府宿舍,而住到不远处的酒店,第二天上午便坐飞机离开夫妻俩都没打个照面,或许侧面反映两人关系之微妙吧。” “那借用省大剧院是谁出面的?省市部分领导捧场又是谁的主意?” “听说她通过杜秘书牵线搭桥,事后杜秘书也挨了批,不过站在公正立场讲杜秘书蛮难做的,毕竟是申委书记夫人委托,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啊。” “多打听,我很感兴趣,”方晟一瞥手表,“不早了,赶紧睡吧,明早九点准时会合。” 明月略带撒娇口吻道:“被您骚扰我都睡不觉了,长夜漫漫怎么办呢?” 这里鱼小婷走进来,方晟遂严肃地说:“把省城附近水文情况摸清楚,明天上午挑重点区域重点堤坝进行督查!” 赶紧挂断电话。 鱼小婷微晒,撇撇嘴道:“到哪儿都有狐狸精缠着,真是命犯桃花!” “胡说什么,谈工作呢。” “有汇报工作时说‘长夜漫漫’吗?”鱼小婷一针见血道。 “呃——” 没想到她耳力这么好,方晟无语,讪讪道,“我去冲个澡。” 凌晨五点多接到电话,出事了! 经过一天一夜蓄积,凌晨两点多清河晋北段马头沟发生严重凌汛,排山倒海十多米高的凌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破堤坝扑向腹地! 截止凌晨四点四十分防汛抗旱领导小组值班人员统计的数据,有两个村庄被淹没,附近桥梁、公路等悉数被冲断,近千亩良田受损。因交通和通讯中断,又联系不上两个村委会,目前尚不清楚人员伤亡情况。 又是晋北,不省心的晋北! 方晟恨得牙痒痒,当即命令管瑾联系车辆、相关省领导紧急会合,必须第一时间赶到马头沟。 从三滩镇闯荡至今,方晟的经验是每逢群体事件、重大事故灾难,无论如何领导干部必须迅速出现在现场,就算什么事都做不了至少表明负责任的态度。 主动现身,总比千呼万唤、被媒体和舆论揪出来好得多,有些事是没办法逃避的。 他没跟沈直华联系。 一来按照应急预案流程,这种重大灾难必须同时向申委书记和申长报告,自己无须多事; 二来同样按应急预案流程,防汛抗旱领导小组组长常怀所应该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对沈直华、方晟则没有约束,可以去可以不去;可以早点去可以晚点去;可以做重要指示可以视频。 在这个问题上,申委书记和申长可以根据自己的考虑自主安排,无须统一。 很巧,鱼小婷开车去省府大院与大部队会合时,在门口看到沈直华的专车。 既然碰到了,沈直华和方晟都下车交谈了两句,说何亚已经前往,从未经证实的渠道猜测伤亡可能不小! 既然目标地都是马头沟那么申委和省正府的车队干脆合并出发。 交谈完毕各回各的车驶向省府大院。 有人奇怪为何不同乘一辆车,路上顺便谈谈工作不是很方便吗?其实不行。 党正主要领导外出不同乘一辆车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一方面从安全角度考虑,防止车祸等意外后总能确保有人主持工作;另一方面则是党内纪律和高级干部特有的分寸感、距离感所决定。 如果说乡镇领导乃至县处级领导之间还能拍拍打打,动辄攒个酒局喝得天昏地暗,越往上规矩越大,越发生分,见面都是“同志”,开口只谈工作,谨慎小心地保持客气而有分寸的距离,以免被外界怀疑拉帮结派、组自己的小圈子、立山头——这在省部级以上属于非常严重的指控。 第1640章、玩忽职守 尤其到沈直华、方晟这样的职务级别,每个细节都要无可挑剔,比如大多数谈话都应该有秘书或第三者在场,工作要求和指示都要形成书面记录等等。如果他俩钻进一辆车里密谈,那就不对了,不出十个小时京都方面就要戒勉谈话。 初春的北方黎明寒气彻骨,省领导们匆匆从热被窝里爬起来都顾不上形象了,清一色裹着厚厚的棉大衣,在省府大院见了都面有忧色: 晋北,这回捅的漏子可不小,不知又要牵连多少干部! 没人敢让申委书记和申长久等,半小时内便完成集结,五辆商务大巴直奔晋北马头沟。 车队抵达马头沟所属的扬马县,下高速时发现警方已在收费群重兵把守,盘查每辆入境车辆。 方晟反感地说:“每逢出了事正府第一反应不是处理问题解决问题,而是防火防盗防记者,什么坏习惯!打电话给地方领导立即撤掉,敞开来让记者自由采访,中午我看不到外地记者,县委书记和县长下午就给我停职检查!” “停职检查”向来是方晟对付不作为、庸碌没有责任心干部的利器,犀利之处在于虽然未经组织程序,但先造成停职的事实,最终组织总会给面子的。 何况以方晟如今的地位真想拿掉区区处级干部,真的只须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而已。从这一点看童副市长被沈直华怒斥后病了几天,是很合理很符合逻辑的,有时官场就这么冷酷和势利。 大队人马抵达一处断桥前停住,再往前就是重灾区马头沟镇,但这条长四十多米的大桥被凌洪拦腰撞断,此时河水奔腾咆哮,大小冰块撞击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别说小船,这会儿军舰都不敢在河里开。 何亚等市领导已在断桥边三百多米处的茅庄驻扎,临时成立抗汛救援指挥部,见省领导们下车忙不迭迎上来,说话时牙关都有些打战,不知因为天气严寒还是过于紧张。要说他也够倒霉,刚刚因为挤兑风潮被全省通报批评,在市委书记暂时空缺的情况下勉力主持工作,才主持几天又出大岔子! 可以想象在重视问责机制的两位省主要领导手里,恐怕不是能否保住市长位子的问题,副省级能否保住都难说。 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刁霖;主管农业、水利、河道等领域的副市长缪向东,两位都是问责机制里不折不扣的“直接责任人”,脸色惨白惨白如同被霜打蔫的茄子。 至于县领导更是躲在人群后面气都不敢喘,特别两位主要领导已经被方晟“停职检查”的警告吓得汗毛直竖,唯恐被逮到前面当场训话。 出这么大灾难事故,省里肯定要拖个替罪羊斩首示众平息舆情,这是常规套路。 “先介绍灾情,尽量简短!”常怀所沉声说。 刁霖站到墙上挂的大地图前,道:“马头沟三面环山一面朝河,眼下成为孤岛!清晨在省领导小组协调下警备区已紧急出动舟桥部队预计上午十一点前同时完成三处桥面断裂的河口临时通车;直升机航拍数据上午十点前传送过来;关于灾情,目前掌握的情况是被凌洪冲垮的堤坝正面也就是九沙村、平安村受灾最严重,两个村所辖十多个村组全部被淹;左右两边村庄情况相对好些,但也有几个村组受到波及;因为通讯交通中断,联系不上马头沟干部群众,只有等数据以及抢救工作开展后再进一步确认。” 何亚站在前排补充道:“凌晨五点半市里已组织两批车队分东西两条线从外围迂回,沿山麓脚下的羊肠小道运送救援物资,预计时间是中午左右;如果路况好于预期,后续物资车队将继续跟进,不给这边主干道的临时舟桥增加压力。” “两个村共多少户、常住人口约多少?”方晟问。 “731户2349人,常住人口基本差不多可能在2100人左右,晋北地区外出打工的少;耕地148.2公顷,去年人均收入1944元,在晋北农村属于中下游水平。” 市领导们都知道方晟听汇报喜欢数据,你不主动说,他会问得你瞠目结舌,所以看得出刁霖事先做了准备。 果然方晟眉头一皱,道:“农民人均耕地才0.95亩,还达不到全国农民人均耕地数,晋北是以农业为主的大市,这样搞法人均收入数字是不是渗了水分?” 站在后排的县长急得汗都崩出来的,急忙上前想要解释,何亚抢先道: “两个村靠山吃山,这些年来在林木、苗圃、花卉种植等方面突飞猛进,副业收入占的比重逐年提高,今年还计划上马观赏树苗呢。” 方晟还想继续问,沈直华却关切地说: “凌洪不止往南边堤坝冲,北边山区的低位置苗木种植会不会全军覆没?” 刁霖把话碴接了过去:“不会的,沈书记。北边背光阴气太重,主要种植区都在南麓……根据掌握的信息,县里在九沙村、平安村堤坝突前位置各设有一个观测站,理论上24小时值守并设置有五级风险预报标准……” “理论上?”方晟问道,“就是说观测站不一定24小时值守?” “呃,我的意思是说到前天晚上为止各级都严格按流程上报统计,记录显示两个村全程值守,但不确定夜里是不是存在种种情况,”刁霖道,“两个观测站只要有一个正常值守,应该能发现河道状况异常、即将发生级别很高的凌洪,紧急通知全村疏散并向马头沟镇发布红色警报。” 沈直华反应很快:“马头沟镇的人呢,有没有接到红色警报?” 短暂的尴尬和沉默,然后何亚语气低沉地说: “值班人员昨晚喝醉了……马头沟镇相关责任人、镇领导已被采取措施!” “县里呢,市里呢,昨晚收不到马头沟镇定时上报没了解情况吗?”沈直华继续追问。 刁霖解释道:“市县两级与下面都有个默契,就是偶尔没报即默认没事,所以……市县两级责任人都要追究。” 沈直华痛心疾首:“同志们看看,我们的防御体系很守备,监测和上报机制也很完善,可各层各级有章不循、玩忽职守、视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为儿戏,把原本可以提前预防、可以化解的天灾变成人祸!一定要查,深查到底,动真碰硬加大问责力度!” 方晟接着问:“两个村民宅有多少楼房、多少有院墙、多少危房?在最强一波凌洪冲击下,预计会造成多大伤亡?” 人员伤亡,这是此刻在场所有领导都悬着十二万心、又不敢面对的问题。经济损失乃身外之物,损失就损失了,以后可以灾后重建;人说没就没,牵动千家万户! 常住人口2100人,可怕的数字! 如果死亡率百分之十,这样的比例在严寒春夜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面对冰山般排山倒海的暴击,从内心讲是可以接受的。但210人死亡,恐怕是震惊全世界的灾难事故,市县两级绝对扛不住,所谓组长的常怀所也绝对扛不住! 方晟都未必扛得住,沈直华大概也难有好下场,再往上甚至要牵连到童钧…… 何况,在场领导们都隐隐有个预感,伤亡人数也许会超过百分之十。 深深叹息,刁霖道:“晋北农村经济水平相对不高,有楼房的比例在12%左右;有院墙的倒不少有43%左右但通常都是土坯打的不堪一击;平安村地势略高能够一定程度削减凌洪造成的危害;两个村截止去年底共有危房61间,据县相关部门介绍春节突击修葺维护了近一半,就是说实际仍有30间左右危房,按要求危房不住人,各乡镇、村委会都一对一采取帮扶措施就地安置,但不排除恋宅心理偷偷跑回去住的。” 真是越说越郁闷。 “直升飞机还没出动?”常怀所看看手表问。 沈直华道:“警备区也要履行程序如向军部报备等等,过会儿再打电话催促……” 话音未落远处响起轰鸣声,两架直升飞机出现在河对岸,低空快速盘旋两圈后飞向纵深地带。 缪向东嘀咕道:“还是要想办法赶紧过河……” 随即低声关照秘书查看水情,并联系附近大吨数船只最好想办法强渡。 领导们都暗自清楚缪向东急着过河的意图:必须第一时间掌握伤亡数字、经济损失并斟酌如何上报! 倒也不是完全考虑虚报、瞒报等,而是在数字的公布问题上确实有考究,堪称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 比如死亡人数为31人,那么绝对上报28或29人,还有两三个也不会隐瞒,过几天“抢救无效”再加上去; 比如死亡人数为39人,为避免视觉冲击会描述成“30余人,具体数字还在核实中”; 还有死亡与重伤也有模糊空间,只要还在重症病房或抢救程序哪怕已经断了气,必须列入“重伤”; 如果死亡人数多了怎么办?一下子70、80甚至这回有可能超百,那就分批释放,宣称已确定死亡人数为“30余人,目前仍在统计之中”,然后隔两天加10个、20个,就是不说合计数。 第1641章、凌空飞渡 经济损失呢?自然要往多了报! 庄稼、果园、农副作物的损失一律按市场价计算;厂房、设备、民宅、集体财产等等一律按购置价,不考虑折旧等因素。 墙体半塌还能修复的,按全部塌毁计算;房屋受损修葺一下即可的,按部分塌毁计算诸如此类。 奥妙在于,多死一个人领导多担一分责任;多报损失,上级在财政拨款、税收、提留等方面总会有所照顾,社会各界、红会等多多少少总会有捐赠。 这就是一旦出事地方正府千方百计“防盗防火防记者”的原因,担心这些家伙乱拍乱问乱报道,使得公布数据出现驴唇不对马嘴现象,被社会各界所嘲弄。 对此,沈直华和方晟心里透堂。 以沈直华的稳健正派,以方晟的坦荡无私,会严厉禁止并呵斥这种做法吗?答案是——不会。 事实上他俩过去主正的城市遇到类似情况,也会默许手下这么做,原因在于高估一点经济损失对地方有好处,而策略性公布伤亡人数能够减轻地方正府压力,将更多精力用于抢险救灾。 为官者,在法律法规、规章制度的执行上不能死搬硬套,如果凡事都讲原则而没有灵活处理的空间,所有岗位都用机器人好了,还需要“人”的判断力么?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不紧不慢地按自己的规律运行。 刁霖没有多啰嗦,此时此刻多说无益,一切要看伤亡情况。 上午九点多钟,记者们陆续赶到断桥前,四下拍了一通后都跑过来要求采访。这会儿即便方晟都没心情没底气对着镜头说话,因此被远远拦在外围。 外面太冷寒风呼啸,且到处走动容易被记者捕捉到镜头,领导们都呆在屋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低声商议救援方案,或考虑调遣各种后备力量,同时等待直升飞机传回数据。 方晟拿着材料站在地图前久久沉吟,然后问道:“扬马县的人呢?” 是祸躲不过啊! 县委书记蒲刚和县长全友阳心里哀叹道,硬着头皮走上前时小腿肚都打颤,不知要被骂成怎样。 “去过九沙村、平安村么?去就去过,没去过就没去过,说实话!”方晟道。 两人面面相觑,都摇摇头。 “向申长汇报,马头沟我们每年都去好几趟,但村子……除了中心村确实很少去。”蒲刚鼓足勇气说。 平心而论确实不能怪两位县领导,方晟在县里任职时也不会没事跑到村里视察,如蒲刚所说偶尔去趟中心村就不错了。 县领导没去过,市领导更不用说了,方晟微微摇头没再追问。 “图片有了!” 通讯员叫道,立刻领导们都围了上去,但没用,最新打印的两张鸟瞰图先送给沈直华和方晟。 图片上白茫茫一片! 绿色的田野、灰白色建筑、土黄暗灰色道路都被覆盖在冰凌之下,看到此景所有人心头剧震,霎时仿佛坠入万丈冰窟。 再细看又微微生出希望,平安村那张图里不少建筑外表挂着冰凌却顽强屹立不倒;九沙村村部附近有星星点点的人影似乎在组织抢险。 接受到的图片越来越多,受灾情况也一点一点地展示在领导们面前: 马头沟镇区几乎没受影响,街上人来人往;镇区和附近几个村通往九沙村、平安村的道路上挤满了车辆,应该是镇里组织救援救助;被冲溃的堤坝结着又高又厚的冰,暂时抵御住滔滔凌汛…… 常怀所却看得脸色大变,立即叫了几位领导分头联系特别是与警备区联系,因为堤坝缺口被堵只是暂时的,等到一个中午太阳晒下来温度升高,冰墙受热后必定承受不住压力,到时会发生二次凌洪! 第一次凌洪所有人都在家里睡觉,伤亡程度可能相对好些;第二次凌洪会吞没所有参与抗洪救灾的人群,伤亡更大! 镇领导或许也看出这一点,忙不迭指挥全镇向堤坝缺口运送沙袋等物资,与阳光与温度赛跑。 这时候反而不能派飞机轰炸,因为轰炸形成的巨浪对堤坝冲击更大。 省市县三级领导小组考虑的办法是泄洪分流,若堤坝再度被冲溃就把凌洪引到九沙村和平安村之间的大河里。 从而需要双管齐下:一方面由飞机炸出一条引渠口;另一方面在村庄前筑起坚固的防线。 考虑到清河的水量和冰块冲击力,最悲观的方案是以牺牲九沙村来确保平安村。 无论哪个方案,单凭马头沟镇都无力组织实施,唯有倾晋北全市之力再加省里统筹调配以及警备区配合才行。 问题是道路又不通。 远处舟桥部队正在紧急行动——这么宽的河道不是问题,问题是水流湍急加冰块威胁以前演习都没遭遇过,进度要比预计慢了很多。 绕远路迂回山麓脚下的羊肠小道运送救援物资的车队也遇到麻烦,如沈直华所说凌洪也对山麓北侧道路造成很大破坏,车队走走停停到现在还没进入马头沟镇境内。 有劲使不上,而且伤亡人数到底多少目前依然没数,这种感觉很糟糕。 “等,只有等。” 省市县各级领导都急得团团转,却只能摊开手这么说。 屋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能等!” 众人讶然一看,正是方晟! 方晟站在地图前,沉声道:“立即联系直升飞机过来接我,我要去对岸!” 霎时包括沈直华在内都惊呆了,旋即纷纷阻拦: “不能去啊,二次凌洪很可能爆发!” “那边乱成一团,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没用的!” “晋西警备区去年以来已有两架直升机失事……” 一片反对声中,方晟冷冷抛下一句:“我要跟马头沟5万名群众在一起!” 说罢大步走出屋外。 隔了会儿沈直华也出了屋子,走上前与方晟并肩而立,道:“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不是冒险了些?加固、泄洪措施跟不上,真会出现二次凌洪,咱们干工作来日方长,不能拿命去赌啊!” 沈直华说的真心话,与当日方晟被追杀于死亡谷时詹印的心情一样,倘若方晟死了,自己这个申委书记大概也就做到头了。 方晟笑笑,道:“放心吧沈书记,只要我在对岸,这帮家伙会想尽办法强渡过去,否则一大群人干耗在这里一事无成!” “那也是啊……” 沈直华听懂了方晟没说出口的半截话,那就是对付凌汛凌洪,他和方晟两人都是外行,必须把省市县那帮干部逼到悬崖才会真正动脑筋,不然一味求稳都等舟桥部队施工。 直升飞机盘旋着缓缓落地,只有鱼小婷和管瑾一左一右陪同登机。 登机前方晟与沈直华握手道别,此时寒风呼啸,河里激流涌动冰块撞击,真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萧瑟与悲壮。 蓦地县委书记蒲刚冲上前叫道:“方申长,我陪您去!” 方晟意外地看看他,笑道:“好啊,你更熟悉情况些……座位有限小管留这儿吧。” 这样方晟、鱼小婷、蒲刚相继登机,盘旋直奔对岸。 蒲刚为何一时冲动冒险前往呢? 须知一干省市领导众目睽睽下,此举极为犯忌,可以说把省、市领导们都得罪光了,沈直华也不会待见! ——要拍马屁也得按官阶从大到小顺序,哪轮到你个区区七品芝麻官? 而且这种场合下谁去谁不去只有两个人有资格说话,一是方晟,指谁的名字谁去;一是沈直华,安排谁谁去。 混到县委书记,按说看得清局势也拎得清分寸,为何明知犯忌还贸然为之呢? 一句话:与其坐着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发生这等级别的凌洪且造成巨大灾难,明显属于人为责任,不管死多少人县委书记乌纱帽大概率保不住了,会不会被一撤到底甚至追究渎职罪都难说,毕竟防汛防洪是年年讲的头条大事,谁碰谁遭殃。 反正没好下场,市领导——何亚、刁霖等都自身难保,索性把赌注押到申长身上,陪他玩一回心跳,死就死吧,死而无憾。 直升机刚才已经熟悉了对岸地理情况,将方晟等三人降落在镇正府大楼后面。 进了大楼里面空空荡荡,半天才碰到位值班人员说是镇领导和机关人员全面动员,都第一时间赶往堤坝加固抢险,另外还安排后备人员主要是妇女到两个村组织救人。 “别去……” 鱼小婷担心方晟冲到堤坝第一线亲自指挥加固,那就大糟其糕一旦发生意外绝无幸免可能,在身后轻轻提醒道。 方晟也轻轻摇头表示会意。 若十年、十五年前,或许热血沸腾地亲自冲锋,时至今日不同了,并非逞一时意气的身份与地位,而要着眼于大局。 如沈直华所说,来日方长,何必跟天与地、大自然灾难较劲?那是得不偿失的。 所以方晟宣称要到对岸,仅仅就是到镇正府,不会再向前半步了。这是方晟掌握的分寸。 值班人员打开一间副镇长办公室,进门后方晟四下打量,良久转头问道: “蒲刚同志,知道我为什么特意坐直升机飞过来吗?其实你看啊,在这里一样做不成事只能干等。” 蒲刚道:“个人以为这正是方申长英明所在,因为……凭经验乱猜的,马上会有各种各样的应急措施出来,可能不会比舟桥部队晚太久。” 第1642章、乔装拜访 看着直升机轰隆隆越过河面,沈直华久久伫立在风中沉默不语。 干咳一声,缪向东道:“以前我在县里工作时遇过类似困境,当时琢磨了个办法就是有点危险,不过值得一试——用抛杆、气枪把钢索打到对岸,两头拴好后再套到船上,这样能在一定程度解决运输问题,纵使浪大、冰块冲击翻船也就损失些物资,人和船都不会有事。” 全友阳目光闪动,道:“还有个笨办法就是向曹操学习,用铁索把十条、二十条船拼起来抗击风浪,那样准备时间比较长、往返也慢,但每趟能装载大量物资,起码不用担心翻船。” 这样你一言我一言,各种土办法、巧办法都出来了。 沈直华心中恼怒不已,暗忖方晟的倒逼机制果然是对的,不把这帮老奸剧滑的家伙逼到墙角,个个抱着观望心态指望“英勇的人民解放军”,耗到傍晚就只能依赖舟桥部队的临时通道。 恨不得立马把这帮家伙一竿子扫光,一个不留! 这样想着,沈直华却严肃地说:“群策群力,解决问题的思路不就打开了吗?刚才各位同志提到的办法都可以试!现在不是考虑成本的时候,而是堤坝缺口仍在、二次凌洪随时爆发,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饱和准备打通河道输送人力物力,拚死打赢这一仗!同志们,方申长在对岸等着我们!” 十几分钟后舟桥部队终于搭建完成,满载着抢险物资的车队平稳驶过桥面,岸边记者们热烈鼓掌欢呼。 本以为沈直华迅速率队前往马头沟镇,不料他稳稳不动,道:“不着急,对岸有方申长在怕什么?我要坐船过去!” “啊!” 众多省市领导又呆住了,这一来再度形成倒逼机制,使得他们不得不心急火燎催促手下加快进度。 话说沈直华也是看穿这帮家伙的心思:有舟桥还费劲搞什么船渡?征用船只麻烦,补偿要花钱,船只受损得赔偿,万一翻脸损失谁买单等等,一大堆麻烦事儿! 但源源不断且非常吃重的物资将一直要运下去,舟桥毕竟是军事用途固然可走坦克、装甲车,时间久了也吃不消的,必须依赖船只运输。 就在沈直华坐镇北岸督促进度之际,方晟在副镇长办公室里翻出一张全镇地图专心致志研究了好久,问道: “对面那座山是九沙村和平安村共管吗?” “平安村负责的区域多些,”蒲刚道,“当初以两峰之间的山谷为界线,平安村占了大头。” “九沙村的田亩数也低于平安村?” “是的,地处低洼区偶尔受凌汛影响也是没办法的事。”蒲刚不明白申长东一榔头西一棒到底什么意思。 “农业、农副产品、经济种植都不如平安村,为什么人均收入反而高出6个点?” “这……噢对了,九沙村的工场、作坊、烧窑比较多,去年一度也是扬马县铲除造假产业链的重点地区,不过此项工作已阶段性结束,基本上该打的都打掉了。” 方晟这才说出刚才在对岸就准备说的话题:“我担心的是有没有继续偷偷开工的窝点!蒲刚同志,这是非常关键、非常重要的问题!从地图可以发现,九沙、平安两村的种植带和村部位置偏北,由此推断工场作坊烧窑八成都在靠近堤坝的开阔地带,如果夜里偷偷摸摸开工,那些工匠首当其冲要遭殃!” 蒲刚终于醒悟:“方申长担心镇村两级光顾着救援困在家里的群众,忘了那些作坊还有人!” “还不是!”方晟目光深沉,富有深意地瞅着他说,“本该关停的造假窝点居然复工,而且死了人,村镇两级会不会瞒报?即使你蒲刚同志得知真相,脑子里会不会闪过瞒报的念头?” 蒲刚愣了愣,本来小小县长在申长面前肯定要摆姿态表决心,如今这份上也就实话实说,道: “向方申长汇报,遇到这种情况如果村镇两级如实填报,到县里也要拍板压下来,原因在于本来出事故死人就不对,死因还是捣毁的造假窝点复工所致,等于全省重中之重的中心工作没落实到位,那可是天塌下来的责任,瞒报虚报也……也迫不得已……” “这是层层加码、刚性考核带来的弊端啊,我也在基层干过,理解主持工作领导的一把辛酸泪,”方晟安慰道,转而手指又在地图上划了划,“务必要查清楚,根本意图不在于追责或是拿掉责任干部,而是活着的话赶紧组织援救,不幸遇难则要着手抚恤赔偿问题,不能藏着掖着让死者亲属吃亏啊。” “是的是的,方申长真是心存怜悯时时牵挂着老百姓。”蒲刚深深动容。 随着船渡通航大批救援队伍、救援物资涌入马头沟,原本并不宽敞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一班县领导们亲自上阵指挥,吼得声嘶力竭。 警备区空降了一个连的工程兵投入堤坝缺口封堵工作,最重要的物资跟上去后进度明显加快。 陆续地,省市县三级领导最关注的伤亡问题也陆续汇总过来: 平安村共有4人遇难,26人受伤,17人失踪——村委会认为失踪村民大概率还活着,但这会儿太乱了,凡有点力气的都被动员上了堤坝抢救,没法核实人数; 九沙村情况略为糟糕些,7人遇难,41人受伤另有22人失踪。 11死67伤39失踪,说实话这个数字令所有领导包括沈直华、方晟都暗暗松了口气,居然……居然担心对外公布的话会引发质疑,因为伤亡人数太少了。 类似这等凶猛的凌洪从落差七八米的堤坝冲下来,如之前所担忧的,就算死上百个都属正常。 说来说去还是官运呐,有时冥冥之中有些东西不能不信。 伤亡出乎意料地少,关键原因在于设置在九沙村和平安村两个观测站的观测人员坚守岗位,在凌洪暴发前二十分钟及时示警,村组干部们齐心协力将半信半疑的村民们从热被窝里拖出来,转移到安全地带。 死亡和受伤的,基本是坚决不信也拒绝帮助守在家里的中老年人。 两村观测人员都按流程向镇领导小组报警,但昨晚值班领导、值班人员都参加镇上某老板的酒宴喝得天昏地暗,连值班室都没进直接回家睡觉,从而错失从省到市再到县紧急发动组织救援的最佳时机! 不用说,俩糊涂蛋已被刑拘,等待他俩的将是严厉的法律制裁! 沈直华过岸后驱车来到马头沟到九沙、平安两村的路口看了会儿,当得知堤坝后第一道防线已初步完工、溃坝危机基本解除时,没多逗留便率队回程。 一来基本解除不等于完全解除,二次凌洪的风险依然存在,沈直华不想冒险;二来以申委书记身份无需亲自指挥抢险救灾,操作性工作是正府班子的职责;三来堤坝风险初步解除,正治风险和舆情风险即将来临,沈直华需要安静地思考对策。 方晟本来也准备晚一会儿回县里听取市县两级关于下一阶段工作汇报,包括继续加固堤坝;提升警戒级别;建立双线联系制度;启动灾后重建,加强农业保险和人身保险赔偿以及财政补偿,税收减免等等;至于问责机制则暂时不提,让有问题的干部戴罪立功争取好的表现。 但一个小意外临时改变了行程安排。 下午四点多钟,因预约过来谈话的两位村支书久久不至——县领导解释说他俩都在堤坝第一线指挥村民加固抢救,一时半会儿实在找不着人,方晟吩咐管瑾带好收集的材料准备离开。 这时外面响起吵闹声,隐约听到有人反复提及“方申长”,便来到院子里。见四五位汉子护着当中老者欲往里面冲,工作人员态度坚决地拦在前面。 一问方知当中老者自称是“方申长的朋友”,却又不肯提供姓名工作单位职务予以核实,加之几条大汉均孔武有力象会家子,工作人员便起了疑心拒之门外。 打量当中老者,相貌呆板诡异,穿得鼓鼓囊囊不知揣了些什么,以前都没见过哪里是什么朋友? 可跑上门求见,不想而知见面就会戳穿谎言,为何执意前来? 方晟脑子里打了个突儿,正踌躇间,鱼小婷在身后低低说:“化装过了,他是那天参加谈判的顾恺锡!” 哦,对了,这一说有点象。 方晟挥挥手道:“放他进来,就一个人,其他人呆在院里。” 进了办公室,管瑾站走廊守着,鱼小婷陪在身边。那老者费劲地除掉伪装,脱下外套,终于还复长髯及胸,一袭长衫仙风道骨之态的晋北古玩协会会长,古玩鉴定师顾恺锡。 顾恺锡深深一躬,道:“雕虫小技有污申长大人法眼,老朽惭愧之极!” 方晟赶紧架住他,道:“顾老先生多礼了,长者为尊,今儿个您避开外界乔装来此必有要事,时间紧张,咱们言归正传。” 两人坐下,顾恺锡手捋长髯道:“不瞒方申长,老朽此番确实想反映非常重要的情况,但若非您是方申长,若非上次谈判有过短暂接触,老朽根本不可能偷偷摸摸跑到马头沟,更不可能在一省之长面前敞开心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个中苦衷想必方申长能够理解。” 第1643章、区别对待 方晟不动声色道:“顾老先生鉴定技艺精湛德高望重,在古玩界、收藏界享有盛誉,是晋北地区古玩圈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能有机会与您个别交流,非常荣幸。” “方申长过奖了,老朽无地自容!”顾恺锡连连拱手道,“也真是天赐良缘,方申长竟然亲自坐镇马头沟指挥抢险救灾,让老朽碰到千载难逢的机会……若刚才那身粗陋打扮直闯省府大院,恐怕连吵架工夫都没直接押上警车了,幸甚幸甚,老朽幸甚!”话锋一转,道,“主要是那次谈判方申长的睿智、从容和风度折服了老朽,坦率说,老朽在江湖混了几十年接触过的领导干部成百上千,最基层的村支书,上层……比方申长级别还高的也打过交道,但真正让老朽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唯独您方申长一人!” “想必顾老先生的话题与古玩有关?”方晟不耐与他周旋,直截了当道。 “正是!” 顾恺锡郑重其事道,略一沉吟,“老朽斗胆揣测方申长赴任晋西,对本省古玩行业已有大致了解,否则又得费劲做一番铺垫陈情了。” “顾老先生但说无妨。”方晟不置可否。 “全省分三大流派分别是晋西派、晋北派和晋东派,其中晋西派势力最强,晋北晋东须得联手才能勉强与晋西抗衡,此乃其一;其二,提到晋西古玩不免就联想到赝品泛滥,最出名的要数晋西造,可以说多数出自晋西派之手;晋北、晋东也有自己的特色,晋北精于青铜器造假,晋东则擅长明清古画,但除些之外只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之后为了竞争都冠以晋西造,想想卓强也很恼怒,自己辛辛苦苦打造的赝品品牌被别人假冒了……” “假冒赝品品牌……”方晟也是听得啼笑皆非,觉得有时人世间的幽默难以想象。 顾恺锡道:“其三要说去年省里发起的铲除造假产业链行动,不是故作姿态,老朽发自真心在方申长面前说一句,绝对双手拥护申委省正府的决定,赞成并乐见在晋西大地根除造假产业链!事实上造假产业的日益猖獗,非但对晋西古玩业造成毁灭性打击,鉴定业、收藏圈也被弄得声名狼藉,以至于老朽到外地讲学、授课、鉴定古玩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晋西人!晋西出土的古玩更拿不出手,无论多么开门的真东西,外省听说是晋西的一概冠以‘赝品’,都不拿正眼多瞅瞅。方申长,晋西自古乃古玩文物大省,出过很多价值连城、震惊中外的瑰宝啊!” 见他痛心疾首的模样,方晟点点头道:“顾老先生语出真诚,我也深有同感。古玩这个东西,真的少而且越发稀少,但造假却很容易且来钱快,在民间形成误导并使得喜欢投机取巧者、不务正业者、赌性重者趋之若鹜,长期以往渐渐坐大竟然发展成产业链,省内部分地区甚至依赖于其输血,简直本末倒置饮鸩止渴!” “方申长站在位置更高看得更远!”顾恺锡又拱手道,“说来惭愧,身为商会和古玩协会会长,面对造假行业兴起、赝品充斥古玩市场鱼目混珠却无能为力,偶尔碍于面子还得被个别人拉去装门面,说些含糊其辞的话为赝品背书,每每夜深人静对月反省,总是冷汗涔涔而下,无地自容啊!” 方晟冷然道:“可挤兑风潮——从开始到最后,商会和古玩协会都在其中发挥了不小的影响力,这一点顾老先生或许后来才知道,但不能否认吧?” 顾恺锡起身道:“这正是老朽真心佩服方申长之处,明知内情却不露声色,放低身段与我等平等协商从容化解挤兑风潮避免一场大的危机!实不相瞒此事确实有商会古玩协会里一些少壮派策划参与,未经我以及协会主要管理者同意,后来见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悔之晚矣!到底还是年轻啊,没认识到挤兑的可怕后果……不过他们心里头也有怨气的,今天前来主要想汇报更深的内幕。” “您说。”方晟心里已猜到大半。 “前面说过古玩界特别是收藏圈绝对拥护申委省正府铲除造假产业链的决定,希望把造假产业链从晋西大地连根除掉!”顾恺锡道,“因此来说刚开始尽管很多人心里别扭、难受,经济等各方面都惨遭打击,从长远考虑都认可正府的做法,毕竟是违法行为嘛凭什么抗争?然而大半年下来了,大家发现不对劲,所谓铲除造假产业链并不是想象的那样……” 方晟问道:“想象的哪样?” “一碗平要端得平,一刀切大家都没意见,可事实上却是晋北、晋东造假产业链几乎被连根拔起,晋西派却毫发无损,不,不仅毫发无损还趁机抢占原来晋北晋东的市场,闹到最后变成借钟馗打小鬼,大鬼还活蹦乱跳的局面!” “有证据吗?” “有!”顾恺锡道,“老朽此番前来决不是在方申长面前睁眼说瞎话,所陈述事项都有数据为证!举例来说,商会古玩协会为何强烈要求逢车必查改为抽检并取消通行证制度?因为晋北晋东地区都严格执行逢车必检,可省城就有两个高速路口专门供运送赝品的车辆通行,不抽检,无须通行证,都是记熟了的车牌号见了挥手放行;晋北这边有人耍小聪明套晋西市货车牌照想混过去,不料人家就有本事认得出来,倒反过来要求查通行证了……这是两处高速路口名字,请方申长核查。” 方晟接过小纸条顺手交给鱼小婷,问道:“还有吗?” “这是京都、冀北等附近省市文物执法系统近九个月以来查抄赝品并确认是‘晋西造’的清单,”顾恺锡指着表格道,“方申长看到了吧,与两年前、三年前、四年前同期查抄数量相比,只降低了15-18个点!” 方晟沉吟道:“确实有问题,因为去年底公布的数据表明造假产业链特别是造假作坊、工场等已被拔掉百分之八十以上,就算之前还有库存再加上偷运出去的,起码下降40-50个点不成问题。” 顾恺锡道:“在方申长面前,老朽敢负责任地打包票,晋北地区造假作坊铲除率肯定达到百分之八十甚至不止,去年到现在赝品产量更是一落千丈恐怕都不到原本的百分之十,就算偷偷造出来了都运不出去,只能零打碎敲地稍带几件。以此来推算,去年以来晋北地区流出去的赝品大概只有前年同期的百分之五左右。” “这个统计也有依据?”方晟似笑非笑问。 顾恺锡冷不丁被将了一军,老脸微红,暗呼这位年轻的申长反应真是敏锐,稍稍露点马脚便被当场活捉! 讪讪道:“方申长高明!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其实在行业内部是有大致情况的统计,不算正规或协会出面的调查,而是私下闲谈掌握的这样一个情况……还以数据说话,老朽说一个公开可查便于方申长核实的情况——太子河古玩市场是京都规模最大的淘货、二手和民间交易市场,过去五至十年里百分之九十的货来自晋西省。按说去年打假打成那样,太子河应该面临货源不足的问题吧?头两个月的确有风声,也因此涨了价,后来货源根本没断!到去年底,太子河销售额比往年还略有增加!” “会不会冀北等附近省份造假团伙填补了市场空白?” “方申长,在这方面老朽敢肯定说绝不可能!”顾恺锡道,“一来虽说造假,毕竟有一定的技术含量,很多环节、造假做旧技巧等等需要行家指点,需要几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积累,因此而言产量不是想突然提高就能提高,存在技术与规模的平衡;二来同为古玩圈彼此知根究底,哪边有异动都知道;还说太子河古玩市场,晋北地区有6个大户专门那边送货的,但去年以来真的不干了,人家生意照做,凭什么?反复盘问支支吾吾承认改从卓强手里拿货了!这一手做得可真绝啊。” 长时间思忖,方晟道: “顾老先生认为卓强的晋西造假集团成为铲除造假产业链的最大受益者?” “最大,且唯一!”顾恺锡一字一顿道,“老朽敢拿生命担保所说绝无虚言!” 方晟道:“作为全省中心工作,申委省正府严加督查,按说各市执法标准和尺度都有统一规定,怎会出现晋北、晋东地区严格执法,而晋西市网开一面的情况?” “方申长说到要害了!” 说到这里顾恺锡猛地起身,以与年龄身份不相称的速度敏捷地开门,见走廊远处只有管瑾一个人,微微松口气反锁好门道,“今日老朽斗胆在方申长面前知无不言,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顾老先生但说无妨。” “坦率讲造假产业要想做大做强,正府里面没人肯定不行,因此晋西、晋北、晋东从县到市都有保护伞,这是公开的秘密,想必方申长也能理解。铲除造假产业链,刚开始各市都以为象往常一样走个形式,做些表面文章就够了。不料省里派督查组到古玩街、古玩行、农村作坊明查暗访,拿到实证后回去汇报,随之而来便是问责、撤职、双规等等,逼得一帮干部不得不硬起心肠真抓实干……” 顾恺锡一口气说了下去,方晟打断道: “等等!” 第1644章、记者失踪 方晟道:“等等!这样说来,顾老先生的意思是根子出在督查组身上?” 顾恺锡道:“老朽不把责任都推给督查组,事实上他们也是奉命行事,做的循规蹈矩的活儿,但同样报上去的东西,追究谁不追究谁,追究到什么程度,领导的决定具有风向标作用,基层一看就懂啊方申长!” “我明白了……” 其实方晟早就明白了,之所以拖到这会儿是想从顾恺锡嘴里挖出更多猛料。 缓缓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方晟道,“如果有更多关于晋西派独占市场的材料……” “有,有很多!”顾恺锡也站起身道,“主要今天来得匆忙,也怕被拦截搜查等等,有些重要敏感的东西没敢带。” 方晟指着鱼小婷道:“老先生留个号码给她,以后相关材料由她接手。” “好!” 顾恺锡看出方晟相信自己所说的一切,心中石头落地。 回县城时方晟特意通过船渡,见舟桥部队已经撤了临时通道,大小船只平铺在河面上煞是壮观。 中间断桥也在紧张抢救当中,据管瑾了解其实没那么容易,只是做姿态给过往领导看看而已,要想正式恢复通行起码一两个月后。 “处处都玩表面文章啊。”方晟嗟叹道。 回到扬马县城夜幕降临,得知沈直华已赶赴另一处发生溃坝但附近是无人区凌洪未造成人员伤亡地区视察,不由暗赞这家伙也蛮拚的,尤其近段时间休息时间恐怕不比自己多到哪儿去。 利用晚上听取汇报的间隙,方晟给明月发了条短信:明天上午十点到我办公室。 大概猜到他正忙得焦头烂额,明月只回了一个字:好。 清河九沙、平安地段发生凌洪并溃坝的消息引起广泛关注,但这回沈直华、方晟招招抢在前面: 第一时间赶到事发地点现场指挥; 方晟乘坐直升飞机到马头沟; 沈直华督促市县两级以船渡的高效方式取代临时舟桥; 事发不到十个小时迅速公布伤亡人数…… 尽管京都和社会各界、媒体网络对晋西一些程序和细节仍不满意,对伤亡人数、经济损失的真实性还有质疑,但平心而论已经做得不错了,就算有些出入疏漏也可以理解。 而且最重要也是最深得人心的一招莫过于方晟的要求,即敞口向记者们开放! 为这事何亚等市领导向方晟提过,说马头沟往北乱成一团,各路大军都在齐心奋战堵坝抢险,关键时刻放记者过去到处乱窜一是会不会扰乱军心?二是危机未解除会不会有危险? 方晟批评道你们这些领导干部就是想得太多,这也怕那也怕,帮记者担心起人身安全了,真是杞人忧天!记者连伊拉克、阿富汗都敢去,小小的凌洪怕什么?你怕人家出事,人家嫌你多事! 方晟又说区区几个记者要是能扰乱军心,省市县镇村五级干部白干了!只要我们的领导在现场,我们的党员干部在现场,能乱到哪儿去?换句话说,难道这不是考验我们的组织能力和凝聚力的时候吗? 好像什么问题在方晟脑子里总有令人耳目一新、别出心裁的角度,何亚等市领导心悦诚服,连连称是。 开放采访带来的正面作用就是,大家觉得既然地方正府不藏着掖着,肯定不存在隐瞒数据等做法,从而避免了通常惯有的记者与保安捉迷藏的游戏。 当晚会议一直开到十一点半,结束后除了方晟其他所有领导按照会上的分工立即分头行动。 用方晟的话说:险情一天不彻底解除,一天不准撤出战斗! 当然了,如今方晟的地位不同,可以不参与战斗而留在后方指挥。 从县府大院到酒店照例是商务大巴等组成的车队,前后都有警车护卫——并非摆谱,而是必须的警戒措施,官至正部要防范的意外太多,不限于暗杀或袭击。方晟厌恶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但从百铁开始已愈加注重个人安全,行事不象过去那般散漫自由了。 商务大巴开到酒店门前,一楼大厅除了吧台寥寥数人外已经清场,所有出入口都有特警把守。 方晟在管瑾、鱼小婷、老吴、小吴的簇拥下穿过大厅,乘坐内部电梯来到16层豪华包间,不消说,整个16层所有房间均被清空,电梯口、消防通道也有特警站岗。 进了房间,方晟若有所思道:“再隔五六分钟下楼看看,刚才一楼大厅休闲区有人向我示警。” “那个左手伸出两根手指,右手做出o形,意为‘110’那个?”鱼小婷也注意到了。 “对……” 隔了两秒钟方晟又说,“那个人很象上午在断桥边露过面的一个记者,深眼眶卷曲头发,我在人群里中瞥了一眼有点印象。” “好的。” 鱼小婷闪身出去,十多分钟后领着位戴口罩墨镜、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的彪形大汉进来,介绍道: “盛记者,冀北经济时报的,说有情况向您汇报。” “请坐。”方晟颌首道。 “谢谢方申长……” 盛记者摘下口罩墨镜,略显拘谨地坐到对面,道,“本来不想这么晚打扰您,但事关重大,权衡再三还是……” “哦,事关重大?” 方晟饶有兴趣问,却想这么多记者跑到马头沟都没发现什么,就你个外省记者有重大线索,不至于吧? 盛记者道:“向方申长汇报,我是冀北经济时报派到晋北的第三批记者,任务只有一个,寻找失踪的前两批记者……” “你不是来采访凌洪溃坝事故的?失踪……怎么回事?” 盛记者不安地搓搓手,道:“说来话长,可能要影响方申长的休息时间……” “没关系,你说。” “冀北、晋西、白山交界处有个大型古玩市场叫做盖勒河古玩交易中心,因为属于三不管地区所以赝品泛滥,事实上成为赝品批发中转站,货源基本来自晋北市——从晋北到盖勒河有村道、县道、省道、国道,还有水路,运输非常方便。几年前京都协调三省文物管理等部门会商,决定由冀北省承担对盖勒河古玩交易中心的管理职能,这是基本情况;冀北方面花了很大的力气对交易中心进行整顿,包括在附近乡镇村庄设卡盘查等,招数都用尽了,但赝品低廉的成本和以假乱真的暴利使得非法交易屡禁不止。冀北方面总结原因,认为晋北应该从根源封住赝品输出,那样效果肯定不一样,但晋北断然否认赝品出自自己辖区……无奈之下,有关部门委托我们经济时报以暗访方式挖几处规模较大的造假作坊,以便用来向晋北施压……” 方晟黯然道:“地区之间都没法按正常流程联合执法了,各打各的小算盘哟。” “方申长说得是,事实的确如此,”盛记者说,“经济时报接受委托时适逢晋西在全省大力铲除造假产业链,当时我们都挺高兴,心想这一来也是配合当地正府工作双赢举措啊,就派了两名年轻记者……” “具体时间?” “去年十月上旬,就是晋西宣布铲除造假产业链取得阶段性成果的时候,刚开始几天保持正常联系,大概……从16号起突然手机关机——两位外派记者同时关机按常理是不可能的,为确保安全都24小时开机状态!抱着侥幸的心理……” 盛记者本想细说,见鱼小婷在远处频频看表,而方晟眼中有疲倦之色,直接略过大段跳跃道,“报案、拉网式排查等多方努力失败后,去年十一月中旬又派了两位同事——都是四十岁出头体格强魄的老记者……中间过程不细述总之月底左右又失踪了!春节前后,冀北还派出便衣特警到马头沟——两批记者都在这一带失踪的,却没发现异常,唉,警察观察的角度跟记者不同,抓不住要害啊!” “外省记者深入晋北查造假,当地应该有接应吧?”方晟问。 盛记者脸上浮起钦佩的神情,道:“有的,在当地找的线人,但随着第二批记者失踪也下落不明,是跟盖勒河古玩交易中心有业务往来的小古玩商。也正因为如此,加上连损四名记者人心惶惶,报社都派不出人来了……我呢之前两年常驻京都,年底轮岗回来,跟失踪记者当中有两位是铁哥儿们……不啰嗦您时间宝贵,反正就是我主动请缨前来调查,这当中做准备工作、收集资料等等,正好凌晨听说马头沟发生凌洪觉得有机可趁就跑过来了……” 实在很晚了,方晟也很累,遂不展开讨论单刀直入:“你发现了什么?” “地方干部勾结造假利益集团顶风作案大肆造假,从中牟取暴利!”盛记者简明扼要道,“走访了半天,我至少发现两处中级规模的工场作坊,从外围窑土、染料、晒场等细节分析一直处于正常运转当中!” “哦,”方晟慢腾腾说,“你的意思是,省市县督查组穿透式检查督导、突袭巡视都没发现,你中午跑到完全陌生的村庄几小时内就查到重大线索?” 盛记者道:“坦率说我也很震惊,按说完全不可能的……我带来了造假工场作坊外围的土样,还有拍摄的照片、随机暗访村民的录音……” “先放这儿,回头我会核查,时间不早,今晚就到这儿吧,”想了想方晟补充道,“注意安全!” 第1645章、心意相通 夜里鱼小婷把盛记者送出酒店后门折返回16楼没进方晟房间,而是睡在对面。清早下楼吃早餐跟在方晟身后时悄声道: “昨晚姓盛的所说的事,别多管。” 方晟面有讶色地看了她一眼,但没说话。 鱼小婷道:“凭感觉马头沟的水很深,你是申长要抓大事,没必要为个小小的镇村牵涉精力。” 方晟还是不说话,默不作声动作很快地在自助餐区吃了点东西——吃饭太快是赵尧尧经常提醒的问题,说无论养生还是胃部保健都应该细嚼慢咽,他总是改不了坏习惯。随即简单应付了一下前来送行的市县领导,车队浩浩荡荡回到省城。 回程老吴开小车缀在后面,鱼小婷在商务大巴里陪着方晟。 管瑾坐在副驾驶座上紧盯前方,方晟这才说: “小婷啊,四位记者的命可能在你看来无足轻重——出入菲律宾那趟死在你手底下的就不止这个数,但我心疼啊!不错申长要抓大事,但小事不管吗?何况不是小事,是人命案!明知利益集团胆大妄为杀人灭口却顾及自己前程轻轻放过,那还叫父母官?” 长长凝视他良久,鱼小婷道:“方晟,你还是江业时候的方晟。” “不管什么时候,到什么位子,我永远初心不变,”方晟道,“我出身平民家庭,我不能忘本,不能随着地位提高而有意无意忽视老百姓的利益和诉求,我奋斗的目标并非做更大的领导,而是更好地实现我的抱负,我的抱负是是让老百姓有幸福的生活!” “你会实现的!” 鱼小婷转动手腕道,“谁敢阻碍你的步伐,我就帮你击倒他!” 方晟哈哈大笑:“你也还是江业的鱼小婷,习惯事事用拳头说话,如今不同了,不同了……” 车子驶入省府大院,稍作休整后立即投入紧张的工作,照例面对桌上堆得比山高的文件、请示、报告,还要接待前来汇报工作的省直部门负责人。 上午十点,明月如约而至。 在省城明月是非常独特的存在,京都领导青睐有加,火箭般的提拔速度,以及她本身冰雪聪慧机敏过人,是一道靓丽灿烂的风景线。 原本省城市委书记都由申委常委兼任,蔡清映也是出了名的强势性格,之前搭班子屡屡曝出不和谐传闻,但碰到明月也无计可施,很多时候都捺着性子寻求对话。 这叫不看僧面看佛面,明月背后的靠山谁都惹不起,有意无意地,却都忽视了她仕途背后重要推手——方晟。 严格意义上讲,明月与范晓灵、居思危、蔡雨佳乃至俞晓宇一样都不属于真正意义的黄海系,而是方晟系。 如去年詹老爷子所分析的,黄海系更为松散,方晟也不是唯一核心,他倒下还有朱正阳,朱正阳倒下还有严华杰,无论哪个站出来都可以独挡一面。 方晟系却以方晟为中心,缺了他便是一盘散沙。 八点五十三分时,省发改委主任还在为着方晟把原先“全省十大工程”改为“全省三十大工程”喋喋不休,管瑾轻声提醒道: “方申长五分钟后有个重要会谈。” 那厮才悻悻收住嘴,夹着笔记本满脸不高兴地离开。 九点零一分,明月如约而至,脸上满满的笑意,连眼里都透着甜蜜,进门瞬间方晟看花了眼,误以为苏若彤来了。 “方大申长召见,我应召。”明月边落座边俏皮道。 听得方晟心中一荡,心神差点又给她带偏了。 “能活着从马头沟回来还平安无事,我都觉得很幸运,”方晟道,“昨天在那边听到有人反映省城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的一些情况,深感震惊,想找你了解一下。” 事关全省中心工作,明月不禁收敛笑容,道: “必须向您检讨,这件工作我……去年市常委会分工时考虑到我初来乍到,不熟悉具体情况,所以领导小组组长由常务副市长戚南天挂名,实际上蔡清映亲自主抓,我的主要工作是招商、城建和振兴工业,所以每次省里开铲除造假产业链的督查会、汇报会、通报会等等,其它市都是市委书记和市长出席,唯独省城只去戚南天,我没参加过。” 方晟微叹着摇头:“不象话,市长怎能缺席全省中心工作呢?沈直华也是慑于你来头大不敢翻脸罢了,但你可得当心点,尽量别恃宠而骄。” “您说今上,嗤,真是想多了,”明月笑道,“由始至终我就见过他一次好不好?别人以为我受了委屈能打小报告,我都不知道怎么联系!要有人在他面前提‘山沟里的金凤凰’没准能想起来,要是说‘明月同志’,恐怕他会茫然地反问‘明月是谁?明月几时有把酒话青天么’?” “哈哈哈哈……”方晟被逗得大笑,空降晋西以来还没这样舒心地笑过。 明月狡黠一笑:“要说恃宠而骄,我恃的人就是方哥呀!” “别!” 方晟惊得冷汗都冒出来了,警告道,“别乱说,当心隔墙有耳!我们之间只有短暂的同事关系,不……不存在任何的……” “是上下级关系吧?”明月故意将语气落到“上下”两个字。 女人一旦放开来真没办法。 方晟无可奈何道:“那你对省城打击造假产业链情况一无所知么?” “略有耳闻,期间也一直有人私下反映一些问题,比如雷声大雨点小,比如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又比如区别对待等等,我就听听而已。” “不想掺和?” “想掺和就能掺和?”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方晟沉默片刻,道:“所以真正原因并不是你刚到省城情况不熟,而是有人故意想撇开你,防止碍事?” “很好啊,对于古玩我真的一窍不通,到我这样的年纪再跟在后面学习很费劲的。” “在我面前,你居然敢提年龄?” 明月耸耸肩:“年轻的时候……错过很多,现在非常后悔呢,方哥。” 说着说着又要跑偏。 方晟赶紧把话题拉回来:“在晋西这样的大环境下,一窍不通也不对,我也正准备找专家辅导,不求炼成火眼金睛,至少听汇报时别被那些个名词术语弄懵了,关于铲除造假产业链的情况也要有所掌握,防止被人打个冷不防就被动了。” 明月笑咪咪道:“怎么会呢,方哥!您教导我任何时候都要做两手准备,永远藏一招最厉害的杀手,我都记心上呢。他们以为我啥都不知道,其实我啥都知道,一五一十记小本本呢,方哥。” 被她左一声“方哥”右一声“方哥”叫得有点迷糊,方晟浑然之前郑重要求叫“方晟同志”的话,道:“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方哥想知道什么?” “关于晋西派,关于省城铲除的力度等等。” “去年晋西派内部有一轮激烈残酷的大清洗,最终以实权人物卓强为首的势力取得控制权,其它头目死的死逃的逃,造假集团从最初的合伙人制度变成一股独大,一手遮天的管理模式。” “神秘的宇文大哥呢?” “卓强在晋西地盘说了算,出了晋西就得听从宇文大哥指挥,两者并不矛盾。” 这句话含蓄隐晦,曲曲折折,方晟稍加琢磨便听出两层意思,扬了扬眉道: “宇文大哥不是晋西人,卓强受他遥控指挥……卓强主要负责造假,而宇文大哥掌控的则是最重要的赝品分销,包括偷运到海外!” 明月抿抿嘴,道:“从各方渠道反馈信息来看,那位宇文大哥是真有两下子,所以才能把卓强那帮人聚拢到手底下,服服贴贴按他的意志进行造假产业链的分布,分工协作,培养造假人才等等,也算一桩规模宏大的事业吧。” “一个外省人,在素以古玩文物著称的晋西经营到这个程度,不简单!有查到宇文大哥的底细吗?” “没有……其真实身份据说只有几个头目知道,”明月道,“再说省城铲除力度,应该有人向您反映了吧?全省轰轰烈烈的铲除行动实质变相成为造假行业洗牌,都说东风压倒西风,这回是晋西压倒晋东晋北一枝独秀,所谓砸碎多少吨赝品、查封多少个工场作坊、抓捕多少名造假运假贩假人员,卓强这边却只象征性搞了点,几乎毫发无损!” “保护伞是谁?” “从省到市到区、街道、镇村几乎被卓强的势力所笼罩,就拿市府大院来说,卓强要是来开会,所到之处一迭声地叫‘五爷’,简直成了乌烟瘴气的江湖帮会!所以您问保护伞,其实是大伞连着小伞,伞伞相护。” 方晟沉思片刻道:“类似情况在晋北、晋东也很普遍吧,为何人家能拉下脸查而省城不行?” 明月狡黠一笑:“方哥到底想要我说什么?” “不是要你说什么,而是你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您需要什么?” “我需要什么呢?” 两人四目相对却无半分暧昧调笑,相反,迸发出的是智慧的火花。都是聪明绝顶的中坚干部,都在官场跌打滚爬历经大风大浪,都具有睿明通达的精明与机敏,此时此刻根本不用多说一个字,彼此就明白对方心意。 黄海系,或者说方晟系所有干部都有这样的悟性。 第1646章、人性赌性 申长办公室里静谧得空气凝固,半点声音都没有——构思巧妙的设计使得外面动静都被隔阻于管瑾那边,让领导更好地集中精神会谈或处理事务。 终于,明月打破寂静道:“方哥,去年以来铲除造假产业链行动——至少从公布的数据来讲成绩斐然,今年上半年巩固一下差不多可以鸣金收兵了;您肩上的重担是发展经济,而省城就是龙头,按您的指示春节期间我在京都初步接触了包括京都商会牧副会长等投资商,谈得很投机,接下来准备在您宏伟规划下大施身手了,方哥!” 轻轻喟叹,方晟道:“就猜到你不太支持……大概没人支持吧,我也不想。可是,如果铲除造假产业链变成一场正治秀,非但没铲除还加深造假集团垄断,不但无助于全国范围内打击赝品、涤清古玩市场,更使正府公信力蒙尘,以后再有类似全民动员的大行动谁还信你?晋北、晋东人民不信,省城人民也心知肚明暗中笑话咱们吧?你是市长但没参与此事,我是申长也没被邀请参与,但咱们分别是省市两级正府一把手,将来真要追究责任躲得掉吗?明月,咱俩……不光是咱俩,凡对权力有敬畏之心的面对晋西不正常的大环境都要警省,都应该千方百计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底牌?” “可以这么说,或者,永远不会打出来的那张。” “我明白了,”明月低头想了会儿,正好侧过的俏脸简直是完美无缺的欣赏角度,那微皱的鼻子,那噘着娇艳嘴唇,那长睫毛下覆盖着的眼睑,还有妙比天鹅颈的脖子…… “方哥,有个人或许可以成为突破口,或许能起到敲山震虎作用,逼那帮人及时收手免得撕破脸都不好看。” “谁?” “金雨奇。” “好像听过他的名字……省城市委的?” “主管文物保护、古玩经营等领域的副市长,市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明月道,“最新掌握的信息,他在几家银行借的贷款、14张信用卡透支的款项估计都还不起,大概率要逾期。” 方晟惊讶地仰起脸:“正厅级领导干部穷成这样,还真头一回听说!倒腾古玩亏了钱?不至于吧,谁敢拿他当羊牯?” “要是倒腾古玩,一年到头‘卖’个十件八件给卓强也有几百万呀,几年下来够他吃一辈子了。可他偏不,满门心思地赌玉,越赌越输越输赌,钻进去不能自拔!” “赌玉,水很深啊……” 中国最早的赌玉发生在春秋战国:楚人卞和得一深藏不露的璞玉献给楚厉王,以欺君之罪砍去左腿;再献给楚武王,被砍右腿。后来楚文王即位,卞和也不敢献宝——再砍就得砍脑袋了,抱着璞玉没日没夜坐在荆山脚下哭。楚文王觉得好奇,令人将玉剖开,果然雕琢出一块绝世美玉,这便是和氏璧的由来。 有人说好笨的家伙为块玉把两条腿都整没了,为什么一定献给国君?雕琢出来留作自个儿玩不是挺好?这是因为,春秋战国时期玉匠都在宫廷供职,普通老百姓根本没机会接触玉器,更别说剖玉琢玉。 关于赌玉有个说法:一刀穷,一刀富,一刀穿麻布,即一夜暴富和一夜潦倒,天堂与地狱只在一念之间。 为何? 玉料特别是价值高的翡翠料开采出来时外面包了层风化的岩石皮壳,很奇妙,哪怕欧美最先进仪器都探测不出里面的情况,只能靠卖家开的小窗口自行评估,所以整个交易充满了不确定性。 想到这里方晟摇头道:“以他的身份倒腾倒腾玉器呗,干嘛非参与赌玉?” “跟陷入赌博不能自拔一个德性,他已经管不住自己了,而且说来有趣,他父亲就因为赌玉一夜暴富……” 二十多年前有位缅甸商人带了批石头来到晋西省城,引发了赌玉热潮,很快四十多块大大小小的石头都被买下后当场切开,当然有喜有悲暂且不提。唯独有块石头始终搁在展台中央无人问津,不,准确地说对它感兴趣的人非常多,每天都围上百人可没一个敢试。此石重九百多斤,标价为四十万! 缅甸商人在上面钻了四个孔供买家分析,从凿开的小孔看满眼绿色,按说是块上好的天然翡翠,然而谁也说不清其绿根有多深,剖开石头能得多大一块“宝”。 展出期即将结束眼看缅甸商人要把东西带走,省城终于有人站了出来,他就是玉器行老板、金雨奇的父亲金阳。 金阳出面以四家合股每家十万的方式咬牙将石头买下,高价聘请省城最好的玉石匠当众剖石。 那天省城足有两三万人到场观看,当切开石头时全城鼎沸! 水汪汪全是绿啊!是行家所说的“种满水足”的老坑翡翠! 后来单切下来的边角料就卖了几百万,而主色根翡翠净得近千万大洋,四家玉器行老板一夜暴富。 “噢,金雨奇想复制父亲的传奇。” “主要还是赌性重投机心理太强吧,可惜他眼力差,运气又不好,暴富没碰着亏得暴走倒有好几次,”明月奚落道,“每次少则十几万多则上百万,亏得吃不消了就叫卓强等那些大老板一起去帮着买单,买了几次人家也吃不消了都不敢接他的电话……” 方晟拳头捏得格格直响:“我们党员干部的形象被这种垃圾渣滓败坏光了!” “关于他沉溺于赌玉不能自拔、向企业老板们乱伸手乱借钱、多个银行和小额公司有大额贷款等问题,从我上任起一直接到群众举报。可是很奇怪,省纪委那边无动于衷,市委那边我在蔡清映面前很正式地提过两次,他的回答是我们要以保护干部为主,不能轻言外面的谣言,轻飘飘把我打发了。” “烂赌成这样都在护短,为什么?” “他主管古玩文物啊,掌握很多内幕包括卓强与省市领导的瓜葛等等,投鼠忌器不敢乱动呢。” 方晟长时间沉思,然后缓缓道:“如你所说他是很好的突破口……如果想动他,怎么着手?” 明月掂了掂,道:“您下决心了吗?他可是正厅级实职省管干部,从目前看至少省纪委、蔡清映两方面都护着的。” 方晟冷笑:“我是申长,省管干部难道不归我管?” 明月娇笑道:“我就说嘛,跟在方哥后面工作就是带劲!好,我回去查下省城这边什么时候有赌玉活动,只要有他必定参加,到时安排警方以抓赌方式一网打尽!” “好啊好啊……” 方晟目光闪动,在她笑如花靥的脸上扫了两个来回,“你早就想这么干吧?” 市长设圈套抓副市长,大有当年严华杰以厅长身份强行渡海抓捕副厅长的风范,黄海系、方晟系个个都不是吃素的! 明月笑得更甜:“哪里哪里,必须有方哥撑腰才敢呐……我的腰蛮细的,不信您撑撑看,不费力气。” “倘若抓捕,要不要鱼小婷过去帮忙?” “来省城这么久,公安条线没信得过的干部怎行?放心吧,方哥。” 明月自信满满地说。 到周五上午马头沟传来好消息,经过几天几夜军民齐心连续奋战,终于补上并加固好堤坝缺口,有关农户、农田、村企等损失补偿及赔偿工作正在进行中。 方晟真是松了口气。 空降晋西以来一桩接一桩事故灾难,把他压得气都喘不过来,本来满脑子想着如何发展经济,现在似乎成天就怕出事,特别晚上接到电话便紧张万分,也终于体会以前于家大院经常听到的一句很平实很朴素的话: 位子越高,责任越大。 因为下周一上午要参加在京都召开的经济工作会议,方晟让管瑾把周六、周日的活动都推掉了,周五晚上便飞抵潇南。 从转任百铁起,方晟回老家陪父母的时间越来越少,每逢春节、国庆等长假往往是领导干部行程最紧张的时候,必不可少要出席联谊会、茶话会、联欢会,走访慰问老干部、抗日老兵、孤寡老人、奋战在一线的工人等,做完这些规定动作还有自选动作,如方晟最看重的深入车间、田头随机交谈了解民情;乔装打扮坐地铁、逛菜场体验城市的脉搏;明察暗访与民生民计直接相关的服务部门,突袭检查机关值班等等。 属于自己的时间,基本没有。 相关联的还有樊红雨、徐璃、范晓灵等“方晟的女人们”,从过去周报,到后来月报,现在差不多是年报了。 更不用说早就若近若离的爱妮娅,都已好几年没有过亲密接触。 不是不想,事实上她们这个年龄段正是需求最旺盛的时候,尤其樊红雨原本就是熊熊烈火,每次都把方晟榨干为止。 但形势所迫,想也想不到,每天睁开眼一看日程表都排得密密麻麻,有个冷笑话说专门有人守在洗手间等着请示工作,人有三急,领导再忙总不能不上厕所吧? 因此,级别越高越身不由己,越不属于家人、朋友、同学等等,私密空间也越来越少,个人情绪情感愈发内敛乃至无形,渐渐地,他就成为一个符号,一个特定名词,而非我们身边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个体。 第1647章、亲朋好友 事有凑巧,这个周末樊红雨正好在潇南参加一个区域性会议,会期两天,周六下午结束。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本来方晟计划周六飞潇南,周日去京都;樊红雨则想周五傍晚提前回轩城处理一大堆事务,周六的会由副市长留下顶一阵子。 既然方晟难得有空,两边都将就一下,共渡良宵啰。 饶是如此,要做到严格保密也是非常困难的,毕竟两人级别和身份都不一样了,一方面要恪守申报报备制度,另一方面外出都必须有足够安全措施。此外两人都是经常在媒体抛头露面的,还得防止被认出来。 方晟让管瑾周日下午坐飞机去京都,周一上午会合;他则带着鱼小婷飞往潇南,落地后坦白交待晚上另有安排。 鱼小婷心中有数——遍地烈火,就恨逮不着机会遇到方晟这根干柴,都跑出来了怎会闲着?淡淡说天天看我都腻了吧,放心,我会保密——我真是保密局的。 还……还要做好警戒和后续工作…… 方晟难得吭吭哧哧词不达意说——也就在鱼小婷面前能提这种要求,换白翎正反两个耳光甩过来了:老娘站岗让别的女人快活,想得美! 鱼小婷还是一脸淡然,说没事儿,你尽管放心……明早要不要扶你上车? 不……不至于吧。方晟心虚地说。 结果—— 周六早上真由鱼小婷半搀半扶上车的! 周五晚上连战两场,周六又来了一场晨练,很久没经历类似高强度高频度消耗战的方晟,最终稀里哗啦一败涂地。 “最近劳累过度,体力不支,体能也跟不上。”方晟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道。 樊红雨亲昵地捏他的耳朵,似笑非笑:“有小婷在身边也该常练不辍啊,莫非她接到白娘娘懿旨——不得同房?” “我……再眯会儿,中午在父母家免不了要喝酒,我怕扛不住……” “你碰到谁扛得住?” 樊红雨笑咪咪一语双关道。 方晟无奈,只得继续打岔:“中午得多敬我哥几杯,说来他是正宗科班出身硕士,按说进步的空间仍很大,受我的累一直窝在处级岗位,唉——” “提到这个扫兴的话题……” 樊红雨也深深叹了口气,挨着他躺下双手枕在脑后幽幽道,“一直不便在电话里说,轩城市委书记大概……大概是我仕途最高峰了……” “啊!”方晟大吃一惊,下意识说,“怎么会?怎么会?” “都打过招呼了,接下来很可能换到中原某个省份担任宣传部长或者统战部长吧,做满两任转人大正协退二线,这就是樊红雨同志未来可以预期的人生。” 瞠目结舌良久,方晟道:“你爸,还有宋家都使不上劲么?” “宋家……怎么可能把赌注押在一个女人身上,我又不姓宋;宋远冬当申长有些年头,有希望冲一下申委书记再不济到京都部委弄个正部职;我们樊家,都说了确保我哥一个,我也就点到为止了——在京都某些老领导眼里同代子弟既有中将又有申委常委已经超标,别的家族没这样的,你想想是不是?” 确实如此! 于家嫡系子弟当中于铁涯级别最高,目前卡在副厅级实职位置,其他如于正华、闻洛等都在厅处级间打转,因为缺乏基层工作特别是眼下最注重的县镇两级主正经历,纵使提拔也有限。 吴家嫡系子弟只有吴郁明在体制里打拚,其他基本在央企或京都事业单位、社会团体。 詹家、宋家更不用说邱家都基本退出体制了;之前退下来的老领导们虽说无庞大的家族影响,基本也按一家只出线一个的原则,不搞体制内最忌讳的“兵团作战”。 但是—— 方晟道:“要硬掰理由的话也有,一方面你哥在军界,你在体制,井水不犯河水;另一方面当初提拔你是弥补宋仁槿主动辞掉申长,为别人腾位子!” “该反映的都反映了,没用,”樊红雨萧瑟地说,“其实说穿了就那两个字,平衡!不是吗?分明有人眼红了,而且轩城市委书记的位置太重要,我挡别人路了……帮我想想吧下一站去中原哪个省份?要不,干脆回京都也不折腾了。” 本来方晟从昨晚到今晨鏖战三场已经累到不行,眼皮都撑不住直往下粘,但听到这个话题立马打起精神,伏在她硕大且芬芳得令人陶醉的胸间——在方晟所有女人当中,樊红雨最为丰满且无赘肉,属于典型北方特别是京都女孩的凹凸不平错落有致,其实欢爱时最有感。 方晟沉吟良久,道: “千万别回京都,留在地方或许还有机会。” “怎么讲?” “樊家在体制高层使不上劲,宋家的力量不会用在你身上,调回京都落什么岗就什么岗,一辈子就这样了,就象部委办局一大帮副部长副主任,终日上传下达、出席会议、看报上网,如此而已。” “在地方当宣传部长、统战部长也差不多啊,只会更忙。” “毕竟做实事,能在起码局部领域贯彻并实施自己的理念,能够……实实在在看到自己付出有了回报,老百姓因此得到福利,而且,”方晟道,“兼职地方一把手的常委转任全职常委本来就是仕途不可缺的环节,先坐稳再说呗,谁说得清以后的事?” “那倒也是。” “没准桑退下来后刘上位又是一番思路,没准那些指手划脚的老家伙熬不过两年一命呜呼,你正好攒足副省资历继续凯歌高进!” “哎,想得美呀你!” 樊红雨卟哧笑道,经他一说心情好转不少,眼波流动在他身上来回打量,咬着嘴唇说,“刚才你说凯歌高进什么意思……” 唉,都说败将不可言勇,败将不可再战,可又说屡败屡战,都是古人说的,究竟听哪个古人的? 况且樊红雨进入状态很快,转眼便莲花瓣开,濡湿欲滴,此时门外徘徊不入,情何以堪? 就是最后这一击把方晟彻底打垮了! 四十分钟后樊红雨满面春风离开后,隔了五分钟,鱼小婷开门进去,听到方晟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实在心疼便让他多睡了会儿,拖起来冲了个澡然后半搀半扶上车,送到方池宗在桃花潭风景区的别墅。 鱼小婷没进去而将车停在别墅区外面隐蔽处,由方晟步行回家。 刚拐过绿荫小道,只见别墅门口大树底下站了不少人,方自一愣,再往前才看清都是方家、肖家的亲戚! 啊,父母亲把自己回来的消息传出去了? 怔忡间任树红瞥见方晟的身影,立即拉着方华快步迎上前,低声解释道: “昨晚老妈也是太高兴了,一不留神透露你今天回家,这不,呼啦来了这么多亲戚,又不好劝他们回去,爸妈也慌了手脚急得团团乱转呢……” 如今的方晟养气功夫已修到臻境,微微一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多几双筷子而已嘛。” 说罢在方华夫妻陪同下来到亲戚中间一一打招呼握手,年长的基本上记得也叫得出名字,年轻的特别20岁以下的都不认识,而娶过来的媳妇、新入门的女婿更茫然不知。 这也难怪,刚开始在省内工作时方肖两家的大事都能抽空参加,自从远赴润泽起几乎不可能为着亲戚好友婚嫁丧事专门赶回来。 偶尔回来探望父母行程也卡得很紧,差不多傍晚或晚上到家,过一宿或顶多陪着吃完午饭就离开,哪有工夫串门走亲戚? 所以才说官越大离亲人越远。 这回也真是机会难得,正好是周六,又正好肖兰不慎泄露消息,亲戚们出于亲情也出于对申长的敬畏,是真想过来看看“小晟申长”,哪怕只说一句话,握个手也好。 一圈手握下来,方晟提高声音笑道:“都站外面干嘛?进屋坐啊!不过进门前有个规矩,长辈一律叫我‘小晟’,平辈叫‘方哥方弟’,晚辈叫‘方叔’,不准叫‘方申长’,那是给外人叫的,今儿个都是自家人谁见外我生气。来,大舅您先请……” 别墅就这个好处,再多人都容纳得下,不行还有后院呢。 方方面面应付下来,肖兰把方晟拉到楼上卧室,双手在围裙上擦个不停,内疚地说: “这事儿妈不好,随口带了一句没想到他们都放心上,说很多年没见着小晟除非在电视里,非要赶过来聚聚,你看这……唉,我头都大了……” 这时方池宗也跑进来,责怪道:“真是年纪大了变成碎嘴婆子,一家几口人难得坐一块儿非弄来这么多人,小晟,你看是不是干脆拉到附近酒店里?” “爸,妈!” 方晟一手搂一个,道,“他们都是咱家的亲戚,舅舅、伯父他们真十多年没见了,难得有机会聚一聚也不错……就在家里吧,挤虽挤点毕竟是家宴嘛,说实在的如今这年头谁在乎吃啊,图的就是热闹,菜不够倒是可以叫酒店送……待会儿我跟哥聊聊,再眯会儿,中午多敬长辈们几杯。” 听儿子这般通情达理,又这般给面子——老俩口子嘴上埋怨着要赶客,实则真的希望家里越热闹越好,当下喜孜孜安排去了。 其实也不用他们多操心,任树红多精明啊,几个电话打下来冷菜、热菜、水果、饮料都齐了,至于白酒别墅地窖里多的是,敞开来喝都没关系。 第1648章、家宴融融 因为方华猜到弟弟的心思——申长回家探亲到酒店大宴宾客,要是被好事者拍下来传到网上又是小小的舆情,不如家宴更安全。 听肖兰一说,任树兰又赶紧跑到外面让家具店送圆桌面,点点人数三桌都坐不下呢。 兄弟俩来到书房反锁好门,方华扔了支烟过去,点上后兄弟俩吞云吐雾起来。 “单位那边还好吧?”方晟问。 方华道:“就那样,一成不变的省直机关生活,去年底领导找我谈话,说是不是换到工会弄个副主席,这样能享受副厅待遇,我委婉地拒绝了。” “为什么不?担心工会太闲无所事事?” “老实说吧觉得没意思,要论钱,这些年尧尧每年都寄那么多,害得老俩口象偷来似的愁得睡不着觉,非逼着我们用,说存银行存多了让人怀疑,以为是你贪污来的。” 方晟哈哈大笑,道:“爸妈真是想多了,尧尧备注里写得很清楚——小贝的赡养费,怕什么?不过爸妈逼你用是对的,钱就得用,存那么多干嘛?” “钱多了乱用,你嫂子吧从脸整到屁股全身上下到处动刀,我恼道有朝一日认不出你了就不准进门!”方华悻悻道。 “哈哈哈哈……”方晟又大笑,然后压低声音道,“那个……小师妹偶尔还……” “还什么?”方华装傻。 方晟眨眨眼:“还那个呀……” “去你的!”方华捶了弟弟一拳,转移话题道,“这回你不回来嫂子也打算逼着我找你,关于聪聪的事……” 方晟念如电转:“噢,聪聪今年研究生毕业了!准备攻博?” “他有这个想法,导师也主动提过两次说愿意接受,但我反复做他的思想工作还是出来工作比较好,一直在学校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会把人读傻了,实在对做学问感兴趣以后可以在职读博。” “对,我跟小贝也是这么交流的,当今社会有研究生文凭够了,倒不是功利目的,而是读博意味着专业方向的固定,对年轻人来说未必太早……聪聪好像学的理科?” 方华摇摇头:“当初拗不过他学的是生物工程,如今我都不清楚毕业出来干嘛,从事生物工程方面的专业研究吗?最先进最尖端实验室都在美国,他能去吗?放弃专业他又不肯,非要从事自己感兴趣的职业。为这事儿爸都跟他发过火,反正一大家人谁也说服不了,嫂子的意思是请你……” “以强权施压?”方晟笑着摇头,“都啥年代了还想凡事都父母说了算,我没把握。” “唉,我们是想让他耐心听完长辈的想法,不能总是‘我要干嘛’、‘我想怎么样’,他个小小的孩子一直呆在学校懂什么?他起码要完整听清楚我们掌握的就业信息吧。” “什么信息?说穿了不就是希望他考公务员么?”方晟笑道。 方华苦笑:“到底是大领导,一针见血!不错,从爸妈到嫂子还有我的想法都是考公务员,有你的地位和人脉在那儿,混得再不济总能达到我的水平吧?我就是小富即安型的,你说呢?” 方晟又笑,按掉烟头道:“自家亲侄子有啥问题,只要他愿意进体制——可是哥,人的兴趣是没法改变的,尤其聪聪在生物工程专业已耗费非常多的心血,说丢就丢,于情于理讲不通的——真的不是怕帮忙啊,聪聪有潇南大学研究生文凭在哪个领域发展都不会差,帮忙只是举手之劳。” “知道知道,你向来主张尊重孩子自己的意愿,去年暑假小贝过来玩的时候就说过,关键问题是小贝在什么家庭?凭你、于家再不济还有尧尧,他可以走弯路大不了重头再来呗。聪聪不行,耽误不起的!” “耽误得起,大胆让他试吧,聪聪是我唯一的亲侄子,别忘了他还有位厉害的干妈……” 方华一拍脑袋:“对了,白翎……不,现在是白将军,我倒忘了这碴儿。” 方晟笑着竖起三根指头:“让他自愿择业,干什么都随便,但期限是三年,三年后就是正式作出决定,是继续干一辈子,还是按长辈的思路重新来过,选择后者的话一切交给我。” “好!” 其实方华此番跟弟弟单独密谈就想得到这个承诺,喜不自禁说,“有你这句话哥就放一万个心了。” “咱兄弟间还有啥说的,对了,哥,”方晟微微踌躇道,“爸妈都八十出头了,刚刚看他俩腰也弯了,上下楼也要靠扶栏了,你看别墅这么大,单靠两位保姆我担心……” 方华爽快说:“我和嫂子搬过来住!正好聪聪下半年工作,准备把那套房拾掇拾掇留给他结婚,我们嘛正好跟爸妈相互有个照应。” “就是影响你和嫂子的二人世界了……” “老夫老妻了还讲什么二人世界。” “噢,跟小师妹才是二人世界?” “乱讲!这哪象申长说的话!” 方晟哈哈大笑:“申长也不可能在家里还做报告啊。” 兄弟俩谈笑风生中谈妥了赡养父母的问题。 趁方家忙忙碌碌准备的间隙,方晟又抓紧时间睡了会儿,话说能让他累得不行上午还睡觉的,也只有樊红雨——喝酒喝不过她,欢爱又愈发不是对手,想想也挺郁闷。 方家、肖家亲戚加起来三十多人摆了四桌,两桌在客厅,两桌在东西两侧房间。起初方池宗琢磨要摆个主席,又在为谁坐主席费斟酌,方华说您老真是没事找事,家里人热闹一下分啥主次,客厅里两桌并排放就是了! 方池宗还在苦恼,说并排放也有主次啊,肯定都想跟小晟坐一块儿,那不就是主桌吗? 方华笑而不语。 总算明白方池宗转业后为何在局里一直郁郁不得志,临退休才靠儿子的面子勉强享受副处待遇! 性格耿直、不同流合污、反感官场歪风邪气固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遇到问题不懂得变通,一味死脑筋、钻牛角尖,到最后往往是把难题交给领导。 哪个领导喜欢这样的下属啊。 换位思考如果单位接待来宾,手下两手一摊说没法安排座位,方华也会光火,类似事例碰个几次自然而然要把那家伙默默划到“黑名单”,以后基本与提拔、晋级无缘。 再想想,这样的老子怎会生出方晟那样在官场如鱼得水的儿子呢?恐怕自己更象方池宗多些,而弟弟更象肖兰多些。 肖兰性格忠厚,但在为人处世方面比较活络。两口子搬进别墅区没两个月,肖兰已成为广场舞五大领舞之一、麻将班子召集人、社区特聘顾问并兼别墅区卫生检查员等职,是不是与方晟的长袖善舞有异曲同工之妙? 就拿这回“不小心走漏风声”来说,真是不小心吗? 儿子事业有成,做父母都想在亲朋好友面前显摆显摆,可总是没机会心里着急呀。另一方面这些年方晟与亲戚们特别是长辈全无联系,似乎有些冷落怠慢的意思,方池宗总觉得不妥当想找个契机弥合一下。 所以肖兰“不小心”解决了难题,方晟那边不好责怪老妈;亲戚这边也有台阶可下,皆大欢喜。 “爸,我是这么想的,”方华道,“客厅一桌是方家长辈,您作陪;一家是肖家长辈,我代表妈作陪,两桌都空个位子给小晟,他两边坐坐不就得了?” 方池宗一拍大腿:“是啊,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没想到!” 方华笑而不语,暗想科级干部与处级干部的差距就在这里啊。 家宴开席,元气满满的方晟神采弈弈与长辈们拉家常,与平辈们谈笑风生,与晚辈们逐个亲切交谈,看得方池宗暗叹不已: 与黄海的方晟、江业的方晟、顺坝的方晟相比,如今的方晟更有大领导的气度与风范,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有股令人敬畏的深遂与内涵。 可就是不象儿子方晟…… 在方池宗内心深处隐隐怀念二十年……不,三十年前的方晟,青涩跳脱,稚嫩可亲,怯生生说: “爸,零花钱不够了,能不能申请追加额度……” 谈恋爱要花钱的,当然不够! 又想起……算了,不想了!方池宗仰头喝掉杯中酒。 陪两桌长辈喝了一圈,方晟又到平辈、晚辈那边敬酒,两桌说了相同的一番话: “这些年来我长期在外工作,事务缠身加上纪律约束对各位关心不够、照顾不够,倍感愧疚!今后大家多联系多走动,有事儿跟方华多聊聊;如果到晋西工作、旅游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乍听起来平淡无奇,似乎只是酒桌上应酬的官话套话,细细品味则大有玄机。 “多联系多走动”的前提是过去“关心不够照顾不够”,那么连起来的意思是以后可以适度帮忙! 那为什么以前不帮,以后可以帮呢? 原因很简单:以前级别达不到,不管帮什么都得动用资源求人办事;如今身为一省之长,有资格打招呼、递条子,方方面面都得给自己面子。 但不能直接说,必须先跟方华联系,方华解决不了的再转给他——人非活在真空,哪可能铁面无私六亲不认。 唉,专程跑过来“讨杯酒喝”的亲戚们,哪家没有烦心事呀?听方晟这么暗示自然大喜,这顿酒喝得又尽兴又快活,气氛热烈,其乐融融。 第1649章、纵论大局 中午喝得不少,方晟一头钻进房间埋头大睡。下午难得清闲地和方华一起陪方池宗到附近湖里钓鱼,父子仨静静享受无言的默契与亲情。 傍晚时分趁方华跑到远处方便,方池宗道: “小晟啊,有件事爸妈一直捂在心里没说,看看现在时机也差不多了,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 方晟知他又提婚事,深思良久道:“这个……我跟于家和尧尧都有约定,不管怎样只能与她复婚,其他都不在考虑之中。” 方池宗道:“她在英国做生意,国籍都改了,怎么可能为个虚名放弃在那边的一切?小晟,这事儿你得放心上,跟于家心平气和地商量,这么大了名份算啥呀,但对你很重要,总不能一直把‘离异单身’四个字挂网上吧?” “爸,您还说名份算啥,又耿耿于怀那四个字。” “其实爸妈觉得那个徐……什么挺不错,相貌脾气等等都配得上你;再不济就……就跟白翎吧,当了将军坏脾气肯定会改掉不少……” 脾气更坏了,把詹家整得不要不要的。 方晟摆摆手道:“爸,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我会坚守与尧尧的约定。” 这时方华回来了,方池宗没继续说。 晚上聪聪也从学校赶回来,方家几口人坐到一块儿团聚,清炒几个素菜,说说笑笑浅斟几杯倒也惬意。 吃饱喝足陪方池宗品了两壶茶,方晟没住家里而是乘车去市中心酒店——很好理解,别墅保安级别达不到,住五星酒店反而好些。 入住后,隔壁房间的门悄然打开,范晓灵从里面闪了出来。不消说自然是安排好的,现在见一面都很难呐。 以昨晚到今早2+2的战役规模消耗,按说方晟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可范晓灵的确是极其罕见的滋补体质——方晟经常私下开玩笑说她要生在印度,绝对从少女时代起就被送入那些神庙当所谓圣女,供高僧们采补修炼之用。 她总能轻而易举激发他的潜能,使他不知疲倦地尽情挥洒汗水,而她至今仍保持的远超处女般的紧致更令他如痴如醉欲罢不能,实质运动量不在与樊红雨欢爱之下。 饶是如此周六当晚没能加赛,而是周日来了次晨练。 范晓灵总是故意提到明月,说什么闲也是闲着,不做别人也认为做了不如真做等等。方晟恼道我跟她是纯洁的同志关系,就象三滩镇期间咱俩一样! 范晓灵笑道后来不是滚到一起吗?前面都是铺垫而已,简称前戏。告诉你吧,明月那块田始终荒着,深耕细作是做慈善,话说你不是最擅长做慈善工作吗? 提起慈善,不由得想起那晚在乔娜面前稀里糊涂,不知做了还是没做的窘态,叹道年纪大了没能力做慈善,先把自家一亩三分地经营好再说。 范晓灵笑得直不起腰来,胸部一颤一颤象煞了跳跃的排球。哎,有范晓灵这么大已经够味了,想想詹印真没品味,怎么会喜欢杨花?险些死于莫之鸿之手。 红颜祸水啊。 上午扶着方晟登机时,鱼小婷在耳边悄悄说要不要我赴京告状?两个狐狸精把你都掏空了,白将军怎么办? 方晟连瞪眼的力气都没了,有气无力地说敢告状,到时把你一块儿招出来。 白翎正在京郊山里的基地开会,老吴、小吴护送方晟来到于家大院,而鱼小婷留在机场待命。 得知方晟今天要来,于云复特意没出去钓鱼而在书房练字——很奇怪退下来的领导们都喜欢书法,不知是否修身养性的需要。 方晟觉得自己大概率不会,到时恐怕要把时间消耗在户外运动方面。 “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茏四百旋。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云横九派浮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 于云复手拈毛笔低声吟诵道,方晟道: “这是老人家登庐山写的七律。” “何为伟人?无时无刻,他都好像站在世界之巅看问题,工作如此,诗词亦然,老人家的胸襟气魄非常人能及啊!” 以前于云复从未在方晟面前谈及这一特别是京都高层极为敏感或是忌讳的话题,但既然开了头,方晟便自然而然接下去,小心翼翼试探道: “爸的年纪在那个非常时期受了不少苦吧?爷爷更是,被逐出京都差点倒在穷山沟里……” 于云复微笑,道:“你是不是想说当时那么多高级干部、高级将领为何忍气吞声,哪怕自身安危遭受严重威胁甚至倒在那些狂热无知之徒棍棒下,都不曾有过抗争意识?” “看过很多史料和回忆录,好像都不约而同有种发自内心的崇拜……” “可能外界都认为是洗脑的结果吧?不是!你想想老爷子那些人哪个不是大智慧,靠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宣传就能让他们坚信不疑?说白了还是实践出真知,老人家在战火纷飞戎马生涯几十年革命当中以无可辩驳的事实确立了当之无愧的地位!太久的事可能你没体会,就说抗美援朝吧,你是文科生应该知道些内幕?” “党内高层反对者居多,老人家力排众议拍板决定的……” 于云复摇摇头:“‘反对者居多’说得太客气,为尊者讳为长者讳啊!事实情况是,越在核心决策圈的越不想打——主持经济条线的深知国家百废待举,没有财力保障供给;军方清醒认识装备的巨大差距,还有军事素养、理论和现代化立体战术的薄弱,都纷纷打退堂鼓!想想看军人不敢打仗什么概念?再透露个秘闻,你绝对没听说过——党内高层第一封给老人家的万言之书并非彭老所写,而是……白老和樊老!” 啊! 白老爷子和樊老爷子居然敢联手写万言之书上谏老人家? “真……真没听过。” “当时白老主管军工研发,樊老主管军需装备,都直接与备战相关联。他俩听说老人家铁了心准备打仗,忧心忡忡,便合起来写了封几万字长信,细细陈列武器的种种落后,后勤给养体制的孱弱,技战术和军事素质低下等等。” “老人家看了怎么说?” “不知道哎,无声无息地结束了,所以说是秘闻嘛,”说到这里于云复眼中闪烁与年龄不相称的好奇,“有机会问问白老,上世纪的秘辛挖一桩是一桩,倘若湮没于历史尘埃未免太可惜了。” 谈谈说说,翁婿二人沿着花径来到后院。 “最近晋西不太平吧?”于云复首先打开话碴。 方晟遂一五一十说了处理应对的经过,于云复也就听听而已根本不过多关注,直接转正题,道: “两年后要大换界了,真正的大换界,一朝天子一朝臣呐!你们这批中坚干部将是主力,或将成为大换界的受益者,就是说在现职岗位上的时间有可能进一步压缩,抢在大换界前布局到位。” “不是说在副国级环节卡名额吗?不需要竞争、锻炼了?”方晟惊讶地问。 “还是要的,所以大换界前会都挤到正省起跑线前,枪声一响,看谁能够冲到第一方阵成功进局!” “进与不进,主导权就落到刘首长手里了?” 于云复凝视着他,道:“在人才梯队培养方面,你必须相信领导者的胸襟和气度,承进有序、一贯而终是我们始终能够遴选精英保持队伍强大的秘诀!在这样的过程当中,桑可能出于自己的偏好多一两位属意人选,但海纳百川的原则不会变,拍板权交于下任的原则不会变。” “有那么多空位?我觉得目前都挤满了……” “内部消息今年底就有一波调整,你……大概要到明年底或后年初总之大换界前肯定到位,这段时间,有些年纪偏大的、群众反映负面的、正绩不佳的申委书记接二连三叫过来谈话,估计都是劝退。” “那沈直华和孟大舟岂不……” “没那么快,要等一等拖一拖,刚才说了你们这批中坚谁出线要看下届班子主要是刘的意见,桑不会在离任前捅这个马蜂窝,也不符合正治规矩。” 反复斟酌,方晟沉甸甸道:“您把握的大方向大概沈燃也猜到八成,这样说来沈直华在晋西的行径就不可理喻了,古玩造假做得再大能跟正治进步相比吗?他为何敢在大换界前夕冒天下之大不韪?” 于云复指指他道:“事关重大,你可得慎重!在百铁与詹印的问题就处理得很好,最终没有两败俱伤而是双双出线;在渚泉,你连衡沈煜能、收伏张荦健、巧制郁磊,展示了强有力的手腕和化解危机能力,获得京都最高层首肯。沈直华是最后一关,务必要圆满地、圆润地迈出那道坎,相信我,前面将是金光大道、一马平川!” 方晟还有疑问:“您刚才没提到冉汉增、陈皎和卫君胜,难道……他们就被挡在所谓天花板下面?那沈直华怎么解释?” “秘而不宣的潜规则通常是,排名前五的直系亲属包括侄子外甥等等就以陈皎的级别为天花板,做到冉汉增程度已经破了例,隐含对傅老的某种补偿;再往下没具体限制,因此沈直华、卫君胜等还能高看两步,但高到什么水平要看他们的造化,愈到这个时候风险愈大——来自各方面的风险,比如沈直华与古玩造假的隐密联系,卫君胜在女色方面的不检点等等,包括你在内都要多加小心才是!” 第1650章、滔天巨浪 本来方晟很想遇一下已成为大学生的小贝——如愿以偿录取到京都大学金融学院,小贝似乎有了女朋友,通电话时支支吾吾语气很不自然。 有了媳妇忘了爹! 方晟悻悻想道,正好白翎打来电话说刚刚散会准备回城,建议“共度良宵”。尽管两晚连御二女,今晚最好睡一觉恢复元气,但白翎建议当中包含着邀请,这是万万不能拒绝的。 傍晚时分于道明从外面回来,又叫上于秋荻等几个喝了点小酒,然后唤来老吴、小吴护送到白家大院。 刚踏入大门白翎又来了电话,歉意说车子刚驶出山口收到紧急指令,估计又是一个通宵…… 唉,那我跟小宝聊聊吧。方晟叹道。 不料小宝也不在家,说跟同学一起到郊外野营去了……方晟又暗自叹息,按说申长找谁谈话就谈话,可今天想找两个儿子谈话都没空……老子在儿子面前永远摆不出威严,当再大的官都不行。 很意外的是向来早睡早起的白老爷子居然还在院里散步,见了方晟微微一笑,中气十足道: “差点被凌洪困住,你倒是身经百战什么自然灾害都遇见过了。” 见老爷子心情不错,方晟上前拍了几句马屁然后拐弯抹角问起于云复所说的万言之书。 白老爷子毫不留情揭破道:“是于家二子说的吧,外界压根不知这事儿,当然也不算好事没必要四处张扬,但要说跟彭老那封信——不好比,信的内容哪怕放到现在都不能公开,所以当时就销毁了。” “销毁了?”方晟失望万分。 “你的嘴还算紧,透露一点无妨,但不准外传,”白老爷子难得开了金口,在后院挑空旷无人的地方道,“信呈送之后老人家花了三天时间才看完,然后把我和老樊叫过来很严肃地说,你俩讲的东西都是事实不容否认,但我要反问一句,现在的条件与井冈山相比怎么样?那时大家没有退路照样干革命!要我看硬件条件是次要的,关键在于军人有没有豁出去的决心!你们呐,好不容易打下江山进了城,都想喘口气享享福是不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美国人就是看准我们当中很多人不想打仗的软肋!” 方晟深有同感:“老人家真是……就现在来看,同样绝大多数人不想打仗的。” “在老人家面前,我和老樊被说得汗流浃背惭愧不已,最后离开时他和蔼地说这封信就不留档了,烧掉吧?我和老樊忙不迭点头,说烧掉烧掉,然后秘书当我俩的面烧掉了。” “还……还是有点可惜,毕竟是段珍贵历史片断。” 白老爷子叹道:“丢人现眼罢了,什么珍贵片段!当时我们这些所谓高级将领真怕打败仗啊,万一……万一溃不成军,人家可是打着联合国旗号的,要是再来个八国联军入侵,我们都是千古罪人!可他老人家拍板打,全国团结一心地打,成功地扼制住美国人的嚣张气焰,也获得世人尊重——大国尊严从来都是打出来的,不是谈出来的!” “对,枪杆子里出正权嘛,老人家这句话放之四海皆准。” “但是……留下一个致命隐患,从而一定程度导致后来民族的悲剧……”白老爷子慢腾腾道。 方晟没听明白:“爷爷的意思是?” 白老爷子双手负在身后,表情前所未有地沉重,看着夜空道:“老人家总是对的,几十年来凡他坚持而别人一致反对的事情,事实证明他都是正确的一方,而且有些事隔多年才发现他的卓见远识!从而使得我们党、我们领导层、我们……全国人民都对他产生迷信般的崇拜,以至于当他发生错误——哪怕单凭眼睛都能看到错误,所有人还相信他是对的——即使现在,不是仍有人在替他的错误辩解吗?小方,你说是不是很可怕?” “后来提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就是试图打破特殊历史背景下的那种……没经历那场浩劫,对我们这代人是非常幸运的。” “应该经历,那样才能更透彻地理解并感悟到一些东西!” 晚风中白老爷子萧瑟地说,嘴角线条紧绷,道,“我不清楚于家二子为何叫你问那段史海钩沉,老于当年的做法很聪明躲过了历次冲击,低调保存好自己耐心等待时机,不象我和老樊因军务需要必须冲在第一线,吃了不少苦头……还好我身子骨硬朗,上次差点见马克思了又被拽回来!” “听说军部措施得当受到的冲击并不算严重……” 难得老爷子愿意提及过去,方晟趁机请教了很多历史书里晦涩不清、含混带过的疑问,爷孙二人站在草坪聊到晚上十点多钟,直到保健医生再三催促才回屋休息。 周一的申长会议会期一天,最后一项议程由战略安全局局长作安全报告,主要是提示风险,加强正务系统信息安全,防止正务院及各地涉及国计民生的敏感数据和决策泄露出去。 一项常规的安全教育培训,但其中一句话让方晟脑海里掀起滔天巨浪: “杜绝或减少小范围朋友、战友、同学、老乡聚会,去了不可能不喝酒,喝开了不可能少喝,当您的警惕性被酒精麻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说些不该说的话,做些不该做的事,而潜伏在暗处的间谍特工捕捉等待的就是这样的机会,他们很有耐心,会等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后交棒给后人,有时他们的等待被证明是值得的……” 直到主持人宣布散会,方晟都浑然未觉呆呆坐在座位上,往事如同电影镜头一幕幕在脑中闪现! “走啰!”陈皎从前排经过时拍了拍他,却没象以前那样邀酒——刚刚强调能不喝就不喝,岂能顶风作案? 失魂落魄出了会场,上了车,管瑾问去哪儿,很简单的问题却好像把方晟难住了,半晌才说随便开,让我……让我安静会儿。 嗯? 管瑾和老吴十分惊讶,见方晟的脸色又不敢多问,依言在大街上茫无目的地乱跑,跑到快没油了才小心翼翼问,该吃晚饭了吧? 潜台词是:到底去不去机场?因为原计划散会后就乘坐飞机回晋西,明天上午要出席两个活动还有一大堆事情。 方晟这才从恍惚中惊醒,沉吟片刻道今晚在这儿住一宿,明天我还有要紧事……小管安排一下,履行请假备案程序。 管瑾问住哪儿? 方晟又长长思忖,然后说随便找家酒店吧,对了,叫鱼中校和小吴都过来会合。 吃晚饭时白翎打来电话,接通后方晟却说已经回晋西了! 见他当面撒谎,管瑾、鱼小婷、老吴、小吴都露面难以置信的神色。吃完上楼,鱼小婷追上前悄声道: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方晟摇摇头,隔了半晌道:“明早七点到我房间,我要把问题考虑妥当。” 当夜,方晟抽掉整整一包烟,在房间里徘徊了三四个小时才入睡。 周二清晨六点,鱼小婷就悄悄开门进去——实在对他昨晚异常举动放心不下,却见方晟已梳洗完毕,正对着镜子认真地系领带,不由松了口气道: “上午什么安排?” “跟我去一个地方,”方晟顿了顿,补充道,“所有人一起去,到时听我安排。” “真出事了?” “到时你就知道了。” 从未见过方晟如此神秘——居然对白翎隐藏行踪,又迟迟不肯透露去向,吃早餐时连鱼小婷都有点心神不定,倒是方晟沉稳如昔,还比平时多吃了一只煎鸡蛋。 办好退房手续后终于上车,鱼小婷道:“现在应该公布答案了吧?” “京都交通工程技术学院。”方晟道。 “喔……” 鱼小婷皱皱眉没说什么,一路无言开到校门口,保安上前阻拦,她晃了晃证件径直开进去。 “行政办公楼。”方晟道。 车子一直开到行政办公楼大厅前,方晟道:“小管留在车上,看好时间,两小时内看不到我们就立即打电话给白翎,走!” 乘电梯来到12楼,站在走廊尽头方晟指着中间办公室,道:“老吴、小吴各扼守一边,如果从那间办公室走出来的不是我和鱼中校,你们可以开枪击毙!” 老吴和小吴心中一凛,齐声道:“是!”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鱼小婷跟在他身后道。 方晟淡淡道:“是吗?不见得吧!” 说着一把推开门,微笑道:“上午好,蔡院长!” 蔡子松,京都交通工程技术学院院长,端端正正坐在办公桌前边批阅文件边看竖在前侧的手机,见状愕然地站起身: “方申长……怎么有空……到我们这种小学校?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好下楼迎接呀!” 方晟快步过去坐到他对面,还是一脸微笑。鱼小婷不等他吩咐便反锁好门,闲闲似的贴墙站在几步开外。 蔡子松看看她,又看看方晟,征询道:“这位是……” “我的警卫。” “喔——对了,要不要通知下燕慎他们几位中午聚聚?好久没一起喝酒,难得方申长有空找个清静地方热闹热闹,正好家里珍藏了几瓶好酒……” 方晟摆摆手,道:“别打扰他们,今天来是想跟蔡院长单独聊聊,聊一件……略有点严肃的事儿……” 第1651章、陈年旧痕 蔡子松展颜笑道:“招生投放计划么?咱交通工程学院在京都是二本,但在晋西也列在一本院校里面,属于很热门的院校呢。” 每年各省为了替本省学子争取更多机会,都会四处拜访高等院校软磨硬泡多要些招生指标,特别名校简直争得白热化,有时为七八个哪怕四五个指标较劲。 方晟摇摇头,含笑道:“子松是在英国读的博士吧?” 这句话说得很突兀,蔡子松足足愣了十秒钟才道:“老黄历了还提它干嘛,几十年过去了博士含金量已经大为贬值,都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是博士。” “当年子松可是头顶光环回来报效祖国的,加之时值社会上重文轻理,所以一路顺风顺水,没多久就升到主管人事的副书记位子,一坐就是十多年。” “唉,官没做多大,学问也做不下去了,真是两相蹉跎啊。” 蔡子松已放弃刨根究底询问方晟的来意,索性沉住气慢慢应付。 “几年前——我在润泽的时候,为子松的事燕慎专门打过几次电话,说希望努力一把就地提拔享受副部级待遇,再不济到普通高等院校主持工作。燕慎想的路子是通过童光辉、童钧那条线找主管教育的正务委员俞大廉,当时他已跟乔莲搅一起了有点心虚不愿出面找童光辉而把任务交给我,我也一口答应下来……” “燕慎在我面前说过方申长的爽气,可惜后来遇到意外。” “是啊,于家老爷子去世整个春节都没抽出时间,但人事问题又拖延不得,燕慎没办法找了别的路子,说来他也真是性情中人,为朋友绝对两肋插刀。” 蔡子松郑重地说:“几十年来我在学术圈交的知己不超过五个,燕慎绝对是其中之一!” 方晟点头同意:“燕慎性格豪爽,爱广泛结交朋友,通过他组的饭局我们跟子松喝过很多次酒,包括樊伟、陈皎、卫君胜、白翎等等,对了,好像也跟詹印、吴郁明他们喝过。近几年属于身份所限聚会少了,但偶尔还有见面。” 被他曲曲折折绕得有点头晕,蔡子松道:“我叫秘书给二位泡茶……” “不必不必!”方晟道,“子松事务繁忙,我也不多耽搁时间,言归正传吧。子松,前年燕慎的妹妹姜姝接受极其冒险的抑郁症手术方案,结果猝死在手术台上;几天后我在京都某医院的一位好友已突然离奇中毒而死,差点爆发一场灾难级别的病毒传播。” “姜姝去世的事我知道,特意发电报表示哀悼;方申长的好友……似乎没听说过,燕慎、陈皎他们也没提及。” “她叫叶韵,早些年一直在双江做生意,也开过文学网站,有关方面始终怀疑她是境外特工,调查从未中断过,后来终于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是影子组织成员,专门搞长期潜伏的。” 蔡子松眉头深蹙,道:“对不起,我不清楚影子组织是什么一个组织。” “有关部门查清叶韵的身份后果断采取措施,并把她秘密关押在——直说了吧就是军总医院,边治疗边审讯,因为她之前执行任务时受了很严重的伤,”方晟道,“关于叶韵的身份可以不夸张地说,世上只有三个人知道,我是其中一个!影子组织虽然知道叶韵下落不明有可能被捕,但由于白翎组织过与fbi、影子组织三方交换俘虏行动,那次行动遭遇百年未遇的海啸而全军覆没,影子组织以为叶韵也在交换之列而死于海啸,并没放在心上。” “白将军真是出生入死军功卓著,很多事外界都不知道。”蔡子松平淡地说。 “如果之前叶韵遭到毒杀还情有可缘,但海啸过后而且隔了好几年突然死于意外,实在难以理解,所以得出两个判断,一是影子组织知道叶韵还活着;二是影子组织不知道叶韵身份状况,担心她吐露实情,宁可冒险也要除掉她——我猜测并非叶韵掌握多少有关影子组织机密,要谈情报的价值性抓捕管理线蔡阿林更为重要,而是,影子组织千方百计掩盖这种长期潜伏的模式,防止引起有关部门警觉并进行大规模内部排查。叶韵是以非常惨烈的方式告别人世,但影子组织在京都潜伏的13号终于露出狐狸尾巴!13号!” “13在西方是不吉利的数字,真难想象居然有境外组织用这个作为代号。” “刚才说过世上只有三个人知道叶韵还活着且关押在军总医院,调查范围变得非常小,而且显而易见极有可能是我或白翎无意泄露,究竟哪一次呢,我们琢磨了两年时间,直到昨天陡地想通——还是喝酒惹的祸!” 说到这里方晟露出自责的神色,深深叹息数声道,“那次我来京都开会,燕慎约的饭局,共有七人参加,”他在桌上划了个圆圈,“坐的位置是这样,陈皎因为迟到罚坐主人席,右侧依次是徐教授、牛博士、子松,左侧是白翎、我、燕慎,对吧?” 蔡子松揉揉太阳穴,道:“方申长记忆超群,几年前随便组的饭局连座次都记得,佩服佩服,我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本来我也忘了,但昨天一点点拼凑还算幸运,总算复原了那次饭局的全过程,”方晟道,“燕慎是坐在我和子松中间,饭局气氛活跃加之都喝了不少酒,说话嗓门不知不觉大起来,想必我和燕慎说话,子松在旁边能听得一清二楚吧?” “那倒未必,”蔡子松否认道,“第一我不会偷听别人交谈;第二既然那晚我挨着牛博士坐,以我和他的交情想必凑到一起闲聊;第三包厢里嗓门都大,难说肯定听清旁边人讲话……我是就事论事讨论方申长所说的场景,并非刻意回避什么,请方申长不要多心。” 方晟恍若未闻,继续道:“当时我有些酒意了,包厢里也都是老朋友,说话没了禁忌,居然扯着嗓门问燕慎跟乔莲有没有来往。后来又提到姜姝,他说情况有点复杂——大量服用综合性治疗抗抑郁的药物,对脑神经有一定负作用。我也是顺口,透露请哈佛医学院脑视觉实验室植物神经意识传导研究的团队为我一位‘重度昏迷的朋友’做治疗,还说让蔡雨佳代为联系……” 说到这里方晟故意顿了顿,蔡子松却无任何反应,目不转睛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几个月后姜姝、叶韵相继离世,给我相当大的打压!向前追溯,除那次聚会我也因工作需要去过几趟京都,都是当天往返没在京都过宿,更没私底下接触亲戚朋友,所以基本锁定叶韵的死与那顿酒有关——在我记忆当中,也只有那天透露过与叶韵关押治疗有关的线索!” 办公室里空气凝固,一丝声音都没有。 仿佛迫不过如山压力,隔了许久蔡子松终于开口道:“方申长不妨继续推理,我帮着分析分析,看看有啥漏洞。” “先就事论事谈那次聚会,”方晟道,“客观地说包厢里除了白翎没喝白酒,其他人都喝得不少,嗓门都挺大,所以我跟燕慎不算窃窃私语的谈话隔太远的徐教授、牛博士等人可以排除在外,我旁边就是白翎也可以排除,那么重点嫌疑就落到子松身上,此乃其一。” “此乃孤证。”蔡子松淡然道,并不惊慌。 “其二,整个包厢只有子松您一位有过英国长期留学经历,为什么强调英国?不仅因为叶韵也曾留学英国,而是……我们知道影子组织最初大本营在欧洲,训练基地、分支机构遍布各国包括英国。” “一网打尽法,”蔡子松道,“内地在英国留过学的少说也有数百万吧,都是您方申长的怀疑对象了。” “其三,负责联系哈佛团队的蔡雨佳其实跟您是叔侄关系……” “远房堂侄,关系一般。” “当年之所以结识子松,因为一桩人事调动麻烦跟燕慎、牛博士到处打电话,后来请子松出手解决了其中重要环节;子松听说我牵线搭桥由潇南巨隆科研发展基金会风投殷教授的遗传育种课题研究,顺便提了个小小的要求。” “做课题特别是文科课题尤如化缘,想获得主管部门和社会支持太难了,惭愧惭愧。”蔡子松叹道。 “得知我愿意帮忙,子松非要请客喝酒,地点也是您子松定的——后海一家复古风格酒吧,然后与宇涵、小松等一帮公子哥发生冲突,险些被抓进去拘留,后来白翎及时赶到又是一场混战……不管如何,子松也算与燕慎、我共过患难,后来成为饭局常客由此认识了樊伟、陈皎等人,”方晟深吸口气,“细细回想,作为老京都,经常在后海一带喝酒,子松难道不知道那帮公子哥是那家酒吧的常客吗?故意挑那儿且制造矛盾从而拉近彼此感情,恐怕是子松处心积虑的妙棋吧?” 蔡子松叹息道:“没想到请人喝酒都喝出麻烦,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细想起来有很多蛛丝马迹,比如白翎主持反恐中心工作后,每次聚会子松都会坐得更靠近她;东海南海形势紧张有动武可能,聚会时子松又总是坐到樊伟身边,但那些座次吧也不能上纲上线,可用巧合来解释,除了一次……” 方晟冷静而有条不紊地说。 第1652章、惺惺相惜 愈接近真相核心,方晟愈发冷静,从容道:“再往前推我还在百铁的时候,也是到京都开会也是小范围饭局,出席者还是老班子有燕慎、陈皎、牛博士、子松等等。白翎有事没参加——她的工作特点决定了行踪不定,以前也偶尔缺席。有两个人向我打听她为何没来,一是陈皎,毕竟组饭局的是他,随口关心一下很正常;还有一位就是您,子松!” “是吗?我倒忘了,或许跟陈皎一样随口问问吧。”蔡子松淡淡地说。 “以前没随口,为何偏偏那次随口?”方晟讥讽道,“原因是什么,你我心里都很清楚吧——fbi潜入菲律宾欲强抢被关押的影子组织成员;与此同时影子组织也委托菲律宾反正府武装劫狱,可谓箭在弦上!那个节骨眼上执掌反恐中心的白翎突然失踪,注意我用的是‘失踪’,以子松在京都的情报网想必已知道她没有履行正常请假程序!子松尽管万事唯谨慎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吧?” 蔡子松又摇头:“方申长所说这些都是单方面臆猜,毫无意义,还不如中午喝顿酒来得实在……我来组局吧,看看燕慎有没有空。” 说着伸手过去拿手机。 “且慢!” 方晟微微加重语气道,蔡子松似乎打定主意必须拿手机,反而加快速度…… “笃!” 一柄匕首破空而至,又疾又狠地钉在手机前的桌面上!再看鱼小婷还一脸安详地贴墙而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方晟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子松想必心里清楚,若无拿得出手的证据,我不可能浪费一个上午坐这儿,子松呢,也不可能耐着性子听我啰嗦,是吧?” 蔡子松慢慢缩回手,双手抱臂以暇好整看着对方,带着笑意道:“愿闻其详。” “弗罗格博士率的团队虽然挂在哈佛医学院脑视觉实验室名下,其实并无隶属关系,加之他们常年在世界各地做治疗、搞科研,虽说影子组织在美国势力也很强大,一时半刻却难以联络得上。所以想来想去,子松不得不动用侄子蔡雨佳这层关系,当然,子松也清楚存在非常大的危险性,因为某种意义讲我与蔡雨佳的关系似乎更近些,更无话不谈……” “没办法,谁叫你是雨佳命中贵人呢?血浓于水那是忽悠人的,有奶便是娘才是王道。”蔡子松酸溜溜道。 “你做了掩饰,苦心费诣让京都大学医学院研究生院以论文合作为由找殷教授要弗罗格博士的联系方式,这样就绕开了蔡雨佳。如果正向追查根本无从联系起,但我昨晚请雨佳问过殷教授,再找到那位研究生导师……时间节点都对应得上!不必再隐瞒了,13号先生!” 从进门到现在,方晟终于揭开底牌,第一次叫蔡子松为13号! 蔡子松神色丝毫不变,好像他就应该叫13号,方晟也早该知道似的,定定看着对面墙壁半晌,道: “反恐中心的人恐怕已守在楼下吧?白翎大概把整个学校都封锁起来了?” “13号的份量远超当年润泽蔡阿林,多派些人手也在情理之中。” “方申长要明白一点,刚才您说的那些如果我坚决否认,您拿我半点办法都没有。” “确实如此,所以上楼的是我,而不是白翎。” 蔡子松缓缓道:“影子组织虽在暗处如同太阳下的阴影,但决不无赖,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输赢都光明磊落!” 这么一说,无疑间接承认自己就是13号——起码是影子组织成员! 霎时鱼小婷深深自责,又暗怨方晟没多带些人马,影子组织成员心计之深、功夫之高,她是亲身经历的。 以堂堂一省之长身份就带上自己跑上门揭穿13号——内地影子组织最高头目的身份,怎么说都太轻率、太儿戏! 方晟道:“我只想确认一点,姜姝的手术究竟是不是意外?” “意外!”蔡子松斩钉截铁道,“就算不冲燕慎面子,我们也不会节外生枝,请方申长千万别误会。” “我猜测的那些,起码八成对吧?” 蔡子松没正面回答,悠悠看着桌前地球仪,感慨道:“或许……我们彼此都存在很深的蒂芥,误判对方战略意图导致……影子组织并非方申长想像的那般不堪,多年前致力于很多惠及全球的深耕,如果只看阴暗面,话说哪个国家地区没有阴暗面?” “绑架、暗杀、潜伏、洗脑、渗透……这些都是影子组织所为吧?” “把影子组织换成白翎的反恐中心,一切就变成正义,是么?”蔡阿林反问道,然后疲倦地挥挥手,“不辩论了,只是想提醒方申长,影子组织不象您之前了解的那么简单,影子组织也非老鼠总是瑟瑟发抖躲在阴暗角落里,也有正大光明的存在!” “影子组织赞助了很多国际组织和机构?” 蔡子松只说不答,径直道:“关于阴谋,有两个事实方申长应该不会否认。第一关于叶韵,您说她从三滩镇一路相随,出生入死那么多回,期间有没有做一件损害您利益或名誉的事?” 这也正是方晟深深自责的,当下沉声道:“没有。” “第二关于我,假设图谋不轨,如您所说利用聚会下点毒立马放倒几位正省、副省、将军,想想看多震惊世界的大事儿?即使现在,我仍有能够同归于尽的招数,您信不信?” 听到这句,冷静如鱼小婷手心都渗出汗来,肌肉因过度紧张而微微颤抖! 她可以视死如归,却不能让方晟受到半点伤害。 不料方晟轻描淡写道:“我信,我就抱着同归于尽念头来的,就算还条命给叶韵吧,虽然她死于您之手。” 蔡子松沉痛地说:“您说错了,方申长!自打她选择这条道路,就没有善终的可能,无论怎么死都是影子组织意志,不能归咎到某个人身上。” “但整个内地影子组织所有事务都由您说了算,拍板毒杀叶韵也是您直接决定吧?” 出乎意料,蔡子松居然笑了起来,意态轻松道:“这么说您,以及白翎在内的反恐人士对影子组织了解还不够深入。举个例子,教育部长是全国所有学校的领导,但他能具体干预各个学校具体工作吗?当然您找上门谈这事儿,我肯定要负责,一把手负责制嘛。” 很冷的幽默。 方晟道:“叶韵的死是突破口,我们的真正目的在于挖出13号。” “然后呢?”蔡子松问道,“13号死了还有12号、11号,请问抓得完吗?君不闻,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方晟滞了滞,道:“因为犯罪行为始终存在,所以没有设立公安机关的必要,我不认同您的逻辑。那种烈性毒药怎么入境,如何潜入军总医院并查到叶韵关押病房,又是怎么作案,我想您都有具体说明吧?” 蔡子松还是笑,笑容里多了份苦涩和深沉,良久,道: “方申长踏入这间办公室起,就注定了我的命运……方申长单刀赴会,既是勇气也是担当,我理解方申长内心想法,也深深钦佩方申长作为对手的厉害,此刻时间宝贵尽在不言中!无论如何,方申长是给我尊严的机会,我也不能辜负方申长的期待……” 听出言辞间的意思,鱼小婷终于忍不住身形微动—— 方晟眼角瞥见,抬手阻住,静静看着蔡子松。 蔡子松续道:“影子组织在京都深耕的程度……13号连教育部长都不算,如果加‘名誉’二字更妥当吧,事实上从去年起已有人接手我负责的事务……再说个事实,咱俩谈话全过程都在直播状态……” “啊!” 方晟大惊,唰地起身! 与此同时蔡子松从嘴唇开始发黑,迅速蔓延到整张脸,不过短短两三秒钟人已断气,头歪向右侧,嘴角露出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鱼小婷箭步冲到蔡子松身侧,“哗啦”,一张薄若蝉翼的袋子迅速将他从头到脚封裹在里面! 这是防止蔡子松使用上次毒杀叶韵的烈性毒药采取的措施。 目光扫视所及,桌上手机屏幕里视频软件一闪,画面消失刹那鱼小婷只看到个暗红色办公桌角。 “快出去,防止毒气逸散!” 鱼小婷边匆匆命令,边一把抄起手机闪电般按了几个键试图进入超级用户画面。然而手机象跟蔡子松一样启动自毁程序似的,不停地跳动奇奇怪怪的字符;手机里的应用程序如同崩塌的积木纷纷解体,饶是鱼小婷飞快地输入一系列强制命令都无法控制。 大概过了十秒种,手机系统崩溃,屏幕上一片空白。 “唉!” 鱼小婷懊恼地叹了口气。 方晟按她的要求打开门出去不由一愣,走廊里站满了荷枪实弹的特种队员,霎时潮水般冲了进去。 落在后面的老吴轻声解释说他和小吴、管瑾越商量越不放心,刚开始就通知了白翎,半小时后白翎就率着大批特种队员封锁整幢办公楼…… 来到楼下,偌大的广场中间孤零零停着一辆军车,白翎独自坐在里面。 管瑾畏缩着从绿荫丛中出来,低声道:“方申长,我……” 方晟温和地拍拍他的肩,道:“为我安全考虑,你做得也不错。”说罢大步来到军车旁边,开门上车。 第1653章、后患无穷 白翎满脸峻色腰杆笔直地坐着,方向盘上放着一把手枪,黑漆漆煞是刺眼。 “白翎,我……” 没等他说下去,白翎一字一顿道:“要是你没能活着出来,我就在车里饮弹自尽!我是说真的,你看枪里有没有子弹!” “唉——” 方晟爱怜地抚摸她的长发,顺手收起手枪揣到她怀里,道,“你都猜到了?” “接到管瑾电话瞬间,我就想通前因后果,”白翎脸色依旧苍白显然没能从紧张中恢复过来,“之前往这个方向琢磨过,可能角度和证据关系忽略了,当然也不敢沿蔡子松的方向认证,太可怕太……” “倘若爆雷,将会牵连一大批人,成为罕见的间谍大案!所以不能惊动你,我必须单枪匹马出面解决问题,大不了同归于尽!” 白翎猛地紧紧抱住他,狠狠咬了他一口,泪光莹莹道:“你总是一个人承担不该承担的事,你要害死我呀,冤家!” 疼在身上却甜在心里,方晟也搂着她慨然道:“我也不是毫无胜算,蔡子松毕竟是指挥层而非操作层,做了这么多年领导哪怕勤练不辍又岂是小婷的对手?但你,或反恐中心正式抓捕的话性质就不同了,单他多年来跟燕慎的联系就有可能把燕老全家坑进去,包括陈皎、樊伟、你我也难逃一劫!昨晚我反复盘算还是决定亲自出马跟他摊牌,他若是聪明人会知道怎么做……” “想想我成天喊着调查影子组织,却居然多次跟13号举杯共饮,真是不寒而栗!”白翎道,“绝对不能泄露蔡子松就是13号的秘密,绝对不能!” “他没清晰地承认自己是啊,或者他只是13号手下但含糊其辞顶下罪名,”方晟道,“可能毒杀叶韵后预感有被查的一天,临死前他暗示自己并非影子组织在内地的实际主导者,大权已经转手他人,而且……有机会你跟小婷私下交流,好像他的意思是说取代他的可能是……我没法准确表述。” “有全程录音?” “蔡子松全程直播,可以想象观看者一定是他的继承人!” “你……没泄露什么吧?” “考虑到将来有朝一日或许要拿出来作为证据,我用词很谨慎,”方晟道,“我始终围绕叶韵的死做文章,那是有记录在案的事实。” “我要组织人手逐词逐句进行分析,”白翎定定出了会儿神,“怎么解释蔡子松的死?来的时候我已经命令抹掉校内所有监控记录,这样查不到你曾经来过。” “实话实说。” “呃?”白翎不解地看着他,“不是开玩笑吧?” “实情就是,蔡子松有可能涉嫌毒杀叶韵,那条证据链是完整的,至于他是不是影子组织成员甚至是13号,现在都不能轻易下结论。” 白翎瞬时醒悟过来:“我们正好追查这条线索时,被幕后组织者发觉抢先将蔡子松灭口!” “这样即使日后查清蔡子松身份,时过境迁也无足轻重,因为影子组织在京都的潜伏并未受到打击,继任者——天晓得是多少号继续发挥其影响力,所以反谍反特将是长期而艰苦的斗争,一刻都不会停歇。” “说得对啊……” 隔着车窗看着蔡子松尸体被层层包裹运下来,随即抬上一辆军车后在重重警护下快速驶离,两人均陷入沉默。 又过了会儿,鱼小婷带着老吴、小吴下楼,打了个手势,两辆车在多辆军车保护下离开学校。 “回想十多年来与蔡子松来往,咱们没泄露什么机密吧?”白翎心神不定地问。 “所幸的是没有私交,每次都在公开聚会上遇到,偶尔聊些秘闻八卦之类严格来说也不算什么,”方晟道,“樊伟那边你得提醒下,看看有没有需要弥补的地方;麻烦最大的要数燕慎,一是私交甚笃;二是有上下级关系;三是蔡子松工作调整,燕慎帮了很大的忙!” 白翎轻舒口气:“你真的很幸运,本来这顶帽子绝对要扣到你头上!” “于家老爷子救我一命啊!反恐中心接手调查蔡子松,作为他的密友,燕慎肯定逃不了干系,但你我的立场和身份又不能串供或提前暗示,我想静观其变吧,燕慎是问心无愧的。” “还有牛博士、蔡雨佳等等恐怕都得被牵连,但没参与就是没参与,不能因为有交情或亲戚关系就怎么样,跟咱们处境不同。” “派人查封他家吗?” “还用你吩咐?这是必不可缺的流程。” 方晟沉吟道:“所谓事务转手他人,也不排除临时起意糊弄我,因为直接杀到门上这招他没预料到,至少觉得不会这么快,所以家、办公室以及秘密窝点肯定藏匿了有价值的资料……” “那样更好,功过相抵。”白翎道。 “功是功,过是过。” 方晟道,这时候身体才松懈下来,为顺利排掉影子组织13号这颗大雷长长松了口气。倘若蔡子松坚决否认,或者鱼死网破,后果真的难说。 很可能到了最后关头,十多年来的交情还是起到微妙影响吧,正如明知叶韵身负任务接近自己,却总是恨不起来一样。 也可能对蔡子松来说也是个解脱吧,几十年扮演多面角色,无数个夜里焦虑不安,小心翼翼提防着随时来临的灾难,地位再高权力再大人生亦无乐趣。 为防影子组织亡命反扑,白翎亲自将方晟送到机场目送飞机起飞才率队打道回府。 到了晚上各个渠道消息汇集而来: 蔡子松在京都的两套住房、一套出租都被查封,目前未发现线索; 蔡子松办公室、学校宿舍所有物品都经过严密检查,目前未发现线索; 蔡家所有在京亲戚的家中都被搜查,目前未发现线索; 蔡子松爱人已被控制,移送到秘密基地进行提审; 多路谈话小组同时展开行动,包括燕慎、牛博士、徐教授等关系较为亲近的朋友;包括蔡雨佳等亲戚,都在约谈范围。 连同仅仅帮着打了个电话的殷教授,以及出面联系殷教授的京都大学研究生院相关师生也被限制出境并约谈。 案子是白翎主动邀请反恐中心共同侦办,一系列查无线索反而暂时无人怀疑蔡子松是影子组织成员,更联想不到他就是13号。 当晚,有位蔡子松在京都大学工作期间带的位研究生试图从机场离境,被海关扣押,连夜审讯后招供蔡子松每年都以学术研讨会形式邀请中科院等官方智库核心人物出席,了解京都领导层在各个领域的长远规划,分析和探讨宏观政策和大政方针方向—— 类似理论研讨的学术会议京都每年都有几千场上万场,其中不可避免包括各国暗中赞助的基金会等团体组织,有的意在摸底,有的试图发挥某种影响,还有的拉拢内地思想最复杂、最容易被“民主自由”荧惑的高知群体。 因此蔡子松的做法可以说对,也可以说错,关键在于有无证据支撑。 研究生说据他掌握的情况近十年来赞助蔡子松召开学术研讨会的都是同一个单位——京都广朋咨询管理公司,从订酒店、发邀请函到布置会场、食宿和旅游参观以及最后的纪念品一条龙服务得无微不至。 虽然京都广朋咨询管理公司是京都大学入围咨询商之一,赞助行为能够拉近与校领导感情从而获得更多订单,但举办这等规模的研讨会费用是很高昂的,偶尔一两次可以,每年都赞助就有点勉强了,说句小家子气的话,赚的不够赔的。 这位研究生自述与导师蔡子松关系泛泛,蔡子松从未拉拢、暗示、要挟他干什么,平时无非做些跑跑腿打打下手的事,之所以得知导师被杀仓惶出逃,主要还是害怕,因为他总觉得京都广朋咨询管理公司有点怪怪的,偏偏自己连续两年负责学术研讨会筹备与对接,隐隐担心脱不了干系。 “怪在哪里?”审讯员问道。 研究生道:“公司代表与导师不是那种企业奉承校领导的态度,而是上下级关系的样子;每次研讨会结束,所有材料都被公司代表打包带回去,学校这边需要还得多方交涉一点一点地索取……点点滴滴吧,总之不正常。” “蔡子松被杀的消息,是谁透露给你的?” 研究生道:“我就在广朋实习……” 白翎会同反恐中心当即决定连夜包围京都广朋咨询管理公司并抓捕公司在册的17名干部员工! 撬开公司大门,里面居然搬迁一空,电脑、档案柜等统统不见,地上干净得一片纸屑都没留下,但好几间办公室还亮着灯,有的桌上还放着个人物品,可见撤退得既仓促又果断,但效率非常高。 17名员工当中,有9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捕,都从被窝揪出来的,经查证对公司背景和内幕一无所知,纯粹负责操作事务;有2人在家中服毒身亡;有4人失踪;还有2人企图从高速出逃被拦截,强行闯关逆向冲上路面,结果被来不及刹车的重型卡车撞飞出二十多米皆当场死亡! 这样一来问题更大了。 蔡子松服毒自杀的消息是高度机密,但京都广朋咨询管理公司居然迅速得到消息且有条不紊组织撤退,灭口的灭口、逃跑的逃跑,证明蔡子松说得不错: 影子组织在京都势力并没有因为13号身份暴露受影响,潜伏仍在继续之中! 第1654章、非法聚赌 暗夜无风,月光淡淡地时隐时现,树木间、草丛里不时响起虫子的吟唱。 省城南郊采石矶山庄一片寂静,四周大大小小的乱石堆黑压压矗立在夜色里,压迫得人透不过气来。 金雨奇提前十分钟来到山庄,步入位置隐蔽的西院时才来了两位,不消说都是赌玉常客。 赌玉跟赌牌九、打麻将、**不同,赌注非常大,参与者必须交纳五十万担保金,因此必须有万贯家产支撑,参加者都是省城顶级富豪,如这两位,一位是欧美奢侈家具连锁店常老板,一位是某美国豪车4s店大股东老马。 隔了会儿,省城第一夜总会老板莫总也腆着大肚子过来;还有搞船舶运输的老黄、房产老板宁哥等等。 晚上九点整,西院暗门悄然开启,大汉们推着四五辆板车出来,车上全是玉料,油布严严实实捆了几十道,推到假山边半环形石材围挡内,然后七手八脚搭台子、卸货、搭帐篷,不出几分钟便支好帐篷,白天鹅绒铺的地面周围放了一圈射灯,将整个鉴石台照得雪亮。 金雨奇在这种场合丝毫没有官架子,与富豪们谈谈笑笑渐渐围在鉴石台四周。 采石矶山庄老板葛剑峰终于现身——据说这家伙在缅甸采石场做过苦力,一次偶然机会赌玉发了大财,此后回晋西开店,每年都从缅甸进玉料用于赌博,委实坑了不少人。不过很奇怪,明知是坑还有人前赴后继往里跳,尤如炒股,人性的赌性永远无法遏制。 葛剑峰拿着名单逐个对了一遍,干咳一声道:“今晚共九位客人,人都齐了,葛某不耽搁各位时间,流程还是老规矩,接下来正式开始!” 第一块玉料是莫洛根石,没怎么打磨,窗口呈蓝水底带绿,众人都判断起码冰种级以上,但黑石头多变,加之品相不算太好,参加热情一般。葛剑峰静静站在旁边等众人私下议论、品鉴,然后拿张报纸过去,先来到老萧对面,拿报纸遮住两人右手,过了十几秒钟按顺序一个个过去如法炮制。 这是赌玉的古老报价方式,买家根据自己的判断给用指头给卖家报价,双方也可以商量价格,如果彼此觉得合适就握手成交,但价格不公开,其它几家不知道最终成交价。整个过程一个字都不说,能够最大限度保护商业秘密,以后买家再卖出玉料时不管加多少价都行,反正没人知道成本。 一个个问过去,移到老黄面前时葛剑峰突然掀开报纸,两人握手成交。 这意味葛剑峰对老黄的报价很满意,不需要继续询价就直接拍板,可见老黄报的价远远高于之前几位。 紧接着便是令人窒息的当场剖料验石——这是必须公开的环节,防止卖家做假。 两名老玉匠拿着锯、钎、锤、铙等工具敲打开凿了会儿,一小块浅绿色呈现在大家眼前,不算惊喜,也不算过分失望,多少有些收获。但从老黄表情看远远低于预期,可能对不起他报的价格。 第二块、第三块均为遍体癞癣,看上去很磕碜的帕岗玉料,金雨奇等人索性没报价,老马以明显极低的价格拿到手剖开后一无所获,几万大洋转眼便扔下水。 宁哥懒洋洋道:“不是说坎底料吗?葛老板这么忽悠咱们可不行,瞧金市长快打瞌睡了。” “是啊,一年不如一年,去年还开了两块大料呢。”常老板不满地说。 “别急,好戏在后头。” 果然第四块往台上一搁便吸引所有人目光,正宗坎底料,皮质细糯,绺裂少,露出部分经过抛光,看上去油汪汪的。更吸引眼球的是料上开的两个窗口都是满绿,色泽基本一致,按说不是大料也小不到哪儿去。 事关重大,买家们也不相互商量了,各自选个角度反复打量,或拈胡须,或双手抱肩凝神沉思,只有老马与宁哥窃窃私语,似在探讨技术细节。 葛剑峰有意多等了几分钟才拿报纸逐个询价。 老黄开局不利,这会儿不敢乱来,只报出12万的超低价;常老板杀气腾腾报19万;老马和宁哥联合报价为25万;还有几位报的价格都在20万左右;金雨奇考虑良久,直接报30万;剩下一位似乎看出金雨奇的决心,最后一刻放弃报价。 指头缄默交易的玄机就在这里,买家既摸不清卖家底牌,也不知道其它买家的意向,价格完全是盲出。” 实质就是蒙人,但赌玉就是这样,认赌服输。 当老玉匠举起锯子时现场掀起第一个高潮,金雨奇象为自己打气般不顾身份地大叫“大料、大料、大料”。 玉料剖开了! 众人齐齐“唉——”一声,不消说,里面令人大失所望,两个小窗口正好开在绿根两头。整支翡翠估下来不过值两三万大洋,都抵不上老黄的报价。 好险,幸亏没报上。其他卖家暗自庆幸。 金雨奇则脸色铁青,两只拳头紧紧握在一起——今晚交的五十万担保金是假借筹备活动从办公室借来的,往狠里说叫做挪用公款,以他眼下的经济状况无论如何输不起了! 接下来几块玉料大家更为谨慎,第七块时老马以16万的低价撞到块满绿老坑,估计价值50万左右,从而引发了大家的参与热情。 赌兴起来了,接下来应该有更激动人心的时候。 第九块玉料有典型的皮卡料特点,皮壳颜色比较杂,以灰绿带点黑为主,透明度不是很好,但种水充分,有点象老坑翡翠。 这一轮被宁哥以20万元成交,当场剖料的结果简直喜出望外,开了块价值60万以上的大料,饶是宁哥身经百战,平时经手的钱比今晚多出数百倍,乍一下还是狂喜得难以复加,喉头哽咽,声音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所以,赌玉赌的不是钱,而是快乐。 这些富豪们什么都有,什么都可以用钱买到,唯独这份悬在心头转而柳暗花明的惊喜千金难求,葛剑峰正是看中的这一点。 后半段,老黄手气实在很逊,花20万买了块“死石”即只有表面那块绿,可以说血本无归; 宁哥再接再厉以24万块买了块冰种翡翠,粗估50万多; 常老板35万砸中一块大料,价值90万以上,成为今晚头魁; 唯独金雨奇自从那块亏掉后几次出手都没捡中机会,急得满头大汗。 凌晨两点多钟,赌玉进入最后一轮,葛剑峰示意手下搬来一块重逾数百斤的玉料。 此石遍体通绿,灯光反射出淡淡的油光,裂痕不多,形态饱满,有行家所推崇的糯的感觉。 常老板是今晚的状元,首先上前细细看了一圈,默不作声退到后面;宁哥也瞅了几眼意犹未尽想上前摸,被葛剑峰委婉而坚决地阻止——不准动手是赌玉的规矩;整晚没有斩获的几位都凑在玉料前反复打量,犹豫不决。 玉料也有造假,手法与古玩造假如出一辙。首先开窗造假,一般在水头差的低档赌石上贴贴小切口高翠薄片以劣充优;其次是皮壳造假,把次料、废石或假货粘上老坑皮壳,再放在酸、碱浸过的土壤中埋一段时间,变为与真皮相似的石皮还有颜色也能做假,用炝色法、染色法使无色窗口变成鲜艳翠绿的颜色,其它还有涂蜡、涂漆、深泥等造假方法;最高明的是心子造假,如将老坑翡翠挖出中间最好的部分,留下靠皮部分高翠后注入其它东西后密封,这种手法除非称重否则很难甄别。 常老板和宁哥是老玩家,眼力极佳,隐约看出石皮不太自然,纹路紊乱,疑似人工贴上去的;且水色有问题,表面看一片绿,透到里面浓淡不均,似为仿制。他俩都是今晚的赢家,知足常乐,没必要不计后果地赌。他俩转到另一侧站在已剖开的玉料前反省得失,对这块玉料丝毫不感兴趣。 但对其他人特别是金雨奇来说,前面输了窟窿必须抓住最后机会扳回来! 老马、老黄等人率先报价,都在30万左右,其实不太看好它的内蕴;莫总等报到40万,但明显成交愿望不强烈。 60万! 金雨奇态度坚决地打出全场最高价,孤注一掷地赌它是老坑翡翠,倘若是,这么大块头起码几百万甚至更高! 葛剑峰当即掀开报纸握手成交。 就在老工匠准备剖料验石、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临之际,陡地四下里传来威严的叱喝声: “不许动,所有人原地等待检查!” 紧接着强光乍起刺得赌玉者们眼睛都睁不开,几十名特警身手敏捷地翻越围墙,葛剑峰和几名汉子想从暗门逃跑,被特警截住重重扑倒在地并上铐。 面对强势且铁面无情盘查身份证的特警,金雨奇踌躇再三,以微微颤抖的声音说: “我……我是副市长金雨奇……” “是吗?” 当即围上来几位特警,齐唰唰利箭般穿肠透胃的目光盯着他,半晌为首特警道: “对不起,金雨奇同志,你因涉嫌参与聚赌被捕,至于如何处理,警方会严格按照相关法律法规公正执行,带走!” 步出山庄大厅被押进外面警灯闪烁的警车时,金雨奇全身僵硬,万念俱灰,以其官场历练几十年的经验他清楚得很,这回完了! 这回真完了! 今后世上不会再存在金雨奇市长,取而代之,将来一条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第1655章、各方博弈 上午九点整,仿佛掐着时间点似的刚从电梯出来的沈直华一眼看到神色不安的申委秘书长丛榭——在此之前沈直华心情还算不错。 昨天傍晚拿到京都军总医院寄来的体检报告,除两个值略微偏高一点点外基本正常,在沈直华这样的年龄堪称完美的体检结果,很多省领导外表生龙活虎比谁都精神,实则每天一大把药,化验单上不是+就是-看着都头晕。 早餐时一高兴吩咐切两片非洲进口的生火腿,酒店厨师看着他欲言又止——沈直华单身赴任,独自住大别墅嫌冷清也不安全,索性常年住五星酒店豪华套房,一并解决食宿问题。 沈直华每顿食谱都由京都特聘营养师根据其体检指标和体质特点量身订制,品种、数量以及盐糖油等摄入量都有严格规定,酒店厨师怎敢轻易违反规定? 无奈,沈直华只得悄声商量,说就切一片,我不说你也不说。酒店厨师这才苦着脸勉强同意。 细腻而富有质感还有股淡淡的清新和咸味儿的火腿嚼在嘴里格外香甜,两年来就因为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值偏高,沈直华一直远离重油高盐食物,时间久了也蛮寡淡的。 这片计划外的生火腿吃得心情舒畅。 今天秘书身体不舒服去省人民医院,沈直华便独自乘坐专车过来上班,还没进办公室就被丛榭拦住了。 “沈书记,有个紧急情况!”丛榭低声道,“昨晚省城副市长金雨奇在警方抓赌行动中被捕!” 沈直华身子微微一震,扫了扫身边工作人员,简洁道:“进去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沈直华这才问:“赌博?赌多大?” “赌玉,据统计当晚累计交易额九百多万,金雨奇实际上连输两把担保金都不够了……” “省城范围组织的抓赌行动,领导班子内部没通报么?” 丛榭听出沈直华的言外之意:就算不内部通报,混到这个级别哪怕烂赌,金雨奇都会做足防范措施,起码公安内部会有几个朋友关键时刻通风报信,怎会被一网打尽? 反过来,沈直华没点破的意思是会不会省城内部有人故意整金雨奇? 不小心失手被捕,与蓄意陷害是两个性质的问题,申委介入处理的手法肯定迥然不同。 丛榭道:“情况是这样,抓赌行动是昨天傍晚市局根据明月市长指示下达的紧急通知,也是这个月第二次全市规模突击抓赌扫黄行动。先以应急演练召集特警集合,然后收缴手机混合分组,上车后才知道本组负责检查的区域,来不及……打招呼……” “噢——” 沈直华缓缓落座,若有所思看着桌上的盆景陷入沉思。 到省部级层面有些事不是想管就能管,也不是靠书记申长的权力想管就能管好,这种状况可能出乎很多特别是体制外人士的意料。 相反,越到基层越容易形成绝对权力,比如县长对镇长有十成指挥权,不听话总能找个碴儿撤换掉,为何? 要是省里有人,怎会一直呆在镇长位置?两三年过渡一下就噌噌噌上去了。 市长对县长有七八成指挥权,对空降的、省后备的、背景深的高抬贵手,而绝大多数都在掌控之中,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但省领导对省直、市领导可就一言难尽了。 比如之前孟大舟、詹印等空降到黄树的中管干部,陶之亮和尚昭根本拿他们没办法,对峙斗争的结果是双双败北。 再比如明月,众所周知御批“山沟里的金凤凰”,从正处级到副部级连续超常规跳跃升迁,速度之快令沈直华这等子弟派都叹而观止。 碰到金凤凰,沈直华所能做的就是配合京都让她尽快取得成绩,避免各方怀疑自己“嫉妒、打压、不与京都保持一致”等等,早日把她送出晋西万事大吉。 金凤凰为何变成火凤凰?悍然抓捕金雨奇用意何在?方晟又是什么态度? 三个疑问在脑中盘恒半晌,沈直华道:“那边什么态度?” 那边即指省正府。 市府班子成员涉赌被抓,按说率先作出反应的应该是申长方晟。 丛榭道:“半小时前我联系了立俊同志,他说方申长没打电话询问看来不知情,准备上班后第一时间汇报。” “唔——” 沈直华手指轻叩桌沿仍在苦苦寻思:堂堂省城副市长聚众赌博被拘捕,怎么说都算轰动京都、各大媒体头条的大事,如何妥善地、不伤颜面且不令本身声誉就一落千丈的晋西官场形象受到重创,的确要慎之又慎。 难题要不要推给方晟?沈直华第一反应也想过,随即予以否定。 金雨奇固然属于正府条线,但所犯的却非工作方面错误,而要归咎于干部管理问题,这恰恰是沈直华的份内事,方晟恐怕不会背锅。 再者爆这种惊雷,作为省城领导班子班长的蔡清映按说应该及时跟自己通气,都到上班时间了为何一声不吭? 想到这里,沈直华觉得要沉住气,“让子弹再会飞会儿”,不能在没摸清头绪的情况下贸然表态,以免陷入被动。 “这个……麻烦丛榭同志联系一下恢邑同志,涉及党员领导干部作风建设问题,省纪委要及时跟进,配合省城市委市正府、警方做好调查,视情况决定下一步措施。党要管党,从严治党,在党员领导干部作风查处方面纪委不能缺席!” 沈直华慢斯条理道。 崔恢邑是申委常委、省纪委书记,丛榭立即会意申委书记暂时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点头道: “好,我这就打电话给恢邑同志。” 此时风暴眼中心——晋西市市正府似乎丝毫没受到惊爆大新闻的影响繁忙如昔,开会的开会,汇报的汇报,撰写材料的埋头奋战。 明月稳当当坐在办公室听取市直部门负责人汇报工作,在间隙秘书委婉含蓄地提了一句: “市长,您看昨晚的事是不是……” 明月平静地说:“没关系,我觉得我们的特警同志在现场说得很好,‘警方会严格按照相关法律法规公正执行’。” 秘书又说:“几分钟前缪市长被叫过去了……” 缪同春是晋西市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去年“掺沙子”从外地调来的干部,昨晚抓捕行动的主导者,而“叫过去”则指去了市委,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明月没接碴,道:“请史主任进来。” 看来领导准备硬杠!秘书心中有数,不再多说径直退了出去。 同一时间,晋西市委。 蔡清映脸黑得如锅灰怒不可遏瞪着对面的缪同春,冷冷道: “临时决定组织全城抓赌行动没问题,没收手机全程保密也是对的,但意外抓到金雨奇同志难道不该立即汇报吗?他是正府班子成员、省管干部、具有相当影响力的副市长,不管出于哪个角度考虑都应该慎重行事,而不是一抓了之,把烂摊子留给市委收拾!” 缪同春道:“明市长的意思是按正常司法流程办理……” “砰!” 蔡清映猛拍桌子,怒道:“他是经过申委正式任命的正府党组成员、副市长,能跟那些老板富商比吗?作为市主要领导,做什么事都要权衡大局、把党委威信和集体利益放在第一位,而不是由着性子乱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蔡书记,警方现场抓捕是有充分依据的,恐怕不能因此指责我们的警察同志做错了事。” 缪同春反正已经上了明月那条船,只能硬着头皮死扛。蔡清映虽是省城市委班长,凡事有绝对权威,但撕破脸的话,只须没小辫子在他手里,严格来讲纵使申委常委也拿副市长没太多办法。 苦衷在于县官不如现管,在缪同春的角度与其得罪市长,还不如得罪市委书记,这是昨天傍晚明月突然提议抓赌,缪同春隐隐猜到玄机却一口答应的原因。 从省府到市府,全省城人都知道金雨奇好赌、烂赌,钻入赌玉泥泞难以自拔。 缪同春还知道有关金雨奇的举报从来没断过,但在省府渠道都压在崔恢邑手里,在市府渠道都压在蔡清映手里。 为何如此护犊子?大家都心中有数,但谁也不说。 如今明月以抓赌名义抓捕金雨奇,弦外之音所有人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当初她空降省城,就有很多人猜测会不会掀起打击古玩造假产业的狂澜,不料没有,反倒是沈直华到来后砍了三斧头。 奇怪的是,明月并没有随之起舞,似乎对省城发生的诡谲视而不见。时间久了外界对这位金凤凰颇为失望,觉得她来省城就是混资历镀金,并不打算有所作为。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时候,明月猝然出击,抓捕金雨奇可谓正正掐在七寸处,打了各方一个冷不防! 此时动手,奥妙在哪里呢? 到这个层面大家都是明白人,该了解的情况都尽在掌握,比如说金凤凰出自御批,但谁把她从大山小镇里带出来的? 就是新任申长方晟! 这样一层层剖析下来,才是缪同春硬扛的底气,他不是站在明月那队,而是她背后的方晟! 缪同春的算计,蔡清映不知道吗?怎么可能不知道! 正因为知道才会发火。 通常掌控局势的人是不会轻易动怒的,胜券在握笑都来不及,怎会动怒? “是的,你们做得很好,当场抓获副市长,真是奇功一桩啊!”蔡清映咬牙切齿道。 第1656章、密网绵线 其实不用沈直华吩咐,得到消息后崔恢邑第一时间派了支工作组前往市公安局,名义并非协助调查,而是省纪委接手调查! 金雨奇是省管干部,事关个人品行和作风问题当然要由省纪委来管,市局最大的领导也不过跟金雨奇平级,没有调查权。 出乎意料,市局方面态度强硬地拒绝了省纪委工作组的要求,说明月市长特意关照,不管谁提审金雨奇必须得到她批准,哪怕京都领导都一样! 一时间工作组有些不知所措。 在晋西地盘上,省纪委干部可谓威风八面,跑到哪儿都受到最高规格款待,凡事只要打出“省纪委”三字招牌所向披靡,从来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何况省纪委接手省管干部问题的调查名正言顺,似乎不存在障碍。 但这道命令是明月下达的,站在市局角度肯定要不折不扣执行;省纪委工作组可就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僵局。 换别的副省级干部,谁都不敢跟省纪委顶着干,唯独明月可以,她是金凤凰啊! 正在恼怒犹豫之间,丛榭传达了沈直华的指示,崔恢邑立即回电话给沈直华,道: “沈书记,省纪委有彻查到底的决心,但目前省城方面压着不让查,连人都不肯交出来,恐怕有点不好办呐。” “不肯交人的理由是什么?”沈直华问。 “没有理由,就是要明月同志批准,”崔恢邑顺便煸了把火,“照市局的口吻清映同志同意都没用。” “是吗?” 沈直华可不是一点就着的爆竹脾气,只表示淡淡的惊讶,略加沉吟道,“我知道了……正厅级副市长聚赌被抓,在我印象里没有先例,面对这样的新问题新矛盾当务之急是梳理好流程,把流程理顺了今后操作就方便了。对吧,恢邑同志?” “嗯……” 崔恢邑觉得他什么都没说,正准备问个明白,谁知沈直华接着说: “先这样吧。” 说罢便挂断电话,崔恢邑一脸茫然,搞不清沈直华什么态度。 然而此时的沈直华依据各方汇集的信息已经搞清楚明月抓捕金雨奇的动机与逻辑,毫无疑问,没有方晟在背后支持,明月绝对不敢也没有这么干的意义。 方晟为何支持?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关于铲除造假产业链,关于晋西派独领风骚,关于卓强,肯定有人千方百计在方晟面前告状。 偏偏,方晟又是好管闲事的主儿! 目前沈直华没弄清的是,方晟到底了解多少,打算查到什么程度? 这两点很关键,关系到沈直华应对的策略——沈直华不是一般的稳,某种程度讲他比詹印更稳,多谋而少动,没有八成以上把握宁可不动。 所以沈直华坐在办公桌前苦苦思索的结论是:让子弹多飞会儿! 缪同春在蔡清映那边受了一肚子气回来,愈想愈不服气,跑到明月办公室觑了个空请示道: “蔡书记发了老大的火,省纪委工作组也赖在市局不走,金雨奇真成了个香饽饽……您看是不是赶紧审讯先弄份笔录出来?” 他的想法是起码把金雨奇参与赌玉的犯罪事实敲定,立于不败之地,防止人落到省纪委手里翻出花样。 明月埋头批阅文件,半晌才道:“不着急,再等等。” “明市长,市局压力太大了,总拖下去……我担心迟则生变呐!”缪同春忍不住道。 “市局有啥压力?还是那句话,不经我批准任何人不准靠近金雨奇半步!”明月平静地说。 直到离开办公室,缪同春还满心疑惑,实在想不通拖下去对明月有什么好处。 就在省市两级隔空交火刀光剑影之际,舆论特别是网络上已炸开了锅,不断有知情人出来爆料,不断传出各种各样的传闻,有关省城地下赌玉市场的真相一点点浮出水面。 缪同春认为压力在明月身上,其实错了,此时此刻压力如山的是蔡清映:市长派人抓了副市长,市委书记却插不上手,岂非天大的笑话? 怎么插手,这是个大问题。 官至省部级举手投足讲究一个“理”字,不能象基层领导干部那样蛮不讲理,凡事都得摆到台面。 再说了,金雨奇被抓的消息已经四处传播开来,无数双眼睛盯着晋西省市两级领导,就看他们怎么收拾残局。 或许京都方面也在观察吧,省城正厅级副市长出这种洋相,可想而知也是恨得牙痒痒,但一层比一层稳,在真相未曾出来之前都不会轻率表态,而是静观其变。 上午十一点整,缪同春接到省纪委某副书记的电话,语气严厉地要他配合工作组把金雨奇押送到指定地点。 缪同春情知马蜂窝已经捅下,反悔也来不及,遂再次强调除非明月市长批准否则谁都不可以动金雨奇。 “一级管一级,申委、省纪委可以直接给明月同志打电话,别再为难我们这些基层同志,好吗?” 缪同春软中带硬回应道。 听他自称“基层同志”,对方也是啼笑皆非,不想再纠缠径直重重挂掉电话。 金凤凰,已经成为绕不过去的坎! 上午十一半十分,明月接到蔡清映的电话:“明月同志,麻烦过来商量件事。” 明月并没有立即过去,继续安安静静批阅了两份文件,又回了三条短信,这才动身。 见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蔡清映难得起身相迎,吩咐秘书泡“最新鲜的茶”——他的套路不同于方晟的“珍藏极品白茶”,而是“今天刚运来的山泉”。 “别客气,已经中午了待会儿吃饭,没必要浪费。”明月推辞道。 蔡清映道:“明月同志是稀客,我当尽地方之谊嘛。” 话说得半真半假,一语双关——既暗示自己才是省城一把手,真正的主人;同时也说明明月平时很少主动过来谈工作,书记市长互动极少。 当然剔除漂亮女市长一举一动总特别引人注目,领导之间也要注意避嫌之外,在省城市委的层面类似情况并不鲜见。 以前方晟在渚泉的时候,张荦健经常捧着笔记本请示工作,相反比较罕见。一方面因为出身固建集团的“原罪”,张荦健各方面表现得低调隐忍;另一方面张荦健自身性格和工作能力略显不足,很多事需要方晟给予指点或支持。 相反与爱妮娅一样,朝明市长范晓灵、晋西市长明月都是典型具有黄海系作风的女干部,风风火火,简洁直率,习惯于快刀斩乱麻、问题不过夜。 碰到这种极有主见、善于用方晟式套路解决难题却不请示不汇报绕开常委会自行其事的主儿,说市委书记不在意那是假话。 但在现行体制结构和框架之下,在意并不能改变什么,不如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边客套边落座,蔡清映这才转入正题: “明月同志很有魄力啊,说抓就抓,把金雨奇那个不成器的东西逮进去了,抓得好,体现了我们从严治党、坚决践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决心!他将是活生生的反而教材,提醒我们的领导干部特别是高级干部要自我约束,别以为天王老子都管不到。” “谢谢蔡书记的肯定与支持。”明月惜言如金。 “抓进去了,后续工作怎么办需要斟酌。上午省纪委同志过来了,意思是考虑到金雨奇是省管干部,况且市委没有处理厅级干部的权限,准备接手介入调查。如果除了参与聚众赌博还有其它违法犯罪事实,省纪委会请示申委采取双规措施或直接批捕!” “哦,怎么没人向我汇报?”明月故作惊讶道。 蔡清映笑笑,道:“确实存在一个管辖权的问题。按说省纪委可以在任何时候介入对任何领导干部的调查,但金雨奇因聚赌被警方羁押在先,这笔账该怎么算?是警方那边先履行应有的程序呢,还是省纪委工作组可以从头参与或者接管?以前没有先例可循。考虑到彼此都在省城,低头不见抬头见,省纪委希望双方不要为程序问题纠缠不休,私底下协商解决,明月同志觉得呢?” 沉思有顷,明月道:“金雨奇的问题,从我掌握的情况来看非常严重,最终处理肯定要移交给省纪委、检察机关,但如蔡书记所说,警方首先得履行完聚众赌博案子的程序,然后才能进行后续调查,甘蔗得一段段吃,否则其他参与聚赌的老板老总们会质疑会抗议。” 果然料中,明月不会轻易放手。 蔡清映主动后退,道:“我也赞成警方履行程序的做法,不过,省纪委工作组既然已经去了,让人家空手而返恐怕影响不太好,给外界市委支持市局抗拒调查的印象。我想能不能这样,就是警方提审金雨奇的时候省纪委工作组也同步参与,算是联合审讯吧,避免重复提问也节省省纪委同志的精力,明月同志认为呢?” “好,就按蔡书记的指示办!” 明月爽快应道,“下午人民银行、银监等方面的同志过来汇报金雨奇所欠的巨额负债情况,可能还涉及民间借贷等等;另外正府办财务也在紧急查账、整理发票,届时相关材料一并移交给省纪委。” 没想到明月要么不动手,一动手便是全方位火力覆盖,蔡清映心头掠过阵阵阴影,预感金雨奇难逃此劫。 “对了,明月同志,还有件事……” 就在明月以为谈话结束,蔡清映突然说。 第1657章、花落辽北 蔡清映突然说:“还有件事,明月同志!金雨奇被抓,按常理即使没其它问题恐怕副市长的位子都保不住,但市里工作还得继续,他手里特别是文物保护和铲除造假产业链两项工作很吃重啊,必须要尽快落实相关领导把担子先挑起来,以免出现脱节现象。明月同志觉得让老任还是老桂暂时接手比较好?” 谁接替金雨奇主管那摊子事,这才是蔡清映叫明月过来谈话的重点。金雨奇大势已去,遗留下来的烂摊子得有人收拾,蔡清映必须抢先半步完成人员的卡位。 老任还是老桂? 表面上蔡清映是在征求意见,实则明月只有做选择题的份儿,因为这两位副市长都是蔡清映的心腹亲信,分别主管金融和工业两大要害领域。 选谁都逃不了蔡清映的掌心。 现有正府班子里的副市长,明月已经争取过来并可以信任的只有两位,一位是缪同春,主管公安不可能再兼文物管理,否则就同时拥有检查权和执法权,不适合;一位是主管科教文卫的女副市长,京都大学毕业,也是钟组部后备干部,经验和能力都不足以应付复杂局面。 明月,到底是方晟栽培出来的干将,不过短短眨眼工夫就反应过来,笑道: “省城经济大跨跃的规划蓝图已经出来了,马上要给老任和老桂压更重的担子,招商任务也少不了,所以不宜鞭打快牛。这样吧,金雨奇主管的工作我先接过来,宁可自己受点累也不能影响其他同志的正常工作,等金雨奇的处理决定正式下来、省里安排新人选,再来个物归原主。” “这个……” 蔡清映顿时僵住,千想万想都没想到明月亲自揽下金雨奇的活儿,这一招打得他措手不及! 通常遇到副职岗位暂时空缺的情况,一把手有权指派其他副职暂时接手,但无论如何都不会自己亲自接手。 道理很简单,同等权责条件下,谁愿意多干活啊?多一份工作就多一份责任。 然而方晟为首的黄海系干部都有这份气概,多干就多干! 碰到这种领导,饶是宦海跌爬滚打数十年的蔡清映也无计可施,支吾了半天强挤笑脸道: “就是让明月同志受累了,主抓那么多工作……我会催促申委尽快安排新人选到位……” 送走明月,转过身子蔡清映已是满脸懊恼,恨不得甩自己俩耳光:一着不慎满盘被动,怎么就没想到明月主动揽下金雨奇的工作呢? 这下糟糕透顶! 明眼人都看得出,明月悍然抓捕金雨奇绝对不仅仅是抓赌,背后隐藏着追查省城造假产业链铲除不力、剑指卓强的算计,因此她果断将文物管理等工作揽到手里,稳稳占据战略制高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蔡清映陷入长考之中。 就在省市两级重量级人物被明月以一己之力搅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省正府那边却格外平静,方晟推掉上午的安排接见一位重要客人—— 苏若彤。 她率队来晋西市进行考察访问,觑了个空跑过来见老领导。 短短数年苏若彤的人生可谓波澜迭起,身不由己被卷到一条原先压根没想到的道路:重伤住院、恋爱结婚、提拔重用…… 坐在方晟对面,她的眼神还是依恋信任,她的神情还是娇憨可人,她的语气还是亲昵带着随性。 苏若彤一五一十汇报了他离开百铁后发生的几件事: 谈戎、李卫姐弟俩已经完全适应潇南的生活,打算以后在那边工作生活。正好苏若彤已将其父母安排在潇南养老,便让姐弟俩节假日到二老家里玩耍休息,免得来回奔波,且在百铁触景生情徒增哀伤。 牡丹谷-温泉山庄已成为黄树第一大旅游景点,每年近百万游客流连忘返,也成为摄影发烧友、婚纱摄影、影视外景点首选,给百铁带来丰厚绿色的收入。 北屏盆地大开发如火如荼,预计北屏隧道也将在近期动工,必将促进新城的繁荣兴旺。在快节奏的城市大发展中,何超、姚俊、江璐包括苏若彤等方晟系干部因其能力和办事效率以及灵活善变的思路获得百铁新领导班子认可,都冲刺在最前线。 谈到突然其来的因缘,苏若彤说那次重伤住院得到主治医生即后来的爱人辛可的精心照料,本以为辛可因为自己长得漂亮且是处级干部而青睐有加,后来了解他对每位患者都是如此,可叹的是,因为他对工作的热诚付出导致根本没时间谈恋爱,至今还是单身。 也就在治疗过程中,两人渐渐产生了微妙的情愫,之后辛可遭到科室主任排挤实在呆不下去,索性辞职来到百铁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距离的拉近使得感情急速升温,没多久便谈婚论嫁…… 苏若彤还说促使她作出这个决定的还有个重要因素,也是方晟当初离开百铁那天告别时她并未表现出太出格、太亲密的原因,只是压在心头一直没好意思说而已——在她内心深处,其实隐隐期望着能与他至少有一次……那个疯狂,然后再安心回归家庭,回归正常婚姻生活。 当她还是女孩时,这些念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如今已成人妇,当面坦诚也无所谓了。 “哦,什么重要因素?”听到这里方晟十分好奇。 “还记得水晶洞里的水晶墙吗……” 那天方晟等人从山崖小木屋掉进极寒冰窟,然后穿过水晶洞,在尽头的水晶墙上每个人都看到不一样的场景: 方晟见自己紧抿嘴唇,满脸严肃看着对面坐着的一个人,之后自己仿佛被激怒了挥动手臂大声责问,表情前所未有地冷峻和愤怒! 何超见到自己坐在主席台,正中则坐着当时还是县长的毕学文。 鱼小婷则是很普通的开车画面,四周是雪,方晟坐在旁边,脸部清晰得好似几千万像素连毛孔都看见,但车子仪表、路况、衣服等其它细节都模模糊糊。 苏若彤看到什么呢?之前她一直不肯说,今天终于揭晓谜底! 她所见的是,自己衣衫不整地搂着他,主动将嘴唇凑过去准备接吻,然后他用力把她推开,眼中充斥着严肃和冷峻。 当时她就想:坏了!方市长一直用心培养我、爱护我,却全未动过占有的念头,恐怕就算我主动献身都会如水晶墙预示的遭到拒绝吧?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守在高速路边告别那天…… “方市长,不,方书记,您实话实说别怕伤我的心,那天如果我主动吻您嘴唇,您会不会把我推开?” 苏若彤圆睁双目,一眨不眨地盯住方晟,显得又紧张又纠结。 方晟哈哈大笑,道:“怎么,小苏同学还想试一次?” 轻轻一拨便巧妙化解难题,苏若彤眼波流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事有凑巧,苏若彤离开没多会儿,很久没联系的屈纪纲打来电话,说有件事想私下商量,行与不行全在他一句话—— 屈纪纲想征调苏若彤过去整合和促进辽北旅游资源,通过她的天才构思和精心策划进行结构性包装,打造两条精品旅游线路以优化辽北如今百废待举的经济环境,毕竟苏若彤在牡丹谷的成绩是众所周知的。 省旅游文化厅厅长助理,这是屈纪纲承诺的职位——从级别讲还是正处级,因为苏若彤在正级岗位时间较短,提拔过快容易引起非议;从待遇讲却享受副厅级待遇,屈纪纲暗示过段时间可以考虑列入班子成员,然后过渡到实职副厅长。 从而解决正处到副厅的一道门槛,毕竟,百铁那边名额紧张,僧多粥少,在权衡谁上谁不上时候市领导不会单纯注重能力水平,也要考虑方晟系人马提拔比例不能过高的因素。 是这样啊……方晟略加沉吟。 很明显屈纪纲是投桃报李之举:人才太多了,用谁不用谁都在领导嘴里说了算,辽北需要发展旅游,难道不需要发展水电事业吗?重工业、机械加工、矿务等同样急需人才呀! 然而可见的事实是,没有方晟力荐,七道市委书记就是屈纪纲的仕途终点!正因为于道明成功引起京都高层的关注,才有后来常务副申长、申长两级跳。 而百铁都知道方晟对苏若彤的宠溺,甚至不允许她受半点委屈,着力提携她就等于给方晟面子! 思忖片刻方晟说小苏同志年纪尚轻磨炼摔打不够,我担心她短时间内适应不了陌生环境,辜负纪纲对她的期待啊。 虽这么说实际上认可了屈纪纲的提议,只不过从关心苏若彤角度多叮嘱一句。 屈纪纲心领神会,笑道请方申长放心,我会给她提供最宽松的环境,配备最强的人手,却保持最足够的耐心,等大功告成那天一定请方申长莅临指导! 就这样三言两语就敲定了苏若彤的去处。 等到下午上班后,方晟才打电话告知苏若彤这个消息,打趣道唯一的坏处就是让小苏同学夫妻分居两地,罪过罪过。 苏若彤俏皮笑道瞧您说的,难道辽北没有医院吗?想分居有一千个理由,不想分居有一千个办法。 方晟一滞,暗想真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自己身边的女人个个都是鬼机灵,远把那个波大无脑的杨花甩掉几条街! 第1658章、党纪国法 又批阅了几份文件,在管瑾的提醒下收拾东西,缓步前往省府办公楼参加崔恢邑紧急提议的常委会。 议题只有一个:讨论如何处置晋西市副市长金雨奇! 崔恢邑咽不下这口气啊——台面上丢脸,台面下更有迅速接手案子不能让明月过多介入的迫切性。 事起仓促,只有七位常委到会,但申委书记、申长、申委副书记三大员都在份量足够且过半数,会议形成的决议是有效的。 常委们落座后,崔恢邑沉着脸说:“可能同志们都听说晋西市副市长金雨奇出事了,前因后果、具体细节不再赘言,我向沈书记提议紧急召开常委会的原因在于,省管干部究竟谁来管?!晋西市公安局吗?不错王子犯罪与庶民同罪,警方履行应有的程序是应该的,但省纪委既然已提出接手调查还拽在手里不放,到底什么意思?市委对抗申委吗,今天要把问题摆到明处说清楚!” 除了申委三大员以及提议人崔恢邑,参会的还有组织部长徐曲、秘书长丛榭和晋西市委书记蔡清映。 在常委会这样的场合说实话蔡清映是很窝囊的,明月惹下的祸,责任却要由他这个班子来扛,没办法,谁叫你是一把手呢? 而且尽管平时都护着金雨奇,但在崔恢邑和蔡清映的级别断断不可能暗通款曲,比如说在常委会前说: “清映啊,我在会上发一通火,不是针对你,别误会。” “没事没事,省城的特殊情况也需要恢邑出面整顿一下。” 那就叫严重违反组织生活的原则性错误,被查出来要降级降职、党纪处分的;同样明月抓捕金雨奇,事前没向方晟指示,事后没向方晟汇报,态度坚决地一个人顶在最前线。 面对咄咄逼人的攻势,蔡清映以很缓和的语气道: “我个人很理解恢邑同志的心情,关于抓捕金雨奇事件我想说明三点。一是明月同志发起的抓赌行动本身没有针对性,而是省城禁赌扫黄工作的常态化组成部分,前期已经搞过一次效果显著;二是金雨奇的问题到底谁来管,我完全支持省管干部申委管的原则,恢邑同志派工作组接手调查是正确的,也是符合组织程序的;三是目前的状况,上午我和明月同志碰过头,一致同意由市局和省纪委工作组共同审讯,主要关于金雨奇参与赌玉的犯罪事实,等警方完成调查程序随即把人交由省纪委跟进……” 宦海老油条啊,蔡清映不露声色间就把明月抛出去了,暗示在座常委们:矛盾卡在明月那边,跟我没关系。 崔恢邑不知道吗?上午第一时间就听说“必须明月市长批准”的消息,这叫揣着明白装糊涂,万钧炮火只冲蔡清映。 “照清映同志的意思,晋西市公安局的调查程序凌驾于省纪委调查程序之上,对吧?”崔恢邑反驳道。 蔡清映道:“明月同志认为要就金雨奇涉赌问题给社会一个交代,至于他是不是还存在的其它违纪违纪问题要由省纪委介入调查。” “省纪委的调查工作就不给社会交代吗?明月同志的想法真是荒谬透顶!”崔恢邑终于将矛头指向明月,“作为地方党委,难道在处理省管干部问题上可以自行其事,根本不听省纪委要求么?我是省纪委负责人,还是申委常委,介入调查更是按照沈书记指示办理,她个明月何等胆大包天,敢对抗申委、对抗省纪委、对抗上级组织?!” 蔡清映笑模笑样道:“明月同志也是出于她的考虑,不是对抗,不是对抗。” 他已完美地甩掉包袱,才不管明月死活呢。 冷场数秒钟,徐曲慢吞吞道:“对于明月同志指使市局扣押金雨奇、阻止省纪委的行为,我不能理解。” 自打明月空降省城,在人事任免方面频频否决申委组织部的“建议意见”,使得坊间都在流传申委组织部管不了省城的说法,徐曲对明月也是积怨颇深,巴不得找个机会整治一下。 申委副书记蒋运河、申委秘书长丛榭都没表态。蒋运河是京都出于“渗沙子”考虑从冀北调来的干部,由于不兼市委书记或正法委书记工作相对务虚,有些被边缘化的意思,因此在重大、重要问题上非常谨慎,不轻易发表意见。 丛榭则要看沈直华的态度,不敢主动出头。 环顾众人,沈直华询问道:“方晟同志……有什么意见?” 方晟清咳一声,道:“我同意恢邑同志的意见,省纪委应该接手对金雨奇的调查,明月同志必须限时交人,不允许打折扣!” 啊!连同沈直华在内所有常委都大跌眼镜。 方晟与明月什么关系,在座可都查得清清楚楚,关键时刻怎会抛弃亲手提携的老部下呢?这可不是方晟的风格! 所以必定还有后着。 常委们都静等下文,方晟果然接着说:“我还建议把公安系统划归省纪委管辖,以后再遇到类似情况就不会扯皮、打架了,恢邑觉得呢?” 被将了一军,崔恢邑恼怒道:“方晟同志,这是常委会,我们在研究很严肃的问题,请不要开玩笑!” 方晟就等他发火,立即怼道:“先开玩笑的是你,恢邑同志!金雨奇案子到底由谁调查,这种问题值得紧急召开常委会么?也就沈书记脾气好答应你的要求!” “身为常委,我有临时提议开会的权利!”崔恢邑寸步不让。 “所以我也有开玩笑的权利,对吧?党内气氛也要严肃活泼嘛,”方晟道,“你反复强调党纪,不错,省纪委就负责党纪,你有很强的责任意识。可惜你忘了党纪后面还有两个字——国法!党纪国法没有先后顺序,而是并驾齐驱!很显然金雨奇参赌是犯了国法,省城警方抓捕他、审讯他完全符合司法程序,试问省纪委凭什么中途插手?” 方晟冷不丁祭出“国法”,令常委们都愣住,崔恢邑立即辩道: “金雨奇是省管干部,省纪委接手调查也符合组织程序!” 方晟摇摇头,叹道:“所以省管干部就成为金雨奇的金钟罩,是么?民间……老百姓向来有个说法,在我们体制里存在很多把保护伞,领导干部犯了事党内警告处分,再不济开除党籍,那就算很严厉的处理了就是不用坐牢;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犯了事取消代表资格也是处理,甚至可以免于刑事追究。各位常委同志,我们要杜绝在金雨奇问题上犯这种错误,涉赌就是涉赌,该拘留、该罚款一样不能少,其他参赌涉赌者怎么处罚他也必须同等处罚,不能以所谓党纪处分代表刑事处罚!处罚过后,省纪委可以介入调查,申委可以对其职务进行调整,那都是后续工作!所以,我完全赞成明月同志的做法!” 把矛盾上升到党纪国法层面,令满有把握的崔恢邑有点不知所措,徐曲等人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反击的言辞,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沈直华及时接过话头,沉稳有力地说:“方晟同志高屋建瓴,站在法制建设角度考虑问题分析问题,在晋西当前大环境下非常重要也非常得力。确实,金雨奇的涉赌给省市两级出了个难题,难就难在没有先例可循,产生一点争议也是正常的。明月同志做得没错,恢邑同志想法也没错,错就错在金雨奇身上,他不参与赌玉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就没事么?” 方晟等人都笑了起来,会议室僵持的气氛略有缓和。 沈直华接着说:“出这么大的丑闻金雨奇算是毁了,党纪国法,他哪个方面都难逃追责追查,但程序必须合法,省市两级无论采取什么措施都要经得起推敲,经得起群众质疑与监督。清映同志要及时做好内部分工调整,金雨奇进去了但手里的工作不能落下。” 蔡清映富含深意道:“上午已跟明月同志讨论过,她主动提出接下金雨奇主管的所有工作。” 崔恢邑一惊,眼中居然闪过轻微的惊慌。 沈直华不置可否,道:“还有金雨奇在赌玉问题方面似乎是惯犯,有关他巨额负债的传闻我都听说过,恢邑同志不妨先从借贷等角度入手展开调查;清映同志督促市公安局加紧推进相关程序,能快则快,唔……尽快出处罚通知,尽快移交给省纪委,从舆情来看越拖越对我们不利。” 崔恢邑和蔡清映都点头称是,方晟没有再说话,这场轻度火药味的常委会便结束了。 回到办公室,蔡清映立即唤来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缪同春,直截了当道: “刚刚申委常委会专题讨论金雨奇的处理问题,一致同意先刑事后党纪,沈书记要求市局尽快结案完成相关程序然后移交给省纪委,不要拖得太久造成省市两级工作被动!” 缪同春道:“我代表市局保证服从申委的决定,尽快结案。” “按常规非法聚众赌博会怎么处置?”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七十条规定,以营利为目的,为赌博提供条件的,或者参与赌博赌资较大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处五百元以上三千元以下罚款。” 略加沉吟,蔡清映道:“照这个标准,金雨奇算作情节严重要拘留十天以上了,同春同志,这么处罚恐怕不符合常委会精神和沈书记要求啊……” 第1659章、昔日战友 缪同春道:“金雨奇多次参与聚众赌博,这一点中午突击审讯时他自己已经供认不讳,此其一;其二昨晚赌玉的累计交易额九百多万,属于赌资巨大严格意义上讲已触犯刑法,起码够得上‘情节严重’的办公室标准,所以下限也得拘留十天、罚款3000元!如果蔡书记觉得不合适,那市局该怎么处罚?” 蔡清映怎会明明白白说出心里话?那岂不成了干预警方办案! “到底如何界定,同春同志要和市局班子共同会商,拿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蔡清映道,“同春同志也可以把省常委会决定和沈书记要求传达给明市长,积思广议嘛,你说对不对?” 噢,对! 缪同春豁然开朗,暗想老江湖就是老江湖,节骨眼上自己怎么能独自扛下放与不放的重担? 必须把明月拖下水啊! 半小时后,省城市长办公室。 “沈书记是这么要求的?”听完缪同春的汇报,明月若有所思好一阵子没说话。 缪同春索**底:“总之蔡书记不赞成拘留十天的处罚决定,觉得违背沈书记‘尽快移交’的要求。” “十天的确……” 明月似漫不经心道,“如果界定为情节轻微有啥问题?” “九百多万赌资这一条难以服众,其它都能找到合理解释。” 明月突然笑笑,转而问:“所有涉赌人员的保证金都收缴过来了?” “是啊,每人50万。”缪同春没懂两个问题的内在逻辑。 “没交割,是不是还没成为既定事实?”明月冷不丁问。 “啊?” 缪同春愣住,再细细一琢磨面有喜色道,“明市长说得对,之前各种交易只是初步达成口头协议,还没到实质**割阶段,不排除买卖双方宁可赔掉保证金也不认账等可能性,因此也能……也能视同仅存在聚众赌博行为,但赌资难以确定故而认定为情节轻微!” 明月却又轻飘飘说:“法律方面的东西我是外行,具体细节同春同志和市局领导班子斟酌吧,多罚点钱没事,能不关就不关,非要关少关个一两天意思一下即可。” 跟蔡清映一个腔调,缪同春只有叹服的份儿。 望着缪同春离开,明月反锁好门,拨通方晟的手机。 甫一接通,方晟便道:“敲在对手七寸上,你做得很好很妙!” 明月笑道:“难得方哥当面表扬,受宠若惊呢。人是肯定留不住,顶多拖到明天下午必须交出去,不然后面大人物要亲自跳出来讲话了。” “一天一夜,时间不够么?”方晟问道。 “嗯,够了。” “注意安全,世上只有死人不会说话,谨将此言与明月同志共勉。” 明月卟哧一笑:“方哥现在愈发严肃了,我很不适应呢。” “是的,共勉。” 方晟很严肃地挂断电话,手机却握在手里半晌,呆呆看着桌前厚厚的文件材料出神,脑子里想什么只有天晓得。 下午四点多钟,鱼小婷闪身进来,轻声报告了几天来暗中调查的情况: 大概风声太紧,卓强以及晋西造假集团核心骨干都已跑到国外去了——卓强可能去了加拿大,每天遥控指挥;金雨奇被捕更是敲响了警钟,省城境内多处古玩店、艺术品店铺、造假工场作坊等都悄然关停,几个大型古玩市场也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不过市面底下都有个说法,那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等火烧过去就没事了,我猜暗指你吧,”鱼小婷道,“所以形势虽然紧张,但有股力量在发挥稳定作用,技术工匠、销售环节重要商家等等即使歇在家里都能按月收到不菲的生活费,好像在比耐心,看谁到撑到最后。” “都跑到海外去了?” 方晟深深皱眉,以他内心深处隐秘的想法等到即将摊牌时雷霆抓捕,将卓强等人一网打尽。 不料卓强有过被鱼小婷堵在家里险遭不测的厄运,真是怕了来无影去无踪的大侠们,索性来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鱼小婷猜到方晟的心思,深深瞅了他一眼,道:“海外还有个老朋友,忘了没?” 方晟眉毛一扬:“你说厉剑峰么?怎么可能忘!我一直惦记着他,不过尧尧拒绝介入此类事件,避免动用有限资源卷入无谓的争端。” “她是对的,能在伦敦那块地方立足,真的不容易。” “哦,你想说什么?” 鱼小婷双掌扭动发出“格格格”的声音,道:“我有过海外抓捕万里带回逃犯的经验,厉剑峰是宿怨,我愿意再度出马。” 方晟摆摆手:“你想多了,目前还没恶化到白热化你死我活程度,暂且不扯那么远——只要彼此都混得过去,我并不介意厉剑峰在伦敦安度晚年。” “方晟,论破案你得听我的!”鱼小婷道,“晋西古玩造假根源在哪里,我猜你现在未必真的明白;卓强逃到加拿大了恐怕一时半刻不会回来,一旦撕破脸,请问你的底牌是什么?如果不涉及古玩造假,厉剑峰逃就逃了那是正府的事儿,跟咱没关系,但双重负案不管怎么说控制在手里总是好的,大不了最终移交给清树或顺坝,你说呢?” “你的身手也不比当年……” “尧尧既有严密监视他的能力,想必我真的出手,她不会不帮,资本的力量很强大,蔡幸幸还不是被整得没脾气?放心,厉剑峰已不是顺坝时期的厉剑峰。” “再等等……” “还等什么?”鱼小婷蹙起眉头满脸不悦。 方晟无奈道:“没你这样跟申长说话的好不好?我要确认一件事才能正式做出决定。” “一件事?” “等今晚……”方晟悠悠道。 晚上十点半。 明月突兀在缪同春的陪同下出现在审讯室,令得审讯人员、金雨奇都惊呆了,半晌金雨奇“卟嗵”从椅上跪倒在地,叫道: “明市长救救我!同春救救我!” 缪同春挥挥手示意审讯人员全部回避——包括满脸不情愿甚至略带抗拒情绪的省纪委工作组,但没办法,官场有时就是这样,给你面子给你尊重时才给,不给就不给,你也拿人家没办法,除非手里拽有实锤。 按说工作组也有厅级干部,但别说明月是副省级,就是面对正厅实职的缪同春也没有底气。象类似省直机关副厅级干部如果安排到非省城的地级市,能捞个副市长干干就算培训重用了。 所有人离开后,缪同春上前扶起金雨奇,道: “雨奇不要这样……事已如此还是面对现实,端正态度配合调查,组织上……会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 金雨奇泪如雨下,急切地说:“我知错了,我会悔改,请明市长、同春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我不能坐牢,不能受处分,不能……” 明月凝视着他,道:“请冷静,金雨奇同志,若不出于关心,我会亲自过来吗?” 把他在椅子上扶正,缪同春这才说:“昨夜看守大换防知道吧?为保证你的安全,明市长要求连夜撤换原来的看守,一律换成正治上可靠,信得过的特警!你吃的东西都是监控下面全程操作,专人送达;还有茶水……” 金雨奇幡然醒悟,双手抱拳一迭声道:“谢谢,谢谢明市长、同春关心,患难见真情啊!” 缪同春瞥了眼审讯室里的监控设备,郑重道:“不是特殊待遇,而是特殊情况下采取的特殊措施,你知道的,目前情况比较复杂,无论做什么都得慎重。” “是的,是的,情况复杂。” 金雨奇随即反应过来——两位市领导晚上专程过来可不是叙旧,一举一动都有记录,所说的每句话都要经得起推敲。 话说金雨奇也在宦海打拚到正厅实职位置,难道猜不到警方突然而来的抓捕与明月和缪同春有着微妙关系? 正因为此,他更要赔着小心应对,不敢惹恼他俩,他清楚自己的生死握于人手,帮与不帮真的只在一念之间。 明月道:“市局的处理意见预计明天下达,履行完这边程序,按照省常委会的要求即将移交给省纪委……” “我不能去!绝对不能去!”金雨奇脸色惨白再度“卟嗵”跪下,“求明市长、同春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帮我一把,千万不要移交省纪委,不然我……我肯定完了!明市长、同春!” 金雨奇说得声泪俱下,凄惨无比。 毕竟女人心肠软,明月听了不禁动容,眼圈微微有点发红——人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尽管来省城的时间不长,与金雨奇也没有私交,无非大会小会经常坐一排,有时讨论工作,有时听取汇报,有时交流辩论,好歹也是曾经并肩战斗过的同志,一步不慎落到这班田地且拜自己所赐,怎么说心里头还有点过意不去的。 “金雨奇同志,刚才就说过,如果不真心想帮忙今晚我不会来,”明月顿了顿稳定住情绪,接着说,“移交纪委是上级组织的决定,合情合理合法,在体制工作了这么些年你应该理解这是查处干部的应有程序,不可能抗拒。” 缪同春接着说:“眼下有条明路可以自保,关键看你是否配合。” “什么明路,请两位领导指示!”金雨奇急切地说,心里却已猜到大半。 果然缪同春一字一顿道:“如果你在这里交待的问题,与到了纪委说得一样,就能活得很好!” 审讯室里三位都是聪明人,稍微蠢笨的不可能混到这个级别。 悟破却不说破,乃官场基本法则。 第1660章、造假火并 如果金雨奇在警方审讯时就事论事,只围绕赌玉问题交代参赌事实,那么到了省纪委万一人身安全出意外,真的就是意外——没啥大问题,没有深究的必要性,死就死了无关紧要。 反之如果金雨奇在警方审讯期间交代出性质更为严重、内幕更深的问题,感到棘手的就是省纪委了,一旦金雨奇出岔子,很难不让外界特别是上级领导产生种种联想。 但前提是,金雨奇必须主动交待问题。 不消说,金雨奇主管的领域要有问题都是大问题,而且是跟当前全省中心工作相违背的原则性问题,亲口承认无疑亲手毁掉仕途,等待自己的将是漫漫牢狱之灾! 不交待呢?如金雨奇所恐惧的,进了纪委很有可能就出不来了…… 造假行业的水有多深,金雨奇比谁都清楚。 当然也不排除一个可能,即金雨奇守口如瓶,幕后大人物因其保守秘密而高抬贵手放一马,但这种可能性非常非常低。 如方晟所说,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明月能抓第一次,就能抓第二次,只要金雨奇还活着,主动权在明月手里。 金雨奇脑中急剧盘算,目光游离,脸部表情忽明忽暗,显出犹豫不决的态度。 明月和缪同春并不着急,信手翻看审讯记录,耐心等待。 足足考虑了四五分钟,金雨奇终于道:“我需要一个承诺……我被移送到省纪委之后,市里要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缪同春微微一愣,偷眼瞟明月。 明月泰然自若,道:“可以,但你所交代的问题必须要有市局具备不定期提审的理由,每隔几天派人接触,自然能够确保你的人身安全。” “……好,我……我如实交待!” 金雨奇狠狠心道,随即便打开话匣子,整整说了三个小时,核心就围绕晋西造假集团肆意妄为,以及铲除造假产业链过程中为晋西造假集团提供保护伞两大要害! 金雨奇说卓强在省城罗织的保护伞堪称天罗地网,遍布每个环节、每个领域、每个角落,只要他找上门就得给面子,不给面子就保不住位子。他的上任就是不肯给卓强提供便利,被打发到偏远地区人大弄了个闲职。 卓强的保护伞很奇妙,各个关系人只与他单线联系,关系人之间并无横向往来,这样最大限度控制住保护伞的隐秘性,即使其中某个节点出事——比如金雨奇参赌被抓,也不会供出其他领导,因为他压根不知道或者隐隐猜到但没有证据。 金雨奇主动承认作为交换,卓强每年派手下送500万元现金,都在附近没有监控的道路边上进行,从这辆车拎到那辆车,全过程不到三分钟。可惜这些钱都被他投到黑洞般的赌玉当中,挥霍得一干二净。 500万现金只是“岁例钱”,相当于基本工资。如果平时造假集团在造假、运假、贩假等环节遇到意外,需要金雨奇出面解决,或者需要他签字承担责任,卓强会知趣地另行“孝敬”,通常价码是每次50万。 提到刑事案件,金雨奇讲述了一件事: 四年前有个在省城掌握了点小门路的家伙,异想天开纠集了几个能工巧匠钻进省城郊区荒山里专门做精仿青铜器,说也怪,短短两三年居然抢掉卓强最看重的高端市场。 造假领域高端市场相当于我们平时的奢侈品市场,利润丰厚、影响力强,有利于形成品牌效应。 卓强请金雨奇以打假名义端掉那个造假窝点,顺便搞点政绩。金雨奇倒没鲁莽,深知省城这个地盘不可能平白无故冒一伙人公然造假,背后必有所恃,就派人前去暗访。 一访才知道,那个窝点的;老板姓展,是省市场管理局局长的远房堂侄,其岳父在省警备区担任要职,另外与省检察院某副检察长也有点沾亲带故,难怪胆这么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金雨奇遂装模作样让文物稽查大队到山沟里跑了两趟,每趟也都拉回两三车战利品,文物造假这玩意儿就是涉案金额挺麻烦,不可能按文物的市场价评估,但以工艺品算吧又够不上“金额巨大、性质恶劣、情节严重”,只能罚点钱了事。 卓强对金雨奇糊弄敷衍的做法很不满意,因为不根除造假窝点,对青铜品造假高端市场的威胁依然存在! 精心策划之下,卓强收买当地山民以污染环境为由冲进造假窝点一通乱砸乱摔,将展老板重金购置的机器设备、模具、原材料等统统破坏掉扔到千尺悬崖之下,还把几名能工巧匠打得遍体鳞伤,其中一位重度伤残! 麻烦就出在重度伤残。 展老板也是自恃“上头有人”的硬茬,当即向公安机关报案,说咱一码归一码,古玩造假的事我认罚,但破坏企业财产、无理伤人以至致残,这可是刑事案件必须要给个说法。 卓强没料到那些工匠如此不经打,但本意也没想闹到致残,便设法买通区公安局把案子转给市文物稽查大队。 两头都有势力,金雨奇不敢不接,又不敢不查,便一拖再拖捂到现在。 听到这里,明月满意地说:“有这桩刑事案,市里就有了抓手,接下来同春同志要调查区局谁转的案子,为什么转,后面有一系列细节要找你核实。” 缪同春紧接着问:“再问两个与赌玉有关的问题。第一,关于你多次参与赌玉负债累累,经常向省城大老板、老总伸手借钱很多都不归还的事,有过大量举报,但无论在市里还是省里都被压下。这当中你做了哪些工作,找了哪些领导?” 这个问题在审讯记录里出现了好几次,是审讯人员盘问的重点,金雨奇始终负隅顽抗不予正面回答。 “关于同春的问题我需要解释,”金雨奇道,“首先我承认多次参赌也确实输掉不少钱,赌掉的钱主要是受贿所得,也有自有家庭财产、工资收入等等;其次我有向银行贷款、套取个人名下信用卡的行为,但没有向老板老总们伸过手,偶尔……有跟处得比较近的朋友周转过但很快就归还,不存在借了不还的情况;最后关于我的情况,近两年来省市两级领导一直比较关心,特别是大额借款问题有过专门质询,我也写过书面说明,所以不存在省市领导故意扣下举报信,而是因为我已就举报信里的很多内容做过解释,组织上认为没有必要追查。” 明月摇摇头道:“照你这么说被移交给纪委还怕什么性命之忧?希望如实交待,金雨奇同志!” 金雨奇急得迸出泪来:“我可以公开作证揭露卓强造假集团的犯罪事实啊,省城起码有几百个上千个利益涉及者不愿意看到我活着站在证人席,明市长!” 明月不语。 缪同春道:“第二个问题,与兄弟市区相比省城在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的实绩、成效显然大幅落后,各地反映市里滥发牌照和通行证、打压中小规模工场作坊加强晋西集团垄断等呼声很高,但省市领导公开场合从未对你表示过不满意,到底什么原因?” “嗯……”金雨奇长时间迟疑,但见明月脸色不悦,狠狠心道,“去年省里下达铲除造假产业链文件后,我私下跟卓强通过气,意思是让他收敛些别顶风作案,最好配合市里做些成绩出来。他却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说你尽管放心,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绝对不可能有麻烦找到你头上……万一有麻烦你就推给我,使劲地查,不过这种情况不会出现的……” “你就真敢按卓强说的做?”缪同春难以置信道,“这个过程中居然没一位省市领导在你面前暗示过什么?” 金雨奇又长时间迟疑,然后期期艾艾道:“卓强说上面都打过招呼……这方面他不会吹牛的……” “从头到尾你没试探过?”缪同春步步紧逼。 金雨奇道:“问过两次,问得不耐烦卓强说你的级别够不着,知道得越多越危险,所以我后来不问了。” 缪同春听得心中一凛,寒气上涌不敢再问下去。 明月微微颌首,简洁地说:“知道了。” 说罢起身就走,缪同春深深瞅了金雨奇一眼,追随而去。 “明市长、同春!明市长、同春!” 金雨奇在座位上大声叫道,声音很快被随之进屋的审讯人员反锁好门隔绝在里面。 上了车,发动起来后明月若不经意问道: “捣毁山里造假窝伤人致残,那桩案子同春同志之前听说过吗?” “没,没有没有!” 缪同春赶紧声明,想想又补充道,“我是去年六月末才调到省城,从金雨奇叙述看应该发生在上半年。” 明月淡淡地说:“连夜调阅卷宗查清楚区局谁接的案子,谁决定转给市文物稽查大队,涉及的领导、警员全部抓捕,天亮前我要知道结果!” “好,我这就安排!” 缪同春没料到明月处理问题这般雷厉风行,简直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暗暗钦佩的同时也暗生恐惧! 久历宦海,精明如他者已猜到明月抓捕金雨奇的行动本身就是剑指更高层级省市领导,被卷入这潭浑水,是福是祸,眼下真是难说得很呐! 第1661章、公开辩论 上午十点,沈直华、方晟等申委省正府主要领导在省府最豪华的会客厅亲切会见来访外宾,以托尼博士为首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下辖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组织专家评估组。 托尼等人此行的目的是考察评估晋西省西北山区大山深处流传的“捕兽舞”,如果专家们确认它承载着人类千年繁衍、捕食和生存遗传密码,属于当今世界独一无二的民族的、地区的舞蹈,那么“捕兽舞”极有希望被列入每两年公布一次的“人类口传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 倘若如此,意味着大把资金、培训考察、世界环游演出等机会滚滚而来,对拉动地方经济、向外界推介晋西文化传承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为此省领导班子高度重视,原计划方晟出面接待,沈直华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参加,礼多人不怪嘛,欧美高层人士也讲究规格待遇的。 预定时间为四十分钟的会谈气氛很融洽,每个环节都事先精心安排:托尼代表专家评估组介绍此行的目的、计划、大致安排;方晟代表晋西省表示热烈欢迎,并讲述西北山区地形地貌、人文景观等等;当地旅游局领导以ppt形式重点推介“捕兽舞”的渊源和文化寓意,之后来自大山深处的原住山民表演了原汁原味的“捕兽舞”。 古朴优美的舞蹈让会客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根据安排最后一项议程是合影留念,然后沈直华、方晟等省领导们离场,由主管科教文卫副申长王大斌设宴款待客人。 就在快要圆满结束的时候,出了个意外。 专家评估组里有个随行记者叫洛瑞,本身是美国某对华向来持恶意态度的某邮报特派记者,此次自告奋勇跟随而来自然有多重意图,远远不是托尼以为的拍拍照片、做做报道那么简单。 “我想向省领导们请教一个问题,”洛瑞突然排众而出,声音很响地说,“关于我本人在晋西的遭遇,能在这个场合说吗?” 他居然不需要翻译,一口流利的京都普通话。 在场省领导们都愣住,一来这是议程里没有的,毫无思想准备;二来不清楚洛瑞的身份,在专家评估组的角色定位;三是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方晟率先反应过来,微笑道:“可以私下反映,也可以现在聊聊,如果不耽误各位专家学者行程的话。” 加了限制条件委婉表示不是太赞成。 洛瑞有备而来岂会被方晟的话所阻,没等托尼听完翻译便抢先道:“感谢领导!去年12月7日我到晋西做关于铲除造假产业链的专题采访,工作完成后就到省城第一人民商场闲逛,在玉石柜台看到一块田黄石石雕觉得不错,服务员介绍它是产于寿山溪边‘水田中’的中坂田坑石,价格还算可以,四万六。我怕上当不敢买,服务员就把离柜台不远的‘晋西玉石鉴定中心第一商场鉴定处’老师傅请过来,当场确认是中坂田坑石并开了鉴定证书。回到京都,几位懂行的朋友都说不象,我又拿到国家玉石鉴定中心做鉴定,结果,”洛瑞从兜里掏出鉴定证明,“鉴定结论不是中坂田坑石,而是礁下坂下游的硬田石做的假,价格相差七倍——还不是价格的问题,关键在于作为收藏根本没必要买硬田石!” 沈直华精于古玩,表情古波不兴;方晟却被“中坂”、“下坂”、“田坑石”、“硬田石”等一串专业名词弄得如坠雾中,莫名其妙。 幸好管瑾对玉石略有了解,低声解释说田黄石被称为石中之王,又有石帝之称,民间有一两田黄十两金之说,主要在于真品难求,世上只有福建寿山一块不到一平方公里的田中出产,经过数百年不断挖掘目前已挖掘殆尽。坂,是寿山村方言,意思是地段和地点。当地人将坑头溪与大段溪交汇的大段以上的水田称为上坂,大段到大洋溪交汇处水田称为中坂,此后至碓下的水田称为下坂,碓下到结门潭称碓下坂。上坂田黄石质稚嫩,细腻而晶透;中坂出产标准田黄石,色浓而质嫩;下坂田黄质地凝腻,色泽黝黯,表面经常有细小的黑点。 至于硬田石,是有些田石被农民耕作翻地、山洪雨水冲刷而露出地面,在太阳曝晒下退化,变得粗涩干裂,表面含有很多黑砂钉和小白点,虽然也勉强算田黄但石质最次,与上坂中坂价值相差十倍以上。 方晟总算明白过来:说白了就是商场以次充好,斩了老外的冤大头。 说完遭遇,洛瑞咄咄逼人道:“我想请教省领导,官方一直宣传铲除造假产业链取得成效,可省城最大的、最权威的第一人民商场公然卖假,怎么解释?据了解晋西玉石鉴定中心是有官方背景的鉴定机构,它敢公然出具假鉴定证书,怎么解释?偌大的晋西,是不是找不到一个值得信任的交易场合,让消费者放心挣钱买东西?” 话一出口,整个会客大厅死一般寂静。 有过多国工作经历、世故精明的托尼终于弄清楚洛瑞是在寻衅,恼怒不迭却来不及阻止。他不是很懂玉石,也不知道铲除造假产业链是怎么回事,不敢轻易表态。 事关玉石造假打假,按说应该由主管文物、古玩管理的副申长郗广文,或者主持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的常务副申长常怀锁出面回答。 然而不善于应付突发情况似乎是除沿海省份外内地领导干部的通病,只要不在议程、安排之列的,特别当众遭到诘问被人质难,往往瞠目结舌无话可说。 究其深层次原因,一方面在于领导干部们习惯于大会小会念稿子,全无真正意义的交流;另一方面与我们几十年来一成不变的教育体制有关,从小学到大学都是演讲比赛,比的是语言优美、气势磅礴、流畅自如、层次分明…… 说到底都是一个人自说自话! 欧美则是从小培养辩论,各种形式的辩论;参加竞选也得辩论而且是电视直播公开辩论;当选了,哪怕成为总统还要辩论,时不时出席听证会、记者招待会,毫无准备情况下面对劈头盖脸的指责非议。 所以欧美正坛领导都养成擅长吵架的习惯,偏偏这是我们“礼仪之邦”的短板,经常被人家公开怼了却没办法回怼,只能自我解嘲“以理服人”,想想真是没趣得很。 但方晟却是领导干部里的异类! 从三滩镇到现在,他一直在争议、非议、种种阻挠和责难中负重前行,他的理念、他的思路、他的经济谋略都在数百场辩论和争吵中得以施行,可以说,他就是一路吵过来的,也从来不畏惧吵架。 今天这样的场面,很明显,又必须方晟亲自出马了。 虽然他对玉石一窍不通,可洛瑞的三个问题已超越玉石鉴定的技术层面,而上升到正府管理能力与履职层面。 ——沈直华摆明了不会说话,尽管他在玉石方面造诣比较深,但身为申委书记且他的稳健风格,都注定不可能众目睽睽下与外国记者进行危险的对话。 “玉石鉴定中心不是官方机构,凡经营性的、以盈利为目的的都不可能是官方机构,不管它叫什么名字,”方晟避实击虚道,“洛瑞先生认为它出具了假鉴定证书,可以向工商部门、消费者协会等官方机构投诉,当然不代表京都玉石鉴定中心一定对,晋西玉石鉴定中心一定错,到时需要有更权威的第三方机构介入调查。同样,省城第一人民商场有可能规模最大,却未必最权威,商场就是商场销售商品的地方嘛,要说‘公然卖假’,我不清楚洛瑞先生怎么定义,您的意思是玉石柜台白字黑字写着‘中坂田坑石’吗?” “没有,营业员这样推荐的。”洛瑞老实承认。 “有录音吗?”方晟问。 洛瑞耸耸肩:“我不知道在晋西正规商场购物需要全程录音……” 方晟道:“那您凭什么指控商场公然卖假?凭什么指控营业员以次充好?您要有足够证据,洛瑞先生!” “我花了比正常价格贵七倍的代价,还不算证据?”洛瑞反问道。 方晟道:“我无法评价您所说的玉石价值——托尼博士率领专家评估组万里迢迢来看‘捕兽舞’,而内地每个城市角落都有大妈在跳的广场舞却无人问津,都是跳舞,内在价值相差何止七倍,请问洛瑞先生怎么解释?” “这……” 明知方晟在诡辩,洛瑞却僵在原处想不出反击之辞——他压根没想到省领导居然也会诡辩,言风居然如此犀利,而非寻常所见尽讲官话套话的官僚们。 沈直华及时补位,一锤定音:“会后广文同志要派人主动联系洛瑞先生了解交易细节,责成相关部门跟进,是问题还是误会,务必把事情调查清楚!” “我们会成立专门调查组处理洛瑞先生反映的情况,调查结果将向社会公布。”郗广文终于反应过来。 刚才缩到后排的副秘书长、主任、副主任都钻出来,表示上午议程已经结束,引导托尼等人到展览室参观二十分钟,然后举行盛大的欢迎午宴。 沈直华、方晟等省领导则从侧门离开,走到尽头还没拐弯,蔡清映已满脸惶然地迎上前…… 第1662章、明牌明打 省城又闹出大事了! 上午十点,就在沈直华、方晟等省领导亲切会见托尼一行时,明月突然亲自主持记者招待会,坦率回答包括金雨奇参赌被捕等敏感话题。 记者问:省城传闻副市长金雨奇因参与赌玉被警方抓捕,请问是否属实? 明月答:情况属实。金雨奇是在警方采取的突击抓赌行动中被捕,从这件事反映了两个事实,一是我们警方行动的保密性和组织纪律性,连副市长都不知道当晚抓赌;二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只要参赌涉赌一律抓捕,不管级别多高。 记者问:金雨奇会因此被免掉副市长吗?省纪委会不会对他采取双规措施? 明月答:市长、副市长都经人大选举产生,同样罢免也需要人大启动法定程序,但随着金雨奇被抓捕,他已事实上不能履行副市长之职。是否双规,这个问题要向省纪委有关部门咨询。 记者问:警方怎么处罚金雨奇以及当晚其他赌玉者? 明月答:这个问题请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缪同春回答。 缪同春答: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七十条规定,对金雨奇等九名聚赌者处以拘留三天、罚款三千元的处罚。 记者问:传闻赌玉金额动辄上千万,少说也有几百万,可以算作赌资巨大,为什么只拘留三天呢? 缪同春答:有个情况需要说明,即抓捕现场并没有发现赌资,参赌者当晚都有交纳五十万元保证金但没有交割,也就是说在实际交易发生前都可以视同鉴定研讨;但保证金的交纳意味着赌玉的事实存在,所以在金额上认定为情节轻微,拘留三天;性质上认定为情节严重,按顶格三千元罚款。 记者问:从前天晚上抓捕计算,是不是意味着明天金雨奇就能恢复自由?他还能到市正府正常上班吗? 明月答:不能。金雨奇主动交代存在大额负债且基本丧失偿还能力,以及担任副市长期间接受个别古玩商贿赂玩忽职守,严重影响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鉴于金雨奇严重违纪违规,我们将把相关审讯记录移交省纪委做进一步调查。 记者问:提到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一直以来社会各界都有反映省城明显落后于全省其它地区,请问根本原因就在于金雨奇吗?据公开资料金雨奇就是主管文物保护、古玩市场管理的副市长。 明月答:把一项全省重心工作成效滞后归咎于某个市领导,显然不够客观;刚才提到个别古玩商贿赂,显然也不仅仅针对金雨奇!警方业已追查到金雨奇、个别古玩商涉及一桩刑事案件并重新立案调查,因此金雨奇从明天起移交省纪委,期间仍将会不时接受警方刑事调查…… “这是明月同志上午记者招待会的主要内容,”见沈直华看得一脸铁青手指微微颤抖,蔡清映赶紧补充道,“我已对她未经市委允许擅自在记者招待会上披露敏感信息提出严肃批评,并准备今晚主持民主生活会进一步……” 方晟不以为然道:“哪个内容敏感了?我看不出来!金雨奇被抓捕是警方正常执法,公开抓捕前因后果理所当然,与其听任小道消息传得满城风雨,不如大大方方告诉老百姓,民主生活会只会激化市领导之间的矛盾。” 蔡清映知道方晟必定护着明月,况且一对一较量也说不过他,径直看着沈直华问道: “闹到这个份上了,您看申委要不要介入?” 此言一出,参加会见的省领导包括常怀所等人都暗自鄙视蔡清映——堂堂申委常委、市委书记奈何不了副手,还要借助申委旗号打压,丢不丢人? 不料沈直华竟然露出沉思的神情,不紧不慢继续穿行在绿萌小道间。他迟迟不表态,方晟等人只好跟在后面。 眼看到前面凉亭交叉路口就要各自散开,沈直华冷不丁道:“金雨奇的问题的确要仔细梳理,这样吧,下午五点召开……常委扩大会,申委、省正府、省纪委主要领导全部出席,明月、缪同春两位同志列席会议并就金雨奇案子做专题汇报!” 啊! 省领导们面面相觑,连方晟都觉得意外。 上次专门讨论金雨奇的紧急常委会已经表明阵营,方晟旗帜鲜明维护明月,赞成市局深度调查此案而反对省纪委过早介入。再度开会无非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还会把常委会内部分歧公开化,不利于维护班子团结一心的正面形象。 霎时,沈直华便有些高深莫测起来。 辗转多地,从来没哪个搭档让方晟有捉摸不透的感觉,这种感觉……咋那么新鲜呢? 事情闹得有点大,但未尝不是好事。 揭开阴暗面,把幕后操作公开化、透明化,真正推动铲除造假产业链进程,正是方晟和明月的共同心愿。 工作就是这样,只要出于公心不渗杂私利,堂堂正正反而让阴谋者、别有用心者无可奈何。 接到傍晚列席常委扩大会的通知,缪同春冷汗都下来了。列席、出席过很多次常委扩大会议,唯独这回最没底,悬乎乎好像行走在原始山林被野兽暗中窥视似的。 缪同春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省里的靠山——申委副书记蒋运河,事实上正是他青睐有加,才把自己提拔到省城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这一重要位置。 但蒋运河也有烦恼。 作为京都方面出于“掺沙子”调过来的干部,不想可知遭到晋西本土派抵制,本来还兼正法委书记说话有点份量,谁想沈直华空降晋西之后直接把兼职给了心腹邹国鸣。申委副书记没有实际兼职在当下内地体制结构中并不多见,边缘化倾向日渐明显。 在蒋运河而言反正那个岁数了,没必要再为权力争得头破血流。但对缪同春来说,靠山不管用就得再找座靠山,不然以后谁帮自己说话? 这就是缪同春对明月言听计从的内在逻辑,都知道她后面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能拉近关系尽量靠拢过去。 然而风暴愈刮愈烈,明月制造的动静愈发愈大,令缪同春有失控恐惧之感。 “你非主角,稳住阵脚跟在明月后面就行,神仙打架,小鬼躲得远远的没事。”蒋运河明确提示道。 缪同春叹道:“老领导啊,万一有人柿子捡软的捏,揪住我不放呢?” “那就看你往哪个方向努力了,要是想搏一把,不妨表现得激进点、主动点,帮明月揽些责任到身上;要是求稳就尽可能低调,不点到名字不出头。” “发展到这个态势,想躲都躲不掉吧?” “既然这么想还怕什么?闹得太过分我也会说话的!” 缪同春就想听这句,当下忙不迭表示谢意,才安心坐下重新将关于金雨奇的案卷从头开始细细研读。 下午五点,晋西申委常委扩大会议准时召开,参加人员有全体申委常委、申委和省正府副省级领导、省纪委和省正法委还有文物厅领导班子、省铲除造假产业链领导小组成员等等。 明月、缪同春等省城市领导班子列席会议。 会场气氛有点凝重,参会人员都知道今天沈直华心情很糟糕:上任主抓的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被外国记者当场诘难,正好落下话柄给原本就对此项工作颇有微辞的方晟;金雨奇涉赌案被明月越搅越大,试图以市府之力阻断省纪委调查! 巧得不能再巧,方晟和明月都从双江出来的干部,且明月是方晟慧眼识才一手提携起来的。 再往深处想纯粹巧合吗?恐怕沈直华不会这么认为。 本来到省领导班子层面,申委书记和申长基本上是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彼此保持定力和忍耐,一般来说相安无事。但铲除造假产业链是京都交给沈直华的任务,可细究起来又属于政务范畴,倘若日后问责,无论怎样方晟都脱不了干系。 譬如今天洛瑞当众发难,口口声声“官方”,人家遇到问题只会认正府说话,不可能把矛头指向党委。 所以沈直华不让方晟插手有自己的道理,方晟非要插手也有他的苦衷,那到底谁说了算呢? 按议程安排,明月首先通报了市局组织突击抓赌意外抓捕正参与赌玉的副市长金雨奇的来龙去脉,然后着重强调四点: 一是金雨奇对参赌行为供认不讳,并承认有过多次赌玉行径; 二是经查金雨奇在全市各家银行欠有巨额贷款、透支十多张信用卡且存在民间借贷行为,目前无力偿还; 三是金雨奇承认担任副市长期间多次接受古玩商卓强的巨额贿赂,以换取对晋西造假集团疯狂造假、运假、贩假的保护,由此严重影响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进展和成效; 四是金雨奇涉嫌掩盖、拖延查处一桩与卓强有关的刑事案件,相关证据和材料正在重新收集整理之中。 听完通报,会场陷入短暂的沉寂。 省纪委书记崔恢邑、省宣传部长俞生农原本想着当众发难,纷纷打了退堂鼓。 为何? 明月把罩在金雨奇身上的遮羞布揭开了,所有矛盾都摆在台面打明牌! 按明月反映的基本情况,省纪委肯定要介入调查并且大概率采取双规措施,但意义不大,因为省城警方还得隔三岔五过去做笔录、核实相关细节。 在所有案件当中,刑事案享有优先级。 第1663章、题外之言 主持会议的是申委秘书长丛榭,按惯例从排名最末位常委逐个询问,问到方晟时微微点了下头,按下发言器,沉声道: “听完明月同志通报的情况,我和在座各位一样心情十分沉重!省城副市长、党和正府高级干部居然沦落至此,沉溺赌博,为筹集赌资不择手段、不顾廉耻贪赃枉法,严重败坏党风党纪抹黑正府形象,更坏的是影响老百姓对公权力的信任和依赖,造成的损失无法用金钱来衡量!金雨奇的问题仅仅是个案吗?绝非如此!如明月同志所汇报,那位神通广大的古玩商很自信很霸气,金雨奇只是其罗织的庞大严密的关系网里的一环!不然,难以解释各级党委、监督机关对金雨奇胆大妄为行径熟视无睹的怪现象!” 如果说明月的案情通报是含沙射影,那么方晟的发言则是当头痛斥,一网打尽丝毫不留情面。 方晟续道:“从我上任以来每到一个地方关于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听到的都是好消息,捣毁多少造假窝点、查封多少工场作坊、销毁多少古玩赝品……但实际成效呢?要不是金雨奇被意外抓捕,所有的黑暗都隐匿于阳光角落里,照样太平盛世,形势一片大好!铲除造假产业链是京都部署、沈书记亲自主抓、我密切关注的重中之重的工作,各层各级都敢敷衍塞责、欺下瞒上,晋西面上工作之浮夸之低劣可见一斑!” 说到这里方晟重重一拍桌子,高声道:“必须深查,必须严查,必须对前期相关工作回头看,要挖查出一大批类似金雨奇这样丧失理想信念,人生观、价值观扭曲,顶风作案且多次警告仍不收敛不收手的腐败分子,党内蛀虫!必须全面从严治党,反腐永远在路上!必须保持高压态势一以贯之,让违纪违法干部强烈感受到高压震慑和制度约束,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 一番狠话说得全场静默,个个战战兢兢汗流浃背,大气都不敢喘。 等了近半分钟,见方晟没有继续的意思,丛榭才宣布由沈直华总结发言并作重要指示。 沈直华环顾四周,沉稳有力地说: “我完全赞同方晟同志的发言!金雨奇被捕可以说是撞开重重黑幕的冰山一角,也撞得省市两级大地震,谁心中有鬼,谁惊慌失措已经一目了然!欺下瞒上,层层造假的结果是什么?由一个外国记者当着我和方晟同志的面指出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不实!这记耳光打得火辣辣呀同志们,这是丑闻,是重大过失,是以金雨奇为代表的贪官污吏为非作歹造成的!申委要以此为契机,加大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的督查问责,严厉惩治不作为、乱作为、里应外合视申委三申五令为儿戏的贪官庸官!今天省主要领导和相关部门负责人都在这里,我要强调三点——” 申委书记提要求了,包括方晟在内都提笔认真记录。 沈直华道:“一是省纪委介入对金雨奇的深入调查,掌握其受贿索贿证据和工作中玩忽职守造成的实际损失,来个杀一儆百,给晋西干部敲敲警钟!刚才明月同志还提到金雨奇涉嫌刑事案件,也要齐头并进,这方面省纪委和市局要做好配合衔接,有些方面可以联合查处,不要搞疲劳轰炸、重复审讯,金雨奇是犯了错误,但要抱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态度,而不是痛打落水狗,在党纪国法处理处分前他还是同志嘛……” 方晟插话道:“特别要注意金雨奇的人身安全问题,明月同志也说过他本人非常担心卓强及他的势力会杀人灭口,省纪委的担子很重啊。” “金雨奇关在市里,明月和同春同志要负全部责任;金雨奇移送到省纪委,恢邑同志可就要挑起担子了,千万马虎不得!” 沈直华道,“请省纪委把好人选关,严格正治甄别,加入专案组的一定要可靠!前几年不时传出的喝水死、睡觉死等等丑闻太多了,晋西不能闹这种笑话!” 崔恢邑面沉如铁,冷冷道:“过去几年——至少在我手里省纪委调查的干部保持着零死亡率。” “好的记录要保持下去!”沈直华道,“二是省厅立案调查古玩商卓强,今天省厅来了没有……好,我看到了,晋西派,好大的气派,居然敢在全省启动铲除造假产业链时逆势而上趁机占据市场,我倒要看看这位卓强何许人也,到底在省市两级收买了多少人,撒了多少钱!” 方晟迷惘地眨眨眼睛。 要不是当年亲眼看到鱼小婷下载的沈直华密会卓强的截图,看着沈直华义正辞严的模样,真会误以为他是玩真的。 可即便搞形式主义,省公安厅立案也不是开玩笑,不管卓强在不在国内都得按流程走一遍,到时晋西派不解体也得蜕层皮啊。 所以方晟愈发不了解沈直华在搞什么名堂。 沈直华语气越来越严厉:“第三从明天起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进入第二阶段,也就是方晟同志所说的回头看,省里要组织督查组到各地明查暗访,查出问题拿地方正府是问,查不出问题拿督查组是问!现在态势很明朗,各市区肯定多多少少都有问题,省城问题最大!如果各地自查、督查组明查暗访都没问题,后面第三阶段,要查出问题再向前追溯!总之必须把造假产业链从源头根除,从各环节清剿扑杀,不留后患!” 杀气腾腾的话语,狠辣刁钻的措施令得参会人员遍体生寒,有的领导记录时手指都在发抖。 足足窒息了一两分钟,看看省领导都没有发言的意思,为缓和气氛丛榭道: “省铲除造假产业链领导小组成员要留会,讨论和细化沈书记的指示,各单位、各部门回去后也要及时传达贯彻常委扩大会会议精神,尽快行动起来掌握工作的主动性……” 按常规这是准备散会的节奏,未料沈直华突然又开口: “对了,还有件事……我想在今天这个场合打个招呼,也算是小范围提示吧。今后,凡有人在晋西打着我的旗号办事,不管亲戚还是朋友——包括我的爱人,都不必给面子——哪怕符合政策和规章制度的也不行,一律打回票,这是我的原话!今天就到这儿,散会!” 满怀疑窦回到办公室,刚进门明月的电话就打过来,笑咪咪问道: “方哥,今天我穿的衣服好看吗?” “什么衣服?红的,白的,还是黑的?” “唉,原来方哥跟其他臭男人一样都是只看脸蛋的!” 方晟突然想起两人身份,一正脸色道:“我的注意力只在你的发言,通篇用辞简练、层次分明,形容词不多但简单几笔就能勾勒出事态原貌,句句说在点子上,表现很好!” “人家在京都专门给大领导写报告好不好?”明月话锋一转,道,“哎,方哥,您分析分析那个人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好像转眼间六亲不认的样子……” “这事儿……” 方晟沉吟良久,道,“形势不明,还是尽心尽力把工作做好,反正再打旗号也不会找到我你办公室,其他人打不打回票暂时管不着。金雨奇这条线就这样吧,接下来由缪同春盯着即可,你的主要精力还是腾出手来抓经济,经济指标上去了人民群众生活水平才会有实质性提高,多砸几吨赝品、多捣毁几个窝点,那个真的无关紧要。” 明月笑道:“抓经济是重中之重啊,向方哥报告,近两三个月以来在京都牧会长牵头下我已与不少大老板、上市公司老总洽谈并达成合作意向,速度快的上半年资金就能到位……” “估计多少?” “已签了意向协议的有一百二十亿左右,还有几家沿海省份企业仍在观望,主要仍在担心政策延续性问题,我想等有部分企业落地后迅速投入生产就好了,要让人家看到地方正府的诚意和效率。” “一百多亿听起来不少,放在体量庞大的省城杯水车薪啊,还要走出去请进来,通过多种渠道招商多拉些财神爷,”方晟道,“明月同志,我是故意让你起跑,等到下半年全省布局的大项目、大工程上马将形成巨大的吸金效应,到时你到处哭都找不到钱。” 明月娇笑道:“方哥对我总是特别关照的……有空专题请方哥喝茶?喝咖啡?或者什么都不喝就随便聊聊?或者不聊只随便?” 正好外面有人敲门,方晟威严地干咳一声:“请进!” “方哥再见。”明月知趣地挂断电话。 来者是副申长兼公安厅长施泽其。 沈直华在常委扩大会上的讲话听得他忐忑不安,会后越想越不放心,径直从讨论热烈的铲除造假产业链领导小组会议里跑过来,试探方晟的口风。 到了省直部门厅级干部,琢磨人比琢磨事更重要。 施泽其想弄清楚沈直华要求立案调查卓强的潜台词,到底是做给外界看,还是动真碰硬一查到底? 还有,方晟的想法与沈直华的想法是否一样? 不把其中曲曲折折的门道搞明白,就会出现方向性错误,越辛苦离题越远;反之掌握了诀窍便会事半功倍,哪怕工作干得不好都能获得领导首肯。 第1664章、六箭齐发 施泽其千回百转、含蓄隐晦地才说了一半,方晟便悟出他的来意,笑笑道: “泽其跟卓强熟不熟啊?同在省城想必偶有接触吧。” 被点破心事,施泽其老脸一红,暗自庆幸近三年来尽管如方晟所说确实与卓强“偶有接触”——喝过几顿酒,印象里好像也应邀打过高尔夫,小恩小惠诸如高档烟酒、名贵茶叶等等通过秘书或司机也“坦然受之”,但仅此而已,很侥幸地守住了底线,即从没收过卓强送的现金或黄金珠宝。 当然守得住也是有原因的。一是卓强那边并不是非常勉强,送了两次都退回去后便没了动静,其实施泽其脑里的念头是如果再送也就“盛情难却”了,偏偏人家没再“盛情”,真是自作多情;二是从管辖范围来讲,施泽其所处的位置对卓强帮助很有限,基本上省城两位副市长——一是主管文物古玩的金雨奇、一是缪同春的前任,足以摆平晋西造假集团所遇的麻烦。再往上卓强宁可在层次更高的省领导身上大把砸钱,施泽其这边意思意思就行了。 “向方申长汇报,卓强是省城乃至晋西首屈一指的大古玩商,生意做得很大,的确平时有过接触,但丝毫不会影响省厅立案查他!公安这条线没有熟人就不好意思下手的道理,只要违法犯罪,说翻脸就翻脸毫无商量余地!” 施泽其自我表白道。 没进申委常委的副申长,在申长面前通常都很没底气,有时地位甚至不如省直实权部门副省级领导。 方晟思忖有顷,道:“以我个人理解,直华书记要求省厅立案至少有两层意思,一是彻查卓强为首的晋西造假集团犯罪事实,包括协助市局查处那桩刑事案;二是金雨奇所说的‘更上面的保护伞’到底涉及到哪些人?事实上这才是重点!咱俩都是正府班子成员,有话直说——第二点实际上关系到日后京都或申委是否对你泽其同志问责!” “啊!请方申长指点!”施泽其惊问道。 “金雨奇移交到省纪委后,那边焉会不查保护伞之源?根据重大线索溯根追源本来就是纪委系统的拿手好戏嘛。所以说直华书记采取的是双保险双管齐下策略,要是省纪委那边查到头绪,而你泽其的专案组一无所获,不就有问题了吗?” “哦——” 官至正厅施泽其也不是呆子,早在沈直华下达指示时脑中已经转了几百个来回,方晟所说的自然也是其中一个可能性。 也可能沈直华并不是这么想,但方晟坦诚“个人理解”,释发的信号只有一个:必须查清申委高层当中哪些人充当了保护伞! 这就是省级层面领导之间谈话的常见方式,提问和回答都透着艺术,不会直白地表达意思,彼此却都心知肚明。 接下来几天方晟浑然把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以及金雨奇的事忘了,以一天六七个恳谈会、协调会、签约会的节奏投入全省经济全面启动的激情模式之中: 董建辉上任后在金融领域牢牢把握“一上一下”两个层面工作,上面与京都银保监、京都各总行协商,拿到总规模为800亿的贷款授信,为方晟的宏图大志攒足弹药;下面给各银行省市两级下达增长指标和必达数,凡不能完成量化考核的省正府将建议换领导班子! 此外董建辉还对银团贷款管理、贷款审查审批流程、抵质押手续等做了大刀阔斧的优化与完善。 牧雨秋策划和发动的庞大投资团从四面八方涌入晋西,赵尧尧那边的资金透过安全管道也汇了近200个亿。按历史经验和前期策略,今年主打项目还是以省城为中心,等到方晟所承诺的投资环境逐步改善后再辐射到周边市区。 商业投资布局就按方晟空降伊始提出的思路,六箭齐发: 一是新材料产业投资,包括高端碳纤维项目、生物基新材料、特种金属材料,展开与高校和科研机构联姻方式,形成研发、设计、生产、销售良性运营的商业体系; 二是现代医药和大健康产业投资,包括抗生素类化学原料药、人源三型胶原蛋白、经典中成药等竞争力强的产品; 三是精加工、高科研发的煤化工产业和煤制气产业投资,以晋西“能源之长”被沿海省份“资源之短”,实现跨区域经济互补和商贸合作; 四是参与油气长输管道网的互联互通建设投资,主要方向还是“一路向东”; 五是围绕‘网、智、数、器、芯’打造数学产业,建设云计算中心、电子信息科技产业,利用晋西地价便宜运营成本低廉和京都人才技术优势做横向联动,说服驻扎在京都的高精尖产业过来开分公司、技术基地; 六是打造现代物流特别是智慧物流,逐步建立起晋西国家物流枢纽,积极培育电子商务加快城乡冷链物流建设。 就这样粗粗一估起码有几百个大项目大工程,赵尧尧的200个亿很快瓜分一空,牧雨秋等筹集的上百亿也不够,银行贷款眨眼投放下去三四百亿,行长们腿都有点发软。 凌空出世的全省大投入大建设令得明月也惊出一身冷汗:方晟没吓唬自己,若非事先得到提醒春节前省城就开始动手,如今必将被他发动的滚滚投资浪潮碾得毫无反手之力! 要知道省正府主导投资与省城主动投资是两个概念,数据统计、报表分析等也都分开计算,省城只能占经济推动发展的光,明月为首的领导班子没有半分钱好处。 与此同时沈直华也没闲着,去年奔走京都争取来的高铁、高速公路项目开始破土动工,航空口岸开放、国际陆港和海关特殊监管区等项目也在推行之中。 一时间省城从里到外到处机器轰鸣、尘土飞扬,路面被挖的挖掀的掀,大片房屋店铺拆迁,街道封路,河流断航,田地被征用,整个城市成为一个大工地。 老百姓怨声载道,市长热线申长热线每天都被打爆,各种冷嘲热讽、各种挖苦调侃占据主流媒体和门户网站,晋西城再度成为内地舆论焦点。 在此问题上,沈直华和方晟保持高度一致,利用大会小会、媒体采访、新闻报道反复强调: 晋西城大工地的确短期内给老百姓工作生活带来不便,但这是补课,是弥补过去城建和经济发展动力不足的短板,大家一起坚持,坚持过去就会迎来晋西城的艳阳天! 沸沸扬扬的负面报道甚至惊动京都,周五上午方晟特意赶到正务院以及部委,当面向相关领导做情况说明。 领导们也就表示关注而已,匆匆忙忙二十分钟、半小时汇报能听多少情况?大拆大建是当前超常规跨跃式发展不可避免会遇到的矛盾,而晋西的问题又众所周知,因此听完说明都表示理解。 傍晚与白翎会合——如今她真是忙得连轴转,已连续二十多天没回白家大院,今晚又有两个重要会议,所以歉意地表示实在没工夫团聚。 忙的原因在于国际形势诡谲莫测,经济状况也每况愈下,动荡之中蕴藏重重危机,作为军方首当其冲感受到压力,相关准备正有条不紊进行之中。 此外白翎手里还负责7个专案组,包括刘首长专机失事案、蔡子松灭口案等等,由她亲自掌管本身就说明京都高层的重视程度,尤其专机失事案,刘首长隔三岔五就把她叫过来询问进展。 压力如山啊。 白翎能透露给方晟的只有蔡子松灭口案,实质只有他俩加鱼小婷知道蔡子松是自杀而非灭口。 白翎说从对蔡子松工作单位、家庭及外围调查来看,基本可以确定——很可能是毒杀叶韵之后防患于未然,他已将影子组织赋予权力移交给他人,而且移交完毕随即由资深职业清理专家做过清理,把蔡子松过去数十年所留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白翎说蔡子松对燕慎及燕家没有做过多渗透,原因是多方面的:燕老身边就有极强的反特反谍高手;燕老主管的领域相当务虚,大多不涉及影子组织感兴趣的范围;或许也有燕慎为人义气对朋友毫无防备,反而让蔡子松不好意思下手等因素。但据私下了解,蔡子松曾单独约过樊伟、陈皎等人,他们——倒不是出于戒备,而是觉得跟知识分子打交道终究别扭,也没必要特意接近距离,当听说燕慎不参加也都婉言谢拒。 方晟联想到蔡子松也单独约过自己,可能也听说燕慎、陈皎等人都没空便婉拒,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白翎还说虽然没有证据,但她隐约怀疑蔡子松针对方晟还有更深的部署,这一点从影子组织对叶韵的重视便可看得出,宁可冒着暴露蔡子松13号身份也要毒杀灭口,就是不想坐实长期潜伏于方晟身边的阴谋。 “我已派人秘密排查小宝、小贝在大学里的导师、辅导员、学生会干部、同学等,防止影子组织从你的子女那边下手,当然,”白翎似笑非笑,“我所知道的只有小宝、小贝、楚楚、越越,两儿子我负责监管,两女儿由赵尧尧护着,如果还有别的,我就帮不上忙哟。” 方晟打太极,道:“当然没有——就算有,连你都不知道,影子组织到哪儿找?”心里暗惊,觉得有机会要提醒樊红雨加强对臻臻周边的甄别。 “哼!” 白翎对他滴水不漏的回答很不满意,愤愤拍了下方向盘。 第1665章、官阶障碍 与白翎道别后来到白家大院,一头遇到从陈故回来的于铁涯,正好于正华、艾夏夫妇也在家,兄弟几个便吩咐厨房加菜搞点小酒。 对于晚辈们类似自发聚会,于云复向来自恃身份微微一笑并不参与,于秋荻更喜欢动辄摆于家长子的谱儿,只有于道明跟他们打成一片,饶是副国级干部也架不住方晟和于铁涯再三邀请欣然加入。 于正华夫妇此番回京是为了跑调动手续,这是于道明权衡利弊后拍板做的决定,主要考虑两个因素: 一是白山那边没有直接了当打招呼的领导,有些事面对面说与委托交办效果截然不同;二是于正华夫妇都是从京都空降过去,没有基层历练经验下盘不稳,在地方升迁提拔顶多就到处级天花板,后面再想办法找关系都无济于事——体制特点就是如此,天大的关系都得服从于最基本的组织原则和地方官场规则。 与其停滞不前,不如早点回京都部委按部就班论资排辈,加上于家深厚广茂的势力推波助澜,或许能有小小的突破。 对此儿子儿媳并无异议,讲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从小在京都长大的在白山确实种种不适应,无论气候、饮食还有诸多习惯都有地区差异,此外毕竟亲朋好友都在京都,能以调动方式回来最好不过。 几杯酒下肚,于铁涯说出心里苦闷。 承蒙朱正阳、吴郁明出手相助,于铁涯好歹在陈故弄了个二线副厅实职职务站稳脚脚。一晃数年过去任期已满,又面临方向性抉择,于秋荻希望儿子到省直机关哪怕暂时平调,以后设法提正厅;于铁涯还想着是不是到区里弄个正厅实职领导岗位。 此时朱、吴早已调离,遂请于云复出面活动,奔走密议之后却得到一个令人沮丧的答复: 正厅实职提拔任用手续要报钟组部备案,目前各省份把握的原则都是档案有污点的干部一律摒除在外! 当然如果于铁涯愿意到省残联、省妇联、省青联等解决正厅问题还是可以商量的,但也只能给待遇,实职有难度。 真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极度郁闷之下于铁涯甚至动了回京都慢慢熬资历的念头,这趟回来就打算专门向于云复、于道明讨主意。 于正华沉重地叹口气,安慰道:“铁涯哥想开些,地方都是这毛病,名额少竞争激烈,一旦有人事变动消息举报信满天飞,方方面面局限比较多,领导也不好当,必须事事求稳。” 艾夏说:“我在的单位去年为评高级职称相互抹黑打击,结果两位副职领导被双规,主持工作领导降级,单位被书面警告停止两年评审高级职称,何必呢。” “哎,你说说,别光顾着吃菜!”于道明敲敲方晟道。 说实话方晟不太想过问于铁涯的事——之前已经帮过,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况且若论面子,黄海系哪里比得比于家根深枝茂? 被点了名,方晟只得放下筷子道:“目前对档案的审查复审越来越严格,问责力度也非常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钟组部、申委组织部不可能掌握那么多信息,也没时间对每个干部做详细调查,人事档案成为唯一抓手。铁涯的遭遇……和铁涯同批去陈故的程庚明认识吧?正厅高配副厅实职,这两年也四下活动想转正厅实职,可这小小的半步就是没法解决,碰得焦头烂额,也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我爱莫能助啊,总不能逼着人家组织部门犯错误吧?” “爸,京都会不会好点?我是说在档案容忍度方面。”于正华问。 “不追不查,领导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但京都也有京都的问题,这就是我犹豫到现在才让你俩回来的原因,”于道明道,“京都部委办局熬资历可真是煎熬啊,不是小方他们两三年迈一级台阶,有时提拔半级需要七八年、十几年!你有背景,人家也有;你有靠山,人家也有;一个单位七八位副职等着拨正,其它又没合适的地方去,怎么办?有个冷笑话说看谁身体更好。从小部门调到大部门,从边缘部门调到热门部门,从务虚岗位调到实权岗位,虽然平级,这在京都部委办局都叫提拔重用!真正能在京都衙门出类拔萃的,那得又有人脉资源,又有才华能力,又有光鲜资历……凤毛麟角啊,正华!” 于正华与艾夏对视一眼,强笑道:“听您这么形容,我……我倒有点害怕起来……” 于道明拿筷子点点儿子:“你小子、你俩口子都是不求上进小富即安的类型,我呢对你俩要求也不高,能混就混,回来也好万一老子有个伤风感冒的……” “二叔福如东海寿与天齐,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方晟随即奉送高帽一顶。 “去去去少拍马屁,没诚意!”于道明瞪他一眼,续道,“铁涯呢老实讲好歹在县市混了这么多年,算是基层经验丰富吧,也具备一定事务处理能力,副厅这样的位置回京都搞行政工作的话基本没有上升空间,我的想法是不如留在外省等机会。” 于铁涯颓然道:“也是,听说京都部委办局在副厅提正厅的竞争比地方还惨烈,没人举报,但电话短信满天飞同样较量得一塌糊涂……” “听说闻洛俩口子也准备回京都?”方晟问道。 “跟正华一样都存在下盘不稳上攻乏力的问题,与其在地方一事无成不如回来,”于道明说,“这就是回来有回来的道理,不回来有不回来的打算,因人而异。” 于铁涯勉强笑笑,仰头干掉一杯,道:“回想起来几十年折腾,还不如呆在京都靠着祖上余荫反正退休前能弄个厅级!人生在世,图个什么呀!” “不准消极!”于道明喝道,他手指一个个指过去,“你,你,你,你——在我面前都不准说丧气话,你们的路还很长,你们要经过的磨难还很多,一点挫折、打击就丧失动力了吗?想想看当年老爷子过草地时吃野草吃皮带,吃了吐吐了再吃是啥滋味?你们的所谓痛苦算得了什么?” “二叔教导得有道理,来,咱兄弟几个敬一杯,”方晟道,“斟满斟满,要有诚意!” 都爽气地一饮而尽,于道明拍拍方晟的肩道:“有句话铁涯不好意思说,秋荻也不好意思说,云复呢是不便说,都不说,我说!小方啊,铁涯的事你得多想想办法——包括正华他们兄弟几个,当年老爷子也叮嘱过的要你关照……” 方晟肃容道:“老爷子叮嘱的话我永远铭记于心!” 于道明点点头:“知道你对老爷子发自内心敬重,老爷子也特别赏识你!铁涯的事,还有正华、闻洛……目前都遇到障碍了,各有各有原因,但悲观地看大换界前恐怕解决不了。等到大换界后新人新气象,于家——京都传统家族、过去后的深宅大院等等说话更没份量,而你小方、爱妮娅、朱正阳等蒸蒸日上,将越来越有话语权,所以怎么说呢?在坚持原则的前提下能解决就解决,尽力而为,行不行?” 方晟略加沉吟,道:“行!” 于铁涯长长松了口气,当下和于正华夫妇连番敬了方晟好几杯。 尽兴而散,方晟却拉着于正华来到后院,劈头问道:“最近古玩圈里有没有关于沈直华夫妇的传闻?” “传闻?”于正华想了想,“没有吧,我没听说。” “有两个奇怪的信号……” 方晟将上次沈直华当众怒斥讨好唐巧的厅级领导,这回又罕有地在常委扩大会上强调不准亲戚朋友包括唐巧打他的旗号在晋西办事,显得突兀又可疑。 于正华寻思道:“会不会慑于您方哥掀盖子的力度太大,沈直华防止引火烧身而提前切割?” “不太象,要知道卓强已提前跑到了加拿大,与沈直华之间的事只要他不说天底下没人知道,何必多此一举?” “那就是唐巧公开拍卖《五国城**》事先没跟沈直华商量,或者沈直华压根反对她的做法,却没想到她打着申委书记招牌轻轻松松拍卖成功?即便对沈家、唐家,9600万也不是小数目!” “是的,但与沈直华仕途相比,9600万确实无足轻重。” 于正华自幼在官宦世家成长,方晟话里的含意自然一听便懂,点了点头,道: “这些日子我没闲着,一直多方打听唐巧大张旗鼓玩公开拍卖那出戏的玄机,也私下请教了不少业内前辈,包括之前我在方哥面前提到的‘南独眼北九指’……” 方晟目光闪动,赞许道:“大院里兄弟几位,我最看好正华,做事有始有终,也有耐性。” “谢谢方哥夸奖,”于正华道,“业内都说通常做公开拍卖的局,目的只有一个即让《五国城**》的真伪问题一锤定音,既然有人舍得花9600万,还不是真的吗?以后唐巧再出具回购手续证明自己花9600万甚至更高把画买回来了,没人会质疑,相反正是流传有序!” “她为什么需要‘流传有序’?想卖更高的价钱?”方晟问。 “问题没那么简单,”说到这里于正华四下张望一番,悄声道,“我打听到一个秘闻但不知真假,方哥您就听听而已……” 第1666章、父子深谈 在于家大院后院尚且神秘兮兮,倒勾起方晟的好奇心,笑道: “什么秘闻?” “声音轻点,连我爸都别说!”于正华道,“本来我想多方印证后再告诉您,今晚机会难得索性就……方哥,按业内人士的话讲唐巧这幅画不敢卖的!” “为什么?你刚刚说9600万已经做了背书,而且她拿出回购证明就说明‘流传有序’嘛。” 方晟被他弄糊涂了。 于正华道:“唐巧只能证明手里的画值9600万,但要想卖出去,任何一位买家都不可能做冤大头,而会重金聘请高手现场鉴定。您想,唐巧敢这么做?” “那她忙了一大气起什么作用?”方晟更不明白。 “她可以送人啊,就是悄悄地送那种,”于正华道,“有那出戏为证,被送的人肯定知道它值9600万,但奥妙在于,那个人不可能向任何人求证,甚至不可能让那幅画公开出现——他会当作宝贵家产一代代传下去!” 方晟恍然大悟:“那样的话那幅画永远值9600万,而真假永远无人知晓!” 于正华笑道:“也许再隔几十年他的后人会拿出来鉴定,到那时真假还重要吗?” “你的秘闻是……” 于正华往头顶上方指了指:“五位当中有人喜欢!” 闪电刺破长空! 怔忡良久,方晟只觉得满嘴苦涩,缓缓道:“原来唐巧打的这个算盘,不错,价值近亿的名画投其所好又大气豪奢,实在是最好的礼物!” “业内有老者……据说是故宫里的专家偶尔被请到府上鉴定,言必称‘近日偶得’、‘好友所赠’,其实谁不知道都是进献的贡品?但再打听是五位中的哪一位,困难重重,知情人都怕招来杀身之祸,不敢说。” “唐巧打听到那个人不但嗜好收藏,也乐意笑纳,所以备了这份厚礼!真是煞费苦心呐!”方晟怅然思忖良久,“不过收下《五国城**》也会请专家来家里鉴定的,万一假的岂不弄巧成拙?” 于正华道:“有公开拍卖的大戏,眼下业内无人不知那幅画与沈家有关,哪个专家吃了豹子胆说实话?古玩鉴定,你往真里吹没事,无非钱的问题;你一针见血指出是赝品,那要出人命的!唐巧一箭双雕就高明在这里!” “估计……此时画已安静地躺在那人密室里吧……” “再回过头琢磨方哥刚开始的问题,沈直华会不会同样担心唐巧执导的戏太大而产生恐惧心理,故而提前切割,这样戏唱成了他顺水推舟;戏被戳穿他说我们夫妻感情破裂,我对她做的事一概不知。” 方晟陷入长长的深思,两人默默在后院走了二十多分钟,夜露打湿了肩头,鞋面也沾满水珠。 “此事你知我知,切不可对第三人说。”方晟道。 于正华道:“我惦出清份量,方哥。” 当夜方晟翻来覆去很久都没睡着,周六早上想多睡会儿,朦胧间觉得床边有人勉强睁开眼一看,竟然是小贝。 “哈哈,很有趣的怪现象,”方晟侧过身体看着朝气蓬勃的儿子笑道,“大学宿舍比家里的床舒服,周末宁可睡宿舍早上却跑回来,肯德基麦当劳的早点套餐都吃腻了,各种面条看了就倒胃口,是吗?” 被点破心事,小贝索性坐到床边拉着方晟的手说:“爸,主要不是早餐问题,而是……我们年轻人都习惯很晚才睡,不知怎么回事,每次爷爷都能精确地掌握我夜里几点睡觉,然后早上唠唠叨叨说什么养生知识,听得耳朵快生茧了。” 方晟哑然失笑:“爷爷当然能精确掌握,不然夜里值勤警卫吃干饭的?年轻人精力充沛晚睡就晚睡没多大关系,但不要把时间耗在网络游戏、跟主播谈情说爱方面,那些没意思。” “没有,这点爸还信不过我?都大二了哪有时间玩,我跟几个小伙伴组建团队参与银行理财项目框架设计,忙得天昏地暗连刷微博的工夫都没有。” 想到自己大二大部分时间跟周小容谈情说爱,不由有些汗颜,拍拍小贝的手臂道: “才大二就忙成这样,到大四怎么办?悠着点儿,事情是做不完的,要有计划有规律地安排,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那怎么行,同学们都很拚呢!”小贝圆瞪亮晶晶的眼睛说,“隔壁宿舍团队都应聘花旗银行做项目设计了,等到毕业或考研或工作,这些都是体现自己价值的证明。” 京都大学的学生都这么拚,还让那些二本、三本学生怎么活? 方晟又笑:“关于你凌晨两三点才睡的问题,爷爷已对我说过,我也不介入你们爷孙俩争端,只想明确一点,今后夜里睡觉不准超过一点,否则爷爷有权唠叨。” “嘻嘻……” 小贝听了也笑,然后道,“爸,之前咱俩的约定还算不算数?” “什么约定?” “隐姓埋名,从基层做起踏踏实实做事。” 提到这个方晟头皮就发麻,慢慢坐起倚到床头想了会儿道:“现在不是古代,隐姓埋名谈何容易?身份证、录取通知书、毕业证等等,一系列证明你在这个社会存在与价值的东西都必须实名,怎么改?” “现在就改!” 小贝似乎胸有成竹,“把身份证上的名字改了,只有户口簿里记录曾用名,其它方面都涉及不到!我不是还要继续读研吗?本科毕业证就是新名字,那以后研究生毕业下沉到基层就没问题了,爸说对不对?” 定定出了会儿神,方晟道:“小贝,世上成功的途径千万条,爸所走的路未必是最正确的那条,何况爸到现在也不清楚到底算不算成功。爸有位良师益友叫爱妮娅,现临海申委书记,清华大学毕业后远赴华尔街历练,回来到省属企业锻炼了几年随即转入体制,没在市以下地方工作过一天,照样干得风生水起;爸还有位朋友叫童光辉,大学毕业后在银行系统工作到四十多岁才转到地方当副申长,没基层经验、没实际处理事务的经历,凭着勤勉和务实同样获得京都和申委肯定。小贝,你今年20岁了,已是成人,想听爸肺腑之言吗?” “想!” “小贝啊,做任何事千万不能为了成功而努力,或者为了别人眼里的成功而努力,应该是为了自己的理想信念和兴趣爱好!” 方晟抚着小贝的头说,“每当爸促成一个工程项目,达成一项贸易合作,签署一个框架协议时,脑海里总会浮现大批失业人员有了工作机会,城市商业服务业因此推动繁荣,老百姓收入有所提高,那是发自内心的欣慰和喜悦啊小贝。你,帅帅还有小宝等等大院里长大的孩子都很自律自强,很努力很上进,但你们的出发点和理想是什么?跟爸一样吗?不可能的,爸出身平民阶层从童年就烙上‘民以食为天’的印记,你们呢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无法真切体会到老百姓疾苦……” “所以我想抛弃一切沉到最基层啊。” “不,小贝,你还没懂爸说的意思,”方晟道,“爸的意思是你真正要沉的是自己的心,你要抛弃一切想清楚到底追求什么,而不是于家大院的期望,爷爷的嘱托,妈妈的想法,是小贝……内心深处最想要的东西,明白吗?” 小贝若有所思点点头。 方晟披衣而起,道:“你看啊,关于未来由始至终爸没指过方向,就怕形成误导、压力,左右你的考虑。小贝就是小贝,未来怎样与于家大院无关,也与你是方晟、赵尧尧的儿子无关,希望你想通这一点。” 父子俩来到餐厅,于云复早早等在那儿,微微笑道: “三代同堂,很难得啊。小贝加把油,爷爷也要争气,争取有一天四代同堂。” 小贝笑道:“没事没事,爷爷真想的话我马上就办,现在大学生可以结婚生子的。” “什么‘办不办’,在爷爷面前规矩点!” 方晟假意斥道,暗想怪儿子的模样恐怕早就“办”过了吧?果真如此也不奇怪,老子英雄儿好汉嘛。 于云复却摆摆手:“本科阶段学业为重,读研的时候再说,再说……这就几年爷爷还等得起。” 温馨轻松的早餐后,小贝回屋做科研训练题目。方晟准备回晋西,于云复把他叫住,翁婿二人来到书房关好门——通常是密谈的信号,其实于家大院安全得不能再安全。 “下半年高层会有微调,爱妮娅可能要更进半步。” “啊,她在临海……” “今年第六个年头了,她坐得住,但京都高层等不及,宏观经济如此糟糕,需要大动作调整金融体制为经济助力。” “进京都么?目前没空位子啊。” “碧海!” “碧海?!”方晟吃惊地说,“这是暗示她大换界进局吗?” 于云复深沉地说:“哪是暗示,直接昭告于天下!” “哦,真是……” 方晟一时说不出话来。 于云复凝视着他,道:“又替她高兴,又隐隐觉得对你并非好消息,对吗?” “她从来就不是黄海干部,偏偏有人把她硬跟我们扯到一起。” 于云复喟叹道:“于家跟詹家、邱家是一路人吗,还不是被统称为京都传统家族!不是不明白,故意装糊涂往我们头上扣帽子罢了。” 第1667章、高举轻放 方晟不安地问:“爸,时至今日大换界的大账可以算了吧,爱妮娅恐怕是率先入围的地方系干部。” “大账都在算,但各有各的算法,”于云复道,“比如你算的账里面不包含爱妮娅,人家却是算的;陈皎肯定不想跟卫君胜扯上关系,但‘官*代’的称号怎么都甩不掉,等等;对你来说,朱正阳恐怕成了最大的障碍——你可能最不乐见,然而却是事实。” 方晟肃容道:“我可以在爸面前说句心里话,如果我与朱正阳两人只有一个名额,我愿意接受任何结果!” 于云复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赞许道:“老爷子没看错你,若论胸襟,你无愧老爷子还有傅老的期望!于家需要领头羊,但前提是国家和民族大义,到了那个层面的确一切要从大局出发!不过,你与朱正阳的竞争尚需时间考验,大换届估计还是——包括詹印、窦晓龙、任厚明在内依然保持并驾齐驱格局——之前说过,在省级环节不卡名额,等到副国才会分出真章。” “沈直华、孟大舟呢,会不会紧跟爱妮娅入局,把我们甩下半个身位?” “难说!” 于云复惜言如金,隔了半晌道,“小方记住一点,进局之事不在人为,而在天意,顺其自然即可。” “以前听说爸当年进局也饱受攻讦险些栽到小人之手?” 于云复淡淡道:“往事随风矣……前些时候京郊钓鱼还遇到,谈笑风生,世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小方谨记,进局——若有机会后面争常,大热必死这四个字永远有效,所以沈孟抢在前面未必是好事,你落在后面未必是坏事,事态总是运动的、随机的、偶发的,出线者不一定最好最强但会最适合。” “我懂了,爸。” 方晟恭恭敬敬应道,深感每次跟于云复谈话都有收获,使得自己的谋局能力、思维方式、看问题角度飞跃式提升。 回晋西途中,手机握在手里掂了又掂,爱妮娅的号码始终没拨出去。 不知怎地,从她担任申委书记后与方晟似乎逐渐淡了——不仅指感情方面,其实在爱妮娅那边从来不承认爱过方晟,始终觉得不过一时冲动。至于欢爱,爱妮娅提拔申长后可能有一两次吧也可能没有,但申委书记后确切记得没有。 再扩散开来想,级别越高,与朱正阳、严华杰、楚中林等黄海系,与陈皎、燕慎、卫君胜、樊伟等也愈行愈远,好像……好像淡漠到见面居然要握手的程度! 真是很冷很冷的笑话,然而并不好笑。 早在百铁于道明说过:到这个层面我们必须做到四大皆空——无亲无友无敌无仇,必须身无牵挂,不要让任何人或事或物成为你的羁绊! 看来已逐渐成为现实,首先就是朋友没了。 以前不管大事小事,象朱正阳、陈皎这些老朋友根本不需要在头脑思考一个电话就拨过去,随便谈谈也能说十分钟、二十分钟,如今,打给爱妮娅都得反复斟酌,斟酌的结果是不打。 方晟的女人们,昔日庞大的后宫愈发冷清。首先西宫娘娘就没空,成天钻在京郊山里不知忙些什么;其次南宫娘娘调到京都后各种会议和活动,行动很不自由;在地方的樊红雨、范晓灵稍稍好些可也好不到哪儿去,往往她们好不容易抽出空来,方晟又没空。 是的,有时夜深人静时不免觉得无由来的孤独和忧伤,然而,这就是官场成长的代价呀! 省公安厅立案对卓强为首的晋西造假集团进行调查后,明月、缪同春的动作更快,十天不到在省城境内抓捕参与造假制假贩假者673人,捣毁190多处工场作坊,查封76个售假贩假的古玩店、421辆运输赝品的货车、近千个银行账户累计金额753万—— 等等,平均每个账户才7000多元?当然了,卓强虽远在加拿大消息却很灵通,第一时间得知沈直华、方晟在常委扩大会上的讲话,迅速指挥全方位撤退。 其实从方晟空降晋西开始,卓强就提高了警惕;明月闪电般抓捕金雨奇后已意识到大事不妙,当即下令全线停工停业有序转入地下,藏的藏,埋的埋,跑的跑,但计划不如变化,还是没料到全面打击来得如此之快。 工场作坊、店铺、车队等查封就查封,冻结点银行存款也无所谓,令卓强心疼的是大批技术人员和熟练工匠被抓! 在造假行业,人是第一生产力,要打磨、仿制出惟妙惟肖的精仿古玩,高科技和机器都不管用,靠的是经验和眼力。这可不是速成班、网络视频就能教得出,需要大量的、刻苦的磨练以及熟能生巧的实践。 不夸张地说,培养一名顶级造假师的代价不亚于培养飞行员,其在业内的价值甚至更高些。 因为飞行员可以广种薄收,不断地筛选不断地选拔新人,造假集团哪有那么大投入啊。 急红眼的卓强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境外社交平台上放出狠话:搞得太过分当心老子翻脸,叫你晋西鸡犬不宁! 一时间晋西各方都非常紧张。 平时收了好处的自然惴惴不安,担心昔日接的财物被六亲不认的卓强公布于众;没收好处的如方晟、明月也如临大敌—— 按说他们不是乐见被揭发的贪官污吏越多越好吗?那倒不是。 体制内都知道水至清而无鱼的道理,何况有时真的很难界定收贿与礼尚往来、小打小闹土特产的区别。 换而言之方晟、明月等领导不怕卓强揭发,但怕他该揭发的不揭发,揭发的都是无足轻重、并没有收多少实质性好处的外围! 哪怕只收过卓强两瓶酒两条烟,只要被公布到网络上,省市两级必须要跟进调查;倘若类似情况公布100人、200人、500人呢? 这些人再乱招乱咬,省市两级岂不引发大震荡面临瘫痪?要命的是他们只不过都些小喽罗,大人物反而相安无事。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能善罢干休吗?接下来可想而知,晋西将陷入长达数年的绵延动荡与混乱,官场人人自危,老百姓怨声载道,经济……到那时谁还在乎经济! 事有凑巧,周三上午省领导班子集体出席一个重要会议,会前五分钟沈直华来到休息室,见方晟正抓紧时间看讲话稿,主动坐到旁边打趣道: “都说方晟同志讲话从来不用稿子,那是谣言吗?” 方晟也笑,道:“人家是在背后说我吹牛不打草稿呢。” 两人都哈哈大笑,左右省领导们也陪着笑却各自避到远处,凭体制多年经验猜到两人有事要谈,否则通常情况下在休息室遇到也就打声招呼然后各做各事。 果然,沈直华道:“人家在海外骂阵了,怎么办?应战,还是高挂免战牌?” 方晟指着手里的材料道:“老实说我都没心情注意他,全省工业用电量比去年同期增长了3个百分点,可跟兄弟省份一比简直是蜗速!工业大省工业基础数据上不去,发展从何谈起?过几天我要给各市下达硬性指标包括招商任务,年底完不成要算总账!” “对,算总账!只有官不聊生才不会民不聊生,我支持方晟同志的想法!”沈直华道。 方晟这才回到刚才的话题:“骂就骂呗,只要不指名道姓骂说明还有商量余地。卓强是晋西造假大户,也是纳税大户,除了造假工场作坊还有大量固定资产投资,产业,经济实体,我们也要一分为二看问题,不能好的时候如胶似漆,翻了脸就反攻倒算,都不能妥善解决问题。” 听出方晟话里的妥协之意,沈直华轻舒口气,道:“一分为二辩证客观,我也是这个观点!案子是不是这样,查处到位确保不会死灰复燃就行了,不扩散,不连坐,就事论事把案子结掉。” “唔——” 方晟当即悟出沈直华用心之深远,谋略之高明! 利用金雨奇东窗事发,沈直华顺势拍板立案调查卓强可谓正气凛然,连方晟都大感震惊。 谁想到不痛不痒打击了一下便仓促收兵,等于做足表面文章后给卓强盖棺定论:问题就这么大而已。 为今后卓强堂堂正正回晋西打下伏笔。 妙就妙在沈直华打着顾全大局的旗号,逼着方晟就范!你不是想发展经济吗,就得放卓强一马,不然一拍两散! “应该结案,该罚的罚,该关的关,要是卓强愿意我们张开双臂欢迎他回国投资,老呆在冰天雪地的加拿大有啥意思?” 方晟微笑道。 沈直华也微微发笑,指着方晟道:“我可要批评方晟同志唯利是图哦。” 方晟道:“沈书记批评得对,现在我做梦都想着招商,恨不得把银行金库里的钱都扒出来做项目。” “哈哈哈哈……” 休息室里一片欢乐祥和的笑声。 大会休息期间,主持专案组调查的副申长施泽其好不容易在人缝中挤到方晟身边,轻声问道:“案子点到为止?” 方晟轻轻颌首。 施泽其声音更低:“方申长,一般这类大案不处不罚的话难以交待……” “不是有753万吗?就按这个金额正好罚光。” 施泽其还想说什么,被别的领导不动声色地挤到旁边去了——向申长请示的都是急务,但都必须简明扼要,你多说一句可就耽误其他人一桩大事! 第1668章、夜半求救 卓强为首的晋西造假大案很神奇地一阵风似的说刮就刮过去了,省里派的督查组到各市雷声大雨点小地查处了几桩事件、通报了几个干部,随即宣布全省铲除造假产业链第二阶段工作全面完成。 与此同时方晟主导的经济大战略暴风骤雨地实施之中: 从省到市、县、镇各级招商部门“一个不留”全部外出招商,用方晟的话说“门窗紧闭连看门的都不需要”! 从省到市、县、镇各级正府领导班子原则上只允许两人值班,其他领导要么在各个工地、厂区奔波,要么在招商的路上。 光有行动还不行,方晟推行一把手约谈制度:每月末申长约谈招商额、投资额全省排名最后一名的市长;市长约谈县长……以此类推。 方晟在全省动员大会上强调,约谈不是谈恋爱,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约谈都有书面记录且经双方签字确认,年末要算总账!沈书记和我共同认为,如果一年下来你这个市长被约谈过两三次,遥遥领先与其他市长,那你这个市长大概没脸做下去,应该抢在组织部门通知前主动打辞职报告! 方晟的特点是从来不只是放狠话吓唬人,有很多猝不及防的办法让领导们心都悬在半空,时刻不敢马虎了事。 晋西官场传闻方晟经常晚上七点半左右——酒宴通常这个时候已经喝两三轮了,突然打通某市长手机问: “你在哪里?” “把视频打开让我看下周围环境?” 你说你在基层、在企业,可以,三分钟内拿单位固定电话打给我! 你说你在路上,没问题,立即发定位! 不过这招放到明月身上没用,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方哥,我正在洗澡,要不要开视频让您验证一下?” 方晟严肃地说:“明月是久经考验、值得信任的好同志,你说洗澡肯定就是洗澡,我就不看了,防止手机滑到水里。” “没事,我用腿夹着呢,我会夹得很紧的,方哥……” 方晟禁不住舔舔嘴唇,按捺住心脏狂跳,很正式地说:“不要把手机带进浴室,建议明月同志用蓝牙耳机……有个电话,再见!” 放下手机,方晟的心却没放下。 不知为何,昔日体内那股熟悉的、蠢蠢欲动的感觉又悄然浮现,是面对千媚百娇苏若彤却踌躇不前的犹豫,是面对胸脯急剧起伏眼中滴出水来晏雨容的迟疑,是老司机乔莲引发他欲火焚身难以自拔的矛盾…… 对明月,他有很特殊的感情——山里的白莲花,潇南理工大学小师妹,既等同于内心深处视作圣洁含义的何杏、晏雨容、苏若彤,又有点不一样。 她们三位哪怕流露出一丝腼腆的主动时,他脑中下意识反应是拒绝;但是明月,他好像不知道如何拒绝。 红河发高烧那次,当四目相对瞬间两人都有点心动,但两人都把持住自己没有迈出危险的半步。 潇南开会的那晚,明月明确地邀请,方晟也无可不可地答应,都清楚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然而临门一脚方晟退缩了。 转眼多年过去,如今的明月不同往昔,显示出咄咄逼人的进攻姿态,无它,红颜易老,韶华易逝,再不捕捉住浪漫的尾巴就只能化作定格于永恒遗憾的回忆了。 但时至今日,这个禁区更不能碰。 暂且不论“后宫佳丽三千”的老套说法,其实已曲终人散、满地落叶;也不论方晟过不了心里的道德关,不忍、不想、不能在“女朋友”名单上再多一行;最关键在于,两人的身份和级别不允许出任何岔子! 方晟一直在暗中跟踪沈直华、唐巧与卓强的隐秘联系,深查古玩造假问题,焉知沈直华会不会也在时刻盯着方晟,急欲捏住他的软肋? 方晟谨慎,明月也十分谨慎,否则早就上演红拂夜奔大戏了,不止于口头说说而已。 也就在接连突击查岗过程中,方晟无意中发现一桩——不能说秘密,但毫无疑问经办人并不想让他知道! 晚上查岗并不完全是随机抽取,方晟拿着干部花名册先看分工,再看年龄、履历,直觉不会出问题的不打,打的都是有所怀疑需要核实的。 查到晋北市,方晟手指在书记市长一肩挑的何亚、常务副市长刁霖、主管农业水利河道等领域的副市长缪向东等名字上停了停,最后落到市长助理羿军的名字。 各层各级都有助理是晋西特色,不用说主要目的在于绕开职数限制解决级别和待遇问题。羿军之前是出事的九沙村所在的扬马县县长,连续干了8年眼看不能再呆下去,可市里又没合适岗位,最后跟省组织部商量增编弄了个不伦不类的市长助理,还是正处级但享受副厅待遇。 在市长助理位子转眼又干了四年,始终处于不升不降不调的状态,事实上基层体制都是如此,若无突出正绩或伯乐青睐,基本会停滞于某个天花板之前直到退休。羿军就是个典型例子,前面的路闭着眼都能看到: 再熬四年退二线,转到人大、正协顶个副厅位子养老退休。 越到这个时候越容易产生懈怠情绪,方晟要抓的就是这种人! 电话甫一接通对方环境比较安静,首先就让方晟不满意——这会儿无论在工地厂区还是招商洽谈都应该有嘈杂声,威严地说: “我是晋西省正府方晟!羿军同志,你在哪里?” 羿军吃了一惊,紧张地说:“方申长……方申长晚上好,我……我……我在扬马县……” “扬马县哪个地方?视察工程进度,还是招商引资,督查县镇领导工作状况?”方晟步步逼问。 “我……” 羿军迟疑半晌道,“向方申长报告,市委派我到扬马接替蒲刚同志暂代县委书记职务……” 啊,县委书记变动了自己居然不知道?! 随着内地强县扩权的深化,申委省正府逐渐加强对县城的直接管辖,而地级市更注重地域经济建设和统筹规划,最明显的特征便是县委书记、县长等县主要领导的任命权上收到省里,地级市仅有建议权——当然通常情况下省里会尊重地级市的建议,但在形式上必须得到省主要领导认可。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样的人事异动肯定另有玄机! 方晟沉住气问道:“蒲刚同志哪去了?这么重要的人事调整怎么没向省里请示?” “情况是这样的,方申长,”羿军解释道,“市纪委接到关于蒲刚违规违纪的举报材料,初步调查后确有其事而且性质比较严重,还牵涉到市县两级领导!为防止打草惊蛇经请示何亚同志拍板,就在两天前对蒲刚同志采取双规措施。我是被派来临时主持县委工作的,如果查实蒲刚的问题,肯定要第一时间上报省里并重新派县委书记过来。” “涉及到哪方面违规违纪问题?” 略一躇踌,羿军道:“可能……可能是经济方面吧,市纪委向市常委会汇报的,内容保密,我也不是很清楚。” 市纪委收到举报材料暗中查证,发现重大线索向市常委会汇报,市委书记拍板双规,程序无可挑剔。 方晟漫不经心道:“过几天省里开会,请何亚同志单独找我谈一下。” “好的好的,我立即转告方申长的指示!” 羿军涉险过关,如释重负地连连应道。 可能也真是巧合,当天夜里方晟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的短信,标题是:方申长救救我! 再看内容,写着:我是扬马县县委书记蒲刚,蒙冤被关,这是我朋友的号码,您若相信请回“1”。 若没有晚上与羿军的通话,方晟肯定都懒得看第二眼直接拉黑,此时心里若有所念,毫不犹豫按下“1”并发送。 隔了不到两秒钟,对方发来一条彩信,点开后方晟看得毛骨悚然,骨碌翻身而起盯着手机屏幕足有四五分钟: 彩信是张照片,照片里一堵乱石垒的石墙边摆着一溜装尸袋,每个袋子都鼓鼓囊囊显然都有尸体。 由于光线暗淡且拍摄角度问题看得不是太清楚,估计不止十具尸体! 愣了半晌,方晟拨打那个号码,却提示“您拨的电话已关机”——方晟不会轻信对方,对方何尝不担心被追查抓捕? 天威难测啊。 已经睡不着了索性披衣而起,站在窗前点了根烟,用力抽了两口又想起医嘱,遂狠狠掐掉。 再拿起手机细细琢磨。 石墙墙面上有明显水渍,地上到处散布着石砬和粗沙,结合蒲刚所说的“蒙冤”,以及他一反常态找到自己! 县委书记被冤枉,按说以蒲刚的人脉和能量应该想方设法找市领导、省纪委,省组织部也能沾点边,直接找申长既不合规矩也有违常理。 那么原因只会是一点,也正是当时方晟最担心、反复盘问的问题: 九沙村瞒报了因凌洪缺堤造成的死亡人数! 缺堤事件发生当天,沈直华、方晟等省领导第一时间得知的数据是九沙村7人遇难,41人受伤22人失踪,到当晚大部队开进河堤加固抢险,因为人员流动性大现场一片混乱基本还维持在这个数字。 媒体、网络对此表示理解,他们派出的记者、网民透露的情况也说法不一,的确难以准确地统计。 第1669章、夜挖坟堆 之后有关部门始终控制住重伤者抢救无效死亡和失踪者找到遗体两个数字,使得官方公布两个村遇难人数低于20人——实际上内部掌握的数据为死亡34人,作为一场灭顶之灾的凌洪缺堤而言还算幸运了。 所以晋北市、扬马县实际上把那场灾难演变成喜事来办,表彰了一批英勇抢险、舍身救人、主动捐献船只物资的先进人物,皆大欢喜。 对地方粉饰太平的做法,方晟非常恼火的同时又很无奈。那阵子晋西犯了邪三天两头出事,社会上隐隐有种说法是新申长上任带的晦气,事事都挥舞大刀乱砍的话恐怕激起的负面情绪更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问题是,九沙村7人遇难,方晟乍听到这个数字就很是怀疑,乘坐直升飞机空降马头沟镇后,他在县委书记蒲刚面前谈了自己的分析: 1、九沙村农业、农副产品、经济种植都不如平安村,人均收入反而高出一小截; 2、九沙村工场、作坊、烧窑较多,一度是扬马县铲除造假产业链的重点地区,虽说此项工作已阶段性结束,但方晟怀疑仍有继续偷偷开工的窝点; 3、方晟研究地图发现,九沙、平安两村的种植带和村部位置偏北,由此推断工场作坊烧窑八成都在靠近堤坝的开阔地带,如果夜里偷偷摸摸开工,凌洪冲溃堤坝后那些工匠首当其冲要遭殃! 4、本该关停的造假窝点居然复工,而且死了人,无论九沙村还是马头沟镇两级干部为防止上级问责肯定会瞒报—— 当时方晟还半开玩笑问蒲刚如果知道真相会不会隐瞒,蒲刚当时也实话实说,表示即使村镇两级如实填报到县里也要拍板压下来,因为哪级干部都怕为人命承担责任,实在是迫不得已…… 后来冀北经济时报的盛记者夜里冒险陈言,指出九沙村至少有两处中级规模的工场作坊,从外围窑土、染料、晒场等细节分析一直处于正常运转当中! 这是方晟一看到照片就相信对方所言非虚的原因。 照片上一溜边排在石墙根底下的尸体冷冰冰揭开血淋淋的事实:死难人数远远超过官方公布数据! 那么蒲刚的遭遇便顺理成章了:可能九沙村、马头沟镇隐瞒数据被蒲刚察觉,也可能镇村县三级都决定如实上报,总之报到晋北市后遇到阻力——最大的阻力便来自何亚,为何? 不管是想从“暂借市委书记”转为正式,还是退而求之保住市长位子,都不能在此节骨眼上曝光这一惊天丑闻! 较量与抗争、博弈与阴谋,最终胳臂扭不过大腿,蒲刚被市纪委双规也就符合逻辑了。话说在县委书记位子上干两三年,就算两袖清风,按在水里也能浮层油花,被关进“点”怎可能查不到问题啊。 这也是当年省纪委两次双规方晟却碰了一鼻子灰的原因,在廉洁奉公方面,方晟的确是无可挑剔的官场楷模。 当然也与他非常注意自我保护,以及爱妮娅未雨绸缪派来财务专家清理各方面痕迹有关。 转回身,却见鱼小婷已醒过来正静静看着他。 一看时间,凌晨三点二十分。 方晟略加思忖,道:“小婷,恐怕你跑一趟。” 鱼小婷一跃而起转眼间穿戴完毕,从枕头下面抽出手枪别在腰间,道:“去哪儿?” “晋北市扬马县马头沟镇九沙村……” 十分钟后,一人一车幽灵般消失在浓浓的夜色当中。 接下来两天方晟神色如常按行程安排参加活动、会议、典礼等,傍晚起独自在办公室处理事务直到深夜。 回宿舍刚躺下没睡几个小时,手机响了,正是鱼小婷打来的! “都查清了,确有此事!”她问。 方晟心头一紧,沉声道:“多少?” “六个工场作坊,两个砖窑,共死了27个!” “轰!” 方晟两眼一黑,瞬间全身气力象被抽空似的,一股热血冲到喉咙口堵着说不出话来! 似乎猜到他的反应,鱼小婷径直道: “马头沟镇没有殡仪馆,人太多不敢拖到邻镇火化,都趁着黑夜运到北面山里野坟堆深埋了,地点我已摸清也挖到尸体,这会儿就蹲在旁边……” 深更半夜到深山野坟堆挖尸体,还蹲在旁边打电话,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但方晟倒很适应这种风格,以前白翎也说过野外特种训练练胆,专门安排睡到野坟坟里,更过分的是教官还装神弄鬼吓唬他们。 “确定身份么,埋的就是深夜偷偷开工,死于凌洪溃堤的那批人?” 事关重大,方晟再度确认。 “这里埋了21个,另外6个是九沙、平安村的,悄悄拖到自家坟地埋的,都有记录,而且这些人都没统计在伤亡、失踪人口之列!” 紧紧捏着拳头格格直响,隔了会儿方晟又问:“扬马县那边对蒲刚被双规有何反应?” “都知道他很冤,对了,马头沟镇镇书记、镇长都被县纪委双规,九沙村三位村领导也被关进去协助调查,就是说这条线的人目前一个都见不到,”鱼小婷道,“马头沟镇、九沙村被下了封口令,这几天看到外地人都要向上级报告,从干部到老百姓谁也不敢回答任何问题。” 这一点难不倒鱼小婷。 “平安村呢?”方晟问。 “情况稍好点,但也有隐瞒,九沙和平安在造假工艺存在一定分工协作,只是平安的工场作坊和烧窑相对少些,时间有限,风声也越来越紧,我没过去调查。听说平安村领导蛮配合有关部门工作,藏尸匿迹等保密工作做得好。” 又长长思忖。 现在方晟花在思考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因为到申长的位置每个决定都牵动人心,每个决策都会产生足够大的影响。 “小婷,麻烦你继续在野坟堆附近守着,防止有人狗急跳墙,我这就通知管瑾备车去晋北!” “好!” “噢,我要多叫些人……”方晟自嘲一笑,“真是人老了胆子愈发变小了,一出门就喜欢前呼后拥。” “对的,目标太大。”鱼小婷简洁道。 第一个通知兼省铲除造假产业链领导小组副组长的常务副申长常怀所,他还是防汛抗旱领导小组组长,此事涉及溃堤事件;九沙村默许纵容造假工场作坊偷偷开工、马头沟镇调查铲除不力,常怀所的身份到场这叫师出有名。 然后还有主管公安厅的、主管农田水利和安全生产的、主管文物古玩等方面的副申长,以及相关副秘书长、部门负责人。 最后要求施泽其安排一队装备精良的特警负责安全保卫工作。 一圈电话打下来,单随行领导就有二十多人,外加全副武装的特警足有大几十号人。 传说中的大领导轻车简行,现实根本不可行,首先安全问题就没法保障——在晋西这样复杂莫测的环境里尤其如此。 况且这件事方晟不想以单刀赴会方式处理,而要上升到省正府工作层面,他要让潜在的对手无话可说。 凌晨四点半前,所有人按规定时间赶到省府大院集合,时值盛夏七月天色已微白,凉风丝丝,连同常怀所在内都莫名其妙不知何事。 按常理又哪个地方出事故了,或矿难,或水灾,或工程重大伤亡,可相互打听,却没哪条线哪个部门接到相关报告。 不可能越级向申长报告吧? 疑惑的目光都转向常怀所,几位副申长如郗广文、陈立俊等平时跟他比较熟悉经常嘻嘻哈哈,都凑过来半开玩笑半当真地打探,常怀所却沉着脸不吱声。 碰到方晟这样强势的申长,常务副申长的权威和职权无形间被压缩太多,在常委会里说话的份量也大不如前。 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按理讲方晟通知集合前应该与同为副手的常务副申长通个气,但方晟硬是半个字都不说,常怀所也拿他没办法。 官场就是如此,模糊地带就是权力博弈空间,气势此消彼涨都集中于这个区域。 凌晨五点半,方晟准时出现,面对众多质询的目光手一挥道:“出发!” 二十多位领导分坐三辆商务大巴,揣着满肚子问号饿着肚子浩浩荡荡出了省府大院。 一路无话,车队临近晋北市区时方晟才示意停下,把常怀所等几位副申长叫到一起,简明扼要通报了九沙村多出27具尸体、蒲刚不肯隐瞒被双规的事情,听得众人惊骇不已! 一是惊骇事情过这么长时间,凌洪溃堤事件冒出多了一倍的遇难者,方方面面怎么交待? 二是惊骇何亚为首的晋北市委胆大妄为,居然以双规手段打压扬马县委,用老百姓的话讲“简直反了天”! 三是惊骇省领导们都蒙在鼓里,而空降晋北还不到一年的申长为何得知,而且敢言之凿凿搞这么大动静,事态怎么收场? 须知此事虽然是省正府主抓的工作,但晋北市委拍板双规县委书记,且由市纪委,就是说基本发生在党务系统内部,正府贸然干预不太妥当。 再者市纪委经市常委会同意双规县委书记,程序合规挑不出半点错,省正府有介入——不,说白了就是阻止调查的权力吗? 就算有,恐怕都不敢轻易用,也不敢随便介入吧! 而且——这时候常怀所终于想明白过来,拉上自己和几位副申长是共同为他的行为做背书! “方申长,车子都开到这儿了我也不是打退堂鼓,何况铲除造假产业链、防汛抗旱都与我有关,躲也躲不过去,”常怀所不悦道,“但两位申委常委突然杀上门,不管下一步怎么做,于情于理应该向沈书记汇报一下吧?” 第1670章、建议免职 方晟微笑,道:“当然应该,不过不是现在……说不定咱们遇到何亚同志时蒲刚已被放出来呢?要把情况摸清楚再汇报,不然沈书记哪有时间不停地接电话,是不是?” 说罢转身率先上车,迈出半步又说,“各位都上这辆车吧,人多挤挤热闹。” 虽这么说,副申长们心里都清楚方晟是防止有人暗中通风报信,不由对他鬼鬼神神的手段又好气又好笑。 车子进城正好是上班高峰,方晟不准警车鸣笛开道,车队走走停停驶入市府大院时已九点出头。 何亚等市领导正在开会,听说方晟率省正府领导班子来了吓了一跳,忙不迭带着常委们下楼迎接。 申长出行,按不成文的规矩起码提前一周通知地方,就算临时、突击性安排也要至少提前几个小时告知。 来调研什么议题,需要哪些领导汇报,提供哪些材料,通知哪些部门和人员参会,还有申长要不要下基层视察等等,都必须提前准备。 有人说提前准备就是搞形式主义,那得客观地、一分为二地看。倘若象方晟今天这样不打招呼闯进来,要什么没什么,要任何数据、材料、基本情况都得临时安排人去找,一来二去几个小时没了,浪费的是省领导的宝贵时间。 把一行人请到中会议室,何亚等市常委坐在下首,笑容可掬地对申长及省领导莅临指导工作表示热烈欢迎,滔滔不绝的开场白还没说到一半,便被方晟打断,道: “时间紧张,就免了那些繁文缛节和客套,直入正题吧!何亚同志,我和怀所同志刚听说几天前扬马县委书记蒲刚被双规,有这事?” 何亚一呆,晋北市常委们也面面相觑,脸色不约而同难看无比,心里明白出大事了,被新来的申长抓到软肋了! 为何? 方晟这句话问得很有水平,也很有技巧,击中何亚等市领导的七寸! 体制内的规矩是党委正府各尽其职,互不干涉,即三申五令强调的党正分开,这是大正方针。 在这个大框架下,具体如何做实际上存在相当多的模糊空间,因此长期以来形成没有文件规范但实际中约定俗成的做法,如市委书记对申委书记负责,市长对申长负责,即条线管理原则。 这只是约定俗成的做法,也有例外,如方晟着重强调的“我和怀所同志听说”,就包含了两点意思: 第一,方晟是申长,还是申委副书记;常怀所是常务副申长,还是申委常委!地方党委组织采取的是集体领导制,作为领导集体里的两位常委,有权过问县委书记任免、查处情况。 第二,“听说”而非晋北市委主动汇报,这么强大的阵容摆明是来问责,而且是不留余地转眼就把晋北市委架到火上烤的节奏! 对,这就是方晟长途奔袭,采取闪电式打法的原因。如果风声泄露出去,何亚赶紧指示市纪委把蒲刚放了并达成秘密协议,拳头就打空了。 众目睽睽下何亚额前渗出冷汗,讷讷说不出话来。饶他官场经验丰富,数十年来面临过不少突发情况均从容化解,也被方晟这套组合拳揍得方寸大乱。 同为漩涡焦点的市纪委书记檀晓勇硬着头皮道: “尊敬的方申长、常申长、各位省领导,关于对蒲刚同志采取双规措施的问题……” “砰!” 蓦地方晟猛拍桌子,对着坐在对面后排正悄悄打电话的某市委副秘书长喝道:“放下手机!把他的手机收过来!” 声音炸雷般把整个会议室里的人都惊呆了。 两名特警迅速上前劈手夺过手机,方晟厉声道:“记下这个人名字!” 此言一出,意味着此人被打入黑名单,至少方晟在晋西一天他是甭想被提拔重用了。那位副秘书长面呈死灰,简直坐不住要从椅子瘫软到地上。 会议室死一般寂静,都明白方晟动了真怒,今天也准备动真格! “继续!”方晟道。 此时檀晓勇心里那个后悔那个懊恼啊,申长明明针对何亚,自己跑出来凑什么热闹?这光景分明主动往枪口上撞! 花了半分钟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檀晓勇道:“上个月27号,我们收到举报蒲刚同志插手工程招标、大搞权色交易、违规提拔任用干部、生活作风糜烂等情况,举报信附有照片和复印件。市纪委高度重视立即组织人手进行核查,结果发现蒲刚同志在诸多方面确实存在举报信罗列的问题。本月7号也就是五天前我根据整理出的材料向市常委会作出专题汇报,常委们一致同意对蒲刚采取双规措施。目前蒲刚正在接受调查,几天来已陆续交待了一些问题,有的要做外围调查,有的还得继续了解,以上就是关于对蒲刚同志采取双规措施的简要情况,汇报完毕。” 从程序而言似乎无可指责。 方晟又将枪口指向何亚:“何亚同志说明一下已经五天了为何没有向申委省正府做通报?” 何亚道:“向方申长报告,市委对于蒲刚同志的问题持相当慎重态度,准备分两个阶段进行,一是短期内证明蒲刚同志到底有没有问题;二是有问题的话拉长战线往深处查。目前还处于第一阶段,昨天晓勇同志反映蒲刚已亲**待了部分问题,应该能够向申委省正府报告,我觉得出于对同志负责任的态度还是再缓缓,等今天下午再作决定,没想到方申长已听到消息……这是晋北市委的工作失误,主要责任在我,今天在此我谨向方申长为首的省正府领导们检讨!” 方晟摆摆手:“晋北市委和何亚同志从蒲刚正治前途出发考虑周全,程序也合规,没必要检讨,我也就是问问而已。今天我们来是想就前期铲除造假产业链和马头沟抢险抗灾两项工作做些调研,部分问题需要当面询问蒲刚同志……” 他转向檀晓勇问道,“鉴于蒲刚正接受市纪委组织调查,我要求把他带过来在市委、市纪委同志在场的情况下问话,可不可行?” 其实早从方晟坐下劈头问第一个问题起,会议室里大大小小的干部们都猜到会有此招! 为何? 一直以来出于种种考虑,对双规的概念、定义和管理都比较含糊,也回避了特殊情况下发生的一些特例,比如地方一级纪委已采取双规措施,上级机关能否介入等等。因为正常情况下不会发生,各层各级领导也会主动避免有争议性的举动。 然而方晟恰恰相反,他经常违反常理大胆出击,往往就利用界定模糊的空间,即你可以认为他做法不妥,却拿不出规章制度来指责。 显然,今天方晟又要给晋北市委、市纪委出难题了。 说方晟错,蒲刚被要求在规定地点、规定时间交代问题,现在地点换了,怎么办? 说方晟对,蒲刚依然处于隔离审查状态,接受党内调查和限制人身自由,没有接触外界串供等机会的发生。 倘若问心无愧,方晟作为申长提出这种要求根本无足挂齿;关键在于,坐在这间会议室里的人都知道蒲刚不能现身! 别看只关进去短短几天,当年方晟只关了一天一夜就熬成什么样子? 肯定折磨得不成人形,那个不用赘言,问题是蒲刚看到方晟必定吐露实情,届时何亚、檀晓勇等人全部完蛋! 迟疑半晌,见何亚不表态,檀晓勇哀叹一声,道: “坚持执行方申长的指示!就是有个情况需要说明一下,为保密起见,特别象蒲刚这样重要的案子,专案组到了‘点’以后都切断与外界联系,选择哪个‘点’也是随机的我们不知道,每隔12个小时才报一次平安或报告调查进展。上午八点,专案组刚报了一次平安,所以……能不能等晚上联系上专案组后把蒲刚送过来?” 方晟语气飘忽不定:“其它想不出办法了?” “是……是的,专案组就是这样,双盲行动,尽可能避免外界干扰。”檀晓勇越说胆子越大。 会议室里静得可怕,天花板上仿佛堆积满了乌云,雷声隐隐,闪电出没,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方晟却异乎寻常地平静,环顾众人,突然道:“管秘书,记录——鉴于檀晓勇同志蓄意对抗、阻挠省正府重大问题和重大工作调查,我将向沈书记、省常委会建议免去檀晓勇同志晋北市常委、市纪委书记职务,并建议对檀晓勇同志进行组织调查!现在,把檀晓勇同志带到隔壁房间隔离!” “啊!” 包括常怀所在内的省市领导们都……都……脑子一片空白,都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坐在电影院里看到狗血剧情! 不,电影都不敢这么演——申长悍然拿下市委常委、纪委书记,这这这……这简直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系统,也不可能通过审查呀! 檀晓勇也似乎不知所措,更确切地说,他选择硬扛的时候考虑过若干个可能性,唯独没想到大火烧及自身,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当他被两名特警拖离会议室时,座椅上全是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吓得尿失禁。 晋北市领导们,包括何亚在内不由得菊花一紧,心里均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如果申长找到我头上,我该怎么回答? 第1671章、三堂会审 气氛紧张得有些窒息。 此时副申长兼公安厅长施泽其也后悔得肚子都疼,本以为方晟要求带那么多特警是保护省领导安全,不料却是拖人关禁闭! 万一秋后算账,没人敢跟方晟计较,可不就把气都发泄到自己身上吗? 这时常怀所终于缓过劲来,温和地说: “我想市里的同志,包括刚刚晓勇同志可能误解了方申长的意思,省正府坚决赞成并支持晋北市委查处违规违纪干部,这一点与临时叫过来接受省正府质询并不冲突。如果有同志担心这里人太多,可以压缩范围,也可以换到更安全的地方,总之都好商量,不要一句话把门堵死嘛,对不对?” 方晟恍若未闻,再度环顾会场,问道:“今天市纪委常务副书记来了没有?” 有人从后排起立,声音有些打颤:“方……方申长,我是晋北市纪委常务副书记赖晶……” “能联系到蒲刚专案组人员吗?就现在!”方晟问。 如果回答“不能”,想必成为第二位被拖出去隔离审查的干部,此刻赖晶顾不上看何亚脸色,道: “报告方申长,虽然我不清楚‘点’在哪里,专案组人员怎么联系,但我会想办法!” 这个回答让方晟脸色稍有缓和,身子仰到椅背道:“对的,晋北就这么大,找几个专案组的人还不容易?12小时才联系一次,这期间要是死了人怎么办?纪委又不是他檀晓勇自己家开的,他说什么规矩就什么规矩?我从镇主持工作一直到省,就没听说过纪委专案组到‘点’双盲的说法!” 何亚赔笑道:“晓勇同志就是规矩大要求严,之前批评过他好几回了。” 方晟没给他好脸色——上回就想把他拿掉硬被徐曲保下,冷冷道:“在我面前不要谈什么规矩,而是党纪国法、规章制度,你说我做得不对,拿条文来反驳;同样我把你拿下,也会有根有据,不可能乱来!赖晶同志就在这儿打电话,成与不成、什么原因都能听见,也出于保密需要,蒲刚是被限制人身自由的干部,有关他的情况不能出这间会议室!” 说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常怀所等省领导叹服不已,由衷佩服方晟这种把歪理说得振振有词的水平。 “是的,方申长说得对……” 何亚无言以外。 常怀所又出来圆场——眼下只有他具备这样的资格,其他人包括几位副申长在内都惊若寒蝉,唯恐火烧到自己头上,这位申长可是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给面子的主儿! “当务之急赖晶同志赶紧打电话,联系上人再说,还要注意保密。”常怀所道。 众目睽睽下赖晶拨电话时手指直哆嗦,烂熟于心的号码输了好几回。饶是如此他还是耍了小心机,侧面帮檀晓勇圆谎而没有直接打给专案组人员,装模作样转了两三道弯子才得到一个所谓“应急电话”—— 如方晟所说,怎么可能全程关机12小时联系一次?为速战速决把蒲刚违纪违规问题坐实,檀晓勇平均两三个小时就跟专案组通一次电话,督促进度。 打通之后,赖晶正准备要求专案组把蒲刚送过来,方晟说叫他们原地待命,我派人过去接! 随即,方晟安排小吴、老吴带三辆车十名特警到赖晶所说的地点带人,并强调连同专案组成员一起:专案组成员反过来相当于人质,陪蒲刚坐在商务大巴里;两辆警车前后护卫。 方晟知道基层这些官僚的伎俩,瞒天过海、掩人耳目的手段一流,从“点”送到市府大院这一路不可测风险太多了:车祸、“蒲刚意外逃亡”、中途犯病等等。 原地待命,待命期间蒲刚出了问题责任都在专案组和市纪委;等省里带来的特警过去完成交接,那才意味着蒲刚真正安全。 省市两级领导内心叹服不已,觉得这位申长真是把基层官场生态看透看破了,什么花招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难捱的等待和窒息般的沉默。 何亚与常怀所、郗广文、陈立俊等省领导来来回回使眼色,最终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 “方申长……有关蒲刚的问题涉及面比较广,有些……有些东西当初市委常委会商定严格保密,不宜公开……” “是这样啊……” 方晟微微点头,心里清楚蒲刚见到自己肯定要大声喊冤,因为九沙村发生的惨剧早在方晟意料之中,倘若那样一闹非但影响太恶劣,在场市领导们脸面挂不住打击面也太大,并不利于后续问题的处理。 沉吟片刻,方晟道:“何亚同志考虑得有道理,这样吧,接下来由晋北重点汇报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和防汛加固工作,请立俊同志主持;我和怀所、何亚……唔,还有赖晶三位同志到小会议室等蒲刚。” 说罢率先起身,常怀所本来不想淌这潭浑水,这么多省市领导面前又不便婉拒,肚子里连连哀叹着跟在后面。 何亚走出会议室时的心态好像即将奔赴刑场——明知要面对什么,却又不能不去。自己在场,蒲刚可能还会有所顾忌,至少不会指名道姓破口大骂,也不会挖出自己的隐私秘闻;倘若不在场,还不知蒲刚怎么形容呢。 当然了,到现在何亚都没弄清方晟怎么知道蒲刚被双规的,且动作如此之快之违背常理——蒲刚历任县委常委、县长、县委书记,也真没白混,关键时刻市纪委内部居然有干部甘冒风险帮他向方晟求助,发了那几条短信。 按体制正常流程,即便申长得知基层某个县委书记被双规,哪怕明知被冤枉了,都不可能象今天这样大张旗鼓兴师问罪。 以当年方晟被省纪委双规为例,申长何世风知道后第一反应是“不管他”,第二反应是“拖一拖”,最后才下决心过问,还必须先与申委书记冯卫军通气。 第二次被双规闹得更大,因为是申委常委、省纪委书记夏伯真亲自拍板,双江申委专门召开常委会讨论此事,会上常委们还较量了几句。 以申长之尊大老远跑来干预市纪委办案,风险极大:一是正治风险,此举得罪申委、省纪委两大系统,更是对晋北市委工作的全盘否决;二是案情风险,何亚几乎可以肯定方晟并没有直接证据,这种情况下万一蒲刚被定案为罪大恶极,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打脸! 但反过来想,方晟这么做必定有恃无恐,这才是何亚最恐惧的。 没有什么比底牌握在别人手里更可怕的事了。 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双规调查蒲刚的“点”设在市郊山间别墅,往返近三个小时,老吴抵达别墅见到蒲刚后向方晟汇报了一下,说准备返回,之后便没了消息。 方晟也不着急,慢悠悠很有耐心地一杯接一杯喝茶,顺便询问晋北经济方面的措施和发展状况。这会儿何亚哪有心思回答,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旁边的常怀所听了暗暗摇头,预感何亚真是大势已去,这回恐怕徐曲保不住他了。 中午时分老吴、小吴押着车队安然回到市府大院,所经区域全部封锁,快速将蒲刚带到方晟等人所在的小会议室。 乍看到蒲刚,方晟竟有些认不出来: 蒲刚原是富态安详、大腹便便的典型领导干部模样,短短几天瘦掉一大圈,皮肤仿佛迅速枯萎耷拉下来,脸上暗淡无光灰濛濛似几个月没洗,眼里布满血丝和绝望。 从“点”押上车一路来到市府大院,蒲刚压根不知发生何事,还以为专案组已经定罪这会儿移交检察院正式逮捕,脑子里乱糟糟忽儿想寻死,忽儿惦记着向申长求助的进展,忽儿又考虑到了法庭是否翻供…… 进了小会议室,一眼看到坐在中间的方晟,蒲刚不由狂喜,猛地挣脱两名专案组成员的胳臂,冲到离方晟四五米远处直挺挺跪倒,叫道: “我被冤枉的,他们要掩盖九沙村27条人命事件,方申长救救我!” 小会议室里一片混乱。 常怀所“呼”地起身问道:“有何证据?” 何亚大喝道:“蒲刚注意你的身份,你是接受组织调查的人!” 老吴、小吴则一个箭步上前分别从左右按住蒲刚,使他无法动弹半分;三名专案组成员惊呆了,不知所措看着赖晶,赖晶做了个静观其变的手势,示意他们不准轻举妄动。 “起来说话!” 方晟随手指指会议桌对面位置,老吴、小吴把蒲刚扶到椅子上,这样事实上形成方晟、常怀所正对着他,何亚、赖晶坐在两边拐角的三堂候审之势。 何亚冒着触怒方晟的风险抢先道: “蒲刚同志,方申长、常申长等省领导今天过来是想找你了解铲除造假产业链等相关工作,你要实事求是反映情况,不要企图浪费领导们的时间为个人问题查处做辩解!” 蒲刚好不容易恢复平静,根本不理会何亚说什么,目光急切地看着方晟,好像有满肚子话要倾诉。 方晟故意让场面冷了冷,缓缓道: “蒲刚同志,刚刚何亚同志说得不错,我们此行是了解相关情况,并非干预晋北市委对你个人问题的查处,一码归一码,明白吗?” “明白,方申长。”蒲刚道。 第1672章、循循善诱 常怀所也抢了半拍——今天情况太特殊了,每个人都迫不得已抢在方晟前面说话,避免事态扩大,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常怀所道:“说说九沙村27条人命的事,只说经过,不要评论!” “好,下面我向领导们做具体汇报……”整个来脉去脉在蒲刚心里盘点了几百遍,根本不用组织立即滔滔不绝。 半个月前蒲刚到马头沟镇做关于荒山开放的项目调研,因为内容比较多且调查相当细致连续在镇上住了两天,这期间就有九沙村村民半夜三更前来敲门,偷偷摸摸举报村镇两级瞒报灾情草菅人命! 蒲刚顿时想起上次与方晟在镇正府大楼里的谈话,随即派出工作组越过马头沟镇到九沙村逐户排查,方晟收到的那张照片,就是排查过程中有人悄悄提供,拍的正是凌洪溃堤第二天夜里也就是沈直华、方晟等省市领导陆续离开后,堤坝加固工程转入正轨险情得到缓解,九沙村组织地毯式检查时发现的场面。 如方晟所猜测的,九沙村靠近河堤的宽阔地带分布有好几处规模比较大的造假工场作坊和烧窑,据蒲刚了解主要从事高端、精仿青铜器的制作与造假——马头沟一带特有的土质和河水为造假做假提供优良环境,大功告成的赝品则有专门车辆运走。 为哪个造假集团所做,赝品流往哪里谁都不知道。 去年全省开展轰轰烈烈的铲除造假产业链活动,晋北各县都采取非常严厉的查处措施,除了层层级级督查问责外,不定时让各镇之间进行明查暗访。这一招很厉害,因为镇与镇之间都有暗自较量、考核评比的成分,起码不会查到问题隐瞒不报。 马头沟镇和九沙村领导都知道造假工场作坊的存在,都为了经济指标和正绩而睁只眼闭眼,甚至或明或暗给予种种支持。迫于检查压力,他们暗示造假工场作坊老板必须夜里开工,防止被检查组打个冷不防。 凌洪溃堤那天夜里,绝大多数村民都接到警报并在村领导的组织下及时疏散,事起仓促,根本没人记得造假工场作坊和烧窑里还有人,而且做青铜器的活儿需要用各种机械,机器轰鸣声和嘈杂声使工匠们根本听不到外面动静,结果无一幸免悉数被凌洪闷杀! 第二天九沙村上报的伤亡人数是真实统计数据,只不过都没想起造假工场作坊和烧窑,直到当晚局势略有好转,村领导们一合计,糟了! 捱到深夜组织人手到那边援救,烧窑的结构稍好些,那些结构简陋的工场作坊近半被凌洪冲垮,工匠们或被土坏墙砸死,或被困在里面活活闷死或冻死,从废墟里清理出来的尸体共27具! 27条人命,村领导们知道情况十分严重,不敢怠慢赶紧向马头沟镇领导报告,镇领导们傻了眼,接连秘密商量了两晚,终于狠狠心下令保密、封口! 理由有两点:一是此次凌洪溃堤的伤亡人数已经逐级上报,连正务院、外事委对外发布都是这个口径,突然追加27人死亡,无论怎么解释都会引起质疑和抨击,怀疑起初就存在瞒报;二是方晟当初所预料的,27条人命不可避免要蔓延到铲除造假产业链不力的问题,对镇村两级来说不啻于又一记重锤。 由于尸体太多,马头沟镇又没有殡仪馆,运到邻镇手续都不全根本没法蒙混过关,思来想去,镇里遂让6个九沙、平安村的悄悄拖到自家坟地埋掉,每户人家贴补12万;另外21个还是等到夜里运到北面山里野坟堆深埋并叮嘱村民保密,前段时间有死者亲属寻到这边无功而返。 出面举报的是九沙村公开上报遇难者家属,他们拿到的补贴是12万;而6个因造假而死的却补贴20万,都死了人,那6个还是干坏事死的,凭什么呀? 他们要求镇村两级给予同等待遇,每户再补贴8万! 镇村两级为凌洪溃堤里里外外用掉不少钱,哪里挤得出钱来?遂一口拒绝,并威胁他们不准外泄否则日后全家甭想在马头沟安身! 听到这里,蒲刚也陷入两难境地。 如当时在方晟面前所说,任何一位县委书记碰到类似情况第一反应肯定都是瞒报! 其中苦衷蒲刚也说过,本来出事故死人就不对,死因还是捣毁的造假窝点复工所致,等于全省重中之重的中心工作没落实到位,那可是天塌下来的责任。 但蒲刚脑中又回荡起方晟的话:这是层层加码、刚性考核带来的弊端啊,我也在基层干过,理解主持工作领导的一把辛酸泪……务必要查清楚,根本意图不在于追责或是拿掉责任干部,而是活着的话赶紧组织援救,不幸遇难则要着手抚恤赔偿问题,不能藏着掖着让死者亲属吃亏啊。” 这番话又平实又坦诚,蒲刚不由为方晟时时心存怜悯牵挂着老百姓而深深动容。 蒲刚出身于农村贫困家庭,大学四年费用靠全村几十户人家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后来机缘巧合在仕途中碰到贵人,每个台阶都没怎么费劲就升迁到县长。手里有了权力,有了能力,准备完成当年夙愿倾囊回报家乡时,一场泥石流将整个村庄夷为平地…… 又是几年过去了,蒲刚从县长提拔为县委书记,就在他渐渐忘了家乡、忘了含辛茹苦培养自己长大成人的乡亲父老,却震惊地发现申长方晟初心未改,真诚地牵挂着老百姓,牵挂着需要帮助的人民! 修到蒲刚这样的位置已经不会轻易感动,感动通常都是做秀,但那次他真的很感动。 从方晟身上,蒲刚真正看到人性的光辉! 那不是做秀而是发自内心,从每个不经意细节流露出来的——其实在沈直华、方晟的级别和位子,二三十条人命算什么?偌大的晋西省一天死于交通事故的都不止这个数。 若非焦灼地心系民生疾苦,方晟压根不可能上那架直升飞机! 蒲刚反复斟酌之后决定公开此事并彻查问责,慎重起见,他先与县长全友阳商量,再与其他县委常委私下交流,毫无意外均遭到强烈反对。甚至,他以县委书记身份召集常委们开会讨论都遭到拒绝! 无它,这口锅太大了,谁也不敢背。 无奈之下蒲刚独自来到市委想寻求支持,不料被何亚劈头盖脸训斥一通,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要他“立马滚回扬马”,“把事儿给老子抹平了”等等。 已下定决心蒲刚怎会回头?之后他指示秘书写了篇内容翔实的报告,打算以县委办或县宣传部名义发新闻通稿! 没想到的是,向来顺风顺水从未受过挫折的他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从何亚等市领导到扬马县领导都清楚意识到掀盖子即将带来的风暴,包括县宣传部长、县委办主任,还包括他的秘书! 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反对者联盟产生了,紧接着便是密议、背叛、密告…… 那篇报告刚出炉不到五个小时就被付之一炬,随即蒲刚接到市里紧急会议通知,之后便失去了自由! 听到这里何亚张嘴要反驳,方晟抬手阻住,面色严峻地说: “谁都不准插话,我问,蒲刚同志答,有问题过会儿再说!蒲刚同志,27条人命是性质相当严重的大事件,如果你试图以此扰乱市纪委对你个人问题的调查,等查明真相必将受到更严厉的法律制裁!” “方申长,常申长,我蒲刚对自己说的每个字负责!” 方晟道:“你说凌洪第二天夜里九沙村造假工场作坊烧窑现场发现27具尸体,有什么证据?事关重大,不要道听途说,必须是直接的、第一手证据!” 这话说得持中公允,不仅让常怀所颇为满意,连何亚、赖晶以及专案组成员都折服。须知蒲刚在这样的处境接受问话,又是极为敏感的问题,倘若负责提问的领导带有倾向性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何况在何亚看来所有证据都销毁了,蒲刚根本拿不出来。 “我有证据!” 蒲刚道,“九沙村6户死者家庭可以逐户上门核实,镇村补偿20万有单据,人没了埋在自家坟地也是事实!” “这个……”常怀所斟字酌句道,“只能说明6个人非正常死亡,与镇村瞒报、偷偷摸摸造假生产没联系吧?” “相关镇村干部也可以作证!”蒲刚道,“不过据我所知涉及这件事的都被市县纪委以各种名义限制人身自由了。” 方晟摇头道:“蒲刚同志不能以任何借口增加上级组织的调查难度,我说过,必须直接的、第一手证据!” “接到九沙村村民举报后我派了工作组驻村……” 说到这儿蒲刚轧然住口,悟出何亚胸有成竹的原因——连最信任的秘书都背叛了销毁精心撰写的报告,可想而知那些调查材料、原始佐证的下场! 难道,自己的事有申长主持公道都无法翻盘么? 蒲刚悲愤地想,猛地脑中灵光一闪:若无铁证,申长怎会大老远跑过来中断市纪委调查?! 可见申长已秘密掌握到铁证,这会儿循循善诱只不过想通过自己的嘴说出来! 问题是,申长要自己说什么呢? 第1673章、一人当关 短短瞬间蒲刚把所有线索快镜头般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蓦地灵光一闪,当即道: “向领导们报告,最有力的证据是遇难的21位外地工匠,因为不敢送邻镇殡仪馆火化,由九沙村民拖到北侧荒山野坟堆深埋的!只要挖出21具尸体,就足以证明确有其事!” 何亚按捺不住,斥道:“蒲刚同志分明在故弄玄虚,给晋北和扬马两级党委脸上抹黑!野坟堆,那么大一座山到处都是野坟堆,还得四处开挖,想过需要多大工作量么?市县两级要有这个能耐早就把山头开发利用起来了,怎会荒废在那儿几十年?” 常怀所也觉得不现实,道:“除非有知情人提供线索,不能投上万人进去都会无功而返。蒲刚同志,希望你实事求是反映问题,不要强拉硬扯给组织上增添麻烦。” 孰料方晟却微微颌首,道:“哪怕夜里偷偷干的,一下子埋21具尸体要动用多少人力?我不信九沙村没人站出来提供线索!出这么大事故坐在办公室空谈不行,必须到现场走走!” 说罢不等何亚反对便站起身开门出去,对守在门口的老吴道: “安排车辆立即动身去九沙村!” 然后才回过身瞟了瞟何亚等人,道,“不必通知那边会场里的同志,就我们几位,还有蒲刚同志,来个速战速决!” 明知方晟是防止参与质询的几个人通风报信,何亚、赖晶等人也无奈,乖乖地一声不吭跟在后面。 当着素以严厉不留情面的方晟,何亚的确不敢做小动作,但从大会议室到小会议室时觑了个难得机会靠近秘书,轻轻说了三个字: 找友阳! 此刻秘书应该已经与全友阳联系上了,而全友阳——以他背叛蒲刚的机灵劲儿,应该猜到申长此行要大动干戈进行调查,全友阳一班县领导已与何亚绑在同一艘战船上,要么蒲刚万劫不复,要么何亚、全友阳全部下汤锅! 全友阳重新梳理整个事件,应该想到目前唯一的漏洞就是深埋于深山乱坟堆那21具尸体,若申长发了狠一定要挖,纸是包不住火的! 所以必须抢在前面,或者把尸体挖出来转移到别处,或者采取其它措施如破坏山路、炸掉石崖等等。 只要挡住申长亲临这一轮强力检查,之后晋北地盘还不是何亚说了算? 所以坐在商务大巴里,何亚依然自信满满,觉得方晟的九沙村之行十有八九要扑个空;方晟镇定自若神情安详,上车后径直要了条小毛毯进入补觉模式。 最忐忑的要数蒲刚。 一方面深深失望方晟在车上没有继续问些什么,特别关于双规以及饱受折磨的种种细节;另一方面极为担心全友阳那帮人抢先下手藏尸匿迹,那样的话纵使申长也帮不了自己。 常怀所又是一番心思: 既不愿意无功而返,那样的话非但方晟颜面大损,自己也跟着受累;又不想亲眼看到恐怕已腐烂得不成样子的21具尸体,那将引发一场——晋北范围内的官场大地震,要处理、处分一大批干部甚至连累到省直部门! 好像……没有两全之策。 想到这里常怀所叹息不已,隐隐生出念头即方晟的到来对晋西人民绝对是天大的福音,但对晋西官场绝对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车子路过扬马县城、马头沟镇都没停,直奔九沙村部。 奇了怪了,从村部到村民,被问及27条人命之事都有惊恐之色,连连摆手说不知道,转眼闪得无影无踪。 何亚心中大定,暗忖全友阳不负重望已经做好“清场”工作,慢悠悠走在最后。 围着九沙村跑了一圈,所到之处村民们或回避或闭口不言,毫无所获。 “看来……只是谣言?”赖晶瞅瞅何亚试探道。 方晟嘴唇绷得紧紧的,半晌道:“怀所啊,瞧瞧这模样,我们几个跟解放前鬼子进村扫荡有啥区别?什么原因导致我们严重脱离群众,跟群众打成一片的机会都没有?” “呃——倒也是……” 常怀所没想到方晟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惊愕地答不上来。 方晟本来就没指望他回答,继续道:“显然有人抢在前面做了工作,误导、欺骗、恐吓我们的老百姓,哼,在错误的道路上愈行愈远,将来要遭到的报应的!” 说着眼里话中已充满杀气,何亚、赖晶等人听得心中一凛,大白天地竟觉得寒气迫人。但何亚转念又想,申长实在找不出线索才恼羞成怒,今天任他发飙挺一挺也就过去了,查无实据的事儿到最后他能把我怎么着? 一行人走到村口眼看没地方可去,方晟突然避到空旷处打了个电话,然后转身淡淡道: “走,进山看看。” “进山?” 常怀所和何亚同时惊讶地问,面面相觑之后何亚道:“方申长,对面是座没有开发的荒山,连条象样的路都没有,进山的话……得有定位,然后还得当地村民同行才不至于迷路,这会儿一进一出恐怕时间也不够……” “没事,就随便转一转,”方晟打量他们道,“要是不愿意就在这儿等会儿,我带人进去。” 都跑到九沙村了何必偷懒最后一程,常怀所等人都表示多运动有利于身心健康,于是唤了位村组干部过来,方晟一指西侧道: “去瓦子坑!” 村组干部一听仿佛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看着何亚和被特警左右挟持的蒲刚,何刚怒气冲冲道: “听不懂方申长的指示吗?瓦子坑!” “哦……是,是!”村组干部讪讪道,“就就就……就是有点远……” 方晟大步率先走到最前面,村组干部本负责引路却不敢超上前,亦步亦趋紧贴在身侧不停地低声提醒: “方申长,前面有个深水沟。” “方申长,右拐。” “方申长,翻过那道岭就快到了……” 方晟侧过脸审视他几眼,道:“路况这么熟,夜里去过几趟?” “夜里?”村组干部擦冷汗,强笑道,“方申长真喜欢开……开玩笑,大山附近的人都知道夜里不能进山的。” “人多势众也没关系吧?”方晟道。 村组干部没完没了地擦汗,支支吾吾辞不达意,走了半天愣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翻过一道四五十米高的小山坡,远远看到几百米两座山峰相对而峙,中间有道狭长的缝隙。村级干部说那是“一线天”,穿过去就是瓦子坑。 方晟看了看手表,从村口步行到这儿将近一个小时,这是轻装简行在大白天,倘若深更半夜打着灯笼、抬着尸体,就算常年在大山脚下起码也得一个半小时吧? 走了几十米依稀见“一线天”前站着个人,再往前愈发清晰,赫然是英气勃勃粉面含霜的鱼小婷! 旁边乱石荒草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多个大汉,均双臂被反缚于背,嘴里塞满了草,身侧有铁锹、锄头、铁钎等工具。 “这……这是怎么回事?” 常怀所识得鱼小婷是方晟的贴身警卫,大惊失色问道,心里却有了六成数:怪不得方晟从清晨就胜券在握的模样,敢情提前派鱼小婷打了前站,这回糟了—— 何亚要翻船了! 常怀所是假吃惊,何亚却是真吃惊,脸色煞白地问村组干部:“这……这是怎么回事?” 言下之意你们怎么办事的?! 村组干部哪里回答得出来,讷讷不敢言,也没必要言。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句只对了一半,因为更多情况下神仙打架根本不屑于为难小鬼,只要小鬼足够识相。 鱼小婷冷笑道:“这帮不开眼的扛着家伙想毁尸灭迹,都被撂倒了!” 方晟很淡定地“唔”了一声,常怀所等人却都结结实实吓得一大跳: 粗略估估足有十四五人,都是膀粗腰圆、块头不小的汉子,而且铁锹等还能当作武器呢,居然被赤手空拳的鱼小婷全部撂倒,那该多厉害的身手! 怪不得方晟毫不避讳地当作自己的贴身警卫。 “毁什么尸?尸体在哪里?”方晟这才开口问。 “跟我来。” 鱼小婷矫健地在前面领路,不多时穿过“一线天”来到块阴气森森、长满几尺高乱草的低洼地,道: “这是解放前九沙村一带孤寡老人、穷苦人家死后没钱下葬,胡乱填埋尸体的地方,建国后三年自然灾害饿死的、以及**期间打死的也都拖到这儿……喏,我挖的一具在那边——” 向前艰难地走了几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具已腐烂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只瞟了一眼,嗅到一点恶臭,赖晶忍不住跑到旁边呕吐不止;三名专案组成员和村组干部也皱眉捂鼻连连后退。 最前面一排四个人却屹立不动,紧紧盯着那具尸体。 隔了会儿常怀所问出最重要的一句话:“能否鉴定出死者身份?” 鱼小婷道:“无须鉴定,他随身带着身份证,衣服烂了身份证保存完好……”说着她上前从尸体身上抽出身份证晃了晃,“他叫田大钟,男,43岁,沂南市震深县吴高镇辽水村三组,最后出现的时间在凌洪溃堤前两天,他在马头沟镇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用微信付的款。” “但是……”何亚张口欲辩。 鱼小婷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道:“我已委托相关机构查到了田大钟生前的聊天定位,就是九沙村!” 第1674章、及时收手 鱼小婷冷冷瞥了何亚一眼,续道:“通过有关部门调取的微信、短信记录,确认田大钟生前在九沙村从事与造假青铜器有关的工艺,和他一起的还有两名九沙村村民,都在凌洪溃堤事故中丧生,具体名字和相关信息我也掌握,马上回村核实即可!” 何亚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哑口无言;赖晶和三位专案组成员也深感大事不妙,眼珠转来转去急剧思考脱身之计。 树倒猢狲散,是该考虑何亚垮台后怎么办的时候了。 常怀所问了句纯属走过场的话:“从填埋情况看,有没有21具尸体?” “结合土壤新旧特征我打过探洞,正好21个。”鱼小婷道。 瞬时身后传来抽泣声,是蒲刚喜极而泣的声音。聪明如他者当知何亚兵败如山倒,自己冤情得以洗清,重新能够堂堂正正从纪委走出来了! 方晟冲那位村组干部道:“打电话给县镇两级公安报警;再叫些有力气的过来,当着警方的面开挖拍照取证,程序问题不能含糊。” “是,方申长!” 村组干部赶紧应道,目光很自然地掠过失魂落魄的何亚——落配凤凰不如鸡,在最基层村级这一级干部的身上映衬得淋漓尽致。 依然由鱼小婷守在这儿,方晟等人没多耽搁随即出山。 代理县委书记羿军听到消息亲自率公安干警等大部队赶过来,与方晟的车队擦肩而过。 一路上何亚垂头丧气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虽然由始至终方晟、常怀所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但事态发展很明显,何亚要负主要责任——而不是领导责任。 从九沙村上车打道回市府大院,那边煞有介事开会的省市领导们都听说申长亲临山里乱坟堆挖出21具尸体的消息,全体缄默。 事大了,谁都不敢乱表态。 出乎意料,回到市府大院后方晟都没下车,吩咐何亚、赖晶等人把蒲刚带走继续接受调查,并叫上开会的省领导们一同回省城。 啊,这就结束了? 在所有市领导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方晟所率的庞大车队象来时一样突然,很快驶出市府大院融入滚滚车流。 没有当众宣布何亚停职检查? 那被停职检查的檀晓勇怎么办? 蒲刚还继续双规么,有意义吗? 21具尸体,27条人命如何处置? 一连串疑问萦绕在市领导心头,也萦绕在坐在车里满肚子不解的省领导心头。 此时方晟真是又累又饿——九沙村一个来回中饭还没吃呢,坐在座位上就着矿泉水吃了半片面包、两小袋干果。 管瑾见状准备把这个场面拍下来发到网上,以表现申长日理万机操劳得废寝忘食的精神。 方晟抬手阻止,笑道别拍别拍,胡子没刮形象不佳。 填饱肚子方晟拿了条小毛毯闭目养神,他在等一个电话,而且相信这个电话肯定会在自己抵达省城前打过来。 仿佛能掐能算的神仙,车队驶入省城地界时手机响了,方晟在心里默数到6才按下接听键,立刻传来亲切温和的声音: “方晟同志辛苦了,我是直华……” 关于方晟率众清晨杀到晋北的消息,早在上班前包括沈直华在内的省常委们都听说了,都在密切关注其动向。 空降晋西以来,省领导们都领教到方晟的犀利与严苛,还有眼里揉不得砂子、雷厉风行的冷肃作风。 他竟然不打招呼地突袭晋北,说明一是出了大事,二是准备大动作整人! 来到办公室后沈直华略有些心神不定,吩咐秘书取消全天行程安排,然后叫来申委办公厅相关副秘书长了解近期晋北的情况。 扬马县委书记蒲刚被双规;九沙村爆出27具遇难尸体;檀晓勇被当众宣布停职接受调查;方晟要求提审蒲刚;方晟亲自率队去九沙村;方晟在山里乱坟堆挖出尸体…… 所有动态,每个细节,沈直华尽在掌握之中。 所以当方晟出人意料轧然而止率众回省城,而将何亚一干市领导晾在一边且没有就蒲刚被双规事件作任何指示时,沈直华微微松了口气。 方晟做得很好,很有分寸,既守住了体制内约定俗成的底线,又给申委、省正府留足回旋余地,避免了一场潜在冲突。 当众宣布檀晓勇停职接受调查,并放话建议免去其常委、纪委书记职务,通常来讲不会有哪位申长这么做,但方晟做了也勉强解释得通,他还有申委副书记身份。作为正省级领导干部出于工作原因停止副厅级干部履职,是可以接受的。 要求市纪委专案组将双规中的蒲刚带到市府大院问话,也没问题,有市委书记、市纪委常务副书记和专案组成员在场嘛。 但若方晟当众宣布何亚停职检查、解除对蒲刚的双规措施,按沈直华的理解就严重越界了: 地级市一把手的提拔任用、职务任免等管理,只能、必须是申委书记负责,这是体制约定俗成的规则! 而解除双规措施,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应当经市常委会讨论同意后由市纪委宣布,方晟作为省正府领导不可以越俎代庖。 至于27条人命,也不是方晟能够当场拍板决定的,此事关系到铲除造假产业链工作,而领导小组组长是沈直华。 不错,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一位深谋远虑的劲敌!沈直华暗暗赞道。 表面看方晟冲锋在前大砍大杀,实质往哪里冲、怎么冲、冲到什么程度,以及砍谁不砍谁,都有精心设计,并非一时兴起轻率所为。 唉,为何偏偏跟自己搭班子呢? 说起这个沈直华也是满肚子苦水——在官场不止方晟有苦水,个个都苦,苦在心里不能对外人道也。 先说在白山任副申长时受李大明温泉事件拖累吧,明明是生活作风问题,怎么七绕八绕绕到抗旱工作上,把自己调到三相白白浪费了几年时间。 再说调到大肃跟窦晓龙搭档,其硬朗多诡不亚于方晟,那个一把手做得累尤其心累,很多时候如同今日之晋西都得赔着笑脸说话,与詹印的感受有得一拼。 好容易脱离中坑到黄砬任申委常委、常务副申长,过了几天安份日子后提拔为申委书记,心里当然美滋滋的。在沈燃秘密举行的小范围家宴上,沈直华的心愿——当时已基本确定过段时间换申长,他的愿望是配个与自己一样稳的搭档,不要窦晓龙,不要方晟,不要陈皎,不要卫君胜,不要…… 沈燃对儿子万事求稳的思想给予批评,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跟最强的对手较量,不经历最复杂困难的局面,怎能堪当重任踏上更高台阶? 时至今日被沈燃一语成谶,方晟已用他惯有的套路把晋西搅得天翻地覆,原本深藏在桌下的暗牌被一一暴露于台面,或许,最终摊牌的时候快到了! 方晟的车队驶出晋北市府大院,几乎同时沈直华便得到消息,然后端坐在办公桌前陷入沉思。 足足想了一个多小时,沈直华才慢慢拿起电话。 沈直华打这通电话并非跟方晟商量后续措施、处理意见,在他俩的层面和级别不会如此沉不住气,也不会着急,事情再大都必须按流程走,不可能两人打个电话就敲定意见。 他主要表达三层意思: 一是慰问;二是告诉方晟,晋北那边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三是暗示后续处理要有步骤有节制地进行,不可冒进。 方晟都事先料知沈直华会打电话,焉会听不出话里的含义?微笑着说晋北的事我也没空过问了,接下来要主持“晋西三十大工程”,协商、谈判、签约等事情没完没了,还请沈书记多费些心思。 说到做到,回到省城方晟都没去省府大院,直接赶到商务中心临时参加明月主持的经贸洽谈大会,听了小半截随即发表即兴发言,会后分别会见来自沿海发达省份、南方财团、港澳台商界人士和欧美跨国集团商务代表等等。 晚上方晟设酒宴款待参会的一百多名商界代表,宴会继续参与各个分会场的商务会谈,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才结束。 趁着活动间隙,明月悄悄问打算如何处置何亚,“打狗也要看主人呢”,她委婉提醒道。 方晟端着晶莹剔透的高脚酒杯,边含笑与客人点头示意,边轻声道你以为他的主人是谁? 不是徐……吗?明月反问道。 方晟道如果仅仅是他根本不足为虑,问题是——你想过没有,在去年全省铲除造假产业链活动中,晋北是执行力度比较大的,为此还引发商会、古玩协会不满挑唆怂恿导致挤兑事件的发生…… 明月机敏地想通其中关节,蹙眉道是啊,从市委以降应该都形成共识贯彻相同标准,肯定是“严”字当头,在那种大环境下我想各层各级领导都不敢逆流而行,拿位子换票子,经济拉下来了后面可以追上去,职务被免掉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这么说来,九沙村居然默许和支持造假工场作坊的存在非常奇怪! 方晟浮起亲切的笑容与商界大佬们握手、交谈、碰杯,然后续道27条人命事件有两种解读方向,一是凌洪溃堤所致,即为天灾,27条人命无非是瞒报问题顶多追究到县长层面,何亚着什么急? 第1675章、抽丝剥茧 第二呢?明月问道。 方晟道二是铲除造假产业链不力,为造假提供保护伞,严格意义讲也跟何亚没关系,大不过把扬马县领导班子一锅端呗。 明月仔细品味方晟所说的话——这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学习他缜密的推理,别具蹊跷的思维模式,还有开阔前瞻的思路。 之后两人分头到各桌敬酒没时间再谈,直到最后一场商务会谈结束,两人肩并肩走向门口而其他领导都有意落后四五步,明月趁机道: “有人直接与何亚打过招呼?是谁,卓强吗?晋北造假集团自成体系,晋西的手按说伸不过来的。” 方晟警觉地眨眨眼,道:“明天还有活动,到时再说。” 上车后,管瑾终于有时间单独汇报,摊开笔记本有条不紊讲了车队离开后晋北那边的动向: 何亚迅速召开市委常委会贯彻落实省领导指示,一是继续执行关于檀晓勇停职接受调查的决定,由常务副书记赖晶暂时主持工作;二是开展铲除造假产业链第二阶级回头看的延伸工作,严厉排查不留死角,今后凡再有造假工场作坊烧窑发现一个撤整个地方领导班子! 关于市纪委对蒲刚同志采取的双规措施,从蒲刚同志业已交待的违规违纪问题来看,常委会的决定是正确的;但考虑到蒲刚同志坚持如实上报27条人命事件并要求彻查,工作责任心强,敢于坚持原则,鉴于此常委会督促市纪委尽快结束调查,本着对同志负责任态度拿出内容翔实的、主次分明的调查结论,以便蒲刚同志返回领导岗位。 ——官场玄机就在这里,乍一看似乎满满的官话套话,实质内涵都在博大精深的用词上: “尽快结束调查”,意思就是不用再调查了,赶紧结束; “本着对同志负责任态度”,意思是以保为主; “主次分明”,意思是充分肯定蒲刚的成绩,缺点会提一下但不是重点; “返回领导岗位”,说得更明了,意思是官复原职,顶多根据前期“主动交待”的问题给个党纪处分什么的,虽说档案留下污点此后仕途无望,能从市纪委全身而退已是祖上烧了高香! “还有,常申长派督查组明天进驻晋北,主要针对铲除造假产业链和统计数据上报两项工作;省纪委、省组织部、省宣传部也都派人前去了解相关情况,看来晋北工作是被正府推动起来了。” 管瑾道。 方晟闭目沉思,半晌道:“明天继续跟进,有情况及时汇报。” 当夜鱼小婷悄无声息从晋北回来,二话不说先洗了个澡——在乱坟堆呆太久了,感觉自己满身死人味儿。 方晟也不催促,静静半躺在床头看书,不管多忙不累睡得多晚,睡前阅读半小时是雷打不动的习惯,除非发生剧烈战斗,如樊红雨、范晓灵大驾光临。 直到冰凉丝滑的**小鱼儿般游入被窝,方晟才问道: “发现新线索没有?” “27名遇难工匠都列成清单并核实无误;代理县委书记羿军已经下令把涉事的马头沟镇领导班子,九沙村相关人员全部刑拘;全友阳很可能是下一个替罪羊,目前已被软禁起来了;先是县局立的案,之后市局介入,晚上省厅专案组赶过去全面接手……”鱼小婷道,“反恐中心对田大钟等工匠的通话记录、银行账户进行了追踪,发现幕后老板叫付晓田,扬马县人,正常住在县城偶尔到九沙村督工、派活,我到他家时人已跑了;付晓田的上线叫祁禹,省城古玩店‘品珏斋’老板,目前没有证据与卓强有关,但‘品珏斋’是省城第一批拿到牌照且有运输通行证的古玩店。” “这就对了!” 方晟若有所思好一会儿,道,“晋北造假集团被铲除得奄奄一息,逆境之下不可能有九沙村造假工场作坊的存在,除非另一股势力潜入且得到层层级级保护,联系到卓强头上也是顺理成章。” “所以卓强不仅控制了省城,还把手伸到晋北,没准跟何亚也是‘好朋友’!” “晋北、晋东造假集团为了生存发展都假冒晋西造赝品品牌,卓强出于反制,直接买通上层予以打压是最经济的方式,不过,”方晟道,“铲除造假产业链是全省重心工作,何亚吃了豹子胆也不可能要钱不要前途跟申委顶着干,从常理分析,就算卓强亲自请托何亚恐怕都会婉言劝对方避过风头。可见向何亚打招呼的另有其人!” 鱼小婷蹙起秀丽的眉毛,道:“照你的判断那我更想不通了,晋西造假集团多大的摊子、多大的体量,为何特别在意九沙村几个中级规模工场作坊?从何亚到全友阳再到马头沟镇、九沙村,这样的维护代价值得吗?卓强是生意人,同样讲究核算成本的。” “在我看来,脉络和线索已经连起来了。” “喔?”鱼小婷迅速在脑海里将相关内容过了一遍,面有讶色道,“真分析出来了?说说看。” 方晟道:“金雨奇接受调查时交代过一桩刑事案件,有个同样在省里有后台的家伙纠集能工巧匠钻进省城郊区荒山里做精仿青铜器,短短两三年便抢掉卓强最看重的高端市场——赝品高端市场利润丰厚、影响力强,有利于形成品牌效应……” “噢,后来卓强嫌金雨奇查处不力,亲自派人把那个造假窝点端掉了,还惹下刑事案,怎么,那桩案子与晋北九沙村有何关联?” “据了解,卓强为了平息事端私下赔了对方不少钱,还许诺对方可以接着干决不滋事等等,所以那个造假窝点很快又开张了。” 鱼小婷立即反应过来:“卓强不甘心将精仿青铜器的高端市场拱手相让,因此跑到九沙村另砌炉灶——晋北造假集团就擅长青铜器做假,底蕴深厚,网罗技术工匠也相对容易!” “对卓强来说不单是盈利空间被压缩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晋西造假集团品牌形象,是立足长远、生死存亡的大问题,所以煞费苦心、不惜代价冒险在九沙村经营。” “卓强可以不惜代价,何亚首先考虑的是自身安全,否则跟全省重心工作顶着干就算他的靠山徐曲也保不住吧?” 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方晟深沉地说:“所以打招呼的人……比徐曲的地位还高,以至于何亚不敢拒绝!” “啊!”鱼小婷道,“你是说沈直华?” “不是。” “晋西比徐曲地位高的就是申委书记和申长嘛,难不成是蒋运河?他的排名比徐曲靠前,可实际影响差远了!” “你想岔气了小婷,”方晟道,“打招呼的不是沈直华,而是他的老婆,唐巧!” 豁然开朗! 鱼小婷道:“对,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两件事让我一直觉得奇怪,一是唐巧在省城大剧院公开拍卖宋徵宗的《五国城**》,沈直华来了个三不原则即不支持不反对不参与;二是上次常委扩大会议开到最后沈直华突然发表声明,说‘凡有人在晋西打着我的旗号办事,不管亲戚还是朋友包括我的爱人都不必给面子’,结合起来看,很可能沈直华已意识到唐巧所做的事风险太大,提前做的切割。” 鱼小婷盘膝而坐,认真回忆道: “当年我亲眼看到沈直华密会卓强的录像,要说造假都是唐巧所为而他一点都不知道,我根本不信!事态发展到最后,唐巧会被当作替罪羊倒是真的,毕竟她与古玩界的联系太密切,风评又比较差。” 方晟摇摇头,道:“我的看法与你有点出入。我觉得沈直华刚开始因为兴趣被唐巧拉下水,随着对晋西造假集团了解的深入,愈发害怕起来,所以三不原则是第一步,表明夫妻关系的疏离;发表声明是第二步,可能当时沈直华已听说唐巧找何亚打过招呼,关系急转而下到破裂……” “何亚可以如实向沈直华汇报啊,不一定听唐巧的话。” “小婷啊小婷,亏你在我身边这么久,对官场规矩简直一无所知,”方晟叹道,“不说唐巧就拿你打比方吧,如果你跑到正府哪个单位部门请托私事,哪怕是违规的,冲着我这个申长大人的面子人家肯定会办得妥妥帖帖,而且事前事中事后都不会在我面前提半个字!提了会怎么样?跟沈直华一样,我要严肃批评他不该违规操作,必须立即纠偏,而且强调不准任何人打我的旗号办事!明白吗?” “如果我也不在你面前提,他不就白帮了吗?” “怎么会!你也许不直接说某某不错,违规帮你办了事,但偶尔我在你面前提到他或他主管的工作时,你轻描淡写来一句这个人不错,外界评价很好,那种潜意默化的效果肯定不一样。这就是枕边风的威力啊!” “还是想不明白,我这个天生不适宜当官,”鱼小婷道,“哪怕这样,我也不认同你主动替沈直华切割的观点,唐巧、卓强以及晋西造假集团的勾当,沈直华是全盘掌握的,不可能化装无辜。” 方晟道:“我没说他无辜,而是……沈直华知道我的厉害,可唐巧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两人在形势判断、思路等方面会发生严重分歧且互不相让,我强调的是这一点。” 第1676章、制导技术 七月下旬,正当晋西高层为如何处置九沙村事件互动频频,穿梭往来交换意见的时候,白家,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白樊两家爆了一个响雷: 由白昇负责的、白研主导的、樊石带头攻坚的军工研发项目成功了! 测试是在西南深山密林里进行,樊鼎龙亲自到场观看,当导弹发射出去漫长的等待期间,空气仿佛凝固了,直到千里之外传来激动而兴奋的声音: 命中目标! 命中目标! 命中目标! 饶是铁腕掌军素以严肃深沉闻名的樊鼎龙都热泪盈眶,紧紧握住白研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一直以来白樊两家在方晟面前都含糊其辞,只说研发项目非常重要,从来不具体说明重要在哪里。 其实上,这是直接针对美国人的导弹防御系统即bmds所做的攻击类前沿项目,目的就是突破其防御系统对战略目标进行精准打击! 几十年前各国一致认为突破美国人的导弹防御系统有两招,一是多弹头攻击,二是发展太空武器。但美国人很快堵住这两方面缺陷,基本达到“金钟罩”的理想目标。 如何打破“金钟罩”呢,经过数十年艰难探索,军工理论界认为还得在制导技术上做文章,利用制导的迷惑性和不确定性巧妙骗过导弹防御系统的众多耳目,包括天上的卫星,地面的雷达,以及通信中继站等等。 当初欧洲众多实验室开展研究,是想找到破解之术后高价卖给美国人,白研却从中嗅到机会,深度参与后获取了大量核心而敏感数据,分批携带归国。 但国内主流军工专家却热衷于另一个方向,尽管白研在白杰冲支持下多方奔走并召开研讨会推介,还是没得到专家们认可被束之高阁。 国家不搞,我们自己搞!白老爷子毅然拍板决定,并将目光投向大金主方晟,唯有他,不,他的女人赵尧尧负担得起巨额研发费用,而且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晟为什么必须答应?因为白昇。 在白昇面前,方晟始终心怀愧疚,不管白昇是不是真不在乎怎么说“夺妻之辱”总是客观存在的。 因此方晟顶住赵尧尧的不满与压力,多年来陆陆续续在项目上投了21亿美金! 所幸的是项目终于大功告成,科研人员艰辛的付出、迷惘的探索、无助的绝望都被胜利的喜悦所淹没! 接下来是论功行赏,收购项目的问题。 应该说这是建国以来首个以个人出资方式从事的尖端军事项目,虽然从京都高层到军部都心知肚明赵尧尧掏的钱,但个人就是个人,国家既然想用就必须收购,而且是公开收购。 军部想藉此发出信号,鼓励民企踊跃参与军工研发,从国家不计成本大包大揽饱和研究向军工研发商业化、外包化发展,走欧美“军工商-军工实验室-军方收购”的路子。 收购价多少? 当然不会翻白昇的账本,或者让赵尧尧提供流水。军部根据欧美军工市场行情,结合前期国家投入情况,给出评估后的收购价:49.9亿美元! 如赵尧尧所说,要让大家看到搞军工研发有利可图而且是暴利,才能吸引民间资本的参与热情。 对白昇等军工实验室研发团队也论功行赏: 白昇被任命为某军工集团驻港分公司副总,年薪110万,这是考虑他坚持的独身主义在内地没法获得认同,还是留在包容性更强的香港; 白研破格授少校衔,任命为西北某集团军科研基地副主任; 樊石破格授中校衔,任命为二炮下属的导弹研究所副所长; 军工实验团队其他技术人员也都受到重用,充实到军工研究的重要岗位。 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八月中旬,芮芸辞去议员身份转而被委任为特区正府正务司副司长,集美貌、智慧、财富于一身,芮芸成为功利现实的香港人追捧对象,香港正坛新星冉冉升起。 至此,方晟总算明白了京都高层和于家联手做的局! 九月上旬,在非洲饱受折磨——各种折磨,包括饮食、风俗、环境、人际关系等等,蔡幸幸终于被叫到总部谈话,主管人事的副总曲曲折折而隐晦地暗示: 只要同意与于舒友离婚,就能调到香港工作,行政级别提半级也就是官复原职! 副总还暗示她不准搞阴谋,嘴上答应了,等调到香港后再找于舒友闹事,毕竟非洲那边真的很缺人,需要蔡幸幸这样有能力有水平的领导驾驭局面。 蔡幸幸听得怦然心动,开普顿那个鬼地方真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赶紧问道,组织上什么时候把我调回香港? 副总微笑道当然要有个通盘考虑了,结合业绩、测评、履历等综合因素……说了一大堆没用但正确的废话,这才更隐晦地表示要等她到人力资源部申请变更档案里的婚姻状况! 说白了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剧本都是安排好的,蔡幸幸出了总部大厦还没来得及呼出胸中郁闷之气,于舒友的电话便来了,直截了当问,咱俩哪天去办离婚手续? 蔡幸幸内心真是翻江倒海,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强自控制住情绪缓缓道:“我今天回朝明,明天上午吧。” “好!” 于舒友一个字都不多说立即挂断电话,以前蔡幸幸的规矩是必须等她先挂。 蔡幸幸一阵天旋地转,扶住人行道上的大树歇息了几分钟才缓过劲来,终于,两大滴眼泪夺眶而出! 第二天上午两人在区民政局门口会合,四目相对无言,风风雨雨饱经沧桑,感觉说什么都没意义。 手续办理很快捷,不多会儿两人手里各多了本离婚证。 临分别前,蔡幸幸终究没忍住,苦笑道:“一个女生宿舍,赵尧尧、周小容、芮芸还有我全部离婚,想一想都与谁有关?希望你有空想想。” 于舒友淡淡道:“好的,再见。” 离婚证在手,蔡幸幸迫不及待赶回总部申请变更婚姻状况,副总果真说到做到,不到十天就履行承诺,将她从开普顿调到家门口的香港! 南美、西亚、南非,这趟世界之旅把蔡幸幸折腾得够呛,深刻认识到爱妮娅手段之强硬、人脉之深厚,心有余悸地安顿下来后,有生之年都不敢再招惹爱妮娅和方晟。 但不代表不敢惹于舒友以及那个狐狸精! 到香港上班后不到一个月,蔡幸幸就开始打听两人近况——在朝明她也有一定能量的,返回的消息让她懵了: 于舒友已经调到双江省正府,具体单位和职务不明; 那个狐狸精冯桃桃也不在原单位上班,小道消息说追随于舒友去了双江! 双江是方晟的大本营、根据地,蔡幸幸有天大的胆子都不敢跑那边寻衅,不然下场是可以预判的。 静下心来,蔡幸幸试图与已身居港府高位的芮芸拉关系,打了几次都是助手接的,最后明确告知: 芮芸女士目前的身份不适宜与中资机构高管私下接触! 冷冰冰一句话将蔡幸幸拒之门外。 赵尧尧那边甭提了,蔡幸幸又想跟周小容套近乎——她还想透过周小容找方晟,让方晟找爱妮娅隔几年让自己回内地,最好在总部弄个位子。 不料周小容的手机已销号,不仅如此,房晓真的手机也打不通。他俩铁了心斩断与过去的联系,安心照料培养孩子,过举案齐眉、温馨安静的三口之家的生活。 其实安定下来的周小容也是温柔贤惠的好妻子、好妈妈,说不定比赵尧尧更适合做方晟的妻子,可惜缘分就是这样,总是阴差阳错,总是失之交臂,总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做出错误的决定。 人生没有如果,爱情也没有如果。 但在周小容而言,湮没于茫茫人海是她有生以来所做的正确且果断的决定,原因还是方晟。 是的,方晟的地位越来越高,影响力越来越大,昔日知道他俩底细的校友有事不好意思找方晟,就拐弯抹角请周小容出面。她从没答应过,还是被蜂涌而至的请托弄得不厌其烦。 而且方晟如同炽热的太阳,照得房晓真满心不自在,若想摆脱尘世间无处不在的比较,必须寻个远离暄嚣的角落淡泊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唉,或许黄海时的方晟都没想到,最终能沉下性子过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的不是赵尧尧,更不是白翎。 反而是周小容。 十月中旬,爱妮娅奉命进京! 任命相当突然,周六上午爱妮娅一反常态地接到京都办公厅电话,要求她立即动身过去,“领导约谈”! 爱妮娅看看时间觉得有点勉强,遂说临海飞京都的航班不太多,大概要等到下午两点左右。 对方简洁地说已帮您联系好了,请临海警备区派专机! 爱妮娅心头一震,意识到此行性质的重要程度。 赶往警备区军用机场途中,她打了两个电话,一是请方晟侧面了解沈直华的动向;二是请朱正阳了解陇山申委书记的动向。 如果两位申委书记都接到紧急通知前往京都,那说明是国家层面上的大事! 反馈的结果是:两位都在省城正常参加会议或活动。 那就是自己的个人问题了! 想到这里向来举重若轻、神定气闲的爱妮娅也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第1677章、临危受命 掐指一算,今年已是爱妮娅在临海的第六年了。 六年来临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省商会以及各地商会被空前严厉地打压,常天等一代叱咤风云的人物黯然远避海外;一批精通经济、锐意进取的干部被提拔重用,相反保守传统安于现状的干部纷纷被淘汰;经济实现跨越式发展,以爱妮娅擅长的金融经济为龙头,大力拓展外向型经济和高精尖产业,不但扭转临海连续多年低迷不振的颓势,而且以昂然之势重归沿海发达省份之列。 碧海、朝明都对这位昔日瞧不起的小弟另眼相看,主动提出“沿海经济一体化”等构想。 爱妮娅取得的成绩,京都都看在眼里。毫无疑问她已通过考试,接下来是放到哪个重要位置以更好地发挥其特长和优势的问题。 于云复打听到的消息是转任碧海申委书记,提前预定一个进局名额;爱妮娅也打听到京都高层的确有这个意思,但反对声也不少,主要集中在提拔太快和风格太硬两个方面。 提拔太快无须多说,爱妮娅起点就高,之后一帆风顺没受过挫折,相比众望所归的沈直华在各方呵护下才做了两年申委书记,而她已经六年攒足了进局资历。 风格太硬——其实不单方晟有“难合作坑同事怼上司”的帽子,爱妮娅也一项没落下。在朝明让窦德贤进局失败黯然退二线;在碧海打得东方岳稳稳的进局名额化为泡影;在临海又把古华送进了监狱! 这么厉害的女强人进了局内,如何制约,如何避免权力产生独断?京都各方争执不休,迟迟没有说法。 今天,说法有了吗?纵使有说法也不需要急成这样吧,都拖几个月了,还在于一两天时间? 看着舱窗外层层叠叠的云海,爱妮娅陷入久久的沉思。 专机同样在京都指定的军用机场降落,接机的是京都办公厅副主任,平时都和蔼可亲的模样,今天却显得比较严肃,握了下手说: “爱书记辛苦了,请上车。” 从头到尾他就说了这九个字,之后一言不发。他不说,爱妮娅也不便多问,到这个层级这个地位,彼此都很谨慎。 车子径直驶入中枢机构,一路不知经过多少道岗哨,每次都是那位副主任在窗口晃下证件方得以通行。 车子停在一个爱妮娅从未来过,也没听说过的区域:绿荫深处一幢暗灰色细砖清瓦小楼,门口守卫森严,楼前有个清澈见底的池塘,水面上星星点点浮着睡莲,四周白堤垂柳诗意盎然。 那位副主任下车后一闪便不见了,爱妮娅正迟疑间,小楼里健步出来一个人,目光所及她愣了愣,叫道: “谢部长!” 原来是钟组部长谢芷言,至此爱妮娅可以断定与自己职务变动有关了。 谢芷言上前与她握手,低声道:“请进,桑首长亲自见您。” “噢,谢谢!” 爱妮娅一惊随即恢复平静,在谢芷言的陪同下进了小楼,穿过前厅后来到会客室,一眼便看到坐在正中沙发上,正凝神倾听两位军装男子汇报的桑首长。 见爱妮娅进来,桑首长摆摆手中断汇报,两位军装男人迅速从右侧小门退出去。 “快请坐,”桑首长微笑道,“今天行程有点赶,爱妮娅同志辛苦了。” 爱妮娅道:“没有没有,京都的天气很好,坐在飞机上确实领略到晴空万里的感觉。” “对,站得高才能看得远,所以啊,爱妮娅同志,京都经过慎重研究决定让你进京工作,怎么样,有什么想法?”桑首长道。 太出乎意料了!不是一直都说京都这边没位子吗? 只愣了两秒钟,爱妮娅道:“我服从组织上的安排,对我来说无论在京都还是在地方都一样,都会竭尽所能忠诚履职,把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把工作做到极致!” 桑首长赞道:“爱妮娅同志说得好,身为党员领导干部就要有螺丝钉精神,顾全大局服从安排,而不是盘算个人得失动辄跟组织讨价还价,有些东西争是争不来的。那边在等我过去主持会议,不多说了,具体情况由芷言同志介绍,后面有什么想法、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找我。” 说着便站起身,他一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谢谢桑首长关心。”爱妮娅道。 桑首长还是微笑,与爱妮娅握手后从左侧小门离开。 这时那位副主任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会客室,可能是事先安排他参与谢芷言的谈话。 谢芷言提纲挈领说了三点: 一是经京都高层研究决定,免去她临海申委常委、申委书记职务,调任正务院正务委员; 二是鉴于许岱同志身体健康状况,其主管的经济、金融等工作暂时由爱妮娅接手,后期视许岱同志恢复情况再作调整; 三是谢芷言强调这是突发情况下的临时性安排,等到后年初大换届前后京都高层会根据组织架构和工作需要再作相应调整。 三点其实就说了一个意思:许岱病了,需要你爱妮娅先顶阵子,暂时受点委屈,等大换界再视情况而定! 为什么对爱妮娅而言有点委屈呢? 正务委员是副国级,从法律相关规定和实际运作来看正务院副理与正务委员在权力方面没什么差别,都是负责主管某些领域具体工作,况且有些重要领域反而都由正务委员主管。因此表面看正务委员和副理只是分工不同,行政级别、待遇等都一样。 但实际两者最大的区别是:正务院副理是局委员必然人选,而正务委员一般不是。这就意味着正务院副理可以参加最高权力会议,讨论、决定重大事务,相当于决策者;而正务委员只能执行局会议通过的相关决议,相当于执行者。 而作为成功振兴临海功绩卓著的申委书记,安排到碧海提前占位是一个选择,直接提拔为副理是另一个选择,无论哪种选择,都比担任正务委员却干常务副的活儿,还不给名分好得多。 须知到了京都这样的层级,职务调整的时候不会给任何承诺,也没人敢给承诺,因为权力博弈的平台里谁说了都不算。 许岱执掌的经济金融等领域正是爱妮娅的强项,他病倒了由她顶上再妥帖不过,问题在于副理名额已满,只能临时增加一位正务委员。 然而,一旦许岱病情好转重新出来工作呢?那爱妮娅便陷入进退两难极为尴尬的处境! 几十个念头在爱妮娅脑海一掠而过,她保持优雅的笑容,从容而镇定地表示理解京都在突发情况下采取的临时决定,如桑首长所说,党员领导干部要螺丝钉精神顾全大局服从安排,永远出现在组织最需要的地方! 爱妮娅说会谈结束后自己会在第一时间到正务院报到接手新工作,用最短时间融入新环境适应新岗位新要求,并在适当时候回临海做好工作交接,争取不让组织失望,不让领导失望。 双方很正式、很官方地你来我往履行完谈话程序,到最后许岱才透露接替爱妮娅到临海担任申委书记的是冉汉增。 由于事起仓促,暂时没确定双江申长人选,暂时由常务副申长主持省正府工作。 冉汉增,想了这么久终于心想事成!不过从双江到临海,以他的年龄和背景来分析,大概就是其仕途最辉煌顶峰了,后期终将引退若有可能到人大正协提个副国级而已。 虽然如此,申委书记与申长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个中滋味,只有当事者方可体会得到。 会谈结束,谢芷言等一行陪同爱妮娅坐车来到中枢机构正务院领导工作区域,先到刘首长那边报到。 这也是体制内约定俗成的规矩。 官至副国级任免权已不在钟组部,或者说钟组部只负责执行京都高层决议,尤其象正务委员且暂代许岱负责事务,此等大事须得征求各方面意见后由桑首长、刘首长碰头后敲定。 对申委书记的任免,通常是一把手出面谈话,所以桑首长短暂会见;但具体任命情况必须谢芷言出面来谈,而刘首长虽对爱妮娅的加入有建议权,却不便在前期谈话中露面。 刘首长正在小楼里主持一个小范围紧急会议——可能也与许岱病情有关,听到通报后出来,边与爱妮娅握手边问道: “都谈过了,情况已大致了解?” 谢芷言道:“是的,我陪同爱妮娅同志来向刘首长报到。” “欢迎欢迎,现在正是需要爱妮娅同志的时候,希望你危难之际显身手!”刘首长道,“我这边正主持会议讨论落实许岱同志其它几项工作分工,基本情况就由牛濛同志做个介绍吧,后面有疑问或需要协调的工作随时找我。” 牛濛是正务院副秘书长,专门负责各条线协作和衔接,因为局委员、正务委员兼秘书长汤瑞宽主要精力在中枢处那边,牛濛实际承担正务院这边的工作,是名副其实的“小内总管”。 “好,谢谢刘首长关心。”爱妮娅应道。 至此谢芷言等钟组部一行人完成使命,爱妮娅在牛濛的陪同下又驱车来到专门为她安排的小办公楼,办公室已清理妥当,秘书班子、下设办公室的成员等均已到位,其中相当部分直接从许办抽调而来,这是保障工作无缝衔接的应急措施。 第1678章、破茧而出 牛濛的介绍言简意赅,完全从大处着眼罗列了洋洋洒洒四十多条当前急需着手解决的难题,有的直接与国际局势与经济金融秩序休戚相关,有的则事关民族工业或地方经济长足发展,还有的竟然涉及欧美金融寡头、门阀世家阴险算计,也有美国人及走狗背后掀风作浪的阴谋。 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出了一身冷汗! 爱妮娅是在华尔街见过世面的,之后一直在省市两级高层任职,对经济金融战争知之颇深,纵然如此得知自己所面临的问题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深刻体会到当权者在国际事务中的无奈与沧桑,确实,很多时候不是键盘侠大喝一声“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豪气,而是你得真正凭实力和内蕴说话。 牛濛离去后,爱妮娅继续主持会议。 也就在这种小范围讨论研究过程中,爱妮娅陆续知道更多信息: 许岱并非之前含糊其辞的病倒,而是昏迷不醒! 事实上近十年来许岱的健康状况一直是个定时炸弹,在地方还能高度保密,调到京都后必经程序要全身检查,看到检查报告后京都高层都犹豫了。 这才是许岱卸任申委书记进京,却闲置了很长时间的真正原因,按体制内约定俗成规矩,健康状况不佳的不可以提拔到一线。 不过很奇怪,偏偏那段时期许岱的身体很好,一点毛病都没有,巧而又巧赶在小换界前夕卡到常务副的要职。 这个位子可真是要命的活儿——之前许岱健康状况良好是因为无所事事,心宽体胖;如今沉甸甸的担子压在肩上,从早忙到夜,从年头忙到年尾全无喘息机会,老毛病又发作了! 前天晚上许岱在高层会议进行到凌晨时分突然两眼一黑,从座位栽倒在地!直到爱妮娅赴京报到,许岱仍处于深度昏迷之中。 病情危急,但许岱主管的事务更急,不夸张地说一分钟都不能缺人,否则分分秒秒要出大事!这种态势下容不得来回扯皮,事实上许岱挑的担子能胜任的也不少,几乎不需要多斟酌,便锁定到爱妮娅身上。 事实上,尽管从桑首长到刘首长以及钟组部都没松口,但其实内心深处已做好许岱永远不会醒来,或者即便苏醒也不可能出来工作的准备。 会议期间方晟打了两个电话,爱妮娅都没接,也顾不上接,此时的她已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浑然忘了外界的一切。 方晟也没再打,估计爱妮娅面临的难题前所未有,而且他、于家、陈皎等方面打听的情况,很可能她都知道了,没必要啰嗦。 几分钟后方晟与樊伟通了电话,是关于樊红雨。 双江罕有地出现申长空缺现象,引发各方势力关注。要说东方岳和冉汉增都是极品,在钟组部按惯例让他俩推荐合适人选时,竟异口同声说听从京都统筹安排! 一棒抡得让一干常委特别是申委副书记、常务副申长等郁闷得吐血,这些年来双江经济发展势力强劲,各项指标数据态势喜人,难道都是你俩的功劳,别人躺在家里吃闲饭? 本来京都高层的想法是双江近些年搞得不错,也应该就地提拔位申长激励士气,可东方岳摆明了不配合,冉汉增反正拍屁股走人不想多事,难题反而交到钟组部手里,形成多方博弈厮杀成一团的局面。 “可是……”方晟因为之前与樊红雨幽会时也听说京都高层的态度,迟疑再三道,“樊兄,咱哥俩是无话不谈的,坦率说吧你跟红雨是跷跷板效应,你上她就下,你下她就上,大换界在即樊兄这么做不觉得过于……” “过于冒失,对不对?”樊伟深深一笑,道,“我在老弟面前说句实话,当前军部竞争激烈,白翎因为卡的位置好且有救驾之功可高枕无忧,兄弟我有点麻烦,资历浅,带兵时间不够长,没在边陲指挥过小型冲突、小级别战斗,几个硬杠子衡量下来兄弟我排到几十名后去了……” 方晟这才明白过来,樊家是打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表面上替樊红雨争双江申长位子,虽说她是樊家子弟可还是宋家媳妇,自打宋仁槿让出晋西申长反而被彻底边缘化后,京都不少老领导都为之打抱不平。 但很显然京都高层不可能破这样的例子,让樊家同时在正坛、军方同时起舞,也不合建国以来谨守的规矩。 那么博弈到最后很可能让樊红雨委屈的前提下,确保樊伟再前进一小步。 “噢——” 方晟长长应了一声,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樊伟的意思并非要求方晟侧面帮助樊红雨,那样会暴露两人私情,而且大换界在即各有各的算盘,包括陈皎等人在内都想“动一动”,哪有心思帮助别人? 宋家会主动出头替樊红雨讨公道,那方面樊宋两家肯定把双簧演得很象回事儿,无须方晟多虑。 方晟的任务要在白家特别是白杰冲面前委婉吹风,表达樊家的意思——以白杰冲当下的身份地位,倘若真想帮忙应该帮得上。 但白家凭什么帮呢? 其实樊伟还有一层意思没说出口,但方晟心知肚明:樊鼎龙在竞争军副的关键阶段主动放弃,让白杰冲如愿以偿。樊家觉得这是天大的人情,唯一补偿的办法是白家竭尽所能把樊伟往上推—— 白翎固然因其出色表现在军中极为亮眼,但毕竟是女儿身,中将恐怕是她所能获得的最高殊荣;樊伟不同,中将只是起点,樊家对他是寄予厚望的! 白家知不知道呢?当然知道,可在白老爷子面前都不敢点破,否则又要老调重弹提起白家“后继无人”的话题了。 事关樊红雨,万万不可在白翎面前提起,以她的性子必定火冒三丈。 还是直接跟白杰冲通电话最为稳妥。 以白杰冲的身份如今要联系可不是一个电话的事儿,出于安全等种种考虑,白杰冲平时根本不带手机。 与他办公室的副主任预约后等了两天才通上话,方晟始终没提樊伟名字,委婉含蓄地转达了樊家想表达的意思。 长长沉吟,白杰冲郑重地说:“关于他的问题我有考虑,周六调整之事有无你的因素在里面?” 为什么这样问? 方晟迷惑不解道:“伯父,我是接到她即将登机的电话才感觉有异动,然后作了相关了解,在此之前都不清楚具体情况。” 他是暗示包括于家在内仅仅听说许岱倒下了,但不知道爱妮娅仓促上阵。一直以来白家与于云复为首的于家看法差不多,并不乐见爱妮娅提拔过快,也赞成朱正阳冲到前面,所以白杰冲问这样的问题是很奇怪的。 “唔……”白杰冲又沉思片刻,道,“有机会跟她接触一下,摸摸底。” 到爱妮娅的层面,就算真正的夫妻关系都不可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何况她原本就是公事公办,从来不把私情放到前面的人。 白杰冲虽这么吩咐,能否见到爱妮娅都不确定。如今彼此身份不同了,不是过去没事都能大大咧咧闯进办公室海阔天空胡侃的年代。 作为一省之长,向正务委员汇报工作要先预约登记,说清楚汇报什么内容,需要领导解决哪方面困难,过去有无先例等等。 爱办经过权衡认为有必要见才向爱妮娅报告,得到她同意后列入日程;方晟进办公室汇报,除非事先声明重大机密,或爱妮娅认为其他人必须回避,否则全程有爱办工作人员在场记录。 影视剧里两位重量级人物坐在办公室里谈笑风生,毫无顾忌谈论重要、敏感话题的场面在现实体制当中根本不可能出现。 这种严格的纪律既是对党和国家重大决策决议的保密限制,也是对领导干部个人的一种保护,即所有谈话内容都记录在案,日后出了问题都有据可查。 别说在单位,就是在家里也得守口如瓶,很多大领导的家属通常看到报道才知道又有人事调整,或爱人主导的领域出台重要政策。 地位越高越不自由,这是真的。 通完与白杰冲的重要电话,方晟手机跳出条短信,是俞晓宇发来的,看完短信内容嘴角隐隐浮现笑容。 冉汉增调离双江前做的最后两件好事都与方晟有关: 一是决定让副申长居思危兼任潇南市市长; 二是提拔俞晓宇为清树市市长! 严格意义讲,两项任命又跟方晟没关系,事实上方晟事先并不知道冉汉增酝酿人事调整,也没专门打招呼。 潇南近两三年完全被梧湘、绵兰、鄞峡等地抢了风头,转型升级步伐缓慢,龙头产业每况愈下,虽说经济总量靠底子厚勉强维持全省首位,与第二名银山差距越来越小,有的指标只差一两个点。 再慢吞吞就要被银山迎头赶上,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冉汉增急得隔五岔五跑市府督促,却不见成效,无奈之下与东方岳商量: 不换脑子换位子,让有能力的顶上去冲一冲! 层层筛选,在不增加副省级名额的前提下——那需要经钟组部批准且程序复杂,最终选中经济理论知识丰富,又有丰富实践经验的居思危。 同样已被鄞峡甩到后面、年增长率几乎归零的清树已经到了必须采取强有力手段刺激和促进的时候,派俞晓宇过去只有一个字: 冲! 冲上前,前面还有一大步可走;冲不上……怎么可能呢?他是方晟最青睐最着重培养的人才呐! 第1679章、疑窦难消 直到十月下旬,九沙村27条人命事件仍处于胶着状态始终拿不出处理意见。 几个月来省高层围绕如何处理处分晋北领导班子激烈较量,方案前前后后改了二十多稿,用省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周小喻自嘲的: 皮鞋都跑坏掉两三双。 方晟态度坚决地要求严厉追究晋北主要领导责任,拿掉何亚;徐曲态度坚决地认为何亚顶多负领导责任,发生在一个小村子里的意外死亡事件没必要上纲上线撤市主要领导。 “他要撤市长,我还说申长也有责任呢!”徐曲撂出重话。 这期间晋北那边也不太平: 市纪委专案组经过周密慎重调查,确认扬马县委书记蒲刚任职期间的确存在不当收取工程商、下级礼品购物卡等行为,也存在个别任人唯亲、小范围打招呼等现象,但考虑到金额不大、情节轻微,且蒲刚事后主动退回大部分礼品购物卡,不触及刑事犯罪也不构成严重违规。 据此市常委会决定蒲刚官复原职,但对其轻微违规行为作出党纪处分,并责成其在全县干部大会上作深刻反思和自我批评,以儆效尤。 市常委会还根据省厅、省纪委、省组织部联合调查组提供的线索,认为扬马县长全友阳在整个事件中存在企图瞒报真相,打压蒲刚派出的工作组并销毁调查材料,最严重的是当方晟为首的省市领导前往九沙村现场时,全友阳指使手下恐吓村民继续隐瞒,并派人前往乱坟堆试图毁尸灭迹! 鉴于全友阳所犯的严重错误,市常委会决定对其采取双规措施! 就在当天——市纪委派出的专案组前往扬马县途中,而蒲刚也刚刚接受完谈话返回县城准备与临时主持工作的羿军办理交接手续时,全友阳从自家住的17层楼阳台一跃而下,按官方说法是—— 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 全友阳的死,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还用说吗,以方晟七月份的判断全友阳所做的一切都由何亚指使! 否则小小的县长敢跟全省重心工作对着斗,全友阳是不是疯了? 对全友阳的“自杀”,方晟表示了极大的愤慨,但也只能愤慨而已,官至申长根本管不到市级以下,有时确实明知下面在撒谎在糊弄还必须装出相信的样子,不然能怎么办呢? 遥想当年强相怒斥豆腐渣工程,后来豆腐渣还是豆腐渣,也没见查处几个人;粮仓造假、房价上涨、假药猖獗,京都大领导都发过火,都有过批示,而实际上呢? 因此方晟要拿何亚,就是出于内心深处对正义和公道的坚持! 虽然明知徐曲护犊子般冲在前面是假,背后沈直华迟迟不表态才是真——申长明确拿下市长,按之前双方还算默契和谐的配合程度,沈直华应该早早爽快同意,怎会一拖就是几个月? 多沟通、多协商、达成一致后再上会,不要把矛盾带进常委会。每次周小喻拿着方案愁眉苦脸地请示,沈直华总是一丝不苟地说。 这期间只达成一项共识,即免去檀晓勇晋北市委常委、纪委书记职务,调到晋南市任不进常委班子的副厅级正法委书记。这样贯彻了方晟将其踢出市领导班子的思想,又没降级降职,还是副厅待遇。 徐曲认为有这样的处理足以体现省里对晋北市委的追责,点到为止便可;方晟则说一码归一码,该谁的责任就谁来顶,不可混为一谈。 眼看僵局难解,而何亚虽依然书记市长一肩挑,但权威性受到极大挑战,影响力也大不如前,工作部署不下去、任务得不到落实、开会时会场秩序乱哄哄一片,自己也觉得心灰意懒。 在高人指点下,何亚硬着头皮主动来到方晟办公室,深刻反省自己在之前存款挤兑事件,之后九沙村27条人命事件都存在瞻前顾后、措施不当等错误,在应对应急和组织发动等方面也优柔寡断、顾虑重重,致使事态不断扩大、群众反映负面、上级主管部门严重不满,工作被动等等。 何亚诚恳地请求方晟再给自己改过自新、不断调整和提高的机会,今后绝对不会辜负领导的信任期望,竭尽全力全面推进晋北经济。 长时间思考,方晟语气平缓地说: “何亚同志能够主动承认前期工作中的不足,及时总结回顾一系列突发事件所暴露的漏洞和问题,我很欣慰。存款挤兑事件不必再提,欧阳町同志已调离晋北,你也受到通报批评,翻篇了;但是何亚同志,九沙村事件太重了,人命关天,我看翻不过去啊!” 何亚心头剧震,却强打精神解释道: “向方申长汇报,死于凌洪溃堤的27名遇难者在核实身份和联系亲属后,保险赔偿和县镇两级抚恤金都已到位,死者亲属情绪稳定且都与马头沟镇达成谅解协议;在案情查处方面,一方面警方全网通缉造假窝点的幕后老板,分别是监工和承包的付晓田,还有省城古玩店‘品珏斋’老板祁禹,业已查封他们的店铺、房产等个人财产;另一方面对相关条线领导严厉追责,到昨天为止市县镇三级已免职24人,降职降级37人,其中9人移交司法机关。鉴于此事影响之恶劣,性质之严重,我以及晋北领导班子都深深自责并向省里提交书面检讨,主动请求给予严肃处分——当然刚才我也向方申长汇报过,请省领导多给一次机会……” 方晟手指轻叩桌沿打断他的话,道: “这些工作都只停留在表面,没有解决深层次问题!何亚同志,有三点疑问我很不解,第一当初为什么双规蒲刚同志,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到让我满意的理由!要说巧合,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前面蒲刚要公布事故真相,后面就因为举报而双规,市委、市纪委的效率什么时候快成这样了?幕后到底是谁玩的把戏?捉放蒲刚,檀晓勇把责任顶下来很明显是不服气的,也私下跟个别人抱怨自己冤枉,冤枉在何处?” “在双规蒲刚同志的问题上,程序是没问题的,但晓勇同志可能急于求人,外围调查等基础性工作做得不实导致……” “第二全友阳真是自杀吗?自杀前跟谁通了四十分钟电话?他爱人突然副科提正科、他儿子解决公务员编制是谁拍的板?他想以死保住哪些人?” 连珠炮般的发问轰得何亚哑口无言,频频擦汗道:“很多……很多疑点仍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方晟恍然未闻,续道:“第三省厅已梳理清楚,全友阳及马头沟、九沙村所有领导与祁禹和付晓田均无瓜葛,也未发现任何账务往来,那么到底是谁要求扬马县层层级级给造假窝点提供保护的?不查清楚这个根本问题,怎能慰告27条人命在天之灵?!” 话说到这个程度,何亚沮丧地醒悟出方晟压根不想轻轻放过此事,或者说方晟不单单要揪自己下水,更剑指幕后人物! 垂着头无比艰难地……差不多是挪着离开申长办公室,何亚的心情糟到极点。 官运真背呐! 要不是突然其来的凌洪,要不是凭空冒出来的27具尸体,以何亚堂堂正厅级干部、主持全面领导,亲自打电话给全友阳交办件事算什么? 重要的是,他没收祁禹、付晓田等人一毛钱;如果省厅往深处查还会发现,他也没收到卓强一毛钱,甚至,他与卓强的关系并不好,前几年卓强三番五次托人打招呼想透过官方打压晋北造假集团,特别是其冒牌晋西造的恶劣行径,都被何亚冷冷拒绝。 何亚也知道卓强与自己的仕途贵人徐曲是老朋友,每次卓强派人或亲自过来游说,若非徐曲事先打招呼,根本不可能接待。 但关系是关系,前程归前程,在晋西境内卷入几大造假集团争端,被当作枪使是官场大忌,何亚这一点看得很透彻。 直到那个人找上门来,令何亚进退失踞,反复掂量后不得不作出一个违心的决定…… 二十分钟后,何亚象犯错的小学生来到省组织部部长办公室,吭吭哧哧道: “老领导,我刚找他谈过,没用,看样子他要利用这事大做文章!” 徐曲恼怒地一拍桌子:“他还没完没了!追究到最后鱼死网破,对他有啥好处?不行,下次常委会得跟他较量较量!说了他还别不信,这事儿他就是少数派,怎么翻都翻不出老子的掌心!” 何亚小心翼翼道:“可是老领导,沈那边已经提前做了切割,我……我如今真是两头不是人呐!” 徐曲指指他,道:“这一点是你不够谨慎,见到人家夫人大驾光临就恨不得五跪九拜,铆足劲地讨好奉承,没料到里面有名堂么?越是高官家庭情况越复杂,尤其老婆做生意的那种,鬼晓得姓沈的支持还是反对!” “当时也曾想过是不是找机会当面向他汇报一下,后来觉得不妥当,一个小村子里开几家工场作坊还好意思向大领导献媚……” “你疏忽了此事的本质啊,小何!”徐曲沉重地说,“压根不是献媚,而是告知!真有很多家属打着领导的旗号在外面为非作歹的,姓沈的可能已经听过不少反映所以上次常委扩大会才公开切割……” “那,那怎么办,老领导?”何亚绝望地问。 徐曲定定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第1680章、决不姑息 觑到难得单独汇报的机会,明月来到申长办公室,一反常态秀眉深锁地说: “方哥您可得小心点,外面都沸沸扬扬传开了,舆情对您不利呢。” 方晟停下笔,问道:“怎么讲?” “一是说您针对徐曲存心搞何亚,上次挤兑事件没得逞这回要硬来;一是说您不好好抓经济专门整干部,闹得晋西官场人心惶惶,成天就怕什么时候被您揪住小辫子!” “身正不怕影子歪,没毛病怕这怕那干嘛?相反有把柄在别人手里,当然愁得夜里睡不着了。” “外面可不是这么诠释的,而是把祸水引向那边……”明月指指申委方向,“都说您借题发挥,想通过拿掉何亚来刻意抹杀去年以来铲除造假产业链活动取得的成绩,根本用意在于否定沈直华,拔高自己;还说否定前任是您最擅长的套路……有些话很难听,我不说了。” 方晟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思忖有加,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几个来回,道: “更难听的话不用你说,猜都猜得到,很多跟京都传言不谋而合,或者就从京都传过来的,什么难合作坑同事怼上司,大帽子戴十多年了!是姓方天生如此吗?看看一路走来倒在我手下有几个无辜的!我要是十年前到晋西工作,起码要剥掉卓强两层皮,焉会猖獗成这样?” 明月点点头道:“别的不说,您在顺坝所作所为我是亲身经历的,您铁腕冷面毫不留情打击暗黑势力,那些贪官蛀虫腐败分子死的死逃的逃苦不堪言,都是自作自受不会引起任何同情!方哥,不管外面怎么恶意诽谤,我坚定地挺您,不管需要我做什么都义无反顾!” 方晟凝视着她,良久道:“你肩上的担子也不轻啊!虽然你从不在我面前叫苦,省城的压力我是知道的。上次迫于种种压力达成点到为止不再深究的共识,令晋北、晋东两大造假集团意见很大,顾恺锡给我连发十多条措辞强烈的短信,言下之意我辜负了他的信任期待!我无言以对,一碗水没端平,挨骂也活该!可板子应该打到谁身上呢?” 明月这才说:“今年以来您主导的‘三十大工程’三分之一花落省城,按说省城各方面应该有个质的飞跃,可从目前进度来看反而另三分之二项目跑在前面,资金到位率、推进率、开工率等等排名省城都在倒数,这方面数据您了如指掌吧?根本原因就是您刚才所说的八个字‘点到为止不再深究’,外围不满与质疑倒是小事,关键是省城范围内——说严重点卓强的余孽遗毒仍牢牢控制着省城至少部分经济命脉,本来抄家没收立案调查,现在倒成为向我们发起进攻的武器;大量工地招不到劳动力不得不从外省市引进,当地相当数量的造假窝点还正常生产,暂时停工的也都在观望等待……” “冀北经济时报有位记者给我发了短信,说作为观察晋西造假规模的风向标——盖勒河古玩交易中心,自从卓强的晋西造假集团被拱到台面并有限度打击后,贩运到那边的赝品数量的确有所下降,但没有断供!据交易中心老板们透露,晋西造假集团在外宣称等风声过去便恢复正常,且因为晋北、晋东两大造假集团已元气大伤短期内没法组织起规模生产,起码在两三年内将形成晋西一统造假江湖的格局!” 说到这里方晟面色严峻,眉头紧锁微微耸动,蕴含着无比的愤怒。 一省之长,一市之长,联手合击都遏制不住区区造假集团,并直接影响经济发展和项目进程,怎不让方晟满腔怒火? 方晟是讲究效率、讲究进度、雷厉风行的人,可到了晋西,似乎在满是浆糊的池子里游泳,呼吸窒息,手臂舒展不开,干任何事情都无从借力。 明月抿抿嘴,道:“本来我不想过于强调困难,更不想增加您的压力,可省城的状况……我直说吧,蔡清映把持市领导小组大权,而我连成员都不是,所有涉及到打击造假窝点、清查卓强财产包括刑事案涉及线索,我说了不算,必须经他同意才行。百足之虫僵而不死,给外来投资者带来的威胁可想而知;再者造假产业链赚钱容易,也来得快,年轻人甚至刚毕业的大学生宁可进工场作坊学所谓‘手艺’,也不愿意到工厂流水线上班。” “是的,工人辛辛苦苦上班才拿几个钱,造假产业链报酬更高,可它是非法所得,将来查到头上要一次性吐出来的!” “老百姓可不管这个,进了他们的口袋就是他们的钱,谁也别想抢走。” “工作难点就在这里,”方晟语气沉重地说,“一直以来我们的思想观念是打击犯罪维护老百姓正当利益,可一旦犯罪行为与老百姓利益紧密联系起来,便成为棘手的难题。资本是逐利的,老百姓也是逐利的,在利益获取问题上没有阶级、国界和民族差别,古今中外亦然!我们需要一个撬点,或者需要一个契机,不把卓强彻底打倒,恐怕晋西永无宁日,发展经济也是空谈!” 明月静静地说:“您的判断很对,这也是我想说的!” 办公室突然寂静无比。 良久,方晟问道:“明月,今年是你到省城第三个年头吧?” “您想说什么?” “从现在起你什么都不做,估计年底也会换个省份进常委兼省城市委书记吧?” 明月肃容道:“方哥,我是大山穷妹子出身,没有您,如今的我顶多在山里当副镇长、镇长助理吧,焉会有今天?但若为了升官而做官,昧着良心对肮脏的罪恶视而不见同流合污,就对不起您、于申长、桑首长的培养爱护,更对不起丘烛山我的父老乡亲!方哥,只要您下定决心,我始终站在您身边!” 方晟摆摆手,纠正道:“不是站在我身边,而是站在国家和民族大义、捍卫法律法规和公平正义立场!你还记得自己是大山穷妹子,很好,类似的话我也跟正阳、华杰、中林他们说过,我们都出身平民阶层,我们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机会……”明月道,“眼下我们恐怕只剩唯一的机会……” “金雨奇?” “对!在省纪委那边他大概已被蜕掉一层皮,十有八九全盘崩溃,此时我让刑事案专案组把他要回来,不啻于外出度假吧?”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黄海系、方晟系的干部都学会他的深谋远虑,任何时候保留一张最厉害的底牌! 方晟颌首:“以金雨奇的级别、地位以及在省城古玩圈的影响力,怎会对卓强与省高层交往一无所知?就要等到他完全丧失对那些战友们的信心,才会老老实实交待问题!” “好,我这就回去部署!” 明月当即收好笔记本风火火离开。 独自沉思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方晟叫来鱼小婷直截了当道: “你需要去趟伦敦,这回恐怕没时间看望越越,重任在肩,关系重大!” “把厉剑峰抓回来?” “他虽然已是没牙的老虎,但随着晋西这边博弈愈加激烈,卓强也会有所防范,”方晟道,“十多年一成不变守在伦敦那个小古玩店,会不会是陷阱?所以你要打起十二万分小心,不可疏忽大意。” “尧尧会做好周密安排。” “伦敦抓捕是一出大戏,更困难的还是返程,变数太大不可预知因素太多……” 鱼小婷撇撇嘴霸气地一挥手道:“啰嗦!你只管交待任务,怎么完成是我的事!” “也……也对,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在鱼小婷面前,方晟也是无语。 京都直飞伦敦的航班还没落地,赵尧尧已紧锣密鼓做好了相关准备,等鱼小婷抵达机场时,前来迎接的助手转达了赵尧尧四个字: 一切就绪! 厉剑锋的小古玩店位于伯灵顿市场街最西北面的拐角处,从商业位置看属于冷清区域,因为市场街一个出口在东面,一个在南面,无论游客和收藏者都不太会有兴趣逛了上百家古玩店后光顾厉剑锋这家门面小且无特色的小店。 一楼是店面,二楼仓库,厉剑锋住在三楼,虽说面积不大但在伯灵顿市场街购置这样上下三层连家店还是价值不菲。 刚搬进来时,厉剑锋按在国内经验将店面、墙体上装满了摄像头,不出几天就有警察找上门态度严厉地要求拆除: 英国人讲究个人隐私,即使监控区域归厉剑锋所有,但不排除其他人路过时被拍进去,在他们看来就存在被跟踪被监视的可能,因此纷纷投诉。 几经交涉,警方勉强同意厉剑锋保留一楼对着店门、二楼三楼对着窗户的几个摄像头。 之后厉剑锋并不甘心,悄悄装了若干个针孔摄像机,并且在手机里安装了监视系统和报警系统,稍有风吹草动便可掌握,能第一时间从店铺后面秘密开的暗门逃亡。 厉剑锋行事非常谨慎非常小心,天黑后从不出门,也很少参与华人圈、商圈的活动,实在推脱不掉的应酬,或者应客户邀请外出鉴定——后一种情况居多,就雇佩带枪支的保镖随行。 第1681章、万里缉凶 当年凭借敏锐的嗅觉抢在方晟动手之前果断逃亡,厉剑锋在某些人协助下万里漂泊来到伦敦后,经过多年实践和探索逐渐形成相对成熟的赝品交易商业模式,主要分为两类: 一是杀熟。通过国内庞大商业网络搜集的信息,厉剑锋有意识参加一些商会活动、酒会结识内地过来的“羊牯”,其标准是有钱、好摆谱、喜欢用古玩附庸风雅却对古玩常识一窍不通; 二是杀内地游客。通常生意模式是,晚上满载内地游客的旅游大巴悄然停到伯灵顿市场街灯光暗淡处,游客们象赶鸭子似的被催促着鱼贯而入厉剑锋的古玩店—— 为什么一定选择在晚上?这是有讲究的。 一方面欧洲人做生意如同内地公务员上班,下班时间一到就打烊,绝少晚上营业,因此这个时间点把内地游客带过来除了到厉剑锋的古玩店,其它没处逛。 另一方面精心设置灯光的颜色、角度、投影等等,能够最大限度显示赝品的妙处却掩饰缺陷和破绽,加之时间仓促,游客一时半会儿分辨不出来。 每逢这个时候出于谨慎,厉剑锋都不露面而在三楼遥控指挥,全程由打工的国内大学生在店里周旋,毕竟人多眼杂,万一有在顺坝呆过的,或留意过通缉令的那就糟了。 还有位群众演员:白发苍苍、坐在轮椅上且得了老年痴呆症的英国老头,关于他的故事导游早在旅游大巴上就绘声绘色讲过,什么其家族参与过八国联军,什么圆明园宝贝,什么十年动乱间流出等等。 群众演员按出场次数给钱,倒下一个再换一个,资源很充足。 古玩定位非常符合游客们的购买心理和习惯,几乎都是小件:贵妃娘娘用过的耳坠、安得海给慈禧搔痒的玉如意、皇后的头饰胸花手链戒指、御书房里的文房四宝、乾隆的田黄御印、康熙的犀角杯、雍正的紫砂壶…… 价格定位也很亲民,不是高得让人望而生畏,通常在五千到十万之间,属于那种乍一听掂掂有点重,咬咬牙也能接受的区间。 话说大老远跑到欧洲不就是来花钱的吗? 何况从旅游团上车伊始,导游就一直给所有人洗脑:欧洲、英国、伦敦绝对没有假货,这儿的市场卖假货将付出高昂的代价、受到法律严厉制裁,包括古玩珠宝! 奥妙在哪儿呢? 厉剑锋在当地市场管理部门注册登记的经营类别叫做:artgallery,中文意思是艺术走廊,跟古玩店没半毛钱关系。 平均下来每周都有两三辆旅游大巴载客过来,源源不断的“羊牯”们有如过江之鲫,买走的“皇室珍宝”别说八国联军,八十国联军抢十回都不止。 货源从哪儿来?答案是,晋西造! 厉剑锋的古玩店白天是开给老外看的,表现自己是守法的好公民,淡定的小商人;发财总在天黑之后,大刀砍向同胞们的腰包。 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人身安全隔三岔五还有大把银子入账,这样的日子按说很惬意,很安逸,却不是厉剑锋想要的。 栖身于伦敦伯灵顿市场街,身不由己干坑同胞的买卖,既出于安身保命需要,也执著地等着对方履行承诺! 时光回溯到近十多年前,当时厉剑锋在顺坝官场实际执掌大权,又是暗黑势力的代言人,横跨黑白两道可谓意气风生。 这时晋西造假集团的人寻上门来,想以成本价从顺坝某矿购入某种稀有金属——它属于战略后备物资,受到国家管控,若无当地主要领导批条别说成本价就是双倍、三倍价格也买不到。 但那种稀有金属却是造假的必备材料,有了它便能做出惟妙惟肖的真品效果。 虽说同为道上的人,厉剑锋没必要为点蝇头小利冒险,当下都没见面直接叫秘书把人打发走了。 几天后唐巧亲自来到顺坝,其时她已是沈家儿媳、古玩协会秘书长、唐家实际掌舵人,身份非同小可。 不看僧面看佛面,没费周折厉剑锋便应了下来,后来随着合作的深入,他渐渐上了贼船也成为晋西造假产业链的重要环节。 再后来方晟强力打黑,厉剑锋高明之处就是比其他人多条退路,在唐巧长袖善舞的协助下逃出国门隐居伦敦。 出逃前唐巧与厉剑锋有个约定:到伦敦帮我打理段时间生意,等时机成熟让你回国颐养天年。 亲不亲家乡水啊,以厉剑锋的年龄和心境,真是一刻都不想在伦敦呆下去,可唐巧的承诺并没有具体期限,每次问起总说时机还没成熟,一耽搁就是十多年! 一个慵懒而无趣的黄昏。 不知为何厉剑锋有点心神不定,独自坐在店里做什么都不顺心:烧开水烫了手,泡茶失了准头水漫柜台,拿毛巾擦拭时又把茶盅打翻了…… 查看日程,今天没啥大事,晚上八点接待来自临海的商务旅游团,据称里面大半是商会成员的家属子女,个个腰缠万贯的主儿,上线的意思是刀可以磨得更快些! 刀快与不快,就在标牌价上做文章,来之前导游会叮嘱游客们欧洲所有商店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没有讨价还价的说法,顶多达到一定数量打个折扣。 所以对厉剑锋而言,工作量就是换一套价目表,然后整个晚上坐在三楼盯着监视器,很简单。 很多时候,他经常在监视器前走神,恍惚间回到方晟主正下的刀光剑影的顺坝。 十多年了无数个夜晚他也在反思,在检讨,在拷问自己的灵魂: 如果处理得更高明些,应变得更敏捷些,策划得更周密些,我能不能打败方晟? 有时觉得能,因为数次暗杀、伏击都在紧要关头功亏一篑,在厉剑锋看来纯属运气,那阵子自己太背了,干啥事都不行。 有时又觉得不能。方晟调离顺坝后,厉剑锋一直在关注他的动向,红河、银山、鄞峡、润泽、百铁、渚泉…… 每当方晟升一个台阶,厉剑锋的心就颤抖一下,也不完全是愤怒嫉妒,隐约间有种……怎么说呢,可能是如释重负的感觉吧: 栽在这种厉害角色手下,我厉剑锋输得不冤! 换位思考,当年自己强煞了又如何?在顺坝算是顶着天了,也就巴掌大的小县城,如今人家出息了当上申长了,自己还猫在异国它乡小店里卖赝品。 晚上八点零七分,来自临海的号称豪华商务旅游团抵达小店,人数不多就16位,看气质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主儿。 很好,又是一个丰收的夜晚。按照创业伊始与唐家的约定,每单厉剑锋拿三成,导游两成,剩下五成交由唐家统筹分配给产业链的各个环节。 钱,对厉剑锋来说真是只是个符号,十多年前刚到伦敦时就算躺在公寓里怎么都不干也够用。 他想的是回国,呼吸家乡的空气,喝家乡的水,条件差点儿都无所谓…… 就这样心不在焉盯着监视器胡思乱想,好不容易捱到游客们又象被赶鸭子似驱上了车,临出门时导游冲摄像头会意一笑,勾出ok的手势。 之后打短工的大学生手脚麻利地收拾完毕,熄灯、关门、发动车子回家,整个小店陷入黑暗和寂静之中。 厉剑锋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披上外套,趿着拖鞋从三楼下去,脑子里盘算自己夹在货架里的私货有没有出手,那个不用入大账的;上周两件明显瑕疵的本该退回,结果被个超级“羊牯”看中了非要买,怎么分成要跟唐家单独商量…… 二楼到一楼拐弯的夜灯是自动感应的,趁着微弱的夜光来到一楼店铺,信手按下楼梯旁边的电灯开关,“啪——” 居然没反应。 就在厉剑锋生出警兆,脑中浮出“不好”两个字的同时,一股大力将他扑倒在地! 厉剑锋也是身材魁梧、体格健壮的汉子,这些年躲在伦敦其它事不敢做,运动倒是常练不辍,防身套路也学了不少。当下耸肩、扭胯、弹背、闪腰,双臂蓄力准备全力反扑,同时扯开嗓子要大吼报警。 对方只做了一件事:手掌不轻不重拍在他后脑勺上,“轰”,厉剑锋只觉得嘴里一甜、两眼一黑,什么动作都来不及做便昏死过去! 十分钟后鱼小婷在古玩店门前贴了告示“停业十天”,随即开车驶出伯灵顿市场街时,两侧路灯一盏都不亮;再开到十字路,红绿灯也很诡异地发生故障,她开着低调的商务风格小汽车箭一般穿过夜幕下的伦敦,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途中厉剑锋醒过两次,感觉自己被闷在结实粗厚的袋子里,嘴里塞着麻核稍稍一动剧痛难忍,手脚被缚动弹不得。从颠簸震动的情况看,自己应该位于汽车后备厢,正飞速开往某个地方! 绑架者是谁?现在去哪儿? 仿佛察觉到后备厢状况,每当厉剑锋苏醒没多会儿脑筋才活络六七分,车子便停住。然后在漆黑一团的情况有人揪住他的头发,让他用吸管喝点水——或是营养液,或还渗合了麻醉剂等,反正不到一分钟他又昏睡过去。 恍惚间不知过了多少天,突然间有个白天麻袋口被解开,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晕眩、饥饿、虚弱使他奄奄一息,紧闭双眼无力地问: “这……在哪儿?” 一个清亮的声音答道:“中国!” 咦,好熟悉的声音啊…… 第1682章、名贵石雕 潜逃海外多年做梦都想回国的厉剑锋终于如愿以偿,只是用他做梦都没想到的方式。 鱼小婷辗转万里,最终从海上登陆后直奔双江,把厉剑锋移交给省公安厅同时向省市纪委备案——厉剑锋是通缉犯,又是顺坝前领导班子主要成员,这么做在程序上无可挑剔。 前面说过,俞晓宇任清树市市长。 厉剑锋失踪后第三天,久久联系不到他的上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顾身份暴露危险亲自来到伯灵顿市场街,破门而入后并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当然了,鱼小婷是世界上最出色的清道夫,她出没的地方查到线索才不正常。 上线立即向唐家报告,紧急磋商后一致同意报警。唐家在欧美深耕数十年,正界、警界也有人脉,完全可以通过官方走司法程序解决问题。 不料警方侦查的结果是:一切正常,没问题! 听到这个答复,上线的脸都给气歪了!没问题,那么人哪去了?不是说伦敦有世界上最厉害的侦探,还出过福尔摩斯吗? 殊不知唐家在伦敦的能量与赵尧尧相比,简直是小指头与大腿之悬殊。伦敦侦探再厉害,也厉害不过资本的力量。 何况替鱼小婷清理外围痕迹的,都是赵尧尧重金雇佣的最专业的清道夫。 唐家大海捞针般追查了很久,好不容易发现厉剑锋落在双江省公安厅时,局面已经相当被动。 因为此时晋西市局在金雨奇身上取得重大突破! 金雨奇在省纪委双规期间,堪称这辈子最黑暗最难捱的时光,生活待遇、各种心理和政策攻势就别提了,反正从“点”上出来的人都不愿回忆;关键是,种种暗示都逼迫他揽下所有罪名,不准“乱咬乱扯”! 金雨奇虽赌术不行,官场经验还蛮丰富,知道这可不是小问题,现在讲义气求解脱松了口,日后谁都帮不了你,往严重了说甚至人命关天! 所以金雨奇把握的原则是:凡自己管辖范围内的,一概承认领导责任;凡范围以外的,也不提别人名字,一概说不知道。 省纪委一时半会儿也没奈何,双方僵持不下,只是微妙间给予他的待遇愈发恶劣,比如酷暑之夜借口空调坏了,洗澡没有热水,饭菜不是淡就是咸,他固定要服用的药品也推三阻四等等。 被市局专案组以提案名义押出来后,金雨奇真是长长松了口气,感觉那个亲切那个安全那个温暖象回到娘家。 市局专家组也确实给了娘家一般的待遇,前两天都没提审,让金雨奇好好休养补足精神,直到第三天晚上,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缪同春出现了。 “大恩不言谢,”金雨奇连连拱手道,“同春这份心意雨奇永远铭记于心!” 缪同春摆摆手,过了会儿道:“那边已经要人了,市局压力很大!雨奇,到这个份上我也实话实说……” 审讯人员听到这里知趣地准备关闭录音、停止记录,缪同春示意无妨并续道,“如果事态这样平铺直叙下去,结局可以预料得到,我的意思雨奇明白吧?” 金雨奇脸色一黯,道:“是,到这个地步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坦白不会从宽,抗拒更加从严。” “因为你是目前涉案人员当中级别最高的领导干部。” 缪同春说得很慢,语气却很重,仿佛特意强调什么,又特意让金雨奇琢磨。 毕竟同在体制又同过事,金雨奇眉毛一扬便听出缪同春话里的深意,胸口急剧起伏,脸色忽明忽暗交替变幻,良久道: “再……再让我考虑一夜,行不行?” “没问题,但不能再拖了,省纪委天天打电话催促。” “还有个请求,希望明天上午审讯时,明月市长亲自到场……” 似乎也在意料之中,缪同春道:“这一点我先答应下来,但明月市长有没有空就不知道了。” “上午没空就下午,明天没空就后天,我要当她的面说。”金雨奇坚持道。 缪同春还是那句话:“看情况吧,这会儿我没法答复。” 晚上回到家,反锁在书房里拨通明月的手机,缪同春沉声道: “明市长,他果然要求您亲自到场,而且态度非常坚决。” 明月微微一笑,道:“态度越坚决越证明他手里有料,很好,明天……等我处理完手里急事就赶过去,听听他说什么。” 第二天上午十点整,明月准时来到审讯室。 “谢谢明市长,谢谢同春对我的关心,我自作自受罪有应得,我愧对昔日领导同事,”金雨奇道,“痛定思痛,我打算向组织如实交待掌握的情况,以换取宽大处理;我以生命发誓所说的都是事实,绝对不会欺骗夸大、恶意诽谤!” 明月面无表情,缪同春颌首道: “行,可以开始了。” 金雨奇开口说的内容却与案子无关: “九年前卓强在香港拍卖会上以688万的价格拍下一个名为‘长冶石牺’的文物级春秋山水石雕。石雕高约四米八、宽三米六,由整块虞勻石雕刻而成,上面是幅苍茫辽远的山水画,配合石雕画面在中间挖了个船形石门,人通过石门就好象踏入船舱沿江游览一般,达到动静结合、人画合一的效果。虞勻石产于陕西、甘肃一带,石质坚硬耐磨,春秋战国时期秦国等诸侯国常用它修建宫殿和神庙,今已绝迹;雕纹即当时流行的“滚刀雕法”纹路,是难得保存完整的大型春秋石雕——数千年以来农民起义最喜欢烧皇宫,朝代更迭则拆了改建,历史上还有几次大规模灭佛事件,此类大型石雕往往是直接受害者,能保存如此完好,或许只有在帝王级古墓才能找到,文物价值相当高……” 明月、缪同春知他突兀提起石雕必有隐情,均屏息静气聆听,并不插话。 金雨奇续道:“相对于木雕、漆雕,欧美藏家更青睐保存年代更久远的石雕,但卖家是华裔,本意就想转让给内地买家,故而在参与拍卖资格方面作了诸多限制,否则那些欧美藏家绝对能把价格抬到1000万以上。卓强本身也很喜欢收藏石雕,花688万元的初衷是准备放在家里自己欣赏,因为属于文物级别,从香港运回内地时有关部门都通力配合,所有手续、材料网上均可以查到,明确注明卓强是石雕的持有人;石雕运回省城第二年适逢他过大生日,专门把亲朋好友叫到自家别墅花园开眼界,其中就有‘长冶石牺’石雕,当时有照片为证……” 喝了口水,金雨奇道,“啰啰嗦嗦说这些,是想证明卓强与‘长冶石牺’石雕的关系。但省里有位领导对石雕的痴迷程度更甚于卓强,而且他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借’,不管在哪儿当官只要听说谁收藏有名贵石雕,总会千方百计‘借’回家,之后往往不提归还之事,时间一长也就‘忘了’。他地位高,手里有权,别说寻常百姓敢怒不敢言,就是把手伸到卓强头上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自己掏钱把‘长冶石牺’石雕从别墅花园刨出来运到那位领导府上,美其名曰‘借阅’!” 缪同春问道:“几百万的家当送过去,没有借条之类的凭证吗?日后若有意外,怎么追索?” “卓强在这方面还算大气,有时有些领导半借半抢从他那边弄些古玩,都会事后做些弥补,比如假装写个借条什么的,唯独这件‘长冶石牺’石雕是伤了他的心,很不快活;另一方面那位领导向来只说‘借’,从来不打借条,他不主动写,藏家也不好意思提,就算提了他淡淡来一句‘后面补’,又是一个遥遥无期。”金雨奇答道。 “你是说目前那件‘长冶石牺’石雕就在领导家里?”缪同春再次确认。 “在他位于市中心的别墅后院竹林里,底座用钢筋水泥加固了。尽管他为了掩饰把地基下挖了一米多,四周用竹子掩饰,石雕还是略高于围墙只要选对角度便能看到。” 金雨奇一口气说完,顿时松懈下来,压惊似的连喝两大口水。 明月这才一字一顿地说:“金雨奇同志,你反映的那位领导是谁?” 沉默半晌,金雨奇道:“蔡清映!” 饶是有心理准备,几名审讯人员还是心头剧震,审讯室里死一般寂静。 隔了半晌,缪同春斟字酌句道:“金雨奇同志,你提供的信息很重要,但其中存在明显漏洞,我梳理了一下主要有两点。一是蔡清映同志喜欢收藏石雕,在省城不是秘密,会不会不是‘借’,而是卓强投其所好主动送的呢?二是蔡清映同志对自身要求非常严格,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卓强送来石雕,会不会事后给了钱,或者办理过赠予手续等等?以蔡清映同志的谨慎,应该不会堂而皇之把强借来的东西放在别墅后院吧?” 金雨奇露出惨淡的笑容,道:“世上想不到的事情很多,拿我来说,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从省城副市长变成阶下囚?再拿蔡清映来说,怎会想到卓强这种人居然被逼得远走他乡,而晋西从上到下发起对造假集团的清算?四个字就能解释,利令智昏呗。我再补充一句绝对不是拍马屁的话,蔡清映也绝对想不到出现明市长这样正直正义、刚强果敢的领导……” 第1683章、竹林藏宝 如果金雨奇交待的情况属实,哪怕蔡清映拿出购买、赠予证明都没用:平价购买,你哪来的700万元?起码定个巨额财产不明。 低价或赠予,直接认定为利益输送、巨额贿赂! 接下来只有一个问题:从卓强远遁到金雨奇案发已有漫长的几个月,蔡清映会不会有所警觉,偷偷把石雕退回去或随便藏匿到某处? 只要“长冶石牺”石雕不在蔡宅,哪怕立到家门口,都不能指控他有罪。 事不宜迟,缪同春立即命人操纵无人飞机到蔡宅上空航拍,发回画面令大家吃了一惊:石雕不见了! 几吨重的大家伙,如金雨奇所说底座用钢筋混凝土浇铸,岂是说搬就搬?况且它块头太大,当初卓强运过来时没法进,加之心里有股恶气,把后院围墙拆掉一大截,用吊机安放到指定位置的。 缪同春手一挥:“调监控,从金雨奇被捕那天开始!” 几十名干警从中午查到深夜,一天天看下来什么都没发现——其实吊车、起重机等工程车进入市中心本身就必须备案,两边相互核对很容易查清真相。 “没有?那么大的东西怎么可能变魔术似的说没就没?” 听手下报告,缪同春大发雷霆,拍着桌子要求换一组干警重新调阅——虽说严密封锁消息,哪有不透风的墙? 此时蔡清映想必已听说金雨奇咬出自己,而明月拍板彻查的消息,压力全在缪同春身上。 这已经不是暗中较量了,决裂几乎摆到台面! 倘若查不出问题,蔡清映没奈何明月,收拾自己地盘里的副市长还是可以的。收拾有很多种,不一定非整得人家倾家荡产、丢官罢职,官场整人讲究技巧和策略,软刀子割肉让你又痛又不敢叫唤。 比如先调到市正法委任常务,级别还是副厅,架空后在公安内部搞清算,不管大问题小问题肯定能整出问题,然后顺理成章进行查处。 所以,若不能摸清线索坐实蔡清映索贿,金雨奇的今天就是缪同春的明天! 晚上十一钟,明月独自来到灯火通明的市公安局大楼。 “干警们都是专业眼光,一遍查下来说没动静按理就没动静。”听了汇报明月平静地说。 缪同春都快急出汗来,道:“我就质问他们一点,东西哪去了?难道砸碎了分批运出去扔了?以他对石雕的偏爱绝对舍不得!” “这个问题问得好,石雕哪去了……” 明月陷入长考,喃喃道,“大环境不同了,他不敢大张旗鼓运用工程队切割分离底座,也不敢调吊车等工程车操作,那样被拍下来发到网上照样说不清楚……” “不打借条,本来是他占为己有的花招,现在反成为软肋,远在海外的卓强不会帮他弥补这个漏洞。” “所以,换位思考你站在他的位置和角度会怎么考虑?”明月问。 “我?” 缪同春茫然反问,一时没悟出明月的意思——跟在黄海系、方晟系后面工作的人都经常有这种茫然,跟不上跳跃式、超常规式的思维。 明月道:“把下午的航拍图拿过来放大,我要仔细研究!” 高清拍摄的数码照片一帧帧投射在大屏幕上,明月站在前面目不转睛,不时吩咐“放大”、“再放大”、“向右”、“向左”…… 良久,明月道:“看这片区域!” 缪同春摇摇头道:“早看过了,照金雨奇的说法原来石雕就在这个位置,现在都长的竹子。” “放大开来看!” “长得挺好啊……”缪同春不解地说,弄不清这火烧眉睫的时候女市长一个劲地研究竹子长得好坏干嘛。 明月手一指:“再看左边、右边、上面、下面,那些竹子长得也不错吧?” “还……还可以……” “不太可以,有的竹叶黄了,有的出现斑点,那边还有两节竹子枯成焦黑色!”明月不留情面揭穿缪同春的敷衍,道,“你看得不认真吧?”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要不是碍于她是市长,缪同春早翻脸了! “嗯,可能……那片区域的竹子是后来长的,长得比较好……” 明月笑笑,道:“同春同志,作为大山深处出来的娃儿,关于竹子相信没有人比我更懂!第一,老竹跟新竹颜色、光泽和那种生机勃勃的活力都不一样;第二新竹拔节速度再快都不可能短短时间长到跟老竹相同高度,枝叶茂繁程度也差不多;第三同一片竹林,虫子只咬老竹却不咬新竹有悖常理,现实当中应该反过来才对。” 说到这个程度缪同春终于有所醒悟:“您的意思是那片区域的竹子……” “是假的!” 明月断言道,“他拿那种景观装饰的艺术竹插在里面且修剪得跟周围竹子一样,以图蒙混过关!以他的聪明肯定想到金雨奇咬出石雕后,我们会放无人机在空中拍照,见石雕没了全变成竹子,也就无奈于他!” 缪同春怔忡道:“可……可石雕的确没了……” 真是榆木脑袋! 为什么黄海系、方晟系的人都喜欢跟方晟一起工作?就是享受智者之间心领神会的乐趣,有如佛家“拈花一笑”,多少言语尽在不言中。 相反在这些傻乎乎不主动动脑筋的家伙们面前,总有一种一脚踹到脑门子上的冲动。 明月叹了口气,道:“同春同志请考虑一个问题,明明可以种真竹子,为什么拿假的蒙人?就算后来补种的与周围有差异,哪怕不种竹子养玫瑰花,谁也不能因此指责他什么,对吧?” “对,对……”缪同春试图跟上她的思路,然而脑子就是转不过弯来。 “因为,那块地什么都种不了!” 明月揭开谜底,“他不敢也不甘心把石雕运出去,就采取就地挖掘,把整座石雕下沉四五米的办法,上面用浮土盖住,这是最经济、最简便的操作!” “噢——” 缪同春恍然大悟,呆呆出神会儿叹道,“是经济简便,因为我们即使知道竹林下面埋着宝贝也不敢上门搜查。他那个级别的领导,入户搜查必须经京都批准……” 明月截口道:“你要做的是证实刚才的推论,至于后续怎么办,我会拿具体方案!” “好,我安排干警连夜再复调监控,查看金雨奇被捕后有无工匠携带挖掘工具进出过他的别墅。” 明月点点头,没多说便离开市局。 独自开上了高架,她拨通方晟的手机甜甜叫了声:“方哥……” 方晟迷迷糊糊看了看时间,叹道:“市长比申长还拚命,都这样的话晋西真的大有希望。” “方哥,我想去你那儿汇报件事儿。” 方晟怔了怔,这几天鱼小婷正在欧洲擒拿厉剑锋,真的只有一个人在家。申长深更半夜在家里跟漂亮女市长谈工作,要是主角是宋仁槿也罢了,主角是花花公子方晟,恐怕要惹出漫天风雨。 明月怕他不信,补充道:“真是工作——很重要、很紧急的工作,电话里说又不方便……” 肯定与金雨奇有关! 方晟只考虑了两三秒钟,断然道:“十五分钟后到我办公室。” 明月还是笑,软绵绵道:“哟,方哥真只谈工作呀?” 方晟恨得牙痒痒,暗想真要办了你何必在家?哪里都可以!譬如办公室,那么好的地板…… “把谈话提纲准备好,申长时间宝贵!”他没好气道。 即便把谈话地点放到申长办公室,方晟还是叫醒刚刚入睡的管瑾,就算管瑾伏在外间继续睡觉也证明自己心中无愧。 “查到蔡清映头上了,怎么办?” 反锁好门明月劈头问道,接着把金雨奇的招供、缪同春的调查、竹林的玄机说了一遍。 “春秋石雕,份量很重啊……” 方晟掩口打了个呵欠,定定看着桌上的材料,半晌道,“其实,这样的结果早在咱俩意料之中吧?” “就算拉一半申委常委下水我都觉得正常,蔡清映是一位,徐曲又是一位,还有那个崔恢邑,都不是好人!” “一件埋在地下的春秋石雕,会让钟纪委派专案组过来宣布双规吗?” “若按涉案金额当然可以,问题是我没有肯定竹林下面一定埋着石雕,也许是,也许不是。” “问题就在这里!”方晟道,“就算依据金雨奇举报或者说提供的犯罪线索,未经京都允许都不能擅自搜查申委常委的私宅,这,也算是特殊待遇吧。” “京都不可能在没有佐证的情况下答应搜查,方哥,这事儿就被卡住了吗?” “卡住了……” 两人眼睛盯着眼睛,目光中毫无平时调笑和温情,而是智慧的碰撞、心灵的交流。 类似难题方晟在渚泉也遇到过,明知郁磊有问题,明知他家里有个藏宝的地下室,但他是申委常委、常务副申长,不经京都批准不可以随意搜查。 这回,怎么办呢? “我已骑虎难下。” “也不能退缩,退则全盘皆输!” “官方渠道走不通?” “查处那么多大案,哪件真正从官方渠道走通过?” “方哥想出好办法了?” “没有。” 明月气沮,抿着嘴说:“方哥,人家这么晚过来真是讨主意,没想别的……” 说得方晟存心打她主意似的,他简直啼笑皆非,拿这个七巧玲珑心的漂亮女市长没办法。 第1684章、搜查之令 方晟无奈道: “申长办公室只能谈工作,也不可能想别的!明月,对君子行君子之德,对小人必须行小人之诡!他能以下三滥手段将石雕占为己有,我们为何不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怎么还?” “解铃还须系铃人。” 在方晟面前,明月又感觉自己是榆木脑袋了,吃吃问道:“谁是系铃人?” “缪同春!”方晟似笑非笑,“他捅的漏子,他不负责善后吗?” 明月看着方晟,眼睛越来越亮,亮得出彩,亮得灿烂。 “张大板!” “到!” “出来!” “是!” 一个贼眉鼠眼、五短身材,走路哈着腰东张西望好像随时准备逃跑模样的委琐男子从牢房出来,被两名干警带到审讯室,用力往里一推: “咣当”,门从外面反锁上了。 审讯室里坐着一个人,没穿警服,但眉目间的杀气一看就是警察。 张大板眼珠一骨碌,点头哈腰上前道:“郁哥!就知道您会来救我!郁哥啊,这回大板这条小命儿全在您手里,望郁哥看在平时兄弟豁出命地干活的份上,救……” 郁哥一拍桌子:“谁跟你称兄道弟!这是看守所,给我放规矩点,坐好!” 张大板一哆嗦,低眉顺眼坐到郁哥对面,不敢再嘻皮笑脸。 郁哥犀利的目光打量他会儿,拖长声音道:“大板,这回惹的麻烦不小啊,涉案金额三十万!你是经常蹲号子的,这方面法律比我精,说说看够判几年?” “实在冤枉呐,郁哥,啊不,郁警官,”张大板哭丧着脸说,“三十万那都是假钞啊,说穿了一毛钱都不值钱,怎能按三十万定罪?要真偷了抢了三十万真钞票,我肯定认。” “算与不算,法官说了算,你说冤枉有屁用!”郁哥瞪眼道,“你拿偷来的三十万假钞到黑市换美元,起码盗窃罪加诈骗罪,说不定还要加一条持有使用假币罪,数罪并罚,哼!大板,有啥要安排的我帮你转告家里人,我能帮的也就这个了。” “郁哥……不,郁警官,求求您帮帮我!我上有九十多的奶奶,下有不到十岁的孩子……” “你奶奶死两年了,还拿老人家作幌子,不怕死后下地狱拔舌头么?”郁哥不留情面戳穿他的谎言,起身欲走。 “郁哥,郁哥……” 张大板急忙起身拖住他衣角,跪倒在地,哀求道:“局里我就认识您郁哥,这些年按您的指示没功劳也有苦劳,就帮帮我吧,大恩大德这辈子没指望,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不随您安排,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瞅瞅他,郁哥露出一丝冷笑,转身道:“你这熊样还赴汤蹈火呢,爬起来坐直啰!” “好,好的郁哥!” 张大板见有希望又神气活现起来,一眨眼蹿到位子上。 郁哥表情旋变得严肃,低声道:“有桩活儿能戴罪立功,但话可撂到前面,要是办砸了自己担着,今儿个我没见过你,也没说过话,明白吗?” “我懂,我懂,老规矩了。”张大板点头如捣蒜。 “听好了,回去从一数到一万,然后主动向看守报告要坦白招供争取宽大处理……” 郁哥声音越说越低,张大板越听越惊讶,听到最后嗫嚅道: “这这这……这要真的可是重罪啊郁哥,万一……” 郁哥板着脸说:“你想好了到底干不干,不干有别人干!” “干,我干!” 张大板也没得选,硬着头皮应道。 第二天下午两点,按惯例蔡清映主持召开市常委会,审议近期各条线提交的议题、研究部署下一阶段全市重点工作。 蔡清映说完开场白,秘书长丛榭正准备介绍议题,明月突然道: “为了严肃会议纪律,我觉得要响应京都和省里的号召,不单参会的所有常委要关机,列席会议的同志包括秘书都得关机,免得前排在发言,后排电话接个不停。” “唔……” 蔡清映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其他常委也均无异议,立刻会议室里参会人员纷纷关掉手机。 下午两点二十分。 四辆警车风驰电掣来到市中心黄金地段别墅区,分别扼守住蔡清映别墅的四个角,随后昨夜给张大板布置任务的郁哥——郁警官上前敲门。 为工作生活方便当然也出于安全需要,蔡清映夫妇平时住在省府大院别墅,这边是家里的老人和保姆住,逢年过节才回家团聚。 敲了半天,邱保姆出来开门,一见门外站了十多位警察吓了一跳,叫道: “你们干嘛呢?这是蔡书记家,蔡清映书记,省城最大的官!” 郁警官笑着上前解释:“您好大婶,情况是这样的,市局最近抓获了一位惯偷,据他交代盗窃了大量珠宝钱财,其中一部分埋在这家别墅院里,喏,这是市局签发的搜查令,请配合警方调查,挖出相关证据。” 邱保姆呆住,难以置信看看搜查令,道:“喂,你们到底听没听清楚,这是蔡清映蔡书记的家,你们……总不会不认识省城市委书记吧?” 郁警官软中带硬道:“搜查令只有门牌号,没说谁的房子,不过既然上头吩咐下来了最好配合一下,这关系到赃款赃物的认定问题,案情重大!如果东西在你家丢掉了,那可说不清,大婶!” “那我可不管,有事你们直接跟蔡书记讲,我是保姆做不了主!” “警方只认在家里的人说话,您在家,我们也出示了搜查令,您就必须配合警方行动。” 邱保姆愈发不耐烦,道:“哎哎哎你们讲不讲理?我是保姆,不是蔡家的人,这事儿得找姓蔡的说话,明白没?” 说着就准备关门,郁警官迅速上前撑住门缝,道:“大婶,这会儿主人在不在家,在的话帮我们打声招呼,速度很快的;不在的话麻烦通个电话,您说怎么样?” “要打你们打,我不管……”邱保姆怒道。 双方僵持了四五分钟,蔡清映母亲听到动静拄着拐杖出来,一听也火大了,叫警察们“快滚”、“滚得远远的”! 执法记录仪下郁警官等人始终赔着笑脸,态度却是坚定而执著,争执间已有三名警察挤进院门。 眼看欲发控制不住局面,保姆催促着蔡母给儿子打电话,并恫吓道:“请蔡书记整死你们这帮家伙!” “不好意思,警方执法一律平等。”郁警官故意提高嗓门道。 蔡清映手机关机;再打秘书,也关机;打办公室电话,无人接听。 类似情况很正常,蔡清映出席重要会议、外事活动等等都会全程关机,蔡母气冲冲道: “都听到了吧?关机!天大的事等我儿子开机再说!” 郁警官好脾气地笑着说:“没事没事,咱们再等十分钟,您看成不?老人家,咱们也是工作,案情需要没办法的事儿,相互理解行不行?” “这话中听。”蔡母道。 郁警官又笑道:“要是电话通了,你儿子同意搜查,几分钟就能解决问题——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反正都是坏人干的,跟你家一点关系没有,对吧?要是不同意,怎么个安排,只要我的领导同意,我没问题。” “告诉你吧,我儿子肯定不同意搜查!” “为什么呢,老人家?”郁警官带着笑意问,“难道后院藏了宝贝?” 蔡母意识到失言,瞪着眼道:“不管前院后院,哪儿都不准搜查!” 郁警官又晃晃搜查令:“理解老人家,没事儿谁愿意外人到家里翻箱倒柜啊,可搜查令是有法律效力的,有了它,说查哪儿就查哪儿,不管谁都得配合!” “不管谁……” 蔡母撇撇嘴显然不信。 十分钟很快过去了,再打,蔡清映和秘书还是关机,办公室还是无人接听——市常委会要么不开,一开起码三小时以上且中途不休息。 “还得等,活动没结束呐,要不你们暂时站外面?” 保姆扬起双手试图把警察们赶出去。 郁警官使个眼色,让干警举着执法记录仪正对自己,严肃地说:“老人家、大婶,我们从下午两点二十分一直等到现在——下午两点三十八分,鉴于您俩无法联系此宅主人且您俩有居住、管理此宅的事实,我宣布从现在起开始行动,严格履行搜查令规定范围和权限,全程录像!” 有干警手脚麻利地将搜查令张贴在墙上并护住不让保姆冲上前撕毁,其他干警一路进入内宅,大部分则直奔后院! “来人啊,警察打人了,警察干坏事了……” 蔡母和保姆阻挡不住警察,索性扯开嗓子大叫大喊,但别墅外围已被警车封锁,根本无人靠近。 “挖到了!” 有干警兴奋地喊道,听到这句话蔡母两眼一黑,软绵绵倒了下去! 在内宅搜查的干警也有收获,发现一尊两吨重的镇宅之宝——明代嘉靖时期皇宫御书房前的九龙飞天浮雕。 此物四年前在晋西郊区一个规格相当高的皇家贵族古墓发现,就在挖掘期间居然不翼而飞——两吨重有大家伙说没就没,简直匪夷所思。 更奇怪的是警方立案调查也毫无头绪,第二年就撤掉专案组列为悬案,没想到在蔡清映别墅找到了。 郁警官强抑内心喜悦,肃容吩咐道:“拍照、拍摄取证,东西一样不准动,拉线保护现场!” 第1685章、转守为攻 “砰、砰!” 沈直华前所未有暴怒地摔掉一只温石玄铁茶杯,再摔掉一尊玉雕笔架,怒吼道, “谁签的搜查令?!” “晋西市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缪同春……”秘书胆怯地说。 “把他叫来!” “沈书记,我了解过,缪同春说签发搜查令经明月市长的同意……” “一起叫来!” 见主子盛怒如狂狮,秘书不敢多说,应了一声匆匆出去,走到门口时沈直华已微微冷静下来,叫住他道: “通知在家的常委开会,现在!” “嗯——还要通知其他人参加吗?” 秘书随即请示道,因为常委们加明月、缪同春,那就不是纯粹的小范围常委会而是常委会扩大会,按常理省纪委、省正法委、省公安厅等领导都应该列席。 沈直华喝道:“快去!” “好好好……” 秘书迅速从沈直华视线内消失。 呆呆伫立良久,沈直华缓缓回到办公桌前弯腰从地毯上捡起玉雕笔架,还好,地毯足够厚软,那么大摔力就断掉半根玉枝,以现在的工艺水平修补得天衣无缝不成问题。 哎,这是难得的康熙年间玉雕大师范化的和田玉玉雕啊,可惜,可惜! 抚摸着玉枝断面,不知不觉间勉强压下去的怒火又涌了上来,险些再度把玉雕笔架摔了。 还好,沈直华确实是中坚领导层当中难得的情绪管理大师,霎时又强迫自己冷静,慢慢玉雕笔架放回原处,转到窗前仔细斟酌这桩突发事件。 省城市局强行冲入省城市委书记家搜查,乍一听好像是愚人节最冷的笑话,可它真的发生了! 搜查发现蔡清映家里有古墓失窃的国宝明代嘉靖皇宫龙飞天浮雕石,还有多年前卓强从香港重金拍下的“长冶石牺”石雕,又是把眼球惊爆掉的特大丑闻! 接下来还有—— 蔡清映主持的市常委会还没结束,网上已经传出警方在他家搜查的录像,更是引起轩然大波,所以常委会结束后一开机,蔡清映首先接到钟纪委的电话! 就在蔡清映恨不得浑身长嘴解释的时候,沈直华已经接到四面八方电话,焦头烂额,晋西再度成为舆论焦点。 这种焦点可不是好事,会让京都高层怀疑沈直华的执正能力! 而这一点对沈直华最为要命。 向来就是这样:申委书记看抓全面、统掌大局的水平;申长看提振经济,正务处理水平。 三番五次出岔子,虽说每次都处理得很好,但问题就是问题始终客观存在。 问题…… 不是很明显吗?之前晋西太平无事,明月也安份守己,工作稳步推进;自打方晟来了,明月空前活跃,随即引发各种各样的矛盾、各种各样让省里让京都窝心的突发事件! 方晟才是乱象之源! “沈书记,在家的常委们已经到齐,明月、缪同春两位市长也到了……”秘书在门口小心翼翼提醒道。 “知道了。” 沈直华应道,却故意磨蹭了四五分钟才沉着脸过去。通常申委书记也是最后一位进会议室,但基本踩着时间点,不会让常委们久等,今天太愤怒了要给方晟甩脸色。 “现在开会!” 沈直华沉着脸说,“今天下午省城发生了一件情节非常恶劣、性质非常严重的事件,直接影响是,我已接到京都领导要求彻查的电话指示;事件受害人蔡清映同志业已第一时间赶往京都,向相关部门和领导说明情况;中外至少三百名记者守在省府大院外面要求采访!” 无人敢接话,包括方晟在内都埋头假装记录,明月和缪同春则象受审似的坐在圆桌下首,承受着众多冷眼和冷脸。 沈直华道:“现在由当事方晋西市正府、市公安局说明情况!” 来的途中明月已告诉缪同春,今天省领导的所有责难、所有问题都由自己出面扛,他无须说一个字。 “下面我代表晋西市正府、市公安局说明情况,”明月不卑不亢道,“今天发生的事纯属意外,是由一件盗窃案引起。被警方逮捕的惯偷名叫张大板,之前因偷窃多次受到拘留等治安处罚,近期他入室偷窃总面值为三十万的假币并试图到黑市兑换美元。因为情节严重已触犯刑法,为争取宽大处理,张大板主动交代过去偷窃的赃款赃物共藏匿在三处,其中一处就是未名水岸别墅区6号别墅后院。因为今天中午已在其交代的其它两处废弃厂房车间挖出赃款赃物,警方认为张大板所言非虚,故而申请搜查令……” 沈直华冷冷道:“整个晋西市公安局上下,还有你明月同志都不知道未名水岸6号别墅是蔡清映同志的家?” 明月从容道:“不知道!事后查明那套别墅是以蔡清映同志母亲名义购置,且省市两级都知道蔡清映同志平时住在省府宿舍大院,听说偶尔节假日回别墅,我和缪同春同志都不知情,也没到蔡清映同志家拜访过。” “工作方面的事都可以在办公室谈嘛,跑到领导家里干什么?”方晟闲闲来了一句,倾向性不用多说。 沈直华没搭碴,冷然道:“继续!” 明月道:“办案人员申请搜查令时缪同春同志正亲自提审金雨奇,考虑到未名水岸别墅区业主非富即贵,还有少数海外人士,担心造成负面影响,特意向我请示。我说警方办案必须秉公执法,只要程序合法就行!缪同春同志遂签发了搜查令,当然,经过我同意,如果京都、申委追究签发搜查令的问题,我负主要责任!” 沈直华鼻孔里都冒着凉气,冷冰冰道:“没界定责任,先说情况!干警到了别墅,蔡清映同志的母亲以及保姆多次表明身份,为什么不核实不汇报,是不是心里有数有意为之?” “警察办案类似情况非常多,或标榜与某某领导是亲戚关系,或扯什么民族、宗教、海外关系,但她俩拿不出证据来证明!”明月强调道,“况且警方给了十分钟让她俩打电话联系,据说当时蔡清映同志手机关机……” 沈直华阴沉沉道:“这个细节蔡清映同志已对我讲过,今天下午的市委常委会刚开始,所有参会人员根据你明月同志的要求关闭手机!” “沈书记,开会关闭手机恐怕不是我的要求,而是京都、申委要求吧!”明月毫不畏惧道,“请问沈书记,我重申会议纪律有什么错?沈书记因此处罚我吗?请问沈书记拿哪条规章制度来处罚?” 她一直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连发三问气势汹汹怼了过去! 别说众常委,就是沈直华都没料到等于坐在审判席的明月竟然敢反击,一时间僵住了! 真是朝中无人莫做官啊。常委们感慨道。 方晟立即打圆场——其实这会儿沈直华最不希望他说话,道: “明月同志不要激动,这会儿谈不上处罚谁,沈书记只是核实细节,弄清楚每个环节什么情况,如果从明月同志到缪同春同志,还有办案人员都出于公心,那么不仅不处罚还要嘉奖!我知道很多同志特别是常委同志非常反感这次警方的做法,或者说心有戚戚焉,觉得今天警察违反程序搜查蔡清映同志家,明天就有可能冲到自己家!我也不愿意,但如果警察出具搜查令我肯定配合,为什么?我问心无愧,同志们!我奇怪的是蔡清映同志为什么把古墓里挖出的东西藏到家里?按迷信说法也不吉利啊,或许针对查抄的两件文物他会有具体说明。明月同志请继续说!” 这一轮神助攻不但堵住沈直华的嘴,也牢牢封住徐曲等常委的嘴,会议室气氛很奇妙地反转过来。 是的,黄海系、方晟系的干部就有这个本事,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而当他们联手作战时根本不需要事先预演便可配合得丝丝入扣,易如反掌间掌控局势。 明月顺势接过话头,道:“警方在后院没挖到赃款赃物,却发现一件体积庞大的石碑,立即拍下来逐级汇报直到缪同春手机上。很巧,当时审讯过程中金雨奇正好举报蔡清映同志以‘借’为名把卓强几百万从香港拍来的石碑弄到家里,这才知道办案环节出了麻烦,原来干警们查到蔡清映同志家里去了……” “正如抓赌抓到金雨奇,真是无巧不成书,”方晟道,“我由衷希望再多些类似巧合,类似失误引发的事件或者叫案件,要是别墅门口清清楚楚写着‘蔡清映宅’,警方敢进去搜查吗?那个石碑就永远埋在后院,如同刘备借荆州一借不还!” 怎么变成表彰会了? 沈直华赶紧调整情绪,厉声道:“明月同志认为前面都是奇迹般的巧合,那么我问你,警方已知道搜查的是蔡清映同志的家,为何把执法仪拍的录像片段发到网上?公务员管理条例、警察执法纪律没有相关规定吗?” 明月道:“这是严重违反规定的行为,事后缪同春同志已做了调查,违规上传录像的并非正式编制警察,而是……协警,目前已将其开除,并追究其相关责任。” 沈直华和众常委瞬间破功,个个如泥塑木雕。 闹了半天,责任都推到临时工身上去了,何等熟悉的套路,何等幽默的操作! 方晟则忍着笑低头喝茶,暗想这个丫头有两下子,把老子的招数都学去了,唉,要是床上那些眼花缭乱的技法也传些给她,那该多好…… 第1686章、临阵勒马 蔡清映到京都说明情况,一去不复返,估计凶多吉少。 网上沸沸扬扬“市长查抄书记别墅”的舆情只炒了两天就随着新热点的到来无疾而终,至于违反规定和组织程序搜查副省级领导别墅的问题,京都郑重其事派了调查组,而后也不了了之。 最终处理结果如常委会上所汇报的,以开除一位临时工收场。 有人说明月到底后台硬啊。 又有人说明月不是单单后台硬,更重要的是违规查出一条大蛀虫,让各方没得说。 蔡清映腾出的位子,钟组部安排申委副书记蒋运河暂代,以稳住当前混乱无序的晋西局面。 博弈仍在进行之中。 金雨奇因为检举揭发蔡清映,被楚中林以协助调查名义押到京都,让晋西省纪委干瞪眼,更令省纪委书记崔恢邑“眼前一黑”,生出强烈不妥的感觉。 蒋运河上任后照例要烧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卓强旗下偌大的产业! 因为蒋运河原本就来自外省,到晋西后没被卓强瞧得上眼自然也没有来往,加之缪同春是他亲手提携,用起来得心应手,一时间杀得省城鸡飞狗跳。 有蒋运河冲在前面,明月彻底腾出手来抓经济,亦步亦趋紧随方晟主导的“三十大工程”,同时大力吸收赵尧尧、牧雨秋等人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资金,助推省城基础建设和工业技术升级并向高精尖转型发展的活力。 “查了多少?”出席一个重工业基地揭牌仪式时方晟问道。 明月悄声道:“总资产37亿左右……” “好家伙!”方晟目光闪动,“那些个能工巧匠呢?必须控制好别走散啰,不然跑到别处另砌炉灶。” “2300多人都被关到培训基地封闭学习,主要课程是机床、电子、仪表等原理讲解和实务操作,预计学习时间为六个月,之后全部送到各大企业实习,试用合格留用,不合格继续返校学习。” “这么多人封闭学习,费用不小啊。” “卓强那边不是有37亿吗?” 方晟莞尔一笑:“算盘打得挺精,就是不知道卓强认不认账。” 明月放低声音道:“方哥……” “哼!” “方申长,我不明白您还有啥好怕的,迟迟压着不肯宣布没收卓强所有资产?无非再咬些大蛀虫呗,您、蒋运河还有我都不会在乎的。” 方晟摆摆手:“没那么简单……谨慎点,等我通知!” 金钱使人疯狂。 方晟深知卓强在晋西的家当太大了,大到无法承受之重;卓强造假集团倚仗的核心——2300多名工匠被关进学习班,这才是真正的铲除造假产业链! 卓强会因此疯狂! 疯狂的卓强非常可怕,他掌握的秘密不仅能让晋西翻天覆地,甚至影响到京都权力版图。 如同当年打击涉足假申报的国江贸易,钟纪委查到最后关头却放了温辉宜一马,没有没收属于她私有财产的三千多万。 为什么?原理都是相通的。 对于当前形势,方晟看得很透:一方面自己坚决要求处理何亚,给沈直华带来如山的压力,因为明摆着何亚背后就是唐巧,一旦何亚顶不住第一个就会供出她! 另一方面蔡清映是省领导们的最后一道屏障,他要是进了钟纪委乱说乱咬,徐曲、崔恢邑那些领导都完蛋;之后卓强还有啥念想,绝对要把沈直华夫妇咬出来! 然而,此时的沈直华已跟华尔街一样,大到不能倒;背后的沈燃以及所代表的地方系也不可能让沈直华倒。 所以方晟勒住缰绳不再突进。 转战渚泉、晋西的方晟已不是过去的方晟,很少亲自出马冲锋陷阵,而是稳坐中军大帐运筹帷幄,指挥若定。 特别围剿卓强,彻底揭开晋西造假集团丑恶面目这一役,从晋北打到省城,基本都由明月充当先锋,方晟基本不直接露面。 既因为方晟身份和地位的变化,不需要直接干预操作性、具体性事务;也因为他自身定位和角色改变,更讲究策略,更注重把握大方向。 卓强为首的造假集团被查到这个程度,就相当于方晟在渚泉主导固建重工改制,铡刀到了对方脖子时就砍不下去了。 痛快淋漓的胜利,在方晟这样的层面是不存在的。 若说三滩镇的方晟不明白“妥协”的内涵,时值今日他已彻底掌握“博弈与平衡”的艺术。 是的,平衡无所不在,也就到这时方晟才体会到沈高“平衡论”的精妙之处。 一切都是动态的、混沌的,不是非黑即白,没有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的绝对界限。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善与恶、敌与友只在一念之间。 如于道明星夜赶到渚泉提醒方晟:不要被表象所蒙蔽,利益才是联结各方势力的纽带!与骆老那帮人有联系的仅仅是詹家吗?卫卿怎么上位?于秋荻怎么在央企干了几十年副总,难道于云复一无所知? 仗打到这个份上,再不收手就要动用原子弹了。 方晟在等。 周五傍晚接到个意外电话,于道明前往黄树领导小组驻地参加活动,路过晋西吃个便饭。 从京都坐飞机到黄树不到两小时;坐高铁则要横跨数省经停若干个站需要六七个小时,方晟心知于道明“路过”必有玄机,一个都没惊动,吩咐食堂炒了几个精致小菜,安排在位置最隐蔽的包厢里。 热气腾腾的汤菜下肚,于道明仰头喝掉大半壶,一拍桌子道:“好爽,好爽!很久没这样喝过了,好爽!” 方晟笑道:“我知道京都绝大多数饭店都吃不饱的,就吃个捧场和人脉。” “还要看跟谁吃!”于道明感叹道,“跟小方一起,哪怕就着雪菜肉丝面喝酒都快活。” 重点来了,雪菜肉丝面! “二叔,牛老师回京手续办妥了吧?” “京都什么地方,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麻烦的是我还不能直接出面,不然……闲言蜚语你懂的,我一辈子好名声可不能临退休前跌跤。” 方晟忍着笑道:“二叔德高望重品行高洁乃是众所周知的不争事实,这种小事必须侄儿来办,您说呢?” 于道明笑道:“于家大院那班子弟,二叔最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你拍马屁时从不脸红,而且说得好像自己都相信似的,但是二叔喜欢,哈哈哈哈……” 叔侄俩就手续办理和衔接等问题一一落实妥当,于道明心中石头落地,开怀大笑着又与方晟干掉一壶。 “二叔,有件事我压在心里很久了,”方晟斟酌再三道,“关于和尧尧复婚问题,我几次在岳父面前提过,因为我当下的状况总是单身也不太好。他好像……不太赞成的样子,是不是觉得尧尧在英国发挥的作用更大,没必要放弃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切?” 于道明埋头喝酒、吃菜,隔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京都都知道你正紧紧抓住卓强造假集团问题剑指沈直华,这会儿就咱爷俩,不妨把话说白啰,以沈直华目前在中坚一代里的领头羊地位,终点位置不提,进局入常都没问题吧?那么唐巧还折腾啥?难道她不应该几年前就金盆洗手,做做慈善树立良妻贤母风范么?” 方晟一滞,摇摇头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你连自家岳父脑子里想什么都琢磨不出来,怎能猜到沈唐两家的心思?” “那岳父怎么想的,二叔应该多少能猜到些吧?” 于道明自嘲地笑笑:“小方啊小方,快二十年了你还不了解京都传统家族的规矩?云复是老爷子指定的于家掌舵人,所有秘密只会告诉他一个,别说我,就是长子秋荻也毫不知情!下一代会是谁,或者你,或者铁涯,或者正华,目前都难说,但不到最后关头谁都不知道真正的内幕!听明白吗?” 方晟落寞地说:“唉,我也就是在二叔面前问问,其实这事儿说到底跟岳父也没关系,主要还是尧尧的意思,关键是她回来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哦——” 于道明仔细审视他,拿手指戳戳方晟脑门道,“你小子绕来绕去揣什么心思?莫不是等云复给句爽快话,以便你跟别的女人结婚?白翎,徐璃,还是你身边那个胆大包天的警卫?” “二叔!要那样的话我还不如不结婚!”方晟苦笑道,“我问的不是那个意思,而是……” “我懂!” 于道明打断他的话,这时外面蓦地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他放下酒杯凝视着窗外雨幕,良久郑重其事道, “这会儿二叔可能喝得有点多,说句醉话,或者你就当醉话听——小方,以后不要信任何人!任何人、任何话都别信,做任何判断只能依据你的直觉,记住,切记!” 方晟迷惘地看着于道明,正待说话,外面隆隆响起一连串炸雷,等到雷声过去,于道明又端起酒壶笑道: “光说正事累不累?今朝有酒今朝醉,来!” 接下来叔侄俩推杯换盏,聊些京都秘闻轶事,不知不觉喝了一瓶多,送于道明上高铁时都有些醉熏熏借不住劲。 “小方记住我说的话,务必记住,对了还有小牛的事,拜托拜托!” 临上车前于道明紧紧握住方晟的手,在他耳边叮嘱道。 第1687章、极品宝石 周六傍晚。 方晟坐在办公室打了两个多小时电话,好不容易把小牛返京的各道环节和渠道打通——京都办事步步艰难,一个小办事员都敢卡厅处级领导,难怪于道明隐身幕后迟迟搞不掂。 管瑾通报有客来访,方晟正在奇怪周六哪个居然不打招呼跑过来,紧接着有人不轻不重敲了下门—— 访客居然是秦川省申长,詹印! 瞬间方晟心中透亮:说客来了,卓强的事闹得太大,非得詹印这种份量、这种级别以及与方晟的关系才拿得出手。 别的要么不适合,要么不放心,要么压根没用。 方晟照例吩咐管瑾拿“珍藏的顶级白茶”,詹印却摆摆手说: “别浪费别浪费,今天专门来喝酒,不喝茶。” “好,我这就安排,嗯……要不要请一下直华书记?”方晟故意问道。 詹印笑道:“不必不必,他是大忙人,今天就咱俩,话说离开百铁后还没一块儿喝过酒吧?” 其实在百铁两人也没怎么同席喝酒,体制内的套话大抵如此,认真你就输了。 两人闲闲坐到会客区的沙发,谈百铁,谈秦川边境冲突,谈军事准备等等,谈笑风生气氛和谐,就算过去在百铁蜜月期里都没这么亲切过。 聊了一个多小时,天色暗了下来,管瑾敲门进来报告食堂那边都准备好了。 “走,咱俩边吃边聊,请。” “好,今晚不醉不归。” 要谈的事太过沉重,也太过机密,詹印绝不可能在办公室提及,方晟也心知肚明这一点。 喝酒的时候谈,就算方晟拒绝甚至日后张扬出去,只须一口咬定是酒后胡言乱语即可,谁还没有失态的时候? 在自我保护方面,詹印的道行很深。 还是昨晚和于道明喝酒的包厢,还是20年五粮液,但食堂师傅特意把所有菜肴都换了。 一壶酒下肚,詹印终于亮明来意。 “老弟啊,今儿个我来得有点突兀,其实也是仓促之间受人之托,连茶杯都没来得及拿就坐飞机过来了,这个,我想老弟多少有点数吧?” 方晟慢斯条理给詹印斟满酒,碰了一下小喝了点,笑道: “詹兄来办事,那我就不必回访了,不过说实在的真很向往秦川的大山大川、雄伟风光。” “以后必定专门邀请,兄弟省份之间也应该经常走动深化交流合作嘛,最好把直华也架过去,”詹印信手拈来很轻松地把游玩上升到工作层面,转而道,“但老弟跟直华……似乎在一些问题上的处理方面有分歧?” “没有啊,我觉得合作愉快,嗯,或许偶尔在推进速度等等略有不同吧,也正常,一个锅里吃饭磕磕碰碰很正常,咱俩不也吵过吗?” 詹印哈哈大笑:“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个比喻怎么样?” “不寒而栗。” 两人又碰杯喝了一大口,然后詹印道:“我想讲个故事,老弟有耐心听吗?” “我最喜欢听故事。”方晟微笑道。 詹印笑道:“行,那我开讲,我的口才不如老弟,说得不精彩请多抱涵。事情要从二十多年前讲起……” 故事的男主角姑且姓小农吧,女主角就姓小汤,反正姓什么都没关系,主要是叙事方便。 二十多年前,小农事业还没起步,而老农正处于仕途关键阶段。当时有位领导很钟意老农,各方面多多少少有些关照,可不知为何似乎总差了点热度,老农不好意思在领导面前实话实说,领导在老农也高深莫测始终端着架子。 要说名烟名酒,逢年过节都有进贡;洗浴桑拿,老农也全程陪同并负责买单,为何达不到力度呢? 事有凑巧,就在老农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小农那边竟然看到胜利的曙光。 老农烦恼,小农也不自在,一次朋友聚会时无意中在朋友们面前透了点风。第二天小汤单独来找小农,单刀直入道: “我知道你爸迟迟得不到提拔的原因,也有解决的路子,只有一个条件,事成之后娶我为妻!” 小农听了真是倒吸一口凉气。 小汤虽略有几分姿色,平时与小农走得比较近,但顶多只能算女朋友之一。小农家庭出身好,相貌堂堂,又是名校毕业,走到哪儿都是吸引姑娘们眼球的焦点。 而小汤呢,唯一优势就是年轻长得还算可以,家里是做生意的对农家一点帮助都没有,达不到门当户对标准,小农跟她不过是捧场作戏,暗自里盘算骗上床玩段时间就扔掉了。 不过小农也掂得出她话里的份量:老农之烦恼在于鲤鱼跳龙门的关键一跃,跃过去了从此海阔天空,必将对农家主要是小农的事业有莫大帮助;跃不过去,老农仕途到此为止,小农呢顶多就是小资生活,泡泡妞喝喝酒唱唱歌罢了。 还有小农对小汤的话也半信半疑:老农费尽全身解数都不得其门,你个做生意的家庭岂能打听到其中玄机? 遂说没问题啊,事成之后!那你说说原因,指点路子呗?小农很随意地说。 小汤说老农的领导有个雅趣就是收藏古玩,因为经常需要鉴定真假与汤家来往比较多。体制中人特别是做到领导,收藏之好通常秘而不传,一来担心影响不好,说收藏的东西都是人家送的;二来古玩作为礼物的话存在诸多弊端,最大的矛盾就是真假问题,人家热情地送上门了,你不能说“等等让我鉴定一下”,万一收了赝品岂不明摆吃哑巴亏?即使真品也有价值评估问题,送礼方觉得值100万,或许买的时候就被骗了只值10万甚至5万,那领导是认5万呢还是100万? 小汤说老农之所以一直不得其门,问题在于对古玩一窍不通,哪怕领导暗示都不知所云。 比如领导说老农啊你看这幅画怎么样?老农顶多说画得不错,其它话就接不下去了;若懂行的,顺着意思说原来领导喜欢明代书画呀,正好家里有幅沈周的庭园画什么时候带过来请领导掌掌眼。 再比如领导桌上突然多了块玉雕,在老农眼里就是破石头都懒得正眼看;可懂行的一看就明白,过几天便会奉上名贵和田玉两件…… 听到这里小农醍醐灌顶,连忙问道那根据你对领导收藏的了解,送什么才能让他心花怒放呢? 小汤沉吟片刻,说这就是我要求你以婚姻为约的原因,我们汤家世代经营古玩小有积累,但要能让领导看得上眼且不用多说主动提携老农的话,大概只有一件宝贝,民国年间汤家最困苦几乎断炊的时候有人出一万大洋都没卖! 什么?小农惊问道。 宝石中的极品——变色星光蓝宝石! 小汤继而解释说蓝宝石和红宝石以及钻石同属刚玉,星光蓝宝石是蓝宝石中的上品,即三组交角六十度或一百二十度带有交点宝石顶部呈现出六道星芒。一般来说蓝宝石内部有金红石才产生星光,因此普通星光蓝宝石是半透明的,而优质蓝宝石六道星光完整透明,位于中央的交汇点可随着光线移动而移动且变幻不同颜色,故称宝石中的极品。 这件蓝宝石吊坠不仅名贵稀有,而且大有来头,乾隆皇帝最宠爱的香妃曾佩戴过,后来一直在清后宫辗转,直至顺治皇帝赏赐给权臣遏必隆,其后晚清时期其家人赴英国留学为了筹集路费以五十万元价格卖给天津大收藏家蒋世诚,再然后蒋世诚为筹资购买唐伯虎的名画卖给汤家,可谓流传有序。 至于香妃从哪儿得到这件宝贝的,就要扯到吴三桂了。 明末清初,吴三桂为了抓捕逃到安南地区的明皇子朱侑琅,大举远征缅甸、越南、泰国等,迫使缅王交出朱侑琅,此后缅甸开始“奉表纳贡”。乾隆五十三年,缅甸雍籍牙王朝派使团赴京,进贡的大批珠宝珍宝里就有这件缅甸抹谷的蓝宝石吊坠。可惜香妃命薄,只戴几个月就染病身亡,为争抢这件宝贝,后宫又是一番勾心斗角,这已是后话了。 有真实史料支持,有流传有序的转手,加上变色星光蓝宝石原本就是罕有之物,领导岂能不动心? 小汤最后说只要老农如愿以偿,小农就必须举行盛大婚礼把自己迎娶进农家,那颗变色星光蓝宝石权当汤家的陪嫁,唯有此才交代得过去。 小农听得瞠目结舌,回家跟老农一商议:干!提拔不了反正是汤家赔本,提拔的话白赚个媳妇,实在凑合不下去以后离婚呗! 几天后,老农跑到领导办公室双手奉上那颗宝石,饶是见多识广、老辣深沉的领导都惊呆了,再听老农讲故事般介绍它的前世今生,狂喜不己,说了句: 老农同志真是有心人! 不出半年,老农被委以重任,迈出仕途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上次大换届各方势力争夺进局人选,地方系已成崛起之势固然是一方面,但地方系领导多了去了,凭什么就轮到你老农? 紧要关头还是那位领导力挺,才拿到宝贵的进局名额;同样小农能够在一班中坚力量脱颖而出,也有那位领导的支持,不然还拿那句话,凭什么呀? “来,以故事下酒,干杯!”詹印举杯道。 方晟笑道:“好一个神奇迷人的故事,詹兄吊起我的胃口了。” 第1688章、硬性切割 詹印笑道:“现在才知道讲故事比做报告难,才讲了一半怎么就感觉累呢?” “想必后面更精彩。”方晟不动声色道。 詹印道:“尽力而为吧……” 变色星光蓝宝石打开了农家的新局面,但变色星光蓝宝石只是开始,并不是结束。要维持好与领导的关系,必须隔三岔五进贡,且价值不能低于变色星光蓝宝石! 因此农家必须继续依赖于汤家,同时为了切身利益也不得不按照小汤的意思全面夺得汤家家族企业控制权,这是祸患的一方面。 祸患的另一方面是,通过此事小汤有了与小农截然不同的想法。 小农的想法是:再大的领导只要摸到其喜好,继而投其所好,必能心愿得偿。 小汤的想法是:再大的领导也能用钱物收买,所以我要做大汤家的生意,将来无论什么事都用金钱去征服! 说到这里詹印笑着打量方晟,道:“世间就有奇女子,方老弟想必是理解的。” 方晟知他暗喻赵尧尧放着申长夫人不做,跑到伦敦叱咤风云,当下已对后面的故事有些了然,道:“人各有志,志各不同;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詹兄请继续。” 詹印道:“老农发达了,小农跟着沾光,汤家生意也越做越大,看起来是多赢格局,然而却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小汤不满足于正常古玩交易利润,暗中布局赝品市场并将势力发展到海外,搞得内地古玩业遭受重创,在欧美市场的名声也一落千丈……” 小汤眼里只有利润,根本不管名声声誉;小农却是爱惜羽毛之人,况且随着农家正治地位整体上升,更注重家族和个人形象,也要防止对手利用这一点做文章。 小农力劝小汤收手,小汤反问他一句话:洗手不干,我怎么凑钱进贡给领导? 小农哑口无言。他的意思并非要小汤金盆洗手,而是别做这么大、这么张扬,让他心惊肉跳。 可小汤的想法是要么不做,做就做到极致。 小农也算煞费苦心了,居然找到小汤的心腹——专门造假的大老板——大老板本来只是小老板,自从归附汤家,在小汤的周密策划下大力拓展造假产业才迅速做大做强跃居省内造假老大! 对的,大老板背后的真正老板、也就是造假集团嘴里的“大哥”就是老汤! 小农找大老板就想侧面劝他们“谨慎从事”、“低调做人”,以他的经验但凡在内地把不法勾当做到集团规模,最终都没有好下场。 前后劝了好几回,那大老板方尝到甜头哪里肯放手,每次恭恭敬敬听完过后就忘,压根没把小农的话放到心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小农调到造假大本营做父母官! 有尚方宝剑在手,小农荡平境内造假产业链乃名正言顺,但看在小汤的面子还留了几分情面,其它地区百分之百铲除,唯独大老板经营的区域缓了缓节奏,一来暗示大老板走为上策,二来把外围收拾之后形成的大环境对造假产业不利,想必大老板也会主动收手。 本来是一盘胸有成竹的大棋,然而有两个没想到: 一个没想到小汤利欲熏心,大老板执迷不悟,竟然想借助小农之手收拾完竞争对手后垄断全境造假产业! 这就形成小农在台上声色俱厉督查造假铲除工作,小汤和大老板在暗中打着他的旗号游说和买通各层各级干部,最终不满都聚到小农头上。 另一个没想到上级调来位猛将,猛将可不管小农内心苦衷和酝酿的大棋,上来就准备来个秋风扫落叶! 偏偏这当中小汤还不识猛将厉害,居然大模大样在他眼皮底下玩了一出假拍卖。但假拍卖本身,小农是支持的,只是反对放到自己同时也是猛将辖内。 小汤才不管呢,她只考虑在老公这边人气旺、操作方便。 为何上演这出拍卖戏呢?还与那位领导有关。 即将来临的大换界,领导也该下来了,农家希望他能再推把劲让小农进局,前后说了好几次,领导态度暧昧。 也难怪,面临卸任的领导往往在人事调整方面说话都管用,其中隐含对其任期的肯定和某种补偿心理。 但话也不能说多了,有份量的一句顶一句,滥说海说就会招人厌烦。特别是进局名额,以领导的影响力可以提一个上去,可这个名额非得给小农吗? 那可未必。 农家与领导几十年交情,人家也有;农家经常进贡精品古玩,人家也送;农家……怎么办? 必须拿出更好的东西,再次让领导觉得“老农同志真是有心人”! 那次拍卖、那件东西就是汤家做的一个局,妙就妙在业内都知道是局,可谁也不敢戳破;东西送到领导面前,请谁鉴定都竖大拇指夸真品。 说到这里,东西真假还用问吗? 汤家也是迫于无奈:进贡了这么些年,能用心寻觅的国宝级、文物级古玩都送了个遍,真正的好东西往往被精心私藏,根本舍不得卖,实在找不到令领导心动的玩意了。 然而那位猛将出人意料地猛,上任没多久通过一系列严厉查处很快发觉汤家与造假大老板的猫腻,继而猜到小农也卷入其中,遂发动一轮又一轮空中打击,准备抡起斧头猛砍硬砸! “唉,猛将的出发点是好的,绝对利国利民利风气……来,搞一个!” 詹印今晚一反常态频频举杯,方晟含笑碰杯对饮。 詹印续道:“可小农的人脉盘枝错节绵延万里,京都那位领导是一方面,还有老农地方系势力影响,万一都被造假大老板抖出来那么麻烦大了,官场大地震,会直接影响即将而来的大换界!估计,包括高层在内各方势力都不乐见多败皆伤的情况出现,因此来说,关键节点都在猛将身上,都希望他手下留情,让事态平缓地、柔和地软着陆。来,再搞一个!” 方晟微笑:“以前不知道詹兄酒量如此之猛,真乃猛将。” “哪里哪里,我不是猛将,老弟才是——我指的是喝酒。” “我也是啊。” “哈哈哈哈……” 两人相顾大笑,又干掉一壶。 “醉了醉了,哎,去洗下脸清醒清醒。”詹印拍拍方晟的肩,出门后在走廊间伺候的服务员引导去了洗手间。 詹印故意留下空档让方晟独自思考,确实,方晟需要重新评估整件事的利弊得失。 鱼小婷查到沈直华与卓强彻夜密谈,原来与生意无关,而是说服他压缩造假规模低调做人。这个逻辑还算理顺,当初方晟就觉得奇怪,堂堂副申长怎会花一夜时间与卓强谈造假业务,又不是一男一女…… 不管有意无意,不管沈唐两家是否内部协商妥当,也不管真如詹印所说所有坏事都是唐巧干的,沈直华非但没参与还一直力阻,总之事实就是—— 沈直华将与唐巧彻底切割! 根据方晟的观察,这也是沈直华自从自己空降晋西以来逐步在做的,从唐巧拍卖时的“三不原则”,到有干部献媚的勃然大怒,以及那次常委扩大会上突兀的声明,都是有层次的切割行为。 也符合方晟的设想。 以申长之力打垮申委书记跟县长之力打垮县委书记有本质区别,京都也不可能让这种情况发生,从头到尾方晟就没想过。 根源在于:方晟从来没有因为争权夺利而欲除掉对手,他的所作所为,他的策略手段只围绕一点,那就是是否有利于老百姓幸福安康! 沈直华垮与不垮,方晟都不在考虑之中。 打掉沈直华,京都也不会让自己接班;换个申委书记,没准还不如沈直华。平心而论,除了在古玩造假问题上说不清楚,沈直华各方面表现堪称楚翘。 一波三折想得入神,詹印甩着双手回到包厢落座,笑道: “晋西的洗手间又豪华又大气,刚才拍了几张照片回去让管后勤的学习学习。” “没拍到女同志吧?” 詹印大笑:“老弟真以为我喝醉了?来,继续搞!” 两人围绕偷拍的话题说说笑笑又搞了一壶,詹印这才言归正传,道: “小农想内部消化,猛将要翻江倒海,两人出发点和终结目标都一样,差异只在过程,所以呢……不知老弟怎么看?” 方晟慢慢喝了一小口酒,道:“我想——纯粹个人观感,切割应该是真正的切割,如果玩虚的小汤还会继续暗度陈仓,造假大老板还会继续遥控指挥,反正不怕猛将拿他们怎样,对不对?” “真正的切割……”詹印悚然一惊,“老弟的意思是离婚?!” “这不是农家最初的想法吗?尾大不掉,唯有斩断。” “咝——” 詹印倒吸口凉气,脸色沉重无比,盘算良久道:“农家那边没问题,顺水推舟;小汤付出那么多,肯答应么?造假大老板甘心努力付之东流?都是问题啊老弟。” 方晟道:“小汤不答应那么猛将更不答应,随便抓两个人就能招供出她,到时损失更大!至于造假大老板,不法生意肯定别想做了,表现好日后资产甄别过程中多归还些,表现不好全部没收!猛将之所以猛,他又不担心什么,造假大老板顶多举报到老农和那位领导,查得人仰马翻与他何干?” “是啊,与他何干……”詹印眉头紧锁喃喃道。 第1689章、主动请辞 当晚方晟舒舒服服睡了个好觉,不知是窗外沥沥淅淅的雨声,还是亮出底牌把包袱移到对方背上。 十一月中旬。 申委那边飘来小道消息说沈直华离婚了,业已到钟组部备案并向相关领导做了汇报!渐渐地,范围越来越广传遍大江南北。 现在离婚无须经组织同意,当事双方不说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因此方晟听说后淡淡一笑不予理会。 各路电话却纷纷打过来,爱妮娅、陈皎、卫君胜、朱正阳、楚中林、樊红雨…… 方晟哭笑不得:“沈直华为什么离婚,应该问他本人吧,找我干嘛?又不是我破坏他俩婚姻的。” 只有白翎提供了一个情况:“唐家非常恼火沈家的背信弃义,觉得沈直华是在假戏真做,快要上位前把唐巧甩掉以娶更年轻漂亮的女人,四处放话要报复。” “以我的理解,既然双方协议离婚,肯定都有所承诺吧?再说以沈家之能收拾唐家还不是小菜一碟?” “唐巧心中有数,但唐家对很多事不知情难免有抱怨情绪,她又不便把话说透了,都有些窝囊。”白翎说。 十一月上旬。 申委关于晋北领导班子调整的问题终于尘埃落定,任命原省国资委常务副主任担任晋北市委书记;何亚继续担任晋北市长一职,但因其对九沙村事件负领导责任,给予党内警告处分。 说白了就是:放你一马,但以后也别想再升。 钟纪委对蔡清映的调查也有了初步结果,确认其受贿、索贿等罪名成立移交检察机关提起公诉; 金雨奇也在闪电般完成调查程序后移交省检察机关公诉,因在审查期间有检举揭发等重大立功表现,预计将从轻处理。 连锁效应下组织部长徐曲突然“病了”,旋即提出退二线请求;无独有偶,省纪委书记崔恢邑“自感体弱多病能力有限”,主动辞去所有职务。 蹊跷的是晋西申委出现这么多空额,京都方面却没有及时补员的意思,钟组部甚至连程序化的“征求意见”都没做,似乎在等待什么。 往常省部级尤其常委有了空缺,京都各方早已跃跃欲势,暗地里不晓得做多少文章,这回也奇怪,各方都按兵不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要留点神!爱妮娅、陈皎、卫君胜等人都善意提醒方晟。 十一月下旬。 明月签字批准返还卓强妻子名下的合计约9个亿的资产,理由是两人已经离婚——沈直华能离婚,卓强也能啊。 卓强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名义下的资产约8个亿,明月指示有关部门加紧核查与甄别。 卓强申请的另一批资产,按其申诉理由是参与造假行业前通过正当生意赚取部分共涉及14个亿,明月的意思是不着急,翻历史资料档案把资产性质查清再作定论。 与此同时,省城警方正式宣布罚没卓强为首造假集团旗下约6个亿资产,包括房产、银行存款、有价证券、古玩珠宝等。 由此可见明月的策略是有奖有罚,分步实施:涉案资产毫不留情没收;有弹性的部分先给一部分权当安抚,剩下的怎么办?要看卓强的表现。 乱咬的话全部界定为涉案资产予以没收;不乱说,稍稍打个折扣然后分个三年、五年逐步返还。 主动权都在省城正府手里,卓强干瞪眼也无计可施。 另一方面赖以发家致富的造假技术工人都进了漫长的学习班,明月这招釜底抽薪之计打得卓强两眼发黑,根本想不出应对招数。 说明什么?造假产业链不是没办法铲除,只要不藏私心、公正执法,哪有正府做不成的事? 造假产业链彻底崩溃,大批剩余劳动力涌向劳务市场,为方晟、明月主导的大项目大工程和新兴产业提供源源不断的助力。 十二月中旬。 主要经济指标和基础数据已大致框算出炉,晋西成功走出泥沼,出现近十年来未曾有过的飞跃。 不单表现在数字的增加,重要的是质的变化。一年来方晟主导下的经济结构调整和产业更新换代取得突破性进展,原来深深倚赖采掘业、矿业和重污染重工业,如今龙头企业已转向深度加工、高精尖技术、新能源开发等高附加值产业。 农业方面,在推倒大量造假工场作坊烧窑后,以高棋为首的现代化大农业开发团队迅速抢占广茂的农村田地,树立科技兴农、机械化操作等理念,培育和发展定位于“京都大后方”的农副产品、水果、蔬菜等规模种植,昔日车水马龙向京都、冀北运赝品的场景被满载农产物的大货车所取代。 教育、科技、医疗、交通……事实上一年多来方晟的主要精力并非打击造假集团,埋头苦干加巧干做了很多实事,有的见效快为老百姓喜闻乐见,有的刚开始打基础需要数年才能看到成绩。 十二月下旬。 轻装上阵的沈直华、乘胜追击的方晟等省领导以平均一天七八个甚至十多个会议活动的快节奏投入年底紧张工作当中,年终总结、来年规划、企业关账、工程项目面临年关,一大批开支费用等待突击审批等等千头万绪的事务接踵而至。 其实压力山大的是秘书,领导们反正按部就班以日程为纲到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一切烦扰都被秘书挺身挡下,然后以特急、紧急、一般等次序再结合优先级原则穿针引线。年底找到省领导的哪桩工作不重要,哪件事务不麻烦?这就是考验秘书应变水平、判断能力和综合素质的时候,好的秘书能让领导闲庭信步游刃有余,差的秘书则让领导左支右绌焦头烂额,严重的让领导掉坑里去。 看到如同紧绷的弓箭随时保持射击状态的管瑾,方晟经常有个想法:让最钟爱的儿子——小贝通过秘书岗位历练继而开启其仕途之旅。 从最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向上走,很累,变数也很大,形容成九九八十一难有点夸张,但举步维艰、披荆斩棘是事实。直觉小宝的性格适合这种打拚,而小贝应付起来会十分吃力。 基层逐级而上、机关空降和秘书转岗是仕途三条道,很难判断优劣,事实上各有利弊:方晟从大学生村官崛起已成为近年来众多名家子弟趋之若鹜的经典范例,却不知个中历经多少磨难和挫折,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机关空降模式的软肋是基层经验不足,但也非绝对,失败者有于铁涯、邱海波,但陈皎、樊红雨等人经过后天努力也在一定程度得到弥补; 秘书转岗情况相比少些,毕竟不是所有领导都能成功,也不是所有领导都乐意培养秘书,这方面居思危是秘书队伍里最为成功的,年纪轻轻已跻身副省行列。只是秘书岗位的风险与辛苦外人难以想象,做秘书容易,做好秘书难。 小贝的想法却是隐姓埋名到陌生环境锻炼…… 想想两个儿子的未来,方晟经常觉得头疼,做到申长按说很少有失控的事,家务事却是例外。 好吧,方晟承认自己在内政方面向来都是乱糟糟毫无抓手,不能作出任何决定,说的话也没人听。 正当所有人忙得天昏地暗时,发生了一件令人错愕的……不能算大事,却对即将而来的大换界产生微妙影响。 位于气势磅礴的洛克菲勒中心的纽约佳士得拍卖行最新拍出宋徽宗绝笔之作《五国城**》,成交价为716万美元! 随后有记者采访首席拍卖师,问道公开报道去年中国内地公开拍卖《五国城**》,成交价为人民币9600万,请问是同一幅吗? 首席拍卖师淡淡答道,不是。 记者又问,那两幅都是真品,还是一真一假,哪幅是真哪幅是假? 首席拍卖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关于交易的《五国城**》传承有序,并经世界各地也包括中国内地共37位书画鉴定大师签字背书,买家接受此画为真品的观点,其它无可奉告。 消息传到方晟等人耳里都愣了愣。 对欧美拍卖行的信誉,对欧美信用体系下的书画鉴定,显然比唐巧自己策划导演的拍卖可信得多。 716万美元的价格,也基本符合宋徽宗类似规格山水画的行情,远比9600万人民币靠谱。 首席拍卖师公开否定,证明此前京都玉致华光古董行拍得的《五国城**》暗中回流到唐巧手里,然后由沈家进贡给了那位领导。 但纽约佳士得拍卖行最新拍卖成交,无疑给沈家一记重重耳光:它足以证明沈家进贡的是赝品! 退一万步讲,即使是真品也不可能值9600万人民币。 的确是妙至毫巅的招数! 作为癖好收藏的领导不可能不关注并相信纽约佳士得拍卖行,由此产生的念头是:好哇你唐家做造假生意竟然哄到老子头上了! 由此对沈家的观感,以及后续大换界的负面可想而知。 此等神来之笔出自何人之手?各方都在议论、揣测,不过与往常相反,方晟被早早排除在外。 他是最不可能幕后搞小动作的人,为何? 方晟与fbi的过节众所周知,早在银山担任组织部长期间险些被绑架,在润泽不遗余力打击影子组织和各国间谍也多次遭到暗杀,因此方晟是少有的从没出访过美国的省部级领导。 第1690章、黑暗森林 美国人其实很小心眼,对方晟此举耿耿于怀,有回京都会议期间特意让记者采访他,问道按照不成文的默契,内地高官想要有进一步发展都会先到美国亮个相,在国会、大学、农场等地演讲,与华侨华商恳谈,与美高官会谈等等,相当于某种形式的面试。而您似乎没有这样的打算,请问为什么? 方晟笑笑,说等美国两党总统候选人竞选前先到中国面试,那时我可以考虑。 关系这么差,方晟怎有能力在纽约搞小动作?若说伦敦还差不多。 何况沈直华比方晟领先半步已成定局,如方晟之前所想,搞掉沈直华腾出的位子也不会给他,那还白忙乎干嘛? 有人说是沿海系做的局,孟大舟与沈直华目前是并驾齐驱,但正治从来没有双赢,总会有前有后有高有低,第一方阵也需要有领头羊啊。 有人说是地方系内耗,沈直华一马当先,卫君胜怎么想?还有隐匿在暗处,虎视眈眈的也不愿意“被代表”的! 还有人说是京都子弟们联手射的冷枪,象陈皎之流的怎甘心居于人后?自然不会错过难得的良机。 这件事爆出之后,沈直华外表与平时无异,该做的工作一样没落,该开的会、出席活动从没找借口推托,该喝的酒也一杯不少,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笑容背后的苦涩与落寞,还有身体明显消瘦了很多。 十二月三十一日,京都新一轮人事调整闪电而至: 明月调任东吴申委常委、省城市委书记,又是一次超常规、快节奏的提拔任用,关于她的节节高升各方都习以为常,除了啧啧赞叹之外无话可说—— 除非你也投胎到大山当金凤凰。 樊红雨还是屈从于潜规则的安排,卸任申委常委、市委书记要职后调到京都,任钟组部副部长兼领导干部考试与测评中心主任,当然在军部那边已有暗示,大换界后樊伟会得到重用。 这是解释权的问题,樊红雨说自己是宋家媳妇,京都各方却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樊字,所以牺牲一个在所难免。 此外爱妮娅遇到尴尬情况——许岱奇迹般苏醒并短时间内恢复健康,又能神采弈弈露面工作了! 许岱能工作,爱妮娅怎么办呢? 当初奉旨进京时,虽说领导层都说“暂时”,其实心里头均认定许岱醒不过来,暂借即代表全面接手。 而今许岱精力充沛地返回原岗位,原来一摊子工作到底谁来干? 让爱妮娅分点?许岱强调自己可以胜任现有工作。 从其他领导们主管工作里划点?以前没先例,最好也不要破例。 桑刘二人也是没办法,反复商量后决定还是说服爱妮娅把接手的工作全部交还给许岱,她则重点负责正务院牵头的若干个领导小组,如振兴东三省、振兴中原等领导小组。 工作相对务虚远远不如在临海当申委书记,那也是无奈之举,桑刘二人都在爱妮娅面前表示“暂时受点委屈”,一年后就要大换界了,到时“组织上不会忘记爱妮娅同志的付出”。 爱妮娅十分淡定,表示服从组织安排,决不辜负领导对自己的期望。 到她这样的层面怨气和愤怒都无助于解决问题,桑刘在某些事的处理上也非外界想象的一言九鼎,不可避免受到各方掣肘。 再者许岱是大换界众望所归铁定接刘首长的班,稳获五大名额之一的人物,为一年多时间的主管事务得罪他,毫无意义。 ——离大换界还有一年多一点时间,五个名额基本已确定三个,即刘接桑、许接刘,第三个名额则落到“平衡论”赢家沈高身上,执掌京都数年,沈高以其高超的正治手腕和不偏不倚的平衡手法获得各派势力首肯。 刘属于是技术派官员,在传统权力版图上派系色彩不浓,更多体现为实用主义;许岱、沈高则是沿海系出身,标签鲜明;剩下两个名额如何分配引人注目。 按本界的结构两名额都应该给地方系,可京都传统家族和保守系答应吗? 只给地方系一个名额,另一个给谁又是大问题。 风起云涌,逐鹿中原,或许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谁是出线者。 越临近大换界,越要收敛约束自己的言行,不可落下话柄把枪送到别人手里。谨记多年前于老爷子的叮嘱,方晟春节期间哪儿都没去——京都、双江两边的家皆打招呼公务繁忙,赵尧尧也没携两女儿回国,全身心泡在工地、车间、小区等最基层一线。 心如止水的另一个原因在于樊红雨透露的内幕消息:刘首长决心在省级主要领导层面实现大换血,届时相当数量的申委书记、申长要提前退二线,除陈皎因与陈首长是嫡亲父子关系而饱受非议,若无意外包括卫君胜、詹印、朱正阳、窦晓龙以及方晟等这批申长都会提拔申委书记! 那沈直华和孟大舟有希望进局吗?方晟问。 樊红雨说沈直华就甭提了,那事儿对他的影响非常大,能保住现有位子就是万幸;孟大舟目前难说,好像陇山那边也有事绊住了……反正枪打出头鸟,过早暴露目标不是好事儿。 回想沈孟两人率先提拔申委书记各方看似奇怪的反应: 于云复、于道明兄弟淡定平静;白老爷子、白杰冲父子说战场上王牌军往往打败仗,最终决定胜局的反倒是预备部队;陈皎、卫君胜两位“鹬蚌”嘻嘻哈哈不以为然…… 如今算是彻底想明白了! 套用“黑暗森林法则”,任何暴露目标的都将遭到黑暗中潜行的猎人的攻击,纽约佳士得拍卖就是最经典案例。 消灭你,与你何干?这是最可怕的竞争。 方晟寻思自己尽管各方面都问心无愧——就连过去被诟病的生活作风问题都彻底转变,几乎、很少与昔日女人们幽会,陪伴在身边的真的只剩下鱼小婷。 但对手们怎么想,谁知道呢?就象樊红雨到底归属哪个家族,解释权不在自己手里。 以方晟的正绩和影响力,就算有人存心打压,也会被更多势力拿出来当作武器,棋盘上彼此都是棋子,算计别人的同时也被别人算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如用心做好本职工作。 三月中旬方晟来到省城市郊面临拆迁的村庄视察,听说申长来村子了,村民们不顾警卫人员劝阻呼啦冲过警戒线将方晟围住,有的亲热地握手却不肯松开,有的拿着手机一个劲地拍合影,有位老大娘拽着他的衣角眼汪汪说多亏了您呐方申长,您把专做假货的窝点打没了我老公、儿子才安下心来到厂里上班,那是正经活计啊方申长,不然成天打游击似的算啥呢?来,去我家,刚蒸的窝窝头马上出笼,方申长您得尝尝。 算行程安排只在这个村组十分钟,但方晟心一软——在最纯朴的老百姓面前他总是心软,便由老大娘牵着手去了村头她家,不料几分钟里村民们送来各式各样东西,甜枣子、山核桃、新晒好的辣椒、风干的咸肉咸鱼……非要“请申长尝尝”! “打包带走留着慢慢吃,”方晟眼眶湿润了,冲着村民们挥舞双手道,“每样东西我都会吃,把乡亲们的心意永远记在心里!” 事后方晟以此为例在各种会议上指出,老百姓心中有杆秤,谁干得好谁干得差都称得出来!老百姓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其实对我们来说只做了该做的工作;相比老百姓的热情与真诚,大家都应该感到内疚,因为我们做得还不够,与老百姓的期望相差甚远!请记住,我们在老百姓面前不是所谓“领导”,而要摆正心态摆正位置,放低姿态切实为老百姓服务! 省城市委书记还是申委副书记蒋运河兼任,市长经方晟和明月力荐,由副申长董建辉转任,正好弥补他没有主正经验的弱项。 董建辉在百铁跟方晟工作过一段时间,对他的经济理念、发展思路等有较为深刻的掌握,贯彻执行起来力度更大、配套措施也衔接到位,继明月之后进一步落实方晟上任伊始提出的以省城为龙头,快字当先,全面动员,以产业转型为纲,项目为王,改期为要,创新为上,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纲领性策略。 牧雨秋等人模仿“硅谷”在省城郊区圈了块地,利用京都成熟的技术和充足的人才累计投入四五百亿全方位打造信创、大数据、半导体、光机电等数字产业集群。主攻方向是传感器,即利用半导体性质易受外界条件影响特性制成的器件,包括物理传感器、化学传感器、生物传感器等,可应用于工业自动化、工业机器人和生物工程等领域。 高棋主导的晋方集团也来凑热闹,专门成立芯片研发基地有意识融入牧雨秋数字产业集群链。 徐靖遥将在双江一带业已成功的物流模式结合晋西与京都特殊环境,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技术、新模式、新业态与物流深度融合,采用大数据智能识别管控车辆风险,提供风险智能评测,有效的降低物流成本,优化物流生态,进一步赋能物流行业的发展。 第1691章、神仙之会 赵尧尧的庞大资金去年在省城转了一圈后,除两百个亿投入重型钢铁产业改制外迅速分流开来,用她的话说晋西盘子还是太小容易暴露,必须加入体量更大的产业。不过晋西高铁、航运、高速公路等项目都由沈直华牵头,没必要为他添砖加瓦,赵尧尧临时决定挥师南下先参与范晓灵在朝明主导的“水乡河道桥梁修建”世纪工程。 七月中旬,陇山申委书记孟大舟突然爆雷! 表面理由是上半年陇山省出现性质极其严重的贿选事件,涉及副省级以上领导7人,厅级19人,且手段之恶劣、当事人态度之嚣张非常罕见,活脱脱为欧美攻击我们“假选举”提供了子弹。 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孟大舟挨枪子儿的根本原因在于触动了利益集团奶酪——他亲自挂帅执掌的“千山万水,还绿于民”项目,在疾风暴雨般封禁陇河两岸重污染高耗能企业时,招惹到两家央企! 孟大舟与沈直华类似也是稳字当先,动手前私下做过调查,汇集资料后觉得这两家央企也没什么,可能就是名气响招牌吓人而已,不足为虑,遂毫无顾忌发动封禁攻势。 然而孟大舟还是急了点——之前数十年仕途顺风顺水,如今贵为封疆大吏,内外部诸多因素难免生出懈怠心理,何况项目站在道德制高点,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导致最后关头犯了致命错误! 央企,哪家好惹啊? 在渚泉面对名义上只是省属国企的固建重工,诡谲的人事结构,遍布陷阱的编制矛盾,以方晟的敏锐和机智周旋到第二年才查探到背后老东家居然是骆老。 那是一个何等危险而可怖的坑啊! 若方晟当时处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遭到骆老以及隐匿在暗处的同伙——詹家、邱家甚至还有卫家等等强力反扑,最终落得与孟大舟同样的下场。 那两家央企幕后都是谁,连孟大舟的副手、陇山申长朱正阳都不清楚,据他分析孟大舟到最后也没弄明白,稀里糊涂吃了个哑巴亏。 那次省级层面的选举属于党务工作,贿选当事人谋求的也是党委范围职务,责任追究重点自然在申委体系,包括申委书记、专职副书记、省组织部长等相关领导,申长朱正阳虽挂了个筹备副组长,大会筹备期间却跟随振兴中原领导小组赴欧洲考察因而躲过一劫。 不能不说,朱正阳的官运一直挺旺。 当年九月,京都专门就陇山贿选事件发了红头文件,自主管党务的专职副书记以降一连串领导干部被问责,孟大舟经沿海系力保仅由组织戒勉谈话而免于处分。 虽然档案没留污点,经此一役京都高层却对孟大舟的执正能力产生质疑,微妙间与沈直华相同,仕途蒙上浓浓不可预测的阴影。 十月,在方晟推荐下秘书管瑾空降省财政厅担任国库处处长,不用多说,所有人都猜到申长已未雨绸缪为大换界做准备了。 沈直华没提前安置秘书,从申委那边传出的轶闻是:沈直华问秘书要不要挑个实职岗位锻炼一下? 秘书当然说我要留在沈书记身边继续学习服务。 沈直华拍拍他的肩,郁郁说难得你有这份心意,那就再呆段时间吧。 由此可见沈直华压根没动挪窝的念头——他比方晟早半年来晋西,要动也应该他在先才对。 各种奇怪。 仿佛印证各方猜想,十一月初方晟接到通知赴京都党校学习,而沈直华却无动静。有人说沈直华的位置再向上升无需经党校学习环节,就是方晟等人去也就履行个形式,说得也对。 报到当天傍晚,放眼望去都是老朋友:詹印、吴郁明、朱正阳、陈皎、卫君胜、窦晓龙、任厚明、朱勤…… 他们都将成为未来的申委书记吗?难怪个个意气风发,气宇轩昂,全身充满了斗志与活力! 实在不容易啊。 不管出身如何,走的哪条途径,一路都险峻崎岖荆棘坎坷,艰辛与心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熬出头就是金光大道,登泰山而小天下。放眼内地,能与这批中坚力量争锋者寥寥无几,可以想象在未来五年、十年内必将有人更上层楼,俯视天下! 党校食宿条件比过去提高不少,这批学员一律提供单人间,三顿都是自助餐。报到这天晚上还提供酒水,没明说可以开怀畅饮而由各人自取。 明摆着这次学习等于“神仙会”,进校门时都是申长,出校门时就成一方诸侯申委书记了,因此不管平时喝不喝,都取了些凑个热闹。 自助餐的好处是不拘形式,不必明明没交情或说不到一块的拉郎配似的扯到一起,还不好意思提前离席,大家端着酒杯谈谈说说,四处走动,彼此都很轻松。 谈发展规划,谈未来期望?错了,这种场合唯一不会涉及的就是工作。 12位学员当中最活跃的要数卫君胜,因为先后执掌两家央企工作的缘故,与所有学员都熟;他又是有名的笑话大王,那种带颜色的小故事小幽默层出不穷,反正在场没女士都放得开,凡他在的小圈子不时爆发出大笑。 这回卫君胜也学乖了,不管方晟、窦晓龙等人如何冷嘲热讽就是不肯喝白酒,从头到尾端了杯红酒也只浅呷两三口,防止同一条阴沟翻两回船。 朱正阳和吴郁明倒没劝过,上次卫君胜的糗事把他俩折腾得心有余悸,至今看到肖挺还有些不太对付。 朱勤主动上前敬酒。 多年前好不容易提拔到副省级市长后,朱勤遭遇到仕途天花板。随着爱妮娅的空降让他看到一丝曙光,第一个跑到双江投下数十亿项目,从此坚定地站到爱妮娅阵营方才有今天。 是见风使舵吗?还不如说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官场终究还是以人为本的官场,古今中外亦然。 份量最重的碰杯是方晟与朱正阳,当“叮”一声响时,两人恍惚穿越时空回到十多年前的三滩镇: 多少个日日夜夜,两人同进同出,白天走访企业,深入养殖户、个体经营户家中串门,了解第一手翔实的资料;晚上兴致勃勃探讨如何引进外来投资,挖掘海洋和渔业资源振兴三滩镇经济。 很多人觉得方晟一手造就了朱正阳,其实不完全是。正式成为公务员那天晚上的酒宴上,朱正阳步步追问问得方晟满头大汗,让方晟触动非常大。 本以为自己扎根在农村最基层,对农业经济和发展有足够发言权,不料被没在农村工作过的朱正阳诘问得哑口无言。说明什么?必须真正沉下去摸清数据背后的真相,切实掌握最原始的资料。 正因为朱正阳的点拨和朝夕调研并深入研究,方晟才能在韩子学面前侃侃而谈,打响仕途的第一炮。 应了那句话,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 黄海系最初那套人马共有七位:方晟、朱正阳、严华杰、楚中林、程庚明、齐志建、肖翔,包括方晟在内从根本上说都是朱正阳的朋友,这一点来看足见朱正阳的眼光。 选择朋友,就是选择命运。 一个人的志趣、品德、事业都会某种程度受到朋友影响,如果是良师益友,不仅能得到情感方面的慰藉,还能相互砥砺共度患难,成为事业的基石。 朱正阳交友以“仁厚”为核心,因此县处级以后密友范围没能扩大;而方晟靠的是“博大”,以独特的人格魅力为吸引力,因而在黄海系基础上发展壮大形成更广义的黄海系或者说方晟系,包括: 范晓灵、房朝阳、庄彬、明月、蔡雨佳、居思危、姚俊、江璐、于正、贾恩复、苏若彤等等。 朱正阳的局限但方晟的优点在于,朋友没有圈,再放眼看连同爱妮娅、陈皎、卫君胜、窦晓龙等都是朋友,从而为方晟树立起无以伦比的超人气和超人脉。 没多会儿吴郁明端着酒杯加入攀谈。 说来奇妙,方晟和朱正阳还是副县处级时,吴郁明已贵为梧湘市长;鄞峡吴郁明还得与方晟搭班子;再后来风水轮流转,朱正阳提拔副申长后反而主管吴郁明;到了陈故与吴郁明搭班子变成朱正阳,不同的是主次关系发生变化…… 官场没有常胜将军啊,平心而论经过挫折的吴郁明坚忍苦韧又重回到起跑线,也是非常不容易的。 与詹印相见,均会心一笑。 见詹印喝的红酒,方晟调侃道:“詹兄的海量上回把我喝趴下了,还故作斯文干嘛?” “别提了,上回我从晋西一路吐到秦川,”詹印摇头道,“替朋友两肋插刀,真伤不起啊。” 方晟眼一扫见附近没人,低声道:“晋西的刀没了,可防不住外面的飞刀呀……” 詹印半隐半含道:“直华也急了点,之前好像有人托话说缓一缓,非要趁换界冲进去,这不,引起某些人反感了……” “是这样啊,那真是欲速达不成……” 方晟正想问得详细点,卫君胜大大咧咧过来,笑道:“哟,百铁两大巨头重逢啊,你们猜我对百铁领导班子印象最深的是谁?” 九成九是杨花。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詹印笑容有些僵硬,找个理由溜开了。 第1692章、名单统筹 瞥着詹印的背影,卫君胜坏笑道:“窃窃私语谈论沈直华吧?我故意提杨花气走他的,有说法两人在百铁有过一腿,是吗?” “只要是漂亮女人,你总怀疑这一腿那一腿,人家就两条腿好不好?”方晟顺势滑过话题,“关于沈直华,君胜有何秘闻?” “估计跟老詹说的差不多,沈直华想大换界进局,京都各方觉得他还嫩了点,”卫君胜压低声音道,“包头包尾才主正三年,又不是在碧海、东吴那些战略要地,再说了晋西爆的那些乱七糟八的事儿……哎,和孟大舟一对难兄难弟,歇菜啰!” 喝到最后才觑到机会和陈皎坐到角落里,对饮半杯后问道: “这批人的下落都定了?” 陈皎略有些犹豫,迟疑半晌道:“大名单是这样……” “什么意思,都拉到党校了还要筛选?”方晟惊讶地问。 “钟组部拿的大名单已获得高层原则通过,但哪个到哪里,谁顶谁的位置还得开会研究。” “这……这跟大家的想法不太一样啊……” 陈皎点点头,道:“是的,今晚可能高兴得有点早。” 难怪整个晚上陈皎都没怎么说笑,喝得也不多。他的情绪微妙影响了方晟,接下来改喝啤酒,然后见时间差不多便回了宿舍。 晚上四处打探消息,爱妮娅苦笑说我现在是深宫怨妇,消息都不如京都巷子里的大爷们,人事调整?连你们到京都党校学习,我都是听手下工作人员闲聊时说的。 樊红雨一如既往地谨慎,说陈皎指的大名单是对的,领导层有无研究我就不清楚了,涉及你们这个层面的事哪怕钟组部内部一般人都不敢过问,掌握内情的也就寥寥几位而已。 再联系范晓灵,正在办公室整理材料准备赴京——党校二期培训班,据透露还有肖翔、齐志建等人,预计都将是申长候选人! 关于大名单的问题,范晓灵仔细询问过钟组部老领导,答复是方晟的第一期、范晓灵的第二期都有大名单,之所以采取与往常迥异的方式,主要还是这回调整力度前所未有。为防止产生不安定因素影响大换界顺利进行,京都元老们再三劝谏放缓速度,迫于压力领导层决定分两步走,结合培训期间谈话、征求相关老领导意见后作统筹安排。 噢,统筹安排啊。方晟松了口气。 第二天开始的课程也不紧张,无非听听国内外形势报告、学术讲座,举办座谈会等等,对方晟等久经沙场的老将们来说可谓驾轻就熟,应付自如。 第三天傍晚,谢芷言和樊红雨出现了。 首先代表京都领导看望大家,然后宣布按姓氏笔划顺序每人谈二十分钟,以听为主,最终任何决定都由京都领导拍板。 姓氏笔划顺序卫君胜第一个,方晟第二。 这种谈话如谢芷言所暗示的,纯粹走个流程,对最终结果不具有任何作用。学员们之所以谨慎对待,因为谈话记录要附入档案,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有半句失言。 轮到方晟,谢芷言问了三个问题: 一是如何形成一盘棋策略加快京都周边地区经济发展,摆脱虹吸效应带来的负面影响;二是东北地区错综复杂的正治局面和低迷不振的经济状况已持续多年,其深层次反映了哪些方面矛盾,你认为有无立竿见影的良方?三是作为擅长抓经济的领导干部,你先后在双江、临海、黄树、原山、晋西等省工作,成功扭转地区经济下行颓势,多法并举开创出适合地方特色的发展之道,接下来从你个人愿望出发,觉得是到经济大省驾驭更复杂更宏大的局面,还是主持gdp等主要指标全面落后的省份工作,努力创造经济奇迹? 到底沿海发达省份出来的领导,每个问题都紧扣“经济发展”要旨,同时也暗示大换界后刘首长主导下更将以发展经济为中心,由此而言大力提拔擅长经济的干部决非偶然,过去那种“**搭台经济唱戏”模式要全面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前两个问题,作为省部级领导平时参加各种会议、座谈、讲座,还有面临人事调整关键阶段都有所准备,理论探索随手拈个十条八条不在话下。 主要时间放在最后一条问题,方晟觉得当中包含有谢芷言个人的些许好奇,或者夹杂着京都领导层某种试探成分,必须全面、透彻地阐明自己的理念。 方晟略略整理思绪,沉着有力地说: “关于第三个问题,我想从以下几方面汇报自己的想法,不到位、不成熟之处请谢部长、樊部长指正……” “我说的第一方面是态度决定一切。我是潇南理工大学经济系毕业的大学生村官,掌握经济基础理论,切身了解农村农业基本情况,两方面固然是经济事务判断和处理能力的前提,却非决定因素。真正在于面对各地情况、形态迥异的经济状况,深入持久去调研去考察去思考,把人民群众利益真正放到首位,不抱私心杂念地处理问题解决问题。我想从这个角度出发,不是经济专业的,不是大学生村官出身都可以做得很好!所以来说,并非我擅长抓经济,每到一个地方上任伊始看到那么多困难,那么些矛盾,我也紧张,我也徘徊,但绝对不害怕!我没有一定能够重振经济的底气,但我有赤诚火热的斗志,我会永远冲锋在前,决不畏缩后退!” 樊红雨情不自禁垫了一句:“谢部长,我在黄海跟方晟同志有过短暂共事,深切领略到方晟同志无私无畏的风范。” 谢芷言颇不以为然,暗想你是来负责谈话的,不是来帮着说话,保持中立立场好不好?遂笑道: “原来红雨同志也在黄海工作过,呵呵,方晟同志请继续。” 方晟道:“我想说的第二方面是实践出真知。在经济模式的探讨方面,在刺激经济、拉动区域发展的措施方面,各地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没有现成的模板可以套用。如果瞻前顾后,总抱着不沾锅心理力求自我保护,便会导致懒正、怠正等不作为行为,在当前形势下同样是对党和人民的极端不负责;如果企图火中取栗从项目工程里分一杯羹,更要为世人所唾弃,最终受到党纪国法制裁!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便成了路,地区经济发展离不开主正领导大胆前瞻的摸索尝试,身体力行的实践操作,这方面我建议组织要多给机会,要有试错的时间和空间,要鼓励地方开展前沿、超前的理论创新,千万不可露头就打,把新生事物扼杀在萌芽状态。” 谢芷言和樊红雨都听出他暗讽骆老的江业新城之行,均点了点头。 “第三方面我想对组织表个态,对于今后的工作我本人不持任何预设,组织派我到哪里就去哪里,绝对服从绝对不讨价还价!当前世界正治格局急剧变化,地缘冲突、局部热点地区随时存在擦枪走火可能,给内地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带来不可测因素,我们面临的挑战和困难很大,我们要经受的考验沉重如山。无论体量大、局面复杂的经济重镇,还是各项指标垫底百废待兴的落后地区,对我来说都一样,目的都为了地区发展繁荣,人民安居乐业;目的都是走到哪里都看到老百姓的笑容,金碑银碑抵不上老百姓的口碑!” 回答完毕,谢芷言提纲挈领点评了两三句,等谈话结束方晟在谈话笔录上面签字后,握手告别时谢芷言惜言如金道: “江业新城那边我带队考察过,不错!” 当晚,12名学员都从不同途径听说大名单之事,即意味着培训结束,从这个班出去的未必是12名申委书记,或许10名,或许更少! 紧张的气氛开始蔓延。 学员们担心的不止是无法迈出提拔申委书记这半级台阶的问题,更严重的是,隐隐流传着一种说法,即申长们来都来了,家里该交接的都交接了,不调整有点说不过去,或许提拔不了的都安排到京都部委办局! 倘若那样真是糟糕透顶,还不如安分守己原地不动呢。 自助餐厅还提供酒水,今晚却没一个有兴致,意兴阑跚简单吃点东西各自回宿舍四处打探消息。 出门时卫君胜干笑道:“会不会来个竞争上岗?十二抢八,很刺激的。” 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大家听在耳里均不吱声。这可不是电视台玩的综艺游戏,而是关系到封疆大吏任免问题,开不得玩笑的。 斟酌再三,方晟分别打给于云复、于道明兄弟,事关申委书记人选于家为代表的势力不会缺席,多少应该听到些风声。 听了方晟的叙述于云复感到惊异,说之前达成的共识是申委书记、申长环节不设置障碍,遴选动作后移,你们这批应该全上,怎么突兀冒出个大名单?难道有人存心节外生枝?沉住气,万一发生意外我们也会全力狙击! 于道明则强调越到最后关头局势越扑朔迷离,总会冒出意想不到的矛盾和难题,你一定要清定灵台保持超然冷静,还是上次说的,任何人、任何话都别信,做任何判断只能依据你的直觉,切记! 第1693章、铁旗杆巷 不打还好,打了心里更不安。 此时的方晟满腔愤懑与无力:为何别人顺理成章的事,每每临到我总是磕磕绊绊、经历磨难?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是这个道理吗? 越想越不服气,方晟拨通陈皎的手机——陈皎住的房间就在右侧七八米处,但此时须格外谨慎,晚上尽量不单独串门。 “睡不着是吧?”甫一接通陈皎便知他的心意,笑道,“真要如卫君胜所说十二抢八,不管哪种方式老弟您是没问题的,要担心的是我们呐。” 方晟沉甸甸道:“那是纯粹开玩笑,陈兄!干得好坏在我们这样的层面根本没有评估标准……陈兄那边还没确切消息?” 陈皎道:“关于具体去向始终没召集开会讨论,这一点家父也纳闷但只能闷在心里,涉及到我恐怕还有个回避制度。唉,老实说这会儿我心里头更烦,弄不好就卡在倒霉的天花板!” “我倒觉得……”方晟掂了又掂,道,“会不会从前的噩梦再度来临,那位再度找我的晦气?” 毫无疑问他指的是桑首长! 沉思片刻,陈皎道:“若论概率,这回我的麻烦更大;关于你,那个人固然不太待见,但原山、晋西两地的表现没小辫子可抓,相反沈直华的小辫子倒挺啰嗦。不用担心!” 通完电话没多会儿,朱正阳打来电话。 朱正阳也在发愁会不会被贿选事件勾住——国际大环境和国内体制需要,京都高层向来对贿选采取“零容忍”态度,即便孟大舟是沿海系精心培养的杰出代表,照样搁了个戒勉谈话,并没有置身于度外。 如果提拔关键阶段有人拿贿选事件做文章,朱正阳也没辙;将近凌晨卫君胜也极为不安地找方晟,怀疑陈故那桩事要被人翻案……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人在官场漂,哪能不挨刀?辗转各省工作,多个城市主持工作,没人能做到完美无瑕。若拿放大镜审视,全是毛病! 仿佛印证学员们的想法,第四天上午钟纪委来了三个工作组,对十二名学员进行不少于两小时的谈话,主题是:就前期工作中的一些问题作个了解和回顾。 主题听起来还算温和,但问的问题的都直击灵魂,不但起到“红红脸出出汗”的作用,恐怕要剥一层皮! 朱正阳被紧紧揪着贿选事件不放,反复强调你是申长还是申委副书记,你觉得自己在贿选事件当中应该负什么责任? 陈故酒后失态则成为卫君胜的梦魇,工作组复盘似的让他从头到尾回顾每个细节,逼他交代与当时主正的朱正阳、吴郁明到底有无压制、掩盖和造假行为。 窦晓龙在陇山任申委常委、省城市委书记期间被连环暗杀的事也被翻了出来,事无巨细就各个环节进行盘问,气得窦晓龙猛拍桌子怒道: “照你们的意思我被杀手干掉才是最圆满的结局?” 方晟这边也是攻坚战,工作组上来便抛出官商勾结、利用白手套侵吞国有资产等问题,要求“方晟同志必须毫无隐瞒地说清楚”! 方晟沉着道:“关于这些问题,几年前钟纪委、国资委等联合调查组已有结论,白纸黑字说得很清楚,如果各位觉得字迹模糊,我可以一个字一个字读给各位听。那份结论动了手指头就能在网上搜到,各位可以试试。” 接下来质问关于方晟工作过的省市都有反映他工作作风简单粗暴、难合作、难协商、难沟通,经常利用主要领导地位强行拍板、强行否决等问题。 方晟道:“我不清楚这些反映的依据是什么,也不清楚这些反映的用意何在,我想有两方面证明我并不存在以上问题。一是会议记录,从常委会记录到申长、市长、县长哪怕镇长会办记录都可以查,到底有没有强行拍板或否决一看便知,口说无凭,我是有书面材料作证明的;二是工作业绩,凡我工作的地方不敢说都取得多辉煌的成就,但任期初期与离任时数据是明摆的,可以否定我方晟个人成绩,但巨大的发展变化是在难合作难协商难沟通前提下取得,感觉难以理解!不可否认在工作期间发过脾气,也批评过办事不力的同志,讨论事务时有过争执甚至拍过桌子,都很正常,想必工作组各位同志也是有的!领导干部不是泥塑木雕的菩萨,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拿完美的道德标准来衡量在基层做事的领导干部,我觉得不公平!” 一天下来,三个工作组在学员们一致谴责和质疑声中无功而返。当晚学员们联名上书,强烈反对钟纪委工作组扰乱党校学习秩序,捡陈年烂芝麻上纲上线! 当晚九点,还是谢芷言出面紧急灭火,给学员们讲了两点: 第一钟纪委工作组谈话、了解情况是本次党校培训的组成部分,不是搞突然袭击,也不是算总账,工作组的初衷是和学员们共同盘点过去工作中的得失,总结提高展望未来。可能在问题设置方面没有照顾到学员们的感受;谈话方式方面失之委婉这也是钟纪委工作性质和习惯所决定的,希望学员们予以理解。 第二京都领导对学员们是了解的,是信任的,否则不可能列入培训名单到党校参加学习;京都领导也知道基层工作的复杂性与苦衷,在人才培养方面向来是抓大放小、目光向前看,紧紧围绕经济建设这个主体目标不动摇,希望学员们领悟到京都领导的苦心,认真学习及时充电,以胜任今后更重要更艰巨的任务。 谢芷言离开后旋即结束晚自习,回宿舍途中陈皎低声透露了一个消息:最迟后天领导们要开会研究学员们的去向! 与今天这场失败的谈话有关?方晟问。 陈皎摇摇头说不是,谢说得不错本来就是培训的组成部分,无论效果如何都会这么做。 方晟疑惑道但碰得鼻清脸肿,有必要吗? 陈皎笑笑,说好事多磨嘛。 看着他开朗而轻松的笑容,方晟隐隐觉得陈皎可能已从陈首长那边得到准确消息,为保密起见没说太多而已。 第五天风平浪静,但学员们内心反而惊涛骇浪,须知此次培训一共只有八天,时间过半却无任何消息,以多年官场经验不是好兆头! 事情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难道不是提拔重用前的正常流程吗? 所有学员都忐忑不安地琢磨不透,唉,真是天威难测啊。 傍晚时分,学员们下课后有的径直回宿舍,有的到操场散步,有的直接去食堂吃晚饭。方晟和朱正阳则肩并肩前往室内运动馆,准备打会儿羽毛球出出汗。 走到门口,突然身后有人叫方晟的名字,转身一看有点眼熟,似乎是京都办公厅即明月以前工作过的部门。 那人上前自我介绍并出示证件,果然是办公厅副主任,姓宣,说有位领导要请方晟过去谈谈,车辆已安排好了,立即动身。 方晟略加迟疑,先打电话向班主任报备也是核实。班主任似乎已接到通知,说你跟宣主任去吧,别让领导久等。 方晟还是犹豫,想了想说我能不能打个电话? ——他想找明月问清楚宣主任的底细,平时主要为哪位领导服务,涉及哪个方面等等。 宣副主任含蓄地说领导这会儿真的在等,请上车吧。 无奈,方晟给朱正阳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如果时间久了没回来立即通知京都各方;朱正阳微微颌首表示会意。 车子风驰电掣驶出党校大门,宣副主任坐在副驾驶位上两眼直视前方,一言不发。方晟也知趣地不多问,知道宣副主任什么都不会透露,或者压根不知情,问也白问。 悄悄发短信给明月,不料手机屏幕上一直出现咖啡画面,旋转着短信就是发不出去! 蓦地醒悟车子安装有屏蔽系统,别说短信,这会儿电话都无法接听。 顿时联想到上次党校培训时被耿哥劫持上车的场景,同样陌生车辆,同样信号屏蔽,若非宣副主任的身份和来意已经过核实,真要吓得魂飞魄散了。 还好车子驶入高架,而非上次耿哥一个劲地往郊区开。虽然方晟对京都交通线路不太熟,也看得出往二环核心地区方向。 下了高架转入城市主干道,只觉得路越开越窄,车辆行人却越来越多,似乎……似乎不是去自己想象的地方?! “嗯,宣主任,请问领导在办公室约谈我吗?”方晟试探道。 宣副主任简洁道:“不在。” 呃,不是废话的废话。 不在办公室,难道在家里?这可是违反常理的行为啊! 车子连续转弯,然后缓缓驶入一个宽阔干净、见不到商户和闲杂行人的巷子,方晟目光所及心头剧震: 巷头墙上赫然钉着铜牌:铁旗杆巷! 哪位领导要在家里召见自己?桑,还是刘,或者主管人事的岳? 人事调整问题不在办公室,却专程把自己接到家里,是福,是祸? 霎时历经大风大浪、遭遇坎坷艰难的方晟居然有些惊慌失措。他实在没有丝毫准备,也不知道与领导面对面谈及自己未来该如何应对。 因为他清楚得很:这次约谈,与当年傅老的约谈完全两码事! 第1694章、揭开谜底 车子在铁旗杆巷里穿行,不久停到一座朴实无华的四合院前。院门口没有通常惯有的石狮子,却有两名持枪警卫站岗。 “方申长请下车,我就不陪了,领导在里面等着呢。”宣副主任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晟下车后关门瞬间,问道:“请问里面是哪位首长?” 宣副主任还是微笑:“半分钟后方申长就知道了。” 来到台阶前,一名持枪警卫示意方晟出示证件,宣副主任在车里做了个手势,警卫旋即放行。 院门虚掩。 轻轻推开,绕过影璧,里面是个雅致清静的院子,池塘、假山、竹林、盆景、亭子…… 穿过花径来到堂屋,沙发上独自坐着个人正低头阅读,因为背朝着屋门一时分辨不出是谁。 方晟故意加重脚步走过去,以不轻不重的语调叫道: “首长下午好,我是晋西的方晟……” 那个人缓缓回过头,刹那间方晟全身血液凝固,一股热气直冲头顶,吃吃道: “桑……桑首长……” 不用多说,转眼间方晟便悟出桑首长在家里约谈自己的深层次原因,念及此浑身上下关节仿佛僵硬,毛孔里“突突”冒着凉气,整个人似乎被强行按在冰水里,动弹不得。 “过来坐吧,” 桑首长淡淡地说,等方晟毕恭毕敬坐到对面下首位置后,把手里材料放到茶几边,摘下眼镜道,“这不是我家,我平时不住这儿,是谁的,你该明白吧?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答案吗,答案就在这里。” 方晟垂着头说:“您……您是徐璃同志的父亲……” 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多震惊,事实上,这是一直以来猜测的为数不多的答案之一,只不过被重重迷雾所隔阻,不经当事人亲口承认,谁也不敢确信。 毕竟,关于徐璃身世之谜的线索太少,而保密程度太高,物理存在的玻璃墙无情地将所有可能性都排除在外。 “是的。”桑首长还是淡淡的口吻。 “桑首长,我……我很惭愧,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徐璃同志,我……过去我太浮华太……太不自重,犯了很多错误——不可原谅的错误,我请求首长责罚……” 方晟一口气说,这些都是压在心头的心里话,绝对言出真诚。 从看到桑首长第一眼起,方晟已悟出今天在劫难逃:党校一反常态的日程安排、钟组部谈话、钟纪委工作组谈话、人员到位迟迟未能落实,一切的一切谜团全部解开! 的确是算总账的时候到了,但不是针对十二名学员,目标只有一个:方晟! 恩怨却非因徐璃而起。 十年前,当方晟毅然出面率新生代子弟前往宋家吊唁,当桑首长坐在车里从他们面前驶过,他隔着车窗冷冷打量方晟的时候,种子便已悄然埋在土里。 数年后京都各方才知道那出大戏的导演是桑首长,包括于云复等人在内都上了当,成为其棋盘里一枚棋子! 奇妙的是,方晟的行动并没有破坏桑首长整盘棋局,相反还有推波助澜的作用,但当时台面上的确让桑首长有些难堪,所以才有暗含“秋后算账”的言论,这些在京都都不是秘密。 或许巧合吧,此后方晟的仕途总是跌跌绊绊很不顺利,每次面临晋升关口不是这个意外,那是那个挫折,但又很奇妙的是,经过不懈努力总能如愿以偿。这给方晟以及于家造成错觉,认为桑首长早就把此事忘了。 判断都错了,桑首长没忘,一直记得很清楚。 为什么打击总是半途而废呢?现在方晟终于想明白过来,关键在于徐璃极其突兀、又极其隐秘的怀孕生子! 生活里的徐璃非常懒散、随意,生孩子对她来说太过麻烦——为冯家生儿子纯属完成任务。她深爱且依赖着方晟,但并不代表非得以生孩子的方式加深彼此亲密关系,事实上秘密生子的事她始终守口如瓶,从未在方晟面前提起过。 两人欢爱之余的慵懒时分,她曾亲口说过对生孩子没兴趣,不想经历怀孕、产后恢复痛苦的过程。 余音袅袅,她却秘密怀孕并以白山副申长身份赴京参与漫长的党校学习,再之后“铁旗杆巷”才进入方晟的视线。 回头来看,恐怕徐璃是以怀孕生子与父亲抗争,逼迫其不准对方晟不利! 一个花心男人引诱得女儿出轨并离婚,作为过失方连儿子抚养权都没脸面争抢,这也罢了;又害得女儿以离异少妇身份怀孕生子,换位思考,哪个做父亲的碰到此等窝囊事不雷霆震怒?! 面对既成事实,桑首长只得一忍再忍,每次给方晟的小鞋穿到一半就收手,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责罚……”桑首长的脸色渐渐严峻起来,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做人摆在人生第一位;立德立功立言,做人方是人生根本大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如果‘德’字都立不好,何以为民请命——你那些动辄把老百姓挂在嘴边的言论哪里站得住脚?” 原来谢芷言、樊红雨与自己的谈话笔录,桑首长都认真看过。 方晟沮丧地说:“请首长训示。” 在这位便宜老丈人面前,方晟半点解释的空间都没有,唯有低头挨批。 应了那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自己在脂粉堆里打滚,寻欢作乐总认为没事,真正等到大祸临头时悔之晚矣。 桑首长点到为止没有引申,轻轻呷了口茶,道: “刚才说我不住这儿,是的,但我会经常过来看看。单身女人照顾孩子总有些不方便的,璃儿年纪不小了,精力也跟不上。有时孩子感冒发烧身体不舒服,不放心交给保姆自己强撑着,几天下来尤如自己大病一场,我也不放心呐。虽然我帮不上忙,陪她、陪孩子说说话,家里没那么冷清,母子俩心里也舒服些……” 要是桑首长暴风骤雨指着方晟鼻子破口大骂倒也罢,挺一挺也就捱过去了。桑首长象自家年迈父亲絮絮道来,反而让方晟羞愧万分,汗涔涔道: “都是我的罪孽,我给首长、给徐璃现场带来麻烦与不幸,我……真的很想看一眼孩子……” 方晟是暗示自己对徐璃生子的所有情况一无所知,至今都没能见到孩子。 桑首长淡淡道:“他被保姆带出去玩了,很晚才回来……小方——在这里我不叫你同志,你也不要叫我首长……” 不叫首长叫什么? 伯父?方晟自忖没这个胆。这位伯父可不是苏兆荣那位伯父,也不是白杰冲那位伯父,他要真发起火来,一万个方晟也抵挡不住。 不是官威。 而是……一种方晟无法表达的特质和气场,类似情况只在一个人面前领略,即傅老! 在他面前,你会真正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卑微;在他面前,你会悟出什么才叫气吞山河。 “你是至今以来体制里的异类,在此之前象你这样的人我没见到第二位,”桑首长又轻呷口茶,道,“你打破了体制内很多已形成铁律的规则,也给组织人事工作提出新挑战、新难题。更重要一点是,你让诸多普通阶层子弟们看到成功的希望,最明显的变化是大学生村官门槛提高,中直、省直机关主动申请下基层锻炼比例也大幅增加,我说的都是正面影响,负面部分不说了,你心里清楚。” 才抬起一半脸的方晟旋又低下去,汗颜道:“我是满身都有毛病的,不过这些年来一直在深刻反省、不断改过自新……” 桑首长恍若未闻,身体以放松的姿态靠在沙发上,径直道:“人无完人,十全十美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对你这样的我们没有苛求,否则焉能成为申长?实事求是说,城市建设、发展经济和整顿吏治等方面你做得不错,有独特的思路,有得力措施,也有一抓底的决心与魄力。江业新城我是支持的,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当时您亲自出席表彰大会替江业新城正名,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方晟道。 “正确的要坚持,错误的要反对,很简单的道理嘛,”桑首长闲闲道,“红河工业园的方向是对的,润泽重点发展高精尖的理念也符合潮流,就是百铁新区的摊子大了点,你和小詹脱身了,后面的领导面临很多实际困难;固建重工,唔……” 不知为何,桑首长顿了顿随即跳过去,“把晋西打造成京都后花园,成为后勤保障基地、科技扩容基地、物流转运基地,思路挺好,看得出小沈和你都用了心思。只要认真和用心,我看绝大多数工作都能做好,关键在于肯吃苦肯付出、舍得花时间。” 方晟搞不明白桑首长说这番话的目的,是觉得自己的能力水平胜任申委书记呢,还是认为“只要认真和用心”,谁当申委书记都一样,未必非你不可! 方晟一味地点头附合,做出凝神聆听教诲的模样,这会儿手里就缺个笔记本及时记录。 然而桑首长说到这里又轧然而止,慢慢呷了两小口茶,沉思有顷道: “不谈工作,还是聊聊私事吧,关于你,关于璃儿,关于孩子,记住我不是首长,而以璃儿父亲、孩子外祖父的身份跟你谈话,切记这一点!” 为什么切记这一点? 方晟迷惘地眨眨眼,道:“好的首长,我记下了。” 第1695章、悬崖边缘 桑首长又沉吟片刻,道:“跟于家闺女离婚后,一直单身?” “是的首长,组织部门都有备案。” “她会回国吗?” “还……还在沟通之中……” 桑首长仿佛自言自语:“在伦敦做得很大很好,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在这个问题上应该尊重对方意愿吧。” “是的,首长。” “可你不能总是单身状态,这对自身形象和未来发展都不利。璃儿也是单身,孩子需要父爱更需要完整的家庭,而且你俩相处了这么多年应该有很深的感情。怎么样,小方考虑考虑?” 桑首长紧紧盯着方晟。 霎时方晟悟出刚才桑首长强调以徐璃父亲、孩子外祖父身份而非首长身份的原因,这……这这这等于逼婚呐! 要放在古代,以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赐婚,叫做公主下嫁,就算有妻室也得让位!何况桑首长强调四个要点: 赵尧尧不回国、方晟与徐璃都是单身、两人有孩子、两人有多年感情基础。 合情合理合法。 何况眼下什么时候?党校十二名学员的前途悬而未决,在此节骨眼上,虽然桑首长半个字都没提,意思却明明白白摆在面前。 桑首长的套路真是无人能及。 嘴上说“考虑考虑”,实际上象桑首长这样的身份不会随便说说,更不会征求方晟的意见,说出口基本上就得不打折扣地执行! 再说,桑首长亲自出面为女儿提亲,这是何等的殊荣,纵使于家也不敢有半点违拗吧? 然而,又是然而,方晟果真是体制异类! 斟酌再三,方晟鼓足勇气道:“向首长汇报,鉴于离婚的特殊情况,当时我对赵尧尧以及于家都有承诺,我……我可以再婚,但对象只能是赵尧尧。” 嘭! 紧绷着的弦蓦地断裂,发出令人心碎的声音。 桑首长的瞳孔收缩,霎时方晟感受到直冲肺腑的杀气:在桑首长面前说“不”,方晟或许不是第一个,却是迄今为止让桑首长最没面子的一个! 什么,勾搭我女儿十年之久,还偷偷生下孩子,明明单身却不肯结婚? 我这样身份的老丈人,按说你小子早该连滚带爬地托人上门提亲!你倒好,我亲自替女儿提,你反倒拒绝?! 申长有啥了不起?见到前两天阵容么,那只是开胃小菜,真要打倒你不过一只手指头的劲,还是最小的指头! 这些话桑首长一个字没说,但空气无所不在,方晟都懂。 空气似爆炸前的寂静,静得方晟要发狂。 孩子,孩子,孩子,都逛哪儿去了?知不知道爸爸很需要他于危险之间! 徐璃呢,你老爸都来了却跑哪儿溜达?今天是周日,统战工作有这么忙吗……不对! 陡然间方晟突地打了个冷战: 今天这场鸿门宴,大概也是徐璃所乐见的吧?不错,从开始到现在徐璃没在他面前提过婚事,不代表心里不介意。 但婚事怎么提呢?休说方晟对赵尧尧的承诺,就算承诺不算数了排在第一顺位的也是白翎! 如果父亲亲自出面,这样的份量于家、白家都不敢吱声吧?因此周日傍晚徐璃居然也不在家就顺理成章了。 脑子里纷乱杂沓之际,桑首长说话了: “人活于世立于地当守诺言,你考虑得对。所以我想,或许需要于家以书面方式解除那个约定——在契义上是可行的,你的工作和前途需要婚姻,赵尧尧却没有回国打算,为解开那个死结想必于家会通情达理。” 滴水不漏的言辞,简直把方晟逼到悬崖边缘! 他咬咬牙,以自己都吃惊地冷静地说:“首长,这是我……想重点说明的,那个承诺主要出自我对赵尧尧的愧疚与悔恨,从而自己给自己套的枷锁,与于家没关系,与……任何人都没关系。” 桑首长的脸慢慢地、以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什么叫天威难测?方晟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不是刀刮枪刺之痛,而是……发自内心的惊惧。 不用桑首长说,方晟也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几十个上百个耳光:你对不起赵尧尧,那徐璃、白翎还有身后一长串女人都是活该?人家都为了你抛弃家庭、怀孕生子、饱受白眼和唾骂,到头来无名无份,永远躲在阴暗角落里见不得阳光? 换作楚楚、越越,方晟又是什么感受? 此时的方晟宁愿桑首长跳起来恶狠狠给自己两拳,或者索性把自己按在地上痛打,用力踩踹。 也不愿桑首长这样失望且冷峻地看着自己。 随之而来的负面影响,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但方晟已顾不上太多,因为他本来就不是畏首畏尾、为了私利放弃内心坚守的人。 良久,桑首长道:“你没有立即答应,很好,这才是我愿意看到的小方!如果你一口答应了,即使这桩婚事办成都会有疙瘩。理解你的想法,也理解你的立场,但约定要随形势改变而变,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因为世间万物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一个随时灵活调整策略的小方,远比拘泥于约定自缚手脚的小方更受欢迎。” “我……恐怕要让首长失望,”方晟低头道,“在人生道路上我做错过很多事,作过很多错误决定,但信守承诺是我的底线,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方晟就一文不值。” 桑首长略感意外。 所有人都不会想到,桑首长这种身份给他台阶下,已是难得的、最大限度地释发善意,方晟还态度坚决,这不是执拗,而是不识相! 在桑首长的层面,除非国际间重大战略合作等大事,象今天这样苦口婆心地、以平等友好姿态跟对方协商讨论,且涉及儿女婚事,真是空前,并绝后。 之前从未有过,以后也不会再有。 桑首长还有个儿子,确定下婚期后儿子简单地说:“爸,我们计划五一节举办婚宴。” “好。”桑首长回答得更简单。 直到四月下旬——离婚宴还有七八天,儿子又问:“爸,那天您有空参加吗?” 桑首长稍作思考,道:“我就不露面了,亲家那边打声招呼吧。” “嗯。”儿子应道,好像早在意料之中。 寻常人家家里办婚事那些繁规琐矩,桑首长这种家庭一概没有,相反还有条规定:保密,低调! 僵持了两三分钟,或者更长时间…… 桑首长道:“坚守多年的信念,短短几分钟突然作出根本性改变是难为了你,这样吧,你坐这儿再想想,隔会儿璃儿她们快回来了,晚上一起吃个便饭。” 方晟呆住。 桑首长的习惯是只说前半截,没说的后半截意思是:“便饭”等于全家团圆,即代表方晟默认与徐璃结婚! 在桑首长的角度而言,为女儿终生幸福可算操碎了心、身段放得不能再柔软,否则以他的忙碌,他的地位,肯在宴会大厅露个脸就很给面子了,怎会专门以证婚人身份陪着吃晚饭? 方晟却知到了悬崖勒马的时候了,等徐璃回来,倘若牵着孩子的小手,恐怕自己更难硬起心肠! “首长,我……不再耽搁您的宝贵时间,我还是尽快回学校参加培训吧。”方晟镇定地起身告辞。 刹那间桑首长愕然,眼里掠过一丝震怒,以及某种说不清的情绪! “首长再见!” 方晟微微欠了下身子,毅然转身朝外面走去。 当他单脚迈出门槛时,桑首长突然道:“小方——” 方晟收住脚步,回首静静看着对方。 桑首长目光看着对面墙上字画,面无表情说:“既然你心意已决,多说无益,我只想提醒一点——一旦迈出这个门,今后你与璃儿、孩子就没半点关系!” 方晟只愣了两秒钟,便义无反顾迈出门槛,很快消失在深深花径当中。 几乎同时,徐璃悄然从堂屋后门出现,脸色苍白,愣愣看着方晟稍纵即逝的背影,再看着明显呈衰老之相的父亲…… 集全身之力出了院门,方晟累得仿佛刚跑完全程马拉松,后背湿透,两腿象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 脑子更是乱糟糟如同喝醉了,不,比醉酒更难受,好像彻底失去思维能力,反反复复回荡着一句话: 得罪了全中国最有权势的人,你怎么办? 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出了铁旗杆巷,迷糊间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全身抽空似的力气全无,索性一屁股坐到路边台阶上,双目呆滞地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若说这会儿内心深处不害怕、不后悔,肯定是假的。 但如果时光回流重新坐到桑首长面前,面对同样的问题方晟觉得还是别无选择,从根本上讲与赵尧尧并没有太大关系,而是他人生旅途中的一种坚守与执著。 还有白翎。 桑首长固然刻意回避,方晟也不便说,但若有半分可能,结婚对象必须是白翎而非徐璃。 温柔乡里打滚的方晟始终自食其果,尝到纵情滥情的苦果! 痴痴呆呆在路边坐了两三个小时,步履匆匆的行人谁也认不出这个满身颓废的落泊男子居然是堂堂晋西申长,更想象不到几小时前他居然当面拒绝了…… 人生际遇大抵如此,从天堂到地狱只在一念之间。 叫了辆出租车回到党校宿舍,反锁好门后,方晟拨通爱妮娅的手机。 第1696章、筛选而出 对于方晟的抉择,爱妮娅并不吃惊——倘若方晟同意与徐璃结婚才是怪事儿。相处这么多年,爱妮娅对方晟的了解很深。 “我这样想,以他的地位和身份断断不会搞这种交换,即同意结婚就能提拔,不同意拉你下马,不可能的!若他这点气度和度量根本不可能位于金字塔顶,所以方晟,你要冷静下来思考他这么做的目的……” “目的就是最后说的,一旦迈过那道门槛等于跟徐璃一刀两断,今后他整我没有任何顾忌了。”方晟颓然无力地说。 爱妮娅道:“事情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嗯,待会儿我还有个讨论,不多说,你冲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回过头来看或许有新的感悟。” 挂断电话,方晟哪里有心思洗澡,哪里睡得着,一时间也不管时间多晚径直拨通于云复的手机。 甫一接通,于云复沉声道:“道明也在旁边,傍晚的事我们已经听说了,你做得非常好——不但帮咱们于家护了脸面,也替自己保留住晋升机会!” “晋升机会?什么意思……”方晟乍一听又懵了,这会儿反应格外迟钝,没法象平时那样敏捷地思考。 于云复叹道:“要是成为他的女婿——我、尧尧以及于家并不会因此责怪你,但有冉汉增、陈皎例子在前,那块天花板盖下来,你觉得自己还有戏吗?这一点恐怕你当时都没想到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方晟失声道:“不错,女婿属于直系亲属,我若答应等于直接被排除于申委书记阵营!”这才联想到爱妮娅的说法,都是一脉相承的。 这个套路太深了。 确实是,玩套路都玩不过桑首长啊! “但是,”方晟道,“冉汉增是在申长位置上耽搁了好几年,陈皎应该还好……” “正想告诉你,经过内部协商讨论,一致决定陈皎不晋升申委书记,而是换个大一点的、好一点的地方继续当申长。”于云复道。 “那么……”一时间方晟又陷入茫然无措,“给您增加压力了……” 于云复道:“面对他这种摆在台面的施压,于家岂有袖手旁观之理?放心,事态最终走向不会差到哪儿去!” 有于家旗帜鲜明的支持,方晟顿时安下心来。 他没与白翎通电话,涉及婚姻这等儿女情长的事,无论白老爷子还是白杰冲都不便出面。 一觉睡到自然醒。 第二天上午,趁课间休息朱正阳打探昨天的事,方晟轻描淡写说遇到点麻烦,能迈过去就迈,迈不过去就指望正阳你大展宏图了。 朱正阳惊得说不出话来! 等到中午吃饭,朱正阳寸步不离跟到宿舍,反锁好门郑重其事说:“方哥,我知道你逢大事从不乱开玩笑,昨晚看来是碰到非常糟糕的情况了。有需要我、还有兄弟们帮忙的尽管吩咐,我敢保证没任何问题!我们这帮人说白了都是你从三滩镇带出来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说,不要紧!” 方晟摇摇头,道:“正阳的盛情厚意我心领了,但此事……也是报应,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不能怪人,唉!” 见他吞吞吐吐满心烦恼的模样,朱正阳猜到很可能与庞大的后宫有关,沉吟片刻道: “若涉及感情方面问题我不便多问,但无论如何,这档子时候捅出来必定深藏祸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躲过一劫日后要他好看!” 难得看到朱正阳杀气腾腾,方晟感动地拍拍他,沉思良久道:“正阳,你中午主动来了,我想拜托一件事……” 似乎交代后事的样子,朱正阳吓坏了,忙不迭道:“情况差到这个地步吗?别灰心,不是还有爱妮娅那班人吗,肯定有挽回的希望!” 方晟笑笑,说:“瞧你,不是防患于未然吗?或许轻飘飘过去了,或许闪电般打击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正阳啊,以前我们经常说这辈子混到这光景值了,没什么不能失去的,你看,真要失去还是舍不得的。出身一介平民,考不上公务员而去了方塘村,偶然机会遇到你,遇到白翎,后来遇到那么多朋友,历经坎坷走到今天,回望过去真是人生恍然如梦。于公,从黄海一路走来直到晋西,我问心无愧,凡我工作过的地方不敢说提起方晟的名字都竖大拇指,至少,我想老百姓都会说姓方的是个好人,在咱们这儿多少干了些实事,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你太谦虚,我想老百姓的评论不止这样。”朱正阳道。 “于私,在生活作风方面我犯了不少错误,我曾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然则冥冥之中都有报应,如今报应来了我大概很难躲过去,”方晟恻然道,“倘若兄弟我这回被拿,或者以想不到的方式受到惩罚,烦请正阳日后务必帮我做两件事……” 朱正阳肃然道:“方哥吩咐!” “第一,处理好小宝和小贝之间的竞争,都是我儿子,赵尧尧与白翎有心结,且背后关系到两大家族,我担心总有一天他俩会站到对立面,那将是极为可惜极其痛心的局面……” “方哥放心,不管那时我在什么位子,都将竭尽所能予以调解,绝对不让兄弟阋墙的情况出现!” “第二,继续培养俞晓宇,他是我最为看好的、本身也非常有才华有韧劲且很努力的年轻一代精英,在他身上,我看到中国未来的希望……” 朱正阳深以为然:“他在绵兰工作期间我仔细考察过,工作方面明显有你的影子,的确是可造之才!” “以我的预感,哪怕这次侥幸逃过一劫都难保后面还有更沉重的打击,所以我说的两点长期有效,正阳务必牢牢放在心上,拜托!” 说着方晟前所未有地慎重地握住朱正阳的手——自打在黄海第一次见面,两人从来都是拍拍打打亲密无间,就是没正儿巴经地握过手! 一时间朱正阳真是毛骨悚然,连话都说不周全了,结结巴巴而苍白地安慰了几句,回到宿舍第一时间联系爱妮娅。 爱妮娅还在开会,半小时后才回电话,说他的事我已了解清楚了,是私事不是公事因此不再细说;这是家务事谁也不好插手,对他来说相当于渡劫吧,渡过天劫即可突破人界桎梏飞升成仙,渡不过去就要面临飞灰湮灭的下场。这是他自身成长经历和特殊境遇所决定的,无可避免,谁也帮不了他,只能静观其变。 被爱妮娅说得如坠雾中,朱正阳反复琢磨还是不甘心,冒着风险又联系樊红雨,接通后赶紧申明不是打听自己的事,而是…… 樊红雨说我听说了,方哥表现得很男人,但后果已经……不多说了,等材料打印完就要去党校谈话,提前祝贺你呀,正阳! 朱正阳脑子一懵,问道那……那那那方哥也……也祝贺一下吗? 樊红雨声音压到最低,说谈话对象里没有他,这就是后果……做好准备吧,下午见! 下午三点,谈话正式开始。 此次谈话规格非常高,桑首长亲自出面,岳首长、谢芷言、樊红雨等人陪同,不是通常单独谈话,而是所有学员,不,只有八名学员坐到小会议室,先由岳首长当众宣读任免决定: 詹印、吴郁明、窦晓龙、卫君胜、朱正阳、任厚明、朱勤等八名申长顺利晋级,被提拔为申委书记! 当然去的省份要么是经济发展迟缓的中原地区,要么是形势严峻复杂的边陲地区,如詹印就是就地转正,执掌秦川全面工作。 接着岳首长发表谈话,坦诚当前局势并不乐观,在座八位都带着沉甸甸的担子和任务,做不好既难以向当地老百姓交待,京都方面也交不了差!他提醒各位封疆大吏一方面要自省自惕,一方面要快马加鞭,全面提升所在省份工作,向京都交份靓丽的成绩单! 最后桑首长作指示。 桑首长只寥寥提了六点要求,言简意赅并不展开,旋即便结束了这次集体谈话。 散会后朱正阳等人都没来得及回宿舍取行李,被带到钟组部办理相关手续,当晚都在指定宾馆休息,等第二天钟组部领导陪同上任。 还有四位呢? 有一位据说在党校培训期间钟纪委收到举报信,初步核查部分反映情况属实,立即冻结其人事调整计划并派出专案组前去调查。 另一位经钟组部仔细研究其履历后发现有脱节或逻辑不通的现象,怀疑他曾经改过档案年龄,这一来不是是否符合提拔条件的问题,而上升到违规操作问题! 陈皎,如昨晚于云复透露的,调到临海省任申长,接替朱勤的位子。再度与冉汉增搭档工作,两人也是相顾苦笑。 等等,为何陈皎有天花板,卫君胜却顺利提拔申委书记? 据可靠消息两周前卫卿提交了病休报告,京都高层已决定由常务副部长临时主持钟宣部全面工作。 一退一进,与沈家父子一样,这一来就顺了。 相比饮恨而归的陈皎,方晟的处境更尴尬,就在朱正阳等人接受组织谈话的时候,班主任正式通知: 继续参加下一期培训班,也就是范晓灵等即将提拔申长的那期。 方晟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第1697章、神秘电话 范晓灵这期培训班学员包括肖翔、齐志建、房朝阳、蔡雨佳等人,很明显都是在副省级岗位得到历练,有可能提拔申委常委、申长,或者常务副申长而作为申长后备的储备人选。 与这批人同班培训,方晟有种无法言说的感觉。 但樊红雨透露已是各方合力力争之后的均衡之势,来之不易。她说按岳首长的方案——实质有可能就是桑首长的意思,原本准备让方晟卸任晋西申长职务,担任振兴中原领导小组副组长,接替于道明退二线后的职位,但不兼黄树申长。 岳首长说方晟同志擅长抓经济,从过去工作过的地方建设来看规划设计具有前瞻性、大手笔大视野,当下中原六省经济正处于转型迈步的关键阶段,相信方晟同志的到来能够增加助力,推动六省经济整体腾飞。 至于待遇等各方面都参照前任于道明的标准,没问题的。 方案获得刘首长、澹台首长的默认,但拿到陈首长面前时,却遭到猛烈炮火! 陈首长说把务实有为的中坚领导干部从一线抽出来放到相对务虚岗位,你钟组部说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我都不想听,只问一条,方晟同志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经济问题?生活作风?品德败坏还是水平能力不足以胜任?有问题,你钟组部会同钟纪委去查,只要拿出真凭实据我坚决同意把他拿下!没问题为什么不提拔到更重要的岗位?与方晟同志相比,詹印、朱正阳、吴郁明那些人更厉害吗,我看不出来!提拔任用干部,一碗水要端平,不能欺负老实人,而且总是欺负同一位老实人,我不答应! 因为上会前必须征得首长们一致同意,陈首长态度激烈地反对,方晟的任命问题便卡住了。 陈首长的巴掌打在钟组部脸上,但疼在谁心里,京都领导们都心知肚明。有人说陈首长是借题发挥,发泄儿子临门一脚被狙击的怒火——都列入大名单参加京都党校培训了,最后却落了个平级调动,那参加培训的意义何在?不是拉过来耍猴吗? 也有人说陈首长虽然出身沿海系,却与沿海系干部走得不近,相反与于家关系密切,这通炮火很有为于家而轰的味道。 正好周二举行全体局成员学习会议,有两位公开放炮,指责钟组部在人才选用和甄别工作方面“出了大问题”! 都说是驴子是马拿出来溜溜,现在溜完了,马被关了起来让驴去奔跑,象话吗? 几十年了,我们的干部评价系统都没建立完善,啥标准都没有好坏只凭领导一句话,那还要钟组部干什么?不如降格到党委办下面成立组织处! 这两位算是京都传统家族系,与于家有很深的渊源,且明年初就要全退了,这会儿说话毫无顾忌。 谢芷言听得脸一阵白一阵红,却不敢反驳。 在座都知道他是替罪羊,真正的大佬在后面。还有,谢芷言也是目前局里面有实力冲击高位的寥寥数位之一,此时唯有争取最大限度的支持而不愿意得罪任何人。 岳首长差不多被指名道姓地批评,也不生气,弥勒佛似的全程保持微笑——几个月后他也是全退,况且他与方晟八竿子打不着边,何必在这种场合撕破脸? 桑首长脸色平静如昔,仿佛没听到两位放炮,更仿佛两位说的事与他无关。 隔了两天钟组部又拿出一套方案面呈陈首长,这回不敢说岳首长或谢芷言的想法,而强调“征求了主要领导意见”——意思是我们都不背锅,接下来爱谁谁! 新方案还是让方晟卸任晋西申长,调到京都任经贸委主任。 相比振兴中原领导小组副组长,京都经贸委主任应该算很有诚意的职务。方晟不是擅长抓经济吗,在经贸委任能够统领全局,为内地经贸全面发展作出更大贡献。 从仕途发展考虑,经贸委主任是晋升正务委员等岗位的黄金通道,至少相对于振兴中原领导小组副组长保留了上升空间。 陈首长一口否决! 陈首长说方晟同志出身大学生村官,他的根在基层,他的优势在民计民生,离开地方到京都就是无根之萍,根本发挥不了他特长。作为组织部门,我想应该比我更了解方晟同志,也更清楚把他放到哪儿合适。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在实际工作中偏偏落实不了?我很奇怪! 意见出现重大分歧,岳首长和谢芷言也无奈,不想再搅入其中索性如实汇报。 桑首长听了也有几分怒意,冷冷道:“那就搁着让方晟同志继续培训,学习使人进步!” 转眼间第二期培训班又结束了,这回由刘首长出面进行集体谈话。 范晓灵被任命为上高省申长; 齐志建被任命为冀北省申长; 肖翔被任命为福渊省申长; 房朝阳被任命为陇山省申长; 蔡雨佳被任命为黄砬省申长。 皆大欢喜的局面,除了方晟,班主任通知他继续参加第三期培训班——据樊红雨透露同样是提拔正省部级的培训班,严华杰也在其中,估计会调到京都公安部或正法委担任要职。 “不能再拖了,方晟!”樊红雨警告道,“所有人都拖得起,你拖不起,据可靠消息下周起就着手敲定大换界参会人员名单,那个名单一旦定下来意味着五年内你都不可能翻身!想想你有几个五年?” “想过,可我有啥办法?能使的招数都使了,陈首长也尽力了,只要他一松口事情便成定局。”方晟苦涩地说。 “白家一直没主动联系?”樊红雨问。 方晟道:“通过一次电话,白翎的意思是事关婚姻这种事若白家出面恐怕越涂越黑,因此必须装糊涂。” 樊红雨长长叹道:“我家包括樊伟也都这么想……那怎么办呢,我真的很担心你啊。” “于家已经使足了劲,再前进半步都困难。” “是吗?我不知道呢……”樊红雨长考后道,“燕老呢?还有爱妮娅真帮不上忙?” 方晟连声叹息:“都不行哎……” 确实,这回不但于家,方晟也绞尽脑汁调动了一切可以发动的资源和人脉,然而与之前历次磨难不同,这回桑首长似乎铁了心要拿掉他,只给出经贸委主任一个选项,其它免谈! 大换界筹备工作在即,不能为这点事停滞不前啊! 各方穿梭奔波游说、协商,退隐多年的重量级人士也纷纷露面,重压之下陈首长有点绷不住了,让陈皎给方晟托话,隐晦地表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经贸委主任位子未必不能接受,等以后再说吧,毕竟大换界后桑也得全退。 几小时后于云复亲自给方晟打电话,道:“人家都把是否服从组织安排上升到影响大换界筹备工作层面了,帽子比较大,先避避风头怎么样?” 方晟在狭小的宿舍里转了几十个来回,耳边不时听到外面走廊欢声笑语,应该是第三批学员来报到了。 再拨通爱妮娅的手机,径直问:“京都各方都把大换界筹备工作未能启动归咎到我头上?” 爱妮娅沉重地答道:“有人这样引导,然后更多人就信了。” “那我怎么办,妥协还是战斗?” “方晟,不是每次都必须投入战斗的,有时战略撤退是为了保存实力以便日后更好地进攻,”爱妮娅道,“拿我来说,难道不是很憋屈吗,但除了服从能有啥办法?不说了,你自己拿主意。” 独自来到运动场,眺望天边,夕阳残红如血。 在空无一人的塑胶跑道上慢慢踱步,方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似乎整个世界所有人、所有事都与自己无关。 跟在晋西当申长成天事务压身形成多么强烈的反差,那时很累,但非常充实,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而今才打了几个电话、踱了四五千米就疲惫不堪似的。 是自己习惯于主动出击,任何情况下都冲锋在前随时准备战斗?方晟觉得爱妮娅所说不完全对。 人做事,天在看,方晟不服气的是个“理”字。 如果自己懒正、怠正、利用职权肆意妄为,或者水平能力都不行,尽管做了努力但工作没有成效,好吧,就连一直以来饱受攻讦的生活作风问题,实质上近些年都有了根本性转变。 要是沾到以上任意一点,组织上无论怎么处置方晟都认。 然而事实却是因为自己不肯娶徐璃——或者并非根本原因,总之娶与不娶都是坑,桑首长以其特有的深沉吃定了自己! 所以方晟不肯认这笔账。 然而乌云摧城,大军重围,看起来败局已定!再说了,相比振兴中原领导小组,经贸委主任职务确实是可以接受…… 接受吗? 还是不接受? 方晟沉吟未决,脑中始终隐隐有个声音在说什么,就是具体内容怎么都想不起来,仿佛…… 仿佛是反对的声音。 除了于家——不,眼下连于云复的态度都有所松动了,其他还有谁反对? 边推敲边踱步,踱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眼见次第有序的路灯逐个亮了起来,蓦地脑中灵光一闪: 傅老! 对的,傅老! 我怎么把傅老的嘱托给忘了,真是该死! 第1698章、历劫飞升 回想那天傅老的谈话,实际上对方晟眼下境遇是有预见的,记得傅老当时这么说: “常理而言在省部级层面不会再有厅级岗位的磨难,但有道坎不得不防……或许我多虑了,总之它将决定你的人生走向,能迈过去,事不过三以后便是一马平川;迈不过去……” 说明傅老知道桑首长手里握着徐璃这张牌,但这张牌到底打不打,傅老还是倾向于桑首长不应该打,只是防患于未然,随后傅老给了方晟一个号码,强调: “打这个号码有两个条件,一是联系不上我,二是走投无路,切记!” 此时此刻,方晟的处境完全符合傅老所说的条件:一是傅老已仙逝无法联系;二是种种迹象来看,似乎除了接受经贸委主任任命之外,自己别无选择,也就是走投无路了。 唯一顾虑的就是,人在人情在,傅老已不在人世,那个号码的主人是否认账? 不管了,无非打个电话而已,成与不成今晚都必须作出决定,不然—— 不然还得继续培训下去。 在心里将那个号码默念了两遍,深深吸了口气,方晟在路灯下键入数字然后拨了出去,响铃声1、2、3、4、5、6、7、8…… 就在方晟掩不住失望准备挂断时,冷不防电话被接通,传来一个有点熟悉且威严的声音: “你好。” 来不及琢磨对方身份,方晟一口气道: “您好!我姓方,叫方晟,大学生村官出身的方晟,目前在晋西工作。多年前傅老给了我这个号码,说遇到困难找您,您一定会帮忙。我……” 对方轻轻笑了一声,道: “小方同志,你知道我是谁?” 一道闪电刺破长空! 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真正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方晟,瞬间都有些紧张,连续深吸两口气,道: “您……您是刘首长?!” ——他欠我一个大人情,必须帮忙!当年傅老如斯说,是啊,刘首长能脚踏实地稳健且无悬念地接任大位,肯定离不开傅老多年前的布局与谋划! 到目前这样的状况,唯有继任者刘首长方能扭转乾坤。 刘首长又轻轻一笑,道:“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不愿到京都工作是吧?确实,你的优势在基层和处理具体事务,这一点无庸置疑。但着眼全局、服从组织安排也是党员干部应有的觉悟,在京都特别是经贸委那样的部门更能高屋建瓴、放眼全球,未免不是全面发展的机遇,小方同志认为呢?” 同样的言辞,不同的语境。 这会儿刘首长并非是劝说方晟接受组织安排,而是在问,我从哪个角度帮忙? 方晟道:“首长时间宝贵,我不能耽搁太长时间。我只想说一点,给我一个省份,我有信心三年内综合指标和gdp提高五个名次!” 方晟深知刘首长是技术出身,最注重实效和数据,毅然立下军令状。 略加思索,刘首长道:“小方同志对自己很有信心嘛,好,别忘了这个承诺,三年后做不到我可要拿你是问的!” “请首长放心,方晟同志说到做到!”方晟响亮地答道。 真应了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第二天上午也就在党校第三期培训班开学典礼,方晟与严华杰等学员正襟危坐之际,谢芷言应约来到岳首长办公室。 “一夜没睡好,脑门子嗡嗡直响,眼冒金星,”岳首长苦恼地揉着太阳穴道,“下午钟组部那边的活动我就不去了,回头芷言主持时说明一下。” 谢芷言与他关系交好说话颇为随便,笑道:“您不亲自讲话,各省市组织部长们会很失望哩,盼星星盼月亮就想聆听您的教诲。” “不实事求是!”岳首长笑着指指对方,转而道,“芷言啊,那边……”他指指东面方向,“态度又变了,让我们看看方晟同志到哪个省份主持全面工作比较妥当?” “主持工作?” 谢芷言瞠目结舌,暗想这不是一星点儿的变,简直一百八十度大拐弯啊,老司机都吃不消! 慎重起见特意盯了一句,“那边的是意思是换个省份当申长,还是提拔申委书记?” “主持全面工作,当然提拔了,唉……”岳首长叹息道。 这下谢芷言终于明白岳首长睡眠不好的真正原因了——快要全退之际,被逼着冲在前面得罪那么多人,到头来还得捏着鼻子自己收拾残局。 “弯转得这么急,事先一点铺垫都没有,不象他的风格吧?”谢芷言疑道。 岳首长指指另一个方面:“可能那个人说话了,眼下这光景,那个人的话更有份量。” 谢芷言长长哦了一声,道:“真厉害啊……” 不知是说桑首长厉害,还是刘首长厉害,或者方晟厉害。 按理讲这会儿突兀给方晟腾出个申委书记位子,难度很大。第一期培训班把申委书记岗位全部落实到位,第二期培训班又调整了相当数量的申长,等到第三期提拔正省部级干部完毕后,人事调动就暂时冻结了,谢芷言在钟组部的任期也基本告一段落。 但是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呢?当然不。 第一期学员大名单共有十二人,起初设想都有去处,根本不存在十二进八,那都是后来产生的变数。 因此在谢芷言案头有份即将销毁的绝密表格,上面赫然列着方晟的预计去处:上高省! 作为位于南方、综合排名却始终与中原、北方众多省份并驾齐驱的省份,上高省比临海省更没存在感。 临海省至少还能鼓足勇气称自己是沿海发达地区,上高省的经济地位经常让学生们误以为在内陆,它的省会是哪座城市,恐怕绝大多数人只有天气预报中才偶尔听说。 目前主持全面工作的上高申委书记侯昌林,刚上任时雄心勃勃要“赶双超临”,即以双江省为目标,争取五年内gdp增长率和综合指标全面超过临海。 之后大刀阔斧整章建制、人事改革、国企改制、引进外资、加大城建交通投入、加快转型升级进程,等等,搞得如火如荼。 轰轰烈烈大投入大建设的浪潮褪去,一盘点满地鸡毛:各地兴建的经济开发区只剩下空旷的厂房、长满野草的工地;桥梁、公路等基建项目弊案四起,贪官似乎抓不完;高污染高能耗企业被赶走了,高精尖产业却没能发展起来;人才梯队培养出现断档,一批年富力强的干部被如山的招商引资任务搞得萌生退意,新生代干部却因经验、能力不足接不上手…… 令侯昌林感到沮丧的是,面对这个烂摊子居然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岔子,反正自己尽了力,也付出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代价——在任四年多没回过一趟老家,没陪老婆孩子吃过一顿年夜饭,动用所有商界人脉前来投资却都以亏损收场…… 觉得无力回天的他,今年连续两次主动请求调离上高,理由是“让更有能力的同志带领上高人民取得进步”。 钟组部一直也在犹豫:是再给侯昌林一次机会呢,还是重新挑选申委书记人选? 类似侯昌林这样态度认真能力不强、肯干事却干不好事的领导干部,在内地并不鲜见。站在钟组部角度讲,在找不到适合人选的情况下,宁可用侯昌林更放心。 后来在秘密征集意见的过程中,有人推荐方晟,立即得到包括谢芷言在内的钟组部领导班子认可,郑重其事列到那张表格上。 不料风云突变,方晟直接被踢出局,谢芷言只能遗憾地啧啧嘴准备让侯昌林再顶阵子,等大换界后任由刘首长布局运筹,到时钟组部长还指不定是谁呢。 既然不换申委书记,那经济发展乏力的锅就得由申长来背,权衡再三,京都领导层决定让风火火泼辣十足的范晓灵去闯一闯。 又是一个万万没想到,范晓灵已前去赴任了,这边突然决定提拔方晟,此时能腾出的位置只剩下本人有调离意愿的侯昌林。 因为范晓灵也是双江、梧湘、黄海乃至三滩镇出来的干部,与方晟有过交集,虽然无证据表明两人关系亲密,或方晟在范晓灵仕途当中发挥过重要作用,这方面钟部组向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考虑让他俩搭档。 然而,又是然而,在方晟身上发生的意外太意外了,连岳首长都觉得头疼。 “上高……跟范晓灵搭档……” 岳首长喃喃道,“那就暂定上高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何况方晟同志向来善于跟女同志打成一片,至少……” 谢芷言笑着接道:“至少不用担心常委会吵架,哈哈哈……” 消息传开之后,各方都惊得下巴落地! 这是方晟自三滩镇走上仕途以来堪称最凶险、最弱势、最无助的一战,在完全濒临绝境、连陈首长和于家都准备放弃努力时,方晟居然又一次挺了过来,稳稳站立在悬崖边缘。 而且各方都没弄明白刘首长为何起初缄默不语,拖到最后关头才出面讲话,个由缘由到底是什么? 谁也琢磨不透。 匆匆谈话后,京都哪儿都没去,方晟直接从党校直奔机场,在钟组部副部长樊红雨陪同下飞往上高。 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很奇妙的组合。 第1699章、攀至顶峰 本以为能在飞机上与樊红雨亲密无意聊会儿,在机场会合时大失所望,原来钟组部一行五人,都不苟言笑,全程不作任何交谈。 连带着方晟与樊红雨也不便多说,很正式地握了下手之后寒暄两句天气和交通后各自落座,直到飞机徐徐在上高的省会高达机场降落。 范晓灵亲自前来接机,一袭干练利落的米黄色裙装,淡若无痕的妆容映衬得俏脸娇艳欲滴,十多年了,她似乎一点都没见老,反而出脱得更加迷人。 当范晓灵与樊红雨手拉手笑语盈盈,恍惚间方晟仿佛穿越到银山那时的徐璃与姜姝争奇斗艳,只是,她们压根不可能亲热成这样哪怕只是表面文章。 上高申委举行了数百人参加的省直机关干部大会,会上樊红雨字正腔圆宣读京都的任免决定: 任命方晟同志为上高申委常委、申委书记! 坐在主席台中间,面对黑压压透着忐忑的省直机关干部,余光瞥见旁边专心致志做记录的范晓灵,不知为何,方晟思绪突然飘到十多年前霄龙雪山山巅: 当时两人连拉带拽,连滚带爬终于攀上高度为五千三百米的霄龙峰顶时,偌大的平台只有他俩。 看着浩瀚辽阔的天空,脚下连绵起伏的群山,四周苍茫茫无尽无际的雪花,方晟顿觉天地之玄妙,登至顶峰之快意,不由张开双臂,放声呐喊!而范晓灵涨红脸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激动地说我太高兴了,谢谢您! 历经艰辛终于位居仕途巅峰,与攀登霄龙峰顶的感觉何其相似,此时此刻此景陪伴在身边的居然是范晓灵,令方晟感叹人生际遇之奇妙。 虽说方晟、范晓灵都提倡开短会,整套程序一丝不苟做下来已将近下午一点。会后樊红雨等钟组部领导在食堂简单吃了工作餐,随即返程,范晓灵特意指派位女副秘书长陪同送机。 从早上到下午,始终一起行动的方晟与樊红雨居然没时间说半句悄悄话;同样,作为搭档的范晓灵连抛媚眼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晚上,穿插在无数电话当中,樊红雨发了条语音酸溜溜说:水灵灵更水灵了,以后机会多多哟。 方晟回道:你疯了吧?不要命了! 确实,自打得知与范晓灵搭档,方晟就知道此后不可能再暗通款曲了——倘若分居两地说不定偶尔有机会,在一起反而要提十二万分小心。 无它,如岳首长所暗示的,在这方面方晟向来恶名在外,暗底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晚上的各路来电都在询问同一个问题:为何能够绝路逢生? 包括于道明、刚提拔为教育部副部长的燕慎、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消息的乔娜等都在好奇之列。 对此方晟有简洁而标准的统一答复,七个字:吉人自有天相。 唯有冉汉增似乎隐隐有点数,打电话过来嘻嘻哈哈说你别说话,我来猜——我想是不是那次陪同的会见起了作用? 是的,多谢汉增兄。方晟道。 冉汉增长长叹息,道他老人家的远见卓识果然不同凡响,我等凡夫俗子只有仰视的份儿,唉! 白翎也来了电话,这是事发之后她打的第二个电话,其实关于她以及白家出乎意料的冷静,方晟是很有些奇怪的,没等他开口,白翎抢先问道: “之后与她有联系吗?” 白翎指的是徐璃。 方晟道:“那天我从铁旗杆巷出来后他说得很清楚一刀两断了……” “他归他,她要是听父亲话的人也不会离婚跟了你,还偷偷摸摸生个孩子。”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方晟叹息道,“那出戏也有她的成分在里面,所以才配合得丝丝入扣。后来我没联系她,她也没联系我,恐怕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断了吧……” 白翎语气不善道:“哟,好像挺惆怅啊!” “没有没有,年轻时招惹的罪孽总要一笔笔算账,我是罪有应得。” “以后也会跟我自然而然断了?” “不会不会,等这边安顿下来就过去向白翎同志汇报工作,一次不够两次。” 白翎“卟哧”笑了起来:“五十二岁的人了还说什么汇报工作,老不正经啊。” “记得我在黄海说过的话么,生命不止,欢爱不休。” “你是可以不休,那边不是有水灵灵吗?” 方晟正色道:“不可乱开玩笑,我和范晓灵同志是纯粹的工作关系。” 话题轻轻一飘就过去了,没有深谈,在电话里也不能深谈,哪怕白翎用的保密电话。 晚上最后一个电话就是“工作关系”的范晓灵打来的,幽幽道: “先谈工作,明天开常委会吗书记大人?” 方晟愣了半晌,道:“好像……咱俩都不太习惯在一块儿的时候谈工作,以后恐怕要逐步改过来,在上高这疙瘩只能谈工作。” “知道,以前在梧湘都经不起败露,如今要加‘更更更’,”范晓灵转而笑道,“不过,如果咱俩坐在床上讨论工作,是不是不太容易吵架?” “亏你想得出!”方晟汗颜道。 “明天赶紧把形式做掉?”范晓灵问。 “隔两天吧,从昨晚接受谈话到现在我都没回过神来,先缓两天,正好摸下大致情况。晓灵,上高是我有史以来毫无准备也从未想过的地方,要了解的东西太多了。” “那……这样吧,明天上午我到您办公室谈谈,深入持久地谈,用您最喜欢的方式……” 范晓灵含沙射影道,方晟听了真是哭笑不得。 鱼小婷、老吴、小吴还没过来,别墅外围是范晓灵临时安排的特警保护,当晚方晟孤零零入睡,哪怕范晓灵的别墅就在几十米之遥都不敢动半点念头。 第二天清晨五点多钟就醒了,方晟自己都觉得奇怪。 从到党校以来经历了三期培训班,十多天里方晟没睡过一次好觉,昨晚还想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一定要睡到自然醒,不料自然得这么早。 想想也是,就如同高考成绩知道那天,以为悬着心终于放下了能大睡三天,结果一天都睡不着。 无它,在党校一度消失的激情和斗志又回来了,方晟满血复活,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一月的高达非但不象中原地区寒气逼人,清晨居然有些暖暖春意。 披衣出门,前面就是个典雅别致的小池塘,水面泛着几分绿意,更远处树林里鸟语阵阵,还不时飘来缕缕清香。 城市的钢筋水泥丛中弄出田园意境,真算是煞费苦心了,不知要浪费多少人力财力,但只要领导舒心都不是问题。可见在地方特别南方主正确实逍遥快活得很,连从小在京都长大的于道明都不想回去。 方晟住的这套别墅位于省府宿舍大院上首,风水、景色最好,范晓灵的别墅在后排稍稍差点,视野没这里开阔,体现了微妙的差距。 再往前走,绿化带里不时冒出特警立正敬礼,散步的领导及家属也纷纷跑过来打招呼,方晟顿感无趣又返回到别墅。 九点准时步入办公室,因为秘书没到位暂时由陈副秘书长亲自打点大小事务,当然这是难得与新书记接触的机会,别的领导们想都想不到呢。 仅仅隔了五分钟范晓灵便捧着笔记本进来,进门前淡淡地让秘书留在外面,显然这是一次省主要领导的秘密会谈。 “先说秘书,准备就地挑选还是从晋西、原山带?”范晓灵问,“我也刚到几天,情况并不比你熟悉多少,没法推荐。” “正阳、詹印他们怎么处理的?” “就地。” “那就随大流吧,”方晟道,“帮我侧面打听一下申委这边哪位副处长能胜任,到时带一带就行了。以后我的工作相对务虚,担子主要压在你肩上。” 以范晓灵的风格这句话很容易引申出歧义,但她眼睛眨都不眨道:“我个人能力有限,必须依靠您强有力的领导。” 中规中矩,生分得无可挑剔。 为何? 两人都是刚到上高,两眼一抹黑,处处防范处处小心,在他们看来办公室都未必是安全之地。 “当前工作难点在哪里?”方晟直截了当问。 “打了五年的苦仗、败仗,士气低落;城建、基础设施建设等配套资金消耗巨大,地方债居高不下,财政也连续多年巨额赤字,负债率和财政包袱令人震惊;招商引资项目十有八九铩羽而归,三角债、循环贷、工程款及农民工资拖欠严重;”范晓灵打开笔记本汇报道,“受宏观调控影响上高境内二十多个重工业基地悉数关停,轻工业体系不健全无法与沿海省份竞争,服务业……我听的冷笑话是,省城高达税收大户和消费群体居然是传销产业!” 方晟点点头:“高达地区盛行传销产业,我在百铁就听说了,没想到几年下来了没有彻底铲除到位,嗯,继续说。” “大致就是这些,其它难点基本相同,属于经济下行带来的负面影响普遍存在,针对以上问题,我报到后在常委会上提了三点意见——就是前天上午,那时还不知道您要来。可能,嗯,相对于老侯的风格比较激进些,结果被全部否决……” “哦,新官上任,他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方晟目光闪动,“说说看激进在哪里?” 第1700章、红脸黑脸 “三点意见其实就一个核心,即休养生息!”范晓灵道,“我提出一是关停所有县区近三年新增经济开发区、经济特区;二是从今年起停止发放新增地方债,存量周转的由省里统筹;三是成立盘活和清理债务基金,对欠款一个亿以上企业逐户排查,个别处理,化解巨额债务链隐含的风险,不把那个风险巨大的堰塞湖排干,我不敢继续往里面砸钱,砸多少都白砸。” 长长沉吟,方晟道:“是剂猛药,但无异对老侯前一个任期的全盘否定,面子下不来啊,就算知道错了也只能内部微调,万万不会自打耳光。” “上高的状况已容不得保留颜面,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进是当务之急,三个意见实施到位,我才能放手进行后续措施。” 方晟微笑:“怪不得你急着开会,原来是卷土重来……其他常委什么态度?” “书记、申长都换了,听说第三期培训班还要换副书记,证明京都对上高领导班子的态度,一个个都担心被撤换,哪个介意否定老侯?只要我提议、您同意,肯定全票通过!” 范晓灵信心百倍地说。 “你的提议我一概同意,我的指示你严格执行,那样的话岂不成了一言堂?”方晟反问道。 一呆,范晓灵喃喃道:“您……您说得有道理,咱俩……还有现在的位置的确要规避……只是上高的形势实在拖不起,您说在领导面前立下军令状,我何尝没做保证?到时候一切要凭数据说话呀。” “这就回到刚才的话题,‘沿着正确的方向’,问题是凭什么你说正确就正确,万一错了怎么办?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方晟顿了顿,道,“会就放到明天开吧,你照提,但我只同意最后一条,前两条或打折扣或暂缓,给老侯留点面子——都说人走茶凉,人家还在人大没退嘛,面子多多少少总要给的……” 范晓灵何等聪慧,眼睛一转道:“然后我据理力争,你依然坚持,场面甚至有一点点僵!” “对!”方晟流露赞许之色,“从京都到基层,恐怕都不乐见立场高度一致的书记和申长,那样的话不仅容易形成一言堂从而滑向危险的深渊,而且今后根本听不到不同意见——试问哪个人闲得无聊敢同时跟书记申长扳手腕?两府之间保持适当的分歧与矛盾,实质上更有利于开展工作。” 似乎自相矛盾,但范晓灵一听就明白,颌首道:“与我原来的想法不太一样,不过您是对的,如果凡事没点主见没有争执,那还需要申长干嘛?有申委副书记和常务副申长就够了。” “后面拿规划、促经济也是,我干我的你干你的互不干涉,总盘子有限,一个锅里吃饭难免会打起来,你负责存量,我出去找增量,如何?” 立即想到赵尧尧、牧雨秋、徐靖遥等人庞大的体量,范晓灵眼睛一亮,笑道: “您真准备大干一场了,好啊!我不麻烦雨秋,但徐靖遥、余金杭跟我也熟,申长接洽上市公司老总应该顺理成章吧?” 方晟忍俊不禁指指她道:“看看,上任第一天就为招商引资打起来了,还说什么高度一致?可以,上市公司归你,社会闲散资金归我。还有,休养生息的提法是对的,面对疲惫不堪的上高干部群众,咱俩不能总想着抓正绩、要数据而不顾大家死活!当然原则是这样,不能大张旗鼓宣传,那样又会导致心态完全松懈。要在潜意默化当中做些调整,如小步快走地取消一些过于严苛的规定,修改干部考核、年度测评标准等等,顺便深刻反思前期工作之所以失败的原因,为什么努力了、钱也花了却收不到应有成效,有总结有分析才有提高,不能眼睛不看前方埋头闷干,那样容易误入歧途。” 范晓灵终于忍不住妩媚一笑,低声道:“您埋头闷干可从没走错道啊……” 果然,方晟与范晓灵在首次省常委会发生轻微争执的不和谐表现,令常委们以及外界关注的各方大跌眼镜。 本来都认为范晓灵同样从三滩镇出来,仕途中数次被方晟领导过,按方晟怜香惜玉的风格,还有范晓灵风情万种的气质,纵使没滚到一处也会配合默契,合作愉快。 事实情况却是,范晓灵似乎有自己的思路和理念,并不甘于屈居方晟之下;方晟也似乎不打算给昔日女部下太多权限,依旧保持一贯的强势作风。 关于范晓灵提出关停所有县区近三年新增经济开发区、经济特区,方晟认为不能动辄一刀切,要根据实际情况有计划、分步骤进行甄别,发展得好的或有发展后劲的可以保留。 范晓灵要求今年起停止发放新增地方债,存量周转的由省里统筹,方晟说不能视适度欠债为洪水猛兽,而应该坚持量入为出原则,可以发债但钱要用在刀刃上,如果取得效果不能不叫停省里还会鼓励。 只有在最后一个提议即成立盘活和清理债务基金问题上作出让步,方晟原则上同意范晓灵的建议,但提醒她注意基金筹集方式,不能债务矛盾没解决没盘活,又形成新债务,周而复始包袱越背越重。 对于方晟的说法,范晓灵针锋相对予以反驳,从数据到经济结构,从现状到发展远景说了十多分钟。 方晟面色不悦,摆摆手说今天会议主要是跟常委同志们相互认识一下,了解当前工作主要问题和难点,不就具体议题进行讨论。晓灵同志的三点意见可以下次会议专题研究,也可以在部分地区试点边摸索边总结,实践出真知嘛。散会! 一场本该其乐融融的见面会,在略显紧张的气氛中结束。 范晓灵随即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整顿清理行动,旗号就是方晟留的尾巴“部分地区试点”,采取的措施也没违背他在常委会上的指示: 方晟要求不动辄一刀切,根据实际情况进行甄别。范晓灵履行甄别程序,结果发现三年内新增经济开发区都处于荒弃状态,没有值得保留的,因此实际上还是一刀切。 方晟要求量入为出发债的钱用在刀刃上,经查目前地方债都拿去填补财政窟窿,根本没有收益可言,还是全面停止新增地方债的发行。 至于盘活和清理债务基金的筹集,其实与第二点意见相关联,范晓灵的想法是堵住各市县地方正府的渠道,省厅统一扎口发债并运用到债务清理上,防止地方大手大脚滥做好人,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因此方晟表面上对范晓灵的意见予以驳回或限制,实质都是大而化之、只在处理方式上披了层程序的外衣,并没有从根本上阻挠她的做法。 各地经济开发区按惯例级别都上浮半级,在范晓灵全面清理整顿后,原来一套人马去向成了大问题,特别省城高达居然成立了一个国家级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与省城主正大员一样都是副省级,且位列市委常委。 范晓灵的思路是:各地区各部门在不增加编制的前提下自行消化,找省里反映情况的,一律采取区域内竞争上岗方式,落岗者分流到事业单位但可保留公务员性质。 各地主正大员尤其原经济开发区领导纷纷表示不服,通过各种渠道向方晟反映问题。随后,方晟在常委会上针对范晓灵的想法委婉批评,表示经济开发区搞不上去原因很多也很复杂,不能把责任全部归咎到现有管理班子并且不给出路,领导和员工在哪个部门哪个岗位工作是组织部门统筹安排的,现在省里出于大局考虑决定裁减,也要充分考虑到这批人员去向,在正策、编制等方面适当倾斜,千万不可让我们干部员工寒了心。 范晓灵冷着脸说钟组部、中办五申五令强调编制总盘子雷打不动原则,作为省编办主任我有必要汇报一下上高编制管理情况,前三年没有完成京都下达的压缩名额计划,相反还千方百计特批增加了1600个名额,所以京都最新下达的指示是两年时间消化新增数,把总盘子回落到最初水平…… 方晟微笑道晓灵同志点出了要害,“两年时间消化”,那么开发区的问题也可以用时间换取空间啊,具体怎么做同志们集思广益吧。 争了半天,实质上是把范晓灵准备花一年时间做的事拖到两年。 典型的一个扮红脸,一个扮黑脸策略啊! 京都党校第三期培训班结束了,严华杰如所预料的调任公安部副部长兼刑事犯罪侦查局局长(俗称五局),正部级; 没参加党校培训的楚中林也更进半步,被宣为钟纪委副书记,正部级。 这样大换界前的所有人事调整全部到位,接下来就等着会议开幕了。 与此同时各地在人事方面也有变动,其中: 俞晓宇因为在清河取得骄人正绩,上任后一系列雷厉风行举措迅速扭转不利局面,多领域改革走在双江前列,在原市委书记到年龄退二线的情况下书记市长一肩挑,正式成为沿海发达地区熠熠生辉的耀眼明星! 若说方晟这些年最得意的,并不是凭一己之力将三滩镇共同打拼的朱正阳等人推上高位,而是俞晓宇不负所望,在经过锻炼磨砺后迅速成长。 第1701章、大局初定 春节前夕,还有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微调: 执掌京都警备区的齐曙东突然调到军部,接替他与白翎搭档的竟然是樊伟! 作为数年前在刘首长遭遇突发事件时出生入死的头号功臣,齐曙东到军部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接替即将退二线另一位军副。 樊伟呢,则是多方合力运作的结果,既有樊鼎龙在那次组织援救中的出色表现,也有平衡白杰冲势力的考虑,此外樊红雨被免掉地方重要职务入京相对边缘化也是因素之一。 更深层次的说法呢,则在京都街头巷尾都有议论:为什么让樊白两家子弟镇守京都重地?还是家里的孩子靠得住啊! 至于新班子名单,还有进局的二十多人大名单,早在几个月前海外就有不同版本流传,不过不用多看,都是假的! 若论真实度,还不如跑到京都各个胡同里跟打扑克的、下象棋的、提笼架鸟的、出租车司机多聊聊,从他们嘴里拼凑的东西更贴近事实。 为何? 欧美正治观察家总习惯拿西方那一套规则和理论来研判中国,屡屡碰得头破血流。可惜他们却不肯认错,凡不符期望的一概认定为暗箱操作。 其实绝对意义上的暗箱——谁指定谁那种方式早已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类似欧美纸牌屋方式,即多方势力博弈和协商的过程。 这种精英主义遴选过程,相当于金字塔式选拔淘汰的决赛圈,或许有更优秀的被排除在外,但相对公平透明的竞争氛围使得位于顶层的至少不会平庸。精英主义最大的敌人是民.粹主义,在狂热的、一边倒的所谓民.意下,基层民众很容易被裹挟被带节奏,从而让善于操弄选举、挑唆民族情绪的极端人物走到前台。 要说民.主的优势在于纠偏?大树被砍掉一半,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原状? 会议前一天,方晟、范晓灵率团赴京,住入指定的宾馆并作相关准备。按规定所有代表不准出宾馆半步,必须在指定区域、严格按照议程安排活动。 身为代表团长,方晟压根没时间也不可能溜出宾馆到于家深谈,虽然从内心讲很想听于云复、于道明兄弟多聊些东西,多了解些掌故。 名家望族,深宅大院,往往都有很多独特而隐秘的渠道。 隆重庄严的开幕式后,在分组讨论环节方晟接到通知参加代表团团长联席会议,而由范晓灵主持讨论。 当晚,方晟紧急召集常委们部署相关工作。 很多信息、很多事,到方晟和范晓灵层面才掂得出重要性,不可能动不动发个微博、朋友圈,晒个图打个卡然后慵懒地说: 开心而无奈的人生! 大会到了最后一天,经过数轮投票,依次选出中委、进局人选,然后所有人——包括守在电视机前的全世界都在屏息等待。 出来了,新班子终于鱼贯而出,依次是:刘首长、许岱、沈高、谢芷言、梅首长! 主管领域也一目了然,刘首长负责全面;许岱执掌正务院;沈高是人大主任;谢芷言负责党校和组织人事;梅首长主管钟纪委。 刘首长属于技术派官员,在传统权力版图上派系色彩不浓,更多体现为实用主义;许岱、沈高、谢芷言则是沿海系出身,标签鲜明;唯独长期在西南地区任职的梅首长是地方系代表。 此外还有一点引人关注,从年龄来看刘首长、许岱、谢芷言都可以连任两界,沈高和梅首长则是一界游,下次小换界即要引退。 沿海系再度成为大换界的大赢家,准确地说,这也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愈加得到全民拥护所决定的;地方系相比上界退步明显,毕竟守住阵地;而京都传统家族和保守系再度退守局成员阵地,其中与于家关系密切者有两席,保守系则退二进二,汤瑞宽等全退后又补上两位。 有人觉得奇怪,在发展经济压倒一切的大势下保守系陈旧过时的理念早该被抛弃,为什么还能牢牢守住基本盘? 俗话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没有左哪有右?只要保守主义幽灵在中国大地徘徊一天,骆老为首的势力就不会被团灭。 如外界所预料的,两位中坚新星——沈直华、孟大舟都没能入选。 孟大舟是在材料审核环节就被淘汰;沈直华情况有点复杂,据说前几关都顺利突围,最后被某位领导一票否决,理由是“与晋西造假集团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 而爱妮娅则毫无悬念成功进局,且向前迈出一大步,被列为正务院常务副人选! 大山深处出来的女学霸; 跻身华尔街精英里的清华优秀生; 辣手查大案的省纪委书记; 打破禁区成功打造环太平洋人民币结算中心的女申长…… 一连串金光闪闪的履历,纵使她是单身,纵使她是局成员里面最年轻的,却为各方所信服。 官至封疆大吏如何取得同僚们的尊重?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有没有真正让主持工作省份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并非靠宣传,各项经济数据都是公开的,老百姓生活水平也可以感受得到,这也是傅老、桑老、许岱、谢芷言等能脱颖而出的原因,这些年来沿海发达省份跨越式发展众所周知。 二是有没有在抵御外侮、突破欧美对中国的歧视封锁等方面取得成绩,外交事务由外事委扎口管理,地方没有太多操作空间和表现的机会,正因为此爱妮娅凭借华尔街人脉和对金融精妙透彻的理解,成功打造能与美元霸权体系抗衡的环太平洋人民币结算中心,实在是居功甚伟! 甚至有人私下议论,许岱的健康状况始终是隐患,一旦猝然倒下爱妮娅很可能要象上次那样火线救急,全面执掌正务院从而稳稳拿到小换界时一个指标。 又有人说就算许岱的病情不爆发,一个任期做完也会心力交瘁,到时大概率会主动让出正务院位子转到人大,总之爱妮娅占据了极为有利的战略位置。 再从年龄结构分析此界局成员,包括沈高、梅首长在内共有十二人要在下次小换界中引退。 更换半数局成员且正好为十二人,一个令人无限遐想的数字。 须知去年底第一期党校培训班即申长提拔申委书记那期,大名单也是十二人,按当时的情况实际上局成员名单大抵已经确定——会不会一个萝卜一个坑,下次小换界人选就从大名单里产生呢? 确实,大名单最终一波三折连同补位的方晟只剩下九人,也没矛盾,不可能把进局名额都给封疆大吏,京都部委办局领导们也有机会的。 这样看来当初京都高层不顾陈首长“不悦”,在大名单确定的情况下态度坚决地剔除陈皎是有更深远的用意,因为天花板规则不可动摇! 在天花板规则下,冉汉增纵使是傅老侄子都受了很大困扰,在申长位置上超长服役最终主要原因是他能力等各方面还算可以,京都高层态度很勉强地予以提拔但也就止步就此,进局根本没指望。 事实上近几界领导班子里陈皎是唯一以直系子女身份涉足官场的,其他诸如傅老、桑老、刘首长、骆老等子女都隐姓埋名,不为外界所知;燕老的儿子燕慎虽处教育部高位,但教育系统自身局限性已决定了他不可能继续向前。 同样是天花板,在局成员层面又有不同:不是避免老子英雄儿好汉,而是只要能力超群久经考验,可以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提是不允许任期内出现父子同辉现象。 所以沈燃退了,沈直华得以提拔; 所以卫卿退了,卫君胜再进半步。 等等,难道白杰冲与白翎、樊鼎龙与樊伟不是父子(女)同辉吗,又怎么解释? 因为军务系统的特殊性所决定的,某种程度下,京都高层予以默许甚至暗中鼓励,怎么讲呢?还是那句老话,家里的孩子更放心啊! 军务系统特别在和平年代,讲究的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对党忠诚,对革命忠诚,为了国家利益可以毫不犹豫舍弃包括自己的生命! 这么细细一分析,似乎五年后小换界名单都能定下来了,是这样吗? 又不是。 正治如同足球,最大的魅力在于不确定性。当大家觉得风平浪静场面乏味时,突然会有进球;当大家觉得势均力敌难以预测时,突然出现一边倒局面。 外因、内因,还有永远无从防范的突发事件如地震、瘟疫、事故灾难,说不定一场暴风雪、一次台风都能改变业已形成的格局。 玩的就是心跳啊。 大会闭幕前有个仪式,退下来的老领导与新晋领导以及各省市一把手领导握手。新老交替当然是和谐欢乐的场面,所有人都面带微笑说着勉励祝贺的话语。 音乐和掌声当中,桑老逐个握手,或点头致意,或低声轻语,来到方晟面前时——这实在是有些尴尬,会务安排时有人征求方晟意见是不是找借口回避一下,方晟说握手而已又不是打架,回避干嘛? 桑老笑意丝毫不变,与方晟同时伸手热情相握,然后桑老看着方晟的眼睛说了四个字: 塞翁失马…… 什么意思?桑老是暗想拒绝与徐璃的婚姻,失去他支持,将有意想不到的损失吗? 方晟心头茫然,微笑道谢谢首长关心。 第1702章、纵观天下 大会胜利闭幕,所有猜测和分析烟消云消。 各代表团当天或第二天启程返回,接下来的规定动作是传达和讨论京都最新精神,旗帜鲜明团结在新领导班子周围,共同开创新局面新纪元。 方晟没回上高,当晚留宿在于家,不单为了聆听于云复纵谈天下,更重要的是明晚要参加一个重要宴会。 晚上没碰到于道明,此次大换界也彻底引退了,今晚被邀请出席茶话会。 至此于家三兄弟这代人全部归隐,新生代嫡系子弟却没能接过棒,为首的于铁涯至今在副厅实职正厅待遇岗位上挣扎,于正华等更落在后面,只剩下名不正言不顺的方晟支撑门面。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于云复颇为淡然,晚饭后与方晟并肩漫步在后院时对着夜空明月吟道,“秦始皇想着千秋万代结果只传到第二代,唐宋元明清哪个朝代能够绵延千年?当初,如果老爷子满脑子想着于家怎样怎样,我们兄弟仨决不是如今身份,整个布局和安排都大不相同。但老一辈革命家的胸襟就在于此,确实令人钦佩!甚至可以这么说,在现阶段一个成功的领导干部成长的代价,包括家庭、子女以及庞大亲朋好友很多细节的损失和牺牲,这么说没错吧?” 想到赵尧尧远遁伦敦,想到哥哥方华止步于处级,想到至今自己孤身一人,方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道: “记得老爷子曾经说过,成伟业之人须舍得抛弃儿女情长,须放弃凡人享有的幸福,当初听了不以为然,时至今日愈发体会到了。” “从傅到桑再到刘,他们的孩子不想有所作为吗?不想象陈皎那样崭露头角吗?但体制规则注定了他们这代必须活在父辈阴影里,这也是陈皎临阵被拿下,而纵观京都各方均抱赞成态度的原因。出于未雨绸缪,许岱、谢芷言等领导的孩子也都加了玻璃墙,全网都查不到任何信息……小贝要不要早做准备?我看不必。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安全防护工作自然有人接手,想得太超前没用。” 方晟暗忖除了小宝和小贝,其他子女本来都保护得很好,也无所谓,遂道: “在内地不做到局成员以上级别,在地方基本上不会有太多纷扰,比如我爸妈住的别墅,顶多知情人聊天时远远指一下说是某人的父母,仅此而已,从来没出现记者、上访者闯上门的情况。” “在京都局成员也不稀罕,退下来的元老不知多少呢,”于云复道,“盘点一下这次班子!桑下刘上是多年前确定下来的,中间虽有波折大体还算顺利——连同那次公开报道的飞机失事共有三四次暗杀吧,当属正常,做到这个级别没经历过暗杀都不好意思承认……” 方晟失笑道:“我也有好多次了,爸呢?” “自己知道的也就几次吧。刘与前两任风格都不同,在理论层面、务虚领域、意识形态等方面关注不多,讲究实效,注重成果,凡事习惯于以数据为支撑,非常关心科技领域和尖端技术发展。当然,不是说以后出现一手硬一手软现象,体制嘛总是根据巨大的惯例和制度基础向前推进。但刘的风格肯定会某种程度改变正治生态,比如以后技术官员、有研究背景的干部会得到更多提拔机会等等;另一方面,对当前省部级及以上层面也产生微妙影响,说到这里,小方啊……” 于云复一直面带微笑侃侃而谈,这时突然严肃起来,方晟忙不迭道:“爸是想说以后切忌做表面文章,更要踏踏实实干好每件事,因为大数据下的关联能直观反映真实情况。” “残花但有凋零分,枯木难沾造化功。若见黄堂烦寄语,何如停我雪楼中!”于云复引用了一段古诗,然后道,“在你这样的地位必须死抱两个字——守拙!靠着它,爱妮娅成功了;沈直华处心积虑反而引火烧身;孟大舟积极进取落得败走麦城!进局之路不同于你之前走过的任何道路,因为它不是哪个当局者能够说了算——这么说吧,这会儿从刘到许、谢、沈、梅都觉得方晟同志不错,可以进局,最后都未必能进。” “元老们、各方势力的意见,以及权力版图平衡问题等等都是影响进程的重要因素。”方晟道。 “不单如此,人缘、社会影响、综合实力一系列要素缺一不可,”于云复扳着手指道,“我强调的‘守拙’就是要求你藏住锋芒,上在京都,中在各种圈子,下在上高都要收敛锋芒——京都层面要跟部委办局搞好关系,到哪个衙门都赔着笑脸;各种圈子主要指黄海系,那个圈子能散就散,不散也不要再管,都是省部级干部了动辄抱团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包括爱妮娅那边也要少走动,她是她,你是你,你俩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上高我就不说了,上任后你采取的策略还可以,让范晓灵冲在前面而你主要扮演和事佬角色,虽说有点让人奇怪吧,也不符合你的本性,但你发火叫做霸道,范晓灵发火叫做泼辣,你说京都领导喜欢省主要领导霸道呢,还是泼辣?用语褒贬自有高下。” 方晟听得连连点头,肃容道:“谨记爸的教诲!” “再说许岱,其实在沿海系当中他与桑老走得不是很近,桑最属意的正务院老总另有其人,不过权衡博弈到最后还是许岱上位,就是刚才所提到的谁说了都不算的问题,而是妥协的结果。他的致命隐患是身体,干常务都不太撑得住,执掌正务院能坚持多久很成问题,万一倒下就由爱妮娅上吗?是不是太快了点。” “爱妮娅抓经济的能力和水平并未比他差,尤其金融恐怕强很多。”方晟忍不住为爱妮娅说话。 “我是指高层经验和心态,当然爱妮娅能顺利当选常务,至少在我看来很意外,”于云复沉吟片刻道,“外面分析的那些原因都浮于表面,深层次是,各方默认爱妮娅日后获得五大名额里的一个——这是很不容易的,说明已把她方方面面调查透了,的确不存在任何疑点和毛病,包括传说中与你的关系……” 方晟内心狂震,不禁为爱妮娅跻身正省特别提拔申委书记后与自己日益疏远而暗自叫好,须知那种监视是天罗地网,稍有蛛丝马迹便可顺藤摸瓜,强笑道: “身正不怕影子歪,对我泼污水的说法太多太滥,我自岿然不动。” “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嘛,”于云复续道,“谢芷言年龄与许岱差不多,如他目前主管的领域,在经济事务方面不如许岱因而并非最佳替代人选;沈高不光深获桑老欣赏,京都范围都比较认同其平衡论,他执掌人大可谓最贴切人选,这一界换谁都不可能发挥更大作用;梅首长无论风格还是手段与澹台都极为相似,想必能够延续钟纪委的查案力度……最后说你,小方!” 于云复怅然若失笑笑,道,“怎么老是改不过来?都五十出头了应该叫老方才对。” 方晟笑道:“在爸面前岂敢言老?您还是叫小方吧,我听得比较习惯。” “我猜党校那出戏,最终刘首长介入并迫使桑老收回主意,大概是百铁期间傅老约谈你时布下的一着妙棋吧?” 在于云复面前没什么好隐瞒,方晟坦率道:“一个手机号码。” 于云复微微颌首:“作为沿海系出身,傅老在最后关头让刘首长进入接班通道是令人折服也是大公无私的,毕竟刘首长无派无系,而当时沿海系声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投桃报李,刘首长自然对傅老抱有感恩之心,不过你要记住一点,刘首长帮你完全是看傅老面子,跟方晟没有一点点关系!如果那晚打电话的是沈直华、孟大舟,他同样会帮!他不会因为帮你,而改变内心对你的原有看法,更不会因此增加他对你的印象分,别想着这次帮了下次还会帮,因为他已还了人情,明白吗?” 把人性、人心剖析到这个地步,也就翁婿二人密谈才说得出口。 方晟微微打个寒噤,沉声道:“您说得对,之前我倒没想到。” “还有,到你目前所处的位置,老实讲于家可动用的力量都帮不上忙了——其实上次党校磨难你就看得出来,我把外围力量用足了也不过是摇旗呐喊,真正顶在前面的还是陈老!陈老退了,前五位里没递得上话的了,今后你只能凭借自己的两分努力、两分实力加六分运气;也不要指望爱妮娅帮你,她的处境决定了不进则退,在身不由己、错综复杂的庞大机构里自己照顾自己,别给她招惹麻烦,你有了麻烦她也就旁观而已,明白吗?” “是的,暗中等机会的人一大把,她不能犯一点点错。” 方晟肃容道。 于云复展颜道:“知道就好,”拍拍他的肩,“小方啊,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缘到有时终须有,缘到无时莫强求。到了如今,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明白吗?” “是的……” 方晟迷惘地眨眨眼,心里不太认同他的话。 第1703章、燕家寿宴 当夜赵尧尧携楚楚飞抵京都机场。 方晟绝境逢生扭转败局提拔申委书记,在于家是件值得祝贺的大事,加之春节赵尧尧也没回来,两周前于云复就电召女儿团聚。 “实话实说,我宁愿你当不成申委书记,调到京都随便担任什么职务,过相对平稳安分的日子。”赵尧尧道。 方晟苦笑:“你的话总那么刺心……要我调到京都,你考虑回来复婚并定居?” 赵尧尧道:“伦敦是你第二个根据地,我还实话实说啊,万一哪天你输得很惨或呆不下去了,可以到伦敦享受帝王级生活,相信我,不比当前任何国家的首脑、超级富豪逊色。” 方晟捂住心口道:“大概你是所有人当中对我最没信心的,唉……” “这是投资的风险防控措施,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冷静手里握有充分现金,”赵尧尧道,“泼完冷水,开始说积极向上的事,上高已经做好接受我和牧雨秋他们合流的近千亿资金吗?” “有序进入即可。” “我会让牧雨秋构造一个大的规划,然后控制上高经济命脉,做出经济蓬勃发展活力十足的氛围,吸引更多资金加入,我们的坑挖得越深,引来的资金就越多……方晟,你听了是不是有点害怕?” 赵尧尧目不转睛盯着方晟。 霎时方晟真有些寒意,道:“跟我想象得不一样,也不同于我以往的思路,过去都是资金跟着我的指挥棒走……” “那是过去,小额、不成规模、难成气候,”赵尧尧加重语气道,“百铁被调查,险些老底都被挖出来一直牵涉到梧湘一个亿,事实证明你的路数行不通!几百亿上千亿都由你指挥,想做华尔街幕后大佬么?你这样的身份被揭穿真相简直是一场灾难,会把整个于家都拖下水,想想是不是?” “不管投资来自哪个方面,前提都要置于正府宏观指导之下,不然我怎么安心?上高经济命脉都落入你手,我安心范晓灵也不安心,省领导一大帮人等于坐在火山口啊尧尧!” “那你想想上千亿投下去,主动权却不在我和雨秋手里,我们的大股东们能安心吗?不是个个都象余金杭、徐靖遥他们一样对你无条件信任,方晟!” 刹那间方晟真有些啼笑皆非: “尧尧啊尧尧,当年在三滩镇时,想象过有朝一日咱俩躺在床上讨论项目控制权么?” 赵尧尧却不觉得好笑,认真地说: “这件事与咱们感情无关,而是因为,咱俩各自代表着不同的利益群体,将来在资金的规划、投入、使用、监督和退出过程中不可避免会有分歧,到时……” “什么,你还准备把钱撤出去?”方晟吃惊地问,“千亿资金一进一出,其破坏程度不亚于金融海啸啊尧尧,五年、十年建设留的烂摊子花二十年都无法恢复,你可得三思!” “我说的框架就是慎重考虑的结果,资金是流动的,哪有一成不变死守在某地的说法?” “尧尧,你说挖坑吸引资金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好像……好像狡猎手布下陷阱等野兽中计似的!” 赵尧尧难得笑笑,道:“那就换个说法,用你们娴熟的官方语言——营造良好的投资环境,这么说是不是让你舒服点?” 在身边这些聪明女人面前,方晟经常有辞穷之感,一时竟无话可说。 赵尧尧又道:“我说挖坑,华尔街是美国人挖的最大的坑!华尔街每天吞吐海量资金,你以为都是美国人的钱?错!里面有中东石油基金特别是沙特、科威特的钱,有世界各国主权资产,有欧洲、南美、东亚各种形式的投资基金,还有咱们国家……只要钱投进去了怎么可能玩不转?每年死在**的成千上万,**生意却愈发火爆,因为它存在一天就存在一夜暴富的可能,人们追求的正是未来。” “你说得……都对……” 方晟无力地说,内心深处却隐隐感到与赵尧尧愈行愈行,仿佛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再有重合的机会。 其实赵尧尧没错,在商言商,大资金如同大军压境,一是安全,一是利润,二者缺一不可。 方晟也没错,主正者不让任由资本失控肆意妄为,既然来了就得给老百姓带来真正实惠,不然要你来干嘛? 那么,错就错在人生,夫妻俩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那岔路开端起就注定分歧和矛盾。 第二天清晨想跟于道明聊聊,不料他昨晚喝醉了还没起床,等到九点方晟只得动身去部委办局“拜码头”。 官场在于人脉,人脉的第一步首先得混个脸熟。 没事的时候以申委书记身份到部委办局走动走动,打打招呼,人家心里蛮温暖的,觉得你没架子,不摆谱,待人亲切;等到有事再过去,肯定会笑脸相迎,规则内能帮则帮,不能帮也会引点明路。 反之平时看不到人影,有事的时候赔着笑脸,人家表面敷衍暗底里却想:这家伙有事有人,没事没人,不理他! 幸好这些年来方晟攒下不少人脉,如钟宣部有童光辉,钟组部有樊红雨,钟纪委有楚中林,再靠着过去肖翔、齐志建以及乔莲闺蜜的关系,近三分之一衙门都轻车熟路;另外三分之二有于家深厚的基础,基本上所到之处畅通无阻。 挑重要的、关键的、经常打交道的跑了七八家,午饭就在钟纪委由楚中林作陪吃的机关食堂,标准四菜一汤倒也清爽。 跑完商务部出来正好下班时间,没多耽搁,方晟打车直奔三环中心商业区的五星酒店——燕云大饭店。 今晚是个非常重要的宴会,方晟特意多逗留一天就为了喝这顿酒。 到方晟这样的层面,喝酒不是喝酒,喝的是正治和人脉: 和谁喝,为什么而喝,喝了能达到什么效果? 宴会主题是,燕老八十大寿! 说来也是唏嘘,燕老从三十岁后几十年没大张旗鼓过一次生日,级别越高越要低调,等到副国以上基本只剩范围极小的家宴,就算亲朋好友主动上门“讨杯酒喝”也要婉言相拒。 不单他,范围要扩大到直系亲属。 燕老本质上属于呼朋唤友喜欢热闹的人,冷落怠慢这些年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原想七十岁就操办寿宴一次性补了人情,但那次没能全退下来,按京都高层意思留在外事委继续发挥余热。 这回八十寿宴一定要办,用燕老的话说:能不能活到九十岁还两说,必须把握当下! 然而说归说,象燕老这样的元老级人物,诸如方面受到约束和限制,有白纸黑字的规章制度,也有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反而不如凡夫俗子那样自在: 只要有钱,你管老子摆多大排场,请多少人? 反复斟酌,燕家确立六字原则——多层次、小范围: 与燕老同一层面元老级人物大都耄耋之年,不管按规矩还是影响、健康等原因都不适合也没必要聚到一块吃吃喝喝,因此选择在天气晴朗的清晨约到京郊山里喝茶赏景; 亲朋好友则由分脉络分批进行,燕慎在教育系统和学术界的故交如牛博士、徐教授等也在其中,以及燕慎工作过的京都师范大学、临海大学、京都交通工程技术学院等都在大换界前悄悄到位。 今晚是重头戏——他在体制内的朋友圈! 燕老办寿宴,主要目的当然不是仅仅为自己生日增辉,关键在于维系、传承燕家人脉,为燕慎以及燕家子弟铺好未来之路。 自己老了,但燕慎要与京都各方势力以及中坚一代领导处好关系,方能在日后立于不败之地。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也就在接到邀请那天,方晟才知道乔莲已经辞职出国,定居到澳洲去了! 乔莲出国定居的决定很突然,前一天还参加冀北省金融联席会议从早到晚坐了七个小时,当晚在办公桌上留了份辞职信,第二天早上便不告而别。 预扣的工资、未发的奖金绩效、考核款、养老金、住房公积金等等,一概不要,就这般潇洒地挥手离去。 直到登机前一刻,她才发了几条短信分别告知亲人朋友,也包括燕慎。 接到短信燕慎懵了:当初不是说好等到大换界结束就离婚,然后幸福地过二人世界么?怎么……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甚至于,燕慎已经看中一处楼盘,准备大换界一结束就低调地搬过去,从此半公开地花前月下、举案齐眉。 燕慎只想质问一句:为何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之前的海誓山盟不算数了? 然而乔莲的手机从那一刻起再也没打通过。 抛弃内地的所有,斩断一切羁绊,乔莲决心在澳洲过真正自由自在、放飞心灵的生活,解释和说明都是多余的。 峰回路转,最大的竞争从京都圈子消失后,燕慎爱人在各方撮合下回心转意又搬回燕宅。 燕慎呢? 哪怕同床异梦再也回不到从前,如同饭馆门前招牌,再破落再褪色也是招牌,起码能让外人知道这是饭馆,而不是网吧、游戏室。 话说到副部层面,有几对夫妻好得跟涂了蜜油似的?各取所需而已。 今晚的嘉宾当中,方晟无疑位列重要级人物,却非唯一,燕慎在体制内的朋友圈还是比较广泛的,而且燕家希望通过此次宴会化解一些过去的恩怨。 一笑抿恩仇。 第1704章、意外圆满 除了方晟,接到邀请的中坚省部层领导或家族子弟有: 陈皎、卫君胜、詹印、吴郁明、樊伟和樊红雨兄妹、童光辉、宋仁槿、白翎等,令人惊异的是方晟在渚泉的前任,目前在振兴中原领导小组的明峰;以及改制后的固建重工董事长沈煜能也在其内。 燕慎交友之广可见一斑。 其中陈皎、方晟、白翎自然是铁杆逢请必到;卫君胜作为乔莲的前任,与燕慎这位后任相见了未免有些尴尬,近几年不怎地联络,这回双方都出于“伊人已远去”心事重新走到一起。 童光辉则不出意料地没来,那份心结实在难解,他又非豁达如燕慎、洒脱如卫君胜,只能避而不见了。 其他该来的都来了,除了樊伟。 一来白翎代表白家出席寿宴,樊伟若来等于镇守京都的警备区主要领导同时参与,既会让某些人猜忌,从安全角度出发也不好,容易被人一网打尽; 二来宋仁槿代表宋家,那么樊红雨就代表樊家,一家出一个代表足矣没必要重复。 所以来是来的学问,不来是不来的学问。 今晚只安排了三个包厢,对于座次燕慎煞费苦心,决定方晟、陈皎等老班底一个包厢,相互比较熟悉气氛活络;明峰、沈煜能等坐一起,都属于副省部级非领导岗位,这样不会太拘谨;还有一个包厢则是女士专区,由燕夫人亲自作陪。 以白翎的性子应该和方晟坐一块儿的,然而今晚赵尧尧代表于家出席! 不可能赵尧尧坐女士包厢,而白翎以妻子身份陪在方晟身边,不妥且失礼,故而憋了口气强装笑脸与提前抵达的赵尧尧、樊红雨还有燕夫人攀谈。 过了会儿,一位英气勃勃的女军官走了进来! “鱼小婷?!” 白翎等人都惊喜地叫道,没料到她居然会出现在今晚这样的场合,不约而同上前勾肩搭背亲热异常。 方晟身边的女人们彼此之间都有心结,唯独都特别敬重鱼小婷。 她怎么受到燕家邀请呢?因为燕老对鱼小婷出生入死保护方晟的轶事特别感兴趣,特意关照请这位功臣露个面,对她的身份公开“盖章”。 方晟也乐见鱼小婷融入主流圈子,欣然同意并说服她参加,“有白翎陪你怕什么?”他鼓励道。 快到时间点时,燕慎敲门进来,后来跟着三位容光焕发的女士,一个个看去都看呆了: 第一位貌若天仙绝世容华,是公募基金会代言人、海韵歌舞团副团长乔娜; 第二位干练利落雍容华贵,是港府正务司副司长芮芸; 第三位丰满妖娆略带胆怯,居然是在座都不太熟悉——大概樊红雨有点印象的安如玉! 她们仨怎会走到一起,还共同出席今晚寿宴? 起因是今年以来亚洲掀起了“让残疾儿童接受教育”的慈善活动,在香港各界热心人士的推动下,通过乔娜主持下的公募基金会渠道输向内地,京都教育部负责领导此项活动的就是燕慎。 经过讨论研究,部委和公募基金会共同决定在芮芸熟悉的双江省开展试点,形成相对固定模式后逐步在沿海省份、然后向内陆地区推进。 双江省负责对接的便是残联常务安如玉。 明天举行内地“让残疾儿童接受教育”慈善活动的启动仪式,芮芸专程从香港飞过来,而乔娜作为主办方、安如玉作为试点方已在京都好几天了。 今晚本该由燕慎主持宴会欢迎参加启动仪式的嘉宾,但安排好的寿宴更重要,遂灵机一动由下面的司长主持晚宴,私下对三位女士说简单的家宴,反正方晟书记他们都熟,过去喝杯酒吧。 不管是“方晟”的名字打动了她们,还是参加副部长的家宴很有面子,三位女士都盛装正妆地来了。 她们的到来对包厢内形势并未产生任何影响,因为包括鱼小婷都不知道芮芸自导自演的两场夜战;而安如玉是在极其隐秘的情况下,从开始到最后都无人知晓;至于乔娜,天晓得发生了什么,反正从表面来看与方晟没有亲密接触。 但自发形成的座次是很微妙的: 燕夫人聊了会儿后站在包厢门口迎客;上首是赵尧尧,这一点没得说,无论她代表的于家,还是她在伦敦的非凡成就,以及与方晟的关系,在场女士们不能不服; 白翎坐于次席也没争议,“西宫娘娘”的威名不是盖的,气势方面也就略逊于赵尧尧,其他都不在话下; 赵尧尧另一侧次席本来在燕夫人授意下由樊红雨坐,樊红雨真是坐立不安——这不明摆着方晟三位儿子的妈妈一字排开啊,绝对不能让外界有任何遐想!因此芮芸进来后樊红雨迅速起身,两人你推我让会儿都没坐,而是向外挪了个位子。 鱼小婷则是方晟一直嘲笑的“宫女心态”,打一进门就主动坐到最小位置;安如玉在地方还算叫得响的正厅级,到了京都真是一块砖头能打好几个,很乖巧地挨着鱼小婷而坐。 乔娜与赵尧尧、白翎等人都不熟,但她在娱乐圈多年岂是白混,一会儿叫“尧尧姐”,一会儿叫“翎姐”,还有“红雨姐姐”,没多会儿成为包厢里的开心果。不过说笑归说笑,她也不敢坐赵尧尧身边,而是紧挨着芮芸。 紧接着又陆续来了几位女士,有的是世家代表,有的是领导家属,还有燕夫人在京都圈里结识的名媛。 场面逐渐热了起来,直到一个人出现,使得整个包厢气氛为之一凝。 徐璃! 今晚的寿宴,徐璃也真是没办法,纯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方晟出席;赵尧尧出席;白翎出席;鱼小婷出席,这些情况都尽在掌握。 以徐璃冷面冷心的性格,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凑这种热闹。 但世家子弟的无奈就在于此,很多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当需要你的时候根本没有讨价还价余地! 徐璃与燕慎并无交情,但她代表了桑家。 她出席,就说明桑老认同过去与燕老搭班子共事的情谊;如果不来,以后便愈发生分直至相忘于江湖。 她的到来,让包厢有股鸿门宴的味道:桑老逼婚,方晟不从,此事京城圈子已传得沸沸扬扬。 桑老、徐璃此举首先得罪了赵尧尧,不该趁虚而入; 其次得罪了白翎,以她与方晟的感情哪里轮到徐璃? 很尴尬的是,此时包厢里16个座位只剩下两座,一是燕夫人当仁不让的主人席,一个赵尧尧与樊红雨中间的空位。 那个空位,徐璃不想坐也得坐。 轮身份徐璃代表桑老而来,不能给桑家丢份儿;轮级别徐璃是正部,坐到副部级樊红雨上首符合情理。 “你好。” “你好。” 赵尧尧与徐璃都冷淡地打了声招呼,这也是整个晚上彼此说的仅有的两个字,此后全程都无交流。 按说以白翎对方晟的护短和暴脾气,今晚绝对要借题发飙,再不济也会施出上次在白山的绝招——拚酒。 然而很怪异——或许不想让席间圈内名媛们笑话,白翎似收敛了性子,全当徐璃不存在,不主动搭话,不含沙射影。 樊红雨有过与徐璃共事的经历,纵然如此也着实恼于她的心计,以及险些将方晟逼下悬崖的阴谋,神情淡淡地,频频与另一侧的芮芸攀谈。 无形中被孤立,徐璃只得主动与昔日完全不放里眼里、视为“贱人”的安如玉搭讪,安如玉简直受宠若惊。 女士包厢在奇异、诡谲的氛围中开席。 没多会儿燕慎等燕家子弟簇拥着燕老过来敬酒,这是今晚的主题,敬完这轮燕老便退场,让“年轻人随便喝”。 其实嘉宾们都四五十岁,不年轻了。 两道热菜后方晟和陈皎趁着清醒由燕慎陪同敬酒,一踏入女士包厢见这阵势,饶是见惯大风大浪处乱不惊的方晟,手都不禁抖了一下,霎时千万种思绪涌上心头—— 真的没想到,梦寐以求身边女人们大团圆的场景,居然在燕老寿宴得以实现! 然而此时此景的大团圆,又是多么苦涩难言! 分坐在燕夫人两侧宛若隔山对峙的赵尧尧和白翎,三滩镇上演争风吃醋的镜头历历在目; 樊红雨下药求子,遂愿后从陌如路人到如胶似漆,继而烈火熊熊; 鱼小婷分娩之夜千里大逃亡轰动情报界,为了方晟她自愿放弃一切包括生命! 名器绽放的徐璃本应小女子般无欲无求,最后配合桑老玩那出红连方晟都深感意外,以至于不知如何面对; 总是畏缩在一边受气小媳妇似的安如玉,总能轻易让他迷失,一次次犯错误; 还有至于都说不清楚“做还是没做”的乔娜; 以及他不知道但她知道,她此生都不想他知道的芮芸。 要说团圆,还微微有点缺憾,达不到方晟内心深处的“完美”级别—— 首先是姜姝和叶韵已不在人世,永远的遗憾; 其次是爱妮娅没来,作为身居要职的副国级领导,她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 还有就是范晓灵,因为与燕慎没交集不在受邀范围; 曾经发生过、永远凝固在回忆里还有周小容,那个太遥远了不能算…… 不过能让眼前的她们坐到一起,恐怕只有燕老的面子,否则白翎恐怕要第一个掀桌子,而赵尧尧、徐璃两位冷性子万万不会出席。 正所谓: 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第1705章、资本本色 燕慎、陈皎两位损友并怂恿方晟“讲两句”,方晟深知这会儿可不是常委会,也不是省直机关大会,别说讲两句,半个字都不能讲! 不管讲什么,在座几位京都圈内名媛马上就会抖露出去: 昔日情人满座,方晟充满忧伤; 担心内乱,方晟好言安抚; 方晟酒后真情流露…… 此时万言不如一默! 方晟遂很正式地“敬各位女士一杯”,并“委托陈皎同志逐个碰杯”,酒杯才碰了下嘴唇便迅速撤离。 此地不可久留。 酒过三巡,那几位京都圈内名媛在燕夫人陪同下到另两个包厢敬酒,剩下八位可以说都多多少少、深深浅浅与方晟熟悉的,白翎终于抓住机会举杯,道: “小婷,这些年来最需要感谢的就是你,今儿个真诚地敬你一杯!” 鱼小婷顿时手足无措,赶紧站起身道:“不不不,我……” 赵尧尧也郑重其事道:“她说得对,我也加入,咱俩共同敬你!” 樊红雨倒也很想就是不敢,芮芸等也有此意;乔娜多会看人眼色一瞥之间看清桌上动态,也起身笑道: “大家一起敬小婷一杯吧?” 徐璃等人都顺势起身,给赵尧尧和白翎攒足面子,也让鱼小婷受到独特的、难得的殊荣。 坐下后樊红雨见白翎、赵尧尧都没有继续敬酒的意思,略略提高声音道: “徐部长,我借花献佛敬你!感谢过去在地方工作时的关心,以后请继续关心,如果有啥需要直接电话无需委托他人,徐部长——” 樊红雨真是绵里有针,要么不出手,一出手攻势缜密令对方难以招架。 前半句是场面话,纯粹客套;重点在后半句,“直接电话无需委托他人”,活脱脱打脸徐璃让桑老出面对方晟施压逼婚之事! 坐在包厢里的,从徐璃进来起那件事都憋在心里,但赵尧尧不说,白翎不说,其他人也都不便说。 没想到率先发动进攻的倒是樊红雨! 徐璃若有所思转动酒壶,沉吟片刻道:“谢谢樊部长。这会儿都不是外人,我多说两句——樊部长还有如玉可能对我略有了解,我徐璃从在银山起就是无欲无求、淡泊随意的人,如果我想得到更多,或者追求更多,绝对是另一番人生,另一种风景,这么说各位信不信?” 赵尧尧、白翎等人都不吱声,樊红雨本来就是找碴更不会答碴,唯有安如玉躲不过去连连点头道: “是的是的,徐部长很超脱率性。” 徐璃续道:“各位对我是有误会,没关系,我想我没必要澄清或解释什么。有些事、有些人……时间会证明一切,最后再次感谢樊部长——咱俩喝酒都是爽快人,小杯没意思,直接清壶!” 说罢仰头将足有二两满满一壶白酒喝得一滴不剩! 樊红雨被激起了好胜心,冷笑道:“徐部长好酒量,我也只得舍命相陪了。” 也依言而为干掉一壶。 白翎本来就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爽脾气,刚才一直拿捏着小杯小口轻呷陪那几位喝饮料还装斯文的名媛,早已不耐,见状喝彩道: “两位部长真是女中豪杰,来,我陪两位走一个!” 徐璃不假思索道:“好!” 樊红雨心细如发,笑道:“看来刚才都没喝过瘾,大家一起来——尧尧、芮司长、乔会长、如玉、小婷……” 赵尧尧微微一笑端起红酒,芮芸笑道: “白红随意,快慢自由啊。” 虽这么说也换成白酒;乔娜要养颜护肤只喝果汁;鱼小婷时刻保持警惕滴酒不沾;安如玉其实不怎么能喝酒,但今天这样的场合推辞不过去,且内心深处也以“方晟的女人”自居,一咬牙也倒了小半壶白酒。 “干!” 白翎一拍桌子率先喝掉,徐璃不甘示弱紧随其后,樊红雨喝的动作虽慢却也跟芮芸同时喝完。 唯有安如玉不知白酒辛辣被呛着了,咳得面红耳赤。 喝上兴头白翎还准备继续邀战,这时花枝招展的名媛们回来了,场面立即恢复到起初的波澜不兴,平铺直途直至寿宴结束。 相比之下另两个包厢场面十分火爆,真应了燕慎刚开始说的:不醉不归。 究其原因这些领导干部平时喝酒机会很多但都属于场面上的应酬,难得象今晚这样多少有些交情彼此知根究底,而且级别相当不必顾忌形象,一旦敞开来那真是痛快淋漓。 方晟喝醉了; 詹印喝醉了; 陈皎喝醉了; 卫君胜也喝醉了——别紧张,之前他早就关照过司机和警卫,散席后不用听自己任何话,直接蒙上口罩后塞进车送回家! 对此燕家是有预案的,直接在燕云大饭店包了一层房间供嘉宾们休息,包括燕慎自己也喝多了,实在无力回去。 方晟被搀进房间时,迷迷糊糊还想:每次艳遇都在酒后,今夜会是谁呢?不管谁,反正我不会拒绝的……我最擅长酒后…… 结果证明他真的想多了。 一夜无事,该来的不该来的一个都没来:有不敢来的,有不方便来的,还有想来又打退堂鼓的,因为—— 鱼小婷镇守在走廊间! 从京都返回上高的航班上,鱼小婷悄悄问:“夜里睡得可好?” “相当好,”方晟眨着眼问,“这个……没,没客人被你打发回去吧?” “好像没有。” “噢——” 方晟失望地倚到椅背上继续睡觉。 回到省城方晟打算找范晓灵谈一下分层分级落实京都会议精神等相关工作,不料她已率着上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出访秦川。 上高其实上也靠近南部边境,中间隔阻着两千多米高的罟荡山,而罟荡山归秦川管辖。 范晓灵想与秦川协商共同打通那座山脉,利用现有优惠政策成立边境免税特区,同时与邻国开展轻工业、农副产业等合作,解决上高前期滥上项目产生的设备产品等大量过剩问题。 接到方晟电话时,范晓灵正一身登山服,头戴安全帽行走在杂草丛生的乱石堆里,由于信号不好,简单的沟通竟说了十分钟,到后来不慎崴了一下周围响起一连串“申长小心”,方晟赶紧说“好好好不打扰了”。 放下电话方晟感慨颇深,黄海出来的干部都这么玩命,当上申长还不改身先士卒冲锋在前的作风,有这样的搭档何愁上高经济抓不上去? 六月底前,赵尧尧的资金在牧雨秋运筹帷幄下从四面八方涌入上高,一出手便是霸气十足的资本巨鳄气派: 三百亿重新兴建和打造整合后的国家级经济开发区;五百亿注资上高六大省属国企——能源集团、交通集团、商贸集团、黄金矿业、信托投资集团和种业集团。 再加上卓伟宏的景区开发;徐靖遥的现代物流链;余金杭的德亚技术研发和生产线;高棋的芯片、大数据研发,实际资金流远远超过千亿。 但如赵尧尧事先申明的,此次千亿资金的掌控权基本系于她一人之手,所有指令均在伦敦遥控并透过牧雨秋下达,方晟只有被告知的份儿。 起初范晓灵不知其中玄机,每次有摩擦纠纷都习惯地找方晟,每次方晟都很深沉地说不可行政干预,要在惠民利国与投资利益之间找到平衡点。 到后来范晓灵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方晟已被投资方排除在外,不可能发号施令了! 有点好笑,一家人还分灶吃饭。但往深处想,何尝不是赵尧尧深谋远虑对方晟的保护,因为投资额、体量和规模都是空前的,哪怕查到与方晟有一点点联系那就是不得了的大案要案。 而且赵尧尧此番挥师上高,与过去方晟发起的经济战役有本质区别: 第一不再是漫天飞舞谁都看不懂的围棋弈法,完全按方晟头脑里的施正纲领来布局;赵尧尧严格执行商业加科学的模式脚踏实地层层推进,不讲正治,不打配合; 第二不再是不惜代价,每个项目、每笔投资均经过精确计算达到一定盈利水平;没有无偿奉献的说法,该要的免税、土地政策毫不含糊; 第三账目清晰、职责分明,从注册落地到投资运营每个环节均有专家把关并公示于众,根本无须外界质疑这质疑那,主动交代得清清楚楚,就算拿放大镜也找不到方晟的碴儿。 当年八月,经过多轮磋商秦川方面终于同意上高打通罟荡山脉直达边境,两省联手建立边境免税特区。 詹印趁机敲了笔竹杠,逼方晟答应推动“上-秦两省包邮区”,并由上高出资百分之六十在罟荡山深处建立全国最大的天文监测站。 “方书记有资金,我出人,共同把天文监测站打造成闻名中外的天文圣地和旅游景点。”詹印笑道。 范晓灵笑眯眯道:“是啊,现在钱多得没地方花。詹书记,考虑考虑成立跨省联营的黄金产业集团?” 秦川和上高的金矿建在同一条金矿带上,但秦川那边的品质更好、产量更高,范晓灵一直琢磨着兼并过来。 詹印一惊,忙不迭摇头道:“我是没意见,但黄金集团已经混改成为真正的企业,往哪个方向发展只能董事会说了算啰。” “詹书记这边恩准,接下来我派人做集团的思想工作,”范晓灵步步紧逼,“两家矿业合并能够最大限度节约费用、利用资源呀,我看没有拒绝的道理。” “不着急,慢慢来,一切都有可能,总之我是持开放态度的……” 詹印被范晓灵逼得连转身机会都没有,方晟在旁边但笑不语。 有范晓灵这样能力强、干劲足、刚柔并济的助手,方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第1706章、前途莫测 轻松写意的日子总过得特别快,眨眼间四年便过去了。 四年间上高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仿佛骏马奔腾领先于各省发展前列: 建成规模、效益双一流的边境自贸特区,上高、秦川两省迎来历史性发展机遇。其中范晓灵首创并得以在全国推行自贸特区党正机构改革的“多规合一”,以及优化营商环境实施的“极简审批”,大力吸收人才颁布“十万人才到边境”计划,全方位推动自贸特区活跃程度,打开崭新的施正局面。 主动转型调整结构,新的经济增长点培育壮大。在国际大环境持续恶化全球经济指标下行的大背景下,上高税收、财政收入、居民收入仍实现较快增长;民营经济保持高速发展,就业、税收等方面的贡献率远远超出全国平均水平。 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积极发展新产业、新业态,互联网产业保持高速发展;高精尖产业、芯片精密等我国弱势产业、生物医药等技术出现井喷式提高;对外资全面实行准入前国民待遇加负面清**理制度,简化企业“走出去”流程,将边境国家成功转轨为上高工业腾飞的基础性产业基地。 污染防治和生态建设取得积极成效,全面推进生态修复城市修补,全域创建卫生城市。装配式建筑推广应用取得突破,环境空气质量优良率名列全国前六;深入实施精准扶贫、精准脱贫,脱贫攻坚质量水平有效提升,贯彻落实“两不愁三保障”政策,在全省实施推进产业扶贫“五带动全覆盖”模式。 社会事业发展成绩喜人。新建、改扩建幼儿园上百所,新建中小学校游泳池数百个,启动中等职业学校和高等教育布局结构调整,全面启动基层医疗卫生机构标准化建设;优先保障民生投入,统筹民生改善与经济发展,持续加大财政投入民生力度,先后完成眼科疾病筛查诊疗、农民小额贷款贴息等几十项民生实事。 更重要一点是,在四年不长也不短的时间里,智珠在握的赵尧尧指挥若定,率领牧雨秋、吉林等人完成了有序且隐蔽的千亿资金战略大撤退,腾出的空间则给了闻风而动、迫不及待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投资商。 上高,已成为南方、西南区域名闻遐迩的“小江南”! 这四年前,黄海系、方晟系都取得不错的成绩,毕竟抓经济促发展是这个方阵最擅长的,其中: “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明月凭借务实稳健的作风,机敏灵活的应变同样获得京都领导层青睐,被破格提拔为申长,继范晓灵之后成为最年轻的女申长。 俞晓宇两年前被提拔到潇南任市长后,别具匠心主抓了一项工作: 把全省科研机构、高等院校近五年的科研成果全部汇集起来,组织规模达三百人的专家组分门别类加以甄别,筛选出两万多项具有可行性的、市场远景的项目,开创性开举办“潇南科研成果、专利洽谈交易会”。 由于规划周密、宣传到位,吸引了全球三十多个国家近五万人参加,可谓盛况空前。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时间达半个月的洽谈交易会不仅促成九千多项科研成果或专利转让,还在场外达成几百项商务合作! 刘首长就是技术出身,一直致力于科研成果和专利转化为生产力工作,从内参看到这一消息时非常高兴,立即指示相关部委办局跟进,把洽谈交易会升格到国家层面,并特意与俞晓宇视频通话,对他的探索和创新予以肯定。 今年初,俞晓宇仕途再度突破,直接跻身双江申委常委、常务副申长! 今年还有桩大事:小贝研究生即将毕业,何去何从是个问题。 去年小宝率先毕业,照例白家上上下下磨破了嘴皮子,甚至明显日薄西山、说话含混不清的白老爷子都颤巍巍出马,均未能说服他转入军界。 方晟与小宝单独谈了两个小时。 方晟说爸爸支持你从基层做起,真正扎根于老百姓当中解决实际问题,培养自己的应变能力和事务处理能力,造福于民。但爸爸根据自身经历得出一个教训,那就是视野和眼界也必不可少,所以建议你先到中直机关工作两年,培养凡事都基于大格局前瞻性的习惯,对基层历练百利而无一弊。 小宝半信半疑问道,爸,两年后您一定帮我去基层? 方晟笑道不信咱俩拉勾。 反复权衡,最终小宝以“优秀人才”名义被安排到京都发改委国民经济综合司——就算白家不出面,凭方晟办理这种事也轻而易举,话说京都部委办局谁不知道小宝是他长子啊。 至于小贝,赵尧尧一心一意想儿子去英国继承自己庞大的商业帝国,小贝说您那边不是有两位妹妹吗?我不爱钱! 与小宝不同,方晟内心深处并不赞成小贝到基层锻炼,一是儿子的气质当中包含有赵尧尧的冷淡和超然,不象能跟老百姓打成一片的样子;二是儿子比较感性,文学性情绪化的成分重些,方晟担心他经受不起挫折和压力。 所以方晟在小贝面前的说辞与小宝一样,却压根没打算两年后守诺,故而没有拉勾。 很巧,于云复、于道明与方晟的观点一致,即小贝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性格不可能复制第二个方晟,不如重辟战场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斟酌再三,把小贝安排到京都办公厅综合处,类似明月过去工作过的部门,但他属于初出茅庐的愣头小伙儿自然没资格写材料,刚开始做些文件校对、流转和资料搜集等工作,一切从头来起。 方晟都盘算好了,两年后小贝想下基层的话——说不定到时已改变主意,年轻人的心性谁说得清? 万一小贝初衷不改,到时就说有大领导很欣赏你,坚持不肯放人,爸爸也没办法。 樊红雨看穿方晟的意图,也想把臻臻弄进去。 方晟无奈地说你以为办公厅是我家开的?办公厅老大说了都不算!我觉得财正部是个好去处,能学很多专业知识,将来肯定能派上用场。 足足考虑了两周,当然也在樊宋两家内部征求意见,最终同意方晟的建议——樊红雨有一点很放心,即臻臻也是方晟的儿子,对三个儿子,方晟不可能厚此薄彼。 家事、国事、天下事,总算在毕业季把儿子去向搞掂,方晟彻底安下心来,紧接着的大事就是五年一度的小换界。 因为此次小换界将有12个进局名额,纵览内地,无论声望还是能力水平,以及京都于白等势力支持,方晟应该是稳当当的人选之一。 朱正阳原本就“深得圣眷”,担任申委书记期间继续稳扎稳打多次受到刘首长在内的京都领导赞赏,进局也毫无悬念。 还有詹印主正秦川期间一手抓经济,一手平边境,在邻国内乱的情况下多次从容化解难民潮和误击事件,手腕和能力受到各方认可。 此外卫君胜、吴郁明、窦晓龙、任厚明等都具备冲刺实力,五成靠运气,五成靠运作。 不知为何,方晟总觉得心头笼罩着浓浓的阴影: 是“大热必死”魔咒屡屡灵验? 是每逢晋级必有磨难? 是辗转为官多地得罪众多权贵? 亦是桑老等敌意难消? 还是从三滩镇就给自己的定义“官场先锋”,先锋就是先锋做不得元帅? 那天上午接到通知进京开会——一个对方晟、对朱正阳等都至关重要的会议。 爱妮娅也约方晟单独见面,具体谈什么没在电话里说。 从京都各方反馈情况来看,关于方晟的争论最激烈最胶着,原因是多方面的: 方晟系、黄海系势力已空前强盛,多位手握重权跻身封疆大吏行列,其声势在民间声望等方面隐隐有力压沿海系之势,不由得京都各方势力担忧。在权力版图上,并非人多力量大,相反不容得一系独大,否则必将予以分割。 固建重工改制一役沉重打击了骆老为首的京都庞大的利益集团,到如今方晟都不清楚到底多少家族、多少势力牵涉其中,有没有卫家,有没有吴家,甚至于云复是否知情,都是疑问。省委常委的方晟就敢以一己之力独挑骆老,假以时日再升高位岂不被他举家抄斩? 还有桑老为首的元老级人物,傅老——最后一张护身符已经用完,眼下桑老的话最具权威,他轻轻一句话,或许将抹杀方晟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努力! 但,方晟也有方晟的底气。 方晟的底气在于实实在在的正绩,在于老百姓发自内心的拥护,得民心者方为上,不是吗? 上午九点。 方晟仅带着鱼小婷去了机场,登机时四下空旷无人,天空却飘起蒙蒙细雨,似乎是不太乐观的征兆。 前途莫测。 前景迷茫。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前方艰难险阻,无论对手凶残狡诈,只要为民为国,保持初心,方晟永远是一往无前、踏着大步无畏前进的官场先锋! 第1707章 贫困之困 正阳二年春。 商林县府大院会议室烟雾缭绕,如同仙山云海一般,此时县领导班子正在召开史上心情最沉重的会议。 三个月前有个叫彭斯的年轻记者跑到商林县苠原乡采访精准扶贫问题,本来挺好的一件事,结果竟被他嗅出问题来了。 在最偏远、交通最困难的芦沟村,彭斯发现两个贫困户家各养了一头猪——事后调查两头猪不知从哪个养殖场溜出来,在山里转悠时被活捉的。 彭斯不露声色打听了两户人家的全年收入,按出栏价把猪计算进去的话达到5000多元,超出商林县扶贫标准的3660元! 之前彭斯已隐隐察觉到,作为国家级贫困县的商林,其经济结构、发展状况和贫困人口生活水平并不象宣传的那样夸张——建档立卡贫困人口267325人、贫困村146个,分别居全省第一位、第二位。 彭斯根据调查掌握的情况判断一是贫困人口没那么多,二是贫困程度没那么严重,相当多的建档立卡贫困户已经达到脱贫标准却没有及时摘帽。这里面有个人想占便宜的因素,也有各级部门为了达到“631指数法”测定标准打的小算盘,因为国家级贫困县最重要的指标是贫困人口(占全国比例)占60%权重,其中绝对贫困人口与低收入人口各占80%与20%比例。 对基层来说,保住国家级贫困县就要穷人越多越好,越穷越好。 彭斯此行采访精准扶贫属于报社立项的课题,实际上私底下还抱着直面“贫困县不愿摘帽”、“争当贫困县”的弊症。 很不幸,那两个贫困户被作为典型写进彭斯在京都大报上的万字报道里,当然支撑其观点的还有大量翔实数据,但两头猪的问题最直观易懂,一时间引起广泛热议,从京都相关部委到省领导纷纷表态要健全完善考核机制、约束机制和退出机制。 重压之下町水市宣布暂停执行商林县的各项扶贫政策,将在省相关部门领导下派出联合调查组深入基层核实统计数据,如果确定商林符合条件将毫不犹豫摘帽并对相关责任人进行问责。 真是两头猪引发的血案。 县长缪文军拍着桌子大骂道:“偷来的猪不赶紧宰了下锅,大模大样圈在家门前养膘,不是等着人家查么?猪脑子啊!简直比猪还蠢!镇干部、村干部都死哪去了,睁眼瞎吗?两个贫困户突然养猪,没人上门问清楚咋回事儿?两户的联系单位领导班子、联系人都是睁眼瞎?立即停职反省!” “唔,这个……” 县委书记季辉清咳一声,内心很不满意缪文军没事先通气就擅自作主,打岔道,“省市调查组后天就过来,时间紧迫,同志们要做好充分准备……” 说到这里他稍稍恍惚。 参会人员包括县四套班子、县直属部门和各乡镇主要领导,规格高范围广,每句话都得再三斟酌避免落下话柄。 诸如“把贫困户家里弄得穷点衣服穿破点”、“盖楼房的要搬到平房”、“彩电冰箱通通藏起来”、“具备停产条件的工厂放几天假压降产值”,这些话不可言传,只能意会。 “市领导从实际出发采取科学公正的评判标准,一方面到户核实去年四季度数据,一方面还要结合今年一季度数据,如果去年数据有些水分而今年数据真实准确,我想市里会实事求是做出决定。所以同志们必须认清目标有的放矢,本着对商林负责、对老百姓负责的原则把准备工作做细做实!” 季辉意味深长扫了扫整个会场,故意停顿片刻让参会人员自行体会,然后道,“从县到镇再到村要层层分解任务、落实责任特别是领导责任,今天我强调一下,如果因为哪个片区工作不到位导致全县整体工作陷入被动,我和文军同志当然难辞其咎,但在此之前足以让责任人受到空前严厉的处罚!” 他的语气重重落在“空前处罚”四个字上,令参会人员均心头一凛,知道平时还算温和的县委书记危急关头也动真格了。 倘若被摘掉贫困县的帽子,对商林来说不啻于天塌下来了,损失极为惨重! 目前扶贫政策可以享受四个方面优惠:一是财政扶贫资金支持,包括以工代赈资金、扶贫发展资金等,每年有5000万元左右;二是扶贫贴息贷款,最高可享受4000万元;三是社会对口帮扶,包括京都和省直单位的对口扶持;四是贫困县政策倾斜,其它不说,就是各大名校都有定向招收贫困地区学生的指标,分数低得让双江、东吴地区考生吐血。 以商林为例,去年从各个方面拿到的扶贫、赞助、补贴款高达4个亿,与县财政收入基本持平;去年挂钩扶贫商林的省水利厅耗资2000万为台东乡修了数十公里水泥路;去年省商会相当于从省城搬了座木材加工厂到商林…… 这顶帽子摘不起,也不能摘啊! 缪文军接道:“季书记的话请同志们务必牢记,问责机制绝对动真碰硬,别这会儿在县领导面前发誓赌咒,出了会场就忘个一干二净,事后被处理又是请人说情又是哭鼻子,季书记、我不吃这套!下面,我就当前工作提七点意见……” 冗长的会议开到傍晚五点多才结束,县委组织部长夏春胜心情沉重地捧着笔记本和茶杯回办公室,在走廊间一头遇到常务副部长袁军,道: “夏部长,市里安排的下基层锻炼年轻干部来报到了。” 夏春胜之前已接到市里的电话,点点头问道:“挂职一年就回去?” 因为京都主要领导工作经历,当前从上到下都十分重视基层工作经验,各省市纷纷出台年轻干部、新招公务员到基层锻炼的政策,让他们尽快熟悉基层情况牢固树立群众观念和公仆意识,全面提升综合素质和实际工作能力。 “不是的,夏部长,”袁军道,“介绍信上的措辞不一样,我特意跟市里核实过,不是那种一到两年挂职性质,是正式调动,人事档案、组织关系等全部落到商林。” “这当口分明来添乱!”夏春胜不满地说。 袁军四下张望一番,压低声音说:“来头不小,听说从钟直机关下来的……” “那更要当心了,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人呢?” “在我办公室……”袁军呶呶嘴道。 夏春胜向前走了两步透过玻璃窗看去,见有个年轻人正坐在沙发聚精会神看文件: 清爽利落的小平头,皮肤偏黑,浓眉挺鼻,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有种易于接近的谦和气质,让人瞧了便会产生好感;而他坐得腰杆笔直,完全符合“坐如钟”标准,又颇有几分军人风范。 虽然这会儿心情不好,夏春胜见了也微微颌首,问道:“叫啥名字?” “白钰。” “长这么黑,偏偏姓白,”夏春胜不觉莞尔,“家里什么来头?” 袁军笑道:“京都下来的人档案你懂的,刚才我试探了几句也问不出名堂,反正……反正人都来了,一切按规矩办,夏部长认为呢?” “怕是当中出了岔子吧,要不然肯定安排在省城或者条件好的地方,怎会到咱们商林?”夏春胜略加思忖,“你拿三个副科职岗位出来,怎么安排要请示季书记。” 到底搞多年人事的老江湖,猜得虽不中亦不远矣。 运作白钰——即小宝下基层,白家着实费了一番斟酌。考虑到两年前那件事的负面影响——尽管白家全体在这个问题上自认为问心无愧,但事实已形成一边倒态势,因此安排必须避开方晟系、黄海系,也不能碰到沿海系、保守系、地方系等等。 另一个麻烦是白樊两家又闹翻了,小换界后白杰冲退下来,军界权力版图变迁不明而喻,白翎被平调到东北警备区,受连累樊伟也平调离京对她怨气很大,可谓四面楚歌,选到合适地方能否使上劲又是问题。 寻寻觅觅,好不容易找到位于西南不起眼的通榆省,那边省委常委、警备区首长鲁华是白杰冲的老战友,属于无需客套寒暄直截了当说事情的关系。 白杰冲提的要求是,把白钰安排到省城下面的基层单位,最好在城乡结合部区域,既可以接触到农村,又便于将来提拔进城。这是顾虑白钰自幼在白家大院长大,可谓锦衣玉食,方晟做大学生村官时吃的苦白钰未必应付得来。 白钰在钟直机关是没有级别的办事员,按规定主动要求到最基层锻炼可以提拔副科,以省委常委身份随便往省城市郊塞个小干部还不是小菜一碟? 鲁华爽快答应下来。 不料就在京都那边流转手续期间,鲁华被调离通榆省。 这下糟糕了! 官场很现实,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就凉。鲁华平时与地方接触并不多,也不存在利益关联,人家给面子是因为他是省委常委有人事表决权,如今调到千里之外还怕个鬼? 连打两个电话,市组织部委婉地说不好意思啊鲁首长,省城编制向来紧张且人满为患,实在没办法安置,要不再等段时间? 档案都到省组织部了,哪有等的余地? 鲁华骂了句脏话狠狠挂断电话,硬着头皮与省组织部沟通,对方态度很冷淡,说尽量自己联系接受地,否则如市组织部所说要等半年后挂职干部下基层统筹安排。 想想与白杰冲的交情,这点小事都办不成怎么交待?琢磨好一会儿,拨通町水市市长付寿静的手机。 鲁华自认为提的要求不算高,操作难度也不算大,付寿静听了没多说什么似乎就这么答应了。 第1708章 没有最糟 鲁华之所以委托付寿静,因为两年前付寿静从常务副市长提拔市长这一步走得异常艰难,与他竞争的三位都实力相当,在省常委会层面支持率也差不多。 后来付寿静拐弯抹角找到鲁华在随后省常委会投票中予以支持,涉险过关。 鲁华觉得自己帮了大忙,拜托这点小事不算啥,可付寿静并不这么认为。 付寿静心里想,你帮了忙不错,可没白帮啊!事前事后送的那些东西都是真金白银,你没客气统统笑纳了,我根本不欠你什么! 嘀咕归嘀咕,交办的事还得应付一下,不然……谁料到以后的事呢?官场中人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把事做绝了,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而且同样是帮忙,也分很多等级,其分寸都在经办人手里拿捏。 不过町水市的情况…… 付寿静烦恼地骚骚脑门,打消了就地消化的念头,沉吟片刻后先发条短信给商林县长缪文军,然后态度亲热地与市组织常务副部长丛光通了个电话,请他直接把档案转到商林县。 “钟直机关下来锻炼的年轻干部,当然要安排到基层一线工作,那样才能达到好的锻炼效果嘛。”付寿静说。 丛光深知付寿静与市组织部长不对付,不想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心领神会笑道:“是啊是啊,寿静市长说得对,我马上就给商林那边打电话。” 姓付就是这个坏处,做再大领导都是“副”的,因此整个町水都称付寿静“寿静市长”,而不是“付市长”。 丛光直接打给夏春胜,轻描淡写说有位从京都过来的下基层锻炼年轻干部要安排一下,要注意充分发挥其主观能动性,放到可以施展才华和能力的岗位,好苗子可不能在商林埋没了。 算是不轻不重、分寸拿捏得相当到位的招呼。 该说的好像都说了,可细细一琢磨又什么都没说,轻轻巧巧地,就把烫手山芋扔到商林。 夏春胜搞十多年组织人事工作,岂会被这点问题难住? 凭借丰富的宦海经验,他分析这小伙子从钟直机关下来必有来头,但京都毕竟是京都,手再长也伸不到远在西南的通榆,打招呼的力度逐级减弱,到商林已经淡若无痕。 没必要留在县直机关,那样跟钟直机关没区别,根本不算锻炼;岗位不能过于务虚、边缘,那样没法“施展才华和能力”; 还有个因素,夏春胜对小伙子第一印象不错,人的主观感觉也很重要,有时无形中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反复惦量期间又接到缪文军的电话,遂拿定主意,夏春胜赶在下班前来到季辉办公室。 “这当儿弄个年轻干部下来锻炼纯属凑热闹,还嫌商林不够乱么?”听完汇报季辉不满地说,“每次提拔科级干部都争得头破血流,市组织部倒好,一声不吭就把人派过来了,也不事先征求县里的意见!” 夏春胜知道季辉有意竞争市委常委很长时间了,一直得不到市主要领导支持满腹牢骚,瞅啥都不顺眼,遂保持沉默不发表议论。 抱怨了两句,季辉问道:“准备怎么安排,哪儿有空位子?” 夏春胜不慌不张道:“袁军同志筛选了三个岗位,我觉得最适合的就是苠原乡副乡长。” 因为彭斯的爆料,苠原乡主管扶贫副乡长第一时间被免职,县里还没来得及安排新人选。 这是缪文军的主意,但在季辉面前夏春胜只能揽到自己身上。 季辉若有所思问:“理由呢?” “按常规上面派下来的挂职干部都安排到乡镇担任副职,下基层锻炼年轻干部以前商林没先例,就视同挂职干部,这是其一;”夏春胜道,“其二目前苠原乡各项准备工作基本到位,没什么需要特殊部署的,安排他主管扶贫工作不会有麻烦……” “唔……” 季辉听出夏春胜是暗示苠原乡被京都大报作为反面典型点名后,痛定思痛,将功补过,各个环节弥补和补救工作都已落实,把白钰派下去主管扶贫就玩玩表面文章,是的,从档案看小伙子是名牌大学毕业,写材料一定是拿手好戏。 夏春胜续道:“其三苠原班子平均年龄太大了,需要新鲜血液去搅一搅,冲一冲,这方面您以前提过好几次。” 微微皱眉。 都说县委书记等于土皇帝,哪有那么简单?照样受到各方面因素掣肘。就拿苠原乡党委书记简刚来说,当了五年乡长、七年书记,按组织部门管理规定早该调离苠原了,可是很奇怪,上任县领导没办法动他,到季辉手里也没奈何。 要不是多管闲事的记者爆料导致县委果断拿掉主管扶贫副乡长,都没机会继续往苠原渗沙子。 “好吧!”季辉终于下定决心,“常委们今晚全部下基层,这事儿不必上会研究,你打电话跟文军等主要领导通个气就敲定下来连夜发文,明天送……送……” “白钰。” “送白钰同志去苠原报到,”季辉犹豫两秒钟补充道,“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夏春胜微微笑了笑:“季书记,我明白。” 晚上九点四十分,住在县府大院附近快捷酒店的白钰接到袁军通知,自己被任命为苠原乡副乡长,明天上午八点到夏部长办公室谈话! 袁军还问需不需要派人陪同去苠原报到——他解释说按理应该陪同,但昨天下午县里召开大会要求机关所有人员到基层督查,实在安排不过来,要不谈话结束我抽空陪你走一趟…… 白钰知趣地说不必麻烦,我自个儿去好了,别耽误县里重点工作。 通完电话随手把手机扔在床上,白钰伫立在窗前眺望街景。这条县府大院前的街道在商林还算繁华,此时冷清全无人气,路灯坏了一半,店铺大都关门歇业,远处隐隐传来广场舞的歌声,飘渺而恍惚。 对于下基层的困难挫折,白钰早就做好了准备,没想到的是下基层过程就磕磕碰碰极不顺利,远远驶离白家预设的轨道。 原本计划到省城市郊某街道办做些具体事务,结果却被安排到经济最落后的县城,又是条件最差最偏远的山乡,居然还主管扶贫工作! 真是没最糟,只有更糟。 白翎打来电话,得知这一消息后也吃惊不已,长长思忖后叹道:“先这样吧,尽量融入,不行想办法调离,妈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放心,我会适应,”白钰道,“爸第一站也是最远最穷的乡镇,我比爸还好些,起码落地就是副乡长。” 不知为何电话那端突然沉默,隔了会儿白翎微带哽咽地说:“妈……妈还有事,先挂了,晚安。” 一时间白钰有些后悔,又触及妈妈的隐痛了。两年前那件事后,方晟二字在白家大院,不,整个京都都是不容提及的敏感词。 或许巧合,二十多天后白老爷子便溘然长逝,都没赶上小换界。 临终前老爷子紧紧握住白钰的手,反反复复喃喃道:“小宝理解吗……小宝理解吗……小宝理解吗?” “我看不懂。”白钰老老实实说。 白杰冲从背后拍拍他的肩,深沉地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这是唯一一次白家正面对白钰提及此事。 白家操办的丧事与其说低调,不如说冷清,该来的都没来,不该来的更没露面,昔日盟友樊家仅派位秘书做下代表,于家、吴家、詹家等态度更冷淡。 唯退下来的黄将军独自前来,当着白杰冲、白翎的面大声说我相信你们,我也相信小方,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我不想知道太多。 话说给白家听,也听给外界听。 昔日声名显赫的白家大院就这样走了下坡路,京都圈子都说公道自在人心,也有人说没那么简单,真相或许暂时不为外界所知。 从钟直机关突然间安排到偏远山区农村,担任工作却不是心心念念的经济事务,而是根本没想过的扶贫,落差太大了。 若说没有一点失落和沮丧,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白钰骨子里有股天生的乐观和愈挫愈勇的意志,还有后天足球、跆拳道等运动培养成的积极向上,永不服输的气质。 对于突然其来的困难,白钰没有准备;但为了谋划已久的下基层,白钰做足了功课。 早在大学时期,他就深入而细致地研究了方晟在双江、临海期间的工作经历,每项决策、每次突发事件处置、每个会议的较量,以及他如何面对不利局面开展工作,又是如何巧妙周旋于各种势力之间借力打力,具体到每句话,每个动作都有全面透彻的领悟。 白钰在大学里专门参加大学生辩论赛和演讲比赛,全方位提升自己的口才,培养急智和灵活多变的辩论技巧,因为他看出来了,在基层不仅要能干,还要能说,光做不说等于白忙乎。 从得知被打发到商林那一刻起,白钰已加了本地二十多个群,并到城市论坛、聊天室等网络平台逛了个遍,掌握了不少信息: 关于县委书记季辉与县长缪文军的关系; 关于季辉、缪文军在省市两级的靠山; 关于商林国家级贫困县的来历和真实情况,以及最为敏感的扶贫资金使用等等…… 大数据7g时代,获取资讯的方式更快捷更安全,无须方晟时代依赖于爱妮娅、白翎等人的传统渠道。 今夜,白钰的任务就是打开电脑,搜索“苠原”,他相信有足够耐心和认真,应该能够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 第1709章 蹲点到村 轻轻敲门,有人应道:“进来。” 白钰推开门,目光所及顿时呆在原处:办公桌站着个稍有几分姿色的中年妇女,正在……正在脱衣服! 衣衫脱到肘部,全身上下只剩下薄得透明、布料少得不象话的内衣裤,几乎一览无余! 见陌生年轻人出现,她丝毫不惊慌,半点掩饰遮挡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瞪着眼问:“你哪来的,怎么没见过?” 白钰这才反应过来,慌乱道:“我……我来报到的……” 赶紧地掩上门飞快地走开,迎面撞到刚才遇见的镇党正办主任尤德山,也不多说径直把白钰拉到办公室。 “她……她就是王乡长?” 饶是白钰在京都见多识广,到底年轻脸皮薄,碰到这种场面还是绷不住,又窘迫又尴尬地问。 尤德山忍着笑道:“对,王彩美乡长,别介意她比较那个……随性,平时大楼里闲杂人员也不多,没想到你这么快过来报到。上楼吧,简书记刚回来,要跟您谈谈。” 乡府大楼共六层,按传统“金三银四”标准,简刚毫不客气独占三楼,一层楼只有书记办公室和一大两小三个会议室;副乡长、人大主任、纪检委员、组织委员等副科级领导办公室都在四楼。 由此可见简刚在苠原独断专行、说一不二的地位。 走进书记办公室,方头方脸,怒发斗眉的简刚大刺刺坐在老板椅上,见白钰进来眼皮都没抬半下。 尤德山上前半步,恭身站到办公桌旁边道:“简书记,这位就是县里新任命的副乡长白钰同志。” 白钰微笑道:“简书记好,我是白钰,前来向简书记和乡党委报到,初来乍到请简书记多指点。” “坐!”简刚简洁地说,又冲尤德山摆摆手,“这儿没你的事了。” “好好好,那我先下去。” 尤德山对这种无礼的语气司空见惯,赔着笑脸退了出去。 白钰却很不适应,微微挪了下身体手心居然有点出汗。 哪怕在等级森严的钟直机关,起码表面文章做得让人挑不出理来:领导办公室严格执行国家标准;官越大态度越和蔼,越表现得亲民;在机关食堂部级领导都得排队,没有谁谦让谁的说法。 甚至有个笑话,说某副部长待人特别客气,以至于上厕所时碰到领导同事都热情地说“您先来您先来”。 纵使再有心理准备,在最基层亲眼目睹乡镇干部的霸道专横,还是让白钰非常吃惊。 “昨晚春胜跟我通电话提到县里安排你过来,我没意见,乡里人手紧张多个帮手也好,”简刚也不寒暄直入正题,“京都关于商林贫困县的报道你应该知道,省市调查组这几天就过来,苠原出了两头猪的事是重灾区,所有干部都要到村到户蹲点,调查组什么时候撤什么时候才能回镇!” 白钰抓住简刚喝茶的空隙道:“服从到村到户蹲点安排,简书记,在此之前我是不是用个两三天熟悉一下乡里的工作?” “没时间了!”简刚一挥手道,“检查组说不定第一站就到咱苠原,而且很可能采取微服私访方式,出了岔子怎么向县里交待?迎接调查组检查就是当前压倒一切的工作,其它等回来再说!” 白钰还想说什么,简刚皱眉抬腕看表,道:“我还有事,具体你跟德山衔接一下,即刻动身去那个……芦沟村!” 就是爆两头猪事件的那个村。 简刚不容分说直接把自己推到前线啊! 白钰见简刚说完便埋头看材料,不想搭理自己的态度,强咽口气边起身边保持微笑道:“好,按简书记安排我现在就去,有事及时向您汇报。” 简刚“嗯”了半声,头都没抬。 回到党正办要求安排车辆,不料尤德山抓耳挠腮,半天憋了三个字:“摩托车……” 白钰顿时石化。 “芦沟村离镇近,不需要开车?”他诧异地问。 尤德山讪讪解释道:“主要是进山那条路路况太差,摩托车更好使……小魏,开你那辆幸福825送白乡长去芦沟村蹲点!” 小魏几分钟前从外面回来,不知前因后果,脱口道:“芦沟村不是包主任在蹲点吗?” 尤德山恶狠狠道:“简书记安排的!” 小魏自知失言吐吐舌头做个夸张手势:“白乡长请。” “等会儿……” 白钰提醒自己要稳定阵脚,不能被打乱节奏,在尤德山和小魏的注视下慢斯条理泡了杯茶,把与简刚交谈的经过在脑中梳理一番,然后飞快地写了份清单请尤德山提供,包括: 镇村两级干部的通讯录;近三年镇工作规划、工作总结;全镇经济状况、数据、分析表;企业名录;贫困户档案等…… 尤德山对白钰的沉稳镇定颇有些意外,匆匆忙忙找了部分材料然后歉意说隔会儿要陪简刚下村,等有时间找齐后派人送过去。 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大行李箱——乡里没安排宿舍没安排办公室,行李箱只能随身带,坐在幸福825后座驶出乡府大院时,一辆小汽车轻盈地从旁边越过去。 白钰瞟了一眼,发现副驾驶位上坐着撞见脱衣服的王彩美乡长,这会儿倒穿得严严实实,钮扣直扣到脖子。 王彩美眼角瞥了瞥白钰,面无表情而去。 或许对她来说一个乳臭未干而且从外地来的年轻副乡长根本不值得她多动脑筋。 看出小魏有大嘴巴特质,一路上白钰故意逗他聊天,话里话外得到不少信息: 王彩美平时就有在办公室换衣服的习惯,可除了一个人,谁也不敢看; 乡里共有三辆车,简刚一辆,王彩美一辆,剩下一辆其他乡领导共用,因此怎么可能轮到白钰? 去芦沟村的山路虽然很差,小汽车还是比摩托车方便,毕竟三十多里山路…… “啊,三十多里!”白钰差点从后座摔下去,“那……那天黑前能安全抵达村部吗?” 小魏大笑道:“安全抵达,白乡长问得好!以我的经验,八成要看运气。” “运气?” “没办法,路太颠了,有时车子扛不住啊。” 山路崎岖不平坑坑洼洼,上上下下颠得白钰几乎有晕车的感觉,放眼望去除了乱石就是杂草,荒凉不堪,没有半点书里描写的山野田园风光。 而且小魏没说错,幸福825真没扛住,进山十多里后熄了火,怎么踩都发动不了。 “不出所料趴窝了,没辙儿。”小魏踢了摩托车一脚,倒不太焦急的样子。 白钰抹了抹脸,全是灰尘,问道:“这条路经常有过往车辆吗?” “不多,下午这时分大概没希望了。” “那……怎么办?打电话请芦沟村派车,还是向尤主任求援?” 小魏笑笑,道:“村里没车,尤主任那边最好等天快黑的时候打电话,打早了没用,车子都在外面。放心吧白乡长,乡里不可能让咱俩在山里露宿。” 越这么说,白钰心里越不踏实。 蓦地想起真是奇迹般的巧合! 父亲亲口说过人生最低谷莫过于在县城考公受挫,从镇回村途中路遇暴雨,摩托车又坏了,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个筋斗,感觉人生了无乐趣。 想到这里白钰仰头望天,暗忖这会儿下雨才有趣呢,简直复制父亲的人生……不,父亲的人生无法复制! 任何人,在任何时代都无法复制,因为父亲是独一无二的! 远处传来喇叭声,不多时一辆红色奥迪疾驰过来,堪堪刹在路边,车窗开了条缝,是个女司机,头戴棒球帽,硕大的墨镜占了三分之二脸庞,其余部位却蒙着口罩,整张脸遮得密不透风。 “喂,车坏了?”她问,声音娇柔清婉,听起来年龄并不大。 小魏好像有点认识她,满脸堆笑上前解释原因,并强调送新任副乡长去芦沟村。 “您好,能搭个顺风车吗?”白钰微笑道,“不怕把车压坏的话,我想稍上两个行李箱。” 小魏忙不迭凑趣:“行李箱算啥,我的摩托车才重呢。” 女司机打个响指,道:“快点。” 后备箱应声开启,白钰和小魏合力将摩托车和行李箱搬上车,然后主动都坐到后排。 女司机聚精会神开车,一路无话,车里若有若无飘着令人非常舒服的香水与体香混合的味道,恍惚间让白钰仿佛回到青涩的大学校园…… 赶到芦沟村已日落黄昏,车子停在村部前,等卸下东西后旋即离去,半个字都没多说。 “好酷啊,哪个单位的?”白钰好奇地问。 “省红会扶贫办派驻苠原的联络点,也是今年刚到,说也奇怪打过来后没人见过她的模样,不管啥时候都是大墨镜加口罩,有人说会不会整容失败没脸见人……” “她来芦沟村干嘛?” 小魏打量四下没人,悄声道:“应乡领导请求配合演戏……” “什么戏?” “演……” 小魏只说了一个字陡地提高声音道,“包主任,这位是县里刚任命下来的白乡长,按简书记要求过来配合蹲点工作。” 到底在党正办工作,一句话既作了介绍,又把来龙去脉交待得清清楚楚。 包主任—— 镇人大主任包育英,眯着眼上下打量白钰,道: “好哇好哇,乡领导班子年纪最大的、年轻最轻的都打发到芦沟村了!” 话里似有怨气。 白钰微微笑道:“老少搭配,干活不累,我年轻没经验,以后请包主任多担待。” “哦——” 包育英又打量他,还是眯着眼,良久道:“孺子可教!晚上搞点酒怎么样,会喝酒么?” 白钰一脸憨笑:“偶尔喝一点点……” 第1710章 是非之地 在基层工作不能不喝酒,很多话平时打死也不可能说,几杯酒下肚便不知不觉流出来了。 少了酒这样的媒介,等于切断官场三分之一渠道。 何况这位包主任可不是普通人,昨晚白钰已从网上查到不少资料:两年前包育英还是县里地位显赫、享受副处待遇的财政局长,不料辖内乡镇财政所接二连三爆出截留、挪用、私分扶贫款丑闻,包育英难辞其咎,先停职消失了一段时间,然后辗转安排到苠原乡任人大主任并保留副处待遇,算是组织上宽大处理。 网络上还流传着一个说法,即各层各级在扶贫款上的猫腻根本不算秘密,之所以被曝光,关键在于包育英想争取提拔副县长,挡了别人的道了,所以被做手脚搞掉。 白钰要竭力与他拉近距离的原因在于:第一,包育英以副处级别屈于正科职的简刚之下,心理上绝对不可能认同;第二,包育英当了四年的财政局长,对商林、町水各方面掌故了如指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扶贫款是条高压线谁碰谁倒霉,尽管被人拖下水,按常理包育英不死也得蜕层皮,居然能低调隐匿后全身而退,不想可知背后有强力支持。 说来郁闷。 白钰算标准的京都传统家族子弟,官二代官三代都挨得上,然而正坛风云变幻莫测,短短数年权力版图发生深层次和结构化变迁,白钰所拥有的一切非但派不上用场,反倒成为他的原罪,他的累赘! 他必须、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闯出一条哪怕是荆棘之路、坎坷之道! 如果说原来进入体制只是他的人生选择,他的就业方向,自从发生那件玄机重重疑窦百生的大事件后,似乎又多了一个重要因素…… 小魏因为明早要到另一个村蹲点,借了辆摩托车趁还有点亮回镇,顺便把跟随包主任蹲点的办事员小常带回家拿换洗衣服。 晚饭在村部旁边农户家,就包育英和白钰俩,一碗蒸咸鱼,一碗红烧肉,一碗栗子烧鸡块,还有一盘炒鸡蛋和两碟清炒菌菇,虽然碗杯碟筷粗陋得不象样子,却是京都很难吃到的正宗绿色无污染山间美味。 酒也没好酒,商林自产的酱香酒型白酒,有点酱香味但更多是辛辣气,从嘴流到胃有种灼热感,还不如以前学校旁边小酒店里的杂牌酒。 边喝边吃边寒暄,推杯换盏三两酒下肚,说话开始随意起来。 “我呢痴长几岁,托大叫你小白没意见吧?”包育英道,“小白啊,真诚给个建议,你下来的时候找的门路——不管省里市里还是县里,赶紧打招呼调整分工!在整个通榆,就没有挂职干部主管扶贫的先例,里面水太深了,外地人没法开展工作!” “比如苠原,水深在哪里?” 白钰是真不明白,见对方迟疑,随即双手端起酒碗,“请包主任不吝指教!”说罢仰头将半碗酒骨碌碌喝得一滴不剩。 “爽气!”包育英竖起大拇指赞道,“我喜欢你这样的年轻小伙儿,有朝气,懂礼貌,才华都放在肚里……我年纪大了不能干,喝一半吧。小白从京都来,京都大报刊登商林虚报瞒报不肯摘贫困县帽子的事听说了吧?那么多国家级贫困县,在数据上搞鬼的多了去了,上级主管部门也睁只眼闭只眼,这回为什么单单拿商林开刀?” “根源出在内部?”白钰胡乱猜测。 “没依据的话我不敢妄加猜测,今晚喝多了,以过来人身份乱说一句,”包育英停下筷子想了会儿道,“既然派咱俩到芦沟这个是非之地,就要不折不扣尽到蹲点义务,实事求是做好本职工作,不要……” 他拿筷尖在桌上画了个圆,“不要出这个圈子,否则容易被妖怪抓走,嘿嘿嘿嘿!” “哦——” 白钰还待追问,包育英却不肯再说,又各喝半碗酒后醺醺然回村部招待所睡觉。 相比父亲,白钰可能更多遗传白翎的酒风和酒量,今晚七两酒喝得又快又猛且酒质并不好都扛得住,若非昨夜查资料到凌晨今天又车马劳顿有些微醉,还准备月光下在村里跑两圈呢。 招待所的门锁没一个好的,门也关不拢,包育英安慰说咱俩大老爷们怕啥,将就一下吧。 半躺在硬木板床上,被褥做工粗糙,枕巾被子散发着难闻的气味,霎时涌起难言的失落和怅惘。 由俭入奢易,由易入俭难。从京都深宅大院乍地来到这穷山沟,最难克服的便是心理关。 想想父亲恐怕同样如此,虽说平民出身,好歹也是省城小公务员家庭,两年大学生村官生涯吃的苦受的累可想而知。 从京都到省城,从省城到町水,从町水到商林,从商林到苠原,从苠原到芦沟,一路上白钰不停地问自己: 你准备好了吗?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只能用那句名言勉励自己了: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昏暗的灯光下打开手机地图仔细研究,村子座落在芦山南端山沟故名芦沟村,东西两侧都是数千米高的悬崖峭壁,向北则是方圆几十里烂泥、树叶、野草混合成的千年沼泽,隔阻了对面的国家级生态保护区—— 它是国家战略中的禁区,承载着湿地水源涵养和净化环境资源的重要作用,是森林及生物多样性保护重点生态功能区域。 看着看着,手机悄然滑落,白钰歪着头睡着了。 不知何时白钰猛地一惊,感觉到凉风扑面,睁眼正好看到一个黑影拎着自己的行李箱溜出门外,大喝道: “站住!” 追到外面却见暗处蹿出来一辆电动车,那黑影单脚跨坐到后面,“呼”,霎时驶出一箭之地。 傍晚过来时拎的两个大行李箱太惹眼了,坐的奥迪,还是京都下来的副乡长,被小偷逮眼了,觉得俩箱子肯定值钱。 还别说,箱子里的东西确实值钱,关键是,在商林乃至省城都买不到。 白钰又大喝一声,拔脚便追,一前一后很快便出了村子直奔荒凉空旷的北沼泽地带。 电动车载着两个大男人加行李箱,又是山地速度上不去,开了两里多路被白钰越追越近,再有几百米就要被追上了。 “轧” 电动车刹住,俩黑影狞笑着抽出匕首反迎上前,白钰愣了愣,这时身侧草垛堆后又转出两个黑影,一个拿铁棍,一个拿双截棍。 四个黑影将白钰围在中间,均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剽悍蛮横的眼睛。 白钰满在不乎转动手腕笑道:“想打架啊?人齐了吗,要不要多来几个?” 到底白翎亲生的! 从来不怕事大,碰到打架斗殴格外来劲。要不然呢?在白家大院这些年,擒敌拳、柔道、摔跤、跆拳道等等岂是白练的? 学以致用啊。 黑影们见他丝毫不怯场倒有些惊讶,交换个眼色,后面两人挥舞铁棍和双截棍冲了上去。 白钰迅速脱下外套扭成麻花状,挡住铁棍凌厉一击,闪开双截棍,突地猱身扑向右侧持匕首的。 那家伙没料到白钰主动进攻,动作慢了两拍,被“啪”地甩中脸部,紧接着下身又挨了一脚,混沌中匕首也被夺过去,彻骨疼痛满地打滚。 “一起上,别分开!” 拿铁棍的看出白钰各个击破战术,赶紧吆喝道。 三个人成三角形紧紧缠住白钰,白钰左手匕首,右手麻花外套丝毫不惧。双方打打跑跑,跑跑打打,在山风呼啸的旷野激战了二十多分钟——白钰从小练的是重手法,而非擒拿制敌之术,面对这些村民不忍下杀手故而一拖再拖。 黑影们不禁暗暗生疑:妈的傍晚是不是听错了,哪有这么会打架的副乡长? 长时间收拾不下,三个黑影都有些气喘吁吁,开始萌生退意,相互瞅着怎么收场。 冷不丁,白钰冲他们身后说:“咦,你怎么来了?这伙人是小偷偷我的行李箱!” 三个黑影冷笑,暗想小毛伙子跟咱们耍心眼,你傍晚才到芦沟村总共认识几个人,哪个深更半夜跑来救你?怕是不行了吧! 遂吆三喝四加紧发动攻势。 蓦地草丛里跳起两个人,从后面分别将拿铁棍的和双截棍的扑倒在地! 使匕首的心神大乱,被白钰一脚踹在心口,脸色煞白躺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气来。 手法娴熟地给四人戴上手铐,其中一人逐个撕掉口罩喝问身份,另一个上前笑道: “真是缘分呐,一天遇两回,没想到你也来了芦沟村。” 上午到组织部接受谈话并办理完手续,白钰独自坐乡镇中巴前往苠原,车上见过这位森林警察,年龄大概也就二十多岁,但彼此都不熟也没打招呼。 白钰笑笑主动握手道:“白钰,在乡正府工作,根据安排到芦沟村蹲点,幸会!” “我叫赵天戈,森林公安驻芦沟警务室,幸会!对了,你身手很不错,是不是当过兵?” “没,平时坚持锻炼而已……” 白钰含糊其辞道,打了半天实在累了,没去警务室只在路边简单做了下笔录便拎着行李箱回村。 第二天上午由小常陪同着,白钰在村前村后跑了一遍,路过村东一座古老破旧的祠堂式建筑时,见斑驳风化的木板门依稀有“学校”二字,不觉停下来多瞧了两眼。 “白乡长进去看看吧,”小常说,“里面那位代课教师,我觉得能列入感动中国人选。” 第1711章 心安理得 这座晚清时期的祠堂用作学生上课还是近三十年的事,四合院结构,正面大殿便是教室,东侧是代课的阮老师办公室兼宿舍和厨房,西侧堆满了陈年旧物都发霉得分辨不清。 木柱残损,红漆剥落,檐头墙根的石雕都模糊不清,墙壁上到处都是孩子们的涂鸦。 站在走廊往大殿里看,共有十四五张课桌,高的高矮的矮,式样颜色都不相同显然从各处凑起来的;前后墙壁各有三块黑板,小常介绍说阮老师负责教小学阶段所有学生,一至三年级坐朝前面墙壁黑板,四到六年级坐朝后面墙壁黑板,每块黑板上写的教学内容都不一样。 课桌摆放比较偏南,北侧空出一大块地方,这是因为那部分屋顶破损严重,外面下大雨殿里下小雨。 “阮老师是本村人?”白钰问。 小常说:“不是。芦沟村位置太偏僻、交通不便,县里就安排两位老师到村点驻点办学,因为条件太艰苦一年不到都跑了。再后来又安排两位代课老师,只有阮老师坚持下来,一教就是二十六年。” “二十多年了一直是代课教师,居然没转正?” “唉,转编制要考试的,阮老师一个人负责六个年级忙得团团转,一年到头都难得去趟苠原,怎么备考?再说芦沟村也离不开他……” 白钰摇摇头:“离不开不是阮老师的问题,而是教育资源分配问题,怎能拿这个理由道德绑架?代课教师每个月工资多少?” “二千七八,不到三千,”小常说,“今年红会驻扶贫办派驻苠原联络点换了人,以‘希望工程’名义给全乡11位代课教师每月补贴300元,据说县教育局还有意见,担心一碗水端不平引起其它乡镇代课教师闹事。” 白钰不作评价,沉吟片刻道:“红会那位就是昨天开奥迪的蒙面女侠?” “是的……白乡长真幽默。”小常笑道。 “阮老师成了家没?” “在山那边的村子,父母、老婆都务农,平时靠他那点工资养家糊口;老婆偶尔过来看看,烧几天饭;孩子好像高中毕业后也没找到工作吧,具体情况不太清楚,要不,我把他叫出来聊聊?” 白钰摆摆手:“算了,别影响孩子们上课,走。” 嘴上说走,白钰又在院里转了几圈,心情十分沉重,有股想为阮老师做点什么的冲动,又知道自己能力、能量不够,纵使帮忙也是杯水车薪。 况且教育又不归自己管,你是好心,别人未必当作好意。红会补贴苠原代课教师,县教育局还不舒服呢。 出了祠堂,右侧有个穿警服的拎着两大包东西匆匆过来,抬眼一瞅,白钰与那人同时哈哈大笑并热情握手。 原来是昨夜遇到的赵天戈。 “赵主任也认识咱白乡长?白乡长昨天刚报到的。”小常好奇地问。 “主任?” “乡长?” 两人都没想到,都愣了一下。 赵天戈问:“昨天中巴来苠原报到?” “是啊,”白钰岔开话题,“赵主任今天带这么多东西……” 小常抢先道:“赵主任是阮老师最得意的学生,考上森林警察学校后主动要求回家乡工作。这不,又来看望恩师了!” “应该的,”赵天戈深深瞅了白钰一眼:“有空喝酒,回聊。” 祠堂向东是茂密的小树林,小常说到尽头了,拐到北边看看食品加工厂吧。 白钰嗅了嗅空气中的异味,旋即瞅到杂草丛中有道不显眼的小路,说里面还住人家?家里养了什么? 小常见他已往那儿走,知道隐瞒不过去,只得紧紧跟在身后低声说是村办养鸡厂,也就……就几百只鸡。 说话间两人已钻进小树林,走了十多米有位村干部突兀从隐蔽处钻出来目光不善地盯着白钰。 “白乡长视察工作!”小常急忙提醒道。 村干部应了一声转眼便消失在树林里。 又走了一百多米,见一排参天大树后的石崖边掩映着一圈篱笆,里面共有四间茅草棚,圈养了密密麻麻数百只鸡。 以白钰以前做的功课,这个村养鸡场条件未免太简陋,没有空气对流系统,没有净水系统,没有自动喂食系统,没有鸡蛋输送带,整个空间充斥着浓烈异常的鸡屎味。 自动化程度不高,工作人员也不多,就一个上了年纪的农村妇女面无表情进进出出,漫不经心的样子。 “年产值多少?多少工人?产蛋率怎样?”白钰问。 小常尴尬地笑笑,声音更低:“白乡长,出去再说。” 出了小树林走到村口,见四下无人小常才解释说乡里吸取两头猪的教训,为防止调查人员把村民院前屋后养的家禽统计进年收入,把家家户户鸡、猪、羊、牛全部集中起来作为村临时养殖场。 白钰敏锐地问:“这样岂不虚增了村集体资产?历年盈亏账目也应付不了检查吧?” “苠原14个村账目资产都是负数,怎么虚增还是负的;而且年初建养殖场,年终倒闭,这都说得通。”小常一付司空见惯的样子。 白钰压住内心震惊没吱声。 来之前他就告诫自己,基层特别是边远山区基层不比京都,一定要慎言慎行,多听多看但少说。 显然,这是有组织有预谋并得到群众支持的大规模做假行为,做假的目的在于骗取国家扶贫资金和政策倾斜。 每个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心安理得。 历来中国人的习性就是这样,私德接近完美,亲戚、邻里、朋友之间有来有往绝不占小便宜。但对于“国家”这样笼统的概念,都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理。 更何况作为地方,从省到市到县到镇,都有意无意默许甚至纵容这种做法。 现在,白钰终于明白从商林到苠原都如临大敌,机关人员全部下基层督查严防死守的原因—— 不是配合省市调查组切实摸清家底,而是提前做好做假造假工作,保住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 那么自己这位主管扶贫的副乡长处境就微妙了:配合做假造假,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揭露真相,没尽到自己身为扶贫副乡长的工作职责。 县里派你到苠原不是来捣乱的,要真正为地方做实事。 对了,直接沉到最基层服务大众,让老百姓获取最大利益,难道不是自己从小到大向往的奋斗道路吗? 可刚刚上任两天,白钰就发现事情不象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钟直机关,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顶多规章制度执行方面有个模糊的、灰色的空间,也就是主管部门的解释权。 到了芦沟村,对的变成错的,黑的变成白的,这种彻底颠覆和反转让白钰内心抓狂。 继续走访贫困户。 其实就芦沟村普遍状况而言,真正贫困家庭的情况触目惊心:家里所有东西加起来不值1000元;全家老小没一件合身衣服,都来自捐赠;一日三餐都是土豆和荞麦馍,荞麦面是手推石磨磨的非常粗,全是颗粒,没有馅,吃在嘴里没滋没味;没有卫生纸,山里贫苦人家女孩至今还用那种月经带…… 在村北一家五保户,白钰又遇到那位开奥迪的蒙面女侠,脸庞照例遮得密不透风,一身淡紫色风衣,淡紫色登山靴,正和助手在逐项核实登记信息。 白钰主动上前打招呼,笑道:“昨天太匆忙,还没请教你的芳名呢?我叫白钰。” “蓝依。” “感谢蓝小姐对芦沟村扶贫工作的支持,还有对苠原乡代课教师的关心爱护,”白钰道,“今后多联系,多沟通,工作中有不足、不到位之处多批评。” 说着很正式地伸出手,蓝依愣了愣,似乎极不情愿地与他轻轻一握旋即分开,便转到旁边再不搭理。 “人家小姑娘生气了。”小常悄悄笑道。 白钰耸耸肩不以为然。 这种小技巧在京都大学校园并不是秘密,通过握手察觉的细节能分析出很多有趣的小秘密…… 出了门,蓝依突然冲白钰招手,走到一边道:“你是新来的副乡长?” “主管扶贫,后面我们会经常打交道。” “哎,我可告诉你呀,不管谁来,我只做该做的事,不可能帮你们涂脂抹粉!” 白钰侧过脸细细打量她。 明明带着怒气,语气十分生硬,可从南方女孩嘴里说出来却仿佛是撒娇,如同汩汩流淌的泉水突然提速,发出“叮咚”清脆的声音。 “看什么?”蓝依被他瞅得不好意思,向后退了半步。 白钰笑了笑:“能看什么,墨镜品牌型号?蓝小姐,虽然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但肯定很重要。你按你的想法去做,至少我不会乱提过分的要求。” “哼,我可提醒你,别跟那帮人同流合污,都不是好东西!” 白钰笑得更开心:“行行行,我争取做个好东西,啊不,我是人不是东西。” “不是东西……” 蓝依“扑哧”一笑——很普通的小幽默,可小女孩就信这个,清澈明亮的眼睛难得柔和起来,还想说什么,却见小常边接电话边跑过来,道: “宥发集团凤总率人过来扶贫,包主任请您回村部参加接待。” “凤总……那个凤姐呀,” 蓝依撇撇嘴道,“涂脂抹粉的来了。” 第1712章 野外冲凉 “涂脂抹粉”这个双关语用在宥发集团凤花花身上再恰当不过。 乍一看,凤花花简直就是怒放的牡丹花,从里到外每个部位都熟透了:山峦般的乳峰,盈盈一握的蜂腰与堪比欧美女人的臀部形成夸张的曲线,明明乍冷还寒的春天非穿着旗袍,时隐时现雪白的大腿反射的光芒令人刺眼。 模样长得也不错,一双眼睛尤其勾魂,妖冶且带着奔放,就是脂粉涂得超量口红也过于醒目。 都说“少妇爱小伙”,看到白钰,凤花花笑得花枝乱颤,紧紧握着他的手就是不松,包育英在旁边窃笑不已。 白钰汗如浆出,暗想真是活该,刚才装模作样摸人家女孩子的手挺陶醉,这会儿报应就来了。 凤花花此行的名义叫做“送温暖大山行”,宥发集团给芦山周边7个村捐助总额为60万元的物资,呼应并力挺苠原乡扶贫工作,实则也是暗中支持商林保留国家级扶贫县帽子。 有红会定点扶贫,有企业慷慨解囊,侧面印证大山里村庄的贫困状态。 双方说了些官话套话,凤花花随即离开继续往下一站,上车又握着白钰的手长达三分钟,粉面含春说白乡长负责扶贫工作,以后要多联系多沟通啊。 与他在蓝依面前说得一模一样。 包育英不怀好意思说应该的应该的,深入交流,越深越好。 凤花花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老包啊老包,年纪大了力气衰了,豆腐都咬不动只能留个牙印吧?哈哈哈哈。 见她浪笑着上车远去,包育英恨恨吐了口唾沫,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回到村部,白钰不解地问:“包主任,按凤总的描述宥发集团所处位置不就在国家级生态保护区里吗?集团主营业务是什么?私企还是国营?有没有特许和特种经营牌照?” 包育英慢悠悠喝了口茶,踱到窗前,推开窗指着后院道:“瞧,桃花开得不错。” 白钰愣了愣,道:“包主任,我是问……” “桃花开得不错,这就是我的回答。” 说罢,包育英捧着茶杯一步三摇出了门。 看着他的背影,白钰终于琢磨出滋味,暗忖这位前财政局长深沉得很,道行明显比简刚、王彩美高两个级别,只是奇怪他为何安心困守苠原,不找庇护的老领导东山再起? 在小常陪同下又跑了一天,基本掌握芦沟村整体情况。实际接触与坐在办公室看报表真的两码事,当每个数据都鲜活地联系到具体人和事时,更容易深深刻在脑海里。 很想冲个澡。在京都每天不管多忙多累,临睡前总要洗澡,可村部宿舍不供应热水,也没有冲凉房。 小常说几年前村里安装过太阳能热水器,但山里风大飞石多,经常受损伤出故障,由于交通实在不便厂家修了几次就不接电话了,后来干脆不接芦沟村的订单,宁可不做生意也要避免麻烦。 很想坚持到回镇,可省市调查组不知猴年马月来、猴年马月走,要等到什么时候? 洗澡这事儿不想还好,越想全身越痒,恨不得随便找条小河跳进去撒欢儿。 天边夕阳如血,白钰回宿舍拿了条毛巾一路小跑前往村西。白天走访贫困户时路过一片石林,小常说往里走一里多地有几处山顶流下来的清泉,冰凉干净,盛夏时节村里人都喜欢聚到这里洗澡。 这么冷的天大概没人过来,白钰却有洗冷水澡的习惯,可以痛痛快快名符其实“冲凉”了。 “哗——” 冷咧的山泉从头到脚冲下来,白钰不禁连打几个哆嗦,脱口叫道:“靠,好冷!” 同样冲凉,京都自来水的温度比山顶冰雪融化的泉水起码高10度,身体健壮如白钰都有吃不消之感。 飞快地将全身擦得发热,渐渐适应水温,嗯,夕阳西下野地洗澡,有什么应景的歌呢? 莫斯科郊外的夜晚,还是打靶归来? 正想得入神,蓦地身后传来一连串物品落地声,然后有人尖叫:“流氓!” 白钰吓得一哆嗦赶紧回头看,竟然是蓝依! 她双手捂着脸,不,捂着口罩墨镜,脚底下散落着两个塑料盆。 难道也憋不住了偷偷溜来洗澡? 白钰没好气道:“喂,蓝小姐,这会儿捂着脸尖叫‘流氓’的应该是我吧?你有啥损失,暴露了墨镜品牌?” “你……你不该脱成这个样子!” 白钰低头看运动短裤,道:“还好吧,作为洗澡这件事而言,我已经穿得太多。请问蓝小姐来干什么?” “不要你管!” 不知为何,在这种女孩子面前白钰格外放松,虽说没见到她的容貌。他不紧不慢擦干身体,笑眯眯道: “我来猜猜。芦沟村所有村民家都没装淋浴,偶尔有卫生间条件也很差,气味不敢恭维,况且最大威胁是四面通风容易被偷窥……” “好吧,我也是来随便冲冲,没想到被你这个流氓抢了先!”蓝依冷冷道。 “友情提醒,山泉很凉的,你受不了!” “先接到盆里……” “倒是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白钰披上外套边往外走边说,“蓝小姐请。” 蓝依看着他,纹丝不动。 白钰奇怪地摸摸脸颊:“又怎么了?” “我要看着你进村子!” 白钰哑然失笑,敢情小女孩真把自己当作流氓了,遂笑笑说:“好,我立刻从你面前消失。” 走了十多米又听到她叫道:“站住!” 他转过身去,见她忸怩片刻低头道:“你……你还是别走,帮我站那边放哨吧……” 真是女孩的心思你别猜,刚才还叫流氓,转眼又让流氓放哨,不怕监守自盗吗? “嗯,只要你放心,我觉得自己能胜任保卫工作。”白钰忍着笑道。 蓝依这才想起来:“哎,不,不准偷看啊,要不然,”她很认真地说,“我就向纪委举报。” 连涉世不深的女孩子都知道当下干部最怕纪委,白钰无奈耸耸肩,道:“咱俩……保持通话状态好不好,声音辨得出远近的。” “哪有那么多话,”蓝依歪着头想了想,道,“你唱歌吧,唱到我洗完为止。” 白钰失笑,道:“行,只要你不嫌难听,第一首歌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蓝依的“随便冲冲”,一冲就是四十分钟。 大概这辈子都没唱过这么多歌,白钰挖空心思连“两只老虎”、“小兔子乖乖”都翻出来了,最后实在没词了,大声抱怨道: “这么久啊,我在浴室洗澡连全套按摩都做好了。” 没多会儿,蓝依披着满头湿漉漉的长发出来,墨镜口罩还是戴得密不透风,扑鼻而来一股女孩子特有的馨香,似兰似麝,柔柔的,纯纯的,沁人心脾。 “谢谢。”她简洁地说。 不知为何刚才一肚气全消了,白钰道:“没什么,很乐意当回护花使者。” 天色已昏暗下来。 两人默默走了段路,蓝依突然没头没脑问:“在京都挺好,为啥到这穷山沟?” 说也奇怪,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从京都层层安排下来的过程中居然没人问过。 大概所有人都认为他下基层的目的是镀金吧?然而不是。 当初白钰到京都发改委国民经济综合司工作,就与方晟有两年之约,方晟也是真心想到时帮儿子深入基层锻炼,谁知计划不如变化,万万没想到两年发生意外事变! 世态炎凉,墙倒众人推,钟直机关无人不知新主子不待见白翎以及白家,连带着白钰的日子也难过起来,最明显的标志是从去年到今年初连续几批“后备人才库”、“年青先锋队”、“干部储备基地”等人才选拔,都没白钰的份儿。 若方晟还在位子上,若白家不失势,压根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妈,看来想赖在钟直机关都不行了,我要下基层,必须下基层。”白钰苦恼地说。 白翎报以苦笑,深思良久叹道:“你以为基层好玩吗?别被外面夸张的宣传和片面的报导骗了,也别以为新生代子弟们一窝蜂下基层是好事,小宝!” 白钰反问道:“留下好玩吗?到基层至少还有一丝生机,继续在机关的话您都看到了,被打压得气都喘不过来!” “是这个理儿,可……” 白翎深深蹙眉,又叹道,“今非昔比,我很担心掌控不住局面啊!” 事实证明白翎料想得没错,下基层的过程完全失控…… “人总有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唯有顺流而行啊,”白钰感叹地摇摇头,转而问,“你呢?想必大学毕业就进红会吧,选择这个职业意味着安逸本分、相夫教子和小资情调,何必淌这潭浑水?” “逃婚。” 白钰愕然:“你……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蓝依道:“家里逼着嫁给我的上司,没办法跑到苠原避难,听明白了?” “这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我听到的最坦率最接地气的理由,哈哈哈……” 白钰放声大笑,笑声久久回荡在山间旷野之中。 耐心地等他笑完,蓝依问:“你呢,女友还是前女友,支持你的选择?” “有个……嗯,没见过面的女朋友,家里预订的,不过……总之目前既没女友也没前女友,才能说走就走,身无羁绊。” “预订?”她好奇地侧过脸。 “一言难尽。” “嗯。” 走进村子时夜幕降临,村里没路灯黑漆漆一片,白钰一手拿手机电筒照着,一手牵着她的手,先送她去借宿的农户家。 路面脏兮兮满是牛粪、鸡屎等,两人走得很慢,他感觉到她手心全都是汗,而且微微有些发抖。 不知是害怕,还是别的原因。 第1713章 后防空虚 没想到赵天戈真的专程来找自己喝酒,傍晚就在村小卖部切了一斤牛肉、几根猪尾巴、熏鸡和酱鸭,还拎了两瓶剑南春,始终在宿舍里等候。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到村西冲凉耽误了时间,”白钰歉意道,“赵兄太盛情了,兄弟实在过意不去。” “我29,七月份生日。” 白钰展颜笑道:“我28,所以你为哥,我为弟,叫得没错。” “好,哥俩先走一个!” 赵天戈仰头干掉一杯——大概二两左右,白钰也不多说直接见底。 “爽气!” 赵天戈笑道,“实话说吧就感觉与兄弟特别投缘,换平时不想喝就不喝,局长、队长端着酒杯劝都不理,这叫——” “酒逢知己千杯少!”白钰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这个理儿。” 两人边说边聊,话题很快转到森林公安为何在鸟不拉屎的芦沟设置警务室。赵天戈说封闭管理的国家生态保护区对村民们来说简直就是座金矿,随便在里面兜一圈绝对满载而归: 虫草、贝母、天麻、猴头菇等各种菌菇、灵芝、松茸、食用真菌;飞禽走兽更是应有尽有,带麝香的麝鹿、能取鹿茸的梅花鹿、百兽之王老虎、豹、狼、狐狸、野猪、羚羊等。 真正的野生核桃等养生补品年复一年在原始森林里成片成片地生长、腐烂周而复始;小河里、溪流中轻轻一捞便是十多斤的野生甲鱼;更别说小叶紫檀等名贵树木,砍伐整棵不可能,弄几根树杈回去都能卖大价钱! “听得我都流口水了,恨不得混进去瞧瞧,可方圆几十里沼泽插翅难飞啊。”白钰道。 赵天戈哈哈笑道:“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滴……” 附近村庄很多人研制出一种形似滑板的尖头木板,面积略大些可以化解体重,经过训练可以身若轻燕地在沼泽上面滑行,偶尔用木杖轻撑借点力,顺风情况下最高时速可达每小时二十多公里,森林公安的动力滑翔伞等工具都追不上。 偷猎团伙把动物尸体放到轻巧的竹阀上,几个人边滑边拖,最重可承载五六百斤。 “神奇的土地啊,”白钰仿佛听天方夜潭,“那你们如何抓捕堵截?” “也借助那种尖头木板,但必须练习得速度更快、动作更灵活、手法更凶悍,”赵天戈比划道,“武器除了佩带的手枪,还有一把锋利的大剪刀!碰到拖竹阀的,绕过去咔嚓两下剪断绳子;碰到背在身上的,咔嚓剪断木杖,他们没处借力只得呆呆站在沼泽地里一动不动!” “哈哈哈哈” 两人相顾大笑,又干掉一杯。 “听起来国家生态保护区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可宥发集团是怎么回事,它位于保护区内吗,主营业务干什么?”白翎终究忍不住好奇问道。 赵天戈笑容渐渐收敛,慢慢道:“给兄弟一个忠告,在副乡长位子乃至副县长都别管,等兄弟有朝一日发达了当上副市长,能不能管我也不知道,总之现在绝对别碰,切记!” “为什么?” “因为……”赵天戈若有所思盯着他好一会儿,“咱俩一见如故,无话不谈,可这事儿……老实讲我道听途听了些事但很难判断真假,我怕误导兄弟……再次忠告,苠原以至于商林,这个问题到我为止,千万别再问第二个人!” “我懂了,”白钰双手举杯,爽朗笑道,“再敬赵兄一杯!” “我也懂了,”赵天戈指着他笑道,“想灌醉我来个酒后吐直言啊?放心,兄弟别的不行,就是嘴紧,干!” 赵天戈已经结婚一年多,老婆也在森林公安工作,负责行政事务相对轻闲点,目前正休假在家养胎。 保护区森林公安目前归省厅管辖,与消防等一样级别比较高,小小的芦沟警务室共7名森林警察,主任是正科职享受副处待遇,赵天戈则是副主任副科实职,还有一位享受副科待遇。 “下一步有啥想法?”白钰问。 “酒喝多了跟兄弟说句实话,象我这样没背景没后台的穷苦山区娃儿能混到副主任,主要当初大学毕业时主动要求回家乡工作,被当作典型宣传了一番,上级领导却不过面子才给了提拔名额,”赵天戈道,“以后怎么办,我心里也茫然,一辈子在各村警务室打转吧不甘心,可又能去哪儿?森林公安无非几个部门,要么森林消防目前编制已经冻结;要么森林刑侦治安和森林行政执法,苦点累点但见多识广大,但也就这样了。” “不好转到地方吗?你的级别去镇派出所就是副所长,到县里哪个大队更不一样。” “近几年森林公安大力精简机构压缩编制,鼓励干部员工到地方任职,问题是必须自己联系地方公安,人家同意接受这边很乐意放人,我呢,县里又说不上话……不说了,喝酒!” 当晚赵天戈真喝多了,踉踉跄跄的模样走路都成问题何况是山路,白钰便挽留他住下,两年轻人挤在1.2米的单人床凑合了一夜。 清晨和包育英一起散步时分别接到尤德山的电话,说据可靠消息省市调查组昨晚已抵达苠原,此次采取微服私访形式全程不与地方接触,今天很可能分散到各个村,务必提醒村干部和相关人员做好准备。 二十分钟后村组干部、党员和志愿们都集中到村部门前空地,包育英简明扼要传达乡里的通知后,故意让白钰部署具体工作。 白钰愣了半下,知道包育英在考验自己,来芦沟村这是第三天,除了私下攀谈还没看到他当众讲话呢。 赵天戈喝了点稀粥本准备回警务室,见状饶有兴致地站在旁边;蓝依远远站在人群后面,神情都掩藏在墨镜背后。 对,初试啼声,做领导干部总要经常发表讲话的,不管有没有稿子,考的就是临场发挥和表达表述能力。 “同志们,刚刚包主任传达的通知都听清楚了吧?省市调查组为什么要微服私访,肯定想实地了解第一手的、真实的情况,所以一方面同志们要严格执行前期包主任的要求,不折不扣落实到位,没到位的抓紧时间弥补,需要人力物力协助可以找我们统筹安排;另一方面,芦沟村贫困户情况的确非常糟糕,特别五保户、残疾户、孤寡户等简直就是挣扎在生死线,此外教育问题、环境问题、卫生医疗问题、交通问题等等,同志们要如实反映镇村两级扶贫工作方面的困难,希望上级主管部门拿出一揽子扶贫方案来全方位解决芦沟村乃至苠原、商林的发展问题。我就说这些,同志们抓紧时间各就位!” 人群四散开来。 包育英黝黑的脸上隐隐有一丝笑意,拍拍白钰的肩道:“我对你的评分继续提高,加油!” 另一侧赵天戈骑着摩托车经过白钰身边,悄声道:“好哇,弄虚作假的工作都是包育英前期部署,你只要求大家如实反映贫困户现状,真有你的!”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等白钰说完,“呼”,摩托车如箭一般飞出去,转瞬便不见踪影。 上午八点多钟尤德山又来了电话,紧急通知包育英到邻村、二十多里外的石漳村救火! 因为镇组织委员李国亮是个暴脾气,自打去蹲点天天跟村组干部吵架。偏偏乡领导打听到省市调查组的检查重点很可能就是石漳村,因此派资深老干部包育英去镇场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或许包育英还认识调查组成员,到时拍拍打打搞点小酒就能搞定。 包育英却有些犹豫:“德山啊,万一我走了,调查组摸进来了怎么办?小白乡长各方面情况都不了解,后防空虚啊。” 尤德山照例又把简刚扛到前面:“包主任,这是简书记的意思!再说了,芦沟出那么大事儿,谁不晓得严加整改?我要是调查组组长压根想都不会想。” “嗯,那就……” 包育英无可无不可答应了。 尤德山也没怠慢老干部,通知的工夫车子已经派出来了,上午十点不到便将包育英送至石漳村。 电影都没这么巧,包育英前脚离开,省市调查组后脚便出现在芦沟村! 其实简刚等乡领导会错意了。 省里固然不持立场秉公调查,市里却想和稀泥蒙混过关,出于这个心理竭力要求到芦沟村“回头看”,想必各方面都能整改得“相当到位”。 当两位调查组成员出现在村口时,白钰已掌握到这一信息:他遗传了白翎的粗中有细,每天都派人在村口一带盯防。 小常慌了手脚,连忙问要不要采取拖延战术同时赶紧把包主任请回来? 白钰一反常态板着脸说省市调查组的战术很明显是各个击破,苠原有几个包主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镇静点! 小常抹了把汗,又问要不要叫几个人到村口迎接? 白钰说既然是微服私访,人家不亮明身份我们就当不知道,陪着演戏,戳穿了在人家看来就算行动失败,对我们也不利,明白吗? 哦—— 小常暗想到底是京都干部见过大世面,这般奥妙他不点破还真想不通。 说话间两名调查组成员来到村部,自称来做野生核桃、野生菌菇市场调研的。白钰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热情,自我介绍是刚到任三天的苠原副乡长,主管扶贫工作,很想借助野生核桃等农副产品打开市场,为山民脱贫致富提供助力。 第1714章 天灾人祸 明显地位高些气度不凡的应该是省直机关干部,自称“老吕”;另一位市直机关的自称“老劳”。 “听起来好像是‘姥姥’,对吗?”老劳主动打趣道,“平时大伙儿经常跟我开玩笑。” 小常趁机笑了起来。 这两家伙恨不得把“领导”二字写在脸上,却自称市场调研员,实在让人笑掉大牙。 白钰却没笑,主动邀请他俩到野核桃林参观,并到常年在山里采集菌菇的农户家看看。 老吕欣然同意,走了几步似乎若不经意说反正时间充裕,不必局限地点,就随便走走吧。 老劳附合道是啊,听说芦沟村特别穷,但穷到什么程度还真不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呀。 白钰微笑着说没问题,咱们按顺时针方向在村里走一圈,走到哪儿看到哪儿,碰到关注的人家进去拉拉家常。 这样甚好。老吕满意地说。 有趣就有趣在这里:白钰知道他俩是调查组成员,他俩知道白钰知道,白钰也知道他俩知道自己知道,可双方心照不宣打哑谜,骑驴看唱本。 沿途走了七八户人家、两家村办企业,白钰说得不多,他俩也不怎么问,确实如先前所说“随便看看”,估计也猜到村里早就做足准备。 吃午饭时小常则觑个空子溜到外面打电话,不多时就打探到消息,悄悄告诉白钰这俩家伙来头不小,一位是省财政厅副处级调研员,一位是市民政局班子成员,也享受副处待遇。 饭后两人谢绝午休的建议,要多跑几家。 “请介绍一下芦沟村基本情况,”老劳出来后道,“白乡长是新来的,很多数据和历史因素不太清楚,简单介绍就行。” 白钰略加思索,道:“芦沟村下辖7个村民小组,186户714人,其中党员37人,劳动力311人,在外务工28人;总面积11900亩,其中耕地面积2381.9亩,主要种植小麦和玉米;林地710亩、草地355亩、交通用地78亩,未用荒地472亩;去年人均收入为2129元,低于国家级贫困县相关标准;截止去年底全村建档立卡贫困人口397人,其中享受农村低保8户41人;残疾人7人,孤寡老人6人,危房户8户,缺乏劳动能力农户85户,因长期患病致贫农户11户,长期缺粮需要救济农户6户25人……” “等等!” 老劳叫停,站到一侧不停地在手机上划来划去,嘴里念念有辞。白钰知他在核对存在手机里的数据,也不说破,站在原地笑而不语。 隔了会儿,老劳点点头道,“刚到三天就把这些数据背得滚瓜烂熟也算有心了。” 老吕这才说:“从数据看问题,芦沟村的穷应该有深层次原因。第一劳动力居然比贫困人口还少,有悖常理;第二在外务工比例不到劳动力的百分之十,与全省平均比例相差老大一截;第三人均耕地面积3亩多还是可以的,但只种植小麦玉米肯定不行,撂荒土地400多亩更是惊人,还有那些林地、草地闲置着,难道不能做做文章吗?不从思想根源上解决问题,穷的会更穷。” 听话听音,老吕显然带着很大的倾向性。 白钰道:“主观上的确存在消极、懒惰、依赖国家扶持等心理,但客观上有两大因素制约芦沟村脱贫制富。一是为保证国家生态保护区水源、空气等方面质量,包括芦沟村在内的附近村庄都不允许发展工业,不准搞水产养殖,农业靠天吃饭,农副产业需要对市场远景的精准判断,平心而论这一块苠原地区老百姓做出了牺牲,国家补偿是应该的;二是交通始终是瓶颈,来的那条路两位都体会到了,平原地区半小时车程这里要开一个多小时,修路费用高昂,路面维护费用更高,落石、滚石、泥石流隔三岔五,货车司机都不敢出入哪里谈得上发展?” 老劳语气飘忽地说:“芦河的种种制约确实难以克服,真是守着金山讨饭吃啊。” “白乡长从京都下来的,说说看如何打破目前僵局,替芦沟村、苠原乃至商林闯出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老吕盯着白钰问道。 白钰诚恳地说:“如果刚上任三天的我就夸夸其谈,就违背了实践出真知的原则。老劳夸我数据背得好,这仅仅是芦沟村的数据,要是问我别的村还有整个苠原的情况,我没法回答,所以……” “大致思路总有吧?”老吕紧紧扣住主题不放,“从京都、从省外局外角度观察当地贫困状况,进而思考、探索一些想法,随便聊聊,我和老劳主要来调研野生核桃市场的,没关系。” 这会儿还强调自己是市场调研员,让人啼笑皆非。 话说哪有批发商这样咄咄逼人向副乡长提问? 白钰长长沉吟,然后道:“那我就抛砖引玉,不成熟、不全面之处请各位指正。首先前提是承认芦山地区作为国家生态保护区屏障付出经济发展滞后的代价,不单是扶贫资金,本质属于生态补偿资金,不是国家或省市赏赐给我们的,是我们应得的,全局一盘棋嘛。” “认同你的说法。”老吕颌首道。 “这笔钱用在哪里?我想着眼长远的话应该侧重两个方向,一是抓好基础教育,一个校舍破破烂烂、没有完整教学体系、留不住教师的学校决定了这个地方不可能真正发展,因为素质和知识水平的整体提高无法通过外力,唯有教育!我不知道县城需要多少教师,但我知道芦沟村需要起码一个教师,可他坚守了二十多年还没去掉‘代课’身份;”白钰道,“二是建立健全农副产品加工产业链,刚才那个所谓村办核桃加工基地其实就四个人,采摘的时候一起拿着长竿到野外采摘;回来又一起加工处理,说穿了等于家庭作坊效益极低且严重浪费劳动力……” 老吕似笑非笑:“浪费劳动力吗?白乡长了解野生核桃的处理工序?” 白钰张口就来:“很麻烦,首先要褪皮;然后泡到水池里捡出浮在水面的没肉果子;再然后捞出实籽进行日晒脱水、消毒;二次泡水除去瘪籽——这个步骤最需要技术,纯粹靠眼力,象我们外行盯着看五分钟就眼花了;最后……” “最后去麻、高温消毒!”老吕接着道,掩饰不住惊讶地问,“想不到京都下来的年轻人还懂野生核桃处理工序,村民告诉你的?” “网络,”白钰轻飘飘解释道,但他真没想到省直机关领导也熟知工序,试探道,“老吕收购核桃也参与后期加工吧?” 老吕微笑,无限感慨地看着远处山脉说:“我也是山里出来的,小时候为了攒学费经常站在树杈上采摘核桃,4米多长的竹竿一直举在手里不停地砸挂,一天下来累瘫了就拿5块钱,辛苦半个月才能凑齐学杂费。” “噢,真没想到……” 老吕还是微笑:“看来我们彼此之间都缺乏足够的了解。” 老吕没继续追问,话题至此结束。来到村北,老吕建议老劳和小常一组再跑几家贫困户,他则和白钰实地看看撂荒的田地。 老劳明知老吕要与这位年轻的副乡长单独谈话,也无可奈何,市领导还是比省领导低半个头啊。 行走在一望无垠的荒地里,老吕时而俯身抓把泥土闻闻,时而下意识揪掉一簇杂草,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 “可能你在城市长大,体会不到地道农民出身的人对土地的热爱,”老吕坐到田埂边怅然道,“看到空地就忍不住种点啥,不管气候条件多恶劣非得把它伺弄活了,吃苦流汗受累都觉得理所当然,这才是中国式农民!” 白钰叹道:“这一带农田施肥、撒农药都受限制,有时想想,觉得老百姓真的不容易。” 老吕摇摇头,半晌道:“白乡长应该猜到我的身份吧?” “不想猜,”白钰出乎意料道,“就这样叫您‘老吕’无话不谈,挺好。” 老吕哈哈大笑:“有意思,小伙子有意思,行,那就继续无话不谈。白乡长,整个上午我们都是各说各,根本不在一个轨道上,对吧?” “各尽其职呀。”白钰淡淡道。 “你觉得领导和协助芦沟村弄虚作假骗取国家扶贫资金就是尽职?”老吕尖锐地问。 被直截了当的质问刺得全身一颤,白钰涨红脸看着对方。 “不错,表面看商林因为国家级贫困县不费吹灰之力获得大笔资金,享受诸多不可言说的好处和优惠,连高考、招录公务员都能得到照顾,但负面效果呢?为了保住贫困县帽子一味装穷,战战兢兢,不敢迈开大步发展!城市建设停留在二十年前水平,不敢拓宽马路、不敢高楼大厦、不敢繁荣商业街;农村象芦沟村只是冰山一角,不敢推广农业合作社,不敢试行规模农业、机械化操作,不敢……” 老吕指着远处麦田,“那么大一块田要是机器播种、无人飞机喷洒农药、机械化收割,承包给十多人的农业合作团队保准打理得妥妥帖帖。而芦沟村却有几百个劳动力扑在上面,效率低下,产量微薄,一年到头养活自己都成问题,这样的状况,白乡长你说是天灾还是人祸!” 白钰无言以对,叹息道:“您说得对,事实就是如此……” 第1715章 反复权衡 老吕又说:“别的地区劳动致富最光荣,商林地区却是致富了不敢声张,大量勃勃生机的商机被放弃,大把推动经济发展的措施被搁置,每年靠那点嗟来之食喂养了一大批懒汉、碌碌无为者,整体经济停滞不前,从根本上讲,最终伤害的还是老百姓的利益!” “所以我强调提高教育水平,要从思想理念、发展大局等方面彻底扭转老百姓的错误观念,要认清短期利益与长远规划的矛盾与冲突,经历短痛才能浴火重生,”白钰道,“但需要一代人、两代甚至三代循序渐进……” “我知道你的担忧,商林从上到下谁都不敢动这块奶酪,掀这张桌子,可大家都没学透想透京都扶贫精神啊!”老吕严肃地说,“为什么要求精准扶贫?核心在于把钱用在刀刃上。在商林层面可以摘掉贫困县帽子,但苠原可以列入贫困镇;贫困镇也不是一网打尽,比如芦沟可以列为贫困村,而石漳发展还不错就无须浪费扶贫资金;具体到芦沟也是,真正贫困户要扶持,那些采摘加工野生核桃、菌菇等生活条件还可以要装什么穷?腾出的资金可以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可以发展生产,可以做大做强产业链,你说呢?” 白钰沉吟良久,道:“您一针见血指出商林贫困县背后的深层次问题,可是老吕,个人认为要改变现状恐怕必须省市两级出面,譬如采取休克疗法——强行摘掉贫困帽子,逼迫商林进行伤筋动骨的改革。” “需要一个撬点!” 老吕直截了当道,“商林应付调查的功课做得很好,有些情况明知是假的没法揭穿,有时也不忍心或者不好意思揭穿,毕竟不是违法乱纪行为,总不能动辄上纲上线吧?如果……我是说如果,在省市调查组作出结论前收到来自基层的第一手材料,将会形成强有力的支撑,对于推动摘帽结论有着关键意义!” 白钰喃喃道:“基层第一手材料……” “白乡长,你从千里之外的京都来到苠原,目的是什么?镀金,那么当我刚才没说,咱俩继续探讨核桃加工工序;想为老百姓做点实事,那么请认真思考一下,”老吕道,“省市调查组明天继续现场调研,后天在县招待所301室汇总整理材料,晚上交换情况后离开,时间是来得及的!” 说罢老吕也不看他,起身大步离开田埂。 包育英中午陪同到石漳村调查的成员吃完饭,火速赶回芦沟村。在坐镇遥控指挥的简刚和乡领导们看来,包育英“后防空虚”的忧虑果然成真,倘若白钰一问三不知或胡说海侃必将给省市调查组留下恶劣印象。 不料见面后——包育英当财政局长时与老劳打过交道,没必要再藏着掖着直接称呼“吕处”、“劳局”,两个领导居然对白钰称赞不已,夸他用功用心、认真负责,不由令包育英又高看两分。 身份暴露,到户调查时吕处和劳局表现出与上午截然不同的严格和苛刻。 “大婶家里有搓衣板吗?”吕处问道。 被问的农妇支支吾吾,每个房间都跑了一遍都没找到。 吕处冷冷道:“现在家家户户都用洗衣机,哪还有搓衣板?洗衣机藏起来了吧,是不是全自动?” 包育英赶紧打圆场:“贫困户哪买得起?顶多半自动,大婶洗衣机坏了送到乡里维修吗?” “是的是的,还没修好。”农妇连连点头。 又到了一户人家,吕处凑近客厅墙壁看看,道:“家里彩电哪去了?” 老大爷慌忙摇手:“没……没有……” “没有彩电,墙上有线电视插孔咋回事?”吕处指着墙壁问。 包育英又上前解释:“预留,预留,老百姓日子蒸蒸日上,总会用得上的。” “插孔都生锈了明明用过……” 包处懒得多说。 紧接着又调查了两家,吕处特意到厨房查看炉灶,出了门满脸峻色道: “我家就烧过柴灶,这两家锅膛里的灰明显是很久以前的,话又说回来,现在哪家用大铁锅烧饭?没必要把电饭煲、微波炉之类基本生活家电藏起来嘛,家里空得不正常,骗谁呢?” 包育英和白钰都赔着笑,不敢多说。 傍晚时分调查组的车来了,临行前吕处握着包育英意味深长道: “育英同志很辛苦。” 包育英道:“惭愧惭愧,身不由己啊请吕处理解。” 吕处又与白钰握手,没说话,眼里流露出期待的目光。 吕处、劳局走了没多久,尤德山又来了电话,说简书记对蹲点各村的乡领导、工作人员表现非常满意,为防止调查组杀回马枪,简书记要求同志们再坚持一天,等调查组离开再回镇。 又是简书记,简书记,姓尤的简直是简刚的一条狗! 包育英怒极破口大骂,晚上喝了两碗闷酒气呼呼睡觉去了。 白钰却睡不着。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吕处的话:你觉得领导和协助芦沟村弄虚作假骗取国家扶贫资金就是尽职? 省市调查组收到来自基层的第一手材料将会形成强有力支撑,对于推动摘帽结论有着关键意义! 你从千里之外的京都来到苠原,目的是什么?镀金,那么当我刚才没说;想为老百姓做点实事,那么请认真思考一下。 思考什么?白钰不禁想起了父亲方晟。 从三滩镇到晋西,方晟一直在战斗!常委会吵架、拍桌子;与上级领导抗争,反击下级的负隅顽抗;打压利益集团,彻查贪官污吏…… 可有一点,方晟每次战斗都发自内心为了老百姓利益,从未考虑过谋私利。如果说在后期面对错综复杂局势和盘根错节关系网略有忌惮外,前期几乎都抱着死而后己的大无畏精神。 真正有那种“滚你奶奶的”豁得出去的勇气。 也正因为此,两年前那个晚上方晟进京后离奇失踪,高层讳莫如深,始终没有官方的、权威的解释,但对民间自发以各种方式纪念方晟丝毫不干预,甚至有某种支持态度。 方塘村、江业新城专门到京都请大领导题词,朱正阳欣然应允,据他自己说闭门练了两天字,然后连写六幅由他们挑选。 之后润泽海港村村委会在海滩找到当年方晟伫立冥想三小时的礁石,也请朱正阳,但他以好事成双婉言拒绝了——有人分析海港村与当下冉冉成长的苏若彤关系密切,朱正阳担心给外界留下话柄。 再找曾经在临海工作过的爱妮娅,实在推托不掉,从来不肯在任何地方留任何墨迹的她破例挥毫写了三个字:方偈石。 明明是块圆溜溜的礁石,为什么叫方偈石?海港村民们可不管这个,欢天喜地拿回来镌刻于礁石正面,从此与方塘村并驾齐驱成为旅游胜地,海滩村也改名为方偈村。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老百姓不会忘记给他们带来幸福的地方官,古今中外亦然。 写材料,特别写这种材料,京都大学经济系出身的白钰可谓小菜一碟。有人甚至说,给这帮学经济的10个数据,他们能三天之内整出一万字论文。 何况三天以来白钰实地体验、亲眼目睹了贫困帽子下面的种种怪现象,随便拎几条就能做出大文章。 问题在哪里呢? 这也是白钰不愿在吕处面前爽快答应,晚上还犹豫再三的关键。 白钰觉得一切来得太快,完全没有准备——脱贫摘帽是潭浑水,自己还不清楚到底有多深。 三天时间,写论文是足够了,但要推翻一项业已持续几十年的政策,是不是太轻率? 回想父亲,每次之看似冲动冒进,看似急于求成,都是事先做大量而细致准备再反复权衡的结果,并非不要命的冲锋陷阵。 父亲在三滩镇如鱼得水,前提是方塘村两年的沉淀与打磨;相反父亲到渚泉后一度茫然,也是因为始终没摸清幕后敌人是谁。 那么这回敌人是谁?好像,反而站到人民群众对立面了…… 怎么会这样?白钰深深迷茫。 披衣出门,抬眼看着夜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黑沉沉仿佛罩了口铁锅。陡地想起校园里戏谑的那句诗: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来翻白眼。 的确,今夜看不到光明。 就算写了,提交给省市组,后果是什么?翻开近百年历史,大凡为民请命、仗义上书者往往落得极为悲惨的结局。 省市领导支持有啥用?县官不如现管,首先简刚就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然而吕处的诛心之问始终萦绕在心头:你从千里之外的京都来到苠原,目的是什么? 千算万算,主旋律其实只有一点:摘帽有利于商林长期发展! 不管了,冲这个就值得冒险,大不了……大不了回京都呗,再不济随便转到哪个警备区当参谋总可以的,雁过留痕,至少自己努力过! 滚你奶奶的,小小副乡长都不如七品芝麻官有啥了不起?老子还不想干呢! 非要我干,就必须按我的思路来! 想到这里不再瞻前顾后,白钰回屋打开笔记本电脑,等开机时与京都一位大学同学通了电话,请他打听一个人,三言两语说完,飞快地输入一行字: 关于芦沟村贫困状况和脱贫致富的思考 第1716章 悬崖勒马 眉隐江山秀气,胸罗锦绣文章。 以白钰的文笔和才气驾驭这种调研报告兼发展规划真是游刃有余,一气呵成从晚上九点写到凌晨四点半,洋洋洒洒一万三千字! 清晨醒来照例跑了两圈打了套拳,回屋细细审视一遍,自以为天衣无缝,只修改了几个错别字。 行李箱里有可装卸便携式打印机,打印出来后封好,斟酌良久谨慎地在档案袋外面写上收件地址和收件人: 县招待所301室,吕国茂处长收 吃过早饭,包育英打个招呼便扛着鱼竿去河边钓鱼,白钰开始了焦急而漫长的等待。 他急于知道京都同学打听的消息,然而那边九点才上班,专门跑芦沟村的邮递员八点四十分就骑着摩托车到了。 一天只跑一趟,过了点就要等明天。 眼看邮递员急着要走——每天跑七个村,不容许拖延时间。白钰忍不住拨通电话催促,那边说大都市白领你懂的,工作手机九点整准时开,早半分钟都打不通,再等会儿,再等会儿。 邮递员在旁边听得分明,说实在不能等了白乡长,下一站石漳然后必须在十点前回镇移交第一批,这是多年形成的规矩我也没办法…… 白钰暗暗一咬牙:老子赌了! 遂摆摆手,面色不豫说你走吧,有情况再联系。 望着邮递员远去的背影,白钰心头一阵失落,似乎在担心什么,又似乎在期待什么。 脚底踩着浮云回到村部,先给吕处发了条短信“材料已发”,然后按说应该静下心看点什么,可脑子乱糟糟一片混沌。索性站在窗前把昨天与吕处的谈话以及上万字材料细细梳理了一遍,感觉没问题,事情做就做了,好汉做事好汉当,没什么见不得人! 如同童话《皇帝的新衣》,自己不过充当天真无邪小孩的角色,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谎言戳穿了,如此而已。 可为何始终觉得不安呢? 正反复寻思之际,手机响了,大学同学劈头就说:“查无此人!” 脑子里“轰”一声,白钰急急道:“名字没搞错吧?彭-斯……” “报社就没姓彭的!” “外聘或临时人员呢,在岗不在编等等?” “都没有,我问的那位负责财务,每个月工资奖金都在她手里发,怎么会漏掉?” “明白了,谢谢!” 白钰知道糟了大糕,狠狠一跺脚,箭一般冲出村部,几分钟便跑到农户家大力敲房门,叫道: “蓝小姐,请务必帮我个忙,现在,马上!” 无人应答。 农户家人说:“白乡长,小姑娘大清早就回镇了,要不打她手机?” “噢,算了……” 白钰边出门边拨通赵天戈手机,接通后一口气道:“帮我个忙,我要追刚离开的邮递员,我开摩托车技术不行……” 没等他说完,赵天戈果断道:“五分钟到!” 四分四十秒,赵天戈骑着摩托车飞一般抵达,道:“上!” 开出一段才问,“多久了,哪个方向?” 白钰已冷静下来,道:“已走了二十多分钟,下一站是石漳村,但之后他会回镇移交两个村的信件再前往别的村,镇邮车十点钟准点出发前往县城。” “不如直接回镇守株待兔?” “我不便在乡里露面,再说到邮局的信件就不能擅自收回来,在乡里万一邮递员不答应容易引起纠纷,半道截住反而没事。” 白钰有条不紊道。 似乎理解白钰此时的心情,赵天戈半个字都不多说,聚精会神将车速提升到最快。 山风从耳边呼呼掠过,两侧山景如同快镜头般一闪而逝,整个身子仿佛驾云驾雾。 白钰不由探头看了一眼车前仪表,老天,时速120公里! 须知来芦沟村时小魏开的幸福825也是大块头,时速只敢放到60公里;蓝依开的奥迪最快也就80公里左右。 真是生死时速! 白钰紧紧闭上眼,暗暗发誓以后坚决不坐赵天戈的车了,如果有以后的话。 从岔路口拐弯,赵天戈仿佛就赌对面没车过来似的一点都不减速,呼地来了个九十角大回转,霎时白钰的心都快跳出胸腔。 快有快的好处,石漳村遥遥在望还有四五公里距离时,赵天戈终于在狭窄的山道上截住邮递员。 “有……有事吗,白乡长?”邮递员惊讶地问。 白钰保持微笑:“是这样的,刚才那封信放错材料了,我要撤回来。” “白乡长,我已经扫码登记入了系统,您亲眼看到的,要撤必须凭本人身份证到镇邮局办理手续,不可以直接拿否则我说不清。”邮递员认真地说。 白钰略一思索:“那这样吧,我在封面上注明原因,行不?” “那倒可以,”邮递员松了口气,“不是故意为难白乡长啊,邮局规矩大考核严,系统里有的如果拿不出信件就算漏件,对我们邮递员来说算是大问题……” 说着从邮包里抽出档案袋,并递上一枝笔。 掂了掂厚重的档案袋,白钰突然用力一甩,将它扔到几百米深的山涧,隔了好一会儿“砰”一声,落进奔腾的河水里。 “哎,哎,白乡长……”邮递员失声叫道,两眼喷火恨不得上前扇白钰两个耳光。 白钰温和地说:“回去说明一下,有问题叫邮局领导跟我联系!” 说罢上了车,赵天戈呼地又蹿出老远,风声里隐隐传来邮递员的咒骂声。 “停一下!” 白钰道,赵天戈随即将车拐到山道平台边。 下了车,白钰突然觉得全身无力,虚弱地倚到石头边一阵阵心悸和难受——不是因为车速快,而是想通前因后果的他,感到透骨寒意的后怕。 官场险恶,这一刻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课本里没有,光研究父亲笔记、资料也没用,必须亲身经历方知其中滋味。 “来枝烟缓缓?”赵天戈问。 “谢了,不会。” “那我自娱自乐,”赵天戈点了烟连抽几口,道,“那么厚,我猜不是情书。” “嗯。” “你主管扶贫工作,如果与工作有关,联系最近商林发生的事以及省市调查组出没,应该关于贫困县帽子问题。” 白钰不置可否,隔了半晌道:“到底还是年轻呐,一时冲动差点做错事,幸好消息来得及时,赵兄又帮了大忙……有位领导提醒得对,我不该出那个圈子,不然容易被妖怪抓走,提醒得真到位,这会儿我才领悟到其中奥妙。” “什么奥妙?” “休息好了,回村吧,”白钰起身道,“不赶时间了开慢点,中午搞点酒不醉不归。” 赵天戈大笑道:“好,不醉不归!” 回到村部,趁赵天戈保养摩托车的空隙白钰又拨通那位同学手机,问道: “那篇报道谁签发的?” “副主编,他有除了头版的部分版面签发权。” “涉及地方的负面报道,且是国家层面重点话题的扶贫工作,正式发表前总该有个审核流程吧?” “我了解的情况是有人问过,副主编很自信地说这篇报道没问题,赶紧发抢时效性,然后就一路绿灯了。” 谢过同学,白钰陷入深深的沉思。 中午加了两个菜,白钰又到村部切了些卤肉,正好包育英满载而归,趁新鲜烤鱼、红烧加鱼汤又多了三道菜,和赵天戈三人很和谐地仅仅喝光两瓶白酒。 喝完酒赵天戈洗了下脸要开车回警务室,白钰不肯,说不可以醉驾。 赵天戈说切,我就是警察! 那也不行!白钰说。 包育英也说安全第一,你睡会儿再开车大家都放心。 躺下没多久,赵天戈便鼾声大作。 包育英却把白钰叫到丝瓜藤下的石凳上,道:“明天咱俩就要回镇了,有些情况……我以过来人稍稍说几句,说错了权当醉话别往心里去。主要通过几天来观察发现你根子挺正,属将来必成大器的可塑之材,所以倚老卖老多啰嗦些,听与不听在你。” 之前没悟透包育英关于妖怪的点拨险些酿成大祸,白钰对他由衷地佩服,连忙说:“我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太多,不单今天,以后有机会您也要多多指点,有做的不对的狠狠批评,我说的真心话。” 包育英道:“我简要介绍一下乡党委班子情况……” 简刚、王彩美和包育英分列一至三位,后面依次是:镇副书记兼宣传委员王志海;纪检组长薛寅;组织委员李国亮;副乡长兼正法委员杨江;副乡长兼统战委员郑家福。 还有白钰就光秃秃的副乡长,不兼党委职务。 从主管部门也看得出同样是副乡长,权力天壤之别。乡正府下辖九个股级单位:杨江主管财政所、税务所、派出所;郑家福主管经贸中心、农业农村中心、建设中心、国土所。 文广中心由兼任宣传委员的王志海主管。 白钰负责什么呢?主管无关紧要的环保中心,协助分管镇扶贫开发办公室。问题是,扶贫办设在乡党委那边,简刚兼办公室主任! “奇怪的班子成员分工,一直如此么?”白钰问。 “不,”包育英道,“得知你调过来当副乡长,早上七点钟简刚把我们叫过去开会确定的,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之前,扶贫副乡长要主管财政、国土和农业农村中心,这是惯例,不然怎么开展工作?” 白钰道:“我明白了,简书记觉得我太年轻,工作方面不太放心。” 第1717章 欢迎酒宴 包育英只说不评,继续道:“乡领导班子只分为两派,一派都是简刚圈养的狗,一派当简刚是狗屁,比如我。” 白钰失笑道:“您不至于孤军奋战吧?” “不是还有你吗?”包育英拍拍白钰的肩笑道,“王彩美、薛寅、李国亮、杨江都是狗;不属狗的除了咱俩,还有王志海、郑家福,基本阵形就是这样。” “五票对四票,少数派啊。” “票不是这么算的,通常来说在重大重要事项讨论上只要镇书记和镇长态度一致就行,而苠原……” 包育英说到一半就打住,停顿片刻道,“架空有架空的好处,少管事少犯错误,扶贫工作反正简刚是第一责任人,由他主持也没什么,你的任务是脚踏实地、多学习、多研究,为将来腾飞打好基础。” 白钰点点头,心知以包育英的深沉指点到这一步已很不简单,不可能再往深里说,遂主动岔开话题,道: “包主任,不是我刻意奉承,总觉得以您的才识和水平呆在苠原是委屈了,其实县里有更合适的岗位……您年纪不算大,做两任没问题的。” “懂你的意思,今天就咱俩不妨透露一句,”包育英陡地压低声音道,“我自愿来苠原的,人大主任位子也是我自己挑的,但目的并非安享晚年,我有很重要的任务,以后或许需要你帮忙……走,喝茶去!” 第二天正好是周一,上午乡领导班子成员陆续回镇开始上班,下午召开白钰上任以来第一次党委会。 对于新来的副乡长,简刚只介绍了毫无新意笼而统之八个字“京都来的,年轻有为”,随后便转入正题,要求蹲点领导汇报调查组到各村检查的情况。 芦沟村以包育英为主,白钰连说话机会都没有,全程认真倾听埋头记录,同时悄悄观察所有班子成员。 简刚龙盘虎踞般端坐在正当中,一脸严肃地听取成员们汇报,时而提问,时而点评,时而指示,俨然指点江山俯视天下的气度。 相比而言,镇长王彩美几乎毫无存在感,更妙的是班子成员仿佛早已习惯这种状况,汇报全过程与她半点互动都没有。 偶尔她也插两三句,没深度没内涵没魄力,以白钰的机关经验一听便知水平差得一塌糊涂,基本上与村委会那般干部处于同一层次,真想不通她居然能当上乡长! 镇副书记兼宣传委员王志海是土生土长从村委会选拔出来的农民干部,脸上皱纹里刻满了风霜和生活的艰辛,据小常说他属于三棍打不出个闷屁的人,在乡里存在感比王彩美还低。今天会议看也是如此,从坐下就开始一支接一支抽烟,轮他到汇报,照着笔记本干巴巴报了几十个数据就完事,简刚都懒得搭理。 奇怪的是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看似没水平的副书记,却没把简刚放眼里;更奇怪的是,简刚在苠原似乎一手遮天,唯独——至少在表面上对两个人保持尊重,一是包育英,人家是副处级;另一位就是王志海。 薛寅、李国亮都是简刚“力排众议”,测评不过关却顶着县里的压力硬提拔起来的,知遇之恩没齿难忘,确如包育英所说就是简刚圈养的两条狗,而且他俩并不掩饰这一点。 副乡长兼正法委员杨江居然是町水市挂职干部,今年三十三岁,去年底刚空降到苠原,预计两年后回市直机关会提拔重用。简刚把镇最有实权的三个部门财政所、税务所和派出所都调整给他,说明简刚霸道归霸道,更深黯官场微妙玄机。 由此推论,杨江对简刚的臣服和顺从也是发自内心,好混歹混不过两年时间,到时市县两级组织部门主要听取一把手的评价,跟简刚搞好关系既现实且符合利益最大化原则。 郑家福则是那种一看就很难相处的类型,并非冷冰冰不假辞色,而是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放在心上的样子,自然,简刚的话也不放在心上了,所以简刚也不客气地让他兼最没意思的统战委员。 苠原这穷山沟,统什么战啊。 白钰毕业后在钟直机关锻炼的两年期间培养成两个习惯:一是不轻易作出决定;二是善于观察人。 观察的结果,白钰悟出包育英所说“票不是这么算的”还有一层意思:即简刚的走狗凝聚力强,而反对派一盘散沙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反抗。 党委会一直开到天黑,简刚作总结陈辞到最后加了一句: “白钰同志要尽快熟悉和掌握苠原乡情况,融入角色,把扶贫开发工作抓起来。” “好,请简书记和各位领导不吝指教。”白钰道。 散会时负责做记录的尤德山笑道:“大家别散啊,已经安排了都到对面福地酒楼二楼8包,一来简书记考虑到大家都很辛苦,今晚搞点小酒放松放松;二来欢迎白乡长的到来。” 乡镇工作真的离不开酒。 回想从到苠原报到第一天起几乎天天喝酒,白钰很奇怪父亲的酒量并不行,当年如何在乡镇立足。 恐怕也是喝了吐,吐了喝吧。 简刚和王彩美都没参加,参加“放松”的就是七位班子成员加党政办尤德山和财政所长邱彬,不用说,邀请邱彬的主要目的就是负责买单。 邱彬也乐意充当散财童子的角色,反正公款吃喝,又不是自己掏腰包。 进包厢时,走在最后面的杨江对白钰笑道:“穷山沟条件粗陋,跟京都没法比吧?” 白钰笑笑:“围城之困,放之四海皆准。” 一句话包含两个典故,杨江竟没听懂其含意,愣了愣接不上话。 哦,这家伙肚里墨水也就这样。白钰很轻松地摸到对方底细,心里更加惕然,现实社会当中道德底线与文化层次成正比,没文化的流氓最可怕,因为无知者无畏。 开席后话题先从应付省市调查组开始。 也不怕隔墙有耳,一个个端着三两多的酒杯、叼着香烟敞开嗓门畅谈把调查组成员骗得团团转的趣事,时而拍案叫好,时而放声大笑,时而脏话乱弹把调查组贬得一文不值。 白钰听得煞是有趣,觉得这样也挺不错,远比一群人各怀心思闷头吃喝好得多。 气氛从落座起就进入高潮,热菜还没上,主持酒局的包育英就提议第一轮“清场”,居然没人表示怯战,包括白钰在内都爽快来个底朝天。 聊着聊着,不知什么原因转到两年前方晟离奇失踪事件! 邱彬显然最热衷讨论此类时事隐秘,问道:“白乡长,京都小道消息最准确,这事儿有啥说法?” 白钰若无其事摇摇头:“这是禁忌话题,京都没人敢乱讲,恐怕外围消息更多些。” 他的话一半真,一半假。 禁忌话题是真,没人乱讲——单位同事都知道白钰的身份,当然不会在他面前提及,私底下怎么说谁都不知道。 “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所以喝酒的时候只能讲黄段子。”郑家福冷笑道。 薛寅摇头晃脑道:“两次投票第一的不明不白失踪,里头名堂多着呢当然不能说。反正啊说黄段子最安全,顶多骂我素质低下好了。” “白乡长说得对,京都是什么地方!”李国亮说,“上次我到省城办事听同苠原老乡说了件事。姓方的失踪第二天,京都要求以上高省委名义发布公告,范晓灵顶住不干!她说事实情况是他在京都开会期间失踪的,上高发布公告没道理,人家家属找我要人怎么办?我负不起责!最后没办法,拖到换界后先公布刘老、许老生病,然后宣布方因健康原因辞职,倒也不引人关注。” 包育英深以为然:“前两位都是重量级,相比之下方还是弱些,这招拖刀之计使得好。” “全世界都在议论那帮御医是不是个个要推出午门砍头,谁顾得上区区省委书记?”尤德山道,“京都有高人呐,想的招数实在是高。” 杨江道:“事后范晓灵不但没受批评,还提拔省委书记兼任省长,说明什么?京都的话可以不听!” 郑家福拿筷子指着杨江冷笑道:“你还年轻,不晓得当中的奥妙。范年轻的时候不仅跟姓方是上下级关系,也跟今上同过事!嘿嘿嘿,明白吗?” “嘿嘿嘿嘿” 谈到这个话题,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白钰虽满嘴苦涩,也不得不强颜为欢。 “听说范晓灵离过两次婚?”杨江问道。 “离婚的女人更有味道……” 王志海冷不丁道。 包育英笑道:“王书记很有经验嘛,说说看以前工作过的村子有几个离婚的,你搭了几个?” 话题旋即转到男女关系方面,这帮家伙更说得直白直接,百无禁忌。 坐在旁边的邱彬悄声道:“白乡长别介意,咱乡镇干部随便惯了,想啥说啥。” 白钰笑道:“没事儿,我还没结婚,大家说的这些我都不懂,就专注吃菜。” 整个晚上九个人喝掉八瓶白酒,除郑家福和杨江中途去卫生间处理了一下,其他人虽晕头转向还都撑得住,白钰与包育英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回了宿舍。 进宿舍前,包育英突然一扫醉态,清晰地说:“这就是乡镇干部的工作生活,如果两年内升不上去赶紧回京都,不然你会废掉!” 霎时白钰有种错觉,包育英晚上压根没喝酒,喝的是白开水。 第1718章 发票报销 半夜醒来口干舌燥。 乡领导们喝的也是苠原当地产的酱香型白酒,都说酱香型喝了不上头,那得看喝多少,什么档次。 茅台当然多多益善,县城小作坊级别的就两说了。但出于地方保护,县里有规定正府部门公务接待等必须用自产白酒,否则费用不予报销。 昨晚晕晕头晕脑回来也没烧开水,接了杯自来水骨咕咕喝下去,脑子清醒了很多。 吕处没打电话询问材料的事,没收到即代表白钰的态度,多说无益。 站在窗前看着夜空皎洁的明月,回想起昨晚关于方晟失踪的话题。 进京开会、离奇失踪、没有官方解释…… 本以为京都特殊环境限制了小道消息传播,没想到在遥远的边区省份所得到的信息也不过如此。 白钰非常失望。 从京都下基层,除了实现从小到大的理想之外他还有个隐密的心愿,即从外围打探父亲离奇失踪的秘密! 那件事很怪异,好像猝不及防间就发生了,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包括白家! 白钰之所以记得很清楚,那夜正好参加同学聚会喝酒加唱歌玩到凌晨才回家,在门口遇到妈妈,脸色前所未有地严峻和沉重,都没瞥他半眼便风火火冲进白老爷子住的小院。 白老爷子入睡后哪怕京都高层来电话都不准打扰,这是白家大院铁律几十年没变过。 白钰一时睡不着,便隐身在树丛里继续观察。没多会儿,白杰冲也从外面回来,同样一头钻进白老爷子小院。 十分钟后,白杰冲、白翎又匆匆离开,之后几天几夜没回家。 隔了很久,白钰才震惊地听说父亲方晟失踪的消息,然后才恍然这些天来的种种异常。 之后白家处境每况愈下,而于家连同遭遇困境且小贝突然搬出去住,也让白钰难以理解。 不管出于安全考虑,还是真相出炉前不便多谈,他和小贝以及臻臻都心有默契地没私联,也没在当年组建的小群里提过。 那个小群自打组建起,几乎成了楚楚、越越和phoebe晒party照片的平台,尺度之大有时让白钰觉得脸红。 不是吃不消大尺度,而是惭愧长江后浪推前浪。 好像,好像还没年轻就已经老了。 作为钟直机关小办事员,有些事看得懂,比如小换界前呼声很高、铁定入局的朱勤马失前蹄——都说打狗要看主人,其实打狗就是给主人看。 朱勤应该是爱妮娅最信任的嫡系,当年在朝明为提拔他,常委会上公然顶撞窦德贤,得罪几大常委都在所不惜;爱妮娅升任临海省委书记,提出的条件就是让朱勤当自己的副手。 狙击朱勤,明摆着让爱妮娅难堪。 有些事又看不懂。方晟虽然离奇失踪,爱妮娅也四面楚歌,但朱正阳为首的黄海系以及外围忠于方晟的势力并未遭受打压,相反都得到不同程度重用,如方晟从三滩镇带出来的范晓灵省委书记省长一肩挑,再如两年前才提拔为旅游厅厅长的苏若彤以黑马之姿跃升副省长,令人眼镜跌碎一地。 旅游厅长直升副省长,辽北官场史从未有过,纵观内地也是首例吧。 然而方晟究竟因何失踪? 京都高层秘而不宣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内幕? 与方晟两次投票第一有关,还是多年来遭到垢病的人才选拔任用体系在关键时刻发挥威力? 白钰一无所知,但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周二上午刚上班——白钰的办公室被安排在四楼最西侧,简单如学生宿舍:办公桌椅、两张轻便坐椅、两个档案橱,其它应有的花草、盆景、沙发等一概没有。 白钰倒觉得满意,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享有独立办公室,虽说条件简陋远比钟直机关六个人一间办公室好得多。 本质上,白钰遗传了方晟的乐观主义性格。 才看了会儿文件,尤德山送来一叠发票,带着随意说:“唉,这些都是你的前任徐乡长留下的,主要因为撤职决定太突然,来不及处理。简书记的意思麻烦你签个字再交到王乡长那边走下流程,把前面的账清理掉。” 白钰接过发票翻了翻,歉意道:“哎呀,里面有些名目我都没听说过,看来需要先熟悉情况啊。上次去芦沟村前你说有时间送我那张清单所列材料的,一直没……” 被暗暗将了一军,尤德山有点窘,赶紧说: “瞧我这记性!后来你们班子成员到村蹲点,我也没闲着成天跟简书记跑东跑西根本歇不下来,把你交办的任务都拉下了……我这就回去找!” “谢谢尤主任,”白钰不咸来不淡地说,“发票先搁这儿,等我学习完材料再说?” “我马上送过来,马上就送!” 尤德山深感自己小觑了这位年轻副乡长,巧妙借着送上门的发票表达之前的不满,忙不迭回办公室翻找材料。 隔了两天,尤德山满脸堆笑进来催促,说早上简书记刚刚问了发票的事,对流程推进缓慢表示不满。 白钰从抽屉里取得分好的两叠发票,从容道: “符合扶贫资金使用规范的发票我都签好了,另外那叠好像不对呀尤主任,茅台、五粮液、软中华、大熊猫……这些名烟名酒能算扶贫物资吗?还有在省城、县城吃饭洗澡费用都放到扶贫项目下列支,将来审计起来说不过去吧?” 尤德山看都不看,语气强硬地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都是简书记交给我的,白乡长有疑问可以直接问简书记!” “尤主任,我觉得简书记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白钰说得更和气,“发票分类、审核是党政办的职责,怎么能有了问题就推给简书记?公关、公务等费用不是不能有,而是有了之后从哪个渠道列支,对吧,尤主任?” 白钰边说边态度坚决地将两叠发票推到尤德山面前。 尤德山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依然不碰发票,道:“白乡长可能刚刚来咱苠原,对这边情况不太熟悉。扶贫资金到了乡镇可以统筹使用,拍板权在简书记,他可以决定哪些发票从办公室报销,哪些发票从扶贫款列支,都是很正常的操作,不明白白乡长故意刁难我什么意思!” “说故意刁难太过分了吧,”白钰想了想主动拿回另一叠发票,道,“这样吧,有空我请示一下简书记,不让尤主任夹在中间为难,行不?” 松了口气,尤德山道:“不好意思啊白乡长,我脾气急了点。等时间长了白乡长就知道,在苠原简书记安排的事从来不打折扣……” “多谢尤主任提醒。” 白钰将发票又放回抽屉。 出了门尤德山不屑地撇撇嘴,暗想毛头小伙敢跟老子斗!第一仗不把你拿下,日后尾巴翘上天呢。 不料紧接几天白钰好像忘了发票的事,好几次乡领导集体参加的会议或活动明明遇到简刚,白钰提都不提。 尤德山又着急起来。 那叠发票绝大多数的确是简刚所交,也有自己假公济私部分——换以前根本不算事儿,偏偏在白钰手里吃了瘪子,能不恼火吗? 他跑到简刚面前添油加醋告了白钰一状,重点强调那小子不把简书记的话放在眼里! 简刚听了面无表情——他了解尤德山的性格,这番话肯定半真半假,但不管如何发票压在白钰手里是真的,寻思良久道: “先搁着吧,你还没人家年轻人有耐性。” 没达到预期效果,尤德山灰溜溜离开。 很巧,中午党政办接到荆家寨村报告,村委会因扶贫资金分配问题遭到不明真相村民们的围攻,从早上八点多到中午十二点半寸步难行,请乡领导紧急派人援助! 每年各村都会因为扶贫资金分配发生争吵、殴打、上访等事件,尤德山见惯不怪,转而打电话叫派出所安排两名干警前去维持秩序,避免场面失控,然后下午上班时在简刚面前提了一句。 “荆家寨是少数民族聚居的山寨,稍有问题容易上升到民族矛盾,不能马虎,立即通知白乡长过去参与调停!” 简刚严肃地说。 尤德山一愣旋即悟出简刚的潜台词:别成天坐办公室挖空心思琢磨流程、规章制度,有本事到现场处理矛盾,这叫是骡子是马拿出去溜溜! 姜还是老的辣啊,领导干部的思维模式与普通人就是不同。尤德山心悦诚服想道。 接到通知,白钰二话没说找了几份材料拎起包就站起身,随口问道: “扶贫办有人一起去吗?” 尤德山故作遗憾地说:“小常兼扶贫办材料员,这会儿跟王乡长出去了,哦还有,下午车辆实在没法调节,要不我请人开摩托车送送?” 白钰停住脚步,顿了顿道:“不必,我自己想办法。” “荆家寨位置比较偏僻,叫车费用很高的……”尤德山拖长声调说,心想总有你小子求我的时候! “那倒不是问题,”白钰似笑非笑道,“费用自理,不会给尤主任增加负担,也不会……夹到扶贫基金里报销。” 说罢扬长而去,留下满脸愕然的尤德山。 狠话是放出去了,站在乡府大院门口等了半天竟没看到出租车,手机里的打车软件只要输入“苠原”便是一片空白,鬼地方! 正焦急间,一辆红色奥迪悄然停在面前,车窗滑下,脸庞遮得严严实实的蓝依问道: “去哪?” “荆家寨村……” 蓝依象上次那样打个响指:“上车!” 第1719章 山体滑坡 上车后白钰略感不安,问道:“荆家寨村很远的,你也过去办事?如果不顺路我……我再想办法……” 蓝依道:“第一,红会在荆家寨村有宣传点,每半年必须去一趟;第二,除非你找摩的,苠原乡就没有出租车!” “为什么?!” 白钰真是头一回听说。 “地形太险恶,路况太差,再好的汽车也经不起折腾。” “那真的多谢了!” 蓝依无所谓地耸耸肩,专注开车不再说话。 白钰展开关于荆家寨村基本情况的材料,粗略看了两遍感慨不已:荆家寨村是目前全国范围内罕见的特贫地区,贫困程度难以想象! 山寨位于芦山山脉的深谷地,山高谷深土地地层浅薄贫瘠,且坡度陡难以保持水土肥料和厚度,加上居住地与河流落差大,水源直供农田灌溉困难人力成本巨大,空间上高度的分散和效率低下使得耕作成本很高。 令人担忧的是山寨四面山体脆弱,动辄发生泥石流、滑坡等,生态一旦遭到破坏便不可逆转。而且遇到自然灾害,山区看似一个整体实质处于隔离状态,很轻易地便会切断与外界联系。 因此荆家寨村长期维持自给自不足的小农经济,人均生存资源远低于贫困标准,经济上特别贫穷,生活上非常贫苦。 举一个最简单直观的数据:荆家寨村人均肉类消耗额仅有全国农村平均值的六分之一,百分之二十特贫家庭人均肉类消耗额低于3公斤,而城市平均值都直奔30公斤以上! 看到这里白钰深深叹息。 “同情还是可怜他们?”蓝依突然问。 “说不清楚,不过真要把京都那帮制定扶贫政策的人拉到这里看看,免得出台的东西不伦不类,根本不具备操作性。” “你也是京都的。” “我这样的小公务员哪有资格参与制定政策。” “京都大学研究生?” “是啊……你怎么知道?”白钰奇怪地问。 蓝依不说话。 白钰又问:“你呢?” “碧海交大。” “也是c9啊,什么专业?” 蓝依正待说话,陡地狂风大作乌云蔽日,两侧山崖碎石扑簇簇直往下落,她吓得慌了神手脚无力,车子象扭秧歌似的左右摇摆。 “稳住!” 白钰喝道,身子悬空挨过去牢牢紧握方向盘,命令道,“加油门,赶紧离开这片区域,快!” 蓝依紧咬嘴唇踩下去,白钰眼见落石愈来愈密集,愈来愈大,不由焦急道:“太慢,用力踩,我控制方向盘怕什么?!” “呼——” 奥迪发出低沉的咆哮声,整个车身都在颤栗,白钰瞪大眼睛直视前方不停地说: “很好,就这样……再踩,别怕,还要快些……” “砰砰!” 连续两块成年人拳头大的石头砸到车前挡玻璃上,砸得玻璃裂成蛛网状,蓝依显然从未经历这种噩梦般遭遇,连连尖叫,眼泪飞迸出来。 白钰沉着道:“再快,我们在跟死神赛跑,我们一定会赢!” 蓝依索性闭上眼将油门踩到底,白钰连连赞道“好”,目光如炬盯着前方,车顶、车前挡“劈里叭啦”爆炒豆子般,可以想象车子被落石打成什么惨状,但这会儿不是车的问题,而是人命问题! “咣当!” 车子硬生生碾过满地大大小小的落石,借助上冲之势腾空而起,划了个弧线飞越几块大块石头,“扑嗵”落地再向前俯冲,驶入安全的平坦开阔地带。 “轻踩刹车!” 白钰道,车身徐徐停住,他也长吁一口气真有劫后余生的感觉,额头、手臂、脊梁浸了一层冷汗,全身瘫软无力。 时间凝固。 不知隔了多久,蓝依在他身体下面怯生生道:“哎,你……可以坐回去吗?” 白钰这才发现刚才情急之下整个上半身都压在她身上,而手臂不偏不倚紧紧顶在她的胸部! 又软又有弹性,仿佛芬芳扑鼻的棉花团,那股独特的似兰似麝的香气虽不甚浓但幽幽沉沉别有情趣。 “咝!” 他被烫着了似的赶紧缩回位置,讷讷道:“不好意思……” 蓝依也无暇顾及冒犯之举,声音格外柔和:“多亏你胆大果断,不然……好可怕呀。” “按说不可能无缘无故落石,伴随而来的肯定是地震、山体滑坡,第一时间撤离为好,不过,”白钰皱眉道,“感觉车右侧轮胎有点问题,我下去看看。” “上个月才换的,不会吧……” 蓝依说着也解开安全带下车,和白钰一起绕到车子右侧。 蓦地,地底下传来低沉惊悚的轰鸣声,紧接着地动山摇,整个大山剧烈摇晃数下,刚才高速通过的那片山崖腾起巨大的蘑菇云,数百米长的山体石破天惊般地从数百米高处坍塌下来! 刹那间仿佛世界末日来临!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此时才深刻理解个体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与卑微。 白钰猝不及防踉跄两下险些摔倒,幸亏抓住后视镜稳住;蓝依更是打着旋儿往悬崖方向甩过去,被白钰眼疾手快抓住,正好又是一阵猛烈震动,她一头扑到他怀里。 白钰紧紧搂着她,既是出于安全需要——这会儿地心产生的力量非常怪异,好像从四面八方要把人扯离原地,抱在一起能增加自重抵御外力;也有几分私心杂念,毕业出校门后,他已很久没这样零距离接触女孩子了。 何况是异香扑鼻,婷婷玉立的未嫁姑娘。 说时迟那时快,山道间无端地刮起狂暴的大风,风中还夹杂着碎石沙砾,打在脸上如乱刃切割似的。 白钰屏住气咬紧牙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开车门,先把蓝依推进去,自己再跟着上车,双手奋力拉扯了两三分钟才关好门。 此时是下午三点多钟,外面却漆黑如夜,狂风呼啸,树枝、碎石等如密集鼓点凶猛地敲打车子,不多时又下起了滂沱大雨! 若说几分钟前是世界末日,这会儿恍如人间地狱。 蓝依娇躯颤抖如筛,埋在白钰怀里不停地抽泣。白钰反倒镇定下来,轻抚她的秀发笑道: “你该感到庆幸才对,在乡里遇到我,然后逃出那片山体滑坡区域,否则这会儿都没机会哭了,对不对?” “我不该赌气来商林这个鬼地方,家里逼婚根本不值得我这样,我太任性了……” 她嘤嘤哭道,语气里满心后悔。 “是啊,”白钰问道,“知道我遗憾什么?” “嗯?” 蓝依扬起脸泪眼朦胧看着他。 “认识好几天了,都没看到你长什么模样,若有不测岂非把疑问带到九泉之下?” 白钰逗她说,“阎王爷见了我问,你俩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却同年同月同日死,还在一辆车里,死前一定有莫大干系?我说禀阎王爷,她要是摘了墨镜口罩,在大街上我都不认识,您老信不信?我若撒谎自愿下油锅滚七八个来回!” 她忍不住“卟哧”一笑,又泪涟涟道:“死在车里一点不好玩……如果能活着离开,就你看我的真面目——丑八怪一个,别吓坏你!” “我从小吓大的。”白钰道。 俄顷风定云散,雨势渐止,天空象揭掉幕布豁然开朗,山地间不再摇晃,山崖落石也慢慢消停下来。 “快走!” 白钰一跃而起主动承担驾驶工作,蓝依也擦干眼泪整理衣服乖乖坐到旁边。 一路无话来到荆家寨村部,受刚才狂风暴雨影响围攻的村民们早已散开,只剩村主任吴珉一个人,其他村干部都逐户做工作去了。 提及刚刚九死一生的山体滑坡,吴珉显得很淡然,说春季还好,到了夏秋多雨大风季节三五天就来那么一次,寨子里其它没有,挖土机等清障工程车倒很齐全,修修补补、填填挖挖,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吴珉又说从京都到省市县乡领导下基层慰问,荆家寨村从来都是被遗忘的角落,无它,那段十多公里山路简直是“死亡之路”——山体滑坡没法预测,一个很细微的因素就会导致脆弱的山体发生坍塌,任你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飞。领导们的命金贵哪能冒这种风险?话说下基层,去哪个村都是慰问,何必以生命的代价换个豆腐块大小报道? 吴珉看看眼前这对俊男俏女,笑笑说山体滑坡后恢复通车起码三天后,请白乡长利用难得要机会帮我们出出主意、做做工作;蓝小姐多采集些贫困户信息上报给上级,争取更多扶贫补贴……对了,明晚是咱们荆家寨一年一度的“抢亲节”,很有意思,二位不妨瞧瞧热闹。 “‘抢亲节’什么意思?” 白钰和蓝依异口同声问,网络上、书本里都没介绍过荆家寨村居然有这等风俗。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吴珉莞尔一笑,娓娓道来: 荆家寨村绝大多数村民都是侬依族人,每当森林里的苦笋开始发芽、羊蹄甲在山腰含苞待放之际,就会举行“邦奇节”,为村民祈求庄稼丰收、健康吉祥,同时表达对诸神保护的感恩之情。 “邦奇节”祭拜结束后,巫师和村民们摆开长桌宴开怀畅饮,带着酒意围着幡竿、篝火唱着民歌,跳着民族传统舞蹈。 平时各村寨都相距很远难得见面,青年男女们利用“邦奇节”对山歌,互诉爱意,如果双方情投意合,当晚就会以“抢亲”方式把姑娘带回家,一般来说家长们都不反对。 建国后,具有封建迷信色彩的“邦奇节”祭拜形式取消了,但村寨欢聚和集体相亲环节却保留下来,发展成为如今的“抢亲节”。 第1720章 梯田林园 介绍到这里,吴珉笑道:“二位别误会,所谓‘抢亲’不过是个说法而已,新社会哪有不管三七二十一动手强抢的?不然白乡长这样的帅哥,蓝小姐这样的美女岂不是一露面就被抢回家,哈哈哈哈……” “我不是美女。”蓝依赌气似的说。 白钰随即声明:“我也不帅。” “没拍马屁,我说真心话,绝对真心,咱山里人不会讲漂亮话,有啥说啥,”吴珉连连道,“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平时悄悄谈没通知家里人的,利用‘抢亲节’公开关系;家里知道的也凑热闹图的是个喜庆,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芦山,条件好不到哪儿去也不可能再差,不象城里人讲究门当户对什么的,很麻烦……” “是很麻烦。”白钰深有同感。 吴珉续道:“其实举办‘抢亲节’还有一宗好处,就是村民们太辛苦太贫困,肚子里没啥油水,借着聚会敞开肚皮吃一顿算是打打牙祭。这不,今天村里又是杀猪又是宰羊,行军大锅一字排开做准备工作,孩子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看,比春节还快活。” “噢——”白钰疑惑道,“苠原各村集体户头都赤字,荆家寨村更甚,哪来的经费?” “白乡长头一回听说吧?”吴珉笑道,“‘抢亲节’属于省里立项的少数民族珍贵民俗活动,我们跳的收谷舞、丰收舞据说有几百年历史,列入濒临灭绝保护传统文化遗产。所以举办‘抢亲节’费用是省里直接下拨到村,各级不允许截留。领导说办得越热闹规模越大省里越高兴,公家的钱不用客气,使劲地花。” “使劲地花……” 白钰听了也是苦笑。 蓝依不耐久谈,径直去特困户家做调查笔记,白钰则详细了解上午村民围攻村部的情况。 提起被围攻,吴珉满肚子苦水。 到今年一季度荆家寨村共409户1641人,其中贫困户达197户,贫困人口842人,按以前低保标准分类低保户有近80户,是苠原乡的贫困重灾区。地形海拔高、山地多、基础设施差、交通条件极其落后,发展前景非常困难。 目前全国范围内各级正府普遍坚持70%扶贫资金用于产业开发,其中又有70%产业开发资金直接落实到户,旨在依托国家、省、市县实施农业产业化发展项目,通过招商引资开发多样化产业扶贫项目,即治标更要治本。 然而对荆家寨村来说这种做法根本不具可行性。 申请产业扶贫资金需要贫困户自筹一定比例的资金也就是个人配套资金,起码都得有数万元。问题是贫困户基本温饱都靠救济救助,经营家庭作坊式小产业可能性几乎为零。 导致的结果是,产业扶贫资金全部落到村富裕户、大户袋里,贫富差距逐步扩大,财富愈发集中到少数人手里,贫困户生活水平得不到改善滋生消极情绪,进而引起矛盾冲突威胁村里的稳定。 这次围攻村部就是长期积累怨恨的总爆发,而导火索与几天前乡里刚拨下来的60万元农副产业扶贫开发资金有关。 “哦,”白钰想起这笔钱是自己经手批准的,遂点头道,“资金使用范围有严格要求,必须用于林地种植类项目如板栗、香椿、油茶等经济作物。” 吴珉道:“普通农户缺乏专业经营管理办法、培植技术和市场意识,少少地尝试失败后就把林地荒废了;部分林地承包流转到大户手里,每年拨款也就自然而然给了他们。这回不知谁走漏风声,村民们包围村部要求分钱,说弄点钱哪怕在后院长几棵果树也行……” “没有苗木、化肥、购销等协议,没有承包合同,没有规模种植证明,费用支出很难得到省市主管部门认可,说不定明年就把这个扶贫项目砍了。”白钰道。 “村委会工作难做就难在这里,两头不是人,”吴珉道,“村组干部也知道这种钱贫困户得不到实惠,只能让有钱人更有钱。但县里、乡里对村委会有考核,原来有的扶贫项目资金被我们弄丢了,也要追究责任的。” 白钰点点头表示理解,沉思良久道: “村委会准备把60万配套到哪些方面?” “三块樱桃林,四块板栗林,村里有位林业经济作物种植大户专门搞这个,”吴珉瞥了瞥白钰的表情,道,“有些村民说咱村委会跟种植大户穿一条裤子,里里外外帮他们说话。其实种植大户也不容易,荆家寨交道状况白乡长体会过,往返运货运化肥种子简直是赌命,赚的都是血汗钱呐。” “走,过去看看。”白钰也不多说,起身道。 来到山寨东南角的梯田林园,种植大户、有荆家寨首富之称的余世强正和儿子裹着头巾戴着口罩在林间喷洒农药。乍冷还寒季节,父子俩裤脚都甩到膝盖,小腿和脚被地里的杂草刮得血淋淋的。 吴珉说得没错,赚的真是血汗钱。 见领导来了,余世强忙不迭扔下机具冲了下手脚和脸,一脸殷勤地迎上来。 “这么大林子应该雇几个人帮帮忙,腾出时间来提高技术、促进管理,还能增加村民收入,一举两得的好事呀。”白钰说。 吴珉笑笑摇头。 余世强说:“报告白乡长,原先几块林地都这样搞的,没多久叫他们收拾铺盖滚蛋,全由自家人来做。” “为什么?”白钰不解地问。 “好吃懒做,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比方说叫他们喷农药,在我们面前装装样子,然后悄悄把药液倒掉躲到树荫下睡觉;还有让他们除草,拿着锄头镰刀乱砍乱劈,根本不在意树苗死;成天要提高工钱、要吃要喝,好像我天生欠他们债似的!”余世强愤愤说。 “没有构成利益共同体,光靠严加监督和道德层面束缚是不行的。”白钰说。 “呃……” 吴珉、余世强都没听懂,相顾茫然。 白钰温和地说:“林地种植扶贫资金使用规定第一条就写得很清楚,必须用于扶持贫困农户发展农副产业,余老板几片林地加起来身家数百万了吧,很明显不应该继续享受补贴,钱要分给更有资金需求的贫困农户。” “可是……” 吴珉觉得自己在村部解释了半天,没把这位年轻副乡长说明白。 余世强沮丧地说:“分给谁当然由乡长说了算,咱农民只有听话的份儿,不过白乡长可能不清楚,林业经济作物种植必须走规模化的路子,规模大才赚钱,随便在家门口、后院栽几棵既不容易成活,产量也不高,一年到头说不定还要倒贴,以前不少人家就这样被拖垮的。” “比如樱桃树?”白钰问道。 “我是采取梯田内侧深翻的办法,还有培土、施肥、覆盖薄膜等等,普通人家根本不具备技术和条件,勉强长出来了不甜、难吃,窝在手里跳河自杀的心都有。”余世强说。 吴珉道:“余老板说得没错,类似情况以前发生过,几百斤果子堆在谷场上烂,心疼死了。后来乡里想办法卖了一部分给罐头厂,价钱压得特别低,没赚着还倒贴上万块。” 余世强插嘴道:“再说句话白乡长可能不信,钱分给那些人根本不会买树苗,宁可买香烟、买酒、赌博,不出半个月用得一干二净!” 白钰微微一笑:“这是当然,农副产业必须走规模化、集约化甚至庄园经济的路子,搞游击战术肯定死路一条。” “那……” 吴珉与余世强对视一眼,实在不明白这位年轻但看不出有为、明显大城市出身的副乡长虚虚实实到底什么意思。 “对了,上次围攻村部的村民都符合条件?”白钰突然问。 吴珉谨慎答道:“条件共四个——建档立卡贫困户;三年以上林业种植经验;分有自留林地;有一定配套启动资金。据了解绝大多数人符合前三项条件,钱大概一分都拿不出的。” “随便叫五六户过来,我想跟他们聊聊。”白钰道。 “在这儿?”吴珉愣了愣。 “是啊,”白钰微笑道,“正好我要向余老板请教樱桃种植技术。” 吴珉领着六名贫困村民来到梯田林园时,白钰果真站在林子深处仔细询问樱桃培植护养采摘等每个环节的问题,不时认真记录要点。 “来了?” 白钰微笑着大步过来,主动伸手与村民们握手。在荆家寨村主任就是最大的领导,今天陡地碰到比村主任还大的干部,村民们都有些忐忑,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敢与白钰轻轻握一下。 “都是侬依族吧?”白钰问。 “是的是的,但姓氏入乡随俗跟汉族一样了,这位姓阮,”吴珉介绍道,“就是经营两亩樱桃林亏掉上万的。” 阮大叔恨恨道:“本来家里还有几个闲钱,亏得老底都没了现在靠正府救济,我脸上也无光!但白乡长今天在这边,我把话说明了,不能因为我亏过本就不给钱帮扶,该我们的就该给我们!” “对,扶贫扶的是贫困老百姓,不能扶大户!”其他几个附合道。 白钰收敛笑容,严肃地说:“说得不错,象余老板这样的林业种植大户也要扶持,但不可以动用扶贫资金。专款专用是红线也是原则,荆家寨村委会务必要牢记这一点!” 第1721章 利益链接 说到这个地步,吴珉心一横索性撂担子,道:“这笔钱怎么分村委会不过问了,今天白乡长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白钰接着说:“我的说法就是严格遵循规章制度,把钱分给真正需要扶持的贫困农户。阮大叔,比如你分到5000块钱,打算怎么做?” 阮大叔眼睛一亮,道:“我有自留林地,今年还种樱桃,争取……” 白钰摇摇头:“去年没培土,没深挖倒翻,准备工作一样没做仓促上马怎么行?还有,按规定5000块钱只能用于购买树苗,浇灌、喷洒、修剪等工具怎么办?农药、化肥的钱有没有?好的樱桃品种第一年要把果子打掉让树木长得更壮实些,你等得了吗?” “这……”阮大叔被一连串提问问呆了,支吾道,“总会有办法的……” 白钰还是摇头:“我觉得没什么好办法。还有,5000块钱才买多少树苗,能结多少果子?就算大丰收吧,如何确保口感,怎么运出山,卖给谁,你都联系好了吗?” 阮大叔张口结舌,骚着头说不出话来。 白钰一个个问过去:“钱大爷、于大叔、老任、老齐,你们有啥想法?阮大叔毕竟还有樱桃种植经验,你们以前顶多帮庄园除草喷洒农药,钱拿到手怎么用呢?不会……不会买酒买肉买烟,再打打小牌,吃光用光吧?” “不会不会不会……” 阮大叔等人一脸尴尬地说。 “那笔钱可以分给大家,都落到各个人名下……”白钰出人意料道。 “啊——” 别说阮大叔等贫困村民,站在旁边的吴珉和余世强也被他翻来覆去的说辞弄得一头雾水。 白钰续道:“考虑到专款专用原则,钱不以现金形式发放,而是发树苗,比如阮大叔应该分得5000块钱,我给你价值5000块钱的树苗,怎么样啊?” 阮大叔吃吃道:“可……可白乡长刚才说自家种植那么多问题,我……我们没办法解决……” 白钰一指梯田林园:“都放余老板这儿种!大家把分到的树苗交给余老板统一栽培、统一管理,以后统一销售,不是挺好吗?” “这……” 这下子轮到余世强着急了,准备冲上前理论,被吴珉一把揪住连使眼色。 吴珉虽没完全弄明白白钰的意思,但已看出来这位年轻副乡长脑子灵活,明显跟普通乡镇干部不属一个档次。 “是挺好是挺好,”阮大叔等人喜形于色,道,“伺弄樱桃树不容易,有余老板照应着大伙儿就放心了。” 白钰说:“承认不容易说明阮大叔很有良心,余老板提供的其实是一条龙服务,从前期培土、深挖倒翻到施肥、喷洒农药等等大量繁琐的事情,收获后运输也是大问题,所以该交的管理费、化肥农药等成本费一样不能少,大家听清楚了吗?” 提到钱阮大叔等人又蔫了,个个面有难色。 “要有那个钱,还不如……还不如自个儿干呢……”阮大叔讪讪道。 “自个儿干又回到先前话题了,你们单兵作战干得了吗?”白钰毫不留情说,“给大家出个主意吧!俗话说得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大家还是把树苗委托给余老板种植,但出不起钱怎么办?到林园干活!记住了,这不是给余老板打工,而是为自己打工,不过要听余老板指挥,让大家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中午还包一顿饭是吧?” “包工包饭。” 余世强忙不迭点点头,心里头简直对白钰佩服得五体投地。 阮大叔等人都表示很满意白钰的方案,说自己没资金、不懂技术、不会管理,就是有使不完的劲,林园里面的活儿都能干,保证让余老板放心。 本以为事情至此告一段落了,不料白钰还有话说: “现在从买树苗开始恐怕有点迟了吧,到哪儿买、买什么品种也是问题,再给大家出个主意……” 众目睽睽下白钰来到一棵樱桃树旁,拍拍树干道,“我看呐余老板把林园里的樱桃树估个价,各人根据分得的钱进行认购,比如这棵树上用漆写‘阮’,代表阮大叔的,那棵树上写‘钱’,代表钱大爷的……” 阮大叔等人笑得合不拢嘴:“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 余世强也笑得满脸是花,暗想什么你的他的,长在林园里都是老子的!遂道:“白乡长真高,高!” 白钰又说:“每个人认购的樱桃树必须分散开来,要是聚到一块儿以后专门只除自己区域的草,喷洒药水我的地盘多喷些,那是不行的;大家干得好余老板也看在眼里,日后赚了大钱少不了发奖金,是不是?” 说得大家哈哈大笑,一桩看似麻烦且无解的难题就在谈笑风生中轻松解决: 60万元农副产业扶贫开发资金还是进了余德山口袋;但不管余德山在估价、管理方面玩什么手脚,村里贫困户至少从中分得一杯羹切切实实得到实惠,从根本上化解围攻村部的症结,也为村委会今后解决类似问题提供新的思路。 回到村部,白钰向简刚电话汇报了事件的处理情况,简刚语气里多多少少有些意外,随即对他遭遇山体滑坡表示关切,让他在恢复通车前安心留在荆家寨村做好调研,切实掌握第一手扶贫工作方面的数据。 事有凑巧,没多会儿尤德山打电话询问,白钰淡淡说已向简书记汇报了,矛盾已全部解决。 尤德山可没简刚那份养气功夫,轻轻“啊”了一声,说白乡长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我好以镇党政办名义发个简报。 白钰笑笑,说尤主任啊,平息和化解群众不满情绪,从根本上解决扶贫支农资金使用问题是我的工作职责,做好是本份,做不好要接受批评,没必要发简报吧……我这边还要走访几户贫困户,不多说了,再见。 在吴珉陪同下,傍晚时分白钰随机抽了正在吃晚饭的三户人家,清一色都是黑乎乎又糙又硬的荞麦馍,尝了一口山里野菜腌的咸菜,嘴里尽是苦涩难言的味道,恨不得当即吐到地上。 但在贫困村民们面前,白钰从容地、轻松地硬生生把咸菜咽了下去,肠胃里搅得比喝醉酒还难受。 真是不亲身经历,绝对不相信改革开放几十年、高速发展的中国还有这么穷苦的人家! 对这个群体来说,人生在世没有任何希冀和追求。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再鲜亮,大国雄威哪怕红旗飘到全球与他们无关。 能每天都吃饱,偶尔加顿肉,那就是最好的。 回村部途中,吴珉说今天白乡长太累了,还差点遇险,到我家里炒几个菜喝点小酒压压惊吧。 白钰摆摆手说不必不必,随便吃点就行,嗯,跟会计打个招呼,晚上我要看一下近三年所有扶贫项目资金的账目。 近三年? 吴珉脸色微变,怔了怔说向白乡长报告,我是去年才接手,之前的账送到乡财政所档案室了…… 村里没留底?万一档案室失火了怎么办?白钰问。 听说是……是简书记的意思…… 白钰沉吟片刻又问,前任村主任在家吗,把他叫来聊聊。 吴珉低声道王主任……去年突然得重病死了,所以才…… 默然片刻,白钰说我知道了,那就看看去年以来的账目吧,有多少拿多少,会计应该在家吧? 吴珉稍稍有些尴尬地说会计在家……就是我老婆…… 老婆? 白钰惊异地扬扬眉,暗想一个管钱,一个管账,荆家寨岂不成了吴家寨?这种极度不合理现象,乡里居然听之任之? 遂沉住气问:“你爱人之前——也就是你没担任村主任的时候就是会计?” 吴珉笑得更尴尬,夜色下不知老脸红没红,良久才说:“以前的会计是……是王主任老婆……” 终于没忍住,白钰放声大笑,道:“夫妻档是荆家寨村的标配么?” “倒也不是,这种安排真是巧得不能再巧,”吴珉解释道,“荆家寨的女人们就我老婆和他老婆念完初中,多少能把账记清楚;他当村主任时我是副主任,总不能叫我老婆当会计吧?同样我当村主任不可能叫他老婆当会计,毕竟她做的账,唉,不提了……” 夫妻档的好处是查账很方便。 账簿、表格都放在家里——吴珉说村部没钱装防盗窗、购置保险柜,反而家里安全些。 翻翻账本,偶尔拿手机计算,有不懂的就问吴珉,在并不明亮的灯下白钰一直坐到晚上十一多点钟,吴珉呵欠连天不时打瞌睡,他老婆早就找个借口溜进了房间。 合上最后一页,白钰疲倦地揉揉眼,伸了个懒腰。 “没……没问题吧?”吴珉不安地试探道。 白钰巧妙地反问道:“你觉得哪方面有问题?” “我……我们水平低,不懂账哩……” “去年底有个支出叫做‘宥发集团扶贫返还款’,180万元,什么意思?既然作为扶贫资金给了村子,为何还要返还?” 白钰装作不经意地问。 吴珉道:“最近几年都这样——上半年给荆家寨210万,年底一次性划回180万,等于村里实得30万,蛮不错的。为啥这么做我也不晓得,是乡里安排的。” “乡里……镇扶贫办?” “党政办尤主任,他电话要求分几笔打款,哪笔钱打到哪个账户……” 第1722章 抢亲之夜 说到这里吴珉惊疑不定地问:“这样做有毛病么?咱山里人啥都不懂啊,白乡长给指点指点?” 白钰道:“很明显配合企业偷税漏税啊,记住了,以后凡涉及动用扶贫资金只认扶贫办通知……时间不早,休息吧。” 第二天醒来,整个山寨已经洋溢在节日的喜庆当中。 举办祭拜仪式的大空场边排着各家各户主动搬来的桌子板凳;勤快的女人们围着七八口大铁锅忙碌个不停;男人们有的帮助搭台子,有的从寨外一趟趟扛来干柴。 年轻的女孩们则穿上最隆重的民族服装,三五成群地站在树荫下叽叽喳喳说说笑笑。 要等到太阳落山,篝火燃起的时候,她们才能接受小伙们的邀请翩翩起舞,一曲跳完就代表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白钰却顾不上参与到喜气洋洋的节日筹备之中,而是盯在村部监督吴珉等村干部对60万元农副产业扶贫开发资金进行了分配,造册登记,村民按手印确认。然后余世强现场公布成长期樱桃树高中低三档价格,率着村民们到梯田林园挑选,漆字认证后才作罢。 阮大叔等人工作积极性很高,表示明天起就到林园协助除草、喷药等。在白钰暗示下,余世强也表态村民们不会白干,干一天活就算一天费用,等到果子成熟出售回款后一并结算。 也暗含考核平时表现的意思,但这会儿不能说得太明白。 之后来到山体滑坡那段山道察看,挖土机等工程车正夜以继日地作业,预计最快明天中午便可通车。 回村已是日落黄昏,性急的小伙们已手拉手在空场跳起了舞,姑娘们却很矜持地保持距离,只跟着节奏拍掌欢笑。 在一棵茂盛粗壮的大树下,白钰找到隐在树后的蓝依。她穿着浅绿色碎花羊毛裙,淡绿色皮靴,脖子上挂着淡绿色碧玺,乍看宛如亭亭玉立的出水清莲。 “要是戴个绿口罩就齐全了,”白钰故意逗她,“怎么,不屑与民同乐?” 蓝依淡淡道:“逃婚的人自带晦气,我不愿做诅咒者。” “放弃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我的人生没有未来。” “咦,你好像不是诅咒者,而是颓废的诗人。”白钰审视着她说。 “我、荆家寨就是诗和远方的写照,现实得可怕。” 白钰笑笑,道:“所有的悲观都抵不上跳一曲舞的魅力,今晚我邀你共舞如何?” 很突兀,她侧过头打量他,良久道:“我长得很难看的!” 白钰心里嘀咕道长得难看跟跳舞有什么关系?遂道:“对了,昨天你在车上说活着逃出来就给我看真面目……” “我还说我是丑八怪!” 不知为何蓝依又生气起来,撇下来跑开。 “丑就丑呗,又不是你的错……”白钰暗暗想,对她的喜怒无常难以理解。 夜幕降临,山风如歌。 空场中间燃起了熊熊篝火,三名村民推选出的荆家寨长者双手举着线香,以几乎失传的侬依族语大声颂唱,神情肃穆,四下里寂静无声。 作为山寨最尊贵的客人,白钰和蓝依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中心位置。 白钰悄悄问:“大家都听得懂颂唱内容吗?” 吴珉深深叹息:“别说大家,颂唱的三位能说个六七成意思就不错了。几十年来推行普通话,学本民族语言有啥用啊?” 简短的祭拜仪式后就一字排开山寨一年一度最隆重的长桌宴,没有花俏的菜肴,大海碗盛着的端上来的都是硬菜: 红烧猪肉、红烧羊肉、土豆烧牛肉、烧蹄膀、炒肥肠、清蒸鱼…… 喝的是山寨自酿的米酒,度数不高,甜甜的,也倒在大海碗里,真应了“大碗喝酒大碗吃肉”那句话。 大概不想当众摘口罩,也可能女孩子天生对大鱼大肉的畏惧,蓝依连筷子都没动半下,始终双手握着茶杯。 白钰体内流淌着白翎豪爽的血液,刚开始凡来敬酒都一口喝掉,转眼四五碗下肚,蓝依悄悄拉他衣角。 “怎么了?”白钰问。 “喝醉了能跳舞吗?” 原来她一直惦记着这事儿,白钰不由得心中一荡,接下来便克制了许多。 酒过三巡,不知谁带的头,几对年轻男女跑到长桌前的空地上跳起舞来,渐渐的,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上了年纪的也忍不住聊发少年狂。 “蓝小姐?” 白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她眼中流露出笑意轻轻搭住他的手,蝴蝶翩跹般下了场。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蓝依那舞姿,那腰肢,那摇摆,那旋转,那份闲庭信步的优雅与从容,特别踮着脚尖的风情,不用说起码具备五六年芭蕾舞基本功。 舞者对韵律和节奏的把握仿佛精准到毫秒的钟表,火候分寸拿捏到浑然天成的圆润,又行云流水般的自然,好像舞蹈就应该这么跳,别人跟她不一样都是错的。 白钰呢不消说从小就是运动健将,在特殊学校特殊家庭特殊背景下打造的——堪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孩子,舞蹈作为重要的交际技能也是必修课之一。 下场后,第一圈边适应场地边学习舞蹈动作;第二圈相互磨合提高默契程度;第三圈就成为空场最光彩夺目的焦点。 第四圈以后,整个空场变成他俩表演的舞台。 与他俩相比,不,根本没法比,真正让荆家寨村民们感受到艺术的魅力。明明几分钟前才开始配合,每个动作丝丝入扣令人叹为观止的境界,仿佛合作多年的老搭档。 第五圈…… 白钰突然发现村民们都屏息静气看着他俩表演,赶紧轻轻在蓝依腰间一拍,借着滑步轻盈地退回座位。 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紧接着此起彼伏在叫喊什么,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有节奏。 “他们在喊什么?”蓝依好奇地问。 吴珉忍着笑道:“在喊‘白乡长,抱走她’!” “卟——” 白钰嘴里一口热茶喷出老远。 年轻男女们重新下场继续狂欢,一个多小时后篝火火势渐小,有人把话筒递到吴珉手里。这时吴珉显露出一寨之主的威严,顺手拿了只海碗踱到空场中间,冷不丁用力将碗摔得粉碎,大吼一声: “抢亲啦!” 全场如空山回音般“轰”地一声,随即便有小伙子在哄笑声中背着心仪的女孩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接二连三,有的抱着,有的背着,也有手拉手大大方方走的…… 最后村民们的目光落到年轻副乡长身上,却发现由始至终蒙着脸庞的女孩已先行离去,均暗自叹息,遗憾错过一场好戏。 曲终人散,吴珉要留下指挥扫尾工作,白钰便独自沿着小路回去。快到吴家那幢两层木结构小楼时,黑暗中突然传来清婉柔和的声音: “喂!” “吓我一跳,”白钰其实并没有被吓着,他有种预感,今晚的游戏并没有结束,“还以为你累了回去休息。” 蓝依从草垛后面转出来,明亮的眼睛在他脸上扫了扫,一言不发低着头在前面走。白钰便跟在后面,什么都不问。 山寨不大,两人散步般走了十多分钟就出了寨子,她还是不说话,一直往南。 走着走着,猛抬头看到天际边挂着皎洁的月亮,脑子里跳出一首很老很老的歌: 我们已走得太远 已没有话讲 只好对你说 你看你看 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再往前几百米依稀听到泉水叮咚声,借着月光,蓝依一手拎着裙角一手扶着山石,找了处礁石凹陷处坐下,双手掬起一捧清泉,任由泉水慢慢从指缝沁落,水珠在晶莹剔透的纤纤玉掌里凝结、跳跃、滚动,煞是好看。 “你有心事?”白钰在她身边坐下后问。 蓝依素手轻扬,泉水在月光下洒出一大片宝石般露珠,落入石涧欢快地向前奔腾流淌。 “说说你吧,预订女朋友。”她双手托在腮边神情专注看着他。 “没意思,寡淡无味的老套故事,”他见她发梢上沾了草屑,顺手捏掉并抚了抚柔顺的长发,她浑然未觉,“家里长辈介绍了一位世交朋友家的女孩,我打心眼反感,一直拖着不肯见面。后来那女孩好像有事中断了联系,再后来家里出了些状况都以为黄了……两个月前对方又稍话意思是见下面,唉!” 她微微一笑:“闹了半天,你跟我一样也是逃婚的。” “也不完全是,那件事九成不在我考虑之中,我是真心想到基层锻炼,近距离接触老百姓,尽自己力所能及的服务。” “现在呢?” “现在初心不变,只是……情况远比我预计的更复杂,‘为人民服务’五个字说起来容易,要真正做到很难很难。”白钰坦率道。 “但你还打算坚持?” “对,哪怕碰得头破血流!”白钰转而问,“你呢,今晚好像有点不高兴?” 蓝依幽幽道:“逃婚的事家里给压力了……” “准备屈从,还是抗争到底?” 她半晌没说话,隔了好久侧过身来与他四目相对,轻轻柔柔道:“给你看我的样子,好不好?” 第1723章 花容月貌 白钰大喜,抚掌道:“好啊好啊,翘首以盼!” 蓝依迟疑片刻,连着墨镜口罩一起摘掉—— 霎时,一张清新脱俗的俏脸赫然呈现于白钰眼前! 面呈鹅蛋形下颏尖如荷角,脸色白腻光滑似刚剥开的嫩菱,樱桃小口灵巧端正,细白牙齿仿佛碎玉般纯净。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白钰顿感神清气爽,全身每个细胞都兴奋起来,笑道:“你简直颠覆了丑八怪的定义,你骗得我好苦!” 蓝依咬着嘴唇道:“我妈说山里人粗野,看到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会乱来,让我睡觉都戴口罩,不准让外人瞧到真面目……不料在芦沟村遇到你这个流氓,还想偷看我洗澡!” 白钰急得差点跳起身:“别诽谤我的好名气呀蓝小姐,明明帮你站岗放哨好不好?” “没趁机偷看?”她似笑非笑瞟着他。 白钰脱口而出:“没必要吧,今晚你不是主动脱给我看吗?” 话一出口,两人都意识到有语病,蓝依嗔怪地扬起粉拳打他,他不避不让心甘情愿挨了一下,只觉得打心眼里甜,一点不觉得疼。 一阵山风吹来,蓝依微微打个寒噤。 “冷不冷?”他问。 她点点头。 他轻轻揽过她的肩,道:“我帮你挡着风。” 她将俏脸靠在他坚实胸口,笑道:“你不按牌理出牌呀,这会儿难道不应该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吗?” “抱团取暖嘛。” 她又笑,不再说话,长长睫毛覆盖在眼睑上,似在享受难得温馨宁静的时刻。此时她身上散发出似兰似麝的香气愈发浓郁,温柔地将白钰包裹其间,恍若置身于百花盛开的大花园,熏熏然无限陶醉。 哦,白钰真醉了。 他情不自禁想吻她圣洁的额头,她似有察觉机灵地在他怀里埋得更深,隔了会儿道: “我是逃婚者,暂时不想再陷入另一个陷阱。” 白钰便将她搂得更紧,她也没挣扎,好像潜台词是:别吻我,搂搂抱抱没关系。 “哎……” “嗯?” “万一那位预订女友找你怎么办?” “时过境迁一切都无意义,可能她也不情愿。” “我说万一。” “除非她也是丑八怪。” 她扬起脸认真地问:“对呀,如果两个丑八怪站在你面前呢?” 白钰哑然失笑,亲昵地按按她的鼻子,道:“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美死你……” 她白了他一眼,但显然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又重新埋入他怀里。 “哎……” “嗯?” “初恋女友长得很漂亮?” 为什么所有女孩子都喜欢盘问男孩子的感情史? “马马虎虎啦……” 她猛地直起腰,语气顿时冷了八十度:“你在大学谈过一段真挚的恋爱?” 白钰何等反应,苦着脸说:“只有你二分之一,不知道算不算。” “二分之一?” “手拉手跳过舞,但没为她挡过风。” “我也不要你挡!” 蓝依气呼呼起身就走,白钰也不清楚到底哪句话惹恼了她,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走到一半,他忍不住问:“那个上司——霸道总裁为你挡过风吗?” “什么霸道总裁,委琐小干部一枚!”她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这会儿情绪又好转不少,若有所思问,“从京都来,以后还回京都?” 白钰摇摇头:“问得太遥远,我都不知道从何答起。” “是啊,”她似有同感,“人生崎岖,谁能猜到以后的路。” 回山寨后送她到寄宿的妇女主任家门口,道声别白钰转身欲走。 “等等。”蓝依突然说。 白钰诧异地看着她,月光下她眼里似雾似幻似梦,多了些莫名难言的内容,良久她声音更低更轻: “闭眼。” 白钰依言而为,心怦怦乱跳——昔日与初恋女友花前月下都不曾有过。几秒钟后,感觉她清凉柔软的唇在他耳垂轻轻一吻,旋即分开…… “晚安。” 等他睁开眼时,蓝依已惊鸿一瞥闪身进了小木楼。 吴珉家小木楼静悄悄的,门留了条缝,客厅、客房都亮着小夜灯,吴珉夫妻俩的卧室却关得死紧。 白钰笑了笑。 这个吴珉虽没什么文化,做人倒是挺世故,这会儿若傻乎乎守在客厅等自己回来,殷勤地问这问那,那就不妥了。 上了床很久都睡不着,才发现都搂成一团了,居然还不知道蓝依的手机号、微信等等。 看来…… 漆黑中脑海里闪出一个画面:有回与初恋女友手拉手逛街时,正好被白翎撞到,事后她郑重而严厉地说,不管你跟哪个女孩谈恋爱,必须真心对她好,不准三心二意! 很明显针对传闻中父亲方晟的花心与滥情,因此京都圈子流行着一个说法:女人成就了方晟,女人让方晟功败垂成。 但真相是什么,谁也说不清。 “一位一心为民、在多地经济建设发挥巨大作用的省委书记为何离奇失踪却没有任何理由?” 白钰曾在网吧发出多篇这样的帖子,毫无例外,几分钟后被删得干干净净。但如果发歌颂、赞美方晟在江业等地丰功伟绩的帖子,则没有一丝影响。 好像…… 好像今晚蓝依划的红线,可拥抱不可接吻。传说嘴唇直通灵魂,而拥抱有层层衣服隔阻。 当夜白钰睡得很不踏实,不停地做梦:梦到方晟站在球场边给自己呐喊助威;梦到方晟牵着自己的手到麦当劳吃快餐;梦到方晟在白家施压时断然支持自己弃理投文;还有蓝依的香唇,在梦里她吻的不是耳垂,而是…… 一个激灵! 白钰翻身而起,怅然若失看着窗外泛白的天空。 作为方晟的儿子,白钰并非卫道士式传统思想,在大学学习恋爱两不误——是的,他在蓝依面前撒谎了。 怎么可能仅仅手拉手呢?又不是幼儿园玩过家家游戏。 本科阶段有位初恋女友,毕业后随家人去了加拿大感情无疾而终;读研期间与位理工女硕士处了一年多,也因为毕业各奔东西,感情终究经不起距离考验烟消云散。 与两位女孩之间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这在大学校园并不新鲜,相反如果始终保持手拉手才是新闻。 进钟直机关工作后,白家不时催促他与那位“预订女友”见面,私底下承蒙同事朋友好意也相过几次亲,不知为何总是找不到感觉——象今晚这样朦胧而清澈,暧昧而纯洁的感觉。 在感情问题上白钰宁缺勿滥,然而大水漫堤,溢满自流,身体始终是诚实的。 吃早饭时听到好消息,经过一天两夜紧张抢修,山道已恢复通车,当下与蓝依会合返程。 即便两人在车里,她仍然习惯性戴着墨镜口罩,一路无话,那股似兰似麝的香气却比来时浓了些。 白钰分析香气与她情绪有关,心情越好香气越浓,昨晚两人依偎在一起时应该达到峰值。 到了乡里,蓝依似乎不愿在乡府楼前露面,将车远远停到偏僻的巷里。白钰却没挪身,反而紧紧闭上眼。 “流氓……” 她佯嗔道,冰凉温婉的香唇在他左侧耳垂轻轻碰了一下。 路过党政办时打了下招呼再回办公室,尤德山却一路跟了进来,迫不及待道: “白乡长,那叠发票不能再拖赶紧签给我,简书记已催过好几次了!” 白钰从抽屉里取出发票,道:“还是有问题啊,尤主任……” 尤德山脸上掩饰不住怒意,道:“上次你说直接跟简书记沟通的,我记得没错吧?有没有问题你们领导们商量,别把我夹在中间!” 白钰恍若未闻,抽出两张道:“我到网上查了一下,这两张是假发票!” “假……” “这张也有问题,五箱经典款商林醇8200元,不对吧尤主任!乡里随便哪家超市商店询的价都是230元一瓶,五箱30瓶就是6900元,批发价应该更便宜些,是不是这个理?” 看了眼尤德山瞠目结舌的模样,白钰续道,“还有这两张,发票没问题,不过企业信用信息查询平台里显示开票方公司一年前就注销了,注销的企业怎么能开具发票?公章或发票管理环节出了岔子吧,尤主任?” 不待白钰继续说,尤德山越过桌子一把从他手里抽出那叠发票,道:“我去看看……我去看看……” 说罢狼狈不堪地离开。 白钰脸上并无胜利的喜悦,相反忧色重重,他心里很清楚,一场预料中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反复推敲将近二十分钟,他拿起电话拨通后道:“包主任,我是小白,有个情况向您汇报一下……” 下点四点半,尤德山突然通知:按简书记要求立即召开党委会! ——根据白钰对方晟仕途经历的研究,不预先安排而频频临时通知开会,是一把手不容置疑权威的的体现,也牢牢掌握事态进程的主动权。 无庸质疑,简刚这招冲自己来的,拒签发票触动了他最根本的利益,以及说一不二的霸道。 有点紧张。 白钰静静坐了两分钟,出门前喝掉大半杯茶压住心头不安。 很巧所有党委委员都在——也不算巧,简刚虽然盛怒却懂得把握时机,不可能仓促行事。 从这一点看简刚固然强横,却非通常意义上的一介莽夫,懂得官场最基本的策略和权斗争技巧。 第1724章 首战告捷 刚入座,简刚免了套话直入正题,道: “省市调查组关于商林国家贫困县的结论还没出来,但从交换情况看,包括苠原在内全县普遍存在扶贫工作华而不实、数据错误百出、不少贫困户多年未得到改善等问题。这里我要表扬白钰同志,虽然刚到苠原工作很多情况还不了解,就能动脑筋想办法、结合当地实际,切实解决了荆家寨村民围攻村委会的矛盾,很不简单!” 关于白钰巧妙化解并解决60万元农副产业扶贫开发资金分配问题的事,有的委员听说了,有的不知道,但无论如何简刚专门在党委会表扬还是令大家有些吃惊,毕竟之前的态度众所周知。 白钰却知这是打一打揉一揉的组合战术前奏,真正的打击还在后面。 果然,简刚话锋一转,道: “鉴于扶贫工作的重要性、艰巨性和复杂性,有必要加强镇扶贫办的力量配备,细化分工,全面提高扶贫工作质量水平。同志们,现在我提议增补杨江同志为扶贫办副主任,主要负责扶贫文件材料流转、上传下达;扶贫经费费用审查、扶贫资金分配使用;接待贫困户上访等工作。这样减轻白钰同志的压力,腾出更多时间到各村调研、督查和现场处理解决问题,及时疏解群众不满情绪。同志们认为呢?” 这哪是减轻白钰工作压力,分明就是打压排挤,拿掉扶贫工作份量最重的费用审批权! 话音刚落,王彩美踩着脚跟接着说:“简书记的提议很有道理,杨江同志多受点累吧。” 仿佛事先排练好似的,简刚随即就打算宣布散会了,环顾众人道: “有不同意见吗?没有就……” “等等,我想说两句!” 白钰突然道,简刚的脸立即沉下来,本来就阴沉着,这下子更冷怖得可怕,没料到这小子吃了豹子胆竟然在党委会单挑自己。 委员们均大感意外。 在此之外漫长时期,苠原不是没有过敢于挑战简刚权威的,但最终笑到最后总是简刚。 刚到苠原才几天的毛头小伙子,有何资本跟简刚斗? 一、二、三、四…… 白钰心里默默数到十才开口说话:“对于简书记的提议,既然是从扶贫大局出发我个人完全拥护,并不折不扣做好职责内相关工作,力争向县、镇交份满意的答卷……” 噢,表忠心啊!坐在后排记录的尤德山暗暗嘲笑,可惜已经迟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委员们也纷纷合上笔记本做好散会的准备,只有包育英纹丝不动。 白钰续道:“对于我手里的、今后由杨江同志负责的工作,我想是不是请位乡领导监督移交手续,防止有些说不清楚的还是留个书面东西比较好……” “什么移交手续?新老划断就行了!” 简刚微微错愕,多年经验告诉他凡事先没准备的、听起来探不着底的事情必有玄机,必须一口否决。 白钰微笑道:“扶贫资金、经费使用可划不断呐,京都、省市文件明确规定负责终身制,所以应该有个移交程序。” “薛寅同志负责监督交接,交接资料由党政办归档!”简刚大手一挥道。 白钰早有准备,不慌不张道:“按规定移交手续一式两份,一份留存,一份报县扶贫办备案。” “备案……”简刚一愣。 包育英稳稳当当接了一句:“不错,是有这样的规定,当初我参与制定时讨论研究增加的,主要防止各镇自行篡改一些东西。” 说到这里轧然而止,后半截话让委员们自个儿琢磨。 白钰可以不放在眼里,包育英话中有话不能不接招,简刚略加沉吟问道: “白钰同志所说的移交手续包括哪些内容?” “主要有三方面,一是前期没来得及转发、传达的资料文件;二是正在审查的相关专项资金分配使用申报手续;三是业已发现的扶贫资金、经费使用问题,比如假发票、开票方已注销、单价明显不符事实等等……” 王志海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道:“天大的笑话!平时我们送张发票去报销,尤主任恨不得拿放大镜看,怎么会出现这些低级透顶的错误?!” 包育英补了一枪:“我看白乡长不但要把问题写到移交手续里,最好把发票公布于众、各人认领,还要组织回头看,彻查到底!” 王彩美赶紧帮尤德山说话:“吃饭还有掉米粒的时候呢,党政办事情太多,偶尔疏忽也正常。” 郑家福阴阳怪气道:“事太多可以分给别人做嘛,不一定都捏在手里。” 从白钰被拿掉签字权到展开反击,转眼间风云突变,尤德山倒成了众矢之的。不过会议室里的人都清楚,尤德山只是替人背锅,包育英等人真正用意是躲在幕后的简刚。 夹在中间杨江尽管也被归类到简刚手底下的狗,但他不愿自己派系色彩太浓,得罪包育英等人可划不来——自己空降苠原是镀金的,又不是跟随简刚打天下。 “这个,我想补充一点意见,”杨江道,“白钰同志反映的问题很重要,从我负责的财政所、税务局掌握情况来看,以上问题屡见不鲜屡查不止,是有必要进行严格规范和审查审批,而涉及扶贫资金、经费尤为敏感!我想,乡里需要白钰同志这样认真细致的领导进行把关,也相信白钰同志压力虽大,但能够把本职工作做好。” 杨江不想接手白钰那摊子事! 简刚瞳孔再度收缩,瞟瞟王彩美希望她上前顶一下,不料她傻乎乎看着自己似乎没了主意。 薛寅、李国亮两大心腹铁杆跟王彩美差不多,有心帮忙却不晓得怎么说才好,因为白钰选择的角度非常刁钻,加上包育英巧妙抬轿子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有种无处下嘴的感觉。 见简刚黑着脸准备说话,包育英堪堪抢了半拍,道: “我原则上同意简书记关于增补杨江同志为扶贫办副主任的提议,但具体分工,我想是不是作个微调,负责扶贫文件材料流转、上传下达和接待贫困户上访两项工作,同样达到减轻白钰同志压力腾出时间到各村指导工作的目的嘛,个人看法。” 杨江气往上冲,暗想光干活没实惠的事谁乐意啊,当即道:“单财政税务两摊子就够忙了,还要管派出所有时夜里都睡不到觉……我想还是给年轻同志压更重的担子吧,先试运行段时间,实在吃不消再调整。” “倒也是个办法。”郑家福淡淡说。 薛寅终于回过神来,看出白钰所说的发票问题抓住了简刚和尤德山的软肋,眼下简刚需要的是一个台阶,当下道: “扶贫工作是苠原重中之重的工作,简书记关于增加扶贫办领导力量的提议很及时也很正确,作为班子成员,不管有什么困难都应该克服并服从大局。当然了实是求是讲要体谅杨江同志的工作量,也要相信白钰同志的潜力。我的想法是杨江同志增补为扶贫办副主任,但暂时不负责具体工作,如果经过一段时间磨合白钰同志确实忙不过,杨江同志就分担些工作,如何?” 李国亮也醒了,紧跟着说:“相当于ab角嘛,也是一次创新了。” “啊对,老同志为新同志保驾护航。”王彩美附合道。 杨江真是啼笑皆非,自己才33岁就被划归老同志行列了,这个王彩美要多没水平就有多没水平。 大草包一枚! 简刚不置可否一个个看过去,问道:“还有什么意见?” 都不吱声了。 白钰轻飘飘说:“服从党委会安排。” 简刚也不理他,冷冷道:“那就这样,散会!” 说罢连笔记本、茶杯都不要了,甩手大步出了会议室;其他党委委员均面无表情依次离开,只剩下尤德山愁眉苦脸看着会议记录,喃喃道: “那就这样……到底怎样没说清楚啊……” 一次专门针对白钰,试图压缩其权力空间、拿掉其资金经费审查权的会议,居然不可思议地以简刚大败而告终。 实在是乡府大院——特别近三年来从未发生过的状况。 整个下午各办公室、下属中心都在热烈地议论,在他们看来简刚遭受挫败与白钰关系并不太大,深层次原因恐怕还是包育英等反对派被打压得太久,难得抓住突破口来了次痛快淋漓的反攻。 苠原以后的格局会不会变?天晓得。 半小时后还没想明白的尤德山来到三楼简刚办公室,边把笔记本和茶杯放到桌上,边愤愤不平说:“要我说根本没必要听那小子吓唬,就算东西交到县扶贫办又怎样,现在县领导不发话底下人哪个吃饱了没事干?” “你懂个屁!” 简刚正好满肚子火没处出,顺手抄起茶杯“咣啷”摔得粉碎,怒吼道,“滚!” “我滚,我滚……” 尤德山拍马屁拍到马蹄上,灰头土脸溜之大吉。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尤德山的话无巧不巧戳到简刚的疼处:简刚比谁都清楚之所以在苠原稳当当主政多年的秘密,而在县里,简刚向来不受县领导待见,远的不说就是季辉任期里起码两次动了把自己挪位置的念头,都被压了下来。 第1725章 县长光临 县领导们固然不敢得罪自己那位靠山,但若有把柄落到人家手里想必不可能客气,而靠山再厉害也不会做明显违反组织原则的事。 这就是简刚窝火的原因:白钰这一下捏得不轻又不重,严格来讲几张假发票不算严重问题,可上纲上线有可能导致包育英说的“回头看”,又容易引发新问题。 查干部都从经济角度着手,这已是官场心照不宣的通用手法,大家都懂的。 长长沉吟后,简刚在心里作了两个决定: 一是以后乱七八糟的发票都从财政那边走,远离扶贫资金,远离白钰; 二是暂时按兵不动,不跟包育英等人搞对抗,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除非触犯到自己的切身利益,那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打定主意,简刚又拨通王彩美的手机,以命令的口吻道:“到我这里来一下!” 四楼副乡长办公室。 白钰脸上没有胜利后喜悦,相反心里沉甸甸象压了块铅。此时此刻终于理解父亲从乡镇一路怼到省的艰辛与苦涩,不是不想与人为善,而是环境逼迫之下必须抗争,否则只能任由别人欺负。 细算起来,按民间说法到苠原任职还没“满月”,参加的第二次乡党委会就跟简刚为首的主流势力闹翻了,日后处境可想而知。 但顺从的后果可能更糟:那叠发票就是一个试探,倘若稀里糊涂签了,以后会有更多挂羊头卖狗肉的发票,到头来报销发票的人没事,自己要落得“审核把关不严”的责任。 幸好包育英从正面分担了自己的压力,一个坚定的、值得信赖的盟友! 拿起水壶来到走廊间浇花,不经意间看到人影一闪,原来是王彩美上了四楼,嘴角轻绽,摇摇头踱回办公室。 关于这位人到中年尚有几分姿色的女乡长,综合多方态度闪烁的言辞,以及在网络、论坛上搜索到的信息,大致了解到她原是村妇女主任,被简刚相中后调到乡里之后每隔几年前进半步,稳扎稳打直至乡长。 至于简刚为何不遗余力提携,有人说王彩美乐于奉献,有人说简刚不爱少妇爱熟妇,也有人说简刚需要一个百依百顺的副手,包括在床上…… 问题是百依百顺的王彩美只能做忠实的执行者,比如签字、处理事务,碰到类似今天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场面,她根本派不上用场。 ——这也是官场普遍存在的两难选择,听话的往往没主见,有主见的往往不听话;要顺利推进工作必须有执行力强的手下,但要把工作做好光执行力强远远不够。 当晚乡里有位姓迟的老板三婚请客,邀请乡领导班子全体,白钰婉言谢绝。简单吃过晚饭,独自在萧瑟的小街上走了十多分钟,反复斟酌,拨通蓝依的手机。 接通后她没说话,只听到细细密密的呼吸声。 “嗯,我是想问你那辆车要不要洗一下?”白钰道。 她笑了,道:“好蹩脚的借口。车子到处是毛病,送到县里维修保养去了……我一个人在宿舍煮养生茶呢,来喝点?” “好,马上就到!” 蓝依的宿舍在红会驻苠原联络点办公室楼上,防盗窗加防盗门,楼梯口还拴了条德国牧羊犬,成天吐着红舌头低低咆哮着,两眼发出令人生畏的凶光。 然而很奇怪,看到白钰它只叫了一声,然后白钰拍拍它的脑袋,便友好地摇起尾巴。 蓝依迎出门见状惊讶地说:“咦,我家勤奋从来没这么乖过呀,怎么回事?” “原来它叫勤奋,”白钰笑道,“别说牧羊犬,性子最暴烈的军犬见了我都主动认朋友。” “军犬?”蓝依目光一闪。 白钰自知失言,连忙调转话题询问那辆奥迪损伤情况,进门后甜甜的茶香扑鼻而来,深深吸了一口,笑道: “屋里就咱俩还戴口罩?帮你摘掉。” 说着手便伸过去,蓝依没答应也没避让,任由他摘——刹那间白钰有了大学时期帮女友解胸罩的感觉…… 再见娇媚俏丽,清纯似水的容貌,白钰又忍不住想偷吻,她灵巧地闪开,道: “来喝茶吧。” 屋里有两三张单人椅,她偏偏坐双人布艺沙发,他就挤到旁边,身子紧紧挨在一起。 “哎,你……” 她显然不适应这种过于亲密的状态,白皙的脸上浮起淡淡晕红。 他顺势抽出手臂环抱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却贴得更紧,笑道:“这样松多了。” 轻轻扭了扭腰象征性挣脱了一下,她咬着嘴唇说:“你……你很流氓哎,晚上跑过来到底是喝茶,还是吃豆腐?”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熊掌?你是禄山之爪!” 白钰哈哈大笑:“禄山之爪抓的哪儿?” “呸!” 她轻啐道,不过白钰也只是开开玩笑,不敢真如安禄山那样触摸杨贵妃“滑腻凝如塞上酥”之处。 “很怀疑你是不是如上次说那么单纯,跟大学女友保持手拉手的关系,”她蹙眉打量他,“好像情场老手花花公子的样子!” “你也有丰富的校园情感经历?” “碧海师范大学文学院,素有‘碧海女子学院’之称,男生凤毛麟角想风花雪月都难,”蓝依道,“偶尔跟理工科学院联欢,又觉得那些家伙好委琐好难看,加个微信没聊几句就约开房,之后统统拉黑再也不参加类似活动。” “人家冲着婚姻而去,你非要走一段浪漫旅程,当然谈不到一块儿。” “经济系男生怎么看的,经济基础决定一切,功利、务实、利益最大化?” 白钰道:“学经济的人比其它专业更不在意钱,因为知道钱随时可以赚,但有些东西永远买不到,譬如不渗任何杂质的爱情……” 蓝依深深叹息,失落地说:“世上哪有绝对纯净的爱情?我都不相信。” “追求幸福的前提是相信幸福存在,不然哪来的信心?”说到这里白钰的手微微用力,“你冷吗?” 不等她回答,另一只手已揽住她的肩,双臂一齐用力将她搂在怀里。 蓝依柔顺地靠在他怀里,却笑道:“看来你不经常当流氓,找的理由总那么牵强。” “本人正处于流氓实习期,不到之处请多多包涵。” 她开心地笑得眼睛弯成很漂亮的月牙形,双手自然而然抱住他的腰。他想偷袭吻一个,又被看穿企图,左躲右挡就是无法得逞。 “还一个耳朵好不好?”白钰一本正经建议道。 她想想有道理,遂将头埋了大半只露出半边耳朵。不料他用牙齿轻轻咬住,温热的鼻息洒到她脸颊上。 “啊——” 她惶惑地叫了半声,身体顿时软了大半,羞得手都抬不起了。他的嘴唇沿着耳垂向光洁的脸庞滑过去,越滑越深,势不可挡…… 手机响了! 紧要关头手机大煞风景地响起来! 霎时千万头草泥马从心头掠过,白钰不情不愿松开怀里的小羊羔去拿手机,蓝依趁机弹起身如同受惊的小白兔躲进卧室。 电话居然是尤德山打的,声音有几分紧张不似平时拿腔作势,急冲冲道: “白乡长快到三楼会议室集中,缪县长来了!” 商林县二号人物缪文军! 白钰赶紧问:“缪县长召集开会么?需要汇报什么?” “不知道,你快点来就是了……” 尤德山说罢匆匆挂断电话。 白钰愣了愣,冲卧室说:“紧急通知开会,我先告辞了。” “等等……” 蓝依捂着嫣红的脸从卧室出来仔细审视他两眼,从衣服上捏掉两根长发,略一踌躇低声道: “喝杯茶再走?” 老天,打着喝茶的幌子而来,纠缠了半天连茶杯都没碰半下。 白钰失笑道:“明晚吧,不可能每天晚上都开会。” “嗯。” 乡府楼离这边步行七八分钟路程,白钰小跑步到大门外停下来放松肌肉深呼吸半分钟,这才缓缓进去。 到办公室拿笔记本时遇到包育英等乡领导,他们都参加迟老板的婚宴吃到大半临时赶来的。 “什么情况?”白钰悄声问。 包育英摇摇头,过了会儿道:“大概就是随便走走,这位领导行动向来风风火火……” 来到三楼会议室,缪文军已端坐在简刚平时的座位,简刚和王彩美一左一右陪同着聊天。 缪文军瘦削身材,平头剑眉,目光炯炯有神,神情里透出精明强干。 “同志们这么快就来了,快坐,快坐,”缪文军随和地笑道,“老包今晚没多吧?要把你喝多也不容易。小杨好一阵子没回町水吧?不行的,该有的天伦之乐必须有,时间久了功课会荒废,哈哈哈哈。小白,好像第一次见面吧?” 白钰连忙说:“一直没找到机会向缪县长汇报工作,是我的失误。” 纯粹官场套话。 象白钰这样的副科级干部全县一抓一大把,县长哪有工夫听他们汇报工作?主管扶贫副县长能抽空单独会见,就是莫大的殊荣。 想不到缪文军立即抓住话头,指指白钰说:“今天有机会,待会儿要你聊聊,别忘了!” 话一出口简刚等人眼里闪过狐疑之色:这小子跟缪文军是什么关系? 可惜这个问题连白钰都不知道答案,揣着满肚子问号落座。 简刚清咳一声,道:“我提议同志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缪县长到苠原乡指导工作!” 掌声中缪文军摆摆手,微微笑着一位位看过去。 第1726章 粗浅建议 环顾众人,缪文军道: “事务缠身,特别近期大家都知道的情况,很久没下来走走看看了,今天从早到晚跑了四个乡镇,苠原是第五家。季辉同志也在跑,跑的是南线。有人嘀咕是不是马上人事调整了?不是!季辉同志和我想逐个乡镇传达一个消息,算是内部传达吧,各位要恪守纪律不准外传!” 说到这里气氛陡地严肃起来,尤德山赶紧起身把会议室的门反锁好。 缪文军突然低沉,道:“这个消息,我不知道对商林、对苠原是好还是坏——经过省市两级调查组到现场调查、取证并结合全县经济状况,初步认定商林各项指数都符合国家级贫困县标准,就是说起码今年不会摘帽了!” 简刚道:“对苠原这样的贫困地区当然是好消息,但我们不能以穷为荣,而应该鞭策自己,利用国家给予的优惠政策努力发展经济,早日摘掉贫困帽子才是正确方向。” “简刚同志指出了问题核心所在!”缪文军道,“舆情是很可怕的,能够轻而易举激起不明真相群众的义愤;今年冒出个彭斯,明年说不定还有张斯、王斯、吴斯,反正一天不摘帽就让商林一天不得安宁。与其被人家穷追猛打,还不如知耻而后勇把经济搞上去,自己主动地、堂堂正正把帽子摘了岂不是更好?” 缪文军手指轻叩桌子,“所以我说这个消息难言好坏,坏,说明商林还要戴一年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好,给我们腾出发展经济的时间空间,如果大家齐心协力,说不定明年主动摘帽!当然了,摘帽不等于国家、省、市对商林的政策倾斜全部取消,针对贫困地区、贫困户的扶持力度只会更大,效果更明显,这就是精准扶贫的精髓!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下面各位谈一谈自己的想法。” 按顺序简刚率先发言。 他皱着眉头一口气列举了苠原乡二十多条困难,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是贫困帽子不能摘,特别象芦沟村、荆家寨等极度贫困地区,一旦摘帽将有灭顶之灾! 说到最后,简刚才勉强表态苠原乡将全力以赴、多发并举促进经济,为商林县明年成功摘帽作出应有的贡献。 有简刚的态度在前,轮到王彩美发言也叹起了苦经,直言苠原乡是商林的老大难,受国家生态保护区的限制发展工业可能性为零,农副产业、饲养业畜牧业也缚手缚脚,能在维持现状的基础上力争三年内让一半建档立卡贫困户脱贫就不错了…… 两位主政乡领导说完,缪文军表情高深莫测,道: “其他同志不用说了,都是悲观主义者……小杨掌管钱袋子,最清楚苠原的家底子,关于当前工作有什么想法?” 杨江道:“向缪县长汇报,两天前刚刚向县财政局提交了申请一季度财政贴补的报告——镇财政全年额度已经透支光了,教师、部分事业单位两个月没发工资,一大堆改造、修葺、维护计划都暂时搁置……” “打住!” 缪文军仰头喝了一大口茶,突然笑了笑,冲着白钰说:“小白刚到苠原没一个月,按说不该为难你,但跑了几个村多少有点心得吧,说说看想到哪些具体推动苠原扶贫工作的措施?” 此言一出,乡领导们都似笑非笑。 问这样大而化之的问题,好比问小学生长大的志向是什么,好比问女孩子如何才能减肥成功。 似有进入垃圾时间随便扯几句,准备结束会议之感。 白钰却有不同看法。 在钟直机关首先学会的便是察言观色,相比眼前这些县镇干部,钟直机关的领导们道行才深呢,真正做到喜怒哀乐绝对不溢于言表。 从刚才汇报情况分析,缪文军是兴冲冲来鼓劲,简刚、王彩美以及杨江却迎面泼了盆冷水! 根本分歧在于,缪文军想通过今年保住帽子的机会大力振兴经济,明年完成摘帽任务;简刚等人却会错意,想把国家级贫困县帽子一直戴下去。 从基层角度讲,这样的想法很正常。贫困县帽子戴几十年了,所有工作节奏、工作思路、工作规划都围绕哭穷—扶贫—再哭穷—再扶贫的核心来进行,一旦不能哭穷了,财政所用的每分钱都靠自己去赚,首先从思想上就没法接受。 “尊敬的缪县长,简书记还有各位乡党委同志,下面我就缪县长的问题、结合自己到苠原以来工作、调研情况谈两点粗浅想法,说得不到位之处请领导、同志们指正……” 缪文军抬手打断白钰的中规中矩,道:“不要听官话套话,你就告诉我针对苠原现状有什么可行性建议,有一说一,没有就散会!” 白钰已适应了对方的直来直去,并不慌张,道:“是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本打算深入调研后拿出详细方案提交乡党委会,既然缪县长要求,我就大致谈下基本思路,正好请简书记、各位党委同志把关。上次省市领导到芦沟村调查时提出一个问题,即劳动力与贫困人口、人均种植面积以及撂荒土地几者之间关系。之后我对全镇做了更广泛调查,发现芦沟村的问题在面上普遍存在……” 李国亮不屑道:“还用调查么?不说我都知道在整个商林县都普遍存在!” 众人发出嘲讽的笑声。 白钰不予理会,沉稳地说:“这种状况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呢?” 他故意顿了顿,李国亮一滞,王彩美和薛寅也被问住,笑容僵在脸上。简刚看在眼里暗暗恼怒,心里骂道: 一帮没用的蠢蛋! 却不想想是谁提拔这帮蠢蛋的。 缪文军来了兴致,道:“深层次原因,这个问题问得好!继续说。” 白钰道:“苠原地区老百姓很朴实,很孝顺,父母亲病了、年纪大了行动不便之后通常放弃到外面工作的机会,一心一意留在家里。照料老人病人很苦很累,不可能有太多时间从事农副产业、技术含量高的林业等高收入项目,把自留田伺弄好就不错了。单纯种植小麦玉米等传统农作物收入不高,人也辛苦,生活清苦长期得不到营养改善更容易衰老、生病,由此造成恶性循环,这是苠原地区外出打工比例不足劳动力百分之十的最主要因素,而这个比例在沿海地区高达百分之八十!” 听到这里李国亮又迫不及待跳出来放炮:“照你的说法都不管父母亲死活,一窝蜂外出打工,那还叫人吗?资本主义社会也不会这样干的!” 缪文军却听出端倪,道:“百分之八十,惊人的数据!整个商林平均不到百分之十五!那你说说人家沿海地区怎么解决赡养父母问题?” “在二十多岁到四十岁青壮劳动力阶段,对应父母亲五十至七十岁,在沿海地区普遍身体很硬朗还能下地干活,并不存在需要照料的问题,”白钰道,“但苠原的现实困境如何解决?刚才国亮同志提到资本主义,其实不管什么主义只要有利于国家建设和经济繁荣,都可以采取拿来主义。我的初步设想是在乡里建一批公益性养老院——目前一线城市、沿海省份都在大力推行了,让孤寡老人、老弱病残等住进去,这样就能腾出大批劳动力……” “乱弹琴!” 李国亮性子暴躁,乍听之下竟忘了县长在场,激动地说,“儿女尽孝是本份,怎么能一骨脑推给正府!按你的说法好了,明明有能力照料老人的也洒手不管,反正正府建了养老院!不是乱弹琴吗?” 杨江听了也头疼,摇头道:“公益性养老院要砸多少钱下去,每年开支多少,白钰同志算过账吗?现在教师工资都发不出来,哪有能力做那种富裕事!” 白钰微笑道:“缪县长叫我谈想法,我也就谈谈而已,是否可行我尊重党委会意见。” “我觉得不可行!”王彩美不容置疑道。 包育英却说:“行与不行可以充分讨论,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 “没钱啥事都别提!”薛寅重重说。 王志海态度模棱两可:“解放劳动力的大方向还是对的。” 一直没说话的郑家福也不偏不倚道:“争取更多劳动力外出打工肯定有好处。” 看着态度微妙的乡党委委员们讨论,缪文军目光捉摸不透,等声音静下来后笑着说: “我给小白提问题,小白给我出难题,让我下次不敢问了吗?哈哈哈哈” 简刚等人懵了,不明白缪文军为何而笑,但领导笑自己必须跟着笑,不然岂不是不给领导的幽默捧场? 会议室里笑声一片。 缪文军接着说:“老包说得好,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关键在于敢想敢为。所以小白关于建公益养老院的想法我会带回去研究,大家也多琢磨琢磨,正面的反面的都要琢磨,不要急于下结论。好,今晚的会就到这儿……那个,小白留一下。” 真要跟白钰单独谈话呀? 简刚等人揣着满肚子疑惑离开,白钰也莫名其妙来到缪文军面前,想不通从未见过面的县长要谈什么。 该说的刚才都说了。 缪文军径直埋头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字,然后简洁地说:“到外面走走。” 第1727章 身负重任 月光下,缪文军和白钰走出了乡府大院。此时简刚等乡领导们都没回去,各自掩在窗户边表情复杂地盯着他俩的背影。 白钰也感受到背后利箭般的注视,瞬时有芒刺在背的感觉。 官场潜规则是,公开场合上下级之间说得再亲热再热闹都是表面文章,关键在于谁能进入领导的私密圈子。 譬如会后单独陪领导散步;再譬如单独陪领导洗澡…… 缪文军是那种大步流星的走法,双臂甩得很开,不多会儿竟然又来到蓝依住的小楼附近,看着楼上粉红色灯光,白钰不由得心中一荡。 来到空旷无人的河堤边,缪文军双臂负在身后,伫立良久突然说: “两年前我写了份调研报告,提出在商林修建35个公益养老院,把一大批劳动力解放出来,也让老弱病残得到更好的照顾。只可惜市里压根不予考虑,把报告驳回了。” 这么巧啊?! 白钰恭恭敬敬说:“缪县长肯定做了详尽周密的调研,我只是随便想想,都没形成具体规划。” 缪文军转头打量他,突然笑道:“不必在我面前藏拙,没规划没方案,你绝对不敢当众说出来,因为这种事没准备的项目三言两语就容易露馅,你又不象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人。” “我只敢规划三年内在苠原建成一所公益性养老院,条件成熟再考虑第二所,”既然被缪文军识破,白钰也不掩饰,“我猜市里是被缪县长的气魄吓坏了,如果先搞几家试点再逐步推广,可能财政压力小些,阻力也没那么大。公益养老院出发点是好的,问题在于‘孝道’观念缚住很多人手脚,刚开始会面临相当大的困难。” 缪文军面露惊异之色,良久点点头道:“要不是你来苠原不到一个月,县城还没去第二趟,简直怀疑你打点我秘书偷看了那份调研报告!刚才我只说了一半,35个养老院是总规划,其实我建议第一批先搞2个作为试点!” “那么市里为什么不同意呢?” “这就是今晚我单独找你谈话的原因!” 白钰愣住,不解地看着对方。 缪文军道:“是我提议让你到苠原当副乡长,这一点你大概不知道吧?” “噢——” 白钰暗想你这家伙害得我好苦!却笑道,“当时县领导们都在紧张筹备迎接检查工作,我只见到夏部长和袁部长。” 他没对缪文军的提议表示感谢,说实话,安排到最穷最难开展工作的苠原乡,真没什么需要感谢的。 过分的、没有理由的客套就是虚伪。 缪文军道:“今晚苠原领导班子对发展经济的态度你都看到了,并不奇怪,与我白天跑的几个乡镇情况差不多,都害怕摘帽子,害怕变化,说到底就是害怕面对市场竞争。商林迫切需要一大批象你这样的年轻干部,要敢闯敢为,要勇于打破桎梏,真正为老百姓谋福利。” 白钰道:“苠原的情况是比较糟糕,但不至于坐以待毙,只要调整发展思路,找准切入点和产业布局方向,三年内应该能够彻底扭转贫困落后的局面。我觉得前提是自加压力,主动把自己逼到不能不努力的绝路……” 缪文军深沉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都这么想了,那天为什么没寄出材料?” 晴天霹雳! 震惊之下白钰连退两步,吃吃道:“缪县长,您……吕处……彭斯……” 寄材料前一天晚上,慎重起见白钰请京都的大学同学打听彭斯的情况,初衷是了解那篇报道到底是无心之作,还是官方有意识树反面典型。 然而却查无此人,刹那间白钰猜到自己踏入了陷阱: 养殖场四五道关卡,岂能让两头猪逃出去?八成故意放到山里,让芦沟村民捉回去饲养;紧接着化名为彭斯的记者就出现了。 从彭斯的报道,到省市调查组,再到吕处当面暗示“需要来自基层的第一手材料”,显而易见有人在下一盘大棋,目地在于让自己主动出头引燃炸药桶,然后顺理成章宣布商林县摘帽! 之后不管官方还是民间的愤怒情绪只会宣泄到自己身上,与其他任何人无关。 白钰当机立断请赵天戈开飞车抢回材料,扔到数百米高的山崖之下河里永不见天日。 因为信息太少没法判断布局者身份,如今缪文军亲口承认,白钰恍然大悟:安排自己到苠原、吕处亲临并做思想工作,在缪文军棋局里都早有埋伏。 这样推想一切迎刃而解: 鉴于商林的形势,缪文军想置于死地而后生,于是找到京都那家报社,假托彭斯名义发了那篇报道。 紧接着省市调查组进驻商林,很可能缪文军原先有其他人选,但白钰的出现让他眼睛一亮,觉得这样涉世不深却又正直未泯的年轻人更容易被说服,遂临时布了那样的局。 没想到白钰通过追查彭斯身份识破陷阱,悬崖勒马使得缪文军功亏一篑。 那么,缪文军应该恼羞成怒才对,为何不计前嫌特意叫自己密谈呢? 看着白钰疑惑的目光,缪文军直截了当道: “之前的事翻篇了!眼下,不管各乡领导班子有多大畏难情绪,全县经济必须冲一冲。商林现状不是有没有能力或经验的问题,而是敢不敢迎难而上的问题,所以今晚过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苠原这边经济事务要由你挑大梁,有没有信心?” 太突然了! 白钰身体晃了两下,提醒自己冷静并从一默念到十,然后道: “感谢缪县长的信任。我在大学学的经济专业,又在发改委工作了两年,理论和视野都具备了缺的就是实践,因此对自己很有信心。不过发展经济是综合立体全面的工作,单打独斗肯定不行,需要宽松而和谐的大环境……” 缪文军脸一沉:“喔,这就跟我谈条件了?” “缪县长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白钰霎时出了身冷汗,急急辩解,才说了半截又被缪文军打断,浮起微笑道: “谈条件也没什么不对,苠原的状况大家都清楚,你也有为难之处。小白,你的任务是全力以赴向前冲,不要有什么顾虑,至于障碍我会帮你一一扫除,明白吗?” “不是很明白,但‘全力以赴’四个字会成为我的座右铭。”白钰道。 缪文军纵声大笑,道:“有个性的年轻人,我喜欢。对了还有公益养老院,那可是你主动提的,限十天之内拿出详细规划,或许商林第一所公益养老院就落户苠原!” “市里批准试点了?” “没有,但我一直考虑县里自己搞试点,正好你撞上门来,那就多挑重担啰。” 缪文军笑呵呵道。 实际上白钰内心深处也觉得与缪文军这样精明狡黠的领导斗智斗勇很有意思。 似乎与父亲有些相似:无论阴谋还是阳谋,前提都是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而非故意整人或玩弄权术。 两人再沿着原路回去,进了大院三楼四楼灯火通明,缪文军却很夸张地拍拍白钰的肩,道: “好好干,别忘了十天之约!” 声音很大,足以让躲在暗处的乡领导们听得一清二楚。 白钰也是无语,暗想这一拍再加上所谓十天之约,等于在脸上贴上了缪文军的标签。 不过退一步想,堂堂县长刻意笼络区区副乡长,在压根查不到白钰真实身份的前提下有啥好处? 无非为即将而来的调整乡领导班子分工,履行“扫除障碍”打下伏笔而已。 唉,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第二天不知为何,简刚亲自打电话让白钰到两个村“实地摸几个数据”,白钰心中有数并不多说,也不找尤德山申请车辆,直接让小常开摩托车陪着跑了一天。 当晚白钰泡杯浓茶,准备加班加点把业已形成的关于修建公益养老院腹稿整理成材料。 才打了几行字,蓝依打来电话,悠悠问:“今晚还开会?” “写材料,可能会很晚……” 她顿了顿,道:“茶已煮好了,嗯,我送到你办公室吧。” 一想这会儿大楼里没人,过来坐坐也好,白钰欣然答应。没多久蓝依喜孜孜拎着精致的小茶壶进来,墨镜口罩戴得一丝不苟,各倒一杯后也不说话,静静坐在他对面看书。 “要给你发加班费了。”白钰道。 蓝依道:“在办公室喝茶挺好,你不敢乱来。” 原来她还记得昨晚被偷袭险些防线失守的事。 白钰道:“放心,在哪儿我都不会乱来,只会循序渐进,慢慢来。” 蓝依白了他一眼,低头专心致志看书。办公室里茶香混合着她身上散发出的特有的似兰似麝的香气,让白钰心情格外舒畅。 深夜了,见蓝依连打两个呵欠,白钰便坚持送她回去休息。来到楼下,他暗示要送进屋,她摇头不准,说勤奋规定晚上十点后不准男生上楼。 好一个多管闲事的勤奋!白钰悻悻道。 因为担心被人看到,蓝依连轻吻耳垂环节都省略了挥挥手便上了楼,留下一脸怅然的白钰。 县里速度很快,四天后便以组织部名义下发红头文件,每个镇专门明确一位经济副乡长,统筹主抓经济和扶贫事务,主管财政所、经贸中心。 苠原乡经济副乡长是白钰! 就是说,白钰原来主管的扶贫工作没丢,反而从杨江、郑家福手里各抢一块味道最鲜美的奶酪。 第1728章 拳打脚踢 简刚召集乡党委会传达了县组织部最新任命文件,会议室里一片沉寂。 除了杨江和郑家福心里略有不愤之外,领导班子对这个结果都不感到意外。一方面从其它乡镇任命情况看,出任经济副乡长的大都低于35岁,或是空降干部,或从外地过来,都是头脑灵活、具备新理念新思维的干部,主观上认同县里全面提拔经济的想法; 另一方面上次缪文军又是单独谈话又是拍肩膀又有十天之约,已做足铺垫,若还看不懂这番公然做秀的潜台词,干脆别在官场混了。 但有两点让人想不通。 一是本来仕途前景看好、同样年轻的杨江居然没被重用,难道市里靠山失势了?还是杨江无所谓这点得失,两年后回单位再提拔? 二是红头文件下达的同时王彩美接到县组织部通知,即日起参加为期四个月的党校学习! 王彩美这个乡长怎么得来、肚里有多少墨水,乡领导们都很清楚。让她规规矩矩坐在教室里上课,还不如拿着镰刀收割几亩小麦。 不管从哪个角度讲,她都不具备提拔可能性,那么突然其来脱产学习四个月,意在为白钰扫除障碍? 简刚等乡领导们不约而同私下联系其它乡镇,发现的确隐隐有这个迹象:商林北面地区有2名乡镇书记、5名乡长接到了脱产学习通知。 参加党校学习的,要么出了名的保守顽固,要么自恃资格老不听县里打招呼,要么与班子成员磕磕碰碰经常吵架。 由此看来,为了全面振兴商林经济明年主动申请摘帽,县里下了很大的决心。 不过…… 简刚等乡领导们都抱着揶喻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打量白钰,传达红头文件会议只开了会儿就结束了。 靠刚到苠原、两眼一抹黑的年轻人发展经济?县里恐怕急病乱投医,打错主意了吧! 几十年了,要是能轻易把经济搞上去早就搞了,还轮到白钰?别真以为外面的和尚好念经,那是听经者图个新鲜。 等弄得一地鸡毛、到处都是烂尾工程的时候,还得熟悉情况的老干部们收拾残局吧。 简刚草草宣布散会,杨江当着众人故意调侃道: “白乡长,我那摊子工作要不要搞个移交手续?” 白钰反应何等之快,憨笑道:“按简书记‘新老划断’原则吧,没必要着急,过两三天再说。” 杨江一怔,低头收拾笔记本和文件不再说话。 包育英嘴角微牵,颇为欣赏地瞅了白钰一眼:好一句刀切豆腐两面光的话,既捧了简刚,又不动声色给了两三天宽限期,这样让杨江有充分时间处理遗留问题,手法圆润通达。 回到办公室白钰思忖良久,打电话给尤德山申请下等使用大楼里的中会议室。 尤德山一口答应,并带着讨好的语气说白乡长要用车的话随时电话,我肯定尽量安排。 白钰也是无语:乡镇干部就是这样近于赤裸裸的势利与现实,让人鄙夷但很实用——在这穷山沟里,天大的本事也得用车。当然以白钰的财力买辆宝马、奥迪都不带眨眼,但扶贫副乡长开豪车传出去又是头版头条。 下午两点整,苠原乡有史以来第一次全乡经济工作会议正式召开。会前白钰礼节性请了下简刚,简刚也礼节性说下午已有安排。 白钰也邀请杨江和郑家福出席,都婉言谢拒——这事儿躲得越远越好,别沾半毛钱关系。 参加会议的有各村村主任、扶贫办、经贸中心、农业农村中心、文广中心、建设中心、财政国土税务等——白钰不管杨、郑两位副镇长是否高兴,把他们下辖部门都叫了过来,因为抓经济必须全局性统筹规划,每个环节都得发挥应有的作用。 参会人员济济一堂,充斥着汗臭味和香烟味,明明门口写着“严禁吸烟”,会场里起码三分之一若无其事叼着烟枪。 白钰恍若未见。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眼下是要发动、激励他们做事,不能为这点细节翻脸。 “同志们,现在开会!” 白钰独自坐在主席台——这么重要的会议居然没有其他乡领导助阵未免有点尴尬,但另一方面也证明今后苠原经济工作就由他说了算,不会有人指手划脚。 “同志们,按县领导设想苠原乡将要创办全县第一家公益养老院,”经济工作会议不谈经济,白钰首先提到养老院,令人颇为诧异—— “养老院由财政拨款,旨在减轻村委会负担,也减轻咱们老百姓负担,把劳动力从家里解放出来投入生产,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希望同志们会后回村做好宣传发动工作,逐步改变传统的‘养儿防老’、子孙养老送终的思想。” 此言一出参会人员大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白钰深知养老院的设想在他们这一关就过不了,不能着急,必须文火慢炖。 “今天同志们过来参加会议,肯定都有个疑问——苠原的状况怎么发展经济?这个问题,我想要由同志们来回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各位应该比我更清楚发展本村经济的抓手……” 会议室里顿时腾起嗡嗡声,村主任们均露出轻蔑、不屑的神情,心想敢情这毛头小伙啥也不懂,把包袱甩给咱们,那就慢慢混呗,看谁熬得过谁。 白钰静静等他们窃窃私语消停下来,才继续说: “从今天起,除了定向补贴等费用,京都、省、市、县下拨的各类扶贫产业资金不再分解到村,各类救济金、慈善款也由乡统筹管理,纳入到全乡经济一盘棋当中!” 全场大哗! 瞬间所有村主任都在大声抗议、叫骂,有的都激动得站起来恨不能冲到主席台前。 须知这些钱的分配权是村干部的命根子,实实在在的权力和利益,他们可以编造名册从中渔利,也可以指使亲戚朋友做假套现资金,或者与村里大户沆瀣一气共同致富…… 白钰主动停下来,边喝着茶边等待,见他的模样参会人员知趣地渐渐闭嘴,但有个洪亮凶猛的声音叫道: “咱苠原几十年了都是把钱分到村,你白乡长一来就改规矩不行吧!简书记答应吗?王乡长答应吗?那么多钱分与不分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对,乡里要有说法!” “不行咱们找简书记!” 义愤填膺的村干部们纷纷附合。 跳出来的这位可是大有来头——苠原第一大村毛岭村村主任简功,简刚的远房亲戚,在村里素有“简老虎”之称,其霸道专横程度不亚于简刚。 据说村里稍有点姿色的女人都被简功多多少少占过便宜,村民们也敢怒不敢言,告到乡里简刚是他亲戚,能不护着吗? 白钰凝视着他,冷冷道:“世界上有什么不能改?我是主管经济和扶贫副乡长,这件事就是我说了算!你说别的乡领导不答应,我可以告诉你,第一,凡我决定的事乡领导们都会答应;第二,谁不答应自己到县领导们面前反映,在此之前你们村一毛钱都别想拿到!” “你敢!”简功拍着桌子道,“我叫全村人包围乡正府,把你砸个稀巴烂!” 说着操起桌上烟灰缸“呼”地砸过来,幸亏白钰闪得快,几乎贴着脸飞过去,“啪”地打在墙壁上留下深深的白印。 要是这一下砸中脑袋,后果而想而知。 白钰腾地火了,起身大步来到简功面前! 白钰身高一米七九,简功身高一米七八,两人都体格健壮,两座铁塔似的对峙着,会议室气氛唰地冷了下来。 简功毫无惧色晃晃拳头,道:“怎么,白乡长有兴趣跟咱山里人打架?你这细皮嫩肉的,别被我一小心碰伤了躺进医院,扶贫资金真没人签字了!” “哈哈哈哈” 村干部们都肆无忌惮唯恐天下不乱地狂笑起来。 被叫来做会议记录的小常与财政所长邱彬交换眼色,都想还是太年轻啊,怎么能一上来就招惹简功呢? 简功的德性发起疯来连王彩美的脸蛋都敢摸,你惹得起吗?事先一点功课都没做啊! 白钰不紧不慢等他们笑声渐止,道:“企图煽动村民包围乡正府,这是违法犯罪行为过会儿再谈,反正这么多证人坐着一个都跑不掉;激动起来砸烂办公桌,我信;要说把我砸个稀巴烂,这话咱俩得合计合计!” “合计什么?” 被对方凭空套了顶“企图煽动”的大帽子,简功已经意识这家伙不简单,硬着头皮问。 白钰慢慢举起手,慢慢握起拳头,慢慢地说:“瞪大你的狗眼看好了——” 深深吸了口气,蓦地一拳从简功鼻尖掠过,“砰”地砸在会议桌上,竟将几寸厚的木质桌面砸了个洞! 会场惊呼声四起! 简功吓得倒退半步,几乎同时白钰右腿闪电般弹出去,又是“砰”一声,将简功坐的木头椅子劈得四分五裂! 再“呼”地一步上前,白钰拳头在简功面前挥舞着喝问道: “说,谁细皮嫩肉?打起架来谁住院?!” “白……白乡长,刚……刚才是开开开……开玩笑的,别放心上。”简功连连倒退强笑道。 白钰并没打算放过他,步步紧逼,喝道:“回答问题!谁住院?!” “我……”简功终于软了下来,“我打不过白乡长,我住院……” 按说这个时候这样回答很可笑,仿佛小孩子打架似的,可不知为何,村干部们都笑不出来,目瞪口呆看着白钰。 拳砸桌子、脚踢椅子,把这帮村干部都镇住了,没想到竟有这么霸气的副乡长。 第1729章 新官新规 场面紧张异常,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不知这位身手高强的副乡长还要出什么招。 不料白钰突地笑了笑,收回拳头道:“我也是开玩笑的,为大家表演中华传统武术活跃气氛,小常,损坏的桌椅维修费用从我工资里扣……” 边说边走到主席台前,白钰索性站着讲话,语气又严肃起来,“按规矩扶贫产业资金应该分解到村,但我说了规矩可以改,几十年了你们自己瞧瞧村里创办了多少产业,老百姓穷的更穷生活水平没有一点改善,他妈的哪个好意思厚着脸皮找我要钱?谁要,我立即把你们村的账本查个底朝天,查死你个混账王八蛋!” 小常拿笔的手有些颤抖,“他妈的”、“混账王八蛋”这些脏话怎么记录? 说也奇怪,村干部们似乎很吃这套,刚开始白钰文质彬彬说话时都若无其事,玩手机的、翘二郎腿的,这会儿个个惊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钱都汇集到乡里,各村凭实实在在的项目申请配套资金,没项目就没钱拿,找天王老子说情都没用!”到这个程度白钰索性撕破脸,“别在我面前扯这个领导那个领导,我从京都来的,什么大领导没见过?也别跟我玩横的,要打架,我一个人收拾你们一屋子人都不在话下,信不信?” 这番话几分钟前肯定都不信,但此刻没一个不信。 白钰气势更盛,道:“申请项目不是有钱人的游戏,必须优先让本村贫困户打工,十万元以下项目至少要解决一户贫困户脱贫,五十万元项目解决两户,以此类推。村里不愿上项目,乡里帮你搞,但扶贫产业资金要算到你头上,别问为什么,我就这样规定!” 小常运笔如飞唰唰记个不停,邱彬却眼珠转动个不停,听出白钰狠话里的厉害之处,仔细掂量会对自己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有人说我实在想不出项目,怎么办?”白钰道,“真是笑话!我随便跑了几个村粗略一看处处是项目,根本问题是你们帮人太懒,不作为,就想沾国家的便宜不劳而获!我可警告各位,一年下来没项目的村,年度村委会、村主任测评在我手里直接打零分!各位亲戚朋友再多,乡里也绝对不会留用测评零分的,明白我的意思?”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都低着头挨批没人敢打岔。 “哪些项目可以发展?比如对环境很敏感的养蜂业、养蚕业,以苠原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完全可以大力提倡嘛,但也不能一哄而上,同样的项目我只批三个村,其它自己想办法;”白钰侃侃而谈,“再比如那么多田地荒着难道不能组织贫困户种植无化肥农药高附加值的农副产品?产量是低些,但城里人就信‘绿色环保’四个字,你精耕细作、用心伺弄照样赚大钱!” 一席话说得村干部们口服心服。 不过若无白钰那一拳一脚,纵使有道理村干部们也不可能往心里去,原因很简单: 能躺着赚钱,哪个愿意费那么大劲? 接着白钰一一分析沟、渠、路、水等生产生活设施建设,与农民肉牛育肥密切相关的基础母畜以及养殖园区规划等,说得简明扼要又紧扣现实,直面基层村级干部的困境与难处,解析工作突破口和抓手,饶是自以为对乡村情况了如指掌的邱彬、小常都暗自佩服。 不是掌握的情况没白钰全面,而是考虑问题没白钰深远,说白了还是水平有限。 尤如下棋,超一流棋手能计算到十步以后,低水平棋手精准计算五六步就不错了,并非不想算得更多,而是算多了脑子就乱。 开完会,简功拎着包气呼呼跑到三楼告状去了。白钰泰然自若,暗忖简刚不可能为这点小事跟自己翻脸。 要是翻脸,简刚就不可能在苠原稳当当做七年乡书记。 刚坐下喝了口茶,桌上电话响了,一接居然是缪文军的声音: “小白同志,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到位,你答应我的事呢?” 关于公益养老院的十天之约,好像今天才第六天吧? 白钰赔笑道:“向缪县长汇报,昨晚初稿已经出来,准备再花两三个晚上打磨斟酌的。” “京都大学研究生的材料还要打磨?又不是发表论文。这会儿送过来,我在办公室等着。” 缪文军不容置疑说完便挂断电话。 “这会儿送过来”? 他以为两人是楼上楼下的距离么?苠原到县城全程山路,上次白钰坐乡镇中巴晃悠了两个多小时。 赶紧打电话要车,尤德山苦着脸说:“实在对不起啊白乡长,车子都派上用场,这会儿真没有。” 这会儿真没有,说明以前都是忽悠自己了。 白钰气得摔掉电话,转而一想又拨通蓝依手机,两天前那辆奥迪修好了焕然一新,两人还约好周末到山里兜风呢。 没等他说完,蓝依便道:“没问题,待会儿到乡府大门口接你。” 心里定当下来,白钰来到三楼向简刚请假,强调缪文军找自己了解关于公益养老院的事。 简刚淡淡应了一声,若有所思说白钰同志要注意工作方式方法,尤其要跟村组干部打成一片,态度不能简单粗暴否则容易伤害基层同志的感情,乡里工作主要还靠村组干部具体落实,把他们都得罪了以后很难开展工作。 简功告的恶状简刚都听进去了。 白钰笑道简书记提醒很及时,方式方法确实很重要,不能乱开玩笑……我要赶时间,以后有时间要多向简书记请示汇报。 下楼出大门,蓝依正好开车过来,上车后便疾驰而去。李国亮和尤德山从另一侧过来,见奥迪一路扬尘的样子,都有点发愣。 苠原乡很小,都清楚那辆奥迪的来路。 李国亮晒笑道:“尤管家,人家根本瞧不起你手里那几辆破车,以后申请用车别拿架子。” 尤德山恨恨道:“下手挺快,几天工夫就把红会小妞泡上手了!成天蒙着脸,没准难看得一塌糊涂。” 李国亮大笑道:“泡到手还蒙脸呐,说不定衣服都脱光了,哈哈哈哈……” 坐在车里。 白钰不停地揉眼睛,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眼睛同时跳怎么算?” “有人惦记你吧?初恋女友?” “哦,下午开会发了通火,这会儿背后骂我的人一定不少。”白钰释然道。 蓝依显然已听说了,笑道:“你真的一拳把桌子打了个洞?” “会议室里的桌子木质不行,要换硬木,吃苦的是我自己;不过话又说回来,单位办公用品向来是价高质次,不然我也不敢赌。” “还是很厉害的。” “当护花使者绰绰有余。”白钰冲着她微笑道。 蓝依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前方路窄,我要专心开车。” 紧赶慢赶,一个半小时来到县府大院,其时夜幕降临,已过了下班时间。 缪文军果真独自坐在办公室边批文件边等,见白钰敲门进来,故意抬腕看表笑哈哈道: “哪儿找的车子?乡里那几辆破车没这速度。” 原来缪文军不是不明白,所有情况尽在掌握之中,故意给白钰出难题而已。碰到这种心眼多、不停地考验下级的领导,要提一万个小心,没准不知不觉之中就失去他的信任。 白钰憨笑道:“难得有向缪县长汇报工作的机会,困难再多也要克服。”说着双手奉上公益养老院的规划方案。 花几分钟时间粗粗浏览一遍,缪文军沉思片刻道: “大致框架与我设想的差不多,你写得更细更具操作性些,但有一点我没看到材料里有所交待,事实上却是方案落地的重要环节,那就是第一批入住者均为孤寡老人、失去行动能力的,众所周知这部分群体的思想工作很难做,也涉及村里方方面面利益,你有什么办法?” “向缪县长汇报,今天下午我主持召开了乡经济工作会议……” 白钰简要汇报了自己的设想和要求,补充道,“救济金、慈善款由乡里统筹管理是个伏笔,等公益养老院启动后,每月汇到孤寡老人等户头上的钱全部汇集到养老院按实列支,剩余部分作为他们的零用钱。” 缪文军吃了一惊,瞪着白钰道:“看不出你年纪虽轻胆子却不小,不怕被扣上‘截留挪用’的大帽子么?” “如果怕这怕那什么事都做不成!我敢在缪县长面前保证乡里统筹的资金每一分钱都会用于老百姓,不可能挪作它用或牟取私利!我还敢在缪县长面前保证,绝对账目清楚随时接受审计!” 白钰斩钉截铁道。 缪文军转瞬仰头大笑,道:“我也向你保证,绝对会随时派审计组查账!小白,我需要一批能征善战的经济副乡长副镇长,但打仗不是猛打猛冲得讲究战略战术,千万不能敌人的影子还没看到就倒在阵地上,那样不值得。” “我懂缪县长的意思。”白钰恭恭敬敬道。 “苠原的情况很复杂,有历史因素,也有外部因素。你只管集中精力抓经济,争取让苠原新上一个台阶,乱七八糟的事别管、少管,以时间换空间。” “嗯——” 这话有些高深莫测,白钰敏感地猜想有可能与宥发集团有关,这是继包育英、赵天戈之后级别最高的提醒。 宥发集团背景之深、能量之大可见一斑。 白钰还是一脸憨笑,道,“我记住了,缪县长。” 第1730章 五星酒店 蓝依始终安静地坐在车里听音乐,等白钰回来便发动车子,问道: “回苠原?” “还没吃晚饭呢,空腹喝养生茶也达不到养生效果吧?走,找家环境优雅的茶座或咖啡厅。” 提到吃饭,蓝依下意识皱起眉头摸了摸口罩。白钰会意,说: “要有小包厢,私密一点的。” “头一回逛县城吧?几个月我刚到商林也这么想,找遍整个县城就没合适的——咖啡厅都是东西合璧,茶座倒有几家但乱哄哄的比省城酒吧还吵;后来才听说在很隐蔽的巷子里有座状元楼,是县城最高档最奢华的五星级酒店,商林最有权势的、最有钱的人都到那里消费,也是高级别公务商务接待的首选。” “好端端五星酒店为何躲在巷子里……噢,担心不符合国家级贫困县形象!”白钰不假思索道,“过去看看。” 蓝依却摇摇头:“我……我不想去那家,干脆回苠原我煮面给你吃,加两个荷包蛋。” 白钰心头涌起暖流,知道她纯粹为自己考虑。 作为贫困落后地区的商林,公务员工资并不高,象白钰这样工龄短的年轻人尽管是副科实职,一个月工资加福利、补贴等也不过5600元左右。而商林城区普通位置小区一般每平米6000左右,黄金地段8000左右,这一点跟大城市差不多,即一个月工资买不到一平米,一年不吃不喝攒不到一个卫生间。 可想而知这点工资到五星级酒店根本经不起一碰。 不过对白钰这样的大家族子弟来说,钱是唯一无须多虑的问题。 “好歹见识一下嘛,”白钰开玩笑道,“第一次请女孩子吃饭要有诚意,宁可以后每天晚上蹭你加了两个荷包蛋的面。” 蓝依笑了笑默许了。 女孩子在这方面还是有点小介意的。如果白钰依她所说回苠原吃面,眼下阶段没问题,但时间久了或许几年后都有可能翻出旧账。 车子拐入巷子里边开边问,大约半个多小时才寻到隐身在众多破旧火柴盒式的居民楼里的状元楼。 乍一看外表很朴素,走到面前才发现石栏、花廊、罗马柱等都是大理石,两侧绿化带、盆景也价值不菲,门框、窗棂等均采用上等材质。这些都是给内行的有钱人看的,在普通老百姓眼里也就那么回事。 “两位么,大厅9号桌。”进了大厅服务生迎上前道。 白钰道:“有小包厢吗?” “五人桌起点消费1200元,不合算的,您还是……” 服务员好心提醒道,蓝依也暗拉白钰衣角,他微笑道:“可以,不过上菜时注意份量少点。” “呃……好的,二位跟我来!” 服务员何等眼光,看出这对俊男俏女是不差钱的主儿——那种与生俱来的、深宅大院长大的孩子的气质根本没法模仿。 进了包厢环境果然雅致,处处显示出匠心与奢华。蓝依明显放松很多,主动摘下口罩一会儿伏在窗台看夜景,一会儿欣赏壁画,似乎更容易与这样的氛围融为一体。 符合白钰的判断——大富殷实之家,小有权势,因此毕业后轻松到省红会工作;因此需要通过联姻巩固家族地位。 再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以前有父亲支持还能抗争,后来愈发被白家不停地洗脑以至于都有了“见一面又有何妨”的念头。 之所以来到万里之遥的通榆,某种意义与蓝依相似,略带一点点逃婚性质。 菜陆续端上来,尤其野菜小炒格外清香,都带着山里浓浓的乡土气息,两人均赞不绝口。 蓝依说:“苠原座落在山里的村子如芦沟、荆家寨都可以尝试融旅游休闲与一体的农家乐,肯定能吸引大批游客。” 白钰叹道:“刚来就考虑过,那样会带来交通堵塞、环境污染、无序竞争等新问题,毕竟整个苠原地区都在国家生态保护区外围,诸多方面受到约束和限制。况且芦山山体结构脆弱,滑坡、泥石流等灾难性意外时有发生,显然不适合发展旅游业。” “除了旅游,我想不出其它能发展经济的产业了,你说呢,经济乡长?”蓝依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知道根本症结在哪里?” “穷呗,穷得没钱发展。” 白钰夹了块鲜菇喂过去——这已是很明显的情侣间的亲密动作,蓝依俏脸微红,还是乖乖张嘴。 “根本症结就是,从干部到群众都习惯被扶贫,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所以要发展,首先必须改变他们的观念,从思想上认识到劳动致富的意义。” 蓝依俏皮地歪着头说:“改造思想太难了,比如我明明张嘴就能吃东西,为什么拿筷子?” “再来一个?吃什么?” “随便……” 包厢里气氛温馨而亲昵。 两人份的小碗小碟也不过上了**道菜,却剩了一半,另一半都是你喂我我喂你,磨蹭了将近两个小时。 “没饱吧?”她红着脸说,“你尽夹给我,自己都不怎么吃。” 白钰笑嘻嘻道:“饱了饱了,秀色可餐呀。” 离开包厢时白钰自认为这顿饭拉近了彼此距离,试图搂她的腰,她坚决不肯,几经纠缠最后让步让他牵着手。 “防止下楼绊倒。”她自我安慰说。 白钰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你练过钢琴,手指纤细有力,第一次握手我就摸出来了。” “流氓!”蓝依咬着嘴唇狠狠白了他一眼。 结账时白钰没拿手机付款,而从皮夹里掏了张黑卡,服务台小姐顿时态度恭敬了几分,蓝依也奇怪地瞟了他一眼。 出了大厅,迎面看到院里几个人站在车前握手道别,其中赫然竟有包育英! 想躲已经来不及,白钰迅速松开手,蓝依也觉察不对劲旋即拉开距离落后小半步。 包育英瞥见白钰,目光又在蓝依身上掠过,惊喜地说:“小白也在呀,来来来,介绍一下!” 白钰与蓝依身子轻碰半下,她到西侧取车,白钰独自大步上前。 “我在苠原的同事白钰,经济副乡长,京都下来的,年轻有为,”包育英拉过他笑道,“这位是市政研室龙主任;这位是黄县长……” 白钰赶紧上前请教并握手,此时车里还有位白发长者,包育英不知为何没有介绍。白发长者象对白钰很感兴趣似的,悄悄把车窗滑了条缝仔细打量。 龙主任和黄县长态度淡淡的,事实上初次见面,对这种乡镇小干部也没必要过分亲热,握了下手寒暄两句就转身上车。 包育英与白钰并肩注视着汽车缓缓驶离,悄悄道:“我还要去会个朋友,明天细谈。记住,这两位对你今后很有用!” 说着拍拍他的肩,快步上了后侧驶来的汽车。白钰发现就是乡里给领导班子副职们机动的那辆,说明尤德山没撒谎—— 这会儿真没有,因为包育英提前申请用车了。 等包育英的车驶出视线,蓝依才将车开来,等白钰上车后担心地问: “他会不会在乡里乱说?” 白钰笑着看她:“乱说什么,我俩不就一起吃了顿饭吗?就算手拉手,又不是从宾馆出来。” “啐,流氓!” 蓝依羞得满脸通红。 回到苠原已经很晚了,白钰很绅士地陪她停好车、目送她上楼关好门才步行回宿舍。 第二天刚上班,包育英便捧着茶杯踱过来,坐到白钰对面开门见山道: “昨晚两位都是我的老朋友,本想以后有机会把你推介给他们,没想到偶遇上了,那样更好,下次见面就自然了……” 龙忠峻,町水市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十多年前就有“通榆第一才子”之称。可惜的是他虽满腹经伦,却不适宜做官,先后两次到县里挂职均大败而归,自己也冷了心性专心致志做研究。 黄晓松是副县长兼公安局长,按年龄来讲还有半步可走,然而季辉、缪文军两位今年都该动了却没动——季辉竭力争取进市常委班子,缪文军的目标则是要么接任县委书记,要么提拔町水副市长。主要领导不动,黄晓松等人只能干瞪眼。 包育英说龙忠峻在町水的人脉很广泛,因为工作关系也经常与市领导们接触,关系都不错,属于关键时刻能递上话的人物;黄晓松的特点是轻易不帮人,但若对了他的脾气必定全力以赴。 “京都远在天边,手够不着基层,有些事反不如身边人帮衬,”包育英笑道,“不过前提是自身要有实力,做出成绩,大家都愿意顺手扶一把。缪文军海选干部,县领导们都看在眼里,不会让他把好苗子都捞走的。” “噢,是这样啊,多谢包主任指点,”白钰又问,“昨晚车上还有一位长辈是谁?” 包育英摇摇头道:“不熟悉,我也第一次见,他是黄晓松在省外的远房亲戚,这次专程过来治病——好像芦山有种药草制成方子能治慢性哮喘,他担心外面卖的都掺假,就守在当地现采现熬,说是效果更好。” 敢情连姓什么都不知道啊! 包育英又含蓄地说:“红会那姑娘没见过模样,想必长得不错;据了解能进省红会的来头都不小,不妨打听清楚再作决定,名门大阀有好处也有坏处,就看你怎么选择。” 涉及个人问题白钰倒有些不好意思,讪讪说谈得来而已,没想太多…… 严峻的考验很快来临。 第1731章 林业果树 周三中午,毛岭村二十多个村民堵在乡正府门口,叫嚷着要白钰对于克扣扶贫支农资金有个说法。 省财政下划的扶贫支农资金分两种,一是粮食直补,一是林业果业种植补贴。与上次引发荆家寨村民围攻村委会的产业开发资金不同,它的分配无须配套资金,通常粮食直补资金按在册田亩数,林业果业种植补贴按自家院前屋后种植的株数。 因为直补到户,这笔钱市、县、乡都不准截留,按清册分放到村民银行卡里。粮食田亩数、各家种植林木株数历来都由村级干部统计上报,逐年递增,虚报、谎报者不计其数,比如省里要求林木种植提供图片,结果一张图片连续用好几年,有时村组之间相互复制粘贴,同一株果木重复申请十多次。 更有甚者,胆大子的村干部建三套账,一套账忽悠村民,一套账忽悠上级,家里保险柜里那套账才是真实数据,欺上瞒下,从中不知捞取多少好处。 乡镇干部从不到村核实吗? 奇怪,为什么要核实?反正诳的是省里的扶贫资金,核查出来的差额又不奖励给自己,反而得罪人,何必呢。 县里对乡镇也有考核,今年申请到账的扶贫资金低于去年,说明你工作没做到位;相反比去年多了,说明很有工作能力。 然而白钰偏要逆流而行。 资金到账后他不肯“循例发放”,要求扶贫办发通知到各村,提交最新名册和证明资料,审核通过才允许发放。 各村骂成一片,唯简功仗着乡里有简刚撑腰,大模大样捧着一叠东西往桌上一扔,道: “毛岭村的数据跟去年一样,我看没啥好审的。” 白钰不吱声,抽了几份清册和证明资料看了看,又从旁边抽屉里取出两张表仔细核对,不紧不慢道: “一季度毛岭村因病死亡2人,交通事故死亡1人,是吧?” “呃——” 简功当这么多年村主任,小聪明还是有的,“是有人死了但没绝户,不用减田亩数。” “三月上旬倒春寒,毛岭村上报果树苗冻死178株并享受了补贴款,是吧?” “那个……后来又补种了……” “有补种证明么?采购树苗的合同、发票、图片,有没有?” 简功忍住气说:“这次统计数据才知道村民事后补种了,他们都是零散买的,有的从别村匀来的,到哪里找合同、发票?只要不超过上年数据就行,每年都这么搞!” 白钰脸一沉,道:“以前都这么搞,今年不行!请你回去把数据弄清楚再报过来,别让我随便一翻就发现问题!” 也就是上次被白钰拳打脚踢震住了不敢撒野,即便如此简功嗓门还是大了起来: “白乡长,我承认上次开会得罪了你。一码归一码,今天我是帮村里老百姓跑腿,别把火撒到老百姓头上!” 白钰又“呼”地站起身,简功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步,道,“你你你……你敢在办公室打人?” 白钰逼到他面前,拳头晃了两晃又放下,冷笑道:“打你,我值得吗?我就想告诉你,少拿老百姓当幌子!这账,这证明资料,手一摸全是水,懂我的意思吗?” 简功脚一跺,道:“我不懂你在说啥!不肯报拉倒,我把东西带回去!” “慢!” 白钰抬手拦住,道,“这套材料留这儿,回去重报!” 简功真是窝囊到极点——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过,遂愤愤道:“你爱留就留,我不报了!” 说罢扬长而去。 也不知简功回村后怎么煽动的,第二天中午就来了二十多个村民将乡府大门堵得严严实实,有大声叫骂的,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好像少了几十块钱、数百块钱天就塌下来了。 尤德山慌里慌张到门口一问,仿佛捡到宝贝似的敞开喉咙叫道: “白乡长赶紧下楼接待上访群众啊,毛岭村的来讨要扶贫支农资金啦——” 白钰正在二楼扶贫办给小常交代核查证明资料的要点,听到尤德山叫唤来到走廊向下一打量,心里明白了几分,应道: “好,我来了。” 接着他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双手撑着窗沿,轻身一纵腾空跳出窗户! 在一片哗然声中,白钰凌空在窗户下摆搭了下手,一个俯冲居然从二楼平稳落地,拍拍手来到一脸惊骇的尤德山面前,道: “这边没你的事了,帮我开下会议室的门……乡亲们都来找我,对吗?” 受刚才那番表演的影响,无形中村民们气势弱了很多,声音远远没刚才那么响。 “跟我走!” 白钰也不多说径直转身,将二十多人带到会议室。 进去后白钰突然停住,怒道:“小常,我砸坏的桌面还没补好?”不等小常回答,他主动向村民们解释道,“上次冲你们毛岭村简主任发了通火,不小心把桌面砸了个洞……” 村民们听得神情大变——这等丢脸的事简功回村自然不可能说,因此这才知道原来在毛岭村威风如天神的简功已在这位年轻霸气的副乡长面前吃了瘪子。 等他们坐好,白钰主动道:“不用嚷嚷,我知道乡亲们来干什么。首先我要强调一点,现在是法治社会,什么事都得讲道理,不是说谁嗓门大、谁人多就有用,你们说说看,是毛岭村人多,还是苠原派出所的手铐多?我们都不吵架,好好说话行不行?这位大婶——” 他指着在大门前哭得最伤心的中年妇女问,“你叫什么名字?” “王桂花。” “你是户主吗?” “我家的事儿我说了算!” “字都是你签的?” “是的!” 王桂花底气十足地说。 “那位大爷呢?”他又指着把袖子卷到胳臂上方似乎要大干一场的花白胡子老头。 “我叫顾海!” “好的,请等会儿……” 白钰在小常送来的厚厚一叠材料里翻找了几分钟,抽出两张打印的证明图片,对着下方签名念道: “王桂花……这是你家种的树?” 王桂花接过打印图片认真看了会儿,用肯定的语气说:“是的,我亲手栽的。” “手印也是你按的?” 她翘起大拇指道:“就这只指头按的。” 白钰皱眉道:“不对吧,王桂花,清册上记载你家种了11棵树,怎么两张图加起来只有9棵?” “啊,怎么可能!” 王桂花趴在桌上数了半天,一拍脑门说:“想起来了,前两天要腾出空地长别的东西,砍掉2棵。” “是吗?” 白钰似笑非笑看着其他村民,问道,“王桂花砍树的事,有谁作证?” “我!” “我——” 村民们纷纷举手,白钰在人群中找到顾海,把打印图片递过去,道: “你看看图片上的果树是不是王桂花家的,砍掉的两棵在什么位置?” 顾海瞅了半天,道:“果树是她家的,砍的树在哪儿……记不清了……”他自以为圆滑地笑了笑。 “有谁记得砍树的位置?”白钰环顾众人道,笑道,“都记不清是吧?是应该记不清,要是记清了,我倒觉得奇怪。” 这话什么意思?村民们都不解地看着他。 白钰大步站到最前面,挥舞着打印图片大声道:“两张打印图片上明明签着‘顾海’的名字,这是顾海家种植果树的证明资料!” “不可能!” 王桂花感觉脸皮被打得火辣辣的,跳起来从白钰手里抢走打印图片,唰唰唰撕个粉碎。 白钰也不阻拦听任她撒泼,然后冷笑道:“王桂花,你没读过书所以分不出两个字还是三个字可以理解,但你总不至于不知道世上有种机器叫做复印机吧?这种图片资料我办公室还有几打,你准备撕多少张?” 王桂花简直拿他没办法,无计可施之下瘫坐到地上号啕大哭。 白钰不再理会,提高声音道:“乡亲们找我讨说法,什么说法?清册、证明资料都是村组干部做的假,乡亲们根本不看内容直接签字画押,对吧?一年到头靠签字拿几个钱买肉买鱼、打打小牌对吧?我不会扣乡亲们的钱,扶贫款揣半分钱到兜里都是犯罪!但这笔钱是林业果树补贴款,你家里长多少就补多少,没长就拿不到,这点简单的道理懂不懂?” 说到这里白钰用力拍着那叠证明资料,道,“别用这些假资料忽悠我,到底长不长我到毛岭村现场一数就知道了!是的,以前没有哪位乡干部这样做过,但我会做!树长在地里,良心长在人身上,乡亲们明白我的意思?” 花白头发的顾海嚅嗫道:“白乡长把今年的钱发给我们,明年保证不做假。” 王桂花见没人拉也主动爬起来,擦擦眼泪说:“钱都到乡里了,不如发给我们自己买树苗,成不?” 白钰道:“现在我给乡亲们算两笔账。第一,按照往年情况划到毛岭村的扶贫支农资金应该是78.5万元,但真正打到乡亲们卡上的不到50万,另外20多万哪去了乡亲们自己想——死亡绝户的、搬迁销户的、大户虚报谎报的,要查账很容易;第二,扶贫支农资金当中的林业果树补贴款,三年加起来超过100万,可就在这三年里,毛岭村的果树一株都没增加!不是我乱说,都是村组干部自己报的统计表!” 第1732章 精准扶贫 从京都到省市逐层逐级要求填报统计的扶贫表格,设计初衷都暗藏玄机,不同的统计表之间往往隐含着一定的关联性和衔接性,只要稍加推敲就能发现问题。 可惜随着人员更迭和时间久远,很多精心设计的“陷阱”和内在联系都被后来人忽略了,各级正府和统计员只知道机械式的汇总上报,不能主动分析问题、发现问题。 比如对应粮食直补和林业果树补贴,设计者的初衷不仅仅依赖每年上报的清册,还有两张表可以侧面掌握该村真实情况: 一张是“农林牧副渔季度增长统计表”,要与上期、去年同期进行对比,有新增或减少必须详细附资料说明情况; 一张是农业产品销售免税、减税、抵销统计表,村民自产初级农业产品等数据涉及到纳税,应该相对真实。 村委会、村组干部哪知道这么多名堂?各类统计表今天报几张,明天报几张,勉强应付过去就不错了,根本注意不到表格之间的平衡衔接。 白钰什么人?京都大学经济系研究生! 这些报表表格——或者他的导师,或者他的学长都参与过设计,焉能不知其中奥妙? 村民们被说得哑口无言,呆呆看着白钰,会议室成为他个人独舞的气场。 白钰走到座位当中,沉声道: “把钱压在手里,我的目的是什么?乡亲们扪心自问,拿到钱后准备干什么?我就是怕你们花得精光呐!年年补贴年年用光,来年眼巴巴继续等,家里穷还是穷,乡亲们愿意这样过一辈子,子孙呢?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儿女们多想想才对啊,乡亲们!” 王桂花被他语重心长的话说得又哭起来: “白乡长说得对,可咱山里人有啥办法?半个大字不识,把人家的姓名举在我面前都分不出,又啥也不懂,白乡长说的这个机那个机我都没见过,能干什么?” 白钰沉甸甸地说:“王桂花说的是实情,确实,受环境和政策所限苠原各村普遍存在着种种现实困难,但乡亲们是不是没有改变现状的可能?不是,绝对不是!” 他目光炯炯看着村民们,铿锵有力地说,“不能把希望押到别人身上,要从我们自己做起,一点点改变!这笔钱我建议乡亲们别想着花了,也不要买果树苗那个需要配套技术、设备,没规模也没利润,干脆委托乡里统一购买经济林木如油桐、漆树、毛竹、杉树、樟树等等,不要零散地栽在屋前院后,集中放到村里荒弃林地,哪棵是哪家的标记清楚,各家各户安排值班表轮流照看。经济林长得慢不象果树见效快,乡亲们毕竟有个盼头……” “那倒也是!”顾海大声附和道。 白钰续道:“别看几棵、十几棵不起眼,下次再有扶贫资金再买树,日积月累不就多了吗?乡亲们,树木可是实实在在的家庭财产,将来儿子结婚、女儿出嫁都能派上用场的,明白吗?” 被他说得怦然心动——村民们其实很纯朴,没那么多绕绕肠子,把道理说清楚就行了。顾海、王桂花等人大声议论着,盘算着,不多会儿都表示认同白钰的建议。 白钰笑着说光口头答应还不行,回村找村组干部签订委托购买经济林木协议书,各村汇总到乡里才好批量采购,能享受优惠价。 听罢村民们一哄而散,急不可耐回村去了。 “王桂花等等!” 白钰叫住她,等会议室人都散尽示意她坐到对面,温和地说: “你家跟顾海,还有好几户人家一样都是六口人,年收入也差不多,他们家都认定11棵树,清册上你家只有7棵,什么原因?受村组干部欺负了?” 提起这碴儿王桂花火冒三丈,拍着桌子骂道: “就是简功那个畜牲不如的东西使坏!他吃错药了连老娘的主意都敢打,三番五次趁我男人不在家钻进屋东摸西摸,每次都打得头破血流才放手。占不到老娘便宜,每次这边扣点,那边压点,气死我了!白乡长,要不是乡里有人护着,简功那东西抓起来判十年八年都不在话下,这些年来被他糟蹋的闺女、婆娘太多了,就是没人敢说。” 白钰长长沉吟,道:“王桂花,没证据的事不能乱说,当心人家告你诽谤。” “怎么没证据?!”王桂花激动起来,“上次我胸口被他抓了道血印子到现在还有疤!” 说着就要掀起衣服,白钰连忙阻止:“别脱别脱,你一脱我也成流氓了……王桂花,我就是提醒你今后不管说什么都要有证据,有了证据,我可以为你做主。” “我胸口有疤……”王桂花还是不服气。 “怎么证明疤是简功抓的,而不是你家男人,或者村里的猫?”白钰微笑道,“要么有证人而且不止一个,要么有录像、录音,清清楚楚听到他说话,证明他图谋不轨而你一直在反抗。要不然即使是他抓的,也可以说你主动勾搭然后不小心抓破的。” “还有这么多名堂啊!”王桂花恍然大悟。 白钰微笑道:“明白就好,以后小心点别被他得逞。” 她连连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下次开手机录像……” 送走王桂花,白钰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简功自以为聪明地挑唆毛岭村村民堵乡正府闹事,结果适得其反,村民们被白钰做通工作后回村串联,之后包围村委会要求签订委托合同购买经济林木。村组干部们眼看一块到嘴肥肉不翼而飞,哪里肯让。但村民们七嘴八舌要核查清册明细,又要翻前几年的旧账,一番吵闹后简功也服了软,只得不情不愿地组织村组干部签字画押。 第一大村就范后,多米诺骨牌效应迅速传播到其它村,不用多说,也不用村民们堵村委会闹事,村组干部们主动上门服务。 村主任、村组干部们都看出来了,这位经济副乡长有手腕、不好惹。 对于白钰态度强硬扣压扶贫资金问题,在简刚暗示下,杨江气势汹汹在周五下午召开的乡党委会上放了一炮,义正辞严地指出白钰的做法触及到扶贫资金使用的高压线,有可能滋生贪污腐败和不良行为,必须立即整改回归原先轨道。 话音刚落,李国亮紧跟其上,严肃地说: “白钰的做法可能出于好意,但不管什么原因前提是遵守规章制度,要不然都打着这样的幌子做违法乱纪的事,后果不堪设想!我强烈反对白钰同志的做法,坚决要求白钰同志立即纠正错误!” “强烈反对……坚决要求”,好熟悉的语式,白钰心里暗笑。 薛寅毕竟干纪检工作的,措辞比较严谨,斟字酌句地说:“直补、补贴资金直接打到老百姓卡上,这是省市两级的规定,沿袭多年没有变过。白钰贸然改变,起码要事先征得乡党委同意,要不然老百姓都堵到乡正府大门口了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体现党要管党、从严治党、正府置于党委领导之下接受常委监督的必要性?” “啊,薛寅同志说得有道理,”简刚颌首道,“同志们再议议。” 杨江、李国亮、薛寅三员大将都亮明观点,所谓“再议议”,简刚就是想听听反对派理由是否充分,如果拿不出有力证据,简刚便直接“盖帽”,一下子扑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伙! 因为简刚已经看出来了,白钰的做法非但让杨江很不舒服,也触及到另一位副镇长郑家福的利益;王志海也有同乡、老部下当村主任,对于白钰的一网打尽肯定颇有微辞。 他俩都不会公开支持白钰,单靠包育英恐怕孤木难支。 要是通过党委会硬逼白钰收回“错误做法”,不仅让他的所谓经济方针功亏一篑,声望也遭到沉重打击,而且给各村村委会、村主任强烈暗示,即白钰的话可以不听。 没等包育英表态,白钰道: “我诚恳地接受各位党委同志对扶贫资金划拨方式的批评指正,不过我想说明两点。第一直补资金直接打到老百姓银行卡是普遍做法,但不是唯一做法,据查询町水市就有两个县由乡财政统筹发放,放眼通榆省类似做法有近五分之二的县区,所以跟高压线、规章制度等等都没关系,无非是发放方式的问题;第二,在充分征求老百姓意见后,由乡农业农村中心出面洽谈批量购买经济树苗,是积极响应京都、省市关于精准扶贫,精准帮扶的有力措施,我已电话向缪县长汇报了具体做法,缪县长表示认可并要求我写篇简报报给县扶贫办……” “啊!” 这个弯拐得猝不及防,连八风不动的简刚都吃了一惊。 李国亮反应也很快,立即脸一沉说:“我要严肃批评你了,白钰同志!新闻报道方面的工作应该由志海同志扎口管理,就算缪县长指示,你也要事先跟简书记、志海同志通个气才对!” 王志海是副书记兼宣传委员,李国亮貌似粗豪,挑拨离间手法倒很高明。 不料一直没开口的王志海突然说:“会前小白跟我谈过简报的事,他写,我负责报送。” “啊!” 连续两道急弯李国亮也兜不住了,讪讪低头喝茶。 薛寅斜刺里杀出来,冷笑道:“这么说就简书记蒙在鼓里了?” 第1733章 家庭会议 包育英终于出手,扬着脸冲薛寅道:“老薛啊老薛,话可不能这么说。简书记负责全面工作,是要抓大事的,如果写篇简报都要占用简书记宝贵时间,还要咱们这班人干嘛?干脆由各部门直接向简书记请求汇报工作好了!” “我没说简报,”薛寅还不肯认输,“我说的是白钰同志不应该越级汇报,在简书记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贸然向缪县长汇报!作为副乡长,向县领导汇报的内容必须经过乡党委集体研究通过……” 不等他说完,白钰从笔记本下面抽出份红头文件复印件,在薛寅面前晃了晃,道: “这份关于明确商林县各乡镇经济副镇长的文件,是简书记带领党委委员们学习的,倒数第二段说得很清楚——经济副镇长要主动积极向县主要领导、相关部门汇报发展经济,精准扶贫方面等的经验与心得……薛寅同志,我还想强调一点,简报的上报,志海同志和我一致认为要先让简书记过目!” 王志海慢吞吞道:“噢,那是当然的,刚才我没说完呢。” “你……” 薛寅冲王志海怒目圆睁,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下去,暗骂道:有你这么慢说话的吗?纯粹拿老子开涮! 见精心组织的进攻又被白钰化解,简刚满肚子怒火:14个村村主任有大半出自他门下,逢年过节、隔三岔五的孝敬占了全年三分之二收入。人家凭什么孝敬,还不是冲着名目繁多的扶贫资金里的油水。 眼下白钰不容分说先砍下第一刀,接下来可想而知,所有扶贫资金都将“循例而为”,把村组干部手里的权力全部架空! 是可忍,孰不可忍,绝不能让这小子肆意妄为! 想到这里简刚清咳一声,威严地看了看党委委员们,道: “同志们从不同角度谈了自己对扶贫资金使用的看法,讲得都有道理,也说明扶贫资金在全乡工作中的重要性。涉及千家万户特别贫困户的切身利益,我们的领导干部必须慎之又慎,一方面要注意维护稳定团结大局,防止发生大规模群体事件;另一方面要注意团结村组干部,设法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不准动不动挥舞拳头吓唬人家,也不准骂骂咧咧不成体统……” 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瞟了白钰一眼,白钰知他还耿耿于怀简功吃瘪子的事,若无其事仰头喝茶。 包育英不以为然插嘴说:“有些村干部活象地痞村霸,是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李国亮怼道:“噢,乡干部比地痞更地痞,那成什么了?现在是法制社会,不能光靠拳头说话!” “不要争论了!” 简刚喝停争论,然后道,“关于这次扶贫支农资金的分配问题,我支持白钰同志的做法,与其东一榔头西一棒地分钱,不如集中起来采购树苗集中种植,很好的主意。当然同志们提出扶贫资金使用分配要置于乡党委领导之下,避免‘一言堂’,一个人说了算的现象,也是合理的。因此我的想法是,今后凡涉及扶贫资金使用分配事项实行‘一事一议’,党委会一致通过后再组织实施,同志们有没有异议?” “同意!” 李国亮、薛寅齐声应道,杨江略加犹豫也跟着说“同意”。 包育英却道:“‘一事一议’可以,但要有个起点金额,不能千把块钱、几万块钱也专门召开党委会,那样党委会也太不严肃了。” “我提议50万以上提交党委会审议。”王志海这会儿话速很快。 郑家福冷冷道:“50万分到各村也不过几万块,平均到各户才多少钱?值得坐这儿讨论半天吗?依我看100万以上!” 白钰一本正经道:“限定金额的话就不叫‘一事一议’,而是大额扶贫资金专题会议吧?” “大额扶贫资金……” 简刚觉得这个提法更合心意,正准备表示同意,突然一惊! 不对啊,我怎么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了?遂冷着脸摆出班长的派头说:“就按‘一事一议’方式,金额问题嘛,白钰同志提交前先给我看一下。就这样,散会!” 包育英没再说什么,白钰也无异议,简单收拾后各自散去。 简刚为强行拍板成功暗暗松了口气,不过注意打量白钰,还是微微憨笑的模样似乎心情丝毫没受影响。 难道这小子早有对策抗衡自己的“一事一议”?简刚又狐疑起来。 当晚,越越在那个“绝对机密”的家庭群里发了张图片,上面赫然是楚楚头一遭以英国第三大投资公司——黑豹集团副总经理身份出席酒会,身边她的男友名叫舍瑞尔,瑞典皇室王子,据白钰统计大概是楚楚第……好吧,两年前分手的那位好莱坞影星是第七位。 图片上楚楚穿着优雅而得体,奢华而端庄,脸上、眼里、举手投足无不显示受过传统优良的上流教育,气质迷人大方,神情间隐约有方晟的大将风度和赵尧尧的淡泊恬静。 phoebe率先点赞,不过重点落在舍瑞尔身上,吐槽他穿的礼服象偷来的,怎么看都不自然。 越越反驳说我觉得姐夫很潇洒,你也给我放乖点嘴甜点,这回楚楚动了真感情,说不定明年就结婚。 phoebe做了个捂脸的表情,说讲真,那位西班牙赌王儿子蛮帅的,肌肉也有型,配楚楚正好。 哦,你说的是第五任男朋友?越越有些不确定。 第四任! 臻臻突兀冒出来说。 白钰忍俊不禁地@臻臻,说你有一年没冒泡,跑哪儿混了? 越越和phoebe忙不迭同时@白钰,说你不做大哥好几个月了,你到底在哪里? 沉默半晌,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说话了:他俩都一言难尽。 原来是小贝! 顿时群里大乱,白钰、臻臻@小贝,本来打算壁上观并不想参与聊天的楚楚终于开口,同时@三位哥哥近两年怎么回事。 这时phoebe表现出良好的大局观和组织能力,说别问来问去了,让三位哥哥轮流说两句话,不想说的也就别问了。 小贝先说。 他说我还在原单位、原岗位,唯一变化是自己在外租房,不经常在群里说话的原因是工作太忙,压力也很大——各种压力,大家都懂的。我是方晟的儿子,但我姓于,所以外界更倾向认为是于家子弟,而于家两年前的选择不仅伤害了妈妈,也受到所有人谴责……我说完了。 楚楚忍不住问,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爸爸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们三人又遭遇了什么? phoebe的关注点总跟别人不同,问道小贝哥哥在外租房,是跟女朋友同居吗? 越越怒道滚一边去! 不等大家催促,臻臻主动说我有点不一样,是另一件丑闻让我没法在京都立足只能远遁。基层的艰辛和磨难远超想象,特别在非常被动的背景下,但父辈能坚持并走出来,我们也一定行! 轮到白钰了。 翻看楚楚酒会的金碧辉煌,再打量简陋寒酸的乡招待所宿舍,一时间感慨万千。 白钰说弟弟妹妹们,两年来我、小贝、臻臻吃了不少苦,原因大家都知道,但真相是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爸爸失踪那件事,于家、白家、樊家还有……可能很多人都有参与…… 他在手机上打字很慢,但没人打岔连向来爱抢话的越越都在静静地等。 白钰接着说,我相信妈妈是爱爸爸的,纵使如外界隐隐绰绰风传的“逼退”,我觉得妈妈不可能!而且爸爸是知难而上的性格,从来没人可以打败他,除了他自己,所以…… 深深吸了口气,白钰道也许爸爸正在某个安静的地方观察我们,我们都要努力,有朝一日也许爸爸再把我们召集起来说说笑笑,吃自助餐。 越越难得幽幽地叹气,说还好,有妈妈陪在爸爸身边。 她说的妈妈是指鱼小婷,两年前那个夜晚与方晟同时失踪了。正因为她的存在,所有人都坚信方晟还活着。 原因很简单,纵使在京都谁要敢对方晟不利,以鱼小婷的能耐绝对能搅个天翻地覆! 群里沉默了几分钟。 楚楚说几位哥哥的处境都很困难,尤其小宝和臻臻,需要我们的时候在群里喊一声,保证扔下所有事全力以赴。 臻臻打了个笑脸,说我相信黑豹集团的实力,买我在的县城十个八个都不在话下,别过来吓唬人了,吓死人要偿命的。 白钰也说,我们现在的起点都很低,无须动用跨国集团那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王炸要放到后面甩。 phoebe又插科打诨问农村妹子是不是如传说中那样纯朴,处女率能不能达到百分之五十云云。 越越一顿痛斥,说再啰嗦我公布你女朋友的露点照! 说也奇怪,phoebe果真乖乖不吱声了。 他女朋友的露点照怎会落到越越手里?phoebe分明知道这一点的。看来欧洲三位的联系更亲密些。 当夜白钰很晚才睡,脑子里翻腾着弟弟妹妹们的人生。 两个女孩按赵尧尧设计的人生方向,走上了从商之路,有赵尧尧幕后运筹帷幄,有方晟与生俱来的商业敏锐,有雄厚的资本和人脉,成功几乎唾手可得。 phoebe目前正为德国某重量级议员当助手,想必将来也是从政的。 四个儿子都从政,两个女儿都经商,很有趣的局面啊…… 第1734章 山间木屋 周六上午,白钰和蓝依驱车前往芦沟村与荆家寨之间的绿河谷。 绿河从数千米高的山顶奔流而下,冲积而成宽约数百亩的山谷,形成大小形状各异的七八十个湖泊,湖水清澈呈淡绿色故称绿河谷,环境幽静景色怡人。 早在十年前商林就想开发旅游,在省市帮助下耗资亿元拓宽了进山通道,分别修了左右两个半幅环谷观光山道,后来被有关部门叫停,理由是旅游会给绿河谷造成严重污染,进而渗透到地下水源,对国家生态保护区产生间接影响。 等于上亿资金扔到水里,连水泡都没看到。商林县领导捏着鼻子不敢吭声,随即封闭进谷通道取消旅游开发计划。 之后绿河谷便成为苠原乡秘而不宣的旅游胜地,县城有听说的周末偶尔开车过来游玩,优点和缺点都一样,即无人工雕凿痕迹尚处于原始地质地貌状态。 将车停在山谷外,白钰和蓝依手拉手漫步其间。 谷内无路,踏山石而寻幽径。抬头看天,瓦蓝瓦蓝的天空映衬着雪白多姿的云朵,远处绵延起伏的山峰重峦叠嶂,错落有致;山间山泉白练般迂回蜿蜒潺潺而流。 脚下苍翠茂盛的野草肆意蔓延,勃勃生机中透着绿的静意;山谷里时时回荡清脆悦耳的鸟鸣声,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幽香,顿觉得豁然开朗。 蓝依流连于乱石缝隙间,一丛丛颜色各异的野花悄然绽放于瘠土垄畔,清纯而未一丝染尘,质朴而显柔美之姿。花枝招摇飘逸,花朵黄红互浸,在山风和阳光里恣意舒展。 “好美的地方,早就该来的。”蓝依难得没戴墨镜和口罩,娇美俏丽的脸庞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白钰道:“必须有我陪着才有意思。” “那可未必。” 白钰顺手采了朵花插到她柔顺的长发里,她歪着头正想问漂不漂亮,不料他顺势轻啄了下她的额头。 她惊叫一声“抓流氓呀”,格格笑着跑开。 再往山谷深处,满山晃动着高挑大叶草穗与大树相互比肩着高低;山林贯穿山脉无边无际且疏密有致,树干宛如扭动着纤细腰肢的舞女婀娜多姿。 阳光透过绿叶扶疏的树冠透射到地上,浓淡相宜地洒满一地;草丛在疏密树荫的庇护下依然葱绿茂密,混搭着林间深褐松软的泥土散发出舒适自然的芬芳。 站在高处,蓝依手搭凉棚隐约看到对面山腰间有个女孩挥舞鞭子放羊,鲜红的腰带与洁白羊群浑然成趣。 白钰说芦沟村的家放羊的男娃才12岁,不识数,可他放的两百多只羊从没丢过,平时瞄一眼便知道几只落到后面了,并能描述出是哪只什么模样的羊。白钰说自己一直很纳闷男娃如何做到,根本没法用科学来解释。 我喜欢听山野精怪的故事,有吗?蓝依笑着问。 很多,就担心你听了害怕一头钻进我怀里。白钰笑道。 蓝依洁白的牙齿咬着粉色的嘴唇,说你可以试试呀。 白钰说那得晚上才行,白天还是讲点有趣的,上次听保护区警务室的赵天戈聊过一件据说是山里真实发生的事…… 有个17岁女孩喜欢上了同村的放牛郎,但两家都是贫困户都不想这样穷下去,竭力反对,后来放牛郎被打发到外地打工去了。 放牛郎走了三四个月后,一天夜里女孩父母听到女儿房间里有人说话,以为来了小偷,或女儿跟哪个男人偷情,便持着锄头镰刀一个堵门,一个堵窗户。然后偷听了好久,只有女孩一个人的声音,忽儿吃吃笑,忽儿喃喃说话,而屋里明明没人,听得她父母毛骨悚然! “她大概太思念放牛郎,精神失常吧?”蓝依猜测道。 “起初她父母亲也这么想,不过……” 不过后来怪事越来越多,后几夜女孩愈发欢腾,说着说着竟脱得精光,喘息声呻吟声不绝于耳,她父母不禁羞愧万分。 但白天女孩坚决不承认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也否认与放牛郎还有联系。她父母也悄悄问过对方父母,得知放牛郎远在三百多公里外的工地,为了赶工程进度春节都不打算回来。 她母亲干脆每晚陪着一起睡,夜里女孩还是时不时发出销魂蚀骨的声音。之后更诡异的是,两个月女孩的肚子大了起来,她怀孕了! “啊!”蓝依的小嘴张成可爱的o型。 “她父母慌了神千方百计想把孩子打掉,女孩却小心呵护着,都不肯父母亲靠近,双方僵持了七八月个孩子早产了……” 本来她父亲以及全村人都想从孩子长相预测谁是父亲,不料男婴长得跟女孩一模一样,各方面也都正常,唯独有个动作让人毛骨悚然—— 女孩经常抱着男婴对着镜子说话,从旁边看镜里只有她母子俩,男婴却仿佛看到最亲近的人似的,冲着镜子咿呀个不停,还伸出双臂要抱…… “村里老人家说,刚出世的孩子能看到鬼……”白钰解释说。 “别说了,我害怕!” 蓝依跺着脚说,真的一头钻进他怀里。白钰趁机搂着她,从额头吻起,慢慢向下滑,移到鼻尖时她用力挣脱出去,撅着嘴说: “你呀,比鬼还可怕!” 说说笑笑,来到绿河谷最深处山崖时已近正午,白钰从背包里取出干粮、矿泉水随便吃了些东西继续前行。 穿过低矮的小树林,前面山坡绿草如茵象厚厚的地毯,尽头赫然有幢小木屋! “咦?” 两人都很奇怪。蓝依觉得是专门给猎户、药农歇脚用的,白钰猜可能以前施工队的临时住处。 走到小木屋前防野兽的木栅栏前,一个白发白须却精神矍铄的长者从里面迎出来,四目交集之下白钰感觉在哪儿见过,就是想不起来。 长者却一语道破:“你俩孩子不是上次在状元楼吃饭的吗?” “噢噢,”白钰恍然,“您当时坐在车里……还不知道老人家贵姓呢。” “我跟晓松沾点亲,姑且姓黄吧……来,请进——” 蓝依嘀咕道:“什么叫姑且姓黄?” 黄大爷笑笑也不解释,拉开栅栏门,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刚煮好一壶普洱茶,坐在屋前边品茶边欣赏风景,不亦乐乎。” 蓝依好奇地问:“黄大爷,您孤零零住这儿干嘛?生活不方便,万一碰到偷猎者,还有凶猛野兽之类很危险的。” “平时有人在这儿照料,这会儿出山采购生活物资去了,”黄大爷轻轻捶膝盖说,“老毛病风湿性关节炎,寻遍名医都没办法,偶然得到个偏方特意跑来碰碰运气……” 说话间围在木屋前石桌边坐下,白钰从烫壶开始,置茶、温杯、高冲、低泡、分茶、敬茶等一整套沏茶程序做得娴熟而自如。 黄大爷看在眼中,目光闪动,道: “小哥长得很象我的一位朋友,好些年没联系了,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白钰是最怕被人认出来的,以他的经验有百弊而无一利,当下反问道:“您在哪个地方工作过?” 黄大爷似乎也不愿意暴露身份,挥挥手道:“胡乱猜的,中国之大哪有那么巧的事儿。苠原不比京都,在这边当乡长不容易吧?有没有调回去的想法?” 蓝依听得不乐意,说:“不调查没有发言权,您可不能倚老卖老乱说话!” “噢,你调查过你具体说说。” 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就这个优势,黄大爷被呛了也不生气,笑眯眯道。 蓝依不顾白钰阻止,叽哩呱啦把他在荆家寨巧妙化解村民围攻村委会、经济工作会议硬怼简功、统筹调度扶贫支农资金等说了一遍。 愈听愈惊讶,黄大爷深深瞅了瞅白钰,再将目光转到苍茫辽阔的天际间,象是陷入回忆之中,良久问道: “很熟悉的风格……小哥是随母姓吧?” “是吗?”蓝依娇笑道,“我也跟妈妈姓的。” 白钰没承认也没否认,答非所问道:“您在绿河谷好几天了,觉得怎样?能小范围开发度假村,或乡间别墅么?” “你拿不到环保手续。” “以村民自建的名义然后转租呢?”白钰道,“山谷里原来有土著居民的,为配合开发搬迁出去了。既然现在不搞旅游了,他们应该回迁啊,对不对?” 黄大爷指指他,道:“别搞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的把戏,你是出于公心,想把苠原当地经济拉上去;万一你走了,其他领导用来私建别墅,用来大兴土木进行规模商业开发呢?你岂不成了始作佣者!” 白钰老老实实点头,道:“就怕您说的这个,所以我再三惦量默默打消了念头。” “人最难得的是否定自己,”黄大爷喝了盅茶道,“特别是你这样的下基层锻炼的年轻干部,如果急功好利,满脑子想着出政绩、提高gdp,很容易给当地留下不可恢复的创伤。人高升了,管它背后滔天巨浪,那是不行的。” “您提醒得对。” 白钰恭恭敬敬道,愈发觉得黄大爷应该是官场退下来的老干部,而且级别不低,当然也达不到副省以上——享受的保安级别等等不一样,属于看透世事通达睿智的类型。 两人聊得投机,茶喝了再加加了再泡,蓝依却不乐意了,悄悄拿脚尖碰白钰。黄大爷看出来了,笑哈哈说两道茶也差不多了,别耽误你们年轻人游山玩水,以后有空常来坐坐。 第1735章 哄抢化肥 周日下午,省道苠原乡右坝村路段发生一起货车侧翻后村民哄抢,15吨农用化肥转眼一袋不剩! 农用化肥是农村家家户户必备之物,抢回家根本没法查,货车司机急火攻心当场晕倒。 押车人员将视频发到网上,不到半小时传遍大江南北,铺天盖地都是斥责痛骂,说贫困地区再穷不能穷道德,做人最起码的良心都被狗吃掉了,国家还有何必要费那么大劲给予扶持? 很快有关两头猪的报道,商林不肯摘帽的旧闻又被拿出来说事,气得省市领导们满脸黑线,各路电话纷纷打到县府大院。 两小时后,副县长兼公安局长黄晓松亲临现场指挥,会同苠原乡正府组织调查参与哄抢的村民,挨家挨户发动宣传要求主动送回农用化肥。 被季辉骂得没了脾气的简刚、主管派出所的杨江、派出所长刘大熊都赶到了右坝村。 十分钟后,王志海、包育英和白钰也过来了——并不是看热闹,纯粹想搭个帮手。碰到个别不讲道理、难做思想工作的刁民,人手越多越好。 村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就在短短数小时里15吨农用化肥居然被藏着无影无踪:有的倒到猪圈、牛棚里把袋子埋起来;有的新袋换旧袋;有的深深掩在路边随处可见的草垛里。 而且个个都有做情报工作的天赋,不管谁被问及都满脸茫然,三个不晓得——不晓得货车翻了;不晓得谁参与哄抢;不晓得哪家化肥多了。 越是地道农村出身,在乡镇深耕多年的干部,越知道追加这车农用化肥希望渺茫。因为村民们的想法很简单,农用化肥不是抢的,是从路边捡的,既然捡回家就是我的! 转眼两个小时过去,只在几户人家搜到没来得及藏好的七袋化肥,即便如此还靠村组干部连哄带吓、民警拿着手铐造出声势,才勉强夺了回来,可与15吨庞大数字相距甚远。 眼看源源不断的采访车在路边停成一长溜,不少记者对着镜头做直播。焦急万状之下简刚甚至想由乡里出面买15吨还给货车司机,把这些瘟神打发掉再说。 电话请示,还没说完季辉就打断道: “简刚同志,这是花钱能解决的问题吗?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农用化肥,而是在考验地方正府号召群众、发动群众能力,考验县乡两级还有村组干部的战斗力!现场情况我都看到了,上百个镜头对着,你能买化肥蒙混过关吗?乡财政年年赤字,人家又要问你哪来的钱,是不是挪用扶贫资金……” “没有没有,扶贫资金的使用分配是高压线,这方面苠原乡一直非常慎重……” 简刚赶紧辩白,才说了半句又被打断,季辉不咸不淡地说: “那就多想办法,15吨化肥一袋不能少!” 另一侧黄晓松冲着杨江、刘大熊大光其火。 对应村民的三个不晓得,杨江和刘大熊是一问三不知:村里有哪几个治安刺头;有无肯定没参与哄抢、值得信任的村组干部;乡派出所有没有右坝村人,能否暗中发动亲朋好友进行策应。 “组织安排你们坐镇苠原是要摸清摸透当地情况,全面掌握各村基本面貌和风险隐患分布,一旦发生案子事件迅速排查到位!”黄晓松厉声叱道,“现在很明显有村组干部参与了哄抢,再依赖他们去调查、去做工作不是贼喊捉贼么?正因为你俩浮而不实的作风导致工作的被动!” 杨江和刘大熊被训得灰溜溜头都抬不起来,灰溜溜分派人手进行了解。 混乱之中白钰悄悄来到黄晓松身边,道: “黄县长,我想汇报一个情况……右坝村滩涂归森林公安芦沟警务站管辖,警务站副主任赵天戈经常组织打击盗猎等活动对这一带情况非常熟悉,不妨请他过来协助……” 黄晓松愣了愣,回想起曾经见过这位年轻的副乡长,余光与不远处的包育英碰了碰,包育英微微点头意思是可以信任这小伙子,当下道: “我跟分局的老胡很熟,一个电话的事儿……” 说着就拨通森林分局胡局长的手机,三言两语介绍事态后对方欣然答应立即通知赵天戈。 半小时后赵天戈便从浩瀚的滩涂上面滑行过来,见到黄晓松等人,不假思索一口气说了9个名字,都是喜欢小偷小摸、多次参加偷盗偷猎并留有案底的村民,把他们先铐起来从村西走到村东既有法律依据,又能起到震慑作用,暗示村民这回警察要动真格的,而不是光动嘴皮子。 赵天戈又私底下提供了4位正直守纪的村组干部,过去一年多来配合警务室做了不少工作,可以确定他们绝对不可能参与哄抢。 赵天戈还在手机上通过7g网络展示了警务室秘密安装在村北口通往滩涂的摄像探头,其高清广角能覆盖到附近几户人家—— 很巧,其中一户就是某村组干部,镜头里他跟老婆鬼鬼祟祟抬了一袋农用化肥奔到院子后面池塘边草丛里,上面盖了一大堆干草! 有了突破口,接下来调查取证工作势如破竹。在强大的心理和政策高压下,被拘村组干部、村民相互揭发以争取“立功表现”并宽大处理,主动或搜查出来的农用化肥越来越多,很快在村头堆成两座小山。 赵天戈来的时候忙而不乱,居然带了两条警犬,针对被揭发出来却拒不肯承认的“钉子户”,警犬派上大用场,东闻闻西嗅嗅然后站定位置冲着赵天戈吼叫以示表功。 随着3个“钉子户”被反背铐着蹲在显目处,加上大喇叭反复强调“主动交还不拘留”,背着扛着农用化肥到村口的村民明显多了起来。对着蜂涌而至的镜头,村民们根本无所谓,嘴里嘟哝着“捡点化肥有啥了不起”、“翻了车才这样,又不是抢”、“没钱买化肥”等等。 刘大熊神气活现地跑来跑去吆喝个不停,杨江也如释重负开始琢磨写篇主题突出的宣传报道,但黄晓松眼里的功臣只有一位—— 赵天戈。 没有赵天戈立竿见影的几斧子,杨江和刘大熊还象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呢。 将赵天戈叫旁边,黄晓松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说: “森林治安责任重大,但我觉得不能充分发挥你的能力,有没有转到地方工作的想法?” 刚才搜查取证间隙,白钰已简要介绍黄晓松的身份,提醒赵天戈千万别错过机会—— 人的能力水平一般来说平时都看不出来,只有碰到突发事件或在危急关头才能凸显出差距。 毫无疑问,赵天戈的表现让刘大熊活象个大傻瓜。本来嘛,刘大熊就是靠简刚硬推上去的,当时苠原派出所三个所长候选人,刘大熊不管哪个方面都垫底,然而县里征求乡党委意见时,简刚把另两位候选人说得一无是处! 本着尊重地方党委看法的原则,最终刘大熊以黑马之姿上位苠原派出所长。 刘大熊为官诀窍就是,简刚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说错了他也义无反顾冲到最前面,事后还主动承揽下所有责任。 有这么忠心耿耿的派出所长,简刚在苠原更是如虎添翼。 黄晓松早就觉察到这个问题,去年考虑把刘大熊调到别的乡镇,不料遭到简刚强烈反对,一直闹到季辉面前。 季刚没办法,把黄晓松单独叫过去温言说派出所长人选得不到乡镇主要领导认可,将来也不便开展工作,苠原那边先缓缓吧,不用着急。 堂堂副县长、公安局长竟没办法调整一个乡派出所长,消息传出去后颇让黄晓松脸上无光。 旧恨加新仇,黄晓松岂会放过刘大熊? 略加沉吟,赵天戈诚恳地说:“向黄县长汇报,我是土生土长的苠原人,毕业后出于对家乡的深厚感情主动申请回来工作,如果能有机会、能有合适岗位更好地为家乡父老乡亲服务,我随时听从组织调遣!” 弦外之音是:我是副科实职干部,别亏待我;而且这事儿我不便出面,要由地方主动与森林公安联系。 黄晓松微微一笑:“好,我有数了……” 转而询问这一带滩涂和防盗、防偷猎等情况,赵天戈说得要言不繁又条理分明,介绍了自己所做的工作又突出集体力量,丝毫不揽功自傲,黄晓松眼里欣赏之色愈浓。 刘大熊忙得汗流浃背,简刚却没被表象所迷惑,亲自找到黄晓松放低姿态说这次事件幸亏黄县长亲临现场指挥,县乡两级合力合策之下成功化解危机,坏事变成了好事。平心而论大熊同志工作中是存在缺失和不足,但其工作态度和对工作认真负责的精神还是值得表扬的,功过相抵,请黄县长还是鼓励加鞭策,不能打击大熊同志的积极性。 黄晓松颌首道主要还是简书记发动干部群众通力配合,特别是乡领导班子来了大半,说明苠原乡党委正府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也说明简书记的威信和领导能力,这一点我要写到总结报告里。 被一捧,简刚阴沉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与黄晓松相互恭维了好半天,却忘了谈话的初衷,那就是—— 黄晓松始终没在刘大熊问题上松口。 第1736章 两套账簿 县里对右坝村民哄抢农用化肥事件的处理可谓雷厉风行,事实上,捅这么大漏子造成轰动全网、使得省市两级都背负压力的事件,不拿几个干部开刀根本交不了差。 处理决定包括: 右坝村村民李怀山路见货车侧翻非但不上前援救,反而跑回村一路大叫“快去搬化肥”,唤来四十多名村民哄抢,负有主要责任并触犯刑法,现对李怀山予以拘捕候审。 右坝村村委会以村主任吴东为首的村组干部,在哄抢事件中毫无作为,不进行任何劝阻,部分村组干部还参与哄抢,在群众中造成恶劣影响,现对吴东等人全部免职,并对触犯刑法、治安管理条例的进一步追究。 苠原乡派出所在哄抢事件发生后,出警迟缓,反应滞后且对右坝村情况一无所知,严重影响县乡两级事故调查组开展工作,现对派出所所长刘大熊予以停职检查,对派出所政委徐怀所予以党内警告处分,对派出所副所长张章予以党内警告处分并调离苠原乡。 苠原乡主管政法、治安副乡长杨江对哄抢事件的发生,以及派出所出警迟缓、解决事件不力等问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对杨江予以戒勉谈话、全县通报批评的处分。 处理决定还要求苠原乡党委正府从今年以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中吸取教训,认真总结,深刻反思,转变思路,拿出切实可行的整改措施加强制度建设和作风建设,避免今后发生类似事件给商林乃至通榆造成负面影响。 这样的处理,这样的语气,可以是近几年来比较重的一次,字里行间透露县领导对简刚严重不满,就差指着鼻子骂了。 处理决定下发后第三天,在黄晓松大力协调下赵天戈顺利从森林公安调到商林,担任苠原乡派出所副所长——主持全面工作,这叫以副代正。 任命通知正式下达前一天,赵天戈已到县公安局接受了谈话,回来后非要跟白钰大醉一场,还硬拉着蓝依加入。 赵天戈很清楚这回若不是白钰力荐,自己压根没半点机会。因为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县乡两级采取人海战术,最终收回被哄抢化肥也就是时间问题,未必非自己不可。 而时间拖得越久,只会给简刚等人更多压力,跟白钰没半毛钱关系。 再退一步讲,不通过这次机会由县领导亲自出面疏通,凭赵天戈的能耐再挖空心思顶多转到乡派出所当副所长,与如今主持工作有天壤之别。 以副代正,迟早会把“代”字去掉,因为乡派出所是副科级建制,赵天戈以副科实职出任并无不妥。 当晚赵天戈喝醉了。 他喝得又急又猛,还非要表达“最最诚挚的谢意”,没吃几口菜就骨碌两杯四两下肚,很快便有了醉意。 反反复复就念叨两句话: 我就服兄弟! 没说的,以后跟着兄弟干! 三人就在蓝依二楼宿舍里小酌,她难得露出真容,赵天戈当即惊为天人,只碍于她在旁边没吱声。 喝到最后脑子糊涂了,紧紧握着白钰的手说:“妹子太漂亮了,别错过,错过你你你就是有眼无珠!” 蓝依听得抿嘴一笑,转身进了厨房。 吃完架着赵天戈下楼时,白钰一本正经对蓝依说:“他是酒后吐真言。” “你呢,没喝多吧?”她问。 “我酒后只会乱来……” 他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被她娇嗔地轻拍一下,“砰”地关上门。 回宿舍路上远远看到杨江摇摇晃晃从另一侧过来,白钰机敏地闪到漆黑处。 唉,几家欢乐几家愁,这边替赵天戈成功转到地方工作庆贺,那边杨江借酒浇愁愁更愁。 作为挂职锻炼干部,尽管戒勉谈话和全县通报批评两项处理都不会在档案里留污点,但事实发生了难免雁过留痕,起码是杨江挂职锻炼期间的败笔,对于今后提拔重用将产生非常负面的影响。 接下来杨江要琢磨的是,到底有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苠原! ——空降干部的风险就在于此,这也是白家对白钰执意下基层持谨慎态度的原因。 不接地气,难以与民众打成一片,必须依赖当地体制力量开展工作。倘若上有简刚这样铁腕人物,下有除了溜须拍马全无是处的刘大熊,类似杨江的遭遇是必然的。 月光下拿钥匙开门,换了好几把都不对,唉,今晚被赵天戈连哄带劝也喝了不少,正准备扶墙清醒下,陡地阴暗的角落里冒出个人,轻声叫道: “白乡长……” 白钰猛吃一惊,错开身体退了半步,巧妙掩护右手掏出匕首藏在腕间,定睛看时却是财政所长邱彬,微微松了口气,道: “这么晚了邱所长有事?” “进屋再说。” 白钰想了想,定下神来终于找到钥匙开门进去,邱彬象做贼似的探头张望一番,反锁好门声音还是很轻: “有个情况,想来想去要向白乡长汇报一下,防止……防止后面生出事来。” “你说。” “今年是包主任连续第二年讨要乡里扶贫资金往来明细账簿,去年这个时候要过一次,当时王乡长直接主管财政所,没答应;年初包主任又要,杨江请示简书记后又没答应;今天下午他第三次找我,说跟白乡长打过招呼,您答应了,”邱彬道,“当时您不在办公室,打电话也没接;我说会计需要时间整理,先搪塞过去……” 白钰从果盘里拿了只苹果扔给邱彬,沉思片刻道: “包主任要看账簿的理由是什么?” “检查、复核乡正府工作报告,重点是报告里提到的全年财政预算和扶贫资金使用情况。” “既然包主任有据可依,那就如实提供呗。” 邱彬放下苹果不安地搓搓手,声音压得更低,道:“公开账簿报表已经提供给包主任了,他,他,他要看真实的那套……” 白钰一震,难以置信道:“这么说这段时间我看到的资料数据都是假的!乡财政跟村委会一样居然存在明暗两套账?” “在商林各乡镇两套账是公开的秘密,县领导也知道故意装糊涂罢了,”邱彬解释道,“主要原因在于扶贫资金来源众多、金额巨大,不可能每个项目都按下划用途去做,也不可能每笔钱都分给老百姓,乡里要统筹一部分,有时还要上缴县里一部分,剩下的才走公开渠道——您别以为乡领导想从中捞油水,而是迫不得已,说实话偶尔财政太拮据都要靠扶贫资金发教师工资……” 白钰恍然,怪不得自己拍板扣压扶贫支农资金引起简刚强烈不满,紧急召开党委会,指使杨江万钧炮轰,原来自己无意间把商林各乡镇的潜规则捧到台面上,很有可能成为引发一场大灾难的导火索! 酒意渐消,思维逐渐清晰起来。 “如此重要的情况你应该在我接管财政工作时就汇报,为何拖到现在?!”白钰语气严厉地问。 邱彬低着头沮丧地说:“有人说您主管财政是暂时的,过阵子还会交给杨江,所以能不说的事情尽量别说……” 白钰怒极反笑:“请问这位‘有人’是什么人?” “尤德山,他说是简书记的意思。” 豁然开朗。 对尤德山传达简刚的“旨意”,邱彬当然言听计从。然而右坝村民哄抢农用化肥事件导致杨江被处理,简刚为首的乡领导班子受到县里重重敲打,以邱彬的老练看出杨江大势已去,简刚也不被待见,自然主动向白钰靠拢。 又想起在芦沟村蹲点时包育英说过一句话——我自愿来苠原的,人大主任位子也是我自己挑的,但目的并非安享晚年,我有很重要的任务,以后或许需要你帮忙…… 想到这里,白钰缓缓道:“包主任是跟我提过要查账的事,我不管你手里有几套账,但提交乡人大的账簿必须真实可信,其它我不再多说。” 邱彬肃容道:“我明白了,请白乡长放心,今后我一定全力配合做好工作。” 目送邱彬离开,白钰深深吸了口气。 在苠原呆的时间越长,越感觉到水面之下深不可测,如同眼前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黑暗中隐藏了多少丑恶和可怕的东西! 纵使杨江,此刻白钰都怀疑他都没听说过财政所两套账簿的事,因为杨江只主管财政,并不涉及扶贫资金使用与分配。简刚就是通过分而治之的方式,躲在幕后牢牢控制大权。 直到自己被县里明确经济副乡长,同时主管财政和扶贫,邱彬骑墙不下去了,简刚也有失控之感。 难以解释的事太多了:荆家寨村前任村主任猝死;村扶贫账簿上交到乡里;涉及宥发集团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捐赠,以及县领导对简刚不待见到透过红头文件表达不满,却也不敢利用右坝村民哄抢事件把他拉下马。 到底谁在背后支持简刚? 简刚掌控苠原仅仅为了捞取扶贫资金的油水么? 更激烈的战斗还在后面嗬…… 看着黑沉沉的夜空,白钰脑里闪出诗人海子的诗句: 黑雨滴一样的鸟群 从黄昏飞入黑夜 黑夜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走在路上 放声歌唱 大风刮过山冈 上面是无边的天空 第1737章 撤回消息 蓝依生病了,凌晨两点多打电话给白钰说高烧三十九度,连强撑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白钰赶紧过去开车将她送到乡卫生院,很巧值班的琴医生与蓝依颇为熟悉,平时女孩子难以启齿的妇科方面小毛病都找她。 琴医生年龄三十出头,在苠原素有“美女大夫”之称,淡栗色卷发,端庄秀丽,从眼睛到嘴唇都好像含着笑意,给病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听说她原本在县城某社区医院,因为作风问题跟老公离了婚,被分配到苠原;也有人说真相不是这样的,可惜苠原距县城太远仿佛两个世界,到底什么原因无从考证。 摸摸脉搏,再看看舌苔,瞟了瞟血样化验结果,琴医生微笑道最近受了风寒加上体虚畏凉,打两天吊针就没事了。 白钰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谢谢琴医生。 琴医生又瞟瞟他,闪电般捉住他的脉搏探了探,促狭笑道白乡长血脉充盈阳气过盛,哎呀,你俩阴阳调和一下就好啦。 到底结过婚的少妇,就敢当面开这种雅俗共赏的玩笑,倒把白钰和蓝依闹了个大红脸。 琴医生体贴地在药液里加了安神助眠成份,不久蓝依便倚在白钰肩头沉沉入睡。 急诊室四面透风,夜里山风格外清冷,白钰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感觉还是不行,遂到值班室轻轻敲门,找琴医生借条被子。 门一碰即开,却见琴医生没有休息而在灯下看着厚厚的医学书,手边泡了杯浓浓的咖啡。 “准备考研还是考博?”白钰说完来意后随口问了一句。 “考博。” “有毅力啊,想离开苠原?” 琴医生疲倦地掩嘴打了个呵欠,轻掠额前碎发说:“把你女朋友抱到我床上吧,上面有挂吊针的地方。长夜漫漫,听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白钰笑道:“但愿不是聊斋。” 把蓝依安顿好之后,琴医生哗啦啦翻了几十页纸,烦恼地说:“光有毅力没用的,现在已经过了学习的黄金时段,前面看了后面忘越学越着急,可我真是没有退路了……” 一年前琴医生在县城某社区医院上班,当时她结婚才两年,刚评了职称,工作生活顺风顺水,正在考虑先生孩子还是先考博。 这时一场意外遭遇来临了。 附近小区正好有位卫生局副局长节假期间咳嗽,懒得去大医院便步行到社区医院,看到琴医生顿时垂涎三尺,先暗示可以调她去大医院或清闲些的单位,再许以提拔、晋级、优先培养等心知肚明的好处,然后隔三岔五过来搭讪,送几张购物卡、会员卡等等。 都被琴医生拒绝。 但社会上风言风语已经传开,说得有鼻子有眼,包括传闻副局长趁她值夜班溜过去在病床上…… 老公听了火冒三丈,脸红脖子粗地刨根问底。琴医生冷静地说从交往到结婚将近四年,四年时间还看不清我的为人,不知道是你还是我的悲哀,算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离婚吧! “就这样干脆利落地离了婚,本来都准备备孕了,”琴医生苦笑道,“即便这样也没逃过后来的悲惨命运——或许那位副局长打击报复,或许单位领导不满我的所谓作风问题,把我充军分配到苠原。你说,不努力考博还能怎么办?” “如果从了,或许已是大医院科室副主任吧?” “想得美,”琴医生撇撇嘴说,“那些局里的混蛋专骗涉世不深的小医生小护士,玩腻了就一脚踹开,哪有那么多科主任、护士长的位子?当然就算有我也不从,因为觉得恶心。” “早听说卫生系统跟教育系统一样,很多为官者龌龊不堪,赤裸裸恐吓胁迫年轻女孩子、权色交易甚至……本来以为影视、小说夸张成份居多,听你一说竟是真的。”白钰沉重地说。 “权力灰色地带太大了,给了卑鄙下流者操作空间。以护士来说,都不愿意呆在忙碌拥挤且责任重大的急诊室;三班倒也是护士的梦魇,谁不想早早摆脱?再不济从业务繁忙的如骨科、妇科调到清闲点的心脑血管科,或者到环境舒适还有外块的康复科;护士晋升更是激烈程度堪比后宫争宠的大戏,因为护士长不值夜班,不需要做具体工作,所以职位越设越多!以前只有护士长,后来增设副护士长,再后来又多了护士长助理——护士长又不是市长要啥助理?有的大科还设两个,为什么?每个护士长、助理背后都站着一个男人!还说我,分配到苠原后那位副局长假惺惺打过电话以示关心,然后直接了当说只要听他的,调回县城没问题。” 白钰失笑道:“要听早就听了,也不会贬到苠原,否则之前不是白坚持了吗?” 琴医生也笑,道:“是这个道理,而且就算让他睡了我也不可能直接调回县城,肯定先调到比苠原近点的乡镇,过阵子再调到县城附近的乡镇,总之在玩腻之前既让我看到希望又不可能一步到位让我如愿,牢牢把我拴在手里……” 蓝依喃喃梦吟,还翻了个身,两人一惊同时起身过去。 值班室空间非常狭小,就一张对外服务的桌子,两把椅子,一张休息用的小床。两人都往小床去时意外发生“交通堵塞”,瞬间身体紧紧贴到一起! 一股淡淡的乳香混合着甜香以及少妇特有的温婉气息沁入心脾,不知怎地腾地一下,白钰身体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 实在压抑得太久,有点阳光就灿烂啊。 “抱歉……”白钰大步跳开,满脸通红道。 琴医生有些惊讶地瞅他一眼,轻手轻脚帮蓝依调整好睡姿,手腕放在相对舒服的位置,回到座位若有所思道: “以前有过女朋友?” “嗯。” “守着这位元宝,让你憋得难受吧?”她似笑非笑道。 白钰很不习惯跟这样漂亮的少妇面对面谈论性的话题,转而道:“好好复习吧,京都好几所学校都有我的校友,别的帮不上忙,事先联系博导没问题。只要过了全国统考分数线,面试环节导师的意见占很大比重。” “感觉静不心看书,满眼不是字而是小爬爬虫,盯的时间久了就头晕眼花,”琴医生揉揉脸,“好吧,你的话让我有了奋斗的动力,继续用功……你伏到床边睡会儿,别白天上班呵欠连天,人家以为你夜间干了什么。” 夜间蓝依醒了几次,每次稍一动弹白钰就惊醒过来,温言安慰,拿冷毛巾替她敷额头物理降温。蓝依嫌枕头低,他就把手臂垫到下面,很快她又沉沉入睡。 琴医生静静看在眼里,叹道:“唉,好温馨哟,现在这种阶段的感情最美好,好像百合花半开半绽似的,我不该轻易放弃大学校园那段恋情,真的。” “咦,你不是继续用功吗?” “你俩在旁边秀恩爱,我哪里学得进去?说真的,就准备长相厮守吗?还是捧场作戏玩玩而已?我警告你,蓝依可是很纯洁很纯洁的女孩,明白我的意思?” 白钰烦恼丛生地摇摇头,不再说话。 他与蓝依之间好像……好像迟迟进入不了热恋阶段,始终在外围小心翼翼地打转。 如蓝依所说跑到苠原是逃婚,与家族的矛盾还未平息,不想也不敢开启新恋情; 白钰呢也有白钰的烦恼,白家预订女朋友的事没继续逼但也没说结束,况且对他而言苠原只是人生旅途中的一个小小驿站,不可能久留,贸然谈个女朋友对今后发展将产生不可预测的风险。 两人各有难以言说的心事,又抵不过穷乡僻壤的寂寞无聊,还有彼此的吸引力,时常在一起,偶尔有亲热动作,却不敢逾越红线——她始终拒绝接吻,他的手也仅仅在她腰际间徘徊。 走一步看一步吧,人生哪能看清楚前面的路? 吊针直到天亮才结束,把蓝依送回宿舍后精神萎靡地来到办公室,泡了杯浓茶一口气喝掉半杯才勉强压住倦意,随手打开微信,却见往常平静得冷清的“绝对机密”家庭群里象炸了锅,赫然几百条记录! 发生什么事了? 白钰赶紧向上翻,越看越抑制不住心头激动,看到最后“啪”地把手机往桌上一拍,站在窗前心潮澎湃! 第一条消息是臻臻发的,短短几句话居然分了七八条陆续发出,可见在手机上写字时手指都在颤抖,大意是: 昨天晚上九点多钟,樊红雨手机上突然出现方晟的微信消息,但很奇怪,发了之后随即撤回。 樊红雨正在洗澡,洗完收拾定当后看手机已是晚上十点半,当时欣喜若狂——她知道方晟非常注重通讯安全,微信、qq等密码均设置为16位复合型,大型服务器都很难破译。 因此发消息的只能是方晟本人! 她立即拨打方晟的手机、微信视频通话等,还一口气发了十多条消息,可惜如石沉大海,此后再无反应。 但不管如何,可以确信一点的是:方晟果然还活着! 之前各方都猜测方晟肯定没死,应该静静在某个隐秘安全的地方,不过猜测终究是猜测,没有任何线索来证明。 而今终于得到了验证,家庭群才一片欢腾,个个狂喜万分。 第1738章 改造工程 一直以来包括白钰在内,所有人潜意识里都有个不敢说出口的念头:方晟是不是被拘禁起来,关押在永不见天日的地方? 发了又撤的微信消息说明,方晟是自由的! 为何消息发给樊红雨,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位呢?恐怕也大有玄机。 据白钰隐约掌握的信息,爱妮娅、于家、白家很有可能在两年前方晟失踪事件里扮演了不甚光彩的角色,尽管赵尧尧并不知情,恐怕和白翎一样都被排除在外。 徐璃因为方晟面临提拔省委书记前夕桑老逼婚事件,清冷高洁的形象荡然无存,早在方晟失踪前就断了联系。 唯有樊红雨没参与针对方晟的小动作,并在燕老生日晚宴上公然发难徐璃,获得黄海系干部的普遍好感。除了鱼小婷由始至终死心塌心,对方晟最忠诚的女人反而是有夫之妇的樊红雨,大概事先谁都没想到。 因此在樊伟、白钰双双被贬离京都警备区、宋仁槿又爆出特大丑闻的情况下,樊红雨非但没受影响反而提拔半级成为钟组部常务副部长,也是有深层次原因的。 一年前,警方全面突袭京都各大会所和夜总会,意外抓到正与两名帅哥玩乐的宋仁槿,瞬时引爆整个网络,号称“万年不死”的三大微博服务器全部瘫痪,宋樊两家顿时成为网民狂欢的热门话题。 在全民嘲讽挖苦的氛围下,樊红雨母子被高层刻意保护得很好,顶多牵连到“同妻”那个苦涩的话题,更多是同情心理。 臻臻个人信息是绝对保密的,纵然如此哪里瞒得过领导和同事?凭着圈子里的风闻流言,很快判断出方晟才是臻臻的亲生父亲! 这样的隐秘暴露在方晟业已人间蒸发的前提下并不是好消息,因为京都上下都知道两个事实: 一是目前为止方晟单在京都就有四个儿子,小宝、小贝、臻臻和徐璃生养的男孩,可惜多子未必多福,反而给方晟带来无休止的麻烦; 二是据小道消息方晟之前与黄海系多位领导有过约定,尽量避免将来兄弟阋墙,那么反过来诠释的意思即是,黄海系领导们都保持中立态度,不会倾向性照顾方晟某位儿子,当然更不会故意打击压制,在初始阶段不闻不问任由发展,将来——某个时刻倘若发生对立、竞争的时候才会出手。 不管白钰京都还是到地方,基于这个约定即便知道是方晟儿子,黄海系出于中立原则都不能施以援手;何况樊红雨在钟组部强势存在,她可是对白翎十二万分不满。 同样在京都呆不下去了,臻臻比白钰提前几个月空降地方,具体地点和职务均不详。有樊红雨护着处境肯定比白钰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还是那句话—— 京都太远,樊红雨地位太高,反而够不着最基层。 不管怎样,方晟还活着就是天大的好事! 这则消息让白钰兴奋了一个上午,中午休息时忍不住拨通白翎的保密电话讲述此事。 出乎意料白翎并未表现出丝毫欣喜情绪,淡淡说:“是这样的,我早就知道……我从没说过爸爸不在人世,对吧?” “但……但这回爸爸主动发消息,说明,说明他有重新露面的想法,是不是?” 白翎还是淡淡的,隔了会儿道:“或许不会,我还有事,就这样吧。” 尤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白钰实在想不通,同是方晟挚爱的女人,为何面对同一则消息态度大相径庭? 难道……难道妈妈真的做了对不起爸爸的事? 想到这里白钰情绪低落到谷底,本该午休一下补回夜里消耗的精气神,却辗转反侧没能合眼。 下午收到县发改委、财政局、民政局等部门联合下发的文件,确定在全县范围内试点公益养老院工程,苠原乡成为2个试点乡镇之一,享有三大优惠政策: 一是试运行前两年除自收自支包干费用外,其它费用包括水电费、通讯费、设备硬件投入等由县财政全额补贴; 二是按人头比例配发护工费用,并建立与乡卫生院的快速救援通道,确保24小时全天候服务; 三是凡符合条件且自愿入住养老院的老人,去世后的丧葬费、怃恤金等费用上浮5个百分点。 看样子缪文军铆足劲想把公益养老院做成商林的盆景工程,为其履历增加金光闪闪的政绩。 不过所有优惠政策都建立在一个前提条件上:自筹资金建设公益养老院! 就这句话让白钰发了五分钟呆。 之前杨江逢会就哭穷不是做戏,发不出教师工资也非危言恫听,乡财政的账本一眼看下去心里拔凉拔凉的。 把邱彬叫过来一说,立即叹起了苦经,说凭空建座养老院少说也要几百万,就算挪用扶贫资金也凑不齐,更甭谈现在方方面面都死死盯着扶贫资金,碰半下就触电,实在没办法。 白钰带着笑但语气里带了冰碴:“几天前你才说‘一定全力配合做好工作’,这是我主管财政以来找你商量的第一件事,怎么,就准备不配合了?” 邱彬急得语不达意:“不是白乡长,您……这……苠原乡最缺的就是钱呐白乡长!花钱的地方太多太多,您看就咱办公的乡府大楼破的破烂的烂漏的漏,前年就想修葺算了下费用需要35万,后面提都没人提。那点财政收入……别说寅吃卯粮,都不晓得透支到什么时候了,哪里挤得出钱啊,白乡长!” “几百万没有,几十万呢?” 邱彬怔了怔,道:“几十万单买设备设施差不多,土建、装修、综合布线、智能化系统等等才是大头,硬性支出一分少不了。” 白钰来到窗前,指着东南角说:“建中心镇中学后,苠原中学一直废弃在那边,上次路过看到操场长的荒草比人高……” “噢,您的意思是直接改造成养老院?”邱彬一拍大腿,“是哎,三层教学楼可以分隔成双人间和三人间,150张床位没问题!” “学校食堂可以利用起来,操场作为老人们的活动场地;教室里的课桌椅、学生宿舍里的床改装一下继续使用;一些生活用品找红会调配,如枕头、被子、毛毯、拖鞋等等,全国各地都有捐赠;空调、彩电、冰箱、微波炉那些,找乡里的企业、大户赞助,先把大框架搭起来鼓励发动孤寡老人们住进去再说,高端上档次的东西慢慢完善,什么紧急呼救系统、寻呼系统、自动化配餐系统、机能检测与预防系统等等,其实关系都不大——卫生院就在路边拐角,突发情况小跑步五分钟就到了,你说呢?” 听着白钰侃侃而谈,邱彬心里结结实实有种震撼的感觉。 邱彬已知道白钰是务实、想干事的人,但没料到他头脑如此灵活又如此慎密,一桩看似不可能做成的事细细掰开来一分析,居然胜算在握! “按白乡长的要求配套到位的话,肯定比那些孤寡老人、五保户家里的条件好几倍,就担心他们怕这怕那,又舍不得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子。” 邱彬赔笑道。 “那是后面的事,当务之急先把养老院改造项目扶上马!”白钰一挥手道,“找三家工程队过来询个价,然后限期限保质量,最后还要请县城审计事务所进行工程审计……” “白乡长!” 邱彬赶紧说,“一般乡里小打小闹的几十万的小工程都给远山建筑公司做,作为回报,乡府大楼维修维护等都是免费的,对了每年助学捐款、扶贫方面也从不落后,属于老关系户吧。” “几十万怎么算小工程?”白钰皱眉道,“你老实告诉我,远山的背景是什么,不然绝对要招投标!” “老板迟远山是简书记的同学!”一逼之下邱彬立即说了实话,“上次三婚请客您没去,后来缪县长过来紧急开会的……” “他在苠原独占所谓小市政工程多久了?” “七八年吧,简书记做乡长期间开的建筑公司……”见白钰表情微妙似有反对之意,邱彬急忙诚恳地说,“白乡长,您既然发了话哪怕乡财政挤不钱来我厚着脸皮找信用社也要凑起来,但几十万的工程可大可小,站在简书记立场闭着眼装糊涂就算过去了;但拿财政没钱说事理由也在他那边。与其这样还不如让迟远山做,捞就捞点尽快把养老院建起来,缪县长那边也有交待,您觉得呢?” 白钰沉吟片刻,道:“行,你跟建设中心议一下,再让迟远山抄个预算,依据县里的文件立项提交乡党委会讨论。” “好,好,我这就去办。” 难得白钰让步,邱彬松了口气告辞而去。 改造的工程量并不大,两天后迟远山送来四五十页图纸和清单,总预算为76.8万。 邱彬担心白钰嫌价格高,专门跑过来请示。白钰看都没看,轻飘飘说预算价总要估得充分些,不然超过立项价就难办了,报党委会讨论吧。 听说白钰居然对迟远山接手养老院改造工程无异议,简刚微感诧异,但也没多想在随后举行的党委会上“一致通过”立项申请。 会后白钰关照邱彬把迟远山叫来议标,请纪检组长薛寅出席履行一下程序,在报价基础上多少下浮些,彼此都交待得过去就行。 邱彬愉快地答应了。 第1739章 农家小院 周四上午乡府大院来了位重要客人——宥发集团总经理凤花花。 宥发集团与苠原乡签订了定向助学扶贫捐赠项目,每年都要搞个仪式,拍照、发新闻稿、受捐助贫困学生代表发言等等。 很凑巧,乡领导们都分头下村传达县里对右坝村民哄抢事件的处理决定,只剩简刚和白钰出面接待。当然也不是巧合,上午的活动早就安排好了,尤德山请示简刚后特意叫白钰留下。 扶贫办领导出席捐赠仪式,名符其实。 参加活动的学生代表、跑扶贫线的记者都提前半小时到位,仪式程序也是轻车熟路,每个环节、每个套路衔接无误。 唯有贫困生代表发言时,白钰感到一阵心酸:贫困不是错,可接受捐助为什么非得当众表示感激、做出谦卑的姿态?难道不可以把感恩放在心里,难道全社会不应该尽最大善意保护贫困生隐私吗? 在大学校园,有些贫困生宁可放弃各种名义的助学金,也不愿承受周围学生苛刻的目光—— 贫困生怎能吃火锅? 贫困生怎能买苹果手机? 贫困生出门应该乘坐公交车,怎能打出租? 殊不知21世纪对贫困的定义已跟上世纪不同,在全面解决生存即温饱问题的基础上,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成为界定贫困的重要标准。 凤花花似乎吃定了白钰,一直笑眯眯瞅着他,两眼放电,千方百计拉他的手问这问那,还有意无意往他身上靠。 说也奇怪,白钰就是不喜欢她身上的香水味,感觉刺鼻,而且靠得越近味道越冲,与蓝依的似兰似麝、琴医生的温婉可人简直天壤之别。 凤花花脸上的脂粉则涂得太夸张,好像整个人掉进面粉堆里打了几个滚又没洗干净似的。按说年近四十的她保养得当且贵为集团总经理,哪怕长相一般自然有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可她穿着打扮呈现出的气质跟乡镇街头扭秧歌跳广场舞的大妈没什么两样。 然而很奇怪,平时轻易不露面的简刚破例全程陪同,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言语间对凤花花迎合讨好,比那晚在缪文军面前的态度还恭敬三分。 简刚还不时提醒白钰: “要照顾好凤总。” “多陪凤总聊聊天。” “凤总是我们苠原的大恩人。” “今天白钰同志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让凤总开心……” 其谄媚讨好、委曲求全的姿态让白钰怀疑简刚到底是不是乡党委书记! 凤花花偏偏越被宠越做怪,一会儿“请小白加点茶”,一会儿非要亲手剥干果给白钰吃,上台阶时她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完了,下台阶却娇滴滴地一手拎着裙子,一手由白钰搀着。 白钰在芦沟村赤手空拳跟几个窃贼周旋都没这么费劲过,短短两个小时出了几身汗,心里咬牙切齿等打发走这个讨厌的女人,一定要好好冲个澡! 没料到仪式结束后凤花花没有离开的意思,轻佻地拍拍简刚的手,说了三个字: 老地方。 简刚心领神会点头,随即叫上尤德山还有宥发集团行政办公室三名随行人员、苠原乡小学正副三位校长,呼啦一起下楼步行出乡府大门往东面走。 只有白钰莫名其妙,不清楚这么多人去哪儿。苠原最好的饭店就是对面的福地酒楼,除此之外,白钰根本想不出还有哪个饭店配得上接待简刚心目中最尊贵的客人。 来到十字路口右拐,尤德山和集团随行人员在最前面说说笑笑从两幢小楼中间穿过去,然后是段两三百米的田埂,两边长满郁郁葱葱的果树。 里面有农家乐?怎么从没听人提起呢?白钰暗暗诧异。 前面是座小石桥,桥南两侧各有个外形很普通的农家小院。尤德山敲开右侧小院大门,站在门口让凤花花、简刚、白钰三位先进去,后面依次是校领导和集团随行人员。 院子有大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四周到处堆着瓶瓶罐罐倒也不显空旷,就是隐隐有股血腥气。 “都准备好了?”凤花花问。 有个厨师打扮的汉子满脸堆笑迎上前说:“好了,就等凤总吩咐。” “上迎客酒!”凤花花伸出兰花指在白钰手臂上戳了一下,“第一碗给小白乡长。” “好咧,倒酒!” 宽木桌子上一字排开10只粗花青瓷大碗,厨师捧了个酒坛子用力拍掉上面的封泥,顿时酒香四溢。 “好酒!”尤德山竖起大拇指赞道。 凤花花面有得色:“十五年前我从茅台镇一个小酒厂的酒窖里挑了50坛,回来后按古法收藏,买的时候已经窖藏了十五年,到现在正好三十年,今儿个难得高兴拿出来招待简书记和小白乡长。” 三位校领导均附合道:“我们沾光,我们沾光。” 厨师抱着酒坛一溜边各倒了小半碗酒,酒色淡黄清冽,酒花挂壁,酒香幽雅细腻经久不散。 白钰终于醒悟过来,原来这个农家小院相当于宥发集团在苠原的会所,平时不接待客人,专门为集团领导过来时提供服务。 所谓迎客酒就是在院里一人小半碗直接喝吗,好像没什么特殊意义吧? 脑子里正想着,却见厨师到墙根拖了个细竹编织成的竹篓过来,揭开盖子,里面“噌”地冒出六七个蛇头! 胆大如白钰都不由一惊,倒退半步,正好撞到凤花花丰满的胸部,她趁机搂搂白钰的腰,蛮享受地大笑道: “别怕,这是芦山特有的青丝蛇,没毒。” 被她揩油,白钰也真是啼笑皆非,心里头说不出的油腻与反感。 说话间厨师捉了一条手臂长的青丝蛇出来,捏住七寸,快如闪电地将蛇血滴到酒碗里,刀尖一挑,一颗蛇胆“卟”落入酒中。 紧接着动作利索地如法炮制,很快10只粗花青瓷大碗都红彤彤一片。 后门出来两位穿着民族服装的年轻姑娘,以优美悦耳的和声载歌载舞: 苏木地伟喔,确波果拉苏,你我哽地说,莫拉果特波,纸张我木都,纸节波果达,色拉你喔苏,苏尼苏达洛洛! 尤德山站到白钰身后轻声翻译歌词大意:远方的贵宾,四方的朋友,我们不常聚,难有相见时。家乡多美酒,待客先敬酒,请喝一杯酒。 唱到第二遍时,在凤花花示意下有位姑娘边唱边双手捧着酒碗来到白钰面前,白钰不懂喝迎客酒的规矩,怔忡着不敢接。 简刚顺势从旁边接过酒碗,道:“白钰同志是第一次,我来做个示范!” 头碗酒就应该一把手喝嘛,刚才简刚心里一直嘀咕,碍于凤花花面子不便说出口而已。 “咕嘟——” 简刚仰头一饮而尽,尤德山笑道:“蛇胆太苦,白乡长千万别用牙齿碰,和着酒吞下去就行。” 白钰实在不愿又腥又躁的血酒,众目睽睽下又无法推脱,只得硬着头皮屏着呼吸捱了下去。 一圈酒喝完,个个牙缝、嘴角都有血丝,白钰暗自摇头嗟叹。 又有小伙子拿着砍刀干脆利落地依次斩掉被放血挖胆的十条蛇的蛇头,用铁夹夹到荷叶上包起来送进厨房。 见白钰不解,尤德山解释说斩下来的蛇头四五个小时还能蹿起来咬人,为防不测都要扔进锅膛里烧掉。 一行人准备从后门进屋,这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厨师突然从另一只竹篓里取出一条一米多长的穿山甲,狠狠摔在地上! “啊!” 白钰下意识叫出声来,险些要上前阻止。凤花花、简刚等人只笑了笑见怪不怪地进了屋,尤德山悄悄说: “这东西就要摔死才美味,别的法子都不行……熬汤大补,待会儿您尝尝就知道了。” 集团行政办只有徐主任入座陪同,另两位充当包厢服务角色。八人落座后冷盘很快备齐,都是白钰从没见过的甚至没听说过的名贵菌菇、新鲜的灵芝、虫草、松茸等等。 凤花花非拉着白钰坐在自己身边,亲昵地拍拍他说:“小白乡长从京都来的,我也不吹牛,就这几道冷菜跑到京都,除了海子里面恐怕没哪个饭店拿得出来。干货说不定凑个七七八八,但要象我们这样吃今天早上刚采摘来的,嘿嘿嘿,皇帝佬儿都没这口福。” “那是那是……” 桌间一片奉承声。 尤德山却凑趣道:“今儿个小白乡长第一次大驾光临,凤总舍得给大家加点料么?” 提到“加料”,连简刚听了都精神一振,目光均落到凤花花脸上。 凤花花哈哈大笑,指着尤德山骂道:“好你个家伙,就晓得盯着老娘珍藏的那瓶好东西,这几年来被你们连骗带哄也去掉一半了吧……行,看在小白乡长的面子,老娘豁出去了!小汤,到楼上冰箱把那个瓶子拿下来!” 此言一出简刚等人均面露喜色,白钰虽不知道原委,凭刚才喝蛇血吞蛇胆、手摔穿山甲的亲身经历,已知这帮家伙根本就是无法无天,全然不把法律法规放在眼里。 想必不是什么好东西。 服务员端来一只高颈圆腹掐金酒壶,拧开瓶盖,捧着刚才开封的酒坛从一条直线灌入。酒壶看似不大,转眼间灌了五六斤还没满。 “停!”凤花花笑道,“三十年陈酿后劲大,倒这么多想喝死我们啊?东西拿来了吗,让我亲自加料,防止你们乱来到最后都走不出这个院子……” 第1740章 虎血之酒 小汤象捧着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将酒瓶大小的磨砂玻璃瓶交给凤花花,再套上滴管消毒,神情无比郑重。 凤花花起身半蹲在酒壶前,轻轻往壶里倒了一滴、两滴、三滴,本想就此作罢,转眼看看白钰又象下了决心,多加了一滴。 陈校长笑道:“白乡长真是贵客啊,今天凤总下血本了。” “哈哈哈,真是血本!陈校长到底是文化人,一语双关。”简刚难得展颜笑道。 白钰觉得不能再装糊涂,因为那红通通的液体看上去太可怕了,如果涉毒,哪怕当场翻脸也在所不惜! “这个是……”他知道尤德山有问必答,直接问道。 “虎血!” 尤德山揭开谜底,笑道,“凤总多年来的珍藏,三年前有位碧海老板出80万她没肯,不过这几年被咱们起码喝掉40万了。” “可惜啊每次凤总都不肯多加点料,喝得意犹未尽。”陈校长道。 凤花花手指戳了戳陈校长的额头,笑骂道:“不是舍不得,考虑你们身体吃不消,也考虑老娘的人身安全。料加多了,你们几个当场发作能把桌子顶翻了,老娘一个人也应付不过来。” 简刚道:“凤总身经百战,适应力很强;我们呢也都很有自制力,适可而止。” “自个鬼力,你那位在县城党校学习,到时怎么泄火?”凤花花指着简刚说。 席间笑成一团,都听得出凤花花在影射简刚与王彩美的暧昧关系。这话换别人说简刚保管立马翻脸,但凤花花说,他也只能赔笑的份儿,担心她说出更难听的话。 白钰也纯粹陪在后面干笑。 关于虎血壮阳,白钰是不相信的。每年白老爷子、白杰冲的老部下不知送多少虎骨酒、虎骨粉之类,用白翎的话说全世界老虎都杀掉也凑不齐,更惶论所谓疗效了。 但从凤花花等人重视程度来看,虎血来源绝对是真的,那又带来一个新问题: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血从何而来? 越往深处想,越感到宥发集团的狂妄与无底线,而它依托于苠原却仿佛凌驾其上,显示出深不可测的背景。 因为单单浅薄粗鄙的凤花花,哪怕再舍得砸钱,都不可能让简刚有这等低三下四的态度。 再联系之前提到宥发集团,包育英、赵天戈甚至缪文军流露出的谨慎小心,几乎可以断定凤花花背后隐藏着更深更厉害的靠山。 而那个靠山,才是县里始终没奈何简刚的真正原因。 这样梳理下来,简刚对凤花花的卑谦实质是向靠山表达的敬意! 热菜一道道端上来,可想而知都是真正的山珍海味: 红烧娃娃鱼; 椒盐眼镜王蛇; 烧烤山麂; 油炸蜥蜴; 水煮棘胸蛙…… 似乎不是省级以上保护动物都不好意思端上桌,白钰方才悟出凤花花开始说“皇帝佬儿都没这口福”的含义: 哪个大领导敢堂而皇之吃满桌的保护动物,喝虎血酒?还要不要正治前途! 可在山高皇帝远的穷乡僻壤就没事。 席间白钰私下试探想要去宥发集团“参观学习”,然而貌似热情如火凤花花戒备心理很强,嘻嘻哈哈说应该有机会,大而化之地婉拒了。 在座都是人精,看得出凤花花对白钰的意思,他俩自然成为火力猛攻的焦点,一会儿要喝姐弟结拜酒,一会儿又换成交杯酒,然后故作正经建议两人“深入沟通”。 白钰酒量虽大,相比席间久经沙场的老将们还是嫩了点,况且连平时基本不在宴席露面的简刚都加入战团,愈发抵挡不住,越喝越迷糊,越喝越控制不住,二两的酒杯喝了四杯还多! 幸好还保留着一丝理智,小汤端着酒壶准备加第五杯时,白钰在推辞过程中佯装失态险些摔下座椅。 “点到为止吧,再喝都要现原形了。”简刚使个眼色道。 尤德山等人会意,纷纷表示“酒在杯中”,不再续杯。 宴罢白钰急着回宿舍睡觉,凤花花却建议客人们到二楼欣赏她收藏的少数民族手工腊染。 简刚、陈校长欣然举步,白钰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得跟在后面。 收藏室约七八十平米,地面铺的竹地板,墙壁、天花也都以竹子为主题,靠窗的东南角还有张有欠违和的竹床。 各工手工腊染或挂于四壁,或陈列在橱柜里,细细看去每幅都精美而独具匠心,古朴而率真可爱,凝聚和反映了少数民族独特的审美习惯、历史渊源以及文化沉淀。 看得入神,不知不觉间十多分钟过去了,白钰猛一抬头才发现人已走得一干二净,收藏室就剩自己! 这时酒意上涌,体内燥热难耐,似燃起熊熊烈火,身子因醉酒绵软无力,不该在这个场合硬的部位却一柱擎天,坚硬无比! 莫非真是虎血的效果?! 白钰暗叫不妙,心想千万别在人家地盘上出洋相,遂想赶紧下楼回宿舍。 不料人影一晃,凤花花突然风情万种地倚在门边。 五月的苠原寒意未消,室内温度不过十五六度,凤花花却换了装,上身一抹又短又透的红肚兜,下身是短得不堪入目的短裤,露出白花花的大腿。 要换在平时,也算“阅芳多矣”的白钰顶多瞟两眼,暗骂一句“神经病”。然而这会儿不知为何,原本熊熊烈火仿佛被浇了几吨汽油,瞬间腾起暴焰! 第一个念头是:扑上去,狠狠教训这个邪恶的女人! 但他随即以牙齿咬住舌头,定定心神艰难地说:“别……过来!凤总让我,让我单独歇会儿……” 凤花花也不说话,施施然迈进屋里,单手一挑,红肚兜飘然而落! “轰!” 瞬间白钰身体快要爆炸,向前冲了两步又使劲撑住橱柜边角,几近哀求道: “凤总真的……真的请出去……出去吧……” 凤花花还是不说话,指头又勾住短裤! 白钰一退,再退,还想退时小腿被阻了一下,“卟嗵”,坐到竹床上。 原来竹床放在这儿是这个用处。 此时白钰悟出绝对不可能是虎血的问题,而是……而是另有玄机,要不然简刚等人岂非已变成一群恶狠? “凤总,凤总!” 白钰在混沌和欲望中苦苦挣扎,额头冷汗直往下滴,急切地说,“不要过来,现在还来得及……以后我还一样尊重凤总,拜托了!” 指头轻勾,凤花花身上仅有的短裤也轻飘飘滑落,旖旎春光一览无余!偏偏她还做出放荡而诱惑的姿势,一步三摇地逼向竹床。 白钰不知哪来的力气,跳起来贴墙而立,语气却虚弱无力: “我警告……警告你,别……别……” 凤花花目光定定看着他高高耸起的部位,舔舔嘴唇,声音低低地说: “来吃我吧小白,你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女人……” 说着单腿跨到床上,手指却从下巴一直往下滑,往下滑…… 白钰奋起最后的力量,“咣当”,一脚踹开窗玻璃,不待凤花花有所反应纵身从二楼跳了下去! 起跳仓促,酒力发作又无力调整姿势,纵然如此多年锻炼和培养成的应变在关键时刻还是发挥作用—— 下坠过程中他双手用力搭了下窗沿,临落地前改为前冲之势,咚!双脚着地,脚跟到腿以及全身疼得钻心,幸好没受伤。 前院没人。 这会儿凤花花手下恐怕都在后院清洗碗碟,收拾餐具,楼上动静再大都会不闻不问。 来不及多想,白钰一鼓作气推开前院大门冲出去,狂奔在田野之中。 他漫无目的地乱跑,根本不敢回宿舍——烈火焚身,尤如武侠小说里走火入魔,一股滚烫的气团在体内东冲西突,急需宣泄的出口,他很害怕自己跑到大街随便看到个女人就会猛扑上前。 万里迢迢从京都跑到苠原,没想到平生第一次败仗就输在女人手里! 若非在白家多年培养的军人般钢铁意志,刚才凤花花赤身相诱的情况下,脑子稍稍一迷糊便陷入万劫不复。 继续跑。 白钰试图用高速奔跑来消耗炽热的欲念,转眼间四五公里过去,却发现流的汗虽多、体能消耗虽大,那团邪火越烧越旺! 整个人,每个毛孔似乎都喷着火焰,足以融化一切,甚至包括自己。 “扑嗵!” 前方出现条小河,白钰如同在沙漠跋涉的旅客看到泉水,急不可耐脱掉衣服跳入水中。 苠原的河水都从数千米高的芦山山巅流下来的雪水,水温不到十度。吃冰冷的河水一激,白钰全身直打哆嗦,而可恶的一直坚硬的部位受此刺激终于慢慢疲软下去。 “呼——” 白钰长长吐了口气,神智随着欲念的消褪渐渐恢复过来,泡在水里将中午前后发生的经过盘点了一遍,梳理分析出两个结论: 第一,虎血是个幌子,让自己近于发狂的应该是极为霸道的媚药!但为何其他人都没事,唯独自己中弹,玄机可能是那个酒壶。 当时白钰就觉得奇怪,总共就8个人喝酒,把坛里的酒倒到分酒器就行了,干嘛弄那么大、那么高的酒壶,捧来捧去很不方便。现在终于想通了,酒壶里藏着机关! 应该类似转盘的东西,就是说倒给别人的与自己喝的不是同一种酒,这大概才是“加料”的真正含义! 第1741章 内疚深惭 由此引申出第二点,即简刚、尤德山等人饭局过程中态度之自然,从收藏室溜走尤如大军撤退井然有序没有一丝动静,可见类似情节上演过不止一次。 杨江也中过计吗? 因此对简刚言听计从,不得不成为他手底下的一条狗? 真是细思极恐! 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一个多小时,牙关冻得格格直响,总算平息了那股蠢蠢欲动的燥热之感,有气无力爬上岸,山风一吹连打十多个喷嚏,赶紧套上衣服慢腾腾回到宿舍蒙头大睡。 睡到半夜醒来,全身滚烫,头痛欲裂,白钰心知下午在河里浸泡得太久寒气侵体,应该是发高烧了。当下硬撑起床,偏偏外面下起了大雨,雨夜里他一手撑伞,一手扶着路边的树或墙跌跌绊绊摸黑来到卫生院。 很巧,值夜班的还是琴医生。 见他两眼布满血丝,从脸到全身都烧得通红,憔悴不堪的模样,琴医生猛吃一惊,赶紧扶他来到值班室那张床上,平躺后仔细检查。 如同上次,琴医生看了他的舌苔,摸摸额头,探探脉搏,然后解开上衣听心跳,顺手抚过他胸前肌肉,笑道: “好结实呢。” 很普通平常的语气和动作,然而不知为何,蓦地中午那股火无由来地腾起,这回更加猛烈更加急促,白钰完全不受大脑控制了,下意识紧紧抱住琴医生一甩一扭,便将她压到身下! “你疯了,快住手!”琴医生竭力反抗道。 但她哪里是白钰的对手,何况这会儿他已陷入癫狂状态,不容分说动她的衣服! 琴医生仿佛意识到什么,后半程停止了反抗并伸手熄灭值班室的灯,与此同时他长驱而入—— “啊……” 黑暗的潮水吞没了一切,值班室里什么都看不见。突然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黄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屋顶、地面、树叶,干涸的田地贪婪地吸吮着苍天赐予的养分,天地间都笼罩在白茫茫水气当中。 再度醒来,天已微明。 白钰睁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刺鼻消毒水味,一个激灵坐起身才发现身无寸缕,不觉脱口而出: “糟糕!” “现在说糟糕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琴医生穿着白大褂站在桌前幽幽道,双手插在兜里,背对着灯因此看不清表情。 这才一点一点地拼凑起夜里发生的事,白钰瞬时出了一身冷汗,双手抱着额头说: “天呐!天呐……是我的错,我的错……我昨天中人家圈套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请相信我,琴医生!” “什么圈套?” “有人在我喝的酒里下了药……” 遂隐去凤花花、简刚等人名字,将大致情况说了一遍,怀疑药过于厉害,下午在河里仅仅勉强压下去但没除根,夜里接触到琴医生后再度爆发以至于不可收拾。 “我猜也是,昨夜你的状况太反常,”默然半晌,琴医生淡淡说,“我相信你,但有什么用?利用值夜班机会跟男人幽会,在医院的床上,都被人家说中了,略有差异的是副局长换成副乡长,都是副科级干部。从县城贬到乡下,到底没逃过宿命,我终究成为别人眼里作风不正派的女人。” “不……” 听出她话里的凄苦与绝望,白钰痛苦地捂着脸,长长思考后毅然道,“我要为做错的事负责,琴医生,我要娶你!” “真的?”琴医生定定看着他。 “真的!” 她无力地摆摆手:“算了吧,为错误买单的婚姻本身就是错误,我不想一错再错……天亮了,你赶紧走吧,记住别告诉蓝依,我不忍心她受到伤害。” 一看时间也该回去准备上班,白钰忙不迭穿好衣服下床,沮丧地说: “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是真诚的,错就是错,没有理由。” 琴医生挥手让他走,然后又叫住,道: “开点药调理一下,那种东西负作用很大,伤身体;再说,你还发烧……” 白钰摸了下额头,讪讪道:“好像……烧已经退了……” 琴医生轻叹口气:“你是真拿我当解药了……你走吧,快点走!” 回到宿舍换了身衣服,梳洗后来到办公室,连喝两杯浓茶才稳定心神,脑海里如同放电影般将昨天中午到今早发生的事过了两遍—— 琴医生那边是无论如何交待不过去,除非结婚,倘若她不答应那么负疚将一直沉甸甸压在他心头。 同时也对不起蓝依,尽管两人目前状态还不能定义为情侣,但各种亲密言行与情侣并无区别,毫无疑问,这桩意外至少在单方面造成白钰的心理阴影,以后面对她就没那么坦然了。 想到这里白钰拳头捏得格格直响:凤花花,你这个无廉无耻的女人! 本来谨记各方面的劝导,白钰提醒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尽量别招惹宥发集团。万万想不到的是,凤花花居然布下如此恶毒的圈套,令自己声名险些毁于一旦—— 实在庆幸值夜班的是琴医生,若遇到另一位将近五十岁人老珠黄的老女人,岂不糟糕透顶? 不过话又说回来,或许遇到老女人反而相安无事。因为琴医生待自己太好了,扶到床上仔细呵护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举全力而诛之! 坐在桌前凝视着袅袅茶香,白钰暗暗发誓一定要报复凤花花,将古怪莫测的宥发集团连根拔起! 上午十点多钟,尤德山亲自过来送文件材料实质是打探底细,因为昨天中午简刚等人离开收藏室后就回了宿舍,并不清楚后来白钰跳窗而逃等情况,凤花花碍于脸面自然没告诉他们。 “白乡长……昨天中午还行吧?好像脸色不太好。” 白钰好没气道:“你和简书记走的时候都不叫我一声,紧追慢赶到大街上,连陈校长都没影了,老实交待是不是躲到哪儿洗澡按摩一条龙?” 尤德山大吃一惊,顾不上手里文件都滑到桌面,连忙问道:“您……您出门时看到凤总吗?” “凤总?还凤爪呢,没看见!”白钰愤愤道,“宥发集团会不会接待客人,去的时候什么迎客酒喝得热闹,走的时候半个人影都没有,尤主任要跟那位徐主任说道说道。” “好,好,好……” 尤德山整个人都懵了,实在搞不清凤花花那边到底出了什么妖蛾子。 跑到三楼向简刚汇报,简刚也莫名其妙,但他与凤花花之间远远没到随便什么时候一个电话的关系,不便打听,手抚下巴深思良久,道: “那小子有点门道,你小心些,别被他抓到把柄。” 夜里开始下的雨持续了一天,白钰本准备到附近村庄看看,下午顺便路过卫生院以“复诊”名义跟琴医生聊会儿,彼此都要打开心结。 雨这么大,车辆又紧张,只能呆在办公室。 临近中午,党政办俞嘉嘉鼓足勇气来找白钰,说想谈谈自己的个人问题。白钰颇感意外,还是让他畅所欲言。 俞嘉嘉是前年省委组织部安排下来的研究生选调生,当时也有继续攻读博士的机会,但在省城长大、理想化倾向比较重的他希望到农村近接触农民,多积累些基层经验,便义无反顾来到最边远最落后的苠原。 金融专业的他按说应该从事与经济相关的工作,通常都分配到经发办。苠原乡现状根本谈不上经济发展,索性把经发办与党政办合二为一,俞嘉嘉专门负责涉及经济事务的材料。 处境微妙的是,五年前省委组织部已经分配了一名本科生选调生,叫张培,就在俞嘉嘉来之前两个月被提拔正股级,名义担任经发办主任实际是党政办副主任,主管属于经发办的一摊子事。 所以苠原乡党政办的结构煞是奇特:办公室正副主任都是正股级,本科生选调生领导研究生选调生。 俞嘉嘉满腹牢骚,张培却也一肚子苦水:按不成文的规矩,本科生选调生三年期满就应该提拔副科,自己工作五年了却还只是公务员体系里并不存在的股级干部。 俞嘉嘉找白钰有两层意思,一是同样按不成文的规矩研究生选调生两年期满应该解决副科实职,但有张培例子在前,他觉得前途渺茫; 二是他踌躇满志想沉到基层积累实际处理事务的经验,不料根本没机会下村,成天陷在材料堆里——农业普查、四类重点对象、危房统计、机动车辆登记、异地扶贫搬迁、低保档案、建档立卡户资料…… 就拿看似最简单的建档立卡来说,按上级检查精准扶贫工作的标准需要多少资料: 精准识别告知单、贫困户申请书、贫困户登记表、四看法评分表、贫困户家庭成员相关证件(户口本复印件、身份证复印件、残疾证复印件等) 林林总总共21项,所有建档立卡贫困户都必须按此标准完善! 安全生产、环境保护、节能减排、生态建设、社会综治、招商引资、森林防火……每项工作都“特别重要”,每项工作都引入“一票否决制”。 乡镇干部们都感慨“上面千斤担,乡镇一肩挑。问责天天有,事事能摘帽”,而最主要压力,其实都压在张培、俞嘉嘉这些具体经手人身上。 第1742章 分设小组 俞嘉嘉的想法是,如果目前困境看不到希望,宁可放弃一年多时间的努力回省城哪怕考进学校当老师,也比继续在苠原乡憋屈强得多。凭研究生功底,若论考试他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听完俞嘉嘉的倾诉,白钰陷入深思。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当满腔报国报效热情遭遇种种挫折打击,还能保持初心,坚定信念吗? 其实俞嘉嘉还有一层意思没说:白钰是经济系研究生,他也是经济系研究生;京都大学是985院校,通榆大学也是985!从钟直机关下基层就能直接提拔副科,自己辛辛苦苦在基层打拚连个股级实职都没混到。 不要因此指责俞嘉嘉太功利,在基层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是这样,”长考之后白钰说,“按说我不该过问党政办的事情,原因你懂的……但作为学术背景相似的同龄人——我比你大一岁吧,我很理解你的困惑。不要半途而废,再坚持一阵子吧,我们都还年轻至少时间站在我们这边。我提个建议,你觉得合适的话回头我找相关领导商量。” “您指示。”俞嘉嘉说。 “扶贫办目前没有专职人员盯着,相关事务基本是你们党政办小常两头跑,但他还负责比较啰嗦的后勤工作,有时难免兼顾不上,”白钰道,“有兴趣的话可以到扶贫办,除了应付日常档案资料之外主要协助我推动经济工作,怎么样?” 俞嘉嘉眼睛一亮,旋即皱眉道:“白乡长,经发办那摊子事一直在张培手里,我贸然接手合适吗? “你考虑得很全面,说明到基层锻炼还是有收获的,”白钰笑道,“随着经济发展在乡镇各项工作当中地位的提升,逐步取代扶贫成为重心是大势所趋,经发办迟早要分立出来,经济事务方面配备力量也会得到增强,后期人手多多益善。” “好,我任由白乡长调遣!”俞嘉嘉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两天后,白钰来到简刚办公室。 “经济发展领导小组?” 简刚狐疑地打量白钰,似乎想从对方脸上探寻真正的答案。 白钰认真地说:“全县16个乡镇没单独设置经发办的只有4个乡,县里明确经济副乡长后,另外3个乡与经贸中心合署办公,而苠原还挂在党政办下面。这样带来一是党政不分,经济工作没有抓手;二是党政办同志工作确实很忙,很辛苦,别说经济事务抽不出人,有时下村扶贫调查都是我单枪匹马,这样下去工作很难有起色,我也没法向县里、向缪县长交待,简书记!” 事事都把缪文军扛在前面,简刚恨得牙痒痒。不过白钰并非无的放矢,事实上迟迟不肯单独设置经发办,的确有简刚的私心杂念。 具体来说就是,经发办归乡正府管辖,而依附到党政办下面则由简刚大权独揽。 虽然王彩美对简刚言听计从,但乡长会轮换的,万一来个不听话的怎么办? 简刚板着脸说:“白钰同志的想法从理论上讲是对的,但忽略了一点——苠原乡实际情况!苠原乡的现状是公务员、事业单位编制严重不足,所有同志都拿一份工资打两份、三份工,这就迫使我们尽可能精简机构设置才便于统筹安排!刚才你也承认党政办工作忙压力大,如果再把经办发分出去会出现什么情况?职责越分越细,工作越来越不好安排!成立领导小组的建议先缓缓吧。” 白钰不慌不张从笔记本下面抽出份红头文件,道:“要不拿到党委会议议?简书记,县里下发的关于明确经济副乡长的文件里说得很清楚,第一条就是加强组织建设,建立健全经济发展管理与协调机制!组织建设工作做得不到位,将来县里要问责乡党委班子,我想,起码要告知班子成员并在党委会层面取得一致意见吧?” 简刚心头剧震! 从开始起他就掂出这毛头小伙子的份量,然而共事时间愈长,愈发感觉到其稳健绵密背后隐藏的锐利。 简刚定定看着白钰,白钰丝毫不让,目光坦诚而无畏。 对峙片刻,简刚拿起电话道: “德山,立即通知在家的党委委员五分钟后开会,嗯,党委会!” 放下电话,冷冷道,“都听到了?五分钟后开会。” 白钰边起身边憨笑道:“听到了,我回办公室拿下茶杯。” 收拾东西出去,白钰掂了掂另一份本该拿出来却临时改变主意的文件,觉得作为党委会上的杀手也蛮不错的。 看着他的背影,简刚暗想:这回我发动突然袭击,你根本没时间跟包育英串通,更来不及玩攻守同盟,看你怎么玩! 对于突如其来的、事先没有议题的党委会,党委委员们都纳闷不已。包育英捧着茶杯坐下,夸张地打了个呵欠,说: “德山再晚通知两分钟我就要下村了。” 暗含对不事先打招呼就开会的不满,连同一阵营的暴脾气李国亮也有怨气,嘴里嘀咕工作节奏被打乱等等。 尤德山同样对会议内容一无所知,面对党委委员们的责难抱怨只能一味赔笑,不敢多说什么。 简刚故意比所有人晚到了一分钟,黑着脸落座后开门见山: “今天的会议应白钰同志要求而开!白钰同志要求按照县文件精神加强经济工作组织建设,成立经济发展领导小组;我是觉得乡里人手紧张,不可能严格遵循县里机构设置。到底怎么办,大家讨论讨论!” 话一出口,党委委员们顿时心里透亮:原来为争夺经济工作的实际主导权,简刚跟白钰拗上了。 复杂的是,此类争执向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有标准答案,因此自然而然地屁股决定脑袋,坐在哪边说哪边的话。 “作为主管组织工作的,我先说两句,”李国亮率先道,“简书记提到乡里人手紧张,紧张到什么程度我给同志们说几个数据——苠原乡公务员、参公事业单位编制缺编率为24.6%,什么概念?实际在编人数比上级核定编制人数少了四分之一!县里为何不给配足人手?贫困县有精简机构、压缩编制的要求,名额都分解到各乡镇,越穷的地方指标分解越多!这是吃财政饭部分,至于自收自支、半自收自支事业编制,同志们都清楚乡财政根本不允许增加人手。那部分事业单位人员月工资三四千块钱,从早忙到晚还经常挨骂,都在铆足劲考公务员……我想说的是,按苠原乡当前实际,合理分工、通力协作、充分调动大家的工作主动性和积极性是唯一出路,想凭空增设什么领导小组根本没有可行性,我反对!” 包育英针锋相对道:“国亮同志不要误导大家,县里根本不存在越穷的地方人手配备越不足的情况,这一点我在财政条线干过很清楚!县综合考核条款有规定,乡镇综合考评后三名原则上不准招录新增公务员、事业单位人员。苠原乡的状况各位很清楚,连续在全县垫底多少年了?导致的情况是不断有人到年龄退休,却没有新鲜血液补充,要不是靠挂职锻炼和选调生两个途径,苠原乡党委正府真要步入老龄化了!” 综合考核连续多年垫底,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简刚冷冷道:“讨论议题就事论事,不要乱扯!” 王志海突然开炮——炮火直指坐在后排记录的尤德山: “都说党政办忙,我就弄不懂成天忙什么?车辆安排,原来一辆给简书记、一辆王乡长,还有一辆班子成员轮流用,我不知道包主任、郑乡长有没有用过,反正每次我申请都说车子不在家!好,一辆车难免紧张可以理解;最近王乡长到县里培训又腾出一辆车了,总该好些了吧?还是老样子!我不知道班子成员谁比我忙,我也不想知道,不过区区几辆车都管不过来,到底在忙啥?!把经发办独立出来也好,看看党政办还有啥可忙!” 被王志海骂得全身冒汗,尤德山埋头记录大气都不敢出。 简刚缓颊道:“僧多粥少,车辆供应一直是乡镇党委政府比较突出的矛盾,德山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今后要做好这方面的解释说明工作,不能申请用车时简单回一句‘没有’,而要说清楚为什么没有。” 包育山轻飘飘来了一句:“就怕说不清楚……” 郑家福对尤德山总揽大权也有怨气,呛道:“我主管农业农村中心、建设中心和国土所,其中涉及经发办的事务应该找张培,张培却要等德山同志指示,好嘛,变成副乡长向党政办主任请示工作了,象话么?经发办早独立早好!” 简刚没料到党委委员们从抨击尤德山的角度支持成立经济发展领导小组,且态度都很坚决,一时愣住,不敢再帮尤德山说话,转而问道: “杨江同志谈谈看法?” 杨江没精打采道:“我弃权……” “呃——” 简刚冲薛寅递了个眼色:“薛寅同志呢?” “从制约和监督角度讲,经发办应该跟党政办脱钩,要不然德山同志既管钱,又管账,是不是缺乏有效监管?” 薛寅出人意料道,“去年县纪委工作组到苠原乡就指出这个问题,当时乡党委讨论的意见是尽快拿出整改措施,确保今年落实到位。成立经济发展领导小组的建议很好,我可以向县纪委提交整改报告了。” 啊,窝里反! 第1743章 一场混战 开会前简刚盘算的情况是,包育英、王志海八成站在白钰那边;李国亮、薛寅肯定支持自己,这样形成两票对两票。 郑家福和杨江两人则都存在变数,郑家福因为主管部门划到白钰手里多少有点心理不平衡;杨江被通报批评后郁郁寡欢,一周回了三趟町水,十有八九不想呆在苠原了。 纵使如此两人当中只要有一票支持,简刚便可以直接拍板否决——现在才知道缪文军调开王彩美的招数太阴险了,让简刚在党委会的权威大打折扣。 不料郑家福剑指班子公敌尤德山,杨江弃权,薛寅临阵反水,瞬间让简刚只剩下尴尬的一票支持! 可见平时尤德山仗势欺人,特别在车辆使用方面有多招人烦。 “这个……” 简刚不愧在基层跌打滚爬的老将,失神两秒钟旋即恢复常态,稳当当道,“看来多数同志赞成成立经济发展领导小组,把经发办一摊子事从党政办剥离出来,这样也行,让党政办腾出更多精力更好地为大家服务。会后请志海、国亮、白钰三位同志会商拿个组成人员方案,提交下次党委会研究……” 包育英戳破简刚的拖刀计,笑模笑样道:“就两三个、三四个人的领导小组,要拿什么方案,难得同志们都在多花几分钟商量一下就行了。” “哈哈哈,就是就是,很简单的事儿。”王志海道。 平时都觉得王彩美的存在感很低,如今包育英和王志海联手方知她的重要性,因为李国亮的身份还不足以与他俩抗衡,加上薛寅都白搭。 不行,过几天一定要想方设法把王彩美弄回来!简刚暗地里下了决心。 作为组织委员涉及人事调整当仁不让,李国亮微微沉吟,瞟了瞟简刚的脸色,道:“经济发展领导小组嘛肯定要置于党委领导之下实现全乡一盘棋策略,组长应该由简书记兼任;白钰同志是县里明确的经济副乡长,任副组长也合情合理;张培同志去年宣的就是经发办主任,正好利用这次机会调整到领导小组。三人小组基本上够了,实在忙不过来以后再增加人手,同志们觉得呢?” 四平八稳的配置,只有简刚和尤德山微微皱眉似乎不是很满意。这就是临时起意的坏处,没办法私下充分沟通,李国亮也不清楚简刚肚里的小算盘。 白钰这才开口说话,憨笑道:“三位都是乡领导干部,没人干活?感觉要配一位办事员负责具体事务,顺便把扶贫办那摊子事也接下来,免得每次借用小常都得找德山同志,用郑乡长的话说……哈哈,不说了。” 一直躲在后排的尤德山忍不住道:“小常不行,手里压的事情太多了,突然换人很多工作衔接不上。” 刚才让简刚大跌眼镜的薛寅似乎要弥补过失,道:“党政办里面小常的工作最杂最繁,我看能不动就不动。” 白钰顺势道:“那就把俞嘉嘉调过来,经济、扶贫两大块工作离不开文字材料。” “党政办的材料工作也很……” 尤德山说了半句被包育天不耐烦地扫了一眼,悻悻住嘴。确实,他的身份是列席党委会负责会议记录,根本没有资格发言。 李国亮摇摇头:“领导小组配四个人有点多。” “经济是重头戏,以后配备只会加强不会减少。”白钰罕有地表现出强硬态度。 薛寅又回归到简刚哼哈二将的位置,干笑道:“请问白钰同志乡里哪项工作不是重头戏?就因为你是经济副镇长,其它工作都必须让路?” 瞥了瞥白钰,包育英也没想通他为何在大获全胜的情况下步步紧逼,非要把领导小组增加到四个人—— 临时增加议题是柄双刃剑,非但简刚那边乱了阵脚各自为战,白钰、包育英等人也没法形成统一意见,只能凭感觉发表意见。 略一踌躇,包育英斟字酌句道:“如果经济发展领导小组覆盖扶贫领导小组的话——因为俩小组配置都是组长简书记、副组长白钰同志,四个人未尝不可,毕竟主导了两项大的工作范围嘛。” 杨江也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刚才简刚的“不悦”,即便不想继续在苠原混,工作表现等综合评价还得过简刚这一关,遂道: “经发办工作仅仅是张培同志负责的一部分,宣传、纪检、统战、民族宗教等也在他手里,一旦调到经济发展领导小组,党政办还得增加人手,是吧?” 提到“增加人手”李国亮就头疼,连连道:“加不了加不了,除非县里再安排选调生过来。” 王志海为他们绕来绕去兜圈子感到不耐烦,直截了当道:“不就卡在张培的问题吗?很简单,张培留在党政办,换俞嘉嘉进领导小组,还是三个人!”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各方都松了口气,包括白钰在内也无异议,“一致通过”经济发展领导小组名单。 散会时简刚道:“老薛等等。” 包育英知简刚要秋后算账,心中窃笑着各自散开。 人都散尽,简刚冲着薛寅怒道:“刚才咋回事?眼瞎了吗看不出姓包的那帮人抱起团来对付我,你倒好,关键时候给老子一枪!” 他一拍桌子指着对方鼻子道,“以后还想不想在苠原混?!” 薛寅似霜打蔫的茄子,低着头说:“不能怪我啊简书记,关于经发办合并到党政办领导的问题,去年县纪委专门发过通报,之后我在您面前提过好几次,也在党委会上要求采取切实措施,都……都没有所行动……县里督查通知一个接一个,我的压力也很大呀,简书记!” 蓦地想起白钰坐在对面汇报时,只抽出一份红头文件,另一份文件在自己严辞拒绝时好像犹豫了一下没拿。 那份文件,应该就是薛寅所说的县纪委通报! 好小子,竟敢跟老子玩阴险! 简刚腮帮子肌肉剧烈颤抖,站起身骂道:“督查整改也要有个过程,你他娘的不打招呼就跟在姓包的后面掀风作浪,想整死我啊?!我倒下,你他娘的就有好日子过?!” “我错了,我错了,”薛寅的头快低到桌沿,沉痛地说,“我犯糊涂了,不该关键时候站到简书记的对立面,以后一定痛改前非,事事……唉,我其实也没摸清楚您的态度,以为就是很平常的讨论……” 敢情这场突然袭击懵的都是自家阵营,一帮没用的东西! 按简刚的脾气还要狠狠剋几句,但见薛寅诚惶诚恐的模样又叹了口气:罢了,本来也就这水平,还能指望他们跟深沉老练的包育英单挑?更况加上诡计多端的白钰。 “回去写整改报告吧,记住要突出乡党委的决心和果断,”简刚放缓语气道,“以后长点心眼,不明白的事别乱表态。” “我记住了……” 薛寅沮丧地走到门口,想想又停住问道,“简书记,后来我们反对领导小组配四个人,把张培留到党政办做得没错吧?” 简刚没吱声,径直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此时,简刚深知上半场较量自己输得很惨;下半场谁输谁赢,简刚内心颇为复杂。 一方面以简刚的老辣居然看不透白钰真正想要什么,因此难以判断输赢;另一方面“一致通过”的名单并不是简刚最理想的结果。 按简刚的设想,李国亮最先提出的方案只须稍加修正就非常满意,即张培可以调整到领导小组,但还兼党政办副主任,这样与扶贫办一样大权依然掌握在自己手里,白钰等于继续被架空。 但白钰要求增加一名办事员是神来之笔,一下子把简刚的计划打乱了,争议焦点转移到配三个人还是四个人,然后作为平衡张培被挤出领导小组,似乎一切顺理成章。 怎么总感觉不对呢? 简刚眉头紧锁,隐隐怀疑又中了白钰的圈套,但反复推敲,白钰应该没那么大本事。 算了,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眼下最要紧的是把王彩美要回来,缺名义上的二把手助阵,哼哈二将真不是包育英的对手。 想到这里,简刚捧着茶杯回到办公室反锁好门,拨通一个号码,然后以最客气最谦卑的声调道: “凤总,我是简刚……” 傍晚时分,在接受李国亮正式谈话后,俞嘉嘉迫不及待捧着笔记本来到白钰办公室,满脸喜色道: “终于能在白乡长领导下大干一场了!有事您尽管吩咐,我提前做好准备。” 白钰笑笑:“我的任务很重,担心你没法完成。” “怎么会?请白乡长相信我的能力!”俞嘉嘉不服气道。 白钰凝视着对方,道:“放你一个星期假,回省城拉200万投资过来,有信心吗?” “啊!” 俞嘉嘉愣住,半晌吃吃道,“白乡长,哪个老板愿意把钱扔到这荒山野岭,而且一投就是200万!” “这点钱在省城大老板眼里算什么?如果以众筹方式找四五位,平均每人也就几十万权当玩票而已,纵使亏本,最终损失也有限。” “嗯,说得也是……” 认真思索了两三分钟,俞嘉嘉问,“投什么项目,前景如何,有无成功案例?” 白钰从抽屉里取出一叠资料,道:“回去好好研究一下,看懂悟透的话做个ppt,可以广发给潜在投资者。” 第1744章 天要下雨 吃过晚饭外面又下起了大雨,苠原地区受南方热带风暴影响比较大,比内地提前进入汛期,每年到这个时节山体滑坡、泥石流、危房倒塌、庄稼林地被淹都是家常便饭,指挥抢险救灾工作成为乡里的主旋律。 傍晚简刚下达紧急命令要求蹲点领导务必在天黑前赶到村部,及时组织村组干部到危房户、低洼地实地了解情况,做好防灾和疏散工作。 白钰被简刚很阴险地安排到最容易出事故、上次已领教过的荆家寨村,尤德山又说车子实在太紧张。这回白钰不怕了,一个电话打到派出所,赵天戈爽快地兄弟亲自开警车送! 不料刚准备动身就接到报告,那边已发生大规模山体滑坡,道路被堵了三公里之长。因为雨势不减,山上落石严重且有爆发泥石流的预兆,交通部门暂时不敢派人抢修,必须等雨完全停下来后才进场。 这下子,白钰反而不用去了。 听到尤德山汇报,简刚觉得心里有点堵——老天爷都在帮那小子,还有没有天理? 滂沱大雨下得让人忧郁,白钰便独自呆在办公室检查账簿。 手机响了,蓝依要求视频通话,接道后却不说话,双手托腮安静地看着他,眼睛瞪得浑圆。 “工作太多,必须加班加点。”白钰强笑地解释道。 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心中有愧,感觉对不起蓝依,甚至——他内心深处并不排除负责到底,真娶琴医生为妻的想法。 蓝依说:“你已连续加班好几天了。” “是哎,要不是山体滑坡这会儿我已跟赵天戈到了荆家寨,没办法,事情太多。” “那你开着视频,我陪你加班。” “好吧,累了就睡,别硬撑。”白钰笑道。 今晚白钰检查的账簿非常重要,正是之前在荆家寨村没找着,据称送到乡里封存的扶贫账簿。白钰连续催促了五六天,邱彬终于在落满灰尘的档案室角落里翻了出来。 边前后对照边按计算器边在笔记本上划划写写,聚精会神连续看了三个多小时,轻轻吐了口气再看手机屏幕,蓝依已伏在沙发上睡着了。 充满怜爱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轻轻叹息,白钰抬手关掉视频,信步站到窗前神情渐渐冷肃起来。 凭在京都大学积累的学识,以及在会计事务所的实习经历,他有足够把握判断这套账簿—— 是人为做的假账! 就好像一道算术题你已经知道答案,然后按步骤向前推算过程似的,每个环节都透着虚假和做作。 谁做的假? 从略有些褪色的笔迹和泛黄的纸质来看,起码不是现在邱彬为敷衍自己临时为之,应该去年就发生了。 事情愈发蹊跷。 好端端的村主任突然得病死了;他经手的扶贫账簿被要求送到乡里保管;乡里保管的却是套假账! 荆家寨那位王主任,小道消息说靠王志海的关系当上村主任的,这使得他的死更蒙上一层不明不白的迷雾,让人总觉得里面有些什么,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再想,论坛上传闻包育英在财政局长位置上冲刺副县长失败,也在乡镇财政所扶贫资金使用分配问题上翻的车,包育英主动要求到苠原工作,隐隐约约也有些瓜葛。 苠原,如同雨幕中的街道,连轮廓都若隐若现,根本看不清哪儿是房屋,哪儿是树木。 撑着伞回到宿舍已经夜里十一点钟,梳洗完刚准备上床,突地有人敲了下门。白钰怀疑雨声太大是不是听错了,蹑手蹑脚凑着猫眼向外看,外面黑糊糊一片。 手机响了,里面竟是琴医生的声音:“是我,开门。” 一哆嗦,赶紧打开门,琴医生迅速闪身进来,除掉雨衣,淡栗色头发蓬松着,脸色苍白而紧张,胸口急剧起伏,一动不动看着他。 “琴医生……” 白钰被她看得心头发毛,暗想她该不是越想越后悔,受坏人怂恿打算告发我?都承诺娶她了,还不够吗? “我几天几夜没睡好觉……” 琴医生终于开口道,陡地突然上前用力抱着白钰,冰凉无比的嘴唇重重压在他脸上,突然又一口咬住他肩膀,疼得他险些叫出声来—— “你害死我了,真的害死我了!” 她哀怨地说道旋即又堵住他的唇,火热灵巧的丁香游鱼般探了进去。 男女之间就是这样,一旦突破防线,关系便发生质的变化,只会沿着既定轨道单方向滑行,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火焰一点就燃,白钰反手搂住她的蜂腰悄声道:“我……我好像余毒又发作了……” “关灯。”她低声道。 宿舍里立刻漆黑一团,黑暗中只听到琴医生象上次那样短促地呻吟一声,后面的声音便被轰隆隆响雷和密密匝匝的雨声所掩盖。 不知何时,曲终人散,春掩残香满席。 “你很老练,老司机级。” “承让。” “之前有过几个?” “无。” 琴医生伏在他胸前咬了一口,他倒吸凉气“咝——”,连忙说: “往事不堪回首。” 隔了半晌,她幽幽道:“我有两个,大学一个,还有前夫——新婚之夜没见落红大概也是他耿耿于怀,之后导致离婚的原因吧。” “你这么好,是他们的损失。” 这会儿说的“好”自然有特殊含意,她妩媚地白了他一眼,道:“也因为碰到你才如此……那天夜里你那一下进去时,我就知道完了,邪恶的潘多拉魔盒被你打开……” “为什么?” “明知故问!不然我也不会思想激烈斗争几天几夜,还是不顾廉耻地冒雨找你!”沉默良久,她悠悠道,“蓝依有福了,但第一次要小心点,别吓着人家纯洁的女孩。” 白钰俯身过去,紧挨着她的脸庞道:“说真的琴医生,嫁给我吧!我们已有了事实,通过两次也培养出了感情……” “可我不甘心啊!” 琴医生微微笑道,“我不想在苠原了,也不希望未来老公是领导干部,最好……也是医生,在床上都能探讨学术问题。” “不是,琴医生,我的意思是……” “别说了,”她掩住他的嘴,道,“今晚你已完成了赎罪之旅,也成功让我彻底蜕变成很坏但很快乐的女人,对我来说足够了。” 白钰失望地说:“你,你还想考博啊?” “不然呢?我不喜欢姐弟恋,何况是先上床后恋爱的模式,宁可上床-上床-再上床的循环模式。” “琴医生——” 隔了会儿白钰拥抱着她问,“刚才你说赎罪之旅已经完成了?我怎么觉得才走了一半?” 琴医生一愣,伸手探了探卟哧笑道:“真有你的,这么快就恢复了!别再赖余毒,你本身就是大祸根!” 宿舍里又春意盎然起来…… 琴医生本想夜里就走,两轮激情过后全身酥软得没一丝力气,别说下床直立行走,手指头都动弹不了,只得与白钰相依偎着入眠。 清晨五点多钟,闹钟一遍又一遍响了十多分钟,琴医生才软绵绵挣扎着起床,吻了吻仍在酣睡中的白钰,借着昏暗天色掩护冒雨离开。 阴阳交泰,白钰顿觉得遍体舒畅,全身上下仿佛使不完的劲,也对夜晚有了更多期盼。 通常这种事开闸之后便绵绵不绝,不可能消停。 然而连续两晚琴医生都没来,忍不住打电话询问,她淡淡说吃顿大餐就饱了,我要把状态调整过来认真复习,等需要时再去找你。 白钰听得满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在琴医生心目中并没有占据到想象中的位置,好像……好像倒成为她减压放松的工具似的。 不过反过来想,既然琴医生不愿嫁给他,又一心离开苠原,保持距离避免过于亲密恐怕是最理智最现实的选择吧。 这一点,有过一段失败婚姻的琴医生要比白钰看得更透彻。 台风伴随的大雨终于停息,蹲点的乡领导们陆续回来,照例又带了一大叠受灾损失统计表和救助申请表,全部堆到白钰桌上。 关于受灾补偿问题,白钰也深感无语。 以他刚到苠原就蹲点的芦沟村为例,有五户人家住在山体结构相当糟糕的山坳深处,房屋建得也不结实,下点雨就淹、刮点风就摇摇欲坠,经常发生落石或山体滑坡堵住山谷口,村里要派人冒险绕到三百多米的山崖槌绳而下,送米送菜等生活物资。 据统计这五户人家平均每年受灾2.6次,乡里发放的补偿救济款、灾后重建款等各类名目加起来超过60万,还不包括村里付出的人力物力。 三年用了将近200万,以当地物价水平给五户人家在村部附近每家盖座别墅都绰绰有余。 然而从乡到村不知做了多少工作,五户人家就是不肯搬,理由简单得让人笑不出来: 祖祖辈辈都住这儿,不能搬! 刚开始白钰也认为是山里的村民愚昧顽固,随着主管扶贫工作后掌握的情况越来越多,才发觉那只是表象,真正原因还是村组干部在里面作祟! 根源在于钱。 有受灾就有损失,有损失就有补助、各种形式的捐赠等等,有了钱财村组干部们就能从中揩油。 说穿了还是那句话,国家、集体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第1745章 谁欺负谁 周六上午蓝依一反常态把靓眼的奥迪停到白钰宿舍门口,要到山里游玩。 情侣间气场是很微妙的。 连续一周时间白钰都没怎么主动找她,虽说工作忙,每晚都看到他的确在办公室加班,还是让蓝依有种轻微的不安。 这是女孩子特有的、没有任何依据的直觉。 敌进我退,但敌退的时候,我就要进了。 此时白钰内心深处还没完全放下琴医生,既有对那夜余毒刺激下胡作非为的愧疚不安,也有对她甜美温润**的依恋。 两年了,他也捱得很辛苦。 然而大清晨就看到蓝依清纯可人的笑靥,顿时将他从恍惚当中拽了出来:琴医生的事发生就发生了,就当做了场梦吧,人的一生总会有稀奇古怪的境遇,蓝依似乎更象能够相依相伴、长相厮守的另一半…… “今天骑摩托车去绿河谷,尽量往深处走走,听说里面有个超大规模的瀑布不亚于黄果树,顺便瞧瞧那位黄大爷。”白钰建议道。 只要和他在一起,蓝依根本无所谓去哪儿,想了想道:“就跟他喝杯茶,别耽搁太久。” “没问题。” 白钰借来小魏那辆性能还不错的幸福825,蓝依把一个背包一个挎包挂到车后面,坐上车后很自然地双臂环抱,俏脸紧紧贴在他后背,仿佛已不在意被苠原街上的人看到。 开出没多久,赵天戈也骑着摩托车迎面过来,见状羡慕地吹了声口哨,与白钰凌空击掌擦肩而过。 继续向前便是卫生院,白钰刚准备改方向从小路避开却已来不及,一身白大褂的琴医生正端着茶杯站在门前,还笑吟吟冲蓝依挥挥手。 唉,瞧我这记性,两天前才跟人家热闹成那样,转眼又跟蓝依出去兜风,明摆着脚踏两条船嘛!白钰暗骂自己不长脑子。 不由又想起白翎反复强调的家训:不管你跟哪个女孩谈恋爱,必须真心对她好,不准三心二意! 好像犯规了…… 但也不能怪自己啊,在医院、在宿舍都很清楚地表示要娶琴医生为妻,她主动拒绝的,而且之后又没反对他的第二个回合…… 摩托车很轻巧地七绕八拐就过了绿河谷谷路障,沿着修好的山道直达黄大爷住的小木屋。 黄大爷和护工围在小泥炉前,一个轻摇扇子,一个盯着瓦罐火候不时添加药材。 “熬药的关键在于不能着急,火猛了淡了药的精华都出不来,必须把握好分寸——中药的‘熬’字道出人生真谛,哪有一蹴而就的成功啊。” 黄大爷慢斯条理说。 白钰深有同感,在迷雾重重、盘根错节的苠原确实不能着急,明明很多事火烧眉睫还得沉住气,要等到时机成熟才能一击而中。 蓝依却不以为然,撇撇嘴说:“我看您是急病乱投医,那么多正规三甲医院不看跑到山沟里熬药玩,还说什么人生真谛,哼!” 黄大爷不以为杵反而哈哈大笑,道:“是啊是啊,年纪越大越相信中医,以后你就懂了……话说芦山可真是天然中草药材宝库,以我这个外行随便到山谷深处走了两趟,就粗略发现二三十种好东西,晒干了直接卖钱,不正是脱贫致富的好路子吗?” “您指点得对,最近我就打算从中草药材方面突破,”白钰笑道,“历年来苠原地区采摘药材之所以始终处于小打小闹的零星交易,主要因为粗加工与仓储、销售渠道、结算三大环节制约……” “后两个环节我明白,那是苠原地区先天不足之故,说说看粗加工与仓储。”黄大爷摆出考试的架势。 “中草药材脾性各异,有喜温,有喜干,有喜热,有喜冷,采摘后粗加工的工序也不尽相同,并非简单晒干就行。比如有种叫做杏蓝花的药草,省城收购价高达120元一克,但它拔离土壤后必须用湿泥巴包裹,每隔两小时洒一次水,否则迅速枯萎药性全无……” 黄大爷很意外地说:“小伙子研究这么细啊,继续说。” “杏蓝花的另一个特性是生长很分散,药农一天下来顶多寻着两三株,即使费尽心思保管下来乡药材店也不肯收购,因为他们也存在存贮问题,加上数量达不到规模考虑成本等因素宁可拒收,”白钰道,“所以我考虑在乡里建座标准化中草药材仓储集散中心,专门用于收购、粗加工、存贮和运输,把目前乡药材店定向收购品种从7类提高到24类,同时我拟采取省城收购商直接采购模式,越过市县两级中间商,价格也能大幅提高……” “负面影响是,村民们听说采药赚钱都一窝蜂钻进山里乱采乱摘,不仅严重破坏植被资源、水土流失,还带来供需双方市场都恶性杀价等后果。”黄大爷不紧不慢道。 “这方面我也想好了,准备实施有效的市场准入和竞争管理,具体做到‘两个控制’,一是要求各村村委会控制采摘人数,控制份额,控制渠道,今后乡收购点只接受村委会打包的药材,其他村民擅自采摘的没处卖也没处放;二是要求采购点控制收购价,只允许上下浮动百分之五左右否则给予重罚。这样虽然计划经济的味道浓了点,也容易滋生村委会层面的腐败,但起码短期内把苠原地区中草药材市场发展起来了,也形成较为规范的供销体系,等时机再考虑市场化方向。” “好!完善而全面的构想,不容易不容易,剩下的问题是如何筹措启动资金。建标准化中草药材仓储集散中心,地皮、土建、设施等加起来100万打不住吧,从哪儿凑钱?” “我已让人到省城招商引资,估计下周就有结果,”白钰道,“到时乡里开始办相关手续,等配套资金到位立即启动,年内便可建成并投入使用。” 黄大爷面露赞许之色,拿扇子拍拍白钰后背道:“看来每个步骤都考虑清楚了,放手干吧,我有瓶珍藏四十年的古井贡,到时拿出来为你祝贺!” 蓝依早就听得气闷见状趁机起身,娇笑道:“就这么说定了,一顿喝完。” 摩托车继续向山谷深处行驶,不到中午就越过上次游览的乌龙潭,再往前是数百年前留下的泄洪沟渠,狭窄的沟底铺满大大小小的乱石。两人只得弃车步行,手拉手小心翼翼在乱石堆寻找落脚之地。 蓝依踩的颗鹅卵石滴溜溜一滑,她身体失衡仰面倒下,白钰眼疾手快拦腰抄住,但动作太大自己也失去平衡,踉跄数下到底没撑住,两人贴着右侧石头滚入狭窄的石窝里。 白钰自幼学武关键时刻尚有应变能力,用力托了蓝依一把,变成自己先坠地而后她重重落到他身上。 要说重,其实她一点也不重,相反软绵绵有种很舒服的感觉。就是后背被石窝底下的石块硌得生疼,却动弹不得。 两人脸对脸,鼻尖几乎撞到。 她心慌意乱要避开他的气息,他却冲她笑笑,嘴唇微动似在暗示什么。 说也奇怪,她明明可以爬起来“脱离险境”,可不知为何,象有块磁铁牢牢吸住似的,她呆呆看着他,青春洋溢的脸庞不由自主越靠越近,蓦地双唇紧紧粘在一起。 漩涡旋转着下坠,再下坠…… 他搂着她劲道一阵紧似一阵,箍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呼吸愈发粗重,某个部位奇妙地有了反应——几天前才大展雄威,焕发活力,如今又气势汹汹卷土重来! 她真感觉到危险了,可身子已软得不听使唤,仿佛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哇——” 她突然哭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落在他脸上,咸咸的、涩涩的。 “怎么了,蓝依?”他急急问。 “你欺负我……” “我没……” “就是欺负了……” “我真没……” 白钰委屈地想我被压在下面,是你主动吻上来的,怎能怪我?这话只敢心里想想,万万不能说出口。 伏在他胸口哀哀哭了会儿,泪水把衣襟都湿透了,她抹着眼睛道: “以后还敢欺负我,我就一直哭!” 白钰勉强挪了下身体,忍着痛道:“能……能起来了吗?硌着难受……” 霎时俏脸飞起两朵红云,蓝依手忙脚乱爬出石窝,再拉他起来。他假意收势不住撞到她身上,两人又搅到一块儿,她又被欺负了一回。 但她没哭。 挨着石头纠缠了好一会儿,她咬着嘴唇推开他,说:“还看不看大瀑布?前面很长一段路呢。” 他说:“当然看,不能因为个人问题影响行程。” 还是手拉手继续前进,感觉又比刚才更亲近了些,毕竟“欺负”之后还是不一样的。 一路上蓝依好像心事重重,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想起委琐的上司?”白钰故意逗她。 “不是……” 蓝依低头走了段路,心烦意乱道,“我不该这样的,我……我到苠原逃婚,反而又……家里人会怎么想?” 白钰心头一震,停住脚步怅然看着远方山峰。 到目前为止白钰都没有想到家人,就是漫不经心地相处、消磨时光而已;蓝依却开始想了,说明她是认真对待这份感情,已经琢磨如何获得家人同意! “哎,你也有麻烦?”蓝依抱着他手臂探询道。 第1746章 人格分裂 京都传统家族的婚姻向来就是正治的一部分,子弟们平时神气活现,碰到关系一辈子幸福的人生大事却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无它,在享受寻常百姓羡慕的特权与荣耀同时总得有所付出,否则将一无所有。 白钰如今的情况有些特殊,他已经一无所有。但既然姓白,就肩负着家族的责任和使命,有些事不得不违心而为。 关于那位“预订女友”还是两三年前的约定,初衷是锦上添花强强联手,当时方晟明确反对家族间联姻,白家不便过于逼迫;之后方晟离奇失踪局势急转直下,但对方初衷不改依然同意联姻,对白家来说可谓雪中送炭,必定千方百计撮和好事。 来到穷乡僻壤任副乡长,白钰觉得对方应该深感失望收回约定了,不料前几天与白翎通电话,言语间对方反而很欣赏这个选择似的,那就难办了…… 想到这里白钰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念与不念,嘴长在自己脸上,你说呢?” 看着他,蓝依慢慢绽出笑容,歪着头道:“为什么你说得总很有道理?好,我相信你……” 她主动靠上前让白钰欺负了一下。 黏黏乎乎一路厮磨,拐过近于直角的大弯路边有个小木屋,里面有竹床、木凳和简陋的炉灶,应该是药农、猎户进出山休憩的地方。 坐在里面稍息片刻,吃了点东西后继续往深处走,渐渐地听到水声。两人不由加快脚步,循着水声一路寻过去,前面水汽氤氲,连追带跑拐过急弯,冷不防被扑面而来的雨点浇得浑身湿透。 抬头看时不由得深深震撼:巨大无匹的白练从天而降,雷鸣般的水流声响彻山谷,天地间白茫茫无边无际,唯有激流咆哮着擦肩而过,势不可挡地冲向深不可测的峡谷。 正所谓:芦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影落绿湖青黛光,金阙前开二峰长,银河倒挂三丈梁。 游客瀑布遥相望,回崖沓嶂凌苍苍。翠影红霞映朝日,鸟飞不到吴天长。 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河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深峡。 陡地想起不该辜负这等良辰美景,白钰用力揽过蓝依对着瀑布大喊: “蓝依,我爱你!” 蓝依却撒娇地捂着耳朵连连摇头:“没听见,再来一遍。” “蓝依,我爱你——” 声音转瞬被水花冲得无影无踪,她却开心得眉开眼笑,双手搂着他脖子献上甜甜的香吻。 流连忘返足足逗留了半个小时,转回山道时才发现两人全身湿透,山风吹来蓝依冷得直哆嗦,连打四五个喷嚏。 赶紧抱她跑到小木屋暂时避风,轻轻一拧从头发到衣服还有鞋子全是水,这样怎么回去? 想生火烤衣服,白钰不抽烟没有带打火机的习惯,找遍屋子都无计可施。 白钰身体健壮扛得住,蓝依怎么办? 看他急得团团转,蓝依犹豫再三道: “摩托车后面挎包里有套……内衣裤,帮我拿过来换上,外套拧干后挡挡风也就行了。” “好哇,你干嘛不早说?”白钰笑道。 蓝依嘴唇咬得更紧:“小屋子没锁,万一换衣服时你……你闯进来,荒郊野岭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又打不过你……” 白钰失笑道:“就算你不换衣服,这会儿反抗得了吗?” “就知道你是流氓,就喜欢用强……” 蓦地想起那夜确实对琴医生用强了,一根利刺扎得心口生疼生疼,白钰下意识揉揉心脏,正色道: “我以人格保证,绝对不会!” “快去吧。” 蓝依真的只是说说而已。 出了小木屋找个隐蔽处,白钰将从里到外所有衣服都脱掉拧了一遍,他手劲大,几乎挤掉衣服里的水分,虽说穿在身上湿漉漉依然难受,总比刚才好得多。 一路小跑来到泄洪沟渠边,蹲到摩托车边打开蓝依的挎包一阵翻找,女孩子的包里真是五花八门: 口红、梳子、各式各样的小瓶子、发夹、眉笔、手套、墨镜、口罩…… 还有个小袋子,打开一看果然有粉红色小内内、胸罩、内衣、衬衫一应俱全,白钰不禁哑然失笑,暗想女孩子的心思难以琢磨,到绿河谷游玩又不露宿,带全套内衣裤干嘛? 难道,她已做好各种准备…… 正想得入神,冷不防背后有人说话:“喂——” 好熟悉的声音,白钰诧异地侧过身,先看到一双布满铜钉的齐膝马靴,再往上看,口罩、墨镜、脸型、身高、体态…… 啊,蓝依! 瞬间白钰惊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全身汗毛竖起,象看到鬼似的结结巴巴道: “蓝蓝蓝蓝……依,别别别开玩笑,你你你……你不是在小木屋里吗?” 蓝依似换了个人,晃动手里的柳条,语气变幻莫测道: “你在干嘛?” 白钰指指敞开的小袋子:“帮……帮你拿内衣……” “流氓!” 蓝依勃然大怒,柳条劈头盖脸抽了过来! 她到底怎么了? 她不是应该在小木屋里瑟瑟发抖,等自己拿衣服换吗?怎么转眼间穿戴整齐,又性情大变,仿佛不认识自己似的? 莫非,莫非她是传说中的双重人格? 白钰闪身躲开,边后退边摇手道:“蓝依,蓝依!你忘了是你叫我拿的,你不是全身都湿透了吗?” 蓝依仿佛怒气更盛,扔掉柳条,张牙舞爪地冲了上来! 白钰真是全身透着寒意,感觉……对方不是千媚百娇绕指柔的蓝依,而是喜怒无常的女煞星! “嘭嘭嘭” 双方交手数招,白钰惊骇地发现对方竟力道十足、硬拚硬打的招数,绝不可能是身体软得如棉花似的蓝依! 四五个回合后,对方陡地中途变招,坚硬的马靴飞踹在他大腿上,白钰闷哼一声,旋转着栽倒在地。 马靴冷冰冰踩在他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对方不知何地手里多了柄匕首,在他脸上来回刮了几下,冷酷地问: “老实交待,你到底干了什么坏事?说实话,不然……” 白钰吃力地说:“你……你不是蓝依,绝对不是!” 对方冷冷道:“我说我是蓝依吗?她在哪儿,你拿她内裤干什么?快说,敢隐瞒半个字,立马切了你这个流氓!” 顿觉得啼笑皆非。 到苠原以来已有两个女孩叫自己流氓,偏偏自己并没有耍流氓;唯一耍的那次流氓,受害者已经原谅了自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白钰忍气吞声道:“我是蓝依的朋友,今天一起去看大瀑布,她全身被水溅湿了叫我过来拿衣服换,就这样。” 对方仔细打量他同样湿透的全身,良久道:“带我去找她,你在前面走!” 垂头丧气爬起来,暗忖真是习武以来奇耻大辱——在个年轻女孩子手底下没过十回合就被撂倒,以后有机会定要扳回来。 走了会儿,他搭讪道:“请教一下尊姓大名?先自我介绍,我叫……” “闭嘴!” 她冷冷道,“我不想知道你的姓名,听好了,要是蓝依有什么闪失,你将埋骨于此,名字也没用了!” “好奇而已,紧张什么?”白钰耸耸肩道,“主要你的打扮跟蓝依一模一样,在苠原独一无二,所以我认错人……” “你是说要不是认错了,还能跟我拚一拚?” 她语气不善道,似乎又准备动手。 白钰道:“等你看到蓝依再说。” “哼!” 话不投机半句多,接下来一路无言,直至远远看到小木屋白钰手一指,道: “她在里面。” “叫她出来!”她命令道。 “外面风大,我怕她着凉。” “理由蛮多啊,着凉有什么关系?命才重要!叫她出来,我要亲眼看到她没事!” 她态度愈发强硬。 碰到这个女煞星也真是没办法,白钰只得快走几步,大声叫道: “蓝依……蓝依……蓝依!咦,人呢?” 她喝道:“进去找,今天交不出蓝依,你就完蛋了!” 白钰也一肚子疑问,疾步冲进小木屋后心一凉:屋里没人! 怎么会不在呢?临走时明明看到她坐在小木凳上捋干长发,才一会儿工夫为何不见了? 莫非,莫非被野兽叼走了?早听说芦山深处有老虎、狼、熊、豹子等凶猛野兽出没! 不。 屋里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血迹,应该排除那种可能性。 那是什么原因?白钰汗涔涔一片混乱。 “人呢?”她倚着门框冷冷问。 一个闪念从脑海中划过! 白钰终于想通了,这个女煞星就是蓝依,不,蓝依的另一面!她是蓝依拒绝接受这段恋情的化身,眼见他俩关系愈发深入,终于按捺不住现出真身…… 等等,那身上的衣服从何而来? 还有墨镜、口罩,以及非多年训练不可能造就的身手? 难道如小说里描写的,转换成什么人格就具备相应的技能?那也太玄幻了! 女煞星大步过来,指着他的鼻子喝道:“果然交不出蓝依,臭流氓,拿命来!” 说罢拳风飒然直取中堂。 白钰也被激怒了,骂道:“要不是你这个疯疯颠颠的女人一再打岔,我怎会找不到蓝依?老子跟你拚了!” “嘭嘭嘭嘭” 两人斗成一团,屋里的木桌、木凳等被踢得东倒西歪,墙边堆的柴火也七零八落到处都是。 第1747章 竹床之战 泄洪沟渠边交手时,白钰是有些托大了,一方面惊疑不定对方到底是不是蓝依,另一方面总觉得女孩毕竟是女孩,能厉害到哪儿去? 没想到甫一接触便落了下风,处处被动,结果几个回合就被踹倒在地。 这回白钰已经不管女煞星是不是蓝依,盛怒之下全力而为。对方则没想到他如此凶悍,加之小木屋空间狭小施展不开,武力发挥大打折扣。 战至酣处,女煞星高高跃起连踢七脚;白钰寸步不让,强咬牙关以双臂硬接下来。 接到最后一脚,白钰双臂又酸又麻,竟无力抬起。女煞星其实也不好受,小腿至脚踝阵阵刺痛,一时间无法发起攻击。 两人四目怒视,互不相让,私底下都加紧运气,想抢在对手之前恢复。 然而白钰连运几回气暗叫不妙! 原来女煞星脚法里面蕴含内力,方才连续七脚已震乱了他的内息,一时半会儿无法聚起丹田之气。 眼看女煞星脚尖渐渐踮起,这是真力即将回补的前兆,白钰急中生智,突地暴喝一声,和着身子扑了上去! 女煞星一呆,显然没料到他采取亡命之徒的打法,连续六七掌劈在他胸腹间。白钰强忍住剧痛奋力抱住她,居然张大嘴巴咬她的口罩! 真是无赖之极! 刹那间她方寸大乱,侧过脸拚命躲闪,却正好中了白钰的算计,当即运足力气利用她下盘不稳的弱点一口气将她推到竹床边—— 卟嗵! 女煞星控制不住身形倒在床上,白钰旋即压了上去,双腿绞住她的腿继续拉扯她的口罩。 其实这会儿揪掉口罩有啥关系? 可女煞星就是不让他得逞,两人翻来滚去把竹床压得吱吱直响,却也累得气喘吁吁。 “咦,你俩——哎呀,蓝朵!” 门外冷不防响起蓝依的声音,白钰和女煞星都一愣,同时停住手。 这瞬间三人表情都精彩之极: 女煞星——蓝朵见到蓝依果然全身衣服湿漉漉的;白钰看看活生生的蓝依,又看看打得死去活来的蓝朵,思维仿佛停滞。 蓝依也一脸诧异地看着屋里满地狼藉,他俩相互纠缠地躺在床上,姿势、动作难以描述! “放手,臭流氓!” 蓝朵甩掉白钰依然揪住她衣领的手,纵身跳下床道:“我在外面遇到他拿你的内衣裤,上前质问,他又笨嘴笨舌说不清楚,就打了起来……” “你呀就是鲁莽!” 蓝依顿时释然,嗔怪地拍了她一下,“衣服带了吗?” “带了,”蓝朵从门边拎过挎包,转身冷然道,“还愣着干嘛?女生换衣服呢,出去!” 白钰恨恨瞪了她一眼。 “她是我妹妹蓝朵,双胞胎姐妹,”蓝依微笑道,“之前我忘了说,肯定把你吓一大跳吧?” “误会误会,幸会幸会。” 白钰强笑道,心想遇到这么位暴力倾向的小姨子,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想必蓝朵也有同感,语气冰冷道:“误会一笔勾销,幸会就免了。” 站在小木屋外等的时候,听到里面嘀嘀咕咕声不停,还不时传来笑声,悻悻想该死的女煞星还笑得出来,老子今天七魂被吓掉六魄! 十多分钟后,姐妹俩手挽手从小木屋出来,蓝依特意也戴上墨镜和口罩,白钰见了又是一呆: 若非衣服颜色不同,她俩站在面前都分辨不出,双胞胎太奇妙了! 但细看眼睛还是有一点点不同:蓝依的眼神清澈柔和,脉脉柔情;蓝朵的眼神凌厉肃杀,好像随时准备找人打架。 回去途中,蓝依说本来呆在小木屋里拧衣服,后来发现手腕间的檀香串不见了,那是20岁时家人送的生日礼物,遂赶紧往大瀑布方向一路寻觅,还好在草丛里发现了。前后不过十多分钟工夫,造成白钰与蓝朵的误会。 蓝依又说蓝朵是某国防大学研究生毕业,刚参加野外实战行动回来,在家嫌闷就跑过来透气。事先也没告诉蓝依,不过她就有本事凭着手机定位等技术找到绿河谷里,没想到先碰上白钰,他又正好在拿蓝依的内裤…… 蓝朵一路没说话,快到泄洪沟渠才冷冷问: “你叫白钰——白色的白,金字旁的玉?京都下来的,现在是苠原乡副乡长?” 白钰没好气道:“名字不重要,人要是冤死了,一了百了!” 蓝朵一甩头,返身跳上自己租来的摩托车,道:“姐姐,上车!” 蓝依歉意地冲白钰挥挥手,上车前道:“晚上一起聚下?” “不必!” 白钰和蓝朵齐声道。 蓝依轻轻叹了口气,暗暗觉得妹妹来得真不是时候——就在两人感情突破临界值,将要有实质性进展时。 按正常情节的话,今晚应该是温馨浪漫之夜。 可妹妹来了,不能不陪着吃饭;偏偏妹妹暴脾气与白钰一言不合打了两架,注定今晚是不和谐的结局。 两辆摩托车一前一后驶出绿河谷。 回到宿舍换了衣服,感觉浑身酸疼,坐又不是站又不是,只得来到卫生院,耐心地挂号、排队,坐在大厅椅子上看着琴医生忙碌地接诊。 卫生院秦院长刚好路过,见到白钰一迭声表示歉意,说白乡长这么忙怎能坐这儿久等?我来安排,我来安排! 白钰还不习惯这种过于直白的特权,说等会儿没什么,真没什么。 秦院长不容分说把排在前面的都赶到另一位医生那边,硬拉着白钰进去,说琴医生要做好服务啊,白乡长可是年轻有为的乡领导。 等秦院长离开,琴医生撇撇嘴轻声说:“人都送上门了还要什么服务,你说。” 白钰尴尬地说:“没,没……全身疼得厉害,开点止痛药或止痛膏吧。” 琴医生皱皱眉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看到他胸腹间、背后、双臂、双腿青一块紫一块,红的红肿的肿,明显打架斗殴的痕迹,琴医生不觉心疼地说: “上午你跟蓝依出去兜风,怎会弄成这样?谁打的,派出所不管吗?” “唉,一言难尽……” 白钰郁闷地说。 琴医生替他细心地从上到下涂了遍药水,又拿止痛消炎膏药挑要害部位贴上,再开了两盒止痛药,叮嘱疼得睡不着觉才能吃。 “今晚要不要我去安慰一下?”琴医生促狭地轻笑道。 白钰苦笑:“这会儿动一下疼得钻心,哪有力气啊。” 琴医生声音更低:“你那夜使那么大劲,不怕我疼?” “我……” 白钰窘得满头大汗,心里暗暗一遍遍咒骂蓝朵,要不是考虑她与蓝依是亲姐妹,恨不得问候她祖宗十八代。 当晚半躺在床上休息时,蓝依又发来视频请求——她总要求视频而不是通话模式,大概因为7g网络时代信号流畅且手机摄像头360度无死角,能够观察到对方所处的环境。 见他满身膏药,有气无力的模样,蓝依连声说抱歉,并说蓝朵情况也差不多,刚从琴医生那边回来卧床休息了晚饭都没吃——琴医生说你伤得也很重,真是两败俱伤,我已狠狠责备过她了,以后不准这么莽撞。 白钰这才发现她坐在客厅沙发通电话,遂轻声调笑道我疼得睡不着觉,妹妹欠的债姐姐还,过来帮我按摩按摩? 蓝依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噤声,说当心点,别让她抓到现场又打起来。 白钰道你才要当心点,是不是逼婚不成,你父母派她来监视的? 蓝依摇摇头,说你不知道蓝朵的脾气,很小就很叛逆,父母亲越让她做什么就越不做,本来安排好了到碧海师范大学,志愿系统截止前两分钟她偷偷改成国防大学,那可好,军校提前录取一下子把她的档案调走了,一家人气得人仰马翻,我爸把最心爱的紫砂壶都摔碎了。 哈哈哈哈…… 白钰笑了几声却痛得彻骨,悻悻道活该她多吃些苦头! 明天还出去玩吗?蓝依问。 白钰说有她在,我半点兴致都无……跌打损伤要静养,明天安分点吧,有机会过来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 好,明早留着门,我去找你。蓝依声音压得很低。 这一夜白钰真没睡好,不管换什么睡姿都疼,止痛药也只减轻点痛感,闭着眼想睡却睡不着的感觉简直要抓狂。 折腾到天亮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还没忘了下床把宿舍门留条缝,这才慢慢进入梦乡。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朦胧间有人轻轻拍打自己,白钰迷迷糊糊道: “来了……帮我揉揉……揉哪儿随便……你懂的……” 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懂什么?” 啊,包育英! 白钰“呼”地惊醒,一下子坐起身狼狈不堪地说:“包……包主任这么早啊?” 包育英抬抬手腕的表:“九点半,不算早了……小白约了谁上门按摩服务?门都没关,我一推就进来了。” “没……没,开玩笑的,”白钰强笑道,“包主任没回城陪孩子?” “早上正好有顺风车就从县城过来了,昨晚跟朋友吃饭听到个消息,不太妙,”包育英一脸郑重坐到床边,“王彩美下周回乡正常工作!” “啊!” 白钰道,“党校学习四个月,她还没到一半时间吧?” “问题就在这里!据我朋友说,商林北面地区参加脱产培训的2名乡镇书记、5名乡长,只有王彩美中断学习回来了。” “理由呢?” “工作需要。”包育英道。 第1748章 中途退学 工作需要就是个万金油,涂到哪儿都行——在党校脱产学习也是工作需要,但哪项工作更重要,解释权在领导。 白钰寻思包育英的“朋友”八成是黄晓松,消息来源可靠,遂道:“当前苠原没到离不开她的时候吧?离不开的稳坐中军帐呢。” 包育英脸色凝重:“调虎离山,削弱简刚在苠原影响力是缪文军的点子,你想想什么人能压住缪文军单单给王彩美开口子?此事不简单!” 沉思良久,白钰鼓足勇气道:“包主任,我直话直说,王彩美回归与宥发集团有关么?” 长时间沉默。 包育英缓缓起身在屋里踱了两圈,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丝瓜藤架,道: “是不是宥发集团都无关紧要,反正人家冲着简刚的面子而不是针对你,没必要四处树敌,这是我的肺腑之言,小白。” 幡然醒悟,白钰跳下床拱手道:“多谢包主任提醒,我还年轻,今后有考虑不周之处请包主任不吝指正!” “乡镇是个大染缸,很容易磨灭掉人的意志和锐气,所以乡镇干部处境艰难啊,尤其成长锻炼中的年轻干部,”包育英喟叹道,“帮你,我没有任何私心,纯粹不忍眼看着好端端的苗子走歧路、弯路。” “从到苠原第一天起包主任就给予帮助,之后总在关键时刻出手,我都铭记在心。” “公益养老院开始动工了;扶贫资金使用分配渠道被你处处设卡;而且最近你在查往年扶贫账,是吧?” “只针对荆家寨村,去年村主任去世后把之前的账簿封存到乡里,上周我又发生财政所档案室里送来的是假账。”白钰如实道。 包育英晒笑道:“邱彬那个档案室就是假账窝,里面只有白纸是真的,”他拍拍白钰的肩,“假账的事不用查了,专心致志做好本职工作吧。” “为什么?” “因为我在查!” 包育英一字一顿道,脸色严峻无比,“那件事背景复杂程度远超想象,大概你也听说了我就因为此事险些万劫不复,所以不要介入,争取两年内搞出成绩提拔半级,不然早点离开!” “被任命经济副乡长,我已没有退路。”白钰道。 “那就迎难而上,让苠原有明显的起色,”包育英道,“但站在简刚立场并不愿意看到变化——苠原发展再好他也不可能提拔,稳稳垫底保住贫困乡帽子才是王道,因此王彩美回归就想全力狙击你!” “希望包主任鼎力相助。” 包育英点点头:“我当然一如既往,但你注意争取杨江……他是不想在苠原呆下去了,目前四处活动,但肯定不可能说走就走,最快也要等一年期满。这段时间他支持谁反对谁都无所谓,但对我、你可就大不一样。” 白钰讶然道:“挂职锻炼不满两年不准提拔,他愿意放弃?” “町水那边原单位出现一些情况,加之在苠原干得不是很顺心,他是心灰意冷了,很正常,每年到商林挂职锻炼的干部最终大概只有一半得到善终,环境险恶啊。” “乡主要领导的评价很重要,只要他脑子里尚存一丝翻身念头就不会轻易得罪简刚。” “理论如此,不过……” 包育英压低声音道,“看得出他对简刚又恨又怕,唯独没有敬意,据风闻杨江可能有把柄在简刚手里。不会是财务费用,大权握在尤德山手里;扶贫资金他也捞不着,邱彬这方面八面玲珑且谨慎小心;想来想去只有男女关系,假如风声传出了,就不再是把柄,杨江反而怀疑简刚使的坏!” 白钰立即想到虎血酒,想到妖冶放荡的凤花花,不觉点头道:“很有可能,很有可能!” “我会暗中打探,你的任务是跟他搞好关系,尽量释放善意就行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都不想呆下去了就意味着跟你没有利益冲突,反而容易走近……” 包育英还想说什么,门被轻轻推开,蓝依只进了半边身子乍见包育英,窘迫地僵在原处。 “哈哈,周日是该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不打扰了。” 包育英善解人意地主动告辞。 “你是蓝依,还是蓝朵?”白钰犹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 蓝依跺跺脚,摘下口罩道:“羞死人了,你还疑神疑鬼……”说着反锁好门。 霎时白钰变得虚弱起来,捂着头道:“一夜没睡好,浑身处处疼得要命,哎哟……” 蓝依赶紧扶他上床,道:“蓝朵也是,哼了大半夜才睡着……揉哪儿呢?” 她揉一处,他就惨叫一声,揉了几下她红着脸说: “到底揉哪儿不疼?这么叫,被人听见还以为我在虐待你……” 白钰目光闪动,道:“只有嘴没受伤,多揉揉没事儿。” 她卟哧一笑,掠了掠垂下来的长发,主动献上香吻。此时她身上似兰似麝的馨香飘浮在空气里,又纯净又温暖,恍若置身于最美妙的天堂。 这个吻大概有一个世纪长。 吻得她全身没了力气,小猫似的伏在他胸前,隔了半晌道: “昨晚我才知道,蓝朵也是溜出来逃婚的。” “啊,姐妹俩组团逃婚啊,你家父母该有多专制。” “所以闷了一肚子气情绪很差,多多谅解她吧,反正她也受到教训了。” “已经谅解了,不然你肯揉这儿吗?”白钰轻抚她的秀发,“再来一次。” 蓝依连连摇头:“我不,我怕……专制的不是我爸妈,而是爷爷,所有事都他说了算,全家都怕他。” “蓝朵也怕?她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不听话的爷爷真打!蓝朵被打的次数最多,每次妈妈只能躲在房间里哭,都不敢露面劝阻。” “你呢?” “我从小就很乖啊,爷爷最喜欢我,”蓝依嘟着嘴说,“除了这次,我可不能因为听话就嫁给不喜欢的人。” “传统婚姻是先结婚后恋爱,或许婚后慢慢就喜欢了。”白钰逗她道。 “才不,我跟他都在碧海交大读本科,他那德性我了解得一清二楚。” “官二代标配,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 “倒也不是,反正,反正就是挺无聊挺没劲的委琐男。” 白钰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后来也在省红会工作,成为你的上司?” “他是研究生哎,两年提拔副科职,正好我倒霉分到他手下,噢,也不,”蓝依若有所思道,“两年前爷爷就吹过风,恐怕刻意撮和。幸好省红会有位大姐很同情我,向领导建议安排我到苠原轮值锻炼一年……” “明年回去怎么办?” “说不定他有新去向了——他家人希望他从政,进省红会不过是曲线救国解决科级待遇,再说到时我们已经……” “已经什么?”白钰怦然心动。 蓝依害羞地又一次献上香唇,屋里异香愈浓,熏熏然令人陶醉其间。 厮磨到中午蓝依才回去陪蓝朵吃饭,出门又碰到包育英,她狼狈得差点绊倒——年轻男女钻在屋里半天不出门,不想可知在干嘛。 说好的呼吸新鲜空气呢? 周一上午,王彩美果然出现在乡府大楼,五分钟后简刚召集党委委员们开会,强调从今天起王彩美乡长正式回归,主持乡正府全面工作。 简刚随即又宣布一系列分工调整,明确王彩美为经济发展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今后涉及全乡经济发展事项必须由组长、两位副组长共同研究决定,重大事项提交党委会。 两票对一票,很轻松地就把白钰架空。 涉及乡其它方面工作,简刚也处处把王彩美塞进去,包括根本就是花架子的政法工作领导小组、纠风办等党委下设的临时机构,以至于李国亮、薛寅脸色都有点不好看,意识到前期几次失利使得简刚提高了警惕,着重提升王彩美在乡党委里的地位。 她能力水平固然差劲,但忠心耿耿这一条无人能及,毕竟,毕竟是他的女人嘛。 包育英、白钰等人都面无表情;杨江则心不在焉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郑家福半阴半阳说了句: “晚上为王乡长学成归来接风啊。” 简刚还没来得及接话,王彩美直率地说:“接个屁啊,中途退学连张证明都没有。” 到底肚无点墨! 白钰等人心中窃笑,简刚脸上却有些挂不住,沉声道: “乡里工作要紧,证明那东西就一张纸而已,没啥用!” 包育英正色道:“这个我要纠正一下简书记,党校培训是提高干部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观察和处理问题的能力;同时结合新形势提高干部政治思想观念和科学文化水平,增强党性,进一步发挥先锋模范作用。怎么能说‘没啥用’呢?德山同志快把这句话删掉,不要记录!” 其实他不说,尤德山也不可能记录,包育英就是存心给简刚添堵。 简刚冷冷道:“育英同志会错意了,我的意思彩美同志不算中途退学,而是因为苠原乡工作需要中断学习的,以后有机会还会补上,是吧,彩美同志?” 简直就是把台阶递到脚底下,王彩美却一撇嘴说:“最好不去,成天坐得腰都疼,还是回来工作好了。” 简刚噎了两三秒钟一挥手道:“散会!” 第1749章 项目规划 回到办公室,俞嘉嘉已等了好一会儿。回省城奔走一个星期果然有斩获,此番带位名叫杨士举的老板。 杨士举早年在省城桦南市做医药代表,靠着家族积攒的深厚人脉和“你懂的”巨额回扣,短短几年数千万入袋;后来又从事医疗设备、保健器械等,也赚得钵满盆溢。 然而爱妮娅成为正务院副理后大刀阔斧进行医疗医药体系改革,铁腕处理了卫生系统一大批蛀虫,部长、副部长、厅长、副厅长;三甲医院院长、副院长、科室主任等等,两年内单钟组部就抓了三千多人,整个卫生系统人心惶惶,惊若寒蝉。 高压政策下哪个还敢收红包吃回扣?保住职位和饭碗要紧呐。 杨士举还好收手比较快,即便如此还是被叫进去“协助调查”了好几回,尽管纪委系统只针对党员领导干部,对私营老板还算客气。纵使如此,杨士举已吓掉半条命,大甩卖式清仓所有资产,每天打打太极拳,提笼架鸟,打打小牌,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 杨士举与俞嘉嘉父亲有点远亲,此次回省城招商引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听了介绍,看了俞嘉嘉精心做的ppt,久静思动的杨士举不禁动了心,当即说别找其它人了,区区200万不算啥,这事儿也只有我做,不过,我要跟那位副乡长谈谈,谈成了一周内资金肯定到位。 谈什么?俞嘉嘉问。 杨士举哈哈一笑,说你别管了,老兄我闯荡江湖十多年别的本事不会,就会看人! 握手后甫一落座,杨士举直截了当道: “白乡长公务繁忙,我不客套了直入正题。关于您设想的兴建标准化中草药材仓储集散中心,打通省城收购商直接介入收购、粗加工、存贮和运输的商业模式,我很赞赏。因为过去工作关系,我跟省城药材收购商、药厂、药店、医院等都有广泛而深入的合作,完全有实力也有能力独资承担这项业务。” 白钰含笑道:“杨老板爽气,我也不兜圈子。从省城来到这穷山沟,杨老板肯定有一些顾虑和要求,您直接说,在我能力范围内的这会儿就解答,权限不够需要请示研究的保证三天之内有答复,怎么样?” “那我开门见山了!” 杨士举略一沉吟道,“第一,您在ppt里列举了到苠原投资享受的土地、税收、银行贷款等方面优惠政策,特别是‘投产三年内累计实缴税额达到或超过50万元以上的,一次性奖励20万元’,还有‘涉企收费项目在法律政策允许范围内一律按最低标准执行’两条务实而且诱人,我想知道的是,真正实施起来会不会打折扣?会不会把投资骗过来了,然后拿种种附加条件进行限制,最终让我们一无所获?” “上述优惠政策正在走流程,将以乡正府文件形式对外公布,届时不履约的话可以把我们告到法院!”白钰道,“正府与企业是相辅相成、休戚与共的,正府绝不会为点蝇头小利而丧失最宝贵的信用。杨老板,苠原的招商引资刚刚起步,请相信我、我们不可能因小失大,辜负投资者的信任。” “第二点也是招商引资最啰嗦最头疼的地方,就是领导热情客气得不得了,底下人却阳奉阴违处处刁难。不过看白乡长的务实态度,肯定会有推动项目进程的一揽子方案吧?” 白钰斩钉截铁道:“标准化中草药材仓储集散中心是我到苠原的第一个项目,所有手续均由我亲自操办,今后时间节点都以我为标准,超时问责!” 杨士余竖起大拇指:“这招高明!最后一个问题……老实说如果前两个问题话不投机也就结束了,有点尖锐,要是白乡长觉得冒犯了请多包涵,别责怪嘉嘉,他根本不知道我要问什么问题。” “没事没事,就是投资前的理论探讨。”俞嘉嘉倒也没把自己撇开。 白钰还是笑:“涉及真金白银最好先小人后君子,把话说开了比较好。” 杨士余思忖道:“白乡长,做实体最怕政策变来变去,其实说白了不是政策变,是领导换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新领导总有新思路,不会把前任领导招揽来的企业考虑在内。白乡长有气魄有眼光有能力,您在苠原一天我肯定放一百个心,可要是哪天您高升了,换了新经济乡长怎么办?红头文件有法律效力不假,可乡政府可以发新的红头文件,前文服从后文,是有这个说法吧?我冒昧了,可能想得有点多。” 白钰转瞬严肃起来,长长沉思后说:“杨老板是真正做实体的,才会想这么远,要是脑子里琢磨套银行贷款、套优惠政策、偷税逃税等捞了就走的勾当,绝不可能担心几年后的事。关于这一点,我想借鉴沿海发达省份探索的路子,由正府背景的担保公司作为第三方帮你从银行担保贷款……” “啊!”俞嘉嘉到底是学经济的,这方面理论钻研很深,“平台贷款抵押的是正府信用,一旦企业逃债废债将对正府财政造成很重的负担。” “杨老板的实力雄厚,其实并不需要贷款;退一步讲即便杨老板后期不想干了拔脚跑路,有那么大的仓储集散中心在,怕什么?”白钰道,“这里通过平台担保贷款的真正用意是‘反担保’,实质把正府和企业绑到一条船上,谁也别想提前溜下船。” 杨士余面露喜色:“我懂您的意思……白乡长,您已彻底打消我的疑虑,没说的,下午就签合作协议,本周内200万全部到账!” “不是这样的,”白钰又换成人见人爱的憨笑,“第一期意向性投资额是48万,后面再按工程进展情况追加投资,不用着急。” “呃——” 杨士余暗想通常地方正府都巴不得投资款一步到位,这位年轻副乡长倒好,钱捧上门还不急着要。 俞嘉嘉却知经济副乡长的审批权就是50万以下,超过就得经济发展领导小组研究,达到200万则要上报乡党委会,白钰是采用“化整为零”的手法。 “杨老板就按白乡长的吩咐做,他是有通盘考虑的。”俞嘉嘉道。 杨士余会意。 白钰又道:“仓储集散中心地点我想就放到已经关停六年的乡冷冻厂,有些基础设施、管道、管线等或许能用得上。跟破产企业交易既能解决遗留下来的债务等历史问题,又不会增加拆迁等方面麻烦,一举多得,杨老板认为呢?” 没想到他连具体实施方案都规划好了,而不是等草签协议后才按部就班地选址、谈判,杨士余惊愕之余只有点头的份儿。 “还有土建部分施工,”白钰道,“就找乡里远山建筑公司做,回头嘉嘉引见一下,具体细节你们之间谈,当然施工过程中遇到纠纷、麻烦也要由远山负责摆平。” 杨士余以为白钰与远山建筑有某种猫腻,一口答应下来。出门后听俞嘉嘉介绍才知道老板是乡党委书记的老同学,更对白钰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心计赞叹不已。 在乡冷冻厂改建标准化中草药材仓储集散中心的事,白钰还是专门向简刚汇报了一下,没说得太具体,轻描淡写提到解决苠原药农采集药材品种少、存贮困难的问题,建立省城与直联销售机制。 重点却是改建工程委托远山建筑施工。 简刚“唔”了一声,注意力仅在“药材”问题上停留了不到两秒——事实上苠原乡药材交易完全由民间自发形成,交易额和影响力都达不到简刚抬下眼皮的程度。 但连续两项工程加起来已超过100万了,简刚决定今晚找迟远山“聊聊”。 “远山建筑实力很强,技术更是没说的,乡里大大小小工程都给它做,”简刚心情很好地说,“不过白钰同志也不能大意,工程质量和工期一定要把好关,该质检该监督该审计一样不能含糊。” 白钰满口答应。 等他离开后,简刚摸着下巴想了很久:从两项工程释发的善意看,这小子不象包育英那样处处跟自己较劲,之前玩的小动作、耍的心计无非争权而已。如果这样的话也没必要过份打压,偶尔给点甜头就行了,毕竟杨江已彻底没用,后面要考虑的是谁来填补副乡长空缺。 出于某个隐秘原因,简刚对苠原乡党委正府班子成员调整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一个最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连同乡长任期,简刚在苠原乡主政时间达12年之久! 乡长王彩美、组织委员李国亮、纪检组长薛寅三位都是简刚提的名。 至于最强有力的对手包育英,纯粹是个意外。一般乡镇并不设专职人大主任而由书记或副书记兼,之前王志海已经兼了四年多。突然其来地,县里据说按照市主要领导提议把包育英硬塞进来,等简刚表示反对时红头文件已下,尘埃落地。 白钰空降又是一个意外。前任副乡长因为两头猪事件被免职后,简刚一方面确实忙得焦头烂额,另一方面觉得县里肯定也忙翻了天暂时没工夫安排新人选,准备等应付完省市检查组再说。不料一向在人事调整方面动作迟缓的县领导这回格外雷厉风行,居然没正式召开县常委会就抢在检查组到来前夕把白钰弄过来。 无论如何,杨江的位子要早作准备,不能被县里打个冷不防! 简刚暗忖道。 第1750章 顶级黑卡 周一晚上琴医生出人意料地来到他宿舍。 她没有敲门而是事先电话联系,晚上十一点半万籁俱静声音会传出很远,宿舍区尽管人不多只有包育英、杨江等外地干部住,毕竟影响不太好。 竭尽缱绻缠绵,白钰歉意说全身还隐隐作痛影响发挥,大概只有平时六成功力。 琴医生温柔地吻他,说:“六成够了,连续两次实在消蚀身子,上班呵欠连天,书也看不下去,要好几天恢复呢……哎,以前跟女朋友也这么凶猛?” 经她一说白钰也觉得奇怪。 在大学时少男少女精力充沛,一晚两三次都属正常,不过是没现在这样厉害。大概因为禁锢太久能量一下子爆发出来,也可能琴医生**“特别好”,给他无比销魂的包容感和肆意驰骋的诱惑,每次战罢总有意犹未尽之感。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样偷偷摸摸地特别刺激。”他笑道。 琴医生白了他一眼,说:“偷得着不如偷不着,你真心喜欢的还是蓝依吧?也好,使不完的劲在我身上发泄,你就专门陪她浪漫,晚上坐在屋顶数星星。” 听出话里的酸意,白钰搂着她说:“在你没正式决定之前,我的承诺都有效。” “呸,我要读博,我要离开苠原,才不愿意在这穷山沟生儿育女,想想一眼看到头的人生简直不寒而栗,”琴医生叹息道,“以后找的男朋友床上表现可能没你厉害,但为家庭而生的婚姻就是这样,总有不完美之处。那天夜里你那荡气回肠的一下,是永远值得回味的经历呢。” “嗯,荡气回肠好像又来了……” 琴医生赶紧披衣而起,匆忙道:“不行不行,我要回去!早上太危险,被人撞见就遭了!” 出门前白钰习惯性打开手机扫了一眼——他悄悄装了红外针孔摄像头,门前二十米范围尽收眼底。 位于乡府大楼后侧的宿舍是一排六间的平房,没有围墙四面通风。包育英住在最东面那间;杨江与他隔了一间;白钰是最后搬进来的干脆住到最西侧。 见四下里没人,琴医生才闪身出去转眼消失在夜幕中。 回到床上,突然间白钰生出内疚:才到基层几个月转眼就违背了白钰的嘱咐,脚踩两条船,在不同的女人之间周旋,重蹈父亲方晟的覆辙。 不过想想又不能怪自己,都是那个该死的凤花花惹的祸,她在酒里下了烈性媚药让自己失控,爆发在琴医生身上而不是别人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接下来怎么办? 下半年琴医生参加考博后离开苠原,两人关系即告一段落;与此同时,蓝依那边成与不成也该有结果了。 成,春节期间可以考虑带回京都见家人,不管同不同意,反正既成事实; 不成…… 唉,其实在白钰内心深处一直隐隐有不祥的预感,那就是自己与蓝依的感情不会太顺利。 因为双方家庭似乎都想指定婚姻,纯洁唯美的爱情在家族精心算计的现实面前是不堪一击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白钰暗暗发誓在与蓝依的感情没有定论前,除了琴医生绝对不跟任何女孩有瓜葛! 周三,党政办小魏过来通知白钰,工资及所有关系都转到苠原了,套最新标准计算还要补发将近1万元。现在发工资都直接汇到电子账户,需要他提供识别名(姓名+昵称)和账号。 六年前公务员系统率先施行全国统一的跨银行结算电子账户,一人一户,与身份证终生绑定且为唯一账户,将养老金、住房公积金、医保、证券等全部归并进去。不管调到哪个省份、哪个系统、担任何职,电子账户都跟着走,严禁另设账户另开结算渠道。 钟组部、钟纪委联合发文规定,公务员实施电子账户管理后,必须同时销掉其在所有商业银行开办的银行卡、存折等账户,今后个人名下的收支均要从电子账户发生,以便于反腐倡廉的监督。 公务员系统推行没多久,事业单位、学校、医院、央企国企,以及参照事业管理的银行、保险、证券、烟草、盐业、供电、移动、电信等纷纷跟进。 之后爱妮娅担任副理后又以正务院名义发布补充规定:每年监察部门要对内地各大银行开户数据进行筛选核查,凡与公务员、事业单位等系统内人员同名、同身份证号的账户一律冻结,半年内无申诉的,账户内存款全额收缴国库。 好狠的招数! 一时间各大银行营业厅人满为患,各式各样、难以言说身份的都在忙着销户或变更账户,更多则挖空心思转移、隐匿财产。 然而无法说明来源的财产藏到哪儿真成了问题,十多年前两大渠道:一是房产,一是股票账户,随着全国房产信息联网和证券公司实施一卡通,已完全透明化,这个过程中大批后知后觉跟不上时代节拍的官员屡屡因无知而落马,成为民间笑谈。 但京都领导层面,新班子上台后从朱正阳到爱妮娅、詹印都真正硬起心肠不畏艰难地祭起反腐大旗,斧头一下比一下狠: 一是跨银行结算电子账户的实施首先扩大到处级(含)以上干部家属,同样纳入钟组部和钟纪委监测系统之内,这样实际上堵死了处以上领导干部通过家属办企业官商勾结、输送利益的渠道。 但凡经商、涉足企业的电子账户,发生额肯定经不起推敲,就算每笔收入支出都正大光明,偷税漏税等问题总少不了。 二是大力压缩现金投放和现金交易,从源头堵住灰色地带贪腐行为。新规定要求各大银行逐年下降现金投放量,力争十年内基本杜绝现金交易;商场、超市、连锁店、宾馆、酒楼等服务业场所500元以上必须通过转账;自动取款机的存取款每天上限都从原来两万元陡降至五千元。 重拳高压之下贪官们日子确实不好过,好不容易捞点钱既没处存,又没法用,藏在家里又担惊受怕。有关钞票多了发霉,偷偷摊到阳台上晒钱的笑话时有发生,受此刺激古玩、邮票等收藏生意突然火爆起来,那是能够容纳足够多财富且允许现金交易的庞大市场。 白钰不准备提供电子账户账号。 过去父亲方晟的做法是工资全部以现金方式支取,名下根本没有银行卡,无形间避免了很多麻烦。 白钰觉得可以借鉴。不过毕业后安排到钟直机关是有电子账户的,规矩森严的大机关甭想讨价还价,搞特殊化还轮不到小办事员。 尽管如此,离开京都前白钰打了个申请报告,要求暂时冻结自己的电子账户——这是公务员电子账户管理条例里的可选择项,随便什么理由就能通过: 与亲戚朋友产生债务纠纷、出于个人财务管理考虑、婚前财产公证的冻结期等等。 想到这里,白钰微笑道:“哟,我倒忘了告诉你,我那个电子账户涉及财务纠纷冻起来了,而且选择的‘全冻’不准存不准取,等解冻再说吧。” 小魏为难地说:“冻结账户不是一时半刻的事,那么多钱老挂着财务账难处理呢,现在又不肯付现金。” “就做挂账处理吧,万一日后调离苠原还没解冻就汇到新单位,反正钱在账上就少不了。” 小魏无奈笑笑,说:“白乡长这么长时间不拿工资,这这这日常开支怎么办?还有网购、消费总要刷卡,没钱寸步难行啊。” 白钰轻松笑道:“放心,天无绝人之路。” 京都传统家族子弟唯一不需要发愁的就是钱,白钰要加个“更”字,因为白翎年轻时跟随方晟辗转各地,好几次适逢其缘攒了极为丰厚的家底。 但上次陪蓝依在状元楼吃饭后结账用的黑卡却跟白家、白翎都没关系,那是白钰正式进入钟直机关工作前一天,方晟亲手送的。 方晟有多少财富?正如他有多少女人、多少儿女一样,永远是个谜。 这张号称“银行卡之王”的美国第一大发卡公司办理发行的黑卡,据说全亚洲持有者不到8000人。 一百万人里出一个土豪,一万个土豪才出一张黑卡,据说“富但不贵的人不符合黑卡持有标准”。 黑卡牛在什么地方: 年费8000美元,就是说工薪阶层就算送张黑卡给他也养不起; 无限透支,可以满足一切需求,包括在任何会员制俱乐部出示黑卡即可进入;能在飞机起飞前十五分钟要求停飞;国际级大型演唱会、音乐会随时入场坐到第一排;免费试驾顶级豪车、游艇;入住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无须预约…… 据说黑卡持有者还能随便点好莱坞女星陪同饭局,至于多如过江之鲫的嫩模、二三线女星更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方晟给这张黑卡的目的却跟上述所有功能无关,只强调一点:黑卡的使用不受任何监测系统跟踪。 而且,它是匿名的。 “这是资本的威力,”方晟说,“以后你会越来越明白,资本才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不管你想挑战什么,前提是驾驭资本!” 白钰并不认同父亲在执政过程中的经济理念,在处理与商界和资本的关系方面有着自己的想法,但还是爽快地收下那张黑卡。 第1751章 泥泞乡道 六月底,从京都、省、市各个渠道汇来的名目繁多的扶贫款累计已达四百多万,按往年惯例乡正府只会统筹调配其中很少部分,其它或者直接分解到各村,或者按规定直接转到贫困户账户。 今年不同,白钰仿佛一道总闸口,把四百多万扶贫款都蓄在乡财政所账上。 各村村委会、贫困户都炸开了锅,对他们来说每季、半年分解的扶贫款相当于工资,多少年来到时候拿惯了,有些支出、消费就盼着钱到账才有出处,怎能说没就没? 邱彬心急火撩催过好几次,甚至提出实在不行提交党委会研究。他相信简刚、王彩美会支持立即分解扶贫资金,事实上,上次简刚在党委会就明确说过“一事一议”,就防止白钰由着自己的性子独断独行。 白钰慢吞吞踱到窗前抬头看天,半晌道:“再等等,我需要老天爷配合演一场戏。” “演戏?”邱彬疑惑不解。 白钰却不肯继续说了,转而谈起了别的事。直到6月29日下午外面下起了大雨,白钰开着蓝依的奥迪把邱彬叫上车。 “跟我跑一趟石漳村。”白钰道。 邱彬有些不情愿:“轧大账呢,忙得晕头转向。” “很快的,不会耽误太久。” 打量精美的车饰和女孩子气很浓的车件,邱彬转而笑着问:“红会的蓝小姐到底长什么模样?大家都猜整个苠原就您见过,是吧?” 关于白钰与蓝依谈恋爱,自从上周开着摩托车高调地在街上穿行后已不是秘密,不过被人当面问及还是第一次。 白钰沉默好一会儿,道:“不,肯定不止我一个。” “她心地很善良,到苠原第二个月就主动申请为全乡11位代课教师每月补贴300元,其它乡镇的羡慕死了,跑到县里闹了好多次。” “靠红会支持终究不是办法,解决代课教师待遇问题还是从根本上着手,比如划拨专项转正名额,提高基本工资、补贴标准等。” “唉,每年县教育局那点名额打得头破血流,内部都分不过来哪里想到存在感最低的代课教师?”邱彬叹道,“就乡财政列支的代课教师工资,教育局还指手划脚要么怀疑基层虚报,要么认为补贴过高,钱又不从他们口袋里出,真是……” 这种日常间针对县组成部门的抱怨非议,白钰从来不参与,神情专注开出一段路,道: “有个高中毕业的孩子到财政所下面打打杂怎么样?他摩托车技不错,也会开车,偶尔下村叫上他方便些。” 邱彬愣了愣,试探道:“财政所半事业编制要参加考试,现在基本上要求大专以上;合同工的话需要跟简书记打声招呼,您看……” 白钰淡淡道:“临时工吧,每个月参照合同工打个折扣,说来你可能认识,就是芦沟村代课教师阮老师儿子阮平,去年高考落榜一直闲在家里,怎么说也要帮人家代课教师解决后顾之忧,能帮一个是一个嘛。” “噢——”邱彬瞬间明白白钰的想法,点头道,“没问题没问题,让他在后勤那边跑跑腿,主要听您安排。” “本来派出所赵所长想把他安置到小学那边当保安,我觉得年轻人别荒废大好时光,在财政所起码能学学电脑,懂点账务什么的,技不压身。” “那是,白乡长考虑问题真周到。” 邱彬不失时机献上高帽一顶。乡财政所招聘临时工也不是简单的事,不知多少人盯着,但主管副乡长开了口,且这位领导不太好对付,邱彬只能自个儿勇挑重担。 开到石漳村村部,雨势越来越大,东侧池塘里的水已经溢了出来,村主任莫小谷正骂骂咧咧组织村民们紧急把村部办公室的档案柜、电脑等搬到桌子上,另一拔人穿着雨披在大雨里挖沟渠。 “以前池塘漫过岸吗?”见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白钰不解地问。 莫小谷恨恨道:“本来有两条水沟通到大河,村里人不自觉什么垃圾都往沟里扔,把沟都堵上了水出不去,气死我了!” “以后竖个牌子,乱倒垃圾的罚款20块!”邱彬道。 莫小谷无奈道:“我也只能发发火而已,山里人性子野,别说罚20,罚1块钱都要跟你拚命。” “漫一次搬一次也不行啊,办公用品都是公家的钱买的,把电脑、打印机烧坏了多少钱?木头桌椅受潮也不经用的,莫主任我可要警告你,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不敢罚老百姓,但购置办公用品的钱要从石漳村总费用里扣除!” 到底是财政所长,处处考虑费用问题。 莫小谷两手一摊:“总不能派个人成天蹲在沟渠旁边吧?山里人素质就这样,拿鞭子抽都没用。” 白钰道:“买一套电脑得两三千块吧?” “贫困县都由由红会以捐赠方式统一采办,但损坏后需要地方财政掏钱维修或购买,不含显示器最基础配置版主机大概一千八左右。”提到这些邱彬如数家珍。 莫小谷耷拉着脸不吱声。 对邱彬所说的村综合费用,白钰心里透亮:这笔费用包括村委员日常开支、公杂费、招待费等等,省下来的钱到年底都拿发票报销出来分给村组干部,村主任自然得大头。 因此办公用品方面多支出一笔,等于莫小谷等村组干部收入减少一笔。 白钰道:“村委会每年拿400块钱出来雇人守着,确保一年到头沟渠通畅、池塘不漫,负责看守的轻松,村部集体财产又能免遭损失,这笔账划得来吧?” “400块也赚得太轻松了,回头我琢磨一下把村里另两个池塘也加进去,包管都抢着干!” 莫小谷心有不甘道。 白钰点到为止不再多说,转而道:“扶贫资金分配问题石漳村闹得最凶,这会儿我来实地了解情况,麻烦莫主任叫10位喜欢闹事、上访的村民过来。” 村民闹事,通常都有村组干部暗中支持。 莫小谷故意说:“山里人粗野惯了,乱骂乱嚷有人控制脾气还会动手,我怕到时候镇不住场子。” 白钰淡淡一笑。 邱彬道:“老莫该亲眼目睹毛岭村老简吃的瘪子吧?那么厚会议桌面,白乡长一拳打了个洞,人的脑袋比桌子硬多少?快去叫人,警告他们当心点别惹白乡长生气。” 其实哪里要叫,听说卡住扶贫资金不肯分配的副乡长来了,村里硬茬们、不信邪的均嘴里骂骂咧咧地四下里围到村部,目光不善地看着白钰。 邱彬见状两腿有些发软,嘀咕要不要打电话请赵天戈增援。白钰没理他,镇定自若微笑着打着伞主动来到包围圈中间,此时雨势更大,天地间全是密如鼓点的雨声。 等人声渐渐平息下来,白钰朗声道: “我知道乡亲们想要说什么,但乡亲们知道我想要说什么吗?跟我走,到莫主任家坐下来慢慢谈!” 说着不顾邱彬、莫小谷和村民们惊讶之色,率先走到最前面。 莫小谷住在离村部不到两公里路的七组,两层小楼家里很宽敞。村部已经被淹了,白钰把座谈会放到他家也在情理之中。 从村部到七组要从麦田中间泥泞小路穿过去,这条路早在十多年前石漳村就发狠要修,报告打了若干回每次都卡在配套资金问题上,而省市两级对口扶贫单位只修乡与村、村与村的道路,不管村组之间交通。 这条烂泥路平时就坑坑洼洼,电动车、摩托车从上面走一遭满身灰尘,运货的电瓶三轮车等压根不敢冒险,轮轴、内部零件都经不起上下颠簸。 下了雨,这条路简直就是石漳村民的梦魇,莫小谷虽是村里说一不二的人物,却拿泥泞路没办法,要么猫在家里不去村部,要么去了村部就不回家临时在附近凑合两夜。 为何?这会儿就见识到了。 路面烂泥烂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加之山里土质黏性强,莫小谷等村组干部斯文些穿的低帮胶鞋走不到十步就跟烂泥混成一体,不得不脱下抓在手里;赤脚的村民们也不好受,东一崴、西一滑,没走三分之一路跌四五个跟斗的不在少数。 邱彬很不幸穿的皮鞋,已扭成麻花状不得不打成结晾在肩头,全身已摔成了泥人,边步履蹒跚边骂: “莫小谷你个狗日的,年年叫你修路,你年年找借口,去你家比下地狱还难!” 莫小谷快50岁的人也摔了三个跟斗,连回嘴的力气都没有,满脸苦笑比哭还难看。 他心里隐隐猜到白钰玩这一手的目的了。 此时白钰却显得很最轻松,他早有准备穿着高帮雨靴,且从小练的功夫底子使他掌握非常好的平衡感,一只手撑伞,一只手偶尔搀扶邱彬,是人群里唯一没摔跟斗的。 跌打滚爬好不容易捱到路尽头,除了白钰个个都是泥人,仿佛好莱坞大片里的美国特种兵,脸上只有眼睛还能眨巴。 而且都被雨淋得不成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若说跑到村部准备义愤填膺跟白钰理论,这会儿累得吵架的劲都没了。 白钰安祥地逐个打量过去,微笑道: “咱们这帮打了败仗的就别到老莫家添乱了,要不然老莫今晚肯定被罚跪……乡亲们,这条路不好走吧?两万五千里长征不过如此!” 第1752章 修路策略 走完这条泥泞路,只有极个别迟钝的还茫然,其他人都跟莫小谷一样猜到白钰专门挑大雨天过来的意图。 见没人说话,白钰高声道: “这是条什么路啊,这能算路吗?我们的石漳村老百姓竟然捱了几十年,我们的村委会、村组干部竟然在这条路走了几十年,真是跟老百姓同甘共苦啊!” 莫小谷等村干部都红了脸,幸好被泥巴掩盖住。 白钰继续道:“我听说不单石漳村,整个苠原各村娶媳妇办喜事都要看天气预报,看出了太阳才敢操办,为什么?下雨天汽车轮子都陷在烂泥里,新娘搁在半路上怎么入洞房?” 村民们哄然大笑。 邱彬瞪眼道:“笑什么?都是真的!村里家家户户都是这样,亏你们笑得出!” “乡亲们,娶媳妇早一天晚一天没关系,不是黄道吉日也没关系,反正现在就是个形式而已,可地里的庄稼、林子里的果子、上山采的草药来不及运出去咋办?” 白钰语气沉重地说,“这条不算路的路,联结着七组、九组几十户人家,据我所知两个组都规模栽培果林,另外还有两个村办企业,每天六七十人从村部方向来来回回上下班。可就这样,短短一点七公里的路几十年都没修成,问题出在哪里?!” 漫天大雨,人群静悄悄没一丝声音。 邱彬道:“根子就出在钱上!扶贫资金有专门用于修葺改造道路、桥梁的项目资金,县里、乡里也同意修路,但石漳村需要配套资金,村里没钱,只能乡亲们一起凑,但人心不齐,凑了几十年都没凑成!” 白钰接着说:“对,人心不齐!我看无非两方面矛盾,一是贫困户不肯出钱,说我穷得靠国家救济哪还有钱交钱修路?一是绝大多数人不肯按平均数出钱,说有远有近,有不走这条路的,凭啥交一样?今天在这里我要强调,贫困户也得出钱!贫困户怎么了,难道成天窝在家里不走路?‘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听说过吗?你说家里穷揭不开锅,全靠国家救济,我告诉你,定向扶贫款里有个项目叫‘交通补贴’,你以为是出门打车用的?那就是修路的钱!” “当然贫困户可以少交点,但不能一毛不拔,村里、乡里一碗平要端得平,不然路永远修不成,乡亲们永远穷得揭不开锅。”邱彬缓颊道。 “关于平摊修路费用的方案,我也不赞成,”白钰道,“但乡亲们要想明白一个道理,即你去年今年明年不走这条路,不代表你一辈子不走;你自己不走,不代表孩子不走;路不好的时候不走,修好了说不定经常走。人啊看待问题一定要掂着脚尖,别被面前的大山挡住视线,山那边、石漳村苠原乡外部的世界很精彩!” 莫小谷为难地说:“不平摊也有问题,反正吵来吵去谈不拢。” 白钰道:“怎么会谈不拢?很简单嘛。首先你按工程预算算个平均数,每天从这条路上下班的比如你老莫要多交百分之二十……” “二十?!”莫小谷吃惊地说。 “干部不带头,老百姓哪个肯掏钱?”白钰不留情面地说,“从这条路搞运输的多交百分之三十,拖拉机更高多交百分之四十因为啃路面太厉害,这是多交的一部分;哪些人少交?偶尔走走亲戚、到林子做技术养护、季节性采摘、进山采药等等,少交百分之二十、三十都可以,但不准不交。将来路修好之后,村委会派人在两头守着,不交钱的不准走……” 村民们哈哈大笑。 白钰也憨笑,道:“当然是开玩笑,修路就是方便乡亲们出行嘛。我是希望乡亲们狠狠心,勒紧一下裤带把这条路修成,从长远讲有利于石漳村的发展——果子、药材顺利运出去了,乡亲们收入提高后扩大规模,日子会越来越好,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邱彬到底长期跟老百姓打交道,善于捕捉时机,立即大声问道:“乡亲们说对不对?!” “对!”村民们响亮地答道。 白钰故意停顿片刻,道:“我承认,上面拨下来的钱都在我手里,四百多万分到各村总有三十万出头,扣掉各项提留、公共支出、定向费用和项目补贴,分到乡亲们账上几百块上千块总有的。这笔钱,我认为乡亲们不要想着改善生活,多买几斤肉、添件新衣服、换个小家电,而要把钱用在刀刃上,每半年全村集中力量办一件改变身边状况的大事,这样坚持下去,总会有蜕骨重生的变化!比如石漳村上半年修条路,年底是不是把通往芦沟村那座桥扩建一下?芦沟村上半年合资升级村养鸡厂硬件设施,年底把几百亩荒田开发起来;还有右坝村、毛岭村……都要如此,发扬蚂蚁啃骨头精神一点一点地做,哪有做不成的事儿?” 至此,邱彬总算弄清楚白钰的新套路。 本质上白钰依然贯彻上次扶贫支农资金的使用分配,不直接分钱给村民,尽可能购买生产资料、新上项目来发展经济。 但简刚在党委会上提出“一事一议”控制和制约扶贫资金使用分配,白钰干脆把权力下放到村,以“计划指导”形式宏观调节,从而避免简刚等人的干预。 一时间邱彬的情绪很复杂。 他已当了将近十年的财政所长,一直以来围绕简刚的指挥棒工作得心应手如鱼得水,心里总想再这样安安稳稳干到退休倒也不错。 然而白钰的到来打乱了宁静。 从一位资深财政干部角度讲,客观公正地说白钰的做法都是对的,的确对穷山沟根深蒂固的保守落后思想有所触动,也多少从根源扭转村组干部懒政怠政、不思进取的坏风气。 但邱彬还是满肚子不情愿,还有隐隐约约的担忧与不安。作为大家眼里的“财神爷”,邱彬知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秘密这东西,有时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夜里越睡不着觉,邱彬就深深体会这一点。 因此看着沉稳内敛的白钰,邱彬敬重的同时脑子里盘恒着一个念头:多好的年轻干部,可毕竟不是简刚的对手呀,唉! 驱车回乡时,白钰边开车边说:“以电话通知形式给各村,凡有村民自发集资配套进行基建项目建设的,扶贫资金优先发放。不过要注意,必须由村民出具自愿委托信用社从个人账户划款的申请,手续俱全才能操作。” 忍了又忍,邱彬还是没忍住,委婉地说:“白乡长,这事儿要不要跟简书记、王乡长打声招呼?” 出乎意料,白钰说:“老邱提醒得对,回去后我找下王乡长。” 真是与年龄不相称的稳重与圆润。 之前杨江主管财政所,从年龄来讲比白钰大了好几岁,但经常——不但在邱彬面前,很多村干部都私下议论杨江有小孩子脾气,有时说着说着就翻脸,有时作出的决定有赌气成份。 而白钰不到三十岁,自打空降苠原以来还没在公开场合真正失过态,他的生气发火都有针对性,纯粹因事而为,并非心情不好或看谁不顺眼,这就难能可贵了。 这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大雨仿佛全程配合白钰似的,回到乡府大院正好收住雨势,天边挂起一道缤纷夺目的彩虹。 来到乡长办公室门口,有上次的教训白钰格外谨慎,重重敲了两下后提高声音道: “王乡长,我是白钰。” “进来。” 白钰故意慢了两拍才推门而入,王彩美正站在右侧一排大立柜前,手里拿着两件衣服反复比较。 好嘛,这位女乡长不是脱衣服,就是看衣服,就没好好坐着工作过。 不去管她,白钰坐下后一口气说: “向王乡长汇报个情况。今天我去石漳村调研,村民们有感于村组之间路况太差,纷纷表示结合前期上级拨款自发凑钱修路,初步打算就从近期下发的扶贫资金里出一部分,我觉得这个建议不错,来请示一下王乡长的意见。” 王彩美将衣服拎到胸前比划着,又到旁边穿衣镜权衡效果,隔了会儿才漫不经心道: “直接从账上扣划,有些刺头和贫困户答应吗?到时又堵乡府大门闹事咋办?” “每户都要签自愿委托扣款的申请书,财政所把清单交给信用社扣划,出了问题由信用社先顶在前面。” “噢——” 王彩美在镜子前走来走去,隔了会儿问,“白乡长从京都来的见的世面广,你说还是这件红的显身材,还是绿的好看?” 大红大绿,俗到家的品味! 讲真,白钰觉得上次看到她不穿衣服还耐看些,人到中年,身材保持得不错,可惜一朵快要枯萎的花插在牛粪上。 “我实话实说,”白钰憨笑道,“绿的显品味,但红的让人眼睛一亮,所以各有千秋。” 王彩美顿时笑起来,道:“白乡长真会说话,难怪苠原街上谁都看不上眼的那个红会小姑娘跟你好,哎,她长得是不是很漂亮?为啥一直戴口罩墨镜,是不是怕招来麻烦?” 女人啊,官做得再大都有一颗八卦的心。 第1753章 花前月下 没否认与蓝依谈恋爱,白钰避重就轻道:“主要是按医生要求防止呼吸道感染,具体我也说不清……王乡长,那扣划扶贫资金的事就这样操作?” “唔,”王彩美心不在焉应道,又从柜里拿出一件兴致勃勃道,“白乡长帮我看看这件……” 耐着性子连续参谋了五套衣服,出门时白钰感觉跟这位过于随性的女乡长谈工作真累。 路过杨江办公室想进去聊会儿,却见他站在角落里神色鬼祟地打电话,脚底下顿了顿便走过去了。 下班后把车子还给蓝依,她拉住他说:“一起吃火锅吧,嗯,相当于跟蓝朵握手言和……她是我妹妹,你俩不能总处于敌对状态吧?” 白钰也想看看摘下口罩的蓝朵什么模样,那天为何宁可在竹床上揪成一团都不让防线失守。 会不会长得很丑? 两人手拉手上楼,白钰扔了根牛肉条,勤奋凌空咬住津津有味吃完后冲他直摇尾巴。 “别把它的嘴喂刁了。”蓝依不满地说。 白钰轻笑道:“以后我夜里摸过来,勤奋就睁只眼闭只眼。” “呸,想得美,我家勤奋可不是贪官,吃归吃,照样忠于职守。” 说说笑笑进了屋子,蓝朵正背对着客厅在厨房里准备食材,好像没戴口罩,但就是一直不转身。 蓝依在屋里找了一圈,道:“没酒怎么办?” “其实我不喜欢喝酒,每次陪那些领导也真是没办法,饮料最好。”白钰说。 “无酒不成宴,喝一点点也行。” 看得出蓝依想让气氛热烈一点,连喝酒的招数都用上了。找了半天,在楼下办公室装饰柜里翻出一瓶米酒。 “将就点吧,我和蓝朵都不能喝酒。”蓝依笑道。 两人布置台面、分装佐料,这时蓝朵端着碗碟过来,亭亭玉立地与蓝依并排而站。 啊啊啊!脸型、身材、专注的神态,尤其覆盖在眼睑上的长睫毛,还有精致可人的下巴,简直一模一样! 眨了下眼,再揉揉眼,突然间白钰恍惚分不清谁是蓝依,谁是蓝朵。 “怎么了?” 谢天谢地,右侧是蓝依,她对白钰说话总是亲昵并带着甜丝丝的味道。 “幸好你俩戴不同颜色口罩,不然很容易闹出误会,”白钰稳了下心神道,“以前读本科时有个双胞胎兄弟,哥哥成天在网吧打游戏,所有课程都是弟弟到教室点铆。奇了怪了,期末考试哥哥反而比弟弟考得好。” “那也太不公平了!”蓝依说。 蓝朵冷冷瞟他一眼,道:“因为期末考试也是弟弟帮哥哥代考。” 白钰笑道:“是啊,兄弟俩在学校配合默契真真假假叫大家分不出来,直到有一天弟弟谈恋爱了,没时间陪哥哥胡闹。哥哥着急了,居然假扮弟弟约女朋友出来,说要跟她一刀两断!” 蓝依失声道:“那怎么办?别上他的当啊!” 蓝朵诧异地瞅瞅姐姐,暗忖难怪书上说恋爱中的女孩都变得傻傻的,还真是!姐姐要连这一点都想不通,那智商还考什么碧海交大? 果然,白钰道:“女朋友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因为弟弟早防止哥哥会捣乱,特意与女朋友约定好几个关键词,其中‘分手’不能说‘分手’,而是‘分脚’。因此当哥哥一本正经要‘分手’时,女朋友一下子就戳破了。” 蓝依开心地笑了起来,蓝朵却冷冷道: “真正分手的时候还能保持幽默感么?你想多了。” 白钰觉得把勤奋拴进来一起吃饭比较好,起码它不会大煞风景。 骨嘟骨嘟水开了,把食材夹进去等待的工夫,白钰双手举杯道:“蓝朵小姐,我上次的误会表示歉意,不打不相识,打架的事就此翻篇,以后和睦相处!” 说罢仰头将二两多一杯的米酒一口喝掉,然后补充道,“蓝朵小姐少喝点,意思意思就行了。” 遣将不如激将,蓝朵本来就对他有心结,况且又不是白酒岂能甘于落后,当下冷然道: “我的字典里没有‘意思’!” 说罢也喝得一干二净。 蓝依担心地问:“辣不辣?当心点,别喝醉了。” “甜的,没事儿。”蓝朵若无其事道。 白钰心里窃笑,假意道:“再甜也是酒,别喝得太猛……蓝朵小姐以前没喝过米酒吧?” 蓝朵看看瓶子:“才12度,我们喝20多度的清酒都是连瓶干!” “好哇,上军校还敢喝酒,说漏嘴了吧?”蓝依娇笑道。 “野外训练时喝的,闲着也是无聊,”蓝朵道,“哎,不准在爷爷面前打小报告啊,不然我也揭发你……” 姐妹俩格格格笑成一团。 接下来主要是白钰和蓝依交替讲述山里的趣事,蓝朵只静静倾听,不怎么笑也不怎么说话,很冷的样子。 不过白钰找了各种理由分别敬蓝家姐妹俩满满三杯,他自然一饮而尽,蓝依只浅浅抿点,蓝朵却示威性地奉陪到底。 殊不知米酒的后劲比红酒还大,刚开始软绵绵甜滋滋根本察觉不出来,等到酒力发作已无法抵御;况且米酒、黄酒都是自然发酵,没办法检测酒精度数,瓶子标的度数是厂家加工过程中添加的酒精度,实际上远远不止。 吃到后面,蓝朵明显话多了起来,脸色却愈加苍白,不似寻常人越喝脸越红。 “白钰,有机会要跟你再打一架,不准出耍赖的招数,各凭本事,你敢吗?”蓝朵举着酒杯紧紧盯住他,问道。 “你醉了吧,蓝朵!”蓝依蹙眉道。 “我没醉!” 蓝朵大声道,其实说“没醉”的时候,八成已经醉了。 白钰存心灌醉她,爽气地说:“一言为定!来,为我们下一场公平较量干杯!” “干杯!” 干完这一杯没多会儿蓝朵眼神焕散,在锅里捞了七八下没能夹起只鹌鹑蛋,在蓝依柔声相劝下扶着她进了卧室。 临离桌时,蓝朵醉熏熏指着他说:“白钰,你应该感谢我……应该感谢我……” 感谢什么?白钰半天都没想明白。 简单收拾了一下,白钰建议道:“出去走走?” “嗯。” 两人下楼,迎面带着凉意的山风一吹顿时神清气爽。穿过街道来到静谧的小河边,月光如洗,树影摇曳,四下里只有不知名小虫三三两两的鸣叫声。 白钰轻轻一拉,蓝依柔顺地倚到他胸前,从额头到鼻子一路吻下去,两人紧紧粘在一起。 “我还是怀念二人世界。”白钰道。 蓝依轻捏他的脸颊,道:“所以故意把蓝朵灌醉,是吗?” 没想到她心里透亮,白钰笑道:“要不然吃完火锅又打架,象话吗?” “以后她再挑衅让着点,你打不过她的,”蓝依认真地说,“这几年她都在特训班,教官全是国内一流高手,万一失手……” “特种部队训练?”白钰暗想倒与妈妈的经历相似。 蓝依摇摇头:“不是特种兵序列,具体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那种经常执行特殊任务的……” “特工?” “更不是,她从不肯透露,不过爸妈好像知道一点,还蛮认同的,说女孩子选择这个职业比较稳定。” “这是一种职业?”白钰愈发迷惑,转念一想偌大的国家秘密太多了,多得想都想不过来,何必刨根究底? 转到繁茂高大的榕树下,蓝依靠在树边,白钰又吻了上去。 “你越红线了。” “红线在哪里?你指给我看……” 白钰又纠缠上去,蓝依经不住软磨硬泡只得半推半就任他胡作非为,软弱无力地说: “第一道红线算了……第二道……不准碰……” “蓝依……” “唔……” “去我宿舍……” “不……” “外面冷,去坐会儿……” “不……” “喝杯茶,嘴太干了……” 与其说最后的理由打动了蓝依,还不如说在他双手进攻下她已经全线溃败,只是需要一个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 虽然她内心深处隐隐清楚今晚发展到这一步,接下来有可能发生什么,有点害怕,但或许更多期待。 二十多岁本科毕业的她并非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如果说之前恪于严厉的家教和女生独霸天下的特殊环境,幸运地洁身自好到现在。那么对蓝依而言,思想还不至于传统到非要把神圣时刻保留到新婚之夜的迂腐。 微风吹过时,花朵悄然开放,一切自然而美好。 蓝依不再说话,俏脸轻侧,粉色的唇主动绽出丁香。悟出她的暗示,白钰欣喜若狂将她拦腰搂起! 就在这时,不远处草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白钰立即警觉起来,低喝道: “谁?!” 第1754章 好事难成 话音未落,草丛中蹿出一高一矮两个蒙面黑影,挥舞着尺把长的砍刀冲上来当头便砍! 蓝依惊叫一声,双手搂住白钰脖子不敢看。 瞬间白钰错步避开两道刀芒,脚尖挑起地上石块,“卟”,砸在矮个子黑影脸上,他“哎哟”滞了半步,没能及时助攻。 高个子黑影举刀再砍,白钰抓住矮个子黑影愣神留的空档,闪电般回旋到左侧抢先半拍一个飞踢踢在高个子黑影手腕上! 白钰这一脚力气并不大,但精确地踢在手腕筋脉要害处,刹那间高个子黑影手臂一阵酸麻,大砍刀脱手而飞。 白钰凌空捉住大砍刀顺势狠狠下砍,只听到令人牙酸的刀切骨头的声音,大砍刀深深砍入高个子黑影肩胛上,刀刃陷入骨头足有两寸左右! “啊——”高个子黑影痛不欲生,只叫了半声便晕了过去。 兔起鹘落这一连串动作说来话长,在矮个子黑影看来不过是揉了下脸,眨了下眼的工夫,等他再度举刀时同伴已被放倒在地。 被白钰的凶悍杀气镇住了,矮个子黑影叫了声“妈呀”,转身便跑。 白钰哪肯放过他? 轻巧地让蓝依站稳,白钰旋风般追上去用力一踹,矮个子黑影向前一冲来了个狗吃屎。白钰踩住他手腕夺过大砍刀,不容分说往下一刺,刀尖穿过他小臂扎入泥土里。 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矮个子黑影没叫出声便昏死过去。 这是白钰到苠原以来出手最狠最重的一次。 因为俩家伙手持凶器潜伏在暗处,被喝破后汹汹行刺说明有备而来,就冲着要让自己受点伤甚至致残,必须打痛他们,警告幕后指使者及时收手。 另一方面男人在好事将谐的时候被打断,满肚子怒火可想而知,若非蓝依站在旁边白钰真想冲他俩裆部踹几脚! 此时蓝依还没从惊骇恐惧当中恢复过来,站在原处嘤嘤抽泣。白钰边将她搂在怀里轻声抚慰,边拨通赵天戈手机告知自己所在位置。 几分钟后赵天戈开着警车过来,蓝依隐身在树后暗处,白钰介绍了事情的全过程。 “早有预谋,就等合适时机下手,”赵天戈完成现场拍照取证等环节后若有所思道,“老弟近来卡住扶贫资金不发得罪很多人啊……” 蹲在地上撕掉两人蒙面布,手机摄像头对着脸孔进行大数据搜索,仅仅半分钟就有了结果—— “都是毛岭村的,有赌博、打架斗殴、破坏公共财产等记录,村里臭名远扬的地痞,”赵天戈道,“看来我判断没错,老弟拦了某些人的财路,穷凶极恶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你就直说简功呗,手下败将,我又不怕他。”白钰满不在乎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兄弟还是当心点,”赵天戈踢踢地上两个,“准备咋处理?” “报了警当然由老兄决定。” “我是想不能让他俩占公家便宜,关押起来管吃管住还得帮着治伤,一大笔钱呢,现在乡里财政这么紧张……” 白钰饶有兴致看着他:“噢,老兄想怎么节约开支?” “把俩家伙扔到简功家门口,谁搞的烂摊子谁收拾!” “万一不是简功干的呢?” “村民打架斗殴,村主任守土有责啊。”赵天戈笑道。 “完美,那就麻烦老兄跑一趟了。” 把俩家伙眼睛蒙上、拿青草堵住嘴并五花大绑后搬上警车,临上车前赵天戈瞟了眼大树后的倩影,促狭笑道: “给老弟一个真诚的建议,以后尽量减少户外活动,在屋里又安全又方便,稍一转身就滚到床上去了,哈哈哈哈……” 白钰讪讪然,千哄万哄逗得蓝依破涕为笑却找不回那份激情,意兴阑珊直把她送上楼。 经过卧室时瞟了一眼,见蓝朵头埋在枕头里睡得无声无息有些吃惊,说这样睡法不怕窒息吗? 蓝依说她小时候养成的坏习惯,身体不舒服时就把头埋到枕头下,有时还在上面加层被子。 陪蓝依洗完一大堆碗碟之后回宿舍,月淡星稀,大街上空无一人,冷清得让白钰有股想咆哮的感觉。 特意绕到卫生院门口瞧了瞧,值班的不是琴医生,纵使如此他也没去找她的念头——卫生院只提供单身宿舍,隔音效果极差,这是琴医生宁可“红拂夜奔”的原因。 穿过乡府大院巷子,最东侧宿舍门居然敞开着,里面传来说话声。白钰正准备放轻脚步不打扰人家谈兴,包育英已站到门口朝他招手。 跟他进去,包育英随即反手关门,这才发现屋里有位之前见过一面的客人—— “通榆第一才子”、町水市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龙忠峻。 包育英笑道:“商林县国家贫困县的事儿没完没了,这不,忠峻主任亲自挂帅下基层秘密调研了。晚上我介绍了你的一些做法,忠峻主任很感兴趣非要见一面,这不,一直等到现在。” 白钰暗叫侥幸,心想要是没毛岭村俩家伙扫兴,带个女孩子回宿舍——虽说自己还没结婚也正常,但给龙忠峻的印象就要大打折扣了。 当下态度谦恭地客气了几句。 龙忠峻也是性情中人,完全不同于官场中人的做派,直来直去道: “听了育英的介绍,你跟简刚那些长期在乡里工作的干部不一样,想真正把苠原经济抓上去,所以缪文军的眼光挺毒。我想知道的是,作为京都来的空降干部面对情况不熟、乡领导消极怠工、老百姓愚昧不化的困难,怎么权衡利弊得失?这不是玩网络游戏失败了可以重新来过,一旦over就得灰溜溜打包回去!” 有点象公务员招录面试,问题直白而尖锐。 略加沉吟,白钰道: “在芦沟村蹲点时,省财政厅吕国茂处长问我到基层是不是镀金?当时我没回答得出来。事后想想,总觉得那个问题应该修正一下,不是镀金,而是淬金!‘古人手中铸神物,百炼百淬始提出’,‘金剑淬来长透匣,铅刀磨尽不成锋’,从京都到基层、从理论到实践肯定需要磨合的过程,完美的管理模式和纯粹单一的发展环境在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存在,相反缺陷和矛盾才是基层工作主旋律,所以我……” “说得好,为你点赞!” 龙忠峻两眼发光,侧过身体对包育英笑道,“咱俩花了七八年才悟出的道理,小伙子短短几个月就认识到了,真是后生可畏。小白,我不想打听你的隐私,只想问一句,你家人有没有公务员?” 白钰谨慎答道:“现在没有。” ——伯伯白昇在香港中资机构,白家包括白翎等长辈、子弟们都是现役军人,父亲方晟倒是正宗公务员但失踪了,所以这个表述一点都不错。 “那更厉害!好,你继续说。”龙忠峻道。 “苠原乃至商林的状况坦率讲落后到令人震惊的程度,与沿海发达地区相差十年、十五年都不为过,而最让人心头沉重的莫过于发展理念和思想观念落后,这才是致命的,”白钰道,“不过,在苠原工作期间我一直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抱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态,试图凭一己之力彻底改变全乡面貌,我不可能当这样的大英雄,苠原老百姓也不需要大英雄;我只有当精卫一点一点衔树枝、石块往海里扔,明知填不了海,但始终往正确的方向努力,毕竟,苠原不止一个精卫;毕竟,所有努力总能看到回报,薄积厚发终有成功的时候。所以我从来没有赌一把或成功或成仁的想法,不管处境有多困难,都会竭尽自己的能量多做实事,更何况还有包主任保驾护航呢。” 龙忠峻蓦地放声大笑,指着包育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育英啊育英,脖子伸得老长就等小白最后一句吧,还好,没让育英失望,哈哈哈哈……” 包育英笑骂道:“在年轻人面前正经点,别为老不尊。” 白钰也忍俊不禁道:“包主任确实给我很多支持和帮助,我都铭记于心呢。” 龙忠峻起身到前后窗户边瞧了瞧,回座后出人意料道: “去年大换界后,从京都到双江、临海、黄树数省冒出十多位号称‘方学家’的投机文人,抢着要出《方晟传》,书没开印得就为纯属乌有的版权打得头破血流。后来那些家伙大概都被请进去喝了咖啡,从此销声匿迹……” 白钰的心怦怦乱跳,暗想这家伙在我面前提父亲干嘛,难道猜到我的身份故意出言试探? 仿佛解答白钰心中疑惑,龙忠峻续道: “那些所谓‘方学家’根本接触不到方晟的亲朋好友,更没法采访他的同事下级,却煞有介事编造出人物生平、主要事迹等等实在是笑话!但有一点几乎各方都形成共识,也被外界包括体制内人士在内高度认同,那就是,在官场千万不能成为上下级都感到‘怕’的人!事实上方晟一直被外界垢病的也是这个,尽管当上省委书记后刻意放软身段已于事无补。” 包育英点头称是。 白钰颇不以为然——两个边远地区的处级干部,能了解多少关于方晟轰轰烈烈的事迹?无非道听途说,拾人牙慧罢了。 包育英看出白钰微表情,笑道:“忠峻主任的话你得信,他接触过方晟的一位秘书……” 白钰全身一震,紧张地看着龙忠峻。 第1755章 试点芦沟 龙忠峻似不想提及,摇头道:“育英给我留点余地,别刚见面就在人家小伙子面前连老底都端出来……怎样在官场做一个好干部,既守住自己的道德底线和良知,又能为社会、为老百姓做力所能及的好事,真的不容易。现实当中似乎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同流合污,要么鹤立鸡群,到最后与我们的初心愈行愈远,是吧?所以我很欣赏小白刚才所说,首先得端正良好的心态,我当初就是心态不对败走麦城。” “忠峻在县城锻炼期间提出的那些发展纲要,放到今天也不落后,可惜触动了地方利益集团的痛处,唉,苠原何尝不是?”包育英叹道。 “再回头说方晟,”龙忠峻道,“他是很着急的,每到一个地方千方百计抓经济促发展,整顿吏治,涤清腐败暗黑势力,搞得风生水起还有个新名词叫做‘官不聊生’。这样做好不好?当然值得肯定。每个地方到他离开时都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城市焕然一新,经济结构得到根本性优化,但弊端呢?就拿江业新城来说留下了非常大的隐患,之后连续四任还是五任领导帮他收拾残局,幸好都是黄海系的。所以一个成功的方晟背后需要有一群默默奉献的干部坚持和推动。” 关于这一点白钰仔细研究大量笔记、资料、会议记录时也意识到了,甚至有比龙忠峻更深入的思考,遂点头道:“您指点得对,单打独斗永远不能见容于官场。” “为什么做官不能让上下级‘怕’?”龙忠峻目光炯炯道,“我不知道导致方晟最后关头失踪的真正内幕,但有一点,那就是如果他上位的话,真的会让很多很多人睡不着觉。当然了,上位者肯定有种种顾忌,为保持安定团结局面也会作出一些安抚性动作,至少在表面杜绝一言堂现象等等。可是,谁敢把身家性命押在方晟不翻脸基础上啊?他当副职时替正职做决策;他当正职时副职沦为助手;他是班子成员时班长指挥不动,他是班长时不听话的都被踢;上级批评他,上级被拿下;下级想搞他,下级被干掉……哪怕他每次都是对的,都会让人害怕,你们觉得呢?” 理智上龙忠峻是对的,感情上白钰无法接受,他艰难地辩解道: “从他任职的地方来看都有迫不得已原因……” 包育英则从另一个角度道:“贪官污吏这么多,有位强悍震慑力的领导效果就不一样,比如现在詹印采取‘反腐零容忍’,一年多来拿掉的干部比过去三年还多。” 龙忠峻笑道:“育英的话不正好从侧面印证我说得没错吗?明明詹印可以做得很好的事,为什么非得方晟躬体力行?一个人想把所有事都做到最好,很可能所有事都做不好。不过我觉得这些都不是导致他功败垂成的原因,传说中京都几大传统家族危急关头抛弃他也不符合逻辑,应该有更深层次的因素在里面吧,我认为。” 这是事发以来白钰听到最深刻、立场最公允的剖析,索性追问道:“请教龙主任,什么逻辑?” “其实正治没有逻辑可言,利益最大化才是永恒,”龙忠峻道,“我为什么说逻辑这个词,因为总有人喜欢从历史事件当中寻找规律,实则都是事后诸葛亮,对于处理现实问题一点作用都没有。京都传统家族的逻辑是什么?方晟上位能够让家族利益最大化,至于制衡与约束,家族里面他始终是晚辈,也在接受那些大人物谆谆教诲中成长的,方晟再桀骜不驯也比如今今上听话吧?毕竟自家女婿啊,对不对?” 白钰听得入神,连连点头道:“照龙主任的分析,外界传闻都是假的?” 包育英道:“也不尽然,于家、白家被今上不待见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说明方晟失踪事件过程中两家肯定做了手脚。” “到他们那种层面,有时做就是不做,不做就是做,真真假假难以琢磨,不要以常理忖度他们,也不要以世俗标准评估他们的得失,”龙忠峻如同老禅师一般高深莫测,“再说苠原吧,育英说当前工作很难开展,简刚牢牢把持住党委会发现苗头就强力打压,你这个经济乡长简直就在打游击战?” 白钰道:“最大的阻力在村干部——扶贫资金使用分配的既得利益者,改革的结果直接动了他们的奶酪;老百姓容易受到蛊惑煽动,只要拿不到钱怒火一点即燃;在各村群情汹涌的情况下,党委会任何顺应民意的决定都是对的。” 龙忠峻手指点了点包育英,又点了点白钰,笑道:“同为乡党委班子成员,得出的结论却截然相反。育英觉得简刚是祸患,除掉就万事大吉;小白却认为村干部才是阻碍经济发展的主流势力,谁对谁错?” 包育英打了个哈哈:“都没错。当前盘踞于各村村主任位子上的大半是简刚的心腹,拿掉简刚,树倒猢狲散;同样把这班村主任换掉,简刚就成没牙的老虎威风不了。” “换村主任难度也很大。”白钰道。 “再难也没换简刚难,有些情况我不便多说,但至少——我觉得育英给你定的两年期限内,别想动简刚!”龙忠峻道,“村干部那边倒能想想办法,这会儿不妨向二位透个信,此次我到苠原蹲点调研有两个任务,一是贫困状况真实性调查;二是关于村委会民选问题……” “啊!” 包育英不由吃了一惊,道,“忠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都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温饱问题都没全面解决的落后山村搞民选村委会,我认为不是好主意!小白知道的,那些个村民懂什么公民的权利义务,了解什么投票的神圣性?一块肥皂、两支牙膏就能让他们改变主意;如果加一包三块钱的香烟,他敢拍胸脯让全家都跟着选!” “小白谈谈看法。”龙忠峻道。 白钰稍稍犹豫,道:“以毛岭村为例,简刚的亲戚简功已经当了十多年村主任,几乎就是村霸。但要发动全村投票选举,即便不玩任何猫腻全过程公平公正最终当选的还是简功。” “这是为何?”龙忠峻不解地问。 “稍微有点能力的、有号召力的都被简功排挤到外地打工,或被打压得不敢说话,村组干部、村里大户都跟他沆瀣一气,加上山村因地势影响各组之间隔得比较远,相互不熟,不投给简功还能给谁?” 白钰道。 “你说的是普遍情况,沿海发达地区同样存在,但目前除了通榆等为数不多的省份毫无起色外,各地村委会的民选工作搞得如火如荼。京都给压力,省领导也坐不住了,说经济工作搞不上去是地理和历史因素;民选工作大家在同一个起跑线上,没有理由好讲!各市都有试点任务,町水安排了七个工作组,苠原是其中一个——把它列进去背后也有激烈博弈,不多说……” 一口气说到这里龙忠峻喝了点茶,停顿片刻道,“困难再大也得解决,不然不会先搞试点。苠原的情况育英说了很多,我也大致有了掌握。我想是不是这样,先挑个群众基础比较好、村委会工作比较扎实、村主任影响力相对弱些的作为试点?只要成功一个村,接下来全面铺开就容易些了。” 白钰没吱声,包育英斟酌一番道: “那就放到芦沟村!一方面是我的蹲点村,我在那边说话还算管用;另一方面两头猪事件后原村主任撤掉了,临时负责的威信不够,乡里意见也没统一,正好利用民选机会遴选出村民们满意的村主任。” 龙忠峻喜道:“不就有了突破口吗!小白什么想法?” 白钰是有不同想法的,但包育英已说出芦沟村,不便反对——自己才几斤几两,竟在市领导面前拆包育英的台? “赞成包主任的意见。”白钰道。 龙忠峻拍拍包育英的肩:“人大就负责选举工作,老弟啊,这付担子要交给你了。” 包育英满脸苦笑:“就知道你主动请缨到苠原准没好事,行,我这把老骨头跟着再折腾一回!” “怎么是老骨头呢?”龙忠峻正色道,“上周去省里遇到那个人了,也谈到你……” “噢?” 包育英下意识瞥了白钰一眼,白钰会意主动告辞而出。 第二天上午龙忠峻和两名工作人员来到乡府大楼亮了下相,婉拒了简刚召集乡领导们做专题汇报的建议,在包育英陪同下直奔芦沟村。 看着车子驶出大门,简刚面色阴沉地拨通一个号,低声道: “……请问市正调室龙忠峻什么来头?跟包育英是不是一伙?准备在苠原搞啥名堂?” 对方似乎说了很多,简刚并不认同,耐着性子听完继续说: “苠原的情势自打白钰空降后有点乱,他一会儿一个点子,包育英呢在旁边摇旗助威,人心不稳是个大问题!我不怕民选村委会,凭他们几个在苠原反不了水,但利用民选机会找其它碴儿的话,那就麻烦了!” 对方很简单地说了几个字,简刚面露喜色,道: “对,把姓包的弄走,越快越好!这件事麻烦您了……” 第1756章 愿赌服输 白钰卡住扶贫资金分配使用,在石漳村带头发动村民集资修路后陆陆续续有的村修桥,有的村开挖河渠,有的村加装变压器,金额和规模暂且不论好歹给白钰面子,先把钱骗到手再说。 “预计14个行政村共计修建6座桥,3条村组之间的村级公路,拓宽2条河渠,平整或翻土、施肥1170亩废弃土地和林地……” 俞嘉嘉边读着统计数据,边在电脑打着字,“这些都是在白乡长亲自到村督促指导下取得的成绩,我们……” 白钰纠正道:“这是在乡党委正府正确领导下、各村委会通力协作下取得的微不足道的进步,离县领导对苠原的要求和脱贫致富攻坚战总体目标还相差甚远。因此我们千万松懈不得,要立足实际扬长避短,找准地区经济特色和地域优势,争取下半年在以下六个方面取得突破……” 白钰每踱四五步就阐述一个方面工作的要点、要求和难点,前前后后在办公室转了两三圈,五百多字文章已经出炉。 听得目瞪口呆,俞嘉嘉道:“我终于知道其它985高校与京都大学的差距了,您随便一说就是篇滴水不漏、面面俱到的通讯报道,比我直来直去的叙述高明好几倍!” “世上最好写和最难写的都是正府材料。仅仅作为一项任务来完成,按规定套路即可;但要写出新意,让领导从中看到亮点和你动的脑筋,那就必须斟字酌句,最好能有让领导一目十行时突然停住,为其中的金句拍案叫好然后产生想见见作者是谁的念头,那时就证明你成功了。”白钰笑道。 “有这样的奇遇吗?” “临海省委书记明月,当年在京都办公厅综合处工作期间,就因为从自身亲历角度畅谈土地流转议题受到桑老青睐,之后仕途腾飞一路绿灯,不到二十年时间从副处职跃居封疆大吏,你觉得是奇遇?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 俞嘉嘉沮丧地说:“在苠原顶多被县委书记青睐吧,又能怎样?我认为起点高低决定人生阶梯,我这种小麻雀再努力也不会飞过树梢。” 白钰不禁莞尔:“你呀真是悲观主义者……嘉嘉,有件事你愿不愿意赌赌运气?赌成功了,能获得市领导青睐;赌失败了也没什么,浪费点时间而已。” “立于不败之地,肯定赌啊!您说,我洗耳恭听。”俞嘉嘉急急道。 “跟我来,” 白钰带着俞嘉嘉一前一后离开扶贫办办公室,来到三楼自己的办公室关好门,这才慎重地说,“既然赌博肯定是有风险,这回风险在于人身安全,当然我会做些安排。但有一点,这是你个人行为,跟我、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俞嘉嘉有点发愣,强笑道:“白……白乡长,您说得让我有点……有点害怕……” “成大事者,不冒险怎行?” “好,您尽管吩咐,好歹赌一把!”俞嘉嘉咬牙道。 白钰道:“前几天包主任陪同市正研室龙主任等人去芦沟村调研的事知道吧?” “嗯,核实贫困数据的真实性,还有打算确定芦沟村为民选村委会的试点。”俞嘉嘉道。 白钰笑笑:“那只是包主任一厢情愿的想法,你以为乡党委会同意吗?” 俞嘉嘉奇道:“如果龙主任提出来,乡党委会敢否决市领导指示?” “按《村民委员会组织法》规定乡正府对村委会民选活动给予指导、支持和帮助!龙主任说10条理由,乡党委会能以100条理由反驳。打着试点必须成功的幌子,龙主任也不敢过于坚持自己的意见,毕竟民选活动还靠乡正府和村干部具体组织实施,把关系闹僵了不利于开展工作。” “不在芦沟村试点,那么……” “还用说吗?肯定是毛岭村!” 俞嘉嘉恍然:“对,对,简功是简书记亲戚,十四个村主任当中最信任他;而且简功当了十多年村主任,村组干部都是他的爪牙,整个毛岭村管得象铁桶似的,民选村委会根本没有悬念。” 白钰凝视着他,缓缓道:“要让没有悬念的民选变得有悬念,这就是你赌博的内容。” “呃——”俞嘉嘉一时没跟上白钰的思路,困惑地抓抓后脑勺。 “乡党委需要没有悬念,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手里,但简功那种臭名昭著的角色如果成功当选,就是龙主任亲自蹲点督阵的失败。” “我懂了,毛岭村民选成功的真正标志是选出众望所归、能够踏踏实实为村民做事的村主任!” 俞嘉嘉转瞬又皱眉道,“不过简功的根基太深了,我跟您一样在苠原属于外地人,毛岭村村民认识没几个,别说深入村组发动群众,恐怕一张嘴就给人家乱棒轰出来了。” “所以刚开始我就说是赌博,”白钰严肃地说,“如果打几个电话、开车去几趟村部就能轻轻松松成功,怎会获得市领导青睐?你没有靠山,就只有努力;大家都在努力,你就必须赌博!” “妈的我被说服了,赌博!” 俞嘉嘉狠狠一跺脚,想了会儿道,“白乡长跟赵所长熟,能不能请个干警穿便衣陪我下村,那样安全有保障些。” 白钰道:“派出所干警就那几个老面孔,穿便衣人家就不认识了?我帮你找个人试试,她肯不肯答应就不知道了……” 不错,白钰心目中的最佳人选是蓝朵。 一来蓝朵身手不在自己之下,甚至可能更高些,保护俞嘉嘉绰绰有余;二来蓝朵也戴墨镜口罩,让人误以为是蓝依,用红会身份掩护俞嘉嘉的行动。 打电话跟蓝依商量,她有些犹豫,蓝朵在旁边抢着问: “有人打架么?” 白钰道:“概率比较大。” “好,我去!”蓝朵不假思索道,估计成天闷在办事处也太无聊了。 挂电话前听到蓝依嗔怪道:“能不打架就不打……” 听说有美女同行,俞嘉嘉兴高彩烈,居然打探蓝朵的喜好、爱吃什么零食等等,白钰警告道: “她是暴脾气,少打主意,当心把你揍得认不清东南西北,任务要紧!” 俞嘉嘉临出门前,白钰略一踌躇又叫住他,道: “毛岭村有个女人叫王桂花,最好天黑后去她家——她多次遭到简功骚扰,就是没证据,也不知道上次被我点拨后有没有开窍,或者通过她打听其他受过简功侮辱的女人,这是他的软肋!” “好,我明白!”俞嘉嘉应道。 当晚白钰拿牛肉干骗过勤奋,悠悠然敲开蓝依的门,吟道: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蓝依似笑非笑地捏了捏他的鼻子,道:“原来你把蓝朵打发到毛岭村,就想晚上过来耍流氓!” 白钰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笑道:“做工作总要一箭双雕才有效率……讲真,那个大型灯泡什么时候滚蛋?害得我晚上都不敢过来喝茶。” “呸,你什么时候喝茶了?每次一个晚上嘴唇都不碰茶杯。” “嘴唇忙呀……” 他在她俏脸上啄来啄去,她竭力躲闪,两人嬉闹着滚到沙发上,温存了一阵她才说: “九月份正式工作前蓝朵都要呆这儿,因为在家的话成天啰嗦婚姻的事,她听了心烦。” “她在这儿,我全身都烦。” 蓝依伏在他肩头笑,然后道:“她没打小报告已经不错了,论婚姻,我是姐姐应该排在她前面。” 婚姻,又是该死的婚姻! 白钰不觉黯然。 前天夜里与白翎通电话,他试探问道如果在当地找个女朋友如何?白翎很郑重地说千万不可,苠原只是你漫长人生旅途中的小驿站,随着城市级别逐步提升,会有越来越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进入视野,到时才知道什么叫优秀!别被乡野小山村一叶障目,错过茂盛的树林。 白钰机敏地点到为止,没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知道父亲失踪后,白翎的心事很重,更受到四面八方无形压力,不忍与她发生争执。 “其实,我宁愿在苠原这儿无牵无挂,没人管没人烦,没人在耳边唠叨,每天喂饱自己和勤奋就行。” 蓝依怏怏地说,似有满腹心事。 “怎么,家里又来电话了?”白钰问。 “那个委琐男跟父母亲说非我不娶,可笑!他非我不娶,我就非他不嫁吗?什么时代了,还强买强卖啊?!” “我觉得……”白钰终于接触到问题核心,“关键在于委琐男家族势力让你父母不得不重视吧?” 蓝依点头承认:“他伯伯是很大的官儿,正好主管我叔叔所在的部门;我爷爷跟他伯伯曾经在一个省份工作过,因为这层关系才考虑联姻;我叔叔快五十了,晋升没有希望就想着外放到地方当一把手,没他伯伯支持肯定不行……支持也不一定行但起码有希望。” 白钰怒道:“就为你叔叔到地方捞钱,不顾你一辈子幸福?你爷爷也太重男轻女了!” “不是啊,我妈说他伯伯是棵很大很大的树,跟京都不少大官是好朋友,只要搭上这条线以后家族子弟晋升、调整工作等等都没问题,而那个委琐男基本锁定厅级,自己再争点气的话副部也是可能的。” “来头这么大?” 白钰有点惊讶,以他了解高官达贵子弟在钟直机关混的话,一般来说平铺直叙到处级、副厅,再往上升就需要外派锻炼,因为主流考核体系需要基层正职经历。 第1757章 改进方案 京都大家族子弟们从科处级开始就空降基层,现在已很少敢这么做——纵观历史失败者居多,正规军往往不是游击队的对手。 在地方,厅级更是年轻才俊们晋升的天花板,鲤鱼跳龙门,往往正是大批正处级在副厅级门槛前铩羽而归。 “锁定厅级”,起码得省委常委级领导才敢拍这个胸脯,后面往副部级上靠必须有京都关系。 “再大我也不管!” 蓝依赌气地钻到他怀里,良久幽幽说,“你会害怕吗?” 白钰暗想白家白老爷子什么级别,爷爷又是什么级别,我都没怕过,还会把省里的小喽啰放在眼里? 遂笑道:“怕什么?找我这个穷山沟的小小副乡长算账?那也可以,等咱俩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不行!”蓝依鼓着嘴说,“万一你抗争不过他们,那……那岂不是白煮了?” 白钰笑得更坏:“没白煮啊,米已经变成饭,怎么吃都可以……” 说着开始动作起来。 被他越侵犯越没力气,反抗力度越微弱,蓝依满脸嫣红道:“别,蓝朵马上回来!” “我要求他们晚上住毛岭村,省得往返浪费时间。” “她说哪怕……哪怕工作到深夜也要赶回来,不愿意睡村里脏兮兮的床铺。” “矫情了吧?野外生存训练还睡不到床呢,都是随便往哪个草丛里一躺,有时压到蛇、虫子很正常。” 蓝依道:“她没受过野外生存训练,而是野外实战训练,跟你理解的不一样。” “反正也要到很晚,我们的时间非常充裕……” 白钰又欺身靠了上去,蓝依笑着左躲右闪,两人又闹成一团。 外面勤奋突然叫起来,紧接着有人敲门! 白钰跳起来去开门,蓝依赶紧忙着整理衣服、头发和凌乱的沙发。 果然是蓝朵。 “你来干嘛?”她冷冰冰问。 “嗯——探讨扶贫工作,”白钰装模做样道,“今天和嘉嘉下村组,有啥情况需要汇报?” “叫他汇报,我没空!” 蓝朵头也不回进了卧室,“砰”地关上门。 蓝依可爱地吐吐舌头,飞快地吻了他一下。白钰郁闷耸耸肩告辞而去,走了会儿接到琴医生电话,细细微微地说: “把门留着,马上到。” 他长长呼了口气,加快步伐回到宿舍,穿过巷子时瞥见包育英屋里亮着灯,里面有人大声辩论,想必芦沟村村委会民选方案快成型了吧? 很巧,琴医生刚进来,白翎也来了电话,这回要求视频通话! 白钰做贼心虚让琴医生钻进被窝,自己站到窗前,正好把床的视角避开去。 “小宝,感觉你有问题呢!” “什么问题,妈?” “警告你呀小宝,妈以前专门负责审讯的,测谎、反测谎门槛精得很,别在我面前耍小动作!”白翎威严地说,“小宝,你恐怕谈恋爱了,是不是?” “没有——好吧,有个女孩还不错,偶尔聊聊天、喝喝茶,仅此而已。” “聊天可以,不准喝茶!” 白翎命令道,“小小年纪在一起喝什么茶呀,分明就想玩情调!小宝,那边又主动打电话,意思是不管成与不成双方见个面,别拂了人家一片苦心!说大道理你不爱听,这么说吧,人家女孩子是高端院校毕业,金饭碗,长得非常漂亮,气质非凡,比你那个……那个大学谈的好看……” 琴医生躲在被窝里偷笑。 白钰有些汗颜,不耐烦道:“我不想要个花瓶成天摆在家里,我这个穷山沟里的小干部也配不上高端金领,我累了,先说到这儿!” 说罢挂断电话。 “你妈是大领导?很厉害的样子。”琴医生从被窝里探出头道。 “唉。” “为什么不敢在你妈面前提蓝依?” “唉——” 白钰又深深叹了口气。 “哦,你和蓝依的家庭背景都一言难尽呢,”聪颖如琴医生一想便悟出来了,“好你个白钰,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都不敢说,还假装要跟我结婚,这不明摆着把我这个二手女人往火坑里推吗?” 白钰也不说话,抬手熄灯钻进被窝,用力覆盖到琴医生身上! 说也奇怪,琴医生只比白钰大了两岁,在床上却显得更成熟——不仅身体成熟程度,而是对他的承受和包容。在她面前,他总是急切而鲁莽,仿佛贪吃又总是吃不饱的小孩,暴风骤雨般席卷而至,无休止的探索与冲撞。 她不得不一次次在他耳边提醒“轻点”、“哦,轻点”。 “叫出声来,我要听你叫!” 她却用力在他胸口咬下一道又一道牙印。 琴医生的另一个习惯是每次都穿戴整齐后才开灯,不知是当医生的心理洁癖,还是本能的羞涩。其实未生育的她体型跟少女一模一样,纤细而柔美。 “要是在灯下看着你的身体那般,该有多好。”白钰意犹未尽叹道。 琴医生卟哧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呢。哎,说说大学女友?” “唉,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了。” “今晚你不停地唉声叹气,到底哪儿不舒服?” 白钰定定出了会儿神,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叹息……今晚睡这儿吧,陪我多聊会儿。” 琴医生笑道:“聊大学女友就成交。” 白钰狡黠一笑:“那是最后一个故事……” 最后一个故事当然没听成,因为聊到一半战火重燃,白钰似有使不完的力气,攻势比第一个回合还猛了许多。 “没……没被人听到吧?”事毕她不安地问。 白钰笑道:“放心好了,我在屋子四周都布下红外报警设施,闲杂人等甭想靠近半步。” 琴医生随即累极而眠。 清晨匆匆穿衣离去前,琴医生对着镜子化淡妆时若有所思说:“我是学医的,但我相信能量守恒定律——人的一生不管做什么事冥冥之中都有总量控制,就象我现在吃得太饱,以后会在很长时间内保持饥饿状态。” “歪理邪说。”白钰抨击道,转身继续呼呼大睡。 经过近半个月调研考察,在龙忠峻一手推动下包育英撰写出规划详尽、措施缜密、操作性强的村委会民选试点方案,并提交乡党委会讨论研究。 因为有龙忠峻为首的市调研组撑腰,又准备充分,包育英自信满满主导的试点方案能在党委会通过。 介绍方案时包育英中气十足,主要强调在市领导指点和统筹下,改进版方案有两个方面的特点: 一是坚持一人一票的前提下采取家庭为单位的选票加权制。 何为选票加权?这是针对山区、少数民族人群相对集中,早年计划生育管理松懈的特殊情况,确立以户为选票计数单位的统计方式。 比如说李家三口人,只有三票;张家七口人就是七票,这样带来的负面影响一方面造成村里的大姓占绝对优势,另一方面家里人口越多、亲戚越多在选举中越有利。 选票加权计数法就克服了这种弊端,即不管你家多少人多少张选票,只按一个基数选票计算,即一人一户算一张有效选票;在此基础上加权,两人一户算一点一张有效选票,以此类推,最多只能按一点五张有效选票计算。 也就是说新方案坚持“一人一票”原则,却又保证了“户户平等”,这里的户按照派出所户籍系统最新数据,实际已分家但未分户,或实际已分户但没分家的都不考虑在内。 关于选票加权问题,党委委员们都啧嘴皱眉,凭感觉还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又说不出新名堂。选举就是如此,不可能十全十美,看在包育英反复强调“市领导结合兄弟省份贫困地区民选经验”的份上,也就无可无不可地默许了。 二是坚持村委会人员组成比例的合理性和科学性,避免出现村主任一言堂现象,具体有三方面措施: 首先严格遵循村委会人员配比规定,过去要求村委会里必须配备“妇女干部、少数民族、年龄低于40周岁”人选,很多村就挑位四十岁以下少数民族女干部,一个人同时满足三个条件就算完成任务。现在不行,妇女干部、少数民族干部都必须配齐,年龄低于40周岁的必须达到两人以上,不准打马虎眼。 其次为突出发展经济、脱贫致富中心任务,村委会要有一名本村种植、种粮、林业等大户入选,积极参政议政,增加他们在本村具体决策规划中的发言权,带动贫困户尽早脱贫走上劳动致富的路上去。 最后则严格甄别三个不允许——不允许同一村组两人以上入选村委会(含两从、含村主任);不允许村委会成员之间存在三代之内亲戚关系;不允许有违法犯罪等不良记录的列入候选人。 好像就是具体操作环节比往常严格些,也没什么动筋动骨的变化。 党委委员们都谨慎地保持沉默,不发表反对意见,也不明确支持——其实在等简刚发话。 第1758章 背叛盟友 冷场数秒钟,简刚道: “育英同志的介绍同志们都听明白了?我谈谈个人看法。首先我要对以龙主任为首的市调研组、育英同志在芦沟村大量细致的调研考察表示感谢,说明从市到县再到乡对村委会民选工作的高度重视,必将以此为契机把基层民选工作推上一个新台阶……” 明明是方案里的内容,简刚拿出来说却意义不同,表达了对调研组和包育英前期工作的认可。 长篇大论说了四五分钟,简刚话锋一转: “不过,鉴于芦沟村基础薄弱、当前局面错综复杂、村民对民选积极性不高等情况,我觉得不太适宜把芦沟村作为试点!” 包育英完全没料到简刚居然横加反对,意外且震惊,当即道: “市领导为什么确定芦沟村作试点,具体理由在方案第二部分说得很清楚,包括目前村主任为代理,村委会和村组干部受那次事件牵涉都有撤职,村干部配备明显不全,无法有效承担起村委会各项工作,民选村委会工作迫在眉睫!简书记认为‘不适宜’,我不懂哪里不适宜!” 他自忖有龙忠峻的市调研组为靠山,公然跟简刚叫板,会议室气氛陡地紧张起来。 包育英的身份、资历、级别摆在那里,王彩美等走狗都不敢正面抗衡,唯有简刚亲自出马。 简刚缓缓道:“市领导从宏观角度立足长远,提出指导性意见我们当然要坚决执行;但在具体操作问题上,市领导可能对苠原基本面、特殊情况了解得不是太清楚,短短几天也不可能收集并掌握到方方面面。所以地方党委要因地制宜做好跟进,既要贯彻和落实市领导意见,又要拿出具体可行的实施办法,确保村委会民选工作的顺利推进。” “具体可行的实施办法都写在方案里!”包育英寸步不让,“再说了,市调研组确实只在芦沟村短短几天,但我包育英从去年就在那边蹲点,要谈下村的天数、对村基本面的熟悉程度,在座哪位不服气可以站出来议议!” 见包育英前所未有破釜沉舟的态度,王彩美等人都被吓住了,唯恐怒火蔓延到自己头上,均一声不敢吭假装埋头看方案。 白钰也在假装看方案,但心里清楚以简刚的实力若被包育英两斧子震住,绝对不可能镇守苠原十多年。 此时的形势是包育英手里的牌已经打光,而简刚还没出牌。按白钰对方晟历次常委会较量的研究,实乃兵家大忌! 方晟的原则是:永远保留一张最厉害的底牌,或者用,或者不用。 是包育英犯了鲁莽冒进的错误吗?那倒不是。 主要因为包育英的思路与简刚不在一条轨道上:包育英觉得没拿简刚亲信为主的村子开刀,而是选择派系色彩不浓的芦沟村——临时代理村主任人选还是包育英提议的,并没有触犯简刚的利益;简刚却觉得压根不能让芦沟村开错误的先例,而要将民选村委会主导权掌握到自己手里。 故意停顿二十秒钟,简刚道: “育英同志问为什么不适宜,这一点我要多说两句。其实村委会换届选举我们已经搞过好几次,要谈经验多少也积累了些。村委会换届选举顺利完成取决于两点,一是村民们踊跃参与、积极支持;二是村组干部通力配合,无缝衔接,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王彩美逮住机会附和道:“在基层干什么工作都离不开广大干部群众。” “对,群众基础很重要,”简刚续道,“所以在试点村委会民选问题上,不是说市调查组和育英同志认为芦沟村合适就合适,而是,芦沟村干部群众是不是愿意配合,这一点很关键。” 包育英心里“格噔”一声,霎时觉得不妥;坐在最远处的白钰却暗暗点头,心想果然如此。 简刚冷冷一笑,冲后排记录的尤德山吩咐道:“德山把那叠材料拿过来!育英同志看啊,这是芦沟村9个组的村组干部写的联名信,不赞成在当前村组思想混乱、组织结构松懈、经济发展没有抓手的不利态势下贸然进行村委会民选!育英同志再看,这是27位村民写的联名信——正反都按了手印,强烈不满频繁更换村干部,指出两头猪事件把村干部撤的撤换的换,没几个月又变着花招搞选举,干部换来换去,村里的工作却没有起色,老百姓感觉正府在穷折腾!嗯,同志们都可以看看……” 翻着摁满鲜红手印的联名信,包育英象被打了两巴掌,眼前一片模糊。 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陪调研组在芦沟村跑的时候,简刚也没闲着,相反还抄了自己的后路,以“基层干部群众”的名义狠狠打了自己的脸。 “既然这样就别拿芦沟村当试点了,”王彩美直截了当道,“毛岭村群众基础好,各方面工作都居于全乡领先位置,把试点放那儿怎么样?” “同意!” “同意!” 李国亮和薛寅几乎同时投下赞成票,转眼间连同简刚在内已经有了四票。 杨江照例心不在焉;王志海、郑家福都一付无所谓的样子,在他俩看来选与不选并无实质意义,反正还是简刚的亲信掌控局面。 就看白钰的态度了。 包育英边投去求援的目光,边生硬地说:“我反对在毛岭村试点,原因不说同志们也清楚!” 紧接着白钰说话了,一开始却与主题无关: “细读了一遍方案,个人意见是关于村委会人员组成比例的合理性和科学性方面,最好再加个限制条件,即55周岁以上村民不管之前是否为村组干部,此次民选都不得列为候选人。” 这会儿简刚、包育英等人哪有心思跟他探讨方案细节?异口同声问: “你支持芦沟还是毛岭?” 白钰稳当当道:“综合考虑,还是毛岭村更适合。” “啊!” 深沉内敛如包育英差点惊得站起身,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你小子上次晚上在我和龙忠峻面前说得好好的,怎么竟在紧要关头站到简刚那边去了?! 简刚则难得露出笑意,迅速道:“白钰同志的修改意见符合当前干部年轻化要求,我赞成对方案作出微调!关于确定毛岭村为村委会民选试点的建议,还有异议吗?好,通过!” 没等他宣布散会,包育刚便铁青着脸收拾东西离座,摔门而去! 相比试点村被否决,白钰的反水更让包育英盛怒。 满意地扫了一眼会场,目光特意在白钰脸上多逗留两秒钟,简刚简短有力地说: “散会!” 出门时王志海、郑家福都以陌生的眼神打量白钰,实在搞不清这年轻人为何恩将仇报,之前每次与简刚冲突时都得到包育英力挺,他却在包育英最需要帮助时投奔简刚。 白钰若无其事径直出了乡府大门,到正在改建的公益养老院和中草药材仓储集散中心工地看了看,再跑了两家药材铺询问品种价格,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遂从后街兜了个大圈又来到蓝依二楼宿舍。 “乡里都说你突然反水投靠简刚,包育英跟你翻脸了?”蓝依关切地问。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与世无争的红会联络点都听说今天党委会发生的戏剧性场面。 白钰反问:“你觉得呢?” “嗯……你这么做肯定有道理。” “还是我的蓝依有眼光,”他笑着把她揽在怀里,轻吻道,“老包越恨我后面越热闹,如果演戏肯定达不到这个效果。” 感觉到他的手动机不良,蓝依扭动身子道:“不准动……弄点吃的吧,我都听到你肚子咕咕叫。” 白钰眨眨眼,道:“过会儿再说,工作要趁早……” “要是越红线就不理你……” 她羞红着脸说,无疑默许他可以趁着蓝果回来前胡作非为。白钰大喜,把她抱着到沙发上正待行动,外面又响起敲门声! “这么早就回来了?” 蓝依惊疑道,白钰没好气说: “收工太早了!明天要加俞嘉嘉的工作量……” 边嘀咕边打开门,不料外面站着个戴黑边框眼镜、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年轻人,手捧一大簇鲜花,同样瞠目结舌看着白钰。 “请问你找谁?” 白钰问道,暗暗诧异勤奋真是太玩忽职守,看到陌生人都不叫唤。 年轻人打量四周,扶扶眼镜道:“恐怕我找错地了……我找红会驻苠原联络点的蓝依小姐。” “呃……” 白钰侧过身的同时蓝依来到旁边,语气冰冷道:“你来干嘛?” “蓝依!蓝依!” 年轻人激动地说,“我傍晚就开车到苠原了,一直寻到这会儿才……我没……没什么,就是想见你一面……” 他双手微微动了动,可能原计划是见面后下跪献花甚至求婚,但白钰站那儿,遂临时打消浪漫的念头。 白钰也觉得站在两人中间挺尴尬,急忙道:“你们聊,我告辞了。” “不——” 蓝依却主动搂住他手臂,扬起俏脸道,“你已见到了,请回吧。” 瞬间年轻人面如死灰,讷讷道: “蓝依……蓝依!或者我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但……但请相信我对你的真诚!我跟爸妈都说过了非你不娶,只要你答应,我哪怕明天就调到苠原……” 年轻人却不知道的是此时他说得越深情款款,当着白钰,蓝依脸面越过不去! 第1759章 君子之争 蓝依涨红脸一跺脚,打断道:“说完没有?我要关门了!” 年轻人从准备苠原之行起便在脑子里精心构思了大段表白,一路上不停地修改,不停地补充;蓝依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也在意料之中,但白钰的出现把计划全打乱了,心里清楚多说无益,索性双手递过那捧鲜花,道: “这是我在省城花店里亲自挑选的99朵玫瑰,蓝依……” 蓝依咬着嘴唇接到手里,顺手往楼下一扔,道:“再见!” 说罢拉着白钰进屋,“砰”,用力关上门。 精心包裹、请店员系成情人结的99朵玫瑰摔了一地,年轻人的心也碎了一地,步履蹒跚下楼,经过勤奋时摸摸它的脑袋,怅然长叹,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来到楼下,抬头看着二楼紧闭的门,年轻人万念俱灰,好像人生在世,所有都变得毫无意义。 一阵风吹过,花瓣在地上翻滚着四散开来。 忍着泪慢慢蹲下去,一枝一枝、一瓣一瓣地捡起,花枝上全是刺,握得手掌鲜血淋漓都浑然不觉,只想着这些都是献给蓝依的,千万不能弄脏了…… 不知何时,蓝朵出现在伫立在小楼角落暗处,静静看着年轻人在地上捡,捡到最后手里拿不住了,脱下西装将花瓣包起来,然后一步一回头穿过马路钻进停在对面豪车。 车子一直没有发动,车身却在微微颤抖,蓝朵还是目不转睛看着,眼里满是忧色。 二楼客厅窗前。 白钰放下窗帘角落,道:“他上车了,但没走。” “随便他。”蓝依抱着小布熊气鼓鼓地坐在沙发角落。 “蓝依,我……个人感觉,其实这件事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如今……看得出他受伤很深,真的。” “碰到让你厌烦的苍蝇,是劝它离开还是直接一巴掌拍死?” “他就是委琐男?” “嗯。” “不委琐嘛,我觉得模样挺正也蛮帅气。” “那你跟他好!”蓝依气得把小布熊扔向他,转眼又抱过布娃娃。 白钰委婉道:“远来是客,从省城到苠原马不停蹄也要五六个小时车程,好不容易见面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的确难以接受……” 蓝依摇摇头:“你不了解他那种牛皮糖性格,这会儿好像难受到极点,明早醒来什么都忘了重新轰轰烈烈投入。在省红会我真被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垮了,才跑到苠原。” 倒吸口凉气,白钰道:“那他刚才有句话就要当心了——他说哪怕明天就调到苠原!” “我绝对相信他有这样的能力,不过他来了我就走,惹不起总可以躲得起吧?可你……唉,无意中把你卷进来——很可能要遭到他甚至背后家族打击,我很抱歉……我是个不幸的逃婚者,还会给别人带来不幸,在荆家寨就不该动心……” 说到这里,蓝依泪光莹莹,眼泪扑簇簇直往下落。 白钰连忙过去搂着她,轻吻她脸蛋上的泪珠,笑道:“你低估了我捍卫领土主权完整的意志和决心;你又低估了他伯伯作为高级干部的正治觉悟,为侄子追求女孩子随意动用公权。反正吧,事态不会如你想的那么糟,也不会……” 还没说完又有人敲门,蓝依唰地站起来:“牛皮糖又来了,我真要发火了!” “别,”白钰拦住她,“不是他,我猜是蓝朵。” 打开门,果然是蓝朵。 一进客厅便脸色不善道:“就猜到你在这儿!” 白钰气往上冲——不知为何他就是讨厌她的语气,回敬道:“我在与不在跟你有啥关系?” “没关系,但得罪了庄骥东,他不会拿蓝依怎么样,最终吃亏的是你!”蓝朵冷冷道。 白钰轻蔑笑道:“我应该害怕得瑟瑟发抖么?还是跪到他车前痛哭流涕?” “你终将为狂妄付出代价……” 蓝朵说了一半被蓝依喝住,道: “是庄骥东主动找上门来,不能怪白钰!他想报复就报复好了,爷爷肯定还是帮着我。” “爷爷已经退下来哎,那小子却是整个家族的独苗……” 蓝朵忧心忡忡苦笑道,“我做不到你的不管不顾,刚才在楼下看着庄骥东蹲地上捡花瓣,霎时有种大祸即将来临的感觉。” 蓝依缓缓走到白钰身边,依偎在他手臂上,道:“你想得太多了,蓝朵。我们是家族最微不足道的孩子,特别我胸无大志只想谈场干干净净的恋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家族兴也好衰也罢与我们何涉?” “你不想,有人想!” 蓝朵气呼呼坐到沙发上,一脚把布娃娃踢飞到对面椅子里。 “要想由他们去想!” 蓝依也气呼呼说。 姐妹转瞬陷入冷战,白钰自然呆不下去,轻轻拍了拍蓝依离开。 下楼后沿着人行道行至乡府大楼附近,一辆豪车贴着边悄然刹止,车窗滑下竟是庄骥东! 这个牛皮糖,蓝依倒是看透了他。 白钰四下一打量,警觉地微退半步,一声不吭看着对方。 庄骥东没熄火也没下车,双手扶着方向盘直视前方,道:“你在跟蓝依谈恋爱?” “有问题吗?”白钰反问道。 “你干什么行当?做生意,小公务员,还是老师?”在庄骥东看来小小的苠原乡也就这几个职业稍稍体面些,勉强能入蓝依法眼。 白钰还是反问:“跟谈恋爱有啥关系?” 庄骥东自信地笑笑:“有很大的关系,关系在于,你能给蓝依带来怎样的幸福。” “我觉得关键在于蓝依怎么看待幸福的内涵。” “说得对,就凭这句话就证明在蓝依面前,你比我更容易讨得她的欢心,”庄骥东道,“但你要明白一点,幸福不是靠嘴吹出来的,要有实实在在的硬件和软件基础,花言巧语始终只是昙花一现。” 白钰道:“是的,我认同你的观点。” “我们已经取得了共识,因为我们都想让蓝依幸福,”庄骥东道,“那么接下来很简单,希望你安静地离开她,然后我再度捧99朵玫瑰过来。” 白钰笑笑,道:“庄先生,我有三点想法供你斟酌。” “你说。” “第一,你认识蓝依在前,我在后;我不清楚你跟蓝依之间发生过什么,今晚之前也没听说过你的名字,因此不算横刀夺爱,对吧?” 庄骥东颌首:“客观事实,我很欣赏我们之间友好冷静的谈话氛围。请继续说。” “第二,你从第一面起就武断地认为我靠花言巧语骗取了蓝依的芳心,你把蓝依看得过于浅薄,也把我看得过于狡诈,我们都是在社会上打拚的年轻人,所有重要判断都要以事实为依据,对吧?” 出乎意料,庄骥东又承认错误:“可能我被感情冲动蒙蔽了理智,你说得很好,第三点呢?” “第三,蓝依不是因为我而排斥你,即使我离开了,她也会遇到别的男孩。如果你这样徒劳地不停地建议她身边男孩离开,最终还是得不到真爱。” “我不赞同最后一点!” 庄骥东道,“我跟她是大学校友,在学校就开始追求一直跟到省红会,好吧,我承认可能着急了点,逼得太紧,特别在红会那段时间朝夕相处反而放大了一些弱点。所以她想到苠原冷静段时间,我没反对,一厢情愿认为距离产生美。现在看来我错了,现实距离产生了心理距离,让你趁虚而入了……” 白钰立即道:“这个成语不妥当!” “我说的是实际后果,而不是主观认知,”庄骥东道,“再告诉你一点,我们两个家族是世交,长辈们都乐见我和蓝依结婚,对双方都有非常长远的好处!可站在女孩子角度讲叫做操纵婚姻,心理上产生强烈的抗拒感。” “没有人喜欢被操纵、被摆布。”白钰不咸不淡地说。 “人世间有几个不在棋局里?”庄骥东道,“我真诚地希望你离开——如果你觉得这个词刺耳,可以换成‘疏远’,让蓝依继续冷静思考,当然我也会做一些推动工作。只是建议,采纳的话对你今后人生有莫大帮助,我只能说到这个程度。” 白钰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庄骥东做了个“ok”手势,随即驱车远去。 看着车灯消失在视野尽头,白钰轻轻吁了口气。坦率说,他宁可跟拍桌子打板凳的简功之流打交道,都不愿象刚才那样貌似彬彬有礼实则暗藏机锋地较量,心累。 太累了,回到宿舍没看几页书便歪在床头进入梦乡。 周五上午,简刚主持乡党委会正式通过了苠原乡村级组织换届工作领导小组名单: 组长:简刚 副组长:王彩美、包育英、李国亮、白钰 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办公室主任由包育英兼任,具体筹备毛岭村村委会民选相关工作。 以白钰在领导班子里的地位和资历,本来副组长根本轮不到,但因为确定毛岭村为试点村时“反水有功”,简刚特意把他塞进领导小组以寒碜包育英。 基层官场就这么现实,你紧跟我,我给你一块糖;你反对我,车子都申请不到。 到了高层则相反,真真假假叫你摸不着头脑:大会小会经常被表扬的,没准闪电般被拿下;动辄挨骂、写检查的,反而平步青云。 对于领导小组构成,包育英一言不发。 白钰背叛,包育英心哀莫大于心死,对于毛岭村所谓民选也完全不抱希望了。整个党委会包育英一言不发,接连抽了七根香烟。 第1760章 胸有成竹 筹备工作的第一个动作是成立村民选举委员会,由它具体领导、组织和主持村委会民选工作,而乡村级组织换届工作领导小组只承担宏观指导和监督等职能。 按要求村民选举委员会成员由村民会议、村民代表会议或各村民小组推选产生,在实际操作中出于种种考虑,一般都由领导小组在一定范围内征求意见后直接指定,避免后续麻烦。 中午,包育英、李国亮、白钰三人陪同龙忠峻等市调研组来到毛岭村。 虽然挂名组长、副组长,简刚和王彩美不可能具体参与筹备,主要工作以包育英牵头,李国亮和白钰协助。 临行前包育英到处找俞嘉嘉——他很注重对高学历知识分子的培养,白钰解释说陪红会人员下村走访贫困户。 包育英没理碴。 自打白钰公然背叛,包育英就没正眼瞧过他,更没说过一句话。 以包育英宦海沉浮数十年的深沉,按说不会如此小家子气,但白钰的表现实在令他失望,以至于不屑。 到了村部,简功迎上前时并不象想像的那样意气风发,刚落座就抱怨村委会民选方案不合理,特别是“55周岁以上村民不管之前是否为村组干部,此次民选都不得列为候选人”那一条,毛岭村现任村组干部被砍掉一半,现在纷纷撂担子不干活了。 李国亮没想太多,大大咧咧说:“砍掉的八成都是你的老伙计吧,心疼了是不是?赶紧培养新人啊。” 听到这里包育英心里“格噔”一声,与龙忠峻交换个眼色,偷偷打量白钰。白钰若无其事翻阅村民档案,对简功的话恍若未闻。 简功又说强制要求村委会至少两位成员低于40周岁也不合理,村组工作讲究的是人头熟、地头熟、农活熟,要混到三样都熟起码40岁以上,30多岁的说话根本没人理。 “简功同志的想法有些守旧了吧?”龙忠峻幽默地说,“白钰同志还不到30周岁,难道他说话简功同志可以不理?” “不是不是,毛岭村干部群众都很尊重白乡长,”简功对白钰还有点畏惧,“主要是新方案对成员要求卡了太死,我们没法弄……” 包育英道:“没有叫你弄,村委会民选按选票说话,谁都不准‘弄’!我们可以‘弄’的是,先确立村民选举委员会人选,然后做好民选准备工作,包括公布民选日和选民登记日;培训登记员;登记造册;审核公布选民名单;颁发选民证等一系列工作。” 碰了个软钉子,简功讪讪道: “不弄不弄,一切由老百姓做主……各位领导,关于村民选举委员会人选安排,根据简书记指示我拿了份名单,请领导们过……过那个目。” 平时粗野随便惯了,在市领导面前怎么说怎么别扭。 接过名单,龙忠峻等市调研组领导们自然是两眼一抹黑,包育英、李国亮吃力地从头看到尾也只勉强识得一两个名字,不由都拿在手里发愣。 白钰道:“退出民选的55周岁以上村委会和村组干部不能加入选举委员会,前三位名字都得划掉。” “这有啥说法?我不懂。”简功硬邦邦道。 李国亮也质疑道:“据我所知《选举法》和新老方案都没这条规定吧,白乡长?” 白钰从容道:“没这条规定,我纯粹从操作角度考虑。选举委员会要负责大量、繁琐的具体工作,请问,55周岁以上有几位会操作电脑?戴老花眼镜抄录名册吗?一天跑六七个村组,有那精力体力?所以我提议选举委员会成员最好都在40周岁以下,参照村委会民选年龄限制。” “哼哼,按白乡长的标准刨去参加竞选的,整个毛岭村都凑不齐5个人。”简功嘀咕道。 包育英清咳一声拍板道:“不管齐不齐,前三位划掉再说,不要在鸡毛蒜皮的问题上浪费时间!村里有大学生村官吗?不行高中生也可以,年轻人有正直感而且精力旺盛。” 包育英从白钰一眼就认出前三个名字是村组干部,再结合党委会上突兀提出55周岁一刀切,隐隐猜到这小子事先做足准备,尽管还是想不通为何临时反对自己,但至少选举委员会成员组建思路没错。 对的当然要支持。 “年轻人听话、肯吃苦。”李国亮表示同意,也不想在选举委员会组成成员问题上多费口舌。 在他看来只要简功紧紧抓住候选人提名和投票两个环节,其它都是形式。 简功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又赔笑道: “新方案省略掉提名大会而改成综合群众意见和测评广泛提名候选人,这一点非常好,毛岭村8个村组分散在好几个山沟里,集中开会很麻烦。以往经常出现老百姓不知道提名大会跟选举大会的区别,出席提名大会人数比选举大会多几十个,票数怎么统计都不对的情况。不过综合群众意见和测评怎么搞,以前没弄过,我想是不是以村组为单位召集起来开会,先拉个大名单出来供领导们筛选?” 包育英调侃道:“老简啊,叫你别弄,你又要弄了!村组开会与提名大会有啥区别?无非一个人多些、一个人少些,都是闹哄哄靠吼。我们就要杜绝这种形式主义,真正深入基层倾听民意,拿出让老百姓满意的候选人名单。” 简功不安地眨眨眼:“怎么个深……深入基层?” “我们几个……”包育英点了下人数,“调研组三位领导,我们乡里三位,六个人下午先分成两组跑附近两个村组,统一一下标准;之后再分成六个组,随便找位村民陪同挨家挨户跑。当然了,老简是上届村主任自动提名为候选人,不需要征求意见。” 包育英给简功吃了颗定心丸。 “嗯……” 面对明显跟自己想法迥异的做法,简功的心直往下沉,意识到简刚吩咐的任务并不那么好完成,“圆满顺利”也不是原先所认为的小菜一碟,吭吭哧哧道, “山沟里地形复杂,村民们住得分散稍不留意就容易走岔路,还是让原村组干部们带路安全些,不然领导们有个闪失我没法向简书记交代啊。” 龙忠峻笑道:“走上家问下家,就这么大地方能岔到哪儿去?况且到了村组我们首先要找村组干部了解情况,做足功课才能走访群众。” “老简也别在家闲着,就跟我一个组吧。”李国亮还是偏袒简功。 简功脑子转得飞快:“最靠近村部的是三组,下午我们去那边……” 白钰反应比他还快:“最靠近的让市领导去,你是地头蛇跑远点的二组!” 此言一出,简功没太在意只沮丧地应了声“是”,包育英和李国亮都着实怔了怔。 县领导下基层只到乡镇,很少到村;乡镇干部下基层只到村部,很少到村组。 白钰所呆时间最长的要数芦沟村,几天里都在村部转悠;荆家寨村前后去了三趟,基本头一天去第二天回,没工夫到村组;毛岭村这边上任以来为调查扶贫项目落实情况来过两次,每次逗留三四个小时。 就连土生土长在乡里工作二十多年的李国亮,由于没在毛岭村蹲过点,也不太清楚二组、三组哪个离村部更近。 白钰脱口而出居然没说错,可想而知事先做过详细周密的的功课,所有数据都了然于心。 想到这里,李国亮突然感到简刚示好般把白钰塞进领导小组是不是严重失误? 包育英则陷入深思:白钰明显有备而来,那就奇怪了!难道他未卜先知简刚否决芦沟村试点方案,提前张好大网?他又故意在党委会公然背叛,惹得自己动了真怒,成功骗过精明的简刚? 那样的话,这小伙子未免聪明得可怕了! 下午李国亮、白钰和调研组潘科长一组,由简功作陪到二组;龙忠峻、包育英、调研组陶科长一组,到三组随便叫了位中年妇女带路。 龙忠峻有意落到后面与包育英并肩而行,轻声道:“小伙子有名堂。” “你也感觉到了?”包育英声音更低,“毛岭村村组干部有一半年龄超过55周岁,这个情况我估计简刚都不知道,否则党委会不可能轻易同意增加条款。一下子干掉简功在各村组半数爪牙,招数太狠了——简刚要悟出上了当,恐怕要气得吐血。” “育英啊育英,看样子前几天是白生气啦。” “也未必,现在下断言为时太早,还需要听其言观其行。但有一点,保持敌意对在毛岭村开展工作有好处,也是简刚、简功所乐见的。” 龙忠峻点点头:“对……基层工作确实很复杂,回想过去,我觉得输得不冤。” 包育英微微一笑:“老伙计都准备接受现实了?我还没服气!” 谨慎地朝前后望了望,龙忠峻停住脚步,低声道:“等办完这档子事就帮你引荐给那个人……” “何?” “是的,年初他刚到通榆第一个打电话给我,密谈了三个小时。我帮他出的主意后来都派上用场了,所以,帮你这点小忙算啥?” 包育英道:“堂堂副省长帮副处级太不算啥了,我反而心里没底……我的情况你都知道,背后水很深,他愿意淌那潭浑水吗?” 龙忠峻信心满满一笑:“别忘了他曾经是谁的秘书?强将手下无弱兵,要不然京都能派他空降通榆吗?” 第1761章 行动保密 半天跑下来进度很慢,二组走访了10户,三组走访了7户。 在体制内、高等院校等文化层级比较高的群体打交道,受访者能够迅速理解提问者意图,简明扼要阐述论点观点;与村民们打交道则不能开门见山提问,因为他们往往抓不住要点,漫无目的东扯西拉,很容易把话题跑偏。 而应该先嘘寒问暖,以拉家常的方式与村民们拉近距离,消除他们的紧张感和陌生感,以及无法理解的忌讳,然后才能慢慢引导、提示从而套出实情——有时不是他们不愿意说或不敢说,而是无法组织语言来表达。 吃过晚饭,包育英召集两个组开会交换交流走访情况,简功殷勤地说村部会议室都打扫好了,干净而且宽敞。 包育英笑笑,说天气热了坐到院子里凉快些,正好看看星星月亮,岂不美哉? 六个人各搬小竹椅或木板凳到院前空地围成圈,一边荷塘飘来几许清香,一边牛栏连着猪圈传来阵阵恶臭,香臭混合后的空气味道难以描述。 简功也搬了张凳想旁听,包育英半开玩笑半当真说你老简是铁定的候选人,可不能提前刺探投票机密啊,都被你听了去,竞争对手还怎么玩?总得留点悬念是不是? 简功只得怏怏离开。 汇总的情况大致是:二组有简功镇着,除了对已失去竞争资格退下来的村级干组略有微辞外,几乎众口一词说好话;至于推荐候选人,也跟简功的想法差不多,说明在此之前村里已私底下做了工作。 相比较而言三组反映的情况比较真实——可能平时三组村民对简功普遍存在不满情绪,这也是他脱口要亲自带队的原因。 三组受访的7户人家都反映简功工作作风霸道独断,对不听话的村民要么派地痞上门寻衅,要么在丈量田亩、测算补贴等方面处处给小鞋穿,手段卑劣低下之极。 有5户人家怀疑简功在扶贫资金使用分配方面做手脚,伙同村里大户编造假账骗取补助,截留、贪污、克扣各级正府下划的扶贫资金,村委会和村组干部都心甘情愿配合因为也能分到油水。 有1户人家哭诉开油坊的女儿经常受到简功骚扰,稍有抗拒就威胁要关停油坊、叫税务所来查税等等,女儿为了生意忍气吞声且成天担惊受怕,唯恐哪天落了单被简功得逞。女婿为此跟简功理论过,被他手下那帮地痞打得险些残废,后来看到简功转到油坊都绕开走,躲到没人的地方痛哭自己不是男人。 在这样半封闭状态的穷山沟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除了卑微地活着还有什么办法? 龙忠峻等调研组领导们均义愤填膺,认为简功道德败坏、鱼肉百姓,压根不配提名村主任候选人! 李国亮辩解道只有一户人家反映简功的作风问题,一家之言嘛,不足以为信,何况说了半天没有确凿证据,没有第三方证人,都是那家人自说自划即使告到法庭也不能采信啊!等等再说,等等再说。 包育英淡淡道国亮同志,人说话做事要凭良心,简功什么德性乡里都清楚,调戏、侮辱良家妇女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何必这么帮着说话? 李国亮涨红脸道说一千道一万我只认证据,口说无凭! 龙忠峻说我们当然不能因为个别指控就抹杀基层干部的辛勤努力,关于简功同志作风问题暂且搁置,结合后面实地走访情况再作判断。不过国亮同志,明天起也不要让简功同志带路了,他往旁边一站哪个村民敢说真话,是不是?要营造宽松环境让老百姓畅所欲言。 是的,是的。李国亮也不敢多说什么。 接下来明确和统一明天到户走访的问题,就意向性候选提名征集村民意见,以及对民选工作的建议等等。 听起来都是小事,可细细密密掰开来说没完没了,一一都部署到位后已经晚上十点多钟,村里绝大多数人家都熄了灯,远处星星点点不知是萤火虫,还是守林者的电筒。 起身各散时龙忠峻突然叫住,目光扫过众人,严肃地说: “毛岭村村委会民选试点是省市高度重视的大事,成败与否关系到民选工作能否在全省迅速铺开,切不可当作儿戏!为确保走访调查工作的保密性和公正性,现在要求各位把手机关了统一交给我,明早去村组时归还,白天必须两人以上一起行动,晚上不得私下串门!” 紧接着龙忠峻又道,“按照随机原则,我调整一下今晚住宿——育英、老潘住简刚同志家;国亮、老陶住陈老板家;其他同志仍按午休的安排。下面请交手机!” 李国亮有满肚子话要向简刚汇报,还想趁睡觉时与简功长谈,不料两个念头都被龙忠峻出其不意打乱了—— 不光没收手机、调整住宿,还派调研组成员监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龙忠峻临时祭出的几招就是防止李国亮搞鬼,但市领导的威信就在这里,你明知他在想什么,也不得不无条件服从。 相比较而言白钰待遇宽松些,一个人住在村头摩托车维修店楼上。二楼一排三间,店老板夫妻和上小学的儿子各住一间,白钰住在最西侧。 刚进屋喝了半杯水,俞嘉嘉鬼鬼祟祟敲门进来,进屋瞬间白钰瞥见红色奥迪藏匿在巷道里,无疑蓝朵负责望风。 “真成地下工作者接头了。”白钰自嘲道。 “比地下工作者危险!”俞嘉嘉抹了把冷汗,“尽管打着红会联络点的招牌,贫困户看到她也一个劲地叫‘蓝小姐’,可简功的耳目确实无处不在,好几次差点露馅。要说这回多亏蓝朵,听觉、反应不是一般敏锐,每次都是她及时发现敌情……” “没占人家便宜吧,哦,应该这样问,没被人家猛揍吧?” “听了您的警告,没敢。” “进展如何?” 俞嘉嘉压低声音道:“与您的判断基本一致,这些天我……” “打住!” 白钰做了个隔墙有耳的手势,思忖片刻道,“要绝对绝对保密,直到我让你说的时候。每个环节、每个细节具体到每句话每个动作,都要反复推敲打磨,就象电影台词一样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 “我就担心……” “不要告诉我担心什么,”白钰道,“我给你的时间很充裕,天大的困难都应该搞得掂,不然安排你提前潜伏干嘛?” 俞嘉嘉愣了几秒钟,道:“好的,明白!” “明天起两个组继续跑二组三组,大概后天结束,你那边抓紧时间,等六个组全面铺开就必须暂时撤离,不然被撞到不太好——那期间简刚肯定派耳目四处盯梢和活动。后期何时进场听我通知,那就是合龙阶段了!” 俞嘉嘉难抑激动地点点头,然后说:“对了,蓝朵要跟您单独谈话,去她车里,我在屋里等。” “单独谈话?” 白钰有些诧异,借夜色掩护下来到对面巷子。车里有股清清淡淡的、与蓝依似兰似麝馨香迥然不同的香气。 “你找我?”他问。 蓝朵深深吸了口气,道:“还是那件事,我建议你慎重考虑跟我姐姐分手!其实你们还处于恋爱初始阶段,分开对彼此伤害都不深。庄家势力太厉害了,而且那桩婚姻与双方家庭都很重要,宁可卡在蓝依坚决不答应,你不要搅进来——我纯粹为你的前途着想。蓝依摔花,庄骥东不会放在心上,庄家也不会拿她怎样;但因为你跟蓝依谈恋爱导致庄骥东追求失利,怒火都将宣泄到你身上——还有我们家族的怒火!不是吓唬你,真的。” 长长深思,良久白钰问:“我俩打过两架,说话也磕磕碰碰不投缘,你还好心提醒,实在感谢之极。” 听出话里的讥意,蓝朵道:“自然是有原因的,但这会儿没必要说。听与不听在你,我尽到义务就行了。” “你表达的意思,几乎跟那天晚上庄骥东后来在我面前说的一模一样。” “我不认识他,今晚找你也没跟姐姐商量,完全是自作主张,你不要多想。” “没多想,我只是奇怪你竭力撮和蓝依与庄骥东在一起,自己却跑到苠原逃婚,岂不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蓝朵道:“告诉你,两者有本质区别!姐姐很小乖巧听话,完全按家族意愿培养、训练,从上学到专业再到工作都尽在掌握之中,所以她承担重任,她与庄家的婚姻关系到我们家族未来发展方向!我呢桀骜不驯,向来拧着家族指令我行我素,所以那门亲事大家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偶尔敲敲边鼓,听则听,不听过阵子再嘀咕,玩的是拉锯战,明白吗?” “自以为高明吗?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白钰冷冷道,“本质上你们姐妹俩都是受害者,你非但置身于度外反而卖力地推姐姐下水,哪有什么姐妹情谊?!” 本以为会激怒蓝朵,一蹦三尺高,不料她丝毫没有怒意,定定看着窗外夜空,道: “身为大家族子弟,打出生起就注定受人摆布的命运,你不也是如此么?你出身神秘,省组织部都查不到真实资料,但你也有预订女友……” 第1762章 谈判失败 白钰忍不住道:“蓝依很信任你,什么都对你说,可惜!” 蓝朵不理会他的讥讽,续道:“面对家族压力,你顶多就是逃避、拖延,敢直截了当反抗吗?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你俩都有难以言说的苦衷,为何执拗地逆流而上?” “啪啪啪” 白钰轻轻鼓掌,赞道:“很有力量的反诘,你应该做过精心准备了。不错,两年多来我是在逃避拖延,没有反抗。为什么?原因在于没遇到值得我鼓起勇气的女孩。现在我遇到了,蓝依!所以我即将与家族摊牌,大概你们家族也快要有所动作,两面合击,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墨镜口罩掩盖下看不清蓝朵的表情,她久久沉默,隔了两三分钟挥挥手道:“谈话结束,请下车。” 白钰一言不发大步离开。 看着他头也不回上楼的军姿,蓝朵轻轻喟叹,无力地伏到方向盘上…… 第二天两个大组继续到二组、三组走访。 有了昨天下午试运行的体验,以及晚上经验总结、提问等标准的统一,今天效率明显提高。 趁着在田埂上步行的空隙,白钰故意询问李国亮儿子的情况。 李国亮烦恼地说儿子上高中时不用功,早恋,玩游戏,结果只考取省城某二本院校,专业选择当时好大求洋填报了“机器人开发”,但二本院校哪有什么正儿巴经的机器人开发专业老师?但凡专业课一律照本宣科,课程水得一塌糊涂,学了两年多还是一本糊涂账。 “死到临头了才想起来用功,有什么屁用!”李国亮愤愤道,“前些日子受同学怂恿想考研,我说支持;复习了两个月又说要跨专业,我说你他妈的能不能稳重点,这样变来变去黄花菜都凉了!” 白钰笑道:“小孩子心性嘛,总是这山望得那山高,有想法是好事,就怕没有追求。” “这话也是。” “公子准备换什么专业?” “经济系,”说到这里李国亮一拍脑门,“对了,白乡长就是京都大学经济系高材生!你给出出主意?” 白钰谦虚地笑笑,道:“恐怕以同事身份说了公子也不信,干脆这样,我请京都大学经济系费教授跟他通个电话,想了解什么,需要帮助什么,让公子自己说,行不?” 李国亮大喜,颤声道:“跟京都大学教授通电话,我这辈子做梦都不敢想!好的,好的,麻烦白乡长了,后面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没说的,没说的!” “李乡长太客气了,举手之劳。” 白钰边说边发短信,李国亮想想又不安,问道: “人家大教授肯吗?亲自打电话给小屁孩……” “费教授是我读研的导师,为人谦逊和蔼,虚怀若谷,”白钰道,“学问越深的学者越有风度,只是外界很难接触到而已。” “太好了太好了……” 走了段路,李国亮道,“在兄弟面前说句实话,按我的想法大学毕业后回商林,考公务员有难度,弄个事业编制总不成问题。小兔崽子就是不愿意,每次放假回来都吵得天翻地覆,气死我了!” 刚才还是“白乡长”,转眼成“兄弟”了,白钰心里暗笑,正色道: “我也跟李乡长说句心里话,孩子特别是男孩子尽量不要回老家工作,能飞多远飞多远,好男儿志在四方嘛。宁可在外面撞得头破血流至少奋斗过,强迫他回来尽管生活安逸,将来要恨你一辈子。” “说得对说得对,”李国亮点头称是,“等有机会一定要让小兔崽子当面请教,高材生就是高材生,考虑问题不一样。” 走访了两户,出门时李国亮接到儿子电话,兴高采烈说京都大学经济系教授亲自与自己联系了,鼓励他好好复习尽可能考好一点的经济院校,还从专业角度给了一些建议,推荐了几本经济类书籍。 “从今天起我要发奋图强,保证每天学习十二个小时以上,全力冲刺名校!”儿子郑重宣布道。 李国亮笑得合不拢嘴,紧紧握着白钰的手谢了又谢。 “要勤加督促,孩子毕竟是孩子,有时三分钟热度一过又恢复原状了,所以这方面李乡长多花点心思,毕竟以应届生考研的机会只有一次。” 白钰真诚地说,李国亮连连点头,整个一天情绪都非常好。 第四天开始单飞,六个组同时分散到六个村组,简刚终于忍不住了打来电话——到毛岭村整整三天李国亮居然不主动汇报,本身就很反常。 此时只有七组一位随机抽的村民在旁边,按理李国亮可以把之前情况一五一十讲清楚,然而不知为何,稍稍犹豫后鬼使神差说: “简书记,我正陪同市领导走访农户,晚上手机又统一交给龙主任保管……也没啥大事,您尽管放心。” “噢,”简刚顿时释然,“没收手机搞这么神秘,难怪简功打听不到消息急得团团转。” “集体行动,不准私下接触村干部,简书记。”李国亮半真半假说。 简刚道:“无所谓,总之你盯紧点,有情况别管什么规定不规定,直接跟我联系!” “好!” 李国亮响亮地应道,挂掉电话后却抹了抹额前汗珠。 怎么会没情况? 凭多年基层工作经验,单单跑完二组几十户人家,李国亮已隐隐感觉到局势不象简刚预计的那么乐观,也不象简功自以为的胜券在握,而是—— 一股蓄势待发的民怨,长期郁积在老百姓当中的不满,还有似乎有人在其中穿针引线! 是谁? 李国亮并不想知道。 对于简刚,李国亮当然言听计从,一万个服气;但简功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凭着简刚撑腰都是横着走路,有时喝多了甚至敢调戏王彩美,因此乡里副职们都不放在眼里,跟同样性格火爆的李国亮也发生过几次摩擦。 简功又不是简刚,凭什么认为简刚手底下的干将们理所当然帮他? 加上龙忠峻、包育英以及白钰等人的态度,李国亮觉得没必要为了硬保简功得罪一大群人,那就顺其自然吧。 就在六个组全面展开走访之际,临时更换组建的以年轻人为主的选举委员会快速推进登记造册、审核公布选民名单、颁发选民证等准备工作,效率和质量得到龙忠峻等市领导表扬。 第八天,走访工作基本完成,六个组均傍晚时分回来简单吃了晚饭后闭门整理材料,约定第二天上午开会讨论候选人提名名单。 晚上十一点半,白钰轻轻敲响龙忠峻的宿舍门。 龙忠峻仅将门开了一条缝,见是白钰,板着脸说:“纪律规定调研组成员之间不准私下交流,有事明天上午说,请回吧!” 白钰恭敬地说:“向龙主任汇报,我没事,而是乡扶贫办俞嘉嘉同志有情况需要向市领导反映。” 说着让开身子,俞嘉嘉上前半步,道:“龙主任,我有紧急情况需要汇报,明天就来不及了!” “是吗?”龙忠峻略加沉吟,道,“你进来吧。” “那我告辞。” 白钰主动说,随即悠悠然借着夜幕掩护回到宿舍,继续埋头整理资料。路过巷道时隐约看到那辆红色奥迪,他没过去打招呼,蓝朵也没叫他。 琴医生主动发来消息:河道干涸了。 他心中一荡,回道:洪流阻在坝上,即将开闸放水,预计百年未遇! 琴医生做了个害怕的表情,此后再怎么挑逗都不再说话。 奇怪的是蓝依连续几天都没主动联系,各种社交平台都处于“线下”的灰色状态。 打电话询问,她又说没什么,就想一个人静静。白钰猜测庄骥东回去告状后,如蓝朵所说父母甚至爷爷骤然施加压力,蓝朵顺从惯了,心理上一时很难适应。 白钰决定不多说一个字,尊重蓝依的选择。 如果放弃,蓝朵说得也不错,这段感情才刚刚拉开序幕,彼此伤害都不算深,就象……就象校园恋情一样,以后回忆起来心口会有些痛,仅此而已。 如果继续,白钰就考虑正式向白翎摊牌,无论白家怎么反应都不重要,“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是这么说的吧? 至于对仕途的影响…… 禁不住深深叹息。 白钰之前从没想过个人感情问题会和仕途挂钩,现在看来竟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坚持这份感情的话,庄骥东会穷凶极恶予以打击报复,蓝依家族也不可能给自己好果子吃,更糟糕的是—— 处于低谷的白家心灰意冷,从此对自己不闻不问,如同于家之与小贝的关系。 权衡利弊…… 其实漫长人生路上,有时利弊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权衡得了的,因为谁也看不透未来的路。 所以白钰决定什么都不想,关灯睡觉。 清晨醒来,惊讶地看到蓝依在凌晨三点四十分时留了条消息:回来第一时间通知我,我有重大决定! 第一反应拿起手机就要拨号,才按下“1”又缓缓放下。 很显然蓝依是要面谈,那就说明电话里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好吧,把悬念放到最后,先集中精力打好毛岭村的歼灭战! 对的,白钰用的是“歼灭”两个字。 空降苠原以来,这是白钰真正全盘筹划、布局、埋伏并亲自指挥的第一场战斗,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第1763章 酝酿人选 根据包育英主导的村委会民选新方案,新村委会共有5名成员,其中: 村主任兼党总支书记,主管党建、农业、水利、电力、土地、扶贫资金、、统计等工作; 党总支委员兼民兵连长,主管查违、清洁工程、村级公路、民兵工作和民政工作; 党总支委员兼治保主任,主管社会保障、综合治理、安全生产; 党总支委员兼妇女主任,主管计划生育、妇联、文化教育卫生、共青团等工作; 党总支委员兼会计,主管信息宣传、网站维护、阳光村务、村级报账、网格化管理和党建以及文明创建等工作。 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其中村主任岗位提名两名候选人,另外四名村委会委员共提名七名候选人进行差额选举。 市调研组、乡村级组织换届工作领导小组、毛岭村村民选举委员会十多个人汇聚一堂,开始讨论候选人名单。 妇女主任候选人无异议,一致通过。因为最硬的杠子“高中毕业以上”,山里人重男轻女,很多家庭都让女孩子在家干农活,供养男孩子上学,所以毛岭村高中毕业的女人屈指可数。 民兵连长两名候选人无异议,一致通过。因为大家默契认同民兵连长由少数民族村民担任的观点,这方面能取得村民共识的人选并不多。 会计两名候选人有些小小的争执后,简功还是妥协了—— 原来跟在简功后面忠心耿耿的老会计被55周岁条件逼退,简功一心想让老会计51岁的表弟接手,理由是这些年来表弟经常帮老会计打下手,对村委会账务颇为熟悉,能够迅速衔接到位不会影响正常工作。 包育英说除了记账他还会什么?51岁的人,网站维护懂不懂?信息报道能自己写?网格化管理、党建、创建等工作,有参与的精力和组织的能力?我们需要的可不仅仅是会计,而是承担村委会管理工作的复合型人才! 你来我往说了几句,简功主动退让,要集中力量守住村主任和治保主任两个重要阵地。 村主任位置不必多说,治保主任实质是一个村承上启下、树立威信的重要角色,邻里纠纷、违规处理处罚、治安管理、村前屋后局部改造、农副产业安全管理等等都抓在手里,直接渗透到村民们日常生活、生产、劳动全过程。 原治保主任阮海今年54周岁,堪堪保住继续参选的资格,但市、乡领导的倾向已经很明显,即大力任用45岁以下中青年,投票选举肯定不占优势。 为此简功推出攻守兼备的候选人——原四组村组干部王三河,年纪不大不小43岁,跟在自己后面鞍前马后处理过不少棘手事,具备一定的群众影响力,在简功看来是最适合提名人选。 不料汇总提名时只有一个组提名王三河,其它五个组不约而同提名村种粮大户钱九菜! 关键是钱九菜表面待人客气实质虚伪,从未真正把简功当回事儿,尽管逢年过节也“意思意思”,一是份量不够诚心,二是事后都大嘴巴告诉村民送了什么,弄得简功很不舒服。 这种角色如果进了村委会,后果可想而知。 简功沉着脸说:“领导们都比我有水平,有见识,我口服心服。不过治保主任提名人选我还是想不明白——论年纪,王三河43,钱九菜42;论文凭都是高中毕业;论对村里的贡献,王三河已经当了四年村组干部,钱九菜一直埋头种粮赚钱,村里的事不闻不问。怎么就提名钱九菜呢?难道说因为换届选举,前任村干部都一棍子打死?” 包育英道:“前任村干部并没有一棍子打死,九名提名人选当中有五名人选是前村委会或村组干部,占了一半以上!为什么提名钱九菜,我想要从两个方面说明,一方面提名不代表当选,无论是谁都要跟阮海竞争,选票掌握在老百姓手里,我们说了不算;另一方面,之前钱九菜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没被选为村干部,却低调地做了很多善事,比如自费修村里的断桥、捐助失学儿童、不定期救济特困户等等,村里没报道,乡里也不知道,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提名候选人我们绝不能委屈钱九菜这样的厚道人、老实人!” 简功气势汹汹道:“他一年赚十几大万,九牛身上拔根汗毛就算大善人;噢,象王三河他们村组干部成天帮着村里做事,自家田地撂荒了都顾不上,一年到头就拿公家七八千块钱,活该累死苦死?!” “做了些什么事呢?”龙忠峻翻开笔记本慢斯条理地说,“五个月前,纠集十多名村民强行拆除村部东面违章建筑,砸伤业主,分文医药费未赔;去年底在本组核查田亩时与村民发生争执,将对方打入河坑小腿骨折,脸部多处受伤,未赔偿医药费……还要继续念吗?” “基层工作本身就容易得罪人,村组干部经常打人不错,但也经常被人打,受点伤家常便饭双方都不往心里去,第二天喝顿酒就和解了,”简功辩解道,“如果把这些陈年烂芝麻都翻出来说就没意思了,咱们村干部也没法开展工作。” 白钰手指在桌上轻叩,微笑道:“开展工作也不能靠打人呐。” 简功被他刺激得脑门子青筋直跳,那次乡经济工作会议当众受辱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不由一拍桌子怒道: “白乡长,我知道打不过你,但不必这样挖苦我,要是年轻二十岁,我还真不一定怕你!” 李国亮脸一沉,猛拍桌子骂道:“干什么你!说着说着就要玩横的?市领导在主持工作会议呢,放老实点!” 简功没想到李国亮都不帮自己,滞了一下没再说话。 包育英趁机说:“七名村委会候选人提名就这么定了,下面是竞选村主任的两名候选人,综合各组走访村民意见现提议提名原村委会主任简功同志,六组村民王冬东……” 简功又忍不住拍起了桌子:“凭什么提名王冬东竞选村主任?我不是怕跟他竞争,而是他不配!他二十多岁就出去做工程,去年才回村安顿下来,要说‘王冬东’三个字,村里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正好有利于你顺利当选啊。”包育英调侃道。 六组是白钰负责走访的,也是王冬东列入候选的主提名人,当即沉声道: “毛岭村大多数老百姓是不知道他叫王冬东,但他的外号‘王阿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刚才说钱九菜自费为村里修桥,工程谁做的?王阿桥!去年他从外地回来定居后,短短大半年时间自掏腰包把全村11座年久失修的桥梁修葺了一遍!由于耗资太大村里又不补贴,钱九菜实在看不下去才赞助了其中三座。关于河道桥梁道路的维修资金,每年乡财政都有专项拨款,那些钱为何压着不用、如今哪去了,暂且不谈,8座桥花费60多万元,老百姓可都记在心里啊!” 简功怼道:“专项拨款是有的,一年12万,村里几百里路、几十个桥子、十几条河道能干什么?领导们要查账我简功随时捧得出来,我不怕查!” 李国亮又出来圆场:“没说查账,要查也是财政所的工作,这会儿是讨论能不能提名王冬东竞选村主任。” “就算他花掉60万也不是提名的理由,”简功不肯让步,“谁有钱谁是老大么?那不成资本主义社会了!” 白钰道:“跟钱多钱少没关系,王冬东肯定不是毛岭村最有钱的人,但人家值得花钱做公益,这就是党委正府提倡的奉献意识和社会责任感。” 包育英接着说:“毛岭村最有钱的是谁?那个人恐怕不敢承认吧。我们要鼓励有钱人做善事,而不是把钱藏在家里永不见天日。” 明知暗讽自己,简功丝毫不觉得难堪,态度强硬地说:“我——我代表前村委会认为王冬东声望、资历和群众基础都不符合提名条件,我们强烈反对王冬东竞选村主任。” 包育英面露怒色准备针锋相对,李国亮连忙说: “再商量,再商量,民主协商。” 话虽这么说,会议室气氛已经闹得很僵,其他几位年轻的选举委员会成员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眼角余光一会儿瞟瞟这个,一会儿望望那个。 龙忠峻缓和地笑笑,道:“前村委会原来打算推荐哪位?” “蒋才育!” 简功道,随即补充说,“上届选的治保主任应该是他,当天夜里他突发心脏病送进了县医院,听医生口吻情况很严重,乡领导考虑到村里的工作不能拖,就指定票数第二的阮海。没想到两个月后蒋才育没事似的出院了,唉,这事闹的……” 龙忠峻以征询的语气道:“既然大家对村主任候选人的提名有分歧,而且争执不下,我想,我们没必要非争出个高低,干脆把决定权交给老百姓!” “呃?” 简功不解地看着对方,李国亮等人也满脸狐疑不明白“决定权交给老百姓”的含意。 包育英高深莫测地微笑,白钰则低头写写划划看不清表情。 龙忠峻道:“村主任候选人放宽到三位,蒋才育、王冬东都列进去,同台较量怎么样?” 第1764章 公开控诉 “妙棋!”李国亮脱口而出赞道。 简功稍稍掂量,觉得这样对自己有利无弊:蒋才育在五组,王冬东在六组,两人熟悉的圈子都差不多;王冬东占了有钱的优势,蒋才育这几年赋闲在家成天捧着茶壶到处逛,跟村民们打成一片;他俩之间竞争越激烈,流失的票数越多,相反自己手里都是铁票,早就私下做过工作…… “三个就三个,我不怕竞争!”简功硬邦邦说。 攻克最困难的障碍,接下来村民小组长的提名相对简单些,不管人数多少每个村组推举两位候选人。照顾简功的情绪,其中一位是前村委会提名,另一位则是龙忠峻等人根据走访情况推荐的人选。 最后包育英主持:“请选举委员会就刚才酝酿的提名候选人进行表决……好,全票通过!马上就张榜公示,公示期满当天召开选举大会!” 公示期间简功等候选人都没闲着,忙着按照龙忠峻、包育英的要求做ppt以便在选举大会竞职演说时播放。简功从不碰电脑,不得不请大学生村官帮忙。但具体数据、未来规划、发展蓝图等人家可编不出来,简功必须耐着性子坐在旁边一字一句地说,每当憋不出来时便忍不住破口大骂市领导“滥搞形式主义”。 不单要做ppt,因为选举大会还有村民自由提问环节,虽说简功已暗中安排七八位抢在前面提问,所问的问题也都做了精心构思,天晓得精明的包育英到时玩什么花样,未雨绸缪,还得有打硬仗的心理准备。 这期间简刚也打来电话关心进程,特别提到选票控制情况、要不要自己到毛岭村露个面表示支持等等。简功颇有信心,说不敢保证全票当选,压倒多数肯定没问题,因为他已悄悄做了三方面工作: 一是收买和怀柔,十多天来他让手下以“简书记的心意”名义先后分发了200多份日用品套装,包括洗衣粉、色拉油、毛巾和小香肠;对之前40多户悬而未决的田亩、住宅、林地等问题作出承诺,上任后三天确保落实到位; 二是恐吓和威胁,对于有可能投反对票甚至在选举大会现场公然发难的刺头,他有针对性地进行了部署,有的拿其家人安危作恫吓,有的翻出旧账要查处、补税、补收费用,有的当面直说“要是让简书记不高兴废掉你的狗眼”! 三是联手村里大户,除了不听话的钱九菜和王冬东,其他几位都私下有过交易——他们负责督促手底下打工的村民投自己,作为回报,下半年和来年的扶贫资金优先倾斜,至少增加15%以上。 简刚还有最厉害的一招:以志愿者名义安排大量眼线到投票现场,假借指导等方式窥探、诱导村民们投票,一旦发现有人不投自己或预定的村委会人选,立即会有几个人围上去“劝说”。 简刚相信,经过“劝说”村民们会及时改变主意的,在毛岭村胳臂扭不过大腿! 龙忠峻等人则全程守在村部,接待和解答村民所提的问题,收集各方对候选人、选举环节和投票等方面意见。从陆续反馈的情况看,町水安排到其它六个乡镇的工作组都遇到不同阻力,能否按省里要求不折不扣履行民选程序、选出深得民心的村主任,目前都不乐观。 一个晴朗的傍晚,毛岭村村委会民选选举大会正式拉开序幕! 会场就在村部不远处的麦场,因为按加权法计票每户只须派一名代表,家里其他人都签委托书即可,实际参加会议的也就几百人。 就在大会开始前十分钟,一辆警车突然驶至麦场入口,派出所代所长赵天戈带着三名民警跳下车。 赵天戈说来办案顺便看看热闹,简功却猜到八成协助市乡两级领导维持会场纪律,防止有人乱来,心里不由打了个结,暗惊这回对手盘外招迭出,形势实在不容乐观! 根据会议议程,先由选举委员会代表按姓氏笔划次序介绍所有候选人基本情况,然后候选人发表竞职演说,再接受群众自由提问,最后一个环节才是投票、现场统计票数并宣布选举结果。 容易发生意外甚至冲突的就是群众自由提问环节,关于这一点双方都有相应对策。 简功利用村主任特权将会场前三排近大半都安排的自己人,自由提问时由他们抢着举手,有人发难的话他们大声嚷嚷分散市领导注意力,然后采取“必要行动”。 包育英则在候选人竞职演说结束后,突然提出为防止现场混乱,把举手提问方式改为随机叫号方式! ——每张选票都有编号,工作人员现场摇骰子,摇到什么数字就由选票编号对应村民提问,没有问题顺延下一个编号,以此类推。 好狡猾的老狐狸! 听到这个馊主意,简功恨得牙痒痒,把包育英全家诅咒了几百遍。 “112号。”工作人员报出号码。 “是我,是我!” 有个女人站起身飞快地走到主席台边,简功一看神情大变: 这么巧,居然是王桂花! 接过话筒,王桂花指着简功骂道: “今天当着领导和乡亲们的面,我就想问你,当了十多年村主任你侮辱过多少女人?你这种人渣怎么有脸站这儿选劳么村主任!” 霎时场面大乱! 简功挥舞双拳对着王桂花咆哮,前三排简功的亲信们大声起哄,后面却传来此起彼伏的怒骂声。 猛地人群里冲出个女人——三组开油坊的女儿,抢过话筒哭骂道: “简功你这个畜生,我忍了三年真是忍够了,哪怕你明天就封我家油坊、烧我家房子,我也要说,你对我做的事禽兽不如!” 两个彪形大汉欲扑上前架住她,赵天戈却快了半拍挡在中间,喝道: “注意会场纪律,不准动手!” 后面还有几个女人要往主席台硬闯,被简功布置在各处的亲信死死按住。 “干什么干什么,松开!” 民警板着脸跑过去叱喝,那些亲信稍一犹豫,霎时又有五个女人跑到王桂花身边,在话筒面前控诉受到简功侮辱猥亵,其中有一个语焉不详似乎被简功得过手。 自由提问居然成为审判大会! 简功整个人都懵了,实在没想到事态糟成这样——选举前夕他亲自拎着礼物去王桂花家,许诺来年增加林地亩数、提高种植补贴,好话说了一大萝,当时王桂花态度还可以,她男人更是没口子地笑,怎么转眼就翻脸呢? 至于开油坊那家,以及站在台上的几个女人,事前都做过工作,都答应得好好的……他隐隐觉得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 问题出在哪里,他已来不及反应。 包育英一脸威严地站到主席台前平息突然其来的混乱,道:“肃静!请候选人简功同志回答提问。” 简功强自按捺下万丈怒火,拿起话筒清咳一声,这一咳多年来在毛岭村的霸气展现无疑! “乡亲们,我简功已经当了三届村主任,十多年来为咱们村做了不少事,当然也得罪不少人。得罪都为了毛岭村发展,是我作为村主任的职责,如果怀恨在心也没关系,说开了就好;不满意的可以向乡里、县里反映,对的我会坚持,错的我会改正,上门赔礼道歉都行!今天是市领导、乡领导亲自督查的村委会民选选举大会,我请求乡亲们不要把个人私怨带到会场,配合上级、配合村里顺利完成选举活动,至于我简功能不能当选村主任,都无所谓!我的回答完了,谢谢!” 软中有硬,避重就轻,大而化之,不得不说当了十多年村主任应付这种突发事件还是很有水平的。 但今天王桂花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从被抽到选票编号,到冲上台说那番话,还有开油坊的女儿、五位农妇集体控诉,每个步骤、每个细节都有剧本,都经过俞嘉嘉反复推敲和排练。 简功怎么回答,自然也在俞嘉嘉预料之中。 他话音刚落,王桂花立即叫道: “领导们都在这儿,仗着自己是村主任欺侮我们算私怨吗?噢,派出所警察也在,我就公开举报简功强.奸未遂!我手机里有证据,不信可以放到大屏幕上,让乡亲们都看到简功的丑恶嘴脸!” 说着高高举起手机! 一连串变故让李国亮惊呆了,不停地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简功也惊惶失措,索性厉声吼道:“抢手机!” “呼啦”,四个汉子跳上主席台毫无顾忌扑向王桂花。 赵天戈大喝一声:“不准动!” 右腿飞铲踹下去两个,另两个觑住时机越过赵天戈的防线,不料眼前人影一闪,白钰嘴角含着冷笑,一手揪一个发力猛甩,两人在空中转了两圈如同破麻袋般重重坠地! 三名民警也排到主席台前,镇住全场混乱的气氛。 人声鼎沸当中,包育英依然冷静地问:“简功同志,王桂花说手机里有你违法犯罪证据,你愿意当众播放证明自己的清白?” 简功当然不敢。 他回想起来了,最近一次悄悄摸到王桂花家图谋不轨——其实也知道得逞的可能性不大,但他就喜欢享受那种惊慌和挣扎,还有扭打过程中邪恶的快感。 她除了象往常一样竭力反抗、大声呼救之外还多做了个动作—— 摸了摸桌上的手机! 果真是圈套,一切都是圈套! 第1765章 新的打法 迫于极为不利的形势——手机里的录像录音肯定不能当众播放否则名誉扫地,简功当机立断宣布退出竞选! 然而才放下话筒准备退场,赵天戈却迎上来动作利落将简功铐起来,说这也算“接多名群众举报”,拘押后要鉴定王桂花手机里的证据,并结合其他受害者笔录情况再作决定。 十几分钟前还是威风凛凛的村主任,转眼变成阶下囚,毛岭村村民们都看呆了。 李国亮这时才发现,简功的退出并不影响村主任竞选,因为原本就提名三位候选人! 去掉一个,正好二选一。 不由得心生寒意,被龙忠峻、包育英的阴险而精深的算计震慑住了,这种环环相扣、思虑周详的大棋,以乡、村两级干部的水平无论如何搞不出来。 如果他知道这盘棋的真正指导者竟是始终没有浮出水面的白钰——就连村主任提名人选增加到三位都是白钰指点俞嘉嘉提出的,恐怕更要惊骇万端。 简功双手戴铐,被按住头摁进警车的一幕把在场毛岭村村民都震撼住了! 说明什么? 任你多强横,任你是什么村霸村官,只要正府铁了心抓,在强大的司法体系面前都不堪一击! 选举大会继续召开,然而简功的势力可谓兵败如山倒,都一个村的,现有提名候选人当中哪些是简功的人,哪些不是,村民们心里透亮。 结果也就不明而喻: 王冬东当选为毛岭村村主任;钱九菜当选为治保主任;其他村委会委会、村组小组长也均把简刚的亲信心腹们摈弃在外。 独霸毛岭村十多年的简刚就以猝不及防的方式轰然倒地,其势力也瞬间瓦解,毛岭村村委会民选取得意想不到的成功! 选举结束后,看似儒雅风度、淡若镇定的龙忠峻都抑制不住心头激动,第一时间打电话向主导全市村委会民选试点工作的町水市委副书记报告喜讯! 其它五个组都进展迟缓、困难重重,唯有毛岭村大获成功,这就是龙忠峻的政绩。 虽说他的年龄、他的履历已注定不可能在仕途上有所发展,但人在官场如同行走江湖,既要争里子,也要争面子。 里子代表职务、级别、地位;面子代表威望、人脉、影响力。 只是说归说,龙忠峻和包育英内心深处都清楚,这回若不是白钰出手,恐怕要在毛岭村大败而归! 事实上毛岭村大捷是载入史册的。 它不仅是白钰步入仕途后的第一场亲自布局、谋划、指挥的胜利,也是有别于父亲方晟的战斗作风、不是作为“小方晟”而就是白钰式的胜利。 具体地说,这是白钰从本科阶段就潜心研究、反复思考并归纳总结出的经验教训,那就是—— 避免当出生入死的先锋,而要做俯视棋局的弈者! 复盘这次大捷: 第一回合确立试点村,包育英忽视简刚作为主持工作领导的正治敏锐性,一厢情愿准备在芦沟村试点,白钰胜出; 第二回合敲定毛岭村,白钰出人意料支持简刚,使包育英怒形于色而简刚疏于防范,让白钰进入领导小组,白钰胜出; 第三回合暗中较量,龙忠峻和包育英还打算以正面思想工作为主,而白钰和简功都不约而同暗中布局。所不同的是,简功采取撒网式,白钰只抓住他作风问题穷追猛打,派俞嘉嘉从王桂花着手,逐个找到被简功侮辱、猥.亵甚至强.奸过的农妇,鼓励她们挺身而出,在选举大会上公开揭露他的丑恶面目! 白钰又胜出! 关键在于在整个过程中白钰都没有直接露面,到村做工作的是俞嘉嘉,阵前作战全都是龙忠峻和包育英。 这是白钰新战略新战术的精髓,即联手盟友打配合,尤其象包育英这样重量级斗士。 不过问题在于,包育英凭什么与你配合?凭什么你隐身幕后,他冲锋在前? 毛岭村大捷就证明了白钰的实力——他走一步看三步的远见与算计,令老谋深算的包育英折服。 离开苠原时,龙忠峻紧紧握着白钰的手说了两句话: 近期我要到省里去一趟,如果可能的话会把你引荐给一位省领导,对你肯定有帮助; 市里调度我去另一个组救火,把俞嘉嘉借给我,怎么样? 白钰憨笑着只说了一个字:好。 对于这样的结果,简刚简直如同五雷轰顶! 心理落差太大了。 直到选举大会前几分钟,与简功通电话时他还自信地一切就绪,等连任村主任后到乡里喝庆功酒。没料到非但没连任,还变成阶下囚,这下子酒是喝不成了。 呆呆坐了近十分钟,李国亮耷拉着脑袋进来,惴惴不安汇报了选举大会的整个过程。 简刚都忘了责骂李国亮办事不力、疏于防范,出神地盯着桌边厚厚的文件。 骰子摇号——正好摇到王桂花——王桂花公开指控——受害者蜂涌而上——王桂花出示证据——简功退出竞选—— 偏偏派出所民警在场,顺便把简功铐走了。整个环节充满了巧合,却滴水不漏浑然天成,以简刚的老辣一眼看出人为操纵的痕迹。 简刚意识到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危机。 他比所有人都知道简功被抓的严重后果,不是单单所谓作风问题,有人企图顺藤摸瓜牵出背后的惊天隐秘! 简功不能抓,抓也不能判,否则以简刚对他的了解,绝对会“坦白从宽争取立功表现”,人到了局子里根本丧失最基本的判断力,象简功这样头脑简单的山野莽夫尤其如此。 强抑住心里惊涛骇浪,简刚摆摆手道:“知道了,你先出去。” 打发掉充满负疚感的李国亮,简刚反锁好门,沉思良久先拨通赵天戈的手机,以亲切温和的语气道: “天戈啊,想了解个情况……” 简刚这通电话有两层意思,一是打听派出所到底有没有掌握简功违法犯罪证据,即王桂花号称的东西是真是假;二是从稳定大局出发,以乡党委正府名义建议暂时释放简功,可以采取监视居住等相对平和的方式。 赵天戈很正式地向简刚汇报说,简功的事已造成网络重大舆情,《村霸的覆灭》《鱼肉百姓几十年谁是保护伞》《拍手称快背后的思考》等一批热文上了热搜——不用说大都出白钰之手,赵天戈也贡献了一篇。省市县政法、公安系统领导纷纷打电话询问,案子肯定压不住了,人更不可能随便放,根据县主要领导要求,半小时前已将简功押到县城接受调查…… “押到县城!” 听到最后一句简刚猛地站起身,茶杯都碰倒了桌上文件湿得一塌糊涂都顾不上,提高声音说,“没掌握确凿证据,怎能……怎能这么草率?竞选的时候都这样泼臭水、诽谤乱咬,以后谁敢参加村委会民选?我要向县领导反映!” 赵天戈说:“向简书记报告,王桂花手机里的确有简功闯进屋后调戏、恐吓、强行搂抱猥亵等全过程视频,治安拘留肯定没问题,再结合其他受害人的笔录往重里说已经属于强制猥亵妇女罪。刑法第二百三十七条规定,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强制猥亵他人或者侮辱妇女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被炸得头晕眼花,简刚胸口气血翻腾,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平静。 翻出凤花花的手机号,心里沉甸甸地掂了又掂。 那个女人的电话不是想打就打,每打一次就会无形中减掉自己在她、他们心目中的印象分。 分数太低了,她、他们就会觉得自己没用,从而果断换人! 话说今年打过好几次电话了,是自己真的老了没用了,还是别的因素? 电话接通,凤花花只说了声“喂”,很不耐烦的态度。 “凤总,我是苠原简刚,”简刚恭恭敬敬道,“有个紧急情况向凤总汇报一下……” 简刚为简功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之际,白钰却格外轻松,回到乡里后照例巡查了两处工地,然后到王彩美办公室就市里借用俞嘉嘉打了下招呼——龙忠峻给的理由是需要文笔功底好的材料员。 王彩美没往深处想,很随便地说既然市领导钟意我们没意见,不能影响年轻同志的前途,乡里人手紧张这期间白乡长多辛苦些,也抽不出人手帮你做事了。 没事没事,我应付得过来。 白钰笑道,感觉王彩美虽然没文化没内涵水平差,但直来直去反而好打交道。 下班后白钰简单吃点东西后特意把宿舍收拾了一下,认识蓝依以来她去过几次办公室,却从没踏入他宿舍半步。 一方面缺乏安全感,担心他在自己宿舍乱来;另一方面对外界保持女孩子的矜持。 但今晚她要宣布什么重大决定,白钰也没底。 毕竟,他与她都隐瞒了关于家族的很多秘密,或者说家族秘密是压在心头的沉重负担,使得他俩有可能做出任何决定。 宿舍摆设很简单,白钰却左挪右移折腾了半个小时,努力用这些多余的动作来冲淡不安情绪。 庄骥东的出现,蓝朵的谈话,已让这段感情蒙上沉重的阴影,甚至对于失败白钰都有了思想准备。 有那么瞬间白钰脑子里一闪念:万一与蓝依分手,也许有必要见见那位预订女友了,因为跟琴医生注定没有结果…… 第1766章 重大决定 晚八点,蓝依应期而来。 今晚她穿着一身粉色,淡粉色碎花外套,淡粉色长裙,粉色小皮靴,还有淡粉色口罩,没戴墨镜。 似乎都有点紧张,进门后白钰没象往常一样拥抱轻吻,蓝依也没依偎到他怀里,而是主动摘下口罩。 “宿舍很干净,你打扫的?”她说了句废话。 他强作镇静也问了句废话:“蓝朵一个人在家?” 过于简单无聊,俩人都没回答对方的问题。蓝依向前走了两步又转身,把门锁上,想想又扣上保险栓。 “我把窗户关了?”白钰主动问。 蓝依微微颌首,踱到书桌边随手拿起本财经书籍,道:“还继续研究专业?” “偶尔翻翻。” “隔壁有人吗?” “没,我跟杨江的宿舍中间隔了两间。”白钰暗暗诧异,因为这方面情况早就告诉过她。 “如果……大声吵架,那边能听到吗?”她吞吞吐吐问。 “那,那该多大声啊,”白钰心直往下沉,还勉强开了个玩笑,“我的肺活量达不到。” 又指了指窗户,蓝依问道:“声音会不会传到那边大街?” 白钰摇摇头,略加停顿道:“我俩今晚应该不会吵架,我觉得。” 他说的真心话。之前两段校园恋情都以和平分手而告终,初恋女友随全家远赴加拿大那天,本来约好到机场送行,思虑再三他没去,只发了条短信“一路顺风”,她没回复,两人联系就此中断;第二任理工女硕士感情淡漠到必须分开时,他发的最后一条短信是“有缘再见”,奇妙的是她也没回复。 也不知她听没见进去,在书桌边磨蹭片刻,她又问:“今晚会有客人来吗?” “你就是今晚唯一的客人。” “不开玩笑,我说真的?”她仰起俏脸认真地问。 “没有……” 白钰凝视她,道,“你说有重大决定的,是吗?” “是的,但我……” 蓝依垂下头,脚尖在地面擦来擦去,良久道,“我也不知道想法对不对,我……怕……我怕我的决定是错的……一路上我都变化了好几次,我……都怀疑今晚不该来……” “你说是重大决定?”白钰觉得不可思议,几天前就考虑清楚的事来的路上又变了好几次,怎能算重大决定? “我……我怕你……我怕我……” 蓝依心慌意乱地咬着嘴唇,仿佛在生自己的气,“我真是没用的人……” 白钰道:“不管对与错,你直接告诉我就是了,也许还可以讨论。” “一旦作出就没有后悔余地了!” “那也得说!”白钰握住她双肩,道,“说吧,我已做好心理准备。” 蓝依清如泓水的眼睛定定看着他,不知隔了多久,道:“把灯关了……” “关灯?” 瞬间白钰有点心虚,因为爱前必关灯是琴医生的习惯,他以为蓝依在影射什么。 “叫你关就关!” 蓝依又耍起了小性子,等屋里陷入黑暗时,却又缓缓依偎到他怀里,冰凉的香唇覆盖了他的嘴唇。 火焰迅速点燃。 在毛岭村十多天了,对于好不容易重新开斋的白钰来说实在过于单调,本来打算回乡就“开闸放水”,但琴医生去县城培训,加之今晚蓝依要有“重大决定”,河闸必须继续关闭。 烈火熊熊很快蔓延开来,但今晚蓝依明显与往常不同。 情侣间的互动和感应的气场很微妙,轻微一个细节、一个动作就能察觉出对方心意。 如果说平时她总处于“守”的状态,那今晚就是“开”——对他的所有爱都不加阻拦,相反,她身子热得发烫,阵阵似兰似麝的香气夹杂着细细密密的息,两人境界瞬时突破界限闯入到宛然不同的新天地! “卟嗵” 两人滚到床上,漆黑当中她的衣服一件件滑落,当最后寸缕时她微微抗拒了半下,然后低低道: “轻点……” 冷不丁想起琴医生的话语——蓝依有福了,但第一次要小心点,别吓着人家纯洁的女孩! 白钰贴在她耳边柔声道:“我会很轻……很轻……” “别骗人,”蓝依羞涩地说,“你经常骗我……” “没骗,一点都不疼,真的……” “肯定疼,人家都说疼……” “我让你不疼……” “疼就咬你……” “不疼不疼……” 蓦地屋里响起一声惊慌痛苦的叫,旋即嘴巴似被捂住,只剩下木床轧吱吱响动的声音…… 月缺花残,烟消云散。 蓝依钻在白钰怀里哀哀地哭,哭得很伤心,泪水扑簇簇直往下掉。白钰知道女孩子初次之后的感受,也不说话,用力搂着她。 早在熄灯后她没入自己怀中那一刻,他已知道她的重大决定: 她想奉献自己的第一次,彻底断绝庄骥东的念头! 同样出身传统家族,白钰深知女孩子贞在家族联姻中的重要程度,这个问题绝对没有商量余地,宁缺勿滥。 她穿着一身粉红而来,就是微妙的暗示;她说“一旦作出就没有后悔余地”,指的不是决定本身,而是处子之身! 她进屋后紧闭门窗,又反复询问有无客人,声音会不会惊动别人,无疑做好了一切准备。 “蓝依,我要嫁你为妻,今生今世长相厮守!” 白钰在她耳边轻轻发誓,却不禁有些心塞,类似誓言之前已说过三次:在初恋女友面前,当时她听得蛮陶醉,表示一生一世做他的小女人;在理工女硕士面前,她冷静克制地说海誓山盟本质上是荷尔蒙瞬间爆发的结果;在琴医生面前,她干脆利落拒绝了。 俗话说事不过三,如今却已第四次了。 蓝依还是哭,好像决堤之水滔滔不绝,但身子却蜷在他怀抱里,仿佛这样更有安全感。 轻轻爱抚,柔声劝慰,半晌她才止住哭泣,转念又想起什么,重重咬他的鼻子,娇嗔道:“还说不疼,你骗我!” “没骗没骗,第二次肯定不疼。”白钰笑道。 “还第二次,”她羞得说不出话来,“以后……不理你了。” 白钰也知对女孩子来说第一次真没什么乐趣可言,笑嘻嘻道:“休整两天择机再战。” “不,高挂免战牌。” 孩子般拌了会儿嘴,蓝依有了倦意便要入睡,白钰反倒担心起来,问道: “夜不归宿,蓝朵那边……” 蓝依沉默片刻淡淡道:“想必应该知道我的用意,明天让她回去告状,我这边做好断绝关系的准备了……” “断绝关系?” 她语气还是轻飘飘的:“家族不承认有我这个人,以后我自生自灭,不管发生什么都与他们无关。” 白钰心疼地抱紧她,轻轻吻她,道:“真没想到你家这般绝情寡义,明明干涉婚姻却好似你做错了事。蓝依,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情意,我们一定会幸福!” “幸福……多么遥远又是不切实际的期待,可我就傻乎乎飞蛾扑火般的来了,白钰,别让我后悔,好吗?” 白钰深深吻她,道:“相信我。” 这一夜蓝依睡得很香,也很踏实,象是卸下千斤重担,整个屋里弥漫着她特有的似兰似麝的馨香。 白钰却几乎没睡着。 一方面思绪万千难以入眠,另一方面一点都不累,也未尽全力,全程如同把玩玉件瓷器似的小心呵护,唯恐她受到惊吓和伤害。 悄悄打开手机,夜光下细细端详蓝依俏丽迷人的脸庞,宁静安详的眼睛、玉雕似的鼻子、小巧俏皮的嘴唇无不精致;纯净得剔透,不带一点尘世暄嚣;身下新换的床单上,绽开着一朵灿烂热烈的红牡丹。 白钰的心里倍感沉重:她不顾后果地把余生托附给我,我怎么做才能不让她伤心失望? 我怎么做才象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层层叠叠想着,蓝依睡梦中微微动了一下,喃喃咕侬着什么,环绕着他的脖子继续酣睡。 这一刻他体会到以前从未有过的温馨感——她真是陪伴我走过一生的女孩吗?她会和我拜天地、入洞房、朝夕相处? 终于,他也做出重大决定,明天务必要办成两件事: 一是断绝与琴医生偷偷摸摸的情人关系,唉,之前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也不能因为她原谅自己就原谅自己,必须有所补偿…… 怎么补偿?尽自己的力量帮她达成读博愿望,但前提是达到分数线,否则白忙一场。 考不上怎么办呢,琴医生分明铁了心远离苠原,远离商林,向往着大城市生活! 而这一点,凭自己的能耐肯定搞不掂。那,那只好等以后再说了,要是琴医生考上博士,不就白担心了吗? 二是正式告诉妈妈自己谈恋爱了,让白家断了念想,拒绝那位未曾谋面的预订女友,我的爱情我做主! 白钰这么做是有一半底气。两年前方晟没失踪时就对白家试图包办婚姻颇为反感,对白翎明确说过要摈弃大家族陈腐守旧的规矩束缚,白翎则左右为难。 在方晟面前,白翎不便说太多,但有些话含蓄地暗示过儿子,即当初白家强忍住气没找方晟算账,还默许她未婚生子,前提是孩子姓白,也就是说白钰是地道和白家子弟,而方晟顶多相当于上门女婿! 白家子弟自然要遵守白家的规矩。 白钰精心设计的台词是:关于我的个人问题,爸爸向来主张自由恋爱的,我会很认真很负责地对待这段感情,妈妈! 第1767章 负负得正 反反复复琢磨到凌晨五点左右才迷迷糊糊睡着,不多会儿又猛地惊醒,却见蓝依单臂枕着俏脸,眼珠瞪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白钰不好意思地揉揉脸:“我打呼噜了吗?” “没。” “我流口水了吗?” “没。” “那你看什么?” 蓝依抿抿嘴,道:“从小到大没和男人睡一张床,好奇呀。” 白钰失笑道:“以后每天如此,时间久了会不会腻味?” “想得美,”蓝依羞红着脸说,“除非结婚才会每天……婚前这是唯一一次。” 好歹也算过来人,这种话白钰是不信的。 他笑笑,温柔地吻她,道:“跟蓝朵坦白,要强调双方情投意合,不然她跳起来冲到办公室打架的话,那个影响太糟糕了——昨天毛岭村村主任才因为此事被抓,后果你懂的。” “不会,”蓝依道,“我自己跑到你宿舍过夜,就已经说明一切……哎呀……” 她想坐起来,欠了半边身子却瘫软无力,索性赖到他怀里道,“都是你坏……快帮我穿衣服,我要趁街上人少的时候回去。”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蓝依懒洋洋把长发挽成马尾辫就要出门,白钰说“等等”,先在手机上查看门前监控。 “套路好娴熟啊,平时经常这样?”蓝依诧异道。 手机险些掉地上,真是做贼心虚。 白钰赶紧解释:“老包有晨练的习惯,被他撞到岂不麻烦?” “嗯……” 发现自己走路姿势总不太自然,蓝依又咬着嘴唇气鼓鼓白了他一眼,开门后飞快地从对面巷子离开。 上午,乡府大楼异动频频。 上班后没多久,简刚便坐着专车出去;五分钟后,包育英也拎着公文包出了门;没多久,杨江也匆匆钻进车里扬尘而去。 好像都有些鬼鬼神神的。 白钰知道毛岭村大捷让龙忠峻很有面子,投桃报李,准备加紧活动给包育英安排个好位子;杨江则愈发不想在苠原呆下去,反正提拔无望,是否捱到一年期限已无意义,近来也频频到町水市走动。 简刚呢?恐怕在为简功的事奔走。 地球人都知道简刚与简功的关系,用脚趾头都想得出一位乡党委书记、一位村主任肯定存在种种猫腻。据消息灵通人士称,这回县里要揪住简功不放彻查到底,非常非常希望挖出简刚! 这种情况下简刚能不着急吗? 对于他们的烦恼,白钰都无心过问,独自在办公室里处理了几桩事务后,也步出乡府大院。 途中接到蓝依电话,说蓝朵对自己一夜未归的行为相当生气,姐妹俩爆发从未有过的争吵。 不过吵归吵,蓝朵最终还是同意回家“如实禀报”,彻底断绝两个家族联姻的想法。蓝依说打算中午开车送蓝朵去省城坐晚班火车,自己则在省城过一宿后回来。 白钰打趣道恐怕蓝朵最担心的是姐妹易嫁,姐姐不行妹妹上,家族把联姻重任换到她肩上。 蓝依说理论上可行,但实施可能性为零,因为庄骥东喜欢的是自己,中途换人对他来说等于羞辱;蓝朵更不可能答应,一怒之下离家出走的概率更大。 白钰叹道因为我让你们…… 蓝依截口说跟你无关,就算没有你迟早也会走到这一步,因为我真的讨厌那个委琐男! 来到卫生院,迎面又遇到秦院长,热情地说:“白乡长又来看病啊?” 白钰腹诽道看病是啥好事吗,你高兴成这样?遂道:“嗯,复诊……复诊……” “噢,找琴医生,我来安排!” 秦院长又把琴医生门前等候的都打发开去,笑嘻嘻陪同白钰进去。等秦院长出去,琴医生皱眉道: “下次能不能低调点,比如学蓝依戴个口罩!每次这么大张旗鼓地扰民,影响很不好。” “这位秦院长也太……” 白钰摇头叹道,转而小心翼翼地、委婉曲折地表示与蓝依的关系基本确定,他想全心呵护、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和伤害,所以……所以……所以…… 说到第四个“所以”,琴医生悟出背后的含意,凝目注视他,道: “你是勇于承担责任的男人,很好!如果你正式跟蓝依谈恋爱,还想着和我藕断丝连,我反而会鄙视你……这样对大家都好,不是吗?以后中毒直接找蓝依就行……等等,已经解过毒吧?” 白钰脸一红,岔开话题道:“对你的歉意,我始终放在心里,说‘补偿’好像太俗套,但我承诺会在将来某个时刻竭尽所能地帮你达成心愿……” 琴医生笑眯眯道:“今天就有个心愿——晚上来次告别赛,如何?” 猝不及待的建议,与刚才那番话意思截然相反,白钰狼狈不堪道:“那个……那个……” “你愿意竭尽所能吗?” “我……” 看着琴医生风情万千的笑靥,白钰突然发现自己对人生想得太简单了,没能如昨夜所计划的一刀两断,反而多了场告别赛,真是抽刀断水水更流…… 中午与白翎通电话,白钰坦率告知自己谈恋爱了,很认真的、与婚姻有关的恋爱,不再考虑白家之前的提议。 “女孩叫什么名字?干什么工作?家庭背景怎样?”白翎问。 “妈,不要查户口!”白钰知道这方面白翎是行家,恼道,“现在我什么不能告诉你,我要保护她的隐私!” 白翎道:“小宝,你这就缺乏诚意了!我是妈妈,事先了解些未来儿媳妇的基本情况,还有长相、身高、体重、职业、爱好等等,不是很正常吗?” “想知道可以,春节期间我带她回家!” 白翎道:“你这叫逆程序,小宝!正确次序是得到父母同意,才能把人带到家里,不然会……会把大家都吓坏的!” “总之你帮我跟爷爷他们说一下,以前的那个算了,反正都没见面,就当开的玩笑。” “玩笑就玩笑,”白翎深深叹息,“看态度人家也不是很积极,约了几次都无果而终……先谈着吧,妈要提醒你的是必须真心相待,不能花心!还有,走上社会有了工作的人,特别象你是体制中人在男女关系方面务必慎之又慎,除非感情到了一定阶段不要随便发生关系,否则后患无穷!” “妈——” “妈的话可能现在听起来刺耳,但都有血的教训,还有,妈不赞成你在乡镇谈恋爱的原则没变,希望你好之为之!” 白翎说完便挂断电话,留下一脸郁闷的白钰。 好像,两件事都没办妥…… 下午包育英脸色沉重地回来,半小时后来到白钰办公室,道: “局势不妙啊,小白。” 白钰心一跳暗想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尽遇糟心事!连忙问:“什么情况?” “先说关于你的,”包育英猛喝两口茶,道,“龙主任带我去见那位省领导,整个过程谈得还算愉快,气氛也不错;到最后快结束时龙主任提到了你,把几件事略略介绍了一下,起初省领导蛮感兴趣仔细询问你的情况并表示有机会见个面,后来不知为什么岔到其它话题去了。我本想壮着胆子提醒,龙主任冲我使眼色,告辞出来后才说很显然省领导改变主意不想见了……” 耸耸肩,白钰倒淡定得很,并没有觉得省领导不肯接见就损失什么,问道: “那您的事办得怎样?” “也不顺当!” 包育英又仰头连喝几大口茶,道,“省领导帮我打招呼,不料这才知道就在前几天县里准备人事调整,把我调到县正协任副秘书长!” “正协副秘书长……”白钰谨慎地说,“就您的级别和资历来说,这个位子还算……还算好……” “好个屁!” 包育英重重拍了下椅柄,怒道,“分明就是简刚背后做的手脚,想把我从苠原搬走!老子真要走自有好去处,轮不到他帮忙!” 白钰笑道:“那倒也是,如今省领导出手效果肯定不同。” “负负得正,全部归零,”包育英颓然道,“正协那边的任命是取消了,但龙主任和我商量好的位子也暂时去不了,总得有个回旋余地嘛。也罢,安心留在苠原继续和你并肩作战,争取把姓简的打倒打垮!” “已经倒下一个姓简的了。”白钰笑道。 “那是小喽啰,”包育英突然间陷入沉思,出了会儿神道,“想不明白省领导为什么不见你,当然了,乡镇干部不入省部级领导法眼也正常,关键是龙主任做了那么多铺垫,刚开始他也表现得很有兴趣……” 白钰反倒劝起他来:“省领导考虑的问题远不是区区苠原可比拟,站在我们角度难以琢磨那个层面的东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做好自己就行。” 包育英足足注视他半分钟,深深道:“好一个小白,我倒有点看不透你了。明明是初出茅庐的正治小白,思虑之深远、性情之豁达竟然超过我这个老江湖,要么是五百年难觅的不世天才,要么是世家子弟从小受精心培养打造,说说看,前者还是后者?或亦两者兼而有之?” 白钰还是一脸憨笑:“都是包主任指点有方啊,以后还靠您指点提携呢。” 包育英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指着他道: “真有你的,好好好,以后相互指点提携,共同进步!” 第1768章 肌体之瘤 当晚告别赛如期举行。 昨晚压抑在心头的欲火终于完全冲破禁锢,在琴医生身上痛快淋漓地燃烧了一把。 烧得琴医生死了活,活了死,嘴唇忽儿冰冷忽儿灼热,全身每个毛孔都释放出快意和舒畅。 “太美了,白钰,今生今世我都是你的,是你的!”她紧紧抱住他坚实的后背颤抖着呓语道。 啊,这不是告别赛吗?白钰一阵迷惑,但已来不及多想,青春的风暴在她体内深深爆炸! “别走!” 她依然不肯松手,久久品味激情后的余韵,几分钟后才绽着笑意道,“每次都有不同层次的感受,每次都让我死去活来,我发现自己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啊!” “卟嗵!” 白钰真是惊吓之下翻身落马,一时说不出话来。若琴医生早一天这么说,他都可以硬起心肠拒绝蓝依,守诺把琴医生娶回家;然而昨晚蓝依已作出“重大决定”,覆水难收,如今没办法再回应琴医生的话了。 “瞧把你吓的,至于吗?”琴医生吃吃笑道,“我是指身体离不开你,又不是精神……鉴于这个情况,我有了重大决定!” “什……什么?”现在白钰听到“重大决定”四个字就冒冷汗。 琴医生双腿缠在他腰际,悠悠道:“今晚是告别赛,但只是第一场告别赛,后面视情况适时举办第二场、第三场……” “这这这……”白钰越想越不妥,这哪是告别赛,分明打成了友谊赛,友谊天长地久!遂硬起心肠道,“我觉得……不能伤害蓝依,不能辜负她对我的信任……” “没伤害啊,这是解毒需要,你体内媚毒一直没根除,需要不定期进行疏解,作为接诊大夫我有义务负责到底。”琴医生一本正经道。 “蓝依可以承担解毒工作……” “还有就是扶贫需要,”琴医生轻笑道,“你是主管扶贫工作的副乡长,要注意一碗水端平,不能旱的旱涝的涝,旱的每晚看书学习,涝的每晚都喊吃不消,那也是不对的。” 被说得无从反驳,白钰好像只有擦冷汗的份儿——这成什么了?他感觉自己应付不来这样复杂的局面。 她可不管他内心万般纠结,拍拍他的脸道:“自个儿睡吧,乖,我回宿舍了。” 琴医生离开后,尽管已经累得不行,白钰还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与蓝依的恋爱问题,白翎没有松口;与琴医生一刀两断,看样子短期内断不成,两件直接关系到蓝依幸福的事都没办成。 蓝依可是破釜沉舟了,让蓝朵回去稍话,传达的关键词就是“同居”! 要不也在白翎面前承认同居?不行! 这样反而会让白翎对蓝依的印象更差。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到底怎么办?白钰觉得个人感情问题比苠原乡工作还难处理。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好容易恍恍惚惚有点睡意,手机“叮”一声,以为蓝依有了消息赶紧查看,却是个陌生微信号要求加好友,当即气愤愤按下“忽略”,却再也睡不着了。 上午呵欠连天来到办公室,连喝两大杯浓茶后晕沉沉签了厚厚一叠发票,正准备站走身放松,这时杨江满面笑容进来,以轻松的语气道: “向白乡长告别了,今天就离开苠原回原单位工作。” “是吗?祝贺祝贺!” 白钰连忙上前握手,细问手续办理、搬家以及回去的职务待遇等等,杨江均含糊以对,可能事起仓促,具体岗位还未落实到位。 不过早日脱离苠原这片苦海,仍是可喜可贺之事,人的心态就是如此,一旦想开了也没什么。 送杨江出门来到走廊,见四下无人,杨江似想到什么突然凑到白钰耳边悄声道: “当心宥发集团,当心凤花花那个恶毒的女人!” 至此白钰恍然,确定杨江九成中过凤花花的媚毒,没准在二楼那张竹床上同样有过一番挣扎与纠缠。 故意等了会儿踱到包育英办公室打探消息,说县里昨天下午召开了研究人事的常委会,苠原乡只有免去杨江副乡长职务这一行,没有任命新的人选。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白钰疑惑道。 包育英道:“通常情况应该免一个,增补一个;留着缺不补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县主要领导之间意见不统一,暂时搁置;二是上面打了招呼,把位子空在那儿等空降。” “市组织部能直接任免乡镇干部?” “按组织程序是一级管一级,但你不是从京都一层层转下来的吗?还有杨江那种挂职干部、省后备年轻干部梯队培养等等,都属于特例,从县组织部履行一下程序即可,不必太拘泥于组织原则。” “您分析杨江的位子是哪种情况?”白钰谦虚请教。 包育英站起身稳当当踱到窗前,眺望远处山景,良久道:“为什么感觉有人一直盯着苠原呢?应了那句话,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咱俩也别多想,沏杯浓茶慢慢看好戏吧。” 本想再聊会儿,眼角瞥见赵天戈的身影在门口闪了一下,白钰猜他来找自己,便起身回到办公室。 几分钟后赵天戈大步进来,道:“刚从县里回来。” “关于简功?” “水很深!”赵天戈直言不讳道,“简功在看守所扬言商林县公安局没资格审问,他有话只跟町水市公安局说。” “狂妄自大,我猜黄晓松不会轻饶这家伙。” 赵天戈盯着他,慢腾腾道:“就在黄晓松准备动手的时候,果真接到市局电话!” 不由得透起寒意,白钰怔了会儿问:“市局打算介入审讯?” “那倒不是,但市局提醒黄晓松要注意方法方式,不准逼供,不准玩小动作,市局随时会派人组织复查!” “简功那家伙我了解,不动点硬的肯定不行。” 赵天戈两手一摊:“目前案子就卡在这里,进退两难。” 白钰深深吸了口气,道:“天戈,以我对兄弟的了解,抓捕到派出所那夜你应该没闲着?” “哈哈哈哈!” 赵天戈竖起大拇指道,“知我者老弟也!不错,那夜我是没客气,把他整得哇哇直叫然后交待了一些东西,要不然我怎么好意思两手空空来这儿?” “交待什么?”白钰急急问。 赵天戈陡地压低声音道:“三句话,第一句话是他不可能倒,他倒下的话简刚也跟着完蛋;第二句话说简刚让他守在毛岭村是有特殊任务;第三句话是,这事儿宥发集团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又是宥发集团!” 白钰拍案而起,目光炯炯盯着对方道,“兄弟曾经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 赵天戈面不改色:“我说过,今天还这么说,或者,你就当简功没说第三句话。” “什么意思?”白钰彻底糊涂了。 赵天戈谨慎地反锁好门,站到墙上挂的苠原乡行政区域图面前,在最上面比划了个圈,道: “这是芦山山脉,呈月牙型把苠原乡环抱在内,千里滩涂往北连绵几百公里都是国家生态保护区,既承担了大江大河源头的水质涵养,又是整个西南地区的‘自然之肺’,意义十分重大。为保护整个地区生态环境和原始泽被,国家调集了四个省森林公安、部署几十个警务站、十多个消防大队严防死守,无庸讳言,包括苠原在内多个乡镇也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 “上次我在吕处面前说过,苠原乡作为国家生态保护区屏障付出经济发展滞后的沉重代价,所以扶贫资金本质上属于生态补偿资金,不是国家或省市赏赐给我们的,是我们应得的。” 白钰肃容道。 “对,生态补偿,”赵天戈颌首道,“再说宥发集团,它的前身是省属国企业,主营业务包括伐木、多种经营开发和旅游。后来严禁砍伐吊销伐木许可证,封闭管理不准游客进入,多种经营开发只能在边缘地区进行效益每况愈下,连续两年传出要破产的消息。大概几年前——谁也说不清到底哪一年,它突然被收购了,总经理凤花花出现在人家视线,紧接着隐秘而迅速地铺路、修桥、大肆扩张,触角遍布芦山各个角落……” “从事哪些业务?” “什么都做,野生菌菇、虫草、贝母、天麻、灵芝、松茸等等;野生飞禽走兽;野生核桃、果子等等一车车往外面运。而且它可能又拿到伐木证,双手抱不过来的树木成片成片地砍,扎成木排顺流而下,然后不知道运哪儿去了;私底下还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典型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是享有特权的、疯狂吞噬国家生态保护区资源的毒瘤!” “谁给的特权?” “这是最大的秘密,至少在商林境内没人知道——我怀疑简功甚至简刚都难窥真貌,”赵天戈道,“或许你不知道,贯穿苠原全境的除了省道、县道,还有一条宥发集团专用公路!” 白钰震惊道:“从来没人告诉我,我也没见过!” 赵天戈笑笑,道:“那条路用的是扶贫款里的交通工程专项资金,平时维修、维护都由沿途各村负责,费用年终乡里一次性处理,同样,也从扶贫款里列支。” 白钰憋了半天,道:“我是主管扶贫副乡长,我怎么不知道?” 第1769章 村之隐秘 “有关宥发集团的事务都是简刚直接过问,发票也由他和王彩美直接签字,副乡长连看的资格都没有,这方面啊,”赵天戈富含深意地说,“邱彬配合得很好,很听话,话又说回来了,不听使唤能当这么多年财政所长?” 对着地图长时间深思,隔了很久白钰道:“我有些明白了,简刚是宥发集团在芦山一带的看门狗,负责外围安全、掩护凤花花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简功则是简刚的狗腿子,具体操办一些事情。” 赵天戈道:“很多情况并非我们这些基层人员能够掌握的,也别想知晓更深层次的交易与内幕,比如我在警务站期间经常听说村民们抱怨打几只山鸡、挖几斤菌菇要被罚款拘留,宥发集团有组织地大规模围猎却没人管……” 白钰感叹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矣。” 赵天戈随即说了个秘闻:“近三四年来,不泛环保人士、有识之士敏锐地注意到宥发集团在国家生态保护区特殊的存在,有奋起举报的,有在网络上公开呼吁的,有上访的,最终都销声匿迹!” “何谓销声匿迹?” “就是……”赵天戈缓缓道,“再也找不着那些人了!” 下意识倒退半步,白钰道:“兄弟的话让我……让我毛骨悚然……” “纯属臆测,因此上次在芦沟村我叫老弟别打听,这些信息未必准确。” 白钰双手负在身后定定出神,叹道:“如果没跟凤花花、简刚他们吃那顿全是保护动物的午宴,如果没喝虎血融的酒,兄弟这番话的可信度肯定大打折扣……” “但我还是建议老弟别碰它,”赵天戈沉声道,“你是经济副乡长,你的职责是发展苠原经济,率领老百姓早日脱贫致富。宥发集团干再多坏事,或者不干,其实跟苠原老百姓没太大关系,千万不可因为与简刚的矛盾而混淆主次!” “我怎么觉得宥发集团是绕不过去的坎呢?” 因为媚药事件白钰对凤花花耿耿于怀,心有不甘盯着地图恨恨道,良久转身问,“以兄弟在县局探到的口风,下一步怎么处理简功?” “黄晓松以及县主要领导是想把简刚翻出来,但市局的态度很明确了,隐隐带有市领导的意思,所以不得不惦量再三。我回来时听说局里还在开会,大概……大概点到为止,不会深究了。” “什么叫点到为止,以流氓罪拘留几天放回家?” 赵天戈拍拍他的肩,道:“这就是我专门过来的原因,做好面对所有可能性的心理准备吧,来日方长。” 说完没多耽搁便告辞了,留下怅然若失的白钰枯坐十多分钟没动弹。 找邱彬查账、查发票、查往来流水? 追究邱彬保管档案不善的问题? 仿佛心灵感应似的,正满脑子琢磨邱彬,邱彬满脸堆笑带了小伙子进来,说他就是芦沟村代课教师阮老师的儿子阮经天,刚刚办理了手续,以后在财政所后勤方面边学边干。 “但主要听白乡长安排。”邱彬讨好地说。 白钰上前捶捶阮经天的胸,又捏捏胳臂上的肌肉,笑道:“挺壮实,以后一身力气要用在工作上,多看多练多学,掌握必要的工作技能早点讨个媳妇儿,让你爸安心教学。” 提到阮老师,阮经天眼眶有点湿润,低头说:“是的,白乡长。” 这时毛岭村新上任的村主任王冬东在门口走廊徘徊,邱彬知趣地拉着阮经天离开。 出门时感叹世道变了,换以前作为苠原第一大村的村主任,什么时候主动到副乡长办公室汇报工作? “几天不见王主任瘦掉一大圈,是不是压力很大?”白钰边招呼他坐下边亲自泡茶。 王冬东摸摸秃掉大半的脑门,摇头道:“早知道当村主任这么费劲,何必自讨苦吃。不瞒白乡长说,夜里都睡不好觉,有时想起哪个事情没弄清楚吓出一身汗!做工程都没这么累。” “不要急,情况的了解和掌握有个逐步过程,同时也要大胆放权,把村委会、村组干部的积极性调动起来。” “是的不急,但这两天毛岭村冒出很多说法,让我们工作……唉,”王冬东说,“有人说简刚书记到县里活动,马上就把简功保出来;有人说简功回村后要搞报复,凡是选举大会上反对他的,家家不得安宁!还有人说简刚书记一直支持简功,进不了村委会也要让他当村党总支副书记!” 白钰道:“简功还在县里关着,我也没听说过简功担任村党总支副书记的消息,他被拘留了就是有案底的人,怎么可能任命党内职务呢?纯属谣言!” “但村里人心不稳,有些村民看到我们都不敢开门,另外个别村组干部还受到骚扰、偷袭,四组组长家窗玻璃已被砸掉四块;七组组长家屋顶上太阳能管子被打坏了;九组组长院子后的电线、网线明显被割断的……” 白钰思忖片刻,道:“我请赵所长派两位民警下村调查,就算查不出东西也要吓唬一下;你也要注意安全,屋前院后加两个摄像头方便取证,有证据派出所就能抓人!” “谢谢白乡长关心,”到底在外面闯荡过礼数颇为周全,王冬东略加停顿道,“还有两件事比较……比较蹊跷,想来想去要向白乡长汇报一下。” “你说。” “一是选举结束第二天,五组几个村民跑到村部问以前简功交待的活儿还做不做,村里给不给钱?我一问,原来五组有7个人三班倒负责守在省道37号桩旁边,37号桩向北有条岔道只准出不准进,他们的任务是盘查通行证,一旦有人强闯就通知里面的人。” 想起刚刚和赵天戈的谈话,白钰沉住气问:“岔道通向哪儿?” “我还真没听说过,他们也不知道,反正按简功要求看守好几年了,每年拿到手总有五六千块钱,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王冬东道,“我说你们暂时接着干,具体情况我要去乡里了解。” “这个情况有待调查,继续说。”白钰道。 “二是……我也第一次听说村里参与开挖、疏通一条叫沣子沟的引水渠,今年已是第三个年头,据说苠原地区有五个村派了人,毛岭村占大头,农闲的时候六七十个人被分配挖土、挑泥等等,累得象狗,到手的钱却不多。平时还要负责沣子沟的养护,疏通、水土涵养……” “这条引水渠发挥什么作用?” 王冬东稍稍犹豫,然后低声道:“白乡长听说过宥发集团吗?” “嗯。”白钰不置可否。 “听参与挖渠的村民说,沣水沟明摆着不合理,把水从低处往高处引,所以越挖越深越用越堵,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得不偿失。” “为什么干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事?” 王冬东四下望了望,居然也站到苠原行政区域图前,比划道:“我是做工程的,地图上海拔线一看就懂。国家生态保护区呈盆地结构,四周高中间低,所以水往北边流才是对的。沣水沟把保护区里的水通过引水渠流到南面,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宥发集团产生大量生活、工业等废水,因为怕污染生态保护区水质而不惜代价引到苠原!” 白钰的文科底子很好,盯着地图看了会儿一拍墙壁道:“老天,废水都流入了芦花河,它可是整个商林地区居民用水的水源啊!” “我来汇报的就是这些。”王冬东说。 低头踱了几步,白钰道:“这样吧,你回村后做一件事,就说鉴于前任村主任被拘至今未释放,大量工作出现断档,请村民们主动到村部申报各类项目以备查。” 王冬东赶紧记下来,道:“好,彻底摸清楚毛岭村底细,看看有多少隐藏在深处的费用支出。” 白钰微笑道:“还有个暗示,那就是简功短期内不可能放回来,否则村委会直接问他不就行了?” “噢,对!”王冬东恍然大悟,“白乡长真厉害,真厉害!” “厉害……” 等王冬东离开后白钰摇头苦笑,突然想起昨天包育英从省城回来后说的那席话。 那位省领导原本打算见自己,是看在龙忠峻面子和转述过程中发觉自己的能力;后来又打消主意,那是为什么? 有句话很关键,“仔细询问你的情况”! 说明什么? 从“白钰”、“京都钟直部门空降”、“京都大学毕业”寥寥几个关键词,那位精明的省领导隐隐猜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临时改变主意不见! 不见,是要保持中立地位,避免影响自己仕途进程。 这样说来那位省领导要么是黄海系,要么与方晟有某种联系,总之都知道当年关于避免兄弟阋墙的约定。 其实…… 白钰又苦笑。 其实真是想多了。当初的担心是建立在于家、白家、樊家等保持强势地位,方晟也至少副国级基础上,而今情势早已花落飘零水自流,别说阋墙,墙都翻不过去。 白钰觉得有必要给黄海系那帮人洗洗脑,别一根筋死抱方晟当年的话不放,从目前来看兄弟仨关系很好,根本没有发生冲突的可能。 还有一位,即徐璃偷偷为方晟所生的儿子更不可能,年龄有悬殊,而且桑老当作宝贝呵护着,无论如何不可能跟白钰等人混一个圈子。 第1770章 意外任命 蓝依驱车从省城回来,刚进入苠原地界就打电话给白钰,说晚上过来喝茶。 白钰笑眯眯说还借口喝茶呀?以我俩现在的关系,难道不应该更直白一点吗? 啐!蓝依嗔道。 下班后白钰迫不及待来到二楼宿舍,进屋时蓝依正在接电话,神情专注且严肃。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她抱在怀里,她也没挣扎,只微微调整姿势继续交谈。 过了会儿通话结束,蓝依轻轻叹道:“蓝朵已经回家说了……” “什么反应?” “被爷爷打了个耳光!” 白钰怒道:“这……这什么鬼逻辑,姐姐跟我同居,妹妹挨打?!” 蓝依道:“爷爷就是这样蛮不讲理,我,我也非常非常难过……这件事本该自己回去说,我胆小懦弱,结果让蓝朵受委屈……” “可能你姐妹俩长得实在太象,那一刻你爷爷把蓝朵当作你了。” “嗯,除了性格,外表真是一模一样的。” “那打了之后有什么说法?你爸妈的态度呢?” “大家族里哪有他们说话的份儿?”蓝依道,“我妈悄悄问蓝朵你的情况,蓝朵一个字都没说。” 白钰笑道:“虽然我极度讨厌她,但这一点还蛮认可。” “蓝朵待我很好,有时感觉她是姐姐我是妹妹……” “好啦,反正底牌已经揭开,是杀是剐都随便,”白钰眨眨眼,“开车太累,放松一下吧。” “我不……” 一直“不”到床上,她身子任凭他一件件褪去衣服,突然叫道:“关灯,关灯。” “我不,”白钰边吻边含糊道,“我要仔细看你。” “你真是……” 说着她低低一声陷入迷乱,女孩的心动使得身体渐渐打开。 白钰轻轻覆盖上去,低声笑道:“还要轻吗?” “嗯,我怕疼。” “等你不说‘轻’,而要‘重’,就说明你成熟了。” “我才不要成熟……” 才说了一半便轻呼一声…… 正所谓:美人开宴酒如泉,满目风光碧似烟。半岭暮云犹掩冉,一林秋竹自翩娟。 雨收云散,蓝依慵懒地蜷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他闲闲抚着,感叹道:“真美,太美了。” 蓝依忍不住卟哧一笑:“你刚才根本没看,还说要细看……” “刚才看与这会儿看意义大不相同。” 她侧过道:“看好了,这儿……” “什么?” 白钰迷惑地看着深沟处,不明白她的意思。 蓝依道:“蓝朵这里有颗痣,这是我俩唯一的区别,下次要认清楚了千万别弄混。” 白钰失笑道:“要是有机会看到这颗痣,我觉得混与不混都无所谓了吧,不如将错就错。” “你敢!” 蓝依轻轻咬了他一口,嗔道,“她脾气很坏的,我怕你犯了错误真被打死。” “切!” 白钰不以为然道,“别以为我打不过,上次不知她的底细留有余地而已。” “白钰……” “嗯?” “在床上不准说打架。” 白钰忍俊不禁吻了吻她的鼻子,道:“好,不说不说。” “白钰……” “嗯?” “你跟家族说了吗?” “说了,但……”白钰道,“总之道路是曲折的,前景是光明的。” “我觉得……我俩象古代情侣,都得不到家族承认,偏偏……偏偏睡到一起了……” 说到这里蓝依不禁羞红脸,而散发出的柔柔纯纯似兰似麝更加芬香,这种香气很奇怪,事前让他激动,此时却有安神静气、催人入睡的作用。 “清代有位香香公主,身有异香深得乾隆皇帝宠爱……”白钰道。 蓝依道:“我不一样,平时没有或者很淡很淡,特别高兴开心的时候才有,我也不知道原因。” 白钰又开始不安份:“所以你的身体有待深入研究、开发……” “不……” 蓝依挣扎着拿过手机看了看,咬着嘴唇道,“晚上十点前离开,不能在这儿过宿。” “啊,不会这么绝情吧?”白钰失望地说。 “你是男生当然不要紧,我是没嫁人的女生哎,万一被人发现还要不要脸面?” 想想也是。 白钰也没勉强,厮磨到十点多钟离开。大概觉得超时了,出门时向来友好的勤奋冲他低吼两声。 回到宿舍,头一次觉得冷清,似乎床板都比蓝依那边的硬。不过连续鏖战三晚,白钰难得有了疲惫之感,一觉睡到天亮,睁眼时顿感遍体舒畅,仿佛使不完的劲! 阴阳交泰,确实有益于身心健康。 上午提前十五分钟来到乡府大院,在门口居然遇到一周没露面的简刚;上楼时又看到照例迟到半小时的王彩美,拎着小包,似乎还化了淡妆喷了香水,可惜白钰对那种香型很不感冒。 咦,今天怎么了,又有县主要领导过来视察? 信息不对称就表现在这里,通常县常委到乡镇视察工作,两办(县委办、县正府办)只通知乡书记和乡长。 言下之意,乡镇副职领导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 碰到有良心的、有责任感的会第一时间通知班子成员,象简刚这种货色压根半个字都不提。 打电话向包育英了解,他也茫然不知,准备上午去右坝村调研做好第二批村委会民选的准备。 “他妈的一对狗男女!”包育英气得破口大骂。 上午十点,一辆小汽车驶入乡府大院,隔着走廊,见第一个下车的也非县主要领导,而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袁军。 哦,可能就是常规调研,或者就空缺的副乡长位子礼节性征求乡主要领导意见。 虚惊一场。 不过组织部领导见官大半级,纵使简刚、王彩美在袁军面前也客客气气的——这些手握人事大权、身居要害岗位的,未必能帮你什么,却能关键时刻坏你的事。 白钰遂静下心来处理事务,效率很高地批了几十张发票,又核实了近百万三季度各类扶贫款使用分配明细,对照各村上报的产业振兴计划,他连连摇头,深深对各村敷衍塞责、依旧热衷于表面文章不满。 十点半接到尤德山的通知,下午两点召开党委会,接替杨江的副乡长人选到位了。 白钰好奇地追问一句,哪儿的,叫什么名字? 是个女的……尤德山刚说了半句旁边似乎传来简刚的声音,还有汽车引擎声——袁军与其他县领导一样从来不在苠原吃饭,尤德山没多说便挂了电话。 女副乡长? 白钰皱皱眉头,暗想这对王彩美恐怕不是好消息,按常规领导班子只会配备一名女干部。 何况众所周知王彩美与简刚的关系,水平低、没能力,难道组织部都是睁眼瞎?人家拿简刚没办法,未必不能动他的左膀右臂。 想到这里,白钰对这位女乡长的到来产生浓厚兴趣。 继续埋头测算数据,有人敲门,白钰头都没抬道:“请进。” 那人便轻轻进了办公室,静静坐到对面椅子上也不说话。白钰算完一个关联数据后吁了口气,直起身打量客人,第一眼便僵住! 怎么会是她! 干净利落的的齐耳短发,一袭灰色西装西裤,没有发饰、没有头花、没有耳坠、没有戒指手链…… 女孩子该有的一概没有,简洁得不能再简洁。 她就是白钰在京都大学的第二任女友,理工女硕士齐晓晓! “晓晓你……你怎么来了?”白钰舌头打结。 齐晓晓淡淡道:“我被任命为苠原乡副乡长,以后我们是同事了,公开场合请叫我齐晓晓同志,握个手吧,白钰同志。” “等等!” 白钰下意识将椅子向后挪了几寸,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半晌道,“你毕业后不是回老家上高吗,跑到这……这鬼地方干嘛?” “纠正一下,白钰同志,苠原经济状况虽然落后了点,但发展前景可期,作为经济副乡长你应该信心百倍,怎能称作‘鬼地方’……” “住口!” 白钰前所未有失态地怒吼道,转瞬又冷静下来,“对不起,我有点失态,主要因为你的出现让我太意外了。” “如果前夜你同意加我好友,就能有充分思想准备。” “那是你的新号?不好意思……” 齐晓晓仪态万千站起身,道:“就先打个招呼,我去看下办公室,有时间慢聊。” “等等,等等……” “怎么了?” 白钰突然发现没什么好说的,颓然道,“你去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中午到食堂吃饭,齐晓晓在众人注目下端着盘子与白钰并排而坐。 “唉,晓晓,这不是学校食堂,我俩应该……应该保持距离才对。”白钰局促不安地说。 “正确称呼是齐晓晓同志!” 她提醒道,“前女友那层关系不提了,作为校友,边吃饭边聊天有什么要紧?” “我们都是班子成员,过于亲密会被认为搞小团体,拉帮结派。” “只聊别的,不提工作,”她神情自若道,“对了,看你这么紧张兮兮的,是不是又谈恋爱了?” “为什么说‘又’,难道谈恋爱不是我的正当权利?”白钰反问道。 “ok,目前权到第几任了?” “齐晓晓同志,我很不喜欢你冷嘲热讽的腔调!” “你不再叫‘晓晓’让我松了口气。”齐晓晓针锋相对道。 两人同时闭嘴专心致志吃饭。 第1771章 醋海生波 中午白钰准备睡会儿晚上更有精力陪蓝依,不料隔壁始终“乒乒乓乓”响个不停。忍无可忍,他起身出去查看,一看大惊失色: 齐晓晓的宿舍居然紧挨在他旁边! 这个尤德山真是居心叵测,把两个单身男女宿舍安排在一块儿,不是存心挑事吗? 他气冲冲走进隔壁宿舍,道:“杨江那间正空着,家具都是现成的,为什么不住那间?” “我不爱住臭男人住过的宿舍!”齐晓晓道。 “旁边还有一间……” “那间屋顶漏水!” 白钰辞穷,悻悻转身回宿舍,却发愁起另一个问题:齐晓晓象颗钉子锲在旁边,以后琴医生夜里来进行第n场告别赛怎么办? 下午简刚主持召开乡党委会,正式把齐晓晓介绍给班子成员,宣布她接替杨江负责的相关工作,同时“多介入”些经济方面的事务,充分发挥年轻干部思路新、接触面广、有活力有干劲的优势。 自我介绍时,齐晓晓落落大方说:“我和白钰同志是同届校友,在京都大学读研期间彼此熟悉……” “是吗?” 众党委委员们都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白钰硬着头皮补充道: “同校不同系,专业方向也不一样。” 薛寅含沙射影道:“方向肯定不一样,完全相反嘛。” 说罢众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中白钰狠狠瞪她一眼,暗骂道你不说人家当你是哑巴么? 一脸郁闷回到办公室,没多久齐晓晓又走进来,解释道: “档案里写得明明白白,不主动承认外界反而怀疑。” 白钰没好气道:“怀疑什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你是你,我是我!” 齐晓晓凝视着他,道:“这么绝情的话都说出来了,看来真有一段新感情,女朋友在哪儿?” “本乡!” “本乡?”她蹙眉道,“白钰同志是在这儿压抑太久,饥不择食了?” “从两个疑问句足见你对苠原深深的歧视!”白钰反击道,“那我倒要讨教了,齐晓晓同志找了哪位高大上男士做男朋友?” “没,至今单身……” 齐晓晓叹了口气,道,“好吧,咱俩还算和平分手,虽然最后是我主动提出的,再度相见也没必要相互挖苦讽刺。你问我为何而来,恐怕与你差不多,在上高市直机关没有提拔机会,正好通榆搞了个引进人才的‘千人计划’,承诺两年工作经验的研究生直接提拔副科职,我就来了……” “你就来了,你知道来的后果么?” 白钰道,“在市直机关研究生起步就享受副科待遇,以后按时分档提高职级,安份守己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嫁人生子,多安逸幸福的生活,跑到这穷山沟干嘛?” 齐晓晓道:“我最不能认同的就是你的大男子主义,凭什么女人就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你是京都大学研究生,我也是;你凭高考分数硬录取,我不比你少一分!” “打住!” 白钰做了个暂停手势,“永恒争论的话题可以休矣,请回吧,我要投入工作。” “简书记叫我多介入经济工作,想请你作出大致介绍。”她说。 白钰哭笑不得,从档案夹里找出领导班子成员分工文件,道: “税务所和派出所是你主管的两大领域,上任第一天不找两位所长了解情况,却急着打听我主管的领域,这是官场大忌懂不懂?你在市直什么岗,机关白混了?理工直线思维到现在都改不掉!” 经他一说,齐晓晓也觉得不妥,也不答腔随即转身而去。 傍晚下班后草草在食堂吃了点东西,白钰就想去蓝依那边,刚出门被齐晓晓叫住,请他协助把原来老掉牙的电灯泡卸了换成目前新式节能灯。 线路老化繁乱,屋梁满是灰尘,加上天气又闷又热,七个灯足足花掉四十分钟,全身大汗淋漓。 “辛苦了,想不到环境这么糟糕。”齐晓晓歉意道。 白钰道:“慢慢你会发现来苠原是彻头彻尾的错误……咦,蓝依!” 朦胧夜色下,照例戴着宽大口罩的蓝依静静伫立在他宿舍门口,目不转睛盯着他,还有跟在后面的齐晓晓。 不知道她已等了多久。 霎时白钰惊出一身冷汗:换灯泡该是多么深不可测的大坑啊!要是这期间他稍有挑逗调笑的言语,包准落入蓝依耳中! “换……换了几个灯泡,有点费劲。” 白钰解释道,蓝依没吱声一扭身进了宿舍,很不高兴的样子。反锁好门,轻轻摘掉口罩,见她满脸的委屈难过,又补充道, “好吧我承认以前上大学时相处过,毕业后就分了手,我也搞不清她发什么神经为何跑这儿来,总之我事先一点儿都不知情……” “她现在有男朋友?” “好像……没有……” 蓝依一跺脚,道:“特意来追你的!好啊白钰,你的历史并不清白,疑点很多!” “哎,在荆家寨村我就坦白过!” “你只承认拉过手,”蓝依道,“现在看来交代得不清不楚,关系十分暧昧!” 白钰快急得汗来:“刚才你都看到了,我在她宿舍里就换了灯泡……” “要不是我来了,还不止换灯泡是吗?噢,我变成电灯泡,妨碍你俩了?” “不是不是!” 白钰觉得摊上这种事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想上前搂她才发现汗巴巴脏兮兮的,遂道,“算了,先去你那边冲个澡。” 这一点蓝依倒没反对,作势捏鼻子假装嫌弃,转身准备出门。这时齐晓晓过来敲门,好快的动作,就在白钰开门瞬间蓝依已戴上口罩。 “不好意思打搅了,能不能用下你的洗衣机?”齐晓晓拎着一小筐衣服道。 “没事,门留给你。” 白钰没在意地说,随即和蓝依并肩出去。拐过弯,他想捉她的小手,她一把甩开,寒着脸说: “到底是信赖的女人呐,二话不说门就留给她了。” “这……她洗衣服,我总不能站旁边守着,宿舍就那么大。”白钰辩解道。 “没地方站就睡床上?”蓝依突然火大,快步直往冲,“你那张床如果睡别的女人,我今后绝对不碰!” 琴医生算不算? 霎时白钰很佩服父亲——那么多女人,那么多女人再生那么多孩子,怎么就相安无事呢? 自己这边才冒出个前女友就搞不掂,父子之间差距也太大了! 两人别别扭扭来到二楼,趁他洗澡期间蓝依又有了主意: “白钰,明天必须做两件事,做不好……别来找我!” “领导部署工作了,请指示。”白钰自知理亏,赔笑道。 “第一,立即找尤德山要求换宿舍,搬到杨江那间去,她嫌臭男人的味道,你就是臭男人,没问题吧?” “嗯,我就说那边靠西侧大街,夜里车来车往睡不好。” 蓝依对他的配合还算满意,抿嘴笑了笑,还努力保持严肃:“第二,买台洗衣机送给她!每晚抱着一堆衣服去你那儿洗衣服,女人的内衣内裤在你面前晃来晃去,你又是意志不坚定的人……” “我冤枉啊!” “送台洗衣机叫她自己在宿舍里洗,明白吗?” “人家才借了一次就这么做好像有点……”说到这里见她脸色不善,白钰急忙改口道,“明天上午就买,确保中午安装到位……中午我也不闲着,搬到杨江宿舍住。” “哼!” 蓝依道,“看你们俩个态度那么自然亲切,手拉手肯定是忽悠我的,到什么程度了?她是要‘轻’还是‘重’?” 白钰强笑道:“我强烈反对你以恶意揣测领导干部之间的关系……” “乡干部!” “好吧,基层领导干部,”白钰道,“瞧见没有,她很刻板很教条的,满脑子政治书里学的大道理、原则、标准。当年……唉,当年也真是说不清楚的原因跟她相处两年多时间,唉……” “人家到底是研究生,不象我容易受骗上当,没得手是吧?” 白钰叹道:“毕业后她走的公务员a类考试即优秀大学生校园招聘流程,信心满满回上高支持家乡建设,很显然,家乡不需要她帮忙,又灰溜溜跑到通榆支持兄弟省份建设了。” “奇怪的是这么巧,从省到市到县再到乡偏偏选择了苠原,恐怕晓晓舞剑,意在白钰!” “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里,拿我来说,不也是种种意外后分到苠原,才遇到你;你呢,要是不躲那个委琐男绝对不可能到这穷山沟里,是不是?” “反正……” 蓝依不知不觉被他说服,嘀咕道,“孤男寡女还是当心点,别一不小心被她拖下水。” “那我今晚就睡这儿,免得回去你也不放心。” “好……哎,不好!” 蓝依也没了主意,咬着嘴唇想了很久,道,“不准在这儿过宿是原则,但你可以……可以晚点回去,到时她已经睡着了。” 白钰立即嘻皮笑脸凑上去:“长夜漫漫,总该做点什么吧?” “不……不行,不准每晚都……” 她轻声抗议,却被白钰一把抱起进了房间…… 在蓝依满脸羞红意乱情迷的时候,白钰却有刹那恍惚了心神,以为身下女孩是校园时期的齐晓晓。 别看齐晓晓外表冷淡生分,标准理工硕士气质,狂放起来令人咋舌,连有过婚姻经历的琴医生都逊色三分…… 第1772章 仓储中心 七月底,标准化中草药材仓储集散中心正式落成。 因为工程由迟远山承建,整个过程简刚还算给面子,涉及到土地、拆迁、产权变更、协议转让等环节手续报批都爽快放行。杨士余效率也很高,这期间已做好药材收购、评估、存贮等全渠道人员培训,省城方面的药材商、快递渠道、车辆等也全部到位。 集散中心试运行前夕,白钰把苠原乡收购药材的几家店铺老板叫到办公室,直截了当说: “药材收购要走产业化道路,你们这种零打碎敲经营方式一要受政策调控,日子愈发不好过;二要被市场化打败打垮,不出三个月肯定关门大吉。给你们两条路,要么加入仓储集散中心运营,要么被收购一账算清,你们自己选!” 有小老板嚅嗫道:“白乡长,我不想跟别人干,也不想把祖上的家业卖掉。我不求财不求运,就让我继续守着那点摊子行不?” 白钰耐心地说:“问题是你守得住吗?今天叫你们过来,不是以乡长身份威胁,而是切切实实地、提前帮你们考虑出路!以山里最常见的断针草以例,我知道你们几家的统一收购单价是27块,但仓储集散中心开秤价多少?35块!人家把存贮、运输、收购环节差价等等都平摊掉了,你们呢?人家仓储总库存量上百吨,你们加起来不到一吨吧?大刀长矛对洋枪洋炮,怎么玩啊!” 经他剖析,几家老板也服了气,都表示平时闲散惯了且药材收购不是主业,不愿到仓储集散中心受拘束,转而请他从中协商争取在收购方面争取好的价格。白钰欣然同意。 紧接着白钰又分批叫来村主任——在尤德山等人看来又是大逆不道的事,之前苠原只有简刚能够直接指挥村主任。 不过很奇怪,接到电话通知村主任都不敢怠慢,掐着白钰要求的时间点过来,没人敢请假或无故缺席。 白钰的要求是:为防止滥采滥摘,影响生态环境和水土涵养,目前对各村药农数量进行——不叫限制,而是“计划指导”。原则是大村不超过10人,小村不超过6人;每天、每月的总收购量也有封顶要求,并非多多益善。 有些村主任照例又叫苦,说人手紧张看不住村民;又说采药这事儿一直处于放养状态,没法强制要求;还说药农采了药材肯定就得卖,不收会把仓储集散中心大门砸了。 白钰唰地沉下脸,猛拍桌子喝道你们这帮村主任吃干饭的?每年几千块钱工资白拿?别说这个困难那个困难,这点小事管不好就别干!毛岭村简功的下场都看到了,他是第一个,但不是最后一个! 被他一骂一吓,村主任们全都蔫了,无精打采回村做相应部署。有几位村主任跟简刚关系不错,属于不打招呼就能随便进办公室的,按说在简刚面前抱怨几句、骂几句脏话也在情理之中,然而简功都没保住的现实让村主任们心有戚戚,不敢表现得与简刚过于亲密。 齐晓晓也听到风声,风火火过来质问道: “你想的什么馊主意,都什么时代了还搞计划经济?指定药农、指定采集量、指定收购渠道统购统销,老掉牙的国家大包大揽做法,你的经济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白钰瞟了她一眼,慢斯条理道:“提醒你呀齐晓晓同志,简书记叫你‘多介入’的意思是多学习,不是管这管那。苠原乡主管经济工作有个领导小组,成员是简书记、我、俞嘉嘉;主管经济副乡长是我……还要再说么?” “作为班子成员,我有监督权和建议权!”齐晓晓道。 “那我可要多说两句了,”白钰道,“你上任后雷厉风行查偷税漏税是对的,但人家自种自卖换几个零花钱的老大爷蹲了大半天才卖了几十块钱,你也去查账就有点机械主义了;还有,你让赵天戈派民警协助清理沿街摊贩,很不合时宜的知道吗?乡镇就是乡镇,别动辄套用城市化管理……” “我的事不要你管!” “好,我同意井水不犯河水,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本来齐晓晓准备转身了,听到最后一句又停住,细细审视他道: “男人如戏子翻脸如翻书,昔日柔情蜜意都到哪儿去了?且不谈分手还是朋友,总不至于成为敌人吧?哦对,你是太在乎那位蒙面小女生,是吧?送洗衣机、换宿舍都是她的主意?到底乡里的女孩子,心眼怎么这么小呢?” 与她相似,对于前半段话白钰确有愧疚,但最后一句让他火气腾地上来了,呛道: “你是城里人,不也到乡下吗?齐晓晓同志,你能不能照顾下别人的感受?女朋友站旁边,你捧着内衣内裤借用洗衣机,别说女孩子心性,恐怕被住同一排的包主任知道了都觉得不妥吧?” “洗衣机的钱通过微信转给你了,为何不接受?!” “我们同属班子成员,相互之间不可以有财务往来,将来查到了会有麻烦的。” 经他提醒齐晓晓察觉自己做法过于简单,遂道:“等有空付现金给你,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再提醒你一点,以后打电话注意时间,你说你个单身女领导动不动晚上九点、十点打电话给赵天戈他们,人家老婆怎么想?” “我是谈工作!” “工作时间谈工作,给你手下一点私人空间好不好?”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的事你少管!” 齐晓晓撂下硬邦邦回应后扬长而去。 中草药材仓储集散中心的试运行在苠原地区投下重磅炸弹! 之前苠原老百姓都没想到,根本没放眼里的遍地都是的中草药材居然能卖大价钱,居然什么都能卖。 要是这样,芦山岂不是到处是宝? 一时间苠原人象疯了似的一窝蜂钻进山里,然而白钰早有准备,各村在他的指示下严防死守进山通道,特别背着竹篓的一律截停,不准踏入半步。 抗议、群访、意见纷纷反馈到乡里,当然也有村主任们趁机煸风点火的因素——白钰的命令同样拦了他们的财路,简刚闻讯高度重视,旋即召集班子成员开会。 “中草药材集散中心到底发挥什么作用?放那儿做摆设,还是存心吊药农的胃口?” 在简刚授意下王彩美先放第一炮,“好几位村主任跑来问我,我说我这个做乡长的都不知道白钰同志什么想法,这很奇怪!俗话说开饭店的不怕大肚皮,明明能放上百吨,非在药农数量上卡一下,收购量上再卡一下,还拉起警戒线不准外人进山,独家经营也不是这样搞法!” 平心而论,包育英也想不通白钰的意图,但上次毛岭村民选的事已让他重新认识白钰,估计这小子又藏了一手。 平心而论齐晓晓也强烈反对白钰走回头路、搞计划指令的做法,虽是直来直去、对事不对人的理工脾气,她也拎得清不能在党委会上公然拍砖,宁可关起门来吵架。 王志海对经济事务不感兴趣;郑家福没听懂王彩美在说什么;李国亮则感谢白钰让自己儿子立志考研,起码不会在党委会直接怼他,因此都不发表意见。 只有薛寅附合道:“集散中心把乡里收购药材的店铺都收购了也不对,形成垄断经营不利于药材市场公开竞争。” “格噔!” 简刚心里打了个突儿,对党委会势力格局趋势产生警觉:此次齐晓晓突然其来的空降,对简刚来说是非常惨重的败仗,之前与凤花花反复沟通的两点请求都没得到落实——搬开包育英、尤德山提拔副乡长兼党政办主任。 组织部陪同齐晓晓报到前,简刚还抱着幻想,她初来乍到纵使不依附自己,起码在重大事务上保持中立。 不料她居然跟白钰是京都大学校友,原本就熟悉!从那一刻起简刚心头就蒙上阴影。 结合简功被拘在县公安局这么久,市里、县里都打过招呼可还是不管用,黄晓松采取“不审不逼”的办法软抵抗,每次问起都说“正在补充材料”,简刚无计可施。 他隐隐觉得,要么凤花花背后的靠山掌控力越来越弱,要么对自己的支持力度越来越弱。 因为宥发集团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简刚判断更有可能是前者,说明各方势力都开始盯上苠原,连那位靠山都做不到象过去那样肆意妄为了。 “还是请白钰同志谈谈想法吧。”简刚刻意温和地说。 白钰故意翻动笔记本,等所有人目光都注视到自己才说: “王乡长、薛寅的发言切中要害,指出当前药材收购市场存在的弊端,事实上一直以来包括药材在内的农副产品、山产品、野菜等产业市场都有类似一放就乱,一收就死的问题,的确值得坐下来认真讨论。我坦率承认,我过于担忧老百姓发横财的短视心理,短时间内蜂涌进山乱采乱挖从而破坏泽被,造成水土流失等自然灾害!同志们,相比药农具有的丰富经验,懂得药草、药材基本常识的毕竟是少数,无节制、没有约束的采集对原本脆弱的芦山生态简直就是灾难!” 第1773章 资金差额 薛寅冷笑——以前这个角色应该李国亮扮演,如今李国亮不冷笑只顾喝茶,薛寅只好冷笑: “照白钰同志的说法,我就想不明白了。明知扩大中草药材采购会破坏自然资源,引起水土流失,白钰同志还大力引进外资改建仓储集散中心,这不是典型的拍脑袋项目吗?” 话一出口,连王彩美都撇撇嘴不敢苟同。 几个月共事下来,白钰稳健务实的工作作风已得到乡村两级干部承认,先谋而后动、未雨绸缪是他每每都能坚定推进工作进展的特点,说他拍脑袋上项目,薛寅也真是未经大脑思考了。 可薛寅有啥办法?王彩美反应总是慢半拍,李国亮仿佛没了斗志,自己不冲谁冲? 总不能让简刚赤膊上阵吧。 白钰憨笑,道:“拍脑袋项目要拍胸脯保证最后拍屁股跑路,那是不对的。我是觉得,长期以来老百姓忽视了药草药材的商业前景,始终把它当作小打小闹的玩意儿在做,无法培育起成熟的市场体系,反过来又制约了药草药材的开发应用。如今仓储集散中心开张了,诱人的价格打出来了,大家看到有利可图闻风而动,这是好事,说明群众参与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了,这比挨家挨户做思想工作要好得多。” 王彩美皱眉道:“参与积极性调动起来,你又限制各村药农名额,又不准外人进山,有啥用?” “组织采药队有序进山?还是组织培训,培养更多专业采药人才?都不现实。”齐晓晓说。 白钰不便说别人,却能说比自己晚进班子的齐晓晓,道:“齐晓晓同志,我们京都大学环境保护学院有个提法,叫做‘人类不能靠自然资源吃饭’。哪怕再有节制、再有计划,随着进山人数增多药草药材也会日渐减少乃至断子绝孙。但我们苠原各村荒地很多,难道不能进行规模种植吗?相对庄稼、林业等,药草药材无须施肥无须喷洒农药,只要注意根据其习性调整好土壤酸碱度、干湿程度、喜阳喜阴等就行了……” 包育英手指轻叩桌面,道:“白钰同志的想法非常具备可操作性!关于各村撂荒的田地,说过多少遍了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什么肥力不够,什么庄稼不能施肥喷药等于白干,什么靠天吃饭打击农民积极性。现在好了,可以要求每个村拿出一块地推广药草药材种植,人力物力投入少,收益却大,还有什么推脱借口?” “我觉得可行!”李国亮不假思索道。 郑家福道:“不妨试试。” 薛寅瞟瞟简刚脸色,又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只得道:“要谨慎,不能一哄而上。” 王彩美道:“投入不大还是有投入的,包括前期垡土翻层、重修引水渠,中期搞批量推广、技术人员指导等等,钱从哪儿出?村里贫困户都习惯无本买卖,让他们掏钱等于要要命。” “三季度扶贫产业资金还压在账上,简书记说‘一事一议’,正好今天就拿出来议议。”白钰还是一脸憨笑。 突然间,简刚感觉到这小子憨笑背后隐藏的杀机! 六月份到账的几百万扶贫资金,简刚影子都没看到就被白钰以“各村自愿”名义修路、修桥、修渠,压根不提“一事一议”。这会儿王彩美提到发展药草药材产业资金问题,白钰又想起“一事一议”了。 敢情议与不议,都在他嘴里说了算? 扫了眼几个心腹,居然都听不懂白钰关于“一事一议”的“僭越”之处,暗暗揉揉气得发疼的肚子。 愈发觉得白钰就厉害在这里:不单在党委会,就是私下一对一谈话他都不会正面硬杠,每次都憨笑着委以虚蛇;伸拳不打笑脸人,他总让你挥起的拳头打不下去;但另一方面,他的招数绵里有针,步步逼进,让人如梗在喉进退两难。 简刚心里连续骂了三声“他妈的”,然后严肃地说: “白钰同志提到‘一事一议’,我想重申,或者说明确规范‘一事一议’的规则。各级汇划而来的扶贫资金的使用分配,只要与各村发生往来、只要涉及贫困户发放、只要在乡正府内部流转,就必须提交乡党委会讨论,所以叫‘一事一议’!虽然个别同志对‘一事一议’的金额有要求,我已说过提交前先给我过目。很可惜,事实上这条规定有段时间了,今天王彩美同志提到药草药材投入问题,白钰同志才想起‘一事一议’,请问白钰同志,这个议题事先有没有给我过目?六月份几百万扶贫资金又为什么没有‘一事一议’?” 真是要么不出手,出手便是千钧重拳! 包育英何等反应,提前半拍帮白钰说话: “据我所知六月份那批钱都用在基建项目上,是各村以及贫困户主动申请以账面扶贫资金集资方式进行的基础设施建设,白钰同志顺应民意做了些统筹。我个人认为没必要因为‘一事一议’而‘一事一议’,同志们时间都很宝贵,花几天时间讨论这个村组要不要建桥,那个村组的路有没有必要修,纯属浪费。” 薛寅又冷笑: “主动申请,哼,那是骗三岁小孩子玩的!苠原各村都晓得拿不出基建项目方案,就甭想从白钰同志手里拿到钱!” “合理的引导也是乡正府应尽职责,钱花在路桥渠上总比吃光用光好。”郑家福道。 王彩美强调道:“钱该给谁就给谁,不然就是挤占挪用!扶贫资金使用分配是高压线,我劝同志们当心点,别惹麻烦!” 一番舌战之后,白钰从容道: “简书记关于扶贫资金‘一事一议’的批评是对的,同志们的建议和意见也给我很大帮助,今后我一定要从中吸取经验教训,严格规范资金使用分配程序,遵循党委会制定的议事规则……” 包育英等人都习惯了白钰诚恳承认错误、欲扬先抑的套路,齐晓晓却是头一回见识,扬眉表示不解。 果然,白钰话锋一转接着说: “需要说明的是,六七月份扶贫资金使用分配没有实施‘一事一议’,特别提交前先给简书记过目是有特殊原因的。同志们,自从接手扶贫资金管理以来我深感责任重大,殚思极虑、脚踏实地做好调研和审查工作,至今已有三个多月,应该说掌握了一些情况,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有问题要及时在党委会上反映啊。”包育英悠悠垫了一句。 半晌没吱声好像在打盹的王志海突然醒了,也接着说:“扶贫资金要有就是大问题!” 白钰道:“问题大不大目前还不太清楚,也可能是我情况不熟悉、统计口径不对所导致,所以还需要时间核查,这也是我连续两个月暂停扶贫资金大规模发放、规定项目下的监督使用的根本原因……” 薛寅第三次冷笑: “两者之间好像没有关联吧!” 说罢愤愤瞪了李国亮一眼,暗骂道你他娘的怎么回事,尽让我一个人顶在前面!你倒是说话呀! 白钰就等这句话,笑笑继续说:“关联还是有的……同志们,我先后花两个月做了一件笨事,即把今年1月1日起到6月30日为止通过信用社发放到村民银行卡、存折的所有扶贫资金和补贴资金加了一遍,结果比财政所总账少164.77万元!” 众党委委员们一片惊呼——不管是真是假,薛寅更是拍案而起,怒道: “账错在哪个环节?明天我就带人去信用社查!160万可是大案要案,来不得半点含糊!” 简刚也不得不表态:“问题出在哪里,白钰同志查清楚了吗?” 白钰道:“原因还在调查之中,不排除人为,也不排除信用社系统原因,或者刚才提到的统计口径、错账冲正等等。为谨慎起见,连续两个月我暂时停止信用社直接发放各类资金的业务,自然也就不存在‘一事一议’了……” 简刚脚趾紧紧扒着地——这是他极度紧张的反应,牙根绷得坚硬如铁,用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语气道: “白钰同志要尽快把疑点核实清楚,该报案就报案,该查处就查处,凡有关扶贫资金违规违纪问题必须零容忍,这是我们多年来一贯强调的原则!薛寅同志从今天起协助调查,不管涉及到哪个干部都必须一查到底!” “好!”薛寅沉声应道。 散会后大家才发现,这次党委会只同意了各村推广种植药草药材议题,其它针对白钰的挑战性议题均被轻松化解,简刚反倒因为164.77万元直补资金差额背上沉重枷锁! 为什么?差额的来龙去脉,天知、地知、简刚知。说穿了就是邱彬和赵天戈所透露并综合起来的真相: 简刚直接支配、使用了这部分款项! 未必都揣进了腰包,也未必都用在宥发集团身上,或许包含民乡党委正府干部员工福利,或许还解决教师工资缺口,但无论如何简刚都不敢在党委会上交出老底。 防止被包育英等人紧揪着不放。 按财务一支笔制度规定,费用审查权在各条线副乡长,审批权在王彩美,重大事项、大额费用的报批由简刚把关。 所以,简刚的做法根本经不起推敲。 第1774章 计划指导 党委会结束后,尤德山顾不得完善会议记录并请领导们签字,前脚跟着后脚来到白钰办公室。 “有个情况需要向白乡长说明一下,刚刚在党委会上不便多讲,”尤德山道,“记得上次我特意在您宿舍汇报过两套账的问题,上级部门划下来的钱不可能严格按照要求每笔钱都分给老百姓,县里要统筹,乡里要统筹,剩下部分才走公开渠道;我也解释过不是乡领导要捞油水,而是迫不得已,财政太拮据乡里最基本的费用开支都没法保证……” 白钰沉着脸说:“我承认乡镇工作的特殊性和现实困难,我也理解支持必要的统筹,但164.77万超出了我意料!我是主管扶贫资金的副乡长,我要对扶贫资金使用分配、用途的真实性和准确性负责,现在的情况是我根本一无所知!” 尤德山急忙说:“我马上提供清单,提供清单——简书记直接统筹规划的,这,这也是商林惯例,您可以了解兄弟乡镇运作情况,并不是……并不是……” “我不会找兄弟乡镇,要么直接向缪县长汇报!”白钰冷冷道。 “别别别,这个会有合理解释,”尤德山满脑门子汗,“白乡长,其实扶贫资金进出两套账、县乡两级统筹使用的问题缪县长也知道,但……但捅到台面上就就就不好办了,还是……具体问题具体解决吧。” “清单先交给薛寅同志过目,简书记安排他协助调查么,我委托薛寅同志核实清单的真实性。” 白钰道,说完不再理他。 担子甩到薛寅和尤德山身上,包育天那边却没放过邱彬,三天两头叫他过去说明情况,一时间打得简刚有些被动。 风暴中心的白钰却若无其事,主持召开村主任会议,“部署落实”乡党委精神即全面推广药草药材种植,开辟一条脱贫致富的新路子。 白钰强调全面推广不是一哄而上,切忌头脑发热不顾各村实际盲目上马,要在乡里宏观指导下有序进行,具体必须遵循“两个限制”: 一是限制投入种植的田亩数。目前各村撂荒的田地,有政策性的,有轮耕需要的,也有劳动力跟不上被动撂着的,因此在开垦荒地的时候不能贪吃贪多,恨不得把所有闲置土地都押上,要留有余地。 白钰以撂荒田地最多的芦沟村为例划了条红线——允许垦荒160亩用于种植药草药材,其它村在红线内自主调节。 二是限制种植的品种和数量。白钰宣布白芍、白豆蔻、姜黄、桔梗、土茯苓、甘草、八角莲等七种使用量大,用途广泛的可以普遍种植,但各村比例不得超过一半;此外种植的品种不能只盯着收购价,必须高低搭配、有计划按比例地推广,各村种植前要报送明细清单,批准可方可进行。 一席话给兴冲冲而来,都已经打好如意算盘的村主任们浇了盆凉水。 很多人——村主任、村组干部和村民们都抱着有机会大捞一笔的想法,准备呼啦搞个几百亩把钱赚到兜里,防止以后出现变化。 然而白钰总是想在他们前面,提前堵死漏洞,逼迫各村必须按“宏观指导”进行推广工作。 村主任们骂骂咧咧离开后,齐晓晓不知从哪儿听到消息,又跳出来打抱不平,来到他办公室张嘴就说: “你满脑子计划经济的想法很糟糕,农民种什么不种什么应该由市场来调节,而不是你这样坐在办公室里画表格决定!” 白钰眉毛扬了扬,道:“我记得你是程控设计专业,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经济学博士?” “别嘲笑我不是博士,但最起码的经济学理论还懂一点!”齐晓晓道,“从表面看计划经济起初很有效率,井然有序,所有生产经营活动都在正府指挥棒下合理安排;但时间久了计划经济弊端就暴露无疑……” “别光整虚的,你就举例说明我下达各村种植计划的弊端在哪里?” “以为我不懂是吧?”齐晓晓瞪大眼道,“有一种叫杏蓝花的药草收购价是每克102元,如果每个村都种上几亩,每亩收益起码十多万!你倒好,只允许三个村种,每个村最多一亩,明摆着打击老百姓积极性嘛!你不肯人家种,人家就偷着种,最终还是扰乱市场!” 白钰微微一笑:“齐晓晓同志终于放下架子肯接地气了,还知道杏蓝花,不错不错。关于它我想再补充两个情况,一是喜阴喜湿不耐久晒,而且早期生长畏风畏寒——喜阴和畏寒是不是矛盾?对的,所以我允许种植的三个村都位于山麓盆地,地势低洼,四周高大山峰挡住气流,很多区域常年没有日照,此其一;其二,杏蓝花的存活率非常低,药农有‘十株九死’的说法,而且不能栽种得过于密集,好像有相克的原理……齐晓晓同志,推广药草药材的目的是脱贫致富,不是一夜暴富,千万不能附合老百姓急于求成的心理——如果一个村投入10亩地种植杏蓝花,最终只存活一两亩地,谁来承担损失?扶贫产业、扶贫项目必须稳妥为上,尽量避免高回报但又是高风险的方向。” 齐晓晓怔了片刻努力消化他的话,勉强道:“好,我承认你的部分观点有道理,但还是没法解释所谓计划调节,凭什么你说种多少就种多少?你有过市场调研?你能预知几个月后价格变化?” “这个想法是对的,所以套用你的话说,市场问题要靠市场来解决,”白钰道,“各村计划批下去后,仓储集散中心会跟他们签订收购合同——变相发挥经济互助社和农产品期货市场的作用,最大限度保障农民利益、防范天灾带来的负面影响。” “很好的设计,但你为何不在党委会上说清楚呢?你知不知道好文章都揣在肚里,让别人一步步猜是很费劲的!”齐晓晓质疑道。 白钰面色一黯,道:“你以为我喜欢玩捉迷藏?可这是苠原,不是单纯和谐的校园!我所下的每步棋必须让他们看不明白,才没机会寻漏洞、投机取巧耍小聪明,甚至争权夺利搅乱一盘好棋。老百姓是复杂的双面体,既善良、朴实、可敬,又狡黠、懒惰、爱贪便宜,你要干好基层工作首先得把他们琢磨透了,弄清他们的心思,才能对症下药找准思路。” 齐晓晓点点头:“谢谢指点,希望我们经常作这样坦诚友好的探讨。” “刚才你提到杏蓝花,我再补充一点,”白钰道,“你知道茅台、五粮液为何能够一直涨价?从经济学角度讲,这是不可思议、严重违反市场规律的!撇开品牌和广告效应,稀缺性是支撑高价位的重要因素。如果每个村都种植几十亩杏蓝花,哪怕存活率只有十分之一,冲击可想而知!那么,收购商为维持百元以上的高价只能限制收购甚至取消收购,最终血本无归的还是农民。” “短短几天调研,我越来越觉得天底下最苦的就是农民,丰收了,价格大幅下降;欠收了,买种子化肥的钱都不够,所以成立互助社是大势所趋!” “不知哪个蠢货拍脑袋想的规矩,把乡镇成立互助社作为脱贫的三大指标之一,所以商林地区硬是不敢破这个例!”白钰道,“缺乏互助社杠杆调节,你想农村、农民、农业哪能脱离计划指导?每年都有报道‘某某地区某果子大丰收,销售无门农民欲哭无泪’,深层次原因是什么?就是你说的市场惹的祸!今年荔枝价格上涨,农民们看了眼热一哄而上,家家户户都种植荔枝,第二年当然大丰收,大批荔枝上市导致价格一落千丈,批发价、零售商无利可图拒绝进货,层层传递之下农民当然销售无门!以此为鉴,我现在限制种植亩数,限制品种,就是担心无序投入会毁掉处于幼稚期的市场!所以,齐晓晓同志,不要提到计划经济就一脸苦大愁深的表情,能在一个国家实施几十年的基本国策,总有它存在的理由。” 齐晓晓唰地沉下脸,道:“别以为占点理就能教训我!合理规划各村种植面积跟计划经济完全是两码事,就象咱俩已经分手,但你拒加我好友就是没礼貌一样!” 说罢咚咚咚跑出去。 “唉,坏脾气总是改不掉,非得碰一鼻子才……”白钰无可奈何道。 党委办在尤德山的督阵下连续加班三天三夜,统计出清单令简刚都颇感意外,居然还有42万差额! 明明每笔支出都打自己手里经过、不管明账暗账肯定有记载,怎么会好端端少了42万? 简刚疑惑之中有怀疑,尤德山则抓狂得无以复加! 平心而论身为党委办主任,经手不穷,大大小小费用揩一圈油也是不菲收入,但有一点尤德山很注意,那就是最为敏感的扶贫资金坚决不碰,哪怕简刚碰自己也不碰。 谨慎到这个程度,突然掉这么大窟窿里,尤德山也觉得莫名其妙。 “把查账小组搬到信用社,对着电脑逐笔核销,我就不信翻不出42万的来龙去脉!” 尤德山恶狠狠道。 第1775章 奶奶亲临 又是一个烟雨迷朦的周末。 白钰和蓝依第二次跑到绿河谷看大瀑布,回想上次与蓝朵发生的误会真是啼笑皆非。 来到竹篱笆围的小院,蓝依歪着头说黄大爷黄大爷,以前说过仓储集散中心落成的话有瓶什么四十年…… 黄大爷哈哈大笑,说珍藏四十年的古井贡,小姑娘记忆力真好!来来来,中午加两个菜,我陪苠原老百姓的父母官喝一盅。 父母官的帽子太大,我受不起。白钰道。 父母官是权利也是义务,是荣耀也是责任,怎么戴就看各人了,所谓正衣冠知兴替明得失,精髓就在于此。黄大爷道。 热气腾腾几碟清炒野蔬上桌,半壶酒下肚,趁着气氛热烈蓝依问出白钰心里的疑问: “黄大爷,瞧您的风度和派头以前肯定当过官,八成还主持过工作,对吧?” 黄大爷一愣,呵呵笑道:“小姑娘看出来了?眼力不错。要说官嘛是当过,七品芝麻官也,微不足道。” 蓝依追问道:“七品相当于什么?我觉得白钰这种小乡长九品都算不上,没品。” “其实人在官场几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你正不了别人,但自己要正;你能力有限,但必须真正想做事,”黄大爷与白钰碰了下杯,道,“所以退下来的时候,我能够无愧地说对得起我拿的工资,对得起组织对我的信任,至于遗憾和缺失总会有的,如果做得完美无瑕就应该到更重要岗位挑更重担子对不对?哈哈哈哈。” “在您担任领导期间发生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能不能讲讲?”蓝依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黄大爷还是笑:“哈哈,又不是国家领导人哪有轰轰烈烈,平平淡淡才是真啊!不过,我遇到位天才般的俊杰……他横空出世,势不可挡摧城破寨,一路所向披靡,成为众望所归的正治明星!” 白钰意识到他在说谁心里怦怦乱跳,强作镇定地问:“后来呢?” 蓝依更是好奇:“这么帅,是谁啊?” “可惜如同流星飞逝,虽然光芒万丈却时间短暂,以猝不及防方式突然从人们视线里消失,很遗憾……” 说到这里黄大爷似有无限感慨,自斟自饮了一大杯。 “您是那位明星的同事吗?”蓝依好奇地问。 “同事……” 黄大爷表情复杂,“我跟他的关系一言难尽……哎,不说了,喝酒!” 白钰仰头干杯,然后小心翼翼试探道:“您……是不是曾经在靠海的地方工作过?” “呵呵呵呵……” 黄大爷但笑不语随即把话题岔开,直到喝完酒白钰和蓝依告别时,用力在他肩上拍了拍,道: “说不定我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但你肯定不知道我……时过境迁,也没盘根究底的必要了,好好干!” 回程途中蓝依说:“黄大爷鬼鬼神神的恐怕是故意忽悠我们,世上哪有这种巧事儿?” 白钰叹道:“未必不可能,我……我的父母亲工作过不少地方,接触面又广,所以……” 蓝依说:“那就爽爽快快承认呗,干嘛一付欲说不休的样子?” 白钰停下来,郑重地说:“蓝依,有个情况我要事先说明——我家两年前遭遇一场非常大的变故,导致整个家族处境都非常困难,这也是我从京都辗转到苠原的重要原因……” 还没说完,蓝依纤纤素手便捂住他的嘴,柔声道:“再困难都能熬过去,只要我俩在一起。” 霎时白钰的心柔软无比,甜蜜地将她拥入怀中。 傍晚小雨缠绵,见街道尽头空无一人,蓝依也没戴口罩由他牵着手紧紧依偎在伞下,在雨中轻快地散步。 细细密密的雨丝扑面而来,及山风特有的洁净和凉爽,倍感清新和细腻;伫立在岁月侵蚀伤痕累累的石桥边静赏风卷雨绵,山峰、溪流、村庄、田野潇潇洒洒如一幅雅致飘逸的画卷,别具水墨神韵。 “就这样一辈子多好,两人上上班,散散步,与世无争。”蓝依静静地说。 白钰微笑:“不生孩子啊?跟在后面吵吵闹闹,哪有心情欣赏风景。” “去你的……” 她甜蜜地白了他一眼,“我要吃山楂条。” “啊,酸儿辣女!” 他假意摸她的肚子,她格格笑着避开,笑道:“我做足预防了,才不会结婚前丢人现眼。” 他衔了根山楂条递过去,却故意把头仰得高高的,她眉开眼笑地踮起脚尖却还是够不着,便双手攀着他脖子,单腿悬空弯曲,贝齿轻咬,两人嘴唇越吃越靠近眼看又要黏到一起…… “咳咳咳……” 不远处突然传来咳嗽声,两人这才发现右前侧河堤边垂柳下站了个人,打着伞背对着他俩,似在欣赏山景。 “快跑。” 白钰轻声说,蓝依也吐吐舌头准备撤退。 不料那人居然叫了声:“小宝!” 缓缓执着伞转过身来,赫然竟是——白翎的母亲容上校! 白钰也是瞠目结舌,失声叫道:“奶奶——” 白钰的奶奶?! 想到刚才甜甜蜜蜜咬山楂条的场面,蓝依羞得恨不得钻到地里去,硬着头皮也叫道: “奶奶好……” 容上校目光柔和地将蓝依从头看到脚,微笑道:“多乖巧的小姑娘,怎么不早点告诉奶奶?” 咚!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白钰还以为容上校亲自过来算账呢,没想到见了面就予以认可,忙不迭上前搀着她手臂道:“奶奶,我已经报告给妈妈了,她……那个……” “小翎的脾气我知道,”容上校却岔开话题道,“很美的风景,现在越发难看到没经过人工雕凿的自然风光了。” “奶奶住这儿多玩几天!”白钰喜道。 蓝依接上前说:“我陪奶奶游览绿河谷,里面的大瀑布特别壮观呢。” 容上校微微笑道:“没时间啊,我跟老战友们一块儿玩到这里的,大部队都住在商林县城明天上午去国家生态保护区,我也临时想到小宝在这儿工作才悄悄溜过来的。” “生态保护区已关闭旅游通道,不准游客出入了?”白钰惊讶地说。 “具体情况不清楚,整个行程安排都事先约好的,”容上校敏锐地反问道,“小宝好像话中有话呀?” “没什么,”白钰笑道,“我在苠原工作快半年了,还无缘进去参观呢,奶奶多发些照片给我,行不?” 容上校疼爱地拍拍他的脸颊:“鬼机灵,别以为奶奶看不懂你的心思……小姑娘今年多大了?” “我25岁,奶奶。”蓝依小心翼翼答道。 “哪个单位工作?” “省红会……目前驻点苠原……” “老家在哪儿?” 白钰赶紧道:“奶奶您这是查户口呢。” 容上校又疼爱地轻敲他半下,道:“随便问两句都不行?好吧,还是让你妈对付你……” 蓝依赶紧说:“奶奶问什么我答什么,没事的就是闲聊。” “还是人家小姑娘懂事,”容上校夸道,“小宝啊,奶奶这回过来……” 见她的神态、动作八成要跟白钰私下谈话,蓝依知趣地说:“奶奶,我失陪会儿到旁边打个电话……” 看着她亭亭玉立在树下的倩影,容上校颌首道:“知道察言观色,应该出自大户人家……小宝,工作上面有没有困难?需要帮助别硬撑尽管跟奶奶说,白家做不到的事奶奶说不定能做到。” 小宝从小就习惯了容上校把自己与白家截然分开的作风,非但如此,退役后除了逢节过礼出面应付一下,其余时间基本不在白家,要么跟一帮老战友游山玩水,要么呆在娘家练练书法,打打太极,与白杰冲的婚姻名存实亡。 “奶奶别担心,我应付得来,基层工作也不能着急,慢慢扭转局面就行,”白钰道,“就是这个……这个个人问题奶奶要帮我,现在别说白家,妈妈都没松口呢。” “个人问题……” 容上校脸上浮现复杂难言的神情,良久道,“奶奶也有份呢……” “啊!”白钰惊得倒退半步,难过地说,“奶奶,奶奶!您一向是开明的,也反对白家动辄干预子女婚姻,随意安排我们的人生,怎么……” “别着急,”容上校摆摆手道,“初衷绝非你想象,而是……但我现在说也没用了,白家肯定要紧紧抓住难得的机会,连带着你妈妈……我已看到你自己的选择,很不错的姑娘,继续坚持下去吧。” “谢谢奶奶!”白钰高兴地说。 容上校向河堤方向踱了两步,低声道:“你爸的事,我也一直在秘密调查,不象所有人想象的那么简单——虽然我对白家从无好感,但这件事必须公正地说一句,白家以及你妈妈未必如外界所说落井下石……” 白钰黯然道:“的确疑点很多,可无从下手。” “水深得可怕,你不要轻易卷进去!”容上校道,“很多人在查,包括黄海系,你爸的亲朋好友等等,能量、能耐、能力比你大很多,所以你只须耐心等待结果。或许很快就会揭秘,或许要到若干年以后,这种事谁说得清呢?” “奶奶,有人说整个过程中爱妮娅给我爸的打击最大,她是最阴险最深沉的,所以朱正阳对她严加提防。” 在容上校面前白钰说出了心里话。 第1776章 焦虑万分 容上校怜爱地搂了搂孙子,娓娓道:“看得懂的叫故事,看不懂的才叫正治,如果什么事让外界一眼看透,还玩什么正治?白家、于家、黄海系、爱妮娅以及你爸都是玩这个的,所以他们的想法,他们的行径无法用正常思维去猜测。眼下你别管太多,专心做自己的事,好好恋爱,奶奶呀真羡慕你俩刚才的样子。” “奶奶……” 白钰红着脸低下头。 “苠原虽然穷了点荒了点,但天高皇帝远各方势力暂时都碰不到,能低调地度过基层最困难最难熬的阶段,到处级以上层面视野开阔些,以前积累的人脉多少能派上用场——不单白家,奶奶自己也有,路会越走越顺畅,放心吧!” 容上校如沐春风地说。 不知不觉聊到天黑,容上校看看时间便准备回县城。白钰这才发现一辆军用吉普静静停在百米远的地方,不由暗叫惭愧,刚才和蓝依柔情蜜意太过投入,全无应有的警惕感。 按白翎的训练要求,身处任何场合,对四周处于静止状态的车辆都应该多加提防。 目送车子驶出视线,蓝依轻轻道:“我喜欢奶奶,好慈祥好暖心。” “嗯,奶奶叫我每天都欺负你,赶紧欺负出重孙儿让她抱。” “啐,奶奶才不会!” 蓝依脸红红地说,“以后再也不在外面散步了,每次都遇到意外,还不如在宿舍里……” “那就回去吧。” 刚走了两步,齐晓晓迎面跑过来,一身火红色运动装,满脸不知汗珠还是雨水,朝气蓬勃。 与蓝依脸与脸撞了个正,一时间齐晓晓有些愣神。 “你好,习惯晚上跑步吗?”蓝依落落大方道。 齐晓晓勉强挤了个笑:“是的……” 说罢都没跟白钰打招呼便擦肩而过。 “她生气了,为什么?”蓝依疑惑不解道。 “冒雨跑步,看到人家依偎在伞下亲热,心态能不失衡吗?”白钰喟叹道,“我就不明白她下雨天跑什么步,自寻烦恼。” 在蓝依宿舍厮混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方才懒洋洋且百般不情愿地穿衣回去,刚穿过乡府大院旁边巷子,却见齐晓晓打开门,招手道: “你,过来一下。” 瞥见包育英宿舍还亮着灯,白钰走了两步谨慎而低声说:“就在外面说比较好,瓜田李下,别被外人说闲话。” 齐晓晓冷笑道:“你怕蓝依说闲话吧?” “无风不起浪,我们首先要加强自身道德建设。” “虚伪!”齐晓晓轻蔑道,“我是提醒你,以后少在公众场所秀恩爱,秀恩爱死得快!我不想诅咒你,但通常民间谚语都是真的。” 白钰略加思忖,道:“齐晓晓同志,我也提醒你,我和蓝依谈恋爱是光明正大的,在你来之前如此,来之后还是如此,不会因为你而刻意变化。还有,今后这种事发短信或打电话就行了,没必要面谈,晚安!” “哼!” 齐晓晓气愤愤地用力拍上门,发出响亮的声音。白钰心惊胆战地瞅瞅包育英宿舍,无奈摇摇头。 八月中旬。 俞嘉嘉结束抽调工作回来,满脸喜色向白钰汇报了两个情况:一是包括龙忠峻在内的市领导对他的表现很满意,酝酿以书面形式向县组织部提出重用人才的建议;二是町水领导层觉得苠原村委会民选工作走在前列,规划下一阶段再搞两家试点,因此他回来还要配合包育英做相关准备。 “右坝村、芦沟村村主任都是临时代理,可以在第二轮组织民选了,”白钰道,“毛岭村失利在先,届时各方面都会高度重视,所以务必提醒包主任打提前量,深入基层做好宣传发动工作。” “简书记会同意吗?上次态度很强硬地否决芦沟村……”俞嘉嘉不解地问。 白钰笑笑,道:“芦沟是包主任的蹲点村,右坝代主任是被免职那位的表弟,同样跟简书记‘熟’得很,同时把两家端出来研究,出于平衡,简书记肯定同意芦沟入选,不然包主任全力狙击右坝即成两败俱伤之局。” “噢,还有这么多名堂,那……那我干脆厚着脸皮请教白乡长,两村民选是确保芦沟村呢,还是大小通吃?” “只要程序合规,没有暗箱操作,我可以接受任何结果。” 俞嘉嘉一呆,道:“白乡长,上次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对,上次因为有简功那种村霸,这回两村民选的大环境相对公正些,很多符合条件的积极参与竞选,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正确引导、严格规划、密切监督,无须象毛岭村那样亲自导演。” “我有些明白您的意思了,村委会民选工作越往后越要顺其自然,不必苛求结果,因为民选的最大特征就是不确定性……可是白乡长,简书记希望确定性的!我最担心他干预民选,直接把自己中意人选扶上台,那就有悖民选的意义了。” 白钰合上文件,沉吟半晌道:“嘉嘉,你过于理想化了民选……所谓民选,暗箱操作、作弊越界、炒作话题都是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能说相对世袭制、指定方式开放透明些,但不代表绝对公平,世上根本不存在绝对公平的正治体制,哪怕实现共产主义也有管理者和被管理者。” 俞嘉嘉沮丧地说:“您是对的,前段时间跟在龙主任他们后面也都私下这么认为,但如果试点村都达不到示范目的,就容易给老百姓造成走过场、流于形式的印象,后面全面开花等于万马齐喑,民选等于戴了顶漂亮的高帽。” “妥协也是民选的一部分,”白钰笑道,“老百姓觉悟还达不到彻底领悟民选真谛的程度,相比之下洗衣粉、香烟、色拉油或许更具诱惑力,这是一个漫长的、循序渐进的过程,嘉嘉。” 俞嘉嘉道:“总觉得您出身名校、有钟直机关经历,在民选问题上应该比我更迫切,有更高的追求,可是……” “可我的态度让你失望,对吗?” 白钰笑道,没直接回答而转移话题,“跟在市领导后面搞试点,谈谈对龙主任的看法?” “龙主任博览群书,古今中外典故、秘闻如数家珍,才识见解更是俨然自成一家,不愧通榆第一才子。” “我知道这种语式后面必然要说‘但是’。” “对,但是!”俞嘉嘉加重语气道,“感觉龙主任书生意气比较重,理论水平横扫天下,可实际事务处理、决策、拍板能力还不如包主任。讲史书、讲经典案例头头是道,碰到胡搅蛮缠的老百姓就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恐怕……我觉得龙主任更适合去大学做学问。” “可做学问为了什么?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修身治国平天下,古往今来从政才是读书人的终极追求,否则一辈子钻在故纸堆里干嘛?”白钰道,“回到刚才的疑问,为什么我对民选的态度让你失望?因为我一直认真考虑如何解决,而非一味强调与欧美的差距。” 俞嘉嘉坦率地说:“我没听懂您的话。”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想跟女朋友分手,她的所有缺点都被放大,她简直一无是处;如果想保持关系直到结婚,你会变得包容甚至努力改变自己的一些习惯和理念……” 说到这里白钰笑笑,接着说,“直接拿欧美跟苠原的情况比,所有人都会愤世嫉俗,但罗马是一天建成的吗?发现问题很容易,解决问题很困难。与其喋喋不休,还不如正视现实,静下心来思考如何慢慢改造,一代人不行,那就两代人,再不行三代人,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嘛。” 坐在对面想了好半天,俞嘉嘉道:“哦,我突然想通了,您主持下经济发展思路也是这样,不是象其它乡镇大张旗鼓招商引资、上项目,而是从各村基础建设抓起,努力把扶贫资金引入到生产经营上,激发老百姓的参与意识和投资兴趣!” 白钰不置可否道:“要向包主任详细汇报市里的动态和规划,还要写份内容翔实的思想汇报,抄送给简书记、王乡长——看与不看你别管,程序要让人挑不出理来,防止后面组织部提拔的时候征求主要领导意见……” “对对对,您提醒得对。” 对这位年轻的副乡长,俞嘉嘉真是由衷佩服。 这个月蓝依的“大姨妈”迟迟不至,比平时足足晚了三天,吓得她花容失色,夜里都睡不好觉,每隔半小时就打电话给白钰,反反复复问: “是不是哪次疏忽了?” “要是不来怎么办?” “太丢人了,我不想活了……” 白钰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只得轻声安慰,赌咒发誓肯定没事,又说万一那个了不妨考虑结婚,或者先打掉…… 蓝依嘤嘤哭泣,说眼下情况结婚是不可能的,打掉……对身体伤害很大,万一造成终身不育呢? 白钰不得不一遍遍在网上查找、分析,一遍遍解释说明。然而蓝依还是扛不过焦虑和压力,忍不住跑到卫生院向琴医生吞吞吐吐说了实情。 第1777章 偷工减料 听了蓝依的诉说,琴医生暗地里笑得直揉肚子,煞有介事听听心跳、摸摸脉搏,说: “暂时还看不出迹象,要过几天才能根据化验结果综合判断,不过呢按正常情况来说受心理、情绪起伏影响的可能性很大,多等些时间吧,以后务必要注意防范,男生总是很粗心的。” “是的……” 蓝依害羞得抬不起头来,半晌吃吃问,“万一有了咋办?” “年轻女生切忌轻易流产,特别是初胎,万一有了我建议生下来,这一点我想男生会勇于承担的,对吧?” 琴医生庄重地说。 蓝依愁肠百转地离开,琴医生旋即找个没人的地方,拨通白钰手机喝道: “你倒快活,还敢坐在主席台长篇大论,人家小女生愁得夜里睡不着觉知道吗?” “我……我觉得是紧张所致……明明……”白钰唉声叹气道。 “明明每次都做了措施,对吗?”琴医生似笑非笑道,“跟我快活的时候可曾想过安全问题?万一我也有了岂不是双喜临门?” 她说得很轻,听在白钰耳里却恍若炸雷! 这这这……这不是重蹈父亲的覆辙吗?别的不说,首先妈妈眼里就容不下! “我知道错了,错得离谱!琴医生,我我我……我不能继续犯错,你说的情况太可怕,我会做恶梦的……” 白钰汗如浆出,语气简直有点惶恐。 琴医生没想到他如此过激的反应,反倒有点奇怪,顿了顿说:“开玩笑而已,别当真,要真避孕失败简直是医生的耻辱。这样吧,我看你最近别想碰蓝依,今晚再来一场系列告别赛,顺便现场示范讲解安全防范措施。” “啊!”白钰愣住。 “生命在于运动呀,你要勇当种子选手,别当播种选手。”琴医生戏谑道。 直到第四天夜里,久违的潮汛才姗姗来迟,长长松了口气的蓝依揪着白钰耳朵,逼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准”。白钰却知这种誓言根本没用,通常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时间久了也就自然而然适应了。 然而连续两场告别赛之后,白钰却感到严重对不起蓝依,也对不起自己的道德原则,尤其陶醉在欢愉之中时脑子里闪念前女友就在隔壁,更增加了沉重的负疚感。 琴医生却看得很淡——可能见惯生死的群体对人生都看得很开的缘故,说你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对,你并没有背叛蓝依——在感情方面你还是深爱着她;但身体不能与感情混为一谈,偶尔走走私没什么,正如你在官场也会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都很正常。 琴医生又说我本来洁身自好,作风端正,却被你拖下水从此难以自拔,好像染上毒瘾似的有了依赖,你休想扔下烂摊子溜之大吉,在我寻到替代品之前必须做好服务! 替代品…… 白钰被她说得无语。 八月下旬公益养老院改造工程基本完工,白钰特意邀请乡领导班子集体前往参观,碍于是迟远山做的项目,简刚难得点头同意。 骄阳似火,室外超过38摄氏度。从清凉干爽的办公室出来步行了四五分钟,个个汗流浃背,头晕眼花。 想想高温天气下老百姓还在田里伺弄庄稼、喷洒农药、清除杂草,白钰觉得自己要做的事非常多。 迟远山提前候在学校大门口,见简刚等人过来满脸堆笑地分发香烟——软中华一人一包。 包育山抬手阻止,板着脸说:“四周到处都是眼睛,迟大老板存心要我们犯错误么?” 简刚也说:“抓紧时间带路,鬼天气太热了。” “好的好的,先看食堂吧,天热油漆干得快,一点味儿都没有。”迟远山道。 食堂就是由原来学校食堂改建而成,窗明几净,宽敞通透,按白钰要求前后门都设计了轮椅通道和盲道。 到贮藏室、配菜间、厨房等转了一圈,王彩美满意地说: “远山这个人干活就是细致,工程交给他大家都放心,根本不用担心质量问题。” 李国亮也附合——上次党委会表现不佳,事后被简刚狠狠剋了一通,赶紧抓住机会将功赎罪: “远山最大的优点是亲自督阵,经常守在工地现场到处转悠,工人们都不敢偷懒;水泥标号、钢筋尺寸等等更不含糊,怎么说有钱人发财都有道理的,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 “唔,不能骄傲,”简刚指指迟远山说,“质量过硬,以后大大小小的工程还有得做,质量马虎了我第一个不答应。” “不会不会,”迟远山谄谀道,“跟在简书记后面服务了这么多年,这点觉悟和责任感还是有的,我做的工程不是吹牛,就是质量过硬!” 包育英不咸不淡地说:“硬不硬要经得起工程审计呐。” “那没说的!” 迟远山自信满满说,县里三家审计事务所老总都是朋友,豆腐渣工程都能吹成铜墙铁壁,有啥问题? 一片赞扬声中,白钰不言不语落在最后,把手里装修方案翻得哗哗直响。 也仗着简刚等人在场撑腰,迟远山叫道: “白乡长,食堂看完了下一站到宿舍看看?都没问题的,达到拎包入住标准。” 白钰翻到其中一页停住,审视一排排桌椅道:“桌面板子都按指定规格?” “不会错的,白乡长,”迟远山用力拍了拍,又握起拳头砸了一下,“瞧,结实着呢。” “是吗?” 白钰随手捏着桌角用力一掰,只听见“格崩”,桌角竟被硬生生掰下来! 声音之大,把乡领导们都吓了一跳,尤其简刚象被打了记耳光,脸上火辣辣的。 指着断裂处,白钰淡淡道:“这是方案里写的规格吗?我不懂装修,里面填的什么,马粪纸吗?” “不是不是不是……” 双手捧着桌角,迟远山一连串说了十多个“不是”,但究竟是什么也没说个所以然。 郑家福又敲敲别的桌面,阴阳怪气道:“看来都是这质量了。” 迟远山没敢接碴,王彩美、李国亮等人也保持沉默,他们都看出来了:白钰手劲不是一般的大,质量差点的桌子根本经不起硬掰,难怪上次一拳把桌子砸个洞,猖狂到家的简功都让他三分。 简刚带头走出食堂,来到最靠近的双人间宿舍。 见白钰盯着墙边衣柜皱眉,迟远山唯恐他一拳砸下去,连忙说: “这是原来学生宿舍的,质量比较差,我正准备全部换成新的,到时再请领导们过来视察!” 白钰目光又移到锈迹斑驳的铁架子床,迟远山又怕他一脚踹得解体,抢着说: “也是学生宿舍的,已经关照工人全部抛光处理,该加固的加固,不行就换新的,给老人家们用的,必须保证安全第一!” 无形中白钰成为全场焦点。 因为简刚、王彩美等人是来唱赞美诗的,包育英对建筑、装修没太多研究,乡领导当中唯白钰有备而来。 紧接着白钰又蹲到墙角看裸露在外面、没来得及用水泥封堵的小洞,迟远山冷汗都下来了,骂道: “该死的电工,早叫他们把线盒安上封好,这样多不美观!” “不是美观与否的问题!” 白钰站起身面有峻色,张开手掌,手指和掌心均有铁锈,肃容道: “墙里用的二手钢筋,是吗?” 迟远山惶急地连连摇手:“没有没有,那个洞……两个月前就有了,钢筋一直露在外面,这里地势低洼湿气重,所以……那个……” 齐晓晓学的工科,对建筑学完全外行,见白钰鲜有地阴沉着脸而迟远山竭力否认声音都发抖,简刚等人则脸色凝重,便悄悄问旁边的郑家福。 郑家福压低声音道:“二手钢筋往往生锈严重,铁锈会把钢筋与混凝土、砂浆隔离开,造成握裹力差,严重影响混凝土受力,因此楼体建筑绝对不能用二手钢筋,这是安全施工的大忌!” “单单露出来的钢筋生锈了吗?我看不见得!” 包育英冷然道,“叫几个人把这面墙都砸了,我倒要看看用的什么钢筋?!” 沉默寡言的王志海却又火上烧油添了一句:“这种烂墙还用砸么,我看白乡长一拳能打穿过去。” “各位领导,我发誓墙里面绝对是一手全新钢筋,真的!” 迟远山紧张得黄豆大的汗珠沿着脖子直往下滚,哀求的目光盯着简刚、王彩美等人。 简刚缓颊道:“这堵墙是后来加的隔断,不是承重墙,不影响正常使用……湿气大也是一个方面,回头远山赶紧派人除锈!” “马上就叫人除锈!马上!”迟远山忙不迭应道。 “再看看别处。” 简刚说着心里恼怒不已,暗恨迟远山做手脚都不利索,处处露马脚,偏偏白钰这小子眼光奇毒无比哪儿都能挑出毛病,令他大感脸上无光。 接下来看似整洁完善、功能齐全的宿舍区和保健区,一路走过去在白钰眼里问题不断: 空调用的电商版,规格、功能、品质都严重缩水,与方案不符; 洗衣机、冰箱环保节能等级不够,经白钰现场逐个打开查看其中居然有一台是返修产品! 紧急按钮坏了两个,报警电话打不通,网速达不到5g效果,床头灯已爆掉三只、两个房间抽水马桶正在渗水,窗帘有拉不开的、有拉开无法复原的…… 简刚越听越窝火,连场面话都懒得说拂袖而去! 第1778章 风平浪静 主心骨离开了,王彩美也没呆下去的理由,硬着头皮说: “远山向来挺细心,这回怎么掉链子了?把白乡长的要求都记下来认真整改,千万不能耽误事儿。” 说罢也借故而去。 等现场就剩下白钰,迟远山哭丧着脸说: “向白乡长坦白,前阵子同时开工四五个工程,心里想着改建养老院是个小活儿没往心里去,哪知道被手底下人糟蹋成这样,我真是没脸见人,也没脸向简书记交待……您说下周正式启用,修修补补的活儿还可以,有些大问题恐怕……恐怕来不及了……” 白钰沉吟片刻,道:“顶多再隔半个月第一批孤寡老人就要入住,伤筋动骨改造肯定来不及……” “是的是的,但能整改的我24小时不睡觉也要整好,请白乡长放心!” “工程做成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我夜里都睡不好觉!” 白钰毫不留情打脸,然后慢慢沿着走廊边踱步边思考,迟远山象只丧家之犬可怜巴巴跟在后面。 站在远处的俞嘉嘉看得好笑,再往深处想觉得白钰厉害之处就在这里:从专业角度打败你,让你输得无话可说。 回想起来,白钰经常去工地恐怕不是寻常领导干部走马观花的视察,戴着安全帽装模作样握握手、吁寒问暖,摆造型拍几张照片就完事。而是每次都带着问题去看、去琢磨、去发现,回来查资料做深入具体的研究。 没有事前大量细致的准备,全靠现场短短几十秒就能察觉问题,未免太神奇了。 然而,明知迟远山与简刚的猫腻,白钰还是指定远山公司继仓储集散中心后又承揽公益养老院改建工程,又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俞嘉嘉觉得愈发看不懂白钰,也在心头再度惦量龙忠峻给出的六字评语: 前途不可限量! 走到走廊尽头,白钰这才说: “冰箱、洗衣机、空调那些已经安装到位,能凑合使用就行;后砌的隔离如果不是承重墙,就按简书记的指示办;桌、椅、床、柜只要没有明显质量问题的先投入使用……” “谢谢,谢谢白乡长,白乡长的大恩大德我铭记在心。”迟远山如释重负道,暗想闹了半天玩的“捉放曹”啊,我懂了,我懂了。 白钰续道:“该补的补,该封的封,该修的修,明天起公益养老院后勤人员陆续到位,你手下水、电、气、网等维修人员要全程跟进,随时、快速解决问题,确保试运营的顺利进行,明白吗?” “没问题,我拿人头担保!”迟远山拍着胸脯说。 回到办公室,白钰直接与村主任们联系,要求第一批入住人员每村至少要有一位,考虑到公益养老院试运营的承受能力也不能超过三位,总人数控制在20人左右。 孤寡老人、五保户入住公益养老院,村主任们一千个不情愿。按惯例这部分群体的费用都委托村里代管,除了定额费用还有扶贫、捐赠、补贴等多个渠道资金,用多少怎么用都掌握在村干部手里,同时雇请村民照顾又是现成的权力,雇谁不雇谁村干部说了算。 入住公益养老院后,按白钰的规划相关人头费用直接转到养老院专人专户管理,剔除必要支出外全部记入老人们名下。 也就是说又挖断村主任们一块财源,虽说不多,但村干部就是通过各种渠道细水长流地发发小财,不敢做太大的买卖。 不过白钰也没赶尽杀绝,而是施展出软硬兼施的手段: 软的方面是承诺入住公益养老院的老人们依然列为各村人口,这样在计算按人头下拨的扶贫、补贴款时村干部们坐收渔利; 硬的方面是完不成“每村一位”任务的村,白钰将亲自带人到村核查粮食、林业等直补基数,发现虚报的予以重罚并通报,并双倍扣发村干部年度绩效工资! 干部都不经查,哪怕村干部。 所以村主任们都捏着鼻子不吱声,老老实实按要求上门做思想工作,好话说尽劝孤寡老人、五保户入住公益养老院,好歹把任务糊弄过去。 心里都清楚:难点在于下一步,如何说服各村孝子孝孙们把家里失去行动能力的老人送进公益养老院! 难在哪里? 既有利益方面的考究,家里有个老人能够按人头多算些扶贫和补贴费用,虽说平时照料也很辛苦,总体收入大于支出,况且照料老人总比下地干活轻松些。 也有传统思想观念的束缚,农村特别山里人讲究的是“养儿防老”,家里儿孙满堂却把老人送到养老院,会被村民指着鼻子骂“绝户”,那可是最难堪最恶毒的羞辱。 而且相比之下村干部方方面面顾忌多些,被白钰一卡一吓就乖乖就范;普通村民可不信这些,只要侵犯到各自利益哪怕只有一分钱,立马跳起来跟你玩命,天王老子都不怕。 还有有心人打听县里指定的另一家公益养老院试点镇,据说改建工程也完工了但装修“进展迟缓”,摆明了不愿当第一个吃螃蟹的好汉,想看苠原冲在前面的效果再拿主意。 种种疑惑,白钰都听说了,却只淡淡一笑继续有条不紊地推进相关工作: 严厉督促迟远山落实整改措施; 后勤人员、护工入驻后全方位适应并进行“空转”演练; 拿出相关紧急预案,针对火灾、停电、突发性疾病、家属闹事等种种情况进行针对性应急处理; 协同副书记兼宣传委员王志海、党政办紧锣密鼓进行宣传和报道,打响轰轰烈烈的第一炮。 相比之下,原本觉得公开恋情会引起惊涛骇浪,两大家族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以对,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反倒让白钰和蓝依不安起来。 白钰那边,容上校的国家生态保护区旅游结束后只发了两张照片,说是工作人员有规定全程禁止拍照摄像,估计怕发到网络上影响不好,过去类似事件太多了。 一张是位于密林深处的集团办公楼,掩映在青山绿水怀抱之中,外形不算豪华突兀但占地面积颇为可观,最令人瞩目的是办公楼后面有个天然游泳池,大概截断潭水而成。 另一张是抓拍的受到惊吓没入丛林间的老虎,虽然画面模糊且只看到老虎屁股和尾巴,从花纹和形态可判断应是至今为数不多的珍稀类保护动物——华南虎。 容上校说宥发集团很注意安全性和私密性,即便接待这班退役将校们都坚持全程不肯拍照摄像、进办公楼没收手机、游览车屏蔽手机信号等措施,笑容可掬的导游只介绍保护区内动植物,却拒绝回答任何与集团有关的问题。 白钰奇怪道这么说奶奶也不清楚宥发集团的来头?那么这趟保护区之行通过谁联系的? 容上校缓缓说出来玩图的就是开心,管那么多闲事干嘛?天底下闲事管得过来吗?小宝,你的任务是把苠原乡经济抓上去,守土有责,与你无关的事不但不要管,都别乱打听。 心里“格噔”一声! 继缪文军之后,又一位警告自己不准多管闲事的,居然是奶奶! 奶奶的性格——之前白老爷子说白家有两位爱惹祸、胆大包天的人物,就是指容上校和白翎母女俩。 某种程度,白翎天不怕地不怕、不计后果的脾气就遗传自容上校。 当然,奶奶可能未必知道宥发集团背后是谁,但隐约感觉到的捧场和气势使她有所警惕,出于关心爱护角度,故而告诫孙儿远离为上! 然而奶奶不知道的是,自己已与凤花花有了积怨,若非意志和身手兼备,那天中午必将成为她石榴裙下不贰之臣,想想都觉得后怕。 此行无法无天、视法律如同儿戏、肆意妄为践踏道德底线良知的企业,如何能笑傲于堂堂神圣的国家生态保护区? 阻力越大,白钰彻查到底的决心越坚定,只是在策略方面他更象方晟——没有绝对把握前忍而不发,继续耐心收集证据。 最后容上校才轻飘飘说了一句,你跟那女孩子的事我在你妈面前提过了,她态度还算好。 白钰苦笑说她在奶奶面前态度当然好,又不是奶奶谈恋爱,回头肯定要找我算账。 我说不会就不会!容上校言之凿凿说。 还真被容上校说中了,两天后白翎打来电话,温和地说那边还没完全拒绝,冷处理一段时间再说;你这边也不妨冷静冷静,不要冲动,不要情绪化地决定任何事。 蓝依呢,也有种重拳出击扑了个空的感觉。 蓝朵如实汇报蓝依与男生同居事实被爷爷打了个耳光后,家族并无跟进惩罚性措施,相反,爷爷还找了个机会向蓝朵表示歉意,说年纪大了有些糊涂,叫蓝朵别放心上。 这是几个意思? 蓝依听得吃惊不已,关照蓝朵在家里多呆些时间,摸清楚家族的意图——防止他们表面上无所谓,暗地里耍手脚。 奇怪的是庄骥东已无声无息,不再一会儿发鸡汤文,一会儿发祝福吉祥的图片,仿佛陡地从人间蒸发似的。 “没人骚扰我们,好事啊。”白钰笑道。 蓝依蹙眉道:“越风平浪静,我越放心不下,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才对。” 白钰道:“或许我俩这点事儿在他们眼里真不算啥,别高估自己了,来,亲一个……” 第1779章 仰望星空 第一批孤寡老人、五保户入住公益养老院后,苠原乡从衣食起居各个方面进行了细致而广泛的报道。 一方面给县领导看,说明试点工作正式启动了,做得很好;另一方面在各村发动宣传,让“护工虐待”、“生老病死没人管”、“乡里克扣费用”等谣言不攻自破。 为让老百姓们真正放心,白钰叫迟远山在养老院门口装了个液晶显示屏,上面有一日三餐的菜单,老百姓可以随时到食堂或宿舍察看。 白钰又让各村每周都组织60周岁以上村民到养老院参观,还可以在食堂免费吃顿午饭亲身体验一回;亲手制作小视频,详细介绍夜里有位老大爷突发心源性心脏病,从呼救到卫生院值班医生到宿舍成功施救的全过程。 “如果在村里,如果睡在家里,按目前路况能捱到卫生院?碰到类似情况纵使全家人都围在床前又能怎样?” 白钰目光炯炯发出灵魂拷问,“医生用的抢救手段,你的孝子孝孙们会吗?医生用的急救药,你们祖祖辈辈生活的村子有吗?舍不得离开山村,舍不得儿孙满堂,当疾病来临时除了躺着等死别无它法,无非多些人听遗嘱而已,有多少万贯家产要分配?这是你们想要的结果?” 在密集轰炸宣传当中,白钰也展示出柔软身端,提出“家居式适应期”,具体方案是: 失去行动能力的老人送进养老院后,可以由一名亲属担任为期一个月的护工,在此期间享受正式护工待遇。期满后老人认为可以适应养老院生活便留下,否则还可以接回家。 实际上为村民提供了“犹豫期”,但白钰心里清楚,养老院的饭菜品种繁多、营养均衡,品质和味道肯定胜过山村普通家庭。而且冬夏两季有空调,24小时热水供应,护工随喊随到,同宿舍的还能拉拉家常并不寂寞,基本上来了就不想走。 不知不觉间,到了九月下旬入住人数已从第一批16位增加到33位,公益养老院初具规模。 初秋的一个夜晚。 白钰和俞嘉嘉在办公室逐字推敲第二批村委会民选方案,聚精会神之际缪文军突然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静静听了三四分钟,冷不丁道: “我不赞成一村一案的做法,你们这样搞很累!” “缪县长!” 白钰和俞嘉嘉同时惊呼着起身,白钰敏捷地说: “请缪县长对民选方案作重要指示。” 缪文军摆摆手道:“那是人大条线的事,我不便多说,总之就一句话——不要太累。走,去公益养老院看看。” “好。” 白钰暗自招下手示意俞嘉嘉随行。 出了乡府大院,缪文军道:“车子停在门口看楼上办公室亮灯,就猜到是小白乡长,我没猜错,很好!这位小伙子是……” “俞嘉嘉,研究生选调生,目前在扶贫办工作。” “噢,”缪文军似听过这个名字,若有所思多瞟了两眼,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我们都是缪县长手下的兵。”白钰拍了个不轻不重的马屁。 缪文军还蛮受用的,笑笑道:“商林确实需要一支能征善战的队伍,可是很难呐……” 来到公益养老院,山里人晚上睡得早大半房间都熄了灯,少数亮灯的或在看电视,或坐在床上闲聊;食堂已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只剩下两三人打扫卫生;洗衣房里护工们忙碌着清洗、烘干、折叠。 缪文军没象寻常领导干部一样随机走进老人们当中亲切交谈,了解日常生活,而是默不作声走遍每个区域,看得很细,最后站到空地中间凝视两幢楼,侧过头似要说话,却又看了俞嘉嘉一眼。 俞嘉嘉会意退到大门边。 “你的成功出乎我意料,与你相比另一家试点太慢太让我失望!”缪文军毫不掩饰心中不满,“现在,你具体说说推广问题,就目前模式而言难在哪里?” “缪县长,我摸索的路子还没成型,或者说不可复制,请暂时不要推广。” “哦?” “到目前为止公益养老院账面是亏损的,等到县里承诺的补贴款到位才能基本持平,也就是说我们靠砸钱才能维持老百姓的满意度——饭菜超标,空调从早到晚都开着,护工人数大于计划数等等。一旦回归市场,公益养老院的生存前景将受到很大挑战。” 缪文军沉默片刻,道:“不用你说,我也看得出来……我关心的不是钱,而是养老院正常运营究竟解放出多少劳动力,有过统计吗?” “有,”白钰指着二楼道,“203室的徐大爷住进来后,两个媳妇都参与药草药材种植,一个儿子干脆去外省打工;从面上情况看,平均每户能腾出1.4个劳动力,有7成是中年妇女,也是当前活跃在农村田地、林地里的主力。” “预计到到年底药草药材市场能达到什么规模?”缪文军思路跳得很快。 “销售额270万。” “啊!去年全商林药草药材市场的销售额不过300万左右,你确信苠原下半年就能做到?” 白钰笑了笑:“预计到明年底,投资商可以收回标准化中草药材仓储集散中心的成本,后年开始净赚。” “你有精确完善的成本效益模型,对吧?” “缪县长真是无所不精,经济学专业的数学模型也有所涉及……” 缪文军大笑:“少拍马屁!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我是在想,能不能把仓储集散中心收购模式推广到山区乡镇。” “如果不抑制住对利润和效益的冲动,会演变成为一场灾难——自然环境灾难和市场灾难。” 深深点头,缪文军道:“我懂你的意思,急功近利是现实干部考核机制所结的恶果,有了政绩才能提拔,所以不顾老百姓死活、挖祖上的坟墓、断子孙的财源!可商林必须发展啊,与发展产生的环境恶化影响相比,迈上新台阶让老百姓看到希望最重要。” 白钰没有继续辩论,及时调转方向道:“缪县长会有更高超的解决之道……在这个问题上,苠原拿不出好办法只能先计划后市场,逐步有序地引导。” 突然间缪文军又笑了:“小白乡长发自内心反对我的想法,又不便说出口,是吧?什么拿不出好办法,先计划后市场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哈哈哈哈……” 白钰愕然又心惊不已。 跟在这样绝顶聪明且心机深沉的领导后面太累了,根本听不出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稍有不慎就容易上圈套。 唯有坚持自己,不被他拴着鼻子走。 缪文军又道:“你硬卡扶贫资金倒逼村委会搞基础建设的简报,每一份我都看了,老实说为你捏把汗!你在危险的悬崖边缘走钢丝啊,小白乡长!但不这么干,还能怎样?商林的大环境就需要倒逼机制,要把那帮贪婪妄为、懒惰骄横之徒逼得无路可走,老百姓才会有明天!所以,小白乡长现在能理解彭斯事件吧?” “是的,我从没埋怨过缪县长,我愿意为苠原做得更多!” 黑暗中缪文军走了几步,道:“村级基础建设、培育药草药材市场、公益养老院投入运营,作为经济乡长,一年做这三桩大事已经足够,估计也是整个苠原乡全年重点工作,因为简刚、王彩美那帮人平时根本就在混日子,不思进取!但作为你小白乡长,我最看重的年轻干部,我对你有更高的要求!” “请缪县长指示!” 白钰不由得头皮发麻。 缪文军说的,与白钰考虑得一模一样,也觉得三月份刚到苠原的自己一年下来做成三桩重点工作也差不多了,接下来做好明年规划并清理各村扶贫账务——他还想着等稍微清闲时带蓝依回京都,争取在白家大院亮个相。 没想到缪文军并不打算放过自己。 见白钰如临大敌的样子,缪文军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良久道:“别紧张,我说的高要求不指做工作,而是……叫你忍耐住本性不要做工作。” “什……什么意思?”才思敏捷如白钰都跟不上这位作风飘忽不定的县长。 缪文军声音陡地低沉下来: “一是宥发集团,上次我警告你不要碰,可你大概按捺不住……也可能实际工作中也绕不开,你在蠢蠢欲动!二是乡村两级扶贫账真实性的问题,听说你在党委会上提出来了,准备大张旗鼓地查,小白乡长,今晚在这儿我以县长兼长者的名义跟你说一句,赶紧收手,两件事都别做!” 迟疑半晌,白钰道:“缪县长,我能理解宥发集团水太深,您从保护我的角度出发善意提醒;可扶贫账真实性问题我不能不过问啊,我是主管扶贫副乡长……” “包育英调到苠原的目的不就是查这个吗?”缪文军出人意料道,“他要查让他查好了,他上面有人撑腰天塌下来当被盖,你呢?还不如安心尽自己的职责,把苠原经济搞上去!以县长身份说这番话,我已违反一大堆组织原则了,所以我不会再说第二遍,听不听由你!” “谢谢缪县长的关心爱护!我一定慎重考虑。”白钰道。 缪文军双手负在背后,仰望星空良久,道:“做等于不做,不做就是做;做得太好比不做坏,什么都不做比做好;做与不做,基层干部永恒的难题……” 第1780章 当众打人 齐晓晓闯下大祸了。 四季度向来是基层税务所最难捱的时光,清缴全年应收未收税款、根据县里分解任务预收明年税款,两项工作成为不可以承受之重,沉甸甸压在每个税务人员头上。 在全县税务所排行榜上,苠原因底子薄弱、工业企业屈指可数、私企乏善可陈,向来徘徊在倒数一二名。 齐晓晓是主管税务所的副乡长,被连续两次叫到县里接受戒勉谈话后——其实都是规定动作,过去杨江也被约谈过多次。齐晓晓却觉得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回来后召集税务所全体开会深刻反思、认真剖析、分解任务,限时限点完成任务。 她声色俱厉地宣布三点: 一是明天起她亲自带队组织进行“扫街式”清收; 二是税务所干部员工四季度工资全部作为考核款暂时不发,清收一户拿两百元,多收多放,多放部分就是没完成人员所扣的工资; 三是以12月20日为截止时点对清收税款业绩进行排序,最后两名年度考核为“不合格”! 会议后税务所干部员工都炸了,纷纷抗议齐晓晓粗暴无理的考核方式,但骂归骂,工作还得干,主管副乡长有权在考核表上打“不合格”,也有权向县里建议调整税务所干部。 齐晓晓也非光动嘴皮子,第二天一身劲装,脚穿旅行鞋亲自率队去商户家催缴税款。 第一家就碰到苠原老街有名的刺头张屠夫。 张屠夫顾名思义就是山里人俗称“杀猪匠”,也叫“小刀手”,后来实行屠宰许可证管制,他领不到证只得转行开肉铺。 虽然当了店老板,以前杀猪时的怪劣脾气却没改掉,顾客对肉质、肉的部位稍有微辞便抄起剔骨刀要动粗,街坊邻居都怕他三分。 他也仗着强横三番五次到乡府大楼里闹事,逼得简刚不得不答应老街范围内只批准两家肉铺,以防止张屠夫所说的“恶性竞争”。所以他虽然为人很霸道,态度也很恶劣,肉铺生意还算不错。 在纳税方面,税务所对他比较照顾,按比较小的纳税人的税收优惠规定实行定额税,即按每月销售收入5000元以下征收4%综合税,也就是200元。 实则粗估一下就知道肉铺每月销售收入不可能低于10000元,定额税起码应该400元以上。 即便如此张屠夫都千方百计拖欠税款,不是借口暂时周转不过来,就是信誓旦旦承诺“永远的明天”,每年就这样反复纠缠到最后能交1000元就不错了。 “必须拿下这个钉子户,让老街商铺看到正府的决心!” 不用税务所鲁所长提醒,齐晓晓也掂出张屠夫是很难对付的硬茬,遂眉头一皱,命令赵天戈派两名民警协助。 赵天戈头疼得很,委婉地说派出所民警的职责没有“协助收税”这一条,很容易被外界扣上“暴力征税”帽子,网络时代最怕舆情,万一被无限放大百口难辩。 ——自从杨江调离,齐晓晓主管派出所,她与赵天戈之间一直磕磕碰碰矛盾不断,在“很多重大和原则问题上没有广泛共识”。 齐晓晓没好气说你只管派人跟着,不用他们说一个字,就是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而已,有啥好怕的?出了问题我担着! 还别说,民警到场真有了效果,张屠夫没敢象往常那样大声嚷嚷,也没敢拿剔骨刀磨来磨去,而是采取拖刀之计,说刚刚进货手里紧张,过两天一定主动到税务所交足税款。 齐晓晓亲自率队催缴,怎会轻易被打发掉?若所有商户都这么回答,清缴工作怎么开展? 齐晓晓道张老板我就明说了吧,一个月200一年不过2400,我不信你张老板拮据成这样,再没事刷下信用卡、购物系统申请个白条都能应付过去。你是税务所清缴小分队第一家,希望配合我们的工作! 张屠夫苦着脸说齐乡长,苠原可不是大城市,赚一毛钱都费劲哩,我也不撒谎其实每天卖肉都有赊账,正府、学校、养老院那些大单位一个季度才结一次账,我们小老百姓也有难处。 要是换白钰碰到这种情况,肯定顺势退让半步彼此都有台阶下,可齐晓晓偏不,板着脸说个个都有难处,税务所要关门了吗?本来按月纳税,从一月份拖到现在时间已经够长了,再拖是不是太过分? 张屠夫心一横,说我确实没钱,杀人不过头点地,齐乡长能宽点期限就宽,不宽我也没办法。 齐晓晓脸沉下来,冷冷说开始耍无赖了?没钱,拿东西抵也一样,案板上那扇肉值多少钱?把它扛到印家肉铺估个价! 你敢! 张屠夫终于控制不住怒吼道,一手掣砍刀,一手持剔骨刀对着税务人员摇晃。 齐晓晓勇敢地上前半步,胸口差点抵到刀尖,面无惧色道我倒问你敢不敢?怎么,区区2000多块钱税款就值得杀人,下半辈子在牢里度过? 见领导如此英勇,税务人员一哄而上拦在齐晓晓前面,两名民警也敲敲案板,威严地说姓张的给点颜色还开起染坊来了?光天化日的,持刀行凶么? 张屠夫对民警有些畏惧,赶紧把刀扔一边赔笑说没有没有,那个习……习惯了…… 压住他的气势,齐晓晓喝道你到底交不交税款? 张屠夫说我没说不交,但手里没钱得晚两天交…… 齐晓晓一挥手,命令道把那扇猪肉扛走抵税! 霎时场面大乱,张屠夫试图冲过去阻拦,慑于两名民警虎视眈眈不敢动粗;税务人员不便违拗副乡长的命令,然而油乎乎的一大扇猪肉怎么拿?两名民警非常不满齐晓晓在局势已经平息的情况又起波澜,悄悄摸出手机准备汇报赵天戈。 就在所有人都进退失踞的节骨眼上,一个人的鲁莽举动打破了均衡。 张屠夫的老婆钟秋芳突然披头散发从后屋跑出来,哭喊着扑向齐晓晓,骂道你这个伤天害理的大恶官,你坏我家生意我跟你拼了! 脏兮兮的鼻涕眼泪,还有正在处理猪下水满手血污都蹭到齐晓晓胸前! 作为理工硕士,齐晓晓是有轻微的洁癖,当下不假思索劈手给了钟秋芳一记耳光,喝道滚开! 本已乱成一团场面更加混乱,撕打、拉扯中案板上那扇肉也掉到地上,被踩得一塌糊涂…… 比这些还糟糕的是,有多位居民从不同角度把全过程拍摄下来发到网络上,主题就是赵天戈最担忧的: 暴力征税! 幸好视频同时证实了两点:一是张屠夫确有拖欠税款的不良记录;二是齐晓晓并非主动打人,而是受到攻击后下意识反应。 因此县领导态度还算包容,指示苠原乡处理好此次争端,争取张屠夫夫妇谅解,给老百姓和广大网民一个满意的交代。 捧着这块烫手山芋,简刚也头疼得要命。 一方面苠原乡税款清缴工作落后被动是多年形成的痼疾,导致主动依法纳税的几乎没有,有些商户连哄带吓勉强交一部分,更多则象张屠夫这样能拖则拖,拖到最后象征**点就完事。 工作抓不上去,乡党委书记难辞其咎,所以难得齐晓晓主动冲锋在前清理积弊,简刚持赞赏态度乐见其成。 基于这一点,简刚不想公开处理、处分甚至让齐晓晓受委屈,不然商户偷税漏税欠税风气更严重,而主管领导干脆放任自流不闻不问,税务所根本没法开展工作。 但另一方面齐晓晓的硬伤是不管什么理由毕竟动手打人了,这可是正府官员的大忌。老百姓之间打架斗殴到头破血流都没事,一句“私人恩怨”便可了结;但身为副乡长上门征税时打人,很轻易跟“欺压百姓”和“强征暴敛”联系到一起,严重影响公务员队伍声誉。 舆情总是这样,老百姓无论做错什么反正是弱势群体,事态不管怎么发展最终都要有个说法: 要么公开道歉,要么撤职查办,否则没完没了。 可能受到个别网民挑唆,加之老街商户们都想通过此事让今年乃至明年的税款不了了之,怂恿张屠夫夫妇继续闹下去,闹得乡里不得安宁! 至于钟秋芳,王彩美已指派党政办的穆小菊陪同到县人民医院做全身检查,两天下来检查费、住宿、吃饭、交通等林林总总已花费一千多元,相当于大半年税款了。 思虑再三,简刚召开党委会宣布两项决定: 一是齐晓晓休假十天,在此期间以个人身份协助包育英进行第二批村委会民选的材料、数据准备工作; 二是安排白钰牵头负责做好张屠夫夫妇的思想工作,既不影响乡里面上征税进展,又及时平息网络舆情。 关于第一点决定齐晓晓已经认了,因为她明确表示绝对不可能向张屠夫夫妇低头认错,她固执地认为自己没错。 关于第二项决定,会前简刚与白钰通过气。 简刚说这事儿有点麻烦——国亮、薛寅、家福都跟张屠夫不对付,特别家福主管税务所期间险些被剔骨刀伤着;国亮火爆脾气也吵过两次;德山每个月从他那儿拿肉也真是没办法,不然闹上门骂正府吃独市;我跟彩美乡长商量来商量去,恐怕还得你出面……我相信白钰同志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 白钰憨笑道好的,争取不辱使命。 第1781章 小院抓捕 乡村结合部广阔的田野中间有座破旧的农家小院,屋前臭水沟里散发着难闻的味道,院后垃圾场堆放着散乱的箱子、笼子、打成捆的动物皮毛等等。只有一条半米宽的石子路蜿蜒穿过田地,院门口铁笼里关着条威风凛凛的大狼狗,稍有风吹草动就狂吠不止。 凌晨三点多钟,月黑风高,十一月的苠原山风已寒气逼人。 农家大院灯火通明,院子大树下张着两口大铁锅热气腾腾,旁边劈柴的、扇风的忙来忙去。 “后面还没好?”一名伙计伸着脖子问。 旁边有人踹了他一脚,道:“急啥?拿货的都约在五点,有的是时间!” 伙计讪讪道:“老张最近家里事多,怕他……” 正说着,张屠夫雄纠纠从后院出来,双手、胸腹间全是鲜血,众人看了倒舒口气,齐声笑道: “这么快就好了?老张刀法真是利索!” 张屠夫站在树下让伙计解开罩衣,再拿热水洗手、洗脸,扬声道: “两头都是一刀断气!不是吹,这境界整个苠原找不出第二个!” “那是那是……” 伙计们一个劲地恭维,后院迅速给两头猪放完血拖到前院,扔进大锅烫一下然后吹气、刮毛,整个工序配合得井然有序,不错不乱。 一系列步骤完成天已微明。 伙计指着装好的几大袋猪血、猪油、猪肚等笑道: “老规矩那是东家给的杀猪费,另外两扇肉称一下重量放到你肉铺卖,单独结账。” 张屠夫满意地点点头,拖来墙角里取运货的三轮车,把猪下水和两扇肉装上去后,便准备出院门。 拉开门栓瞬间,门被重重踹开,四五条人影凶猛冲进来,张屠夫旋即被扑倒在地,紧接有人厉声喝道: “都不准动,举起手来!” 居然是派出所长赵天戈! 院里的伙计们都惊呆了,看着黑糊糊的枪口如被使了定身法;后院听到动静大乱,翻墙的翻墙,爬梯的爬梯,不料都被守在外面的民警抓个正着。 拍照取证,在场的包括张屠夫在内全部双手反缚一溜儿蹲在墙根。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进了院门: 白钰。 他目光冰冷地扫了扫一帮垂头丧气的家伙,赵天戈跟上前道: “向白乡长报告,村民王大旺家私宰生猪窝点已被查获,据反映他们长期偷偷宰杀各村病猪、老母猪,且通过张屠夫等人非法经营流入市场,给人民群众身心健康造成极大危害,严重扰乱市场秩序和食品安全!” “重查重罚重判!”白钰严厉地说,“罚要罚得倾家荡产,关要关到不见天日!” 赵天戈道:“按《刑法》第二百二十五条【非法经营罪】规定,私自宰杀生猪并非法经营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违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罚金!” 两人一问一答把张屠夫惊呆了,连忙大叫道: “领导,领导,我冤枉啊!我帮他们杀猪不假,三轮车上装的是酬劳,留着自家吃,我没有非法经营啊领导!” 白钰严肃地说:“赵所长,立即派人到他家搜查,要是查出伪造的动物检验检疫章和食品检验合格章,再加一条伪造印章罪,让他蹲一辈子牢!” 张屠夫吓得魂飞魄散,叫道:“领导听我说,听我说,家里可能有几个章那是小孩子刻着玩的,我没乱用,也不敢乱用,我知道那是违法的事儿,违法的……” “没乱用?” 白钰在手机里调出录像,正是那天齐晓晓率队上门征税的全过程,点到一个画面伸到张屠夫鼻子下面,冷然道: “看看这是什么?案板上那扇肉是你正在卖的吧,看上面的两枚印章戳记,我已做过对比,根本就是假的!” 赵天戈在旁边冷笑道:“要不然怎会在你家外面守了几天几夜,跟踪到这儿?我们还弄清楚了一件事,今夜杀的两头猪都是病猪,还涉及食品安全方面的罪名,罪加一等!” 说到这里,白钰和赵天戈同时冷着脸逼过去,一字一顿道:“人赃俱获,等着坐牢吧!” 终于,张屠夫彻底想通了,又叫道:“领导,领导,上次暴力征税的事我同意和解,和解!” 赵天戈拿着杯子喝茶,故意把茶水滴到张屠夫脸上,悠悠道:“暴力征税,有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白钰接着说:“和解……好像听哪位乡领导提了一下,不过她是她,我是我,各人主管的工作范围不同,井水不犯河水。” “带走!” 赵天戈大喝道,又嘲弄地瞅瞅张屠夫,道:“哟,眼睛上面有个虫子……” 说着用力一揪,硬生生拔掉张屠夫几根眉毛,故作关切地问,“疼不疼?” 张屠夫疼得直哆嗦,苦巴巴挤出笑容道:“不疼,不疼。” 赵天戈道:“要是这点疼都捱不住,到监狱有你受的!” 一伙人被押出院子时,心里都盘旋着一个疑问:那条大狼狗为啥没叫唤呢? 几小时后,张屠夫、钟秋芳在肉铺摊前录制的“本人声明”发布到网络上,声明包括三点内容: 1、对自己多年来偷税漏税、无故拖欠和拒交税款的行为表示歉意,张屠夫在镜头前展示了补交的去年和今年的纳税证明,立誓要做合法经营、遵章守纪的好商户。 2、对暴力抗税、阻挠税务人员合法催税,且对乡领导粗暴无礼的行为表示歉意,张屠夫郑重澄清,一是乡领导没有打人;二是老婆钟秋芳也没被打,只是发生冲突时的一点肢体碰撞,完全是误会。 3、事发后,乡正府给予自己极大的关怀,由正府工作人员陪同到县医院做了全面细致的检查,为表明诚意和谢意,张屠夫决定自己承担所有检查费用,不给党和正府添麻烦。 在声明的最后,张屠夫夫妇诚挚向齐晓晓、税务人员鞠躬道歉,提醒苠原商户以自己为鉴,依法纳税,营造合法、安全经营的和谐环境。 张屠夫还声明此录像是最终回应版本,此后不再接受任何采访。 困扰齐晓晓十天多的暴力征税事件,白钰接手后不到三天就圆满解决,简刚、王彩美等人不由得发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就连提前结束休假恢复履职的齐晓晓也不服气,大刺刺来到白钰办公室,道: “哎,你这样处理有问题!” “什么问题,请讲。”白钰和颜悦色道。 “如果张屠夫没参与私宰生猪、非法经营,你这招就没用,那件事还是解不开的结!” “现实没有‘如果’,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如果你不冲动打钟秋芳一切都不会发生,能这么说吗?” 白钰不客气道,“处理解决问题靠的智慧和细微观察,那几个视频遍布全网,起码上百万网民看过,包括你在内谁注意到案板那扇肉上的印戳有问题?即使发现问题,谁又能从张屠夫原是杀猪匠身份联想到他参与私宰生猪?水平和能力的差距就在这里!” 齐晓晓怒道:“那是我一辈子的噩梦,每个细节都让我恶心,我不会再看第二眼!” “必须得看啊,齐晓晓同志!”白钰喟叹道,“这不是京都大学做课题,发现做不下去果断放弃另砌炉灶,而是做不下去也要做,不然怎么办?杨江就是前车之鉴!” 长时间沉默,然后齐晓晓低声道:“来苠原或许是个错误吧,我低估了环境的恶劣程度,以后……以后请多指教。” 白钰心头一软,不由得放软语气,道:“知道为什么建议你看录像?有些细节让人细思极恐啊!你看张屠夫开始挥舞剔骨刀,后来扔到哪儿——看,他故意扔到你站立的位置旁边,一抬手就能摸到!后来钟秋芳冲出来扭打,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你的余光往剔骨刀瞟了瞟,当时真想抄刀给她一下,对吗?” 经他提醒,齐晓晓毛骨悚然,喃喃道:“嗯……我是闪过那个念头,可,可是怎么可能呢?我到底受过多年教育,好歹也有两年工作经验,最起码的情绪控制还是可以做到的……” “万一没做到呢?想想看张屠夫也算得上粗中有细了,不动声色之间就给你挖了个坑;说不定他也厌倦了钟秋芳,想通过难得的机会借刀杀人……我是不是想多了?其实都是有可能的。” “等等!” 齐晓晓脸色煞白站立不稳,扶着桌沿定了定神,道,“我回去仔细看下,再想一想……” 说罢失魂落魄地离开。 没多会儿赵天戈转进来,白钰笑道:“汇报工作吃了闭门羹?主管领导这会儿心情很糟糕。” “知晓晓者白钰也,”赵天戈毫不见外地在他对面坐下,道,“我一直觉得好奇兄弟的口味,对标蓝依的容貌气质身材,齐晓晓绝无可能成为你的女朋友,到底有何内情——酒后乱性,还是实在却不过面子?” “卟——” 白钰一口茶喷出来,指着赵天戈笑骂道,“却不过面子,这句恶毒之言我必须转告给你的主管领导!” “校园恋情本来就是这样,有很多在社会人看来不般配的,我不是说她长得不如蓝依,也没说她脾气不怎地,而是……” “越描越黑,不知所云,”白钰笑道,“算了不为难你,喝杯茶等她情绪平复赶紧过去,待会儿乡里有集体活动又没时间。” “嘴真紧啊,有机会喝酒,一定要把往事撬出来!”赵天戈笑道。 第1782章 工程质量 重泡了杯白茶,看着袅袅水汽,思绪不禁飞到无忧无虑、轻松快乐的京都大学校园生活。 赵天戈说得不错,以两人的专业、学习圈、性情等等,按说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齐晓晓属于标准理工女硕士形象,生活刻板而有规律,严谨而富有条理,宿舍-实验室-食堂三点一线,从不越池半步。 长相也一丝不苟,齐耳短发,眉头总是皱着思考问题,嘴角总是抿得很紧处于紧张状态,眼睛、鼻子、下巴都挑不出毛病,就是给人过于严肃的感觉。 理工女生通常看不出身材,哪怕最炎热的盛夏都不穿裙子,而是毫无特色的宽松版长裤,据说理由是实验室空调温度很低,穿裙子太冷。 寒冬的一个傍晚。 白钰穿着薄型羽绒服在校园里慢跑——按说运动场是最好的运动场所,但男生总喜欢沿着女生宿舍楼前面的马路,顺便欣赏刚洗完澡头发湿搭搭、散发着洗发水香味的女生,也是一种享受。 齐晓晓的确刚洗完澡。 但她没遇到白钰,即使遇见也就擦肩而过不可能看第二眼。她站在阳台上晾挂刚洗的衣服,并取下已经晒了两天的内衣裤—— 不料手一滑,新买的淡绿色内裤落了下去,北风吹过,将它晃晃悠悠吹到白钰头顶上,不偏不倚轻巧地落入他羽绒服后面的帽子里。 “哎——等等,哎!” 齐晓晓在阳台上跺着脚大叫,白钰却毫无察觉地继续慢跑,很快拐过女研究生宿舍楼转向大路。 没办法,齐晓晓只得飞快地跑下楼一路追赶。 白钰慢跑了两条路,远远看到篮球场有两位同学打得热火朝天,便过去为他们呐喊助威。 篮球场与马路隔着两米多高的铁网,白钰身手矫健蹬蹬蹬跃坐到大树树杆上。 五六分钟后齐晓晓追了过来,见坐在树上的白钰,仰头叫道:“喂,你下来一下,有事跟你说。” 白钰见场面激烈比分咬得很紧,哪里舍得分神,笑道:“有事请说,我听着呢。” 铁网一溜边都是看球的学生,齐晓晓哪好意思说,坚持道:“你下来我才说,快点。” 白钰反复打量她,之前从未见过,遂饶有兴趣道:“有啥事这么保密?我倒不信了……要么你也上树,要么等比赛结束。” 齐晓晓看看时间,焦急道:“真的有事,快下来!我还有四十分钟就要去实验室了,不开玩笑!” 她越着急,白钰越觉得有趣,因为两人素不相识,她根本没理由这样。所以他心里认定她八成认错了人,故意多搭讪几句。 “那你透露两个字,让我猜猜行不行?”白钰以整好暇道。 齐晓晓急得团团转,眼看比赛迟迟不结束,而他没有跳下树的意思,做实验的时间却是雷打不动否则要被导师责备,心一横大声道: “你要两个字么?我告诉你,内——裤!” “什么?” 白钰身体一震差点栽下树,在围观学生的哄笑声中问道,“什什什什么意思?” 齐晓晓也豁出去了,道:“我的内裤在你身上!” “哈哈哈哈……” 看比赛的学生都不看了,围过来狂笑着、拍着掌、吹着口哨起哄。 白钰如同猴子般哧溜滑下树,狼狈不堪地把齐晓晓拉到僻静处,满头大汗问道: “谁指使你来整我?这个玩笑太大了吧,小姐!” 齐晓晓道:“你瞧我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吗?我真赶着去实验室!” 说着手指轻勾,从他背后帽子里挑起那条惹祸的内裤…… 就这样很自然地,两人从相识、相知走向了相爱。 表面看这段校园恋情是有些不可思议,但对白钰而言,齐晓晓确实有让他感觉轻松的一面: 很明确清晰的表达,比如晚上去哪儿休闲,从来不会说“随便”、“不高兴”、“让我想想”,去就去,不去也有理由; 绝少耍小脾气、小心眼,想买什么、吃什么、穿什么,说得明明白白,无须他绕着弯子试探;更不会无缘无故生气,有时主动提醒“最近我大姨妈来了有点烦”; 甚至在欢爱方面,她也不象绿茶婊那样欲迎还拒,很顺当地就让白钰得了手。当然令他隐隐有些遗憾的是,齐晓晓已不是处女。 并非思想传统,在京都大学这样思想和风气都前卫开放的校园里,处女真的成为珍品。主要相比与初恋情人而言,出于男人对婚姻的谨慎和渴望,他希望得多些。 进入瞬间她闭着眼问道:“失望吗?” “没……” 他说了假话,但她由始至终没解释过什么。 这个小小的遗憾始终伴随着研究生学习生活,直到毕业前半年齐晓晓面临就业去向时,处女问题微妙地影响了白钰的选择。 当时齐晓晓有两个方向,一是回老家上高,凭着京都大学研究生头衔她可以享受公务员绿色通道特权,安排到省城市直机关;二是留在京都但变数较大,毕竟她学的理工科,在择业方面受到很多限制,可能最好的出路就是安排到某科研机构,却非齐晓晓所愿。 其实以白家、方晟——其时正是上高省委书记,都可以帮她在京都找个理想的去处,但又涉及到一个问题,即那样做就必须把齐晓晓介绍给家人,相当于直接奔婚姻而去了! 白钰就犹豫在这里,很可能潜意识里还是希望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处女吧?又或者与处女无关,齐晓晓终究不是理想中的、共度一生的那个女孩。 齐晓晓到底是理工女,感情问题并不拖泥带水,在觉察到他的犹豫后根本没商量便报名回了上高,此后感情愈发淡漠乃至主动提出分手。 如果当时多些沟通多些妥协…… 白钰怅然笑了知,十分钟前还教训齐晓晓“现实中没有如果”,怎么转眼间自己也执念呢? 也许命运就这样安排,让自己辗转到苠原才遇见真正心动的女孩——蓝依。 但命运为什么又安排琴医生呢?对了,那不是命运安排,是千刀万剐的凤花花干的坏事! 只是,既然遇见蓝依,命运又何必让自己重逢齐晓晓? 想来想去不着边际,遂收拾纷乱的思绪继续工作。 傍晚时分,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迟远山一脸谦恭笑容地走进办公室,手里捧着厚厚的工程资料。 “白乡长,在您英明领导下公益养老院基本走上了正轨,各方面运行得都不错,县里、其它乡镇领导们过来考察参观,都对整体环境、硬软件设施、装修等称赞不已。白乡长,我觉得项目可以算作告一段落,就麻烦您在初验报告上签个字,以便进行下一阶段的工程审计……” 说着,迟远山把初验报告推过去,上面却放了叠购物卡,面额都是1000元,粗粗一估恐怕有10多张的样子。 白钰碰都没碰,微笑着指指头顶道:“办公室有摄像头全程监控,迟老板别给我找麻烦,也别给自己招麻烦。” “啊!” 迟远山这才注意到白钰位置右侧天花板上有个摄像头,全身一震,触电般拿起购物卡塞进口袋里,强笑道,“白乡长真是……真是……真是光明磊落啊……” “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别人负责,”白钰这才接过初验报告,粗粗浏览了一遍皱眉道,“不对啊,迟老板。” “哪……哪儿不对?” 购物卡没送成已经打乱了迟远山的如意算盘——上次白钰出人意料放了他一马,没逼着彻底返工而只把表面的、有碍正常使用的进行整改,他误以为白钰下一个动作就是索取好处。 想不到根本不是! 白钰道:“这回公益养老院工程没法审计啊,不用专业人员现场勘察,我一眼就能说十多处不符施工要求的地方,包括使用二手钢筋那种硬伤!老实说,等养老院运作两三年后肯定要进行结构性改造,凡你经手砌的墙必须全部推倒重来,不然谁放心啊?墙一倒立马好几条人命,我夜里睡觉都做恶梦!” 迟远山额头又开始冒汗,赔笑道:“白乡长放心,所有砌的新墙都采取加固措施,保证比原来还结实……” “口说无凭啊,到时乡领导班子被免职,你能负什么责?”白钰道,“家电、家具、办公用品要么品种型号不对,要么质量差得一塌糊涂,我是怕耽误养老院投入使用才忍下气,但你真的好意思让我在初验报告上签字?签什么,验收合格?包括简书记在内的领导班子都在现场看到明明不合格,我岂不是自打耳光?” 到这时候迟远山才悟出那天白钰盛情邀请简刚等领导班子去现场的险恶用心! 白钰的意思很明白:非要签合格也可以,请简刚先签! 迟远山一下子软了。 别看简刚那边已经暗示加明示连同仓储集散中心两个工程敲了五六万块钱竹杠,真要让他签字绝对不可能。 也不合情理。 乡镇一把手不可能随意在涉及工程项目的验收资料上签字,除非县级以上重大、重要、重点工程,按属地管辖原则必须签字证明。 白钰续道:“仓储集散中心工程质量也差得没法用言语形容,多处漏水、渗水,下水道却动辄堵塞,迟老板啊迟老板,两个工程加起来也不止100万,怎能视同儿戏呢?” 第1783章 被动捐赠 迟远山窘得说不出话来。 平心而论他对工程很重视,没有视同儿戏,但为了节省开支没舍得找专业施工队,而是村里无资质无证照的游击队,做出来的质量水平当然没法比。 多年来,迟远山一直这样操作的:简刚那边孝敬一些,自己赚一些,工程审计送一些,至于工程质量也只能呵呵了。 偏偏这回碰到白钰这样较真,完全不在意简刚感受的乡领导,而且居然不收购物卡,突然间迟远山有种黔驴技穷的感觉。 “那……那您说怎么办呢?”迟远山苦着脸说,“工程已经结束了,养老院虽说不怎地毕竟还凑和着用,您说没法审计,可,可是不审计拿不到工程款啊白乡长!” “仓储中心那边属于私人经营,我可以帮你打个招呼,哪怕不审计也可以,后期维修维护服务跟上去就行了,费用嘛双方坐下来商量着办,打个折扣分期付款,还是怎么着都可以谈,你说呢?” 白钰温和地说。 迟远山听了大喜,站起身道:“谢谢白乡长,谢谢白乡长……这……” 他又把那叠购物卡掏出来欲有所行动,白钰指指摄像头,又指指椅子示意他坐下。 “私对私都好说,公对私就比较困难,”白钰接着说,“请迟老板理解,我不是故意刁难,当初拿方案、做预算、施工全过程,我没说过一句废话,没还过一分钱价是不是?大家都知道迟老板是简书记的老同学,正因为此,本着对简书记负责的态度,我们特别要注意工程质量,避免被人抓到把柄。” “那是,那是……” 被说得口服心服,迟远山只有点头的份儿。 白钰又说:“你看啊,养老院人来人往比较杂,县里、各乡镇也经常有人参观,难道都是外行,看不出工程质量?张屠夫征税那件事听说了吧,视频发到网上添油加醋一说,有理也变得没理,很可怕的,你说呢?” “那是,那是……” 经他提醒迟远山也觉得后果的严重性,结结巴巴问道,“可工程搁这儿了,总得……总得有个说法吧?老悬空挂那儿也不是事儿,白乡长给出个主意?” 白钰深深叹息:“难办呐……对了,听说迟老板是苠原有名的大慈善家,每年在捐资助学、扶贫帮贫方面投入很大?” “前年总共捐了48万,去年凑了个整数50万,今年乡里工程多资金比较紧张,还没腾出空来运作,一到十一月已经捐了12万,这不,德山一天一个电话催我多作贡献呢。” 提到慈善事业迟远山眉飞色舞道。 白钰却没顺着话题继续讨论,而是若有所思轻叩桌面道: “公益养老院工程总预算是76.8万,嗯,76.8万……76.8万……” 连续说到第五遍,迟远山榆木脑袋突然开了窍,试探道: “白乡长的意思是把工程跟慈善事业挂上钩?” 白钰笑笑,淡淡道:“养老院本来就是公益性质,带有正府慈善职能的行为。” 这回轮到迟远山嘴里念叨“76.8万”,念了几遍,象牙痛似的捂着嘴巴道: “76.8万不是小数目啊,等于连本带利都砸下去还倒贴人工工资,另外……” 另外简刚已经收了好处费,肯定不可能吐出来! 白钰轻轻点拨道:“可以分为土建、综合布线和装修三部分啊,问题最多的家电、家具、办公用品等都可以归类到装修里面去,剔除那部分,工程审计应该好做多了;容易被看出毛病的是捐赠性质,想必爱挑刺的都没得说,迟老板认为呢?” “土建和综合布线能收回不少本钱,白乡长真高明!”迟远山心里算了笔账,如释重负道,“大概50多万没问题,太好了!” “不能超过40万吧,否则捐赠也拿不出手,”白钰不露声色划了道红线,微笑道,“36.8万实物捐赠又实用又好听,还帮迟老板省了钱——按常规工程审计总得核减四五万,加上已捐的12万与往年大致持平,迟老板应该能接受这样皆大欢喜的结果吧?” “还行,还行……” 迟远山无可奈何却又千恩万谢出了门。 消息传开后,乡府大院都惊呆了! 远山公司什么背景,与简刚什么关系,在苠原可谓路人皆知;迟远山辛辛苦苦做了工程却不要钱,主动捐献装修部分投资高达30多万,傻子也看得出受谁所迫。 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包括尤德山、邱彬等人回想起工程伊始,迟远山送76.8万总预算时是有点忐忑的,然后白钰仅瞟了一眼就爽快答应,大概,那时候就做好黑吃黑、拿工程质量逼迟远山捐赠的准备吧? 正因为有76.8万作诱饵,公益养老院从立项到审批整个环节一路绿灯,简刚甚至顶着炎炎烈日到施工现场视察,到头来居然被白钰牵着鼻子走了一遭! 尽管工程好处费简刚已提前拿到手,但面对白钰这般阴险算计,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在简刚愈发意识到白钰的威胁之际,连续发生了两件事更让简刚深深觉得相比包育英,白钰实际构成的威胁更大。 一是县组织部突然下了红头文件,宣布俞嘉嘉享受正股级待遇,随后常务副部长袁军亲自打电话给简刚,说年轻人要多压重担,建议乡里安排俞嘉嘉担任经发办主任或经济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夏部长的口头建议,仅供参考。袁军笑道。 简刚严谨地说乡党委会结合组织部领导指示具体研究俞嘉嘉同志的工作安排。 二是町水市全面推动第二批村委会民选试点工作,出于对苠原的信任,这回都没派工作组督阵,而是指定包育英为督查组负责人,又指定俞嘉嘉具体负责民选工作相关事宜。 这一下简刚顿时明白那次关于成立经济发展领导小组的党委会,自己不仅上半场输了,下半场输得更惨! 原来白钰要求增加一名办事员,又紧紧围绕领导小组三个还是四个,都在打烟幕弹,真正用意是阻断简刚、尤德山让张培身兼两职的想法,让俞嘉嘉加入领导小组以重点培养! 因为俞嘉嘉的起点比张培高,且一直受到尤德山打压,更容易迸发进取力量,稍微给点甜头便俯首帖耳。 之前都被白钰的一脸憨笑蒙蔽了,未曾想到这小子是在扮猪吃老虎! 简刚恨恨想道,却没在脸上有半点显露,随即召开的党委会上“一致通过”俞嘉嘉为经济发展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会议快要结束时,简刚不经意说后面阶段俞嘉嘉同志要跟着育英同志主导村委会民选工作,白钰同志受点累多下村跑跑,多熟悉基层村组情况,为规划来年经济和扶贫工作打好基础。 好的。白钰说。 王彩美接着说有村主任反映白钰同志跑荆家寨、芦沟、石漳那条线比较多,其它好几个村几乎没见过白钰同志,这方面要注意平衡,村干部对乡领导到村检查工作是比较在意的。 白钰解释道荆家寨是我的挂钩村,所以……王乡长提醒得对,我会注意的。 王志海说了句公道话,白钰同志到苠原后不到一年时间14个村已经跑了三遍,荆家寨、芦沟、毛岭都蹲过点,本身经济和扶贫工作的担子又很重,能做到这样已经不容易了,那些个村干部就是没话找话。 王彩美不敢得罪王志海——他曾亲眼看到她凌晨五点从简刚家里溜出来,等于捉到半次奸,所以简刚和王彩美都让这家伙三分。 “还是注意一点好,要不然那些村干部说个没完。”王彩美道。 回到办公室,白钰把近期安排整理了一下,发现根本没时间下村——随着四季度以及全年剩余扶贫款项的到位,白钰继续要求各村加大基础设施和项目建设,每天审查审批上报的清单,与村主任们斗智斗勇耗费大量时间;药草药材种植工作推广后,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发现部分品种不适宜批量种植,部分品种的生长环境达不到要求,还有少数品种出现药效减弱等现象,为解决接踵而来的问题,白钰必须花费大量时间协调、统筹和远程邀请京都大学专家指导。 但乡党委书记、乡长同时在党委会上作了要求,那是记录在案的,不做肯定不行。 但要做就必须做好,敷衍了事、形式主义不是白钰的风格。 这一周接待各村报送项目清单已经排到周六,本来与蓝依约好周日去丁河村背后的飞马峰游玩,站在700多米高的峰顶可以将绿河谷大瀑布的壮观场景尽收眼底。 看来只好取消旅游计划改为下村调研了。 打电话一说,蓝依的嘴撅得老高,说入冬以来天天闷在家里好没劲,难得约好出去爬山又反悔,我不! 女朋友一撒娇,白钰也没辙。 确实只有沉到乡镇才体会到基层干部的艰辛:写不完的书面汇报,填不完的表格,统计不完的数据,做不完的分析汇总。 乡镇人手紧张,特别象白钰下面就一个俞嘉嘉还扯到几方面工作,很多事情必须亲历亲为,他做事又认真,力求每个数据每个分析都有据可查,经常加班加点到深夜。 难怪蓝依不乐意。 第1784章 灯泡重临 别说蓝依不乐意,前阵子琴医生都颇有微辞。 十一月下旬琴医生请假去省城备考前夕,准备连续举行两场告别赛。谁知齐晓晓是典型的夜猫子,大冬天的晚上十一点、十二点还不睡觉,门敞着走进走出;另一侧包育英嫌办公室冷,把俞嘉嘉叫到宿舍里彻夜讨论民选方案。 直到琴医生去省城备考,都没找着机会——本质上她将安全放在首位,不敢为了短暂欢娱而甘冒风险,悻悻叫白钰临考前必须到省城给自己释发压力,不然考不上就怪他。 思前虑后,白钰想了个折衷方案:周日上午和蓝依先去丁河村调研,中午前往飞马峰,这样回来可能晚一点但能让蓝依开心。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站在山顶看大瀑布,而是想多点时间跟白钰腻在一起。 合体为一,现在是两人最甜蜜、最缠绵的时光。 周五晚上白钰特意提前收工,十点多钟就来到蓝依宿舍。听说飞马峰山腰有座古庙,蓝依对此行程格外重视,要求白钰提前一天戒荤腥,自然也要戒,实际上就是默许之夜放到周五。 白钰欣然同意,说周五大干一场! 蓝依羞红脸道不准说“干”,难听死了…… 周五晚上我俩心心相印,身体和灵魂达到最紧密的结合,这样说行不行?白钰笑道。 蓝依头摇得象拨浪鼓,煞是可爱。 不过说归说,很注重形式感的她早早洗得香喷喷,又在卧室里洒了些香水,床前、梳妆台都布置了鲜花,灯光也调成粉红暖色调。 可惜对白钰来说所有精心装饰都太多余,看都没看半眼,直接拦腰抱起滚到床上。 “哎,你……” 蓝依只说了两个字嘴就被堵住,紧接着衣服一件件扔得到处都是,渐渐地,在他攻击下沦陷、再沦陷…… 毕竟初经人事,她总显得羞答答放不太开,但欲拒还迎的姿态反而令他高炽,攻势愈发猛烈,每每婉转羞承。 事毕,花容惨淡失色,不堪地蜷在他怀里,蓝依幽怨地说: “男女之间为什么要以这种事作为结局呢,每天搂搂抱抱、喝茶聊天不好吗?我觉得很累。” 白钰笑笑,道:“因为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是件很辛苦很漫长的事。” “两者有关联吗?” “追求使得男人女人对传宗接代游戏乐而不疲,人类因此得以繁衍。” “我不生孩子。” 白钰轻轻吻她因剧烈运动而渗出汗滴的鼻尖,笑道:“因为你还是孩子……不着急,等你准备好再说。” “就是不生!”蓝依嘟着嘴说,“实在想要孩子,你可以跟别的女人生,然后抱回家抚养。” 白钰失笑:“不当亲妈当后娘啊。” 两人依偎在一起调笑着,蓝依渐渐有了睡意——她是南方女孩纤细柔弱体质,体力和体质都承受不住他的狂风暴雨,虽然今晚已含蓄答应“连战两场”,显然刚才被猛攻之后已再也打不起精神再战了。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是蓝朵!”蓝依懒洋洋道,“老天,她还要求视频通话。” “今晚是周末,用脚趾头都应该想到我俩睡在一起,分明就是捣乱!”白钰不满地说。 蓝依切换到语音通话模式,声音里有种掩饰不住的慵懒,问道:“蓝朵在家吗?” “不在,”蓝朵情绪很差象跟谁生气似的,隔了会儿道,“我刚到桦南,明天中午前抵达苠原,准备几样好菜吧,我特喜欢山里的野菜。” “啊!” 蓝依还想再问什么,蓝朵却已经挂断电话。 “电灯泡又回来了!”白钰长长叹息道。 “也不是,”蓝依帮着妹妹说话,“前段时间她好像去哪儿执行任务,手机关机,各种社交平台都变成灰色。大概任务结束了想放松一下……家里的氛围,象我们这种家族你也知道的,应有尽有就是没人情味,还是跑我这儿轻松些。” “你有了男朋友,马上即将组建自己的家庭,她不能总是……睡我的位置!”白钰愤愤道。 蓝依柔声道:“瞧你猴急得,实在不行我……我找机会去你宿舍……” “不怕被人撞见?” “外面早就知道了……”蓝依红着脸说,“我们自欺欺人而已……” “蓝依……” “嗯?” “蓝朵明天过来……” “是啊,怎么?” “连续几天你都要陪她……” “人家兴冲冲跑来度假,不能刚开始就冷落啊。” “我知道。” “嗯?” 白钰嘴角绽起坏笑:“今晚得加班加点,把后面的补上……” “啊,不要啊……”她轻呼道,见他上来只得哀求道,“轻点,轻点好不好?” “好……” 白钰用行动告诉她,男人在这个时候说的话绝对不能相信。 两场鏖战之后蓝依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也忘了催促他回去直接进入睡眠模式。 外面寒风呼啸,同样精疲力竭的白钰何尝愿意从热被窝爬出去,索性装糊涂搂着她呼呼大睡。 一觉睡到清晨,睁眼见蓝依实在累极了,压根没有醒来的意思。见她红扑扑的脸庞,被雨水浇灌而鲜活饱满略呈粉红色,白钰心里爱煞了,忍不住吻了又吻,从额头吻到胸,若非严守今天的约定,恐怕要一路再吻下去不可收拾了。 本想在蓝依这边随便找点吃的,又生怕惊动她的美梦,记起宿舍里似乎还有几袋方便面,如果没被老鼠光顾的话可以应付一下,遂轻手轻脚出门,经过勤奋时它冲他怒目而视,似乎对擅自留宿的行为极度不满。 白钰顺手扔了根牛肉条,勤奋凌空接住,心满意足地哼了哼——留不留宿是主人决定的,我多管什么闲事?有肉吃才是硬道理。 穿过巷子,迎面看到齐晓晓的宿舍门开着,正在里面吃力地搬着洗衣机,歪歪扭扭随时有摔倒的可能,赶紧跑过去稳住机身,轻松地移到她指定的地方,埋怨道: “放得好好的干嘛要搬?还有,这点小事叫一下我不就行了,非得自己逞强?” 齐晓晓看着他,道:“第一,你放的位置并不好,每次清洗的时候都发出响声而且自动挪动四五厘米;第二,从昨晚到今早我找过你六次,都不在!” 被前女友捉到与现女友同居的事实,白钰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 “不好意思……” 他转身欲走,又被齐晓晓叫住:“喂,没吃早饭吧?” “我有方便面。” “别麻烦,我刚做了些藕粉圆子,野菜馅的,尝尝吧。” “你还会做这个?” 白钰惊异地说,随便找张凳子坐下来。 齐晓晓盛了一碗递给他,道:“理工出身的女生都不擅长厨艺,可是有什么办法?在这穷山僻壤,总不能跟你一样断炊的时候吃泡面吧,总得做点东西。” 埋头连吃两只,白钰道: “晓晓,真诚地给你一个建议,想办法离开苠原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这地方不适合你,真的。” “刚开始对你句话我是不信的,现在相信已经晚了,我别无选择,”齐晓晓道,“既来之则安之,我有信心熬过去。” “不是熬,而是……” 白钰摇摇头,“晓晓,当初你选择读研的目的是什么?无数个夜晚呕心沥血刻苦钻研,却在毕业一瞬间把专业抛到脑后踏入体制,不觉得可惜吗?” 齐晓晓盯着他,道:“三年的感情说扔就扔,半点留恋的意思都没有,你不觉得可惜吗?” “两码事!” 白钰气结道,“人一辈子不止一段感情,但只会钻研一个专业!” “早在京都大学我就说过,专业只是我就业的手段,不是目标,”齐晓晓道,“我的头脑适合程控设计研究,在这个专业我学得轻松,毕业论文能获得导师认可,那就行了。” 白钰痛心疾首道:“在京都大学我也说过,经济学在体制当中,在基层能得到广泛应用,程控设计呢,你何必抛弃专业做自己并不擅长的事?” “谬论!” 齐晓晓不屑道,随即压低声音,“简刚学的什么专业?王彩美读了几年书?王志海能看懂经济论文?京都大学教育培训的不是专业技能,而是智慧,是勇气,是挑战困难的自信!” “智慧、勇气、自信你都有了,还是输给一个杀猪匠!” “你甭想激怒我,那次事件纯粹经验不足,以后不会发生了。白钰,请改变你那固执的、守旧的观念,女人可以进体制,女人也可以当官,不是每个女人都以当贤妻良母而自豪!” 白钰笑笑搁下筷子,道:“我从没想过打击你的雄心壮志——你是女硕士,你从学校到工作故意不入党成为非常罕有的无党派人士,你主动申请到条件艰苦的山乡,这些都是成功要素,所以我预祝你心想事成。” 齐晓晓毫不留情揭露道:“言不由衷!你这样笑着说话时最假!” “这不是京都大学,而是苠原,在这里必须说假话才能活得更长久。” “那蓝依呢,你准备娶她?” 白钰一愣,慢慢道:“我们……我们之间恐怕不适宜讨论这个话题。” 第1785章 层层剖析 齐晓晓突然伤感起来,深吸一口气幽幽道: “为什么不适宜?怕我破坏你的好事?那天见到她的真容我就明白,其实你真正喜欢的就是蓝依这样的女孩子——娇滴滴如花似玉,性情软绵绵百依百顺,会撒娇,爱使小性子,但全心全意爱你……京都大学那几年,你跟我就是捧场作戏玩玩而已,对吧?” 白钰最怕她把分手上升到这样的道德高度,连忙道: “你想岔了,你也误会了,晓晓!花两年多时间捧场作戏,天底下最出色的演员也做不到。毕业前夕……我不否认当时有些迷茫,也没想好今后的人生,但绝对不是分手的理由。如果时光倒流再次站在那个节点,恐怕还是犹豫不定,毕竟我们都太年轻……” “少拿年轻做借口,年轻是你喜新厌旧的幌子么?”齐晓晓说翻脸就翻脸,“你也吃完了,该走了。” 白钰无奈,道:“谢谢你的藕粉圆子。” 她硬邦邦道:“不用谢,吃不了也是喂狗!” 摸着心口,白钰觉得吃了几个藕粉圆子堵得慌。去办公室途中,回想刚才那番对话未免有些冤枉: 不打招呼就回上高工作是她;主动提出分手也是她,从前到后唯一失误就是没加好友——她又没在备注里提醒,怎么到最后变成自己喜新厌旧? 来到四楼,罕有地听到包育英在办公室里说话,奇怪,他是最不喜欢双休日加班的,一般都搭车回县城与家人团聚。 转过去一看,原来是老朋友龙忠峻,正和包育英并肩坐在沙发上高谈阔论,俞嘉嘉却坐在包育英座位上改材料。 “小白来得正好,有事跟你聊聊。”龙忠峻笑道。 包育英直率地说:“你俩过去单独聊,我要抓紧时间完善材料,下周一开始进场了。” “瞧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哪有半点大将风度!” 龙忠峻拍拍包育英笑道,起身捧着茶杯来到白钰办公室。 “高层新一波人事调整听说了吧?”龙忠峻劈头问。 白钰不好意思骚骚头:“嗨,这几天忙着审核项目清单,都没时间看新闻。” “胸怀大志者,须得时时关注国内外大事,”龙忠峻批评道,“一叶而知秋,南美洲亚马孙河边热带雨林的蝴蝶扇动翅膀有可能引起美国得克萨斯龙卷风,偶然还是必然?人事调整便可看出端倪!” “我来查查……” 白钰赶紧打开电脑,龙忠峻闲闲道: “很简单的几行字,我都记在脑子里了——范晓灵免去上高省委书记兼省长职务,另有任用;居思危调任上高省委书记,明月调任上高省长;居思危腾出的白山省省长位置由俞晓宇接任,对了,顺便说一句俞晓宇属于破格提拔,因为他在双江常委、常务副省长位上才干了两年多,按正常履历和资格要求是不够的。” 听到一连串熟悉的名字,白钰心中风云激荡,强自镇定道: “龙主任觉得这次人事调整反映什么问题?” “主要看你对有关方晟的事很感兴趣,特意过来聊聊……”龙忠峻含笑道。 白钰对他观察细致入微心惊不已,连忙掩饰道:“是啊,关于他的事迹,还有意外失踪一直是校园最热门的话题……范晓灵另有任用,下一步去哪儿呢?” 龙忠峻手指点点他,道:“不能光顾着苠原乡和各村这儿修座桥,那边修条路,要正确处理宏观和微观的辩证关系!范晓灵去哪儿,只要时刻关注时事根本不是秘密,必定是碧海省委书记。” “哦,为换届晋级局委员打下基础?” “不单如此,”龙忠峻道,“外界一直风传今上对爱妮娅很不满意,各方面磕磕碰碰,所以范晓灵在碧海时间不会太长,短暂过渡一下恐怕直接进政务院,甚至有可能取代爱妮娅!” 白钰震惊,沉吟片刻道:“龙主任,据我所知内地体制的现实态势是除非健康原因,否则爱妮娅会稳稳干满两个任期。” “从桑到刘再到朱,连续三任已经出现很多打破惯例的做法,所以不能凭经验判断政坛走势,而要依据客观情况作具体分析,”龙忠峻道,“你看啊,两年前上高省委书记是方晟,省长范晓灵;如今省委书记居思危,省长明月,这当中包含着什么政治密码?” “政治密码?”白钰对龙忠峻发明的新词汇感到茫然。 “政治家通常都很含蓄,出于种种考虑不会直接表达内心真实想法,或者说到底什么才是最真实的想法,大概政治家自己也弄不清。他们会透过某种隐晦的、曲折的方式向外界传递信号——看不懂不可能造成负面影响,看懂了会意一笑,因此称为政治密码。” 白钰试探道:“据我所知,范晓灵、明月、居思危、俞晓宇都是方晟提拔起来的干部,归类为广义黄海系……” “不,他们四位是地道的方晟系,不属于今上那个圈子,”龙忠峻如数家珍,“范晓灵和明月与方晟有无暧昧,永远成为不解之谜,但她俩毫无疑问都靠方晟大力栽培步入青云;居思危是方晟的秘书;俞晓宇是方晟最欣赏的青年俊杰,我怀疑他后面还有好几步。” “密码的含义是,今上提拔方晟系干部是不遗余力的?” “对,另一方面是方晟过去的地盘还由方晟系干部接管,如上高,再如双江,从组织原则方面来讲是不对的,按约定俗成的规矩省委书记和省长必须来自两个派系才能形成制约,怎么可以让居思危与明月搭档呢?刚做了两年常务副省长,怎么可以这么快提拔省长?如此大违常理的做法,不用说在决策过程中今上肯定遭到党内同志的质疑和反对,但他依然坚持,那就不是简单的派系平衡和私人友谊,有句话曰‘人在做,天在看’……” 白钰紧紧屏住呼吸,瞪大眼睛道:“您……您的意思这六个字应该反过来——天在做,人在看?!” “孺子可教也!” 龙忠峻赞许地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个来回,压低声音道,“我敢大胆推定,方晟以自由之身隐匿在今上及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 与那晚樊红雨微信里显示方晟撤回消息后,绝密家庭群的判断一模一样。饶是如此,白钰内心依然无限狂喜! 然而—— “又回到当初的问题,既然没遭到迫害、打击、压制,他为何在离成功只差半步时失踪?除了他自己,世上还有谁能够迫使他低头?” 龙忠峻呵呵笑道:“永恒的哥德巴赫猜想啊,正因为解不开,才充满了魅力,所以啊正治有时蛮有趣,总让你猜不透,又总让你觉得离真相越来越近。” “请龙主任指点。” “今上对方晟系释发足够善意,既做给方晟看,有‘苟富贵未相忘’的意思;又做给天下人看,表明在方晟失踪问题上问心无愧;那到底谁有愧呢?爱妮娅?其实她也是地道的方晟系!你看当前黄海系、方晟系都冷眼相待,她开展工作有多困难。地位再高,权势再大,具体工作还靠部委办局和地方推动落实,不然真如民间所说‘正令出不了某某海’。” “但……” “但从逻辑上讲爱妮娅没必要坑方晟,倘若他上位,爱妮娅将是有史以来最有话语权的政务大臣!她犯傻吗?况且以她的聪明,难道预见不到逼退方晟后的下场?所以假设出手的是爱妮娅,肯定出于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而方晟权衡再三也不得不黯然接受,这就是直到现在他都隐居不出,不问世事的原因。” 龙忠峻阐述的这些,白钰私底下都有思考,但抵不上龙忠峻的条理清楚、层次分明。 他愈发觉得龙忠峻剖析问题的绵密细致、搜集资料的广博浩阔纵使在京都也屈指可数,是出谋划策的一把好手。 龙忠峻也看出白钰对方晟异乎寻常的关心,虽然没料到这位年轻人就是方晟的儿子,但也估计与方晟或方晟系渊源较深。 “对了,关于上次提到那位省领导,我觉得应该多提供些信息给你,”龙忠峻道,“他叫何超,刚调到通榆不久,目前是主管经济的副省长……” “何超……出身润泽,后来追随方晟去了百铁并就地转岗,”轻轻吁了口气,白钰道,“十多年了,提拔到副省长位子不算快,也不算慢,每个节点都没落下,但也没象明月、俞晓宇那样超常规破格提拔。” “体制中人能做到何超这样已是上辈子修的福分,说来容易真正做到很难很难,要不是头上顶着方晟秘书的招牌,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龙忠峻眉头皱成川字,道,“我跟他过去有些交情,自空降通榆以来,我也在各方面提供了很多资料和情况,对他帮助很大,所以上次育英险些被简刚弄走,就多亏他出手相助。可是很奇怪,在他面前提到你的名字后,总有些……似乎想回避的意思,小白,你的家人或朋友曾经与他有过节吗?” 白钰笑笑,道:“应该没有,不过……也许他不是我的命中贵人吧,这也需要缘分的。” 龙忠峻盯着他看了半晌,展颜道:“缘分,说得对!小白,你真的很有意思。” 第1786章 紧急求援 周六上午审查了两个村的项目清单,正想歇口气,尤德山来了电话不阴不阳说党政办正在统计上周乡领导工作情况,发现白钰没有完成简书记在党委会上要求下村调研的任务,特意核实一下防止漏了。 白钰忍住气淡淡说我利用周日时间到丁河村调研,你可以先统计上去。 没事没事,主要怕简书记问起来不好办…… 尤德山干笑道。 看来这家伙被包育英等乡领导憎恨,甚至李国亮、薛寅都颇有微辞不是偶然的。 中午又来了两个村,其中有规模体量最大的毛岭村,唉,午休又泡汤了! 领着两位村主任到食堂五分钟时间风卷残云吃完,冷水擦了下脸回办公室继续战斗。 齐晓晓突然捧着一叠材料进来,喜孜孜道:“我有个项目,看看明年初能不能实施?” “请坐。”白钰道。 两位村主任赶紧让到旁边,齐晓晓坐下后道: “从乡的老街到芦沟村有十多公里荒地,结合档案资料我也到现场勘查过,以前那一段就长树木,几十年前大炼钢铁期间全部砍光劈柴烧了,后来又发生了两起命案,当地人认为那片地方不吉利便一直荒在那儿……” 白钰微笑道:“齐乡长功课做得很充分,可见花了心思。” 在村主任面前齐晓晓也知道做表面文章,谦虚地说:“都是在白乡长指导之下……我的设想是由乡里出面——譬如经贸中心、农业农村中心,牵头组织发展经济林项目,苠原这一带气候适宜生长油茶、油桐、油橄榄、核桃等木本油料林,今后能够进一步投资开发榨油和食用油产业链,作为苠原脱贫致富的突破口!” “资金从何而来?” “各级拨下来的扶贫资金啊,乡里有权统筹使用。” 白钰一指两位村主任:“你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被统筹?” 王冬东咧着嘴似笑非笑,不敢说话。 齐晓晓不爱听了,呛声道:“噢,就能你打着发展经济的旗号统筹,我提个建议都不行?从六月到现在,在你手里统筹的扶贫资金有多少?” 白钰摇摇头:“要看怎么统筹,用于何处。齐乡长想必做过功课,刚才列举的经济林木生长期各是多少?” “呃……” “油桐生长期是三年;核桃树三年一开花三年一结果;油茶树更慢从育苗到盛果期需要七八年,其中开花结籽足足12个月!”白钰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有这个奉献精神,但扶贫资金投下去要短期见效的,乡里等得起?县及以上主管部门等得起?” 齐晓晓愣了半晌,道:“你都查过?” “凡适宜在苠原地区生长的70多种经济树木,我都一一做过研究,资料在网络上都是公开的,想深入研究可以进我们京都大学网上档案馆,”白钰道,“你的思路不错,但资金方向有问题,必须要引入民间资本做长线投资,那又存在政策持续性的问题,即正府承诺的优惠条件会不会随着主要领导更迭而变化?你敢拍胸口保证么,反正我不敢。” “照你的说法,地一直荒着谁也不管?”齐晓晓反问道。 “我……” 刚说了一个字,蓝依打来电话照例又要求视频,白钰略加迟疑还是打开摄像头,微微调整下角度把镜头正对着王东冬。 蓝依却一眼就看到齐晓晓,脸色很不好看地说:“人这么多,周六还讨论工作啊?” 同为女生,齐晓晓一听就知道蓝依所说的“多”并非指两位村干部,“多”的就是自己,当下拿起桌上那叠资料道: “不打扰你了,告辞。” 王东冬也知趣地说:“我们到外面抽根烟。”拉着另一位村主任到外面走廊去了。 白钰无奈笑道:“瞧瞧,一句话就清场了,比简书记还厉害。” “谁叫她周六不在自己宿舍呆着乱窜乱跑,孤男寡女成何体统?!”蓝依板着脸说。 “为了工作,孤男寡女也可以克服一点那个……非议,”白钰开玩笑道,“蓝朵来了吗?” “来了,正在洗澡,”蓝依烦恼地说,“听说我们明天爬飞马峰,她也要跟着去。” 白钰顿时火冒三丈:“我们小俩口游山玩水,她个单身狗凑什么热闹?行程取消,不去了!” 蓝依鼓着嘴说:“白钰,这是说好的事情!” “那个大灯泡在旁边照着连手都不能牵,有啥意思?” “哎,手拉手没事的,反正……反正我们都都那个,刚才她还仔细问过……” “问……问什么?” 白钰暴汗,惊得险些站起来。 蓝依声音低得不能再低:“问我疼不疼,血多不多,还有……不说了……” “你们姐妹俩连这么隐私的事都说……”白钰觉得无语,“这这这……这是我俩之间的秘密啊,蓝依!” 蓝依抿嘴一笑:“我和蓝朵可是无话不谈的双胞胎姐妹,她很好奇而已……明天就带她去吧,好歹也算……算你的小姨子,人家姐夫都很宠小姨子。” “暴力倾向的小姨子……” 白钰虽满肚子不情愿,又不好拂了蓝依的意思,勉强答应下来顺便问道: “昨天她心情糟糕怎么回事,继续被逼婚?” 蓝依道:“第一次执行任务因为没经验差点犯了大错,幸好同伴是老同志及时补救,回来后受到领导严肃批评,还写了份书面检查。” “很正常,根本不算事儿,”白钰不以为然道,“我刚进钟直机关,刚到苠原都程度不同地犯过错,必须在实践过程中不断磨炼嘛。” 周六加班一直到晚上九点多钟,回宿舍时感觉腰椎僵硬,暗忖久坐办公室人都快废掉了,明天是得好好活动下筋骨,嗯,最好故意找碴跟蓝朵打一架,以报绿河谷被她踩在脚下之辱! 周日起了个大早,白钰路况熟亲自驾驶红色奥迪,蓝依坐在旁边与后排的蓝朵说说笑笑,气氛还算融洽。 出了老街碰到赵天戈独自开着110警车,白钰与他并排而行,问道: “出警吗?” “省道岔路口有人报警。” “应该双人出警吧?” 赵天戈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平时民警们很辛苦周末难得休息,所里还要留值班的,就违反一回规定吧,反正也就是简单的交通事故。” “体恤民情的好领导啊。” 白钰笑着一加油门超过去。 来到丁河村,村主任等村干部都下地干活了,有的整地夯田,有的基肥覆土,有的深耕回填,都忙着满头大汗,零下四五度的寒冬脱得只剩小褂,一眼望过去也分不清村干部和普通村民。 “天底下最辛苦的就是农民,与他们相比,所有工作都非常轻松,”白钰感慨地说,“所以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工作,尽可能为老百姓提供应尽的义务?” 蓝依道:“我理解你的心意。” 蓝朵却撇撇嘴:“装腔作势。” 白钰冲她怒目而视,暗想打架的氛围越来越成熟了! 整个上午白钰都在田头、林里、村办企业了解生产经营情况,以及明年丁河村发展规划,对扶贫资金使用分配的意见建议等等;蓝依则带着蓝朵走访贫困户,登记和核实相关数据。 村部准备了午饭,但蓝依蓝朵都表示到山上吃干粮,白钰心知她俩都不愿意当众摘掉口罩,也嫌弃村里做的菜馆不干净,笑笑婉拒了村主任的好意。 上了山,姐妹俩终于放飞心灵,齐齐摘去口罩小孩子似的追逐嬉闹,穿花插柳般位置换来换去,笑容、神态、姿势几乎一模一样,白钰越看越迷糊,若非牢牢记住蓝依是粉色外套蓝朵是紫色外套,肯定要混淆。 假设她俩悄悄换了衣服怎么办?只有等她俩跟自己说话,蓝朵每个字都带火药味,而蓝依则亲昵得如同蜜糖。 白钰说:“你俩如果上同一个班,简直是班主任的恶梦。” 蓝依笑道:“可能就是怕老师做恶梦吧,我和蓝朵从幼儿园起就分开,小学开始就读于不同的学校,一直没在一起过。” “培养方向不一样。”蓝朵冷冷道。 白钰看看蓝朵,叹了口气:姐姐太感性,妹妹太理性,可居然是双胞胎! “好端端看我叹什么气?!”蓝朵怒道。 “对面树梢上有只乌鸦聒噪个不停,很想一巴掌把它打下来,佛祖曰不可杀生。”白钰道。 蓝依亲密地扭扭他鼻子,道:“喜鹊和乌鸦都是大自然生灵,众生平等……快走吧。” 蓝朵道:“你俩走两步搂到一起拍照,再走两步在镜头里秀个恩爱,天黑也爬不到峰顶。” “急行军一个小时就上去了,你可以试试。”白钰回敬道。 蓝依又拉着蓝朵说:“出来玩就是开心,沿途处处都是风景呀。慢慢走不着急,到不了峰顶留个遗憾,下次再来呀。” “哼!”蓝朵道,“早知道一个人在宿舍睡觉,省得在旁边碍手碍脚。” 嗬,她倒有自知之明。 白钰正想反言相讥,手机响了,但山上信号很差,就听见赵天戈断断续续道: “白……白乡长,紧急求……求援,我……我……快来……快……我……” 听着对方急促的语气,白钰顿时汗毛竖起,急切地问: “天戈你在哪里,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第1787章 身临险境 蓝依蓝朵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双手紧紧握着四目圆瞪看着白钰。 赵天戈似受了伤,喘着粗气道: “发……发定位,我在……白乡长快……快来……” 说完陡地挂断,再打过去始终忙音,不过几分钟后倒是收到定位,显示他的位置在省道37号桩偏北田野里。 咦,37号桩,好熟悉的地点…… 再看附近地形,又一个熟悉的名称映入眼帘:沣子沟! 白钰心里不由得“格噔”两声,细细密密连打几个结,沉吟片刻道: “赵天戈单独出警遇到危险了,幸亏知道我在附近请求支援……” 蓝依道:“多带些人过去,人多力量大!” “来不及,”白钰看着地图道,“开车从县道绕到省道需要将近四十分钟,还不如派出所民警过去增援;这里有条小道直线插过去,摩托车二十分钟就能抵达……” “不,我不放心……”蓝依紧紧揪住他的衣角。 白钰道:“麻烦蓝朵陪我去一趟。” “我?” 蓝朵非常意外,蓝依迅速反应过来,道:“也行,蓝朵一个人抵得过三四个,两人一起行动彼此也能照应。” “那就这样!”白钰果断地说,“赶紧下山,你到村部后联系村主任叫几个壮汉开车过去,同时联系乡派出所出警增援,到时电话联系。” 越听越不安,蓝依疑惑道:“情况这么严重?刚刚赵天戈也没……” 再打赵天戈的手机,已经关机。 白钰沉声道:“赵天戈开着警车去的,敢于袭警而且把他打成那样,除了人多势众还得有很深的背景,大意不得。” 蓝朵这才说:“谁动手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别乱来呀,”蓝依叮嘱道,“要看白钰眼色行事。” 蓝朵傲然一笑,微微转动手腕暗想:看个鬼眼色,到时动起手来可就由不得他了! 一路小跑来到村部,找了辆摩托车和蓝朵双双跳上去“呼”地蹿出老远,蓝依在背后高喊: “慢点,注意安全!” 乡间小道坑坑洼洼颠簸得厉害,起初蓝朵矜持地双手紧握背后车身,实在东摇西摆得受不了,只得搭在他肩膀上。 车子震动愈厉害,她手指愈是用力,白钰疼得要命怒道: “抓这儿没用!你抱紧我的腰不就形成共振吗?野外生存训练没学过?” 蓝朵叫道:“抱腰?美死你!我宁可掉下去也不抱!” “掉也活该!” 白钰觉得她真是不可理喻,好心当作驴肝肺。 穿过一片茂盛的小树林,省道37号桩遥遥在望,白钰突然问道: “身上有武器没?” 蓝朵愣了愣,郑重问道:“你好像把情况想得很严重,为什么?” 白钰没吱声,快冲上省道大路时才说:“如果动手,刚开始要假装自己是蓝依,全靠我保护,等到危急关头再出手。” “我凭什么靠你保护?”蓝朵又不服气了。 “你姐叫你一切听我指挥!” 白钰喝道,过了会儿缓言道,“如果袭击赵天戈的是当地人,都认识蓝依的模样,误以为她手无缚鸡之力需要保护,等到合适时机出手就能给对方重击!” “如果是外地人呢,你这小算盘岂不白打了?” “你错了……” 白钰目光凝视远方,肃容道,“据我判断九成是本地人!” 驶到37号桩,附近空无一人,也没有车,地面干干净净既没有交通事故的撞痕、擦印和碎屑,更无血迹等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继续向北,”白钰看着赵天戈发的位置,指着一眼看不到的茫茫田野道,“他呼救的地点应该在西北面700-800米附近。” 弃车步行,田野里长着密密麻麻的油菜,最高不过三四十厘米,看似很矮但走到田里视线便受到很大阻碍,顶多只能观察到周边二三十米距离。 “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么?”蓝朵皱眉问道。 “森林公安院校毕业。” “作为警察,即使遭到袭击或身遇不测,也应该设法在事发地点附近留点记号。” 白钰反问道:“如果对方有备而来呢?” 蓝朵怔了怔:“你怀疑早上报警的交通事故是假的,故意引赵天戈上钩?” “派出所人手紧张,每逢周末出警往往是单人,这在乡镇不算秘密,并非赵天戈体恤下属,而是多年沿袭下来的老规矩。” “噢,针对他设的陷阱!” “仅仅针对他的话,根本没机会打电话。” 蓝朵停住脚步吃惊地看着他:“他是诱饵,真正意图是引你上钩?你明明猜到还自投罗网?糟糕——” 还没说完,四周蓦地冒出七八个手臂刺青、杀气腾腾的彪形大汉,或握着匕首,或扛着铁棒,或挥动双节棍,一步步逼了过来。 “啊,我害怕……” 蓝朵立即装作惊恐万分的样子紧紧挨在白钰身边,白钰腹诽道到底女汉子,硬是演不出傻白甜的味道,难道不应该说“我好怕”吗? 还有她嘴里嚷着怕,眼里明明激动得放出光芒,就等着打架。 彪形大汉们哪注意到这些细节,快活得放声狂笑,正面两人嗷嗷叫着扑了上来! 白钰一手搂着蓝朵,一手亮出把匕首飞旋侧身让过当头铁棒,与手执匕首的错步互换一招,却将后背暴露给守在南面的汉子。 那汉子觑准机会双手握着匕首直直刺过来,不料正全神贯注与前面两汉子对峙的白钰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其实是蓝朵暗中提醒,刻不容缓间轻轻一闪,搂着蓝朵的手竟然多了柄匕首,齐根刺入那汉子腰际! 啊—— 那汉子嘶声惨叫,颓然倒地昏迷。 正面右侧汉子趁机使着双节棍对准两人拦腰便打,左侧汉子挥舞铁棍封住白钰退路。 见形势危急蓝朵准备动手,白钰却又搂住她的腰,右腿勾住倒地昏迷的汉子向前一挑。右侧汉子猝不及防只得后退,白钰猛地扑向左侧汉子,但只虚迈半步冷不丁用力甩出匕首—— 扑! 匕首深深扎入左侧汉子腹部,那家伙痛苦地叫了两声双手捂住刀柄慢慢蹲了下去。 兔起鹘落之间,包围的八条汉子就倒下两个,且均为重伤! 剩下六人都有些惶然,参与行动前他们得到的信息是白钰有点功夫,但八个人围攻收拾他绝对没问题,何况还带了位只晓得害怕的女朋友。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如今这阵势这身手,即使同时扑上去都有问题! 不知是谁吹了个唿哨,六人齐唰唰往东北方向撤退。白钰急起直追,蓝朵却有点迟疑,道: “人家的地盘,别乱动。” “不追他们怎么救赵天戈?” “可……” 蓝朵还是觉得不妥,但白钰速度太快,只得发力跟在跑,断断续续道:“可我……赵天戈是……” 转眼间两三百米过去,蓦地只觉得双脚尤如踩在棉花上,紧接着田野里仿佛河面浮起一张大网,正好将两人包抄在里面然后身子如火箭般腾空而起,耳边伴随着蓝朵的尖叫声转瞬被拔到六七米高处! 半空间两人身体撞到一起瞬间,白钰将蓝朵搂在怀里。 “这会儿还耍流氓!”蓝朵怒道。 “把双手藏到我胸口。” 白钰匆匆命令道,几乎同时大网快速收紧,四五秒钟工夫就把他俩束缚得喘不过气来。 田地里石破天惊地缓缓冒出一架吊车,以与大块头不相称的灵活吊着他俩往北面急驰。 六个大汉以暇好整站在原处,仰头看着他俩哈哈大笑。 手一摸,网绳竟然是用于航天技术的碳纤维纳米材料,坚如金石,韧比牛皮,扯不开拉不断,普通匕首根本拿它没奈何——这是欧美超级富豪在非洲狩猎的必备工具,无论多凶猛的野兽踏入网里迅即收紧,任它多狂躁多挣扎都无济于事。 “手还能动?”白钰问。 蓝朵这才明白他搂住自己的原因,倘若手臂暴露在外此时已被缚得无法动弹。 “那又怎样,反正被人活捉了!”她埋怨道,“都说了穷寇莫追,你非要……” “正好送到关押赵天戈的地点啊。” 她怒极而笑:“老天,你还惦记着救人!我看你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白钰,拜托你下次救人时先考虑好自身安全,还有,别把我带进坑里!” 白钰认真地说:“记好了,大网落地时你假装昏迷倒在我怀里,怎么都叫不醒,等他们围上来猝然出手,别心软直接往死里打!” “打人不用你教……” 蓝朵往前方瞟了一眼,惊叫道,“不好,吊车不是去关押地点,可能……可能要把我俩沉河!” 白钰也看到几百米外白练似的大河,喃喃道:“也对,他们不敢杀警察而且目标是我……快,用你的特种刀剪网绳,那种特制刀刃可以的!” “我没有特种刀!”蓝朵道,“说过多次我不是特种兵,瞧瞧,你的盲目自信让两人面临绝境!” “我有!” 白钰飞快地说,“组合刀具贴在我大腿内侧上方,快拿!” 蓝朵没好气道:“你放那儿干嘛!” “那个地方男人不愿意摸,女人不好意思摸,最安全,”他催促道,“快点,时间宝贵!” “现在知道宝贵了?从头到尾你的思路就是错的!” 蓝朵反感地说,气呼呼将手从他裤腰间伸进去,简直前所未有的委琐动作,自己都觉得恶心,心里郁闷无比。 第1788章 自言自语 “啊!” 白钰只觉得下身一痛,倒吸口凉气道,“错了,不是它!再往下,比它硬得多!” 蓝朵又恼又羞,脸上少有地泛起红晕,一直红到耳根,恨不得顺手把那个坏东西捏碎! 还好接下来比较顺利,取出组合刀具后在他指点下打开开关,用力切割网绳——对付高科技产品也有技巧,不能直接用刀刃硬切,而要倾斜成45度由刀尖轻挑慢划,好似厨师做三文鱼料理的工序。 就在同时吊车开到那条大河边,并没有直接将两人扔进河里,先伸出辅助机械在网绳下面挂了块两三百斤重的山石! “背石沉河!”白钰讶然道,“好隆重的仪式!” “什么仪式?”蓝朵边切割边问。 “这是某些国家和宗教里面,对偷情男女实施的最高惩戒,比乱石掷死还高一个等级。” 蓝朵气炸了肺,就恨自己腾不开手,冷冰冰道:“信不信我会咬你?” 这句话从女孩子嘴里说出来,哪怕刻骨仇恨都带着暧昧,白钰差点笑出声来,却严肃地说:“开个玩笑,这会儿我俩必须同舟共……” “济”字还没来得及说,已延伸到河中心的吊臂陡地松开,两人连同几百斤的山石快速下坠,“嘭”,河面上腾起巨大的水花。 入水瞬间,蓝朵奋力脱网而出,随即替白钰除掉身上的网绳。 白钰做了个手势,蓝朵会意,并没有立即浮出水面防止被岸边的观察者发觉。两人继续深潜,紧贴着河底顺水而游,一口气游到四五十米开外,方贴着河岸隐身两簇水草当中。 却见吊车高处操作室有人举着望远镜来来回回搜索,两人只敢将口鼻露出水面,静静等待。 12月份的河水冰凉刺骨,幸亏两人都有武功底子还顶得住,饶是如此蓝朵禁不住地牙关“格格”直响,显然平时没吃过这种苦。 “吊车一直不走怎么办?”蓝朵冷得快受不了了。 白钰很有把握地说:“水下憋气的吉尼斯世界纪录是20分钟左右,估计再等10分钟也就差不多了。这伙人是要我的命,并没有帮我收尸的义务。” “你一个人来是死,我和蓝依都来也是死,只要跟在一起,这伙人并不在意多杀几个,对吗?” “恐怕是这样。” 蓝朵突然火大:“你明知对方阴谋还拉我过来,陪你送死吗?” 白钰平静地说:“你是指殉葬?抱歉,那个轮不到你,蓝依是我唯一的女朋友,你真想埋一块儿只能享受宫女待遇。” 若不是手脚都在水下,蓝朵真要大打出手。 “好吧……我再提醒你,吊车观察结束后很可能回工地了,不会去关押赵天戈的地方。” 蓝朵忍住气道。 “人命关头,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电话里说,肯定会当面汇报。” “对了电话!”蓝朵想了起来,“赶紧打电话报警,再让蓝依到丁河多叫些人……” “来的人越多,赵天戈越危险!” “照你的说法这会儿赵天戈就不危险?” 白钰有条不紊道:“第一,赵天戈落到他们手里后,只被迫骗我过来,并不知道他们下了毒手;第二,刚才说过报假案杀警察是大案要案,他们不敢灭口,而会等风头过去悄悄放了赵天戈……” “那不就结了,我们辛辛苦苦救什么人?回去等着就行。” “但是怎么放是有讲究的,或许他傻了,残了,精神失常了……所有可能都会发生,”白钰道,“我要亲手救出活蹦乱跳的赵天戈!” 蓝朵静静看着他,目光渐渐柔和,良久问道:“很好的哥儿们义气……你是如何判断赵天戈那个电话有问题的?” “很简单,除非是特别正式的场合,私底下他都叫我‘兄弟’,这回短短几句话工夫他叫了两次‘白乡长’,显而易见受人所迫,以这种隐晦方式向我示警。” “这真是……很隐晦……” 蓝朵为他俩的默契和机智默默点了个赞,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果然,隔了10分钟左右吊车转过方向往西北方向行驶,白钰和蓝朵远远缀在后面,全身湿透经北风一吹浑若地狱般考验,蓝朵实在吃不消拖到后面悄悄拧干全身衣服才好了些。 吊车行驶了四五里地,停到田野里一处外表简陋的草房子前,四面空旷视野开阔,屋里屋后不时有人出入。 吊车上两个人跳下去进了草房子,半天都没出来。 “看来就在这儿。”蓝朵悄悄道。 白钰点点头,沉吟片刻取出手机,拉开内设支架,选择一个隐蔽草丛间调整好角度、加红外夜光;再指点蓝朵将自己的手机设为同步监控模式,轻笑道: “我们先撤,相当于远程监控,等夜里择机下手。” “你倒好像接受过特种训练?” 蓝朵凝视他道。 “很专业是吧?”白钰不承认也不否认。 两人一路小跑到五六里开外,寻到一个小小的山丘,挑干净平坦的背风处生了堆火,取暖并烤干湿透的衣服。 “你转过去,不准偷看,不然挖了你的眼睛!”蓝朵命令道。 正当合理的要求,却被她说得很不舒服,白钰反问道: “我为什么偷看?你觉得我有必须偷看的理由吗?” “因为你是流氓!”蓝朵道。 白钰笑了笑,盘膝而坐悠悠然道:“蓝朵,有个道理想不想听?” “你说!” “你和蓝依是双胞胎姐妹对吧?” “对。” “你俩长得一模一样,几乎没有区别,对吧?” “怎么?” 蓝朵不敢再回应,警惕地问。 白钰笑道:“我已看过蓝依的身体,不就等于看过你的吗?还有啥神秘的!哈哈哈哈——” 蓝朵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没法反驳,见他笑得猖狂的得意样,怒喝一声:“流氓!” 抄起根带火苗的树枝扔过去! 白钰敏捷地滚开,也不敢再激怒她,背对着篝火低头查看手机监控画面里草房子的动静。 蓝朵将全身衣物从里到外烤得暖洋洋的穿到身上,加之白钰说归说整个过程中头都没动半下,心情好了不少,温言道: “喂,轮到你了。” 白钰懒洋洋转身:“已经干了大半……你有权不转身,欢迎参观。” 还没说完蓝朵就转回去,道:“快点,我不想看!” 隔了会儿又道,“手机拿过来,我盯着。” “没事,我看监控有经验。”白钰道。 “你说——要不要给蓝依报个平安?赵天戈失踪,我俩又失踪,都能想象她这会儿伤心的样子,她会满世界报警求助,影响大了反而不好……” “我已发了条信息叫她‘稍安勿躁’,此刻两部手机都设置成‘通讯中断’,打不通了,”白钰道,“蓝依带着丁河村民、乡派出所大概率会沿着37号桩向北,一直到宥发集团设的路障,双方要争执纠缠很久,放心吧,人多势众对方不敢惹事。” “罪魁祸首就是宥发集团?” “不要乱猜,一切都有可能。” “如果乡派出所请求县公安局增援呢,对手会不会迫于压力提前对赵天戈下手,甚至灭口?” 白钰道:“我已发消息给齐晓晓,让她通知各方稳住,不得轻举妄动!” 蓝朵唰地转身,指着他喝道:“你鬼鬼祟祟的到底发了多少条短信?” “哎!” 白钰尴尬地遮住敏感部位,道,“违反约定了,小姐……” 蓝朵耸耸肩:“又没看见,装什么纯洁?我是说你不准我对外联系,自己却到处发短信,这么做很不公平!” “你对苠原的情况一无所知,而我是副乡长,我在部署一盘大棋!”白钰针锋相对道,“请转身吧,你摸过但不代表你能看,我是很害羞的男生。” 蓝朵恼怒地踢掉两根树枝,悻悻转回身子。 “蓝朵,可以提个问题吗?”白钰问。 “说。” “在大学谈过恋爱?” “没。” “噢,这就难怪了……” 蓝朵知他话里的含义,道:“你在大学谈过?” “算有过吧。” “噢,这就难怪了,”蓝朵学他口吻道,“难怪我姐那么容易上当受骗,原来遇到了情场老手!” 白钰道:“惭愧惭愧,以我的水平还达不到‘老手’级别,靠的只是以真情换真爱,心心相印白头偕老。” 蓝朵叫道:“求求你别再说,牙酸得要掉了!甜言蜜语也就哄哄我姐那种傻白甜,在我面前一律无效。” “人啊有时应该简单天真些,过于冷静超然会毁了你的人生。” “我宁可亲手毁掉自己的人生,也不会被你毁掉。” 白钰失笑道:“毁你对我来说有何挑战?复制粘贴吗?” 蓝朵怒极险些转身冲上去动手。 “留点劲夜里打,肯定有一场恶战。”白钰看穿她的意图提醒道。 夜里山风呼啸,气温急剧而下。 地面不平没法躺着睡,靠着石崖太冷,蓝朵坐立不安。 白钰善解人意地说:“挨到我后背打个盹,行动的时候叫你。” 蓝朵“嗤”了一声,道:“我不睡!” 白钰笑笑,自言自语道:“好像全世界的男人都打她主意似的,其实真是想多了。” 蓝朵也自言自语道:“好像超级大情圣似的,其实有人偏偏不吃这一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个不停,倒把瞌睡虫赶跑了。 凌晨一点二十,白钰一跃而起,道: “行动!” 第1789章 局部营救 凌晨时分,草房子里还亮着昏暗的灯光。 根据傍晚到夜里监视画面分析,目前有三个汉子守在草房子里,每隔一小时会有人出来四处巡视,证明赵天戈的确被关在里面。 麻烦的是草房子前拴了条大狼狗,稍有动静便狂吠不止,汉子们似对它很信任,每次叫唤都不厌其烦从屋里出来查看。 “人没问题,就是这条狗啰嗦。”蓝朵轻声道。 “等会儿。” 白钰从侧面慢慢靠上前,以极低的声音吹了声口哨。说也奇怪,本来高度警惕的大狼狗顿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看着白钰过来。 来到面前,白钰拍了拍大狼狗的头,它便顺从地伏到地上,任由他在耳边、嘴下、肚子间挠痒痒。 蓝朵从另一侧悄悄过来,大狼狗只微微睁了眼睛,继续享受。 安抚好大狼狗,白钰和蓝朵分立在木门两侧,同时比划手势: 三、二、一,嘭! 蓝朵飞脚踹开木门,白钰闪电般冲进去,当头一刀刺入慌张跑过来的汉子胸腹部! 蓝朵则一眼看到赵天戈被五花大绑躺在最里面墙角里,坐在旁边打盹的汉子反应很快,抓起砍刀挥向赵天戈脖子! 蓝朵跨进门瞬间娇叱一声,两柄匕首脱手而出—— 一柄穿透那汉子手掌心,一柄扎在他手臂上。 那汉子真是条汉子,当下忍痛将砍刀换到左手,继续刺向赵天戈。白钰却已撂倒对手后飞身扑过去,和身将那汉子压到身下,“卟”,匕首刺穿他另一只手掌。 转瞬双手俱废,那汉子发出长长的嚎叫声。 第三名汉子坐在屋里唯一一张桌前,桌上摆着一把手枪、两只手机和一小袋花生米。 见白钰和蓝朵闯入,他镇定地左手拿手机,右手拿枪,准备开枪的同时向上级报警。 蓝朵只做了一件事。 抬腿踢翻桌子,旋即冲上去连同桌面将汉子逼到墙边,汉子握着枪却没机会扣动扳机,手机也被撞得不知去向。 挥起拳头,蓝朵一拳击穿桌面狠狠打在汉子肚子上;然后第二拳、第三拳…… “好啦,别打出人命,”白钰已将被灌了药昏迷不醒的赵天戈背在身上,吩咐道,“快撤!” 蓝朵搬开桌面,汉子已被打得面无人色,哀求道:“饶命饶命,不关我的事,都是上面……” 蓝朵劈手夺过手枪,冷不丁手中匕首从肩胛上方透骨而下,齐柄没入他肩头! “啊!” 汉子短促地惨叫半声便昏了过去。 “过瘾吗?”白钰问。 蓝朵点点头。 白钰指着第一个被放倒仍蜷在地上痛苦打滚的汉子道:“再补一刀!” “好!” 蓝朵难得有跟他意见一致的时候,响亮地答道。 等白钰出了草房子时,屋里又响起惨叫声。 “快!”白钰迈开大步道,“防止追兵。” 蓝朵掂掂手枪,道:“来一个杀一个!” “看下他伤势是否严重?” 仔细检查一番,蓝朵道:“主要是火炙、刀刺和棍击伤,没伤着骨头关节。” “火炙……” 白钰喃喃道,“混蛋!梁子越结越深,非报不可!” “你指宥发集团?”蓝朵问。 “不,今晚下毒手的那群人……”白钰含糊以对。 不多时夜空中出现一架无人机,低低地掠过田野上空来回搜索。 “打掉!”白钰道。 蓝朵连开两枪,无人机应声而落。 白钰叹了口气:“一枪就够了。” “保证命中率!”蓝朵怒道,“这是没有飞行规律的移动目标!” “下次让你见识什么叫一枪击中目标。” 白钰自信满满地说。 蓝朵目光闪动,问道:“你拳脚功夫不错,会射击,会玩监控,会驯服狼狗,随身携带特种兵才配备的组合刀具,你到底什么出身?” “你是什么出身?现在干什么工作?” “保密!” “我也保密!” 蓝朵气哼哼扭过头。 十分钟后又飞来一架无人机,两人屏息藏在隐蔽处,等它大摇大摆飞时蓝朵突然站起身连开两枪将其击落。 枪声在旷野里传出很远,但此时已靠近省道,白钰没什么顾忌了。 离公路还有几百米时,远远看到路边停着一长溜车子,应该是闻讯赶来仍在搜寻的队伍,白钰心头一热快步迎了上去。 “白乡长!” “白乡长来了!” “赵所长……” “白乡长……” 路边人影很快发现白钰和蓝朵,狂喜地大叫大喊冲了过来。 两名民警小心翼翼接过赵天戈,白钰低声关照道:“立即送到县人民医院治疗,全程守护!” 两名民警会意点点头,将赵天戈抱上警车后扬尘而去。 包育英率着众人过来——白钰注意到齐晓晓故意拖在后面,紧紧握住他的手责备道: “怎么搞的,手机都打不通,乡里作为重大案件上报给缪县长和黄县长了。” “让包主任费心了,谢谢谢谢,”白钰道,“搜救赵所长的过程中有点周折,出于种种考虑把手机关了,不好意思,大家都辛苦了,诚挚感谢!” 包育英何等老辣,立即掂出白钰话里的份量,道:“没事就好,赶紧通知各个搜救小组收队,先回乡正府食堂喝碗姜汤,明天上午休息半天!” “呼啦”人群潮水般散开,躲在树背后的蓝依这才象小鸟般飞过来,也不顾附近那么多双眼睛,直接扑到他怀里委屈地嘤嘤哭泣。 被她哭得鼻子有点堵,白钰轻抚她的头发笑道:“安全归来应该开心才对,干嘛哭呢,真是傻丫头。” 蓝朵在旁边酸溜溜道:“生离死别,好像应该出现的场景是姐妹俩抱头痛哭吧?” “就你阴阳怪气!” 蓝依破涕为笑,嗔怪地拍了妹妹一下。 想回头在人群里找齐晓晓表示感谢,她已和包育英上车离去。 回乡途中,蓝依讲述了后来发生的经过: 她带人来到37号桩后同样四下无人,又打不通电话,便沿着岔道向北边开边找,行驶了十多公里后被一处检查站拦住。蓝依坚持要进去寻找,检查站人员坚决不让,双方僵持了近两小时,蓝依只得无功而返。 与闻讯赶来的乡派出所民警会合后继续在37号桩附近田野里寻找,除了收到白钰发的四字短讯,到天黑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蓝依慌了神直接打电话给包育英——此时齐晓晓也收到白钰短信,及时阻止包育英找黄晓松求援的想法,准备就事论事在37号桩一带扩大搜索范围,形成对宥发集团的施压。 因为包育英凭直觉猜到此事绝对与宥发集团有关。 包育英的计划是,如果天亮前还没有白钰、赵天戈的下落,就请黄晓松亲自率队强闯宥发集团! “还好我们及时出现,避免了一场世界大战。”白钰听完感到后怕。 蓝依不解地问:“宥发集团很可怕吗?我只知道那个凤姐做慈善很爽气,哪怕有做秀成份。” 白钰没回答,岔开话题道:“这次多亏蓝朵出手相助,不然靠我一个人肯定救不出赵天戈,多谢了。” “我喜欢的是打架。”蓝朵并不领情。 回到乡里,下车后穿过巷子回宿舍,齐晓晓突然开门,站在门口轻声道: “关于宥发集团,包主任已经提醒过我,也让我再提醒你一遍——这件事点到为止,以后不要再提,也不准招惹宥发集团!” “好,我明白……” 想了想白钰补充道,“今夜的事要特别感谢你,谢谢。” 齐晓晓悄无声息关上门。 一夜无话。 周一上午上班后白钰主动向简刚汇报了昨天下午到夜里发生的情况,简刚深表震惊,指示派出所必须严查到底,决不放过为非作歹的犯罪分子;同时委托白钰和齐晓晓去县城探望赵天戈,督促医院方面不惜代价抢救治疗。 仔细观察简刚的眼神和微表情,白钰暗自确定此事十有八九与他脱不了干系! 情理之中。 从假报案到活捉赵天戈,严刑拷打逼迫他给自己打电话,八名大汉组成第一道包围线,然后诱入高科技大网,再用吊车挂着山石沉河,全过程一气呵成,必定做过缜密的部署和预演! 凤花花的头脑绝对想不出计中有计、环环相扣的方案,再联想简刚之前在党委会上督促自己下村调研,而周日去丁河也向尤德山报备的。 唯独没想到蓝依也跟了过去,而且还有蓝朵。简刚、凤花花顶多打探到蓝依还有个妹妹,未曾想这个妹妹身手不在白钰之下! 离开简刚办公室时,白钰心头没有愤怒,相反泛起说不出的沉重: 到苠原未满一年时间,竟惹得简刚起了杀机,是自己太年轻处理问题不够成熟,还是无意间触动对方的核心利益? 再回想起父亲每到一个地方大刀阔斧、破旧革新引发的争议与质疑,根本不是他天生好斗,喜欢动辄推翻重来,而是现实困境逼迫下不得不采取最激烈的抗争! 这,就是基层真正想做实事、全身心为人民服务的干部群体的困惑。 从方晟到白钰,还有包育英,乃至龙忠峻、缪文军都是如此。 白钰觉得要提高安全级别,特别是蓝依那边——幸好蓝朵过来陪伴,这会儿她不再是大灯泡,而是最强有力的保障。 下楼正好遇到齐晓晓,她匆匆问道:“车子已申请好了,一起去县城看望赵天戈?” “好的。” 白钰应道。 第1790章 垄断市场 在县公安局的安排下,赵天戈住进了县人民医院重症病房,层层设卡警戒不准外人随意出入。 白钰和齐晓晓也被拦在外面,不得不直接与黄晓松通电话。 “来得正好,不然办案人员还得跑趟苠原,到局里做笔录吧。”黄晓松笑道。 剔除了一些细节以及蓝朵的情况,白钰详细介绍了营救的全过程——负责案子的都是老公安,很多东西一听就明白,根本瞒不过去。 “对外我们统一口径天戈仍昏迷不醒,切记!”做完笔录后黄晓松叮嘱道。 白钰恍然悟出公安局高度警备的真正含义:封锁赵天戈已苏醒的消息,黄晓松要拿这件事做点文章! 来到病房,赵天戈其实夜里送往医院途中就醒了,这会儿倚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形容憔悴,可见昨天落在那帮人手里受尽折磨。 见白钰进去,赵天戈眼泪唰地滚落,哽咽道兄弟实在对不住,单身出警中埋伏后被押到那间草房子后实在折腾得够呛,连续掀掉两片指甲后,掀第三片时终于没熬过去…… 白钰笑道没必要硬扛,你该早点打给“白乡长”才对,既救你自己也救了我,不然那帮人还会的别的卑鄙手法。 赵天戈说我正式收回以前说的话,以后绝对……我这条命就是兄弟的,无论做什么任凭兄弟差距,决不皱半下眉头! 白钰知他话里的意思,还是笑,安慰道老兄好好休养,争取早日返回工作岗位。 临走时赵天戈透露了一个消息:上午仍被关押的简功被调换了牢房…… 出了重症病区,齐晓晓说我很不喜欢你们这样称兄道弟,身为公职人员应该相互称呼“同志”,顶多叫声“天戈”,你这是拉帮结派的表现。 白钰说你懂什么,生死之交,患难之交,就是钢铁一般牢不可摧的同志加兄弟关系。 去停车场前,白钰略一踌躇说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别是私会哪个情人吧?齐晓晓审视着他说。 白钰怒道向缪县长汇报工作,也要向你详细说明? 齐晓晓知道他是缪文军的爱将,咕哝了两句便先行离开。看着汽车远去,白钰微微松了口气。 不愧是前女友,一眼识破白钰的谎言:他打算前往省城,一是杨士余已邀请过好几次,有“要事相商”;二是履行承诺,在大考前为琴医生“解压”。 对于杨士余越过俞嘉嘉单独邀请,白钰心知肚明他打的小九九,依然只身前往,是因为出于更长远的考虑。 火车直达省城后,马不停蹄与杨士余约在车站附近的小茶馆里见面。 果不其然,关好包厢后没说几句话,杨士余便取出满满一信封购物卡——高压反腐态势下现金最不安全,相比之下商场超市的购物卡成了硬通货,送礼必备。 杨士余这份厚礼有两层含义:一方面苠原仓储中心运营情况良好,后面还需要白钰继续关心,从政策和管理两方面予以照顾;另一方面通过白钰引荐,缪文军已初步接触杨士余并谈了商林县在发展和推动中药材市场方面的规划,他心里很没底,想听取白钰的想法。 面对满满一信封购物卡,白钰坚决不要,说:“我全力支持杨老板在苠原办实体,目的为了山区老百姓脱贫致富而不是从中捞取好处,收下购物卡,我做事的性质就变了,与杨老板之间的关系也变质了,我们都不愿意看到那种局面,而是继续合作共赢,对吧?” “这个不算什么,纯粹个人一点心意而已,以白乡长的水平和能力当然不放在眼里……”杨士余讪讪道。 “心意心领,没必须太俗气,以后喝酒会主动请杨老板买单的,”白钰笑着作了点让杨士余心安的让步,然后道,“在全县铺摊子,缪县长有什么规划?” “事情就麻烦在这里,没有规划,”杨士余苦笑道,“缪县长打算以苠原的做法为基础在全县范围硬上,并且说具体实施过程中有啥困难找白乡长商量……” “呃——” 这是典型的缪文军的套路,总逼得你无路可走必须乖乖跟他配合——举报贫困真相、公益养老院都是如此。 但算计用在工作上,令人无话可说。因此白钰非但不反感,相反很有些敬佩缪文军的为人。 略加思索,白钰说:“缪县长高屋建瓴的思路也不错,谈到山区药材市场培育各乡镇遇到的困境都与苠原差不多,作为县主要领导没必要在细节方面过于关注,肯定让杨老板边干边摸索,边摸索边完善。” 杨士余苦着脸说:“可是白乡长,全商林各乡镇只有一个白乡长!不是每位经济副镇长都愿意象白乡长这样尽心尽力、一心为公!无序滥采滥挖严重破坏环境,我又不用承担责任;但不加约束的采摘、种植行为会毁掉刚刚成型的药材市场,苠原都得深受其害!” “这就是缪县长让你找我的原因,在药材市场呵护问题上,你我已坐到一条船上必须生死与共,”白钰笑道,“怎么说领导的水平就是高呢,他总能看到我们踮着脚尖都够不到的地方。” “噢——”杨士余恍然大悟,良久道,“我是接下烫手山芋了,后悔莫及……现在找缪县长主动要求退出来得及吧?” “建成的苠原仓储中心不要了?那是会生蛋的母鸡呢,缪县长啊时机把握得刚刚好。” “那……那怎么办呢,求求白乡长帮我想个主意吧。”杨士余哀求道。 长考四五分钟,白钰道:“与苠原相比,你最担心两点,一是滥采滥挖;二是盲目扩大种植规模冲击市场,对不对?” “对!” “滥采滥挖很好控制,难就难在第二点。” 杨士余不解地问:“白乡长,我觉得第一点更难。我发现天底下最难管的就是山民,如果村组干部不配合根本没法约束。” “只要宣布一条,凡野生药草药材一律不收!” “啊,白……白乡长!” 杨士余不敢相信这种外行话出自白钰之口,震惊之余委婉地说,“其实吧……不管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树上长的,论效果都是野生的好。” “所以一窝蜂都去滥采滥挖?” “我懂白乡长的意思,可……可很多时候很难鉴别种植还是野生,那需要相当专业的水平和细致的观察。” “仓储中心落成后正式运营,前三个月送上门的都认定是野生的——种植的没那么快,全部拒收,有三个月下来大家就知道野外采挖的药草药材卖不掉,自然都去种植了。” 杨士余先愕然,然后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赞道:“白乡长真是洞察人心又深黯市场之道,好,好!那第二点呢?” “把在苠原的做法在顺序上调整一下,后面的移到前面来,那样就水到渠成了。” “后面的移到前面?”杨士余没听明白。 “除了苠原,杨老板在其它乡镇铺设的仓储集散中心实施合同收购,事先与你签订种植合同的,按合同规定的数量、价格予以收购,除此之外还是一概拒收,这样就在签订合同阶段限制种植面积和品种,效果一样。” “唔……” 杨士余想了想,道,“白乡长还是遵循从源头控制的原则,但有一点,其它乡镇不可能做到苠原的严格管控,也不可能对缪县长的规划过于认真执行,万一再放两三家药材收购商进驻,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白钰憨笑道:“杨老板提前预见到这样的情况,难道没有防范措施?” “主动权在人家手里,我怎么……” “以仓储集散中心规模,就算大乡镇有两至三家,市场基本饱和了吧?” “同等规模下有三家的话就会形成三国杀,市场陷入恶性和无序竞争,最终同归于尽。”杨士余道。 “所以,即使有实力的收购商在进入市场前也会认真调研,反复掂量,不会贸然投资,毕竟药草药材收购属于中长线产业,需要一年以上时间逐步消化成本。” “是啊,可……” 白钰收敛笑容,一字一顿道:“杨老板同时在每个乡镇投下两至三家公司,提前占据市场,试问谁与争锋?哪个不知好歹的敢挑战,把价格压到三分之一、五分之一、十分之一,让药草药材变成一文不值的野草!” 幡然醒悟! 杨士余不禁拍案称绝,叫道:“白乡长好霸气!惭愧啊惭愧,我这个在药品市场打了几十年滚的都没想到这个妙招!不愧名牌大学经济高材生,厉害厉害!” “缪县长亲自批准的市场准入,没有哪个乡镇敢拒绝,虽说一次性投资高了点,但把商林地区药草药材收购都吃下来,长远来看还是值得的,更何况,”白钰眨眨眼,“收购点可以设两三家、四家都没关系,收购来的药草药材可以寄存到仓储中心嘛……” “哈哈哈哈,对,寄存!” 杨士余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称谢。最后又为购物卡的问题客气了一番,白钰坚持不肯哪怕象征性收一半,也拒绝了晚上喝酒的提议。 他要赶紧跟琴医生会合,久旱的田地快要干涸了,这回得好好浇灌一番! 第1791章 围点打援 琴医生住在考点对面的小旅馆里,虽是单间条件非常简陋,隔音效果也差,她经常抱怨隔壁房间各种噪音影响复习。但也没办法,经济水平就这样,以她的工资收入一口气在这儿住半个月已是不菲的支出。 再三惦量,白钰没去那家小旅馆,而在不远处五星酒店订了间标准房,逻辑是越小越乱的旅馆越容易被偷窥、监视,相反四星五星酒店在管理方面更规范些,安全性也更有保障。 ——很多沿海城市都有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即四星五星酒店基本不在扫黄范围,除非有人举报或发生重大案情如命案等等,从而最大限度保证外地人来的有钱人(大都是来做生意的)吃好玩好睡好,营造和谐宽松的投资环境。 相反那种主要为低收入群体服务的小旅馆,手续不全、运营不规范,证件登记、消防、治安、卫生等随便一查一大堆问题,不查它们查谁? 接到电话,琴医生十分钟就来了。 一进房间两人便吻在一起,搂抱着从门口移到那张圆形水床上时,均已身无寸缕。 琴医生是太干涸了,但不知为何在他抚摸之下立即水位暴涨以致成灾——她说第一任男友都不曾有过这等待遇,而前夫更每每毫无情趣地开始草草了事结束。 她很恐惧,担心自己形成对白钰的依赖心理,学医出身的她很注意心理方面的管控,避免沦作他的附庸。 然而到了床上,在他身下,她总是迅速沦陷于他的猛烈炮火,心甘情愿被他撕成粉碎,完全失去意识…… 或许高档封闭的环境使她身心放松。 “白钰,你真是我命中的魔星……” 鸣金收兵后她奄奄一息道,脑子里一片空白,但全身每个部位、每个骨节都说不出的舒服。 白钰没说话。 他尤如跑完马拉松的选手,已累得说不出话来。 琴医生是迄今为止能够让他发挥体内最大潜能的女人,相比初恋女友的单纯无知,当时可真是纯结啊,两人什么都不懂茫然地摸索;相比蓝依的青涩害羞,好似易碎的瓷器他总担心弄坏了…… 齐晓晓呢? 很投入很狂野,可总有些说不出的……现在通过琴医生才知道,有的女人在床上更“女人”,这是天生的。 迷迷糊糊睡到天黑,两人醒来相视一笑,这才问起复习情况。琴医生说专业基础和专业课应该没问题,但英语对自己太难了,因为研究生毕业后在平时工作中很少用得着,全靠死记硬背效率很低。 白钰说在职的医学类考生都是如此,倒也不必惊慌,英语对你来说是弱项别人也未必好到哪儿去,主战场还是专业,反正导师那边都说好了只要达线接下来一路绿灯。 别给我施加压力,越想成功往往越达不到目标。琴医生说。 白钰古怪地笑笑,说我觉得压力还不够…… 琴医生感受到他的膨胀,吃吃笑道晚上九点半的火车,来得及吗? 白钰还是笑,贴在她耳边说吃个快餐…… 结果…… 也没快到哪儿去,倒把琴医生弄得一滩烂泥似的再也爬不起来。一看时间,白钰忙不迭爬起来穿衣,两三分钟就整装待发。 “哎——” 琴医生软绵绵道,“退房手续怎么办?” 白钰轻吻她的后背,道:“我跟前台说好了,房间一直用到你考完为止食宿都饮食在内,账单自动从我卡里划扣……预祝考试顺利,心想事成。” 说罢拎着包飞快地离开,琴医生都没来得及再问。 傍晚路过酒店大厅时瞥见标价,标准间每天1100元,会员价880元,距离考完还有六天,单房费就5000多元,抵得上他这个副乡长一个月工资了。 小小年纪挥金如土,哪来这么钱供他挥霍?琴医生才想了半分钟便进入梦乡。 两场鏖战,她太累了。 原定第二天上午开党委会讨论研究明年工作规划,这是白钰连夜从省城辗转赶回苠原的原因。不料捧着汇报材料、笔记本、茶杯来到三楼会议室,却被告知简刚临时有急事去了县城,会议取消,后续时间待定。 “说取消就取消,太不严肃了。”回办公室途中白钰嘀咕道。 包育英使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他办公室,反锁上门,包育英面露笑意道: “简刚慌了……” 昨天县公安局将简功换了牢房后,一夜工夫他被“狱友们”折磨得脱了人形,早上绝望地嘶吼道: “我要交待情况,我要戴罪立功!” 消息传到简刚耳里不到三分钟,他便坐车直奔县城。 听到这里白钰笑道:“等他到了县城,恐怕简功已经来个竹筒倒豆子一粒不剩吧?” “不!” 包育英高深莫测摇摇手指,“事实上县公安局只把他暂时单独关押起来,并没有急于提审。” 白钰立即悟出其中奥妙:“噢,围点打援,看看除了简刚还有哪些人主动跳出来!” “嘿嘿嘿……” “但是让简功把真相都说出来不也一举两得吗?” 包育英还是笑,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小白啊,你以为县领导们不知道真相吗?大家都装糊涂也蛮好,如果把真相兜出来哪里还有操作空间?”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白钰深深叹服。 至此终于明白,县领导以及包育英对简功→简刚→凤花花→神秘靠山整条关系链心如明镜,只是都不说出来而已。 也说明一点,那位神秘靠山重权在握,县领导们明知宥发集团干了些什么却必须装作不知道,再三要搬掉简刚也因此受阻。 无它,简刚就是宥发集团在苠原的看门狗,这一点如今恐怕商林都知道。 白钰感兴趣的是,缪文军、包育英等人讳莫如深也罢了,为何连奶奶都告诫自己别招惹宥发集团呢? 可见那位神秘靠山来头该有多大! 然而那么大来头的人物,却吃相难看地透过宥发集团霸占生态保护区资源,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 越想越奇怪。 包育英也是妙人,趁着简刚心急火燎去县城摆平简功的事,提前启动芦沟和右坝两村村委会民选工作,并凭着上次党委会决定把李国亮、白钰拉过去助阵。 简刚在芦沟村的威望并不高,上次拿着所谓村组干部和村民联名信突袭成功,完全是包育英疏忽大意所致;右坝村情况复杂些,但上次哄抢化肥事件免去村主任和村委会干部也让简刚受伤不浅,相对于毛岭村,老百姓的思想工作还算好做。 右坝村有条小路通往绿河谷,有天傍晚白钰跑村组结束得早,一时兴起骑摩托车来到谷里篱笆围成的小院,陪黄大爷喝了几盅。 酒意上涌,白钰便在黄大爷面前坦露了有关宥发集团前后发生的事,自然也包括县领导对它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黄大爷听罢久久沉吟,然后道:“商林这疙瘩表面看没什么,细细琢磨挺复杂,这事儿我暂时说不出什么,等收集些信息之后再给你解答。” 白钰知道宦海跌打滚爬过来的老干部要么不答应,答应了决不会反悔,当下喜道:“谢谢黄大爷,我再敬三杯以表诚意!” 黄大爷呵呵笑道:“别喝太快,细水长流最好。小白啊,虽然目前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凭经验……在体制混了几十年的经验,还是要提醒你一点,为什么几乎所有人都怕老虎和蛇?因为它们的确容易给人严重伤害,所以千万不要有‘别人都惹不起,只有我敢惹’的心理,退却忍让不是懦弱,冲动冒进才是笨蛋。” “多谢黄大爷提醒。” “其实我不姓黄,但叫一声‘大爷’你不亏,”黄大爷慈爱地看着白钰,“妈妈叫白翎,对不对?” 白钰呼地站起身,激动地说:“黄大爷!黄大爷我……” “坐下,”黄大爷朝厨房里炒菜的护工瞟了一眼,低声道,“放心,这是秘密,目前整个商林境内只有我知道……除非你告诉那个小姑娘了。” “没有没有,我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过身世!” “对的,既然想靠自己的努力奋斗到底,就必须跟过去切割开来,”黄大爷徐徐道,“你有你妈妈那股风火火一往无前的冲劲,当年真是……” 黄大爷与白钰碰杯后一饮而尽,笑道,“真是很有意思,哈哈哈哈,你呢又多了你爸爸的沉稳睿智,难得,难得!” “您……在哪儿遇到我爸妈的?一起共过事吗?”白钰试探道。 黄大爷但笑不语。 白钰狠狠心,借着酒劲追问道:“关于我爸失踪那件事,您有什么看法?” 渐渐收敛笑容,黄大爷摇晃酒壶,道:“来,把它分了,喝完后我说的都是醉话。” “好!” 有这句话鼓舞,让白钰一个人喝光也愿意啊。 酒残菜冷,黄大爷拉着白钰出门,北风呼啸酒意顿时消褪大半。黄大爷默不作声向前走了几百米,站在空荡荡的旷野中间,四周漆黑一团唯有夜空星星点点,远处山谷里不时传来或恐怖或凄厉的嗥叫声。 第1792章 挑战底线 “小白……” 黄大爷的声音似从遥远山谷传来,夜幕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你爸那件事……种种原因我接触相关方面的人比较多,综合了解的情况稍微深入些,今晚在这儿不妨透露三句话——切勿外传,哪怕在你妈面前别提!” 白钰强自抑制住砰砰乱跳的心,沉声道:“我发誓!” “第一句话,到目前为止真正知道内幕的不超过一个巴掌——五个人,其它所有臆测都是胡说八道,不要相信!” “第二句话,等他公开露面那天才是真相大白之日!” “第三句话,事发时黄海系无一人知情;方晟系无一人参与;他最后有公开记录的活动是晚上去了爱妮娅办公室……” 白钰双拳握得格格直响,紧咬牙关道:“后来呢?” “离开她办公室后就失踪了。” “京都是天网工程第一批全覆盖地区,想找只苍蝇都不费吹灰之力,一辆车两个人从海子里出来又途经平安大街,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隔了半晌,黄大爷缓缓道:“京都警备区将沿途监控都关了。” “妈妈——” 白钰失声叫道,霎时震惊、愤懑、绝望、痛苦、悲凉、酸楚等情绪交织到一起,全身血液象被抽干似的,站在原处如寒风中飘零的落叶。 关闭沿途监控这件事,白钰真是头一回听说。 “但是,”足足三分钟他的思维才恢复正常,“京都监控岂是说关就关?事前要有报备,事后会有追究的!” 黄大爷只说了四个字:“线路检修。” “这……这都是真的?” 白钰只觉得头痛欲裂,用力揉着太阳穴蹲了下去。 黄大爷也蹲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脑袋道:“从另一个角度讲,是不是确保了你爸的人身安全?” 白钰霍然转头看着对方,黑暗中却看不清表情,呆呆隔了很长时间,问道:“您说真正知道内幕的,会是哪几位?” “你爸,爱妮娅,于白两家加起来算一位,另外顶多还有一两位吧,但朱正阳他们真不知情。” “黄大爷,他从爱妮娅办公室出来后失踪,说明根源出在爱妮娅身上!” “她坚持说那晚只谈了上高经济发展方面的工作,而且他好端端从办公室离开,都有目击证人,”黄大爷道,“但从那时起你爸就拒接所有人的电话,后来信号中断……但我告诉你,小白,政治事件往往不能单看表象,于情于理于国于民,爱妮娅都没有理由逼退你爸,即便从她个人利益角度出发也利大于弊;退一步讲你爸当时的能量已足够大,几个电话就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但他没打还将手机扔了,说明什么?” 白钰一屁股坐到冰冷坚硬的山地上,目光茫然而散乱。 黄大爷又拍拍他:“小白啊,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走出能力范畴的任它去……今晚真喝多了,人老话多,尽讲醉话,回去睡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说罢便消失在漆黑之中。 当夜白钰克制再克制,终究强忍住打电话给白翎的冲动。 能说的话,白翎早就说了;不能说的话,更不可能在电话里说。想通这一点,白钰索性狠狠心关掉手机上床睡觉。 两村民选工作进入尾声之际,县城突然传来惊闻:闻功死了! 据说是夜间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身亡。因为他单独囚禁,且夜里各通道、关卡紧锁,防守严密,可以排除他杀的可能。 简功家人到县里闹事,嚷嚷简功身体很好,心脏方面从来没问题。医院方面解释说心脏是人体仅次于大脑的复杂器官,过去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现在没有不代表今后没有,心脑血管疾病向来都是不可预防和不可控的。 无论众说纷纭,简刚心情大好,难得有心情召集党委委员们开会讨论近期耽搁下来的议题后,居然破天荒地提出晚上到对面福地酒楼祝贺一下。 祝贺什么?表面理由是苠原乡各项经济指标比去年有了大的突破,扶贫工作、基础设施建设、村委会民选、公益养老院、药草药材市场等多项工作获得县里肯定。 话说这些工作不都是在白钰努力下取得进步吗? 真正的理由大家都知道,祝贺简功归天呗!世上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简功一死,简刚肩上的包袱卸掉大半。 无事一身轻,席间简刚难得谈笑风生,频频发起一个又一个话题。他酒量本来就大,一把手亲自劝酒班子成员自然凑趣相陪,这顿酒喝得热闹异常。 包育英惦记着第二天要到芦沟村主持选举大会,始终喝得比较克制,快结束时打了声招呼,把李国亮、白钰先叫走,准备晚上再召集选举委员会成员碰下头,逐个落实工作要点。 少了人,简刚兴致不减,又开了一瓶跟王志海、薛寅、郑家福分掉,王彩美破例喝了几小盅已不胜酒力,邱彬已半途跑了两趟卫生间大吐特吐,歪在旁边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唯一没喝的就是齐晓晓,她已被乡镇干部不要命地喝酒作风所惊呆,而他们谈及男女关系时粗鲁、直白、肮脏程度,令她全无胃口。 悄悄清点空酒瓶,8.5个人(王彩美只算半个)居然喝了10瓶酒!齐晓晓都怀疑包育英等人是不是借口去芦沟村而躲酒,喝这么多讨论什么工作?恐怕半路上就颠得睡着了。 好不容易吃完,简刚却又开始搭班子打牌: “志海、老薛、家福都去,好久没较量牌技了……彩美、晓晓也加入,押哪家胜!” “我累了,还是回去睡觉吧。”王彩美推脱道。 齐晓晓道:“我不会打牌,也看不懂。” 简刚霸气地命令道:“一个都不准走!看不懂就在旁边学习,到基层工作怎么能不会打牌呢?” “啊对!”薛寅大着舌头说,“陪领导打牌也是工作,很重要的工作!” 一行人踉踉跄跄从酒楼后门出去时已经晚上十点钟,齐晓晓悄悄拉住王彩美担心地说: “都醉成这样还打牌呀?最好劝他们回去休息……” 王彩美无奈地说:“喝醉酒的人最难劝……他们经常这样,没事的。” 正说着话,简刚被绊了一脚险些摔倒,叫道:“彩美过来扶一把,老……老子不行了……” 王志海等人哄然大笑,纷纷说:“不能说不行,不能说不行。” 王彩美快步上前,简刚自然地将大半个身子搭在她肩上,手臂则搂着她的腰。齐晓晓暗吃一惊,王志海等人却熟视无睹。 幸好是在长长的巷子里,寒冬的晚上看不到人影。 来到不远处的棋牌室,老板老板娘一齐出来迎接,将他们安排到最大最豪华的棋牌室。 所谓豪华,也就比普通棋牌室多了台空调和饮水机。 坐下时简刚醉醺醺东倒西歪,王彩美不得不坐在旁边扶住;王志海打了个盹,头撞到桌沿把自己吓了一跳;薛寅将两副扑克抓在手里边洗边滑,牌掉了一地;郑家福捂着胸口到卫生间吐了一回才稍好些。 “还是别打了吧?”齐晓晓轻轻说。 简刚醉得不成样子,这句话却听到了,一拍桌子道:“打,必须打!不打是小狗!” “对,小狗!”王志海摸着额头附合道,这会儿倒有点清醒了。 薛寅好不容易洗好牌,四个人开始摸牌,当然都抖个不停牌掉得七零八落,但他们就这个本事,开打的时候不错不乱,很有章法。 空调咝咝作响,屋内温度渐渐升高,而简刚等人体内酒精烧得火旺,大口喝茶。刚开始脱大衣,然后外套、毛衣,后来索性衬衫都扔到一边,只穿汗衫光着膀子吆五喝六。 齐晓晓闲着没事,又不愿坐到这群满身酒气的家伙旁边,便来回端茶,又佯装下楼要水果在外面呼吸会儿新鲜空气。 “嗯,晓晓服务工作做得好,简书记很满意。”郑家福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听到“服务”二字,简刚不满地瞟了眼旁边的王彩美,粗声大气命令道: “彩美帮我揉揉肩!” 此言一出别说齐晓晓,就连处于混沌状态的王志海、薛寅都愣了一下。以往酒后简刚偶有放肆行为,顶多搂肩抱臂点到为止不会过份,今天可算是突破底线了。 毕竟在场都是班子成员,而王彩美好歹是乡长。 王彩美已习惯顺从,起身边用力在简刚肩上捏揉,边自打圆场道:“今晚都喝多了,晓晓注意别乱说呀,男人啊喝了酒就不算人。” “对,不算人,我们都是活神仙!”薛寅大声道。 “我……我再找点水果给各位解解酒。” 齐晓晓勉强笑着出了包厢,一口气跑到门外深深呼吸,强自按捺住不可抑制的恶心和憎恨。 如果说之前始终不服气,直到今晚她总算体会到白钰告诫背后的真诚。小说、电影里的情节都经过审查,唯有亲身经历,方知在这样天高皇帝远的穷乡僻壤,乡镇干部可以胆大妄为到无耻的程度。 后悔吗? 如今哪有后悔的资格?世间事一旦做了就不可以回头,必须咬牙走下去,正如主动提出与白钰分手。 齐晓晓从来不是自怨自艾的女孩。 她属于那种——下雨天拿快递不会打电话找男朋友,而是一甩头“这点雨能吓得住老娘”然后冲入雨幕的硬派女硕士! 第1793章 返乡受阻 端了盆水果回到包厢,室内外温差太大,齐晓晓也把外套脱了穿着毛衣,胸前精巧别致的钻坠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格外显目。 到底是女人,王彩美首先注意到了,笑着问:“应该很贵吧,男朋友送的?” 还真是! 与白钰相恋第一年,他送的生日礼物。在学校也没太在意,直到回上高工作后,每次领导同事见了都认为价值不菲。忍不住到商场里打听,竟是欧美高端奢侈品牌,市场价6.8万! 再想想第二年送的生日礼物——手链,她居然没勇气询价了。 还没来得及回答,郑家福摇晃着手指道:“大胆猜测白乡长送的,是不是?” 众人哄堂大笑,显然觉得是个笑话。 齐晓晓尴尬地陪笑,岔开话题道:“王乡长的项链才漂亮呢,亮闪闪很大的钻。” 王彩美摸摸项链,瞟瞟简刚叹道:“都戴十年了,没人送,没法换。”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动了简刚的邪火,一把打掉她搭在身上的手,喝道: “肩别揉了,给我敲腿!” 王彩美“哎哟”叫了一声,皱眉啧嘴道:“人多,影响不好,还是……还是别……” 简刚猛地把牌甩到桌上,怒道:“叫你敲就敲,快!” 王志海、薛寅、郑家福的酒意都有点消褪了,假装神色专注地看牌不敢乱说话,齐晓晓也知趣地躲在王志海身后。 王彩美僵了会儿还是选择屈服,主动从后面拖过沙发把简刚的腿搁在上面,然后半跪在沙发上双拳轻敲。 象极了电影里地位卑微的女仆! “这还差不多,”简刚满意地说,“继续打,不分出输赢不准睡觉!” 王志海与郑家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决定故意放水——实在不忍心亲眼目睹王彩美受窘。 都是班子成员,以后还要一起工作,这样搞以后彼此都很难堪。 草草结束战斗,简刚终于松懈下来伏在牌桌上睡着了。王彩美招呼老板安排房间并扶他进去休息,王志海做了个手势,迅速下楼离开棋牌室。 进了黑暗的巷子,王志海停住脚步,环视身边几个人严肃地说: “今晚简书记闹过分了,记住,千万不要传出去,不然对整个领导班子声誉都不好!” 薛寅连连道:“志海说得对,传出去大家一起玩完!” 郑家福则叹道:“以后不能闹酒,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第二天上午简刚没露面,王彩美则眼圈乌黑地逐个办公室打招呼,表示简刚已承认昨晚太失态,做了过分的事,请班子成员别介意别外传。 齐晓晓一个劲地点头,始终没吱声。 两天后包育英等人顺利完成芦沟、右坝两村村委会民选工作,如所预期的,芦沟村村主任众望所归,而右坝则是简刚钟意人选胜出。 民主的妥协。包育英苦笑道。 令他们心理平衡的是,简刚也只插手到村主任,村委会人选基本动真碰硬凭的是老百姓选票。 回到乡里,包括齐晓晓在内班子成员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就象一阵风似的飘过去了。 转眼二月上旬就是春节。 因为春节前有祭祖的风俗,腊月二十五齐晓晓提前回了上高;腊月二十七下午,白钰和蓝依、蓝朵同车赶往省城,他乘坐红眼航班飞往京都,她俩则飞往东吴。 不料开了一半收到消息,前方发生大面积道路坍塌,交通中断,必须下高速从省道绕往省城。 急忙跟在浩浩荡荡车流后面下高速穿过名叫商砀的县城,刚进城又听到更糟糕的消息,由于通行量骤然加大,省道在县城外环路段有座桥出现裂缝,有关方面为安全起见宣布立即停用紧急抢修。 “妈的都是豆腐渣工程!” 白钰愤愤骂道,赶紧四处打听有无其它办法,然而各方汇总来的消息令人沮丧:两条县道已堵了将近五十公里,由于车祸、剐碰不断加之交管部门采取限流措施,几乎是龟速前进,还不如先在县城休息等明天上午高速公路恢复通车。 回到车上征求意见,蓝依倒为能和白钰多逗留一夜而高兴。见姐姐喜笑颜开的样子蓝朵撇撇嘴没说话。 然而在这座比商林好不到哪儿去的县城——商砀也是国家级贫困县,连续找了四个酒店、九个宾馆都客满,除非答应跟别人合住,对蓝家姐妹来说还不如在车里凑合一夜。 “夜里气温太低,开空调睡在车里不安全,”白钰踌躇再三道,“继续找!” 现实情况是,商林等将近10个县的车子都从这里去省城,数以千计急待回乡的旅客全部滞留在县城,住宿紧张程度可想而知。 一路寻到商砀最豪华的四星级酒店,被告知只剩下一间比较特殊、费用也比较高的房间。 白钰大喜,根本不管哪儿特殊、费用有多高,直接掏出黑卡说:“帮我办理入住手续!” “房费是一天1288元,请确认?” “确认。” 白钰毫不犹豫道,蓝朵低低嘀咕道: “大手大脚,是贪官吧?” 蓝依掐了妹妹一下,嗔道:“再不订没得住了!总比睡在车上好。” 刷卡进门,开灯后三个人都傻了眼,这才明白这间房特殊之处: 原来是间情趣房! 粉色灯光;圆形大床放置在屋子中间,四面八方包括天花板都是镜子,能够让在床上欢娱的男女从任意角度欣赏到自己;多功能枕头,有经验的一看就懂其用途;枕头左侧有一卷包装完好的情趣皮鞭,右侧是眼罩、蜡烛、跳蛋、手铐等小玩具;床的正上方吊着两根绳子,一粗一细可见用法不同。 屋子左侧是卫生间,右侧有个造型奇特的情趣椅,角落里则是乍一看令人失笑的旋转木马,再细想方拍案叫绝,不由佩服设计者的独具匠心。 蓝家姐妹看傻了眼,就算未经人事的蓝朵也具备相关知识,心里明白这些器具是干什么的,都紧咬嘴唇不说话。 白钰暗呼可惜,若非蓝朵这个大灯泡在旁边碍事,绝对要和蓝依度过疯狂之夜。 遂忍着笑道:“搞什么名堂,连张好好坐的沙发都没有……我来看看卫生间……” 他故意给出空间让姐妹俩商量,巴不得蓝朵主动要求坐车里,好让他和蓝依“共同探讨”情趣器具的用法。 谁知姐妹俩嘀咕了半天,竟然决定他睡那张情趣椅,她俩睡情趣床;非但如此,还要求关掉讨厌的粉色灯,只保留卫生间亮光,这样避免穿睡衣出入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白钰郁闷地想。 更过分的是,蓝朵规定俩姐妹冲澡期间,白钰必须全程戴那付眼罩——情趣器具终于派上用场,防止他偷窥或无意间走光。 “偷窥,有啥好偷窥?”白钰没好气说。 蓝依柔声道:“情况特殊,请男生配合一下。” 还别说,当浴间飘来沐浴露混合着香水味和体香的时候,白钰不由得真的心动,想起蓝依娇嫩幼滑的**,想起她缠绵婉转的呻吟…… 还有琴医生火热饱满的容纳,齐晓晓……哎,想岔了想岔了! 本来说好“简单冲冲”,俩姐妹磨磨蹭蹭加起来近三个小时,最后才轮到白钰,他可真是简单到极点,五分钟就冲好了。 从卫生间出来经过圆形大床,隐约间姐妹俩紧贴着入眠,满屋子都是蓝依特有的似兰似麝、柔柔纯纯的馨香。自从她的身体被开发后,香气更加浓郁,且增添些挑逗和诱惑的味道,在此时,在这个处处都是情趣的房间尤让他难以自持。 枕着香气,躺在情趣椅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本来嘛,情趣椅就不是用来睡觉的,它可以辅助你做任何动作、演练各种技巧,就是不能让你舒舒服服平躺着。 何况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孩近在咫尺,让血气方刚的白钰情何以堪? 折腾了近一个小时,黑暗中蓝依突然赤脚来到他身侧,贴着他耳边悄声道: “睡床上吧,躺我旁边……就猜到椅子不好睡。” “她……” “没事儿,我在中间呢,”蓝依声音更轻,“别吵醒她就行。” 牵着他的手上了床,躺下后他又不安分东摸西摸,蓝依不停地躲闪,轻轻警告道: “再不安分把你踢下去……我是好心收留你的。” 白钰不再乱动,将蓝依搂在怀里不多会儿便睡着了。 夜里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居然都与初恋情人有关:在湖边钓鱼;在山顶滑雪;在郊外野炊;高空跳伞…… 每个人的一生都有很多第一次,每个男人、女人都忘不了自己迈向成年的第一次。 白钰的第一次是在水里。太突然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准备。 是的,初恋情人和他一样喜欢户外运动,有时间就往城外跑。那是初夏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两人大汗淋漓从山顶一路小跑下来,抬眼间看到条清澈透明的溪流: 溪水汩汩,溪底错乱散落着五彩缤纷的鹅卵石,阳光照射下与遴遴水色融合成眩目的晕色;水色纯净到水草、小鱼儿每个细节如同放大镜下的效果,双手轻轻一掬,小鱼儿欢快地蹦两下又回到溪水里。 哇,真漂亮!两人惊叹道,不约而同地都想跳入溪水里体验清凉的感觉——反正他俩选择的后山小径,荒郊野岭不会有人…… 第1794章 自我警省 淌入小溪,白钰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低估溪水的流速! 溪水缓缓而流那是给人的错觉,实际上水面下暗流湍急,没游几分钟两人身上衣裤被冲得无影无踪。 之前两人虽进入热恋阶段,但仅限于搂搂抱抱并没有突破最后防线。乍在水中见到身无寸缕的曼妙**,白钰激动得不能自持,搂着初恋情人又吻又摸。她也无力挣扎任由他胡闹,身子却一点点软了下来。 溪流里多了条小鱼儿,滑溜地钻进一簇茂盛水草里的狭小缝隙里…… “啊——” 初恋情人陡地脸色煞白,指甲深深掐进他后背。水面浮起一缕殷红,她下意识伸手去抓,却迅速消失在奔流的溪水当中。 有些东西,失去就失去了,永远无法追回。 溪水之战短而仓促,两人在事先完全没准备的情况匆匆经历人生第一堂课的洗礼。 白钰哪里甘心,上岸后易地再战! 这回改到树下翠绿的草丛里,垫上餐布,初恋情人成为世上最美味的晚餐,静静躺着等待他享用。 他手指从她额前划过,沿着鼻子、嘴唇、下巴、胸口一路下滑,再下滑…… 蓦地,被铁钳似的手紧紧握住! 啊,初恋情人的手哪有这番力量? 一惊之下白钰从梦中惊醒,睁眼先看到蜷服在怀里酣睡嘴角微绽笑意的蓝依,再抬头,竟是眼中喷火、杀机腾腾的蓝朵! 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越过蓝依伸到了蓝朵怀里,难怪她的眼睛——套用古龙的话说,如果目光能杀人,他已死了一千次。 “对不起……” 白钰简直暴汗,忙不迭把手往回抽,挣了一下没挣脱;再挣,这时蓝依微微动了一下,蓝朵立即松手,连翻两个滚下床进了卫生间。 这才发现这场误会也有其原因:蓝依简直跟自己贴为一体,而蓝朵大概下意识尽可能靠着姐姐,所以三人实质以亲密的姿势睡在一起。 倘若蓝朵让远点,手臂再长也够不着啊。 蓝依还没全醒,迷迷糊糊问:“几点?” “六……七点……” “再睡五分钟。” 蓝依浑然忘了和蓝朵在一张床上,双臂搂着他脖子又恬然入梦。 隔了会儿蓝朵出来,眼皮都不抬地径直躺到那张情趣椅上玩手机。 吃自助餐时,白钰找机会挨到蓝朵身边,低声道:“我为自己冒犯行为道歉,我真不是故意……” “故意你的手就没了!”蓝朵冷然道。 “知道我不是故意就好。”白钰忍气吞声道。 “但不会再有下次,否则伸哪只手断哪只手,听清楚了?” 白钰想除非精神错乱才跟你睡一张床上,没好气道:“相忘于江湖吧。” 值得庆幸的是一夜加紧施工,第二天上午高速公路如期通车,当天下午白钰便坐到飞往京都的航班。 看着舷窗外云山雾海,白钰陷入深深的内疚和自责之中:怀里搂着蓝依,梦见初恋情人,手却伸到蓝朵怀里,何等的荒唐! 与白翎所憎恨的、与外界所诟病的父亲之花心,有什么区别?! 必须…… 必须要时时省惕自己,洁身自好,在生活作风方面不给任何人留下话柄! 飞机降落于京都机场,出通道时无意中看到不远处贵宾通道前呼后拥出来一行人,中间是位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的美女,快步上了停在门口的面包车扬尘而去。 原以为某位大牌明星,旁边有位男乘客低声道: “好气派,不愧最当红美女省长!” 上高省长明月! 身边女乘客接过话碴道:“年纪轻轻就做到一方大员,还这么漂亮,让天底下女人怎么活?” “她老公才快活呢……” “快活什么,不知戴多少顶绿帽子……不说了,快走……” 俩夫妇警惕地瞟了白钰一眼,推着行李箱快步上前。 白钰哑然失笑。 正如他规劝齐晓晓的潜台词,女人混体制除非想过安逸的生活不求上进,要出人头地其实很难,存在天生的弱势和软肋。 稍有几分姿色,就会被说成靠身体上位;长得不怎地,那……那确实没什么希望。 据白钰收集和掌握的信息,父亲方晟与范晓灵、明月都无暧昧,不过谁说得清呢?方晟在这方面保密功夫真是世上绝无仅有,就连家庭群里phoebe的妈妈到底什么身份,都无从知晓。 回到白家大院,白杰冲外出参加活动,白翎下连队慰问还没回京,百无聊赖之下信步来到白昇的小院,见他正凑在台灯下神情专注地举着放大镜看一尊青铜器。 对这位与世无争、执著坚持自己信念的舅舅,白钰发自内心敬重:人生在世不一定非得混得轰轰烈烈、铸造万世伟业,而是能够依照兴趣,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白翎从不象白家其他亲戚那样禁止子女跟白昇接触,防止受到独身主义邪恶思想影响,她觉得白钰骨子里流淌着方晟的血液,不可能独身。 这一点白翎真没看错。 “舅舅又捡漏到啥宝贝?”白钰笑嘻嘻问。 “号称商代青铜爵,爵面纹饰繁缛,器腹布满云雷纹;鋬的内侧有两个铭文,都符合商代青铜爵特征;另外器形、重量和包浆也没问题,当场鉴定之后出价5.8万盘下来了,可是,”白昇皱眉道,“回家反复琢磨,越看越不对劲……” “有啥问题?” 白钰的初恋情人读京都大学历史专业,古玩方面偶有涉及,连带着长了不少知识。 白昇指着放大镜下扉棱下沿口:“看看这片儿。” 瞪大眼看了许久,白钰道:“好像……纹饰上面的包浆跟周围有一点点色差……” 白昇将青铜爵固定在桌面,用锤子尖重重一敲,“格噔”,一小块锈斑剥落下来。 一眼看到里面露的铜胎颜色,白钰吃惊道: “糟糕,老胎新做……” 白昇沮丧道:“从铜胎颜色看是明代老货,应该从商代青铜器上移植锈斑打磨、镶嵌、加工而成,其欺骗性很强。因为明代爵不值钱,换成商代价钱翻七八倍哩……他妈的总想着捡漏,结果被人家打眼!” 白钰忍住笑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收藏哪会一辈子不被打眼?没事没事,吃一堑长一智。” “关键是我他妈的吃多少堑了,也没长他妈的智!” 白昇自怨自艾生了会儿闷气,转而道,“小宝啊,鉴宝这门学问一定要有所钻研,名堂深着呢。” “哪有时间和机会?非得在国家博物馆泡上几个月,多看多悟才行。”白钰道。 “别把古玩鉴定看得多么神奇,多么高大上,其实就是天分加钻研,我呢钻研了十多年可惜没天份,”白昇道,“你学啥都很快上手,古玩一行不如也试试。” 白钰失笑道:“舅舅,我在远离京都的苠原工作,且不说琐事缠身,整个通榆省都没有象样的博物馆,怎么做研究?研究了又有何用?” 白昇正色道:“小宝,你觉得今后国家在反腐问题上会不会松懈?” “肯定不会,詹印这套钟纪委人马意志很坚定。” “反腐愈是深入持续,古玩行业愈会兴旺发达,你信不信?” “那是,不过跟我……” 说到这里白钰陡地明白过来,“行贿者不敢送现金、房产、珠宝、股份,不敢玩利益输送,古玩是最好的工具!大大小小领导干部们以收藏为雅兴,收之无愧,同时又是最好的洗钱渠道!” “京都情况不太了解,以我这样三脚猫功夫,在香港居然也隔三岔五被央企业圈子里的领导叫过去——名义上叫做赏析,其实就是收到行贿的古玩拿不准真假,又不敢请真正古玩圈大佬鉴定防止走漏风声,让我把把关提提意见。” 白钰笑道:“岂不知舅舅却是羊牯级高手。” “没大没小!”白昇故意板着脸说,旋即笑道,“收藏和炒股一样,就是被打眼多少次、亏多少钱只有自己知道,在外面都是一套一套把外行唬得一愣一愣。” “舅舅怎么忽悠?” “挑好听的说呗,反正那种级别干部还不至于沦落到卖古玩换钱的地步,不管真假肯定藏在家里留给子孙,即便看出赝品我又何必坏行贿者好事,又让领导下不了台?‘圆润剔透’、“古朴庄重”、‘品相完好’等溢美之词轮番轰炸,最终皆大欢喜。” 听到这里白钰却笑不出来了,想到父亲方晟在晋西大刀阔斧整治造假产业,叹道:“鱼龙混杂,古玩沦为行贿利器价格虚高,非真正藏家之福,更容易滋生造假行业死灰复燃。” 白昇道:“想遏制这种圈文化的前提是进入它,否则始终在外围打转;还有,眼下官场探讨古玩已成为时兴文化,跟以前的茶文化、玉文化、养生文化等差不多。” “舅舅指点得对,我要花功夫学习,”白钰听得心动,郑重地说,“怎么入门呢?” 白昇思忖有顷,道:“你文科底子好,历史、地理、古今中外史实了然于心,就是优势;古玩行当涉猎广泛,你可挑最主流的瓷器加以研究……给你一年时间,明年春节再回家找我。” “好,多谢舅舅点拨。”白钰道。 很简单的一句话,白昇不知想起了什么定定看着这位外甥,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第1795章 错点鸳鸯 白家虽已失势,春节期间仍繁忙不休,各路人马进进出出。白杰冲时而在府内接待老部下,时而外出参加军部活动,前后只跟白钰吃了两顿饭其中一顿还是年夜饭。 也遇到容上校,笑咪咪搂着白钰吁寒问温,却对苠原之行只字不提。 年夜饭后,白杰冲特意和白钰到后院散步——目睹庭院草木山石湖亭楼阁,遥想当年白老爷子敦敦教诲方晟的场景,不由嘘唏不已。 “感觉还好吧?”白杰冲大而化之问。 “渐渐适应了。” “必须自己适应,在基层谁都帮不了,”白杰冲道,“知道于铁涯么?两次在县长位子上失手,于家那样的背景也保不了。” “基层的确很复杂,很……” “哪个层面不复杂?”白杰冲难得呵呵笑起来,“你以为军队几十年不打仗内部一团和气么?不论哪个系统,想从千军万马当中杀出来都难,强中更有强中手嘛!” “真不会打仗?”白钰问。 白杰冲深思良久,喟叹道:“哪有军人不想打仗?可现在光景能打吗?打仗不是打游戏,要真的付出惨重代价!很多人说夏天缺了空调没法活,打仗的话电力管制,停电断网限行,嘿嘿嘿,恐怕老百姓家找把蒲扇都难吧。” “外面都说新冷战模式下不会有热战,但我们在海面战力建设方面差距甚大。” “网络上讲的一个字都别信,”白杰冲道,“很多议题纯粹是别有用心之徒在带节奏,引诱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内幕秘闻,消息就这样一点一点收集起来了。” “噢——” “小宝啊,听说在苠原处对象了?” 白钰低下头,道:“是的,但……妈妈好像还没同意,所以……所以暂时没公开……” 白杰冲意思不明地笑笑,仰望夜空,良久道:“不要急于决定,也不要拒绝所有可能,晚点结婚没关系,啊?” 叮嘱孙子晚点结婚,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爷爷吧? 然而与方晟在白老爷子、白杰冲面前不一样,白钰从小在白家大院长大,无须绕着弯子、小心翼翼试探,遂道: “爷爷,我们白家的情况是不是很糟糕?” 久久沉默,白杰冲道:“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糟,但世间多趋炎附势者……小宝放心,有爷爷顶着白家还是京都白家,宵小鼠辈休想骑到白家人头上!” “妈妈第一个不答应呀。”白钰笑道。 白杰冲也笑了起来,道:“是啊,京都无人不知你妈妈的火爆脾气,可小宝要记住一点,脾气大是有前提的,必须自身行得正,不会被人家抓住小辫子,否则照样玩完。” “爷爷,黄海系是不是给我们白家很大压力?我看妈妈回家后一直皱着眉头。” “那倒不是,在你妈妈的位置压力也就那么回事,”白杰冲道,“小宝啊,关于你爸失踪……外界认为白家从中作祟,大概你也一直堵在心里吧?事情真相目前来说,这会儿整个京都能说清楚的不超过三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们问心无愧,但有些环节和信息出于种种原因暂时不能解密,以后你会知道的。” 白钰涎着脸说:“爷爷还信不过我吗?绝对不会泄露的。” 白杰冲表情更沉重:“小宝,有些秘密要押上身家性命,爷爷不能赌!” “妈妈知道得跟爷爷一样多?” “她是局中人,肯定多些,”白杰冲拍着白钰的肩道,“事关国家层面的机密,纵使父女、夫妻、兄弟之间都必须保密,所以爷爷不会问妈妈,妈妈也不会告诉爷爷,这就是纪律!” 回到小院,白翎独自在卧室里把玩一面铜镜,目光却心不在焉投射到墙壁上和小宝的合影。 “妈——” 白钰笑嘻嘻在她对面坐下,双手接过古朴厚重的铜镜细看:镜面是两条鲤鱼在水中首尾相接,四周饰有水纹、花草,底纹为浅浮雕翻卷的波浪形纹饰;大头短尾鲤鱼饱满匀称;正面铜色黄中泛银灰,背面泛出大块铜绿锈;铜色黄中带红,正面分布有少许砂孔,典型锡汞开面的金相特征,应是大开门金代双鲤铜镜。 “好东西呀,以前怎么没见过?”白钰爱不释手问道。 白翎疼爱地瞅了儿子一眼,道:“妈妈有很多宝贝,给不给要看你的表现。” “很多?我不信。” 白翎从床背后木箱里取出一尊瓷器:“喏,认得出吗?” 标准形制的圆底鼓腹穿带瓶,蓝彩作饰,绘画细腻生动,龙爪、龙须、龙鳞每个细节都交待得很清楚,底部款识“大清乾隆年制”是乾隆官窑标准的青花款识。 “乾隆粉彩穿带瓶,专门内供于后宫之用,很名贵很稀少。妈……好像对古玩不感兴趣……” 白翎笑了,手指点了下儿子的额头,道:“怀疑妈妈贪污受贿?妈妈可不屑干那种事儿。告诉你,这几件宝贝都是妈妈黑吃黑从坏人手里弄来的!” “啊!” 白钰震惊万分看着白翎。 “当时坏人密室里还有面铜镜比它大且厚,还有比穿带瓶更名贵的粉彩赏瓶,块头太大没法带,只能挑小件东西席卷而去。” “妈!”白钰呆呆看着白翎,说不出话来。 白翎摩挲着瓷瓶,缓缓道:“小宝,你已在乡镇快一年,现在妈告诉你,在基层混千万不要被自己的道德品质束缚住,譬如黑吃黑,以前妈不可能告诉你,但如今必须要点拨,防止应对坏人时不知所措。妈见识过基层凶险,很多人坏得没有下限,不必介意以暴制暴以毒攻毒!” “我……我以为黑吃黑之后,妈应该把古玩卖了捐献给慈善机构……”白钰讷讷道。 “没错,那批古玩是卖出一些,也秘密捐了些钱,剩下的都不能卖,”白翎指着穿带瓶和铜镜道,“作为稀有罕见之物,它们每个流转环节都被记录在案,贸然拿出去变卖内行人知道了会盘根究底反而遭来祸患,只能放在家里赏玩,或馈赠亲友。” “看来黑吃黑也没意思。” “不,其实很有趣,妈妈、爸爸都玩过这招,”白翎微笑道,“不在于钱财多少,而是看到坏人一夜之间失去辛辛苦苦搜刮来的财富不翼而飞,那种绝望和心灰意冷,妈特别特别开心。” 白钰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白翎孩童般恶作剧的性子始终没变过,与容上校真是正宗母女俩。 “对了,关于女朋友的事儿,”白翎道,“长什么模样?在正常约会?发展到什么阶段?” “过了年已经29岁,我不想多耽搁,就想……奔着结婚……” 白翎细细审视他的眼神,良久道:“小宝,人家买东西还货比三家呢,你就不打算跳出苠原放眼全国比较一下?之前提到的那个女孩,长得真不错!” 白钰反感地说:“妈!找女朋友又不是选美!” “少在妈面前装清高,哪个男孩子不喜欢美女?”白钰边说边翻手机,“人家把照片发给我了,约与不约、成与不成你好歹看一眼,看一眼不会伤了眼睛吧?” “当然不会……”白钰无语。 “找到了……” 白翎把手机递过来,白钰只看了一眼顿时魂飞魄散,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照片里的女孩一身戎装,飒爽英姿,容貌……容貌跟蓝依一模一样,但蓝依是被要求许配给庄骥东的,因此有且必须是: 蓝朵! 难怪在绿河谷连打两场架后,蓝朵慎重其事问他是不是“叫白钰——白色的白,金字旁的玉?京都下来的,现在是苠原乡副乡长?” 难怪吃火锅那晚,蓝朵喝醉后说“白钰,你应该感谢我……应该感谢我……” 蓝朵早就知道两大家族之间的约定,特意跑到苠原探个究竟,不料自己已经和蓝依在一起! 难以揣测当时蓝朵的心情:轻松的解脱感?淡淡的失落感?或两者兼而有之? 所以当蓝依让蓝朵回去告诉家人已与白钰同居的事实,而蓝朵竟然挨了爷爷一记耳光,心里的委屈愤懑可想而知! “怎么了,你认识?”白翎敏锐地注意到儿子过于强烈的反应。 收拾混乱的思绪,白钰觉得有必要说清楚这件事,否则会给两个家族带来不必要的误会。 “她……她是哪个家族的?”白钰问。 白翎道:“说给你听也无妨,她爷爷与我们白家有很深的渊源,老爷子逝世后他是唯一上门吊唁的上将……” “黄将军?!” 白钰吃惊地问。 “是啊,跟奶奶是老战友,跟爸爸也是老朋友,正因为此黄将军主动提起这门亲事。女孩是国防大学毕业,目前从事公务员编制的保密工作,名叫……” “蓝朵。” “你真认识?” 白钰拧着眉头道:“她有个双胞胎姐姐叫蓝依……就在苠原,是……是我现在的女朋友……” “啊!” 白翎一恍惚,险些失手摔掉价值几十万的乾隆粉彩穿带瓶,定了半天神才道: “没听说……黄将军没提过双胞胎的事儿,但但但……但这事儿有点乱,说好的妹妹突然变成姐姐,黄将军应该不知道吧?” “知道蓝依跟我好,但不知道我的身份,而且,”白钰狠狠心说,“黄将军也帮蓝依订了亲事,叫庄骥东,听说家里很有权势。” “庄骥东……” 第1796章 校友联谊 白翎蹙眉想了会儿,取回手机飞快地操作一番,表情愈加凝重,“啪”地将手机拍到桌上,道: “惹麻烦了!惹大麻烦了!” “怎么?” 白钰深知白翎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绝少能让她紧张成这样的,心飞速沉到谷底追问道。 白翎沉声道:“庄骥东的父亲叫庄诚,双江省直机关处级干部;叔父来头就大了,叫庄彬,现为通榆省省委常委、宣传部长!” 白钰心一紧,脱口而出:“黄海系!” “对的,跟你爸、朱正阳、房朝阳、齐志建那批人当年都在黄海并肩作战,共同对付于铁涯以及本土派……” 当然还有隐情白翎没说。 当年庄彬是方晟在县常委会狙击对手的强有力帮手,但之后升任黄海县委书记后,为防止方晟系势力过于强盛,对朱正阳、房朝阳、肖翔、程庚明等人进行打压,闹得很伤和气。 方晟也没客气,借许玉贤之手将庄彬调任市正府秘书长晾了几年,后来庄彬识相主动靠拢,安排到江业主持工作尽心尽力继续打造江业新城,切实解决老城区历史问题,重新获得方晟的信任。 虽然如此,方晟、朱正阳心里头毕竟有根刺,在后来历次人事调整过程中总是有意无意地与房朝阳等人拉开差距,由此形成黄海出来的一批干部当中庄彬处于相对靠后位置,到现在还只是副省级干部。 以庄彬的年龄大概率就在省宣传部长位置上退二线了,纵然如此,他跟房朝阳、齐志建等人还是拍拍打打随便聊天的关系,哪怕去朱正阳办公室也就一个电话,能量非常惊人。 “那就太糟了,”白钰道,“庄骥东对蓝依很痴情,专门从省城开车去求婚,正巧我又和蓝依在一起,她当我的面把鲜花扔下了楼……” “你们这些孩子呀!” 白翎心烦意乱站起身,重重两拳砸到墙上挂的沙袋上,隔了会儿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有三四个月了。” “后来庄骥东没有继续纠缠,也没有跟蓝依联系?” “没,我们也很奇怪,”白钰道,“会不会庄骥东没跟家人说,或者说了之后庄彬认为没必要出手?” 白翎道:“庄彬那个人非常护短,凡亲朋好友、身边工作人员、下属都受不得委屈,否则必定出头干预,这也是他在地级市主政期间声誉不佳、测评较差,没能提拔常务副省长或副书记的原因之一……” “妈,跟蓝依交往之前我根本没了解这么多,但不管有多困难,我要对她负责!” 白钰毅然道。 白翎脸上阴晴不定,良久莞尔一笑,搂着儿子肩头道:“好就好呗,因为害怕庄彬而逼儿子跟女朋友分手,我白翎丢不起这脸!” “好,谢谢妈妈!”白钰激动地说。 白翎古怪一笑,眨眨眼道:“瞧你激动样儿,八成已经……那个了吧?” “妈——” 白钰躁得满脸通红。 说笑归说笑,紧接着围绕蓝依和庄骥东透露的信息,母子俩做了一些研究分析: 蓝依蓝朵的妈妈来历不凡,是曾在双江任省委副书记的蓝善信家族的,故而姐妹俩都随母姓;蓝依的叔叔,即黄将军二儿子黄启南目前任通榆省广电局常务副局长,正厅级。省直机关竞争激烈,黄启南无论想拨正为局长,还是下派到基层当常务副市长甚至市长,都离不开主管部门领导庄彬力荐。因此与其说黄将军乐见庄骥东追求蓝依,还不如说更看重黄启南的仕途以及透过庄彬攀上黄海系这条线。 当前黄海系的声势因为朱正阳的关系已压过沿海系,而原先方晟系里的中坚力量如范晓灵、明月、居思危等人本来就与黄海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逐渐靠拢并融为一体也是早晚的事。 倘若黄将军得知双胞胎姐妹阴差阳错,蓝依跟白钰谈起了恋爱,站在他的角度顶多叹口气;但若被庄家打听到白钰的背景,必定要利用此事大做文章,从而发动起新一轮针对白翎的攻击! 为何? 以庄彬的嗅觉自然知道黄海系对白翎严重不满,把她从京都调到东北也是重重博弈之下妥协的结果,此番递把枪过去,黄海系能错失良机吗? “明知庄骥东跟蓝依谈恋爱,纵容儿子横刀夺爱!” “明知庄家跟黄将军有约定,非打乱既定格局破坏联姻!” “明知……” 理由随便庄彬怎么编,反正方晟失踪事件后白翎便没了与黄海系沟通的管道,即便过去在自己面前陪着小心的樊红雨和徐璃,如今都冷若冰霜拒她于千里之外。 至于爱妮娅,之后仿佛完全自我封闭,不与任何人谈论与工作无关的事,纵使身边工作人员都私下抱怨她“没人情味”,工作要求却严格到挑剔程度,千方百计调到别处。 唯有一位碍于面子见了她一次:严华杰。 严华杰还是派出所普通民警时,得知有人要对方晟不利,出于仗义在警车里守了一夜。后来白钰以专案组名义提出建议,县公安局直接将严华杰提拔副科职,迈上仕途最重要的台阶。 提携之恩没齿难忘,如今已是正务委员兼公安部长的严华杰利用一个公开活动间隙与白翎短暂交谈。 ——严华杰能够升到副国级,严格来说正因为十多年来始终谨慎地与黄海系、方晟系保持距离,反而以地方系身份得以晋级。否则即使黄海系如日中天,各方势力也不容许朱正阳羽翼过于强盛。 也正因为此,严华杰与白翎接触没有引起外界注意。 “妈怎么跟他说的?”白钰急切地问。 白翎道:“不准外传,哪怕在爷爷面前——我说了两点,第一我绝对不可能对方晟不利,关于他失踪真相总有公布于众的一天;第二在真相未明之前,希望白家、特别是你不能因此受到伤害。” “他怎么说?” “严华杰告诉我,黄海系都知道方哥——他们都这么叫你爸,方哥在党校遭遇重挫之际郑重委托朱正阳两件事……” “我从没听妈妈说过!” 白钰惊道,白翎摇摇头:“我也第一次听说。严华杰透露第一件事就涉及到你——可见你爸对于你的今后有很长远的考虑,因此让我放心,黄海系会严格按当时朱正阳在方哥面前的承诺去做。” “还有呢?” “没了,他说以后有事可以打电话,其实副国级手机、电话号码都绝对保密,其实就暗示别再联系了。” 白翎苦笑道。 白钰失望地问:“没承诺不对付白家,也没说爸委托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守口如瓶是他的职业本能,何况黄海系已对我失去信任,怎会多说?” “妈,有关爸的失踪,我了解得越多疑惑也越多……” 白翎抬手打断,神情渐渐冷峻,半晌道:“爸、妈、你,我们仨是一个亲密无间的小家庭,谁都不会背叛谁!但有的秘密需要意志和毅力去坚守,哪怕作出暂时的牺牲!别再说了,先去睡吧。” 回到房间,正好电视里响起新年的钟声,几乎同时蓝依发来视频申请,接通后嘟着嘴说: “为什么要女生主动打电话?” “蓝依新年快乐,”白钰扮了个笑脸,然后道,“刚从我妈那边回来,谈论到你……” 蓝依抢着说:“今晚爷爷也把我叫过去单独谈话,也谈论到你,在问了你的名字、工作情况之后足足发了半天呆,然后你猜他说什么?” “同意了?” “是的!”蓝依开心地笑成一朵花,道,“爷爷就是反复关照我不准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你,包括蓝朵,也不知为什么……” 黄将军也意识到庄家有可能恼羞成怒之下对白翎不利,这个决定真是煞费苦心啊。 “爷爷让保密就保密,反正生米照煮、熟饭照吃,紧紧抓住问题的核心。” “去你的,不正经……” 蓝依轻啐道,红扑扑娇羞的样子非常可爱。 接下来她絮絮唠唠说起回家后发生的琐碎事情以及春节期间安排,提到大年初二庄家父子会过来拜年,她已跟蓝朵约好大清晨就溜出去玩一整天等等。 白钰晚上喝了不少酒,又经历两场很严肃的谈话,边听边打盹最后抱着手机睡着了。 大年初一晚上,京都大学研究生院有个小范围校友会,白钰赴约之后才知道受邀者都是近三年到基层锻炼的研究生,旨在相互熟悉并探讨共同感兴趣的话题,为迅速适应基层环境和工作节奏提供帮助。 “很好的创意,怎么想到的?” 进门时遇到此次校友会的组织者,京都大学研究生院学工部的学长仝健,白钰笑着问。 仝健悄声道:“中国人讲究缺什么补什么,毫无疑问,历届京都大学研究生到基层锻炼的结局都不太美满,所以领导才琢磨出这个主意。” “齐晓晓没接到通知?” “太远的省份没联系,毕竟大年初一家家都有活动,范围仅限于京都及附近省市的。”仝健解释道。 校友会采取自助酒会的形式,酒、饮料、干果、食物都陈设在长条桌上供大家自取,或三五个人围在桌前边喝边聊,或端着酒杯散散步、打打招呼,氛围轻松而随意。 第1797章 姐妹易嫁 转了一圈又碰到仝健,奇道:“还没找到组织啊?” “除了我和齐晓晓,通榆还没有人?” 仝健在花名册里找了一遍,道:“有……她叫夏艳阳,社科系的比你低一级,通过选调考试安排到京都下面的区里工作,今年初主动报名支援‘老少边穷’经济建设,钟组部把她统筹到……对了,也在町水市,商砀县下面的一个贫困镇担任组织委员,喏,葡萄架下穿深蓝裙子的那位——” 顺着仝健指的方向过去,只见她端着浅浅红酒的高脚杯,半倚在深褐色葡萄木架上神情专注听同伴说话。 她头发扎的简简单单的马尾辫,刘海错落有致略带弧度,眉毛细而轻宛若古典山水画,眼中有着淡淡且忧郁的雾气,一袭深蓝拖地长裙衬出修长姣好的身材,气质似北欧美女式的冷淡。 “你好,我叫白钰,在町水市商林县苠原乡工作。听说你也在附近乡镇?”白钰上前招呼道。 夏艳阳简洁道:“是的。” “商砀县哪个镇?” “渑谷。” “不太熟悉,以后有机会走动走动哈。” “好。” 夏艳阳不冷不热道,见她如此白钰也没了深谈的想法,加入到另一侧足球爱好者行列去了。 进行到一半,仝健转到身后撑着白钰双肩笑道:“没搭讪成功啊?” 白钰道:“最烦这种怀疑全世界男人都打她主意的白天鹅,好像跟她说句话下一步就准备硬上似的,哼哼。” 仝健哈哈大笑,道:“说对了,本科她名列社科院七大美女,读研名列五大美女,却是唯一没有谈过恋爱的。” “居然没勇士试试胆子?” “有啊,相处不超过两周皆被踢。” “拉拉?” “男女都不谈,哈哈哈哈。” 仝健随后兴致勃勃加入足球谈话话题,整晚校友会基本没人谈基层、谈工作。难得开心放松,谁愿意老是围绕不愉快的话题打转? 因为坐的角度正好对着夏艳阳,白钰注意到有两位试图找她要联系方式,或者邀她唱歌之类,都被很有礼貌地拒绝了。 驱车离开时,白钰发现夏艳阳孤零零站在路边等出租,犹豫半下开了过去。他从反光镜发现后面陆续有人停车表示载她一程,她均摇手拒绝。 还蛮有性格的。白钰暗暗想,但很快就把她和她的名字抛到脑后。 接下来几天都是参加各项活动:从小学到大学各个阶段同学会;与昔日钟直机关谈得来的同事茶叙;踢了一场足球友谊赛,很可惜没碰到臻臻——他安排在后面参赛。 大年初五白钰以参加乡里活动为由离开京都,一是白翎大年初三就回了东北;二是白杰冲等成天忙于各种活动,还算谈得来的白昇则从早到晚泡在琉璃厂等古玩市场;三则与蓝依约定在东吴机场见面。 最后一个因素才是重点。 红会到底是半官方慈善机构,各方面管理比较人性化,春节假期一直延续到正月二十。 但这一来就有两周见不着面,对正处于热恋阶段如胶似漆的年轻情侣来说何等残酷。思来想去,两人决定在东吴“欢聚”一场。 黄将军的家规很严,不管参加什么活动女孩子晚上十点前必须回家,因此两人“欢聚”从飞机降落起不到十个小时。 白钰选择在机场最高档的一家酒店,很奇怪,贫困县商砀都有的情趣房,世界级消费水平的东吴机场居然找不到。 落地后来到房间,站在落地窗前看飞机起降,没多会儿蓝依一身俏丽的橘红色衣服闪身进来,两人紧紧拥在一起…… “哎呀,我的脸……回去怎么见人啊?” 激情过后蓝依对着镜子烦恼地说,俏脸有两朵抵达巅峰后留的红晕,过来人一看便知是洗刷不掉的罪证。 “戴口罩?” “啐,在自己家里从来不戴……” “叫蓝朵打个配合,发挥双胞胎的优势。”白钰开始出馊主意。 “蓝朵,唉——” 提到妹妹蓝依轻轻叹了口气,述说了大年初二发生的事: 事先知道上午庄骥东父子要来拜年——东吴地区有大年初二女婿上门的风俗,想想也蛮恶心的。蓝依蓝朵特意起了个大早,七点钟就溜出家门出去兜风。 本来很好的设计,谁知半途蓝朵接到国防大学导师电话,说上午要拜访黄将军,言下之意让她作陪——导师作为技术人员曾在黄将军手下工作过。 导师有命天大的事也得搁下,蓝朵二话不说乖乖回家。 就在黄将军、蓝朵陪导师在院里花园漫步聊天的时候,二楼阳光室落地玻璃窗前,黄启东、黄启南兄弟俩笑容可掬接待庄诚、庄骥东父子…… 听到这里白钰笑道:“庄骥东天生不可能做黄家女婿,他名字里的‘东’字正好跟你爸的‘东’撞车了,为避讳起见应该改名为庄骥西,让他快马加鞭早点上西天。” 蓝依白了他一眼,道:“胡说八道,他们重点就谈咱俩的事……” 黄启东吞吞吐吐表示蓝依出了些状况因此不太可能联姻,虽然没明说,话里话外围绕四个字“覆水难收”,在场都是明白人,不必说得太透。 庄骥东一听几乎瘫倒在沙发上,脸色难看得象死人,手脚哆嗦个不停。庄诚已经历过几次儿子这样的失态,黄家兄弟却吓坏了! 情急之下黄启南灵机一动,指着乖乖女似的跟在导师后面的蓝朵说: “骥东看看蓝依的双胞胎妹妹蓝朵怎么样?姐妹俩长得一模一样,她从大学起就在军校读书没谈过恋爱。” “哎……” 黄启东想阻止却又刹住,暗想反正白家那边拖拖拉拉到现在都没说法,介绍给庄骥东也不错。 站在落地玻璃前一打量,庄骥东顿时心花怒放:活脱脱又是一个蓝依啊! 当即说:“不错,真不错,真不错……” 黄启南微笑道:“等客人走了我带你下楼认识一下。” 恭恭敬敬送走导师,蓝朵拿起车钥匙就想溜,打开车门时被黄启南叫住,笑着介绍了庄骥东,请蓝朵陪他“在院里活动活动”。 庄骥东也真是打心眼里把蓝朵当作蓝依,不到十分钟就开始表达爱慕之情,说“非她不娶”。 蓝朵哪里受得了这种油腻,盛怒之下一拳一脚把庄骥东打倒在花丛里,扬长而去! “唉,蓝朵脾气也太暴躁了,”白钰叹道,“你叔叫她带庄骥东活动活动,又不是活动拳脚,这一下乱套了吧?” “被爷爷关禁闭了。” “啊,你家还有禁闭室?这,这,这哪是家呀,简直就是大军营!” 蓝依黯然道:“一切因我而起,按爸的意思我也得关,爷爷没肯,也不知什么原因。” 白钰却是明白的,但不敢说,只紧紧搂着她轻吻。 她续道:“家里现在除了爷爷和蓝朵,我叔全家对我态度最恶劣,连带着我爸也……这个春节过得真寒心,这样下去的话明年我不想回来了,宁可一个人在苠原呆着。” “怎么可能?我会一直陪着我的蓝依。” “嗯,你是我天底下唯一的依靠了,白钰,你可千万别让我后悔。” “不会的,我最亲爱的蓝依……” 他越吻越用力,越吻越深入,渐渐地房间里温度上升,春色无边…… 两轮战罢蓝依身子软成烂泥,白钰却还意犹未尽——她依然含苞青涩,体质体能也略输之前几位女友,在她身上白钰顶多发挥七成功力。 之后厮磨温存到天黑,在白钰竭尽哄骗诱惑之下史无前例来了第三轮,他倒是尽兴了,蓝依真的动弹不了,不管不顾地酣然入睡。眼看快到黄将军规定的宵禁时间,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白钰只得背着蓝依从侧门电梯下楼溜到停车场,驾车把她送到家门口后打车回酒店。 途中接到白翎电话,说刚刚黄将军联系了自己,也简述了大年初二庄骥东被蓝朵暴打的经过,经过此事之后庄家算是断了念想,当然儿女之间的感情纠葛不至于延伸到权力场,但黄启南仕途进步问题肯定黄了,基本止步于正厅副职。 这也没关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黄将军看得挺豁达,但郑重提醒白翎要提一万个小心。因为庄骥东平白受辱这口气总得出掉,不拿黄家人开刀,很可能要到横刀夺爱的白钰头上! 虽说有点冤枉,却是庄家看来最不费劲、代价最小的泄愤。 转述了黄将军关切之意后,白翎说他也是防患于未然,堂堂省委常委想拿掉穷山沟里的副乡长,理论上轻而易举,实际操作却存在种种复杂性,说来说去还是三个字: 够不着。 白翎又说她相信儿子的工作能力,也相信儿子经济方面不会出问题,那么当前最要注意的,也是当年方晟最被各方诟病的作风问题尤为重要! 当着出租车司机的面白钰不便多说,捱到酒店房间,他才说: “妈,我跟蓝依是真心相爱,我们已做好结婚的打算,如果可以的话五一节带到京都见长辈……” 白翎断然道:“不着急,不要急于做决定,结婚的事缓一缓!” 与白杰冲的语气如出一辙。 “妈,为什么?”白钰不解地问,“别人家父母都催婚,您倒好,不肯我早点结婚。” 第1798章 敲门捉双 白翎道:“小宝,其它方面我都尊重你的选择,唯独婚姻这件事必须听妈妈的。在你当上县长之前,绝对不要结婚!” 她也不多解释便挂断电话,白钰隐隐有所领悟,但模模糊糊说不清原因。 大年初六下午回到苠原,乡府大院大门紧闭,所谓节假日期间领导干部值班在这里只是一纸空文。 主动联系琴医生,她从年三十到大年初六已经值了四个夜班、三个白班——补偿去年底考研请的假,都累得快瘫倒了。 “今晚举行第n场告别赛,赶紧帮我阴阳调和一下,不然真撑不住了。”琴医生有气无力地说。 爽快答应之后,白钰又觉得良心不安,昨天才在蓝依面前海誓山盟转眼今天又跟琴医生调情。 可是……自己惹下的情孽,总得自己弥补啊,这种事又不能委托别人…… 大概干涸久了,当晚琴医生放得特别开——包育英、齐晓晓都没来,整排宿舍就白钰一个人住,再大动静都没事,她难得从头到尾火热的岩浆汹涌翻腾。 之后她居然破天荒地要求加赛,白钰欣然从命却显得后劲不足,毕竟昨天与蓝依连战三场,元气还没完全恢复。 “怎么,先去东吴探亲了,还是京都碰到老朋友?” 琴医生觉察到力度、强度、频率明显不如往昔,促狭笑道。 白钰不禁汗颜,岔道:“考博成绩快出来了,有没有必胜信心?” “没有……” “想过没有考不上怎么办?” “继续考!” “你对商林印象坏到坚决要远离的程度了,唉……” 琴医生轻抚他胸前肌肉,悠悠道:“女人的心总比男人野,总向往外面的世界,向往崭新的生活,哪怕现实中撞得头破血流也初心不改。” “所以重回去年,你也压根不会考虑我的建议是吧?” “未必,女人心里想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呢,”琴医生笑道,“看到蓝依小鸟依人似的黏在你身边,也有点小小的嫉妒;不过……你的战斗力委实很强悍,天天弄得神魂颠倒我大概身子要亏死掉,肯定吃不消的。” “照你的说法我应该三妻四妾,或者如同皇帝拥有庞大的后宫,而不能跟蓝依在一起!” “我是医生,这方面有发言权,以我对你和蓝依身体结构的了解,她应该满不了你。” “胡说……” 白钰说了两个字意识到失言,随即道,“目光要向前看,人总是不断发展进步的。” 琴医生咭咭笑了起来,然后道:“有我垫着还好,要是考取博士离开苠原,蓝依真要受累了,到时你又舍不得她,怎么办?” 白钰怒道:“你想得太远了!要不是坐飞机太累,今晚绝对还要加赛!” “好啊,举双手欢迎,”琴医生眼波流转,嫣然笑道,“今晚就算了,我留下过夜明早再战?” 白钰笑得合不拢嘴:“没问题,没问题!” 大年初七琴医生轮休,索性舒舒服服睡到八点多钟翻身进行第n次告别赛的第二回合加赛。 赛况激烈,双方厮杀得难解难分,千真万确算得上高迭起…… 战罢,琴医生如同被驯服的小猫乖乖躺在白钰怀里,百般温柔,说要一整天都做他的小女人,随便他怎么。 白钰笑道恐怕你是想彻底把我榨干为止,好歹毒的计划,完全不考虑后面的日子了? 琴医生笑得花枝乱颤,道就是考验你连续作战的极限,看看我俩到底谁先垮。 肯定是你。 肯定是你。 两人在被窝里笑成一团。 蓦地外面有人用力拍门,紧接着响起齐晓晓的声音: “白钰,白钰快开门!” 齐晓晓怎么来了?她来这么早干嘛?难道窥知两人私情,堵上门捉奸?! 瞬时两人都吓傻了,有点不知所措。 齐晓晓继续叫道:“白钰,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点开门!” 白钰脸色一变再变,边飞快地拿起手机边慢吞吞应道: “我在床上……什么事?” 短短七个字的工夫,他已迅速切换到监控画面,看到身穿灰色大衣的齐晓晓站在门外,还好,监控范围内没其他人。 起码不是联合捉。 “后窗——”琴医生悄声道。 宿舍后窗后面是一堵墙,夹巷是可以容身,但开窗、跳窗动静太大反而不妥;万一齐晓晓足够聪明——理工硕士怎么会不聪明?用力踹开她自己宿舍木门,打开窗户便直接看到琴医生躲在夹巷里,那个场面就难堪了!白钰紧张思索后摇摇头。 话说就算捉也没什么,他和琴医生都是单身未婚,顶多被扣个“移情别恋”的帽子,这是最坏的打算。 齐晓晓在外面应道:“宿舍门锁坏了,没法开,能不能帮帮忙?我的行李都在外面呢。” 披衣起身,白钰故意下身只穿内裤,谨慎地将门开了条缝,没好气道: “等会儿!” 齐晓晓突然用力推门,道:“鬼鬼祟祟的,屋里还有别人?” 白钰却早有提防,膝盖顶在门背后,怒道:“喂,男女有别懂不懂?我穿好衣服就过去!” “砰”又把门关上,不由得猛擦额前冷汗。 真是好险! 齐晓晓可能隐约听到屋里嬉笑声,故而有试探之意,这就非常可怕了!万一被她发现,以两人过去那段情分固然不会大肆张扬,但一方面琴医生无颜在苠原呆下去,另一方面把柄握在她手里,天晓得会闹出什么妖蛾子! 琴医生也吓白了脸,却躲在被窝里不敢乱动,防止齐晓晓听到动静更露馅。 白钰轻轻拍了她,凑近她耳边道: “等我出去赶紧穿衣,然后手机一响就离开,从西边通道……” 琴医生点点头。 白钰故意在屋里磨磨蹭蹭,目光紧紧看着手机监控,等到齐晓晓不耐烦地转身下了台阶,冷不丁拎着工具包开门出去再反手关门,道: “工作积极性这么高啊,大清早就跑过来!” 齐晓晓瞟瞟紧闭的宿舍门,呵了呵手道:“你不是更积极昨天就到了吗?快帮我开下门。” 拿钥匙开门,锁眼跟转,好像里面某个零件失灵了。白钰眼珠一转,拿扳手等工具将本身并不牢固的木门撬开,说要从里面修锁。 别看齐晓晓号称理工硕士,家务方面稍微与机械电子沾边的跟文科女生没有两样,居然也就信了,和白钰一起屋把门关上,按指示用力抵着门背配合修理。 白钰悄悄拨打琴医生手机,隔了会儿那边挂断。他心中有底,到处敲敲打打制造声响以掩护琴医生撤离。 “锁芯坏了,要找专业锁匠。”估计琴医生已撤,白钰摊手表示修不了。 齐晓晓泄气道:“苠原老街超市银行昨天才开门,其它店铺摊点一概歇业,去哪儿找锁匠?正月半前都别想。” 白钰略一思索,道:“包主任大概下午过来,你请他在县城买套锁,晚上确保安装好。” “要是他明天上午来呢,我不能睡锁不上门的宿舍吧?” “呃……”白钰苦笑,搔搔头说,“实在不行就……就睡我宿舍……” “休想!”齐晓晓横眉冷对,“你是有女朋友的人,甭想占我便宜!” “听我说完好不好?你睡我宿舍,我睡你宿舍,我不怕夜半三更有坏人。” “噢——” 齐晓晓发现自己会错意,讪讪道,“我还以为……” “以为你个大头鬼!”白钰愤愤道,“把我当作什么人了?我还舍不得借宿舍给你呢。” 齐晓晓不服输道:“我也不想臭男人睡脏我的床!” 白钰暗想人都睡过了也没嫌脏,懒得多纠缠拔脚就走。 “等等!” 齐晓晓突然叫住他,嘴角绽起一丝冷笑道,“我中午就想借你宿舍休息,先带我参观一下吧?” 白钰心一紧,知她疑虑未消,想到宿舍寻些蛛丝马迹。 这当然万万不可,且不说琴医生心慌意乱之下容易遗失些什么,单身男人宿舍的气味与刚刚彻夜狂欢的气味一闻便知。 “乱糟糟有啥好参观?等我收拾一下再说。”白钰道。 不料齐晓晓半步不离地跟在后面,白钰掏出钥匙又停住,板着脸说,“你到底想干嘛?” 齐晓晓冷笑道:“我很想知道大清早谁在房间里跟你说悄悄话!蓝依还没来,难道是田螺姑娘?” “田螺姑娘只做家务,不陪寝!大概我在说梦话吧。” “你睡觉从不说梦话!” 白钰大惊,四下张望一番指着她鼻子道:“齐晓晓同志,注意祸从口出!要是领导班子和老百姓知道我俩有过同居事实,以后怎么在苠原立足?” “睡都睡过,还怕人家说?” 齐晓晓虽然嘴硬也心知理亏,一扭身回了自己宿舍。 看着她把门关上,白钰这才开门进屋,深深吸了口气,满屋子都是琴医生大战后必须残留的硝烟气息,若被齐晓晓闻到肯定当场翻脸。 再看床上、枕间、被窝里到处是琴医生淡栗色短发,迥异于蓝依乌黑油亮的长发,无异也是重大破绽。 还有不小心掉落的发夹、眉笔、手套…… 忙不迭地收拾残局,打开所有窗户通风,白钰脑子里始终盘旋两个问题: 当年方晟如何谈笑间摆平那些多女生,居然又生了那么多孩子?自己为何如此无能,难道一代不如一代? 第1799章 酒后真言 齐晓晓说归说,中午没去白钰宿舍,而是忙里忙外把宿舍彻底打扫一番,又换下床单被褥清洗后挂了两排。 “用多了要多换洗,注意卫生。”齐晓晓弦外有音在院里高声说。 白钰恍若未闻,美美睡了一觉。从前天中午到今天上午40多个小时连战6场,开创历史之先河,再加上旅途劳累和被齐晓晓惊吓,有如运动员般强健体魄的他也前所未有地疲倦。 睡到傍晚包育英如期而至,为保险起见买了两套,白钰给齐晓晓换上新锁后顺便把自己宿舍的锁也换了。 当晚三位外地乡干部在宿舍里弄了几个冷碟,喝新年第一顿酒。 “节后县组织部要对各乡镇经济副乡长进行考察。”喝到一半包育英透露了重要消息。 齐晓晓愣了愣,问道:“不是人事调整,不是换届,好端端考察干部是什么目的?” “具体内幕不知,据说是缪文军的主意,这家伙鬼点子多,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包育英道。 想到彭斯事件和公益养老院,白钰不由失笑,道:“是啊,诡计多端得很。” 齐晓晓仍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分析:“对考察不合格的经济副乡长予以撤换?才宣布不到一年,时间太仓促;培养后备乡长人选?凭什么单在抓经济的干部当中挑选,班子内部分工不同呀……” “看看,晓晓一听就有意见了,政策难出众口难调啊!”包育天笑道,“我打听的是小道消息,等官方消息出炉肯定不是这样提法,八面玲珑得让人挑不出刺来,虽然你心里清楚它想干嘛。” “请教包主任它想干嘛呢?”齐晓晓总习惯直来直去。 “你喝一小盅白酒我就说。”包育天呵呵笑道。 “好!” 齐晓晓顺手拿起白钰的酒杯“咕嘟”喝了一口! 包育英有些诧异地瞟瞟俩人——相处几个月了,他知道齐晓晓有轻微洁癖,从来不用食堂提供的碗筷宁可自带自洗;开会、活动服务员把茶水泡好送到手边都不碰。 怎会不介意白钰喝过的酒杯呢? 白钰何等机敏看出包育英的疑惑,桌底下踩了齐晓晓一脚,她会意立即弥补道: “懒得拿小酒盅,临时借花献佛,请包主任指示。” 包育英道:“去年商林县主要经济指标比往年有了进步,一方面是县主要领导大力提倡发展经济,各乡镇基本面确实向好的方向发展;另一方面县领导班子理念更新了,有些东西不再藏着掖着都端上台面,换而言之就是亮出真实家底子……” 白钰微微一笑,道:“为县主要领导打开上升通道。” “对,有拿得出手的政绩才是硬道理,打招呼、走后门在当下只能发挥辅助作用,比如大家都有政绩或都没政绩,人脉关系就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包育英道,“综合经济指标和相关数据来看,摘掉贫困县帽子已成必然之趋,今年不摘明年也肯定摘,一旦摘掉意味着什么?每年高达4个亿的各类扶贫、赞助、补贴款顶多只剩三分之一!几个亿缺口怎么办?老百姓可不管戴没戴贫困帽子,拿惯的钱正府不给是要上门拚命的!” “到时县主要领导都已拍拍屁股高升,不管乡镇干部死活了!”齐晓晓气沮道。 包育英道:“大概率是这样,但县主要领导也不得不考虑万一走不了的后果,如果帽子摘掉了经济一落千丈,全县干部群众情绪低落到极点,非但无功还有大过,到时不是能否提拔的问题,而是现有位子是否保得住的问题!” 说到这里齐晓晓明白了:“噢,县里急需一批擅长抓经济的人才顶上前,大力发展地方经济,起码得弥补几个亿财政缺口。” “关键在于思想要新、胆子要大、步伐要快但立足要稳,”包育英拿筷子指指白钰,“你是缪文军最赏识的经济副乡长之一,很有希望,要努力争取!” “怎么争取?”齐晓晓愣愣问。 包育英笑道:“晓晓真要向校友学习啊……一是县里多走动,多汇报,小白跑得还不够勤;二是多出简报、信息做好自我宣传推介,这方面是小白的强项,去年被县正府办转发了七八篇;三是搞好干干、干群关系,组织部门谈话的时候只说好话不说坏话……” “简刚、王彩美会说你的好话?”齐晓晓直截了当问。 白钰苦笑:“我管不了人家的嘴啊,只能请包主任和晓晓多美言几句。不过根据干部管理条例我基本上是陪跑队员,因为担任副科职到三月份才满一年,不符合提拔条件。” 经他提醒齐晓晓也说:“啊对,起码要满两年!” “谁说的?”包育英笑道,“你翻开《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看看,哪一条规定科级干部提拔必须满两年?原文这样写的,一条是‘提任县处级领导职务的,应当具有五年以上工龄和两年以上基层工作经历’;另一条是‘提任县处级以上领导职务,由副职提任正职的,应当在副职岗位工作两年以上;由下级正职提任上级副职的,应当在下级正职岗位工作三年以上’,都没明确科级干部!” “是这样啊!”齐晓晓惊叹道。 白钰比她更有研究,道:“问题是每个县市组织部门都出台了实施细则,为统一口径便于管理,科级、股级任职资格和提拔条件基本都遵循这两条规定。” 包育英晒笑道:“细则最后都有一句话,解释权归本级组织部门,这就是留的后门!你们再看《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也有规定,本条例归钟组部解释说明,嘿嘿嘿嘿,解释权才是最大的权力!” 齐晓晓不信,飞快地在网上搜索,忙了一阵后点头承认:“我以前疏忽了,几乎每个规章制度最后都有这一条。” 包育英哈哈大笑:“晓晓到底学理工科,要知道最高法的核心权力就是司法解释,香港人最怕的也是内地人大释法,现在懂了吧?来,喝酒!” 这回齐晓晓学精细了,特意拿了只小酒盅斟满与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当晚齐晓晓居然喝得有点醉——白钰知道她酒量很浅,硬着头皮喝实在为了融洽气氛,与自己和包育英打成一片,真是用心良苦了。 见她走路有点飘,白钰不得不上前搀扶,进了宿舍后她喃喃问: “谁的宿舍,你的,我的?” “你的!”白钰耐心答道。 她一摆手,豪气十足地说:“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国家的!” 白钰哭笑不得,道:“说得对,集体宿舍是公有财产,归国家归有。” “白钰……你这个人很……很没意思知道吗……很没意思……” 是酒后吐真言吗? 白钰心虚地瞅瞅外面,道:“晓晓你喝多了,早点休息吧。” 齐晓晓仿佛没听见,喃喃道:“很没意思,没意思的男人……天底下男人都一个德性,总之没意思……” 把自己归集到“男人”范畴,白钰开始冒冷汗,提高声音说: “你先躺下,我去倒杯开水……” 说着把她扶到床边坐下后快步出去并虚掩好门,不知是不是错觉,出门瞬间眼角瞥见包育英宿舍那边人影闪了一下。 这个老狐狸!他暗暗笑骂道。 故意耽搁了七八分钟,他煞有介事端着水杯过去敲门,大声叫道: “晓晓,开水来了。” 无人应答。 齐晓晓连外套都没脱,径直伏在叠着的被子上睡着了。 白钰轻叹口气,轻手轻脚把她抱到床中间,按说应该帮她脱掉外套又怕引起误会,直接铺开被子盖住全身,水杯放在床头柜边,亮了盏台灯,然后退出去反锁好宿舍门。 回到宿舍,想起齐晓晓说自己“很没意思”,心里不是滋味。 在与齐晓晓相处过程中,他自我感觉还不错,贴心地尽到男朋友的责任和义务,没做花心大萝卜——与她相处后,有其它系女生主动加微信、约喝咖啡,他都意志坚定地予以拒绝。 这样推测,齐晓晓耿耿于怀的可能是毕业前他的犹豫不决。 本以为她不介意,其实非常介意。 回想琴医生无意流露的悔意,恐怕去年他承诺娶她的时候,她也慎重考虑过,之所以拒绝一方面顾虑自己离异身份,另一方面或许希望他拿出更多诚意吧?然而他没有,轻掠而过。 再回想初恋女友眼巴巴要他到机场送行,难道会在那时对今后人生有所规划?或许心里还想着数年后回国? 结果他没去。 反省自己,是不是每每在感情面临抉择之际容易放弃?就象那天收到蓝依有“重大决定”后,脑子里自然而然飘过失败也只好作罢,可以考虑与白家所说的女孩见面…… 却没想过即便蓝依决定放弃那段感情,自己也要竭力争取她回心转意。倘若真和蓝朵见面,大概又是一通拳脚交加吧,好尴尬的场面。 躺在床上,打开手机里唯一获得蓝依官方认证允许保存的合影:两人站在大瀑布前,她满脸笑意搂着他的脖子,由衷的幸福喜悦;他一手抱在她腰间,一手作喇叭状张嘴大喊“我爱蓝依”。 我不会辜负蓝依! 我不能辜负蓝依! 我要用一辈子真心爱我的蓝依! 白钰默默发誓道。 第1800章 新春较量 新年第一次党委会就开得颇不愉快。 按往常惯例新年第一次党委会只有三项议程:相互拜年祝福;提醒各条线恢复正常工作;及时办理节前拖下来的事务。 程式化半小时顶多四十分钟后散会,然后或放假回家,或在办公室里组局打牌,新年第一天上班就这样轻松度过。 今年有点不同。 春节期间利用下基层拜年的机会,季辉、缪文军两人给各乡镇主要领导吹风:今年要做好过苦日子的准备! 简刚表情沉重地说:“县领导所说的过苦日子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财政费用紧缩,我打听到的消息是乡镇年度财政预算压缩20%-25%;二是主动削减扶贫资金,贫困县帽子摘不摘暂时不知道,但要做好摘的准备,所以县里的想法是已到账的一季度扶贫资金只下拨30%,其余全部冻结!同志们,对财政收入主要依赖扶贫捐献的苠原来说是灭顶之灾呐,所以今年一定要围绕‘开源节流’四个字做文章!” 象是早有准备,王彩美紧接着说:“乡里重头戏就压到我们两位年轻班子成员身上了,开源就是要大力发展经济,特别是轻工业和农副产品产业,企业个人兜里有了钱税收工作又能抓上去。晓晓同志,在去年基础上今年税收再增加30%没问题吧?” 简刚补充道:“相关指标任务都要签责任令,乡长负责制嘛。” 这段配合很高明,简刚提到财政预算压缩20%-25%,扶贫资金只下拨30%;王彩美先强调发展经济,然后要求税收增加30%,似乎水到渠成的事。 齐晓晓怔了怔也没深想,在大形势如此糟糕的情况增长率30%好像不算太高的要求,张嘴准备答应。 白钰却快了半拍,抢在她说“好”之前半秒钟笑模笑样道: “晓晓同志,30%不是小数目你完得成吗?给你算笔账啊,去年三季度你上任后开展税款清缴活动,全年比上年增加50%。记得你在通报里说过应缴未缴纳税户上缴率达到84%的历史最高位,今年又要在去年基础上新增30%,也就是在前年基础上翻一番,请问晓晓同志哪来的底气签责任状?” 看似句句在教训齐晓晓,实质揭开了简刚和王彩美精心编织的绞索! 齐晓晓到底是理工硕士,瞬间回过神来算明白了:去年自己新增到150%,今年再增30%可不就到195%,两年时间征税额翻一番,真把苠原当作沿海发达城市啊! “难以实现的目标!”齐晓晓肃容道,“以当前苠原发展态势我不敢签这份责任状,当然了,如果主管经济的白钰同志承诺gdp增长三个百分点,我就赌一赌承诺新增30%!” 白钰道:“gdp增长目标是一把手负责制,简书记说几个点我们就以此为目标奋力向前。” 齐晓晓推给白钰,白钰推给简刚,打了一圈球又回到简刚手里。 “唔,我们不能凡事紧盯gdp,要综合考虑社会效益和生态保护,苠原身处国家生态保护区深腹位置,我们的干部群众要处处以大局为重,切忌短视和急功近利,”轮到自己简刚又不提责任状了,王彩美刚刚下的任务也象风一样飘过去了,“关于扶贫资金使用,去年在白钰同志主持下各村掀起了一轮基础设施建设热潮,效果显著。考虑到今年现实情况,我想基建项目是不是暂时收一收,腾出资金解决民生民计问题,要让老百姓特别是贫困户继续感受到党和正府的温暖!今年起继续加大扶贫资金‘一事一议’执行力度,每笔扶贫资金使用分配都必须提交乡长办公会通过,50万以上提交党委会研究!” 话音刚落,趁他喝茶的工夫包育英接过话碴道: “同意简书记关于扶贫资金‘一事一议’的要求,但何为民生民计问题,我想有必要作出清晰界定。白钰同志主持的基建项目如村组之间的道路、桥梁、沟渠算不算?白钰同志要求各村统筹扶贫资金用于购树苗、促三产算不算?难道说把钱分到老百姓手里才算扶贫?” 王彩美呛道:“老百姓一年到头不就图个真金白银么?包主任恐怕不懂老百姓的心思,钱打到银行卡里都不算,拿到新崭崭的票子心里才踏实。” “我很懂,他们不就巴望分点钱去打牌喝酒买家电吗?”包育英道,“拿了几十年扶贫资金却脱不了贫更别提发家致富,有没有更深层次原因请同志们自己想!” 李国亮摇头道:“苠原地理位置特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育英同志不要摆出怒其不争的样子,有些天生制约的东西没法改变。” 白钰道:“通过不懈努力可以改变至少是局部改变!同志们,当前制约苠原发展的主要有两大不利因素,一是国亮同志所说的特殊情况即环境保护,也是苠原人民为国家作出的牺牲理所应当,我们确实不能改变;二是交通,整个商林听说去苠原都头疼,几步一坑,道路弯弯曲曲视野极差,出租车都不愿意揽客。我的想法是,在去年打通各村毛细血管的基础上,今年花大力气解决苠原通往外面的主动脉问题,具体有两个方向……” “已经纳入五年规划的东西不需要在党委会重复,饭要一口一口吃,不要想一口吃个胖子!”简刚不耐烦道。 白钰憨笑道:“是列入五年规划了,但今年已是五年规划第四年,如果不及时进行可行性分析、立项并组织施工,从时间上讲恐怕完不成规划任务。” 简刚暗想完不成就完不成呗,有多少五年规划真正落地了?完不成的再放到下个五年规划。 但党委会上不能这么说,以免被包育英抓住话柄,遂哼了一声道: “那你说说哪两个方向?” “从苠原到县城的主动脉必须要彻底翻修,千万不能怕花钱、怕麻烦,虽然一次性投入大了点,短期内造成交通更不方便,长痛不如短痛,我认为该付的代价还得付!”白钰道,“另外省道、县道附近的几个村,都要修建或扩建快速通道,确保十分钟车程抵达村部,之后再考虑村村之间修建快速通道,那是下一个五年规划了。” 薛寅道:“白钰同志这么轻轻松松一说,单单村部连通省道县道工程就得好几百万吧?眼下乡里财政已压缩30%,扶贫资金后面有没有都难说,钱从何来?” 白钰从容道:“因此还得从财政、扶贫两大块资金里面想办法。” 霎时简刚眼中暴射怒意,猛拍桌子道:“我都说了今年基建项目暂停,切实解决民生民计问题,你当我说话是放屁么?!” 齐晓晓没料到简刚说翻脸就翻脸,顿时吓傻了。 包育英担心白钰年轻沉不住气,飞快地说:“常委会讨论研究嘛,不管意见对错都可以说,同志们都为了工作,不存在针对谁反对谁。” 王彩美则责备地剜了白钰一眼,道:“同志们还是紧紧围绕简书记的指示讨论,东一榔头西一棒要扯到什么时候?” “就是这个意思!”薛寅道,“简书记要求开源节流,你白钰同志倒好一口气开出几百万上千万的工程,这这这……这不是严重不符苠原乡实际情况嘛!” 郑家福冷不丁来了一句:“路况越差越没人愿意来,恶性循环。” 王志海也跟着说:“暂停又不是一刀切,还是可以讨论的,这也不肯说,那也不肯说,不如早点散会。” 简刚气往上冲,一摔笔记本道:“散会!” 新年第一次党委会不欢而散。 上楼时齐晓晓低声埋怨道:“新年刚开工大家都客客气气的,就你找不痛快,真不应该!” 白钰低声道:“你懂什么?今年我真想修路!” “没钱!” “自己不主动想办法,钱会从天下掉下来?” “什么办法?” “山人自有妙计!” 白钰说着轻快地走向自己办公室,好像刚才开会没吵架,吵架也跟他没关系似的。 半小时后尤德山逐个领导办公室送水果蜜饯,这是乡领导们春节值班福利,但除了大年初一按惯例等县领导过来“亲切慰问”根本没乡领导值班,因此算作事后补发。 “白乡长,那笔钱找到了!”尤德山送完东西没有急于离开,满脸堆笑道。 白钰不解地看着对方。 “就是去年上半年您统计的扶贫资金、补贴资金总额与财政所总账少164.77那个……” “后来不是只差42万吗?” “对,对!”尤德山道,“直到腊月二十八下午请县联社营业部协助才查出来,原来是红字冲正,冲的前年两笔错账,发生额一笔30万,一笔12万,唉,查得好辛苦。当时就想向白乡长汇报,又怕打扰您休假……” 尤德山如释重负道。 白钰诧异道:“会计核算冲上年度错账务是很罕见的,回头把传票复印件拿给我看下。” “是那个……” 尤德山没料到白钰刨根究底,支支吾吾道,“涉及到宥发集团捐助款,凤总那个人您可能不太了解,做事粗枝大叶,经常捐了发现内部账超额度又追加,然后想想还有数据没统计一合计又不超,再捐,反反复复被她折腾死了。” 又是宥发集团! 又是捐款冲正! 第1801章 调兵遣将 白钰顺势问道:“宥发集团是苠原的捐助大户,一年到头捐款加物资大概多少钱?” “很难统计,”尤德山啧啧嘴道,“刚才说过凤总捐了冲正、再捐,来回折腾;还有她为人又很随意,想起来派人送批东西直接到村,如果村里那帮该死的王八蛋不吱声,乡里根本不知道。反正,我估计平均每年总有300万左右吧?” 白钰轻笑一声,道:“300万不多啊,但那条沣子沟引水渠从开挖到养护,附近几个村每年得花费多少钱?” “沣水渠?”尤德山不由得退了半步,不是吃惊白钰居然知道,而是即使知道居然敢当自己的面说出来。 “扶贫款项当中的交通工程专项资金在党政办管理吧,164.77万差额里却没这笔钱,”白钰转回座位坐下,若有所思盯着对方说,“我是学经济的,读研期间跟在审计事务所后面查过上市公司、央企的会计账簿,但苠原的扶贫账研究了一年都看不懂。” 尤德山头顶热汗腾腾,强作镇定道:“交通工程费是简书记亲自抓的专用款项,报给县相关部门也是单独列出不并入大表,这个……芦山一带乡镇都这样,县领导也是默认的。” “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白钰出人意料又退了回去,尤德山如蒙大赦地急急离开,回到党政办心神不定地琢磨会儿,还是跑到三楼向简刚如实汇报。 简刚“哼”了一声,定定出神。 与尤德山一样,简刚也猜到白钰上任快一年了有关扶贫资金方面的情况肯定基本掌握,包括乡正府小金库、与宥发集团的猫腻等等。 但白钰敢在尤德山面前提起沣子渠,想必向芦花河排污以及宥发集团专用公路等情况都已了然,这是准备撕破脸的前兆吗? 还是通过此事施加压力,逼迫自己同意他的修路计划?简刚深深感到白钰给自己带来的麻烦越来越大。 “先拖阵子,静观其变。”简刚吩咐道。 偏偏几天后县组织部下发了对各乡镇主管经济副镇(乡)长进行考察的红头文件! 沉甸甸的文件拿在手里,简刚的心也沉甸甸的,随即叫来王彩美并把文件扔过去。 飞快地看完,王彩美倒吸口凉气,道:“老简,这是准备提拔那个姓白的?缪文军去年对他做的两件事很满意,每次县里开会都有意无意提到白钰的名字!” 简刚阴沉沉道:“不但如此,你注意到没有,去年下半年开始缪文军突然重视领导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不就是给姓白的量身定制吗?” “量身定制……”王彩美突然惊呼道,“那……那他是不是要挤掉我的位子?老简啊老简,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可得帮我……不行打电话给凤总!” “别提那个**人了,姓白的已经盯上宥发集团!” 简刚恶狠狠道,沉吟良久看着王彩美,“彩美啊,如果组织部长夏春胜跟缪文军穿一条裤子,那么考察经济乡长纯粹演给外人看,目的就是提拔缪文军想提拔的干部,包括白钰!” 王彩美一下子眼泪汪汪:“那怎么办,怎么办?” “必须采取最粗暴但又最有效的手段,彩美,你豁得出去吗?”简刚深沉地问。 “当然豁得出去,只要能保住乡长位子让我干啥都行!”王彩美迫不及待道。 “你不能出头,那样太明显,”简刚压低声音道,“你要找一个人出面……” “谁?” “穆小菊。” 王彩美怔了怔:党政办的穆小菊今年37岁,属于典型山里女人模样,姿色平平,敦实壮硕,胸脯高屁股大,一看便知是干农活的好手,用李国亮等人私下议论的话讲叫做“耐操”。 这个年龄不符合简刚对熟妇的偏爱,也明显不对白钰的胃口,提她干嘛? 简刚道:“白钰在跟红会那小妞处对象?” “是的,挺热乎,没准睡一块儿了。” “春节后还没来?” “红会通常到正月二十后才上班,有时二月初也是常事。” “他跟齐晓晓怎么样?” 王彩美想了想:“虽说一个学校出来的,平时不太对付,晓晓对他爱理不理,他对晓晓也就那样,反正……不可能睡到一张床上。” 简刚摸着下巴,道:“就是说这几天他每晚要么在办公室,要么回宿舍,没第三个地方去,是吧?” “你的意思是……” “如果后勤把乡府大楼的电停了,那他只有呆在宿舍,”说到这里简刚亮出底牌,“然后安排穆小菊敲门进去!” “她……她那模样跟蓝依差远了,白钰根本看不上啊。” 简刚邪恶一笑:“看什么看,叫她脱光了披件大衣,只要门一开,她把大衣掀掉冲上去抱住他,咔嚓咔嚓来几张照片,白钰这小子往哪儿逃!” 王彩美笑道:“好主意好主意……但他警惕性蛮强,要是问不清楚敲门是谁,或者听说是穆小菊坚决不开门咋办?” “那一排宿舍,德山手里都有备用钥匙,”简刚笑得更阴险,“敲不开就拿钥匙直接开,反正只要她赤身裸体进了屋,哪怕他半根毛没沾着都跳进黄海也洗不清!” “嘻嘻嘻嘻,还是老简厉害!”王彩美抛了个媚眼。 简刚快活地大笑:“我当然厉害了,每次不都整得你乱叫唤么……” 女人到底心细些,王彩美又想了想道: “哎,听说晓晓晚上睡得迟,还喜欢夜跑,要是她在院里走来走去怎么办?” “打发她下村!” “还有,包育英叫白钰喝酒呢?” 简刚道:“多等会儿没关系,酒后失德,指控更可信了。” 王彩美道:“那就行,我找穆小菊说说看,按理没问题,去年贪污挪用公款的事儿没了结呢。” “你告诉她,不配合的话乡里立马报案,判个三年五年没问题!”简刚冷冷道,“再说只让她脱光了兜一圈,又不陪人上床就把贪污挪用的事抹平,还便宜了她!要让她陪老子睡觉,她敢不从么?!没准在床上比你还浪。” 王彩美媚笑道:“你个没良心的,还嫌我不够浪?今晚再浪给你看!” 简刚又快活地哈哈大笑,转而严肃地说:“别光想着浪,办正事要紧!最好今天跟穆小菊把事情说清楚了,找个地方练习两遍,明晚就动手!” “这么快?” “你是猪脑子啊!要等到考察组来了再干,那不明摆着咱们下的套么?要抢在前面动手,最好连考察环节都免了!” 简刚恶狠狠道。 临出门时王彩美又问:“拍照和摄像叫谁?” “你在楼上摄像,德山躲院里随时拍照,关键时刻他不上谁上?”简刚不假思索道。 找穆小菊一说,头摇得象拨弄鼓似的,吃吃说:“脱光了给那么多人看,还拍照片简直羞死人了,传到村里我以后没脸见人,老公肯定要我把赶出家门,不能干这种事,不能干!” 王彩美说:“又不是叫你真干,就脱一会儿而已,拍照片也拍不到你的脸,就拍个后背,城里人穿的露背装后面都光溜溜也没不好意思;而且我们都会保密,你放一万个心。” “咱山里人哪能跟城里人比?”穆小菊还是摇头,“人家白乡长年纪轻轻的有前途,平时待人也不错,不能干这缺德事……” 王彩美沉下脸说:“小菊啊小菊,这是难得的立功表现机会,我好不容易帮你在简书记面前争取来的,按他的意思立即报案,五花大绑关进去判个三年五年的,那才是真丢脸,祖宗八辈子的脸都要被你丢光。将来你儿子、孙子干啥都不顺当,家里人有犯罪记录!好好想一想,实在不愿干我也不勉强。” 穆小菊脸憋得通红,双手用力绞了半天衣角,终于吭吭哧哧道: “好吧,我干……” 确立行动计划后,第二天简刚进行了周密的安排: 下午三点。 简刚亲自踱到包育英办公室,微笑道:“刚开春县里就布置作业了,过两天季书记要找我了解关于村委会民选后续工作的相关情况,还要麻烦育英从下午起把三个村跑一遍,形成个千把字的汇报材料,怎么样?要不要俞嘉嘉陪你一起去?” “后续工作……”包育英很不情愿正月下村,但县委书记出的是新题目,手边没有现成数据,只得说,“好啊,就让嘉嘉跟着吧。” “我打电话叫德山安排车辆。”简刚难得主动地说。 下午四点。 简刚拨通齐晓晓的电话,威严地说:“毛岭村部分不明真相村民以破坏风水为由围攻水质勘查队,你赶紧过去看看,利用晚上时间多走访几家做好说服和安抚工作。” “好的简书记,我立即动身!”齐晓晓爽利答道。 下午五点。 王彩美拿着一份材料来到白钰办公室,笑道:“哎呀提到写材料我头有三个大,一份书面汇报从春节前写到春节后越看越心虚,白乡长是名牌大学研究生,帮我把把关吧。” 白钰起身双手接过,问道:“急不急?” “不急不急,明早给我就行了。” “那没问题,我晚上加班修改一下。” 白钰应道。 傍晚六点。 白钰仍在伏案工作,“啪”,整幢楼的电都停了,紧接着党政办发来短信: 因线路故障办公楼停电五个小时! 第1802章 乾坤挪移 晚上六点半,白钰在食堂吃完晚饭后散了会儿步便回到宿舍,专心致志修改王彩美那份材料。 到目前为止一切如愿,每个环节都在掌握之中。 简刚和王彩美躲在她四楼办公室,架在后窗的军用高倍望远镜正对着白钰宿舍。 “她来了?”简刚问。 王彩美道:“七点半前肯定到,她说要在家里洗个澡。” 简刚愕然道:“洗澡?她以为真要陪白钰上床啊?” “我也说不清,女人的心思有时候奇奇怪怪的,恐怕自己都说不清。” 看看表,简刚道:“叫德山备好车,说好的七点半,晚一分钟就去她家敲门!绝对不能耽搁九点半的行动!” “不会不会,穆小菊为人我知道,答应的事肯定不可能反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晚上七点二十五分,穆小菊如期过来报到,王彩美笑着把她拉到简刚的小会议室,亲手泡了杯姜茶,叫她别紧张,一切准备就绪。 晚上八点左右,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春雨贵如油,不过这会儿简刚无心惦记庄稼的事,焦急不安地看着手表。 晚上八点四十分,出了个小意外—— 一个人影出现在宿舍院前,居然是齐晓晓,她从毛岭村回来了! “妈的,叫她利用晚上走访村民家做思想工作,全然不把老子的话放心上!”简刚恨得直咬牙。 王彩美提醒道:“听说她有点洁癖,恐怕睡不惯农村里的床铺?” “在基层工作不该克服生活方面的困难吗?” “还有这几天农村的春节还没过完,喝酒的、打牌的、串门聊天的,你说个孤零零的女人家四处走访多不合时宜?” 简刚一拳砸在墙上,道:“我怕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放心,她不会晚上跑过去找白钰,孤男寡女,这点禁忌会有的。”王彩美道。 反复看手表,简刚斟酌再三道:“推迟二十分钟行动!” 事实证明简刚的判断非常准确。 齐晓晓回到宿舍,进进出出来十几趟,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连王彩美都叹气说“女人事多”。 直到晚上九点半左右终于关上门,在此期间白钰宿舍门紧闭,仿佛对外面的动静一无所知。 “两人在学校也只是认识而已吧?”简刚道。 王彩美笑道:“大学里面有几万人,不可能凡是认识的都上床,那还了得?哎,差不多了吧,德山刚才发消息说都快冻僵了。” “再等五分钟……” 简刚转头吩咐道,“对了你上楼检查一遍,必须全部脱光!” 王彩美笑笑道:“瞧你小样儿,恨不得自己上楼检查吧?” 晚上九点四十分,穆小菊畏畏缩缩裹着军大衣冒雨来到白钰宿舍前,犹豫几秒钟后开始敲门。 此时白钰已改完王彩美的材料,正全神贯注研究苠原地区的地质构造、土壤、水文等资料,为今年即将启动的交通工程建设储备知识。 齐晓晓回来的动静他听到了,也知道她因为洁癖不肯在村里过夜,寻思后面有机会劝劝,哪怕带齐行李也要偶尔在村里睡几夜,不然传出去影响不好。 就只动了这个想法,几秒钟后继续盯着电脑屏幕,边看边想边记。 敲门声响起,白钰第一个念头是齐晓晓的事真多,也不看看时间,这么晚单身男女在一个宿舍很不妥当的。 起身刚走了半步,却又停住。 为什么? 敲门的节奏不对! 齐晓晓的节奏向来是砰砰砰乱敲一气,然后不再敲了站外面等;包育天有礼貌地敲三下,过会儿没反应再敲三下;琴医生通常先打电话,过来时只敲一下;蓝依则是敲两下脆生生地说“是我,开门”! 这位敲门者节奏散乱,明显是陌生人。 既然陌生人,那就得提足小心了。 白钰迅速拿起手机切换到监控系统,几个画面组合之后立即认出竟是党政办穆小菊! 寒风细雨中,她双肩抱臂仿佛抖得瑟瑟发抖,军大衣下摆露出光溜溜的小腿肚。 不好,一定有诈! 白钰故意问道:“哪位?” 穆小菊当然不敢出声,一出声就露馅了,继续敲门。 白钰道:“我上床了,稍等会儿……” 说着立即拨打齐晓晓的手机,接通后匆忙道:“我知道你没睡觉,赶紧打开后窗,从夹巷里到我宿舍来,快,情况危急!” 齐晓晓愣了愣道:“后面脏死了……” 白钰低吼道:“快!” 别看齐晓晓平时对白钰大大咧咧的,关键时刻还是很顺从,随即挂断电话,两三分钟后出现在白钰后窗外。 伸手将她拖进来,此时穆小菊已不耐久等,掏出尤德山给的钥匙开门! 然而简刚、尤德山等人不知道的是,因为大年初六齐晓晓宿舍锁芯损坏,险些活捉白钰和琴医生,由此包育英买了两套锁,白钰顺便把自己宿舍也换了。 左转右转打不开,着急之下穆小菊更加用力地拍打,木门年久侵蚀,以她的力气铆足劲撞几下就能破门而入。 拍门声中,白钰悄悄道:“数到十主动开门,不管发生什么,按你的正常反应应付……” 说罢灵巧地翻身而出,转瞬消失在夹巷里。 到目前为止齐晓晓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凭对白钰的了解,相信他绝对不可能坑自己。 定定神,从一数到十后过去猛地开门! 只见门口人影“呼啦”扔掉军大衣露出白花花的身体,嘴里叫道“白乡长”便扑了过来! 齐晓晓哪有白钰那种机敏和身手,猝不及防之下被抱了个满怀,与此同时院里闪过一条人影,举着相机连续“嚓嚓嚓”拍了十多张! 这才看清对方模样,齐晓晓喝道: “穆小菊,你这是干嘛?!” 霎时天雷滚滚,从宿舍里的穆小菊、院里的尤德山到乡府四楼的简刚、王彩美,都被雷得心神俱裂、七焦八晕! 明明眼睁睁看着白钰从七点钟进宿舍,半步都没门,怎么……怎么变成了齐晓晓? 大变活人也不是这样玩法! 穆小菊被问懵了,下意识四下打量宿舍,道:“白乡长……白乡长在不在?” 齐晓晓一把推开她,语气更加严厉:“你这一丝不挂的样子,找白乡长干什么?你是有夫之妇,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尤主任,你举着相机干什么?把相机拿过来!” 尤德山已经知道今晚的事搞砸了,一咬牙飞快地将刚才所拍的照片全部删光,赔笑着边递过相机,边解释道: “我……我在院子前后查卫生……偶遇,偶遇……” 齐晓晓接过相机用力摔到地上,连续踹了两脚,尤德山心疼得嘴唇直哆嗦,这可是乡里唯一一台用于宣传报道的单反相机,价值7万多元! “把衣服穿好,滚回去,滚得越远越好,今晚别让我看到!” 齐晓晓指着穆小菊鼻子喝道。 要是这会儿站这个位置的是白钰,可谓百口莫辩,说什么都没用;可齐晓晓就有资格大发脾气,连楼上简刚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穆小菊可谓难堪到极点,“哇”地一声,狼狈万分地裹着军用大衣快步跑开。 “齐……齐乡长,您怎么……睡到白乡长宿舍了?”尤德山还不甘心,涎着脸问道。 齐晓晓捡起相机扔向尤德山,他闪得快额头边角还是被刮了一下,痛得龇牙咧嘴却又不好发作。 “包主任的宿舍,白乡长的宿舍,我爱睡哪间睡哪间,只要不跟他们躺一张床你管得着?” 齐晓晓冲他喝道,又四下找东西要砸。 尤德山吓得连连后退,黑暗中却撞到一个人身上,扭头一看惊叫道: “白……白乡长!” 此时不仅尤德山,楼上简刚、王彩美都想通了:奥妙八成在宿舍后面的夹巷,白钰和齐晓晓在穆小菊敲门期间迅速完成乾坤大挪移! 但白钰怎么能从敲门声就判断有陷阱?齐晓晓为何心甘情愿配合他行动?两个问题仍是谜。 白钰嘴角含着冷笑,手指如铁钳般勒住尤德山肩头,霎时尤德山惨叫道: “白乡长轻点,轻点,骨头要碎了!” 白钰瞪着他,黑暗中目光格外锐利可怕,一字一顿道: “回去告诉他们,恶人自有恶报!” 尤德山被他钢铁似的手指捏得身体越来越矮,快蹲到地面时白钰陡地松手,尤德山连相机都顾不上捡如丧家之犬溜走了。 看着他消失在夜幕时,白钰有意无意朝乡府大楼四楼瞟了一眼,缓缓回到宿舍。 齐晓晓倚在门框皱眉道:“你事先知道?” “不,临时判断。所以第一,你去毛岭村本身就是阴谋;第二,今晚包主任也下了村,不是巧合;第三,你注意到乡府大楼停电了,也是事先策划好的。” “要是我在毛岭村没回来怎么办?” “同样遁窗而逃让她扑个空,不过效果会差很多,”白钰顿了顿道,“真诚地说一句,谢谢你。” 齐晓晓摆摆手:“少来这一套,虚伪!我就想问人家在外面敲门,你怎判断得出有问题的?这一招我得学学,防止以后冷不丁弄个裸男过来,还真没法说得清。” 白钰警觉地扫了扫四周,手指按在门板缝隙处,道: “摸摸看。” 齐晓晓手指滑过,幡然醒悟道:“啊,针孔摄像头!” “嘘,进屋再说……” 白钰道。 第1803章 当面摊牌 进屋后两人站在书桌旁边,宿舍门依然敞着,不过经历刚才的事端想必也没人潜伏到附近偷听了。 “针孔摄像机相当于防盗门猫眼功能,但对方完全察觉不到而已,”白钰道,“感觉敲门节奏不对我就瞄了眼手机,发现站在门口的居然是穆小菊,所以判断有问题。” 白钰没透露外墙、院里都有角度相当隐蔽的摄像头,防止她怀疑自己也在被监控范围内。 “但……但……” 齐晓晓执拗地说,“你的判断过于跳跃,并没有内在必然逻辑性,不具备可复制可推广条件。” “你说得对,这就是官场权力斗争的经验教训,”白钰道,“几十年前,有位京都大家族子弟空降到基层当县长,推行改革时触动地方利益集团利益,就用这招——一个跟他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女人一丝不挂冲到屋里抱住他,搞得他声名狼藉……” “那位子弟后来呢?”齐晓晓好奇地问。 “大家族煞费苦心给他换了个地方还当县长,又急于求成在环保问题上栽了跟斗,之后一蹶不振再也没什么起色。晓晓,基层处处是坑,有些手段非常肮脏、龌龊不堪,必须时时多留些心眼以免上当受骗。” 白钰郑重其事道。 “受教了……” 齐晓晓默默想了会儿,道,“你确定真正想搞你的是简刚?” “再给你看一样东西,彻底满足你的好奇心。” 白钰在手机上操作了会儿,两三分钟后一架深黑色与夜色融为一体、体积约平板电脑大小的无人机轻盈地飞入宿舍,准确无误地落在他肩头。 齐晓晓不觉展颜笑道:“机器人和无人机,你学生时代的最爱,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还没忘掉……它一直在外面航拍吗?” “从京都过来,满满两大箱行李就装的各种电子设备,很多东西在省城都买不到,”白钰道,“平时把它藏在屋檐角落里,需要出动时通过手机遥控;你开门与穆小菊纠缠时,我就启动它飞到宿舍上方转了几圈,你猜发现什么?” 他调出手机里的图片,赫然显示简刚、王彩美并肩站在乡府大楼办公室后窗,面前架着军用望远镜! “还用多说吗?”白钰问道。 “啪!” 齐晓晓满脸怒容一拍桌子,叫道:“太可恶,太卑鄙无耻了!以前我真是高估了这帮人,以前觉得就是素质差点水平低点没什么文化,心地还是善良的,现在看简直一群败类,活该他们倒霉!” “咦,什么意思?”白钰听出她话中有话。 齐晓晓突地诡秘一笑,过去反锁好门,解开外套! 白钰下意识后退半步,吃吃道:“晓晓,你……”暗想今晚没栽给穆小菊,倒栽到齐晓晓手里,还是一场败仗啊。 齐晓晓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伸手从毛衣里拈出项链,赫然就是恋爱时他送的生日礼物。 “还……还戴着啊?”刹那间白钰脑海里浮现曾经的柔情蜜意,有些羞愧地说。 “春节前的一次党委会后简刚心情很好地召集大家去对面福地酒楼喝酒,还记得吗?” “简功被灭口他当然高兴,后来包主任叫我和李国亮提前离席先去了芦沟村,怎么了?” 齐晓晓缓缓道:“那晚简刚喝多了,打牌的时候耍酒疯非要王彩美给他按摩……” “王彩美就是他情妇,这么做很正常。”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害怕,包厢里就王彩美和我两个女的,万一他也叫我按摩怎么办?简刚发起酒疯真不是人!所以我把项链移到毛衣外面……” 她说着拨开吊坠卡扣,霎时白钰呼吸停顿——如果记得没错,里面应该是自己的水晶微缩照片! 打开吊坠,还好不是照片,而是—— 齐晓晓凝视着他道,“想不到吧,我也藏了微型摄像机,同样用于防身。本来只想着万一简刚他们对我提过分要求,取个实证,不料竟拍到更吓人的一幕——简刚打着牌,王彩美在旁边帮他按摩大腿!” “啪”! 这回轮到白钰猛拍书桌,兴奋地说:“快给我,快给我,让我来弄死他们!” 齐晓晓飞快地合上吊坠,将项链塞回毛衣里,古怪笑道: “给你,凭什么?” 白钰一滞,道:“你觉得这帮道德沦丧到没有底线的人渣配当乡领导吗?” “正义只会迟到,不会缺席,但我何必甘冒风险声张正义?视频角度稍稍专业一点的肯定能发现牌局还有旁观者,举报别人把自己牵连进去,我犯得着吗?” “那倒也是……” 白钰也意识到不妥当,想了想道,“总之那段录像要保存好,以后没准能派上用场。” 齐晓晓诧异地瞅瞅他:“真不想要?” “你不是不肯吗?” “当年不肯你上,你不也上了?” 白钰闹了个大红脸,严肃地说:“晓晓……晓晓同志,我是有女朋友的人,请不要动不动翻旧账!我的意思是尊重你的意愿,不做有损你利益的事。” “我留着横竖没用,放你那儿也行。”齐晓晓道。 被她忽明忽暗的话弄糊涂了,白钰探询道:“嗯……你继续说。” 齐晓晓竖起一只指头,道:“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 “答应我一个要求,”她重复道,“就是我的要求。” “什……什么意思?” “无论我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提出的什么要求,你都必须答应!我描述得够清楚吧?” 好熟悉的套路—— 蓦地想起金庸《倚天屠龙记》里有过,赵敏就靠这一招把张无忌从与周芷若的婚礼上带走了。 理工女硕士动起心机来也要人命啊! 见白钰愣在那儿眼珠转个不停,齐晓晓冷笑道: “怕吃亏是吧?试问一下当今社会男女恋爱分手,女方都索要青春损失费,我找你要过没有?几条短信就把我打发了……” “你先提出分手的!”白钰怒道。 “那你也不至于答应得那么快,好像早就等着我开口,无情无义,天底下就没一个好男人!”齐晓晓比他更火大,指着他鼻子喝道。 “好好好,保持冷静!” 白钰抬手阻住,隔了会儿道,“答应你的要求,但我要加限制条款,即你的要求不可以伤害我或第三方利益,比如强迫我跟女朋友分手,反对我举行婚礼等等……” “我不屑!”齐晓晓道,“同意你的限制条款,成交!” 说着把项链解下交给他。 白钰想了想,取出里面的微型摄像机却把项链又递到她手里,掂了掂,齐晓晓道: “还挺贵,是吗?” “何必用金钱衡量生日礼物的价值?” “蓝依有吗?” 白钰悻悻道:“你当我批发项链呢,时间不早了,请回吧。” 第二天清早,白钰来到王彩美办公室,这回没敲门径直大摇大摆闯进去,不待招呼便坐到对面,面无表情看着她。 到底做贼心虚,王彩美挤出笑容道:“白乡长……材料改好了?” “材料已经扔了,写的东西毫无价值,真是浪费时间。” 王彩美预感他要摊牌,怔怔说不出话来。 果然,白钰问道:“早上上班没看到穆小菊,怕是感冒发烧了吧?” “不……不太清楚……” “王乡长怎会不清楚,王乡长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 该来的总要来! 王彩美心一横,摆出乡长的架势说:“白乡长有话直说,不要阴阳怪气的,大家都很忙别兜圈子!” “王乡长爽快!” 白钰赞道,“我想有些话还是不必多说,照片可以证明一切。” 说着随手扔出一叠打印的彩色图片到王彩美面前: 穆小菊在白钰宿舍门前敲门; 穆小菊冲进屋抱住一脸错愕的齐晓晓,尤德山在后面拍照; 穆小菊一手裹军大衣一手捂脸跑开; 简刚和王彩美表情震惊地并排站在窗前,面前军用望远镜对着宿舍; 最后一张是组合图,穆小菊、尤德山先后穿过巷子转进了乡府大院。 一张张看完,王彩美的脸仿佛浆糊刷了十多层,板得一点表情都看不出来,也一个字都没说。 白钰知道她的水平、她的反应此刻没法说任何话,起身道: “齐晓晓同志也没上班,在宿舍哭了一夜——被个一丝不挂的女人紧紧抱住,对未婚女孩来说是奇耻大辱!她需要讨回公道——公道是什么,你们自个儿商量!” 说罢踱了出去,转而来到党政办,四下看看微笑道: “小菊怎么没来上班……身体不舒服?是啊,晚上气温低要注意保暖才对……德山额头怎么了……干活要小心点,超过能力的活不能干,伤了身体多不好……对了齐乡长今天请病假,跟小菊一样身体不舒服……请几天?说不准,要看王乡长那边的意思……” 说了一大堆在小常和小魏看来莫名其妙的话,白钰微笑着离开。 尤德山心事重重坐了半晌,垂头丧气先到四楼找王彩美,他想弄清楚白钰说齐晓晓请病假要看王彩美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吃了个闭门羹,再到三楼,简刚的门反锁着,嘴里叫着“简书记”敲了几下王彩美把门打开,两眼红通通的。 “德山来得正好,”简刚语气低沉地说,“有件事来一块儿商量一下……” 第1804章 主动辞职 县组织部针对经济副乡长的考察小组抵达前一天下午,苠原乡爆出特大新闻: 苠原乡乡长王彩美以身体不佳为由提交辞呈,主动要求辞去乡长职务; 苠原乡党政办主任尤德山以照顾家庭为由提交辞呈,主动要求辞去党政办主任职务! 这可是苠原乡,不,商林县乃至町水市前所未有的怪事,可谓一石掀起千层浪,引起各方面广泛关注。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最能被苠原老百姓接受的是:王彩美背着简刚跟尤德山有了一腿,结果被简刚活捉,盛怒之下要求两人辞职。 否则没法解释简刚好端端地,而两位爱将,他亲手提拔的左膀右臂为何双双辞职。 当然了,县组织部很迅速、很愉快地接受并批准了他俩的辞职申请,而关于白钰的考察,以简刚为首的领导班子给予高度肯定,一致认为白钰同志在担任经济副乡长期间作风过硬、政绩突出、成果斐然、勇于担当,是值得组织信任并能委以重担的好干部。 考察小组组长是常务副部长袁军,从报到好运天就对白钰印象不错,纵然如此还是问道: “说了这么多肯定白钰同志成绩的话,有没有缺点,或者工作当中需要改进、加以完善、有待提高的方面?” 简刚态度诚恳地说:“个人觉得没有!苠原乡领导班子都要学习白钰同志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又从长规划,坚定不移推进苠原发展的可贵精神!” 袁军又问:“简刚同志觉得白钰同志是不是可以继续担任经济副乡长为苠原作出更大贡献?” 简刚略加沉吟道:“从苠原经济发展角度讲,我们都离不开白钰同志,希望他把规划的蓝图逐步变成现实,让苠原人民早日脱贫致富过上幸福的生活;但从个人发展角度讲,我想如果白钰同志可以到县里承担更重的任务,挑更重的担子,以他的聪明才智为商林经济发展献计献策提供助力。当然不管组织部门对白钰同志的前途怎么考虑,作为苠原的班长,我代表乡党委正府表态坚决拥护县里的决定。” 袁军盯着简刚,眼神象在看怪物似的。 袁军不知道的是,组织部收到两人辞呈前一天晚上,王彩美拎了几大包礼物亲自到宿舍看望齐晓晓。 因为齐晓晓一口咬定因为怕老鼠临时跟白钰换宿舍,王彩美也一口咬定穆小菊的间歇性精神病即民间所说的“花痴”,以此为基调心照不宣地过招: 尤德山还是如他自己所说在宿舍区检查卫生; 简刚和她站在楼上办公室后窗,面前摆着军用望远镜,那是鸟瞰全乡风景讨论白钰所说的道路交通工程。 这样就能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吗? 齐晓晓冷笑道王乡长的解释天衣无缝,就是不清楚那叠照片拿到纪委,人家认不认同! 王彩美哑了火,扔下礼物灰溜溜走了。 第二天上午,简刚在尤德山陪同下来到齐晓晓宿舍,郑重其事说经过慎重考虑,王彩美、尤德山两位同志决定辞职,乡里人手紧张,请齐晓晓同志早日返回工作岗位。 简刚就说了这一句便离开,尤德山落到后面补充道齐乡长,杀人不过头点地,事情闹到这份上还是见好就收,别太过分! 齐晓晓赶紧与白钰商量,觉得简刚断臂自救的招数非常狠,基本到了能够容忍的底线再逼恐怕容易出大事,就点到为止吧。 很巧,考察组离开那天傍晚蓝依回到苠原上班,见面就欢快地传达一个好消息: 此番她先到省红会向领导汇报工作,申请再延长一年时间。苠原这种穷山沟向来是人见人嫌、避之不及的地方,蓝依主动要求留下对领导来说自然求之不得,不仅一口答应,还暗示表现好的话今后会在待遇等方面有所考虑。 “哎呀,要是我离开苠原调到别的乡镇呢,到时会不会哭鼻子?”白钰逗她道。 蓝依都已想好了:“你在哪儿工作我也去哪儿,红会上班又不需要每天打卡,把该做的事做完就行,反正我半步不离跟着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嗯,你就是可恶的小狗,还没勤奋听话。” “对了,这回那个大灯泡没跟着来?” 提到蓝朵,蓝依蹙眉道:“她想来的,爷爷不准,也不知道为什么。” 黄将军既然知道姐妹俩角色掉了个,只能将错就错,不让蓝朵搅在里面捣乱了。 白钰笑道:“对啊,双胞胎姐妹睡一块儿有啥意思?照镜子啊。还不如跟我睡……” “你也不准,新年第一天立下规矩,晚上十点前必须回自己宿舍。” “勤奋都不管……” 正说到这儿手机响了,一看竟是缪文军打来了,心头一紧赶紧起身接听: “缪县长晚上好。” 蓝依吐吐舌头到厨房切水果去了。 只听缪文军威严地问:“在哪儿呢?” “在……外面……” 缪文军冷不丁笑了:“苠原老街乌灯瞎火的,还外面!八成在搞对象吧?” 碰到这样聪明绝顶的领导只有赔笑的份儿,白钰道:“缪县长英明,缪县长那个……运筹于帷幄之中……” “你搞对象我运筹什么,不着调!”缪文军笑骂道,“王彩美辞职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不错啊,又搞对象又搞王彩美……” 白钰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说:“没有没有,我可以证明王乡长绝对是主动辞职,没有受任何人指使或胁迫,她……她身体方面……” “她的身体简刚最清楚!少给我打马虎眼,现在踢走了王彩美……” “不不不,缪县长,没人踢她,她真是主动打的报告。” 缪文军哈哈大笑:“小白乡长滴水不漏,很好,没被胜利冲昏头脑。我已看了你提交的关于苠原乡两条腿走路,打通城乡主干道和村部连结省道县道的规划,批语是八个字,‘气魄宏大,钱从何来’!” “向缪县长报告,我在规划第三部分有过说明,请县里补贴一部分,从扶贫资金统筹一部分,乡里也出一部分,当然都不容易,但道路建成后对苠原地方经济发展肯定能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 “不是‘不容易’,是‘不可能’!”缪文军道,“县乡两级财政情况我不说你也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扶贫资金统筹更不现实,名为统筹实则挪用,本来从京都到省市漫下来的水多随便舀几勺子还行,如今就那几粒米数都数得清,敢统筹不找你拚命?” 白钰辩道:“缪县长,扶贫资金里面本来就有道路桥梁水利建设费用,县乡两级把它用于修修补补和维护、补偿,那才是打着扶贫的幌子挤占挪用!如果把它切出来专款专用,建账单独核算,一切按事实说话找我拚命也没用!” 缪文军叹道:“你还是年轻呐小白乡长,拚命的方式有很多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说那么多,总之我是提醒你要做好两手准备,既有继续留在苠原勇挑重担的打算,又要有离开苠原但必须做好工作衔接的意识,不能人走了规划、设计、方案等也打包带走,明白吗?” “坚决执行缪县长的指示,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白钰道。 缪文军又叹息:“县里情况比较复杂,有些事出发点是好的,但具体实施起来困难重重,唉……不多说,你继续搞对象吧。” 放下手机,白钰心头也颇为沉重。 从空降苠原后了解的情况来看,缪文军已经算是有魄力、敢作为、雷厉风行大胆革新的好领导,但在死水一潭的商林,面对已与庞大扶贫资金结成深厚利益共同体的保守势力,缪文军可谓举步维艰,哪怕做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改变都困难重重。 据说缪文军主动请缨到商林,立下誓言五年内摘掉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今年是第四年,目前情况看摘帽子的概率很大,有他励精图治、煞费苦心夯实商林家底的努力,也有彭斯事件引发舆论的监督与推动。 摘帽对县领导层来说是柄双刃剑,倘若凭政绩迅速高升,后面自然有人收拾烂摊子;倘若上级领导想等一等、看一看,那么麻烦比较大,因为凭空压缩几个亿收入对商林原本脆弱的财政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需要做的工作既繁重又沉重,弄不好真会身败名裂。 又据说从目前局势看,季辉、缪文军想靠摘帽政绩提拔的可能性很低,市领导的意思的确要看到后期运作效果。 究其原因,季辉的后台在省里,缪文军的靠山是市长付寿静,麻烦就在于两人都没得到市一把手成书记的认可。 人事问题,特别是县主要领导任免大权基本要看一把手的意见,成书记始终不松口,季辉、缪文军干瞪眼也没用。 那成书记在打什么算盘呢?又涉及到市委领导层权力的博弈,简而言之,如果提拔季辉进市领导班子,按派系划分惯例必定倒向市组织部长为首的本土派,倘若再与付寿静系联手必定对成书记形成很大的威胁。 所以成书记施出拖刀之计,宁可让专职常委的位子空缺市常委人数将近两年里一直为双数,也不肯轻易提拔干部。 除非资历最深、呼声最高、人脉最广的季辉主动放弃。 第1805章 心力交瘁 博士生考试成绩出来了,琴医生幸运地压线入围! 欣喜若狂的她得到消息后都来不及等晚上与白钰举行真正的告别赛,当天就跑到县里履行请假手续然后直奔碧海。 她的分数比较低去不了京都、碧海那些名校,白钰通过导师的人脉关系联系到朝明一所211医科大学。 虽说博导那边已经说定,琴医生也再三做了确认,但慎重起见当然她也不想面试情况太糟糕,还是提前过去做些准备——县卫生局不同意她带职读博,因此在商林已无退路,必须抓住人生转折的重大机会。 等到定当下来才与白钰联系,得知她想辞职,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说: “也对,很少有医学博士回县城工作,你没必要留恋商林,商林也没必要花钱供你读博后远走高飞,不如相忘于江湖。但读博期间补贴很少,没了收入来源……” 琴医生抢着说:“我有!离婚时男方补偿了五万,这几年也积攒了两三万,凑合着读完博士没问题!” 白钰道:“这点钱在商林能凑合,朝明消费水平我是知道的,无论如何凑合不过去……回头我以预订退还押金方式打几笔钱到你银行卡——黑卡提供这种服务可以回避款项真正来源,你也别客气,就算……就算解毒的诊疗费,我给得起,你也应该接受。” 琴医生也是洒脱豁达之人,笑道:“好吧,等我读完博士想必有更高超的解毒技巧,但或许会用到另一位博士身上,天下中毒者太多了,所有可能都会发生。” 两人通电话时,张培满头大汗冲进来想说什么——尤德山提交辞呈后他临时主持党政办工作。 白钰示意他等会儿,匆匆问琴医生要了银行卡号后笑道:“逢大事愈有静气,才是办公室主任的正确模式。” 张培擦了把汗,道:“白乡长,真出大事了……简书记要我找您商量……” 王彩美辞职后已不上班,郑家福向来只管自己一亩三分地,齐晓晓略显稚嫩,眼下白钰成为正府这边事实上挑大梁的角色。 张培说的还真是大事! 副乡长郑家福是二婚,老婆穆小虹(唉,又是姓穆的)比他小九岁,今年39岁。 穆小虹原本在苠原开服装店,郑家福离婚后偶尔去她店里订做衣服。副乡长大驾光临,穆小虹总是亲自上阵帮他丈量尺寸,后来丈量的地方越来越多索性连那活儿都丈量了,再后来郑家福便娶了她。 有副乡长为背景穆小虹野心愈发膨胀,不满足困守于苠原,软磨硬缠迫得郑家福拿出30万到城里开店,此后长期居于县城基本不回她眼里“又穷又破”的苠原了。 正因为此,苠原对穆小虹的情况不甚了解,只听说她好打扮追求风尚,八面玲珑广交朋友,服装店生意做得还不错有打算开连锁店的念头,郑家福担心树大招风坚决不同意云云。 新世纪以来官场人情味越来越淡,以前单位动辄家属联欢、相互串门拉家常等,如今似乎是遥远的传说。 就拿苠原班子主要领导来说,简刚的老婆孩子谁都没见过,也不知住哪儿;王彩美老公——号称苠原头号乌龟,在附近乡镇当老师,偶尔回来与家人团聚都是天黑后到家天没亮就离开,老街没几个人认识;包育天的家就在城里,妻儿从没来过苠原…… 然而这回穆小虹惹了大麻烦,这下不单苠原,整个商林都认识她了! 事情起因是周日上午,县城红光美容院一位名叫常青的年仅28岁的小伙子猝死在快捷酒店。 报案者便是穆小虹。 经查穆小虹是红光美容院的常客,每周都要过去要么做头发,要么美容养颜,要么做按摩护理之类,一来二去就跟常青好上了。 当然常青也不是好鸟,据警方调查他利用美容美发作掩护,专门勾引寂寞难耐、性生活得不到满足的中年妇女,显然从她们身上得来的外块远远高于美容院那点收入。 再往深处查,内情令人瞠目结舌。 原来周日上午不是一次纯粹意义上的偷情,穆小虹还约了两位好姐妹参加狂欢! 可想而知,常青要应付三位正值虎狼之年的中年妇女,正常状态下绝无可能让她们满足,本着客户就是上帝的职业精神他连服两颗“大补之药”然后加入战团。 药性刚猛,战况激烈,四个人玩得不亦乐乎之际常青突发心脏病猝死。 三位中年妇女慌了神,紧急会商后两位好姐妹先撤,穆小虹留下报警、坦承与常青偷情内幕,试图独自扛下所有责任。 然而警方岂会相信她一面之辞?平时偷情都没事,为何偏偏今天猝死?常青的客户名单有一长串,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怎会栽在常规性运动之下? 警方要弄清楚这些问题,以便给社会、给死者家属圆满解释。 缜密细致调查之后,终于发现常青平时基本一对一,偶尔一对二时吃一颗药,那天上午史无前例地一对三,作业量巨大便吃了两颗药,长期过劳加上心力交瘁使得心脏不堪重负而猝死。 话说这种钱也不好赚呐。 但警方并没有逮捕穆小虹,因为从刚开始起就界定为“偷情猝死”,她并没有每次事前、事中、事后按一定价格给钱,而是做美容美发时给些购物卡,或多算些业务量直接从会员卡扣钱,不构成交易性质的那些罪。 常青家人不肯答应了,先是打砸穆小虹的店铺,吓得她躲起来不知所踪;如今常青家人干脆闹到了苠原乡府大院,堵住门要讨个说法。 听到这里白钰不解地问:“难道不应该堵公安局的门吗,是不是柿子挑软的捏,以为苠原乡正府好欺负?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郑乡长心情最难受,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张培无奈道:“简书记也这么认为,所以撂手不管了……这几天包主任又不在乡里,其他乡领导都等着看热闹,就……就指望您亲自出马……” “我都头一回听说这事儿,具体情况一无所知,没法跟死者家属对话呀……”白钰并没有贸然同意,皱眉想了想拨通赵天戈的手机。 没等他开口,赵天戈笑道:“为一对三的事吧?那老娘们真有与民同乐精神,不仅要自己快活还想普渡众生,哈哈哈哈……我正从县里了解完情况回来,半小时后向兄弟汇报。” 白钰道:“死者家属闹到乡府大门了,待会儿陪我一起接访!” 通完电话,白钰又道,“张主任也陪同吧,人多力量大,对了,这会儿郑乡长在哪儿?” “周一上午就请了假,还以为身体不舒服谁知老婆偷人又丢人,唉,”张培摇头道,“苠原正值多事之秋啊,辞职的辞职,这又……” 白钰深深瞅了他一眼,道:“恰好轮到年轻同志顶到第一线,充分展示自己的能力水平啊,张主任要好好把握。” 张培趁机坐下,道:“还需要向白乡长虚心请教、认真学习,嘉嘉经常在我面前夸您足智多谋,规划工作非常有前瞻性,跟着您,他进步特别快。” “主要是嘉嘉有悟性,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建议,”白钰含蓄地说,“党政办是乡委乡正府的核心部门、中枢机构,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注意团结绝大多数同志,兼顾平衡性和大局感,切忌象德山那样……到最后自己做得很累,很多人却不喜欢他。” “我明白我明白,白乡长出于关心才这样指点。”张培连连道。 白钰道:“等会儿天戈过来交换情况后一起接访,天戈,嘉嘉,我,你都不到30岁,年轻人之间要多活动,有时间打打球什么增进感情,你说呢?” 张培眼睛一亮,笑道:“只要领导们有空,我来安排!” 赵天戈带来的新情况对郑家福很不利: 事发后警方其实建议穆小虹与死者家属私下协商,以私了方式解决纠纷——警方认定的性质是民事纠纷。然而穆小虹把事情搞砸了,在与死者家属代表见面时态度倨傲,口出狂言,说“上头有人,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又说“给钱是可怜你们,要价太高一个子儿甭想”,还称“老公绝对不敢跟我离婚,半个巴掌就能毁掉他”等等…… 郑家福也不是如张培猜测的在县城四处奔走平息事端,事发后他压根没回家,也没跟穆小虹有过任何联系,目前处于失联状态! “我靠,太糟了……”张培喃喃道。 白钰深深思忖,问道:“区区苠原副乡长,会是她宣称的上头有人吗?感觉郑乡长背黑锅了,事态没那么简单。” 赵天戈点点头,道:“你怀疑得很对,回来一路上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有个现象很奇怪,办案人员、局领导都坚决不肯透露另两个中年妇女身份,按说私了的话她们也应该参与赔偿。可局上下绝口不提,更奇怪的是穆小虹也不提,似乎就打算自己出面认赔似的。” “之前也是,明明三个人跟常青玩的,出事后穆小虹却让另两位先走自己硬扛,何等的奋不顾身,问题是她是那么讲义气的人吗?还是另有隐情,那两位好朋友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 白钰道。 第1806章 晋级半步 张培的思路却紧紧围绕郑家福,道:“讲义气就不会说老公不敢跟她离婚,照她字眼意思理解,好像郑乡长是多大的贪官似的!” “是的,这句话太狠了,成功转移了外界视线,”赵天戈深有同感道,“所以郑乡长对她不闻不问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这么回事儿……” 白钰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不知不觉地,他也学会方晟那样边踱步边思考的习惯——基因的力量真强大。 赵天戈、张培的目光都紧紧盯着他。 转过身来,白钰道:“张主任现在应该明白简书记撂手不管,让你找我商议的原因吧?” “什么原因?”张培不解地问。 “这是一个大坑啊!”白钰道,“我猜简书记已经知道那两个中年妇女身份,或者知道穆小虹把郑乡长拖下水的原因,所以置身度外,让不知内情的我俩顶到第一线。张主任啊,此事稍有闪失就容易被卷进去,务必谨慎!” 经此分析,张培真是倒吸一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以前名义上是党政办副主任,实际跟小常、小魏、穆小菊一样干办事员的活儿,大事小事都由尤德山处理后分解给他们,无须考虑方方面面关系,算计利害得失。 现在听白钰点拨才体会到,主持工作也不是那么好玩的,步步是坑! “那……那怎么办?人家堵在大门口又不能不出面处理,不然影响多不好。”张培问道。 白钰道:“天戈派两个人过来守着,有打砸抢、毁坏公物、袭击工作人员的行为立即拘留,依法办事;至于接访……”他笑了笑,“我们都不要出面,请齐乡长应付一阵子。” “齐晓晓?!” 赵天戈和张培同时大惊,紧接着赵天戈问道, “兄弟你可考虑清楚,相比我们她对整件事更不知情,而且涉及偷情、群那个、吃药、猝死乱七八糟,她毕竟是没结婚的人,光听听就脸红,怎么……” 白钰笑笑,道:“正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死者家属们你一言我一语单单让她搞明白起码得半个小时,然后有些细节她又不好意思主动问,遮遮掩掩,吞吞吐吐,双方信息都不对称,在她面前死者家属有气没处发呀。” “那倒也是,哈哈哈哈……” 赵天戈大笑起来,张培忍了半天没忍住也笑成一团。 说行动就行动,三个人先躲到五楼然后张培给齐晓晓打电话,说这会儿有人堵大门闹事,简书记正忙,包主任、白乡长等领导都不在,请她出面接访…… 白钰做了个手势,张培补充道说简书记的意思是不管闹事的提什么条件,不要作任何承诺。 齐晓晓说哦哦,那当然。 结果如白钰所料,齐晓晓把闹事的十多名死者家属带到会议室后,听他们嚷嚷吵吵一大气,莫名其妙,连续问了三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死者常青在哪个单位工作? 穆小虹是谁? 她跟郑乡长什么关系? 见她一脸真诚确实不知情的模样,死者家属们都快崩溃了,还得耐着性子介绍事件全过程。 然而为死者讳,有些细节如常青勾搭多名中年妇女,一对三且吃了两颗药等都隐去不提,可想而知说出来的情况支离破碎,不符逻辑。 齐晓晓越听越糊涂,掏出手机打给郑家福,对方关机!此时她又不知道白钰、赵天戈、张培查到内情,不得不反复盘问一些模糊点;然而又如白钰所料,涉及男女私情且是团体操,有些东西她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死者家属那边呢,碍于面子处处替常青隐瞒真相,躲躲闪闪让齐晓晓听得费劲。 就这样纠缠了两个多小时,死者家属们深感无趣,齐晓晓也一头雾水,诚恳地表示自己的确不知情,请给两三天时间多方了解后大家再接触。 那好,我们三天后再来,反正没个说法这事儿没完!死者家属们态度强硬道,却没了刚开始堵门时的气势。 前脚把那帮人打发走,后脚张培“匆匆”回来,一迭声表示感谢;没多会儿,白钰也夹着公文包“正巧”路过,打听接访的情况。 齐晓晓虽是理工科线性思维却也不笨,脑子一转便悟出是白钰的诡计,不动声色三言两语打发走张培,却截住白钰! “你等等!”她板着脸喝道。 白钰抬腕看表:“哎,有几件事要跟简书记当面落实一下……” 齐晓晓道:“你跟尤德山一个德性了,处处把简书记扛在前面!让我出面接访是你玩的花招吧?别否认!我对你太了解了,张培为人还算厚道,不可能想出让没结婚的大姑娘处理群.p事件的缺德主意!” “请齐晓晓同志注意自己的措辞,”白钰道,“厚道、缺德等明显带有情绪色彩的词不适宜用在同事评价方面;至于群.p,到目前为止没得到警方确认,正确的描述是一段时间内房间有三女一男,他们做没做,做了什么,怎么做的,我认为我们之间讨论这个话题很不妥当。” “虚伪之极!” 齐晓晓轻蔑地瞟了他一眼,“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她学着他的腔调道,“晓晓,有生之年我们也要体验一把大型团体操,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那是在床上的戏谑……”白钰冲口说了半句赶紧关好门,严肃地说,“齐晓晓同志,我觉得我俩必须有一个调离苠原,否则在工作、生活等方面存在诸多冲突,具体地说,曾经的感情问题微妙影响我俩的正常相处和交流,我是有女朋友的人……” “你怎不说是有妇之夫?装腔作势!” 齐晓晓道,“组织部门考察已经结束,你马上就要如愿以偿,要么调到县里,要么提拔乡长接王彩美的位子。如此圆满的结局是谁甘情愿配合的?晚上一个电话叫我跳窗,被一丝不挂的老女人搂个满怀,装病不上班给简刚施加压力,作为前女友我容易吗?” “嘘——” 白钰紧张地开门四下张望一番,轻声而严厉地说,“知道点分寸好不好,这种事能在办公室说吗?” “切!”齐晓晓指着他的鼻子道,“我就是警告你以后少拿我当枪使,不然逼急了告诉蓝依我俩同居的事实!” “别别别……”提到蓝依白钰的态度软下来,旋即又开门四下张望再关上。 齐晓晓不耐烦道:“有话就说,老是开门关门干什么?” 白钰压低声音道:“承认同居……你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呀,你是没结婚没谈恋爱的大姑娘,要树立白璧无瑕的形象才对,以后千万别这么说。” “白什么璧,早被你玷污了!”齐晓晓道,“我是不在乎的,你也别惹我,两败俱伤就俱伤!” “和为贵,和为贵。” 白钰狼狈不堪地退了出去。 男女偷情向来是民间最津津乐道又无须禁忌的话题,有关穆小虹的风流逸事愈传愈多: 欲求不满,郑家福婚后没多长时间就应付不了她的无度索取,搬到父母家住; 没了束缚的穆小虹从此荒淫无度,生活糜烂到令人无法想象的程度; 如同穆小虹不是常青唯一的客户,常青也不是穆小虹唯一的情人!事实上传闻有名有姓的情人已有十多个,其中既有服装店生意伙伴,也有布料供应商,还有店铺附近的老板等等; 有人说穆小虹对性的贪婪简直到了人尽可夫的状态,只要是男人,有点钱或有点地位,冲她勾勾指头就能上床;还有人说她跟男人上床不为钱,就为了寻求刺激; 又据说穆小虹愈来愈不满足一对一的传统模式,加入了长期在商林县城隐秘存在的一个圈子,圈子不定期举办聚会,参与者都是久经考验且非常放得开的男女,场面……想想都喷血; 县城老百姓终于注意到常青以一对三,猝死后悄然离场的两位中年妇女! 如此神秘,始终不曾露面,询问警方却以保护当事人隐私为由拒绝答复,反而激起广大吃瓜群众的好奇心。 经过人民群众锲而不舍的追查,抽丝剥茧之下终于有了线索: 两位中年妇女并非穆小虹的好朋友,而是……那个圈子里的,由于兴趣等不可言说的嗜好相似,共享男友并非第一次,有时三对三,有时三对二,也有时象这次三对一; 两位中年妇女来头很大,县里凡知道的都绝口不提,泼辣狂野如穆小虹也甘愿挺身挡枪,由此可见一斑! 就在满城风雨之中,新一轮权力布局和博弈正在悄然进行中,白钰惊异地发现自从考察组离开后包育英就没来苠原上过班! 两周后,穆小虹事件还没有结论,最新人事任免却率先出炉,然而并不象大家所预料的那样,包括白钰。 关于苠原有以下任免决定: 包育英提拔为县经贸委主任(副处级),建议免去其苠原乡人大主任职务(待选举); 建议王彩美担任苠原乡人大主任(待选举),免去其苠原乡乡长职务; 免去尤德山党政办主任职务,担任文广中心主任(股级); 任命张培为苠原乡党政办主任; 破格提拔白钰为正科级,任苠原乡常务副乡长兼经济副乡长——众望所归的他没能提拔乡长! 新任乡长是谁? 一个令各方大跌眼镜,特别是白钰震惊万分的人: 第1807章周密算计 县常委会后结束后,缪文军回到办公室后第一个电话便打给白钰,并没有透露具体信息,没头没脑说: “沉住气,好好干!” 当时白钰已预感到形势不容乐观,其时不单外界流传,缪文军、包育英话里话外谨慎之中都隐隐暗示乡长的位子非他莫属,况且龙忠峻为确保稳妥还给另两位县委常委打过电话。 包育英私下分析过,县里主要分为季辉、缪文军两大派系,但两人都是外来干部,都想取得政绩后早日高升,因而并不存在根本性矛盾。大致形成的惯例是,大局一把手、乡镇党委书计和大乡镇镇长的拍板权归季辉;正府组成部门主要负责人、乡长等决定权归缪文军。 以此划分势力范围,缪文军竭力推动经济副镇(乡)长考察并遴选培养对象,应当经过季辉默许且双方达成共识,缪文军提拔几位心仪的年轻干部,季辉也趁机塞些名额进去。 原先缪文军设想是把白钰调到县里,或任正府办副秘书长,或财政、发改委副主任,但王彩美意外辞职使他临时改变主意,准备任命白钰主持乡正府全面工作,彻底让苠原旧貌换新颜。 在上午小范围碰头会——季辉、缪文军、副书计廖长伟、组织部长夏春胜敲定人事调整名单时,关于白钰副科职任期刚满一年、是否能够破格问题,夏春胜轻飘飘以“政绩突出”四个字便带过去了,没受到任何阻碍。 缪文军都以为大局已定,就等下午常委会研究通过——人事方面四位主要领导已取得共识,纯粹走过场而已。 然而就在中午,形势急转直下! 缪文军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之后呆呆在办公桌前坐了两分钟,直到电话铃再度响起,是季辉的声音: “文军啊,现在出现个新情况,大概你也接到电话了吧……” 新情况就是:庄骥东强行加塞为苠原乡乡长,且“有关领导”希望白钰留在苠原“继续锻炼”! 为何有这样奇怪的要求,白钰到底得罪了上面哪位领导?缪文军也一无所知。 全乱套了。 季辉、缪文军等四人不得不抢在常委会前再度紧急碰头,还是坚持破格提拔白钰为正科级,然后硬加了顶帽子——常务副乡长兼经济副乡长。 乡镇是否设常务副职并没有明确规定,完全取决于县主要领导的理念,季辉和缪文军都觉得基层乡镇副职里面再分等级会削弱镇(乡)长的领导权威,有弊无利,因此商林所有乡镇都没有常务副职。 之所以强调白钰兼经济副乡长,因为看到庄骥东的履历之后,季辉和缪文军心里不约而同冒出两个字: 我靠! 庄骥东档案里的工作经历只有一行字:研究生毕业后在省红会工作至今…… 须知齐晓晓响应通榆省“千人计划”异地提拔到苠原,人家毕竟在市直机关接触到具体事务,谈到发展规划、远期目标、经济增长点,多多少少能说点名堂。 省红会的工作经验…… 想想苠原乡正府当前一正三副配置,季辉和缪文军欲哭无泪: 毫无实战经验、对基层一窍不通的乡长庄骥东;比庄骥东稍好一点点,经历张屠夫抗税事件的副乡长齐晓晓;形同废人,等待纪委或组织部门处理的副乡长郑家福;唯一堪当重任的只有白钰,也不过刚刚在基层工作满一年! 倒是率先在全省做到基层领导班子的年轻化、知识化,四位乡长三位研究生,平均年龄居然低于35岁! 可那有什么用?基层工作不是做学问,不用写论文! 但又没法调整:庄骥东、白钰等于上级领导指定人选;齐晓晓刚适应了几个月贸然调到别处不妥当;郑家福……到底有没有问题还两说,目前不宜调整。 以上这些苦衷和烦恼,缪文军只能深深藏在心里,简而单之对白钰说了六个字。 相比之下包育英更加愕然。 最近半个月他按龙忠峻所指点把追查扶贫款问题搁一边,先回县里安顿下来的策略,全力奔走经贸委主任的位子——操作难度非常大,而白钰有缪文军不加掩饰的支持,接任乡长乃水到渠成。 没想到自己磕磕碰碰总算如愿,白钰却遭遇意外! “好歹提了正科,不管怎么说级别上去是硬道理,后面再想办法吧。”包育英在电话里安慰道。 白钰深深无语,还得一个劲地安抚听到消息后情绪几乎崩溃的蓝依。 蓝依认为庄骥东就冲着白钰而来,是她影响了白钰的仕途,招来无休止的麻烦! 她第一反应是打给蓝朵哭诉,蓝朵也颇感意外,赶紧向父母亲询问,却被告知自从大年初二不愉快后黄庄两家已经断了联系。 再反馈给黄将军,他轻描淡写说这点困难都扛不住就别娶我孙女! “你爷爷说得对,”白钰笑道,“庄家要是一直躲在幕后施放暗箭,我心里没底;他从省城跑过来跟我斗,我反倒定当了,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蓝依卟哧笑道:“简刚才是地头蛇呢。” 见她晶莹的脸蛋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白钰怦然心动,吻掉她的泪水,道: “简刚那种老江湖我都不怕,还会怕庄骥东?放心吧,我要让他成为第二个于铁涯!” “于铁涯是谁?” “是……是我爸以前在基层的手下败将,”白钰眉飞色舞道,“那厮仗着有京都大家族支持,又是正职领导,处处挤兑、打压我爸,结果嘿嘿嘿……” 蓝依目不转睛盯着他:“白钰,你很少提到你爸,每次都与你妈通电话……感觉你爸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心瞬间刺痛。 白钰长长沉吟,道:“他……曾经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但由于至今我们都没弄清楚的变故突然失踪,下落不明,老实说整个家族包括我在内都受到很大的,其实是负面影响……” 蓝依紧紧抱住他:“抱歉,我不该提起让你难过的往事……” “也应当告诉你,”白钰轻轻抚着她的长发道,“你是我的爱人,共度一生的妻子,家族的事不该瞒着你。” 蓝依深深埋在他怀里,羞怯道:“我是多么害怕‘妻子’这个词,感觉自己一下子变老了,我宁可继续当你的女朋友。” 白钰眨眨眼:“无所谓啦,只要不耽误实质性行为……” “你还有心情啊?”蓝依咬着嘴唇道,“庄骥东明天就要正式上任了。” “上任怎么了?我们更要每晚亲热,气死他!” “这……这怎么气啊,他又看不到……” 蓝依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旋即被拥入卧室…… 庄骥东意外空降,简刚也坐立不安,厚着脸皮三番五次找凤花花。凤花花看来也不知内情,让他稍安勿躁。 直到快报到的前一晚,她才来电话转述那边的意思: “……做好份内事,别管他……坐山观虎斗。” “坐山观虎斗?” 此时简刚并不知道庄骥东与白钰因为蓝依结下的仇怨,直觉庄骥东出身省红会,跟白钰、齐晓晓都八竿子打不着边。 周一上午,夏春胜亲自陪庄骥东来到苠原。 按常规乡长上任无须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出面,但场面上来讲此次苠原领导班子变动不小,来有来的道理;私底下则都清楚主要看在申委常委、宣传部长庄彬的面子,这一点官场是很现实的。 夏春胜在乡机关全体大会上宣读了关于王彩美、庄骥东、尤德山、张培等人任命的决定;关于白钰级别调整的决定;关于包育英调离苠原安排新岗位的通报等。 履行一系列程序后,夏春胜照例没在苠原吃饭匆匆离开。简刚则恪守“做好份内事,坐山观虎斗”原则,随即举行简短党委会相互介绍、认识,二十分钟便散了会。 简刚回过神来再想,虽说失掉最重要的乡长一票,但搬掉包育英取而代之的是王彩美,自己在党委会的基本盘阵容保持完整;而正府那边一正三副就一言难尽了,郑家福至今还没上班呢。 所以庄骥东再牛能牛到哪儿去,不就仗着申委常委伯伯吗?在苠原翻船的多了去了! 下午,白钰来到庄骥东办公室,详细汇报当前急需会办解决的民生民计方面事务,以及自己主管范畴内重大事项、重点工作;郑家福请假后,部分工作也暂时由白钰应付,需要做特别说明等等。 庄骥东听得很认真,边询问边在笔记本上一丝不苟地记录,重点则落在扶贫资金使用和经济发展两大块问题,可见事先做足准备,对苠原的基本面和面临的难题有一定了解。 交流了近两个小时,快结束时齐晓晓捧着笔记本过来,见他俩正在谈话又退出去。 “她……也是京都大学研究生?”庄骥东若有所思问。 白钰谨慎答道:“程控设计专业。” 庄骥东冷不丁问:“你俩谈过恋爱?” 白钰并没有吃惊。相反,如果庄骥东表现得对苠原领导班子、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知的话,那才是不折不扣的虚伪表现。 7g时代网络上什么查不到?何况伯伯庄彬还是申委常委、宣传部长。 庄骥东空降苠原并非他头脑一热做的决定,很可能庄彬经过周密算计,基于深入调查了解的三个前提。 第1808章如蛆附骨 若非任黄海县委书计时利令智昏打压朱正阳等人,以庄彬的能力水平后期发展按说不可能在房朝阳、齐志建之下。 本质上庄彬与方晟、朱正阳、严华杰等都具有黄海系先谋后动,思虑周详的风格,听到庄骥东的哭诉,听说庄家父子大年初二在黄家的遭遇后,他做了深入调查了解,掌握到三个情况: 一是白钰的真实身份。虽说有物理隔离,哪隔离得住人家的嘴啊?凭黄海系在钟直机关一班领导的威望,打个电话分分秒秒就知道了; 二是白家与黄将军的婚约情况。原本黄将军竭力撮合庄骥东与蓝依,为何白钰出现后不久就改变态度呢?说明相比之下,黄将军对白家的感情更深些,将错就错默许白钰和蓝依的恋情; 三是以朱正阳为首的黄海系对白家特别白翎很不待见的态度。正阳一年立足未稳之际就将樊伟、白翎调离京都警备区,说明内心深处对两大军中巨搫失去信任,未来十年内家族势力日渐式微乃大势所趋。 至于白钰在京都大学学习、恋爱等信息,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既然知道白钰做足下基层的准备,且在苠原一年站稳脚跟,政绩举措受到各方好评,为何还让庄骥东空降呢? 难道只了寒碜自己,给蓝依心里添堵?倘若那么想,恐怕太低估庄彬的智慧了。 想到这里,白钰缓缓道:“纠结于过去没有意义,眼下郑乡长休假未回,苠原乡正府这一块事务就压在你、我和齐晓晓三位身上,不管曾经有何心结,都必须尽释前嫌同舟共济,庄乡长认为呢?” 庄骥东笑笑,道:“没纠结,也没心结,纯粹出于好奇问问罢了,说实在的,我个人很羡慕你有丰富的情史。” 心里“格噔”一声! 看来不单齐晓晓,连本科阶段的初恋情人也打听到了。 白钰微微冷了脸,道:“我个人也很佩服你锲而不舍的精神……没事我先走了。” 说罢径直离开。 在走廊碰到齐晓晓,仔细审视他道:“会谈不太愉快?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烧到你头上了?” 白钰低低道:“他若提到京都大学那段,别理他!” 齐晓晓愣了愣,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 回到办公室,竟坐了位意外的客人——黄大爷! 白钰连忙上前招呼,拿了杯子要泡茶。黄大爷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杯笑道: “九转大红袍才第二泡,续点开水就行了……久静思动啊,在山里太寂寞了趁着护工采购生活用品机会出来逛逛,正好上次说的那件事也有了初步结果,想想面谈比较好。” 白钰心一紧,猜测黄大爷根本不是久静思动,而是特意来通风报信的。 “您喝茶。” 白钰双手端上保温杯,黄大爷坦然受之,接过后轻呷一口道: “晓松跟我说了你的事,小小意外不算啥,年轻干部嘛步伐太快也不好,容易被人惦记;姓庄的小子从省里直接塞进来的,内因想必你知道,但动机可能不简单;宥发集团……水确实很深,牵涉到相当……相当复杂的问题,老实讲我听了都倒吸口凉气,这是简刚稳坐苠原乡党委书计的原因,跟你没能一步到位当乡长也一脉相承!” “是吗,我还以为是庄家打压的结果……” “对,两桩事凑一块儿了。” 白钰脸上闪过讶色,道:“难道……难道宥发的后台就是庄……” 黄大爷摇摇手指,道:“不不不,他的能量达不到,具体不能多说……可能之前很多人警告你别惹宥发,今天我再重复一遍,别惹它!” “上次您答应给我解答,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白钰极为不甘地说。 “哈哈哈哈,是的,我也托大了,没想到事情的复杂程度,”黄大爷道,“但我还说过,为什么几乎所有人都怕老虎和蛇?因为它们的确容易给人严重伤害,所以千万不要有‘别人都惹不起,只有我敢惹’的心理!宥发集团的事就由它去吧,多行不义必自毙,暂时拿这句话安慰自己吧。” 白钰忍俊不禁,道:“我知道黄大爷是资深老领导,正义感很强,您说惹不起,我想绝对惹不起。” “官场权斗衡并非下兵棋,军长吃师长师长吃旅长以此类推,而有着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和制约,另外历史、感情等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黄大爷道,“宥发是个特例,也维持不了多久,我想今后也不会再出现,由它去吧。” 黄大爷离开后很久,白钰都坐在座位上久久深思。 临下班时蓝依打来电话,说庄骥东邀请她吃晚饭——以老同事身份! “你怎么答复?”白钰沉住气问。 蓝依说:“当然一口拒绝,但你知道他那牛皮糖的风格,死缠烂打,还扬言有利于今后和你配合开展工作,可又强调防止给外人造成拉帮结派搞小团体的感觉,你最好不参加……” 才第一天就按捺不住,开始耍小动作了! 白钰轻轻一笑,道:“那就去呗,不吃白不吃,狠狠宰他一顿。” 蓝依娇笑道:“他说你听了肯定火冒三丈,我说你不会小气,还是我猜对了……我约了琴医生一起去……” “啊,她……她在朝明读博啊!” “今天回来正式办理辞职手续,大概从苠原卫生院开始走手续,我也是下午刚看到她的,就叫她充当电灯泡顺便送行啰。” 蓝依笑道。 白钰摸着下巴想,琴医生中途回来居然没事先通知自己,是不想举行告别赛了,这样也好,因为包育英前脚刚搬走庄骥东后脚又搬进去,宿舍区形势非常复杂,还是别冒险的好。 下班时间过了一分钟,琴医生主动打来电话,笑咪咪说今晚替你充当护花使者,任务很艰巨,告别赛暂停因为有位不该来的亲戚提前了两天…… 替我多敬几杯,撂倒他!白钰笑道。 结果当晚庄骥东真被撂倒了——两位女士轮番拿饮料敬,居然把喝米酒的他撂倒,也算是奇迹。 也是蓝依耍的小心机,上次蓝朵喝醉方后知道米酒貌似绵软实则后劲大,今晚故意带了两小瓶说是助兴。 倘若她劝白酒,庄骥东必然提高警惕,但甜滋滋的米酒,加上两位如花似玉、千媚百娇的美女相劝,越喝越来劲,越喝越兴奋,以致菜没上齐已酩酊大醉,扑在桌上不省人事。 没办法还得叫白钰过去,连扛带背把庄骥东弄回宿舍。 “我……我没醉,再……再来两杯……”庄骥东醉醺醺道,“蓝依,蓝依,要不是你……我……我不会来……来这鬼……鬼地方……” 白钰轻声问道:“你来苠原为了蓝依吗?还是为了对付白钰?” “白钰……白家……白钰算什么东西……算什么东西……” 白钰忍气吞声道:“他不算东西,你算东西。” “我也不是……不是东西……”庄骥东还保持一丝清醒,“我要……我要盯死他……” “怎么盯死?白钰很狡猾的。” 庄骥东一挥手,道:“伯伯叫我……不……不跟他斗……就盯死他,他,他提拔我提拔,他……他怎么提拔我……我都压……压着他……嘿嘿嘿……” 恍然大悟! 今晚蓝依和琴医生立了大功,使得庄骥东酒后吐真言。 白钰探明口风也不再客气,狠狠将他往床上一扔;庄骥东沾着枕头立即呼呼大睡。 准备出去,想想转过身舀了满满一杯水匀称地洒在庄骥东盖的被子上,这才拍拍手离开宿舍。 本质上,他遗传了白翎喜欢恶作剧的基因。 回到自己宿舍,打开红外开关确定四周无人,这才拨通白翎手机,道: “妈,庄家——庄彬发现我的身份了!” 白翎似在意料之中,沉吟片刻道:“之前有人在发改委调查你的背景,就怀疑是不是庄彬……黄海系里我跟他没交情也没过节,按说井水不犯河水。但他心眼小,近十年来没能更进一步始终停留在副省级,内心深处埋怨两个人……” “爸爸,还有朱正阳!” “表面上他属于黄海系,与严华杰、房朝阳、齐志建他们关系还比较近,实质上在爸和朱正阳心里早把他排除在外,这才是他始终无法进步的原因,”白翎道,“他不敢说朱正阳半句不是,却敢挑战白家和我来取悦于黄海系。” 白钰道:“这一点我想到了,还有就是庄彬把庄骥东派过来并非跟我掰手腕,而是借力打力甚至密切合作,我出了成绩他沾光,我有了问题他变本加厉坑害,这样始终罩在我头上!” “如蛆附骨的阴谋,很恶心!” 白翎思忖道,“但眼下只能与狼共舞,他寻你的软肋时你也寻他的弱点,看谁能关键时刻一击得手。” “妈,我担心击倒他会遭来庄彬更凶猛的反扑,”白钰苦恼地说,“手段太卑劣了,县领导班子已经确定好的事他一个电话就翻盘,这样下去没法玩啊。” 白翎道:“妈知道你不容易,但想想爸爸当年的处境!于铁涯、邱海波、樊红雨来自京都三大家族,气势汹汹,结果怎么样?家家至少都有副国级长辈镇着,翻船也无话可说!所以,区区庄彬怕什么?拿出爸爸当年不惧挑战的勇气出来,小宝!” 第1809章办公环境 第二天清晨在食堂遇到白钰,庄骥东很纳闷地问: “昨晚是你送我回宿舍吗?感觉有点迷糊……” 白钰故作诧异道:“那点米酒应该没事吧?我看你举止正常,稍稍扶了一把而已。” “我酒量还可以,”庄骥东自信地说,“半斤53度的没问题,对,昨晚恐怕有点迷糊,但没醉,也不可能乱说什么。” “的确是,你回宿舍后很快睡着了。”白钰一本正经说。 没醉的时候庄骥东口风是很紧,据蓝依和琴医生回忆,提及来苠原的目的他只轻描淡写说“基层锻炼”,整个晚上就这四个字。 看起来庄骥东准备稳扎稳打,平安渡过在苠原的锻炼经历。没想到的是,他空降后第一场冲突对象竟是简刚! 上任第三天,庄骥东把张培叫过去,直截了当道:“四楼办公室太挤,我要搬到三楼!你上去挑间大一点的买套新办公桌椅,整点花草,电器什么配齐了,本周末我就要搬!” 张培一听就明白,新乡长对办公环境不满意,尤其不满意与简刚的落差:书计独占三楼;乡长和三位副乡长、副书计、人大主任、组织委员、纪检组长等挤在四楼。 本来王彩美那间办公室宽敞些,办公条件、装饰等也好些,转岗为人大主任后党政办不便叫她换办公室,便将包育英那间给了庄骥东。 包育英来之前苠原乡人大主任都由党委书计兼任,并没有专门办公室。尤德山接到通知后临时把楼梯旁边的杂物间改造了一下,面积比副乡长办公室还小些,结构、采光等均不理想,且隔音效果很差,平时上下楼梯声在办公室里听得一清二楚。 包育英并不想在苠原久留,也懒得计较这点待遇,马马虎虎也就过去了。本以为庄骥东年纪轻轻不计较这方面,没想到他计较到简刚头上去了。 张培假意答应下来,出去转了一圈后再进去汇报: “庄乡长,三楼……简书计都有安排,要不在五楼替您整理间办公室怎么样?” 庄骥东脸拉得三尺长,道:“五楼是老干部活动室、图书室和棋牌室,整天吵吵闹闹的跟这间有啥区别?四楼除了简书计办公室,只有一大两小三个会议室,其它都不空着吗,安排作什么用处?去跟简书计打声招呼,我准备搬到西边那间!” 张培无奈只好摊牌:“庄乡长,这事儿恐怕您得亲自跟简书计商量,我们不太……不太方便……” “啪!” 庄骥东火冒三丈:“事事都叫我这个乡长跟书计商量,要你们党政办有何用?如实汇报我的要求,简书计同不同意都给我回复!” 张培真切感受到主要领导之间缺乏默契带来的压力。 以前王彩美等于简刚的附庸,大小事务言听计从,还替简刚挡下副乡长们的不满情绪,尤德山的工作很好做,每每把“简书计的意思”扛在前面就行。 如今听话的都去了党委,正府这边个个是刺头,张培的头有三个大,原本好协商的事都不好商量,磕磕碰碰让他左右为难,反而羡慕俞嘉嘉的清闲。 张培没直接去三楼,而是绕到白钰办公室请教对策。 听完他的烦恼,白钰笑笑道:“以前德山和稀泥基于一个前提即简书计在大楼里的绝对权威,如今……庄乡长叫你说,你就说,不说是你的责任;简书计发天大的火也跟你没关系,是冲庄乡长发的,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啊,我怎么没想明白呢。” 张培不好意思拍拍脑袋转而来到三楼,原文照转说了一遍。果不其然简刚也火冒三丈,拍着桌子道: “年轻干部不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上,尽快适应新环境熟悉新情况,倒成天考虑办公环境贪图享受,这样怎能改变苠原乡落后被动的局面?!” 张培暗想落后被动又不是人家庄骥东的原因,板子要打到王彩美身上好不好?遂赔笑道: “我在那间办公室坐了会儿,声音确实比较大,特别有女同志穿高跟鞋上下楼梯时,坐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庄乡长的意思是三楼西边有两间空着,能不能稍稍整理一下……” “不行!” 在简刚看来根本不是一间办公室的问题,而关系到自己在苠原党委正府至高无上的地位问题,断然否决,然后略加思索道,“三楼闲置的几间屋子漏水严重,不适宜办公;他嫌办公室吵的话就跟彩美主任换,里面办公桌椅也归他!” 王彩美转岗为人大主任后可以算是淡出一线,平时根本不上班,原来包育英手里的工作大部分给了党政办,涉及村委会民选方面则由俞嘉嘉,每逢召开党委会、全体班子成员出席的会议活动才露下面,基本用不着办公室。 再加上她跟简刚的特殊关系,打声招呼就能办得妥妥贴贴。 张培一听觉得互换办公室更具可操作性,对庄骥东来说办公室变大了、办公条件更好了况且本来就是乡长办公室;对王彩美有无办公室都无所谓,一切听简刚安排就行。 兴冲冲回到庄骥东那边一说,又被泼了盆冷水! 在庄骥东看来根本不是办公环境的问题,而是—— 我是乡长啊! 乡长应该跟书计平起平坐,都要在三楼办公,怎么能……怎么能跟一班副职混一层楼呢? 哪怕办公条件简陋些,只要在三楼,庄骥东都可以接受! “我承认彩美主任办公室条件稍好些,起码听不到嘈杂声,问题是,她不怕嘈杂声么?我怎能让老同志搬出办公室,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优越条件?”庄骥东沉着脸说,“何况三楼不是没有闲置办公室,漏水……可以想办法补嘛,我们国家宇宙飞船能把水泥运到月球上盖房子,却解决不了楼顶渗漏问题?都不是理由!” “但简书计的意思是……” 此时张培终于体会到尤德山事事把简刚挂在嘴边的原因,确实是最有效也是最省力的招数,自己也无须承担责任。 庄骥东抬手打断,厉声道:“再次向简书计转达我的意见,如果还不同意,我就提交到党委会讨论!” 几分钟后—— 简刚猛拍桌子,怒道:“讨论就讨论!通知所有党委委员半小时后开会!” 张培赶紧回党政办发通知,简刚仍余怒未休: 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子这两年性格收敛多了却一再被折腾,连彩美都被搞下台!他妈的,老子不想忍了,今天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儿看清苠原是谁的地盘! 又想:你他娘的伯伯申委常委有啥了不起,有本事直接空降做乡党委书计呀!既然到苠原当乡长,就得服从老子指挥——党指挥枪是从上世纪起就一再强调的原则,你个娃娃能反到天上去? 生气归生气,简刚还是利用半个小时时间把思绪理了理,分头打电话给王彩美、薛寅、李国亮大致关照了一下。鉴于郑家福请假,党委会只剩下八个人,白钰、齐晓晓、王志海三位当中只要有一位弃权,庄骥东就落得败北结局;就算四票对四票,自己还有一票否决权呢。 左思右想,这是一场稳赢的战役。 去三楼时,白钰在走廊里碰到满脸莫名的齐晓晓,询问党委会议题。三天内连开两次党委会,就连正治敏感性不强的她也觉得异常。 白钰已从张培那边得知内情,却摇摇头,拐弯时低声说万言不如一默,以不变应万变。 小会议室八位党委委员加负责记录的张培坐定,简刚和庄骥东都板着脸因而气氛颇为凝重。以前有老资格的包育英、万事都不在乎的郑家福扯些闲话还好些,如今王彩美无心恋战,王志海向来沉默寡言,白钰也埋头看笔记,乍一开始就出现令人不安的冷场。 “现在开会!” 简刚道,“今天党委会应庄骥东同志要求而开,议题只有一个,关于解决庄骥东同志的办公室问题!” 话一出口,王志海讶然看着庄骥东,脱口道:“腾换办公室不是党政办的事吗,还用专门召开党委会?党委会讨论这种议题也太不严肃了吧?!” 第一炮由非同盟军而开,简刚很满意,颌首道: “请骥东同志解释说明。” 此时庄骥东有点小小的紧张,无它,除了上次自我介绍、相互熟悉、其乐融融的党委会,这是平生第一次面临短兵相接的接触战,而焦点居然是自己。 但在庄骥东看来没有选择,必须硬着头发迎难而上。因为堂堂乡长的办公室比副乡长还小,位置又差,且与一大帮副职委委屈屈挤在一层楼,分明是简刚给自己的下马威! 言下之意:你的位置也就相当于副职,休想跟我平起平坐。 关于苠原乡这位霸道的党委书计,来之前庄彬有过吩咐,只有八个字: 不要惹他,不用怕他。 庄彬还暗示近两年宥发集团幕后老板对简刚愈发不满,有可能在将来某个时候把他换掉。 庄骥东牢牢记住了后四个字“不用怕他”,打算捋捋简刚的虎须,为自己空降苠原立威。 这也是黄大爷反复提醒白钰的一个心理陷阱:为什么几乎所有人都怕老虎和蛇?因为它们的确容易给人严重伤害,所以千万不要有“别人都惹不起,只有我敢惹”的心理! 第1810章巧妙拔高 庄骥东稳稳心神,道:“为什么召开党委会专门讨论我办公室的问题呢,原因是在方案方面简书计与我产生分歧,彼此都坚持自己的意见。考虑到调换办公室也属于工作范畴,我觉得把矛盾摆到台面上比较好,同时我也希望今后班子成员之间无论有什么纠纷和分歧,都大大方方放到明处,不要暗地里做小动作、影响班子团结……” 简刚不悦地说:“同意骥东同志的提议……言归正传吧。” “目前我那间办公室是以前包育英同志留下的,更早之前是杂物间;当然不是说包育英身为老同志又是处级领导都能凑合,为什么我不行?”庄骥东道,“我这人对声音比较敏感,也有轻度神经衰弱的毛病,两天来楼梯间响动对我的影响可能超出同志们意料,这是一方面因素;另一方面简书计提议我跟彩美同志调换办公室,我拒绝了!彩美同志那间上面没写‘乡长办公室’,她还是班子成员,并非职务变动就必须搬出去;那么重点是什么?我很奇怪,明明四楼挤得半间都腾不出来,为什么三楼宁可闲置五六间办公室却不拿出来用?” 李国亮目光闪动:“以前讨论过类似问题,大概因为楼层漏水严重——四楼卫生间管道老化,布局也不尽合理,德山亲自带泥瓦工、水工整了好几回都没辙。” “漏点水没关系啊,我怕声音但不怕水,党政办可以挑一间漏得最严重的办公室给我,我倒要看看会不会水漫金山!”庄骥东掷地有声道。 薛寅微笑道:“搬来搬去,用的不过是一张办公桌、一张椅子,象包育英同志调到县城拎只包就走了,有些东西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必要争。” 庄骥东呛道:“那就把薛寅同志的办公桌椅搬到党政办集中办公,怎么样?” “怎么说话呢,合理建议不可以吗?”薛寅也翻脸道,以他的身份自然不惧这个愣头青乡长。 王彩美也加入战团:“几年前简书计提议我把办公室搬到三楼,我觉得和几位正府班子成员在同一层谈事情比较方便,也省得村组干部跑来跑去,想想没搬。基层工作条件没法跟省城比,我劝骥东同志克服困难,以后不要为这点小事耽搁大家的时间。” 见党委几个人围攻庄骥东,齐晓晓有些不知所措。自从打探到庄骥东曾狂热追求过蓝依,她断定此番空降苠原必定找白钰的麻烦;但女孩子的心态就微妙在这里,齐晓晓宁可自己找白钰麻烦,也不愿庄骥东找麻烦。 但站在正府班子成员角度讲,作为乡长庄骥东被打压得太过分的话,直接影响几位乡长在党委会的话语权,似乎又不能执著于个人恩怨而袖手旁观。 究竟怎么办?她偷眼瞟白钰,见他依然埋头看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数字,敢情在抓紧时间研究经济事务呢。 王志海则目光漠然。 在他看来区区一间办公室真没啥值得争论的,与其坐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多抽两根烟。 庄骥东的牛皮糖性格并非容易被说服或激怒的类型,面对王彩美等人围殴,不慌不忙或解释或反击,总之始终坚持要搬到三楼办公的意见。 简刚不耐烦了,强硬地说:“不能搬或不必搬的理由同志们都说了,骥东同志就是听不进去,为节省时间没必要再争论,直接投票表决吧,有没有异议?” “我想谈点看法……” 半晌没吱声的白钰出人意料道,众人均一愣。 简刚、庄骥东都搞不清他会帮谁,因为从当前形势来看,他一个都不会帮。 果然,白钰开宗明义道:“在党委会上讨论改善个人办公条件议题,我认为不妥当、不适宜!我建议党政办加强提交议题的把关,并非所有主要领导的议题都不加筛选地召集开会,一年之计在于春,同志们都很忙,对吧张培同志?” 典型的指桑骂槐战术,既批评庄骥东的小家子气,又暗指简刚独断专行,但所有人都清楚白钰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的风格,必定还有下文。 “不过骥东同志的议题也让我想到一个问题,即如何优化配置办公资源、合理安排办公设施,”白钰语气低沉地说——根据对方晟历次会议的研究,他总结的经验是每当重要事项、重要意见时声调不能太高,那样容易造成参会人员的反感和抗拒心理,而要把声音降到坐在最远处的人必须聚精会神才能听清楚,“譬如老干部活动室、图书室应该放到一楼方便出入,省得老干部们上下楼梯,见了面不了解些工作不太好,说多了又反感人家退下来还多管闲事……” 连简刚在内都笑起来,白钰说的是实情,班子成员基本都遇到过类似尴尬。这么一笑,原本紧绷的氛围不知不觉轻松下来。 白钰续道:“一楼的妇联应该搬到二楼,妇女同志过来反映的问题有些难以启齿,偏偏碰到不自觉的人又站在门口听,很不妥当;党政办应该搬到一楼,迎来送往、安排车辆、后勤保障等等更方便些……” 张培道:“去年简书计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作了指示,后来事多一忙就拖了下来。” “下面再说三楼四楼,从办公室设置来看的确存在四楼过于集中,而简书计太孤单的问题,幸好我们经常开党委会不然安静得吃不消,”白钰微笑道,“我有两个设想供同志们斟酌,一是党委、正府各一层,分工明确职责分明;二是党委、正府、人大三位领导在三楼,其他副职同志在四楼。个人浅见,不成熟之处请同志们批评。” “唔——” 王志海首先来了兴趣,他那间办公室用四五年了,受水渍和湿气影响墙上斑驳陆离,地板也处处开裂,如果能换到三楼改善下办公条件倒也不错,遂道,“党委正府各一层的方案不错,有时村主任到楼上办事,明明涉及扶贫路过我办公室必须进来扯两句,不然好像不礼貌,分开好,分开好。” 庄骥东则想按第二套方案基本遂愿,无非王彩美一起搬到三楼;按第一套方案把党委那边的都赶走,自己也不吃亏,能顺理成章挑条件最好的办公室,因而点点头道: “两个方案各有千秋,同志们都议议吧。” 齐晓晓好不容易逮到发言机会,道:“三楼漏水的办公室比较多,党委方面同志都搬上去恐怕不行,我觉得三位正职领导在三楼办公更好些。” 此时王彩美、李国亮、薛寅态度都有点不自然。 出于公心而言,白钰的两套方案既可操作性,又公平合理不偏不倚,能够化解书计乡长之间的矛盾。 可简刚要的就是独霸一层,彰显不同于其他乡领导的超然地位,不但不允许庄骥东搬,任何人都不准进入他的领地。 “嗯……” 王彩美想要力挺简刚,然而白钰猛地抬头看她,嘴角浮现若有若无的嘲笑,不知怎地顿时气馁,原来准备说的话咽回肚里,换成另一套说辞,“是啊是啊,白钰同志的方案蛮有道理。” 李国亮因为儿子用功考研一事与白钰拉近关系后——虽然去年没达分数线但在教授鼓励下决心继续用功学习,态度始终游离不定,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倒戈。 见王彩美松了口,李国亮赶紧附合道:“我同意彩美同志的看法。” 转眼间从多数派成为少数派,薛寅震惊了:“这个……咳咳咳,我……我还觉得没必要……这个……在调整办公室上浪费时间精力,维持现状吧,我觉得。” 参会人员都听出其气势明显不如刚才,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 简刚神色依旧平静,内心却狂澜万丈。 不得不不佩服白钰的角度刁钻,把原本庄骥东个人办公室问题上升到集体高度,这样大家无论支持谁反对谁都不是站队书计或乡长阵营,而是针对方案本身。 而且这一招切入人心思变求新的本性:除了王彩美真的无所谓,王志海、李国亮、薛寅内心深处都巴不得换办公室,最好搬到三楼才好呢,只是碍于简刚面子不便说出口而已。 办公室尤如住房,谁都希望面积更大点,条件更好点?虽然薛寅拿包育英举例,那是特例,对普通领导干部来说级别和职务不就与待遇挂钩吗? 分明是挑动干部斗干部啊。 没等简刚开口,庄骥东抢先道:“看来大家都同意把三楼闲置办公室利用起来的思路,下一步请党政办逐个房间进行检查,做必要的修葺和维护,然后汇总统计哪些能投入使用,简书计认为呢?” 简刚故意停顿片刻,手指轻叩桌面表情冷峻地说:“我理解同志们改善办公条件的迫切心情,但苠原是贫困县里的贫困乡啊,我们没资格奢侈,我们没本钱奢侈,务必请同志们牢记这一点!谈到三楼楼板漏水,其实我一直没说——我那间办公室也漏,有啥办法?德山每回抄预算动辄就是大几十万,我舍不得啊,钱要用在刀刃上呐同志们!今天办公室问题摆到台面上,老是回避也不行,我想是要从根本上来解决。同志们,我的想法是……” 第1811章拖刀之计 简刚环顾众人,缓缓道:“同志们,我的想法是按骥东同志要求对三楼所有办公室做个彻底排查和评估,按最低标准测算维修费用,再根据乡财政情况讨论研究具体方案。在此之前我暂时搬到五楼办公,对了,骥东同志如果嫌楼梯间太吵也可以到五楼来,临时落脚嘛,你看怎么样?” 妙手扭乾坤的高招! 一下子推翻了白钰的两套方案,也变相否决庄骥东强烈搬到三楼的要求,真是以退为进的好棋。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 看着简刚,庄骥东瞠目结舌。搬到五楼是最初张培提出来的,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如今简刚主动到五楼办公,自己也跟上去象什么话? 本来争的就是三楼地盘嘛。 然而这样一来,简刚还是独自占一层楼——刚刚白钰建议把五楼老干部活动室和图书室搬到一楼,而庄骥东却不得不继续蜗在楼梯旁的办公室等待“排查评估”,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 面对深耕乡镇多年实战经验丰富的老将,庄骥东还是嫩啊。白钰心里喟叹,率先表态道: “三楼楼板漏水的顽症应该根治,不然那么多间办公室闲置也是浪费,请党委办把此事列为头条要件,需要用钱的地方我来协调财政所尽量予以配合。” 简刚点点头,沉声道:“还有补充吗?散会!” 一波三折的党委会结束后,庄骥东回到办公室懊丧无比,意识到自己打了个大败仗。 这还是白钰、齐晓晓等人保持中立的前提下,倘若从刚开始就站到简刚那边,单单投票就以绝对优势压倒自己了。 原来到了党委会,压根没人把自己这位乡长放在眼里!这一点完全颠覆了庄骥东对官场的认知,因为在省红会两位党政领导至少在公开场合都是平起平坐、相互尊重的。 闹了半天,都是演给外人看的。 庄骥东这才想起庄彬说的前四个字“不要惹他”,因为惹不起啊! 负责检查评估的自然是迟远山,每间办公室、前后墙壁、夹层仔细看了两遍,又穿孔打眼作了检测后,他表示当初安装在墙壁里的管道破损严重,加上隔水层、防渗漏等工艺不够精细,需要全部拆除后大规模翻修重建。 “施工期起码三个月,工程总预算60万!”迟远山道。 张培道:“迟老板报价可得悠着点儿,要先给白乡长审查呢。” 听到“白乡长”,迟远山眉头都没皱半下随即道:“刚才说的市场价,正府是黄金客户当然要便宜些,嗯,总预算45万。” “白乡长对工程预算很精通的,听说参加过央企大型工程审计!” 迟远山赔笑道:“回头我把能节省的减掉,有些地方废物利用,报42万怎么样?” 张培又好气又笑,道:“你这是漫天要价等我们就地还钱呢,该报多少报多少,别打马虎眼。” 听到42万的数字,简刚心里“格噔”一声,第一反应是水分都被挤干了,换以前迟远山张嘴就是七八十万呀。 没油水的工程,费时费力而且做完后又面临如何分配办公室的难题,还不如不做! 想到这里简刚淡淡说:“叫远山拿个方案出来,做仔细点,不要着急。” 张培焉有听不出简刚拖刀之计的意思,连连点头道:“好,我叫他多走几遍现场。” 连续几天,庄骥东瞅三楼始终没动静:简刚照常上下班,办公室没搬到五楼;远山公司技术人员、水电工倒是时不时拿着图纸在三楼转悠,就是没实质性举动。 “党委会讨论时不是要求尽快吗,拖拖拉拉怎么回事?”庄骥东气冲冲到党政办质问道,“重新铺设管道有啥技术含量,还装模作样画一大叠图纸,骗我不懂是吧?我立马一个电话就能从省城拖支工程队过来,工期比远山短,价格还比远山便宜,你信不信?” 张培已适应了庄骥东见风就是雨的脾气,软绵绵应道:“请远山公司做预算,工程不一定给它做,到时肯定会招标或议标履行必要的程序。” “还有,党委会要求调整办公室比如党政办搬到一楼,为何不搬?”庄骥东继续质问。 张培知道他的潜台词是:简刚为何不搬? 无奈笑笑道: “着急不起来呀庄乡长,事情一环套一环得按顺序来。简书计选的是五楼东面第三间,左有图书室,右有老干部活动室,简书计的意思是等两边搬到一楼后再搬办公室;问题是一楼屋子面积都比五楼少,图书室里的书架放不下,正要求木匠改做;另外老干部活动室……” 庄骥东没耐心听下去,冷着脸摔门而去。 党政办的几位办事员面面相觑,都为日后工作怎么开展暗暗发愁。现在体会到尤德山甘当简刚的走狗利大于弊:党政办拥有很大的话语权和威慑力,办事情、要数据、推进度都毫无滞怠;如今张培可谓爷爷不亲奶奶不爱,简刚自然没把他当作心腹,可在庄骥东看来却是简刚手里提拔的,处处防范,成天受夹板气。 周五下午,庄骥东空降苠原的第一个周末,常青猝死事件终于告一段落: 隐匿了几十天的郑家福出面与死者家属达成谅解,对方不再对猝死事件穷追不已,郑家福以慰问金方式一次给予三十二万元。 有人说这笔钱郑家福只出了很少部分,大头是身份被严格保密的两位中年妇女所出,不管怎样事端总算平息了。 事后县纪委约谈郑家福,就群众关心的亲属经商、官商勾结、输送利益等问题进行询问,郑家福一一作答,表明自己从未干预、参与、推动妻子穆小虹的服装店生意,夫妻俩收入账也是分开管理可据可查。 郑家福回答得滴水不漏,但闹出这么大丑闻不处理说不过去,考虑再三,县纪委以“个人财产申报不全面”为由给郑家福党纪警告处分! 灰头土脸回到苠原,郑家福真是郁闷到极点:出于种种原因,他的确如穆小虹扬言的那样没敢离婚;虽然职务保住了,受到党纪处分后干完这个任期大概率靠边站。 再加上那笔“慰问金”,折了面子又赔了里子,里外不是人。凭什么呀?自己才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低眉顺眼到简刚那边报到,简刚眼皮都没抬,冷冷说抓紧时间把落下的工作补上去,以后注意遵守劳动纪律,不要动不动玩失踪。 再到庄骥东那边见面,对这位窝囊到家的副乡长,庄骥东打心眼里瞧不起,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最后一站是白钰办公室,郑家福进门便叹道: “老弟啊,做哥哥的这回丢脸丢到家了,哎,干脆辞职回家养老算了,免得受气。” 白钰笑着拉他坐下,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实说前期时间确实放心不下,可县里没关系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听说你回来,我和晓晓加了两个夜班把前阵子工作按‘已完成’、‘正在进行’、‘手续待完善’等文件夹分门别类整理好,你清点一下就行。” “让你俩辛苦了,真过意不去……” “一季度工作量比较大,我觉得最近半个月你就呆在办公室把事情衔接上去就行,下村蹲点那些体力活交给我和晓晓吧,趁年轻体力好多跑多熟悉基层情况。” 这是让他暂时避过风头以免招受闲言碎语,那些山里人说话可不顾及对方颜面,郑家福感动得紧紧握住白钰的手再三感谢。 路过齐晓晓办公室,她主动起身与郑家福握手并表达了与白钰相同的意思,本质上,齐晓晓心地很善良,只不过被坚硬直率的理工女气质所掩盖罢了。 庄家跟进的速度非常快,第二周,有位号称账面放着六百万随时能投资的大老板来到苠原。 他叫展克鹏,省城做副食品外贸业务的,手里有四家公司,几百名员工,资产数亿。不消说必定与庄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专程过来帮庄骥东摇旗呐喊、政绩添辉。 对展克辉的到来,简刚体现了难得的重视,特意“百忙之中”抽空出席欢迎午宴,滔滔不绝介绍苠原的优惠政策和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恳请展克辉多投资并多介绍省城大老板考察观光。 简刚终于想明白了,商林头顶上的国家贫困县帽子迟早要摘,摘下来后不管形势多恶劣、发展多困难,确立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已成为今后不容质疑的工作重心,经济工作抓不上去,天大的靠山和人脉资源都白搭。 反之没靠山没人脉,如同白手起家的白钰,有点子有政绩,自然而然获得缪文军青睐并破格提拔。 简刚打算借助班子里面三位年轻的研究生乡长的冲劲,让苠原经济连上几个台阶,继续坐稳乡党委书计宝座。 但“借助”而非“依赖”,主导权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以免政绩上去了,位置也被这班年轻人顶掉,毕竟庄骥东和白钰都是正科级。 “骥东刚到一个星期各方面情况不是太熟,下午晓晓参与陪同,带展老板到处走走,”午宴结束后简刚吩咐道,“能现场拍板尽量形成方案回头交乡里讨论,当然我们会一路绿灯,为展老板的投资保驾护航。” “晓晓……”庄骥东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第1812章桃李之园 吃饭时庄骥东也在琢磨乡里谁陪同的问题:白钰主管经济且各方面情况都很熟悉,却第一个排除在外;郑家福整个人等于废了;张培忙得连轴转分身乏术;抽调其他办事员又感觉丢份儿。 想来想去也只有齐晓晓了。 然而庄骥东不知道的是,齐晓晓来了不到半年,因为主管范畴原因下村蹲点时间其实很少,仅仅比他多认识些村组干部、多认识些路而已。 两天时间跑了四个村,情况远非庄骥东甚至庄彬想象的那样乐观——有钱砸下去就能出效益。 有国家生态保护区的环保红线,处处受到限制: 多达四十余种农药、化肥禁止使用,不在禁止清单的也限量使用,每亩不超过多少都有明确规定; 不准在红线区域内进行养殖业;红线区域外自家门前屋后圈养不得超过两只; 对耕种的农田亩数、开发林地、产业类型等都有明确要求,粗略看下去好像啥事都干不了。 “哪有这么限制地方发展的,这样下去苠原一百年也搞不起来!”庄骥东急赤白脸地说。 齐晓晓道:“去年白钰鼓励各村有计划地发展药草药材产业就是一项突破,投入成本也就几百万,老百姓尝到甜头后积极响应号召,收入也逐渐提高。所以我们要抛却常规思维另具蹊跷,才能走出属于苠原特色的新路子。” “我很悲观……” 庄骥东摇摇头道,“昨天在毛岭村,你陪展老板去田头考察,我听说了一件事……” 红会经过协调给毛岭村送了一卡车冬天穿的毛衣、棉袄、羽绒服等,谁知送到村部后村主任王冬东吆喝村民帮忙卸运,竟无人愿意,连续叫了七八个张口就要工钱! “你说说,红会捐献给毛岭村的物资,辛辛苦苦从省城开六七个小时送过来,卸运一下居然伸手要钱,都是什么素质,什么观念?!”庄骥东气愤愤道。 展克鹏笑着问:“后来解决?” 庄骥东道:“村主任答应帮忙卸运的村民每人可以随便挑选一件羽绒服,然后才笑嘻嘻把衣服搬进村部仓库。缺乏公德心,不懂得感恩和奉献,所以我看出来了,苠原之所以落后不单受国家生态保护区政策制约,关键还是人的因素!” “庄乡长说得对,”展克鹏道,“刚才路过果树林,我只不过跟齐乡长探讨征用东面农舍把两块林地连成片规模种植的想法,旁边立即有村民围上来用威胁的语气说补偿费低了咱肯定不搬!都哪儿跟哪儿的事呀,唉!” 见两人唉声叹气的模样,齐晓晓笑笑道: “有块区域适合长期投资,而且不涉及最麻烦的拆迁,带二位去看看?” 近墨者黑,齐晓晓跟在白钰后面也学会了耍心机,不,叫做讲究策略。故意带两人在村里兜得丧失信心,然后才带到她去年看中的老街到芦沟村那十多公里荒地边。 “这一带以前树木茂盛,几十年前大炼钢铁全部砍光劈柴烧了,后来又发生两起命案,当地人认为不吉利就一直荒着。苠原气候适宜生长油茶、油桐、油橄榄、核桃等木本油料林,成林成材后能进一步投资开发榨油和食用油产业链,前景可期!” 齐晓晓一口气介绍道。 庄骥东边看边点头:“对,对,这么大块地方荒着太可惜,早就应该利用起来!这儿离国家生态保护区红线很远,就算规模化种植、无人机喷洒农药、机器人施肥等等都没关系吧?” “我专门向县有关部门咨询过,直线距离超过三十公里以上可以略微放宽标准。” 齐晓晓也做足准备工作。 “那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欠展老板的东风!”庄骥东急不可耐道。 到底在生意场跌打滚爬几十年,展克鹏没被两人的情绪所感染,站到小土坡上极目远眺,沉吟良久后问道: “好地段,好前景,且符合政策规定,为什么一直以来没人想到这儿投资?我想苠原乡应该有足够聪明、有远见的领导。” 齐晓晓坦率地说:“关键在于林业属于长线投资,短期内看不到效益而需要持续投入,有想法的领导等不起,没想法的领导不愿干;况且一次性投入巨大,规模小点的投资商很难接得下来。” “长线投资倒没关系……” 展克鹏奉命前来就没想赚钱,纯粹帮庄骥东捧场,哪怕亏得一塌糊涂都无所谓,更能让庄彬领自己的情谊。 庄骥东的想法却是:既然伯伯让他来帮我,风险大小、是否赚钱根本不在考虑之中,关键把投资落实到位,让县乡领导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比伯伯打招呼更有说服力。 万一亏了咋办?这些家伙一年到头通过伯伯不知赚多少钱,在苠原洒点也是毛毛雨吧? “搞投资做长线才能赚大钱,短进短出、小打小闹没意思,”庄骥东一本正经道,“植树造林立足长远功在千秋,兼具社会价值和经济价值,我觉得完全可行。” “种什么好呢,齐乡长可曾想过?”展克鹏问道。 “创建一个桃李园,一半种桃树,一半种李树,取‘桃李满天下’之寓意,二位觉得如何?” 庄骥东想起在芦沟村看到成片的桃李树,踌躇满志道。 “好独特的创意,庄乡长厉害!”展克鹏及时奉上高帽一顶。 齐晓晓也觉得桃李园的想法蛮不错,等到桃花朵朵、李子成熟的时候,十里荒地成为十里画廊,没准能成为商林最靓丽的风景线,也微笑着连连点头。 蹲在路边大致测算,第一期投资大约需要180万元,到年底二期、三期全部结束,总投资约在500万元左右,明年起陆续还须投入200万元上下,正好符合展克鹏预期。 若投资太大超过承受能力,展克鹏就要重新惦量了。 心情很好地回到乡里,在简刚面前绘声绘色一说,特别强调年底前500万元投资全部到位,简刚难得面露喜色,将庄骥东夸了一通,也顺便表扬了齐晓晓,并请展克鹏多呆两天,游览一下绿河谷的自然风光和大瀑布。 “那个……”到最后简刚还是提了一句,“找白钰同志衔接一下,列入全年经济发展规划当中,作为重点项目向县里申报,多争取些优惠政策。” 白钰是经济副乡长,招商引资、落实项目都绕不开他。简刚虽然作风霸道,却已领教过白钰的厉害,程序方面却不会落下话柄。 庄骥东自以为立下大功一桩,怎会屈尊向白钰汇报?衔接任务就交给了齐晓晓。 不料白钰去县城参加缪文军主持的全县经济工作会议,会期两天,没办法只得挽留展克鹏住下,边游览边等白钰回来。 此次经济工作会议缪文军全程紧绷着脸,会场始终气氛紧张,难得地安静和充满不安。 商林县是否摘掉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摘了之后能否继续戴省级贫困县帽子,目前还没有准确说法。但出于谨慎原则,往年一季度如雪片纷飞般的各项补贴款、扶贫款、救济款全部暂停,只剩下财政、民政渠道面向贫困户发放的定向补助。 形势前所未有地严峻。 缪文军主动在会上坦承,当前财政主要支出是公务员、事业单位、非正式编制人员的工资;各种民生保障支出;偿付债务利息等,全县每个月税收收入仅仅够三至五天财政支出。 町水市了解商林的难处,对工资支出给予救助,即便如此每月工资支出还有900万元缺口! 除去工资支出必须确保之外,其它各项支出都要自力更生,不可能指望外援了。 所以缪文军反复强调四个字,以收定支,各乡镇要多方筹集资金,哪笔收入落到哪笔支出上面都得有具体计划。 作为主抓经济的县长,缪文军深知乡镇财政收入来源清晰可见,不外乎税收、土地、处置其它资产起源收入、金融机构融资、盘活存量资金、上级财政转移支付等。 现在对于乡镇来说,融资平台想从金融机构融资相当困难;土地则因为大趋势很难卖,卖也没价钱——话说谁愿意跑到苠原买土地搞房产开发?分明把钱往水里扔啊。 税收方面也难。国税、地税合并后,乡镇征来的税大部分上缴到省市两级,县里留不到三成还得分担县城基础设施投资,最终返到乡镇的只剩两成左右。 但刚性支出必须保证,提及这一点缪文军拍着桌子说事关社会稳定和民生民计,谁的地盘出了问题拿谁开刀,特别在座各位都是第一责任人,插翅难飞! 参会人员个个心里沉甸甸的。 保障工资刚性支出,听起来责无旁贷,真正面对看了头昏的花名册都会长长叹息。 十多年来哪怕一直垫底的苠原,管辖区域都扩大了两倍以上,人口也成倍增长,可限于苦逼的国家级贫困县帽子,编制非但一个没增反而逐步削减,直接导致编外队伍愈发庞大臃肿,地方财政包袱越来越重。 也就是游离于体制之外,被老百姓所诟病的“临时工”,没有编制,没有预算资金,统一名称叫做“编外人员”,在历次事件中充当堵枪眼角色的悲摧群体。 第1813章集资修路 庞大臃肿的编外人员队伍实质上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成本却很低,工资水平只有公务员的三分之一甚至更低。但随之而来的负作用是忠诚度不够,公务员、事业单位晚两三个月发工资没关系,编外人员却必须按月按时发到手,否则没准就找其它工作去了。 比如环卫工人、协警、保安等等,社会稳定和城市管理哪离得开他们呀?还有教师工资;民生支出当中的鳏寡孤独、老弱病残,一分钱都不能少,不然会引发大问题。 “抓经济促经济必须学会在刀尖上跳舞!”缪文军严厉地说,“不会跳的主动打辞职报告,别贪图位子影响地区发展大计和安定团结局面!具体要做到以下几点……” 一是做好过紧日子的准备,勤俭节约办事业,不能靠扩大财政支出规模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来刺激经济,而要向内挖潜,坚持优化结构、盘活存量、用好增量,提高政策和资金的指向性、精准性和有效性,确保财政经济运行可持续。 二是开源不是乱收费乱罚款,今年以来迫于手头紧张部分乡镇已经出现不好的苗头,打起了辖区内企业的主意,通过清缴历史欠税、加大执法处罚力度等增加收入,由此带来了营商环境恶化,对于地区经济长期发展将是雪上加霜。 三是树立尽力而为、量力而行的理念,加强重大项目财政可承受能力评估,清理规范过高承诺、过度保障的支出政策,建立民生政策和财政收入增长相协调的机制。 经济工作会议开得经济副乡镇长们个个垂头丧气,有人真的盘算不干了,转岗到党委弄个组织委员或纪检组长要清闲得多。 第一天晚上吃完自助餐,白钰主动联系附近两个乡镇商讨联手开发省道国道两侧荒芜土地问题,正谈得热烈,包育英将他叫到门口轻声说: “缪县长找你。” 因为第二天还要开会,缪文军当晚也住在县招待所,晚饭则在自助餐厅旁边的小包厢。 进去后才发现除了缪文军、包育英,还有发改委主任严肃、财政局长左光荣、经济研究室主任吴小荣、县正府办主任徐昌福。 可算作缪文军的经济班底了。 见白钰进门,缪文军指着他笑道:“诸位可知我在会上强调的第三点就针对他么?” 众人均知一班经济副乡镇长里缪文军最赏识白钰,都笑而不语。 包育英笑道:“大家都在压缩投资规模,小白倒好准备同时修十几条公路,总投资千万以上,别说简刚被吓了一大跳,缪县长想想夜里都睡不踏实。” “财政路子堵死了,扶贫资金更是做梦,小白说说修路的钱从何来?”缪文军单刀直入道。 面对满屋子的县领导,白钰并没有被吓住——白家大院警卫队长都是少校,京都发改委副处级干部都没有独立办公室,食堂吃饭排队厅级、部级更比比皆是。 他从容给领导们倒了一圈茶,坐定后才说: “缪县长叫我们过紧日子,不是把手脚捆起来,相反要大踏步发展经济,充分开拓生存空间……” “砰!” 缪文军一拍桌子说,“看看,我就知道会上白说了吧!本来就不敢干的被我一吓唬趁机偷懒,小白是变着法子诠释我的意思,然后继续按自己的想法干!” 众人又笑。 包育英又道:“小白就是喜欢动脑子的人,让他闲也闲不住啊。” “缪县长就喜欢闲不住的干部。”吴小荣也帮着垫了一句。 缪文军乐得有人抬轿子,笑道:“瞧瞧刚批评两句就有人帮着说话,好,你说钱从何来?” “坚决贯彻缪县长的指示,不动用财政钱袋子,不挤占挪用民生民计项目,”白钰道,“我设想从两方面着手,一是以财政所名义向社会集资,比同档次银行存款利率高1-2个百分点;二是走上层路线,刚调到苠原的庄骥东乡长从省红会空降的,现成的关系不用白不用,看看能不能申请专项交通建设资金……” “好小子,你竟敢打起领导的主意了。”包育英似贬实夸道。 缪县长闭上眼想了会儿,道:“他不仅打苠原乡领导的主意,还在打县领导的主意!财政集资早在二十年前就明令禁止了,某种程度等于高息揽储,容易被外界扣上扰乱金融秩序的大帽子!这顶帽子可不同于国家贫困县的帽子,追究起来要丢官罢职的,小白!” 严肃道:“财政集资的实质是增加地方债,个人认为务必慎重,截至去年底商林地方债已临近监管红线,这也是财政吃紧的因素之一,我们不能再给光荣添麻烦了。” 左光荣比严肃精明,看出缪文军貌似质疑其实已经动了心,搔搔脑门呵呵笑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我才不怕呢。” 吴小荣指指他戏谑道:“你当然不怕,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一语双关,既捧了缪县长的地位高、个子高,又嘲讽了左光荣的矮胖身材,包厢里哄然大笑。 缪文军笑笑继续揪住白钰不放:“政策不允许,部门不松口,你说怎么办?” “我没说借资,财政集资的钱全部用于修路而非资本运作更不会转存套取利差;我也没有增加地方债务,老百姓是积极响应正府号召踊跃集资修路,从根本上优化苠原投资环境……” “你说与不说并不影响事件的定性。”严肃道。 一直没说话的徐昌福道:“要相信老百姓有这样的觉悟,集资从另一个角度讲就是众筹嘛,从来没人把众筹列入债务吧?” 严肃道:“关键在于财政所要给付利息!” 徐昌福道:“如果换个说法叫分红呢?” “狡辩,狡辩!”缪文军指着徐昌福笑道,紧接着却话锋一转,“我喜欢这种狡辩!非常时期行非常之道,凡事都按部就班根本没法干活。当然了,十多个乡镇我觉得只有小白能这么搞,其他……顶多一两位吧,要推把劲才敢豁出去,把好事干好也不容易呐!” 包育英拍了拍白钰,眨眨眼道:“缪县长原则上同意了,赶紧敬酒吧。” “没……没酒啊……”白钰茫然。 徐昌福笑着拿起桌子中间的茶壶,道:“我倒忘了乡镇领导都大模大样喝酒,不用怕举报;我们呢,喝酒方式得艺术一点……” 白钰这才恍然敢情刚才给领导们加的是酒而不是白开水,难怪进了包厢一股酒香。 赶紧自斟一壶从缪文军开始逐个敬酒,包育英说:“悠着点儿,缪县长晚上还要召集部分落后地区经济副乡镇长座谈。” 白钰一愣,呐呐道:“我没接到通知啊?” 缪文军指指脑袋道:“不是经济总量和经济增速,而是思想落后!都什么时代了,还指望国家、省市县三级扶持,象过去一样躺在家里不劳而获!我要给他们洗洗脑,让他们早点从睡梦中醒过来!” 接下来说说笑笑,在包育英指点下白钰又专题敬了几轮酒,心里悟出缪文军叫自己到包厢讨论工作是假,借机引见给这些手握实权的强力部门领导是真,更加感激缪文军的知遇之恩。 虽然缪文军不同于包育英纯粹出于欣赏和爱才,他可能更偏向希望白钰多挑重担,引领苠原乡在经济发展道路上开拓创新,但平心而论单顶住庄彬的压力破格提拔自己为正科级就很不容易了。 事后白钰轻描淡写提了一下,白杰冲非常吃惊,埋怨他应该早点通报给家人提前敲打庄彬——万一缪文军顶不住,别看副科与正科半步之差,错失良机后就耽误两三年宝贵时间。 茶壶里不过两斤酒的样子,人均三两酒可谓轻松自如。 喝完后众人簇拥着缪文军出门,刚到走廊手机响起,听了两句缪文军面色一整,匆匆扫扫身边几个人,道: “育英、小白跟我去国宾馆见位重要领导!” 众人均心头一震:在缪文军眼里,季辉从来都不算重要领导,那么显然这会儿去见的应该是市级以上领导。 包育英也罢了,有过财政局长资历且为副处级,省市两级都有人脉。白钰不过副乡长而已,作为仅有的两位带在身边,可见缪文军有多赏识! 上了车,包育英还没来得及询问,缪文军沉声道:“何超省长来了,正好带你俩见见面。” “何省长……” 包育英瞟了白钰半眼欲言又止,暗想缪文军可能不知道此次调整到经贸委就是何超暗中帮忙,可能更不知道何超不愿见白钰。 但在缪文军面前不便说太多太透,毕竟自己只跟他还算投契,但并非他的亲信。 不过反过来想,缪文军出于爱才惜才带白钰也罢了,临时叫上自己恐怕猜到与何超那层关系。毕竟从派系上讲,付寿静、缪文军都不属于何超的人,自己更主要发挥某种意义上的桥梁作用。 宦海艰深啊,缪文军短短瞬间作出充满玄机的决定,实在非一时之功。 途中缪文军又打了几个电话,得知何超此行主要目的是去商砀县视察农村小水利工程,今晚路过商林留宿,之前已跟季辉谈了半个小时。 第1814章路遇不见 缪文军神情颇为微妙。 省领导到基层视察,“路过”哪儿都有讲究。明明可以从省城直接到商砀,偏要兜个圈子先拐到更远的商林,还宣称“路过留宿”,释放的信息不言而喻。 白天即使路过,不可避免要召集领导班子、相关部门正儿八经地汇报,时间都耗在官样文章上;晚上在宾馆单独约见,可以谈工作,也可以随便聊聊,对双方都没有约束力。 从当前排名看,何超去年初刚到通榆且为新提拔,位列副省长末尾。但懂正治的人都清楚,以何超的年龄和背景后面还有很大上升空间,来通榆的第一个小目标或许就是接任即将退二线的常务副省长。 更长远而言,据说今上对通榆的贫困落后局面很不满意,后面会加大领导干部交流力度,逐步调整更迭现有班子成员,无疑何超就是打前站的。 问题在于,何超上任后与季辉在省里的靠山相处甚笃,甚至有联手抗衡某某的说法。以此类推,今晚季辉才是谈话主角,而缪文军…… 恐怕就是出于礼貌走个过场而已。 何超住在迎宾馆豪华客房,外面有会客室,白钰进门时一眼瞅见独自坐在沙发中间临渊峙岳的何超。 时间过得真快。 转眼十多年,何超已从谨慎克己、如履薄冰的秘书成长为副省级领导,如今的气质、神态、举止都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年来他与爸爸有无联系?神秘莫测的水晶洞,预示各人命运的幕墙上到底有些什么?方晟系是不是只剩下一个概念? 无数个疑问终究压在心头,白钰恭恭敬敬跟在缪文军后面叫道: “何省长晚上好。” 何超站起身与大步上前的缪文军握手,目光却越过去看着白钰。缪文军会意,介绍道: “这位是县经贸委主任包育英同志,这位是年轻有为的苠原常务副乡长白钰同志,今天县里召开经济工作会议……” “育英是老朋友了,”何超笑道,却没跟他俩握手,“两位请坐,我和文军到里面聊会儿。” 房间关上,包育英拉白钰在角落坐下,低声道:“他认识你或你家人?有过节还是……” 白钰摇摇头:“今晚第一次见面,以前从无交集。” “咦,那就……” 包育英觉得何超略显冷淡的态度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百思不得其解,寻思半晌又道: “仔细想想你家人,或者在钟直机关工作期间有没有跟他打过交道?他以前在黄树时间比较长……” 白钰真是有苦难言,只得一味说:“没有,肯定没有。我在京都发改委只是无足轻重的办事员,哪有机会接触地方领导?” 包育英郑重其事道:“一定要弄清楚原因,小白,他……日后将是通榆非常重要的人物!” “谢谢包主任提醒。”白钰真诚地说。 看看手表,约莫谈话时间已将近二十分钟,包育英拉着白钰出门站在走廊间等候——基于何超的态度,他觉得白钰还是回避为好。 果然第二十一分钟缪文军从房间出来,表情看不出谈话内容是喜是忧。 “要不要跟何省长打声招呼?”包育英问。 缪文军深深瞅了白钰一眼,道:“走吧,何省长累了要早点休息。” 一路无言。 回到招待所,下车后缪文军故意拖后两步,拉住白钰道:“你家跟何省长有渊源?” 这句话问得比包育英高明多了,到底一级就是一级的水平。 白钰还是那句话:“今晚第一次见面,以前从无交集。” 缪文军还惦记着召开座谈会,没往深处想,匆匆拍了拍他的肩道:“估计有点问题,具体情况你自个儿多打听,会不会与上次人事调整被插一杠子有关……有事电话。” 说罢与包育英直奔小会议室。 看着他的背影,白钰怔忡有顷:看来缪文军还没理清楚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庄骥东空降力压自己半个头是庄彬搞的鬼,跟何超没关系;作为黄海系外围或方晟系,何超肯定知道当初的约定,因此谨慎地保持距离,不会帮自己,但也不会坑自己。 问题在于,庄彬利用权势对自己进行打压,算不算违规? 黄海系、方晟系难道就这样袖手旁观吗?或者,他们认为在基层被刁难、被压制也是锻炼的一部分,借机观察自己能否通过考验? 回到宿舍冲了个澡,倚在床头将会议材料细细读了两遍,字里行间愈发体会到缪文军的焦虑和迫切:一季度经济指标全面下滑已不可阻挡,倘若二季度不能止住颓势,使得上半年总体指标略为好看些,市领导的脸色可就不好看了。 因为摘帽是季辉、缪文军两人竭力主导推进,町水市领导包括成书计、付寿静其实内心深处并不赞成。只不过去年爆发两头猪事件后,摘帽成为正治正确的倡议,市领导不便在公开场合反对罢了。 如果摘帽导致商林经济一落千丈,市里就有理由追究县领导班子尤其主要领导的责任了。 边研究材料边琢磨苠原的经济工作,十点多钟时与蓝依视频聊了会儿,正想开电脑查阅资料,手机响了,包育英叫他“立即马上”到招待所对面小酒馆吃烧烤。 看看时间,白钰也是无语,但这种活动可不单单喝啤酒吃烧烤,而是官场必不可少的私酬,是拉近距离增进友谊的难得机会。 一溜小跑来到小酒馆后院包厢,嚯,除缪文军之外刚才那拨人又凑齐了,绝口不提工作,也不提座谈会,话题始终围绕男女关系谈笑风生。 这方面苠原乡倒是大出风头,前有简刚和王彩美开夫妻店,后有常青猝死事件,而且目正副四位乡长有三位未婚,还都是研究生。 白钰不怎么参与讨论,任务主要是陪喝、陪笑、斟酒、催菜。 说着说着也多少听出点名堂,原来跟穆小虹做团体操的两名中年妇女果然大有来头:一位是某县领导夫人,因为二婚,年纪比较悬殊,时间久了领导应付不来,对老婆的胡作非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另一位是县里某集团老总夫人,主要原因并非力不从心,而是老总在外包了二奶、三奶、四奶,外面彩旗招展家里自然旗帜不振了,夫人出于报复心理也到处找男人,夫妻俩各玩各互不干涉。 那位老总与县领导们关系相当密切,据说春节期间组牌局两桌都坐不下,级别低的宁可到厨房里开一桌也要凑热闹。 从两位身份分析,穆小虹声称郑家福不敢离婚是被外界误读了,并非郑家福自身有问题,而是一旦离婚,闺蜜们会路见不平两肋插刀,把刀插到郑家福两肋上,让他从副乡长位子滚下来! 难怪,真难怪…… 这顿酒喝到凌晨两点,回宿舍后白钰打呵欠的劲都没了,扑到床上蒙头大睡。 第二天上午分组讨论,下午则由主管财政、工业、农业、招商引资等副县长就条线工作作具体部署,开到晚上六点半才结束。 白钰想叫上司机赶紧回苠原——人事调整后用车问题基本顺畅了,一方面庄骥东不屑坐乡里那辆破公车;另一方面张培很注意党委正府之间平衡,尽量保证副乡长们用车。 不料被几位年轻副乡镇长挤眉弄眼叫住,说是难得有机会聚聚。几辆车在县城七拐八绕来到一处私家庄园,外墙灰溜溜不起眼,里面却似京都四合院应有尽有,花丛盆景、假山池沼、亭台楼阁,人工湖面上错落有致分布着十多个船屋状厢房,中间以木栈道相连。夜幕降临,水面星星点点渔火闪耀,煞是有趣。 随行者说它便是商林最低调也是最有特色的饭荘,名叫晓蔡菜园,一般不接待散客,圈内人才订得到,起步价也比较高起码每客200元。 “每客200……” 白钰暗暗咋舌,这价格放到京都和沿海发达城市不算什么,可商林是国家级贫困县,200元足够一家三口在小饭店吃得相当丰盛还能喝点小酒,而放到芦沟村抵得上特困户一个月生活费。 司机都在员工餐厅吃饭,船屋包厢六位全是主管经济副乡镇长,年龄最大的也只37岁。 席间共同话题就是抨击乡镇书计和乡镇长,的确,缪文军委以他们主管经济的重任,但重任再重都必须置于党委正府集体领导之下。通常出现的情况是,好不容易拿出发展规划,拟定激励措施,到了党委会被批得一无是处。 招商引资过程中遭遇掣肘最令人痛心,往往前期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打感情牌亲情牌千方百计把投资者请过来,结果考察、酝酿、立项时动辄受到刁难,处处卡壳揩油,投资者拂袖而去好端端的项目毁于一旦。 边喝边骂,白钰又和邻座恰好也是邻乡的叶德宇商量起拓宽县级公路问题。 叶德宇原本是町水市直机关办事员,与杨江同一批空降到基层锻炼,不同的是他站稳脚跟且引起缪文军关注,也被委任为山原乡经济副乡长。 与缪文军类似,叶德宇工作节奏快,素以大胆开放、不拘小节著称,为此也得罪了不少人,包括县里部分强力部门领导,故而安排养老院试点时缪文军没将山原列入其中,也错失宝贵的展示能力的机会。 第1815章土地纠纷 机会,对于基层干部来说尤为重要。 公益养老院试点成功让缪文军对白钰相当满意,加上中草药材产业链布局推广,才下决心不遗余力坚持破格提拔白钰为正科级。 叶德宇没有足够政绩支撑,基层锻炼又没满两年,提拔问题自然提不上议程。 苠原与山原之间有条上世纪八十年代修的县级公路,多年来没钱维护保养,路面坑坑洼洼崎岖不平,路边到处塌坡断裂,有些地方野草快长到路中间。 没人管的主要原因是两乡之间往来不多,车辆更习惯从宽阔的国道省道通行,虽说稍稍绕点路但节省时间,安全性也好些。因为县级公路两侧村民穿越路面从来不注意观察车辆,一年到头总有十几起交通事故。 叶德宇想借助这条公路加入苠原业已成熟的中草药材产业链,省得自己重砌炉灶阻力重重。他设想把山原各村种植计划纳入苠原的大盘子,到时请杨士余过去设两个收购点就行了。 站在杨士余角度也乐意,相比耗资修建高规格标准化仓储中心,每天派车来回运两趟的费用低廉多了。 白钰的设想更加长远。 他心心念念绿河谷气魄雄伟壮观的大瀑布,既然国家政策不允许开发绿河谷,那就另具蹊跷,从山原乡开辟空中栈道直达大瀑布! “我的天!”听了他的设想,叶德宇倒吸口凉气,“老弟可曾测算过要砸多少钱下去?” 安原镇经济副镇长金秋曾在苠原党政办工作过两年,当即笑道:“就参照开发绿河谷的标准吧,开山修路6千万,开发景点6千万,1.2亿投下去好像没花钱似的,还是处处不方便。” 白钰耐心地说:“我做过成本分析模型,搭建高架木栈道的总成本只有修建山路的四分之一,重要的是避免基层最头疼的拆迁问题,碰到钉子户把线路稍微调整一下就行了,多花费的木料肯定比漫天要价的拆迁补偿费合算……” 叶德宇微微心动,问道:“如何解决上面最关心的污染问题?游客素质参差不齐,大量生活垃圾、杂物是不可避免的,之前开发绿河谷计划被叫停也出于这方面顾虑吧?” “高架木栈道全程以玻璃钢封闭,这样防止游客乱扔乱抛,却不影响欣赏沿途风光,安全性也有保证,”白钰笑道,“纵使雨雪天也不会影响游客们的游兴,相反雨中山景更迷人,不是吗?” 这一说连金秋都来了兴趣,沉吟道:“很有创意的想法,倘若可行,安原镇不妨加入开发阵营,也修条木栈道从侧面绕过去怎么样?” 白钰大笑:“绿河谷大瀑布属于全体商林人民,市场做得越大越好。苠原、山原一条路,安原一条路,旅游高峰时能够有效分流人群,也便于木栈道检修期间调整旅游线路,所以加入的兄弟乡镇多多益善。” 话虽如此,其实能够参与开发的也就这三个乡镇。苠原和山原两乡将绿河谷环绕在内,最东侧安原只有一条山道通到它外缘,若想瀑布观景,要么开凿隧道,要么修建环山木栈道与苠原、山原那条会合。 无论哪个方案都耗资巨大,当前形势下绝无可能,因此只能在酒桌上理论探讨而已。 白钰要与叶德宇真正要落实的是拓宽县级公路不可避免面临的拆迁难题。 界线明确地段没矛盾,谁的地盘谁负责;麻烦在于历史因素形成的“两不管”区域—— 既有当初含糊其辞没划分清楚的因素,也有几十年来村庄不断扩张导致的现实因素。此外,有些外来户东砌一个茅草屋,西盖一个猪圈,平时无人监管,拆迁时却成了补偿依据。 无数经验表明,越是类似区域的村民越不讲道理,是拆迁工作当中的困难户、钉子户。 虽说拓宽县道属于公共利益需要的国家工程,在合理补偿前提下允许对个别恶意抗拒、阻挠拆迁的钉子户采取强制措施,但7g网络时代正府行为被置于放大镜下,稍有风吹草动就被上纲上线无底线炒作,地方正府哪怕有一线希望和平解决都不愿动武。 所以在“怎么管”之前,双方要明确“谁来管”。 叶德宇说本着尊重历史、维持现状原则,也别分那么细,先统计“两不管”区域涉及搬迁的共有多少户,然后两个乡各负责一半也就是“硬承包”。 白钰觉得“硬承包”过于粗线条,最突出的问题是搬迁后一系列管理、重新落户等工作没法衔接,提出原则上按户籍明确责任,非本地户口的逐个甄别视情况而定。 不过户籍划分也有弊端,比如苠原乡村民跑到山原乡那边建宅居住了十多年,现在征用的是山原乡土地,怎能叫苠原乡掏钱呢? 边喝边商量,临散席时约定把具体情况摸清楚,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讨论解决方案。 席间兜里手机响了好几次,出于礼貌白钰没接,散席后回到车里一看原来是琴医生,后来发了条短信,大意是奔波苠原、县城多日终于把离职手续办理完毕,想到从此与商林再无联系内心有点惆怅,原先听蓝依说你在县城开会准备聚聚有机会打场告别赛,看来真的无缘也真的告别了。 半小时前,琴医生踏上去省城的火车,与商林挥手作别。 看完短信白钰也有点酸酸的,回忆那个疯狂的雨夜,回忆起甘甜温软的**,回忆起…… 下意识拿起手机要打,却又缓缓放下,他觉得就这样了结一份不该发生的情缘也不错,不能拖泥带水辜负蓝依的期望。 发条短信吧,他先写了四个字“一路顺风”,蓦地想起这是初恋女友登机后发的,赶紧删掉;又写了“有缘再见”,唉,这不是与齐晓晓分手时发的吗,没创意! 也删掉吧,发了那条短信后果然又跟齐晓晓见面了,此时此刻还是不见面为好。 琢磨了一路,最后发的是“学业有成”,已经习惯用最简洁的四个字来表达复杂的情绪。 回到苠原已凌晨一点多钟,庄骥东、齐晓晓宿舍都亮着灯——两人的勤奋好学程度并不亚于白钰,唯一区别是,白钰很早就开始准备了。 第二天上午白钰捧着笔记本分别向简刚、庄骥东汇报经济工作会议情况,庄骥东似乎不经意地说对了,有桩几百万投资计划你跟晓晓碰一下。 几百万投资?白钰颇为吃惊,暗想她哪来这么大本事。 庄骥东自得地一笑,说我从省城招商引资来的,具体细节由晓晓介绍。 还端起架子来了!白钰暗暗好笑。 真有几百万投资,白钰也举双手欢迎,眼下最缺的就是钱——昨晚喝多了有经济副镇长说可惜自己身子骨单薄,不然倒可以向常青学习陪富婆们寻欢作乐,换些财政收入。 来到齐晓晓办公室,桌前站着两个人吵得面红耳赤,时不时挽起袖子似乎要动手,旁边负责做笔录的司法助理警告道: “哎哎哎,你俩向齐乡长反映问题,注意文明,好好说话!” 问了才知这是起土地承包用地纠纷,也是一直以来乡里最头疼、最难解决的矛盾。 按班子成员分工,信访工作归王志海;涉及土地承包又是郑家福的份内事。王志海是乡里的老干部,没人敢麻烦他,郑家福元气大伤后闭门不出,于是就作为民事纠纷转给了主管正法的齐晓晓。 偏偏齐晓晓最不擅长处理纠纷,每每这时她宁可跟原代码和程序打交道,也不想听村民们胡搅蛮缠。 昨天任由两人在办公室吵了一下午,齐晓晓没能调解成功;今天上午继续吵,她继续听。 司法助理也是直性子,说:“白乡长来了就好,白乡长调解纠纷法子多。” 听得真窝心,齐晓晓强笑道:“是啊是啊,白乡长也一起听听吧。”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居长寿、居利民两家各分了30亩地,地畔相连。隔了4年,居利民全家搬到县城居住,30亩承包地委托居长寿代为耕种。因为两家关系一直融洽且沾点远亲,所以当时没有签订承包地代种或者土地转包合同,居利民没明确主张承包地的转包费,每年秋收后居长寿主动送些农产品到居利民在县城的家。 近两年居利民父母亲相继去世,他正好也办了退休手续,便想搬回村里住顺便伺弄那30亩地。然而居长寿以当初委托没定期限以及地里已种了苗圃为由不肯归还,纠纷由此产生。 原来是涉及历史因素的土地流转纠纷,白钰微微一笑。 土地流转问题是明月在京都办公厅重点研究课题,凭此获得桑首长青眯后飞云直上。作为典型成功案例,白钰对土地流转等方面问题也作了全面而透彻的研究。 “有没有证明材料?”白钰问。 司法助理道:“居利民有30亩土地承包证书,查验过了证书真实有效,这是最具有法律效力的证据,证明30亩土地承包权属于居利民。” 白钰转头问居长寿:“关于这一点你怎么看?” 居长寿道:“我也没不承认居利民家的土地承包权,但是当初他爸说过什么时候收回会提前三年通知!瞧瞧这些年我在地里下的本钱,还有掏血本投资种的树苗,他不能两个字‘收回’就白抢啊!” 第1816章互惠互利 白钰道:“对于承包权居长寿没有异议,好,我们再往下捋。你们两家虽然没有签订承包地转租合同,承包地是口头委托代种,从法律上讲也是有效的。居长寿一直在两家土地上搞种植,居利民事先知情,每年收居长寿送的农产品即代表默认他在承包地的行为。没问题吧,二位?” 居长寿和居利民都点头,齐晓晓却暗自撇嘴,心想摆在桌面的事实谁不知道?说的都是废话! 白钰续道:“以土地承包证书为据,居利民有权利要回承包地;但居长寿在承包地里的投入应该给予补偿,这一点也没问题吧?” 居利民气冲冲道:“我没说白抢,可不能他说多少就多少,地里那点投入谁心里不清楚?我也是地道农民,这方面我全懂!” 居长寿嘲讽道:“几十年没摸过锄头,还好意思吹全懂。你连化肥农药品种都认不全了吧!” “你才认不全呢……” 白钰沉下脸:“再吵我不说了!” 说也怪,一喝之下两人顿时打住,眼巴巴盯着他看。 “居利民收回地打算干嘛?”白钰问。 “种植中草药材,村里都有计划,也能签合同,旱涝保收。”居利民说。 白钰又问居长寿:“与种树苗相比怎么样?” 居长寿沉思片刻道:“怎么说呢,居利民说得不错旱涝保收,但收益多少控制在人家手里;培育树苗是桩累活儿,投资大,一年四季都要扑在上面,但收益肯定比中草药材高。拿60亩熟地种中草药材,我舍不得。” “居长寿的想法也有道理啊,”白钰转而道,“去年我们在全乡推广种植中草药材,目的为了充分利用大片荒地;我们并不支持在熟地种植中草药材,一是浪费,二是收益确实不高,建议你认真考虑居长寿的话。” 居利民低头想了半天,道:“我承认……其实吧我就想回村住别闲着,30亩地够自己忙的,可真心话农活确实都忘了,一时半会儿没法搞,只能先从种植中草药材开始……” 白钰温和地说:“所以你们俩拚命坚持自己的观点,却不去考虑对方说得对不对,越吵越厉害,最终谁都说服不了谁。我给你俩做个调集,30亩地居利民肯定要收回去,这一点居长寿并不反对,是吧?” “是的。”两人异口同声道。 “这事儿比较复杂要分两步走。第一步,今年种的树苗不能刨掉,往年在田里打基础的账也得算,回头请家事务所对居长寿的投入进行评估,等到这批树苗卖掉后减去投入,收益两家对半分,怎么样?” 自家做的蛋糕被人硬生生咬掉一块,居长寿有些犹豫。 居利民主动说:“闲也是闲着,今年我到地里帮忙打打下手。” “很好,这样就体现解决问题的诚意了,”白钰夸道,“第二步,树苗卖完后居长寿正式把30亩地交还给居利民,种什么再商量,如果都种中草药材恐怕收益有点低,村里也不可能给这么多计划;一半种中草药材一半培育树苗,居长寿可以以入股形式一起做,赚到钱大家都开心,你们觉得呢?” 经他点拨,两人终于想通了,爽快地在调解书上签字离开。 等司法助理也出门,齐晓晓板着脸说:“别说话!别在我面前表功!知道你调解有方,以后我也能做到!” “相信齐晓晓同志在基层锻炼过程中迅速成长。”白钰一本正经道。 “少阴阳怪气!” 齐晓晓喝道,“有件事向你通报一下,庄骥东从省城引荐了位大老板准备在苠原投资,初步设想我上次看中的老街到芦沟村那十多公里荒地……” 她眉飞色舞介绍了桃李园的远景规划,特别点出“桃李满天下”的创意。 长长思忖,白钰道:“总投资700万年底前到位500万,如果不借银行贷款的话真是大手笔了……” “净投资,一分钱不用借!”齐晓晓强调道,“说白了吧人家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谢天谢地,你也终于明白官场商界门道了,有进步。”白钰微笑道。 “别尽说风凉话,庄骥东要求你尽快列入经济发展规划,协助展克鹏立项办手续,争取早日把项目落地!” 白钰摇摇头:“500万投资我热烈欢迎,可桃李园搞不起来,建议你会同庄骥东重新评估、规划,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 齐晓晓目光一凝,道:“喂,白钰你不是小心眼的人吧,不会因为我陪庄骥东跑了两三天就吃醋,连带着项目都否决了!” “我的天,从何而来的飞醋?我在谈工作好不好?”白钰哭笑不得,“齐晓晓同志,作为理工科出身,土壤酸碱性懂不懂?那一带荒地紧靠芦花河,向来盐碱泛化种啥啥不长,所以长期撂荒在那儿,风水不好只是民间传说,齐晓晓同志!” “是吗……” “你瞧见那一带野草长得茂密,可树呢?偶尔有几棵半死不活,枝条稀疏瘦弱,说明根系吸收不到营养啊!” “不对!”齐晓晓道,“上世纪那边也是野树林,长满了树,大炼钢时才砍掉!” “以前长的是怪柳和白榆,本来就是专门用于改造盐碱地和整固河坝的树种。后来芦花河的分支河流越来越多,无须考虑洪水漫堤问题,加上怪柳白榆缺乏经济价值,没必要花费代价人工种植。” 齐晓晓一拍桌子喝道:“这么重要的情况你为何不早说?!” 白钰道:“你也没问过啊!上次没说完你就走了,没有就那一带种植问题继续探讨。” “还不是你那个讨厌的女朋友打岔!”齐晓晓恼道,出了会儿神又问,“你有研究,觉得种什么好?事关几百万投资呢,不是小数!” 白钰不吱声起身就走。 “喂,白钰!白钰,问你话呢!” 齐晓晓急得站了起来,白钰甩头道:“又不是你拉来的项目,着什么急?叫庄骥东找我!” 想想哑然失笑。 庄骥东引进的项目却摆谱似的自己不说,让她向白钰传达,白钰又不是土捏的泥人当然反感了。 过去委婉复述了白钰的意思,庄骥东脸色凝重,好一会儿感慨道:“高考化学我差点得满分,可土壤酸碱度这种初中学的知识放到实际工作中就忽略了,我们两位理科生加起来都没白钰文科生的见识,说明什么?到基层历练确实大有必要!好,我过去向他请教。” 庄骥东不愧能屈能伸的牛皮糖,十分钟后笑容满面来到白钰办公室,打着哈哈说: “疏忽了,我们都疏忽了,盐碱地怎么可能长桃李呢,幸亏白乡长友情提醒,不然几百万扔下水还稀里糊涂!白乡长手里有啥好项目,那位展老板还在苠原等消息,一放几百万可就跑了。” 白钰沉稳地翻了翻笔记,微笑道:“刚才有件事忘了说,今年是苠原乡加强基础设施建设特别是道路建设的关键之年,我们打算勒紧腰带过苦日子,扩建修葺苠原往县城、国道、省道等方向的道路,为苠原今后大踏步发展奠定坚实基础。” “要想富多修路,好事啊。”庄骥东随口应道。 “但今年从县到乡都在收缩财政盘子,县里支持力度有限,我考虑以财政所向民间集资方式筹集资金,简书计态度不明,我估计反对居多……” “发展经济不能怕花钱,我支持!” 庄骥东这方面倒挺开明,不是缚手缚脚的性格。 白钰叹息道:“就算集资修路,总盘子还不够,必须要借助外力,本来国家、省市三个渠道扶贫资金都有修路专项费用,今年摘帽已成定局恐怕是没指望了,所以……恐怕要麻烦庄乡长向娘家求援,大力支持贫困乡基础建设……” “娘家?” 庄骥东眼珠一转悟出他指的是省红会,倒犯了难,沉吟道,“外界都以为省红会有钱,其实也是有一分钱办一分钱事,年初预算就打得满满的很难有调剂空间……” “凭庄乡长在省红会的人脉和影响力,多做些工作批个两三千万不成问题吧?”白钰含笑道,“我那边也同步推进,请京都农科院专家专程过来做可行性分析,早日把种植项目敲定下来。” 好嘛,摆明了要做生意,你帮我,我也帮你。 庄骥东也非好捏的柿子,立即道:“白乡长啊白乡长,省红会那边掏的真金白银;京都农科院专家……我打几个电话也能设法联系两三位,不能这样‘同步推进’吧?” 白钰憨笑道:“你联系来的专家漫天撒网,可行性研究起码得三四个月;我其实已做了将近一年的调查分析,请专家过来纯粹做二选一的选择题,效率怎么样?还有,不管种什么前期准备工作总要做的,怎么做,分哪些步骤,有什么注意事项,展老板懂吗?” 实质是问,你懂吗? 庄骥东老老实实道:“我不懂,等项目确定下来还得白乡长多指点。” 白钰还是一脸憨笑:“所以省红会那边……” “我明天就跑趟省城!”庄骥东无奈道。 突然间有种感觉,自己为正白钰为副,好像并没有在气势压住对方,相反工作方面被白钰掌握了主动权。 为什么,初来乍到情况还不是很了解? 似乎不单单如此。 第1817章束手无策 蓝朵又来了。 这个大灯泡让白钰别扭得要命,因为庄骥东住到白钰隔壁后,蓝依坚决不肯到宿舍区了—— 一个白钰的前女友,一个自己的狂热追求者。 如果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放松身心与白钰欢爱,需要太强悍的心理素质,她做不到。 两边都没着落,洪峰蓄积海浪滔天,白钰急得脸上连冒两个痘痘,甚至引起齐晓晓注意,吃早饭时试探道: “最近工作太辛苦上火了?蓝依可不能让她闲着。” 白钰真的火气很大,道:“我们内部自有安排!” 齐晓晓笑了笑,悠悠然道:“内部人员臃肿吧,听说小姨子又过来了还成天跟姐姐黏一块儿,到底是孩子不懂事啊。” “没结婚的都是孩子……” 才说了半句,端着茶杯过来的庄骥东正好听到,敏感地瞅瞅白钰。白钰连忙补充道,“我们仨都是孩子!” 说罢恼怒地瞪了齐晓晓一眼。 本来双休日猫在宿舍上上网、唱唱歌,在床上嬉闹着滚着一团,小日子舒畅写意无比。蓝朵来了只能安排户外活动,三人驱车再度前去绿河谷看大瀑布。 大概一个人住谷里还是诸多不便吧,春节过后黄大爷把老伴带过来了,护工也增加到两人。 黄大爷对蓝朵的出现非常好奇,左看右看,笑道:“双胞胎果然神奇,要是穿一模一样衣服,都坐着闭上眼不说话,小白分得出吗?” 白钰自信满满道:“可以。” 胸口的痣不算,还有体香上的区别:蓝依是沉沉幽幽似兰似麝的香气;蓝朵只有极淡的清香,在汽车狭小空间里才闻得出。 聊了会儿,姐妹俩在院里欣赏黄大爷从山里采集的奇花异草。白钰则趁机细述了近期乡里人事调整和即将摘帽带来的经济风暴。 “摘帽的阵疼早晚会有,挺过去就好,端着碗四处讨饭的滋味不好受;形势越恶劣,不管人事怎么调整做好自己份内工作越能体现水平,”黄大爷到底是饱经沧桑的老干部,云淡风轻两句话就概括了,转而道,“包育英说走就走,秘密调查的账务交给谁了?” “他没提,我也没问。” “你分析什么情况?” 白钰不知黄大爷为何特别在意此事,略加沉吟道:“两个可能,一是查不下去了,正好县里要调整苠原乡领导班子,顺势请省领导打招呼去了经贸委;二是查出真相但惦量水太深,暂时引而不发……我猜测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黄大爷颌首:“他是老财政,查账水平很精,本来嘛天底下没有查不出来的账,关键在于愿不愿意查而已。你觉得水深在何处?” “归根到底与宥发集团有关。” “对的,我就要提醒你这个!”黄大爷严肃地说,“已有太多人提醒过你吧?包育英中途放弃又是明证!它是毒瘤不假,但时机不成熟贸然去碰,会被毒液沾着身体反受其害!” 白钰眨眨眼,悄声问:“到底什么来头黄大爷能不能给一两个字提示?” “可以提示三个字,”黄大爷也眨眨眼,微笑道,“惹不起。” “嗨,黄大爷逗我玩呢。”白钰气沮道。 “没逗,真惹不起!” 黄大爷若有所思摆弄手腕间的串珠,看着远处山峰慢慢道,“提携包育英的省领导是不是何超?你想包育英、龙忠峻会不会向何超汇报宥发集团的情况?何超知道后,采取的动作是把包育英调离苠原,这样一想,你该清楚宥发集团有多厉害!” 白钰吃惊地看着黄大爷,半晌道:“您的思路太……太让我震惊了,不过更符合实际些,因为包主任并非半途而废的性格,他来苠原就憋着一口气要复仇。” “结果被何超给摁住了,”黄大爷道,“何超什么人?跟在方晟后面工作了两个地方,坐过冷板凳,当过秘书,后来再到基层锻炼,履历齐全,经验丰富,以他的认知且不敢或不愿招惹宥发集团,还用多说么?” 白钰久久说不出话来。 事有凑巧,从绿河谷回来当晚,赵天戈突然开着摩托车到宿舍附近叫他,说去一个神秘的地方。 “你该不会又人手不足,把我带在后面冒充双人出警吧?”白钰开玩笑道。 赵天戈只是笑,然后风驰电掣驶出老街。 “哎哎哎,慢一点慢一点,都当所长了还这么冒失,摩托车就不限速吗?” 白钰还不适应他的疯狂飙车。 “你饱阅春色也算老司机了吧?”赵天戈一语双关道。 “到底去哪儿……哎,你往省道开干嘛?” “看个好东西。” 赵天戈神秘兮兮道,再逼问就不肯回答了。 快靠近省道37号桩时赵天戈拐入隐密的田间小路,藏好摩托车后示意白钰爬上路边大树,在树杈间稳住身体后给他只军用望远镜,看看表道: “再等二十分钟。” 白钰有些明白过来:“你在监视宥发集团经过这儿的车辆?” “春天到了。”赵天戈脸上表情难以用语言描述。 “那件事后,你一直盯着它?” “被人下套险些没命,那是我赵天戈今生今世最耻辱的一幕,怎能放过那帮家伙?!” “你警告我别管闲事的!” “你别管,但我要跟他们硬杠到底!”赵天戈道,“今晚叫你来,是看看他们有多猖狂多嚣张,但闲事就别管了。” 夜幕降临,国道上漆黑一片。 晚上八点十分,远处依稀有微弱的灯光和引擎声,拐过弯才看出竟是六辆大卡车组成的车队,第一辆卡车开着近光灯,后面五辆紧紧跟着声息全无。 卡车后面都罩着厚厚的苫布,但经过树下时可明显听到野兽的嘶叫声,最后一辆车没罩苫布,一个个叠着的笼子里清晰可见蟒蛇、穿山甲等保护动物。 车队开过去好一会儿,黑暗中赵天戈道: “听出前五车装了些什么?” “好像有熊和野牛?” “远远不止,告诉你我连续六天记录并根据声音判断的种类,”赵天戈道,“有起码六七种猴子;熊;紫貂;野驴;野马;糜鹿黑鹿梅花鹿;羚羊;雉鹞;细嘴松鸡;红胸角雉;白鹤;巨蜥……加起来四十多种国家级保护动物!” 白钰喃喃道:“疯了,简直疯了!哪些人居然冒着法律制裁的风险吃这些东西?” “还不如问,为什么捕猎国家级保护动物至今逍遥法外!”赵天戈双眼灼灼发光,“春夏两季疯狂捕猎,秋冬两季成批原木往外运,都是国家限制砍伐、买卖的生长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珍贵树种,其中有些高校研究所专家们想拍张照片都困难,就在电锯声中轰然倒地,要是传到网络上恐怕都认为是造谣!” “你想怎么办,网络举报?” “宥友集团是敏感词,但凡涉及它的话题一概屏蔽,根本没法举报!” 两人默默下树,坐在树根上看着夜空。 “觉得无从下手,是吗?”白钰问。 “你点子多,帮我想个……无须你出手、出了事也跟你无关的主意,无论如何,为了家乡,为了我自身荣辱都必须干掉它!” “上次我煞费苦心白救了?” 白钰半戏谑半当真道,“天戈啊天戈,你劝我的时候蛮冷静,怎么轮到自己就控制不住了?告诉你吧,最新消息是副省长都让它三分!” “啊!” 赵天戈惊得几乎跳起来,愣了半晌道,“那……那它的背景该有多厉害,可干的事该多小家子气!省部级以上领导玩的都是空手道,有这么低档次、风险又大的玩法吗?” “我也想不通这个,完全莫名其妙。” 两人又坐了会儿,无精打采开车回乡。 途中赵天戈说:“一个副乡长加一个派出所长,拿明仗执火偷猎盗抢的犯罪团伙没办法,倒也罢了,如果副省长都束手无策恐怕说给谁听都不信吧?” 脑海里将父亲方晟的经历梳理了一遍,白钰叹道:“很蹊跷,不过就跟魔术一样其实是某个环节没想通而已,或许答案意想不到的简单。” 赵天戈突然将车停下,目光炯炯道: “副省长都让三分……会不会就是申委常委庄彬?派庄骥东过来的真正目的在于替换简刚?” “唔——” 白钰道,“之前我闪过类似念头,反复推敲后感觉不太象——首先庄骥东的研究生学历和省红会空降身份就注定不可能在苠原扎根;其次据我所知他到苠原主要是偶发因素,上次喝酒时说过不再赘言;最关键的是,那位副省长根本不怕他,相反,倘若掌握到如此重磅级把柄,难道不是掀翻庄彬的最佳时机吗?话又说回来,倘若庄彬是宥发的后台,更不会派侄子过来,一切都摊到台面上了岂不变成活靶子?都是老江湖,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刚刚为自己冒出来的灵感得意,被你一分析便成了泡影。你呀天生是优秀的政客,我满脑子阶级斗争,就没你算计得深。”赵天戈笑道。 “不算计不行啊,你不算计别人,别人会算计你,人在官场就必须不停地算计;基层七分工作、三分人事;以后越往上比例越倒挂……” 白钰静静道,联想起方晟的遭遇心中无限感慨。 第1818章邀请参观 凤花花又来了。 对这个无耻无底线的放荡女人,白钰打心眼里厌恶和反感。不过摘帽大局已定,扶贫资金必定断崖式减少,宥发集团上百万捐赠对苠原来说显得尤为重要,纵有一万个不情愿也要低眉顺眼接待。 简刚照例视作头等大事,穿着到县里开大会才派上用场的中山装,特意刮了脸修了发型,提前十分钟站到乡府大门前等待。 身后庄骥东、白钰、齐晓晓一字排开,表明乡正府对凤花花此行的规格和重视程度。 本来齐晓晓无须参加,白钰也暗示她别凑热闹。她就是好奇大名鼎鼎的宥发集团老总啥模样,为何乡府大院里的干部职工提到“那个女人”便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 按说副书计兼宣传委员王志海应该参加,听说“那个女人”,他顿时头疼,上午都没在乡府大院露面。 真是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来了,白钰也是无语。 凤花花似已忘了那次虎血酒后的尴尬,仪态万千神态自若地与白钰握手,但更感兴趣的显然是庄骥东,象过去对白钰那样紧紧拉着手不放,大半个身体挨在他胸前,笑得笑枝乱颤。 庄骥东从没见识过这种主动热情式中年美妇,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乡长的风度荡然无存。 此次会谈,苠原乡实际上有求于宥发集团。 扶贫资金基本断流后,来自宥发集团的近300万捐助便成了救命稻草,简刚要处理的各项费用、庄骥东要统筹的各项支出、白钰心心念念的道路工作等,都眼巴巴盯着这笔钱。 所以他们希望凤花花同意两项要求:一是改变以往大部分捐助直接到村的做法,全部汇到乡财政专户以便统筹使用;二是今年不再捐助实物,都折算成现金方式。 凤花花听完久久沉思。 从捐助的便利性和意义来讲,苠原乡所提要求并不过分,但凤花花之所以把钱直接捐助到村,去年白钰在荆家寨村查账就看出来了,实质想利用各村账目不清等洗钱和偷税漏税;至于实物捐赠更是“你懂的”,经办人在采购和账目上能玩很多猫腻中饱私囊。 简刚见状一脸郑重地说:“我们理解凤总的难处,做企业跟党政机关不同总有这样那样的考虑,捐助这种事本来出于企业道德良心和对苠原贫困户的关怀,不该指手划脚要求凤总做什么。这也因为宥发与苠原不同寻常的深厚友谊,还有凤总的热心肠、豪爽大气!今天在这里我不妨当众透露两个信息证明双方关系源远流长——” 凤花花等宥发集团听得奇怪,庄骥东、齐晓晓是新来的也不明就里,唯有白钰清楚简刚为前期暴露的漏洞自找台阶。 简刚续道:“从直接捐助总额来讲,宥发给山原、安原等乡镇的加起来不到100万,连苠原三分之一都不到;从实际帮助来讲,历年来从乡里到各村所用的木料、砂石等都是宥发无偿调拨,运费都不用我们出,这是指宥发集团方面。在苠原乡方面其实也为宥发集团业务经营拓展作出应有的贡献,比如每年持续派人修葺维护沣子沟;定期保养集团专门用于运输的公路;协助严防死守偷盗、偷猎人员等等。不夸张地说,苠原乡与宥发集团是唇齿相依、携手共进的好兄弟好伙伴,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领导班子怎么调整,都应该共同维护坚守不移加强紧密合作!” 此言一出,庄骥东和齐晓晓都露出“竟有这种事”的表情,白钰却机灵地接了过去: “所以当前苠原财政吃紧、各项基础建设急需资金的情况下,恳请以凤总为首的宥发集团伸出友谊之手帮苠原渡过难关,大恩大德……由我们年轻的庄乡长以身相报。” “哈哈哈哈——” 会议室里笑成一团,庄骥东、齐晓晓认为白钰在开玩笑,简刚等熟知内情的人却知不是玩笑,而凤花花眼睛直勾勾盯着庄骥东仿佛快要得手似的。 在简刚的铺垫和白钰半恢半谐打趣下,凤花花勉强同意300万捐助款当中200万直接打到财政专用账户,另100万采取“定向捐助”方式,即苠原乡打算用在哪方面譬如修路,由宥发集团采购水泥、黄沙、石子等送过来,她的解释是集团方便记账和申报减税。 紧接着白钰又打着庄骥东招牌软磨硬泡,以人力成本、原材料价格等理由让凤花花将“定向捐助”金额提高到120万。 就在双方签署捐赠协议时,简刚接到电话立即赶到县城参加紧急会议,原则上要求一二把手都去,但由于通知比较突然有特殊情况的可以由书计做代表。 简刚有些怔忡。 凤花花来了,中午怎能不亲自陪同?可县委办公室说得很明确,特殊情况乡书计代表乡长,但乡长不能代表乡书计。 看出简刚的犹豫,凤花花爽利地说:“工作需要没办法,你放心去开会,有庄乡长他们陪着也一样,年轻人多热闹啊。” 简刚笑道:“那是那是,我已经老了陪不动凤总了。” 听口气以前还真陪过。 凤花花大咧咧拍了拍他,笑道:“老简啊不服老不行啊,一岁年龄一岁事儿,有空……多找彩美聊聊。” 集团随行人员都哈哈大笑,白钰则忍得好辛苦。 简刚悻悻出门后,庄骥东因为对乡里酒店不熟悉询问张培中午放哪儿,凤花花眼珠一转有了主意,笑道: “乡里饭店吃来吃去就这么回事儿,走,请三位年轻领导到我们宥发集团参观参观,顺便领略保护区自然风光!” 如果去年,白钰巴不得进去探明虚实,但一年来多方警告特别知道副省长何超都退避三舍,他对宥发的实力有了新的估量。 不料他正待婉言拒绝,庄骥东却一口应允:“行,早听说国家生态保护区风光秀丽,是我们通榆省的大宝库,凤总不邀请都没机会去呢。” “哎,庄乡长下午还有……” 白钰说了半句又被兴致勃勃的齐晓晓打断:“去吧去吧,生态保护区已停止接待游客十多年,网络上流传的照片都很老了。” “那你俩去,下午的会我来主持……” 白钰还想推却,凤花花一把抓住他手臂笑道:“白乡长不去就没意思了,我可是代表宥发集团诚心邀请,一个不能少。” “对对对,一个不能少,”庄骥东居然帮着她说话,“郑乡长不是在家吗,请他应付一下……我来打电话!” 白钰还想搜肠刮肚找理由,却被凤花花等人硬拉着出了门,让他哭笑不得的是齐晓晓也混在里面起哄,推搡他的劲比谁都大。 真是一帮猪队友! 参与陪同的小常、小魏识得凤花花厉害,趁下楼工夫溜得没影儿,最终上了集团大巴车的就是庄骥东、白钰、齐晓晓和张培。 白钰坐到齐晓晓旁边,等车开动后压低声音说:“不要喝酒,不要喝任何液体!” “为什么?”齐晓晓奇怪地问。 “听我的没错!”白钰顿了顿道,“我没骗过你吧?” 她立即柳眉倒竖:“你骗了我两年多青春,还好意思说没骗?!” 白钰举手投降:“不扯了……照我说的做,注意安全!” “咦,你好像好害怕的样子?你可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毕竟相爱相知过,齐晓晓对他颇为了解。 白钰瞟了眼肩并肩坐着正谈笑风生的凤花花和庄骥东,谨慎地说:“回乡细谈……总之一切小心!” 线路了然于心,车子拐上省道后一路疾驰到37号桩再向北,沿途检查站看到车牌号很远就升起横竿。 越往里树木越高大茂盛,遮天蔽日不透一丝阳光,两侧习习山风,凤花花介绍说盛夏时节这里路面温度比外面低十度以上。 开了二十多公里,前方出现古迹斑斑的树根雕成的牌匾,写道:芦山生态保护区。 凤花花说外界叫国家生态保护区也对,表明它是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分三种,一是保护珍稀野生动植物,如丹顶鹤保护区、文昌鱼保护区、金花茶保护区;二是有科研、教育、旅游价值的自然遗迹类,如张家界森林公园、五大连池保护区;第三就是芦山这样的生态系统类,也是是国家战略最高等级自然保护区,承载着湿地水源涵养和净化环境资源的重要作用,也是森林及生物多样性保护重点生态功能禁区。 其重要程度体现在它彻底切断与外界的联系,辖内没有居民、严禁旅游产业,没有试验性和生产性的科研基地,不设置通常意义的缓冲区和外围区,整个区域都是管理严格的核心区,原则上要求不动一草一木,任由自然生长、自由发展,营造“物竞天择”的原始环境。 听到这里,齐晓晓心直口快问道:“保持原生态管理的话,那么宥发集团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凤花花既然带他们进来心里早有准备,嫣然笑道: “国家批准的局部地区保护性开发,旨在更好地发展、利用丰富多彩的自然资源。” 庄骥东听出话里语病,眉头一皱道:“保护性开发?凤总,刚才说原生态管理不动辖内一草一木,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第1819章生态保护 凤花花笑道:“保护和开发一点都不矛盾,你们都是研究生读的书多,应该知道世上没有‘绝对’二字,同样‘绝对原生态’也是不存在的。打个简单比方,夏天雷电多容易引发山火,按自生自灭原则应该不管让它烧,怎么可能呢?万一蔓延开来咋办?我们肯定要组织灭火,然后在烧毁区域进行补植;再比如一段时期保护区里野猪泛滥成灾,破坏泽被,拱坏大量珍贵草本、药材,我们必须组织猎杀把野猪数量控制在一定水平内,当然这些还不是开发,叫做主动式保护管理。” “请教凤总什么是保护性开发呢?”齐晓晓听得大感兴趣,谦虚问道。 “宥发集团刚刚收购进驻并承担保护性管理开发的时候,我们也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懂,然后请了很多专家上课,听着听着懂了不少道理,”凤花花道,“专家们反复强调自然界一个原理,叫做……什么币什么币……” 白钰微微笑道:“劣币驱逐良币。” “对,对,劣币驱逐良币——到底经济系高才生!专家们说越是名贵的树木象金丝楠、紫檀等在自然环境里的存活率越低,生长空间往往被大量适应力强、耐寒耐旱的树木所挤占,我们要进行必要的清理和引导;动物食物链也是,保护区里要让老虎等大型猛兽达到繁殖标准,起码要有数以百计的羚羊群、鹿群等供它们捕猎;还有河里的娃娃鱼、水獭、棱皮龟、大鲵等等都是如此,必须定期放种、清除一些它们的天敌,不然的话原生态环境下也会有珍稀物种被自然淘汰……” 凤花花说得天花乱坠,庄骥东和齐晓晓听得全神贯注,连同坐在后排的张培也入了神。 白钰却知她可能察觉到每天源源不断向外运输宝贵资源的风声已有泄露,这会儿在提前铺垫,拿“保护性开发”作幌子进行掩饰。 又开了五六公里车子停到绿荫深处的简易停车场,凤花花解释说再往里就是生态保护区范围,要换电动汽车往返,平时集团员工包括自己的私家车都停这儿。白钰粗略打量也就三四十辆小汽车,可见正式员工并不太多。 电动汽车发动后,白钰发现居然是老版进口品牌,随口问道: “如今国产电动汽车已占据百分之七十以上市场,续航里程等各项指标都超过国际品牌,凤总怎么没舍得更新换代?” 凤花花叹道:“集团当然在尽可能情况下支持国货,问题是国产电动汽车性能虽好,但采用的电池技术污染很大,密封运行时还好一旦拆卸下来非得及时送到商家指定地点销毁,否则对环境的污染不可逆转。想想看我们地处大山深处,从办公地点到最靠近的苠原乡都得一个多小时,辗转运送废旧电池去省城指定地点得多长时间?” 齐晓晓道:“厂商应该对用量大的单位提供上门回收服务。” 凤花花摇头笑道:“用量并不大,一年到头能获得邀请进入保护区的客人屈指可数,而巡查整个区域靠的是无人机航拍和重要区域安装的监控,这样尽量减少人员活动给生态造成的影响,也保护我们的人员安全。晓晓啊不是吓唬你,保护区里真有老虎、狼和豹子。” “我不惹它们就行了。”齐晓晓笑道。 电动汽车沿着木栈道在密林间穿行,山崖陡峭树木层叠交错,视野非常狭窄几乎看不到远景,开了二十分钟便来到宥发集团办公区。 如容上校所说,位于密林深处的集团办公楼很低调地掩映在青山绿水怀抱之中,外形不算豪华突兀但占地面积颇为可观,站在楼上鸟瞰,除此起彼伏连绵不断的山峰之外最令人瞩目的是楼后的天然游泳池,池水碧绿清澈,微波荡漾。 齐晓晓在京都大学经常游泳,看到游泳池不由心痒,道:“可惜天气冷了点,不然能痛痛快快游几个来回。” 也是无心,庄骥东道:“等夏天再来吧,凤总肯定热烈欢迎。” 凤花花啧啧嘴没吱声,隔了会儿趁旁边没人才悄悄对齐晓晓道:“那个游泳池未经允许我都不敢擅自动用……” 无疑暗示夏天来也不能游。 齐晓晓是理工女性格倒也没在意,反而开玩笑道:“宥发集团哪有人管凤总,董事长吗?” “对,董事长,”凤花花道,“他的专用游泳池。” “噢——” 齐晓晓知趣地岔开话题。 客人们来到顶楼餐厅时,外面下起了大雨。山雨夹着山风气势凌厉,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凤花花歉意道:“顶楼餐厅名叫观景轩,本来请几位领导边用餐边欣赏山景,运气好能通过望远镜看到对面山坡老虎出没,现在只能听雨声了。” “没事没事,听雨声也有诗情画意的感觉,”庄骥东顺便卖弄一下文采,吟道,“溪云到处自相聚,山雨忽来人不知;新晴尽放峰峦出,万瀑齐飞又一奇!” 众人均凑趣喝彩,庄骥东微笑着冲白钰道:“文科生也来一首?” 白钰才不跟他无聊,干巴巴笑道:“好诗,好诗!” 午餐因为庄骥东坚持不上白酒,张培和齐晓晓也都表示纪律规定公务员中午不准饮酒,加之凤花花看出白钰警惕性较高,稍稍客气了一下便上了红酒和果汁。菜肴也中规中矩,没有上次那样张扬而过分的保护动物,但也是市场难得一见鲜美菌菇、虫草、灵芝、松茸等,以及野猪、野鸡、野鸽、山涧里的冷水鱼等。 吃得庄骥东连声赞叹,说自己老家东吴虽然经济发达、餐饮业繁荣,其实也就是些大路货,象这等山间珍品花大价钱都买不来。 齐晓晓也说自己的家乡上高虽说也以山高路险著称,但由于地质和土壤原因,植被稀疏且品种单一,没有芦山这样天堂级丰富的物种。 谈笑风生间有人匆匆上楼在凤花花耳边轻语几句,她脸色微变,道: “向嘉宾们宣布一个坏消息,当然对宥发集团是好消息——受山雨影响,刚才我们进来的那条通道右侧山体有滚石坠落,根据经验是山体滑坡的先兆,为安全起见请嘉宾们今晚都住这儿,等雨止后再隔十个小时才能恢复通行。” “啊!”齐晓晓吃惊地叫道。 白钰暗想凤花花将这些人邀请过来果然没按好心,这不诡计就来了,以她数年来长驻于此对山间气候的了解,恐怕预知中午前后会有一场大雨,那么以山体滑坡为由留客也就理所当然了。 安全第一嘛。 庄骥东起身站到玻璃窗前看了会儿,问道:“那条通道发生过山体滑坡么?” 集团行政办徐主任答道:“两年前有过一次,范围不算大也就十米左右,但伴随的落石面积更广,没必要拿生命冒险啊您说是不是?” 四位客人当中庄骥东职务最高,留与不留当然他说了算,惦量片刻问道: “白乡长认为呢?” 按白钰的想法留宿更不安全,但再往深处琢磨,凤花花玩这一招无非两个目的: 一是继续发扬老牛啃嫩草风格,准备对庄骥东下手,这倒是白钰喜闻乐见的,想象牛皮糖失身后悲愤欲绝的模样,白钰几乎要笑出声来。 二是集中优势兵力对付自己。 白钰也不是太担心,感觉正常情况下——除非对方派遣职业杀手,应该都应付得来,实在打不过可以跑。 但撕破脸皮的话,白钰就能名正言顺铲除宥发集团,天大的后台也不怕! 说到底白家不是吃干饭的,只要师出有名,调遣坦克师过来碾平它都不在话下。 睡就睡呗,谁怕谁呀?! 闪念间白钰拿定主意,微笑道:“庄乡长身体要紧,工作耽搁会儿没关系。” 庄骥东也真的很在意安全问题,见白钰意见一致遂没说什么,叫张培分别给简刚和党政办发短信说明情况。 凤花花表情明显松懈下来,连续敬了几杯酒,笑道:“领导们放心,这幢楼里设施齐全,从娱乐到健身再到影院什么都有,对玩不感兴趣的可以到酒窖品酒,女士有专门的美容室躺一夜项目都做不完。” “咦,您这儿不是不接待游客吗,搞这些东西干嘛,员工福利?” 齐晓晓真是直来直去的理科女性格,本该私下询问的事就当着整桌人说出来了。 凤花花一滞,脸色有点不自然地说:“晓晓,记得我刚才提到游泳池……” 神秘的董事长! 齐晓晓顿时悟出自己唐突了,歉意道:“噢噢,记得,记得……” 白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欣赏窗外雨景,暗想晓晓啊晓晓,你要吃多少堑才能长一智,你明明是搞研究做试验的好苗子,非要搅进官场干嘛? 然而齐晓晓的妖蛾子一个接一个,连东道主凤花花都hold不住。 午宴结束时外面雨势小了下来,齐晓晓突发奇想,道: “一个下午闷在楼里太难受,还是出去走走吧,凤总,这里离最近的观景台有多远?” 与凤花花的设想完全不一样,她足足迟疑了两三分钟,道: “远也不算远,直线距离十公里左右,不过在对面山腰上需要电瓶车往返……” 她迟疑的原因是,那段山道真有落石。 第1820章滚下悬崖 徐主任看出凤花花的担忧,抢着说:“是这样的齐乡长,保护区里尽量保持原生态因此配套设施很少,表面看观景台比较近,实质这段路陡峭险峻湿滑难走,都贴着悬崖修的一不小心就容易……下午还有大雨,建议领导们在楼里活动活动吧,安全第一。” 齐晓晓不肯,皱眉道:“未必非得电瓶车,十公里路慢慢走也到了,你们不敢的话我一个人去!” 她真是典型的屋里呆不住,对凤花花介绍的美容、健身、品酒一概不感兴趣。 庄骥东也觉得难得来一趟,肯定要四处游览观光作为日后谈资,楼里那些项目省城有的是,并不稀罕,遂附合道: “也行,请师傅开慢点就是了,如果雨不大可以多跑两个观景台。” 凤花花不甘心地问:“白乡长呢?” 白钰无可无不可道:“跟大部队行动。” “好……吧,徐主任去准备两辆车,我陪领导们上观景点。”凤花花悻悻道,暗想这个女乡长既没用还处处捣乱,简刚也够辛苦的。 天公作美,电瓶车停在大楼前时只飘着蒙蒙细雨。凤花花、徐主任坐到前一辆引路,张培略一踌躇也跳上去,让三位乡长坐后一辆。 上车后有位保安拎着纸袋过来,凤花花歉意笑笑道: “不好意思啊各位领导,生态保护区的铁律是进山前上缴手机,所有贵宾都必须遵守,不好意思。” 说着带头把手机扔进纸袋里。 入乡随俗,庄骥东等人均无异议,白钰先前也听容上校说过没收手机,再说山里信号不好带也白搭,转眼间便装了大半纸袋。 坐在电瓶车里欣赏雨后山景,别有情致:被雨洗涤过的山、树焕然一新,仿佛悄然拂去了尘埃,也无声洗礼了万物的心灵;近处,树叶上的雨露,地面上的水洼;远处,高山上的薄雾,天空中的浮云,像一幅瑰丽壮观的油画,完美的组合,变幻的色彩,令人心旷神怡。 白钰突然想起一首诗《山中留客》:山光物态弄春晖,莫为轻阴便拟归。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留客的目的是欣赏山中美景,所以不能不写山景,但写多了又会冲淡“留客”主题,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诗人没有描写一泉一石一花一木细节,只写“山光物态弄春晖”这个极富启发性和鼓动性的诗句,赋予山间万物以和谐活跃的情态和意趣。 但天有不测风云,如果游览时下雨怎么办?诗人以退为进,“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沾衣”虽是难免,可那空山幽谷,云烟缥缈,水汽蒙蒙,露浓花叶,也是一番极富诗意的境界啊! 客人想走主人挽留是生活中常见现象,不过要在四句短诗中把整个过程解决得完满、生动、有趣并非易事。诗人将景、情、理三者水乳交融,虚实相间,跌宕自如,委婉蕴含,显示出绝句的意深情遥和耐人寻味的艺术魅力,远比凤花花拿落石吓唬人高明多了。 正想得入神,坐在前排的齐晓晓得意洋洋说:“听我的没错吧,这种天气闷在楼里玩小孩子的游戏有啥好玩?投入大自然怀抱,呼吸新鲜空气才有意思。” 庄骥东目光闪动,微笑道:“在京都大学的时候,齐乡长经常和白乡长投入大自然或……别的怀抱?” 白乡长淡淡道:“庄乡长数数看投过多少怀抱?” “我数过,三个左右,没错吧白乡长?”庄骥东还是微笑。 齐晓晓掐指一算,白钰本科阶段的初恋情人、自己再加蓝依可不正好三个!率真如她者心头也不禁掠过寒意,意识到庄骥东空降苠原的目的并不简单。 白钰还是淡淡的:“三个或三十个都无所谓,关键要珍惜当下拥有,好比我们好不容易有机会欣赏生态保护区美景,就要专心致志,别浪费宝贵时间……” “哎,那边有两只猴子!” 齐晓晓及时转移了话题。 再往前山崖上的猴子越来越多,动作敏捷地从他们头顶上倏尔一晃转瞬消失。 “哎不对劲……” 电瓶车师傅冷不丁说。 “哪儿不对劲?”齐晓晓连忙问。 “它们好像在怕什么……” 电瓶车师傅说了半句,前面那辆车蓦地加快速度,坐在后排的徐主任喊道: “快点,快点……” “好……” 刚应了一个字,“嘭”,两块足球大的石头从高空坠落砸在地上! 电瓶车师傅仓惶之下声音都变了调:“落石!” 车子划了道弧线从石头旁边绕过去,速度加到最快,但山崖上的落石开了头就一发不可收拾,“嘭嘭嘭嘭”越来越密集,块头也越来越大,电瓶车篷顶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 齐晓晓没象蓝依上次那样尖叫哭泣,脸色煞白两眼瞪得大大的紧紧抓住椅柄;庄骥东则神经质般嘴里念念有辞,眼睛四下扫个不停,似乎随时打算跳车。 白钰已经历过一次相对有些经验,见前面落石密集程度明显超过后面,大喝道:“停车!赶紧往回开!” 师傅也喝道:“转不过去!” 这才发现这条木栈道是单向行驶,从宽度来看电瓶车没法掉头,真正的大麻烦! “停车,你停车!” 白钰暴怒道,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执意硬闯。 师傅道:“山体滑坡都走不了,宁可赌……” 还没说完,一块落地后蹦起的石头又急又快打在他太阳穴,师傅闷哼一声身体软绵绵伏到方向盘上,电瓶车立即失控冲向山崖! “啊——” 庄骥东和齐晓晓终于控制不住惊恐尖叫起来,白钰飞扑上前一手稳住方向盘,一手死死地拉住手刹,叫道: “快跳,快跳!” 两人腿都软了哪里能动弹,况且躲在电瓶车里挨不着从天而降的落石,绝计不敢贸然出去。 前面“轰”一声巨响,一块数百斤重的石头正正砸在车顶,电瓶车瞬间失去平衡冲下了上百米高的悬崖! “啊——” 庄骥东和齐晓晓亲眼目睹凤花花等人都没哼半下便坠落悬崖,绝望地叫了起来。 又一声巨响,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正好堵在木栈道中间,白钰把手刹拉到极限都来不及减速,硬生生冲上去“砰”! 电瓶车本来就不经撞,这一下彻底坏了,当然不坏也无路可走。此时落石密如雨点,漫天石块飞舞的场面简直恐怖之极。 白钰跳下车左手拖出齐晓晓,右手揪着庄骥东,吼道:“快跑!” “到处落石往哪儿跑?”齐晓晓张皇道。 庄骥东正待说话,脑袋被碎石砸了一下,赶紧双手抱头。 白钰道:“不跑等死!” 这时大山深处传来一阵阵低沉的“轰轰”声,好象远古怪兽的吼叫,脚底下山石微微震动,然后山崖开始摇晃、颤抖,落石更是飞瀑般直往下泄,白钰叫道: “山体滑坡!” 瞥见前方悬崖下方有处缓坡,不容分说两手一使劲,三个人在齐晓晓的尖叫声中团身滚了下去。 树枝、石块、乱草、山地…… 高速滚落中三个人都被撞得七晕八素,非但被刮蹭得遍体鳞伤,那种昏眩感和失控感比坐过山车难受一百倍。 恨不得立即死了好。 “嗵!” 滚在最前面的庄骥东一阵子整个身体撞在突起的石头上,没声息地昏死过去,但他为白钰和齐晓晓提供完美的人肉垫子,使得他俩稍微平稳地止住坠势。 向上看,石头滚滚而下;放眼四周都是悬崖峭壁,没有可供攀爬的地方。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怎么办?”齐晓晓已全然没了主意。 白钰飞速打量,发现十多米外石壁上有个半人高的山洞,果断道:“钻洞!” 说罢背起庄骥东,拉着齐晓晓往那边跑,堪堪抵达洞口时右侧蓦地喷射出一股水浪,瞬间淹没了整个谷底,没等白钰反应过来第二波巨浪挟裹着大大小小的山石又咆哮着冲出来,他只来得及嚷道: “抓住我……” 随即三人被巨浪冲入山洞! 山洞空间很小,却比外面谷底还要低,水位快速升高转瞬就浸至他们腰间,而且在水势和石头的冲撞挤压下,山壁间的裂缝渐渐扩大,噩梦般的碎石又如雨点般往下掉,照这个态势发展留在这里不被淹死也要被砸死。 齐晓晓受伤多处已失去行动力,白钰示意她搂着自己脖子,背负着庄骥东紧握藤蔓双手交替向上爬,水位直线上升在下面紧追不舍。山壁上落下的碎石越来越大,劈头盖脸砸在他们脸上、身上,手背和前额被尖利的碎片扎得鲜血直流,好几回还差点被卷过来的山石撞到,藤蔓经水一泡也滑溜无比,给逃生增添了困难。 “我要松手了,我不想拖累你,”齐晓晓带着哭腔道,“都是我不好闹着出来玩,把大家的命都搭进去了……” “不准扰乱军心!” 白钰斥道,“我们还没死呢!安静点,右上部位有个洞,看看能不能爬进去……” 但水位升得实在太快,转眼便淹没石壁上的洞口,白钰奋力试探了几回无奈累赘太重。 好不容易攀着藤蔓到了洞顶,水位还在继续升,从脚踝到膝盖、腰间、胸口……一寸寸向上移,等淹过头顶大概就是丧命之时了。 第1821章死里逃生 “白钰,我们真要死了,我……我只想说对不起,这回千真万确害死了你。”齐晓晓凄然道。 回想从简刚临时接到通知到凤花花主动发出邀请,齐晓晓突发其想要到附近观景台,一幕幕从脑海里闪现,白钰不由叹道: “与你无关,一切都是命……我是相信命运的,你呢?” 齐晓晓泪汪汪道:“我学理工科本来不信,可……我怎么就鬼迷心窍选择到通榆呢,我有点信了……白钰,反正快要死了,我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好啊,听完你的秘密我俩,不,我仨就可以安心去天堂了……” 说到这里白钰有点奇怪,以刚才水位上升速度几句话工夫该淹到下巴了,怎么还…… 等等,水位正好在齐胸位置停住了! 说明外面因山体滑坡引起的山洪被遏制住,灾情暂时得到缓解。 齐晓晓顿时来了劲,和白钰一起游向刚才看到的石洞。洞顶高度参差不齐,有的离水面有二三十厘米,洞顶犬牙交错,免不了磕磕碰碰撞得头昏眼花,有的则沉在水下需要潜游。幸亏两人水性还可以,一路摸索着游进石洞。 石洞显然是陡坡向上的走势,一路过去洞顶与水面距离急剧拉大,起初触手可及,后来要仰起脖子才能看到。 几分钟后双脚终于踏到坚硬的石头,两人浑身透湿倚到石壁边休息。齐晓晓顾不上拧干衣服里的水先梳理头发,白钰失笑说: “别臭美了,这里黑咕弄咚的又只有我俩,谁在乎你的形象?” 齐晓晓道:“你懂什么,我就要让自己精神点……把身子转过去,我要拧干衣服!” “我……我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怎么可能看到你?” “不怕万一就怕万一!” 白钰咕哝道:“又不是没看过,真是……” “你说什么?”齐晓晓语气严厉地问。 “没……我是想起一首诗,诗曰‘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齐晓晓沉默半晌,冷冷道:“我是理科生,少在我面前掉包袱、玩隐喻,要玩跟蓝依玩!” 白钰无语,拧干衣服后试试庄骥东鼻息和脉搏,喃喃道:“他倒快活,昏过去什么都不用管,不知道刚才费多大劲才逃生……快走吧。” 摸黑走了几分钟石洞突然被一道山涧从中切断,山涧宽约**米,坡宽底狭,下面深不见底,只隐隐听到轰隆隆的水声。 涧上有座很奇特的桥——石钟乳,触手冰凉。白钰沿着边沿走了两遍,委实难以决定。 齐晓晓不耐烦道:“瞧你婆婆妈妈的样子,有啥问题?走过去就是了!” “亏你学过化学,石钟乳是脆的,很容易断,掉下去连尸体都找不到。” 齐晓晓往桥面狠狠踹了一脚,纹丝不动,完好无损。 “这下总可以了吧?事实胜于雄辩。”她说。 “那你走吧。” 齐晓晓小心翼翼探了半步,苦笑道:“太滑了,我……我不敢……” “你……” 白钰也是无语,便先背庄骥东过去,把他平放到对岸后再折回,好没气道:“手伸过来!” “喂,你跟蓝依也这样说话吗?” “蓝依……” 想想还是别在一个女孩面前夸另一个女孩,会招来无休止的麻烦,白钰闭嘴拉着她的手一步步后退。 刚走了一半,石钟乳发生“格格格”的断裂声,白钰叫道:“快跑!” 两人刚抬脚跑了大半步,“咔嚓!”整段石钟乳从中间断开,霎时两人脚底踏空直往下坠! 说时迟那时快,就是电光火石间白钰用力搂住齐晓晓,单脚在下坠的石钟乳上借了点力向上一跃,单手攀住岸边断裂的石钟乳根部,身体在空中晃了两个来回。 齐晓晓在他怀中慢慢睁开眼睛,惊喜道:“我们还活着?” “活……” 才说了半个字,石钟乳齐根而断! 白钰身手可谓敏捷,瞬间双脚不停地在石壁上乱蹬,腾出一只手到处抓着藤蔓、石缝尽量减缓下降速度。 天无绝人之路,滚行了七八米后白钰右腿侥幸勾住一块凸出的山岩,虽被强大的下坠力勒得痛不欲生,总算稳住身形,以“倒挂金钩”之势单手拎住齐晓晓裤腰,两人再度悬挂在空中。 “假如能活着出去,我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踏进生态保护区半步!”齐晓晓快要崩溃了。 “出去后再说这话也不迟。” “还有一句,白钰,谢谢你救命之恩。” “假如你要以身相许,我真不知道怎么决定。” “我已许过一次,感觉一般般。”她冷冷回敬道。 这时白光一闪,石洞顶端缝隙居然洒进一束阳光,这才看到身处周径达七八米的巨大洞穴,洞壁上长满青苔、野山藤之类的植物,再下方石涧涧坡,目光所及两人顿时失声惊呼! 涧坡趴着三只大如八仙桌的东西,状若乌龟,细看却有不同,它们头部钝而宽,身体是圆扁形,背甲不太凸,后颈部位有个突出的肉瘤,头和背部都呈褐黄色,看上去既凶狠又丑恶。 此时白钰所处的位置离涧坡不足两米,齐晓晓挂在下面更近,双腿离地大概只有半米左右。 三只怪龟仿佛听到动静,伸出头张望一番,一齐朝齐晓晓爬过来。 齐晓晓尖叫道:“快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 白钰苦笑道:“这会儿能保持不掉就不错了,好,我再使把劲。” 怪龟很快爬到齐晓晓身下,齐唰唰仰头欲咬,白钰将她荡到另一侧,它们也跟着爬过去。双方捉迷藏似的来回二十多个回合,它们似乎不想错过难得的美味,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摆出一付持久战的架势。齐晓晓已叫得嗓子嘶哑发不出声音,白钰则双臂轮番上阵累得又酸又麻,手指间几乎没了力气,而且这番游斗加重了腿的负担,腿弯处疼得象要断裂一般,最乐观估计顶多能再坚持五分钟。 齐晓晓终于认命:“算了,你别管我,放手吧,凭你的身手活着出去没问题。” “再等会儿,实在撑不住了陪你下去搏杀,咱俩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你傻呀你,”齐晓晓斥道,“我说的真心话,与其两个人一起死不如活出一个,反正这一路都是我惹的祸,死了罪有应得,只求你每年的今天送几束花过来,也不枉我们……啊唷……” 她光顾说话,不留神被怪龟一口咬住右脚后跟,急得全身乱抖乱动,左脚猛踢它的嘴。不料怪龟根本无动于衷,咬着就是不松,非但如此另两只怪龟也凑了上来。 “把鞋脱掉!”白钰吼道,两个人重量加上她运动中的摇摆力,还有怪龟的向下拉扯力,腿弯压力已达极限。 齐晓晓在空中环成半圆,右手努力往鞋子上靠,但身体总荡来荡去,好几次差点把手送入另两只怪龟嘴中,她倒没觉得怎样,白钰却看得直冒冷汗。好容易手指碰到鞋面抖抖索索解开鞋带,右脚奋力一缩顺利脱出鞋子,怪龟咬着运动鞋心满意足低下头,另两只怪龟不屈不挠头仰得更高,白森森的牙齿清晰可见。前妻的光脚在四排比钢刃还锋利的牙齿间穿插闪避,险象环生。 然而麻烦远不止于此,右腿弯终于承受不住而缓缓下滑,白钰只能双手使劲在洞壁摩擦以减轻下沉力。 她感觉到高度逐渐下降,叫道:“你不要命了?快放手笨蛋!” “我就是笨蛋,所以我们俩才……我撑不住了,做好着陆准备,一、二、三……” 齐晓晓恨声道:“白钰,你真是太笨了……别忘了你还有蓝依!” “不,我觉得我是对的,”白钰吃力地说,“还有五秒钟……” 他脚踝间剧痛不断加剧,已准备跳了! 蓦地,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声音:“是白乡长吗?” 庄骥东!他居然自己苏醒了! 白钰精神一振,大叫道:“我和齐乡长倒悬在底下,现在很危险,快拿绳子救我们!” “好,你等着。” 庄骥东拿两件衣服绞连起来扔下,白钰双手握住衣绳瞬间脚踝终于支撑不住从山岩上滑落。齐晓晓身体猛地向下一沉,以一个大抛物线从两只怪龟中间划过去,手脚一齐抓住衣绳。 两腿交错蹬壁,双臂攀爬上了岸,齐晓晓连吓带累半点力气都没了,双臂扶着白钰快倒到他怀里。 见他俩相互依偎的模样,庄骥东目光一闪,道:“不如你们重归于好,我继续追求蓝依?” 白钰笑笑没答理,把齐晓晓扶到一边坐下,站到岸边看着下面的怪龟,道:“庄乡长知道这是什么?” “唔,龟鳖类动物?” “学名叫虺鳖,民间统称癞头鼋,《红楼梦》里宝玉出言不慎气走黛玉,他连忙拦住她说‘若有心欺负你,明儿我掉在池子里,叫个癞头鼋吞了去,变个大忘八’!普通癞头鼋除非感觉自己安全受到威胁,一般不主动伤人,但虺鳖是癞头鼋中最凶猛、最好斗的一种,胃口奇大,喜欢吃血淋淋的食物,春夏时节经常趁夜里爬上岸捕获猎物。这厮行动快速,力大无穷,耐性又好,被它盯上很难逃脱,唐朝《宣宝志》记述有宣州江中的虺鼋在岸上与虎搏斗的情景,可见它的厉害。” 似乎听出什么,庄骥东沉默半晌,道:“感觉生态保护区、宥友集团、凤总都有点怪怪的,白乡长认为呢?” 第1822章切分蛋糕 白钰转身与庄骥东四目相对,良久斟字酌句道:“因为某些事她对我颇有恶意也罢了,但没料到祸及庄乡长。” “你觉得此次事故是故意设的坑?”庄骥东道,“我们都亲眼看到她掉下去了,生死未卜!” 白钰没就这个话题展开讨论,拉起齐晓晓道:“坚持,继续向前,争取天黑前与大部队会合……原生态保护区,夜里更危险!” 提起夜间出没的猛兽,齐晓晓不禁打个寒噤,一跃而起道:“走!” 山洞很深,忽儿向下忽儿向下,还不时遇到岔道,三个人摸黑在里面走了一个多小时仍无头绪;再想原路返回,连方向都不对了。 “糟糕,该不会遇到迷宫吧?”齐晓晓脸色发白。 白钰沉声道:“没有人工雕凿痕迹……不过上车前收缴手机,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在退我们的后路。” 庄骥东恼怒地哼了一声,道:“就是!7g网络在南极都能流畅地看电影,山洞里信号再差总能定位得到!” 白钰没接碴。 庄骥东空降本身就意味着庄彬与宥发集团幕后势力达成默契,否则缪文军的妥协方案是提拔邱彬为经济副乡长,财政所长则从附近乡镇选调。这种松散的盟友关系决定了庄骥东与简刚只会发生小摩擦,更不会直接与凤花花发生冲突。 鉴于此,白钰并不直接指责凤花花,而是一会儿冒一句,让庄骥东自己去琢磨。 定定心神,三人利用夜光手表每到拐弯处做下记号,始终沿一个方向向前,又走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白晃晃的亮光! 来到洞口,愕然发现居然又从谷底爬到了半山腰,难怪花这么长时间。 此时天空中、峡谷里、悬崖上到处飞着无人机,细致而缓慢地搜寻每寸土地——集团老总、苠原乡三位乡长遭遇山体滑坡翻落悬崖,这可是特大事故,一旦出了人命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白钰和庄骥东在洞口用力挥舞衣服,没多会儿大批援救人员赶了过来,如同呵护宝贝似的将三人扶上担架送回大楼医务室,里面有全套医疗仪器和严阵以待的医务人员。 询问之下得知,两小时前前面那辆电瓶车上凤花花、徐主任、张培就已经获救,身体都无碍正在接受治疗。 他们还得知电瓶车本身就有救生设备,当凤花花那辆翻下悬崖时,师傅立即打开气囊和缓冲装置,因此反不象白钰等人那样吃尽苦头。 当晚没能共聚一堂。 治疗的、理疗的、全身脱力呼呼大睡的,凤花花盘算的嫩草自然也吃不成了,白钰也在满心戒备下休息得还不错。 第二天上午,凤花花头部、肘部包着绷带强颜为欢地送别,庄骥东和白钰都无言,唯有齐晓晓寒暄了几句。 回乡途中齐晓晓又突发奇想,说:“保护生态环境也不能一刀切,昨天下午我们绕来绕去的那个山洞就是很好的旅游资源,里面还能逗乌龟玩,开放给游客也不错啊。” 白钰摸摸裹在脚踝间的绷带,没理她。 庄骥东也只冷漠地应了两个字:“是吗?” 他终于看出来了,这位理工女硕士跟自己差不多,非但没有官场经验,在机敏应变、为人处世方面也落后白钰一大截! 见三位年轻的研究生乡长残兵败将似的回来,简刚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暗想凤花花的嗜好无非就喜欢吃年轻小伙子这一口,白钰不肯就范还有庄骥东,怎么会使出如此粗暴激烈的手段呢? 不过简刚与宥发集团的关系并不象外界想象那样亲密无间,相反从凤花花到徐主任等对他都有些爱理不理,因此庄骥东一行四人闭口不说,具体细节也无从查证。 立即召集乡党委正府全体人员开会,简刚传达了昨天去县里参加的紧急会议内容,只有两个字: 摘帽! 经过京都方面正式批准,今年起商林不再是国家级贫困县,列入全国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从今年一月起20个月内京都、省、市三级定向扶贫资金和相关优惠政策不变,扶贫力度不减,留出缓冲期确保实现稳定脱贫。 实施“因病致贫”普惠政策,建档立卡贫困人口“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统计工作,核实核准患病家庭、人员和病种,建立农村贫困人口“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管理数据库,加大健康扶贫工程推行力度。 说得直白一点,那就是去年各层级给商林的扶贫资金一分钱不少,而且今年起还增加对“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的扶持。 别说县领导班子长长松了口气,包括白钰在内都如释重负,就是说还有一年半的缓冲期,足以完成大半准备工作。 简刚传达结束后,会场里无形中洋溢着喜悦的气氛,就差点鼓掌叫好了。庄骥东没参会说不出名堂,只要求各部门做好扶贫资金和扶贫项目的对接工作,随即宣布散会。 接下来党委党委员到五楼临时会议室开党委会,三楼办公室和会议室的修葺工程磨磨蹭蹭还未开工,简刚事实上独霸五楼,庄骥东感觉自己已经没招了。 本来按正府伤兵满营、个个打绷带贴膏药的惨样,党委会应该推迟几天再说。但贫困县政策不变、优惠不变,意味着近几天就要有上千万扶贫资金到账,此外还涉及到全年扶贫资金统筹这块蛋糕的分配问题,拖延不得! 去年没留神,被白钰采取“自愿申请”、“各个击破”等方式零打碎敲把数千万扶贫资金给“统筹”了,虽然后期简刚祭出“一事一议”招数,又被白钰指出扶贫账户存在差额的破绽而化解,整体而言对简刚是打了个大败仗! 最直接影响是,春节送礼的村主任——通过村委会民选上任的一概没送,每年都送的分量严重缩水,似乎走个形式而已。 还有,王彩美、尤德山退得很仓促,手里各有七八十万各种各样的费用支出没来得及处理。换在以前根本不是事儿,尤德山、王彩美、简刚三个人一枝笔签下来钱就到手了,如今处处有关卡,办什么事都不顺利。 今年简刚不想跟白钰打游击战,提前把蛋糕切好,防止这小子玩花样。 所以三位乡长垂头丧气、心力交瘁的状态正中简刚下怀:庄骥东对情况一无所知;齐晓晓知不知都一样;白钰事先完全没有准备。 而简刚却实实在在做了一晚功课,罕有地晚上十二点多钟才睡,上床前又把白钰咒骂了一通: 老子工作三四十年晚上从没加过班,就为这小子破了例! 大清早又通知王彩美务必参会——这娘们转岗人大主任后愈发懒散,除了简刚亲自打电话什么活动都不出席,有“半退”到“全退”的趋势了。 简刚态度严厉地要求她打起精神来,摆出前任乡长的威信压住庄骥东,抵挡白钰,不准每次开会就象站大街上看热闹,与己无关的样子。 然后又特意把李国亮叫到办公室——以简刚的老辣精明隐隐猜到他与白钰有愈走愈近之势,当面警告道: “我不管你收了白钰多少好处,有一点,做人不能忘本!这拨年轻干部到苠原干什么,真如嘴上说的为老百姓谋幸福?我呸!说穿了捞点资本提拔滚蛋,到时你怎么办?” 被训得一个字都不敢说,李国亮额边滴着冷汗唯唯诺诺。 防患于未然,抢在庄骥东一行从宥发集团回来之前简刚会同薛寅找郑家福进行了简短谈话。 简刚和蔼地表示县纪委对受过纪律处分的干部有个定期回访制度,昨天相关纪检人员来过电话,从保护和关心同志角度出发,我和薛组长说了些好话。希望家福不要有心理包袱,把主要精力扑在工作上,与领导同事处好关系,平稳度过处分期。 郑家福连声表示感谢,虽知简刚话里有自我表功成份,但县纪委定期回访制度是有的,处分期结束时也要向领导班子了解其表现,如果评语不佳会有负面影响。 这边谈话刚结束,宥发集团的大巴车正好使入乡府大院。 利用转会场的空隙,简刚与庄骥东碰了下头,说党委会讨论研究一季度以及全年扶贫资金使用分配问题。 庄骥东愣了愣,道:“我这边各方面工作还没抓上手,哪部分钱用到哪儿心里没半点数,是不是等段时间再说?” 简刚暗想就是要趁你没上手,不然啰哩巴嗦地!遂解释道:“时间不等人啊,基层贫困户和村民的素质你也知道,钱划到乡里恨不得一秒钟到账;各村各组也要根据乡里拿出的规划做出相应安排。” “呃——” 庄骥东勉强接受简刚的说法,想了想又问,“白钰、晓晓两位乡长还没来得及准备吧?” 嘿嘿,老子故意的! 简刚面不改色道:“有去年的基础,大账都在心里……党委会不用把账算那么细,基本上以十万为单位,粗线条有个概念就行了。” “那倒也是。” 庄骥东心想也不错,年初怎么可能把数千万扶贫资金细化到几万元用途呢,大致确立原则、阐明方向即可,也不再坚持连办公室都没回直接去五楼小会议室。 途经三楼时四下张望,整层楼安安静静,没有一点施工迹象。 第1823章再度偷袭 “去年因为种种原因,扶贫资金使用分配有点乱,党委会不清楚钱到底花在哪儿,各村反映拿不到钱,多次发生贫困户围堵乡府大门上访等情况,影响非常恶劣,乡党委正府非常被动!” 简刚开场白就表明对白钰主管扶贫工作的不满,然后道,“今年要杜绝两个做法,一是白钰同志倡导的由各村发起申报,乡里批准后再划拨扶贫资金的方式;二是白钰同志以统筹名义多次擅自变更扶贫资金用途的方式,都不足取!同志们,从京都到省市对扶贫资金的管理非常严格非常关注,每笔款项用在哪儿都写得清清楚楚,固然,作为基层党委正府有统筹调配的空间,但必须事出有因,千万不能常态化,不能一锅粥地乱炖!” 重磅炮火暴雨般轰向白钰。 王彩美插话道:“简书计说到这里,我要以前任乡长的身份说两句。我觉得作为经济副乡长,白钰同志的工作作风有点霸道!不错,县里明确白钰同志主管经济,但经济工作就你一个人说了算吗?上千万扶贫资金一个人经手就分配下去了,简书计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请问白钰同志,难道乡党委书计、乡长不能过问扶贫工作?经济工作还要不要坚持党委集体领导?” 她是照着笔记本念,显然以她的水平根本想不出来,完全按简刚所说一字一句记下来的。 这番话很巧妙地把白钰孤立于所有人的对立面,特别庄骥东肯定在想,副乡长怎么能不向乡长汇报工作呢? 简刚继续道:“之所以召开关于一季度和全年扶贫资金使用分配的党委会,就是要立规矩!立什么规矩?我想强调三个规矩——集体领导制、逐级审批制和专款专用制!专款专用,刚才我已经讲过不再重复,上级拨给我们修桥的不准修路,拨给我们种小麦的不准长果树,就这么简单!你要说桥都修好了挪一部分到黑色路面,可以,履行逐级审批制,村主任向主管扶贫副乡长请示,副乡长向乡长请示!超过金额限制的比如说50万,必须提交党委会讨论,这叫集体领导制!我说的这些,不知道同志们有没有听明白?” 已经说得不能再直白,实质就是一点,彻底架空白钰在扶贫资金使用分配上的审批权! 话音刚落,李国亮便正色道:“简书计说的三个规矩是党委正府工作中最基本的组织原则和办事纪律,并没有提出更高、更严格的标准要求,我想我们领导班子应该以身作则带头遵守简书计的三个规矩,给苠原乡广大干部群众放好样子做好表率!” 王志海不愿简刚气势太盛,轻飘飘来了一句:“大道理是这样,但碰到具体情况还得实事求是,不能啥事都没干先拿绳子套住自己。” 会议室里出现很奇特一幕: 都是党委那边的人在说话,正府一正三副四位乡长各怀心思,都保持沉默。 简刚顿了顿,有点诧异白钰为何没跳出来反驳,又想这小子的习惯就是当面从来不得罪人,专门背后耍小动作,不由冷笑,这回通过党委会把你小子死死摁住,看你以后怎么翻身! 遂续道:“京都关于商林摘帽的文件已正式下达,以后同志们要丢掉幻想自立更生、全心全意发展经济!关于扶贫资金商林只剩下20个月缓冲期,我们一定要倍加珍贵把钱用在刀刃上,要真正发挥作用为改变苠原基本面貌提供助力!我测算了一下,一季度即将到账的扶贫资金大概有1100万左右,这个数字没问题吧?” 白钰翻了翻笔记,道:“1220万。” “嗯,差不多,”简刚道,“这当中有两块定向补贴款,一是270万冬季禁捕禁牧等补偿性补贴,二是380万贫困户春种扶持款;前者是所有生态保护区红线范围内村民人人有份,后者直接分给建档立卡贫困户用于春种春播,两项相加550万坚决不能动,一分钱都不能动。” 白钰欠欠身体,道:“为防止贫困户乱花春种扶持款,要实现乡村两级计划指导下的资金分配,确保每分钱都真正投入到春耕生产当中。” 薛寅嘲讽道:“又来了,计划指导,然后各村申报的计划不经过白钰同志认可就拿不到扶贫款,再然后贫困户围堵乡府大门闹事,似曾相识的画面周而复始!” “确实有相当多的贫困户抱着吃光用光等着正府救济的想法,逼着多种几棵树就象要他们的命似的,”王志海道,“我觉得只要380万都用在春耕生产上,采取哪种方式可以商量。” 齐晓晓也说:“是的,不能高估老百姓的觉悟,有时他们过于依赖正府,相信自己一直穷下去就一直拿到救济。” “计划指导贫困户春种春播,不违反简书计订的三个规矩吧?”白钰不卑不亢问。 简刚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含糊道:“操作细节再议……剩下670万主要包括支援经济不发达地区发展资金、农业建设专项补助资金、财政扶贫资金、以工代赈资金、危房改造补助资金、产业扶贫资金、农田小水利等14个项目,有一半需要县乡两级配套资金也就是可以统筹,另一半没明说统筹但定义范围比较广泛,实际上需要乡一级规划资金使用和分配,确保把钱用到实处!” 简刚说的这些对庄骥东来说全然陌生,拧着眉头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心想太复杂了,还不如省红会坐坐办公室、做做报表舒服呢。 王彩美道:“现在各村基本上没有危房,改造补助可以修桥铺路开水渠应该都行。” “问题就在这里,有些项目根本用不上了年年拨款,有些项目年年不够但年年就这么多,打再多报告都没用,”简刚无奈地说,“就拿农田小水利来说,每个村每村都必不可少,加起来工程并不小可名称就叫‘小水利’,拨下来的钱只够塞牙缝,肯定要从其它项目进行调剂。以此为标准我设想把扶贫资金切成四块进行管理,550万硬性支出由白钰同志负责;道路桥梁建设也由白钰同志负责,这一块工作量比较大,不但涉及扶贫资金调剂部分,还有财政集资修路、骥东同志绞尽脑汁从省红会争取支援等工程,任务艰巨……” 说到这里白钰已经明白简刚的用心,继去年两次未能得逞,再度发动对自己的偷袭! “剩下三块,我想因为白钰同志实在忙不过来,恐怕要麻烦正府班子成员分担压力,”简刚稳若泰山道,“财政扶贫资金关系到全乡财政支出统筹,骥东同志亲自过问一下比较好;以工代赈、贫困户就业扶持、村委会建设这一块请晓晓同志负责;农业建设专项补助资金、产业扶贫和农田小水利等就由家福同志挑起来,这样正府班子齐心协力把今年扶贫扭贫工作抓上去!” 王志海没吭声。 虽然包育英临走前再三叮嘱他多支持白钰,本身他也非常反感简刚的无法无天,但在扶贫资金使用分配方面好几位村主任经常在耳边嘀咕,使得他对白钰颇有微辞。 因此明知简刚又要在扶贫资金使用分配问题上架空白钰,王志海并无异议。 另一侧郑家福为难地皱皱眉头,脑海里浮现早晨简刚和薛寅找自己谈话时亲切的口吻,心里透亮这是一场预谋好的偷袭,然而有什么办法?自己算是倒霉到家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身都难保哪里顾得上帮白钰?只得埋头作沉思状。 “是啊是啊,大家多辛苦点。” 李国亮、薛寅同时附合道,王彩美还笑着补充道: “除了老郑都是年轻人,精力充沛呀。” 白钰在桌底下踩了齐晓晓一脚,吸引她的注意力后又瞪了她一眼,将笔记本微微移到旁边。 齐晓晓一瞥,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救命之恩! 顿时恍然,正了正神情道:“关于简书计的指示我想谈谈自己的想法!1200万要分文不差落到实处从工作量和压力方面讲,白钰同志的确比较吃紧。但另一方面讲,我们几位分担他的工作就能达到好的效果,恐怕未必。当然了家福同志在苠原工作时间长各方面情况比较了解,能应付得来;骥东同志和我都刚来不久,自己主管范围内的工作还在了解熟悉当中,突然介入面广量大的扶贫工作,说实话想要做好不是光靠年轻和决心就能办到的事!” 京都大学学生演讲基本功都很扎实,语气词重重落在“主管范围内的工作”,庄骥东怔了怔回过神来! 是啊,扶贫工作是白钰的份内事,我堂堂乡长帮副乡长分担工作成何体统?当下假装只对齐晓晓说: “简书计不过提供个思路,各人主管职权范围内的事还是尽量自己做,不然……请薛寅同志协助宣传工作,请国亮同志协助人大工作,岂不是乱了套?白钰同志实在应付不过来可以私下请班子成员帮忙,但不适宜在党委会上明确,那样就等于班子成员调整分工了,晓晓同志认为呢?” 糟了,不该把庄骥东扯进来的!简刚泛起一丝后悔。 第1824章临阵退却 王彩美打圆场道:“简书计也是担心扶贫资金额太大任务太艰巨,涉及到广大贫困户切身利益,万一忙中出错可不得了……” 白钰说话了。 他跟庄骥东一样假装只对郑家福道:“家福同志对苠原基本情况比较熟,可曾知道沣子沟的来历?” 在苠原工作几十年怎会不知道?可这个问题郑家福不敢承认知道,要不然白钰一步步追问下来,岂非打简刚的脸? “没……没听说过……”郑家福支吾道。 “是一条人工渠,”见白钰抛出这个话题,简刚心一紧不得不亲自出马,“从生态保护区流到芦花河,多年来沿途毛岭村等承担了养护、疏通等工作,确实为苠原乡与宥发集团的深厚友谊作出贡献,这一点昨天会见凤总等集团高层时我已强调过!” “简书计对苠原各方面情况真是了如指掌!” 白钰淡淡夸了一句,矛头依然指向郑家福,“说明家福同志对苠原各村工作了解得还不是太细啊,如果负责扶贫资金当中的农田小水利工作,我担心会出问题——别的不说,沣子沟那一块单毛岭村每年投入就是几十万,沿途五个村加起来要多少钱,家福同志知道吗?” 郑家福当然知道! 此时郑家福就是夹墙里的老鼠左右受气,既不敢得罪掌握话语权的简刚,又不好意思跟这段时间给予自己多方关心照顾的白钰翻脸。 若在平时,郑家福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儿头。 “啊,毛岭村在沣子沟每年花几十万?!” 王志福一听就炸了——他是真不知道,因为沣子村沿途五个村村主任过去都是简刚的亲信,从来不让其他乡领导染指,王志福又不负责正府事务自然被蒙在鼓里。 他拍着桌子怒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那个姓凤的娘儿们每年假惺惺送个百来万,敲锣打鼓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怎么不说说沣子沟?一个村几十万五个村也有两三百万,她算啥捐助贫困乡村?!” 王彩美干笑道:“也没那么多,毛岭村占了大头,其它四个村要少很多……” “那你说说乡里每年在沣子沟花多少钱?”王志福又一拍桌子问道。 简刚不悦道:“志福同志请冷静,这是开党委会呢!” 他心里清楚随着沣子沟这枚定时炸弹的引爆,今天议题又完蛋了——这就是白钰的厉害之处,总有底牌握在手里,每当简刚自以为压倒性胜利时总能力挽狂澜。 白钰微微一笑,道:“到底花多少彩美同志恐怕‘忘’了,骥东同志刚接手还不清楚,我倒是有数可不让我负责,反而把这块金额巨大的所谓‘小水利’交给看来是不知道的家福同志,简书计,您觉得这样安排工作合理吗?” “啪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打得简刚脸上火辣辣的! 王志福道:“沣子沟要由宥发集团自用自管,打我们苠原境内经过还要交纳费用呢,怎么能往里面贴钱?荒唐透顶,荒唐透顶!” 提到宥发集团和凤花花,庄骥东一肚子火,提高声音道:“亲兄弟明算账,沣子沟的费用必须明明白白算清楚,谁用谁负责,哪怕扣减捐助资金也无所谓,我们不能光担个名实质上做无名英雄!” 简刚在其它问题可以退让,唯独涉及宥发集团利益不行,无它,自己就是宥发集团在苠原的看门狗,当看门狗失去价值时,等待它的就是杀了下锅的命运! “苠原与宥发集团是长期合作、彼此依存、互惠互利的兄弟般的友谊,有历史形成的客观因素,也有现实环境形成的必然结果,不可以单一的、片面的把某件事、某个工程拿出来讨论,妄加评论,而要全面、宏观、辩证地看待问题!” 简刚威严地说,“这些年来宥发集团对苠原的帮助远不止数百万捐助那么简单,有些优惠政策,有些特殊待遇都是凤总暗地里替我们争取来的,出于种种原因不便多说而已!” 李国亮道:“是啊是啊,我负责宣传我心里清楚,有些事真是只能做不能说,宥发集团悄悄给苠原带来的实质性好处远远不止几百万。” “是的,有目共睹!”薛寅道。 简刚又说:“当然了,沣子沟不过是白钰同志举的例子,表明扶贫工作的复杂性和艰巨性,确实,考虑扶贫资金切块管理时我忽略了正府领导班子比较年轻,情况不熟的问题……这样吧,就按骥东同志建议,扶贫资金暂时还由白钰全面负责,实在忙不过来再内部调剂,但前提是必须坚持我所说的三个规矩,那是坚定不移不动摇的原则,今天会就开到这儿,散会!” 又一次大军压境、草草收兵的战局,连王彩美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暗想老简啊老简,赶紧想办法退吧,不服老不行啊。 庄骥东也很绝,坐在位子上不动,等李国亮、郑家福等人站起身陡然说: “等等,我想说句话!” ——按领导班子不成文的约定,一把手宣布会议结束前应该象征性问二把手“有没有要补充的”,通常没有,但这是官场搭班子的礼节。 简刚在王彩美面前随便惯了,不料庄骥东偏偏最计较这些细节,之前为办公室问题产生矛盾也是。 简刚本也欠起半边身子,只得又坐下,而李国亮等人站又不是坐又不是,表情尴尬。 庄骥东微笑道:“向各位打声招呼,我刚到苠原一周时间,晓晓同志不到半年,白钰同志也就一年多一点,这样年轻的班子肯定有种种不成熟之处,希望简书计为首的党委班子对我们多支持、多指点,帮助我们尽快成长。我就说这么多,耽搁同志们时间了,不好意思。” 这番软中有硬的话貌似白钰翻出沣子沟问题的助攻,简刚脸冷似铁,也不搭腔径直捧着茶杯出门。 就在简刚出门瞬间,庄骥东又找上了张培: “张培同志,我不知道三楼办公室修葺工程要拖到哪一天!正常情况下这么长时间都该搬进去办公了,可刚才经过三楼还纹丝不动!党政办到底管不管这事儿?不管我来安排!” 简刚见状又折回头,问道:“小张说说怎么回事儿?年轻人不要养成拖拖拉拉的工作作风啊。” 张培一阵气苦,暗想拖拉还不是你的意思?遂道: “向领导们汇报,三楼办公区修葺工程的预算、立项程序已完成,目前正与两家装修工程公司接触,进行询价、议价等工作,预计下周能确定中标单位并组织施工前相关准备。” 庄骥东指着张培道:“前面不算,下周准备施工是你当着简书计和各位党委委员说的,我这就记下来!要是下周还没动静,到时拿你问责!” 张培道:“后面我及时向庄乡长汇报工程进展。” 简刚严肃地说:“也不能光追求速度,要把工程质量放在第一位。”说罢转身离去。 张培无语。 会后齐晓晓跟到白钰办公室,劈头就问:“沣子沟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你一提出来简刚态度就软了?” “地势从低高到高,水往高处流,这样违反常理的水利工程亏他们想得出。” “目的是什么?凤花花、简刚都是傻瓜?” “宥发集团生产、生活废水不敢污染生态保护区,只能向外一路引到芦花河……” 见她一脸懵然的样子,白钰叹了口气解释道,“芦花河是整个商林地区居民用水的水源。” 齐晓晓闻言大怒,指着白钰鼻子叫道:“这么重要的情况你为什么不早说?!要不然刚才党委会就一致否决了!” 白钰笑笑,转过去坐下,道:“一致否决?你真是很傻很天真!还没看出来么,党委会就你跟庄骥东是真不明白,其他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事关全商林人民身体健康还不是大事?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了保住位子连最起码的道德良心都不要了?!亏我还帮你说话!” 齐晓晓态度激烈地斥责道。 “齐晓晓同志,作为理科生这样不假思索凭直觉下断语是不对的,”白钰道,“首先生产生活废水本质上不同于化工等有毒废液,会对水处理造成压力但不会形成不可逆转的水污染;其次类似宥发集团这种废水排放其实在芦花河两岸属于常态,不然你以为那些村的生产生活废水往哪儿排?我只不过揪住沣子沟从低到高排放的软肋,而且宥发集团并没有在乡里、县环保部门备案;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否决沣子沟就等于否决宥发集团的存在,简刚要跟你拚命的,党委会绝对通不过!” 怔怔看着对方,齐晓晓道:“今天的党委会你事先不知道?” “简刚会提前通知我?笑话!要不是运气好,这会儿我们还困在生态保护区山洞里呢。” “沣水沟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去年下半年。” “刚刚你说的一番话,是党委会时就考虑到了,还是这会儿因为反驳我才临时想起?” 白钰奇怪地看着她,道:“我从来没想过靠小小的沣子沟就能打败简刚,它是一个工具,用过就扔。” 缓缓坐到对面,齐晓晓疲倦地揉揉太阳穴,面色黯然。 第1825章基层辛酸 齐晓晓脸色黯然良久,道: “知道吗白钰,我觉得很累……乡正府工作比实验室辛苦多了,做实验起码我知道会有正确的结果,无非通过不同途径达到目的;在这里分不清敌我,看不到方向,探不清虚实,我……我有点想回家了,白钰。” 这是齐晓晓空降苠原后第一次在白钰流露软弱无奈的心情,也是难得略带撒娇口吻,霎时白钰恍然回到甜蜜亲昵的校园时光。 然而,已经回不去了。 真的回不去了。 定定神,白钰低沉地说:“晓晓,校园与社会的差异就在这里,所以你看,每年高考全国前几万名有一半去了京都大学,堪称天之骄子;可再看全国处级以上干部,京都大学毕业的占比多少?你说很多人转向学术研究,好,每年科技奖获得者当中清华、京都有多少?大学一级教授里面又有多少出身京都大学?我们擅长学习,不代表我们无所不能,面对官场这样的大课题,我们必须始终保持小学生心态,而不是京都大学研究生。” 齐晓晓情绪低落地说:“从调到苠原那一刻起,我就警告自己摆正姿态,处处去适应去妥协,可不知道自身有抗体还是人家天生抱有敌意,就是没法真正跟老百姓打成一片。你叫我克服洁癖驻村,我驻了哪怕一夜只睡两个小时;你叫我多向村组干部了解情况,我隔三岔五找他们谈话;你叫我经常到田间地头和老百姓一起干活,我也咬紧牙关坚持着……还要怎么样才是合格的乡镇干部?” “你给我出难题了,晓晓……” 白钰下意识拨转着地球仪,思索好一会儿道:“在这个题目面前,我俩都是小学生,可能你是三年级我稍好些是六年级——原因并非提前大半年到苠原,而是我一直在准备,本科四年、研究生三年加钟直机关两年,我以为准备很充分了可第一仗就险些惨败……你以为简刚是网游里的大boss,打败他就万事大吉?错!权力斗争是官场永恒的游戏,古今中外亦然,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要争出谁是老大……” 齐晓晓捂着脸长长叹息,道:“我没想过当老大,我只想依靠自己的努力踏踏实实做些事,凭借真本事被提拔,在官场有自己一席之地。” 白钰静静地说:“京都大学毕业的都这么想。” “什么意思?” “带着名校光环的毕业生,再勤奋一点,正直一点,何愁前途?” “所以呢?” “所以非名校出身的怎么想?简刚、王彩美乃至王志海又怎么想?当学历、年龄、能力、勤奋程度都比不上时,必然产生阴谋诡计——那天穆小菊赤身裸体敲我宿舍就是明证;今天简刚利用党委会对我发起袭击又是一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就告诫我们平时事事要留心眼,要多想几个为什么、怎么办,多抓些有利于自己的信息在手里,这样才不会被对手猝然击倒。” “但我怎么甄别哪些信息有用,哪些没用?” “项链里的视频有用,他的公开讲话没用,以此类推。”白钰简洁地说。 齐晓晓凝视着他,眼里流露复杂难解的情绪,道:“你天生适合在官场,我还是做学术更好些,是吗?” 白钰暗想我早就说过你又不信,遂笑道:“官场更需要学术型干部,继续坚持吧,我觉得总有时来运转的一天。” 接下来几天,一季度扶贫资金似天下掉馅饼似的一波波砸下来,很快账面就积累了几百万;不知是不是听说乡党委会为沣子沟发生争执,宥发集团很爽快地先汇来150万,并说六月底前确保全部到位。 庄骥东难得主动来到白钰办公室,满脸喜色道:“省红会捐助苠原到县城黑色公路建设资金汇下来了,760万!” 白钰也大喜,紧握庄骥东双手道:“庄乡长真为苠原人民谋福利了,把通往县城的路修好,苠原发展在望!” 庄骥东直截了当道:“都是份内事,没什么……农科院专家意见出炉了没?展老板已经汇来两百万,就等着出方案呢。” “请看……” 白钰取出一叠彩页资料摊到桌上道,“庄乡长认出什么树种?” 庄骥东悻悻道:“别考我了,我从小在城里长大就连水稻小麦都分不清,到苠原已有很大进步,但仍在学习中。” “水曲柳,具有一定耐盐能力,适合土壤温度较低、含水率偏高的下坡位置的盐碱地或苏打盐渍化土壤;树干端直,材质坚韧致密,富弹性,纹理通直,刨面光滑,胶接、油漆性能较好,是经济价值很高的珍贵树种;水曲柳浑身是宝,树皮是传统治疗结核、外伤的原料,还可制为驱虫剂;水曲柳乙醇提取物有镇痛、抗炎作用;水曲柳中的香豆素成分具有免疫、抗菌、抗氧化、保肝、利尿、抗过敏、使皮肤再生等功能!” 介绍到这里,白钰道,“只要展老板肯砸钱,有耐心,水曲柳林成长后能卖大价钱,也能自己投建产业链,比如木材加工厂、家具厂、药厂等等,那是后一步的事了。” 一页页资料看过去,庄骥东连连点头,道: “专家到底是专家,给出的意见就是专业,很好,我这就通知展老板批量购买水曲柳树苗!” “不要着急,最好建议展老板组建个专业栽培公司,聘请技术人员对作垄、施肥、覆土、镇压、栽培等各个环节进行把关。山区海拔高春天来得晚,迟个十天半个月没关系,但必须提前打牢基础,——” 白钰抽出一张彩页道,“人工栽植水曲柳比较容易出现大范围病虫害,比如立枯病、糖槭蚧,一死就是一大片,特别幼苗阶段养护的工作量非常大,并不亚于畜牧业和果林业。” “这些你……你都研究过?”庄骥东吃惊地问。 “本来准备劝搞中草药材收购的杨老板站稳脚跟后做长线,种植与医药原料有关的树木,但后来县里推广中草药材收购的仓储化模式,他资金链暂时跟不上。正好展老板这边有投资意向,就全盘转让我潜心研究几个月的心得吧,反正都为了苠原经济发展,谁来做都一样。” 面对这个可恶的情敌,瞬间庄骥东居然有点感动,道:“多谢白乡长费心,马上叫展老板专门来表示感谢。” 白钰哈哈大笑,道:“不必不必,请他多花时间在幼苗栽培方面就行了。另外还有一点,农科院专家特意叮嘱的,水曲柳林里面要混种滨柃,这一点切记!” “滨柃又是什么树种,也有经济价值吗,还是药用价值?”庄骥东不解地问。 “没有经济价值,它的作用就是与水曲柳组成混交林,复合结构的森林生态系统对提高整个林分的涵养水源、保持水土、防止环境恶化等有很大意义和作用——滨柃的特点是耐干旱、耐盐碱、抗风性强,而且如山里人所说根系比较‘扒地’。” “哦哦哦……” 庄骥东听得头都疼,这才知道栽树并不是如自己所想把树苗插到土里就完事,原来包含这么多学问。 再想白钰是标准的文科生,居然有耐心把这些琐碎知识啃下来可想而知要花多少功夫,心底泛起阵阵惕意,捧着彩页匆匆离开。 山原乡叶德宇派人送来了统计清单,汇总后发现位于苠原和山原“两不管”地带达到40多户,即便按最经济的方案避开其中部分,纳入搬迁补偿范围的仍有20户左右。 “20户!” 白钰倒吸口凉气。须知现在7g网络时代什么都瞒不过老百姓,只要修路的风声放出去,公路沿线住户死也不会搬,直到软磨硬泡到自认为合理的补偿费用为止。 往往越是在“两不管”地带的农户越不好对付,因为长期没有村组干部管束养成目无法纪的习惯,且他们深知所处区域的特殊性,哪头地方正府稍软就缠住哪头,两头都硬索性耍赖皮,反正爱闹的孩子有糖吃,到最后正府为了息事宁人多少总会给点甜头。 从户籍来看,有15户左右属于苠原,这一点也好理解。苠原山多、更靠近生态保护区,红线范围内规矩太大老百姓几乎被捆住手脚,自然要趋向两乡交界处的平原地带。 原先山原的叶德宇考虑尊重历史、维持现状,采取两个乡各负责一半也就是“硬承包”方式;白钰则提出原则上按户籍明确责任,非本地户口的逐个甄别视情况而定。 现在看来要反过来,为节省苠原财政负担提议“硬承包”。“两不管”地带土地管理松懈,农户家占地面积都很大,平均每户补偿5万,15户就得75万,这还只是“两不管”地带,公路沿线搬迁户加起来要多少? 眼下财政紧张,恨不得一分钱掰两半用,怎舍得在搬迁补偿方面多花钱? 可叶德宇也不是呆子,在县里开会遇到时嘻嘻哈哈、喝酒也喝得热闹,但涉及山原根本利益不会让步,无它,每人心里都有一本账。 白钰想做出成绩,叶德宇要加个“更”字,两年锻炼期快到了,能否提拔正科职就看今年。 思虑再三,白钰决定去趟山原,与叶德宇当面敲定搬迁补偿的所有细节。 第1826章一盘散沙 山原与苠原是难兄难弟,都属于国家贫困县里的贫困乡,这么多年还是乡建制没升格到镇,就已说明问题。 商林有个说法,即“北穷南富”,北面环绕国家生态保护区的几个乡镇都穷得叮当响,相比较而言地势平缓、土水保持均衡的南线乡镇经济稍好些。 苠原面临的困难、遇到的麻烦,山原一样都不少,所以叶德宇主管经济后成天处于焦虑状态。 来到山原乡府大楼,坐在办公室等了近半小时叶德宇才满面怒容地回来,一迭声表示歉意,说刚刚在书计办公室吵了一架。 “白乡长说说看这帮人是不是猪脑子,我熬了几天几夜精心统筹扶贫资金使用分配,他们倒好,居然想挪用扶贫资金盖办公大楼!” 叶德宇道,“我当然强烈反对,他们说过了这个村没了那个店,明年起不可能再有这么多钱,要抓住最后的机会!”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白钰笑道:“扶贫资金是块香饽饽谁都想咬一口,要不,为使用分配问题我也在苠原党委会上较量了一下。” “没取得一致他们不敢提交党委会,但老象苍蝇似的在我耳边嗡嗡乱叫,烦死人!”叶德宇甩甩头道,“不提了,坏了咱哥俩的好心情,来尝尝手工炒制的高山白雾茶,我敢拍胸脯保证采自海拔两千米以上茶田。” “芦山山腰以上不准从事任何种植,你们偷偷摸摸搞的?”白钰惊讶地问。 “政策红线哪敢啊,它出产自芦山的姊妹山芒山,位于山原和安原境内,最大的优势是没划入生态保护区,不过迄今为止并没有发挥所谓优势,穷山恶水,说得一点都不错。” 叶德宇悻悻道。 “高山白雾茶是老兄运作的项目?”白钰敏锐听出弦外之音。 “芒山南麓近百年来一直有小规模茶田,它口感浓郁耐泡,余香悠长,价位又不高,商林、砀林两县百姓都喜欢喝,”叶德宇道,“前年起我跟安原的金秋乡长商量把芒山高山白雾茶打造成地方品牌,第一步就是扩大种植规模,然后对茶叶进行分级,分成高中低三档,高档进军省城大商场大超市和茶莊;中档主要消费市场在县城;低档继续深耕乡镇市场……” “很好的策划,但作为老邻居我在苠原都没感受到高山白雾茶的影响力,问题出在哪儿?” “思想观念落后!” 叶德宇眉头深锁道,“乡镇领导们舍得在茶田上花钱,却不肯把钱花到宣传推广上,一听单单广告策划就要十几万立马怂了,说不值得不值得;我建议给全县正府机关包括乡镇免费送十斤中高档试喝,他们算算成本头摇得象拨弄鼓;我说举办大型歌舞晚会,花个上百万多请几位明星助阵,他们好像天方夜潭,连继续听具体方案的勇气都没有……畏首畏尾,鼠目寸光,能做什么大事?!” 白钰笑道:“你牛,还有勇气拿上百万预算,我要是那么干准得被唾沫淹死。” “要说他们小家子气,却敢挪用扶贫资金建办公大楼,那不是胆大妄为吗?” “办公楼可以自己享受,茶叶卖得再好他们能拿多少好处?这笔账心里算得清楚呢。” 两人抱怨了会儿现状,言归正传讨论“两不管”地带40多户的搬迁补偿问题。 “按最经济线路可以压缩到20户左右,按统计户籍苠原14户,山原5户,另有2户为外地户口,白乡长打算怎么办?” 叶德宇似笑非笑问。 白钰摊开地图,信手划了个大圈道:“不,我不想压缩,准备利用修路工程一网打尽,彻底解决‘两不管’历史遗留问题!” “啊!”叶德宇震惊万分,“白乡长可曾测算过补偿安置费用?” “跟打造茶叶品牌一样,先不谈钱,以免被自己吓住,我们要考虑好今后起码五到十年内的发展规划。” 叶德宇蓦地想通:“你不仅仅想修路,还想……” “为后期旅游开发打下基础!”白钰目光炯炯,“叶乡长,公路扩建是社会公益工程,搬迁补偿有压缩空间;等到或许明年或许后年启动木栈道工程,想想看会漫天要价到什么程度?正府不便出面参与商业开发的搬迁谈判,矛盾和冲突只能开发商自己解决,我觉得第一步就会把投资者都吓跑。” “你在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事啊!” 叶德宇久久沉吟,道,“很佩服白乡长的远见和魄力,不过乡镇工作千变万化最终还得落到‘钱’字。以你的设想恐怕不单‘两不管’地带,公路沿途凡在将来旅游开发区的都要搬迁,工作量和投入的资金会有多大,两边领导班子能否通过,都是问题啊白乡长!” “叶乡长修路的目的是什么?” “呃,你知道的,大力发展药草药材种植,并借用你们的仓储中心用于周转贮存。” 白钰憨笑道:“怎么发展可有规划?” 叶德宇愣了愣,感觉他的话里大有玩味——通常情况下同为经济副乡长,无论官场规矩还是不可言说的约定都不该这样打听,脑海中勉力苦思良久道: “白乡长打算利用药草药材种植规划解决搬迁补偿难题?” “说对了!”白钰猛拍他的手臂道,“如今老百姓都知道种植药草药材能赚钱,但指标掌握在村组干部手里,让不让你种、种植什么都是权力。根据经验越靠近中心村、村民聚焦越集中的拿到指标的可能性越大,而远离村组的公路沿线村民根本不可能,至于‘两不管’地带身份甄别都是问题,半点沾不到边……” 叶德宇高兴得站起身来:“拿部分种植指标给他们作为补偿,可以一次性订个三年期限,这样不必以现金方式补偿,搬迁村民有钱赚应该积极响应!” “不响应的我们放风绕道走,叫他们一分钱都得不到,”白钰诡谲笑道,“我们同时发布药草药材品种清单,最赚钱的放在最前面,先签搬迁合同的先挑,稍有犹豫只能种植别人挑剩下的,窝不窝心?” “好,好,好!” “叶乡长,这么说40多‘两不管’搬迁户怎么办?”白钰还是一脸憨笑。 叶德宇爽快地说:“按白乡长的意见办,反正有药草药材种植指标在手,一切都不是问题!” 中午照例安排在山原最高档的酒楼,号称最高档,其实也就跟苠原的福地酒楼差不多,没办法,贫困乡有这样档次的酒楼已经很不错了。 包厢满满坐了一桌,乡正府包括乡长支河在内一正三副四位全部参加,乡党委那边书计周海、副书计劳志勇,以及党政办主任林良飞都参与作陪。 这也体现了基层现实的官场生态。 表面上周海出席的理由是兄弟乡领导难得来一趟,必须尽地主之谊。实质按对等原则,普通副乡长到访有乡长出面接待已经算给面子了,没必要这么大排场。 不过白钰是正科级干部,又是红头文件明确的全县唯一一位常务副乡长,且众所周知缪文军对他极为赏识,乡镇领导们都是看菜吃饭的。 刚开始话题主要围绕简刚和王彩美的暧昧关系,气氛还算融洽,大家有说有笑情绪都很不错。 但喝着喝着,随着一瓶瓶酒喝光见底,有了几分酒意之后平时的矛盾和裂痕就开始暴露出来了。 与简刚在苠原独断专行相反,山原的情况是一盘散沙。 周海性格比较软,遇事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因而威望难以服众;支河偏偏也是温吞水型的领导,听他开会做报告总有跳起来把房子烧掉的冲动。 以旁观者分析,两位都不强势的领导应该很好合作,实际并非如此。两位主政领导倘若一位性格直率,有不愉快、不满意的事直截了当说出来也罢了;凡事都闷在肚里、拐弯抹角说话,日积月累误会越来越多乃至不可调和。 也是怪事,两位都不强势的党政领导却搭配了强势的副书计劳志勇,而他还兼最有实权的组织委员,这一来局面有点乱,隐隐形成三国鼎立之势。 夹在彼此不买账、相互不顺眼的三位主要领导之间,叶德宇的处境可想而知——所以并不是只有苠原工作难做,哪个乡镇都不好做。 正因为此,从众多乡镇干部当中杀出血路迈入县领导行列才难能可贵。这也是朱正阳上位后一再强调有乡镇一级任职经历的干部优先列入后备培养序列。 出于相同考虑,京都家族子弟、名门望族子弟若无强烈自信,都不敢选择这条道路,宁可直接空降环境相对温和一点的县级层面。 话题是劳志勇发起的,矛头指向党政办主任林良飞。 “良飞啊良飞,我已敬了你两次,暂时不提党委副书计、党委办主任职务,就按年龄来说我劳志勇痴长你几岁,出于礼节也应该回敬吧,良飞?” 林良飞真是有苦难言。 说来郁闷,林良飞恐怕是全县十多个乡镇当中唯一不能喝酒的党政办主任。专门负责接待、参与迎来送往的党政办主任不能喝酒,当初谁主张提拔的呢? 举荐人是叶德宇。 叶德宇在缪文军面前也说得上话,关键时刻力挺之下击败三位主要领导钟意的人选,以黑马之姿胜出。 第1827章去年今日 党政办主任是经济副乡长的亲信,又是全商林找不出同款的怪现象,又从侧面证明周海、支河性格不是一般的软,而是相当软。 他俩还好,态度没放在脸上,倒是劳志勇处处瞅林良飞不顺眼,经常变着花样刁难。 “劳书计,我确实不能喝酒,刚才……已经拿饮料敬过您了。”林良飞赔笑道。 劳志勇扬起脸道:“敬酒敬酒,当然拿白酒才算敬,没有敬饮料的道理吧!良飞!良飞同志!咱俩同桌吃饭也有二三十回,每次我都正儿八经地敬酒,每次你也正儿八经地拿饮料搪塞。家里同志无所谓,今儿个难得白乡长到山原指导工作,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敬了咱们五轮,你再不行也不能丢咱山原的脸,应该恭恭敬敬地敬白乡长一杯白酒,大家说怎么样?” 白钰赶紧说:“喝酒随意,不能喝就不喝。” 周海眯着眼笑,支河软绵绵应了一句:“我看成……” 叶德宇也怕众怒难犯,劝道:“良飞就拿小杯子意思一下,白乡长会理解的。” 林良飞简直被架在火上烤,无奈之下倒了浅浅大半杯敬白钰,一咬牙喝掉,酒杯里却还有硬币大小的残酒。 劳志勇却没放过他,阴笑道:“良飞先敬客人,接下来该轮到山原乡领导吧?第一个该敬周书计。” “不不不,我真不能喝了……”林良飞已经满脸通红。 这下子周海不痛快了,轻飘飘道:“人家是大学生,瞧不起咱农民出身的。” 林良飞是以大学生村官身份考取的公务员,有水平,有跟村民打交道的经验,这是叶德宇竭力提拔他的原因,完全出于公心。 叶德宇又出面打圆场:“良飞的确不能喝,劳书计别为难他了。” 劳志勇故作诧异道:“我为难良飞吗?没有吧!山原不知多少人想敬周书计、支乡长的酒可惜没机会,良飞倒好,有机会非不敬!他能喝第一杯就不能喝第二杯?好事成双嘛!” “好事成双……” 叶德宇只得又做林良飞的工作,道:“你再倒一小杯敬一下以周书计、支乡长为首的乡领导。” “一网打尽啊,喝不起来,喝不起来!”劳志勇连连摇头。 周海流露不以为然的神情,支河悠悠道: “良材擅长搞群众运动啊。” 觉得叶德宇要发作,白钰在桌底下拉他手,却慢了半拍没碰到,果然叶德宇沉下脸道: “劳书计,良飞因为喝酒当场醉倒过,也送到医院急救过,具体情况领导们都清楚!偶尔开开玩笑还可以,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勉强就过分了!” 劳志勇怒道:“我捏他的鼻子灌酒了吗?一小杯而已就翻脸啊!就这一小杯还是应你叶乡长的要求,周书计的话都不听!党委书计管不了党政办主任,天下奇闻!” 这话打击面太大,周海都不爱听,敏感地说:“党政办为党委和正府服务!” 支河紧接着说:“我连副乡长都管不了,还能管党政办?” 一时间局势大乱! 除了司机作为酒席上唯一的客人,白钰尴尬不已。但这种场面半个字都不能多说,说了就得罪人。 好不容易捱到散席,临别前叶德宇紧握白钰的手感慨道: “基层工作难呐,喝顿酒都吵得鸡犬不宁,可以想象党委会什么状况!发奋图强把工作搞上去,早日脱离苦海,山原我真是呆够了!” 回苠原途中,看着车窗外连绵起伏的山脉,白钰呆呆地想:只要在官场一天,哪里不是苦海?山原这样矛盾公开化摊开来吵,远远比苠原的裸女计、密谋暗杀要简单得多。 三月中下旬接连筹备苠原通往县城、通往山原以及三条贯通国道省道的串村公路,展克鹏注册的柳园林业公司正式开张,一时间苠原乡路面上挤满了各种各样的车辆,热闹非凡。 春节后一个多月白钰真是忙得马不停蹄,加上蓝朵好像无须工作似的,始终呆在蓝依那边,一对小情侣连亲热的机会都没有。 周五下午,白钰埋头审核各村送来的基础设施建设和小水利工程项目,连续三个小时没离座聚精会神打发一个村接一个村村主任,疲倦地揉揉眼,喝了口茶,眼皮都没抬道: “下一家等五分钟,我闭目养会儿神。” 无人应答。 白钰诧异地抬起头,发现对面坐着戴口罩、气鼓鼓的蓝依。难怪村主任们都知趣回避,知道女朋友上门算账来了。 “哎,我的蓝依……我知道好几天没过去,主要是碰到蓝朵就吵架,手里的事情又做不完……” 白钰赔笑道,“我已想好了,等下个月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定抽时间陪我最心爱的蓝依到山里踏青,摘最美的花朵插到你发鬓,掬最清的泉水给你畅饮,然后在山顶露营、第二天清晨看日出……” “写小说吧你!” 蓝依嘟着嘴说,“我的待遇还比不上你前女友,她倒能跟你天天见面、促膝谈心……” “没有促膝,没有促膝!”白钰连忙申明,“她成天泡柳园那边督工,也……也好几天没见了。” “甚是想念,是吗?” “不不不,革命同志都一心扑在工作上……” “没扑到床上吧?” “瞧你想哪儿去了,”白钰干笑道,“我们在校园很纯洁的……蓝依,今晚一块儿吃火锅?” 蓝依不说话,指指口罩。 白钰莫名其妙,盯着她看了半晌问道:“你在苠原一直戴口罩,怎么了?” 蓝依摇摇头还是指着口罩。 “给个提示?”他试探道。 见他实在想不起来,蓝依缓缓摘下口罩旋即又戴上,眨眨眼看他。 白钰恍然大悟! 一年前,他和蓝依在荆家寨村参加抢亲节,当晚他当众邀请她跳舞,之后两人来到山寨外小溪边,她第一次摘下口罩,露出清新脱俗、似水容华的俏脸。 那一刻,两颗年轻的心碰撞在一起。 “祝贺我俩相亲相爱一周年……”白钰边说边打量她的脸色,脑子里急剧盘算,“呃——月底前我要完成下村蹲点督查报告,正好明天去趟荆家寨村故地重游……” “算你用心,”蓝依满意地笑道,“我打听过了,抢亲节就定在明晚举行,到时我们……” “再共舞一曲,不同的是,抢亲结束后我光明正大抱着你回房睡觉!” “不准说睡觉!” 蓝依羞红脸说,隔了会儿又轻轻说,“你叫村主任把我和蓝朵安排两个房间,到时……到时再说呗……” 白钰失望地说:“那个大灯泡又跟着去呀!” “别这么说,她跟我一样对家族失望透顶,以后甚至连春节都不打算回去,就剩姊妹俩相互关心了。” “她也该找个男朋友了,不能总跟你黏一块儿,严重影响咱俩夫妻生活嘛。” “不准胡说,我们还不是夫妻!” 蓝依气急败坏道,然后解释,“她也很想象普通人那样准时准点上下班,可不行,她的工作就要求她平时必须低调,不在任何公众场合出没,搭乘飞机、高铁等都必须戴口罩以免留下影像。” 白钰惊异地一挑眉毛:“到底什么职业如此神秘?你也不知道?” “保密规定,她叮嘱我别问。” “笑话!你连初夜的情况都告诉她,她却不肯说干什么工作?” 蓝依脸涨得通红,慌慌张张回头看了看外面走廊,咬着嘴唇道:“轻声,轻声!你要让外人看我的笑话吗?我俩还没结婚……” 白钰笑道:“在谈恋爱啊,现在谈恋爱不仅谈还包括做,很正常的事儿……”见她恼羞得起身欲走,连忙说,“就这么定了,明早七点把车开到宿舍前叫我,欢度浪漫的抢亲节!” 日程临时调整,必须把周六的工作干完,当晚白钰直到将近零点才睡。 周六清晨白钰呵欠连天起床,来到院里活动筋骨时意外看到庄骥东和齐晓晓从外面回来,头发、衣服湿漉漉的,鞋子、裤脚沾满了泥土。 “二位早!又去柳园视察了?”白钰打招呼道。 齐晓晓脸色沉重道:“苠原这边技术人员、林业工人绝大多数搞果树栽培,真正懂水曲柳种植技术的很少,有些知识还是我从网络上查到的,这样下去太可怕了。” 庄骥东道:“我俩准备跑一趟荆家寨,听说有位叫余世强的果林老板以前做过水曲柳,过去当面请教请教,如果有可能聘请他担任顾问。” “余世强是荆家寨果林大户……” 白钰刚说了半句,蓝依开着红色奔驰轻巧地停在宿舍西侧,按了声喇叭。他会意,关好门跟庄、齐两人挥挥手便跑过去。 “去哪儿?”齐晓晓问道。 白钰略加停顿,不情愿地说:“荆家寨村。” “我们也去!” 庄骥东和齐晓晓异口同声道,紧接着庄骥东补充道: “我的车在县城保养,这么早打电话给党政办也不好,就……就挤挤吧。” “嗯,好的……” 跟蓝依一说,虽然满心不乐意还是勉强答应——在交通不便的山区让人搭车是基本素质,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蓝依偶尔有小性子可在这方面还是很注意。去年白钰第一天报到就被打发到芦沟村,摩托车坏在半途,就是蓝依主动停下来让他们搭乘的。 上车后发现蓝朵居然也在,庄骥东顿时有些后悔,觉得应该晚点等党政办安排车辆。 第1828章山寨香包 白钰开车,庄骥东坐在副驾驶位置,蓝依蓝朵和齐晓晓坐在后排。奔驰车内空间比较大,三位女孩又都是苗条纤细型,倒也不算挤。 车内气氛有点尴尬,白钰打开网络车载音乐——7g时代车内设备全程在线,可以实现无人驾驶。但在山区绝少使用这样高端的功能,因为地形、信号质量等会偶尔造成网络卡顿,人命关天,哪怕0.01秒计算停滞都不行。 想想车里坐的几位,委实一言难尽: 蓝依是现女友;齐晓晓是前女友;蓝朵是家族预订女友(已终结);庄骥东是蓝依的狂热追求者,又被蓝朵打过。 世界就这么小,总是把窝心的人凑到一块儿。 车子驶入弯弯曲曲的山路,庄骥东终于忍不住无聊,道: “白乡长和齐乡长是校友吧,多讲讲京都大学有趣的事,或者印象特别深的事,感情方面也可以,我这人最喜欢八卦。” 齐晓晓微笑道:“庄乡长知道我为什么能考取京都大学?” “哦,介绍介绍学习经验。”庄骥东道。 齐晓晓道:“就是把八卦的时间用来学习。” 这记耳光打得那个响哟,碧海师大尽管也是985但跟京都大学相比矮一大截。 吃了瘪子庄骥东还不甘心,讪笑道:“蓝依,怪不得咱俩都考不上京都大学……要是蓝依考上了,还不知道多热闹呢。” 他是暗示齐晓晓,一旦蓝依出现就没你的份! 蓝依不擅这种唇枪舌剑的较量,抿着嘴不吱声;齐晓晓却是京都大学校园辩论赛成长起来的,当即道: “你考不上,可以把希望放到下一代,不过前提是要找我这样真材实学、聪明睿智的女朋友,别贪图美色,把貌似漂亮实质花瓶的娶回家,那样的话京都大学永远都是遥远的梦。” 好犀利的反击,一棒横扫全车人。白钰暗自苦笑,心想你越表现得又聪明又厉害,越没有男人敢娶你。 行至半途,庄骥东接到明显是家人的电话,开始“嗯嗯嗯”应付,突然提高声音说: “我不相亲!我受够了那些庸俗无聊的女孩子,我就要娶蓝依那样温柔可人、心地善良的女孩!” 说罢重重挂断电话。 白钰道:“庄乡长太武断了吧,不接触怎么知道人家温柔还是庸俗呢?” “一眼就能看出,”庄骥东道,“白乡长没看出蓝依的好吗?真遗憾。” “哎,庄骥东,我警告你!”蓝依刚才咽下的气终于发作,“你受不受够谁我不管,但请你以后不准提我的名字!” 庄骥东不愧是牛皮糖,笑道:“那我说蓝小姐总可以吧?” 蓝朵淡淡道:“你想捱揍吗?” “呃,对不起。” 在习惯用拳脚说话的蓝朵面前,庄骥东只有服软的份。 一车人磕磕绊绊来到荆家寨村,还好下车后分头行动:白钰到村部召集吴珉等村干部座谈了解情况;庄骥东、齐晓晓找余世强探讨水曲柳栽培技术;蓝依、蓝朵姐妹走访贫困户填报相关表格。 临近中午座谈会结束后,白钰示意吴珉来到村部附近空旷的小山坡上,沉吟片刻道: “跟我说老实说,前年王主任到底怎么死的?” “心……心脏病……” “好端端没心脏病的人得心脏病死了,他经手的扶贫账目全部移送乡里,又被换成假账!” 白钰盯着对方严厉地说,“不说实话,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不不不,不会的,不会儿……”吴珉双手乱摇,“我不象他,我没按简刚说的乱来,我有我的分寸……” “乱来什么?”白钰暗含威胁道,“不说我也查得到,等查出来你没犯事也要落得知情不报的责任!” 吴珉心一横,道:“说也不怕,反正我顶住没干!老王手里那套是彻头彻尾的变天账,每个数字都是假的,骗取的扶贫资金简刚得大头,他得小头……但他贪心,除此之外还变着法子做假,村组干部们都看不下去了到县里举报,简刚派人来查,后来他就死了……” “哪些方面假?” “贫困人口、危房、粮食田亩、林地、果树、小水利……这么说吧,凡能诳到钱的数字都在他笔下写,”吴珉道,“他干了将近十年村主任,做假做得太久到最后自己都搞糊涂了,以至于乡里来查的时候,除那套假得离奇的账簿外都没法编。” “这么多年,县乡两级从没人怀疑过他的账有问题?”白钰道,“比如荆家寨危房再多不可能列全乡前几位,比如气候不同林业、果树等种植数量会有较大波动;再比如新建新修小水利工程能够减轻暴雨灾害影响……” 吴珉苦涩道:“白乡长,两年来您到荆家寨的次数比简刚都多,其他乡领导更不用说了,都怕那条山路上的落石和山体滑坡!天高皇帝远,这话用在荆家寨一点都不错,所以简刚派人查账的消息传来,老王就顶不住了,也有人说他被吓死的。” “是的……” 白钰肃容看着远处耸立的山峰,良久道,“关于那条死亡之道我有个设想跟你商量下。” “不敢不敢,白乡长您说!” “长痛不如短痛!请勘探队进山踩点,把风化严重、容易产生落石和滑坡的山崖能炸的炸,能加固的加固,彻底整治好那条通道!虽说这期间荆家寨可能有三四个月切断与外界联系,只要做好物资贮存,说服老百姓打持久战的准备,从长远发展看还是值得的。” 吴珉喜道:“白乡长英明,白乡长英明!早在七八年前村委会就打报告申请彻底整治,办法与您说的差不多,全村老百姓都愿意配合,费用紧张大伙儿凑点都行,那条路实在太……可乡领导没人敢拍板,又怕破坏环境,又怕炸山死人,又怕封路后出岔子,反正……” “打报告直接送给我,费用从村扶贫资金里出一部分,乡里统筹一部分,你们自己也要筹措一部分,下决心把这件大事办了!” 白钰果断道。 “谢谢白乡长,谢谢白乡长!”吴珉由衷敬佩这位年轻的副乡长。 庄骥东、齐晓晓与余世强相谈甚欢,感觉他在水曲柳的栽培、养护方面造诣颇深,当下邀请他担任柳园公司顾问,定期到园地指导和检查。按他俩的想法下午就带余世强去现场,可听说当晚有一年一度的抢亲节,到底都是年轻人,不约而同决定留下看热闹。 下午当然不能游山玩水,庄骥东等三位乡长分头到附近村组走访慰问,顺便了解今晚抢亲节的各项准备工作。 白钰和蓝依、蓝朵来到东面的三组,见这里十多个女孩聚集在一块儿制香包,侬依族叫“楚促”。 女孩们边叽叽喳喳说笑边做香包,相互炫耀谁的手巧,做出来的香包好看——用于今晚挂在情郎胸口辟邪,也作为定情礼物。 香包用各色花布和五色丝线缝制编织而成,形制各异,有的像灯笼,有的像中华结,有的是棱形包,有的是福袋,有的是布娃娃造型,更有各种小动物、西红柿、辣椒、南瓜等造型。小的像衣扣,大的如拳头。 各种香包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填香包的料则是农家麻子、小麦、豌豆等谷物,添加荆家寨村特有的地椒椒和艾叶。 地椒椒是芦山山谷里的一种香草,生长在野草丛深处,叶梗紫色,叶色深绿,一年春秋两季开着碎纷纷的紫红花,荆家寨村民将它晾干了放在衣柜里防虫,是天然环保的防虫剂和芳香剂。 “天然环保……” 白钰拿着几个香袋陷入沉思。 蓝依、蓝朵兴致勃勃跟着学做,但她俩都没受过女红训练,针线活一窍不通,好半天都没做成,均兴趣索然。 临走时白钰挑了十多种放在包里,说要回去研究。村里女孩子们都掩嘴吃吃地笑,暗想这位年轻乡长有意思,不就是简简单单的香袋嘛有啥好研究? 出了门,蓝依疑惑地说:“想申报民族工艺品还是涉及少数民族风俗文化项目?香包太普通了,服装厂机器流水线一天能生产上千只,针脚比手工还细密。” “对,问题就在这里!” 白钰道,“工业化规模生产下的产品千篇一律,除了实用性之外并没有任何值得收藏的艺术价值。但村里女孩子们手工做的香包,每个都别出心裁,富有寓意,且填料源自大自然绿色环保,而非工厂调制出来的化学品,我觉得只要适当宣传、营销对路,不失为脱贫致富的好路子。” “是吗?” 蓝依半信半疑,蓝朵也不屑一顾。 回到村部询问吴珉,他介绍说荆家寨香包在芦山地区很有名气,倘若本地女孩外嫁到别的村,讲究全身上下挂99个造型不同的香包,且都是新娘亲手所做,这是到婆家后心灵手巧、善于持家的象征。 到了夏天,家家户户屋子内外都挂满香包,辟邪驱虫,整个山寨都飘荡着地椒椒特有的清香。 “如果农闲的时候把村里女人们集中起来,一天能做多少个?”白钰问道。 吴珉摸着后脑勺想了会儿,道:“还真不太好算呢,白乡长,其实不是做工问题,而是……不怕领导笑话,香包在荆家寨算得上中档消费品,很多人家不是不想做,而是没钱买花布、丝线,另外以前艾叶不值钱如今都算中草药材……” 第1829章几家哀愁 抢亲节象去年一样热闹欢腾,麦场洋溢着喜庆快乐的气氛。 身穿鲜艳华美民族服装的女孩子们排成队端着碗,站在庄骥东等人面前载歌载歌,不喝就一直唱下去。 庄骥东还是脸皮嫩,敢在党委会上公开顶撞简刚,却拿这些香风扑鼻笑脸盈盈的女孩子没办法,甘甜糯软的米酒喝了一碗又一碗;领导做表率,白钰、齐晓晓也只得跟着喝,唯有蓝依、蓝朵姊妹俩机灵,和一群年青人手拉手围着篝火跳舞。 大概真喝多了,酒意上涌,等到情郎们纷纷跪到心爱的女孩面前邀请跳舞时,庄骥东居然跌跌撞撞在人群里找到蓝依,单膝跪地大声道: “蓝依,蓝依,为着咱俩曾经的缘分赏个脸好不好?这样花好月圆的夜晚,请让我遂一回圆满的心愿!” 霎时白钰和齐晓晓都惊呆了,都没料到庄骥东如此唐突:当着男朋友的面邀请人家女朋友跳象征爱情的舞蹈! 蓝依和蓝朵眼花缭乱地绕了两圈,本来衣服颜色都差不多一个粉红一个粉杏,火光下几乎察觉不出区别,加上她俩同样款式打扮,同样身材,同样戴着口罩,这一绕所有人都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混乱中蓝朵拉起庄骥东的手二话不说飞快地连甩两圈,凑到他耳边厉声道: “老实点,不然扒了你的皮!” 听出蓝朵的声音,庄骥东惊出一身冷汗,酒意消掉大半,连声说: “我老实,我老实……” 蓝朵冷笑一声,猛地抄起他的腰举到头顶旋转720度,再一路飞旋着绕场一周,最后凌空来了两个大回转,落地后撑着他双肩高速滑步一路回到嘉宾区—— 卟嗵! 不偏不倚正好将他送回座位,全场为两人精彩表演哄然叫好,掌声如雷! 欢呼声中庄骥东抱着头艰难地跑到树背后“哇哇哇”呕吐不止,刚才蓝朵故意捉弄那几下将他旋转着七晕八素,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 篝火舞会到了高潮,场内村民们有节奏地喊道: “白乡长来一个!白乡长来一个!白乡长来一个……” 去年他与蓝依首次配舞已成为村民们津津乐道的经典之作,今晚再度光临,都非常期待再度领略美妙的艺术魅力。 白钰没让村民们失望,众目睽睽下到蓝依面前行了个绅士礼,蓝依微笑着把手伸过去,两人旋即进入行云流水般的韵律之中。 “哎,你是蓝依还是蓝朵?”他故意问。 蓝依白了他一眼,甜甜笑道:“要是蓝朵,几个回合甩昏你,到时跟牛皮糖并排呕吐去吧。” “我也……” 说着白钰托起她的小蛮腰也在空中滴溜溜转了一圈,惹得四周一片惊叫唯恐他失手摔伤了娇滴滴的女孩—— 什么,刚才庄骥东“被旋转”的时候没人担心?说实话,摔伤摔死位乡长都没人在意的。 轻轻回到地面,白钰微笑问道:“晕不晕?” “不晕啊,晕就紧紧抱着你。”蓝依娇憨地说。 两人甜蜜无间融为一体之际,齐晓晓悄悄离座,挑黑暗处越走越远,不知不觉出了山寨。 山风袭面格外清凉,抹了抹脸庞湿漉漉的,原来,居然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流了泪。 这下心底更是悲切,眼泪止不住地哗哗流淌,擦了再流,流了再擦。 失魂落魄走啊走啊,不经意间正好来到去年蓝依和白钰相互依偎的清泉礁石边,缓缓坐下,咬咬牙脱掉鞋袜将双脚浸到冰冷的泉水里—— 咝! 她轻哼一声,紧抱双膝努力让自己情绪平息下来。 皎洁的月亮不知何时重新挂到树梢上,四下里静悄悄只有小虫子吱吱乱叫,脚下清泉欢快地奔流着,打着旋儿绕过暗礁奔向山下。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此时的齐晓晓对故乡一点都不思念,思念的人却搂着温柔可爱的女朋友翩翩起舞。 算是自己的选择吧,可为何无由来地悲伤呢?想到这里眼泪又扑簇簇地往下落。 这时有人递过纸巾,齐晓晓接过来草草擦干眼泪,边说“谢谢”边侧过脸,一看竟是蓝朵。 “都是孤家寡人吧?”齐晓晓自我解嘲道。 蓝朵却说:“有什么不好?我觉得一个人很开心啊。” “你爱过吗?” “你爱过?白钰?”蓝朵反问道。 齐晓晓也没直接回答,而是说:“只要爱过你就会明白什么叫……” 说着随手摘了朵草丛里的小花扔进清泉。 “无可奈何花落去?” “不是……” 齐晓晓摇摇头道,“是‘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感情问题总是女生受伤多些。” “所以不要爱。” 蓝朵硬邦邦说,齐晓晓冲她打量两眼,道: “跟姐姐真的一模一样呢,可性格相差那么大……你简直象顽皮捣蛋的男孩子。” “顽皮捣蛋又不是男孩子的专利,”停顿片刻,蓝朵若有所思道,“你在大学真心爱过他?” 齐晓晓苦笑:“又不是混社会,爱怎会不真心?” “那为什么分手?” “因为……因为我们要混社会了……” “我不明白?” 齐晓晓看着一脸迷惘的蓝朵,轻抚她的长发道:“离开纯洁无瑕的校园,包括感情都得用社会也就是世俗标准去衡量。” “我还是不明白。” “等你有了一段恋情就会明白,不早了,回去休息。” 齐晓晓起身道,蓝朵却拉着她道:“再坐会儿……今晚他俩肯定要在一块儿,我不想……嗯……给他俩安静的私密空间吧。” 齐晓晓的心深深被刺痛,颓然坐下,又赌气般将双脚浸入水中,宁可冷得微微发抖。 “能问个问题吗?”蓝朵道。 “你说。” “你们在学校的关系……是不是很亲密?” 考虑到蓝朵的身份,齐晓晓吸了口气从容撒谎:“没,我有底线……研究生都不是小孩子了。” “噢——” 蓝朵表情似懂非懂,然后道,“怎么选择到官场呢,安心做学问不好吗?” 齐晓晓又苦笑:“很多人问我过类似问题,以前我都理直气壮反驳‘谁说女子不如男’,时至今日,我突然觉得做学问真的不错。在官场女人确实天生弱势,有时磨破嘴皮都不行的事,男人们之间喝顿酒拍拍打打就谈成了,你不服气,他们说是能力问题。” “其实……当大官的下场往往都不好,威风八面、气势逼人只是他们阳光下的表演,实际上内心终日惶惶不安。真的,不骗你!”蓝朵道。 “蓝朵,你好像知道很多内幕?”齐晓晓歪着头问。 “没有啊,多注意看相关报道就行了。” 蓝朵支支吾吾道。 还别说两人真对脾气,竟然在寒风冷月下坐了将近三个小时,回寨子时全身都冻僵了。 “干脆睡我屋里吧,那张床宽敞,”齐晓晓建议道,“免得回去做电灯泡。” “电灯泡……” 蓝朵想了想道,“很形象的比喻,我怀疑白钰经常在背后这样称呼我。” 齐晓晓笑道:“那你还成天和蓝依泡在一起,害得他天天晚上加班,象孤魂野鬼似的。” 蓝朵理直气壮道:“我们是双胞胎姊妹从小到大亲密无间,关他什么事?” “是啊……” 齐晓晓居然觉得有道理。 从吴珉木楼底下经过时,她俩都没留意到庄骥东在二楼阳台孤零零站着,手里拿着酒葫芦,看一眼明镜似的满月,喝一口米酒,叹一声气;再看一眼,再喝一口,再叹一声气…… 唯有白钰和蓝依度过一个完美的夜晚。 担心竹床、木地板声响太大,白钰的动作缓慢而温柔,蓝依却格外陶醉,好几次险些叫出声来赶紧死死咬他的肩胛,全身心完全敞开,仿佛一片羽毛飘浮在云端之上,充满了舒适和写意;云端之下刮的风越猛烈,她便飞得越高,飞到九霄云外的快乐天堂,那里有玫瑰、有欢笑、有阳光…… “白——” 陡地她窒息了,宛如被施了定身法不能动、不能说,连大脑都停止思维,瞬间感官功能无限扩大上千倍、上万倍,好像蓦地冲破黑障闯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 她缓缓睁开眼睛,白钰正伏在身上轻柔地吻她额前、鼻尖细密的汗珠,目光里满满的宠爱和怜惜。 “老天,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她娇弱无力地说。 白钰一脸无辜地说:“和平时一样啊,连姿势都一样,是你……似乎不一样。” “我……” 蓝依嗔怪地白他一眼,道,“当然不一样!被你背上楼时,我感觉已经成为你的新娘,而今晚就是新婚之夜……” “等到真正的新婚之夜,你岂不是……” “不准欺负我……” “欺负的感觉也很不错哟。” “那也不准,”隔了会儿她幽幽道,“从两个家族冷淡暧昧的态度看,结婚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甚至怀疑能不能结婚!” 白钰轻笑:“咱俩现在跟结婚有什么区别?无非一纸证书,并不能代表或证明任何东西。” “有区别,不能正大光明住到一起,还有,”蓝依皱眉道,“结了婚,蓝朵怎么办?” “蓝朵?” 白钰觉得诧异,这难道还是问题吗? 第1830章人面桃花 周日清晨,庄骥东、齐晓晓乘余世强的车早早离开,一方面急于让余世强到柳园现场指导,另一方面昨晚都有不同程度的失态,不愿与白钰、蓝依见面。 蓝依磨磨蹭蹭到十点多钟才起床——都怪白钰不好,昨夜那么晚了非纠缠着又来了一次,要不是住在别人家里依她的状态要在床上赖一天。 站在木楼前等蓝依的间隙,白钰主动对蓝朵说: “你的工作地点在东吴吧?我有那边的同学很优秀,要不要牵个线搭个桥?” “不在东吴。”蓝朵道。 “沿海省份都可以,我的同学分布很广。” “难道我非京都大学高材生不嫁?” 听出蓝朵话中有话,白钰低低叹了口气,道:“当然不,主要看缘分……那天在绿河谷打完架后你问我是不是叫白钰,其实那时已经知道一些事,对吧?” 蓝朵古怪一笑,道:“对,但你猜猜我到苠原的目的是什么?” “在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侧面观察?” “想多了!”她冷冷道,“我准备——就象对庄骥东所做的一样,把你暴揍一顿后把事情搅黄!” 倒吸口凉气,白钰道:“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俩一见面就打架,然后事情确实黄了。” 蓝朵长时间沉默,然后道:“我知道你来头也不小,即使这样,跟蓝依在一起会导致——尤其对你极为不利的状况,如果有志于仕途,胸怀高远,就应该看清楚面临的选择。” “你家哪位长辈说的?”白钰知道凭她的阅历讲不出这样的话。 “我外公!” 蓝朵倒也爽快,并不遮遮掩掩。 “哦,前双江申委蓝书计……” “你认识?” 白钰摇摇头,信步走了两步从树上摘了朵花,然后道,“久仰大名……不过蓝朵,如果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那么奋斗一辈子有何意义?我连小小的庄骥东都怕,一个申委常委就能破坏我的婚姻,将来还能成就什么大事?” “好像也对,”蓝朵真是直来直去的性格,“那我不管了,反正你好自为之……我是不想蓝依受到伤害,至于你,我是无所谓的。” 白钰啼笑皆非:“承蒙指点,受教了。” 这时蓝依欢快地从木楼里跑出来,白钰顺手将花朵插到她发鬓,道: “尤戴口罩半遮面,人面桃花相映红。” 蓝朵冷冷道:“一个字,酸!” 说罢转身上车,“砰”地关上车门。 蓝依却嫣然一笑,道:“谢谢。”说着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回到乡府大院,白钰立即叫来芦沟村代课教师阮老师的儿子阮平,和蔼问道: “电脑学得怎么样了?” “我本来就有基础,现在已经拿到了计算机应用中级证书,白乡长。” “坐下说,别拘谨,”白钰从包里取出形状各异的十多只香包,道,“侬依族女孩手工缝制,我觉得可以在网络平台上宣传推广……” 他详细介绍了荆家寨香包的用途、工序、用料等情况,然后说,“我觉得有三个卖点,一是民族特色,二是手工制作,三是绿色环保……” “还有贫困山区!”阮平补充道。 白钰摆摆手:“我们是堂堂正正销售商品,不要卖惨!我不希望消费者以怜悯的、赞助的性质买香包,而是发自内心喜爱,这样我们才能不断吸引新客户、拓展新市场。” “我懂了。” “刚开始摊子不要铺得太大,我这边借几千块钱给你,到荆家寨收百来件试试看,有市场逐步加大投资,反应不热烈、兴趣寥寥也就算了,权当花钱买教训。” 阮平道:“不能都用白乡长的钱,我也负担一部分。” 白钰笑道:“你一个月才拿多少钱,还要补贴家用……就算风险投资吧,帮荆家寨探个路。” 当天上午阮平就坐公交车去了荆家寨村,正好抢亲节刚过香包的新鲜劲没了,他按大、中、小三档分别以5元、8元、10元的价格收了200多只。回来后评估其艺术价值等因素,又分为10元、15元、20元三种档次价格,在网购平台上打出“传承千年手工制作——来自大山深处绿色环保的情谊”宣传语,然后又召集几位同学写软文、写评价,分头到各大论坛吆喝。 十天时间,200多只香包销售一空,预订量业已将近300只。 阮平拿着钱兴高采烈来到白钰办公室,白钰淡淡一笑,道: “初战告捷,下一步任务更艰巨,为什么呢?一方面我对利润率不太满意,问题出在哪里,为招揽客户你一律承诺包邮,一只10元钱香包快递费就需要3元,加上纳税、人工费用实际上并不赚钱。接下来要找快递点谈降低运费的事儿,不然我每天坐趟公交车到县城投递,人虽辛苦点但费用起码降一半……” “我已跟快递点谈过了,老板答应考虑。” “另一方面就是手工制作产业的痼疾,即随着产量增加,质量不可避免会有所下降,这是可以理解的,本来人家女孩子想着戴到男朋友身上,自然十分用心,如果作为商品出售肯定大不相同。” 阮平为难地说:“是啊,我准备这次回荆家寨村继续收购存量大概还有几百只,以后的话恐怕就得说服她们以流水线形式集中制作,质量、做工方面难免凑合些。” “不能凑合,否则无异于自砸招牌!” 白钰道,“不要追求速度,以后出售荆家寨香包都要设置预售期,而且限量供应,采取所谓饥饿营销策略;质量方面我有三个想法……” 阮平机灵地拿出平板电脑记录,白钰暗暗赞许在财政所没白干,续道, “一是统一提供原材料,花布、丝线、填料由你集中采购后分配到人;二是统一规范香包花样、样式、规格;三是统一规定填料配比特别是地椒椒和艾叶所占比例,保证香包纯天然清香,这是最大的卖点千万不能偷工减料!” 略一迟疑,阮平道:“您的意思是我们包料,她们实际上赚加工费?白乡长,山里人贪小便宜的不少,没人监督或监督不到位的话,会有偷原材料、粗枝大叶等问题出现。” “这是一个稍微复杂的香包加工产业链,不止加工费那么简单,”白钰道,“首先村民要以成本价向你买原料,每道工序都在监控下完成,做出的香包符合要求才能收购,这样她们制作本身就带有风险不敢偷工减料;然后要设定抽检机制,检查监控,检查香包,一次达不到配比要求的就打入黑名单剔除在外;最后,你要逐步在荆家寨村培养一批相对专业的队伍,把制作水平固化下来,等到销售量达到一定规模后让其它村也加入进去,同时扩大地椒椒和艾叶的种植规模,形成手工艺品生产体系。” 阮平越听越惊讶,腼腆道:“白乡长,我可从没想到几千块钱的交易能做到那种程度。” 白钰道:“心有多大,市场就有多大!随着全球工业化繁荣到前所未有高度,追求个性、打破常规成为当代人摆脱千篇一律和程序化的补偿心理,所以民族的、手工的、环保的成为永恒不变的时尚。” “可……可是白乡长,当荆家寨香包制作规模越来越大,市场供应量越来越多,时尚会不会变了味,又被贴上千篇一律的标签?” 阮平到底年轻,头脑转得快,想法也很多。 白钰笑道:“你想得更远呐!对,为防止被贴标签,到营销的第二阶段——第一阶段是尽量扩张规模降低生产成本;第二阶段就要推行限量销售模式,这里所说的限量不是限制销售总量,而是针对各地区进行限量——国际品牌搞的全球限量版也是这个道理,亚洲区限多少、欧洲区限多少以此类推……” “哦,我们是对各个省份的销售额度进行限制!”阮平恍然大悟。 “是你,而不是我们,”白钰纠正道,随即抽出信封里的现金数了数,“上次借你的我收回来,剩余你拿走,算是人生第一桶金……” “不不不白乡长……” 白钰抬手阻止道:“听我说完!网购平台生意步入正轨,接下来你真正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原材料、订金等需要自己筹集资金投入,不够我帮你打声招呼到信用社贷款。我不参与你的经营,也不投一分钱,以后顶多给些建议,明白吗?” 阮平这才明白过来:“您是国家干部,正府公务员,不能参与经商做生意……” 白钰笑道:“说到点子上了,象你目前属于劳务合同工,在财政所栖身也是暂时的,以后边走边看,或许有机会跳出来单干。人啊,未必非在一个单位终老,你说呢?” “是哎,比如我爸……” 阮平欲言又止,看得出并不赞同阮老师的选择。 “奉献是美德,奉献本身也从中得到被尊重和认同的喜悦自豪,当然你父亲那代人与你的人生观价值观未必一致,但无论如何,芦沟村的孩子因为他在没有失去教育机会,从这一点看他的奉献是宝贵无私的。” “等我有了钱,安排班车每天接送学生到乡里学校,彻底解决芦沟村孩子上学问题,把我爸那些代课教师解脱出来。” 阮平道。 白钰笑道:“让你爸失业么?哈哈哈哈……” 第1831章切割商界 五月中旬,杨士举再度来到苠原。 经过大半年暗中策划、布局,当然主要得到缪文军的支持,杨士举已经稳稳控制——实际上就是垄断整个商林地区中草药材种植、收购产业,总资产已过亿,可谓日进斗金,财源滚滚。 饮水思源,杨士举此次找白钰的意义更加深远,不止是上次省城茶叙时塞点购物卡那么简单—— 倘若上次白钰收下那叠卡,两人交情也就仅限于此,后面再怎么发财都跟白钰没关系。 相反白钰越不肯收,杨士举心里越过意不去,总得想个办法补偿。久在商界,杨士举深黯其中的规矩。 杨士举在商林注册的公司叫做“杨子药材”,注册资本1000万元,旗下有9座标准化中草药材仓储集散中心,47个收购站,员工逾300人。 杨士举的想法是拿出8%干股送给白钰,每年参与分红和增资扩股权利,为逃避监管可以以内部员工持股方式。 “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我绝对不可能接受企业任何形式馈赠和股权,”白钰清清楚楚说,“你觉得跟我合作赚了钱,但我的初衷是推动苠原地方经济发展,让老百姓找到一条脱贫致富的道路,现在看来我俩都达到了目的,这就是双赢。我个人并不想从中得到实惠,或者说在我的位子和权力如果想发财有很多种方法,何必从企业拿干股呢?请杨老板理解我。” 长长叹息,杨士举无奈道: “白乡长跟缪县长一样都是一心为民、做实事不求私利的好领导,我由衷敬佩,由衷敬佩……” 这话说得很巧妙,隐晦透露也找过缪文军,也打算送干股,也被拒绝了。 杨士举续道:“既然如此我不勉强,免得坏了您的名声……我这样没背景、没靠山、没人脉的一介平民,居然赤手空拳在商林打下一片江山,老实说真是又惊又喜,做梦都没想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想拿出部分利润回报社会,在商林主要是苠原做些慈善事业,您看怎么样?” 出乎意料,白钰摆摆手道:“杨老板,按说以苠原眼下处处要用钱、处处拮据的财政状况,您这是雪中送炭。但我真诚地建议您一定要稳住,做牢做固事业盘,把根基打扎实后再考虑回报社会……” “哦,白乡长是这么想?”杨士举非常意外。 “杨子药材的规模做得很大,后劲也很强,在可预期的未来应该能迅速发展壮大。但杨老板要注意一点,那就是仓储中心的固定资产投资回报周期长、资金占用比重大,随着交易额不断增加,未来资金链将是杨子药材生死存亡的关键问题!” “缪县长答应给予政策和银行贷款等方面支持……” “万一缪县长调离商林呢?他不可能一直当商林县长!到时原本虎视眈眈盯着这块肥肉的各方势力会耍些小动作,银行抽贷、拒贷也是杨老板要事先防范的风险点之一!” 盯着对方,白钰意味深长道,“纵观内地,多少大财阀、大集团因为一夜之间银行突然抽贷拒贷而轰然倒地的例子?那些金光闪闪的姓名你我都清楚。为什么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不会落到你头上,你做好准备了吗?” 杨士举情绪顿时冷下来,喃喃道:“这一点倒没想过……我总认为有抵押物,有抵押手续,银行凭什么不给贷款?银行放贷款又不是做慈善,也要收利息赚钱的……但白乡长提醒得对,银行并不是纯粹企业,很多时候……很多时候……” “记得杨老板第一次来苠原对我提了两个问题,那么,同样的问题你对缪县长提过吗?” “没……唉,也是被缪县长的热情和远大规划感染了吧,好像脑子转的速度跟不上……” 杨士举自己都觉得好笑。 “所以现阶段还不是杨子药材四处洒金树立企业形象的时候——那是成功企业的做法,而要苦练内功,攒好每分钱未雨绸缪迎接未知挑战,”白钰正色道,“杨子药材要低调得让人觉察不到存在,每个乡镇只是独立的经营单位,杨老板成天奔波忙于还债、营销、管理,让外界认为药材生意很难做,如履薄冰度过创业期积累足够资本、牢牢控制住市场,成为商林县领导必须依赖的重点企业,那时杨老板才能扬眉吐气。” “我懂白乡长的意思了,”杨士举诚恳地说,“白乡长确实一心一意站在企业角度考虑问题,丝毫没想着政绩什么的。实际上……白乡长,我知道今年苠原到处开挖修路,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白乡长也铆足劲要把苠原经济跃上新台阶,所以真心想做点贡献。就算不以杨子药材名义,我随便在省城注册个公司过来帮帮忙也好,捐资扶贫、做些小项目小工程都可以,纯粹表达我个人的一点心意。” 白钰还是摇头,沉吟片刻道: “除了药材产业,杨老板不要参与苠原的工程;不仅如此,建议你今后也不要涉足药材以外的行业,集中精力打造好拳头产品。通榆有大半山地,中草药品种繁多,商林是杨子药材腾飞的第一站,将来势必要成为全省药材行业龙头企业!提到药材收购就是杨子,提到杨子就是杨老板——作为成功的现代企业、成功的现代企业家,务必避免在发展过程中与体制内官员接触过密甚至贴上标签,对杨子、对你、对缪县长、对我都有好处!” 听得如醍醐灌顶,杨士举感慨道,“看不出白乡长的年龄和阅历竟有如此精湛深远的见识,我们这些人在生意场上跌打滚爬几十年都总结不来!行,我彻底明白白乡长的思路了,今后全身心在各乡镇跑深耕基层,县里那头委托商林当地人沟通协调,我尽量不露面,不直接与县领导们打交道。” “对的,杨老板说得对。” 白钰微笑道。 阮平独自运作下的购物平台第二批、第三批香包售出后,在白钰提醒下注册了“荆家寨香包”品牌,并成立荆家寨民俗工艺贸易公司,叫了几位高中落榜同学入股并自任老总,正式拉开规模制作手工香包的序幕。 阮平谨记白钰指点的“多元化”,在传统香包销售之外开拓家庭手工艺术品市场。 如蓝依在农户家发现并爱不释手的老虎枕,外面用黄布缝制,一头做成憨头憨脑的虎头状,以黑布、红布点缀眼嘴眉毛和耳朵;另一头尾巴高高翘起,按着四个短脚,特别受女孩子喜爱,放在床上既有趣又实用。 又如苠原、山原、安原等乡镇村民们常喝一种土法制的茶,用黄芩植株的秆和叶经笼蒸制而成,俗称黄金茶,味淡苦并有股草香味。 以前琴医生给白钰推荐过,说黄芩是珍贵的中药材,具有抗真菌、抗病毒、保肝、利胆、抗氧化等功能,对改善心血管机能也有一定疗效。琴医生建议白钰饮酒过量后连续喝三天黄金茶来平衡身体状态。 白钰让阮平主动找杨士举商量,并联手山原的高山白雾茶开发保健茶,进军保健茶叶市场,既能外延中草药材的产业链,提高黄苓种植面积;又能丰富高山白雾茶各类,立体包装和宣传品牌效应。 短短数月,阮平从去年灰溜溜呆在家里的高考落榜生、无业游民,摇身一变成为有模有样的“阮总”! 他迅速解除与财政所的劳动合同,将公司总部放到荆家寨村,潜心打造民族民俗工艺品市场。 一天晚上,阮老师带着阮平拎着大包小包东西敲开白钰宿舍。 “绝对不是送礼,也不是行贿,袋里全是阮平妈亲手在深山老林采的新鲜菌菇,滋补身体,”阮老师申明道,“要说价值,我说市场上没这价儿,可又是无价之宝,咱父子俩感谢白乡长的精心栽培,纯粹意义的千里送鹅毛!” 白钰打开几个袋子瞅了瞅,笑吟吟道:“好,山里土特产就破一次例……下不为例啊,快请坐。” 坐下后阮老师结结巴巴表达了两层意思,一是由衷的感激之情,从安排到财政所学习培养,到指点走上网购平台营销,白钰可以说以一人之力改变了阮平乃至阮家的命运!按阮老师的意思应该送个足以表示诚意的红包,但阮平反复警告父亲白钰不是那种人,为此父子俩吵了好几次,后来阮老师侧面了解儿子说得不错,才想出送菌菇的主意。 二是两三个月赚了好几万,在苠原算得上巨款,阮老师担心儿子容易“飘”,特意把阮平拉过来聆听“教诲”,给他立规矩,防止日后走上歪路。 白钰莞尔而笑,继而道: “阮平啊,你爸的担心是对的,子不教父之过。荆家寨香包的产业才只是开了个头,赚大钱的日子还在后头,你今年才20岁出头,暴富之下确实容易滋生种种荒唐念头,被不良嗜好所污染,所以……就算以哥哥的身份代表你爸立三条规矩,怎么样?” 阮平忙不迭道:“不是哥哥,不是哥哥,刚才一路上我爸一直强调白乡长是我的再生父母!” 白钰故意脸一沉: “不能乱了辈份,就是哥哥,白哥,以后也不准叫我白乡长……” 第1832章小道消息 白钰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刚开始约束在正确的轨道上运行,可以省却日后很多麻烦。听好了,我替你爸立的第一条规矩是,荆家寨民俗工艺贸易公司的董事长是你爸!” “啊!” 阮家父子俩都吃了一惊,阮老师赶紧说: “白乡长,我乃一介代课教师,生意方面的事儿一窍不通,别说当董事长,就是给公司打下手都没辙……” 阮平情商更高些,解释道:“白乡长……白哥!公司注册后暂时没设董事长,就是想我们这班没出过山的学生娃不懂事,董事长位子永远留给白哥,或者由白哥指定人选……” 说白了就相当于白钰的影子公司。 白钰笑道:“是啊,现在我就指定你爸当董事长,听我说阮平!这么做的目的不是让阮家开父子店,而是……齐乡长正计划着手开通‘村村通’教育班车,把孩子们都接到乡小学上课,各村小学都要关停,代课教师根据自愿原则合并到乡小学……” 阮老师呆呆道:“芦沟村小学也要关停啊?” 语气里不知是失落还是欣慰。 “乡里财政紧张暂时每天车辆接送,免费提供一顿午餐,等财政宽裕了考虑提供寄宿,当然也是免费的,优化合并教育资源工作齐乡长决心很大,”白钰续道,“阮老师辛苦了几十年我觉得也该放自己一个长假,毕竟代课教师并非长远之计,各村小学关停后会有一个压缩、裁减的过程……” “哪能说放就放唷。”阮老师酸楚地说。 “到公司坐镇指挥吧,如你所说全是初出茅庐的娃娃,需要位年长的、有威望的看守着,关键时刻发挥定心丸的作用,”白钰接着说,“再说第二条规矩,是要写进公司章程的,即公司重大决策包括收购、并购、合并、重要投资等,都必须董事长同意方可执行,所有财务费用支出也必须董事长签字方可报销,这么做并不是架空阮平这个总经理位子,而是你还年轻,的确需要你爸把关,明白吗?” 阮平重重点头:“好的,没问题!” 白钰语气严肃起来,道:“第三条规矩是给你们父子俩的,那就是坚决杜绝这山望得那山高心理,踏踏实实做好荆家寨香包品牌,千万不能受投资中介蛊惑,搞这个风投,那个收购,玩什么资本运作等等!希望你们时时刻刻牢记这一点!” 阮老师和阮平都表示水平和能力有限,能在白钰指导下把香包做好就是祖上烧高香了,不敢再有别的奢望。 到了六月中旬,虽说各项经济数据还没统计出炉,但白钰做的统计软件已初步估算出上半年成绩: 一是gdp增长率为12%,远超上年同期的3%; 二是全乡存款余额比上年同期净增4100万元,净增率全县第二;贷款余额净增8000万元,净增率更是跃居全县第一; 三是建档立卡贫困户脱贫67户,脱贫人口为229人;全乡列入可统计劳动人口比去年同期提高28%,主要投入中草药材和手工制作香包两大产业; 四是全乡外出打工人数比去年同期提高17%,这个数据看似与全乡可统计劳动人口提高相抵触,实质是公益养老院规模进一步扩大后腾出更多富余劳动力,但种植中草药材和制作香包都属于中低强度的活儿,中青壮力还是选择到外面打工。 五是在白钰强力主持下,苠原乡同时启动7条公路的修建工程,里程数比近五年小打小闹修修补补加起来都多;加上各村自建的桥梁、小水利,荆家寨村炸石固山工程等,堪称苠原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盛况。 这些成绩的取得,不用说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自然而然记到白钰头上。原因很简单: 简刚要有能力做成这样,苠原乡不可能多年稳稳垫底;庄骥东空降才半年时间,仍处于边摸索边工作阶段;经济有了起色,经济副乡长的功劳最大。 在这样蒸蒸日上、热火朝天的大建设氛围下,不知何时突然传来一则小道消息: 考虑到白钰主抓经济的出色表现,县里打算调他去商林最大的隋水镇担任经济副镇长,扭转其萎靡不振、步履维艰的困顿局面。 谁接任白钰的位子呢?据说是财政工作经验丰富的邱彬! 听到这个消息齐晓晓顿时炸了,风火火冲到白钰办公室道: “你还有心情坐着慢悠悠喝茶,位子快被人家抢掉了知不知道?典型的卸磨杀驴啊,真卑鄙!”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白钰吟道,“冰川纪过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好望角发现了,为什么……” 齐晓晓焦急道:“跟你说事呢,好端端背北岛的诗干嘛?” “瞧你沉不住气的模样,在体制里哪儿不是干工作?我不可能一辈子在苠原,你也是,话说咱俩不是早就相互看不顺眼吗?” “你明明知道不一样!”齐晓晓道,“苠原经济抓上去了,你是有功之臣,就算调动也该提拔,怎么可能扔下刚成雏形的框架不管,跑到隋水当救火队员?” 白钰叹道:“你说的我都懂,但我刚刚破格提拔,现在好意思向组织提条件吗?提也白搭,组织部门会说从垫底的苠原乡调到商林第一大镇本身就是重用,你怎么回答?” 齐晓晓一愣,兀自辩道:“你是正科级,调动应该补正科职缺才对!” “这是你认为,不是组织部门认为,去工作吧,不准私下议论人事。”白钰挥手把齐晓晓赶走了。 其实内心深处,白钰哪里象表面风轻云淡,之前已连续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给直接领导、也是最赏识自己的缪文军,任何小道消息到他那边真假自知。 不过论私交,白钰远远没到直截了当谈及私事的程度,汇报苠原经济数据的靓眼成绩后,拐弯抹角问缪县长对下一阶段工作有何指示。 缪文军一眼看穿他的意图,笑着少跟我玩心机,不就是打听最近县里动不动你吗?小白呀,目前省市县各个层面情况都比较复杂,很多事没法……象过去那样尽在掌握,我只能说会在关键时刻坚持自己的观点,但谋事在天成事在人,一切顺其自然吧。 听到缪文军语气居然软弱成这样,白钰随即又打给包育英。 包育英正在开会,说等会儿回复,直到晚上才打来电话,细述了近期掌握的相关线索。 包育英说近一两个月从省级层面就比较动荡,接二连三有京都、外省干部空降渗沙子,给省领导班子增加了不确定因素且直接影响到市县两级。 包育英又说原来町水市是成书计独揽大权,在他阴影下市长付寿静等苟延残喘,如今省里有势力不满于町水状况准备动刀子;多方博弈下成书计不得不同意即将增补一位市委常委。 谁有希望进市常委班子? 包育英说有成功摘帽且稳定经济数据的政绩,季辉和缪文军都有希望。季辉优势是一把手,压缪文军半个头;缪文军优势是主管经济,众所周知商林能够走出低谷就是因为采取一系列得力措施。据他所知,何超以及另一位省领导都支持季辉,缪文军虽说背后也有人,可能力量差那么一点点。 白钰觉得奇怪,说基层出身的何超应该了解缪文军的务实能干,为何支持相对务虚的季辉?季辉是政工干部出身,经济方面乏善可陈。 包育英这是正治,不是选秀。 最后包育英还透露提出把白钰调到隋水的是县委副书计廖长伟和纪委书计雷同,白钰更奇怪,因为工作关系跟他俩全无接触,估计站在他俩面前都认不出自己,况且两人都主管党务系统,怎会指名道姓调整自己的工作? 包育苦笑说具体内幕不太清楚,可能与成书计有关,也可能不是——他顺便说上次要求白钰留任苠原就是成书计的意思! 白钰闻言大惊,说这这这这位成书计什么来头,我更不认识! 同样受人之托吧,我猜……包育英说你问成书计什么来头,这可难为我了,町水都知道他是有名的“三不书计”,即不公开履历、不公开露面、不下基层考察。 无所不知、毫无秘密可言的网络,关于成书计的工作履历只有一条:现任通榆省町水市市委书计; 成书计除了在町水市区活动,任职数年里没去过辖内各县调研座谈,也没视察走访过基层社区乡镇,商林、商砀等贫困县更没亲自慰问过,然而省领导、省相关部门仿佛聋子瞎子哑巴,从来没对这种反常状况提出批评; 成书计还有个古怪的要求就是凡他参加的活动,一律不准把他拍摄在内,也不准在报刊、电视新闻里出现他的正面。所以町水宣传系统关于市委市正府所有新闻报道只有文字,没有图片图像,顶多给个远景,确保主席台就坐的一排领导面容模糊不清。 但成书计对市县重要部门、主要领导的控制力很强,凡不听话的敢于忤逆的干部一律撤换,就象缪文军这等强势而有作为的县领导,也只得赔着笑脸委以虚蛇。 第1833章交换条件 包育英的意思是上次成书计亲自干预白钰的任职问题,堂堂市委书计也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个年轻副乡长不放,传出去有损颜面,因而不排除授意廖长伟、雷同两位县委常委共同提议,份量也比较足。 包育英还分析另一种可能——从何超对白钰轻慢的态度来看,恐怕存在负面因素,说不定季辉揣摩到“上意”,又不想得罪缪文军,遂采取迂回战术暗中让党委系两员大将出头。 关于第二个可能,白钰心里默默否决掉了。原因很简单,何超会严格恪守黄海系心照不宣的默契,在起步阶段不会帮自己,但也不会坑自己。 那么,背景、行事神秘的成书计又为什么刻意打压自己呢,莫非是在忠实执行庄彬的指令? 踢开自己,让庄骥东摘现成胜利果实,看似顺理成章,但与庄骥东上次醉后吐露的真言不相符: 庄家要的是庄骥东始终压住自己,却始终利用自己抓经济的能力水平,为庄骥东提拔提供助力。 庄彬应该很清楚庄骥东有几斤几两,一旦自己离开苠原,能否靠邱彬、齐晓晓、郑家福能否把高速发展的态势撑下去,恐怕要打个很大很大的问号! 这样看来,庄骥东乃至庄家是最不愿意自己中途撤手的。 算来算去根子还在简刚身上,自己的崛起让他感觉到严重威胁,也让他幕后势力有失控之忧,故而不顾官场规矩悍然出手! 唉,凭空多了个如此敌视自己的大领导,还是町水最大的领导,难怪缪文军说话都没底气。 “大概什么时候调整?”白钰问道。 “近期吧,一两周之内的事儿,目前廖长伟、雷同俩家伙频频做常委们的思想工作,势在必得的样子,我觉得就等缪文军松口然后开常委会走流程,”包育英安慰道,“换个大镇锻炼一下也好,丰富基层履职经验,对今后提拔是有好处的。隋水毕竟在南面,各方面环境都比芦山那一带宽松,再说简刚那家伙根本不是东西,干脆让得远远的……” 话是这么说,但谁愿意把干了一半、红火在望的事业撂下?白钰只得深深叹息。 周末蓝朵突然要回东吴,蓝依照例开车送到省城。白钰无心理事,也拒绝赵天戈喝酒浇愁的建议,闲着无聊骑摩托车来到绿河谷。 不知为何,总觉得此时黄大爷是最佳倾诉对象。 “提前向黄大爷告别,我大概率要调离苠原了。”白钰苦笑道。 黄大爷正拿着木棍捣药,闻言很注意地瞅了他一眼,道: “离开苠原是好事啊,你好像不开心的样子,是不是对去向很不满意?” 白钰低沉地说:“如果正常人事调整,身为体制内干部我无怨无悔听从组织安排,问题是从上次起就有人专门针对我做文章,本来破格提拔乡长,压为常务副乡长;如今苠原经济局面刚刚打开,就有人迫不及待要把我踢开,为什么?担心大小工程落地、几条产业链遍地开花后压不住我,威胁个别人的位子呗!很简单的理由,县领导们包括缪县长在内都清楚,却无能为力!您说可笑不可笑?” “是吗?” 黄大爷缓缓站起身凝望远处山脉,面色严峻,良久道:“还跟上次一样省市有人直接电话给书计县长?” “这回换了手段,县委副书计廖长伟和纪委书计雷同主动跳出来蹦哒,更可笑的事,您说纪委书计对我了解多少?我又没犯错误,从未在纪委挂过号!” “这样是不行的!” 黄大爷难得有了怒气,“费尽心机就为了打压经济工作卓有成效的年轻干部,组织纪律性何在,组织权威性何在?从上到下,居然没人对这种不正常的行为提出异议,难怪多年积贫,脱贫致富工作抓不上去!” 气愤之下将小木棒狠狠摔到地上。 白钰连忙捡起来擦了擦,反而劝道:“不过也没关系,我想开了,大不了到隋水重头来起!能把排名垫底的苠原发展起来,我对隋水经济更有信心!” 黄大爷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小白,你还不太了解基层官场生态的恶劣性,绝大多数乡镇干部就这样几年换个地方,从乡到镇算重用,从常务副乡长到副书计又是重用,从副书计到乡长算提拔,从乡长到乡书计就是突破……换来换去不经意间就老了,很明显,有人想把你打入那类庸碌无为的群体当中,让你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噢——” 白钰这才悟出自己考虑得还是太简单了! 长时间艰难的思考,他沉声道:“尽管如此,我不后悔曾经作出的决定!只要……体制里缪文军、包育英这些领导在,我就不觉得孤单!幸好,时间在我这边,我有信心、有勇气跟他们周旋到底!” “好!” 黄大爷扬眉喝了声彩,道,“来来来,中午就在我这儿喝酒,二十五年茅台陈酿,咱爷俩好好喝个痛快!” 大概心头郁结烦闷的缘故,中午喝了六两酒居然醉了,一觉睡到日落黄昏,再看黄大爷也睡得香,可见陈年茅台后劲之大。 回到宿舍,刚开门进去庄骥东就转了过来,夸张地嗅嗅空气道: “喝了不少酒吧?借酒浇愁愁更愁啊。” 白钰开了瓶水一口气喝完,转身打量他道:“庄乡长好像话中有话?” “全苠原都听说白乡长要脱离苦海,帮你高兴呢。” “哦,我看庄乡长一点儿都不高兴。” “因为我知道内情,”庄骥东道,“你的存在让某个人害怕了,想把你赶得越远越好……这个人是谁,我知,你也知。” “庄乡长就是特意来提供内幕么?” “非也,只要县常委会没开事情就有转圜余地。” “我上头没人,打不到招呼。”白钰淡淡道。 庄骥东面露笑意:“我有……我可以帮你打招呼!” “条件?” “跟蓝依一刀两断!” 白钰又开了瓶水,喝了两口,若有所思看着对方道:“庄乡长,你可真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即使我退出蓝依还不会选择你,这个道理好像已经说过几回了,你就是不信。” “我信,但我还想试一试,”庄骥东坦言道,“我不在乎她跟你同居的事实,我也不在乎这段爱情中的卑微角色,只要得到我想要的,我可以付出一切,也可以用尽所有手段!” “佩服你的毅力和真诚,可是庄乡长,我虽然很情愿离开苠原,但我的道德决定了我绝对不可能拿爱情当作官场筹码,离开苠原,我为什么不高兴?蓝依也会跟着离开,你信不信?” 庄骥东故作姿态地摸摸胸口:“天呐,最后一句让我心痛!白乡长,你是无所谓的,到哪个乡镇都当乡长,但兜兜转转这辈子也就止步于乡长,你都没有碰到县城的份儿!我实在舍不得蓝依跟着你受苦受累!”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是她的选择。” “白乡长,我很不喜欢你这种不付责任的态度!”庄骥东道,“蓝依是温室里鲜花——想必你了解她的家族背景,她天生就该被娇滴滴捧在手心受宠爱,被呵护,而不是跟在你身后辗转于各个乡镇!” 白钰针锋相对道:“托你的福,她才从省城跑到苠原;接下来又托你的福,她即将离开苠原,你不觉得你才是蓝依命中灾星吗?” “不,我是蓝依的守护神,不管她身在何处,我都会尽自己最大能力默默提供保护。” “庄乡长单相思已病入膏肓,有病得治啊,庄乡长。” “心病,无药可治,除非有一天蓝依回到我身边,”说到这里庄骥东抬腕看表,“据可靠消息下周二县里召开常委会,周三大概就要为你饯行了,记得带蓝依一起出席。” 庄骥东离开后,白钰心口堵得连水都喝不下去,下意识换运动鞋准备出去跑几圈,想想还是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干什么呢,回顾总结苠原经济工作,还是提前谋略隋水总体规划? 白钰顿时觉得茫然。 呆呆对着笔记本电脑坐了半个小时,白翎打来电话,劈头就说: “听说县里要调你去别的镇?” “妈,你怎么知道?” “庄家托人给我们白家传话,两层意思,一是这事儿跟庄家没关系,二是庄家知道跟谁有关系,也能帮上忙。” 白钰冷笑:“刚才庄骥东已直截了当提条件了,叫我跟蓝依分手!” 白翎不屑道:“那个愣头青……别理他!庄家——其实就是庄彬算计深多了,暗示我做一件事!” “要求妈替他们做事?”白钰惊疑道。 “是的,叫我给何超传个话,表明庄彬的友好和善意。” “这这这……这是从何说起?” 白钰简直被绕糊涂了,怔了半晌道,“庄彬是申委常委,资深黄海系,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该畏惧何超!” “表面是那几个人的密友,其实用心想一下就知道了,若真关系如他有意无意透露的那么近,怎会还是副省级常委?目前在台上的几位,当初你爸调离后都被他在县委书计位子上打压过,特别是朱正阳!” 第1834章勇敢面对 白翎叹道:“之后你爸和朱正阳联手压制庄彬那一手玩得也不高明,当时我就批评你爸!我说‘这么做很不好!要有容人的雅量,黄海出来的干部为什么都必须跟你一条心?庄彬当初跟你联手是形势所迫,当了县委书计后压制方晟系也是巩固权力的需要,为何暗中报复人家?如果以这种非我族类其心必诛的心态,我觉得你当不好组织部长!’,对了,你爸时任银山组织部长。瞧瞧,如今报应来了吧?庄彬没辙朱正阳,把气撒到方晟儿子身上了!” “是这样啊……” 白钰想了想道,“但以他在黄海系的能量随便请哪位找何超就行,为何偏偏找妈妈?” “你爸调离双江后,逐渐在身边形成有别于黄海系的方晟系,而黄海系只是以你爸为精神领袖,论私交都是朱正阳的密友,包括严华杰、肖翔、楚中林、程庚明,”白翎道,“方晟系大都在双江以外发展,除范晓灵和明月之外与黄海系并无交集,尤其你爸的几任秘书更甚。但我早在润泽就与何超打过交道,当时为你爸的安全真是殚思极虑……” “但何超毕竟只是副省长……” “他是上升趋势的副省长,庄彬却是明日黄花的申委常委,不可同日而语!”白翎干脆给儿子透底,“知道吗,京都资深正坛专家都能一眼看出何超未来的仕途方向!” “常务副省长?” “那是第一步,据分析后面还有一步,那就是通榆省长或上高省长!” 白钰有些不信,笑道:“”五年十年后的事都能算到,真有未卜先知神术了。” 白翎郑重其事道:“正治有其内在规律,把握大致脉络便可推算一些事情。上高那位不算跟随过你爸的秘书共7位,易容方、齐垚品节稍有瑕疵止步于处级;江璐和肖冬的性格都有些与世无争,基本定格在厅级;管瑾名如其人性格严谨,可惜起步太晚加之跟你爸时间也不长,好像也是厅级吧我记不清了;居思危是你爸最欣赏且着力提携的,目前已做到申委书计;何超干劲十足有着非常强烈的向上进步动力,当年为获得晋升机会放弃润泽优越环境,意志力可见一斑!所以,如果居思危有机会到副国,那么何超就能到申委书计;居思危止步于申委书计,何超基本省长到站,这是京都高层掌握的微妙分寸,也是环环相扣的!” “原来如此,这么说庄彬选择目标的眼光很准……” “可惜打错了算盘!”白翎冷笑道,“有帮他跟何超牵线搭桥的工夫,我不会请何超直接帮忙么?” “别这样,妈!”白钰叫道,“我选择到基层锻炼,就是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打拚——哪怕庄彬、简刚那帮人违反游戏规则在先,我也不想动用特权——人事调整靠上层势力扳手腕取胜,我觉得无聊透顶。如果最终不得不麻烦妈出面,我想大概是心灰意冷回京城觅个闲职,否则……况且何超未免肯帮,上次见面态度冷淡到极点。” “我亲自打电话,何超肯定却不过面子,但……”白翎沉吟好一会儿,道,“你考虑得有道理,区区副乡长就要麻烦我这位中将,以后怎么混?走一步看一步吧,那帮人实在把你欺负紧了,老娘……不,妈妈必定出手教训他们!妈妈的手段你知道的,保准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白钰哈哈大笑,满肚子郁闷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日上午蓝依从省城回来,同样带来庄家转达给黄将军的口信,大意与庄骥东所说相近,愿意帮白钰一把但前提是两人分手,蓝依嫁入庄家。并且强调庄骥东不介意蓝依的过去—— 好像她有多么不堪的过去似的。 没等蓝依说“不”,黄家一口拒绝:白钰从苠原乡平调到第一大镇,在黄将军看来可以接受,没必要被庄家胁迫;何况嘴上说“不介意”,说明心里很介意,带着污点嫁给对方将来不会有好日子过。 从这件事,黄将军也认清庄彬的为人——没意思! 当年与蓝善信结为亲家,尽管双方政见不合在诸多方面都有分歧,常委会也磕磕碰碰甚至为处理方晟问题也吵过两次,但有一点,公归公私归私,不能把工作中的矛盾冲突带到家里,更不能挟私泄忿、公报私仇。 由此可见庄彬的格局跟黄海系主流不在一个水平上,多年来没紧跟大队伍前进而严重掉队主要还是自身原因,远非当年刻意打压朱正阳那么简单。 “一个从老到小都卑鄙无耻的家族,我很幸运没看走眼,要真的嫁到庄家就是人生巨大灾难。”蓝依道。 “调到隋水,你怎么办?”白钰问道。 “不排除……离开省红会……” “啊!”白钰惊道,“怎么能为了我随便放弃难得的省级编制!你再想想,再想想!哪怕回省城,我们每周相聚也行,未必非得朝夕相处!困难都可以克服的,蓝依!” 蓝依甜滋滋地笑,娇憨地搂着他说:“我就要黏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省红会也算体制,有庄彬的影响力我同样活在阴影之下,与其受制于人不如果断放弃,这是爷爷说的。他帮我联系了内地规模最大的公益慈善基金会——天使微笑……” “哦,乔娜负责的那个?” 白钰顿时恍然。天使微笑的组建和运作,当年都有方晟深度参与,与目前香港特首芮芸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人说这两位成功女性也跟方晟有过暧昧,尤其芮芸几乎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从白钰掌握的资料来看似乎不太可能。 不过谁知道呢,方晟经常把看似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 随着规模日益扩大渐渐跃居内地首席,其筹款能力和声望把官方背景的红会甩十万八千里,天使微笑善款运用开始多元化,除坚持源源不断对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扶持外,百分之六十投入到概念更广泛的扶贫济弱工程之中。昔日当红明星乔娜也藉此焕发事业第二春,先从名誉会长转正为副董事长兼会长,之后陆续当选为全国政协常委、中华慈善总会副会长等要职。 几年前乔娜还低调地结了婚,听说老公是某集团老总,也有人说是某跨国公司高管,内情不详。 蓝依道:“天使微笑在各地都与红会有深度合作,有的地区为节省开支把办事机构合二为一,爷爷说对我而言干同样的活,拿同样的工资,无非事业编制变成志愿者而已,我又不想混官场,无所谓。” 内心深处,白钰也觉得事业编制无所谓,以白家在京都日薄西山的影响力就算公务员也是可以的。但说放弃就放弃没一丝犹豫,他还是很感动。 后来蓝依又提到蓝朵,说妹妹这趟任务有点怪怪的,本来订好回东吴的高铁票,都检票入闸了突然通知改乘飞机,且飞到不相干的临海。航空公司起先说航班满座,没票了,当着蓝依蓝朵的面接了个电话,然后说有票了,五分钟后便有领导模样的亲自陪同蓝朵登机。 “我都想不通蓝朵到底干什么工作,神秘兮兮的。”蓝依蹙眉道。 白钰逗她说:“双胞胎姊妹无话不谈嘛,你连疼不疼都告诉她,她却不肯透露工作性质?” “去你的!”蓝依羞红脸说,“疼不疼在我身上,她那是工作纪律,单位要求保密的,连爸妈都不知道。” “爷爷知道?” “好像就是爷爷一手安排的,本来依蓝朵的脾气要当特种兵,爸妈吓坏了苦苦哀求爷爷出手,”蓝依笑道,“爷爷还是厉害,几方面做了些工作后找蓝朵长谈了两个小时,她居然乖乖答应了。” 白钰叹道:“到底身经百战的老将啊。” “咦,你知道爷爷身份?” “春节回了趟京都,都打听清楚了。” “不行不行不行……” 蓝依嘟着嘴说,“你们都知道,就我一个人傻傻的蒙在鼓里啥都不知道,你得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我们先……”白钰凑到她耳边轻笑道。 “你又骗我,”蓝依不肯,“每次我都被弄得没力气说话,你先说,然后才……” “到时你只要听我说就行,闭着眼睛也可以。” “一闭眼就睡着了……” “那就睡呗……” 纠缠到最后蓝依渐渐没了声音,气息却愈发地重,满屋盈香,春光明媚…… 基层乡镇正治现实而残酷。 本来一周前就敲定周一上午开党委会,回顾总结上半年工作,研究部署三季度具体事项。 清早张培向简刚请示通知几点开会,简刚没好气道: “人都快滚蛋了开啥会?再等几天,反正工作也不忙在一时半会儿。” 整整一天,往日门庭若市的白钰办公室居然没人出入,村主任们都得到消息县里周二召开常委会,白钰要调离苠原,邱彬接替他的工作,所以搜肠刮肚编些理由跑财政所提前暖场去了。 唯独齐晓晓到他办公室坐了会儿。 齐晓晓叹道:“大半年来尽管我俩磕磕碰碰尽闹不愉快,但总体而言你给了我不少帮助,我都记在心里。” “那就好。”白钰简洁地说。 傍晚时分,县里传来消息,周二常委会临时取消,时间待定。 第1835章雷霆万钧 听到这个消息——其实就是包育英透露的,白钰愕然半晌,问道: “包主任,是不是常委们意见没统一?” 他第一反应是缪文军执意不肯。 包育英道:“听出来不怕你难过,缪本来是竭力反对的,但好像上面有人传话必须要办,加之答应把他属意的两位经济副镇长转正,权衡利弊,缪最终还是答应了。” 乍听包育英这么说,白钰心头真有点难过。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凭什么让缪文军奋不顾身地维护?缪文军只是欣赏自己的工作能力,希望借此推动发展地方经济,如果维护成本大于正治成本,缪文军有何理由一意孤军? 相反顺其自然并争取最大利益才是正治家的选择吧。 “他都同意,那常委会还有什么悬念?”白钰奇怪道。 包育英道:“具体内幕不清楚,总之通知很突然,我也是第一时间告诉你……有情况再联系,总之稍安勿躁。” 周二上午简刚主动要张培通知党委委员下午开会,张培提醒说您忘了,今天庄乡长到县里参加普法教育大会—— 本来这种会由齐晓晓参加就行,庄骥东却琢磨今天县里开常委会,想到县城第一时间掌握人事变动消息,故意打电话通知白钰和蓝依,羞辱嘲笑他俩一通。 不料常委会临时取消,但乡里已报了庄骥东参加普法教育大会,没办法只得大清早灰溜溜坐车前往。 “那……”简刚沉着脸道,“通知所有党委委员明天上午九点开会,不能再拖了!” 张培暗想拖的也是拖,不能拖的也是你,反正你是领导你嘴最大! 下午,县城传来特大、惊爆消息! 表面看与白钰无关,因为区区一个副乡长职务变动根本不引人注目,但严格意义讲又与白钰有着某种联系…… 这个消息委实太过离奇,所有听说的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无法从中寻找到逻辑。 庄骥东更是差点下巴都掉到地上,震骇得从县城回苠原没说一个字。 太出人意料了。 如果…… 如果与白钰有关,那该多大的份量,可要是那样,白钰何至于委委屈屈连乡长都当不上,弄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常务副乡长? 可如果与白钰无关…… 怎么可能那么巧呢? 这条特大、惊爆消息是: 廖长伟被免去商林县委常委、副书计,调任商砀县人大副主任; 雷同被免去商林县纪委书计,调任町水市纪委信访室副处级办事员。 无须内行人评价,普通老百姓都看得出他俩都完蛋了,仕途栽大跟斗,到此结束了! 这是官场最寻常的平级调动、化实为虚的贬黜手法,却又显得处处不寻常。 今年商林摘掉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主要领导季辉和缪文军当然是头功,县领导班子档案里都有漂亮的一笔,这种情况下,人事调整就意味着提拔。 退一步讲就算没政绩,按内地官场传统习惯只有往高处、平处走,除非犯错误、站错队才会遭到贬黜。 一下子贬黜两位,就是对商林领导班子工作的否定! 那么,廖长伟和雷同犯了什么错误呢?好像没有。 站错队了吗?好像也没有。 他俩近期唯一共同之处就是联手要求把白钰调离苠原,然后他俩就被调离商林了! 简直是重磅级的霹雳手段! 不仅震得廖长伟和雷同心神俱裂,也震得季辉、缪文军为首的县领导班子气血翻腾,更震得简刚、庄骥东魂飞魄散。 这三方面都清楚一个事实: 廖长伟和雷同跟白钰无仇无怨,甚至都不知道白钰长什么模样,完全受成书计指使出的头。 谁知成书计眼睛眨都不眨就把他俩给卖了,这这这这……这背后该承受多大的压力?! 深黯官场潜规则的人都明白,涉及县委常委级别违反常规的进与退,不是市领导能够左右,需要动用省领导的力量。 可成书计是什么人?从来不把省领导放眼里! 所以能摁住成书计的头,逼他舔干自己吐的唾沫,需要多大能量?! 消息传到庄彬耳里,第一反应是白杰冲出手了; 消息传到何超耳里,第一反应是白翎给黄海系大佬们打电话了——凭着在三滩镇、凭着多次喝大酒的老交情,她可以这么做。 白翎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在通榆亮剑吗?庄彬觉得要重新评估双方实力和对阵形势。 然而只有白钰心里清楚,白家、白翎什么都没做,本来嘛区区副乡长工作调动,不屑为这点小事出手。 但一下子拍掉两位县委常委,以白家和白翎在官场的人脉想做也做不到。 于情于理,白家可以拜托“多关照多提携我家孩子”,却不可以说“帮我坑一把那俩家伙”,性质完全不同。 所以这招实质上是敲山震虎,把以为白钰是好捏的柿子的各方势力都震住了! 从此以后,无论谁打什么主意,都得慎重考虑“白钰同志的感受”。 当晚,是廖长伟和雷同仕途最灰暗的时刻,打电话给成书计,手机关机。而除了成书计,不,包括成书计都帮不了他俩。 试图请季辉出面周旋,季辉也避而不见——此时季辉亲自来到夏春胜办公室,亲眼看着他把关于“白钰等同志职务调整的建议”名单烧毁,从电脑里删除文件,长长吁了口气,叮嘱道: “这件事永不再提!” 当晚,简刚打电话给凤花花,她情绪非常暴躁地将他骂了一通,警告说以后不准再给领导添麻烦! 当晚,庄骥东与庄家通了很长时间电话,之后很长时间睡不着。 当晚,还有很多人通电话,所有问号凝聚成一个问题: 白钰有何背景?! 当晚蓝依睡得很香,因为她罕有地同意“两次”,然后直接进入深度睡眠。 白钰尽管也很累,但睡不着。 打开手机满满的短信、微信都是祝贺和试探,他脑子里却反复盘旋一个问题: 到底谁出手帮了自己? 排除了若干种可能性后,一个人影跳出脑际:黄大爷! 必须是黄大爷! 那天晚上他亲口承认与爸爸妈妈都熟悉,也与黄海系有很深的渊源;他嫉恶如仇,正直刚烈,眼睛里揉不得砂子;他赞赏自己心系百姓民生,在成长进步的道路上不时出手指点…… 一定是他! 想到这里白钰恨不得连夜跑到绿河谷问个究竟,但或许黄大爷只是淡淡一笑,矢口否认。 明天吧,明天上午一定去!白钰暗暗想道,搂着香气四溢的蓝依慢慢睡着了。 周三清晨。 蓝依刚迷迷糊糊睁眼就被白钰热烈的长吻堵住,不消说,昨晚两轮鏖战还没彻底释发他的能量。她甜甜一笑,慵懒地予以回应,卧室里再燃战火…… 上午八点五十分,神清气爽的白钰来到党政办找小魏借摩托车,张培提醒道: “九点开党委会,昨天简书计特意要求的,说相关工作不能再拖。” 白钰淡淡道:“帮我请个假,上午有事要出去一下。” “啊,这个……” 张培吃惊地张大嘴,眼睁睁看着白钰发动摩托车“呼”地跑得没影。此时除简刚仍在办公室——他总是习惯性地掐着点来到会议室,以显示至高无上的权威,其他党委委员都已坐齐。 党委会大半议题都与经济、扶贫工作有关,白钰怎能不参加?再说,苠原历史上也没有不经简刚同意就请假缺席党委会的先例。 张培匆匆忙忙一口气从一楼跑到五楼,气都没匀地向简刚汇报。 大出意料,简刚沉吟了四五秒钟毫无表情道: “白乡长没空那党委会暂时取消,下次会议时间另行通知。” 这就结束了? 张培僵在原处,简刚瞅瞅他道:“还有事?” “没,没……我去通知党委委员们……” 听说简刚因为白钰几分钟前突然请假而取消党委会,王彩美、李国亮等人惊愕的表情难以描述,庄骥东却一言不发,麻利地合上笔记本捧着茶杯离开。 “哎,白乡长……有啥事?”走在最后的郑家福问道。 齐晓晓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说:“简书计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来到绿河谷草庐,已经人去屋空,只有护工守在院里,说黄大爷猜到白乡长上午一定会来,到时转交一封信就行了。 “信在哪里?”白钰迫不及待问。 说是信,其实只是一张便条,上面写了三句话: 小白:我不姓黄,我姓韩;很欣赏你,未来成就不会输于你父亲;此次出了点力,但不是为你,为的是苠原人民,别辜负期望。 落款:韩 字字力透纸背,重逾千钧,写得一手好颜体。 捧着便条恍然大悟,原来……原来黄大爷竟然是爸爸仕途的伯乐——韩子学! 方晟说过,有两位老领导能一辈子叫“小方”,一是何世风,一是韩子学,都是他仕途中发挥重要作用的伯乐。 没有韩子学的慧眼和魄力,没有两次力排众议破格提拔,纵使何世风赏识,纵使有京都于白两大家族加持,方晟不可能成为内地最耀眼的正治明星。 把区区镇正府机关办事员一下子提拔副镇长,虽说有阴差阳错的成份,但之后无论方晟还是朱正阳,都没有韩子学的决断。 因此从韩子学到许玉贤再到何世风,那些老干部身上都有常人不能及的闪光点。 第1836章驻点调研 不单方晟,黄海系朱正阳、严华杰、楚中林、肖翔、程庚明等核心成员都在韩子学任县委书计期间提拔重用的,后来因为年龄退了下来——在方晟关照下多做了一任市委书计,虽然止步于正厅,但在他面前一班正国、副国都恭恭敬敬执晚辈礼。 他为老伴办的生日晚宴,时值省部级的方晟、朱正阳等都专程前往,以及当下炙手可热的房朝阳、俞晓宇受到邀请反觉得有面子。 韩子学想要拿掉两个县委常委,真是比碾死只蚂蚁还容易——他的威望和人脉,拿掉庄彬都不费吹灰之力。 无论想拿掉谁,凭他多年为官的品行和风范,黄海系都会觉得有道理。 真是难以悟透的缘分啊,当年韩子学慧眼识方晟,如今又危难之际救白钰! 但这一招委实过于霸道,韩子学自忖时间久了难免有风声泄露出去,故而赶在人事调整落地前离开苠原。 此举也是一个小小的暗示,即我老韩只帮你这一次,以后全靠自己。 捧着纸条,白钰心潮起伏,霎时有股想跑到山顶放声大喊的冲动,更想拦住韩子学痛痛快快诉说些心里话,象往常那样爷俩对坐边喝酒边拉家常。 出了草庐篱笆,白钰没有急于回乡府大楼,而是静静坐在一望无垠的草丛里,静静凝望着山峰、白云、飞鸟。 盘点这次突如其来、又轧然而止的闹剧,白钰认识到黄海系底蕴之深厚,而个体力量在强大的体制面前是多么微不足道。 消失你,与你无关。官场生态与竞争的残酷就在于此。 一直坐到中午,白翎打来电话说已经查到这回是韩子学出的手,韩书计啊韩书计…… 她只感慨了半句便没再说什么。 拍拍身上尘土准备回去时,微信重点关注的家庭群跳出个消息,小贝@小宝: 还在苠原? 白钰奇怪地回了个字:是。 小贝道:已到商砀,离你那儿多远? 车程一个小时。 有空一聚? 白钰滞住,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这时机灵古怪的越越冒了出来,拍手道:好啊好啊,都带上未来的嫂子多来几张合影让大家瞧瞧。 隔了会儿,白钰还没来得及说话,phoebe突然幽幽说:别带啦,当心见光死。 越越怒道:phoebe!你不要命了,敢嘲讽楚楚?! phoebe作大笑状:没嘲讽,楚楚不是跟那个瑞典皇室王子分手了吗?据说他得了抑郁症,跑到地中海晒太阳去了。 越越道:别听英国八卦小报胡扯,舍瑞尔去年迷上了冰雪攀岩,也不知钻到瑞士哪个小镇角落里去了,也好散散心消除失恋之痛。 白钰终于打出一行字:过两天我去找你@小贝 小贝很快应道:好,保持联系。 没多会儿,臻臻悠悠出现问道:于煜同志陪同京都领导亲自到贫困山区视察工作? 小贝——于煜道:上面出题目了,要求驻点调研三个月。 几个小伙伴同时问:什么题目? 于煜赔了个笑脸,答道:保密,只能面谈。 手机屏幕上顿时跳出无数拳脚、喊打喊杀声一片。 微微笑着收起手机,于煜步入商砀县府大楼会议室,一脸肃然坐到调研组席,对面则是谦卑而热情的县委领导班子。 于煜是被点名要求加入驻点调研组的,事先完全没有准备。 坦率说,三年前方晟失踪事件对于煜仕途也有影响,但处境比白钰好得多。究其原因钟直机关身边领导同事都知道赵尧尧、于煜母子与于家并非一路人,事实上事件发生后赵尧尧随即断绝与于家关系,而于煜也搬出于家大院单独在外租房,不象白钰与白家深度捆绑。 京都办公厅从领导到办事员都来历不凡,要么有很深的背景,要么才高八斗,要么履历骄人,所以刚开始于煜没有因为是方晟的儿子而受到优待,同样后来也没受到牵连。 钟直机关研究生满三年可提副科级,于煜顺顺当当提了没半点波折;上半年又作为储备干部入了办公厅人才库,有希望明年转正科级时争取实职。 春节期间有天晚上加班,于煜刚到楼下迎面碰到爱妮娅在七八个人簇拥下过来,赶紧让到路边。 不料爱妮娅特意停住脚步打量他两眼,温和地说你是小贝? 于煜不卑不亢道向爱理报告,我叫于煜,小贝是我的小名。 爱妮娅“哦”了一声,然后就离开了。 意味着什么呢?就是说包括黄海系在内各派势力都对他持温和态度,起码不会象何超碰到白钰时那么冷淡。 但在京都办公厅工作久了,于煜越来越意识到一个严峻现实:没人坑自己,也没人帮自己,当初与方晟关于下基层的约定大概率无法实施,若不设法改变很可能在京都办公厅忙碌到老! 然而钟直机关又有个很奇怪的规定,即京都办公厅工作人员不参与各种形式的下基层挂职锻炼,除非象明月那样得到大领导批准后由钟组部直接安排。 大概防止人才流失和保密需要,毕竟京都办公厅特殊工作环境和特殊服务对象,必须保持相对稳定。 实际上堵死了于煜前进的道路——白钰与白家深度捆绑,虽说遭到一定程度的打压排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究有老朋友、老底子。 于煜靠谁? 少了于家那棵大树可谓举目无助,找赵尧尧永远那句话:到伦敦来发展吧! 苦闷之下,免不了向大学好友、同学吐露心中郁闷,传来传去,传到一个人耳里—— 正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徐尚立。 徐尚立并没见过于煜,而是他带的学生以前和于煜合作过论文,也算学术圈里的朋友,对于煜的才华和人品,学生在徐尚立面前多有称赞。 提到政策研究、经济发展研究,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正务院研究室,其实在理论探索、务虚讨论方面,主要由正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负责,它的性质就是从事综合性政策研究和决策咨询的国务院直属事业单位。 正务院研究室则更“官方”些,承担综合性政策研究和决策咨询任务、为正务院主要领导同志服务的办事机构,也就是俗称的组成部门。每年《正府工作报告》、主要领导发表的重要讲话,都出自这个部门。 两个部门都是正省部级,但含金量从性质和职责一看便知差距。 这位徐尚立说起来也不是外人,乃京都师范大学资深博导牛博士的得意门生,在其成长的道路上也得到陈皎、燕慎等的相助,特别是从京都市政策研究室到正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这关键一跃——所有竞争者都是名校毕业博士,学术水平同样精深,理论研究著作等身,谁上谁不上,关键时刻就靠有没有领导力挺。 自打进了燕慎、牛博士等人的圈子,方晟失踪之谜始终是每次聚会的焦点话题,来龙去脉、历史点滴都被翻来覆去不知分析过多少遍,小宝、小贝的工作状况自然不是秘密。 从校友那边得知于煜的焦虑无助后,徐尚立聚会时在陈皎面前提了一下,此时陈皎又换了个省份继续做省长,被燕慎等人戏称“万年老二”。 陈皎略一沉吟说目前来看方哥三个儿子处境都不乐观——小宝在通榆最贫困山区任副乡长已经够糟了,居然因为谈恋爱惹毛庄彬,前景堪忧;小贝在京都办公厅进退两难;臻臻有樊红雨护着稍好些,也只能说稍好,因为他所在的地方非常特殊也非常封闭,她纵然实权在握也鞭长莫及…… 但是…… 陈皎续道当年方哥担心兄弟阋墙,为此事专门托附给今上,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但并不是说,方哥的儿子们必须要在官场出人头地,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不是一个概念! 陈皎又道京都高层除了爱妮娅,谁没有孩子?都得从政且崭露头角吗?县处级以下都是业余选手,应该有个淘汰筛选的过程,如果起步阶段就暗中相助那就违反官场潜规则,短期似乎占了便宜,长远来看对今后发展不利。 所以…… 陈皎总结说谁在县主持工作层面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谁才能进入高层视野,到时再考虑怎么培养也不迟。 徐尚立貌似听懂,心里仍不服气:可他们是方哥的儿子啊,方哥壮志未酬,总不能委屈了他的儿子吧? 六月上旬的一天,主管农业农村的郑副理把他叫到办公室,说随着大批贫困县摘帽成功,贫困人口大幅下降,国家在脱贫致富攻坚战役已取得一定成功。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出现很多令人不安的苗头,譬如部分地区脱贫本质上靠各级正府部门不计成本地扶持;部分产业用国企大资金托底、再负责产品销售,等于在贫困地区设了个分公司;更严重的是在脱贫致富过程中,老百姓普遍形成“向钱看”的思想,有钱就是大爷,有奶就是娘,由此带来的负面影响是大批在外发了财的老板老总们回村高票当选村主任,产生新的垄断和权力寻租! 徐尚立说去年我们中心在京都党报发表过一篇文章,题目是如何发挥基层党组织和党员先锋模范作用,真正实现党建工作和脱贫致富工作相互促进、协调发展…… 第1837章条件艰苦 郑副理点点头说那篇文章我看过,也转给了老向(正务院研究室主任),文章立意和阐述的观点都很到位,一定是你的手笔吧,哈哈哈不要谦虚……现在准备交个任务给你,那就是把这个课题做得更实更深,要拿出份量足、说服力强、可操作性的大报告,明年列入前五位“三农”文件下发! 听出任务的重要性,徐尚立欠欠身子说拿大报告可不能闭门造车,我想是不是组建个班子到贫困地区驻点调研,与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以独立第三方身份融入到基层村委会民选和党建工作中去,确保所有论点都建立在确凿的数据和扎实的民情基础上。 郑副理满意地笑道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的确有必要驻点调研,以前老人家那篇著名的农民报告就是靠双腿走出来的!班子由你出名单,需要抽调院内部委办局请昭风(正务院副秘书长)出面协调。 回到办公室斟酌再三,徐尚立提笔写的第一个名字就是:于煜! 为什么呢? 徐尚立到底任“大内行走”多年,已看出这个课题在京都高层心目中的重要性—— 比郑副理说得还要重! 表面看似乎务虚更多些,实际上基层党建向来就是京都高层最重视的问题。中国革命三大法宝——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建设,是老人家对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经验的基本总结。 京都高层认识到只有把党建设成为坚强核心,才能强有力地领导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事业不断前进。因此围绕党的政治路线,加强党的建设,保证党的先进性,发挥党的先进作用,不断增强党的创造力、凝聚力和战斗力,对于新世纪、新时代、新国际环境下进行超级航母乘风破浪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所以徐尚立判断拿大报告只是大动作下的第一步,后面还有好几步棋,眼下打提前量把于煜纳入帐下,各方都无话可说。 对久在京都生活的钟直机关人员而言,到边远山区驻点调研是不折不扣的苦差事,将来出大报告也是集体智慧,又不会署名,领导根本不知道哪些同志吃了哪些苦。 对,就是通常所指的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顶多落得小领导虚伪地说一句“某某同志辛苦了”,仅此而已。 党建和村委会民选等工作涉及多个部门,徐尚立只在本单位抽了一个部门负责人和一位秘书,其他四位分别来自:京都办公厅、钟宣部、钟组部、京都农委。 共七位,从组成人员看抽调于煜一点也不突兀。名单交给副秘书长曹昭风,看了两遍之后眉头都没皱半下,旋即让秘书与各单位部门衔接,三天内所有人员全部到位。 出发前的小组动员会议上,徐尚立大致做了分工,于煜主要负责收集基层脱贫致富的经济措施,并在驻点调研结束后提出有针对性的发展方向和激励手段。 此后徐尚立没有与于煜进行过任何形式的个别谈话,事实上于煜根本不认识他,也不知道自己被抽调的玄机。 当时领导是这样解释的:正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组织的常规调研活动,需要年纪轻、能吃苦、懂经济、文笔功夫好的人才,厅里觉得你各方面都符合条件,正好也是难得到基层锻炼的机会…… 商砀县领导对全县基本情况介绍到尾声,徐尚立看着贫困镇名单,随手一圈说去渑谷镇吧,请通知一下镇里,下午就安排人员陪我们下村,晚上全体住到村里——不要有特殊安排,一律住到老百姓家,老百姓吃啥我们吃啥,费用自理…… 说到这里徐尚立幽默地表示食宿费用都从各人工资扣取,别增加我们负担哟。 县领导们相视苦笑,心里均想这些大领导是没经历过什么叫贫穷,等三天下来急吼吼地请求求援吧。 按徐尚立“县里不准派人”的指示,商砀只派了一个司机开着辆商务车就把调研组一行七人送到了渑谷镇。 同样坚决贯彻“不搞迎来送往”的要求,商务车都没进镇府大院,仅在门口停了半分钟让渑谷镇派的联络员上车,然后直奔目的地——沙树村。 联络员上车后众人眼睛一亮,活脱脱就是明清山水画里出来的美女啊! 简洁轻快的马尾辫,刘海错落有致略带弧度,眉毛细而轻宛如飞燕,眼里有着浅浅忧郁的雾气,虽说穿着朴素泛白的牛仔套装却掩饰不住修长曼妙的身材。 “各位领导好,我叫夏艳阳,以后请叫我‘小夏’就行了,”她落落大方道,“我是渑谷镇组织委员,按领导安排担任调研组联络员,工作中有服务不到位之处请领导们多批评。” 说罢深深鞠了一躬。 徐尚立颌首道:“小夏坐下说……小夏好像不象本地人,老家在哪儿?哪个学校毕业?” 夏艳阳道:“我老家在冀北,京都大学社科系研究生,三年前通过选调考试安排到京都下面的区里工作,去年报名支援‘老少边穷’经济建设,统筹分配过来的。” “京都大学研究生?” 车里顿时活跃起来,纷纷将揶喻的目光投向于煜,然后副组长——钟组部刘主任最喜欢开玩笑,道:“我们组也有京都大学研究生,嗯,小夏还是单身吧?” 夏艳阳略一迟疑,不情不愿道:“暂时……是……” 哄堂大笑,刘主任故意加重语气道:“这么巧?我们小于也是单身!驻点调研期间多交流交流,毕竟时间太长,三个月呢。” 徐尚立也笑,问道:“都一个学校,又都是一届研究生,以前认识吧?” 于煜赶紧道:“不认识,我们金融学院跟经济管理学院交流比较多。” “小夏在学校应该很引人注目了,小于三年都没遇到过一次?”刘主任穷追猛打问道。 唉,厅级领导碰到男女关系问题一样八卦。 于煜赔着笑道:“是啊刘主任,活动区域包括食堂、操场、图书馆都不一样,我又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所以……” 刘主任大笑道:“所以跑到渑谷遇到了,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车里笑成一团,夏艳阳似乎没觉得有什么好笑,主动岔开话题介绍沿途田地种植情况。 包括沙树村在内的渑谷镇位于芦山生态保护区西侧,也就是山的背面。要说渑谷真够背,好像所以不利因素都集中到这儿了: 土壤贫瘠,经检测庄稼所需要的各种营养成份都达不到要求;水源不足,地势西高东低,所有河流、地下河直接汇入芦山生态保护区;山体风化严重,泥石流、崩塌、地陷时有发生! 但作为国家生态保护区的外围地区,红线内该遵守的规矩一条不能少,无奈之下老百姓纷纷诘问: 我们怎么脱贫致富?! 夏艳阳说公路两侧庄稼地经省市对口援助单位多年投入,作为示范田肥力有了明显起色,尽管如此收成只相当于平均水平的七八成,到了村子深处越靠近芦山的田地越贫瘠,长什么都不行。 是这样啊!调研组成员们都深感贫困地区困难局面并非一日之功,有其深刻的环境、历史、地理等因素。 于煜忍不住说京都大学有个土壤改良和地力培肥研究中心,几年前在西北地区成功改良了一片盐碱沙地,可以向他们请教请教。 夏艳阳说他们派人来过,结论是可以改良但代价太大——西北盐碱沙地是国家投资的样板工程,用于国防农业所以不考虑成本,作为民用田地,专家认为投入远远大于产出,还不如花钱整村搬迁。 整村搬迁! 调研组成员们议论纷纷,都觉得专家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内地很多贫困地区积贫积弱,岂是一个“搬”字能彻底解决问题? 车子停到村部门口,出来迎接的却是治保主任王远方和妇女主任吕亚苹。之前夏艳阳已透露因为村委会民选在即,而镇里的意思是换掉现任村主任施国鸣,因此施国鸣闹情绪开始“生病”,什么活动都拒绝参加。 舟车劳顿,调研组从京都乘飞机到省城桦南,再坐几小时车到商砀,再经过颠簸难行的山路抵达沙树村,个个疲倦不堪,也不多说径直请夏艳阳安排住宿,晚上各自在村民家吃饭,自由活动后早点休息。 作为贫困县的贫困镇的贫困村,条件能好到哪儿去?有三位老板、种植大户盖的楼房,但户主在外或外出谈生意,家里没人做主;其次要数村主任施国鸣,人家一肚子怨气不宜入住;只好本着近距离便于联系的原则,都安置在村部所在的一组: 徐尚立、刘主任一位副部级一位正厅级,分别住到王远方和吕亚苹家;钟宣部副厅、中心正处两人住在果林老板家;京都农委副处、中心正科秘书住进鱼塘主家,剩下于煜实在没法安置…… 夏艳阳说徐主任要求必须跟老百姓同住同吃,可起码要保证每天能洗澡、有独立卫生间呀,不然也太不方便了。 徐尚立说那倒是,来之前我们也没想到大部分村民的厕所还是露天,要是夜里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要不安排到别的村组…… 刘主任却笑模笑样问,小夏准备住哪儿? 第1838章最后通牒 夏艳阳说村部有招待所为镇干部蹲点工作用的,我就住那里,领导们随时都能找到我。 刘主任转悠到村部旁边的招待所看了看,说不是正好两间嘛,小于何必舍近求远?跟小夏一人一间,还可以聊聊天,怎么样? 众人皆笑。 徐尚立暗想玩笑归玩笑,不能开得太过分,或许人家已经有男朋友没好意思说,遂问道: “小夏认为呢?” 于煜赶紧说:“我住到附近村组,反正也不远。” 夏艳阳淡淡道:“听领导安排。” 也不知听徐尚立安排,还是听于煜安排,反正在她嘴里都是领导。 刘主任是真有心撮和这有趣的一对——于煜文绉绉带有书卷气,夏艳阳酷酷的如冰川天女,也为三个月枯燥无味的调研增添亮点,赶紧说: “小于那就住下吧,跑来跑去真的不方便。” 当晚按徐尚立要求都在所住的村民家用餐,夏艳阳则带于煜到吕亚苹家蹭饭。 按吕亚苹所说今晚是第一顿必须有鱼有肉——其实夏艳阳悄悄透露凡负责食宿的村民都有补贴,饶是如此,也不过四小碗菜: 小鱼干、盐渍野菜、肉丝炒苦瓜、炒青豆荚。 主食则是南瓜稀粥,里面还渗了黑豆、糙米等杂粮。吕亚苹和在乡里读中学的女儿吕珍——老公在水利站工作不经常回家,加上刘主任、于煜、夏艳阳五个人围着桌子,没多会儿小鱼干和肉丝炒苦瓜便见了底,然后炒青豆荚也吃光了,只剩下又苦又涩又咸的盐渍野菜。 吕亚苹有些不好意思,说要去厨房炒个菜,刘主任阻止了她,表情复杂地说: “按要求是家常便饭,我想平时没这么多菜吧?” “平时晚上就是盐渍野菜下饭。” 吕珍快嘴说,吕亚苹嗔怪地敲了下女儿的头。 “中午呢?”刘主任问。 “女儿在家炒一两个菜,正常要忙农活随便吃点东西,”吕亚苹说,“山里人没那么多讲究,好打发。” 刘主任又问:“做妇女主任一年从镇里拿多少钱?” “要看考核,多时四五千,少的时候只有三千多,然后村里有积余的话分点,反正……反正说实话靠这份工作没办法生活,还得干活。” “除此之外还干什么农活?” “承包了几亩地长果树,跟村里林业大户连成片,施肥、洒农药、除虫、收摘什么的可以稍带,但除草、培土等等必须自己干,老公难得放假,忙的时候也得起早贪黑……” 看着才四十出头却苍老如五十岁,双手长满老茧,皮肤黝黑的吕亚苹,刘主任沉重地叹了口气,道: “象你这样在村里算过得去吧?” “跟老板、大户没法比,但比那些天天等救济的贫困户好多了,至少供孩子上学不吃劲,”吕亚苹摸着女儿的头说,“九年制义务教育,可不少人家小学毕业就辍学了,家里穷不能养吃闲饭的,要帮着做农活,唉……” 于煜道:“不肯在教育上投入,永远无法改变贫困面貌啊。” “刚来渑谷我也这么想,可当饥饿与读书放在天平上时,孰轻孰重便一目了然!”夏艳阳道,“你不能指望山里人放着每天几块钱收入的活不做,却让孩子背着书包上学。” 于煜顿了顿道:“你说得对。我从小在城里长大,对贫困山区情况了解不够,所以利用难得的机会切身体验。” 没料到于煜敢于当众自我反省,夏艳阳有些惊讶地瞟了瞟他。 刘主任道:“何止小于,我们都是!家里没有卫生间,在如今这样的时代城市人简直不可想象吧?可沙树村却是普遍现象。说明富裕优足的生活限制了我们对贫穷的认识,也多少影响京都层面出台相关政策的内在因素。试想,一群从小到大都有卫生间的人制订政策帮助没有卫生间的人,能真正体会到那种困苦和贫寒吗?这就证明驻点调研、与老百姓同吃同住的必要性。” 吃完晚饭——很明显刘主任和于煜都没吃饱,但盐渍野菜实在咽不下去,锅里稀粥也不多,两人都没好意思再盛一碗。 刘主任做了几个舒展动作,建议到村里走走,于煜欣然应允。 夏艳阳摇摇头道:“二位还是在屋里呆着,夏天南方山里有毒蚊虫多,被叮一口严重的会高烧昏迷不醒,轻则也要红肿十天半个月……” “真的?”两人都很吃惊。 夏艳阳指着纤细的脚踝道:“我被咬过,被送到县人民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另外村里只有两道主干道有路灯,其它地方都漆黑一片,领导们路况不熟还是别冒险。” “好好好,都早点休息。”刘主任扫兴地说。 出门回村部招待所途中,夏艳阳道:“没吃饱么?我包里有牛肉干。” 说也奇怪,从见第一面起她好像没笑过,但也不是板着脸,而是冷冷淡淡、古波不兴的模样,足以让所有试图亲近的男人打消念头。 春节就是这样打发了白钰。 于煜道了声谢,然后说:“不必了,这次来我故意什么都没带,就想真正体验基层老百姓生活,我不想犯规。” “今晚才第一顿,在沙树村算质量不错的晚饭,以后可能越来越差,”夏艳阳想了想补充道,“县里是答应给补贴,但村里人节俭惯了,再好也好不到哪去。” “希望我可以坚持到底,哎,你也帮着监督吧。”于煜笑道,笑容里有股自然而然的温暖。 “你是领导,我是服务人员。” “没有,跟你一样我也去年刚提的副科,算是体制里的新兵蛋子。我很想到基层工作,开拓眼界,锻炼和提高自己应对实际困难的能力,可惜唉,始终没能如愿……” 于煜絮絮叨叨说,浑然不觉身边女孩才认识了几个小时。 夏艳阳不觉好奇问:“为什么没如愿?” “京都办公厅人员不参加挂职锻炼呀,说是好不容易生手磨炼成熟手,转眼飞走了还得重新培养,写材料就得写得天昏地暗,黑发熬成白发。可写材料这种事儿写两年三年长见识、练内功,写十年八年就心力交瘁根本没新意了,到那时再下基层有啥用,哪个单位需要擅长写报告的领导?” “……直接找领导表达自己的意愿?” “一句‘工作需要’就堵死你,”于煜道,“本来我爸可以请朋友帮忙——刚参加工作时也是这样打算的,可他后来出了意外……唉,现在没人帮我,而这种事又不是靠自己努力能达到目的……” 夏艳阳下意识扬扬眉毛,为这位“领导”毫无保留的坦诚而震惊,以她的经验阅历,分明看到他清澈眼眸里的信任,以及只有在校园才有的那份独特的纯真。 本来,由于某种特殊原因她的心扉已经牢牢紧闭,她不会对任何人说心里话,也不会与任何人有思想上的交流,但今晚似乎是个例外,她不知不觉融入于煜营造的聊天氛围。 “我们这代初出校门总想闯一番事业的,总要在现实当中碰得头破血流,”夏艳阳叹道,“以我在渑谷的经历,以我对你的初步认识,即使下基层也要选个相对友好的地方,商砀这种贫困山区实在……实在……” 谈谈说说来到村部招待所,于煜还想再聊会儿,夏艳阳简洁地说: “早点休息吧,明天七点吃早饭。” 说罢快步进了房间,于煜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里面传来反锁的声音。 他微微笑了笑不以为忤,反而觉得某种意义的亲切感——妈妈赵尧尧就是这般冷淡且拒人于千里之外。有趣的是,于煜非但没遗传妈妈的脾气,相反格外谦和善谈,很容易交朋友。 也不象方晟的外圆内刚,倒有些类似于老爷子和于云复父子。 从小到大,于煜每每和妈妈在一起,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他说,她听,母子俩照样保持着温馨和睦的氛围。 所以于煜对夏艳阳的第一印象与白钰不同,没认为她自高自傲,而是觉得有的人天性如此,很难改变。 进了屋打开手机,有个未接电话,是女朋友高园园下午打的,当时正在车上围绕夏艳阳说话,没留意。 于煜没急于回拨过去,而是躺到床上长长叹了口气。 如果不出所料,高园园应该是给自己下最后通牒;如果按既定剧本走下去,谈话又是不欢而散。 高园园不是几十年前影星高圆圆,但长得同样漂亮。从大一起她就成为于煜 的女朋友,也是他的初恋,这段纯真的恋爱关系一直到研究生毕业走上社会工作,算起来已整整十年! 可能骨子里避免重蹈父亲方晟的覆辙,在感情问题上于煜非常专一。 研究生毕业那年,与白钰面临人生重大诀择产生犹豫不同,于煜直截了当找方晟,说我想女朋友留在京都,过两三年我俩会结婚。 方晟二话没说动用关系以“人才引进”名义,把高园园特招进了外事委下辖的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负责从政治、经济、社会发展等角度关注拉美和加勒比地区在全球事务中的作用和影响,配合对外联络处组织与拉美地区国家的双边活动等。 高园园本科和研究生都学的国际关系专业,是名正言顺的专业对口。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权力的威力,在此之前她和她的同学们已参加过多次京都直属机关、事业单位考试,均以失利告终。 第1839章难共患难 本科阶段高园园已经知道于煜的家族背景,涉世未深的她也没觉得有多了不得。一方面京都大学有背景的学生很多,星光璀灿;另一方面她不知道真正的权力长什么模样。 直至轻而易举得到那份不敢奢望的工作,她终于领教了。 后来她小心翼翼提出对研究拉美和加勒比地区不感兴趣,想换到心仪的国际战略研究。方晟听说后很爽快地说没问题,先在拉美事务过渡一下,再搞段时间国际战略研究,以后肯定要想办法调进外事委转公务员编制。 方晟绘制的美妙蓝图把高园园乐坏了,那阵子脸上成天洋溢着甜美的笑容,上洗手间都哼着歌。 然而仅仅过了两个月传来噩耗:方晟离奇失踪了! 第二天于煜与赵尧尧紧急通电话,然后便毅然搬出于家大院。据说搬东西那天于云复、于秋荻等都没露面,于道明得知消息后从外面赶回来时,东西已全部上车了。 于道明神情萧瑟摸着于煜的头说:“小贝啊小贝……有空回来看看,爷爷很寂寞的。” 高园园如五雷轰顶,整个人痴呆般如游魂飘荡了两三天。 之后她突然回过神来,苦苦劝于煜搬回于家大院,理由是方晟这座靠山已经没了必须依赖于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于家毕竟还有两位退下来的副国级,几十年积攒下来的人脉仍在,他俩未来仕途离不开家族支持。 于煜不答应。 他已从赵尧尧以及圈内朋友掌握的种种传闻得知,在方晟失踪的问题上,于家尽管没象白家那样冲在前面,但也至少是默许和纵容对方晟的不利行为。 于情于理,他不能原谅于云复为首的于家。 然而政治很残酷,官场很现实,两年过去了方晟当初透露“研究院领导”答应好的调整工作迟迟没有下落,至于去外事委转公务员编制更如飘渺的传说。虽然如期提了个副科级似乎根本不顶用,身边同事个个都是科级,还有享受正处待遇的办事员,照样得熬夜加班,无休无止撰写无人问津的分析报告。 从白发苍苍的同事们身上,高园园仿佛看到自己未来几十年的影子,她恐惧,她绝望,她只有哀求于煜向现实妥协。 然而在骨子深处,于煜有着方晟的永不妥协和赵尧尧的孤傲,他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别人,可以不藏私地说出自己的秘密,却不会后悔做出的决定。 这时有个追求者出现了,他叫潘小林,任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行政办公室综合处副主任,副处职,今年才36岁,四年前因妻子到加拿大学习深造后拒绝回国而离婚。 早在高园园进单位工作时他就表示过爱慕之意,她明确告知已有男朋友,潘小林悄悄打听到于煜的背景后便知难而退。 方晟离奇失踪的事潘小林自然知道,他也知道高园园想从事国际战略研究的想法,因此等了段时间见没动静,又展开了热烈且现实的追求,之所以说现实,他的承诺只有一句话: 跟我结婚,保证你调到国际战略研究分院! 高园园有些心动了。 作为初恋,她很想和于煜白头偕老,她也不是很物资、爱慕虚荣的女孩——于煜在外面租房三年多了,没提过买房她也没在意——当然赵尧尧也是妙人,明知儿子租房,以她的财力在京都随便哪个地段随便买幢楼都可以,偏偏始终不吭声。 她害怕的是未来。每当想到夜半人静时分和享受处级待遇的老同事们在办公室啃资料,战战兢兢提交报告然后被批得颜面无存,她的心一阵阵颤抖。 再想于煜何尝不是如此,在钟直机关里京都办公厅素来以流动缓慢、升职困难著称,才副科级的他若无外力,想必与身边同事们一样蜗牛般地往上爬,却始终无法摆脱受命于人的处境。 今年以来两人一直处于争执、吵架、冷战阶段,渐渐地,彼此都有点失去信心了。 分水岭是此次于煜被抽调参加驻点调研组,两人看法严重分歧。 于煜认为是难得到接触基层了解民情的机会,为以后挂职锻炼——如果有可能的话,打下坚实基础;高园园却说明显是桩苦差事,单位没人愿意去找拿你当垫背,如果有背景有后台,怎么也不会差使你! 都坚持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尤其于煜本来兴冲冲告诉女朋友好消息,却被迎面泼了盆冷水,脾气再好也有火气,大一交往以来第一次,争吵中爆出“分手”这个词。 正如夫妻之间从不轻言“离婚”,一旦说出口便难以挽回。之后“分手”,正式成为两人不得不考虑和面对的沉重问题。 高园园的想法是方晟失踪之事已经过去,真相到底是什么无人能解,就算不为他的前途着想,为了爱人也应该放下心结回归于家大院那个大家庭——搬离于家大院后于云复没主动跟于煜联系过,但于道明临别前说“有空回来看看”就是递话,每年春节前于铁涯父子也会发短信邀他回去吃年夜饭。 于煜则说天底下都知道爸爸为于家做的贡献,最后象条狗似的被抛弃,他永远不能接受! 离开京都时,高园园说我们都冷静一下,过两天我再给你电话,如果再摆出不容商量的态度,我想我们都要有新的生活。 于煜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今天是离京第二天,高园园的电话如约而至,不想可知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里于煜又深深叹了口气。 十年感情,到现在与其说爱情不如说习惯,他已习惯下班后和她一起说说笑笑,一起逛街购物,一起吃爆米花看电影;他已习惯她的香水味,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喜怒哀乐…… 于煜从没想过会失去高园园,哪怕吵得最激烈时,脑子里还闪过“床头打架床尾热”的谚语。 而今她真想分手了,于煜感到不可思议。 此时此刻,在四面漏风、蚊子飞来飞去的破旧村部招待所里,在摇摇晃晃、随时可能解体的竹床上,冷静咀嚼高园园的话,于煜渐渐体谅到她对现实的绝望与恐惧。 她出身平民阶层,有着强烈的进取意识,渴望在体制里获得发展和尊重,平庸则意味着彻头彻尾的失败。 她等不起,不能等,她做不到于煜那样从容淡泊。 于煜真的甘心蛰伏于京都办公厅吗?那倒不是。 相比高园园,他是有底气的,但隐隐绰绰的东西不确定,不能随便说,包括: 于家终究会帮自己; 爸爸终究会出山; 昔日黄海旧将终究会帮忙; 还有富可敌国的妈妈…… 然而于煜多么想靠自己的努力达到目标,就象小宝和臻臻勇敢迈出第一步。 手机握在手里思来想去,于煜还是没回电话:与其吵架,不如再冷一冷,或许过段时间情况会有转机呢?十年不易,他很珍惜和高园园在一起的时光,他也牢牢记得妈妈从中学起就不时在耳边说过的话——永远永远别让爱你的人流泪。 这一夜于煜睡得很不踏实。 不知因为两盘蚊香还挡不住的蚊子,还是因为高园园。 清晨开门,一眼看到夏艳阳站在丝瓜藤架前跳绳,动作轻盈而敏捷,马尾辫左右摆动很活泼很可爱。 晨晖映在她娇艳微红的俏脸上,霎时于煜微微失神,不由想起了女朋友高园园。 “早上好……领导!” 见于煜呆呆看着自己,夏艳阳不满地提醒道。 于煜赶紧揉揉脸,不好意思道:“抱歉,刚才……你运动的样子和我女朋友很象。” 乍一听颇有些占便宜的味道,夏艳阳却不以为意,眼睛眨都没眨道: “意思是跟我一样漂亮?” “是,可惜即将分手。”于煜沮丧地说。 “是吗?”夏艳阳仔细审视他,然后说,“看样子又是一个伤感的故事,等会儿我换下衣服,吃早饭的路上慢慢聊。” 来到吕亚苹家院门前,夏艳阳已经知道了这段爱情的始末,没说什么只默默叹了口气。 八点整,调研组全体到村部碰头,先听夏艳阳、王远方和吕亚苹从不同角度介绍了沙树村的大致情况,然后徐尚立讲话。 徐尚立说此次驻点调研,同志们肩上的担子很重,压力很大,因为调查结论直接关系到京都出台全国一盘棋大战略,事关今后很长时期内基层党建、民选和脱贫致富工作方向,不夸张地说,每个字每个标点符号都得经得起推敲,更不用说数据、民情和群众意见。 徐尚立说驻点调研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全面了解和掌握情况,同志们不带任务和目的,分头到地头田间、村民家近距离接触,时间大概半个月,我的要求是所有成员能说出村里一半人的名字,证明第一阶段考核合格……对了,小夏能不能做到? 在旁边记录的夏艳阳说我能说出村委会和村组干部名字,其他……达不到徐主任的要求。 徐尚立沉声说调研组成员必须达到,我们在这儿住三个月,临走时看着老百姓只晓得微笑叫不出名字算什么?第二阶段各尽其职,分党建、民选、经济三个方向深入调研,并积极参与县、镇、村相关工作…… 第1840章确切情报 徐尚立强调道这个阶段我们不是领导者,不是监督者,而是志愿者,我们不可以指手划脚,顶多依据大的方针政策提出合理化建议,这一点要请小夏把握好分寸,总的时间大概是两个月。 好。夏艳阳道。 徐尚立最后说第三阶段形成初稿,这个过程约半个月,我们要谦虚做小学生,要把稿子念给老百姓听,听不懂的逐句解释,要让老百姓知道我们想表达什么意思,想今后怎么发展;还要请镇领导、县领导把关提意见。重要政策决策的出台,首先要得到基层人民认同,同志们切忌说官话、套话,写看似洋洋洒洒、结构严密的八股文,实质一点用处都没有。好,散会后同志们就开始行动……以后每天早上八点到村部通报一下全天安排;中午就近在村民家吃饭,不要搞特殊化;傍晚回所住的地方吃晚饭,每天要写调研日记! 王远方把民兵连长、村会计以及附近村组干部都召集了过来,安排每人陪一位调研组成员到村组走访,很微妙地,又把夏艳阳和于煜安排一个组。 漂亮女孩子和领导一起容易引起非议;但不陪领导,手下哪个敢“被陪”?唯有于煜未婚身份能够理直气壮,而且,这样安排大家都觉得有趣。 夏艳阳不愠不火,并没有局促不安或觉得受到冒犯。 平心而论,于煜应该算是她所遇到的让她感觉比较的舒服的一位,因为他只说自己的事,从不试探打听她的私事,包括她有没有男朋友、大学是否谈过恋爱等外界最关注的问题。 甚至,她突然想跟于煜聊聊自己,毕竟这么多年都闷在肚里,有时倾诉一番也是好事。 他俩被分到最远的9组,必须骑电动车前往。于煜琢磨找辆大点的、厚重些的,吕亚苹却说一人骑一辆吧,夏委员从来不坐别人后座。 一想也对,漂亮女孩子都很矜持,自我保护意识强。于煜说那就一人一辆,更快些。 行驶在乡间林荫路,尽管路面坑坑洼洼,时不时还有断口、塌坡,于煜还是骑得兴高彩烈,迎面吹来的夹杂着牛粪味的山风都觉得清新,频频回头问: “这条路能开汽车么?” “下雨天怎么办?” “怎么没动用村村通公路维修资金?” “向右扩半幅路面大概要多少钱?” 夏艳阳凝神回答他的问题,不留神磕到路面上一个石块,“哎哟”,连车带人翻到旁边草丛里。 于煜赶紧停下,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手挪开电动车,一手托住她的后背想扶她起来。 刹那间夏艳阳脸色煞白,劈手甩了他一记耳光,声音又尖又利地叫道: “别碰我,滚开!” 于煜猛吃一惊,以为碰到不该碰的部位,窘迫地拎起电动车后退两步,捂着脸吃吃道: “对不起,我……我……” “你走开!” 夏艳阳依然反应很激烈,胸口急剧起伏,手脚都在微微颤抖。 于煜暗想就算无意中碰了一下,事急从权,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故意揩油;而且反复回忆,刚才千真万确直接抄在她后背,没接触其它部位! 当下默不作声把车推到五六米外,却发现不知哪儿被撞坏了,无法启动。 等了几分钟,夏艳阳似乎平息情绪,慢慢从草丛爬起来,慢慢走到他身后低声道: “抱歉,刚才我……” “没事儿,但电动车坏了,怎么办?”于煜问道。 按说最佳方案是两人骑一辆车先到村组,再派人把出故障的车送到维修点。但有刚才的教训,于煜故意多问一句。 果然夏艳阳压根没往拼车方面想,说:“前面不远就到了,把车推过去吧。” 七月盛夏时节,大太阳底下开车与推车的滋味完全不同,没走几步就汗流浃背,全身上下被晒得火辣辣的。 “让领导受累了。”夏艳阳歉意道。 于煜笑笑,道:“到基层锻炼一点苦都不吃哪行?” 言下之意还是受夏艳阳的累了。 她自然听得出他的意思,闷头走了几步突然停住,声音更低地说: “刚才我失态了,实在过意不去,但我……但我有我的苦衷,请别放心上。” 于煜洒脱一笑,道:“没生气,真的,刚才那记耳光其实不疼,比我女朋友下手轻多了。” 夏艳阳讶然道:“她居然打你?” “你不也打了吗?”于煜笑着解释道,“都是在很特殊的情况下,没事,多打几次能提高抗击打能力。” “说说女朋友那记耳光,什么状况?”她问。 于煜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就算了,反正情况特殊,跟你一样都不是有意……” 见他不肯说,夏艳阳猜以他的性格八成涉及隐私,本来就出于好奇,便不再追问。 她猜得不错,还真是难以启齿的隐私。 那是于煜第一次进入时——之前做足铺垫说“不疼”,然而却疼彻入骨,她惊怒之余下意识打了他一记耳光。 的确比夏艳阳打得重,但当时哪里顾得上…… 事后才发现脸颊上居然有火辣辣的手印,高园园故意问疼不疼,于煜乖巧地说与你承受的痛苦相比,这点疼算什么? 高园园委屈地说疼就疼嘛,谁叫你骗人,让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下次疼的还打! 但后来不疼了,他也没挨过耳光。 这会儿回忆起10年来恋爱的点点滴滴,于煜陡地发现心里阵阵刺痛,难道真的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吗? 于煜自问不是这样的人。 在京都大学7年校园学习生涯,这对俊男美女都经历过诱惑,不乏有富豪级别且又高又帅又有情商的公子哥猛烈追求高园园;当然也有如花似玉的女孩暗送秋波,甚至主动投怀送抱。 不过在这方面,正如白家从小对白钰严格要求,于家也潜意默化暗示“爸爸是错的”,要求他做一个德行经得起考验的君子。 很多时候——大概从大四开始两人就憧憬着结婚,热烈讨论生几个宝宝,起什么名字等等,每每那时满满的幸福感和喜悦洋溢心头。 可惜步入社会才知道,世上还有比爱情和婚姻更重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于煜暗暗叹了口气。 事有凑巧,快进村组时赵尧尧来了电话,照例也是视频聊天。于煜不愿意让妈妈看到自己的狼狈样而心疼,遮遮掩掩,赵尧尧眼尖注意到旁边有女孩俏生生的身影,含蓄笑笑问: “基层调研的条件不错啊。” “不是的,妈!” 听到他叫“妈妈”,夏艳阳加快速度骑电动车进了村。 于煜索性把电动车停到路边解释一番,赵尧尧颌首道: “园园还好吧?最近两个月朋友圈里没发你俩的照片,闹别扭了?园园情绪起伏比较大,女孩子嘛在所难免你要多担待些,十年感情不容易。” 眼看分手在即,于煜觉得要把事情说清楚,不然妈妈会误会自己移情别恋,遂道: “妈,我和园园出现了一些问题……” 坦率地述说了今年以来围绕是否与于家和解、搬回于家大院产生的争执,苦笑道昨天应该相当于最后通牒,自己没接没回,很可能今天躲不过去了。 听完之后赵尧尧长时间思考,然后说: “小贝,从理性和现实角度考虑园园是对的,在这个社会每个人都有权努力活得更好,她的想法无可指责。” “妈,人总要坚持一点什么吧,为了活而活不惜违背自己道德良心,我不认同!” “问题在于你把事情上升到原则高度,园园却觉得只是回归大家族,分歧点就在这里。” “如果他们认为没做错什么,可以堂堂正正找我说明,可是三年了,爷爷一个字都没说!”于煜道,“他们分明心中有愧,不敢面对我!” 因为赵尧尧用的加密线路,不必顾忌什么,顿了顿道: “小贝,三年来妈开出天价调查两件事,一是爸的下落,二是于白两家在爸失踪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于煜心头一震:以赵尧尧的财力说“天价”,所付的代价可想而知,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定查到关键线索! 连忙问:“查到什么?妈!” “爸到底藏在哪儿还是没线索,也难怪,鱼小婷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特工,也是最高明的痕迹处理专家,她能狠下心肠几年没跟越越联系,意志力可想而知,”赵尧尧道,“于家两家……在爸失踪前半个月,一个雪夜——晚上十一点半,爷爷秘密去了趟白家大院!” “啊!” 于煜震惊得一时间失去思考能力。 于白两家素有心结,且出于正军不可交往过频的原则向来疏于往来,两家老爷子迫于新方案推行在即不得已公开见了次面,京都各方都如临大敌。 作为退下来的副国级老同志,于云复与白杰冲更无私交,在公开场合都很少见面。 于云复雪天深夜跑到白家这件事,若非赵尧尧亲口所说,于煜打死都不会信。 赵尧尧道:“我有确切情报,爷爷从进白家大院到出来共137分钟,往来都是老黄(于家大院专职司机)的车,沿途主干道都封了路防止被外界察觉……” “爷爷晚上很少十点后睡觉,两个多小时,谈的什么?” 第1841章提出分手 赵尧尧道:“大院里的活动情况搞不到,这是一个情报;另一个情报是爸失踪前爱妮娅与白翎有过接触。” 于煜恨恨道:“那俩女人就是罪魁祸首,如果京都传闻不错,动手前肯定会密议好几回!” “不对,小贝!” 赵尧尧道,“京都警备区直接负责京都安全,身为最高长官她只能听从刘首长的命令,当时的情况是刘首长陷入昏迷,京都局势混乱。那么白翎更应该慎行慎为,尽量减少与漩涡中心人物接触以免遭到非议。再者就算有来自最高层指令,也应该由临时主持大局的谢芷言出面才对,如果密议‘好几回’,恐怕就要对她采取措施了!内地体制你比我清楚,是这回事吧?” “嗯,实情确实如此,可妈说的意思是……” “爸失踪前18天,也就是爷爷去白家大院前3天,爱妮娅出席了京都军民共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总结大会,会议期间与白翎有过谈话,”赵尧尧道,“因为京都一年到头有几百个会议,领导们出席并寒暄、偶尔聊天也正常,当时没有引起关注,但爸失踪后回头细捋感觉异乎寻常。” 于煜迷惑道:“我看不出哪里不对劲,妈。” 赵尧尧耐心地说:“爱妮娅仕途起步阶段在双江,而且到黄海做项目期间与爸在工作方面有过交集,之后她一直想摆脱两个标签——‘黄海系’和‘方晟的女人’。而白翎则众所周知……所以特别是公开场合爱妮娅躲白翎都来不及,怎会凑到一块儿聊天呢?” “不正好证明爸的失踪是她俩合谋吗?” “以爸当时在官场和民间的声望,并非她俩合谋就能成功,事情没那么简单,小贝!”赵尧尧道,“我还在调查,相信随着时间推移会有更多线索浮出水面。” 于煜开朗地笑笑:“对,时间在我们这边,妈妈是无所不能的妈妈,一定能查清真相!” 赵尧尧疼爱地白了儿子一眼,道:“嘴甜了,会哄女人了,有时间多哄园园。” “唉,那件事时间不在我这边,”于煜灰心道,“园园不想再等下去。” “等了你十年,一个女孩生命中最宝贵最灿烂的青春都给了你,还要怎样?”赵尧尧道,“这样吧小贝,女孩子是需要安全感的,建议你俩调研结束就结婚,房子已经准备好了就在研究院对面别墅区,怎么样?” 于煜唉声叹气道:“妈——我们正在闹分手,你却建议结婚……叫我怎么张得开嘴?” “小贝!” 赵尧尧肃容道,“在女孩子特别是心爱的女孩子面前,没必要耍所谓男子汉气概!” “妈说得对,我……我再试试……” 通完话推车走了半里路,夏艳阳静静伫立在路边屋檐下,见他过来淡淡道: “可以开始吗?” “嗯。” 连续走访了6户人家,午饭在第7户村民家“随便凑合”。村民家还真没法“随便”,冰箱里是空的,也没储备干菜、袋装食品之类,饭是临时多抓了两把米,菜实在寒碜偷偷跑到左右邻居家各端了半碗。 “比想象的还要差吧?”吃完饭出门,夏艳阳问。 颗粒状的手推石磨磨制荞麦面简直象石子,磨得胃疼,于煜连喝几大口水才缓过来,道: “是的,我越来越认识到基层锻炼的重要性,不亲身体验老百姓贫苦生活,制订政策、律法就不可能真正体现人文关怀。” 夏艳阳道:“这届班子都起步于乡镇,特别爱理更是大山里村民出身,所以出台的亲民文件是以往历届的数倍,也格外关注弱势群体和扶贫工作。” 于煜道:“京都高层所有文件的出发点都很好,关键在于基层认识性和执行力,正令不出某某海的另一层意思是实际执行与制订政策初衷南辕北辙,这是地方利益保护和基层干部水平决定的。” 夏艳阳蹙眉道:“照你这么说根本不需要驻点调查,全面提升基层干部水平就行了。” “不,你会错意了,”于煜摇头道,“正因为改变基层现状非一日一时之功,这就要求我们制订政策、出台文件时尽可能把意思表述得更准确,更透彻、更容易让人理解,而不是似是而非、模棱两可,不看还好看了更糊涂。早上徐主任要我们把调研报告初稿读给老百姓听,就是模仿白居易写诗读之老妪,越是老百姓理解的大白话越有利于政策文件的真正执行。” “噢——” 夏艳阳微微点了点头。 下午走访到第4户人家时高园园又打来电话,于煜瞟了瞟夏艳阳按为静音没接。 “接电话没事,我回避就行,”夏艳阳道,“下村工作时间是有弹性的。” “不不不,没事的,没事。” “本来关系就紧张,不接电话更糟糕,女孩子心思很敏感的。” “我……我还没想好……” 脑子里忽儿要分手,忽儿准备结婚,于煜快得精神分裂症了,遂打岔道,“你呢,男朋友在哪儿工作?” 这么问的依据的是,以她的学历和美貌,尽管冷了点脾气古怪了点,从大学到工作肯定不乏追求者,肯定有数任男朋友。 夏艳阳抿抿嘴,冷冷道:“没有……走吧,去下一家!” 9组地广人稀分布在几个山坳深处,有的人家附近根本没有路,也没有明显标志,若非村组干部带路根本没法找,饶是如此还得手脚并用在山间石径艰难地跋涉,于煜那双专门写字、用电脑的手已经磨出水泡,水泡磨破浸出血来。 “没事吧?”夏艳阳问道。 于煜道:“还撑得住。” 他怎会在女孩子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 历经辛苦爬上一处山坡,鸟瞰山下景色,按他文人气质应该脱口而出精彩纷呈的古诗绝句,然而此时此刻只想喝水,喘会儿气。 再想住在山坡上的贫困人家去趟村部都得一个多小时,县城恍如遥远的世界更不用说省城、京都,哪来的闲情逸致写诗作画? 傍晚时分回到吕亚苹家,果然相比昨晚又少了两碟菜,稀粥却比昨晚还稀。默不作声吃完,刘主任拍拍于煜肩膀来到房间,反锁好门后轻笑道: “这样吃法三天下来我恐怕要送命……悄悄关照小夏回镇上帮大家搞点牛肉干、方便面、饼干什么的,三个月呐,起码要保证调研组成员的营养,对不对?” 于煜强忍住笑道:“刘主任说得对,我叫小夏尽快落实到位。” “还有……” 刘主任从兜里掏出张纸条,“按最上面写的牌子帮我买一条烟,镇上没有就买第二行,以此类推。” 于煜惊讶地问:“刘主任的连常规弹药都没准备好?” “唉,我以为村里再不济起码有小卖部吧?没想到,”刘主任悻悻道,“沙树村只有酱醋店!” 回时村部招待所时转达了刘主任的意思,夏艳阳会意点头,说其实镇领导都准备好了,包括香烟、烟、口香糖、矿泉水等等,又怕马屁拍到马蹄上,因为京都领导们原则性都很强,明明做好心还挨批评可不值得。 既然刘主任松了口,一个电话,明早镇领导就派人送过来,至于费用也就象征性收点,反正县里统一买单。 走到招待所门口,夏艳阳照例没半句废话,简洁说声“晚安”便进屋反锁好门。 于煜也没晚上跟女孩子搭讪的习惯,进屋后心不在焉转了两圈,突然发现个严重问题: 抽水马桶坏了! 加上昨夜就有的床头插座没电、窗玻璃坏了半块、屋梁东侧有个破洞、水洒有时不出热水等小问题,于煜觉得晚上必须向夏艳阳反映一下,最好明天上午派人过来维修。 打她的手机,关机。 没办法只得冒着被翻白眼的风险过去小心翼翼敲门,大声说: “夏小姐,我是于煜,有几件小事想沟通一下……” 又想是不是唐突了,她可以拒绝“明早再说”! 不料话没说完夏艳阳已经打开门,一身米色碎花睡裙,脚踝纤巧而白皙,敞开的胸口在月光映衬下折射出象牙般的晶莹。 “什么?”她站在门边道。 于煜一五一十列举了问题,她微微皱眉,道: “行,我这就打电话给镇领导,村委会……真的快瘫痪了,按说都该列入日常检查事项的,不好意思。” 重回屋里,于煜继续想着如何对高园园提结婚的事,是的,同居十年了尽管经常憧憬结婚,但真正提及婚事,还从未有过。 恐怕不能简简单单说,园园我们结婚吧,明天去民政局领下结婚证,后天搬进我妈送的别墅里。 总该有个形式,比如买颗钻戒,选择一个环境高贵、氛围优雅的地点,手捧鲜花向她求婚; 再比如必须陪她回趟老家,大包小包地孝敬岳父岳母,取得他们的同意; 还有要联系赵尧尧回国,最好把楚楚也带回来,与于家断绝关系后就剩妈妈和妹妹两位亲人了…… 为表诚意,别墅要写两个人的名字;马上索性把车也换了,俩人一直很低调地开奥迪,是该扬点眉吐点气…… 脑子里正渐渐理出头绪,手机响了,果然又是高园园。 接通后于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高园园道: “于煜,我们分手吧!” 第1842章夜半蛇袭 这一夜,是于煜有史以来最凄苦最孤单也是最无助的一夜。 从小到大于煜在于家大院、方晟赵尧尧的呵护下一帆风顺地快乐成长,没受过磨难和挫折,所有普通家庭孩子的压力和烦恼一概全无,若非极为意外的方晟失踪事件,他还可以继续这样无忧无虑下去。 驻点沙树村调研,于煜视为难得的磨炼和锻炼,即使心里隐隐知道与自己期盼的空降基层毫无关联。 平心而论今天一整天对于煜来说过得很不容易:精神方面,亲眼看到穷苦到用“潦倒”都觉得是美化的贫困户,那种对生活的绝望和空洞的眼神,令于煜深为震撼;体力体能方面不用说于煜已累到极限,上午推电动车,然后一整天翻山越岭,糟糕的是饮食又差得难以下咽,非但不能补充能量,肠胃无法适应粗糙咸涩的饭菜全身都不舒服。 再加上招待所条件一塌糊涂,此时最需要温情安慰的于煜却遭到当头一棒: 高园园主动提出分手! 混沌之中他记不清说了些什么,也记不清她说了些什么,放下手机后好久才发现脸上湿漉漉一片。 于煜是比较感性,可二十多年了很少流过眼泪。 整晚想着天堂般婚姻美境,转眼就打入十八层地狱。 游魂般在屋里不知转了多少个来回,直到全身骨架生疼才躺到床上,这才发现竹床铺太硬,空调效果不好门窗四处透风全是热气,苍蝇蚊子更是无处不在耳边嗡嗡叫个不停…… 为什么分手? 为什么分手? 为什么分手? 十年童话般的恋情,却敌不过冰冷势利的现实? 昏昏沉沉流着泪愁肠百转到凌晨,一看时间已经两点多钟,终于有了点睡意却又想上卫生间—— 噢,抽水马桶坏了! 人有三急,急起来也没办法。于煜只得没精打采开门出去,借着手机电筒亮光特意走得远些,到两百米外的池塘边——这大概是他平生第一次随地小便,明显违反于家一直注重培养的绅士风度。 这样的荒郊野岭,生存才是每个人的第一要务,什么素质、礼仪、文化、时尚都是浮云。 还是没精打采回屋,走了两步感觉不对劲,霎时以为自己睡眠不足花了眼,揉揉眼再看,顿时魂飞魄散! 床上,就在自己刚才躺的位置盘着一条蛇,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脖颈粗如成人拳头那么大,舌头吐来吐去发出“呼呼呼”的声音! 于煜简直吓瘫了。 他跟白钰不同,对户外活动全然不感兴趣,别甭提什么野外生存训练,长这么大就在动物园里亲眼看到蛇! 但惶急之下他记起书上说过,人奔跑的速度比不过蛇,遇到蛇必须一动不动,否则容易受到攻击。 他一动不动伫立在原处,放开声音叫道:“夏艳阳!夏艳阳——救命啊——救命啊——” 没多会儿夏艳阳长发披面、衣衫不整地跑过来,乍见于煜紧张模样,又见床上盘着的蛇,也吓了一跳,连声道: “别动!别动……” “我没动……”于煜道,“要不要报警?” “镇派出所从来不会为蛇出警……” 夏艳阳蹑手蹑脚到于煜身后,仔细打量一番,轻轻吁了口气道: “没事,不是毒蛇,放松点儿。” “怎么看得出来?” “它是芦山常见的三索锦蛇,粗脖子有点象眼镜王蛇,不过三索锦蛇的头不是三角形,尾巴渐尖,蛇身花纹也不一样。” “你……你你你最好看清楚,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于煜吃吃道。 被他一说,夏艳阳也不自信了,毕竟女孩子天生怕蛇,之前她只不过看过村民捉蛇,究竟是三索锦蛇还是眼镜王蛇,她也拿不准。 “这样吧,安全第一,”夏艳阳道,“你慢慢向后退,不管它追不追立即逃到我屋里,等明早再说。” “好!” 于煜不假思索应道。 夏艳阳先微不着声地返回自己屋子,敞开门,然后叫道:“退!” 于煜轻缓地向后一步、两步、三步,这时蛇身似乎动了一动,他吓得汗毛毕竖也顾不得惊动它,猛地回头跑出去一头钻进邻屋。 “砰!” 夏艳阳重重关上门反锁好,道,“安全了,谢天谢地!” “你这间屋子……没破洞吧?” 于煜简直草木皆兵了,四下打量着问道。 夏艳阳这才发现屋里很多东西不能给男生看,慌手慌脚收起床上、椅子里的内衣、胸罩等物一古脑塞进袋子,怒道: “不要乱看,好好坐到书桌边!” 于煜也感觉不妥,讪讪坐下道:“对不起……我的身份是难民,谢谢收留。” “不谢……” 夏艳阳觉得自己的怒火每每在他如沐春风的包容下化为无形,也有些过意不去,道,“你也……也真够倒霉,驻点村条件已经很艰苦,你住的第二夜就碰到蛇——我来这儿两年多了,也经常下村蹲点,从没碰过。” 于煜神情萧瑟地说:“没错,昨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倒霉的一天,昨晚……和你说完话回屋,女朋友就正式提出分手。” 夏艳阳吃惊地直起身子:“你答应了?” “不是协商,而是告知,她慎重考虑后做出的决定……” “十年感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有根本性矛盾,没有第三者插足,没有……我觉得你俩再静下心来谈谈,别轻率。” 于煜仰头叹道:“我没轻率……我压根不想分手……在她打电话前,我认真琢磨怎样正式求婚,先把家安顿下来。” 夏艳阳道:“那你还可以说呀。” “都提出分手了,再说结婚有何意义?” “不管她怎么想,你必须表达自己想表达的心意,采纳与否随她。” “昨晚我已说得够多……”于煜想了想道,“你建议得对,再冷静一天,我表达想要结婚的意愿,或许……唉!” 屋子里安静下来。 夏艳阳猛地感觉突兀和局促不安:以她的特殊情况,正常情况下绝无可能和刚认识两天的男孩夜半三更反锁在屋里,穿睡衣还聊这么多。究其原因,大概一方面事起仓促,根本来不及顾虑那么多;另一方面与于煜天然的亲和力有关,他的坦诚,他的信任,他身上难得一见的纯真,使她不知不觉放松戒备。 “嗯,你一直没睡,要不躺到床上眯会儿?明天还要爬山路。”她说。 于煜道:“我就伏在桌上吧,一样。” “那怎么行,你是领导哎。” “什么领导,我俩是同生死同患难的朋友——蛇还在隔壁呢。” 夏艳阳默然,没再坚持半倚在床头,她实在不习惯当着男生的面躺着睡觉。但于煜那边也不自然,因为他枕着的不是普通标准书桌,而是以前小学生用的课桌,其高度用电脑笔记本正合适,伏着睡觉就显得太矮,腰快要折断了。 都翻来覆去睡不着,偏偏夏艳阳出于安全考虑又没关灯,两人一照面,都“卟哧”忍不住笑起来。 好像印象里这是夏艳阳第一次笑,笑得如冰山雪莲绽放,仿佛寒冬里和煦的阳光。 “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可以多笑笑。”于煜盯着她认真地说。 夏艳阳俏脸微红,避开他的目光故意板着脸道:“睡不着越发来精神了?你……你也到床上竖着躺会儿——必须要睡不然白天没法工作,”她找来一条毛巾和一把剪刀放在床中间,“警告你不准乱来啊,不然我不客气的!我是好心,你可别……” “不会不会,感谢都来不及,”于煜知趣地往床尾缩了缩拉开距离,然后啧啧嘴说,“如果把灯熄了更好,说实话我睡觉都关灯的。” “我也是,只不过……” 夏艳阳略加犹豫还是伸手把灯关了,屋子顿时陷入漆黑。允许他睡到一张床上,表明完全信任的态度,为何不爽快一点? 大概实在太累,于煜躺下没半分钟便沉沉入睡,倒是夏艳阳更睡不着了。 今夜所做的一切都严重突破她的禁忌,奇怪的是,并没有引起心理和生理不适,好像……好像水到渠成的自然。 为什么? 这可是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新奇的感受! 不由自主地,她想起悲惨的童年、灰暗的中学生涯、冷色调的大学生涯,还有无趣且无望的基层工作,不知想了多久,居然在于煜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中睡着了…… 清晨,第一抹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里。 夏艳阳猛地惊醒,又猛地发现于煜还规规矩矩蜷在床尾,自己竟然滚过了中线,毛巾和剪刀都压在身下,几乎挨到他后背! 刹那间一股热血冲到脑际。 她惊骇地连滚带爬躲到床头,双手拖过被子掩在身上,脸色苍白得全无血色,呼吸急促,胸口急剧起伏,又惊又怕看着仍在酣睡中的于煜。 这一刻,她无比虚弱,连拿起剪刀防身的力气都没有。 幸好于煜睡得很沉,对她制造的动静无动于衷。 隔了很久——大概足足十分钟,夏艳阳才慢慢恢复正常,一点点挪下床,把门开了条缝打量外面没人,掩着睡衣到隔壁张望,还好,那条蛇已不见踪影。 按说应该叫醒于煜,可见他睡得香甜的样子又不忍心,左思右想只得拿起袋子他屋里换衣服。 其实还是害怕的,没准那条蛇没有走远,躲在屋里某个隐匿的角落呢。 第1843章绝决分手 悬着心换好衣服出门,迎面一身运动装的刘主任跑过来,见夏艳阳从于煜屋里出来,猛吃一惊: 啊,这么快?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 夏艳阳知刘主任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刘主任早……于煜睡在隔壁呢,要不要叫醒他?” “喔,换宿舍了?”刘主任顿时释然。 “是……是啊,那间门锁有问题,他主动换的……” 夜里因为蛇引发的事情太复杂,而且事实上两人睡到一张床上,鬼才相信这对年轻男女没发生什么,夏艳阳索性撒谎,然后当刘主任的面敲门,大声道,“于煜同志,赶紧起床陪刘主任晨跑!” 她接连叫了两遍,门则敲得很响。 于煜一骨碌翻身而起,看看所处的环境,听到夏艳阳的叫声,霎时听懂话里的含意: 明明她的宿舍一推便开,却偏偏敲门,说明她不想外人知道昨夜发生的事; 她叫“于煜同志”,而非“小于”或“于煜”,说明她故意表明两人之间的生分; “陪刘主任晨跑”,说明刘主任就在外面! 迅速跳下床整理下衣服捋捋头发,小跑过去打开门,叫道:“刘主任早上好!夏小姐早上好!请等下我换件运动服……” 说了半截恨不得把舌头吞进去:自己的衣服都在隔壁呢! 幸好刘主任挥挥手笑道:“不用麻烦,跑完这段就准备吃早饭了……待会儿见。” 目送刘主任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外,两人均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那条蛇不见了吧?”于煜讪讪问。 夏艳阳冷着脸道:“不提蛇了,记住,我俩因为门锁坏了换的宿舍,别的一个字都别多说!” “明白明白,再说最后一句,谢谢你的收留,”于煜真诚地说,“睡了几个小时感觉好多了。” 她没吱声,进屋后关门时才说:“快洗漱换衣,别让刘主任久等。” 吃早饭时刘主任没提早上看到的一幕,吃完到村部集合时悄悄问于煜: “昨晚的事说了?” “上午到位。” “好,好,好!”刘主任连说了三个好,摸着肚子说,“感觉三个月下来我的血脂、血糖指标肯定下降,哎,的确有利于身心健康,就是肚子寡淡得难受。” 两人都哈哈大笑。 到了村部,几位成员都围住夏艳阳反映所住的房间存在种种毛病——因为平时不住人,村民们无所谓能混就混,但调研组成员要住三个月呢,马虎不得。 徐尚立道:“目前来看住宿方面是要花工夫修葺一下,不然严重影响工作生活。小夏,依我看这事儿别增加沙树村负担,你直接跟镇里联系派人过来,费用由调研组承担。” “费用没关系,维修人员上午应该能到位,”夏艳阳趁机弥补道,“村部招待所也有门锁损坏、门窗破损等问题,昨晚已经向镇领导汇报了。” “小夏多盯着点,尽量白天修葺到位,”徐尚立环顾成员们微笑道,“昨天一天下来无论工作量、基本情况还是饮食睡眠,都给同志们一个下马威吧?同志们才体验了一天,人家小夏已经工作了两年多,老百姓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所以同志们要克服困难,磨砺心志,尽快融入到沙树村的新环境。不多说了,出发!” 于煜和夏艳阳还跑9组。 中午,于煜约莫高园园午休时间拨通了手机,也不等她说话,结结巴巴表示想要结婚的念头。 高园园沉默了很久,淡淡道:“10年了你从没正式向我求过婚,昨晚我提出分手你倒回过神了,算了吧于煜,结婚不能改变彼此,你坚持你的,我有我的想法,还得继续吵架最后不免还是分手,不如早点决定以后还能做朋友……于煜,上午我把东西都搬走了,过些日子会有新朋友,以后别打电话了,好吗?” 听到对方挂断电话的声音,象在心头狠狠砍了一刀! 于煜怅然若失看着手机,宛若看着一脸决断的高园园。山风吹来,地上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世界仿佛降下一块帷幕,对他永远关闭了通向幸福彼岸的通道。 “园园,园园,园园……” 他喃喃道,眼泪再度夺眶而出,全身都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到树根上,两眼空洞颓废地看着茅草屋。 不知何时,眼前突然多了瓶水,原来夏艳阳悄悄站在身边。 “又拒绝了?”她问。 于煜点点头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如果昨晚还觉得高园园意气用事,那么刚才的语气和状态很清楚表明她的决心,事情已不可挽回。 夏艳阳难得有几许温柔,道:“再歇会儿,不着急……山风清凉,能宁心静气呢。” “不!” 于煜坚毅站起身,甩甩头道,“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工作,走,下一家!” 转瞬工夫他似乎回过神来,走访、调研贫困户和种植、养殖户时态度自然,交流时思维清晰,条理分明且全程面带笑容,与中午落拓沮丧的形象判若两人。 傍晚回村部途中,夏艳阳道:“很佩服你自我控制和情绪管理的能力,我建议不开心的事还是痛痛快快发泄出来比较好,郁结在心里有碍身体健康。” 于煜埋头骑了会儿车,道:“这会儿我情绪很差,但我不想把负面情绪传递给别人,也不能影响调研;我没能力让女朋友改变主意,就更应该努力做好自己的事。你说呢?” “原以为一个怕蛇的男生会很脆弱,谁知……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很怕,如果今晚那条蛇又蹿进我宿舍,还允许我睡你那儿吗?” 夏艳阳蓦地沉下脸,瞪大眼睛道:“很少有男生在我面前开这种玩笑!” “对……对不起……” 真是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玩笑,没料到她反应如此激烈,于煜后悔不迭。夏艳阳似也无心跟他多说,加快速度骑到前面,直到吕亚苹家没说一个字。 镇里送了十箱方便包、十箱矿泉水、十箱牛奶、五箱牛肉干、五箱火腿肠等各种零食,以及刘主任最爱的香烟,此外还体贴地搭配了两箱水井坊。 刘主任看了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太多了太多了,偶尔调剂又不是天天吃……哎,小于跟小夏把账结一下,我们不能白吃白喝——白酒退回去,调研期间不准喝酒是京都领导订的规矩。” “加个微信。”于煜趁机道。 夏艳阳道:“直接扫码。” “啊,你俩在一起两天了还没加好友?”刘主任有些惊讶。 于煜道:“我们是同志关系。” “有意思有意思,”刘主任笑道,“吃完晚饭等天黑后你俩辛苦点儿,挨家挨户送过去,注意尽量不要被其他村民看到以免影响不好……徐主任那边由小于单独送,就说自己托小卖部买的,防止组长面子过不去,哈哈哈……” 吃这点东西还偷偷摸摸,想想都觉得好笑。 捱到天黑两人来回跑了几趟,成员们拿到东西都欣喜万分,连夸“小于懂事”,于煜不便透露刘主任要求的,苦笑着接受赞誉;唯在徐尚立那边略略皱眉,沉吟片刻说刚开始同志们确实很不适应,过阵子会好的,这些东西……下不为例吧。 回到村部夏艳阳才发现于煜把东西都分了,没给自己留一点点,讶声道: “你怎么忘了自己?明天再叫人送。” “不必,”于煜道,“我说过参加调研就是磨炼,我不会作弊。” 愣了半晌,夏艳阳委婉地说:“心情不好也没必自虐,把……” 于煜难得打断她的话,道:“这是我的信念和目标,跟任何人、任何事都没关系!” 开门进屋,昨晚说的问题都修葺到位,于煜特意拿树枝往床底、桌下扫了一遍,确信没蛇方松了口气。 当晚于煜没打电话给赵尧尧,也没打给高园园,收敛心神写调研日记顺便把昨晚的一并补上。 然后,他关掉手机,调出电脑笔记本里从通榆到商砀,从渑谷镇到沙树村的各种报表和分析报告,全身心沉浸到数据的海洋…… 突然有人敲门,于煜猛一醒神才发现快零点了,这么晚谁叫自己有事?开门一看竟是夏艳阳! “那条蛇……”她颇有些恼怒道,“到我屋里了!” “也爬上了床?!” “我听到响声惊醒,开灯后发现蛇在床底下一闪,再找就没影了……” 于煜还在琢磨怎么找到蛇,见她穿着睡衣的模样恍然大悟,连忙道: “今夜还,还挤挤吧,明天请人把你那间也彻底检查修葺一下,最好抓住那条可恶的蛇!” 夏艳阳不置可否进屋,见他明显没睡且桌上台灯、电脑都开着,瞟了瞟道: “太用功了,注意休息啊。” “这就睡了……” 这回于煜主动拿了条毛巾隔在床中间,轻笑道:“鉴于我夜里表现尚可,剪刀就免了吧?” 想想今早剪刀被压在自己身下,夏艳阳“嗯”了一声。 收拾妥当后熄灯上床,于煜仍睡到床尾,把相对舒服的床头位置让给夏艳阳,然而漆黑中两人都睡不着。 换谁都睡不着。 年轻、青春、跳动的气息在空气里游荡,他闻到她身体冷冷淡淡的清香,她嗅到他身上男子汉的气息。 心在莫名其妙地悸动,隐隐的希冀和期盼…… 第1844章 正华夜访 多么暧昧的夜晚,夜空里月亮都知趣地藏入云团之中。 夏艳阳翻了好几次身,于煜拘谨些只敢微微调整姿势,就这样默不作声过了半个小时…… “哎,反正睡不着,说说话吧。”她打破寂静道。 于煜道:“昨夜你被我打扰没睡好,我怕影响你……” “所以今夜我打扰你,一报还一报。”她难得幽默道。 “十年了……” “又想起女朋友?不,现在是前女友。” “不,我是想,我跟女朋友在一起十年,偏偏昨晚她提出分手,然后我跟另一个女孩睡到一张床上,别介意,我没占便宜的意思,而是……” “没事,你继续说。” “有时吧,冥冥之中命运早有安排,不是说内容,我指的是形式,”于煜手枕着头叹息道,“如果她不提出分手,我就不会睡那么晚,蛇也不可能爬到我床上,继而今夜又蹿进你屋里,我俩又睡到一起……事情总是环环相扣的,是不是?” 夏艳阳淡淡道:“我不象你多愁善感,我惦记的是明早要提前半小时起床,不然再被刘主任撞到的话就百口莫辩了。” “我设闹钟。” “我来设……” 黑暗中两人同时坐起来,相顾哑然失笑,夏艳阳缓缓道: “两人都设早上六点半,有备无患;你睡得比较沉,到时我叫你。” 不好意思笑笑,于煜道:“昨天太累,平时也不至于……哎,有个问题不知能不能问?” “不能。” “呃……” “知道你想问什么,所以不能。” 于煜不服气道:“也许我问的恰恰不是你以为的呢?” “凡有好奇心的都会这样问,”夏艳阳道,“‘你为什么不谈恋爱?’是这个问题吧?” “小小的修正,其实我想问你是不是在大学从没谈恋爱?” 长时间沉默,于煜甚至以为夏艳阳睡着了,然后听到她说: “上次解释过,主要自身特殊原因所致……很多从怀疑我是拉拉,我不是。” “心理方面?我听说……” 她截口道:“别乱猜,事实绝对不是你想象的……这辈子我都不会谈恋爱,更不会结婚,单身到老。” 瞬间想起白家那位奇特的独身主义者,于煜似乎明白了些,委婉地说: “独身也是人生的选择,都应该得到尊重,不过体验之后再放弃也不迟,哪怕象我撞得遍体鳞伤……” “不说了,休息吧。” 夏艳阳不悦地说,于煜乖乖闭嘴。 昨夜只睡了几个小时,早上又起得早,夏艳阳真是累了没多久便进入梦乡;今夜轮到于煜睡不着。 与高园园的甜香不同,夏艳阳的体香很淡很冷,淡得让他忍不住想靠近些,冷得让他反而激起深入探索的好奇。 实在不能理解,这样集年轻貌美智慧勇气于一身的女孩,居然准备孤独到老! 她极度厌恶肢体接触,不喜别人开有关感情方面的玩笑,除此之外却与常人无异。 真是巨大的谜团啊。 凌晨两点了,于煜还是无法入睡。明明已非常累,还伴随着失恋痛苦,可因为夏艳阳躺在半米之遥,身体隐隐约约有了某种。 柳下惠不过如此吧? 在爱方面,于煜和高园园向来默契而合拍,一个眼神,一个细微动作,就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他能敏锐感受到她体内微妙的变化,愉悦度台阶式叠加的过程,然后在关键时刻发力冲刺双双攀至顶峰。 高园园经常取笑他“床下君子”,战斗力相当强悍——这一点遗传自方晟,基因真可怕!不过高园园是血统纯正的东北女孩,体能充沛,身体素质更是一流,与于煜旗鼓相当。 近几个月矛盾不断,时而冷战,时而争吵,无形中降低了爱频率。但身体是诚实的,能量不断积蓄,沸腾度越来越高,稍有突破口便会咆哮而下! 她会转身吗? 她会给我个暗示吗? 她只要手指轻勾,我就…… 黑暗中于煜胡思乱想,却不敢动弹半下,不知想了多久终于敌不过睡意也慢慢闭上眼睛。 清晨。 于煜没等闹钟响便醒了过来,先闻到沁人心脾的冷香,还有触手间温软的身体,大惊之下睁眼,却发现和夏艳阳紧紧依偎在一起! 他的手竟然环抱在她腰间,她的腰肢又细又软又嫩;她的脸贴在他胸前,好像很享受似的呼吸平稳,眼睫毛一动不动。 谁越的界?! 眼睛往下瞄,却见毛巾端端正正位于两人中间,就是说两人身体都没越界,越界的是他的手,和她的脸。 这笔账该怎么算? 她该怎么大发雷霆? 偏偏这里一个不该响的响了起来——闹钟! 电光火石之际,于煜作出决定:裁决权交给她,我听命由天!遂抢在她被惊醒那一刻前0.1秒闭眼,做出酣睡的样子。 只觉得怀里的她陡地呼吸急促,轻轻“啊”了一声,然后急促地翻身! 于煜环抱她的手臂被挪开,他趁机微微动了动调整成相对舒服的姿势,却把手压在毛巾上,暗示自己没有越界。 非常意外,她没有发怒,耳边只传来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仿佛受到很大惊吓;竹床板轻颤,好像……好像她全身在发抖?! 于煜不便睁眼,心里诧异不已:刚才的姿势对工作关系未婚男女来说,是有点过于亲密了,但尺度仍在道德范围内。京都大学舞会,有时动作更大;男生女生偶尔开玩笑,也会有类似亚亲密举动,不至于让她有被犯的感觉吧? 她手机闹钟也响了,这下子于煜没法装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揉揉眼,伸个懒腰,打个呵欠,然后看到她抱着被子坐在床头,脸色苍白得尤如透明,嘴唇有些青紫,满脸惊惶的模样。 “你已经醒了?你这是……” 于煜装作迷糊地问。 夏艳阳看着他,眼里没有愤怒,而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紧接着传来刘主任的声音: “小于起床了吗?” 霎时两人吓得魂飞魄散,简直比偷情男女被捉现场还害怕,夏艳阳僵在床头,因为紧张牙关“格格”直响,本来就苍白的脸庞更加惨白。 关键时刻还是基因的力量——方晟的急智! 于煜假装被惊醒的声音,道:“啊——刘主任早,我这就起床,稍等三分钟马上到。” 刘主任在外面笑道:“没事没事,主要是一个人跑步太无聊。” 说着声音渐远。 于煜与夏艳阳相互瞅了一眼,都明白刘主任对昨早她从他宿舍出来仍心存疑惑,故而今早特意来试探。 好一个八卦的领导! 来不及多说,于煜匆匆穿上运动装和运动鞋,透过窗户见刘主任不在门边,迅速开门出去,却故意没将门关紧,走了两步才似想起来,拍拍脑袋道: “还是锁起来为好,电脑笔记本在里面。” 这个细节证明夏艳阳不在屋里,否则按常理于煜应该第一时间把门关好。 刘主任闲闲道:“是得关上,人穷志短啊,昨天老沈反映进口剃须刀被偷了。” “那该小心点。” 接下来两人边慢跑边欣赏沿途村景,夏艳阳则赶紧回自己宿舍——也顾不上屋里有没有蛇,心里那个窝囊,明明很正大光明的事,却曲曲折折说不清楚,闹得这般别扭。 清晨发现自己与于煜相依而眠更窝囊,好像都没越界,身子却贴到一起,这笔账怎么算? 她也不知道。 但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宁可被蛇咬,也绝对不跟他睡一张床! 刘主任和于煜并肩跑过一片桃树林,六月的桃树上已有青涩果实,含苞半隐半藏在枝叶间;林里一条小河蜿蜒流淌,在阳光下折射出遴遴波光。 “这儿象不象伊甸园?”刘主任突然笑着问。 “伊甸……刘主任想象力真丰富啊。”于煜心一颤赔笑道。 “适合你们年轻人谈恋爱,嘿嘿嘿。” 于煜脑海里陡地灵光一闪! 伊甸园……一条神出鬼没在两间宿舍游动的蛇,是不是隐喻在蛇的诱惑下,年青男女吃了禁果? 越想越怕,于煜擦擦冷汗干笑道:“我们追随刘主任驻点调研,只工作,不谈恋爱。” 刘主任大笑:“也要劳逸结合嘛,哈哈哈哈。” 第三天仍到9组,整整一天夏艳阳象赌气似的没跟他说一句话,两人始终保持两米左右距离,显得疏远而生分。 晚饭后回村部,于煜打开电脑继续昨晚的研究。刚刚入了神,外面又响起轻轻敲门声。 一看时间才七点多钟,暗想屋子又进蛇了?那条蛇到底怎么回事? 开门一看,惊愕得说不出来话! 来人机警地闪身进屋,反手锁好门,笑道:“怎么,小贝认不出我了?” “舅舅,您怎么……从京都跑这儿来了?” 原来竟是于正华! 因为小宝姓于,在于家大院都叫于云复“爷爷”,以此类推于秋荻是“大爷爷”,于道明是“三爷爷”;但到于铁涯、于正华这一辈子,就按与赵尧尧的关系都叫“舅舅”。 在于家大院,于煜和其他孩子一样都很喜欢爱开玩笑、直率坦诚的于道明,相比之下对爱摆老资格的于秋荻、深不可测的于云复,更多的是敬畏。爱屋及乌,于煜与于正华也热络些。 于正华怜爱地拍拍于煜的头,四下打量一番,道:“作为贫困地区的村招待所,环境还可以。” 第1845章仕途设计 “刚刚修葺过,原来四处漏风,夜里还有蛇……”于煜好奇地问道,“舅舅来这儿干嘛,正好出差路过?” 他深知于家大院做任何事,人情、亲情、友谊等永远排在正治之后,也不存在“路过”、“顺便”之说,一切都经过算计。 于正华指指隔壁:“有人住?” “镇里的陪同人员。” “走,到村外说!”于正华果断地说,眉目间有股厅级领导不容质疑的威严。 悄悄掩上门,月光下两人沿着乡间小路来到村庄外围的池塘边,夏夜池塘分外热闹,虫鸣声叫成一片,还有野鸭、野鸡骤然惊起引发的骚乱。 “在这边还适应?”于正华问。 “嗯,渐渐融入了。” “小贝,这趟是你三爷叫我来的,他早就想跟你谈谈,但京都那边你懂的,他的警卫都来自警卫局,各种不方便。” “三爷……” 想到于道明豪爽恢谐的笑声,于煜心里止不住地难过,却赌气地说,“我不再是大院里的人了,除了三爷和您,我一个都不想见!” “小贝——” 于正华又摸摸他的头,拿出手机说,“再给你看段视频,春节拍的……” 画面上先是于云复慈祥地端着酒杯,微笑道:“小贝。” 然后是切换一个个画面,分别是于秋荻、于道明、于铁涯、于渝琴,还有于铁涯、于正华、闻洛以及与于煜同辈子弟,都在说两个字: “小贝!” 于煜本来就非常感性,见一声声满含深情的呼唤,仿佛身在从小长大的于家大院一般,顿时鼻子酸酸的热泪盈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于正华轻叹道:“家里人都挂念你,小贝!” 于煜接过手机又播放了两遍,泪涔涔黯然而泣,此时他有点后悔在高园园面前态度之绝决,毕竟血浓于水啊。 “舅舅知道你妈、你在生气什么,可是小贝,正治险恶艰深,谁能看懂长辈们在干嘛?当年以二爷和方哥的智慧,不也被桑老虚虚实实的新方案耍得团团转?有些事要等五年十年才知道,有些事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 于正华搂着小贝的肩,续道,“关于方哥失踪,大家都很震惊和难过,以我来说若非方哥多次相助不可能到今天的级别,还有你舅妈、闻洛等等,本来还有更多上升空间,都因为那件事烟消云散——老爷子生前把于家大院托付给方哥的,这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结局!” “可爷爷……” “事发至今二爷没跟任何人谈及方哥,包括我爸,谁都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正如,”于正华看着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山脉说,“正如当年老爷子放弃铁涯转而支持方哥,整个大院都炸了,然而随着事态进展大家越来越发现老爷子是对的。小贝,这只是个比方,舅舅没指望短短几分钟就说服你。” 于煜沮丧地说:“所有线索和传闻都指向爷爷,而且,而且外面都说于白两家联手……” “真相只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小贝,”于正华温和地说,“今晚不讨论那事儿,因为我也说不清楚。我此行目的是来交待两件事,一是关于搬回于家大院,你三爷提过好几次,甚至想带我们几个亲自去接,二爷不肯,然后说了一句话,‘保持现状,有利于小贝自身发展’,明白什么意思吗?” 认真咀嚼,于煜若有所悟:“爷爷赞成我跟于家切割?” 于正华点到为止并不深谈,接着说:“二是关于下基层锻炼,二爷和三爷反复探讨一致认为没必要走小宝和臻臻的路子,主要因为你的性格在基层更困难更艰辛,没必要以己之短挑战小宝所长,不能不说他更坚韧些……” 这一点如果于正华在京都说,于煜八成要激烈反驳;经过沙树村几天磨炼,于煜已经认识到“基层锻炼”四字沉甸甸的份量,绝非简单的吃苦耐劳所能应付,而是深遂广泛的精神、意志、智慧考验。 “鉴于这样的认识——其实方哥失踪前也在二爷面前透露出对你将来的设想,即走上层路线,从领导秘书打开局面!”于正华抬手阻住他,“不要激动听我说完……想不想知道小宝、臻臻的近况?” “嗯。” “小宝会复制方哥的路子从最基层逐级而上,目前来看做得不错,虽说惹了些麻烦但也有贵人暗中相助,顺利过渡到处级没有悬念,到时自会有人找他……” “谁找小宝?”于煜霍然惊道。 于正华悠悠道:“基层县处级层面就进入京都高层考察视线,到时站不站队可不是小宝说了算,毕竟,白家影响仅限于军队,正界差得太远远。再说臻臻,知道他去了哪儿?” 臻臻从没在家庭群里说过具体工作地点,于煜摇摇头。 “臻臻工作的地方在任何版本中国地图都找不到,gps、北斗等导航系统也无法显示,民航没有航班,火车不能直达,那边区域都是有别于普通铁轨的窄轨。” “秘密基地?”于煜吃惊不已,“他不也在乡镇基层吗?” “不公开的隐形城市,在大西南、大西北有很多,有的过去承载秘密任务,有的现在仍然封闭运行,体制结构与内地基本相同但以建设兵团或其它名义相对独立,”于正华道,“它与内地大体制相通且单向输出,类似央企,很多方面不受监督可以超常规提拔,所以未来十年里臻臻很可能走在你和小宝前列!” “那岂不是……岂不是有抢跑之嫌?”于煜不服气道,“公平竞争应该在同一起跑线,同样的游戏规则下进行!” “这是没办法的事,臻臻有樊家在军队的影响力,加上宋家,以及樊红雨手握组织部门实权,她可以修改游戏规则!” 说到这里于正华喟叹道,“回想方哥惊心动魄的斗争,哪次是公平竞争?所以小贝,你跟小宝、臻臻都是方哥的儿子,你们是亲兄弟,这一点不错;可另一方面你们仨各自代表京都大家族,你们仨都不姓方,你们仨要捍卫自己家族的声誉,别无选择!” 于煜从未听说这番说辞,之前无论方晟、赵尧尧还是于云复都没提过,震惊之下呆呆看着对方。 “没想过是吧?可方哥早就防患于未然,提前嘱托朱正阳务必避免兄弟阋墙的悲剧!这样分析,好消息是你们仨不会骨肉相残,坏消息呢,就是当你们仨在仕途发展到某个阶段时会被人为筛选——二爷、三爷估计在厅级,胜出的那位以后转入快车道,而淘汰的基本止步于正厅,正如铁涯,正如我,正如闻洛!这是避免兄弟阋墙的最经济、最不伤和气的策略!” 于正华深沉地说,“站在朱正阳和黄海系乃至沿海系等角度讲,谁家都有孩子,不能因为你方哥儿子多、贡献大就挤占别人的名额!建国后老一辈将帅们也这样安排的,一家出一个不欺公平,否则兄弟仨同时晋升局级甚至跻身领导层岂不是真正意义的家天下?所有派系,不,全中国都会避免那种情况发生,明白我的意思?” 失落地坐到岸边石头上,于煜往水里连扔几块石头,河面泛起层层涟漪。 “正治很残酷,是吧?”于正华静静地问。 “所以……”于煜理清思路后道,“我不能在基层工作方面跟小宝抗衡,又要努力防止掉队于臻臻,唯有走秘书那条线路,对吗?” “此次驻点调研是个突破口,意外打破了僵局,这段时间二爷、三爷一直在苦思冥想如何不落痕迹地下这步棋,不料……”于正华笑道,“京都级别驻点调研要记入档案,就算有基层锻炼经历了,接下来考虑的重点就是到哪个地方,跟哪位领导,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怎么准备?”于煜一头雾水。 于正华道:“你现在就干的秘书的活儿,但仅仅是材料秘书;领导秘书是包罗万象的管家角色,需要灵活机智的协调能力、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八面玲珑的待人接物能力……有的身在京都办公厅自然而然得到培养,有的需要先天条件和后天有意识锻炼,你是方哥的儿子,我们都相信你能做到最好!” 于煜挺起胸膛道:“舅舅放心,我会努力!办公厅领导同事,还有调研组领导同事都很喜欢我,我要扬长避短,走属于自己的道路!” “最重要的一点是——” 于正华将他搂得紧紧的,“你姓于,你是方哥的儿子,也是于家新一代子弟的希望,于家大院将会以你为荣!” 接下来又聊了些于家大院近况:于铁涯的儿子帅帅赴美攻读博士后投身最前沿的人机一体生命生物工程项目,宣告与仕途无缘;闻洛官至正厅、柏美薇则为副厅,但都是钟直机关相对边缘的事业单位,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沿着池塘边走边聊了两个多小时,最后于正华仿佛记起了什么,道: “对了,有空去双江看望爷爷奶奶和伯伯全家,那是方哥真正的亲人——或许能打听到一些消息,你说呢?” 于煜去双江方家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一方面赵尧尧与方池宗夫妇关系淡淡的,离婚后更绝少上门;另一方面说实话于煜与真正的爷爷奶奶毕竟相处时间太少稍稍疏远,心理上更认同于家大院多些。 第1846章兄弟相逢 因此即便与于家断裂关系,也没想过到方家寻求精神寄托。 “驻点调研后肯定要放几天假,到时过去,”于煜道,“总觉得那边会布满眼线,我爸不可能轻易露出行踪。” “姑且一试。”于正华道。 如来时悄无声息,于正华独自驱车悄无声息离开沙树村。 看着车子渐渐消失在视野,于煜内心波澜万丈。 与白钰不同,于煜从出生起就自带光环,是方晟唯一公开承认的儿子,也是陪伴成长最多、最宠爱的儿子。 嫡子的尊贵注定他与白钰截然不同的心路历程,举个最简单例子,只要方晟回京都,无论于煜想去哪儿玩都可以,而白钰必须偷偷摸摸地会合。 因此看似都是方晟的儿子,背后都有京都传统家族撑腰,实质小宝、小贝、臻臻成长经历、教育背景、思想理念传输等大相径庭,性格除了各自遗传父母亲的优点,都有各自特色: 小宝深沉机敏;小贝单纯善良;臻臻精细稳健。 正因为此,于云复、于道明兄弟与方晟不约而同得出结论:小贝不适宜到基层历练。 通过几天来调研走访,与夏艳阳、村组干部接触,于煜也意识到自己的薄弱环节,有些欠缺是天生很难靠后天努力弥补。 走进村子,远近传来犬吠声。 想起高园园,又想起两人分手的原因,不由得长长叹气——她执意要求自己与于家和解、搬回于家大院,自己坚决不从。 今晚,算和解吗? 而今从于正华的态度看,对于赵尧尧和自己母子俩的决裂,于家大院并未放在心上,顶多觉得是耍小孩子脾气,尤其于云复始终围绕千年不变的正治思路行事,其它均不在意。 即便如此,对高园园心心念念的调整工作、冲刺外事委公务员依然没帮助,因为于家需要隐身幕后,怎会为这点小事而暴露? 唉,分手即无缘,就是这样各方面因素和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的产物,除非……除非时光倒流…… 回到村部招待所,推门而入,腿抬了一半便僵在半空中:那条蛇,又稳稳盘在自己床上! 匆匆退出去,匆匆敲开夏艳阳的门,不等她开口便说: “请叫村里人来处理,蛇的问题不彻底解决我俩都没法好好睡觉。” 夏艳阳贴近门缝瞅了瞅,当即拨通妇女主任吕亚苹的手机,简洁地说:“屋里进了蛇,过来一下。” 听说屋里有蛇,吕亚苹没叫人,也没带工具,就两手空空和刘主任一起来了,站在门外只瞧了一眼便笑道: “看你们吓的,这是芦山常见的三索锦蛇,没毒……” 说着卷起袖子就要进屋,刘主任沉声道:“要看清楚啊,万一有毒被咬了可不得了!” 吕亚苹笑道:“咱山里人别的不懂,辨认蛇有毒没毒一眼就知。” 她快步上前,没等那条蛇反应过来便单手掐住它七寸,拖起来抖了两抖,再在空中一抡,然后一圈圈缠到手臂上,道: “明晚请领导们吃红烧蛇肉。” 于煜和夏艳阳齐声道:“我不吃。” 刘主任笑笑,道:“我吃,京都椒盐蛇肉是道名菜呢,难得的野味不能错过。” 目送刘主任和吕亚苹走远,于煜吁了口气道: “铲除祸端,今夜都能睡个好觉了。” 夏艳阳盯着他看了会儿,道:“门窗封闭,抽水马桶修好了,晚上你跑哪儿去了?” “没……没……” “不会撒谎!我分明听到敲门声!” 夏艳阳不客气地说,“我不想多管闲事,但因为你自己的过失导致蛇钻进屋里的话,别再找我!” 说罢“砰”,声音很响地关上门。 “火气真大……” 于煜嘀咕道,进屋后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好一会儿都静不下心来,脑子里反复回放于正华的话语,思绪翻腾。 良久,还是忍不住给高园园发了条短信:园园,我们认真谈一次好不好? 足足隔了四十分钟,高园园终于回信:对不起,我正在约会,我有男朋友了。 再度遭到雷殛,而且是五雷轰顶! 无须再说,说什么都没用,女人一旦变心比男人更绝决。 于煜终于认清现实:高园园并非无缘无故提出分手,身边早有追求者,而且看样子追求者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能够帮她达到目标! 十年情感,输给了骨感的现实。 那……那只能祝福她好运了,希望她活得如梦想的如意;至于我,也该努力放下了,哪怕放不下也要放…… 于煜默默想道。 当晚还是睡不着——不是因为失恋,已经伤心流泪了两天,悲伤基本散尽;而是不习惯,突然间有点怀念夏艳阳身上冷冷的淡香,仿佛……有安神定心的效果。 不过,昨晚闻着香味也没睡着。 不觉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叫吕亚苹捉蛇呢?今夜再睡一块儿岂非更妙,睡着睡着,总能发生点故事吧? 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为何拒绝恋爱呢?奇怪……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短短几天功夫驻点调研组已不着痕迹地分为两派,一派以徐尚立为中心的理论派,一派以刘主任为首的实践派。也没大方向、原则方面的矛盾,反正就是话里话外透着种种当事人才悟得出的微妙。 七个人,两派各三人,多出的一位便是于煜。 一方面他毕竟只是副科级,跟其他调研组成员没法比;另一方面也与他坦诚开朗、积极向上的性情有关,大家都乐意跟他开开玩笑,聊聊天,有事也爱差遣他,反正他总是笑嘻嘻立马照办,而且做得很出色。 村委会干部、村组干部也都与于煜热络起来,涉及村里的事务基本由他直接衔接,夏艳阳可做的事越来越少——她总是淡淡的,时间长了调研组成员们渐渐保持距离。 驻点第九天,白钰来到沙树村。 按说于煜到商砀第一天就约,两人应该早就见面,但白钰故意拖到现在是觉得唯有沉下来体察到基层民情,才有共同语言,否则见面毫无意义。 在把握全局和遇事思虑周祥方面,白钰还是有大哥风范。 晚上九点,白钰开着蓝依的奥迪悄悄来到村口,又悄悄来到村部招待所,刚抬手敲了一下,旁边宿舍门蓦地打开,夏艳阳端着一盆花从屋里出来—— “咦,是你?” 白钰和夏艳阳同时讶声道。 于煜闻声开门,连忙介绍道:“这位是……” “我们认识。”夏艳阳道。 “噢,他是我们的学长,”于煜道,“听说我驻点调研,特意过来聊聊。” “你们聊,不打扰了。” 夏艳阳把那盆花放到谷堆高处后拍拍手回屋,随手反锁好门。 随于煜进去,白钰悄声笑道:“原以为你下基层‘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料竟是温柔乡,真是有福之人在哪儿都是天堂。” “别挖苦打击,看不出我刚刚失恋吗?”于煜苦涩道。 白钰一愣,仔细打量后道:“面色憔悴,眉目间满是酸楚,有点象……那个女朋友在一起很长时间吧?我在校园还碰到过几次。” “十年,说断就断……” “女孩子最宝贵的十年青春都给了你,还有啥可抱怨?”白钰在弟弟面前格外放松,坐到床边道,“收拾心情再战吧,当然不建议隔壁那位,脾气有点怪异,好像天底下男人都是强——奸——犯似的,我讨厌这种女生。” 于煜笑道:“我怀疑她心理方面有问题,呃,不谈她了,听说苠原那边斗争比较激烈?” “唯吾独尊的老大,领导班子里有情敌外加前女友,感觉是不是很混乱?” “啊!”于煜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你说的前女友是本科那个,还是……” “齐晓晓,程控设计院的。” “搞技术研究的跑乡镇干嘛,还是女生!” “她的名言是谁说女子不如男。”白钰无奈道。 于煜好奇地问:“情敌又是怎么回事?” 白钰简明扼要介绍了几句,然后直截了当道:“你也在钟直机关两年多了,下一步什么打算?” “出去走走。” 于煜警觉地说,哪怕知道夏艳阳的为人也不愿被她听到。 月光融融,山风徐徐,兄弟俩漫步在田埂边,遥想十多年前经常在麦当劳、肯德基见面,方晟满脸慈爱看着他俩狼吞虎咽,不由感慨万千。 “爸爸的事有线索吗?”白钰先问最关切的问题。 于煜摇摇头:“你掌握的内幕应该比我多,自从搬出于家大院基本没有消息来源……不搬也一样,没人猜到爷爷的心思。” “很蹊跷,所有人都不知道,可所有人都言之凿凿另有玄机,到底有人故意幕后放风,还是真相永远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 白钰沉重地说。 “小宝,凭直觉你认为你妈会不会联手爱妮娅陷害爸爸?”于煜直截了当问。 白钰摇摇头,沉吟良久道:“正如你不信你爷爷对爸爸不利,我们都面临亲情和良知的考验……小贝,我有个大胆猜测……” “你说。” “猜猜phoebe的妈妈是谁?” “他的身份最神秘了,跟我们在群里聊了几年居然半点线索都没有,”于煜道,“我们几个都彼此知根究底的。” 头一次,白钰在亲弟弟面前说出自己的判断: “会不会是爱妮娅?” “不不不不……”于煜震惊道,“你疯了,居然想到那个灭绝师太?!” 第1847章田埂夜谈 “为什么不能?” 白钰反问道,“除了她的身份,她的意志力,她的事业心,哪个妈妈舍得让儿子孤零零在德国?记得润泽那次仅有的家庭聚会吗,为什么放在临海,它的足球水平内地三流,却让我和臻臻的足球俱乐部从京都千里迢迢赶过去!” 于煜也反应过来了:“噢,当时爱妮娅是临海一把手!” “留意过没有,那天晚上接送我们仨的是申委商务车,后来还查到跟车的就是她的秘书!” “还是你思虑细致入微,那种情况下尤能四处留心观察,”于煜折服道,“我们几个弟妹只晓得高兴得不得了,嘻嘻哈哈哪里注意到别的?照这个思路回溯,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俩在双江有过交集;爸爸后来培养的范晓灵、明月、居思危等等,在成长的过程中都非常信任她,这里面有着一脉相承的联系!” 白钰道:“假设她是phoebe的妈妈,更不可能陷害爸爸!” “我懂你的意思……” 于煜长长思索道,“看来我们也误入所谓‘大众思维陷阱’,认为所有人都这么说肯定就是事实,殊不知背后有很多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爷爷说过,有些秘密必须用生命守卫,我妈也说过类似的话。” “意思是与爸爸的失踪有关?” 白钰苦恼地摇摇头:“可从他们的语气看可能参与了一部分,但对整件事也不是太了解,唉,确实奇奇怪怪令人摸不着头脑。” 于煜道:“真相……真相恐怕只有爸爸知道吧,三年多了,他到底在哪里?什么原因致使他隐身不出?” 无声笑了笑,白钰道:“最难解的悬念往往要留到最后,谈谈你吧,继续留在京都办公厅,还是下基层锻炼?” “我……我……”于煜反问道,“你觉得呢?” “来的路上我反复斟酌过,觉得两条路前景都不乐观。留京,那种环境想出人头地真的很难——于家使不上劲,黄海系又袖手旁观的话;下基层,唉,咱兄弟俩也不藏着掖着,说实话吧总觉得你的气质与乡镇格格不入,比如跟乡领导吵架、跟村干部作势打架等等,我勉强为之,你十有八九做不来……” “是做不来,我承认。”于煜坦率地说。 白钰颌首道:“对啊,其实从基层锻炼开始一步一步台阶升迁并非唯一仕途通道,从央企迂回作战、充当领导秘书、到特殊地域工作等等都可以。我已体会到当年爸爸起步于大学生村官的艰辛与不易,对我来说没有选择,但你可以。”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于煜愈发佩服这位沉稳睿智的哥哥,道:“我是想走不一样的道路……对了,臻臻就在你所说的特殊地域工作,地图、导航系统都查不到!” 谈到这个白钰门槛很精,笑道: “天眼系统可以拍到但被自动屏蔽,每个国家特别核大国都有这样的地区,哪怕专门送粮食蔬菜只要纳入供应链都列为保密对象,臻臻应该就是去的这种地方,哈哈哈哈……” “笑什么?”于煜莫名问道。 “前年楚楚在群里说过,几位哥哥处境都很困难,尤其我和臻臻,需要的时候在群里喊一声,臻臻随即就叫她‘别过来吓唬人’……” “噢,以楚楚英国公民身份,那些保密区域根本不得入其门,没办法帮臻臻啊!” 想通这个关节,于煜也大笑起来。 白钰诚恳地说:“由此看来宋樊两家是给臻臻找了条捷径,你呢不妨私底下与于家联系——于家在正界根深枝茂,这点忙应该能帮上——心结肯定会有,我曾多次当面质问过爷爷和妈妈,但你说过‘大众思维陷阱’,就算断绝关系等到真相大白时也来得及呀,法律上没查清楚的都得‘无罪推定’,你说呢?” “唉,唉,唉!” 于煜连叹三声,蹲下身子苦恼地说,“你这番话早说哪怕10天该有多好,我和女朋友就为这事儿分手的!” “小贝——” 白钰也蹲到他对面,轻拍弟弟肩头道,“找老婆不需要太精明太喜欢算计的,爱本来就不该有附加条件,你说呢?她要求你跟于家和解的目的无非想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目标一个接一个总有无法满足的时候,到时怎么办?于家两位副国级毕竟都过气了,黄海系各家都有孩子,偶尔扶持我们一两下可以,凭什么要帮到我们老婆头上?就是于家想必也不乐意啊。” “十年光阴,她对我的要求并不多,”于煜低头道,“她是恐惧一眼看到头的人生,我们何尝不是如此?恐怕,恐怕我还是太执拗了,没体谅她的想法!我是……是自私的男人!” “拿分手来要挟,过错在她!” 白钰沉声道,“哪怕她坚持的意见是对的,也不可以这样!小贝,男子汉就该有股霸气!” 于煜抬眼凝望夜空,缓缓道:“不知phoebe的情况,我们兄弟仨从小就被叮嘱长大后在感情问题上务必避免重蹈爸爸的覆辙吧?我是铭记于心的,所以第一个十年过去了,我想着继续第二个十年、第三个乃至一辈子,可惜……” 白钰轻笑,与弟弟肩并肩坐到田埂边,道:“我们都是方晟的儿子。” “对啊,怎么了?” “我们注意不要犯方晟的错误,可也不要错过方晟的精彩。” 细细咀嚼哥哥的话,慢慢地,于煜露出会心的笑容,猛地用力捶了白钰一下,道:“精彩在哪里,你说给我听!” “精彩就在脚下,” 白钰悠悠然,隔了会儿若有所思道,“我在荆家寨抢亲节上学会了一首山歌,很好听的——依呀依咿来郎君来,依呀依咿来带花轿,依呀依咿来上山寨,依呀依咿来……” 山歌婉转绵软,意境幽远,听得于煜悠然神往。 “有机会一定要去体验抢亲节。”于煜道。 白钰眨眨眼:“还不如先把隔壁那位弄到手。” “哎,你说她脾气怪异不适合做女朋友!” “弄到手而已,我说过做女朋友吗?” 这一瞬间,于煜从哥哥促狭的笑容中看到了方晟的影子! 关于工作,关于时政,关于方晟系和黄海系,兄弟俩几乎没涉及。毕竟以他俩所处的地位距离过于遥远,也不切实际,还不如畅谈町水一带的贫困现状、风土人情、民间逸事等更有意思。 快到零点了白钰起身告辞,说明天要起早下村对接帮扶贫困户。于煜也没挽留,他也要早点起床陪刘主任晨跑。 “后会有期!” 于煜依依不舍道。 白钰微笑道:“有空我还会来,再见!” 没想到的是,之后两个多月阴差阳错——或者白钰临时有事,或者于煜活动紧张,直到回京都没能再度相见。 第二阶段调研组分党建、民选、经济三个方向深入调研,于煜负责经济方向,和徐尚立、京都农委沈处长一个组;夏艳阳则归划到刘主任等人的民选工作组,因为她在镇里的分工就有协助人大搞民选工作这一条。 通过近距离观察,刘主任等人看到夏艳阳在工作中的认真负责态度,不管村干部大吵大嚷蛮横无礼,也不管村民口吐秽言粗暴暴躁,她始终不愠不火,从容耐心地做解释动员,说得对方不好意思主动认错。 夏艳阳的另一个特点是细致入微,每次组织活动前总能考虑到所有可能性和突发情况,并制订针对性措施。刘主任是材料里跌打滚爬出来的,文字性的东西粗略看几行就能惦出份量,连他都感慨拿到小夏的预案特别踏实。 调研组领导们一致觉得,原来夏艳阳的冷,冷得有底气,她不靠美貌、不靠女孩子与生俱来的优势,而是靠扎实稳重的工作作风和工作能力赢得基层干部群众尊重。 从而为夏艳阳日后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 在官场,有时的确需要官运。 徐尚立、沈处长、于煜的经济调研组则以听为主,很少发表意见,因为沙树村特殊地理位置、面临的困境出乎意料,似乎一时间也拿不出“指导性意见”—— 通常提到脱贫致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力推行种植多样化和发展农副产业,然而限于生态保护区红线政策和环境保护规定,似乎所有项目都无法落地。 百般踌躇之下于煜打电话向白钰求教,白钰说渑谷镇与苠原镇的地势、土水、山体等情况又有不同,不能照搬照抄,但有几个原则性方向可以借鉴: 一是符合大城市健康养生理念的绿色环保类农副产业,如养蜂业、养蚕业以及无化肥农药高附加值的农副产品; 二是纯手工加工工业,如目前已小有名气的荆家寨香包,既能吸收在家务农的妇女劳动力,投入成本又低,运营风险小; 三是大力发展旅游业,对乡镇而言只能算发展方向,真正实施涉及审批手续、交通等基础设施投资、环保评估等诸多操作环节。 于煜把白钰的话细细琢磨后用自己的语言重新组织,然后形成书面报告交给徐尚立。 徐尚立越看越高兴,一拍于煜的肩头说:“很好,很好,说明我没选错人!” 这才知道,自己能够入选驻点调研组并非京都办公厅内部调剂,而是徐尚立亲自点的将! 第1848章午夜惊魂 随着村委会民选工作进入攻坚阶段,夏艳阳更加忙碌,经常是于煜早晨起床时她已去了村组,晚上上床睡觉时才听到她回来的声音,一天三顿都碰不上。 别看她平时风轻云淡的样子,工作起来也玩命啊。于煜暗想在基层确实很不容易,同样情况发生在钟直机关,事后不用多说领导自会安排补休,可基层根本不可能,每个干部都身兼数职,什么工作都是一票否决,容不得你停下来喘口气。 周五晚上,换在京都每当这时便有松懈的感觉,下班也不回宿舍,和高园园直接约到哪个西餐店或日式料理共进晚餐;然后或逛商场购物,或看电影;晚上10点后不紧不慢来到酒吧街,有时点杯鸡尾酒静静听着质朴无华的校园民谣,有时来到激昂沸腾的迪厅忘我地跳个痛快,往往玩到凌晨两三点才回去。 在沙树村,周末跟平时每个夜晚一样,天黑后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偶尔在外面散步四下里狗叫成一片,让你都不好意思随便乱跑。 整理、汇总、分析完调研数据,又写了一篇调研日记和一篇经济报告,浏览会儿新闻后伸个懒腰准备睡觉。 有人敲门。 “十一点半……” 于煜不满地嘀咕道,开门却是夏艳阳,她一脸疲惫地说: “抱歉,宿舍热水器坏了,能不能借我冲个澡?” “没问题……” 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于煜赶紧补充道,“我到你宿舍等。” 然而女孩子的“冲个澡”远比表述的复杂得多,呵欠连天等了二十分钟仍无动静,于煜硬着头皮躺到她床上。 这是第二次睡她的床,还别说,女孩子就有这个本领,总能把床铺弄得香喷喷且干净整洁,躺在上面,体味着隐约间她的体香,于煜很快睡着了。 微微打了个盹突然惊醒,一看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分钟。 心下奇怪:女孩子洗澡磨蹭主要在事后,吹头发,各种面膜美容美妆,按说不会在自己宿舍拖这么久。 难道不小心滑倒了? 想到这里于煜有些担心,拿起手机匆匆过去,进屋前还没忘了轻敲两下,推门瞬间似乎听到夏艳阳短促叫道“别……” 又似乎没听到,不假思索进了屋,霎时他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夏艳阳身上草草扎了条浴巾躺在地上,绝大部位**暴露在外,身上缠了条两三米长、比胳臂粗的大蛇! 大蛇从她膝盖一圈圈缠到胸前,尖利的牙齿和着血红的舌头扑向她的咽喉;夏艳阳在下面双手死死撑握着它的颈脖,白皙的脸涨得通红。 然而体弱力薄,她愈发坚持不住了。 “快……叫人……”夏艳阳断断续续道。 于煜忙不迭拨通吕亚苹手机,大叫道:“毒蛇,夏艳阳危险,快来!” 这时大蛇下压的力度越来越大,夏艳阳全身被缠得青紫,脸却涨得快喷血似的,手臂愈发支撑不住,好几次大蛇獠牙快碰到她咽喉。 于煜拿着竹竿用力又捅又挑,被大蛇尾巴用力一拍,“啪”,居然把竹竿拍断了。 夏艳阳怒道:“快……逃……它还会……咬你……” 这时大蛇舌头在她咽喉上舔了一下,舔得她毛骨悚然又凭空生出力气将它架高两寸,喝道: “逃!” 这时于煜不知哪儿迸发的力量,居然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闪电般扑上前双手掐住大蛇颈脖,又张嘴重重咬住蛇身! 大蛇吃痛又受钳制,当下暴怒,旋即松开夏艳阳团团圈住于煜! 夏艳阳束缚被松后当即滚到旁边,对付蛇她更有经验,飞快地解下浴巾凌空套住大蛇颈脖迅速打了个结,然后死死向后拉。 大蛇更是暴躁,在地上翻腾打滚,尾巴将所碰的东西砸得四分五裂! 于煜被缠着翻来覆去脑子阵阵眩晕,胸闷欲吐,感觉比坐过山车难受一百倍、一千倍! 此时夏艳阳一旦松劲,于煜性命难保。她也是豁出去了,裸着身子被大蛇甩来甩去兀自咬紧牙关不放手,全然不管被擦碰了多少处伤。 又一阵巨劲传来,猛烈的力道将夏艳阳狠狠甩到地上,身体触及坚硬的地面她心念一动,把毛巾连续在书桌腿上缠了四五圈—— 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夏艳阳一个箭步滚到床边挑起睡衣从头罩下,吕亚苹堪堪闯进来刹那,睡衣正好落到大腿边沿。 见又有生人加入战团,大蛇陡发蛮劲用力一扯一拉,居然将几十斤重的书桌甩得离地直撞向吕亚苹! 吕亚苹到底从小干农活出身,怒吼一声拦腰抱住书桌向前猛推,重重砸在大蛇尾巴上。大蛇吃痛又松开于煜,如离弦之箭射向吕亚苹! “畜牲!” 吕亚苹大喝一声,双手如铁钳般准确无误地掐住大蛇七寸,道,“被子,包住它!” 大蛇有两三米之长,她也怕被重重缠住。 夏艳阳反应最快拖起床上薄被向前一扑;于煜也重新拉住书桌腿部松开的毛巾另一端;刘主任不知厉害也上前帮忙,被大蛇尾巴横扫在腰际间,栽了个狗吃屎,伏在地上捂着腰半晌爬不起来。 大蛇从与夏艳阳纠缠,到于煜加入,再来了捉蛇经验丰富的吕亚苹,气焰越来越弱,又苦苦支持了半个小时终于服软,蛇头被吕亚苹双膝摁在地面。后面闻讯起来的村民拿捆蛇索将它捆得严严实实抬出宿舍。 经历这场人蛇大战,个个累得人仰马翻,都来不及细述来龙去脉,刘主任在两名村民搀扶下回去休息,吕亚苹吆喝帮手打扫宿舍,于煜和夏艳阳都去她家重新洗澡,凑合着过夜。 第二天清晨难得一起吃早饭,吕亚苹说俩人真是命大福大,昨晚那条大蛇是芦山毒性最强、最凶猛的赤焰蛇,按山里人的说法是,被赤焰蛇咬了之后索性找个安静的地方躺着等死,因为根本来不及救治。 赤焰蛇另一个厉害之处是力大无穷,善于缠斗。倘若当时于煜、夏艳阳同在一屋,被它偷袭之下肯定无还手余地—— 这也侧面印证夏艳阳确实一个人在他宿舍里洗澡,而非两人暗通款曲。 赤焰蛇第一击被夏艳阳勉强顶住,之后于煜助阵,不顾危险让她脱身后施出毛巾锁喉的妙招,才奠定了后面的胜局,否则吕亚苹也不敢赤手空拳对付赤焰蛇。 “于领导很勇敢,夏委员很聪明,不然这么块头的赤焰蛇来一个死一个,真的。” 吕亚苹总结道。 夏艳阳始终低头喝牛奶,一言不发;她的长发罕有地没扎马尾辫,可能为了遮掩脸颊上的伤痕。 刘主任边揉腰边皱眉头,吃到一半终于忍不住提出要去镇医院做检查。夏艳阳立即联系,然后表示陪同他一起去,顺便自己也要处理身上的伤痕。 “大概有十多道血痕。”夏艳阳淡淡道,若无其事的样子。 于煜暗暗佩服她的韧劲,虽然自己也遍体鳞伤。 当天于煜请了半天假,请村医务室把全身上下的伤口清洗了一遍,涂了些药,短暂休息后下午生龙活虎投入工作。 刘主任检查的情况则不太妙,原因在于他的腰本来就有暗疾,挨了赤焰蛇那一下加重病情,越来越痛,伏在病床上几乎爬不起来。 徐尚立得知后也是无语:正面与赤焰蛇搏斗的几位都安然无恙,偏偏打酱油、没发挥半点作用的刘主任受伤最重。 紧急联系京都相关部门,派人把刘主任直接运回来,住进条件最好的京都后总医院——他算是公伤,理应得到最好的治疗。 考虑到村部招待所附近蛇迹频频,不敢也不能再住下去了,于煜和夏艳阳都搬到吕亚苹家—— 于煜睡刘主任那间客房,夏艳阳睡吕亚苹女儿房间,吕亚苹母女俩一起睡。 当晚,于煜安静地坐在笔记电脑前托腮沉思,没多会儿夏艳阳轻轻敲门而入,穿着宽松的棉质睡衣,长发依然披在肩上。 她反锁好房门,站在书桌前看着他。 被看得发毛,于煜强笑道:“夏小姐……身上伤好些了?” “你想看?” 夏艳阳冷不丁问,于煜差点吓掉到椅子底下,忙不迭摇手道:“不不不,我……纯粹出于关心,别误会。” “可你已经看过我丢人现眼的模样!” 听不出她话里隐含的意思,于煜心惊肉跳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当时盯着赤焰蛇的獠牙血舌,眼珠子恨不得瞪出来,哪有……哪有心思看别的……” 夏艳阳表情古波不兴,淡然道:“看也没关系,想必身材和皮肤没你想的那么好吧……” “很好很好……不好……不不不……” 于煜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这不是欲盖弥彰么?连忙弥补道,“你穿着衣服都好看,不穿……呃……我从没想过……” “其实你救了我,”夏艳阳道,“你进屋时我几乎支撑不住了,让你逃是担心赤焰蛇咬死我后继续伤你,能逃一个是一个——吕亚苹说山里人遇到赤焰蛇都这样,与人性道德没关系,而是把损失降到最小。” “那怎么行?!”于煜义愤填膺道,“眼睁睁弃同伴死活不管逃跑,我于煜绝对做不到!我承认当时我不知道什么蛇,有没有毒,但不会影响我的选择!” 第1849章敲来敲去 “所以我要真诚说一句,谢谢你。”夏艳阳道。 “没什么,真没什么……” 她一郑重,他反而感觉不自在。 不料夏艳阳还有话说:“于煜,你是位很阳光很温暖的男孩,很适合做男朋友,没想到竟然有女孩子瞎了眼主动提出分手。如果我是正常女孩,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是最好的理由……” “说哪儿去了,又不是封建社会,唉。”于煜尴尬地说,暗想你不以身相许跑过来奇奇怪怪的,又把门锁上,是几个意思? 夏艳阳续道:“可我不能,因为……你可能看得出我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我是注定孤独到老的。于煜,朝我这边看……” “什么?”他纳闷地问。 她纤指轻轻一绕一拨,睡衣“唰”地落到脚踝处,露出一具玲珑剔透、凹凸有致的雪白玉体! 山峦傲立,曲线曼妙,每个部位每处肌肤都透出晶莹的光泽和青春的活力!若非其中还有横横竖竖的伤口,简直是件完美的艺术品! “这……这是干嘛?快穿上,空调温度低……” 于煜假意道,眼睛却怎么也挪不开,巴不得看的时间越长越好。 夏艳阳俏脸上泛起红晕,直直盯着他道: “如果昨晚看过,再看一次也没什么;没看过,就算以身相报……看够了?” “没看够。”于煜老老实实说。 她拎起衣服,一套一抖又复穿上,咬着嘴唇道:“好啦,不准贪心!英雄救美人,美人以身相报,这出戏就此结束。晚安!” “等等……” 于煜很不甘心一出大戏还没正式开始就宣告落幕,情不自禁叫道。夏艳阳已走到门边,停住疑惑地看他。 “嗯……”他实在想不出招儿让她留下,脱口而出道,“我也脱给你看,是不是就扯平了?” 夏艳阳难得莞尔一笑,道:“可我不爱看呀。” 说罢施施然开门而去。 伊人已去,冷香残室。 于煜呆呆看着门缝,好半天才似回过神来,“嗨”地猛拍大腿,脑子里第一个念头便是: 倘若爸爸碰到这种情况,定饶不过她! 第二个念头是:为什么我不行呢?说明对敌经验不够丰富,关键时刻没招。 这样反思,深感哥哥说得不错:千万别错过爸爸的精彩! 因为…… 因为高园园已有新的男朋友,十年恋情覆水难收,何必固执地活在眼泪里? 对,我也要有新生活! “把隔壁那位弄到手”,这是哥哥的原话,一个“弄”字说得真好,想想都觉得兴奋! 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打定主意之后轻手轻脚来到她房间前——他俩的房间都在一楼,吕亚苹母女俩睡在二楼主卧,轻敲两下。 夏艳阳开门见是他便准备关门,于煜却恍若不觉地直闯而入,她只得松开手,被他一步步逼得往后退。 屋子并不大,连退四五步夏艳阳被逼到床边,寒着脸道: “打住!你想干什么?我叫人了!” 于煜微笑道:“别紧张,我是琢磨来琢磨去觉得那笔账算得不对,过来和你一块儿捋捋。” “哪笔账?” “关于英雄救美,我没当回事你却上升到以身相许的高度……” “以身相报!” 夏艳阳纠正道。 “就算以身相报,一场真人秀未免太廉价了吧,也不符合你的身价呀!”于煜道,“你想想,刚才我坐那儿瞄几眼,与看电视电视有啥区别?那可全都是免费,身上还没伤疤,夏小姐!表示感谢的方式有很多种,发条短信、打个电话都行,但如你所说救命之恩份量不同,你可不能这样毫无诚意地糊弄我!” 被他说得绕住了,夏艳阳愣了半晌道:“我……我是有苦衷的,不然……那你觉得怎么样才叫有诚意?” “起码要有个温情脉脉的拥抱……” 还没说完她便打断,斩钉截铁道:“不可能,休想!” “那就‘轻轻的一个吻’……” “更过分!”她柳眉倒竖喝道,“你滚出去好了!” “只吻额头,”于煜准备了四五套方案从容应对,“一个圣洁的、毫无邪念的吻,西方教父都这样吻教子。” “这……” 夏艳阳略加犹豫,态度有所松动。 于煜趁热打铁:“京都大学有位英语教授上课前总要热情拥抱每位学生,然后左脸颊亲一个,右脸颊亲一个,大家都习以为常,尊重人家的文化嘛对不对?” “不对,”夏艳阳怔怔道,“那……那刚才白脱了?” 此问题也在于煜意料之中,当下笑咪咪道:“那叫暖场,营造一下气氛;如果吻了之后再脱,性质又不一样了。” “乱讲!” 夏艳阳咬着嘴唇想了会儿,道,“我不愿欠人家什么……那就照你的意思,以后再不相欠!” “好——” 于煜笑着上前半步欲有动作,夏艳阳抬手阻住:“等等!” “想反悔啊?” “不是不是……” 夏艳阳显然不想站在床边做这种亲密举动,咬着嘴唇四下看看,道,“你站书桌对面,我站这边。” “隔海相望……” 于煜有点失望,但她肯让步已很不容易,再得寸进尺有可能谈崩了,遂满脸期待地站到她指定位置。 夏艳阳磨磨蹭蹭挪到书桌边——对她而言算前所未有的突破,实在心里没底,怀着莫名的恐惧和不安。 “好了,开始……” 她低低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紧紧捂住嘴,又闭上眼睛。 “发令枪响运动员开始比赛呀……” 于煜轻笑着缓解她的紧张情绪,随即踮起脚尖,嘴唇轻轻印在她光洁柔腻的前额之上。 仿佛触电般,她蓦地睁眼,眼神如受伤的兔子慌乱地向后缩! 于煜却比她更快,嘴唇一路下滑沿着鼻梁吻到她鼻尖! “哎,你——” 她跌跌绊绊直退到床边“卟嗵”坐下,好似跑完马拉松的全身脱力,胸口大幅起伏,愤怒地看着他。 于煜一脸无辜地说:“不能怪我,你皮肤太光滑,一不小心就滑下来了……”他边说边上前与她并排坐在床边。 “事情告一段落,你……你可以走了。”她声音更低更细。 “没结束吧,才吻一半而已。” “于煜,不要太过分!我已经……已经很……” 他径直从手机里搜索了两个欧美牧师亲吻信徒的视频,道:“看看,再比较我俩刚才,不觉得退让得太快吗?” 夏艳阳的优点是正视客观现实,从不无理狡辩,良久道: “主要原因在我,但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今晚对我来说已非常……非常……我答应你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弥补半次,在驻点调研结束之前。” “好,时间、地点我定。” “我定!” 夏艳阳好像连争辩的力气都没了,挥挥手道,“我累了,你回房间休息吧,呆久了人家会说闲话。” “再联系。” 于煜见好就收,带着喜悦的心情回到房间。坐到书桌前正待品味难得新奇的感觉,夏艳阳又敲门进来,站在门口道: “提醒你,这个吻纯粹感谢救命之恩,不代表我俩之间关系有任何变化!” 说完不等他回答径直关门离开。 二楼主卧。 吕珍天真地问:“妈妈,楼下哥哥姐姐好奇怪啊,一会儿他敲她的门,一会儿她敲他的门,来回敲来敲去干嘛呀?” 吕亚苹板着脸说:“认真做作业,少管闲事!” 夏艳阳说到做到,第二天早上丝毫不搭理于煜,吃早饭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然后拎起包就走。 吕珍又不明白,悄悄问:“妈妈,他俩昨晚不是走来走去说个没完吗,为什么当我们的面不说话?” 吕亚苹道:“人家是领导,领导做的事我们老百姓能明白吗?快去涮碗!” 事有凑巧。 八月初钟组部举行各省组织系统领导干部培训,通榆省组织部由崔副部长参加。 刘主任属于干部培训条线的,碰到部里重大活动也抱病出席了开幕式,以及第二天分组讨论,很偶然地,正好与崔副部长分在一个组。 小组讨论非常热烈,之后作为小组副组长,刘主任在总结发言时提到,象通榆省渑谷镇夏艳阳同志那样自愿扎根基层,勤勤恳恳为老百姓排忧解难的名校研究生,德才兼备,品质优秀,我们的组织部门就应当理直气壮把她、她们纳入进步的快车道!而不能干活的时候想到她,提拔的时候却要坚持这个框框那个条条,那样怎么能让广大有志于服务基层的莘莘学子前赴后继呢? 崔副部长很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写下六个字:渑谷镇,夏艳阳。 钟组部领导不会在这样的场合随随便便提基层干部名字,前提一是经得起考验的,二是表现确实卓著的。 今天提了,以后八成会在某个场合不经意问起,如果省组织部一点动静没有,钟组部领导肯定“不悦”。 领导“不悦”的后果可想而知。 培训结束回到省城,第一时间拨通町水市组织部长电话,直截了当道: “钟组部参与沙树树驻点调研的领导对夏艳阳同志印象不错,今后要考虑重点培养,超常规一点也没关系,人家是京都大学研究生嘛!” “好好好,我立即调她的档案,请崔部长放心!” 两小时后商砀县组织部长的电话响了,接到的指示是:抢在沙树村驻点调研活动结束前先解决夏艳阳同志的正科待遇,让京都领导看到基层对人才培养的重视,以后充实到更重要部门,挑更重的担子! 第1850章 酒后半吻 临时接到通知到县里谈话,然后得知自己被提拔为正科级,夏艳阳脑子有点懵。 按序时进度到点提拔的话也应该是明年七月,这方面组织部门顶多掐着点对着月份,通常宁可慢些,不可能提前近一年! 此时她没想到——省市县组织部门也不会透露徐主任特意点名,只隐约觉得大概受益于陪同驻点调研组领导。 真是意想不到、喜出望外的好事! 夏艳阳自知自己特殊、怪异的性格严重影响仕途发展,但反过来讲到企业恐怕更糟,所以平民家庭出身的她“主动毅然”申请支援“老少边穷”经济建设,也有现实不得已的苦衷,并非外界想得那么高大上。 她并没指望在竞争激烈的基层出人头地,只想安份守纪踏踏实实做好本职工作,对得起这份公务员工资,贴补家中积疴已久的父亲。 所以这样的破格提拔实在是没想到,何况组织部领导还含蓄暗示:继续做好京都驻点调研组的服务工作,同时要有挑更重担子的思想准备—— 意思是下一步很可能到县里工作! 回到沙树村,她第一时间向徐尚立汇报并表示诚挚感谢。 徐尚立脑子一转便猜到与刘主任有关,老辣如他者自然不会说出内心想法,而是说了些功夫不负有心人、努力自有回报、再接再厉再创辉煌等大而化之的话,勉励她保持良好的工作作风和旺盛斗志坚持到调研结束。 事实上就算刘主任不推荐,等驻点调研活动结束,徐尚立也会主动跟省市领导打招呼,这也是体制内人之常情的通行做法。 但仅仅徐尚立所在的小组知道,其他成员以及沙树村都没听到风声。 当晚夏艳阳照例八点多钟才回来,简单吃点东西就回了房间。约莫等了半个小时,于煜拿着一瓶红酒过去敲门—— 上次镇里送的酒,刘主任要求把酒退了,夏艳阳怎肯?一直堆在房间里,没想到今晚派上了用场。 “热烈祝贺,”于煜微笑道,“真不容易,拿我来说吧按正常流程顺利的话在钟直机关第五年才能提正科,你真是遥遥领先了!” “基层乡镇的苦你吃不来呀。” 夏艳阳倒也没拒绝他喝酒助兴的建议——今晚心情确实很好,她也需要和别人分享,而于煜正好是各方面都不错的人选。 找来两只纸杯,一人倒了半杯。 于煜举杯道:“祝夏小姐前程似锦,永远漂亮。” 夏艳阳轻呷一口,道:“不实际。我不以为前进一大步就可以再进第二步,纯属偶然;至于漂亮更短暂如昙花,灿烂过后便是黯然。” “悲观主义者!你不觉得你拥有两点,足以把百分之六十的竞争者甩在身后?” “我从来没想过与任何人争,也没什么好争的,一切顺其自然,”她恬静地说,“比如镇领导班子讨论谁责任陪同驻点调研组,有人想争取机会,有人害怕出岔子要担责,我则一言不发。吵来吵去两败俱伤,最终任务落到我头上。我也没看作机会,就当作一项正常工作来做,很简单。” “但很显然你获得了领导的认可,在内地体制比什么都重要,”于煜举杯道,“再次敬你!” “想灌醉我?” 虽这么说她又呷了一口,道,“两个月来听了你很多事,想想我的吗?” “想啊,求之不得。” “和初恋女友分手,在你看来象天塌下来似的,我成天为什么发愁?”夏艳阳道,“我爸慢性肾功能衰竭需要定期做透析,透析的费用只报销一部分,可我爸下岗二十多年平时只有打打短工,做透析后身体一天不一天连上下楼都吃力,我妈……两人感情很差,工资各用各她不肯拿钱出来,所以我爸的医疗费、医药费、营养费都是我承担……” 于煜觉得难以想象:“差到夫妻俩aa制的程度还算啥家?早点离婚算了!” “离婚面临很多复杂问题,比如房产、存款怎么分割等等,而且他俩的年龄离了婚也不可能再婚,不如住一起打个伴儿。” “是这样啊,我实在想象不出来那种关系……” 夏艳阳道:“毕业时我面临三个方向,一是读博,我的成绩具备条件但没钱,放弃;二是到企业,收入高但不稳定,人很辛苦,我需要稳定所以又放弃;三就是进体制,好城市、好单位去不了,我心甘情愿来到了这里。每月工资一到账,我留点生活费——贫困地区最大的好处是消费低,加之一日三餐都在正府食堂,我的开支很小,其它钱都汇到我爸卡里。” “真的很辛苦,真正的孝女,”于煜道,“但你穿衣很有品味,不复杂,不华丽,也不是大牌,搭配起来却别具美感。” 嫣然一笑,皎白秀丽的脸庞在灯光下格外迷人,她举杯道:“于煜,我也敬你。你让我破了很多例——第一个吻我的男生,第一个和我喝酒的男生,还,还在一张床睡了两夜……”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离奇古怪的遭遇,”夏艳阳道,“两年多来我经常驻村工作,大多数村部招待所都住过从来没碰过蛇,这回先是没毒的三索锦蛇,后是剧毒的赤焰蛇,真是匪夷所思。” “就算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女朋友知道我跟漂亮女孩子睡了两夜,大概也要分手的。” “所以说一切都是缘分,缘本天注定。” “你相信缘?” “你不相信?” 于煜叹道:“我不也知道该不该信,反正故事已有了结局……” 融洽的气氛里边喝边喝,不知不觉喝光了一瓶红酒。 夏艳阳脸上泛起红晕,纤手托腮道:“你很能劝酒呢,我喝醉了。” “我也醉了,两腿发软都,都走不动……” 她吃吃笑道:“男生酒量这么差?” “平时酒宴我跟你一样只喝饮料,酒量差得出奇,”于煜瞅瞅她的脸色,试探道,“要不,我就在这儿凑合一夜?” “不行,事不过三。” “中间放毛巾。” “毛巾也不行……”她起身踉跄两步,勉强扶着桌沿坐到床边,旋即又改变主意,“别摔到客厅丢人,就凑合凑合吧。” 于煜大喜,四下里找毛巾。夏艳阳懒洋洋说给予你最高级别信任,赶紧休息吧。 说也怪,明明刚才晕乎乎好像沾着枕头就能睡着,躺下后于煜突然清醒过来! 这是夏艳阳的床,她就躺在旁边! 这是第三次同床,却是第一次没有蛇的情况下! 这是她主动答应,一个女孩子主动答应男生睡在身边,意味着什么? 脑子又闪过那个念头:要是爸爸,能错过吗?要是错过,还是爸爸吗? 又闪过哥哥的话:别错过爸的精彩! 于煜情不自禁挨过去,几乎与她的脸碰到一起,轻轻叫道:“夏小姐……” 她慵懒地伸开眼,道:“嗯?” “上次还差我半个吻……” 她又闭眼,半晌道:“我醉了……” 默许了! 于煜大喜,不容分说热烈地一下子吻住她的红唇! 她猛地颤抖,依然闭着眼睛;他索性得寸进尺到她身上,在这瞬间她紧张地睁眼,眼眸中却没有愤怒、惊惧、不安,而是莫名的如释重负和说不尽的温柔…… 她胸间似乎微微深叹,然而仿佛打开枷锁似的,身体刹那间松懈开来,又似突然间没了力气,任由他动作。 咦,她是江南女孩吗?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今晚他才深切体会到水一般的柔美——她全身上下象被抽掉骨头似的,处处都软绵绵,又有着令他迷醉的弹性;清泉汩汩,汹涌得不象初经人事的女孩;带着浓浓的鼻音的昵喃,使他无法抑制自己…… 那一刻她眉头微皱,很快便又舒展,与他深深吻在一起。 烈焰燃烧,狼烟滚滚,金戈骏马,血流成河! 于煜实在禁锢得太久了,今年以来与高园园别别扭扭也没象样的爱——情绪绝对影响质量,今晚他勇猛无比,渐渐地,他忘了怜惜,忘了收敛,直至万钧炮火暴泄而下…… 风平浪静。 他仍在吻她,终于,她将脸别到一边,轻声道:“好了……” 她抬起手,手指上沾着殷红的血迹,灯光下鲜艳而夺目。 “看清楚了吗?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对不起,我,我……” 她随手将血迹点到他额头上,道:“现在,你该知道我的秘密了。” “好像特别特别软,软得难以想象……这算是秘密吗?” “我的身体不能接触到男人,否则就……就全身绵软无力,内心深处有股……遏制不住的动,”她深深叹息道,“麻烦的是不管我喜欢的、厌恶的,凡是男人都能让我有这种反应,太可怕了是不是?如果不注意自我保护,我大概已失一千次、一万次!” “所以你冷漠地面对所有人,不给任何人以遐想?” “是的,你可能想象不到被触碰后失去防范能力、任人宰割的恐惧,所以我……我错过很多优秀男生,但我没机会甄别谁真正善良,我宁可错失也不想坠入地狱!” 于煜搂过她,道:“幸好还有我,虽不够优秀,但肯定善良。” “知道我这是什么毛病?” “古书里有‘天生骨’的说法,不知是不是你这种情况,”于煜沉思道,“我还是怀疑心理方面因素比较多。” 第1851章回家省亲 谁知夏艳阳摇头道:“无关心理,我查过也有天生——不知算不算媚骨。《红楼梦》有描写多姑娘那段,‘是夜二鼓人定,多浑虫醉昏在炕,贾琏便溜了进来相会。进门一见其态,早已魂飞魄散,也不用情谈款叙,便宽衣动作起来……’” 对于名著,于煜早已烂熟于心,接着背道: “谁知这媳妇有天生的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体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更兼淫态浪言,压倒娼.妓……” “就这段,我觉得我很象她……”夏艳阳紧咬嘴唇道,“可她什么德性?书里说她‘生的二十来岁年纪,生的有几分人才,见者无不现爱,他生性轻浮,最喜欢沾花惹草——荣宁二府之人都得入手……小厮们都与这媳妇是好友……’倘若我沉沦了,不想可知跟她一模一样!” “不会不会……” “于煜,今晚我算不算沉沦?我会从此放开束缚吗?我想想都怕……” 他安抚道:“别担心,等我回京都秘密请教名医,肯定能治好,我敢打包票。” “要是治不好呢?” 他轻轻吻她,笑道:“那就只对我沉沦,行不?” 她微微垂下眼睑,隔了会儿道:“太晚了,你回房吧。” “这么晚,开门关门动静太大,还不如明早。” “那……” 她声音更轻,“把我搂紧点……” 依偎了会儿,于煜轻笑道:“这会儿在我怀里,你真一点都动弹不了?” “嗯。” “也不能反抗?” 她睁开眼问:“你又想干嘛?” “‘又’字问得好,确实,我又想了……” 说着他覆身而上…… 夜里很辛苦,第二天还得早早起床——于煜陪徐尚立慢跑;夏艳阳将沾了血迹的衣服、床单等用手洗了一遍,才敢放到洗衣机里。 天公真是作美。 钟宣部派了位同志来顶替刘主任,吕亚苹爱人也放年假回村。于煜和夏艳阳遂主动提出住回村部宿舍,为此镇里特意派人在宿舍四周喷洒防蛇的药粉。 此后一对年轻人夜夜笙歌,宛若天堂。 于煜貌似文弱书生,却遗传了方晟强悍体质,攻势凶猛异常;然则夏艳阳体质异于常人,虽含苞初开却甘之如饴,如同海绵般容纳他的激昂青春。 以于煜的判断,夏艳阳体验过欢爱之后应该具备一定免疫力,然而有意识隐蔽地试验了两次还是不行。 “真是天生,我认命了。”夏艳阳沮丧地说。 于煜固执地说:“我不信……肯定有解决的方法,要相信现代医学技术!” 因为前期基础打得扎实,驻点调研组最后半个月的材料撰写和合龙阶段非常顺利,提前四天结束全部工作。 临别前夜于煜依依不舍,反倒是夏艳阳分外冷静,说此次一别若无缘分恐怕这辈子也难以重逢,不必牵挂,也不必联系,就当那首歌所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爱过就够了,何必永远? 于煜执著道艳阳,你看错我了,我不是那种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人,我俩会在一起的,我会正式向你求婚娶你回家的! 这是于煜第一次这样表达,夏艳阳手足无措,连连摇手道别以为我说谎,我真的没想过结婚——你在遥远的京都,家境想必不错;我在贫困山区最基层工作,出身平民,无论哪个角度我俩都没有结婚的可能,就这样吧…… 两人争执了大半夜,谁也没说服谁。 第二天清晨商砀县、渑谷镇领导都赶过来送行,夏艳阳默默地退到角落里任由他们谈笑风生,合影也站在最后边上,还被前面的人遮掉半边脸。 以至于于煜都没找到机会与她道别,就在众多县镇领导们簇拥下上了车,透过车窗回望,却找不到她的倩影。 途中徐尚立与于煜有过一次短暂的交谈。 “通过驻点调研,小于对基层工作有了深刻理解吧?”徐尚立微笑问道。 “基层工作包罗万象,需要细致、认真和务实。通过近距离观察和调研,在认识方面确实有了更深的领悟,具体有三方面……” 于煜简明扼要汇报了近三个月的心得体会。 徐尚立听了之后长时间沉吟,没再就这个话题探讨下去而是转到扶贫、经济发展等方面,此后便没有单独与于煜谈话。 回到京都,厅里果然给于煜放了十天假,并勉励嘉许一番。再回出租屋,高园园果然把她的物品搬得很彻底,好像这里从来没出现过她似的。 搬离前,高园园把被子、床单、衣服、窗帘等能洗的都洗了一遍,所有家具、家电都蒙了防尘罩,站在屋子中间环顾四周,于煜怆然泪下。 从高园园态度决绝地分手,到夏艳阳的愉悦欢爱,本以为回来后能从容面对,不料还是动了感情。 爱得深,伤得也深。 所以夏艳阳不肯他提及结婚,大概内心深处还是有所期盼只是不敢陷得难以自拔。 宁愿象有首歌所唱的: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别人的爱情像天长,我的爱情短;别人眉来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 然而于煜还是向往着天长地久。 接下来三天于煜跑了七家医院,通过中学、大学同学牵线搭桥,拜访名医求教治疗夏艳阳“怪病”的良方。 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于煜结识的朋友都偏文,圈子里几乎没有学医的,难得找到几位也是大外科,不涉及夏艳阳“怪病”可能有关的内分泌、妇科等大类。 因为此病“怪”得无法启齿,不便广泛求助,且患者也不在,京都求医遭遇困境。 第四天上午起床,茫然无助翻着手机通讯录考虑到哪家医院碰碰运气,陡地想起于正华叮嘱的话: 对了,应该回趟双江看望爷爷奶奶! 当下简单收拾行李,到京都特色点心店买了糕点、烤鸭等等,开着奥迪径直出门一路向双江疾驰。 边开边歇,第二天晚上才抵达轩城,根据导航来到方池宗在桃花潭风景区的别墅。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多钟,于煜觉得这个时间点正好,可以避开大多数人的视线。 于煜是讲究礼仪仪表的,慎重起见车子停在别墅区大门外,下车整理一番衣服,拿毛巾接水抹了把脸,再找块布把皮鞋擦得锃亮…… 正在精心修饰时,一辆车牌号模糊的吉普车飞快地从别墅区驶出来,然后似乎看到于煜,车速陡降,以极慢的速度从他身边经过。 本来于煜也没放心上,可那辆吉普车实在慢得奇怪,他忍不住朝车里打量了一眼。 车窗加贴了防窥膜,黑咕弄咚只看到自己的影子。 饶是如此,瞬间于煜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即车里有人在看自己,而且是很关注地看! “等等——” 他挥手喊道,吉普车蓦地加快速度,转瞬拐弯开得不见踪影! 呆呆看着吉普车消失,于煜站在车前思绪翻腾,隐隐猜到于正华叮嘱自己来双江看望方池宗的原因。 缓缓开进别墅区,轻车熟路来到方池宗别墅,里面乌灯瞎火没一丝动静,敲了半天也没人应答。 咦,这个点年迈的老俩口能到哪儿去? 拨通方池宗的手机,到底年纪大了耳朵有问题,说了半天才知道今晚他和肖兰住方华家——也在别墅区,不远处稍小些的一幢别墅。 没多会儿方华亲自出来迎接最正宗的侄子,昏暗的路灯下用力搂了搂,又使劲捶了两拳,强忍激动笑道: “好小子,这么久才来,爷爷奶奶望眼欲穿呢。” “一言难尽……” 于煜正欲解释,方华拍拍他后背道:“开玩笑的,都知道你的处境和工作性质,京都也不是那么容易出来。” 见到方池宗夫妇,老俩口一人紧握孙子一只手,尤其肖兰眼泪扑簇簇直往下落,方池宗佯怒道妇道人家就是沉不住气,其实他也鼻子酸酸的。 聪聪——如当年方华、方晟兄弟约定的,按他自己的愿望到远赴美国读博,学成后转到伦敦加入剑桥生物学院下辖的尖端生物工程实验室,至今业有小成。虽然择业和方向令方华夫妇失望之至,但官至正处在很多方面豁达开明很多,还是尊重儿子的选择。 偌大的两幢别墅至此就剩下四人,方华苦笑道房子不能空着,故而在这边住几天,再到那边住几天,屋子里要有人气。 说到这里于煜趁机问今晚有没有人来拜访,并说了在别墅门口碰到一辆吉普车的事。 此言一出,原本在旁边拖地的任树红都围上来,和方华神情激动地询问车牌号、车子款式等细节。 见他们异样的态度,于煜直截了当问肖兰:“奶奶,爸爸失踪后有没有回过老家?” “没……” 肖兰抹着眼泪低下头,方池宗连声叹息摇头,苦涩尽在不言中。 方华郑重道:“小贝,从内心讲我们全家都很想你爸回家看看,但四周布满眼线,还是别露面的好……唉,如果能给个消息就好了,偏偏音信全无……” 于煜没透露方晟给樊红雨发微信又撤回的事,他甚至怀疑家里都被监听,只能含糊其辞表示京都那边更是禁忌话题,鲜有人提及。 曾经老百姓心目的清官好官,体制最耀眼的正治明星,竟然成为禁忌话题,方池宗等人唏嘘不已。 当晚于煜留宿在别墅,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第1852章考核体系 廖长伟、雷同因试图调动白钰工作被闪电般拿下后,简刚锐气被打掉大半,此后不敢在党委会处处刁难、霸道;庄骥东呢,说实在的人倒也不坏,除了对蓝依念念不忘时刻想着抢回来之外,从来不为工作给白钰穿小鞋,在扶贫和发展经济两方面通力协作,态度还算积极主动。 同样,经历前面的事件后,齐晓晓和郑家福都对白钰口服心服,只要涉及脱贫致富工作都服从他的调度。 在这种相对宽松和友好的氛围下,白钰主抓的经济事务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截至11月末: 撂荒田地复耕率达到42.5%,跃居全县首位; 撂荒林地利用率达到前所未有的68.7%,逼近主管部门规定的70%红线; 粮食作物、农业经济作物总收入比去年同期提高34.8%; 商贸、服务业等在农业推动下水涨船高,比前两年均有程度不同的提高,最明显的是今年以来老街新开张三家酒楼,生意都不错,可见外来人口、谈生意的越来越多,而老百姓兜里有了钱也愿意消费。 白钰重点培育的药草药材产业,不单为苠原带来丰厚利润,还拉动了整个商林药材市场的繁荣。缪文军多次把杨士余叫过来商量,是不是涉足医疗器械、药店等行业,可以为他提供“一站式”服务。杨士余谨记白钰的叮嘱,以资金不足为由明确拒绝。 “是不是小白跟你说过什么?”缪文军疑惑地问。 杨士余暗地里叹服都是官场高手,连连摇头否认。 白钰最看重的苠原-山原公路拓宽工程进展顺利,在他与叶德宇通力协作下,灵活运用药草药材种植额度调配搬迁补偿方式,短短三个月迅速清空施工公路两侧住户,路面拓宽和修葺同步推进。 上半年白钰脑子灵光一闪的荆家寨香包创意,在阮平创办的荆家寨民俗工艺贸易公司推动下迅速抢占网上购物平台的香包市场,成为商林县为数不多叫得响的拳头产品,大半年时间利润突破一千万元大关。 附近几个村从开始的冷淡、观望到急不可耐申请加盟,呼啦一下子涌来几百人,阮平父子又拿不定主意向白钰讨教。 “目前规模适中,不要再铺摊子了,”白钰明确道,“香包这种东西技术含量低,本质上属于流水线式廉价工艺品,它值钱在哪里?一是民族特色,二是手工缝制,其独特韵味非机器规模生产所能及。前期你们也发现了,少数分包给邻村做的香包质量明显不如荆家寨,原因就在于此。” 阮平道:“白乡长,我的想法是上岗前组织培训,工艺水平符合要求的颁发证书,然后凭证获得分包资格……” 白钰笑道:“为什么说民族的无法复制?缺乏侬依族人的文化底蕴,没有体验过荆家寨女孩缝制香包时发自内心的喜悦感,就没法在香包工艺中呈现独特的民族风。” 见父子俩还是不理解为何放弃钱景一片光明的市场,白钰续道,“几十年前碧海时兴过家宴式服务,庭院式的精致厢房里设办酒宴,每晚只开一桌,往往须得提前十天半个月预订……” “噢,还有这种吃法!”阮家父子俩均想城里人名堂真多。 “它为何受到热捧?一是家居式环境让客人觉得亲切,院里有孩子玩耍,屋前屋后听到家人闲聊,氛围温馨;二是这种家宴会提前三天反复跟你探讨菜单,所有菜品都是当天早上采购,很有参与感和踏实感。所以在碧海风靡一时,可为什么后来渐渐衰落呢?” 白钰道,“很多做家宴的赚了钱后纷纷扩大规模,一桌变成两桌、三桌,人手招募厨师帮忙,还是很用心,服务水平也没降,可生意愈发不行;之后降价也无人问津,家宴式服务盛极而衰成为历史。” 阮老师颌首道:“白乡长表达的还是刚才两层含义,一是物以稀为贵,二是规模会影响特色,不知对不对?” “把品牌做精做深才是手工工艺品的出路,需要有人专门到各村组、侬依族老人那里挖掘更多精美图案和创意,在质量和艺术方面做文章,真正打出荆家寨香包品牌特质。” 白钰道,阮家父子方会意而去。 被婉拒的几个村当中有齐晓晓蹲点的大番村,村主任在她面前添油加醋一说,顿时火冒三丈,跑到白钰办公室拍桌子道: “你的蹲点村发展起来的产业不准我的蹲点村共享,有你这么自私自利的乡领导么?缝制香包有专利权,还是国家保护重点行业?谁缝不是缝,凭啥不准大番村分包?!” 白钰叹了口气,道:“齐晓晓同志,首先拜托下次进来前先敲门,将入门问孰存将上堂声必扬,《弟子规》学过没有?其次,友情提醒以后不要对我拍桌子,简刚曾经拍过现在也不拍了,大家都好好说话,行不?最后,齐晓晓同志,下次村干部在你面前煽风点火后,请原地从一数到三十再过来找我,那样你会冷静些。” “好,我承认刚才有点上火,接受你的批评,”齐晓晓就这点好,一旦认识到错了就坦率承认,“荆家寨本身全乡排名倒数,就靠香包产业链跃居中游……” “再纠正一点,”白钰轻叩桌沿道,“香包只是荆家寨经济发展大潮中的一分子,最重要的因素是炸毁和整治那条死亡之路,交通畅通后寨子各方面都得到长足进步。” 齐晓晓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总忘不了吹嘘你的路面工程建设!我说的重点是,大番前些年排名一直在前十,接连被芦沟村、荆家寨赶超后目前掉到十名后,我能不着急吗?蹲点村综合排名要列入乡镇干部全年考核的,就此一项我的分数几乎扣光了!” 说到最后两个字,庄骥东正好捧着一张表进来,目光闪动道:“光了?什么光了?脱光了?两位研究生领导不会这么直来直去吧?” 齐晓晓没好气道:“扣光!告诉你庄乡长,你挂钩的茶岭村情况也很糟,从去年综合排名第七一下子掉到第十一,你也光了!” 庄骥东抖抖手里的表,一脸沉重道:“我就来找白乡长商量这事儿!你们说怪不怪,其他乡领导挂钩的村都在进步,或名次上下不过一两名,偏偏我和齐乡长负责的村大步后退——是不是当初分配给我俩的村有问题?不是怀疑白乡长存心耍心计,这事儿八成在党委那边……” “对,欺负我俩新来的!”齐晓晓愤愤不平道,“明知庄乡长和我刚到苠原两眼一抹黑,把有问题的村塞给我俩!要不怎么可能同一个政策,同一个领导班子,明明各村都在进步可分数有这么大落差!” “而且我和齐乡长驻村蹲点天数不比其他乡领导少,找村干部开会、摸情况、田头地前现场解决问题都是实实在在,不象个别乡领导下村天天喝酒打牌钓鱼!”庄骥东面有怒色道。 白钰笑笑,道:“蹲点村安排不能怪党委,是党委办按照先来后到原则在除了前六名之外的8个村随机分配,比如包主任蹲点原来倒数第一的芦沟村,我蹲点原来倒数第二的荆家寨,而薛寅、李国亮两位乡领导挂钩的蹲点村已有四五年始终没变过,保持相对稳定。” “但排名不对劲,我不承认工作能力不如党委那帮人……”齐晓晓辩道。 “村综合排名主要考核蹲点村乡领导,其实与各村村主任、村委会年终分配关系不大,他们在意各个专项考核和主要经济指标完成情况,”白钰道,“这就导致各村对综合考核体系里面一些务虚的项目比较懈怠,平时不注意收集相关数据、材料,加之二位乡长到村后注重实效,也没对考核项目进行专门的指导督促,最终考核排名当然吃亏,反之,”白钰微笑道,“某些乡领导到村后只抓考核项目,然后喝酒钓鱼万事大吉,名次却能保持得很好。” “是吗?” 庄骥东与齐晓晓对视一眼,道,“我俩没仔细研究扣分项,回头叫党政办送份明细打分情况过来。” 白钰道:“有几个项目我敢肯定二位没拿到分。一是每月定期召开三次村组干部督查会和民主生活会,督查会二位肯定开了,民主生活会呢?你们可能觉得无关紧要,或者不喜欢务虚的、形式的东西能省则省。但要注意的是,督查会和民主生活会是并列的,只开督查会而民主生活会一次没开,少一次扣2分该项6分全部扣光!” “怎么能这样!”齐晓晓叫道,“一个月驻村开六次会,乡里工作别做了?!” 庄骥东也说:“我不信其他乡领导每月开三次民主生活会,白乡长能做到吗?说真话!” 白钰笑道:“通常情况是每次开完督查会之后继续开民主生活会,让记录员另起一页记录一下即可,有书面材料、有照片,考核不就需要这些?还有每月必须组织开展送温暖等亲情活动,以及带领村委会学规章读法规活动等等,可能二位都没放在心上,可这里扣2分,那里扣3分,加起来扣分项就多了……” 庄骥东呆呆盯着考核表格看了半天,一声不吭匆匆离开。 第1853章上下两难 齐晓晓反而坐下来,神定气闲看着白钰。 白钰两手一摊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此刻你应该跟小庄一样回办公室反省,认真研究考核细则才对,看我干嘛?我脸上又没字。” “怎么,随便坐坐不可以?”齐晓晓瞅瞅头顶上摄像头说,“监控设备连在蓝依手机上?这是严重违反公务员纪律规定的!” “想岔了,齐晓晓同志!” 白钰也坐下低声说,“你看啊,在小庄那臭小子有意无意的宣传下,这幢大楼超过一半人知道我俩谈过恋爱,这种前提下,我俩经常单独谈话确实有欠妥当……” “谈工作!”齐晓晓怒道。 “是谈工作,可人言可畏啊齐晓晓同志,所谓三人成虎……” “说来说去还不是怕蓝依吃醋?”齐晓晓盯着他道,“瞧你忠心耿耿的模样,准备结婚吗?以蓝依小女人性子,婚后立马怀孕生孩子,然后安心在家相夫教子,终老一生?” 白钰哭笑不得:“怎么挺好的事从你嘴里说出来不是味儿呢?” “我讨厌藤蔓似的依附男人的女人,我要做参天大树!” “好好好,大树同志,请问关于工作还有什么要谈的?” 齐晓晓语气立马软下来:“刚才你说的那些扣分项我也有注意,扣得没庄骥东惨,而且千分制考核区区十几分不算什么,我丢分比较多的是产业结构调整,关联项目扣了四十多分,惨不忍睹!” “所以你急于让大番村从荆家寨分包香包制作,抢在12月底前把扣分项抹平?”白钰指指她说,“想得太简单了,齐晓晓同志!要是此法行得通,年底13个村都跑到荆家寨分包怎么办?你们的分数提高上去了,荆家寨香包品牌砸了,这笔账划得来么?调整产业结构是长期的、循序渐进的方向性工作,不是急刹车、猛打方向盘的事儿!” “那你得帮帮我,白钰,”齐晓晓难得低声下气道,“我承认经济方面我不在行,脑子没你灵活一会儿一个主意,大番村那帮家伙也只晓得使蛮力,大家都没招,经济肯定比不过别村……今年是我正式列入乡领导班子考核第一年,不求出类拔萃,也不能丢人现眼,看在……看在过去睡了两年的份上……” “睡了两年!” 白钰如同弹簧似的跳过来,旋风般关好门,鼻尖都沁出冷汗: “晓晓!齐晓晓同志!以前的私事麻烦你别动不动在办公室说好不好?” “你答应帮忙?” “答应答应,我真怕了你,”白钰无奈道,“不是不肯帮,年底了事情多如牛毛,我分身乏术呀。” 齐晓晓索性拿起他的公文包和茶杯:“走,一起下村实地考察!” “哎,男女有别……” 没等他说完,齐晓晓已拿着东西快步出去。在前女友面前根本没道理可讲,白钰唉声叹气收拾桌上材料后紧紧跟上。 下楼时接到个陌生电话,上面竟然显示“号码保密”! 心里“格噔”一声,随即到二楼僻静处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一个威严温和的声音: “你是白钰同志吗?” 这口吻,这语气,这气度,一听便可想象到对方是坐在京都某戒备森严的办公室,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大人物。 而白钰可以算作标准的在京都深宅大院里长大的,以他的见多识广都被震慑住了,对方气势可想而知。 白钰恭敬地说:“您好,我就是白钰……” 都没敢请教对方尊姓大名。 “白钰同志会下围棋么?”对方突然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呃……” 白钰天生好动,从小到大玩的都是足球、搏击、跆拳道等户外运动,围棋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他受不了。 “不……不太会……” 对方以不容质疑的语气说:“你要尽快学,每天至少花一个小时,过阵子再联系!” “好……”白钰硬着头皮问,“请问领导贵姓,在,在哪个单位,后面怎么向您汇报?” 对方直接跳到最后一个问题:“我跟你联系!” 说罢“啪”挂断电话。 看着手机,白钰愣了半晌,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对方是谁? 为何以命令语气叫自己学围棋? 这项任务式要求还很迫切,“每天至少花一小时”,之后对方还会跟踪了解? 最关键问题是,在体制工作的人学围棋有何用?! 这样至关重要的问题,在对方看来似乎理所当然,确实相当相当奇怪! 正陷入沉思,齐晓晓在楼下喊:“白钰同志!白钰同志,快下来!” 唯恐乡府大楼里的人不知道两人关系似的,白钰气得咬牙暗骂道: 波大无脑! 可要说无脑,居然还是正牌京都大学研究生;波大不大呢,老实说还真不小,蓝依和容医生都不及她…… 去大番途中,白钰突发奇想问齐晓晓会不会下围棋,她莫名其妙说学棋干嘛?象棋、围棋、国际象棋一概不会,也没兴趣。 噢—— 白钰有些淡淡的失望,又有些淡淡的期盼。 方晟还没失踪前,有回一家三口无意间谈论起钟组部,方晟始终想不通爱妮娅透露的那个神秘系统是否存在。白翎却说有些系统名义上属于钟组部、钟纪委、军部等,但不受其辖制,而归最高层领导直接指挥,她就知道好几个。 方晟笑着问樊红雨知不知道呢——其时她只是副部长,还不是常务。 白翎说恐怕做到常务也未必知晓,秘密都掌握在一把手肚子里。 两人分析了半天,觉得爱妮娅从省长起有如神助地进入仕途快车道,很可能那个神秘系统发挥了关键作用。 撇除“海归”光环,自从中美交恶且欧洲整体经济衰落后,海外游学工作经验已无足轻重,取而代之是基层工作经历,“名校”似乎是那个神秘系统重点关注领域。 幸运能否落到自己头上呢? 大番村位于毛岭村和石漳村之间,有辽阔无边的4000亩草场,然而悲摧的都划入生态保护区红线内,别说发展畜牧业,整个区域的草都不准随便割。曾有村民连夜悄悄砍了几棵树,森林公安第二天就找上门来——无人机每天监控红线区域生态和地理形态,系统通过大数据进行对比,稍有变化马上自动报警。 大片草场挤占了农田,大番村只能一方面与毛岭村联手搞苗木栽培,另一方面和石漳村共同发展轻纺业、服务业,两村交界地点沿线开了二十多家各类纱厂、纺织厂和服装厂。 齐晓晓希望从荆家寨分包香包制作也是基于大番村民在轻纺、手工方面底子好的因素,并非急病乱投医。 但苗木栽培受到土地规模、农药化肥使用等方面限制,在齐晓晓看来已到极限,不可能再产生增量;纺织、服装行业则是典型的密集型产业,随着土地、人力等成本逐渐提高,加之受市场波动影响较大,也遇到了发展瓶颈。 今年以来齐晓晓多次召集村干部商讨,也到发展比较快的几个村考察学习,然而偌大的4000亩草场客观上制约了大番村发展,始终拿不出有效的办法。 白钰虽主管经济,但经济工作向来抓两头,一是占全乡主导地位的大村、好村,充分发挥龙头作用;一是排名倒数的贫困村,全面启动脱贫致富工程;反而很少顾及到中间位置、上下两难的村组。 路上听完齐晓晓的介绍,抵达大番村后又走访几位大户,顺便慰问了贫困户、五保户等弱势群体,晚上召开村委会会议,一直讨论了四个小时。 同事一年来,齐晓晓和白钰共同出席过几十次会议,也就在今晚,她终于发现白钰空降后迅速站稳脚跟并获得县领导赏识的原因—— 他是真正全身心投入到会议全过程里,对每个人说的每句话都认真思考并迅速从不同角度分析、提问,而不是象她、庄骥东一样边听边记录,完全跟着发言者思路走,最终无非做个毫无新意的总结发言。 白钰则是通过频频近于挑刺的问题把工作向深处延伸,逼迫大家努力拓展、打开新的方向。 村主任在发言提到上半年森林公安执法大队以严重污染为由强行关闭村里两个养鸡场,查封大批设备只通过财政贴补了五万元,仅此一项村里亏损十多万元。 之前村主任向齐晓晓汇报过,她提出两条对策:一是以乡正府名义向森林公安交涉,要求返还养鸡场设备,再增加五万元财政贴补; 二是化整为零,鼓励村民在院前屋后搞家禽养殖,只要控制好数量就符合政策许可。 然而两条措施都没真正落地。 森林公安谱大,归省厅直管,日常事务交涉过程中都不怎么把县公安局放眼里,更别说小小的苠原乡正府。在它看来村养鸡场违规在先,没追究村委会和当事人法律责任已经很给面子,还象征性补贴五万元,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如今还不知趣地要求追加补偿,冷冷回了三个字: 想得美! 森林公安有个说话很冲的办事员直接给齐晓晓打电话,说那份函件就当你们苠原没发,我们也不发。不然的话,村委会、当事人全部抓起来判刑,你们乡正府也要负连带责任! 齐晓晓居然被唬住了,赔着笑脸连声道歉。 第1854章划线为界 另一条措施也被村民们吐槽得一塌糊涂。 农村院前屋后养鸡、鸭、羊、猪等,老实说除了养猪能赚点小钱,一户人家几只鸡要么指望每天生蛋,不然那点小钱还真看不上眼。 问题在于,有之前芦沟村两头猪事件的教训,贫困户根本不敢搞家庭养殖,防止被暗访人员计算到全年收入当中,所有扶贫款一笔勾销。 就是说两家村养鸡场被查封后遗留的财政窟窿一直没能弥补上。 听到这里,白钰问道:“大番村养殖的是不是叫卓冠鸡?” “这……” 齐晓晓压根没注意过鸡的品种,被问得瞠目结舌。 村主任说:“是的,卓冠鸡生长期快,健壮不容易得病,城里冷冻厂、食品厂都需要,丢掉那块市场蛮可惜的。” “让老百姓散养的话形不成规模,上门收购的鸡贩子价钱压得厉害,不划算。”妇女主任说。 “成鸡批发价平均一只多少钱?”白钰问。 “大概……” 齐晓晓真是一问三不知,白钰暗暗瞪了她一眼,心想你每月驻村开会、调研,不单做哑巴,还是瞎子、聋子! 村主任道:“46-50元左右,鸡贩子要压四五块钱左右,拿到县城菜市场转给二道贩子每只整鸡能赚七八块,可咱农民赚不到钱,不想养。” 白钰微微一笑,道:“我知道这一带几个村子还有个优良品种叫做边鸡,体格大、肉质鲜美且适合散养,县城有人专门开车过来收购,不论斤两论个数,每只能卖到150元,一只边鸡顶三只卓冠鸡,是吧?” 我怎么不知道?! 齐晓晓默默把这句话咽回肚里。 村主任道:“是哎,边鸡不适合大批量养殖,散养挺麻烦,所以老百姓养得越来越少,偶尔弄几只都是给孩子、孕妇、老人滋补身体。” “还有就是边鸡的小鸡价格就贵好几倍,万一病了、丢了损失大,老百姓舍不得买种鸡。”妇女主任补充道。 “哪有轻轻松松赚钱的活儿?想赚钱就不能怕麻烦!” 白钰沉着脸说,“我知道大家的想法,还抱着规模养殖思路不放,幻想靠乡里支持要回养鸡设备继续偷偷摸摸搞;我还知道附近几个村都有类似地下养鸡场!但违法违规的事注定不得长久,乡里也不可能做你们的靠山!” 被他当头一棒震住了,村主任等人都不敢说话。 “财政补贴的五万没分光吧?”白钰问道。 齐晓晓还是不知道,还是村主任回答:“没……这是集体财产,大伙儿还等着重建……嘿嘿嘿,哪敢分啊?” “说得对,集体财产谁敢动一分钱,整个村委会全部罢免!” 白钰沉声道,然后敲敲桌子道,“讨论了一晚上发展思路,思路不就出来了吗?五万块钱……还可以到信用社借几万支农贷款,全部用于购买边鸡小鸡,以半价卖给村民;村委会主动联系销售渠道,统一打疫苗防疫,统一销售价格,不准张家卖150,李家卖149,王家卖148,把市场砸坏了都做不成!” “就怕两三只散养,老百姓不愿干。”村主任道。 “每家十只,”白钰道,“这件事乡里倒可以出面跟森林公安协商,院前屋前、3000亩草场散养都应该可以,只要合理控制养殖数量,鸡粪能肥沃草场嘛。粗略估算,每家十只边鸡能有1000元左右收入,相当于种两三亩田了,哪个不愿干?但卖掉边鸡后要把刚开始的另一半成本还给村委会,那是动用集体财产为扶持老百姓的,赚到钱就得归还,这一点含糊不得。” 齐晓晓附合道:“那是那是。” 本以为说到这儿就结束了,不料白钰还有下文: “养鸡、卖鸡其实是最基础的商业行为,我们仅仅满足于此吗?不!刚才提到城里人专门开车买边鸡,我想有两个发展方向,一是以大番村名义在县城搞个门店,主打商品就是边鸡,限量供应每天20只,外加村里特产黄米面、蚕豆、马铃薯、农家自酿蜂蜜等等,肯定大有市场;二是村里试开农家乐,来买边鸡的先试吃一顿,散养的现捉现杀,正宗原生态食品!” 齐晓晓听得目瞪口呆,一干村委会干部则笑得合不拢嘴,忙不迭把每句话都记下来。 “边鸡块头大,羽毛五彩缤纷,挺拔漂亮,可以组织妇女同志做大山原生态正宗鸡毛毽啊,放到网购平台上卖一只也能赚块把钱,何必眼巴巴跑到荆家寨央求人家分包香包呢?致富千万条,大家都在一条路上堵死,路就不通了,同志们说是不是?” 白钰笑着问道。 这下子真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村主任懊恼地敲敲脑门道: “瞧我这榆木脑袋,发财的路子就在身边,怎么转不过弯来?以后大伙儿可真得多向白乡长讨教!” 多向白钰讨教,蹲点副乡长却忽略不提,齐晓晓也不以为忤,仿佛这么做理所应当似的。 晚上十一点多钟才散会,村干部们都面带笑容出门,齐晓晓已约定在妇女主任家住宿,却故意磨蹭到最后,和白钰并肩出门时低声道: “好吧,我承认有差距,跟你后面学习的确受益匪浅。” 村部招待所就在右侧十米,白钰停住,等村主任一行人走远才说: “晓晓,听我的建议,把乡镇三年锻炼期熬过去,或者设法回老家上高,或者选个清闲些的部门,官场不好玩,真的!” “再……再给我一年试试,我会进步的,”齐晓晓已失去了刚来时的自信和骄气,“如果真不行,我会设法找退路。”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白钰暗自叹息,岔开话题问道:“对了,上次在生态保护区里遇险,快以为要被水淹死那一刻你说有个秘密要告诉我,是什么?” 齐晓晓转过身子,夜色下看不清表情,良久道:“那是临死前才能透露的秘密,以咱俩的健康状况,我觉得还要再等几十年。” “关于什么?” “关于……我的秘密,”齐晓晓巧妙地避开,然后道,“你真的马上跟蓝依结婚?” 印象里这是她第三次提及此事,白钰道: “结婚不过是个形式而已,近十年来很多年轻人摈弃了大操大办,婚车接新娘、几十桌婚宴、诸多仪式等等,宁可把婚假用于两个人的世界,我都没放在心上……” “有次庄骥东说漏了嘴,透露要是办婚宴,庄家会让你俩难堪。” 白钰哑然失笑:“雕虫小技!堂堂申委常委靠这点伎俩寒碜人,格局可见一斑,难怪……” “不是啊,庄骥东说他叔叔是做给某些人看,表明势不两立的态度什么的,我也听不懂。” 噢,原来如此! 庄彬的逻辑是,朱正阳等黄海系把方晟失踪的仇记到白翎头上,因此才有打压白家、将白翎调离京都等措施,那些都是台面上的阳谋。如果利用婚宴——即便白钰、蓝依在商林低调摆酒席,双方家族肯定有代表参加,到时难堪打在白家脸上,又对黄家形成震慑,更重要的是能够取悦于黄海系,一箭三雕! 别以为包括庄彬在内的黄海系会因为白钰是方晟的儿子,就放过白家和白翎,这种亲情人情至上的想法,真是不懂正治之人彻头彻底的错误。 涉及到京都层面的权力版图分割和重组,势力此消彼长你死我活,所有人、所有事都是棋盘里冰冷的棋子! 别说白钰仅是方晟的私生子,还不是唯一私生子,就算于煜——哪怕失踪中的方晟,在弈棋者眼里都是棋子,所有人不会因为某种身份受到优待,唯一决定价值的只能是他们能在棋局发挥多大作用。 譬如居思危是方晟最欣赏也是提携最快的秘书,明月则是方晟一手从山里带出来的“金凤凰”,当他俩透过不同渠道得知庄彬在通榆刁难白钰,闪出同样的念头: 姓庄的真无聊! 至于方晟的儿子怎么办,他们不会浪费时间去想,除非白钰成功跻身到县处级,才会纳入考察视野。 有人会说哎呀,这些人靠方晟才有今天,方晟的儿子受欺负他们都不管,太无情无义吧?那还是不懂正治。 首先方晟培养重用,还不是因为他们自身足够优秀?单单靠方晟的青睐和助力,没一个能走这么远,所以正治没有情义,只有相互利用的价值。 其次领导干部子弟的锻炼成长是长期而复杂的过程,以白钰来说,没有庄彬打压,也会碰到其他形形色色挫折考验,真正优秀人才必须靠自己的能力闯关;他们不是不可以帮,那要在特殊情况下,如当年方晟两次被双规无从伸冤,必须靠上层力量拨乱反正。 最后也是最关键一点,方晟失踪事件扑朔迷离,混沌不清,各方势力包括黄海系在真相大白前都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引来灭顶之灾! 试问以方晟的大智慧都遭不测,可见那股势力之强悍。 连居思危、明月等方晟系都隐隐怀疑是不是黄海系做的手脚,可见各方相互不信任、相互提防的警惕性。 这也侧面印证何超面对白钰时的冷淡,实在出于无奈和自保之需。在省部级层面,任何细节都会被放大、解读,何超必须划一条清晰的界线。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 白钰真诚地说。 第1855章突然调动 苠原山村的12月已经很冷,山风呼啸寒意刺骨。不知为何齐晓晓却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村部招待所附近流连,不时眼睛瞟瞟他,距离却挨得越来越近。 白钰略加沉吟,抬腕看表道:“太晚了,我送你过去吧,明天早点回乡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齐晓晓轻轻“嗯”了一声,低头缓步而行,之后直到妇女主任家没说话。 回到招待所,白钰长长叹了口气。 凭着情侣间微妙的气场和心灵感应,刚才若揽她入怀,必定双双留宿于此。重温旧梦,不会丝毫生涩和忸怩。 确实很奇怪。 通常人们印象里文科女生比较开放灵动,理科女生总是戴着眼镜不苟言笑的形象。然而在欢爱方面恰恰相反,文科女生却羞涩而含蓄,如蓝依一年多了还是放不开,如初恋情人偶尔想换个花样却推三阻四;理科女生都意想不到的热烈奔放,换姿势?ok,只要技术上可行就没问题。 话说琴医生也属于理科女生吧。 以白钰对齐晓晓的了解,绝对没有勾引自己然后借以威逼与蓝依分手的念头,而是…… 而是身体寂寞了,需要慰藉,仅此而已。 然而不行。 既已分手,白钰不想藕断丝连,更不愿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他要一心一意对蓝依好,不能做对不起她的勾当。 琴医生那边,算是美丽的错误吧,以后绝不能再犯。 忙忙碌碌中12月转眼过去,新的一年开始了。 元旦过后第一周,白钰埋头于上百张报表的统计、汇总、分析之际,突然接到通知: 立即到县组织部谈话! 又怎么了,工作调整吗?怎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 刚拿起手机,包育英的电话便打了进来,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昨晚刚开的常委会,正府办副主任兼金融局局长,正科实职,祝贺啊祝贺!”包育英笑道。 “太突然了,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白钰道,“而且我……我对金融系统不是很熟悉……包主任,这个调整的背景是什么?” 包育英坦率地说:“我也不清楚,总之是好事,既脱离苠原那个苦海又是正科实职岗位,可能缪县长要亲自谈话,到时试探试探就行。” “没动庄骥东吧?” “苠原就动了你一个,邱彬提拔副乡长,可能也是一种平衡吧。” 消息来得很突然,乡府大楼里都没动静,白钰也没找党政办要车,蓝依开着奥迪直奔县城。 终于甩掉那块牛皮糖,还有白钰的前女友,蓝依可谓身心轻松,一路上笑靥如花,车内满满似兰似麝沁人心脾的馨香。 一路上陆续接到电话——苠原方面终于听到风声,简刚自然巴不得白钰早点滚蛋,随便调到哪儿都无所谓,一声不吭;庄骥东打电话酸溜溜表示祝贺,顺便问蓝依是不是还留在苠原,他可以代为照顾——庄骥东讨厌或可爱之处就在这里,永远把卑鄙和恶心放在台面上。 齐晓晓态度最奇怪,似乎有种被抛弃的感觉,白钰赶紧拐弯抹角提醒说“和蓝依去县城”,听到这句话,“啪”,她二话不说就把电话挂了。 唉,你就不能委婉一点吗?白钰心里哀叹。 果然,蓝依嘟着嘴说:“依依不舍呀?人家辛辛苦苦从上高追到苠原,都不表示一下……还是已经表示过了,更舍不得?” 白钰赔笑道:“没有没有,我跟她纯粹只是工作关系……牛皮糖说的事儿确实是个事儿,红会那边怎么办?” “我在苠原两年了按说可以回省城,主动申请继续留在县城恐怕领导觉得我是个大傻瓜吧,肯定答应。” 一阵感动,白钰轻抚她的长发道:“蓝依,我的好蓝依,这不是傻,而是世间最真挚的爱,我感受它的炽热和纯净。” 蓝依轻啐道:“别,我开车呢……齐晓晓放弃优越的机关生活跑到苠原,也出于同样理由吧?” “又来了……”白钰深表无语。 第一站自然是县委组织部,常委、组织部长夏春胜亲自出面谈话,大而化之肯定了他对苠原乡经济发展特别是脱贫致富和基础设施建设两方面的贡献,勉励他忙融入新部门新岗位努力迎接新挑战,为优化商林金融系统、规范金融秩序做出应有的贡献。 第二站到正府办报道,主任徐昌福上次经济工作会议期间喝过酒,之后在汇报材料等方面也经常接触,算是老熟人了。见了白钰格外客气,寒暄片刻后主动带他去缪文军办公室。 白钰虽是正府办副主任,但徐昌福对他并无约束力,基本相当于“空挂”。这与金融局的渊源有关,它的前身叫金融办,是正府办下辖的股级事业编制科室,后来随着金融管理在国民经济中地位的提高,以及金融稳定关系到国计民生大事,愈发受到重视。 先是金融办主任高配,由正府办副主任兼任也就成了副科级科室,之后升格为享受正科待遇。随着亚洲金融风波动荡,各地从省级层面逐步把金融办独立出去成立金融管理局,事业编制一律转为公务员编制。 但金融局参与金融系统管理的力量薄弱,管理经验和权威性等等远不及人民银行和银保监局,短期内不得不倚仗正府办这棵大树,因此金融局局长兼正府办副主任也就成为各地配置惯例。 回过头从权力格局讲,正府办主任其实是正府组成部门里最辛苦、最郁闷的角色。 通常机关部委办局是“一正两副”,个别重要单位部门配三位副职,可正府办往往有五至七名副主任! 这些副主任有一半以上都兼独立部门负责人,不受正府办主任辖制,如金融管理局局长、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外事接待服务中心主任等等。 那剩下一半总能指挥吧?答案是,未必。 正府办权力格局独特之处就在于“人盯人”原则:主任为县长服务;常务副主任为常务副县长服务;主管经济副主任为主管经济副县长服务,以此类推。 正府办下辖的科室也是如此,实施条线管理。绝无可能说主管工业副县长要求抽调农业科人员,即便开口也会遭到婉拒: “要不您跟我们的主管领导打声招呼?” 无论正府办主任还是副主任,话语权很大程度取决于“主子”在领导班子里的地位。 县长强势,正府办主任也跟着风光,副主任们会“乖巧”很多;常务副县长强势,正府办主任就得对常务副主任礼让三分,夹着尾巴做人。 商林历史上甚至出现主管农村农业副县长强势的局面,无它,贫困县的扶贫工作是重中之重。 因此若有更好的位置,或后台靠山比较硬,对仕途有想法的人都不会轻易接手正府办主任这个看似风光,却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同等条件下宁可去县委办,工作量少很多,直接服务县委书计和县委常委,属于晋升快车道。 以徐昌福来说,乡镇干了将近十年攒足资历,本来第一目标也是县委办主任,竞争失败后又不想去林业、环保、滩涂等边缘单位,乡镇实在呆够了,左思右想之下硬着头皮接任正府办主任。 缪文军办公室有人,但徐昌福到里面转了转,很快都知趣地退出。徐昌福也没耽搁多久,让缪文军单独与白钰谈话。 “觉得突然是吧?我拍的板!” 缪文军开门见山,“一方面去年各项经济数据出来了,苠原名次突飞猛进,政绩是硬道理,摆到台面上都服气;另一方面上次提拔正科你明显吃了亏,包括季老大都记在心里,加上廖长伟和雷同的事,都吓得不轻,所以我提出来后没人反对,一致通过。” “谢谢缪县长,我自认为在苠原受主客观因素影响做得远远不够,离您的要求还有很大距离……” “对,你是可以做得更好,但从现在起不提苠原了,你要迅速把金融局工作抓上手!” 缪文军目光炯炯看着他,“知道为什么调你到金融局,而不是别的单位部门?” 这明显是设问句,不等白钰开口缪文军接着说,“有桩难题需要你接手解决,唉,这段日子我把整个商林大小干部捋了一遍,感觉你——小白同志是最适合人选,其他人都干不了!” 如果第一句话基本属实,那么这句话就明显带有缪文军式的套路了。 缪文军从来不吝以夸张的赞美之辞鼓动部下冲锋陷阵,说话做事如演戏,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与老谋深算的传统政客相比,他有爱民之心,私心不重,给予部下的支持也是实实在在的。 白钰略一沉吟,道:“向缪县长汇报,我在大学学的经济,金融偶有涉足但知之甚少;工作以后在业务方面与金融系统接触不多,因此专业的话……我大概需要一段时间认真钻研……” “严格来讲,这桩难题与金融专业没多大关系,难就难在两个字——协调。” “哦,请缪县长指示。”白钰迷惑地眨眨眼,实在不清楚这位雄心勃勃、精明能干的县长葫芦里卖什么药。 缪文军收敛笑容,一字一顿道: “商林信托投资公司爆雷了!” “啊!” 白钰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第一个念头是:苠原乡财政还有260万公路集资款在商林信托公司! 第1856章权力格局 似乎看穿白钰的心思,缪文军从手边拿起一张表瞟了两眼,平静地说: “还惦记着苠原那笔260万公路集资款,是吗?知道我惦记什么?根据初步摸的家底,商林信托投资公司总负债为9.12亿,而资产,连负债额的零头都不到,固定资产、车辆、办公设备加银行存款共90万出头!” 白钰讶声道:“不可能吧,缪县长,信托公司那幢办公大楼是商林县十大建筑之一,评估下来两三亿总是有的。” “三年前就抵押给银行,那里面又有笔烂账——经办人神通广大地把主楼、附属楼、后院停车场办了三张产权证,大门却只有一个,现在工行、中行、农行三家银行已打得头破血流,我也暂时顾不上,”缪文军难得苦恼地叹息,隔了会儿道,“目前整个商林知道这事的只有常委班子,再加一个你,消息绝对保密,不然我敢打赌两小时内讨债的要占领县府大院。”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白钰沉声问:“9.12亿大抵涉及到哪些债权人?” “财产委托、代理资产保管、金融租赁以及各乡镇信托财政资金共1.81亿,其中包含苠原260万公路集资款;县财政、企业、服务行业和金融系统往来款共3.66亿。” “还有4.65亿呢?” 缪文军眼神如幽幽星火,深不可测,慢腾腾道:“都是老百姓存款……” 顿时头大如斗,白钰失声道:“不可能的,缪县长!有明确规定,信托投资公司不准经营银行存款业务!” “我知道,这是一条政策红线,多年以来执行得非常坚决,有效维护了内地金融秩序稳定,但是小白,”瞬间缪文军象苍老了许多,“在商林,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随着对全县情况的掌握,你会理解我说的话。不错,信托投资公司不准直接经营银行存款业务,但是……” 注意到缪文军加了“直接”二字,白钰脑里灵光一闪:“它控股农村信用合作社?” “不,它全资控股商林金融服务公司,4.65亿都是其吸收的存款。” 办公室静得只听到两只手表秒针移动的声音。 良久,白钰道:“9.12亿都哪去了?” “眼下我被授权解决由此产生的问题,别的不归我管,也不归你管。” “那我到底管什么?” 缪文军伸出两根手指道:“第一,保密,不准泄露半点风声;第二,说服信用社收购金融服务公司,承担所有债务——不要说困难,如果不困难就不会把你从苠原调来!今天赶紧把苠原那边了结,明天正式上班!” 感觉还没上任,金融局局长的位子就做到头了。 白钰苦笑着起身,简洁地说:“好,我摸清情况后再向您汇报具体想法。” 缪文军点点头低头继续看文件,就在白钰快出门时又抬头叫住,道:“哎,知道你的前任怎么下来的?” “梁局长?不知道……” “作风问题!”缪文军拿铅笔指指他,意味深长道,“注意,生活作风!” 揣着一肚子疑问来到经贸委,包育英象算准他要过来似的,推掉上午所有活动专门在办公室等着。 “大的脉络已经搞清楚了,”包育英道,“年底前缪文军可能提拔到市里,能不能进常委班子说不准但稳稳的副厅……” “季辉呢?” “有何省长暗中相助,调到别的市进常委没问题。” “他……” 白钰一直想不通何超为何忽视更有事业力、能力更强的缪文军,而扶持政工出身的季辉。 包育英知他心中不解,含笑道:“正治很复杂,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有时间的话有位老朋友还要跟你聊聊呢。” “龙主任?” “呵呵呵,”包育英一笑而过,续道,“虽然缪文军没明说,龙主任猜测他很想临走前再拉你一把,所以调到金融局是第一步——乡镇正科干部太多,竞争激烈,反而在正府办稍好些,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噢,是这样。可听缪县长的口吻,叫我处理的事比较麻烦……” 包育英高深莫测笑笑:“信托投资公司爆雷事件?” “您已听说了?”白钰失笑道,“缪县长吓唬我说只有常委班子知道,要绝对保密。” “县城哪有绝对保得住的秘密,不过知道的人比较少而已,”包育英道,“对你来说确实是考验,但只要别砸在手里,达到及格线也就马马虎虎了。” “难在哪里?” “应该算是领导班子多年堆积矛盾的总爆发,”包育英一脸沉重道,“以你在钟直机关的经验,应付金融局工作应该容易些——与乡镇不同,工作重点是搞好与县领导关系,保持内外部衔接与协调顺畅即可。信托投资公司爆雷,根子在于涉及到核心利益,目前主要情况是这样——” 季辉跟缪文军一样打算年底走人,性情温和的他极少干涉正府工作,经济事务基本上缪文军说了算,不想也不愿与商林商界交往过密。 县委副书计廖长伟和纪委书计雷同被拿掉后,接任者分别是原副县长皇甫军,外号“皇军”;原纪委常务副书计傅大维,据说他俩跟前任差不多都靠市委成书计那条线提拔的。 而商林本土派核心,是人大主任颜仲林和正法委书计闻小则,与市领导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组织部长夏春胜则是另一派系本土派,与常务副县长麻百居是坚定盟友。 颜、闻二人为首的本土派势力范围在南部一带乡镇;夏、麻二人主要经营北部一带乡镇,不过两个派系都跟简刚没来往。 正协主席王斌、统战部长祁晓华、宣传部长高江都是空降干部,前两位是为了解决副处待遇从市直机关下来的;高江属于省后备干部,在商林过渡一下很可能回市宣传部再进半步。 从权力格局上讲,这届县常委会尚能保持相对的和谐平衡:空降派和本土派都不占绝对优势,而两大阵营内部又非铁板一块,很多问题的决策和方向都存在较深分歧。 商林信托投资公司是颜仲林担任常务副县长期间筹办的,之后在他提拔为县长后迅速发展壮大,成为宣传口号里所说“商林地方金融的主力军”。 颜仲林转到人大,和闻小则继续牢牢控制信托投资公司,总经理滕伯涛等一班高管都由颜、闻两人“钦点”,外人根本插不了手。 麻百居上位后,面对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信托投资公司,为不伤和气也没硬来,而是很有耐心地把商林金融服务公司换成自己的班底,然后以调整信托投资公司主要领导为底牌,与颜、闻系讨价还价,最终达成妥协: 滕伯涛等继续留任,作为回报,信托投资公司全额收购商林金融服务公司,但人事权、经营权等仍属国资委。 常规模式下,控股方源源不断抽取子公司的资金、利润、技术、人才。金融服务公司却相反,动辄要求总部解决费用、处理坏账、拆借资金,信托投资公司还不敢不答应。 就是说夏、麻系透过金融服务公司打开个缺口,也能从信托投资公司巨额利润里分一杯羹。 “历史渊源和利益纠葛大致这样,具体信托投资公司为何亏成这样,内幕如何,需要你自个儿研究相关材料了。” 包育英笑道。 在经贸委聊的时间比较长,不过白钰按官场规矩没去实际上已是自己领地的金融局。 前账不清,后账不借。苠原的工作没交接,就暂时不便到新单位露面。 下午在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袁军的陪同下返回苠原——仅仅副职任免无须召开全乡干部大会,而在乡党委会上履行程序即可。 邱彬也被通知参会,散会后遂接任经济副乡长一职。因为他一直任财政所所长,对经济工作并不陌生,而扶贫工作有大半通过财政账,交接环节相对比较轻松。 宣布任免时,袁军的措辞是“邱彬同志暂时兼任财政所长”,这个“暂时”让简刚很不放心,会后拐弯抹角打听。袁军的回答滴水不漏,说组织部门还没考虑财政所长人选问题,在此之前由邱彬同志暂时兼任。 其实夏春胜与白钰谈话时已征求过意见,白钰推荐俞嘉嘉接任,理由有两方面,第一俞嘉嘉已是股级干部;第二俞嘉嘉是金融专业研究生,担任财政所长专业对口。 说得合情合理,夏春胜表示纳入考虑范畴。 当天晚上简刚主持酒宴为白钰送行,袁军本来坚决要走,被白钰硬是挽留下来。 袁军还真冲着白钰的面子,毕竟以后都在县府大院办公,低头不遇抬头遇;而且众所周知白钰是县长的爱将,背景又深不可测,两位县委常委因他遭了殃,30岁就主持正科实职金融局工作,前途不可限量。 派出所所长赵天戈,以及经发办主任俞嘉嘉都受邀参加。 九位原党委成员,加上袁军、邱彬、赵天戈、张培、俞嘉嘉,济济一堂。 本来简刚还打算“叫一下德山”,没想到压根无人搭碴,直到开席都没人想起来打电话。 简刚的心直往下落。 尤德山人缘固然差,冲着党委书计面子也该礼节性邀请的,可想而知虽然白钰调离苠原,邱彬上位增强了自己的势力,但过去“一言堂”局面已一去不复还。 第1857章红白玫瑰 端起酒杯看着昔日一言难尽的“战友”,白钰心情十分复杂。 设计逼退王彩美那一刻,白钰是打算复制方晟的辉煌,接任乡长后再斗垮简刚,把苠原乡发展成为第二个三滩镇! 然而官场风云真的变幻莫测,随着时局错进错出,白钰意识到没人能够复制方晟的同时也在不断修正、调整目标,准备走一条属于自己的仕途之道。 首先要做到的就是眼睛要揉得砂子。 苠原的砂子太多了:背景扑朔迷离的宥发集团,破绽百出的扶贫账目,还有挟庄彬之威的牛皮糖庄骥东。 白钰都忍了下来,连明明可以把包括简刚在内一网打尽的齐晓晓项链录像都压在箱底,到时最后都没使出来。 他也没利用庄骥东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耍种种手段戏弄和打压对方,相反尽可能配合、协调工作。 为什么? 两年多来他牢牢记住龙忠峻说过的一句话:在官场千万不能成为上下级都感到“怕”的人! 起初听到这句话白钰接受不了,甚至隐隐有些反感,后来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 所以他时刻告诫自己要隐忍,要讲究策略,要学会与对手共存。 端着酒杯,庄骥东、齐晓晓内心也是波澜起伏,各有各有心思,各有各的盘算。 趁“打车敬酒”的机会,白钰暗示俞嘉嘉多向邱彬请教,又暗示张培配合好正府这边的经济工作—— 按常规齐辉和缪文军最迟将在年中有一次大规模人事调整,这也是即将调离前的自选动作,该还的人情,该兑现的诺言,该了结的心愿都会尽可能到位。 白钰准备在缪文军面前力荐这两位年轻人,因为自己调离了,蓝依也跟随到县城,庄骥东肯定不愿继续留在苠原;此外郑家福名气已一败涂地,不适宜继续在第一线工作,苠原领导班子势必要补充新鲜血液。 与其简刚提名,还不如让更有素质的年轻干部顶上去。 与赵天戈干杯时,他悄悄在白钰耳边说: “节后公安系统中层干部竞聘上岗……” “哦,黄晓松玩什么花样?” 赵天戈声音更低,道:“年底他有希望调省公安厅……你懂的。” 到底是韩子学的远房亲戚,关键时刻使得上劲。白钰拍拍对方手臂轻笑道: “到时请包主任出面打招呼,他们是老朋友。” 耳热酒酣中只与齐晓晓碰了下杯,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李国亮拖到旁边,非要“壶搞”以示诚挚谢意。 庄骥东刚开始拿捏着不喝白酒,端着饮料杯敬来敬去,袁军微笑道: “我敬庄乡长一杯,破个例吧?” 庄骥东还是脸嫩瞬间破功,接下来便陷入无休止的酒官司之中。大概喝多了,快结束时非拉着白钰要连干三杯,白钰自然不怵他那点酒量,不紧不慢喝完含笑问道: “庄乡长下一步怎么规划?” 他知道对方有酒后吐真言的好习惯,果然庄骥东得意一笑,道: “肯定到县城会师,你跑不了,蓝依也跑不了,嘿嘿嘿……” 唯独简刚有些意兴阑珊,例行公事式敬完酒便没怎么说话,以他的酒量直到曲终人散恐怕才喝到三分之一。 一行人簇拥着袁军下楼,一一握手后目送组织部的车离开后,按惯例简刚都吆喝着打牌,此时也没了兴致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齐晓晓叫住白钰想多聊几句,不料蓝依开着奥迪悄然停到他俩身侧,不咸不淡地说: “白钰,上车。” 看着奥迪车扬长而去,齐晓晓心头怅然,这时庄骥东慢悠悠在身后说: “大自然里雌性动物格外在意维护自己领地,从而获得安全感;相比之下雄性动物倾向于侵略别的领地,以此获得满足感。” “你什么时候成为动物学家了?”齐晓晓冷冷道。 庄骥东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沦落的是你,我没有。” 说罢齐晓晓大步走向宿舍。 “哎,走路虎虎生风,活脱脱女汉子一枚,你要学蓝依十分之一就好了。” 看着她的背影,庄骥东摇头叹息道。 今晚他真喝多了,尽说真话。 “去哪儿?”上车后白钰见方向不对,没往她宿舍开,诧异地问。 “去县城啊,我已租了套三室两厅房子,下午蓝朵守在那里装家电、保洁,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蓝依面色不善道,“怎么,舍不得前女友?是不是要来个洒泪而别,或是告别赛?” 提到“告别赛”,白钰心虚地想到琴医生,微微打个寒噤岔开话题道: “两个人住三室两厅太大了,打扫都费劲。” “还有蓝朵!” “嗨,她成天不上班跟咱小俩口混算什么?” 蓝依板着脸说:“她是我同胞妹妹,对她好点!” 白钰扳着指头说:“就算咱俩住一间,她住一间,还空一间呢?” “一人一间!” 蓝依俏脸微红,补充道,“至少表面这样,我们还没结婚目前是合租关系,听清楚没?” “啊,你不会每个房间都放一张床吧?” “当然,装也要装得象点,万一你的朋友或我的朋友来了怎么办?” 白钰忍住笑道:“你的朋友……就是牛皮糖吧?” “不准提他,扫兴!” 酒宴结束得晚,蓝依开车也不快,到县城已是晚上十一点五十。 蓝依很会挑地方,租的房子位于县城东面背倚芦花河的兴城花园小区,离县府大院不远也不近,开车需要10分钟,但有条园林风格小路直穿过去步行15分钟也到了。 小区北门大路直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火车站、汽车站也就两三公里,附近医院、学校、超市、美食街一应俱全,实在是宜居的好地段。 兴城花园是前年刚投入使用的新建小区,全息光控灯光、天网式监控覆盖、自动温控和洒水草坪,虽比沿海省份落后五至八年,在商林算是高档社区了。 蓝依租的是16层16室,很吉祥的数字,屋子属于精装修拎包入住,下午又添置光波炉、洗烫一体机、投影电视等,以及蓝依最喜欢的布艺沙发等家具,还有温馨浪漫的床上用品。 进屋时蓝朵正满头大汗拖地板,抱怨傍晚刚做的保洁,后来又来了两拨送货踩得一塌糊涂。 蓝依连说没事,挽起袖子加入了忙碌。 白钰则酒意加睡意,草草冲澡后便上了床,听着外面忙碌的声音,脑子里突然涌起张爱玲的一段话: 一个男人的一生中,至少会拥有两朵玫瑰,一朵是白的,一朵是红的,如果男人娶了白玫瑰,时间长了,白的就成了桌上的米饭粒,而红的就成了心头的朱砂痣,但如果他要了红的那朵,日子久了,红的就变成了墙上的蚊子血,而白的,却是床前明月光。 为什么想到白玫瑰红玫瑰?他也说不清,没多会儿便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上式到金融管理局上班。 金融管理局有二十多人,因编制限制部门设置相对简单,主要分成四部分: 一是行政办公室,兼机关党委和法规规划等职能; 二是银行保险科,联系人行、银保监局和商业银行业、保险业机构,拟订银行业、保险业支持商林发展的政策措施,配合做好地方法人银行、保险机构的设立、改革、发展和监管; 三是行政审批科,负责对全县小额贷款公司、融资担保公司、区域性股权市场、典当行、融资租赁公司、商业保理公司、地方资产管理公司,以及投资公司、开展信用互助的农民专业合作社、社会众筹机构、地方各类交易场所等地方金融机构或组织的准入审批与发展规划; 四是监管科,里面又分了三个科,监管一科负责小额贷款公司、融资担保公司、地方资产管理公司、区域性股权市场、地方各类交易场所的日常监管;监管二科负责典当行、融资租赁公司、商业保理公司、投资公司、开展信用互助的农民专业合作社、社会众筹机构等地方金融机构或组织的日常监管工作;监管三科负责指导、规范民间借贷登记服务中心和民间资本管理公司等试点工作;建立健全地方金融风险监测、预警和处置工作机制,配合查处、打击非法金融机构和非法金融业务活动。 只有一名副局长,名叫解圣元,原县人行合作科科长,十多年专门抽调过来充实金融局专业力量,如今局长已经换了四茬,唯独他屹然不动。但他这种情况在机关数不胜数,根本不存在心理不平衡,因为专业类干部在县城的天花板就是科级,很正常。 四年前解圣元已经享受正科待遇,所以相比白钰只是职务低半级。 行政办主任王甜和监管科科长吕真真也享受副科级,因此自然而然地,四位科级干部形成金融局领导层,纪检、党建、组织人事等目前都置于正府办党组领导之下。 聊了会儿,解圣元道:“吕科长向白局汇报一下信托投资公司爆雷事件吧。” 心里一哆嗦! 白钰暗想缪文军可真是大忽悠,说什么自己是除县委常委外唯一知道的,这不,恐怕金融局二十多人都了如指掌! 定定神,白钰问道:“那个不着急,先把大家集中起来认识认识。” 第1858章肥水自流 金融局二十多人坐定,环顾会场,白钰顿时悟出缪文军警告自己注意生活作风的内涵! 会场情景,令白钰恍若回到高中时期文科班,女生多男生少,美女如云,香风袭袭。 而且,而且居然都是二三十岁女孩子和少妇,年纪最大的恐怕就是吕真真,也不到四十岁。 “阴盛阳衰,什么情况?”白钰悄声问。 解圣元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公开招录部分,普遍情况是女孩子比男孩子用功,成绩突出且能言善辩,金融局又不能限男女;找关系调过来的,要么领导女儿,要么领导媳妇,要么……反正都把金融局当作安乐窝。” 紧接着由兼管人事档案的王甜一一介绍,听了会儿白钰暗自好笑: 总共26人的金融局,竟有12位干部! 除4位科级领导外,行政办有1名副主任;银行保险科和行政审批科正副科长各1名;监管科吕真真手下竟然有3名副科长,各管一个科。 专业素质方面白钰倒还满意,从王甜介绍来看大半都是经济、金融、法律等专业大学生出身;少数解圣元所说凭关系调入的,也来自金融系统或经济部门,相当于“先入洞房后结婚”模式,占个岗位后再考编制。 机关水深,白钰只强调三点,一是劳动纪律,二是保密制度,三是努力提高专业素养。 见面会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重回办公室——金融局局长没有独立办公室,而是和解圣元两人一间,合称“局长办公室”。 关好门,白钰笑道:“爆雷事件还是请解局说说吧。” 解圣元骤地明白白钰之所以刚才不听汇报,一是人多摸不着深浅,有些问题不便问;二是可能不愿透露县领导的意思。 好一位谨慎的年轻领导。 “关于信托投资公司爆雷事件,大致情况是这样的……”解圣元拉开了话匣。 按国家监管规定,信托投资公司的主营信托业务都采取委托人和受托人签订信托契约的方式进行,受托管理和运用信托资金、财产,收入全部来自手续费。以这样的模式,按理说它可以躺着赚钱,风险比银行还小。 然而资本是贪婪的。 看着账面十多个亿流动资金,信托投资公司根本等不及赚“慢钱”,而想“短平快”且牟取暴利。 为此它通过两个渠道摆脱政策束缚,一是全资控股的金融服务公司,那是存款、贷款、融资、证券、保险等牌照齐全的金融机构;二是与城投平台展开深度合作。 最常见的手法是,城投平台利用正府背景包揽工程项目,再从金融服务公司获得贷款,资金则来自信托投资公司。 而玄机在于,往往那些工程项目都由信托投资公司负责信用见证、资信调查、经济咨询,然后还提供担保服务。 企业在工程项目里赚得的钱,还得委托信托投资公司做理财等财务服务。 通过这种操作,信托投资公司完整地吃掉工程项目“鱼身”,甚至化被动为主动地操纵工程项目全过程。不跟信托投资公司合作,就拿不到城投项目;即便拿了,也将面临程序、手续、资金等诸多困难。 凭借得天独厚的优势,信托投资公司资产尤如滚雪球般迅猛增加,到去年六月底达18.87亿,但负债更高达24.33亿。 “次月看到报表我吓了一跳,专门写了内参提示风险,有县领导说金融机构就是负债经营,有点风险算什么?居然把内参退了回来,意思是不准再报!”解圣元道。 “哪位县领导?”白钰问。 稍加犹豫,解圣元道:“麻县长……” 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麻百居,主管金融经济,与信托投资公司、金融服务公司有很深的关联,他出面压下内参也在职权范围内。 白钰颌首道:“但目前处理解决爆雷事件是缪县长亲自过问。” “是的,缪县长再不管就完蛋了!”解圣元道,“其实去年信托投资公司已陷入深深麻烦之中……” 信托投资公司、金融服务公司、城投公司三方联手搞的“左手套右手”游戏玩得非常爽,财源滚滚而来各方都赚得钵满盆溢。之后胃口也越来越大,愈发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工程项目,滕伯涛一度踌躇满志放言: 低于一个亿项目别来烦我! 五年内总资产超50亿,十年超百亿! 信托投资公司马上筹备上市! 然而已有省城资本大鳄盯上了这只羊牯,不错,在资本大鳄眼里滕伯涛玩的把戏实在是小儿科,只能在小小商林耀武扬威,实则不堪一击。 去年3月,号称通榆“房产航母”的榆钱集团来到商林,一口气花三个亿拍下县城黄金地段四块地皮,甚至惊动了县领导,缪文军临时中断会议出席签约仪式,对榆钱集团未来商业开发寄予厚望。 榆钱集团描绘的前景很诱人:数万平米商业中心,几百家特约连锁店和国际品牌专卖,餐饮、娱乐、影城、休闲一条龙,打造町水首家不夜城! 滕伯涛主动找上门表示要深度合作,榆钱集团大刺刺答应考虑考虑,但言辞间颇有“老子瞧不起你”的意思。 他沉不住气了,一方面请县领导出面打招呼,另一方面连续十多天呆在省城各种公关,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见了副总裁一面,会谈时间只有可怜巴巴的十分钟。 副总裁言简意赅说了两点,一是按惯例榆钱集团要在当地找合作单位,组建新公司以方便运作;二是按惯例地方要承担项目启动资金,等榆钱集团筹集的20个亿到位后再商量是否退出。 组建新公司意味着跟榆钱集团没关联,独立承担法人责任,这一点就有问题。可滕伯涛被对方描绘的美好前景和20亿投资建设资金迷花了眼,不假思索全盘答应。 几天后注册资金为1个亿的榆芦投资公司宣告成立,榆钱集团没有控股,而以集团高管、副总经理田贵民个人出资方式;信托投资公司这边却货真价实以参股方式投了5000万。 至此榆钱集团已在商林投了3.5亿,全县没人怀疑它的诚意和决心,包括精明得可怕的缪文军。 并非缪文军被区区几个亿冲昏头脑,而是处于他的位置,有些情况根本不知道,信息不对称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 如榆芦公司并不是榆钱集团的下属企业,缪文军等县领导只看到每次谈判、出席活动的都是集团高管田贵民,误以为他代表集团。 如榆钱集团将四块地皮以原价转让给了榆芦公司,其中2个亿却来自金融服务公司放的贷款。 浩大工程如期破土动工,县领导班子全体出席奠基仪式,榆钱集团副总裁亲自到场祝贺,但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却是田贵民。 “咦,这有点不符规矩吧?” 缪文军嘀咕道,旁边麻百居解释道:“说对也对,田总代表实际主导投资的榆芦公司,集团相当于娘家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唔……” 虽然点点头,缪文军还是不太放心,仪式结束时遇到滕伯涛特意关照道,“伯涛啊,有空仔细捋捋榆钱和榆芦的关系,别在股权结构上被人家忽悠了。” “好的好的。” 滕伯涛满口答应,转眼便扔到脑后,本来他就没怎么把缪文军等外地干部放眼里,想发财,必须倚仗势力根深蒂固的本土领导。 之后暂名为“榆芦商业中心”工程全面启动,商业区、住宅楼同时开工,打桩机、工程车等机器轰鸣声不绝于耳,呈现出热火朝天的景象。 转眼间几个亿砸下去了,榆钱承诺的20个亿迟迟没到位,滕伯涛微微心焦,接二连三与田贵民通电话。 “没事,继续找银行贷款,那笔钱正在走流程很快到位!你还信不过榆钱集团的实力?” 田贵民安慰道,滕伯涛愁眉不展道: “当然信,不过几个亿授信额度已经用光,再借就必须要有抵押物,要不以在建工程名义办理贷款?” 以正在兴建的工程做抵押向银行申请项目贷款,是开发商惯用的融资手段,之前滕伯涛已建议过好几次都被否决,未免有些疑惑,趁这个机会敲打对方。 田贵民道:“集团在融资负债特别是抵押率方面有严格限制,请滕总理解;至于资金,我来想办法应急,上百亿规模的集团找点钱还不是小菜一碟?” 他没吹牛,隔了不到一周,亲自从省城送来十张总额为10亿的银行汇票,六个月后承兑,承兑行为桦南城市商业银行,只不过收款人不是榆钱集团,而是田贵民。 “这种票据集团财务保险箱里有几捆,随便抽几张给了我,”田贵民笑道,“慎重起见最好向承兑行核验一下,可以做汇票贴现,也可以做质押贷款,我估计顶多再等一两个月集团那笔钱就能到位。” 不消多说,这种巨额汇票肯定要核验的,滕伯涛命人交给金融服务公司跟进,票据部立即与桦南城商行营业部视频联系,确认了银行汇票的真实性。 滕伯涛彻底放下心来,汇集信托投资公司所有流动资金再加金融服务公司资金,全部押到“榆芦商业中心”项目上! 对,按说应该分散风险,找工行、农行等办理票据贴现或质押贷款,但肥水岂能流入他人田? 信托投资公司的存在,原本就是吞噬整个项目所有利润! 第1859章当面查账 说到这里,解圣元长长叹了口气,道:“按正规质押手续办理贷款,10亿银行承兑汇票借8亿左右也就差不多了。滕伯涛真被榆钱集团招牌蛊惑到利令智昏程度,直接以汇票押出10个亿汇到榆芦账上使用!” 白钰也叹息道:“不用说,‘榆芦商业中心’项目已拿到省城借了项目资金,总额多少?” “评估值18个亿!” “加上土地转让的2个亿,田贵民一共从滕伯涛手里卷走了20亿!” “质押的10个亿汇票呢?” 解圣元恨恨道:“猫腻就在这里,桦南城商行已经资不抵债,去年上半年正着手重组事宜,那段时间它勾结大集团大公司开了几十亿空头汇票,直至去年八月清算组进驻后才败露。省里拍板认定那期间违规开出的汇票一律作废!而且,田贵民据称是卷款潜逃,榆钱集团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拒绝与商林继续就工程项目进行接洽。” “一分钱都收不回……” 白钰顿时悟出缪文军焦头烂额所在,一方面信托投资公司20亿被田贵民空手套白狼;另一方面“榆芦商业中心”工地处于建设关键阶段,必须维持烧钱状态,停工的话损失更大,将是商林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 “县里把化解防范爆雷事件作为头号工作,季书计带人到省里申诉疏解,希望榆钱集团和桦南城商行弥补损失;缪县长负责金融服务公司收购事宜;麻县长落实商业中心建设问题,”解圣元摇摇头,“哪项工作都不好做啊,以麻县长为例,商业中心产权都抵押给省城大银行了,商林哪家银行敢放贷款?纯粹把钱往水里扔。” “收购的难点……” 白钰只问了半句便停住,心情沉重地翻开注有“绝密”的信托投资公司内部账。 收购难点显然易见:田贵民骗走的20亿,其中信托投资公司以作废汇票押出来10亿勉强能算“在建工程”,将来会与省城银行有没完没了的官司;另10亿只能自个儿扛下来,形成9.12亿净亏损。 金融秩序稳定建立在维护人民群众切身利益基础上,无论有多困难,都要确保4.65亿居民储蓄存款的刚性兑付,这一点丝毫没有讨价还价余地。 意味着商林农村信用联社答应收购的话,前提条件就是填补4.65亿窟窿! 可是,信用社如果拿出得这笔钱就不叫信用社,而应该叫农商行了。 早在二三十年前,从沿海省份开始凡符合条件的信用社——农村信用社、城市信用社,都翻牌成立商业银行,为日后重组、发展和上市打下基础。但翻牌是有条件的,银保监会在核心资产、负债率、不良率、呆账准备金等指标有明确而严格的规定,没得商量。 这么多年了,商林农村信用社还达不到翻牌条件,经营状况之糟糕、资产质量之差可想而知。 4.65亿债务,有可能连带着信用社一起垮掉,那就玩完了! 所以此时苠原乡区区260万公路集资款对白钰来说已不算问题,自从踏入金融局办公室起,他面对的问题都以“亿”为单位。 正埋头啃会计报表,门被“咣当”推开,有人匆匆说:“白局来了?请和解局一起到406会议室,麻县长主持金融联席会议!” “啊,怎么事先没接到通知?”解圣元边拿笔记本、茶杯边问。 外面那人已跑到五六米外,远远道:“临时决定……” “瞧瞧经常这样,根本坐不下来。”解圣元摊手无奈道。 如他所说,麻百居突然召集商林各家银行行长开会的目的就是强行摊派,为大兴土木的“榆芦商业中心”输血。 除了信用联社顾主任躲在角落不敢吱声,工行、农行、中行、建行等国有银行并不畏惧,理直气壮跟麻百居较量: 作为投资方的法人代表已负罪潜逃,意味着榆芦公司已丧失还款能力,怎么可以向银行申请贷款? 一没土地,二没房产,地面建筑都抵押给省城银行,我们凭什么放贷款? 没抵押质押,没担保,将来贷款收不回谁负责? 麻百居回避这些具体而现实的问题,反复强调各家银行要与商林同舟共济,指出只有按期完成“榆芦商业中心”建设并投入使用,项目良性循环,才有可能挽回前期经济损失,维护和稳定金融秩序。 双方说的根本不在同一条轨道,吵吵闹闹近两个小时没达成任何共识,麻百居还要参加其它会议,遂沉着脸说请各位行长回去向市行、省行转达商林正府的意见,希望以大局为重,不要只顾打自家小算盘,过几天再集中讨论! 出门时白钰上前恭声打招呼,麻百居勉强挤了点笑,说白局已经到位了?正好跟老顾谈谈,他思想还没通呢。 说罢脚底生风到隔壁参加另一个会议。 回头再看,信用联社顾主任满脸苦笑站在身后,低眉顺眼道:“白局,解局,我主动投案自首来了。” 商林信用联社下辖一个营业部、16家信用社,存款总额21亿即平均每个乡镇1点多亿;贷款总额14亿,其中不良贷款将近4个亿,有3亿已划入呆滞等于永远无法收回。 近百分之三十的不良率,难怪几十年都没法翻牌;而消化庞大的不良资产,在商林这样的贫困县仅靠10个亿的生息资产谈何容易? 只是与工行等国有银行相比,信用联社没法硬气的原因在于信用社体系的特殊性:它的前身属于集体性质的地方金融,改制后县财政入股并掌控了人事任免权,仅仅在业务方面接受省信用联社指导。 不过县里在任免联用联社主任时也会很慎重,都要事先与省银保监局、省信用联社沟通,而非任免县辖单位部门领导那样开个常委会一致通过就宣布。 如果因为维护信用社利益,拒绝县领导不合理指示而被免职,省相关部门也会给顾主任撑腰,所以强势如缪文军、麻百居也不得不采取协商的态度。 顾主任扳着手指说:“账很容易算,10个亿贷款利息都没法偿付21亿存款利息,每年靠省里划拨的无息贷款和特种存款收益才能保持账面微盈。要是收购金融服务公司,关键它是个空壳子一分钱都带不过来,除了4.65亿刚性兑付债务还有一大堆烂资产,我们有啥能力消化?” “二三十年了,信用联社一直这么捱过来的?”白钰不置可否道。 听出话里的不满,解圣元道:“前任主任已经蹲了监狱,老顾是六年前半途接手,凭良心说做得很辛苦,硬着头皮压缩网点、裁减人员、清收不良,不良率降了4个百分点,员工工资也有了提高,正往良性轨道上发展……” 顾主任道:“如果不管信用社发展前景和职工死活,光图讨领导欢心保住位子,我可以答应收购金融服务社,包袱再重几百名干部职工扛呗!不死不活硬撑着,实在撑不下去让兄弟联社过来收购,最坏不过如此吧?反正银行不会破产!但那样,商林农村信用社的牌子就砸在我手上,我死也不能瞑目啊两位领导!” 见他越说越激动,解圣元道: “白局和我理解你对信用社的感情,也会珍惜信用联社来之不易的转型局面。收购与否,我们不轻易下结论,尽可能探讨、研究,努力寻求一条共赢之策,白局觉得呢?” 白钰翻开日历看了看,道:“这样吧,麻烦顾主任现在就通知把去年11月份联社费用账和传票送过来,等东西送达了,我打个收条给顾主任带回去。” 他说得客气,其实相当于把顾主任扣在这儿,防止与财务串通做假。 顾主任也吃了一惊,深深瞅了瞅白钰,道:“白局很内行,佩服佩服!” 须知银行、保险这些单位处理乱七八糟的费用,通常不会放到最容易被抽查的12月份,而10月前损益大账还没轧出来心里没底,所以最佳时间段是11月。 白钰一脸憨笑道:“抽机看看,没什么。” 快到中午,几名信用联社财务人员吃力地拎着三个袋子进来:作为全县各网点总扎口的联社,一天传票就有15-20本,月底达30本,大几百本传票又厚又重。 清点本数时,白钰略一沉吟道:“请解局通知中午全体加班,按我的要求赶在下午下班前出统计结果。” “统计什么?”解圣元和顾主任同时问。 “分四个组,分别统计2万元以上办公经费、1万元以上招待费和宣传费、金融机构往来利息收支、暂收暂付发生额。” 顾主任更加吃惊,试探道:“白局……对审计业务很熟悉?” 白钰淡淡道:“在五大所实习过。” “怪不得!”顾主任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真碰上行家了!” 解圣元啧啧嘴没吱声。 作为老银行,他自然深知金融系统内部的猫腻,有时看破不说破也是美德,毕竟一年到头谁没有央求银行的时候,有时处理些费用,有时帮亲朋好友借贷款等等。没想到初出茅庐的年轻局长竟然也深黯其道,懂也罢了,见顾主任第一面就毫不客气地查账,实在…… 实在搞不懂新局长的套路。 第1860章刚性兑付 下午三点半,四张表格全部统计出炉,因为手工填写吕真真准备叫人录入电脑,白钰说不用,接过来粗粗浏览便锁进了抽屉。 接下来几天白钰四处调研,跑“榆芦商业中心”工地,跑信托投资公司,跑金融服务公司,跑信用联社…… 带谁一起调研,居然成了金融局内部讨论的热点话题。 解圣元作为副局长,主要负责内勤,包括审查审批项目,监管材料的收集汇总分析上报,与县相关部门衔接协调等等。貌似务虚,成天电话、访客、接待不断,根本脱不开身。 四个科室负责人,偏偏只有行政审批科科长是男的,因为工作职责必须守在办公室;剩下三位女科长,行政办主任王甜33岁,监管科科长吕真真38岁,银行保险科科长张婉30岁。 前两次调研,白钰暗想行政办事务多,自己调研又非检查工作,带王甜和吕真真都不妥当,就叫了对金融系统面上情况比较熟悉的张婉。不料局里都酸溜溜说年轻还是好啊,张婉跟新局长正好同岁,难怪得宠。 解圣元善意提醒说白局一碗水要端平啊,女人成堆的地方闲言碎语多,弄不好就容易卷入是是非非。 白钰趁机问我的前任就因为此事落马? 解圣元笑笑说他不是……跟他有一腿的办事员已分配到行政服务大厅了,反正……白局年轻有为风华正茂,容易惹桃花运啊。 多亏解局点拨。白钰笑道。 接下来不能叫张婉,也不能让另两位科长轮流陪同,否则肯定有人说“轮伺”,索性由主管监管二科的副科长刘棵跟在后面。 在县直机关,白钰体验到“文山会海”的无奈,调研都是百忙之中抽时间,因为正府办组织的大会通常要求组成部门一把手出席,不准代会: 招商引资项目汇报会;城区办公用房手续办理推进会;全县安全巡视整改工作交办会;拟出让地块前期工作推进会;国有资产集中统一监管改革会议;芦花河整治工作会;职业技能提升行动推进会;违法用地综合整治三年行动交办会;经营性用地计划调研座谈会;公益养老院项目推进会;安全生产执法检查工作会议;农房改造手续办理督办会;部门预算执行情况汇报会;营商环境汇报会…… 倒是忙里偷闲帮赵天戈把事情办成了:透过包育英的关系,黄晓松主持下的公安系统中层干部竞聘时,赵天戈以黑马之姿成为经侦大队副大队长,等于尾随白钰而来。 “天戈那小子跟宥发集团不对付,我怕他乱来。” 黄晓松显然有更深的顾虑,并不完全冲着包育英面子。 期间白钰多次想向缪文军汇报工作,但缪文军更忙,约了几次都临时取消,成天神神秘秘不知在干嘛。 徐昌福私下透露爆雷事件进展很不乐观,季辉亲自带队到省城,先在省正府碰了一鼻子灰,然后在榆钱集团吃了闭门羹,事后才知道人家有狂的理由——小道消息指某省领导就是集团的靠山! 麻百居这边也不顺利,商林各家银行向省市两级紧急请示后,仅象征性拿了点授信计划,加起来不过两千万左右,根本没法保障商业中心烧钱的速度。 眼下县领导们忙得鸡飞狗跳,四处央求富豪、大户们参股投资,但“榆芦商业中心”产权抵押在省城银行是硬伤,哪个愿意做接盘侠? 离春节只剩九天了,白钰打电话告诉白翎没法回家——眼下商林尤如坐在火山口,企业老板、大户们已开始到信托投资公司要钱,社会上还没将此事联系上金融服务公司,倘若雷爆响了,真会有灭顶之灾! 所以缪文军早早下了通知,今年过年不放假,放假就放一辈子! 蓝依、蓝朵姊妹倒很开心,她俩已决定春节不回东吴老家,正愁没地方去。 腊月二十二,白钰叫来信用联社顾主任。 白钰开门见山道:“现在没工夫讨价还价,我就问你,不承担4.65亿刚性兑付,你收不收金融服务公司?” 霎时顾主任和解圣元都惊呆了! 良久顾主任舔舔嘴唇道:“我……我没搞明白白局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把金融服务社纳入信用联社管理,以后就是你家的一个网点。” “收购费用呢?” “金融服务社的固定资产按净值收购,人员、设备无偿划入,以后工资关系、社保等都信用联社负责。” 听起来象捡了天大的便宜! 顾主任道:“白局,平白无故兼并一个竞争对手,我很乐意;但4.65亿刚性兑付是金融服务社甩不掉的包袱啊。” 解圣元也插嘴道:“白局,领导的意思是收购金融服务社即代表信用联社承担4.65亿刚性兑付……” 白钰摆摆手道:“刚性兑付的事不用我们几个发愁,顾主任,你赶紧回去打报告主动请求托管金融服务公司,过渡一段时间正式兼并,以后业务系统换成信用社的,全方位置于信用联社管理范畴。” “我可以在报告里注明不承担4.65亿刚性兑付么?”顾主任紧紧咬住这一点。 “没问题,越快越好,今天下班前我交给相关领导签字。” 白钰说得轻飘飘的,好像根本不费劲似的。 解圣元和顾主任不落痕迹对视一眼,心里暗叹到底还是年轻,不知深浅,事关4.65亿刚性兑付,能这么轻率吗? 很巧,当天下午紧急召开化解重大金融风险攻坚战指挥部联席会议,县委常委、县正府领导班子全体出席,列席会议的有金融管理局、人行、信托投资公司、金融服务公司、信用联社、榆芦公司等相关负责人。 相当于某种意义的常委扩大会,主题只有一个,信托投资公司爆雷事件! 缪文军主持会议,语气沉重地通报了近期围绕信托投资公司爆雷事件所做的努力,如徐昌福所透露,几个方向都不乐观,而社会上渐渐传开“被卷跑20亿”的消息,今天已有20多位企业老板到县府大院上访。 受此波及,建设中的商业中心工程老板们都心神不安,有的催要前期欠款,有的要求预付款才肯继续干,有的干脆申请中止合同。 摊开来把情况说到这里,会场鸦雀无声。 季辉声音低沉地说:“同志们多想想办法,只要有利于解决、化解危机都可以,大胆献计献策,不必顾忌什么。” 可烂摊子都烂到骨子里了,能有什么妙手回春的办法? 众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般不动不语。 麻百居直接点名:“老顾呢,农村信用社是商林人民自己的银行,关键时刻你不站出来说两句?” 众目睽睽下顾主任也管不了许多,把担子撂给白钰: “向领导们报告,今天上午金融局白局长已要求以信用联社名义申请主动托管金融服务公司,但白局长同意信用联社不承担4.65亿刚性兑付义务。” “啊!” 此言一出举座震惊。 须知爆雷事件发展到现在,唯一救命稻草就剩下信用联社以举社之力进行托底,暂时缓解爆雷事件有可能导致的金融动荡。 至于信用联社莫名其妙背了4.65亿债务日后怎么办?再说呗。 所有目光都投到白钰脸上,白钰神色纹丝不变,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 季辉的脸拉得老长,环顾左右问道:“哪位班子成员承认信用联社不承担刚性兑付?” 常委们纷纷摇头,缪文军虽然没摇头但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 麻百居率先发难,道:“白钰同志,你好大的胆子,敢在县主要领导没有授权的情况下擅自作主!老顾,我在这里说一句,白钰同志上午所说不算数,要以常委会正式决议为准!” 缪文军这才说话:“白钰同志好大的胆子啊,说说看什么逻辑?” 同样“好大的胆子”,不同语境表达的意思截然不同,缪文军是给白钰辩解的机会。 白钰就等这句话,稳当当道:“各位领导,我简要解释一下。根据我掌握的信用联社资产状况和质量,说句并非危言耸听的话,如果承担4.65亿刚性兑付,不但自身难保,整个商林金融系统势必毁于一旦,在座各位必将受到法律严惩,别说职务,恐怕难逃牢狱之灾!” “啊!” 会场又是一阵轻呼,继而不以为然看着白钰,暗想这小子故作惊人之语吓唬大家呢。 缪文军却了解白钰的风格,随即道:“毁于一旦,太严重了吧?” 白钰愈发沉稳,道:“信用联社生息资产约10亿,其中隐性不良2亿,真正产生效益的是8个亿,当中又有2个亿支农低息贷款收息率只有正常水平的60%;相对应是21亿存款!再看利息备付率,只有商业银行备付红线的一半,即使经营环境最好的去年也是寅吃卯粮,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拿老百姓的存款本金出来付利息保兑付,这跟庞氏骗局有啥区别?区别只是信用联社有正府信用做担保!老百姓相信正府,因此才把存款放到信用社;当信任不复存在时,就会产生挤兑!以当前商林金融系统脆弱的经营生态,万一挤兑,后果可想而知,所以我说毁于一旦绝无半点夸张!” 第1861章勇于担当 会场静悄悄。 白钰说的这些,参会的县领导们心里没数吗?怎么可能没数! 但是急病乱投医,为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他们压根顾不得信用联社死活,先躲过当前劫难再说。 白钰接着说:“可能个别同志存在侥幸心理,觉得信用联社能顶住21亿存款正常兑现和付息,再加4.65亿没事。其实错了!在老百姓看来信托投资公司转嫁给信用联社的债务不是4.65亿,而是20个亿!信用联社能承受41亿存款正常兑付吗?谣言会让商林金融系统在三天之内分崩离析!请领导们三思!” “白钰同志说得太吓人了,我觉得老百姓会相信党和正府的正面宣传!”人大主任颜仲林不悦道。 “对,俗话说谣言止于智者,我们要及时发动宣传机器,提醒广大人民群众不信谣、不传谣。” 正法委书计闻小则附合道。 按说两位常委提到“宣传”,身为宣传部长的高江应该出面表态,他却漠然以对,仿佛没听到似的。 参会人员心里透亮得很:眼下最着急甩包袱的就是本土派,至于信用联社能否撑得住,会不会引起金融动荡根本不在他们考虑之中。 出了大事,领导班子一起扛呗,罪不罚众,情况能差到哪儿去?但信托投资公司和金融服务公司不同,这些领导或明或暗都有股份在里面,千万不能打水漂啊! 冷场近半分钟,季辉道: “白钰同志的观点值得大家重视,我们不能因为试图解决一个麻烦从而引起更大的麻烦,20个亿被骗是小事,要是导致商林金融秩序混乱、社会动荡、几十亿银行存款遭到挤兑,那真是太可怕了!文军同志觉得呢?” 相比本土两派打的小算盘,季辉更注重商林安定团结,实在不行哪怕拿财政去填窟窿都不能出乱子,确保顺顺当当升迁副厅职。 缪文军还没来得及说话,麻百居抢先冲白钰道: “协调信用联社承担4.65亿刚性兑付是缪县长交待给你的任务,你说不行,那难题还给缪县长么?要都这样,我们党员干部的纪律性和原则性哪去了?” “嗯,百居同志问得好,”缪文军接口道,“解铃还需系铃人,白钰同志谈谈有什么设想?” 颜仲林、麻百居等都冷笑。 事态到这份上,整个县领导班子倾巢出动都没办法,能有啥“设想”,分明搭梯子给白钰下台。 一片压迫的气氛中,白钰从容镇定地说: “各位领导,我的设想就是缪县长刚才所说的七个字,解铃还需系铃人。事件的罪魁祸首是榆钱集团,还要把它拉回来收拾残局,才能从源头解决问题。” 会场里顿时响起“嗤嗤”窃笑声,均想亏得缪文军把他捧成什么样子,原来是个绣花枕头!要是能找着榆钱集团,还用费这么大劲? 缪文军也有些责怪地瞪了白钰一眼,道:“前期县领导已做过努力,那条路行不通……” “想必白钰同志省里有门路?不妨试试。”麻百居阴恻恻道。 “那……” 缪文军才说了一个字,白钰却不紧不慢接道: “是的,我愿意负责与榆钱集团协商。” 真不知天高地厚! 缪文军冷冷提高声音道:“白钰同志是打算立军令状吗?” 言下之意这种场合不能开玩笑,所有参会人员发言都有记录,现在收回还来得及! “我愿意找榆钱集团高层沟通,共同协商解决问题。”白钰清晰有力地说。 “希望白钰同志马到成功!” 麻百居阴阳怪气道,缪文军几次被他抢了话头,恼怒万分又不便发作。 本想会后向缪文军解释原因,不料紧接着还要开榆芦商业中心施工协调会,列席会议的换成建筑、设计、材料等方面人员。 回到办公室没多耽搁,白钰随即边匆匆出门边打了两个电话,十分钟后蓝朵开车出现,他和赵天戈坐在后排。 “今晚做足准备,明天上午陪我去一个地方。”白钰道。 赵天戈不假思索道:“没说的,刀山火海都可以……哪里?” “榆钱集团总部大厦。” “信托投资公司爆雷事件?”赵天戈顿时醒悟,“你怎么把那块硬骨头揽到手里了?” “说来话长,” 白钰并不准备细谈,转而道,“关于榆钱集团,你知道多少?” “通榆明星企业,上市公司,总资产百亿以上,董事长兼总裁钱观有几十个名誉头衔,好像还是全国正协委员,省房产协会会长、省商会会长等等;钱观自视甚高,据说省会厅级领导想见他都难,集团所有事务都交由几个副总裁打理,但重大事项又是他说了算,属于强势有为的企业家。” “我想见他一面,但要排除他愿意接见的可能性。” 赵天戈被难住了:“呃……以前在省城集训时听说他有两名特种兵出身的贴身保镖,平时有一个守在办公室外,出门参加活动必定跟随左右;总部大厦不消说有保安,有警卫,有直通110指挥中心的报警系统,强闯恐怕……” “可以强闯!” 专注开车的蓝朵突然说,“但需要从今晚就做准备。” “什么准备?”赵天戈问道。 白钰却已听懂,道:“别问这么多,你负责你的活,她负责她的,我负责我的,各司其职。” 赵天戈也是聪明之人,会意笑道:“不问就不问,晚上分头行动。” 当晚三人住在榆钱集团总部大厦对面的四星级酒店,一人一间,赵天戈连连啧嘴说气派,然后都钻进房间。 晚上九点多钟,缪文军打来电话,劈头盖脸道: “在哪里?五分钟内到我办公室!” 白钰平静地说:“我到省城了,缪县长。” “你……你真想找钱观?”缪文军难以置信说,“给你透个底吧小白,前阵子季辉书计在省城折腾了四五天都没见着,反而被警告‘早点滚出桦南’!钱观在省城的能量很大很大,比你想象的还大,你有几斤几两自己惦量!” “让我试试吧,缪县长,反正……反正我又没说肯定成功。” “哈哈哈哈!” 缪文军蓦地大笑,用赞赏的口吻说,“就猜到你小子留了后门,好,你去试吧,注意安全第一!” 晚上十点半,赵天戈敲门而入,顺便把蓝朵也叫过来。 “两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想先听哪个?” “先好后坏!” “好消息是这几天钱观都在集团,每天正常时间上下班。” “好!” “坏消息是上周有个神经病挥舞菜刀在总部大厦前大叫大嚷,之后集团加强保安级别;还有,电梯升到钱观独占的16层不停,必须专用门禁卡,下电梯抵达他办公室有两关,一是特种兵保镖,一是两名女秘书。” “有图纸吗?”白钰问。 赵天戈一愣:“没找着……” “我有!” 蓝朵打开手机,里面赫然出现总部大厦结构图! “有把握上楼么?”白钰又问。 “门禁卡不是问题。” 蓝朵道,白钰颌首道:“我也觉得……天戈能坚持多长时间?” 赵天戈长长沉吟,把握不太大地说:“10分钟吧,要看出警速度……” “时间紧了点,我担心不够……” 白钰皱眉道。 蓝朵撇撇说:“怎么不够,一分钟剁一根手指,他能捱几分钟?” “友好协商,尽量不伤和气,”白钰问道,“你准备好了?” “我要更晚些。”蓝朵简洁道。 “那就这样!” 白钰更简洁。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这个时间点该汇报的、该请示的、开会的都告一段落,正是心神懈怠的时候。 赵天戈一身警服,白钰和蓝朵紧随其后,还别说,两人飒爽风范真有点象便衣警察。 来到总部大厦接待前台,赵天戈掏出警察证和介绍信晃了一下,严肃地说: “我们是商林县的,最近县里出了点事,需要对你集团商林籍员工做背景调查,请予配合!” 前台小姐为难地说:“我不知道哪些员工是商林籍,怎么调查?” “我们已经掌握有关资料,直接去找。” 赵天戈道。 “不行啊警察同志,”前台小姐道,“集团有规定非内部员工不准进入办公区域。您点一个名字,我叫他下楼行不行?” “那样会泄露隐私,给被调查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赵天戈微笑道,“我当人质扣押在这儿,请我的两位同事上去,好吧?” 没等前台小姐同意,白钰和蓝朵已快步走向电梯。 “哎,不行的,真的不行……” 前台小姐和赵天戈纠缠不休,另一侧保安们犹豫不决——毕竟公安是保安公司的亲爸爸,得罪警察将来倒霉的是自己。 两人飞快地进了电梯,上升过程中蓝朵闪电般打开控制面板,拿usb电缆接到手机口,手指飞快地输入一连串数字和代码,紧接着手机屏幕跳出一屏屏乱码—— “嘀!” 电梯堪堪在16层停了下来! “好险……” 白钰嘀咕道,蓝朵瞪他一眼道:“意料之中!” 出了电梯,有道人影不知从哪儿飘出来,目光不善地盯着两人道: “你俩是谁?有没有预约?前台怎么说的?” 蓝朵都懒得说话冲上去就打,白钰施施然从旁边绕过去,指着两位花容失色的女秘书警告道: “不准报警,否则要你们的命!” 第1862章兵临城下 白钰推开圆拱型办公室硬木门,微笑道:“钱董事长中午好,我叫白钰,商林县金融局局长。” 钱观慢慢从老板桌前抬头,稀疏错落的头发下面是精明狠厉的一双小眼睛,下巴无须,身材瘦削。 “我向来不见没预约的客人,但你既然来了,不管怎么来的,给你五分钟,”钱观慢腾腾道,右手按在桌面红色按钮上,“时间一到请离开,不然我会报警,明白吗?” “谢谢钱董事长海涵!” 白钰在他对面坐下,道,“想必您已猜到我的来意吧?” 钱观摇摇头:“我从不做无谓的猜测,有事直说,节约我、你的时间。” “我为榆芦商业中心项目而来。” “噢。” “榆钱有一万个理由置身度外,但事情因榆钱而起,我衷心希望钱董事长做负责任、有良心的企业家,把商业中心项目扶持下去。” “说完了?” “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钱观淡淡道:“此事省里、集团已跟你们商林的季辉沟通过了,风险由商林自己承担。你可以离开了。” 白钰微微一笑,指指手表道:“钱董事长,还没到五分钟。” “那你可以再说几句,我要工作了。” 不理会钱观的怠慢托大,白钰道: “榆钱集团是有名的上市公司,股价一直维持在31元附近,目前总市值达167亿;钱董事长持12%股份,身家约20亿。又一个20亿,真是巧合啊。” 他所说的都是上市公司公开信息,并无出奇之处,钱观恍若未闻。 白钰不急不躁继续说: “榆钱集团属于创业板,涨跌幅为50%,那也太大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让它2分钟内跌12%,正好相当于钱董事长的身家,我想,钱董事长应该能抬头跟我好好说话,对吧?” 提到股价可是钱观的心头肉,当即直起腰杆厉声道:“什么意思?” 白钰不再理他,径直拿起手机拨了个号,沉声道: “把榆钱集团股价砸12个点!” “10个点,你有本事砸10个点!” 钱观怀疑这小子提前获得私募、基金公司内部操作信息,跑过来忽悠自己,急忙叫道。 “那就10个点。” 白钰嘴角含着冷笑道,钱观慌手慌脚打开电脑,打开交易软件,时间也不过2分钟左右,果然,一根大阴线不偏不倚正好砸在10%跌幅上! “好,好,你赢了!” 钱观咬牙道,“现在你获得跟我谈判的资格,但前提是股价回到原位!” 白钰对着手机道:“再砸10个点!” 话音刚落,又一道巨量卖单砸下来,硬生生定格在20%跌幅! 钱观拍案而起,指着白钰怒道:“我已说了可以谈判,你言而无信!” 白钰一动不动坐着,道:“你说错了,钱董事长!我有砸烂榆钱集团的能力,为什么跟你谈判?” “你……” 呆了半晌,钱观不愧在商界打拚多年练就能屈能伸的好脾气,当下换了付笑脸道: “小兄弟,刚才确有失礼之处,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原谅!能否请小兄弟在电话里说一声,先……拉10%再说?” “可以!” 白钰爽快地发出指令,然后道,“哟,五分钟到了。” “不提五分钟,随便小兄弟聊多久,”钱观尴尬地笑道,“小兄弟金融人脉雄厚,在小小商林金融局真是屈才了。” 白钰不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 “榆钱集团出面买地皮,转让给个人控股的榆芦公司,整个操作过程中榆钱集团高管多次站台,最终田贵民卷20亿潜逃。若说跟榆钱集团半点关系都没有,谁信?省领导信?真信还是假信?” “我们都被田贵民骗了,集团和商林一样都是受害者,”钱观沉痛地说,“只不过商林损失了20亿,集团损失的是商誉。” “商誉可大可小、可多可少,比如刚才砸一下就是几十个亿,很可怕的!” 白钰狠狠刺了对方一下,接着说,“我是带着诚意来的,希望钱董事长也拿出诚意——这不是谈判,请钱董事长务必看清楚形势!” 钱观也是老江湖,沉思有顷道: “需要我、榆钱集团做什么,小兄弟尽管开口,只要能做到的、在承受范围内,我现在就拍板,但无论如何请在中午收盘前恢复股价。” “田贵民卷走的20个亿抵押手续俱全,法律关系明晰,我不为难钱董事长,那笔账商林认了;但那张银行承兑汇票明显是榆钱集团串通田贵民以及桦南农商行搞的骗局,我要求钱董事长出10个亿不算过分吧?” “10个亿……”钱观觉得他胃口有点大。 “这笔钱用于投资榆芦商业中心项目工程,”白钰微笑道,“当初榆钱集团拍下地皮不就想搞商业开发吗?如今榆芦公司成为空壳,榆钱集团填补空缺,将来项目建成后商业价值说不定达到30亿、40亿,被田贵民卷走的钱不都回来了?” “这倒不失为有远见的策略……” 钱观喃喃道,目光游离不定还是拿不定主意。 “还有,田贵民卷款潜逃能逃到哪儿去?没线索分明是警方不作为,请钱董事长相信一点,我有能力几分钟内让榆钱跌20点,就有能力把田贵民缉拿归案!到时他乱咬乱交的话,榆钱集团、钱董事长……” 白钰冷笑道,“要是他主动投案自首,交出卷跑的20亿,一切都好商量,”说着站起身,“我就说到这儿,保持联系。” 拔腿就往外走。 “小兄弟等等!” 钱观又一次站起来,紧握拳头强自稳住心神,道,“我答应投资10亿到榆芦商业中心工程;我会配合警方追查田贵民下落,说服他早日投案!” 白钰当即拨通电话,道:“恢复原价。” 奇迹般地,半分钟不到榆钱集团股价又直线上拉到横盘时的价格! “还有件事,”白钰笑道,“请董事长陪我下楼。” 打开门,外面站了十多个满脸惶急的保安,而蓝朵与特种兵保镖缠斗正酣,没人敢上前帮忙。 钱观威严地说:“紧张什么?我跟白局谈工作而已。” 进了电梯,蓝朵罕有地倚在白钰身上,气息微乱,身子也有些颤抖,显然刚才那番苦战耗尽体能心神;再看树桩般钉在钱观旁边的保镖,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再到楼下,七八个警察堪堪抵达现场正围着赵天戈反复盘问——前台小姐、女秘书都在第一时间按了警报,但报警专用线路被蓝朵夜里切断,等她们想通这个环节拿手机拨打110指挥中心,时间被耽搁了。 赵天戈昨晚没白准备,凡警察问的问题都事先落实到位,打电话核查也证明无误,可16楼明明在打架,警察们也是左右为难。 “正常工作,大家都散了吧,”钱观把众人驱散,然后紧握白钰的手低声说,“白局放心,钱某承诺的一定办到!” “资金何时到账,听我通知。”白钰道。 “行!” 步出总部大厦,蓝朵低声说体力不支无法开车,赵天戈临时充当驾驶员,驶出一箭之地后都松了口气。 “看样子把那厮制伏了,怎么做到的?”赵天戈问。 “股票,请朋友砸榆钱集团股价。” 赵天戈从不炒股也不了解其中名堂,怔了怔道:“百亿市值的大集团,还怕股价波动?” 白钰道:“公开资料显示大股东股票质押率高达65%以上,要是股价跌破35%就得强行平仓,纵使钱观也受不了那么惨重的损失,说不定导致丢失控制权!” “听不懂,”赵天戈老老实实说,转而问,“蓝小姐懂吗?” 蓝朵甩给他一个大白眼。 车子回到商林县城,赵天戈临时接到通知去郊区出现场,拐了一大圈后回到兴城花园小区天色已晚。 蓝朵半躺在后座一动不动,脸色非常难看,低声道: “叫蓝依下来扶我,我受内伤了,没力气上楼。” “比上次跟我打的那回还严重?”白钰关切道。 “他是特种兵,不被当场撂倒已经很不错了。” “蓝依力小体弱,还是我来扶。” 白钰这一说,蓝朵也没反对,淡淡道:“你太宠姐姐了……”下车后被风一吹险些栽倒到他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肩头道,“不行,我回车里躺会儿,连站的力气都没有。” “伤成这样,先去医院吧?” “纯粹体力透支,检查不出毛病。” “躺车里不行,会着凉的,”白钰道,“我背你上楼吧,别嫌弃。” 蓝朵知蓝依绝对背不动自己,便软绵绵伏到他坚实宽厚的背上,走了几步,白钰奇道: “哎,双胞胎体重不一样,你比蓝依重多了。” 蓝朵冷冷道:“我全身都是肌肉!” “我的意思是……据说没结婚的女孩子身子轻些。” “蓝依也没结婚!” “这个不细说,你懂的。” 蓝朵怒道:“再啰嗦不要你背!” “嗬,有力气了?” “有力气先甩你两个耳光!” 两人边斗嘴边进了1616室,见妹妹的模样,蓝依大惊,边埋怨白钰边安置蓝朵躺到床上,熬养神补气的汤、绞热毛巾、启动按摩器,忙成一团。 “别闲着,帮蓝朵按摩关节,按摩器没法操作的部位。”蓝依命令道。 白钰迟疑道:“恰当吗?男女授受不亲……” “她是小姨子,做姐夫的要打心眼里疼,快点!” 白钰满心不情愿,暗想全身都是肌肉,脾气又极差,有什么好摸……不,是按摩…… 第1863章爆雷在后 当晚白钰打了一个电话,接了一个电话。 电话打给了越越,劈头就说:“今天的事多谢了,让那家伙领略到厉害。玩资本的人输给资本的力量,没脾气。” 越越轻蔑地笑笑:“那帮人水平太差劲,要是姐姐出手更猛。” “先砸后拉也消耗掉不少钱,有没有顺便做个差价?”白钰笑着问。 “阿姨要求我们不准有‘高抛低吸’的散户心态,那样永远玩不好股票,”越越笑嘻嘻道,“能帮上哥哥我就很高兴,还在乎那点钱么?” 白钰汗颜。 相比同龄人他算起点很高,视金钱如粪土了,可与楚楚、越越还不是一个量级,她们眼里根本没有钱,全是阿拉伯数字而已。 “不会被证监会盯上吧?” “放心好了,证监会那帮蠢货只盯涨停板,区区20%波动都不会上内部大数据统计表。” 连20多岁的英国女孩都看透证监会监管本质,还耀武扬威成天吓唬人,它不是纸老虎什么才叫纸老虎? 挂电话前白钰问最后一个问题:“今天的事,阿姨知道吗?” 他俩说的阿姨就是赵尧尧。 越越还是笑:“知道不知道,阿姨都不会干预;正如知道我们家庭群的存在,她从来没问过一样。” 想想也是。 方晟的女人都是大智慧的,关于家庭群其实白翎、樊红雨想必都知道,有时故意说些信息让几个孩子在群里共享。 “以后有事随时叫我,挺好玩的。”越越笑着说。 白钰苦笑不已。 在越越看来很好玩,殊不知自己在悬崖上走钢丝,稍有闪失正治生命就没了。所以越越在玩钱,自己在玩命啊! 晚上十点多钟接到于煜的电话,很巧,今晚蓝依要陪蓝朵,所以白钰一个人在房间。 “春节不回京都?”于煜问。 “是啊……” 白钰有点奇怪,即便回京都因为身份特殊,他和于煜、臻臻三人从没见过面。 “有件事想……想请哥哥帮忙,但务必要保密,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于煜声音越说越低。 “还有你办不成,需要我帮忙的?”白钰失笑道。 于煜遂吞吞吐吐半隐半露地讲述了夏艳阳难以启齿的怪病,实在理工科特别医科没朋友,又不愿惊动于家人脉,还是想尽量私密地、低调地联系名医。 “是这样啊……等等……” 白钰倒也没联想到夏艳阳身上,因为总觉得那个冰山谁都不答理,于煜应该搭讪不上。 随即与读研的琴医生联系,她正在做实验,听完病例后很感兴趣,因为她主攻方向是心理学、神经学与内分泌,按常理分析,这种怪病八成与心理和内分泌有关。 “发个号码给你,请患者独自春节期间去朝明找她,整个假期她都在,时间充裕。”白钰道。 于煜略略犹豫,问道:“她……是你朋友,还是白家人?” 白钰悠悠道:“我不问患者,你也别问医生,我们都保留一点秘密好不好?” 于煜笑了,道:“好的,哥哥。” 挂电话瞬间白钰听到轻轻“啪”一声脆响,顿时惊得从床上跳起来,盯着手机呆呆看了半晌。 这个声音,最近他太熟悉了! 分明是网上围棋对局的落子声,说明于煜今晚与自己所做的事一模一样:都在训练围棋! 细思极恐,真是毛骨悚然的感觉。 接到那位气度威严的明显是领导的电话后,他不仅旁敲侧击试探过齐晓晓、庄骥东、俞嘉嘉等,还询问过京都大学几位到基层挂职锻炼的校友,没人学围棋,也没有练围棋,说明都没接到那人的电话。 以至于白钰怀疑那天接的电话是不是幻觉,或者有谁跟自己开玩笑,一度想放弃——围棋很难,也很玄,需要很高的悟性和韧性。 然而刚才那声清脆的落子声提醒他:并非玩笑,这是真的! 尽管还不清楚这么做的原因,但显而易见针对自己、于煜和臻臻所做的特殊安排,对,此时臻臻一定也在学棋。 冥冥中的掌控、布局,终于揭开一点点面纱,等待自己和两位弟弟的将是什么呢…… 大清早白钰提前五分钟到缪文军办公室门口排队,但还是落到六七名之后,城管局房局长调侃说近水楼台未必近得月啊白局,上早朝讲究的就是“早”,晚了只能乖乖等着。 谈笑间缪文军大步过来,笑着扫了走廊间局长们一眼,指着白钰道: “这么快就回来了?进来!” 白钰在众人羡慕妒忌恨的目光中紧跟缪文军进了办公室,房局长怅然道: “不按先来后到了?” 缪文军示意白钰关门,没坐下便迫不及待问:“见到钱观了?谈得怎样?” “他答应了。” “答应什么?” “投资榆芦商业中心项目。” 瞬间办公室空气凝固,缪文军的嘴张成o型半天都没收回,隔了半晌他才发现自己反应有失身份,掩饰地拿起桌上文件边整理边问: “怎么迫使他……算了,我只要结果,过程随便!钱何时到位?” “等信用联社正式接管金融服务公司。” “咦,小白,这我就不懂了,”缪文军道,“啃下季辉都没办法的硬骨头,强摁榆钱集团吃回头草,你已立下奇功一桩,应该见好就收。为何执意接管金融服务公司?当初接管的目的在于让信用联社承担刚性兑付,如今等榆钱集团资金到位后信托投资公司已恢复流动性,危机彻底解除了!” “这是我要向缪县长汇报的第一件事,”白钰道,“盘点此次爆雷事件,最大的问题在于哪里?金融服务公司操作极端不专业、不规范,在没有办理任何手续的情况下就凭几张银行承兑汇票出账10个亿!如果按规矩走流程,一是不可能出借那么多,二是在核验、联网核查等环节过程中,桦南城商行就有露馅的可能!此外信托投资公司通过金融服务公司干了很多违规违纪的操作,信用联社介入托管,实质就是切断信托投资公司伸向金融领域的黑手。” “有道理,我也在思考限制信托投资公司部分经营项目的问题,让金融服务公司脱钩当然是釜底抽薪的招数,而且必须抢在榆钱集团资金到位前。” “我考虑的另一方面是,信托投资公司和金融服务公司幕后老板不同,把它们切割开来后利益诉求产生分歧,从铁板一块转为矛盾重重,有利于缪县长各个击破……” 瞪着白钰看了足足半分钟,缪文军蓦地放声大笑: “好你个小白,想法还挺复杂!行,上午我就找季辉书计商量,雷厉风行把托管的事推行到位!” 白钰翻开笔记本,道:“第二件事实际上远比爆雷事件更严重,我不清楚商林县到底有没有察觉,但我大概是第一个向您汇报的吧?” “比爆雷事件严重?小白,你又危言耸听了!”虽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话,缪文军却不由紧张起来。 他知道白钰从来不是浮夸卖弄的性格。 白钰道:“上任第一天查看信用联社费用账时,偶然有碧海苏特投资公司的名字,之后我利用到各家银行调研的机会查了金融同业往来账,才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整个商林金融系统都与苏特投资公司有深度合作!” 缪文军眉头紧锁,道:“我对沿海省份情况不太了解,苏特投资公司什么来头,为何让你怕成这样?” “简单地说,它是后台背景极其强硬的洗钱大本营,二十多年来抓了好几茬,也整顿了七八轮,可就是屹立不倒,依然成为庞大黑钱、灰钱以及热线流动的老窝。” “商林金融系统流动资金加起来都不够碧海中小银行一天发生额吧,何必舍近求远?” 白钰道:“他们没参与洗钱,而是购买了海达银行的金融债券,利率比同档次国库券和银行业同业拆借利率都高,也难怪,商林经济和经营环境差,银行不敢向企业投放贷款,只能买收益相对高的金融债券。” “海达银行跟苏特投资公司什么关系?” “11年前苏特通过二级市场大手笔买入股票,取得控股股东地位,时至今日,海达银行完全沦为它的洗钱工具。” “没人管?” “海达银行副董事长是银保监会副主席的表侄,此外还有几位高管关系都直通京都,每年躺着拿几百万高薪不干活,任务就是替苏特摆平各种麻烦。” 缪文军沉吟道:“那很好啊,起码确保金融债券的安全性,你怕什么?” “京都高层已决心铲除那颗毒瘤,我有可靠消息五大所都抽人对苏特投资公司秘密调查,一旦突然宣布接管清算,除确保储蓄存款刚性兑付,所有对外债务全部冻结,”白钰压低声音说,“海达银行已被苏特掏成空壳,清算结果必然是资不抵债,到时金融债券兑付就成了大问题——债券跟股票一样本身就有市场风险,并不保证本金安全。” 终于听明白了,缪文军沉声问道:“商林各家银行共买了多少海达金融债券?” “44.7亿!” 脑子里阵阵眩晕,两眼发黑,缪文军不禁手抚额头倚到椅背上缓了缓,道: “最近到期的有多少?” “基本都是12月底1月初购买,六个月到一年不等,”白钰道,“如果上半年正务院宣布接管,按银行间同业往来债务偿付惯例,44亿估计拿到手顶多15亿,甚至更少……” 第1864章连夜接管 “别说了!” 缪文军颓然低下头。 在下级面前,他从来没这样失态过。 为什么?越是接近成功,越容易产生焦虑,也越容易心理失衡。 近两三年来他太想离开商林在官场更进一步,他殚思极虑,他兢兢业业,他苦心费诣,为的都是把商林工作做上去,为自己赢得政绩和口碑。 终于,他得到重量级领导的首肯,暗示今年会有动作,没想到暗雷一个接一个,精神强韧如他者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有啥对策?”缪文军问。 白钰坦率道:“暂时没考虑好……转嫁或者分担风险的方法是做票据贴现,把所有海达银行的金融债券都贴给别的银行,那样等于坑人利己,要受到同业的谴责和唾骂。” “也比自己掉进深坑好,走,到季辉书计那边去。” 缪文军越想越觉得这种级别的巨坑不能自己扛,必须把季辉拖下水,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44亿!” 听完白钰的叙述,加上缪文军故意没提榆钱集团已经让步,瞬间季辉也有天旋地转的感觉。 “困难接踵而至,所有人还蒙在鼓里啊,”季辉定定神想了几分钟,断然道,“今晚召开秘密会议,把购买了海达银行金融债券的行长都叫过来……” “商林所有银行都买了,包括金融服务公司!”缪文军恨恨骂道,“平时叫他们把贷款投向实体经济,偏偏当耳边风要搞什么资金交易!企业经营再差毕竟还有厂房设备,债券说没就没,连影子都捞不着,他妈的一群糊涂蛋!” “按白钰同志所说的法子,利用春节前仅剩的几天先贴三分之一出来,”季辉道,“理由是保证节前扶贫资金发放和兑付农民工工资,节后边考虑解决的途径边慢慢出手金融债券,想方设法在一季度前抛掉大半,手里留10-15亿左右就能应对自如……” 白钰小心翼翼提醒道:“季书计,节前顶多四五个亿,数额太大就有抛售之嫌会引起资金市场警觉,容易导致类似挤兑风潮……” “噢,那……分批搞票据贴现,选两家金额大的尤其是信用联社和金融服务社,正值多事之秋,筹集点流动资金符合情理。” 季辉倒也从谏如流,不象寻常县委书计容不得异议。 缪文军这才说:“让信用联社、金融服务公司先出手,他们是没爹没娘的孤儿,出了事只能地方财政兜底;其它国有商业银行、村镇银行缓缓,节后视情况再作决定。” “文军总是护着自家孩子啊,”季辉点点头,“最重要的是白钰同志要及时拿出疏解方案来,最好不把祸水往别家引,从更高层面排除金融债券隐患。” “好的季书计,我会尽力。”白钰欠欠身子说。 半小时后,白钰和监管科吕真真、刘棵来到信用联社机关大楼,吕、刘二人按惯例去财务科查账,白钰独自来到顾主任办公室。 关上门,他严厉地说:“顾新南,你好大的胆子!苏特公司给了你多少好处,敢买人家8个亿金融债券,其中6个亿居然通过同业拆借来的!” 顾主任猛吃一惊,下意识站起身,神情却很镇定,道: “白局请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万一海达银行被接管,你到哪儿讨债?你想过8个亿灰飞烟灭的后果吗?” “白局,白局息怒!” 顾主任绕过办公桌拉着白钰的手并排坐下,拧着眉头道,“白局查账水平太精了!实不相瞒,这实在是迫不得已想出的下策!我接手的时候,联社事实上严重资不抵债,那个时候就应该宣告破产清算,但县领导不肯非要我硬撑,只能在监管暂时够不着的灰色地带打擦边球。白局了解商林经济环境和信用环境,贷款根本没法放,也不敢放,放出去就死!所以不得不走曲线救国的路子,大力发展资金业务,近三年来平均每年资金交易量达到300亿,有时就为吃0.2-0.3个点的利差;您说的海达金融债券,虽然风险级别为中高,可它比同业隔夜拆借利率高2个多点,我们没法拒绝……” 见对方说得诚恳,白钰语气缓和下来,道:“你这是玩火啊,总有一天会烧到自己!随着内地银行业的开放,托管、收购并不是银行断臂求生的必然出路,也可以直接宣布死亡的,不能等到火烧到身上才知道疼,顾主任!” “我知道这么做是饮鸩止渴,可……有啥办法呢?银行这碗饭越来越难吃,谁也没有三头六臂的本事,”顾主任沉痛地说,“至于您提到好处,作为大客户苏特公司、海达银行是每年都给的,我都匿名入了单位大账,您可以查保证一分不少!” “现在我明确告诉你,海达银行前景堪忧随时有被接管的可能,准备怎么办?有没有应急预案?”白钰直入正题。 顾主任难以置信道:“海达的老板是苏特啊!” “金融服务公司的老板是信托投资公司,不也被你托管吗?” “可……内地开放几十年了还没有海达那种规模的银行被托管清算,对市场、对社会的影响和冲击太大了……” “正因为金融系统一直象你这样威胁京都高层,所以始终投鼠忌器,迟迟不敢下手,”白钰道,“但你别忘了爱总.理什么出身,她在碧海、朝明做过什么,你说的这些根本吓不住她!” “我……我没想过银行真有破产倒闭的一天……”顾主任脸色苍白道。 “总会有第一家,砸到谁头上谁倒霉。” “可以以解决流动性为由贴现给别家银行,可万一爆雷,意味着商林信用联社将被打入诚信黑名单,永久踢出银行同业交易系统!” 白钰不置可否,故意给时间让对方思考,然后道:“县主要领导的意思是节前压降一部分,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对于总资产不过20多亿的信用联社来说,投资8个亿购买金融债券太疯狂,也不符合监管要求。” “先……先贴2个亿出去?那部分利差比较低,我把中行拆借来的钱还了。” “具体操作你们看着办,总之前提是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扰乱资金市场正常交易,” 白钰起身走了两步,又道,“托管金融服务公司的事办得怎样?” “还在走程序,主要是监管部门的手续,”停顿片刻,顾主任终于说了实话,“金融服务公司有抗拒心理,个别县领导在背后撑腰,暗示能拖就拖……” “季书计和缪县长都批准的事,还不尽快?!”白钰厉声道,“手续按步骤走,联社要履行实质性托管!立即跟金融服务公司对接,今晚联社管理人员进场,哪怕一夜不睡也要保证明早切换到信用社业务系统!” “白局,白局……” 顾主任惶急道,“金融服务公司的人不听怎么办?” 白钰冷冷道:“带30名保安,凡抗拒切换系统、盘点交接账簿者一律捆起来以‘扰乱金融秩序罪’移交公安机关!记住,这是季书计和缪县长交办的事,谁敢不配合落实到位,我叫他过不好这个年!” 当天傍晚,金融服务公司营业厅前展开一场混战,双方保安挥舞警棍激烈搏斗,里面的员工哭的哭、喊的喊场面乱糟糟一片。 最终信用联社保安仗着人多势众击败金融服务公司保安,一哄而入占据要害区域。 110警车、治安大队警车呼啸而至,面对窝里斗的场景不知所措:一方宣称根据金融局白钰局长传达季书计、缪县长指示;一方说麻县长要求手续到位后再进行交接。 十分钟后,缪文军拨通白钰手机,简洁地说:“立即过来!” 此时已过了下班时间,但白钰似乎预料会有这一幕,也似乎早有准备,一直坐在办公室等电话。 踏入县长办公室,正好看到麻百居情绪激动地站在缪文军桌前挥舞着手臂发飙,然后指着白钰骂道: “你到底懂不懂金融,不懂趁早滚蛋,你这样搞法商林银行要被整垮整死!银行什么地方,你竟然纵容打手强行闯入,要是一伙匪徒也这么干呢?你想过后果的严重性?你给我停职反省,回家写检讨去!” 见缪文军安如泰山,没有帮腔的意思,白钰心里稍安,不客气回敬道: “请问麻县长谁惹下4.65亿烂摊子?整垮整死商林银行的到底是谁,您应该心中有数吧?叫我停职反省,可以,榆钱集团已经谈了一半的事我不管了,你麻县长等着为20亿损失引咎辞职吧!” 说完转身就走。 “且慢!” 缪文军终于说话了,指着白钰道,“年轻人火气不小啊,麻县长比你年长十多岁,又是常委,批评你几句怎么了?你是老虎的屁股不能摸?给我过来!” 麻百居被说得心塞,又不便冲缪文军发火,悻悻道:“哪有半点下级对上级的样子!” 缪文军接着装模作样问:“你刚才说榆钱集团谈了一半,什么意思?” 白钰瞟了麻百居一眼,道:“钱董事长态度很友好,同意就投资榆芦商业中心事宜进一步协商。” “什么?” 麻百居火气来得快也退得快,浑然忘了刚才白钰的无礼,一个箭步上前问:“钱观怎么说?商业中心那边他答应投多少?” 第1865章火速弹压 白钰道:“向两位领导汇报,钱董事长对解决因田贵民卷款潜逃引发的爆雷事件表现出诚意,对商林投资环境、榆芦商业中心前景也持乐观态度,具体方案我还在测算之中,预计节前应该有结果,但是——” 他话锋一转,“我担心金融服务公司撑不过春节了,就算勉强撑住,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麻百居最听不得这种话,火气腾地又上来了:“据我所知金融服务公司存贷款业务正常,现金流充足,并没有发生你所夸张的挤兑现象!你好端端派信用联社砸人家场子,把银行的声誉都搅没了!” “现金流充足,请问麻县长听谁汇报的?最好把他揪过来当面对质!”白钰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表,“这是金融局统计的昨天各大银行一天的现金付出量,信用联社最多达9400万,金融服务公司最少只有710万。” “这有啥奇怪,信用联社在全县各乡镇都有网点,金融服务公司只一个营业部。”麻百居不假思索道。 白钰道:“不单单如此,目前金融服务公司连续三天以现金不足为由拒付二十万以上储蓄存款和五十万以上企业存款,幸好信用联社和各家国有商业银行现金流真的充足,暂时没引起老百姓怀疑,但接下来三天是现金流出高峰,金融服务公司再这样的话就要引发恐慌,到时老百姓一窝蜂跑到银行付现金过年,一天三五个亿都打不住,过去都有过先例的,麻县长!” 麻百居被他说愣住了。 缪文军颌首道:“所以你急着让老顾派人进驻金融服务公司,这样明天起信用联社就可以暂时为它输血,对不对?” “既然托管,信用联社就要保证金融服务公司的流动性。当然我可能着急了点,方法方式有欠考虑,也没来得及向麻县长汇报。”白钰顺着缪文军的话头趁机下坡。 “态度也不对嘛,怎能这样跟麻县长说话?” 缪文军以责怪的语气道,麻百居“唰”地从白钰手里抽走那张表,气哼哼道: “对你的话我表示怀疑,等我具体了解情况再说!” 说罢大步离开。 等麻百居的脚步声消失,缪文军若有所思看着白钰,道: “自打你调到正府办后,我成天跟在后面收拾残局、帮你四处说情,以至于产生错觉,好像你是县长而我是金融局长,我跟在你的指挥棒后面转……” 白钰惶恐,连忙坐下道:“缪县长,情况已危急到刻不容缓的程度,这会儿跟他们好言好语商量,一句‘等手续履行完再说’就把我堵得死死的!向麻县长汇报,他能爽气吗?左一个协调,右一个商量,商林街头大小银行早被挤爆了!如果仍在苠原当副乡长,县城的天塌下来都不关我事;但我坐到金融管理局局长位置,就要对商林金融秩序负责,对您负责!” “是对商林党委负责,我们是集体领导制,不要突出个人地位!”缪文军板着脸说,“现在我跟你说,离春节只剩五天,金融服务公司已经强行接管;金融债券节前贴多少算多少,急不来;钱观那边我不知道你怎么打交道的,最好三天内到位一部分资金,让季书计和我过个安稳年。” “明天上午我到金融服务公司看一下,正常纳入信用联社管理模式下的话,立即打电话叫钱观先汇两个亿表明合作诚意!” 白钰爽快答应道。 缪文军颇有些好奇地瞅瞅他,似乎想问,但多年宦海生涯修成的养气功夫发挥作用,还是没问,挥挥手道: “安份点,别给我找麻烦了。” 当晚麻百居没打电话,看来了解到金融服务公司流动性确实出了问题,白钰要求信用联社强行接管的手段虽粗暴简单,却势在必行。 第二天早上一到办公室,白钰便要求吕真真和张婉各带一个小组到各家银行网点查看现金流,发现异常及时汇报。 “老规矩刘棵跟在我后面,”白钰想了想又说,“监管和银行两个科室都别光坐在办公室里上网,全部到乡镇跑,节前交份调研报告给我。” 此言一出大办公室里真是花容失色,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拎着包准备出门,解圣元叫住他,关上门轻声说每逢春节各家银行、保险等金融机构都会“意思意思”,送数量不等的购物卡,按惯例汇集起来后分四档,两位局长最高;四位科长、副科长各一档;办事员也就真的“小意思”了。 “我不要,你主导分一下吧。”白钰随口说。 解圣元含意深刻地笑笑,道:“我在金融局十多年了,您是第四任局长,每位局长第一次听说这事儿反应都跟您一样。可是白局,您不肯要的话我也不能要,接着科长、副科长们都不敢要,怎么办?机关大院里金融局属于没根基没实权的清水部门,一年到头金融机构也就客气这一回,权当员工福利吧,您觉得呢?” 白钰略一沉吟,道:“上午金融服务公司那边有事,卡先搁那儿,等我回来再说。” 在路上,白钰问刘棵对金融局大小姐、少奶奶成堆的现象怎么看。 刘棵叹道客观正治现实,但凡稍微清闲些的单位部门都会千方百计挤进来,何况金融局一半以上通过公务员考试的。关键在于金融局在实际管理当中处于相对务虚、工作抓不到实处的尴尬境地——银行最要命的资金调拨在人行,人事任免主导权在省联社和省银保监,金融局手里只有考核权,说实话也就对信用联社有点威慑力,国有商业银行都是垂直管理体系,人家根本不鸟你。 白钰说人行、银保监只监督业务操作和政策执行,地方金融秩序稳定、金融市场规范的管理还靠金融局,我们要把担子切实承担起来……对了,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刘棵说桦南财经大学经济管理系。 理论基础还可以吧? 刘棵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迟疑片刻说金融相关规章制度、政策文件肯定都了然于心。 那就行。白钰颌首道。 说话间来到金融服务公司营业部,门里门外客户明显比明天多了些,一问才知今天起现金额度放开,大额取现只要提前半天预约即可。 顾主任为首的信用联社领导们都守在现金区,柜面业务已换成信用社操作系统,坐在电脑前的都是临时抽调来的信用社员工,金融服务公司员工则站在旁边学习。 “情况还好吧?”白钰问道。 “白局,有两个情况想单独汇报一下……” 顾主任轻声道,白钰会意和他走到现金区里的机房,看四下无人,顾主任道,“白局,早上八点半刚上班省银保监局就给我打电话,强调托管手续没批准前不准单方面擅自行动,否则监管部门有权查处并罚款;另一个情况是,夏部长、麻县长都给我打电话,强调保持金融服务公司人员相对稳定,未经县领导同意不得进行分流、转岗,还要求公司领导、营业部主任坚守岗位……白局,您说怎么办?” 白钰长时间沉吟,然后淡淡道:“下午我以金融管理局名义出份函给你——当然会有县主要领导签字,以后无论省银保监还是省联社找你麻烦,以正府部门函件为准。” 第一个难题解决了,顾主任轻舒口气,毕竟银行特别地方银行最怕省银保监,然后问道:“那第二个情况呢?金融公司原班人马不动,内部账都碰不到更不要说费用账,托管就是形式,但今天联社已调来7000万现金,我们可是真金实银提供援助!” “那还算问题?” 白钰微笑道,看了下手表道,“通知金融公司所有管理人员、营业部两位主任五分钟后到会议室集中开会,我要讲话。” 金融服务公司会议室。 前三排稀稀拉拉坐了十几个人,都没精打采意兴阑珊的模样,也难怪,谁都没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明明信托投资公司受骗上当,却把金融服务公司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唯独第一排的陈典信心满怀,翘着二郎脚叼着烟,漫不经心玩着手机。 昨天傍晚被信用联社以人多优势占领营业部后,陈典第一时间打电话向后台老板夏春胜和麻百居哭诉,这才有今早麻百居那通“保持人员相对稳定”和“坚守岗位”的电话。 而夏春胜说得话更鼓舞人心,叫他不要慌,稳住大局,信托投资公司大势已去切割开来也好,投靠更有实力的信用联社,再兼任联社副主任照样稳稳掌控金融服务公司。 有两大常委撑腰,还怕谁? 几分钟后白钰在顾主任等信用联社领导陪同下步入会场,当仁不让坐到主席台中间位置,劈头就说: “现在开会!首先我代表商林县金融管理局宣布,鉴于金融服务公司在10亿银行承兑汇票的核验、承兑过程中,严重违反操作程序,执制不严,监督管理流于形式,现决定除保留营业部存取款、小额汇兑结算外,其它所有业务全部暂停!” 会场里发出齐唰唰的惊呼声。 陈典象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指着白钰喝道:“你不能这么做!” 第1866章主动注资 老实说,列席会议的信用联社领导们都觉得意外。因为存款业务只是银行所有业务当中最基础部分,存款业务并不赚钱,相反要偿付利息,银行靠贷款业务、汇总结算特别是大额结算以及资金、理财等赚钱。 白钰一下子把赚钱业务全都暂停掉,不是逼金融服务公司倒闭吗? 会场顿时充满火药味。 对着陈典的手指,白钰不紧不慢道: “第一,在正式场合里应该尊称‘白局长’或‘白钰同志’;第二,能不能这么做不是你陈典同志说了算,金融局有权对地方金融机构业务进行监督、管理并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市场准入调整;第三,会场里大家都坐着,陈典同志为什么站着说话?” 被不轻不重将了一军,陈典涨红脸坐下,仍梗着头说: “我承认前期金融服务公司操作过程中确实存在瑕疵,但原因在座各位都清楚,信托投资公司是控股股东,它要求办的事我们能卡住不办么?现在钱被人家卷跑了,压力反而转移到金融服务公司,都沦落到被人家托管的地步了,白局还不放过我们?” “你的错误观念直接导致严重违规操作的发生!” 白钰毫不客气道,“国有商业银行是国家控股,照你的说法地方正府就能要求它违规放贷啰?控股股东与企业仅仅是所有权归属关系,不可以超越法律,超越监管红线!” 陈典道:“麻县长指示我们要稳定,稳定员工情绪稳定客户群体稳定企业声誉,金融局暂停所有业务与麻县长指示相违背,只会让金融服务公司越来越乱!” “本质上金融局的决定与麻县长指示一脉相承,不存在违背的问题,”白钰道,“为什么暂停贷款和汇总业务?因为金融服务公司从管理人员到操作人员风险意识淡薄,对规章制度不熟悉不了解,所有防控、监督环节形同虚设,在根本解决好这个问题之前,为避免类似现象再度发生,必须要暂停相关业务!” 说到这里,白钰环顾四周道,“打个比方,如果一家饭店失了火,能若无其事继续经营吗?肯定要停业整顿!商场超市以次充好、卖假货,也要勒令整改并处以罚款,严重的要吊销执照,为什么金融服务公司能例外?!你要问我祸是信托投资公司惹的,为何不处理它?当然要处理,但怎么处理要经金融局慎重研究后决定,而不是查处你的时候扯上信托投资公司,别混为一谈!” “那么请问白局,金融服务公司什么时候能恢复贷款汇总业务?”陈典逼问道。 白钰并没有被咄咄逼人的语气激怒,继续道:“这就是我今天召集同志们开会要强调的,一定要加强学习,学什么?学风险,学政策,学法律,学规章,学业务,学操作!只有学懂学会学透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金融系统员工,才有资格、有能力从事风险业务!所以从今天开始,金融局对金融服务公司为期一个月的风险与业务培训,由我局和信用联社资深专家负责授课,在座各位一个不能少全体参与培训,一线操作人员分两班轮流上课,培训结束组织考试,合格者持证上岗;考试不及格者还有两次补考机会……” 陈典打断他的话,大声说:“麻县长要求我们坚守岗位!” “学习培训与坚守岗位并不矛盾,”白钰沉稳地说,“培训班就在这间会议室,陈典同志还是总经理,同志们仍保留各自职务——学习为了更好的工作嘛,麻县长的指示当然要坚决贯彻执行!” 坚守岗位和培训学习分明格格不入,白钰非说没矛盾,还要坚决贯彻执行麻县长指示,参会人员也都无语。 因为道理都在白钰嘴里,谁叫你犯错误在先呢? 临散会时,陈典又追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在座同志三次考试都不及格怎么办?” 白钰似笑非笑:“怎么会呢?都是多年从事金融工作的老同志,稍加点拨就能融会贯通,我认为三次都不及格的情况不可能发生。” 陈典滞住,居然无话可说。 回到营业部现金区,顾主任又在旁边嘀咕账簿问题,白钰干脆把陈典叫过来,直截了当说: “信用联社托管金融服务公司,按理说要交接所有账簿,但时间仓促、人员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而且交接前必须要有审计和清产核资,当前情况特殊肯定来不及。我的想法是这样,旧账封存,从今天起重建新账,这样顾主任不必担心历史遗留问题,陈总也不必担心有人揪小辫子,如何?” 陈典悬着的心重重落地,暗想整个上午你就这句象人话,摸着光头笑道:“我没辫子,大辫子小辫子都没有。” 顾主任也如释重负,笑道:“建新账大家都清爽,我也不好意思麻烦陈总,毕竟都是一家人啊。” 陈典暗下冷笑,心想的确是一家人,没准再隔两三年就得乖乖让位给老子,滚一边凉快去吧! 中午时分与钱观通电话,请他下午先汇两个亿——前期榆钱集团购买地皮的户头还在,等于榆钱集团向榆芦公司注资。 钱观的态度比前天还好! 他已通过各种关系查出打压榆钱集团股份的资金来自香港,即北向资金,从户头分布情况看似乎与英国第三大投资公司黑豹集团有关! 这,这就没法愉快地玩耍了。 黑豹集团什么来头?近二十年来风头压过华尔街,成为投资界无人敢忽视的重量级投资大鳄。 机构、基金、大户们听说黑豹集团出手,都很惊讶为何没一下子把榆钱集团打垮,凭它的实力,要做到这点不费吹灰之力。 钱观算彻底服软了,在电话里谦卑地请示要不要自己去趟商林表示诚意? 白钰暗想你来只会添乱,遂道派位副总意思意思即可,目前不要跟商林任何人透露投资总额,汇款序时进度也听我安排。 没问题没问题,一切以白局电话为准。钱观恭恭敬敬说。 下午带着两个亿支票前来的榆钱集团张副总裁乍一露面,整个县府大院都轰动了! 季辉亲自率队到省里斡旋,没见着榆钱集团高层,相反被省领导骂了一通,垂头丧气回来都以为20个亿打水漂了。 现在榆钱集团主动上门表示要投资榆芦商业中心,这这这这不就意味着默认对田贵民卷款潜逃的行为责任,要对商林作出补偿吗? 简直太阳打西边出! 季辉碍于面子回避,缪文军和麻百居亲自接待张副总裁。张副总裁第一句话却是: “白局在不在?董事长要求请白局亲自过目两个亿支票。” “我打电话,立即请白局过来。” 麻百居就是这点好,不怕被当面打脸。 白钰早早知道此事,也知道如今榆钱集团上下只认自己说话,早早坐在办公室边喝茶边等。 接到麻百居电话,白钰故意拖了五分钟才假装匆忙的样子来到接待室,没碰那张支票,淡淡扫了一眼道: “请经办人员到工行入账,然后转到榆芦商业中心工程专用户,专款专用,商林绝对不会把钱挪到别处,请张总裁放心。” 一句话便堵死麻百居请把钱提取出来弥补信托投资公司亏损的念头,缪文军暗暗好笑。 张副总裁连声道:“钱在商林,听凭白局安排,榆钱集团抱着万分诚意态度来合作的。” 这是什么话?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此刻麻百居不相信耳朵! 还是张副总裁?与去年目空一切、趾高气扬全然不把商林领导班子放在眼里的嚣张气焰相比,简直……简直就象张副总裁的孙子。 白钰微笑道:“商林也会按上次钱董事长与我洽谈的,及时果断整顿清理信托投资公司和金融服务公司组织框架,理顺关系,健全监管体系,共同推动榆芦商业中心项目的建设发展。” 白钰说的这些,张副总裁莫名其妙;白钰与钱观谈了些什么,张副总裁也不知道。 但来之前钱观特意关照,“白局说什么你答应什么”,因此张副总裁连连点头称是。 走完形式,张副总裁无心耽搁,留下具体经办人员办理注资等一系列手续先回省城。 麻百居这才抽空问钱观为何关心商林两家金融机构组织框架问题? 白钰正色说田贵民卷款潜逃事件对榆钱集团震动很大,近段时间钱观正在清理整顿集团内部组织框架和流程,防止类似事件再度发生;上次洽谈过程中,钱观也对信托投资公司和金融服务公司内部存在漏洞表示担忧,暗示如果不进行彻底规范和清理,置于严格而周密的监管之下,榆钱集团不敢追加对榆芦商业中心投资。 总投资预计多少?缪文军故意问道。 白钰言辞闪烁道钱董事长的意思还是看投资环境吧,我觉得空间比较大。 麻百居“哦”了一声,严肃地说金融服务公司已纳入信用联社系统,剩下的问题就是信托投资公司吧?务必按榆钱集团要求切实整顿,严加监管,该撤的撤,该分的分,规范有序发经营才是发展之道。 缪文军表面无动于衷实质心里给白钰竖了个大拇指: 切割两个本土派,分而治之的策略已初见成效! 第1867章员工福利 回到办公室刚喘了口气,解圣元又提起购物卡的事,离春节只剩四天,局里上下都等着这笔福利呢。 “请几位科长都过来,” 白钰道,等吕真真、张婉、王甜等人到齐,他肃容道,“爆雷事件是当前压倒一切的大事,县主要领导都奔波在第一线,罪魁祸首当然是信托投资公司,但同志们想想身为金融局,我们有没有责任?金融局应该怎么抓管理,大道理不多说,我只想问一句,冲这些购物卡,同志们拉得下脸么?” 此言一出,包括解圣元在内都悟出白钰的态度,当下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这两天我对信用联社、金融服务公司领导都发过火,也有严厉打压的措施,如果收了购物卡,恐怕气势要弱些吧,恐怕有些工作得私下协商吧,人之常情,对不对?” 吕真真到底年纪大资格老些,辩道:“其实都是行业惯例,省银保监他们也收,但罚款、处分照样不留情面,公对公总归好说。” 白钰摇摇头:“惯例就是用来打破的,总得有人迈出勇敢的第一步。今天在这里我想提醒各位,节后金融局要对金融系统开展行业整顿,要处理、处分、处罚一大批人,律人先律己,我们首先要把腰杆挺直,不能被人说闲话!” 王甜委婉地说:“金融局真是清得不能再清的单位,经费实报实销半点空间都没有。大过年的,没人真在乎那几张购物卡,主要是图个热闹。” “那倒是……” 白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其实同志们有句话没敢说,新局长上任要解决员工福利树威信啊。” 张婉等人也捂着嘴笑,解圣元道:“实在有困难也能理解,要不白局请大伙儿撮一顿。” “吃喝都进了肚,没意思,”白钰手一挥道,“同志们放心,放假前肯定会有福利!” 转身他便来到徐昌福办公室,故作无奈地说: “只要马儿跑不让马吃草,县主要领导安排我去榆钱集团协商爆雷事件,半点费用都不给,钱已垫掉一大把,您说咋办?” 下午张副总裁送来两亿支票,徐昌福也参与接待的,看出白钰颇有些深藏不露,笑咪咪道: “就冲两个亿投资,处理点费用也不是事儿。大概多少钱,说个数我找财政局协调,反正领导们都知道。” “四五万吧。” 徐昌福卟哧一声笑起来,悄声道:“还以为你说四五十万……上次季书计带人到省里斡旋,食宿费加招待费花了十几万榆钱集团大门都没进,还挨了省领导一顿骂。哎,我说你能不能大气点?” 正府办主任典型的看菜吃饭,要不是缪文军对白钰青睐有加,根本不可能这么说话。 “那……那就九万吧,实在不好意思增加徐主任的负担。” 白钰笑道,徐昌福哈哈大笑,说:“哪里哪里,摆平榆钱集团你真是立下奇功,花多少钱领导都愿意。” 当即,白钰请杨士举发了十万元近期省城消费的电子发票,捧着九万元现金回到办公室,并唤来王甜。 乍见几万元现金,他俩又惊又喜。 “干部员工差距不要太大,分点福利伤了和气划不来,”白钰道,“我的想法是局长和科长2200元;办事员1800元,怎么样?” 王甜眨巴眼睛说:“九万呢,按白局的标准一半都不到啊?” “剩下的明年发,好日子慢慢过。”白钰道。 “办事员1800……” 解圣元觉得按以前标准的话,领导干部拿得太少体现不出差距,但白钰已说出口不便反驳,假意道,“这回白局一定要参与分配,别再高风亮节;对了还有,白局到省城出差的食宿费用、车辆使用等费用都要算进去,不能自掏腰包为公家办事啊。” 他的如意算盘是你分多少我也分多少,不欺公平。 白钰暗想这点钱三个人在四星酒店开销都不够,更别说打压榆钱集团股份的成本,遂晒笑道:“不搞特殊化,就按2200元标准,王主任赶紧分吧,关照同志们别在朋友圈、微博上晒福利,那样要出人命的。” “不会不会,比金融局福利好的部委办局多了去了,不好意思晒呀。” 王甜笑道。 购物卡悉数退给了各家金融机构,虽然总体而言数额少了点毕竟发的现金,金融局干部员工对白钰还算满意。 白钰又关照王甜送3000元给徐昌福,饮水思源,毕竟费用都在他手里。自己倒无所谓,主要方便以后金融局人员处理费用支出。 离春节还有三天。 庄骥东回东吴过节前路过县城,居然塞了一叠购物卡给白钰。 “哦,托我转交给蓝依吗?她的选择只有一个,拿剪刀全部剪断。” 白钰故意说,其实知道他的名堂——这几天乡镇领导到金融局“意思意思”的很多,目的只有一个:赶紧从信托投资公司抽回财政存款。 爆雷事件之后,县里立即成立以缪文军为组长的化解重大金融风险攻坚领导小组,正式接管信托投资公司,规定所有业务暂停包括财政存款、企业存款等一律冻结,若因特殊情况需经领导小组下设的办公室报批手续。 办公室设在金融局,自然而然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也就是金融局长白钰了。 眼下各乡镇都听说信托投资公司被骗20亿,兑付即将爆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尽千方百计要把财政存款提前抽出来。 但白钰不松口,第一道关卡就过不去,权力的厉害就在这里。他也不会说“不行”、“不能办”,就笑模笑样一直拖就能拖得你没脾气。 庄骥东连连说:“误会误会,这回纯粹为公事——你以前主管财政应该知道,260万对苠原不是小数目,兄弟能帮则帮,看在同甘共苦的苠原人民份上把钱抽出来吧。” 在庄骥东面前白钰也不打官腔,斟字酌句道:“乐观点,事态正往好的方向发展。” “哦,明白了明白了。” 临走时白钰还是把装满购物卡的信封塞到庄骥东包里,坚决不贪这点小便宜。 当然也看不上这点小便宜。 这就是京都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子弟的先天优势,也是白钰与方晟截然有别的区别。 方晟毕竟平民阶层出身,虽说不贪不腐,但内心深处对钱还是看得比较重,有掌控和积累的潜意识。 白钰从小就对钱漠然,白家大院几乎是供给制,若非经常逛街都不知道还有“买”的概念。白钰有两张卡,一张方晟给的黑卡,无限透支;一张白翎给的无记名借记卡,放在家里根本没机会用,中学时好奇拿到取款机查过余额,具体金额多少已经忘了,反正一连串零数不过来。 所以——当然也是吸取方晟的教训,白钰从乡镇工作开始就有意与商界划清界限,不搞“白手套”,不秘密控股,不跟老板、老总过密接触。 无独有偶,蓝依蓝朵也是从不缺钱花的主儿,腊月里姊妹俩频频逛商场超市,每趟都大包小包拎回家,搞得家里堆满了东西。 “吃多少买多少,春节期间县城商店不关门,跟苠原不一样。”白钰笑道。 蓝依说:“你懂什么,女孩子的乐趣就是逛和买,东西给你用的。” 很有趣,她俩嘀嘀咕咕叽叽喳喳地忙里忙外,居然也象模象样手工灌制香肠、腌咸鱼咸肉、腌野菜、风干菌菇等等,家里充满了浓浓的年味。 大年二十九。 蓝依挽起袖子把才用了没几天窗帘、沙发套等拆下来清洗,蓝朵则用牙刷仔细擦拭厨房里缝隙角落的油垢,屋子里无形中亮堂许多。 大年三十。 清早姊妹俩难得七点多钟就起床,喜孜孜地楼上楼下贴对联、福字、花钱,开心得如同小孩子。 白钰笑而不语,照例拎着公文包匆匆出门。京都传统家族在这方面有非常严格的讲究,如白家大院正门对联,以前一定是白老爷子提前半个月在书房写很多幅,精心挑选最满意的贴出去;指定书斋的笔墨、指定书店的宣纸早早送过来;贴对联的必须是长子长孙,女孩子不作兴碰。 小俩口过家家就是这个好处,啥事都随意,怎么高兴怎么来,无须大院里处处受束缚,要遵守种种繁规琐矩。 直到傍晚,榆芦商业中心工地正式停工;县城所有银行营业网点全部关门,白钰才松了口气回到已经装扮得喜庆而温馨的家。 从走廊到客厅挂满了火彤彤的小灯笼,小彩灯贴着墙壁亮闪亮闪,餐桌上摆了十多个碗碟,走到桌前香气扑鼻而来。 蓝依拿了瓶红酒,说大年三十开戒都少喝点,庆祝我们首次年夜饭。 白钰接过来一看,吃惊道商林这种小县城还有罗曼尼康帝红酒?不是冒牌货吧?! 蓝朵说我扫码验证过,绝对正品,就是贵了点。 我倒没注意价格。蓝依说。 蓝朵没好气说我结的账! 当晚在外面阵阵鞭炮声中,蓝依举杯笑语盈盈说: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轻松最开心的年夜饭,来,为我们仨永远在一起,永远幸福美满干杯!” 嗯,怎么是“我们仨”?为什么“永远”? 白钰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三人的玻璃酒杯“叮”地撞击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第1868章妹妹上阵 大年初一上午,县主要领导分几条线路下基层慰问,白钰百无聊赖陪大楼里几位值班领导打了两局牌,提前回家。 外面下起了大雪。瑞雪兆丰年,对农业为主的商林来说是个好兆头啊。 中午接到白翎电话,说她春节期间要去南方警备区开会,打算明天顺路到商林看看他。 白钰大吃一惊,说妈妈,从京都到南方警备区也不顺路啊,您还是以军务以重,以后再说。 白钰佯怒道就猜到你在商林坠入了温柔乡,连妈妈都不要了!坦率说吧,妈妈就是想看看未来儿媳,看看你们的小窝! 小窝可不能给白翎看! 看了即代表同居的事实,蓝依脸上哪里挂得住?女孩子矜持还是要有的。还有小窝里乱糟糟很随性,蓝朵又住这儿,落到白翎眼里都是不成体统! 白钰坚决不同意,但嘴上说得漂亮——商林太偏僻,特意绕过来浪费时间,干脆我和蓝依到省城桦南跟妈妈见一面,顺便吃个饭,怎么样? 白翎也不过分勉强儿子,笑笑说好吧,明天中午见,到时把饭店位置发给我。 乍一听到这个重大消息,蓝依整个人都不好了,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衣服、鞋子、化妆品,没完没了地照镜子。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怕什么?”蓝朵躺在沙发上慢悠悠说。 蓝依气愤地说:“说我丑就是说自己,我俩长得一模一样!” 蓝朵笑道:“我指在公婆眼里,媳妇长得再漂亮也不对劲,谁叫她抢走自己宝贝儿子。” “少说两句行不行!”白钰道。 蓝依愁眉苦脸勾住他脖子:“我真的害怕,白钰……你妈妈凶不凶?会发脾气吗?” “她很和气……” 白钰才说了四个字,蓝朵卟哧笑道: “和气个鬼,赫赫有名的京都霸王花!现任常四詹印知道吧?他家大门被你婆婆开着军用吉普撞得四分五裂,完了詹家却说跟她没关系,是门的位置不好。” “啊,是吗?”蓝依震惊地瞪大眼。 白钰恼怒地瞪了蓝朵一眼,道:“啊……是……当时有点小误会,平时我妈待人很温柔……” “还温柔呢,听说……” 蓝朵还要说什么,白钰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喝道:“你有完没完?没看出你姐精神高度紧张吗?” “高考前一天她发高烧三十九度,结果呢,考上了碧海师大,”蓝朵道,“蓝依的风格就是越紧张发挥越好。” “才不是,我……这回比高考还紧张。”蓝依对着镜子快哭了。 本来约定晚上吃火锅,蓝依是半点都吃不下,也没心情吃,一会儿换一套衣服,蓝朵干脆躲到屋里看联欢晚会去了。 很晚了,蓝依还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不知干什么,白钰吟道: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蓝依,其实以你现在容貌和青春,淡妆素颜最美,无须太多修饰。” 蓝依嘟着嘴说:“女人总是追求完美的,再说妆容代表着尊重,我可不想第一次面就被你妈挑出毛病。” “应该说‘咱妈’。” “还不知道‘咱妈’认不认我这个媳妇呢……” 白钰哈哈大笑:“我就说生米煮成熟饭。” “那更瞧不起我了。” 直到白钰迷迷糊糊睡着,蓝依还在镜前忙碌。 大年初二。 清晨白钰还在酣睡,冷不丁被蓝依用力摇醒,哭泣道: “完了,我完了,我见不了人了,怎么办?” 白钰睁眼一看,心里“格噔”—— 只见蓝依脸上红肿了好几块,脸颊、额头、下巴都有,手一摸还有点发烫,当下沉声道: “化妆品过敏?赶紧去医院看急诊,走!” “不是七点钟出发去省城吗?”蓝依泪汪汪道,“我这付模样怎么能出门?白钰,我把事情搞砸了……” 瞬时白钰有点懵。 这时蓝朵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看到蓝依的脸断然道:“上午哪儿都别去,我送你去挂急诊!你太紧张了,蓝依,以前你用化妆品从不过敏,有心理因素的。” 蓝依捂着脸只是哭泣。 隔了会儿,白钰道:“是的,身体要紧。我跟我妈说一下,情况特殊请她谅解。” “不行的,白钰!”蓝依说,“你妈听了肯定认为我小家子气,故意拿架子,不生你的气但肯定对我有看法……” “我会慢慢解释……” “没用的没用的,”蓝依泪流满面,怔怔想了会儿突然道,“蓝朵!蓝朵替我去!” “什么?!” 白钰和蓝朵齐声惊叫道。 蓝依愈发有条不紊道:“不就吃顿饭吗?我和蓝朵长得一样,见她等于见我……” “怎么一样?”蓝朵气急败坏,“你那付……那付娇滴滴的样子我可学不来!” “不用娇滴滴!” 蓝依道,“你全程低头保持微笑,无论问什么问题都轻声、尽可能简洁地回答,少吃东西,捱完这顿饭她就去机场了,很简单。” “这样……行吗?” 被蓝依一说,蓝朵也动摇起来。 白钰想想的确未尝不可,因为妈妈难得有兴致大老远从京都飞过来,就想看看未来儿媳妇,任何理由在她眼里都站不住脚。 何况双胞胎真长得一模一样,见蓝朵如见蓝依。 时间仓促,来不及过多准备——在蓝依再三坚持下,蓝朵不得不穿上她试了一晚上的衣服;化妆品蓝朵是绝对不肯用的;去省城前还要把蓝依送到县人民医院急诊中心…… 反正一切都有点乱。 去省城途中,白钰想想不放心,不由自主又叮嘱了几句:不要主动提问;不要点菜;语调比平时降低、再降低…… 蓝朵不耐烦道:“啰嗦!要不是蓝依先遇到你,你妈要见的人应该是我吧?现在还是我,有啥紧张?” 说得也是啊,白钰哑然失笑。 从苠原起两年多来,除了期间蓝朵偶尔外出执行神秘任务外,几乎都与蓝依泡在一起,特别搬到县城后干脆住到一个屋檐下。在关系方面,白钰与蓝朵早已化解了刚见面就打架的蒂芥,俨然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似的,所以除夕夜蓝依才说“我们仨”。 此时的蓝朵,在白钰心目中就是蓝依的妹妹,居家过日子的小妹,脾气有点坏,但为人不错身手也挺好,如此而已。 昨晚在网上预订了省城最著名的“原山乡”连锁店城东分店,这里离机场高速很快,方便白翎往返行程;更重要的是,城东分店并非热闹繁华的商业区,既动中有静,又利于安全布防。 大区军事长官、中将出行,不消说必定配备精锐强干的警卫,人越少的地方越不容易出乱子,能够掌控得住局面。 来到11号包厢——这是个五人小间,空间却比寻常十人间包厢大,装修得精致而奢华,每个细节设计得格外舒适自然,可见价格高昂有高昂的道理。 “会砌茶吗?”拿自带的茶叶泡第二开,白钰问道。 蓝朵接过茶壶举到半尺高度,微微倾斜,茶水准确砌入茶盅,滴水不漏,旋即合上,双手端到齐眉处轻启朱唇: “请用茶。” 白钰惊得合不拢嘴:“你也会?” 蓝朵道:“小时候一起学,姐姐会的我都会,我只是不愿做罢了。” 说话间有人敲门,白翎倒背双手,神闲气定微笑着独自进来。 “阿姨新年好,我叫蓝……依,是白钰的朋友。” 蓝朵盈盈起身,恰到好处落后白钰半步,低眉顺眼轻声说,俏脸恰到好处地微微发红。 还别说,演得真象。 白翎仔细打量一眼,笑得更亲切:“好啊好啊……小蓝是个好孩子,这趟阿姨来得匆忙没准备礼物,随手拿了这枚戒指权当见面礼吧。” 说着从包里取出枚嵌色五彩龙凤钻戒,其栩栩如生的做工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 “谢谢阿姨。”蓝朵深深鞠了一躬。 白翎本想亲手帮她戴,白钰却中途接到手里——他深知习武之手与蓝依的细皮嫩肉不同,白翎也是练家子,一碰便露馅。 “帮小蓝戴上,看合不合适。”白翎吩咐道。 蓝朵羞答答伸出手,触手间竟异常绵软,白钰心里诧异万分。 坐下后,蓝朵手法娴熟地替白翎倒茶,递毛巾,拿水果,白翎愈发满意,含笑道: “苠原条件艰苦,对你这样的小姑娘来说能熬过来不容易啊。” “多亏白钰照顾。” 蓝朵低声说。 白翎瞪了白钰一眼:“他还照顾别人?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爷爷身体怎么样,还每天坚持打八段锦吗……” 就这样有问有答,蓝朵每个问题都答得大方得体,并不赘言,白翎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姑娘,眼里充满爱意。 很好的开局。白钰暗暗松了口气。 凉菜、热菜依次端了进来,蓝朵如事前关照的,很少吃,却留意白翎每个举动,不时体贴地提供服务。 到目前为止见面氛围非常好,如蓝依所预料那样,姊妹俩真的一样。纵使蓝依来,达到的效果也不过如此吧。 这时包厢经理满脸笑容进来,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本店因为特殊需要,请三位移步到17包厢用餐,空间更大、环境更好,餐费打九五折,不知行不行? 蓝朵低头不语,白钰觉得无可无不可,白翎略加沉吟,问道: “什么特殊需要?” 第1869章忍无可忍 包厢经理笑意更浓,道:“实不相瞒,是我们‘原山乡’饮食集团股东,有权任意指定包厢,今天正好人少,准备找间小包厢……三位餐费可以对折,实在不好意思。” 白翎淡淡道:“免费都不换,叫他去17号包厢。顾客至上,难道那位股东不懂这么简单的道理,说赶就赶?” “不好意思,股东就这样要求我们也……也没办法,请配合一下。” 包厢经理为难地说。 白钰站起身道:“带我去找经理,当面跟他说说,在哪个包厢吃饭事小,别影响饭店形象。” “好好好。”包厢经理巴不得扔掉这烫手山芋。 两人下楼没多久,从走廊另一端来了三个人,为首的趾高气扬旁若无人,大刺刺一巴掌拍开包厢门,指着白翎和蓝朵道: “叫换包厢还坐着不动干嘛?给你们打折啊,免费都可以,动作快点!” 后面左侧体格粗壮、五短身材的汉子道:“快,别影响王董和邱总谈生意!” 蓝朵拳头捏了松、松了捏,反复数次还是强自按捺住性子。 白翎本是争强好胜之人,身居高位很久没遇到如此无礼之徒,怎肯在未来儿媳面前折了面子? 当下道:“包厢是我预订的,换不换也要征得我同意吧?现在我不想换。” 右侧邱总轻蔑地吐口唾沫:“好凶啊,就是老了点!还是旁边小妞对老子胃口。” 王董顿时被激怒,咆哮道:“屁预计,饭店都是老子的,什么同意不同意?!叫你滚就滚!” “快滚!” 汉子上前两步,手撑在桌上瞪着白翎命令道。 此时白翎一个电话,楼下大厅警卫人员便能冲进来将三人拿下,可她偏不,镇定自若道: “我就不换,你动半下试试?” 还真被她的气度镇住,汉子愣了愣没敢立即动手。王董却看得不耐,晃到蓝朵身边邪笑道: “还是小的好,又乖巧又漂亮……” 说着竟伸手摸蓝朵的脸颊。 白翎脸色陡变准备出手,说时迟那时快,却见蓝朵长身而起,飞脚踹在王董胸腹间,竟将这厮从饭桌边踹到门外走廊,重重撞在墙上再滑落,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汉子单手立即伸到怀里掏匕首,白翎双手掀起整个桌面,“嘭”,大小碗碟悉数打在汉子身上碎得四分五裂,白翎又在桌面背部补了一脚,受伤程度可想而知。 剩下那位邱总看呆了,指着她俩手指颤抖:“你你你你……” 白翎顺手拎起茶壶,从他头顶开始浇开水,水流到脖子瞬间全身湿透!邱总被烫得龇牙咧嘴全身颤栗却一动不敢动,情知今天倒大霉碰到俩女魔头了! 门外又冒冒失失冲进来一个服务员,还没照面便被蓝朵撂倒在地。 “撤!” 白翎一拍蓝朵肩膀,堂堂中将在饭店打架传出去终究不光彩,三十六计走为上。 刚才那几下真是快如闪电,根本没人反应得过来,两人旋即从安全通道顺利跑到后门。 听到动静,正在楼下跟分店经理理论的白钰赶紧上楼,看到狼藉一片的包厢、惨叫声一片的王董三人简直惊呆了,转过身来,背后则是呆若木鸡的经理。 白钰脑子转得何等之快,当即揪住经理怒道: “人呢?我的朋友哪去了?快交出来!” 经理苍白无力地说:“兄弟……兄弟,刚才我俩一直在说话呀,兄弟……” 白翎和蓝朵一口气跑到百米之外的巷子里,这才停住,相顾大笑。 “过不过瘾?”白翎搂着她问道。 蓝朵抿着嘴点点头。 白翎诡秘一笑:“蓝依没这身手,你是蓝朵吧?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阿姨!” “我……” 蓝朵涨红了脸,半晌才吞吞吐吐说出缘由…… 由于王董等人被打晕或者吓晕,根本说不清她俩到底去了哪里。十五分钟后,白钰与分店经理达成互不追究的和解共识,然后跑到两里外与白翎会合。 “妈,您出手太重了,我走的时候那位王董还在咳血。”单独与白翎站在路边,白钰埋怨道。 白翎冷笑道:“没致残就是他的运气,再说揍他不是我,而是你小姨子!我说小宝,别玩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套路,妈就是在套路中长大的!” 白钰难为情道:“妈,真是意外……蓝依也是太紧张,太想在您面前表现最佳的一面,结果把事情搞砸了……” “哈哈哈哈——” 白翎绷不住大笑起来,亲热地搂搂儿子的肩道,“虽然没见面,我倒觉得蓝依的性格很小女人很可爱;不过,蓝朵更对妈的脾气,也许对你来说双胞胎本身就难分伯仲吧,哈哈哈哈!” 不等白钰回答,她摆摆手跳上吉普车扬尘而去。 沉着脸上了远远停在后面的奥迪,蓝朵忙不迭解释道: “对方先动的手,阿姨和我是正当防卫!” 白钰怒道:“为什么说‘阿姨和我’?她的身手比你高两三倍,楼下还有警卫,逞什么能?!这下好了,把蓝依交待的任务搞得一塌糊涂!” “其实……总觉得阿姨第一眼就怀疑我有问题……” “不可能!” 蓝朵从兜里取出一根钻石项链,同样做工精致考究,同样是龙凤呈祥造型,道:“阿姨叫我带给蓝依,说戒指就送我了……如果蓝依到场,大概戒指和项链一起送吧?” 那倒也是。 这样回想,白翎分明想亲自给蓝朵戴戒指的,那时就有试探之意。到底做过情报工作,雕虫小技真的别想蒙过精明的妈妈呀! 虽这么想,白钰还是冷着脸不说话;蓝朵固然为任务失败懊恼,却不愿在他面前服软,两人互不理睬一路无言。 回到小区,开门见蓝依的脸光洁如故——还真是心理过于紧张,没输液只吃两片抗过敏的药,回家小睡半小时就好了。 见白翎送的龙凤呈祥项链,蓝依爱不释手,戴起来在镜子面前左照右照美滋滋的。 有项链垫底,对蓝朵终于没忍住怒火而露馅,以及戴的那枚戒指也就一言蔽之,全然没放心上。 奇怪的是蓝朵也没除下戒指给蓝依的意思,相反,在灯光下反复抚摸戒面,还问蓝依好不好看。 当晚白钰委婉暗示蓝朵应该把戒指还给蓝依——对白翎来说送出去的礼物不好意思收回,可戒指通常作为订亲信物给儿媳的,蓝朵戴在手上不太妥当。 蓝依笑道阿姨都说了送给她,你着什么急?看得出蓝朵很喜欢那枚戒指,戴就戴呗……阿姨很有趣,戒指和项链明明是套装…… 是啊,所以应该都给你。白钰道。 蓝依摇摇头,过了半晌幽幽道我和蓝朵是相依相伴的姊妹,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什么意思? 白钰狐疑道,此时她遍体散发着似兰似麝的迷人香气,香得沁人心脾,香得他心猿意马,不由揽过她紧紧搂作一团…… 大年初三。 夏艳阳怯生生只身来到朝明医科大学博士生实验楼——本来昨天下午就来了,但于煜和她在酒店见面后非要亲热一番,她担心被琴医生看出来执意不肯。但在他的拥抱下她根本没有反抗余地,熊熊烈火燃了又燃…… 等他俩再看时间已是傍晚,遂临时联系琴医生以航班延误为由推到第二天。 当看到琴医生如沐春风的微笑,夏艳阳顿时轻松了许多。 偌大的实验楼只有琴医生一个人值班,饶是如此,为让夏艳阳最大限度消除疑虑,她特意挑了最顶层隐密而安静的小实验室。 关上厚重的门,琴医生笑道:“这会儿外面爆炸声都听不到,同理,实验室里任何声音也传不出去。” “谢谢琴博士,”夏艳阳道,“我可以讲述病情吗……” 她说得很细,也很慢,包括因病对异性接触产生恐惧继而抗拒所有方式的接触,直至最近才勇敢突破体验到欢爱等等——于煜说过,琴医生可以绝对信任,所以夏艳阳把所有痛苦、困惑、压抑托盘而出。 琴医生长长思考,半晌没说话。 “是不是疑难杂症,没法治?”夏艳阳胆战心惊问。 琴医生若有所思转动铅笔,道:“有三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好。” 琴医生把手搁到夏艳阳肩上:“此刻你身体有什么反应?” “除了有点不自在,也微微感到紧张,没那种反应。” “你对性伴侣的反应烈度是否随着欢爱频次增加而减弱?” 夏艳阳俏脸微红,咬着嘴唇说:“每次反应都一样,没,没变化。” “从小到大,你对欢爱有无特别喜好或厌恶情绪?” “没有。” 琴医生草草在纸上记了些看不懂的符号,又陷入沉思。 “那……琴医生,我自己胡猜的那些对不对?”夏艳阳小声问。 “所谓天生媚骨是没有科学依据的说法,古今中外并无确切的、有真实证据佐证的病例;至于《红楼梦》描述的只是小说里的恶趣味而已,千万不能当真,”琴医生道,“内分泌异常、病变或许对人体性反应起到某种促进作用,但象你这样的情况并不符合相关记载……” “您的意思没法治愈,是吗?” 琴医生微笑道:“可以治愈!马上进行常规身体检查,明天上午九点来做实验。” “什么实验?” “到时就知道了。” 第1870章浅度催眠 大年初四。 夏艳阳再次来到博士实验楼,这回换了间实验室,里面光线很暗,有股浓浓的消毒水味。进门后琴医生随即让她躺到类似手术台上,全身各关节都接到两侧仪器,然后熄掉灯光。 黑暗中琴医生说:“我会触摸你全身各个部位,每碰一处会问你反应,你要如实回答。” “好。”夏艳阳道。 没想到琴医生将手直接放到她最隐秘的部位,夏艳阳不由惊悸半下。 “什么反应?” “我……我有点惊讶,但还,还好……” 隔了会儿,手又覆盖到她高耸的胸部,这回夏艳阳有了心理准备,丝毫没有异常。 又隔了会儿,双手轻轻环抱她的腰部,琴医生又问:“什么反应?” “没。” 接下来分别触摸她的肩部、脚踝、膝盖等部位,仪器显示夏艳阳身体各种指标都正常。 “好了。” 琴医生打开灯,替夏艳阳除掉身上线头,扶她出了实验室站到走廊呼吸新鲜空气。 “感觉怎样?”琴医生问。 夏艳阳对她一再问自己的感觉有些奇怪,蹙眉想了会儿,道:“没事啊,手心都没出汗。” “跟我来。”琴医生表情平静地说。 夏艳阳忐忑不安跟她来到昨天那间封闭性能极佳的实验室,关好门,琴医生郑重其事道: “现在我告诉你,除刚开始两次,之后都是我特意邀请的师兄触摸的,他是男的!” “啊——” 夏艳阳顿时脸色惨白,感觉满身不自在,额头、手心都渗出冷汗,身体……身体仿佛不受控制地瘫软,踉跄两步坐到椅子上。 这才悟出漆黑空间、浓浓的消毒水味道,都为了掩护好运位师兄的存在。 琴医生立即摸摸她的前额,拿听筒测了下心跳,站直身体道:“并非物理刺激下的生理反应,而是心理问题!” “心理……” 夏艳阳虚弱地说,“我不,不承认……我觉得心理没,没问题……” “你童年、少女时期是否有过不愉快的经历,比如受过性.侵、猥.亵、调戏等等?” “没有!” “真没有?你仔细想想。” “真没有,一直以来我自己都有分析。”夏艳阳略显烦躁地说。 认真端详夏艳阳的双眼,隔了会儿琴医生温和地说:“你有点累了,回酒店休息会儿,下午两点继续测试。” 或许关于心理问题的判断使得夏艳阳对琴医生的水平产生怀疑,因为于煜早就说过与心理有关,一位医学博士与文科生的说法如此一致,她的信任发生动摇。 “呃,如果您忙的话……我想不必再打扰,春节期间影响您休息实在过意不去。” 夏艳阳已开始打退堂鼓了。 琴医生还是一脸真诚的笑容:“没事,真的没事。面对这样的疑难问题,我们都要保持信心和耐心,慢慢摸索总会找到办法的。下午两点哟。” 目送夏艳阳出了大门,琴医生返回实验室,拉开一道暗门,里面赫然出现她的导师—— 栾教授! “整个过程都做得很好,美中不足就是你擅自作出心理问题的结论,导致患者对你信心动摇,”栾教授批评道,“为医者切记一点,不可在患者面前说任何推测、假设之辞,你说的每个字都必须有依据。” “我错了,栾教授,”琴医生道,“您觉得最后一个问题她在撒谎吗?” “没有。” “可您说过百分之九十以上心理问题与童年或少年有关?” “但有百分之五左右群体会有意识封闭那段梦魇,或者选择性遗忘,时间久了自己都觉得没有发生过任何事。越敏感情绪越复杂的人,越容易有这种误导性思维。” “需要心理疏导吗?” 栾教授摇摇头:“高学历、高智商群体出于自尊往往对心理疏导有排斥和抗拒心理……布置场景,下午实施轻度催眠!” 琴医生惊讶地说:“您打算亲自出马?” “这个病例非常独特,我们要作为重点课题来攻关,倘若成功必将引起医学界轰动!” 栾教授踌躇满志道。 下午两点夏艳阳如约而至,还是那间封闭隐密的实验室,琴医生引导她躺下,拉过小屏幕定格在脸部上方,不偏不倚正好覆盖住她的视线,再戴上制式特殊的三维眼镜。 “干什么?”夏艳阳不安地问。 琴医生微笑道:“做个简单的情绪测试,大概十分钟左右。接下来你复述录像里说的话,他说一句你说一句,注意语速平缓、保持深呼吸……可以开始吗?” “可以。”夏艳阳道。 灯光熄灭,屏幕开启,画面上是一道道巷子,一堵堵墙,紧接着响起低沉浑厚的声音: “我想寻找心灵宁静,让我全身心放松的港湾,在那里我没有杂念,充满愉悦,以最舒适的姿势入眠……” 夏艳阳慢慢照着念了一遍。 “我推开一扇门,前面有堵墙……” “我转过一堵墙,前面有扇门……” “我推开一扇门,房间有张床……” “我坐在床边上,脱掉我衣裳……” “我慢慢地躺,我慢慢的闭眼;我深深地呼吸,我平静地入睡……” “风轻轻吹,吹过我的脸;风轻轻吹,吹拂我头发;风轻轻吹,吹到我心里……” 画外音越说越慢,屏幕也反复出现推门、转弯的镜头,渐渐地,夏艳阳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皮不由自主往下坠,身体进入了轻度催眠状态。 坐在监视器前的琴医生做了个ok手势。 栾教授缓缓问道:“前面就是你家,想回家看看吗?” “不想!”夏艳阳突然出现烦躁情绪,眼珠开始转动。 “不想就不去,继续向前走……前面是办公室,进去歇会儿?” “好的……” “办公室前面是学校,放学了,你从校门口出来,背着书包回家……” “我不想回家!不想回家!” 见她隐隐有脱离浅度催眠状态的征兆,栾教授暗吃一惊,连忙道: “我推开一扇门,前面有堵墙……我转过一堵墙,前面有扇门……我推开一扇门,房间有张床……” 好不容易让她平息下来,栾教授续道: “前面是学校,你正在上课……你放学了……喜欢放学吗?” “不喜欢。” “但学生总要放学,学生总要考试,喜欢考试吗?” “喜欢。” “你是优秀学生,考试总能取得好成绩;现在,你放学了……站在校门口等你的是谁?” “爸爸。” “你喜欢爸爸,女孩子都喜欢爸爸;继续向前走,前面等着你的是谁?” “姑妈。” “姑妈也很爱你,姑妈家住在附近吗?” “很远很远……” “再往前就看到街坊邻居了,你是大家眼里的好学生,他们都热情地冲你打招呼。” “不喜欢。” “所以你总是避开大路,从没人的巷子绕回家,是吗?” “我不想回家!” 仪器各项数据再度飙升,琴医生连连打手势,栾教授见状迅速回复起先的语速: “我推开一扇门,前面有堵墙……我转过一堵墙,前面有扇门……我在医科大学检查,检查我的是琴医生……” 如此反复数遍,最后栾教授柔声道,“门开了,我看到了琴医生……” 夏艳阳慢慢睁开眼睛,果然看到琴医生亲切温柔的笑脸。 “我……我好像睡了一觉……” 夏艳阳揉揉眼道,一看时间已过去四十分钟。 琴医生边帮她清理线缆,边漫不经心道:“是啊,仪器显示你一直在做梦,脑波有剧烈活动迹象。” “梦里我总在巷子里转,没完没了的墙和门,总是走不出去……突然间推开门,我就醒了。” 指指四周仪器各种曲线和数据,琴医生道: “今天测试数据信息量非常大,我需要时间整理分析,大概中午前后会联系你下一步安排,好吗?” 夏艳阳默默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这会儿她感觉特别累,明明刚睡了一觉,却只想着回宾馆继续睡,但别做那些奇奇怪怪的梦。 一页页翻看催眠期间夏艳阳脑波及相关反应数据,栾教授脸色凝重,长时间沉吟不语。 “她……是不是自我保护和防范意识很强?”琴医生问道。 “那倒正常,高智商高学历群体大抵如此,”栾教授道,“麻烦的是她在潜意识深处给自己设了敏感词,稍有碰及就容易打破催眠状态,这很棘手,等于战场上穿了防弹衣的士兵,寻常子弹根本无法突破其防线。” “真是前所未闻,她给我们出大难题了!” 琴医生失声道。 栾教授放下数据材料,看着仪器定定出神,隔了半晌道: “我听说过……多年前我有个学生参与军方秘密试验,课题就是研究一位被深度催眠的间谍,身份不详。据他透露,间谍被催眠到大脑最核心部位的‘冰河层’,还在上面加了道禁制,令科研组束手无策。” “后来呢?”琴医生被深深吸引住了,好奇地问。 栾教授喟叹道:“本来可以借机钻研探索大脑最精奥的秘密,可惜军方急于了解那名间谍隐藏的秘密,冒险采取未经论证的最新前沿技术,结果导致脑部不可逆转的物理伤害,整个人彻底废了!” “您觉得她也被加了禁制?” “她属于自我封闭的极端状态,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心锁’,”栾教授指着脑波活动曲线道,“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不愿触及的回忆不在‘冰河层’——那必须技术手段辅助下的深度催眠才能抵达,饶是如此,给我们造成的麻烦也不小呐!” “大脑真是世上最神奇的器官。”琴医生轻轻说。 第1871章协议购房 大年初四晚,迟迟没能拿出方案的琴医生通知夏艳阳诊疗暂一段落,她需要更多时间分析研究测试数据,以确定下一阶段观测重点。 琴医生还说她的病并非“对症下药”那么简单,是项系统复杂的人体工程,让她有长期接受诊疗和观测的思想准备。因为随着年龄增长,类似这种内分泌和神经系统异常的综合病症,必将对女性健康造成严重影响,届时会伴生很多令人苦恼的妇科等疾病。 夏艳阳听了内心毫无波澜。 怪病缠身多年都挺过来了,何况现在还有于煜。其实,她很享受在他怀抱里瘫软无力,任其宰割的汹涌快意,或许这些年压抑太深,急不可耐需要尽情释发吧。 初五、初六整整两天,他俩窝在宾馆半步都没出门。于煜近于狂热般地迷恋她的“媚骨”;他实在想不到她在身下“不动”比“动”的效果好似千倍!即便在他连战多场累到极点的时候,只要听到她那销魂蚀骨的呻.吟便又精神倍僧。 “难怪‘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想必杨贵妃跟你一样也是天生尤物,否则没法解释为何‘三千粉黛无颜色’,”于煜感叹道,“我要是唐玄宗,也会摈弃所有嫔妃日日宠幸于你。” “因为男人都要做床上的强者,而我始终没有力气反抗的。” “这样推想,恐怕秦淮河上历代头牌都有‘媚骨’潜质。”于煜笑道。 夏艳阳媚眼如丝道:“你是我今生唯一的恩客……” 话未说完,于煜已饿虎扑食般覆身而上…… 大年初六晚,于煜和夏艳阳两天欢愉后依依不舍各自返程。 疲倦之极,于煜上了飞机旋即进入睡眠模式,直到从机场出来才发了条短信感谢白钰。 白钰没回。 商林县又出大事了! 大年初五清早,通榆省正府大门前突然躺了具尸体,下面压着斗大的八个字: 朗朗乾坤,天理何在! 当天正好是何超副省长值班,闻讯后大怒,要求省公安厅中午前必须出调查结果:此人是谁?来干什么?因何而死? 副省长亲自督阵,效率陡升,两小时不到报告就送到案前。 上访者名叫杨小京,今年69岁,商林县金融服务公司退休职工,身患三型糖尿病、冠心病等多种心脑血管疾病,是省市县三级挂了号的老信访户。 从监控录像来看,杨小京是昨晚借夜色掩护偷偷靠近省正府大门,准备把“朗朗乾坤,天理何在”横幅贴到院墙上。 然而有关部门为防止乱贴乱划,在墙体上涂有特制材料。杨小京慌手慌脚弄了半天,胶水、胶带、双面贴等等都用了就是粘不上,心慌意乱之下气血上涌,加上夜里寒风一吹,脑部血管爆裂当场身亡。 而那张标语,无巧不成书地被他压在身子底下。 上访的诉求是什么?为何连续四年多次到各级正府反映问题都得不到解决?相关部门负责同志的责任心哪去了? 何超严肃追问道。 碰到这样穷追不舍的省领导真是没办法——按官场心照不宣的游戏规则,凡事推给“老信访户”就相当于责任都由“临时工”顶一样,蜻蜓点水般也就过去了。 中午前省信访、省金融局、省银保监等部门负责人都被叫到何超办公室,几方拼凑总算还原了上访诉求的来龙去脉: 近二三十年来京都始终坚持“房住不炒”原则,强力干预并控制房价,捂地皮、炒期房的套路都不灵了,各地中小规模房产商日子愈发难过,开发房地产意愿普遍不高,二手房市场更是萧条到历史低谷。 五年前商林县正府为了拉动经济、促进房产市场良性循环,当然也想挽救县里曾经的纳税大户、已濒临破产边缘的龙祥房产公司,要求整体收入水平相对较高的金融系统合作修建福利房,达到所谓市场和职工双赢目标。 其实明眼人都看出,商林这样的贫困县房价根本没有上涨空间,在绝大多数人收入都处于中低水平的现实状况下,稍有点头脑的都不能投资房产。但县领导针对金融系统合作修建福利房可不是建议,而是指示,想得通要执行,想不通也要执行! 商林县正府非但以红头文件方式下发,还附了张总数为220套的计划分解表,详细列明各家金融机构所承担的套数,这也是后来被上访者最为垢病的“强买强卖”,其中被县里直接管辖的信用联社和金融服务公司任务最重,前者因体量大员工人数多,分配了81套;金融服务社只有三十多人,也分配了14套。 金融服务公司也真是没办法,连退休职工都发动起来了,千方百计给优惠政策、做思想工作,包括猝死的杨小京。 客观说杨小京有换房的刚性需求,原本90平米的套房老俩口和儿子一家三口合住,到底老不合少啊,各种理念、观念和生活习惯差异,还有永恒不变的糟糕的婆媳关系,全家都有购房分开而居的念头。 金融服务公司给的优惠还不错:当时商林一手房价格是每平米4500元左右,县金融局牵头与龙祥公司签的合作协议里约定每平米3980元,交房时就低不就高;而金融服务公司内部又承诺员工购房每平米补贴500元,就是说实际只须3480每平米,如果买80平米的套房可节省4万元! 杨小京遂兴冲冲与金融服务公司签了认购协议。 按金融局与龙祥公司所签协议规定,认购者必须于年底前预交一半购房款作为诚意金,也是建房的启动资金——以龙祥公司的经营状况,当时的确拿不出足够资金。 因为签认购协议已是十月份,对大多数购房者而言两个月内凑几十万并非易事,作为金融系统员工的便利,都在想方设法凭认购协议或合同借按揭贷款;何况购房本身就带有行政命令性质,能拖则拖。 就这样到了年底,在约定期限内如数交款者只有67人,其他要么以钱没凑足、贷款没批下来为由交了一部分,要么干脆没交,也没订购房合同。 次年年初,时值刘首长主导的西北、西南地区大开发大基建超级工程全面启动,钢材、水泥等原材料飞涨,连带着区域范围内数省房价“被动上涨”,涨幅之高之快前所未见! 上高申委书计方晟、省长范晓灵迅速采取果断措施,软硬兼施将房价控制下来,通榆等省却眼睁睁看着房价飙升束手无策——地方主政大吏有无能力,是否作为,由此可见一斑! 短短三四个月,在商林老百姓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房价已从4500涨到***0,若非正府急了眼划出“半年内一分都不准涨”的红线,恐怕突破6500都有可能。 受此波及,当然也不愿错过难得商机,龙祥公司宣布协议价涨至5600,且限定一个月内交清购房款否则视同放弃! 纠纷由此产生。 当时县领导班子与龙祥公司穿一条裤子——所谓合作修建福利房,本来就为了“拉兄弟一把”,如今房产市场蒸蒸日上,怎会屁股坐到业主那边?连同金融局都帮着龙祥公司,金融系统购房者成了真正的弱势群体。 买房者心态都是“买涨不买跌”,虽然涨到***0,但协议价基础上单位内部补贴毕竟便宜1000元左右,到最后还有100多人捏着鼻子交了全款,但280套商品房大半都以协议业主主动放弃为由,按市场价卖了出去。 杨小京就是“被放弃”的其中之一。 五年来他与二十多位金融系统退休职工——在职的都受到威胁不敢出面,唯有暗中出谋划策、赞助上访费用,奔波于省市县三级锲而不舍,成为信访系统重点挂号对象。 然而闹出人命,而且在喜气洋洋的财神日大年初五,给副省长触了个大霉头,大概所有人都没想到。 听完事件来龙去脉,何超二话不说拨通缪文军手机,沉着脸说: “人命关天,不要把难题都归咎于历史问题,守土有责!上午杨小京家属到省城处理后事,陪同而来的有上百人!你的任务是,第一,今天负责把人都带回商林;第二,半个月内妥善解决这起商业纠纷,否则省正府将对商林正府班子问责!” 说罢重重挂断电话。 缪文军愣了足足三分钟。 副省长直接对县长发火、压担子,在讲究层级领导的体制并不多见,说实话通常情况下也没多大作用。正如某京都高层领导大骂工程是“豆腐渣”,事后没人受到责罚,“豆腐渣工程”还是频频出现,只会削弱领导权威而已。 但何超并非普通副省长,他是处于上升阶段的正治新星,调到通榆不仅仅当副省长,在可预期的将来大概率进常委班子,接棒常务副省长宝座。申委、省正府、省组织部主要领导,都会尊重他的意见。 缪文军呢,俗话说“无欲则刚”,此时的他还真硬不起来。可以这么说,只须何超动一根小指头,就能毁掉他在商林多年努力,本来高看一线仕途就此终结,再无东山再起的希望。 从第四分钟起,缪文军脑子才开始艰难地运作,然后迅速拨了个号,大声命令道: “小白,立即、马上到我办公室!” 第1872章历史因素 下午一点半,缪文军亲自率领正府办、信访局、各金融机构主要负责人大队人马直奔省城。何超要求把杨小京家属及陪同并伺机闹事的上百名业主带回来,缺一个都是失职! 与此同时金融局来了近一半人,在白钰指挥下调阅档案、会议记录、会办纪要等历年材料。 “白局,按说我应该申请回避,”解圣元半开玩笑半当真说,“当时县领导压着金融局起表率作用,正好呢女儿准备结婚,我就签了认购协议也临时凑了五万元交给龙祥公司。谁想到它出尔反尔,把价格抬得那么高,干脆不买把诚意金抽了回来。” 行政办主任王甜说:“我是刚需,那阵子想在学校附近买套房,所以毫不犹豫交了一半房款,后来涨价也认赔。不过想想确实窝囊,本来少花四五万,闹到最后多花四五万,一正一反十多万!” 白钰关注的重点却不在这些,边逐字研究合同边问:“龙祥公司什么来头?” 王甜和吕真真相互看了一眼,找个借口退了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两位局长。 “整件事金融局被当了活靶子,两头受气,由于事前不服从县领导决定,事后协调安抚不力,那任金融局长被调到人大去了,”解圣元叹道,“当时县长就是如今的人大主任颜仲林,所以哪是历史遗留问题?分明就是现实问题!龙祥公司老总鲍宏根是颜的铁杆……对了,说起来白局应该有印象,去年轰动县城的美容师猝死事件,和穆小虹在房间里的就有鲍宏根老婆——夫妻俩各玩各!” “噢——” 白钰恍然,看看合同定定出了会儿神,脑子里响着中午缪文军交底的话: 何超想借题发挥搞我,显然季辉在他面前泼了我不少臭水,也不排除为拉拢申委那派做的交易;我要被搞下去,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这事儿我们必须同舟共济渡过难关!你把事情捋清楚,出于公心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管涉及到哪些领导、哪些势力,来个快刀斩乱麻! 现在看来,刀能否斩得下去还是问题。颜仲林在商林深耕多年,势力根深蒂固,真要翻脸缪文军未必压得住对手。 无它,颜仲林反正干完这任退二线,具备破釜沉舟的条件;缪文军是对仕途有想法的人,若非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摊牌。 “有问题啊,圣元!”白钰皱眉道,“你们的诉求依据是金融局与龙祥签的合作协议,但王甜同志提供的购房合同表述完全不同,‘暂按每平米3980元交一半房款作为诚意金,届时按不高于市价的价格结算,多退少补’,瞧,龙祥公司有法理支持,到法院打官司必胜无疑!” 解圣元恨恨道:“当时谁留意合同啊?都觉得有合作协议和认购协议,龙祥还敢说了不算?谁想到姓鲍的在合同里玩花样!” 说曹操曹操到,龙祥公司老总鲍宏根擦着汗赔着笑过来接受质询,五年来每次就靠这副貌似人畜无害的模样,还有背后强大支持涉险过关。 解圣元真的回避,把张婉叫过来做笔录。 白钰也不客套直入正题:“鲍总,请解释一下合作协议与购房合同关于房价的表述为何不同?” “购房合同是房产公司通用的格式合同,要拿到房管局审批的,不好擅自更改合同条款,签合同时业主没当回事儿,其实我们也没当回事儿。”鲍宏根解释道。 “但龙祥公司随后就凭购房合同约定涨价了!” 鲍宏根诚恳地说:“这是我向历任领导汇报的、也是今天汇报的重点——一方面涨价真的迫于无奈,年底年初那阵子钢材、水泥等建筑材料不但涨价,还拿不到货,成本成倍地往上翻;另一方面没收足一半房款,资金不到位因此迟迟没开工,如果早开工两个月就不会这么被动,即使涨价也有限。所以我认为不能把涨价的板子打到龙祥身上,坦率讲金融局、业主都有责任。” “照你的说法购房合同就是法律武器,合作协议和认购协议都可以扔到一边?”白钰反问道。 “面临突发情况公司也尽最大善意,按3980我立马破产,按5600业主都不答应,前后协商了二十几轮始终没结果,小区房子已建好了不能不卖——我得回笼资金啊,只好……唉,当时也着急了点,但有些业主比如杨小京……我不想说逝者坏话,但但但也太执拗了,什么和解建议都不听非得按3980,后来我是火了,干脆一拍两散,有本事到法院告我!” “他告到省正府了,比法院的麻烦更大,”白钰道,“鲍总掂得出份量吧?” “掂得出,也理解县领导承受的压力,我还是那句说了五年的老话——龙祥公司绝对有诚意解决问题,但绝对不是唯一责任方。” 鲍宏根离开后,白钰又把解圣元和王甜叫过来,给他俩看了谈话笔录后问: “从业主角度冷静思考,他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王甜道:“有道理,所以我交了全款。” 解圣元却道:“没道理!预交房款有个前提,必须实质性动工并有一至两层楼体浇塑完成。龙祥公司只不过给大家画了个饼,以它当时的基本面和财务状况,我还担心鲍宏根卷款潜逃呢。” “死结在于个别县领导就不应该以行政手段干预市场,结果弄巧成拙。”张婉忍不住说。 “说到点子上了!”解圣元道,“市场经济下房产商有赔有赚很正常,个别领导那么关心体贴本身就耐人寻味。事发后不积极协商解决,一味打压、隐瞒、袒护,最终落得不可收拾的境地!” 白钰也不跟他们展开讨论,转而问:“以龙祥公司现在的状况,能承受一定范围内的赔偿么?” “龙祥公司就因为280套商品房打了个翻身仗,之后趁着房价继续走高连续盖了三个居民小区,包括白局住的兴城花园,说鲍宏根身家过亿都不夸张吧,”王甜道,“不过第一桶金明显掺了水,一户赔10万也要赔死他!” 解圣元冷笑,道:“赔10万?想得美!依我看赔1万都不可能,要知道龙祥公司赚的钱可不都进了鲍宏根腰包,再往深处,嘿嘿嘿,不说了。” “不能不说啊,必须把所有可能性摆到台面,然后慢慢磨合,这种事不会一步到位。”白钰沉重地说。 王甜道:“五年前上访、吵闹、扯皮,规规矩矩的解决方案却从来没有过,双方落差太大根本谈不拢。” 白钰问:“鲍宏根说有过和解建议……” “毫无诚意,不值一提,”解圣元不屑道,“他的意思是购房者免交维修基金和物业费;交纳诚意金的补偿三万;签过认购协议的补偿一万,条件是永远放弃追诉权。” 张婉笑笑,道:“解局、王主任,我从第三方中立角度说啊,尽管大部分业主房子没买成,可经济上也没损失什么,签个认购协议就白得一万块,个人觉得也没什么,何至于付出生命代价?以杨小京来说一年退休工资就好几万,猝死对家庭的精神和经济损失更大呀。” 解圣元叹道:“你的观点跟个别县领导说得一样。难道为了赚钱,企业连最起码的诚信都不要了吗?这种行为给商林经营环境和投资环境造成多大负面影响?闹到现在出了人命,还会低调解决?有省领导介入,恐怕只会越闹越凶!” “第一步就要确保把事态控制在商林范围内,”白钰看了看手机短信,沉声道,“各位通知一下,傍晚五点半召开全体人员会议,明天起分头对上访户、有意见业主等进行包保,在最终解决方案出炉前要保证他们不能出商林半步,否则缪县长对我问责,我对各位问责!” 解圣元与王甜相顾苦笑,道:“我俩包保自己,春节期间不出门。” 白钰正色道:“解局、王主任,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缪县长在省领导面前立了军令状;五年前承办此事的就是金融局,难以脱身,如果稍有闪失——我不是吓唬各位,缪县长问责力度很大,用他的话说‘金融局解决不了金融系统矛盾留着有何用’,到时原地解散金融局都有可能!” “啊!” 解、王、张三人都大惊失色。 “各位知道利害就好,这不是一场普通的上访人命案,而是……决定很多人正治命运的战役,各位务必牢记于心!” 白钰道。 继续埋头研究相关文件和资料,发现合作修建福利房的动议来源于一次金融联席会议,信用联社、农行等负责人提到职工宿舍年久失修,希望县里划拨土地用来改善职工住宿条件,时任县长的颜仲林受此启发拍板决策。 金融局按比例向金融系统各家机构收取了固定资产建设资金预付给龙祥公司,合作协议就在此基础促成。签约后金融局召集各单位负责人开会传达贯彻,明确银行保险科科长具体衔接,没料到年底人事变动,那位科长提拔到乡镇任副镇长,新科长直到次年四月才配备到位。 这期间金融局无人督促、对接交纳预付款的工作,金融系统各单位也抱着能拖则拖的心态,对龙祥公司售楼部的电话不闻不问,不予理睬。 第1873章杀上门来 出了金融局,鲍宏根没耽搁赶紧回到县城黄金地段的豪华别墅。家里人气很旺,堂屋中间摆着麻将桌,颜仲林、闻小则和两位局长正在全神贯注打牌,身边小茶几上摆着四五叠钞票,可见半天麻将输赢大概在七八万左右。 鲍宏根没吭声站到颜仲林身后看牌,隔了会儿趁洗牌间隙,闻小则问道: “怎么样?” 鲍宏根瞟了瞟两位局长,颜仲林道:“都是家里人,直接说没事。” “听白局的意思,这回不放血恐怕逃不过去。”鲍宏根道。 “嗬,那小子,口气倒不小,”闻小则撇撇嘴道,“才上任没几天仗着缪文军撑腰耀武扬威,商林还轮不到他讲话!” 有位局长道:“去年廖书计、雷书计是不是因为他被拿掉?” 颜仲林闲闲道:“听说有位老领导在绿河谷休养时认识了他,机缘巧合下帮了一把,现在没事了,那位老领导已经离开。” “原来如此。” 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鲍宏根道:“我倒不怕那小子,但以往闹腾得再厉害到麻县长手里就压住了,这回缪文军亲自过问,又是副省长督办,我担心……” “碰!” 颜仲林道,“副省长督办的是缪文军,又不督办你,你怕什么?解决不了事端,缪文军、白钰那帮人要被问责;你有购房合同在手,官司打到最高法都稳赢,不是吗?” 受此点拨鲍宏根茅塞顿开,喜道:“您的意思说还按以前的办法跟他们拖,拖到副省长规定时限我就赢了?!” 颜仲林故作惊讶道:“咦,我说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闻小则等人哈哈大笑,纷纷说姜还是老的辣! 缪文军一行连同三辆大巴凌晨五时堪堪抵达商林,白钰、解圣元等都没回去,就在办公室守了一夜。 “总算一个不落地带回来了,维稳组到包保到户,采取人盯人全天候服务措施,”缪文军疲倦地喝了口浓茶,问道,“你这边有什么进展?” “个人感觉是,金融局、龙祥公司和业主三方都有粗疏之处,都应该负有一定责任。首先龙祥公司发现预付款没交足,并未以书面形式催促金融局引起重视;其次金融局对协议的落实有布置无检查,工作大而化之;还有就是业主们缺乏法律意识,凭信的只是金融局与龙祥公司签的框架性合作协议,却忽略更有法律效力的购房合同。但根源还出在个别县领导,矛盾爆发后一味以行政手段打压,逼迫在职员工不准上访、闹事、发贴子;却纵容龙祥公司在协调未果的情况下单方面撕毁协议,出售商品房,导致问题一发不可收拾。” “有解决方案?” 白钰道:“缪县长,没有尚方宝剑,劈不死人呐。” 缪文军盯着白钰半晌,道:“懂你的意思……阻力来自于内部,否则区区房产公司怎么敢跟正府顶牛!你有什么想法?” “金融局要得到常委会授权,而非缪县长指示。”白钰直言不讳道。 “继续说。” “不能靠金融局单打独斗,需要在常委会层面下成立协调领导小组,把建设、房管、税务、财政、公安等部门都列入其中,接受我统一调度。” 缪文军表情微微变化,沉吟良久道: “看起来小白准备打一场硬仗,是吗?” 白钰肃容道:“您已经猜到了,是的,此事最简洁也是最省心的办法是财政花钱消灾,之前爆雷事件县里都做好垫10个亿的心理准备,区区几百万上千万算什么?可财政的钱要用来搞公共项目建设,解决民生问题,促进脱贫致富,每分钱都得用到刀刃上!缪县长,我没有杀富济贫的思想,但哪怕是历史遗留问题,谁的责任谁负!当年的当事人都在,企业也在,账务、文件清清楚楚,有什么理不顺的工作?” 缪文军沉默良久,又仰头喝了口浓茶,道:“做好下午参加常委扩大会的准备!” 上午十点,各小组反馈了与业主们“一对一”沟通的情况,大致有三方面诉求: 仍有少数业主坚持按3980的协议价购房,不肯妥协; 以5600购房的业主们要求起码每个平米再补偿500元,同时免交房屋维修基金和物业费; 还有部分最终放弃的业主认为如果不是龙祥公司误导,当年已按4500价格买了房,结果一拖再拖房价涨了反而没买成,因此要按认购面积补偿差价。 剔除明显不可能达成共识的第一种诉求,龙祥公司赔偿额就超过一千万! 白钰测算几年前龙祥公司提的和解方案,赔偿额仅仅两三百万,就是说它的底线顶多四百万左右,再高的话就要撒泼了。 站在缪文军的角度,从财政出一千万平息事端并保住升迁机会,这笔账划得来。 但白钰不是这样算。 行情差的时候逼民买房,行情好了立即翻脸不认人,平民真如草芥,任由为官者肆意妄为? 全商林老百姓都看得出的官商勾结行径,偏偏拉着法律作虎皮,说穿了就是践踏司法,赤裸裸地用公权谋取私利! 白钰与方晟出身不同,施政理念也不同,但在为民之心、为民请命方面丝毫没有区别! 他发自内心认为,此事归根究底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人民群众对公权力的信任度和认同感的问题。 表面看选择放弃的业主没损失什么,购房者也只多花了几万元,可失去的是民心,是我们的执正之本,是我们这个傲立于世界之林超级大国的立国基石! 中午快下班时果然接到县委办通知,下午三点整列席常委扩大会,议题就是杨小京之死与合作修建福利房后续处理问题。 都没敢回家吃饭,白钰和解圣元叫外卖凑合了一下,紧张地整理材料汇总数据,快速记忆要点,防止会上被点名提问。 都掐着点地忙碌了,中午一点多钟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点名要找白钰,态度非常差,王甜都没拦住便风火火闯进办公室。 啪! 一巴掌拍在桌上,没等白钰抬头就挨了一连串质问: “你是金融局长白钰?” “你手下怎么办事的?” “人身自由是公民最基本的权利,你们越线了懂不懂?” “你要给我合理的解释,不然我去找缪文军!” 说到最后一句,白钰才抬眼看到对方:原来是位身材高挑的女孩,简洁的齐耳短发,圆脸圆眼,樱桃小口,浓眉挺鼻,正怒气冲冲瞪着他。 她眼睛本来就大,瞪起来象铜铃似的,自带喷火功能。 白钰微笑道:“请坐……你都冲到我办公室骂人了,还不自由么?” 解圣元也起身打圆场道:“请心平气和,发火不能解决问题……你贵姓,在哪个单位?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 “不是误会!” 女孩气冲冲说明原委:她叫卓语桐,在省城天使微笑慈善基金会工作,春节期间来商林走亲戚,那位亲戚是中行退休职工,为合作修建福利房的事与龙祥公司有过摩擦,也和杨小京到省城上访过,属于白钰要求重点盯防的包保对象。工作组刻板地执行领导要求,连卓语桐都被限制在城内不准回省城。她再三说明情况,把领导通知开会的短信都拿出来了,工作组就一句“按白局指示”坚决不肯。她没办法了,趁工作组成员吃饭从后院翻墙跑出来的。 唉,碰到那些机械教条、不懂变通的办事人员,白钰也气得肚子疼。 “卓小姐有随时离开商林的自由,我们也欢迎你经常来商林看看,”白钰表态道,“这事儿错在工作组,等我查到具体负责同志一定要求他当面道歉!” “本来我有急事今晚就得坐火车回省城,可被你手下一再阻挠,甚至把我的名字列入铁路系统黑名单,吵到四十分钟前才撤销,可现在又没票了!” “没问题,我找火车站协调,可以上车后补票。”白钰道。 “我要求你亲自陪我去车站协调,不然还会有麻烦——那些家伙真是烦透了!”卓语桐道。 解圣元道:“白局工作很忙,待会儿还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我安排局里其他同志去怎么样?” 卓语桐瞪眼呛道:“你是谁?明早我要出席省领导主持的重要会议——新年度扶贫工作会议,也有你们商林的份儿,误了事你敢不敢负责?” 被将了一军,解圣元讪讪道:“我们会提前做好协调工作,肯定……肯定没事……” 白钰道:“这样吧卓小姐,下午三点我确实要参会,如果来得及,我保证负责接送,准时准点让你上火车;如果到时没散会,就请这位解局长陪同,怎么样?” “希望你遵守诺言!要真赶不上,我打电话给缪文军,到时叫你开车送!” 卓语桐来得快去得也快,又旋风般不见踪影。 “这小姑娘,火气挺大,”解圣元摇头叹道,“到底是贫困县,吃人家的嘴软啊,红会、慈善基金会那帮人个个嚣张得不要不要的,瞧,就她那点岁数就敢直呼缪县长大名,啧啧……” 白钰没吱声,心思全在手里沉甸甸的资料上,他有种预感,下午这场常委扩大会不会如缪文军想象的那样顺利。 第1874章激烈交锋 缪文军确实低估了形势。 按他的设想既然何超发了话,县领导班子应该拧成一股绳尽快贯彻落实省领导指示,成立领导小组,迅速拿出解决方案,在何超规定的半个月期限内处理到位。 与季辉电话沟通,也没推三阻四当场就敲定下午三点开会。 会议地点在县委中会议室,内环一圈坐着十一位县委常委,外环则是列席会议的“两办”主任、副主任;金融局;信访局;建设局;房管局;公安局等相关部门负责人。 甫一开始,缪文军介绍了杨小京上访意外身亡的全过程,以及何超副省长对商林领导班子作的要求;紧接着解圣元代表金融局——他是全过程参与合作修建福利房始末的,讲述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话音未落,颜仲林意外杀了出来,干咳一声道: “作为当年合作修建福利房工程的决策者,我想补充两点。第一,正府常务会议做出决定,是基于金融系统部分单位请求划拨土地建员工宿舍,而非外界谣传扶持龙祥公司;第二,很简单的房价纠纷拖了五年没得到解决,相反还闹出人命惊动省领导,给商林声誉造成很坏影响,我认为金融局难辞其咎!金融局历任领导的不作为、无视矛盾客观存在,个别利益相关者甚至在里面推波助澜、火上浇油,更让事态恶化到难以收拾的境地!” 没想到颜仲林在这种场合不点名地让自己背锅,解圣元瞬间窘得满脸通红却无计可施。 除非被点名,列席会议人员没有自由发言权利。 “金融局职责到底是什么,我一直觉得困惑,”闻小则策应道,“市场监管主要是银保监局;资金管理权在人行;金融局一年到头就开了几次会,搞几项活动和评比,真正遇到困难却躲到后面,把县领导顶到前面挡子弹!上次信托投资公司是这样,这回又是这样,常委会难道为金融局服务不成?” 夏春胜和麻百居因为金融服务公司的事对白钰也很不满,但夏春胜表面上与缪文军处得不错,隐而不发,由麻百居冲锋上前。 “我也考虑过降格和压缩金融局规模,回到过去正府办直属领导下的金融办模式,”麻百居道,“金融局权力不能不作为,也不能乱作为,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为所欲为,那样很不好嘛。” 一时间变成常委们火力齐开猛攻金融局。 不过在场都是沙场老将,心里明白白钰才到金融局几个月,纵使年轻气盛容易得罪人也不会糟成这样。常委们分明指桑骂槐,剑指白钰背后的缪文军! 想想也是,本来金融局归麻百居管辖,自打信托投资公司爆雷事件后,加之白钰上任,缪文军顺手牵羊地把金融局抓到手里去了,麻百居能咽下这口气吗? 白钰神色不变,聚精会神看着笔记本,似乎常委们说的不是金融局,他也不是金融局长,旁边混了十多年的老机关解圣元看得钦佩不已: 不错,年轻人有定力! 见季辉迟迟不表态,缪文军暗骂道“老狐狸”,目光环顾众人,道: “何省长把担子压给县正府班子,今天本该放假还把常委们叫过来开会,我深感歉意。我想解释一下这么做的原因,顺便请同志们理解金融局的苦衷……对了,再说一句,刚刚百居同志说降格金融局为金融办,恐怕暂时不可行,要知道金融局与榆钱集团的谈判还在进行中,能否让榆钱集团追加投资、尽最大可能挽回20亿损失,重担可都在白钰同志身上,这一点不夸张地说换谁都不行,我不行,百居同志也不行,在座有谁敢说行,我立马换掉白钰同志,请你上!” 麻百居脸上尤如被抽了一鞭子,火辣辣到心疼,干笑道:“在榆钱集团谈判问题上,白钰同志是有贡献的。” 缪文军续道:“合作修建福利房问题,仲林同志把责任归咎于金融局,我有不同看法!夜里我从省城把杨小京家属和上访人员带回商林后,一直在看材料;仲林同志,勒令金融系统在职员工不准上访,不准发贴子,不准找龙祥公司麻烦,可都是正府办名义发的文件,跟金融局一点关系都没有吧?还有,事发后金融局组织了七场三方协调会,会议记录都在,所谓不作为又从何谈起?金融局从开始是县里指定的项目牵头部门,后来又被要求介入处理协调,换作在座各位是业主,能相信金融局吗?小则同志说是不是——当时你代表正法委说龙祥公司单方面撕毁协议有法律依据,我这边都有书面记录的!” “就算现在我还这么认为,不能因为出了人命就找人家企业麻烦,法律是讲真凭实据的!” 闻小则毫不示弱道。 宣传部长高江实在看不过去,顶了一句:“照小则同志的说法,之前龙祥公司与金融局签的协议就是废纸?” “协议与合同都有法律效力,而且讲究先来后到,后文不能与前文冲突吧?”统战部长祁晓华也不满刚才本土派对缪文军的围攻,“小则同志别欺负我们不懂法律,我可是中南正法大学毕业的!” 场面火药味渐浓,季辉终于说话了: “嗯……正因为问题的复杂性才拖到现在,这是可以理解的。任何争议和纠纷的产生,责任都不可能是单方面,或者这边多些那边少些,或者这边少些那边多些,总之一个巴掌拍不响,对吧?” 缪文军道:“所以我提议召开常委会,建立领导小组多部门协调协商处理,正是本着尊重历史和负责任原则,并非推卸责任。我在这里说一句——可以原话记录,如果在何省长规定期限内解决不了问题,不必等省里问责,我缪文军打报告自请处分!但我会在报告里注明此事涉及哪些人,又是哪些人不配合,是否存在官商勾结、利益输送问题,我会面呈省主要领导具体汇报!” 说到这里他嘴角绽起冷笑,“我想,省主要领导一定会抽空听取自请处分县长的汇报,这一点同志们务必要相信!” 颜仲林反击道:“文军同志不必含沙射影,工程是我拍的板,但责任未必我来顶,我当县长期间拍板做的事多了去了,随便拎一件就扯关系,这个锅我不背!” 季辉见两人越说越僵有当场翻脸之势,赶紧说: “文军同志说得太远,仲林同志也太着急,当前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平息事端,给省领导交一份满意答卷!关于成立领导小组事宜,文军有什么想法?” 缪文军通过一系列硬碰硬较量把颜仲林气焰打下去,就为了捧出领导小组名单,因为他已猜到白钰内心深处的想法,也乐意全力配合。 “我是第一责任人,担任领导小组组长,百居同志为副组长,成员是建设、房管、税务、财政、公安、金融等直属部门负责人,”缪文军道,“领导小组下设的办公室在金融局,白钰同志兼办公室主任,各直属部门常务副职任副主任,负责具体统筹、协调和推进相关工作。” “同志们认为怎样?”季辉无可无不可地问。 麻百居没说话。 省长板子打在缪文军身上,但县长代表县正府,常务副市长肯定脱不过干系,麻百居默认自己挂副组长的建议。 颜仲林毕竟多年政务出身,宦海数十年经历使他想得总比其他常委深些,斟酌片刻质疑道: “金融局是剃头担子两头挑;公安负责维稳;财政有可能要贴钱,把建设、房管、税务拉进去干嘛?需要他们发挥什么作用?” 缪文军道:“既然涉及到修建房屋,总绕不开建设和房管,至于税务,如果正府补贴肯定不能单走财政渠道,税务也是一条思路。” “这个……” 麻百居迟疑会儿还是说,“涉及到这么多部门,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是不是应该让昌福同志掌掌舵,他处理群体事件经验丰富,办事有条不紊,在县直机关有一定的威信。当然不是说不信任白钰同志,年纪轻、刚到金融局几个是一个方面;春节前让信用联社保安武力强占金融服务公司,怎么琢磨都有欠妥当吧?个人看法,同志们再议议。” 一直没发言的夏春胜淡淡道:“大家对昌福同志都信得过的。” “赞成昌福同志挑大梁。”颜仲林道。 闻小则附合道:“是啊是啊。” 从麻百居提议到三名常委赞成,转眼间相当于四票反对白钰! 缪文军冷冷道:“今天常委会我已说得够多,只想再说一句——在差点让商林县财政破产的信托投资公司爆雷事件中,白钰同志已充分展示了能力!我坚持白钰同志兼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说到这一步,缪文军心知倘若投票表决必败无异:皇甫军、傅大维就因为前任试图发难白钰败走商林而上任,表面看沾了白钰的光,实质他俩都心存惕意估计弃权居多。 同样持观望态度的还有王斌、高江等人,坚定支持白钰的唯独自己而已。 他已做好准备,若以压倒多数落败的话,再提名白钰为常务副主任,没完没了跟颜百居纠缠到底! 第1875章包办婚姻 就在缪文军准备战斗到底之际,季辉呵呵笑道: “文军说得对,白钰同志能够说服榆钱集团投资榆芦商业中心,很不容易嘛;兼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有啥不可以?不是实职岗位,又不是人事任免,还用表决干什么?再说昌福同志工作也很忙,头发看着快掉光了……给年轻同志多压担子吧,白钰同志在哪里?” 白钰站起身道:“保证不辜负领导们对我的期望!” 季辉摆摆手,道:“坐下坐下……现在不要你保证,要拿出实际行动来,就象说服榆钱集团一样。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儿,散会!” 常委会扩大会比预计提前结束,会后白钰想找缪文军汇报最新思路,缪文军指指脑袋说里面快要炸了,回去补觉;你也休息一下把方案继续完善好,明早再议。 想想也是,几十个小时没睡觉了。 回家忙着叫蓝依热饭菜,准备吃完后立即送卓语桐去火车站。听到这个名字,蓝依表情微变,立即说: “我陪你一起。” “呃,为什么?”白钰不解地说,“来回不过个把小时,我速去速回。” 蓝依粉面含霜,敲敲他脑门道:“那个绿茶婊,离她越远越好!我可警告你,下次别跟她搭讪!” 白钰道:“不太清楚你对绿茶婊的定义,我感觉她跟齐晓晓的风格差不多,理工女,性格火爆,爱发脾气。” “直率和快言快语就是她的人设,很多人会说,哎呀,这个女孩子说话直来直去挺可爱,哼!” 蓝依道,“她在省城的追求者有一个加强排,你是有妇之夫,注意要守夫道!” 白钰哭笑不得:“大男人有啥夫道……好好好,回头在车里我不说话,你说,行不行?” “我也不去,不想见到那张假脸,”蓝依又改变主意,“蓝朵帮我监督,发现她玩绿茶婊的把戏就毫不留情戳穿,让她人设崩塌!” “行。”蓝朵干脆利落应道。 事实证明蓝依是想多了。 当晚卓语桐自己打车去了火车站,等白钰出面找车站领导说明情况后,由工作人员送上了列车,连同“谢谢”全程与白钰说的话不超过20个字。 “到了家可以如实向蓝依报告,我问心无愧。”回程途中白钰道。 蓝朵没搭理他,车子开进小区大门时才说:“姐姐是真心对你好……姐姐监督你也是对你负责,很多高官最终都死在女人手里。” 顿时想到父亲! 白钰脸色一黯,长长叹了口气再也没说话。 当晚九点不到白钰便上床准备睡觉,蓝依知他疲惫之极也不打扰特意到蓝朵房间。 谁知刚合眼,手机响了。 居然是绝少单线联系的臻臻打来的! “还在京都吗?邀请你明天参加我的婚礼,最好带女朋友一起。”臻臻象背书似的一口气说道。 白钰惊愕地张大嘴,半晌才笑道:“好你小子,真没诚意!这种轰动京城的大事难道不该提前两三个月就通知吗?不过我是真没空,春节期间都守在单位处理突发事件……” 臻臻深深叹息,苦涩道:“身为家族子弟,婚姻大事有自己选择作主的余地吗?实话告诉你,我也昨天刚与新娘见面!是不是很可笑,在现在这样的年代还上演几个世纪前进了洞房掀开红盖头才知道新娘长什么模样的喜剧!” “新娘是哪家闺秀?” “唉,不提了,”臻臻连声叹气,“实在没空就算了吧,顺便再打个招呼——我妈很可能要把我女朋友扔到西南一带,到时如果有相熟的朋友多帮衬帮衬……” 白钰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你在当地有女朋友,为防止藕断丝连,你妈要把她调到省外,落脚点很可能在西南,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的,我女朋友……怎么说呢,为这事儿跟我妈闹得有点僵以至于动了真怒,要把她彻底打压下去;但她跟地方系有那么一点点关系,也非全然无还手之力,西南可能是各派势力都达不到的地方,所以也是平衡吧……唉,唉……” “怎么会得罪……得罪未来婆婆兼中组部常务副部长,你这女朋友也真够……” 臻臻叹道:“不能怪她,事先根本不知道我妈身份,唉,唉,唉……” “小贝应该在京都,参加吗?” “说定了必须参加,不过只剩一个人,好像跟大学谈的那个分手了……好歹你俩还有选择的自由,而我……唉……” 通话时间短短四五分钟,臻臻叹了不下一百声,可见对这桩婚姻之无奈和抗拒。 放下手机睡意全无,不由得想起父亲。 如果方晟仍在,这桩家族联姻绝对不可能实现,正如当年白翎都松了口,却被父亲断然否决一样。 想必于煜更是如此,面对方晟和赵尧尧双重反对,于家纵使想法再多也不行。说明什么? 白翎、樊红雨身居高位且接触最前沿最时尚的思想,骨子深处却还是大院里长大的家族子弟。 出了会儿神准备睡觉,于煜却在家庭群里放了臻臻结婚的电子请柬,这下群里顿时炸了,楚楚、越越、phoebe都浮出水面,争先恐后提问。 新娘颜值——老实说只能算一般般,如果蓝依90分,齐晓晓80分,新娘大概65分勉强及格的样子,属于那种大街上见了不会看第二眼的。 若论气质,不用说一看便知京都深宅大院里出来的,那种漫不经心的眼神,那种看破红尘的表情,那种随便怎么站都有咄咄逼人的气势,是传统家族子弟恒远不变的标签。 电子请柬上那张标准婚纱照,明显看得出来新郎新娘脸上的笑都是挤出来的,笑得很假,眼睛里没有发自内心的喜悦和亲昵,所以他俩挨得不算紧,那份亲密恐怕都在摄影师摆布下做成的。 唉,真是何必呢,一个婚姻契约拴死两颗不情愿的心。 难怪当年妈妈宁可委委屈屈做方晟背后的女人,也不愿嫁给樊伟;难怪鱼小婷分娩在即上演千里大逃亡的悲情戏,实在恨透了家族指定式传统婚姻。 显然臻臻没在于煜等其他弟妹面前透露真相,群里主旋律都是热烈祝贺,不过微妙的是,颜值同样达到90分的楚楚、越越都没说“哇,新娘好漂亮”,兄弟姐妹之间无须这么虚伪。 phoebe贼头贼脑问臻臻今晚单身聚会怎么安排,话里话外隐隐觉得还是有那么一丝丝遗憾。 楚楚和越越商量之后说共同决定给臻臻送份贺礼:随便指点个旅游胜地渡蜜月,什么普吉岛、巴厘岛、塞班岛都行,到时把全岛包下来清场半个月,让小俩口玩个尽兴! 于煜则难得地大发雅兴,说清朝名臣纪晓岚有个叫王熙平的学生大婚,作为老师,纪晓岚在婚宴现场手书一副对联: 上联是,平平仄仄平平仄; 下联是,仄仄平平仄仄平; 横批是,平上去入。 说到这里于煜轧然而止,笑道我没楚楚越越那般豪气,谨将此联献给新婚之夜的臻臻! 白钰看了先一愣,细细推敲之后哈哈大笑。楚楚、越越、phoebe三人到底缺乏东方古典文化底蕴,在群里展开热烈讨论,却始终不得入其门。 这桩婚姻,其实远不止家庭群这般轻描淡写,不似臻臻体验的苦涩,也不似白钰认为的荒唐,事实上,它引发京都圈子轰动,某种程度改变权力版图划分和势力分布! 重点在于新娘父亲是沿海系中坚力量,这意味京都传统家族势力与沿海系首度联姻! 樊家——自从宋仁槿丑闻曝光后,樊宋两家已无来往,宋仁槿和樊红雨的婚姻本来就名存实亡,如今要加个“更”字。反正樊红雨并没有否认臻臻是方晟的儿子,虽然他依然姓宋。 樊家在京都传统家族中是很独立的存在,樊伟受白翎牵连被贬后军界已无指望,发展重心反而落到樊红雨身上。固然,她止步于钟组部常务副部长的正部职位置,但凭借对方晟初衷不改的忠诚,特别在燕老生日晚宴,那个阵营分明的饭桌上当面发难徐璃,赢得黄海系、方晟系的敬重。 双江工作期间,樊红雨曾与朱正阳搭过班子。当时朱正阳是江宇区委书计,樊红雨则是区长;之后朱正阳高升梧湘市委常委,她接任区委书计,期间爆出她在饭桌上以一人之力放倒整个黄海系的趣事—— 四轮过后,朱正阳钻进洗手间好半天才扶墙出来,齐志建当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程庚明歪在沙发上睡着了,肖翔钻到桌底下怎么拖都不肯出来。 最悲摧的是方晟,被她拉到宾馆又加赛一场。 消息传到银山,时任市委书计的许玉贤都觉得丢脸,宣称不认识方晟、朱正阳这帮不中用的家伙。 加之樊红雨处世谨慎稳重,缜密细致,在东吴、朝明、临海等沿海系大本营工作期间,很注意与老领导们、新晋力量保持良好的互动,也为这次婚姻打下良好的基础。 时值今日尽管樊红雨未能入局,却是极少数几位能够不经预约和厅办秘书安排直接到朱正阳办公室,说话极有份量的正部级高官。 而随着联姻成功,樊红雨俨然成为联结京都传统家族、黄海系、方晟系、沿海系的纽带,其影响力和正治地位可见一斑! 第1876章算清旧账 上午刚上班就来到县长办公室,没等白钰开口,缪文军抢先说: “早上刚睡醒我在床上想了会儿,只要确保吃定钱观,追加对榆芦商业中心投资的事儿不必着急,当务之急是处理好合作修建福利房事件……谈谈你的想法。” 白钰道:“几天来我反复琢磨,觉得不能陷入‘买房减费’和‘放弃赔偿’的陷阱,这两点都没法律依据,只能私下协商而搬不上台面,将来若有一方反悔再闹腾,金融局又是腹背受敌。” “对,常委会下的领导小组介入处理,就不能和稀泥,必须要有个实实在在、不管哪方质疑都经得起考验的结论!” “既然颜主任、鲍总口口声声尊重法律,我们就套用法律条文来解决问题,”白钰道,“切入点是最初金融局与龙祥公司签的那份协议,其中关于预付款兼诚意金的条款……” 粗略说到一半,缪文军瞅门口不时探头探脑请示工作的局长们,一挥手说: “按你说的方向做个测算,把鲍宏根叫过来谈,我们的态度是要文攻不要武斗,但逼急了使点蛮劲也可以,具体分寸你把握着办;还有,节后怎么全方位处置海达银行金融债券,要赶紧拿个方案出来,春节期间看了几条新闻是有点提心吊胆。” 其实不用白钰主动问,信用联社顾主任早早守在金融局等着汇报。 “白局,节前已转贴现1.2亿,今天有4000万谈好价格,这样的话还剩6个多亿,您看是不是继续脱手?” 见了白钰,顾主任迫不及待问道。 “金融公司那边呢?”白钰问。 “时间太仓促只处理了1个亿,另1.8亿准备转给省城一家金融服务公司。”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 白钰感慨了半句,坐下后定定出了会儿神,道,“海达银行的控股股东是苏特投资公司,知道吧?” “苏特实力雄厚,是极少数领到金融全牌照的金融集团,相比动辄几十亿上百亿资本运作、风险投资,海达实际上是里面利润率偏低的产业。” “苏特总部在碧海,但京都、朝明、东吴、临海、双江等地都有分公司。” “是的,它设立分公司的标准是经济发达、金融体系健全完善。” “总部高层掌握的信息不会轻易透露给中层,更别说分公司,此其一;其二,分公司讲究效益,追求业绩最大化;其三……唔,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主任感觉跟不上白钰的思路,迷惑地眨眨眼,道:“不……不太明白……” 唉,做金融的脑袋瓜不灵活,在资本市场就是任人宰割的羊牯啊! 白钰循循善诱道:“苏特在各地的分公司都办理票据贴现、转贴现、质押等债券业务,拿海达银行发行的债券做抵押在他们看来等同于国库券——有什么理由怀疑本集团旗下企业信誉呢?倘若最终没事,皆大欢喜;倘若苏特那条万吨巨轮要翻,这叫自食其果!” “噢!” 顾主任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白局高明!明天起我就派人分赴各地,面额都放到四五千万左右不容易引起警觉,争取半个月内把那批金融债券全部抛掉!” “转两个亿到金融服务公司,都在信用联社名下不太好,而金融服务公司反而更利于浑水摸鱼。”白钰微笑着补充道。 “好的好的好的……” 顾主任一迭声应着匆匆而去。 上午十点,建设、房管、税务、财政、公安等部门常务副职来到金融局参加领导小组办公室第一次碰头会。 白钰简洁地只布置一项任务,下午起组建联合调查组进驻龙祥公司,彻查从修建福利房小区起到现在所有工程项目账务,重点是有无偷漏税和大额、明显不符合财税政策的费用支出。 联合调查组由吕真真牵头负责,时间为三天……白钰说其实是三天三夜,各单位各部门要多派人员,通力协作,以最快速度拿出调查结论…… 缪县长等着看呢。白钰意味深长地说。 参会人员都是老江湖,一听就清楚这是体制内收拾不听话企业惯用的套路,先查个底朝天,然后坐下来慢慢谈条件,不答应就按规矩处理,答应—— 还有商量的余地。 然而老江湖们又知道龙祥的背景,同样惹不起啊!不过当着白钰的面什么都没说,使个眼色另寻地方商量去了。 消息传得很快,中午十二点半,鲍宏根居然敲响了白钰在兴城花园小区的房门,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的。 开门的是蓝朵,冰冷冷道:“不好意思他在休息。” 说完“砰”地关上防盗门! 蓝朵的冷漠里有种迫人的寒气,八面玲珑、擅长钻营的鲍宏根也不禁踌躇,站在门外近半分钟硬是没敢再敲。 下午白钰故意到监管科大办公室转了会儿,等解圣元来了之后才过去,果然几秒后鲍宏根立即出现,满脸谦卑,笑容比上次还客气。 “白局,听说您派的联合调查组下午要去龙祥公司,这……我敢向您保证,龙祥公司向来合法经营,绝不偷税漏税干违规违法勾当,连续四年被县里评为‘重合同守信誉企业’呢!” 鲍宏根认真地说道。 白钰笑道:“鲍总别误会,这是常规检查,主要想摸清楚有笔资金的来龙去脉,好向县领导有个交待。” “资金的来龙去脉……”鲍宏根被说迷糊了。 “五年前县里决定启动合作修建福利房项目时,金融局出面牵头向各家金融机构收取了一笔钱,在各家账面反映的科目是‘固定资产建设资金’,有这回事吧?” “格噔格噔” 鲍宏根心里连响两下,暗想好厉害的家伙,居然那把事儿挖出来了,这小子不象老颜、老闻他们说的那么嫩! “有,有的,都花在工程上了……”他夸张地拍脑袋,“白局派联合调查组就为了查这事儿?没问题没问题,都有据可查,有据可查。” 白钰拿起那份合作协议,道:“鲍总,我们静下心来仔细琢磨合作协议,其实那笔钱等于官方替280户业主垫付的诚意金,这个表述对不对?” 防止被绕进去,鲍宏根盯着协议前几行字足足看了三分钟,谨慎地说:“从字面看,应该是启动资金的意思,表明正府合作的态度,我认为跟业主没关系——业主诚意金条款体现在购房合同里。” “正府给付启动资金,仅仅为了保证福利房工程开工?福利房本质上也是商品房,正府不可以参与市场,直接插手工程!” 白钰严肃地说,“照你的解释,工程早就完工了金融局应该收回那笔钱!” 鲍宏根担心把颜仲林扯进来更说不清,干脆把实情托盘而出:“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那笔钱真正的目的在于以单位出资方式补贴价差,当时市场价每平4500,我给业主3980明显吃亏了,所以有个补差的动作。” “噢,说来说去金融系统做了冤大头,一手掏钱补贴给龙祥公司,一手掏钱补贴给内部员工,到头来还落得两头挨骂。” “也……也不是足额补贴,县领导的意思每平贴300块左右意思一下,不然金融系统负担也重。” 白钰继续翻资料:“金融局汇集并转给龙祥公司的金额是……920万,对吧?” “对,对,920。” 白钰陡地脸一沉:“什么对,这就不对了,鲍总!920万是补贴给280户业主购房的差价,请问,到最后有多少金融系统员工购了房?” 鲍宏根最担心的问题终于发生了! “白……白局,很多人是自愿放弃……” “为什么放弃?因为龙祥公司擅自提高房价,违反与金融局签订的协议!”白钰道,“不要又跟我扯市场,920万付给龙祥就是防止市场风险,不然金融系统吃饱了没事干?” 鲍宏根额头出汗,急急道:“从您的角度讲龙祥公司的做法确实有瑕疵,但购房合同里明确提示过违约风险,有关业主预付款问题也声明在先的,白局!” 白钰摆摆手:“业主违约属于第三方矛盾,后面再说;现在我代表金融局以及金融系统,正式与龙祥公司交涉920万那笔账,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儿,不要把第三方扯进来!现在我问两点,第一金融系统员工以优惠价购房的共有多少户?第二,作为公司法人,你认为如何处理920万?” 解圣元是以双人谈话身份留在办公室的,听到这里为白钰的细致和机敏暗暗喝彩,假模假样拉开抽屉看了看统计表,道: “第一个问题我帮鲍总回答,以优惠价购房并入住的金融系统员工是127户,户型平均面积97平米,其他均被龙祥公司认作自愿放弃。” “解局用词有点欠妥,不是‘被龙祥公司认作’,而是其他业主主动放弃。”对解圣元,鲍宏根就没那么客气了。 被他一说解圣元气又上来了:“主动放弃应该签‘自愿放弃承诺书’,恐怕没有吧?” 鲍宏根以牙还牙:“解局是代表金融局领导呢,还是代表主动放弃业主?” “解局协助记录,”白钰轻轻化解鲍宏根的反击,随即又道,“127户,还不到总户数的一半啊,这样粗略计算920万补贴款真正落到金融系统员工身上的只有370万,是这个账吧,鲍总?” 第1877章和气生财 鲍宏根又擦汗,半晌道:“等……等我回去查一下账,事情过去五六年了,有点……有点忘了……” 白钰微笑:“正因为怕大家都想不起来,所以联合调查组进驻龙祥公司,就是把陈年旧账理清楚。” “但,但是白局,920万不单单补贴差价,还有正府对龙祥公司的扶持,以及……唔,以及建筑材料涨价的因素,跟您说句实话房价涨到***0时本来不可能优惠那么大幅度的,就因为有920万在里面撑着我才勉强答应,这一点颜主任他们都知道。” 眼见白钰步步紧逼,鲍宏根索性耍起了赖皮,并把颜仲林抬了出来。 白钰还是微笑:“这样好不好,鲍总先回公司查账,联合调查组也在查账,两下印证弄清楚事实,具体怎么办后面再讨论。处理商业纠纷,我们不按领导指示,不按情理,一切以事实为准,实在不行到法庭打官司嘛。”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鲍宏根满嘴苦水说不出话来,只得连连点头。 在他快要出门时,白钰冷不丁说:“还有,鲍总,以后有事直接到办公室谈,没必要专程去我家,家里太乱怕鲍总吓一跳。” 鲍宏根真是恨不得钻进地缝远遁,忙不迭逃一般溜走。 傍晚快下班时,麻百居突然打电话要白钰“过去一下”,很明显鲍宏根透过颜仲林在幕后做工作了。 “没事吧,白局?” 解圣元担心地问,经历几任一把手,虽然白钰年纪最轻、资历最浅,但感觉跟在他后面最有干劲。他由衷希望白钰能在机关站稳脚跟,别跟县主要领导闹得太崩。 白钰笑笑,道:“放心。” 在走廊遇到徐昌福等正府办领导神色凝重地往接待室跑,一问才知杨小京家属来了将近二十位,今晚将是艰难而漫长的拉锯战。 “真不是人干的活儿。”擦肩而过时徐昌福低声抱怨道。 麻百居办公室就在上面一层,与县长办公室相隔不远,出于种种微妙心理白钰的确很少来。 “白局效率很高啊,明天才立下领导小组今天就把联合调查组派下去了。”麻百居难得脸上带着笑意道。 白钰动作麻利地帮麻百居添了开水,坐下道:“省领导给的期限太紧了点,工作难度很大,单要把五年前一团乱麻的账弄清楚就非易事,还请麻县长多指点多提意见。” “五年前我在县里主管工业,福利房的事不是很清楚,”麻百居先把自己撇开,“下午参加人大主持的全县安全巡视整改督查会,正好碰到仲林主任谈到此事,他的观点和我差不多……嗯,随便说说仅供参考……” “请麻县长指示。” 白钰立即打开笔记本记录。 “单位对单位,实质与个人对个人一样,钱给出去了就不要想着要回来,那样伤感情伤和气,也不便于问题的解决,”麻百居道,“仲林主任认为要平息事端,金融局必须两头兼顾,既最大善意落实业主们的诉求,也要切实维护本地企业利益,毕竟商林的经济环境做大做强企业不容易,不能把人家吓跑。如果狮子大开口,企业被逼急了来个破产倒闭,找谁要钱?白局认为呢?” “麻县长的指示非常及时!” 白钰道,“事有凑巧,下午我刚刚与龙祥公司鲍总谈到920万福利房补贴款的事,280户只买了127套,剩下的钱怎么办?确实是很现实又是很棘手的问题。” “历史遗留矛盾就是这样,剪不断理还乱,台面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水面下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暗礁,你这样的年轻同志尤其要当心,处理矛盾不能操之过急,而要多听老同志意见和建议,最终把事件或者说事故软着陆。” “明白麻县长的意思,我会认真领会、及时传达、切实贯彻,争取有个令各方面都满意的处理结果。” 白钰诚恳地说,麻百居微微颌首表示谈话结束。 当晚应部分业主强烈要求,缪文军亲自主持座谈会倾听大家的诉求,白钰、解圣元又被点名参会。 其实翻来覆去根本没有新意,但县领导和相关部门放下架子与业主们平等交流就体现解决问题的诚意,双方都需要这种形式主义。 座谈会开到晚上十一点半才结束。 出门时缪文军拍拍白钰的肩,说今天从早到晚我开了五个会,坐了十二个小时,上厕所大便就算剧烈运动了,这会儿屁股疼、腰疼全身都疼,当县长容易吗?可不知多少人哭着喊着要当,围城定律就是如此。 步行回小区途中居然接到phoebe的电话,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接通后phoebe少有腼腆地说还为了于煜讲的那付对联,“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查了很多资料真没弄懂有趣在哪里,楚楚越越不知是不懂还是懂了却不好意思说,拒绝跟他探讨,没办法只能向大哥请教。 白钰哈哈大笑,道:“网上资料怎么说?” phoebe道:“网络上解释“平上去入”是古汉语四种声调,平声和仄声构成诗文的韵律,大抵就是这样,很简单啊。” 白钰耐心地说:“中国古代文人讲究雅致曲折,讲究隐晦含蓄,讲究一语双关,你必须弄清楚这个才能领悟到文章“曲笔”的内涵。” “那对联‘曲’在哪里?”phoebe听得似懂非懂,疑惑地问。 白钰忍住笑道:“故事提到的男主角叫什么?” “王熙平。” “我给你断个句,”白钰笑道,“平指王熙平;平上去入,即断成‘平,上去,入’,懂了吗?” phoebe狂笑,足足笑了两三分钟才追问:“那付对联呢,怎么解释?” “更简单,语调嘛有高有低,也可附会成有深有浅,这样转换就变成‘深深浅浅深深浅;浅浅深深浅浅深’,指的是新婚洞房之乐,文人无伤大雅的玩笑啊。” 白钰大笑道。 “可恶的古代文人,说下流话都叫我们听不懂,要是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肯定白白被损无数次……” phoebe又笑了一阵,突然说,“大哥,总觉得臻臻不是很开心……” “噢,怎么看出来的?” “上次关于包岛度蜜月,楚楚越越不是开玩笑,专门做了几套方案供臻臻挑选,你猜他回答什么?” “丝毫不感兴趣?” “臻臻说今晚应付完婚宴后,明天下午飞回去继续上班,不请婚假!”phoebe说,“听听他的措辞,‘应付’、‘不请婚假’,一付冷冰冰的态度,这可不象臻臻的性格。” 白钰低沉地说:“phoebe,在内地特别家族子弟有很多无奈和悲凉,远非身处海外的你、楚楚、越越那样自在,人不可能改变世界,人只有适应世界才能活下去。” “我理解……” 说到这里phoebe声音突然压得很低,“大哥,关于爸爸难道一点点消息都没有?” “越越妈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特工,fbi、cia多次惨败在她手下,足以说明一切,”白钰道,“耐心等吧phoebe,或许爸爸在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地方默默关注着我们的努力和进步。” 结束通话正好步入小区,看到于煜发的短信:臻臻是家族联姻,强颜欢笑真难为他了。 纸包不住火啊,又一桩注定破裂的婚姻。白钰喟叹道。 经过一晚密议,自以为智珠在握的鲍宏根大清早又主动找白钰,主动提出认同金融局对920万预付款性质的界定,但在具体操作方面,除去370万已享受补贴业主剩下部分应该酌情处置,希望金融局不要粗暴地一刀切,把550万全部收回去,毕竟协议初期龙祥看在920万金额才下决心启动工程,如果只补贴370万相信那种萧条市场环境下哪个开发商都不敢接活儿。 白钰道:“550万很多吗?杨小京身亡事件正府要贴多少钱,想想也心中有数;部分态度激烈、意志坚定的上访户看准我们急于维稳,向省领导回复,要价比过去还高!当财政兜不住底的时候必然要向责任企业伸手,鲍总应该有思想准备!” “有,我有准备。”鲍宏根垂头丧气道。 “550万是金融局代表金融系统理当要回来的预付款,道理很简单,920万贴补280户,如今只有127户买房,另外152户龙祥公司按市场价出售赚了大把钞票,怎能再把550万揣进腰包?” “但……” 鲍宏根暗想昨晚麻百居亲口说打过招呼了,白钰也承认了,怎么转眼间翻脸不认人? 白钰又微笑道:“当然我也不是硬生生把550万从鲍总口袋里挖出来,事情总得协商处理,大的原则是不伤和气,你说呢?” 在商林,鲍宏根也算呼风唤雨、叱咤商界的领军人物,不知怎地,被白钰拴着鼻子转得找不着北。 说到现在,都没闹清楚白钰心里想的什么! 太可怕了,以后绝对不能招惹这家伙,尽量少跟他打交道!鲍宏根暗暗下了决心,却赔着笑道: “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龙祥公司、我不想得罪任何人,能用钱摆平的事绝对不会麻烦正府!我只希望白局体谅企业的难处,做好业主的思想工作,别狮子大开口,所有诉求都好商量。” 白钰满意地笑笑:“我要的就是鲍总这个态度,下面言归正传……” 第1878章温柔之窝 白钰从左侧捧出厚厚一叠资料,道:“如何解决龙祥公司与业主对峙五年的矛盾,我想就确立一个前提,即龙祥公司始终坚持业主‘自愿放弃购买福利房’的观点站不住脚,为什么?如昨天解局所说,业主有认购协议书,你龙祥公司却拿不出放弃认购承诺书!这个前提,你同不同意?” 鲍宏根沉声道:“白局说的是事实,但不能作为前提!业主始终不承诺放弃认购,但一没付预付款,二不按龙祥迫于原材料涨价而上浮的价格,交易迟迟不能达成,为避免房管局怀疑龙祥公司捂盘、控房,只能做单方面认定!我咨询过律师,龙祥公司的做法有法律依据。” “不着急,我们逐个环节讨论,”白钰道,“你刚才说‘没预付款’业主,那么请问象解局那种如期如数预交一半房款、签订购房合同的业主,怎么补偿?” 鲍宏根道:“这部分业主之前龙祥公司有过方案,按每平米400元予以补偿,但业主们开出1500元每平米的高价,没谈拢。” 白钰直截了当道:“作为转手把福利房卖出商品房价格的龙祥公司,每平米400元的补偿很没诚意,希望在后面的协商里不要再提这个数字!” 也是通过几天的接触,气势上被白钰压住了,鲍宏根难得低头道:“双方都只是表达这样的意向,具体赔偿数额还可以商量……” “鲍总,我来帮你算笔账,”白钰在计算器上边按边说,“市场价4500的房子,半年内你涨到5600卖给127户;另153套按***0左右出售……” “白局,当时原材料价格飞涨,龙祥公司不能做赔本生意吧?”鲍宏根反诘道。 停住手,白钰静静看着对方。 瞬间鲍宏根有股错觉,白钰的目光仿佛穿透到心里去了,不由得有些心慌,吃吃问道:“白局……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白钰淡淡道:“鲍总以为联合调查组进驻龙祥公司查什么?你是纳税大户;你是‘重合同守信用企业’;你是商林明星房企!那些都不归金融局负责,我犯不着多管闲事!我要弄清楚的,是原材料涨价因素到底给280套福利房增加了多少成本!” 顿时,鲍宏根如遭雷殛,刹那间思维停滞,难以置信地看着白钰。 建房成本是房企的核心机密,也是暴利源泉,一旦被揭破并公布于众,龙祥公司…… 恐怕再也不能在商林存在! 想到这里他不顾张婉坐在旁边记录,上前紧紧握着白钰的手央求道: “白局,白局请听我解释……原材料价格不一定真实反映于账簿,有些隐性的如公关费等等,还有出于核算方式考虑……总之不能完全根据账簿数据判断当时原材料涨价所带来的建房成本啊,白局!” 说到最后两个字,鲍宏根简直声泪俱下,就差没跪下来给白钰磕头了。张婉看得又好笑又好气,暗叹为商者真得不要脸且关键时刻豁得出去。 白钰道:“如期如数预交一半房款且签订购房合同的业主,每平米补偿1200元。” “好!”鲍宏根毫不犹豫道。 “部分交纳房款但不足额的业主,按交纳款的比例确定补偿额,比如只交了应交额的一半,那就按每平米600元补偿,但最低不能低于每平米400元。” “好!” 白钰扫了一眼已听傻了都忘记记录的张婉,委婉提醒道:“张科长都记下来了?回头要整理成文字材料提交给领导看的!” 接着说,“矛盾之处就在只签了认购协议却分文未交的业主,这部分赔偿怎么办,鲍总有什么想法?” 鲍宏根已经彻底被整服了,连声道:“听白局意见,听白局意见。” “就按每平米300吧,以示与交纳预付款业主的区别;已购房业主也要略加补偿以安抚民心,可以按每平米100元象征性吧。” “好!” 白钰笑笑:“鲍总连说三个‘好’,表明解决问题的诚意。我测算了一下,按这个方案补偿的话总金额大概1100万左右;之前谈到920万里应返还的550万,就放在里面统算,这样的话龙祥公司要自掏550万!” “550……” 提到钱鲍宏根倒吸一口凉气,畏惧白钰的心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因为账不是白钰这么算的,在鲍宏根看来920万都属于自己! 停顿良久,鲍宏根低声道,“数额有点……有点出乎意料,我……我回去跟公司股东、高管们商量商量,回头再向白局汇报。” “可以,”白钰微笑道,“事不宜迟,最好下午下班前。” 鲍宏根满口答应,然而直到傍晚下班时间过去半小时都没露面;第二天上午也不见踪影。 倒是张婉沉不住气,轻声说要不我给鲍总打个电话,这样拖下去也不行啊。 白钰摇摇头说要让龙祥公司一口气掏1100万,是把他们吓住了,态度犹豫乃至产生抗拒情绪可以理解,再等等……对了,通知吕科长尽快结束现场检查,及时与龙祥公司交换意见,比如偷税、逃税、避税、漏税多少万;哪些财务费用支出不合理需处罚多少钱等等,都要有具体结论。 张婉吃惊地说您昨天不是说不管那些事吗? 白钰说金融局不管,难道税务部门听之任之,查到问题都不处理?房管局、建设局都是吃干饭的?联合调查,各取所需嘛。 长长吁了口气,张婉笑道白局啊白局,您真是太坏了! 看着对面丰韵婉约的年轻少妇,眼波流动巧笑嫣然,白钰也深深吸口气,说补偿内容暂时不要外泄,包括解局,他也是利益攸关者。 ok! 张婉做了个可爱的手势出门而去。 喝了口茶,再定定神,白钰这才意识到自己身陷脂粉温柔乡,只是上任第一天起就四处救火忙得焦头烂额,很少留意这班女下属。其实不管张婉,还是王甜,以及众多副科长、办事员,有的貌美,有的丰满,有的清纯,有的风骚,真是姹紫嫣红百花齐放! 难怪前任在作风问题上犯了错,真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头。 象白钰这样三十出头就做到正科实职领导岗位,个头高高的,体格壮壮的,有魄力有胆识有能力,最容易勾引起春心荡漾的姑娘少妇们的情怀。 所以白翎阻止儿子在乡镇谈恋爱的初衷没错,确实越往高走眼界越宽,机会也越多。 事实上白钰调到金融局后,因为是单身,不知多少人暗地里透过各种渠道打听,当听说他已有女朋友都长叹一声“可惜”! 与蓝依同居,实际上是白钰有意无意放的风,就是提醒外界自己已有女朋友,避免种种麻烦。在县城不比苠原,暗地里注视的眼睛太多了,要处处小心。 纵使如此,偶尔偷吃两口,对局长来说只不过是人生大海掀起的朵朵浪花——每年的提拔名额给谁不给谁;职称评优;外出培训考察学习机会;岗位交流等等,都是局长说了算。 还有吕真真、王甜等享受副科级的中层干部,本身年纪还轻,理论上存在上升空间,急切地需要白钰在大领导面前帮衬——他又是缪文军的红人,一句顶十句,说不定大领导哪天记住了顺手安排到副科实职岗位。 没结婚的另说,对值得付出的少妇们而言“就当被蚊子叮了一口”,没啥什么损失只有收益何乐而不为? 所以白钰要喝茶压惊。 他陡地明白过来,父亲方晟在成长的道路上经历了多少磨难,而最难迈过去的就是美色! 一直等到下午下班,白钰仍坐在办公室,他故意把门关上免得给局里同志造成压力——领导还没下班,我怎么能走? 在这一点上,白钰很注意避免方晟那种“我工作辛苦,大家也得辛苦”的工作作风,原则上不提倡双休日和晚上加班,特殊情况会做解释说明并让王甜准备些福利。 晚上七点钟了,白钰还没下班,蓝依也是妙人类似情况从来不打电话,她的理论是白钰不及时下班肯定有事,既然有事就不必打扰。 晚上七点零六分,手机响了,是缪文军打来的,依旧简洁明快的风格: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立即!” 好像缪文军从来不看时间,下属必须24小时在岗随时听从差遣。 三分钟后白钰便出现在县长办公室,站在办公桌前的还有麻百居、主管建筑和商业的葛副县长、建设局和商务局两位局长,都愁容满面。 “榆钱集团又出妖蛾子了!” 缪文军开门见山道,“两个亿资金到位后,榆钱集团派了位财务主管逐笔审查审批资金用途,这也罢了;现在问题是,今天下午财务主管突然以前期工程账务不混乱、费用乱支、多笔大额资金去向不明为由,通知我方中止资金运用,现在工地快瘫痪了!” 白钰微微瞟了众人一眼,道:“财务主管所说的那些是不是事实?” “不管是不是事实,那也是商林正府、信托投资公司自己家里的事,有问题肯定要查,但轮不到它骑在头上指手划脚!” 麻百居怒道,“我承认榆钱集团有钱有势,在通榆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但它毕竟只是企业,怎么可以摆出有钱就是老大的姿态反过来要挟商林正府?!” 第1879章以房抵债 听出麻百居话中有话,白钰问道:“榆钱集团要挟我们干什么?” 葛副县长道:“提出两个条件,一是迅速查清相关责任人,把前期财务漏洞、黑洞弥补到位;二是榆钱集团派人担任榆芦商业中心指挥部副总兼财务部主任!瞧瞧,这不是反客为主吗?信托投资公司已砸下去好几个亿,它凭两个亿就想拿到主导权!” 白钰点点头没再说话,心里却认为榆钱集团的条件并不过分,关键在于信托投资公司以及商林地方势力凡工程必做手脚已成习惯,被人家稍加管束便一蹦三尺高。 三天前,钱观已亲自打电话表明对工程财务状况的担忧和集团即将采取的对策。白钰没立即答复,说要考虑一下,直到今天中午才回了条信息,只有两个字: 可以。 所以工程指挥部、县领导的反应都在白钰意料之中,下班后迟迟不走也认定那帮人商量来商量去,最终还得找到自己头上。 就算麻百居等人不想找,缪文军也会“提议”找——之前就在白钰面前暗示过,一定要把榆钱集团这张牌用好、打好! 果然,缪文军道:“两个亿是你白钰同志牵线搭桥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榆钱集团那边的工作由你负责!” 麻百居接着说:“榆钱提的两个条件不是不可以商量,但不能拿中止资金使用来要挟!刚才缪县长已做出指示,明天起审计局进场对前期工程资金使用情况特别是费用支出情况进行审计;为表示诚意,我们也同意榆钱集团派人任指挥部副总指挥,但只能兼财务部副主任,主任还是商林方面的人,这是底线!另外要请榆钱集团继续保证资金正常审查审批和使用的正常,工程拖不起,也不能拖。” “明天跑趟省城,就按麻县长的意思跟榆钱集团谈。”缪文军以命令的语气说。 白钰为难地说:“缪县长,各位领导,龙祥公司福利房的事还没落实,我是天天找鲍总谈,天天做业主思想工作,一步也走不开啊。” “按预付款比例补偿的想法很好,鲍宏根为什么不同意?”缪文军怒道。 “测算下来龙祥公司要拿1100万,不过其中有550万是五年前金融系统汇集的920万里没补贴给购房户的,本来就该收回,就是说除此之外龙祥公司还要出550万。” 白钰解释道。 这下连麻百居都不高兴了,道:“榆钱集团账面就是两个亿,谈得成后期还有更多资金,这才是当前商林重中之重的工作!鲍宏根居然为个550万拖后腿,还有没有一点正治觉悟?几年来他搞房产开发赚的钱还少吗?这个……请葛县长打个电话给他,现在就过来!哪怕我亲自跟他谈,必须摁住头掏出这笔钱,确保白钰同志明天去省城!” 此时他满脑门子想着解除榆芦商业中心工程后顾之忧,根本顾不上亲口答应顾仲林的请托。不过话说回头,顾仲林在信托投资公司利益捆绑更深,权衡利弊,恐怕也会让鲍宏根作出必要的牺牲。 另一方面,缪文军再度让白钰出马跟榆钱集团谈也有交换的意思,我帮你一局,你也得让我一局,大家才能愉快地玩下去。因为相比榆芦商业中心工程,对缪文军个人来讲更重视福利房纠纷的解决,否则要被何超问责! 白钰叹道:“其实就算鲍总同意掏钱,业主那边还未必认可这套补偿方案,金融局真是两头受气,窝囊得很。” 缪文军脸一沉,佯装严肃地说:“我们是人民的公仆,公仆受气那叫为人民服务,肚里装不下委屈就别做这份工作!” 白钰也故作惶恐:“是的是的,缪县长批评得对,我还年轻有时沉不住气,要多向领导、同事们学习。” 他俩的双簧既出于策略需要,也是给麻百居等人一个心理安慰。 鲍宏根比预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这期间顾仲林的电话先来了,甫一接通就抱怨道: “我对金融局个别领导很不满意!我已多次在各种场合包括常委会强调过福利房纠纷的复杂性,不是某些人认为快刀斩乱麻那么简单,要充分认识当时房产市场萧条和房价长期低迷的现实,人家龙祥公司答应帮忙是承受很大压力的!现在倒好,一个劲地拿房价差说三道四,你胆子小不敢花5600其实上金融机构还贴500实际上只有5100,眼下已涨到6500不是大赚特赚么?目光短视、胆小如鼠就知道怪你怪他,没出息的一帮人!” 麻百居附合道:“要不是出了人命省领导干预,事情不可能闹这么大,再上访十年、二十年也白搭,反正慢慢耗呗。杨小京用自己的命换取一百多号人利益,蠢到极点的蠢蛋!” “还有那个……直说吧就是白钰那个小东西,为巴结讨好缪文军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处理问题不就事论事,滥搞正治追杀,竟然派联合调查组上门查人家偷税漏税!当然偷漏税是不对的,但你查账的出发点就有问题,明摆着迫人家就范嘛,哪有这样搞的道理?” 顾仲林越说越恼火。 麻百居连忙劝道:“顾老息怒,顾老息怒。这件事呢惊动到省领导,肯定要得到解决,不然商林正府领导班子都完蛋,而他白钰作为金融局第一责任人也首当其冲会倒霉,所以……顾老啊,榆芦商业中心工地的事不知您有没有听说,榆钱集团又开始刁难了——或许本来就不太情愿。也真是一物降一物,那个钱观好像有点吃惧白钰,明天必须叫他跑趟省城……” “那也不能让老鲍的利益受到损失啊,1100万对一家房企来说意味着什么,百居应该比我更清楚!” 越老越糊涂! 麻百居心里暗骂道,却诚恳地说:“顾老啊顾老,您看干得热火朝天的榆芦商业中心工程没结束已经亏掉20个亿,里面绝大部分都是信托投资公司的血汗钱,单靠商林正府肯定扛不住,必须要千方百计把榆钱集团弄过来共同投资,将来共同承担风险,起码能最大限度帮着信托投资公司减亏,您说呢?” “唔……” 顾仲林态度软了下来。 如麻百居所暗示,顾仲林、闻小则等县领导在信托投资公司都有股份,千真万确是血汗钱——不管贪来的、刮来的、收来的,都用了心思。倘若20亿亏损成为事实,大半辈子辛苦将逝为东流水。 孰轻孰重,不必赘言。 沉吟半晌,顾仲林道:“考虑到老鲍对咱们商林作出的贡献,1100万砍下去未免有些血淋淋的,我提议以房抵债,由金融机构出资按市场价购买龙祥公司的房子,然后或变卖或转让,变现得的钱补偿给员工,如何?” 龙祥公司近几年开发的房产销售得还可以,但手里多少有些因结构和布局不合理、风水不好、漏水等毛病没卖出去的,按市场价卖给金融机构本身就赚钱,又趁机压降库存增加流动资金,可谓一箭双雕的妙招。 还真是宝刀不老啊。 麻百居当即表态道:“只要龙祥答应出1100万,至于是现金还是部分以商品房相抵那都是操作层面的问题,都好商量。” 十分钟后,鲍宏根来到麻百居办公室;再过了十分钟,鲍宏根又来到金融局。 白钰也不多说,径直拿出草拟好的协议让鲍宏根签字,看着上面刺眼的“1100万元”,鲍宏根深深体会到大清王朝与欧美列强签订不平等条约的屈辱感。 不过哪会那么轻易签字,鲍宏根逐字逐句把协议细读了两遍,提出六七条修改意见;然后双方较量、协商、妥协,最终按他要求改了两处,等鲍宏根终于签完字已是凌晨一点多钟。 只睡了四个小时,清晨六点麻百居安排的公务车准时停在小区门口。 明明一个电话甚至一个短信就能搞定的事,但县领导已经做了要求就必须把形式做好,否则昨晚的戏等于白演。 车子开到半路,缪文军打来电话说他也到省城办事,中午一起吃个便饭吧。白钰情知县长难得抽空与自己私聊,遂答应下来。 九点整来到榆钱集团总部大厦,却被告知钱观正常十点才上班,唉,少睡了宝贵的一个小时。 偏偏今天钱观比平时又迟了半个小时——话说他上不上班都一样,反正活儿是手底下干。 如预料的,白钰三言两语说完后钱观爽快答应,本质上财务部主任与副主任没多大区别,榆钱集团主要想介入整个工程的资金管理,要求兼主任纯粹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谈判手段。 不单如此,钱观还主动问剩下八个亿何时到位。 白钰笑笑说我会根据总体进度适时安排。 转眼到了上午十一点钟,白钰起身告辞。 钱观一把拉住他,诚恳地说到了饭点还走,小兄弟明显不给我钱观面子,咱俩不谈投资合作,就冲不打不相识的缘分也该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你说是不是? 白钰歉意道缪县长也来省城办事,中午约一起吃饭,实在不好意思。 钱观大笑道那就叫上缪文军呗,多双筷子而已。 按他的口吻,县长根本没资格接受邀请,纯粹冲白钰面子才顺带的。 第1880章山珍野味 得知有幸与钱观共进午餐,缪文军二话不说打车来到榆钱集团总部大厦会合。 钱观淡淡地与缪文军握了下手,道:“走,请二位去个地方品尝真正的山珍野味!” 缪文军笑笑,道:“钱董事长可知白局之前在哪儿工作过?芦山环抱里的苠原乡,那里虽穷得叮当响,就是山珍野味特多。” “那家饭店的菜包准白局没尝过,有的恐怕都没见过。” 钱观略带几分神秘地说。 缪文军与白钰对视一眼,聪明如他俩已隐隐猜到几分,但这种情况下说破了反而不太好,拒绝吧又拂了钱观美意更不妥当。 车子在省城繁华的闹市区走街串巷,驶入一幢三十六层商厦背后的院子里。从vip电梯直升到顶楼,守在电梯口笑容可掬的女服务员将他们引到临街包厢,站在落地窗前可鸟瞰人潮涌动的商业区。 “公务员中午不准喝酒,但今天吃的东西必须喝点,”钱观微笑道,“三个人一瓶吧,等于酒精消毒。” “客随主随。”缪文军笑道。 “到我寄存的酒柜里拿瓶三十年军供茅台,”钱观吩咐道,转而解释,“军供不太可能假冒,抓到要判重刑的。” “军供茅台其实假的更多……”刚说了半截服务员把酒送过来,白钰接到手里转了一圈,道,“这是真品。” “白局怎么看出来的?”钱观饶有兴趣问道。 那还用说?白家大院喝的都是军供,而且白杰冲有个习惯即喝一瓶砸一瓶,说是防止空酒瓶流入到外面容易做假,从小到大白钰不知亲手砸过多少。 接触多了,自然而然了解很深,跟鉴定古玩一个道理。 白钰哪敢说实话,含糊道:“我不喜欢喝酒,但喜欢收藏,多看多摸领悟出很多道理。” 钱观道:“白局老家就在京都?” “是的。” “父母亲肯定都是成功人士吧,要不然培养不出如此出色的孩子。” 钱观绕着圈子问。关于白钰,春节前他就动用人脉广泛打听,然而整个通榆只有庄彬、何超两位省领导知情,此外加上庄骥东略知一二。这种内幕,他们不可能随便泄露,所以问来问去仍是一头雾水。 恰好,缪文军也一直弄不清白钰的来历,霎时两双眼睛灼灼有神盯着他。 白钰淡淡道:“我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在东北工作,与钱董事长所说的成功人士恐怕有些距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钱观旋即切换话题,“这家饭店已经开了好几年,可整个省城知道它存在的,屈指可数;说个趣事,35层办公的职员们都不知道楼上有家饭店!如果不是它的会员,根本不可能到达顶层这片区域。” “怎样才能成为它的会员?”白钰问。 “前提是圈内人士引荐,然后交纳三十万元年费,一年内随便吃,只要有兴趣一天吃两顿都可以,只有一个要求,每次只能一桌,客人不准超过八位。”钱观答道。 缪文军失笑道:“有实力交三十万年费的都象钱董事长这样的成功人士,怎么可能天天吃?一个月来两三趟就不错了。” 钱观也笑,道:“刚开始觉得新鲜,隔三岔五带朋友过来;如今基本上听说有新菜才偶尔光顾……不过我可以郑重告诉二位,绝对值得!” 说话间服务员端来两荤两素四个冷碟,轻声报菜名: “清拌蹄盖蕨;蜜汁芦山藤枣;酱汁芦山野鹧鸪;黑麂肉干,请慢用……” 说罢退出包厢。 好家伙,四个冷碟全是国家一级保护动植物! 缪文军举着筷子僵在半空,吃又不是,不吃又不是;白钰脑中则闪过那晚和赵天戈躲在树梢间看到一车车国家保护动物行驶在夜幕里的场景,原来…… 原来运到这家饭店! 钱观率先挟了一块肉干,笑道:“来饭店的都是吃东西的,饭店里的事绝对不可能传到饭店外,二位放心享用。” 白钰也不是第一次破戒,反而放得开些,也挟了只藤枣笑道:“跟寻常枣子没什么两样,恐怕口感还差些。” “好哇,你在苠原已开过戒了,老实交待谁招待的?” 缪文军反应何等之快,又何等之机敏,问了一句话的工夫已猜到答案——八成是宥发集团! 因此挟了筷蹄盖蕨,然后道,“四碟冷菜拿到外面酒店起码就值几百块,这样看来三十万会员费不贵。” 一下子就把话题盖过去了。 果然钱观不以为然道:“不是钱的问题,缪县长!别说四碟,就是一碟外面哪家酒店敢端出来?要查抄封门、判刑坐牢的!所以有价无市。我们这些人呢,老实说真的吃够了山珍海味,现在就讲究新奇,图个刺激,如白局所说藤枣并不比普通枣子好吃,就这个道理。” 接下来连上三道热菜:红烧白唇鹿肉、椒盐蓝鹇、麻辣盘羊,里面蔬菜分别是半日花、独叶草和光叶蕨。 全是一级、二级保护目录里的动植物啊,缪文军吃得汗如浆出,不知酒力大,还是菜太辣。 或是心虚。 服务员敲门进来,轻声问道:“有道菜不知客人愿不愿意……生吃猴脑……” “啊,不吃不吃……” 白钰大吃一惊,没等缪文军说话就忙不迭摇手,服务员似在意料之中抿嘴一笑便退出去了——干她们这行懂得察言观色,钱观带的两位客人一看就是头一次来,通常接受不了血腥而残忍的吃法,等多来几次就能融入环境。 钱观轻笑道:“白局听说过猴脑的吃法,对吗?” “好像是绑在桌底下,桌面有个洞正好露出头,厨师拿铁锤砸开头盖骨,舀勺滚烫的油灌进去……”白钰道。 缪文军接着说:“油下去后猴脑里冒青烟,还滋滋直响;然后食客选择自己喜欢的调料,用钢勺挖取品尝……” 钱观挪开桌布,桌面中间赫然有个方方正正、比火锅稍小的洞! “这道菜的评价两极分化,有人恶心得愤然离席,有人乐在其中津津有味,所以服务员都会先询问客人意见,”钱观笑道,“我只陪京都客人吃过一次,老实说感觉也就那样,不是想象中的类似豆腐脑味道,更腥更滑润些。不说了,喝酒!” 紧接着端上来的菜有:烧烤黑颈鸬鹚、黑琴鸡炖口蘑、斑尾林鸽汤、穿山甲、山瑞鳖、赤斑羚、清蒸熊掌、清蒸白鲟…… 无论档次还是规格以及口味,比那次凤花花在宥发集团农家小院招待的高好几个级别! 白钰忍不住问:“敢在省城最繁华闹市区楼顶开这样的餐厅,怎么说也要有非常非常大的来头吧?” 钱观专注地拿着刀叉切割熊掌,隔了会儿慢斯条理地说:“那当然,否则谁敢坐这儿吃饭?不过,那天白局在我面前露的那手也够厉害吧,将心比心,有些事儿别深究为好。” 缪文军赞道:“钱董事长乃大智慧!” 菜的品种多,但数量很小,也就一人挟两筷子,在这里吃饭不是要填饱肚皮,而是浅尝辄止即可。 吃完后服务员端来清茶和咖啡,又拎进来四只礼盒。缪文军、白钰见了便要推辞,钱观笑道: “二位听我说,这是正宗、不折不扣的土特产——山里野生冬虫夏草和野生何首乌,跟人工种植的有天壤之别。二位别跟我谈价格,有钱都买不到,纯粹私人感情。” “多谢钱董事长盛情,连吃带拿实在过意不去,”缪文军只得说,“钱董事长以后务必要给缪某做东道的机会,品尝地方风味特色。” 钱观哈哈大笑:“有机会,一定有机会。” 下电梯时白钰装作不经意地问:“礼盒费用也从会员费里扣除?” “另算,”钱观道,“据说饭店吃饭利润也就那样,真正赚钱的是土特产经营,不过付得起会员费的,谁在意那点小钱呢。” 回到总部大厦与两位司机会合,然后缪文军示意白钰与自己坐一辆车。 车子驶出省城,缪文军长长叹道: “一根线终于串连了起来,想必你也想通前因后果吧?” “从我掌握的偷盗偷运规模看,象这样的饭店省城应该不止一个,说不定町水等市中心也有,这是规模化、体系化的暴利产业!” “这几年我听说了一些情况,但没料到如此猖獗……”缪文军头仰在椅背上深思良久,道,“慷国家之慨谋一己之私,居然堂而皇之在我们眼皮底下发生,唉,唉,唉……” 强势如缪文军面对这等行径,唯有再三叹息而已。 县长如此,如今与苠原、与芦山已八竿子打不着边的金融局长更有心无力,一时间白钰连叹息的心情都没了。 途经服务区下来短暂休息时,趁司机不在,缪文军冷不丁问: “知道我今天去省城干嘛?” 白钰奉上高帽一顶:“缪县长做的都是大事,事关商林的未来。” “信口胡诌!” 缪文军瞪了他一眼,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回事关我自己的未来。” 白钰心头剧震,没敢接话。 “摆平福利房纠纷,杨小京家属同意火化尸体,你以为何超就善罢甘休吗?”缪文军深沉一笑,“但我也非手无缚鸡之力,在官场,谁还没几个朋友?点到为止也就算了,何超要是不懂得进退一味相逼,嘿嘿,绝计讨不了好!” 第1881章和解协议 回到县府大院,解圣元和张婉汇报上下午分别接触了几位业主代表,都对白钰苦心费诣推出的按预付比例补偿方案表示不满,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并扬言不答应还要继续闹,杨小京尸体也不会火化! 解圣元苦笑说自己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还是申请回避吧,不然将来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白钰颌首同意,说请吕科长顶上,通知业主代表今晚7点开会,出席人数控制在15人左右。 张婉愣了愣,问道关于您的方案要不要做ppt?为防止业主翻脸,要不要通知保安公司增加人手?还有最好让各金融机构领导出席,压得场子…… 白钰皱眉道那样30个人也不止,不行!就按我刚才说的,业主代表10-12人,还有我、你、吕科长三位;也不用搞ppt那套东西,方案他们已经知道了,座谈会主要交流双方想法,尽最大善意解决问题。 谁也没想到的是,到了晚上座谈会,白钰的说法又变了。 环顾15位气势汹汹、满脸不屈不挠的业主代表,白钰沉稳地说: “首先向各位通报一个情况——不能算好消息,关于之前金融局拿的按预付比例补偿方案被领导否决了!” “啊!” 业主们相顾失色愕然不止,吕真真和张婉也大感意外,暗想那你今晚谈什么呀?不是自己找骂么? 白钰续道:“还有个情况,那就是在正府办领导努力下,杨小京家属已同意火化尸体,时间定于……今晚七点!” “啊!” 业主们更是大惊,纷纷咒骂杨家真没意思,明明说好的事转眼就把大家甩了,这样谈判就失掉最有力的底牌。 白钰接着说:“大致看了看业主们的诉求可分为两个方向,一是要房,一是要钱。要房的坚决要求按3980元每平单价,多一分都不给;要钱的坚决要求按市场价差额补偿现金,少一分都不干,是吧?” “我们有认购协议!”业主们气又壮了起来。 白钰微微一笑:“要房的,我来问问,苠原乡的房子要不要?3980每平还送停车位……” “你这是欺诈!”有业主义愤填膺站起身指着白钰喝道,“你身为金融局长,屁股坐到开发商那头,伙同黑心商人来坑我们老百姓,你不配坐这儿跟我们谈!” “什么态度,坐下!” 吕真真和张婉也站起身齐齐喝道。 “我们就是对正府官员的不作为有意见!” “对,我们继续到省正府闹!” “不跟这帮庸官啰嗦!” 业主们纷纷站起来叫道。 整个会议室气氛顿时白热化,站在走廊间的保安们如临大敌,随时准备冲进去。 唯有白钰安稳稳坐着,慢悠悠呷了口茶,道: “不想谈的可以去省城,然后缪县长或我出面把你们带回来,然后继续协商,继续谈崩,继续去省城……五年了,你们不就这样过来的吗?如果摆出不肯妥协的态度,还会有下一个五年,再下一个五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座各位都是切身利益,可对我,对吕科长、张科长而言只是工作,这一点请各位想清楚!” 被他一番有软有硬的话说愣住了,业主们面面相觑,张婉发挥女同志的优势微笑道: “白局又没让各位罚站,都站着干嘛,快请坐下。” 坐下后有业主道:“我们也请白局理解,我们的要求不是漫天要价,都有认购协议为依据的;龙祥公司始终拿购房合同里的格式条款作挡箭牌极不合理,因为由始至终我们只认认购协议说话!” “既然觉得很有道理,又有法律依据,为什么不提起诉讼?”白钰反问道。 “官官相护,法院向着龙祥公司!” “律师说购房合同法律效力大于认购协议,官司没法打……” 业主们说。 白钰深深叹息,道:“各位,这桩纠纷不走司法途径,就注定在正府主导下进行协商调解,你们闹到省城、闹到京都也不会有说法,最终出面解决问题的必定是县正府、金融局。这一点,各位已认清形势吗?” “闹出人命还不算呐,死了杨小京,后面还会有人死!”有业主大声叫道。 “我奉劝各位不要轻易拿性命开玩笑,”白钰沉下脸道,“一个家庭钱多钱少无所谓,只要日子过得去就行;但家庭缺了谁都是重大损失,再多的钱都换不回幸福感!冷静下来想想,杨小京的死到底值不值?我们不说那些虚的,凭他不算低的退休工资再活二十年,每天喝喝茶、打打牌、听听戏可以吧?钱,在各位心目中那么重要,重要到拿命去换的程度?” 有业主辩道:“我们不是为钱,主要想讨个公道,龙祥公司仗势欺人太可恶!” “公道是你们这样目无组织、目无法纪、蛮横莽撞能讨到吗?必须在正府引导下合理合法地与企业交涉,这个过程中双方都要让步,而不是任何一方说了算,明白我的意思?” 白钰从容道,停顿片刻又说,“我白钰刚调到金融局三个月,不认识各位,跟龙祥公司也不熟,不存在偏袒谁欺负谁,只想早点把问题解决掉回家休息——不瞒各位,从大年初六到现在我一直满负荷工作,这个春节过得特别累!这会儿各位火气都消了些吧?还说刚开始的诉求。要房子的坚持按3980,我说这种价格只有在苠原乡那种偏远地区才会有,没说错吧?要市场价差额补偿现金,本身无可非议,但你非得坚持5600与3980的差价,请站在龙祥公司角度想想合不合情理?不错它利用建筑材料飞涨的机会乱涨价,但建房成本提高也是事实,你们不承认事实就没法谈!” 还有业主代表小声嘀咕,气势却减弱很多,因为白钰并不象寻常领导干部那样尽讲空话套话,他说得句句在理,很实在也很质朴。 “为什么按预交款比例确定补偿金额的方案?这是兼顾双方利益,也是符合法理的划定标准。各位扪心自问,即便有认购意向到底该不该预交房款?所以足额交纳的视为遵守契约,补偿高些;一分不交的象征性补偿点——补偿款可能比各位期待的少些,但有比没有好;尽快把矛盾了结比一直拖着好,我觉得各位要心平气和对待。” “白局刚才说方案被县领导否决了?”业主代表问道。 白钰叹道:“有些细节考虑得不到位,比如补偿期到底设多长时间?纯现金还是结合其它方式?和解协议怎么签等等,说明金融局工作做得不实,要继续沉下来把方案更加精细化、科学化。下面,我们就草案逐条过堂,可以讨论,可以提意见,但不准吵架……” 经白钰虚虚实实的劝解,业主代表们勉强同意按预交款比例确定补偿金额原则,但补偿标准、范围、期限等免不了反复纠缠,辩论,等所有业主代表一致认可修改后的草案,已是凌晨两点半钟。 事不宜迟,吕真真和张婉连夜定稿并打印和解协议,准备第二天召集所有业主和鲍宏根代表龙祥公司到金融局签字。 估算会谈时作出让步的条款,比原先测算的1100万又高出200多万,达到1300多万。 早上七点多钟,一宵没合眼的白钰分别向缪文军、麻百居作了汇报,两位都觉得财政出200多万兜底还可以接受,毕竟已把鲍宏根逼到悬崖边,再多掏就要翻脸了。 整整一天,白钰全程面带微笑监督鲍宏根一一与业主在和解协议上签字,等到最后一户签完,感觉全身脱力,只想大睡三天三夜。 可事情还没完。 白钰闭门不出花了一个上午精心撰写了整个事件全过程以及如何处理,交给徐昌福审查后提交麻百居、缪文军。 离何超规定的期限还有三天,缪文军亲自带着文字材料到省正府向何超汇报。 耐心看完,何超淡淡地说:“材料写得不错,文字功底很扎实,用词遣句都非常到位。” 缪文军小心翼翼道:“我们金融局白钰局长写的,他原先在苠原任常务副乡长,上次您去商林视察时见过。” “噢——” 何超又翻了翻材料,“确实很好……就这样吧,以后多关注上访户和弱势群体诉求。” “是,谢谢何省长。” 至此缪文军悬在嗓子眼的巨石终于落地。 紧接着缪文军在省府大院转悠了几个小时,打听到一个重要消息:何超最迟于年底接任常务副省长! 这个消息,打得缪文军脑子有点懵。 因为自己提拔副厅,调到町水市工作大概就在年底前,倘若何超插一杠子又增添变数了! 就是说如果何超进常委前讨论,自己肯定如愿以偿;何超进常委后讨论,被搁置的可能性达百分之六十。 为什么这样? 缪文军猜测与自己在省市两级的后台有关,既然分属不同阵营,打压牵制在所难免。 自己是那个阵营耀眼的明星,强势领先人物,自然要遭到迎头狙击了。 缪文军并不意外何超对自己的态度,只是奇怪,何超以外省干部身份为何如此旗帜鲜明,难道不应该团结尽可能多的同志吗? 深深觉得,自己在基层呆得太久了,省级层面的事情真的看不懂。 第1882章万亩湖面 三月底,又一轮人事调整消息引发各界热议。 碧海申委书计范晓灵被增补为局委员;明月卸任上高申委书计,转任碧海省省长;明月腾出的位置则由原白山省长俞晓宇接任。 不消多说,哪怕再迟钝的人都看出来了,上高那块地盘风水轮流转,却始终控制在方晟系手里。 注意是方晟系,而非单纯意义的黄海系。 有人觉得奇怪,明月以申委书计身份出任碧海省长是不是降职了,或者出事了?玄机在于范晓灵增补局委员在前,明月出任省长在后,逻辑就说得通了;更况碧海经济总量和正治地位在沿海发达省份都处于拔尖位置,明月是受到重用才对。 还有风闻——龙忠峻给白钰带来的消息,以明月火箭般提拔速度不太可能屈于范晓灵之下,唯一解释是京都高层要重用范晓灵,之后由明月接任碧海申委书计,那么这轮调整的思路就清晰了。 再往深处分析,就涉及到京都高层权力格局和博弈了。 目前五常分别是:朱正阳、谢芷言、爱妮娅、詹印、卫君胜。其中朱正阳代表如日中天的黄海系;谢芷言则是枝茂叶繁的沿海系;詹印代表京都传统家族系;卫君胜则是地方系楚翘。 爱妮娅呢角色定位有些尴尬,按说最鲜明的标签是黄海系,然而经历方晟失踪事件后朱正阳等人很不待见;她长期在沿海系工作,但作风狠辣果敢,得罪了一大批沿海系元老;至于京都传统家族、地方系,都不是很熟。 可能类似于以前燕老的角色,可主持正务院工作又没法做到燕老那般超然,幸得她超人的意志和顽强的毅力才坚持下来。 表面看权力版图不偏不倚相对平衡,据说沿海系大佬们却不满意: 傅老在任期间,加上桑老、陈老,沿海系占据绝对优势; 桑老在任期间,还有陈老力挺,沿海系依然优势明显; 等到刘老上任,许岱、沈高、谢芷言占了三度,又成为换届大赢家! 所以朱正阳这一届班子里谢芷言硕果仅存且排名虽高地位却相对边缘,沿海系非常不满。 综合白家、龙忠峻提供的信息,重压之下爱妮娅很可能真的做完这届任期就主动退出,位置让给目前常务副理、沿海系中坚人物。 那么作为制衡,常务副理人选会由黄海系或方晟系担纲,再考虑权力平衡和综合能力以及体制内的影响力,范晓灵是最恰当人选。 再看俞晓宇,破格提拔为省长还没满三年又提拔申委书计,其火箭般蹿起速度引起中外正论家们的重点关注。尤其关键的是,如果说俞晓宇前期靠方晟不遗余力大力提携,那么现阶段凭的是骄人政绩和超高声望—— 在白山短短两年多时间,已将其综合指标提高了四个名次,白山在各条战线都展示出勃勃发展活力和良好态势。 还有不容忽视的因素,即朱正阳在绵兰任市委书计期间特意考察过俞晓宇,当时就觉得方晟没看错人,这小伙子确实是可造之材。 因此在朱正阳主正的三年里,将俞晓宇从常务副省长破格提拔为省长,再从省长提拔为申委书计,暗含的意图已不言而喻! 更妙的是在提拔俞晓宇问题上,朱正阳的做法罕有地没遭到掣肘,其关键因素还在于方晟! 是的,方晟已不在官场,但方晟的影响力仍在,越往高处越明显。 精英汇聚的局内部,要么是方晟的朋友,要么是方晟的盟友,要么是方晟的对手——大都被整得口服心服,只有少数局委员与他没有交集。 上高省长居思危此次没能接任申委书计,则说明在方晟系人才任用方面同样存在名额限制,她上他就不能上,只有一枝独秀,不可能百花齐放。 没办法,与明月相比居思危身上只有“方晟系”标签,过于单一;明月经桑老钦点“山沟里飞出金凤凰”,一下子,形象就丰满了,也更容易让各派系所接受了。 居思危的前程又直接影响到何超。如龙忠峻所说,何超会比居思危低半拍,若居思危止步于申委书计,何超这辈子终极目标也就是省长。 内地体制的残酷性、复杂性就在于此,决定一个人的仕途高度除了能力、水平、人脉等必不可少的要素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结构性。 受结构性制约,陈皎只能辗转于各省做他的“万年老二”;同理徐璃、樊红雨工作再出色,官至部委常务副职就是顶配,无法前进半步;沿海系、黄海系以及方晟系都人才济济,但上升通道却是独木桥。 调整名单有二十多人,当然也包括沿海系、地方系、京都传统家族、保守系等种种算计和较量,其幕后刀光剑影的博弈厮杀倘若都说出来,简直惊爆眼球…… 比如去年底某央企掌门人突然身亡,公开报道称其多年受抑郁症困扰,但传闻却透露“被抑郁”的深层次原因是保某位负面消息缠身的局委员; 比如二月份某房产大鳄被京都部委约谈,促其整改负债率过高和混业经营摊子太大等问题,引发集团股价大跌,银行抽贷,一时间陷入泥沼。究其原因,支持房产大鳄的申委书计想调往朝明占据制高点,被另一派后院放火以至于焦头烂额,自然,制高点没占成; 再比如一周前中原某副省长被钟纪委双规,白翎打听的消息是此人乃保守系培养对象,准备全力冲刺申委常委位子,未料居然把算盘打到宋家头上,企图以生活作风等问题绊倒担任省宣传部长的宋家子弟;宋家虽受宋仁槿丑闻影响在京都抬不起头,中原地区却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当下找到詹印摆事实、摊证据。詹家与保守系向来眉来眼去,但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并不含糊,当下雷厉风行拿下那位副省长! 说到詹印,排名第四、主管钟纪委的他日子并不好过,身居高位茫茫四顾寂寥无人诉说,其实内心深处觉得省长、申委书计那些年还蛮惬意。 眼下有块硬骨头,强势、锐利如詹印都在犹豫不决:啃,还是不啃? 《为官七年内湖变成池塘到底谁之过》,这是去年圣诞节前后网络上爆出的猛料,而詹印主管下的钟纪委则在半年前就看到内参。 情况触目惊心:大泽省省会附近有个湖面面积达九千亩的大泽湖,承载着省内主航道泄洪、蓄水和生态养护功能,是省级生态自然保护区。 七年前傅格冲空降大泽任省长后,经他批示,大泽湖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从大泽湖管委会剥离,迈出所谓管理权与经营权分离的关键一步。随即号称千亿资产的超级房企楚天集团现身,要综合性、立体化开发大泽湖,打造成为山水一色、万年宜居的人文高档社区和旅游胜地。 紧接着楚天集团与大泽本土企业贾洛集团合资控股大泽湖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而管委会深知楚天、贾洛与省长“私交甚笃”,在此后一系列荒腔走板的操作中非但不作为,反而充当马前卒角色义无反顾。 之后,楚天集团照例沿袭香港富豪在内地拿地后“捂盘”的老习惯,房产开发纹丝不动,却在依山伴水的湖边兴建了十多家酒店、餐馆,以及水上乐园、游泳馆,甚至还擅自修建了一座水上高尔夫。 看吧,把大泽湖打造成为旅游胜地,这一点楚天集团倒是率先做到了。 但大泽湖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 首先严重污染,各种生活垃圾、游客游玩后满地狼藉,还有湖边建筑不停地扩建、升级改造带来的废料、废渣、废水等污染; 其次旅游、商业的繁荣使得投资商趋之若鹜,不停加大投资扩张规模,土地不够怎么办?向大泽湖要!偷偷摸摸填湖造地,向湖面延伸修建景观房、花厅、栈道,更有甚者动起了人工造岛的疯狂念头; 最后愈发向大泽湖纵深发展的水上运动、娱乐项目,以及不知何时悄然兴起的钓鱼区、水产养殖区等,把好端端、水质极佳的大泽湖弄得乌烟瘴气。 京都环保总局提供的对比数据显示,七年前大泽湖综合水质为2类,主要反映地下水化学组分的天然背景含量,适用于各种用途包括人体健康基准值为依据的集中式生活饮用水水源及工、农业用水;而现在水质已下降为最差档次的5类,只有四字评语:不宜饮用! 比水质严重恶化还糟糕的是,七年来湖面面积一再收缩,已从最高峰万亩跌至如今的五千亩左右! 曾经大泽省的名片、省城的母亲河、融水库与水源涵养与一体的大泽湖,居然沦为有钱人的后院池塘。 第一责任人自然是至今仍迟迟没有房产开发的楚天集团,但利益链另一端是谁,整个大泽老百姓都心知肚明—— 时任申委书计的傅格冲! 以詹印的手腕与威望拿掉任意一位申委常委都不在话下,动申委书计、省长非但经最高层讨论,而且顾忌很多。 别以为高官抓得多是好事,那是基层老百姓简单朴实的想法。 抓多了,外界会想:内地体制是不是烂到骨头了?坏成这样的领导干部怎么提拔任用的,上级党委、组织部门有无责任?有没有比他们更坏的没揪出来? 久而久之,失去的是老百姓的信任。 第1883章暂时搁置 困扰詹印的难题在哪里呢? 作为主管钟组部的领导,詹印深知证据确凿并非查处省部级干部的决定因素。 或者说,查处省部级干部的决定因素很多,唯独跟经济问题无关。 那么,大泽湖事件查处与否的决定因素是什么? 简单地说,傅格冲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傅格冲背后站着大泽省根深蒂固的地方系——甄家系。有个夸张的说法,在大泽你只要姓甄就能被提拔重用。 这个甄家系为何如此厉害? 话说甄老爷子属于跟于老爷子、白老爷子等相提并论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开国元勋,并积极参与建国后的经济建设,几起几落经历大风大浪。 与其它传统家族不同的是,他没扎根京都,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挂了个副国级虚衔便回到老家,此后甄家在大泽枝繁叶茂遍地开花,成为最具影响力的主流地方系。 当年沈燃、沈直华父子就攀着甄家系一步步上位的,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最终还是功败垂成。 傅格冲四十岁前都平淡无奇,擅长投机钻营的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只不过混到副处级,在处级干部满把抓的省直机关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听说“鉴定古玩”的故事,顿时灵光一闪,特意跑到香港拍卖行不惜重金买了两件古玩,再通过七拐八弯的“线人”安排下,恭恭敬敬敲开某位领导的家门。 不到半个月便接到调令,从民政厅直接调到申委办公厅秘书处,还顺便提了个正处级,成为那位领导秘书班子重要成员;一年后空降到外省某市任副市长,之后市委副书计、市长;再然后回到大泽任副省长、常务副省长、省长、申委书计。 因为他坚持不懈送精品古玩,甄家系就把他推到申委书计高位吗?那可真是想得太简单了。 正治向来是复杂的。 傅格冲虽说靠甄家系平步青云,本身也很有水平,工作方面毫不含糊,仕途一路走来政绩亮点频现,体制内外好评如潮,正是老百姓所称道的“好官”。他尤其擅长抓经济,因为大学就学的经济管理专业,毕业后曾在国企锻炼了两年。也是看中这个优势,甄家系才把他列为重点培养对象。 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傅格冲的任务是什么呢?又要提起前面出现的本土企业贾洛集团了。 一直以来大泽有个说法:真真假假,无敌天下。真指是甄家系,假则是贾洛集团以及更庞大的贾洛系。 贾洛系有多大?据说最鼎盛时期旗下有二十多家上市公司,近三十家地方银行、保险公司、资产管理公司、投行、典当行和金融租赁公司等,总资产几千亿! 有消息说通榆的榆钱集团也属于贾洛系,但未得到钱观证实。 然而从爱妮娅接手金融系统事务后,看清垄断性金融寡头抽血性掠夺对国民经济带来的负面影响,开始逐步收紧绞索,有计划分步骤地收拾这帮吸血鬼。随着一道道金融监管、房产监管、土地监管、投资监管行政指令的出台,这个系那个系日子愈发不好过起来,被迫从国外撤资,内地市场也全面收缩战线,抛售房产、变卖股份,财富资产大为缩水。 傅格冲临危受命,从省长到申委书计几年间负责协调贾洛系有序撤退,占据新的战略要地和图谋发展新风口——筹集不到资金,傅格冲出面向银行施压;甩卖资产价格谈不拢,傅格冲采取行政手段策应;涉及国有资产产权变更手续繁琐,傅格冲打招呼放行,如此等等。 某种意义,傅格冲成为甄家系在商界的代言人,牢牢捆绑在贾洛系战车上。 钟纪委查傅格冲,技术上毫无问题,但詹印下不了决心主要存在两方面问题: 一是工程量浩大,正治风险高。 查处封疆大吏并非老百姓想象的“只要京都想查就查”,通常情况下京都不想查。 除了前面提到的群众影响外,对所在官场的震撼和动荡不啻于原子弹爆炸。凡涉及到的收贿索贿都得查,那么哪些是主动行贿,哪些是被动贿赂? 哪些是正常人情往来,哪些是官商勾结、利益输送? 哪些是鉴于能力突出破格提拔,哪些是收取巨额好处抬手放行,或者京都方面打过招呼? 而且在查处过程中,确实存在家属、身边工作人员打着领导旗号办事或索贿的,该不该记不到领导头上? 领导真不知道,还是睁只眼闭只眼? 还有秘书从中揩油,甚至秘书拿大头领导得小头的笑话,后来进了双规点领导还奇怪,说我就猜到人家出手没这么小,原来被那小子占了便宜! 再具体到受贿金额认定,古玩要按市场价计算,可万一经鉴定是赝品呢?红木家具不是红木、黄金成色不足、田黄石只是贴了层皮等等,算还是不算非常棘手。 每每查处这类老百姓眼里的大案要案,实质绝大多数时间都浪费在这些争议和灰色、模糊性质的界定方面,外人眼里不是事儿,可砸到谁头上都疼,关系到每个个体包括家庭一辈子的大事,必须慎之又慎。 二是危及金融秩序稳定,容易导致系统风险的产生。 在查处大案要案、重大违规违纪案件过程中,最头疼的莫过于人抓到了,钱没了。 官至傅格冲这种等级领导,要么不挖,挖出来起码几个亿、几十亿甚至上百亿,但这些家伙精得很,总有办法把钱藏得无影无踪,“舍我一命,幸福子孙”。 个人贪污收贿还只是小钱,贾洛系涉及几千亿资产,其中多数都空手套白狼来自于内地金融机构和各大银行,万一爆雷简直是灾难性的后果。 所以对付资本高手,麻烦不在于能不能抓——瓮中之鳖,想什么时候抓就什么时候抓,关键是稳妥地处置庞大的负债黑洞。 庞大到什么程度?那些所谓千亿级集团,只要看其负债率就知道了——两千亿资产负债率百分之八十,资产数注了水别看,但负债一千六百亿可都是实实在在借来的钱。 如何处置、弥补动辄千亿负债,是困扰爱妮娅的大难题。 作为最高层班子成员,詹印知道朱正阳和爱妮娅已下决心彻底割掉碧海苏特公司那颗毒瘤,给始终阴魂不散、屡禁不止的洗钱犯罪领域重重一击。那也是总负债超千亿级的金融巨头,而且身处世界金融中心要害位置,其敏感性和国际影响可想而知。 在此节骨眼上动手,会不会添乱?以朱正阳的稳健八成不会同意;爱妮娅恐怕也要顾虑重重吧? 斟酌再三,詹印还是叹了口气,仅在厚厚一叠材料上面签了个“阅”。 秘书轻轻敲门,提醒道:“首长,客人已经到了。” “唔……” 詹印这才想起今天有老部下来访——百铁主正期间的亲信陈其迈,秘书给的会客时间是不超过十分钟。 当然,不是说詹印忙到只能抽十分钟时间会见老部下,而是体现身份和距离分寸感的心理暗示,即大领导公务繁忙尽量长话短说,别东扯西拉讲些没用的废话。 在两位秘书的陪同下来到会客厅,见老领导进来,陈其迈激动地站起身叫道: “詹书计……不,首长好!” 詹印微笑地与他握手,坐下后和蔼地说:“好几年没见其迈消瘦很多嘛,还在百铁工作吧?情况怎么样?” 情况能好吗?好也不至于硬着头皮求见老领导,要知道想见詹印这种级别有多困难,从去年底就开始联系,中间几经周折和反复,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宝贵的十分钟。 陈其迈低头道:“向首长汇报,情况不……不太好,唉,想想我真是辜负了首长对我的期望,都无颜来见首长……” 詹印已猜到必定如此。 当年詹印和方晟空降百铁,各带了四位帮手后来又各追加一位,陈其迈就是其中之一。刚开始任市招投标中心常务副主任,后来一下子从正处职提拔副厅实职,任北建委主任总揽北屏盆地开发大权。 陈其迈、王尤伯这几位亲信都一个风格,即中规中矩做事挺认真,也挺务实公正,滴水不漏。然而主持全面工作,需要开拓进取,需要有想象力和创造力,需要协调和灵活机动的时候,就表现出与方晟系何超、江璐、姚俊、苏若彤等干部的差距。 在北屏盆地大开发中期,詹印、方晟就替陈其迈处理了不少麻烦事,两人相继调离后,没人帮他了,被新书计新市长接连公开斥责后主动打报告让位,灰溜溜到市发改委混了个副职;王尤伯主办纪检案子也频频出状况,新领导也真是看在詹印的面子没动刀,而是内部调整让他主管相对清闲的领域等于靠边站;其他三位亲信则机灵些,早在詹印任申委书计期间就设法调回秦川。 掐指一算,詹印离开百铁至今已有十多年,这期间陈其迈纹丝不动,始终枯守百铁市发改委副主任位置,副厅还是副厅未能前进半步。 虽说这也是官场常态,副厅到正厅、正厅到副部及以上,每个环节都是生死线,迈过去的是少数,倒下的是多数。 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可与方晟系那几位一比简直天壤之别! 第1884章院后有院 方晟系发展最好的两位苏若彤、何超,都已跻身副省级行列; 姚俊、于正都调到省厅正厅实职岗位,手握重权;江璐……说来心塞,就是市发改委主任,陈其迈的顶头上司! 私底下,陈其迈和王尤伯等商量,说咱俩混成这付窝囊样,说白了也让老领导丢脸,都快奔五的人了,再没说法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想到这里詹印不觉也有些窝心,虽说主要是能力水平问题,可毕竟自己把人家带过去的,百铁这些年进步很大各方面条件还是不如秦川,也是客观事实。 “谈谈你的想法,没事的,就当唠唠家常,想到什么说什么。”詹印温和地笑道。 时间宝贵,不容铺垫、打感情牌等等,陈其迈鼓足勇气道: “老领导,我……还有尤伯都觉得如果在百铁没有进步空间的话,还不如回家算了,当然回家的安排方面也要请老领导费心,其实都是想自加压力、为社会多作贡献的,可百铁的情况,唉……” 詹印还是笑:“在哪个岗位都是为人民服务,贡献不分大小嘛。嗯,其迈的孩子大学毕业了吧?” 一圈家庭情况问下来,陈其迈回答得简明扼要。 十分钟时间很快到了,秘书来到詹印身边低声提醒,詹印起身与陈其迈握手,以随意的口吻说: “把手机号码留给徐秘书,有事直接联系。” 关于陈其迈的请求,詹印没有再提半个字。 两个月后,陈其迈调任黄树省司法厅厅长,正厅实职;王尤伯调回秦川,任省纪委组织部副主任,副厅实职。 其中暗含的意思是:陈其迈敢于不辞辛苦地到京都找我,理当提拔;王尤伯没能提拔,但可以回秦川安排相对安逸的岗位。 初夏的一个傍晚。 海子深深庭院里开了好几种花,微风轻拂花香醉人;海子里绝少看到高大树木,以四季常青的低矮乔木居多,这是几百年前清廷内宫遗留下的规矩,防止刺客躲在树梢间居高临下偷窥并伺机暗杀。 严华杰独自穿过长长的甬道,两侧花影错落有致,随风摇曳。走到尽头,有位戴眼镜衣着朴素的中年人迎上前,笑道: “严部长,您来得很准时啊。” 严华杰抬腕看表:“误差30秒……首长这会儿有空?” “您这边请。” 转过两道门来到更小的院落,中年人在门边停住,示意严华杰一个人进去。 院子很小,很安静,眼角瞥见花树后的墙角阴影里站着个昂首挺胸的卫兵,严华杰笑笑,大步上了台阶轻敲两下,里面有人说: “华杰吗?快请进,” 推门而入,朱正阳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目光炯炯,故作严肃道,“上次我说过半年内再查不到方哥下落拿掉公安部长吗?” 严华杰顺手关门,坐到朱正阳对面苦笑道:“向首长报告,鱼小婷的确是国家培养的最杰出最优秀的情报人员,麻烦的是至今无人超越!” “一点线索都没有?” “有两点……”严华杰从公文包里取出笔记本准备汇报。 “等等……” 朱正阳沉吟有顷,站起来道,“到后院走走吧……” 从右侧回廊出去,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原来院里有院,后院比前院大了十多倍! 汉白玉砌栏杆下池塘里鱼儿游来游去,清爽平整的草坪,古迹斑斑的老树,还有盆景、山石、画廊……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夏天在这儿办公?”朱正阳问。 按说不该妄揣上意,但严华杰在他面前还是随意些,笑道:“跟梧湘市府大院很象,第一眼见的时候,简直怀疑设计师抄袭了这里的创意。” “对,梧湘市府大院……很久没回双江了,更别说梧湘、黄海、三滩镇,看来要等退休才有机会。”朱正阳感慨道。 “退休”可是这个层级和地位最为忌讳的词,关系再好也不能乱说,严华杰笑笑没吱声。 “关于线索,查到什么?”朱正阳问。 “方哥的儿子于煜从通榆回京都后去潇南看望爷爷,在别墅区大门口遇到一辆军用吉普;于煜很关注那辆车,车里的人显然也很关注他车速陡地慢下来,没停转瞬开走了,”严华杰道,“事后调查军用吉普,是套牌,驶出别墅区不久就不见了;从小区监控录像看,军用吉普十天前就停进去了,不过全过程没人拜访方池宗、方华家!如果车里坐着方哥恐怕只是远远看上家人几眼,没想到正好遇见于煜,失态了。” “还有呢?” “有个不太确切的消息,方哥可能秘密见过乔娜——天使微笑公益慈善基金会会长,跟乔莲都是乔家姐妹,大明星,”严华杰笑道,“我也是听说这则消息后才查到方哥在鄞峡主正时接触过乔娜,之后始终偶有联系,不过入主天使微笑却是芮芸促成的。” “慈善基金……这条线与燕慎有关?”朱正阳问。 严华杰道:“天使微笑成立初衷为了给百铁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筹款,专科医院大股东则是劳诺德仁家族,当初到内地投资十亿美元就冲方哥的面子。鉴于股权和控制权问题,乔娜在天使微笑内部成立了专门为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服务的封闭基金,里面全套人马都属于劳诺德仁家族的代言人波契特伏财务集团,负责人叫孙诺。天使微笑实际上是一块牌子两套班子这样的情况。” 微微皱眉,朱正阳思忖片刻道: “方哥是民族主义者,天大的困难都不可能借助外力,除非发现重要线索需要天使微笑出面才不会打草惊蛇……” “首长,那件事我是难以置信的,不过……” 朱正阳轻叹数声,踱了几步道:“这两点,那边知道吗?” 他说的“那边”即指爱妮娅。 “她从来不在我面前提及方哥,更没有交办搜寻、调查等任务,哪怕就两人在办公室也只谈工作,首长。” 其实爱妮娅对严华杰有知遇之恩,正是她在常委会力排众议,才让他艰难地由省公安厅长提拔为主管公安副省长,迈入省部级行列。 “嗯,”又踱了几步,朱正阳道,“她实在太累了,又事事追求极致完美,所有烦恼都压在心里,三年来过得很不容易,所以考虑让范晓灵进京协助……范晓灵的协调能力和管理水平还可以吧?” “是的,成绩有目共睹。” 事关最高层人事变动,严华杰自忖只有听的资格,无权说三道四。朱正阳主动透露,是给他打电话向范晓灵报喜的机会,有利于今后开展工作,这是兄弟情分。 但站在于华杰角度仅限于此,不能再逾越半步。 不可以说爱妮娅是真累,还是不累,累与不累只能朱正阳说了算;也不可以说范晓灵能力水平超过爱妮娅,一个清华毕业的海归精英,一个农村妇女主任出身,怎么比? 其实严华杰猜到朱正阳已开始布局小换界,范晓灵进京协助爱妮娅就是当年爱妮娅进京协助许岱的翻版,纵使如此,以他与朱正阳的交情都不能问: “正阳啊,能不能考虑一下我进局的问题?” 或者说,“关于小换界,我跟中林、肖翔、志建几个怎么安排?” 虽然过去——特别在三滩镇、黄海时期都表达过“苟富贵勿相忘”,但“勿相忘”到什么程度还是有讲究的,不可能出现梁山好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的盛况。 一号就是一号,不同于二号、三号、四号、五号,因为只有一号才永久载入史册,他是红花,其他都是历史的绿叶。 他的身份决定了他的思维异于所有人,也注定孤独。 朱正阳面露微笑,问道:“跟范晓灵喝过酒吗?” “在梧湘的时候吧,很厉害,”严华杰笑道,“梧湘的女将都厉害,还有樊红雨更是横扫千军,但现在个个斯文得不得了,上次什么茶话会喝点红酒还说‘不胜酒力’,我忍了又忍才没当场笑出来。” 朱正阳哈哈大笑,悠悠神往道:“回想那段时间的确有意思,如今已经回不去了……华杰继续加把油,若有线索捎句话给方哥,天大的事放到一边,把老朋友聚齐了喝顿大酒,我就不信几十年过去了还喝不过樊红雨!” “哈哈哈哈,原来您一直为那次惨败耿耿于怀!” “后来听说樊红雨跟白翎、徐璃都硬碰硬喝过,结局怎么样不清楚,方哥那些女人可真是……” 说到这里朱正阳恰到好处停住,再拍拍严华杰的肩道,“接下来工作方面稳一稳,注重维稳大局和破案率,扎实有序推进公安系统全面发展。” 以严华杰的睿智和对朱正阳的了解自然听出话外音——准备挑更重的担子!当下语气更加沉稳,道: “我会不折不扣贯彻首长指示!” 说来凑巧,严华杰怀着轻快的心情乘车离开海子时,正好看到范晓灵坐车进来,她显然也看到他,但两辆车都没停转瞬便过去了。 严华杰当然要第一时间向范晓灵表示“热烈祝贺”,但不可能象街坊邻居站马路边聊天,而要选择适当的、自然的、不引人注目的场合。 严华杰深知一点,朱正阳把范晓灵即将“协助”的消息透露给自己,而不是让肖翔、楚中林、齐志建等人转达,肯定有更深层次考虑。 第1885章三姝聚首 范晓灵此行是首次以候补局委员身份参加局全体学习,时间放在晚上的原因在于白天领导们实在太忙,特别各项外事活动。 候补委员与正式委员的区别在于,只有发言权没有表决权,不参与对重大决策和事项的投票。 理论上讲候补委员存在的意义是局委员因离职等原因空缺时依次递补,实际上这种可能性极低,因此换界时“优先补位”才是候补委员最大的优势。 譬如肖挺、东方岳,单有靠不住的“呼声”根本没用,反而成为负担,容易在竞争过程中被各方打压;而候补委员虽没有表决权,待遇却是实实在在的副国级。 范晓灵的出现,在局委员们看来并不突兀,在此之前不泛有碧海申委书计任内进局先例。 至于坊间流传将会接棒爱妮娅,谁知道呢?正治的魅力就在于不确定性。 爱妮娅如往常一样淡淡的,见到范晓灵握了下手,旋即与列席会议的正务院秘书长低声交谈。 全体学习会议时间不长,刚开始朱正阳提议鼓掌迎接新成员的加入,然后由正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徐尚立和京都大学博导主讲,题目是如何发挥基层党组织和党员先锋模范作用,真正实现党建工作和脱贫致富工作相互促进、协调发展。 是不是很熟悉?对,就是徐尚立亲自带队驻点调研的课题。 当时徐尚立就看出此课题在京都高层心目中的重要性,远非郑副理出面那么简单,果然今天正式端到局全体会议学习了! 说来有意思,布置题目的郑副理也在今晚的学习之列。 相比那位博导的纯理论,委员们对徐尚立那份调研报告里鲜活的事例、具体的数据、切实中肯的建议很感兴趣,前后问了十多条问题,徐尚立到底亲躬力行全程参与,回答得详尽而全面,精准而接地气,令包括朱正阳等基层出身的大领导非常满意。 三个多小时后会议结束,范晓灵第二天上午办了些事下午乘机返回碧海。有明月镇守,范晓灵对碧海大小事务很放心,而且心里清楚也到了即将放手的时候。 她急于从京都返回为的是更重要的事。 傍晚时分,范晓灵从机场返回市区后没象往常去省府大院,对司机、秘书、警卫说我有点累,直接送我回家,晚上日程安排取消,你们也休息会儿。 她住在省府宿舍区一号别墅,设计精美的花墙和绿化带巧妙地隔阻所有方向视线,成为相对独立空间,也有利于安全保卫工作。 有位秘书站在院门外等待,范晓灵问:“都安排好了?” “是的,首长。” “你也回去吧。” “是,首长。” 进院后,范晓灵又吩咐别墅警卫、服务人员全部离开,偌大的别墅只剩下她一个人。 来到厨房,取了些净菜挽起衣袖便忙碌起来。 四十分钟后餐桌上花花绿绿摆满了盘子碟子小碗,还有石锅、火锅、小烧烤架,歪着头打量会儿,又从酒柜取来两瓶茅台。 似乎算准时间,门铃正好响了起来,开门却是钟组部常务副部长樊红雨、统战部常务副部长徐璃。 樊红雨在碧海出席沿海发达省份组织系统干部培训班;徐璃则参加海峡两岸文化经济交流高层论坛,当然这样小范围聚会却是范晓灵煞费苦心谋划而成。 “鼻子真尖,刚把菜端上桌,二位就到了。”范晓灵笑道。 徐璃打量院里盆景,没吱声。 樊红雨笑道:“别怪我俩,事先商量好提前来做帮手,可碧海交通实在太堵了,我俩恨不得下车跑步过来。” 范晓灵大笑:“我不过怪你没帮做饭,你倒追究起碧海交通问题来了,徐部长评评理。” “职业习惯。”徐璃向来言简意赅。 进了餐厅,樊红雨“哇”了一声——她出身深宅大院家务活厨艺一概不会,看到琳琅满目的菜肴羡慕不已;徐璃却是半个行家,细细审视然后不见外地吃了两道菜,道: “不错。” “有徐部长两个字不枉我精心准备,”范晓灵笑道,“虽然我傍晚才回来,但所有食材大清早安排人开车到郊区农村买的,绝对新鲜,绿色环保。” 樊红雨道:“说得我迫不及待……会议餐真难吃,到哪儿都一样。” 笑吟吟等她俩吃了会儿,范晓灵这才斟酒白酒,举杯道:“三年多了,这是我们首次见面,一直觉得有必要打开心结,坦诚说出各自所知道的一部分才有助于查明真相,二位以为呢?” 樊红雨略加沉吟,道:“这么说,我首先要向徐部长……” “叫我徐璃,今晚不提职务。”徐璃道。 “三年前燕老寿宴,我不该当众为难你,回想起来桑老的做法是对的,我小家子气了,今晚借花献佛当面赔罪。” 说罢仰头将一杯喝掉。 徐璃也不多说,与范晓灵碰了下干掉第一杯。 二两酒下肚,三女脸上都泛起红晕,气氛却更加融洽。 还是范晓灵说话:“刚刚红雨提到桑老,索性摊开来吧徐璃,当初桑老在你面前怎么说的?” 徐璃定定出了会儿神,幽幽道:“他说京都各派都对提拔方哥心存疑虑,反对声音比支持声音高;还说方哥还存在令人不安的问题,随时可能引爆……” “什么令人不安的问题?”范晓灵和樊红雨同时问。 徐璃摇摇头:“可能你们想象不到,他虽然是父亲,一年到头跟我说的话还没身边警卫员多……他心里藏着太多秘密……但那时其实他不说我也看得出来,我比红雨更早回京工作,晓灵一直在地方。京都高层、中层乃至圈子都不太喜欢方哥,这是事实。” 樊红雨叹道:“好吧,我承认樊宋两家也不喜欢他……跟我没关系,一直就有防范心理;我哥、宋仁槿表面与他不错,无非想借他的人脉解决种种麻烦,并不是真朋友。” “逼婚是父亲的借口,”徐璃续道,“父亲没指望逼婚就能让方哥就范——如果方哥答应了,说不定我会很失望。因为台面上父亲已束手无策,没法解释政绩、能力水平、民望都不如的得到提拔,方哥反而被压制;唯有不惜牺牲个人清誉,以私人恩怨、儿女情长的名义摁住他,也是挽救他——外界根本想象不到他那样地位的人受到的种种束缚和制约……” “回头想想,桑老的确是大智慧、大慈悲。”范晓灵真诚地说。 “可与傅老相比还是技差一筹,父亲怎么也没料到傅老早在方哥副省级时就布下暗着,唉,”徐璃郁郁道,“事后父亲说谋事在人,既然谋不过人家只好认命,或许他会有一个好结局。” 樊红雨道:“桑老也预见到结局了,但过程谁都没想到……晓灵,从你那边开始吧,赴京前他怎么说的?” 范晓灵道:“象往常一样,他的秘书跟我的秘书对接了一下,那天本来我俩要共同出席会议,我做开幕式报告,他做闭幕式总结;赶紧在会前紧急调整,弄得有点慌,我就打电话询问京都出了什么大事,往常开会起码提前一两天通知的。方哥这才说参会倒是次要,主要爱妮娅约他过去,还开玩笑说申委书计把省长的活儿抢走了。就这样,情绪、语气什么的与平时一模一样,没有一点点异常……再然后就到了那天夜里,突然接到钟办电话,以质问的口吻问方哥有没有回上高!我顿时猜到不好,随即命令封锁机场等要害,紧急排查当晚所有出入人员,但没发现方哥踪迹。” “那天夜里我也接到电话了,主要是问方哥来京都时有没有跟我联系,其实自从逼婚之后就再也没……”徐璃道,“我赶紧打电话问父亲,很奇怪,当夜他也没睡,只响了两声就接通,然后他叫我别卷入此事,关机,睡觉。” “关于此事,桑老到底知道多少?”范晓灵问。 徐璃顿了顿,道:“退下来后有很多保密措施,加上刘老、许老猝死,他被保护得很严密,和我接触并不多。从偶尔流露来看,未必窥知全貌,但即使知道的那部分恪于纪律也不可能泄密。” “红雨呢?”范晓灵问。 樊红雨道:“那天晚上我哥喝多了——首先这一点就莫名其妙,也成为事后追究责任的头条罪名!我哥长期主持情报部门工作,生活习惯可谓相当自律,他本人酒量也可以,喝醉根本不可能的事!” 徐璃对京都警备区略知一二,问道:“当晚他在城内还是城外?” “城外总部,那天南方大警备区来了几位高级将领,按说与白杰冲有些渊源应该白翎接待,她却说很讨厌其中一人不想露面,并借故跑回城里去了。我哥没办法只得全力周旋,晚上自然喝了白酒,然后喝多了一睡不醒,等他被参谋强拖起来才发现手机里上百个未接电话!” 范晓灵一拍桌子:“不用说,白翎耍的手脚!早在黄海我就看出来了,方哥身边的女人里面数她心机最重!” 樊红雨续道:“事后发现那夜白翎以线路维修等理由把方哥从出海子到城外有可能途经的区域,监控全部关闭,巡防全部调离,天眼系统全部屏蔽,因此事后无人查知方哥下落!” “她有没有做手脚的指挥权限?”徐璃问。 第1886章蛛丝马迹 “没有,但警备区内部还规定她是第一被授权人,即在我哥喝醉的情况下,她有权发出所有指令,”樊红雨道,“即使如此,各部觉得不放心纷纷打电话给我哥询问,可他喝醉了……” 范晓灵恨恨道:“真是天坑巨坑,到头来账还得算到你哥头上,他是第一责任人!” “三年前白杰冲在军部还说得上话,绕来绕去我哥确实找不到开脱的理由——职业军人任何时候不准饮酒是铁律,连同南方大警备区几位也被拖下水都受到军纪处分,然后他与白翎双双调离京都。”樊红雨黯然道。 沉默半晌,三人再度碰杯,默默吃了会儿,徐璃道: “有没有这种可能,白翎按方哥要求做的,目的在于不让任何人追踪到他的下落?如果这样,我觉得她成功了,因为很明显目前为止朱正阳都没查到——严华杰一直严督手下遍地撒网。” 樊红雨道:“这就回到最初的问题了,方哥凭什么放弃本属于他的一切?白翎既然出手,为什么帮他隐姓埋名,而不是——” “说明根源在那晚与爱妮娅的谈话,”范晓灵问道,“有谁知道他俩谈了些什么?” 樊红雨悻悻道:“她说讨论上高经济发展方面的问题,鬼才相信!可方哥的确好端端从她办公室离开,直到出海子大门都有目击证人和监控,但过了不久方哥拒接所有电话,然后信号中断……” “他俩……有没有秘密?”范晓灵一字一顿问。 她问得含蓄,樊、徐却听得出“秘密”即代表“私情”。同为方晟的女人,范晓灵是中后期加入的,亲密接触也不多,对他的情况知之甚少。相比而言,樊、徐更有发言权。 徐璃道:“不清楚,在临海她对我还算友善。” “若说没有,以爱妮娅对方哥的态度简直无法解释;若说有,又……”想到这里樊红雨突一拍桌子,“对了,有段时间爱妮娅仕途受阻,我哥隐隐约约暗示她不知怎么牵涉到fbi特工,为这事儿鱼小婷跑到香港大开杀戒,险些引起外交事件!” “还有这事?” 范晓灵和徐璃都是头一回听说,惊讶万分。 “但那事后来摆平了,爱妮娅仕途也重归正轨,按说不会有后患……”樊红雨道。 “会不会有孩子……”徐璃心虚地嘀咕道。 她们三人,樊红雨是肯定有,范晓灵是肯定没有,徐璃则遮遮掩掩不敢承认。 范晓灵道:“就算有孩子也不是问题吧?” “那倒也是……”樊红雨道。 本来樊红雨与徐璃一样脸皮极薄,谨慎到草木皆兵的程度,后来宋仁槿爆出丑闻反倒令她解脱出来,哪怕是婚外情都披上悲情的色彩。 人们会想,家里摊上宋仁槿这种货色,不在外面交男朋友怎么办? 又吃了会儿,范晓灵问道:“二位在京都,应该听到外围、与方哥失踪有关的情况吧?” “什么?”徐璃茫然。 “比如……刘老、许老相继得重病去世,也算建国以来极其罕见的意外了。方哥因此被仓促推到风口浪尖,他曾亲口对我说时间点、火候都没到,很不乐观的样子……” 范晓灵道,“我猜想方哥对自己的规划是小换界进局,等到大换界时布局已成,再也无人有能力阻止了。” “这我知道一点,”徐璃道,“刘老甫一住院,京都警卫局旋即启动‘天衣计划’,所有在职、退休副国级以上领导均受到最高级别保护,我父亲也在其列,所以三年来只跟我见了四次面,且旁边都有秘书、警卫。” 樊红雨接道:“与‘天衣计划’同时确立的是‘零号专案组’,针对刘老许老之死、方哥失踪分属三个小组,严华杰亲任组长,直接向朱正阳报告,连爱妮娅都无权过问。” “或许有股暗黑势力先除掉刘老、许老,又准备对方哥下手,然后在白翎掩护下安然脱逃?”徐璃猜道。 “看来真相只有朱正阳、严华杰知道了……”范晓灵目光闪动,“唉,实在没办法我就厚厚脸皮找华杰,毕竟有黄海、梧湘的老交情,就算他不肯说总能猜到端倪……” “不必,我提供位人选,以范书计的威望这会儿就能把他叫来,玩出三堂会审!” 樊红雨笑道。 “谁?!”范晓灵与徐璃齐声问道。 “贾复恩!” 樊红雨道。 当年方晟在江业孤立无援,放眼四周都是费约的亲信,最严重的问题是人身安全都受到很大威胁。严峻形势下严华杰推荐亲信贾复恩空降江业任县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队长,为方晟后面的四处出击立下汗马功劳。 方晟调任红河、鄞峡期间重点培养特警出身的小司,贾复恩则通过严华杰的关系提拔到梧湘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副支队长,虽有意冲刺支队长职务可惜严华杰已调到外省使不上劲,只得安于现状。 后来方晟空降百铁时钟组部给了四个名额,第一个毫不犹豫是苏若彤,第二个就想到贾复恩。 贾复恩也没辜负方晟的期望,在百铁屡建大功,直升至百铁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地方公安系统干到正厅位置差不多也就到顶了,除非到省里任副省长兼公安厅长。 之后方晟在上高任申委书计时,与严华杰联手加上樊红雨的关系,把贾复恩从百铁调回双江任省厅常务副厅长,以期冲刺副省长位置。 但双江官场盘根错节,竞争非常激烈,加之方晟关键时刻失踪,朱正阳上位后反而在黄海系提拔方面比较克制,贾复恩没能如愿。 时值“零号专案组”成立,严华杰抽调贾复恩为重要骨干,并密切寻找机会。 事有凑巧,此次樊红雨前来碧海,居然在公务舱遇到贾复恩。黄海系都知道她是方晟的女人,贾复恩也没过多隐瞒,隐隐透露秘密调查与方晟有间接关系的苏特公司。 但樊红雨心里清楚贾复恩此番前来还有打探虚实的目的,因为现任副省长兼公安厅长快退二线了,碧海高层与省厅有什么想法,有哪些竞争对手,尤其最具发言权的明月有无目标人选——范晓灵快要进京八成不会过多干预。 倘若范晓灵主动找他,自然一千万个巴不得,因为越到这个时候,作为副手的明月越会尊重范晓灵的意思。 樊红雨说得没错,范晓灵一个电话打过去不出二十分钟,贾复恩便出现在别墅客厅。 面对风姿绰约、光彩照人的三位部级以上女领导,贾复恩心里透亮:都是方晟的女人,很明显叫过来的话题是什么! “复恩,关于方哥,‘零号专案组’查到哪些线索?”范晓灵也不兜圈子劈头问道。 贾复恩定定神,道:“我想先说明两个情况,一是‘零号专案组’所有调查属于最高机密,只向严部长单线汇报,范书计、樊部长、徐部长都是我的老领导,情况特殊,今晚我擅自违反纪律但……” “我们明白。”范晓灵道。 “二是在调查方哥失踪小组,我主要跑外勤,只能提供横向交流时打听到的信息,未必全面准确,不到之处请领导们谅解。” 樊红雨道:“行,你说吧。” 贾复恩略加停顿,陡地抛出个猛料:“种种迹象表明,方哥秘密控制一家旅游投资公司收购百铁灵峰山以西开发权,夜以继日组织挖掘!” 范晓灵等三人齐唰唰站起身,又齐唰唰问道: “为什么?!” “当年方哥曾遭到冷鳄团职业杀手追杀,逃入灵峰山以西的群山深处,还经历鬼打墙等奇遇,事后方哥还请来探险、考古等专家组反复勘查……” 没等贾复恩说完,樊红雨颌首道:“对,他提过此事,那继续挖掘又是为什么?” 这话一说,范晓灵和徐璃都有轻微的不自然。在百铁期间,白翎军务繁忙已经很少过去,轮流陪寝的除了鱼小婷主要就她们三位。 同样陪寝,谈话内容却不同,可见在方晟心目中还是有微妙的亲疏之分。 “我专门找当时陪在方哥身边的何超、苏若彤了解过,他俩都提到一个古怪的水晶洞……” 何超毫无隐瞒讲述了水晶幕墙预见的神奇,苏若彤自然不好意思细说女孩子的小秘密,只反复强调“很灵”! “方哥看到了什么?”樊红雨迫不及待问。 “他站在桌前,与一位坐着的人吵架,脸色非常严峻,”贾复恩道,“当时包括方哥自己都以为就是刘宾华领衔的调查组,双方有过激烈争吵。后来再细想不对,因为方哥都是坐着的……由此分析……三位领导,今晚我纯粹说的个人看法,不是专案组结论——水晶幕墙预见了方哥失踪当晚与爱妮娅的争执!” “果然是她!” 范晓灵怒拍桌子喝道,樊红雨思维更缜密些,接道: “方哥意识到水晶幕墙的神奇,不惜重金挖掘,想再次预知未来?” “很可能,那家旅游投资公司控股股东追溯到最后,居然与天使微笑有着微妙联系,”说到这里贾复恩顿了顿,偷瞄三位的脸色,道,“事有凑巧,我还查到方哥与天使微笑会长及形象代言人乔娜有过……有过接触……” 第1887章回购债券 快刀斩乱麻解决信托投资公司爆雷和福利房纠纷两桩大事,白钰算是在县府大院站稳脚跟,接下来利用颜仲林、麻百居等县领导伸长脖子期待的榆钱集团投资,在白钰主导下连砍三刀: 向全县通报了信托投资公司违规经营、盲目扩张、严重扰乱金融市场和金融秩序的行为,宣布即日起取缔其投资经营权,公司改名为信托公司专门从事信托相关业务;宣布对滕伯涛等7名公司高管予以警告,并处以160万罚款和5年金融市场准入措施! 金融服务公司正式与信托投资公司脱钩,被兼并到信用联社旗下,因为金融服务公司账面净资产为负数,这桩兼并对信用联社来说实际上接了个包袱,不存在交易金额;总经理陈典原本信心满满任信用联社副主任——组织部长夏春胜都答应了,还有啥问题?谁知白钰拿起档案轻飘飘说按规定县级金融机构高管必须中级以上职称,陈典同志只是助理经济师,不符合硬杠子啊。一句话就否决了,气得陈典差点吐血,只得背地里央求夏春胜临时到城投公司借用。 第三刀更狠,金融局要求各金融机构从四月一日起一百万以上借方资金交易必须逐笔报批,贷方资金交易则不受限制。 什么意思呢?通俗点说就是资金流出的业务都要经金融局批准;资金流入的没有要求。 文件下发后商林金融系统炸了锅:资金交易不同于其它业务,正常起点都以千万为单位,一百万的报批要求就形同逐笔审批! 而且资金交易与证券交易差不多,利率每个时点都在变,报价相当于拍卖看谁下手快,若等申报、审批、回复,黄花菜都凉了,很明显金融局就是限制资金单向流动! 商林各家金融机构负责人纷纷跑到金融局或抗议或说情或周旋,听到消息的省行、分行也紧急致电县领导,甚至惊动向来八风不动的省银保监,有位处长义正辞严教训白钰不懂金融,乱弹琴,扬言要向省正府投诉! 对此,白钰通令金融局以统一格式进行回复: 关于四月一日起一百万以上借方资金交易逐笔报批的规定,是商林正府根据本县金融系统现状,为维护金融秩序稳定作出的正式决定!金融监管部门、金融单位有权向相关组织和领导反映,也可以申请行政复议,但在此之前必须严格遵循文件规定精神,否则严惩不贷! 向哪位省领导反映?当然是经济副省长何超。 有上次被电话训斥且限期整改的教训,所有人都以为这回缪文军、白钰自讨苦吃,肯定在劫难逃。 然而很奇怪,这回何超认真听取省银保监、省人行以及各省行领导的批评责难后,只淡淡说等相关部门进一步调查后再作决定。 之后,再无下文。 不但如此,在省金融局的指示下各县金融局纷纷采取类似措施,严控资金借方交易,一时间通榆境内资金市场风声鹤唳,隔夜利率呈直线飞涨,却没人说得清到底怎么回事。 六月底,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一则京都新闻社发布的简讯闪电般传遍大江南北,尤其在资本市场炸响晴天霹雳: 苏特公司因涉嫌严重违规被勒令停业整顿,高管限制出境! 苏特公司旗下海达银行等多家银行由碧海城商行等地方银行接管,接管期两年! 几天前苏特总经理还出席沿海发达省份高层论坛,与一席省部级领导谈笑风生包括银保监会、人总行、多个省市主要领导,侃侃而谈经济与投资的共生关系,指点江山表示要加快对省会城市基础项目建设投资,推进城市智能化、网络化和云管理等尖端技术发展。 会后他代表苏特公司与沿海发达省份主要领导签订了一揽子合作框架协议。 这记耳光打得很多人脸上火辣辣的,至少说明三点: 第一参加高层论坛的从京都到地方十多位正省部级领导都没“风闻”要查苏特公司,足见消息封锁之严密; 第二白钰四月份——其实春节前就预料苏特公司前景不妙,靠的不是打探消息,而是有理有据的分析和对当前经济金融形势的精准判断; 第三何超一反常态没为难商林,反而暗中授意省金融局把白钰的做法推而广之,也有两把刷子! 盘点海达银行公开发行的金融债券,共六期790亿元,担保方则是同属苏特旗下十多家银行联合担保,也就视同苏特公司发行的企业债券。 不过企业债券在金融市场的信用度不高,价格炒不上去,利率定价高也无人问津,转手走海达银行渠道等于披了身华贵的外套,顿时身价倍增——国人的观念里银行是国家的,无论如何不会破产! 事实上自建国以来国家在银行管控方面的确强化了老百姓这种认知,银行与正府担保紧紧捆绑,银行不能破产,经营状况再差都不能让老百姓存款受到损失。 也正因为此,银行反过来绑架了正府。 一个永远不可能破产的企业,正好为所欲为啊!反正赚了是自己的,亏了有财政兜底。 以至于在金融监管方面,国家利益不得不屈从于金融系统庞大的利益集团,一退再退,一让再让,但资本是欲壑难填的怪兽,当它们如同华尔街大到不能倒的时候,触手越伸越长,越伸越深…… 京都高层终于意识到资本特别是金融资本的可怕性,几十年前缓慢而持续地在外围做准备: 大力宣传银行是企业,银行可以破产的观念; 确立银行倒闭单个储户最高赔偿额为50万元的法律条款; 推出银行存款保险制度; 隔三岔五暗中处理妥当后,再宣布某地方中小银行破产清算的新闻…… 爱妮娅接手正务院后,觉得这样的进程过于缓慢,必须敲一记重重的警钟让国人深切知道家庭理财的重要性: 不是随便把整个身家随便存到哪家银行就高枕无忧,银-行-也-会-破-产! “未来核大国之间热战的可能性极低,经济战争是征服对方的终极手段,而经济战争的核心就是金融战争!金融战争怎么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百姓的承受能力,谁能挺到最后谁就能笑到最后!” 在说服朱正阳等一干高层时,爱妮娅指出症结之关键。对于她讲的其它话,朱正阳可能要多打几个问号,但涉及金融,绝对信任这位华尔街出身的清华高材生。 因此早在正阳一年就确定对某家千亿集团实施核打击的策略,饶是如此,爱妮娅精心准备了一年多。 苏特公司真是家大业大,总资产4600亿,总负债3800亿,负债率高达82.6%。负债率高得吓人,平时几百万老鼠仓都大动干戈的监管部门却又选择性失明了,放任自流,任凭它洗钱、转移资产、空手套白狼等伎俩玩得风生水起。 但它背景厉害到什么程度呢? 如果把洗钱产业视作一个工地的话,苏特是搬运工,从四处运来石灰、水泥、石子、黄沙;渚泉的固建集团则是搅拌机,把所有原材料反复搅拌、清洗、混合,最终面目全非。 就是那台搅拌机,强势如方晟再三斟酌还是选择退让,在对方抛出尹荣、袁小泉作为替罪羊后,又略施小计惩戒了隐藏更深的郁磊,整个事件便点到为止。 固建的后台是以骆老为首的利益集团,如今骆老已经去世,接手者会是谁?苏特始终以嚣张姿态战斗在碧海第一线,几十年过去了,后台又是谁? 如果说固建是方晟的无奈,那么苏特则是爱妮娅的心结。 早在爱妮娅仕途刚刚腾飞,任碧海省纪委书计时期间决心查苏特,谁知查来查去居然查到周小容,再深查聚业继而牵涉到巨隆,绕了半天反把绞索套到方晟头上! 关键时刻周军威出面顶下所有罪名,爱妮娅也不得不在省常委会上提议查到周军威为止,不再深究。 这个提议得到常委们一致赞同,苏特公司因而躲过一劫。 二十年过去了,爱妮娅再度挥起利剑,实际上心里很清楚即将遭到多大阻力和多大困难,但她是义无反顾的,正如在方晟失踪事件问题上的问心无愧,她要的坚守心中信念,对得起体制、组织的信任。 海达银行790亿金融债券大都卖给了偏远地区和不发达省份的银行,究其原因是沿海省份金融系统都知道它的老东家苏特恶名在外,出于谨慎原则宁可不碰。而经济落后地区投资环境差,资金缺乏运用途径,只能买收益相对比较高、安全性至少表面上还可以金融债券。 其中通榆全省金融机构就买了175亿左右,然而很奇怪,里面至少有一半又通过贴现、转贴现等票据业务回流到苏特旗下融资公司,也就是说,苏特回购了自己发行、旨在圈钱的债券! 怎会出现如此搞笑的情况? 拿到报表后,爱妮娅钻研了半个小时,然后发现何超的名字;再往下面挖,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跃入眼帘: 白钰! 白钰…… 良久爱妮娅自嘲地敲敲脑门:到底年纪大了,瞧我这记性,白钰不就是方晟的长子小宝吗?! 第1888章集中采购 七月下旬,银保监会主导成立的苏特公司清算组宣布债务清偿措施: 苏特公司控股的地方中小银行已由碧海城商行等银行接管,也相应接管其债务,承诺全额兑付储蓄存款、单位对公存款等存款类; 金融系统内部融资、同业往来,五千万以下不予兑付;一亿至十亿兑付60%;十亿至五十亿兑付50%;五十亿以上兑付30%-40%不等。 应了那句老话:越贪心,亏得越多。 盘点商林金融系统,信用联社和金融服务公司出手最早几乎毫发无损,亏了点手续和贴息收入;工农中建交等国有银行从四月开始才犹犹豫豫行动,有的拖到六月,其时通榆其它县也有神通广大或嗅觉敏感的纷纷动起来,导致苏特公司旗下融资企业有些摸不着头绪,出于谨慎原则放缓贴现节奏,加强资料、背景和交易真实性的审核,没能及时上岸。 汇总起来,大约损失4.8亿左右,不过与全省各国有商业银行系统损失相比起来,已经很不错了。 八月骄阳似火,坐在办公室里,不知怎地白钰脑里闪过一个女孩的名字:夏艳阳。 明明似八月骄阳,却冰冷如三九寒冬,名字与性格反差如此之大,着实罕见。然后又不知怎地,又想起于煜委托的那件事——两者有啥关联,他也说不清。正好解圣元去町水开会,他便拨通琴医生的手机。 琴医生似在教室身边嘈杂声很大,匆匆说那个病还真是世界级难题,我已做好预案等导师从国外回来继续着手摸索,不敢说肯定成功,因为病理和成因都没弄清楚。 还准备多聊几句,这时又进来一个电话,与上次陪齐晓晓下乡一样,显示“号码保密”! 旋即反锁好门,按下接听键,里面还是那个威严温和的声音: “白钰同志,围棋学得怎样?” “向您汇报,”白钰恭恭敬敬道,“按您的要求勤练不辍,目前达到四级、五级左右水平。” “唔,以你的天资和悟性应该更高些才对,是不是工作比较忙?” “向您汇报,您那次电话过后没多久我就从苠原乡调到县金融局,正好金融系统发生了几件事所以……” 对方没听完就打断道:“不要找客观理由辩解,继续努力,过阵子再联系!” 说罢不等白钰回答便挂断电话。 好强势好霸气! 类似气场和气势,白钰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军副时期的白杰冲! 很明显,这位领导急于要自己提高棋力必有所期,那么,于煜、臻臻是否在督促范围内? 这位领导是受父亲之托,还是压根属于当年培养爱妮娅的系统? 白钰觉得有空一定要把于煜、臻臻聚起来问个明白。 正想得入神,外面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银行保险科科长张婉,不觉奇怪,问道: “没跟解局去町水开会?” “手里有事,请吴科长陪同解局,”她坐到对面,神情似乎有点紧张,“白局,有件事想单独向您汇报,请……请您帮忙。” 白钰瞟了眼微敞着的门,和蔼地笑道:“没事没事,你说。” “我……有点不好意思……” 张婉低头道,“是这样,下个月县里有一波人事调整,好像吕科长要调离金融局,您知道吧?” “噢——”白钰恍然。 这波调整本来六月底就应该到位,但县里接二连三妖蛾子不断,加上颜仲林、夏春胜为代表的本土派深知季辉和缪文军快离开了,纯属一竿子买卖,因此在人选问题上坚决不让步,双方争执不下都不肯妥协。 关于吕真真工作调动,县组织部之前有过沟通,白钰态度不是很爽快。 监管科是金融局的顶梁柱,站在白钰角度希望保持相对稳定,尤其今年乃金融系统多事之秋,需要吕真真这样资深且专业的中层干部充分发挥震慑作用。 至于吕真真去的新单位是副科实职,有利于仕途发展,那是组织部门和吕真真考虑的问题。 白钰仅仅就事论事,从金融局工作角度出发,不赞成吕真真离开。他的措辞是:等金融系统秩序回归正常,金融局内部监管骨干培养梯队跟上去,我支持吕真真同志到更重要的岗位迎接更重要的任务。 这就是空降新领导的好处。 白钰与吕真真只有工作关系,没私交,没人脉联系,讨论人事问题对事不对人。 白钰的态度无异传到了吕真真耳里,但她不便出面,总不能说“我急于离开金融局,请局长放行”。 吕真真转弯抹角把风声透给了张婉。 吕真真走不了,张婉着什么急?当然着急,一个萝卜一个坑嘛。 金融局四位中层正职,吕真真、王甜是副科级,行政审批科印科长年纪大了提拔无望,只剩下最有竞争力的张婉。 若吕真真调离,腾出的副科级名额稳稳落到张婉头上,说不定还能执掌监管科全面工作! 所以白钰不肯放人,张婉比吕真真还着急!对吕真真而言不过是副科级与副科职的区别,工资奖金相差不大;对张婉可关系到仕途最重要的一级台阶! 虽说年纪轻轻在机关就能做到科长背后肯定有人,但大多数情况下人算不如天算,提拔的前提必须要有空额,否则天大的本事都没用。 这时候只能发挥女同志优势,讲大道理,谁能说得过领导? 张婉在白钰面前说得泪光莹莹又含情脉脉,分寸拿捏得淡至无痕,既让白钰有种“任君多采撷”的感觉,又恰到好处保持办公室里的距离感,即便期间有人闯进来都解释得通。 被她哭得头大,又担心被外面走来走去的人听到浮想联翩,白钰胡乱敷衍几句把她打发出去。 擦了把汗,暗想做女同志思想工作真累,比金融监管难多了。正琢磨如何摆平吕真真与张婉之间的平衡,缪文军叫他过去。 “下月初县里要调整人事,关于苠原领导班子配置想听听你的意见。”缪文军开门见山道。 白钰没急于推荐俞嘉嘉,故意问:“简刚还是万年老大?” “没打老大主意,老二却是要动的,很可能一步到位你得做好思想准备,”缪文军道,“齐晓晓……唉,看情况乡长的担子挑不来;郑家福工作完全没动力了;你觉得张培怎么样?” 这段话跳跃性很大,白钰沉思片刻道: “在苠原锻炼的几位年轻干部成长都很快,张培,还有俞嘉嘉,齐晓晓很擅长学习,自己也很努力……缪县长,以我主管经济的经验,财政所长位子不宜由经济副乡长兼任。” “俞嘉嘉……以前跟在龙主任、育英后面搞村委会民选的那个?” “也是研究生。” 缪文军点点头,道:“平心而论,通榆搞的‘千人计划’使得大批名校精英扎根基层,起到了正面推动作用;苠原乡,有你在那边两年时间打下的基础,我舍不得放弃!对了,金融局那边有什么想法,要不要调整组织架构和人事?” “稳字当头。” 白钰简明扼要道,关于吕真真和张婉的问题略去不提——缪文军才不会管那些婆婆妈妈的事。 解圣元从町水开会回来,向领导班子即白钰、吕真真、王甜、张婉、印科长传达省银保监局和省金融局联合下发的通知,拟从今年起花三年时间在全省推广stm机(即自动柜员机),年底前各家金融机构营业网点覆盖率必须达到10%! “全县金融机构营业网点共91个,按每个点配备两台stm机计算,投入的机具费用约一千万,”吕真真道,“工农中建交虽然也纳入地方采购但费用由省行统一出,信用联社和邮储压力稍大些但还可以,分三年消化呢,起码今年年底前10%不是问题。” 张婉道:“算作固定资产投资,财务支出压力更小些。” “地方金融局的职责是什么?督查stm机安装进度?”张婉问。 解圣元叹了口气,道:“仅仅督查就没必要拉到町水开会了,这回金融局接手个烫手山芋,要负责牵头组织协调,做好地方金融机构机具集中采购相关工作!” 王甜凭经验一听就知道很可能与自己有关,捂着脸说:“不会吧!金融局组织、银行买单,天底下压根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集体采购包括工农中建交、信用联社和邮储银行(其结构和管理模式有异于其它国产商业银行)等,每家配备2台stm机就将近200台,倘若是三合一业务机价格在10万左右,总采购额超两千万! 这种好事,省银保监局向来都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的,怎会罕有地放权给地方金融局? 解圣元道:“文件上说得很明确,各县金融局成立stm机具采购领导小组,金融局局长任组长,副局长、参与采购金融机构负责人都任副组长。” 一直没吱声的白钰终于问:“向谁采购?” “有两家入围供应商,一家叫光敏,一家叫达金,价格都差不多,”解圣元道,“省银保监局要求不管选择哪家,全县范围内品牌必须统一,以便售后和技术维护。” “还有呢?”白钰继续问。 解圣元怔了怔,道:“没了,我要传达的就这些。” 第1889章倾销库存 对于解圣元的粗疏和缺乏敏感性,白钰并没说什么,吩咐原文照转让各金融机构做好stm机上线的技术准备,但集中采购无须着急。 “请王主任与两家供应商销售接触一下,打探清楚背景然后再研究具体方案。” 白钰道。 几位科长离开后,解圣元抓住机会委婉表达了吕真真想离开金融局的意愿,去向是经贸委党组成员兼某科室科长,难得的副科实职岗位,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想恳请白钰高抬贵手。 “监管那摊子工作怎么办?”白钰问。 解圣元不假思索道:“监管二科刘小霞可以胜任。” 这就是张婉最担心的:从业务能力、工作业绩和各方面表现来看,刘小霞的确比较突出,在局里也深得人心,与解圣元私交也不错! 更要命的是,刘小霞虽然是副科长,却享受正股待遇三年多,同样符合提拔副科的条件。 所以那天张婉在白钰面前哭诉,哭的不是求他放了吕真真,而是吕真真离开后怎么办。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张婉担心输给刘小霞的话,自己脸面没处放。 通过半年多的观察,白钰对金融局几位女干部大致有了了解: 吕真真综合能力最强,刚柔相济,执掌监管科以来金融系统对她的反映没话说; 王甜长得并不甜,姿色平平,但情商非常高,擅长沟通交流,方方面面关系都协调得妥妥帖帖; 张婉,怎么说呢?相貌、工作能力、业务水平都可以,就是感觉差了一点点火候,如同她的名字“婉”,小家碧玉秀般的婉约,似乎格局不够; 刘小霞则有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凡落到她手里的违规违纪事件真是不死也得蜕层皮,但手段越厉害,金融系统干部员工越怕她。 一个软了点,一个过于强硬,都没法挑起吕真真那付担子,因此白钰在组织部门面前态度不爽快。 七月末的周日晚上,出了点小小的意外。 平时模式是白钰和蓝依散步回来后,姊妹俩半躺在客厅沙发看肥皂剧,白钰则在房间里打棋谱、上网,年轻人普遍睡得晚,总要捱到十一点钟后才上床,然后做该做的事。 当晚客厅电视线路出故障,白钰研究了半天都查不到,肥皂剧看不成了,蓝依便懒洋洋九点多钟就上床。 她半眯着眼也不说话,屋里似兰似麝的香气却越来越浓。白钰按捺不住,扔掉棋谱上了床,两人很快滚到一起。 就在如胶似漆欲仙欲死之际,蓝朵推门进来拿衣服,霎时宛如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看着身无寸缕的他俩! 白钰没想到蓝依居然没反锁好门,一时间也呆了,下意识停止动作。 经过难堪的两秒钟,蓝朵“砰”地关上门! 蓝依仍迷醉于愉悦欢娱之中,紧紧搂住他的脖子送上热吻;白钰很快将刚才的意外抛到脑后,继续冲锋陷阵…… 激情过后,白钰说了刚才不该发生的一幕,结论是三个人在一起多有不便,稍微不注意难免遇上尴尬。 蓝依不以为然说看到也没什么,蓝朵是成年人,该懂的都懂。 唉,我的意思是……反正不太好。白钰道。 真没什么。 蓝依本想这会儿就去蓝朵房间打声招呼,又喜欢静静品味欢爱后的慵懒和余韵,直拖到第二天。 “蓝朵说不是故意的,傍晚把睡袍忘在我房间了;我也说不是故意的,进房间时没想到那么早就……” 蓝依笑咪咪说。 白钰道:“对我俩的行为,她有没有表示反感或谴责?” “我俩早在一起了,她又不是不知道,”蓝依笑道,“那一瞬间她真被吓住了,说没想到欢爱的姿势那么难看,丑死了。” “欢爱都是自己享受,又不是给别人参观!”白钰深感无语。 王甜效率很高,到省城以及新上线的试点银行营业网点考察了几天后摸到了内情: 原来省银保监局把采购大权下放到地方金融局,实在迫于无奈。 光敏公司,是银保监会连副主席亲自打的招呼,说得挺中肯,“光敏是民族企业,独立掌握核心技术堪与欧美抗衡,我们做银行的要讲效益,也要讲情怀啊”。 达金公司则是走地方路线,成功游说了包括省长岳峙在内的省领导,因此当省银保监局长向主管金融副省长汇报推广stm机的工作思路时,就明确提出“达金是立足通榆的高科技企业,省里要毫无保留地予以支持”! 哪边都得罪不起,省银保监局左右为难,索性把两家公司都列为入围设备商,决定权交给地方。 至于地方金融局怎么选择,一要看两家公司公关力度,二要看地方党政机关领导与金融机构负责人博弈的结果。 有的地方金融局比较强势,金融系统被管得服服帖帖;有的地方金融局就是花架子,上传下达、统计报表,仅此而已;还有的地方双方势均力敌,要看关键时刻县领导的裁决。 商林呢?前几任局长都没真正把金融监管工作抓上手,始终停留在走过场式的检查、数据汇总分析等表面文章上,地位并不高;白钰接手后连续打了几场漂亮仗,尤其未雨绸缪为商林金融系统减亏几十亿,系统内外都打心眼里敬佩,自然而然树立起了权威。 按解圣元等人的理解,查知省银保监局放权的内幕后,以白钰的风格应该把集中采购大权牢牢掌握在手里,进一步加紧对金融系统的控制。 然而…… 白钰长长沉吟后说:“关于stm机集体采购,我有三点想法。第一金融局只负责议标环节的公正透明,不要参与技术评价、操作、售后服务等环节,设备买回来是人家用,我们没必要指手划脚;外出考察权当福利吧,局里同志轮流参加,只看不说……” “这样啊……”王甜等人都有些失望。 白钰续道:“第二既然省里给出三年内全覆盖的期限,就不必一次性购买……” “这个问题我们在市里讨论过,说是电子设备讲究批量,大规模集中采购的价格要远远低于小批量购买。”解圣元道。 白钰莞尔一笑:“圣元被他们忽悠了吧?电子产品想想看手机、电视、空调,哪样不是新上市后高价赚一波然后迅速跌价?我敢打赌,同样型号的stm机两年后起码降30%,靠议标能砍这么多?两家都有靠山,降5%-8%就很给面子了。” 王甜道:“从考察的几家试点银行来看,我专门看过购货合同,价格基本上没有协商的空间。两家设备商的说法是为了入围已经大幅度降价,为确保质量和服务,价格不能再让了。” “分明看准银行有钱,都是冤大头!”解圣元恨恨道。 “我们用多少买多少,价格随行就市,”白钰续道,“第三,我觉得在集中采购前要对全县金融网点做个摸底,一是目前在用的stm机有多少;二是根据业务量特别偏远乡镇,有无配置的必要。” 解圣元吃惊地说:“白局,要是说起这个,我想每家银行都巴不得不推广,可省里明确这是监管红线,三年期满必须达到全覆盖,不可以讨价还价的!” 白钰道:“不是所有的监管要求都叫监管红线!省里推广stm机的目的是什么?减压柜面服务压力,逐步培养客户自助办理业务的能力,长此以往,银行将减少综合柜员,增加客户经理配置,营销和拓展贷款、卡、保险、等大金融业务。是这样吧?” 解圣元摇摇头道:“理论如此,但以商林目前的经济环境和金融生态恐怕还得十年以上。” “圣元的判断不错,”白钰道,“一方面经济落后导致银行业务冷清,除县城几家银行营业部业务繁忙外,绝大多数营业网点都处于柜员等客户的状态,要分什么流,减什么压?另一方面大家都清楚随着手机银行普及率提高,都习惯在手机上办理相关业务,尽量不去银行叫号排队等待;这样的群体已延伸到中年人,普通存取款、转账、理财业务还坚持到营业网点只剩五十岁以上群体,对吧?” 吕真真率先听出来了,道:“白局的意思是商林不一定遵从今年10%三年全覆盖的监管红线?” 白钰道:“我查过资料,七年前省银保监局和省金融局联合发文,通知两年内每个县城要确保有10家社区银行,有这回事?” 解圣元苦涩一笑:“蛮不讲理的要求,但上面明确属于监管红线,各县明知没用硬着头皮也得上,现在那些社区银行只剩atm机还在用,社区活动室成了杂物室。” “各位,八年前碧海银保监局下发关于清理整顿社区银行的通知,实质就是要求各金融机构全面关停社区银行!”白钰道,“人家在撤的东西,这边居然强行推广,通榆就这种监管水平!事实很清楚,沿海发达省份经过十多年探索、运行,发现社区银行并没有发挥想象中的作用,什么银行社区联动,什么改善金融生态等等,所以果断关停!” 他顿了顿,道,“stm机也是,沿海省份正在全面收缩,通榆反其道而行之的用意在什么?很简单,帮人家倾销库存!” 第1890章宁缺勿滥 在白钰的坚持下,商林金融局的申请报告还是提交到省银保监局,语气却很委婉,说商林去年刚刚摘帽,今年起逐步削减各项扶贫资金和补贴,经济下行风险增大,为保证社会经济和金融秩序稳定,请求暂缓10%和三年全覆盖的监管要求。 倘若仅此一例也罢了,问题是通榆各县不止白钰一个明白人。没多久各地纷纷申请暂缓,理由也大同小异,有的哭穷,有的叫苦,有的直言不讳说stm机已是落后电子产品,被主流金融业所淘汰。 居然把领导的心思说破了,好没礼貌! 省银保监局施局长大怒,也不跟地方金融局啰嗦,直接发红头文件给各金融机构,重申10%和三年全覆盖的监管红线,届时哪家不达标就采取监管措施! 银行最怕监管措施,一是高管资格审查,不经过省银保监局认可没法履职;二是行业准入,批与不批,批多大权限都由它说了算;三是分红比例,股东分多少,高管分多少,也得省银保监局点头。 各金融机构负责人都慌了,纷纷跑到金融局。 白钰把两份文件摊到桌上,严肃地说:“这是省银保监局和省金融局联合发的文件;你们带的是省银保监局单独发的文件。现在我以商林stm机具采购领导小组组长身份宣布,在省银保监局未对我局的申请予以回复前暂停采购,有没有问题?是单一部门发文的效力高,还是部门联合发文效力高?” 本以为浑身是理,被白钰这么一说,一个个都懵了。 消息传到施局长那边,再度大怒! 施局长没想到区区科级干部敢跟自己横着干,加上之前的积怨——白钰宣布金融局对资金借方业务逐笔审查,虽然到后来证明白钰是对的。全省金融系统净损失几十亿,银保监会对通榆监管不力严加批评并予以问责,年底施局长去向如何犹未可知。 因此必须抢在前面让京都领导“深感满意”,才能争取减轻甚至免于责罚。 施局长找到省金融局吴局长协商,是不是抓一两个反面典型“杀一儆百”,吴局长之前也被两家设备商“多次拜访”,心领神会笑笑,说是有这个必要树立省级机关文件精神贯彻落实的严肃性。 两人跑到何超面前汇报,准备成立联合执法队从商林开始督查督办,不听话的予以严肃处理! 何超翻了翻文件和各地金融局的申请,慢吞吞道: “上次苏特投资公司被查导致几百亿金融债券无法兑付,商林表现还是可以的,联合执法队第一家去查它是不是……” 听出话里的意思,吴局长立即拐了个弯,道:“换一家,商林不列入督查名单。” “可是……”施局长想砍的就是商林,有些不甘心。 何超续道:“你们既要坚决贯彻岳省长的要求,又要结合各地实际因地制宜,避免一刀切,搞潮起潮落式的监管,最终落得一地鸡毛吃亏的还是金融机构。我们金融机构的钱来自哪里?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啊!不能认为金融机构有钱就能随便花,浪费点也没事,千万不能这种心理。” “好的好的。” 施局长敷衍半下就想混过去。 吴局长却听出弦外之音——说话听音是机关干部最基本的素质,否则根本没法在机关立足,立即道: “何省长的指示很重要,我觉得有必要双管齐下,条件成熟的一着不让坚持三年全覆盖;条件不成熟的实施探索性试点,建立数据模型分析stm机推广与业务经营发展的内在联系,我想,商林就是很好的样本。” 何超也不赞成也不否定,道:“具体怎么实施你跟施局商量,统一意见后直接去办,不必再来问我。” 出了门施局长埋怨道:“你老弟真不够意思,脸不红心不跳就把我卖了!什么叫探索性试点,你给解释解释!” 吴局长道:“老兄啊小不忍则乱大谋!老兄没看出何省长对商林印象很好吗?顶着干的后果是满盘皆输!如今我们放过商林,给何省长面子;何省长就放过我们,给岳省长面子,面子都是相辅相成的,老兄!” “噢——” 施局长恍然大悟,由衷地说,“在你们省直机关混可真不容易,步步是坑呐!” 吴局长幽幽道:“你们是员外郎(园外狼),必须自己觅食;我们是员内郎(园内狼)——定时喂肉可日子难过。” 就这样,商林居然莫名其妙躲过这一轮莫名其妙的监管大棒。申请报告虽没书面回复,但省银保监局工作人员给白钰打了个电话,表示领导考虑到商林摘帽的特殊性,同意暂缓,今后只须每季呈交份自助机具运行简报即可。 相当于口头同意。 消息传开后,缪文军、麻百居都觉得这小子省里肯定有人。白钰却心知肚明以何超的精明绝对看得出其中猫腻,但岳峙发了话又不便反对,很想基层发出反对声音然后何超表态支持,这样万一日后爆出丑闻,何超就能抓住这一点为自己辩护。 所以出头者若不是商林,而是砀林、顺林、秋林……只要有人反对,何超都会支持,跟白钰没关系! 不,也有关系,即能看穿何超心思的,唯有白钰。 可以想象,当看到商林的报告,当施吴二人准备拿白钰开刀时,何超内心深处深深叹息: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堂堂副省长居然被科级金融局长利用,实在郁闷,可当前境地除了被利用好像没别的办法…… 结果,商林只要求各金融机构营业部添置了几台stm机权当交差,不让省里定期公布的数据太难看。 八月中旬,商林县新一波也是这任主要领导最后一次大规模人事调整落地。 包育英免去经贸委主任职务,任命为县长助理,仍是副处级; 徐昌福免去正府办主任职务,提拔为人大副主任,副处级; 庄骥东免去苠原乡乡长职务,任命为正府办主任,仍是正科级; 接任庄骥东的是齐晓晓,由副拨正; 郑家福被免去苠原乡副乡长职务,专职统战委员,实际上与王彩美一样靠边站了; 张培提拔副乡长兼党政办主任; 俞嘉嘉提拔副乡长兼财政所长; 薛寅调到其它乡镇任副书计兼组织委员,亦有所得;县组织部空降一名办事员接任。 至此简刚在苠原乡的基本盘几乎瓦解殆尽,而他的靠山——凤花花的后台似乎意兴阑珊,都懒得接电话。对此简刚的诠释是随着压力越来越大,特别省里权力格局接连发生变化,大人物有可能逐步收缩宥发集团规模,换而言之不会象以前那样猖狂了。 随之而来的,则是大人物、宥发集团对苠原乡以及简刚的角色定位,不再企图占乡财政便宜,倚仗乡里势力广征劳动力、违规走账、偷税漏税等等,仅仅就是规则范围内的保驾护航。 这样说来,自己离下台的下场也不远了吧?因为单纯意义保驾护航谁都能干,并非非你简刚不可。想到这里,简刚不由心灰意冷。 包育英免掉经贸委主任担任县长助理,看似吃了亏实则大有玄机。论实权,经贸委主任可谓大权在握,而县长助理只有干活的份,出了事还得在前面堵枪眼,同样都只是享受副处级,何必呢? 其实这也是体制内的卡位,等到年底市里那波人事调整时出现副县长空额,县长助理就优先入选,与范晓灵的候补委员是一个道理。 另一个卡位是庄骥东取代徐昌福,两厢情愿的调整,在徐昌福来说还有四五年即将退二线,找个舒服点的位子且解决副处待遇,一举两得;在庄骥东来说,年中提拔副处级速度再快,也暂时没合适职务,先占据最有竞争力的桥头堡再说,顺便又能压住白钰半个头,继续寒碜老情敌。 齐晓晓呢真是赶鸭子上架,主要县里没找到合适人选,既不被简刚、凤花花等拉拢腐蚀,又不会卷入无休止的权斗,思来想去唯有让齐晓晓顶上去;而俞嘉嘉接手齐晓晓那摊子事务,却又兼财政所长,乃缪文军信手拈来的一着妙棋,为日后纷争预埋了反击后着。 高手博弈就是如此,总能把棋下在双方都看不清的、却是战略要害之处。 涉及到金融局也有微调: 吕真真如愿调到经贸委,党组成员兼经济金融产业部门负责人; 监管科科长位置暂时空缺,由金融局局长亲自兼任; 腾出的副科名额则给了张婉。 这样的微调体现白钰务实思路:本着不影响个人前途原则,吕真真的调动予以放行,不因为监管科缺了主心骨而故意刁难;同样本着资历和优先顺序原则,让张婉补副科的缺,她找不找自己都一样;但在监管科科长任命问题上,白钰坚持宁缺勿滥原则,在没有合适人选前宁可空缺。 报到那天,齐晓晓来到金融局中规中矩地请白钰指导如何规划和发展苠原经济,白钰思忖有顷,道: “从大局观出发,变即不变,稳住当前良好的发展态势,适度延伸中草药材、香包、林业等中下游产业链,循序渐进解决脱贫致富问题就行了,别想得太多。” “别想太多?我是乡长哎,怎么能……” 齐晓晓竖起柳眉准备追问,白钰指指前面埋头工作的解圣元,她似明白几分不再多说。 第1891章学籍问题 齐晓晓还算机灵,掐着下班时间给白钰打电话进一步询问。 白钰先挂断,独自步行到四下无人的巷子才回过去,详细解释道从县里掌握的情况看,去年以来宥发集团已经收敛很多,往后还会更加克制和低调,逐步纠正过去肆无忌惮做法而回归到相对“合法合规”经营路子上。 另一方面简刚岁数也不小了,再隔两三年就面临退二线,此消彼涨态势下年底新领导班子很可能要拿掉几个“老的”立威,简刚首当其冲!而且,大概率在得到成书计等市领导默许之下,就是说靠山要放弃简刚! “新老交替之际切忌标新立异,惹出争议和麻烦,尽量平稳过渡,届时能接简刚的班就接——县里这边我会帮忙,不能接坐稳乡长位子以后再说,明白吗?” 白钰叮嘱道。 齐晓晓很感动地说:“谢谢,你……还是原来的白钰……当心庄骥东,这家伙来者不善!” 庄骥东接任徐昌福,一半为卡位,另一位确实针对白钰。白钰也未雨绸缪在缪文军面前吐露实情,提到庄骥东,缪文军也愁眉不展——为的是正府办这摊子事。 缪文军告诉他,原先县领导班子提的四五位候选名单根本没有庄骥东,开常委会前五分钟他和季辉突然接到成书计电话,明确“建议”庄骥东任正府办主任!闹得其他常委以为他俩搞突然袭击,会上差点吵起来。 又是成书计! 白钰也是无语,嘀咕道:“外面不是说成书计不买省领导的账吗,怎么对庄彬言听计从?” “上面的事你少管,把金融局管好别出乱子就行。”缪文军毫不客气地说。 庄骥东上任第一天,刚坐到宽大松软的老板椅里琢磨召开正府办党组会,挤兑戏弄一下白钰,才想了一半就被缪文军叫过去,直截了当道: “有件麻烦事需要你接手处理——原来昌福同志负责的,现在调人大了不能老赖着人家。还是杨小京上访猝死的后续事件……” 五十年前,杨小京的爱人郑阳春考入町水农行干部学校,在当时是了不起的事,可以由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毕业后直接分配到农行工作,在当时属于铁饭碗。 不料快毕业时,学校突然宣布开除她的学籍! 校领导找她谈话时才知道,早在上初中二年级时,出身船主家庭(相当于富农)的她得知家里原本富裕,五十年代渔改期间家里三条大船都归了集体,从此家道中落。她一时思想不通,和同村一个名叫郑吉霞的同学都说了些对现实不满的话。之后郑吉霞转到外地上学,两人再无联系,当年说的那些错话早忘得一干二净。 天有不测风云。 郑吉霞在高中毕业前夕被招为女通讯兵,高高兴兴入伍后,有一次警备区举行常规向党交心活动,农村的娃儿老实啊,她如实交代了初二和郑阳春说过的错话,当即受到严厉处分并被押送回家! 受此牵连,郑阳春也被开除学籍,从此在家务农。 上世纪八十年代,郑吉霞所在的辽北警备区为其平反,恢复其军籍并作复员处理,并通过商林县正府为她安排了工作。受此启发,郑阳春也向教育局等部门申诉,然而却始终无人过问。 此次正府办出面协商解决杨小京猝死事件,郑阳春趁机把这个要求提了出来。 徐昌福缺乏信访经验,想当然认为郑阳春既然与郑吉霞同案,问题应该不难解决;加之当时急于谈成,遂把这项条件答应下来。 之后徐昌福摸了摸情况才发现草率了,此案难度非同寻常,但自己在县领导、杨小京家属两边都拍了胸脯的,再反悔已经绝无可能! 也就在这时候县里开始筹划人事调整,有关方面暗示徐昌福是不是“动一动”,动了有好处没坏处。徐昌福知道有人看上正府办主任位子了,纳罕的同时居然觉得轻松: 终于有机会把满满烫手山芋甩出去了! 所以郑阳春学籍案就采取游击战术,平时尽量躲着,实在躲不掉也陪她跑单位找档案,一直拖到工作调整。 听说徐昌福调离,郑阳春急坏了。多年上访经验表明,受理案件调查的领导中途更迭,这事儿十有八九要黄! 为什么? 因为这是前任遗留的上访案件,属于烂摊子,办成了没有功劳办不成没有责任;还不如把主要精力用于新接手的上访案子。 郑阳春想方设法混到缪文军办公室,拿着一瓶剧毒农药要喝,并说反正我家老杨已经死了,我一个人活在世上也没意思! 缪文军使个眼色让身边秘书们伺机冲上前抱住她,夺下剧毒农药,严肃地保证务必一个月内解决此案! “新官上任三把火,骥东先烧一把风给大家瞧瞧。”缪文军似笑非笑道。 庄骥东听清话中有话。 从乡长调任正府办主任,虽说不算提拔,但这一步迈得比较大。基层体制规则是从乡镇到县城本身就算进步,职务方面就得打点折扣,通常是以下几种情况: 大镇党委书计→大局(办、委)局长; 小乡镇党委书计→小局(办、委)局长; 乡(镇)长→县直机关常务副职。 由此可见白钰以正科级、常务副乡长任正府办副主任兼金融局长,台面上并无突兀之处,但庄骥东明显属于越级提拔了,虽然事实上并没有提拔。 无须明说,庄骥东深知外界对自己的评价就三个字——官二代! 因此缪文军暗示他要体现真材实学,庄骥东也憋足一口气要让大家领略自己的厉害! 当天下午庄骥东便指示两位秘书到教育局调阅郑阳春的学籍,不料压根没有! 也难怪,町水农行干部学校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撤销,很多重要资料几经辗转、合并、易手已荡然无存。 庄骥东没灰心,亲自带人到农工部、农业部等一切与“农”字有关的部门单位查找,仍旧一无所获。 再到县档案馆,有关町水农行干部学校的所有档案资料象被清空似的,半页纸都找不着。 信访局有经验的老同志建议到町水试试,庄骥东又亲自率队跑了一趟,依然无果而终。 这时庄骥东才意识到郑阳春几十年没能解决的学籍问题的根源在于:找不到落实政策的依据! 大概最先发明纸的缘故,国人对纸质材料有种骨子里的信任和依赖,即便在7g网络电子时代连货币都部分数字化了,人事档案却还固执地停留在纸质介质应用,坚持的理由也有道理,那就是电子化的东西可以任意造假,而纸质档案可以最大限度保真,比如当事人签名的笔迹等等。 没有依据,别说庄骥东,就是缪文军也不敢拍板特事特办。中国人就这毛病,一禁都没事,稍微松个口子马上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你说郑阳春的事儿特殊能办,我的事也特殊为啥不能办?从此祸患无穷。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半点进展都没有,庄骥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这才意识到自己强烈地、坚决地要求正府办主任职务何等之愚蠢,明明有更的位置却非要寒碜白钰,结果掉进了大坑。 在苠原遇到类似上访钉子户,实在解决不了就吓唬几句,或在田亩、扶贫等方面给予倾斜立马摆平,城里人可没那么容易打发,何况这事儿根源在于杨小京上访猝死,那是何超亲自过问的大事! 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从中午沉思到晚上,实在没招了打电话向叔叔诉苦——当然不说自己没能力处理难题,而是埋怨正府办主任的活儿太繁琐,吃力不讨好还得罪人。 庄彬何等精明老辣,看出侄子被难住了,笑笑道:“骥东,还记得叔叔同意你去苠原时说的话么?” “嗯,借助白钰的……”庄骥东眼睛一亮,“叔叔的意思是把难题甩给白钰?” “他是金融局长,但前提是正府办副主任,还归你管不是吗?” 庄彬慢悠悠道。 第二天清早庄骥东亲自来到金融局——每逢大事庄骥东总是能屈能伸的,微笑着寒暄了几句,解圣元知大主任前来必定有事,知趣地转到其它办公室去了。 “啧啧啧,大局长怎么能没有独立办公室?工作也不太方便了,”庄骥东半真半假道,“特别金融局女同志多,都想单独向白局汇报工作,这不白白错失良机嘛。” “需要庄主任帮忙协调解决啊,”白钰也笑,“你瞧整个大楼局长没独立办公室的也就剩下金融局,别的领导欺生也罢了,庄主任可是同一战壕出来的战友。” “没说的,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庄骥东今早过来已做好充分准备,当头一颗甜枣也是计划内的事儿,立即打电话给秘书科,“把7科旁边那间档案室腾出来给金融局!档案没处放?自己想办法,限下午下班前到位,明天上午金融局就正式搬进去!” 白钰拍案叫好:“庄主任真是快人快语,一句话解决了困扰金融局十多年的问题,感谢感谢,诚挚感谢。” 庄骥东倒也实在,直接进入正题:“小事一桩……其实有件事想请白局协助解决,说来也与金融系统有关,即关于杨小京爱人郑阳春学籍案……” 第1892章平反昭雪 听完庄骥东介绍,白钰陷入深思。 郑阳春学籍案之前白钰已听同僚们私下议论过,都说徐昌福做得不地道,但官场从来不是讲究仁义道德的地方,事实就是徐昌福顺利上岸,烂摊子扔给了庄骥东。 足足想了五六分钟,白钰道:“我的理解是,要想帮郑阳春平反恢复学籍,首先得证明她曾经有过学籍,可她没法证明。” “能证明的东西都在开除学籍时都被校方没收了,”庄骥东恨恨道,“要说那时候的人真混账,满脑子阶级斗争丝毫不为孩子前途着想!” “中学没档案存底?” “答复是全部移交给所录取学校,不然年复一年的学生档案哪里保管得过来?” “能联系上郑吉霞吗?” “事情就坏在她身上,况且她被平反了郑阳春却没有,没脸在商林呆下去,目前好像在周边哪个小县城。我们通过辽山警备区与她通过电话,她愿意在需要的以任何方式作证,”庄骥东道,“不过证言只能作为辅助材料,不够过硬。” “辽山警备区!” 白钰一拍桌子,目光炯炯道,“辽山警备区应该有线索!” “有……有啥线索?”庄骥东没反应过来。 “开除军籍遣送回乡是非常严厉的处理,辽山警备区应该有详尽的档案记载,而作为重要证据的交心谈话笔录必定附录于后,里面肯定会提到郑阳春的名字!” “哦,对!” 庄骥东也反应过来,“至于辽山警备区怎么把情况告知町水农行干部学校,学校又为何作出开除学籍决定便可顺藤摸瓜!谢谢白局,谢谢白局,这回帮我大忙了……” 他兴冲冲跑到门口还没忘补充道,“明天上午我派人协助你搬新办公室。” 白钰哑然失笑。 新办公室位置朝南,面积也比现在的局长室大,但白钰执意让解圣元搬了过去,牌子改为“金融局副局长室”。 白钰不愿给外界留下印象,办公室是庄骥东看在昔日同事或帮忙的份上给的,而是正府办给金融局的。 公事归公事。 庄骥东旋即以商林县人民正府名义向辽东警备区发了份电子公函,询问郑吉霞被开除军籍遣送回乡相关档案一事。 三天后对方也发来有电子印章的回函,介绍说郑阳春入伍不久在向党交心时交代了与郑阳春有过错误言论的事实,警备区据此作出开除军籍并遣送回乡,有关她的档案也一并移交地方公安机关。 绕了半天,郑阳春学籍案的线索仍在商林,只不过保存在事先谁也没想到的县公安局! 庄骥东跟公安局那边不熟悉担心又有波折,非拉着白钰一起去。 在公安局档案室,他们见到了两份文件,一是县公安局报省厅关于郑阳春和郑吉霞错误言论的请示;一是省厅的批复。 县公安局叙述事实后,原拟给她俩戴反革命分子帽子,监督劳动;省厅批复里认为郑阳春、郑吉霞二人性质虽然比较严重,但当时年幼无知,又未扩散,可不戴帽子给予批评教育。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附件。 庄骥东又懵了,问陪同档案员:“当年辽北警备区移交的档案材料哪去了?没证明材料,县公安县凭啥向省厅请示?” 档案员查找了一番,道:“请示时那套档案材料是在的,后来辽北警备区派人来商林给郑吉霞平反纠错,为不留尾巴,把全套档案都带走了。” “那它为何不在回函里说清楚,好像郑吉霞档案一直在商林似的!”庄骥东抱怨道。 白钰委婉地提醒道:“正府公函的特点就是一事一议,你问开除军籍它就回答与开除军籍有关的事;至于后续平反,你没问,人家也没必要回答。” “那……仅仅两份文件能说明什么?” 庄骥东摊开手无助地问。 公子哥的本性暴露出来了。白钰忍住笑道: “帮助很大,起码说明两个之前我们始终没搞明白的问题,也是解决郑阳春学籍案的钥匙。” 说话间两人出了档案楼来到前面空地,庄骥东瞅瞅白钰,懊恼地敲敲脑门道: “好吧,我承认没想通,请多指教。” “一是事情起因。导致郑阳春被开除学籍的不是辽北警备区,而是商林公安局!按县公安局想法要以反革命分子论处,省厅没批准,不得不放过已被开除军籍遣送回乡的郑吉霞,而口头通知町水农行干部学校,这个过程没有痕迹!” 白钰边思忖边道,“二是线索问题。商林公安局的请示里有这么一句‘现就读于町水市农业银行干部培训学校四年级学生郑阳春’,就这句,我们就能大致认定郑阳春的学籍、就读时间。接下来走访她的老师、同学,有三人以上手写书面证明即可。” “噢噢噢,这事儿就办成了……” 经白钰一点拨,庄骥东又意外又失落,感觉自己错过了最激动的时刻。 询问郑阳春,几十年申诉期间曾请两名同班同学写过证明,但仅仅同学证明还不够,需要有学校领导、班主任或老师。 这回庄骥东变得灵巧起来,亲自到町水市教育局查档案,得知郑阳春的班主任在学校撤销后被分流到商砀县农行干训所,十多年前退休回乡下老家。再查,幸运的是班主任还活着,神智清晰,身板儿硬朗每天照样干农活。 庄骥东、白钰陪同郑阳春辗转四个小时来到班主任家,谈及往事,班主任记得自己带的班级有过因政治问题被学校开除学籍的学生,至于学生叫什么名字早已忘了,但他强调在农行干校当班主任期间只仅一例。 这份百分之外的旁证,终于坐实郑阳春当年的冤案! 回商林的车上,郑阳春一直捂着脸哭,不知因为冤案终有昭雪的一天喜极而泣;还是经历几十年冷遇坎坷,最终还是靠老伴的死换来转折机遇感到悲哀。 庄骥东和白钰也深深感慨无言。 要证明并推翻几十年前一桩错误事实,仅仅无关大局、不影响任何组织和个人的学籍问题已经难成这样,可想而知,如果涉及有争议的正治问题、原则问题、组织问题等等,怎么办? 白钰更想起少年时期在白家大院听说的一宗历史悬案: 某位因微妙的山头之争而被处理的老将军家人从七十年代末期开始四处奔走,强烈要求恢复名誉和待遇。然而跟郑阳春的遭遇一样,所有人都知道老将军受了委屈,可平反工作就是得不到落实。 老将军家人千辛万苦找到当年大权在握的某位老人,想请他看在昔日战友和同事的份上作个指示,或打个招呼。没想到老人的话迎面泼了盆冷水—— “别再折腾了,不予平反是我拍的板,根子在我这儿!” 老将军家人懵了,万般无奈之下跑到白家大院哭诉,白老爷子劝慰一番却未作任何表态。 白钰也是仗着重长孙的身份,独自跑到白老爷子书房问个究竟。老爷子抚着他的脑袋叹道那户人家想得太简单了,老将军案子关系历史上著名战役的功过是非,也涉及到那位老人的名誉。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那位老人的身份地位不就图这个吗?自然不可能轻易让步了。 所以平反啊平反,轻飘飘的两个字实质沉重无比呀。 人证物证俱全,每个环节都有对应证明材料,缪文军看了之后立即召开县正府党组会议——不是平时的县长办公会,而以县正府党组名义,显得更加慎重和严肃,一致表决同意为郑阳春同志平反。 紧接着商林县人民正府下发文件,正式为郑阳春平反,承认其町水市农行干部学校学籍,恢复城镇户口,再然后还得算一笔账: 既然承认郑阳春有学籍,那么当时农行干部学校所有学生都包分配,且都定向安排回原籍即商林农行上班。 县财政县“虚拟”测算郑阳春毕业后分配到商林农行工作期间的总收入,稍微打个折扣后以国家赔偿方式予以补偿;再“虚拟”为郑阳春办理退休手续,此后她就以农行退休职工身份拿退休工资了。 至此杨小京猝死引发的事端终于彻底了结。 面对千恩万谢泣不成声的郑阳春及家人,白钰内心波澜起伏:明明正府份内事,办成了却仿佛老百姓的大恩人,哪里还是什么公仆? 再联想平民出身的方晟,正是痛感官场之时弊、风气之恶劣,每到一地便毫不留情大砍大杀,高压管控,造成“官不聊生”的现象。回头看,方晟是着急了些,手段也严厉了些,但更说明他对苍生疾苦的怜悯之心。 白钰是衔着金匙长大的,观察、分析、思考问题的角度自然不同,然而他少年起便通过大量阅读和学习深刻领悟到方晟的初心,一位真正的正治家情怀和理念。 若说方晟发迹于风云际会,群雄并起间过五关斩六将脱颖而出,又在极为仓促的情况下被推到最前沿,一切似乎顺其自然,又自然得不自然;那么,白钰就是不鸣则己一鸣惊人的凤雏,他更忍耐,他更有准备,他懂得隐而不发,他只在最关键时候发出致命一击。 尘埃落定,季辉和缪文军的去向也终于有了结果…… 第1893章利益当先 季辉提拔町城市市委常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缪文军提拔町水市市委常委兼町水区区委书计。 皆大欢喜的结局! 季辉的去向、位子属于意料之中,从贫困市到富裕市,占据领导班子里份量颇重的两个职务,是成功摘帽和省领导支持合力的结果。缪文军则有点令人吃惊,之前传闻要么提拔副市长,要么提拔专职常委,没想到专职常委还兼最吃重的区委书计,说明市长付寿静和省里的后台出了多大力气。 而对缪文军来说,最大的庆幸是抢滩成功——赶在省领导班子调整前完成仕途华丽转身,否则必定生出变故。 大概出于平衡,新任县委书计是不折不扣成书计的嫡系——原町水市财政局长刘曙东。 嫡系到什么程度呢?据说刘曙东是常委扩大会上唯一敢出言反对成书计指示的。 反对本身没问题,再英明的领导也有犯错误的时候,关键在于刘曙东反对之后成书计从来不生气,反而微笑着说“曙东讲得有道理”。而其他干部则没这么好的待遇,要么被骂得狗血喷头,要么被冷冷打量得心头发毛,要惦量自己仕途问题了。 那么,刘曙东凭什么获得成书计青睐有加? 风闻刘曙东只做了一件事:把自家美艳如花的儿媳妇献给了成书计! 给领导送黄金、古玩、珠宝乃至情妇的多如过江之鲫,但进献儿媳妇的,至少通榆官场没有先例。 有人奇怪,儿媳妇又不是媳妇,怎么会言听计从?这又是另一个故事……长话短说就是,儿媳妇本来就是刘曙东的情人,后来本着不耽误女孩子青春的负责任态度,便作主许配给自家儿子。 儿子知道内幕吗? 只说一点,儿子目前是町水区下辖某镇镇长,儿媳妇是市接待服务中心副主任。就冲这点,知不知道真相重要吗? 知情人说作为正处级干部,刘曙东到商林只是过渡,目的在于解决其长期在财政系统没有地方主政经历的薄弱环节;同时从县委书计可以直接提拔进市委常委班子,而财政局长只能提拔副市长。 县长人选,毫无意外由麻百居接任。空降干部与本土干部搭班子,是组织部门最理想的配置。 不过,除此之外居然一个都没动,又让各方大跌眼镜! 常务副县长空缺; 传闻铁定调到市里的公安局长黄晓松、“终于”要扬眉吐气的包育英,以及原本就是过来锻炼迫不及待回炉的宣传部长高江等人,都大失所望。 连刚到正府办没几天的庄骥东都怏怏不快的模样。 又过了几天有风声传过来,说这回只动市委常委和各县一二把手,副处级领导岗位的提拔调整要等新班子履任后再作决定。 就是说,省里是把对县领导班子配置权交给各市,只把握基本原则和尺度,不会管得太具体。 是好事,也是坏事。 离任前缪文军格外繁忙,只来得及与白钰讲了两句话:形势对你不利,一定要坚持到年底;我绝不会让你这样的人才被埋没! 无须缪文军提醒,白钰知道随着刘曙东的空降,自己处境将格外困难。且不说成书计与简刚、宥发集团的关系,单单那次韩子学出手打脸,就够成书计惦记白钰一辈子。 刘曙东主正下的商林常委会两大阵营分明,一是由他领衔的成系,包括副书计皇甫军、纪委书计傅大维,以及一心想回町水的宣传部长高江;一是颜仲林、夏春胜为首的本土派,如今加上县长麻百居,还有正法委书计闻小则。 政协主席王斌和统战部长祁晓华虽然也从町水空降,对成书计观感却一般般,本身对仕途也没想法,自然不会卷入常委会权斗,宁可袖手旁观。 显然,两派都不喜欢白钰。 然而第一次常委会,皇甫军迫不及待提议把白钰踢出几个重要领导小组时,却遭到麻百居、夏春胜断然拒绝。诧异之下刘曙东——到底头一遭主持常委会,经验不够丰富,风度不够沉稳,对困难预计也不足,以为地方跟市局一样都慑于自己是成书计的嫡系,贸然摆起了大家长式威风准备强行通过! 这下子把颜仲林激怒了! 本土派的确很讨厌白钰,入主金融局以来一手策划将金融服务公司分割给信用联社,一手摁着龙祥公司实实在在掏了上千万补偿款,严重伤害本土派各方势力利益。 然则信托投资公司爆雷余波未了,榆芦商业中心工程仍在烧钱,财务窟窿越烧越大。本土派急切地指望白钰继续接洽榆钱集团追加投资,共同分担日益凸显的投资风险。 从春节至今,麻百居等本土派心急火燎多次催促,白钰也不折他们的面子,挤牙膏式的一点点地让榆钱集团汇款,总投资已增加到6个多亿。在钱观看来已经投资过半了,可本土派希望多多益善。 这事儿其他人都不行,必须哄着白钰去做,他若生起气来撂担子,以榆钱冷酷无情的风格没准连前面六个亿全部撤掉,对本土派就是灭顶之灾了! 至于成书计及成书计的心腹刘曙东,当然要最大限度给予尊重,但尊重是有前提的: 你敬我一尺,我才敬你一丈;你不把我们本土派放眼前,那干脆一拍两散!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在现行体制和大背景下不管多强势多厉害的领导,不管京都还是省市层级,都得默许本土派的存在。 精明强干如方晟,对本土派也只是分化打压为辅,正面引导激励为主,如在润泽最终主动选择本土派接班。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真正长期扎根于地方建设的还是本土派,这一点所有领导都心知肚明。 所以刘曙东犯大忌了。 颜仲林干咳数声,沉着脸说:“我明确反对刘曙东同志无视多位常委异议,强行将白钰同志排除于四个领导小组的做法!白钰同志留与不留,我情况不熟不作评价,但作为老同志——说句托大的话,我的党龄比在座有些同志年龄都长,我坚持的是党性和组织原则!什么叫民主集中制?难道民主讨论就是各人说说最后领导拍板,还不如不开会了!” 刘曙东呛道:“仲林同志,我是根据皇甫、大维等同志的提议做的决定,如果你理解为拍板,那我今天还真要以县委书计身份拍一回板,但不是强行拍板,而是民主讨论后的集中!” “民主集中制的精髓是少数服从多数,请问皇甫、大维两位同志代表多数意见吗?”颜仲林反诘道,“要是刘曙东同志有兴趣的话,可以投票表决啊。不唯书,不唯上,只唯票!” 这会儿刘曙东也感觉自己做法欠妥,地方不同于市局,那种局内一言堂的风光一去不复返了!此时票决哪怕自己再有理也必败,沉声道:“如果我觉得有必要表决的话当然会安排,但现在不是时候。” 麻百居也冲了上来,悠悠道:“白钰同志是否适宜留在四个领导小组,我作为金融局主管领导还没来得及提意见,倒被皇甫、大维两位同志抢了先,工作被动啊,在此我表示非常惭愧,也要做深刻反省……” 皇甫被闹了大红脸讷讷说不出话。 傅大维干笑道:“分工不分家,金融工作是全县经济的基石,重中之重啊。” “很巧,皇甫、大维两位同志的前任也曾同时强烈要求调整白钰同志的工作——当时白钰同志还在苠原当常务副乡长,后来不知何故两位前任都调离商林,”麻百居旧事重提说得众人心头一凛,自己却笑模笑样续道,“也不是暗示什么,而是……白钰同志担任金融局长以来取得的成绩有目睹,成功化解了几次危机都在常委会或常委扩大会上讨论过,皇甫、大维两位同志翻翻笔记本应该都有记录,可不能欺负曙东同志新上任不熟悉情况就误导啊,同志们说是不是?” “说误导恐怕过分了吧?”皇甫军稳住阵脚道,“部分压缩白钰同志在领导小组的挂职,其实出于对年轻同志的保护……” 他照着精心准备的提纲一口气说了七八条理由,乍听起来还真象爱惜人才似的。 但刘曙东已悄悄改变了主意。 麻百居说的那件事只让众常委心头一凛,第一次听说的刘曙东可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顿时觉得商林的水很深,而白钰的底细还得进一步摸清楚,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因此皇甫军发言完毕,闻小则又跳出来作了一番针锋相对的发言后,刘曙东顺势决定暂时搁置议题,近期不再做类似讨论! 一次围绕白钰无关痛痒的争执就此落幕。 事后麻百居特意把白钰叫过去透露了刘曙东的敌意,意有所指地说小白不是从京都过来的吗,之前跟那位老首长也有渊源,尽量想办法跟成书计打打招呼吧,成书计是很有性格的领导,把关系处好了有利于今后工作。 唉,一个都派不上用场哎。 白钰心里哀叹道,还是诚恳地感谢麻百居的关心。 麻百居——属于那种骂完就没事的人,之前几件事与白钰闹得很不愉快,但冲着榆芦商业中心工程追加投资,眼下关系日渐融洽。 这也算经济建设为中心吧。 第1894章深夜抓捕 第一次兵戎相见的常委会没多久,龙忠峻悄悄来到商林与包育英、白钰密会。 龙忠峻首先给包育英吃了颗定心丸,说有关他的事没变化,稳稳占着一个名额,连成书计也点过头同意放行。 然后手抚额头叹道麻烦的是小白,唉,没想到姓成的盯着你不放,大概苠原那边动到了人家的奶酪,宥发集团真是惹不起大灾星! 白钰蹙眉道我已经很克制了,以宥发集团犯下的罪行,应该一把火烧光它! 龙忠峻和包育英都呵呵笑起来,说到底年轻人有血性,有胆量。 说说笑笑聊了会儿,龙忠峻才正色说: “围棋境界分九品,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小白,对手在上,你在下,设计斗巧不算高明,若愚与守拙方始显手段啊!” 也真是巧合,这番话若去年、前年说,白钰也就听听而已,今年以来按神秘电话要求潜心钻研棋艺已有小成,听来顿有幡然醒悟之感。 “大智若愚,抱朴守拙……”白钰喃喃道。 龙忠峻点到为止并不赘言,继而道:“年底前省领导班子会有调整,不可避免影响到市级层面;随着缪文军意外入围,成书计在常委会的影响力已受到明显削弱。两种因素夹击之下,成书计的日子并不好过,因此现在到年底期间他也以观望为主,按说不会有太大的动作。刘曙东这边先观察段时间,反正有麻百居、颜仲林撑腰,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你……” 包育英打趣道:“恐怕连缪文军都没想到他离开后,麻百居主动庇护小白吧?哈哈哈哈。” “缪文军在町水的压力也很大,区委情况复杂,有些历史问题已严重阻碍正常工作的开展,”龙忠峻略带一笔转而道,“刘曙东、皇甫军、傅大维都是成书计铁杆心腹,别指望他们仨化敌为友;但王斌、高江、祁晓华三位还算持中,特别高江明显不是成书计那条船上的,以后不妨多做做工作,争取他们在常委会的支持。” “谢谢龙主任教诲。”白钰道。 包育英拍拍他的肩道:“几十年了,难得忠峻对哪个年轻人如此关心,隔三岔五找着找我喝酒的幌子跑商林。忠峻是爱才惜才之人啊!” 此言听得白钰心念一动,看着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龙忠峻陷入沉思。 当晚三人边喝边聊,直到十一点多钟才结束。 步行回小区途中,冷不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跳出个列表为最优先级关注的留言: 你在商林? 霎时仿佛触电一般,白钰竟然僵在路边一动不动,定定地、如痴如醉看着那四个字,宛如看四朵鲜花。 几辆电动车从身边掠过,年轻男女欢笑着说话的声音方将他从深远的回忆里拉到现实,一个激灵,他身体恍若通了电一样全面激活,双手飞快地输道: 米果,米果!你回京都了,还是在加拿大?怎么打听到我的消息?几年不见你情况怎样?你结婚了吗吗?有孩子了吗?还经常一个人在卧室里唱歌…… 输到这里滚烫澎湃的心渐渐安静下来,白钰把63个字仔细看了两遍,又默默念了一遍,然后一个个删掉,只发了五个字加两个标点符号: 是,你可安好? 正如方晟永远忘不了周小容,初恋情人米果也在白钰心底始终占有一席之地! 与齐晓晓略带遗憾的主动式分手不同,本科毕业时与米果的离别是被动的,当时家人全部移民加拿大,她别无选择。 曾经,他请求她留下读研或在京都工作,然后结婚生子,这样的诀择对年仅22岁的她来说过于沉重。 曾经,她说过如果不能适应加拿大的环境气候,就只身返京回到他身边。 曾经,他俩在走与不走之间徘徊反复,以至于启程那天清晨她还在犹豫,但他终究没去机场送行。 她一定很在意离别前的吻别吧? 记得她还说过,“如果我从加拿大回来,不管你身边哪个女孩都得让开,能做到吗?” 当时也真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白钰毫不迟疑地说,“能!” 边慢腾腾在夜色里行走边焦急等待米果回音的时候,脑际间蓦地响起一首老歌,在今晚这个特殊时点格外贴切: 你曾经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姑娘你别哭泣,我俩还在一起; 今天的欢乐将是明天永恒的回忆; 什么都可以抛弃,什么也不能忘记; 现在你说的话都只是你的勇气; 春天刮着风,秋天下着雨; 春风秋雨多少海誓山盟随风远去; 或许我们分手,就这么不回头; 至少不用编织一些美丽的藉口…… 很古老的歌,唱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唱到小区进了单元打开防盗门洗漱上床,米果都没有回话。 好像,她只是表明自己知道他在哪里,他怎么回答并不重要。 这一夜连同梦里都想的是和米果的点点滴滴,独居一室就这个好处,身体和思想都自由。 关于每晚睡哪个房间、怎么睡的问题,大致形成了默契:以晚上十点为限,之前回来的话就和蓝依睡中间主卧;之后回来的话,主卧让给姊妹俩,自个儿乖乖睡东边房间。 这样看来当初蓝依设计三个房间还是很有必要的。 白钰浮想联翩思念初恋情人的这个夜里,黄晓松亲自率队在全县组织代号“青松”的扫黄打黑行动! 并非黄晓松异想天开,而是市里对前期面上扫黄打黑成果很不满意,认为每次任务部署下去各县就跑汽车站、火车站、轮船码头虚张声势应付一下,抓几个小旅馆年老色衰的暗娼交差,远远达不到市里要求的“彻底、穿透、毁灭”性打击效果。 市局领导特意拿商林举例,以嘲讽的语气说全町水都晓得商林有帮富婆玩得嗨皮,就县公安局不晓得,岂不是咄咄怪事? 这回市局下达了定性定量定类指标,具体到高中低档酒店、浴室、商务会所抓捕数量不能低于多少;民宅、豪宅、别墅抓捕多少;群众举报与警方调查所占比例等等。 也就是说,县局只完成抓捕总数但各小项指标不符要求,同样不算完成任务。这样一来,本打算平稳过渡到年底的黄晓松没退路了——他深知自己即将调到市局挡了别人的路,有人试图借题发挥,关键时刻只能咬紧牙关硬上。 行动时间定于今夜,是因为警方掌握到那个隐秘圈子凌晨一点起开始聚会狂欢,市局已经公开点了名不能不查,宁可得罪部分县领导。 管它呢,反正以后也不在商林混了。 李家滩别墅区位于县城西北城乡结合部,建筑参差不齐缺乏整体规划,道路歪歪扭扭不成气候,里面的居民也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 别墅区旁边有家“天香浴城”,一听名字就充满暧昧,确实里面更暧昧,可以满足男人们所有的幻想,只要掏得起钱。档次不算高,撑死了也就几百块千把块的样子,服务一应俱全,但别指望浴城小姐会说几国外语、会苏州评弹。 天香浴城的保护区在镇里,却是县局重点打击对象,每次行动与汽车站火车站周围小旅馆一样列为必查范围。但扫黄仅限于此,没人敢擅入几步之遥的李家滩别墅区。 听起来很土气,李家滩别墅区却是县城众所周知藏龙卧虎的地方。据说这一带风水好,南面芦花河,北面李四山,按相书描述属于“蕴天子之气”的宝地。历来商林官场有个习惯,领导班子下来后都到那边盖幢别墅养老,当然未必真住那儿,有的给孩子,有的偶尔住几天,有的钓鱼路过落个脚。 里面的住户非富即贵是肯定的。 警方隐蔽地包围了别墅区东侧9号别墅,与天香浴城只有一墙之隔,更妙的是中间有供行人出入的小门。警方掌握的线索是,9号别墅已举办过多次狂欢聚会,其隐匿性在于参加聚会的都把车停在天香浴城停车场,然后步行前往。9号别墅前安静得连辆电动车都没有,自然不会引起外人怀疑。 还有一点神奇的是,无论狂欢多久、狂欢到什么程度,9号别墅三层小楼上下静悄悄没半点声音,灯光也是淡淡的挑不出毛病,因此举办多次狂欢聚会没引起附近居民半点疑心。 狂欢期间,院里有两条德国黑背,凶猛而敏锐,与牧羊犬家族其它猛将一样,它们发现外敌入侵时从来不叫,而是躲在暗处等待最佳时机扑上去。 有这对德国黑背守院,屋里人们可以放心狂欢。 一、二、三、四、五…… 等到第八名客人进了9号别墅后,铁门紧闭,此后再无人出入,说明参与狂欢聚会者共有九人,与警方掌握的线索相符。 漆黑之中又耐心等了四十分钟左右。 这是必须的。 参加聚会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朋友,没那么急色,总要有寒暄,有预热,警方要等到渐入佳境之时冲进去才能撞个正着。 反之,都衣冠整齐坐在客厅边喝茶边聊天的话,意识着警方彻头彻尾惨败。 凌晨一点零五分。 “行动!”黄晓松命令道。 第1895章定责定罪 第一波刑警飞快地越过围墙,“扑扑扑扑”,七八把麻醉枪齐开,足以两三秒内麻倒大象的烈性麻醉弹将两条德国黑背打得直晃悠,旋即摇晃着趴倒在地。 技术组则手脚麻利地切断别墅与外界的网线、报警线等,还屏蔽了手机信号。 搜索行动同时在三层楼里展开,怪了,半个人影都没有! 当然也在意料之中,狂欢毕竟是狂欢,不可能悄无声息,但也不可能在三层里的任何一层,否则包准露馅。 “找地下室!”领队吩咐道。 一楼客厅和东西两个房间家具并不多,可翻来覆去就是找不到入口;刑警钻到卫生间和厨房把能搬的都搬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看看时间已过去十分钟,领队额头渗出冷汗:到底怎么回事?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今夜翻到阴沟里? 这时有经验的老刑警用力拍打东墙墙壁,沉声道:“里面是空的,这房子结构有问题!” “什么问题?”几名年轻刑警异口同声问。 “去三楼!” 来到三楼东侧房间,这时才发现结构果然有问题:空间明显比一楼相同位置的房间大得多,更见方些。 老刑警再拍打墙壁,道:“瞧瞧,这部分反而是实心的,玄机应该就在靠墙衣柜里……” 打开落地衣柜,很快在角落里找到个按钮,轻轻一按,衣柜背面徐徐滑开,里面居然是个电梯! 地下室入口设计在三楼卧室,真乃奇思妙想的天才。 当威风凛凛的刑警们从天而降,地下室身无寸缕、正陷入极度狂欢的四男五女都惊呆了! 说是地下室未免有些失敬——六十多平米的通敞空间,天花板由高清液晶面板组合而成,折射出繁星满天的夜空;四周或是整面大镜子,或是高清屏幕闪现活色生香的画面。 屋里没有床,而是高高低低组合沙发,还有七八种奇形怪状的合欢椅,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手工地毯。 角落有个多层自助区,上面搁着各式价格昂贵的红酒,色彩鲜艳的丸药——后鉴定里面有性药、毒品、兴奋类药剂,还有手铐、皮鞭、蜡烛等成人用品。 刑警们冲进去时,9号别墅主人——龙祥公司老总鲍宏根的老婆陈晶,正与已在警方挂了号的健美教练在合欢椅上探索高难度技巧; 陈晶的铁杆闺密穆小虹成“大”字型躺在沙发上,边痛苦地吸气边催促上面的体育老师“用力!用力!” 落地玻璃幕墙上,一对男女在兴奋剂作用下做着花样体操般的动作,走近看时,男人竟是县体育局常务副局长阎运河。 屋子中间地毯上,两个女人围着一个男人激战正酣,驱散她们,赫然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原金融服务公司总经理陈典! “原来是陈总。”领队冷笑道。 “叫我小陈,小陈。”陈典如无人理睬的丧家之犬,难堪而卑微,脑子里只有三个字: 完蛋了! 凌晨五点,白钰被叫到9号别墅,之后麻百居、闻小则、庄骥东等人陆续抵达现场。 短短几个小时黄晓松坐在客厅抽掉一包烟:抓捕陈晶、穆小虹是意料之中,但阎运河和陈典的落网给所有人出了道难题! 阎运河是正科实职干部,陈典虽临时在城投公司借用享受副总待遇,但名义上还是金融服务公司总经理,同样属于体制内副科级干部。 一次淫.乱聚会抓捕两名科级干部,又涉及县里重量级房企老总鲍宏根,以及边缘化的副科级干部郑家福,黄晓松也束手无策,不得不紧急请来县主要领导共同会商。 看着荒唐不堪的地下室混乱场面,麻百居等人……其实心理上早有准备,此时此刻憎恨的是反而是黄晓松—— 你是副县长兼公安局长,出这档子事你自个儿处理不就完了,非把大家都扯进来,不是没事找事么? 要从宽处理,夜里悄悄把人放了,执法仪数据删了,万事大吉;如今县领导到场,还有庄骥东、白钰这些跟本土派绝无瓜葛的年轻干部,怎么隐瞒? 可如今怎么办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刀举得起来砍不下去啊。 深吸口气,麻百居缓缓道:“身为党员干部作风腐化、道德沦丧、不顾廉耻,自己都不要脸,我们还替他们遮掩什么?立案查处,决不姑息!” “好,警方将如实上报,”黄晓松道,“在不同身份、职务涉案人员的处理方面,要不要区别对待?” 事实上这才是问题的关键,黄晓松凌晨时分把县领导们叫过来就为了商量这事儿。 沉吟片刻,闻小则果断地说:“阎运河属于党员领导干部,按规矩移交给纪委查处,进一步挖清挖透有无其它违规违纪行为。” 一句话,便将上头没人的阎运河打入万劫不复。纪委介入,小问题能变成大问题,没问题也能翻出新问题。 闻小则的手法叫做划清界限,即阎运河是体制内公务员应当严惩,体制外则另当别论。 黄晓松会意,颌首道:“陈典虽是金融系统干部,还是企业性质,特别金融服务公司合并入信用联社后完全市场化,就没必要移交纪委了。” 闻小则接过去道:“那就移交给主管部门金融局处理吧,请白钰同志辛苦一下?” 白钰一直没说话——当然也轮不到他说话,慢吞吞道:“好。” 麻百居严肃地说:“系统内部处理也不能形式化,要本着对同志负责任的态度认真对待,从思想、道德、法制三个角度深刻教育,切实反思,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当然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在创建和发展金融服务公司工作当中,陈典同志的贡献还是有目共睹的,”闻小则道,“党纪处分加经济处罚吧,给他足够教训就行了。” “好。”白钰还是言简意赅应道,不多说一个字。 庄骥东自打进了9号别墅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此时万言不如一默,也谨慎地保持沉默。 黄晓松道:“健美教练和体育老师怎么处置?” 他是采取先难后易的方式,一个个地抛出问题。 麻百居道:“体育老师交给学校处置,不过这种人我看不适宜再留在教育系统,否则容易残害孩子;健美教练么……吊销教练证,叫所在俱乐部开掉他,没吃没喝看他拿什么去害人!” “陈晶、穆小虹等五名多次组织和参与淫.乱聚会的妇女呢?”黄晓松皱眉道,“特别陈晶、穆小虹两个是有前科的,上次美容师猝死明显过量吃药为她们服务,看在宏根面子上已经放了一马,没想到非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不给她们点颜色是不行了!” 对屡教不改的穆小虹,大家均无异议;但提及陈晶,气氛便有些微妙了。 在场都知道鲍宏根的人脉,颜仲林、闻小则等本土派就喜欢去他家打麻将,修建福利房事件明摆着就是以正府名义帮衬他的生意闹出来的麻烦。相比而言夏春胜、麻百居没那么亲近,但这些年来明里暗地鲍宏根也没亏待他们。 陈晶最甩脱不掉的罪名是组织、收容他人的吸毒! 中国法律体系里但凡摊上“组织”罪名,往往比罪行本身性质更严重,因为“组织”两个字里包含牵头、发起、蛊惑、煽动等敏感词。 轻轻放过陈晶,以穆小虹的泼辣粗野肯定不会善罢干休,问题就棘手在这里。 今夜的事儿,倘若以“聚众淫.乱”四个字在法律层面扣不住陈典、阎运河等人,因为不存在交易。作为群众自娱自乐的运动项目,顶多在道德层面骂个狗血喷头而已。 柜子上摆的那些兴奋类、含大麻摇头丸成份的药丸才是实锤,血液检测报告要到下午,初步审讯的情况是四男五女都有吸食,所以论罪行,陈晶最脱不了干系! 这会儿麻百居不提“道德沦丧”了,沉思良久道:“谁带的毒品?陈晶会不会事先不知道?” “她是今夜聚会的组织者,按规矩负责准备活动所需的所有物品,”黄晓松无情粉碎了麻百居的缓颊,“穆小虹路子野,有些东西由她经手采购,但双方往来账清清楚楚,表明穆小虹受陈晶委托从毒贩手里买的毒品。事实上,类似聚会男的吃兴奋剂,女的吸毒已成为必不可少的调剂。” 闻小则颓然地坐到沙发上,又厌恶地弹起身掸掸衣服,道:“唉,宏根也不管管自家老婆,这样在外面丢人现眼算啥名堂……” 黄晓松冷笑道:“宏根……宏根外面彩旗招展,家里红旗变成黑旗都不知道。” “年轻人脑子灵活,说说怎么处理比较妥当?”麻百居扫了一眼始终不吱声的庄骥东和白钰。 “这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认为陈晶不应该享有特权。”庄骥东不假思索道。 白钰则回避话题,道:“继续深挖,把这个**小圈子一网打尽!” 感觉没法取得统一意见,麻百居吩咐道: “涉案人员分头关押严加审讯,特别买毒贩毒那条线务必追踪到底!在县里处理意见出炉里,暂时由警方控制不作移交,而且要注意绝对保密!” 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四男五女淫.乱聚会被警方一窝端的消息中午前就传遍整个商林。 第1896章官场机巧 上午来个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郑家福。 “小虹那是病,绝对是病,”郑家福坐在对面脸色枯槁,眉目间颓废而消沉,“不怕白局笑话,刚结婚我就看出来了没敢声张。她……好像饥渴极了似的每晚都要,一次不够两次,无休止地索取,得不到就烦躁不安,发无名火,摔东西,指桑骂槐,我是真被吓住了——我年龄比她大,体力等各方面都走下坡路,夫妻生活只能偶尔为之,跟她这样折腾下去老命都要没了,所以没多久就分居,”他苦涩地摇头,“她在外面胡闹的事儿我都有听说,有啥办法?她也不是坏人,跟其他男人干那事儿不图钱不图利,就是身体需要……我在网上查了很长时间,感觉她符合有关‘瘾’的描述!” 白钰没结婚,不习惯与别人讨论这种话题,一言蔽之附合之后转而道:“家福啊这回要有思想准备,上次老实说有鲍宏根在背后帮忙把事情和了稀泥,昨夜连陈晶都抓进去了自身难保,警方的意思是旧账新账一起算。” 不料郑家福愤愤道:“我今天来找白局就想讨个说法!美容师猝死那次本来约好不会有事,就小虹和他两人;后来陈晶知道了非要过来凑热闹,小虹没好意思拒绝,没想到的是陈晶又带了个姐妹——这回也被抓了,美容师以一对仨当然吃不消,又是陈晶挑唆他吃药……最后屎盆子都扣到小虹头上,她肯定觉得委屈,鲍宏根肯定要拚了老命地找关系!” “噢,还有这段内情。” “小虹干的那些事儿是让我难堪,让我在乡里抬不起人来,还影响了我的工作,但她仍是我老婆!作为老公,我不能眼睁睁看她总替别人背锅,”郑家福道,“我向白局反映的要求很简单,小虹肯定要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但冤有头债有主,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不希望看到罪行比她重得多的逍遥法外,我就说这些!” 又一句“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白钰暗暗感慨:为什么事端到了自己头上才想起来“平等”?你要的是与陈晶平等,可曾想过美容师白发苍苍的父母亲? 去麻百居那边汇报时正好遇到庄骥东,他负责沟通的两个女人家属反馈情况也不太好,都紧紧扣住陈晶,扬言大不了同归于尽。 “为个破把领导声誉和形象都搭进去,我呸!”庄骥东恨恨骂道。 看不出这家伙挺有正义感。 白钰低声道:“不是‘搭’,里面利益瓜葛太深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不慎重。” “嘿……” 庄骥东听懂他的暗示,不以为然摇摇头。 听了他俩的汇报,麻百居面沉似水凝思几分钟,道: “恐怕你俩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两个科级干部说查就查决不姑息,反而一再苦心费诣保全陈晶?关于鲍宏根和龙祥公司,前期为平息福利房事件掏了上千万,个中曲直是非白局全程参与不再赘言。如今的龙祥已是商林第一大房企,在建居民小区两个,6个乡镇有它参与开发房产,榆芦商业中心有投资,信托投资公司欠它一个多亿……龙祥大到不能倒,也倒不起的程度!但眼下龙祥日子并不好过,前期摊子铺得太大导致资金链紧绷,京都对房价的红线限制严重束缚了房产交易市场流动性,它经不起任何负面消息否则将导致银行抽贷、股东抽资、合作商索要欠款等等,说倒就倒,还没信托投资公司抵御风险的能力强。到时业主预交款怎么办?银行贷款怎么办?半拉子工程怎么办……等等一系列问题接踵而来!” 庄骥东道:“陈晶归陈晶,我们注意保护鲍宏根的声誉,不让外界联想到龙祥公司就行了,反正她在公司又没一分钱股份。” 麻百居拿铅笔指指庄骥东,批评道:“看来庄主任还没摸清情况,告诉你,龙祥公司的法人代表就是陈晶!鲍宏根——用当地话说叫做上门女婿,儿子、女儿都姓陈,创业的第一桶金是陈家出的,所以陈晶玩那么疯鲍宏根都不敢哼半声!” 这一点连白钰都没想到。 怪不得所有人都尊称“鲍总”,而不是“董事长”,原来陈晶才是龙祥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按公司法信息管理相关规定,公司实际控制人违规违纪行为要公开披露的。”白钰道。 麻百居沉重地说:“坏就坏在这里,一旦陈晶的案子公布于众,不出半个月龙祥肯定破产……” 没说的后半截话是,龙祥破产,连带着颜仲林、闻小则也得破产,县里一大把科级以上干部从此面临凄惨的人生。 庄骥东与白钰相顾无言。 下午来到县公安局,黄晓松正满面怒容看着厚厚一叠审讯记录,见了白钰叹道现在风气差成什么样子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公安队伍里也有派出所长、副队长之流被邀请加入过那个圈子,原因是当过警察或当过兵的体格都挺健壮,能满足那些如狼似虎的中年熟! 而且,阎运河并非唯一体制内现职科级干部,据交代还有两三位副局长也偶尔客串,只是他们实力不济每次玩了之后都元气大伤,需要调养很长时间才敢再度上阵。 “这样查下去对商林机关声誉影响太大了!”白钰道。 黄晓松道:“我已向麻县长请示了,说记录在案但不予追究,此次就事论事查处九名涉案人员。” “关键这九个人是拴在一根绳子的蚂蚱,一损俱损,麻县长也很为难……” 白钰委婉转达了上午麻百居的意思。 黄晓松苦笑:“问题是,不知谁把夜里的事向刘书计汇报了,刚刚打电话过来要求彻查到底、严厉惩处;明天上午县纪委工作组就要过来,参与并接手此案的调查。” “啊!” 白钰呆呆说不出话来。 刘曙东作为刚刚空降的一把手,上任伊始巴不得有这样的抓手大力整肃官场,一是砍掉些不听话、摆老资格的,二是培植新人,建立自己的权力班底。 至于麻百居的担忧顾虑,那是县长的问题,不是县委书计的问题。 “此案……我不抱任何立场,想必白局也是吧,”黄晓松缓缓道,“但县委、正府明显不同调把我们夹在中间,怎么处理,需要有更多正治智慧。时间还在我们这边,我要多想想,你也要多想想;新旧势力之间肯定会有冲突,但不能把我们牵涉其中。” “作为缓冲,您会把阎运河先交出去?” “不,我先交陈典,”见白钰一脸迷惘,黄晓松点拨道,“纪委明知阎运河被羁押在案,怎肯要企业性质的陈典?但陈典却是颜主任、闻主任的爱将,肯定要冲出来挡枪,让他们先干上一个回合再说。” “噢——” 白钰终于深切领教到官场老将的老道之处,这招四两拨千斤实在高明之极呀。 下班回家,却见蓝依、蓝朵也在兴致勃勃谈论陈晶等人的聚会,具体到欢椅、幕墙、沙发、两对一等细节都了如指掌,不是说绝对保密吗?上至新来的县委书计下至跟社会基本没接触的蓝家姊妹均津津乐道,真是见了鬼! “从哪儿听来的?”白钰问。 蓝依笑道:“拿快件时听几位大妈在门口嘀嘀咕咕,不由好奇从头听到尾,绘声绘色蛮象回事儿,说那个健美教练全身都是疙瘩肉……” “打住!勿信谣传谣懂不懂?” 白钰暴汗,急急把蓝依拖进卧室责怪道,“这些男男女女不堪入耳的事情怎么能说给蓝朵,她还是大姑娘呢。” “我也是大姑娘啊,理论上。” “哎哎哎,你都已经历过了没事,她还……该忌讳的要忌讳。” “不就是群吗,有多神秘?”蓝依满不在乎,“以前上学时我和蓝朵躲房间里看过很多日本小电影,欧美的也有,现在还藏在书桌电脑e盘隐藏目录呢。” “哦,都看得情难自禁?”白钰饶有兴趣问。 “有点兴奋而已,没那么夸张,偶尔两三次看了之后睡不着,就偷偷轮流到卫生间冲凉。” “哈哈哈哈,想不到小女生也都色的,”白钰不禁莞尔,转而又道,“普通爱镜头没关系,但不正常的还是少看,不然年纪轻轻容易走上邪路。” “假卫道士……” 蓝依不满地咕哝道,眼波流动,突然搂着他悄声问,“知道一龙双凤什么意思?” “一……” 白钰瞠目结舌看着蓝依,小心脏跳得如飞舞的蜻蜓,良久愠怒地捏捏她的鼻子,“果然学坏了!当心我向黄将军汇报,关你三天三夜小黑屋!” 当晚正酣之际,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龙双凤”,又闪过那日与白翎见面时蓝朵难得一见的娇羞和温柔,还有替她按摩时触及的皮肤、腰肢,不知怎地格外凶猛,力道和幅度比平时强了几分,弄得蓝依娇嘴唇冷了又热,热了又冷,滚烫得如炽热岩浆,暗潮澎湃汩汩而流,还未结束便让她魂飞魄散到九霄云外,仿佛又领略到截然不同的新境界,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第1897章捐赠别墅 果然不出所料,气势汹汹的县纪委工作组进驻公安局后迫不及待要求提审,黄晓松“恰好”到町水开会,电话指示把陈典移交过去。 工作组很不满意,当即向刘曙东汇报“人都被藏起来了”;另一边颜仲林、闻小则听说陈典落到纪委手里,大惊失色,立即找麻百居兴师问罪。 麻百居立即打给黄晓松责问道昨天在现场不是敲定只交阎运河,陈典由金融局内部处理么? 黄晓松故作诧异地说我是这么交待的,出什么问题了? 麻百居气得手指发颤,但对方毕竟是副县长不便说太重的话,强抑怒火道现在陈典在纪委工作组接受审讯,赶紧搞清楚情况,设法把陈典弄出来! 足足等了半个小时,黄晓松才发短信叫办公室调查“麻县长交办的事”,不想可知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最后让刚分配进来的警校生承担责任:没留意听错了。 但人已交出去,想要回来就难了。工作组的想法是陈典我要,阎运河我也要,涉案公职人员都要。 所以不存在拿阎运河换陈典。 颜仲林等人紧紧抓住陈典不是公职人员的事实,无论金融服务公司还是信用联社都算企业,企业高管不受纪委管辖。 纪委方面则说陈典是在企业任职,但组织关系在组织部,也享受副科干部待遇,出了问题接受纪委调查名正言顺。 夹在中间的黄晓松干脆保持中立,表示在管辖权归属争议解决之前纪委、金融局、公安三方都有提审权,但不准出公安大院半步! 刘曙东又大光其火,说朗朗乾坤县纪委居然没办法把违反党纪的干部从公安局带出来,商林成什么地方了?!我不管主观客观理由,限在12个小时内落实到位! 消息传到正府,麻百居轻蔑地笑笑,打电话给黄晓松说有关聚会案社会影响较大,群众反映恶劣,必须做深入调查!所有涉案人员没我同意不准带离公安局! 没想到,县委书计和县长先掐上了。 要怪只能怪刘曙东没经验,须知在县委书计位子上,可以要求“限期完成”但切忌说出具体数字,防止自己、下属都没有退路。 与何超的限期不一样,副省长起码有十种以上手段收拾县长;刘曙东却没办法收拾麻百居和黄晓松,甚至开常委会都吵不过凝成一股绳的本土系。 轻率发火,只能是自取其辱。 焦点虽然暂时转移了,但陈晶的问题依然是大难题,关于她最新又有猛料爆出——她与陈典居然是远房表兄妹! 可据交待,在多次聚会狂欢过程中,陈典和陈晶对血缘关系毫无忌讳,也曾有过一对一或多对一、多对多的肉搏战! 那位体育老师也被多位家长投诉,指他上体育课期间多次触摸、调戏发育比较丰满的女生,且屡教不改,校方都有书面投诉和调解记录,但为了学校声誉一直刻意隐瞒。 健美教练——警方有确凿证据显示他与毒贩存在密切来往,有可能协助贩毒团伙拉拢、推广、牵线搭桥,属于外围人员。 案子性质愈发严重了。 刘曙东没奈何麻百居,把黄晓松叫过去训斥了两次后无计可施向市里求助。市里很快做出反映,由市公安局领导出面警告黄晓松,一是必须坚决服从地方党委领导,二是党员领导干部必须移交给县纪委,事关原则不准讨价还价,否则市局要接手调查! 这期间鲍宏根如热锅上的蚂蚁——听到风声,每天至少接四五十个催款电话,供应商、合作商、投资商也纷纷前来打探消息,再三询问“究竟有没有事”。他跑到陈家声泪俱下要求更换法人,陈晶父母哪肯答应?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眼下靠龙祥公司把夫妻俩捆绑在一起,陈晶尚有一线生机;倘若光想着龙祥公司前途而把法人变更为鲍宏根,等于松开了束缚,谁把陈晶死活放心上? 在父母眼里,女儿比龙祥公司重要一万倍。 法人变更不了,警方在各方压力下没法再拖下去,宣布正式逮捕是早晚的事,麻百居已做好最坏的打算,颜仲林、闻小则还不甘心,私下盘算通过常委会公开翻脸,宁可把水搅浑了,也不能让刘曙东得逞! 刘曙东在皇甫军和傅大维的提醒下未雨绸缪宣布近期原则上不开会,除非有经半数常委同意的重大事项,提前防范颜仲林的反扑。 就在商林各方势力图穷匕见、形势如炸药桶一触即发之际,白钰把鲍宏根叫到金融局。 短短十多天没见,原本胖乎乎的鲍宏根整整瘦掉两圈,双下巴变成单下巴,紧绷的衬衫松垮垮象外套,胡子好几天没刮,头发更是乱糟糟无心打理。 “白局,见笑了……” 坐到白钰面前,鲍宏根心里很有些忐忑,不知这位高深莫测且精明过人的年轻局长在此风尖浪口找自己干嘛。 白钰也不兜圈子,径直道:“9号别墅值不少钱吧?” “9号别墅……” 鲍宏根苦涩地笑笑,道,“不瞒白局,我在商林有好几处房产,9号别墅是最值钱的一幢,按市场价四五百万总是有的,可出了这档子事用民间的话讲就成了倒霉窝,恐怕三百万都没人要。” “我帮你联系了天使微笑公益慈善基金会,9号别墅捐赠出去吧,还能落个好名声。” “啊!”鲍宏根大惊,“白局,这会儿……这会儿我浑身麻烦,满脑门子心思在龙祥公司危机上,暂时……暂时没考虑做慈善……” “做了这桩慈善,危机就能解除大半。” “我……我没听懂白局的意思……” 鲍宏根急切地说,“您请多指点,捐别墅跟我老婆的麻烦有啥关系?” 白钰静静看了他半分钟,微微一笑,道:“我还有个会……这是天使微笑在省城联系人的微信,名叫卓语桐,有需要的话可以加她。” 然后不再多说,以准备会议材料为由将满头雾水的鲍宏根赶了出去。 离开金融局,鲍宏根越想越觉得怪异,跑到闻小则那边讨教,正巧颜仲林一脸阴云地在办公室密议,听他一说,面面相觑都百思不得其解。 “将功补过么?”颜仲林沉吟道,“天使微笑并非官方机构,如果通过省红会还两说,而且听说白钰的女朋友就在红会……” “省红会也降不住市县两级领导,平时礼尚往来场面文章而已,动真格的恐怕不行。” 闻小则摇头道。 “谈到捐献,这些年我在商林撒的钱还少吗?那个刘曙东已经放话‘功是功过是过功不能抵过’,捐别墅肯定打动不了他!” 鲍宏根沮丧地说。 “对的,别墅,9号别墅!”闻小则慢腾腾道,“不能不承认白钰那小子做事有点招数,之前几件事都是他笑到了最后,所以要好好琢磨,把他的意思琢磨透了才行。” “要不我联系一下那位卓小姐,听听她的意见?”鲍宏根问道。 “别忙,万一他伙同卓小姐玩仙人跳呢?现在的年轻人做事没底线。”颜仲林阻止道。 办公室里短暂沉默。 隔了会儿,闻小则道:“白钰为何点到为止,不把事情说透?说明以他的身份,还有与宏根的交情,不能说透,个中玄机必须自己琢磨,操作则交给非官方性质的天使微笑……” “有点打擦边球的意思,是吧?”颜仲林若有所悟,“年轻轻轻倒把官场手法玩得得心应手,确实,很多时候政策把握不准的时候我们也这么干,暗示或点拨,具体做不做、怎么做看各人胆量和悟性。” “9号别墅,”闻小则皱眉道,“他为何特意专门要宏根捐9号别墅,而不是别的房产?它与案子……” “呃——” 颜仲林突然醒悟过来,与闻小则同时叫道,“有了!” “什么有了?”鲍宏根愣愣问。 闻小则沉声道:“如果9号别墅产权不属于你,那么陈晶组织聚会的罪名就不成立,更谈不上收容他人吸毒!” “对的,因为别墅已经捐献出去了,等于没有产权人的闲置场所,陈晶等人出于自愿聚集在一起,没有主犯从犯之分。” 听到这里鲍宏根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这么简单的操作我怎么想不到?真笨啊真笨!” 闻小则脸色有点不自然,鲍宏根想不到也罢了,作为正法委主任也想不到就说不过去了。 “不过,现在捐赠会不会存在时间先后问题?案发在前,捐赠在后……”鲍宏根又冷静下来。 颜仲林道:“所以他让你联系天使微笑,非官方公益慈善机构以吸纳慈善款为主,手续、环节方面可操作性强些。别多犹豫,赶紧联系那位卓小姐!” 卓语桐答复很爽快,只要诚心诚意捐赠,捐献时间可以开今年任意一天,一切法律后果由天使微笑承担。 狂喜之余鲍宏根带齐产权证、身份证等资料立即赶赴省城,对于从天而降的大额捐赠天使微笑也高度重视,卓语桐全程接待并协调各个捐赠环节,短短三天便办妥所有手续。 这三天,黄晓松尤如坐在火山口,每天都有被炸死的可能。刘曙东下的最后通牒已过去两天,新任县委书计丢不起这个人呐。 第1898章简刚露面 鲍宏根风尘赴赴把全套捐赠文件提交给商林县公安局,指出案发前一周9号别墅已捐赠给天使微笑,因屋里还有部分家具没及时搬迁,别墅大门处于开启状态,任何人都可随意出入。 鲍宏根说案发时9号别墅产权属于天使微笑,陈晶只是未经同意擅自闯入并使用该场所聚会,不是房主因此不能认定为牵头组织并收容他人吸毒,而与其他八人同罪论处。 对鲍宏根反映的情况,黄晓松非常重视,立即会同相关部门、法律顾问、律师等向刘曙东和麻百居等县主要领导汇报,也相当于小规模的常委扩大会。 刘曙东听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傅大维强打精神道: “对待妇女同志我们的政策还是尽最大善意保护为主,但涉案的党员领导干部必须严惩,请公安机关迅速补充侦查材料,把阎运河、陈典二人移交到纪委接受进一步调查!” 绕了一圈又回到老问题。 但麻百居和夏春胜怎会同意?陈典以及金融服务公司就是他俩一手扶持起来的,处理很多明里暗里的账务不必多提,每年起码从财务渠道列支上百万费用,是不折不扣夏、麻为首本土系的小金库。 陈典被弄到纪委,以刘曙东对本土系的敌意肯定要向上挖,到时不仅夏春胜、麻百居要翻船,连带着颜仲林和闻小则也完蛋,因为近几年金融服务公司与信托投资公司息息相通,根本经不起查。 所以麻百居打算硬碰硬地顶,反正人在公安手里,县纪委再强横也不可能抢人。 “大维同志,我想之前我已经反复强调过,”麻百居避开刘曙东剑指傅大维,“阎运河同志是体育局副局长理当移交纪委,没问题;但陈典同志不一样,自从创办金融服务公司之后,按通常说法相当于‘下海’,当时纯粹为了解决他的后顾之忧保留编制,也在基本工资计算时套用副科级待遇,但实质就是企业老总……” 傅大维略带讥意道:“百居同志,纪委查处干部不懂得这么多绕绕肠子,就看一条,他在不在组织部干部花名册里,在,就属于纪委管辖对象;不在,别当别论!” 麻百居怒道:“照大维同志的说法,包括乡镇企业、村办企业老板都归纪委管,那你为什么又以集体性质为由推给国资委?敢情管与不管,都在你大维同志嘴里?” 干咳一声,夏春胜道:“大维同志提到组织部,我想说两句。第一,陈典同志确实在干部花名册之列;第二,干部花名册分两册,陈典同志在第二册,这一点大维同志知道么?” “第二册……”傅大维目光闪动,显然第一回听说。 颜仲林见夏春胜终于出手,心中大定,微笑道:“我倒是略加一二,想必在座都不太清楚吧,还请春胜普及一下组织管理架构方面的常识。” “关于两册的分类标准,详细解释需要两三个小时,简明扼要来讲就是六个字——状态是否正常。长期病休、在企业任职、外借外调、接受审查调查等等,都归属第二册,”夏春胜道,“凡列入本册的人员有三个不,不参与组织部门测评;不在财政系统发放工资;不纳入组织序列人事提拔任免考察对象。” 闻小则道:“刚才百居同志再三强调陈典同志不一样,就不一样在三个不,人家不享受组织干部系统的待遇,却要按组织干部标准接受纪委管辖,我看纪委也管得太宽了吧?” 傅大维淡然道:“纪委专干得罪干部的事儿,职责范围内的都得管,请各位多理解。” 虽这么说,也不再提陈典了。 至此刘曙东空降商林试图打压本土系第一仗实际上以惨败告终,剑拔弩张到最后公安局只交出倒霉的阎运河,其他或走刑事程序,或由系统内部处理。 陈典经此劫难仕途彻底无望,被拘留了十五天后名字从组织部花名册二册彻底删除,又过了段时间灰溜溜地服从安排,到乡镇信用社挂了个副主任,若问什么待遇? 企业看绩效呗,多干活多拓展业务才多拿钱。 阎运河——真是不查不知道,原来在运动器械购置方面也有猫腻,这下好,从作风问题转移到经济问题,然后进入批捕、公诉程序,等待他的将是漫漫牢狱之灾。 体育老板因多项罪名被正式逮捕,因为涉及未成年学生法院采取不公开审理,无疑他在监狱的日子比阎运河还漫长,还要难捱。这种罪犯在监狱的地位最低,最容易被欺凌。 健美教练的案子已移交市局,他的背后是一个长期盘踞于町水黑市的贩毒集团,卷到这种大案要案谁都帮不了,何况根本没人帮。他所自豪的无非是肌肉和性能力,这两点在监狱基本用不上。 陈晶靠着捐赠别墅死里逃生,与鲍宏根夫妻俩虽然损失几百万还是对白钰千恩万谢—— 白钰也是哭笑不得。出于道德良心,陈晶这种淫荡无节的女人抓进去坐牢才定当,但本着平衡大局的出发点,面对来者不善的刘曙东他必须借助本土系势力来抗衡,在灰色地带寻求最佳平衡点。 世人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屈原式愤世嫉俗的作风注定无法在官场立足,要想走得更高更远,必须学会妥协和借力打力。 穆小虹在本案里由于深度绑定陈晶,暂时没奈何她,只能与陈晶等其他几名妇女一样拘留、强制戒毒。但这期间税务机关发现她经营的服装店存在严重偷税漏税,在巨额罚款和坐牢之间,穆小虹宁可选择坐牢,到底让她接受到法律的严惩。 陈晶、穆小虹所在的那个圈子,警方掌握的大名单共有五十多人,剔除偶尔参与一两次觉得索然无味或害怕主动退出的,还有近三十人。 对此黄晓松的指示是列入永不解密档案予以封存。 案子尘埃落定,所有人都微微松了口气,包括白钰。 一个秋日的下午,白钰难得清闲地端着茶杯走了两间办公室,尽情饱览一番春色后微微笑着沿着走廊踱步。 陡地目光一凝,看到苠原乡的车在县委楼前停下,过了会儿,老冤家简刚从里面钻出来,神采弈弈进了大楼。 季辉主政期间,县主要领导都不待见简刚,除了开会简刚从不主动到县府大院,也不向县领导们汇报工作。 刘曙东来了,简刚的春天来了吗? 白钰很有耐心地在走廊间站了一个多小时,茶杯里的水冷了,下班时间也到了,简刚却始终没有出来。 不祥的预感渐渐笼罩到头顶。 谈工作,简刚的水平说不到一个小时;不谈工作那就是谈人事,齐晓晓等刚刚接手,纵使挑一万个毛病到组织部门只轻飘飘一句“要给年轻人锻炼成长的空间”就能打发了。 思来想去,谈话重点恐怕要落到自己头上! 成书计——尽管以白钰的能力都搜集不到有关他的资料,但从前期几件事来看,可以判断三点: 一是与简刚、凤花花、宥发集团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不是老板起码也是股东; 二是在打击、压制对手方面,成书计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直到把对手打垮打趴下为止; 三是从近几年情况看,自己很可能是成书计唯一一个想整却没能得手的硬茬,所以刘曙东空降商林是带了任务的。 金融局的工作相对务虚,一年多来只有成绩没有过失,那么只能翻苠原的黑历史了,毕竟主管经济和扶贫,两项工作都与钱有关。 层层剖析到这里,白钰回到办公室反锁好门,拨通齐晓晓手机沉声道: “晓晓你听我说……” 紧接着分别与张培、俞嘉嘉通电话——重要位置有人就是这个好处,关键时刻说话可以直来直去,不必拐弯抹角。 当晚九点多钟,俞嘉嘉突然打来电话,低声说: “被您料中了,白局!四十分钟前简刚回到乡里,没过多久邱彬就打电话找财政所总务要档案室钥匙,总务向我请示,我说晚上鬼鬼神神算什么,天大的事明天再说……您看这么回答行吗?” 说来就来了! 白钰沉甸甸盘算良久,道:“你跟齐乡长通下气,钥匙可以交但手续要齐全——查什么,为什么查,有没有书面依据等等,另外你选个靠谱的全天盯着,不管调阅什么档案资料或传票,不能脱离他的视线!” 俞嘉嘉声音压得更低:“白局,简刚和邱彬串通起来翻您的黑账?” “我没有黑账,但他们会做假账,”白钰道,“邱彬干了十多年财政所长,账务账目都在心里,他敢凭空编一套账出来,我曾亲眼见过!所以你要帮我盯死了,避免他、他们做任何手脚!” “白局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俞嘉嘉道。 白钰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他哪里放得了心哟,对付老谋深算的简刚和邱彬,齐晓晓、俞嘉嘉、张培都还嫩了些,这不是堂堂正正的较量,而是明谋加阴谋! 不会给你公平决斗的机会,当牌摊到桌面时,战斗就宣告结束了。 在卧室里踱了几十个来回,白钰再三掂量,还是拨了个号,以亲近而随便的语气说: “国亮,我是小白……” 第1899章成程之迷 上午刚上班,傅大维就应约来到县委书计办公室,心里奇怪刘曙东心急火燎地昨晚九点打电话到底有啥要紧事。 等了两分钟,刘曙东大步进来且示意秘书从外面关好门,直截了当道: “今天起搞个调查组进驻苠原,主要围绕原经济副乡长白钰擅自挪用扶贫资金、工程收取回扣、假借发展经济之名大肆捞取好处等问题!” 傅大维猛吃一惊,道:“刘书计,人事调整都有领导干部经济责任审计,纪委也全程参与,查下来的结果没问题……” “那种离任审计一个乡镇两天,所有调整干部一网打尽,纯粹走过场!”刘曙东强调道,“我要的是实实在在、触及灵魂的调查,要查实、查透,做足资料拿下白钰!” 因着成书计的关系,傅大维虽然与刘曙东有着天然的好感与亲切,但领导干部之间这样直来直去大谈“拿下”某某明显越了红线,他不安地搓搓手道: “刘书计,刘书计……纪委派驻工作组要建立在群众举报、经初步查证后情况基本属实,然后纪委内部会办后同意进行调查,副科级以上干部还须县主要领导同意,白钰是正科职主持工作领导,按规矩要常委会……” 刘曙东粗暴地打断他,眼睛严厉而犀利地盯着对方,道:“这是成书计的要求!” “成书计……”傅大维一下子被震住了,讷讷说不出话来。 刘曙东索性摊明了说:“大维啊,你看我从町水过来谁都不认识,跟白钰也无仇无怨。可这小子惹恼了成书计——具体内幕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之成书计不愿意这个人继续在官场混,咱俩就必须配合!不然町水那么多干部,凭什么安排我你到商林?你说呢,大维?” 直白无忌的话把傅大维逼到墙角没法转身,沉吟良久道: “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瞒刘书计。白钰那小子工作能力、工作水平都没得讲,深得缪文军宠信,那倒也罢了,关键是我的前任就因为想动他——还不是查问题,仅仅从苠原调到别处就被闪电般拿掉。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啊,刘书计!” 刘曙东冷笑着摆摆手:“那个不用怕,成书计事先跟我讲清楚了,主要那小子运气好在绿河谷遇到位疗养的老领导。老领导与他没深交也就出手帮一次,以后不会来了……总之放心大胆去做,天大的事我替你兜着!” “那……那行,我今天就派工作组!”傅大维终于松了口。 机关大院没有秘密,纪委向苠原派驻工作组调查白钰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来,而包育英则第一时间来到金融局。 “无耻之徒,又玩这一出!”包育英面色严峻,“当年我就在快要提拔的时候被开了黑枪,同样的手法同样的套路同样的人!” 白钰惊讶地说:“也跟简刚合谋?” 包育英反锁好门,道:“现在把整个事件都告诉你也没关系……当年为什么搞我?因为在一次财政所账目突击检查中,我发现苠原与宥发集团之间的猫腻,随即安排了一个三人小组追查,其中有个叛徒给简刚通风报信,把我出卖了!紧接着邱彬连夜做了套假账把检查糊弄过去,之后反咬我一口,举报我在多个乡镇财政造假,贪污挪用扶贫资金!参与检举揭发的有六七个乡镇,但我知道能真正拿出所谓证据的只有苠原乡,全套账务都出自邱彬之手!事发后靠龙主任等老朋友帮忙我躲过一劫,后来主动提出去苠原工作就想挖出真相……” “挖出来了吗?邱彬的确是造假高手,他做的荆家寨那套假账我都拍下来了,除了明显是假账外居然没有破绽,除非找到原始账簿。” “对,深有同感!” 包育英感慨道,“从安全性讲邱彬应该早早把原始账簿销毁了,但任何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会计老财务都不会这么做,防止日后真追查到头上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东西藏在哪儿,我花了几年时间都没摸清楚,唉。” “昨晚邱彬想进财政所档案室,”白钰简要说了俞嘉嘉透露的情况,“要做假账必须有原始账簿作为依据,所以新的套路开始了。不过扶贫资金的使用分配,我自己有本账,所有会议记录、分配表、村主任签字等都拍了照片,真账假账放一块儿,一目了然!” 包育英摇摇头:“你把事态想得太简单了,小白!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采信权在纪委手里,他说哪套账是真的才是真的,你再充分的理由都没用!” “那就由他们为所欲为?” 白钰拍案而起,怒道,“纪委的枪应该对准贪官污吏,可不是任意鱼肉廉洁奉公的公务员!” “你有什么办法,要不找缪文军试试?” “缪常委……恐怕也压不住刘曙东,这事儿摆明了按成书计的意思办的,从傅大维到简刚以及邱彬一脉相承。” 包育英意味深长地说:“小白,你从京都空降,种种迹象表明应该有些路子,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路子关键时刻就得发挥作用,不然第一道坎迈不过去后面说啥也没戏,明白吗?” “是的,谢谢您指点。”白钰怏怏不安答道。 过早让家族势力插手,在白钰看来相当于外挂的耍赖行为,是他一直千方百计避免的。 但研读方晟仕途发展史发现,但凡纪委出手即表明双方矛盾的公开化和不可弥合性,单靠同级层面绝对无法摆平。 怎么办? 独自在办公室沉思到中午,俞嘉嘉又打来电话,说整个上午就为邱彬能否进财政所档案室磨嘴皮子,简刚拍了板他也顶住不肯,齐晓晓也坚定支持。但县纪委工作组进驻后形势略有变化,工作组出示证件后有权进入任意工作地点,包括档案室。 白钰说工作组成员可以进,但邱彬不可以,要陪同也应该由你亲自陪同,对不对? 俞嘉嘉说是的,目前齐乡长和我都这样坚持,再看下午吧,反正我们会步步为营不让对手称心如意。 乡镇一级的抵抗终究有限,胳臂还是扭不过大腿,必须有来自上层的强有力的干预! 中午白钰难得回小区——平时都在机关食堂吃午饭然后回办公室上上网、下下棋权当午休。 蓝依蓝朵看出他心烦意乱,也不嬉闹,默默盛饭添菜,然后都关起门来休息。 静静想了很久,白钰拨通白翎手机大致讲述了目前的处境,主要请她了解一下那位神秘的成书计道行究竟有多深,需要哪个层面力量才能摁住——不单这次,要摁得他以后不敢打自己的主意,否则动辄耍小动作没法正常工作了。 好,你等会儿,打听个市委书计小菜一碟。白翎冷笑道,现在栽赃打压都玩提前量了,等不及县处级就出手,好没耐心! 说是“一会儿”,直到下午四点多钟白翎才回了电话,语气沉重地说: “小宝,这回有……有点麻烦……” “麻烦?” 白钰的心陡地下沉:妈妈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当年为了给爸爸出气,别说詹家,局委员院大门都敢撞,她都觉得麻烦可真是大麻烦了! 白翎声音压得很低,道:“知道成书计的真实身份吗?他就是程庚明!” “啊!” 白钰顿时一阵昏眩,感觉真的玩大了!隔了半晌才回过神,“等等!他姓成,而不姓程啊!” “几年前朱正阳那帮人做的手脚,他们的确是铁哥们!”白翎恨恨道,“程庚明因为空姐之死档案里有污点,正厅到副部肯定没指望,连实职都做不了,所以朱正阳、肖翔、楚中林那几个设法帮他改名字叫成明,又调到偏僻的通榆任市委书计,等于让他舒舒服服当几年土皇帝后退休。绝不绝?这才是真正的哥儿们义气,庄彬都享受不到这种福分!” “怪不得省领导都无奈何他,庄彬也让他三分,不用说,宥发集团经营的一亩三分地也是特批给他的!”白钰顿时想通前因后果,“还有外婆去了趟宥发集团后警告我别多管闲事,韩子学韩书计也有些忌讳……” “与庄彬的外围不同,他是真正意义上的黄海系核心即朱正阳、严华杰、楚中林、肖翔,第一次和爸爸喝酒的就这五位,”白翎道,“他们之间的交情……大概你听说过,有时不惜走灰色地带、打擦边球的!还是这个程庚明,当年主持开发区工作时被举报收取工程商卡券,爸爸调查后也觉得他收了,朱正阳他们就有本事连夜劝说底下办事员把责任扛了下去!所以帮他改名字、跨省任职、成立宥发集团等等,都是做大哥的关照兄弟的做派!” 白钰简直无语,良久道:“宥发集团干的那些缺德事儿,京都那些人知道么?被蒙在鼓里,还是睁只眼闭只眼?” 白翎深深叹息,隔了会儿道:“小宝,你真的还年轻,内心深处还有正义感,可这世界并没有绝对的公平正义。程庚明已做到正厅了,为什么苦心费诣改名字、跨省调动,让他来町水做市委书计?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想想就明白了!” 第1900章当面交锋 “闹了半天,原来惹着了谁也惹不起的程庚明……”白钰顿感深深的失落和无趣,意兴阑珊道,“妈,我……我有点不想在官场混了,还不如找个警备区钻研武器装备,就象白研一样。” “小宝,抬起头看妈妈!” 白翎命令道,白钰茫然举起手机屏幕与她对视,良久,白翎凛然道,“小宝,在妈妈眼里你看到‘屈服’二字吗?” “没……” “爸爸第一次被双规是省纪委出的手,结结实实在点上熬了一夜,他灰心了吗?他绝望了吗?相反,他更有斗志,更有对坏人周旋到底的决心!他最困难的时刻你都想象不到,可你却开始打退堂鼓?”白翎厉声道。 “不是啊妈,”白钰辩道,“好像军棋一样军长克师长、师长克旅长、旅长克团长……我觉得挺无聊,我不想参与这种靠扳手腕取胜的游戏。” “小宝,世上根本没有扳手腕就能赢的游戏,有些东西你得信,”白翎道,“比如程庚明被帮到这种程度,只能呆在厅级位置始终无法越池半步,你想想,依靠朱正阳他真正得到过什么?或者说朱正阳给予他什么?人间总有底线存在,有时看不见而已,小宝!” “可这家伙太难对付了,上次韩书计能得手恐怕也是却不过老领导面子,事情不可一而再再而三,这回再请韩书计大概也行不通了,”白钰皱眉道,“我们白家、妈妈全力施为,人家八成也不会放眼里,果然是通天之能的怪物啊。” 白翎道:“别着急,沉住气,我来想办法……办法肯定会有,只要你在苠原所作所为问心无愧,被打下去都能再翻上来,没必要担心。” 安慰一番后白翎继续深入调查,傍晚时分反馈来更多资料: 町水是程庚明自己挑选的地方,估计受了当时秘密情妇的唆使。秘密情妇就是凤花花——唉,好低俗的口味,好低劣的眼光! 凤花花唆使他到町水主政,就盯准国家级芦山生态保护区那块肥肉,果然有程庚明出马一路绿灯,各个部门、各个层次在破了无数个例之后硬生生给宥发集团划出一声地盘! 对程庚明的贪财好色,朱正阳等人并非全不知情,因此把庄彬派到通榆予以牵制,实则也是相互制约,很可惜从目前来看并没有达到目的,相反两人同流合污了。 程庚明主政町水后上不跑省城,下不跑县市乡镇,但每年必定去趟京都到几位老朋友家各吃顿便饭。他哪是需要蹭饭的主儿,无非借机拉拢感情巩固自己在昔日朋友心目中的地位。 若说上次试图把白钰调离苠原,是不清楚白钰的底细,经历韩子学雷霆万钧的手段后肯定通盘掌握,那么,程庚明不顾昔日与方晟的情分不依不饶要整白钰,就蕴含很深的正治算计了。 理由,绝大部分与庄彬相同,暗含向朱正阳等人献媚讨好之意,在他们看来整白钰不等同整方晟的儿子,整的是白翎的儿子! 至于私怨,事实上方晟得知程庚明晋升的天花板后基本放弃了努力,后来还是在朱正阳的游说下才让程庚明离开陈皎,调到环境相对宽松的上高。从方晟的角度讲这是避免浪费无谓的人脉资源,从程庚明角度讲这是没人情味,用过便弃过河拆桥。 而另一层私怨是,白钰到了苠原之后虽然没有明确的大动作,也一点点揭穿和公开简刚与宥发集团之间的猫腻,受此影响,宥发集团不得不逐步收缩经营,收敛过去的嚣张霸道,经济利益无形之中受到很大侵蚀。 于公于私,程庚明都要搞掉白钰,发泄内心的郁闷之气。 “谁能帮我?”白钰问。 白翎被问住了,半晌道:“我继续想,别慌。” 当晚傅大维亲自坐镇苠原,在他的施压下俞嘉嘉不得不交出财政所档案室钥匙,邱彬大摇大摆独自走进去,什么双人入内,什么全程监视根本不可能,因为整个夜里,财政所都被简刚、邱彬的人牢牢控制,可以为所欲为。 当天傍晚张培亲自开车,陪同齐晓晓一夜工夫跑遍所有行政村,她满脸寒霜警告村主任及村委会成员绝对不准说任何不利于白钰的话,她甚至威胁说大家都知道简书计马上要下来了,将来苠原谁说了算想想都知道,谁敢说白钰半个不字,将来我要把他揪下现有位子关进牢房! 齐晓晓真是抢先了半步。 第二天上午简刚召集村主任召开全乡组织工作会议,却罕有地没邀请齐晓晓、王志海等镇党委委员,就简刚和李国亮坐在主席台。 简刚严肃地说:“之前我始终强调不准挪用挤占扶贫资金,个别乡领导就是不听,这不,县纪委工作组来了!接下来可能要跟在座部分同志谈话,不要紧张,有什么说什么,特别前两年白钰同志怎么扣住扶贫资金不放,逼各村补这个手续、交那个计划,明明补贴林木的钱拿去修桥,明明养猪的钱用到药草药材,都可以说嘛。不要怕打击报复,有我在,谁也不敢动同志们半根毫毛!” 村主任们相互交换眼色。 与昨晚齐晓晓的威胁相比,简刚的话太“虚”了,大家都知道科级干部54周岁退二线,也就是今年底明年初他铁定要从乡书计位子下来,凭什么“不要怕打击报复”,又凭什么“不敢动同志们半根毫毛”? 工作组见村主任们都在,散会前点了几位留下来谈话。 此时傅大维已亲自率组与镇领导班子谈话,第一位就是齐晓晓。 “你大学时期与白钰同志同学,还谈过恋爱,是吧?”傅大维问道。 齐晓晓反问道:“傅书计对我个人感情生活感兴趣吗?” “不,我的意思是过去的经历会不会影响你对白钰同志客观评价?” 齐晓晓呛道:“傅书计,是您叫我来谈话的,不是我主动要谈话的,既然您担心有影响,那就不谈好了!” 傅大维肃容道:“齐晓晓同志,你的态度很成问题,这会儿在谈工作,不要带有情绪。” 齐晓晓道:“傅书计上来第一句就问感情,请问是谈工作吗?” 傅大维僵住,然后自找台阶道:“或许我提问的方式有欠妥当,齐晓晓同志,请谈谈白钰同志担任苠原乡经济副乡长、常务副乡长期间违规操作扶贫资金的问题。” “我认为没有违规操作,白钰在苠原工作期间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只要长眼睛的话。” “成绩与违规并不矛盾,我们要在肯定其成绩的同时正确认识存在的错误。” “请问您肯定过他的成绩吗?” “从苠原调到金融局就代表组织对白钰同志的肯定。”傅大维已意识到这位女乡长说话很冲且擅长辩论,尽量保持心平气和。 “我不认同您的观点,”齐晓晓道,“工作调整只是分工不同,本质上都是为人民服务!再说了,您的前任曾积极建议调整白钰同志工作,后来去了哪儿?现在还好吧?” 傅大维愠怒道:“我们就事论事,不要乱扯!目前的情况是,纪委接到多名群众举报白钰同志擅自挪用挤占扶贫资金,从工程项目里接受贿赂,伙同开发商、投资商打擦边球达到垄断市场牟取暴利的目的!” 齐晓晓道:“扶贫资金使用分配并非白钰同志一个人经手,大额资金实行‘一事一议’,这个可以找简刚同志了解;汇款由当时的财政所长邱彬负责;具体使用分配明细各村都有清单,也有村主任签字,白纸黑字都查得清。” “但有群众反映白钰在这过程中欺上瞒下,一方面把大额资金化整为零,另一方面压着资金不分配,等村主任进贡,威逼村主任编造无中生有的项目。” “如果无中生有,以我在乡镇的工作经验主要是村主任和村委会的责任。” “现在暂时不谈责任,我们先捋事实。”傅大维到底是老纪委,懂得谆谆善诱。 但齐晓晓已非刚来苠原时的天真懵懂,当下笑笑道: “事实就是白钰同志工作非常出色,值得我们领导班子学习;这方面我说句实话,不是说年纪大就懂得多,论抓经济,简刚同志远远比不上白钰同志!论公正和良心,有些年纪大的揣着明白装糊涂,颠倒黑白,真该挨上几个耳光!” 傅大维被说得讪讪然,道:“擅长抓经济当然好,但经济领域最容易出问题,我们也是抱着对年轻同志负责任的态度来调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一切以事实说话,对吧?” “傅书计想要事实?”齐晓晓眼珠一转,“好啊,现在我郑重向工作组反映一桩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 “生活作风?” 傅大维精神大振,连忙冲记录员道,“别光听,注意记录,注意记录!” 齐晓晓却又及时收兵,微笑道:“这件事是简刚同志亲自拿着军用望远镜监视,时任乡长王彩美协助,时任党政办主任尤德山在现场拍摄,女主角叫穆小菊,党政办办事员,您可以找上述几位同志谈话,如果需要,我这边还能提供照片。” “好,好的。” 傅大维如获至宝道。 第1901章高级职称 谁都没想到,经验丰富、久经沙场的老纪委傅大维居然被齐晓晓忽悠进了沟里,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搞明白,所谓捉奸事件是简刚弄巧成拙的一出闹剧,之后付出王彩美辞去乡长、尤德山辞去党政办主任的高昂代价。 浪费开局宝贵时间,傅大维气得脸色铁青,但他也不敢再找齐晓晓。 他看出来了,这位女乡长不仅才思敏捷能言善辩,而且无所畏惧。换寻常干部,坐到县委常委、对干部有生杀予夺大权的纪委书计面前,没事也能吓出一身冷汗。 可齐晓晓不同,她真的不怕。很奇怪,官场就怕这种人,无欲则刚,你反而拿她没办法。 与此同时工作组与村主任谈话的各个小组进展也不顺利,提到白钰尽说好话,提到扶贫资金都说用在明处。偶尔有村主任吞吞吐吐表示他“工作作风有点粗暴”,但再追问打死也不肯说。 与领导班子成员谈话的情况是: 简刚把白钰贬得一无是处,除了缺点还是缺点; 齐晓晓把白钰夸成一朵花,全身上下只有闪光点; 王彩美以贬为主;李国亮半褒半贬;王志海以褒为主;郑家福则含糊其辞; 三位副乡长泾渭分明,张培、俞嘉嘉一个劲地赞美;邱彬说的都是问题,正好迎合工作组需要。 这种情况令傅大维颇为意外。 身为老纪委,他何尝看不出凡夸白钰的都是真心实意的,不是浮光掠影式的夸,都有实实在在的内容;但贬低白钰的,说来说去就是挪用挤占扶贫资金,再往深处追查,钱还是汇到各村,只不过变更用途,或者本该分给个人的用在集体项目上,基本可以判定白钰没往腰里揣一分钱。 傅大维又开始动摇了。 当晚,踱在月光下,傅大维眉毛紧锁地一支烟接一支烟地抽,内心左右矛盾:平心而论他很感谢成书计的知遇之恩,尽管前前后后也去成书计家六七趟,钱也砸下去不少,可成书计的家门并非谁都能进,有些领导收了礼也未必办事,这样比较下来,他还是觉得成书计给了自己机会,否则就在市纪委捱到退休仍是科级干部。 然而白钰这样难能可贵的年轻干部,一心扑在工作上,敢于打破常规在脱贫致富工作中取得进展,又令傅大维感觉下不了手。 纪委的工作是抓贪官污吏,把党内蛀虫绳之以法,有时可能手段过激了点、僵硬了点,老实说对付大奸大恶之徒真不需要怜悯心;有时迫于各方压力,会有意识把涉案金额做大或做小,玄机都在“认定”环节,但不管如何前提是“有”,然后才具备可操作性。 象白钰这样用纪委行话说“一眼看到底”的干部,驻点三年也没辙儿,除非就是之前刘曙东和简刚所暗示的—— 邱彬手里的猛料! 什么猛料啊,分明就是人为做的假账。 傅大维在纪委系统工作将近二十年了,打擦边球的事干过,受人之托也私下打过招呼,那都是纪委公职人员可以灵活把握的“权力”,不被允许但也不会被追究。 但这回似乎是明明白白的栽赃了,傅大维不禁自问:你的良心经得起考验么?你对得起这份职业、这个位子吗?如果顶住不办,会有什么负面影响? 手机响了,是刘曙东打来的,打着哈哈问: “大维啊,驻点工作有没有进展?苠原乡干部群众都愿意配合吧?” “情况不太乐观……” 刚说了六个字就被刘曙东打断,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大维,上次说的那件事有眉目了,任局当面拜托,阮校长也答应竭力帮忙,接下来的环节你懂的,哈哈哈。” 傅大维大喜! 自家老婆在市四中做高中老师,一直耿耿于怀高级职称的问题,不知吹过多少次枕边风,埋怨过多少回。但学校考评高级职称受名额制约向来僧多粥少,尤其近几年名额倾向给贫困乡镇、主动到贫困地区教学的老师,市区学校几乎退一个才补一个,大批符合条件的排成长队翘首以盼。 队伍也有优先顺序,综合分数都明摆着大家算得出来:工龄、教学年限、职称年限、奖惩、论文等等,算下来谁第一谁第二清清楚楚。 按综合分排序,傅大维老婆在第12-13名左右,以目前名额分配进度捱到退休都轮不上! “评上高级职称每个月加好几百呢,退休都一直享受!你官做得再大,退了休有人送礼吗?”老婆反复给傅大维洗脑。 然而市直机关也各有各的圈子,傅大维在市纪委主要负责国企那条线,与教育系统不熟。他也清楚这种事操作难度很大——教师向来就是得罪不起、意见最多的群体,事关切身利益都盯得紧紧的,谁也不可能让谁。 刘曙东空降后,因为财政局与教育局关系比较密切,傅大维在某个场合私下请托了一下,刘曙东答应试试看,没想到今天就有了好消息。 “只要刘书计指明方向,后续工作我会跟进,”傅大维试探道,“我对考评职称工作不太懂,可以想象难度比较大吧?” 刘曙东哈哈大笑:“会者不难难者不会,真想帮忙总有办法,比如奖励那一项今年帮你老婆搞个先进个人,搞个优秀党员,再搞个教学标兵;市局也弄个二等奖三等奖之类,综合分不就上去了吗?别的还有很多花招,以后跟阮校长慢慢探讨吧,哈哈哈哈,不多说,早点休息。” 说完居然把电话挂了。 挂了! 刘曙东只问了一句与工作有关的话,然后半个字都没提。 虽然没提,但领导的言下之意已不明而喻! 刘曙东凭什么动用自己的人脉帮你?难道县委书计还有求于纪委书计?他给市教育局任局打电话,以后任局也会给他打电话,到这个层面要么不开口,开口都是很难办的事情。 看着月光,看着黑幕中影影绰绰的群山,傅大维的思路渐渐清晰: 良心,良心才值几个钱? 良心哪有老婆重要? 昧一回良心,换取每天回家老婆的笑容,这笔账很现实,也很划算。至于白钰,唉,那就委屈一回,反正被冤枉的干部里又不是第一个,只要运气好日后还有翻身机会。而老婆错过这个点,退休前肯定评不上高级职称了。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手机响起,里面传来邱彬恭恭敬敬的声音: “傅书计,我们这边发现有关白钰违规使用分配扶贫资金的重大线索,您有空过来看一下?” 好嘛,连“同志”都省略掉了,可见线索何等之重大。 傅大维无声地笑笑,转而严肃道:“我马上到,注意保密!” 邱彬办公室。 账簿、账册、报表、传票、分解表等从桌上摊到椅上再摊到地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 邱彬准备充分,在墙上挂了张线路图,详细追踪两年前一笔总金额为319万的林牧业扶贫发展资金的每个节点走向: 首先白钰以林牧业发展受红线约束,没有上升空间为由扣压这笔钱; 其次要求各村上报大力发展药草药材计划和分解表,如荆家寨凭上报资料获取了67万; 然后各村与杨子药材签订合作协议,只留存少部分配套资金其余都汇出去,如荆家寨汇款金额为58万,留存9万; 最后杨子药材通过源源不断的订单牟取暴利,在商林铺的摊子越来越大,逐渐形成垄断性经营,可想而知白钰背后捞了多少好处! 傅大维沉思良久,道:“前几个步骤有分解表,有汇款单,有各村签字清单,一目了然,就是最后的推理跳跃性有点大……” “向傅书计汇报一个情况,”邱彬道,“杨子药材老板杨士举是省城人,之前从没在商林做过生意;白钰当经济副乡长后,由俞嘉嘉同志作为招商引资带到苠原,此后一发不可收拾!白钰把杨士举推荐给缪县长,缪县长在全县推广苠原模式,把小作坊做成了亿元企业!” 从俞嘉嘉到白钰再到缪文军,这条线令傅大维很感兴趣,因为他知道成书计不待见缪文军,最终松口纳入常委班子也是权力博弈的结果。 立即拨通刘曙东的手机——当然也可以明天上午再说,但这是一种态度,表明自己想把老婆评高级职称的事情办成。 “有个重要线索向您汇报一下……”傅大维沉声道。 仔细听完他的叙述,刘曙东毫不犹豫道:“明天想办法把杨士举骗到商林,然后抓起来协助调查!这里头水很深,必须查透查实!” 第二天清早杨士举同时接到几个乡镇领导的电话,要么反映药草药材市场价格混乱,要么质疑仓储中心管理存在问题,总之都要求他今天必须过去一趟。 对此,杨士举是有思想准备的。 纪委进驻苠原那天,白钰就与杨士举通过电话——反复推敲,能上升到“官商勾结”的只有杨子药材这条线。 缪文军和白钰都问心无愧,都没吃杨子药材的干股,也没收取一分钱好处,但还是不能不加以防范。 纪委工作组有解释权,同样的话可以诠释成这个意思,也能诠释成那个意思,这就需要杨士举谨慎小心,不被对方抓到话柄。 第1902章双管齐下 杨士举自己开车来到商林,刚下高速就被两辆公务车逼停,有个干部模样的大刺刺亮了亮证件: “县纪委的,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杨士举没说什么,跟着来到县府大院,到纪委谈话室坐下后有位自称吴主任的过来,煞有介事看着笔记本道: “目前我们正在调查白钰同志违规使用分配扶贫资金问题,其中涉及到杨子公司,请协助纪委调查,如实回答我们的提问,撒谎的话法律后果你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能否详细说明,”杨士举不紧不慢道,“如果法律后果不太严重,或许我会撒几个小谎玩玩。” 吴主任一滞,怒道:“杨先生,这是很严肃的调查谈话,全程录音,请认真对待,不要嘻皮笑脸!” 杨士举冷冷道:“嘻皮笑脸不犯法吧?我是生意人,我不是党员也不是公务员,我又不怕你们纪委,你跟我横什么横?!” “你!” 吴主任拍案而起,指着他想发火又讪讪收住——谈话室确实全程录音,气呼呼夺门而出。隔了半晌又来了位余主任,明显和气多了,脸上还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杨先生别误会,就是简单问几个问题,核实一些细节,您就当到茶馆里喝茶休息,”余主任笑道,“刚才我的同事风格有点硬朗,也是职业习惯啦,杨先生不要介意。” 杨士举道:“我不介意,但误会不误会可得说清楚。我应几个乡镇领导过来处理生意方面的事,你们纪委半道打劫,到底是事先串好圈套,还是临时为之?” 余主任还是笑:“看来杨先生还是介意啊——乡镇领导找您是真的,纪委找您也是计划之中,不矛盾,也不冲突,更不是圈套。杨先生,谈话可以开始吗?” “嗯。” “杨子药材是白钰担任苠原经济副乡长期间引入并发展壮大,在此过程中,他出台了一系列保护性措施,成效显著,被缪文军县长推广到全县,对吗?” 总觉得不对味儿,又说不出哪儿不对,杨士举咂咂嘴准备说“对”,陡地想起白钰关照的话: 不要轻易答应对方的措辞,所有陈述要按你自己理解的意思说一遍! 杨士举及时刹住,道:“我应俞嘉嘉的邀请到苠原考察,觉得环境还不错,优惠政策也符合预期就投资兴建仓储中心,保护不保护,推广不推广,我觉得规定都写在红头文件里,不是杨子药材一家独享,而是商林招商引资的大气候。” “事实上在具体操作层面,白钰同志有意识把部分扶贫资金引导到种植药草药材项目,给了杨先生发财机会,是吧?” “这话有毛病!” 杨士举毫不客气地说,“我问你,商林县搞招商引资,是希望我们投资者亏钱么?赚不到钱,谁跑到你们这穷山沟!” 余主任尴尬地笑笑:“是啊是啊,当然希望老板们发大财,发了财才能继续加大投资。” “其实我没有发财,”杨士举道,“我在商林各乡镇投下去那么多钱,至今成本还没收回来;真正赚钱的是商林老百姓,通过种植药草药材增加了收入,摆脱了贫困!” “是啊是啊,投资本来就是双赢的过程,”余主任道,“所以有群众反映白钰同志持有少量杨子药材干股也是正常的……” “没有,绝对没有!” 杨士举提高声调道,“杨子药材是我本人百分之百持股,没有赠予、出卖任何股份给任何人,这一点有账可查!” 说到这里,他是真心佩服缪文军和白钰的远见! 当时他纯粹出于感激准备送干股给他俩,但都被拒绝;倘若接受,今天说话就没这么硬气了。 余主任笑咪咪道:“能拿出来给人看的账肯定都没问题,不过私底下人情往来也在所难免,土特产啊,香烟,烟啊,购物卡啊,这些多多少少都会有,社会风气就是这样,做生意难啊。” “余主任也经常收土特产和烟酒?”杨士举反问道。 “不不不,我们纪委是清水部门,谁送啊;再说纪委专门查违规违纪,哪个敢送上门来挨批?” “你没有,别人就一定有?” “乡镇的风气大家都知道,杨先生也不必遮遮掩掩。” “你举个例子出来,我保证不外传。” 余主任只好笑笑,道:“看来杨先生对我们还抱有戒心,其实呢白钰同志目前还是金融局长,好端端的,没被双规也没被处分。纪委只不过接到举报,对群众关心的问题进行核实,职责所在,请杨先生理解。” 杨士举道:“我很理解,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我坦荡荡地做生意,你也没必要拐弯抹角骗我承认行贿什么的,都在社会走,谁比谁更聪明?” “都是工作,不存在骗,杨先生坦荡荡做生意,我也坦荡荡谈话——都有录音为证,是吧?”余主任还是一脸笑,“杨先生开了几个小时车,恐怕有点累了,要不上午先谈到这儿,您到附近酒店歇会儿,咱们下午两点接着谈?” “无所谓,奉陪到底。”杨士举昂然道。 担心被窃听,杨士举故意开了四五条街,在幽静雅致的咖啡馆与白钰电话联系,细述了在纪委谈话的情况。 白钰沉思片刻说你表现得太过无辜,纪委很快会对你失去兴趣既而寻别的岔子……你要表现出手里有料,不单涉及到我还与缪文军有关,他们肯定来了精神,千方百计诱骗、恐吓,这样周旋的时间越长越好。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要周旋,但杨士举对白钰向来深信不疑,中午都没睡觉,按他的意思认认真真想了几条对策。 杨士举在县纪委委与虚蛇之际,傅大维率着工作组气势汹汹来到荆家寨民俗工艺贸易公司,正巧阮平独自在办公室—— 哪来这么巧?白钰预知工作组肯定不会错过香包贸易这条线索,提前让阮平做好了准备。 当初阮平以临时工身份进乡财政所,就是找邱彬打的招呼;后来专注做香包生意而离开财政所,邱彬也尽在掌握。按简刚和邱彬的小人之心,生意做这么成功,白钰焉有不抽成之理? 就算白钰不开口要,阮平又怎会不识相? 看着杀气腾腾的傅大维、邱彬和工作组成员,阮平年纪轻轻却摆出大老板的样子,身子都没欠半下,大模大样半倚在老板椅上,嘴里叼着雪茄,二郎腿翘得老高,散漫地说: “哟,这么多人屋里可呆不下。” 邱彬当过他的领导,自然有些心理优势,上前喝道:“把烟拿掉!刚有点臭钱就不学好!这位是县委常委、纪委傅书计,专门来调查白钰同志的相关问题,给我礼貌点!” 现在阮平可不把邱彬放在眼里。 与杨士举不同,杨士举毕竟所有产业都在商林,至少场面上不敢得罪纪委;香包生意纯粹依赖电商平台,县乡两级领导根本拿他没辙。 “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老邱攀高枝了,以前在白乡长面前可不是这态度……礼貌不礼貌,咱山里人懂啥礼貌?碰到好人客气点,碰到坏人嘛,老邱你懂的。” 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嚣张,全然没将自己放眼里,邱彬气得脸色青紫,却佯装长辈般的宽容: “好小子,赚点钱尾巴翘得比天高,过几天我要找老阮说道说道。腿放下,跟你谈正事呢——有群众举报白钰同志,其中涉及荆家寨民俗工艺贸易公司,所以来核实几件事,这关系到组织上对白钰同志的结论,你要如实回答。” 阮平漫不经心翻个白眼。 “阮先生,”工作组人员按下录音笔开关后问道,“按我们了解的情况你家庭经济情况并不好,那么请问你办公司哪来的启动资金?” 若非白钰事先关照,阮平肯定说是白钰主动借的;借条呢?没有借条,那么事情就麻烦了! 有可能借1万,也有可能借100万;没有借条,说不定不是借而是合股,由此推论阮平是白钰的白手套! 白手套这种事不需要明确证据,一旦沾上很难甩脱,方晟花了十多年时间都没办法清除,也是深以为憾。 所以别看纪委轻飘飘抛出的问题,都经过反复研究、带有很深的套路,稍不留神就被圈住了。 “从信用社借的。”阮平简洁地说。 邱彬摇摇头:“你撒谎!你是劳务派遣工,没房产没车子,信用社怎么可能给你贷款?” “我爸是老师,按信用社贷款政策可以借3万元信用贷款,不信你去查,”阮平晃着双腿似笑非笑,“恐怕你已经查过了吧?还跑过来忽悠我,不嫌累吗?” 邱彬老脸一红——如阮平所说他还真查过,却严肃地说: “不是忽悠,而是你故意混淆先后顺序!你的账户先有第一笔收入,然后才向信用社借3万元贷款。纪委同志问的是,你第一笔收入的本钱哪来的?” “几千块钱的事儿,东拼西凑呗,活人还能给尿憋死?别忘了我和我爸每个月还有好几千工资呢,”阮平悠悠吐个烟圈,道,“你要叫我写出几千块钱找哪些人借的,每个人借了多少,嘿嘿嘿,我敢揪着你到京都打官司,你信不信?话说老邱,前年你家卫生间抽水马桶谁换的?是不是迟远山?你给没给钱?忘了吧?好几百上千块钱呢,傅书计,你们纪委管不管?” 第1903章双方摊牌 杨子药材和香包贸易两条线索简直演变成县纪委的灾难,确实,身正不怕影子歪,在杨士举、阮平无所畏惧又有理有节的反击面前,纪委办案人员倒仿佛做贼心虚似的,始终提不起正面攻击的勇气。 没办法,傅大维指示手下草草打包邱彬提供的账簿后灰溜溜离开苠原。 回到县府大院一说,刘曙东倒很乐观:“口供终究是辅助证据,关键还是账表簿册,数字骗不了人。把材料完善完善准备提交常委会!” 在纪委工作十多年,这是傅大维经手最没底气的案子,足足准备了四天刘曙东先后打了两次电话才勉强同意上会。 常务副县长位子空缺,正协主席王斌因病请假,出席常委会的共九名常委。 刘曙东开宗明义道: “今天主持这个会议,我的心情很沉重。大维同志提交了关于白钰同志在苠原任职期间挪用挤占扶贫资金,从中牟取暴利的报告,情节触目惊心,性质严重恶劣,真想不到现在的干部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竟敢明知故犯碰扶贫资金高压线,眼里哪还有党纪国法?!建议同志们仔细看下这份报告,讨论是不是立即对他采取双规!” 会议室短暂地安静,只有轻微翻动材料的声音。 五分钟后,颜仲林晒笑道:“挪用挤占,听起来挺可怕,可扶贫资金没用于房地产,没拿去炒股,变更了一下用途而已,这……在座大都从乡镇上来的,都干过吧——这句话不要记录!” “只要钱用于农村建设和农民脱贫致富,挪用挤占的罪名就不成立。”夏胜胜也表态道。 刘曙东道:“钱不揣进自己腰包就不是问题,我勉强同意这个观点,但白钰同志犯的可不只是这点错误,下面请大维同志具体说明。” “同志们,如果说白钰同志挪用挤占行为起码从表面看是为了更好地脱贫致富的话,那么就被蒙骗了,”傅大维道,“通过调查发现,挪用挤占扶贫资金只是第一步,在于达到混水摸鱼的目的!他就是要给外界造成这种现象,才能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偷梁换柱、暗渡陈仓,从中牟取暴利!请同志们翻到附件第16页,里面的流程图清晰还原了他伙同杨子药材抽空扶贫资金的经过……” “刚才已看了,纯粹一个商业合作流程,没看到白钰同志从中获利啊?”高江皱眉道,“药材商赚钱是肯定的,这不是地方正府所乐见吗?照这么说,每个乡镇主管经济的副乡长都跟杨子药材有猫腻?” 提到这一点,傅大维也窝心。 在苠原不管怎么查,就是没有涉及到白钰的资金流向——这家伙刁滑到连工资卡都没有,使得临门这一脚始终踢不下去。 傅大维道:“我承认,到目前为止没能掌握杨子药材给回扣或干股的证据,说明经济犯罪、违规手法越来越隐蔽越狡猾!再请同志们翻到附件第21页,里面又有一张流程图,描述了三年前白钰同志把一笔总额为192万的扶贫资金分解到各村,再威逼村主任以费用方式提取现金直接送到办公室的过程,后面是两名村主任的证词,有签字画押……” “威逼村主任送现金到办公室,胆子也大得离谱吧?”保持中立的祁晓华都听不下去,质疑道,“三年前……当时白钰同志刚到苠原立足未稳,他是对钱渴望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他很了解那两位村主任?有把握不会被告发?两位村主任既然不情愿,为何不约而同没录音,直到现在才向纪委举报?” “冲动性犯罪也是经济犯罪的一种形式,他毕竟还年轻。”刘曙东轻描淡写道。 傅大维则说:“晓华同志说得有道理,但纪委办案只认事实——人证是两名村主任,物证是三年前他俩去信用社取现金的凭证,金额都对得上!” 皇甫军突然插话道:“我补充一点,白钰同志拳脚功夫很厉害的,刚到苠原开会就当众砸破会桌,还敢从二楼跳下去。以此为背景,村主任慑于他的威迫是可以理解的。” 祁晓华前后翻了翻没再说话,显然这回证据链齐全,虽不符情理但找不出破绽。 刘曙东环顾众常委,道:“都看完了吧?没异议就一致通过对白钰同志采取双规措施!” “那个……”麻百居终于开口,缓缓道,“事关年轻有为的正科职干部,个人觉得还是应该更谨慎些。要说白钰同志贪财,有件事我想在会上说一下——以前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 “百居同志要讲故事了。”刘曙东拉长脸道。 麻百居摇摇手指:“还真不是故事,有据可查。信托投资公司爆雷事件同志们都有参与,当时县主要领导分成三个组做工作,都没做成。后来白钰同志单枪匹马搞定了榆钱集团——我不是夸他能力强之类,而是隔了几天他在正府办报销了九万多元费用——平心而论不算多,之前有个组用掉十几万一事无成。昌福同志过来签字时,我无意中多问了一句‘用这么多钱有没有证明人’?昌福同志说据他了解白钰同志根本没处理去省城公关的费用,九万多都作为春节福利分给金融局干部员工,作为局长白钰只拿了2200元!同志们,这件事白钰同志没跟谁提过,是昌福私下向金融局打听的;我也没提过,主要看到这份报告产生的联想。” 刘曙东不阴不阳地说:“百居同志讲的故事很动人,但功不能抵过,白钰同志在金融局表现再出色,也无法抵销在苠原所犯的错误。” 似乎没听出县委书计话里的讥意,麻百居续道:“看到这份报告,我还产生另一个联想……” 傅大维急于把事情搞定,拧着眉头说:“百居同志今天联想太丰富了,如果与案子无关,我想是不是进行表决?” “等我说完,又不差这一时半刻!” 麻百居也甩起县长的脸色把傅大维怼了回去,然后道,“五年前,同样有群众举报领导干部挪用挤占扶贫资金,重灾区同样在苠原,最终依据也同样是证据链完整的账簿和村主任作证,他就是县长助理包育英同志!” 说到这里会议室里有轻微议论,有些常委已经猜到麻百居的意思。 刘曙东沉着脸说:“对百居同志所说的情况,我不了解;但有一点,扶贫资金使用分配绝对是高压线,不管谁碰就得接受党纪国法的惩处!” 不料麻百居还有话说:“我赞同刘书计的观点,但我说的重点是证据链——为什么苠原乡总是扶贫资金挪用挤占的重灾区,为什么苠原乡的村主任正义感特别强……” 颜仲林等人发出揶喻的笑声,傅大维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为什么雪亮的总是那几位村主任呢?” 麻百居不紧不慢反驳道,从笔记本下面抽出两页复印件,“我对比了一下,此时作证的两位,正好也在五年前勇敢地站出来指责包育英同志的五位村主任之列……” 傅大维正待辩解,麻百居又从秘书手里接过手机,道,“对了,会前收到群众发来的一段录音,据说与调查白钰同志有关,请同志们鉴定一下。” 打开录音文件,第一句话就让刘曙东和傅大维僵住了: “简书计,那笔现金金额和用途都不对啊,很容易查出来,栽到白钰头上会不会露馅?” 紧接着毫无疑问是简刚的声音:“跟上次一样你们只管去做,其它事由邱乡长负责!” 还是那个人又问:“要是纪委到村到户核实怎么办?那些钱明明分给了贫困户……” 简刚不耐烦地说:“你他妈的哪来这么多问题?纪委这边都招呼好了,你们说什么他们记什么,然后就是证据!” 播放到这里刘曙东和傅大维的脸已经挂不住了,麻百居见好就收关掉手机,以征询的语气道: “看来证据链还存在一定问题,要不退回纪委,请大维同志继续组织复查?” 傅大维深知简刚那边肯定出了内奸,这段录音九成九是在场某个人偷录下来的——李国亮作为白钰最关键时刻的底牌终于使了出来,这一来本来最硬气的证据轰然倒地,整个证据链轧然断裂!垂头丧气不吱声,也不表态。 刘曙东也看出麻百居分明有备而来,复印件、录音稳稳扭转战局,再纠缠下去恐怕还有后手,顿时说法又变了: “必须要复查清楚,第一那位简书计到底是不是简刚,第二如果村主任们妄图栽赃白钰同志,目的是什么?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这方面大维同志要把握好分寸。散会!” 傅大维耷拉着脸拖到最后步履蹒跚出了会议室,迎面匆匆来了位此时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包育英! 包育英手里捧了一大叠资料,微笑道:“听说纪委驻点苠原调查扶贫资金使用分配情况,巧了,之前我在苠原调查掌握了一些材料,傅书计有没有时间让我当面做个汇报?” 傅大维知道他嘴里说出来准没好事,但兵败如山倒,他已没有拒绝的勇气,硬着头皮道: “有的,有的,请随我来。” 第1904章再摁一回 包育英出示了两个方面材料: 一是指证白钰的附件材料不实,包育英提供的复印件、图片复原了扶贫资金使用分配的全流程,附件材料从金额到每个环节都不对,明显有人重新做的假账; 二是宥发集团通过各村偷税逃税、巧取豪夺扶贫资金的账簿和传票,明确指出经手人分别是简刚、王彩美和邱彬,且白钰上任后大力压缩削减,很大程度扭转了简刚等乡主要领导的错误做法。 傅大维看得汗流浃背。 他何尝不知宥发集团背后是谁,他又何尝不知包育英此举隐含的用意——要么赶紧收手,要么两败俱伤! “好的好的,材料我先收下,马上组织人手进行核查,”他心烦意乱道,“但在调查结论出炉前请包县长务必保密,不能轻率地在社会上造成负面影响。” “我明白,我很有耐心等待纪委正式结论。” 包育英还是一脸微笑,笑容间似乎吃定了傅大维。 町水市府大楼,市委书计办公室。 成书计——程庚明双手负在背后,一脸阴沉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街景。 烦心事很多,最要命的就是京都那几位“铁哥儿们”态度有微妙变化:以前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大摇大摆进去,如今居然要出示证件,然后每次都说首长不在家需要预约,再然后总是行程太满预约不上。 以前能直接打电话给那几位,如今不知设置了什么每次都是秘书接听,说得挺有礼貌可就是不肯转给他们,不是开会就是出席重要活动。 这种现象如果只发生在朱正阳身上也罢了,关键是是严、楚、肖都不约而同这么做,说明“铁哥儿们”之间有了默契! 会不会庄彬背后打自己小报告?可能性不大。程庚明自信在自己与庄彬之间,“铁哥儿们”会倾向谁。 庄彬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铁哥儿们”一直有所防范,想必庄彬心里也清楚得很。 再就是风闻年底省领导班子要调整,从放风情况来看局势不容乐观——本土系所占比例越来越小,京都空降干部越来越多。别小看这种内外势力的此消彼涨,意味着京都高层对通榆整体工作的不满意,以及借助渗沙子策略加强层级管理和控制。 对程庚明而言,则意味着“天高皇帝远”的梦想愈发成为梦想,能够实现的概率太低太低。 渗沙子不仅在省领导班子,今年以来明显在市领导班子层面也加快调整步伐,比如町水,缪文军就是条不折不扣的鲶鱼! 唉,鲶鱼…… 程庚明不由想到最近商林发生的糟心事儿。 刘曙东,在财政局局长位子上看起来蛮精明蛮灵活,到地方主政好像不管用;傅大维,简直就是傅大呆,亏他还是查了十多年的老纪委,这点小事都摆不平,还被人家反将一军! 那个白……白什么的毛头小伙子,难道果真秉承方晟的风格,成为官场打不败、斗不垮的狠人? 想到方晟,程庚明不禁打了个寒噤。 如果这世间有真正让程庚明发自内心畏惧的,方晟绝对排第一!在方晟锐利的目光下,好像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去似的;在方晟大刀阔斧的手法面前,好像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他。 从白钰想到方晟,又从方晟想到“铁哥儿们”,一时间程庚明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会不会琢磨偏了? 会不会是这样:“铁哥儿们”知道方晟的下落,方晟也一直与他们有联系;打压樊伟、白翎乃至樊白两大家族都是做给外界看的,实质有更深的玄机? 再往深处想,方晟与朱正阳之间是否存在什么交易,但前提是保护方晟的子女、下级等庞大人脉? 要是判断与事实截然相反,那自己可真的玩完了! 想到这里程庚明汗涔涔脊背生寒:方晟的手段,整个黄海系都是了解的,他若想整谁,套句俗话就是“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办公室电话陡地响起来,吓了他一跳。程庚明没好气拿起话筒粗声粗气斥道: “什么事?!” 秘书战战兢兢道:“有……有位老同志想见您,我说要预约,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程庚明怒道。 “他说以前找您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儿,还说……还说您不叫成……成……” 难道方晟护子,亲自杀上门来了? 瞬间程庚明差点瘫到桌下,两眼发黑、嘴里满是苦水,缓了近半分钟有气无力地说: “请……请他进来……” 没多会儿,一个须眉皆白、神采弈弈的老者大步进来,嘴角含着冷笑道: “庚明架子不小啊,以前你去见我有这么困难么?” “许……许书计!您请坐,您请坐!” 程庚明心里半块石头落地的同时另半块结结实实堵在嗓子眼,很显然,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许玉贤肯定上门算账的! 果然,许玉贤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会客区的上首沙发,冷冷道:“几年不见,小程名字都改了,是不想跟我们这些老家伙打交道?” 小程——程庚明还真得老老实实接受这个称号,无它,当年小程还在三滩镇工作时许玉贤已是梧湘市长;多年前韩子学生日酒宴上,“正阳”、“朝阳”、“晓宇”一路叫过去,都很自然。 “老领导说哪里去了,”程庚明赔笑道,“我们这些人当年都受过老领导的栽培,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老领导来杯白茶?” “不喝!气都气饱了!” 许玉贤板着脸说,“在梧湘期间我为什么不遗余力提携你们,说到底因为你们这班人能做点实事,能处处为老百姓着想,能把地方经济推上前!当然我也处理过干部,我处理的都是不求上进、好吃懒惰、贪污受贿的败类!小程仔细想想,我可曾有过公报私仇?” “没有没有,许书计风范道德向来是我们的楷模。” 程庚明一迭声道,根本不用“仔细想想”,就是有也必须说没有。 大概因为态度还不错,许玉贤放缓语气转入正题: “白钰是方晟的儿子,这一点你想必知道;既然知道,为什么处处刁难?连纪委都派出去了,好大的手笔!小程,你忘了方晟两次双规,双江省纪委两次下去赔礼道歉、损兵折将的教训么?” “竟有这事?”程庚明故作诧异,惶恐地说,“向老领导保证,我根本不知情,也没人向我汇报!上次……上次准备把白钰调到大镇本身也是好意,但沟通出了问题反而产生误会,我被韩书计严肃批评了一顿……” 许玉贤森然道:“你以为天高皇帝远,在町水就能肆意妄为吗?别忘了町水上面有桦南,桦南上面有京都!你搞的小把戏自以为高明,殊不知就象课堂上学生做小动作一样,老师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这就打电话到商林,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理由都必须立即解散,销毁所有档案资料!” “不是这样处理!”许玉贤岂会被程庚明诳过去,略略停顿后说,“既然查,就必须有调查结论,黑是黑,白是白,白钰到底有没有问题要交待清楚!” “那当然,要给白钰一个公正的说法!”程庚明道。 “最公正的说法就是追究当事人责任!一位满脑子想着工作、在脱贫致富工作中闯出新路子的年轻干部,为什么被说查就查?难道不该从制度、从纪委领导素质和人品等方面找原因吗?” 许玉贤意有所指地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终于提到程庚明最不愿意面对的难题了! 许玉贤的意思要让出头查白钰的纪委领导受到应有的惩处,可可可可……上次才被韩子学摁着脑袋舔干自己的唾沫,把廖长伟和雷同贬离商林;这回再拿掉傅大维,简直就是威风扫地、颜面无存了! 程庚明干咳一声,脸上的笑容更谦卑:“老领导,商林县纪委书计刚刚上任不久,正因为不熟悉基层情况、不善于处理错综复杂的基层矛盾,才惹出这码事儿。我想本着维护纪委领导威信的原则,以批评教育为主;至于白钰那边必须亲自登门道歉……” 没等他说完,许玉贤唰地起身,边往外走边说:“人老了,说话没人听了……町水不听,我到京都去,天下之大总有说理的地方!” 程庚明急了——许玉贤进京告状的话,杀伤力不亚于韩子学,闹不好影响更坏! 他以前所未有矫健的步伐冲到许玉贤身前拦住,连连拱手道: “老领导息怒,老领导息怒……我以人格担保,一周内必定严惩相关责任人,彻底扭转纪委乱作为、不分青红皂白的作风!” 许玉贤这才止步,盯着程庚明看了半晌,道:“我就信你一回——一周之内,观其行听其言!还有,象白钰这样年轻有为的好干部为什么不破格提拔?你们几个当年若严格按照干部提拔任用规定,进步的幅度频率都超常规,我为何敢于拍板?关键在于,我没有私心!” 说罢摆摆手示意程庚明让路,如同进来时那样迈着大步出去,程庚明想追在后面送,走廊有个人影一闪,原来许玉贤带了警卫。 省部级就是省部级,正厅再嚣张再狂妄也顶不破那层天花板!看着许玉贤的背影,程庚明满嘴苦涩。 第1905章党校学习 请许玉贤亲自出马是白翎苦思冥想四天四夜后的神来之笔。 本来韩子学是最佳人选,但已经出过一次手,再麻烦人家一方面显得白家真的日薄西山,另一方面程庚明也会产生反感——你个退休干部凭什么老盯着我,干预我日常管理工作? 在韩子学那边,毕竟知道黄海系内部达成“不干预”共识,帮一次可以解释为偶然,帮第二次就显得勉强了。 但对付程庚明,若动用白杰冲的力量既过分瞧得起他,又未免有效果。黄海系以及所有派系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宁可内部骂得狗血喷头,但不能被外人欺负。 所以只能继续在黄海系内部寻求帮助。 起初白翎想的是范晓灵,她与朱正阳等人有同事之谊,眼下又值上升阶段,不管跟方晟有没有暧昧起码没孩子,能站在相对公正的角度。 权衡再三,就在准备动身前往碧海前五分钟,白翎又打消念头。 一方面范晓灵在景区管委会工作期间,正好是程庚明的下级,心理方面不占优势; 另一方面导致程庚明差点被双规的公路园艺绿化工程事件中,范晓灵受波及背了个处分,之后影响到方晟破格提拔她为副科级,不得不委屈地以副代正,因此对程庚明有着某种解不开的心结。 还有,范晓灵终究与方晟更亲密些,而程庚明才是朱正阳等人的“铁哥儿们”,万一争执起来范晓灵未必占优。 而且以当下范晓灵的微妙处境,肯不肯拿仕途来赌都难说。 程庚明的老领导陈皎呢? 事实上陈皎、燕慎等人已经好几年没联系白翎了,本来聚会都叫她,那是看方晟的面子。 从情理和逻辑上讲,陈皎等人并不疑心白翎在方晟失踪事件里扮演不光彩的角色,这么多年交情如果这点都判断不出,真是枉在官场走一遭了。但出于谨慎、防范等心理,他们宁可置身之度外都不愿卷入漩涡,毕竟世态炎凉,如今的陈老、燕老已远离人们视野,说话不象过去那么管用。 退一步讲,即使陈皎出面也拿不出韩子学那样的霸气,顶多当当和事佬把两边都抹平,达不到白翎期望的震慑效果。 思来想去,有声望且压得住场子的老领导只剩下许玉贤。 对许玉贤这个人,白翎其实是有心结的,自从亲眼在监控录像里看到他与母亲容上校的私情,就象吞了只苍蝇似的难受。 哪怕明知父亲白杰冲在外面也有女人,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是解不开那个结。白翎自忖抹不开脸跑过去央求许玉贤。 怎么办? 白翎到底是白翎,一夜长考后打电话给白钰,道: “你跟外婆联系,把目前困境告诉她,强调韩子学出手后能再度摁住程庚明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非得外婆出面请。” “谁啊?”听她说得神秘兮兮的,白钰不解地问。 “你照办就是,要快,事不宜迟。” 白翎不多解释便挂了电话。 辗转转达到正在潇南安度晚年的许玉贤那边,月光融融,荷香满塘,踏着青草面湖而立,许玉贤不禁回忆起昔日浪漫而荒唐的岁月,良久长叹,神情萧瑟,目光暗淡。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从梧湘市长到市委书计的关键阶段,原先赏识自己的何世风陡地改变立场,眼看数年努力和心血将成泡影,幸得容上校请托老战友黄将军在省常委会力撑,有惊无险涉过难关。 之后许玉贤千不该万不该招惹人家年轻女大学生,险些身败名裂,又是方晟各个环节弥补和修复,再度保住市委书计位子。 风水轮流转,如今容上校的外孙、方晟的儿子遇到困难,自己怎能袖手旁观? 虽然,从内心深处讲许玉贤实在不想淌这潭浑水——程庚明与朱正阳等人的确实是几十年深交,在方晟失踪之谜***前,谁说得清个中玄机?许玉贤清醒地认识到,如果自己和韩子学放在天平上,朱正阳会高看韩子学一线。原因很简单,韩子学任县委书计时包括方晟都是小萝卜头,可以直接碾压;而当黄海系近距离接触许玉贤时都已成了气候,许玉贤不帮,方晟也能想到别的主意。 但有些人、有些事,你永远无法回避。 所以许玉贤上门兴师问罪,看似全程轻松,把程庚明玩于股掌之间,实则自己也捏了一把汗! 倘若程庚明没被唬住,许玉贤真会跑到京都告状吗?当然不会。 许玉贤都怀疑朱正阳有没有空会见自己,当真见了面,那种氛围下告状是最不妥当叙旧方式。 许玉贤就赌程庚明做贼心虚,害怕自己赴京告状,哪怕可能性极小。 他赌对了。 程庚明的确做贼心虚,诸多因素结合之下,他害怕失败,他不敢跟许玉贤赌。 纵使如此,许玉贤只敢要求拿掉傅大维——这就是他与韩子学的差距,韩子学毫不含糊要求双双拿掉廖长伟和雷同! 三小时后,刘曙东接到程庚明指示,要“公正地、正确地、清晰地给白钰同志一个调查结论”。 此时傅大维仍在斟字酌句推敲复查报告,千方百计要把白钰圈进去,听到刘曙东传达的与之前语气截然不同的指示,心头顿时凉了一半。 刘曙东也没完全猜透程庚明的想法,还安慰傅大维说可能成书计考虑到县里阻力比较大,准备暂时放一放等年底干部调整时再收拾那小子。 傅大维哀怨地说成书计能借助行政手段搞白钰,又何必让纪委冲到最前面?弄得我两头不是人。 刘曙东无言以外,只得打岔到评审高级职称的事情上,这是傅大维最看重的…… 紧赶慢赶,县纪委抢在周五傍晚出炉了《关于群众举报白钰同志违规违纪问题的调查结论》,明确三点: 第一白钰同志在苠原乡任职期间,有关扶贫资金使用分配的操作是规范的,流程是合规的; 第二经查白钰同志在扶贫资金使用分配方面,偶尔存在转移用途、变更项目、把应分配给个人的资金汇集开发集体工程等做法,但客观推动了各村基础建设和经济发展,县纪委对此的观点是,不鼓励,不支持,不反对; 第三白钰同志在苠原乡任职期间闯出一条脱贫致富的新路子,在此过程中廉洁奉公、与企业老板保持适当距离,不存在群众举报的利益输送和官商勾结等问题。 广大吃西瓜群众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哪是调查结论?分明是表扬信啊! 之前大张旗鼓驻点苠原,又是谈话,又是调阅档案,又找企业老板核查,到底玩的哪出戏? 又抢在下班前,傅大维特意把白钰叫到办公室,当面宣布调查结论后嘉勉有加,然后半解释半说明半致歉地说纪委内部规定凡群众实名举报,有件必查,且必须向社会公布调查结论。所以县纪委在调查这个问题上是照章办事,对事不对人,不存在针对性;从调查结论来看,工作组基本做到忠于职守,公正公平,不偏不倚完成调查并作出结论。看问题要一分为二,表面上这次你被纪委翻了个底朝天,好像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其实通过调查也是对你在苠原任职情况的总结和定义,以后再有人提到挪用挤占扶贫资金等等,我们纪委的调查报告就是最终结论,一切以它为准! 说了半天,似乎白钰还应该感谢纪委,语言的艺术就在这里。 此时白钰知道许玉贤已找了程庚明,后面进程不想可知,因此压根懒得跟傅大维多说什么,尽说些场面话便应付过去了。 连续几天,向来非常活跃、热衷于在商林新闻里占据头条的刘曙东突然销声匿迹,接连推掉几个全县会议和重要活动,宣称扎根农村踏踏实实做调研工作。 刘曙东为何如此反常?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11月上旬,傅大维到市纪委参加理论研讨会。 会议期间,市纪委书计孟章突然把傅大维单独叫出去,温和地说大维啊,会议结束就不要回商林了,直接参加市里最新一期党校培训班,时间为两个月。 傅大维整个人都懵了! 提拔到商林做纪委书计前,他已参加过申委党校培训班;到商林任职时间还短,照常理不可能提拔,况且是市党校培训班,不用多说暗含的意思很明确: 先挂起来,过阵子调离商林! 心慌意乱之下傅大维都不知说了些什么,旋即就打电话给刘曙东。他已想通前因后果,正如麻百居在常委会上暗示的: 廖长伟、雷同想动白钰,双双贬黜出商林;如今魔咒再度降临到自己头上,也要步前任的后尘,灰溜溜离开商林了! 当初刘曙东不是拍着胸脯说“放心大胆去做,天大的事我替你兜着”吗?现在需要他兜了! 甫一接通,刘曙东仿佛猜到傅大维想说什么,安慰道: “兵家之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本土系豁出命地保护白钰,我们就暂时让一让,给他们尽情表演的空间。等年底吧,看他们还有蹦几天!” “两个月时间太久了,我担心……刘书计啊,想想雷同的下场我的心都凉了……” 傅大维哀哀地说,这会儿真是满心后悔,可世上哪有后悔药啊! 第1906章班子换血 傅大维这席话说得刘曙东脊背也起了寒气,强笑道:“雷同的事儿纯粹是成书计给那位老领导面子,不可能出现第二次……对了,趁在市委党校学习有空,这周或下周我帮你把教育局任局和阮校长约出来聚聚,后面你再跟上去,怎么样?” “好好好,谢谢刘书计还放在心上……” 傅大维愁眉不展道,老实说与县纪委书计位子相比,高级职称算个屁啊! 有关傅大维突然到市委党校学习的消息,只在商林刮了一阵小风,之所以是小风,因为接二连三有人接到学习通知,有的去市委党校,有的去申委党校。 庄骥东和白钰是到申委党校参加培训,按照惯例意味着下一步提拔副处级。庄骥东从苠原调任正府办主任就为了过渡,早早有心理准备,他奇怪的是白钰,前脚被轰轰烈烈查个底朝天,转眼间陡地风平浪静没事似的,还昂然参加党校培训,这是怎么回事? 培训期间每次吃饭庄骥东都七绕八绕地试探,问得白钰不耐烦了,说我的回答只有六个字“公道自在人心”,自个儿琢磨去吧。 因为即将跻身县处级,各方面都重视起来。 白杰冲特意打电话询问需不需要在申委层面做工作,白家虽没有嫡系在通榆,毕竟根深叶茂数十年,反正总能打到招呼。 容上校、白翎不须多说,就连远在东吴的黄将军都透过蓝依委婉地表达类似意思—— 真的不同了,踏入县处级领导岗位之后意味着进入到京都选拔后备人才视野,平台和体系完全不同于科级干部。 白钰均一一谢绝。 并非清高,他有他的想法。 一方面缪文军已与他联系过,暗示商林纪委无功而返后对成书计打击很大,在年底那波人事调整当中会作出适当让步,而市长付寿静、缪文军这一系将能获得更多话语权—— 你不会吃亏。这是缪文军的原话。 另一方面白钰意识到县官不如现管的现实状况,若在省部级层面,以白家的威望和人脉尚有助推之力;在市县级层面,毕竟隔得太远有种使不上劲的感觉,与其隔靴搔痒还不如把宝押到缪文军身上。 此外还有暗力即龙忠峻私下许诺至少说服一名市委常委在表决时支持白钰,而绝对不是付寿静方面的人,两股力量合击,加之许玉贤当面警告过程庚明,白钰对年底的前景持相对乐观态度。 “人事调整就是这样,最终结果与当初预期总会有出入,总不可能十全十美,”龙忠峻说,“譬如下围棋,不是你一个人下,而是两个人轮流出招,肯定有想法不一致的地方,而冲突点往往就是双方无法精确计算的模糊点,都相信自己是对的,都相信能够取胜,战至最后就比谁算得更准、看得更远。” 对,下围棋! 白钰越来越觉得深刻感悟棋道对于为官之道的重要性,不仅在于战术和技巧,关键是通盘考虑的那种大局感。 胸中有丘壑,眼里存山河。目光高远者方能成大事! 就在白钰老神定定边参加培训边等待町水那边的消息时,12月初省领导班子突然大调整,一连串消息把所有人包括白钰都惊呆了: 申委书计换人,新上任的是沿海派中坚、原东吴省长王益峰; 省长、本土系代表岳峙未能上位,只得接受再任一届继而退二线的结局; 省组织部长换人,新上任的是京都传统家族吴家子弟、原西北某省副省长吴通; 何超提拔为申委常委、常务副省长; 接替何超担任主管经济金融副省长的又是一个意想不到人物——原正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徐尚立! 从相对务虚、正务院边缘部门副主任调任副省长,虽说还是副省级属于平调,但体制中人都知道这是很关键的半步,也是即将被提拔重用的前兆,具体可参照当年陈皎空降副省长的前例。 京官若不能外放,接下来的命运都能一眼看到头,那正是高园园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 然而,徐尚立来就来呗,他偏偏带了位白钰最意想不到的秘书: 于煜! 徐尚立申请带于煜的理由很简单,去年在沙树村驻点调查期间发现他懂经济、材料功底扎实、可塑性强,是值得培养的好苗子,也是自己空降通榆的好帮手。 理由合情合理,京都办公厅、钟组部都漫不经心答应了,之后一路绿灯予以放行还循例给于煜提了个正科级。 等等,说好的防患于未然“兄弟阋墙”呢? 实在抱歉,象于煜这样的科级干部任免和调动连身为钟组部常务副部长的樊红雨都不会过问,更不用提朱正阳了。 樊红雨的权限和级别主要面向申委常委,普通副省长、副省级干部任免调整名单也就拿到她那边过下目,没异议直接签字放行。 所以这样看来,很多平时民愤极大、老百姓怨声载道的“灯下黑”,有时领导真的是背锅。 职务越高、权力越高,关注的事情就越少,这才是对事业负责。倘若眉毛胡子一把抓,事事都要管,结果往往是什么都管不好。 来到通榆后,于煜被安排在省正府办公厅五处,即专门负责经济金融事务的处室,挂的是处长助理头衔,主要统撰涉及到徐尚立经济金融工作方面的讲话稿、文件、论著等,相当于徐尚立的材料秘书。 正科级干部挂处长助理,表面上不偏不倚,其实按机关大院里的常规是高配了,因为处长助理通常是副处级,就等有合适位子转副处职。徐尚立坚持这样安排,说明对于煜高看一线,栽培意味明显。 “统撰”也不需要自己动手写材料,五处有专门写材料的撰稿班子,于煜只负责汇总和把关,实际上是从繁琐苦逼的文字工作中解脱出来,能够更好地把握、观察、思考省级层面经济金融工作。 于煜蛮高兴,等定当下来特意给白钰打了电话,约方便的时候一起聚聚。 白钰没透露自己就在申委党校,放下电话心头沉甸甸地叹了口气,愁眉不展独自在党校操场徘徊了两个小时。 徐尚立啊徐尚立,这回真是好心帮成了坏事!你把兄弟俩置于同一个省,就算本身都有和睦相处的愿望,能不被放到一杆秤上掂量吗? 好端端的和谐局势,就被这位好心人给搅乱了! 再说省领导班子,同样搅得一潭浑水。原本本土系完全掌控的权力格局如今四分五裂: 沿海系中坚、申委书计王益峰,是谢芷言在东吴、朝明等沿海省份工作期间发现的人才,之后重点培养一路呵护,成为沿海系继正务院常务之后又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平心而论近些年来沿海系过得十分憋屈——正治影响和权力版图从来都是此消彼涨,之前尽占优势,自从黄海系以黑马之姿跃升之后沿海系后继乏力,被压得头都抬不起来。京都高层把他放到通榆,考察意图明显,若能摆脱多年贫困落后的面貌,全面提振干部群众士气,就是可用之材,后面还有一大步可走。 本土系代表、省长岳峙,大学毕业后主动报名投身贫困山区,从乡办事员做起一步步升到省长位置,履历齐全,经验丰富,在通榆有着无与伦比的人脉和威信; 京都传统家族子弟、组织部长吴通,吴郁明的远房表弟,长期在西北数省辗转为官,享有极高的清誉和人气,是吴家、吴郁明着力推介的家族子弟。其实,吴通也是京都传统的于、吴、詹、邱、白、樊等几个家族唯一能推举得出并得到京都高层认可的。于、白、樊三家受方晟失踪事件影响,处境甚艰;邱家人才凋零不堪重用;詹家则因为针对方晟调查一事彻底惹恼黄海系,曾经发起过全面而凌厉的反击,至今尚未恢复元气,唯吴家独善其身。 方晟系代表、常务副省长何超,单“方晟的秘书”五个字就足以震慑官场,不是每个秘书都能成为好秘书,也不是每个秘书都能得到方晟认可,其它不必多说。。 这四位坐到一起,那真是谁也不服谁啊。 也难怪程庚明听到风声后都忧心忡忡:过去通榆是本土系的天下,省主要领导都慑于朱正阳及黄海系权威,方方面面多加关照;如今班子大换血,各有各的后台,只要占着理场面上完全可以不给面子,谁叫你不好好工作? 总之这样的调整对整个通榆官场都不是好消息。 不但省领导班子大换血,省直机关几个重要部门的主持工作领导、关键岗位也都由钟组部直接安排,通榆官场戏称不是拿沙子里掺水,而是往水里掺沙子了。 正在申委党校培训的学员们均惶惶不安,就连庄骥东都不象往常那么自信——与强势而想有作为的上述四位相比,庄彬略显弱势,明哲保身肯定没问题,但在人事方面远远不如以前那样得心应手。 12月底培训结束回商林当天,町水方面下达闪电式任免通知: 第1907章 美女助手 人们还没来得及从傅大维“前赴后继”的贬黜之中惊醒过来,紧接着町水市关于县处级领导干部提拔任用的大名单又出来了: 包育英提拔为商林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 庄骥东提拔为商林县委常委、县纪委书记——傅大维腾开的位子,原来让给了他! 白钰,最意想不到的去处,商砀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 据说原本庄骥东想的是常务副县长位子,而由白钰担任经济副县长来辅佐自己;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庄彬提前得知白钰要调离商林——前后两任县纪委书记因他贬黜,刘曙东态度坚决地要送走这尊瘟神,反复掂量之后庄彬觉得自家侄子干不了常务副县长,不如到相对保守低调的县纪委。 赶赴町水谈话,此次调整人数太多、前后变化又大,市组织部都来不及准备谈话提纲索性来个集体谈话,让此次调整名单上的干部坐到大会议室宣读任免通知,然后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张浩东提纲挈领讲了半个小时便散会。 白钰第一时间来到缪文军在町水区委的办公室,听他介绍了人事调整的内幕。 刚开始成书记压根没想提拔白钰,大概指望刘曙东、傅大维一举拿下他,因此每次缪文军提出经济副县长时,成书记都顾左右而言它。之后风云突变,一次活动期间成书记主动找市长付寿静表示要在町水超常规提拔一批研究生学历的年轻干部,其中自然包括庄骥东和白钰。 缪文军猜测上次以霹雳手段拿掉廖长伟和雷同的“神之力”又出现了,也没客气直接帮白钰争取商林常委、常务副县长位子,成书记没点头也没摇头,直到白钰去省委党校学习双方仍围绕这个博弈。 谁都没想到这期间商砀县出了件大事。 商砀县埚山乡上百名农民围墙县正府,讨要自己存在埚山信用社的存款。县领导莫名其妙,凭存单、银行卡到银行付钱天经地义,怎么会闹到县正府来了? 仔细一调查,情况相当复杂,而且不单单埚山乡而是整个商砀都存在这个可怕而严重的定时炸弹! 商砀主管金融的副县长主动承认对金融一窍不通,早早撂担子;常务副县长是省后备培养干部,空降过去才一年多时间,见状焦虑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据说出现抑郁症的苗头,其家族有些能量当机立断把他弄回省里,大好仕途也不要了,身体健康必须放在首位。 县长一瞧都不想管啊,好,立马犯了心脏病住进省城医院! 说到这里,缪文军强调道:“那位余县长原是省委办公厅中层干部,在省里颇些人脉,一时半会儿不好动;但常务副县长和经济副县长位子都空下来了,我主动替你请缨过去救火,一来你在商林成功处理过几桩金融系统内部麻烦,市里对你很有信心;二来有庄骥东卡在前面,在商林争取常委确实难度很大。一圈干部比较下来,大概你是最适合人选,对此成书记也无话可说。抓住机会好好干吧,期待早日听到好消息!” “就是商林那边还有些未了之事,中途离开蛮舍不得的。”白钰道。 缪文军笑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少了张屠夫还不吃浑毛猪?对一个地方来说,不存在离不开谁,给你五分钟时间把商林的事情都忘了,全身心投入到商砀工作中去!” “谢谢缪常委,您对我的帮助太大了。” 缪文军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道:“我不会无缘无故帮谁,除非值得我帮;帮人就是帮自己,在体制永远只做好人不做坏人。” 离开办公室时,缪文军似又想到什么,叫住他促狭地眨眨眼道: “还有件事不知对你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你是从一个温柔乡跳到另一个温柔乡,这回商砀有两位美女助手噢……” 白钰呆呆看着对方,不知说什么才好。 下午由市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丛光陪同到商砀报到,经过县常委扩大会、县正府党组会议,以及丛光私下透底——他与付寿静私交很好,来之前缪文军专门打过招呼,白钰对商砀党委、正府基本情况有了大致了解。 商砀领导班子用八个字来形容就是:懒政惰政,无心无为。 听起来象形容终南山修道之人,但事实的确是这样。商林之所以摘掉贫困县帽子主要因为碰到缪文军这样想干事会干事的领导,搭班子的季辉还算支持;商砀却没这么好的运气,几十年如一日庸庸碌碌,依赖源源不断的扶贫资金打发时光。 有人说商砀的风水不好,即地理位置难以发展。如之前夏艳阳向徐尚立等人介绍,全县大半乡镇都环绕芦山生态保护区西北两侧,也就是山的背面,所有不利因素都集中到这儿:土壤贫瘠,经检测庄稼所需要的各种营养成份都达不到要求;水源不足,地势西高东低,所有河流、地下河直接汇入芦山生态保护区;山体风化严重,泥石流、崩塌、地陷时有发生! 但作为国家生态保护区的外围地区,红线内该遵守的规矩一条不能少,农业、工业甚至商业都发展不起来,干部群众面对苛刻的自然环境束手无策。 也有人说这届班子的姓氏有问题,领导之间相克相杀,怎么可能凝成一股绳发展经济呢? 县委书记叫俞树,挺好一个名字;可副书记兼组织部长姓阚,叫阚树。你说俞树长得好好的,他非要砍,这怎么行? 现今体制之下县委副书记通常兼正法委书记,兼组织部长的情况非常罕见,因为容易导致权力失衡。商砀就是这样,阚树经常在人事问题上与俞树叫板,俞树却无计可施。 县长叫余夫,常务副县长偏偏叫冷水鱼,这不,余(渔)夫把冷水鱼吓跑了。 商砀混得比商林还衰的显著标志是只有九名常委名额,这段历史要追溯到三十年前,当时任商砀县委常委的统战部长急于回省城,向省里汇报说商砀没有统战对象,统战部长无事可做。省里居然也就信了,很快把商砀统战部降了半格由县委办公室主任兼任,把统战部长从常委班子里剔掉。 因为常委班子必须单数,索性又让县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再压缩一个常委名额。 撤是撤了,再想增加难于登天,三十年来商砀不知打过多少次报告,始终无法恢复到十一个名额,成为通榆省最衰的县委。 召开县正府党组会议之前,白钰接到臻臻的电话,语气一反常态地很仓促: “刚听说你去商砀主持正府全面工作,还记得我上次说的事?对,我的前女友也这次调整中去了商砀,她叫妫海玥,妫海是复姓……” “知道了……” 白钰颓然道。 他终于悟出缪文军促狭笑容背后的揶喻,妫海玥的确是大美女,世家子弟臻臻的眼光不是盖的,她担任的职务是主管金融副县长,然而档案里却分明写着法学专业! 另一位所谓美女助手呢,昨晚于煜已经打过招呼,即被钟组部领导点名后节节提拔的夏艳阳,之前从渑谷镇调到县商务局过渡了一下,此次担任主管经济副县长。 两位美女助手,两位弟弟的女朋友,这叫白钰如何开展工作? 还有个要命的问题,两位——就算弟媳妇吧,所学专业都与经济金融无关,之前也没有参与、管理经济事务的经历! 夏艳阳的冷漠已经领教过;妫海玥呢脸上写满了世家子弟的傲气,好像不是被樊红雨充军分配过来,而是打了一场胜仗攻占要塞。 主持正府党组会议的时候——鉴于余夫仍生病住院,说也奇怪,他是真病了。丛光宣布白钰暂时主持县正府全面工作。白钰觉得有必要抽空探望一下前任,顺便了解如何从省城医院获取病历证明—— 他觉得有这两位身份特殊、能力又“强”的弟媳妇做助手,自己早晚要抑郁。 散会时已过了下班时间,白钰略一沉吟说大家抓紧时间吃晚饭,半小时后仍回这里集中,由金融局、信用联社领导汇报埚山乡群众讨要存款事件。 一听晚上还开会,在场领导们都微感吃惊。多年来都习惯了按部就班,工作方面天大的事也得工作时间处理,哪有占用休息时间?贫困县工资收入又不高! 等大多数人起身出门,妫海玥来到白钰面前说: “哎,我晚上要请个假,今天刚来报到宿舍还没收拾定当,不把行李拾掇好晚上没法睡。” 你是主管金融副县长,今晚的会你是主角! 瞬间白钰的抑郁症加重了两成,强忍不适微笑道:“埚山事件已有蔓延之势,市领导要求最短时间内予以解决,时间不等人啊,请克服一下,不会拖太久。” 说着眼角瞟着夏艳阳。 若夏艳阳情商稍稍高点,性情稍稍乖巧点,应该主动对妫海玥说:“会后我帮你收拾,很快的。” 既帮上司圆了场,又增进同事之间友谊,一举两得。 谁知夏艳阳道:“事情很啰嗦,展开来的话两三个小时都说不完!” “卟!” 一支利箭贯穿白钰心脏。 霎时他明白了,在商砀的苦难才拉开序幕,倒霉日子还在后头。 第1908章 大头小尾 吃晚饭的空档白钰又抽空与臻臻通电话,拐弯抹角暗示其前女友脾气不太好,工作也似乎漫不经心,这样下去恐怕难以配合。白钰的意思是让臻臻劝导一下前女友,入乡随俗,有些规则性的东西还是得遵守。 臻臻唉声叹气说妫海玥家族也算西北地区名门望族,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从小到大被宠成不成样子。至于与他相识相爱,那是另外一段故事;妫海玥起点很高,臻臻还是副镇长时她已是镇书记,之后又提拔副处级为就任副县长做好准备。 本以为这是一段能受到双方家族祝福的情缘,谁知臻臻满心欢喜告诉母亲樊红雨之后,她却神色凝重地说等一等。 大概隔了半个月樊红雨很慎重地飞了趟西北,当面对臻臻说这桩亲事不行,且樊家正跟某个家族讨论他的婚事,某种程度关系到京都权力版图的重新组合与划分,事关重大! 臻臻如遭雷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又是发火,又是大喊大叫,坚持要跟妫海玥在一起。 樊红雨发挥绵里有针、耐心细致的特点,不急不躁跟儿子谈了一夜,摆事实、讲道理,从父亲方晟说到舅舅樊伟;从朱正阳说到詹晓天(詹印的儿子),居然把臻臻的思想工作做通了! 但臻臻也有条件,即五年之内都在西北这边工作,原则上不回京都,实质也是樊红雨所暗示的,婚姻不过一纸空文,他可以在京都以外为所欲为。 事后臻臻委婉含蓄地向妫海玥透露了这层意思,本以为同样出身大家族的她能够理解,不料妫海玥也真是暴脾气,象受到侮辱似的当即——不知她什么时候查到樊红雨手机号码,直接打电话把未来婆婆劈头盖脸痛斥一顿。 樊红雨被激怒了。 天底下母亲都一样,儿子冲自己发再大脾气都没关系,儿媳语气重点都不行,况且妫海玥还不是儿媳,在樊红雨眼前已是儿子的前女友! “一年之内,我要让她滚出西北!”她对臻臻一字一顿地说。 话虽如此,妫海玥家族在西北地区的确很有影响力,能量也超乎想像,樊红雨想了几个办法都被当地省市两级组织部门轻松化解。所谓鞭长莫及就是形容她的无奈,一个手握人事大权,副省部级领导无不仰视的钟组部常务副部长,居然拿个正科级干部没奈何。 樊红雨也是豪门出身、千金大小姐的脾气,放出的话焉能不算数?加之她也还是希望臻臻婚姻幸福点、安心点,前提就是把妫海玥从儿子身边驱离。一年来反复博弈,几经厮杀,最终如臻臻所预料,让妫海玥空降到各方势力都达不到的通榆,作为交换,把她提拔为副县长。 “但为什么主管金融呢?”白钰道,“女同志主管科教文卫不是挺好吗?” 臻臻苦笑:“我也不知道,大概……大概没位子吧……” 挑灯夜战,除了夏艳阳神情平常其他领导们脸上写满了不情愿,瞬间白钰终于体会到昔日方晟的无奈,有时并非存心捉弄手下,确实事态太紧迫,不争分夺秒怎么办呢? 金融局杜局长还有两年退二线,无欲无求,本身又是半路出家对金融专业压根不熟悉,说了三分钟擦了七八回汗,白钰顾不得跟他客套径直说: “信用联社郭主任呢,你说说!” 郭主任——如夏艳阳所说事情确实很啰嗦,他又不擅长总结提炼,吭吭哧哧讲了近两个小时: 根源出在信用员身上! 信用员是建国以来信用社创办的特色服务群体,拿现在的标准衡量相当于外包,但又不完全一样。 启用信用员的初衷是信用社人手紧张,面向地域辽阔、住户分散特别山区农家,有时翻几座山头才碰到一两户,山民和农户不愿为存取款翻山越岭,信用社也不可能服务上家。 怎么办?信用社就聘请各村村主任、妇女主任或会计担任信用员,成为连结信用社与山民、农户之间的纽带。 具体做法是:信用员从信用社领取盖好章的手工空白存单(四联),少量备用金用于存取;山民农户存款时把钱交给信用员,信用员填写存单,第一联给储户,第二联、第三联给信用社,第四联自己留存作为档案。 当备用金超过规定的限额比如20万,信用员就必须到信用社报账,如此反复。 对山民农户来说,信用员都是村干部值得信赖,把钱放到他们手里放心;对信用社来说,信用员更熟悉各村情况,吸取存款更有针对性,而且有效分流信用社业务压力,何乐而不为? 然而此次埚山乡群众讨要存款事件就是信用员惹的祸。 具体地说,讨要存款的上百名农民主要涉及埚堆村和埚牛村,很巧,两个村的信用员是王怀锁、王怀观兄弟俩,都是村里的会计。半个月前村民发现他俩突然不见了,起初没人在意,后来陆续有人存款到期要处理,便拿着存单跑到埚山信用社,这下糟糕了! 村民手里的存单明明写“伍仟元”、“伍万元”,在信用社电脑里却是“伍佰元”! 还有的村民压根没存单,就是王家兄弟打的收条“今收到***人民币多少元”。 渐渐的,两个村听到风声都翻出自家存单到信用社核实,结果发现王家兄弟玩的犯罪手法,简单地说就是“大头小尾”: 写给村民的存单第一联是真实金额,比如5万元,但他俩故意不用复写纸套写,事后二、三联存单金额改成500元到信用社报账,第四联也是5万元,用于自己留存建立真实的账目。 万一村民到期兑付怎么办?多年来习惯信赖信用员,村民们不可能到信用社而是找他俩。他们就拿第四联与第一联核对,然后按实计算利息,竭力劝说村民继续存款。 反正账和现金都在手里转,不怕露馅。 通过“大头小尾”,平均下来每个村信用员能截留数百万元现金,有人打着信用社的旗号放贷款,俗称“体外循环”;有人拿去做生意;有人参与投资、放高利贷等等。 王家兄弟也是做“大头小尾”和“体外循环”的好手,据目前统计他俩圈了大概500万左右。 然而不知何时起两人沉溺于网络赌博,越赌越大,越陷越深,等到幡然惊醒时才发现已输掉数百万,把村民们的存款都赔进去了! 商量之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卷了些余款连夜潜逃,临走那天夜里还把担任信用员期间所有账簿、存单底卡等付之一炬! 现在麻烦之处在哪里呢? 村民持有存单上的金额与信用社系统金额不一致,这是事实;但怎么能肯定手写存单金额一定是真的,而信用社系统金额是假的呢?退一步讲,有没有可能信用员与村民串通欺骗信用社? 因为王家兄弟把存单第四联都销毁了,死无对证。 这种麻烦还好些,村民手里毕竟有货真价实的存单;另两种情况是: 一是村民把现金送到王家兄弟手里时,暂时没空处理,或空白存单用完了——也很正常,遂打张收条作为凭证,等开好存单再拿收条来换。如今人没了,信用社却只认存单,收条不具备兑付效力。 第二种情况更麻烦,有时村民在田头路边遇到王家兄弟,塞几千、几万过去说是存款,王家兄弟手里没纸没笔,就说钱先收下,过两天把存单送到你家…… 别说存单、收条,有时旁边连证人都没有,怎么证明王家兄弟收过钱,又怎么证明不是私人来往而是往信用社存款? 据初步调查,仅王家兄弟做的手脚就导致两个村村民存款与信用社电脑账差额达300万元,另有200万左右收条和无法证明现金收付。 信用联社随即对全辖信用员进行暗中摸底,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全县350多名信用员,被怀疑做手脚、品德不端、有传闻“体外循环”的高达一半! 涉及金额有多少?信用联社郭主任迟疑半晌才透露了一个可怕的数字:四五千万! 难怪冷水鱼抑郁,余夫住院。 别小看四五千万这个数字,跟商林信托投资公司爆雷事件有本质区别,它毕竟还有榆芦商业中心那么大摊子摆着。 信用员出了大问题,牵涉千家万户切身利益,更重要的是引发老百姓对信用联社乃至银行、金融系统诚信度的怀疑,影响极为深远。 到今天为止,埚堆村和埚牛村两村上百名村民已围困县正府整整十天,堵住正门不准车辆和行人出入,白钰来报到的车辆是在保安指引下遮遮掩掩从西侧小门进来的;平时上下班包括县委书记俞树都步行从北侧小门出入。 更滑稽的是,县正府还要给围困县正府村民提供一日三餐,吃完后饭盒、空瓶、包装纸等扔得满地都是,保安们硬着头皮混在人群中清理卫生。 财政情况不用多说,下午正府党组会上已经通报过,去年财政赤字4个亿,今年一月份才过去九天,已经把一季度额度用完了! 财政局长说了句令在场所有领导丧气的话: “按说解决信用员案子最好的方案是财政出钱,如果那样的话,今年整个商砀公务员都发不出工资了。” 第1909章 清理整顿 终于听出问题的严重性,妫海玥下意识咬着笔头不吱声,夏艳阳脸色凝重地看着资料,金融局长杜局长更是表情迷茫,都不知有没听懂郭主任的话。 看着这么一个经济金融领导班子,白钰欲哭无泪。 一时间他简直怀疑两位弟弟是不是故意捉弄自己,把这俩位女朋友安插过来,有意识拖自己后腿。 清咳一声,白钰问道:“目前信用联社有什么解决方案?” 郭主任道:“针对埚山信用社这上百户存款兑付问题,我们的方案是凡手写金额与系统不一致的,一律按手写金额双倍兑付;收条那部分不予承认,口头约定更不在兑付范围内;针对全辖隐含的风险,我们准备有计划分步骤压缩信用员队伍,争取两到三年内全部消化……” “为什么需要两到三年?”白钰问。 “向白县长汇报,商砀信用联社储蓄存款共18.8亿,其中信用员存款将近10亿,占了一半还多。如果把信用员全部砍掉,出于报复心理以及老百姓习惯、认知等,预计要流失5个亿储蓄存款,那……那信用联社恐怕得申请破产了……” 郭主任苦笑道。 听出郭主任弦外之音——商砀信用联社资产质量不会比商林好到哪儿去,庞大的不良贷款完全靠存款苦苦支撑,一旦存款总额大幅缩水就得露馅了。 “但天大的理由也不能让老百姓霸着县府大门不走,这件事归根究底是信用员管理体制不完善惹的麻烦,企业的责任不能推给正府!” 白钰沉着脸说,“金融是地方经济的基石,不容许出乱子,信用联社有麻烦正府肯定要全力协助解决,但切记是协助,不能自己退缩到后面,把正府推到第一线!这个道理金融局和信用联社都听明白吧?” 杜局长和郭主任对视一眼,低下头不敢辩解,心里凛然这位年轻副县长不好应付,第一天上任就翻脸。 接下来一句话让他俩险些跳起来! “问题怎么处理,明天上午召开党组扩大会继续研究,但今晚——今夜,金融局和信用联社必须负责把睡在县府大门前的上访群众疏散回家,确保明早正常开门!” 白钰语气更强硬,“我需要堂堂正正从大门上班,然后再开会研究解决方案!做不到这一点,二位明天不要参加会议了,由常务副职参加,你俩等着县里进行问责!” 杜局长哭丧着脸说:“白县长,那些人眼里只有钱,看不到钱拖也拖不走。” 郭主任附合道:“是啊白县长,他们上访就为了解决问题,但方案迟迟拿不出来,我们也……” 白钰盯着他俩看了半分钟,看得他俩心头发毛,然后冷冷道:“我说的话不再重复,散会!” 会后杜局长和郭主任忙不迭要找白钰继续啰嗦,被夏艳阳拦住,语气更冷: “白县长已经说了谁的问题谁负责,快去想办法吧!” 正府办沈主任一路陪同白钰、妫海玥来到县招待所宿舍,其实哪里需要亲自动手?沈主任已安排保洁人员把房间收拾得清清爽爽,特别妫海玥那边还放置了十几盆花花草草。 金三银四,白钰独自住在三楼;夏艳阳和妫海玥则都住在四楼,一东一西离得很远,大概防止相互影响。户型都一样,三室两厅一厨两卫。 如果蓝依蓝朵都住进来,恐怕要象防贼一样防范楼下两位美女吧?问题是明明都不能碰,却没法明说: 一方面不能透露与于煜、臻臻是亲兄弟的关系;另一方面妫海玥已成为臻臻的前女友,或许还是情人,必须保密。 头疼啊头疼。 等沈主任离开,关好门后想了想还是拨通缪文军手机,笑嘻嘻道: “缪常委别批评我,这会儿您肯定还在工作,我也刚刚散会有件事必须要第一时间请示……” 缪文军笑笑道:“想从商林那边调帮手吧?” “您怎么猜到的?”白钰故作惊讶地问,其实缪文军笑得那么促狭就有此深意。 “哈哈哈哈,法学专业的主管金融,镇组织委员出身的抓经济,你也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缪文军大笑道,“想调谁啊,说不定我认识。” “您应该有印象,他叫俞嘉嘉,省委组织部下派的研究生选调生,金融专业,目前任苠原经济副乡长……” “准备换金融局那个姓杜的?” “是的,您料事如神,什么心思都瞒不过您。” 尽管有吹捧成份,但白钰对缪文军还真是发自内心钦佩。 略略思忖片刻,缪文军道:“既然省级选调生,跨县提拔重用按说没多大问题,再说也是为了火线救急,现任那套班底没法干活呀……明天我给组织部提一下,争取尽快到位。” 临睡前才有时间与白翎通电话,对常务副县长且暂时主持正府全面的安排,她颇为满意,连声称赞缪文军有眼光有魄力,这样的领导干部还应该得到重用。 可惜被程庚明压制住了,否则以他的水平干市委书记稳稳的。白钰说。 白翎说可惜之处不在这里,而是在县长位子耽搁太久,不然的话……语气间真的很惋惜。 白钰心里微微一动,猜到白家吸取官场人脉单薄的教训,也渐渐着手培养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或许日后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晨跑时遇到身穿短袖短裤也在运动的妫海玥,抱怨道淋浴房热水有问题,洗澡时忽冷忽热差点冻得感冒。 白钰建议道修好之前你可以到夏县长那边借用,都是女生没事的。 妫海玥突然诡秘一笑,说你不觉得她冷得很酷吗?想必蛮有趣的。对了你不是单身吗,可以试试哟。 白钰淡淡道不试了,我已名花有主……女朋友下午就搬过来住,以后说不定能一起健身。 其实他说的两层意思,一是蓝依蓝朵下午从商林搬过来;二是蓝朵说不定能与妫海玥共同健身。 至于蓝依,肯定对白钰身边的所有漂亮女生都抱有敌意。 是吗?太可惜了。妫海玥说。 白钰觉得莫名其妙,暗想这有什么好可惜。 她又说哎,这个……你真是宋楠的好朋友、铁哥儿们? 原来臻臻——宋楠这样介绍自己的,白钰反问道有问题吗? 妫海玥顿了顿道没问题,就是……就是感觉挺奇怪,你俩的性格差异太大了…… 说着清脆地笑了两声快跑上前,把白钰远远甩在身后。 上午八点半准时来到县府大院正门,看到杜局长和郭主任如两尊门神似的分立大门两侧,身后站着一大堆工作人员。 真是的,哪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都在拚命推诿扯皮,害怕承担责任而已。拿乌纱帽轻轻一压,立马就范。 来到面前,白钰赞许地笑笑:“二位辛苦了,夜里没怎么休息吧?” 杜局长两眼布满血丝,道:“一夜没睡。” “说服上访群众的工作量很大呀,”白钰点点头道,“泡杯浓茶,梳梳头发,9点准时开会。” 杜局长和郭主任相顾愕然。 本来以为白钰见他俩这么尽心尽责,特许上午休息半天,不料换来的却是“准时开会”! 不过,话说他俩也是陪太子读书,该说的昨晚都说了。 上午的会议虽然还叫正府党组扩大会,但人数少了一半,按白钰吩咐只有副县长、党组成员和财政局、金融局、公安局、信用联社等主要领导参会。 坐定后白钰径直点名:“夏县长、妫海县长,关于信用员问题昨晚回去有没有新的思路?” 妫海玥吃了一惊,暗想晚上回去不是睡觉么,还想个鬼路?!支吾道:“没……没有,还是想多听听同志们的意见。” 夏艳阳到底在基层真正历练过,语气平稳地说:“庞大的信用员队伍实质已经成为信用联社的包袱,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信用员是挟存款以令信用社,如果不及时加以整治,后面还会冒出更多王家兄弟,到时狼烟四起,信用联社生存都面临严重问题,更谈不上发展。我想,两到三年时间太长,信用联社要从专业角度结合当前形势,尽量压缩清理整顿时间。” “说得对!” 白钰沉声道,“相比埚山信用社面临的500万存款差额,我更在意全辖信用社的几千万可疑情况,还有数目惊人的10个亿信用员存款!信用员队伍必须砍掉,不能拖,拖一天我夜里都睡不着觉!现在,郭主任算算看,最快最干脆利落大概需要多久?给你三分钟时间。” 郭主任被难住了,迟疑再迟疑——一夜没睡脑子已经乱糟糟的,这会儿众目睽睽下哪有思考能力,犹豫了近两分钟咬咬牙道: “一……一年时间!我要花半年时间上门核实所有信用员存款,然后逐个与信用员谈条件、移交账册,还得在各村组广泛发动宣传,确保撤销信用员后的软着陆……一年时间不能再少了。” “我且问你,郭主任,在你上门核实存款的时候信用员做贼心虚卷款逃亡怎么办?跟信用员谈条件,他们结成联盟统一条件又怎么办?信用联社到村组宣传,有村主任、村会计说话管用吗?” 一连串问题把郭主任问懵了,呆呆傻傻地看着白钰,泥塑木雕似的。 第1910章 限时完成 白钰环顾众人,铿锵有力地说:“我的要求是,一周之内撤掉所有信用员,账务、存单卡片、备用金全部移交信用社管理!” “啊!” 参会人员都惊呆了,发出质疑且强烈反对的惊呼声。 郭主任反应最强烈——压力全都在他身上,唰地站起身道:“不可能的,白县长!绝对不可能,您……您不熟悉商砀的情况,根本不可能!” 白钰长时间沉默,然后问:“信用联社来了几位领导?” 郭主任旁边陆续站起来三位,杜局长赶紧介绍说分别是主管信贷的丁行长,主管财务的吕行长,主管信用员的苏行长。 “丁行长,你觉得一周时间可能吗?”白钰问道。 丁行长偷瞥郭主任的脸色,舌头在嘴里打了个滚:“难度……难度非常大……” “吕行长呢?” “向白县长汇报,郭主任说一年时间是比较适中的。” “苏行长?” 主管信用员的苏行长排名最后,但心眼、反应、机敏程度却排在前列,他注意看的不是郭主任的脸色,而是白钰的脸色。 “白县长,我……刚刚算了算,一周时间是有点吃紧,如果有公安和兄弟单位配合或许能争取到位。” 苏行长这句话说得一波三折,却说得旁边三位联社领导表情精彩无比,用语言无法描绘。 白钰立即道:“同志们看看,怎么会绝对不可能?世上就没有绝对二字!公安和兄弟单位配合,苏行长不就想出办法吗?好,都坐下,苏行长继续谈谈具体思路,以及相关单位如何配合?” 苏行长毕竟是主管信用员的副行长,埚山信用员出了状况后他压力最大,也琢磨出多套方案,所有选项都了然于心且措施完整,这也是刚才他敢于当着信用联社主要领导的面迎合白钰的底气。 因此郭主任等人森森杀气的眼神都顾不理会了,反正经历信用员事件,自己作为主管副行长不死也得蜕层皮,且不如孤注一掷赢得白钰的欢心。 “具体措施是这样,确定一个时点比如后天,以各信用社为单位召集信用员开会,会上宣布县里撤销信用员队伍的决定,明确后续由县主要领导牵头落实经济补偿等问题;”苏行长有条不紊道,“之后每位信用员由两个人陪同回家取账簿、凭证、备用金等全套业务资料,陪同人员一位是民警,一位是信用社员工——人手不足建议从兄弟银行抽调,这样既能确保资料的完整性,又能防止信用员中途反抗、潜逃……” 白钰颌首道:“这样听起来一天就够了,为什么要一周呢?” 苏行长道:“收集业务资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核查量非常大,一方面拿存单底卡即第四联与信用社电脑账核对;另一方面要逐笔上门核查,如果仅仅以信用联社现有人力物力一周时间肯定不够,因此仍然需要从兄弟银行抽调人手,每个村都投放若干小组打歼灭战,或者请村委会配合通知储户拿存单到村部查验等办法……” “我从金融局和各家银行抽调200人够不够?公安干警也抽调200人,不够还可以请商林那边支援!”白钰道,“只要你保证一周内完成,人力物力都不是问题。” “感谢白县长对信用联社工作的支持,我想这么多人应该足够。”苏行长道。 白钰指着他道:“你说的‘足够’,后面再找我要人半个都不给!” 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话令会议室气氛一松,妫海玥总算插了句话: “金融局全体上阵;信用联社机关全体上阵;加上各信用社自身力量,在确保正常营业的情况下统计一下数据,缺多少补多少。” 夏艳阳补充道:“各乡镇正府也要行动起来,一是做好村组干部的思想工作,信用员绝大多数出自里面;二是负责撤销信用员的组织、衔接和配合工作。我觉得要把各乡镇经济副镇长与信用社主任并列为第一责任人。” 气氛越说越热烈,郭主任等人却如坐针毡,直后悔不该企图让白钰打消念头。这种年轻领导干部讲究的就是效率和成果,你让他慢慢来简直是自讨苦吃。 白钰顺势拍板:“我建议县里成立清理整顿信用员领导小组,妫海玥同志任组长,正府办、金融局、公安局、信用联社负责同志任副组长……呃,信用联社由苏行长出任副组长,大本营设在金融局!老郭要亲自到埚山信用社蹲点,负责做好上访群众的安抚和解释说明工作,今后再有人跑到县府大门口闹事,就拿你是问!” 妫海玥顺着他的意思说话:“清理整顿信用员的节骨眼上,埚山那边不能出乱子!等全县行动结束,再结合核查情况统一处理这批受害储户与信用社的纠纷。” 郭主任的脸黑得如锅膛灰,牙根格格格直打战。 一把手被打发到乡信用社蹲点,排名末尾的副主任却坐镇金融局指挥清理整顿信用员的重大事项,其中蕴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白……白县长,我想再说两句,”郭主任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单纯清理整顿工作只要配足人手,所有人员共同努力一周时间也就够了。但我强调需要一年时间,主要担心撤销信用员之后存款流失问题!不错,从县领导宏观角度讲老百姓存款不存在信用社,也会存到邮储、农行、工行等金融机构,但对信用联社来说10个亿储蓄存款哪怕流失一半就是灭顶之灾!” “灭顶之灾,郭主任用词太夸张了吧?” 妫海玥虽然在西北那边有过乡镇主持工作经历,半军事化管理模式下以计划经济为主,这方面是真不懂。 郭主任深深叹了口气,道:“今天在这里我不妨透露一个商业秘密,即信用员为什么乐意为信用社代办存款业务?因为有吸储手续费!吸储手续费是根据信用员每年存量和新增金额按不同比例计算,存量低些,新增高些,这就刺激信用员每年既要维护好上年存款,还要在此基础有所增加。” “这样不是增加了信用社的经营成本吗?”妫海玥倒也直率,不懂就问,丝毫不考虑有失领导风范的问题。 “是增加了成本,但从业务经营长远发展考虑这笔账划得来,因为信用员队伍有效分流存取款业务量,信用社可以适当减少柜台配备、精简人员,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信用员发挥地头熟、人头熟的优势,为信用社存款稳步增加提供了保障,”说到这里郭主任又叹气,“可惜二十年前邮政储蓄银行的逐步渗透打破了平衡,它大力加强乡镇营业网点营销,提高奖励力度和激励措施,近于疯狂般从信用社手里争夺存款,而关键制高点就是信用员……” 白钰不动声色道:“邮政储蓄是乡镇金融体系不可缺少的有益补充,在打破原先农行、信用社一统天下的局面后,激发金融机构竞争活力和服务水平,我觉得正面意义大于负面影响。” 郭主任赶紧改口:“是是是,适度竞争有益于提高服务嘛……但邮政储蓄为了从信用员手挖存款,开出比信用社高两个千分点的手续费;我们听说后不得不增加到相同水平,然后他们再加,如此反复变相提高了手续费支出,而信用员坐在家里两头吃好处!” 夏艳阳已经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撤销信用员后,各村村民还按老习惯把钱存到他们那儿,而信用员们出于报复心理会转往邮储银行。信用员队伍散了,职能却没改变,最终吃亏的是信用社。” “从全县宏观角度讲存款总量没变,只不过信用社搬到邮政储蓄,但对我们无疑是致命打击,后续生存都成问题。”郭主任颓然道。 “要把邮储银行叫过来谈话,严禁他们趁火打劫,更不准在信用员清理整顿后继续沿用,不然严查重罚!”妫海玥听风就是雨,又支持起郭主任来了。 夏艳阳怔了怔,没说什么。 主管工业的副县长汪大红道:“谈话没用的,总不能不准人家合法合规搞市场竞争吧?邮储银行是企业,也讲究业务发展和经济效益。信用员的问题以前县里专门召开过金融联席会议,要求除了信用联社,其它银行不准使用。说归说,私底下照搞不误,你不肯人家委托信用员代办业务,他可以打着介绍、联系的幌子,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 妫海玥反问道:“那怎么办呢?坐视信用员羽翼渐丰,反倒成为威胁商砀金融秩序稳定的隐患?” 汪大红笑而不语,暗想这是你的问题,又不是我问题。 目光都转到白钰脸上,都想知道他要求“一周之内”有何后手。 白钰不紧不慢在笔记本上写了几句,然后沉稳地说:“清理整顿信用员,对信用联社造成的困难显而易见,但拖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坐在这里讨论负面影响,十页纸都记不完。我的想法是,前面没有经验可循,那就摸着石头过河,边干边观察,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灵活而适时地调整应对,或许困难没有同志们想得那么严重呢?” 第1911章 参观学习 郭主任还不甘心,嘀咕道:“或许情况比这会儿讨论的更可怕……如果10个亿信用员储蓄存款全部流失,信用联社只有破产倒闭一条路了。” 白钰突然提高声音,严厉地说:“这是你郭主任要挟威胁正府的武器么?任何企业都有破产的可能,银行也不例外!近十年来倒闭清查、合并的中小银行为数不少,商砀信用联社为什么不可以?出于金融秩序稳定、老百姓切身利益,正府愿意出面协调,解决实际困难,但正府是人民群众的父母官,不是你信用联社的再生父母,该企业考虑的问题不要推给正府!” 今天这样的场合等于已经半撕破脸,郭主任毫无退路,加上县委那边毕竟有些人脉,硬着头皮道: “我也是为正府着想,白县长!县财政持有信用联社百分之二十股份,破产的话同样蒙受重大损失。” 夏艳阳和妫海玥诧异地对视半眼,均想居然有这么古怪的操作?按常规信用联社翻牌成为股份制银行的时候,地方政府为获取管理权才通过财政实施一定比例控股,从而在董事会享有话语权。 白钰事先也不知情,但他敏捷的反应绝对得到方晟真传,眨了下眼便反应过来,从容道: “这一点没关系,县里会用好用足百分之二十股份,非但不会有损失而且……上午会议就开到这儿,金融局负责把领导小组班子搭起来,下午确保正式运转。清理整顿信用员期间,领导小组有权随时到我办公室汇报情况。” 郭主任痴了似的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直到人已散尽,杜局长轻拍他的肩道: “散会了……老郭,白县长年轻气盛,别跟他硬顶……赶紧找阚书记圆个场吧,后面工作越来越重要。” “对,我要找阚书记反映,我现在就去!” 经杜局长提醒郭主任如梦初醒,急急慌慌收拾东西直奔县委楼。 此时白钰已坐到县委书记办公室,介绍了昨晚到今天上午两次会议确定立即清理整顿信用员的情况,俞树轻轻舒了口气,道: “我赞成白县长的果断坚决,信用员队伍尾大不掉总要想办法解决嘛,找各种借口拖延说穿了就是害怕承担责任。老余他们接连生病,正府班子形同瘫痪,一下子换三位副县长也是前所未有,还请白县长多费心,率领两位新上任女县长在妥善解决信用员案子的同时尽快熟悉情况,把工作抓上手……千头万绪啊,等你有个初步掌握后再深谈,好吧?” 看得出这位县委书记性情还算温和,大局感也比较强,但有可能如外界所说受到强势的副书记兼组织部长阚树掣肘,满腹经纶施展不开。 真相如何目前还不清楚,白钰的想法是暂时不介入正副书记之间的争端,静下心来做好本职工作。 意想不到的是,缪文军动作快如闪电,下午商砀组织部就接到市组织部通知,为加强商砀金融系统管理、协助处理埚山乡信用员事件,临时抽调原商林县苠原乡经济副乡长俞嘉嘉到商砀县金融局! 半小时后阚树便打听到那位俞嘉嘉的基本情况,眼皮跳了两跳,他理解的角度可不一样,而是想: 好家伙,姓白的第一天上任,第二天就把亲信调过来了,这是想长期扎根商砀城头变幻大王旗的节奏? 再加上郭主任跑过来告状,说白钰当众羞辱自己,让排名最末的苏行长加入领导小组,却把自己打发到埚山蹲点,明摆着下一步要换人!他个年纪轻轻的外地干部,竟敢如此霸道,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武断地下判断! 阚树安慰说干部调整特别是重要金融机构负责人调整不是他说了算,要经常委会研究。叫你蹲点就蹲点,小不忍则乱大谋,明白吗? 斟酌良久,阚树觉得才第二天没必要就闹出不愉快,这个年纪从正科职直接迈入县委常委,恐怕不单单有京都大学研究生学历,背景不想可知非常深,暂且按兵不动。 遂让副部长征询白钰的意见,如何安排俞嘉嘉——毕竟是抽调借用,角色定位要尊重正府的想法。 白钰说先放到清理整顿信用员领导小组,挂副组长并兼办公室主任,打好这场攻坚战。 县组织部的书面通知还没发出,白钰就陪同俞嘉嘉来到金融局宣布市里的决定。 听到这个突然其来的消息,杜局长胸口尤如被狠狠捶了两下,第一反应就是姓白的都等不及自己退二线,准备提前派人替换! 下午四点,白钰把汪大红(主管工业、安全生产、质监)、林恒华(主管住房、城乡建设、农业农村)、范征(兼公安局长)、夏艳阳(经济、环保、科教文卫)、妫海玥(金融、交通、国企)四位副县长叫到办公室,微笑道: “清理整顿信用员工作明天才拉开序幕,今天抽空讨论下今后一段时间经济发展规划……” 妫海玥脱口而出:“两眼一抹黑呢,还是先下去调研吧?” 说话不经大脑思考的女孩,跟齐晓晓有得一拼。白钰微笑道:“请熟悉的同志先谈谈,让我们大致有个数,带着目的到基层调研更有针对性嘛。” 谈什么? 汪大红说商砀的环境没办法发展工业,重工业受交通运输条件制约原材料运不进来,产品运不出去;轻工业要么污染严重,要么是劳动密集型投入巨大收益低微,要么受环保红线限制寸步难行。 林恒华说农业发展状况比工业还糟糕,起码一半以上村民觉得坐享其成吃扶贫补贴款远比搞种植业、农副产品加工业舒服多了,还不用靠天吃饭,成天提心吊胆怕刮风下雨泥石流,土地、林地、草地撂荒程度比商林还高,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使得老百姓愿意一直贫困下去。 范征更把山民、村民贬得一文不值,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好吃懒做也罢了成天三个一群五个**地赌博、喝酒滋事,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打群架,或成群结队到国道上扒货车,偷抢货物,以至于经常跑这条线的都要配押车。 “靠,比我们大西北的情况还差。”妫海玥道,从表情看分明不想呆下去了。 夏艳阳倒有模有样地说了好几点,白钰越听越有似曾相识之感:发展符合大城市健康养生理念的绿色环保类农副产业,如养蜂业、养蚕业以及无化肥农药高附加值的农副产品;发展纯手工加工工业,既能吸收在家务农的妇女劳动力,投入成本又低,运营风险小;探索性发展旅游业,打通审批手续、交通等基础设施投资、环保评估等诸多操作环节快车道…… 对了,这是于煜驻点调研期间向自己讨教,然后指点的几方面方向! 怪不得领导干部任职要推行亲属回避政策啊。 白钰真是哭笑不得,耐着性子听完后还得表扬: “相比较而言,夏县长的思路更有创意,也更有正能量。困难是客观存在的,但不能回避,我们要有在夹缝中生存,努力创造机会推动商砀经济发展的意识。之前我在商林县苠原乡抓过经济,商砀的困境和劣势在苠原都有不同程度体现,三年来经过乡领导班子群策群力,村组干部齐心配合,工农业和服务业等都有长足的进步,综合排名提升了十多个名次!我建议明天早上六点整所有乡长镇长到县府大院集合前往苠原乡参观学习,时间一天,呃,请汪县长带队,在座各位都参加,信用员清理整顿工作由我在家盯着……” 夏艳阳和妫海玥反正新来的,什么安排都没有;汪大红等副县长做事循规蹈矩惯了,很不适应白钰这种快节奏打法,都面有难色地翻着笔记本。 范征在副县长里年纪最大,加之主管公安政法与经济不搭边,当即道:“明天县里好几场会,我还要部署抽查干警配合清理整顿信用员工作,就不参加了吧?” “都有会吧,明天下午有一场俞树书记亲自出席,不参加恐怕不太好。”汪大红本身就不想去,居然还要带队,满肚子不情愿。 白钰依然微笑:“我替正府领导班子集体请假,特殊情况嘛,经济建设是县里第一要务,俞树书记想必能够理解。对了,后天全体参观学习的同志举行座谈会,每个人都要结合自身工作实际提想法、说思路,时间在五分钟左右,所以明晚回来后同志们要辛苦些,准备好后天发言材料。” 大清早起床去穷山乡学习也罢了,还布置作业,汪大红等人忍得腮帮子都疼,妫海玥蹙眉道: “我连商砀的乡镇都没见过,先跑到商林学习,能有啥招数?” “妫海县长的重点是考察信用社取消信用员后的运作体系,经济思路还请夏县长多思考。” 白钰从谏如流地放了妫海玥一马。 开完会天色已晚,白钰想着蓝依蓝朵要搬过来便没有加班,简单收拾后步行回离县府大院北门不远的招待所宿舍。 出北门时正好遇到夏艳阳和妫海玥,打个招呼问道:“没在食堂吃晚饭?” 妫海玥直率地说:“食堂的饭菜不爱吃,回去换下衣服,艳阳陪我外面品尝小吃。你也一起?” 白钰笑笑:“以后我请客,今晚不行,女朋友搬过来了……” 第1912章 迅速搬家 妫海玥吐吐舌头道:“早上你提过,我倒忘了……哎,明天去苠原人家肯倾囊相教吗?听说很多地方领导保守得很,凡上门学习一律好烟好酒接待,就是不愿意把绝活说出来。” 夏艳阳淡淡道:“这一点放心,现任乡长是白县长的大学女同学,好朋友。” “好朋友?”妫海玥顿时两眼发光,八卦地问,“好到什么程度?谈过恋爱?怎么会分到一个地方?” 于煜啊于煜,你在女朋友面前倒是毫无掩瞒! 白钰恨得牙痒痒,轻描淡写道:“校友,不是同学……已经联系好了,她会详细介绍几年来的做法,肯定毫无保留。” “现任女朋友知道你俩的关系吗……”妫海玥穷追不舍。 夏艳阳轻咳一声,打岔道:“作为研究生,再隔一年她也该提拔副处了吧?” 白钰叹道:“哪有这么容易,在体制有时确实需要点运气……” 谈谈说说来到招待所楼下,不知怎地有股芒刺在背的感觉,抬眼一看,蓝依蓝朵姊妹俩正站在阳台冷冷打量自己。 糟了,醋坛子打翻了! 回到宿舍,白钰还没来得及换拖鞋,就被蓝依上前闪电般捏住鼻子,寒着脸说: “怪不得大清早庄骥东发消息说祝贺你艳福不浅,两位美女副县长左搂右抱,快活得合不拢嘴了!” “没……没有左搂右抱吧……” “啊,你还真有这个想法?!” 被蓝依诘得哑口无言,而蓝朵很识相地不知躲到哪去了。只得苦着脸说: “主要急着回来见你,平时根本遇不到,再说了碰到面不说两句又不好,也是谈论工作,又……”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蓝依道,“楼上楼下,见面倒是挺方便!昨晚有没有谁卫生间热水坏了,跑到你这儿洗澡?” 还真有,不过妫海玥自己克服了。 白钰讪讪道:“人事调整这玩意儿有时挺奇怪,我也不想弄俩对经济金融一无所知的助手,这不,紧急把俞嘉嘉调过来了,唉……” 蓝依更是火大:“你在炫耀自己很有女人缘是吧?在苠原跟前女友朝夕相处;金融局美女如云,眼睛都看不过来;调到商砀更是两位未婚美女县长,看来我真是配不上白大县长了!” “蓝依!” 白钰赶紧搂着她温柔地说,“我们已经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怎么可以说得这么生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女孩……关于两位女助手,其实……” 这时蓝朵拖着拖鞋散散漫漫从卧室出来,眼睛故意瞟往别处,拉长声调说: “别玩虚的,忠不忠看行动。” 蓝依也醒悟过来,从他怀里挣脱开来道:“对,要有实际行动!” “什……什么行动?”白钰诧异地问。 蓝朵道:“明天搬家!” 蓝依接着道:“租到外面去,就象在商林一样!” “唔……” 白钰略一迟疑。本身住不住招待所也没有硬性规定,但作为外来的常务副县长无论从安全角度,避免打扰,还是行踪保密性等因素出发住招待所利大于弊。何况自己是未婚,公然与蓝依蓝朵住在一起,容易引来闲言碎语。 “舍不得了?”姊妹俩同时逼过来问。 白钰突然笑笑,一手搂着一个,道:“这样好不好,我们换到后面一幢楼,装修比这幢差些但更清静;上下班从另一个门出入,怎么样?” 暗想两位弟媳怎么可能左搂右抱?象这会儿才是实实在在的左搂右抱呢。 姊妹俩都在考虑他的新方案,蓝朵也浑然不觉被他搂着,想了会儿齐声道:“可以,明天就搬!” 第二天一上班白钰打电话请假,俞树已经听说所有乡镇长大清早去苠原学习明天座谈的事,欣慰笑道没问题,正府班子动起来了,这比文山会海要好。 然后找沈主任商量换宿舍的事,沈主任不安地问是不是设施不齐全?房间有味道?装修质量不行? 白钰也就实话实说,道跟两位美女县长楼上楼下,三位都没结婚,时间久了恐怕外界说闲话,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哦,那是我考虑不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沈主任立即亲自去招待所挑选宿舍。 来到金融局临时设立的领导小组办公室,里面个个脸色凝重,手机、电话响个不停,气氛十分压抑。 俞嘉嘉汇报说尽管严密封锁清理整顿信用员的消息,还是有风声传了出去,到上午九点半为止已有3名信用员失踪,下落不明;还有17名信用员主动到信用社承认错误,目前对应小组已提前行动,去他家里展开全面搜索。 “各信用社举行的信用员会议都正在举行之中吧?”白钰问。 “12个乡镇信用社,只有7家正在开会,另外5家或者人没到齐,或者有村民也得到消息围堵信用社大门,造成营业中断。”苏行长道。 俞嘉嘉道:“我已要求警方采取果断措施,凡扰乱、影响信用社正常经营的一律拘捕,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执行;人没到齐的派人到半路去接,防止潜逃。” “另外,埚山部分群众围攻信用社,把防弹玻璃窗、卷帘门等都砸坏了,为确保安全我们已经要求信用社暂停营业一天,运钞车把款包都接回来。”苏行长道。 白钰脸一沉:“郭主任不是在埚山蹲点吗?” “郭主任……这会儿正在途中,估计马上就到了……”苏行长支吾道。 在场中人都听得出郭主任分明没想去蹲点,听说群众围攻信用社才匆匆赶过去的。 白钰并没有继续追究,转而道:“联系一下公安局和信用联社,5家没开会的要增派人手;另外埚山乡信用社不能停止营业,中午前必须把防弹玻璃、卷帘门等物防设施修复到位!停止营业容易造成更坏、更广泛的谣言,给其它乡镇信用社带来压力,就算下午半天不办理业务,信用社大门都必须开着,柜员必须在电脑前坐着!” “我来协调……”苏行长有些犹豫不决。毕竟在埚山蹲点的是郭主任,副手怎能给主持工作领导下达指令? 俞嘉嘉善解人意地说:“还是我来吧。” 出门时杜局长紧紧跟在后面,带着试探口吻道:“白县长,俞嘉嘉同志对金融系统情况很熟悉,指挥有方,领导小组工作结束了是不是留下来帮助商砀金融局提高专业素养?” 白钰怎会被他套出话来,笑笑道:“相互学习共同进步嘛。” 离开金融局,见四下无人白钰才打电话给郭主任,道:“守土有责,你的任务就是确保埚山信用社不出乱子,怎么确保,有什么困难我都不管,只看结果!如果下午两点信用社不能开门正常经营,你主动打报告辞职!” 说罢挂断电话。 下午出于礼貌,也是上任以来第一次与基层领导干部见面,白钰代表正府领导班子出席了俞树出席、阚树主持的全县乡镇书记会议,主要内容是党建工作和思想宣传工作。 主席台坐了四位县领导,分别是县委书记俞树、副书记兼组织部长阚树、宣传部长包千喜、常务副县长白钰。 看着这位年轻的常委,台上台下领导们都心情复杂。 平心而论,商砀上下对前任常务副县长冷水鱼都不是太满意,总觉得那家伙自恃省城空降干部,说话做事拿腔作势,动不动“我们省城”,工作思路和工作作风与地方干部们格格不入。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他不管去哪儿都要求车里备两大桶纯净水,开会、活动单独烧开了泡茶,说是对商砀的自来水水质不放心。 真是笑话! 身为常务副县长,既然怀疑事关全县老百姓的饮用水水质有怀疑,难道不能督促水厂把好质量,切实提高水处理技术和工艺环节吗?可他就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死活的德性。 好不容易捱到冷水鱼被吓跑,不知多少人红了眼想着常务副县长这个位子,因为余夫从装病发展到真病,据说现在都起不了病床,神智几度出现错乱。按体制内人性化的规则是,领导干部患病期间——只要不是绝症,一般不会动他的位子。 这就意味着谁晋级常务副县长宝座,便直接主持正府全面工作,多爽啊! 台下至少七八位乡镇书记到町水跑过官,三位副县长汪、林、范都主动向市里主动要求“挑更重的担子”,甚至常委班子里也有人动了转岗的念头。 无它,余夫一病不起的话按常理还能捱一年左右,到时常务副县长拨正就名正言顺了。 万万没想到还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商砀这边打破头都没用,被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捷足先登。 更没想到的是,干部年轻化先从正府副县长开始,一口气配了三位研究生领导,还都没结婚! 会前乡镇书记们都在私下讨论今天同时开始的清理整顿信用员和组织乡镇长到苠原学习,两斧子砍得蛮辣。有神通广大的已打听到白钰在苠原、在金融局做的几件大事,也打听到他深受缪文军赏识、两任县纪委书记因为想动他而被贬黜,震惊之余不由都在问: 这家伙后面还有什么招儿? 第1913章 孟母三迁 会议进行到傍晚,领导小组那边接二连三打电话,白钰悄悄向俞树请假后匆匆来到金融局。 情况比预计的要严重,上午迟迟未能开会的5家信用社都爆出问题,至下午四点半有9名信用员失踪,28名信用员向信用社或公安机关主动承认错误。 杜局长认为要立即集中人手重点核查37名信用员的存款账,俞嘉嘉却坚持按原计划行事,不能临时调整。 白钰面色严峻地说:“我赞成嘉嘉的意见!已经爆雷的不代表涉案金额很大,没爆雷的不代表平安无事,主要在于各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以及个别信用员还抱有侥幸心理。现在不存在重点与非重点,每位信用员都是重点,都要全力以赴!28名信用员暂时押送到信用联社集体看守,晚上各核查小组不要太累,确保十二点前休息;明早六点继续工作,我们不能打疲劳仗。” 包头包尾6个小时,实际上只能休息4个小时左右,还说不打疲劳仗。 杜局长啧啧嘴,委婉地说:“就算连续奋战一周,也算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啊,是不是要把休息时间放得长些以保证核查质量?” 白钰目光扫视领导小组成员们,道:“我们等不起啊同志们,我们越是提前比老百姓掌握最真实的第一手数据,越能把握工作的主动!明天下午起会计中专学校有四个班的学生投入到电脑账核查,我的想法是歇人不歇机轮流操作,尽量四天之内全部核查到位!” “卟嗵”,杜局长一个失神,重重坐到木头椅子上,屁股震得生疼。 苏行长等脸色也暗了两层,暗想跟在这位领导后面简直就是玩命!唯有俞嘉嘉熟悉他的风格,道: “工作小组挑灯夜战,我们领导小组也不能休息,从今晚起分两班在这儿盯着,防止出现突发状况,也起到带头示范作用。” 白钰就希望听到这句话,满意地点点头道:“我回去洗个澡再来陪大家。” 出了北门拿起手机打给蓝依,笑着问:“今晚是回昨晚的老家呢,还是新家?” “新家!”蓝依道,“三号楼306,都收拾好了。” 特意从原路绕过昨晚住的二号楼,微微发出感叹:若非两位的身份是弟媳,作为助手还真是赏心悦目,夏艳阳如冰川天女,孤傲高洁;妫海玥很有西北妹子的豪爽和洒脱,坦荡而不遮掩,与她相处比较轻松。 或许心理包袱太重的宋楠就是看中她这份轻松吧;而夏艳阳的冷,与赵尧尧的冷也有异曲同工之处,别人觉得冷,于煜却觉得很正常。 所以择偶对象在潜意识总有逻辑可寻,并非一句“合得来”就能解释。 招待所各幢楼的编号有点乱,先有三号楼然后才有二号楼,因此二号楼装修、设施、户型等各方面都新些,专门留出半面给县委县正府里的外地干部住,以及乡镇干部进城开会的会务接待。三号主要安排给县直机关、事业单位、社会团体的外地干部,还有对口接待、招商引资等。 坐了一天全身酸疼,白钰故意没走电梯而从安全通道上楼,快到306时,右侧302房间的门突然打开,里面有人边喊“服务员”边匆匆跑出来。 “咦,是你!” 白钰与她目光相对,不由同时叫道,原来是在商林有过一面之缘的卓语桐,齐耳短发,圆脸圆眼,樱桃小口,浓眉挺鼻,脸庞却红扑扑透着青春的明媚。 “原来是白县长,祝贺高升啊,”卓语桐主动与他握手,笑道,“这么晚还过来拜访客商?” “你住这间?出差还是开会?”白钰反问道。 “商砀这边发生了一起诈骗慈善款案,我过来协助调查,可能要住段时间,”卓语桐道,“如果有需要,说不定又要麻烦白县长。” “随时可以,”白钰一指306室,“我就住那间。” 她眼睛一亮:“那太方便了……等有空专程拜访。” 白钰还没来得及说“好”,蓝朵冷不丁开门出来,冷冷道:“声音这么大,跟谁吵架呢?” “我下楼找服务员。”卓语桐听出蓝朵语气不善,闪身离开。 进了屋,蓝依又捏住他鼻子喝道:“好哇,快活死你也!我和蓝朵搬了一整天累死累活才离开那两个美女县长,又跟可恶的绿茶婊做邻居,说,是不是你安排好的?!” 白钰大声喊冤:“六月飞雪呀,哭倒长城啊!宿舍是办公室随机安排,看哪间户型、面积、采光合适就定下来,怎么可能把附近住哪些人的名单报给我?” “分明是办公室主任知道你好这一口!” 蓝依怒道,蓝朵窃笑着溜进卧室。 “办公室主任哪有工夫管这么多闲事?”白钰道,“要是事先知道她住隔壁,也不可能站在走廊间说话,而是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你说是不是?” 思忖片刻,蓝依嘟着嘴巴说:“不行,我不想看到那个绿茶婊,明天跟办公室说一下,我还要搬家!” “蓝依!蓝依!” 白钰搂着她的肩头道,“你该不会孟母三迁吧?你有力气搬,我也没理由跟办公室主任开口了,总不说我女朋友讨厌隔壁住的女孩吧?” “叫她换房间!” “我问过,人家过来协助办案,结了案肯定回省城,很短的时间将就一下行不行?”白钰将她越搂越紧,“我保证今晚起每天在你身上用功,两次,没力气找别的女孩子,行不?” 蓝依白了他一眼,气鼓鼓道:“你有力气每晚,我还没力气陪呢!总之当心点,别跟绿茶婊搭讪!” 要说白钰的效率还真高,冲了个澡紧接着与蓝依“共圆新房”,然后又冲了个澡穿戴整齐来到金融局领导小组指挥部,正好是晚上十点。 杜局长毕竟年纪大了实在撑不下去,请假回去休息;俞嘉嘉、苏行长等人始终坚守岗位,保持旺盛的战斗意志。 没多会儿考察学习的商务大巴驶回县府大院,汪大红等领导们陆续下车,个个精神委靡恨不得立马躺到床上休息—— 齐晓晓也真是忠实执行白钰“快节奏高效率”的要求,打破常规交流学习以座谈为主,侧重游览,到村调研考察走马观花,晚上确保一顿大酒的体制潜规则,把考察学习当作军训而且是野外高强度生存训练! 八点半,汪大红等人来到苠原乡,齐晓晓、张培、王志海、李国亮等乡领导出面接待——这种事简刚是不屑露面的,基本情况只介绍了半小时不到,齐晓晓随即说还是到实地看看吧。 九点整,参观考察了绵延十多里的水曲柳与滨柃的混交林; 十点多来到芦沟村复耕荒田林地和无化肥农药农副产品种植; 十一点多,在石漳村考察药草药材的规模化种植;中午吃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很简单的四菜一汤; 下午两点多又来到最偏僻的荆家寨村,爬到山坡介绍炸石开路、防堵泥石流和落石的浩大工程,然后又请阮平详细介绍了香包的制作工艺,以及电商平台宣传销售的技巧。 再回到苠原乡府大楼已是傍晚五点多,本想喝口茶、打打牌等着喝酒,不料齐晓晓又带他们去规划中的旅游木栈道线路兜了一圈,别说汪大红等人累得人仰邓翻,就连精力充沛的西北女孩妫海玥也大呼吃不消。 晚饭还是四菜一汤,汪大红甚至误以为齐晓晓搞错了,试探说小齐啊,这次考察学习的行程已经结束,吃完晚饭我们就回去了。 言下之意不搞个送行酒宴吗? 齐晓晓象没听懂,说是啊是啊,今天行程比较紧凑,领导们辛苦了,回途时在车上多睡会儿。 没有酒,也没有礼尚往来的纪念品! 回商砀途中乡镇长们大骂齐晓晓不懂事、不通世故、太于怠慢,汪大红等县领导恍若未闻,任由他们发牢骚。 夏艳阳和妫海玥却不以为然,反而蛮欣赏齐晓晓风火火的模样,由此联想到白钰的风格,果然是一脉相承。 “性格相近,志向相同才能走到一起,这一点看你说之前他俩谈过恋爱,我开始相信了。”妫海玥笑道。 夏艳阳却若有所思:“你看啊,白钰在短短两年多时间里做成这些事,要投入多少精力,花多少心思?再想想村主任提到‘白乡长’时流露的敬畏感,我有个感觉,接下来商砀干部的日子不好过了。” “只要能把经济发展起来,苦点累点都值。” “嘿,你真的没体会到什么叫苦……”对这位世家千金大小姐,夏艳阳真有无语的感觉。 夜灯下白钰迎了上来,微笑着与汪大红等人握手,轮到夏艳阳时她却避到一边。 一叠声“辛苦了辛苦了”之后,白钰提高声音道:“各位今晚还得再辛苦一下,整理出书面文字材料明早座谈会前半小时交给我,篇幅不必太长言之有物即可,控制在2000字之内吧。” 大院里顿时鸦雀无声。 晚上10点多钟布置命题作文还控制在2000字内,这位常务副县长是真狠呐! 更狠的还在后面,他在人群里找了找,道:“夏县长、妫海县长一起去金融局吧,把今天清理整顿信用员的情况交换一下,工作不能过夜啊。” 妫海玥听了直想抗议,夏艳阳在旁边踢了她一脚,沉声应道:“好。” 第1914章 座谈风波 从人群里出去前往金融局时,妫海玥满脸不服气嘀咕道:“干嘛不让我说话?人又不是机器,谁没有疲劳的时候?一天坐了大半天车,其余时间都在村前田头奔走,谁不累啊?” 夏艳阳低声道:“你刚刚说‘苦点累点都值’,转眼间就不值了?他守到这会儿出现在大院,就是告诉大家他没一直没休息,你说呢?” “哼!” 妫海玥悻悻道。 白钰站在楼道入口,主动说明自己已经搬到三号楼住,理由也很明确就是防止外界说闲话。 他主动把事情说到明处倒也光明磊落,她俩都表示理解。 不料妫海玥还有话说:“和双胞胎姊妹住一块儿,长得一模一样怎么区分啊,有没有弄错的时候?哈哈哈哈。” 一分钟前还恨恨骂白钰,这会儿又嘻嘻哈哈,真是没肝没肺。 夏艳阳悄无声息一笑,道:“套句笑话,白县长为什么要区分得清清楚楚?弄错也是美丽的错误啊。” 没想到夏艳阳也有幽默的时候,白钰只得解释道:“妹妹有正式工作,只偶尔住我这边……双胞胎也很好分辨,相处熟悉了一眼就能看出。” 凌晨一点。 各路工作小组报过来的数据汇总出来了,情况相当严重:除了埚山,37名信用员共涉案1270万元;另外陆续发现“大头小尾”储户存单与信用社电脑账不一致的已有650万元! “这么算已经两千多万,信用联社本身就没家底子,简直雪上加霜啊。”苏行长喃喃道。 “照这个进度一周下来恐怕不止一个亿吧?”妫海玥道。 俞嘉嘉道:“妫海县长太悲观了,前三天暴露的情况会比较严重,因为各工作组都根据综合分析把风险高的信用员放在前面核查,后面的反而没事。这样估算,最终涉案金额可能在五、六千万左右。” “那也是一笔难以消化的金额。” 夏艳阳在商砀工作了好几年,了解县财政实在到了快要崩溃的程度。去年冷水鱼连续三次在县常委会建议四季度公务员暂发一半工资,与县财政共度难关,被多数常委否决,因而也落得坏名气。 由此可见县财政糟糕到什么程度。 但显而易见的问题是,区区埚山乡就有上百名上访储户,37名信用员以及后期暴露出来的,恐怕最终上访者总人数会超过千人! 上访倒是次要,老百姓切身利益必须维护,否则会影响到商砀银行业信誉和金融秩序。 “能不能打报告请省财政补贴?”妫海玥问道。 此言一出满屋子人都在摇头,白钰叹道:“各县财政惨不忍睹,省里日子也不好过啊……只能各自为战,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 妫海玥怔怔道:“那……那怎么办呢?” 白钰暗想你是领导小组组长,应该你拿主意才对!当下也无语,说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明早六点准时到岗,保持与各工作小组联络。 第二天白钰特意提前半小时来到办公室,快速浏览了沈主任送来的乡镇长们连夜赶就的发言材料,沉思了近十分钟,然后会同汪大红等副县长们准时步入座谈会会议室。 “我已看过同志们写的书面材料,老实讲很不满意!”白钰开门见山道,“结构混乱、语言表述模糊、病句错别字等等都可以放到一边,关键在于大多数同志没有真正从镇长角度认真分析、勤加思考!有些材料明显就是乡镇办事员仓促写的,这种把戏能瞒过我吗?” 汪大红道:“有些镇长、乡长恐怕离开秘书就活不下去吧?这种作风要不得!” 白钰续道:“2000字的材料,1000字写基本情况,600字写困难,最后300字400字写规划,这算什么心得体会?哪有什么规划思路?我需要的是言-之-有-物,字数少点没关系,你要说到要害!比如16个乡镇有12篇材料里提到大力发展绿色环保、无公害无化肥农药的健康农产品,我想问同志们到底哪些农产品?盐碱田与红线附近的田地种植品种能一样吗?山麓北侧与西侧环境、水土、气温都不同,发展方向总有区别吧?还有打造旅游产业,单凭这六个字还有描绘的美好前景,旅游产业就打造起来了?交通问题怎么解决,旅游通道怎么打通,景区拆迁如何安置、开发景区要投资多少其中地方出多少县里出多少,心里都有一本账吗?” 会议室里静悄悄一片。 白钰提的这些问题非但镇长乡长们没想过,汪大红等副县长们都没想过。 类似今天这样的考察学习,每个市县每年都会举行,但基本上属于福利性质以游山玩水为主,通常套路是上午赶过去+煞有介事的座谈会,中午喝酒,下午到景点游玩然后打道回府。 也会要求写心得体会、规划思路,一般等回来后三五天内由办公室例行公事写千把字交差了事,反正也没人看。 一旦动起真格的,副县长、镇长、乡长们都茫然不知所措。 僵持了好一会儿——副县长们不知白钰肚里揣着什么文章,不敢乱说话;镇长、乡长们都惦得清自己几斤几两,不敢乱表态。 白钰抬腕看表,缓缓道:“同志们需要静下心深入思考,这样吧,再给一个小时时间重新酝酿、撰写,办公室统一发纸和笔,上午十点二十分收取书面材料然后进入座谈阶段。凡内容空洞、没有具体规划和措施的,下午留会继续座谈!” 轰轰轰轰轰! 一连串惊雷把镇长、乡长们打得头晕脑胀! 这哪是座谈会?分明就是干部测评的笔试加面试,还是突然袭击,事先完全没有半点准备!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很正常,俗话说不是猴子不上花果山,混到镇长乡长一级或者有能耐,或者有背景,或者有手腕,哪个是泥巴捏的? 若俞树亲自到场,以县委书记之威还弹压得住;汪大红在副县长里份量最重、范征则年纪最大,半当真当开玩笑也能唬住他们。而今一个三十出头的外来干部,常务副县长位子才坐到第三天就敢瞎折腾,真以为商砀干部都是好捏的柿子? “我要请个假!” 会场角落里突然冒出个粗鲁无礼的声音,循声看过去,汪大红和范征飞快地交换眼色,都低头不吱声。 心里明白麻烦来了,但他俩很想看看白钰到底有几把刷子,能否震得住场子。 白钰和颜悦色问道:“请问你贵姓,哪个乡镇的?” 那人也不站起来回答,倨傲地坐着说:“烟笼镇,我叫冯承格。” “喔,冯乡长去年1月份调到烟笼镇,之前一直在县商业局、县工商局、县审计局等单位工作,先后三次被省审计厅抽调参加厅级领导干部离任经济审计,获得好评……” 白钰微笑着如数家珍,别说冯承格有点发愣,夏艳阳和妫海玥均想他跟我们同时报到,三天来忙得连轴转,怎么有空查阅乡镇所有干部档案且倒背如流? 汪大红却想档案上内容你都记得,可你知道档案外的东西吗?比如冯承格当过阚树的秘书,再比如冯承格有位远房亲戚在省审计厅——否则哪有机会抽调三次,还获得好评? 白钰接着说,“座谈会可以请假,事前事中都行,只要有充分理由。冯乡长有事吗?” “胸口闷,要去医院检查!”冯承格依旧硬邦邦道。 历来肚子疼、胸闷、头晕等毛病是最说不清楚的,到医院检查也是浮云,仪器化验一大堆,十位专家能有九种诊断结论。 “噢——” 白钰拖长声调应道,十六位镇长乡长都目不转睛盯着他,同意,还是反对? 谁知他陡然问,“还有哪位想请假?” 冷场十秒钟,第三排有人举手:“白县长,我……我也要请假,我叫齐健强,山砀镇的,我……孩子班主任约我上午去学校谈话。” 白钰若有所思:“齐乡长的孩子今年正值高三毕业班,还有几个月参加高考压力很大,这节骨眼上加强与老师沟通交流很有必要。还有吗?” 按冯承格跳出来的气势,确实有好几位镇长乡长准备共同给白钰下马威,但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对他们情况了如指掌,心又冷了下来,隐隐觉得这家伙深不可测,都屏息静气喝茶看戏。 故意等了会儿,白钰诚恳地说:“冯镇长、齐镇长,二位上午有事应该会前就说一下,不参加座谈会也没关系的。无论什么时候身体健康要摆在第一位,家庭特别是孩子的学业也非常重要,说出来都能理解,对吧?” 冯、刘二人滞住,应又不是,不应又不是,左右为难。 “二位如果上午事情办完了,就请下午到我办公室个别交流,不行明天也可以,做工作要有弹性,我不喜欢一刀切,”白钰微笑道,“二位在途中,或者利用中午时间再深入考虑一下规划思路。比如齐镇长的材料有一半抄自温水乡的材料,人家计划修‘芦花河观光带’,你也计划修‘芦花河观光带’,请问芦花河流经山砀镇吗?” 会议室里哄堂大笑,笑声里齐健强窘得恨不得立马跑出去,懊恼自己不该跟随冯承格跳出来请假。 第1915章 精心打磨 白钰收敛笑容道:“芦花河贯穿商砀全境共流经三个乡镇,其中温水乡河道最长,而山砀镇是地道的山间小镇,仅东侧有条水涧因而每年春秋两季缺水严重,农业灌溉面临严峻考验,所以抄袭也要动脑筋,不能因为我是新来的,不熟悉商砀情况就加以糊弄!” 说到这里夏艳阳和妫海玥真的很惭愧,如果糊弄她俩大概也就糊弄过去了。 “顺便说一下,纵使河道最长,温水乡就适宜修建芦花河观光带吗?”白钰肃容道,“芦花河在商砀境内的河道很宽,平均宽度20米左右,流速不快;河道两侧离山体较远,平地居多且绿化并不好,既没山景又没景观,请问观光带观什么光?等游客走光吗?所以我们的领导干部上项目、做决策不能一厢情愿,既要因地制宜,又要切合实际。对了,关于烟笼镇经济建设我也有考虑,这会儿冯镇长胸口闷就不展开了,等下午看看我俩能不能说到一个方向……二位赶紧去吧。” 冯承格和齐健强怏怏离开会议室,却半点胜利的喜悦都没有,明明主动请假,心理上象被白钰赶出来的。 为什么? 白钰围绕芦花河观光带建设这番话把包括他们的镇长乡长们都震住了。 须知今天是白钰上任第三天,上任以来连县城大街都没逛过,按说分不清东南西北,哪个乡镇在什么位置根本一无所知。 可他……非但对镇长乡长们的履历了如指掌,这也罢了,他有权调阅全县所有干部的人事档案,但随便拎出个小镇就能把地理位置、优劣势说得明明白白,随便拎条芦花河就阐明不能搞观光带的理由,这这这……这就有点吓人了! 难道他报到前悄悄到各乡镇做过调研? 接下来不用多说,镇长乡长们立即进入紧张、深刻的思考模式,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琢磨本地发展思路和规划,还得防止被这位精明的常务副县长挑出毛病,天晓得他掌握了多少东西。 白钰把会前收集的材料分发给几位副县长传阅,十分钟后闲闲地说: “还有件事因为没经过正府党组会研究,先给同志们通个气。从二月份起所有扶贫资金由县财政扎口管理,乡镇抄列清单申请,有项目的优先——苠原就采取这种模式,同志们应该了解到集中资金搞建设、办大事的好处,当然正式通知以县里的文件为准。” 一石激起千层浪。 镇长、乡长们的反应不亚于当年苠原乡村主任们,感觉受到深深的伤害!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贫困县不就吃扶贫款吗?如今白钰从源头卡住水源,这让大家怎么活? 其实这也是昨天齐晓晓介绍的重点,当时一班人都有不祥的预感,只是没料到白钰动作如此之快。 又有人跳出来了。 与刚才不同,写不写材料那是态度问题,有经验的沙场老将才不会犯冯承格和齐健强那种低级错误。 但触及自身利益,那就是原则问题了,于情于理不能退让。 砀林镇镇长翟华兵沉声道:“趁着文件还没下发我想提个醒,扶贫资金扎口管理以前反反复复试过好几回,都以失败告终。根本原因在于扶贫资金的性质所决定,有些钱上级明确要求直接到村,我们就不可以违反规定;有些钱财政汇给银行分解到贫困户账户,那部分钱也不能动!这也不能动,那也不能碰,弄来弄去没法统一又回到起点。县里折腾不要紧,基层工作很难做,一会儿集中,一会儿分散,老百姓可不懂这些,只要跟上次不一样就跑到镇正府闹事,白县长也是从基层上来的,希望能体谅我们的难处。” 作为商砀第一大镇,翟华兵是唯一一位副处级镇长,前段时间也四下活动争取常务副县长位子,是商砀本土系最有竞争能力的乡镇干部,自然也具备跟白钰叫板的底气。 这番话貌似合情合理,进退有度,然而关于扶贫资金扎口管理争执白钰已经历过大风大浪,应付翟华兵游刃有余,当下严肃地说: “我说过做任何事都不能一刀切,扶贫资金扎口管理同样如此。扎口管理不是把同志们手脚都捆起来,更不是违反京都、省、市的扶贫政策,而是在严格遵守法律法规和管理制度基础上的规范,说到底就是改变过去小打小闹、无章法无计划的修修补补,全方位推进村镇基础设施建设!就拿砀林镇为例,有举报信说石林村通往镇街主干道上一座桥修了两年时间还没完工,村民外出办事都靠摆渡更别提做生意……” “怎么会有这种事?!”翟华兵又惊又怒,“这么严重的事我怎么没听说?我……我去年上半年还去过石林村!” 白钰立即抓住话柄,语气更加严肃:“翟镇长,乡镇干部必须每季巡查辖区内所有行政村,你半年都没去过石林村?” 翟华兵被将了一军瞠目结舌,白钰旋即道,“举报信或许有夸张的地方,但如果在座各位工作都踏踏实实没有破绽的话,谣言不就及时被扑灭了吗?所以同志们,基层工作的确很辛苦很艰巨,基层干部压力也很大,只要坚持一个‘实’字,我相信没有做不好的事!” 翟华兵埋头写材料,此后整个会议室静悄悄再也没人说话。 妫海玥还懵懵懂懂,夏艳阳却已看懂了内心赞叹不已! 根本没有举报信,也没有一座桥修两年没完工的问题,白钰完全是在突然袭击唬诈翟华兵。 翟华兵却没反应过来,仓促间急于辩解并无意透露下半年没去过石林村的把柄,被白钰抓住病脚一举取胜。 看似信手拈来,却必须具备两个前提条件:一是知道砀林镇有个石林村;二是以白钰在乡镇工作的经验,实际上很少有书记镇长能做到按季巡查辖区内所有行政村。 所以看似冒险,施展出来却有九成把握。 一场成功的战役由无数个小胜利积累而成,在官场,为官者不单靠权力和发脾气,而是大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若干细节。 正如方晟,所有人都说他“厉害”,但厉害在哪里恐怕没人一两句话能总结概括。 上午十点二十分准时交材料,瞬间乡镇长们真有期末考试时间不够被强行收卷的感觉。 出乎意料,白钰没再就材料质量说三道四,收集起来后随即宣布进入座谈环节,实际上就是让乡镇长们以刚才材料为提纲详细加以阐述。 每人限时五分钟,从头到尾白钰只听不说,倒是夏艳阳和妫海玥本着不知为不知的原则问了不少问题。 会议结束前白钰简单点评,说其实我并没指望同志们短短一个小时能想出“金点子”、“奇思妙策”,只是通过这个环节提醒同志们,发展经济脱贫致富必须把心沉下来,全面地权衡、冷静地思考,而不能事事靠秘书,靠手底下人献计献策。 白钰说经过同志们认真思考,方向和思路比昨晚敷衍了事的材料有了质的飞跃,但严格意义上讲离我的要求还有差距,具体有三个方面:一是没有特色,考察学习了苠原,每个乡镇都要搞药草药材种植,都要发展养蜂业、养蚕业,但我要告诉同志们一点,这些行业的市场容量其实都很小,而且有先入为主的问题,你们现在才搞能不能竞争得过商林的乡镇?二是缺乏前瞻,很多同志只考虑把项目搞上去,问题是搞上去以后呢?怎么营销、怎么宣传、怎么拓展市场?没有后续措施保驾护航,投资商是不敢轻易掏钱的!三是预算不足,我知道在座同志们都没亲自做过项目预算,可有些众所周知的行情和市场还得掌握,领导干部不能生活在真空里除了做报告什么都不会!比如上山泉为原料的纯净水生产线,50万搞得成吗?再比如人工养殖娃娃鱼,那个死亡率很高的,考虑过损失承受力吗?希望同志们回去后继续围绕今天的材料反复打磨,经过镇党委讨论通过后一周内正式提交给我,字数不得少于一万! 天啦,一万字!全场惊呼。 白钰沉稳地说一万字多不多?我认为不多。苠原招商引资药草药材种植项目,策划书是我自己写的,七千字加一百多幅配图。要让投资商爽爽快快掏钱,必须要让人家看得明白、看得心动,不花功夫怎么行?有同志问邻近乡镇能不能合作开发,可以,那是节约资源、做大做强企业的最佳模式,不仅不限制还要鼓励;扶贫资金扎口管理的核心是什么,就是把钱投到最容易出效益的地方,而不是广种薄收。今天的座谈会就到这儿,一周内等着同志们精心打磨后的材料,散会! 清理整顿信用员领导小组不时传来坏消息,“大头小尾”存款、“体外循环”贷款金额成倍增加,被限制行动接受调查的信用员已达43人。白钰却沉得住气,反而安排夏艳阳和妫海玥一起分三条线下基层调研。 夹着公文包下楼,迎面遇到县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许永和,恭声道:“白县长,阚书记让我来向您汇报点事儿……” 第1916章 停职检查 白钰暗暗皱眉。 常务副部长受组织部长委托前来谈事,不想可知与人事调整有关,但这么做不合规矩啊! 体制内约定俗成的规矩是主要领导上任三个月内、新常委上任一个月内不谈人事调整,原因在于基本情况都没掌握,贸然提及有欠公平。 今天才上任第四天,组织部门着什么急? 昨天在座谈会上露的一手即表现出对所有乡镇长、乡镇基本情况了然于心,那是强学博记的结果,有实力考取京都大学的学霸都能做到这一点。但延伸到县直机关、县委更加广泛的范围,白钰自问做不到,也没必要这么做。 进了办公室寒暄几句,许永和果然取出一份名单,解释道: “阚书记也是实在拖不下去了,本来去年三季度就应该到位的人事调整,余县长、冷县长先后生病,到年底又是各种事;跟俞书记商量了好几次,觉得等增补常委后再讨论。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白县长来了,阚书记委托我先打个招呼……正常情况下起码春节过后,但主持工作领导岗位长时间空缺、单位部门处于空转的状态已引起市里注意,并表示了强烈不满,阚书记的想法还是请白县长支持配合一下,把人事调整名单敲定下来。” “唔……” 白钰不置可否接过名单粗略瞟了一眼,目光停顿在中间熟悉的名字——冯承格! 名单上写着:现任烟笼镇镇长,正科级,拟任县审计局局长兼党组书记。 昨天会后夏艳阳已透露冯承格曾是阚树的秘书,有位亲戚在省审计厅作靠山,从机关空降烟笼镇锻炼一下很快便会回县里重用。 但没想到这么快。 奇怪的是,作为阚树重点培养的亲信,八成知道组织部准备春节前落实人事调整,那么在新来的常委、常务副县长面前,冯承格不是应该低调些吗? 难道不知道枪打出头鸟的法则? 还是觉得省里有靠山、县里有阚树,全然不把白钰放在眼里?对的,事实上冯承格真没把白钰放在眼里。 昨天上午白钰说得很明确,让冯承格、齐健强办完事后下午找自己个别交谈,结果齐健强态度还不错,下午刚上班就去了,也就谈了十分钟左右。冯承格却始终没露面,连条解释说明的短信都没有。 再看其他,此轮调整共涉及到九位正科级领导干部,除冯承格外只有一位叫王斌的镇副书记调任国土局副局长,其他都是乡镇之间的干部调动。 “哎,名单上的名字与人与对不上号,咋办呢?”白钰皱眉道。 就猜到他不可能爽快同意,许永和赔笑道:“乡镇之间平级调动主要有两种情况,一是任期结束后的例行调整,二是有两位镇书记退二线后的补缺与顺序累进;乡镇调县直机关的两位,我……私下透个底吧,冯承格以前是阚书记的秘书且在省审计厅的亲戚打过招呼,本身资历、能力和履历都很充分;王斌是市下派锻炼的年轻干部,准备今年底接任局长,这些……俞书记都原则上认可的。” 听到这里白钰终于按捺不住,重重把名单往桌上一摔,冷冷道:“既然俞书记、阚书记都认可了,还找我干嘛?这些人什么模样我都没见过,怎么发表意见?回去告诉阚书记,如果常委会研究人事调整议题,我请假!” 说罢不顾一脸惊愕尴尬的许永和,拎起公文包摔门而出。 来之前就听说“砍树”的阚树是位强势人物,而被“砍树”的俞树苦于对手兼组织部长处处受到掣肘。从内心讲白钰不愿刚上任就得罪这种人,但上任第四天就被逼着对人事调整名单表态,说明什么? 阚树在试探自己的底线,如果刚开始接触就服软,后面将更被无视! 在县常委层级,有时气场比权力更重要。 纵使阚树在商砀、在县常委会拥有举足轻重的能量,但正治不是人数对抗,也非力大者必胜,关键时刻还靠智慧和勇气。 白钰准备豁出去一回,把球踢到阚树脚底下,看他怎么应对。 第一站来到埚山乡,车子停到信用社门前,没见到上访户,客户进进出出井然有序。 但大堂比往常多了数倍的保安,还有夹在客户中间走来走去的便衣警察,显示形势依然不容乐观。 陪同的正府办沈主任进去找郭主任,问了一圈回到车上,神情不安地说: “白县长,郭主任……今天没来,说有两个重要会议,前两天都在的……” 沈主任预感郭主任要糟! 新任常务副县长下基层第一站的第一个单位就是埚山信用社,固然与清理整顿信用员工作有关,却也明摆着要活捉郭主任。 新领导上任,总要抓一两个倒霉立威,看来郭主任是撞枪口上了。 果然白钰听了冷笑,沉吟片刻道:“银行里里外外都有监控,对吧?给我调阅前两天监控,看看他究竟来没来!” 半小时后沈主任再度上车,拿着记录纸汇报说前天也就是埚山信用社被围堵砸门那天,迫于压力郭主任中午前赶到,等卷帘门、防弹玻璃相关设施修葺完毕、营业恢复正常后便离开;昨天、今天都没来。 白钰又冷笑,道:“走,去乡正府。” 到乡府大院听取镇领导汇报前,白钰一字一顿地说: “沈主任请记录——鉴于信用联社主任郭齐同志在清理整顿信用社重大经济金融行动期间,不执行领导小组工作安排,未能如期、全天候蹲点埚山信用社,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白钰决定即日起郭齐同志暂时停职反省,由苏道明同志暂时主持信用联社全面工作!” 记录完毕,沈主任手心满是汗,犹豫半晌低声问:“白县长,这事儿要不要跟……跟县主要领导通个气?” 之前白钰怒摔人事调整名单的事,沈主任已经听说了;郭主任与阚树有私交,沈主任也是清楚的,站在常务副县长最直接下属的角度必须善意提醒。 忠言逆耳利于行嘛。 白钰微微一笑,道:“以清理整顿领导小组名义发,抄送县委、县正府各部委办局就算告知了;停职反省只是暂时的,不涉及职务变动,没必要跟俞书记等领导商量吧?” 领导的设问句是不需要答案的,沈主任心头一凛,作恍然状道:“噢噢,我明白了,我这就跟妫海县长联系。” 领导小组发文件需要组长签字,毫无疑问目前形势下对于白钰的决定妫海玥都言听计从。 停职反省是白钰从方晟那边学来的套路,也是绕过常委会和正治对手实施精准打击的重要手段。虽说“暂时”,理论上存在“深刻反思”后重返岗位的可能,可明眼人都知道,一个失去主管领导信任的干部处境有多窘迫,在本单位威信扫地,在县里各个层面协调、配合工作都不受待见,长此以往不用白钰再出招,郭主任也该主动打辞职报告了。 消息传到信用联社,霎时郭主任血压飙升险些当场昏倒,连吃两颗药片压住后缓过神来,忙不迭打电话向阚树求助。 阚树正因为白钰摔人事调整名单的事满肚子不痛快,听到郭主任的哭诉顿时拍案而起! 在商砀,还没哪个县领导敢不事先跟自己打招呼就将正科级干部停职的先例! 阚树觉得白钰也在试探自己的底线! 是可忍,孰不可忍!倘若郭主任真被白钰拿下,那份拖延了几个月的人事调整名单却不能提交常委会,不就代表自己彻头彻尾的失败吗? 败给俞树还有一说,怎么能败给刚来商砀四天的白钰?! “不要慌,保持冷静!” 阚树沉声道,“这个时候你越表现出沮丧焦虑越显得无能,立即召开党委会,叫苏道明也参加,强调未经县常委会和组织部门正式发文,就算暂停主任职务,你还是联社党委书记,重要事务都必须经你同意方可执行!” “党委书记……这个好,这个好,感谢阚书记关键时候的支持,我马上通知开会……马上开会!” 郭主任一迭声应道。 放下电话郭主任振作精神斟字酌句琢磨会议安排和讲话内容,突然接到通知: 五分钟后到中会议室开会,出席对象是信用社领导班子和机关中层干部,主题只有一个,传达清理整顿领导小组最新文件精神! 白钰的动作真可谓快如闪电,完全打乱了阚树的部署。当然也是正府作为强力主管部门的优势,遇到白钰这样步步为营、不容对手喘息反击的对手,组织部门只能望尘兴叹。 主持会议的是清理整顿信用员领导小组副组长俞嘉嘉和苏行长,会议时间只有十分钟: 俞嘉嘉宣读了领导小组今晚正式下发的红头文件,宣布郭主任暂时停职检查,认真反思;停职期间由苏行长主持信用联社全面工作! 苏行长简明扼要介绍正在核查中的信用员涉案情况,强调指出当前形势非常严峻,信用联社上下必须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最后俞嘉嘉传达白钰的指示,指出郭主任是因为违反领导小组部署安排而停职检查,考虑到其错误的严重性,在此期间也不能正常履行联社党委书记责任!白钰指示郭主任检查过关及县里处理意见下达前,由苏行长担任联社党委临时召集人,不过特殊时期冻结人事调整、涉及资产股权重大事项等议题。 彻底瓦解郭主任的反击之势。 第1917章 紧急会议 散会后没几分钟,阚树得知了这一消息,坐在办公室半晌没回过神来。 对着干——阚树是这么理解白钰的做法,近几年来俞树、余夫、冷水鱼等人都跟自己对着干,结果呢,被他分而怼之各个击破,最终或狼狈退出竞争,或夹起尾巴做人,没一个有好果子吃。 再往前追溯,败在阚树手底下的分别有:两位副县长被踢出商砀;一位宣传部长被逼提前退二线;一位常务副县长四面楚歌不得不申请去了人大。 算起来阚树以县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已有七年时间,当中只出现半年断档,即四年前与那位宣传部长较量时,被告状到省里,遂临时调整领导分工让阚树兼正法委书记,从市里空降了一位组织部长;半年后组织部长实在没法立足草草回市,宣传部长也退了二线,阚树重新执掌组织部。 为什么必须由阚树兼组织部长,而不注意削弱其在商砀的影响力,保持与县委书记的平衡? 这是因为,相比权力格局均衡,町水市领导更看重正局和干部队伍稳定,任何时刻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事。 县委书记得到市主要领导明确支持,地方系就会被稍稍打压些,很凑巧,商砀前后两任县委书记都不算市主要领导嫡系,而是权力博弈下的产物——如同商林的季辉和缪文军,都不受程庚明待见,因此出现现在的局面也在情理之中了。 七年来阚树已经习惯享受一次又一次胜利,面对特别是工作没有章法、能力水平略显平庸的冷水鱼的进攻,好像不费什么周折就能轻松取胜,以至于阚树开始骄傲自满,觉得自己能在商砀这块地盘威风到退二线。 不料刚来四天的白钰仅仅花了一天时间就让阚树威风扫地:全商砀都知道郭主任是他的人,白钰说拿就拿,居然没事先打声招呼! 为确保人事调整名单顺利通过,阚树还让许永和前去打招呼,却被当面摔了名单! 苦思冥想二十分钟,阚树旋即出现在俞树办公室,满脸阴沉地说: “俞书记,我建议晚上召开紧急常委会,讨论白钰同志在人事方面近于儿戏的做法!如果需要的话,还会有三至四位常委附议!” 有关白钰摔名单、下令暂停郭主任职务两件事,俞书记都在第一时间听说了,脑子里泛起的念头就三个字: 做得好! 阚树将作出什么反应,俞树也有考虑。他自然不会错过有人正面硬杠阚树的机会,作为县委书记,坐山观虎斗是最舒服的位置,既能当裁判员,又能当调解员,必要时还可以亲自下场。 “常委们都在家吧?”俞树故意问。 “至少一半以上。” “那就开吧,”俞树微笑道,“很少看到阚书记气成这样的,要注意身体啊,阚树同志。” 接到紧急会议通知时白钰正在山砀镇听取镇领导班子汇报,上次被收拾了一下,齐健强温驯老实很多,从头到尾都是“尊敬的白县长”。 “晚上七点整开会……” 白钰抬腕看表,对负责通知的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戴诚道,“我建议推迟到七点半,时间太仓促,这会儿从山砀镇赶回去也来不及呀,戴常委认为呢?” 戴诚哪敢立即答应,略加停顿道:“稍等,我跟阚书记联系一下。” 推迟半小时开会? 阚树恨不得提前半个小时,立马指着白钰鼻子痛斥;或者以他强势作风干脆不等,但这回批判主角是白钰,不到场不行。 “……好,请他快点,不能迟到!”阚树忍下一口气道。 然而白钰还是迟到了,晚上靠近八点才匆匆来到常委会会议室,此时阚树已焦躁愤怒地等了半个小时。 甫一进门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阚树就沉着脸道: “白钰同志,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你调到商砀以来第一次参加有议题的常委会,但第一次开会就迟到让包括俞树同志在内六位常委等了你半小时,是不是违反会议纪律的表现?我建议在会议记录里记一笔——本次常委会因白钰同志迟到致使会议推迟半小时召开!” 白钰抬眼瞪着对方,冷不防掏出手机重重往桌上一拍,“啪”,声音之大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阚树同志!”今晚白钰已做好吵架的准备,时至今日他彻底理解方晟从乡镇吵到省委的做法,有的架不吵不行! “请你睁大眼看看,我什么时候接到通知,什么时候动身,一路上有没有耽搁?!”白钰指着阚树的鼻子道,“我手机里有傍晚从山砀回城的全部行程记录,你看看,所谓迟到到底谁的原因?阚树同志,不是每位常委都象你一样每天坐机关办公室!” 没料到白钰抢先翻脸,阚树一时间竟然愣住了:面对与预期截然不同的打法,他丝毫没有准备,也不知怎么反击。 不是所有人都擅长在常委会吵架,这一点乃方家嫡传。 阚树的铁杆盟友——宣传部长包千喜赶紧说:“白钰同志,会议通知本来是晚上七点整,是你说来不及要推迟到七点半……你应该充分估计一下行程以免耽误同志们的时间嘛。” 白钰又瞪着他,道:“旻威同志,今天是我来商砀的第四天,也是第一次下基层调研,你觉得我很熟悉山路和交通状况?” “好啦好啦,相互理解吧,准备开会。”戴诚和稀泥道。 俞树这才说话:“唔,同志们工作都很忙,节奏也比较紧张,今后开会前要做好沟通,当然也要有充分的准备时间……同志们,今晚会议应阚树同志提议而开,主要议题是人事方面的工作。下面请阚树同志发言。” 阚树拧着眉头重重一咳,道:“在正式发言之前,我想声明我跟白钰同志没有私怨,仅在白钰同志报到第一天见了次面,工作中没有交集也没矛盾,我提议开会并发言并不针对白钰同志个人,而是就事论事,把问题摆到桌面上摊开来谈……” “阚树同志说得很好,党内就应该这样开明民主,一切为了工作不搞阴谋,”俞树赞许道,“请阚树同志继续说。” “先说今天白钰同志对信用联社主任郭齐同志的处理,仅仅没按照安排去埚山信用社蹲点——事后证明郭齐同志一直在联社开会、批阅文件,就突然宣布停职检查。同志们,信用联社是商砀重点金融机构,地方经济的主力军,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非常重要,对于主持工作领导的任免、处分应该慎之又慎,最起码来说白钰同志作出决定前应该事先与俞树同志和我沟通一下,能不能停职,还是批评为主,白钰同志毕竟刚到商砀第四天,很多情况都不熟悉,对不对?” 阚树一口气把精心准备的话说完,白钰就踩着尾音反问道: “不熟悉情况,所以上午阚树同志派人要求我同意那份人事调整名单,对不对?” “呃——” 阚树陡地僵住! 本来白钰怒摔名单的事准备放到后面讲,如果关于郭齐的处理取得大胜,就淡淡提一下稍加警告,过两天提交常委会;如果争执不下,索性两笔账一起算,哪怕采取投票方式也要给白钰颜色看。 被白钰这么一反诘,阚树猛然发现两件事在逻辑上居然是对立的! 诘难白钰在不熟悉情况的前提宣布郭主任停职,自己就不该在人家上任第四天急于沟通人事调整名单。 看出阚树的窘态,纪委书记金柱及时杀了出来:“一码归一码,这会儿讨论对郭齐同志的处理问题。” 白钰眼角瞥了俞树一眼,暗暗替这位县委书记叹息:向来县委书记立足有三大支柱——宣传部长、组织部长和纪委书记,此外还有最紧密的助手县委办主任。从目前态势来看戴诚态度暧昧一个都不敢得罪,而纪委书记金柱和宣传部长包千喜都站在阚树那边,等于彻底被架空,还怎么玩啊? 阚树不愧久经沙场的老将,迅速站稳脚跟道:“郭齐同志是商砀金融战线的优秀干部,从担任信用联社主任以来的八年里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任期内存贷款总额翻了一番,对我县经济持续发展作出卓著成绩!郭齐同志没按领导小组部署去埚山信用社蹲点,这一点当然不对,但从另一个角度讲未尝不是郭齐同志对上访群众闹事有着自己的判断,有时嗬我们领导干部也要注意倾听专业意见,不能觉得自己说的话没得到百分百执行就觉得没面子,继而大动干戈……” 白钰毫不客气打断他,道:“成绩只能代表过去;至于专业,我倒可以毫无愧色地在阚树同志面前自夸一下,京都大学经济专业研究生,实习单位有五大审计事务所、投行、花旗银行等,在商林成功化解多起金融风波,水平和素质可以碾压高中毕业的郭齐同志吧?但专业也没啥了不起,在清理整顿信用员工作中,我是主管县领导,他是直接当事人,请问同志们我有没有处理权限?我是不是对事不对人?” 名校之所以是名校,培养出的并非一群书呆子,而是通过各种活动全面提升个人综合能力,如大学生辩论赛、演讲比赛、论题答辩等等,因此从齐晓晓到白钰都擅长辩论尤其擅长针锋相对绝非偶然。 阚树又怔住。 第1918章 取消投票 论思维敏捷、逻辑严密,他跟白钰没法比啊,如果占着理还好些,关键自己都知道只凭着一股气势,如今好像气势也不如人家了。 包千喜又出来帮腔:“有权也不能滥用,我们身为县领导既要坚持原则,也要照顾到老同志的感觉。干部不按要求到基层蹲点算不算原则问题?我看可以商榷。类似情况在乡镇可以说比比皆是,不可能抓到就停职,那样也太简单粗暴了嘛。还是批评教育为主,下不为例。” 白钰立即回怼:“很抱歉旻威同志,我不知道宣传部门有下不为例的习惯,但正府部门、县直部门必须按章办事,不存在讲人情讲脸面!” “哎,我没说宣传部门……”包千喜气得脸红脖子粗,“我只不过打个比方!难道我们常委同志不能对正府工作提出自己的看法?” “欢迎之至,那我也顺便对宣传部门工作提一点看法,”白钰道,“在此次信用员事件当中,我县宣传工作严重缺位,没有积极地舆论导向,没有正面宣传安抚群众,请问重大群体事件时作为党的喉舌、正府的主流导向怎么发挥作用?难不成要正府部门把宣传稿写好了恭恭敬敬送到宣传部?” “这说什么话!”包千喜拍案而起,“关于信用员事件我们出于谨慎原则有着通盘考虑,我们的报导必须有权威性和科学性,我们……” “事实上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白钰反正做好跟阚树彻底撕破脸皮的准备,索性先下手为强,“下面我再汇报一下上午阚树同志委托许永和同志沟通人事调整名单的事。刚才阚树同志已经强调我刚来商砀第四天,情况还不熟悉,但人事调整名单却毫不含糊送到我面前……” 阚树怒道:“我也强调过不能再拖!本来去年三季度就应该定下来的事……” “那不是我的责任吧?”白钰反问道。 “没说你的责任,但作为新来的常委应该及时负起责任!”阚树道。 俞树已被白钰以一对三丝毫不落下风的精彩辩论震撼住了,心里连赞三个“好”,暗想就是他了! 遂微笑道:“那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这会儿不谈责任,只谈事情以及如何解决。” “我承认在白钰刚到第四天就沟通人事调整名单是急了点,”阚树不得不先窝心地承认错误,“但需要指出的是,以不熟悉情况而摔名单有失领导风度,影响党内团结和民主气氛!一份人事调整名单,客观公允地说除了组织部门前期大量工作中掌握具体情况外,并非每位常委同志都熟悉情况,就算我在商砀担任领导职务这么多年,偶尔也出现乡镇干部名字与人对不上号;另一方面组织部门也考虑到白钰同志新上任,尽可能压缩调整范围,涉及职务变动的只有区区九位,都是实在拖不下去的岗位!俞树同志和我已经原则上认可,这种情况下白钰同志难道不能克服一下困难,本着工作为先的原则将名单上会讨论吗?” 白钰稳稳地说:“首先我要声明,我没有摔名单——薄薄一页纸怎么摔啊,也不符合物理规律是不是?谁说我摔名单的,把他叫过来当面对质!” “算了算了,一些细节别太认真。”戴诚担心节外生枝又出来打圆场。 “好吧,那就不对质了,”通过刚才一番唇枪舌剑的激烈对抗白钰在气势上已经立住了,这会儿反而平和下来,续道,“正常情况下应该克服困难,可问题是……那份名单同志们大概都看过了吧?审计局、国土局是正府组成部门;乡镇之间领导干部调整也涉及到镇长、副镇长,在余夫同志生病住院的情况下,我怎敢不分轻重地同意?阚树同志说不能拖,可四天下来审计局、国土局没人向我汇报工作进行不下去;涉及调整的乡镇今天我去了两家,精神面貌也都不错。” “审计局一把手位子空了几个月,连个找县领导汇报工作的人都没有,还不是问题?”阚树道。 白钰微微一笑:“余夫同志也住院几个月了,商砀社会稳定、经济发展势头良好,还不能说明问题?” 阚树瞠目瞪着对方,发现自己真的说不过白钰。不,恐怕应该之前从来没人在常委会跟自己一句顶一句地干,压根不适应这种贴身打法。 金柱暗暗提醒了一句:“不但阚树同志认为不能拖,俞树同志和常委同志们都认为调整名单早点定下来为好。” 对,我有人数优势,怎么老与他玩一对一?真被气糊涂了! 阚树赶紧平息情绪道:“作为主管组织人事的常委,我该说的都说了,白钰同志不认同不配合,我也没办法。常委会是民主集中制管理原则,在不能取得一致的情况下,我建议投票决定!” 白钰不怕事大地问:“投票决定什么?取消对郭齐同志的停职决定,还是提交人事调整名单到常委会审议?” 瞬间阚树又被激怒了,大声道:“两项都投票!” “停职决定是以清理整顿信用员领导小组名义发的文件,阚树同志准备以县委名义发文件否决吗?” 白钰继续问道。 常委们都听明白了,白钰不知不觉又给阚树挖了个坑! 领导小组组长是副县长妫海玥,即代表县正府;如果县委发文件否决县正府的文件,这这这……这不是把矛盾公开化吗? 况且作为县委主持工作的一把手书记,俞树还没表态呢,怎么轮到你阚树? 果然俞树脸色不好看“哼”了一声,道:“停职检查又不是正式人事任免,投啥票?复职之后还可以再停职,搞来搞去有意思吗?” 县委书记发火,台面上阚树还得受着,低头不吭声。 白钰心里暗笑俞树料事如神,自己就打算这么干,不依不饶陪阚树玩到底! 俞树又道:“常委会投票是针对重大事项、重要决定所作的政治表态,而不是什么争执、异议都拿出来用,既不严肃,也不慎重!今晚在这里我公正地说一句,阚树同志在白钰同志上任第四天就沟通主要涉及县直、经济工作的人事调整名单,是着急了;但阚树同志的急是为了工作,情有可缘!这样吧,那份名单一周后上会讨论!散会!” 俞树少有硬气地直接拍板,然后不顾在座常委反应径直收拾东西离开;白钰则很忙的样子,边打电话边出门,也没跟阚树说几句软话。 仿佛一直在打瞌睡的正法委书记王厅这会儿比谁都清醒,动作麻利地转瞬闪得没影儿。 直到人都散尽,阚树还坐在座位上发呆。 由他提议召开的紧急常委会,两项针对白钰的议题都被否定,这也罢了,关键在于两点: 一是白钰气焰非常嚣张,对老同志、资深常委没有半点尊重的态度; 二是俞树的腰杆又硬了起来,散会前居然没问“阚树同志还有什么意见”,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前者,阚树的判断是白钰背后必定有强硬靠山,慢慢打听不迟;后者,让阚树有着更为现实的忧虑。 之前的格局是: 俞树、冷水鱼从市里空降,属于外地干部,但冷水鱼的脾气跟谁都处不来,所以他俩并无默契; 其他七位常委都是本土系,阚树与宣传部长包千喜、纪委书记金柱结成坚定同盟;人大主任殷天浩虽然喜欢摆老资格但大多数时候都与阚树同一阵线;县长余夫、县委办主任戴诚为人圆润谨慎,不与他人交恶;正法委书记王厅明年退二线了,不愿搅入权斗漩涡,每次常委会都假装打瞌睡,谁也拿他没办法。 九位常委,阚树有四张铁票在手,难怪动辄就提议投票表决,而俞树听到投票就不悦。 从前面较量的情况来看,偶尔俞树能说服冷水鱼和戴诚,但每逢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余夫和王厅必定弃权,因此阚树总能笑到最后。 那么,余夫生病住院,冷水鱼换成白钰,局势不是还一样吗?不一样! 因为气势不同了。 白钰今晚与阚树等人斗得刀光剑影,却无形中给常委们划下一条红线:我主管下的正府事务包括人事,你们少插手! 谁插手我就跟谁斗! 这样的气势就决定了权力掌控程度,也决定了白钰在商砀的影响力,以及日后仕途高度。 殷天浩和王厅两位老狐狸都很现实的,看准风向才会下注,而不会一味盲从于谁,说到底利益才是与谁结盟的核心原则。他俩在商砀都有子女和老部下从政,主要分布在正府下辖部委办局,之前不得罪或讨好阚树是有求于组织部门,而今白钰划下红线倘若再得到俞树支持,权力格局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不过…… 再往深处想,其实今晚白钰也就吵了场架而已,真正来说并没有得到什么。郭齐停职就停职吧,反正不经组织部门同意别想换人;那份调整名单还是要提交常委会,只是比阚树预期稍晚几天而已。 既然你划下道儿跟老子玩,那就玩到底吧,随便你后台有多硬靠山有多高,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总该懂。 不懂的话,冷水鱼的下场就是你白钰的明天! 第1919章 直率人设 来到金融局已是晚上九点多钟,妫海玥还在领导小组办公室边听汇报边研究报表,联想刚才看到夏艳阳也在办公室伏案工作,白钰暗自点头,觉得女干部的优点就在于认真,只要有这股劲头,哪怕实践和应变差点起码能达到齐晓晓那样的水平。 “到今夜为止可以说该暴露的问题基本上都出来了,”俞嘉嘉道,“涉案信用员共49人,涉案金额近5000万,人均涉案金额100万,恐怕是轰动全国的案子了。” 妫海玥紧张地问:“要不要上报?” 白钰沉吟良久,道:“做个减法,一是把能够挽回经济损失的涉案金额和涉案人员剔除掉,这部分有多少?” 俞嘉嘉动作娴熟地操作了会儿,道:“1900万,12人。” “只剩下3100万,37人,”白钰道,“二是减掉涉案金额100万以下的,这部分可以询问涉案人员是愿意赔偿免于法律追究,还是坐牢。” “好,我就这跟苏行长联系。”俞嘉嘉道。 妫海玥终于看出来了:“你不想上报是吗?” “上报也得自己解决问题,涉及钱没人愿意帮忙的,”白钰道,“到头来自己花了钱,还要招来银监等一大堆监管部门过来查处、罚款,还不如关起门自个儿处理。” “上千万的损失,县财政和信用联社都没办法消化吧?”妫海玥道,“苏行长说信用联社去年亏损1.7亿,还是调低了呆账准备金,去年四季度上千万费用压到今年……” “是的,依靠县财政和信用联社自身资源肯定没办法度过这个难关。”白钰淡淡道。 妫海玥和俞嘉嘉都一愣,感觉他话中有话,却悟不出里面的玄机。 白钰也不多解释,吩咐道:“安排苏行长抓住机会对信用联社业务经营摸个底,把真实家底亮出来,我想此时此刻苏行长应该很乐意做这件事。” “哎,你是不是真要把郭主任拿下,让苏行长上?”妫海玥直截了当问。 旁边还有金融局工作人员呢,说话能不能含蓄点? 白钰轻飘飘道:“不管谁上谁下,都必须真实反映本单位盈亏水平,不能叫县里揣着糊涂处理问题,导致局面一再被动。” 说罢旋即离开。 经过夏艳阳办公室,想了想还是踱进去,问道:“你对商砀的情况要比我和妫海玥熟悉,在脱贫致富方面,你觉得哪些方面是抓手?” 她苦笑,沉默片刻道:“我是悲观主义者,老实说以商砀现实状况,根本没办法……记得严复说过,‘以中国民品之劣,民智之卑,即有改革,害之除于甲必将见于乙’,一个多世纪前讲的话,放在商砀依然有效!” 白钰微微颌首。 夏艳阳说的是一段典故。1905年孙中山专程到伦敦拜访大翻译家、大教育家、新法家代表严复,游说他支持自己的革命理念。严复反应却很冷漠,说了上述这番话。 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民智不开,做任何事都枉然,因为在专制环境里被驯化数几百年的民众,很难得到彻底醒悟和改变。 夏艳阳续道:“你在苠原的确很大程度促进了当地经济发展,开化了民智,解放了思想。但苠原乡是很小的,但凭你一人之力可掌控到具体每个项目、督促每个村进度、盯到具体责任人。若在商砀,你在会上发两小时火,转眼间乡镇长们五分钟内便能忘得干干净净!当面跟你顶牛的是少数,背后消极怠工、散漫无为、推诿塞责者半数以上!” “我的理解是,基层干部群众看不到希望,找不准赚钱的方向,所以茫然无措,消极悲观,”白钰道,“我们……我们领导正府班子的任务让他们看到光明,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 “大力发展药草药材种植?” “上次我说过这个市场太小了,以全县之力挤进去恐怕会把价格压垮,结果得不偿失。在发展经济的过程中,切忌看到有利可图的项目就一窝蜂地上,譬如国人在欧美开饭馆,你也开,他也开,同行之行相互举报、挖墙根拚得头破血流反而被老外看笑话;再譬如荆家寨香包,那里面是有文化底蕴的,商砀不明不白一头钻进去只会大败而归。” 夏艳阳似有所悟,垂下长长的眼睫毛道:“我懂你的意思了……看来我和妫海玥都需要更加用功,而且经常向你虚心请教。” “相互切磋,共同进步。”白钰说着转身出去。 “嗯……” 夏艳阳突然叫住他,略一踌躇,不知为何脸有些微红,“后天周五我准备请假去外省检查身体,大概……周日前回来……” 处级领导干部出省要向县主要领导备案,当然也可以不说悄悄前往,但万一出了状况将受到严厉追究。 未婚女生身体的毛病不便多问,白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下楼后独自走在月光下,脑子里本来琢磨信用员案子的处置问题,蓦地从夏艳阳请假看病跳到于煜那天的电话,再联想到琴医生,喃喃道: 古怪,真是古怪,不会是她吧……那也太古怪了…… 出了县府大院北门沿着人行道继续向北,拐入对面林荫道时冷不防斜刺里冲出一条人影,白钰低呼一声身子平移半尺,右手已探到腰际紧紧握住防身匕首! 那条人影也刹得及时,险些撞到他身子前一刻停住,一打量两人都松了口气:原来是一身劲装夜跑的卓语桐。 她的马尾辫扎得很高,映衬出圆脸更圆,月光下紧致细腻的皮肤折射出象牙白晶莹的光泽,高耸的胸、盈盈一握的腰、尖尖翘起的臀部组合成完美动人的曲线。 “白县长啊,工作到这么晚?商砀人民可真是有福啊。”她擦了擦汗落落大方道。 白钰笑道:“这么晚跑步,你把商砀当作省城是不是?孤身女孩子还是要注意安全。” “瞧这圈监控,我贴着县府大院跑呢,没事的。” “当心亡命之徒,越穷的地方人命越轻贱。” 白钰说完便打算加速——他担心被蓝依看到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不料卓语桐似乎打消了夜跑的念头,小步快跑地与他并肩而行,道: “对了,白县长,有笔账要跟你算算呢!” “什么?” 卓语桐噘着嘴指指他说:“捐赠别墅,当时你主动联系的吧?事后有人跑到天使微笑闹事,说我们助纣为虐、瞒天过海,使得坏人躲过了法律的制裁!有没有这事儿?” 白钰哑然失笑,隔了会儿道:“要看从哪个角度考虑问题……严惩两三个坏人与几百万善款救济贫困户,选择前者还是后者?” “你怎么考虑——从玩正治的角度?”她俏皮地看着他。 “用词欠妥,应该说从大局观来权衡的话,伸张正义并非管理者追求的终极目标。” 卓语桐笑语盈盈鼓掌,道:“很通达坦率的话,很难相信出自县长之口。算了,那个玩多p的荡妇给我带的麻烦一笔揭过,以后再也不提。” “真有麻烦我必须补偿,虽然纯粹出于好意。” “可以呀,等你有空去省城请我吃顿火锅。”卓语桐很随意地说。 白钰笑道:“是不是太便宜我了?请美女吃饭本来就是福利。” “不会吧,”她诡谲地笑笑,“你家里两个美女,都吃不过来呢。” “你……认识蓝依?” “以前在省城接触过,同行冤家呀,想必她对我评价不高吧,”卓语桐漫不经心道,“很漂亮很可爱的小女生,就是心眼小点;她妹妹凶巴巴的,眼睛不是看人,好像要吃人,哈哈哈哈……” 说归说,走到三号楼附近时卓语桐主动往相反方向继续夜跑,以免被蓝依看到。 看着她高挑修长的背影,不由想起蓝依说“直率和快言快语就是她的人设”,噫,人设…… 轻轻开门进屋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按约定俗成的规矩他应该到自己房间睡觉,不过…… 到商砀四天了,连同之前蓝依来了大姨妈加起来已十多天没亲热,对气血方刚的白钰来说时间已隔得太久,他想悄悄进屋叫醒蓝依,拉到自己房间好好地亲热一回! 扭动铜把手,门悄无声息打开——沈主任仓促之间还是花了心思,门都换成新的。 卧室黑乎乎的,白钰也不担心,每次蓝依都睡内侧蓝朵睡外侧,绕过去轻轻吻一下蓝依肯定醒…… 咦,床上只有一个人?今晚蓝朵没跟蓝依一起睡? 白钰大喜,暗想蓝朵这才识相,知道小夫妻俩应该有私密空间。遂轻轻把门关上,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后钻进被窝。 这时他隐隐觉得似乎少了什么,究竟是什么呢?他已来不及思考,单手在被窝里游到蓝依睡衣下摆探入怀中,轻车熟路一把握住纤巧结实的…… 等等,不对! 与此同时蓝依猛地翻身跃起,单腿“呼”地踹过来,双拳猛砸向他脸部! 白钰也算反应敏捷,右膝挡住她的腿,双臂架住她雷霆一击,叫道:“是我,蓝朵!” 瞬间他终于回过神来,躺在床上的不是蓝依,而是蓝朵! “啪!” 台灯亮起,蓝朵满脸寒霜瞪着他,冷冷道:“知道是你,你这个色狼!” 第1920章 心锁背后 白钰顾不上跟她拌嘴,急急问:“蓝依呢?” “回商林办理交接手续!” “那……那你干嘛睡这张床?”白钰道,“别怪我刚才失礼,正常情况下……” 蓝朵眼睛里几乎快要喷火:“正常情况下晚上超过十点回来你就一个人睡,今晚干嘛摸进来?你分明想占我便宜!” “蓝依根本没说回商林的事儿,纯属意外!”白钰辩道,“你想想之前你可曾一个人睡过这张大床?” “我房间的床有问题,维修人员明天上午修!” “噢——不好意思……” 白钰赶紧穿好衣服准备出去,蓝朵又喝住:“站住!你占了我的便宜,一声不吭就想溜?!” “我已经道歉了……”白钰骚骚头道,“上次你也……也摸过我,就算扯平了吧?” 说罢不等她发火迅速闪离主卧室,回到自己屋里长长舒了口气。 这场误会严格来说三个人都有责任,蓝依去商林办理……咦,她为什么独自前往,而不带着蓝朵? 赶紧拨通蓝朵的手机,她语气很冲地说:“又想干嘛?” “你没陪蓝依一起去?” “有商砀红会的人陪同!”说罢她挂断电话。 好吧,蓝依错在没通知自己;蓝朵错在不打招呼睡主卧室;自己呢?其实进屋时就应该有所察觉,空气里少了蓝依特有的沉沉幽幽似兰似麝的体香! 但那会儿真是满脑子想亲热,没注意这个细节,直至握住她的胸时惊觉明显的区别——大小倒差不多,但蓝依好似绵软熟透的柿子,而蓝朵恍若青涩略带坚硬的柿子,手感……宛若三年前的蓝依。 第二天清晨白钰起床时蓝朵正好晨跑回来,两人对视片刻,蓝朵冷冷道: “当心点,下次再占便宜剁掉你的手!” 白钰也冷冷道:“要占便宜外面美女多得很,何必碰蓝依的复制品?” 两人板着脸各行其事,谁也不搭理谁。 步行上班途中白钰忍不住打电话给蓝依抱怨,她还懒洋洋没睡醒,听完昨晚的冲突开心得咭咭直笑,然后说小姨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啊,你不占外人也觉得占了,是不是? 白钰气结,觉得在与蓝朵相处上蓝依的心很大,根本不怀疑什么,完全不象她面对齐晓晓和卓语桐时的小心眼。 上午九点,朝明医科大学博士生实验楼。 “患者上午肯定过来?”满头银发的栾教授问道。 琴医生道:“联系好了,十一点左右到。” “方案已经反复推敲确保万无一失?”栾教授道,“今年以来我一直在欧洲讲学,没抽出空来仔细研究你撰写的方案,大框架肯定没问题,就是不清楚细节把握方面怎么样。” “从上次浅度催眠情况看,患者内心深处对‘回家’、“妈妈”两个词格外敏感并采取回避态度,明显有违于常理,一般来说妈妈和家都代表潜意识里安全宁静的港湾,所以方案将围绕这两个重点予以深入,”琴医生有条不紊地说,“由于患者心理极度封闭且属于高智商高学历群体,‘心锁’现象严重,对医生并非特别信任,因此本次采用的药物与深度催眠相结合手法将把时间延长到一个半小时左右,防止事后她产生疑虑后拒绝配合检查……” “一个半小时……”栾教授沉吟道,“她的身体吃得消吗?” “春节期间做过检查,综合142项指标分析承受得住,”琴医生道,“她透露在海拔四百多米的山区工作,血液氧含量等健康值较高,可以完成这次测试。” 栾教授直接翻到方案的最后几页快速浏览会儿,道:“你考虑得很周密了,但要记住任何情况下都要有失败的心理准备,因为人的精神状态永远无法预测。” “……她来了,导师!”琴医生透过窗户看到夏艳阳的身影。 “保持镇定,把灯光调节到最佳亮度、仪器的位置摆到位,测试期间切勿说话,一切以手势交流。” 进入密室前栾教授吩咐道,琴医生自信而从容地点点头。 照例还在外面迎上前简略交谈会儿,等夏艳阳心态放松下来才进去,还是那间封闭隐密的实验室,还是幽暗朦胧的灯光,和一大堆看不懂用途的仪器。 “今天要先喝点药辅助检查,时间会比上次长些,检查程度更深入且有助于你的治疗,明白吗?”琴医生温和地问。 夏艳阳顿了一顿,低低道:“希望这次能找到病根并形成治疗方案,我工作变动了,以后会相当忙,请假出来一趟都很不容易,又不能频繁请假。” “我知道,”琴医生语气更温柔,“但是夏小姐,治病向来是缓慢复杂的过程,一个感冒还得十天半个月呢,何况你这样的疑难杂症。不管工作多重要多繁忙,你还得把身体健康放到首位。” 夏艳阳点点头喝掉药剂:“好,开始吧。” 还躺到上次的台子上,拉过小屏幕定格在脸部上方,再戴上制式特殊的三维眼镜,这回播放着轻柔而有节奏的音乐,画面则是无边无际的大草原。 栾教授以浑厚而带有迷人磁性的声音问:“喜欢旅游吗?” “喜欢。” “体现过在草原上骑马吗?” “不会。” “你可以学,在马背上一起一伏、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一起一伏……”夏艳阳喃喃道。 “你放开缰绳让马儿在草原上驰骋,你的心情很舒畅,你看着蓝天,看着白云,看着草丛里的小花,你在马背上一起一伏……” “一起一伏……” “前面出现一匹马,马上坐着琴医生,她陪你一起旅游好吗?” “好……” 紧接着琴医生的声音适时出现:“我喜欢旅游,我喜欢骑马,我喜欢在马背上一起一伏。” “一起一伏……” 五分钟后,夏艳阳进入深度催眠状态。 琴医生慑住心神,缓缓问道:“你小时候到外面旅游吗?” “没有,我家很穷。” “爸爸做什么工作?” “下岗工人,到处打短工没有固定收入,身体又不好……” “妈妈做什么工作?” 果然夏艳阳又出现略微抗拒的神情,但深度催眠下人的意识很大程度受到控制,隔了会儿道:“商场营业员。” “家境不好,住房条件一定比较差了,两室一厅?” “工厂宿舍,两间平房。” “爸爸妈妈住一间,你住一间,是吗?” “是的。” “你在自己的房间做作业、睡觉,是吗?” “是的。” “家里来客人在哪个房间?” “我的。” “每次都这样吗?” “不……不是……” “为什……”琴医生正准备继续询问,栾教授从观察器里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她会意转而问,“家境不好,但爸爸妈妈支持你一直读到京都大学研究生,这些年很不容易的,主要经济支出来源于妈妈对吧?” 夏艳阳沉默片刻,道:“是的。” “你不喜欢妈妈,喜欢爸爸?” “是的。” “妈妈对你学业支持更多,可你不喜欢妈妈?” “是的。” “妈妈对你态度严厉,给你太多压力,所以你不喜欢?” “不是。” 琴医生冲观察器看,栾教授点点头,她这才问:“妈妈做过对不起你,或者爸爸的事,对吗?” “……是的……” “妈妈在外面有情人?” 夏艳阳突然沉默,整整十秒钟没说话。 琴医生赶紧调整问题:“你怀疑妈妈在外面与其他男人交往?” “是的……” “那个男人来过你家?” 瞬间四五台仪器上的数据陡地乱套,夏艳阳眼皮开始眨动,嘴唇喃喃有辞,栾教授果断做出中断的手势,然而与琴医生配合解开夏艳阳深度催眠状态。 “感觉怎么样?”琴医生问。 夏艳阳脸色很难看,神情呆滞,四肢乏力得抬不起身,半晌道:“我……我很难受,眩晕、要呕吐……这样的检查我,我……起码今天不能做了……” “药物反应,休息两个小时就好了,来,喝口水……” 琴医生递过杯子,夏艳阳摇摇头,隔了会儿道: “你是不是对我催眠了?” 镇定如琴医生险些把水杯掉地上,幸好室内光线暗淡,夏艳阳也没注意打量她。 “怎么会想到催眠?”琴医生强自微笑道。 夏艳阳闭眼歇息了好一会儿,道:“我好像一直在做梦……梦到以前不愉快的事儿……我从来避免想那些乱七八糟……我大学学过心理学……” “我们的检查测试主要采集脑电波活动数据,在此过程中可能产生与催眠类似的反应,但机理和方向完全不同。” 琴医生柔声解释道。 忍了又忍,夏艳阳还是连连呕吐,琴医生把她扶到隔壁通风、环境洁净的房间里闭目休息,又打了两针缓释剂让她感觉舒服些。 等夏艳阳平静下来,琴医生重回实验室,栾教授正在聚精会神观看刚才的录像。 “我又失败了。”琴医生沮丧道。 栾教授道:“这个,我是有预料的,没那么容易……她的确属于高智商群体,前后两次经历就能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判断受到催眠,有多少人具备这样跳跃性分析?” “确实如此。”琴医生道。 “更麻烦的是,”栾教授道,“你把问题考虑得太简单,以为打开心锁就能进入她最隐密的心房,可是,心锁背后还有一把锁,脑锁!” 第1921章 财务窟窿 “脑锁?”琴医生坦率道,“我从没听说过,导师。” 栾教授道:“实际上这是新造的名词,专指难度超过心锁的心理封闭症状,是高智商群体为解除心魔采取的阻断式记忆封锁,坦率说要做到这一点还真的不简单,通常都通过深度催眠后的技术手段来实现。” “是这样啊!”琴医生惊叹道。 “反过来讲,如果深度催眠结合技术手段产生的脑锁,破解还相对容易些,毕竟有章可循;她是自己摸索、在谁也不知道加了多少禁制、做过怎样处理的情况下形成的脑锁,反而难以琢磨。”栾教授叹道。 琴医生无言以对,默默叹了口气道:“看来我接了个烫手山芋……恐怕等到博士毕业都没法解决,导师。” “不,恰恰相反,”栾教授道,“我已想好了,这个病例就作为博士生研究课题,就目前探索到的阶级已足够支撑起开题报告!” “啊——我真的没信心,导师!” “我倒越来越有信心了,”栾教授兴致勃勃道,“你看啊,她承认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学费来源主要靠妈妈;妈妈只是商场营业员,按常理收入水平还不如工人,那么钱从何来?你追问的方向是对的,妈妈有情人,情人实际上资助了她的学费,这一点恐怕她以及她爸爸都心知肚明,然而迫于现实不得不屈辱地接受……” 琴医生道:“仅仅如此的话,她的反应未必太过激烈,应该还有深层次原因,比如那个男人打她的主意……” “估计都得手了!” 栾教授沉重地说,“她从内心深处害怕回家,为什么?妈妈在家里与那个男人偷情!爸爸为什么在半路上等她?爸爸知道那个男人在家,故意回避;邻居也知道妈妈和野男人幽会,都带着嘲弄的目光,致使她宁愿从偏僻的巷子绕回家。” “那应该不可能得手,导师,”琴医生小心翼翼反驳道,“那个男人绝无可能当着妈妈的面对她动手动脚,我相信任何一个妈妈都不可能允许这么做。” “人穷志短,或许妈妈故意回避呢?她是很漂亮的女孩,少女时代肯定更漂亮更出挑,那个男人资助是有条件的!” “即便得手,她由此形成的条件反射是极度厌恶男人,厌恶性生活,可她承认目前有男朋友,从表情看性生活正常,这……这就难以解释了。” 栾教授眉毛紧锁着又回看了几个细节,道:“你过去问问……关于处女之身的问题,以你们女生之间的方式尽量委婉一点。” 琴医生却觉得不必委婉,因为过于委婉就不象医生的风格了。 “上次你对欢爱没有抗拒心理,那么,你跟男朋友的性生活正常吗?”琴医生直截了当问。 “嗯。”夏艳阳微微红脸应道。 “他是第几任……啊不,我直接问吧,处女身是不是大学或更早时候就失去了?” 夏艳阳摇头,然后道:“你可能不信,但第一次就给了现任男朋友,就在去年。” “啊!” 琴医生吃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听了她的转述,栾教授也久久沉思,然后叹道:“看来还需要做更多分析研究,尽可能找到打开脑锁的最佳方案……请她先回吧,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你要做好充分思想准备。” 得知接下来检查项目取消后续再听通知,夏艳阳并没觉得失望。今天是周末,傍晚时分于煜就会从桦南飞过来,届时又将是一番旋旎风光…… 其实对欢爱迷恋的何止是男人,一旦身体开关打开,女人的欲望更加缠绵不绝。 想到傍晚,想到于煜,离开实验楼时夏艳阳已感觉身子湿漉漉的,充满了期待和渴望…… 周日上午九点,常委会会议室。 今天是应白钰请求临时召开的常委会——在阚树看来又是挑衅,上周你临时建议晚上开会,我就占用大家休息时间开会。 其实阚树想岔气了。 经过一周时间的努力,清理整顿信用员第一阶段核查工作已经结束,白钰必须第一时间向常委会汇报核查情况,讨论研究下一阶段行动方案。 听说周日上午开会,又是关于信用员,人大主任殷天浩、正法委书记王厅、纪委书记金柱纷纷请假,有的说在省城检查身体,有的说家里有事。 应出席常委八人,结果只来了五人,还好过半数可以照样进行。主管金融副县长妫海玥、金融局杜局长、领导小组副组长俞嘉嘉、联社苏行长等列席会议。 苏行长代表信用联社和领导小组汇报了第一阶段核查情况: 截止周六晚上核查工作全部结束,涉案信用员49人,涉案金额4874万!其中能够挽回经济损失的有1900万,涉案人员12人;另有14人本人或家属愿意赔偿信用社经济损失,涉及到700万元。 也就是说,剔除上述不予追究和免予追究部分,最终涉案信用员23人,涉案金额2300万元! 这当中又分两种情况: 一是已潜逃在外,家里财产习卷一空,完全无法对储户作出赔偿的,涉案金额大约1100万; 二是信用员被控制之中,但由于生意、投资、赌博等严重亏损,或资金一时无法回笼,可能产生三分之一到一半左右资金损失,涉案金额大约1200万。 两项相加,信用联社实际损失要达1700万元。 听到这里众常委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苏行长神色凝重地说以上只是信用员代办的储蓄存款业务,实际上漏洞更大的是代办贷款业务! 有账册表簿的还好办,问题在于潜逃信用员都将档案资料付之一炬,这样的话信用社有底联的还能顺藤摸瓜,顶多与存款一样存在“大头小尾”问题;但“体外循环”部分就糟糕了,信用社根本不知道外逃信用员把贷款借给哪些人,分别是多少。 以当下的风气,恐怕绝少有农民高尚到主动捧钱到信用社还贷款的现象! 原因很简单,借钱的都是缺钱的。 “预计有可能导致损失的贷款金额是多少?”俞树问道。 苏行长瞟了瞟所有常委,道:“1.8亿!” 常委们齐齐轻呼。 阚树紧紧追问:“数据实不实?你可不能趁老郭被停职虚报损失,让财政给你兜底啊!”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好像苏行长想趁机发国难财似的。 苏行长情知阚树把郭主任被停职的气都撒到自己身上,当下沉声道:“向领导们报告,此次所有核查小组都至少配备一名兄弟银行或其它金融机构人员,核查工作全程录像,核查资料永久保存,随时备查。” 俞树沉吟良久,道:“存款加贷款总损失额2个亿,准备怎么办?” 苏行长瞅了白钰一眼,没说话。 白钰接过话题道:“信用联社连续亏损十多年了,自身消化能力有限,从他们的角度是希望正府出手相助;但谈到商砀财政状况,恐怕常委同志们比我更了解,一季度全县教师工资已提前透支到今年四季度,我正考虑压缩或延后几项大额支出以缓解财政寅吃卯粮的惨况,不可能支持信用联社。” “领导们,正府不能不支持啊,否则信用联社真要垮掉了!”苏行长紧张万分,“我只向领导们汇报三个核心数据,一是信用联社净资产已经是负数;二是会计报表所有者权益也是负数;三是待处理历年亏损已经高达42亿,比目前存贷款总额还高,也就是说根本没有扭亏为盈的希望……” “情况这么差呀!”俞树深感震惊,顿时联想上次常委会阚树把郭主任夸成一朵花似的,“记得我在市里工作——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参加过一次金融联席会议,当时町水两个老大难联社,商林和商砀,都是排名垫底的。但去年底商林信用联社还上升了一个名次,商砀依然垫底,说明什么?与领导班子不作为、不思进取有很大关系!” 戴诚提醒道:“商林信用联社管理和效益双提升,白钰同志担任金融局长期间促成的。衷心期待白钰能够巧手回春,帮助商砀走出低谷。” “对,白钰同志在金融管理领域是有经验、有思路、有点子的。”俞树道。 阚树却质疑道:“你说财政拿不出钱,可信用联社明摆着没钱,怎么办?你是主管领导,可不能把难题推到常委会。” 白钰笑笑,道:“事关重大,处理方案必须经常委会集体讨论通过后才能实施,民主集中制嘛,阚树同志认为呢?” 又扛起来了。 阚树吃准他根本没办法,逼问道:“讨论也得有个草案,请问草案在哪里?” “目前有两个思路,供常委同志们斟酌,”白钰不紧不慢道,“一是发行定向债券,也就是俗称地方债,以财政名义面向社会公开发行,总金额预计为3个亿,其中2亿用来弥补信用联社财务窟窿,1亿用来搞地方建设,五年内还本付息。” 阚树以前主持过正府工作,经济事务并不陌生,轻蔑地笑道:“我说两个不可能!一是正府不可能以承担债务的形式为信用联社补窟窿;二是商砀正府发行地方债,不可能卖得出去!” 第1922章 方案被否 见俞树、包千喜、戴诚以及妫海玥等人没听不明白,阚树继而解释道: “第一点不解释了,第二点在原因在于地方债也分三六九等,如果桦南正府发行债务,人家是省城家大业大,有发展潜力,信用好不用担心风险问题,投资者、企业肯定争相竞购;反之商砀是多年积贫的贫困县,财政一穷二白,发行地方债要么实在混不下去,要么弥补亏空,哪个敢把钱往水里扔?” “阚树同志说得有道理,”戴诚问道,“白钰同志可曾考虑到这两点?” 这个问题,戴诚实际上半点兴趣都没有,他是帮俞树问的。身为县委书记在常委会上不能频频发问,一旦说话便要主导议题或左右会议进程。 白钰道:“发行地方债为信用联社兜底,可不是无条件赞助,财政出的两个亿要转为股本金增加对信用联社的控股比例——之前财政已有20%股份,基本上就成为信用联社第一大股东,为日后翻牌农村商业银行打下基础;至于阚树同志担心的卖不动,确实是个问题,我的想法是内部消化为主……” “怎么个内部消化?”常委们都紧张起来。 “信用联社消化一部分;商砀企事单业消化一部分;我们的公务员包括干部群众消化一部分……” 白钰还没说完已经一片哗然,阚树厉声说: “这是搞强行摊派,多年前从京都到省市就明令禁止,你这样乱搞被捅到媒体造成的负面影响不得了,不可行!绝不可行!” 包千喜也大摇其头:“之前冷水鱼同志要暂缓发放公务员工资,消息传出去后常委会还没研究就上了省城晚报头条,紧接着京都各大报记者都跑过来采访,弄得宣传部门很被动。涉及千家万户切身利益不是儿戏,白钰同志不可鲁莽。” 见白钰被常委们围攻,妫海玥眼珠瞪得圆圆的,诧异万分。以短短几天对他的了解,应该足智多谋思虑周全,怎会贸然在常委会抛出连金融局、领导小组都不知道的方案? 从苏行长的表情看,居然也是头一回听说。 俞树似也不赞成激起民愤的摊派做法,身为一把手稳字当先,不能闹出惊动省市领导的负面新闻乃重要前提,当下道: “白钰同志再介绍下第二个思路。” 无疑间接否决了第一个思路,阚树等人冷冷瞥了白钰一眼,暗想什么擅长金融管理,尽出馊点子! 白钰面色如常,似乎丝毫没受影响,道:“从信用联社自救角度可以搞增资扩股,操作与发行地方债一样,只不过地方债是以正府信誉做担保,而增资扩股纯粹是企业行为。” 话音刚落,阚树冷笑道:“同样存在卖不动的问题!正府发行的地方债都无人问津,信用联社差到惨不忍睹的程度,任何稍有头脑的投资者都不会把钱往水里扔!” 苏行长实在想不通稳重的白钰为何接二连三在常委会抛出不切实际、不靠谱的方案,忍不住说:“还要向领导们汇报一个情况,面对每况愈下的经营状况,为共渡难关我们信用联社干部员工大幅减薪,普通柜面员工平均每月净收入只有4800元,高管收入也只相当于几年前的三分之一。低收入背景下如果强迫信用联社干部员工增持股份,恐怕不太现实;向企业推销股份,老实说也有强买强卖的意思,商砀没有大型企业,企业日子都不好过……” “两套方案都行不啰。”阚树道。 白钰专心致志在笔记本上记录,没理阚树的碴儿,一时出现了短暂的冷场。 还是戴诚圆场,道:“关键还要严加审查审讯涉案信用员,以他们赔付为主;涉案潜逃的想办法抓捕回来,挖出真实账簿逐户追讨。这方面老苏有什么措施和打算?” 苏行长道:“凡拒绝赔偿的涉案信用员凭借信用联社是查不下去了,准备移交公安机关;关于涉案潜逃人员,公安机关也在全省范围内发布协查令;不过从掌握的情况看,纵赔有限,2个亿左右损失基本既成事实。” 见白钰还不说话似乎被难住了,俞树道:“多发并举共同努力吧,怎么弥补这么大窟窿也不急在一时,请白钰同志牵头继续加以考虑并完善;当前工作重点还是安抚上访群众,妥善解决存款理赔问题,原则上各信用社要把矛盾控制在本乡镇,不准动辄到县里闹事,这方面金融局、公安局、各乡镇都要配合。阚树同志还有什么要补充?没有就散会!” 离开县委楼途中,俞嘉嘉、、杜局长、苏行长等人跟在白钰身后都表情微妙,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 确实今天白钰的表现很反常,说的话没一句事先通过气,不仅让苏行长感觉很被动,连俞嘉嘉等都非常意外。 还是妫海玥心直口快,道:“白县长今天这两套方案都……都不怎么地,好像故意拿到会上受批评的呀?” 白钰反问道:“除此之外,各位还有什么办法?” 苏行长闷着头说:“还真没有……联社内部也在积思广议但大的方针无非增资扩股和发行债券,跟白县长说得差不多,只是在可行性方面……唉!” “所以大家要不停地想,想到什么不必顾忌都摆出来,当所有可行性都被否决之后,我们就要回过头来选择相对来说风险最低、负面影响最小的方案。” 白钰闲闲地说。 “哦——” 俞嘉嘉、苏行长似有所悟,妫海玥、杜局长等则还是没听懂。 到大院草坪附近时苏行长打了个招呼回信用联社继续督阵抓两件大事:一是摸清家底;二是督促各工作小组展开与储户的谈判。 妫海玥、俞嘉嘉等年轻人都表示回去吃点东西蒙头睡觉,一觉睡到明天早上。 白钰脑里还琢磨着刚才常委会上的发言——跟方晟一样,他养成每次会议后都回头分析总结的习惯,相当于围棋比赛的“复盘”。一路想着直至回到宿舍,客厅里没人,主卧室敞开着也没人。 “奇怪,临近中午人跑到哪去了?” 再往里走,发现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噢,蓝依有中午前洗头发的习惯,长发就是打理费劲,每次都得个把小时。 蓝朵通常都选择在早上,等他上班后慢慢洗,防止他不小心误入卫生间。这方面她还是比较注意的。 悄悄推门进去,磨砂玻璃后映出玲珑凹凸的**,从动作看是在梳洗长发。白钰看得眼热,猛地拉开玻璃移门,从背后一把搂住赤.裸滑腻的**! “啊——” 她发出一声尖叫,“色.狼放手,我是蓝朵!” 糟糕,要剁手! 白钰忙不迭松开,面红耳赤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咦……” 这时她盈盈转身,满脸笑容看着他,白钰叫道: “你是蓝依!你骗我……吓我一跳!” 他上前用力搂住她,狠狠吻了几下,咬牙道,“差点没把我吓趴下,中午非得好好惩罚你一顿!” “怎么看出来的?”蓝依笑道。 “要真是蓝朵,刚才那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转身,那样的话岂不主动暴露正面?而且……” 白钰点了点她两胸之间洁白无瑕,“你说过她胸口位置有颗痣。” 她笑得更娇媚:“没准被你吃掉呢?” 霎时他意乱情迷,用力将她横抱在怀里直奔主卧室,恍然不管她大叫“还没洗完呢……” 炮火万钧,流弹齐飞,厮杀激烈,残花满地。 激情过后蓝依蜷在被窝里不愿动弹,恨恨说好不容易洗了一半前功尽弃,今天是洗不动了,明天还得重洗一遍。 白钰说谁叫你没事找事假扮蓝朵,把我吓掉七分魂,这是对你的处罚。 蓝依懒懒说经常有人说双胞胎姊妹可以将错就错呀,反正都一样的。 白钰觉得有必要说清楚这件事,遂正色道蓝依是蓝依,我最心爱的老婆;蓝朵是你的妹妹,我的小姨子,我尊重她并祝愿她早日找到男朋友。 蓝依俏目瞟他只是笑,突然说我真是蓝朵,胸口的痣早用激光除掉了。 白钰很镇定,悠悠笑道这会儿你可骗不了我,身体的细节是会说话的,老夫老妻要是连这点都分不清,说明不是真爱……对了,蓝朵去哪儿了? 蓝依说不清楚,上午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出门,手机关机,按说不是出去执行任务,没带行李箱和生活日常品。 总觉得她有点神秘兮兮的,搞不清什么保密部门。白钰道。 白钰…… 嗯? 中午想吃什么? 白钰想了想正准备回答,见她媚眼如丝的模样陡地狂喜,嘴唇覆了上去低低说想吃我的蓝依! 蓝依更加慵懒,轻吟道我要享受死在你身下的感觉,然后在你怀里睡到天黑…… 然而直到天黑蓝朵都没回来,打手机还是不通。 蓝依不由紧张起来,说蓝朵之前每次执行任务都不是这样的,基本能把往返时间交待得清清楚楚,这次太反常了! 白钰赶紧打电话让公安系统协助寻找,折腾到半夜手机突然响了,一看就是蓝朵打来的,接通后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她声音很低地问: “我在生态保护区核心区,快告诉我赵天戈手机多少?” 第1923章 蓝朵秘踪 慎重起见白钰连报两遍手机号,蓝依凑过来准备说话,蓝朵却又挂断。 “她……她到生态保护区干什么,还跑到核心区,多危险啊!”蓝依惊叫道,“她又找赵天戈干嘛?” 她忙不迭要打电话,被白钰按住:“别打岔,她急着与赵天戈通电话呢……等会儿我直接问赵天戈!” 他定定出了会儿神,“我的判断是上面有人对生态保护区重视起来了,派蓝朵进行独立的第三方调查;赵天戈在保护区工作过,对里面情况比较熟,蓝朵要找他打听或核实些事情。” “是不是要查成书记?那个家伙很厉害的,据说京都有人!”有关程庚明的前世今生,白钰没在任何人面前泄露,包括蓝依。 不是不信任,而是他不愿蓝依纠结于官场乱七八糟的事。 白钰道:“重视与查处中间还隔着很多道环节,不是你想象的非黑即白那么简单……或许有人就是想掌握真正内幕,至于查不查还两说。” “可冒险跑到生态保护区就是跟成书记对着干啊,被发现的话会不会派人追杀?”蓝依还是很担心。 “我会关照赵天戈设法保护……” 又等会儿白钰拨通赵天戈手机,问道,“蓝朵与你联系了吗?” 赵天戈谨慎地说:“等会儿我打给你,”两分钟后换了个号码,“这个号绝对安全,你保存一下……蓝朵好像奉命调查宥发集团对芦山生态保护区大肆砍伐、捕捞、猎杀等内幕,还涉及到违规扩张地盘,擅自扩大珍稀品种种植养殖,非法经营等等,她要搜集的信息相当多……” “会不会有危险?”蓝依打断道急切地问。 赵天戈微一沉吟:“芦山生态保护区很大,山高峰险,地形复杂,野兽出没,是比较危险,不过以蓝朵的身手自保应无问题;即便被宥发集团发现了,偌大区域也没法追捕,而人多了反倒不利……蓝依小姐请放心,我马上就联系森林公安的老朋友在各方面予以方便,危急时也会出手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白钰紧接着问:“蓝朵怎么对你说的,到底奉哪个部门的命令?” “说得很含糊,‘上级部门’,”赵天戈道,“我比你更迫切想知道哪个部门,我跟宥发集团那个血海深仇啊!” 话虽如此,白钰和蓝依还是很担心,当夜都没怎么睡好,特别蓝依不停地做恶梦。 周一上午召开县长办公会,夏艳阳精神似乎不太好,泡了一大杯咖啡还是接连打呵欠,但脸色却很红润,容光焕发的样子。 类似这样的矛盾现象,蓝依也经常出现,因此白钰看在眼里会心一笑,暗想到底是亲兄弟,于煜那方面能力恐怕不在自己之下啊。夏艳阳周末之行名为检查身体,恐怕医生只看了几眼,却被于煜从里到外都检查透了。 再瞥了眼妫海玥,暗忖从情理上讲臻臻——宋楠也该飞过来劳军了,不然她每天大清早跑得汗津津的才消耗多少能量? 县长办公会只开了两小时就结束,主要会办通过前期积压下来的常规工作以及急待办理的事务,在经济发展和战略框架等方面,白钰说包括自己在内三位副县长还需要继续到基层考察调研,不调查没有发言权。 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找赵天戈打听有无蓝朵消息,却收到商林那边的人事任免情况: 黄晓松如愿以偿离开商林,调任町水市公安局党组副书记、副局长; 随着黄晓林的提拔,商林县公安局内部得以盘活,内部多个岗位都有调整,在此之前白钰已经通过包育英打了招呼,临走前黄晓松关于提拔赵天戈为副局长兼经侦大队长的建议得以顺利通过。 简刚裸退,即没挂任何职务地退了二线,接替他的是刚任乡长没多久的齐晓晓。 这件事与白钰没关系,与县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而是苠原乡特殊情况所决定—— 随着简刚裸退,王彩美的人大主任也被撸掉了;受上次纪委驻点调查,乡里提供假材料的影响,提拔没几天的副乡长邱彬被悄无声息撤了职,仅保留副科级待遇回乡财政所上班。 加上乡副书记王志海也到了退二线年龄,这样一来熟悉情况的老班底就剩下乡长齐晓晓、组织委员李国亮和统战委员郑家福。 而且县里也知道齐晓晓性格过于耿直,直线思维比较严重并不适合抓经济,顺势接替简刚的位子稳定一下形势是最佳选择。 山原乡经济副乡长叶德宇调任苠原乡乡长; 李国亮提拔为乡党委副书记兼组织委员,正科级——其中暗含包育英对他关键时刻“弃暗投明”,提供简刚等人串通密谋假证据的赞赏。 白钰发了条短信向齐晓晓表示祝贺,说正科实职、主持乡党委工作也算站稳脚跟,接下来多考虑考虑个人问题吧。 齐晓晓仿佛没收到,始终没回。 接下来连续跑基层乡镇,周四刚上班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许永和在办公室堵住白钰,有上次的教训,这回格外谦恭,说俞书记和阚书记基本商定周五下午开常委会,在此之前阚书记还是请您过目一下人事调整名单。 确实,阚树已经领教到白钰的辩才和反应,为避免常委会上又起风波宁可忍气吞声进行协商,反正又不需要他亲自出面。 白钰接过名单细细看了几分钟,直截了当道:“我不同意冯承格从烟笼镇镇长调任县审计局局长兼党组书记,其他几位都ok。” 许永和猛吃一惊,小心翼翼道:“冯承格的情况上次我已介绍过……您觉得为什么不适合?” “他身体有毛病!” “咝,”许永和狐疑道,“去年组织部门专门到烟笼镇做过测评和摸底,没……没听说他身体不好啊?” “上次开座谈会他当众请假去医院,我说检查没问题的话到我办公室个别交流,两个星期了都没看到他,我觉得病入膏肓了吧?这事儿组织部门要慎重。”白钰冷冷地说。 许永和听了暗暗咬牙,恨不得立马掐死冯承格! 前后帮冯承格做过几次材料,许永和深知这家伙桀骜不驯、动辄翻脸的火爆脾气,碍着阚树和省审计厅靠山的面子,以前单位部门、组织部都不便多说什么,能忍就忍抬手放行。 可这回碰到的是白钰,人家从外地来的,年纪轻轻做到常务副县长肯定背景很深,连阚树都没放在眼里,你冯承格凭什么招惹他?! 这样联想,恐怕白钰上次摔名单就有冯承格的因素。 “是这样啊,我……我们还没掌握具体情况,”许永和主动收回名单赔笑道,“我回去核实一下,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到时让冯承格主动到您这儿说明情况。” 白钰冷笑道:“不必!常委会之前我都不会见他!” 糟了,又糟了! 真是没想到,好不容易让各方都同意开常委会讨论人事调整,人事调整名单却卡住了! 若不能抢在明天中午前搞定,作为人事调整名单的主协调人,自己就是第一责任人!想到这里,许永和全身不停地冒汗。 回到组织部先与冯承格联系,细问之下果然如此——冯承格压根没把白钰的话放心上,上午离开会场后便直接回了烟笼镇,医院大门都没踏入半步。 没想到白钰还惦记着这事儿,而且冯承格也听说明天开常委会,那么今天许永和询问此事,不想可知发生了什么。 “那怎么办?许部长我怎么办?”冯承格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前白钰悍然宣布郭主任停职检查阚树开会狙击结果吵成一团的事外界都传遍了,不管谁输谁赢,至少说明白钰丝毫不惧阚树,“我马上到他那边赔礼道歉行不行?” “赔什么礼道什么歉!” 许永和经验何等丰富,反问道,“他问你要那天的挂号单、体检报告、病历,你拿得出来吗?如果没果,我劝你老老实实躲在烟笼镇别露面,否则问题更严重!” 冯承格唉声叹气道:“当时可能气氛比较压抑,是感觉不太舒服,出了门又好像没事了就偷了回懒直接回镇,许部长,我虽然中途溜会可也没到处乱跑,回镇后照常工作的,不信可以找人出来作证。” 许永和道:“信用联社郭主任就是这种情况被停职检查的,你还找人做证?赶紧打电话给阚书记吧,过会儿我也要过去汇报的。” 接了冯承格的电话,再听完许永和的汇报,阚树的脸几乎掉到地板上。 恨铁不成钢,大概是阚树此时首当其冲的情绪。 前有郭主任,这会儿又冒出冯承格,怎么自己这边的人个个都不省心?区区座谈会,叫你开你就开,叫你写你就写,无非水平高低而已能怎么样?你非撒谎去医院,这下子破绽越捅越多,根本收不住场了! 怎么办呢? 阚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审计局是正府组成部门,不重要但地位很高,作为唯一代表正府的常委,白钰执意反对的话,别说投票就是俞树强行拍板也不可以,即使勉强通过今后也没法正常开展工作。 唉,拎不上台面的烂篱笆呀! 阚树陷入久久的沉思。 第1924章 达成交易 周五上午,听说白钰即将去渑谷镇——即夏艳阳工作过的地方,许永和都没敢电话联系,径直坐车赶到渑谷镇府大楼等了四十分钟。 见白钰在院里下车,许永和快步上前满脸堆笑——感觉自己真是低三下四,低声说: “关于下午的常委会,有个重要情况向您汇报。” “好,上楼再说。”白钰淡淡道。 来到镇书记办公室,镇领导们都知趣地回避,关好门后许永和道: “关于清理整顿信用员领导小组副组长俞嘉嘉,阚书记觉得他在这次工作中表现出精湛的专业水平,灵活机敏的协调能力,是管理金融系统不可多得的复合型人才,建议由他接替老杜担任金融局长。您认为怎样?” 见许永和紧张的模样,白钰从容笑了笑,道: “市领导派俞嘉嘉到商砀,目的就是解决这边金融管理人才不足的问题,看来阚书记也意识到这一点……” “是啊是啊!” 许永和明知对方暗示即便阚树从中阻挠,俞嘉嘉毕竟是市里统筹过来的干部,胳臂扭不过大腿,还是得表现出由衷信服的样子附合。 “嗯,俞嘉嘉的任命问题还要向俞书记汇报吧?”白钰问道。 “我来协调,我来协调,”许永和随即道,“关于冯承格那天请假看病,我核实过了确有其事,后来……镇里有事找他,他又听说座谈会上午就结束了一时糊涂也没去您那儿报到又赶回烟笼镇,经过提醒,冯承格已经认识到自身错误并写了书面检查,希望有机会向您当面认错。” “没什么,主要是从根源上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白钰道。 “是啊,阚书记听说后也很生气,专门打电话把他痛骂一顿;鉴于他的问题,阚书记觉得有必要给点教训,因此主动提出冯承格只担任审计局长,审计局党组书记就由老杜过渡一下,您觉得怎样?” 刚才白钰还奇怪俞嘉嘉任金融局长,杜局长何去何从,没想到阚树留了这手妙棋,也真是老谋深算。 主动提议俞嘉嘉接替杜局长,是阚树释放的善意;主动提议冯承格只担任审计局长而让出书记职务,是阚树作出退让。 进退有度,于情于理在台面上都挑不出错来,阚树堪称能屈能伸的沙场老将。 白钰略加沉吟,道:“既然俞书记、阚书记都认同这份名单,我也没意见,那就这样吧。” 前半句与上次说得一样,随后摔了名单;今天180度大转弯,身段行云流水,作为资深组织干部,许永和对这位年轻常委怀着深深的敬畏之感。 周五下午的常委会只开了半小时便结束,参会常委们一致通过组织部门提交的人事调整名单,傍晚随即召集相关人员谈话,周一正式上任。 散会时阚树等人远远看到徘徊在大院里的郭主任,一周以来他已交了四份书面检查,然而在白钰主持下的正府和金融局,郭主任的检查永远不可能过关。阚树等人已清醒地看到结局,郭主任可能也猜到了,还想再努力一把。 只是阚树觉得奇怪。 此次自己力保冯承格到审计局的迫切程度,白钰应该惦量得出来,倘若顺势提出正式免去郭主任信用联社主任职务而由苏行长接任,阚树也会勉强同意。 只是那样一来,阚树心里便会有个结——这次你趁火打劫,下次落到我手里,哼哼! 谁知白钰压根没提,倒让阚树有些意外。 到底是白钰分寸感把握得好,还是对信用联社主任位子另有考虑?阚树觉得看不懂这个年轻的对手。 周五夜里,蓝朵出奇不意地回来了,没受伤,状态挺好,就是拒绝回答蓝依和白钰提的任何问题,一头钻进房间蒙头大睡。 周六上午白钰没带司机,独自开着蓝依那辆奥迪前往最偏远也是最深入芦山生态保护区的渑泉乡。 到了乡府大院门口,已等了会儿的乡长史安行上车继续行驶。 史安行今年39岁,京都农业大学毕业,本来公务员考试已被双江省宣传部录取,但父亲得了重病,母亲又摔断了腿,作为独子的史安行毅然放弃前程回渑泉当了名大学生村官,此事曾经轰动一时,京都等大报都有报道。 也是有感于他的孝心,之后商砀组织部专门拨了个针对大学生村官的定向公务员名额,录用到乡正府后着力培养—— 有人说着力培养,快40岁了也才是乡长! 其实在基层40岁当上乡长也可以了,算作一方父母官。而再三强调不能让老实人吃亏,要在全社会宣传史安行孝心的,却是阚树。 奇怪吗? 不奇怪。阚树能在商砀呼风唤雨、建立广泛而深厚的人脉,靠的可不是专门干坏事,事实上他也做了不少有益于社会、有益于老百姓的善事。 在官场,光靠后台、人脉、关系而没有真本领,关键时刻拉不出打不响,没有实实在在的政绩在干部群众中树立威望,就如同风中浮萍,开的花再艳丽也注定不可能长久。 所以白钰从京都中直机关起就提醒自己不可非黑即白,不可轻易给人分类,就象草根出身的黄海派,时间久了也会出现程庚明这样的败类;如同老鼠过街被愈发边缘化的保守派,还会不时冒出杰出、优秀人才。 人会变的,好人会变成坏人,坏人也会变成好人。 以程庚明而言,倘若正厅实职那一步迈出去,仕途一马平川,以他运筹帷幄的能力和抓经济促发展的水平,眼下起码是威震一方的省委书记,那样的话他还会在意区区芦山生态保护区那点蝇头小利?还会找凤花花那样俗不可耐的情妇?还会通过宥发集团揽财的下作手段? 眼界决定境界,环境决定处境。 在接触之前白钰对史安行的背景一无所知,引发关注的是他那天撰写的渑泉乡发展规划,第一行题目就让白钰眼睛一亮: 花两年时间精心打造渑泉、联泉、玉泉三乡镇的温泉度假中心。 “两年时间”足见史安行的耐性和执著;三乡镇温泉度假中心足见他的气魄和胸怀,脑子里想的不单是渑泉乡旅游经济,而有着全县一盘棋的大局意识。 有山必有水,山地众多区域必有温泉。提到温泉,方晟仕途史上也曾打造过类似度假中心,如今上升势头迅猛的苏若彤就在百铁主持牡丹谷和温泉池而名气大振。 但…… “投资从何而来?”快到山脚下时白钰问,“你预估一期投资额为两千万,还不包括修路造桥、基础设施费用,就算三个乡镇勒紧裤腰一起干,能凑这么多钱?” 这是白钰与方晟最根本的区别。 换作方晟,只要有思路、有方向就会千方百计把项目推上马,无须手底下为钱的问题发愁,反正牧雨秋、芮芸、赵尧尧等方面有取之不用、用之不绝的钱。他调到哪个地方,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系列公司都已注册好,投资摊子随时可以展开。直至上千套商品房砸烂鄞峡房价,所有人才意识到资本的力量,然后开始清查方晟“白手套”问题。 白钰却有意识避免这样做。 他坚持从正规渠道筹集资金,当企业做大后又故意与之保持距离,并要求其不准跨界搞混业经营。 杨士举想搞慈善,想参与苠原基础设施建设,想按缪文军指示涉足医疗器械、药店等行业,白钰予以制止;阮平准备采取加盟制做大做强香包生意,白钰却说经营方向是挖掘更多精美图案和创意,在质量和艺术方面做文章,真正打出荆家寨香包品牌特质。 夏艳阳等人到苠原考察学习后,计划与杨士举开展合作,在商砀建立药草药材种植和销售体系,白钰还是不同意。 白钰不愿给外界造成错觉:自己走到哪里,一批商界精英跟到哪里,那样的话与方晟有何区别? 老实说,对白钰而言钱从来不是问题,白翎给的卡不算,就是方晟那张黑卡里的钱搞个温泉度假中心,修几条路,造几座桥都不在话下。 但那属于网络游戏带外挂的耍赖行为,更存在法律界定方面的风险:钱取出来容易,拿回去就难了! 你根本说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在投资过程中受益,再说世上哪有活雷锋贴钱做公益?后期方晟就陷入这样无休止的争议当中,哪怕查账查到最后显示投资亏损,都没法甩脱“白手套”的帽子。 到最后赵尧尧举千亿资金为上高经济建设助力,在外界眼里还是“淡淡一笑”。不错赵尧尧从法律意义上讲不是方晟的妻子,可谁不知道她的钱等于方晟的钱? 受此波及,数年前牧雨秋等人早早隐居京城专注于慈善事业,徐靖遥等上市公司老总也把股份卖了做逍遥神仙,方晟麾下轰轰烈烈的商界雄军曲终人散。 小心谨慎到这个程度,去年还险些被商林纪委抓到把柄盖上“官商勾结”的大印,可见人在官场漂,哪有不挨刀? 因此在商砀,白钰更要处处设置防火墙防止沾染到最麻烦的“钱”,这未尝不是基层官员的悲哀——想发展必须搞钱,搞了钱又容易被指责搞进自己腰包。 白钰要学习缪文军的招数:我给政策,怎么招商引资自己想办法,至于打擦边球等等我不知道,也不干预。 第1925章 温泉之乡 史安行显然早有准备,道:“一期投资额两千万肯定不够,上次我是怕写多了被您否决掉……” “想法挺多啊,哈哈哈哈。”白钰不置可否。 “精细测算的话实际上四千万都打不住,然后截弯取直修一条观光大道接到县道又得三千万左右,配套工程一千万,加起来八千万还得省吃俭用,”史安行道,“从经济效益上讲,单单一期工程上马基本不赚钱,只能把温泉度假中心的名声打出去,若要有效益还得上二期工程进行深度商业开发,起码又得三千万;加上拓宽辅道、包装宣传等等,我觉得一点五亿投进去不算多。” “平均到三个乡镇,一家五千万。” “白县长,这笔账完全是我一厢情愿的算法,其实联泉、玉泉对这个设想压根不感兴趣。” “哦?”白钰问道,“嫌麻烦?怕亏损?不想出钱?” “有地方利益方面的考虑……” 史安行含糊其辞不愿多谈,转而道,“就算一家分摊五千万,财政也吃不消的,坦率说眼下状况各乡镇全靠扶贫资金吃饭,看似不少每年加起来数千万,这儿发点那儿花点眨眼间就没了。我的设想是发行旅游专项债券,十年期,1.5-1.8亿左右,利率参照五年期国库券……” 白钰一指外面:“荒山野岭,一穷二白的状况,哪个投资者相信能平地兴建起规模浩大的温泉度假中心?换而言之,债券卖给谁?” “我知道对债券感兴趣者寥寥,但做做工作、大力推广总能卖掉一些,企业家、大户、机关事业单位等等,我想商砀全县发动起来卖个两三千万不成问题。” “剩下的怎么办?一点多亿才是大头。” 史安行微微笑道:“毕竟是正府信用发行的债券,卖不掉可以拿到银行做质押借笔钱回来,贷款利率也只比五年期国库券利率高一点点。” 白钰用力一拍大腿:“妙计!银行最相信正府信用的债券,你算是把债券功能活学活用到极致了,以前学什么专业?” “统计学,不过考入乡正府后我在财政所干了两年,后来又主管经济金融,这方面做过钻研。” “但你要知道一点,这笔钱靠的是正府信用所以才能空手套白狼,前提是十年内温泉度假中心投入运营并取得良好的效益,否则就是没法处置的烂资产,而三个乡镇财政全部要被拖垮,开创内地基层正府破产的先例!” 白钰炯炯有神盯着对方,“你有信心?你敢赌吗?” 史安行道:“白县长,实不相瞒以我过去积累下的清誉,在乡长位子上什么都不干也能混到乡党委书记,说不定退休前能享受副处待遇,这就是我一眼可见的人生。但我是土生土长的渑泉人,从小到大亲眼看着祖辈、父辈、我这一辈、下一辈循环往复地穷下去,有的亲朋好友一生没出过渑泉镇,还有的几十年了没见过抽水马桶,想到这些我的心都在颤抖。我好歹也做到乡长位子,我最朴素的想法是在有生之年竭尽全力,让家乡面貌得到改观,让我的父老乡亲生活条件有所改善!白县长,我不是赌,而是诚心诚意去推动,我没有半点想借助政绩来提拔的念头!” 白钰久久看着前方山峰,半晌才说:“安行,你越这么说我心里越没底——反之你有哪怕三分之一为了提拔,我都能放心。” “啊,白县长?”史安行愕然看着对方。 “为了提拔,你会把事情考虑得很周全,兼顾到方方面面关系,尽量不留后遗症以免遭到后任诟病;为了家乡发展,你是义无反顾的,到某个时点某个环节你会拍桌子说尽管去做一切后果由我负责,你会以一己之力扛下所有责任!你看看,我能放心吗?” 白钰笑道,“安行,不要太紧张,也不要太执著,我们边看边讨论,如何?” 史安行点点头:“好,好的。” 从山脚往深处开了三四里,前面全是崎岖不平的山路,于是弃车步行,径直向鱼嘴坪方向前进。 山谷里狭窄难行,而且越往深处越窄,山谷口还有四五米宽,几十米后剩下两米多,再往前跑只能容一个人勉强通过,两侧则是滑溜溜高可攀的山壁,黑压压给人沉重的压抑感。 “这段路工程量很大。”白钰道。 “我找专家过来勘查过,高烈度炸药开道成本很低。” “道路平整呢?” “山路工程集团有专业碎石、挖掘、磨平等功能为一体的重型机械车。” 说话间来到山谷尽头,史安行示意左拐,白钰听到隆隆水声却向右拐去,只走了七八米再右拐,被扑面而来的水珠泼了一身,定睛看原来是道二十多米高的瀑布挡住去路! 瀑面宽七八米,从断崖上急泄而下,轰隆隆的水声响彻山谷,下面水潭则旋着无数漩涡。 定睛欣赏良久,不禁回忆起在苠原几次与蓝依畅游绿河谷大瀑布的美好时光,转眼数年就过去了,真是时光荏苒啊。 蓦地右侧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尖呼,紧接着瞥见一件红衣浮在水面顺着激流汹涌而下! “不好,有人落水!” 史安行动作利落地落掉衣衫,在白钰出手阻拦之前“卟嗵”跳入水中,箭一般漂流紧追下去。 “哎……” 白钰倒不是阻止他救人,而是觉得单单一件红衣服不能证明落水,刚才分明是女孩子的声音,起码得有头发浮在水面…… 他沿着石崖缝隙一点点向右侧寻找,行了十多步冷不丁两块礁石间有个声音说: “别看了,把脸转过去!” 白钰叹了口气,依言边转身边说:“你在水里洗澡,看到两个臭男人过来了大吃一惊,然后扔掉外套试图转移注意力。人家快四十岁的人了,在这么汹涌的水里容易出人命的,知不知道?” “敢跳下去肯定泳技特棒!” 咦,很熟悉的声音!白钰脑子里转了几圈,试探道:“你……你是天使微笑的卓小姐?” “白县长,幸会!” 对方冷冷道,无疑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你……你不是配合纪委和警方调查诈骗慈善款案吗,怎么……怎么大冷天上午跑到这儿洗澡来了?” 白钰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渑泉是重灾区,我呆这儿好几天了!”卓语桐语气很冲,“我在冬泳,不可以吗?” 说话间卓语桐已利索地擦干水珠穿好衣服,但外套扔了显得单薄而萧瑟。白钰脱下外套递给她,笑道: “看到陌生人来了,你提醒一声就行,何必玩这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把戏?” “万一是坏人,不正好跑上前图谋不轨么?” “要是坏人,肯大冷天的跳下去救人么?” 卓语桐瞪眼道:“我是暗示来人再往前走危险!” “那我不是继续走了吗?” “算你狠!” 披着他的外套虽然略显宽松,穿在她凹凸有致、高挑健美的身上却另有一番韵味。 “哎,你坐旁边等会儿,我去找下救你的人,”白钰道,“把人家乡长冻感冒的话,渑泉人民可不会轻饶你。” “史乡长啊……等等,我也去!” 看来史安行在渑泉的名声很不错,连卓语桐都认识。 沿着水潭走了三十多米,迎面看到史安行拎着红外套水淋淋地过来,乍见到头发湿漉漉的卓语桐,他诧异地问: “你……你怎么上岸的,追了一路没看到你……” 卓语桐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小伎俩,低声道:“抓……抓到块石头……” “噢,这边水大,游泳的话务必要当心,”史安行温和地说,“跟我们到对面走走吧,连成片的温泉,有些大温泉也可以游泳,温度适中。” “好的好的,实际上我也是特意过来看温泉的。” 听卓语桐这么说,白钰和史安行都诧异瞟了她一眼。 趁史安行穿衣服时,卓语桐挨到白钰身边悄声问: “喂,那个……刚才我在水里的时候你……你有没看到什么?” “什么?” 白钰一时没听懂。 “就是……”卓语桐轻轻一跺脚,俏脸飞红,“就是有没有看到我在水里的样子?” “是啊,你在礁石间的水里。”白钰还是没明白。 瞬间她的脸由红转白,倒退半步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这个色狼,你你你……你都看到了?” 这是继蓝依、蓝朵、容医生之后第四个叫他“色狼”的女生,白钰这才醒悟刚才两人对话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失笑道: “没看到啊,有礁石挡着,而且你整个人都在水里。” 卓语桐却自动忽略前半句:“水是透明的!你这个色狼!” “我……” 这时史安行穿好衣服过来,只听到“色狼”两个字,吓了一跳,暗想原来他俩认识,恐怕还有感情纠葛……那么,今天是约好在这儿见面吗? 遂佯装什么都没听到,笑道:“走,到对面温泉群瞧瞧。” 说着率先走到前面,白钰低声道:“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你看见了!” 卓语桐愤愤道,“你肯定看见了,色狼!” 就算看见也不能怪我吧?明明你大露天的脱光了到河里裸泳,走光也是活该,怎能把账算到我头上? 白钰郁闷地想。 第1926章 虎躯一震 白钰研读过百铁温泉山庄的资料,而从勘探现场的情况看,渑泉这边的温泉群分布更密集,绵延范围更深,且每个温泉池水温都适中且池子面积均能容纳十人以上。跑了七个大温泉后登高望远,发现群峰之中云烟氤氲,雾气腾腾,可想而知温泉群的确横跨渑泉、联泉、玉泉三个乡镇,倘若开发成功将是通榆境内规模最大的温泉度假中心。 “很好的经济启动点,”白钰看得心潮澎湃,转而想起车上未了的话题,“守着金元宝,为什么联泉、玉泉两镇压根不提开发?就算不搞三乡镇联营,有限规模开发也不错的。” “因为……” 史安行见卓语桐跑到前面温泉试水温,吞吞吐吐道,“两个镇几年前就有开发,主要是温泉浴室也兼美容、养颜、健身等,生意都不错,每逢周末很多人从城里、其它乡镇开车过去,由此形成洗浴、按摩、饭店、酒店等一条龙服务。” 白钰一点就通,颌首道:“县里有人投资入股?” “唉……” 史安行深深叹息,正好卓语桐甩着手走过来,便道,“我想好了白县长,如果联泉、玉泉不想加入,渑泉就先干起来,等到他们看到市场自然而然会要求联合开发了。” 白钰笑了笑,道:“不管规模大小,新建成的温泉度假中心必然会抢那两个镇的生意,到时怎么办?” “市场终究越做越大,”史安行还是回避他的问题,“度假中心走中高端商业路线,不可能、也不屑抢那种低端市场。” “看来安行有好几套预案,说说看如果单干怎么办?” 史安行道:“沿着刚才走的那条线路开一条直道,先圈12-15个温泉进行商业开发,连同修路架桥总投资约7000万元。” “费用也不小啊,还不如三个乡镇联合开发更经济。”白钰叹道。 “合伙的工作最难搞,人心不齐,”史安行道,“但三个乡镇联合开发,申请发行旅游债券的话理由更充分,归根结底还是钱。” 卓语桐目光闪动,突然说:“白县长、史乡长,如果有省外的投资者,你们欢迎吗?” 史安行大喜道:“当然欢迎,来的都是客,不管省内省外!” 白钰也看出卓语桐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这儿冬泳,八成也来考察温泉,正好凑到一块儿了,微笑道: “是不是旅游开发企业与天使微笑联合做项目?” 只要打着做慈善事业的招牌,到各地都能享受免税等优惠政策,白钰对此套路心知肚明。 不料卓语桐摇摇头:“天使微笑不做生意,也不参与任何投资,这是从创办之日就明确的原则。我的一位朋友手里有温泉产业方面的资源,之前也有些积累,目前正四下考察适合投资的地点。前几天我正在渑泉乡,听说这边有很多露天温泉就提了一句,他就让我过来看看。” “轮温泉的品质、面积、密集程度和整体环境,投资兴建度假中心有很好的想象力,”白钰道,“缺憾就是路况太差,还有周边配套设施跟不上,比如成群结队的游客涌过来后,医疗资源够不够?能否满足购物和消费需要——人家不能成天躺着做按摩吧?有没有娱乐项目等等。七千万不够,要做就做精品!” “对面可以建观瀑台。”卓语桐说。 史安行道:“娱乐项目很多,我有计划从南侧开辟一条木栈道到山腰,建射击场和马场,还有攀岩等户外运动项目。” “唔,真是三个臭皮匠凑个诸葛亮,点子一个接一个出来了,”白钰笑道,“麻烦卓小姐把那位朋友请过来实地考察吧,需要我作陪随时通知,保证陪考察陪喝酒陪聊天,做好三陪工作。” “试试看吧,各地都在绞尽脑汁发展旅游业,他也是成天飞来飞去。”卓语桐语气里并没有把握。 史安行也听出来了,但本来就是随机遇上的随口说说而已,继而道:“白县长,中午是不是把附近两镇镇长叫过来陪您吃个饭?” 中午又不喝酒,陪什么饭啊,弦外之音是让白钰给两个镇施压谈合作。 白钰笑着摇摇头:“简单的便饭吃完就回城,不用麻烦了。” 暗想你连两个镇的温泉浴室后台老板是谁都不肯说,我怎会贸然施加压力?任何时刻都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回到乡里把卓语桐叫到一起,三个人就在乡正府食堂吃的四菜一汤。饭后史安行建议休息会儿再开车,白钰婉拒了他的好意。 发动车子后,卓语桐突然钻进他车子说把顺路到快捷酒店,驶出一段后她蓦地笑道: “白县长这会儿不想回城,对不对?” 白钰指指快捷酒店招牌:“到了。” “你想去的地方正好我也想去,放心,到那边后各玩各,不会影响你工作。” “什么地方?” 卓语桐骄傲地扬起纤纤巧巧的下巴:“从这儿到玉泉镇只要二十分钟,你想去实地体验一下温泉浴室!” 真是冰雪聪明的女孩。 白钰卟哧笑道:“卓小姐上午泡冷水,下午泡温泉,身体吃得消吗?” 卓语桐冷冷道:“16岁获得全省中学生运动会高中组200米仰泳亚军,什么水温没碰过?但游泳时被色狼偷窥倒还真是第一次!” 又来了! 白钰道:“郑重声明两点,第一我没有偷窥,当时只是觉得奇怪,判断附近水里应该有人;第二你当时在礁石背后,我什么都没看到,而且你叫我转身我就转了,你可以回忆是不是这个情况。” 卓语桐道:“我也郑重声明两点,第一看没看见,我只依据你的第一反应,你当时的表情分明收获很大;第二潭水确实是透明的!” 真是纠缠不清。 无奈之下白钰道:“争执于细节没有意义,这样吧,待会儿到了玉泉我负责买单,作为对上午误解或是争议的总结。” “省城那顿火锅另算。” “成交。”白钰爽快应道。 能花钱摆平的事最简单了,然而到了玉泉镇,他却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首先小镇郊区并非到处都开温泉浴室,全镇只有一家——玉泉温泉浴室,依山而建,楼旁边停了四五十辆车,看样子都从外地赶来的。 其次玉泉温泉浴室没有单独的女浴室,不对单身女子开放。 最后前台说你俩可以去包厢,就是价格高点,但服务很好。 卓语桐连忙问:“包厢有直接到女浴区的通道吗?” 前台诧异地说:“都说了没有女浴!包厢就是鸳鸯浴,里面有个池子让你俩一起泡!” 卓语桐傻了眼,白钰也准备打退堂鼓。 大概看出这对年轻男女不好意思,旁边有位大爷说: “听上去是鸳鸯浴,其实各换各的衣服,穿着浴衣下池子泡,没啥的!我们玉泉谈生意、聚会都喜欢男男女女在一个池子泡着。” 听起来也有道理,可能相当于日本盛行的汤池。既来之则安之,半途而废未免可惜,再说卓语桐也是美女级的,容貌完全不输蓝依和夏艳阳,泡则泡矣有何不可? 白钰咬咬牙便办了手续,卓语桐全程红着脸低着头,如纪委给白钰的结论:不支持,不反对。 进了包厢——鸳鸯浴包厢,白钰发现被那位大爷忽悠了! 很简单的木质房间,半边塌塌米,半边盖着罩子的温泉池,两侧墙壁各有个柜子,里面分别是男女浴衣。 根本没有换衣服的私密空间! 而且,这么点大的包厢,要么泡着,要么躺着,连站立的地方都没有。 白钰也是没脾气——小说里都说大领导微服私访有多神奇,不经意间便能发现线索,一举破获大案;骨感的现实是,浴室大爷就能把你忽悠得找不着北。 “那……那只好委屈卓小姐参照上午的模式,我转过去你换衣服,然后你转过去我换衣服,诚信……大概都没问题吧?” 这会儿卓语桐没叫他“色狼”,因为包厢氛围已经很暧昧,越叫越容易生出事来,低低应了一声。 换衣服时为消除尴尬情绪,白钰故意问: “卓小姐有男朋友吧?” “要是有的话也被我气死。” “啊?” “这样子泡温泉,你回去敢告诉蓝依吗?更况男生在这种问题上更小心眼。” 提到蓝依,白钰不由“虎躯一震”,怏怏道:“为……为了工作嘛……” 换好浴衣——其实与在游泳池一样,泳衣泳裤外加浴帽,并非寻常所理解的一丝不挂地泡澡。 偷偷瞄了几眼,卓语桐的身材简直惊爆眼球! 将近一米七的个子,腿格外地长,小腿纤细得令人生怜,大腿却和臀部构成美妙而性感的曲线;玉峰耸立——白钰三位女友当中齐晓晓最为傲然,可若与卓语桐相比简直象小丘陵,不仅高而且挺拔,有股呼之欲出的感觉;两高夹一低,她的腰却纤巧得不象话,与蓝依蓝朵有得一拚。 只能说上帝太过眷顾,给了她魔鬼般的身材。 此时卓语桐也悄悄把白钰全身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一米八的个头,没一点赘肉,肌肉的线条隐而不发,每个部位和关节都蕴含着虎虎活力,而泳裤……似乎小了点…… 按下电动按钮,罩子徐徐打开后温泉池的结构造型又让白钰“虎躯一震”! 第1927章 鸳鸯包厢 温泉池呈圆形,空间也不大,如果并排或是相对而坐,以他俩的身高,腿是绝对伸不直的。 因为这是鸳鸯池,要么搂成一团,要么双腿交汇盘旋,设计初衷就不让情侣们在池里还相敬如宾。 白钰望而却步,连忙说:“女士优先,我在榻榻米上躺会儿。” “好。” 卓语桐简洁应道,缓缓下池,然后发出惬意的轻叹声,道:“温泉水真滑溜啊,是不是里面矿物质比较多的缘故?” “正因为含有对人体健康有益的微量元素,可以治疗或改善肥胖症、运动形成的创伤、慢性风湿性关节炎、神经损伤、神经炎、早期轻度心血管系统疾病、痛风、皮肤病等,所以人们才趋之若鹜。” “我有轻度失眠症,也能治?” “低温泉38c~40c对人体有镇静作用,能够改善神经衰弱、失眠、高血压、心脏病、风湿、腰膝痛等毛病;高温泉即43c以上,则对心血管病有显著疗效,能改善体质,增强抵抗力和预防疾病。” “噢,那我感觉池里的水温度太高,还是换个低温点的池子。” 白钰笑道:“通常来说天然温泉的水都要经过加工,过滤杂质,摈除对人体有害的重金属等,所以流到包厢池里的水基本都是混合型了。” 卓语桐扑闪着大眼睛说:“你好像懂的东西很多哎,跟大多数无聊的领导干部截然不同,他们除了念报告、勾心斗角,其它的一窍不通。” “提前做功课而已,做领导的要懂得比下属多,才不会被蒙骗,不会跟着他们的思路走。” “很正确,可能做到的太少了。” 卓语桐说着舒展身体,修长而笔直的大腿搁到池边,其细腻、质感的光泽刺得白钰眼睛疼,赶紧闭上眼睛道: “等会儿我泡的时候,找位女技师替你按摩,怎么样?” “我不喜欢人家碰我……噢,你想聊天了解情况?” 白钰浮起微笑:“不然呢?你以为真来这儿泡温泉……” 半小时后按铃找了位中年女技师,进屋时她有些奇怪,一般来说男客才会要求按摩服务,而鸳鸯包厢,通常一男一女都相互按摩…… 中年女人往往健谈,这位女技师也不例外,在白钰很有技巧的询问下滔滔不绝,很快便掌握到一些情况: 玉泉温泉浴室的老板叫田小波,本镇第一大富豪,这家浴室已经开了二十多年始终是独家经营! 联泉镇也只有一家温泉浴室,老板是田小波的弟弟田小旗。二十多年来田家兄弟在两个镇独享温泉资源,通吃一条龙产业利润,真是赚得钵满盆溢。 “不怕眼红的上门闹事吗?比如黑社会什么的。”卓语桐好奇地问。 中年女技师撇撇嘴道:“不瞒二位,他兄弟俩就是混黑社会的……” 早些年温泉浴室刚开张引起众多势力觊觎,寻衅斗殴的,偷偷往水里扔死老鼠的,半夜恐吓客人的,什么手段都上用了。田家兄弟还真有两下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硬是靠着武力逼退企图打主意的各方势力。 后来小镇上的人似乎开了窍,接二连三冒出十多家温泉浴室,然而很奇怪,这些浴室要不是卫生检疫不合格,就是消防配套设施不到位,或者存在性服务等违法行为,半年不到全部关门大吉,唯有田家兄弟的温泉浴室傲立于两镇。 就这样持续了二十多年。 听到这里白钰有了几分数,猜到史安行想说却不敢说的玄机——显然田家兄弟攀上了本土系关系,因而才能独家经营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而阚树就是商砀本土系核心,也是史安行在官场的恩人,岂能背后说恩人的坏话? “镇领导经常来这儿吗?”白钰问。 中年女技师道:“经常来,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连单子都不用签。老板说镇干部们请都请不来,不准收钱,还好给我们的提成照样按人头算。” 白钰又问:“有没有县领导过来?” “不认识,”中年女技师老老实实说,“除了镇上几个脸熟,县里的干部一个都认不出来。” 一个钟结束,中年女技师退出包厢时问:“二位要不要来点小吃,山里特色挺不错的。” 白钰懒得答话,在苠原什么特色没吃过啊;卓语桐却来了兴趣——女孩子对食堂饭菜向来反胃,喜欢零食加小吃,遂问: “有什么特色?” “鸳鸯包厢有恩爱套餐和武侠套餐两种,都不贵。” 卓语桐也是不爱问价格的主儿,但想两人不是情侣点恩爱套餐欠妥,道:“来份武侠套餐吧,见识见识。” “唉……” 白钰闲闲地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回要上当。” “为什么?不想请客是吧,那就aa制!”卓语桐真是快人快语。 “跟请客无关,到鸳鸯包厢肯定得男士掏钱,”白钰笑道,“我是说但凡忸忸怩怩不说具体食材的,八成有鬼。” “我不信!” 卓语桐四肢舒展地躺在榻榻米上,伸了个懒腰道,“床挺舒服,比渑泉乡酒店条件好多了,喂,你也别泡了,上来吧。” 这话是有语病的,白钰笑笑道:“与温泉池一样,两个人就显得挤了。” 她歪着头打量他,半晌道:“知道吗,你很有意思。” “哦?” “一般别说你这么年轻又没结婚,就是四五十岁的、孩子都老大的男人见了我都千方百计套近乎,占便宜;而你,处处表现得象正人君子……” 白钰失笑道:“都什么世道,正人君子变成珍稀动物了。” “我是指所谓的领导干部!”卓语桐强调道,“所以我真的很奇怪,蓝依的确很漂亮,但家花哪有野花香,对吗?” 此时此刻,在氛围暧昧的鸳鸯包厢里,这么说明显具有挑逗的味道;然而她以大大咧咧的语气说出来,又坦荡而率真,并不具备火上烧油的性质。 “卓小姐说得直率,我也实话实说,”白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女人人喜欢,但喜欢并不代表占有,远观而不亵玩是最适当的距离。我从京都而来,京都堪称美女如云,那又怎样?在商林、商砀,我要做事,要改变地方贫困面貌,我没有时间、没有心情在与工作无关的方面浪费精力。” “好啊,志向高远的年轻干部。”卓语桐拍手笑道。 有人敲门,服务员端了三个小碟进来,看着小碟里的菜肴,再看着打印的菜单,卓语桐两眼发直。 “雪山飞狐”,是一盘炸得雪白的粉丝上面搁两只油炸蝎虎; “笑傲江湖”,一盆清汤算是江湖,上面浮着只小海蟹,张牙舞爪是挺骄傲的模样,可是“笑”呢?白钰分析说可能蟹面有点象笑脸; “七剑下天山”更过分,就一块切得象月牙似的哈密瓜! 卓语桐忍无可忍喝道:“就算哈密瓜是天山,七剑呢?” 服务员道:“小姐,旁边有七根牙签呢。” “啪!” 卓语桐当即就要翻脸,服务员并不畏惧,笑里藏刀提醒道:“小姐,一年到头在我们这儿闹事的不知有多少,最终都没好果子吃!” “唔,算了算了……” 白钰倒不怕服务员恐吓,而担心事情闹大了暴露身份,堂堂常务副县长与年轻漂亮的女孩子钻进鸳鸯包厢,传出去终究有失体面,在蓝依面前更没好果子吃,笑笑道,“结账吧,我们也泡好了。” 服务员道:“到前台结算。” 服务员离开后,卓语桐突然间气又消了,笑道:“泡这么久,你吃得消吗?起来吧。” 白钰还真没在温泉里泡这么长时间,主要考虑榻榻米面积并不大,两人穿那点衣服很容易碰碰擦擦,只要有一方意志不坚定就会出事。 “真是自己找别扭,不过收获还不小。” 白钰自找台阶道,两人又采取背靠背方式换好衣服,经过前台时结账。账单打出来时卓语桐瞟了一眼顿时火冒三丈,又准备发飙,被白钰按住手臂使个眼色匆匆离开。 “包厢费888等于五星级酒店标准间价格,勉强接受;按摩费488也还好,虽说手法不怎么样,”上了车卓语桐余怒未休,“凭什么三小碟收666?我看6块钱差不多!两个小时消费两千多,简直是杀人不见血!” 白钰道:“人家看我俩从外地来,又好像是情侣扯不开面子,刀子肯定磨得雪亮……这样看来两个镇的温泉浴室都是暴利,难怪不肯往大规模商业开发上动脑筋,那样的话动的奶酪可不是一点点,而是相当相当大……” 说着他陷入沉思。 开到岔路口,卓语桐说干脆回县城休息两天,渑泉酒店实在呆不下去。又问蓝依蓝朵姊妹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喝茶做美容。 白钰暗想你就别添乱了,蓝依看到你就烦,遂婉言谢拒。 “你好像很怕蓝依?”卓语桐奇道。 “不是怕,是爱,”白钰反问道,“以卓小姐的美貌智慧,又在天使微笑工作,一路走来应该遇到过不少优秀男生吧?” 很简单的问题,卓语桐却久久地沉默,快到县城时才说:“我最美好的青春浪费在一个渣男身上,等我幡然醒悟时门前已驶千帆过,失去的再也无法挽回……所以我很羡慕蓝依,发自内心的羡慕妒忌恨!” 第1928章 兄弟聚首 为避免醋海生波,白钰刻意在离县招待所前一条街就让卓语桐下车,然后才驶到3号楼前。 刚关好车门,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于煜打来的。 “周六还下基层工作?”于煜笑道,“不怕基层干部背后骂娘?” “我就是基层干部,不象你是省领导高高在上。”白钰打趣道。 “哎,我在商砀……” “好啊,晚上聚聚,叫上……叫上你女朋友……” 于煜下一句话更让白钰险些跳起来:“宋楠也来了!” “那更要聚,今晚,必须今晚……” 说到这里白钰后悔刚才关于带女朋友的提议,倘若自己、夏艳阳、妫海玥一起吃饭,被外界知道了不是朋友聚会,而象小范围县长办公会了。 在县级以及更高层面,很忌讳这种小范围聚会,往重里说就叫拉帮结派,搞小团体小组织的山头主义。 似乎知道他的疑虑,于煜又笑道:“你刚来不熟悉环境,艳阳却是老商砀,我已委托她找了处环境幽静又很隐秘的场所,今晚咱仨家好好聚一场!” 白钰一迟疑:“真敢叫妫海玥?不怕樊红雨知道了找你算账?” “嘿嘿嘿,妫海玥的正科没拿下反倒提拔副处,可见鞭长莫及,怕什么?说好了,今晚七点集合,不醉不归!具体位置和包厢待会儿发给你。”于煜大笑道。 有时白钰倒很欣赏于煜单纯快乐的性格,不象自己芝麻大的事翻来覆去反复权衡,拿得起放不下。 回去跟蓝依一说,先是释然——原来两位美女县长都有男朋友,且都是白钰的哥儿们,以后无须防范了,朋友之妻不可欺呀;继而八卦,询问天隔一方他们怎么相识相爱,以后怎么相聚等等;然后开开心心到房间挑选衣服,比较哪件更显身材、更出众等等。 “对了,”连换几套衣服后蓝依说,“带蓝朵一起去!” 白钰吃惊地问:“为什么?!今晚……今晚属于哥儿们携家属的聚会,蓝朵参加不妥当吧?” “蓝朵是我妹妹,也是直系家属啊,”蓝依抱着他手臂说,“人多热闹嘛,蓝朵又不是外人。” “家属……就是女朋友或老婆的意思!” 蓝依娇笑道:“算了吧,就是年轻人的聚会呀,怎能让蓝朵孤零零在家?同意的话……有奖励!” “什么奖励?” “今晚两次……” 白钰顿时两眼放光,道:“一言为定,拉钩!” 本以为蓝朵至少会客气一番表示不去,没想到蓝依轻轻一勾她便答应,只是照例不化妆不换衣服,素面朝天本色出行。 大概每个县城都有藏身于深巷暗处却不愁没有客人光顾的私家菜坊,夏艳阳选择在县城最偏僻破落的城西老街区,冬夜夜幕早早降临,迷宫般的老巷子里路灯坏了近一半,绕了数不清多少个弯才来到一个高墙青瓦小院,没有招牌,门侧墙上用粉笔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字: 深潭饭莊 院子很小却又用花径分成三条道,通往仅有的三个包厢;两米多高的花树巧妙遮挡视线,即便同时出入彼此都看不见。 包厢则是返朴归真的农家设计,原木桌子、木头板凳、竹筷竹碗,刚从后院挖出来还带着泥土清香的自酿米酒,拍开泥封满屋甜香。 进屋时于煜、宋楠等四人都到了,见白钰先是骂他架子大,身为地主故意姗姗来迟;又眼红他带着双胞胎美女,连声抗议多吃多占。 年轻人容易打成一片,没多会儿便嘻嘻哈哈聊了起来。 服务员一字摆开小巧精致的竹筒,捧着酒坛以娴熟的手法一溜边倒过去,居然半滴都没溢出来,看得大家惊叹不已。 三位男生自然必须喝酒,四位女生起初你推我让都不肯喝,然后由蓝依以“大嫂”身份倡议先喝一筒,从小到大滴酒不沾的夏艳阳也只得勉强从之。 无酒不成宴,有了酒愈发地热闹,气氛很快推向高潮。 以方晟的遗传基因其实酒是弱项,为官二十多年功力始终没见涨;但三个儿子主要随妈妈,赵尧尧基本不喝酒,所以于煜酒量最差;白翎擅长猛酒,樊红雨则后劲十足,因此白钰与宋楠也不相上下。 夏艳阳与于煜也真是有夫妻相,酒量同样不堪一击;蓝依的俏脸越喝越红,却不见醉意;蓝朵不怕白酒、黄酒、啤酒,就是喝米酒不行;反倒妫海玥不愧从西北出来的,在于煜和宋楠怂恿下以“配合工作”为由与白钰连干三筒,神情丝毫不变。 菜肴才上了一半,整整一坛酒已喝得精光。 “再来一坛!” 白钰难得开怀畅饮,拍着桌子喝道,居然也没人反对,只有夏艳阳实在不支酒力伏到旁边沙发上休息。 第二坛喝到一半,蓝朵也被放倒,于煜明显地动作迟缓,唯有白钰、宋楠、妫海玥保留旺盛的战斗力。 “好了吧,点到为止,不以两败俱伤为目的。”白钰笑道。 宋楠也笑,道:“你回去要照顾两位压力最大,那就鸣金收兵吧。” “收兵……”于煜直点头。 妫海玥却又以“请多指教”为由跟白钰喝了一桶,意犹未尽道:“下次喝白酒!” 白钰连连摇手:“必须有宋楠参加,否则不喝!把你喝醉了,我胜之不武;我被喝醉了,传出去丢人。” 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酒足饭饱,四位女生到后院享受深山温泉池泥做的全身保健,兄弟仨则到中院茶室喝茶叙旧,事实上,这才是今晚的主题。 一壶酽得很浓的普洱茶下肚,顿时神清气爽,酒气消掉大半。不知何时,外面拂拂扬扬飘起了小雪,庭院的盆景、假山、花树披上一层薄纱。 “都记得那次兄弟姐妹们的大聚会吧?仅有的一次,弥足珍贵的回忆。”白钰感慨道。 宋楠忍住笑道:“我的第一反应是被吓住了,没想到这么多……而不是一直以为的四位。” “我很早就知道越越,但phoebe真是凭空冒出来的,一点迹象都没有,”于煜说,“上次小宝哥说是灭绝师太的,想想还真有点道理,除此之外没别的可能性。” 话题很自然地转到爱妮娅身上。 “上次我妈与范晓灵、徐璃有过秘密聚会,象我们仨一样无所顾忌地敞开来谈,可能提及爱妮娅还有相关秘密,可惜,”宋楠道,“因为婚姻的事儿我跟妈妈关系很差,说话也不象之前,她对妫海玥有很深的、莫名其妙的成见,继而担心我嘴不牢,被‘小妖精’把秘密都诳了去……” “哈哈哈哈……” 白钰和于煜放声大笑,均说天底下就没愉快相处的婆媳。白钰提起蓝依见白翎紧张到脸部过敏的趣事,于煜则说四个月前把夏艳阳的照片发给赵尧尧之后,至今都没回复。 “咦,我妈主要不愿与西北地方系有瓜葛,加之妫海玥有点大嘴巴,说话不经大脑思考;夏艳阳有啥问题,难不成你妈倒讲究门当户对什么的?”宋楠问道。 “主要艳阳也是公务员——我妈一直想我去英国找个欧洲女孩结婚,退而求之前女友曾流露过出国的念头,可艳阳的出现基本断了这种可能性。” 于煜解释道。 宋楠深深叹息,道:“如果爸爸还在,不管处于什么位置,最起码我们几个的婚姻肯定是自由的,不可能受到任何束缚。” 白钰和于煜都深有同感,于煜甚至说:“如果爸爸还在,我觉得小宝哥把双胞胎都弄上手也没问题,爸爸绝对不会排斥。” “哈哈哈哈……” 哥仨又开怀大笑,确实,很久没这样无拘无束笑过了。 “臻臻在西北那边还好吧,民风剽悍,环境险恶,经济落后,基本状况不比商砀好到哪儿去啊。” 白钰转入正题问道。 宋楠道:“去年底刚提了副处级,目前主持镇区全面工作——那边与建设兵团实施镇连一体合一管理体制,我还兼任连队正委,很独特的管理架构。老实说人事、经济、社会等方面要比内地简单些,人与人之间也没那么复杂,有矛盾吼几声、喝顿酒就行了,耍心机斗智斗勇的少,论对敌经验之丰富恐怕我要远远逊于二位。” “二位领先半步了,”于煜道,“我下基层太晚提不起来,目前虽然卡住副处级助理的位置但要正式任命起码到明年。省直机关水比较深,玄机重重,到处都是陷阱,不过我还好,毕竟明摆着是徐尚立从京都带过来的,脸上有标签,别人也不敢过于使绊子。主要还是我负责的事务暂时没跟谁产生冲突,若论实战技巧和心得,我和臻臻真的需要向小宝哥请教,比如上次主持座谈会有乡镇干部当场挑衅,小宝哥信手拈来的小战术就是经典,当天中午艳阳就讲给我听了。” “我靠,估计我家那位都没听明白!”宋楠汗颜道。 看着亮晶晶、目光专注而信任的两位弟弟,霎时白钰想到那次聚会方晟的叮嘱: 群将永远存在,以后你们之间有事都在群里说,需要帮助、发生矛盾也在群里解决,不准用别的方式,小宝要监督好,谁犯规就向我报告! 那是方晟第一次在孩子们面前确立长子威信,白钰将他的嘱托深深铭记于心,也感受到大家族长子千钧般的重担。 第1929章 总结经验 面对代表着京都两大家族、今后的竞争者,白钰却丝毫没有藏私掖秘的念头,而是率真地拿出兄长的风范,缓缓道: “我们都是方晟的儿子,我们要稳稳地踏着方晟的足迹前进,又要避免方晟闯荡厮杀中有过的破绽;我们要坚守方晟为老百姓谋福利、一切为了人民的理想信念,又要在总结中提高,在提高中奋发,让对手寻不出软肋!” “小宝哥说得对!” 于煜激动得满脸通红,“我们哥儿们几个,要为了享乐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现在的位置,有无数机会可以生活得更安逸!” 宋楠也沉声道:“有爸爸作为标杆,做儿子的怎能太窝囊?无论为了爸爸的理想信念,还是家族对我们的期待,都必须竭尽全力。” “提到家族,这是我首先想要说的,”白钰道,“我们仨背后都有庞大而强大的家族,即便白家遭到有意无意打压遏制,仍是军部不容忽视的中坚力量。但是,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务必要注意减少对家族的依赖,换而言之我们的成长进步主要应该是自身努力的结果,家族顶多发挥保驾护航作用……” 于煜点点头道:“认同小宝哥的观点,上次在沙树村蹲点期间我舅舅秘访表达的也是类似意思,即家族只能暗中助力。” “这是我说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我们必须主导家族意志而不能被家族拴着鼻子走!” 白钰严肃地说,于煜和宋楠都一愣——这个观点很新颖一时无法消化,迷惘地看着他。 白钰继而道:“纵观二十多年里,爸爸为三个家族做了很多贡献吧?为对抗新方案,壮大京都传统家族声势,爸爸甚至冲到第一线并得罪了桑老。可结果呢?虽说目前还不清楚爸爸失踪真相,但很显然幕后势力在操作过程中与于家、白家、樊家都有过通气,注意,这时爸爸成为交易的筹码,而非三个家族不容谈判、不可缺失的支柱!” 沉默片刻,于煜道:“爸爸在于家的时间比较多,我也注意到了……其实于家到底怎么想,与高层有过什么接触,爸爸压根不知道。给我的感觉是,爸爸做的事都在于家预料之中,可于家只有遇到麻烦才会主动联系爸爸。” “就相当于艳阳和妫海玥,貌似属于县领导可没资格参加常委会,只是政策的执行者而非决策者。”宋楠幽幽道。 “对的,市里要拿掉副县长很容易,随便搬个位置就行,可动常委的话就颇费心思需要考虑诸多方面因素,”白钰肃容道,“爸爸的身份注定了始终无法真正融入家族核心圈,但我们不同,我们有资格也有必要取得主动权,让家族能量为我们所用,最终目的,是让家族势力在正坛彻底消失!” “啊!” 于煜和宋楠齐声惊呼。 白钰稳当当给两位弟弟添了茶,露出深思熟虑的表情:“正治世家的存在本身就违反优生劣汰自然规律,是阻碍新鲜血液注入国家机器的屏障!黄海系、沿海系、地方系等属于松散的正治联盟,具有相同或相近正治理念,内部存在竞争机制,也合作也有分歧,并非铁板一块;传统家族势力呢,碰到单传子弟、人才凋零的时候根本没得选……” “比如邱家。”于煜道。 “况且代代传承的正治理念有何先进性和时代性可言?沿海系历经几任领导依旧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关键在于核心思想的不断创新!”白钰道,“我们是家族新生代子弟,我们奋斗的目标是让家族在正坛消失,听起来很无厘头吧?但却是我们这代子弟的使命!” 宋楠怔忡片刻,自嘲道:“我可能真需要时间……我背后是宋家和樊家两大家族呢。” 白钰也不过多纠缠,径直说:“还有想提醒的是,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千千万万不能为了施政便利、为了推行经济建设,与大财阀大集团发生过密联系!当然无庸讳言,今后楚楚和越越将对我们的事业形成强有力支撑,但绝对要把界限划得清清楚楚,一是我们仨坚决不碰钱;二是我们不从事任何涉及切身利益的经济活动;三是我们不跟任何大财阀大集团有长期合作!” “小宝哥说到点子上了,”宋楠道,“最近我正为一个隧道工程发愁,投资方是妫海玥的远房表哥,专门做隧道和桥梁工程的,估计是家族企业吧她也说不清楚。五公里长的隧道要修六座桥,目前只有他具备同时打通隧道和修建桥梁的资质,其它工程商就只能分开来招投标,施工过程中不可避免涉及协商和配合,很麻烦很啰嗦,而且他报价又最低!” 于煜倒吸口凉气:“关系人工程啊,很容易被抓到把柄的,如果你和妫海玥的感情在当地众所周知的话,更要谨慎。” “宋家在西北一带还算有点能量,可以邀请央企参与招投标,隧道工程方面非常厉害的。”白钰道。 宋楠一语道破:“小宝哥用的是爸爸在百铁和渚泉的套路吧,可在我们那边行不通,别的不说,没县领导签发的通行证,外面的工程车、重型机械都开不进去。” “倒真是封闭得可以。”白钰道。 “那就分开来招投标呗,反正他报价最低。”于煜道。 宋楠道:“正因为他具备隧道和桥梁联动施工能力,才能大幅削减工程成本,倘若分开来投标他就不敢按联动施工报价,价格又不占优势了。” “好麻烦啊,小宝哥在苠原遇到过类似情况吗?”于煜问。 白钰摇头道:“打通隧道修建桥梁动辄几个亿,臻臻做的是富裕事,我在苠原只敢零打碎敲地搞小工程,还被人举报到纪委……臻臻,我不太清楚那边的情况,凭感觉有人给你下套,工程不能让他做。” “唉,隧道工程总指挥是常务副县长,妫海玥的表舅!我只不过负责涉及所在地段工程,相当于指挥部下辖片区,”宋楠无奈道,“就算将他拒之门外也得有合情合理的借口!” “左右为难啊……” 茶室里兄弟仨都陷入沉思,隔了会儿白钰道:“刚才你说工程属于你所在镇区范围内,所以由你负责?” “是的。” “邻镇也有隧道和桥梁工程,也要招投标?”白钰又问。 宋楠道:“铁路警察,各管一段。” “如果出于工程衔接和节省成本考虑,两个镇联合招投标呢?” 白钰出其不意道,宋楠一呆,下意识道:“通常不会搞这种联合,权利、利益、协调等方面都难办……” “你不要什么权利利益,协调权也交给邻镇,你的目的就是把烫手山芋扔出去,相信邻镇领导很乐于把活儿揽下来。” 白钰笑道。 于煜瞬间已经想通,一拍桌子说:“小宝哥说得对,在你而言是烫手山芋,人家可是香饽饽!你拍板是关系人工程,邻镇领导肯定跟妫海玥家族没关系,只要报价最低完全可以直接指定!” “很好,大哥到底是大哥,来,诚心诚意敬杯茶!” 解决困扰多日的难题,宋楠喜笑颜开。 接下来于煜和宋楠又轮流敬茶——于煜请他多指点夏艳阳主管的经济事务;宋楠请他多担待妫海玥的公主脾气,必要时给予帮助,金融方面她确实一窍不通。 白钰喝茶喝得头大,感觉被两位弟弟深深套牢。 之后宋楠透露挖空心思从樊红雨那边打探的一个线索:百铁市灵峰山西侧群山深处的水晶洞! 兄弟仨约定先由最靠近百铁的宋楠做好前期准备,三年之内组队前往,务必探个究竟。 凌晨一点多钟与做完保健的女生们会合,深潭饭莊派面包车将他们送回招待所。 蓝依蓝朵醉意朦胧地洗澡,白钰躺在客厅沙发假寐片刻,靠浓茶压住的酒意终于上涌——米酒就是后劲大,白钰又被妫海玥等人多灌了好几筒,习惯喝白酒的他也支撑不住。 “喝多了吧?洗澡啦洗澡啦!” 蓝依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白钰含糊应了一声,强自支起身体跌跌撞撞进了卫生间,后来怎么冲澡的,怎么出来的,又睡到哪儿全都没印象。 醉得严重,断片了。 清晨时分白钰悠悠醒来——到底酒量大恢复得快,第一个感觉是头疼欲裂,第二个感觉是软香满怀…… 睁眼一看,不由吓呆了! 自己居然睡在主卧室大床中间,一边是蓝依,一边是蓝朵! 姊妹俩也真是喝多了,脸蛋红扑扑分外妖娆,睡得很沉而且手臂和大腿都缠绕在他身上! 一样的绵软,一样的滑腻,一样的诱人…… 等等,到底哪边是蓝依,哪边是蓝朵?白钰不敢乱动,只轻微地转动脑袋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仔细辨认得头都疼。 良久不由自责:要分那么清楚干嘛?分辨了又能怎样?还不如左搂右抱,糊里糊涂都是爱! 想到这里他双臂从她俩身下穿过去,用力将姊妹俩揽入怀中。她俩都似乎动了动,俏丽的脸庞同时贴到他面颊上,光滑柔嫩的大腿将他缠得更紧,而胸部则无缝隙地压在他手臂上。 一时间,白钰成为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第1930章 婉拒婚事 不知是酒劲再度发作,还是突然其来的幸福感过于上头,没多会儿白钰便搂着蓝依蓝朵沉沉睡着了。 再度醒来窗外阳光灿烂,他发现自己独自躺在被窝里,不见怀中伊人,只留些许余香。 一点点回忆夜里的美境:是梦,还是幻,或是醉后臆想? 门被推开,蓝依端了杯开水进来,站在床边似笑非笑道:“睡得不错啊,感觉怎样?” 呃,早晨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钰假装抚着额头作痛苦状:“米酒后劲太大了,还是陈年米酒,我都……都忘了怎么睡到床上的,对了,昨晚你睡得好不好?” 蓝依扶他起身喝完开水,纤指压压他的鼻子,嗔怒道:“好你个色狼,竟然装醉钻进我和蓝朵被窝里……” “啊!”白钰震惊道,“昨晚蓝朵居然睡主卧?她也喝醉了?” 不动声色便将责任推到蓝朵身上。 “钻就钻呗,反正大家都喝多了,关键是你犯了桩很严重的错误!”说到这里她的俏脸一沉,“知道什么错误?” 啊,不会……不会那个了吧? 好像没有那个吧,都醉成那样了…… 再说身体也没感觉啊? 白钰吓得小心脏砰砰乱跳,强笑道:“别……别出题目了,我真醉得一塌糊涂,啥也不记得……” 蓝依又用力压他的鼻子,寒着脸说:“一觉醒来,我睡在床边,你把蓝朵搂在怀里——搂得那个紧哟,身子都贴在一起,你的手也不老实伸到她怀里去了,她整个人都缠在你身上,现场惨不忍睹!” “怎……怎么会那样……不可能吧?”白钰结结巴巴道,暗想明明姊妹俩都搂在怀里的,怎会把蓝依扔旁边呢? “那……那后来呢?”他厚着脸皮问。 “我没惊动你俩,去浴间冲了个澡,”蓝依又换作似笑非笑的神情,“等我出来蓝朵又不见了……这会儿还在她自己的房间,要不要我过去问问?” 白钰沉痛地说:“酒是罪魁祸首,万恶之源,以后特别你们姊妹俩绝对不能在外面喝酒,不然会出大事!” “哟,刚犯完错误,总结报告就出炉了!到底是领导干部说话滴水不漏,责任都在别人,跟你没半点关系。” “关于主卧大床,我觉得应该明确一下使用权的问题,就是蓝朵在什么情况下可以睡,什么情况下不可以睡,大家共同遵守约定俗成的规定避免再发生类似误会,”白钰偷眼见蓝依并非真的恼怒,心里稍安道,“当然最根本问题在于,蓝朵是没出嫁的大姑娘,成天跟咱俩泡在一起多有不便……这边空房间多,可以安排她单独住但平时一块儿吃饭、看电视等等,你看如何?” “不行!” 蓝依唰地站起来,浑然忘了刚才的“惨不忍睹”,道,“蓝朵是我的双胞胎妹妹,我俩永远在一起!” 大概,也只有跟蓝朵犯这样美丽的错误,蓝依才能做到心平气和吧?再想,如果更严重的错误蓝依会有什么反应呢 ……嗨,那别说蓝依,首先过不了蓝朵那一关吧? 难得悠闲的周日,于煜、宋楠都没有再约,估计抓紧难得的机会热火朝天,于煜好些可以拖到周一早点出发,宋楠下午就得去省城乘坐回西北的航班。 玩了会儿手机,头还是晕,最近劳心劳神也过于疲倦,白钰索性又蜷回被窝睡着了。 再度醒来,却见蓝依依偎在怀里,手一摸身无寸缕,无声地笑了笑轻轻吻她额头、嘴唇、下巴、颈脖…… 一路吻到下面,她已娇喘吁吁春水泛滥,仿佛化为无骨又轻又软又绵地黏在他身上,然后承受狂风暴雨般的洗礼! …… “蓝依……” “我要睡觉……” “商量件事……” “嗯?” “是不是把婚礼办了?” 本来已累得睁不开眼睛,听了这话蓝依两眼瞪得圆圆的,问:“为什么?” 白钰掰着手指道:“第一,黄家白家都知道我俩在一起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不答应也不行;第二,我妈曾经要求县级以下不准结婚,现在正好县级符合条件;第三,身为副县长还是单身总不太好,跟年轻女同志一起特别象夏艳阳她俩容易被闲话;第四,你没名没份地跟着我,也不公平,况且还有蓝朵……” 蓝依静静想了好久,摇摇头说:“等你到厅级吧……我不想被介绍成白钰的老婆,宁愿永远做你的女朋友。” “蓝依,我在讨论人生大事,别耍小性子。”白钰哭笑不得。 “真的,白钰,我的恐婚症,让我……一直象小女孩一样吧。”说罢蓝依在他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看着如小鸟依人的女友,白钰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蓝朵则到中午快吃饭时才从房间出来,一脸倦色,感慨米酒杀伤力太大以后坚决不碰,却对今早亲密的搂抱绝口不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自然也不存在“左手碰砍左手右手碰砍右手”的狠话了。 下午更是来到商砀以来的轻松时刻,午休片刻后,焚香泡茶,屋里放着悠扬舒缓的萨克斯音乐,白钰独自坐在书桌前摆谱—— 不是摆官谱,而是摆棋谱。 关于那位神秘的中年人,那个古怪的要求,昨晚那种气氛下白钰没问,但闲聊时故意引用了两个下围棋者才懂的术语: 倒扑和不入子。 这两个术语都与围棋对杀、死活有关,不接触围棋的根本无从了解,也感觉不到它的奥妙。 如所预料的,于煜和宋楠毫无阻滞地听懂了他的比喻,也就是说他俩都会下围棋。 也更进一步证实白钰的猜想:习修、提升围棋水平,是那位高深莫测中年人专门针对方晟三个儿子的考核! 为什么会有如此怪异的考核? 就算三选一,难道不应该考查治国方略、大正理念和能力水平吗? 香气袅袅中白钰回想起昨晚兄弟仨的闲谈,隐隐有所领悟:这样的考查由于出身、经历和性格不同,本来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啊。 围棋天地浩瀚而神秘,一旦钻研进去便流连忘返,忘了时间和周遭一切。不知不觉在房间里研究了三个小时,起身舒展身子时才发现蓝依始终没来过。 平时她一会儿送盆水果,一会儿加茶,一会儿赖在他怀里撒娇,今天怎么回事? 出了房间,客厅里没人;踱到主卧室门口,却看蓝依蓝朵半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神色诡异地嘀嘀咕咕。 白钰的出现似乎让她俩吓了一跳,蓝朵眼疾手快把手机藏进被窝里。 “搞什么鬼,神秘兮兮。” 白钰不满地说,要是蓝依的话还可以伸到被窝里抢手机嬉闹一番;而蓝朵,他从来没有开过类似玩笑。 更奇怪的是周一早上蓝依蓝朵都罕有地和他差不多时间起床,吃早饭时蓝依轻描淡写说和蓝朵去趟省城,为红会工作上的事,顺便逛逛街、买些化妆品和衣服。 显然是临时决定,白钰没说什么,只关照她俩开车注意安全。暗自里猜测蓝朵是不是到省城向神秘的上司汇报刺探芦山生态保护区的情况,事关重大,必须面呈。 来到县府大院,远远看到办公室门前站了一溜汇报工作的,白钰眉头一皱拐到金融局。 俞嘉嘉正在领导小组办公室主持晨会,杜局长、苏行长等列席,见到白钰纷纷站起身。 “你们继续,我旁听。”白钰随即在靠门的位子坐下来。 俞嘉嘉主要部署清理整顿信用员第二阶段主攻方向,从两个方面着手: 一是配合公安机关加大审讯力度,采取各种手段当然以思想教育为主,要求涉案信用员交待藏匿的资产和“体外循环”贷款,减轻信用联社赔偿压力; 二是各工作小组实施“一对一”与涉案储户的对接工作,具体理赔原则大致分为—— 持有“大头小尾”存单且章印齐全,一律按存单面额全额兑付,不打折扣; 有存单但章印不全、有涂改或只能提供收条,信用社向前追溯并调阅十年内存取历史记录,存单、收条、历史记录均一致的则按七折兑付;三者不一致,按信用社历史记录的六折兑付; 无存单无收条的情况是第二阶段的难点,目前提供的方案是至少要有两名非直属亲戚、无利益相关村民的书面证明,以及存款日期附近十天内的收入证明,可按五折兑付;缺少要素者均不作偿付。 苏行长介绍从上周五到周日,信用联社选择重灾区埚山乡进行了方案试点,对接沟通的162人当中,愿意签和解协议的近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或对折扣不满,或持观望态度;另三分之一则要求全额兑付,不接受任何附加条件。 听到这里白钰对俞嘉嘉主持大局的条理性,苏行长的务实性颇为满意,沉吟片刻说: “有三分之一肯签协议是很好的开端,本周起全面撒网,把能签的先签了减少矛盾面;剩下三分之二怎么办,我想前提是兑付条件和折扣率不能让步,不能叫前面签了协议的心理不平衡又反过来找我们算账……我们承诺只要挖出涉案信用员底账,该怎么赔偿就怎么赔偿,但在此之前恳请老百姓和信用联社共同面对困难,这笔账确实是糊涂账,国家、集体、个人都不能吃亏呀!” 第1931章 跨国抓捕 阿德佛安是位于澳洲东南部的大草原,附近有最具盛名的蒙哥国家公园。 草原边缘起起伏伏的山丘之间是粗矮的椰枣树林和银色的野燕麦,还有晾晒的牧草、洁白如云的羊群和种满天竺葵的浪漫农舍。偶尔褐红色的裸露岩石让人感觉到了火星;棕红色的土地上却长着绿油油的葡萄藤,远看宛若西洋油画的风情。 沿途全是风景,英国古典风格小镇、面积辽阔的葡萄园和酒庄,再往深处走有个静谧的农庄,全是古朴的石屋、木屋和暗红色街石。农庄尽头向北,错落分布着风格、造型各异的私家庄园。 其中有个林道庄园靠近当地人称作甘居峡谷,背倚库鲁巴山脉,庄园主色调是蓝石和金黄色砂土,古老的小屋、中世纪样式的马廊、开放式庭院恍若穿越到另一个时空。 花园里生长着几百种颜色鲜艳的花卉,每当傍晚峡谷吹来的风将花香传播开来,端一杯冰镇葡萄酒欣赏梦幻般田园风光,实在是人生最美好的享受。 夜幕降临。 阿德佛安草原和库鲁巴山脉都笼罩在黑暗里,没有月光,农庄、庄园和小镇居民都习惯呆在屋里,靠着暖意融融的壁炉,品尝自制脆饼加果酱,意式浓咖啡,熏衣草冰淇淋,再外加一杯德文郡茶,静静地看书读报,生活多么惬意。 凌晨一点半。 陆续有人影出现在林道庄园四周,上空也黑影幢幢似有物体移动,牧羊犬开始不安地低吼、咆哮,但很快诡异地没了声音。 “报告老船长,一组已进入指定地点,报告完毕!” “报告老船长,二组已进入指定地点,报告完毕!” “报告……” 连续报告之后,庄园正对面六七米高的小山丘上,中间位置者紧紧盯着监视器,两侧平端着枪警觉地看着四周,形成一个半包围扇形。 “我是老船长,”他低沉地说,“现在核对时间,32分7秒、32分10秒……好,核对完毕!” “我是老船长,现在我命令,36分5秒各小组同时行动;重复,36分5秒各小组同时行动;9组加强峡谷方向警戒!注意尽量抓活口,尽量抓活口!” 命令下达后,庄园上空响起极其轻微的“咝咝”声,原来竟是两个体积庞大的热气球! 热气球快速下降,转眼间停留在庄园屋顶上空十多米高度,由于天气很好夜里没有风,热气球能够控制住在空中的位置。 凌晨1点36分10秒! 两只热气球吊筐里跳下八条人影,准确定位在庄园两幢主体建筑小楼,“嗖嗖嗖嗖”,他们脚下均踩着高速旋转尤如风火轮似的破墙器,甫一落到楼顶瞬间如切豆腐般划开坚硬的水泥层面,“嘭”地径直穿过楼顶冲入顶楼房间! 与此同时数道火舌从庄园外面越过围墙、草坪、栏杆,准确地贴到外墙上,“轰”地一声,朝着南面的整堵墙瞬间坍塌,屋内情况一览无余。 庄园内保镖都训练有素,短短四五秒内立即传来吆喝声和枪声,却没有惊慌失措的情绪,显然他们均快速反应过来并组织有效的防御。 “轰轰——” 有人从高空热气球里连发两枚带毒雾的火箭弹,紧接着五个突击小组从不同方向猛冲进去。庄园顿时乱成一锅粥,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到处都有人奔跑、射击,还有伤者在地上辗转哀嚎。 保镖们从未碰到过如此强硬、高效的对手,激烈交火对抗之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防御体系雪崩式瓦解,只得各自为战,凭借丰富经验和精湛枪法顽强抵抗。 空中突击小组两分钟内清理了两幢主体建筑顶层,没发现一号目标,但他的老婆被两名保镖护在三楼东南角书房里,两挺轻机枪交叉封锁住楼道,门前还有沙袋作掩体。 “一号目标不在楼顶,六组请求正面火力援助!”空中突击小组三次冲锋都被机枪火力网所阻,焦急地叫道。 “我是老船长,三组火力援助!各小组回应,有没有发现一号目标?” “一组正在进攻健身房,火力不猛。” “八组进攻二楼餐厅,有个十多岁的男孩,有个男孩!” “我是老船长,八组注意不要伤到男孩,要活捉,要活捉!” “八组收悉!” “报告老船长,二组已控制花园,无异常!” “报告老船长,五组已控制主建筑客厅,两名厨师和一名妇女及一名园丁伤亡!” 老船长紧张地看着满满二十格监视画面,脸上肌肉下意识地痉挛,陡地喝道: “我是老船长,二组、三组、五组立即围攻地下室,立即!九组做好作战准备!” “九组收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应道。 主体建筑三楼书房结构的特殊性,使得空中突击小组久攻不下,而刚刚加入战斗不到半分钟的三组已转攻地下室,组长焦急异常: “请求火力援助,请求火力援助!” 老船长果断道:“六组撤出,倒计时十秒钟,发射火箭弹!” 六组刚跑到楼下,只听到上面“轰”一声巨响,两名保镖连同一号目标老婆全部吞没在爆炸烟雾里。 从第一声枪响到现在不过短短两分半钟,庄园里一号目标母亲和老婆、六名保镖以及厨师、园丁、仆人等均死在血泊里,只有他的儿子被麻醉枪击中后运上了热气球。 猛攻地下室的战斗还在继续。 事先谁也没想到一号目标放着好端端的楼顶景观房不住,却睡到地下室里,这给突袭行动增加了麻烦。 两名保镖属于欧美最职业的“死士”,战斗甫一打响便顽强顶住第一轮强攻并落下数百斤重的钢闸,而蛇行巷道更增加了枪战的难度。 但所谓难度,也就是多花了不到一分钟而已…… 峡谷方向传来意料之中的枪声,经过短促而激烈的交火,两名保镖死在乱枪之中。 涂着迷彩的突击人员从地道里揪出个白白胖胖、全身抖成筛糠的中年人,拿着照片看了会儿,报告道: “九组抓到一号目标,九组抓到一号目标!” 听到标准的普通话,中年人突然惊醒了一般尖利地叫道:“你们不能抓我,我是澳洲公民,我受澳洲正府保护……” 突击人员轻蔑地踹了他一脚:“还澳洲公民,小样儿!” 背后有人拿了块湿纱布捂在中年人鼻子上,没两秒钟他便软成一瘫烂泥。 对讲机里传来命令:“我是老船长,按计划撤退!” 没多会儿两只热气球腾空而起,转瞬消失在茫茫夜空;隐匿在庄园四周深处的车子也各自开往不同方向,现场一个人影都没有。 但从庄园深处燃起的火越烧越猛,等到天亮警车姗姗来迟时,林道庄园已化为一堆灰烬。 第二天傍晚,当气急败坏的澳洲外交部向中国发出“最强烈最严厉谴责”的时候,零号专案组第一小组组长袁专员推开审讯室铁门,神定气闲看着对面须发皆白但神情倨傲的老者,道: “晁健同志,我没记错的话今年已是您配合调查的第三年了,三年光阴,您老了,我也老了,我们都浪费掉大好时光,是吧?” 晁健冷笑,道:“你没浪费,经办这桩案子等于提拔重用,现在享受副部待遇吧?很好,咱俩继续耗着,预祝你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袁专员微笑:“多谢您的祝福,如果您配合调查工作如实交待的话,很快就能实现。” “少跟我扯淡!”晁健道,“作为前省委副书记、正法委书记,正部级领导干部,我对你们专案组目无法纪、严重违反羁押滞留制度的行径表示愤慨!我反复强调,你说的那些事我一概不知情,我没有参与、预谋、策划有关刘老出访中亚返程航班失事的任何密谋,如果你坚持我有问题,请拿出证据!” “晁健同志,零号专案组从成立至今已抓捕到您这个级别的干部,即使您离休也不例外,可想而知京都领导组是下决心彻底侦查,”袁专员态度温和而坚定地说,“我可以透露一句,您不是因为此案进来的第一位正部级,也不是最后一位;我们按上级要求以礼相待,饮食等方面维持一定标准,那是如您所说暂时没掌握确凿证据;否则的话,您的日子恐怕会很难捱!” “那还有啥可说的?” 晁健漫不经心道,“少给我洗脑,别暗含恐吓,老子经历的大风大浪太多了,多得你难以想象……散步的时间快到了,今天谈话就到这儿?” 袁专员还是微笑:“今天谈话时间会长一些,因为有个新情况……”他迎着晁健疑惑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您在澳洲的儿子晁克维今天毅然回国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晁健象触电似的腾地跳起来,大声嚷道,“克维是澳洲公民,怎会猪油蒙了心跑回内地……” 袁专员慢慢举起一张照片,上面是晁克维下飞机的瞬间场面,凭经验,晁健一眼辨出儿子身后四五个人的身份。 儿子被国安特工跨国抓捕回国了! 这个可怕的事实霎时击垮了晁健的心理防线,他摇摇欲坠,他目光呆滞,他全身发冷…… “你们……我……我怎么做才能放过克维?”五分钟后晁健颓然问。 第1932章 顺藤摸瓜 袁专员示意陪审员准备记录,然后以暇好整道:“晁克维涉及经济犯罪性质非常严重、金额非常巨大,侵吞国有资产,非法占有、贪污国家财产,操纵控制大型工程招投标,还有七宗非法拘禁和伤人案的指控,按说应该受到严惩!但我在您面前说一句,晁克维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是您充当保护伞,事事护短且明知他利用您的权势大肆捞钱却佯装不知,他绝对不可能堕落到这等程度,您觉得呢?” 晁健辩道:“很多事我的确不知情,很多事是克维受那帮狐朋狗友怂恿干的,不能都记到他头上,正因为觉得冤枉,他才决定远走它乡……” “晁健同志这就不实事求是了吧?据有关部门掌握的情况,晁克维畏罪潜逃到澳洲前后五年里,前后通过地下钱庄、国外保险基金、电子货币等转移了六亿人民币!六个亿什么概念,靠他做正当生意能赚到吗?结果是拿着贪污腐败的钱在外挥霍浪费,买最好的庄园、最炫的豪车;泡最漂亮的女人;平均每个月举办一场酒会……您儿媳、孙子;您爱人等等都跑到澳洲定居,您成为名符其实的‘裸官’,可这重要信息两年后才正式向组织汇报,我没说错吧?” “只要是证据确凿的涉案金额,都可以退,”晁健道,“我也愿意配合专案组调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我需要组织上给一个承诺即确保家人平安!” 袁专员又举起一张照片,画面上的男孩正躺在病床上睡觉,从脸色、皮肤看还比较健康。 “您的孙子晁小宇,因时差关系正在补觉,目前也处于警方保护之中。” 身为体制中人,晁健深知“保护”的内涵,苦笑道:“儿子孙子一网打尽,想必老婆、儿媳都落到你们手里了,是吗?为办这桩案子,你们真是不惜代价呀。” 袁专员斟字酌句地说:“以我获得的授权可以这样答复,如果您配合专案组调查如实交待,晁克维经济犯罪问题可以视退赃情况从轻处理;晁小宇可以改名换姓得到严密保护,不因您父子的问题受到影响。” 晁健这种思想传统、保守的,此时压根想不到打听老婆和儿媳等家人下落,儿子孙子才是心头肉,沉吟半晌道: “行,希望组织部门说话算数,也不枉我革命工作几十年。” 袁专员取过谈话提纲,道:“刘老出访中亚回国的时间、线路是两天前中办内部密电发给省委的,看到这份密电的有三位,省委书记饶军,您,还有坦萨警备区辛首长。” “是的,按密电阅读权限是我们三个人。” “饶军同志已经通过了审查,证明与此案无关;辛首长事发后第二年因病身亡,但临死前向秘书透露您参与了此案。” “我没有。” 袁专员神情一整:“晁健同志,别忘了您刚才的承诺!” 晁健轻轻叹息,隔了很长时间道:“我真的没有……但我……但我违反保密规定私自透露给了一个人,事后想想既懊恼又害怕,可惜悔之晚矣!” “透露给谁?” “当时省委办公厅常务副主任妫海德。” “是他主动问,还是你主动说?”袁专员似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不动声色继续问。 “也……没有主动被动一说,可能就是不,不太妥当吧,”晁健道,“密电是在机要室看的,按规定现场签字后随即密存归档;出门时辛首长乘电梯下楼,饶军同志到七楼开会,我比他俩慢了半拍,正好遇到妫海德。在省委办公厅他归我负责的口子,平时比较熟悉也比较随意,看到我笑着说三位大领导同时到机要室肯定出了大事,好事还是坏事?我也是丧失警惕性了,随口说不好也不坏,有位大领导要从上空经过。” “就这一句?” 晁健低头道:“就这一句,但那几天新闻里都播刘老出访中亚,内行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是我的严重失误,不该随意泄露绝密信息……刘老航班失事后我也怀疑过妫海德,内心惴惴不安;但他始终没被传唤,也未接受到内部调查,我也就……就抱着侥幸心理……” 袁专员问:“案发后,你俩有没有谈论过这件事,或者提到‘上空经过’的话题?” “没有,绝对没有!” “妫海德后来提拔为市委书记,是你在常委会力荐的吧?” “要任命市委书记,哪是省委副书记能说了算?”晁健苦笑,“妫海家族在西北的能量众所周知,我只不过出头提议而已。” “五年任期满了之后,你又以妫海德进省委常委作为退二线的条件,我说得没错吧?” 晁健目光定定出神,沉思两三分钟后道:“这当中有个交易,现在说出来也无所谓……我外甥在原山某地当市长,就在提拔市委书记前夕辖内发生一起严重生产安全事故,怎么界定责任完全掌握在省里——或者免职;或者处分;或者平调到略差的地方继续当市长。妫海德却说有办法让我外甥不受牵连且照样提拔市委书记,所以……” 这可是重大线索,袁专员沉声问:“都达到目的了吗?” “达到了,妫海德进了常委班子兼省城市委书记;我外甥提拔到别的地方担任市委书记;那起生产安全事故由主管工业、主管生产安全两位副市长顶了锅,一个免职,一个降职。” “你与妫海家族还有什么权力、金钱交易?” 交代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其实很多情况和线索专案组都已经掌握,就等他亲**代。 此时晁健也下定决心把所有责任都扛下来,让儿子孙子度过难关。 他头垂得更低,道:“我向组织坦白,总标的600亿穿山铁路隧道项目的幕后交易与晁克维没关系,是我直接打电话给工程总指挥部,由妫海德动用家族力量具体协商解决,晁克维只不过做了些台面上的操作……” 涉及经济问题一口气说了两个小时,速记员密密麻麻记了三十多页,比三年来审讯记录加起来的都多。 听到最后,袁专员问道:“您与坦萨警备区辛首长有无来往?” “没有,他主要精力在军务,绝少过问地方事务;只有饶军同志挂警备区正委偶尔过去参加些活动;我与辛首长也就开会前握握手,集体活动吃过几次饭,没有私交。” “辛首长临终前为何告诉秘书您也参与此案呢?” 晁健神情激动地说:“他肯定在坑我,借以掩护别人!刘老的案子从头到尾我犯的错误就是不慎泄露给妫海德,也就提了一句,没说具体日期、时间、航线,即使事情由我而起,即使案子与妫海德有关,最核心情报还是他继续跟进打探的,跟我毫无关系!” 袁专员点点头,淡淡地说:“请核实一下记录并签字确认。” 一小时后,严华杰办公室。 “严部长,晁健终于招了,果然与妫海德有关!”袁专员把审讯记录递过去。 严华杰细细看了一遍,闭目深思良久,道: “妫海德从晁健那边得到消息,然后再千方百计做辛首长的工作获得更详细信息,能否这样理解?” “以他与晁健的交情,以及两人在经济犯罪方面勾结之深,如果要打听详细信息更方便,没必要走辛首长的路子。”袁专员道。 “所以辛首长那条线是飞机失事及进山搜寻、枪战的组织者!”严华杰目光炯炯,“受边疆复杂形势影响,以及难以言说的民族、宗教等因素,坦萨警备区高层本来就存有异心,企图由刘老遇难造成内地正局不稳达到火中取栗的目的。但妫海家族介入又是为何?搞分裂、社会**、民族纠纷只会冲击和停滞地方经济发展,从家族利益出发,稳定的西北边疆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 袁专员道:“正因为逻辑上无法解释,坦萨警备区死的死、病的病、抓的抓,妫海家族却毫发无损,要不是晁健今晚的交待,专案组始终被挡在门外。” “刘老遇难,妫海家族能得到什么好处?” 严华杰单刀直入问道,袁专员却知领导并非没有自己的想法,这样问相当于学校里的单元测验,既考验下属的思维分析能力,又能暗中验证自己的判断。 高明的领导都是这样,不会直接说出自己在想什么,所有东西都经下属的嘴说出来。 略略整理思路,袁专员道:“表面看妫海家族属于偏居西北的地方系,在地方根深叶茂但远离京都权力圈,但三年来通过专案组坚持不懈的追查,发现两个线索遥遥指向更深层次内幕。一是妫海家族有个子弟在澳洲经商,也是协助晁克维外逃的幕后推手;二是妫海德有个表姐的婆家在润泽,其小叔子的孙女当时是润泽大学下面的二本学院研究生,导师名叫钱存理,安全部门挂了号的人物,长期与境外势力勾结……” 严华杰点点头。 正是方晟在润泽主政期间,出于种种考虑暗示手下把钱存理从润泽大学贬至润庄学院。 “线索已经连起来了,”严华杰道,“等我向领导请示——你这边通知复恩做好抓捕妫海德的准备,理由就是四个字——国家安全!” 第1933章 直接抓捕 看完严华杰的报告已是凌晨时分,朱正阳整个身体都陷在沙发里,柔和的台灯正好侧开他的脸部,看不清表情。 当家难呐,何况执掌这样一艘超级航母,在国际形势严峻、四面楚歌的态势之下。 从朱正阳上位至今到了第五个年头,即第一个任期即将结束,春节前后会有一轮人事调整然后进行小换届。在严华杰眼里,昔日亲和温暖的大哥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 头发白了、少了;睡眠严重不足、经常彻夜工作时差颠倒导致气色很差;前两年还经常游泳、打球、爬山,如今所有运动都在高墙深院之内。 再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繁忙的本职工作暂且不谈,专案组那边的事隔三岔五只能利用晚上甚至夜里听取汇报,成天如同消防队员疲于奔命地处理这个急务、那个突发事件,定下神来却总结不出到底做了些什么。 当初约定为老百姓谋福利,做对国家、社会有价值的事,在忙得天昏地暗当中好像身不由己地失去主动性。 对的,身不由己。 到严华杰这样的位置就必须继续向前冲,哪怕自己萌生退意,也要被各方利益既得者、各方势力裹挟着、前进着,包括黄海系,包括方晟系,包括朱正阳对他的期望。 在官场,身居高位且干得好好的突然退下来,就意味着要出问题;哪怕没问题也要有问题,况且在朱正阳看来,你就是关键时刻撂担子、掉链子! 大家都很难啊。 “零号专案组的三个小组,没想到发现与方哥有关线索的倒是第一小组,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只有在昔日兄弟们面前,朱正阳才不加掩饰地说“方哥”,对于方晟,朱正阳从来都心存感恩的。 特别是听说方晟曾在于家表态“如果在我和朱正阳之间抉择,我愿意接受任何结果”,朱正阳更为方晟博大的胸怀而感动。 严华杰沉声道:“从方哥失踪那天起,我就隐隐感觉与刘老、许老的死有关——许老健康状况欠佳,积劳成疾也罢了,刘老突发脑溢血简直是绝无可能的!所以从刘老航班失事之日起,就是一盘棋!” “那个……” 朱正阳眉头紧锁,良久道,“当时方哥仅仅是百铁市长,副省级干部,就已列入对方视线且作为棋盘上的棋子吗?” “首长别忘了,倘若到刘老病倒的时候才想到制衡,纵观正坛,除爱妮娅有一拼之力外根本没人能阻挡方哥的脚步!” “那倒是嗬……” 朱正阳轻轻叹道。 当年刘老、许老相继倒下,沈高、谢芷言、梅首长轮流出席外事活动;京都突然加强保安措施,附近省份部队异动明显,似加强京都防卫力量。 在此背景下,沈高等人与元老们紧急商量提前进行小换届,并在一定范围内搞了两轮投票,结果方晟以高票稳居第一,第二则是朱正阳,之后才是詹印、卫君胜、任厚明、窦晓龙、吴郁明、朱勤等人。 当时范晓灵是上高省申长;齐志建是冀北省申长;肖翔是福渊省申长;房朝阳是陇山省申长;蔡雨佳是黄砬省申长。 这些都是黄海系的明牌,暗牌还有楚中林、严华杰等均身居要职。 看上去方晟能够稳稳当当进入中枢吗?朱正阳知道并不是,或不完全是。 从方晟角度讲,自己都觉得步伐太快,打乱了应有的节奏——小换届进局,大换届争取更进一步才是符合情理和规律的。 从朱正阳掌握的信息看,实质在刘老主正的五年内,对方晟的态度仅仅是“大有作为的省委书记”,而真正倾向性的却是朱正阳! 刘老主政期间,到朱正阳执掌的省份考察了两回,却没去方晟所在的上高;两会分组讨论刘老也到朱正阳的代表团谈笑风生;好几次个别谈话,刘老都有所指地要求朱正阳“跳出现有视野从更高角度考虑问题”。 如果这仅代表性格合得来的话,深层次因素是从桑老开始就打破了“隔代指定”的传统习惯,据说桑老在临退前最后一次局会议上明确表态,退就退了,决不插手任何事务,所有老习惯老规矩从我开始废除! 所以方晟失踪后,朱正阳正式入京前流传出刘老病危时被询问谁来接班时说了个“朱”字,并非刻意编造,事情是一脉相承的。 更确切地说,当猜到刘老意向的时候,朱正阳曾经徘徊犹豫,一直以来在他心目中方晟才是最合适人选。反复思忖之后朱正阳决定倘若刘老或高层约谈,必定决意推辞,把机会留给方晟! 并非哥儿们义气或多年来习惯的服从,而是朱正阳发自内心觉得方晟会做得更好。 得知方晟失踪刹那,朱正阳第一反应是忠于刘老的那帮人搞的鬼,怒不可遏拒绝进京,要求交出方晟、严惩责任人! 之后沈高和谢芷言联袂飞到省城密晤朱正阳,坦承了方晟失踪前后的时间线,声明京都各方均不知情: 方晟接到通知赴京开会; 爱妮娅晚上约见方晟,两人交谈不到两个小时; 方晟离开正务院,出了海子; 方晟拒接所有电话; 方晟出京,失去踪迹! 沈高还拿出最高层与爱妮娅的谈话笔录,指两人只讨论上高经济发展等相关工作,并没有涉及方晟个人问题。 且方晟从离开爱妮娅办公室到失踪,那段时间跟鱼小婷在一起,以鱼小婷对他的忠诚分析,他是自由的,如果受到威胁等情况完全可以求救;另外那段时间白翎也拨打鱼小婷的手机,同样拒接,在这以前从没有过,因为鱼小婷的档案保管在白翎手里,白翎是鱼小婷的直接上司。 沈高和谢芷言依照刘老临终遗言,结合两次投票结果,还有局委员内部统一意见,最终当面宣布由朱正阳接任! 他俩还代表局全体成员承诺,朱正阳可以独立、全面、深入调查方晟失踪事件,不管涉及到谁坚决严厉查处,决不姑息! 朱正阳绝对是动真碰硬的,上任后签发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成立零号专案组,组长由最信任的严华杰担任。 严华杰也不含糊,头三枪对准黄海系最怀疑的三股势力:骆老、汤瑞宽为首的保守系;詹家势力;沈直华势力。 花了大半年时间调查,结论却是没有关系! 那阵子骆老、汤瑞宽等正多方奔走,一方面保住保守系在局里的两个名额;另一方面联手京都本土系等势力,设法确保詹印入常,这样的话保守系在最高层好歹有位正治盟友。 詹印的心情则是如履薄冰,为入常绝对不敢得罪人气高企的黄海系,更别说方晟,两次投票后就关照詹家关闭大门,杜绝与外界联系以免落下话柄。 沈直华呢,因为某位大佬级首长的存在进局已无希望,唯有保住省委书记位子,别被塞到京都无人问津的角落落个闲职,那可真的抑郁了。方晟为首的黄海系这条线,沈直华巴结都来不及,怎会暗中使坏? 查来查去,疑点落到爱妮娅和白翎两人身上——原先都认为不可能,一位是方晟最亲密的盟友,共同成长进步二十年;一位是方晟的亲密爱人,陪在他身边时间比赵尧尧都长,出生入死二十年。 可爱妮娅违反组织纪律,在非工作时间一没有秘书,二没有录音的情况下,未经备案与省委书记谈话,这是硬伤! 白翎擅自发布命令封锁方晟出城线路,关闭沿线监控,很明显犯了一连串严重错误,问题是白翎不承认与方晟有关,坚称是线路维修。 一时间案子仿佛进了死胡同,如今,随着晁健的交待,又出现一线曙光。 沉思片刻,朱正阳突然笑了笑,道:“华杰特意提到刘老航班失事,以你的风格是在暗示白翎终究成为绕不过去的坎儿,对吧?” 严华杰语气凝重地说:“白翎在航班必经之地训练了一个多月,飞机失事又正好掉到那个区域,然后她挺身护主立下奇功,得以受到重用执掌护卫京都的要职,回头看是不是过于巧合?” “很巧,但从战斗场面描述来看白翎是在枪林弹雨中杀出一条血路,子弹不长眼睛,那种高强度、高速度、高烈度对抗场面来不得半点侥幸,不可能是演戏。” “首长,我的意思是,白翎也是棋子,真正弈棋者两头下注!”严华杰加重语气说。 悚然一惊! 朱正阳喃喃自语道:“两头下注……不错,华杰到底宝刀不老,考虑问题愈发深遂了!这样看来,辛首长临死前扯出晁健就有了合理解释,妫海家族在刘老航班失事事件中的角色远比想象的份量更重!” “唉,妫海德两年前就正式退了下来,我担心抓捕他会被外界说‘正治追杀’、‘打压本土系’等闲言蜚语,”严华杰以退为进,“毕竟妫海家族在西北地区有‘半边天’之称,牵一发而动全身呐……首长,是不是从经济问题入手,由钟纪委出面比较稳妥些?” “我不想詹印介入此案,詹家与保守系、地方系向来说不清道不明!” 朱正阳思忖良久,断然道,“专案组直接抓捕,哪个有意见叫他找我!” 第1934章 别样人生 腊月二十一,京都。 朱正阳主持小换届前最后一次讨论人事的最高层会议,任免了一批省部级重要岗位干部,其中让人眼睛一亮的是两位美女高官: 范晓灵被免去碧海省省委书记,由明月接任; 苏若彤从辽北省副省长提拔到大泽省任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 在调整的11位省部级高官当中,也只有明月受到特殊待遇,朱正阳亲自接见并单独谈话。 聊聊方晟?别开玩笑,谈工作呢! 在与明月的谈话中,朱正阳强调碧海要充当金融业开放的排头兵、主力军,要大胆探索、勇于创新、闯出一条中国特色的新路子。金融业开放不仅要引入机构、业务、产品,还要增加金融要素供给,促进制度规则完善,从而全方位提升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效率和能力,助力国家经济高质量发展。 朱正阳指出范晓灵执掌碧海期间做了一些改革,比如给予外资金融机构国民待遇、取消外资金融机构业务限制;允许外资银行经市场化评价后获得债务投资工具主承销商资质、银行分行及子行获得基金托管资质等,受到国际金融界和投资界的好评。 朱正阳又说明月的担子更重,要在些基础上统筹推进金融服务业开放、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和人民币国际化!这是当年爱妮娅想做却只做成一半的事业,耽搁下来的原因有多方面,国际形势、国内经济以及金融环境友好程度等。时至如此,范晓灵可以说已经打通了所有要道,就等明月开足马力全力冲刺! 朱正阳的要求是:第一增强人民币汇率弹性,更好地发挥汇率在宏观经济稳定和国际收支平衡中的稳定作用;第二继续加强人民币市场化的市场主导,减少对人民币跨境使用限制;第三扩大资本市场开放,推动境外跨国企业在我国的广泛布局,促进境内生产经营与全球产业链供应链深度融合;第四督促内地金融业包括证券期货经营机构加快适应高水平开放经济体制需要,做好本土深耕和国际拓展的结合,为实体企业提供更全链条、更高质量、更多元化的跨境金融服务。 明月则表示自己是农村农民工作起家,多年来执著深耕于农业经济发展,研究土地政策和城乡经济一体等议题,骤然接受金融开放和人民币国际化这样高端专业的任务压力很大,但自己还年轻没有退缩的理由,必须认真学习、潜心钻研、虚心请教,一着不让把碧海建设成为国际顶级的经济金融中心! 而苏若彤的谈话是樊红雨负责的,全过程不过四十分钟,双方在谈话笔录上签字确认后,苏若彤离开时却被樊红雨在走廊间叫住。 “若彤,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刚才谈话时端庄持重不苟言笑的樊红雨,此时笑意盈盈。 苏若彤与她从无接触,但早听说樊红雨绵里有针、思维缜密,背倚宋樊两家能量极大,加之明摆着与方晟的私情,作为“绯闻女友”苏若彤内心忐忑不安。 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其实女人最喜欢为难女人且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钟组部常务副部长的办公室很简单低调,面积不如内地任何一个市委书记办公室,装修更逊于内地任何一个县委书记办公室。钟直机关就是这样,并非刻意坚持艰苦朴素作风,而是沿袭多年下来的习惯,谁也不敢轻易变更。 钟直机关流传着一件轶闻:正务院几个中会议室的桌椅都有三四十年历史年久朽化,先进的设备线路埋不下去,反复修葺费用加起来比新购还高。饶是如此后勤部门打了多年报告都不批,最终还是新上任常务副理爱妮娅“毅然拍板”全部换新的,说大不了费用从我工资里扣。 买几张会议桌椅都如此艰难,提升、改造办公条件就别想了。 进了办公室樊红雨故意将门敞开,却吩咐秘书会谈期间不得打扰,然后与苏若彤坐定,以轻松随意的语气说: “若彤,几年来方哥没跟你联系吧?” 这是头一次,有人以这样亲切的口吻提到方晟,霎时苏若彤眼泪差点下来,强自忍住,摇摇头说: “没……没有……” “我们都很挂念,也在多方寻找之中,”樊红雨旋即切换话题,“方哥在百铁期间曾经遭到追杀逃到灵峰山西侧群山深处,当时还有你和何超,是吧?” 没想到樊红雨郑重其事询问那件往事,苏若彤回忆了会儿道: “一共四个人,多亏鱼上校身手不凡以一人之力力阻杀手,之后还有番难以置信的奇遇,说来话长,今天就不影响樊部长宝贵时间了。” “不,我想听的就是那段,具体说说,越细越好!” “那就要从雪崩后我们一行四人迷了路,误打巧撞越过了‘鬼打墙’迷阵开始……” 苏若彤边整理思绪边说,详细介绍了夜宿于小木屋然后发现千年铜灯、开启机关滚入极寒之窟,继而沿着水晶洞来到水晶幕墙前的全过程。 “方哥、小婷和何超所见,我都知道了,”樊红雨紧紧盯着对方问,“若彤呢?” 目光温和而锐利,睿智而具有穿透力,在她的注视下苏若彤有种无以遁形的感觉,心一横道: “说来不怕樊部长笑话,完全是小女孩的小心思——顺便向樊部长汇报,外界都认为方哥与我有私情,其实没有……方哥确实有很多机会拥有我,我也不会抗拒,但方哥的确没有!那天在水晶幕墙上我看到的实际上就是内心深处的想法——隐隐期望着能与方哥至少有一次疯狂然后安心回归正常婚姻生活,画面上我衣衫不整地搂着他,主动将嘴唇凑过去准备接吻,然后他用力把我推开,眼中充斥着严肃和冷峻!我就想坏了,方市长一直用心培养我、爱护我,却全未动过占有的念头,这是暗示哪怕我主动献身都会遭到拒绝吧?以后我不再有刻意接近方哥的想法……” 樊红雨长忖道:“不对啊若彤,从方哥、小婷和何超的回忆来看,水晶幕墙显示未来,不管你是否预知都将发生,无法避免。而你却得到教训避免画面那一幕的发生,是吗?” “是,也不是,”苏若彤道,“方哥乘车离开百铁那天,我提前到城外高速路边送行,伤心难过之下扑到方哥怀里,就被轻轻推开;当时的确想过献吻,但那一推又让我想起水晶幕墙的画面,便收敛住自己。” “就是说水晶幕墙预示的还是发生了,但程度轻了很多,能这样理解?”樊红雨问道。 苏若彤道:“樊部长,我倒觉得与程度轻重没有关系,而是……它预示着我们四个人生重大转折,就是说水晶幕墙的画面出现时,我们会走上一条与以前不同的人生!” 樊红雨眉毛轻挑:“哦,你是这么认为?分析一下。” “先说何超,从润泽到百铁一直是方哥的秘书,水晶幕墙预示他以县领导身份坐在主席台,意识着从秘书到仕途起步的重要转变。” “有道理,你呢?” “我……”苏若彤低头道,“初恋以失败告终给我心理投下阴影,对爱情和婚姻产生恐惧,觉得自己不可能再有爱了,也动过一辈子做方哥背后小女人的想法。但被方哥明确拒绝后,加之他又前往渚泉,后来我才认真思考今后的人生,觉得无论从家庭稳定,还是发展事业角度都应该有个婚姻,再后来遇到现在的爱人——外科医生辛可……” “一晃又好多年,孩子多大了?” “八岁,还小呢,”苏若彤自己都觉得好笑,“在常务副省长这个层面,我年纪不是最小,但孩子恐怕……另外方哥当年托附的谈戎、李卫姐弟俩也一直跟随我,算是一家人了吧。” 樊红雨颌首:“明白你的意思了,方哥和小婷也因为幕墙画面的预示而走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人生,唉……” 停顿片刻,苏若彤怯生生问:“樊部长……是不是打听到方哥的消息?” 以她俩地位、职务之悬殊,按说苏若彤只能回答不能提问,但关系到方晟下落,她明知失礼还是硬着头皮问出口。 樊红雨目光柔和地看着这位超常规提拔的年轻漂亮的常务副省长,暗想到现在都我见犹怜,可想而知倒退十多年的苏若彤何等青涩鲜嫩,娇艳可爱,方晟啊方晟,你倒也没辜负老娘这些年的痴情。 遂道:“没有直接消息,但……透露给你也没关系,有个过去与方哥存在某种关联的公司已买下灵峰山以西的旅游开发权,正投入大量重型机械夜以继日地挖掘……” 苏若彤果然对百铁情况了如指掌,道:“灵峰山本身就是荒山,岩石风化严重时有落石不宜开发;再往西简直如同蛮夷之地,别说旅游,就是探险队、攀岩爱好者都不敢随意出入,在那边挖掘九成为了传说中的水晶洞!” 樊红雨道:“所以我们想亲自过去看看,你熟悉情况,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一起……” “好,我负责带路!”苏若彤高兴地站了起来,“樊部长说什么时候?” 到底内心深处还是爱着方晟啊。 樊红雨莞尔一笑,道:“倒也不忙于一时,等……等换届后适应了新岗位再联系吧。” 第1935章 家具加工 这个春节为谨防信用员事件扩大化,兑付受阻储户闹事,白钰又没回京都;夏艳阳自从参加工作后根本没回过老家也不在意;唯独妫海玥心情糟糕透顶,眼圈红红的成天没精打采。 号称“西北半边天”的妫海家族日前遭到空前打击,包括已赋闲在家两三年的副省级高官妫海德,严华杰亲自率队闪电般突袭,一夜之间抓捕了七名妫海家族成员,等到第二天省公安厅接到通报,人都已到了京都! 西北各方都懵了。 先以为钟纪委采取的双规措施,但对方回答不知情;也非公安系统办案,否则怎会事先都不告知省厅? 绕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找到严华杰,答曰“协助专案组调查”,再问哪个专案组、谁负责此案,一概拒绝答复。 联想到三年前“被协助调查”的晁健,西北方面隐隐猜测与刘老专机失事案有关;而严华杰所说的专案组,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零号专案组”! ——难怪当初樊红雨打听了一圈,断然不同意儿子与妫海玥的恋情,以她的神通广大恐怕已经听到风声。 倘若事涉这等换在过去是满门抄斩的惊天大案,届时真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妫海玥的前途险恶莫测,凶多吉少!樊红雨宁可翻脸在前,也不能让宋樊两家因一桩婚事卷入凶险的漩涡之中。 因为不知内情,白钰不便出言安慰,只能暗中托夏艳阳多照顾妫海玥的日常起居;而作为主管金融副县长的日常工作,就由俞嘉嘉多挑担子了。 “商砀因病倒下的第四位县领导,”白钰无奈道,“只不过她是心病,嘉嘉自加压力吧,看来短期内不可能指望她了。” 利用防范节日期间群体上访事件、化解金融风险稳定金融秩序的主题,白钰从腊月二十三起连续三天召开镇(乡)长会议、经济副镇(乡)长会议和金融联席会议,全面部署和落实各项预防措施。 会议期间,白钰把渑泉、联泉、玉泉三地乡镇长叫到一边,直截了当道: “县里打算开发温泉资源,打造绿色旅游产业,初步计划三个乡镇实行一体化开发,你们有什么想法?” 联泉、玉泉两位镇长面有难色,支支吾吾。 史安行道:“我是希望越快越好,边建设边运营,逐步扩大规模……如果两位镇长觉得有困难,或者暂时不想动大手脚,哪怕渑泉先行一步……” 白钰摆摆手:“上次你说渑泉先搞然后以点带面,我反复考虑后觉得行不通!我查阅过资料,芦山温泉带的精华部分就集中于联泉和玉泉之间,微量元素含量高、水温适中、出水量大等等优势;渑泉温泉是不错,但并非最好。搞旅游,刚开始就要端出精华,一下子把游客吸引过来,否则通榆境内到处是山,有山就有泉水,外地游客凭什么单单选择商砀?” “那……那怎么办?” 被白钰说愣住了,史安行眼角瞟着两位镇长问。 两位镇长佯装没看见,还是一言不发。 白钰笑笑,道:“联泉、玉泉都有温泉浴室吧?镇长们都光临过,感觉怎样?” 一下子被点破,联泉戚镇长道:“浴室……那个……规模也就那么大吧,再,再开发的话万一没人过来,坐地亏本可划不来。” 白钰就等着这句话,当下沉着脸说: “怎么会亏本,明明一本万利的生意!一个牙缝都塞不满的武侠套餐敢收666元,其中七剑下天山居然由七根牙签组成,你问你,温泉浴室物价有没有经过审核?哪来的胆子这样坑害游客?!” 戚镇长呆住——他在联泉镇好几年了,温泉也泡过不少次,然而老板哪敢跟镇长玩这种套路,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这这这……请问白县长是不是有消费者投诉了?如果提供发票或收费单据的话,我来负责跟进。” 白钰指着自己鼻子,话里透着寒气:“那位被宰的消费者就是我!怎么,需要我出示发票,还是到现场指认?” “啊!” 戚镇长反应很快,“我回去后就组织核查,责令温泉浴室整改并叫老板公开道歉,以后再出现类似情况处以十倍,不,二十倍罚款!” “十倍?”白钰冷笑,“斩冤大头斩到县长头上,我也要斩他一把!不是以后,而是这次就要罚,罚一百倍!明天叫老板亲自把钱送到正府办,我会叫电视台现场录像,公开播放!” 666元罚100倍就是66600元,白钰的刀也够锋利的。 戚镇长大惊失色,连忙道:“白县长,联泉温泉浴室是我们镇优秀企业,纳税大户,每年定向向镇小学捐赠十多万元,形象健康正面……我觉得严厉罚款就可以了,电视曝光……对这样的服务性行业影响太大,还是……还是……” 白钰盯着他,过了会儿道:“你泡了多少回免费温泉?” 说罢拂袖而去。 当晚白钰与渑谷镇镇长曹建秋长谈两个小时,主题是因地制宜打造一支手艺精巧的木匠队伍,带动全镇脱贫致富工作。 通过上次座谈会和撰写的材料,白钰就觉得这个小伙子有想法,会琢磨事儿。后来向夏艳阳打听,曹建秋是当年轰动商砀的高考状元,被录取到潇南大学经济系;毕业后原来在省直机关做秘书,不知何故得罪了省领导旋即第二年打发回老家。阚树还蛮惜才的,并未落井下石而是安排到渑谷当镇长助理,之后转为副镇长、镇长,提拔速度未必比在省直机关慢。 阚树,可以说某种程度颠覆了白钰对传统本土系的认知。尽管阚树有粗鲁无礼、缺乏涵养的老部下冯承格,但也有史安行、曹建秋这样年轻并有点子的中坚力量,可以说这部分干部才是本土系顽强扎根于商砀的基石。可见阚树在选拔作用人才方面不遗余力,并非一味搞钱权交易、任人唯亲。 毕竟,白钰等人只是匆匆过客,商砀的发展需要几十年如一日踏实坚守的领导干部。 关于渑谷镇脱贫致富工作,曹建秋进行了很多调研和思考,在排除若干不切实际的方案之后,终于眼睛一亮,从统计报表当中发现渑谷镇的亮点或者说特色,即在外做木匠的人比较多! 这是基于两个原因,一是环保红线对于芦山后山木材砍伐没那么严格;二是渑谷镇传统喜欢种植速生林,木材资源丰富很多山民每年都有砍伐配额,因此农闲时砍两棵树回家慢慢做些家具什么的,久而久之木工水平就上去了,若再经人指点技艺方面便能取得突破。 据统计,目前在外做木匠活的渑谷镇人大概有三百多位,每年春节回来后又会带些新手上路,因此队伍还在不断扩大。 曹建秋的设想是春节期间请返乡的木匠们广撒网多物色学徒,花半个月时间进行一对一或一对二辅导,这叫学前班;然后筛选出一批上手比较快的成立学习班,镇里花钱聘请几个经验丰富、技艺娴熟的老木匠留下来专职指导——类似于技校但实践性更强,甚至根本没有纯理论课所有时间都用于实践,反正渑谷镇别的没有就是木材多。 这批学员培养出来后就是木匠行当里俗称“大工”,而学前班被淘汰的则是“小工”,小工只能给大工打打下手,做些辅助类的活儿。 分两个方向:一部分木匠到外地打工;各种原因不愿离家的,镇里兴建家具加工厂,承接私人定制的家具单子——主要业务来源于网购平台,曹建秋已做过调研,随着大量机工、千篇一律的家具充斥市场,消费者越来越倾向个性化、融合自己喜好的定制家具。 “好,建秋的策划既别出心裁又务实可行,我看不错,”白钰夸道,“本小利厚,还能广泛吸纳劳动力,形成渑谷镇独特的劳动力市场,很好,很好。接下来需要县里给予什么支持?” 曹建秋道:“万事开头难,难就难在家具厂的起步阶段——培训学员、兴建家具厂这些工作镇里能独立解决,费用也不高。但家具厂创办初期不可避免会遇到没订单,木匠们技艺尚不成熟小毛小病不断等问题,等米下锅的时间如果超过半年厂子没收入,木匠们拿不到工资,首先信心就得垮掉。” “唔,”白钰已经猜到对方想说什么,故意问,“那怎么办?” “请白县长给予最直接的支持,具体就是请正府办发通知,从春节后起半年内所有机关办公桌椅更新都从渑谷家具加工厂订购,这样确保工厂起步阶段有活干,工期又不紧张,给予木匠们提高技艺的机会。” 曹建秋目光热烈而急切地看着白钰。 “全县机关办公桌椅更新,建秋的胃口太大了,”白钰沉吟道,“正府组成部门数十个,16家乡镇,半年汇总起来的订单你一年都做不完;况且款式单一、标准制式的办公桌椅也不利于木匠水平的提升……这样吧,我拍板今年一季度前给你一百套桌椅订单,前提是家具加工厂如期建成投产,所有工匠全部到位,能做到吗?” 曹建秋还没来得及回答,沈主任一头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 “不好了白县长,俞书记被上访群众打伤送进了医院!” 第1936章 围堵医院 边快步下楼,白钰边一连串地问: “涉案信用员的储户们都在逐户做工作,舆情控制到村,哪来的上访群众?” “俞书记正在各乡镇走访慰问贫困户,在什么地方被打?” “俞书记伤势如何,上访群众都在哪里?” 沈主任擦汗再擦汗,苦笑道:“白县长,我所知道的情况就刚才汇报的那句话,戴常委、俞书记的秘书手机一直忙音,只能……到县人民医院再说了。” 白钰不满地啧啧嘴,来到楼下时七八辆车候着,仍在加班的汪大红、夏艳阳、俞嘉嘉等人,以及正府办一干副主任和秘书都听到消息了。 车队疾驰来到三条街外的县人民医院,出乎意料的是大门被上百人堵得严严实实,有人在愤怒地咒骂,有人站在花坛上高声呐喊,现场还挥舞着写满黑字的白旗。 车队进退两难只得沿路边停住,沈主任定睛看了会儿道:“原来是森福板材厂的工人们,唉,又是个老大难问题……” “警察呢?”白钰不满地说,“打电话给范县长!这么多人堵着大门,急诊病人怎么进去看病?警察也跟公务员一样一天八小时,晚上不能加班维持秩序?” 说话间上访者发现正府车牌号的车队,呼啦都涌过来将几辆车子团团围住,拍打车顶、敲击车窗,还有脾气火暴的用脚踹。 夏艳阳坐在第三辆车,吓得象被魇住似的僵着不动,连声道:“把车保上,把车保上!” 汪大红也识得这帮孔武有力、鲁莽无礼工人们的厉害,忙不迭拨打范征的手机,然而此时不知多少人在打,始终忙音。 白钰和沈主任、俞嘉嘉坐一辆车,见状毅然推门下车,神定气闲看着围上来的汉子们。 “你是什么官儿?”为首工人举着铁棒喝问。 白钰淡淡道:“你这样问什么意思?如果是干部就要挨打,对吗?” 工人们顿时七嘴八舌道: “县委书记都被打进医院了,还怕什么?” “不帮我们解决问题就得挨打!” “今晚来一个打一个,反正豁出去了!” 白钰扫了一眼围在前排或握铁棒,或拎链条的七八个工人,从容道:“那各位可以动手了,我叫白钰,常务副县长主持正府全面工作!” 此言一出,汪大红、夏艳阳等县领导都吓傻了,暗想你你你……你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俞嘉嘉经过思想激烈斗争,勇敢地下车站到白钰身边;沈主任没办法,也硬着头皮下了车,却紧紧挨着车门随时准备钻回车里。 然而为首工人却放下铁棍,摇头道:“你是新来的,板材厂的事跟你没关系;但你是正府最大的领导,希望你解决问题,给我们工人一条生路。” 白钰肃容道:“象你们这样公然行凶打伤县委书记,围堵医院大门影响正常施救,只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死路一条!你们信不信?” 他提高声音道,“有人说豁出去了,大不了以死相拚。可县领导是你们拚得完的吗?倒下一个,新来一个;再倒一个,再来一个,中国最不缺的就是干部,听得懂我说的话吗?要想解决问题,可以,把手里的家伙扔掉,推举五位代表跟我对话,其他人回家等消息,能做到吗?” 工人们又嚷成一团: “万一你说话不算数怎么办?” “你把五个代表一抓,我们也没辙!” “打伤人的事儿要不要追究责任?” 白钰抓住最后一句话,严肃地说:“当然要追究,谁动手打伤俞树书记的最好主动站出来,可以按投案自首宽大处理!你们的事情再大、再重要,也不能打人!如果正府因为俞树书记被打伤而帮你们解决问题,那下一次挨打的会不会是我?” 工人们明显情绪激动,又大声嚷了起来,主要意思无非是不想交出打人者,动手因为太过气愤情有可缘等等。 有位胳臂肌肉线条硬朗,一看便知臂力过人的工人冲到白钰面前,挥动铁棍大叫大喊,稍有可能就会落到白钰头上! 说时迟那时快,白钰闪电般从他手里夺过铁棍,众目睽睽下双手发力,硬生生将铁棍扳成圆弧状,然后往地上一扔,冷冷道: “你们当中谁能做到,才有跟我单挑的资格,不然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有点蛮力有啥了不起,力气要用在挣钱上,为老婆孩子改善生活!下面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先交出打伤俞树书记的行凶者——这么说吧,以现在的科技和侦查水平,公安机关绝对能在10个小时内查出来,到时性质就不一样了!然后推举五位代表跟我对话,我承诺全权负责解决!” “全权负责!” 沈主任倒吸口凉气,暗想新领导到底年轻,还不知道森福板材厂的情况有多复杂就贸然承诺,解决不了怎么下台? 工人们被白钰这四个字震撼住了,当然也被他的力量震撼住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种铁棒是板材厂标配,工人们自然知道在没有机械助力的情况下仅凭双手扳弯它有多困难,若说现场没人做到有些夸张,但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扳到白钰的弯度恐怕寥寥无几。 当下都围到一起紧张地商量,医院大门前的人群也渐渐散开,堵在门里门外的救护车得以呼啸通行。 这时阚树等县领导的车陆续赶到,没在门前停留鱼贯而入。俞嘉嘉轻声骂道我们冒险化解危机,他们倒好抢先进去看望俞书记。 白钰皱眉环顾四周,说到目前为止才来了两辆110警车还让得远远的,范县长人呢? 沈主任走过来晃了晃手机,说还是忙音,一直打不通。 局势缓和下来,汪大红和夏艳阳等人纷纷下车来到白钰身边。汪大红与范征虽是老搭档但关系向来不好,愤愤道: “商砀公安的传统习惯,遇到群体上访事件绕道走,从不主动出面维持治安,等到人散了警车也来了。不信今晚走着瞧!” 五分钟时间多了一点,刚才当头工人大步走过来,道: “白县长,我们商量好了,两位打伤俞书记的工友愿意投案自首,希望得到宽大处理,不要牵连其他人,可以吗?” 白钰微微颌首:“沈主任陪他俩去那边110警车投案做手续;参加对话的五位代表有了吗?” “有了,我,还有四位工友,我姓黄,叫黄常稳。” 白钰主动与他握手,道:“老黄你好,请到医院会议室坐会儿,等我看望俞书记后过去对话。” 剑拔弩张的场面松懈下来,白钰在迎到大门口的县委办裘副主任等人陪同下步入急诊大厅。 汪大红说得不错,医院大门前人散得差不多时东侧响起尖利的警笛声,几辆警车急速驶了过来。 俞树躺在急诊室病床,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其实伤得并不重。他是到医院看望离休老干部时被森福板材厂工人看到,然后叫来上百人团团围住,交涉过程中对方火气越来越大,正好俞树秘书偷偷打电话报警被发现,由此动起手来。混乱中俞树大腿外侧挨了一棍,脚踝被踢肿,手臂也在拾搡过程中肌肉轻微拉伤;秘书受伤更重些,多处软组织锉伤。 经过简单处理俞树觉得可以回家休息了,但一拨接一拨的人前来探望,俞树连穿衣下床的机会都没有,只得强打精神逐个应付。 见白钰过来,人群挤出一条道,走到病床边时就听阚树在说: “一定要严惩主凶,给动辄聚众闹事者强烈警告!商砀这种诉求得不到满足就堵大门的风气太坏了,必须要彻底扭转过来!” 白钰上前问候并简要说明现场处理情况以及马上与工人代表对话,俞树还没说话,阚树抢先道: “还对什么话?!都抓起来杀一儆百!性质太恶劣了,不能姑息纵容!” “目前只是稳住了堵门上访的工人,具体情况我一无所知,”白钰不咸不淡地说,“我想听听工人们到底有什么想法。” 阚树还想说话——强势的他已习惯在俞树面前发号施令,这回俞树抢了半拍,道: “平等对话,可以!森福板材厂主动申请解散是出给县里的难题,商砀没有先例,町水也没有先例,其它地区有没有我不清楚。怎样结开投资者与地方、工人三方矛盾,最大限度维护工人利益,的确需要智慧和耐心。” 申请解散? 白钰注意到俞树所用的措辞,问道:“解散的理由是什么?严重亏损?市场前景?还是……” 阚树道:“亏损不算严重,主要还是与工人之间的矛盾,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笔糊涂账!目前县里以森福解散理由不符《公司法》规定的三类原因,不予批准;但森福想撂担子了,封存财务档案;转移工厂生产经营有关公章、账册;厂长等高管半个月没露面,工厂实际处于瘫痪状态!” 戴诚接着说:“森福埋怨商砀投资环境差;工人怪正府不作为,找我们讨要工资和补偿;而我们现在连森福投资商都找不着,根本无从下手。” 听到这里白钰心里隐隐有了数,说俞书记安心休养,我这就去跟工人代表对话,有情况及时汇报。 第1937章 厂长被查 森福板材厂五位工人代表一字排开,黄常稳坐在中间,从刚才了解情况看,这家伙技术好、能说会道、性格豪爽,平时在厂里就有号召力,也是投资商决定解散工厂后主动出面与各方交涉的牵头人。 沈主任还听说黄常稳是工人里面少有的大学毕业生,之前在医药公司工作,后来公司破产临时跟在老工人后面学板材技术,不出三年就成为技术能手,可见其脑瓜子灵活,应变很快,能够尽快适应新环境新行业。 白钰和汪大红、夏艳阳等人快步进来,甫一落座径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不绕弯子,有事说事。关于森福板材厂申请解散,今晚我第一次听说,究竟这当中有什么情况,工人同志们有什么诉求,可以摊开来讲。” “谢谢白县长提供这样的宝贵机会,”黄常稳不卑不亢道,“从投资商申请解散闹到现在,我们头一次见到县领导,确实很不容易,我们会珍惜难得的机会如实反映困难……” 说得汪大红老脸一红。 拒绝森福解散、要求投资商与工人们自行协商解决矛盾,就是汪大红作的批示。县领导当时的共识是不介入劳资纠纷,企业内部矛盾顶多由劳动仲裁部门出面,因此这期间黄常稳等人多次求见县领导,都碰了软钉子。 黄常稳续道:“首先从厂子经营情况说起,确实,森福板材厂在商砀办了17年,一直处于微盈微亏的水平。按说商砀地区板材原料丰富,工人工资也不高,产品质量嘛还说得过来,这样的成本在市场上应当占据优势,为啥始终没起色,咱们是最基层的工人只晓得干活,也说不清楚。直到今年上半年县里砍了两斧头,再加上厂里内部管理一直存在的矛盾,投资商终于爆发了,说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干脆一拍两散!这就是起因。” “县里砍了哪两斧头?”白钰问。 汪大红接过来说:“也算不上砍吧,而是县里根据余夫县长的指示做的规范整顿,一方面对于长期享受免税等优惠政策的企业进行逐家梳理,凡超出当初承诺期限的一律停止优惠政策的执行,比如兴建森福板材厂时,正府与投资商有个合作协议,上面规定优惠政策期限是八年,如今已经17年了怎么能继续享受呢?我们认为停止执行是有依据的……” 黄常稳摇摇头:“厂领导说当初县里恪于什么规定不便在文件里写,有口头承诺永久享受优惠政策!” “建厂时的县领导是谁,现在在哪里,是否记得那时的口头承诺?”汪大红连续质问道,“作为管理者,我们只能依据文件、协议等书面东西说话,对吧?县里规范整顿的另一方面是加强砍伐配额管理,俗话说靠山吃山,商砀境内林木资源丰富,虽说有砍伐配额限制但有关部门对森福这样的用料大户睁只眼闭只眼,一是砍伐数量严重超配额,二是费用收取也就象征性意思一下。由此产生的负面影响是厂内木料严重浪费,工人偷拿私带屡禁不止,那是***了。严格配额管理后,森福用料数量陡然下降,成本却快速上升,几个因素相结合便萌生退意。” 白钰点点头:“那么老黄所说的内部管理矛盾就是工人偷拿私带吧?工厂原料供应少了必然加强管控,个别工人还抱着不拿白不拿的心理,难免产生冲突,是不是这样?” “表面看是这个情况,但实际存在很大出入,”黄常稳道,“偷拿私带现象确实有,不过都是些边角残料,有些说实话拿回家根本派不上用场;而且这里面还有个情况,森福厂从创建之日到现在17年里没涨过一分钱工资!” “哦,是吗?”白钰惊讶地问汪大红。 夏艳阳道:“是的,我在商务局看过报表,里面就是这么描述的。” 黄常稳道:“工人们经常闹着涨工资,厂领导说厂子的经营状况大家都晓得,实在不可能增加成本了,要不以后厂里多砍些木头挑中间部位用,边角料就给大伙儿权当补贴了。这是11年前厂领导的原话,我可以找起码20个工人作证。” “大致背景我已经清楚了,现在工人们的诉求是什么?为什么激化到围殴县委书记的程度?难道工人同志们不知道这是犯罪行为么?”白钰问道。 黄常稳道:“我们当然想厂子继续生产,好死不如赖活么;但投资商一定要解散,也可以,人家开厂为了赚钱,17年了都没赚到钱当然要走,但走之前要把账算清楚。一是工资,从去年上半年宣布解散到现在,厂子没发一分钱生活费,社保、医保等等都停交了;二是补偿费用,工人们为厂子卖命了这些年,不能说解散就解散吧?不管叫遣散费,还是补偿费,反正要有个说法是不是?” “厂领导和投资商什么态度?” “就是一付你们死活跟我没关系的态度,问急了两手一摊,说仓库里还堆了些木料你们拿去分了,其它别想!”黄常稳道,“我们找县里,所有能沾边的部门都找了,你推我,我推你,象串好似的都说是企业内部纠纷必须协商解决,正府部门不便介入……今晚把俞书记堵在医院,没想到他也这么说,我们真被逼急了,逼上梁山也不过如此吧……” 说到这里有工人代表偷偷拭泪。 白钰的心情也非常沉重,停顿片刻道:“请允许我对工人同志们的遭遇表示万分歉意!确实,解散以及解散过程中的劳资纠纷属于企业行为,地方正府除了依据法律规定不予批准之外,正常来说不应该介入;但是,面对工人同志们的实际困境,有关部门该不该表现得更主动些,拿出切实可行的建议措施来督促企业规范自身行为呢?显然正府在整个过程中是存在管理缺失现象!工人同志们不要着急,到目前为止森福板材厂牌子还在,厂子没倒,事态闹到这个程度正府不介入也不行了,所以接下来工人同志们所要做的就是自发维护好工厂里的集体财产,防止有人趁火打劫,加强车间设备、机器、工具的维修和保养,随时准备恢复生产!县里会主动联系厂领导和投资商,以最大善意妥善处理好相关问题,行不行?” 黄常稳等人交换下眼色,轻轻交流数语,然后道:“感谢白县长坦率务实的态度,有您这番话我们就放心。我们几个人想代表所有工人看望俞书记,向他当面道歉,今晚的我们太冲动了,今后绝对不犯这样的错误。” 白钰欣然道:“行,当面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请沈主任安排对接一下。今晚的对话就到这里吧。” 出了会议室,汪大红、夏艳阳等人均无心逗留乘车离去;俞嘉嘉忙着接苏行长的电话,没完没了尽是信用员那些烂账;黄常稳等人则跟着沈主任去了急诊病房。 白钰本来也想再到俞树那边汇报一下对话结果,想想频频插嘴打岔的阚树又打消念头,慢慢从安全通道下楼,顺便静静地梳理刚才的全过程。不知为何,总感觉汪大红和黄常稳的发言有没说透的地方,就好像一个物体,有人从正面描述,有人从背面描述,这样就是物体的真正面貌吗?不见得。 到底是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来到楼梯口,蓦地人影一闪,有人脆生生笑道:“白县长真是好辛苦。” 又是卓语桐! 白钰奇道:“咦,这么晚你到医院干嘛……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跟我来,” 卓语桐径直拉着他的衣袖“蹬蹬蹬”从安全通道上楼,边走边道,“有个你很想见到的人。” “谁?” 她也不回答,轻车熟路从急诊楼区转到住院部,再乘坐电梯来到12楼,这里明显安静了很多,走廊间灯光暗淡静悄悄无人走动。 蹑手蹑脚来到尽头单人病房,卓语桐示意他透过病房门玻璃往里看,里面躺着位中年男人,头发花白,单脚打着石膏斜斜翘起,精神非常委靡。 旁边床上躺了位陪同人员,三十多位,懒懒散散地倚在床头玩手机。病房里条件还不错,有电视,有微波炉,有衣柜,有独立卫生间。 “这位是……” 白钰忍不住轻声问道。 卓语桐又将他拉到尽头窗前,这才正色道:“你们,还有森福板材厂工人们不是要找厂领导吗?他就是厂长祁皓宽!” 白钰一愣,脱口道:“闹了半天他躲在医院!” “你以为他在躲工人?他是厂领导哎,怎么可能怕那帮不动脑子的工人!”卓语桐声音更轻,“看到旁边有陪同人员吗?他被纪委控制起来了。” 白钰脑中灵光一闪,一根线终于串连了起来,恍然大悟道: “你一直羁留在商砀协助调查的诈骗慈善款案,原来与祁皓宽有关?怪不得工人们联系不上他!” 卓语桐悠悠道:“说起这帮工人也是自作自受,只能说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但提到诈骗慈善款案又是另一回事儿……长夜漫漫,想不想听我讲故事?” 白钰乖巧地说:“对面有家茶座挺干净,过去坐坐?” 第1938章 内幕重重 祁皓宽既是投资商又是森福板材厂法人代表兼厂长。 事隔17年,恐怕现在的商砀很少有人知道祁皓宽到商砀投资兴建板材厂,初衷并非为了赚钱,而是更好地从事慈善事业。 祁皓宽祖籍就在商砀,早年其父辈在省城经营木器厂,奄奄一息即将破产之际偶然得到天使微笑相助,企业起死回生并且如火如荼。两下相结合,其父便委托儿子回家乡办厂济民。 商砀对他的到来表示极大的欢迎,当时的县委书记作出两项口头承诺:一是永久享受地方正府给予的优惠政策,但省里有规定书面协议优惠政策有效期不得超过八年,因此落到纸面上只能按最高标准而留下后患。 二是同样受配额管理规定,书面协议里按上限做了明确,但县委书记口头答应森福厂可以按实际生产需求进行砍伐,不受协议规定束缚。 时至今日,县里开展优惠政策清理整顿活动不能说具有针对性,也不能做得不对,然而落到祁皓宽头上就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当然这并不是他执意要解散森福板材厂的原因,真正原因是,商砀各方面让他伤透了心! 一方面是晚上对话时汪大红和黄常稳都提到的内部管理矛盾,即个别工人屡禁不止的偷拿私带问题。 据卓语桐透露,根本不是“个别工人”,偷拿私带是森福板材厂的普遍现象,每逢节假日厂领导不在更是猖狂到令人发指,有工人甚至把仓库里的板材成箱地偷走。门口保安要是不知趣地阻拦,轻则被指着鼻子骂,重则挨揍! 但这并不是森福板材厂多年微利或微亏经营的根源,黄常稳想不通,县领导也想不通,其实站在祁皓宽角度稍加点拨就豁然开朗—— 从创建森福板材厂之日起,祁皓宽就没想过赚钱,保本经营正是他的初衷。可明明成本低廉,在板材市场占据有利位置,为何17年都不赚钱呢?难道做了假账? 关键在于,祁皓宽始终以增加就业、解决商砀就业问题作为根本,企业稍有盈利就增招工人,却拒绝提高厂里工人工资。他的理念是,每招一名工人就能改善一个家庭的经济状况,而提高工资无非锦上添花,并无意义。 森福板材厂以90名工人的规模养了170名工人,能手工处理的绝对不用机械,这才是它多年来不赚钱的秘密! “祁厂长如实说出内情就行了,何必造成多年以来的困扰和误会呢?”白钰不解地问。 卓语桐叹息道:“如果白县长到天使微笑工作段时间就知道了,真正的慈善家都极为低调,执著地认为是自己该做的事,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此其一;其二祁皓宽来商砀办企业还有个更大的计划……” 省城有个商砀企业家的老乡会成立了“扶持商砀乡村振兴基金会”,刚开始想委托红会或天使微笑运作,后来“某美美事件”把企业家们吓坏了,没想慈善圈也这么黑,不管两家怎么解释都不信,决定自己动手。 企业家们出身于商砀,对地方官员的低效无能、长袖善舞有深刻体会,也不愿走官方渠道。 怎么办呢?扶持、慈善款就从森福板材厂账上走,由祁皓宽通过种植快速林、木材砍伐、木料粗加工、板材运输等各个环节,救助和扶持农村贫困户。本质上来讲,这就是典型的“以工代赈”、“以农代赈”的慈善模式。 帮得不失体面,又不大张旗鼓,远比送些米肉水果上门,然后拍照合影、上电视要务实得多。 天使微笑经过广泛调研和抽样调查,也开始认同“扶持商砀乡村振兴基金会”采取的模式,经过协商,决定把部分原本从县财政逐级下发的慈善款转由祁皓宽运作。 类似这样的合作模式在沿海普遍存在,毕竟天使微笑人手有限,不可能慈善做到哪里分支机构就铺到哪里,有时与红会合作,有时委托当地企事业单位,都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是,慈善款的减少动了某些人的奶酪! 县纪委突然收到大量举报信,指责祁皓宽伙同公职人员侵吞天使微笑慈善款,并利用慈善款牟取私利,压榨农村劳动力。 在国家级贫困县,涉及侵吞慈善款是很严重的指控,县纪委一查确有此事——天使微笑与森福板材厂签署委托协议时,为慎重起见特意邀请当时主管扶贫工作副县长、现任县委常委兼人大主任殷天浩作为第三方出席;每个季度天使微笑的确有慈善款从“扶持商砀乡村振兴基金会”转入森福板材厂,而这笔钱的确用于原材料收购等生产经营各个环节! 在此过程中,令祁皓宽寒心的是森福厂个别高管、财务人员等知道内幕的居然纷纷出面反咬自己,还向县纪委提供大量所谓证据。因为慈善款投向和使用的特殊性,根本不存在收回问题,摆在台面的现实状况是慈善款用于森福板材厂生产经营且获得盈利。 祁皓宽百口莫辩。 不知是否巧合,那段时间余夫主持优惠政策清理整顿连砍森福板材厂两刀,而黄常稳又不时代表工人跟厂里纠缠不清,一怒之下祁皓宽作出解除森福的决定! 之后余夫和汪大红也觉得“一刀切”砍得太刚猛了些,遂作出不予解散的行政决定,准备劝祁皓宽回心转意。 毕竟上百人的工厂,解散后大批失业工人安置就是大问题。 然而却找不到祁皓宽了,他已被县纪委秘密控制起来! 天使微笑得知消息后立即派卓语桐前来协助调查,拿出双方商谈时的会议纪录、合作意向书、委托协议等,还有17年来在森福收购生产加工链上脱贫致富的户数,力证祁皓宽清白。 问题在于县纪委书记金柱考虑的是一盘大棋,想通过此案揪住殷天浩的软肋,进而扫清这家伙在商砀的势力——本土系也是系中有系,并非阚树一统江山。因此区区外来的投资商声誉,金柱压根没放在眼里。 这也是卓语桐原以为事情很简单,来商砀后却仿佛陷入泥沼般寸步难行的原因。 上个月不堪办案人员纠缠不休,祁皓宽利用空档愤而跳楼,下坠过程中被挑出的飞檐挡了一下幸无大碍,只摔断右腿,遂继续在医院隔离治疗。 “哦,情况如此复杂,难怪……” 难怪俞树总有欲言又止、投鼠忌器的感觉,县纪委秘密控制祁皓宽的事情,俞树想必知道;金柱明查森福剑指殷天浩,俞树也知道;正因为小小一个板材厂涉及本土系内部倾轧,俞树才不愿插手吧? 白钰这才悟出自己当众承诺“全权负责”时,沈主任等人为何表情微妙,原来县委、县正府对森福板材厂解散事件都心中有数。 心中有数的如履薄冰,一无所知的倒冲在前面。 慢慢喝了两小口茶,白钰道:“从你的角度分析,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卓语桐没好气道:“当然是立即释放祁皓宽了,人家跑到商砀辛辛苦苦、无名无份地做善事,结果仅仅因为程序和环节问题故意栽赃陷害,以后谁还敢到商砀来?告诉你,天使微笑已经跟红会结成同盟,纪委要是还扣押祁皓宽,二季度起全面暂停对商砀慈善款的划拨!” “跟红会结成同盟?我怎么没听蓝依提起?” “省里作的决定,估计春节后蓝依才能接到通知,”卓语桐浃浃眼,“她觅着如意郎君开心死了,一心一意在家里做小女人,哪有心思关心国家大事。” “瞧你说的……” 白钰勉强笑笑,心里却愁得要哭。卓语桐轻飘飘一句话,关系到数千万慈善款和捐助物资,对本身就捉襟见肘、狼烟四起的县财政不啻于致命一击! 这年头,有钱就是大爷啊,何况不能怪红会和天使微笑,你商砀有错在先。 “卓小姐,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单凭一句‘他没罪’是不行的,我代主持正府工作,可无权干预纪委调查,连俞书记也不可能强行要求放人,”白钰整理思绪后说,“再想想,你手里有没有纪委尚未掌握的,但对祁皓宽有利的证据?有,我就可以在常委会提出来;没有,我都找不到抓手。” “白县长,所有能证明他清白的早都捧出来了,可是没用,纪委根本不采纳,”卓语桐眼睛瞪得浑圆,毫不客气地说,“你还没想通里面的玄机,祁皓宽已经成了金柱手里的枪,指望开枪杀人呢!” “枪可以杀好人,也可以杀坏人,关键在于朝哪个方向。”白钰道。 她一呆,朝他看了好半天,歪着头道:“白县长,白钰同志,咱俩好歹一起泡过温泉,你也偷窥过我,我觉得咱俩之间说话不必太隐讳,有话直说行不行?” 白钰尴尬地说:“我没偷窥……泡温泉也……也是工作需要……” “蓝依信吗?” “唉,”白钰感觉被她绕住了,摆摆手道,“我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咱俩身份不同,有些话你可以说,有些擦边球你可以打,可换作我就是组织原则错误,明白吗?太晚了,赶紧回去吧,有空慢慢想不着急。” 第1939章 利益诉求 腊月二十八,上午。 事先完全没有征兆,白钰正在主持春节前最后一次正府党组扩大会议的时候,三个浅灰色大衣,戴着墨镜和帽子的陌生人突然出现在会场外。 沈主任迎出去后简单交谈数语、核实身份和证件,又把妫海玥叫了出去,之后她便被三个人带走了! “怎么回事?”白钰强压震惊地问。 沈主任低声说:“来头很大,介绍信上盖有京都办公厅和公安部的公章,说是专案组找她协助调查!” “俞书记知道吗?” “不知道……” 妫海玥,不,妫海家族糟大糕了! 白钰的第一反应就是怪不得樊红雨强烈反对宋楠与妫海玥,丝毫没有回旋余地,原来并不仅仅考虑家族联姻。 或者说樊红雨急于通过家族联姻彻底打消宋楠的幻想! 白钰以向俞树汇报突发情况为由果断中止会议,然后回到办公室先拨通宋楠的手机。 听到这个噩耗,宋楠半晌说不出话来。 “带走她的好像是专案组,想想看,妫海家族惹了哪方面麻烦居然由京都办公厅和公安部成立联合专案组?”白钰提示道。 宋楠迟疑良久,道:“上周妫海家族被抓捕了七个人,包括已退下来的妫海德,当地说法是经济问题,可能与三年前被关进去的晁健有关……那些都是省部级起码正厅干部玩的勾当,已经追溯到七八年前的陈年旧账了,妫海玥小女孩一个怎会参与?” “再想办法打听,八成不是经济问题否则应该钟纪委出手,这事儿有蹊跷。” “我能找谁打听啊?”宋楠烦恼丛生,“在我妈面前一提到妫海玥就翻脸,根本没法好好说话。” “找你舅舅打听打听,他跟公安部那些人都熟悉。” 宋楠知他说的是樊伟,叹道:“为爸爸失踪那件事,我妈已跟舅舅闹翻了,几年来哪怕同时回樊家大院都不走动,见了面也不说话,唉!” “别着急,回头也跟于煜说说,发动同学、子弟们一起打听,京都圈子并不大。”白钰安慰道。 “也只能如此了……” 宋楠长长叹息道。 接下来再跟俞树联系,说是受伤部位疼痛难忍正在医院做理疗。听说妫海玥突兀地被带走,俞树也深感震惊,很反感地说堂堂副县职领导干部怎能不与地方主要领导打招呼就带离商砀,还有没有组织程序?万一不是见鬼的专案组而是不法人员绑架怎么办?我要向上级反映! 过了七八分钟,俞树打来电话,语气已经平和许多,说确实是京都专案组派的人,来商砀前跟省市两级主要领导备过案,为防止走漏风声才没有提前告知…… 俞树又说专案组名称保密,意图保密,但从措辞来看妫海玥本人并无问题,带到京都只是协助调查,或许过阵子还会回来。在此期间正府领导班子辛苦点,暂时分担妫海玥手里的事务,时间……大概不会很长…… 白钰真是无语,良久叹道真……真是胡闹! 俞树笑笑,说从町水到商砀胡闹的事太多了,我们共同适应吧。 是要共同适应。 白钰当面要求联泉镇戚镇长严厉查处温泉浴室,让老板亲自到正府办交66600元罚款。 两天过去了,温泉浴室的田老板不见人影,罚款一分没交,戚镇长也没打电话主动汇报: 到底有没处罚? 是县长说话没用,还是镇长说话没用? 这就是空降干部一声喊不到底的窘境所在——县长被宰了冤大头,镇长都敢顶住不办,可想而知平时布置的工作有多少得到落实? 再可想而知“正令不出某某海”有多现实,多无奈。 因为春节,白钰暂时按捺下这口气。 先把俞嘉嘉叫到办公室,和颜悦色说:“妫海县长的事你已听说了,按理没大事过阵子就回来,在此期间金融管理特别是清理整顿信用员工作全交给你。这个春节大概歇不成了,每天都得盯着,我也在,有情况随时通气,怎么样?” “没问题!” 俞嘉嘉笑道,“感觉跟在白县长后面越干越有奔头,越干越有劲。趁着年轻多加加班,没啥!” 白钰也笑:“也要及时解决个人问题啊,不能因为工作冷落女朋友,趁早把婚事办了免得县委那边说正府尽是些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孩子。” “您要做表率啊,蓝小姐从苠原跟到商林再到商砀,一路走来真不容易。” “唉,那倒是……” 想到蓝依居然不肯结婚,白钰也是难以理解。通常来说女孩子同居时间久了,都会产生不安全感,希望早点结婚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蓝依却想永远做他的女朋友…… 信步踱到夏艳阳办公室,她正伏在一大堆报表里聚精会神计算什么,见了白钰连忙问: “妫海玥到底什么情况?天大的理由也不能随便抓人呀!” 白钰简要转述了俞树的话,然后说:“俞书记的意思我们几个暂时把她的工作挑起来,那三位老油条都指望不上,恐怕你也得多吃点苦了——金融那条线由嘉嘉负责,国企那摊子事交给你,我负责交通,怎么样?” 夏艳阳淡淡道:“春节我本来就不回老家,准备利用难得清闲的几天好好研究你转来的各镇振兴经济规划草案,特别是史安行的三乡镇温泉开发计划,和曹建秋的打造木匠队伍兴建定制家具厂的策划,感觉很具操作性,也贴近区域和地方实际。” “节后研究吧,温泉那个不如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白钰轻轻一点随即又问,“对了,于煜什么时候过来探亲啊?” 于煜搬出于家大院后已成为孤家寡人,追随徐尚立来通榆后索性连租居的房子也退了,除了夏艳阳这儿春节没别处去。 她俏脸一红,低低道:“今晚吧……省直机关已经放假了,今天安排他值班……” “有空请他喝酒。”白钰笑道。 这话刚说了不到五分钟便接到白翎电话,这回用的是命令口吻: “做好准备啊,我可是提前几天通知,大年初二我到商砀!不去外面饭店,请蓝……蓝什么……随便哪个蓝烧几样菜在家吃,就这么说定了!” 说罢不等白钰回答便挂了电话。 白钰一听有点懵,站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这几天蓝依蓝朵正欢天喜地打扫、除尘、更换装饰品、购**节物资,忙得不可开交,这个消息——联想去年大年初二的错进错出,恐怕会给蓝依蓝朵带来沉重的心理负担。 干脆,暂时不说,让姊妹俩度过一个喜庆轻松的除夕之夜吧。 腊月二十九。 县委那边因为俞树回町水养伤,只剩下值班人员驻守;正府这边金融局、经贸委、财政局几个部门还在忙碌,其它也都散了。 曹建秋汇报今天上午渑谷镇举行木匠培训班的拜师仪式,从而正式启动打造木匠队伍工程。夏艳阳亲自过去参加,想看看曹建秋的组织协调能力,以及这个项目的成色到底如何,从而决定县财政是否给予支持。 白钰也没闲着,跑了几个单位、部门与值班领导闲聊,一圈下来基本摸清了联泉、玉泉两镇温泉浴室,即田家兄弟的后台究竟是谁,也悟出戚镇长为何对自己的要求置若罔闻: 阚树曾在联泉做了四年镇长,后提拔为玉泉镇书记,那两个镇就是阚树仕途起步、在县里崭露头角的基地。 田家兄弟的温泉浴室恰好就兴建于阚树在两镇主正期间,此后几任镇领导均为他留下的班底,包括这个戚镇长——阚树任玉泉镇书记时,他只是经发办的办事员。 温泉浴室有多赚钱呢? 经贸委有位负责浴室审批的副科级干部透露,每年春冬是各类皮肤病的高发季节,温泉浴室生意格外火爆——经常院里一字排开临时添加的大木桶供顾客浸泡,一天营业额都有数十万(包括餐饮和服务);夏秋两季相对淡些,但小镇和周边地区老客户以及公务、商务接待,起码也有数万元。 温泉浴室主要是一次性投入比较大,后期运营成本很低,且田家兄弟能量惊人,不单一直享受优惠政策,每年应该缴纳的税费都被两镇以种种理由豁免。粗略框算,两镇温泉浴室一年收入不会低于三千万! 利润如此丰厚的产业搁那儿,难怪阚树视作自家后花园,联泉、玉泉两镇主要领导一律委派心腹亲信,目的在于防止他人染指。 甚至,渑泉镇主要领导其实也是阚树这条线的人,可惜史安行没悟出自己被重用的玄机,或者说他满脑子振兴家乡经济,却忽略了阚树的利益诉求。 既然每年坐享数千万元利润,何必大费周折搞什么三镇联合开发?最关键在于不管投资方是谁,温泉属于公共资源,正府肯定要占一部分股份,那不等于把利润白白拱手让人了吗? 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嗬! 无须方晟的仕途经验,就白钰短短几年官场生涯已经看透一点:人事之争、权力之争、路线之争,说到底都是利益之争! 站在办公楼走廊眺望四周,县府大院到处都空荡荡看不到人影,然而有谁知道空荡荡的表面暗藏着多少刀光剑影,多少阴谋与见不得人的勾当…… 第1940章 个别谈话 大年三十。 上午白钰到县府大院转了转,俞嘉嘉笑谓上访群众也要过年,而且老上访的都知道机关都放假了,再闹也占不到便宜,您回去歇息吧,我盯着就行。 白钰点点头,却独自开车来到县公安局机关大楼。与县府大院一样,大楼里空荡荡看不见人影,也是,哪个不要命的跑到公安局大楼闹事? 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值班警员,认出是白县长颇有些紧张,结结巴巴汇报说局领导都下基层派出所慰问了,还有部分机关人员充实到一线岗位,所以大楼里没人。 鬼话!白钰心里清楚今天哪还有领导到基层慰问,却和蔼地笑道:“我知道,我知道……看看嵇华局长到了哪儿,如果方便的话请他到局里来一下。” “好好好!” 嵇华是公安局常务副局长,白县长有事不找范征却找常务副职什么意思?值班警员也管不了许多,径直拨通嵇华手机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听说白钰有事相召,嵇华第一反应就是领导突击查岗露了馅,发现偌大的公安局值守懈怠,很可能要怪罪于自己,冷汗都下来了,赶紧第一时间从家来到公安局大楼。 陪同视察了110指挥中心、监控中心等部门,尽管处处出现戒值守人员不足、设备空转、串岗和打瞌睡等问题,白钰似乎并不介意,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回到局长办公室,嵇华主动承认错误:“公安系统纪律是有些松懈了,主要责任在我,总想着干警们平时工作辛苦,难得长假尽量多腾些人员休息,以至于潜意默化造成过于宽松的氛围……” 白钰低头呷了口茶,浅浅笑道:“嵇局今年47了吧?” “46周岁。”领导干部总是尽量把年龄往小里说。 “很关键的年龄哟,关于工作有什么想法?”白钰问道。 之所以说“关键”,因为商砀科级干部54周岁一刀切退二线,以此向前推,如果提拔正科职——嵇华已是正科级,就应该在46-47岁左右,那样差不多做满一个任期。超过那条年龄线,组织部门通常不会考虑了。 再看局领导班子,还有一位44周岁,一位45周岁,因此嵇华排名虽然靠前,年龄优势却不在他这边。 嵇华听了内心怦怦直跳! 领导干部不会轻易问“想法”,一旦问出口就意味着很在意——不管在意背后蕴藏着什么玄机,在嵇华看来就是难得的机会! “向白县长汇报,结合主管工作我对公安系统作风整顿和提高业务素质等方面是有想法的,一直以来商砀存在人浮于事、出警速度慢、办案效率低下;历次群体事件中公安干警都没发挥应有的作用,这次俞书记被上访工人打伤就让我局上下深为震动,肇事者是由白县长现场思想工作后主动投案自首,更让干警们感到羞愧……” 嵇华滔滔不绝把公安系统的弊病和缺失全都说了出来,换作平时,作为局主要领导绝无可能在县领导面前自曝其短,但白钰问“想法”,嵇华所说的这些都只是铺垫,目的在最后几句话。 “……对于以上问题身为老公安我痛心疾首,恨不得连夜督促加整改,但有些风气、有些矛盾非一朝一夕形成,的确需要时间和空间,”嵇华诚恳地说,“白县长问我有什么想法,我是觉得……现状和处境是有心无力的,明眼都看得出能够短期内激励和鞭策公安干警的措施,因为不可避免伤害到少数人利益而被搁置;很多建议、规定首先在局领导班子吵成一团,没法达成一致等等……” 说得很含蓄,白钰却迅速归纳出两层意思: 公安局领导班子一盘散沙,副县长兼公安局长范征没有很好的掌控力;我很想做事,但在常务副局长的位子上做不了事,如果我能替代范征必将大有作为。 范征在几位副县长里年纪最大,明年上半年即将退二线,而嵇华正好卡在这个年龄线,倘若冲不上去就只能一直枯坐现有位子了。 白钰笑笑,道:“我到商砀工作很短,对部委办局班子成员都不太熟悉……春节向来是治安、安全、维稳重点时段,嵇局要以身作则、动真碰硬,拿出点实实在在的成绩出来,让领导满意、群众放心,那样对你自身是有帮助的。” 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嵇华到底老江湖,直接抓住“领导满意”四个字并诠释为“白县长满意”,紧跟其后满面笑容道: “向白县长汇报,我本来就计划春节期间率队到各处突击检查,重点是群众反映比较多的行业和区域,准备重拳查处一批、抓捕一批、关停一批……” 他边说边打量白钰表情,准备继续试探。 白钰陡地停住,道:“对了,提到群众反响强烈的行业和区域,嵇局不妨关注一下联泉、玉泉两镇的温泉浴室,据说提供性服务现象非常普遍,乌烟瘴气造成非常坏的影响!” 嵇华一惊。 商砀的老公安怎会不清楚田家兄弟的来头,迟疑道:“哦……温泉浴室……” 白钰继续道:“我看浴室的消防设施就有问题,根本没有逃生应急通道,室内看不到烟感器、灭火设备,也看不到排烟通道等等;卫生环境差得一塌糊涂,没有定期消毒、清理的机制;按摩师、保健师有没有执业证书和健康证啊,我怀疑四大皆空!” “啊,白县长亲自去过现场?” 嵇华吃惊地问,倘若答案是肯定的,说明这位年轻的常委不是脑子一热随便说说,而有着明确的针对性! 结合两次常委会空前激烈的会议气氛,嵇华已经明白自己要做选择题了! 白钰冷笑道:“不仅亲身体验过,而且被宰得血淋淋的,至今还讨不到说法!不过尽管放心,宰到我头上非得十倍、百倍偿还,届时监管缺位的责任人都将受到问责!还有,我们组织体系没规定领导干部非要干到时间点才退,必要时可以提前!嵇局,这个春节就看你的了!” 一股热血冲到脑际,嵇华沉声道:“白县长的指示非常重要!我马上联系消防、物价、安监、卫生等部门联合执法,势必要为白县长讨回公道!” “不是为我,是为广大消费者讨回公道,”白钰微笑道,“注意保密,不能车队还没出发,那边已经整顿到位。” 嵇华满有把握道:“请白县长放心,我惦量得出联系哪些人,怎么组织联合执行行动……这种小仗都打不赢,怎能让领导和人民群众满意!” 白钰拍拍他的肩,没再说话便转身离去。 看着这位年轻常委、常务副县长的背景,嵇华心潮澎湃。 白钰这番话透露的信息量很大——他到温泉浴室微服私访;他被宰了一刀;他居然没讨到说法! 可见白钰知道温泉浴室内幕在先,但第一回合就遭到强力阻挠,反击的刀子砍不下去了,所以找到自己。 为什么找的是自己,而不是范征,或其他班子成员? 恐怕白钰已经了解到自己不是阚树的人,当然范征也不是——阚树毕竟只是地头蛇,在县领导层面达不到随心所欲程度。 范征退二线在即无心理事,能推就推能缓就缓,不是白钰合适的合作者,故而放话“没规定领导干部非要干到时间点才退”。 然而,45、46周岁两位强有力竞争者却都是阚树的人,正常情况下,如果常委班子里无人力挺,嵇华绝对没办法跟他俩竞争。 所以,是否动真碰硬查处两镇温泉山庄,查处到什么程度,决定了嵇华能否被白钰信任乃至重用! 阚树固然强势,但对于县处级干部的选拔和推荐并无把握;而公安局是正府重要组成部门,白钰有很大的发言权。 换任何人处于嵇华这样的年龄、这样的位子、这样的处境,都别无选择。 人生不搏杀怎能赢? 世上哪有唾手可得的成功? 就在嵇华绞尽脑汁考虑联合执法方案之际,白钰又分别到安监局、市场监督局、消防大队、卫计委等单位跑了一圈,到处宣扬自己在温泉浴室被宰了,三小碟小吃竟敢收666元等等。 白钰说我主动承认挨宰,我不怕丢脸,丢脸的也不是我而是商砀低效无能的管理部门! 守土有责,请问监督管理部门守的什么土、尽的什么责? 堂堂县委常委挨宰都投诉无门,试问普通消费者怎么办?是不是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白钰说监督管理部门不尽责,那就换人,换一班尽责的领导来做事!中国之大最不缺的就是干部! 这一圈,白钰营造的就是舆论,给两镇温泉浴室扣上“胆大妄为竟宰到县长头上”的大帽子。 树立受害者形象,接下来事情就好办了。 大年三十下午。 县招待所宿舍二号楼煤气管道爆裂,维修预计要十个小时以上,在此期间整幢楼无法正常使用煤气。 为了安全起见,正府办紧急让正在“甜蜜度假”的夏艳阳换到三号楼客房,但客房都是标准间,没有厨房灶具,没法做饭炒菜。 看着一大堆准备好的半成菜品,于煜和夏艳阳傻了眼。 大年三十,到哪儿凑合年夜饭? 第1941章 左搂右抱 大年三十下午四点。 白钰听到沈主任汇报后随即打电话与蓝依商量,年夜饭邀请于煜、夏艳阳一起吃。 蓝依欣然同意,说人多才热闹,有点大家庭的意思。 白钰暗想兄弟俩加女朋友还真是一大家人,就是多了蓝朵。又与于煜联系,于煜征求夏艳阳意见后愉快地接受邀请,条件是少喝点酒。 然而无酒不成宴,既然喝起来了怎么可能少? 酒至半酣,于煜晕头晕脑拍了张五个人合影放到家庭群里,立即,楚楚、越越、phoebe都冒出来,“哇”声一片: “嫂子们好漂亮啊!” “小宝小贝怎么会年三十凑到一起?” “臻臻呢,他哪去了?” “气质超群!” 唯有phoebe尖锐地指出:“双胞胎美女怎么回事?都被小宝收了么?” 白钰难得放松地频频举杯,蓝依、蓝朵实际上酒量都不弱,夏艳阳比上次也有进步,喝得兴高采烈根本没时间看微信。 越越幽幽地说:“收与不收,反正现在还在处朋友阶段,多认识几位没什么啦。” “我觉得同时应付心意相通的双胞胎美女蛮难的。”phoebe道。 楚楚诘道:“你想挑战吗?上次你一车装了三位乌克兰美女周游四个国家,真心讲也蛮难的,下次增加到四位美女伴游时通报一声。” phoebe奇道:“告诉你干嘛?” “在被榨成渣前,把你救出来。”楚楚大笑道。 他们在欢快地斗嘴时,夏艳阳又喝得快不行了,罕有地歪着头倚在蓝朵肩上。蓝依突然说: “你们俩……长得很象哎!” “什么?” 白钰和于煜惊愕地对视一眼,觉得自己都更象妈妈,怎么会被蓝依看出端倪? “不……大不一样吧,象在哪里?”于煜问道。 蓝依很自信地说:“相貌肯定不一样,但眉目间有股……说不出来的气质,对,我说的就是气质,简直一模一样!” 不用说,都是方晟的儿子,骨子深处还是遗传了方晟的气度和风范! 无由来伤感起来,白钰举杯道:“来,干杯!” 一口气喝掉一两五,两分钟后于煜便倒到沙发上睡着了——与夏艳阳醉态可掬地并排而卧。 蓝朵看准白钰喝得太猛,出其不意要斟满后一起干杯,蓝依笑语盈盈也不怯战,端起酒杯道: “为我们仨永远在一起,永远幸福美满干杯!” 与去年除夕说得一字不差,紧接着又是“叮”,三只高脚酒杯轻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接下来都有些迷糊了。 怎么把于煜和夏艳阳搬到蓝朵房间;怎么收拾饭桌;怎么洗澡;怎么上床又是怎么睡…… 都糊里糊涂记不清。 夜半时分,白钰悠悠醒来,这回发现自己又躺在蓝依蓝朵中间,且两个女孩都依偎在他肩头睡得香甜时,没再惊吓,也没错愕。 不管蓝依怎么考虑以后的人生,但“我们仨”已说了两年,而且不肯结婚;朝夕相处,精细如白钰也认错过好几回,难免搂搂抱抱有些小动作,蓝朵虽说过狠话砍手之类,每次真发生了却从未付诸实施。 说明什么? 就这样心照不宣地继续生活,还是趁此次白翎前来确定婚期,成家立业,总该有个家庭然后生儿育女,毕竟过了年就31岁,也不小了…… 双手同时轻抚两边的小蛮腰,都光洁细腻柔软如棉,忍不住往下探……等等,谁是蓝依,谁是蓝朵? 蓝依可以随便摸,蓝朵只能点到为止。 然而,到底哪边是蓝依呢? 白钰努力瞪大眼分辨,黑暗中哪里辨得出? 又左右细闻体香,怪了,长发和耳垂间都有淡淡的似兰似麝的香气。唯一识别标志就是胸口的痣,可万一赌错了咋办? 不排除蓝朵会翻脸,除夕之夜,在床上打起来岂非天大的笑话! 算啦…… 就这样左搂右抱麝香满怀,已是几辈子修得的福气,人要知足,过于贪心就不好了。 白钰自我安慰道,双手轻抚会儿又慢慢向上移,不多时便到了胸部下沿。他知道蓝依蓝朵睡觉时都不戴胸罩,似乎有什么科学道理,此时果然真空。 赌左手还是赌右手?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仿佛心灵感应般蓝依蓝朵同时轻微动弹,身子舒展后以更亲密的姿势手足并用缠着他,而他两只图谋不轨的双手,则被毫不客气地压到身下。 蓝依蓝朵的红唇都紧紧贴在他耳边,听着细密的呼吸声,嗅着沁人心脾的体香,白钰熏熏然如坠梦境,加之酒力未褪很快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舒畅。 醒来时已是上午九点多钟,蓝依还在怀里酣睡,蓝朵却已不见了。出门查看,蓝朵果然睡在他的房间,想必半途醒来发现不妥,悄悄溜出去的;于煜和夏艳阳也不告而别,仅留了条短信说煤气管道已修好,中午不打扰了——估计夏艳阳抹不开面子,其实有什么打紧?自己还左搂右抱呢。 坐到沙发翻看昨晚的微信记录,这才发现家庭群有上千条谈话记录,都是那张合影惹的祸。 由始至终,宋楠没说一句话。唉,几家欢乐几家愁啊。 再往下翻,卓语桐零点时分居然发了条语音! 白钰心虚地朝主卧室瞟了一眼,接上耳机点开,立即听到她清脆悦耳的声音: 嗨,新年快乐!那天夜里你在医院对面茶座说的话,想来想去有点明白了,春节期间我尽量找机会运作,但愿没领会错你的意思…… 沉吟片刻,白钰仅回了四个字:新年快乐! 旋即删掉聊天记录。 确认删除瞬间,蓦地冷风扑面,蓝朵从沙发背后劈手夺过手机,冷冷道: “删什么信息?” 白钰真是惊出一身冷汗,因为卓语桐这段话单从字面上分析疑点太多了:零点祝福、夜里、茶座、你的意思…… “喂,领导干部的手机不准随便看,有保密文件知道么?”他怒目而视。 蓝朵瞟了一眼,悻悻扔给他道:“小小处级还叫领导……算你动作快……白钰,你酒量到底怎么样?” “不怎么样。” “以前听你吹嘘很能喝的样子,可近来连续喝了两次都醉得不省人事,真的假的?” 白钰知她对两次醉得不省人事是假,在意两次被他搂在怀里同被入眠是真,当下打了个哈哈,手抚额头道: “喝酒这玩意儿看状态也看心情,商砀局面比较困难工作举步维艰,体力精力都大打折扣,自然也就……话说你也号称酒量很大,喝来喝去每次跟蓝依差不多,也大不到哪儿嘛。” “我不跟你探讨喝酒,”蓝朵脸一沉,“我是提醒你,以后喝醉了自个儿乖乖地到你房间睡觉!” “我也提醒你,在睡觉问题上我以主卧为主、书房为辅,我爱睡哪儿就睡哪儿,与你何碍?” “碍着我了!” 蓝朵大怒,索性把话挑明了,“我喝醉后喜欢蜷在姐姐身边,结果连续两天醒来后发现你睡在中间!故意还是无意我不想追究,但以后不准出现类似情况!” 白钰索性也摊牌道:“蓝朵,你不是小女孩了,终究要谈恋爱、结婚、生儿育女;我和蓝依的婚事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到时那个房间的床撤了专门做书房,你怎么办,总不能喝醉了还躺到姐姐旁边吧?大家都得有个逐步适应的过程,你说呢?” 出乎意料蓝朵并没有受到沉重打击的样子,若有所思问道: “和姐姐的婚事?你确定?” 咦,难道姊妹俩也就这个问题通了气?霎时白钰有点抓狂,实在搞不清双胞胎的秘密。 这时主卧室里传来蓝依慵懒的声音:“白钰——” 白钰与蓝朵互瞪一眼,快步进了房间。 蓝依懒洋洋道:“大年初一就跟小姨子拌嘴啊?” “没……没什么……” 对明知故犯的左搂右抱,白钰还是有点心虚。 “我还要睡,”蓝依撒娇道,“抱着你睡。” 白钰爱怜地吻吻她的鼻尖:“好,我陪你。” 一直睡到中午过后才醒,又磨磨蹭蹭洗澡、美容,和蓝朵叽叽喳喳商量到民族街上看花灯,品尝小吃。 手机响了,又是白翎。 “我明早早点出发,11点前肯定到商砀,发个定位!”白翎道,“噢对了,你舅舅、表舅有事去南方,都特意绕路看下外甥媳妇,都精神点!” 白昇和白研都要来! “妈——” 白钰简直头昏,但白翎照例不容分说又挂断了。 正聊得不亦乐乎的蓝依蓝朵齐齐刹住,齐声问:“你妈妈的电话?” 迎着两双快瞪出眼眶的大眼睛,白钰深深吸了口气,道: “别紧张,大家都别紧张……这个……我妈还有我两位舅舅明天上午过来,要求就在家里吃饭,不去外面饭店……” “卟嗵!” 蓝依从小马扎摔到地上,蓝朵却惊得跳起来,两人傻了似的呆呆看着白钰,再呆呆看着昨晚到现在才草草收拾的、到处是毛绒玩具和衣服鞋子化妆品的客厅,大脑停止思考。 良久,白钰轻叹口气道:“恐怕我们要做个分工——打扫卫生、收拾房间,重头戏则是明天中午吃什么……尽量自己做,也要到酒店炒几样菜否则太太太……蓝依千万别用化妆品免得又过敏,还有什么我再想想,再想想……” 没等他说完,蓝依长长尖叫一声冲进卫生间。 蓝朵深深叹道:“为什么幸福总是短暂的……” 第1942章 第一印象 蓝依严格遵照白钰的要求洗掉脸上所有化妆品,并承诺明天顶多涂点唇彩其它一概不用——倘若再化妆品过敏避而不见,白翎可真要生气了。 在儿媳妇面前,婆婆的火气总是特别大。 当晚白钰和蓝依蓝朵忙忙碌碌到凌晨一点,这大概是他俩仨有史有来度过的最繁忙的大年初一。 说也奇怪,明明刚搬进来没多久按理不会有多少杂物垃圾,可用蓝依的高标准严要求衡量好像到处有问题,连腊月二十七保洁人员刚擦的玻璃窗都觉得脏得碍眼。 清理出来的一大堆毛绒玩具、抱枕、纯粹为着好玩买回家便弃之不管的各种东西,根本没地方塞,只得让招待所开了间闲置客房临时存放。 三张床是蓝依重点布置区域,煞费苦心地装扮得好像每张床都正常有人睡的样子,其实昨夜两张床就睡了五个人。 至于精心研究的菜谱,菜名听起来很美好很高大上,但蓝依蓝朵的厨艺真是一般般,通常最擅长火锅,所有生菜一古脑倒进锅里乱炖一气。 白钰提议到商砀最高档的四星级酒店炒几个菜,蓝依认为专业厨师炒的菜一眼就认得出,有弄虚作假之嫌不符合白翎“自己做菜”的要求。 那怎么办? 蓝朵说夏艳阳的厨艺还算可以,昨晚好几个菜就是她炒的,同样的食材配菜调料,经她之手感觉好吃些。 白钰立即打电话,夏艳阳很爽快答应,说明天上午提前过来炒四五个菜然后11点前撤退。 当夜按蓝依要求,白钰和蓝朵的房间打扫后立即封闭,不准出入;姊妹俩在主卧睡,白钰只得委屈地在客厅沙发凑合。 反正大家都睡不着,早上七点多钟就陆续醒了,白钰到招待所食堂挑选新鲜蔬菜,姊妹俩则开始做准备工作。 九点左右,于煜和夏艳阳如约而至,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夏艳阳同样没化妆素面朝天,上身很普通的羽绒服下身牛仔裤,却显得格外清纯秀丽。 与白钰满脑子心思,时时担心蓝依蓝朵出状况不同,于煜倒很羡慕,说伯母真是太开明了,连续两年大老远从京都跑过来看儿媳妇,我妈……唉,关于我和艳阳的关系至今都没松口,大概我太让她失望了,不单自己从正还找了个从正的女朋友。 白钰深沉地说主要是爸爸的遭遇让她太失望了,明明坐拥金山应有尽有,身边女友无数,随便跑到海外哪个小岛就是为所欲为的独立王国啊!非要执著于为老百姓服务,为国家建设经心苦营,结果呢?有时想想是挺泄气。 但我们都不会放弃,对吗?于煜道。 白钰点点头说是的,爸爸虽然离奇失踪,但朱正阳、爱妮娅、范晓灵那批人不是上去了吗?站在国家和民族大义上,谁挑重担都一样,未必非爸爸不可,你认为呢? 于煜表示同意,说爸爸是独一无二的爸爸,但爸爸是不是必须上位我倒无所谓,特别你提到我们奋斗的目标是让家族在正坛消失,如果爸爸仍在,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别的不说,老爷子临终前有过嘱托的。 白钰瞟了一眼正在厨房忙碌的三个女孩,压低声音说所以换位思考,从更高更宽广的角度分析爸爸失踪,会琢磨出以前没深想的东西…… 说到这里有人敲门,白钰抬腕看表才十点多一点,暗想白翎一行应该没这么早,可能招待所食堂送殷勤的。 打开门猛吃一惊,站在外面为首的正是白翎! 见她嘴角含的笑意,白钰沮丧地发现中了妈妈的小圈套:她明知上午十点左右就能到,故意说晚一个小时以便提前突袭! 对了,白翎就想看看精心准备前的真相。 “妈,两位舅舅……” 白钰还没说完,白昇和白研大步进来用力搂搂他,疼爱亲近之意溢于言表。 白翎的目光却越过他的肩头投到于煜脸上,于煜从容道: “阿姨、叔叔们新年好。” “你……你是小贝?”白翎眼力何等锐利,立即认了出来。 于煜笑笑,道:“是的,阿姨还这么年轻,简直一点没变,但我们都长大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白翎温和地笑了笑“老了老了”,这才转向仓促间从厨房出来,惴惴不安的三位清汤挂面的女孩。 “阿姨好。”她们齐唰唰叫道。 没等她问,白钰介绍道:“那位夏小姐是小贝的女朋友,就住前面一幢楼,临时过来帮忙的。” 蓝依也是急于在白翎面前说话,画蛇添足道:“阿姨,夏小姐也是白钰的同事,主管经济副县长。” “哦——” 白翎又注意打量了夏艳阳一眼,白昇哈哈笑道,“县长请客,副县长帮厨,这样的领导班子到哪儿找?” “舅舅,我也是副职!”白钰暗暗捅了他一下,暗想你身为长辈关键时刻添什么乱! 人一多场面便有些失焦,偏偏这时无人看管的油锅“呼”一下,火苗蹿起老高,三个女孩又惊呼着冲进厨房手忙脚乱处理。 白翎却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微笑着双手负在背后,在白钰陪同下逐个房间参观了一遍。 站在主卧室,白翎问:“谁睡这间?” “蓝依……”白钰硬着头皮道。 白研笑嘻嘻道:“这么大一张床,一个人睡太浪费了,小宝?” 白钰又暗暗捅了他一下——跟这两位舅舅平时都随便惯了,没觉得不妥。 “小夏……”白翎站在阳台上道,“小宝英国妈妈知道吗?” “知道不过……还没正式表态。”白钰谨慎地说。 白翎古怪一笑:“儿子终身大事,当妈妈的总得慎之又慎,把握大局。” 白钰没吱声。 他已看出来了,妈妈对蓝依蓝朵都不是太满意,对夏艳阳的第一印象也不一般,或许内心深处觉得小宝小贝兄弟俩能找到更优秀的女生。 回到客厅,于煜和夏艳阳并肩而立准备告辞,说是不打扰一家人团聚。谁知白翎摆摆手说大过年的到了饭点怎么能走,再说又不是外人,留下一起吃个便饭! 这顿饭,这种组合太奇怪了。 可白翎跟随方晟闯荡再尴尬的饭局也吃过,驾驭场面、掌控气氛游刃有余。她主要和蔼可亲地跟三位女孩子交谈,偶尔也问问赵尧尧近况,夏艳阳和蓝朵都不爱说话,蓝依虽活泼些在未来婆婆面前却放不开,倒是于煜到底经历过钟直机关和省直机关锻炼,气度沉着镇定。 白钰紧追不舍地询问,白昇和白研隐约透露与之前香港军工实验室成果有关,此次前往秘密军事基地参加升级版研发前的理论研讨。 喝白酒的只有白钰和白研,白昇喝红酒,其他人都是饮料——蓝依蓝朵是化装斯文;于煜和夏艳阳则因为前晚喝太多,现在闻到酒味还反胃。 气氛并不热烈,但一直谈谈说说也不冷场。毕竟蓝依蓝朵都出身大户人家,夏艳阳也在领导岗位一段时间,场面上的应酬都不成问题。 吃完饭于煜拉着夏艳阳“终于告辞”,出了门长长松了口气。夏艳阳得知白钰的妈妈居然是省警备区首长、中将,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 于煜却摇摇头:“不是你想象的,白钰奋斗到现在可以说与家族、与白将军没多大关系。” “是吗?” 夏艳阳半信半疑道。 白翎继续亲热地拉着蓝依蓝朵聊天,然后拿了两只一看就是精品的玉镯亲手给她俩戴上,笑道人养玉玉养人,相得益彰。 又搂着蓝朵含义深刻地说小姑娘是内秀型啊,不知为何很少害羞的蓝朵脸红通通的,一直红到耳根。 白钰在旁边看得纳闷不已。 最后白翎让白昇、白研喝口茶、稍加休息,她和白钰到楼下散会儿步。大家都知道母子俩要单独谈话,对今天见面作个总结。 “今天我没掉链子吧?” 在厨房洗碗时蓝依问,看着姐姐担心的样子,蓝朵叹了口气道: “姐姐,你是白钰挚爱的女孩,你应该是骄傲的小公主,怎会看婆婆脸色呢?她再厉害也天隔一方,管不着你的。” 蓝依神情一黯,道:“你明明知道这种大家族的情况……宋楠不是被棒打鸳鸯吗?于煜和夏艳阳还没得到家族认可吗?我真的很害怕呢,蓝朵。” 三楼草坪。 见四下无人,白翎道:“我摸过她们的脉象了,蓝依太薄,夏艳阳太乱,都非福渊深厚之人。” “你什么时候变成老中医了!”白钰没好气道。 “在情报部门必须是杂家,天南海北三教九流都要懂一点,”白翎道,“关于你前阵子提到的婚事,我的意见是再等等,处级岗位无须考虑,到厅级结婚也来得及。” 白钰恼道:“人家父母三十不到就催着要生孩子,你,还有爷爷倒好,一个劲地叫我不着急!” 他真正恼的是她对蓝依不太认可,借题发挥而已。 白翎沉着自若道:“急什么?男人五六十岁都有生育能力的,你又不用考虑养儿防老,太早有孩子反而是累赘……这方面妈妈很开明的。” “待会儿我问舅舅!蓝依是我见到的最好的女孩!”白钰道。 “别问了!” 白翎道,“来之前舅舅带了块暖玉,说如果看得顺眼就给外甥媳妇做见面礼,你瞧他拿出来没?小宝,大家族的人在审美方面都有趋同性——并不注重是否漂亮,讲究的是‘端庄大气’四个字。” 看着白翎,白钰呆呆说不出话来。 第1943章 联合执法 大年初六发生了一桩大事。 当天下午,由商砀县公安局牵头组织的联合执法大队分兵两路同时突袭联泉、玉泉两镇温泉浴室,查出一大堆问题: 1、擅自损毁绿化带用作停车场,且停车场无经营手续; 2、存在重大火灾隐患,包括包厢无烟感器、无灭火器;内部装修无排号通道;未设置自动喷火灭火系统;疏散通道设置不合规范;未按规范设置疏散指示标志和火灾事故应急照明灯; 3、违规使用燃煤锅炉; 4、包厢有内锁;安全设施不达标;未设置保安;工作人员服装不统一; 5、浴室内部商品未明码标价;收费随意不符合规定;部分商品存在天价、暴利现象,且有恐吓、辱骂、殴打等行为; 6、现场抓获**易或存在性活动行为共29人,其中赫然有联泉镇戚镇长,他正好大年初六值班…… 之所以突击检查安排在大年初六下午,因为长假快结束了传统上很多人都有洗个澡上班的念头;且春节前几天通常忙于家庭团聚,后几天才是朋友同学聚会,泡温泉属于相对高档的选择。 就是没想到戚镇长也去泡温泉,还找了两个女技师,当嵇华一脚踹开包厢时,里面三人均一丝不挂! 戚镇长,不消说阚树在联泉、玉泉培养序列里的重点对象,据说原计划今年下半年镇党委皮书记提拔到县里,位子就由戚镇长接任。 针对两镇温泉浴室存在的多项性质极其严重、情节极其恶劣的违规事实,嵇华当场作出三项决定: 一是拘捕两浴室老板田小波、田小旗兄弟; 二是两家温泉浴室停业整顿半年; 三是除对相关责任人进行审查外,先处以66.6万元罚款! 66.6万这个数字,是向白钰表功,更是打在戚镇长脸上狠狠一记耳光,告诉他和田家兄弟,不交66600元罚款,就再加十倍! 戚镇长慌了,这回真慌了! 他根本没想到这位常务副县长如此记仇手段又如此狠辣,人家只不过宰了666元,就想要人家的命,把温泉浴室连根拔起! 惶急之下皮书记厚着脸皮打电话向嵇华求情,说温泉浴室是镇纳税大户、明星企业、支柱产业云云,并暗示两镇温泉浴室都在“阚书记关心”下顺利发展,有事好商量别把问题搞大,最好先放人、尽快让浴室营业,罚款什么的慢慢来。 从组织突袭起嵇华就决定玩一把梭哈,这会儿撕破脸也无所谓了,冷冷道阚书记关心的企业就可以宰白县长吗?皮书记还是好好回忆有没有和老戚一起泡温泉吧,这会儿他在局子里乱咬呢! 皮书记彻底惊呆了。 范征接到各路求情电话后也懵了:公安局牵头组织的针对两镇温泉浴室大扫荡,自己身为一把手都不知道! 县里谁不知道温泉浴室的后台,嵇华这是中了邪吗? 打电话过去气势汹汹质问,嵇华早有准备,轻描淡写说这是年三十上午白县长亲自部署的行动,为什么不向您汇报?当时您在家休息,白县长又再三强调绝对保密…… 说完不等范征有所反应便轻轻挂了电话。 范征第一反应是暴跳如雷,准备再打电话把嵇华痛骂一通——白钰强调保密,你他娘的副局长也对局长保密? 老伴在旁边劝道老范啊,你今年多大了,副县长、公安局长位置能坐几天,犯得着跟年轻人较劲?人家有后台,到商砀要干大事,让他跟阚树对掐去吧,你就安安分分地在家养老。 嗯……也行……等他们顶不住了我再出面收拾烂摊子!在商砀,还没玩得过阚树的! 范征冷笑道。 其实罚单下达后不到十分钟,阚树已在梅香满院的别墅里得知突袭和处罚的全部情况。 接完电话,他缓缓起身站到洒满阳光的客厅水族馆前,凝视着里面游来游去的鱼儿久久不语。 联合执法大队检查出的问题,阚树知道每条都是真的——敢公布于众并现场处罚,不可能做假;况且这些问题都是胎里带,自打温泉浴室兴建之日就存在,根本没考虑过完善,也不可能完善。 但阚树自恃有联泉、玉泉两镇镇领导坐阵,公安、市场监督等监管部门分布大量亲信,以往类似突击检查都提前得到风声,然后温泉浴室关门停业。 执法人员不会检查停业停产企业,这是惯例。就靠这个办法多年来两镇温泉历经大小上百次检查,始终安然无恙。 然而这回见鬼了! 从公安到消防,从卫生到市场监督,抽调人员压根没有阚树系干部,自然也就丝毫传不出消息。 然后阚树方知,根源在于白钰在联泉温泉浴室微服私访时被宰了一刀,三小碟武侠套餐收费666元;再然后,白钰当面要求戚镇长回去严查并交纳66600元罚款,遭到无视。 所以这回罚款金额是666000元! 说实话钱倒是小事,666000对日进斗金的温泉浴室不算什么,旺季几天就能赚回来,但停业整顿半年的招数太损了,加上田家兄弟被抓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放出来,白钰分明想让两镇温泉浴室就此倒闭! 再回头想,白钰之所以微服私访,恐怕已经听说些什么;史安行那个蠢货琢磨的什么三镇联合开发温泉度假中心,肯定中了白钰的心意,任何阻拦这个规划的人和物,都将被无情碾压! 换而言之,即使白钰在温泉浴室没被宰,也会找出别的借口,从他微服私访那一刻起就注定温泉浴室成为其手腕下的牺牲品。 太狠了,从没见过手段这么激烈、心机这么深沉的年轻人! 手机响个不停,哭诉的、求情的、六神无主的、央求他出手的,阚树听得心烦意乱索性把手机关了。 冷静下来,阚树从纷乱的思绪中理出一条主线索:当前最重要的是止损! 考虑定当他又打开手机,亲自拨给嵇华,不等对方开口抢先道: “下午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不管突击检查初衷是什么,作为主管组织人事县领导我只提一个要求,那就是对于行动中被拘捕的基层干部务必就事论事,不要搞株连搞扩大化,保持基层干部队伍的稳定!” “好……” 嵇华才应了半个字,阚树就挂掉电话沉吟片刻又打给联泉镇皮书记: “小皮,你立即会同玉泉的小邬第一时间向俞树书记通报,主基调是批评警方春节期间打压商企、打击消费热情、破坏投资环境等等,具体措辞你们俩商量,但不能说得一模一样,必须各有各有侧重点,明白吗?” 第三个电话打给公安局两位亲信副局长,言简意赅要求他俩务必稍话给关进去的戚镇长和田家兄弟,一是不要害怕,相关运作正紧锣密鼓进行;二是要乱说,就问题说问题,别扯到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最后才与留守的温泉浴室管理人员联系,指示两点: 一是明天上午交纳666000元罚款,不准扯皮,不准讨价还价; 二是对联合执法大队查出的问题,不管花多大代价能整改的立即整改,不可能整改的起码要做足表面文章,让外行看不出破绽。 “阚书记,我们田老板能……能放出来吗?”管理人员提心吊胆问。 阚树严肃地说:“最近两三年老田钱赚多了有些飘了,天狂有雨人狂有祸,进去清醒清醒也好,吃一堑长一智嘛。” 正从町水赶往商砀途中的俞树先后接到联泉、玉泉两镇书记的电话,说了一大堆“震惊”、“担忧”和“呼吁”。听完后俞树仅仅说“知道了”,遂将手机搁到一边,根本没有打电话给公安局甚至白钰了解内情的想法。 两镇有温泉浴室,存在什么问题,幕后老板是谁,俞树对这些一无所知——县委书记、县长、常务副县长均为空降干部,工作没有抓手,基层沉不下去,被阚树架空也是活该。 此时揣着一肚子糊涂询问下级,无疑是极其丢脸的事儿,且不如揣着糊涂继续糊涂,坐虎观虎斗。 俞树虽然没找到对付阚树的法子,再看出白钰有能力对付阚树,那就让他俩斗吧,两虎双争必有一伤,到时才体现县委书记的重要性。 过早出手卷入漩涡反而没有意义,自降身价。 而漩涡的中心——常务副县长办公室却异常平静,白钰独自伫立在地图面前,思考一个艰难而严肃的问题: 从哪儿选择合适的起点,修条直贯省城的城际快速通道! 与商林相比,商砀占据更有利的地理位置,从高速公路到省城只需要一个小时车程。 实际上可以更快,因为高速公路为了拉动沿线地区经济发展,多绕了几十公里从省城近郊行政区中间穿过,如果撇开那个区修一条直线高速公路,只需大概三十多分钟,而且无需途经车流量大且限速的绕城高速,直接接入到内城高架。 在经济学上,交通便利始终是地区发展的首要条件,资本趋利性使得企业落户、物流成本、人才流动精确到以五公里为一个循环圈,城市的中心就是金循环圈,然后逐步向外延伸银循环圈、铜循环圈…… 白钰就想把商砀纳入到省城外延经济循环圈。 第1944章 上门提醒 大年初七上午,俞树主持召开了县委常委扩大会,四套班子主要领导、处级以上干部都出席会议。 新年第一次会议相当于团拜会,俞树代表领导班子给大家拜年,说些祝福吉祥勉励鼓劲的话,工作方面并不涉及具体而是大而化之,氛围一团和气。 阚树没提联合执法的事,白钰更不会提。 常委们关注的焦点是“俞树同志的伤势”,俞树说节日期间每天做针灸、理疗并配合针对性锻炼,目前已无大碍。 既然提到伤势,正法委书记王厅便问及行凶者的情况,范征在后排说仍在关押之中。 话题点到为止。 散会后白钰回去继续主持正府党组扩大会,同样的形式又做了一遍,结束时俞嘉嘉使个眼色,将在外面等了近一小时的苏行长叫进来。 “实在不好意思新年第一天就为钱的事儿影响白县长的心情,可目前联社真的撑不下去了,”苏行长落座后连连表示歉意,“春节七天假我们的工作小组只歇了两天,其余时间都加班加点趁山民、农户们在家抓紧签协议,到昨晚为止协议覆盖率达到87.7%……” 白钰赞道:“不简单不简单,说明苏行长领导有方!” 俞嘉嘉道:“春节期间苏行长白天亲自带队到村里签协议,晚上听取各小组情况汇报,及时调整和充实力量,的确很辛苦。” “企业自救,无论多辛苦都是应该的,”苏行长谦逊道,随即话锋一转,“协议签好后接下来就面临赔偿和补偿问题,存款部分如预期的将近两千万,一点八亿贷款至今落地的不到两百万!白县长,两个亿窟窿啊我们无论如何负担不起了,财政自身难保,发行债券等等办法又行不通……” “是啊,走投无路……” 白钰定定出了会儿神,道,“你确定真没有办法了?” 这种语式很奇怪,仿佛胸有成竹的样子。苏行长与俞嘉嘉对视一眼,道:“确定,请白县长指点迷津!” 白钰叹道:“我也没好的办法,不过,只要决心解决困难总会想到主意,就看从思想上能不能接受。” 苏行长连忙说:“眼下信用联社已经走投无路,如果两个亿窟窿得不到解决只有破产倒闭,怎么会存在思想上不接受?” “那好,你今天就动身——俞局陪你一起去,到町水找你的同行。”白钰简洁道。 “找谁?”俞嘉嘉和苏行长异口同声问。 “町水城商行平董事长,”白钰道,“缪常委已打过招呼,你们过去直接洽谈即可,不必兜圈子。” “洽谈……”苏行长还没想明白。 俞嘉嘉眼睛一亮,道:“您的意思是引入町水城商行为战略投资者?!” 白钰竖起两个指头:“控股百分之二十一,比县财政多一个百分点,从而确保它第一大股东的地位。” 苏行长顿时脸色大变,吃吃道:“那……那样的话,我们商砀信用社岂不落入他人之手?白县长,要真是那样,我们这班领导等于拱手让出主权成为商砀信用社的千古罪人!” 白钰指着他笑道:“瞧瞧,刚刚说走投无路,转眼就要捍卫主权!我想问你两个问题,一是县财政充当战略投资者这些年,有没有干预信用联社业务经营?二是商砀联社的家底你苏行长最清楚,人家町水农商行图你什么?” “财政入股也是联社一次重大资产损失,县里不出手不行了……”苏行长汗颜道,“但……但县财政毕竟是自家人,町水农商行占大股的话……” “别的都没必要怕,联社眼下反正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值得可以失去的,”白钰笑道,“你是怕人家对经营层彻底洗牌,引狼入室后自己的位子都被搞掉,对吧?” “主要,主要是牌子问题,战略投资者占大股意味着以后信用联社姓町水,不再是商砀人民自己的银行……”苏行长辩道。 “我看是面子问题吧!” 白钰毫不留情道,“数十亿资产的信用联社经营到需要兄弟农商行救济,丢的不只是联社的脸,全县上下心情都不好受,我能理解——以前说是条狗都能赚钱的行长哪去了?民营经济蓬勃发展的上升期,银行躺着赚钱是必然的;近十多年来不同了,外部形势逼人,全球经济始终处于下降通道,外循环几乎停滞内循环举步维艰,以前欠的账都该补回来了!” 听到这里,一直没说话的夏艳阳以及俞嘉嘉终于悟出去年白钰未经通气贸然在常委会提两套方案的原因,他预料到引入战略投资者取得控股权会遭到所有人反对,可没有控股权,哪个战略投资者敢随便甩几个亿到商砀? 白钰是把所有可能性都摊到桌面,让常委们一一否决,最后才拿出引入战略投资者的方案。 包括苏行长在内都深深佩服白钰太沉得住气了,换作别的领导,肯定在去年常委会上一口气都端出来。 不单如此,他们几位顺便还解开另一个谜——在围绕冯承格担任审计局长的较量中,白钰为何没有趁胜追击免去郭主任职务而让苏行长上位,原来有着更深的算计在里面。 一旦引入战略投资者势必要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届时谁执掌商砀信用联社还真不是县委说了算,必须要与大股东协商一致。 见苏行长虽不继续抗争但满脸想不通,白钰续道: “战略投资者取得控股权,因为信用联社经济角色和社会定位特殊,地方正府不会允许它为所欲为,而会提出一些限制条件,这就是你们要去町水面谈的——比如三年、五年内更换高管层的比例;比如联社主任必须由商砀本土人担任;再比如重大投资和决策须征求县里的意见,财政是第二大股东嘛。引入前做好股权分置设计,三方都放心,你们认为呢?” “噢,这些条件……人家能答应吗?”苏行长脸色略有缓和。 白钰笑笑:“需要你俩拿自身具备的优势打动对方,人家有可能全盘接受,有可能部分采纳,既然谈判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最后敲定的合作框架还得经町水市正府和商砀县委讨论通过。不会很容易,也不会很困难,但必须有策略有耐心地去做,达不成合作协议,后果我们都知道的。” 苏行长伤感地说:“我真有被逼签城下之盟割地求和的感觉。” 白钰淡然道:“很抱歉我没有,大概夏县长、俞局也都没同感,为什么?商砀信用联社现状说明一切,不借助外力改变迟早有垮掉的时候。” 满脸落寞地苏行长与俞嘉嘉离开后,白钰来到殷天浩在人大的办公室——常委们在县委楼都有办公室,通常只是个摆设,很少有人装模作样地坐那边。 白钰笑呵呵地说专程给老同志们拜年,殷天浩心里压根不信,却也陪他走了几个副主任办公室,进行了一番官场式热情互动。 重回办公室,殷天浩探询道:“正府那边事务繁多白县长忙得够呛吧?” “天灾加人祸,主要是人祸,”白钰转入正题,“节前俞书记被上访工人打伤的事您听说了吧?我也刚知道森福板材厂解散的前因后果,左思右想,还是要向殷主任请教……” 说话听音,以殷天浩的经验和老道立即悟出白钰已追查到自己曾参与此事,略加思忖道: “天使微笑和祁皓宽策划通过森福板材厂流转慈善款,以工代赈以农代赈,在商砀培育起种植、砍伐、木料收购和加工运输等一条龙产业。当时我是主管扶贫工作的副县长,听取汇报后感觉慈善款融入到生产经营环节似有不妥,建议板材厂内部单独设立‘扶持商砀乡村振兴基金会’专户,封闭管理……” “很好的建议,天使微笑为何不采纳呢?”白钰奇道。 殷天浩叹道:“首先扶持商砀乡村振兴基金会不想商砀知道它的存在,他们的理念是独立、低调、幕后做慈善,摈弃任何来自外界的干扰;其次以工代赈以农代赈是祁皓宽一直坚持的原则,投资兴建森福板材厂也是慈善事业的一部分,倘若专户管理封闭运行就失去意义了;还有,祁皓宽说投到商砀、森福板材厂的钱,他绝对不会带走,始终留在这边作为慈善基金。我被他们说服了,同时也考虑到后期将会出现问题,天使微笑正式与森福板材厂签署委托协议时,我作为第三方见证并出席,防止日后祁皓宽遇到麻烦,我愿意帮他做主!” “现在祁皓宽果真遇着麻烦了,正府、天使微笑、工人都在找他,可几个月了杳无音信。”白钰道。 “按常规应该被纪委控制起来,那帮家伙做事就喜欢鬼鬼祟祟!”殷天浩想了想道,“对了,节前天使微笑有个小姑娘找过我,也问祁皓宽的消息……” 说到这里殷天浩脸色微变! 天使微笑的人找自己符合情理,毕竟之前介入过此事;白钰也找上门来就不对劲了,难道事态发生了质的变化? 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白钰道:“殷主任,森福板材厂不是国企,祁皓宽的身份是私企老板,就算侵吞、贪污慈善款也轮不到纪委管呀,您说呢?” 第1945章 两度开会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以殷天浩在商砀的人脉怎会不知道祁皓宽落到纪委手里?虽然知道,他并不想多管闲事。 一来自己早已不在正府,没必要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二来自己的确没从天使微笑和森福板材厂拿一分钱好处,问心无愧。 但白钰新年上班第一天就特意过来提到殷天浩——他是新来的,但权力这个东西具有天然的号召力,白钰什么都不用做也会有一批人主动靠拢,主动提供信息。 说明白钰不仅了解到祁皓宽在纪委手里,还了解到纪委为什么秘密控制他,再联想一直以来阚树、金柱那帮家伙对自己不听摆布的不满情绪,殷天浩差点拍案而起: 他娘的,查来查去查到老子头上了! 控制住情绪,殷天浩面带微笑地说:“白县长提醒得对,这事儿有点蹊跷,等我调查清楚一定要找老金他们理论!人家大老远从省城跑过来为家乡做好事,可能程序、方式存在瑕疵,怎么动辄上纲上线呢?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白钰见目的已达到顺势告辞,殷天浩罕有过送到门口,高声说: “感谢白县长对老同志们的关心!” “应该的应该的,老同志是我们工作的探索者、引路人,”白钰笑容可掬道,“以后还要经常过来向殷主任讨教。” 临近中午,嵇华和卫生、市场监督、消防等部门负责人过来做专题汇报——对那些部门负责人而言,监管问题上已经被动了,查处和事后督查要及时跟进,以免被问责到头上。 汇报的重点有三个:一是两镇温泉浴室上午就主动悉数缴纳了罚金,总额为666000元;二是阚树等县领导要求保持干部队伍稳定,不搞株连的指示;三是两镇主要领导会同温泉浴室已拿出整改方案,目前正在紧锣密鼓地施工,争取早日通过验收恢复营业。 听完汇报,白钰沉思良久道: “要不折不扣贯彻执行阚书记指示,坚持稳定干部队伍方针不动摇!我知道长期以来有些领导干部特别联泉、玉泉两镇,习惯于靠山吃山,公务、商务接待都喜欢酒足饭饱之余泡个温泉,享受些服务什么的……” 嵇华等人都发出不自然的笑声,显然在座各位或多或少都曾享受过,只是隐密程度不同而已。 就是白钰所说的,靠山吃山,靠温泉当然要泡温泉了。 白钰续道:“阚书记指示很明确,过去发生的事以这次联合执法为界既往不咎,我不需要田小波、田小旗乱咬乱交多少领导干部享受过服务争取宽大处理,但这次被抓进去的,你也别心理不平衡,说某某某、某某某都这么干过,为什么人家都没事就揪住我不放?这个如同扫黄抓赌,现场活捉的才算数,你乱说一气没证据可不行,对吧?” 在场都听出白钰暗指此次被抓的联泉戚镇长,确实是棘手问题,也是今天来汇报的重点。 “向白县长汇报,被关进去后老戚情绪很差,也做了深刻诚恳的自责和反省,强调以前都是正规泡温泉的,偏偏昨天中午值班喝了点酒大脑有些迷糊,被按摩技师三劝四劝也就放松了思想防线,”嵇华道,“此外联泉皮书记上午亲自到局里找范县长愿作担保,说相信老戚的人品和素质,昨天肯定是酒后一时糊涂,希望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至于纪律处分,联泉镇内部会有相关意见。” “范县长什么态度?”白钰问道。 “范县长说他没过问这次联合执法行动,建议皮书记直接找您……” 既委婉表达了对白钰的不满,又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好一招太极推手! 白钰斟酌数分钟——以他机敏的反应瞬间就想出措辞,但他总是刻意间隔些时间,一是显得慎重,二是显得老成,不能象年轻人那样冒冒失失的样子。 “联合执法行动为保密起见压缩了范围,但嵇局有必要向范县长做个详细汇报;皮书记没来找我,我相信他不好意思找我,‘酒后一时糊涂’就是句笑话!”白钰严肃地说,“身为镇长,值班期间应该喝酒吗?被堵在包厢是下午几点啊,他不应该在办公室吗?找女人也罢了,还找两个,喝醉的人有这么大能耐?阚书记指示稳定干部队伍,但不是说对明显违规违纪的干部放任不管,该查处的还要查处,不是说杀一儆百,而是一切按规矩办,这就是我的态度!” 嵇华等人心头一凛:白钰强调不是杀一儆百,可连珠炮的责问已显示严查到底的态度,分明就是杀一儆百! 原因很简单,春节前白钰当面要求戚镇长查处温泉浴室,连罚金都敲定了即66600元,偏偏戚镇长自恃有阚树撑腰,根本没把白钰的话当回事,花点小钱就能消灾结果演变成一场大风暴。 你硬气可以,但你自身真的硬吗?你主动撞枪口上,怎会轻饶?! 白钰又说:“关于田小波、田小旗兄弟,居然有人说他俩是著名企业家,关押查处影响商砀投资环境,这真是我听到的最冷的幽默!组织卖,淫.嫖.娼应该判处几年,各位都清楚吧?有没有胁迫、殴打拒绝被宰顾客,报警记录都有据可查吧?从兴建之日起享受优惠政策至今17年,还有人厚着脸皮说温泉浴室是纳税大户!17年里他们交了多少税可以公布于众嘛!去年余夫县长为什么要求核查企业享受优惠政策限期情况?查来查去温泉浴室毫发无损,倒把真正从事慈善事业的森福板材厂弄垮了,这些账总是要算的!” 说到这里白钰猛一拍桌子,“不是我白钰非要理这些陈年烂账,因为公道正义!人在做,天在看,为非作歹者终究没有好下场!” 不出半小时,白钰这番狠话便一字不漏传到阚树耳里,自然,也传到俞树那边。 阚树丝毫没料到温泉浴室与森福板材厂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两家企业,以这样奇妙的方式被白钰拼凑到一起。 而俞树真的发怒了。 温泉浴室的前因后果,作为县委书记是否知情无所谓;而森福板材厂,那些工人们的铁棒和拳头可是结结实实打在他身上! 搞了半天,森福板材厂被解散还有如许隐情,而这些隐情自从自己受伤以来竟然没人汇报,却被刚来没几天的白钰挖了出来! 五分钟后戴诚被叫到面前,见向来温和儒雅的县委书记铁青着脸,恶狠狠说: “通知今晚七点召开紧急常委扩大会,还是上午所有参会人员,不准请假!” 一天之内开两次常委扩大会,这可是商砀史上前所未有。 戴诚愣了两愣,随即问道:“主要议题是什么,需要通知相关人员准备发言材料?” “到时我来说!”俞树硬邦邦道,说完不再理他低头看材料。 戴诚又愣了两愣。 从俞树空降以来,戴诚在他与阚树之间保持适度中立,小问题与俞树保持一致,重大争议保持沉默。因此俞树对他也谈不上信任或厌恶,纯粹就是官场那种淡淡的上下级关系。 而今天似有甩脸色之嫌,实在罕见。 晚上七点,县委大会议室。 与上午其乐融融的喜庆气氛截然相反,所有参会人员都惴惴不安。不知情的一遍遍反省自己主管领域工作,担心被当众诘难;知情如阚树内心更是翻江倒海,将白钰祖宗十八代问候了无数遍。 唯有白钰镇定自若,知道上午当着一干部门领导放的话起到了效果,俞树终于不再充当裁判,而是亲自下场作战了。 七点零一分,俞树沉着脸步入会议室,在中间座位落位后故意停顿两三分钟,会场气氛压抑沉闷到极点。 这时所有人才意识到县委书记就是县委书记,你阚树强煞了也就是常委,此时此刻必须跟所有人一样乖乖等俞树开口。 好不容易,俞树终于开始讲话: “今晚临时把同志们叫过来开会,是想了解一件事。有同志觉得奇怪,县委书记要了解情况把相关负责同志叫过去不就行了吗?事实上不行!我从节前等到节后都没人主动汇报,想必问过来也不肯说实话吧。所以今晚把同志们都叫来把事情问清楚、说清楚,有谁敢当众撒谎那是要负责任的,是吧?” 阚树以难得敏捷的速度给金柱发了条短信:第一时间承认! 金柱还懵懵懂懂,没悟出俞树杀气腾腾开场白的含意,问道:承认什么? 阚树深深吸了口气,回了三个字:祁皓宽! 金柱彻底呆了,手指颤抖,半晌问道:承认到什么程度? 阚树不耐烦回道:见机行事! 因为坐在同一排,俞树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继续说: “腊月二十五晚上我被森福板材厂上访工人打伤了,承蒙关心当晚很多同志们都去医院看望,今天上午会前会后又都了解恢复情况,对此我表示由衷的谢意。可是,森福板材厂工人为什么闹事?好端端的企业没有重大亏损为何申请解散?森福的投资人、法人代表兼厂长祁皓宽又哪去了?没人告诉我!好的,有些同志可以无视县委书记的存在,但我作为事件的直接受害者,受害者总有权清楚自己到底什么原因被打吧?” 第1946章 逐个过关 俞树的话音未落,白钰踩着尾音接着说: “关于俞书记受伤和森福板材厂工人上访一事,我要负主要责任!为说服上访工人离开医院大门,我当众承诺全权负责解决;当晚也代表正府与工人代表对话,初步掌握了一些情况,但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及时向俞书记汇报,在此我要道歉,向俞书记说一声对不起!” 俞树摆摆手,道:“白钰同志无须道歉,从那天晚上起你所做的工作很务实也很高效,每个方向都调查得细致深入,我想如果商砀领导干部都有白钰同志这样的工作作风和求实精神,我不会挨那顿打,今晚也不需要开会!” 白钰过关了。 既然白钰同志无须道歉,那肯定有人需要道歉,不然今晚的会就得无休止地开下去。 金柱没料到白钰反应这么快,且先发制人,忙不迭在笔记本上组织要点,力求不被俞树当众问住。 众目睽睽下范征道:“俞书记,各位领导,我觉得在俞书记受伤和工人上访闹事的问题上,公安系统要深刻反省和郑重道歉……” 没等他说完,俞树缓缓道: “商砀历来有个说法,警察永远在上访结束后赶到。本来以为戏谑之言,但腊月二十五晚上我真切感受到了!上百名工人堵在医院大门前时,两辆110警车停着远远的看热闹,前来看望我的领导们坐在车里都没停直接开过去,只有白钰同志主动下车说服、安抚并劝解工人们离开,等人散得差不多了,几辆警车也开过来了,随后我看到了威武的范征同志……” 会议室里窃笑声中,范征狼狈不堪地说:“针对俞书记所说的问题,公安系统要全面整顿作风,整肃警队纪律,建立快速反应和第一时间响应的应急机制……” 又没等他说完,俞树再度毫不留情打断,道:“光整顿我看行不通,整个公安系统要有一次彻底的、触及灵魂的大动作,具体来说围绕六个字,‘庸者下能者上’,碌碌无为的、想混日子的给我把位子腾出来,要选拔一批有能力、有干劲、责任心强的干警到领导岗位!” 提到选拔,阚树顿时准备说话,不料被白钰抢了半拍: “正府党组坚决贯彻俞书记的指示,明天就会同公安局领导班子拿出竞聘上岗方案……并提交组织部门备案。” 备案?把组织部踢到旁边了? 阚树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瞪眼又要说话却被俞树又抢了先,明确表态道: “公安系统干部竞聘是比技能、比素质、比意志,不同于寻常干部提拔任用,组织部门不必介入了——大家都不要介入,公平竞争阳光操作!组织部门事后做好相关材料即可。” 阚树急急忙忙道:“不管比什么总得有裁判吧,我看还是需要组织部主持公道,在组织原则方面具备公信力。” “是啊……” 宣传部长包千喜才附合两个字旋即被白钰打断: “正府方面会邀请市公安局领导主持选拔,他们对公安干警的业务和技能等更熟悉,也更具权威性!” “可以!” 俞树斩钉截铁只说了两个字,全场又鸦雀无声。 刚才这一轮唇枪舌剑的较量看得众人提心吊胆,既拚语速和气势,更拚临场反应。 结果好像白钰略胜一筹,非但架空范征直接主导公安系统干部竞聘,连阚树的组织部都被撇开了。 然而从范征道歉引发对公安系统的清洗仅仅是今晚会议的小浪花,参会人员从俞树的表情看得出,更大的风暴还在后头。 本来有阚树短信提醒在先,金柱准备公开说明秘密控制祁皓宽的情况顺便表示一下歉意,但俞树以前所未有的强横态度当众宣布清洗公安系统把金柱吓着了,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金柱还没做好在这种大场合与县委书记公开较量的心理准备。 阚树着急了——今晚恶劣形势下金柱越往后缩,就有可能激发俞树越大怒火,届时炮火越猛烈,早早摊牌对大家都是解脱。 阚树频频使眼色,无奈金柱如老僧入定般呆呆看着笔记本,无动于衷。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说话了。 “我来讲两句,”发言者竟是人大主任殷天浩,“首先我也要向俞书记道歉——虽然主要责任不在我,因为我压根不知道从节前事发至今,偌大的商砀县委县正府竟然没一位同志向俞书记说明真相!” 俞树冷笑道:“同志们都做哑巴,所以我就是聋子!” 殷天浩道:“森福板材厂早就兴建了,但与省城天使微笑基金会合作把慈善资金用以工代赈以农代赈的方式引入商砀,当时我正好是主管扶贫副县长,对此有全面的了解。投资并亲自担任厂长的祁皓宽是怎样一个人?我说了不算,我说同志们可能也不信,但有一点,翻开森福的账本就会发现,建厂十多年来只有资金源源不断汇入,祁皓宽没有从厂子拿走一分钱!钱都去了哪里,工人们可能不清楚,可在座同志们十有八九清楚,我说得没错吧?” 包千喜摇头道:“天浩同志这么说就太武断了,比如我们宣传部门很少接触企业,更不参与对企业财务管理的审查,怎么可能清楚?” 殷天浩鼻孔发出嗤笑,表示不屑跟包千喜辩论,接着说:“森福板材厂工人为什么闹事?因为祁皓宽要解散厂子。祁皓宽为什么想解散,为何由始至终不跟正府、工人协商处置方案,因为他失踪了;好端端一位企业家、慈善家为什么突然失踪?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祁皓宽被县纪委控制起来,目前腿部严重骨折在人民医院接受治疗!” 会议室顿时大哗! 一哗闹了半天祁皓宽居然在县纪委手里;二哗殷天浩最后这句带有很大误导性的话,好像纪委办案人员把祁皓宽打伤似的。 阚树恼怒地瞪了金柱一眼,暗骂没用的东西,你主动承认与被人家揭发性质大不一样,瞧瞧现在场面有多被动?! 金柱不得不站起身——不然压不住,高声道: “祁皓宽腿部骨折是配合调查期间意外所致,非纪委办案组所为,这是其一;其二,请他配合调查的原因在于,我们发现在挪用、贪污、侵吞慈善款过程中有个别公职人员参与,为保密起见……” 正法委书记王厅皱眉道:“不对吧金柱同志,你这哪叫配合调查,分明是限制人身自由啊!” 金柱解释道:“因为祁皓宽态度非常恶劣,拒绝配合和交代办案人员提出的问题,我们觉得大有问题……” 殷天浩又截口道:“那也应该移交公安机关,祁皓宽是私企老板,问题再大也轮不到纪委多管闲事!” “让金柱同志把话说完嘛,党内民主生活的氛围哪去了?”阚树不满地说。 殷天浩对这家伙火最大,立即呛道:“他早就该向俞书记坦承祁皓宽在纪委手里,为什么不说?现在才说有屁用!” 阚树道:“金柱同志已解释过保密需要!” 看着本土系两派吵得脸红脖子粗,参会人员都惊呆了:没料到平时温吞水似的殷天浩和王厅,与阚树等人竟有很深的成见。 殊不知殷天浩已打听到金柱之所以长时间扣押祁皓宽,目的就在逼祁皓宽承认打着以工代赈以农代赈幌子侵吞天使微笑慈善款得到官方默许,而当前的官方代表就是殷天浩! 欺负到老子头上了,焉能放过你?今晚的常委扩大会殷天浩有备而来,且做好与阚树、金柱等人彻底翻脸的准备。 作为县委书记的左膀右臂——倘若这个时候还不说话,俞树砍掉双臂也无所谓了。戴诚斟字酌句道: “都不要吵了!金柱同志请坐下!听到这里,我想所有同志起码有两个疑问,一是祁皓宽的失踪直接导致森福板材厂工人们失控,因而围攻袭击俞书记,俞书记受伤当晚金柱同志也去探望了,为什么不当面把情况说清楚?二是祁皓宽被控制至今我们还没听说任何一位公职人员被牵连进去,那么请问,纪委迟迟不放人到底有什么想法?请同志们都不要打岔,听金柱同志解释!” 平心而论,戴诚提的两个问题确实具有很大的代表性,事态发酵到这个程度,金柱必须当众有个清晰的说明,否则今晚绝对过不了关。 深吸口气,金柱把笔记本上临时草拟的要点又看了一遍,强作镇静道: “首先在俞书记受伤和工人上访闹事的问题上,我代表纪委深刻反省和郑重道歉!腊月二十五那天晚上,如戴诚同志所说我应该如实向俞书记汇报祁皓宽和森福板材厂的情况,但……考虑当时探望俞书记的人比较多,容易走漏风声,犹豫再三错失了最佳时机,这个主要责任在我!祁皓宽一直被控制的问题,在这里我想作个说明,即去年12月份专案组针对他的质询就基本结束调查了,然而他恰好出了点意外腿部骨折,我们本着负责到底的原则组织治疗——当然也出于人身安全考虑,一直有工人扬言要打死这个黑心无良老板,等伤愈出院便可正式恢复自由了。回顾整个过程确实存在很多瑕疵和沟通不善的缺憾,作为纪委书记,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第1947章 激烈较量 金柱这番话说完,会议室出现短暂的沉寂。 理由固然比较牵强,但作为县委常委、县纪委书记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够可以了,再苦苦相逼于情于理都不合官场规矩。 戴诚探询道:“俞书记……” 俞树环顾会场,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要从根本上解决森福板材厂工人上访问题,祁皓宽必须露面!腿伤没关系,我建议明天上午正府部门会同森福厂工作代表一起到医院把人接出来,召开三方会议协商解散事宜,尽量维持生产经营活动,有什么条件都可以谈嘛。” 白钰终于说话了。 “三方会议随时随地可以开,哪怕在医院病房里,我担心的是祁皓宽本人不想出院!” 参会人员都不以为然轻晒,暗想被纪委弄进去的哪个不想第一时间出来? 俞树却知白钰话中有话,故意问道:“为什么?” 白钰道:“祁皓宽决定解散森福板材厂有两大因素,一是被指控侵吞、挪用慈善款;二是县里承诺的优惠政策被终止。关于优惠政策,刚才俞书记说了可以谈;但慈善款的指控问题,我想纪委调查了这么久应该有个说法,不然糊里糊涂进去,再糊里糊涂出来,以后还有可以被糊里糊涂进去,是吧?” 金柱不假思索道:“他是协助调查,怎么可能专门为他出具调查结论?纪委办案没这个先例!” “纪委办案有让协助调查者受伤致残的先例么?”白钰反问道。 “那是意外!”金柱大声说。 “在纪委羁押期间出的意外,就是你纪委的责任!”白钰道。 金柱道:“我说了我负主要责任!” 白钰道:“你轻飘飘说负责就抹过去了?俞书记受的伤,祁皓宽的骨折,上百名工人面临下岗,就因为‘我负主要责任’六个字化为无形,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金柱被激怒了,都没注意阚树着急地使眼色:“那你说怎么办?” “出具调查结论,证明祁皓宽无罪!” 白钰又把话题拉回原处。 参会人员均自哑然,金柱也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搞这种一对一的公开辩论,在座哪怕没人是白钰的对手。 阚树干咳一声,道:“两位常委同志不要激动,有话好好说。根据我的理解,目前纪委尚未掌握公职人员介入森福侵吞、挪用慈善款的证据,但并不代表祁皓宽本人无罪,是这样吧?” “是的是的!”金柱如释重负连连点头。 白钰又要说话,这回阚树快了半拍抢先道: “白钰同志不必反驳,听我说完——论反应我们这班年纪大的都比不上你……” 此言一出参会人员都发出轻笑,俞树也欣赏地瞟了白钰一眼。 阚树道:“我理解白钰同志考虑问题的角度,即站在祁皓宽位置讲,被纪委控制了这么长时间,还造成腿部骨折,心里肯定觉得委屈,对不对?所以我的想法是纪委要出一个书面的东西,但不是调查结论,而是对协助调查过程的表述;至于他到底有没有侵吞、挪用慈善款,恐怕还要相关部门成立联合调查组进行专门的调查。” 金柱怕被俞树和白钰当众打脸,没敢立即应允。 果然白钰立即说:“阚树同志的建议让人很费解——通常都是先有联合调查组确认企业存在违规违纪行为,然后纪委介入调查是否涉及公职人员。如今逆向操作,我倒很想知道关于祁皓宽侵吞挪用慈善款的依据到底在哪里?” 金柱没忍住,道:“慈善款混到生产经营环节并产生盈利就是原则问题!” “天使微笑与森福板材厂签订的合作协议明确了以工代赈以农代赈形式,当时县里也是认可的,”白钰道,“这一点殷天浩同志可以证明!” 殷天浩傲然道:“当时我以主管扶贫副县长身份现场签字的,哪怕以后退下来了我一样作证!” 说了一大圈又回来了。 金柱道:“纪委有权依据群众举报或掌握的线索进行调查,跟白钰同志所说的调查不是一码事儿!” 阚树继而补充道:“有合作协议不一定证明殷天浩没侵吞挪用行为,搞这一套本来就是混水摸鱼!” 王厅听不下去刺了他一句:“按阚树同志的意思,明天不能放殷天浩?” 阚树回怼道:“我这样说了吗?按俞书记的指示办!” 今晚可以说常委之间的矛盾暴露无遗,听着他们之间针锋相对唇枪舌剑,参会人员均坐立不安,巴不得早点散会。 今天可是大年初七,新年上班第一天啊! 可局势很清楚,围绕殷天浩的放与不放、有无违规行为将是冗长的辩论;还有,谁都不知道俞树心里想什么。 停顿几秒钟,俞树道:“有问题当然要查,但不能动不动限制企业家的自由,否则以后哪个敢到商砀投资、做慈善,这是红线,希望所有同志都牢记这一点!” 会议室鸦雀无声。 俞树续道:“刚才我说了接殷天浩出来参加三方会谈——数百名工人加上家属成天闹事也不行啊,但他有没有侵吞、挪用慈善款的行为,可以派联合工作组进驻森福。在此之前,我的意见是尽量安抚殷天浩收回解散厂子的想法,尽快恢复生产。” “好。”白钰简洁应道。 “关于森福被中止享受优惠政策的问题,让我联想到从昨天到今天就没完没了接的一些电话,”俞树道,“什么事呢?恐怕在座同志们应该都知道了,那就是联合执法队突袭联泉、玉泉温泉浴室检查……” 说到这里包括阚树在内所有人心头剧震,均想糟了,俞树还是把它端到台面了! “啪!” 俞树冷不防猛拍桌子,厉声道:“一个镇长、党员领导干部值班期间喝酒、泡温泉还叫两个小姐,这样的败类、渣滓被抓起来了,竟然还有领导干部帮他说情!怎么好意思开口啊,同志们,我身为他的上级都为他羞愧脸红!” 白钰恰到好处垫了一句:“还有镇书记跑到公安局帮他做担保,担保什么?担保一辈子不泡温泉?天大的笑话!” “范征同志来了吗?”俞树问道,见范征举手点了点,道,“今后再有人跑公安局说情、打招呼、递条子,都给我记下来,提交常委会一并查处问责!” 范征腹诽道又他娘的不关我鸟事,只得应道:“好!” 这样一说一应一答,参会人员都知道戚镇长的仕途就此划上句号,阚树再强势再有作为也没辙。 谁叫你犯了错呢? 俞树气势更猛:“两家温泉浴室的问题不仅于此,17年了,想必从镇到县都有各类检查吧?可暴露的消防、物价、建筑设计、卫生、治安等问题好像头一次反映似的,到底怎么回事?谈到优惠政策,养了上百号工人、经济效益一般的森福厂被中止享受,温泉浴室却能安如泰山,谁做的主,谁是保护伞?” 白钰接口道:“说到温泉浴室不怕丢人,我承认在那边消费时被宰了——三小碟牙缝都塞不满的所谓武侠套餐收666元,这也罢了,县长两个字又没写在脸上。令人深思的是,当我主动在联泉镇某位镇领导面前提起此事,要求查处并罚款后,从此没有下文!俞书记刚刚问谁是保护伞,我想不言而喻,因为那位镇领导忘了我布置的工作,却没忘了值班期间喝酒、泡温泉、找小姐!” 说到这里参会人会恍然大悟! 闹了半天,联泉的戚镇长撞到枪口去了,真活该他倒霉! 去年开展的专项排查是汪大红负责的,他硬着头皮解释道: “关于清理整顿历年逾期优惠政策享受工作,我想向领导们和同志们做个说明。去年上半年余夫同志提议,我具体负责清理整顿工作,主要核实、审阅正府与企业签订的各类合作协议、投资协议,最终确定取消或中止178家企业享受的优惠政策,包括森福板材厂。当然在此过程中森福方面提出异议,认为当初兴建投资时县领导口头承诺永久享受,但当前省里规定书面协议优惠政策有效期不得超过八年,因此落到纸面上只能按最高标准。我的答复是有异议可以考虑特殊情况,但要提供人证物证,复核期间不能继续享受优惠政策,这是关于森福板材厂。联泉、玉泉两镇温泉浴室同样存在类似问题,不过两镇镇正府提交了延续优惠政策的必要性说明,我们本着尊重基层正府意见的原则也就批准了。” 俞树又一拍桌子,“啪”,把参会人员吓了一跳。 “看看什么叫官商勾结,这就是典型的官商勾结!你给我泡温泉、找小姐,我给你优惠政策免费免税,相得益彰,满足了个人私欲,企业赚得钵溢盆满,国家税收和财政受到损失是没人管的!既然清理整顿,我的理解凡是逾期的一概中止,然后如大红同志所说提供人证物证的再作考虑。不可以由基层单位或领导干部提交什么说明,那个不可以!” “明天我就落实专人对去年清理整顿优惠享受工作进行回头看,不符合条件的一律刹掉。”汪大红道。 白钰淡淡道:“两镇温泉浴室倒不需要了,从掌握情况看恐怕不具备恢复营业条件。” 阚树眼皮跳了两跳,再跳了两跳。 第1948章 突兀现身 俞树和白钰今晚堪称第一次联手,从释放祁皓宽到严惩戚镇长再转到取消温泉浴室优惠政策,阚树都忍了。 谁叫自己这边的人办事不仔细、自身不严谨呢?犯了错就得受处罚。 但白钰居然得寸进尺准备关停两镇温泉浴室,这可是涉及年收入数千万生死存亡的大事,阚树不能保持沉默! 又干咳一声,阚树道:“我想以老同志的身份给白钰同志提个醒,那就是在温泉浴室整改申请验收前,都不要轻言关停。森福板材厂不能解散,温泉浴室也不能关,手背手心都是肉,都关系到商砀经营环境和就业、纳税、消费等方方面面!我的建议是,该查就查,该罚就罚,该管就管,但一定要给企业留条生路。商砀是国家级贫困县,恶劣困难的条件下任何顽强生存下来的企业都称得尊重!” 宣传部长包千喜索性把事情挑明了说: “据说渑泉提出三镇联合开发温泉度假中心的规划,已初步得到白钰同志首肯。启动商砀旅游消费市场我们都乐见其成,但是不是非得以关停现有的两镇温泉浴室为代价呢?我觉得旅游市场应当兼顾包容,百花齐放,不能牺牲打压这一边去发展促进另一边,那样就是逆市场经济而回到计划经济的老路了!” 这回金柱没敢跳出来发言,刚才连续被俞树、白钰质问得很丢面子,需要缓一缓。 保持中立的戴诚也觉得白钰似乎过了点,缓颊道:“白钰同志的意思是两镇温泉浴室目前状况不具备营业条件,再等再看吧,同志们认为呢?” 他好像是在征求参会人员的意见,然而常委们剑拔弩张、阵营分明的模样,哪个敢轻易卷入其中? 然而奇怪的是白钰却没反击,低头看着笔记本若有所思。 冷场近半分钟,俞树道: “今晚开这个常委扩大会,并非要查处谁、关停某家企业,守土有责,我相信主管部门能及时跟进并把握好分寸。我要通过森福、温泉浴室两件事提醒同志们,商砀是贫困县,但人穷不能志短;商砀经济落后,但思想不能落后!当前正府在白钰同志主持下,启动经济发展的力度很大,规划方案很多,措施也很得力,让我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明。接下来希望各单位各部门紧密配合,通力协作,打好这场脱贫攻坚战,争取早日除掉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散会!” 最后这番话说得阚树等如鲠在喉。 好像……字面的意思是阚树为首的本土系人穷志短、思想落后,阻碍了商砀经济发展!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阚树准备补充两句,而参会人员盯着俞树等常委动作打算撤退之际,会议室外突然传来喧闹声和叱责声,紧接着两名大汉推着轮椅冲了进来,参会人员看着分明,有熟悉的脱口叫道: “祁皓宽!” 后面还有两名大汉与尾追而来的保安推推搡搡,一时间场面非常混乱。 俞树本已起了半个身子,见状又坐下来威严地喝道:“住手!” 戴诚顿时头大数倍:庄重严肃的常委扩大会居然被外人擅自闯入,保安、工作人员都是吃干饭的?还有没有半点责任心? 金柱顿时头大数十倍:祁皓宽不是躺在医院接受治疗吗,负责看守的办案人员呢?他怎么知道今晚召开常委扩大会,讨论森福的事? 金柱第一时间站起身喝道:“祁皓宽!你还在纪委专案组协助调查阶段,必须遵守专案组相关规定,怎么能未经允许逃离医院并强闯常委扩大会会场?保安呢,把他抓起来!” 王厅却冷冷道:“保安不准动!金书记,刚才你当众说过去年12月份专案组质询就基本结束调查了,请问他还要遵守什么规定?他在医院接受治疗期间应该是自由的,对吧?” 戴诚也清楚此时当众抓捕祁皓宽会引起俞树反感,更容易犯了众怒,喝道:“保安都退出去,把门关上!” 乱哄哄的会议室渐渐安静下来,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俞树问道: “你就是森福板材厂投资人兼厂长祁皓宽先生?” 祁皓宽,消瘦且胡须拉碴的脸庞浮现起一丝伤感,环顾众多县领导们,沉声道: “我是祁皓宽……” 担心他乱说乱喷,金柱抢先道:“刚刚在俞书记主持下已经讨论过你和森福厂的事,决定明天去医院接你出来,上午召开正府、森福厂工人代表和你三方会议,全面彻底解决历史问题。协助调查过程中,可能你受了委屈,肚里有气,不要紧纪委会有一个书面的东西出台。这会儿会议结束了,领导们还有其它安排,你先回医院休息吧。” 俞树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祁先生想说什么不妨当着同志们的面说出来,憋在心里很难受的。” 祁皓宽道:“谢谢俞书记给我说话的机会,我是有话想说——我举报纪委书记金柱多次敲诈勒索,遭到拒绝后打击报复,长期非法羁押并虐待致使我腿部严重骨折!” 一言激起千层浪! 金柱立即跳了起来,指着祁皓宽骂道:“你这个……你信口雌黄,你无中生有,你你你……” 祁皓宽冷冷道:“我什么?我不象你只敢瞒着外人秘密羁押,我跑到会场当着俞书记和县领导们的面公开举报,我正大光明!” “我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平白诬蔑我……”金柱真恨不得上前撕咬、掐死对方。 祁皓宽回敬道:“怎么没关系?谁把我关进去与外界失联这么长时间的?” 金柱暴躁地喝道:“那是工作需要!” 参会人员均议论纷纷,为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吃惊不已。 目光焦点都注视到俞树脸上。 沉吟片刻,俞树稳当当道:“对国家工作人员的举报,我们的态度向来是有举必查,有查必复。鉴于此案的复杂性和特殊性,我有三点意见——” 所有人都赶紧埋头记录,金柱独自站着非常尴尬,在阚树眼色示意下悻悻坐下。 俞树道:“一是祁先生的人身安全,二是金柱同志的人身安全,都请戴诚同志全权负责,从今晚起派人全程贴身保护,确保安全……” 祁皓宽确实为了人身安全,而针对金柱的措施等同于软禁了,参会人员均心头剧震。 “第三,”俞树续道,“针对祁先生反映的问题,请王厅同志牵头、阚树同志协助进行联合调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并将结论公布于众!” 本土系查本土系,双方都有领导参与,且王厅主管正法委阚树主管干部,不偏不倚。 王厅和阚树均无话可说,应了声:“好。” “散会!” 俞树第二次宣布道,然后专门走到门口与祁皓宽握了下手,这才离开。 目送金柱被四五位保安簇拥着下楼,胡旻威、包千喜都没回家,第一时间来到阚树在市中心的豪华别墅,他们有种危机感,那就是外来干部要利用此事翻天,要踢开本土干部乱来了! 与此同时,拎着包准备回家的范征被叫住。 “老范等等,”白钰看了下手表微笑道,“麻烦通知一下局党组成员半小时内到正府六楼会议室集中,研究讨论常委扩大会提到的公安系统竞聘上岗工作。” “呃——” 范征真的呆住了,半晌难以置信道,“今晚就就就……” 白钰还是微笑:“俞书记的指示不能过夜啊,当前工作千头万绪,每件都是急务,容不得拖沓……沈主任过去布置一下会议室,通知法制办全体列席。” 正府办沈主任远远应了一声,没脾气地边打电话边往正府办公楼跑。汪大红、林恒华、夏艳阳等县领导相互瞅瞅,心有默契地绕道而行,唯恐被白钰叫住。 此刻已是晚上九点多钟,集中讨论最麻烦最沉重的干部竞聘方案,不想可知起码到凌晨两三点。 范征还是迟疑,低声道:“白县长,干部竞聘是件大事,牵涉到公安系统数百人的前途和利益,您看今天才大年初七,大伙儿都在喜气洋洋过节呢,是不是等正月半后再说?” 白钰道:“大年初七,我们已经开了两次常委扩大会,俞书记借此传递的信号就是身为领导干部,身为公职人员,想发展进步就别贪图享受,否则请自动退出!老范啊,你也看得出俞书记对公安队伍建设很不满,与其被动挨打,让县领导举着鞭子督促,不如未雨绸缪早点行动……对了,政工室负责同志也要列席。” 说罢便把范征扔在一边,快步上前叫道: “汪县长等等。” 汪大红低低叹息,无可奈何看着对方;夏艳阳和林恒华迅速消失在黑幕里。 来到汪大红面前,白钰笑道:“本来今晚要组织人手讨论,公安那边还有个会脱不身,就麻烦汪县长辛苦一下权衡明天三方会谈的内容。祁皓宽被羁押了那么久肯定有怨气,工人代表也自以为占着理,稍有火星子就容易炸;作为主持方协调方我们要胸有成竹,准备两三套方案全方位应对,可不能当场被人家诘问得说不出话来呀,汪县长认为呢?” 碰到如此密不透风的逻辑,汪大红也无奈,只得点头应道: “白县长说得对,我这就通知相关人员过来加班……” 第1949章 焦头烂额 大年初八上午。 昨晚——不,应该说是今晨,因为讨论公安系统干部竞聘方案的会议开到凌晨两点多才结束。八点半,白钰却准点来到办公室,卓语桐强自越过在门口排队的局办领导们大模大样闯进去,大刺刺坐下,随随便便说: “新年好。” 白钰不禁摇头:“卓小姐……以后有事可以直接电话,你这个样子,人家还以为我俩有一腿呢。” “两腿都有,不是一起泡过温泉吗?”卓语桐笑道。 “不要再提那事,我正四处宣扬泡温泉被宰的经历,你千万别搅和不然性质就不一样了。”白钰谨慎地说。 “你就直说怕蓝依呗,胆小鬼!” 卓语桐不满地说,转而又眼波流转,“哎,昨晚的事办得怎样,符合你上次暗示的意思?” 白钰故意装糊涂:“昨晚什么事?我暗示什么了?” “虚伪!”她毫不留情道,“你说枪可以杀好人也可以杀坏人,关键在于朝哪个方向;又说有些话我可以说有些擦边球我可以打,可换作你就是组织原则错误……我悟出你的意思就是坏人可以诬蔑好人,好人也可以诬蔑,以牙还牙把对方阵脚打乱再说!所以昨晚我派人去医院把祁皓宽救出来,又一路护送到常委扩大会会场,效果很好!” “噢……” 白钰道,“抱歉卓小组,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嗯,我更感兴趣的是你上次说朋友投资温泉度假中心的事儿,有眉目吗?” 卓语桐点到为止并不深究,莞尔一笑道:“有眉目了,朋友答应过了正月半来商砀考察,人家可是很有旅游开发经验的大鳄哟,可不是走马观花而是带着诚意来的,事成之后怎么奖励?” 白钰大喜:“事成之后必有重奖,卓小姐要什么给什么,商砀绝对不小气!” “我要的比较特殊……”卓语桐悠悠道。 “特殊?”白钰一愣,暗想这小妮子古古怪怪的还真得当心,别一不小心中了套,遂道,“放心,不管什么奖励都要经过县长办公会研究通过,是具备行政效力的。” “不,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个人约定,跟商砀无关,”卓语桐半开玩笑半当真道,“如果从脱贫致富大局观上讲,我也不应该做点好事就向组织伸手啊,对不对?” “那……” 白钰还想说什么,夏艳阳拿着一份报告进来,见卓语桐过于放松的坐姿略有些奇怪,深深瞅了她两眼。 卓语桐赶紧起身道:“就这样,等投资商过来考察时还得麻烦白县长陪同。” “没问题。”白钰爽快应道。 等她离开后,夏艳阳富有深意道:“好漂亮的女孩子,跟蓝依难分伯仲呀。” “呃……” 若非弟媳妇身份,白钰肯定说“没你漂亮”,或“气质不如你”,此时只好搪塞道,“为规划中的温泉度假中心,她有路子。” “那真可以,”夏艳阳转而道,“昨天起木匠集中培训正式拉开序幕,从第一天情况看效果喜人,我想是不是可以批准成立家具加工厂,县镇两级控股,权当学员们的学校兼实习场所。” “投资款从哪儿出?” “省里拨下来的支农资金和三产经济无息贷款,第一期投入约三百万左右,不算多。” 白钰长长思忖,然后道:“再等等,上午的三方会谈你也参加,看祁皓宽的态度。如果他肚里的气消了,并不那么坚持解散森福板材厂,可以说服他增加一个车间,利用森福的原材料和板材给木匠学员们实习,以后家具加工单设一套账就行了。” “哦,这个办法再好不过,既省下一笔财政投资又能最大限度利用资源,”夏艳阳喜道,“不过祁皓宽能答应吗?他已被县里某些人,还有糟糕的体制伤透了心。” “他需要与务实肯干的部门和领导打交道,他内心深处还是想为商砀老百姓做事,真正低调从事慈善事业,”白钰道,“商砀需要这样的慈善家,我们必须竭力把他挽留下来。” 三方会议一直开到中午一点钟才结束。 有昨晚俞树的指示,当祁皓宽出示投资洽谈时与县主要领导的谈话笔记后,汪大红都没要求核查旋即同意无限期延长森福享受优惠政策。 黄常稳为首的工人代表事先被白钰做过工作,会谈中绝口不提补偿、赔偿等条件,而是希望森福继续生产经营下去,并承诺自发组织工人纠察队24小时巡逻,坚决杜绝偷拿私带等现象的发生。 至于侵吞挪用慈善款,以及对金柱的指控,白钰已建议正法委、组织部的联合调查组进行一揽子调查,把森福板材的家底和账目弄清楚。 在这方面,祁皓宽是问心无愧的。 几方合力之下,原本真是满腹怨气和委屈的祁皓宽渐渐缓过劲来,关于解散森福的语气也没那么坚决,而是表示要认真考虑,并结合扶持商砀乡村振兴基金会的意见,过阵子才会作出最终决定。 下午白钰听取了苏行长和俞嘉嘉到町水农商行会谈的汇报,因为缪文军事先打过招呼,对方在会谈中颇具善意,在控股额占21%的前提下基本同意苏行长所提的条件,即高管层任命以商砀信用联社干部为主,以及三年、五年内保持高管层稳定等。 当然町水农商行并不是慈善家,银行家从来不做慈善。町水农商行同意入股商砀信用联社,根本原因为了筹建上市,无论必须入股、控股其它金融机构,还是做大存贷款总规模,都要有这样的常规动作。对町水农商行来说,与其投资省城那些体量大、背景深不可测的大金融,还不如挑自家门口的,出了风险也能通过市正府协调和化解。 白钰对会谈结果表示满意,接下来要提交常委会讨论——事关地方金融控股权更迭,可谓敏感而慎重,预计会有重重阻力。 联系戴诚召开常委会事宜,对方苦笑说白县长饶了我吧,昨天开了两次还没开够?再说阚书记、王书记忙得不可开交,打电话都没空接。 也是,白钰不动声色布的大网令阚树疲于奔命焦头烂额: 祁皓宽当众指控金柱敲诈勒索固然纯属乌有,但事有凑巧,四年前金柱的表弟金洋曾想取得森福在省城的总代理,被祁皓宽婉言相拒,虽说事后金洋在金柱等本土系面前说了不少坏话,并没有对祁皓宽有所动作。时至今日再翻出往事,喻意和性质可就不一样了,金柱如陷泥沼左拙右支。 联泉戚镇长的正治生命是结束了,问题在于俞树隐隐有拿他开刀树反面典行的念头,阚树则要千方百计保他平安落地,即便摘掉镇长乌纱帽,起码通过降职等方式弄个副科或正股,勉强挽回些颜面。 田小波、田小旗兄弟被拘捕后,联泉玉泉两镇陆续有群众举报兄弟俩涉黑涉黄、非法侵占农田、强买强卖等罪行,涉黑可是天塌下来的重罪,嵇华在局党组会议上提出成立专案组深入调查,阚树两名亲信拚死抵制,范征也不愿得罪人遂以意见不统一暂时搁置。 温泉浴室整改也不顺利,最主要卡在消防整改方案上,连续几套都被消防大队的崔大队长否决,低三下四问怎么样才行?崔大队长不容置疑说现有条件没法改,推翻重来!阚树闻讯急得摔了茶杯,但消防大队是垂直管理,别看崔大队长吊儿郎当的模样也是县处级,阚树能量虽大较起真来却无奈何。 以前本土系跟消防大队配合还可以,方方面面不抹对方面子,这回怎么屁股坐到人家那边呢?一打听,原来与消防改革后部分职能划归地方有关。 二十年前沿海省份就推行的消防体系改革,把规划权、审批权等行政职能划到建设局,消防大队(救援局)主要负责救援、检查和验收。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由于对专业和政策的理解不同,经常出现按建设部门认可的规划方案施工后,消防大队验收不通过的情况。 为确保验收通过,企业不得不在规划阶段就请消防大队先行“把关”,说穿了就是喝酒洗澡打牌加红包,这一来又惹恼了建设部门…… 建设局局长廉世维便是商砀众所周知的阚树系嫡系加亲信,几次冲突之后,崔大队长连带着把阚树系都恨上了,之前隐而未发是势孤力单,如今有公开叫阵的白钰相助,自然毫不犹豫给对方颜色看了。 得知原委,阚树深深自省。 近些年来空降干部接连受挫,本土系在商砀占据绝对掌控位置,过惯了顺风顺水的日子难免有些散漫轻狂,自以为根深枝茂无人可撼,殊不知树大招风私底下不知暗藏多少危机。 远的不说,单单森福板材厂的事自从俞树挨打受伤后,自己固然没想到,可金柱是一手促成此案的,应该赶紧把人放出来平息事端,怎么……怎么还继续羁押到春节后呢! 必须尽快调整策略,收缩防线,振作精神跟俞树——不,主要是白钰斗下去!阚树暗暗发狠,老子这会儿是有点狼狈,但老子根基有多深你们恐怕没料着,等老子全面反击之时,就是你俩灰溜溜滚出商砀之日! 第1950章 惊天误会 正月十七,卓语桐介绍的投资商——京都亲旅投资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咸必武如约而至。 咸必武一看便知地道北方汉子,身材魁梧,声音洪亮,举手投足间见多识广且接触诸多地方领导的气度。 但他丝毫没将这些放在嘴边,而是平实而仔细地察看温泉位置、布局、水质,关心交通、配套设施、基础服务等,令白钰彻底放下心来:这位是干实事的,不是以骗贷款为目的骗子。 咸必武自我介绍在内地已开发了27个温泉度假村或度假中心,最成功的年收入几十亿。起初陪同的白钰、史安行以及卓语桐都不太信,可当他一连串提了十多个专业问题,令自以为准备充分的史安行瞠目结舌时,不由信了几分。 紧接着咸必武带头翻山越岭,大半天时间考察了六个山岭四十多个温泉,卓语桐不到一半就主动退出,史安行咬紧牙关坚持到最后简直上气不接下气,就连体能充沛的白钰都有吃不消之感,由衷敬佩说咸董真厉害,真的! 这期间蓝依突然打来电话,说接到通知要去省城培训十天,主题是新时期下慈善和扶贫工作的突破点。 白钰故意落后七八米,低声说叫蓝朵陪你,正好有个伴儿。 蓝依说打电话就说这事儿,无巧不巧下午有位从小玩到大的闺蜜——也是黄家的世交,专程从东吴过来旅游,只得留蓝朵在商砀接待,但最好这期间你也抽空露个面以示地主之谊。 也是世家子弟啊。 白钰随口说今晚不行要陪投资商,明晚或后晚吧。说完正好咸必武停下来等他说话,转眼就将此事抛到脑后。 一行人在山间奔波到傍晚才收兵,咸必武觉得才看了渑泉掌握的情况尚不全面,主动提议明天继续跑。 “你们跑,我……我跑不动了。”卓语桐首先打退堂鼓。 咸必武很奇怪地看看她:“以前上大学时你三天征服一座千米以上的山峰,良好的身体素质都哪去了?” “老娘老了。”她悻悻道。 “咸董和卓小姐是大学同学?”白钰惊异地问,觉得两人年龄相差有点大。 果然咸必武解释说:“校友,我比她大几个年级,都是登山俱乐部的,”见她转而与史安行讨论什么,压低声音说,“早些年简直活力四射,一场失败的恋爱让她大伤元气,从此不相信爱情,不相信男人,不相信一切……唉!” “那该多优秀的男生才能让她绝望难受到这个程度?”白钰不禁问道。 咸必武冷笑:“在我眼里就是一坨狗屎!不单我,当时她身边所有人都觉得那家伙不行,可热恋中的女孩没有大脑,做事从不思考,也迷失自我,在真诚付出一切且卑微得让人可怜时,那家伙果断劈腿!刚开始她都不相信,或者明明心里有数却拒绝接受现实,直到朋友们把那家伙堵到青年旅社简陋的房间,硬把她拖过去亲眼目睹后……她崩溃了……” “我想那个可恶的家伙应该得到报应!” “恰恰相反,他勾搭上有权有势的家族并进了大学团委,之后调到市团委、省团委,现在已是处级干部随时准备空降地方混履历了。” “唉,什么世道!”白钰摇头叹息道。 咸必武出乎意料道:“其实以卓家的能量摧毁那家伙易如反掌,只是……可能她内心深处对他还有份情意,狠不下心肠而已。” “卓家……” 白钰还想追问,卓语桐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身过来,咸必武遂将话题岔开。 由于大家都疲惫不堪,晚宴时相约喝酒点到为止,但喝到最后在咸必武怂恿下卓语桐居然提壶跟白钰干了满满二两,喝得他脑子晕乎乎的。 咸必武住在县招待所五号楼,陪他进了房间后下楼经冷风一吹,酒意上涌,白钰脚步略略有些踉跄,卓语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手臂。 手臂重重压她高耸的胸分外舒服,此时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今晚算知道你的酒量了。”卓语桐笑道。 “你……你记住,”白钰意识有些迷糊,“今晚我被你灌醉的。” “可我也受到惩罚呀。” “惩……惩罚?” 她俏生生笑道:“你这么重的身子压在我身上,累死了。” 尾音象有钩子似的直直钩到心头,然则白钰却不象方晟酒后最容易意志不坚定,他反倒清醒几分,停住脚步揉揉眼,再搓搓脸,道: “真喝多了……下次一定要控制好节奏……” 说着他主动松开她的搀扶,大步流星向前走,还绅士般先将卓语桐送回宿舍,等她关好门心神顿时懈怠,瘫软无力倚在墙边歇息片刻才慢腾腾拿钥匙开门进屋。 屋里漆黑一片。 此时他已浑然忘了白天蓝依打的电话,迷迷糊糊冲了个澡,跌跌绊绊来到主卧,连灯都没开便一把扯过被子蒙头大睡。 半夜白钰悠悠醒来——每当喝多了他总会睡到半夜睡会儿,嗅着若有若无、似兰似麝的香气,脑子里陡地跳出那天泡温泉时卓语桐笔直修长的大腿,耸立巍峨的胸部…… 奇怪,怎会半夜三更突兀想到卓语桐? 哦,白天自己开玩笑外人误会两人有一腿,她却说有两腿并提到泡温泉的事;还有昨晚她搀扶着他,手臂压在柔软而有弹性的棉团里…… 不知不觉间一柱擎天! 情不自禁将蓝依揽过怀里,咦,怎会有酒气?白钰真忘了昨天通的电话,只咕哝怪不得身子软绵绵象没了骨头。 遂探入怀中从上摸到下,再从下摸到下,嘴唇也凑上前从耳边到脖子到胸部,如此几番之后她虽处于醉意昏睡,身体却有了反应,草丛间满是露珠,清泉汩汩,腰肢轻轻扭动,似乎还发出含含糊糊的…… 而屋里似兰似麝沉沉幽幽的香气更加浓烈。 白钰见时机成熟提枪上马,轻车熟路地火热刺入! “啊!” 身下传来一声惨叫,瞬间人影跳起,夜灯打开,白钰与蓝依——不,蓝朵,都惊吓万分地瞪着对方! 白钰看到她胸口醒目的痣,脑里这下子完全清醒,他是吓醒了:蓝依去省城培训、闺蜜旅行、蓝朵接待…… 蓝朵则呆呆看着殷红的鲜血,她是疼醒了,仿佛一时间思维停滞,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可可可可……可是,那种似兰似麝的香气是蓝依特有,蓝朵怎么会在关键时刻也香起来呢? 这才是严重的误导! 空气凝固了半分钟,蓦地蓝朵发出一声嘶吼:“我要杀了你!” 身形晃动猛扑上前,白钰连续架住她两记重拳,惶急道:“冷静些,冷静些……蓝朵,你绝对要相信我是无意……昨晚我……我也喝多了而且……” 他一口气说了两三分钟,不小心遭她凶猛一踹滚落到床下,痛彻入骨,挣扎了两下竟爬不起来。 蓝朵不是开玩笑,真想杀了他!念及此白钰心头掠过深深的寒意。 然而她并没乘胜追击,而是怔怔然看着内侧犹自滴落的鲜血,还有床单上绽放的血花,整个人象傻了一般。 “蓝朵,真的真的对不起,”白钰低哑着嗓子道,“我绝对没想到……但我……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蓝依,我……” 蓝朵仿佛没听到他说什么,颓然挥挥手:“滚!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永远永远!” 刚才那脚的确伤得严重,白钰勉强努力了好几次才扶着床沿爬起来,一瘸一拐出了主卧室,扑嗵倒到自己房间床上,沮丧到极点。 早就预感蓝朵总这样跟自己和蓝依厮混在一起会出状况,没想到是这种方式、这样的场面! 哪怕蓝依有意无意地暗示,他从没想过占有蓝朵——他一直很小心地避免重蹈方晟的覆辙,女人是最麻烦的坎! 所以琴医生去了朝明之后,白钰刻意中断联系; 所以与齐晓晓朝夕相处一年多都平安无事,其实他有好几次机会; 所以昨晚以最亲密的姿势与卓语桐接触却能及时刹住。 防范到这个程度,还是犯了戒,此时的白钰也是欲哭无泪,内心翻腾起伏一句话: 我怎么面对蓝依? 与蓝朵相敬如宾的时候,纵使别人打趣也就笑笑,并不当回事儿;同被而眠,左搂右抱,他也只当有趣,从没想过真的同时拥有。如今怎么办呢?这个现实太不好笑了! 拥着冰凉的被子一夜无眠,第二天还要早早起床陪咸必武去联泉温泉区实地考察,感觉体力和精力都跟不上了。 提心吊胆出了房间,转了一圈却发现蓝朵已经不见,昨晚的残局——床单、被褥、她的衣裤都塞进了洗衣机。 不见面也好,见了都不知怎么应对。 与咸必武、卓语桐等人会合后,白钰揉着腰道:“今天不能爬山了,请史镇长做个代表吧。” 卓语桐到底快人快语,奇道:“昨晚回宿舍还好好的,怎么回事?” “喝……喝多了,在家里摔了一跤……” 白钰尴尬地说。 “摔这么重,不会吧?”卓语桐嘀咕道。 整整一天白钰都心神不安,手机一响就心惊肉跳,既怕蓝朵那边出什么妖蛾子,又怕蓝依听到消息后找自己算账——平时玩笑归玩笑,真有实质性动作恐怕蓝依也不能忍。 第1951章 春风二度 当晚借故推辞了酒宴,独自在办公室看材料、批文件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才回去。进屋发现蓝朵已在自己房间睡了,主卧室空着,微微松了口气也洗漱到自己房间上床睡觉。 朦朦胧胧快入睡时,房门悄无声息打开,一个人影轻巧巧进来旋即小鱼儿般游入他被窝,触手间丝滑冰凉,竟是身无寸缕! 白钰大惊,再怔,然后释然: 都已不是处子身,为何不享受应有的人生? 之前蓝依描述得那么好,何不试试? 本来就应该是他的女朋友,不过蓝依先遇到而已; 早说过“我们仨永远在一起”,错误已经形成,何不将错就错?再说他也不是外人…… 狂喜之下将她搂在怀里,她却象第一次醉酒似的拿枕头盖在脸上,双手紧紧压在枕边。 从脖子细细密密一路吻下去,吻到草丛缝隙间传来似兰似麝的香气,仿佛燃香般袅袅散发,愈发浓郁。这才醒悟双胞胎姊妹都身怀异香,蓝依香腺遍布全身,依情绪变化而变;蓝朵却深藏于内,唯有爱方能激发其香气。 难怪大年初二白翎搂着蓝朵说“内秀”,蓝朵害羞万状,白翎的嗅觉简直精深到了化境。 白钰可以算作沙场老将了,在他循序渐进细致入微的调动下,蓝朵渐渐消除了处子的紧张、拘谨和恐惧,身体慢慢松弛,各部位如鲜花般开放,呼吸也急促起来。 这才缓缓而入——他自责昨夜的举动对未经人事的她来说过于鲁,今夜必须有所补偿,他要让她全身心接纳自己,度过女孩向女人转变的第一个完美之夜。 其实,女人与女人是迥然不同的,哪怕双胞胎也不例外。 只是由始至终蓝朵深深埋在枕头里,遮盖住她的表情,遮挡了她的声音,或许,她就以这样的方式拒绝与他有深入的、心灵的交流。 然而她的身体不会说谎。 当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时,她的身子突然静止,然后推开他头也不回去了自己房间! 喔,蓝朵又生气了吗? 白钰迷惑不解,相比率真坦荡的蓝依,蓝朵显然更内敛更深沉许多,有时猜不透她究竟想什么。 清晨白钰特意提前起床,看到蓝朵一身运动装打扮,朝气勃勃的样子,昨夜的爱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蓝朵,那个闺蜜……要不要我出面陪一下,今晚我有空。” “不必。” 蓝朵冷冷甩下两个字便出了门,好像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当天夜里,她又小鱼儿般游到他被窝里,又是一宵春风度,万朵桃花开,事毕照例迅速回房休息,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转眼到了周末,那位闺蜜终于回东吴,看得出蓝朵也松了口气。 当夜情过后她又要起身,被白钰按住,在她耳边轻声道:“等会儿。” 蓝朵便继续用枕头蒙住脸。 白钰俯身轻轻咬住尖尖的鲜艳娇嫩的蓓,她不由得一颤,身子又软了下来,紧接着他施展全身抖擞……(以下删节两百字) 再度覆身而上,战况更加激烈,但这时便体现出蓝朵超强的体质和体能,不象蓝依“难以消受”,反而有种兵来将挡遇强则强的的感觉,令得白钰精神倍增,发挥愈加出色。 屋里洋溢着浓浓的似兰似麝的香气。 二轮战罢,蓝朵的脸还埋在枕头里,却一动不动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等了会儿,白钰试探道: “就睡这儿?” 蓝朵在枕头下闷声闷气道:“爬不起来了……” 白钰窃笑,一把将她揽到怀里,她颇不适应挣扎了两下,他却越箍越紧,平时稍稍发力就行了,这会儿全身都提不起劲,也就依了他,然后便倚在他胸前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真香! 清晨醒来,白钰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睁开眼却发现蓝朵的俏脸就在咫尺之间,两眼瞪得浑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到底是双胞胎,记得第一次与蓝依同床共枕时也是如此。 “蓝朵……” 她立即避开他目光转身平躺,隔了会儿道:“不要告诉蓝依。” “是的……”白钰心虚地说。 “她是你妻子,我不是,但……我们仨会永远在一起。” 难道蓝依说来说去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那又为何不准告诉蓝依呢?白钰愈发闹不清双胞胎的秘密,只得道: “就是……就是委屈你了,蓝朵,或许此时此刻不该说,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 蓝朵摇摇头:“别再说了,你不懂……” 说罢一跃而起,飞快地下床去卫生间冲澡。 周六对白钰来说也是工作日,没完没了的公务,没完没了的请示、汇报、会议、座谈、协商,一天下来比平时还累。 下午四点,史安行、卓语桐陪同咸必武考察归来,白钰和夏艳阳亲自接待。 并肩走向小会议室时,夏艳阳低声说: “妫海玥情况不太好呢。” 白钰微微一震,道:“她年纪轻轻怎会参与家族乱七八糟的事?就算她不懂,家族也会保护的。” “于煜打听到的,”夏艳阳声音更低,“宋楠都受到牵连被隔离审查了好几天……” “啊!” 白钰惊得停住脚步,震惊地看着对方。 夏艳阳赶紧说:“放出来了,他没事儿……不过可见妫海玥处境之糟糕。” 白钰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宋楠,第二反应却打消此念——在白翎身边久了,他对情报系统多少有些了解,通常这种情况下不排除宋楠仍处于被监听状态,还是小心为妙。 “多问问妫海,”白钰暗忖有樊红雨护着宋楠没多大事,但墙倒众人推,京都高层早对西北地方系不满,看来这回妫海首当其冲,“虽然相处时间短,我感觉她不象搞阴谋诡计的人。” “深有同感,可正治的事儿谁说得准?”夏艳阳喟叹道,“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 一路感慨着来到小会议室,沈主任正和咸必武等人围在桌前俯视渑泉、联泉、玉泉三镇地图。 “跑了几天,顺便做了地质、水质、水文等勘探,总的感觉是史镇长单开发渑泉的思路行不通!”咸必武开门见山道,“客观条件讲三镇温泉资源里渑泉最差,可利用率最低,投资下去效果肯定不尽如人意;主观分析,我担心耗费巨资把渑泉温泉品牌打造成功后,被人从联泉、玉泉方向捅一刀,那就是最直观的为人作嫁衣,不划算。” 史安行啧嘴皱眉,道:“联泉、玉泉两镇有它们的特殊性,所以才打算渑泉先行一步。” 咸必武不客气地说:“我听说里面的内幕了,说白了这叫正治妥协,但任何一位略有点眼光的投资商都不会这样拿钱开玩笑!” 被抢白得有点讪讪然,史安行不再说话。 卓语桐缓和气氛道:“春节期间两镇温泉浴室被强制关停了,事态应该往好的方向发展。” 咸必武道:“开发温泉度假中心,我并不排斥温泉浴室的存在,温泉是公共资源可以共享、共同发展。” 白钰这才说话:“如果三地联动开发,咸董打算投入多少?” “至少一个亿!” 咸必武斩钉截铁说,“我指的是一期工程,如果项目取得预期效果后面还会往深处开发,到时两亿、三亿都有可能。因为后期要往精品、小众方面做文章,投资额较前期翻倍增长!” 夏艳阳听得又惊又喜,略有些紧张地瞟了白钰一眼,暗想有这笔投资的话今年日子就好过了,千万得把这家伙留住! 白钰却面无喜色,又问:“需要我们做什么?以咸董的经验配套投入大概多少?” “三条路——三镇都得有快速通道接入到高速公路,还有配套基础设施和服务设施,粗略估算也是一个亿。”咸必武道。 “啊!” 沈主任和史安行都吓了一跳,齐声道,“商砀就是没钱啊。” 夏艳阳暗忖原来白钰猜到投资的配套工程对商砀也是沉重负担,实质处于两难之中——放弃上亿投资绝对是损失,但项目上马对地方的压力同样难以承受。 咸必武笑笑,道:“对地方来说路总是要修的,水电气油等基础设施、基础服务也势在必行,钱花下去并不冤;风险反倒在我这边,上亿资金投下去了,没人光顾,到最后恐怕还得低价折给地方,方便地方深化旅游资源的开发,对不对?” 白钰长长沉吟,然后道:“咸董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提到钱,商砀上下还真是没法硬气……这样吧,请咸董进一步拿出更详尽的立项分析、规划和设计方案以及样图、沙盘;我们这边也要走流程,讨论研究并协调一些矛盾和分歧……” “在所难免啊,毕竟人心不齐。”咸必武深黯地方推动大项目的辛酸与不易。 “我们两个月后再见面,到时成与不成一锤定音,行不?”白钰问。 咸必武哈哈大笑:“好好好,我喜欢白县长的爽气,成与不成以后大家都是朋友!” 一片笑声当中,夏艳阳注意到卓语桐笑得格外迷人,水灵灵的大眼睛始终盯在白钰脸上,象被磁石吸得黏上去似的。 第1952章 香气符号 周六晚上难得白钰和蓝朵都在家里吃饭,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气氛完全不象蓝依在家时轻松随意。 之后白钰进房间钻研围棋,蓝朵先出去散步,然后蜷在客厅沙发边看电视边与蓝依视频边玩游戏。 晚十点,白钰冲完澡出来,见蓝朵还蜷在沙发上,却已换了件浴袍显然洗过澡,当下从沙发背后冷不丁抱起她奔向主卧室! “别,去你房间……”蓝朵道。 白钰顿时悟出她昨晚说“蓝依是你的妻子”的含义,无论如何,她不愿躺在他和蓝依爱的床上,那是蓝依的领地。 双双钻入被窝时,蓝朵突然说:“蓝依明天下午回来。” “是的……” “她回来后,一切如常,别再惹我。” 白钰轻叹:“其实我还是想劝你……” 没等他说下去,蓝朵已拿枕头盖在脸上,意思是少啰嗦,开始吧! 照例,激情过后蓝朵便披了件衣服离他而去,压根没有温存之类。白钰也看出来了,除非还有第二轮鏖战否则别想她留下。 可第二轮……老实说经历昨晚的两轮,还有之前连续几天激烈战斗——不能不说蓝朵真是旗鼓相当的好手,尽管全程无声音无动作无交流,却能抵得住他汹涌奔放的如潮攻势,继琴医生之后又一位白钰觉得酣畅淋漓的女孩,而难得的是她初经人事,还尚有几分青涩呢。至今晚体力已明显下降,进攻锐利程度和强度大打折扣,第二轮是肯定搞不起来了。 问题是,蓝依回来后怎么办? 从蓝朵刚才的话来看,她是想原来怎么办还怎么办,不因为两人的错误影响生活节奏。 但怎么可能呢,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双胞胎姊妹都成为了自己的女人,可自己却没办法妥善安排——“我们仨永远在一起”,这是蓝依和蓝朵共同的认识,可在白钰看来简直荒谬透顶,绝对不可能的。 别的不说,小姨子几年、几十年都跟姐姐姐夫住一起,很难不让外界产生种种联想。 而且蓝依所说的“我们仨”未必包括白钰占蓝朵的身体,这恐怕是典型的“一个共识、两种解读”。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陡地听到外面门响,然后人影一闪,有人推门进来。白钰下意识准备叫“蓝朵”,不料一阵熟悉的体香扑面而至,紧接着温软馨香的身子扑到被子上! “蓝依!” 白钰吃惊地叫道,第一个念头便是幸亏蓝朵事毕即走,不然被蓝依抓个正着,“我们仨”恐怕瞬间解体! 蓝依甜蜜蜜在他脸上吻了又吻,娇笑道:“本来晚上跟蓝朵视频时还以为明天上午考试、散学典礼、领导讲话,后来接到通知领导另有行程安排,索性连考试和典礼都取消了。我想不过一个多小时车程,赶紧打包回来……” “早点回来好,我想死我的蓝依了。” 白钰说的倒是由衷之言,倘若蓝依在家,怎会闹出那场不该有的误会?虽然上周夜夜笙歌蛮快活,可内心深处他宁可什么都没发生。 蓝依听得情意绵绵,深深吻了吻他说:“我去跟蓝朵打个招呼,再冲个澡……哎,转移阵地吧……” 最后半截话令白钰汗毛都竖起来了。 若有再战之力,今晚肯定要与蓝朵第二轮鏖战;正因为无力再战,蓝朵睡回自己房间躲过一劫,却躲不过第二劫。 艳遇固然好,多了也吃不消啊。 此时此刻不禁想到方晟,那么多女朋友,有没有撞着的时候?有没有刚刚连续作战,又被拉到新战场面对新战斗的情况? 再想幸亏蓝朵要求保密,不然双胞胎姊妹躺一张床上且“雨露均沾”,恐怕几年下来命不长矣。 抓紧时间休息了半个小时,然后又一条鲜活柔嫩的小鱼儿游入被窝…… 周日早上醒来,蓝依缠在他身上黏糊糊若有所意——对年轻情侣来说分离十天也真是蛮长的时间,白钰的心都在滴血,连连哀叹“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又起身加了回班。 这一下累瘫了,都顾不上说话直接呼呼大睡。反倒是蓝依稍作休息便起床跟蓝朵边聊天边打扫房间,象充了电般精神百倍。 一觉睡到中午才懒洋洋起床,家里似真的恢复到原来的状态——蓝依叽叽喳喳如百灵鸟;蓝朵只跟姐姐聊得热火朝天,对白钰爱理不理;白钰打打棋谱,上网查查资料。 只是内心很清楚,关系已发生突破性改变,再也不到过去了。 没过几天蓝依临时接到通知去省城参加培训考试——还得考试躲不过去,当晚蓝朵又悄无声息睡到他被窝里…… “这样对你不公平,我……我要想个办法……”事毕之后白钰内疚道。 蓝朵仍将枕头盖在脸上,良久平静地说:“很公平,我愿意接受……我不会抢属于蓝依的,我永远和蓝依在一起。” “爱情总是自私的,婚姻更是如此,从来没有这样三口之家的家庭,也注定不会长久,”白钰道,“我是说真的,蓝朵。” 蓝朵长时间沉默,然后掀掉枕头和被子,道:“我走了。” 好像到邻居家串门一般,旋即离开房间。 唉,为什么蓝依蓝朵姊妹对婚姻都存在与众不同的想法?白钰纳罕得很。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平静了。 但还有小小的不同,那就是相比以前蓝依出差的频率突然高了很多,每次都两三天且不要蓝朵陪同。 按说商砀贫困局面不比商林严重到多少,蓝依也是怕动思静的人,怎么会工作量和工作节奏比之前这么大差异? 白钰想到可怕的可能性,即蓝依已经看出蓝朵失于自己,故意让出空间给妹妹;或者蓝朵不让他说,她却向蓝依吐露实情,毕竟双胞胎姊妹之间压根没有秘密,蓝依连第一次流了多少血都没瞒蓝朵。 每次蓝依在外面住宿,蓝朵便象小鱼儿似的游入自己被窝,愉之后也渐渐依偎到怀里直至天亮,仍是全程无交流,每个月都有五六次左右…… 久而久之白钰有时一觉醒来都有种恐惧感,担心把蓝依认成蓝朵,把蓝朵认成蓝依。 姊妹俩实在太象了,连睡觉时缠绕在他身上的姿势都一样,而且,蓝朵原本青涩的柿子很快熟透,摸起来手感几乎相同。 若说微妙的区别,还是姊妹俩的体香。都是沉沉幽幽似兰似麝的香气,但蓝依香得温馨,往往在两人温存时便开始从身体各个部位涌出;蓝朵则香得性感,爱越是热烈激动,香气愈加散发得快,每当她攀至顶峰剧烈颤栗时,那里宛若香气弥漫的香炉! 真是天赋异秉啊,奇妙而独特的双胞胎姊妹。 就这样糊里糊涂下去吗?白钰也不知道,只是他暂时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关于町水农商行入股商砀信用联社,获得百分之二十一股份并取得控股权的议题,白钰事先说服了俞树和戴诚,又让苏行长分别向几位县委常委做了汇报。 从感情上讲,阚树、殷天浩等本土系干部看着信用联社发展起来的,很不情愿看到控股权落入他人之手。大家都清楚,股权这种东西一旦让出来,想拿回来难于登天,要付出数倍甚至十倍、二十倍的代价。 但苏行长把家底子摊到县领导们面前,看了之后心都凉了。原先都知道信用联社经营状况恶化、效益连年亏损、资产质量差到惨不忍睹,等到亲眼看到报表数据才明白还是高估了。 准确地说,商砀信用联社目前已具备破产清算条件! “这个老郭……”阚树连连啧嘴,摸着下巴说不出话来。 而扭转乾坤的办法,能想到的上次白钰在常委会上都提过,被一致否决;因此再度召开常委会,不得不“一致通过”町水农商行入股信用联社的议题。 顺理成章地,随后召开的股东大会选出经町水农商行和商砀正府两大股东共同推举的主任候选人:苏道明。 而原主任郭齐转任联社工会主席,仍为党委委员并享受联社高管待遇。 入股商砀信用联社后,股本金迅速充实到位,补偿、赔偿工作得以迅速推进;困扰联社多年的大额贷款不敢放、放不掉问题也得到解决,全部纳入到町水农商行总贷款盘子里,以银团贷款方式向省属国企、省级项目工程进行发放,管理成本小且安全系数高。 受到启发,商林常委、常务副县长包育英率队到商砀学习,也准备说服町水农商行入股商林信用联社,增强和壮大农信社实力,提高市场竞争力。 在此期间有七名潜逃在外的信用员先后被警方抓捕归案,押解回来后通过彻夜审讯、复原账簿卡片等手段,陆续为信用联社挽回数千万损失。 四月上旬,联泉镇皮书记独自来到白钰办公室汇报工作。 一般来说镇党委书记不会轻易跑正府办公楼,更不会随便向正府领导汇报工作。 党正分开是原则,镇党委书记对县委书记负责,与正府领导接触过密就容易被外界错误解读,继而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不过,皮书记此行来得正大光明,准确地说既代表联泉镇,又带着阚树等本土系嘱托,专程前来跟白钰谈判的! 第1953章 漫天要价 目前横亘在阚树和白钰之间的矛盾很多,每一桩都有可能在常委会吵起来。阚树已看出俞树对白钰的信赖与倚重,而森福厂事件使得殷天浩、王厅彻底倒向白钰。 常委会格局变成:俞树、白钰、殷天浩、王厅为一方;阚树、胡旻威、包千喜为一方——金柱仍处于软禁之中,在联合调查组结论未出炉前不能参加常委会。 此外还有努力保持中立的戴诚,绝大部分议题还是站在俞树那边。 冷静权衡白钰空降以来被扭转的权力格局,阚树不得不忍气吞声叫皮书记出面私下沟通,争取在一些问题上取得共识。 皮书记首先从镇领导班子配备角度讲镇长人选,这是阚树最关注,当然也是本土系坚守的底线,那就是戚镇长倒下去了,但接任者还必须是阚树的人。 但俞树和白钰显然有不同看法,他俩觉得两镇温泉浴室的肆意妄为、监管缺位恰恰就缘于阚树系干部一手遮天,既给田家兄弟提供保护伞,也严重阻碍当地经济的创新与发展。 俞树想要对包括渑泉在内的温泉三镇掺沙子,公开说法叫做“干部异地交流”;阚树勉强同意,但仅限于三镇干部之间交流。 这算什么异地交流?分明瞒天过海的把戏!所以俞树与阚树的接触战不欢而散。 皮书记态度诚恳地说: “向白县长汇报,老戚出事、温泉浴室被关在全镇产生很负面的影响,镇党委、正府压力也非常大,一方面意识到前期工作中存在的偏差和不足,另一方面也希望尽快稳定下来,把新镇长人选配备到位,积极规划寻求突破,促进联泉脱贫致富工作全面展开。” 他详细介绍了两点:一是代主持镇正府工作的康副镇长工作勤勉努力,作风端正踏实,两个多月来受到领导和同事一致好评,镇党委希望从工作延续性和提高干部工作积极性出发,让康副镇长转正为镇长; 二是温泉浴室整改工作井然有序,前期经过大力沟通协调,整改方案得到包括公安、消防、建设、卫生等部门的认可,施工期间又多次邀请相关领导和专家到现场指导,目前主体工程已基本结束,申请验收的报告也提交上去。不过大家的意见是上次检查出的问题来源于公安牵头多部门联合执法,慎重起见,这回最好也要由县里牵头组织联合验收,一次性解决多部门各环节所有问题。 针对皮书记所说的第一个情况,白钰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并非组织部长,不宜就镇长人选说谁适合谁不适合,而是说: “作为国家级贫困县,商砀已经贫困了几十年,如果一味遵循老路子、沿袭老的思路和做法,事实证明是行不通的,怎么办?必须从上到下大力培养和提拔新人,用开放性思维和海纳百川的胸怀打开新局面,取得突破性进展。以渑泉、联泉、玉泉三镇为例,为什么只有渑泉的史安行想到开发温泉度假中心,联泉、玉泉两镇经我提醒还无动于衷?个中缘由值得深思!当然,我没说开发温泉度假的规划一定是对的,一定能赚钱,关键是同为镇领导,为什么一味回避甚至千方百计阻挠?” 皮书记干笑道:“可能……也许……大概……个别干部的思想狭隘了,觉得温泉度假中心会对作为镇支柱产业的温泉浴室产生冲击,所以……那个……主观上就有抗拒情绪。针对这些错误思想,近几月镇里反复宣传、花力气进行解释说明,让干部群众认识到做大做强温泉产业只会促进消费、提高知名度,最终受益的还是老百姓。” 白钰嗤之以鼻:“温泉浴室算什么支柱产业?二十多年来它一直享受减税免费等各种优惠政策,我倒有兴趣统计一下它到底为联泉、玉泉两镇作了多少贡献!” 皮书记连忙解释:“温泉浴室本身交纳的税费并不多,这一点镇里已配合汪县长主持的清理整顿工作作了调整,主要是温泉浴室吸引大批客人驾车前往拉动相关产业如餐饮、酒店、超市、加油站、汽车维修保养等等,综合效益还……还是比较可观的。” 白钰不置可否还回到刚才的话题:“干部选拔问题当然以组织部门为主,不过我想几个基本原则是明确——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京都的要求必须落到实处,必须在用人机制方面率先突破,工作思路才会有突破,继而我们的经济发展也才能得到突破,这是一个厚积薄发的过程,也是商砀走上发展快车道的必经之路。” 康副镇长今年48岁,地道基层出身,电大本科学历专业是正治思想教育,显然三个标准都不符合。 皮书记虽然失望并不意外,因为俞树已放风要异地交流,之所以作为第一件事打头阵主要出于策略考虑,即我的一项提议被你否决了,后面总得有所补偿。 “是啊是啊,当前就需要白县长、夏县长这样年轻有为的领导干部,”皮书记一言蔽之,转而道,“关于多部门联合验收的事昨天我跟嵇华局长沟通了一下,他很为难,认为公安局可以牵头联合执法,却不适宜牵头联合验收;可一圈找下来所有部门都不想主动出面牵头,唉,我也是急出一脑门子汗,只能向白县长求援了。” “为什么非要把所有部门绑到一条船上呢?” 白钰道,“我的想法是浴室整改完成一部分就申报一部分,各部门各司其职专注自己的领域,免得相互影响,好像公安通过了消防就必须通过,好像卫生不通过物价也不好意思认可,那样适得其反。皮书记认为呢?” 皮书记何尝不知验收工作本来就应该各归各,但那样一来拉长时间,耗费人力物力;二来阚树的确想暗地里做通部分验收领导工作,到时来个大合唱。 ——若在白钰空降前,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阚树费心,皮书记直接对接无敢不从。如今世道变了,原来挤破头都入不了阚树系阵营的干部们随着白钰的到来、俞树的重振威信,纷纷有了想法,再打阚树的招牌明显没过去那么灵光了。 “在白县长面前我实话实说,停业整顿两个多月,温泉浴室确实损失很大,相关产业也受到严重影响,”皮书记道,“温泉浴室旺季主要集中在春秋两季,眼下已到了四月,转眼间五月过去夏天就到了,镇里考虑尽快促成验收恢复营业,多少能抓住春季的尾巴……” 白钰长时间沉吟,冷不丁道: “二十多年来温泉浴室赚得不少吧,利用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却只交纳很可怜的一点税费,每年象征性捐助几十万就算明星企业、支柱产业,我觉得是个笑话!今天我也在皮书记面前实话实说,要想恢复营业,两镇温泉浴室必须拿出诚意!我说的诚意不是给我塞红包、送礼,而是对地方和社会的贡献!一个无益于地区经济健康发展,对老百姓没有帮助的企业;一个连县长都敢宰的无良企业;一个涉黑涉黄的是非窝,要它干什么?就算下令连夜铲除,也是我作为县长的合理合法手段,我想,老百姓一定会拍手称快!” 这番话说得皮书记汗涔涔无言以对,只能一味赔笑:“诚意……我立即转达白县长的指示……” 白钰却又话题一转,道:“对了,关于三镇联合开发温泉度假中心规划,皮书记有什么想法?” 跳跃性也太大了,皮书记足足愣了半分钟,道: “我们……镇党委一致认同史安行同志提出的规划方案,愿意在县里的统一指挥协调下全力推进、加快建设步伐,早日让温泉度假中心项目落地开花。” 空洞苍白,虚情假意,典型的官场敷衍式答复,这叫做有远景没思路,有决心没措施,丝毫没有诚意。 但皮书记的身份是镇党委书记,县长不便跟他过多讨论经济问题,白钰也不深究,略加沉吟后说: “联合开发工作我想提两个建议,一是三家乡镇坐下来谈,拿出一个具备操作性、可行性的实施方案,以渑泉牵头,联泉玉泉协同,这事儿县里不会事事出面,主要靠你们推动;二是各乡镇讨论研究基础设施建设和配套工程,同样县里不插手,各家自留田各家承包,具体怎么经济节约全看各乡镇聪明才智!待会儿有个会,今天就说到这儿吧。” 被灰溜溜赶出来后,皮书记不加掩饰第一时间来到阚树办公室,沮丧地汇报了与白钰的谈判,毫无疑问一事无成: 白钰与俞树态度一致地认为必须坚持干部异地交流,且强调年轻化、知识化和专业化,即暗示担任镇长的必须懂经济。平心而论这是阚树为首本土系的软肋,若擅长抓经济商砀也不会落拓到这个地步。 对田家兄弟和两镇温泉浴室,白钰并没想轻易放过,那点小打小闹的局部改造和整改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为给规划中的三镇联合开发温泉度假中心护航,甚至会采取最激烈的手段,除非—— 拿出诚意! 第1954章 随机挑选 四月上旬,于煜跟随徐尚立来到省属国企业、通榆规模最大的化工企业——榆达化工集团调研。 徐尚立此行非自己所愿,而因为两天前一次火药味空前浓烈的省委常委会。 四月三日,常务副省长何超看到省属十大国企上年度业绩快报时,简直气炸了肺:总资产数百亿的榆达化工集团,去年全年净利润居然是-16亿! “到底蠢到程度才能把好端端的百亿集团糟蹋成这样!”常委会上何超怒斥道,“一百个亿我啥都不干存到银行一年下来还有几个亿收入呢,占地那么大面积,几千名工人,几十个亿银行贷款还是若干优惠就落得亏损16亿结果?这样的集团领导、领导班子要全部抹光,一个不留!” 省长岳恃倒没那么激动,淡淡说:“历史包袱太重,现任领导刚做了一届还没到,处境也很难。” 组织部长吴通立即顶上去:“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干工作不能动辄拿历史包袱作为理由!” 对这位在地方利益方面盘根错节的省长,何超也不客气,翻开报表道: “岳恃同志说现任领导刚做一届没到,好,来看看凤麒麟同志上任时榆达的财务状况——总资产177亿,当年亏损4.1亿;如今呢总资产缩水到154亿,亏损额倒翻了四倍!我很想知道这位凤董上任后究竟干了些什么,三年多时间折腾掉大几十亿,把这些钱随便放到哪个贫困县立马经济腾飞两三级台阶!” “不能这样静态地、拿时点数据简单对比,既不科学,也不符合企业运行规律,”岳恃不悦道,“凤麒麟同志从省交通厅调到榆达相当于临危受命,当时明摆着集团经营走下坡路——刚才说过历史包袱重,两三千人在职职工,上万名退休职工因交不齐社保还挂在集团半死不活撑着;国际国内环境和市场都非常不利,海外订单全部清零,内地订单被后来崛起的中原、西南、东北等地化工企业超越……当然了现任领导班子上任后确实没能拿出好办法止住颓势,但不能把亏损16亿的责任都压到他们头上。” 何超冷笑:“噢,16个亿真金白银的损失,追究不到具体责任人,看来只能国家买单、企业倒霉、工人受罪了!” 庄彬摆出老资格说:“何超同志,这是开常委会呢,不可以说带有个人情绪的话。” 论资格庄彬是可以这么说,毕竟何超在润泽担任方晟秘书时,庄彬已是正处级。 何超瞥了庄彬一眼没吱声。 省委书记王益峰手指轻叩报表,道:“触目惊心,痛心疾首!全省人民众志成城、信心百倍进行脱贫致富攻坚战的时候,本来作为中流砥柱、市场稳定器的国企居然掉链子、拖后腿,实在令人不能容忍!到底天灾,还是人祸,这一点要查清楚;其次一年亏损十几个亿的企业,国家有没有继续输血的必要?要不要顺势进行结构性改革,走股份制推向市场这一点后面再议,但责任必须落实到位!国家不可能为亏损买单,要买单的只有企业里蛀虫、干部中的败类!” 按说提到蛀虫、败类,纪委书记周克银应该表态,他却表情漠然眼皮下垂,无动于衷的模样显然不愿接手。 按说提到追责,省长岳峙应该表态,他也沉默以对,不认同也不反驳王益峰的指示。 空降干部的劣势、本土系的优势就在这里,有时未必公开顶撞,但关键时候不配合不响应就能把你着急死。 还是何超发言——跟方晟那么久领悟最深的就是凡事必须未雨绸缪,考虑到所有可能。 “根据益峰同志的指示,我建议由正府那边主管经济的徐尚立同志进行先期调研——不带立场和有色眼镜,如果调研结论与凤麒麟为首的集团领导班子有关,再由常委会决定下一步措施。” “尚立同志……”岳峙倒没有反对。 王益峰也表示认可:“行,就请尚立同志摸摸底,我们的原则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接到这个突然其来的任务,徐尚立满肚子不情愿。 省属国企有两类,一是国资委管辖的副厅级编制,董事长一般为副厅级别;一是省正府管辖的正厅级编制,董事长为正厅级别。 榆达就是正厅级编制省属企业,董事长与厅长们平起平坐且隐隐高半个头——合法收入都上百万甚至几百万,自然而然,与厅长们一样不怎么把没挂省委常委头衔的副省长们放在眼里。因为省属国企一把手任免权在省委常委会,副省长们纵使有意见都传递不到那个层面,只须与省主要领导处好关系就行了。 徐尚立勉为其难抽调了四位随从:省国资委纪副主任(联系榆达集团);省正府傅副秘书长(经济条线);正府办公厅国资企业管理处卓处长;还有于煜(材料员)。 对于这样一个不算豪华也谈不上重量级的调研阵容,榆达方面尽管已知悉何超在常委会上发飙,以及徐尚立此次调研的真正意图,但多年国企老大哥的傲慢心态和有恃无恐的心理作用下,给出不咸不淡的接待待遇: 由总经理张益强(正厅级)率一干高管主持见面恳谈会,凤麒麟则“在外考察”;从下午起常务副总经理陈俊林(副厅级)全程陪同。 “请问调研活动怎么安排?”中午休息期间集团行政办谭主任找到于煜问道。 于煜颇为为难地说:“这次调研来得太突然,徐省长也没有明确指示……通常省领导过来调研都怎么安排?” “三部曲,”谭主任笑道,“组织集团中层干部和工人代表座谈会;随机抽取个别同志谈话;走访和考察基层工厂车间、生产基地,快则两天慢则三四天结束。” “那我得找个机会请示一下,把主基调确定下来,”于煜温和地说,“这回麻烦谭主任了,省委规定动作,我们也没办法。” 谭主任连连道:“理解理解,集团真诚欢迎省领导们莅临指导。” 掐着点儿敲门,徐尚立正好起床站在镜子前打领带,于煜帮他稍加整理成更美观大气的形状,又快手快脚泡茶,收拾好公文包,临出门时才汇报谭主任询问行程的事。 徐尚立微微沉吟,道:“省委想知道第一手真实情况,如果浮光掠影走一遭恐怕没效果。这回我们不按常规出牌,随心所欲,不能让集团把准备工作做到前面。” “好……下午第一站去哪儿?”于煜问。 “上车再说。” 出集团酒店大门时于煜迎着谭主任征询的目光耸耸肩,等领导们都上了商务大巴后才低声道: “徐省长准备上车后随机安排。” “啊!”谭主任困惑地轻呼,下意识问,“不事先安排万一出意外状况咋办?” 于煜还是耸耸肩不作评价。 所有人——徐省长为首的五位调研组成员;集团常务副总陈俊林、谭主任都坐定后,徐尚立道: “先去集团财务中心看看吧。” “行,去财务中心大楼!” 谭主任对司机命令道,无须陈俊林吩咐随即拨通集团财务总监辛海的手机,用内部才听得懂的语式道: “徐省长率调研组马上到,请做好接待准备。” 通电话时陈俊林问道:“徐省长,要不要通知相关同志参加座谈?” 徐尚立一脸微笑道:“不必不必,就是随便走走看看,没必要兴师动众。” 他越这么轻描淡写,陈俊林等人心里越没底,愈发感觉到此次调研的非同寻常,以及徐尚立的高深莫测。 集团财务中心位于省城开发区东南风水宝地,商务大巴抵达时财务总监辛海已率人等在办公大楼前。 与辛海等人握手寒暄后,徐尚立将于煜叫到身边轻声道:“走一圈看看,随机挑选几位单独谈话,看你的眼力了。” 于煜心头一凛,沉声道:“好的,徐省长。” 徐尚立想看什么眼力? 那种纯粹走过场的座谈会压根就是吹捧会、表态会,徐尚立不想浪费哪怕一分钟时间;相比之下个别谈话才是真实掌握内情的方式,但如果集团提供谈话名单,或是在名单里随机抽取,集团可以张冠李戴如明明抽的是张三,却让领导更放心的李四冒充。 徐尚立虽然基层经验不足,可从事理论研究多年掌握的信息量惊人,这些瞒天过海的伎俩都有所了解。 所以他的想法是让于煜在办公区现场随机挑选,然后把这些人立即集中起来,没收手机等通讯工具并逐个谈话,这样能够最大限度避免集团给他们施加压力。 这样的话,就真的考验于煜眼力了。 若现场挑选的都是集团“信得过”员工,满嘴恭维谄谀之辞,就意味着个别谈话的失败。 怎么挑选呢? 财务大厦共16层,其中集中办公区域有9层里面干部员工为211人,徐尚立“随便转转”的时间只有半小时左右。 就是说给于煜的时间只有半小时,必须在这样完全陌生的环境下,精确找出敢说真话的,而且了解内情的五至六名员工! 事实上,“了解内情”这一点更重要。 第1955章 四大金刚 为何说“了解内情”比“敢说真话”更重要? 每个单位都有敢说真话的,问题是敢说并不代表说得出来,特别长期被排挤于权力中枢、核心决策圈外的边缘人物,或许他有满腹怨气,或许他为人耿直,但说来说去无非是风闻生活作风有瑕疵,任人唯亲,超标享受、挥霍浪费等等,无法提供过硬的事实和数据。 在辛海陪同下,徐尚立一行逐层参观集中办公区,于煜目光依次浏览——传票交换中心、票据中心、财务费用中心、财务审查中心、财务结算中心、现金区…… 看着一张张陌生且略带警惕的脸孔,趁着徐尚立等人参观自动清分流水线的空隙,于煜巧妙转到楼层最偏僻的保洁员休息室,里面保洁大妈吃惊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两位阿姨好,我是陪领导下来的小喽啰,那边太严肃了溜出来透透气,”于煜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道,“两位阿姨刚才忙得够呛吧?” 左侧保洁大妈说:“别提了,催命鬼似的要我们五分钟内把整个楼层拖一遍,简直发神经!让那帮在家里五分钟拖个客厅试试?一帮说话不过脑子的!” “还说领导来了发现一处地方脏就扣200,我们一天到晚在大楼里累得要死才拿几个钱,真是!”右侧保洁大妈愤愤说。 “两位阿姨真辛苦了,”于煜顺手拿开水瓶为她俩杯里续满水,笑道,“我们这次就想专门找些办事认真、说话靠谱、为人也不错的了解情况,两位阿姨看费用中心、审查中心两个部门哪几位合适?” 两位保洁员被他加水的贴心举止所感动,又被一口一个“阿姨”叫得心花怒放,左侧保洁大妈脱口道: “审查中心冯铮!” 右侧保洁大妈也同意:“冯铮没说的,审查中心那个姓吴的小姑娘也不错。” “叫吴小婕。”左侧保洁大妈说。 于煜心里大喜,又问:“费用中心呢?” 两人对视一眼,道:“姓连的副主任还可以,经常帮员工说话,集团领导们都不喜欢他,不过他省里有后台倒还顶得住……” “除了这两个部门,其他还有没有?”于煜又问。 “嗯,票据中心小杜也可以!” “现金区老郑,交换中心老董……” 两位保洁大妈热心地提供了很多情况,于煜一一记在心里,临走时特意笑眯眯地跟她们亲切握手。 跟随辛海参观完所有楼层,徐尚立用很随意的语气说: “小于啊,随机抽几位工作人员谈谈,嗯,时间不长不会影响大家正常工作,就是一般性了解情况,交流思想而已。” 辛海笑道:“接受省领导谈话也是工作,喏,这是财务中心人员花名册……” 于煜何等反应,接过花名册随手一翻,笑道:“看不出年龄性别呀,我还是回办公区随便点吧,争取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反正都不认识。” “可以。”徐尚立立即应道。 辛海与陈俊林飞快地交换眼色,暗想这是什么套路,遂命人陪同于煜回到集中办公区。 “冯铮!” “吴小婕!” “连卫东!” “杜娟!” “郑卫波!” 于煜行走在办公区方格间,瞟到工作人员挂的胸牌对上号后才叫出名字,然后笑着说,“就你们五位吧,请随我来。” 看着“随机抽选”的五位工作人员,财务中心的大小领导们都心中有数手底下员工脾性,均脸色大变: 这哪是随机抽选,分明是精准打击啊!这这这这,这年轻小伙子明明第一次过来,从哪儿掌握的信息?! 然而此时已来不及应对。 调研室要了两个小会议室,一间徐省长、纪副主任亲自谈话,于煜负责记录;一间由傅副秘书长和卓处长陪着等待谈话的工作人员,当然刚开始就很有礼貌地没收了手机,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而陈俊林、辛海等集团领导都被打发到别的区域,完全隔绝他们与接受谈话工作人员接触。 五位工作人员,谈话却持续了四个多小时,在外围等候的陈俊林等人心里直打鼓。 全部谈话结束外面天色已晚,这时集团董事长凤麒麟“匆匆从外地赶回来”,满脸歉意向徐尚立表示中午没来得及回来,晚上一定要赏脸在食堂吃个便饭。 徐尚立深知压根不可能在食堂,更不可能是便饭,以省府晚上还有会议为由婉言谢绝。 乘坐正府办公厅的商务车离开,快进市区时徐尚立突然一指路边的四星级酒店,道: “不回去了,以后食宿都在这家,节省来回时间。” 调研组成员们却知哪是节省时间,意味着从今天起统一行动,防止信息外泄,也避免被集团方面各个击破。 办理好住宿登记后,徐尚立将成员们都叫到自己房间,严肃地说: “这次虽然叫做调研组,想必同志们已经清楚问题远比表面上的情况复杂,特别参与下午谈话的两位同志。所以我们调研组要按照专案组的标准来管理,恪守保密等纪律规定,全身心投入调查工作当中!” 国资委纪副书记是享受正厅待遇的副职,率先表态道:“同志们都要严格遵守徐省长的要求!以后在集团调研期间尽量不要脱单,起码两人一组;回酒店除了与家人联系外,全程关闭手机,尽心尽职搞好这次调研。” 于煜等人连连点头。 傅副秘书长到底主要负责内外联,打趣道:“都饿了吧?先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徐尚立的工作节奏也真是快,晚饭过后取消雷打不动的散步,又把成员组叫到他房间,拿出下午的谈话笔录传阅,然后道: “从几位财务人员反映的情况来看,导致榆达集团连续三年巨额亏损至少有两大原因,一是诡谲复杂的资本运作,很可能涉及到巨无霸集团新阳系;二是贪婪无耻的内部鼹鼠,内外勾结、倒买倒卖、偷梁换柱,把偌大的家底掏得精光!” 纪副书记接着说:“有关凤麒麟的个人问题,其实一直以来国资委都听到各个层面反映,省纪委那边也不时转来举报信,但涉及正厅级、国企一把手领导的调查向来比较慎重,所以……谈话笔录上说他别墅三楼修了个佛堂,里面供的佛像都是纯金打造,自己在朋友面前吹嘘到榆达集团任职三年多,从四大金刚增加到十八罗汉……” 卓处长幽幽道:“照这个速度等到退休,恐怕八百罗汉都能凑齐。” 傅副秘书长道:“用马季相声的话说,还有百马雄狮渡长江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不是据说,确有其事!”纪副书记郑重地说,“国资委有位领导的爱人也信佛,曾有幸到他家佛敬过香,没见过十八罗汉但四大金刚都是足金所铸,力气小的都拿不起来!凤麒麟爱人透露刚开始集团干部员工送金项链、金手镯等花俏不实用的玩意儿,后来听说不管送什么都被炉子融了铸佛像,此后一律送金砖金条!” “还带这样啊!”于煜真是倒吸口凉气。 卓处长到底负责这条线的,道:“我补充一个在国企系统广为流传的……算是轶闻吧。是说凤麒麟对金佛像工艺精益求精到苛刻程度,起初委托碧海百年老店铸造四大金刚,出样后觉得东方持国天王即琵琶天王手里琵琶上的线条太粗,不美观也没有神韵。金店老工匠说他已代表内地金匠最高水平,不可能有人做得更细!凤麒麟也真执著,打听到日本有位做金佛像的世家能把线条做到比头发还细,专程赶过去,连材料带加工费以及关税,花费的代价等于一座半金佛像。但他说值,要的就是艺术的美感。” 听完傅副秘书长叹道:“但凡他拿出十分之一这种执著的劲头,榆达集团也不可能亏成这样。” 几位成员轮番嗟叹了一阵,徐尚立冷不丁点名道: “今天小于挑选的谈话对象很好,立了大功!你年轻脑子灵活,说说看明天调研工作从哪几方面着手?” 于煜谦虚地说:“因为我全程记录,对所有谈话内容都有所了解,回程在车上顺便做了梳理和分析,比较粗疏简单,说出来请领导们批评指正……从众多线索来看大致有三个方向,一是新阳系入股榆达集团,搞了一系列眼花缭乱的股权股本操作运作,这个可以到董办、财务室查阅会计档案,账面反映的东西都是明摆的,赖也赖不掉;二是不正常的对外投资、合资、收购、变卖资产,明显存在猫腻的重大项目和工程,这些按理都通过项目部、后勤集团等部门操作,同样调阅会办纪要、招投标记录、预算决算和档案就可以;三是有两位同志都在谈话中提到一个名字——段玉福,我已查过集团花名册里没有,劳务费用支出、外包、工程等往来也没有,好像也不是集团高管亲属或股东,而且说这个名字时两位同志都下意识压低声音,害怕被外面听到似的,很奇怪,我觉得也是一个调查方向。” 徐尚立夸道: “说得很有条理,不错不错。各位再议议,集思广议、博采众长嘛,思路一定要发散开来,不要拘于下午的谈话。不要怕工作量大摊子铺不开来,人手不够随时可以调,但每个疑点每个细节都必须查透查实!” 第1956章 原地解散 连续三天,调研组在两个方面都取得突破性进展,获取的资料和数据出乎意料地多和顺利。 本来类似榆达这样的省属企业可谓问题成堆,满身虱子被华美的袍子捂住而已,要么不查,一查处处是问题。 三天以来,有关凤麒麟为首的集团高管吃拿卡要、索贿行贿、贪污腐化、任人唯亲、权色交易等举报如雪片般涌到调研组,不夸张地说,徐尚立等吃饭、上厕所都有集团员工守着要当面控诉。 财务以及费用方面千头万绪,但第三天下午于煜已把新阳系入股榆达、隐密进行资本运作的脉络拎了出来。 “说说看怎么回事,那个新阳系到底使了什么神鬼难测的手法?”徐尚立饶有兴趣问道。 于煜介绍道:“大致情况是这样……” 三年前,即凤麒麟入主榆达集团半年后,以扩充集团资本金增强企业核心竞争力为由,发起增资扩股引入东吴罗盈集团(新阳系旗下企业)7%股份,当年底罗盈集团又通过内部股权转让、平台交易等方式将所持股份提高到12%。 那年集团居然扭亏为盈,净利润达到令人瞠目的6个亿,集团所有员工都表示不信,高管层却把凤麒麟捧成明星企业家,花了数百万在各种媒体大肆宣扬一番,获得省主要领导的嘉奖。然后迅速开展分红配股,以暗箱操作手法将罗盈集团所占股份增加到20%。 随后又出现神操作:经审计发现会计核算重大应提未提项,紧急按照正确流程处理之后,上年盈利6亿变成亏损3.2亿,集团、省国资委等一片哗然。 不是吃惊于这样惊天逆转,也不是震惊集团财务人员低级错误,而是如此低劣下作、让人一目了然的造假手法,凤麒麟居然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去做! 更匪夷所思的是,做了居然没事。 一赢一亏相差9个亿,省领导们都不吱声仿佛没听说这事儿,无奈国资委轻描淡写发了个通报,字里行间透着四个字:下不为例。 两年前榆达集团又以充实社保基金等为由申请减持10%国有股份,国资委毫无悬念予以批准。 紧接着第二个神操作出现了:罗盈集团以榆达集团20%股份质押给银行借贷款,几十个亿在外面转了一圈,却是用来收购榆达集团减持的10%股份! 听到这里,外行如徐尚立都拍案而起,怒道:“这等于拿自家的房子帮邻居到银行做抵押,借来的贷款反过来买自己的房子,简直岂有此理!” 于煜道:“控制30%股份后罗盈集团已成为第二大股东,位列省国资委之后;去年罗盈集团宣称与双江、碧海化工企业竞争高端市场,提议与新阳系里的梧阳集团签订商业对赌协议。省国资委竟无人说得出对赌协议的内涵与实质,稀里糊涂同意了,幸亏到何超省长这一关卡住,说让那个凤董亲自到我办公室说清楚!凤麒麟没敢去,对赌协议也没签成,不过他就以此为理由把去年亏损额做到16亿,一来示威,二来也有逼宫的意思。” “如果把罗盈的股份控制在30%,对集团有何负面影响?”徐尚立问道。 “很多,作为第二大股东它享有很多权利,尤其在第一股东国资委监管缺位、高管层与第二大股东勾结的情况下,很多国企就这样被一点点掏空最终沦为一分不值的空壳子。”于煜道。 “唔……”徐尚立没再继续追问。 至于凤麒麟大搞权色交易、生活作风严重腐化问题,仅在集团总部机关摆明的就有企划部总经理、公关部总经理、后勤部副总经理、合规管理部副总经理四位众所周知的情妇,都是他担任董事长期间不顾领导班子反对强行提拔起来的,人称“四大情妇”。四大情妇之间又勾心斗角,拉帮结派,暗地里挖坑、给对方穿小鞋等等,搞得总部大楼乌烟瘴气。 偏偏这位在脂粉堆里打堆的董事长,每天清早固定不变身穿白袍装模作样跪在佛堂里焚香念经,真不知想的是四大金刚,还是四大情妇。 下午两个小组碰头时,纪副主任轻轻说了一句:“恐怕要让纪委介入了,这活儿调研组接不下来。” “嗯,晚上回酒店商量。”徐尚立道。 傍晚时分,商务车载着五位调研组成员开往那家四星级酒店,行至一个空旷无人的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灯,蓦地,右侧长满杂树的小路上突然咆哮着蹿出一辆大卡车,失控般冲向商务车! 商务车司机到底长期在省府大院为领导服务,经验丰富,眼观八路,当即踩足油门向前避让—— 不料似乎排练好一般,前方冷不丁直直冲过来一辆装满垃圾的渣土车! 瞬间司机又踩刹车又猛打方向盘,居然在狭小的区域做了个高难度飘移,堪堪从两辆车的夹缝里冲出去,险象环生地擦着路基边缘划了道弧线,闪电般穿入左侧车道。 看来对方没想到这一招,其它三条路都安排有备用车辆,唯独左侧车道只站了两个大汉,满脸惊愕地看着商务车如离弦之箭冲入夜幕。 徐尚立等人被摔得七晕八素,傅副秘书长还受了点擦伤,于煜到底年轻反应快,及时牢牢抓住前椅背幸得没事。 商务车绕了一大圈还是开到那家四星酒店门前,就在停车刹那于煜瞥见大堂里呼啦涌出十多个手执棍棒的汉子,大声叫道: “快走,别停!” 司机反应也是敏捷无比,立即启动加速,饶是如此差点包围车子的汉子们还是在车门、车窗、车身上留下深深的砸痕。 “好险……” 见徐尚立捂着胸难受的模样,于煜赶紧过去从他衣兜里取出急效药塞进嘴里,又将傅副秘书、纪副主任等从座位间扶起身,吩咐司机道, “哪儿都别去了,直接开到省府大院!” 一路疾行。 当车子缓缓驶进省府大院,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扶徐尚立到办公室歇息了半个小时,于煜联系何超的秘书,得知正好就在办公室还没下班。 徐尚立整理了衣着,拿着笔记本在于煜陪同下快步来到何超办公室,从调研组进场详详细细讲述到今晚被追杀,连带着把已经查清的有关凤麒麟的问题都说了出来。 “鉴于上述情况,我正式向省委建议由省纪委、省国资委等组织联合调查组进驻榆达集团,彻底、公正、全面地查清凤麒麟为首的集团领导班子违规违纪事实!” 徐尚立郑重其事结束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汇报。 何超认真思索良久,翻了翻笔记本道:“尚立真的辛苦了,调研工作也取得很大成果,我对调研组全体成员的努力表示感谢!查到这个程度,如尚立所说的确需要更高、更深、更广层面的调查,所以到今晚为止,调研组暂时解散,所有调研资料就地封存,等省委作出进一步部署后另行移交……” “呃——” 不但于煜猛吃一惊,就连养气功夫到了臻境的徐尚立都愕然:按常规不是这样的! 调研组是按省委常委会要求成立并开展工作的,不管怎样起码会有全体调研组成员向省委领导汇报这个程序,还要出具一份正式的调研报告,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不管省委有何后续处理意见,调研组可以暂时中止调研但不会解散,因为后续很多工作需要调研组成员配合甚至参与,事实上,即便省纪委独立成立专案组,也会抽调原先调研组主要成员,这也是规矩。 还有就是,调研组成员遭到暗杀、追杀是非常严重的案件,按常规省正府要牵头公安厅对接并跟进,连夜调阅监控,追查肇事者和幕后指使,给徐尚立等人一个交代。 这些常规做法,怎么都没了? 避开他俩诧异且惊疑的目光,何超又翻了翻笔记本——在徐尚立看来就是掩饰性的小动作,继续说: “对了,下午岳省长跟我商量,安排你明天起率队到香港进行为期八天的考察学习,赶紧回去准备一下吧……今晚被暗杀的情况,明天由老傅跟公安厅那边对接,你就不用费心了。” 率队考察学习?八天? 选择在这个时点,而且特意点明“岳省长”,不用说与解散调研组同出一脉,即把自己调离开去,不再过问榆达集团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徐尚立愣了半晌才问:“这个……何省长,考察学习什么内容?” “主要是金融大数据与传统金融模式的融合与应用,这方面通榆比较落后,岳省长希望通过考察学习开拓眼界、解放思想,继而有所推进和提高,”说到这里何超有意无意瞟了于煜一眼,“小于是京都大学金融系研究生吧,这方面要多钻研、多规划、多献计献策啊。” 这是于煜调到通榆以来,何超第一次面对面跟他说话,于煜赶紧欠欠身子道: “好的,何省长。” “唉,看到你真的想起往事了,”何超抚额嗟叹,转向徐尚立道,“尚立赶紧回去准备吧,小于留下来聊会儿。” 徐尚立满肚子疑问被硬生生逼得咽了回去,只得起身离开;何超的秘书见主子要“聊会儿”显然是私事,也知趣地回避。 第1957章 深夜转移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两人,何超看着于煜,目光渐渐柔和,良久道: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调到通榆……离开京都这件事纯粹尚立做的主,没跟其他人商量吧?” 于煜坦承道:“其实徐省长事先也没告诉我,我也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接到调令。” 何超轻叹着微微摇头,似乎并不认同徐尚立的做法,隔了会儿道: “通榆正值有史以来最错综复杂、风云激荡的关键时期,唉,既来之则安之,但要记住一点,严格保密自己的身份!” “谢谢何省长提醒。” “私底下应该叫叔叔才对……”何超盯着窗外浩瀚星空悠悠出神,道,“老领导还是没一点点消息吧?” 一声“老领导”使得于煜油然而生出些许感动,点点头道:“没有。” “希望老领导早日出山,让真相***……我相信老领导没事,以他的智慧肯定很好地活着,所以,我们都要乐观。就这样吧,到香港多学多看多想,未来金融领域大有可为。” “谢谢何省长教诲。”于煜道。 虽然只谈了寥寥几分钟,却让于煜心里暖洋洋的,感觉到爸爸昔日的老部下们内心深处都记着那份情谊。 并不象白钰描述的那样毫无情谊。 不过站在何超立场上想想,白钰特殊的出身、特殊的家族境遇、特殊的处境,的确让何超不能有所表示。 而于煜不同,作为方晟的嫡子,如果明明知道其身份却冷漠以对怎么也说不过去。 所以持公正角度来看,白钰、于煜同时出现在一个省份,对何超而言也蛮难的:两个都提携那叫拉帮结派任人唯亲,那么多年轻有为的干部,难道只有方晟两个儿子最优秀? 只提携一个,到底提携谁? 回到徐尚立办公室时傅副秘书长正满脸激愤——省直机关副厅级领导干部按说都修到八风不动的境界,但事关个人人身安全岂能等闲视之? 就在刚刚傅副秘书长也接到通知,明天上午陪同迟副省长下基层视察脱贫致富相关工作! 省正府办公厅副秘书长们也采取“人盯人”,傅副秘书长主要跟随徐尚立,然而办公厅不安排他随行去香港,却陪同不是主管领导的副省长下基层,到底几个意思? 而且傅副秘书长还接到其他两位调研组成员的电话:纪副主任被临时安排去京都参加培训;卓处长抽调到省里某大型活动筹备组,具体负责最繁重的外联部分! 也就是说,经过几天动真碰硬调研,调研组被解散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非但如此,有人还想要他们的命,抢走宝贵的证据和资料! “这么快就聊好了?”徐尚立颇觉得意外,还以为何超会跟于煜深谈一番,看来又想多了,“所有复印件、纸质材料和电子数据都在你手里?” 于煜道:“已经锁保险柜了。” 徐尚立深深皱眉:“办公室保险柜不靠谱,厅里都有备用钥匙……老傅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 傅副秘书长苦笑:“本来我认为省府大院绝对安全,如今,我哪儿都不放心。” “你是本地人尚且……” 徐尚立沉思良久,道,“小于把近期急待处理的事务列成清单交给老傅,今晚暗杀的事儿……老傅须得斟酌好措辞明天与公安厅对接,那先这样,你早点回去休息,有事明天再联系。” 傅副秘书长甫一离开,徐尚立看看手表沉声道:“调研电子数据好处理,随便藏到哪个云服务器即可;纸质材料和复印件是第一手原始资料,过了这个村没了那个店,经历这次调研榆达方面有可能篡改、销毁一些原始档案,我们手里的便成为最珍贵的绝版!” 徐尚立虽没明说,于煜也看出傅副秘书长其实不想引火烧身,故而委婉拒绝收藏纸质材料和复印件。 但调研组查到这一步,已经引火烧身了,若不把绝版孤证藏匿到稳妥可靠的地方,将来凤麒麟那帮人翻案的话,徐尚立等调研组成员势必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我……我来设法藏到一个地方……” 瞬间于煜想到了商砀的白钰,此时此刻任何人都不可信,唯有亲兄弟值得以性命相托! 徐尚立抬手打断:“不要告诉我,你独自去办……最好开私家车,明早九点钟准时过来会合就行了。” “好,那我走了。” 于煜也不多说径直退了出去,反复沉吟后又觉得这会儿省府大院内外不排除有人暗中窥视,万一出了门就被截住怎么办? 思来想去最终拨通白钰的手机,三言两语阐明当前恶劣处境,没等他说完,白钰便说: “纸质材料非常重要,我立即开车过去拿回来然后藏到夏艳阳那边,两个隔离,应该不可能有人想到。” 于煜略一犹豫:“你来吗?我担心会被人认出来……你毕竟是主持工作县长经常抛头露面……” “那我请蓝朵过去,她的身手足以自保,记住,蓝朵,双胞胎妹妹。” 于煜一笑:“我要分得那么清楚干嘛?反正都是你的女朋友。” 出乎意料,当白钰提出请求时,蓝依蓝朵相互看了一眼,然后蓝朵说: “拿到东西后我不回来了,免得有人跟踪;藏在夏艳阳那里更糟糕,万一有人强抢她毫无反抗余地!干脆我明早飞回东吴,把东西藏到家里……” 真仿佛心意相通,蓝依微笑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敢闯黄家大院,是我所知道的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好!”白钰深深瞅了蓝朵一眼,道,“那就辛苦你了。” 当夜于煜和蓝朵在省府大院门口完成了交接,之后蓝朵在大街上狂奔一个多小时转掉身后尾巴,找了个小旅馆住到第二天清晨悄悄乘坐飞机回了东吴。 然而奇怪的是,蓝朵此行一去不复返,再也没回商砀。 起初白钰心里有鬼不敢问,足足隔了两周好不容易觑了个机会问蓝依,她淡淡说应该执行任务吧,蓝朵总是神出鬼没的,以前在苠原不就这样吗? 白钰哑口无言,不敢再在蓝依面前提蓝朵,奇怪的是从蓝朵离开后她几乎不出差了,真想不通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话说那晚亲手把纸质材料和复印件交给蓝朵后,于煜真正松了口气,出于安全考虑也没回附近租居的房子,而是在值班室凑合了一夜。 夜里思绪翻腾,根本睡不着。 现在方才深深体会到除暴安良、伸张正义有多困难,象榆达集团这么嚣张、性质这么恶劣的严重违规行为,调研组捧着省委常委会的尚方宝剑都不管用,短短几天便被打回原形瞬间鸟兽作散! 你说自己遭到暗杀,那都没人关心,关心的是你第二天将被安排什么工作。 仅仅是本土系代表、省长岳峙出手干预的吗?肯定不是。 从何超的表述来看,下午岳峙找他商量让徐尚立率队赴香港考察学习之前,很可能已经接到某个方面的暗示或警告,所以很爽快地与岳峙“一致同意”。 然而派出调研组是经过省委常委会研究通过的,那么保护榆达集团的势力还得确保所有省委常委都“忘了”这个议题,此后再也无人提起。 可想而知有多厉害! 难怪凤麒麟敢那么嚣张,把百亿集团资产视为囊中之物任意宰割;难怪短短三年多时间纯金打造的四大金刚增加到十八罗汉! 难怪自以为的正义之师转眼被打得七零八落,反而要为自己的人身安全担忧。 在这个寒意料峭的春夜,于煜成熟了很多,也深沉了很多,深切体会到爸爸挂在嘴边的“为老百姓做实事”,的确说起来容易,但要做到位难之又难! 也体会到很多时候爸爸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剑走偏锋,使出寻常官场中人不敢、不屑的招数,实在是一颗赤子之心和嫉恶如仇的天性所决定。 第二天上午傅副秘书长都来不及与省公安厅对接就被叫上了下基层视察的商务大巴,而徐尚立也身不由己“率队”前往机场,中午便飞到了香港。 下午到晚上都自由活动,徐尚立一夜没睡好在房间补觉,于煜和代表团其他人被带到精品商场闲逛。 于煜和两位年轻人在名表区走走看看,正觉得无聊冷不丁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这位小哥,单独聊聊可以吗?” 于煜警惕地退了半步:“不好意思,我不认识您。”眼角一瞥,随行的两个年轻人都不知哪去了。 幸好是在人来人往的商场。 那人——很普通的中年人,小平头,戴着墨镜,一脸真诚而和蔼的微笑,气质和衣着都象内地人,当然,现在单从外表已经很难区分了。 那人和于煜倚在相对冷清的柜台,还是一脸笑容道:“我知道你叫于煜,是通榆副省长徐尚立的秘书,没说错吧?” 这些资料都是公开的,知道也不说明什么。 于煜道:“对与错又能怎样?” 那人说:“我还知道几天前你跟随徐尚立到一家企业调研,查出了不少问题,不过调研组随即被省里解散,对吧?” 解散之事来得很突然,上午省府大院仅有极少数领导听说,那人一口说出来有点名堂。 于煜冷冷道:“你还知道什么?” 第1958章 层层转手 那人笑得更加温和,目光却渐渐锐利,盯着于煜一字一顿道: “有些纸质的东西在你手里,昨夜又转交给了别人,是吧?” 于煜心头一紧,却道:“还有呢,又追查那位别人是谁?住在哪儿?” 那人摇摇手指:“不,那样太麻烦……我,我们只想直接跟你谈,如果合作愉快的话,我想世上任何东西都有合适的价格,你认为呢?” “比如说?” 那人指着玻璃柜里一块标价12万的名表,道:“象这种表五六块哪怕七八块都不成问题……不一定非是手表,你是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 “噢……” 见于煜态度似有松动,那人闲闲道:“小兄弟是省直机关科级干部,一个月工资也就五六千吧,一年下来加奖金福利八万块,差不多吧?一堆没用的废纸换十年工资,很划算的交易,对吧?” 于煜突然笑笑,亮出手腕间的手表,道:“认识它吗?” 那人一惊:“百达翡丽?” “全球限量款,五年前的价格是140万,现在也不知升值多少,”于煜也拍拍那人的肩,“绝非高仿!” 说完施施然撇下那人径直离开。 回到酒店第一时间向徐尚立做了汇报,当然略去百达翡丽那段不提,徐尚立听后脸色严峻,道: “看来不单是你,调研组成员都被对方盯上了,要赶紧提醒他们随时注意安全……最关键的是你,因为对方很在意那些纸质材料。” “总是躲避恐怕不行啊,徐省长,”于煜委婉地说,“如果有渠道向钟纪委提交材料的话,亮到明处可能更有利。” 徐尚立道:“目前形势未明,不能太冒失……要等我回去弄清楚省主要领导的态度,还有这次解散调研组的内幕,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做。小于,关键时刻急躁不得,千万不可自乱阵脚。” 此时,碧海市中心最豪华的大酒店,电梯无法直达的顶层某个房间,整面落地玻璃墙可鸟瞰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的街景。 一位身穿休闲运动装、五十多岁的男人端着咖啡,静静等待着什么。 有人敲门。 他头也没回,道:“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有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吃力地拎着个皮箱,恭声问道:“请问是邬先生?” “唔。” “我姓周,是凤董派来的,您叫我小周就行了……” 邬先生这才慢慢转身,犀利的目光朝皮箱扫了一眼:“就这些?” 小周怔了怔:“凤董说按您的吩咐采办的。” “打开。” 输入密码,又拿钥匙开启两道暗锁,“嘭”,掀开皮箱盖,里面赫然都是金光灿灿的金砖! 排得整整齐齐,上面有出厂编号和精美的图案。 邬先生随手拿了一块掂了两掂,面无表情从桌上拿了个电子秤,道:“称两块试试。” 小周似早有准备,手脚麻利地连称四块金砖,逐个把数字指给对方看,赔笑道:“来之前每块都称过,分毫不差的,邬先生。” 邬先生从床边拉了个密码皮箱,命令道:“装进去。” “好。” 三十块金砖,数量虽不多却格外地沉,小周搬完竟有些气喘,额头沁出一层细汗。 “你可以走了。”邬先生道。 小周等呼吸匀了些,低声道:“这个……凤董想知道您有什么需要交待的——我是凤董最信任的助手,您尽管放心。” 邬先生盯着他扫了两眼,道:“你告诉姓凤的,这次事情闹得不小,付出的代价很大,这点钱远远不够!叫他多套点现,后面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啊!” 小周轻呼一声,结结巴巴道,“邬……邬先生,或许凤董理解有误,好像……好像双方约定是这笔钱摆平事端的……” “对的,摆平事端,”邬先生语气略带嘲讽道,“这笔钱这次是摆平了,可你们的人没摆平调研组成员,最要命的纸质材料还在人家手里,那是祸患!” “噢,我明白……” 小周颓丧地低下头。 邬先生又道:“姓徐的是空降干部,在京都有他的人脉,吃这样的暗亏能咽下窝囊气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材料递到钟纪委了,那时,嘿嘿嘿嘿……” 小周直冒冷汗,连连道:“我懂您的意思,我懂您的意思,我回去后一字不漏转告给凤董!” 小周收好皮箱刚离开,邬先生动作突然麻利起来,飞快地锁好密码箱,将房门微微开启一条缝来回扫了半分钟,推着密码皮箱来到斜对面客房,径直敲门而入,那边落地玻璃窗前同样站了个人手里端着咖啡。 邬先生将自己推进来的密码皮箱上面又罩了一层带有风景图案的壳,没有密码锁,看起来就是截然不同的普通拉杆箱。 “办好了。”他低声说。 那人端咖啡的姿势不变,淡淡说:“你先走。” “好!” 邬先生从衣柜里取出样式、颜色一模一样的密码皮箱,同样沉甸甸的,小心翼翼拖着出了房间。 门又关上。 落地玻璃窗前那个人缓缓转身,看着包装好的密码皮箱脸露微笑,得意地打了个响指,此人赫然竟是—— 邱海波! 徐尚立一行从香港考察学习归来之际,心里对通榆省委180度大转弯已有了六分数。 做到副省长都有自己的人脉,何况徐尚立在正务院干了这么多年,岂是白混? 他有两个途径,一是正务院那班领导同事;二是陈皎、燕慎等原来高知学术圈的老朋友。 双管齐下打听之后,得到的信息都差不多,这使他多少有些底气。 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是找来傅副秘书长了解另两位调研组成员的情况,还好,都平安无事。 关于那晚险些被两辆卡车夹杀,以及酒店冲出那么多人的案子,傅副秘书长对接公安厅之后便没了下文,期间催过两次,说沿途监控探头出了故障,影像资料不全云云。 惯用的借口,也不换换说辞! 公安厅归另一位副省长管,井水不犯河水,徐尚立纵使满肚子怨气也没办法。四天后,终于觑了个机会得以与省委书记王益峰单独谈话。 为什么说“机会”? 难道堂堂副省长找省委书记谈话是件很困难的事?确实如此。 因为省正府是省长负责制,所有副省长必须对省长及省正府党组负责,工作方面存在微妙的牵制和平衡,具体地说就是省长、常务副省长不会过多干预副省长主管的工作,但副省长们在政策执行等原则性、方向性问题上必须保持一致。 作为副省长,原则上即使出现争端、矛盾、困难只能内部解决,除非有必要,一般来说不会动辄越过省长向省委书记汇报,这是犯忌的行为,事关立场和组织纪律。 省委书记有没有找副省长、厅长个别谈话的权利呢?有的。常委会框架下部署的全省一盘棋总体工作、省重点工程和项目、省委关注的重要事情和案件等等,这是台面上的理由。 不可言说的是,是否汇报、汇报的频率等也与私谊有关,事实上省委书记乐意倾听来自省正府特别是强力部门负责人的直接汇报,而非经过正府筛选后在常委会上听到的那些,这样的话“谁是谁的人”就显得格外重要。 比如当年爱妮娅当省长的时候,公安厅长严华杰绝少直接向省委书记窦德贤汇报工作,也拿他没办法,因为当时严华杰是爱妮娅的人;时过境迁,公安部是正务院组成部门,严华杰仍是爱妮娅的手下,但零号专案组案情只向朱正阳汇报,爱妮娅毫不知情。 再比如方晟担任晋西省长期间,省城市长明月大事小事都向他汇报,方晟掌握的情况甚至比省城市委书记还多,且能直接指挥明月做事,蔡清映干瞪眼却也没办法。 越到高层权力模糊空间越大,如何把握好分寸并运用得得心应手是一门非常高深的学问。 在省委书记王益峰,徐尚立是可以做到不卑不亢的——论资历和人脉,当然作为同时空降通榆的外地干部,两人以前没有交集,正治理念并不相同或接近,因而仅仅在会议或公开场合握握手、彼此微笑致意,顶多你叫一声“王书记”,他叫一声“尚立同志”。 如此而已。 地位越高,人情越淡。所以到朱正阳现在,真成为孤家寡人了。 机会是省城经济开发区新上石化20万吨低碳烃芳构化装置项目,该装置是京都大学化工学院科研组独立完成的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高科技项目,催化剂及工艺技术均达到国际先进水平,为国内紧缺的芳烃原料资源开辟了除乙烯裂解、石脑油重整外的第三条生产路线。 项目主投资方是内地著名的新阳系旗下上市公司新歌油化集团,此番能落地通榆,也是新阳系看着沿海系及王益峰的面子而来,因此王益峰铁定出席。 岳峙听说省委书记出席,遂取消了该行程——倒也不是赌气或不想被省委书记盖了风头,而是这类项目的出席剪彩都有心照不宣的规定,即如果不是“特大”、“突破性”、“历史性”等,一般不需要省委书记和省长同时到场,也就说是有规格和标准方面的考量。 其他省委常委有过来应付一下就跑下个议程;有本来参加但临时取消;副省长当中徐尚立主管经济和项目开发,铁定出席。 第1959章 两记反击 主席台上进行着一项项议程时,于煜悄悄找到王益峰的秘书沟通了一下,得知他上午十一点要主持个小型会议,即这边活动十点半结束后,开车过去在途时间差不多正好半小时。 也只有利用这宝贵的半个小时,接下来几天王益峰都在省府大院内参加各种会议、接待和正务商务活动,行程更是密不透风。 剪彩仪式一结束,王益峰旋即在相关领导陪同下准备离开,徐尚立果断上前叫道: “王书记……王书记,”他来到王益峰面前低声说,“有个重要情况想向您个别汇报……时间不会很长,二十分钟左右。” 王益峰转头问秘书:“上午是不是还有个会?几点?” 秘书轻声回答后,王益峰道:“尚立到我车上谈吧,你……”他冲秘书说,“到徐省长车上挤一下。” 车子甫一启动,徐尚立道:“王书记,关于常委会安排我去榆达集团调研以及后续情况,可能您知道一些情况,但斟酌再三考虑诸多因素我还是想冒昧地占用您宝贵时间专门做个汇报……” 王益峰点点头:“榆达集团……尚立请继续说。” “从短短几天调研掌握的情况看,榆达集团管理层存在的问题非常严重,远远超出预料……” 徐尚立花了四五分钟描述了凤麒麟为首的集团领导班子斑斑劣迹,然后道,“仅仅这些问题我无须个别汇报,事后形成调研报告提交常委会即可,我重点想说两个情况,一是调研组回酒店时遭遇到一次暗杀和一次围攻,与公安厅对接后至今没有下文;二是调研组突然被解散,所有成员一夜间被安排参与别的活动,就连我也在事先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要求第二天率队去香港!” “去香港?”王益峰也很吃惊,“胡闹,真胡闹!” “王书记,我关注的重点不是榆达集团及凤麒麟到底存在什么违规违纪问题,而是组织纪律和组织原则的问题,”徐尚立道,“调研组进驻国企,发现异常现象后形成材料提交上级党委,可以继续查,也可以不查,无论常委会作出什么决定我都接受。但以这样的方式、这样卑劣无底线的手段干扰阻挠甚至迫害,我不能接受!榆达集团不是独立王国,只要置于省委省正府领导之下,就必须接受监督检查,我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王益峰沉默片刻,道:“尚立啊,这会儿不妨给你透个底,中止调研是岳峙省长主动找我后一致做的决定,我之所以同意,也是出于经济发展方面的考虑……知道么尚立,给我打电话的就是今天项目的投资方——新阳系掌门人蒲家诚!” 徐尚立不禁动容:“新阳系正是透过罗盈集团逐步掌控、蚕食榆达集团,事情都是一脉相承的。” “我知道,但榆达集团净资产已不足百亿,经营状况弱势难返,日薄西山;新歌油化集团此次一期项目投资额就达两百亿,权衡利弊,你会怎么做?”王益峰反问道。 徐尚立沉重地说:“我也别无选择,不过王书记,新歌油化集团总投资听起来吓人实质包含通榆各大银行配套贷款;榆达集团资产可结结实实每分钱都属于国家、属于人民,凤麒麟敢一年做16亿亏损,照这个进度再有五六年榆达集团将一分不值,到时花极小的代价比如两三千万就能把昔日一百多亿的国企买下来,想想都不寒而栗!王书记,看不到的东西我可以不管,但主管范围内、我已经知道的黑幕,我怎能不管?我们都不会在通榆一辈子,但我们绝不能留下骂名,将来老百姓提到榆达集团时说那么大的家当就毁在姓徐的那个王八蛋手里!谁都负不起那个责,那个罪名!” 被他这番话所动容,王益峰深深叹息,自嘲道: “老百姓骂王八蛋,恐怕首当其冲是我吧……是得未雨绸缪做些准备,有为无为相结合啊!” “王书记说得是,站在省委省正府立场总得有所动作,否则将来没法交待——对党和国家、对老百姓都没法交待!” “尚立有什么想法?” 徐尚立道:“调研组已经解散没必要重启,那样矛盾太大;原先我想建议省纪委牵头进驻调查,看来也不现实;我想能不能这样——由省国资委组织对重大亏损国企的年报审计,这样既没有针对性,也凸显省委省正府对国企亏损问题的重视,算是给他们敲个警钟。” 这是于煜的主意,巧妙借鉴方晟对付暗黑势力、本土势力的路数,借助外部审计力量揭开黑幕。 王益峰欣然接受——以他的精明老道自然听出徐尚立此举更深入的考量,年报审计按说由省审计厅出面更好,但审计厅是省长岳峙主管;而省国资委则是何超的地盘,微妙之处就在这里。 “国资委委托五大审计事务所之一进行,独立第三方嘛,”王益峰道,“公安厅那边我会在适当场合提的,通榆有没有能力查?不行我请兄弟省份公安机关介入!副省长遇袭十多天了,连个说法都没有真是荒唐透顶!” 听出省委书记对公安厅的不满,徐尚立微微一笑,道: “谢谢王书记的关心,相比上百亿资产被侵吞转移吞噬,个人安危算得了什么?” 说到这儿车子驶入省府大院,徐尚立精心设计的谈话取得完美效果。 隔了两天,王益峰突然在全省各市公安、法院、检察院、司法局等正法系统负责人出席的内部会议上发飙,批评厅领导“效率低下到玩忽职守程度”,加重语气说副省长率队的调研组回家途中被卡车突袭,在酒店被十多人围攻,公安厅查了半个月竟毫无线索,是无能还是腐败? 王益峰敲着桌子说今天我在这里提要求,再给三天时间,要么提交调查报告,要么提交辞职报告,两样任你们选!中国大得很,你不行,手底下有人行;通榆公安系统不行,我请兄弟省份协助总行吧? 在官场而言,省委书记这席话说得可谓相当之重,表明了对通榆公安厅为代表的公安系统的强烈不信任,让同样坐在主席台的副省长兼公安厅长刘先智汗如浆出,手脚都微微颤抖。 不消说刘先智是岳峙的人,自然公安厅在调查徐尚立遇袭一事上持消极态度,以刘先智的资历和地位自信徐尚立拿自己没辙。 然而徐尚立一声不吭,猛地杀出来的却是省委书记王益峰,真让刘先智万分震惊! 也让刘先智对整个事件有了重新的评估:问题没那么简单! 会后刘先智亲自召开专案组会议——说来可笑,这是自傅副秘书长报案且正式对接后,厅里装模作样成立的专案组的第一次会议。 刘先智声色俱厉将专案组所有成员痛骂一通,说每次都拿监控坏了来搪塞,耳朵都听出老茧!王书记要求三天就三天,不准打折扣!三天期限到了没有结果,我向王书记递交辞职报告前先开党组会把你们全部开除! 专案组成员们听得面面相觑,简直莫名其妙,心里均想:明明你暗示不用着急,没伤到人没有负面影响,徐省长不大可能追究等等,所以才推说监控坏了……除了这个理由还有更好的说法吗? 但领导高明就在这里,即处处留有余地,不可能当面说“案子不要查了”,或者说“随便找个理由打发掉”,反正该做的要求、该履行的程序,领导都做得一丝不苟,至于实际应该怎么做、怎么领悟那是下属的事,出了问题也跟领导无关。 所以一级压一级,压到最后还是具体经办人员倒霉。 又过了几天,何超突然签发《省正府关于组织亏损省属国有企业年报集中审计的通知》,宣布对上年年报亏损的27家省属国有企业进行年报集中审计,具体由国资委牵头,聘请具有公信力的五大审计事务所介入。 央企、国企、上市公司等年报出炉后都必须有审计这道程序,除非出现重大瑕疵和错误,审计事务所实在扛不住了拒绝出具报告,通常都是走过场。 这回有两个引人注目的变化: 一是审计组不象往年到被审计单位工作,而采取集中审计方式,即27家亏损省属国企业要将审计组要求的材料送到指定地点,实际上即意味着审计全过程都置于省正府和国资委监督之下。 二是事先不确定审计组,此次五大审计事务所都有参与,27家亏损国企资料送达后由省正府成立的领导小组现场随机安排,这样避免事前、事中种种干扰和暗箱操作。 接到这个通知,凤麒麟有点发呆。 之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起来全是一把辛酸泪啊,沉甸甸货真价实三十块金砖本来能铸好几尊佛像,结果赔着笑双手捧着送人还遭到一番数落! 但人家说得没错,徐尚立不同于寻常副省长,人家有水平有人脉有背景,空降通榆是想有一番作为,迈向更高的位子,岂能被你两三下唬住? 所以一击失败之后必定要做好徐尚立绝地反击的准备,如今,反击的两斧子终于来了! 仔仔细细思索了近一个小时,他终于拿起手机拨了个号,接通后以最谦卑的口吻道: “岳省长,我是麒麟……” 第1960章 长线作战 听完凤麒麟的汇报,岳峙暗自里倒吸一口凉气。 明明是何超耍的小动作,台面上却挑不出半点毛病:国企年报审计是规定动作,今年只不过集中审计而已; 针对亏损国企搞集中审计,暗合上次常委会对国企亏损的重视; 国资委牵头搞国企年报集中审计,也在其管辖范围内,而聘请第三方介入正好完美地避开省审计厅; 因而也避开省正府红头文件联合签发流程——如果涉及多部门、不同省长主管领域就必须会签,如今何超直接签发就行了。 但这回打着年报审计的幌子,天晓得何超要透过审计组搞什么名堂! 而且岳峙听说了,徐尚立从香港考察学习归来后,有一次剪彩结束旋即钻进王益峰的专车。 徐尚立不甘心吃哑巴亏,王益峰巴不得坐山观虎斗,而何超却乐见其成! 如何化解对手强有力的反扑,彻底消除榆达集团隐患?岳峙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卡在王益峰规定期限的最后一天傍晚,刘先智来到省委书记办公室递交了公安厅专案组调查报告,明确了三点: 1、调研组所陈述那天遭遇两辆卡车突袭并夹击,经查两辆卡车分属不同市区不同行业不同公司,两位司机从无交集,说话口音都不一样;事发当时一辆车驾驶过于莽撞,不注意观察周遭情况,一辆车属于抢红灯赶时间,纯属偶然,不存在事先预谋、串谋;目前两位司机已被拘捕并按相关交通法规予以处罚。 2、调研组遭到下榻四星级酒店埋伏十多名手执棍棒汉子围攻之事,经调查情况基本属实,但有一点,那伙人认错了车牌号!他们本是地方无业流氓地痞,受人指使准备殴打也是坐商务车的税务检查组,结果调研组先抵达酒店且夜幕下车牌又差不多,纯属误会。 3、公安专案组还检查了榆达集团高管、财务中心相关领导共35人的手机和电脑,经查在调研组调研期间并无与上述提到的卡车司机所属公司、地方无业流氓地痞联系的迹象;前期专案组所说部分监控损坏也确有其事,经技术修复和处理,绝大部分能够采集到图像。 综合上述,结论是调研组并未遭到暗杀、追杀。 王益峰边听对方汇报,边翻看调查报告,听到最后微微颌首,将汇报材料推到刘先智面前,道: “既然是公安厅正式调查结论,那我就放心了,谁愿意真出追杀暗杀那种事呢?先智同志在报告最后签个字吧,交给秘书存档。” 刘先智一呆,吃吃道:“王书记,报告最后盖省厅公章的流程是我批的,相当于……相当于签字认可……” 王益峰微笑道:“系统点来点去不算数的,谁知道到底是哪个操作?签个字吧,以示慎重,回头我复印一份转给尚立省长。” 此时刘先智真是十二分个不情愿,但省委书记定定看着他,不签显然没法过关,遂硬着头皮在最后一页公章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 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妥之感。 他清楚这个签字等于在自己脖子上套了道绳索,一旦榆达集团那边东窗事发,到时再怎么辩解都没用,王益峰只须轻轻一勒,自己的仕途立马结束! 越是大领导,道行越高啊! 离开办公室时刘先智心里哀怨地叹道。 年报集中审计的日子即将来临,五大审计事务所抽调人员陆续进驻省正府招待所并处于封闭管理状态,27家亏损国企都接到通知第二天上午提交下发清单所列的档案资料和传票。 就在当天夜里,榆达集团财务中心突然发生重大火灾,主体办公楼熊熊烈火浓烟滚滚! 接到报警赶过去的四辆消防车开到临近财务中心附近的大桥时,桥面崩塌,不得不多绕了几十公里耽误将近一个小时,等消防车赶到现场时—— 已经不需要灭火了…… 因为大火把主体办公楼烧得只剩下框架,里面所有东西全部付之一炬! “……损失太严重了,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第二天上午榆达集团总经理张益强亲自到年报审计现场说明情况。 何超不动声色道:“所以,历年会计档案烧得一张纸片都没留?” 张益强连忙说:“财务中心搬入这幢楼之前的会计档案还保存在原处,唉,某种程度也算避免更大更严重损失吧……” “什么时候搬的?” “三……四年前吧,记得刚搬进去没多久凤董调过来的。”张益强作回忆状道。 巧合得离谱,正好凤麒麟担任董事长期间的所有会计档案、原始传票、凭证等全部烧光! 就算电影、电视剧也不敢这么演啊,可凤麒麟就敢这么干!他宁可毁掉一幢办公楼,烧掉上百名财务人员三年多心血,也要彻底掩盖自己的犯罪证据。 面对这样无法无天的无赖,一时间何超也无计可施,淡淡道: “没有原始档案核查,单看电脑数据的话年报审计也没有意义,今年就算了,你们赶紧回去完善账簿表册吧,要保障集团生产业务经营的正常开展。” 中午时分徐尚立结束会议也赶了过来,业已听说榆达集团财务中心遭受火灾的消息,加上刚刚接到王益峰那边转来的公安专案组调查报告,真是气得牙根痒痒—— 直想咬人! 见徐尚立满脸愤慨的样子,何超稍稍安慰了几句,转而瞥见身后淡然自若的于煜,心念一动,把小会议室无关紧要的都打发出去,闲闲道: “小于精通财会金融,说说看这种情况下怎么对企业进行真实性审计?” 于煜道:“向何省长汇报,企业因遭受不可抗拒灾难如地震、火灾、水灾等是有可能造成会计档案的彻底毁损,小企业由于通常是单线记账、单人管理,通常无法修复;榆达这样的百亿资产集团其实还是有章可循,损失并非大家想象的那么严重。” “哦,小于具体说说!”徐尚立这方面真是外行,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于煜道:“榆达集团旗下共几十个独立核算的法人单位,有公司,有工厂,有生产基地,有仓储基地,有研发中心等等;法人单位都有财务室,账务也相对独立,按月采取报账制将账务上报到集团财务中心——就是说财务中心职能是汇总、统筹以及内部结算特别是票据结算,还有个最大的职能是资金的内部融通;财务中心只记总账,各法人单位记的才是一手账!” 徐尚立目光闪动:“就是说财务中心要求各法人单位重新上报,能在很短时间建起完整的账簿?” “虽然还是假的,但整体框架不会错,肯定能把去年亏损准确地轧在16亿。”于煜道,“但组织人手查法人单位不太现实,一是工作量太大,二是集团为了统筹和平衡内部收入分配,资产处置以及业务经营拓展,会有会计科目处理和账务调整的过程。” 何超听出弦外之音:“你的想法是抽查?” “等新账建成之后,只要抓住一条线索一气呵成追查下去,肯定会有收获。”于煜微笑道。 瞬间何超从他貌似人畜无害的笑容里捕捉到方晟特有的狡黠,也不禁笑笑,道:“如果他们索性把几十个法人单位的原始档案都换掉呢?” 于煜道:“我们调研组手里还有相关复印件和原始资料呢,到时驴头对不上马嘴,连最简单的传票号码、财务编码都不一致,他们也没得说。” 徐尚立听得大喜,重重拍了拍于煜,道:“专业到底是专业!何省长,我这位秘书怎么样?” 何超笑道:“相信在徐省长身边能做到人尽其材。” 就在何超、徐尚立等省领导谈笑风生间确立对付榆达集团的长期策略时,成书记——程庚明独自来到省委组织部。 他已打听好了,今天省委常委、省组织部长吴通没有活动;他还打听好了,吴通的爱好是什么! 人总会有爱好,领导也不例外,吃喝嫖赌毒起码沾着一种,不然,人活在世上有什么乐趣? 煞费苦心打听,发现吴通堪称洁身自好的好干部:不喝酒、不抽烟、不打牌和麻将、不好女色。 户外运动就是慢跑步,象钓鱼、高尔夫之类也从不参与。 啊,世上哪有这样完美之人?程庚明是不相信的。 终于一个无意的机会——有人在上次钱观招待白钰的三十六层顶楼饭店宴请吴通,吴通没表示反感但也显得兴趣泛泛,直到服务员上了道椒盐眼镜王蛇,他连连嗟叹暴殄天物,然后说了一番大道理,满座客人听得目瞪口呆连连赞叹。 半小时不到,有关吴通的那段录音就发到程庚明手机上…… 轻轻敲门,吴通从文件堆里抬起头,不无疑惑地看着这位绝少露面、身份特殊的市委书记,半戒备半客气地说: “成书记,请坐。” 迎着吴通的目光,程庚明直截了当道:“吴部长,我介绍一处地方里可捕捉到眼镜王蛇,绝对野生而且块头特别大,以前经常有当地山民弄到最珍贵的——眼镜王蛇内丹!” “哦,在哪个地方?”瞬间吴通两眼发光,顾不上矜持和客套问道。 程庚明微笑道:“芦山生态自然保护区……” 第1961章 线索初现 抓捕包括妫海德、妫海玥等17名妫海家族成员,不单为了刘老飞机失事案,暗含朱正阳为首的最高层打压号称“西北半边天”,小换界前震慑蠢蠢欲动的地方系的正治意图。 到朱正阳这样的层面,无论作什么决定都不可能仅仅想达到单一的、表面的目的。 当然刘老飞机失事案以及猝然发病致死案,始终是享受最优先级的零号专案,它涉及到最高层人身安危和出行安全,非同小可。 妫海德被紧紧盘问的是:你为何刺探省委主要领导在机要室的动向?晁健透露刘老“即将从上空经过”后,你在哪些人面前提过?你跟坦萨警备区辛首长是什么关系?! 妫海德拒不承认自己主动打听,而是类似与寒暄随口问的;晁健说的话他没没放心上,因为大领导们出访欧洲、西亚、中亚等回国通常都从西北经过,一年到头在上空经过的飞机不知有多少,根本没兴趣过问。 至于与辛首长的关系,妫海德斩钉截铁说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自己身为省委办公厅中枢要害岗位,怎能与地方警备区首长发生过密联系?那是不得了的正治禁忌,妫海家族虽说在西北人脉深厚,最起码的底线还是清楚的。 说到这个程度妫海德也知道既然进来了,就甭想毫发无损地出去,况且之前外面已有风声,指晁健被秘密控制后“该说的都说了”,意味着自己与他的钱权交易,项目工程做的手脚,仕途重要两跃等肯定都交代了。因此也轻飘飘提及自己经济方面存在灰色收入,有些钱来得不干净,有些行为有违党员领导干部良心云云。 对妫海德主动交待的经济问题,专案组兴趣泛泛,继续围绕刘老专机行程狂轰滥炸。因为前期侦查过程中业已发现,辛首长得知刘老专机行程后并未第一时间有任何动作,回到警备区接连主持召开两个会议都没提及,更没有会同主管空域安全的副手商量加强警戒。 显而易见刚开始辛首长认为以不变应万变,高度保密刘老专机行程远比大动干戈加强警戒的效果好,等到专机经过当天临时做些紧急部署就行了。 然而过了一天,辛首长突然召开空域安全会议,全面部署和安排专机航线空域的管制、护航以及与民航协调等工作,这一来等于在警备区高层小范围通报刘老即将回国的准确时间。 专案组分析辛首长此举是受到某种势力胁迫或推动下作出的,意在更广程度传播这一信息,既把主要责任栽赃给辛首长,又巧妙掩盖机密外泄的渠道,因为参加空域会议的近二十人,参会人员回去后又分别在管理层面作具体措施的落实,多达上百人清晰知道刘老即将从上空经过。 现在明白了,迫使辛首长召开会议的正是妫海德或妫海家族,这才是他临死前咬出晁健的原因。 因为第一时间获悉这一机密的只有三个人,而透露给妫海德只能且必须是晁健! 现在的关键就在于,妫海德所代表的妫海家族为何这么做? 涉及正治的案子越接近真相越可怕,严华杰亲自批准对妫海德的审讯“用一点技术手段”! 已六十多岁年高体弱的老干部哪受得了这个,“手段”用了没多久便昏迷过去,醒来后面对继续“用手段”的威胁苦苦求饶,但坚称真的不知情。 这也是可能的。 暗杀刘老可真是株连九族的灭门大罪,不管哪股势力在策划过程中必定采取物理隔离的技巧,避免其中某个环节出错后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专案组判断妫海德要么真不知道,要么宁愿用生命保护下个环节的人,综合判断后者可能性更大! 严华杰毫不犹豫签发扩大抓捕妫海家族成员的命令。 刘老专机失事发生的时候妫海玥年纪尚幼,按说不可能介入这等要命的勾当;何况出于对家族子弟保护原则,从妫海玥父母那代起就逐渐金盆洗手远离违规违纪是非圈,尽量洗白身份。 抓捕妫海玥并隔离审查只有一个原因:她是宋楠的女朋友! 宋楠的身世太敏感太重要了:背倚京都两大传统家族;父母都是正部级且樊红雨身居要职;他实际上是方晟的儿子。 严华杰要查清楚的是第一两人怎么认识的,是否来自妫海授意;第二妫海玥有没有透过宋楠知悉一些不该知道的内幕;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与宋楠的恋爱受到樊红雨阻挠后,妫海家族为何把她安置到千里之外的商砀县! 也就在延伸性调查的时候,严华杰才发现方晟的长子白钰在商砀担任常务副县长,而于煜的女朋友夏艳阳担任副县长! 听到严华杰汇报,朱正阳也半晌说不出话来,呆呆看着名单出神。 “首长,这都是我的疏忽,对方哥的三位儿子动向掌握不够,也关心得太少,我对不起方哥!” 严华杰内疚地说,“尤其糟糕的是,于煜居然从我们眼皮底下出了京都,偏偏也到通榆任职!想到方哥担忧的问题即将成为现实,我……我真的很惭愧!” 他主动认错,朱正阳反而宽慰地摆摆手:“你管着公安那摊子事,还要紧盯零号专案组,哪有精力过问得那么具体?樊红雨专门管干部,又素以精细谨慎著称,不是也没发现吗?查过那个徐尚立什么背景?怎么特意就带于煜去通榆,会不会受人指使?” “徐尚立跟陈皎、燕慎那班学术圈出来的走得比较近,要说受谁指使,目前还没发现线索。”严华杰严谨地答道。 “陈皎和燕慎都是君子,不会背后怂恿别人做有违于方哥意思的事,看来徐尚立的决定纯属孤立事件,”朱正阳沉思道,“妫海玥可得好好调查,会不会妫海见她接近宋楠失败,又转而调到商砀试图勾引白钰?” “白钰是有女朋友的,东吴黄家的孩子,目前在红会工作,”严华杰翻开笔记本说,“据调查去年宋楠去过商砀;今年春节白翎专程去商砀看望儿子和未来儿媳,可能还遇见了于煜。从目前信息分析,方哥的三位儿子相处还可以,彼此没有敌意,在此前提下妫海玥刻意勾引白钰的可能性很小,白钰更不可能上钩。” “继续查,总觉得一系列巧合似乎太巧合——你说过弈棋者,盘面上都有可能是棋子,包括妫海玥,”朱正阳淡淡吩咐,转而道,“最近那边有什么动向?” 那边,无疑是指爱妮娅及主持下的正务院,事实上今晚汇报专案组最新调查情况只是借口,严华杰深知自己的定位和应该发挥的作用。 有些问题,朱正阳只能问严华杰,不可能问其他任何人。 那么,朱正阳今晚为何有此问呢? 春节前夕那轮小规模人事调整中,范晓灵被正式免去碧海省委书记职务由明月接任,却没有宣布新的职务引发外界关注。其实内部谈话是明确范晓灵协助正务院常务副理、沿海系中坚乔赣抓经济金融,主管人行、银保监会、证监会、国资委等部委。 相同的套路,熟悉的配方! 当年爱妮娅被免去临海省委书记后进京,也是以协助抓经济身份参与正务院工作,后来许岱病倒后顺次接任。 这是朱正阳采取的“敲山震虎”策略,目的在于向爱妮娅传递一个正治密码:接替者已到位,你该作出明智选择了! 以爱妮娅的正治嗅觉和睿智机敏应该看得懂,问题在于,如果她佯装不懂的话就有点麻烦。 处于爱妮娅这样的地位是不可以随随便便动的,向来人事调整挂在嘴边的“组织安排”到了她面前就说不出口了,因为她就代表组织。 除非她主动提出来,否则哪怕朱正阳都不能说:“爱妮娅同志干完这届是不是考虑退下来休息,让年轻同志顶上去啊?” 爱妮娅只须反问一句:“大家都没到年龄,你退不退?要退一起退!” 朱正阳绝对哑口无言。 因为这个层面约定俗成的规矩是只要身体没大毛病便可做满两届,哪怕任期内查特别严重的问题都会暂时隐忍等到退下来再说。再追溯以前甚至有刑不上局委员的说法,只要在任一天都免有某种程度的豁免权。 干了第一任自动延任第二任是爱妮娅的权利,何况这五年从正绩来讲成果斐然,在她手里做成了很多前任、前几任有心却无力的大事,成功实现了外部恶劣环境下内地经济软着陆,产业结构和产业链得到优化,大力清肃金融秩序整顿金融环境,为下一个五年计划和经济腾飞打下坚实基础。 倘若坐视朱正阳的正治密码不管,爱妮娅若无其事照常履职,就给朱正阳出天大的难题了,直接影响到明年小换界能否顺利进行。 ——之前说过,沿海系对当前权力版图和局及以上权力结构非常不满,期望在最高层组合方面有所改变,而爱妮娅便成为平衡的牺牲品。 原因很简单,除了各人都代表着“山头”——朱正阳与黄海系,谢芷言与沿海系,詹印与京都传统家族;卫君胜与地方系。 唯独爱妮娅一言难尽…… 第1962章 说客上门 当初爱妮娅之所以能上位,标签是“名校优等生”、“华尔街精英”、“女强人”等,背后既有至今无人说得清的钟组部遴选团队(?),又有方晟、京都传统家族的支持,加之在碧海、朝明、临海等地出色的表现,成为高层眼里的“清流”。 而如今优势都变成劣势。 在朱正阳眼里,拿爱妮娅换乔赣是顺利进行小换界、继续稳定下一个任期的最优选择。 前提是爱妮娅自愿退出,否则会有一些波折,场面也会有点难看。 怎么准确无误地回答,不至于让朱正阳产生误判尤为重要。严华杰深深吸了口气,道: “首长,从表面看一切如常,她的工作节奏和精神状态没有丝毫影响;分工方面她与范晓灵暂时没有交集,几次正务常务会议纯粹就事论事,很平常的态度;哪怕偶尔涉及小换界工作,她都若无其事,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 朱正阳微微颌首:“成熟的正治家就应该这样,但不能总这样玩猜谜游戏,需要有人把信息传递过去,逼她清楚地表明态度然后再转入下一阶段。华杰觉得谁最适合?” 听他这样问,严华杰反倒松了口气——朱正阳已将自己排除在外,遂长长沉吟道: “徐璃,跟她在临海共过事;她在桑老手里几度提拔方有今日,面对徐璃应有感恩之心;还有就是徐璃终究算作方哥的女人……” “体制现职,不妥。” 严华杰念如电转:“那就请于云复亲自出马,据我所知于家曾经帮过她,多少应该有份敬意。” “首先得说服于云复,又添周折。”朱正阳还是摇头。 跟大领导说话就是累,其实答案已在他心里,但就是不说破一直让你猜,猜不到稍微点一下继续猜,直到你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所以在大领导面前就必须随时保持大脑高速动转,努力揣摩和分析,尽量跟上大领导的思路。 说错了不要紧,大领导不会责怪你——大领导都很有涵养,从来不会当面吆喝、痛骂手下,但几次三番总摸不清大领导的想法,大领导就会对你失去耐心,渐渐地,你就失宠了。 不能是体制现职;不能是方晟的女人;也不能找方晟的长辈…… 严华杰脑中灵光一闪:“有个人应该可以——姜源冲!爱妮娅在双江工作期间,姜源冲始终是她的主管领导,且多有关照;她对姜源冲也抱有敬意,后来经常予以照顾……更重要的是,姜源冲也是最初赏识并提携方晟的省领导之一!” 方晟陪赵尧尧在海边游玩时邂逅何世风、姜源冲、许玉贤三人,从此“小方镇长”传遍省府大院,他也与这三位省领导结下不解之缘。 朱正阳道:“姜老是位厚道人,也是值得信任的人,他出面至少不会产生负面影响……” 在京都高层,“厚道仁义”是朱正阳的标签,他说姜源冲“厚道”,可见评价之高! “是的,姜老为人谦和低调,正直朴实,向来是我们这班人的典范。”严华杰道。 “华杰跑一趟吧,这事儿除了你……我都不放心。”朱正阳道。 既是莫大的信任,也是如山的压力呀! 严华杰惦得清这句话的份量,沉声道:“好,我马上动身去双江!” 坐在车里赶赴军用机场时,严华杰一直在推敲见到姜源冲的措辞—— 不可能说“老大叫我来的”,更不可能说“老大请您出马劝爱妮娅主动辞职”,那样就是严重的正治错误! 姜源冲不可能答应,严华杰日后也必将遭到清算! 所以必须用官场中人都听得懂的、即便有第三者在场都听不出瑕疵的的语式,怎么理解是姜源冲的事,与严华杰毫无关系。 当然在体制跌打滚打几十年的姜源冲怎会理解错误?这点门道都听不懂、悟不出,正省级干部白当了。 等到独自上了停机坪外的专机,严华杰已大致形成谈话提纲,接下来只要做三件事: 第一时间赶到姜源冲在潇南的别墅; 谈话; 陪同姜源冲坐专机回京都。 …… 晚七点。 姜源冲来到红墙绿树、戒备森严的正务院办公区,下了车不远处便是爱妮娅工作的小楼。正常情况下即使象姜源冲这样退下来的省部级干部,要想靠近那座楼都得履行好几道手续,还未必能见到爱妮娅。 本来今晚爱妮娅要出席一个宴会——所谓出席也就是酒宴开始前她在一干官员簇拥下露个面,即兴讲几句旋即退场;还要主持一个小范围会议讨论当前急需解决的几件大事,但听说姜源冲前来拜访,斟酌再三她关照爱办取消今晚所有安排。 聪慧机敏如爱妮娅,仅仅从姜源冲突然拜访就悟出其中的不寻常: 官场都知道姜源冲在爱妮娅仕途起步阶段发挥过作用,但官场最忌讳恃恩而骄,因此爱妮娅执掌正务院后,他从未与她见过面,也从未打电话、发短信请托帮忙; 官至正省,姜源冲应该知道爱妮娅有多忙,纵使前来拜访也会提前预约选择适当时机; 中午才告知下午抵达京都,然后迫不及待询问晚上有没有空,普通商务会谈都不是这样搞法,明显有违姜源冲的风格。 几个疑问分析下来,答案不言而喻:姜源冲受人之托,今晚是过来当说客的! 四月的京都尚有几分寒意,站在庭院里看着脚下打着旋的落叶,爱妮娅心里陡地腾起萧瑟之感: 五年前那个晚上,她端坐于办公桌前对着方晟侃侃而谈,方晟时而震惊,时而愤怒,时而失望,时而…… 象她此刻一般萧瑟。 她已猜到姜源冲要说什么,正如五年前那个晚上她的心情。不得不说,朱正阳的眼光很高明,姜源冲的确是最恰当的说客,换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就象五年前那个晚上,能那样面对面跟方晟把事情摊开来说到那个程度,天底下唯有爱妮娅。 真是天道轮回,因果循环啊! 从晚上六点半到七点,爱妮娅罕有地没有埋头工作,而是一直在并不算大的院里来回踱步,秘书们只敢远远瞅着,都不敢上前打扰。 七点零三分,爱妮娅出了院子,穿过厅堂来到小楼前,快步迎上姜源冲紧紧握手,热情地说: “姜老好久不见!” 正在海子里某个普通而古朴的小楼里等待消息的严华杰突然接到紧急通知,火速出了海子直奔零号专案组所在的秘密驻地——一个没有门牌号的深宅大院。 穿过重重防线进了屋还没落座,贾复恩便递过透明的塑料物证袋,里面有张纸条,上面以潦草的笔迹写道: 我对不起党和人民,我辜负了组织对我的培养,我承认受韩柯实指使利用刘首长体检时下毒,我罪该万死!!! 施文青绝笔 象不识字似的,严华杰盯着纸条反反复复看了足足三分钟,卟嗵坐到沙发上,两眼发直,喃喃道: “他是军总专门为首长们定期体检的医疗组成员……” 贾复恩声音低不可闻:“他先后为桑老、刘老……朱首长也在他手里做过体检……” “去年底也帮我做过……” 严华杰定定出神良久,问道,“人已死了?” “跳楼自杀,军总方面准备宣布他患有严重抑郁症……” “纸条上提到的韩柯实呢?” “退休后举家去了加拿大,”贾复恩道,“经查这家伙在桑老第二任、刘老任职期间为军总常务副院长、副书记,首长们体检、治疗、保健等正好归他管。本来医疗组成员是随机抽取,但韩柯实可以指定……施文青很可能给刘老抽血时,事先在针头、针管里藏了毒!” 想到朱正阳、爱妮娅等首长以及自己的小命居然掌握在施文青手里,要杀谁便杀谁,严华杰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牙关不禁有些打战。 看出他的恐忧,贾复恩道:“其实施文青并不能随心所欲——单军总医疗组成员就有二十多位,须得韩柯实统筹指挥包括换针头、做密封等程序;朱首长上任后把体检医院扩大到四个,增加了随机和不确定性;况且刘老、许老接连出事后京都警卫局也加强各方面安保,首长们的安全应该没问题!” 严华杰无力地摆摆手,半晌低低道:“这张纸条列入最高密级不准调阅!这件事绝对保密,仅限我和你知道,明白吗?” 贾复恩深知此事一旦传出去不但暴露首长保安的大漏洞,而且容易引发恐慌,以及糟糕的模仿性作案。 不管你地位有多高,身份有多特殊,不可能不去医院;涉及身体健康的绝大多数指标都必须抽血,虽说针管、针头都当面撕开包装,谁知道有没做过手脚? 相关完善工作只能秘密地、悄悄地进行,千万不可大张旗鼓。 “明白。”贾复恩简洁应道。 “接下来要查清施文青死因,”严华杰道,“韩柯实远避海外,他不说压根没人知道,好端端的为何跳楼自杀?良心发现,还是受人胁迫?受人胁迫,会不会韩柯实那伙人又命令他对朱首长下毒?” 贾复恩没说话,再次举起物证袋,灯光直射下严华杰看到纸条背面右下角有个铅笔画的、不注意看容易忽略的、淡淡的小鱼! 严华杰全身剧震,难以置信叫道:“鱼小婷!” 第1963章 释放诚意 四月底,省委组织部直接空降一位副县长接替妫海玥,这样暗示她的回归遥遥无期,正治生涯也基本结束。 空降干部名叫汤安民,省委党校学工部副部长,十年前曾在某县乡镇锻炼过,不知何故与县领导、镇领导班子关系不太好,考察考评分数被压得很低,虽说省里有人也没能进入仕途快车道。 在官场,类似明月、俞晓宇那种火箭般提拔,每个关键阶段都不耽搁的真是凤毛麟角,百分之八十以上都将随波逐流,归于平庸。 听说正府领导班子又换了新人,余夫真的着急了,不顾医生劝阻强行出院,被两三位秘书连搀带抱进了尘封已久的县长办公室,还没来得及主持党组扩大会突然昏厥过去,又被紧急送往医院。 主治医生透露这一下恐怕凶多吉少,以后大概率没机会出院了…… 趁着此次正府班子调整,俞树到町水先后找了市委书记程庚明、市长付寿静和组织部长张浩东,态度坚决地要求撤换副县长兼公安局长范征,理由只有三个字:不作为! 不作为到什么程度?俞树向市领导们出示了自己所受的伤,指出由于范征的不作为和管理松懈,县领导们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这样的公安局长还有何用? 上升到这个高度,市领导们都无话可说——程庚明对范征也不熟,换就换呗。 换谁呢?经过一番博弈,本着尊重县主要领导和市公安系统专业意见的原则,一致同意原商砀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嵇华接任! 表面看是顺理成章、也在大家意料之中的人事调整,除了被调到市局挂了个调研员的范征极度震惊和万分愤慨之外。 世上哪有随随便便的成功? 嵇华之所以获得白钰首肯并得以在俞树面前举荐,关键是主导了查处两镇温泉浴室给阚树重重一击,令白钰占得战略上的主动。 俞树愿意接受白钰意见并竭力到市里奔走,实质也是有条件的,即白钰必须在五月份的人事大调整中全力配合,包括拉拢殷天浩和王厅。 在俞树看来,那是与阚树为首的本土系势力的决定性战役! 自从俞树空降商砀以来,因为阚树以副县委书记身份兼任组织部长,且在常委领导班子拥有很大的话语权,人事大权旁落,导致主正理念被死死压制,发展规划和蓝图得不到推行,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 但俞树也有俞树的招数,那就是你阚树手握人事大权可以,但我能以县委书记身份拒绝人事议案。 阚树变着法子拿长长的人事调整清单给俞树过目,每次都淡淡以“我还不太熟悉情况”和“保持干部队伍稳定”两条理由打回去。 久而久之商砀乡镇和县直机关的确形成很严重的堰塞湖现象,想提拔的动不了,想调动的走不成,超龄、超期服役比比皆是,领导干部任职期限和人员流动等组织规定得不到落实。 因此上次阚树心急火燎地要求讨论审计局长等人选,既有私心成分,也出于公心,实在是拖不下去了。 时至今日,县常委会权力格局悄然发生变化:祁皓宽公开举报使得金柱仍处于被调查状态——联合调查组迟迟不出结论,金柱干着急也没用;森福板材厂事件也让殷天浩和王厅彻底与阚树系翻脸,这样俞树就拥有包括白钰在内的四票;阚树只剩下胡旻威、包千喜三票;戴诚则是骑墙派,不过看目前形势很可能倒向俞树。 轮到俞树觉得人事调整势在必行了,遂在常委会上郑重其事要求组织部门十天内即五月上旬拿出调整方案提交讨论。阚树以牵涉面广、工作量大为由勉强拖延到五月中旬。 拖延并非期待奇迹,阚树要做两方面部署,首当其冲便是解决两镇温泉浴室带来的一系列麻烦。 在他授意下皮书记再次来到白钰办公室汇报工作,此时白钰有点烦。 蓝朵带着于煜给的调研材料回东吴后杳无音信,对此蓝依的解释是执行秘密任务,白钰半信半疑。 上周蓝依突然也离开商砀,匆匆打了个电话说是到东北封闭培训半年。白钰猛吃一惊,狐疑说红会的慈善工作有啥技术含量,需要培训半年时间还全程封闭?蓝依含糊不清说可能从国外引起全新机制和系统吧,等我弄明白了再告诉你。 蓝依在白钰面前如同泉水般的清澈,坦诚而真实,因此白钰听了心里打了几个结,却也没往深处想。 就在今天,很久没联系的庄骥东陡地打来电话,阴阳怪气向白钰表示“深深的祝福”。 “祝福什么?”白钰莫名其妙。 庄骥东酸溜溜道:“别装佯了白县长,蓝依向省红会请了半年假……半年,嘿嘿嘿,该不会躲到哪儿生孩子吧?” 霎时白钰如遭雷殛,头发根根竖起,腾地站起身失声道:“请半年假……她可不是这么说的……等等,等会儿我再给庄书记回复……” 在白钰挂电话前,庄骥东兀自道:“白县长不够意思啊,人家女孩子怀孕了应该给个名分嘛……” 迅速打到商砀红会联络站,说蓝依的确向省红会请了假,理由是身体健康欠佳需要半年时间调养。省红会管理相对比较宽松,能进来的大抵有后台有背景,再说人手也不紧张,报告送上去后很快便批准了。 缓缓放下手机,白钰全身冰凉。 联想到父亲方晟生命里几位女人突然消失的套路——白翎远遁生下自己;鱼小婷受孕后退役并隐姓埋名;徐璃到京都党校学习半年…… 不消多说,白钰已猜到发生了什么,然而委实出乎他的意料。 在京都大学期间的两任女朋友——米果和齐晓晓,当时严防“闹出人命”,不管在不在安全期都坚持采取措施,饶是如此偶尔大姨妈晚来两三天还是吓得心惊肉跳。 坏习惯是跟琴医生养成的,她是医生,这方面根本无须白钰操心,而他享受到其中滋味后也不愿再受束缚;之后与蓝依欢爱,她很细心,每次事后都有措施,白钰自然甘之如饴。 再就是蓝朵,从第一次起就在很突然的情况下发生,后来自然遵循固定模式,他觉得蓝依会讲解避孕常识因此从来没提过,蓝朵也没问过,两人每次都只做不说…… 如今蓝朵失踪了,蓝依也请半年假,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同时怀孕了,还是…… 倘若蓝依怀孕,为什么不如庄骥东所说赶紧举办婚礼呢,把孩子名正言顺生下来是最佳选择啊! 倘若蓝朵怀孕,蓝依请假干嘛? 千思万虑,想得白钰心头沉重无比。偏偏这时皮书记又来汇报工作,只得收拾纷乱的心绪,打起精神应付。 “上周镇里召开经济工作会议特别针对三镇联合开发温泉度假中心方案作了认真研究、热烈讨论,现在简要向白县长汇报一下,”皮书记郑重而正式地说,“联泉镇的总体原则是全力配合,在县里统筹指挥下齐心协力打好这场攻坚战!为此镇里有两点想法,一是自筹资金修建度假中心到国道的快速通道,不要县里一分钱;二是自筹资金做好规划方案里的基础设施配套工程和服务行业布局,为度假中心的商业运作做好铺垫!” 与上次汇报的消极态度相比简直180度大转变啊。 白钰不动声色道:“联泉镇积极参与温泉度假中心开发,诚意可嘉,相信皮书记也做了不少工作。快速通道和配套项目看似简单,也是很烧钱的,每个环节每个细节都得做位,还得保证质量,想必联泉镇在自筹资金方面有了充分酝酿?” 皮书记诚恳地说:“联泉家底子薄,财政包袱非常重,单凭自身力量当然承担不起这项大工程的辅助项目。经镇党委慎重研究,主要通过两个方向的努力,一个方向是采用渑泉乡的做法申请发行旅游债券,通过直接融资和间接融资相结合的办法募集资金;另一个方向是发动全镇捐资……” “捐资可是县里尤其阚树书记最反对的做法,担心变相增加公务员负担,打击公务员队伍工作积极性。”白钰摇头道。 “向白县长汇报,捐资主要来源于企业自愿,”皮书记道,“目前镇温泉浴室——虽然仍处于停业整改阶段,尚未获得恢复营业许可,但它表示积极支持地方经济建设,愿意竭尽全力推进温泉度假中心开发,初步意向捐款八百万!” 八百万! 白钰要求的诚意终于姗姗来迟。 “唔,联泉镇温泉浴室为本土企业树立了榜样,玉泉镇温泉浴室听说后也会有所表示的,”白钰佯装不知两家是同一个老板,巧妙地划了道红线,“我也希望企业不单口头承诺,而要尽快把款项落实到位!我想,企业释发诚意,正府也不会亏待它们,扶持和帮助都是相辅相成的,皮书记觉得呢?” 皮书记顺着话头说:“是的是的,地方党委正府的正确引导很重要……对了,关于温泉浴室申请联合验收的事儿,您看请哪个部门牵头?” “涉及多部门协作需要县长办公会协调啊,我也希望越快越好,大家都拖不起啊。”白钰微笑道。 他的笑容里分明写着,先让八百万捐款落实到位——这是联泉温泉浴室的,玉泉那边另算。 第1964章 项目落地 皮书记前脚离开,白钰还没来得及再度思考蓝依蓝朵姊妹古怪失踪的问题,新上任的副县长汤安民捧着笔记本进来了,一脸谦恭地说: “耽误白县长几分钟,有件事想协商一下。” “快请坐,”白钰赶紧起身相迎,道,“明天召开党组扩大会把汤县长介绍给同志们,我也准备忙完手里的事先小范围做个沟通……汤县长有什么需要解决的困难?” “是这样,”汤安民看着笔记本一丝不苟地说,“关于我到商砀的分工安排,省组织部谈话时是这么明确的——接替妫海玥同志的工作;市组织部送我过来时也当着俞树书记的面说‘把妫海玥同志负责的工作抓起来’,当时白县长也在旁边,对吧?可令人不解的是,我接到的书面分工安排却变成‘国企、环保、交通、科教文卫’,最重要的金融不在其内,倒多了科教文卫,我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白钰怔了一怔,没料到汤安民竟然这么较真。作为新提拔的副县长服从县委分工安排是最起码的规矩,入乡随俗,一般来说正府领导班子分工除了县长和常务副县长相对固定外,都可以灵活调整,并没有谁应该主管哪方面工作的规定。省市两级领导关于接替妫海玥工作的说法,仅仅是口头的非官方表述,重点不在“工作”,而是暗示妫海玥不可能回商砀了。 “情况是这样,”白钰平和地说,“去年商砀金融系统出了点麻烦,涉及好几个亿、上千户人家切身利益,且信用联社又处于注资和股权结构调整的关键阶段。相关工作妫海玥同志倾注了大量心血,之后夏艳阳同志接手协调,考虑到工作衔接的问题、相关部门同志也不希望主管领导换来换去,所以还让夏艳阳同志负责;科教文卫那一块,主要是汤县长有在学校的管理经验,县里期望你能狠抓教学质量,把高考、中考等升学率提高一个台阶。” 一番话合情合理,按说汤安民应该知趣地转移话题了。 然而他偏不。 略加沉吟,汤安民一板一眼地说:“我不能认同白县长的观点。既然组织部门明确我接替妫海玥同志,意思就是负责起她原先分工工作,而不应该擅自增减。我并非挑肥捡瘦,也并非个人喜欢哪个行业厌恶哪个行业,一切按规矩来,宁可我主管得不好被撤换掉,那又是另一回事。白县长觉得呢?” 白钰顿时明白这家伙十年前挂职锻炼时为何跟县镇两级领导关系恶劣,简直迂得不可理喻,这样的性格在基层怎么开展工作? “汤县长是这么想啊,”白钰笑了笑,没同意也没否决而是拐了个弯,道,“明天我向俞树书记转达你的想法,看看怎么办……那党组扩大会再向后推几天吧,等分工定下来再说?” 你不配合,就暂时挂起来,主持工作领导对付副手的手段多的是。 汤安民道:“好的,分工是大事,定下来才能对外宣布。”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白钰默默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让夏艳阳逐步适应副县长工作,经济事务渐渐抓上手,又来了位搅局的!唉,当前最头疼的不是工作没有抓手,而是干部素质和水平问题啊! 故意拖到第二天下午,白钰当面汇报了汤安民不服从分工安排的情况,俞树脸一沉,怒道:“这是常委会研究通过的决定,他竟视为儿戏想换就换?岂有此理!” 俞树表面上是发火,实质把球又踢给白钰。 常委会研究决定分工安排,就基于白钰拿出的方案,一增一减的原因也做了说明,完全出于公心,包括阚树等常委都能理解风波迭起的金融系统需要管理上的延续性,唯独没在意汤安民执著的“规矩”。 怎么解决,主意还得白钰定,汤安民的要求固然有违常理,但也不能刚上任就闹不愉快,给省委组织部留下“商砀欺负空降干部”的印象。毕竟后面还靠他负责具体工作,县领导之间起码要保持表面的团结。 目前俞树与白钰虽然相当于松散盟友,但碰到这等事该谁出头就谁出头,不可能多管闲事。 “俞书记,我是这样想的,”白钰道,“安民同志很介意金融工作,那就划给他,委屈夏艳阳同志暂时协助管理过渡段时间;环保还归夏艳阳同志;科教文卫一切两半,科教归安民同志,文卫归夏艳阳同志,您觉得怎样?” 典型体制内处理争端的手法,原则上答应汤安民的要求,但还要塞个科教,倒不是因为他出身省委党校的缘故,而是暗示县委不可能全盘让步,妥协总是双方的。 俞树颌首,笑道:“可以可以,唔……等周五常委会再过一下吧。”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俞树也抱着索性拖汤安民几天的想法,当然县领导分工变动也必须在常委会会议记录里留有痕迹。 等到周五开完会,根据会议记录出台县长分工文件,下周二左右才召开党组扩大会议正式宣布,一个星期没了。 周三下午,皮书记派人送来联泉温泉浴室捐助八百万元的凭证;两小时后玉泉镇的邬书记亲自送来一张五百万元的捐助凭证,不消说也是温泉浴室的。 邬书记也汇报了镇党委会关于推动三镇联合开发温泉度假中心的一些想法,与联泉大抵相同,承诺修桥建桥、基础设施和服务行业布局等等。 白钰听了颇为满意,指出两镇温泉浴室经过县里联合执法后思想觉悟有所提高,增强了服务意识和守法意识,切实认识到企业的社会责任,值得肯定。下一步县里将对两镇温泉浴室整改情况进行联合验收,确保早日恢复营业。 邬书记也略微提了一下仍被关押中的田家兄弟,白钰说他俩因为涉黑涉黄性质比较严重,与温泉浴室违规经营不是一个概念,目前警方正在调查,我们不提前做结论,不影响警方办案,一切等证据出来再说。 邬书记明知白钰担心田家兄弟被释放出尔反尔,在温泉度假中心开发工程中耍手脚、做文章,干脆一直关着让两镇温泉浴室群龙无首,阚树纵使想搞名堂也不敢直接指挥、操作,也无奈何,这是白钰的阳谋,即便被说破了也无愧于心。 周四上午,卓语桐又陪着咸必武来到商砀。 到底北方汉子,咸必武坐定后就表示综合分析商砀温泉群,京都亲旅项目组一致给出“a+”等级,即非常适宜进行度假中心的开发,对其市场前景也非常看好,因为这期间公司也没闲着,对商砀周边以及通榆全省的温泉商业开发做了周密调研,结果发现上规模、成气候的度假中心仅有两个,且都集中在省城郊区,可以说存在很大的市场拓展空间。 咸必武说得很坦率,商砀是国家级贫困县,公司和他本人都不想给地方财政压太重的包袱,只须解决上次会谈提到的三个问题,京都亲旅立即确保启动资金五千万到账,着手进行度假中心开发的前期工作! 目光都汇集到白钰脸上。 从容笑了笑,白钰道:“关于三乡镇联合开发,没问题;关于三条接入国道的旅游快速通道,也没问题;关于配套设施和服务行业布局,三个乡镇马上着手搞!” 众人皆惊。 咸必武也大感意外,道:“短短两个月时间,白县长把这些问题都摆平了?” 白钰笑笑:“良好的沟通与耐心的协调嘛,把好事办好是我们的责任。” 咸必武一拍大腿:“很好,白县长务实高效的作风让我对项目前景更好看好,我立即通知法务组过来洽谈具体合作事宜,争取下周一正式签约!” “届时县委县正府领导都会到场。”白钰笑道。 中午去食堂吃工作餐时,卓语桐故意拖到后面轻声道:“白县长,项目八成是谈成了,还记得上次说过的奖励?” 白钰真忘了,愕然道:“奖……奖励什么?” “我说比较特殊……”卓语桐略有些失望,咬着嘴唇说。 “噢,”他终于想起来了,上次说到一半夏艳阳进来谈工作,话题便岔开了,遂笑道,“没问题没问题,按县里的标准促成亿元级项目是要给予半个月带薪假期,外加十天境外游全部费用的!只要我能做到,再特殊的奖励都可以提!” “你可以做到,但……”卓语桐倒有些犹豫起来,“真的很特殊,我怕说出来被你笑话……” “怎么会?没事尽管说。” 卓语桐一扫脚步明显慢下来似乎对他俩交谈很感兴趣的夏艳阳,声音更低:“有空细谈。” 中午一行人又来到温泉群考察,此次亲临现场不再是务虚,而是就工程规划展开实质性探讨,哪儿修条道,哪儿建度假村,哪儿开发休闲娱乐项目等等,所有人员兴致都很高。 晚上照例设宴款待咸必武,俞树终于露面以东道主身份作陪,宾主其乐融融,开怀畅饮。 酒宴前沈主任悄悄征询意见通知哪些县领导出席,白钰目光依次从汪大红、林恒华、夏艳阳等名字上掠过,然后毫不犹豫让他把汤安民划掉。 “他的分工还没定,暂时不用参加了。”白钰道。 第1965章 金柱猝死 眼看数亿元可能也是近五年来最大的项目即将落地,俞树、白钰心情都很好,陪着咸必武喝了不少,散席时都有些微醺。 出门后冷风一吹酒意上涌,白钰脚底下又有些踉跄,卓语桐看得分明想去搀扶却被拒绝。 “还……还能坚持。”白钰道,其实是担心再压到那高耸的部位,抵御不了内心的骚动。 卓语桐问道:“蓝依好像请了半年假,蓝朵也不在家?” 省红会和天使微笑既有合作又有竞争,这些事都瞒不过她。 白钰微微点头,却没说话。 “对了,中午说的特殊奖励,这会儿有兴趣听?”卓语桐突然说,“或者到我房间坐会儿,边吃水果边谈?” “明天吧,”白钰摇摇脑袋,“太晕,恐怕你说了我都记不住。” 独自进屋,怅然看看蓝朵的房间,再看看主卧大床,白钰重重坐到客厅沙发开始拨打蓝依的手机,关机。 再打蓝朵的手机,也关机…… 姊妹俩先后离开商砀应该是商量好的,但……但到底哪个怀孕了呢,还是都怀孕了? 纵使怀孕,可以大大方方提出来结婚,无论蓝依蓝朵都没关系啊,反正外人又分不清…… 为何做得偷偷摸摸? 越想越糊涂,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了一夜,梦里只见一个女孩挺着大肚子走来走去,辨不清蓝依还是蓝朵。 半夜三更从梦里吓醒,起身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准备洗把脸睡到大床,转念一想反正就一个人睡哪儿不是睡? 刚刚躺下,手机响了,接通后里面传来嵇华急促的声音:“白县长,白县长,金柱!金柱死了!” 白钰唰地又坐起身,针对“死了”两个字发问:“怎么死的?第一现场在哪里?” “县郊西南新民草莓园里,被发现时他倒在灌木丛里,口吐白沫显然中毒身亡,目前我们正在勘查现场,白县长!” “我马上到!” 白钰断然道,随即简单洗漱后喝了杯水,披上外套匆匆下楼。开车前往新民草莓园途中,他脑中思绪翻腾: 金柱被调查纯粹是自己与卓语桐联手布的局,根本不存在祁皓宽指责的敲诈勒索等行径;至于四年前金柱的表弟金洋想取得省城总代理被祁皓宽婉言相拒一事,真是捕风捉影牵强附会。 既然无中生有,金柱完全可以沉住气等待调查结论,没必要独自跑到郊区自寻短见。 那么金柱怎会好端端死了呢? 来到草莓园,整个园区灯火通明,大门外路边两侧停满了各式小车、警车。下车时略略耽搁了会儿,后面又来了几辆车,俞树、阚树、王厅等县委领导陆续赶到。 嵇华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汇报了警方已掌握的情况: 尸体是凌晨两点十分被守园人巡夜时发现的,他每隔一个小时巡查一次,然后回茅草棚睡觉; 金柱的私家车停在离草莓园约300米左右的田间小路,车内指纹、脚印都是金柱本人的; 初步判断金柱为服毒中亡,应该是一种烈性毒药,入口后很快断气几乎没有痛苦,现场也没有挣扎、抽搐等痕迹; 金柱身上和车里都没发现手机、遗书、药瓶等物品,目前警方已去他家、办公室查找线索; 金柱爱人祝荣霞在县文旅局工作,现任旅游开发科副科长,这会儿正由刑警陪护下赶过来; 据了解这些天金柱都住在县招待所5号楼,独自一个标准间,正法委派了人在一楼大厅把守,因为没有后门金柱形同被软禁,接受调查期间从未主动下过楼。 既然有人把守,金柱怎么会凌晨时分独自跑出来?私家车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一直停在县招待所备用? 在场领导们都涌起这两个疑问,关于第一点,王厅满脸愠色说今夜看守人员从零点起一直躺在一楼大厅沙发上睡觉,这件事肯定要追究责任! 关于第二点,纪委办公室主任的解释是大年初六晚上金柱在县招待所宴请朋友,夫妻俩都喝了酒,遂由其他人送回家,车子一直停在招待所里。 其实白钰还有好几个问题,但此刻非常敏感不宜多说,只能看俞树和阚树两位县委主要领导的态度。 沉吟良久,俞树问:“最近几天联合调查组有可进展?与金柱同志有过谈话或接触么?” 如果查到金柱确有问题,畏罪自杀是最好的理由。 王厅摇摇头:“本周二调查组汇报说除了其表弟金洋争取省城总代理有些说不清外,没发现他与森福板材厂之间有何联系,也没查到任何线索。当时我说如果祁皓宽拿不出敲诈勒索证据,调查组也没查到,那就直接给出结论还金柱同志一个清白!”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一付公正无私的模样,包千喜、胡旻威等人均满脸鄙夷表示丝毫不信。 阚树想得比其他人更深一步,问道:“纪委那边最近有什么情况?这么说吧,森福板材厂的事就算真的都伤不到他手指头。” 站在后排的县纪委常务副书记说没有情况,金柱接受调查期间纪委严格执行相关规定尽量不与他联系,工作方面的事情都压在那边。 说话间金柱的爱人祝荣霞在表弟金洋等亲戚陪同下哭啼啼来到现场,俞树、阚树、白钰三人出面劝慰一番后,嵇华建议大家都回去休息,等尸检报告和现场勘查等情况出炉后再通报。 这一折腾回到家天已微明,都这个年纪了又经此刺激能睡回笼觉实在不多,自然而然地周五的常委会也就取消了。 汤安民开始着急了,跑到白钰办公室询问怎么回事,都报到一周了不能天天坐办公室喝茶看报啊! 白钰暗想还不是你自找的?遂严肃地说人命关天,眼下县里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金柱同志猝死事件上,俞树书记已去町水向市领导汇报,哪有工夫开会? 汤安民皱眉道那怎么办呢,有没有变通的办法……比如说暂时先把工作接过来,等县委明确后再宣布? 白钰和蔼地说那是逆程序啊,作为正府主要领导可不能犯这种原则性错误,嗯,安民同志实在迫切想介入的话,下周可以列席县长办公会以及市政等方面综合会议,但正式接手肯定要等常委会讨论。 汤安民急得连连搓手,问道白县长,您看下周能开常委会吗? 难说,调查金柱同志死因肯定要放在首位;人死不能复生,市里应该很快委派新的纪委书记,到时又有个熟悉环境的过程;要我说的话,下下周开常委会的可能性更大。 白钰故意说。 汤安民快跳起来了,声音也不由自主提高,道省组织部安排我到商砀可不是度假,而是工作,这样一周、二周把我搁在旁边算什么?我要打电话向省组织部汇报! 白钰还是笑,但笑容里多了一丝嘲讽,慢条斯理翻开笔记道安民同志,你的报到时间是上周五上午,当天下午随即召开常委会讨论通过关于县长副县长最新分工;周一上午我通知周二召开党组扩大会进行宣布,你却对分工调整表示不满;我及时向俞树书记汇报,并确定本周五开常委会重新研究;天有不测风云,周五凌晨原纪委书记金柱猝死,县里忙成一团遂推迟开会……安民同志觉得哪个环节做得不对? 经他泼了盆冷水,汤安民也冷静下来,说我没指责县里不对,而是……本着让新同志尽快融入工作的原则,我觉得应该有点灵活性才对! 白钰温和地说,这么说的话我可要批评安民同志了,常委会之所以微调你的分工是出于工作衔接需要,你不肯接受;你不表现出灵活性,却要组织上灵活,是不是不对等啊? 汤安民一时语塞,半晌道总之我希望县委和常委会考虑我的意见! 说罢拂袖而去。 傍晚嵇华专程过来汇报案情进展: 经町水市公安局尸检、刑侦等专家到场协助,从金柱在县招待所的房间提取到一根头发,鉴定确认不属于金柱,也不属于联合调查组、招待所服务员和保洁员,主人应该是三十多岁、身高一米八以上、体格健壮、身手极高。 综合尸检结果分析,凶手先潜入招待所房间致使金柱昏迷,然后挟着他大模大样下楼经过大厅出门,开金柱的私家车来到新民草莓园,在他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下灌入剧毒液体,毒发身亡。 此外,负责在一楼大厅看守的调查人员睡觉之谜也被解开,有人在他茶杯里投了强力催眠药。奇怪的是从昨天傍晚起5号楼监控死机,没有捕捉到任何图像。 这是一个经过精心策划的命案。 町水市公安局派出黄晓松为首的督查组进驻商砀,要求限期报案,给人心惶惶的市纪委系统一个交代。 “敢在联合调研组软禁期间杀人,是狗急跳墙全无忌讳的做法,显然对方在害怕什么,”白钰沉思道,“近期纪委办过什么大案?金柱得罪过什么暗黑势力?” 嵇华撇撇嘴:“死者为大,按理不该说他的不是,可他主持纪委工作期间的确做到了老虎、苍蝇都不打,去年全年查处的正科级干部为零,副科级只有区区三人,也不过轻描淡写的通报批评。他能得罪谁?” 第1966章 碧海命案 周五晚上白钰照例在办公室加班,先跟两位副秘书长敲定落实了下周印发的两个文件;再召集相关部门讨论下周一与京都亲旅的签约仪式,以及手续、流程等方面的衔接事项;又抽空听取俞嘉嘉、苏行长汇报股改进程,好不容易闲下来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多钟。 做不完的事哎! 看着桌子两侧堆积如山的文件材料报告,白钰心里叹道,一想索性再加会儿班吧,反正回去也是独守空房。 直到零点左右才疲倦地揉揉眼,无精打采回宿舍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猛然觉得蓝依蓝朵已经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缺了她俩俏丽苗条的身影和欢声笑语好像生活不再完整…… 有人敲门。 打开一看居然是灿烂笑容的卓语桐,手里托着小小的盘子里面是块三明治,上面搁了个煎得金黄的鸡蛋。 “单身汉的日子难捱吧?还没打通蓝依电话?”她象是都猜到发生了什么。 白钰只得叹气,懒懒就着牛奶吃掉三明治和鸡蛋,试探道:“省红会那边怎么评论蓝依超常假期?” “没评论,她在省红会工作时间短,还没真正融入到同事圈子就主动申请去商林了,”她浃浃眼,“都知道那个牛皮糖很难缠。” 白钰又叹气。 除了叹气,他根本说不出什么。 卓语桐丝毫不见外地将大长腿搁到茶几上,顺手抱过布娃娃,笑咪咪道:“蓝依是很小女人的,让她主动离开心爱的男人除非为着更心爱的——宝贝!” 白钰郑重其事道:“我跟蓝依有婚约的,双方家庭都知道,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她肯定有隐瞒的理由……不说了,谈谈我的特殊奖励吧,也是迫不得已的原因,如果你觉得为难就算了,不勉强。” “只要力所能及。” 卓语桐看了看手机,道:“六月上旬的周六,陪我到上高某个城市参加一个婚宴。” “然后呢?” “没了,吃完后各奔东西,没有任何安排,你就算完成——不,帮了我一个大忙。” 白钰倒好奇起来:“是什么样的婚宴,需要你从茫茫人海中找到我陪同?我,或别人,对你有何特殊含义?” 卓语桐明亮清澈的目光陡地黯淡下来,用力搂着布娃娃隔了会儿道: “前男友,他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噢,那个……” 白钰硬生生把“渣男”两个字咽了回去。 卓语桐敏感地瞟他一眼,道:“好吧,看来你已经听说了……必武他们一直认为他是渣男,但我不觉得,他有他不能言说的苦衷……” “既然选择原谅,又何必带个假扮男朋友在他婚礼上示威?”白钰一针见血道。 “虚荣心吧,”卓语桐苦笑,“暗示离开他,我照样活得很好。” “非得用男朋友来证明?” “其实……坦率说吧,那段感情耗尽了有可能是我一生的热情,所以我逃避婚姻、逃避爱情。外人眼里我活泼大方,率直可爱,可当男生表达爱意时我就吓得落荒而逃,因此在慈善圈里名声很差,都背后骂我是管杀不管埋的绿茶婊……” 白钰不禁莞尔:蓝依的确这么骂的。 卓语桐续道:“他也听说了,多次打电话劝我放下过去拥抱未来,唉,我真的已经放下了,只是厌倦了而已,跟他理解的不是一回事儿!所以接到他的婚柬后,本来第一反应是弃之不理,根本不想凑那个热闹,充当无聊的看客,可转念又想,为何不让他看看我真的已经不在乎了?” “还是怄气呀。”白钰并不认同。 “没想到男朋友人选蛮难找,要配上我的个头,气质,当然还有身份身价等等还真不容易,就在快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你……” 说到这里她又深深叹息,“可惜你有了女朋友,不然倒可以试试恋爱的感觉;蓝依实在是很可爱很小女人的女孩,我也不好意思跟她抢……” 哪有这样当着面说话的! 白钰啼笑皆非,道:“我又不是玩具让你们抢来抢去!卓小姐,我并不赞同你的做法。” “你就直说不想帮,是吧?” “那倒不是……婚宴规模怎样,象通榆这样动辄七八十桌、上百桌?” “不可能,”她道,“他现在是处级干部,上高规定一次不准超过20桌。” “有没有省市领导出席?” “级别高的、来头大的都提前小范围请过了,六月上旬邀请的基本是同学朋友,亲戚邻居,”她扑闪着大眼睛说,“哎,就当专程请你去喝顿酒,喝完酒各睡各,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男子汉一点嘛!” 白钰还真怕自己犯错误,毕竟卓语桐很漂亮,身材又惹火,万一把持不住就糟糕了。但被她挑明了一说,又觉得不好意思,掩饰道: “我怕的不是你,我怕你干嘛?主要担心人多嘴杂,铆不准被我家人或蓝依知道了,都会吃不了兜着走。处于我这样的位置虽然不是大干部,也很敏感,说话做事要格外谨慎。” “不肯帮算了!” 卓语桐一跃而起,劈手抄起小盘子气愤愤地摔门而去。 “卓小姐……” 白钰追到门口便止步,以免被外人看到误以为感情纠葛,讪讪回客厅坐下虽有些歉意但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太多假扮男朋友或女朋友最终弄假成真的案例,他宁愿更保守些。 上午十点左右,嵇华打电话邀请白钰去公安局陪同一下黄晓松,这也是体制内的规矩,正处实职市领导来指导工作,正府主持工作领导肯定要接待。 于私,黄晓松在商林帮了白钰不少忙,也理当表示敬意;咸必武双休日继续跑温泉群,就委托夏艳阳全程陪同了。 “案子进展如何?” 与黄晓松寒暄之后白钰问道。 嵇华道:“上午主要询问他爱人、亲朋好友,感觉那个金洋似乎心中有鬼。” “就是通过金柱同志向森福厂施压,想拿到省城总经销的?”白钰道。 “经查施压那件事完全打着金柱同志的幌子,其实金柱同志根本不知情,事后金洋说了祁皓宽很多坏话,金柱同志始终不予理睬……对了,金洋擅长使些小恩小惠手段,金柱同志的爱人祝荣霞却很受用,反过来劝他多帮帮家里亲戚。” “金洋和祝荣霞是突破方向,纪委的灰色权力空间太大了!”与方晟一样,白钰对纪委系统、纪委干部怀有深深的警惕。 嵇华轻笑道:“先放回去,明天冷不丁再约谈,如此几次三番不等我们主动问,他们心理防线就会崩溃。” 白钰深知搞刑侦、审讯的这方面有其独特的技巧,淡淡一笑也不追问。 中午走街串巷跑到一个偏僻的小院子喝酒,人不多就黄晓松和秘书、白钰、嵇华四位。 禁酒令明确要求公务员中午不准饮酒,今天是周六不算工作日,但大家又在加班,真是一笔糊涂账,索性掩人耳目躲起来偷偷喝。 刚开始黄晓松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坐下就说“只喝一壶”,架不住白钰和嵇华各种劝放宽到两壶,继而三壶…… 二两一壶,四位人均四壶也就是八两左右,都醺醺然脚底有点飘,随后洗澡、按摩——正规盲人按摩。 白钰和黄晓松在一个包间,等整套程序做下来、稍微睡了会儿、泡了杯浓茶后服务员退出去关好门,白钰试探道: “黄局好像有心事……这次来商砀还带了别的任务?” 黄晓松笑笑,指着他道:“难怪育英和忠峻都说你聪明得可怕,果然如此。” 白钰赶紧道:“在老领导面前放得开而已,换作别人,即使有想法也不敢说啊。” 黄晓松双手枕在脑后,双目微闭,呼吸声匀称,以至于白钰以为他睡着了,谁知隔了好一会儿他猛然说: “碧海出了一桩命案,死伤四人!” “碧海……”白钰把近几天新闻快速回忆了一遍,道,“没报道吧?” “不会报道……”黄晓松道,“有位退下来的老首长在碧海疗养,省里的老部下知道他喜欢吃野味,特意命人四下寻找,从郊区农村买了一箩筐野鸡、野兔、蛇等包扎好了送过去。做野味需要专门的厨师,就在等待工夫老首长别墅的护工出于好奇揭开盖子看,冷不丁蹿出一条毒蛇连咬四人三死一伤,后来警卫员连开七八枪把毒蛇轰得稀巴烂……” 白钰深感吃惊:“要是揭盖子的是老首长,岂不是轰动全世界的大案要案?” “对,据说老首长以前喜欢亲自动手下厨,近两年体力精力不支才逐渐改了老习惯。” “老首长也喜欢吃蛇?” 黄晓松目光闪动:“以你在京都的阅历,恐怕已猜到老首长身份吧?” 白钰坦率地说:“是的,退下来后住碧海疗养且喜欢吃野味包括蛇的,只有一位——陈首长!” 即陈皎的父亲,作为沿海系元老当然习惯沿海一带气候环境和风土人情。 黄晓松没承认也没否认,继续说:“那位老部下已经控制起来了,不管有意无意,首先第一条就是撒谎——现在郊区农村哪里抓到野鸡野兔毒蛇?分明从地下市场买的;然后经过鉴定,那条毒蛇是上高、通榆一带的稀有品种……” “啊,芦山生态自然保护区!” 白钰失声道。 第1967章 连换两人 黄晓松沉默良久,道:“目前没人明确提及芦山,京都方面要求两省展开排查,重点是各类生态保护区和地下野生动物贩卖市场。在町水市层面,自然而然把芦山生态自然保护区作为排查重点,我负责后山,其他局领导负责前山、地下市场等,各有分工。” 一块烫手的山芋,查与不查都是麻烦。 查,程庚明那一关过不去;不查,将来追究责任首当其冲,怪不得黄晓松心事重重。 白钰定定出了会儿神,道:“后山不比前山,后山以温泉群为主,且仅有几条难于登天的羊肠小道通往保护区,压力主要还在商林那边。” “我知道你的意思,”黄晓松道,“坦率讲芦山一带压根没有地下市场,严厉高效的市场监管早就把偷猎偷盗分子清理得干干净净,芦山的问题主要在半官方性质的宥发集团!” “对的,我和天戈亲眼见到浩浩荡荡车队沿着专用公路运向省城,再从省城分流到全国各地包括碧海,这是明眼看得出的线索!” “是嗬……” 黄晓松长长叹息,“可谁来揭盖子?如同送到陈老别墅的箩筐,里面藏了条毒蛇,谁揭就咬谁,咬谁谁死!” 白钰道:“天戈对宥发集团的情况了如指掌,或许能……” “安排到商林的副局长姓符,是成书记一手提拔……想想也就明白了,局领导当中我最熟悉商林,却打发到商砀;姓符的基本没去过商林,反而负责调查工作!” 突然想起蓝朵无由来失踪,后来从芦山生态保护区深处打电话之事,白钰喃喃道:“其实……京都要求上高、通榆展开排查应该有的放矢,据我所知之前已有人盯上了。” “对,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啊,我不说你不说但总有人说,拐弯抹角把消息传递到上层,渐渐地,关注的派系越来越多也就成为各方角力的焦点了。” “所以……” 白钰浅浅一笑,“黄局,我感觉龙主任肯定有把握驾驭这样的局面,能给您想出万全之策。” “老龙啊,”黄晓松点点头,“正好我明天要回趟町水,顺便向他请教。” 周一上午京都亲旅正式投资开发温泉度假中心的签约仪式比原计划提前了四十分钟,因为俞树接到消息,上午十一点左右市委组织部陪同新任常委报到。 真可谓火箭般的速度。 上周五俞树才向市领导汇报金柱猝死一事,周日下午市常委会就研究通过了新任命: 庄骥东调任商砀县委常委、纪委书记; 市正法委执法监督室副主任侯祥鹏调任商砀县委常委、正法委书记; 王厅调任县正协副主席。 白钰第一反应是,该死的庄骥东果真是阴魂不散的牛皮糖,从苠原跟到商林,现在又跟到商砀来了! 其实庄骥东也不情愿。 最在意的蓝依请假半年不在商砀,这让庄骥东缺乏了兴趣和动力;再说在哪边都是当纪委书记,何必特意跑到商砀成天跟情敌白钰斗心眼? 庄彬可从不考虑侄子的儿女情长,从商林调到商砀是基于两点,一是刘曙东在商林站稳脚跟后,与麻百居、颜仲林为首的地方系激战连连,作为强力部门的庄骥东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处境艰难; 二是庄彬意识到随着缪文军、白钰等人离开,仅凭麻百居和包育英后劲不足;而白钰在商砀实际主持正府工作,又得到俞树支持,前景可期。 综上两方面因素,庄彬想让侄子再借一把白钰的东风。 周日晚上庄彬特意与庄骥东通电话,关照的要点是:到了商砀你不持立场,俞树与阚树一个都不帮,也与白钰保持距离,但切记一点但凡发展经济的事情双手赞成,出了问题白钰扛,搞上去了你沾光! 王厅被调离正法委,一是年纪大了临近退二线,二是市里觉得他对金柱的死负有不可推卸责任,略作薄惩。 市正法委执法监督室副主任侯祥鹏,是町水本土系、市组织部长张浩东的亲信。 而阚树等这条线的商砀本土系,大都通过张浩东的路子提拔起来。因此市里对于侯祥鹏的任命,实质暗含某种补偿意味—— 阚树的本土系死一个,再补充一个。 这样才能形成商砀常委班子权力的平衡与制衡,不会出现一手遮天,或一系独大现象。 参加签约仪式时,俞树多少有些强颜为欢。 一口气换了两位常委,权力格局再度变化,原本胜券在握的人事大调整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这个……白县长原来跟庄骥东同志同事过?”签约仪式前俞树悄声问。 “是的,不过……” 白钰皱眉轻轻叹了口气,不用多说,俞树已明白他表达的意思:两人之间不对付! “不管怎样,把经济搞上去是硬道理。”俞树道。 双方正式签字前的工程简介期间,白钰试探道:“如果度假中心试运行成功,后期咸董有没有设想修建一条通往省城的城际快速通道?省城消费力没说的,人家在乎的无非是在途时间。” 咸必武默默算了会儿,道:“开山架桥投资额太大,都超出度假中心总预算了,感觉得不偿失;我有位校友搞这方面投资,跟语桐很熟——她家族对他的工程给予过照顾,可以透过她邀请来商砀考察。” “噢,好的好的,多谢咸董提供信息。” 白钰暗想刚刚为不假扮男朋友的事得罪了人家,转眼又央求人家帮忙,还真有点抹不开脸。 签约仪式顺利进行,白钰、咸必武代表双方在合作协议上签字,俞树等县领导热烈鼓掌。 时间掐得正好,这边活动结束,那边传来消息市组织部的商务车下了高速。匆匆赶过去做准备工作时,白钰叫住卓语桐,略一踌躇道: “卓小姐回省城吗?” 卓语桐显然还生他的气,连个笑脸都不给淡淡道:“商砀的事儿都了结了,以后不会再打扰白县长。” 这个语境有点奇怪,不远处夏艳阳侧过脸瞟了他俩一眼。 白钰自知理亏,赔笑道:“不打扰不打扰,温泉度假中心项目是你一手促成,以后还要过来多指导……商砀也需要天使微笑多关注嘛。” “慈善工作谁来都一样,天使微笑也不是只有卓语桐!” 说完不等他有所反应便快步上前,夏艳阳转过来道: “咦,卓小姐情绪不太好?” 白钰佯装看表,道:“中午我要陪市组织部领导,你和大红他们款待咸董一行吧,两处会安排在一起期间俞书记和我都要过去敬酒。多陪卓小姐聊聊天,后面还事相求!” “哦——” 夏艳阳听得似懂非懂,却很认真地记住他的吩咐。白钰觉得夏艳阳的优点就是认真——没这股劲头,平民出身的她根本没机会考入京都大学。她的性格本不适合在官场,但她把刻苦学习的精神用于工作,虽没有闪光点和令人拍案叫绝的构思,总能把主管领域做得一丝不苟、有条不紊,几位副县长当中,白钰反而对她更信任、更放心。 她神情间的确孤傲而冷漠,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赵尧尧自己不也冷如冰山且同样做过公务员,为何因夏艳阳公务员身份而迟迟不作表态? 更奇怪的是,白翎也不喜欢夏艳阳,这一点让白钰百思不得其解。无论容貌、气质、身材、皮肤,夏艳阳都是女孩子里的上乘之品,若非太冷,若非有了蓝依,白钰说不定也会追她。 对了,白翎说蓝依脉象太薄而夏艳阳脉象太乱,又说明什么? 一路胡思乱想,来到县府大院办公楼前时那边传来消息,车子还有五分钟到。无须戴诚安排,领导们依照在常委会里的座次排成一列: 俞树站在最突前的位置;阚树在其右侧;而左侧的白钰则落后小半步——以白钰的资历要排在后面,但他此时代表县正府故而勉强位居第三。 之后则是殷天浩、胡旻威、包千喜,戴诚站在最末。 之所以出动这么大的阵势,因为陪同两位新上任县委常委的不止市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丛光,还有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孟章! 领导都怕纪委干部,市纪委一把手光临,俞树等人焉敢怠慢? 孟章为何出人意料陪同两位县委常委上任? 除了表面上的理由,即护送县纪委书记庄骥东;以及台面下的理由,为本地系的侯祥鹏撑腰;还有一个与俞树个别谈话时才说出来的理由: 省市两级纪委对商砀纪检工作极不满意! 町水市委迫不及待任命新纪委书记,且大胆选用外地干部,目的就在于排除地方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果断出手,短时间内严厉抓捕一批群众反映恶劣、作风败坏、影响极差的处级科级干部,形成高压态势和强有力的震慑,摆脱外界对贫困县吃扶贫的负面印象。 孟章严肃地说,市里已得知金柱同志死于他杀,一位县纪委书记到底触动了,或是卷入了什么样的利益冲突,竟然导致对方起了杀心,单单这桩案子就值得深挖! 孟章还说,市里希望你——俞树同志在商砀要有作为和担当,要敢于打破一些痼疾,作出一些创新,争取任期内摘掉国家级贫困县帽子,或为摘帽打下良好的基础,为地方经济发展作出应有的贡献! 第1968章 内部排查 孟章这席话听得俞树心里沉甸甸的。 弦外有音,俞树知道孟章所说的“希望”都是市领导对自己不满意之处:没作为,没担当,工作没魄力没创新,任职期间没发挥县委书记应有的作用! 不错,俞树觉得自己有委屈,上任以来处处受到阚树为首的本土系掣肘,可问题是哪个地方没有本土系? 缪文军在商林说服本土系同意摘掉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是何等了不起的突破! 再说阚树这帮人是蛮强势,也很厉害,然而白钰上任一系列组合拳将他们逼得左拙右支、狼狈异常,又怎么解释? 俞树决心要振作起来,利用剩下的任期狠狠赌一把! 孟章、俞树共同主持县常委会时,白钰故意坐到庄骥东旁边,压低声音道: “又能接受庄书记领导,敝人三生有幸。” 庄骥东也压低声音道:“第一,纪委不能领导正府,少给我扣大帽子;第二,咱们之间不存在幸不幸,我只关心蓝依哪去了!白县长我可警告你,一定要善待蓝依母子,给她正式名分,不然我真会跟你玩命!” 说得好像蓝依真的怀孕,肚里的孩子是庄骥东的似的,白钰没好气道: “家事不劳庄书记操心,你落实好前任的真正死因就行了。” “白县长,蓝依没正式嫁给你之前,理论上我都有追求的自由,这在法律层面站得住脚!” 白钰道:“不愧当了几天纪委书记,法律方面已有心得,可是庄书记,你的道德良心呢?你无视蓝依和我同居三年多即已形成事实婚姻……” “三年多,噢,我的心碎了!”庄骥东捂着胸口说,“不过白县长,哪怕你们同居三十年,蓝依永远是我的女神!” 这话说了还不到四十分钟,午宴期间俞树率领新常委班子到咸必武那一桌敬酒时,庄骥东手臂碰碰白钰,目光直直盯着夏艳阳轻声道: “喂,那位名花有主吗?” 白钰忍住笑道:“不清楚,你不妨试试。” “试就试,反正我单身!” “想必你的女神——蓝依的心此时都碎了。” “她若能为我碎一点点,虽死无撼。” 庄骥东兴冲冲拉着白钰转过去,白钰介绍道:“夏县长,这位是新来的常委、纪委书记庄骥东同志,以前也在苠原工作过;庄书记,这位是主管经济的副县长夏艳阳同志。” “我们年轻人之间不要提职务,随便点没关系,”庄骥东责怪地瞟了白钰一眼,“夏小姐可以叫我骥东。” 夏艳阳淡淡地他碰了下酒杯,道:“幸会,庄书记。” 嘴唇轻碰酒杯边沿意思了一下,然后便转身与其他人说话。 庄骥东一呆,走了几步低声道:“她平时跟其他领导也这样?跟你也这样?” “yes。”白钰笑容可掬道。 “看你把我坑的!”庄骥东恨恨道,“你肯定吃过白眼!” “我有蓝依,别的女孩子都不放在眼里。” “唉,换作我何尝不是如此。”庄骥东怅然道。 午宴后孟章一行返程,俞树旋即召集常委班子来到公安局,会同督查的黄晓松听取金柱被害案的专案组汇报。 嵇华一脸凝重地说祝荣霞守口如瓶,但金洋却是个怂包,上午再叫到局里吓唬了几句就招了一大堆,有些……唉,明显是惊吓过度胡乱说的…… 在场都是沙场老将,听出嵇华话里的意思是金洋咬到现职领导干部甚至在场个别领导,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俞树沉声道:“挑与案情有关的说!” 嵇华连连点头,道:“我也这么要求专案组的……目前来说金洋交代的东西信息量比较大,有些事需要纪委配合核查,有些还要与祝荣霞印证,比如她经手的礼金礼品什么的到底收没收……” “人死了盖棺定论,没必要翻旧账,”阚树不客气地打断道,“领导干部又不是活在真空,哪家没有人情往来?上纲上线就不好了!” 黄晓松也半咸半淡说:“以查案为主线吧。” “的确围绕案子,要不然那摊子要铺成什么样子!”嵇华暗含不满地说,“从掌握的线索来看主要有一个方向,即市场监督局砀林分局局长柏斌被人举报,他通过金洋送了两箱茅台和五万元超市购物卡,当时金柱不在家,是祝荣霞收下的;谁知隔了段时间县纪委又去砀林镇调查柏斌违规违纪情况,柏斌很气愤找金洋算账,扬言‘收钱不办事,老子进去了你们金家也不好过’……” “柏斌被处理了吗?” 阚树皱眉问道,处理干部要经过组织部,他脑子里似乎没印象。 嵇华道:“我就此事问过纪委老魏(常务副书记),他不知情,推测可能是金柱直接过问……” “等等!”白钰道,“市场监督局砀林分局长什么级别?” 嵇华道:“副科,砀林是第一大镇,镇书记和镇长都是副处级,由此水涨船高分局长也享受副科待遇。” “噢——”白钰想起来了,那次座谈会上公开顶撞自己的翟华兵就是乡镇唯一副处级镇长。 “即使如此,纪委书记直接过问区区乡镇分局长的调查也很罕见吧?”殷天浩是老机关,这方面格外在意。 通常县纪委书记抓的都是大案要案,包括副处待遇干部、县直机关和乡镇一二把手、重要部门重要岗位,类似市场监督局分局这样的股级单位连常务副书记都很少过问。 嵇华道:“的确是这样,所以老魏正在内部排查,一是柏斌的调查材料在谁手里;二是柏斌到底有没有问题;专案组已派人去了砀林秘密调查案发前后柏斌有无异常。” 胡旻威颇不以为然道:“凭句气话就草率怀疑人家杀人,我觉得……一个分局违规违纪能有多严重?顶多撤职降级吧,与杀人偿命相比孰轻孰重?” “要看性质,”戴诚道,“一出手就是好几万,可见柏斌对自身问题的严重程度有清醒认识。柏斌送礼上门纪委却仍然调查,我怀疑一是金柱没收到;二是收到后要求退回去,却被金洋私吞了。” 阚树颌首道:“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俞树心里想着跟白钰谈话,顺势道:“专案组要把所有可能性都要考虑在内,扩大排查、调查力度,尽快推进案情的侦查。黄局有什么指示?” 黄晓松道:“请专案组同志多辛苦吧,证据才是硬道理!” 离开县公安局,俞树特意叫白钰坐到旁边,若有所思道:“市里对商砀整体工作不满意,经济是突破口,白县长过来半年了应该形成大致发展方向和思路吧?” 白钰道:“向俞书记汇报,最近我正在拿下半年经济工作规划,下午约了大红、恒华几位副县长共同会商,请俞书记参加并指导。” “可以,我很想听听白县长的规划。”俞树道。 小会议室里,俞树坐在上首座位,然后白钰、汪大红、林恒华、夏艳阳、汤安民等依次而坐,正府办沈主任负责记录。 俞树开场白道:“商林摘帽后,作为它的邻居商砀压力很大,市里对我们很关注要求也很高,但从目前来看商砀总体发展和各项指标都不尽如意。困难是客观的,我想同志们无须再强调,我需要知道作为新的正府班子如何克服客观因素,充分主观能动性,率领全县人民打一个翻身仗!” “俞书记的要求和指示,也是我到商砀以来用心思考的问题,从春节前到现在总算把温泉度假中心项目搞起来了,这仅仅是第一步,”白钰道,“如何利用山区资源和特色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脱贫致富道路,半年来我想得很多,但付诸实施的很少,为什么?首先当然是钱,没有钱万万不行;其次需要在县领导先取得统一,心往一处想才能劲往一处使,比如前期森福板材厂事件、温泉浴室事件,明显有人在拖后腿,是吧?不要紧,我们会在俞书记的领导下慢慢纠集、逐个突破……” 俞树道:“县委支持经济发展的决心是坚定不移的!” 白钰抽出一叠材料,道:“这段时间我先后与大红、恒华等同志个别交换意见,到乡镇调研,组织座谈等,初步形成下半年以及今后发展概要,今天简要向俞书记和各位介绍一下,不足之处再拎出来讨论……” 首先是人的问题。 商砀广大农村特别山民掌握的农业生产所需科技知识、文化知识及相关的法律知识都较为欠缺,青壮年内半文盲的比例仍旧较大,农业产业化所需的领导型人才非常欠缺,导致大家都想发展、都想致富却无从下手。 白钰提出分两个层面推动整体素质的提高:一是乡镇干部轮训制,有针对性地进行计算机、法律、沿海农业发展战略等方面培训,每期都有严格规范的结业考试,不合格者不准上岗留校继续学习; 二是在夏艳阳组织的木匠培训班基础上推出“3个100”,即组织100名农业生产技术人员培训班;100名农用机械技术人员培训班;100名农用化肥种子应用人员培训班,全面提升基层农业服务水平和素质;同时大力发展农村职业技术教育,努力培养有文化、懂技术、能经营和会管理的新一代农民,为农业产业化创造良好的人才资源。 第1969章 化整为零 白钰又提到交通问题,指出通过兴建温泉度假中心推动渑泉等三乡镇打通到国道或高速公路的工程,只是当前“足不出户”困局走出的一小步,商砀要发展,就必须利用好临近省城的天然优势,尽可能地拉近与省城的距离,最终融入省城大经济圈。 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一困局,白钰的思路是打造“一横两纵”交通动脉。“一横”是修建一条商砀县城到省城的城际快速通道;“两纵”,一纵是以温泉度假中心为核心的温泉带经济圈,另一纵是与芦花河平行的乡镇主动脉。 修这么多路,钱从何来? 白钰说从三方面解决交通建设资金问题——主动打报告申请变更扶贫补贴款和慈善款用途,集中精力投入到交通工程当中;发行十年期地方债和银行贷款相结合;引入投资商修建城际快速通道。 白钰又说投资商帮我们修路不是无偿付出,城际快速通道建成后要收费且费用比普通高速公路略高,这很正常,你追求速度就得多花钱,相信省城来商砀泡温泉的人不会在乎这点费用。 路修好了,后面做什么?不但要“请进来”,加大以温泉为核心的文旅建设;更要“走出去”,大量输出商砀的农产品。 白钰谈到农产品的远瞻性布局,即以在渑谷乡试点的土地流转为基础,打造高效种养模式: 前几个月在史安行为首的乡领导努力下,在松林村流转土地1859块688亩,将田埂推倒变成了733亩的“一块地”,并开始了“毛冬瓜+菜”“大葱+柑橘”等组合种植,修建3条机耕道总计4.35公里、修建22条排涝渠总计4.12公里、修建灌溉管道4.5公里,配套现代高效农业设施也同步规划建成。 白钰一口气列举了规模种植的三十多个方向,包括食用菌、辣椒、石斛、刺梨等农副产品,以及各乡镇因地制宜培育的茶叶生产基地、辣椒生产基地、中草药材生产基地、干果生产基地…… 俞树越听越有信心,汪大红、夏艳阳等人则越听越吃惊,实在想不通白钰整天忙得连轴转,哪儿抽出的时间把农业产业研究得如此之深、如此之细。 汤安民则听得有点懵,没想到在商砀做副县长必须先成为农学家,别的不说,单几十种农副产品名字背下来就得花好大功夫,还得知道各自的特性、用途、经济价值等等。 接下来白钰又谈到工业,限于环境保护和山区特殊地理状况,商砀在工业产业发展方面乏善可陈,为数不多的规模较大的国有企业都奄奄一息,至今也不敢改制,因为羸弱的竞争力融入市场根本不堪一击。 白钰指出春节以来依托大规模培训木匠继而开发中高端家具定制市场就是很好的尝试和创新,以此为支点拓展性思考,能否开发制陶业、彩陶业和中高端定制? 能否开发木制、陶制手工艺品制作呢?能否利用大山资源适度采石,制作石板、石器以及石雕呢? 一个个设问抛出来,汪大红脑门直冒汗,不是纳闷自己作为主管工业副县长为什么没想到,而是奇怪白钰为什么能想到。 土生土长的商砀领导,还需要京都空降的干部来指导怎么合理利用地方资源发展工农业,怎么说都别扭。 接下来再谈金融服务三农和金融产品创新,白钰说商业银行、农信社要打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传统模式,主动到村头田边搞营销做拓展,要配合“精准扶贫”放“精准农贷”,适度引入第三方评估公司机制,对农产品、农业副产品、工业加工等进行利润预估从而扩大贷款范围。 在散兵作战的商砀农村,交通状况又比较糟糕,农户贷款、个体贷款营销要借鉴沿海成功的“贷款证”途径,以及网上申请贷款等方式,更快捷、更高效地为农村农业农民提供便利。 洋洋洒洒说了一个多小时,夏艳阳单记要点就有六页纸,手腕都写得有点酸。 “……以上是我个人关于商砀短期和中长期发展规划的粗陋之见,请俞书记和同志们批评指正。” 白钰谦虚地结束了发言。 汪大红、林恒华、夏艳阳三位副县长真是大眼瞪小眼,汤安民更是对之前执著要求主管金融产生怀疑。 因为白钰所说的那些金融名词、金融产品,汤安民都没听过,更不了解怎么回事。 “好,非常振奋人心的介绍!” 俞树见大家都不说话直接总结道,“确切地说白钰同志不是介绍,而是给包括我在内的同志们上了一课!为何这么说?实际上白钰同志说的这些内容,提供的方法方式,列举的农产品、工业品等等对我们来说都不陌生,有身边的东西,也有兄弟市县运作成功的范例。但我们都没有取它山之石攻商砀之玉,白钰同志却做到了!作为县委书记我想在这里强调两点,一是希望同志们在白钰同志领导下通力合作,开拓新局面营造新气象,谁要是不服从调度甚至拖后腿,我第一个不答应!二是只要有利于商砀发展,有利于脱贫致富的新点子、新思路都可以大胆去试,出了问题有我担着,这一点请同志们务必放心!” 说到这里,正府领导们都听出俞树肯定受到市里压力,真正着急起来了。 散会后汤安民鼓足勇气追上俞树,表示想尽快明确分工后赶紧投入工作。俞树略加沉吟,说这几天事情太多恐怕没空开常委会,你多研究材料多到基层调研吧。 汤安民心知连分工都没有副县长,到了乡镇没法对接,也没法针对性调研,遂低声说常委们实在没空研究,那……那我就服从上次的安排,以后再说? 俞树温和地笑笑,说正府班子成员都动起来了,看来安民同志也坐不住了急于投身到第一线,好吧,暂时按上次常委会决议分工先干起来。 另一侧夏艳阳告诉白钰,卓语桐对自己的态度很冷淡——夏艳阳居然觉得别人冷淡,而且下午已先行离开,不跟咸必武的大部队一起行动。 “回省城了?”白钰一跺脚道,“糟糕,糟糕!” 夏艳阳轻轻蹙眉:“她对白县长这么重要?” “卓小姐有校友做公路建设投资项目,商砀‘一横两纵’里的‘一横’就指望她了!” “啊!”夏艳阳这才知道真的糟糕,“我立即打电话请她回来?!” 白钰念如电转,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有机会史上一趟省城当面请托。” 本以为俞树亲自到正府这边督阵,又慨然承诺有问题他来负责,白钰提出的全面振兴方案能够顺利推行,不料第一枪就没打响! “一横两纵”当中的第二纵即与芦花河平行的县镇快速通道,涉及到的6个乡镇将修建计划报到主管交通副县长汤安民后,便没了下文。 那些镇长乡长们本来也不太愿意介入这种没油水(省城几大道路交通工程公司负责施工)、责任重(各乡镇负责衔接配合和监督工作),加之与汤安民不熟不便多问,乐得逍遥。 白钰原先不知道,到温泉度假中心工地视察后途经已破土动工的“一纵——温泉带经济圈”,心血来潮横跨两个镇了解“二纵”进度,结果发现规划中的沿线路面丝毫未动,不由得火冒三丈! 打电话一问,6份计划书居然都压在汤安民手里,遂强捺怒火回到县府大院问个究竟。 “噢,公路工程啊,”汤安民若无其事说,“我正准备向白县长提这事儿——不能这样搞,否则会出大问题!” “什么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化整为零,明明是条交通枢纽工程非分成6段,交给6个乡镇分别施工,有逃避监管打擦边球之嫌,依我应该合并起来面向社会招标!”汤安民道。 的确是化整为零,白钰也的确不想面向社会招标,那样的话一来目标太大,需要层层审批直到省相关部门,手续旷日持久不说,以通榆官场的风气不知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多花多少冤枉钱,到最后项目还未必得到批准。 二来总进程65公里的公路工程,不可避免要引来众多工程商,无数的电话、短信烦死人,正府公开招标项目每个环节都必须一丝不苟,又是漫长的时间。 所以…… 白钰解释道:“从长远发展看,6段公路肯定会连接成一条快速通道,但目前而言没有理由合并。6段公路的资金来源于6个乡镇自筹,并非县财政扎口出,此乃其一;其二6段公路有的在原先镇级、村级基础上改造,有的从头开始,要求和标准都不一样;其三,目前我们要争取的、也是商砀刻不容缓的就是时间,快速通道早一天通车,地方经济就能早一天腾飞,请安民理解我的心情。” 汤安民手指盘绕着签字笔,拖长声音说:“我理解白县长的心情,也同意白县长的解释,但千说万说,稍微有点头脑的都能看出正府在违规操作!就算一条路截成6段吧,我认为该申报的手续要申报,该招标的工程要招标,我个人无法接受通过议标草率地确定施工方的做法,我是不会在报告上签字的,白县长!” 白钰呆呆看着对方…… 第1970章 讨论人事 白钰实在没想到积极主动要求尽快投入工作,甚至不惜放弃主管金融领域的汤安民,位子没坐热就给自己出了道难题。 汤安民说得对不对,很对,每个字、每句话都是对的,站在新任副县长如履薄冰的立场,坚持原则是他的权利。 也正因为此,白钰不便说太多——比如俞树“只要有利于商砀发展,有利于脱贫致富的新点子、新思路都可以大胆去试,出了问题有我担着”,这句话的内涵。 然而汤安民不松口,工程非但没法推进,压根都启动不了。 这就是主管领导的权力,明明白钰地位更高权力更大,却不可能越过主管领导自己去签字。 签了也没用。 与此同时,俞树与阚树碰撞的重头戏:多达47名科级干部人事调整方案正式提交常委会。 这当中分为三部分,一是市委办及纪委、宣传、正法委、统战等部门人事调整; 二是正府办及正府组成部门人事调整; 三是乡镇领导班子主要领导的人事调整。 前两部分人数不多,矛盾也不突出,基本谁的地盘谁做主。比如市委办就由戴诚拿主导意见;正府办及正府组成部门,已经事先得到白钰的认可。常委们讨论研究时,除了对财政、税务、国资委等重量级部门人选会有讨价还价或质疑,一般来说都会倾向性尊重主管常委的意思。 这叫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如果哪个常委处处插手,不管什么提名都要发表意见,那就犯了众怒,很快便被孤立出去。 第三部分乡镇领导班子向来常委会争议的焦点。同样是科级干部,在乡镇提拔任用相对容易些,不象县府机关引人瞩目;还有就是众所周知今上从乡镇一步一个台阶上去的,因此有无基层乡镇工作经历成为当下能否得到重用的主流标准。 乡镇领导班子编制也相对灵活,有一定的弹性空间,不象机关部委办局规定“一正几副”,名额卡得死死动弹不得。比如镇人大主席职务,很多乡镇都由镇书记兼任,但包育英、王彩美就是专职;再比如镇统战委员职务,为避免机构臃肿都不设专职,但偶尔为解决副科待遇也会网开一面。 俞树和阚树的攻防主战场就在这里。 作为根深叶茂的本土系核心,每次提拔调整乡镇干部往往是阚树大显身手的最佳时机。 如前面所说,县直机关、部委办局目标太大,且外地干部如俞树、余夫等县主要领导大会小会经常接触,掌握的情况比较多也都会紧紧盯着,施展不开手脚。乡镇就不同了,外地干部不可能面面俱到,精力有限也认识不了太多,象俞树能把16个乡镇一二把手的名字叫全就不错了,剩下那些就是阚树的权力灰色地带。 比如享受副科待遇的镇党正办主任提拔副书记,看似仕途一大步,也就阚树一句话的事儿; 再比如从偏远乡镇调到县城近郊,基本上只要阚树提了没人反对; 还有机关股级干部到乡镇解决副科级问题,打通阚树这条线后就不是问题——以俞树、白钰怎会认识机关股级干部? 一个经典的操作案例是联泉镇戚镇长,堪称阚树得意之作,若非被白钰一棒打回原形简直能写入将来的回忆录: 阚树任玉泉镇书记时,戚只是镇经发办办事员,因其写得一手好字且会奉承、懂得看领导眼色行事,相中他后立马调到镇党正办任主任; 阚树调到联泉后,又把他带过去第二年便享受副科待遇; 之后阚树调到县里并没忘了继续栽培,让他调到渑泉当宣传委员,再调到联泉当副镇长; 等阚树在常委会上提名他当镇长时,常委们一看履历很全面啊,先后工作过三个乡镇,熟悉经济工作,主持过党正办工作,党务正务都有参与,这样的干部肯定要培养,遂顺理成章通过了。 不过,官场中人都不是呆子,群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同样的招数套路用久了难免露出马脚,此次阚树的人事调整方案还没正式端出来,已有源源不断的举报信飞到俞树案前,有些阚树自以为的暗牌,在俞树眼里已是明牌。 “咦,怎么回事?” 拿到人事调整方案后白钰看到附表第一行就愣住了,上面赫然印着“翟华兵,砀林镇镇长,拟调整为县财政局局长,副处级”! 关于财政局长人选,白钰由于情况不熟悉并没有倾向性意见,但翟华兵这个人给他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春节以来两次到砀林镇调研,翟华兵不是“下了村”,就是“在县里跑手续”,总之不想跟白钰见面,以镇长身份汇报工作。 这样的角色,白钰自然没好感,所以县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许永和来征求意见时,白钰特意点了一下,说财政局是处于桥头堡的重要单位,局长人选必须慎之又慎,最好先征询俞树书记的看法。 然后白钰轻飘飘甩了句,从财政局内部选拔更有利于激励机制嘛。 按官场语言艺术,这就是委婉的反对,作为老组织干部的许永和应该听得懂,起码俞树同意后要专门打个招呼,说“俞书记原则上同意”云云。 揣着疑问一行行往下看,却听庄骥东笑道:“我和祥鹏同志刚到商砀没几天,两眼一抹黑,名单上的字都认识,人一个没见过,呃,是不是先大致介绍一下?” 在座常委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 也是,一共八位常委,两位新上任也占四分之一了,按说涉及到47名这样规模的人事调整,再延后两个月是比较适当的。 阚树也很郁闷。 上次为人事调整吵架,白钰也这么说,可板子能打到组织部门身上吗?根源在于去年到现在是商砀的多事之秋,事端一件接一件,县领导病的病、倒的倒、死的死,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 然而人事调整不能一拖再拖啊,干部任职期限、交流期限等等都有规定的。 “请永和同志简要介绍吧,尽量精炼些。”阚树道。 其他常委都不吭声,听许永和“精炼”地介绍——饶是如此还花了四十分钟,平均每位人选不到一分钟。 “也太精炼了……” 庄骥东感觉根本听不出实质性内容,叹了口气说。他倒也不存心第一次参加常委会就充当搅屎棍角色,而是庄彬提醒过,常委会是最能体现领导干部反应、水平和能力的角斗场,能强硬的时候绝对不能软弱,否则将愈**为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 “只要占着理的地方,寸土必争,谁也拿你没办法。”庄彬也是从方晟历次常委会斗争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阚树没再理会。 实话实说,对这位明显仗着省宣传部长叔叔提拔起来的公子哥,阚树打心眼里瞧不起,何况今天常委会有备而来,绝不可能因为庄骥东而打乱节奏。 “确实调整人数比较多,也是没办法的事,”阚树道,“从去年下半年积压到现在快一年了,基层不少同志都是超龄服役,对组织部门意见很大……这份名单我的想法是不必要一位一位地讨论,同志们直接挑出有疑问的、有分歧拿出来商量,怎么样?” 殷天浩慢吞吞道:“不急不急,都拖一年了也不急在一时,充分酝酿、集思广益嘛。” 庄骥东又冲到前面:“名单里涉及到纪委的调整我建议暂时搁置,其他调整我全部弃权!” 此言举座皆惊! 白钰惊的是庄骥东固然与自己磕磕碰碰,但本质并不坏,大方向和原则问题不含糊,期望他能发挥狙击作用。 阚树惊的是涉及纪委的调整原本由金柱一手策划,名单里的六个人都属于本土系,若被庄骥东以情况不熟悉为由压下,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办成。 白钰、阚树都准备说话之际,俞树却颌首道: “骥东同志还没掌握纪委相关情况,暂时搁置情有可原;弃权也是骥东同志作为常委的权利,我是支持的。” 俞树打的小算盘是庄骥东取代了金柱的位置,这一票原本归阚树系,弃权对己方有利。 阚树深深皱眉:“纪委几个岗位空缺快一年了,也罢,骥东同志都不急我急什么?名单上其他人选,同志们可有异议?” 殷天浩还是慢吞吞的:“象财政局长这样重要且关键的领导岗位,组织部门是不是要多提供几位人选?” “一般来说是的,这次调整人数太多所以永和也就做了精简,”阚树道,“永和手里还有张备选人员表,如果同志们有了异议就提供第二、第三考察人选。永和,你应该把备选表一起发给常委同志的,下次注意不能偷工减料!” 许永和真是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 明明阚树做的小动作,却赖到自己头上。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座谁看不出是阚树的花样啊。 阚树是想砸一锤子买卖,闪电式通过;然而今天从坐下来起就注定不可能闪电,所有人都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想快也快不了。 接过备选表殷天浩只瞟了一眼,随即语速很快地说:“我不同意翟华兵任财政局长,我支持邱冬冬担任!” 这就划出道了。 常委会第一场局部战役正式打响! 第1971章 大量搁置 邱冬冬是县财政局副局长,大学毕业后在财政系统工作近二十年,可谓地地道道的老财政。 从年龄讲他今年44岁,性格沉稳,年富力强,正是主持全面工作的最佳时机。 这样一位最适宜接任人选为何被阚树压到备选名单,而推举砀林镇镇长翟华兵? 原因很简单,翟华兵是阚树的人,而邱冬冬属于殷天浩那条线的。本质上,财政局长之争就是本土两大派系之争。 但从俞树、白钰角度讲,又不能置之度外,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态看热闹。 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财政局长不管由翟华兵担任,还是邱冬冬担任,都会尽心尽职做好本职工作,大的原则和方向都会听从俞树和白钰指挥,不可能事事向阚树讨主意。 然而人事调整不仅关系到利益,还决定常委之间的气场。财政局长位子被阚树系拿下,外界就会解读成“县委书记不行”、“白县长拿阚书记没办法”,无形中削弱俞树和白钰在干部群众中的威信,执行力肯定会大打折扣。 因此俞树是准备硬碰硬跟阚树干一场的。 “天浩同志提的人选也不错啊,”见其他常委都不吱声,俞树亲自下场,“阚树同志说说看把翟华兵放第一人选而邱冬冬备选的理由?” 等于书记与副书记直接交锋了,会议室里气氛紧绷。 阚树道:“从专业角度讲,邱冬冬接任财政局长是没问题的;但组织部门在考察领导干部人选时不仅仅看专业,或者说专业仅仅是其中一个因素,还需要全面地、综合地进行考量。具体地说,我们希望县直部门领导特别是财政这样重量级部门,主持工作领导除了专业性,更需要懂经济,有丰富的基层经验。在这些方面邱冬冬显然单薄了点,而翟华兵具有更大优势。” 这真是组织人事领导的解释权,总能说得头头是道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邱冬冬在乡镇财政所工作过,也负责过脱贫致富项目对接,我看不出懂经济和基层经验两点上邱冬冬单薄在哪里?”殷天浩冷笑道,“难道说财政局长必须从镇长当中选拔?” “天浩同志理解有偏差吧,”阚树回击道,“我强调的是主持工作经历,邱冬冬从乡镇财政所一步步到财政局副局长,担任的基本都是副职!” 殷天浩滞了滞,明显接不住阚树抛出的话。 没有主持工作经历的确是邱冬冬的软肋,去年运作竞争财政局长时殷天浩、王厅等人就有这样的隐忧。 “嗯,白钰同志怎么看?” 俞树直接点名,暗想大家为正府组成部门一把手吵成一团,你这位主持正府全面工作的倒不发表意见,岂非咄咄怪事! 白钰似乎早有准备,翻了翻名单也慢吞吞说:“天浩、阚树两位同志说得都有道理,我个人对哪位人选担任财政局长不持立场……” 啊!俞树心里大吃一惊,阚树也觉得意外目光闪动。 “不过,”白钰话锋一转,“联系近期砀林镇发生的事,我觉得在调查结论出炉前,暂时不能考虑翟华兵的职务任免问题!” 常委们都狐疑不解地看着白钰,包千喜立即问:“砀林镇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调查什么?”胡旻威不满地说,“针对县处级领导干部的调查必须经常委会通过吧?怎么搞得神秘兮兮!” 白钰从容道:“砀林镇的事嵇华不是汇报了吗?如果市场监督局砀林分局局长柏斌犯有严重违规违纪问题,身为镇长,翟华兵难辞其咎!” 阚树反应很快,立即道:“白钰同志,目前柏斌到底犯没犯错误还是未知数,怎么能有罪推定而且追究到翟华兵身上?这样子市场监督局局长还有问题呢,能这么说么?” “我想提醒阚树同志,”白钰徐徐道,“我们都必须尊重金柱同志作为老纪委的敏锐嗅觉,不管卡和酒是没收到还是收到后退了,金柱同志亲自派人调查柏斌必定有其逻辑,弄不好……是桩大案要案,我劝同志们都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这番话说得包千喜等人心中一寒。 不过都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可能被白钰三言两语吓住,阚树冷冷道:“参加革命工作连随时牺牲的准备都应该有,还怕这个!” 白钰微微摇头,道:“万事唯谨慎,我赞成邱冬冬为财政局长。” 胡旻威道:“翟华兵是财政局长最佳人选!” “我同意翟华兵!”包千喜道。 转眼间两票对两票,而俞树、阚树的立场自然不用说,也就是三票对三票。 剩下没表态的三位常委,庄骥东已提前声明弃权,省却了选边站的麻烦——回头看他这一招很高明,可见在商林纪委书记位子上得到了锻炼。 与庄骥东同时上任没几天的正法委书记侯祥鹏情况也不熟,大概率弃权吧? 戴诚正犹豫不决间,却听到侯祥鹏稳当当道: “阚树同志说得有道理,我支持翟华兵。” 瞬间俞树心头剧震,白钰也深感意外——之前他预感程庚明在这个时候委派侯祥鹏必有所图,却没料到侯祥鹏做得这么明显,毫不掩饰地站到阚树阵营。 这样一来戴诚根本没得选。 如果县委办主任听任自己的直接领导被揍得惨败,以后也混不下去了,遂道: “还是邱冬冬吧,我觉得。” 四票对四票,庄骥东那一票弃权,正好平分秋色。 俞树顺势道:“在财政局长人选上分歧比较大呀,白钰同志提醒的问题也不能不重视,看来先得搁置下来,还请老李(现任局长)再超龄服役段时间吧。” 县委书记在难分高低的场面之下拍板搁置,阚树等人也无话可说。 不过因为庄骥东可恶的“全部弃权”,而侯祥鹏投身到阚树系,接下来战斗对双方来说都打得很辛苦—— 殷天浩、白钰提出反对的人选,胡旻威等人都旗帜鲜明地赞成,戴诚每次左右为难后不得不站到俞树那边,结果总是四票对四票。 俞树的原则是凡相持不下的一律搁置! 他看出来了,今后必须争取到庄骥东支持方能与阚树系抗衡。而从庄骥东对阚树等人的态度来看,至少没有亲近的意思。 对于俞树施的拖刀之计,阚树等人也没办法,拍板权是县委书记的权力,在投票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他可以拖着不办。 艰苦卓绝的拉锯战足足打了将近五个小时,累得人仰马翻,可47人的调整名单最终只通过了19人! 涉及纪委的6人应庄骥东要求暂时搁置;其他22人均因分歧太大被俞树拍板搁置。 俞树宣布散会时,捧着薄薄的几页纸阚树难言心中滋味,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赢了还是输了。 还是在秘密武器侯祥鹏加入自家阵营的前提下。 常委们刚起身离座,俞树突然接到个电话,听了两句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摆摆手示意常委们回座位,然后继续接听。 常委们面面相觑,尤其年纪稍大的殷天浩、胡旻威真的感觉老腰快折断了——就算啥事不干坐五个小时,年轻人也吃不消啊,还得绞尽脑汁应付常委会各种复杂场面,实在累得快趴下了。 何况都还没吃饭,真是又累又饿。 这通电话足足打了近十分钟,俞树才放下手机回到座位,满脸峻色道: “白钰同志的提醒不幸成为现实,刚刚得到消息,在调查组初步找柏斌约谈后他突然甩脱监视失踪,四十分钟前在离砀林镇二十多公里的乱石岗被发现……人已死了,被卡死后从12米高的石崖扔下去的!” “啊——” 常委们震惊万分,有的倒吸凉气,有的错愕且不安,有的暗瞟白钰微微折服。 白钰问道:“柏斌在约谈时有无交代什么?” 俞树一字一顿道:“迫于强大的政策攻势,他透露违规违纪问题与砀林镇镇长翟华兵有关!” “咣当!” 包千喜正在喝茶,听到“翟华兵”三个字,一个失神茶杯摔到地上。 “具体提供了哪些线索,或者事实?” 阚树不愧是本土系核心,最先稳住心神后问道。 俞树叹道:“他说思绪很乱需要回家整理,有必要的话还会形成文字材料,调查组看他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就结束了谈话。对了,他说给金柱送酒送卡也是翟华兵指点的,翟华兵说金柱平时就好这一口,还说通过金洋的路子送肯定笑纳……” 简直就是活脱脱打脸! 阚树沉声道:“太让人失望了,一个分局长居然在临死前无端诬蔑镇长、前纪委书记,死有余辜!” 既然拿不出证据,阚树就能把责任都推到死人身上。 “当时柏斌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杀,”俞树回了一句,转而道,“现在请同志们讨论的是,要不要对翟华兵采取措施?” 会议室里长时间沉寂。 几分钟后包千喜迟迟疑疑道:“就凭柏斌那句话么,到底有没有过硬的证据?” 胡旻威也帮腔道:“这叫死无对证啊,没法证明柏斌说的真话假话,或许为了推脱责任故意为之呢?” “对的,故意为之!”阚树思路豁然开朗,手指轻叩桌沿道,“他抛出耸人听闻的话题引起调查组兴趣,赢得回家喘息的空间然后伺机潜逃……” 第1972章 事关宥发 阚树继而说:“柏斌看透调查组想抓大鱼的心理,把祸水引向翟华兵;装作没精打采的样子要回家写文字材料然后潜逃,一系列行为表明他压根没有坦白从宽的想法,反过来证明交代内容不可信!” “有道理!”侯祥鹏赞道。 白钰道:“金柱查柏斌,金柱被杀;调查组上门约谈,柏斌被杀;接下来轮到谁?现在采取措施,其实是对翟华兵的保护。” “呃——” 经此一说阚树居然有些动摇,从内心讲他未必不承认翟华兵有可能与柏斌同案,但出于家丑不可外扬原则,宁可关起门来怀疑也不能让翟华兵落到调查组手里。 然而人命关天,阚树又犹豫起来。 包千喜道:“那干脆让警方直接保护翟华兵,在尚未取得证据前常委会不研究是否对他采取措施。” “那就说不通了!”庄骥东冷笑道,“好端端的凭什么保护翟华兵,总要给外界一个说法吧?” “因为柏斌临死前乱咬的!”包千喜道。 “是不是乱咬目前尚未证实,”殷天浩道,“万一指证属实岂不是自打耳光?” 戴诚还是一贯的公正立场:“同志们,我想不管出于什么考虑,调查组根据柏斌交代的内容找翟华兵核实确认并了解相关情况总是可以的,同时鉴于金柱、柏斌连续两桩命案的危险性,在此过程中顺便对翟华兵的人身安全加以保护,想必大家都能理解。” 这叫不是软禁的软禁,不是调查的调查,虽说内容没变但形式上让阚树等人能够接受,至少不叫“采取组织措施”,后面还有回旋余地。 见阚树、包千喜、胡旻威都不吭声,俞树道: “就按戴诚同志说的办,同时进一步提升砀林镇安全级别,加强交通卡口的检查和把守,防止命案的再度发生!” 夜幕下回到正府大楼,一溜边办公室都熄了灯,唯有夏艳阳还在与几个人讨论什么。 泡方便面时打开手机,陡地心里“砰砰”连跳数下,原来蓝依终于发来消息,很短的两句话: 我在外一切很好,勿挂念。 蓝朵也很好。 赶紧打电话给她俩,还是关机;手指颤抖着发了一连串消息,却不再有回音。 郁闷得直揉心口,吃完方便面正准备挑灯夜战,这时嵇华悄无声息进了办公室。 “刚才你向俞书记汇报柏斌被杀的?”白钰问。 “您手机关机了,又听说正在开常委会所以……”嵇华谨慎地关好门,压低声音说,“有个情况为保密起见没在电话里说,思来想去还是当面汇报……” “什么?”见他神秘兮兮的模样,白钰诧异道。 “柏斌的死可能与……”嵇华声音压得更低,“可能与宥发集团有关……” 顿时豁然开朗! 黄晓松坐镇商砀不也就为了此事?! 嵇华道:“柏斌含糊说砀林镇是野生动物实际上就是保护类动物的地下市场中转站,作为市场监督部门负责人,他早就发现端倪,但与镇领导交流过程中被警告不准多管闲事……” “镇领导就是翟华兵?” “刚开始柏斌吞吞吐吐不肯说名字,后面再三逼问之下也就默认了,不过那段对话的审讯记录被黄局抽走了,还关照我们绝对保密。” 白钰沉默半晌,道:“的确要绝对保密……从今夜起务必保护好翟华兵,不管他说不说。” “嗯,白县长……” 嵇华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隔了会儿道,“宥发的名声很响,也是惹不起的角色,她——凤花花与县里有家中药材加工厂有些瓜葛呢。” 白钰来了兴趣:“商砀居然有中药材加工厂?环保手续和检测合格证很难搞到吧?” “三年前外地人过来投资建的新厂,当时县领导们都抱着怀疑态度,觉得省市两级肯定不可能同意,结果大跌眼镜,四个月不到所有手续办得妥妥的,当年就建成投产!” “对环境有污染吗?” “它是在中草药、药材基础上做的粗加工,要说绝对没污染肯定不可能,但应该比西药厂污染程度低很多,况且它就在县郊位置离芦山很远,也不在环保红线范围内。”嵇华解释道。 “凤花花跑的手续?” “不是,”嵇华低声说,“她是实际投资人!起初商砀都不知道,眼看厂子投产后效益还不错,工人工资也还可以,有些家伙就打起了吃大户的主意上门检查什么的,没想到两三个星期后到厂里吃拿卡要的领导们都被市纪委直接双规!后来渐渐有风声传来,原来凤花花才是厂子的大老板,而宥发集团与市领导的关系……在商林、商砀都不是秘密吧……” 程庚明自以为别人都蒙在鼓里呢。 白钰摇头叹息,道:“这家厂生产出的东西销往哪儿?” “保密,没人说得清!产成品打包出车间后密封入库,每周走一趟铁路货运,够牛吧?所以厂子从来不为销路发愁,也不存在库存积压,生产多少外运多少。” “这样啊……” 白钰觉得越来越看不懂程庚明,似乎,宥发集团的存在不仅仅为了他吃喝玩乐,为了打些野生动物和名贵补品,而涉及更大范围的产业链。 “白县长,正因为案子涉及宥发集团,我想……我想……”嵇华想了半天都没说个所以然。 白钰却洞察他在想什么:嵇华害怕了,不敢再往深处查,而想把案子推给黄晓松。 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圈,白钰道:“嵇县长啊,这事儿恐怕跟你担忧的方向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嵇华愕然道。 “说白了吧,你是不是怕程书记秋后算账?” “成书记在维护宥发集团利益方面从不手软,与凤花花的关系也是路人皆知……” “是的,以程书记的权力和意志是会算账,不过,”白钰道,“如果程书记知道金柱胆敢派人调查柏斌也就是与宥发集团的勾当,第一反应应该是敲山震虎喝令他收手,若不悔改直接拿掉他纪委书记职务吧,也不至于下作到派杀手的程度,非但成本太大还容易走漏风声,更重要的是吸取各方注意力,得不偿失!” 嵇华长长“噢”了一声,道:“您说得对,这种事通常由成书记的秘书打个电话就行了,保管金柱立马服软,也不至于连杀两人把事态越闹越大。” 白钰笑道:“因此我的理解是,第一,程书记根本不知道此事;第二,宥发集团——起码官方也不知道此事;第三,大家要赶紧往深处查,速度越快越好,抢在程书记、凤花花反应过来前弄清真相;第四,黄晓松八成跟我想得一样,否则不会抽走审讯记录。”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经他点拨,嵇华才恍然大悟。 当晚调查组正式宣布对砀林镇镇长翟华兵进行“保护性隔离调查”,翟华兵大怒,声称自己是市管处级干部,针对自己采取的任何措施都必须得到常委会批准。 调查组负责人冷冷说请听清楚最前面的两个字——保护,既然柏斌提到了你,理论上你有可能是凶手下一个目标,接连两条人命,凶手已经杀红了眼,不会介意多杀个人,要不要保护你自己考虑! 翟华兵梗着脖子说保护可以,但不是隔离调查! 调查组负责人还是冷冷的态度,说算不算隔离调查不是你说了算,调查组所做的一切都得到县领导授权,这么说听明白了? 翟华兵心头一凛,没再继续抗争。 但在接下来的调查谈话期间,翟华兵显示出很不配合的态度,表示“与柏斌不熟”,不清楚柏斌乱咬了些什么,而且从镇领导分工来看,翟华兵与柏斌的确没有交集。 案情调查再一次陷入胶着状态。 与此同时——庄骥东做事也有股狠劲,常委会结束后居然通知县纪委全体干部员工在晚上十点前到单位集中,然后挨着部门盘查金柱亲自督办的柏斌违规违纪的调查材料下落! 庄骥东厉声说金柱作为县纪委书记不可能亲自跑到砀林,肯定指派至少两位同志其中一位是中层干部;按纪委调查程序,就算没有调查结论也会有阶段小结以及原始调查材料、工作底稿,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不翼而飞?! 庄骥东又说我是新来的,一个都不认识,事关前任被害之谜也关系到纪委声誉,谁要是敢在这个问题上搞对抗,我保证一个月内把你清除出纪委队伍! 庄骥东说我理解个别同志思想上有顾虑,怕被卷进去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也怕在新领导面前留下坏印象,但事态严重到这个程度不说也不行!别以为坚决不说我就查不出来,把我逼急了连夜翻出去年到今年的所有财务资料,一张张查!你到砀林去查案会用公车吧,一查好几天会住宾馆吧,会报销吃饭费用吧,要被我查出来立马开除! 说到这里,庄骥东目光森森扫视全场,冷冷道现在同志们回各自办公室,我也回办公室等十分钟,希望有人主动过来汇报!不然,十分钟后再度到这里集中,分组翻阅去年以来的财务资料,哪怕查到天亮都必须查出结果! 散会! 庄骥东怒吼道。 第1973章 助人为乐 只等了三分钟,纪检监察六室正副主任耷拉着脑袋进来主动认错,承认接受金柱布置的任务到砀林镇暗访调查。 庄骥东从开始就怀疑是他俩,从监督范围和部室分工来讲,六室负责承办联系乡镇违纪违法案件和重要、复杂案件的初核、审查并提出处理建议,以及乡镇干部参与调查事故、事件中涉及的监督对象违纪违法行为和需要问责情形的调查并提出处理建议。 “说吧,怎么回事!”庄骥东沉着脸说。 “事情是这样的……” 上个月金柱突然把他俩叫到办公室,要求去砀林镇调查市场监督分局局长柏斌有无违规违纪问题,然而很奇怪,金柱没提供举报材料或其它辅助材料,只说调查重点主要是砀林镇一直存在野生动物地下交易市场,你俩用眼睛看、拿耳朵听,无须形成书面材料,回来向我口头报告就行了。 两人满肚子疑问来到砀林镇,经过几天暗访才悟出金柱为何如此谨慎,原来事态与想象的大不一样! 以他俩与乡镇干部接触和办案经验,觉得地下市场可能存在多股势力,柏斌支持其中一股并对其它势力强力打击,利益冲突使得被打压方愤而举报,颇有“大家一起下油锅”的意味。 真实情况却非如此。 打着买家幌子暗中走访了地下市场十多家商户,发现方向完全错误:地下市场商户们都深知这碗饭是刀口上舔血,非但没有冲突且非常团结;他们与柏斌的关系不错,但也不是料想的那种相互勾结、利益尝试绑定的形式;贩卖野生动物的交易量有限,柏斌压根看不上、也不会从商户手里榨钱。 柏斌的确是地下市场的保护伞,但保护的不是商户,也不是场内那点交易量,而是野生动物的源头,以及通过地下市场流转的去向。简而单之就是,他保护野生动物在地下市场进与出的安全! “野生动物不就来源于芦山生态自然保护区的偷猎偷盗么?”庄骥东不解地问。 “庄书记,经查很多保护级别动物都来自宥发集团……” 庄骥东微微打了个寒噤,目光透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瞬间明白了很多东西,沉思良久挥挥手道: “此事到此为止,不准泄露给任何人,明白吗?” “明白!” “顺便通知全体下班,都回去早点休息。”庄骥东吩咐道。 庄骥东打心眼里厌恶宥发集团,厌恶浅薄恶俗的凤花花,但庄彬反复警告过,绝对不能招惹程庚明—— 这是个惹不起的马蜂窝! 庄彬说程庚明的朋友们很护短,哪怕他错了,宁可关起门来骂得狗血喷头也不可能允许外人指责。 庄彬又说程庚明的劣行恶迹早有人反映过,而且上面真的一无所知吗?还在指望他自己有所收敛呢。 庄彬还说以程庚明之能两次拿不下白钰,可见白钰背后撑腰的不止过气白家,应该还有高人;但白钰受了窝囊气也没奈何程庚明,说明双方势均力敌,相互顾忌,能够维持一定层面的平衡和稳定,所以调你到商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余夫奄奄一息,首先瞄准县长位子,卡住白钰那小子的晋升通道! 庄骥东这边一压一捂,因为金柱、柏斌命案引发的调查几乎查不下去,黄晓松本身也不想深究,索性收队回町水了。 五月下旬,白钰率了国资委、经贸委、国土局、财政局等一班官员到省里完善温泉度假中心手续,突然想起城际快速通道的投资问题还没着落,看来非得走卓语桐这条路子不可,遂打了个电话。 她语气很微弱,说正在住院,暂时不方便接待。 白钰大惊,赶紧问明医院位置匆匆买了些礼品赶了过去,见她住在省一院高干疗养区,脸色不象往常那般红润,精神不太好,见了他神色淡淡的明显不如春节前后那般热情。 其实是小手术——肾结石,疼起来满地打滚生无可恋那种,但手术就是手术,也小小伤了回元气。 人家身体不好,状态也很差,白钰躇踌片刻决定不提投资修建城际快速通道的事,就是看望普通朋友。 “你什么时候回商砀?”卓语桐问。 “后天吧,等省相关部门的批复。” “后天是周五,”她默算一下,“能不能晚一天走,周六陪我出院?天使微笑都是女孩子,我怕回家碰到搬上落下的体力活她们……” “没问题,那是男士应尽的义务。”白钰不假思索道。 “可是……” 卓语桐两眼看着天花板幽幽道,“我猜到你的来意,咸必武提过商砀准备修条通向省城的城际快速通道,可是,那位投资公路的校友已经不做了,今年举家去了澳洲……” “咚!” 白钰的心陡地沉到谷底,勉强笑道:“那也没办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竭尽所能就行了。” 周五中午盘点此次收获,各项手续和批复已拿到三分之二,剩余部分计划由汪大红下周过来继续盯着。 想到周六之约,动身前一刻白钰说还有点私事,没跟大部队回商砀。 卓语桐也是妙人,周五白天无短信无电话,直到晚上八点多钟才联系他,劈头就问: “在省城还是商砀?” “省城。” 卓语桐似有些意外,停顿片刻道:“我明天上午十点出院,有空吗?” 白钰笑笑,道:“我留下就为了陪你出院啊。” “哦,我还以为……” “不管你怎么认为,我只做该做的事。”白钰道。 当晚白钰和老朋友杨士举喝了几个小时功夫茶,得知杨子药材在商林已全面盈利,但迫于麻百居、夏春胜等本土系压力,不得不私下接受他们曲线入股分一杯羹。 “到哪儿都一样吧,象您、缪文军这样的领导干部真是太少了。”杨士举感慨道。 “只要他们收了钱肯配合,肯协助企业做大做强,都可以接受。” “顶多再做三年,后面我准备逐步退出商林,把市场交到他们手里,”杨士举道,“从来没有赚一辈子钱的行业,我也不想跟那些丑恶嘴脸打交道,早点收手回省城享福……或许,白县长后面有更好的点子。” 白钰慢慢喝茶,看着窗外满天繁星,良久道:“可以,但必须物理隔离。” “物理隔离?” “虽然你的第一桶金在省城所赚与我无关,但事业是在商林壮大起来的,以后不管我走到哪儿,你都不适宜跟过去,”白钰道,“所以要有一个人,与你非亲非故,从未发生过生意、资金来往,从事行业也与你迥异……” 杨士举一点就通,笑道:“我懂白县长的意思,就是台面上的代理人。” 白钰严肃地说:“不是代理人,我只认他说话,不再跟你打交道。” “噢,是的是的,我专注做我的药材生意,”杨士举定定想了会儿,“我父母家邻居有个人,很实在很努力就是缺了点运气,两次创业都遇上不可预测的宏观调控,目前歇业在家。” “手里有注册公司?” “好像有,银行贷款还挂在那边没办法注销,”杨士举道,“他是我小时候的玩伴,相知很深也了解他的为人。不过很奇怪,每次我准备帮他时自己处境都困难,大概也是运气吧;所以我跟他之间非但没有生意往来、财务往来,私下都没有往来。” “可以,等时机成熟跟你联系。” “今年我费点工夫秘密注资,指点他做点小打小闹的生意保持财务状态正常;他运气虽背省城两处老宅子却还升了值,到时借助房产交易来腾挪调度资金。” 白钰不置可否很快将话题转到别处。 周六上午九点半提前来到医院,卓语桐为避免人多嘴杂风声传到省红会,刻意没告诉天使微笑同事姐妹们,白钰便上上下下帮着办理出院手续,再叫车陪护着把她送到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公寓。 公寓不大只有一室一厅一卫,却处处显露出精致和奢华的味道,连桌布、餐巾纸和毛巾都是国际名牌,更不用说家电家具以及生活用品。 “真看不出你力道挺足,刚才上台阶时让我很有安全感。”卓语桐扑闪着大眼睛说。 白钰轻描淡写说:“上大学坚持锻炼的结果……都已安置好,我也该告辞了。” “等等……” 卓语桐倚在沙发上默默想了会儿,道,“感谢你今天的帮助,我真的以为……” 白钰打断道:“不要以为了,我白钰不是那种势利现实的人!我为了工作四处交朋友,但交朋友并不仅仅为了工作。” “不,我是以为……哪怕你有蓝依,也会觉得家花没有野花香,所以利用献殷勤机会打我的主意,可你刚才二话不说要走,让我真的很感动。” 卓语桐率直地说。 唉,真是快人快语,也太直接了! 白钰无奈地说:“好吧,这个故事告诉我要注重每个细节,否则会影响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现在,我可以告辞了吧?” “等等!” 卓语桐俏脸上浮起甜美的微笑,“待会儿有位客人过来,我想你肯定乐意见一面。” “客人?” 白钰头皮发麻,暗想不会是她家某位长辈吧,那样的话也太尴尬了! 第1974章 公路投资 卓语桐笑得更甜:“你不是想修路吗?我帮你约了那位校友。” 白钰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想岔了! 第二反应大喜,道:“真的吗?他从澳洲回来了?” 心里却已恍然:校友根本没举家去澳洲,那天卓语桐分明在故意试探自己,女孩子的小心眼啊真是无处不在。 “正好是饭点我刚刚订了外卖,家里还有两瓶红酒,边吃边聊吧。”卓语桐以女主人姿态说。 白钰笑道:“客随主便。” 等她从酒柜里拿出来,白钰微微一震,惊讶道:“就着外卖喝三万多一瓶的酒,也太……太奢侈了吧?” 卓语桐微微一笑:“我敢打赌整个商砀能认出这个品牌的不超过十人,而你随便瞟一眼就……你到底什么出身,我们天使微笑都查不到呢?” 说明她悄悄查过自己的档案,幸好有玻璃墙保护没露馅。 白钰转动酒瓶,反问道:“我问过你出身吗?” “那倒没有……” “所以我们都保守一点秘密,保持朦胧感不是挺好?” 卓语桐卟哧一笑:“说得对,朦胧感是最美的。” 谈笑间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位年龄约三十多岁,保养得极好、风姿绰约、气度不凡的少妇! 白钰没料到投资公路的校友居然是位少妇;少妇也没料到见面的“县长”如此年轻,两人都愣了一愣。 卓语桐从身边扑到少妇怀里,开心地笑道:“瑄瑄姐,想死我了!” 两人搂着一团,嘻闹片刻后卓语桐才为他俩做了介绍: 柳瑄瑄,碧海天堑投资公司董事长,在内地七个省投资建成的各类公路超过1000公里,在业内名声很响。 “只要白县长拿出诚意,让瑄瑄开心,投资商砀到省城那点距离的路还不是小case?” 卓语桐娇笑道,柳暄暄粉面含春嗔怪地敲了她一下,道: “什么我开心,明明专程过来让你开心的。” 面对她俩嘻嘻哈哈的打趣,白钰倒有些困窘,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不习惯跟除女朋友之外的异性开玩笑,特别是更放得开的少妇。 没多会儿外卖陆续送到,三人围着西餐桌边吃边喝边谈。 白钰很正式地介绍了商砀的地理位置、基本情况、经济困局,以及为新领导班子为寻求突破规划的“一横两纵”等。别看柳瑄瑄打扮得花枝招展,类似生意场上的花瓶角色,谈及正事却很认真,仔细听完后问了两个问题: 商砀要把路修到省城,省城肯不肯答应?与商砀建立起快速通道,说实话对省城作用并不大,相反容易引发资本外流,因为资本的逐利性总会尽量寻找低成本生产环境;另外省城消费群体也会寻求新鲜、自然、绿色而流失到商砀。既然这样,省城怎么会同意呢?此是其一。 其二省城答应了,项目可以实施,那么商砀如何保证投资商的收益?说白了就是地方正府肯给多少年收费权,又如何确保政策的延续性?柳瑄瑄说得很透彻,你这样的年轻干部不可能在商砀呆太久,说不定路没修完已经高升,扔下我们怎么办? 针对第一个问题,白钰从容笑道:“很好办,我根本不需要征求桦南市委市正府意见,而是……快速通道不进城,只修到省城郊外后接入到高速公路里——对省公路管理局和高速运营商来说,接进去的车道越多越好,车辆越多收费也越多嘛,他们会很爽快地同意。” 柳瑄瑄微微颌首:“脑子灵活的年轻县长,很机智的招数,很好!” 卓语桐道:“哎,瑄瑄姐也不比白县长大多少吧,看模样当白县长的妹妹都可以。” “去你的,乱说!”两杯酒下肚柳瑄瑄眼皮飞上一丝晕色,“白县长研究生毕业后忙于事业,肯定没结婚吧;巧了,语桐也忙于事业……” 卓语桐连忙夹了块牛排堵她的嘴:“别闹别闹,人家有女朋友了,你们继续谈工作!” “谈恋爱可以随时换女朋友……好啦好啦,听白县长说第二点。”柳瑄瑄架不住卓语桐纠缠讨饶道。 “这个……” 被她俩闹腾得差点分了心神,白钰连续深呼吸后续道,“第二个问题很现实也具有一定现实难度,目前我能提供的思路有两方面,一方面尽可能完善合作协议条款,不留漏洞和模糊空间,把双方的权利义务表述得清清楚楚;另一方面我们想办法请市领导甚至省领导出面,从而提高合作协议的行政效力以及权威性,不会因为个别经办领导职务变法而产生麻烦。” 柳瑄瑄露出认同的表情,低头想了想道:“请省市领导做背书的想法很好,这一招以前也有地方正府干过,后续效果还不错。关于这个,你有几成把握?” 通过缪文军这条线,市领导七八成把握没问题;再往上省领导,则半点把握都没有。 “四五成把握吧。”白钰取了个平均值再往高吹了一成。 “一半把握就有可操作余地,”柳瑄瑄道,“收费权能给多少年?” “肯定给,但具体多少年一方面要看省市相关部门掌握的标准;另一方面县里要结合具体投资额、公路等级等作综合评估。准确地说,我要看到柳董提供的可行性报告和项目策划书才能决定。” 柳瑄瑄主动举杯,盈盈笑道:“很赞赏白县长务实求真的风格,如果这会儿您信口开河十五年、二十年,我倒不放心了。下周我就派人过去勘测地形,来,预祝我们合作成功!” 轻松愉快的气氛下,三个人——主要是白钰陪柳瑄瑄喝,卓语桐仅象征性喝了一点点,居然把两瓶价值达七万元的红酒喝得一滴不剩。 吃完柳瑄瑄有些不胜酒力的模样,说要陪卓语桐多聊会儿顺便午休,白钰便知趣地告辞。 下午坐火车回了商砀旋即投入工作,傍晚时分正在办公室批阅文件时突然接到卓语桐的电话。 “柳董回碧海了,答应下周一派勘测组去商砀,还说看我的面子有很大的把握做成这个项目。” “多谢卓小姐牵线搭桥,也多谢中午喝的名贵红酒。” 白钰表示诚挚谢意,按说点到为止就可以了,谁知她继续说:“勘测组大概需要半个月时间,然后回去做项目评估、环境分析等一大堆报告,预计七八月份柳董会亲自到商砀……” 越听越迷糊,这些具体操作性的东西柳瑄瑄肯定会主动与自己衔接,根本不需要卓语桐转达吧? 陡地想到一个关键,白钰豁然开朗,微笑道:“对了,记得卓小姐说过六月上旬要参加前男友婚宴,时间快到了,身体还吃得消长途跋涉?” “有人陪着的话可能好些。”卓语桐笑咪咪道。 “那我主动报名……目前没有其他竞争者吧?” “有,都我被骂跑了。” 白钰乖巧地说:“到时听你通知,我负责全程贴心照顾兼假冒男朋友工作。” 卓语桐没再说话,轻笑一声挂断电话。 搞定“一纵快速通道”资金来源问题,白钰心中大定,开始琢磨怎么对付死不开窍的汤安民。 或者,他隐约怀疑汤安民是不是庄彬故意在省级层面做的手脚,安插到商砀跟自己做对。 不过庄骥东也需要正绩的,一个经济发展如火如荼的商砀,对县领导班子每个人都有好处,尤其庄骥东这样表明过来踱金的年轻干部。 且不管汤安民受何人指使,也不管他是不是存心刁难,必要象对付阚树一样,先摁到地上踹两脚方才听话。 现在阚树、包千喜那帮家伙见了自己不是客气多了吗? 如同《笑傲江湖》里的那位号称“君子剑”的华山派掌门,“君子”是江湖中人客气的说法,关键在于“剑”,单单君子行走江湖不知被杀掉多少,但有了剑且武艺高强,才无人敢惹。 周一上午八点二十五分,白钰叫正府办沈主任通知八点半召开党组会,成员即六位副县长加享受副处待遇的沈主任。 一圈通知下去,汤安民打电话协商,说建委那边约好了有个座谈会,您看党组会是不是向后推推?毕竟时间太仓促,完全没有准备。 白钰平静地说安民同志是想请假吗?党组会商量重要议题,出席人数不低于三分之二就行了! 言下之意缺了你照样开会,你看着办! 汤安民舌头在嘴里打了个滚,不满地说那就参加吧,希望下次提前通知。 白钰轻蔑一笑,暗想下次我还提前五分钟通知你,你敢不参加吗? 关于提前五分钟的问题,其实汪大红、林恒华等人心里也都有怨言,周一上午开门就是一大堆事,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未免太霸道了些。 然后再想,我们几个都在大楼里没关系,嵇华从公安局赶过来就得十分钟以上,看你怎么办! 谁知捧着茶杯笔记本来到小会议室时,嵇华已稳当当坐着喝茶——白钰提前通知他过来。 八点半,正府七名党组成员全部到齐。 白钰沉稳地说:“现在开会!日前我就改善商砀落后交通状况的‘一横两纵’规划向俞书记做了汇报,俞书记要求把这项工作作为当前中心工作来抓,从全县一盘棋角度一着不让全员动员、全面铺开、全力推进……” 听到这个开场白,汤安民神情有点不自然,似乎预感到什么。 第1975章 参加婚宴 白钰语气铿锵有力:“为贯彻俞书记指示,切实推动‘一横两纵’交通大动脉的建设,力争早日把项目落地,现在我建议在县正府层面成立‘一横两纵’交通建设工作领导小组,由我担任组长,汤安民同志担任副组长,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由城建科科长崔农同志担任办公室主任,具体负责方案报批、手续审查、工程进度掌握等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抽调哪些成员,会后由汤安民同志会同崔农同志安排。同志们有什么意见?” 同志们——汪大红、林恒华等人顿时表情微妙,眼角不约而同瞟向漩涡焦点汤安民。 事情再明显不过,原来“一横两纵”规划、方案和手续的报批都在汤安民手里,如今成立领导小组,相当于硬生生把所有权力从汤安民那边抢到白钰手里,崔农肯定事事听从主持工作县长吩咐,副组长纯粹就是个有名无实的花架子! 汤安民立马翻脸,态度激烈地说:“我反对!我认为到目前为止我,以及交通、建设等相关部门可以胜任本职工作,无需来个什么领导小组!” 白钰淡淡道:“设不设领导小组不是你认为,而是县委县正府本着全县一盘棋策略作出的战略性部署。” “说穿了不就是拿掉我的权力么?”汤安民愈发沉不住气。 白钰道:“你有什么权力?我有什么权力?我们的权力都来自人民!” 汤安民道:“我知道你对不满意我否决工程化整为零、一条路硬拆成六段施工的方案,我现在还坚持我的观点,那样做是违反规章制度的,是行不通的!” 白钰道:“省组织部派你到商砀当副县长,不是让你告诉大家这个行不通,那个不能做,而是,你要告诉大家商砀要发展应该怎么做!如果你不知道,那么就让领导小组来决策;领导小组不知道,就听取专家意见!” “作为副县长,我有权根据规章制度作出判断!”汤安民梗着脖子说。 白钰针锋相对:“作为主持工作常委副县长,我有权提出建立县级层面领导小组!” 汤安民声音更大:“我说过了我反对!” 白钰环顾四周:“一票反对,请同志们都发表意见。” 汪大红等人被两人突然爆发的碰撞惊呆了,都回不过神来,混乱中却听嵇华沉稳有力地说: “我赞成白钰同志成立领导小组的提议。” 嵇华就靠白钰大力提携上位的,关键时刻必须表态。 紧接着夏艳阳道:“我也赞成!” 白钰没事先跟她打招呼,夏艳阳赞成纯粹出于公心,内心深处也看不惯汤安民这种惜权如命、丝毫不顾及民生疾苦的人。 “我赞成。”沈主任也别无选择。 “大红、恒华两位同志呢?” 白钰目光如炬紧紧盯在他俩脸上,瞬间竟让久经沙场的他俩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转眼间三票赞成,一票反对,就算他俩都反对,还有白钰举足轻重的一票。所以白钰这会儿不是问“赞成还是反对”,而是问“站到哪一边”。 几乎下意识地,汪大红和林恒华同时道:“赞成!” 白钰旋即宣布:“我也赞成!本次正府党组会以六票赞成,一票反对,多数票通过关于成立‘一横两纵’交通建设工作领导小组的提议,会后请沈主任安排文件流程并抄送县委常委、四套班子主要领导,下午领导小组办公室开始运作……” 还没说完,汤安民陡然说:“我服从党组集中研究决定,但我不想当领导小组副组长,让有能力有水平的人来当吧。” 气氛又紧张起来,特别夏艳阳简直对汤安民的不顾章法死缠烂打觉得不可思议。 谁知白钰只眨了下眼,厉声道:“汤安民同志,你是主管交通建设的副县长,你要退出领导小组,是准备向常委会要求调整分工吗?你这是第几次要求了?记录的同志把他的话记下来!” “别记,别记,”汪大红作为排名仅次于白钰的副县长赶紧出面圆场,“白县长息怒,安民同志也不要激动,工作上有分歧在所难免,但千万不能生气伤了身体。” 林恒华也劝道:“白县长工作繁忙,领导小组日常事务还靠你把关,怎能轻言退出呢?冷静冷静。” 夏艳阳身为女同志应该是最好调合气氛,然则此时她佩服得说不出话来。面对汤安民的无理挑衅,在表现出愤怒情绪的同时还要有理有据地反击,瞬间震慑住对方,她自忖肯定做不到。 可能会愤怒,转而与对方吵成一团;却不可能眨眼工夫想出逻辑严密、滴水不漏的压制性语言。 汤安民真被震住了。 上次正式向白钰提出调整分工的要求,俞树是知道的;迫于那天白钰畅谈促经济的氛围,汤安民急于参与工作,主动向俞树表示愿意接受分工,在场也有证人。 如果被白钰上升到主动要求调整领导分工的高度,就是出尔反尔,会引起俞树的极度反感。 汤安民敢跟白钰吵架,却不敢惹俞树——他到商砀工作本来就是过渡,预计两年就回省城,到时组织部门主要听取俞树的评价! 被噎得张不开嘴,加上汪大红、林恒华劝慰,汤安民也不敢继续硬怼下去,气呼呼抄起茶杯冲出会议室。 “老沈通知一下崔农同志,上午着手从汤安民同志那边交接7个乡镇业已申报的材料,”白钰又象没事似的恢复平静,“如果他不肯交就通知7家乡镇重报,现在所有材料都存在电脑里,随时可以打印。明后两天必须完成所有申报材料的审批和上报工作,不允许再拖!” 沈主任低头做记录,什么话都不敢说。 他,以及汪大红等人都看出来了,白钰在商砀站稳脚跟后开始显露出强势的一面,谁要是站在前面阻挡其经济战略和城建规划,都将象汤安民一样遭到无情碾压。 根本不在乎汤安民从省里空降的,有多深的背景。 想想也是,论背景纵观商砀有几位比得上白钰?家族子弟的优势就在于此,无论你用,还是不用,优势都摆在那儿。 如同核武器的存在。 周二上午,碧海天堑投资公司勘测组、技术组、专家组等二十多人浩浩荡荡进驻商砀,正式拉开“一横两纵”主动脉交通工程的序幕。 六月的第一个周末,白钰难得没组织开会,没到基层视察,也没在办公室加班,而是驱车直抵桦南高铁站与卓语桐会合后直奔上高省芫峰市。 途中卓语桐详细介绍了前男友——那位咸必武所说的渣男的相关情况。 他叫郭宇,目前是芫峰市团委宣传部副部长;新娘即他大学时劈脚的那个,叫姚海虹,芫峰总工会办公室副主任。 姚海虹的父亲姚建莱来头不小,是芫峰市委常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母亲汪雨则在省统计局工作,也做到副厅级干部。 几年来郭宇始终把婚姻作为筹码,急不可耐要求姚家帮自己空降到基层锻炼并提拔,姚家岂会轻易上钩,坚持先结婚再到基层锻炼。 僵持了两三年郭宇绷不住了,只得答应领结婚证并举行婚礼。 对于这桩婚事,大学同学都抱着发自内心的鄙夷,唯独卓语桐不这么看。 “他出身平民家庭,没后台背景,没人脉支持,若想在体制内出人头地非得依赖姚家,这是很现实的做法。” 白钰道:“听说你家比姚家还厉害,那么当初他为何作出奇怪的选择?” 卓语桐神情一黯,看着窗外急掠而过的风景,隔了很久才说: “我有苦衷,所以我从来不怨恨他的选择……别再问了,我想睡会儿。” 说完毫不忸怩地将头倚在他肩上,没多会儿便沉沉入睡。 郭宇在举行婚宴的芫峰最高档的五星酒店预订了好几个房间给应邀而来的同学朋友休息,卓语桐不想提前见他,也不想沾光,遂到附近酒店订了两间。 “婚宴一般很晚,干脆在芫峰住一夜明早回桦南。”卓语桐道。 白钰道:“听从安排,保证让你满意。” 卓语桐鼻子微皱,道:“别这么生分呀,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男朋友,要拿出男朋友的……气势和表现出来,比如全程搂着我,还有亲昵的小动作等等,把跟蓝依做的都施展出来。” 白钰脸居然有点红,踌躇道:“我……不想让你感觉我在趁机揩油……” “揩吧,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卓语桐大方而开朗地笑道,“等你后悔的时候可就晚了。” 虽然她嘴上说得满不在乎,其实对今晚的婚宴还是很在意。下午白钰在市区四处溜达,她却跑到最高档的美容院做发型、护肤、美白,直到傍晚五点左右才结束。 接着又花了半个多小时穿皮箱里带来的高档旗袍——白钰腹诽人家大婚,你穿得比新娘还正式算怎么回事? 穿旗袍是费时费劲的活儿,卓语桐便叫白钰帮忙,可这儿不敢碰,那儿不能摸,把白钰折腾得满头大汗。 “都说了现在你就是我的男朋友,随便怎么都没事,你怕什么?”卓语桐眼波流动巧笑嫣然道。 白钰终于系好最后一个扣,长长吐了口气如释重负道:“好啦大功告成……可惜我没准备长袍马褂,只能穿着西装出席了。” 第1976章 相遇故人 如卓语桐所预料的,当她一身盛装容光焕发地白钰手挽手出现在婚宴大厅时,立即力压新郎新娘成为全场耀眼的明星。 卓语桐是有眼光的,白钰一米八的个头,坚毅挺拔的身材,京都家族子弟特有气质,站在她身边简直是完美的衬托。 反观新郎郭宇还算可以,个子只比白钰低了点,高鼻梁、白皮肤清朗俊秀的模样,可见卓语桐当年的痴情也没错;但新娘就明显逊色多了,尽管精心化妆且一袭雍容华贵的婚纱,怎么看都是那种站在人群里最不引人注目的类型。 “语桐!感谢你的光临,”郭宇作惊喜状道,然后目光一转,“这位是……” “我的男朋友。”卓语桐道。 “我叫白钰,祝郭先生伉俪新婚快乐。”白钰道。 “白先生在哪儿高就?”这才是郭宇最关心的问题,现在的男人光靠颜值可不行。 白钰淡淡道:“基层公务员。” “噢,辛苦辛苦,”郭宇暗想没官没职的办事员,卓语桐也真是越挑越差了,微笑道,“那边请坐,请坐。” 接下来与卓语桐的同学、校友们接触,白钰一律回答“基层公务员”,并不介意人家略带异样的目光。 一方面他真觉得自己是基层公务员;另一方面他是假男朋友,所以在这种场合争什么风头呢? 再说假扮的目的是告诉大家,卓语桐现在感情生活很好,而不是炫耀比郭宇过得好,这一点往往是众多所谓同学会、校友会主角们最勘不破的。 可惜,总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无由来充满优越感的蠢人…… 几道菜后,邻桌有个自称卓语桐铁杆粉丝的男生过来敬酒,却直勾勾盯着白钰道: “大男人怎么能喝红酒?噢,基层公务员不准饮酒对吧?那是规定小喽啰的,大领导大干部照样喝,没事!” 卓语桐知白钰不愿暴露身份,脸一沉道:“李耀,你喝白酒就自个儿喝,别勉强别人!” 李耀顺势摆明身份:“我,李耀,碧海财大新闻系研究生,目前是芫峰市沧野区宣传部中层干部,不知道算不算基层公务员,但至少今晚敢喝七八两白酒……” “酒量厉害,佩服佩服!”白钰似笑非笑道。 卓语桐实在看不下去校友在白钰面前丢人现眼,站起身把李耀往旁边一拖,用满桌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 “人家是京都大学研究生!你少说两句!” 李耀一呆,灰溜溜跑回座位。 酒过三巡新郎新娘过来敬酒,郭宇毕竟还是气量小啊,看看白钰终究没忍住,故作关心状说: “基层工作很辛苦啊,没日没夜加班,工资又少,以后请语桐家里多关心关心。” 白钰淡淡道:“是很辛苦,不过已经习惯了。” 新娘姚海虹则因为被卓语桐现场活捉过,今晚看看人家这身旗袍穿得那个凹凸分明,不由得自惭形秽,暗底下拉着郭宇要走。 卓语桐则说:“其实他负责的工作很重要……” 郭宇刚走了半步听她这么说又转身,讽意更重地说:“基层同志往往就是这样,自以为工作很重要,其实体制就是个大机器缺了谁都能转,语桐觉得呢?” 白钰赞道:“郭先生的比喻太妙了,一针见血形容出基层公务员的处境。老实说我们就希望更多郭先生这样通情达理的优秀人才到基层当领导。” 被他一吹一捧,郭宇有些飘飘然:“语桐不是外人,透露点内幕也没关系……再隔两三个月我就要到基层挂职锻炼,可能先干段时间副区长吧,然后进常委班子……” 姚海虹见他口无遮挡连连拉他,白钰却又托了一句: “副区长进常委难度很大呀。” “不算啥,对我来说就是时间问题……” 说到这里姚海虹终于按捺不住,强行挡在中间道:“不好意思他喝多了。” 卓语桐也打岔道:“你们赶紧敬酒吧……” 等新郎新娘离开,她低声道,“不好意思的是我,瞧瞧这些家伙的浅薄劲儿,当初什么眼光!” 白钰也低声笑道:“做你的男朋友,衷心觉得压力很大。” 卓语桐摇摇头:“我错了……那天你批评得对,今晚的婚宴我本不该来,来就代表还没放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瞧瞧跟他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而我平时那个圈子象咸必武、柳瑄瑄等一个没到,唉,还让你受累……” 接下来不时有同学朋友过来敬酒,白钰泰然自若应付有余,将男朋友身份演得活灵活现。 散席离座时,卓语桐情不自禁紧挨着他轻轻说:“我恐怕醉了,觉得你真是我的男朋友。” 白钰微微笑道:“入戏了。” 照例,新郎新娘站在大厅门口送客,同学朋友有的当晚回程,有的住在其它酒店,有的到外面散步,二三十人都站在门口话别。 这时几名保安飞快地跑过来叫道:“靠边,靠边,有领导过来了!” 紧接着一脸精干的便衣快速拉了两道警戒线,白钰和卓语桐本准备离开了无巧不巧正好贴着警戒线站立;新郎新娘则被挤到警戒线的另一端。 两分钟后陆续有官员从楼梯下来,或打电话,或低声交流,身后同学朋友认出是市委市正府的,议论说这样的场面肯定接待大领导。 再过了两三分钟,分布在警戒线四周的官员们紧张地低语“来了来了”。转眼间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位目光炯炯、气度威严的领导快步下楼,白钰见了心头微震: 居思危! 方晟最赏识的秘书! 身后窃窃私语“居省长”、“真是大领导啊”、“怎么事先没听说”等等。到了大厅,居思危见新郎新娘以及嘉宾被阻在警戒线后,表情似有不满,然后目光再一闪,看到了白钰! 居思危竟然停了下来,从人群中出来走到白钰面前问道:“你是……” 白钰徐徐道:“居省长好,我是小宝。” 卓语桐等人听得都一愣,他不是叫白钰么?却不知这是白钰传递的密码,就看居思危认不认。 另则机警如白钰在这样的公共场所只承认“小宝”,那么传出去的也只是“小宝”,外界——上高以外乃至京都都联想不到白钰。 论急智和机敏,真是深得方晟真传。 果然,居思危眼里流露出惊喜和温情,又问:“这位是……” 白钰只得硬着头皮道:“我的女朋友。” 要是卓语桐大大方方来一句“居省长好,我叫卓语桐”就好了,可惜她已震惊得忘了假扮身份,错过公开盖章的难得机会。 “郎才女貌,很好!”居思危略加思忖道,“小宝,跟我来单独聊两句……” 然后众目睽睽下,所有陪同官员都原地不动,眼睁睁看着居思危和白钰出了大厅来到酒店外空地。 因为省长强调“单独聊”,必须给出足够大的空间。 新郎新娘——此时特别是郭宇都惊傻了,李耀等一干原本瞧不起白钰的同学朋友脸上均火辣辣的,所有人急切而焦急地想知道一个问题: 白钰跟居省长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等我问清楚一定……” 卓语桐被团团围在中间问得满头大汗,而姚海虹也不惜放下尊贵的新娘身价紧紧抓住她的手—— 如果能打通居省长这条路子,对姚家来说简直太重要了! 至于李耀等在上高体制内混的,不消说只要沾着点省长的边,以后仕途升迁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儿?尤其对于处于科级、处级边缘挣扎的干部。 卓语桐是真不知道。 对于白钰,她了解得其实并不多,而且由于玻璃墙的限制,包括白钰的出身、家庭状况等等全然不知。 郭宇、姚海虹、李耀……所有同学朋友都不信——热恋中的男女根本没有秘密,既然来上高了,白钰肯定会把这边的人脉托盘而出! 此时卓语桐怎么好意思承认白钰只是假冒男朋友? 她又困又窘,平时快言快语、豪爽大气的她平生第一次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站在酒店外空地,凉风习习,四周都被清场了因此没有人来人往,不远处大街也看不到车辆经过。 “小宝,”居思危语气平缓地说,“你在通榆的情况我听说了一些,不容易,也不简单,为你的勤勉和努力感到欣慰……相信你爸也会。” “谢谢居省长鼓励。” “别叫省长,叫叔叔,”居思危侧过身仔细打量他感慨万千,“都长成又高又帅的大小伙了,我们怎会不老?” “叔叔年富力强,肯定还会承担更重要的工作。”白钰道。 居思危轻笑着微微摇头,然后说:“可以告诉白将军今晚遇到过我,并向她转达我的问候!无论外界怎么揣测传闻,我始终相信白将军,她绝对不可能做对不起方书记的事!” 霎时白钰鼻子一酸,眼眶微红险些落下泪来,这是迄今为止他所听到的、方晟昔日同事部下、级别最高的信任与肯定! 唯有真正理解白翎对方晟的爱,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谢谢叔叔,谢谢!”白钰哽咽道。 居思危回望酒店内外泥塑木雕等待的人们,轻轻拍了拍白钰的肩,温言道: “记下我的手机号,以后有困难随时可打……” 三分钟后,护送居思危的车队浩浩荡荡离开了酒店。 第1977章 老友出马 爱妮娅与老领导姜源冲畅谈了四十分钟,谈笑风生中隐约透露了两个意思:一是精神压力大,身体状况不佳;二是组织上正在培养接班梯队,自己的担子随时能够交得出去。 说到这个程度姜源冲大抵心中有数了,点到为止,可以向严华杰“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至于严华杰,听到姜源冲汇报的谈话全过程后不作评论,只叮嘱姜源冲务必绝对保密并安排专机送他回潇南,然后独自向朱正阳报告。 朱正阳略加沉吟,也没再提一个字,而是转到最关注的问题: “那条铅笔画的小鱼真是鱼小婷么?如果是,她想向我们提示什么,她还活着?她明知我们更想知道方哥的下落!” 严华杰道:“刘、许两位首长不幸去世后,零号专案组组织医疗业顶尖专家对军总所有医生、护士、护工以及保安等作了筛查,结论是没问题。如今鱼小婷查出问题来了,说明两点,一是上次的结论错了,专案组要回到军总重做功课;二是鱼小婷始终盯着此案,韩柯实、施文青不过是揪出的第一批小鱼,大鱼还在后头……” 他看看朱正阳的脸色,补充道,“当年方哥和鱼小婷同车失踪,如今鱼小婷出现了,证明方哥肯定还活着!之所以不露面甚至连个线索都不留,或许方哥觉得没到时候。” “问题不是这么简单!” 朱正阳起身缓缓在办公室里踱步,良久道,“鱼小婷并非刑侦专家,刘、许两位首长死因有零号专案组负责,她不可能无由来地插手。军总水深,方哥一定是暗示韩柯实、施文青还牵连其它事!” 大领导到底是大领导,看问题的角度总比寻常人开阔且具跳跃性。 严华杰立即跟上他的思路,沉声道:“我马上从两个方面展开调查,一是方哥与军总有过哪些交集;二是那些年韩柯实、施文青主管或参与了哪些医疗项目,有无出国等经历!” “爱妮娅的态度,鱼小婷的出现,两件事一脉相承,”朱正阳继续说,“我已隐隐猜到方哥失踪的大背景,但具体线索和证据有待进一步收集,总之,要全力做好大换界前的准备工作。” 最后一句简直奇峰急转,话题转换之快连严华杰都觉得突兀,不过老成持重的人并没有多说多问,只应了声: “好的,首长!” 军总因为一直以来的特殊地位和历史作用,要完成严华杰所说的两方面调查难度很大,需要协调军部、京都警卫局等多个相对独立且谁也不买账的系统。零号专案组凭着“朱首长指示”,以及严华杰亲自签发的手令,辗转奔波了半个月才统计出厚厚两大本资料。 再输入数据模型进行对比分析,主要是方晟失踪前十年间出入军总的所有记录——结合车牌号、人脸识别、出入登记、就诊记录等,与那段时期韩柯实、施文青值班、会诊、参与专家组或医疗组等,逐项智能匹配。 最终,筛选出一个标注为“永久保密”的医疗专家组,年代跨度很大,所有会诊记录、用药、检查图片和数据等全部为“绝密级”,成员有三位即: 韩柯实、施文青以及多年前在一起医疗事故中死亡的季鹏。 有意思的是,“永久保密”的签发人是白翎,而医疗专家组存在那些年里,每年方晟都会来军总好几次,结合大数据可以看出,每次都有白翎作陪,偶尔也有樊伟! 再沿着资料向前追溯,原来下令组建医疗专家组的,正是当时执掌情况部门的樊伟,这一头一尾两位,偏偏又在方晟失踪那晚发挥很奇怪的作用。 看着内容详尽的调查报告,严华杰脸色沉重。 白翎,愈发成为方晟失踪之谜以及刘老等一系列迷案绕不过去的坎,很多疑问,很多线索,必须要由她交代清楚。 但采取什么方式,是严华杰拿不起且放不下的难题。 白翎的身份太特殊了。 于公,她是执掌一方大警备区的首长,中将军衔,且在历次反谍反特中军功卓著,是军中颇具传奇色彩和威望的女将军! 于私,她是方晟公开承认的情人,还为他育有一子,在京都乃至内地都不是秘密;她还是军中巨搫白家的顶梁柱,远的不说,以白老爷子和白杰冲几十年的深厚人脉,就足以让严华杰谨慎,再谨慎…… 事实上涉及军部那些巨头、各方诸侯,朱正阳都如履薄冰,能不动尽量不动,慎之又慎地保持军队稳定。 一直以来零号专案组捧了朱正阳的尚方宝剑所向披靡,但若硬碰硬军部系统,给不给面子、配合到什么程度都难说;且到目前为止,专案组抓捕的级别最高的也仅为副省部级,还是退下来的老干部。 真正遇到背景深且势力雄厚的,强势如严华杰也不得不三思。 这个问题,他没有向朱正阳请示,因为深知这个问题真的很麻烦,作为最亲密的战友、最信任的下属,怎能把棘手的问题扔给领导呢? 宁可自己扛,万一出现灾难性后果自个儿承担所有责任,这才是官场正确的担当。 拿着那份报告,严华杰独自在办公室考虑了三个小时,期间推掉两个会议,所有电话一概不接,直到深夜才有了主意,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简洁命令道: “到我这边来一下!” 半小时后——在严华杰手下工作好像都是超人,晚上十一多钟接到电话时好像都没下班,全副武装地随时听命。 “首长……” 出现在办公室的是贾复恩——严华杰反复斟酌后精心挑选的干将,他的优势不仅是执行力好,守口如瓶值得信任,而是一个重要因素: 贾复恩在江业与白翎有过交集! 方晟辗转任职多地,唯有在江业与白翎过了段成双入对、举案齐眉的夫妻般的生活—— 在黄海碍着赵尧尧和外界非议,只能偷偷摸摸; 红河、银山以及后来白翎在京都工作,官至反恐中心主任,与方晟离多聚少;从鄞峡起守在方晟身边并承担警卫工作的变成了鱼小婷。 方晟刚到江业担任县长时,为了直接控制公安系统当然也为了保护自身安全,与在梧湘市局的严华杰协商后把亲信贾复恩调到了江业。 也就在那段时期,贾复恩与白翎有过交集,也算是并肩作战的老战友、老朋友了。 如同朱正阳考虑让姜源冲出面当说客,在官场越是高层越是孤单,也越看重老交情,这就是所谓以情动人,往往比那种官方的、正面的手段效果更好。 况且白翎的地位和身份,纵使零号专案组也不能擅自通知她前来接受调查,需要朱正阳同意,且得到军部配合。 怎能让朱正阳做这种得罪军部的决定呢? “以老朋友身份到辽北警备区拜访白将军,语气尽量委婉,见机行事,苗头不对只谈江业,明白吗?”严华杰叮嘱道。 贾复恩点点头,道:“明白,白将军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大,而是相当大……不过跟老朋友还好,她属于爱憎分明的侠道中人。” 严华杰不置可否:“我需要真相。” 第二天傍晚,贾复恩来到戒备森严、气氛肃杀的辽北警备区指挥大楼。 接到贾复恩的电话,白翎与姜源冲一样立即猜到其来意。这几年贾复恩被抽调到零号专案组,在圈子里早已不是秘密,负责调查什么她也心知肚明。 施文青“被抑郁自杀”身亡时,白翎心念一动,似乎悟出些什么,但远在辽北的她真是鞭长莫及,根本接触不到真实资料,也就无从查证了。 白翎也想找严华杰了解,但此时的严华杰远非黄海一个电话招之即来的派出所普通干警,传说中大换界新晋局委员名单里稳居前三位的分别是: 严华杰、明月、俞晓宇 话说各派势力都不是吃素的,为何同意黄海系一口气占得三个进局名额?更隐秘的风声是朱正阳已成功说服爱妮娅主动退出! 当然这些人事内幕都是白翎从警备区同僚和下属那边知悉的,可悲吧,曾经叱咤京都的白家竟半点风声都听不到。 非但白家,据说每次大小换界都深度参与的京都传统家族包括于家、吴家、宋家等无一知情,也没人事先垂询、通报。 有消息称此乃朱正阳在桑老“破除老规矩”基础上更进一步,彻底切断退下来老人们在换界过程中“出谋划策”的渠道,换句话说,老人们可以议正,但不能参正。 白翎就在办公室旁边的小接待室会见贾复恩。 “多年未见,复恩反而比以前消瘦不少,工作压力很大吧?”白翎微笑道。 贾复恩苦笑:“首长说得对,干刑侦这一行永远睡不好觉,除非退休。” “不要叫首长,”白翎不悦道,“在江业时我就叫你‘复恩’,你叫我‘白小姐’,挺好……哎,现在不是小姐,要改称大姐、老姐了。” 贾复恩不禁笑道:“当时首长风华正茂,大概……小宝才两三岁吧,对了,现在小宝结婚没?有没有孩子?” 白翎悻悻摆摆手:“不听话的孩子,让他多玩几年吧,反正年轻人都不定性,结婚太早反而不好……” 第1978章 多年未见 寒暄一番,白翎主动转了话题:“军总施文青抑郁是件怪事儿,当医生的不知道心理疾病的严重程度么?” 贾复恩立即郑重其事道:“不瞒首长,我这趟就为了向您请教关于施文青和军总的一些事儿,您能回忆多少说多少,因为眼下案子走进了死胡同。” 白翎目光定定凝视着他,贾复恩心里砰砰乱跳,暗想该不是发火的前兆吧? 蓦地她展颜一笑,道:“好,你先说掌握的情况。” 贾复恩沉声道:“施文青不是自杀……” 他从施文青死前留的纸条内容,纸条背后铅笔画的小鱼说起,源源本本一直说到樊伟下令设立秘密医疗专家组,白翎列入“永久保密”等,以及专案组种种分析和推测。 他深知白翎精通刑侦、反恐和情报调查,在她面前撒谎无异于自讨苦吃。 白翎的脸越听越凝重,听到最后陷入沉思,贾复恩屏息静气等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白翎的声音象从遥远的山谷里传来,飘忽而捉摸不定: “由此看来,当时我们都被骗了……闹了半天,施文青竟然被影子组织收买了!” “影子组织!” 贾复恩全身血液凝固,瞠目结舌看着对方,半晌吃吃道:“首长,首长!您的意思是那些年京都大领导们性命都掌握在影子组织手里,它想杀谁就杀谁?!” “那倒不是,”白翎道,“被影子组织收买或胁迫,跟本身就是它的成员,有很大的区别;还有就是,影子组织的渗透和潜伏,根本目的不是为了杀人立威,而是尽最大可能获取情报、获得利益、传播它的理念。” “这么说,刘、许两位首长死于影子组织之手!” 白翎摇摇头:“后面的事情我不清楚,不敢妄加推论,但当时我们全力保护那位……说来你也认识,她在江业新城开了家西餐店,后来一直跟随方哥左右……” 贾复恩脱口而出:“叶小姐,叶韵!她后来莫名失踪了,原来……原来得了重病?” “说来话长,”白翎随即话锋一转,“叶韵掌握有影子组织的秘密,身受重伤后化名住进军总接受长期治疗,好几年都平安无事,突然有一天中毒而亡且那种剧毒传染性极强能通过空气传播,导致多名医生、护士被感染身死,最终被抢救成功的只有他,施文青!” “投毒者自己也中毒,这是最具隐蔽的作案手法,”贾复恩深黯其道,“而且是烈性剧毒,通常来说投毒者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白翎恨恨道:“的确如此,当时我和樊伟针对那个病区所有医生护士等反复排查了好几轮,却疏忽了仍在重症病房抢救的施文青,真是高明,太高明了!” 贾复恩艰难地消化施文青与横空出世的影子组织之间的瓜葛,隔了好久才说: “叶韵中毒事件后来始终没进展?” “有,”白翎爽快地说,“几年后京都交通工程技术学院院长蔡子松自杀身亡,那个案子我做的调查,发现他与影子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蔡子松跟燕慎、陈皎等同为学术圈朋友,与方哥、我、樊伟也喝过酒,不能排除酒后从我们言谈里得到叶韵下落的线索,继而指使施文青投毒。当然那只是推测,所有关于蔡子松的线索都在自杀前抹得干干净净。” “太可怕了,真的……” 贾复恩以及零号专案组之前从未联想到影子组织——自从白翎在反恐中心强力打压后,影子组织一度销声匿迹,低调到所有人都将它遗忘了。 没想到,影子组织阴魂不散! 或者说它从未消失过,一直以极为隐秘的方式静静等待机会。 白翎语气低沉地说:“我知道方哥对叶韵的死耿耿于怀,但失踪多年仍安排鱼小婷执著追查,恐怕不单单出于个人情感,而是洞察到影子组织在京都可怕的存在!查到施文青之后,鱼小婷大概觉得以一己之力查不下去了,才逼他写遗书,把案子转交到零号专案组!” “是的,线索断了,负责叶韵医治的专家组成员季鹏就死于那次中毒,只剩韩柯实亡命海外,恐怕察觉到危险提前出了国。”贾复恩道。 “不,眼下重点不是叶韵中毒案,单纯追查那件事并无意义,”白翎摇头道,“重点是谁在指挥韩柯实和施文青,那个人,或许才是影子组织在京都的真正核心,甚至,我怀疑他是内地地位最高的——十三号!” 贾复恩眉头紧锁叹道:“首长说得我心头沉重……别说更高层级的网,就是韩柯实、施文青这种人的存在,都让我们夜里睡不着觉。而且,顺理成章地分析刘、许两位首长八成死于影子组织之手!” “也未必,譬如许老原本积疴缠身,就算影子组织不出手也撑不了多长时间;刘老是不是类似情况呢?有的事很难说。我所了解的影子组织,除非突发状况,一般来说不喜欢干夺人眼球、惊世骇俗的事。” “施文青在遗书里承认给刘老打毒针,这一点不会错的;而且,刘老已非第一次遭到暗杀,当年他乘坐的专机失事,是您亲手挽救他于危难之际……”说到这里贾复恩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失口,因为零号专案组内部其实隐隐怀疑白翎提前在嘎尔排山一带训练的意图。 “提到那事儿,我想做个澄清……”白翎突然笑了笑,“复恩啊,自从方哥失踪后外界都在怀疑我,可从没有人正式问过什么,我想解释都没机会啊你说是不是?” 从京都来辽北途中,贾复恩脑中盘算好若干套应对方案,包括白翎半真半假的指责,当下轻轻一叹,道: “首长,方哥失踪牵动千万人的心,在真相未明前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揣测,不单您,还有人怀疑今上……但我们这些从双江跟出来的干部都一如既往相信您,也相信方哥没事儿,说不定有一天他突然出现,象往常一样跟我们喝酒、聊天、讨论工作……” 白翎深深吸口气,起身走到窗边远眺远处山景,实质在平抑激动的情绪,好一会儿才转过来道: “训练局所有军事训练、演习都是提前一年甚至更早时间确定,大的方面涉及备战理念、战略方向、训练体系探索;小的方面涉及武器弹药准备、交通和训练环境等诸多复杂的协调工作,所以,把训练营带到嘎尔排山一带拉练不是我的决定,而是按照——其实是我的前任樊伟做的方案执行,目的在于提高我军山地战斗能力提升,探索完善山地战斗理论体系,为中印边境小规模局部战斗做好准备。另则飞机失事是任何人都无从掌控的偶发事件,失去控制的飞机在空中能坚持多久恐怕机长心里都没数,怎么可能精准到几千平米之内?真是笑话!” 贾复恩点点头,道:“您说得有道理,很多流传于各种小圈子、地下的传闻都严重缺乏常识,经不起推敲,您大可不必在意。” 白翎没吱声。 抬腕看表,她面露微笑道:“瞧瞧,谈起工作就忘了时间,走,到餐厅边吃边谈,顺便尝尝老战友送的珍藏版茅台。” 贾复恩别的没啥爱好,就喜欢一天两顿酒而且要喝好酒,老实说在零号专案组这几年真把他憋坏了,除了春节和重大节日能解解馋外,根本不敢动酒瓶子。 遂大喜道:“珍藏版茅台,一定有些年份吧?” 白翎漫不经心道:“我不懂酒,需要复恩这样的老专家当场鉴定。” 来到警备区小餐厅,八人座的餐桌就只白翎和贾复恩两人,冷碟却摆了十多样,他一时有点懵,讪讪说我还以为…… 白翎截口说今晚是私宴,没有外人,就咱俩边喝边聊,叙叙旧。 服务员送来两瓶茅台,贾复恩一看就镇住了:啊,四十年珍藏版! “首长太……太客气了……”他讷讷道。 白翎手一挥:“这里没有首长,只有白姐和复恩,今晚开怀畅饮喝个痛快!” 酒香四溢,贾复恩深深吸了口气,喝道:“好酒!” 白翎亲手斟满二两的杯子,举杯道:“第一杯我敬复恩,念着二十年前的交情,以及当年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经历,我先干为敬!” 说罢骨碌碌一饮而尽。 贾复恩慌忙站起身双手捧杯道:“首长言重了!复恩能认识方哥和首长,在你们关心照顾下得到进步,实在三生有幸!我也喝掉!” 上了两道热菜,没等贾复恩有所表示,白翎又举起杯子:“复恩,这杯酒我代表方哥敬!感谢你,还有众多兄弟对我的理解,对方哥的牵挂,等到真相大白之日,便可知道我的苦衷!我还先干为敬!” 又仰头将二两一杯的酒一口气喝得一干二净。 贾复恩只将舍命陪君子。 短短十分钟四两酒下肚,“酒精考验”的贾复恩其实只能喝慢酒,象白翎这般猛冲猛打的喝法,对他是严峻考验。 赶紧吃了点菜,贾复恩端着杯子回敬,本想意思一下只喝三分之一,不料白翎豪爽地说:“复恩难得过来一趟,我干掉!” 咕嘟,又来了个底朝天! 论酒量贾复恩喝七八两没问题,但今晚这样喝法,六两下去已经不行了,头昏脑胀,两眼发花。 第1979章 酒后逼供 白翎微笑道:“复恩加入零号专案组以来,我从没主动联系过你,还有华杰,知道为什么?” “不……不知道。”此时贾复恩反应迟钝,脑子象一团浆糊。 白翎陡地沉下脸,道:“因为我等你们主动上门!赵尧尧远居海外,我是方哥在内地最心爱的女人,这个表述没错吧?但你们这班兄弟连安慰一下的意思都没有,更别说找我打听情况,象话么?!” 瞬间贾复恩又惊又愧,出了半身冷汗,讷讷道:“首长……白姐请听我解释,专案组的确有很严格的保密规定,严部长他们也有各自苦衷——方哥的事太敏感太离奇,都不敢乱想乱猜,只能慢慢查找线索、搜集证据。您这边是风口浪尖,出于谨慎和保护原则严部长他们尽量避免接触,这回要不是施文青的死查到叶韵,也不会安排我以朋友身份过来……” 他也真是喝醉了,被白翎一吓一唬之下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白翎继续施压道:“保密规定?避免接触?你敢发誓调查期间除了我,方哥那边没别人找过你?!” “这个……” 贾复恩情知今晚上了白翎的圈套,这三杯六两酒把自己灌得七荤八素,完全找不着北,平时的机灵劲都不知哪去了,支吾了半天一咬牙道,“在白姐面前我如实交待,去年我在碧海期间被……被方哥的朋友叫过去问了些情况……” “范晓灵?” “还有徐璃、樊红雨两位部长……” “问了些什么?” “跟您问得差……差不多,”贾复恩心一横都说出来了,“主要谈及方哥幕后安排旅游投资公司收购百铁灵峰山以西开发权组织挖掘一事,那家公司经查与乔娜有关……她们对方哥、何超等四人在水晶洞看到预见未来的画面也很感兴趣,主要就这些。” 水晶洞里神奇场景,方晟早就在白翎面前绘声绘声说过;神秘公司挖掘百铁灵峰山深处,白翎也有所掌握,只是没料到涉及乔娜。 白翎问道:“既然都指名道姓到乔娜了,专案组找过她吗?”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香港,然后在全球飞来飞去,几乎不回内地,”贾复恩道,“我们派人接洽过,她似乎预见到回来可能会有麻烦每次都以种种理由搪塞。” “香港……” 白翎沉思片刻道,“天使微笑本质上是芮芸促成并创建的,刚开始乔娜只不过是基金会代言人,之后逐步从前台转到后台承担起管理角色,我怀疑在重大决策和基金会发展方向等方面,还是芮芸说了算。” 贾复恩苦笑:“那个更不能惹,如今是特首……” “很大一盘棋嗬!” 白翎转而笑道,“瞧我们都扯哪去了,来,我再敬复恩一杯!” 贾复恩大惊,连连拱手道:“不能再喝不能再喝,我……我真不行了白姐……” 白翎也不理他,咕嘟一口,又是二两杯下肚! “白姐,我我我……” 贾复恩简直暴汗,不由想起碧海那个晚上,范晓灵、徐璃、樊红雨面前也都放着这么大的酒杯,也都喝的茅台,暗想方哥的女人真是个个厉害,不过能让她们爱得死心塌地,最厉害的应该是方哥! 当晚贾复恩酩酊大醉。 回到京都第一时间向严华杰汇报,见他没精打采灰头土脸的狼狈样,严华杰哈哈大笑,道: “就猜白翎不可能轻饶你,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输给她也不算丢人,在黄海我们几个都怕她。” 贾复恩一五一十汇报了与白翎交流的经过,当然晚宴那段略过不提,本来酒喝多了都是醉话,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叶韵……原来是叶韵……” 关于叶韵,早在黄海严华杰就有所了解,因为当时白翎等情报人员怀疑她来历可疑。 后来叶韵与方晟越走越近,严华杰等人也不知内情,都以为她身上的疑点已经查清了,没想到竟与影子组织有关! 这样分析,樊伟、白翎将叶韵的医诊情况列为“永久保密”,恐怕更为了方晟仕途考虑。不管叶韵本身就是影子组织成员,还是与影子组织有微妙关系,都会对方晟仕途构成重大打击! 贾复恩问道:“首长,要不要走程序把叶韵的档案调出来看看?” 从手续和程序讲,“永久保密”也非绝对,只须专案组具报告申请、五位首长里的任何一位签字即可。 严华杰沉吟良久,摆摆手道:“既然‘永久保密’,那就让它永不见人世,不必节外生枝……” 贾复恩立即听出严华杰所说的“节外生枝”是防止牵连出方晟、白翎等人,因为“永久保密”档案解密后就不得再度加密,具备一定权限的都可以调阅,这样的话恐怕就违背白翎本意了。 “好的。”他应道。 严华杰接着说:“鱼小婷揭破施文青身份,目的不在于让我们查叶韵,那是她的方向;她在暗示我们沿着施文青、韩柯实线索继续深挖,找出他俩与影子组织的联系!” “如果他俩都是影子组织成员,我真有毛骨悚然的感觉。”贾复恩道。 “方哥在润泽清剿影子组织的战况堪称惨烈,连鱼小婷都险些丧命;蔡子松官至正厅,说死就死,档案也被列入绝密级暂时不要碰了,”严华杰道,“正面对抗影子组织,我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贾复恩听得心头微微一动。 蔡子松的案子也是白翎经手,联想到他与方晟、樊伟、燕慎、陈皎等人关系,的确相当敏感相当微妙,稍有不慎便会牵连出一大堆人,特别仍在位的那些。所以严华杰宁可不碰,也不想招惹麻烦。 问题是,这也不能碰,那也不能碰,案子怎么往下查呢? 却听严华杰道:“韩柯实是目前为止唯一活在世上的人——专家组另两位、叶韵、刘老许老都去世了,影子组织干了如许惊天动地的勾当,为何还肯他继续活着?以赵尧尧之能量、鱼小婷之能力,纵使他藏身于加拿大也无奈何么?沿这条线索查一查。” “隐姓埋名是肯定的,回头我来安排。”贾复恩沉声应道。 京都军总由于历史渊源和特殊地位,院领导行政级别历来都是高配,韩柯实退休时除了一大堆头衔和包括享受正务院津贴等待遇,论级别也达到正厅级。以他的资历、医术和在军总的威望,按惯例可以继续聘用——仅去掉行政职务其它待遇照旧,有些老专家老教授一直工作到八十多岁。 名院也需要他们的丰富经验,并希望他们培养后起之秀,医术本身有个传承和发扬光大的过程。 韩柯实主攻心脑血管方向,作为老年人的常见发病领域,他向来是京都各大家族、退休老首长老干部家的常客,普通地方官员哪怕省长副省长想进去得提前预约、打招呼还未必同意,韩柯实却如同逛菜场似的,两手插在兜里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去。 经他妙手回春的病例数不胜数,因而成为京都大领导们保健医生名单里前排人物。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韩柯实一到年龄态度坚决地退了下来,理由有两个:一是不挡年轻同志的路,不让医院领导班子为难;二是自己疾病缠身,需要好好保养。 第一个理由好理解,退下来的院领导继续工作,多多少少总会对现任班子有些压力,有时被人当着枪使,都是正常现象。 第二个理由则有些心酸,也是医院内部常态——即医生没空治自己的病。 以韩柯实为例,的确也是一身病:高血压、糖尿病、冠心病等等,按说应该静心疗养,可哪里抽得出时间啊! 京都其他都一般般,就是领导特别多,能跑到军总的个个都惹不起,哪怕无关紧要的小病都来一句“柯实在不在”,一年到头,韩柯实都没空坐下来和家人踏踏实实吃顿饭。 你要说自己身体不好,人家压根不信——名医怎么可能治不好自己病?弄得你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军总领导们很理解韩柯实的做法,遂很快办理了手续,让他回家颐养天年。告别仪式上韩柯实说要陪爱人回老家住段时间,地处深山信号不畅,有事尽量发短信云云。 领导同事们也能理解,而且人家都退下来了能不打扰尽量不打扰,韩柯实远避深山的目的大概也是防止在京都还被使来唤去,索性跑远些。 之后韩柯实迅速和爱人离开京都,从此与军总中断联系。 当年春节院方组织老同志联谊,顺便发些慰问金、礼品并组织出游,联系韩柯实时却惊讶地得知他已举家去了加拿大! 本来正厅干部出境出国都有很严格的审批手续和审查环节,但韩柯实已退下来了且不属于正规体制中人,只不过待遇方面享受正厅,因此有关部门也睁只眼闭只眼。 “这个老韩,怎么一声不吭跑到加拿大了……” 院领导有些悻悻然,毕竟韩柯实还享受正厅退休待遇,党员,出国定居这种大事按规定要向院方报备的。 因为韩柯实参与过京都大领导们的体检和检查,某种程度掌握了很多机密性的东西,医院内部有五年保密期的规定,即五年内韩柯实不准出国,不准写回忆录,不允许接受访谈等。 所以韩柯实到底怎么混出国的,院领导们都不知情。 第1980章 山间别墅 省委、省正府高层围绕榆达集团的博弈表面上似乎偃旗息鼓,暂时告一段落,实质暗流汹涌,双方始终小动作不断。 参与调研组的省国资委纪副书记,可能因为调研期间说的真话太多,突然被调到省安全健康教育中心任主任,正处级单位享受副厅待遇,以体制中人的评价就是遭到贬黜。 省安监局、省应急保障局却以榆达集团那场蹊跷的大火为由给凤麒麟为首的管理层来了个集体处分,并向京都、全省都做了通报,搞得凤麒麟狼狈不堪却也没奈何。 国资委组织的针对亏损省属企业的年报审计也全面结束,在所发的通报上,榆达集团被故意放在第一行,标注是“因突发情况无法审计,审计组对榆达年报真实性不予评价”。 说得滴水不漏,让人看了却难免浮想联翩,总觉得国资委的通报话中有话。官方语言就是这么艺术和内涵,让人似乎什么都听懂了,又让人抓不住半点把柄。 就在大神们忙于隔空交火之际,于煜只做了一件事,协同傅副秘书长打着徐尚立的招牌,硬是将上次调研期间接受谈话的冯铮、吴小婕、连卫东、杜娟、郑卫波五人调到其它省属国企。 因为他们就是国企职工,顶多象连卫东不过是副科级,仅仅在省人事厅备案,都入不了省组织部花名册。帮他们调动工作且不涉及提拔,傅副秘书长的面子都嫌大,吩咐正府办公厅处室随便哪个小干部协调即可。 等他们工作调动尘埃落定,于煜这才逐个登门拜访,请他们个别讲述上次调研谈话没涉及的内容。 因为于煜看得出来,上次谈话几个人都意犹未尽,但出于种种顾虑另外并不是完全信任,不敢说得太多。 如今于煜替他们解除了后顾之忧——不单单脱离凤麒麟那帮人威胁、人身安全得到保障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榆达集团每况愈下,收入也一年不如一年,接下来破产倒闭都有可能。换了单位等于换了条生路,对个人和家庭都是莫大的喜悦。 段玉福! 在个别了解情况过程中,五个人的焦点都指向那个人——于煜已查过集团花名册里没有,劳务费用支出、外包、工程等往来也没有,不是集团高管亲属或股东,目前在所有能查到系统都找不到这个名字。 五个人当中连卫东毕竟是财务中心中层干部,掌握的情况最多,也熟知内幕,用看破红尘的语气说: “当然查不到,他的名字应该挂在劳改系统里,目前正在某个劳改农场接受劳动改造。” “应该……”于煜听出话里的玄机。 “对,理论是正在服刑,可实际上不知躲在哪个地方快活呢……”段玉福细说了其中由来。 段玉福今年三十多岁,原为高中毕业的无业社会青年,后来仗着拳脚功夫好,为人豪爽讲义气,在省城荷花塘一带打下名头,同时被聘为几家夜总会、浴城、休闲中心的保安队长。 保安队长这个头衔一方面是店老板怕他上门滋事的安抚费,另一方面店里遇了事他得负责摆平,不然怎对得起每个月丰厚的薪水呢。 在江湖上混,终究是要还的。两年前他在一次帮派争抢地盘的斗殴中,失手将对方砍成重伤,被抓进去以故意伤害罪等多项罪名判了六年。 事情到此结束了吗?当然没有。 十个月后,被判处实刑本该押送到劳改农场的段玉福居然神气活现出现在荷花塘! 不消说,继续兼任多家夜总会、浴城、ktv等是非之地的保安队长,直到另一起事端发生,这回捅的漏子更大—— 把酗酒后闹事的醉汉打得下肢永久性瘫痪! 有人到媒体上曝光,整个省城都炸锅了!一个被判处六年有期徒刑应该正在服刑的犯罪分子,怎会仍在荷花塘堂而皇之为非作歹? 我们的司法系统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有关方面保持缄默,省领导也无人过问,所有论坛、贴吧等相关贴子被删得干干净净。 但这回判处得更雷厉风行:段玉福因犯有故意伤害罪等七项罪名,被判有期徒刑十五年! 这回该安分守己服刑吧?老百姓都这么认为。 可惜,我们的老百姓还是太善良,根本不知道权力带来的罪恶无法想象。 就在今年春节期间,段玉福又大模大样在荷花塘一个酒吧现身,零点狂欢的时候,借着酒劲他上台唱了一首:我回来了! 全省城所有媒体狂哗! 无数电话、短信如潮水般涌向司法系统各部门,省委省正府一天内接到上万投诉或举报,所有人都在问: 为什么?! 因为省领导换了一茬,终于有了关注,也有批示要求彻查。然而事情就这么奇怪,调查迟迟没有结果,媒体又换了追逐焦点,而老百姓注意力总臣服于一个个夺人眼球的标题,很快又无疾而终。 唯一不同的是,段玉福再也没在荷花塘出现过。 听到这里好像跟榆达集团以及凤麒麟没有丝毫联系,于煜不由问道: “段玉福……与凤麒麟什么关系?” “没关系,但段玉福的老婆吴小秀曾是榆达集团下属某工厂的一名机床女工。” “这跨度也……后来吴小秀成为凤麒麟的情妇?” 连卫东诡谲一笑,检查书房门窗防止家人偷听,然后压低声音说:“这里头有个外人无论如何想象不到秘闻,我也是偶然机会听集团高层悄悄议论才知道,于主任,说了您可能都不信……” 凤麒麟上任没多久,在某个下属工厂基层车间招聘一名特勤服务员,条件很奇怪:女,24岁以下,专科文凭以下高中优先,身高1.65米体重不超过100斤,貌端体健,未婚,工资从优。 看起来有选美的味道,可选美也讲究学识素质啊,怎么会将本科生排除在外,高中生优先? 车间女工们可不管这些,能摆脱繁重的车间劳动就足够诱惑力,更何况还有“工资从优”四个字,凡符合条件的竞相报名,有些身高相差一两厘米、体重略高两三斤三四斤的都混进去碰运气。 负责报名的集团后勤领导笑咪咪特别和气,明知有些达不到条件也睁只眼闭只眼予以通过,甚至初中文凭的照样接受。 但有亲戚拐弯抹角找他说其它条件都够,就是本科学历能不能走个后门?他严厉地说好好工作,别想着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报名截止后,符合条件的三十多人送到集团附属医院体检,结果淘汰得只剩下三个,这时大家才知道还有个隐含条件,也是“未婚”两个字的潜台词:必须是处女! 最终入选特勤服务员的便是吴小秀,21岁,身高1.66米,体重99斤,肤白容端,高中文凭,可以说完美符合招聘要求。 入选后,集团后勤领导找她谈话,说特勤服务就是负责照料董事长的亲戚——一位退休老干部,月薪一万,包吃住,但有个条件就是服务期内不准出门,也不准与外界联系,否则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吴小秀怯生生问:“服务期是多久呢?我总不能一辈子呆在他家吧。” 后勤领导笑了,竖起一根手指道:“一年,服务期只有一年,期满后董事长满意的话会给你安排好的出路。” 就这样,吴小秀稀里糊涂签了合同,之后坐了一个多小时车,被带到不知名的山间的一幢别墅。 别墅外表看上去不起眼,灰不溜秋,在崇山峻岭映衬下既不大也不高,但进去后吴小秀不禁惊叹: 妈呀,好大的房子! 原来在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林深处,还错落分布着两幢别墅,但设计的巧妙和视线原因,不管从哪个角度只能看到最前面那幢——后来才知道它是门面,专门接待客人用的,装修得简朴而平实,给服务员、厨师、警卫等住;老干部住在中间豪华得象皇宫那幢;最后一幢…… 吴小秀被送到最后一幢别墅,这就是她未来一年内的活动范围,从进门第一刻起,严厉而尖刻的女管家栗妈就警告她: 不准出别墅半步,不准入前院半步,否则工资全部扣光,遣回车间工作! 其实偷偷溜出去也非易事,因为别墅四周布满了监控,几道院门都有大狼狗看守,除了别墅主人和管家栗姐,谁稍稍靠近便大声咆哮。 权当坐牢吧,坐牢可不发工资,就冲一个月一万做牛做马也值。吴小秀暗暗想道。 她就是觉得纳闷:明明招我来伺候退休老干部,又不肯我出别墅半步,怎么服务呢? 还有纳闷的是,自己体质很好平时很少生病,可自打来到别墅连续三天拉肚子,拉得身体软绵绵没一丝力气。鉴于此配给她的一日三餐全是素食,寡淡得咽不下去。 管家栗姐却一点都不体谅,每天监督她在跑步机上跑步,上下午各跑两次各半小时,晚上跑四十分钟。 每次跑完,原本虚弱的身子全是汗,躺到床上不想动弹,然而栗姐却又主动唤她过去洗澡。 进了更衣室,栗姐边脱衣服边道:“快脱啊,愣着干嘛?” 吴小秀吃吃道:“您……您也……” 栗姐古怪一笑,道:“我陪你一起洗。” 第1981章 每晚一枣 吴小秀愈发弄不清栗姐的意思,不敢多问,闷头依言而为。 很快把衣服脱光,栗姐打量自己干瘪枯瘦的身体,再打量她鲜活青春的身体,不由感叹道: “年轻真好啊。” 先来到芬兰浴房,原本虚弱不堪的吴小秀被蒸得眼冒金星,靠栗姐搀扶才踉跄出门。 歇息片刻,站到淋浴头下冲掉满身汗珠,以为就算结束了,谁知栗姐又拉她来到约十多平米雾气腾腾的浴池。 “就我俩洗?”吴小秀难以置信,“水洗脏了后面还要换呢。” 栗姐道:“这个浴池,刚才洗的芬兰浴、淋浴房都只有我俩用,以后每天都过来洗。” “啊!” 吴小秀呆呆看着对方,暗想我一个小服务员哪配享受这样的待遇?我该不会是做梦吧? 栗姐也不管她想什么,径直坐到她对面,猛地分开她的腿! “啊——” 吴小秀又惊叫一声,下意识欲蜷起双腿,栗姐厉声道:“叫什么叫!到了这里一切听我安排!” 栗姐将她的腿分成钝角,然后拿了块海绵状的软毛巾帮她清洗那个部位! 吴小秀简直吓傻了,又惊又吓又窘又羞,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她施为。 栗姐边洗边唠叨,说那个部位每晚都要洗,而且要翻开来里里外外用清水,不能用过烫的水,更不能用热毛巾捂,否则会导致充血使得颜色发黑,丧失那个部位在视觉上对男人的美感和诱惑性。她还关照千万不能在那个部位喷香水,不然混合出的气味很难闻,会让男人扫兴等等。 连续拉了三天肚子,连续大运动量跑了三天,又连续吃了三天素食且每晚洗芬兰浴、泡澡,她觉得自己起码瘦了十斤,身轻如燕,神清气爽且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第四天清晨,栗姐仔细打量她一番,满意地说:“体内毒素排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开始常规训练,走,先到跑步机上慢跑十分钟。” 吴小秀这才悟出拉肚子是栗姐故意在一日三餐里下了泻药,若换本科大学生或稍微机灵点的女孩,或许第二天就想明白了。所以凤麒麟只在车间女工里招聘,文凭最高为专科,道理就在于此。 接下来一日三餐不象前三天那般寡淡,但还是不合吴小秀胃口:都是荞麦、燕麦、薏仁等粗粮和美容养生的如百合、莲子、红枣、桂圆、白果等,必定还伴有各种芬香的可食用花瓣;难得看到肉,偶尔也就是清汤鸡胸肉或牛肉,每顿必备一小碗参汤。 吃完后栗姐陪着在别墅里慢慢散步,也不聊天但气氛也不沉闷,因为用餐期间整个别墅都回荡着低沉悦耳的萨克斯音乐。 从早到晚,栗姐根本不安排吴小秀做脏活累活,上午的任务浇花、修剪枝叶,跟着音乐跳半小时舞;下午的任务是喂鱼、看动画片、喝茶;晚上还是由栗姐亲手帮她洗澡…… 这样的日子轻松无聊得让她不安。 “栗姐,能不能分配些活儿比如洗碗、拖地、打扫草坪之类的活儿?我,我实在闲得难受。”有一天吴小秀终于忍不住了,局促不安地说。 栗姐冷冷剜了她一眼,道:“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废话!” 吴小秀彻底明白了,自己来到这个幢别墅压根不是当所谓特勤服务员,而是另有用途,至于究竟是什么,以她的智商和见识想不出来,也懒得想。反正一个月一万,一年后打包走人,怕什么? 无牵无挂无烦恼的生活,精心定制的食谱尽管不喜欢,加上有规律有节制的运动和保健,一个月后吴小秀体重居然升到105斤,脸庞红扑扑充满活力,身体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却又没处使。 大概因为饮食结构和芬芳花瓣的缘故,吴小秀感觉自己身体内外连同出的汗都有香气,简直达到“吹气如兰”的境界。 再隔了几天头发越来越有光泽;皮肤越来越有弹性而且越来越光滑;更为重要的是,她感到自己越来越女人,也越来越寂寞,夜里总是睡不着,辗转反侧不知想些什么。 终于有一天晚上,吴小秀上床没多久栗姐突然推门而入——她有别墅所有房间的钥匙,随时任意出入,手里拎着几副手铐。 “别动!”栗姐神情冷峻地说。 吴小秀到底涉世不深真的不敢动,不知所措看着栗姐将她四肢铐到床的四个角,整个人躺成一个“大”字。 “栗姐……栗姐……”她尤如待宰割的羔羊,心慌慌地叫道。 栗姐阴森森道:“你以为每个月一万就让你吃喝玩乐?现在该是付出的时候了!” 说着从袋里取出一枚干瘪的枣子,将吴小秀下面扒开,将枣子轻轻塞进去,却又不碰到她宝贵的膜。 这是干什么? 下面自动闭合后,那枚枣子上面似乎涂了什么,立即感到热乎乎和火辣辣的且通遍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下面内部也不停地一翕一合,让她有种负罪感的兴。 猛地有了便意,一直站在旁边观察的栗姐象看透她的心思,取来一根细细的皮管正好能插进尿道,另一道接到床底下夜壶里。 “不准动,你睡你的,就这样坚持到天亮!”栗姐厉声命令道,随后离开了房间。 铐成这样,想动也动不了的。何况有每月一万元的保证,吴小秀是决心坚持下去。 但那一夜无比难受。 铐成“大”字型的僵直;下面莫名塞个东西的别扭,还有不知为何枣子始终象团火,烧得她又难受又有种说不出的……快。 然而干瘪的枣子在体内遇水会泡得胀起的,不停地胀,感觉有个东西在里面蠕动,与此同时似有水往外流,可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无尽的恐慌。 渐渐的下面都麻木了,也或许流的水太多,折腾到凌晨整个都已虚脱便昏沉沉睡着了。 清晨六点半——往常起床跑步的时间,栗姐将她唤醒,再次扒开下面,这才感觉已胀得很大感到阵阵刺痛。她用镊子将胀得饱满的枣子取走,后来听说老干部不清洗就这样原汁原味地吃掉。 之后除了有“老朋友”,每晚都会这样放一枚干瘪的枣子,刚开始整晚睡不着、头晕难受、全身不自在,后来慢慢也就适应,好像……睡前不往下面塞点什么反而觉得空荡荡的。 但她的精神和体能无形中衰减下来,刚来时脸上洋溢的青春和鲜亮渐渐消逝,象蒙了层灰似的。以前在跑步机上跑半小时、一小时虽然累,歇会儿又活蹦乱跳,如今气喘得厉害,全身病怏怏提不起神。 是不是元气都被枣子吸走了? 她惴惴不安地想,转念又想管它呢,反正一年时间大不了拿命来换呗。看看,这就是找文化层次低的车间女工的原因,大抵都是逆来顺受的。 栗姐显然也看出这一点,及时调整食谱,加入更多补气安神的营养品,其中不泛非常名贵、吴小秀只在大商场柜台见过的名贵补品,单价都是上万,可在这儿只要有胃口随便吃。 就这样过了将近一年,吴小秀每天都在掐算着时间,虽说营养好得不能不能再好,但她总觉得自己的年轻、青春、活力都源源不断流到枣子里,她好似逐渐枯萎的花朵,明显觉得越来越撑不下去了。 “小秀,收拾一下准备送你出山。”某一天栗姐突兀命令道。 足足愣了半分钟,吴小秀惊喜地说:“真的吗栗姐,我自由了?” 栗姐递了张卡:“每月一万共12万,还有老领导另外表示感谢的2万,14万都在卡里;记住两点,一是保密,绝对不准泄露在这里发生过的任何情况,不然你会死得很惨;二是你记下我的手机号,以后遇到困难可以求助一次,作为我们之间的缘分吧。” 从头到尾,偌大的三幢别墅吴小秀就只见过栗姐一个人,至于那位退休老干部连人影都没沾到边。 临别时吴小秀有点伤感,说:“栗姐,我走了之后别墅就剩你一个人,孤单吗?” 栗姐难得笑了笑,道:“不会,过阵子还会有象你这般的女孩子过来……这就是我的工作。” 车子把吴小秀送到熙熙攘攘的火车站,站在人潮当中,看着恍然陌生的四周,感觉就象做了场梦。 吴小秀没回工厂上班,也没要求榆达重新安排工作——她觉得集团都知悉这个秘密,在他们面前自己象一丝不。又要了一笔钱之后来到荷花塘开了家小超市,不久机缘巧合与段玉福结了婚…… 吴小秀嘴很紧,但段玉福几两酒下肚什么都说,关于那段荒唐离奇的遭遇荷花塘一带人人知道,不过真正相信的也不多,毕竟段玉福是个大嘴巴,酒后喜欢胡说八道。 “段玉福犯事后,吴小秀透过栗姐请那位老干部出面摆平,”于煜迅速理清思绪,奇道,“可段玉福屡教不改,悄悄放出来后又惹祸,按栗姐的说法只能求助一次,吴小秀没脸再打电话吧?” 连卫东笑道:“吴小秀觉得还是一件事——老公放了又关了,还没摆平嘛,栗姐那边恐怕也没当回事儿,又顺手帮了一回,只警告没有下次了,所以小夫妻俩收拾细软远走高飞,再也没出现过。要不是您上门问起,荷花塘的人都忘了段玉福吧?” 第1982章 奔走衙门 来到徐尚立办公室时,于煜已经打好腹稿——省领导时间宝贵,必须用最精练的语言把事情说清说透。 徐尚立倒背双手站在桌前反复打量一幅书法,见了于煜笑道: “小于来看看水平如何?” 于煜出身名门望族,自幼于书画一途耳濡目染,当下揣摩片刻道:“笔法精深,气势飘逸超凡,骏快飞扬而不做作卖弄,应该是大家手法。” “眼光不错,这是省书画院副院长启北方的作品,对了,这首诗怎么样?” “徐省长,现代诗我实在欣赏不来,不敢乱说。” 徐尚立哈哈大笑:“深有同感,深有同感。所以这幅字当属精品,但内容为现代诗就没了收藏价值,遗憾之至,等以后有机会送给喜欢现代诗的朋友吧。” “主要是现代诗门槛太低,鱼龙混杂,难得有珠玉也被淹没在砂砾之中。”于煜道。 “我倒想有位朋友评价郭沫若的诗,很有意思,”其实就是陈皎的评价,徐尚立笑道,“他说徐志摩的诗是——啊呀,啊呀,啊呀;郭沫若的诗呢——哇呀呀呀呀呀呀呀……” 于煜也跟着大笑,道:“徐省长这一说我想起郭沫若的一首诗,典型这种叫法—— 我是一条天狗呀! 我把月来吞了, 我把日来吞了, 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 我把全宇宙来吞了! 真是嘴比姚晨还大,性子比哈士奇还野,哈哈哈哈哈……” “其实郭沫若在当时也很受欢迎,因此不是诗的问题,而是时代变了,”徐尚立说着转回座位,于煜把书法卷好装入轴中,“最近忙什么呢?” 之所以这么问,因为连续几天晚上徐尚立都没找着于煜,当然也没关系,于煜的秘书角色是模糊且空泛的——具体事务有傅副秘书长以及相关处室负责,于煜更多起着参谋作用。 于煜坐到对面翻开笔记本,道:“向徐省长汇报,我还在跟进榆达的事儿……” 遂从段玉福说到吴小秀再说到凤麒麟,以及那位隐居在山间别墅的退休老干部,当然隐去枣子那些过于具体的细节不提。 徐尚立听完也震惊了,久久沉吟后道:“我也听说凤麒麟家里……可能岳父是通榆资深老领导,没想到老而不尊荒唐至此!你准备从哪儿着手调查?” “段玉福既然正式逮捕判刑,司法系统里必定有其档案,”于煜不慌不忙道,“首先找公安机关要人,肯定说移交给检察院了;再找检察院要人,肯定说移交给法院;法院说遣送了劳改农场了……逐个环节往下追,反正要把人交出来;交不出,再倒追责任,到底哪个环节出的问题!” “以什么理由?省正府不可能平白无故知道段玉福这个人,也不能无由来地找人家司法系统麻烦。” “我想好了,徐省长,”于煜道,“荷花塘多名商户联名举报,指控段玉福逃避债务、指使及参与行凶、涉黄涉毒,我们本着有信必查的原则,要给群众一个交代。” “很好!” 徐尚立欣赏地看着于煜道,“后天上午有个会,恰巧能遇到省委常委、正法委书记姜涛,据我所知他还是比较好沟通的……” 在省级领导层面一般来说不会轻易相互评价,“好沟通”暗含着徐尚立对姜涛的欣赏和肯定。 事实也是,姜涛堪称王益峰、吴通等人空降前省领导当中的清流。 原来通榆的格局是本土系一统江山,虽说系中有系也非铁板一块,至少在场面上能做到团结协作共进退,这也是京都采取掺沙子策略,向通榆空投何超的原因。 然而同样属于本土系的姜涛,却始终是省级领导层面不和谐的角色,各种事端、各种矛盾,反正他就是跟主流本土系格格不入,在一边倒的声音里坚持自己的见解和判断,每次常委会因为有他,总是隐隐让人心里捏把汗。 原本他是纪委书记,本土系包括岳峙在内千方百计要换人,京都却乐见这种常委的存在,几经周折换任正法委书记,仍留在常委之列发挥应有作用。 纪委书记与正法委书记还是有区别的,姜涛心中怨气无须多说,与岳峙等人梁子结得更深了。 两天后,会议休息间隙徐尚立抓住姜涛去洗手间的机会,于煜守在外面,两位省领导站在小便池前作了近十分钟交流。 “我真是第一次听说,从来没人在我面前提起过!”姜涛愤懑地说。 徐尚立沉重地说:“信息不对称啊,下面都挑好听的、顺耳的汇报,真实情况被堵在中间环节,有时必须通过特殊、极端方式才能达到目的,说明我们的确脱离了群众,脱离了基层。” 姜涛道:“我马上安排调查组彻查!姓凤的很混账我早就知道,没想到混账到这个地步!” “这个调查……”徐尚立略加躇踌还是把话挑明了,“可能公安方面首当其冲,我不便指名道姓,但我上次率队的调研组遭到追杀,省厅先是消极对待,经王书记发火后才出了份含糊其辞的报告,所以……” 他虽没有指名道姓,其实已说得很明确,即副省长兼公安厅长刘先智是偏向榆达集团的。 姜涛笑笑,压低声音道:“那个人不用担心,昨天王书记去了京都,估计很快会有说法。” “哦——” 涉及常委之间的机密,姜涛点到为止,徐尚立心里略有所悟也没再追问。 就在徐尚立与姜涛密谈时,王益峰来到钟组部。 之前朱正阳百忙之中抽出十五分钟接见了他——这是省委书记的特权,而作为朱正阳也很重视省委书记汇报的情况。 这是王益峰入主通榆后第一次单独汇报,也是第一次向组织提要求,因此格外谨慎也有些紧张。他简要汇报空降通榆以来取得的进展,面临的矛盾和困难,解决的思路,最后专门提到徐尚立调研国企遭到追杀一案,委婉表示公安系统在调查此案过程中存在明显的消极情绪,结论也令人无法接受。 ——拿掉刘先智,是王益峰全面掌握通榆状况后作出正治选择。既不显得重,毕竟常委班子刚刚调整过,再换似乎无容人雅量,京都领导也要权衡班子稳定和持续性问题;又实施了精准打击,因为省公安厅是非常要害的部门,捏在本土系手里就是一杆枪指哪打哪,无往而不利。 另外换个副省长而非省委常委,京都领导们更容易接受。说实话,刘先智这个名字在朱正阳这样的层面恐怕都没印象,表现好与差,该不该换,主要还是尊重王益峰的意见。 这就是省委书记的权力所在。 听到徐尚立的名字,朱正阳微微动容——之前徐尚立任正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期间,多次在高层学习会议上做过专题讲座;也正因为徐尚立那份鲜活的如何发挥基层党组织和党员先锋模范作用的调研报告,给朱正阳等人留下深刻印象,后来讨论空降通榆人选时,包括任厚明、吴郁明在内的多位局领导不约而同提到徐尚立。 但要说陈皎、燕慎等半点作用都没发挥,那又太天真了。到这个层面个人努力与外力提携向来都是相辅相成的。 朱正阳还联想到不久前严华杰说过,徐尚立把于煜带到了通榆。一个名字在朱正阳这样的超巨容量的脑子里留下两条关键点,足以说明问题。 “尚立同志工作作风认真踏实,在经济领域特别农村脱贫致富方面有着独到而精辟的见解,”朱正阳夸了徐尚立一句,然后道,“通榆要发展,首先必须打造一支肯吃苦、肯动脑筋、敢于担当的干部队伍,在这个过程中,尸位素餐、碌碌无力甚至阻碍改革者要毫不犹豫清扫出我们的革命队伍!益峰同志要拿出魄力,拿出勇气,一着不让推进通榆经济的整体腾飞!” 朱正阳没直接说换不换——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无须说得太明白,也无须在副省长任免问题上干预太多,王益峰听懂话里的意思后,又预约加等待耽搁了一天才见到公安部长严华杰。 公安厅是双重领导架构,人事归地方,业务归京都,实际上这种双重领导哪区分得那么清楚?地方党政会不同程度介入业务,京都对厅领导特别厅长的任命也有很大话语权。 “大领导知道什么态度?”于华杰指指上面。 王益峰会意,笑道:“没反对,应该就是同意了——尚立是京都派下去锻炼的同志,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呢?” 作为省委书记,王益峰在正务委员、享受副国待遇的严华杰面前还是相对随意的,毕竟身份不同,省委书记也有一跃晋升的可能。 严华杰也笑,指着他说:“益峰专门跑过来给我挖坑了,大领导同意的事我怎会反对?别说尚立从正务院出去的,都属于组成部门领导,就是别省的干部调到你的地盘也不能受委屈啊。” 王益峰苦笑,手抚额头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要不是遇到阻力,能跑到您这儿需求帮助?” 说说笑笑又摆平一道关卡,最后一站才来到钟组部——话说领导干部提拔难,可要拿掉领导干部也难,尤其省部级领导干部,需要处理的方方面面关系太多了,远非外界想象的省委书记说拿就拿。 第1983章 人选难题 按说在钟组部前还有个道门槛要迈——正法委,不过这事儿有点微妙和复杂。 以前五位首长里有兼正法委书记时,虽说正法委起的作用主要是“协调”,对于地方公安厅长任命仍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正法委降格后书记只由局委员担任,对公安系统控制力无形中削弱很多,因为局委员与通常由正务委员兼任的公安部长同属副国级,可以买账,也可以不买账,比的是气势和在正坛的地位。 以严华杰为例,属于众所周知今上最信任的领导之一,连爱妮娅都hold不住他,大换届铁定进局而非呼声极高。对于他,正法委书记吴郁明也得礼让三分,工作方面的事真的“协商”,而非“牵头”或“领导”。 所以涉及地方副省长兼公安厅长任免,即使过去“请示”,低调沉稳如吴郁明也不会发表意见,而说“尊重华杰同志的看法”。 与其让人家为难,不如不去,这方面王益峰把握的分寸还是比较准的。 任厚明参加外事活动,遂来到樊红雨办公室——对王益峰来说正中下怀,因为副省长的职务任免等工作就是她主管,如果找了任厚明,还得再转给樊红雨。 另则同为沿海系,任厚明和王益峰分归不同势力,并非外界想象的沿海系干部见了面分外热情,有时为了避嫌反而公事公办。 而樊红雨在沿海发达省份辗转数省,虽没跟王益峰共过事,但经常参加会议、活动等也都熟悉,跟见了严华杰一样都可以谈笑风生。 听他按顺序一说,樊红雨沉吟良久道连同事生命安全都不放心上的副省长,非但谈不上朱首长所要求的担当,最基本的党员领导干部的正治觉悟都丧失殆尽,我同意益峰书记的看法,这种人不适宜继续留在省领导队伍行列!等任部长回来,我向他汇报一下再做决定,行吗? 以她在钟组部的地位和份量,说到这个程度基本就没问题了——上面点了头,主管领导认可,她又愿意配合,任厚明不顺水推舟难道是傻子? 王益峰如释重负离开,盘算着晚上邀请几位朋友喝点小酒放松一下。一路几道关卡都顺顺当当也很不容易的,以官场正治生态现实,就算朱正阳原则同意的事具体办理时仍会障碍重重。 如严华杰有可能说先智同志就是办案效率低了点、管理松懈了些,没犯原则性错误嘛,可以做满任期再考虑调整。 如樊红雨有可能嘴上答应,却一直压在手里迟迟不办,等到明年也是不折不扣完成大领导同意的事项,为这点小事,你省委书记犯得着第二次向朱正阳汇报么? 哪个环节被拦一下,事情就办不成。这样看来,才能理解王益峰轻松愉快的心情。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樊红雨打开电脑目光久久盯着屏幕上的一个名字: 于煜。 她也是日前才从严华杰透过的某个渠道得知徐尚立把于煜带到了通榆,当时脑子“嗡”地一声! 组织部长从公安部长那里知道人事调整消息,火辣辣地打脸啊。 更重要的是,樊红雨知道白钰目前任商砀常委、常务副县长;也知道于煜的女朋友夏艳阳恰恰是副县长,白钰的副手。要不是自己的心头之刺妫海玥被零号专案组带走,商砀那边不知乱成怎样。 以前方晟在她面前流露过兄弟阋墙的担忧,她一笑了之,觉得天下之大怎么可能撞到一块儿?出于这种考虑,她殚思极虑借助樊家在军部的影响把臻臻弄到相对封闭的军管行政区域,却没料到白钰、于煜以如此奇妙的方式在通榆省相遇。 关于何超在通榆的立场态度,樊红雨也听说了,感觉保持中立的他不会对兄弟俩有所帮助,特别是白钰! 凭借女人特有细腻和敏感,樊红雨察觉何超表面的不偏不倚之下,掩盖着自身道德品德所决定的对白钰私生子身份的不认同! 这是比较麻烦的,当正治直觉被个人喜好所覆盖时,会严重影响何超的判断力。 而如果两位副省长都加持方晟的所谓“嫡子”于煜的话,非但对白钰不公平,也会导致今后黄海系、方晟系选拔子弟的内在逻辑,从而使臻臻落得与白钰相同的遭遇! 这一点,樊红雨万万不能容忍! 都是方晟的儿子,凭什么厚此薄彼? 樊红雨决定动用自己的权力帮白钰加一道护身符,同时也展示白钰背后的实力,与何超、徐尚立隐隐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护身符加到哪儿呢? 按说最简单的办法是把他俩调到别的省份,然则都不现实: 何超是身戴“方晟秘书”光环的省委常委,朱正阳派他去通榆即暗示后面起码还有半步一步;再说调整省委常委是大事,须经任厚明同意后还有好几关,几乎不可能实施; 徐尚立去年才空降通榆,不管京都方面对他下一步有何规划,肯定不可能一年多时间就调整工作,那样意味着对他工作的否定。 既然搬不动,那就调进去! 以樊红雨的能量,提拔或调动位副省长还是轻而易举的,只是出于对职业操守的敬畏以及组织纪律约束,不会随便动用。 从哪个位子切入呢? 这本是这几天樊红雨苦苦琢磨的问题,不料今天机会主动送上门来:王益峰要求拿掉刘先智! 不就腾出一个副省长空位吗? 王益峰没说要让谁继任,拿掉刘先智和任命谁继任是两个要求,哪怕作为省委书记都不可以太过分。 所以决定权在就钟组部,也就在樊红雨手里。 作为主管领导,不看电脑不看档案,樊红雨脑子里便能排列出长长的候选人名单,但这位副省长要兼任公安厅长,就是说需要有公安系统主持工作经历,立即筛选掉百分之八十。 剩下的,还得是亲黄海系最好方晟系,而且愿意帮白钰一把——倘若也力挺于煜,等于枉费一片苦心。 这样再筛选,脑子里全是空白:没人符合条件! 怎么可能呢? 樊红雨又陷入沉思。 一个周六的下午,樊红雨参加活动回来遇到满脸黑线的臻臻,心知今年以来儿子受妫海玥连累日子很不好过,世态炎凉从来都是墙倒众人推,能有多少雪中送炭? 那边皆以为臻臻跟妫海玥谈恋爱是贪图其家族势力,真的错了,明明贪图她的美色才对! 宋家,樊家,樊红雨,随便拎一个出来足以碾压妫海家族。 受点委屈也好,看透人情冷暖世间沧桑,人就是在不断打击下成熟的。 “臻臻怎么有空回来的?”樊红雨故意问,“不是越到年底越忙吗?” “被舅舅骗回来的!” “骗你干嘛?”樊红雨愕然道,因为方晟失踪之事兄妹俩也交恶,几年来没说过一句话。 “相亲!” 臻臻气呼呼转头就跑,却被樊红雨叫住,又好气又好笑道:“相亲是好事啊,哪家闺女,说出来让我参谋参谋?” “还是林家那个,说八百回了!”臻臻简直气急败坏。 “那个就算了,妈妈都看不上眼……最近钟组部招了个研究生还可以,要不要见见面?” “不!” 臻臻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道,“对了,舅舅托我问句话,问……失踪的事有没有进展?” 樊红雨惊讶道:“五年了,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儿?” “他说不久前专案组有个姓贾的跑到辽北找白翎,两人从傍晚谈到晚上还喝了酒,他第二天上午才回京都,”臻臻道,“辽北有很多舅舅的老部下,悄悄透露的。舅舅怀疑案子查到一定程度才会找白翎,所以问问你……” 樊红雨思忖了两三分钟,道:“告诉他我不知道,也不打算私下打听,白翎和白家是乱象之源,少管闲事!” “可是……” 臻臻站在原处吞吞吐吐说,“如果有下落的话……毕竟……” 唉,从小就缺乏父爱关怀的可怜的孩子! 看着儿子的模样樊红雨心又软了,上前搂着他走过大院竹林石径,来到前院假山前,道: “臻臻,调查爸爸的下落只是专案组目标之一,最要紧的还是刘许两位首长死因,这是建国以来最重大最严峻的大案要案,零号专案组所做的事千万别沾身,尤其你受牵连还在调查期,更要慎之又慎!” 樊红雨接着说,“专案组找到白翎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查到真相了,那着什么急呢?调查结论肯定要在我们这样的层面通报;二是走到死胡同了,那更不用多想,离真相大白之日还很遥远。你说呢?” 臻臻展颜一笑:“妈妈这么剖开来分析,我倒坦然了……回头我如实转告给舅舅。” “晚上陪他多喝几杯,现在不敢在外面喝,家里喝点没事,”樊红雨关照道,“就是警告他喝了酒不准骂人,不然找你舅爷跟他算账!” “哎,他几杯酒下肚就开骂,每次都骂爸爸没良心,那么大事儿不事先跟他通个气儿;第二个必定骂的是白翎,那个脏话就更难听了……” 臻臻无奈地说,然后快步走向樊伟住的小院子,樊红雨则看着玲珑嶙嶙的假山石,思忖有顷会心一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1984章 修路受阻 十月底,钟组部正式任免一批副省部级领导干部,其中涉及通榆的只有刘先智: 被免去副省长、公安厅长职务,调任副部级巡视员; 任命贾复恩为通榆省副省长、公安厅长! 这是樊红雨得知贾复恩前往辽北与白翎谈话后的灵光一闪——她不清楚两人谈了些什么,但严华杰既然能让贾复恩过去,双方心平气和坐下来谈话还举杯共饮,白翎居然没掀桌子,可见交情非同一般。 再回溯贾复恩仕途经历,“江业”两个字浮现在樊红雨脑海当中。自从借种生下臻臻后刻意保持与方晟的距离,调到清亭县担任副书记期间从未有过亲密接触。当时她内心非常矛盾,在“偷与不偷”之间痛苦地挣扎,直到被方晟以考察叶韵的西餐厅为由拉到郊外恩爱了一番,倒燃起她的熊熊烈火主动要求“再战”…… 方晟退缩了,因为晚上还得向白翎交作业。 贾复恩……对,村民偷鱼小婷负责监工的“百亩试验田”基地钢材,被她重手打废了,向清亭县求援未果,方晟紧急派过去的就是贾复恩! 所以贾复恩与白钰有老交情,爱屋及乌,倘若到了通榆也会特意关照白钰吧? 樊红雨透过私下渠道知会了严华杰,严华杰欣然接受了她的好意。本来就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和位子,才把贾复恩调到专案组过渡,说实在的,专案组工作很苦很累,严华杰也巴不得早日帮贾复恩解脱出去。 贾复恩呢自然千恩万谢,既摆脱了压力山大的专案组,又迈进人生梦寐以求的仕途门槛副省级,可谓苦尽甘甜,如愿以偿。 贾复恩也深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谈话时严华杰强调“红雨部长主动提名”,这句话大有玩味。 越靠近大换界,严华杰越是谨慎低调,不该说的话半个字都不会说,哪怕在最信任的手下。 “红雨部长”为何主动提名? 恐怕不会因为去年碧海被叫到范晓灵家三美堂会审,而有更深、更隐晦的原因。 问题是,严华杰也未必知道正确答案,所以只能传递第一手原始信息;这种问题也不会有人给答案,就算与樊红雨面对面,她都不可能明明白白说: 复恩啊,安排你去通榆要帮我做件事…… 那就犯组织原则错误了! 从京都去通榆报到途中,贾复恩一直在思考、在琢磨…… 贾复恩意外空降,身处商砀的白钰内心毫无波澜——对他来说仅是方晟昔日任用过的警察而已,没太深印象。不了解贾复恩为何而来,也不了解背后樊红雨的用心良苦。 此时白钰头大如斗,满身麻烦。 掐指算算,蓝依请的半年假该到期了,白钰真是望眼欲穿,急着等她回来搂在怀里问个究竟。 不料还是可恶的庄骥东先得到消息,跑过来气势汹汹说蓝依续假了!这下子生孩子的事坐实了!老实交待你到底跟蓝依说了什么,导致她不在商砀生养而远走天涯!告诉你,你要是无情无义不要孩子,我要,我连同蓝依一起收了! 白钰没好气地把他赶走,陷入苦恼之中。 一拖再拖的人事调整方案转眼间又是几个月,阚树没了耐心索性跑到市里告状,程庚明和组织部长张浩东都严肃批评了俞树,要求11月底前必须调整到位! 时间如此仓促,各方都要作出妥协,否则没法完成市领导的要求,眼下的困局是: 俞树不同意近一半人员调整,认为都是阚树系的人马; 庄骥东不同意阚树往纪委系统调人,也反对未经自己许可提拔纪委干部; 白钰不同意财政局长等重要正府组成部门一把手人选; 殷天浩认为阚树系人马提拔太快、调动太频繁! 说到底就是地盘之争,各方都反对阚树夹带在调整名单里的私心杂念,要求重新选拔人才。 怎么办? 阚树也非等闲之辈,屹立商砀数十年不倒说明有大智慧,苦思冥想之下决定以退为进换取更多正治利益: 答应白钰关于财政局长人选内部选拔等要求;答应俞树对调整名单上近一半主要部门及乡镇一把手重新筛选候选人的要求,条件有两个,一是尽快给出金柱死因的调查结论;二是为安抚提拔被否的翟华兵,稳定砀林镇局势,尽快结束对柏斌违规违纪问题的调查。 说是“尽快”,实质暗含早点结束的意思。 阚树还提出建设中的温泉度假中心工程已经过半,能否让联泉、玉泉两镇浴室恢复营业,对释放后赋闲在家的戚镇长,以及一直被羁押的田家兄弟也要有个说法。 对庄骥东和殷天浩,阚树也各自私下做了让步或承诺。 在所有争端当中,白钰最看重财政局长人选,一是涉及到扶贫慈善等资金的统筹运用;二是“一横两纵”交通大动脉配套工程建设资金,需要财政通力配合以及发行地方债券相关操作,若碰到犟头犟脑、不听使唤的翟华兵,那么在磨嘴皮子来回拉扯方面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 阚树难得愿意让步,白钰也得投桃报李,正治本来就是妥协的艺术。何况金柱、柏斌两条人命死因和相关违规违纪调查,嵇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实在查不出名堂—— 不是不努力,说到底还是水平能力问题。并非所有公安干警都有赵天戈那样的智慧和天赋。 有什么办法呢? 白钰觉得自己沉下去用心思考、分析、追踪肯定能发现线索,但毕竟精力有限,抓经济促发展都忙得团团转,哪有时间顾及破案? 就在各方围绕人事调整名单锱铢必较、逐个厮杀之际,“一横两纵”中白钰最看重的通往省城的城际快速通道冒出新问题! 城际快速通道接入到省城附近高速时涉及到两个村组整体搬迁,费用比预估的高了一倍不止,还被省城相关部门、高速公路管理局等狠狠敲了一笔,眼看严重超预算,碧海天堑项目组不干了,负责人跑到白钰办公室撂担子,说除非商砀方面有所补偿,否则工程没法做下去! 白钰立即与柳瑄瑄联系,但她不知飞到哪去了手机一直关机,无奈之下不得不找卓语桐。 为什么说“不得不”? 那天晚上——郭宇和姚海虹婚宴,波澜不兴进行到结束本来就算完成任务了,谁知在大厅门口碰到上高省长居思危,居思危偏偏一眼又看到白钰,特意拉到外面聊了会儿。 如同何超与白钰保持距离却单独跟于煜聊天,省领导都通过这样微妙的举动表明一个姿态。 这一手可把冒牌女朋友卓语桐坑惨了,包括郭宇、姚海虹等在内热情度上升了一百倍,希望借白钰的渠道搭上省长路子—— 官场都是明眼人,看得出俞晓宇跟明月一样只是上高的匆匆过客,相比之下居思危呆的时间会更久些,哪怕提拔不了省委书记也会在省长位子继续干下去。 当晚卓语桐紧紧追问,甚至半开玩笑半当真道不说真话今晚我就不走了,赖在你床上! 换寻常人肯定顺水推舟说我就不说真话,干脆睡一块儿吧,把男朋友冒充到底。 白钰不是这种人。 吸取方晟的教训,白钰在男女关系方面格外谨慎,哪怕对方再漂亮再充满诱惑,始终保持定力。 白钰很认真地解释了一番,大意是在京都大院、大宅子、胡同里可以认识很多人,有些冷不丁就跻身想象不到的层级如居思危,见了面肯定很亲热。但要说有多深的交情或多少感情,往往八竿子都打不着边,仅限于握握手寒暄一下,想办事就得公事公办了。 白钰说的是京都社会正常生态,对绝大多数老百姓来说的确如此。比如白家大院周边住的基本都是平民,可谓低头不遇抬头遇,也都乐呵呵打招呼偶尔还停下来聊两句。 但那些人能央求白家打招呼、走后门、递条子吗? 官做得再大,地位再高,也跟他们没半点关系,顶多饭桌上吹嘘某某某跟我是多年邻居。 对他的解释,卓语桐不予认可。 她出身也还可以,从小到大的阅历和眼力看得出来居思危的态度可不象街坊邻居,而是……多年未见的故人之子! 但白钰坚决不承认,她也没办法,最终也没赖在他床上——男女间的气场可以感应得到,他“想”还是“不想”,她心里清楚得很。 第二天早上两人都还没起床,郭宇和姚海虹那对新婚夫妇就守在酒店一楼大厅,表面说陪同吃早饭,实质还是想套近乎。 然后赶过来的同学朋友越来越多,本想两个人安静吃点自助餐,结果整了满满三桌,气氛比昨晚婚宴还热闹。 很担心引起白钰反感,卓语桐一颗芳心悬得老高,不料他很配合,浑然忘了昨晚被嘲讽被挤兑,与陪客们谈笑风生,还一一记下他们的名字,没说帮忙但语气里似乎隐隐有那么点意思。 回桦南的火车上,卓语桐到底直率性子,说感谢你这趟冒充男朋友,让我很有面子,但我不喜欢你隐瞒与居思危的关系,总体而言还是不高兴! 所以那趟婚宴之行,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斟酌再三,白钰拨通卓语桐的手机,小心翼翼道: “卓小姐,记得我还欠你一顿火锅……” 第1985章 投资有变 周六晚,省城桦南市。 没吃火锅,卓语桐觉得沾染一身挥之不去的底料味太煞风景,建议改到西餐厅。 白钰哪知道女孩子家这么多考究,反正都是吃饭呗。气氛还算融洽的正餐结束,卓语桐笑意盈盈品尝甜点时,他趁机请她代为联系柳瑄瑄。 卓语桐听了没吱声,埋头专心致志吃完小碟里的提拉米苏蛋糕,冷不丁问: “蓝依还没回来?” “是的,她续假了。” “知道原因?” 白钰摇摇头,烦恼地叹了口气。 “如果她就这样失踪,一直不回到你身边怎么办,想过这个问题吗?” “没有。” 卓语桐浅浅喝了口咖啡,猛地说:“我做你女朋友怎么样?” 啊,这么直接! 白钰也在喝茶,被她单枪直入弄得心神大乱,茶水溅湿了衣裤一阵手忙脚乱。 “瞧你这点出息,”卓语桐悠悠道,“只是个建议,不必急于回答,你可以慎重考虑考虑。” 是的,在她的大将风度面前,自己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呆呆看着她镇定自若丝毫不见忸怩的神态,白钰陡地想明白: 卓语桐才符合白翎以及京城传统家族“端庄大气”的审美标准啊! 就象赵尧尧、白翎、樊红雨、鱼小婷、徐璃都是如此,虽说美得各有特色,但端庄大气都是稳稳的。 这就是为什么蓝依、夏艳阳等不入这些京都家族子弟法眼的原因,可是,她俩都是南方女孩,纤巧俏丽才是优势所在啊。 “怎么,还真的开始考虑起来了?”卓语桐端起咖啡杯道,“说明我多少具备你选择女朋友的某些标准,对不对?” 白钰自失一笑,慢慢道:“抱歉,我岔到别的事情上去了……语桐是很好很好完美的女孩,我觉得你应该找到更优秀的男生,而我,在蓝依有消息前都不敢也不能想得太多,我觉得此时此刻讨论她是否会出现,然后我是否会选择谁的问题,对她形同背叛,对你也是冒犯,你觉得呢?” 卓语桐轻轻笑了,道:“回答得滴水不漏,我接受你的观点。我本来就没指望得到答案,不过相当于……在你这边挂个号吧,你身边的夏艳阳也不错呢。” “人家名花有主!” 白钰哭笑不得道,暗想未婚男女做同事就这点不好,总容易被拉郎配,等了会儿又提醒道,“柳瑄瑄那边……” “哦——” 卓语桐恐怕是真忘了,道,“最近瑄瑄蛮奇怪,鬼鬼神神手机总是打不通,幸好我晓得她另一个工作手机,那是绝对24小时不关机的……” 边说边打,果然响了两声就通了,卓语桐简单说明情况后把手机交给白钰,遂将城际快速通道目前的难题说了一遍。 对方似乎心不在焉,半晌都没说话。 “柳总……”白钰轻轻叫了一声。 柳瑄瑄这才回过神来,道:“这样吧白县长,此时我手边有点事,待会儿……今晚肯定给您回复。” 西餐厅很安静,她的话卓语桐听得清清楚楚,嫣然笑道: “大老板事多,动辄几十亿上百亿的项目,你那点小case在她眼里真不算什么,完全冲我的面子,还有呼应咸必武在商砀的温泉度假中心,放心好了。” “非常感谢,她的小case,对我,还有商砀老百姓来说却是天大的福音。”白钰真诚地说。 “嗯……” 卓语桐垂下眼睑,良久道,“吃好了,出去走走?” 根本不给选择的设问句,白钰赶紧起身替她拉开椅子,拿起外套并结好账,两人并肩出了西餐厅来到背后湖畔边。 11月初的省城湖畔游客不多,三三两两都是依偎在一起的年轻情侣,绿荫下、草丛里、藤蔓边有着各种亲密却又无伤大雅的小动作。 “我有两年多没谈恋爱了……” 卓语桐幽幽说,白钰不知说什么才好,漫声安慰道: “面包总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不会有的,我知道。” 她忧伤地说,漫步到四下无人的水岸边,停住脚步,以略有些奇怪的语气说:“能不能答应一个小小的请求?” “呃——” 白钰以三段感情史的经验,凡女孩子说“小小的”,必定是“很大很大的”,稍加犹豫,她已转过身双臂搭到他肩上,额头几乎挨着额头,以亲密无间的姿势轻声道: “给我一个吻——”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那湿润的、柔软的、带着丝丝甜味的嘴唇已覆盖到他嘴唇上! 他身不由己搂住她的腰肢,温软的厚重的胸紧紧压在他身上,霎时他感应到她的激情,她的火热,她的欲望…… 不,我不能对不起蓝依! 还有蓝朵! 他内心苦苦挣扎着,舌头却与她愈发纠缠得紧,宛如巨大的漩涡飞速旋转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然后—— 卓语桐出人意料主动松开,倒退两步,嘴角轻绽微笑道:“感觉到了,你是很强壮的男孩,如果,如果有如果的话,我也不会让你失望,请务必牢记我说的话。” 白钰面有惭色,道:“别再说如果,那会害了你我。就当……咱俩是法国朋友吧,刚才不过是寻常的社交礼仪。” “有刚才那样社交吗?”她笑得更甜,“谢谢你陪我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回去吧,要是愿意可以到我公寓喝点什么。” “谢了,我要坐最晚一班火车回商砀,有机会再见。” 白钰婉拒了她的邀请。 他实在不能抵御——如果再有第二次吻的话,很可能就滚到一起去了,不能不说,卓语桐不仅端庄大气,还性感迷人! 卓语桐并没有失落,眼里喜悦的神采仿佛在说:你逃不过去的,一定会有如果,一定! 回商砀的火车上接到柳瑄瑄的电话,说刚才与助手讨论过了,感觉超预算对碧海天堑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之前做了很多项目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钱倒是小事,主要担心项目完工后要被董事们质疑,以至于产生内部纠纷。 那怎么办呢? 白钰难堪地说主要责任在我,一没想到省城拆迁标准高企,补偿是商砀地区的三倍还多,我忽略了国家贫困县因素;二没想到调整公路管理局等部门胃口那么大,简直是伸手明要的强盗行径,我为通榆落后愚昧的投资环境感到抱歉。 柳瑄瑄轻叹口气,说怎么办我也很为难,碧海天堑是现代股权模式下的股份制投资公司,并非通常人们理解的私企,身为董事长,很多事情我说了都不算。那边项目负责人的态度你也知道,宁可趁没全面开工前撤出,也不陷入无休止的超预算泥沼,前期投入的那点小钱公司亏得起。 一刹那白钰觉得项目黄了,全身冰冷,心也沉到谷底。他以哀求的语气说请柳董帮帮忙吧,看在……看在语桐的面子,还有山区挣扎在贫困线下的老百姓的份上,看看有没有挽回余地。工程队都已经全部进驻,基础工作也准备就绪,我……我们商砀人民都盼着能够早日通车呐,柳董! 对面半晌没吱声显然也在考虑,隔了两分钟——在白钰看来比两小时都漫长,柳瑄瑄终于松了口,说下周五有没有空? 有,有,全听柳董安排!白钰忙不迭道。 柳瑄瑄说,你周四傍晚或晚上乘坐飞机到三相省洧州市,我派车到机场接,周五、周六、周日说不定还要加上周一,你要做好随时接受质询的准备,但愿顺利吧…… 咦,天堑投资的大本营不是在碧海吗?白钰连忙应道没问题,我多带几位熟悉情况的,顺便把语桐也叫过去! 柳瑄瑄却说就你一个人来,你是县长,你全权代表商砀正府,董事们对其它任何人都不感兴趣。 好的,我明白。 通完电话,白钰擦掉额前汗珠,由衷感觉当父母官的不易,也由衷理解方晟为何到哪儿都带着庞大的投资团队。 低三下四、求人办事的滋味太难受了。 不过白钰就想自我挑战,这不单单出于避免与老板商人走得太近落下坏名声的考虑,更因为是,他觉得在内地真实存在信息不对称的状况,一方面投资者大把钞票没处去,另一方面地方众多项目等米下锅。 这就逼迫地方官员主动到外面找投资、拉赞助,形成双向流动才能把市场那潭水搅活了。 象方晟指挥几路大军叱咤商界,撤资后地方难免要经历低潮与阵痛,这也是他偶尔受到诟病的原因。 ——白钰之所以能比方晟想得更深、更远,因为,他站在方晟肩膀上。 周一上午白钰向俞树汇报了城际快速通道项目生变的情况,俞树深深痛惜的同时指示不惜代价留住投资商,实在不行,超预算部分哪怕由商砀财政承担! “砸锅卖铁也要把路修起来!”俞树说。 白钰说:“财政兜底是迫不得已的下下之策,不到最后关头不能松口,否则又是数千万包袱,财政快被压垮了。” 俞树痛心疾首地说:“我们在拚命拉投资商,省里那些家伙却拚命把人家往外推,这样的投资环境怎能不叫人寒心!” 白钰说:“人家约了周四,下周还不知到什么时候,主动权不在我手里,俞书记,您看周四前是不是把人事调整方案定下来,后面我怕没时间了……” “好,通知所有常委明晚开会!” 俞树果断地说。 第1986章 意外风波 周二晚上的县常委会,按理说应该是沟通最充分、事先排除各种矛盾隐患的一团和气的会议,经过前期奔走协商、讨价还价,阚树尽最大善意让步使得各方诉求都不同程度得到满足,包括俞树在内都觉得人事调整方案会一致通过,会议顶多四十分钟结束。 晚上有活动的常委甚至打招呼“你们先开始”或“边吃边等”,意思是不会耽搁太久。 然而事违人愿,当晚常委们又吵成一团,争执的内容是谁也没想的。 焦点是市场监督局常务副局长人选,原本砀林分局局长柏斌不出意外的话稳当当接任——作为第一大镇的分局,已经享受副科待遇,在局里的资历、威望都不比几位副局长差,套句俗话说叫做“呼声最高”。 不料柏斌还是应了“大热必死”魔咒。 反过来看,去年有人举报到金柱那里,柏斌赶紧慌张张地送酒送卡急于平息事端,也有担心影响人事调整的意思,事情总是一环套一环。 砀林流年不利啊,柏斌死了,镇长翟华兵也受了影响,白钰紧紧抓住这一点不肯提拔他到财政局,阚树从大局出发只得让步。 关于市场监督局常务副局长人选,阚树退而求之提名砀石镇分局长胡光荣。砀石镇紧挨着省城方向的高速路口,交通便利,商业服务业发达,经济总量仅次于砀林。 胡光荣派系色彩也不强,与阚树、殷天浩两大本土系都无瓜葛,属于本身能力强,做事有魄力,凭着过硬的成绩一步步提拔起来的。 俞树颇为认可这种真材实学的干部,阚树、殷天浩意见一致,作为正府主持工作的白钰也予以默认,按说没问题了吧? 谁都没想到胡旻威居然跳出来反对! 一直以来白钰对这家伙的印象模糊,标签无非就是阚树的附庸,这回真是大跌眼镜。 胡旻威反对的理由是,胡光荣无视宣传部门宣扬的公序良俗精髓,对砀石镇农家乐、农庄、山庄等打着“狗肉宴”招牌揽客视而不见,故意纵容姑息,在他任职期间砀石镇狗肉产业愈演愈烈,到今年已形成狗肉为主打的美食一条街。不少动物保护协会、爱犬协会、爱狗者多次向相关部门举报,胡旻威压着不办,偶尔上门查处也是象征性罚两三百块钱,根本起不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胡旻威恼怒地说原先砀石镇偷偷摸摸卖点红烧狗肉也罢了,弄成狗肉一条街规模麻烦很大,不但招来全网爱犬口诛笔伐,欧美几个国家大使馆都表示关注,扬言要组建考察团到商砀获取第一手证据,从省到市宣传口子压力很大。为此事,县宣传部专门约谈过胡光荣,他轻飘飘来一句餐饮业不是搞上去了吗?每年吸引多少游客,带动多少消费? 话音未落,庄骥东说狗和鸡、鸭、牛、羊等都是家畜,都是人类的好朋友,特别牛勤勤恳恳,忠厚老实,西方人凭什么吃着牛肉却不准我们吃狗肉?完全是西式民主的伪善! 侯祥鹏道不对吧骥东同志,狗可不跟那些家畜相比,狗的智商高多了,而且通人性,忠诚是它的美德!砀石狗肉我也听说了,也看过报道,说镇上有些人家养狗就为了卖给狗肉店!经常大街上看到四五条狗欢快地跟在主人身后,还以为象往常一样溜弯呢,哪知道等待它们的是屠宰后下锅…… 戴诚捂着脸道别说了!听到杀狗我就难过得睡不好!我坚持反对纵容吃狗肉的行为,这是屠杀! 包千喜却说中国人吃了几千年都没事,被外国人一骂就不敢吃?典型的崇媚扬外! 一时间俞树、阚树、白钰都呆住了。 这真是突然其事、事先完全没料到的冲突,麻烦的是,这种冲突与派系毫无关系,涉及到各人思想最深处的理念和喜好,因而形成一团糟的混战格局。 “这个……” 阚树不愧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干部,关键时刻稳得住,沉吟道,“既然关于市场监督局常务副局长人选出现争议,时间有限,暂且搁置到旁边,同志们继续就名单上其它职务岗位人选进行讨论。” 侯祥鹏却沉声道:“不妨利用这个机会讨论对胡光荣的处理问题!一粒老鼠坏掉一锅粥,时值商砀大建设、大发展的要害关头,特别温泉度假中心即将建成,怎能因为吃狗肉坏了商砀声誉?” “吃狗肉不至于上纲上线到这个程度吧,”包千喜最喜欢吃狗肉,几乎每周都到砀石镇钓鱼然后大啖一顿狗肉宴,“祥鹏同志负责正法条线,请问哪个法律条文规定不准吃狗肉?!” 侯祥鹏接不上话,戴诚却杀了出来:“束约我们言行的不但有法律,还有道德!商砀要发展经济,但不能发展带血的gdp!” 愈发拔高争论议题的性质了! 俞树下意识朝后排瞟了一眼,恼怒道:“那个……别记了!今天会议是讨论人事调整,不要离题万里!市场监督局常务副局长人选暂时不讨论,是否处理胡光荣也暂时不讨论,等补充翔实的情况再说!” 县委书记拍了板,按说各方应该偃旗息鼓,然而侯祥鹏还不熟悉基层官场生态和潜规则,加之带有“省里下来的”傲气,居然抬杠道: “我不赞成俞树同志的说法!作为常委班子,我们不能回避问题和矛盾的存在,一即一,二即二,要有明辨是非和坚持正确价值观和导向的勇气!胡光荣已不是能不能提拔的问题,而是在商砀经济发展浪潮中,我们的领导干部能否守住道德底线,保持初心,不被物欲蒙蔽了心灵乃至精神的原则性问题!不从县委县正府层面解决好这个问题,就难以保证商砀干部群众在跨越式发展中牢牢把握正确方向,走上极端的、自私的、唯利是图的斜门歪道!” 此言一出别说俞树,连阚树等本土系都露出啼笑皆非的神色,暗想越说越不上路子了,归根到底不就吃个狗肉吗? “照祥鹏同志的观点,韩国、朝鲜早该灭国了。”庄骥东不客气地挖苦道。 这样对掐下去没完没了,白钰清咳一声道: “各位,是否处理胡光荣我觉得要查清楚两个问题,第一,他本人有没有杀狗;第二,他本人有没有参与、合股狗肉店即从中受益?只要碰着其中一条,我支持处理。” “纵容屠宰、消费狗肉并造成极坏的社会影响乃至国际影响就是他的责任,市场监督,他怎么监督的?!”胡旻威卷土重来,气势汹汹地说。 白钰心平气和地反问道:“同志们都知道市场监管的法律依据之一是《野生动物保护法》,纵使如此,列入保护行列的猴子、娃娃鱼、蛇等不准吃,但人工饲养的可以公开经营。狗肉市场消费也应该如此,名犬、宠物狗、与家庭成员长期相伴的不准偷也不准杀,其它情况不支持、不反对、不提倡——如果胡光荣是这种监管思路,有什么可指责的?” 庄骥东趁机补枪:“谈到智商,猴子比狗聪明多了,是人类的祖先呢,吃猴子岂不是欺师灭祖?” “我本人喜欢狗,从小到大没吃过狗肉,非常反感和厌恶虐待、屠杀狗的行为,”白钰道,“但这些并不是反对别人吃狗肉继而延伸到处分胡光荣的理由,公权力要用到刀刃上,不能满足自己私念和信仰。有关这个议题的争论我赞成俞书记的指示,不要记录!” 见胡旻威、侯祥鹏等人还不服气准备反击,阚树也出来和稀泥: “不说了不说了,我也不吃狗肉,但坦白说在同志们都没吃晚饭时讨论这个话题,肚子的确有点饿……” 常委们都不禁笑了起来,一场由狗肉引发的争论暂时告一段落。 半小时后,耽搁一年多时间经历几次反复一波三折的人事调整名单终于通过,俞树宣布散会时所有常委都松了口气。 “白钰同志等一下,”俞树叫道,等其他常委都离开后若有所思道,“砀石狗肉一条街的事儿我听市领导口头飘过,经济效益着实不错,每逢周末省城、高速沿线城市都有人开车过来吃,拉动了镇里相关产业。但影响也着实很坏,那些个欧美大使馆闹腾起来,再结合海外媒体捕风捉影,后果你也是知道的。到底怎么处理才好,市领导们也态度暧昧,还请你想个办法出来。” “办法已经想好了,”白钰微笑道,“从官方立场讲,要采取两个措施进行整顿,一是市容和宣传,凡带有‘狗’的招牌一律拆除,不允许打着类似招牌招揽顾客;二是卫生检疫,不准在店面、院里悬挂剥过皮的狗,更不准公开屠宰,查到一律重罚。有这两项措施,即使今后记者明查暗访,起码我们在市场监管方面是有所作为的。” 俞树问道:“庞大的客户群体怎么办?我对吃不吃狗肉不持立场,无所谓喜欢或反感,但业已形成的消费市场一下子散掉很可惜的。砀石镇也是前往温泉度假中心的必经之地,能联动消费起来的话前景会很好。” 白钰却缓缓摇头,半晌道:“这是砀石镇领导班子应该考虑的问题,您是县委书记,哪有精力过问得太细,您觉得呢?” 第1987章 真实内幕 瞬间俞树才真正领略到这个年轻人的深沉和睿智! 阚树一伙被他弄得无计可施,殷天浩放下架子与他联手,正府那边汪大红、林恒华等人被管得服服帖帖,都有其内在逻辑啊。 “对的,县里发文件进行整顿,范围不限于砀石,凡是打狗肉馆招牌的都必须拆,凡公开屠宰、买卖、销售的全部禁止,具体怎么执行看各乡镇配套措施,”俞树道,“关于胡光荣,目前已成为众矢之的,是留任还是妥善安排到别处,你怎么考虑?” “反对声音这么大,换个分局长很可能屈从于各方压力把市场彻底整死,反正他又不需要对砀石镇经济负责,所以胡光荣还得继续留任……” 见俞树欲言又止,白钰猜到他想说什么,笑了笑道,“市场监督局肯定不能进,常委会这一关就通不过;回头我给老顾(市场监督局长)打个招呼,等人事调整到位后局党组给予胡光荣副科待遇,再补报到组织部,每个环节拖一两个月,时间长了同志们气也消了……” 俞树笑道:“可以,可以。” 白钰续道:“另一方面副科待遇也是一种暗示,胡光荣应该知道接下来的工作该怎么做。” “我就担心他不知道,或者明明知道但听说常委会争执后也穷追加猛打,毕竟站在公序良俗立场上,严禁是道德正确的做法。” “那组织部就卡一卡,不批局党组提议的副科待遇。” 俞树一愣,继而莞尔道:“白县长真是算无遗策!好,那我就放心了。” 按惯例周三上午召集涉及到的人事调整干部进行谈话,下午凡重要部门一把手、乡镇一二把手,由县主要领导亲自陪同上任。 此轮调整中原正府办副主任周晓楼空降到第一大镇砀林镇担任党委书记,仕途迈出重要半步。周晓楼从副镇长调到正府办,在副主任兼综合科长位置上辛辛苦苦干了八年,迈过从副科到正科的关键门坎,空降砀林既主正一方,又从正科提拔到副处,可谓春风得意的人生赢家。 就派系而言,周晓楼是殷天浩提拔起来的,但在成长过程中也得到阚树的照顾,这很正常,在基层绝大多数本土系干部都会脚踩两条船,不会表现出过于明显的倾向。 对于周晓楼这个人,白钰没有特别的印象或观感,正府办工作宛若庞大的机器一刻不停地运转,很少有个人发挥空间,总体感觉做事还算利索,思维也跟得上节拍,如此而已。 让周晓楼去接退二线的砀林镇党委书记出于多重考虑:本来镇长翟华兵自信满满地“二者必居其一”,要么转任镇书记,要么调任财政局长,都是很不错的位子。可惜翟华兵这种基层干部啊,容易犯短视和盲目自信的毛病,自以为有阚树撑腰且已混到副处级,镇长任期满了总得给个说法,居然不把白钰放在眼里公然出言顶撞。 按官场惯有的场面,白钰作为外来干部且年纪还轻前程远大,应该表示出容忍和大度。然而白钰偏不,抓住柏斌临死前谈话不放,态度坚决地摁住翟华兵! 阚树不得不退缩,但翟华兵这口气肯定咽不下,因此安排同属于本土系的周晓楼有利于工作协作配合。 把本土系中坚干部合理用起来,才是空降领导顺其自然的选择。 正常情况下镇党委书记上任且是第一大镇,应该由阚树亲自陪同,但此次调整的重要干部太多实在忙不过来,加之周晓楼原是正府办的,白钰出马也说得通。 来到砀林镇召集镇领导班子开会,翟华兵不出所料“身体不舒服”缺席,白钰丝毫未见不悦,但在提要求时加重语气对常务副镇长说: “华兵镇长身体不好,你要多挑担子把镇里的工作抓上手,以后有困难可以直接找我!” 常务副镇长心里爽透了:这是县领导主动给自己展示的平台和机会啊! 其他镇领导们均为翟华兵的前景担忧,暗想真是小家子气啊,越是遇到挫折越应该表现出从容的态度,你是副处级不错,可在镇长位置跟主持正府全面工作的常务副县长较劲,不是自讨苦吃吗? 中午吃完工作餐,白钰到镇招待所休息,下午还要跑两个乡镇。 躺到床上满脑子都是如何说服碧海天堑董事们,到底打悲情牌,还是以数据说话,或…… 想着想着正有几分睡意,突然有人急促地敲击北面窗户,并伴随轻呼声: “白县长,白县长!” 白钰一惊!这间宿舍在二楼,怎么会敲到窗户? 遂一手反握腰际间的匕首,一手搭在窗户边问道:“你是谁?找我干嘛?” 窗外声音低且焦急:“请开窗,时间久了会被外人看到……我说的事与柏斌有关!” 白钰缓慢而谨慎地将窗户打开,却见一个身材瘦小、脸色焦黄饱经沧桑的中年男人趴在梯子上,沉声道: “你叫什么名字?” “王传志,镇里都叫我王三,在禽类批发市场摆摊,认识我的人很多。” “进来吧,” 白钰搭了把手将他拉进来,问道,“梯子从哪儿找的,早知道我要来而且睡这间宿舍?” 这个问题很重要,关系到王三是否得到他的信任。 王三舔舔嘴唇,道:“实话告诉白县长,镇里有领导通风报信的……是柏斌的朋友,实在看不过去翟华兵卑鄙无耻,还有……” 他咽下的后半句话是,那位镇领导知道白钰与翟华兵不对付,这事儿如果别的县领导来都不行。 “嗯,你说。”白钰道。 王三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翟华兵给宥发集团的人放了道口子,允许他们从一条秘密小路送偷猎偷盗、收缴的东西过来,再转运到省城市场赚大钱!” 信息量太大了! 白钰摆摆手:“坐下慢慢说。首先,与翟华兵勾结的不是宥发集团,而是集团个别员工?” “是的,集团里的干部,瞒着凤总和其他人干的。” “其次翟华兵有路子转运到省城,其中涉及运输、销售等很多环节,作为镇长他忙得过来吗?能赚多少钱?” 王三擦了把汗:“利润太高了白县长!眼镜王蛇比普通菜花蛇贵二三十倍,几两不起眼的蕨菜三四十块,城里人掏钱眼睛都不眨的。不需要翟华兵自己动手,他表弟翟华民专门干这个,在省城的路子很广,听说还卖到其它省呢,一年赚三四百万没问题。” “柏斌也合伙了?”白钰问。 “宥发集团送到镇上后,翟华民有个二次分捡的过程,把已经死了的、卖相不好的、城里人不喜欢的转给我们卖,时间久了被柏斌查到准备上报,翟华兵听说后压了下来,后来大概给了些好处吧,柏斌再也没提。” “谁举报的?” “看到翟家赚这么多钱有人眼红,又不敢一下子举报翟华兵,砀林都晓得他后台硬,又是处级干部查起来费劲,就先搞柏斌。” 至此白钰总算弄清事情的前因后果。 “柏斌怎么死的,翟华兵派的杀手?之前谁杀了金柱?”他问。 王三用力咽了口唾沫,道:“不太清楚,镇上都说翟华兵的可能性小,他喜欢用钱开路,按说不会请什么杀手。镇上怀疑杀手是宥发那边派的,不想把事端闹大。” “闹大什么意思?” “大伙儿都晓得宥发集团自己也干这一行,上头有人护着而已。要是事情闹大了省里下来调查,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翟华兵在县里有人护着吗?”白钰目光闪动。 王三摇摇头:“砀林的地盘他说了算,再摆平柏斌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县领导保护。” “说了这么多,有没有证据?” “有!” 王三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叠照片,上面有夜间装卸的场面,有小摊贩们围上前现场交易的场面,还有卡车驶出砀林镇的场面。 白钰皱眉道:“没有翟华民、柏斌参与的直接证据……” “照片上的摊贩都知道内幕,还有卡车号牌号一查就知道,都在翟华民名下的运输队。” “唔,还麻烦你搜集更多证据,记住我的手机号有事直接联系……” 王三仍从窗户爬梯子离开后,白钰坐在床边一张张翻看照片,陷入沉思。 下午没跟镇领导们见面,直接乘车赶往下一站,奔波到晚上七点多钟才回县府大院,又在办公室加了几个小时班。 明天中午就要启程,必须加紧处理手里未了事务。 步出县府大院北门时一看手表,已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不由得晒笑着摇摇头,暗想传说中那些成天花天酒地、包养几十个上百个情妇的领导们,到底怎么应付工作才能抽出大把时间?有机会真得谦虚请教一下。 太晚太累都懒得冲澡,转念又想明天要见柳瑄瑄,女人很注重对方的仪表,别弄得脏兮兮让人家瞧不起。 这么一琢磨还得洗头。 拿着换洗衣服进卫生间时心里又感慨:不知为什么,蓝依经手洗好折好的衣服总带有淡炎的香味;自己洗的呢,虽说也干净可就感觉哪儿不对劲。 家里没有女人不行呐。 边想蓝依——好吧还有蓝朵,洗头时突然感觉屋里一暗,好像电路跳闸了,紧接着嗅到危险的气息: 一柄匕首悄无声息刺破帘子捅向他腰际! 第1988章 泷岍山庄 真是妙至绝伦的暗杀! 此时白钰正在洗头,泡沫从到头到脸处处都是,眼睛都看不太清楚,双手也沾满泡沫行动不便。 况且人不穿衣服时动作总有些别扭,有种使不出劲的感觉,这一点上次误将蓝朵当蓝依后交手时也体现出了。 不过白钰到底接受过白翎严苛的野外生存训练,对危险有与生俱成的敏感,匕首刺过来的同时身子向一缩,挥舞花洒用力一磕! 杀手似乎没料到白钰居然在这种情况还能躲过势在必得一击,呆了呆也不恋战,收回匕首转身就跑。 “哪里走!” 白钰旋即暴喝两声,“齐天大圣!齐天大圣!” 话音未落,屋子里安装的声音感应系统识别到命令关键词,立即向110报警且响起尖利的警笛声,门窗处红线闪烁结成密不透风的光网。 杀手惊呆了,已冲到客厅却不敢出门,唯恐被闪烁的红线灼伤。就在一愣神的工夫白钰已手执晾衣架冲出来,两人战成一团。 警笛声让杀手心慌意乱,白钰的身手更让人惊骇不已——从没见过这么能打的县长,兔起鹘落间两个回合便被踢飞匕首,扼着脖子压到身下! “谁派你来的?”白钰喝问道。 “放开,你这个流氓!” 身下竟然传来娇柔婉转的声音,啊,杀手是个女的?!白钰愕然间双手不禁一松,她趁机翻身而起将他甩到旁边,迅疾无比地冲过光网,顺手在走廊间撂倒两名前来查看的保安,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红线闪烁的光线只是吓唬人的,只能用一次,被识破就不灵了。 披好衣服没多久,110警车呼啸而至,这回反应蛮快还不到十分钟,不过很明显真要是等警察过来已经死十回八回了。 杀手潜入暗杀讲究的是又快又准又狠,前后不会纠缠超过一分钟。 警方询问过程、拍照、现场勘查等花了一个多小时,搅得白钰睡眠不足第二天哈欠连天。 细想起来,恐怕与昨天中午和王三交谈有关,又惹到某些人的痛处了!赶紧让嵇华打电话到砀林派出所询问,果然,昨晚发生一起命案,死者正是地下野生动物市场贩子王传志,人称王三! 真狠呐,凡涉及宥发集团秘密的一律杀掉,不留一个活口! 下意识想起王三给的那叠照片,上午觑了个空,白钰把夏艳阳叫过来,郑重其事密封在信封里交给她,说视同上次那批档案的密级保管。 夏艳阳眨眨眼没说什么,夹在其它文件里若无其事离开。看着她的背影,白钰轻轻叹了口气: 能信得过的太少,只能事事依赖于她。可若象方晟那样做法,又容易造成拉帮结派的负面影响。 两难的选择。 照例叮嘱嵇华成立专案组彻查王三命案,也照例知道根本没法查。从昨晚那个女杀手神出鬼没和精心设计的暗杀手段来看,基本不可能留下作案痕迹,除非现场活捉。 宥发集团,愈发成为绕不过去的坎。每次当白钰将把它扔到脑后,它总是鬼魅般地冒出来,堵得他心塞。 心事重重踏上去桦南的高铁,转乘飞机抵达三相省洧州市机场。天堑方面有位自称是柳董秘书的房姓小伙子接机,驱车来到市郊的泷岍山庄。 山庄依山伴水,环境幽静,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湖水清澈见底,绿植、假山、奇石、流瀑、盆景等交相辉映,果然是休闲度假的好地方! 小房介绍泷岍山庄原是地方正府投资兴建的具旅游、度假、会务为一体的综合体,由于地理位置比较偏僻,三相境内群山耸立类似这样的山庄多如牛毛,没能发展起来亏损惨重。后来碧海天堑把它盘了下来稍加改造,成为集团内部休闲度假的基地,每年春、夏、秋三季都有优秀员工前来休闲,也作为集团激励机制的一部分。 眼下时值冬季,山庄只有很少的留守人员,倒也清静。 小房又说这几天柳董以及董事们正在三相市参观考察,省领导全程陪同议程很紧凑所以今晚大概没空过来接待,明天尽量抽时间邀请部分董事到山庄会谈,招待不周之处请白县长海涵。 没事没事,听从柳董安排。白钰客气地说,心知自己这样的小不点县长哪能跟人家三相省领导比,就经济问题和发展态势,三相甩通榆好几条街。专程邀请碧海天堑董事会成员考察,不消说肯定涉及到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的合作项目。 晚餐是很简洁清爽的日式料理,小房一个人陪同,落座时询问要不要来瓶日本清酒,白钰婉言谢拒。 住的是标准湖景房——整幅落地玻璃前是碧波荡漾的湖面,北面则是绿意森森的竹林,加之豪华而简约的房间陈列,人宛如睡在画里一样。 小房说前后玻璃均为特制,从屋里能看到外面,而外面却看不到室内情况,白茫茫一片。 晚上独自散步,耳边听着松林涛声,清风徐来隐约有几丝花香,浑然忘却了工作中的烦恼,陶醉在大自然的静谧和秀美之中。 啥都不想,一个人静静地散步,放飞心灵,大概还是京都大学本科阶段,不能不说初恋女友米果真是他的开心果,总有出奇不意的点子,总有令人开怀的创意。 是的,当初正是这种机灵古怪、洒脱不羁的性格吸引了他,使得本科阶段学习生活充满了亮色。 可按“端庄大气”标准,也不符合白翎要求吧?米果过于跳脱,齐晓晓失之古板,蓝依则是小女人态,都与“端庄”沾不上边。 想到这里,白钰不由得轻轻苦笑。 其实从内心深处讲,前后三任女朋友都可以共度一生,在他而言是没问题的。某种意义上讲,他与父亲方晟差不多具有博爱的情怀,并不过于挑剔,也不很在意女孩子的风格、性情等差异。正因为此,他也能跟端庄大气的卓语桐谈得来,还热吻了一回。 还有琴医生、蓝朵……想想都汗颜,千方百计避免重蹈父亲的覆辙,不小心实质性发生过关系的倒有五位了,幸好琴医生尤如黄鹤一飞不复返;米果远在加拿大;与齐晓晓也基本斩断死灰复燃的可能性;蓝依是决心要结婚相伴一生的,就是蓝朵非常麻烦…… 唉,别想了,这对让人琢磨不透的双胞胎还不知躲在哪儿呢。 白钰有点奇怪自己今晚为何多愁善感起来,从性情而言,总体来说还算拿得起放得下的,亦不会为儿女私情影响理性和判断,或许,是泷岍山庄的景色太美丽吧。 月下沿着碎石小路信步走了三四里路,倍觉神清气爽,无由来地也对即将举行的会谈充满了信心。 当夜睡得格外香甜,一觉醒来已是清晨七点半,真是近年来难得的睡到自然醒啊。 外面响起敲门,一看竟是送餐机器人,悦耳清脆的普通话里夹了几分三相口音,很有地方特色,白钰哑然失笑。 早餐后换上西装,擦了下皮鞋,站在落地窗前把精心准备的材料仔细看了两遍,推敲会谈的措辞和节奏,这时小房匆匆来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早上一直在等柳董的消息,”他歉意道,“今天董事会行程满了,都不能过来,柳董很过意不去,委托我当面致歉!” 白钰自然很失望,摆摆手道:“没什么,我继续等。” 小房道:“柳董怕您无聊,安排我陪你登山……旁边就是泷山,三相很有名山峰,以险峻和幽深著称,这会儿上山爬到山顶再返回正好日落前回来,您看怎样?” 见他一脸期盼和不安的神色,白钰笑道:“好啊,我很久没爬山了,不知能不能跟得上呢。” 小房立即安排人送来全套登山装备:登山帽、登山衣、登山鞋、登山索,还有药品、饮用水干粮等。 白钰“嚯”了一声,笑着说这么些东西简直能参加探险队了。 泷山如小房所说险峻陡峭,很难攀爬,两人没多耽搁动身前往,一路急行没怎么休息到中午一点多才爬到山顶,这还是泷山海拔最低的山峰,普通高度山峰都千米以上。 真是好久没经历过如此高强度体力运动,在山顶白钰快累趴下了,喝点水,吃点自热三明治,休整半小时后重振旗鼓下山,回到山庄夜色已经降临。 “晚上搞点酒放松一下?”小房虽然也累得气喘吁吁,还没忘了陪同之责。 白钰苦笑着揉揉腿道:“这会儿都吃不下饭,先回房歇会儿,请机器人送餐吧,你也早点休息。” 当晚比昨晚睡得还香,周六早上被送餐机器人的敲门声叫醒的。早餐后小房迟迟不至,白钰预感今天又有变故,遂沿着湖畔散步放松全身酸痛的肌肉。 上午八点半过后,小房一溜小跑过来,懊恼地说柳董本来都衔接好了,临时接到省委办公厅通知今天有主要领导接见,时间还不确定,这下子全乱套了! 白钰只得说不着急不着急,我这趟来没有时间限制,一定要见到董事们才离开,我很有耐心。 考虑到董事们仍有可能接见后立即动身过来,小房不敢安排太远的活动,上午陪他泛舟湖泊,下午到附近参观了有三百年历史的寺庙,晚上照例是清淡可口的日式料理。 还想出去散步,外面下起了大雨。 第1989章 势利财阀 山里的大雨气势格外滂沱,猛烈且密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站在落地窗前,不知为何觉得心浮气躁,连续喝了两杯开水都压不住。是两天的等待有些不耐烦了?那倒不是。 来之前就做好被冷落的准备了,毕竟央求人家投资。可心头无法抑制的不安,似乎…… 有人敲门,打开竟然是柳瑄瑄,一袭风格与上次迥然不同的职业装,显得利落而精神。 白钰吃了一惊,道:“柳董!董事们都来了吗?我随时可以的。” 她摇摇头,进门环顾四周,道:“都怪我安排不周,把你约来却晾了两天,县长的忙碌和操劳我是知道的,耽误了你的工作,万分抱歉。” “没有没有,到这边来也是工作,当前修路是商砀的重中之中,县领导们对我期望很大,我也希望能说服碧海天堑董事们。” “理解,我们相互理解……” 柳瑄瑄信步踱到落地窗前,此时外面雨势更大,都看不清十多米远的湖面和湖边装饰。 珠落玉盘的雨声中,柳瑄瑄微笑问道:“饮食还适应?” “很好……”说了两个字刚才的不适汹涌而来,白钰皱眉捂住心口,深深呼吸。 “小房接待得怎样?” “我……” 只说了一个字,他似被无形之手扼住脖子,用力连喘几口气面红耳赤!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异状,蹙眉道:“咦,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她说着上前欲摸他的额头。 “别碰我!” 白钰喝道,蓦地终于悟出前因后果,弹跳起身要冲出房间,手一扭,门纹丝不动;再扭,还是打不开。 柳瑄瑄悠悠然坐到沙发上,双腿象卓语桐一样搁在茶几上,懒懒散散地说: “你真的很聪明,我见过的聪明人太多了,但你这样聪明的县长还是头一个。” “你想干什么?”白钰怒道,手往腰际间却摸了个空,才记起早上外出换了衣服,匕首藏在枕头下。 “有个故事,想不想听?”她瞟了眼满脸通红的他,随手扔了瓶矿泉水,“消消火,故事不是很长。” “说!”白钰好不容易碰出个字,迫不及待骨咕咕喝完整瓶水。 “其实俗套得不能再俗套,”她叹息道,“两个财阀家族,一桩别扭的婚姻,夫妻俩各玩各却没有孩子,但现在男方老爷子得了癌症,家族面临继承财产问题!按老一辈传统保守的观念有子方为大,男方无子,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有孩子,这样的话他即使身为长子也将落得最小份额;反之有孩子,可独享家族百分之六十财产,天壤之别!” “你会说那就生呗,夫妻俩努力努力就行……可是不行!男方从少年起就贪恋美色,寻欢无度淘空了身子,如今已没了生育能力,否则他包养的那些小情人随便生个抱回家也行,我又无所谓!” 柳瑄瑄叹道,“我这边也有男朋友,同样男方也无所谓——这当儿只要怀孕且公开生养分到财产嘛。然而不行,考虑的因素太多了,最关键还是担心男朋友将来跳出来索取抚养权,那关系到庞大家族利益呢;何况他也过了最佳生育年龄,精力远不如以前……” 白钰拳头捏得格格直响,额头青筋毕露,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会奇怪为什么不担心你以后索取抚养权呢?不一样的,我男朋友也是世代经商,商人归根到底唯利是图;你呢,三十出头就是常委副县长,仕途前景光明!” 柳瑄瑄笑咪咪道,“我设法调查你的底细,以碧海天堑的财力都无法搞不到真实情况,我就知道你来头不小属于受玻璃墙保护的群体。家境素质皆优,身体健壮,年轻有为,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最佳对象呀!” “你打那个电话前一阵子,我辗转各大医院检查身体、评估指标,准备采取最先进的……唉,不说了!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你来了电话,所以也算缘分吧,是你主动送上门的!” 特意留出几天空档; 周五爬山; 几天饮食营养丰富却清淡可口,且不喝酒; 环境适人、休闲养生的山庄; 今晚饮食加的“料”……一连串都是精心布的“局”! 瞟了他两眼,柳瑄瑄又轻笑道:“有三点请放心,第一孩子生下后,我们母子俩绝对不会与你见面,我柳瑄瑄也是在圈子里混的也讲究脸面,为家族声誉和孩子将来着想绝对不可能泄密;第二不会影响你跟卓语桐的相处,无论你俩关系怎么发展,与我无涉;第三城际快速通道项目会不折不扣完成,哪怕掏私房钱贴补,我也会确保那条路如期通车!” 最后一点戳到白钰软肋了,这趟过来不就为了修路吗?可可可……可代价与自己想象的落差太大,也太荒唐了,居然要用自己……自己的种子来换项目? 然而问题不在这里。 同样中招,柳瑄瑄与凤花花却有天壤之别:柳瑄瑄可能有太隐秘的招数,却把话说到明处,让他知道怎么回事;柳瑄瑄的气质、风度和容颜甩凤花花几条街,给他的第一印象就很好;论年纪柳瑄瑄只比他大两岁而已,算是轻熟少妇……他从内心深处并没有太多反抗和反感情绪。 仿佛看穿他的念头,柳瑄瑄盈盈起身,轻巧地脱下大衣,再脱下外套,每脱一件她身上霸道女总裁味道便减了一分,却更多一份惑。 脱到最后一件,白钰终于按捺不住如同敏捷的猎豹扑了上前,两人一齐滚到那张柔软宽大的床上! “用力……我喜欢……”柳瑄瑄以梦吟般声音说。 半分钟后她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很厉害。 当他凌厉无匹地发动进攻,真是长长吸了口气,“啊”字才叫出半声随即被排山倒海汹涌而来吞没了! 她觉得自己如同孤立无助的小舟,不,更象岸边礁石,被咆哮的海浪一轮接一轮,一轮接一轮不知疲倦地冲击,再冲击,力道一阵大过一阵,大得她灵魂都在颤栗。 其实柳瑄瑄的私生活并非如刚才形容的那般不堪,除了全无感情的老公之外也就经历两段婚外情两个男人而已,身处她的地位和拥有的事业,并没有更多时间挥霍于感情游戏。 白钰,是她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凶猛的男人,级别比之前接触过的都厉害出两三个级别,自诩经验丰富如她者竟把持不住主动,全然置于他的掌控之下。也难怪,蓝依蓝朵失踪大半年以来他憋得太久了,压抑的火山一旦爆发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 时间已经完全混乱。 混沌迷失中她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嘴唇时而冰冷时而炽热,当他终于低吼着在她体内爆炸时,她竟出现短时间的昏厥。 “你让我欢爱有了新的认识,我看到一个新世界。”醒来后柳瑄瑄有气无力地说。 男女间突破防线后也就百无禁忌了,白钰信手把玩着她的峰,微笑道:“献丑献丑。” “我该怎么表达谢意呢,你好像什么都不缺,包括女人,以语桐那样心高气傲的女孩子,明知你有女朋友了还不死心。” “对了,她说过郭宇移情别恋的主要责任是自己,为什么?” 柳瑄瑄沉默片刻,郑重地说:“如果选择她为女朋友,我可以告诉你;否则就算了,事关女孩子隐私,我要帮她保密。” “噢,是这样啊……” 白钰没再追问。 禁锢大半年的他其实还有再战之力,柳瑄瑄却已被他弄得骨头散了架一般,很快便睡着了。 周日清晨醒来重燃战火,后她再度香甜地入睡,一直睡到中午。两餐都是机器人送到房间,没人打扰。 下午她强打精神化妆后到对面房间主持视频会,白钰则在山庄里散步、观景、骑车做慢运动,感觉全身使不完的劲。 晚上第三场战斗打响…… 周一清晨第四场时柳瑄瑄已耗尽全身残余的精力,连手指头都动弹不了,眼如丝看着他说: “我反悔了,生完孩子还会找你。” 白钰避开话题道:“未必这么准,或许你要寻觅下一个对象。” “不不不,从周五到今天是我最佳受孕期,肯定行的,我有预感,”她笑得更娇媚,“万一没中枪下个月再找你,这是很享受很幸福的过程。” “这……你老公容忍你的做法?明知不是他的孩子。” 柳瑄瑄淡然道:“两大财阀都已通过合作捞取到最大商业价值,我也有了自己的事业因此接下来无所谓了,等参与分配完他家族的财产,按约定分到各自份额婚姻也就自然解体。” “哦,实在想不通财阀世家对婚姻的理解……” “是啊,比官场家族更现实更势利更冷酷,一切围绕‘利’字,”柳瑄瑄道,“离婚后或许会找个年轻小伙,又怕冲着我的钱;年纪大的恐怕不能我身体需求,更有双方家庭子女问题,唉,想想今后的人生也很烦恼。” 厮磨到上午九点多钟,白钰离开了山庄,柳瑄瑄实在太累继续睡觉。 回到商砀全身象脱了力似的,懒洋洋提不起精神。按说三天四战对他的体能体力来说不算什么,可柳瑄瑄终究跟琴医生、蓝依蓝朵等不同,具备很强的战斗力和后劲。 当得知碧海天堑同意继续施工——实际上周日上午项目组已接到通知全面启动工程,俞树等人高兴不已,连连说: “白县长辛苦了,白县长辛苦了!” 白钰不由得苦笑,暗想这趟三相之行确实太辛苦,但愿今后不再这样辛苦。 第1990章 拒绝通报 忙忙碌碌过了12月份,盘点一年多来白钰主持下的正府工作较往年有很大起色。不同于方晟每到一地雷厉风行伤筋动骨的革新,白钰更喜欢和风细雨,低调、持续和渐进式推动各方面变革。 经济方面也交出一份还算可以的答卷,以“一横两纵”交通大动脉工程和温泉度假中心开发为重心的项目,带动了各乡镇的投资热潮和经济活力;围绕白钰要求的“集中资金办大事”原则,原本散落到民间的扶贫、慈善资金得到汇集,全面提高基础设施建设和农村农业基本建设水平。 在考量和评估县领导政绩的综合指标方面全年国民生产总值、固定资产投资、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和一般公共预算支出,以及直观反映经济振兴程度的存贷款余额,老百姓幸福指数的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等,都比往年有了大幅提升,堪称质的飞跃。 虽说全市排名仍是倒数,但俞树已经很满意了。一年时间就取得如此大的进步,增速居于全市前列,按这样的发展速度再有两三年时间肯定能摘掉国家级贫困县帽子,与商林一样甩开膀子昂首前进。 趁着这股势头,在缪文军的推动下町水市长付寿静提出召开常委会讨论商砀领导班子配置问题,这也是体制内常规动作,有了成绩就要给予肯定嘛。 程庚明却知问题没这么简单。 余夫生病脱岗已经一年多,按常规组织部门可以进行新的任命。付寿静和缪文军的真正意图是将白钰拨正——按任职时间讲白钰副处职才一年时间,但他实际主持正府全面工作且政绩斐然,具备破格提拔的要素。 庄彬多次找程庚明想让庄骥东转任县长,程庚明却知这事儿办不成。市委书记并非为所欲为,台面上要以理服人,获得绝大多数常委认同。庄骥东政绩乏善可陈,特别到商砀才短短几个月,硬生生压白钰一头没道理,势必会遭到付寿静等人坚决反对。 眼下商砀的局势很简单,现有常委、县领导班子里没有威望能超过白钰的,从市里空降县长更压不住,而且会打击白钰的工作积极性,严重的话甚至影响商砀经济发展进程—— 温泉度假中心和城际快速通道都是白钰历经辛苦拉来的投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市领导也希望项目尽快达成给商砀带来发展机遇。 几经幕后往来交涉,讨价还价,好不容易达成一致: 宣布白钰为商砀县代县长,主持全面工作! 代县长与县长(代)是不同的,最直观体现在级别上,代县长仍为副处级而县长(代)为正处级。 县长(代)意为已经是县长,只是出于种种原因(未经过人代会选举等)而没有正式宣布;代县长更有某种临时的意味,有时县委书记也可以代,与级别、待遇等没有关联。 不过从缪文军到白钰对这个结果仍很满意,不管“代”字在前面还是后面,白钰履历上就有了主正经历,为今后仕途发展打下坚实基础。 作为补偿,付寿静、缪文军同意程庚明的秘书炎伦工空降商砀任常委副县长,接替夏艳阳的位子,而夏艳阳则调任町水市教育局常务副局长。 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炎伦工从正科职一下子提拔副处职且进常委班子,仕途连迈两大步,但有之前白钰、庄骥东的破格倒也不算过分,担任秘书几年来深得程庚明欢心,在商砀初显腾飞之势空降过去,既有空中摘桃之意,还暗含更深远的打算即遏制白钰风头,特别限制对砀林地下野生动物市场及引发血案的追查。 夏艳阳则是省市两级组织部门备案的钟组部关注对象,必须重点培养,女干部主管教育系统比较稳又不过于引人注目,年底教育局长退二线就能拨正。 到市教育局上班没几天,教育部突然来了个调研组,指定由夏艳阳作陪考察市区中小学,返京不久,于煜便接到于正华用临时号码打的电话。 于正华刚开始就声明是“个人观点仅供参考”,然后委婉、隐晦、曲折地说了一大堆话,听得于煜莫名其妙,等通完电话回过头来琢磨了好半天才蓦地醒悟过来: 于家不认同自己跟夏艳阳谈恋爱! 去町水教育局的京都调研组是于家安排的,设法取到了夏艳阳的头发、唾沫和指甲,回去后化验分析后发现她内分泌严重失调,生殖系统功能紊乱,由此可能导致的最直接后果是—— 不孕! 与白翎春节期间接触夏艳阳后的判断完全一致,但她没明说,以“脉象太乱”一言蔽之,事后白钰也没告诉于煜。 另一方面于家还派人到夏艳阳的老家做了调查,结论是家庭状况不适合与于家联姻。 以于家的气度并不介意与平民阶层联姻,但夏艳阳家庭也太…… 方晟属于平民阶层,起码父亲还是复员到地方享受科级待遇的小干部,母亲在卫生系统也算体面。 夏艳阳父亲,下岗工人,无业,几十年来到处打零工为生;母亲是商场营业员,据说,据说为人轻浮,作风不正派—— 这就是成大问题了,于家万万不能接受! 俗话说什么田长什么庄稼,什么花结什么果,这种家庭,这种父母能培养出怎样性格的女孩子? 于正华曲曲折折的意思就是,有朝一日你要是出息了,外界包括海外都要把你放到放大镜里细细审视,仕途经历、家庭背景、妻子的出身等等,稍有瑕疵便会遭到疯狂挖底和羞辱! 于正华还说当年为保方晟仕途无忧,赵尧尧主动从伦敦回国办理离婚手续;俞晓宇尚在处级,方晟就建议他爱人退出律师事务所转入体制;燕慎几次三番要为了爱情离婚,直到最后都没能离成,反倒是乔莲黯然远赴海外。婚姻与爱情有本质区别,爱情是自私的自我的只属于两个人的世界,婚姻则是社会的世俗的现实的产物,要经得起公众审视和时间沉淀。 于正华最后暗示在夏艳阳的问题上,于云复为首的于家已取得与赵尧尧的共识,就是说整个家族无人支持于煜的选择,因此劝他千万不可一意孤行——婚姻往往是这样,绝大多数的意见总是正确的。 于煜的性格温和而不执拗,想通前因后果并未出离愤怒,相反,定定坐在办公桌前长时间沉默,油然而生出深深的悲哀。 能否生育,在于煜这个年龄和热恋阶段不可能作为影响感情的因素,他只是在想,身为家族子弟为何连选择妻子的自由都没有? 如同上次兄弟相聚时吐槽的,三位妈妈即赵尧尧、白翎、樊红雨都曾在婚姻问题上受过家族干预,她们也做过不同程度抗争,为何轮到自家儿子婚姻时却又站到家族那边? 家族的惯性思维和根深蒂固的运作模式何等顽固和强大! 这就难怪白钰想要革自己的命,让家族势力永远在正坛消失! 正想得入神,有位秘书敲门进来,低声说:“于处,公安厅那边意思是不肯移交审讯材料,而且……好像是大领导的意见。” “于处”的叫法是机关流行的职务往高处叫,本身是正科级干部,但处长助理通常是副处职,这也算是美好的祝福吧。 于煜皱眉道:“案子线索是徐省长挂帅的调研组提供的,监狱系统排查段玉福也是徐省长与正法委协调,督办公安厅的事项,现在抓捕到了段玉福和吴小秀,怎么可能不向我们通报案情?” “那边专案组就这么说的,口气还挺硬……”秘书啧着嘴很为难的样子。 于煜严厉地说:“你就问他们是不是要办公厅出具督办单?那个要挂到正务平台上给全社会看的!身为警察不会查案,给了线索还不好好协作,看他们丢不丢得起人!” “好,我这就去交涉。”秘书见领导生气赶紧一迭声道。 十分钟秘书又过来了,低眉垂眼地说:“于处,这事儿恐怕真不行,专案组说是新来的贾省长亲自下的命令。” 刚刚空降不久的副省长兼公安局长贾复恩! 贾复恩上任后第一桩事就是抓破案率,把目前所有处于侦破阶段的案子罗列成清单后,逐个落实期限,到期仍无进展的一律停职、降职、免职! 有几个专案组组长反映案子太复杂,根本不可能在期限内完成,贾复恩当场宣布他们停职待岗,在公安系统引起震撼性轰动! 在省厅有资格担任专案组长的,一般正处级,有时副厅级挂名,哪个不是资深老干警、老机关、老干部?不用说在省城的人脉非同寻常,省领导面前都递得上话。 可遇到贾复恩这种京都空降下来的强势领导,纵使省组织都得退避三舍——作为方晟的老部下,算是把“停职反省”这招学得炉火纯青,天大的委屈都没处说。 在贾复恩铁腕整治下,上百桩停滞不前的案子奇迹般地突飞猛进,之前没线索突然有了线索,之前走到死胡同的柳暗花明,所有专案组都在为了自己的仕途而全力拼搏。 于是,连监狱大门都没进半步的段玉福很快被警方寻到踪迹,捉拿归案。 奇怪的是作为方晟的老部下,贾复恩应该知道自己的存在,也应该知道段玉福对调研组彻查榆达集团的重要性,既然如此,为何不肯通报案情? 第1991章 要害岗位 于煜不知道的是,段玉福案性质远比他想象的更严重,它揭开了通榆触目惊心的司法腐败的一角,也成为王益峰、姜涛、贾复恩挥刀整理的抓手。 通过对监狱系统的排查——当时还不知道段玉福被判刑后居然离奇消失,根本没踏入监狱大门半步,发现一大堆荒唐透顶的问题: 犯人服刑期间每天发朋友圈,与外界视频聊天、玩网络游戏; 犯人把成箱的白酒、啤酒堆在副监狱长办公室,想喝吩咐一声,狱警负责送过来; 犯人居然还能委托狱警订外卖,以至于外卖平台都懵了,不敢往监狱方面送货;个别监狱还为犯人开小灶、包单间,家人随时可以探望; 犯人还在监狱里聚众赌博,然后现金结算,钱也不知藏在哪里; 更严重的是制造出各种名不符实的行政奖励以争取减刑,有的犯人判处14年有期徒刑,结果短短两三年时间就减到7年,使得神圣严肃的法院判决沦为笑话! 然则查到最后,段玉福比这些神通广大的犯人都厉害——他们在监狱里呼风唤雨、威风八面,可毕竟还得坐牢,人身自由和隐私多少受到限制。段玉福接到判决书时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在意即将而来的十多年有期徒刑,果然,没多久他恍如一滴水消失在大海里。 警方能顺利抓捕段玉福和吴小秀,主要在于之前专案组不作为,接到姜涛传来于煜的协查通报后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弹,过了几天直接回复“查无此人”。等到贾复恩上任后下了限期令,两天就抓到了:段玉福夫妻根本没想到隐姓埋名那种事,不过换了个地方继续女的开超市、男的混社会,还经常与家人联系,抓捕行动没有半点技术含量。 王益峰震怒! 姜涛震怒! 贾复恩震怒! 都为通榆烂到根子的系统性司法腐败震惊且狂怒,继而痛心自责,瞬间真的恨不得把那帮庸材蛀虫统统开除出司法队伍! 想想,有时会理解当年老人家为何明知党内阻力巨大还坚持搞横扫官僚体系的革命性运动,砸烂公.法等行为也非完全狂热之举,必定是处于老人家的位子已经看到了什么,未雨绸缪地预防什么。 只是高瞻远瞩的设想和规划被唱得荒腔走板,最终实际效果远远违背了初衷。 暴风骤雨的清理整顿行动之下,段玉福的审讯记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不过,他真是条汉子,被抓进去后任凭审计人员如何威逼利诱一言不发。 当然他也有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所有运作都在幕后;他若知道更不能说,还指望着栗姐以及手眼通天的老干部再度出手挽救自己。 吴小秀被关了之后就晓得哭,问什么都满脸茫然,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栗姐叫我放心,一切由她安排”。 别墅位于哪座山,山名叫什么,栗姐的名字,老干部姓啥,她一概不知。 栗姐的手机号码已被注销,细查下去本来就是挂失身份证开的临时手机卡,通话记录不到10条,看样子专门为了与吴小秀单线联系。 于煜期待的榆达那条线全无进展,贾复恩又管不到法院和监狱系统,那是姜涛的职权范围,只能回过头来寻自家专案组的晦气。 省正府办公厅一再催促段玉福的审讯记录,贾复恩清楚于煜很着急,不单于煜着急,徐尚立也着急。 榆达是徐尚立空降后吃的第一个大瘪子,一事无成还险些丢了性命,实在颜面无存。徐尚立急于从段玉福身上挖到凤麒麟贪赃枉法线索,继而一鼓作气打掉盘踞在榆达集团的吸血虫们。 可审讯记录不能给啊,一给就露馅了。 贾复恩也清楚于煜是老领导的儿子——嫡子,徐尚立没向有关方面打招呼擅自作主带过来的,何超对于煜颇具善意,特意单独谈过话。 贾复恩也听说何超对白钰的冷淡或者说保持距离,这就不对了嘛,同为老领导的儿子怎能厚此薄彼? 这样回过头一琢磨,顿时对樊红雨主动提名自己来通榆的隐秘用心恍然大悟! 一个省份安排两位方晟亲信,很容易遭到包括京都层面的各方势力不满和猜忌,樊红雨明知如此还是执意为之,就要保持方晟两个儿子之间的平衡…… 不,实际上是三个儿子的平衡,避免于煜作为嫡子受到过多呵护,形成众星拱月之势! 因此,无论考虑到与白翎的老交情,还是内心深处对白钰的偏爱,贾复恩都心甘情愿充当樊红雨布局的棋子。 谈到布局,此时通榆上下都在配合春节后大换界进行密集人事调整,而王益峰趋向“收权”之举,已与岳峙的“维权”发生剧烈冲突。 导火索就是榆达集团。 围绕榆达集团查与不查,继而牵出段玉福案,省委主导在全辖展开清理整顿司法腐败活动,在这个过程中,王益峰、姜涛、何超愈走愈近;另一方面省长岳峙、纪委书记周克银、副书记兼统战部长沈柳、桦南市委书记钱生潮等本土系紧密联手。 此次组织部长吴通似乎游离在外,无意卷入权争逍遥自在的姿态,却似乎与宣传部长庄彬走得很近,在某些议题上经常同进同退,令人生疑;省委秘书长王辰与王益峰的关系忽远忽近,王益峰怀疑他与本土系暗通款曲,他怀疑王益峰事事将自己排除在外,缺乏战略互信;至于警备区郑首长从来不问地方事务,每次都随大流。 这样分析本土系似乎略占优势,但吴通、庄彬由于种种原因不想得罪王益峰和何超,王辰在多数情况下也会保持与省委书记一致,所以王益峰仍能勉强掌控常委会。 不过在省委层面可不是这么算账的,在人事任免、战略规划、方针政策等重大议题方面必须取得“一致意见”方可通过,不会轻易采取少数服从多数的投票策略,那么做本身就代表领导班子内部存在矛盾。 争议的焦点在桦南市常务副市长的任命问题。 省城常务副市长是正厅级关键岗位,历来为各方所关注,因为按常规这是提拔市长即副省级最隐蔽也是最佳位置起跳点,否则竞争副省长或副省级战况太激烈,躲在暗处的对手也太多。 想做省城常务副市长有个没明说却是隐性的硬杠子,必须有市县区主正经历,换句话说,要有正务系统履历和丰富的抓经济能力。 在省城当常务副市长要干活的。 姜涛力推成功让商林摘帽的缪文军,理由就是擅长抓经济,但软肋在于他以町水常委身份提拔省城常务副市长等于连跳两级。 ——姜涛一直就是付寿静、缪文军在省里的靠山,此次之所以提名缪文军而舍弃付寿静,根本原因在于省领导们对付寿静未能很好地制约程庚明非常不满。 对付寿静来说确实很冤枉,你们省领导都没辙的刺头凭什么要我来掣肘?可体制就是这样,一个地区主正大员即书记、市长本应该相互牵制,限制对方权力,现在程庚明无法无天,省领导当然要把板子打到付寿静身上。 岳峙推荐桦南主管经济副市长闫昭,理由是经验丰富且工作衔接得上,弱点是他主抓省城经济事务期间工作没有亮点,也没有令人惊喜的突破。 出乎意料吴通也有意向性人选——町城市市长马录鹏,外省交流干部,任职期间没得到岳峙为首的本土系赏识因而始终未能更进步。 后两位都在正厅实职领导岗位锻炼了两三年,资历方面碾压缪文军;不过王益峰最不看重资历,注重的是能力和水平,分歧因此产生。 经过背景调查,马录鹏是从三相交流到通榆的,按说与吴通、庄彬都没有交集,怎会获得他俩青睐呢? 但吴通作为省组织部长把候选人端出来了就得重视,不能随随便便否决;同样岳峙也不会轻易放弃对闫昭的支持,桦南常务副市长人选的酝酿沟通迟迟无法取得统一意见,便暂时搁置下来。 王益峰打算说服吴通放弃马录鹏;岳峙准备整缪文军的黑材料;庄彬则暗中打听闫昭与榆达集团有无关联…… 离春节还有十天时,京都传来重磅消息: 俞晓宇被免去上高省省委书记职务,进京另有任用——各方势力惊呆了!原来都以为俞晓宇与明月差不多都是今上着力培养的年轻干部,现在看来俞晓宇更胜一筹,要跃过明月大换界即将入局的步骤,在京都任职与范晓灵并驾齐驱! 可俞晓宇比范晓灵岂只年轻一点点! 联想到大换界是朱正阳第二个任期,这样的调动意味深长。从镇长到省委书记,俞晓宇仿佛有人掐着点儿算准似的,每个环节都不耽搁,节奏却比明月更快! 而且,明月的优势俞晓宇都有,但俞晓宇还多了一样:名校毕业!在省部级层面硬碰硬的名校文凭,足以为俞晓宇加令人羡慕的分数,可以说,就是赢在起跑线上。 居思危终于由省长担任为省委书记,成为主正上高的地方大员! 听到这个消息,何超心里真是长长出了口气:居思危当到省委书记了,很好,很好!这就意味着方晟秘书的天花板升至省委书记,而非原来以为的省长,真的很好! 第1992章 忠峻细析 春节前缪文军到省城办事并专门到姜涛办公室“聆听教诲”,之前省里关于桦南市常务副市长人选产生分歧的消息,缪文军已透过种种渠道听说了,下一步到底怎么办,想当面请教。 姜涛在桌上画着圈说:“你的名字王已经记在心里,理论上这次不行后面还有机会,不过我担心即使相让人家未必承情,下次照样抢得头破血流,所以我这边没松口,你也尽最大可能争取。” “省里就您这儿我还能随意走动,其它地方门都进不去啊。”缪文军叹息道。 “眼光不要局限,”姜涛指指点点他道,“要利用好身边的人、手下的人、附近的人,凡有背景的都别错过。我随便说两个最近才知道的名字啊,一个叫庄骥东,原来是庄彬的亲侄子,那条线能不能靠一靠打个招呼?一个叫夏艳阳,据称钟组部点名重点培养,到底什么来头你摸清楚没?未必真的有用,我只是提供大致思路,具体策略需要你灵活机动地掌握。” 姜涛还暗示如果占据省城常务副市长要职且干出点成绩出来,能趁王益峰在位时再提一把,因为三年后省城市长正好到年龄,直接从正厅到副部看似天方夜潭其实并非不可能,任何东西都事在人为。不要动辄跟通榆这帮干部比,看看俞晓宇、明月、苏若彤,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缪文军连连道谢,脑子里却自动滤过庄骥东和夏艳阳——庄骥东那头现在拉拢感情为时已晚;夏艳阳则已打听过与徐尚立主持的调研有很大关联,当时组里有钟组部领导,也派不上用场。 他锁定的是另一个名字:白钰! 前后两任县纪委书记因他被贬黜;程庚明都得罪不起忍气吞声的主儿;来自京都却查不到身世背景;庄家想压制他又不敢招惹他,然而纵观省里也没有支持者,到底什么来头? 回到町水,他象往常一样拿起电话拨通白钰手机,简洁地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立即。” 说是立即,当白钰坐到对面时已经一小时之后。 缪文军直截了当道:“不知你听说没有,最近省城常务副市长位子空缺,我有三分之一机会。有人说你能助一臂之力……” “我?”白钰讶声道,“我连县长的位子都搞不掂,还是您……” “不必多说!”缪文军抬手打断道,“这事儿作为布置给你的家庭作业,可做可不做,做了也不要交,不打分数不评比,一切尽在不言中,明白吗?” 说到这个程度还有什么可强调的? 白钰只得深深点头,道:“缪常委,我尽力而为!” 心里却一声接一声地叹气,若父亲不失踪……算了那个不提,若白家有昔日能量别说小小的常务副市长,动个副省长也不在话下。如今可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能守着军部那点地盘就不错了,手再长也伸不到体制内。 白钰也清楚缪文军之所以找到自己,可能是两次针对商林县纪委书记的雷霆打击,问题在于那两位老干部只会帮自己,不会多管别人的闲事。 怎么办呢? 缪文军是自己仕途中的贵人和恩人,没有缪文军,大概目前还呆在苠原乡呢。从另一个角度讲,帮缪文军就是帮自己,他级别越高,对自己帮助越大,这是相辅相成的。 愁肠百转地出了门,蓦地灵光一闪想到个重要人物,遂又快步来到另一幢办公楼。 “龙主任!”敲门进去后白钰响亮地叫道。 龙忠峻从材料堆里抬头,大笑着起身离座用力拍拍白钰的肩,道:“小白,白县长,我可真正是看着你成长进步啊,快坐快坐,喝茶自己倒,在我这里别见外。” “龙主任,我碰到难题了……”白钰知他身为政研室领导,研究和撰写方面的压力也很大,直接切入正题,毫不隐瞒转述了刚才缪文军布置的家庭作业。 “噢,这事儿缪文军真的搞不掂,难怪着急到把你叫过来……” 龙忠峻沉吟着在办公室里踱了几个来回,良久道,“小白啊,关于你的家庭背景我跟缪文军一样都不清楚,也不知道你在外面主要是京都的人脉资源,所以下面我说的话只是提纲挈领式的指导意见,究竟怎么做你自己权衡。” “请龙主任指点迷津。”白钰道。 “两次出手拿掉商林县纪委书记,轰动一时,但你事先毫不知情,因此可知那个来头太大非你能掌控,出手与否全看人家心情;运作你空降通榆的人,力量局限于京都,通榆这边够不着,碰到突发情况只能干着急,对不对?” 姜还是老的辣,短短两句话道破白钰的尴尬处境,他心悦诚服道:“您说得对,一语中的!” 龙忠峻续道:“省城常务副市长之争,缪文军说有三分之一希望,太乐观,我看只有四分之一!他唯一优势就是省委书记点了头,至于政绩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他成功摘掉国家级贫困县帽子,另两位压根没在贫困县工作过,怎么比呀?” 经他一分析白钰不禁笑了起来,道:“对,对,没有直接数据和量化指标。” “明眼人都看得出省城市长三年后要退二线,占住常务副市长位子慢则多熬几年,快则直接上位,官场赌的就是不确定性,哪个肯谦让啊?”龙忠峻道,“所以省里那块别想了,剑拔弩张之势已成谁都不会改变立场,否则形同背叛今后会遭到孤立!况且你也使不上劲,对吧?” “对对对!”白钰愈发信服。 龙忠峻又道:“要想打破僵局,只能借助外力!钟组部那边你或许能寻着关系,但体制规矩是不准干预地方厅级及以下干部调整,除非直接空降;其它方面管不着省组织部,也拿本土系没办法……说到这里,你可有思路?” 突然把问题抛给自己,白钰愣了愣,念如电转片刻道: “京都那边级别太高,以势压人难以让本土系心服,如果兄弟省份领导出面效果会好些,尤其岳峙已做第二任省长,与周边省份免不了各种协作和交流,只要份量足够……” “对,关键是份量!”龙忠峻意味深长道,“缪文军是个好领导好干部,也是你的伯乐,能有一丝可能都得帮!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不用龙忠峻多说,白钰也清楚自己别无选择,不,幸好还有选择—— 几个月前居思危刚留了手机号码,当时还是省长如今已升到省委书记,他若肯出面,想必岳峙会买账。 无它,上高在方晟、范晓灵、明月、俞晓宇连续四任省委书记领导下,从西南一干穷破落的兄弟当中脱颖而出,成为名震边陲的“小碧海”,各项指标远远甩通榆等兄弟省份几条街,综合排名仅屈居于沿海发达省份和中原中坚省份,是地域意义大南方的耀眼明星。 也正因为此,范晓灵、明月、俞晓宇接连入局也令各方无话可说,尽管方晟在任期间基础打得好,要想实现超常规跨越式发展也非每个人都能做到。 在此背景下,作为“穷哥哥”的通榆在各方面有求于上高的地方很多,可以说很多大项目、大工程、大规划,带不带“穷哥哥”玩就在居思危一念之间。因为通榆需要上高,而上高可挑选的合作对象太多太多。 一路盘算着回到商砀,先打了个草稿然后精心修改若干遍,力求语言尽可能精炼又把事情说透,短短几十个字达到以下三个目的: 一是请居思危向岳峙打招呼,支持缪文军提拔桦南常务副市长; 二是竞争压力很大,岳峙、吴通等人都提出自己属意人选; 三是缪文军对自己的赏识和提携——这部分是重点,但京都大学高材生就有这个本事,仅花不到三十个字就简洁勾勒出自己被发落到苠原乡后孤立无援处境下,缪文军的慧眼识才,以及数次力排众议的仗义。 短信发出去后,白钰晚饭都没心思吃一直握着手机等消息。 等啊等啊,经过漫长的四十分钟,居思危终于回了短信,只有两个字:收悉。 看来是答应了! 白钰长长出了口气。 腊月二十四,正在各市区慰问视察的岳峙突然接到居思危的电话,以如今居思危的身份和上高的正治经济地位是很罕见的,岳峙立即来到无人处满脸堆笑地说了一大堆祝贺恭维的话,居思危略略寒暄两句后说: “老岳啊,町水有位干部叫缪文军……” “知道知道,市委常委、区委书记,是实干型中坚力量,曾带领商林成功脱掉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 岳峙做出如数家珍的模样。 居思危笑笑,道:“文军跟我有些渊源,以前总不好意思开口,前些日子主动问才……请老岳多关心多培养啊。” 官场语言艺术就高明在这里,根本不提“桦南常务副市长”几个字眼,也不提“帮忙”之类的话,但对方一听就明白。 不然,人家堂堂省委书记赶在这个节骨眼打电话干嘛? “喔,没问题没问题!” 岳峙一边答应,一边心往底下沉。 居思危却点到为止,转而谈及两省正在合作的几个项目——上高省长人选还没定,目前居思危是书记省长一肩挑,其份量……自个儿琢磨去吧! 第1993章 李逵李鬼 岳峙不愧能屈能伸、应变自如的老将,旋即调整行程来到绝少到访的町水市——因为程庚明的存在省领导们如梗在喉,平时能回避就回避相忘于江湖。 在付寿静、缪文军等市领导的陪同下岳峙看望并慰问了市养老院、市交警大队、市棉纺厂等,与孤寡老人、退休老工人、劳动模范亲切交谈,兴致勃勃参看女工们自己设计和排演的舞蹈,对缪文军主持下的町水区工作大加赞赏,指出从省到市就需要文军同志这样能文能武,能抓经济、能抓文创、能抓脱贫、能抓作风的全能型人才! 岳峙继而强调人才的稀缺性、宝贵性和重要性,组织部门要不拘一格降人才,要大胆任用人才,要打破原有的模型框条条重用人才,要人尽其材,要摒除传统思维和旧的束缚选拔人才,把合适的干部放到合适的岗位。 连夸带赞,又说了一连串“人才”方面的言论,不仅陪同的付寿静等市领导惊愕不已,消息传到省城真是眼镜跌碎了一地,别说吴通、庄彬等人,就连本土系周克银、沈柳等人也莫名其妙,不知岳峙哪个神经搭错了,以省长身份大谈组织部长应该说的话。 然而大家又都知道,岳峙这样的沙场老将不可能犯低级错误,突然改变行程到町水市当着缪文军的面高谈阔论,必定发生了能够让他改变主意的事件。 何超虽然听说了却沉得住气,倒是吴通有些惴惴不安,腊月二十六参加省委领导班子的集体活时觑着机会凑到王益峰面前问: “王书记,您看什么时候有空议下桦南缺额问题,省城大市处处离不开常务副市长啊。” 王益峰笑笑,态度平和地说:“节后再说。” 说了等于没说。 领导干部有时就这样高深莫测,让你猜不出他心里到底想什么——或许他什么都没想。 缪文军堵在嗓子眼的石头落了一半,猜测白钰的暗棋终于发挥作用,但如他自己如说,不会检查家庭作业以免给白钰造成心理负担。 腊月二十七晚。 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分外繁忙,川流不息送货的、急着返乡的挤满了路面,而在商林、商砀交界地段偏偏一半路面施工限行,沿途不断有交警指挥,车流尤如肠梗阻被截住排到五六公里之外,司机、乘客都咒骂不已,指责两县不该在春节返程及交通高峰期间修路。 过了那片区域后,所有车辆如同脱缰之马在高速上疾驶,也不管超速不超速了,急于把损失的时间挽回过来。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一辆从商林境内上高速的货车与一辆从商砀境内上高速的货车发生碰撞,一辆当场翻车,一辆失控冲进了旁边沟渠里。 很巧,两辆货车上都装着各种野生动物,笼子散落了一地,有的严重受伤嘶叫不已,有的逃逸,非常混乱。 附近交警迅速赶来控制现场,检查之下大吃一惊: 蟒蛇、眼镜王蛇、穿山甲、熊、野牛、紫貂、野驴、野马、糜鹿、黑鹿、梅花鹿、羚羊、雉鹞、细嘴松鸡、红胸角雉、白鹤、巨蜥…… 都是国家级保护野生动物! 立即逐级向上汇报,嵇华和赵天戈果断报给县主要领导——今晚交通事故就是他俩暗地里做的手脚,路面施工限行、交警指挥通车,不然怎么可能正好是宥发集团的货车与翟华民的货车撞到一块儿? 这叫李逵撞李鬼,双方还都是违法贩运国家保护野生动物的,场面很有趣吧? 为今晚的行动,白钰、嵇华、赵天戈私底下筹划准备了十多天,就要卡在临近春节需求量大增,各方都在加紧运输却疏于防范的时点! 白钰和赵天戈是刻骨仇恨,嵇华却是赶鸭子上架,已经上了白钰这条船必须咬紧牙关向前冲。 商林县长麻百居听到汇报知道天塌下来了,满地国家级保护野生动物发生在交通繁忙的高速公路,热闹场面肯定被过往车辆上的人拍下来了,想捂都捂不住,只能怪宥发集团运气背,挑这个时间点这个路段出车祸。 饶是如此,他吩咐说等等,商砀方面报我们也报,商林不打头阵。 赵天戈说麻县长,五分钟前商砀已经向町水市领导报告了! 好,我亲自向付市长报告!麻百居道。 接白钰、麻百居的电话前,町水市长付寿静已从其它渠道掌握了这一信息,心头乐开了花: 忍辱负重这几年,等的就是今晚的机会! 妙就妙在两县汇报都没提到宥发集团,只强调两辆涉事货车满载国家级保护野生动物相撞,现场非常混乱,车主已被扣押,相关调查正在进行之中。 退一步说就算提宥发集团也没关系,无论公开报道,还是股权登记关系,无一显示与市委书记有丝毫联系。 市委书记也从未要求或暗示给予宥发集团特殊照顾,既然他装糊涂,那就一块儿装糊涂呗。 官场最基本的演技就是装糊涂。 付寿静对闻讯赶来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左千胜严肃地说:“满载保护动物的货车在高速上翻车,我看也是町水公安系统集体翻车!上次局领导班子带队到各县驻点调查涉及碧海命案的地下野生动物买卖情况,都回来怎么汇报的?两辆车一辆是商林的,一辆是商砀的,包括的信息还用多说?迅速向省厅报告,同时市局主动展开彻查,务必要把两车保护动物的来源和去向查清查实!” “好的……” 左千胜情知这回夹到市委书记和市长之间跑不掉了,垂头丧气应道。 夜里接到町水市局的紧急汇报,贾复恩大怒却没有急于回复,而是让左千胜分别向常务副厅长等厅领导报告,然后披衣起床站到阳台上点燃一支香烟。 大怒,是副省长兼公安厅长应有的态度,不怒不会引起省厅和各级地方重视,但怒归怒,怒的同时还得仔细琢磨。 是的,因为涉及到商砀,贾复恩凭着老刑警的敏锐隐隐感觉到白钰的身影。 在此之前,贾复恩只偶尔听人吹过程庚明与宥发集团的风——有人说怎么可能,作为黄海系应该提前掌握庄彬、程庚明在通榆的来龙去脉。 严格意义来说贾复恩并不属于黄海系,始终与严华杰、方晟单线联系,没跟黄海系其他领导干部有过交集。 庄彬、程庚明两位以前在梧湘偶尔见过,彼此知道对方的名字和模样,仅此而已;贾复恩到通榆后曾在省级大会期间与庄彬握过手,相互问对方有没有回梧湘看看,点到为止。 作为副省长兼公安厅长,初来乍到通榆需要了解和掌握的信息太多了,偏居一隅的程庚明和宥发集团暂时排不上,级别和份量都不够。 险些导致陈老人身安危的碧海命案,贾复恩之前听说过;联系今晚不寻常的交通事故,几乎可以直接断定野生动物都来自芦山——国家生态保护区。 然而一加一等于二的简单判断,白钰居然不知道也不敢作为,把包袱甩到省市两级? 以贾复恩对方晟父子性格的了解,很可能又是套路。方晟真真假假的套路,贾复恩领教得太多了;从白钰在商林、商砀两地表现看,恐怕也深得方晟真传。 干了一辈子老刑警,可得提起神来,不能被白钰给套路了,那就让人笑掉大大牙了。 到腊月二十八中午,贾复恩综合各个渠道信息,确定还真是白钰的套路,目的在于顶头上司程庚明! 原来根子出在程庚明身上啊。贾复恩长长地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严华杰的嫡系,贾复恩对程庚明与黄海系核心成员关系了如指掌。刚入京那几年,程庚明去严华杰家的确不需要预约,严华杰不在也没关系,径直“请嫂子熬点粥”;当年空姐之死牵连程庚明,严华杰不方便出面就安排贾复恩到省厅奔走。 近两年恪于纪律规定,当然也有关于程庚明的负面消息太多的缘故,在距离方面有所保持,但包括朱正阳在内的黄海系核心成员对他还是很关照,哪怕非议不断都期望他自我调整,说到底还是内心深处对兄弟们没能够共同进步感到遗憾。 案子逐层逐级汇报到贾复恩这边就结束了,省厅必须有明确态度,而不能再向常委会或公安部推卸责任,守土有责,守的就是职责和义务。 贾复恩旋即紧急召开厅党组会——事关重大,他才不会独自承担责任,经集体讨论作出两项部署: 一是省厅牵头,町水市局配合,商林商砀县局共同参与,组建联合专案组,同时从两个县深入调查; 二是以此案为契机,利用春节前两天时间对全省地下野生动物运输、交易、市场进行重拳打击,全面清理整顿。 贾复恩要求党组成员兼治安总队队长荦哲亲自率队——他早就看不顺眼这个阴阳怪气、滑如泥鳅的家伙,抓住这次难得整一下;市县两级治安负责人为专案组协调员,协调并指挥本区域专案行动。 荦哲的老家在晋西,之前连续三年忙于案子没能回去,今年好不容易腾出空来并订了机票,这一来行程又泡汤了,只得悻悻收拾行李立即赶赴町水。 第1994章 弄巧成拙 一系列事务缠身,白钰除夕上午飞回京都在白家大院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初一下午又乘机返回。 利用短暂的时间,白翎和儿子谈了三件事: 一是将来发展方向问题。目前为止白家对白钰未获家族支持的情况下,赤手空拳在通榆提拔(还有破格提拔)到副处职且主持正府全面工作颇为满意。 接下来怎么办? 白杰冲和白翎都敏锐看出从常务副县长到县长乃至县委书记,这两步在程庚明和庄彬的联手压制下将会很难,所以提出的设想是先调回京都中直机关,这一点以白家的能量没问题,平级调动嘛,本身在地方又有所作为。过渡一年后空降到上高,上头有居思危护着可安安稳稳到厅级。 另一条思路是空降双江,以方晟在那边的人脉和影响力,同样能升至厅级,接下来既看能力水平也要看运气。 白钰慎重考虑后委婉表明了反对态度:“那样肯定一帆风顺,但我自己不甘心,爸爸也会失望。我从正的初衷是造福社会、造福人民,象爸爸一样为老百姓做力所能及的事,如果绕开这个最本质的核心,地位再高也没意思。” 白翎道:“矛盾在于不管你做得多出色,庄彬、程庚明也会视而不见予以打压,同样的事你要多花两倍三倍的精力,耗损大量人力物力还有我们的人脉,有些人如韩子学、许玉贤只会帮一次,过早用掉指标很可惜的。” “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会结识更多人脉,如缪文军等等,我需要在不断挑战中证明自己,而不是处处依赖爸爸的老部下。”白钰坚定地说 二是查处程庚明的问题。白翎劝告儿子别惹那家伙——如果不听安排回京,准备继续留在商砀的话,朱正阳的厚道仁义也表现在对老朋友的情谊上,即程庚明再坏再恶,都不太可能直接拿掉。既然如此,最佳策略是保持场面上的和谐——她还不知道在白钰策划下贾复恩被迫介入,省厅专案组已派到了町水。 三是与蓝依的感情问题。 白翎知道蓝依突然失踪的消息,也预知同在一个屋檐下儿子难免与蓝朵发生点什么,因此直率地说: “以我探出的脉象,蓝依怀孕的可能性很小,倒是蓝朵还可以。我不关心她俩去了哪儿,干什么,我只想提醒你,正好利用她俩失踪正式考虑一下人生大事,因为……你从不肯承认,可妈妈看出来了,蓝依或许并不想结婚!” 在算无遗策的妈妈面前,有时白钰很怀疑爸爸所谓成功周旋于众多女人之间,很大程度是这些聪明女人在装糊涂。 “除非蓝依明明白白说要永远离开我,否则我不可能考虑与别的女孩结婚。”白钰明确地说。 白翎并不生气,不管在外面多霸道多强势的女人,在儿子面前永远是温柔慈祥的妈妈,娓娓道: “小宝,妈妈是这样想的——从蓝依失踪到现在已有9个多月,按常规确定怀孕应该是第二个月,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时至现在也该生下来了,我是说如果可能的话。然而还没有消息,说明蓝依蓝朵失踪与怀孕生子无关,而是遇着别的麻烦!小宝,妈妈不勉强你做任何事,但希望你尊重妈妈的意见!32岁了才单身在县处级层面很罕见,可以在空窗期多接触些女孩子嘛,作为蓝依的替补总行吧?” 被她说得没办法,白钰无奈道:“妈妈,我工作真的很忙,时间也很紧张,不可能在个人感情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 白翎佯装脸一沉:“婚姻是终身大事,怎么能叫浪费时间?再说了,爸爸有那么多女人也没影响工作啊!” “妈妈!”白钰简直哭笑不得。 “眼下就有位女孩子挺不错,大家闺秀,要模样有模样,要气质有气质,与你很搭配。巧的是她也在通榆,有空不妨见面喝喝茶什么的,随意一点,也没必要太正式。”白翎笑道。 “嗯嗯嗯……”白钰心不在焉敷衍道,“我到舅舅屋里把上次那块没给的暖玉弄到手……” “哎,你还不知道人家女孩子名字呢!” “哦哦,什么名字?” “卓语桐……” 白钰本来单脚已迈出门槛,听到这个名字踉跄一下险些摔倒,赶紧扶住门框定定神,转身问道: “卓……哪家的?什么来头?” 白翎顿时两眼发光:“看来你俩早就认识?!说来也不是外人,双江卓氏家族知道吧?” “双江卓氏?”白钰想了会儿,“噢,妈妈说的是上市公司伟宏旅游董事长卓伟宏?” 顿时悟出卓语桐哪来这么大能量,一会儿找来专做温泉开发的咸必武,一会儿冒出专门投资公路的柳瑄瑄,说到底都跟内地旅游业巨头伟宏旅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再想柳瑄瑄果然冲着卓语桐面子,投资城际快速通道纯粹让她开心,这么说来碧海天堑要中断项目完全是在装腔作势,诱骗自己给柳瑄瑄当“播种机”! 想到这里白钰竟有受骗失身的感觉,牙根恨得痒痒的! 白翎开心地笑道:“对呀就是卓伟宏!十多年前他跟随爸爸做旅游赚了第一桶金,之后茅塞顿开在这个领域埋头深耕终有大成……结识爸爸之前卓伟宏是信仪投资公司老总,江业新城美食街的投资商之一,为人仗义豪爽,重感情讲诚信,由此获得时任区委书记的朱正阳信任,朱正阳把他介绍给爸爸时强调——美食街投资商里卓伟宏赚钱最少但跟我关系最好,是可以托附身家性命的朋友!所以他跟爸爸只是合作关系,跟朱正阳却是至交好友。这样想想,你就明白凭什么他能坐内地旅游业头把交椅。” “还是,还是红顶商人……”白钰叹息道,也彻底明白为何咸必武暗示卓家的能量掀掉郭宇和姚家易如反掌。 “卓语桐是卓伟宏功能名就后生的最小的女儿,嗯,他的秘书所生,不过经这么些年卓家上下都公开承认了……” 白翎闪烁其辞道。 难怪刚才说“跟你很搭配”,原来说的不是气质也不是模样,而是——两人一个是私生子,一个是私生女! 再联想那天晚上的吻,还有她眼中笃信满满的目光,不知何故白钰心头涌起一阵恼怒,沉闷地说: “我去找舅舅!” 说罢摔门而去。 大年初一下午在机场登机前,陡地收到卓语桐发的短信:新年祝福外加邀请,说还是上次那家西餐厅,今晚有浪漫的烛光套餐。 她居然知道白钰乘坐下午的航班回通榆! 瞬时白钰才明白自己为何恼怒:凡聪明者最反感被人设计,很显然,从温泉到修路都在卓语桐掌控之中,虽说发自内心的好意,但自己确确实实被设计了! 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足足五分钟,然后关机。 飞机抵达桦南机场后,白钰直接坐火车回到商砀招待所宿舍,这时才打开手机回道:抱歉,今晚有活动。 独自坐在公寓翘首以盼到日落黄昏,收到的竟是毫无温情、冷冰冰的七个字,坚强如卓语桐禁不住眼泪扑簇簇直往下落,伏在布艺抱枕里抽泣不已。 白钰,是她在商林因金融系统老职工上访事件被困硬闯县金融办时认识的,当然虽满心气愤,却为他不卑不亢、从容淡定的风度所折服,事后一打听竟然是京都大学研究生、年轻有为、仕途看好、前途无量的科级干部! 之后便动了要跟他处朋友的念头——她知道他已有了蓝依,可蓝依那种单纯的小女孩、小女人算什么? 商砀的巧遇不是巧遇,是她精心策划的结果,然后新领导总要抓经济,开发温泉是最佳途径;还有修路,凡有作为的领导都会设法打通通往省城的快速通道,只是有人不敢想,而白钰敢想敢为而已。 就在卓语桐一步步靠近白钰时,蓝依蓝朵突然消失,真是天赐良缘!外力内力作用之下,白钰从刚开始的冷淡、抗拒,到后面主动提出假扮男朋友出席婚宴,事态往成功的方向循序渐进! 郭宇和那段失败的初恋是真的,感情恩恩怨怨并非外人眼睛看到了,其中是非曲直唯有当事人心里清楚。内心深处,卓语桐其实很感谢郭宇,尽管他为人浅薄、贪图荣华富贵,但守住当时分手时的承诺替自己的隐私保密,冲这一点就非常难得。 然而婚宴结束巧遇居思危,把卓语桐吓坏了! 她实在想不到白钰竟有这么大来头,大到……恐怕卓家都压不住!惶急之下不得不鼓足勇气向父亲求助。 听完她的介绍,再仔细端详白钰的照片,独自进书房打了几个电话后,卓伟宏满脸笑容出来说: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已跟他母亲联系了,这桩婚事准成!” “啊!”卓语桐花容失色,“不用你出面的,爸爸!” 那一刻她已猜到事情要糟! 年轻人的事只能用年轻人的方式来解决,而卓伟宏试图通过家长施压,思路太陈旧老套了。 白钰不是涉世未深的居家小男生,他是主持商砀正府全面工作的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 他岂甘心自己的婚姻受人操控,任人摆布?! 第1995章 酒吧买醉 不知哭了多久,抬眼看外面已经黑了。 独处公寓感觉格外地冷,索性起身信步到大街上闲逛。大年初一的省城不象往常那般喧嚣繁华,车水马龙,冷冷清清的与她此时的心境相似。 失魂落魄地走,走得双腿麻木,整个身子被刺骨寒风吹得冰凉,看到街边有家酒吧居然还营业,不假思索推门进去。 北欧式高冷风格的酒吧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服务员百无聊赖站着玩手机,一个年轻人伏在吧台,下巴搁在手臂上盯着面前的鸡尾酒发呆。 “血腥玛丽!”卓语桐也坐到吧台边,与年轻人隔了三个座位,打个响指道。 服务员边在收银机上操作边问:“小姐还点什么?” “来五杯!” 卓语桐道。 服务员不由一呆,年轻人终于转过头,劝慰道:“小姐,血腥玛丽里面有伏特加,喝多了很上头的,还是少喝点为好。” 卓语桐轻蔑笑笑:“少喝?来酒吧不就是买醉么?!快点!” 年轻人讪讪转回去继续发呆,卓语桐等五杯血腥玛丽端上来后一字排开,然后“骨咕”、“骨咕”连喝两杯! 年轻人又转过来,温言道:“你这样喝法肯定醉,伤身又伤心,还是就此打住吧。” 不用他说,卓语桐已觉得肚里象燃烧起来似的,身子也有点飘——她酒量好,但以前从没这般猛过,也真是百般沮丧之下的一时冲动。 再看那位年轻人顺眼了许多,便问道:“你跑到酒吧却不喝酒,盯着酒发呆,这又是什么玩法?” 年轻人轻轻嗟叹,道:“本想借酒浇愁,酒杯放到面前才悟出借酒浇愁愁更愁,我酒量又浅,唉,还是不喝吧。” 被他文诌诌的神态逗乐了,卓语桐笑道:“我本想喝十杯,你要能说出劝诫喝酒的诗,有一句我就少喝一杯……刚才算一句。” “酒为硝焰色钢刀,烧身自焚割肉嗷。少则壮志多败德,半世余生毁当朝。” “两句!” “陶渊明写的《戒酒诗》——陶潜嗜饮酒,叹惜斯不如。老大体质弱,恨酒力不敌。逢场朋友劝,时常酩酊归。一醉三日苦,饭茗不欲思。醉后多自悔,屡发戒酒誓。以免妻孥忧,不再近酒杯。” “三句!” “苏东坡也写过戒酒诗,曰‘酒中真复有何好,孟生虽贤未闻道。醉时万虑一埽空,醒後纷纷如宿草。十年揩洗见真妄,石女无儿焦谷槁。此身何异贮酒瓶,满辄予人空自倒’……” “好渊博的知识,”卓语桐对年轻人愈发感兴趣,主动移樽到他身侧,问道,“还有没有名人写过戒酒诗?有内涵、有深度的。” 年轻人如数家珍:“宋代文学家书法家黄庭坚写过一首《西江月.断送一生唯有》……” “为何起这么奇怪的名字?” “爱妻因病突然离世,黄庭坚痛苦之下发誓戒酒,写下没有一个‘酒’字的戒酒词——断送一生惟有,破除万事无过。远山横黛蘸秋波,不饮旁人笑我。花病等闲瘦弱,春愁无处遮拦。杯行到手莫残,不道月斜人散。” 卓语桐细细咀嚼,不觉展颜道:“果然字里行间处处有酒,偏偏没有一个‘酒’字,高明高明!哎,请教尊姓大名?” 不知不觉她也变得文诌诌起来。 年轻人灿烂一笑,主动伸出手道:“我叫于煜。” “我叫卓语桐。” 两个孤独的、年轻男女的手轻轻握在一起。 于煜怎会孤独,又突兀出现在街边酒吧呢? 省直机关除中枢部门一如往昔忙碌外,绝大多数单位部门腊月二十八就放假了,外地干部甚至可以提前两三天离开。 于煜早早在五星级酒店订了豪华套房,约夏艳阳春节期间过来团聚。自打她调到町水,还没腾出时间与他幽会呢。当时她心情很好地一口答应,还笑着说没正式享受过五星豪华套房。 腊月二十七那天之后,夏艳阳陡地没声音没图像——之前几乎每天都视频聊天,于煜正好手里有个急件彻夜加班,等到第二天再联系,却被她挂了电话! 于煜的心直往下沉。 夏艳阳与初恋女友高圆圆有个共同特征,即尽管漂亮却不象蓝依小女人般爱撒娇爱生气,有啥说啥,简单明快。 夏艳阳要是拒接电话,说明出大事了! 焦急之中于煜准备开车去町水,刚上车夏艳阳发来短信,淡淡地说:于家有人来过,说我俩不合适;我想也是,那么就结束吧,以后不必再联系。 于煜简直如五雷轰顶,整个身心都炸裂了! 立即拨打她的手机,提示已关机;打到町水市教育局,值班人员说夏局长已休假,可能回老家了! 于煜深知她对那个家深恶痛绝,肯定不可能回去,当即驱车来到町水,四下打听她所住的宿舍,铁门紧闭;再来到商砀县招待所她原来的宿舍,已搬迁一空。 气急败坏之下,于煜打电话冲于正华狠狠发了通脾气,于正华一言不发静静听完,莫名其妙说: “我没找过夏艳阳,我敢担保整个于家都没人找过,我们找她干嘛?我们只单方面表达意见,具体操作由你把握。” 于煜懵了,半晌问:“你确定爷爷没派人?或者……或者……” 于正华冷静地问:“或者什么?你从小在于家长大,还不清楚于家大院的风格?我们只会找你,不停地做你的思想工作,不可能对夏小姐怎样!” 于煜瞠目结舌看着手机,竟无言以对。接下来似发了疯似的满大街地找,夏艳阳却悄无声息,不知藏到哪个角落暗地里舔抚心灵的创伤。 所以大年初一的晚上跑到酒吧消磨时光。 以诗词为话题,于煜和卓语桐谈得很投机,边谈边呷一小口鸡尾酒,两个小时后于煜居然把满满一杯喝掉了,而卓语桐也喝了一杯多。 “剩下一杯别浪费,我俩一人一半分掉怎么样?”卓语桐歪着头问。 于煜汗颜道:“我恐怕不行……” “男人不能说不行,我来分!”卓语桐不容分说道,转而笑咪咪说,“我不信有喝一杯半鸡尾酒就醉的男人。” 很不幸,今晚卓语桐见着了。 本来以于煜的酒量也不至于一杯半就醉,但这几天心情实在太糟糕,浑浑噩噩饮食也不正常,相当于空腹饮酒,他点的鸡尾酒后劲又大,一下子就被击倒了。 不过卓语桐四杯半血腥玛丽下肚,也醺醺然分不清东南西北,仗着身体底子好勉强支撑着住,还能一手扶着于煜一手扶着墙摇摇晃晃回家。 “我送你回家。”卓语桐尤有几分清醒。 于煜茫然:“家?我……没,没家……” 糟了! 她也爽快:“没家……那就睡我家,你睡沙发。” “随便……” 走了一小段实在不行,伏特加的反噬之劲汹涌而来,卓语桐发现自己找不着回家的路了,趁着尚有一丝清醒叫了辆出租车,好歹才回到公寓。 进了门于煜已经神智不清,卓语桐也醉意深深,“卟嗵”,两人齐齐扑到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于煜睁开眼睛,迷惑地看看陌生的环境,再看看旁边睡的陌生的女孩,这时卓语桐也悠悠醒来,两人四目相对,几乎同时问: “你是谁?!” 再检查各自身体,轻舒口气,还好昨晚都和衣而睡没有丝毫越轨现象,卓语桐又问: “哎,这是我家,你怎么进来的?还睡到我床上?” “等等……等等!” 于煜尴尬地跳下床,宿醉未消地略一踉跄,抚额想了想道:“昨晚我在酒吧消磨时间,好像……” 这么一说卓语桐也有了印象,坐起身盘膝抱着抱枕出了会儿神,道: “我们都没错,错的是酒;都忘了昨晚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来,尝尝朋友从新西兰带的燕麦片。” 好洒脱好明快的女孩,于煜一下子笑起来:“真有你的,万一,万一我是坏人怎么办?” 卓语桐诧异地瞟他一眼:“什么怎么办?真是坏人,昨晚不就把我办了吗?” “那倒也是……” 于煜失笑地跟她来到客厅,四下环顾道,“单身公寓啊,怪不得大年初一晚上一个人去酒吧喝酒。” “怎么说话呢?单身公寓不错,可我那是双人床,夜里挤着你没有?” “没,没,”于煜赶紧道,“我猜,你也失恋了吧——乱猜的,要是说错了是我酒后胡言乱语。” “也失恋了?”卓语桐道,“就算吧,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你呢?” “一言难尽!” 于煜气闷闷坐到沙发上道,“好端端的感情被搅散了,郁闷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谁使的坏!” 卓语桐仔细端详他,坐到对面,照例将大长腿搁到茶几上,道:“属于两个人的感情居然能被第三者搅散,爱得不真诚吧?”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可能……是我家族出面干预,也许说中了她的难堪和软肋。” “她为了你的前程主动放弃这段感情?自以为很伟大么,呸!我觉得这样的女孩真笨!” “不不不,不是你想象的……”于煜连连摇手,却不肯再透露内情。 卓语桐也看出这一点,转而笑道:“再次认识一下吧,我叫卓语桐,在省红会工作。” “我叫于煜,省正府办公厅。” “哦,是吗?” 卓语桐眼睛明亮柔和地看着对面这位纯真、儒雅的大男孩,瞬间变得格外清醒。 第1996章 火山爆发 大年初一晚上,白钰听取了嵇华关于野生保护动物专案组案情进展。 发生交通事故两辆货车已排查到源头,来自商林的属于注册地在苠原的交通运输公司,老板交待该车队共有9辆货车,其它活儿一概不接专门替宥发集团跑运输;来自商砀的则是翟华民名下的车队,司机交待跑这条专线已有四年多时间。 因为货车不准进城,商林那条线通常驶到省城近郊一个三里桥的农庄里驳货,由别的车转运到指定地点。 警方迅速突袭三里桥农庄,还是晚了一步,农庄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据周边群众反映这家农庄啥业务都不做,整天停车场里车子进进出出,大门关得紧紧的搞得挺神秘。 三里桥农庄作为转运野生保护动物的中转站,有效发挥了防火墙作用,进城的线索至此被掐断。 翟华民经不住专案组严厉的刑侦手段,精神崩溃,将所知道的全部招供出来: 货源确实来自宥发集团,联络人叫阿英,但大家都知道背后策划者是集团行政办徐主任,他的另一个身份是缉私队队长,却私下一方面从偷盗偷猎者手里没收东西,另一方面组织人手偷猎偷采,再贩卖到砀林镇赚钱。 徐主任一直跟砀林镇长翟华兵单线联系,具体操作则由阿英和翟华民负责,东西经二次分捡少部分留在砀林,大部分运到省城地下野生动物交易市场,那边也有人每次提前在省城高速路口附近接应。 出了这么大事,省城那边早已风声鹤唳,自然寻不着接应人了。 负责专案组的荦哲级别虽高、资历虽深,却没听说过宥发集团与程庚明的关系,也不十分清楚程庚明的背景——只知道很厉害,不知道厉害在哪里。在黄晓松、赵天戈等人怂恿下,荦哲作出果断勇武的决定: 查抄宥发集团! 偌大的宥发集团只有两三位值班人员,出面接待的陈副总赌咒发誓所有业务都是合法的且持有营业执照、特种许可等手续,并说集团没有叫阿英的员工,徐主任身体不好已在宿舍躺了好几天。 “带我们找他!”赵天戈厉声命令道。 敲门,没有回应;准备再敲,赵天戈猛地一脚踹开: 徐主任躺在浴缸里,满是被鲜血染红的水,他,割腕自杀了! 床上枕边有封遗书,里面通篇自责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集团,对不起凤总等等,偷偷运到砀林,以及发往省城三里桥的,统统是他所为,所有错误都是他利欲熏心下一人所犯,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他为惹下天大的麻烦并给集团带来灭顶之灾羞愧不已,因此决心以死表达忏悔之意! “案子,就这样结束了?从金柱到柏斌,一连串血案都由姓徐的顶下?”听到这里白钰淡淡地问。 嵇华则如释重负,道:“是的,专案组初步采纳那份遗书内容准备就此结案,昨天傍晚荦厅长已率队回了省城。” 神速破获性质严重、影响恶劣的特大野生动物贩运案,专案组全体脸上都有光彩,省厅、市局等各级公安部门也交代得过去,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白钰长长思忖,然后道:“老嵇也辛苦了,回去安排干警们好好休息几天,过个安稳年。” 好吧,按白家的意思别跟程庚明闹翻了,案子查到这一步也够震慑力,估计接下来宥发集团和凤花花都得消停段时间,暂且相安无事为上策。 王三给的照片也没必要保存在夏艳阳那边,叫她索性销毁了吧,顺便恭祝于煜新年快乐,小俩口和和美美。 想到这里,他拨打夏艳阳的手机,咦,关机? 转念哑然失笑,人家现在不是副县长了无须24小时保持手机畅通,大年初一关机安安静静享受浪漫时光,挺好。 便没再打扰于煜。 大年初二先后到温泉度假中心、城际快速通道以及各乡镇道路枢纽工地看了一圈;初三视察森福板材厂等企业工厂,慰问五保户和困难职工家庭。 两天跑下来,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象少了点什么,哦,原来是蓝依蓝朵在家的充实感和幸福感! 当晚孤零零在招待所食堂吃了东西,回想去年兄弟仨的欢聚,白翎亲自到访等场面,恍若做梦般的不真实。 回宿舍后又给蓝依发了一通信息,照例没有回音。正怅惘间,陡地有个陌生的外省号码,一接,居然是久未联系的琴医生! 不由得开心笑道:“琴博士!琴博士医者仁心,找到需要治疗的博士么?” 琴医生笑道:“就是找你算账的!那个主动跑上门接受治疗的女孩子哪去了?手机关机,短信不回,本来约好春节进行第三期治疗的。” “不……不知道啊,朋友相托,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虽这么说,白钰基本确定就是夏艳阳,暗想倒是古怪有趣的病症,想必让于煜享受得很。 “最好帮我打听她的下落!”琴医生道,“春节没空也罢了后面再约,千万不能黄鹤一去不复还,那我就完蛋了,去年把她的病例作为我的博士论文,可别半途而废!” 说笑归说笑,白钰掂得出博士论文的份量——若不高质量地完成肯定不可能毕业,立即拨通于煜手机。 出乎意料,于煜语气很沮丧地说的确一直关机,自从她发了分手短信之后,大概率联系不上了! 这么说无疑主动承认身患疑难杂症者就是夏艳阳,白钰不觉大惊,连声问为好端端什么分手?与调到市里有关?不可能呀! 于煜道据她说于家找上门了,可我问过,于家不承认此事,瞧瞧,弄了一大圈竟找不着罪魁祸首! 白钰定定神,寻思片刻道大家族在这方面是讲究风度的,有问题只会找自家孩子而尽量不找外人。当年于家反对你爸妈的婚姻,宁可费尽周折把你妈弄到香港培训,也没跟爸爸说半句废话;白家也是,我妈怀孕时外婆遇到爸爸既没发火,也没指责什么……会不会是知道内情的夏艳阳的追求者干的,你仔细想想。 于煜苦笑,道她跟你同事,有追求者的话你肯定第一时间知道,对不对?好啦不纠结了,她不愿见我但节后总要上班的,到时麻烦你过去说说并了解更详细的内幕,拜托了,哥哥! 这种事怎么深谈啊,还涉及夏艳阳难以启齿的隐疾!但一声“哥哥”又叫得白钰心软,无奈地说好好好,我拚着被赶出教育局的风险也要闯一回。 再回电话给琴医生,简要说明可能牵涉男女感情问题,等节后再说。 琴医生长长叹了口气,道:“这一来整个春节我没事干了,怎么办呢,感觉空荡荡的。” “呃,那就……旅旅游?碧海有不少风景区。” 琴医生嗔怪道:“你是真没听明白还是装糊涂,空荡荡就需要东西来填充,让它充实!” 白钰听得心头一荡,盘算今天才大年初三,后几天本来有行程可以压缩一下,毕竟大半年来寂寞太久了,压抑的火山只在泷岍山庄三天,还需要更多爆发! “那么,到桦南碰个头如何?我不敢跑得太远。”白钰问道。 “明天上午见,我倒看看隔这么久,你的功力有没有见涨……” 琴医生脆笑道。 大年初四。 中午两人先后来到市中心一家五星酒店豪华包间,进门后无须多言滚着一团! 熊熊烈火霎时把琴医生融化了,意识模糊软至无骨任其施为。与上次播种大战尚有些放不开不同,轻车熟路,彼此深知对方底细和细节,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怎么配合,真正是如鱼得水,鱼水之欢! 深深爆炸之后,她还没余韵中回过神来,他又卷土重来且火力更猛,转眼间吞噬了她的灵魂,她的身体,她的一切…… “唉,蓝依该有多柔弱把小伙子憋成这样,赶紧把那个妹妹一块儿收了吧,这样下来会憋成内伤。” 两轮激情过后她近十分钟才回过神来,怜惜地抚弄他浓密的头发叹道。 “她请假大半年了……” 白钰郁闷地讲述了去年蓝依突然消失的始末,又问,“有人说她脉象太薄不能生育,有科学依据?” “那是中医的说法,西医从不承认穴道、脉象、内息等等,”琴医生道,“理论上健康活泼的精子和卵子相结合就能怀孕,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别被人蒙了!我帮蓝依看过病,她内分泌是正常的,完全具备怀孕条件。” “内分泌不正常呢,比如在你那儿看病的那位?”白钰赶紧问。 “只要在医生指导下药物调理,让内分泌正常后同样能怀孕,不存在绝对。” “据说专家根据她的头发、唾沫等做的综合分析,判断她不能怀孕……”白钰转述了于煜所说的情况。 琴医生无力地笑了笑——连续作战把她榨得力气全无,道:“说明是伪专家,真正的专家应该说怀孕概率是多少,药物辅助治疗后能达到什么概率,会以严密精确的数据阐明观点,不会如外行似的非黑即白,那不是严谨的科学态度。” “噢——” 白钰点点头,旋即轻轻吻她,手脚并用地动起来。 琴医生惊叫道:“又来呀,不,不,我饿了,我要吃饭!” 白钰继续吻她,温柔地说:“我喂你吃,流汁……” 第1997章 无怨无悔 中午连战三场,两人都精疲力竭又心满意足地相拥而眠,舒舒服服睡到天黑睁眼一看已是晚上七点多钟。 叫了客房餐吃完后,两人站在落地窗前鸟瞰街景,这才有闲情逸致各自介绍分别后的工作生活情况。 琴医生说今年是读博第三年,关键在于论文,从前期看导师、论文评审组对其选择的课题兴趣很大,都想知道第三期乃至第四期的治疗状况,有信心将此病作为融心理学、内分泌学、神经学等为一体的综合病例。 琴医生还说朝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即朝明省第一人民医院已同意接受自己,前提也是拿到博士毕业证书,主持该医院内分泌科的主任是亚洲顶尖专家,她真的很珍惜难得的学习和培养机会。 “我有信心成为内分泌领域名医,当然我所有一切都离不开你的帮助。”说到这里琴医生深深吻他。 白钰报以热烈回吻,道:“我也离不开你的帮助,总在我最需要的出现,帮我解毒……瞧,毒性又发作了……” 琴医生伸手一摸,不觉轻呼道:“太厉害了,一日四战,你要创世界记录吗?” “唉,饥一顿饱一顿,我有苦难言呢。” 白钰说着将她拦腰抱起,三步并作两步又上了床,转眼间房间里又硝烟四起、刀光剑影、吟唱声委婉不绝…… 大年初五清晨。 琴医生被闹钟闹醒后准备起床,说中午前要赶回学校见个朋友,不能再耽搁了。 白钰心里“格噔”一声,问道:“是不是男朋友?” “不是……” “一定是!”他紧张地爬起来,搂着她说,“一定是对不对?如果你有男朋友,我就不该……真的,当初我们约定过……” 琴医生温柔地吻他,抚摸着他的脸颊柔声道:“真不是,不然我也不跑到桦南,来吧,为保证不是,再解一次毒……” 二十多个小时里五次高强度高频率作战,白钰体内非但一丝毒性都没有,连半丝力气也都没了,琴医生匆匆起床穿衣打扮时,他又沉沉入睡。 醒来又到了中午。 半躺在床上呆呆出神,白钰总觉得琴医生说“不是”,其实是“是”,眼神躲躲闪闪似乎在掩盖已有男朋友的事实。 那……那就不好吧,怎能影响别人的感情呢?可琴医生不承认,也不告知,又让白钰心理上得到安慰: 不是就不是吧,体内毒性太大,以他的身体素质得琴医生这种级别的少妇才能痛痛快快彻底清除,换作蓝依,恐怕三天下不了地。 柳瑄瑄大概也可以的…… 想到那个风姿绰约、光彩照人的成功女企业家,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平心而论柳瑄瑄也很“不错”,与琴医生的“不错”区别在哪里呢? 琴医生“不错”在内涵,给他无比的包容感和驰骋,每次总是意犹未尽,迫不及等想要第二个回合; 柳瑄瑄“不错”在综合能力,包括悠长而缠绵的带着勾子的轻吟,各种别具情调的小动作,适时掌握节奏的姿势调整等等,感觉亲密的互动性特别强。 而且柳瑄瑄毕竟纵横商海,特别善于语言,每次总能很清晰地表述出他给她带来的愉悦和新奇,从而让他获得除身体之外的精神征服感…… 短信“叮”一声,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正好是柳瑄瑄发的,只有寥寥四个字: 确定有了! 噢噢噢,播种成功……可白钰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看着手机搜肠刮肚想不出怎么回答。 不能说“天合之作”,明明被骗的; 不能说“敝人居功至伟”,这种事叫谁都可以吧? 更不能说“期盼再度合作”,他不想有下次了! 最后回了更简洁的两个字:祝福! 柳瑄瑄没再回信,精明利落如她这样的成功女企业家,发短信是告知并非聊天,有话可以当面说。 长长吁了口气,拉开窗帘站在落地窗前俯视大街,正午的阳光温暖而和煦,洒在身上懒洋洋的却又充满活力。 酒店前人行道上有个穿浅黄浅绿相间昵格子衣服的倩影一闪,那不是卓语桐吗?衣服式样很别致,蓝依见了嘴上不说什么,悄悄也买了一件,不过说实话穿在身上的效果没卓语桐好,还是那个问题,南方女孩娇小单薄的体形撑不出飘逸修长的韵味。 她边走边说兴致很高的样子,后面男孩——咦,好像于煜?! 白钰一愣正待细看,两人却走到茂盛的大树底下,任凭伸长了脖子再也瞧不到哪怕是背影。 毕竟是在八楼哎哪能看得那么仔细,很可能是错觉吧,于煜怎么可能跟卓语桐走到一起?夏艳阳那边到底怎么回事还没说法呢。 节后上班第二天,白钰以到市公安局了解案情为由来到町水市,却一头进了市教育局。 夏艳阳正在办公室听汇报,见了他似早有准备,起身相迎道:“白县长新年好,请坐。” 两位汇报的中层干部知趣地退出,白钰落座后也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被他看着俏脸泛红,夏艳阳咬着嘴唇道:“可能于煜都说了,在你面前我也不隐瞒,分手为了大家都好,其它不必多说。” “找你的人叫什么名字,怎么确定是于家的?” “他亲口说是于煜的舅舅,来自于家大院,还知道于煜的小名叫小贝,妈妈在英国等等……” “还有呢?” “然后说去年京都教育部来的调研组里有于家请的专家,弄走了我的头发、唾液等等,听得我火大!再有权有势的家族,能以这样近于羞辱的方式刺探我的隐私吗?就算于家同意,我也不答应!” “不对!”白钰断然道。 夏艳阳一怔,道:“怎么不对?” “我暂时说不出原因,但就是感觉不对,”白钰道,“好吧,是不是于家的人,于家什么态度暂且放到一边;你可知道,早在几年前于煜就搬出于家大院,与于家脱离了关系?” “他没法摆脱他的家族,如果不分手,我也没法摆脱!” “你和于煜是真心相爱,不含一丝杂质,作为大哥我由衷希望你俩花好月圆白头偕老,没必要被外界压力所吓阻。” 怔忡片刻,夏艳阳飞快地拭去眼角泪珠,低低道:“专家说得不错我的病会导致终身不孕,我不能害于煜,这是真心话……” “前几天我特意请教过内分泌方面的医生,人家说得可不一样……” 白钰转述了琴医生大年初四晚上的那番话,强调道,“不管你怎么处理与于煜的感情,至少要继续接受治疗。不治疗,肯定不孕;治疗了,或许还有转机,你认为呢?” 夏艳阳低头不语。 白钰起身道:“于煜那边,我就说你需要时间;但治疗是你个人大事,没时间拖了。就说到这儿,告辞。” “等等……” 夏艳阳叫住他,头埋得更低,声音也更轻,“请转告于煜,让他……再等半年……” 她的意思是半年内看不好病,调节不好内分泌,那就彻底斩断情丝了。 白钰略一沉吟道:“好,他肯定愿意等,再长时间也行。” 他步出教育局大门时,夏艳阳已经拨通琴医生手机,说了一大堆歉意的话,请她重新安排时间。 琴医生心知白钰做通了她的思想工作,心花怒放道没关系没关系,嗯,最近我要参与筹备学术会议,等三月的第一个周末吧,时间放宽点尽量能有三天时间,这回我们要发动总攻了! 谢谢琴医生。夏艳阳简洁道。 正阳六年春。 经过前期紧锣密鼓的筹划和准备,隆重的、团结的、胜利的、全面的京都大会顺利闭幕,也宣告小换界工作有序完成。 爆出最大冷门,令中外正论家、观察家大跌眼镜的是爱妮娅主动辞去领导职务,而且是一辞到底,所有党内外职务一个不留,实在令人吃惊。众所周知往常类似情况唯一原因是犯了原则错误,可怎么看她的任期都很正常——非但正常简直充满勃勃生机,短短数年雷厉风行办成了很多过去因种种原因搁置下来的大事,主导推进深水区改革进程,全方位提升和增强了国力! 如果论成就,爱妮娅在位期间对国家作出的贡献,绝对能排到建国以来的前五位! 是不是经济问题?更不会! 爱妮娅一生未婚,无儿无女,父母等直系亲属都被安排在隐秘的县城不为外界所知;她也没什么朋友,方晟可能是罕有能交心的,其他皆为工作关系;身边工作人员乃至秘书都不喜欢她,因为她从来只谈工作,却不肯帮任何人。 半个月前终于听说她即将辞职,爱办顿作鸟兽散,没一个肯留下。 她是副国级以上领导干部当中唯一没有房产的,这听起来简直如天方夜谭,然而是真的! 从双江任职起她就租房而居,之后每到一地都住单位宿舍,她不化妆不打扮绝少消费,工资收入绝大部分汇给父母和兄弟姐妹。除了怀孕并秘密生子、大规模举家搬迁和安置,她没接受过方晟一分钱。 难怪上次姜源冲密谈时感慨说“你这辈子过得太苦了”,她黯然伤神,险些当场落泪。 直到临别那一刻,她才说,我爱妮娅是国家培养的,我拥有的一切都属于国家,我将永远对国家忠诚,对党和人民负责,鞠躬尽瘁无怨无悔! 第1998章 绕开脑锁 爱妮娅辞职,接任者便是沿海系中坚、正务院常务乔赣。 很多人认为乔赣何德何能竟踢走爱妮娅上位,其实大错特错。体制金字塔结构,混到这一个层级哪个没两下子? 乔赣主持南方经济大省工作期间,克服欧美发达国家禁运高科技核心产品等不利因素,外引内赶,一方面透过离岸公司、第三方友好国家曲线救国,隐秘购入大批国家急需的产品设备;另一方面利用南方地理优势,打亲情牌和投以重资,硬是在外面喊杀喊打、内部悲观绝望的气氛下,建立健全精密设备、芯片产业、医疗器械和软件业等产业链,令欧美正客们狂呼不可思议! 在同样以铁腕强势著称的爱妮娅身边工作,乔赣是比较低调,但低调不代表无为,在常务副理期间他加大内地工业体系结构深幅调整,果断淘汰掉低收益高能耗高污染行业,继续全面深化和发展高精尖产业,培育出一大批进步神速、逐步打破欧美垄断领域的企业。 抓工业是乔赣的优势,所以顺理成章地安排范晓灵为常务副理,主管经济金融等领域,其实把原先爱妮娅手里那摊子事揽过去了。 按京都高层七上八下标准,乔赣只能做一任,那么很明显范晓灵应该准备下界接班,本界做的是卡位动作。关于这一点各方势力均无异议,范晓灵地道基层出身,丰富的履历和出色的正绩,以及欧美对美女领导的认同度,更不用说黄海系、方晟系对她的支持,都足以稳居常务副理位置。 俞晓宇进局担任正务院主管农村农业的副理,这一点让外界颇为惊异。各方都看得出俞晓宇迅猛的上升势头,那么大可以到碧海等正治经济大省兼局委员,为何到正务院相对边缘但担子却很重的位子呢?发展到现在中国仍是农业大国,主要人口仍在农村,“三农”问题不能出一点岔子,否则就是动摇国本的大问题。 反过来看,京都高层对明月真是太厚爱了,稳稳地进局,稳稳地执掌碧海全面工作。 严华杰如愿以偿进局,书计处书计、正务院正务委员兼公安部长,非常奇特的是军部那边还兼着副秘书长,正政军警四职并行,成为满朝最有权力且最有震慑力的大员! 为何这样安排,而向来不允许正界插手军务的军部为何破例放行?所有人都不知道。 严华杰可能隐隐猜到一点,但未必能窥全貌。答案只在朱正阳心里,可他永远不会说。 此次小换界因年龄和健康原因退下来的局委员有9位,黄海系(方晟系)就占了4位接近半数,各方势力为什么答应? 因为朱正阳获得了沿海系的支持,成功说服爱妮娅退出而乔赣上位,一个顶俩。沿海系松了口,其它派系无硬杠实力,只能尽最大可能争夺剩下的进局名额。 最终达成的分配方案是:沿海系2个,地方系2个,保守系1个。 沿海系虽在竞争进局名额上看似示弱了,但前五位置有其二且分列二三两位——新排名变成朱、谢、乔、詹、卫,亦感满意。 而在全局部署方面,最亲近朱正阳的严华杰看出大领导内心的隐忧,即随着时间推移黄海系人才断层的现象逐渐暴露出来,相反方晟系却人才倍出,显现朝气蓬勃的势头: 严华杰已经到顶了,正务委员兼发改委主任肖翔享受副国级,楚中林、齐志建、房朝阳都官至省委书记,严格来说齐、房还不能算黄海核心成员。等到下次大换界,包括朱正阳自己所有这班兄弟都要退! 到时黄海系没人接上去,方晟系的梯队都已准备就绪:京都层面的范晓灵、俞晓宇;省委书记明月、居思危、蔡雨佳;更年轻的还有苏若彤…… 虽说这些人广义上都叫黄海系,也都与朱正阳有过程度不同的交集,都经他大力提携,但微妙间还是有区别的。 会不会朱正阳疏忽了人才培养?当然不可能。 成功需要的因素很多,贵人相助、人脉背景、能力水平、机会运气等等,缺一不可。 有能力没后台,有后台没正绩,或应有尽有就是运气不好,都没法笑到京都。 以朱正阳为例,从双江出去后辗转数省,也发现并培养了不少好苗子,其中最突出的一位早在正阳一年就提拔为省长,打算如俞晓宇那样步入仕途快车道。无奈那位时运不佳,上任后半年内该省先后出现流行性瘟疫、矿难、特大交通事故,最后离奇的是省正府大楼都着了火,门面都烧光了,四面八方压力之下不得不灰溜溜辞职。还有位是正阳二年提拔的,没处理好与领导班子成员关系,弄到后来人家采取同归于尽打法,仕途又告结束。 反过来说,俞晓宇、明月这些年轻俊杰能顺顺当当走到这一步,看似水到渠成背后不知克服多少艰难险峻,经历多少惊心动魄,击败多少有形的无形的对手。 还是那句老话,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无论是谁,随随便便就别想成功。 三月上旬。 夏艳阳再度来到熟悉的朝明医科大实验楼,琴医生将她带到一间陌生的、仪器设备更多、凭感觉更先进的实验室,五颜六色的信号灯此起彼伏,屋子里到处都是“嗡嗡”的机器运行声,音箱里却放着类似梵音的音乐。 “这是……”夏艳阳被吓到了,怯生生问道。 琴医生微笑道:“医科大学最新引进的尖端医疗设备,价值好几千万呢,必定对你的病症有所帮助。来,喝杯水,躺下……” 三分钟后,在药物和物理刺激双重作用下,夏艳阳平缓地进入浅度睡眠状态。对面暗门开启,栾教授从中科院邀请的两位顶尖催眠专家快步出来,围绕夏艳阳仔细观察半分钟,再研究周边仪器显示的数据,相顾点头,分坐到她躺的平台两侧。 “你叫夏艳阳。”专家说。 “我叫夏艳阳。” “你是你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你对家庭做的贡献最大。” “是的,最大。” “你毕业后发展顺利,实现了梦寐以求的奋斗目标。” “还可以吧,成功很偶然,对我这样没背景没后台的人来说,希望好运气延续下去。” 催眠状态下夏艳阳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 前三句是专家刻意设置的开场白,意在让她感觉在催眠状态下很舒服,很放松。 专家问:“家里你最喜欢谁?” “爸爸。” “家里你讨厌谁?” “……妈妈……” 心锁背后的脑锁出现了,关键词就是“妈妈”。 脑锁密码非常复杂,因为大脑是人体最精密最深奥的器官,至今科学家只探索到浅层表面的一些机理,至于人的意识如何产生,喜怒哀乐背后的内在逻辑等等都无从得知。 琴医生苦思冥想后提出别具蹊跷的方案:绕过脑锁,开天窗。 专家说:“我讲个故事,你愿意听吗,关于我妈妈的。” “愿意。” “那我开始讲了,”专家说,“我妈妈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婚前交了不少男朋友,婚后也不安份,和我爸爸的感情一直不好,两人经常吵架……咦,你好像在点头,为什么?” “没……没什么,你继续讲。” “关于我妈妈跟外面男人好的事,我早在小学就知道了,爸妈之间吵架、邻居指指戳戳、亲朋好友含沙射影的指责,所以我早早学会了逃避,埋头于学习不问世事,所以我的成绩还算可以。” 夏艳阳喃喃道:“跟我差不多……” 专家随即问:“哪方面差不多?家庭状况,还是学习成绩?” “都……都象吧,你继续说。” “随着年龄增长,我终于感觉到那个男人的存在,甚至我发现妈妈把他约回家的规律,每当那时爸爸总不在家,所以我始终奇怪爸爸究竟是真的在外有事,还是故意回避,因为每次爸爸都吵不过妈妈,只要妈妈说‘有本事你赚钱养家’,爸爸就垂下头躲到外面抽闷烟。每当那时,我鼻子总有酸酸的感觉,想用力拥抱爸爸,让爸爸不要难过……” 夏艳阳眼泪大滴大滴从眼角滑落,哽咽道:“别……别说了,我心里很难过……” 专家静静地说:“我说的我的家事,你为什么难过,难道也有相似的遭遇?” “是的……” “家庭悲剧总有相似之处,受伤害最深的永远是孩子,”专家说,“我还是继续说吧。当我发现我妈妈和那个男人幽会的规律,从此故意推迟回家时间,久而久之我变成憎恶、反感踏入家门,因为家里要么冷冰冰毫无温情,要么卧室门紧闭充满着诡异的气氛,我极度渴望早日离开那个家,远走高飞!” 夏艳阳幽幽说:“我真的离开了,永远离开了,我是不想回去的,我只舍不得我的爸爸,他还继续受苦受累……我要努力,想攒到足够的钱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把他接过来一起住。” 专家说:“我很庆幸我做到了,现在我就和爸爸住在一起,精心照料,我爸爸过上了这辈子以来最开心最舒适的生活。” “我很羡慕,我也会努力的。” “之所以这么做,因为我妈妈做的一件事让我深受刺激,对了,你有过吗?”专家冷不丁道。 第1999章 心理暗示 在场琴医生、监视器里的栾教授都屏住呼吸急切地等待夏艳阳回答。这一问一答太关键了,直接决定“开天窗”策略能否成功。 一秒、两秒、三秒…… 令人窒息的五秒钟过去后,夏艳阳终于答道:“有的……” 好险,终于突破到她的思维深处了! 专家不急不慢徐徐道:“那件事我始终压在心里,没告诉任何人,想必你也是吧?” “是……” “ok,我俩经历过共同的磨难,有过相似的不幸,彼此打开心扉,接下来轮到你了,可以吗?” “我……让我想想……”夏艳阳犹豫不决道。 “秘密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也不再是压在我俩心头的负担了,你觉得呢?”专家耐心诱导道。 又是十多秒钟的沉默,四周仪表灯却急剧闪烁显示她的脑波激烈活动,正当琴医生快放弃希望时,夏艳阳缓缓道: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 那年夏艳阳是初二的学生,周四下午本来四节课但学校突然有大型活动,第二节课下课就宣布放学并把学生们都赶出校门。 她为难了。 她清楚地知道每周二、四两天是妈妈雷打不动与供销联社万科长幽会的日子,通常掐准时间在她放学前结束,偶尔在巷子里、家门口也能撞见。她是恨透了万科长身上带的那股龌龊的、夹杂着妈妈身上劣质香水的味道,也恨透了回家后见到妈妈脸上褪散不掉的红晕,以及衣衫不整的模样。 现在回家肯定撞个正着,可不回家能去哪儿呢?在学校她没有好朋友,与街坊邻居家的孩子们也无来往,她就是孤零零独来独往的隐形人。 她只能祈祷从后巷沿两屋之间夹缝溜进家,妈妈那间卧室应该关着,然后迅速钻进自己屋里反锁好门,拿耳机阻断外面的声音,专心致志做作业。 那天真的太燠热了,湿度大到好象随便抓一把空气就能拧出水来,知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嘶叫着,狗也懒得动弹,没精打彩伏在阴湿处,空气中布满着令人不安的沉闷。 她背着书包悄无声息穿过后巷,避开屋前树荫下纳凉的多嘴多舌的邻居,再凭着纤细灵巧的身材侧过来从两屋之间缝隙过去,大概**米左右便绕到前面,快步三四米就钻进自家了。 穿到一半,突然间听到屋里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在嗓子眼的呻吟声,声音貌似痛苦不堪却有股奇特的、令人心动的味道。这才想起这间屋恰恰是妈妈睡的卧室,平时窗户都关着的,今天太热了才打开透气。 按说她可以稍稍猫下腰快速过去,可那天……大概天气太热的缘故,或许与她来了初潮有关,或许也与那声音太过销魂蚀骨有关,总之她壮着胆子选择屋里人看不到的角度,紧贴窗沿往屋里瞅过去—— 接下来的场面让她目瞪口呆! 她已不是孩子,从生理卫生课本、同学间谈笑、小说里也略窥视门径,但直截了当、简单粗暴的欢爱动作,使她如遭雷殛,久久定在原地挪不开身体,也挪不开视线。 万科长与妈妈还边做边说,都是粗俗得不堪入耳、下流到极点的话语,然而很奇怪,她却听得身子愈发地软,看得耳热心跳,体内涌出一股股热流,感觉到前所未有愉悦和畅快…… 那天夜里她难以入眠,脑中反复出现万科长的动作和丑陋的器官,却对自己有着奇异而致命的吸引力,每当响起他俩的对话,她便一阵颤栗、一股热流。 下个周二,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借口不舒服请假提前回家,以同样的姿势站到窗外,再度体会到那种充满罪恶感又无法抗拒的愉悦。 以至于当她看到万科长时不再厌恶反感,相反居然觉得如果被他施以同样的动作、说相同话语时该会多痛快,这种感觉让她陡地产生深深的恐惧! 从小到大,她是极为自律和克制的女孩,她是志向是远离这个家,远得越远越好,所以当她发现自己沉溺于这种罪恶的非正常的癖好时,明白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 隔了两天,周四下午第二节课后她又一次请假——这也是她人生最后一次逃课,回到两屋之间的缝隙,她掂了又掂,快速而用力地往卧室里扔了两块砖头! 此后万科长再也没在她家出现过,改到其它安全地点幽会了。 断绝罪恶的源头,可她内心的挣扎抗拒仍在继续。起初她不能看到万科长,不能听妈妈说话,否则便身不由己出现第一次那种反应;后来发展到不能接触男生,不能听脏话;最后哪怕被男生轻轻碰一下就会产生过激反应,她靠意志取胜的同时彻底封闭了自己。 其实她还是输了,她永远走不出那个燠热的下午。 听到一半栾教授已猜到结局,匆忙从隔壁走过来与琴医生紧张地探讨处方;另一侧两位催眠专家以纸条传输方式交流意见,飞快地商量对策。 夏艳阳讲述完毕后眼角泪痕已干,脑波活动、情绪波动已不象之前那般剧烈,专家问道: “我已结婚。你呢,有男朋友吗?” “……不太稳定……我担心我的病连累他。” “不会的,你们有欢爱吗?” “有。” “你已名正言顺获取那个下午的感觉,一切都大大方方,没有见不得人。” “可我还是……不能被男人触摸……” “那是你的心结,如今心结已打开,你只要按医生叮嘱按时吃药就能痊愈。” “没有药能治好我的病。” “有的,它叫复方安神调息养气顺络丸,记好了,复方安神调息养气顺络丸……” 专家念咒般连说了五遍。 夏艳阳顺从地说:“复方安神调息养气顺络丸……” 二十分钟后,夏艳阳渐渐从催眠状态中苏醒过来,睁开眼照例只看到笑意盈盈的琴医生。 “感觉怎样?”琴医生问。 “很累,精神恍惚有种不确定感……” “心理方面呢?” 夏艳阳愣了片刻,又闭上眼深呼吸几下,道:“比以前轻松些,好像……好像释放出什么似的。查出症结吗?琴医生。” “你先歇会儿。” 十分钟后又换了间办公室,琴医生一丝不苟坐在电脑前,面前摆着处方笺、温度计、听诊器等常用品,这使得夏艳阳有了去医院看病的感觉。 “症结已经查清,你心底深处埋藏着一段秘密,”琴医生风轻云淡地说,似没当回事似的,“可以归纳为童年或少女时代的灰色回忆吧,对你身体产生了负面影响。” 夏艳阳不安地动了动,道:“我……我怎么记不清?” “记不清就不要勉强自己,事情已经发生且过去那么多年,没有深究的必要,接下来就是药物治疗阶段!” 琴医生手法娴熟地在电脑上操作了会儿,道,“针对你的病症,经专家组研讨后糅和17种药材制作成复方安神调息养气顺络丸……” “啊!”夏艳阳猛吃一惊。 “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似乎在哪儿听说过,挺……挺亲切的……” 琴医生暗知催眠专家在她潜意识里留了印象,不露声色道:“早晚两顿,食后半小时开水服用,三个月后复查。” 夏艳阳还惦记着半年之约,嚅嗫道:“琴医生,大概……大概什么时候痊愈?好了之后就能怀孕吗?” 琴医生侧过脸打量她,反问道:“急于怀孕么?所有内分泌失调的患者,我们都不建议忙着怀孕,那将不可预测的风险。但痊愈之后内分泌机能正常,想怎么生就怎么生。” 夏艳阳俏脸更红,低头吃吃道:“每天坚持服药,半年……半年能好吗?” “第一,同样的药同样的量对每个人的效果都不一样;第二,内分泌方面的病关键在于调养,要有勇敢面对和成功治愈的乐观。” 琴医生道。 陪同夏艳阳出实验楼到药房取药时,迎面碰到位身穿白大褂、手里拿着一叠报告的男医生,看着琴医生顿时满脸灿烂,挥挥手道: “别忘了晚上!” 等他过去,夏艳阳好奇地问:“这位是……” 琴医生笑了笑,款款道:“男朋友,准备博士毕业后结婚。” “学医熬到博士毕业太不容易了,我有朋友半途而废的,说若不果断放弃会得抑郁症,”夏艳阳道,“要参加医院值班,上手术台,跟在导师后面打各种下手,剩下的才是自己搞研究、做实验的时间。严重缺少睡眠,头发大把大把掉落,身体长期处于透支状态……我看琴医生状态还好?” “都是这样,无一幸免!” 琴医生道,“但我会尽量以阳光的一面出现在患者面前,天大的压力自己悄悄扛过去。哪个专业的博士好念啊?上个月有个中文系的博士因为论文没通过在图书馆发狂,接连嚼吃了17本书;还有个机械系的博士受不了导师压榨跳楼自杀,闻讯赶来的妈妈看到儿子尸体悲伤过度心脏病复发当场身亡,转眼间一个家庭两条人命就没了,听得心酸!” 说到这里她搂搂夏艳阳,“所以我们都必须坚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什么打击都要泰然处之,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美好的明天。” 第2000章 高炮事件 小换界结束,通榆省委随即召开常委会传达部署学习京都会议精神,统一思想,齐心协办,多快好省实现五年计划而奋斗。 会议尾声“顺便”研究了桦南市常务副市长人选,一致同意缪文军同志接任——岳峙主动放弃后,吴通、庄彬多方打听不得其解,然而在人事问题上通常省委书记和省长达成共识后,纵使组织部长也不能再阻挠,斟酌再三,也乖乖撤回己方的提议。 缪文军调离后町水常委班子有了空缺,程庚明想提拔空降商林的心腹爱将刘曙东,付寿静却认为商砀这两年进步很快,俞树可以提半级。双方争执不下,人选问题又卡住了。 俞树是付寿静系的人吗?并不是。 当年俞树空降商砀走的是别的路子,跟付寿静半点关系都没有。但眼下付寿静要拿俞树作拦箭牌,阻止程庚明提拔刘曙东。 在町水市县(区)委书记当中,资历能跟刘曙东抗衡的只有俞树,至于正绩,商林经济发展得的确不错,可那是前任领导打的基础,不能完全算到刘曙东头上。 付寿静之所以冲到一线,因为春节期间到老领导——正法委书记姜涛家拜年,暗示缪文军都快后发而先至了,自己还在市长岗位上原地踏步。 姜涛说了一番很长的话,大意是缪文军另有高人相助,逼得岳峙让步可见能量颇大,但缪文军自己也不十分清楚什么来头,也是托中有托,层层叠叠作用的结果。程庚明是令省领导十分反感厌恶的人物,除了庄彬没人喜欢,但他后台太硬了谁也不敢动。作为程庚明的副手,要能发挥应有作用处处给他设置障碍、给他添堵,最好让他不想在町水呆下去了换个地方,市委书记的位子就是你的! 在姜涛这个层面,把话说得如此透彻已不多见了。一方面体现与付寿静关系不同寻常;另一方面也说明程庚明的存在令省委省正府如梗在喉,急欲通过种种手段将他搬出通榆。 力阻刘曙东上位,是付寿静下决心与程庚明正面抗衡后的第一招。 商砀此时除了俞树听到点风声,都不知道他已被列入市委常委人选之一。俞树本人倒很淡定觉得是陪公子读书,毕竟原先提携自己的市委常委已调到别市,市领导层面支持乏力。 砀林镇镇长翟华兵因参与违规收购贩卖野生保护动物而被就地免职,庄骥东随即启动对他的经济责任调查,还好除了策划贩卖生意外没多大问题,尤其没碰扶贫资金那根高压线,纵使如此零零碎碎小问题也搜集了两三页纸,报给市纪委后直接从副处降到正股,调到县图书馆担任图书管理员。 可是很奇怪的是,作为本土系中坚的翟华兵栽这么大跟斗,阚树却没沾着半点腥味—— 翟华兵似乎认栽,没咬任何人,也没到处放风说“某某曾收过我送的什么”等等。 白钰由此得出的结论是,阚树为人太老谋深算,除了土特产不会直接收取别人送的财物,而是通过更曲折、委婉、隐蔽的方式,让你送了之后反悔也没辙,更拿不出证据。 简单地说就是四个字:利益输送。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六月,蓝依续假的日期早就超过了,他已丧失信心也没到省红会打听,因为庄骥东肯定会告诉自己。 “蓝依又续假了,省红会领导开始不满意了,警告说不准再续了否则按旷工做开除处理。”庄骥东跑过来说。 白钰叹道:“开除也没用,你想想她的家族、她的出身会在乎那份工作吗?” 庄骥东也叹息道:“说得也是,那怎么办呢?你的女朋友跑了,我的梦中情人也没了,咱俩重整旗鼓继续发展怎么样?那个夏艳阳归我,其他你随便挑。” 他还是想着冰冷冷不可方物的夏艳阳。 “庄书记,在办公室讨论泡妞有失庄重,与你的姓氏不符,此其一;其二,我会一直等蓝依,她也一定会回来;其三,夏艳阳已有男朋友了,这个信息需要我强调多少遍?” “只要没结婚,我就有追求的权利,”庄骥东道,“我打听过了她在省里没后台,靠的是某位钟组部领导一句话,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钟组部领导会随随便便说话么?要是钟组部领导说‘小庄同志还不错,就是女色方面执著了点’,也会平步青云吧?” “地方领导会抓住后半句重点‘女色’,把你打入冷宫!”庄骥东悻悻地嘀咕着离开了。 咸必武主导开发的温泉度假中心一期工程终于完工,白钰随即主持召开县长办公会,讨论研究全方位立体式展开密集性宣传,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把度假中心推向全省。 “不要怕花钱,不要提到广告就认为把花扔到水里,商业广告的反复、持续、点对点式轰炸,能够对消费群体产生潜意默化影响,起码当朋友们同事们提到泡温泉脑子里不约同同想到的是商砀!” 白钰说,“同志们不能满足于在商砀境内做文章,温泉度假中心轰轰烈烈兴建了一年多,商砀老百姓谁不知道?靠本县这点儿消费力撑不起来。我们要把目光放到市里、省里,将来要放眼全国!所以,我设想要在以下三个方面砸钱,一是省城,市中心大商场液晶屏幕滚动播出,各大宾馆、酒店、会务中心,旅行社、机场、火车站、地铁,抢在暑假期间先宣传一波‘亲子游’把人气炒上去;二是町水市,策略与省城相同,另外增加‘温泉大巴’每两小时发一班车,亏本也要做时间长了会把专线带动起来;三是在全省高速公路上投放高炮广告……” “高炮广告?” 汤安民皱眉道,“白县长,我们宣传温泉度假中心,跟高射炮有啥关系?” “卟——” 汪大红一口茶喷到桌上,强忍住笑道,“不好意思,呛着了。” 其实秘书出身的炎伦工尽管在以前材料里也偶尔见过“高炮广告”字眼,虽不至于联想到荒唐的高射炮,也不甚了了,因此假装埋头记录不发表意见。 白钰笑模笑样道:“安民同志长期在教育系统工作,对宣传工作不太熟悉,请恒华同志解释一下。” 林恒红也是忍了又忍,仰头喝了口茶才压住笑意,一本正经道:“高炮广告指在公路包括高速公路、城市公路、立交桥等主要路段旁树立的高大醒目的广告牌,因结构有根很粗的钢管立柱伸向天空,形状象高射炮,业内人士简称高炮……安民同志说得也对,与高射炮还是有关系的。” 最后一句揶喻令在座哄堂大笑。 汤安民脸涨得通红,头几乎垂到胸口,右手紧握似乎快把可怜的钢笔折断了。炎伦工虽然陪着大家一起笑,内心根本不觉得好笑,接下来白钰继续侃侃而谈,而他却岔了神,脑海里浮起上任前程庚明的叮嘱。 程庚明说白钰起点很高,却把自己放到很低的位置,从基层慢慢做起,这样聪明又扎实的年轻干部非常厉害,不可小觑。之前安排汤安民下去是想对白钰形成制约,打破他在正府一手遮天现象,从实际情况看并不尽人如意,汤安民到底在学校时间久了思维形成定式,没法应付狡计百出的白钰。 程庚明又说白钰那小子跟我有过节,也处处防范着我,你作为我的秘书到商砀不可避免受到掣肘打压,所以去了之后不要急于跟他对着干,相反要迎合他,工作方面表现出配合和服从,同时与其他县领导特别是阚树那帮人处好关系,争取常委班子的多数优势,只要把白钰立于多数常委领导的对立面,那就好办了。 说来容易,做起来难,空降商砀后经过几个月相处,炎伦工对自己能否完成主子的吩咐已产生深深怀疑。 原因很简单,白钰确实是在全心全意为商砀发展而努力,没有——至少表面看不出他谋私利、贪图不义之财的迹象,这样的领导干部除了在生活作风方面做文章,就没别的抓手了。 偏偏白钰还单身,又非常自律,以前县府大院都认为他会跟夏艳阳发生点什么,结果两人真是相敬如宾,客客气气且保持距离到夏艳阳调离。后来又以为老是找各种理由在商砀转悠的卓语桐会黏上他,说也奇怪,今年以来一次没来过! 关于这一点,白钰偶尔想起来也觉得费解,看起来春节那条短信伤了她的心,不过以卓语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风格,似乎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如蓝依所说直率只是她的人设,内心还是很敏感。 不来也好。 白钰不喜欢太有心机的女孩子,而且从方晟失踪起就隐隐有个想法,即方晟的女朋友们都过于聪明,表面看服服帖帖,实则方晟都被她们所左右,从来没有真正掌握主动权的时候。 白钰还是喜欢单纯可爱还有点小心眼,也有点迷糊的蓝依,这跟端庄大气无关。 蓝朵其实也很单纯,酷只是她掩盖单纯的表象。 只是,两个单纯的女孩子突然间失踪不知所向,真让白钰着实费了思量,如白翎所说,就算躲起来生孩子,时至今日都快要断奶吧? 再说,孩子也不能没有爸爸呀! 第2001章 全民招商 七月,经过铺天盖地的宣传和推动,商砀温泉度假中心迎来试运行后的第一个小高峰: “亲子游”针对年轻夫妇带小孩休闲度假,度假中心里有专门供低龄儿童玩耍的游乐场; “情侣游”强调私密空间,因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今“情侣”的定义很广泛,不单指恋爱中的青年男女,还包括大款带小蜜、领导带下属、老板带助理,以及中年恋、黄昏恋,甚至男与男、女与女…… “毕业季”则提供大包厢和大温泉,给好不容易从繁重高考中解脱出来的花季少男少女们一个放飞自我的空间,在大自然中羞羞答答展示身材,朦朦胧胧中近距离接触,泡温泉正是最好的方式。 此外还有针对老人的“夕阳红”团队模式,专门提供员工福利的“温泉会议”等等,所有营销策略和方案都在白钰殚思极虑推敲打磨下逐步成型。 以温泉度假中心为支点向外辐射两条经济带,一条贯穿6个乡镇接到通往省城的城际快速通道——碧海天堑施工速度很快已实现半幅路面通车,另一条左联商林、右接町水,成为区域旅游枢纽。 在此背景下,始终困扰商砀“走不出去”和“引不进来”的两大难题终于得到根本性解决! “走不出去”指农产品、山区特色作物和蔬菜瓜果等,运输量大,时效性强,对交通条件和路况要求高。原先商砀很多乡镇村道路情况与苠原乡石漳村差不多,坑坑洼洼,电动车、摩托车从上面走一遭满身灰尘,运货的电瓶三轮车等压根不敢冒险,轮轴、内部零件都经不起上下颠簸。每逢雨雪天简直就是村民们的梦魇,路面烂泥烂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新鲜瓜果一颠就损,山里绿色环保农产品几经折腾也没了新鲜水灵灵的成色,大批量运输更难于登天。 然而一年多来白钰采取“外延内拓”措施,向外积极依托贯通高速公路、兴建城际快速通道;对外紧紧把握住财政扶贫和慈善资金的统筹使用,等于拿鞭子逼迫乡镇领导搞基建、兴水利,用俞树的话说“一年补了十年的课”。如今从省城的高级别路面相当于一直修到村组,广大农村摆脱长期被拚命压价还挑肥捡瘦的收购商盘剥,有个农用小货车就能跑运输,既安全又快捷。 “引不进来”同样限于交通问题,二季度以来位于省城郊区的多家工厂和企业主动接洽商砀,表明投资意向的同时探询落户优惠条件。原因在于省城不断提高工人最低工资标准和福利待遇,对环保、检疫、安全等方面要求又不断加码,倘若搬到车程一个小时的商砀境内,既能大幅降低成本,又能把省城的厂区卖个好价钱,况且城际快速通道建成后,白钰承诺今年新落户企业货运全部免费,这样外部环境比在省城郊区还方便,何乐而不为? 至此不但俞树、殷天浩、庄骥东等常委,就连始终抱怀疑态度的阚树等本土系也不得不对白钰极具前瞻性的规划部署表示肯定。 紧接着白钰提出下半年工作重点:三箭齐发! 一箭发展旅游周边产品,白钰要求两个经济带、旅游游览沿途销售、贩卖纪念品,要坚决杜绝那种千篇一律,到哪个景点都能看到无非换个字的东西,各镇区自行组织班子设计并交县旅游局审批,然后自行组织生产且不准外销。 白钰要求竖立商砀旅游产品的稀缺性和地域性,确保这些东西只能在商砀境内买到,而非随便在哪儿或者到购物平台轻点鼠标就送货上门,这样才能突出它的独特,也能较好地控制市场价格,不会在恶性竞争过程中不断贬值。 二箭发展“城里人”喜欢的山珍野味,白钰强调千万不可一味追求数量,而要注重“绿色环保养生”六个字,“城里人”尤其省城人在这方面舍得花钱,只要物有所值价格不是问题。 白钰打了个比方,越是低端简陋的菜场、农贸市场,讨价还价程度越是激烈,有时会唾沫横飞地吵上两个小时;可包装漂亮看起来干净清爽的超市呢,人家拿了就搁进购物车里最后统一结账,肯定不考虑价格因素。 三箭发展外联性加工企业,白钰说去年没有发动干部群众搞“全员招商引资”,根本原因在于基础设施差,特别交通成为制约瓶颈。如今瓶颈被打破了,商砀几十年难遇的发展机会来临了,大家要勇敢地走进去,拉更多企业来落户,引更多资金来投资。 白钰提议“全员招商引资”分两个层面,两个经济带和高速公路、城际快速通道沿线乡镇主攻企业落户;县城和内陆、环山乡镇负责争取项目、引进外资。 鉴于白钰前期几乎以一己之力打开商砀新局面,阚树等人都没好意思跳出来反对,唯有侯祥鹏皱眉道: “‘全员招商引资’太难听了,从京都到省市都反对类似一窝蜂、一刀切的做法,放在如今开放大环境下也不合时宜。你跑到省城拉企业落户,人家省城不过日子?作为领导干部,还是需要高看一线,有全国一盘棋的思想,不可动辄去挖墙角占别家便宜。”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本来白钰也不想跟侯祥鹏这种长期泡机关、不食人间烟火的计较,毕竟省里空降的,正法委工作与自己也没多少交集,但在阚树等人都不吱声的情况下他居然跳出来为难自己,不懂经济却指手划脚,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个人不同意祥鹏同志关于全国一盘棋的观点!”白钰突然提高声音道。 庄骥东嘴角轻绽,幸灾乐祸想好戏即将开锣,赶紧加点茶静静欣赏。 侯祥鹏却一呆,出身省机关的他习惯于含沙射影,隔山打牛,并不适应县常委会上指名道姓对掐的风格。 “啊……这个全国一盘棋的提法本身不错,就看从哪个角度理解。”胡旻威赶紧垫了一句。 白钰根本不理会胡旻威打岔,咄咄逼人道:“祥鹏同志主管正法委,请问各县出了案子是属地原则,还是全国一盘棋?凶手在商砀杀了人,祥鹏同志请省城公安局侦查?” “这个……”侯祥鹏被一闷棍打晕了,不知从何答起。 庄骥东抢先道:“祥鹏同志可以发通缉令,也算全国一盘棋吧?” 殷天浩等人都笑了起来,白钰接着说: “再说经济,在京都、省里的高度当然要站得高看得远,可是祥鹏同志,每年省市下达的经济考核指标可是动真碰硬的,要是低于平均线,俞书记和我要被市领导戒勉谈话,板子落不到你祥鹏同志的屁股上啊!还有,你祥鹏同志想一盘棋,人家碧海、朝明、东吴乐意跟我们搞平均主义么?商砀至今不还是国家级贫困县?幸福要靠我们的双手来创造,而不是光喊不切实际的口号!” 被顶到墙角了,侯祥鹏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白钰道: “我是反对你搞所谓全民招商,不要故意歪曲、篡改我的意思!我作为常委有权对正府经济决策发表自己的意见!” “祥鹏同志不要激动……”常委会组织者戴诚最怕出现这种剑拔弩张的局面,连忙也站起身劝阻。 “唔——” 包千喜准备帮侯祥鹏说话,却被阚树以目制止——阚树领教过白钰雄辩的口才和机敏的反应,一个对三个都不怕,侯祥鹏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何况还有旁边阴阳怪气的庄骥东。 果然白钰反击更加凌厉:“每位常委当然都有表达观点的权利,但权利不能滥用,你得言之有理有据,不能胡搅蛮缠!反对全民动员招商引资,可以,但理由是全国一盘棋、省城人民也要过日子,传出去要被老百姓笑话的!省城人民过的什么日子,商砀人民过的什么日子,请问祥鹏同志到底知不知道两者差距?何况我们那叫挖墙角吗,明明是顺应企业降低成本内在需求,有效提升商砀工业附加值!” 眼见侯祥鹏被贬得落花流水,俞树于心不忍,站在全面主持工作角度也不能坐视难堪的局面出现。 “嗯,关于招商引资这段争议不要记了,会后把记录完善一下再补签,”俞树道,“个人感觉白钰同志刚才修正的说法更全面些,即全民动员、招商引资,而不是全民招商引资……” 各打五十大板,不偏不倚。侯祥鹏微微好受了些,白钰也不再说话。 俞树续道:“道路通了,温泉度假中心建起来了,从工业到农业再到服务业都有所起色,有些同志会产生松懈情绪,觉得前阵子比较苦比较累是不是可以放松一下?松不得!从町水到通榆乃至全国,所有县区都在竞相拚搏迎流而上,商砀本来就排在末尾一旦松劲就要掉队了!招商引资必须要搞,必须作为下半年重中之重的工作,为来年脱帽打下坚实基础。会后请白钰同志和伦工同志牵头尽快拿出方案提交常委会审议!散会,呃,白钰、祥鹏两位同志留一下。” 做了会儿和事佬——实质是安抚侯祥鹏,四十多岁的县领导当众被年纪小一茬的压迫式挤兑成那样也够难受的,白钰顺势表示自己还年轻有时沉不住气,要克服急躁冒进情绪云云。 侯祥鹏窝了一肚子气,却也只能表示今后大家增进了解彼此包容,保持班子团结云云。 第2002章 小区激斗 九月七日,商砀县设在高速公路的临时检查站截获了两车野生保护动物! 春节前夕那次交通事故引发的查处贩卖野生保护动物大案,虽然以宥发集团一人自杀、一人失踪而结案,但白钰并没有罢休,打着省厅领导要求加强监管的招牌在高速公路设置了临时检查站。 商林那边也想设置被刘曙东压下来了,但赵天戈会时不时跑到高速公路沿线巡查。 一动一静给宥发集团造成相当大的麻烦,不断地变换花样——换外地牌照;外面挂一层水果、谷物;化整为零改客货两用车等等,都被识破羁押损失惨重,开在省城及各市主打野生保护动物的饭店面临停业危机。 损失更惨的是庞大的物流车队不敢动弹后,利润远胜于野生保护动物的珍贵木材、野生保护菌茹蕨类等,都积压在山里运不出去。眼看丰收的秋季来临,前面库存受潮霉烂已让凤花花等人心疼得捶胸顿足,必须想出出山的主意。 还真想到了,那就是联系快递公司专门调拨专车搞货运! 高速公路上来来往往的快递货车太多了,不引人注目,商林、商砀两边都不可能逐车检查,开到临时检查站也直接放行。 就这样走了几十车之后,终于有一次露出马脚,有辆匀速通过临时检查站的快递货车在减速带上颠了两下后,车厢门缝底下流出一溜鲜血。 普通包裹都密封包装,哪来的鲜血? 检查人员逐级汇报,引起白钰注意,遂要求嵇华加派人员,在周末的深夜突然拦截近三十辆快递货车,其中两辆来自宥发集团、满载着野生保护动物! “上报市局,就说上次专案组仍未查清查透,事实证明野生保护动物贩卖团伙又死灰复燃了!” 白钰严肃地指示道。 黄晓松听到汇报后心领神会,没等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左千胜有所反应,便以专案组成员身份向省厅报告。 层层报到贾复恩手里,看到“宥发集团”和“商砀”两个关键词,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知道白钰没有放弃追查,而程庚明也没有打算歇手。 年轻的小伙子啊,内心深处与方晟一样嫉恶如仇,一样执著而坚定,认准目标就不松口。 贾复恩决定亲自走一趟。 当天下午轻装简行经过町水叫上黄晓松等市局专案组成员,傍晚来到商砀公安局,将白钰叫过去后要求此行保密不准惊动其他县领导。 嵇华代表专案组详细介绍了相关情况,指出——实际上是白钰的分析,即贩运野生保护动物以及偷运珍稀木材等犯罪活动屡禁不止的事实说明,在宥发集团内部存在有组织、有预谋的偷盗偷猎团伙,甚至,宥发集团本身就难辞其咎。 “在规格极高的芦山自然生态保护区,有森林公安和地方正府监管就够了,为什么会有宥发集团那样的奇葩存在?保护性开发与监守自盗之间有无严格界线?类似问题已脱离公安系统掌控范围,我觉得这是值得各级正府和市场监督部门深思的症结。” 嵇华总结道。 对他的汇报贾复恩不置可否,转而详细询问了商砀在芦山后山、高速沿线警力部署,然后道: “把刚才所说的情况整理成书面材料吧……我和小白同志单独聊会儿。” 其实小会议室就只有贾复恩、市局两位、嵇华和白钰,范围如此之小还要单独聊,可见内容之重要,其他三位当即乖乖离开并关好门。 与白钰相对而坐,贾复恩冷厉严肃的目光渐渐柔和,微笑道: “去年到辽北拜访白将军,被她灌得酩酊大醉,想必你的酒量也是不错的。” 这么一说白钰顿时放松下来,腼腆笑笑,道: “妈妈平时从不喝酒,可能见到多年老友的缘故才格外放松,今晚我也得陪贾厅长多喝几杯。” 贾复恩摆摆手:“这会儿就咱爷俩别叫厅长,叫叔叔!小宝,老领导的事上面一直在查,有些进展我已跟白将军交流过了,大伙儿都很关注只是调查工作处于保密状态,尽管放心!” “谢谢贾叔叔关心,这方面事儿妈妈透露给我的非常少……”白钰道。 “有恪守纪律的因素,也有……”贾复恩点到为止,接着说,“今天我来主要想当面提醒你,成书记——你应该知道是谁吧?对,来头非常大,我见了都头疼,省领导们都头疼!” 白钰脸色一黯,道:“贾叔叔,以我在苠原的经历宥发已不是正常企业,就是不折不扣的犯罪集团,我好几次险些栽到他们手里。” “那就更要沉住气!” 贾复恩手指轻叩桌沿道,“按说白将军早就警告过你,今天我以长辈身份认真提醒——别跟那家伙怄气!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早晚会有人收拾他,毕竟时间在我们这边,明白吗?” 听出他话里的暗示,白钰点点头。 “所以,刚才所要求的书面材料我会压在手里,事情到底为止,”贾复恩又道,“还有件事儿,你认识的公安干警当中有没有能调到省厅压担子的?” 白钰又惊又喜。 副省长兼公安厅长想要重用谁还需要问区区副县长?这是暗示今后会站在白钰这边,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简直是雪中送炭! 白钰定定神想了会儿,道:“商林公安局副局长兼经侦大队长赵天戈,有勇有谋,嫉恶如仇,必定能成为贾叔叔的好帮手。” “赵天戈,”贾复恩记下名字,沉吟道,“就是级别低了点,重点培养倒没问题……” 仅隔了两天,省公安厅就把赵天戈借用到某专案组协同追查一起命案,市县两级公安局都心领神会,这种借用纯属过渡性质,通常是刘备借荆州一借永不还。 九月下旬。 缠绵病塌数年之久的余夫在睡梦中去世,俞树立即中断手边工作率常委领导班子赶到市医院见最后一面。 车队刚上高速白钰突然接到电话:市正公司河堤工程队工人与素岭社区工作人员及素岭小区居民发生群殴,副县长汤安民到现场调解不成反被围攻,目前生死不明! “嵇县长呢?治安大队有没有控制住现场?”白钰问道。 “嵇县长昨天就去市里开会还没回来,干警们已封住素岭小区周边道路,但被愤怒的居民挡在外围,要求……要求您亲自出面处理矛盾……” 白钰怔了怔,果断地说:“好,我这就回去!” 向俞树说明情况后,白钰独自折回,径直来到位于县城东面、芦花河畔的素岭小区。 素岭小区以安置房为主,主要是老城区改造的拆迁回迁户,居民素质相当低下,私搭乱建挤占公共空间屡查屡犯,打架斗殴、赌博吸毒等时有发生,向来是治安大队最头疼的高风险地段。 下半年以来市政公司按汤安民要求对芦花河城区段河堤进行修葺整治,挖出已使用二十多年严重老化的管道,更换成流量更大的新材料管道,上面铺设供居民散步用的木栈道,每隔五百米修个小亭子,种植四季常青的乔木和花卉,打造城区芦花河风光带。 对风光带两侧居民小区也有好处,道路更通畅了,环境优美了,房价也有所提升。 明明是皆大欢喜的好事,怎么演变成全武行呢? 据提前到现场了解情况的沈主任介绍,刚开始施工素岭小区居民就怨言四起,嫌施工队把门前路面都挖开了连电动车、自行车都没法走,下雨天起码二三十厘米厚的泥浆,还东一个坑西一条缝不小心就摔得满身泥泞。 素岭社区工作人员也提出交涉,认为施工过程中应该考虑小区居民出行问题。工程队不理不睬不作沟通,径直按方案施工。 从前天起双方矛盾陡地激化,直至今天爆发冲突导致上百人的大围殴。 根源在于,施工队没事先通知,也没发布公告,一夜之间四处竖起围档,硬生生把素岭小区封闭在里面! 行人没关系,电动车、自行车有条缝隙也能勉强挤过去,可小区正常上下班的七八十辆汽车都插翅难飞,大眼瞪小眼看着四面围档。 居民们协商能不能把车子放出去,哪怕下班后停在外面。施工队坚决不肯,理由是围档一开外面的车子也会进来,到时没完没了,会影响工程施工。 那什么时候能够解除全封闭状态?施工队不肯给出具体日期,防止逾期被居民们揪住不放,只含糊表示封闭施工将持续好几天。 左商量不成,右商量不行,居民们火气越来越大,闻讯赶来的社区工作人员也很生气,打电话到市正公司投诉。 市正公司轻描淡写说修葺整治河堤是为了改善生活环境,受益的还是这一带居民,请大家理解和配合,克服暂时困难,等施工结束就会恢复正常。 说了等于没说。 居民们——特别是急于出去的车主态度愈发强硬起来,开始试图推开围档。工人们拎着钢制工具阻拦,混乱中不知谁先动的手,火爆激烈的气氛里双方打成一团。 工人个个孔武有力勇猛好斗,素岭小区居民却也不是吃素的,很多都在工厂、码头等从事体力工作,包括相当数量的大妈每天跳广场舞练出充沛体能,具备相当的战斗力。 激战十分钟左右二十多人受伤,此事惊动了主管城市建设的汤安民。 第2003章 落实责任 汤安民来到现场时双方已经偃旗息鼓,如果他机灵点掉头就走,或者以和事佬姿态安抚一番,这场风波会化为无形。 然而汤安民真是在学校时间太久了,养成居高临下说话的习惯,而且每句话都引经据典紧扣规章制度和政策法规。 他先劈头把施工队头目、工人们训斥了一顿,再批评社区工作人员、居民们不讲正治、鼠目寸光,不服从市正大局云云。 工人们敢怒不敢言,居民当中却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不在体制里混,哪管你什么县长局长科长,冲到汤安民面前理论,挥舞着拳头唾沫都喷到他脸上了。 “把这几个家伙抓起来!”汤安民抹了把脸,气急败坏喝道。 环顾四周围困的上百名居民且近半手里都有家伙,干警们面面相觑畏缩着不敢动手,汤安民更是恼怒,顺手抢过身边干警拿的手铐就要往面前汉子手腕上铐! 那汉子迎面一脚将汤安民踹倒在地,骂道:“操你娘的,干部就能胡作非为么!” 这下子形势大乱! 施工队、社区工作人员一涌而上想救出汤安民,站在后排和外围的居民们却误以工人们又想打架,纷纷抄起家伙加入战团。 这一战打得比刚才还激烈,因为社区工作人员自忖汤安民若有闪失恐怕饭碗都难保,而施工队上下也惦出副县长受伤的严重后果,全力以赴拚命抢夺。 混乱当中汤安民被居民们挟持抬进了小区,六七道防线死死守住小区大门,任凭工人们轮番冲击屹立不动。 外层则是居民小区广场舞主力军——中年大妈们组成的人墙,令得四面八方前来增援的干警们束手无策,这会儿施工队的围档倒真的发挥了作用。 “叫俞书记过来!” “叫白县长过来!” “不解决问题决不放人!” 素岭小区居民们是豁出去了,不管干警们在外面举着大喇叭如何威吓依旧顽强守住防线。 白钰在围档外二十多米处下车,沈主任满头大汗从人群里挤出来,匆匆道: “白县长,负责保护的四位便衣特警都安排到位,腰里藏了枪以备不测……” “不必!” 白钰道,“叫所有干警全部后退,我一个人进去!” 沈主任惊叫道:“那太危险了,里面不少亡命之徒的白县长,您不能这么做!” “老百姓都是讲道理的,只要心平气和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有啥危险?”白钰不容置疑道,“不要耽搁时间了,快点!” 沈主任调度干警们后撤的同时,白钰大步来到围档前,大声道: “我是白钰,按大家的要求取消活动临时赶过来的,请放我进去!” 里面窃窃私语会儿,终于将围栏开了条缝,白钰便侧身进去,还没站稳就被五六位大妈团团围住: “你是不是带警察抓我们?” “身上带枪没?” “会不会秋后算账?” “是工人先动的手,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白钰稳当当说了六个字:“带我见汤县长。” 一想也对,白钰是牢牢抓住事态焦点即汤安民的安危,如果被打成重伤甚至致残,性质就不一样了。 反之都可以协商,所以白钰不可能在没了解真实情况的前提下贸然表态。 重重包围下一路来到小区大门前,白钰喝令仍在冲锋不止的社区工作人员和工人们退后十米,然后在十多位大妈“护送”下进了大门。 有史以来,白钰头一次同时与这么多大妈近距离亲密接触,这等艳遇,此生此世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汤安民被扔在一簇冬青树里,蓬发垢面,神色委靡,先前神气活现的模样早飞到九霄云外,四周站着七八位虎视眈眈的汉子,打量白钰都是恶狠狠的凶光。 看到白钰,汤安民简直看到大救星,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还好身体并无大碍,就是刚开始那一脚踹得至今疼痛难忍,此外脸颊、手背手腕等有些擦伤。 没受伤就好! 白钰暗暗松了口气,觉得小区居民手底下多少有些分寸,遂清咳一声,高声说: “静一静!现在,我以县长身份跟大家协商两件事——第一,我留下,让汤县长去医院接受治疗;第二,就站在这里,我来主持三方会议,让事情彻底有个说法。大家说怎么样?” 小区广场静会儿,有人叫道: “把警察撤了再谈,不然我们害怕!” “对,叫警察走开!” “还有外面的工人,他们已经说了会报复。” “换掉施工队,这拨人太野蛮!” 白钰略加思索,果断地说:“同意大家的请求,我会下令小区周边只保留少数维持秩序的警察,其他全部收队;工人也暂停施工全部下班;作为交换,请小区业主们各自回家,由业主委员会派两位代表参加三方会议。” 很公平的建议,而且消除了关于秋后算账的后顾之忧,居民们商量一阵后表示同意,当即由两个汉子搀扶着汤安民——他腿脚发软都走不动了,出小区大门交给外面守候的干警。 之后110警车、各路增援和包围小区的干警陆续离开;工人们也在“终于”赶到现场的市正公司领导劝说下收拾东西提前下班;居民们则三三两两回到家里站到阳台或透过窗帘关注小区广场三方会议。 白钰独自站在广场中间,左边是业主委员会两位代表,右边一位是市正公司常务副总沈飞,一位是工程队长吴侗,还有一位是社区庄主任。 广场边茂密的树丛里鬼鬼祟祟埋伏着两名大汉,面色不善地盯着白钰。 “好了,终于清静下来了,我们可以心平气和讨论刚刚发生的事,”白钰一指左侧业主代表,“徐老师先说。” 徐老师扶扶眼镜,道:“我首先向白县长保证,我说的每个字都是事实,都经得起调查!整件事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到底是老师,全过程讲得脉络分明、有条不紊,深切痛诉了施工以来小区居民受到的困扰和麻烦,不仅交通出行,还有野蛮施工造成经常性的断水、断电、断气、断网等等,虽说每次都及时抢修到位,但居民们成天提心吊胆,不晓得什么时候又断什么。 听完长达12分钟的讲述,白钰不置可否道:“下面轮到吴队长说。” 吴侗承认徐老师说的除个别细节略有夸张之嫌外基本属实,对小区居民正常生活受到施工影响感到歉意,但强调三点: 一是施工严格根据市正公司确认的工程方案,也严格遵守相关操作规程; 二是进场前市正公司说已与素岭社区沟通过,可以全程配合并做好小区居民思想工作; 三是今天发生冲突双方都有责任,也是这段时间相互谩骂、攻击和摩擦的总爆发,但工人没有先动手,且现场统计下来受伤工人比居民多,可见在群殴时工人都保持克制。 接下来代表市正公司的沈飞和社区庄主任都从各自角度进行辩解——明知己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此刻哪能松口? 等几方面都说完,白钰久久沉吟,然后沉声道: “我先从主管部门说起,老庄同志,素岭社区在施工前没履行应有职责,挨家挨户做好小区居民工作;施工过程中与市正公司相互扯皮却没有具体明确行动;今天冲突爆发后只晓得拚命抢人,不站在主管部门角度通盘考虑,冷静化解危机,说一句没作为没担当不算过分吧?我建议素岭社区做认真反思,深刻检讨,主动向上级部门自请处分!” 庄主任面如土色,低头不敢说话。 白钰续道:“再说工程主办方市正公司,修葺整治河堤美化城区环境是件好事,但好事也要办好,今天出现这样令人痛心的状况,就是把好事办砸了,我说得没错吧?” “是,是的。”沈飞连声应道。 “为什么办砸?关键在于没从内心把群众切身利益放在心上!”白钰道,“如果我开辆工程车堵到你家门口半个月,你怎么想?本身就应该把小区居民有可能遇到的困难考虑在内,集成到施工方案里嘛!修条临时通道、定时开放汽车出入有多麻烦?增加多少成本?事情闹这么大,回头想想值得吗?今天所有受伤人员的医疗费由市正公司领导班子自掏腰包负责!” 沈飞怔了怔,暗想放点血摆平事端也罢了,遂点头道:“好的,白县长。” “丑话说到前面,不准事后拿到公司费用里处理,也不准塞到公司下面的工程队,若被我查到立即双规决不姑息!”白钰厉声道。 不禁打了个寒噤,沈飞一缩脖子道:“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回去传达我的意见——市正公司领导班子全体停职,三天后向汤县长提交书面检查,通过者方可恢复工作!” 由挨打的汤安民把关书面检查,想必会很认真,很认真。沈飞被白钰的妙招弄得心神皆裂,连说话的勇气都没了。 白钰再转向工程队长吴侗,吴侗见这位年轻的县长很显然站在小区居民那边,说话间差不多端掉两个领导班子,出手凌厉无比,想必自己也没好下场了。嘴上说个体户天不怕地不怕,但县长收拾小小的工程队有一千种手段,每种都能将自己永远逐出这个行业。 念及此不由吓得双腿瑟瑟发抖。 第2004章 正当防卫 白钰长时间注视着吴侗,轻叹口气,道: “看你长满老茧的手也是辛辛苦苦拚出来的吧,基层人民群众种种不如意和心酸应该有切身体会,可当工程合同惴进怀里的时候怎么心态就变了,站到人民群众的对立面呢?你们拿着工具对打,打的都是兄弟姐妹啊,吴队长!” 吴侗羞愧地反绞着手,无言以对。 白钰又道:“你说按方案要求规范操作,请问方案允许你们动辄挖断水电气网管道线路吗?方案没说整体封闭施工现场,难道可以对小区居民出入受阻的现实问题熟视无睹?安排临时通道究竟有多困难,需要你多少人手?吴队长,任何时候都要学会站在对方角度考虑问题,不然赚再多钱也改变不了自己的格局!” “我愿意对小区受伤居民作出赔偿;我愿意连夜搭建临时通道供小区车辆通行;我愿意明天起逐户登门打招呼……” 吴侗耷拉着脑袋吭吭哧哧说。 白钰微微颌首道:“其实不在于你花多少钱,说多少好话,关键还是不忘初心,生意做得再大也要实实在在为群众着想,有这一点就行了!” 再转身看着两位业主代表,续道,“关于正府对工程主办方、施工方的处置,业主委员会觉得怎样?” “处理得很到位,我们感到满意,白县长到底心里想着咱们老百姓,处处为群众争取合法权益,太感谢了,白县长。”徐老师道。 白钰却肃容道:“最后也要追究小区居民的问题,我们是法制社会,凡事都必须摆事实讲道理而非拿拳头说话,所以打人者必须受到应有的惩处,听懂我说的意思吧?” 显然不追究狠狠踹一脚的家伙,汤安民势必不肯罢休。 “这个……” 两位业主代表面有难色,他俩固然代表全体业主的利益,却不敢擅自交出打人者,否则以后怎么在同一个小区里做邻居? 看出他俩的犹豫,白钰施加压力道:“刚才我没说但现在可以直说,俗话叫一个巴掌拍不响,下午的事闹成这样,小区居民们固然受委屈在先情有可缘,但一点责任都没有吗?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杀一儆百,施工队做得再好还是有人挑刺,这么说两位该理解吧?” 徐老师谨慎地瞟了瞟四周,低声道:“白县长有所不知,打人者叫大彪,还有个弟弟叫小彪,兄弟俩是小区的地头蛇,物业费大都进了他俩口袋,每年绿化、水电、修葺等活儿也都被他俩垄断,谁提意见就上门打骂,大伙儿都畏惧得很……” 白钰还没来得及接话,大彪小彪从不远处树丛里冲出来,指着徐老师喝道: “姓徐的在嘀咕什么?不想活了是吧?!” 白钰冷冷打量他俩,道:“你俩……谁踢伤了汤县长?” 大彪梗着脖子轻蔑地说:“我不认识啥县长,只要不为咱老百姓办事,向着那些有钱大老板的都是狗腿子,老子就敢揍他!” 白钰道:“刚刚我已主持三方会议妥善解决了问题,但打人是犯法的,不管有什么理由,我劝你最好主动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大彪大刺刺上前,指着白钰鼻子道:“你算哪根葱,敢对老子发号施令?老子凭力气吃饭,天王老子也别想差使!” “把手放下!”白钰沉下脸道,“这样很不礼貌!” “老子就指你,怎么了?” 看样子这兄弟俩在这一带真的打出威风了,在县长面前嚣张成这样,沈飞、庄主任、吴侗等人寒若噤蝉屁都不敢放半个。 按白钰的脾气早就动手了,但他深知此时四周阳台窗户不知多少手机摄像头对着自己,必须慎之又慎,不给外界落下话柄。 白钰冷笑道:“在我面前你可得老实点,我可不是汤县长只捱打不还手,我会打得你俩爬不起身,信吗?” 大彪被激怒了,手指几乎到戳到白钰鼻子,骂道:“妈的给你脸还不要脸,老子就打你又能怎么着?老子大不了被关几天,你个**县长还要不要在商砀混?!” “你可以试试!”白钰笑得更冷,“你可不能光说不练!” 经白钰一再挑衅,大彪按捺不住化掌为拳虚晃一下,掩护左腿猛地前踹,准备重演一招踹倒汤安民的好戏。 白钰机敏地后退半步避开,晒笑道:“不怎么样嘛。” 大彪暴怒继续上前拳脚相加,白钰连让两招陡地高声道:“我是正当防卫!” 话音未落身体急旋,将上百来斤的大彪向前一甩一抛,大彪收势不住踉跄摔倒在地! 没等大彪说场面话,白钰嘲笑道:“我还没动手呢,看来得兄弟俩一起上了。” 大彪小彪如同急红眼的疯牛,嘶吼着冲了上前。白钰镇定自若在两人当中闪躲腾挪,冷不丁捏住小彪手腕用力一掐,小彪当即全身脱力,再往大彪那边一推,大彪赶紧双手接住—— 不料白钰这一推大有玄机,是蕴含了暗力的,大彪触手瞬间似没什么,紧接着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传过来,错愕之下来不及锉步,“噔噔噔”连退三步,兄弟俩都摔倒在地。 白钰还没放过他俩,踱上前悠闲地说:“大家切磋武艺点到为止,不能因为我是县长就故意相让啊。” 兄弟俩嗷嗷叫着又一齐冲上来,白钰还是依靠灵活的步伐和机敏的反应展开游斗,但从场面看好像被他俩追着打。然后陡地抓住小彪的破绽——白钰发现小彪相对较弱,单臂架住攻势时拿脚后跟用力在小彪脚面上一踩! “啊——” 小彪吃痛不禁惨叫一声,身体也失去平衡。大彪赶紧飞身护救,又被白钰振腕一推: 兄弟俩再度双双倒地! “还敢玩吗?今天老子要玩死你俩!”白钰用只有他俩才听见的声音低低戏谑道。 确实好久没打架了,骨子里头白钰流淌着白翎的血,渴望打架,渴望战斗。但他知道今天打斗视频肯定要传到网上,所以坚持不动拳头,不做攻击性动作,而只在防守中反击。 大彪小彪对视一眼,眼中均露出畏惧之色。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大彪小彪是靠数百场实战打出来的丰富经验,几个回合搏斗已经掂出白钰的身手,根本就是集团军对游击队的碾压级优势,双方没法比。 白钰扬言玩死他俩,不是吹嘘,摔了两次已经脱掉一半力气,再这样玩猫捉老鼠游戏,五六个回合后恐怕真得——老鼠就是这样被猫玩死的。 “我认输,我认输,我俩加起来都打不过白县长。”大彪连连拱手道,却不敢站起身,防止又被白钰撂倒。 “咦,我没打呀,从头到尾我出过手吗?”白钰故作惊讶道。 大彪也是能屈能伸的好汉,当即甩了自己一个耳光,道:“我说错了,白县长没打,白县长是正当防卫!我这就到派出所自首,主动承认打伤汤县长,我愿意接受……接受处罚。” 白钰淡淡摆摆手:“你们去吧。” 等大彪小彪兄弟俩出了大门,小区里响起了欢呼声,有人大叫: “白县长爱民如子!” “我们爱你,白县长!” 白钰微笑道四下挥手,转而对沈飞、庄主任道:“看看,其实我们只做了该做的事,群众就感激成这样,可见我们广大党员干部平时有多少工作没做到位啊!” 接着沈飞、庄主任一路小跑到工地安排各项便民措施,徐老师等业主代表也跟着过去提建议,商量具体环节。 白钰独自出门准备与外面的沈主任等人会合,来到一号楼边时突然有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跑过来抓住他的衣角,甜甜说: “领导,我奶奶被打伤了躺在家里。” 白钰心一紧,连忙俯身问:“是哪一家?” “102室,”小女孩拉着他说,“领导跟我来吧。” 白钰想叫庄主任、徐老师等人一起上楼,却见一大群人都站在河边指指点点,微微摇了摇头便和小女孩上楼。 “你叫什么名字啊?”白钰边走边问。 “小童。” “爸爸妈妈呢?” “到大城市打工了。” 唉,又是一个留守儿童家庭,白钰感慨道。 102室防盗门虚掩着,白钰习惯性轻轻敲了一下迈步进去,室内光线昏暗,还没来得及适应就听到身后“砰”地声响,防盗门关上了! 白钰暗叫声“糟糕”,立即身体往下一伏,蜷起来倚到墙角。几乎同时,一道白光擦着他脖子“笃”地深深扎入地板。原来杀手悬挂在防盗门上方,就等门关上的时候猝然出手。 饶是白钰经过艰苦卓著的特种训练掌握丰富的防身逃生技巧,还是头一回遇着如此刁钻的布局—— 人畜无害的小女孩、藏匿于防盗门顶,应变快至如此,脖子还是被飞刀擦掉一块油皮,后怕不已。 此时也没空害怕。 杀手边从天花板上跳下来,边甩手连弹三柄飞刀,“笃笃笃”;白钰则双手抱头在地板上变线打滚,刻不容缓间使得飞刀连续落空。 等到杀手双脚着地白钰准备扑上前时,那厮却抽出软鞭布下密网,白钰无法靠近半步。 鞭网将白钰逼得连连后退,又不敢再退,防止屋里某个角落还藏匿着更厉害的杀手。 布下这样精巧的杀局,本身就预示非公平决战。 第2005章 精巧杀局 白钰往后面退了一步、两步,第三步只迈了半步随即刹住,右手从腰际间抽出匕首格开鞭梢,锐利拳风直扑杀手。 通身黑衣戴着口罩的杀手似有准备,当即弃掉软鞭,闪电般掏出把手枪对准白钰! 换寻常人见到黑漆漆的枪口肯定要大惊失色,起码也要愣两三秒,杀手就想争取这个空档。 然而白钰反应何等机敏,霎时判断杀手绝对不敢在小区外围有警察的情况下,拿着没装消音器的手枪随便开枪。 要开枪,刚进门时就开了,还用等到现在? 所以它是假枪! 别看这种事后再看简单得如同一加一的推理,在仓猝之间转瞬想通其中逻辑且拿性命来赌,一般人万万做不到。 白钰眼睛都没眨半分,视手枪于无物,手握匕首攻到杀手胸前。 生死就在瞬间! 白钰向前迈出半步化防守为进攻之际,左侧书房里鬼魅般冲出个灰衣人,挥舞两把大砍刀直贯而下—— 倘若黑衣人出枪,白钰呆在原地,势必躲不过又快又狠的大砍刀偷袭,杀手布局之精妙就在于此。 然则白钰判断手枪是假的并主动进攻,这一来局势完全颠倒,两柄大砍刀直接扑了个空,黑衣人反而陷入被动防守! “铮” 黑衣人居然徒手格开匕首,这才发现其手腕到手臂戴着精钢护腕。但白钰既已占据主动进攻态势岂能轻易拱手相让,中途变向改刺心口,黑衣人挥臂再挡,又是“铮”一声脆响。 灰衣人双手握刀从书房冲出来,岂料白钰手底进攻的同时左脚在地板上一贴一弹,挑起刚才扎入地板的飞刀飞向灰衣人! 灰衣人惊愕之下向右侧急闪,白钰的脚比他身形更快,又挑起一柄飞刀,“扑”,深深扎中灰衣人腹部。 “啊——”灰衣人痛苦且惊慌地轻呼一声,手捂飞刀蹲到地上,基本丧失战斗力了。 白钰一口气连刺十多下,力道越来越大,已不是真正意义的“刺”而带有“砍”的成份,黑衣人双臂震得发麻,愈发抵挡不住接连向后退了两步。 白钰采取的策略也是看菜吃饭。 之前与孔武有力明显一身蛮劲的大彪小彪较量,他始终避免正面抗衡而是四两拨千斤;此时一对一且对方身形明显单薄,应该是技巧型杀手,他便发挥自己的力量优势了。 黑衣人腰间明显还有武器,但白钰出手又快又重又狠,根本无暇腾出空档。一进一退间黑衣人被逼到餐桌和墙的角落里,没有退路了,心一横索性不顾左臂露出空档,拚着挨对方一刀也要取腰间武器。 那是唯一反败为胜的法宝。 白钰看穿黑衣人的念头,刹那间匕首凌空而落正好落到左手然后反挑对方腰际,逼黑衣人再反转手腕抵住;右手闪电般扼住对方咽喉,整个身子虎扑上去将黑衣人上半身压在餐桌上。 黑衣人呼吸困难,全身乏力,被压着无法动弹。 “又是你,上次暗杀未遂的女杀手,是么?”白钰冷然道。 黑衣人不吱声。 “谁指使你干的?说出来就放你走,绝无虚言!” 黑衣人还是不吱声。 白钰目光一闪,道:“要尝尝厉害是吧?”他手指轻轻地在她口罩上划了个圈,沿着脖子到胸前,左右各划个圈,低笑道,“还要划圈吗?接下来还有呢。” 黑衣人无力挣扎,眼角却泛起泪花。 白钰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停下手正准备说话,蓦地身后有异动! 肯定是腹部中刀以为已不能动弹的灰衣人! 白钰暗叫声“老衲疏忽了”,急急闪身,灰衣人其实也仅剩下一扑之力,重重伏到餐桌上。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翻身而起之际单手摸到腰间,白钰知道不好飞快地向后退,只听到“嘭”一声轻响,整个屋子弥漫着浓烟。 白钰不敢赌浓烟有没有毒,屏住呼吸继续后退直退到阳台并打开窗户,同时打110警报,烟雾当中黑衣人趁机背起灰衣人从厨房窗户跳了出去。 白钰依旧谨慎仍站在阳台,等大批干警抵达时烟雾也散得差不多,撷取地板上的烟尘测试,竟然是剧毒气体,干警们相顾骇然。 可见白钰虽然身手厉害,却非有勇无谋之徒,能逃过杀手层出不穷的狡计真不是靠侥幸。 也可见程庚明和宥发集团已视白钰为眼中钉肉中刺,千方百计要把他除掉! 这已不是普通的利益之争,而是你死我活的搏斗了。 警方连夜调查,发现小区居民与施工队工人冲突的确是积蓄已久的偶发事件;大彪猛踹汤安民那脚也是冲动之下的鲁莽之举,并未受到任何人指使或怂恿;更奇怪的是,一号楼102室根本没人住,业主夫妇都在省城做生意难得回来。 那个叫小童的小女孩是素岭小区的,家住11号楼,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三班倒工人。小童交代有位漂亮阿姨叫她这么做的,还给了两盒很好吃的巧克力,把“叔叔”骗进屋关好防盗门后她就下楼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转眼把那事儿忘了。 由此分析,女杀手自上次暗杀失败后一直躲在暗处关注白钰的行程,102室杀局是追踪到素岭小区后临时作出的部署,其匠心和机巧非普通杀手比拟。 晚上从町水赶回来的嵇华提出派特警24小时贴身保护,白钰婉言谢绝。他觉得特警保护只是一种姿态,并不能真正形成安全屏障,相反,自己反而会因此放松戒备。 两次事先没有丝毫先兆的暗杀说明,女杀手会精心挑选自己最松懈、最意想不到的场景,即便有特警也会设法引开。 十月初,城际快速通道全线通车! 按当初合作协议要求,白钰盛情邀请省市两级领导到场剪彩,省领导是副省长兼公安厅长贾复恩;市领导是市长付寿静,级别和份量都足够。 在项目组负责人催促下,白钰犹豫再三,避开众人亲自打电话邀请碧海天堑董事长柳瑄瑄到场祝贺。 这是泷岍山庄几夕之欢以来首次联系。 听他结结巴巴说明意思,柳瑄瑄没说话,隔了会儿里面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白钰吓得魂飞魄散,吃惊地问: “生……生了?” 柳瑄瑄轻笑一声便挂断电话。 紧握手机,感觉冰冷无比,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脑子里混乱无比。 “柳董近日……家事缠身,实在……实在抽不出空来。”事后他解释道。 项目组负责人倒也不觉得意外,附合道:“是啊是啊,有阵子没看到柳董在公开场合现身了。” 十一月底,经白钰私底下协调、俞树首肯,当然也得到阚树认可——正治是平衡的艺术他亦有所得,金融局局长俞嘉嘉调任县经贸委主任,享受副处级! 有人私下议论白钰是准备年底正式拨正县长做准备,提前打造经济班底:余夫因病去世后县长位子腾出来了,而白钰“以副代正”一年,又“代县长”一年,已经攒足资格且无人能跟他抗衡,转任县长可谓水到渠成。 倘若把白钰搁到旁边重新委派县长,恐怕俞树第一个不答应,无它,商砀明年脱帽大计就指望白钰了。 关于这一点白钰倒没想得太多,想多了也没用。俞嘉嘉破格提拔副县级符合组织部门对研究生人才的重用条件,与经济班底并无联系。 白钰还想重用一个人——渑泉乡乡长史安行,觉得这是位有能力,有前瞻眼光,有胸怀也有情怀的好干部。温泉度假中心二期工程完工在即,作为中心区域、主要出入口的联泉镇,需要强有力的领导和思虑周密的规划,白钰觉得让史安行担任联泉镇党委书记最为恰当。 白钰甚至想给史安行副处级待遇,以嘉奖其在温泉度假中心规划设计、施工、运营过程中付出的心血和牺牲。须知度假中心横跨两镇一乡,在实际施工过程中牵涉大量繁琐而现实的争端、矛盾和问题。有戚镇长遭遇在前,三地主要领导均不敢明里阻挠,但“消极怠工”态度是没法监督的,凡事都做甩手掌柜,到头来大事小事全压到史安行身上。 史安行也是条硬汉子,从未在白钰等县领导面前叫过苦,任劳任怨把所有事务都扛了下来。 温泉度假中心兴建了一年多,史安行足足瘦了十斤。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阚树坚决不同意史安行出任联泉镇党委书记,副处级更是想都别想! 之前史安行不就是阚树扩大宣传亲手提携起来的吗?外地干部主动提拔本土系干部,阚树应该乐见其成才对! 此一时,彼一时。 在阚树眼里,史安行已不是昔日心腹爱将,而是趋炎附势、有奶便是娘的叛将! 为了仕途,双手献上阚树的心头肉温泉产业来取悦于白钰,令两镇温泉浴室生意一落千丈。 如史安行在白钰面前所预料,温泉度假中心建成后稍有点钱的都过去消费,两镇温泉浴室不折不扣成为低端服务的代名词。 一年到头两镇温泉浴室盘点分红,落到阚树兜里的不足一百万,连过去十分之一都达不到啊! 阚树焉能咽了这口气! 何况蚊腿肉也是肉,两镇温泉浴室赚得虽不多好歹也有大几十万,若派史安行过去遂从白钰心愿抡起棍子挥舞几下,恐怕就要关门大吉了。 那是万万不行的。 第2006章 换位易职 经济利益占据十分重要的位置,但还不是阚树考虑的核心要旨。 阚树最在意的是,如果让史安行平步青云,会在商砀造成非常恶劣的负面影响,即投靠白钰就能飞黄腾达,跟着阚树死的死、抓的抓、撤的撤、降的降。 那还得了,商砀真的变天了吗? 所以阚树宁可同意破格提拔俞嘉嘉,也强烈反对关于史安行的提名! 白钰也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一定要让史安行仕途有所进步。他想得倒不似阚树那么复杂,而基于两个理由: 一是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二是白钰觉得史安行的经济思路、发展理念与自己十分契合,准备作为今后振兴地方经济的助手,需要提前拎出来开拓眼界,开阔意识,决不能埋没在芸芸众生的乡镇干部之列。 不过为了确保俞嘉嘉顺利过关,白钰并没有过多与阚树争执,侧面打听本土系意见一致地打算在常委会上“杯葛”史安行后,主动放弃了提名。 成熟的正治家不会任性固执地一条道走到黑。 事有凑巧,12月在町水参加会议时遇到仕途初期的贵人、现任商林县常务副县长的包育英,闲谈时透露商林领导班子正为年底干部调整争吵不休,原本上月中旬就该定下来的工作拖到现在还没谈妥。 出于对前女友的关心,白钰试探苠原乡班子有无调整意向。包育英面色沉重说目前矛盾就集中在苠原等几个发展后劲迅猛的乡镇,都急于摘现成桃子,都想往里面安插亲信,结果谁都不不肯妥协吵成一锅粥。 包育英说关于苠原乡党委书记齐晓晓调任县审计局长都无异议,因为她的性情、风格确实不适宜主持乡全面工作,本来就是确保简刚裸退后平稳过渡做的临时性安排;腾出的位子由乡长叶德宇一肩挑也无异议,人家的能力摆在那儿。 分歧在于副乡长张培的任用问题。 包育英看中张培扎实的文字材料功底和事务处理协调能力,毕竟在简刚手底下主持党正办工作多年不是盖的,打算提拔到正府办担任主任,起码也得是享受正科级的常务副主任。 县长麻百居却另有心仪人选,而且正副主任两个位子都不肯松手,却又不同意张培接任乡长的提议,加之在几个正府组成部门主要负责人人选方面争执不下,包育英索性跟他对掐寸步不让。 听到这里,白钰脑中灵光一闪,道:“商砀这边正好也为人选问题有点小摩擦,如果通过市组织部门来个对调,因为只涉及到正科职两县主要领导应该都没话可说吧。” “哦,被你相中的人选肯定不错!”包育英顿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我现在手边就缺可用之材!” “他叫史安行,目前任渑泉乡乡长……” 白钰围绕温泉度假中心细细说了一遍,听到最后包育英脸上绽开笑意,道: “若非阚树从中作梗,这样的人才你肯定舍不得推荐给我,对吧?” 白钰憨笑道:“您是我的引路人、老师,我的那点小心思怎瞒得过您?” 这个马屁拍得不轻不重刚刚好,包育英笑了笑沉思良久,道: “散会后我找浩东部长聊聊,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市委常委、组织部门张浩东属于町水本土派中坚,与龙忠峻、包育天的私交不错,况且市组织部每年都有县与县之间干部异地交流的硬性指标,面对主动送上门的申请焉有不同意之理? 一周后市组织部直接发出调令: 原商林县苠原乡副乡长张培调任商砀县发改委主任,正科级; 原商砀县渑泉乡乡长史安行调任商林县正府办主任,享受副处待遇! 卡在两县领导班子的人选问题,经白钰“换位易职”之举而巧妙化解于无形,面对空降的外地干部,阚树等本土派无话可说,关键是也没折掉面子,算是可以勉强接受的结果。 临行前史安行到白钰办公室道别——当然他也知道此次排除万难异地提拔是白钰运作的结果,还是割舍不下运营中的温泉度假中心,滔滔不绝谈了很多没来得及付诸实施的商业策划、远景规划等等,发自内心说如果让我在继续留任渑泉乡长和商林县正府办主任两个位子选择,我宁可选择前者,我非常非常想通过自己不懈努力看到度假中心大放异彩。 一席话听得白钰眼圈发热,勉强控制住情绪说瞧瞧你,安行同志,早就强调不能把个人感情带到工作中去嘛!温泉度假中心投入运营后,管理权已全部归京都亲旅,咸必武有丰富的商业营销和管理经验,你还有啥不放心?你的任务是尽快把温泉二字从脑海里抹掉,赴商林接受新的挑战。 上午送别史安行,下午张培来到商砀。 见到白钰,张培连连道:“我很惭愧没能紧随白县长,缺乏应有的锻炼机会和成长空间,这不严重落后下来了。” 张培是跟俞嘉嘉比,当年他担任党正办副主任时俞嘉嘉还是办事员,转眼五年多过去俞嘉嘉居然破格提拔副处级,而自己在包育英、白钰两人帮助下才艰难提拔正科职。 人比人气死人呐。 白钰笑道:“转了一圈又来了,很好嘛。商砀正处于脱贫摘帽的攻坚阶段,积极参与并把握好机会,未来必定可期!” 正阳七年。 一月初通榆省委书记王益峰突然调任双江省委书记,从贫困省份到沿海发达省份且是出干部非常多的地区,仕途前景一片光明。 岳峙照例又没能转正——若京都想让他转正几年前就转了,何必等到现在?其他班子成员只有两天活动时间,因为第三天新任省委书记就上任了。 原九沙省委书记骆嘉斯! 骆嘉斯是前首长级领导骆老最小的侄子,之前一直在京都部委工作,从正科级秘书升迁到副部级秘书然后空降九沙省任常务副省长、省长、省委书记,是骆老和保守系精心栽培的中坚人物。 然而骆嘉斯在九沙的风评并不太好,关于他的独断专行,关于他的生活作风,关于他到处伸手,关于他与内地超级富豪交往过密等传闻不时见诸网络,又旋即被删得干干净净。 另外九沙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海域,骆嘉斯任期内没有经济指标,没有指令性计划等等硬性数据,九沙的存在不具备任何经济价值而更重要的是宣示主权,表明正府堂堂正正管辖权。 骆嘉斯可谓做了近十年逍遥官,别说沿海系、黄海系、地方系都看不下去,就连保守系内部也颇有微辞。 朱正阳是什么态度?难道把九沙省忘了吗? 站在朱正阳的高度考虑问题都是全局性、深远性和前瞻性的,跟其他所有领导不在一个频道,关于骆嘉斯其实他有两点想法: 一是骆嘉斯与叔父一样经济理念保守僵硬,执著于几十年前计划经济模式,与其让他到地方乱弹琴不如稳当当在九沙当太平官; 二是作为保守系有希望在大换界进局的两位省委书记之一,如果始终在九沙闲搁就意味着骆嘉斯提前退出竞争,这一点恐怕是绝大多数人没料到的。 小换界尘埃落定后,各方势力开始酝酿、布局大换界,沿海系急于把王益峰从通榆解脱出来,因为种种迹象表明该省启动经济将是旷日持久的战争,等不起也拖不起;保守系急于让骆嘉斯返回内地过渡完善履历,为冲刺局委员做好铺垫。两者一拍即合,利用双江省委书记退二线机会完成了这轮乾坤大腾挪。 骆嘉斯的空降对通榆各派人马都不是好消息,首当其冲便是方晟系代表何超,以及贾复恩。 因为骆老与方晟斗了二十年,越到后半程越是你死我活的殊死较量,骆老好几次险些让方晟仕途终结;方晟也多次令骆老损兵折将,尤其在渚泉围绕固建重工的博弈与较量,最终骆老不得不断腕逃生而颜面大损(详见官场先锋第一卷第15部)。 至于当时的局委员汤瑞宽在骆老等保守系怂恿下派调查组搞方晟,惹得白翎发飙,亲自驾驶吉普车先后撞掉汤家、詹家大门的轶闻更是保守系连同詹印的心头创伤,从来没人敢在他们面前提起。 根源在于方晟以及黄海系的经济思路与保守系背道而驰,在这个大方向、原则性分歧方面,双方没有弥合和妥协的余地。 对岳峙为首的本土系来说,骆嘉斯的到来也不啻于重重一击。大家心知肚明,与王益峰多少还想干点实事相比,骆嘉斯就是想“切蛋糕”。 问题是蛋糕就那么大,你多切一块,别人就少一块,这怎么行? 就连原本置身于度外的庄彬、吴通都有些讪讪的,从阵营来说,他俩都归类于保守系的对立面。 这一点骆嘉斯可是毫不含糊的。 沸沸扬扬的风声传到白钰耳里,他倒无所谓,毕竟县城离省城太远,省委书记的手暂时还够不着自己,大概于煜更患得患失些吧。 仿佛印证这个想法,一月中旬白钰接到通知赴町水组织部谈话: 他被正式任命为商砀县委常委、县长,正处级。 第2007章 奇峰急转 听到这个突兀消息,白钰还没从提拔正处职的喜悦中走出来,但以龙忠峻的人脉和渠道肯定不会错,以龙忠峻的为人也不可能在此节骨眼上以这种方式泼冷水,赶紧问道: “您听到什么了?为何必须到省里?” 龙忠峻道:“关于你的提拔问题,成书计一直以种种理由卡着不肯上会——提拔太快不利于年轻干部长成、等商砀摘帽再给予奖励、你与庄骥东之间不好平衡等等……” “庄骥东也提了正处级!” “就是平衡的结果,”龙忠峻道,“几经沟通未果,本来付寿静已做好推迟一年再说的准备,不料昨天成书计主动提出讨论人事议题还把你放到第一个,让常委们非常费解!之前就有个不确切的消息,说成书计不知透过什么路子跟省组织部长吴通攀上关系,前阵子有人亲眼看到吴通周六过来,在成书计陪同下不知去了哪个地方,有说有笑互动非常亲切自然……” 咦,作为沿海系的吴通应该知道程庚明即使在黄海系内部已经声名狼藉了吧,怎会自降身份与他搅到一块儿? 白钰念如电转,问道:“您怀疑他跟吴通串通好了要给我穿小鞋?那样的话,还不如继续把我压在副处级?” 龙忠峻解释道:“一般来说省组织部不会直接插手副处及以下干部调动,但官至正处就会被纳入异地交流、岗位交流范畴,随便被扔到哪儿都有冠冕堂皇的说法,反正组织部门说了算!” “好,我知道了,谢谢龙主任提醒!” 白钰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匆匆挂断电话后沿着人行道边走边琢磨,半小时后先发短信给贾复恩,这是明确可以给自己的帮助的省领导,关键时刻起码要打听到准确消息。 几分钟后贾复恩仅回道:知道了。 直到晚上都没消息,忐忑不安之下不得不与白翎联系,白翎也判断程庚明反常的背后必定要作妖! 因为只要白钰在商砀守着,宥发集团违法乱纪弄的庞大野生保护资源就没法运出去,令程庚明恨得牙痒痒。 然而前两次失败教训太惨痛了,事不过三,嚣张如程庚明也不敢冒险直接对方晟下手,因此宁可火线提拔,把烫手山芋扔给至今没摸透白钰深浅的吴通。 退一步说,以白翎和白家如今的处境,吴通纵使知道白钰身世但自恃有沿海系撑腰,也不会畏缩不前。 白翎沉重地说眼下暂时只能等贾复恩的消息,而何超既然已站到于煜那边就大概率不会帮白家,雪上加霜的是,去年军部对各省警备区首长做了调整,通榆换了位从沿海发达省份过来的,原来的想法是为王益峰保驾护航…… 白钰问道,能不能厚着脸皮再请居思危帮忙? 白翎说碰到沿海系的人居思危也没辙,除非寻到钟级别部路子或许吴通能松口,但必须是级别很高的领导,呃,樊红雨…… 不可能!白钰道。 白翎叹道我也知道不现实……思路要广啊,所有可能性都得过滤一遍……实在不行我厚起脸皮找范晓灵,她跟沿海系也说得上话。 白钰烦恼地说问题是情况不明啊,或许省组织部根本没动静,费尽心事找到吴通人家还一头雾水呢。 嗯,那就等等,要沉得住气。白翎无奈地说。 心神不定等到晚上十一点多钟,贾复恩终于来了电话,简洁地说: “明天下午四点到会务中心709室,到时有人接洽。” 贾复恩要面谈,可见不是小事! 白钰的心悬得老高,辗转反侧到凌晨一点多才睡着。 贾复恩所说的会务中心是指离省府大院不远的五星级希尔顿大酒店,因为装修考究、设备先进且大中小各类会议室齐全,成为申委省正府的指定会务酒店。 慎重起见,白钰下午三点半就来到酒店会务中心,这才发现706大会议室正在举行全省公安系统的专题大会,透过门缝隐约看到贾复恩坐在主席台中间。 这样的话709室应该是贾复恩会议期间休息之用,很多领导也有休息期间个别谈话的习惯。 门虚掩着,轻轻敲了两下里面有位眉清目秀的女警员迎出来,带着笑意询问姓名和工作单位,确认后请他坐下并端来茶和水果,然后轻盈地退出去。 四点整,贾复恩准时推门进来。 白钰连忙站起身相迎,贾复恩拍拍他,与他并肩坐到长沙发上,然后低声说: “昨天了解过了,最近省组织部那边是有一批异地交流干部,目前具体名单还没出来,好像起步都是正处级,与你的判断一致。” 白钰听了心一沉,道:“那就是了,程庚明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好事,所以提拔压根就是要把我赶出商砀!” “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继续留在商砀抓经济,争取明年摘掉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 贾复恩长长沉吟,良久道: “昨晚我考虑的结果,还是离开商砀比较好。” “啊,为什么?贾叔叔!”白钰震惊万分地问。 “站得高,看得远!” 见白钰没听懂,贾复恩继而道,“叔叔站在省级层面,看到的东西比你多些,此乃其一;其二,你不能总在贫困县打转,需要适时跳出来认真总结,图谋更高发展。” 白钰解释道:“我是觉得干一件大事应该有始有终,不然的话前期做了那么些基础工作……” 贾复恩抬手打断:“每个领导干部都要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和‘功成不必在我’的风度,你在苠原做得很好,到商砀表现更好,这就够了!继续在商砀工作,明年或许会摘帽,或许不会;程庚明或许会有更阴险手段害你,或许不敢——看看,你平安无事达到目标的可能性只有四分之一,干嘛冒那个风险?至于你念念不忘的宥发集团,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根据我掌握的信息京都方面短期内并不打算取缔,也不打算有所动作;与此相对应的是,程庚明仍会稳稳当他的町水诗委书计!” “这样啊,那也太……” 白钰失望地说不下去了,心里陡地空荡荡无比失落。 贾复恩目不转睛盯着他:“以前碰到类似硬茬,你爸教导我们必须避其锋芒、攻其不备,从对手想不到的地方发起攻击!老领导总是对的,因为笑到最后的总是他!小宝,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贾叔叔,我不怕到新地方从头来起,就担心省组织部把我发落到无关紧要的边缘部门,让我有劲使不出。” “那又怎样?!” 贾复恩一字一顿地说,然后道,“象你爸那样每步都踩在实处,始终处于发展经济一线的情况,是京都几大家族和老一辈开明领导们合力齐推的结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也别想复制你爸的人生!忙有忙的好处,你的生活很充实;闲有闲的好处,能够静下心多读书多思考,何必在意一时得失呢?” 白钰豁然开朗。 不禁想起纪晓岚写的那首围棋诗:局中局外两沉吟,犹是人间胜负心。那似顽仙痴不省,春风蝴蝶睡乡深。 遂道:“那我索性不去管它,保持良好的心态继续工作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何去何从任由组织安排。” 贾复恩眼中露出孺子可教的赞许,隔了会儿道:“不会不发生……组织部与公安厅之间有着比较好的互动,我会出面帮你争取最好结果,碍于情面,哪怕吴通与程庚明之间有猫腻也不好意思做得太过分,官场嘛就是这样,不停地做加法减法。” 贾复恩到底基层干警出身,说话直率,这种话放到何超身上就绝对不可能。 “多谢贾叔叔指点,我一定记住您的教诲。”白钰感激地说。 出了希尔顿大酒店,同样走在街边人行道,与昨天相比心情迥然不同。 经贾复恩点拨,白钰觉得自己的视野宽了两三成,思考问题的立足点又高了几分,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这种点拨,在一个人的仕途当中弥足珍贵,太早太晚都不行,只能在适当的时候适当地机会,一两句话就足够。 由此可见樊红雨不愧身居钟组部要害且重要的领导岗位,凭着细腻敏感的嗅觉评估出于煜和白钰之间失衡,及时派遣贾复恩空降通榆。 不是每个组织人事干部都能做到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的;也不是每个组织人事干部都能因材施用,把合适人选放到合适岗位。 既然程庚明使出釜底抽薪招数,白钰也没啥好顾忌了,上任第三天以县长身份发出两道行政命令: 一是在砀林镇通往芦山生态保护区的后山小路上修建五米高的隔离墙,永久阻绝任何人出入! 二是在高速公路修建永久性检查站,将临时性车辆检查固化下来,原则上小车免检、快递车辆抽检、货车逢车必检,彻底斩断宥发集团货物输出通道! 理由是加强生态保护区资源管理,严厉打击贩卖贩运野生保护动物! 他还以化名方式在省公安厅旗下网站和app上发表了一篇关于加强森林公安执法的文章,强调指出充分应用高科技手段强化生态保护区监管,区域面积较大、交通不便的山区河流可实施无人机24小时网格化定点监测,让偷盗偷猎者无处遁形! 第2008章 新的岗位 煞是有趣的是,白钰化名写的这篇文章居然被贾复恩“偶然”看到了,郑重其事批示: 无人机网格化定点监测的建议有无可操作性,请荣华、大佑同志阅处。 高荣华是主管森林公安的副厅长,陈大佑是公安厅森林公安局局长,贾复恩把皮球踢到了他俩脚下。 两人头疼不已,不清楚厅长是真没听说宥发集团在芦山生态保护区的独特存在,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后续还有一连串手段。毕竟贾复恩还是副申长,在那个层级有着常人不具备的信息渠道。 密议良久,两人推出个变通的“试运行方案”:在全省生态保护区(含芦山)逐步推行无人机网格化定点监测管理,第一阶段每天固定于下午4点到6点巡查两个小时。 一方面有方案,有执行,不折不扣落实了贾复恩的批示;另一方面相当于告诉宥发集团等,每天下午巡查期间别乱来,不然大家都不好办。 奥妙在于,如果连续几个月贾复恩不再过问,“试运行方案”就无疾而终;如果贾复恩突然问起网格化监测管理的情况,立即转入第二阶段把巡查时间提高到每天四个小时。 若贾复恩问为什么不直接实施24小时不间断,也有解释——无人机数量和质量都达不到全天候全覆盖的条件,图像技术处理也需要不断优化和完善,还要增加人手等等。 总之上有正策下有对策,回应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贾复恩看在眼里暗暗冷笑,久在官场怎会不知“第一阶段”的奥妙,但他的用意只是顺着白钰提的方案给程庚明添点堵,仅此而已。 离春节只剩半个月了。 白钰象往年一样着手部署节前慰问、赈访、扶贫等工作,同时要求副县长们加强与挂钩企业联系做好关于停工复工的相关安排,确保春节期间厂房、设备、库存等安全无忧。 突然地,中午前接到町水组织部通知,下午四点前抵达省组织部集中! 此外拒绝透露任何信息。 该来的还是来了,躲也躲不掉。放下手机白钰木然看着办公室里的桌椅、文件柜、沙发、茶几…… 无由来地有几分伤感。 干部做得再大,地位再高,都抵不过一纸调令,薄薄的纸片让你走就走,让你失去一切也可以,根本没有讨价还价余地。 下一站去哪儿呢? 上次经贾复恩点拨后,白钰已经看得很淡了,也有信心应对即将而来的挑战,因此根本没有到处打听调整名单的想法。 第一时间与俞树通了下气,俞树自然十万个不情愿,还抱着一丝幻想说或许到省组织部接受表彰吧,离春节没几天怎么可能有人事调整? 倒是庄骥东可能听到风声,白钰下楼时飞快地跑过来,压低声音道: “怎么搞的,县长没满月就调离?这事儿你得跟省里理论理论,不能软面团似的由人家捏。” 庄骥东有时还是挺有正义感。 白钰笑笑,也低声道:“我要省里有位常委叔叔就好了,不多说,等我到新地方后给你介绍漂亮女孩子。” “气质,我注重气质,就象蓝依一样!”庄骥东追着钻进车里的白钰高声叫道。 来到省组织部,出面谈话的也就是副厅级的干部三处处长,说得简明扼要每个字都经过斟酌: 根据省组织部门关于年轻干部异地交流需要,决定免去你商砀县委常委、县长职务,调任省经贸委经济运行处副处长(正处级),即日报到,三天内到岗! 省经贸委主任通常享受副省级待遇,与发改委、国资委一样相当于副省级机构,内部人员级别自然也水涨船高上调半级,因此从县长调任省直机关正处级副处长位置,起码不算委屈,大概是贾复恩背后打过招呼的最佳结果。 站得高,看得远。贾复恩没说的还有这一层意思。 当即拿着一纸介绍信来到同样位于省府大院里的省经贸委楼层,履行手续后主管人事的副主任管约明和经济运行处处长谈啸一起与他谈话,表达了三层意思: 一是热烈欢迎,经济运行处需要白钰这样基层履历齐全,有丰富实践经验的干部; 二是落实分工,按惯例由白钰接掌前任副处长主管的国有资产科,列为“三重”决策委员会委员; 三是委以重任,这一点管约明说得很坦率也很直接,指出单纯国有资产科自身工作实际上很轻松,每个月做做报表、上传下达文件就行了,因为国有资产的管辖权在国资委,经贸委参与程度相当少,协助经济运行角色可有可无。 但是—— 管约明说近几年省领导愈发重效益轻规模,对部分省属国企亏损严重的情况高度重视,认为国资委只管国企干部,发挥不了地方党委正府对业务经营的监督和督促作用。 “何超申长要求‘国企要由国家管’,指示相关部门要深度介入并实施穿透式监督管理,因此由徐尚立申长牵头成立促进国企扭亏为盈领导小组,国资委、经贸委、财政厅、商务厅等都在其中,我也是副组长之一,而你,白钰同志是办公室副主任!” 一连串金光闪闪的大领导名字听下来,最后自己居然是具体执行的办公室副主任,一时间白钰有点懵。 “办公室……嗯,我大概需要时间研究材料、摸透情况,尽快融入领导小组工作。”白钰道。 谈啸则笑道:“国有资产科的工作主要在月初月尾,加强报表衔接性审查和数据真实性核实,白钰同志主要精力还是放到领导小组那边。今天在这里我向管局保证,第一绝不拖白钰同志的后腿;第二绝不额外增加白钰同志的工作……” 管约明指着谈啸道:“你的话可是记录在案的,要是违背哪一条,白钰同志可以直接找我。” 两人都笑了起来。 白钰虽然陪着笑心里却知道只是戏谑之言,以自己在中直机关的经验,越到上层领导同事之间的关系——起码在表面越融洽,不象基层那样等级森严。实际上等级和职务都装在心里,那种无形的界限更明确。 谈话结束等管约明离开后,谈啸陪同白钰去国有资产科途中简约聊了几句,透露省领导对促进国企扭亏为盈领导小组工作非常重视,各单位派出的都是精兵强将,相比之下经贸委这边即白钰的前任秦副处长软了点,轻而易举被人家比下去了,省领导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经贸委领导脸上也无光,因此提前两年让他靠边站,主动要求省组织部交流位年轻有为的干部过来。 “都在领导小组,比什么呢?”白钰疑惑不解道。 谈啸摇头叹道:“一言难尽,有些情况老秦回来又不说我们也不是太清楚,场面上的话,同样是调研比的是材料扎实,数据翔实,拿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等等……到了。” 国有资产科有一大一小两间办公室,小办公室坐着正副两位科长,大办公室坐了两男两女四名科员。 处长大驾光临,六个人起身围了上来,谈啸三言两语介绍之后便离去,白钰来到小办公室。 科长马智兵今年四十六岁,一看就是机关老油条,出口成章妙趣横生,两三句话就能逗得你哈哈大笑,可再细想他什么都没说,就是可乐。 副科长张烨成四十出头,说话慢言轻语,虽不健谈但每句话都说在点子上,也很务实,从他嘴里白钰得知大办公室四名科员有三位是正科待遇,张烨成自己也是正科级,但在省直机关科级到处级这一步难于登天,除非你主动到基层挂职锻炼,那也是说不准的事儿——领导既不能保证你肯定得到提拔,更不能保证你两三年后还回原单位。 张烨成还说国有资产科的工作不象领导们形容的那么轻松,当然比起业务部门肯定好些,每月报表数据从收集到汇总再到分析、上报,通常都忙到20号左右,然后不时地解答上级主管部门各种问题、查核数据等等,难得喘息两三天转眼又到下月初了。 如此循环往复,机关工作就是消磨斗志的活儿。 听完汇报,白钰表示理解国有资产科的重要性,否则不可能单独设立科室而并归到统计科,希望大家配合好自己,主动出谋划策共同把处科工作抓上去云云。 然后不经意问:“对了,前期科里哪位跟秦处到领导小组那边的?” “老左,不过……”马智兵这种老江湖碰到正经事向来只说半句。 张烨成接着道:“秦处和老左有共同的爱好——钓鱼,工作之余经常跑到郊区一钓就是几个小时,所以从配合工作角度的话……” 他也不说了。 闻弦而知雅意,哪里是“工作之余”啊,说穿了就是利用领导小组、经贸委两不管的机会,上班时间溜到郊区钓鱼,因此才有“省领导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的说法。 难怪两位科长都不赞成抽调老左。 白钰点点头:“那就请二位推荐吧,我的要求是年纪轻的、熟练掌握计算机操作、熟悉了解主要亏损省属国企情况……” 没等他说完,两位科长异口同声道:“小吕!” 第2009章 硬性考核 白钰反应也很快,刚才站在大办公室一圈介绍都记在心里,当即皱眉道: “是那位叫吕思妍的女孩子?” 他的眉头皱得很明显,言下之意不希望那样的女孩子跟在身边,自己还没结婚,容易被人说闲话。 马智兵笑道:“不是女孩子,都结婚好几年啦,就是长着娃娃脸看上去年轻。” 张烨成则说:“小吕学的计算机专业,读研跨到经济专业,考入经贸委前曾在国企工作过,才思敏捷工作能力强,各方面都符合白处的要求。” “除小吕之外三位同志年龄以及我和烨成年纪都在四十以上,涉及高难度计算机恐怕还要白处教呢。”马智兵笑模笑样道。 “那就试试!” 白钰向来把工作能力放在首位,其它困难都可以克服,当即拍板道,“请通知她准备好亏损省属国企相关材料和数据,我最迟后天过来。” 离开经贸委时,见天色已晚白钰拨通于煜手机,笑道:“没晚饭吃了怎么办?” “我请客,我请客。”于煜情绪很好地说。 原来就在同一批,于煜由正科级提拔为副处级,总算把处长助理的实职落到实处。 当在酒吧得知白钰提拔正处且调到经贸委,于煜很高兴,丝毫没有芥蒂之意——他内心深处始终提不起对白钰的敌意。 “以后我们能经常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再也不孤单寂寞了。”于煜开心地笑道。 白钰仔细审视他,道:“夏艳阳那边怎么样,半年之约……现在都快一年了吧?” “别提了,说再给她更多时间,她需要静心治疗,我快失去信心了——为什么每次都是我被女孩子拒绝?”于煜转而问,“你那个半年之约呢?” “更别提,连消息都没有,”白钰丧气道,“咱哥俩真是同病相怜,举杯浇愁愁更愁,哎,省城有没有交什么朋友?叫过来热闹热闹。” “没问题,我这就联系。” 于煜爽快应道并发了短信,不到二十分钟门口人影一闪,有位红衣女孩出现在两人面前。 “啊,是你!” 白钰惊呼道,对方——卓语桐也目瞪口呆,没料到白钰竟然就是于煜所说的“哥哥”! 于煜好奇地问:“你俩认识?” 卓语桐略加迟疑没与于煜并肩而坐,那样显得过于亲密,而是不偏不倚正好坐到两人中间。 “扶贫业务,在商砀打过交道,”短短刹那白钰已恢复平静,举杯道,“说来那条直通省城的城际快速通道还要感谢卓小姐。” 卓语桐听得心一紧,满满的难言苦涩,勉强应道:“举手之劳不算啥。” 于煜没察觉到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笑道:“语桐的酒量也很厉害,第一次就把我喝趴下了,哈哈哈……” “是吗?” 白钰都不知怎么回应,卓语桐也低头不语,似乎不想多提与于煜之间发生的细节。 “我快失去信心了”,于煜这话不仅有感而发,也是有底气的,因为有卓语桐这样俏丽可爱的大美女作后备。 问题是,去年卓语桐亲口要求当白钰的后备! 同时当兄弟俩的女友后备,这种荒唐事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正踌躇是不是暗示于煜点什么,酒吧门上的响铃又响起来,进来两位打扮得很入时的女孩,走了几步其中一位与刚抬头的白钰目光撞了个正,轻呼道: “白……” 硬生生把“处”字咽了回去,很显然在酒吧这样的场合提体制职务相当不妥。 又是一个意外,居然是下午报到时刚刚见面,经推荐初定为自己助手的吕思妍。 白钰不动声色微笑道:“小吕也过来休闲啊?” 吕思妍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忙不迭道:“随便转转……您慢用,我们继续到别家瞅瞅……” 说完拉着女伴飞一般溜出酒吧。 于煜揶喻道:“蛮不错啊,新认识的朋友?也不过来陪杯酒。” “新单位的。”当着卓语桐的面白钰不愿多谈。 “新单位?现在不在商砀当县长了?”卓语桐问道。 于煜道:“正式介绍一下,我哥现在是经贸委经济运行处副处长,括号正处级。” 白钰失笑道:“瞧你,连相声的套活儿都搬过来了,还带括号。” 卓语桐则两眼瞪得浑圆,滴溜溜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后来于煜想象的三人小斟没搞成:白钰不愿多喝,于煜自己酒量有限,卓语桐很奇怪地只喝饮料滴酒不沾。 第二天上午回到商砀,得知自己的继任者已经到位——商林县常务副县长包育英! 这是市长付寿静与组织部长张浩东联手的结果,本来程庚明想让庄骥东接替,然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付、张等诗委常委不象以前畏首畏尾,程庚明也不象以前威不可当。 体制内气势总是此消彼涨的。 对于白钰的离任,最为不舍的便是俞树,既出自公心也有私心,公心相对多些——他很担心包育英达不到白钰的高度,完不成制定的今年所有指标达到摘帽指标的计划。 庄骥东则更多表现出某种程度的惊愕,之前庄彬透露的信息说程庚明已说服吴通要狠狠教训一下白钰,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尝到狂妄的代价。 ——吴通为何愿意帮忙?庄彬说他有个收集且用古古怪怪方式提炼眼镜王蛇内丹的癖好,据称能够延年益寿。眼镜王蛇有所谓内丹是小概率,且多数种类眼镜王蛇都列为保护动物,吴通长期为找不到原材料而苦恼。程庚明设法打听到之后,每个月都亲自陪同吴通到宥发集团控制下的生态保护区,每次都满载而归,吴通十分满意故而与程庚明私情甚笃。 可调到省经贸委任正处实职副处长,也不算教训啊,这当中出了什么岔子?庄骥东实在搞不明白,而眼里的白钰更加高深莫测起来。 交接工作花了一天多时间,本来第二天下午包育英准备召开县长办公会,请白钰列席详细交代全年工作,晚上俞树那边准备好盛大的饯行晚宴。临近中午白钰接到自称是促进国企扭亏为盈领导小组办公室联络员老周的电话,通知下午三点开会,必须准时出席,不得请假。 没办法,午饭都没吃便匆匆赶回省城,途中打电话给吕思妍,说抓紧整理相关资料数据,中午一点前我要看。 来到经贸委经济运行处的副处长办公室,没来得及仔细,吕思妍已捧着一叠材料进来。 目光所及,白钰惊讶地说:“这么少?” 吕思妍道:“白处,这些是我挑选的精华部分,应付下午领导小组会议没问题,若深入研究的话,今晚之前我再送一批过来。” “很好。” 白钰对她的七巧玲珑心颇为满意,刚翻了两页却听她放低声音道: “白处,昨晚的事我很抱歉,请别放在心上……” “昨晚……没啥事吧?”白钰莫名其妙。 吕思妍头垂得更低,声音更轻道:“我不该……请白处别在其他处领导面前提起,行吗?” 难道省直机关有规定工作人员不得随意出入酒吧?那自己和于煜不也犯规了吗? “唔。” 白钰随意应了一声旋即埋头钻研那叠材料。 下午三点四十分,白钰到副主任办公室与管约明会合一起前往会议地点,进门一看,嚯,坐了四十多号人后面还源源不断有人进来,哪里是领导小组分明是大组啊。 落座时管约明低声道:“做好思想准备,今天要挨批。” “啊!”白钰一惊,暗想自己的前任做得该有多糟糕,以至于领导小组碰头会被点名的程度。 四点差两分,正府办傅副秘书长和两位秘书匆匆进了会议室,宣布会议开始后沉声道: “省领导对我们领导小组的工作态度、工作作风和工作成效很不满意!根据最新拿到的利润数据,去年列入领导小组帮扶对象的27家省属国企当中只有6家扭亏为盈或实现大幅减亏,原因在于政策性扶持!其它21家亏损更加严重,省领导就问我,当然我也要问在座各位,去年大半年时间究竟干了些什么?!是不是假借调研跑到国企在郊外的生产基地钓鱼?经贸委的老秦来了没有?” 管约明如释重负道:“向傅秘书长报告,老秦转调研员了,此项工作由刚从商砀调来的白钰同志负责。” 傅副秘书长在笔记本上记下,接着说:“还有部门同志到企业调研,下车后就开打牌然后喝酒,喝得醉醺醺后上车回家,调研报告呢由企业提供,这算什么调研,能拿出什么切实可行的建议?!到头来就一句话,请求正府给予扶持!” 会场静悄悄的没人敢吭声。 傅副秘书长,副职且又姓傅,其实两年前就享受正厅待遇,他与岳峙为首的本土系关系不错,因能力强、有魄力又得到徐尚立赏识——两者并不矛盾,在官场横跨多系的干部占大多数,小道消息很可能推荐到某强力省直部门主持工作,在座大抵是副职,还真怕傅副秘书长有朝一日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第一印象就欠佳。 “鉴于领导小组消极怠工、低效无为的情况,省领导决定今年起采取切块式的硬性考核,达不到指标的,领导小组要向各位所在单位通报并提交省组织部备案!” 傅副秘书长厉声道,此言一出不但白钰听得晕头转向,连管约明等副厅级领导都惊呆了! 第2010章 发生分歧 对于参会人员惊讶愕然的反应,傅副秘书长早有预料,边示意秘书分发任务表边说: “全年扭亏为盈或大幅减亏只是此次硬性考核的十个指标之一,我知道利润可以调节,但辅以核心资产、计提折旧、应收未收款等数据,我不信企业为了配合你们完成任务做假账,除非董事长、总经理们不要乌纱帽而想坐牢!十个指标要按照序时进度逐步推进,我们会按月、季、半年进行考核,确保数据的真实性!” 任务分解表发到手里,看着上面陌生的名称白钰真有晕头转向之感,轻声问道: “管主任,我们经贸委的联系企业是哪家?” “榆达化工集团。” “榆达……” 似乎听谁提到过,白钰连续在脑里默念了十多遍,陡地想了起来:派人在途中暗杀徐尚立率领的调研组;火烧财务中心大楼,就是这家企业! 再一想,徐尚立调研组搜集的原始资料还藏在夏艳阳那边呢,真是……真是奇迹般的巧合。 散会出来,管约明语气沉重地说你别着急,事关重大我要向孙主任汇报,部委办局协调分配工作不是这么玩的,把省组织部都抬出来了谁受得了?相信会后都要有所反馈。 孙主任是省经贸委主任,副省级待遇,管约明要直接向他汇报想必也是急了眼,担心领导小组责任追究到自己头上。 当晚又约于煜见面,见他独自进了茶座,白钰目光闪动道: “怎么,没跟卓小姐一起?” 于煜深深叹了口气,道:“不是你想象的,偶尔无聊了约到一块儿喝点小酒,有时咖啡,散散步或看场电影,我从未问过她有没有男朋友,她也没问过我女朋友的情况,就是这样松散的、普通的朋友关系。” “好吧,但愿夏艳阳早日康复。” “那你呢?” “我?” “昨晚后来语桐说在商砀有段时间跟你走得很近,你还假扮男朋友出席她初恋男友的婚礼?” 于煜双眼紧紧盯在白钰脸上。 白钰心里“格噔”一声,暗想不知大大咧咧的卓语桐有意还是无意,反正这顶钉子算是铆在兄弟俩之间了,当下道: “她在投资领域有路子,不过蓝依很讨厌她……上高之行迫于无奈,公路投资方认为工程超预算不想干了,必须透过她找董事长打招呼,唉,要是你在地方干过就明白了,会做很多违心的、违背自己道德良知的、有愧于……唉……” 说到最后想起柳瑄瑄和哇哇啼哭的婴儿,内心五味交陈。 于煜看出白钰眼中的无奈和悲哀,释然道:“是的,语桐也提到投资,地方正府唯利是图,唯投资是图,不知要搭进去多少人力物力成本……” “不单地方正府,记得榆达集团吗……” 白钰简要介绍下午傅副秘书长主持召开领导小组并下达硬性考核指标的经过,于煜听得大怒,竟激动地站起身,道: “他怎能这么做?谁授权他这么做的?我怎么不知道?!” 对他的语境感到奇怪,白钰失笑道:“他是秘书长,你是小秘书,他做的决定凭什么要让你知道?” 于煜摇手道:“不对不对,你不了解省正府内部运作机制!在一干副秘书长当中他是跟徐尚立的,原则上只接受徐尚立领导并对其负责;我是徐尚立的秘书,所有徐尚立同意或否决的决定都要在我这边备案。所以我和傅秘书长就形成业务上接受他领导,但工作内容经我把关的相互监督、相互牵制的关系。” “原来这样,还挺复杂但确保领导不受单方面蒙骗,”白钰道,“领导小组近半部门归徐尚立主管,另外分属不同的副申长,我觉得情理来讲傅秘书长不可能擅自作主,必定奉了某省领导的旨意,否则单单反弹之力就够他受的。” “问题不在这里!” 于煜恼怒之下脸涨得通红,“其它省属国企怎么扶持都没关系,唯独榆达不行!它从上到小都已烂透了,必须连根拔起逐个清除附在上面的吸血虫,才有可能浴火重生,否则任你想什么主意只是临时性的,会短暂喘口气,让凤麒麟那班渣滓地位坚如磐石,然后更加肆无忌惮地腐败,掏空国有资产……” “坐下说坐下说,别激动……” 白钰劝慰道,隔了会儿问,“你那边有何进展?藏起来的原始证据用得上?” 于煜摇摇头:“查不下去!凤麒麟很狡猾事事不留痕迹,凡有问题的都是别的领导签字,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拿去年新发现的人枣事件来说,出面招募的是后勤部门,档案里显示入选者根本不是吴小秀而另有其人,如今的确在总部大楼当服务员。把事情做到天衣无缝的程度,不能不服凤麒麟是个人才!” “不是猴子不敢上花果山呀,能稳坐国企老总多年,这两把刷子肯定要有,不然早被嫉妒眼红者掀下马了,”白钰闲闲说,“凤麒麟的问题并非个案,从央企到国企普遍存在一把手权力过大却监管失控的现象,之前央企混改就是京都高层所做的探索,十多年下来效果不尽如人意,原因在于哪怕有外资介入也无法撼动国资独大的局面,可以某种程度制约重大决策、经营方向的草率和混乱,却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央企国企长期以来养成的‘人治’模式,最终还是治标不治本。” “怎么从根本上解决呢,哥哥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吗?”于煜问道。 “我很希望通过这次难得机会,把理论和实践融汇贯通并初步建立起数学模型,形成一套可复制、可推广的体系。” 于煜还是摇头:“其它都可以,榆达不行!要彻底解决榆达严重亏损问题,必须揪出凤麒麟为首的腐败团伙、蛀虫垃圾,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看着义愤填膺的弟弟,白钰半晌说不出话来。 事起仓促晚上临时住在附近酒店,白钰提醒自己有时间务必要租套房子安定下来,倒不是考虑费用,而是省直机关干部天天住酒店传出去影响不好。 迎着晚风,白钰站在阳台心潮起伏。 本来一个在省城一个在县城,工作生活均无交集,兄弟俩相处得亲密无间;如今意外插了个卓语桐,尽管或许到最后与两人都不会发生什么,但她的存在无形中让兄弟俩有了心结。 榆达化工集团则是工作方面的分歧,白钰接到的任务是帮助它扭亏为盈;于煜却想手擒罪魁祸首凤麒麟。两者是存在冲突的,因为企业要改变亏损状态前提是保持领导班子稳定,然后还能在经贸委扶持下有所发展。 事情好像有点复杂。 突然觉得贾复恩是不是帮了倒忙,如果异地交流到别的市随便哪个县当县长,恐怕都比直接与弟弟产生矛盾好得多。 与徐尚立差不多,两位副申长出于好心各倒一次倒忙,却将兄弟俩置于无可回避的对立状态。 想得入神突然手机响了,一看是卓语桐。于情于理她昨晚就该打电话,捱到今晚实在不符合直率坦诚的人设。 “晚上好。”白钰静静地说。 她倒也直入正题:“你跟于煜什么关系?好兄弟太过含糊,京都老乡?大学校友?还是别的?” “你是想打听我的底细,还是他的?” “感觉你俩性格差异太大,按常理不可能是好朋友,好兄弟。” “世事经常以世人想象不到的形式存在。” 卓语桐不耐烦道:“白县长,白钰,你少给我整虚的!请明明白白告诉我,你跟于煜什么关系?” “朋友加兄弟。” “骗人!” 白钰道:“卓小姐,于煜跟我一样是有女朋友的,去年起两人之间出了点小问题但很快会没事……” “很快没事?”卓语桐晒笑道,“跟蓝依一样躲起来生孩子了?一年时间过去了还好意思说很快没事!” 白钰不悦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卓小姐快人快语,我也就直话直说,于煜女朋友各方面都非常出色,两人感情也很好,作为兄弟,我衷心祝愿他俩一直走下去!” “说了等于没说,”卓语桐道,“从商砀到省城,我有影响过你跟蓝依的感情吗?感情这东西不是你觉得,而是客观产生变化,谁也无力阻止它的进程!以后我不会陪你俩喝酒,但于煜可以单独邀请我喝,你也可以,喝完吻我也行,都市寂寞男女发乎情止乎礼,保持做人的底线就行了,何必过于拘泥?你说呢。” 被她的直率呛得说不出话来,怔忡片刻白钰叹道:“卓小姐不必对我抱有敌意,温泉度假中心和城际快速公路两个工程都是你竭力撮合,我万分感谢……” “恐怕你内心深处一直把我当作工具,用过即扔吧,”卓语桐冷冷道,“作为项目头号功臣,两个项目落成剪彩你可曾邀请我出席?连个短信都没有,未免让人寒心,京都家族子弟为人处世如此薄凉么?” 霎时白钰有些羞愧。 于情于理当然不该冷落卓语桐,但他担心她来了之后不走又生出事端,有白、卓两个家族背后加持,她可名正言顺赖在他身边。 谁叫蓝依关键时刻玩失踪呢? 第2011章 工作小组 周四上午参加谈啸主持的处务会,一正三副共四位处长,加上享受正处待遇的办公室主任算五位处领导,另外七个科室的科长正好围成一桌。 听了大致介绍,白钰心里明白自己这位排名末位的副处长实际权力还不如办公室主任,国有资产科是最边缘最冷清的科室,因此历来规矩是从主管副处长到两位科长经常被抽调参与各种检查组、调研组、领导小组,说穿了相当于打杂的。 那也无所谓,反正白钰不想在经贸委久留。 会开到一半,管约明打电话叫他过去。请假时谈啸表示理解,说那边压力挺大,白处长务必要坚持下去。 来到副主任办公室,管约明脸色凝重地说: “情况比较复杂,这回领导小组摊上大事了……” 今早管约明第一时间与经贸委主任孙刚碰了下头,本意是告傅副秘书长一状,请孙刚以经贸委名义对擅自摊派硬性指标,且扛着省组织部牌子考核表示不满。 不料孙刚叹了口气,说约明有所不知,通榆的风向变了,我们运气不好正好处于风口,因此想得通想不通都得干,而且要不折不扣完成领导小组下达的指标任务! 管约明愣住,赶紧道到底有啥内幕您给指点指点,千万不能代表经贸委吃苍蝇。 孙刚半隐半含地说新领导(指的是新任申委书计骆嘉斯)对计划经济模式情有独钟,限于眼下大气候不便明说,却高举“充分发挥国企在国民经济中的主体地位”为旗帜,实质暗含其国进民退的经济思路。在此背景下,省属国企已非原先王益峰、何超等人坚持的面向市场自付盈亏自生自灭,而要在政策扶持下做大做强,然后进一步并购民企扩大市场份额,形成正府主导意志下的市场经济模式。 因此转眼间包括榆达在内的省属国企亏损问题,已从原先经营不善问题变成必须要扭亏为盈的正治问题! 孙刚又含蓄地说老领导(指申长岳峙)对榆达化工集团很有感情,指出经贸委要发挥自身优势加强指导,牵线搭桥,尽可能多争取些优惠政策和减税免税措施,让榆达焕发昔日的光彩。 说到这个程度,作为孙刚的地位身份而言已够可以了,因为与管约明私交不错,他还点了两句***: 用好用足白钰这枚棋子,万一完不成任务可以把责任都推给他,另一方面也有说辞,人家毕竟是新来的很多情况不太熟悉,协调衔接等不可避免障碍重重。白钰过来时贾复恩是打过招呼,但碰到在省主要领导面前挂了号的工作谁也没办法,只得先明哲保身。 最后这段话管约明自然没转述,那是孙刚让他放宽心的说法。 管约明叫白钰过来谈话的主题是,领导小组那边工作成为重中之重的大事,千万马虎不得,经贸委要成立工作小组认真应对,按序时任务完成分解的十项指标。 “我担任工作小组组长,你是副组长,因为我还有其它分工安排只能以你为主,”管约明道,“听说你抽调小吕跟在后面,现在看来人手不够,起码还要两位,条件是老机关处处都熟,在榆达集团说得上话,深黯国企内部机制和商业运作规律的同志,你回去跟老马他们斟酌一下……” 白钰连忙说:“抽调工作还请管主任把关,我初来乍到真是两眼一抹黑,说过话的还没超过十位。” 心里清楚从所谓副组长到自己抽调人手,都是机关大院里常规性质的“坑”:人是你抽调的,工作也是你主导的,将来出了岔子当然要由你顶主要责任,而领导嘛当然只负领导责任啰。 果然管约明笑笑道:“老马、烨成经常跟其它科室合作,情况比我熟悉。只要拿出名单,难度再大我也得抽调过来。” “好,我征询意见后再向管主任汇报。” 白钰答道,回到办公室琢磨了会儿,分别把马智兵和张烨成叫过来询问——之前当着两人的面讨论抽小吕,因为涉及本科室人手必须两位科长意见一致;而今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马智兵显然是个老滑头,不会轻易说真话;张烨成却是有一说一的务实派,能给出中肯而理性的建议。但事关机关同事的评价,两人都在场肯定有所顾忌,还是分开来比较好。 “基础建设科范唯巍跟我年纪差不多,经历却丰富得多,先后在国资委、财政厅工作过,还在办公厅借用了一年多,很有水平就是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子由此得罪人,到现在仍是副科级怎么都升不上去,唉;”张烨成道,“重大项目科副科长杨寓,今年才三十四岁,钟组部后备干部,在榆达化工集团生产基地锻炼了两年刚刚回来,讨论榆达扭亏为盈话题没人比他更有发言权。” “农业发展科的老牛怎么样?” 白钰故意问。这是马智兵推荐的人选,另一位也是杨寓。 张烨成略加思忖,道:“您挑选的人要肯干活,能吃苦,而且听从指挥,我就基于这几点考虑的;其他或许还有更好的人选,您不妨多问问。” “好,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建议。” 白钰微笑道。 每逢重大事件机关效率总是出奇地高,从上午讨论组建工作小组到中午商量人选,下午三点人员已经到位,半小时后榆达集团董秘崔基旺带着对接小组赶到会议室,召开今年结对帮持第一次工作会议。 集团董秘虽然也位列高管,但级别比副总略低,待遇又略好于中层干部,总体来说在副厅与正处之间的位置。 省直机关是讲究对等接待的,况且众所周知国企行政级别本身就有水份,因此管约明仅仅刚开始露了下脸,与对接小组成员一一握手后托辞参加会议,转瞬便没了影子。 崔基旺先介绍了集团去年几项衡量企业经营状况的重要指标: 利润-17.66亿,比上年多亏损0.7亿; 总资产149亿,连续多年资产净损失; 职工工资总体下降11.9%,只相当于五年前平均工资的65.7%; 银行贷款与三年前相比只剩不到一半,说明银行对榆达的商业前景持悲观态度,多家银行不约而同采取抽贷措施。 崔基旺总结说其实去年经贸委管主任、秦处为企业实现可持续发展还是做了很多工作的,包括协调各银行增加银团贷款,说服工行代发榆达集团的企业债,请求省税务局豁免十七项固定资产投资和设备更新换代等。无奈杯水车薪,这些努力都抵不过集团沉重的积弊和庞大的债务负担,雪上加霜的是近几年化工产品市场竞争激烈,价格战已打到血拼的程度。榆达的历史包袱、技术水平、机械设备等都没法跟沿海、中原地区抗衡,因此一败再败,市场份额被日益压缩,已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省里要求扭亏为盈,实质对榆达来说是生死存亡啊! 范唯巍真不愧心直口快,当即问道:“面对逐年下滑的不利局面,以凤董为首的集团高管有什么想法?我觉得继续平铺直叙下去,等待榆达的只有破产。” 崔基旺微微不悦,道:“小杨在我们榆达工作过,了解上百亿资产的省属国企真是大有大的难处,很多不产生效益的支出都是硬性的,但市场不可能尊重历史尊重过去……高管层哪个不想企业蒸蒸日上繁荣兴旺?集团利润增加一个点,我们收入多十几万呢!” “那换个角度吧,”白钰微笑道,“在新的一年里,集团有没有实现大幅减亏的可能?” “真要想皆大欢喜其实很简单,把集团内部亏损最严重的几家工厂剥离出去,年终报表必定让人眼睛一亮!据我所知今年就有两家亏损国企准备这么干,但凤董的意思是不能自己骗自己,不想干投机取巧的事。”崔基旺道。 上午管约明也流露过类似想法,并称那是不得已的下策,但也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关键在于企业是否愿意配合。 现在崔基旺的态度就是不愿意配合。 白钰颌首道:“剥离亏损企业的确是掩耳盗铃的把戏,最直观看总资产就一目了解。既然结对帮扶就必须从根本上解决企业困难,把企业从困境中解脱出来。” “白处问有没有大幅减亏可能,今天没外人,我老老实实说一句,完全没有,”崔基旺道,“今年内部测算的利润目标是把亏损控制在18亿之内,就是说如果还维持在亏损17亿多的水平真是谢天谢地了。” 范唯巍忍不住挖苦道:“不要谢天谢地,再这样亏损三年榆达就资不抵债,所有干部员工一起下汤锅!” 崔基旺脸色一变,回敬道:“榆达全体干部员工习惯了在逆境中求生存,而不是光靠说风凉话!” 杨寓缓颊道:“据我所知一直以来榆达面临三个难题,也是制约和限制集团扭亏的关键,一是贷款难,这与榆达的信用等级有关;二是因为贷款难只得发行利率更高的企业债券,每年利滚利形成严重的财务负担;三是历史包袱,在职职工只有三千人左右,退休、病退、退养甚至还有离休人员超过一万五,目前社保中心还欠着一大笔钱,可谓举步维艰!” 第2012章 三个问题 白钰对抽调的两位配置相当满意,一冲一稳,一攻一守,相得益彰。这样看来张烨成是很有眼光的。 经此一说,崔基旺神色缓和了些,道:“银行向来只做锦上添花的事儿,从七八年前起就开始逐年收缩贷款规模,前后两任董事长多次向省领导反映,省正府也把行长们叫到一起开协调会,印发会办纪要,可根本没用!各大银行表面上不减贷款盘子,实际操作过程中设置种种障碍,抬高借款门槛,到头来还是有减无增!目前情况是有些贷款集团账上有钱也不敢还,一旦还款就借不到了,只能采取无赖式打法每隔段时间就签展期协议,实在不行任由银行扣押厂房设备车辆进行拍卖,因此带来每年总资产额下降的现象。也是无奈之举,集团需要保持资金流动性啊,百亿资产的大企业如果账面没几个亿、十几个亿周转,不出半月肯定倒闭!” “是的,以前我总想不通榆达为什么明明账面有钱却东躲西藏就是不还贷款,还有企业债券利率为什么定那么高明摆着亏本,回头看其实都有说不出的苦衷。”杨寓道。 白钰点点头:“企业信用等级越低,债券就越无人接手,只能提高利率吸引敢于赌博之人,久而久之恶性循环。不过涉及钱的问题都好办,难处理的是人,一万五千名退休职工以及社保中心欠款,省里有无解决方案?” 崔基旺叹道:“退休人员与在职人员数量倒挂是省属国企普遍现象,加起来恐怕有几十万,通榆又不是富裕大省财政年年靠京都扶持,哪个领导敢拍板啊?!” “要是集团破产倒闭,社保中心便能以没交足费用拒绝支付退休工资,到时怎么办?”白钰问道。 崔基旺两手一摊:“所以省领导要求经贸委鼎力相助,榆达非但不能倒,还要在领导们的关心呵护下发展壮大。” 绕来绕去,反而把绳索套到白钰脖子上。 崔基旺的助手、董办殷主任补了一枪:“凤董受命于危难之际,虽然没能力挽狂澜也做了很多基础性工作,受到集团干部员工好评。当前内外交困反正已经这样了,如果经贸委评估下来不能给予实质性帮助,凤董的意思可以早点提出来,榆达重新换个帮扶单位……” 范唯巍对呛道:“凤董觉得无能为力可以早点让位嘛,我看换领导比换帮扶单位靠谱得多!” “董事会对凤董的工作是认可并充分信任的!”崔基旺道。 范唯巍还想说话,白钰抬手阻住,郑重道:“我是刚到经贸委工作就接了这么个大活儿,初步看了些资料再听完介绍,老实说心情十分沉重。国企本是国家经济建设挑大梁的主体企业,建国以来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和巨大贡献,现在沦落到需要主管部门帮扶,需要银行网开一面,说实话,我觉得传出去都让人难以置信!” 吕思妍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笑得崔基旺等人脸上挂不住却又不便冲年轻俏丽的少妇发脾气。 白钰续道:“凤总委托崔秘问经贸委能否帮上忙,我想这个问题应该由凤总本人回答。为什么?此次省领导对国企扭亏工作高度重视,经贸委自会全力以赴,站在战略制高点和市场浪潮前端提出一揽子方案,但方案执行呢,集团能采纳多少,真正部署和落实多少,对榆达起到多大推动促进作用,我觉得很难量化,大家说对不对?” 崔基旺道:“白处提到配合协调,关于这一点凤董有过指示,凡经贸委工作小组提的方案、建议、意见等,经董事会讨论通过后会雷厉风行执行,坚决不打折扣!” 白钰道:“既然榆达有这样的态度,我就放心了。唔,工作小组预计从下周一起正式进驻,在此之前我有三个疑问请崔秘会同相关部门会商后给予书面答复。” “可以。”崔基旺道。 “第一个问题,我看到榆达集团主营业务是建筑材料类的化工产品以及混凝土用化学添加剂,同类型产品目前被中原几大化工集团占据约65%以上市场份额,无论价格、技术含量还是交通运输,榆达都没有打翻身仗的可能,且这一现象至少在两年多前就有显示,可以说是生产多少亏多少,越生产亏得越严重。我想问的是,集团为什么不及时调整主营方向,固执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崔基旺叹道:“真是说来话长……” 白钰接着说:“第二个问题,榆达集团每年研发费用高达两个亿,可我查找科研专利和科研成果转化为产品线、生产力的记录,寥寥无几……这里有条记录,反映四年前多个用户反馈建材化工原料搅拌过程中凝结颗粒过大的问题,研发中心也慎重其事列入当年攻关项目,四年过去了,研发中心仍在攻关,而那款产品因凝结颗粒过大已被同行淘汰!所以研发中心有没有存在的必要?或者说,如何引导研发中心把钱用到刀刃上,以科研成果促进生产力?” 没料到他看资料细到这个程度,连崔基旺等都没听说过这事儿,都大眼瞪小眼愣在当场。 更吃惊的是吕思妍,她记得很清楚提供给白钰的材料里压根没有这段! 说明他并没有完全依赖于自己,而是边看边四处搜集信息,充实信息量和细节性内容。 “第三个问题,”白钰道,“榆达集团在软件系统和教育培训两方面投入巨大,据不完全统计凤总在任期间差不多用掉十个亿,项目林林总总、从年头到年尾、从老职工到新员工都有参与和应用。我不想评价集团的做法,但亏损逐年上升的事实证明无论教育培训还是系统应用,起码没起到正面的、积极的作用。所以从增收节收角度出发,今年是不是把相关项目停一停积极精力到生产经营上呢?以上三个问题是个人不成熟的想法和疑问,请崔秘会同相关高管、部门会商给出书面答复,对了……” 白钰微笑道,“为明确责任,厘清事实,今后工作小组和对接小组均以书面形式往来,这也是对所有成员的保护吧。” 崔基旺等人看看一脸笑容的白钰,再看看笔记本上三个问题,不约而同油然生出感觉: 这小子不好对付! 第一次工作会议结束时已过了下班时间,换在基层起码要象征性表示留客吃饭,但在省直机关没这习惯,也没经费,都是事情办完就走。机关人员因加班申请在食堂吃工作餐都需要层层审批,远没基层那样灵活。 等崔基旺等人离开,白钰耸耸肩道: “工作小组内部还没碰头倒跟榆达先碰了头,大家表现都很出色,的确都抽的是经贸委精英。此次任务不用多说非常重要,领导也非常重视,正好是同志们充分展现自己能力的平台!嗯,这会儿申请食堂用餐来不及了,干脆到附近饭店随便叫几个菜,我们边吃边谈。”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微微愣了愣。 省直机关报销费用特别是招待费相当严格,原则上要求所有用餐都在机关食堂,如果外面酒店餐馆的发票有得麻烦,事前要征得处主要领导同意,事后必须详细注明事项和参加人员,两位以上处领导证明。 基本不可能报销成功,所以机关人员索性不自讨没趣,部门活动或自掏腰包或凑份子,有门路的塞给下属事业单位、关联企业处理。 范唯巍笑道:“怎么好意思让白处破费呢,应该我们请才对。” 纯粹是句客套话,抽调的三位只有吕思妍归白钰管,范唯巍和杨寓都在别的处室,拍马屁也拍不到白钰头上。 白钰一摆手道:“干革命也要吃饱喝足啊,走吧,挑家你们觉得环境、口味还可以的饭店。” 下楼时遇到张烨成,白钰说今晚别开车了,跟我们一起走。不容分说把张烨成也拉了过去,五个人来到省府大院一街之隔的川味私房菜馆,找个小包厢坐下。 “拿两瓶五粮液。” 落座后白钰吩咐道,他跟方晟一样不太喜欢酱香型。张烨成等人明显有些吃惊,觉得这位年轻的处长出手好豪阔。 没多会儿服务员送来两瓶酒,白钰拿在手里转了一圈,道:“帮我换两瓶。” 无疑暗示这两瓶是假酒,服务员不敢吱声快速退出包厢,隔了五分钟又送来两瓶。 “再换。”白钰淡淡说。 服务员一声不吭又退出去,吕思妍讶声问:“白处没拆包装也没喝就辩得出真假?” “是啊,太厉害了,白处教教我们鉴别的技巧吧。”杨寓道。 白钰道:“可能以前喝得比较多的缘故,反正拿在手里就能感觉到真假,至于技巧和要点我也说不上来。” 说话间老板亲自捧着两瓶五粮液进来,一迭声打招呼外面假酒太多没法鉴别,只能拿去年在专卖店高价买的,实在不好意思云云。 白钰接到手里围了两圈,笑着问:“大厨是四川人么?要做出正宗川菜风味可不容易呐。” “正宗,绝对正宗!假一罚十,包您满意!” 老板赔笑道。 第2013章 解决问题 从傍晚到晚上短短几个小时,白钰表现出的睿智、认真、细致、渊博和大气把范唯巍等人都镇住了。 机关不同于基层之处在于,光靠权势压不住人。要想获得大家的尊重和敬畏,必须有能拿得出手的真本事。 四位男人喝白酒,吕思妍喝饮料,边吃边喝边聊,气氛比较轻松随意。闲聊中得知张烨成、范唯巍的孩子都读高中;杨寓家孩子读初二;吕思妍的孩子最小才三岁暂时放在老家父母那边。 对于在经贸委的未来,他们想法不同:范唯巍有种看破世事的愤激;张烨成想挪个好一点的科室;杨寓经历国企工作后觉得机关安逸且自在;吕思妍则不排除今后有机会到基层锻炼。 几杯酒下去后氛围愈发活络,白钰这才提到工作,道: “俗话说买卖不同心,领导安排经贸委帮持,榆达肯定乐意借此改善企业经营不善的局面,但前提必定是不能干预他们既定的思路和管理,不准指手划脚、横加干涉。我觉得以榆达的现状若没有根本性改革是不行的,关键在于从哪个角度着手,大家认为呢?” “凤麒麟是罪魁祸首,把他换掉起码扭亏五个亿!”吕思妍快言快语道。 杨寓道:“国企经营低迷、委靡不振的根本原因在于思想意识还处于计划经济时代,大多数员工抱着得过且过和集体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心理;没人愿意为了集团四处奔走,大锅饭分配原则下奖励有限;出了差错也不会遭到严厉惩处,好歹有个国企编制。反正就是,明知不行了仍抱着国家会出手的侥幸心理继续混。” “不算侥幸,如今国家不是出手了吗?”范唯巍尖刻地说,“私企是抱养的,国企才是亲生的,国家怎么说也不可能见死不救。白处问怎么根本性转变,我的回答是四个字——推向市场。” 张烨成继而诠释道:“唯巍的意思是混营化改制,国家占股但不控股,让国企在市场竞争中重焕生机。” “历史包袱怎么办,比如一万五千名退休工人,还有社保那边的欠款?”白钰问。 “国有股份减持变现的那部分钱充实到社保账户,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范唯巍道,“以前我在财正厅工作期间就提出过类似方案,别人理会。” 杨寓道:“过去难以实施,现在更不可能。在白处面前我斗胆说句实话,国进民退绝对是逆时代潮流,注定不会长久!” 白钰举起酒杯纠正道:“不是实话,今晚说的都是酒话醉话,出了这门就不算数……除了改制,还有什么办法让榆达起死回生?” 吕思妍幽幽道:“沿海发达省份的探索、试行证明,私有化更能激发企业发展的内在动力,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就是!”范唯巍表示支持。 “来,别光说话继续喝酒!” 白钰又举起杯子。 第一次聚会,白钰是存心摸底,看看这班人酒量如何。席间悄悄吩咐服务员又拿了一瓶。 四个人两瓶属于常态,三瓶的话就逐步拉开差距了。张烨成率先退出战斗;接下来范唯巍开始乱开玩笑,叫吕思妍送“张领导”、“白领导”回家等等;杨寓到底年纪轻总算坚持到最后。 喝完出门,杨寓、吕思妍、张烨成一个方向因此叫了辆出租车;范唯巍就住在附近,白钰陪着步行回家。 途中范唯巍大着舌头说:“今晚……酒有点多,在白处……面前失态了……” “没事,大家都喝得不少。” “白处最……最多,酒量最大……我不行……我跟小吕开玩笑……白处别别别介意,烨成不会放心上的,嘿嘿,绝对不会……” 这句话说得很奇怪,白钰心里打了个问号却没深究。 从第二天起,白钰申请了一间中会议室作为工作小组办公室,吕思妍找来榆达集团近五年的业务经营和财务资料——都是它作为国企按季按年向省相关部门报送的报告和报表,让他们进行针对性阅览。 期间在管约明安排下,白钰以汇报帮扶榆达集团为由与省经贸委一把手孙刚见了面。听完大致思路以及白钰提的三个问题,孙刚不置可否,只表示要把帮扶措施落到实处,不折不扣完成领导小组交办指标,经贸委领导层面也会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援。 周四下午夏艳阳利用到省城开会机会,按白钰要求带来于煜委托的榆达原始证据,并说涉及宥发集团的东西均已销毁。 白钰使个眼色带她来到自己办公室,低声问于煜那边怎么回事?半年之约是你主动提的,如今一年期满了还没动静!于煜性格很好,但不表示能够无原则等下去! 夏艳阳眼圈微红,垂头道实在抱歉,在身体痊愈前我不敢害人害己……专家说治疗是长期过程,谁都说不准到底什么时候……如果他不想等也可以,我尊重他的选择。 白钰叹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时间是你俩最大的敌人!你至少知道一半答案,于煜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漫长的等待对他公平么?我觉得你俩起码要保持某种程度的联系,让他了解你的想法,你治病的进展等等,这个要求不算困难吧? 夏艳阳踌躇半晌,说我再考虑考虑……白处,你跟于煜的关系挺特殊,好像……好像比朋友还亲。 白钰展颜道那就算好朋友了。 心里却想着不能便宜了那个朝三暮四、心机太重的卓语桐,防止于煜与夏艳阳愈行愈远之际趁虚而入。 尤其是马上春节又到了,于煜总是不回京都,孤身一人在桦南很容易被卓语桐所诱惑,这方面她可真是很放得开的。 我也不回去,留在桦南陪于煜!白钰暗暗下了决心。 今年春节迟至二月上旬,很多按常规节后的工作被提前到一月份因此格外繁忙,白钰主管的国有资产科算相对清闲还是一大堆事,另外处领导还有排得满满的规定动作,没办法只得通知榆达集团节后进驻。 腊月二十二,工作小组与对接小组第二次会议。 可能白钰所提的三个问题比较重,击中榆达要害,此次除了上次领衔的崔基旺和殷主任,又增派集团主管业务经营的杜副总,排名仅次于董事长和总经理位列第三,也是炙手可热的实权人物。 相比崔基旺,杜副总对情况掌握得更全面,显然集团方面希望通过第二次会议彻底了结白钰的问题,避免无休止地纠缠下去。 关于“主营化工产品及混凝土用化学添加剂生产多少亏多少越生产亏得越严重”的问题,杜副总从两个方面给出解释: 一是在产品归类上,榆达集团主营产品属于国家规定的战略储备资源,作为省属国企每年必须保证一定产量以保障宏观经济供给,年度亏损报省财政厅和省税务局以进行一定范围内的贴补。 二是主营业务虽然越生产越亏本,却建立在列支几百名干部员工工资福利的基础上,倘若停产这些人何去何从是个大问题;再者主营业务也是当前集团能够借到银行贷款的主要融资渠道,一旦停产整个集团将无以维继。 “战略储备资源,经贸委有这方面的规定文件吗?”白钰问道。 范唯巍等人都摇头表示没听说过,吕思妍飞快地在电脑上搜索,都没应答。 “贴补比例达到多少?”白钰又问。 杜副总道:“看省财政状况,大致在百分之六十到七十之间浮动,为此我们多次提过意见,省里答复是国企本身就应该承担国家宏观战略规划布局和任务,这一点没得商量;如果转产,庞大昂贵的生产线全部报废不谈,建新生产线和配套技术、培训等又得十几个亿,以当前形势……” 他连连叹息觉得可能性几乎为零。 关于集团研发中心产出与投入不匹配的问题,杜副总说这是国企的通病,很多人进了国企首先寻求进总部机关,退而求之便是研发中心。有能力的把它当作跳板,混两年工作经验或手里有点成果就跳槽;没能力的在里面乐得清闲,反正没硬性考核指标,工资多少倒无所谓。 他说凤董入主以来注意到这个问题,已经砍掉部分华而不实的立项,逐年消减预算,但能进研发中心的多少有点能耐,有些研究也不是说砍就砍,这方面需要有专业、专家来做详细评估,单评估费又是一大笔钱,一拖再拖也就不了了之。 至于培训和软件研发费用过高且效果不佳,崔基旺说董事会已意识到这个问题,今年以来采取两个原则,一是原则上不立新项目;二是上年签订的三年合同将全面清理并与对方协商中止。 崔基量透露今年一月底预计将比去年同期少支出培训和软件研发费用达六百万左右,节后大批项目清理到位后还会节省更多费用。 白钰笑道这样算今年不就起码减亏六百万吗,可见只要大家本着共同目标齐心协力,深入研究,榆达肯定会向好的方向发展。接下来我们集中精力探讨前两项问题,相信办法会越来越多,我们的道路会越来越宽广! 说到最后一句,手机“叮”地响起,跳出蓝依的短信: 我们回来了。 第2014章 铭铭靓靓 来到租居的两室一厅公寓小套房,进屋后白钰迫不及待将蓝依紧紧搂在怀里,害得她连连叫唤“快窒息了”。 蓝朵抱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面无表情站在身后,还象以前一样冷,一样酷。 然后才假意以抱孩子的名义轻轻搂了下蓝朵,顺手把那对龙凤胎接到手里,仔细打量眉目间男孩象极蓝依蓝朵,女孩象极自己。 蓝依说双胞胎是自己所生——天晓得真假!蓝依还说失踪这么久的原因在于不愿让他看到自己怀孕及产后难看的模样,直等到身材恢复得差不多才出现。 蓝朵呢? 按蓝依的解释自然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了。 “真的吗?”白钰疑惑地问。 蓝朵冷冷道:“假的你也得信。” 白钰啼笑皆非,转而在俩孩子脸蛋上亲了又亲,又问:“名字定了吗?” “当然由爸爸决定,目前暂时叫大双小双”蓝依笑眯眯道,“原则上儿子姓白,女儿姓蓝。” 好像很自然的事,白钰却认真沉思良久,道:“大名以后再说,先起小名——儿子叫园园,女儿叫美美,取圆圆美美之意。” “好普通大众的小名,难以置信居然出自京都大学研究生!”蓝朵皱眉道。 蓝依什么都随白钰,只顾一脸灿烂看着他亲吻孩子,幸福得无以复加。 “你水平高,你提建议。”白钰呛道。 “铭铭靓靓,取明亮之意,”蓝朵脱口而出,看样子已想了很久,“靓靓比美美的格调高多了吧?” 白钰本想反驳,突然间脑子里腾起个念头,遂道:“好,先按蓝朵的叫——铭铭、靓靓都来亲爸爸——” 蓝依也依偎过来借吻孩子的同时吻了下白钰,娇美的脸庞红扑扑的分外诱人,他见得心痒痒的恨不得天立即黑下来。 “哎,我不喜欢这套床单被褥,我要重换!”蓝朵在书房兼客房的屋里叫道。 “随便……”白钰也是无语。 蓝依环顾整个屋子道:“太小啦,明天换套大的,还象以前三室一厅。” 久别胜新婚。 当晚卧室里燃起冲天烈焰,白钰掀起的惊涛骇浪把蓝依拍打得死去活来,恍恍惚惚中不知攀了多少次巅峰,只觉得在他强悍的攻城夺地之下自己一点点迷失,宛若置身于世上最美妙的天堂。 她的身子没丝毫变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看不出十月怀孕和哺乳孩子的痕迹,当然纵使有细微区别他也看不出,这方面都没经验。 最后刹那,她明显感受到惊人的流速和流量,满怀歉意地吻他的唇,轻轻道:“对不起……” 蓝依蜷在他怀里甜甜进入梦乡,白钰却隐约听着隔壁孩子的哭闹声好久都没睡着。 夜半三更,屋子里静谧似水。 白钰轻轻出了卧室,轻轻推开隔壁房间,里面空气里满满温暖。夜灯下看看静静入睡的双胞胎,他轻轻掀开被子—— 蓝朵似早有预料,当他轻轻覆身而上时,她只微微扭了一下,随即用枕头盖住脸。 刚才与蓝依一战,白钰留有余力且没有再战,为的就是蓝朵。倒也不迫切需要她的身体,他更想探索到底谁是双胞胎的妈妈,或者,一人一个? 然而他有点小失望。 她与蓝依一样同样找不出半点少妇的痕迹。 到底怎么回事?还没想明白,蓝朵突然间用力搂住他——这一年对蓝依蓝朵姊妹来说也捱得很辛苦,久旱逢甘霖,反应比过去来得更早更激烈些。 他趁机贴着她耳边问道:“你才是妈妈,对不对?” 她腿微微用力,意思是说继续,别分心…… 不能不说蓝朵的战斗力远胜蓝依,刚才怜惜蓝依而蓄住汹涌力道如同万钧炮弹悉数轰在蓝朵身上,她只拿手指绞着枕边,丝毫不发出声音,草丛间散发的似兰似麝的香气盖过了奶腥味。 战至酣处他要吻她,她起初不让,左躲右闪到最后还是从了,其实她的唇,她的舌尖与蓝依一样香甜…… 折回主卧室时,白钰真的累了,一觉睡到天亮。 醒来时见蓝依抱着铭铭坐在旁边咿咿呀呀哼着儿歌,蓝朵则抱着靓靓在客厅里转悠,霎时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蓝依……” “醒了?”蓝依笑道,“俩孩子都很好奇家里多了个人呢,眼睛一直盯着你。” 白钰笑着捏了捏儿子的小手,道:“孩子都有了,我们该结婚了吧?” 蓝依长时间沉默,然后道:“你妈妈不乐意呢。” “直接领结婚证,又不用她批准。” “瞒着父母……不太好吧?” “铭铭靓靓需要有法律意义的爸爸妈妈。” 拿孩子说事,蓝依也无言以外,良久道:“我们之间的事好像除了我爷爷,其他所有人态度都勉强。” “不大操大办,或者干脆不办!” “那……那……”蓝依陡地以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说,“你可别后悔喔。” 白钰笑着揽过她道:“后悔什么?我希望双胞胎基因一代代遗传下去!你俩今天赶紧租房子然后装饰新房,明天就去民政局!” “这么快呀!” 蓝依又想退缩。 白钰道:“要不是今年工作太忙,我都想让你以妻子身份回京都了。” “不行不行,那我不办!”蓝依嘟着嘴说。 劝了半天才达成共识:明天到民政局结婚登记;春节后适时向双方家族通报;双方父母见面吃顿饭;明年春节到双方家族礼节性拜访,不多逗留。 不料蓝朵听说后认为有两个孩子在手里,挑选公寓、搬家、装饰不可能一天处理完,索性今天就领证明天开始看房,反正又不着急。 也行。白钰爽快答应。 趁着蓝依去卫生间,白钰凑近蓝朵悄悄道:“对不起……我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你。” 蓝朵若无其事道:“你应该跟蓝依结婚,我和蓝依永远在一起。” “可是你……” 蓝朵抬手打断道:“别啰嗦!” 顿了顿,她接着说,“你这人别的都还好,就是啰嗦!” 白钰被她怼得无语。 腊月二十三的民政办证大厅很冷清,不到半小时便办完这桩人生最隆重的大事。 薄薄的结婚证在手,白钰心里却沉甸甸的:从它被打印出来一刻起,意味着与琴医生、柳瑄瑄以及齐晓晓等曾经有过故事的女人们之间彻底划上休止符! 他要对蓝依——还有蓝朵负责,更要对尚在襁褓之中的铭铭和靓靓负责! 下午白钰拿着结婚证到经贸委人事处备案——这是最重要的环节,他档案里的“婚姻状况”将变更为“已婚”。 这一消息惊动了主管人事处的管约明,立即打电话打趣说经贸委可从来没有这样悄无声息结婚的先例哟,啥理由都别说,今晚可能来不及那就明晚请客! 领导都开了口,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话说到管约明这样的正厅干部一年到头都应酬不过来,哪里在意喝这顿喜酒?说穿了还是看贾复恩的面子。 白钰赶紧打电话让蓝依准备——买套喜庆点的衣服,好歹也要象新娘的样子;稍微化个妆以表慎重,毕竟头一回作为“白夫人”在公开场合露面;预订省城最好的酒店,安排几个包厢…… 再打电话邀请国有资产科全体并转告工作小组成员,刚放下电话管约明亲自过来,笑着说刚刚与经贸委领导班子联系过,除了实在抽不开空的,包括一把手孙刚在内四位正副主任、两位党组成员都答应参加,你再逐个登门邀请一下。 白钰连连感谢,管约明仿佛不经意说最好先邀请下贾申长,他如果能参加,孙主任那边更有说服力了。 哦,那是那是! 白钰恍然大悟——毕竟没操办过这等人生大事,领导班子为何都愿意出席?要是能跟贾复恩碰到一块儿才好呢! 可临近春节又事起仓促,寻常老百姓家都忙得不可开交,此时约贾复恩的把握恐怕微乎其微吧? 这样一想,白钰又忐忑了。 关好门思忖再三,反复斟酌好措辞后拨通贾复恩的手机,出乎意料只响一声就通了,遂言简意赅说明原委并恳请他明晚出席,如果另有安排哪怕到场亮个相,在省领导层面赶场子也属平常。 贾复恩问道:“新娘子是哪家闺女?她父母还有白将军出席吗?” 白钰无奈道:“蓝依是东吴黄家孙女,不过这件事真的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双方父母都不会参加,具体情况容日后有机会向贾叔叔汇报……” “哈哈哈哈!” 贾复恩大笑道,“那没说的,明晚我代表你父母亲全程参加,记住亲戚长辈那个位置留给我!” “谢……” 霎时白钰鼻子一酸竟掉落几滴眼泪,此时此刻贾复恩确实是雪中送炭,这份恩情弥足珍贵,让白钰感恩一辈子! ——若干年后贾复恩家族光耀西南地区,所有人都不明白个中缘由,唯独白钰牢牢记住八个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打完这电话,白钰独自坐着平抑会儿情绪,这才挨个到经贸委领导办公室正式邀请。 当听说贾复恩确定出席,孙刚微笑道我刚刚推掉两个活动……白钰同志年轻有为,风华正茂,新娘想必也是集美貌与贤惠于一身的女孩吧。 第2015章 邀请嘉宾 邀请完经贸委领导班子,白钰再到各处室领导办公室跑了一圈,确定参加的有十位左右。 粗略一算已有三桌客人,转念又想自己在经贸委大宴宾客,风声肯定会传出去,到时曾经工作过的商林、商砀以及町水领导怎么想? 这小子摇身一变到省里了,不认咱基层同事了?索性几场小麦子一场打! 赶紧联系酒店增加包厢,幸好临近春节恰恰是淡季,能够满足他的需求。遂定下神来在纸上写写划划,足足花了近一个小时才敲定名单: 町水方面,付寿静、黄晓松、龙忠峻; 商林方面邀请除了刘曙东以外的县常委班子全体,至于刘曙东事后听说肯定会生气,管他呢,反正是程庚明的走狗,喂他十顿还是走狗,不如不喂; 商砀方面邀请县常委班子、正府领导班子全体。 省城也有两位嘉宾,缪文军、赵天戈。 科级及以下没有惊动,商界熟悉的几位也没考虑,那样的话范围太大,实在应付不过来。 照着号码簿一一打过去后,有的毫不犹豫愉快接受邀请,有的犹犹豫豫表示明天再看情况,有的则遗憾地说已有推辞不掉的安排。 实质映射平时工作中关系亲疏,经常吵架的、偶尔给他下绊子的,或者压根对他没好感的,当然不可能在临近春节时跑到省城凑热闹。 只有庄骥东接到电话后纠缠了好几分钟,非要问蓝依失踪一年多的原因,有没有抱着孩子回来,白钰不耐烦说你明晚到现场就会知道,不来就拒绝回答你的所有问题。 就冲蓝依我也要去,明晚她应该是天底下最美丽的新娘!庄骥东情意绵绵地说。 有位特例是齐晓晓。 白钰很是费了番思量还是电话邀请,情理之中地,齐晓晓没听完就冷冰冰说“没空”,随即挂断电话! 这样也好,不请是他小气,不去是她的心情。 再大度豁达的人参加前女友或前男友婚礼都不可能发自内心地高兴吧?与其强颜为欢,干脆相见不如不见。 到了晚上,白钰思虑再三还是决定邀请于煜。 本来不想暴露与于煜的“朋友”关系,但权衡之后想到三层原因:贾复恩知道于煜的真实身份,八成也知道与自己有过联系,不请显得兄弟情谊淡薄; 既然是婚宴,出席的都是工作关系未免单调,需要有朋友点缀; 他还想邀请夏艳阳,正好利用这个场合与于煜恢复联系——春节快到了,最好把卓语桐撇到一边! 接到电话于煜倒没想那么多,高兴地说哇哇哇蓝依终于“满载而归”,喜上加喜值得祝贺,明天天大的事都得扔到一边,必须的! 白钰又加了一句,我还邀请夏艳阳,按理她应该参加。 于煜倒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在白钰看来分明受卓语桐微妙影响,而是叹了口气说见面她也未必理我,女人心海底针呐。 白钰轻轻提醒道,或许……她的病还没除根,见了你复发得更加严重呢? 受此点拨于煜差点跳起来,笑道大哥到底是大哥,小弟简直要膜拜了! 最后才打给赵天戈,一口气说我的婚宴不愁你不参加,明天通知效果也差不多,但今晚打主要请你帮个忙…… 赵天戈没听完就表态,没说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钰没继续逗笑,而是严肃地说出于大局考虑我邀请了庄骥东,但他追求蓝依未果始终是个心结;庄彬又是视我为眼中钉的,我担心叔侄俩利用婚宴做文章…… 赵天戈干脆利落道我明白了,接下来的工作不用你过问,我全权负责!这么说吧,名单以外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你办事,我放心。白钰简洁地说,果然不具体询问赵天戈如何安排。 腊月二十四。 上午九点,徐尚立浏览一天日程安排后沉吟片刻,说我一直惦记着市郊牛首山脚下那个全家7口人只有两条裤子的贫困户,大半年来在社会各界关怀下不知情况有无改善,正好下午去附近敬老院慰问,是不是拐过去看望一下…… 默算时间,山区“拐过去”动辄两三个小时,肯定赶不上白钰的婚宴,于煜面有难色地支支吾吾。 徐尚立抬眼一看明白大半,笑道是不是晚上有约会……噢,你这么大也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于煜赶紧说今晚是位好朋友的婚宴,昨晚刚答应好铁定参加。 噢噢那就算了,我也就随便一想。徐尚立笑着说,丝毫不介意。 事有凑巧上午十点申长岳峙召集副申长们碰头,主要传达京都紧急通知加强节前各行各业维稳和秩序等方面要求,预定只有半小时。 期间何超随口询问副申长们今晚有没有空,讨论落实正府关于春节期间各项维稳措施的细节。 都腊月二十四了,哪个抽得出空?副申长们纷纷表示日程调整不过来,贾复恩却特意加重语气说道: “今晚我要出席一个重要婚宴。” 官至省部级在任何场合都不会随便说话,说出来必定有深刻含义。 贾复恩的想法是,方晟长子结婚,我肯定要主动告知免得事后装腔作势埋怨我不够意思,这么大事都瞒着大家;我说出来了,你们——特别是何超去不去是你们的事,只要日后在方晟面前问心无愧就行! 贾复恩调到通榆才多长时间,若论“重要婚宴”,必须得申委常委级领导家有喜事,可何超等人都没听说。除此之外,贾复恩在通榆既没老领导、又没亲朋好友,从何而来“重要”二字? 徐尚立也是妙人,不知联想到什么,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悠悠接了句桦南风俗喜欢春节前办事么,我秘书也说今晚要参加婚宴。 这么一说几个人心里顿时有了八分数:徐尚立的秘书是于煜,倘若与贾复恩参加同一个婚宴,必定就是白钰! 方晟的长子白钰结婚了! 副申长们话带玄机彼此试探,主持会议的岳峙却没在意,说了句“有钱没钱娶个老婆过年”随即转到工作上去了。 接下来何超没再问,贾复恩、徐尚立也没提,在他们的层级想打听件事有很多种办法,没必要当面追问。 下午五点,白钰和蓝依便来到酒店——按工作安排应该到山里参加扶贫等一系列活动,管约明说今天算婚假吧,你早点过去做好婚宴准备。 蓝依穿着一袭旗袍式曳地长裙,但比婚纱简洁大方,凸显出娇美婀娜的身材;发髻高高盘起,从上到下全套世界级名品珠宝映衬出气质高贵与惊艳。蓝依的美胜在“纤”与“巧”,正是水一般柔美和水墨画风情的南方女孩之秀丽。 蓝朵没来,在家照顾铭铭靓靓,这两天忙于筹办婚宴也没时间看房子,看来春节期间只能暂时在小公寓里将就。 蓝依很想拉着蓝朵一起参加,白钰坚决不肯。一来孩子没人照料,临近春节也找不到保姆;二来他心里清楚当年赵尧尧、白翎同时现身婚礼现场,实质影响很不好,他不愿重蹈覆辙,更不愿蓝朵分散客人们对蓝依的关注。 六点没到,庄骥东第一个到了。 围着蓝依转了四五圈,庄骥东嘴里啧啧惊叹,说我没猜错果然是世界上最美的新郎,而且,而且就象没生孩子似的。 蓝依冷冷说我是蓝朵! 啊!庄骥东赶紧跳到白钰身后,隔了会儿说不会的不会的,小姨子哪敢在公开场合跟姐夫这么亲密,不会的。 白钰笑道庄书计加把油,找位漂亮女朋友来年我和蓝依喝你的喜酒。 庄骥东眼睛斜视蓝依,拉长声调道曾经沧海难为水呀呀呀呀…… 还想再说些酸话,于煜笑嘻嘻地捧着两大簇鲜花上楼,凑近白钰耳边轻声说今晚徐尚立有可能过来敬酒! 白钰听了惶恐,说我与他素无交往,这点小事怎能惊动副申长?该不会你请他来捧场的吧? 于煜摇头道这个真没有!上午他要改变行程安排我稍稍提了下晚上有婚宴,但没说谁;下午在车上突然说发改委的白钰今晚结婚吧,有空的话我过去敬杯酒。 他知道我……不,咱俩的关系?白钰问。 于煜漫无心机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唉,怎会不清楚?陈皎、燕慎那边随便打个电话一问就清楚了。 十分钟后俞树为首的商砀领导班子来了大半个阵容,包括一度势如水火的阚树等人,虽说斗得白热化总算没撕破脸皮,场面上还保持一团和气。 商林方面主要是麻百居、颜仲林等本土系,有个别领导看刘曙东的脸色行事临行前打了退堂鼓;包育英见状笑呵呵拉了几个人过去,这样商林、商砀两县领导班子便凑成三桌。 町水方面付寿静没来,黄晓松、龙忠峻与缪文军会合后来到酒店,在门口正好遇到夏艳阳。 见到于煜,夏艳阳表情有些不自然。白钰偏偏把于煜拉坐到她旁边,还当众说喝完酒要负责送夏小姐回酒店啊。 商砀的领导们笑成一片,夏艳阳的脸更红,红得如午后艳阳。 赵天戈悄无声息从安全通道穿过来,轻声说他下午四点多钟就派人蹲点,果然有情况! 什么情况?白钰听得心一紧。 赵天戈拍拍他轻笑道都打发掉了,没事儿,在兄弟地盘上包你快快活活进洞房,快快活活进洞……嘿嘿嘿。 白钰暗骂庄彬果然阴险狡诈,心眼比针眼还小。 晚上六点二十分,贾复恩来到婚宴主包厢。 第2016章 危机四伏 贾复恩来这么早,白钰真是吃惊万分。 贾复恩这等级别的领导通常只会到即将开席瞬间压轴出现,拱着双手说“不好意思各位久等了”,一来日程安排得真的很紧张,基本以十分钟为一个单元;二来只有下级等上级,哪有上级一溜边坐着等下级姗姗来迟? 贾复恩今晚可谓打破常规之举,给天大的面子了。 白钰陪着贾复恩逐个包厢与客人们亲切握手,黄晓松、俞树等市县领导受宠若惊之余都生出“原来如此”的念头,唯有庄骥东疑惑不已: 这小子在商林混的时候,贾复恩还没来呢! 贾复恩特意与缪文军郑重握手,作为省城常务副市长,其实贾复恩在很多方面需要缪文军的配合和支持。 省红会主要领导以及商林、商砀两地同事来了两桌;紧接着发改委的人陆续过来,看到贾复恩和新郎新娘站在迎客区,旁边居然是省城常务副市长,虽说在省直机关混这样的阵容一年到头都难得碰到!个个惊愕得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忙不迭上前恭声请教。 出身名门蓝依从小到大什么场面都经历过,也不怯场,落落大方地与客人们寒暄、致谢,使得白钰倒成了配角。 自然而然地,贾复恩、缪文军与发改委领导班子坐一个包厢;发改委处长们、国有资产科等两桌并在一个包厢;白钰和蓝依,于煜、夏艳阳,赵天戈,俞嘉嘉,杨寓,张培等都是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坐一块儿;其它各随地域、级别组合。 刚坐定快要开席之际,徐尚立陡地推开包厢门,指着贾复恩笑道: “上午碰头会听你一说就猜到是这儿,果然如此!” 贾复恩也笑,起身打趣道:“背着尚立跟经济条线的部门喝酒,惶恐惶恐!” 作为省直机关里份量颇重的经济部门,经贸委虽然归属常务副申长何超主管,但很多工作和事务都要跟经济副申长徐尚立打交道,算得上半个领导。 瞬间包厢里有点乱,经贸委领导们都忙着腾位子,然后贾复恩以“新郎长辈”身份坐主人位,徐尚立则坐到上首位置。 白钰闻讯立即和蓝依、于煜赶过来,新郎新娘先执晚辈礼,然后白钰道: “感谢徐申长百忙之中拨冗前来,有失远迎,愧疚万分。” 真正愧疚的是,他压根没邀请徐尚立,这是严重的失礼。不过他心里也有点懵,明明于煜说“过来敬杯酒”…… 徐尚立指着于煜笑道:“为了赴宴小于把我的行程都取消了,焉能不来?” 这话说得太有艺术,曲曲绕绕传递出多重信息——“小于”胆敢取消副申长行程;于煜与白钰到底什么关系?徐尚立又为何不请自来? 经贸委领导们听得目瞪口呆,白钰也是汗颜得说不出话来,幸亏于煜及时救场道: “徐申长一来为一对新人祝福,二来会会老朋友老部下,其实徐申长酒量有限顶多四两。” 缪文军随即补刀:“小于帮领导隐藏实力吧,上次在我们那边都不止……四公两吧。” “四公两都不止!” 包厢门口突然有人说道,抬头一看居然是申委常委、常务副申长何超! 主管领导来了,经贸委领导们唰唰全体起立,比刚才徐尚立出现还吃惊。 徐尚立和贾复恩也赶紧起身相迎,心里均透亮上午的暗示发挥了作用——任何超再有偏袒之意,摆在台面上的事不能不应付,否则被方晟系里同情白钰的头面人物知道了准没好处,更别说方晟。 “大家坐,大家坐,别因为我影响气氛,”何超笑着边与白钰、于煜握手边说了番祝福的话,然后道,“正好楼下有个活动经过这儿,听着声音熟悉都是老朋友,还是坐这儿热闹,哈哈哈。” 虽这么说,谁信啊。但何超这么说,大家必须装出相信的样子。 重新落座座次有所调整,贾复恩还以白钰长辈身份坐主人位,何超坐到上首,徐尚立、孙刚以及缪文军分居两侧。 真是领导跻跻一堂。 出包厢时于煜偷笑道:“不单你,这顿婚宴我都吃得全身冒汗。” 白钰声音更轻:“抓紧点,今晚夏艳阳属于你。” 刚安顿下来吃了两个菜,白钰这个包厢又来了不速之客! 年轻人容易起哄,赵天戈和张培闹着让新郎新娘喝交杯酒,正在讨价还价之际,门外传来清亮且惊喜的声音: “白县长大婚啊,怎么不通知我,真没意思!” 原来是卓语桐! 白钰和于煜兄弟俩同时脸色微变——白钰预感卓语桐突兀出现可能要惹事;于煜则后悔不该在她面前透露此事。 本来卓语桐主动约他今晚看电影顺便喝咖啡,他也是无心说了句“最要好的朋友办大事”,后来想想有些后悔,因为凭感觉她与白钰之间恐怕不象两人说的那么简单。 只是没料到卓语桐也真拿得出来,居然跑到人家婚宴来了。 夏艳阳就坐在旁边呢! 蓝依没留意兄弟俩表情异常,也没想到隐身生子期间白钰与卓语桐发生的暧昧,但她向来不喜欢这位直率人设的美女,主动迎上前道: “我叫白钰尽量低调简朴的,只请了很少的领导同事,其他就不打扰了。” 很显然,卓语桐就属于“其他”范围。 然而卓语桐敢单枪匹马闯婚宴自有所恃,怎会被蓝依劈头一板斧吓住,笑得更甜,道: “我跟白县长和商砀很有渊源,难得巧遇就厚着脸皮讨杯喜酒,” 说罢居然在夏艳阳身边空座坐下,歪头笑道,“夏县长对我有印象吧,想不到是于煜的女朋友呢。” 这语气,好像对于煜比夏艳阳更熟似的,夏艳阳听得一头雾水——作为主管经济副县长,之前她隐隐看出卓语桐对白钰有意思,却没想到与于煜也有瓜葛。 俞嘉嘉意识到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主动敬酒,感谢卓语桐对商砀经济作出的巨大贡献。 卓语桐酒杯端在手里打转,眼角瞟着白钰冷笑道:“亏得俞主任提起‘贡献’二字,我这人向来爱憎分明,认为值得付出就全力以赴,从来不搞委与虚蛇、朝三暮四那套,谨将此言与夏县长共勉。” 说到最后一句,险些让于煜当场晕倒,也令在场客人们莫名其妙。明眼人都听得出她字字剑指白钰,怎么陡地一百八十度大拐弯,把夏艳阳拖下水? 难道她怀疑夏艳阳与白钰有一腿? 只有于煜心里清楚卓语桐是暗讽夏艳阳一年多时间保持冷淡态度,却在今晚与于煜同席,无非想攀附权贵出尽风头,暴汗不已。 蓝依没留意后半语却把前面的话都听进去了,气得脸色煞白,咬着嘴唇就要翻脸,这时何超、徐尚立、贾复恩三位省领导进来敬酒,恰到好处阻止了一场风暴。 说是敬新郎新娘实质是给白钰面子,连同客人们一起敬。 陡地,贾复恩目光一凝:“咦,这不是语桐么?看到贾叔叔都不吱声?” 贾复恩在梧湘呆的时间比较长,自然认识卓伟宏。 瞬间卓语桐从复仇女神化身大家闺秀,低眉顺眼道:“贾叔叔……是大领导,我怕叫了您不搭理。” 贾复恩哈哈大笑:“怎么会,怎么会!走,跟我一块儿敬圈酒,然后有话问你!” 副申长吩咐了哪敢不服从,卓语桐心有不甘剜了白钰、于煜一眼,气嘟嘟地跟随贾复恩而去。 贾复恩问她什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实际上意在为白钰解围! 干了几十年公安,贾复恩何等眼力,一进包厢就察觉气氛不对劲——明显有股剑拔弩张的味道;再看众人目光都盯在卓语桐身上,而她之前并没有出现,说明关系到年轻男女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遂果断把她唤了出去。 白钰旋即也拉着蓝依到其它包厢敬酒,途中故作轻描淡写地把事端都推到于煜身上;顺理成章地,于煜也在夏艳阳面前撇清责任,一切都是白钰惹的祸。 兄弟俩这方面倒是心意相通。 见新郎新娘出了门,俞嘉嘉、张培不约而同冲赵天戈埋怨道:“瞧瞧,你的地盘差点出大事。” 赵天戈郁闷地说:“严加防范,可是明枪易查暗箭难防啊。” 那边卓语桐一肚子闷气地跟在贾复恩身后敬完酒,又回答了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之后贾复恩威严地说: “你先走吧,天大的委屈等人家办完喜事再理论!要是理在你这边,回头贾叔叔帮你讨回公道,好吧?” 在大领导又是长辈面前怎么好意思开口?卓语桐噘着嘴说: “听贾叔叔的,那我告辞了……” 说罢慢腾腾消失在走廊尽头。 贾复恩会找白钰了解内情吗?当然不会。他才懒得介入年轻男女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官司。 酒过三巡何超提前离开,也正常,本来就借口有其它活动前后要呼应;况且以申委常委身份坐到一半已经很不错了,正常情况下都很少参加此类浪费时间的宴请。 经贸委领导们、商砀商林领导们都喝得不少,在省领导面前哪有矜持的空间?中国式酒桌文化,陪领导喝酒,拚着喝醉了也得喝,越喝越觉得白钰深不可测。 白钰每桌都敬也实打实喝了很多,醉意朦胧间还没忘了关照于煜“护送夏小姐”,出酒店大门时于煜也就趁机挽过夏艳阳胳臂。 当着众人的面夏艳阳微微挣了半下没挣脱,不好意思动作过大,遂低头顺从地由着他拉着一路上了出租…… 第2017章 奶粉问题 当晚,不,整夜夏艳阳没说一个字,闭着眼任由于煜肆意妄为。一年多来他确实憋坏了,而经常被称为文弱书生的他,实质有着方晟遗传的超强战斗力,那真是尤如饿虎扑食,大有把夏艳阳生吞活剥之势。 两次、三次…… 夏艳阳由始至终都没动弹半下,身体反应却火热而激烈,又似火上烧油使得于煜力道倍增,不知疲倦地发动一轮又一轮冲锋…… 凌晨,也知疯狂到几点,消耗完所有力量后于煜美美入睡,这是一年多来最安稳、最香甜的好觉。 腊月二十五的早晨。 一夜无梦睡得舒畅无比的于煜幸福地睁开眼睛,伸手一摸枕边却空空如也,赶紧转头看,枕上几根青丝下有张纸条: 这是我俩最后一夜,就当对曾经的情愫做个了结吧。我的治疗很不稳定时好时坏,我也不想再拖下去耽搁你的幸福,就此分手,对我俩都好。 以后别再联系我了。夏艳阳 于煜捧着纸条呆呆出神良久,随即拨打她的手机,不出意料已被列入黑名单;通过微信等方式联系,均被删除好友! 回忆昨晚婚宴,刚开始都好好的还聊了些事,神态、语气、反应都正常。麻烦可能在卓语桐那句“与夏小姐共勉”,之后夏艳阳就没说过话! 夏艳阳…… 夏艳阳! 于煜不假思索再打白钰的手机,很奇怪,打了半天居然没人接!昨晚喝多了吗?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白钰同样难受—— 他躺在沙发上,双手被反铐在背后,面前站着满脸寒霜的蓝依蓝朵! “我……我恐怕喝醉了……” 白钰艰难地眨巴着眼睛道,“我怎么可能被铐起来了,那是对付坏人的手段……蓝依呢?蓝朵呢?” 蓝依的俏脸出现在他头顶上方,道:“醒了?从现在起给我老实交待,今早不把事情说清楚不准上班!” “那……那先把手铐解开,对党员领导干部私设刑罚是犯法的!” 蓝朵变戏法似的亮出一叠手铐,嘲弄道:“我这儿还有指铐、板铐、脚铐……对了,或许你喜欢粉红色的,现在你的心很花!” 糟了,蓝依终究不相信昨晚自己的说辞,秋后算账来了。 白钰赶紧道:“苍天在上,明月可鉴,我白钰在蓝依外出期间洁身自爱守身如玉,从未与任何女孩子发生不正当关系,我敢发誓!” 这个誓言,白钰是敢发的,因为琴医生不算女孩子,未婚男女发生关系也是正当行为。 “如实交代跟那个绿茶裱怎么回事?!”蓝依寒着脸问。 “工作关系……” 白钰详细介绍卓语桐牵线搭桥先后引来咸必武开发温泉度假中心,柳瑄瑄修建城际快速通道的情况,然后主动透露于煜与夏艳阳感情出了问题,有可能被卓语桐趁虚而入等等。 “综上所述,卓语桐硬闯婚宴根本冲着于煜,我是无辜的!”白钰总结道。 蓝依愣愣地有点相信,蓝朵脑子转得更快,摇头道: “不对!卓语桐所说‘贡献’与‘付出’相关联,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老实交待她为什么‘全力以赴’?你是不是对她作出什么承诺?!” 唉,大房都原谅了,你是二房哎! 白钰心里哀叹道,答道:“她是天使微笑员工,扶贫和慈善属于她本职工作,也是责任心使然;何况咸必武、柳瑄瑄都非活雷锋,到商砀投资要赚钱的,本身就是互惠互赢的商业行为,哪里谈得上付出?你要追究‘付出’的潜台词,最好去问于煜。” 说得滴水不漏又合情合理。 蓝依蓝朵对视一眼,心念相通地微微点头。蓝依仍冷着脸道: “且信你一回,给我记住以后不准搭讪那个绿茶婊,招惹她后果昨晚你已领教到了,差点在省领导面前出洋相!” “是的,是的,我知道。” 白钰的确真正领教到卓语桐处处主动,关键时刻拉得下脸的厉害。昨晚婚宴若非卓语桐搅那出戏,效果简直完美。 上班后没多久,整个经贸委都知道昨晚三位省领导出席白钰“史上最简单婚宴”的经过,当下那个羡慕嫉妒恨呐,均想这么大来头想必日后前程无量。 白钰没空理睬那些,关好门后拨通于煜手机——一要统一口径,二要了解原委。 甫一接通,于煜便沮丧地说:“艳阳正式跟我分手了,这回是真的……”当下把纸条上的话一字不漏告诉白钰。 “很决绝的语气,不乐观啊!” 白钰也意识到问题之严重,皱眉想了会儿道,“你再等等不要着急,我先打听一下她的治疗情况,或许她说得也对,当然也不排除卓语桐出现带来的刺激……今早我也经历了严刑逼供,以后遇到若蓝依问起,你可得把责任都揽下来……” 于煜苦涩道:“从因果关系看不揽也不行,一年多来,我跟语桐确实走得比较近,虽说始终保持距离可离情侣关系只差半步而已。我承认曾经想过一旦跟艳阳分手就追求语桐,不过……” “不过你希望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对吧?”白钰叹道,“卓语桐是直率得过了头了,总把问题摊到桌面上让人下不了台。小贝,现在我郑重提醒你,在夏艳阳那边没确切消息前,暂时别跟卓语桐见面!” “那是必须的。”于煜无精打采道。 拨打琴医生的手机,没接,隔了半小时才回电,背景一片嘈杂声,歉意道:“对不起实在很忙,夜里出了桩特大交通事故,我们所有博士生、研究生都被抽到一线病房了……” “夏艳阳的治疗不太顺利?”白钰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问。 琴医生略加思忖,道:“就她的心理疾病而言可以说已经痊愈,现在陌生男人碰她基本没异常反应,也能在公开场合与异性握手等等。但内分泌方面并非一朝一夕能调整到位,她好像很着急怀孕的样子,反而影响了用药和恢复效果,所以一拖始终达不到预期……” “能否怀孕对她很重要。” “治病可急不来呀,内分泌失调本身就是慢性疾病有个逐步调养的过程。” “她问过你时间吗?” 琴医生想了想,道:“上个月她做完最新化验和检测后把数据发给我,然后她问这样的状况什么时候能怀孕?我说没法回答,只要情绪调节到位、身体机能调养正常,理论上随时可以,但实际上要做好1-3年的准备。” 白钰倒吸一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天啦,1-3年,难怪夏艳阳彻底丧失信心,决毅提出分手。如果根本原因在于此,无法靠人力来挽回。 道理很简单,且不论于家香火绵延,赵尧尧这一脉也不能无后。 这样看来真要被卓语桐得逞吗?实在不甘心啊! 迟至中午,白钰给白翎发了三张照片:一是结婚证书;一是何超、徐尚立、贾复恩三位省领导与他和蓝依举杯共庆的合影;三是铭铭靓靓的照片。 他猜到前两张照片会让妈妈抓狂,起码气得吃不下午饭,但中午大家都很忙没工夫吵架,等到晚上气已消掉一半了。 第三张照片……至少能打消妈妈关于蓝依“脉象太薄”的结论,喜当奶奶有什么不好? 至于失踪,当年白翎也整整一年消失于众人视野,为什么不能原谅蓝依? 白钰越想越理直气壮,也就不怕妈妈雷霆万钧了。 傍晚时分估摸下班时间到了,白翎迫不及待来了电话,声音却格外温柔: “小宝,妈妈很高兴看到两个活泼可爱的小宝宝,春节带回京都让白家都看看吧,长孙这一门有了后,是值得庆贺的大事。” 原来这才是妈妈最看重的。 “明……明年吧,刚到经贸委很多工作摸不清头绪,需要花时间钻研,实在抽不出空。” 白钰暗想阻止于煜与卓语桐已无可能,但答应蓝依明年就明年,不能反悔。 “没关系没关系,妈妈春节过去探望两个小宝贝,”白翎慈祥却又暗含威胁地说,“这是妈妈第三个春节到通榆了,你得记清楚点。” “是的,妈妈。” 突然觉得夹在妈妈和老婆之间好麻烦。 回家途中白钰反复琢磨后决定索性不透露妈妈到访的消息,免得蓝依蓝朵忙得鸡飞狗跳,妈妈在意的却不是那些。 安安稳稳欢度一个幸福祥和的春节。 进公寓时感觉背后有人跟踪,蓦地回望却没有人影,心里很纳闷:自己已离开商砀,按说威胁不到宥发集团,杀手为何还不肯放过自己? 要关照蓝朵多加提防,历来孩子最容易被杀手加以利用,倘若那样真要出大事了。 进了家门,蓝朵双手各抱一个哼着儿歌,蓝依则愁眉苦脸满屋子转悠着打电话,一问才知市场上进口奶粉已经脱销,又不放心吃国产奶粉,眼看家里库存不多,蓝依分外焦虑。 又是老生常谈的问题,没想到降临到自己头上了。 “进口奶粉的确比国产好吗?”白钰问道。 “嗯!”蓝依蓝朵同时点头。 “可要是进口奶粉质量出了问题,怎么追责和索赔?” 蓝依道:“人家生产了上百年都没质量问题,瞧瞧国内那些无良厂家,频频爆雷真不晓得冰山下还有多少黑料……我不敢拿自家宝宝的命碰运气,这样的国货绝对不支持!” 第2018章 豪华别墅 腊月二十七晚,街边酒吧。 于煜孤零零坐在吧台边,目光定定地看着鸡尾酒杯,旁边侍者边漫不经心擦杯子边时不时瞟他一眼。 到酒吧休闲的客人太多了,象他这样点了酒只看不喝还是头一回碰到。 定定坐了一个多小时,百无聊赖地查看手机什么信息都没有,深深喟叹,信手拿起酒杯就要喝—— 陡地旁边伸过一只纤纤素手,温柔而坚定地把酒杯夺了过去! 抬眼一看,于煜失声叫道:“妈妈!” 原来竟是自打方晟失踪后六年没回国的赵尧尧! 岁月仿佛都畏惧有钱人,竟没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乍一看她与十年前,不,二十年前别无二致。 依旧是冷淡如冰山、圣洁不可方物的赵尧尧,夏艳阳与她何等的神似。 再环顾酒吧,才发现里面已空无一人,连调酒师、侍者都无影无踪,这是赵尧尧露面于公众场合最简易的手法: 一叠钞票不够就两叠、三叠,总能让所有人都乖乖地自动消失、自动清场。 “妈妈……” 于煜顿时前所未有地软弱。 再坚强的孩子,再成熟的孩子,在妈妈面前永远是孩子。 赵尧尧天性冷淡,不喜欢拥抱、亲吻那套,只轻抚儿子的头问道: “失恋了?” “妈妈,我真没用。”于煜发自内心说,连续两任女朋友,连续两次被明确告知分手,内心深处觉得与爸爸相比简直窝囊透顶。 赵尧尧二话不说,把手中酒杯一抛,“咣当”,杯子碎裂,酒水也洒了一地。 于煜不解地看着妈妈。 “这就叫覆酒难收,破杯难圆。”赵尧尧道。 没想到妈妈也有幽默的时候,于煜勉强笑笑,道:“我没放不下,我只是……过了今夜就好,小贝还是意志坚强的小贝。” “那就好!” 恐怕很少有赵尧尧这样从来不说废话,也不安慰儿子半句的妈妈,转而道,“刚刚帮你买了套别墅,去看看。” “妈妈!”于煜吃惊地说,“你早就来了?” 赵尧尧道:“刚到,别墅是楚楚在网上看中的,都觉得不错就付了半款,当然最终以你拍板为准。” 于煜出身大富大贵之家倒也没在意,只应了声:“好……对了,两位妹妹没过来?” “各有各事。”赵尧尧回答得更简洁。 万万没想到的是,楚楚看中的、赵尧尧付了半款的别墅离省府大院只有1600米,是桦南,不,整个通榆价格最高、最豪华气派的市中心别墅区! 独栋三层设计,地下还有一层,前后院外加花圃,还外加两间车库和一小间健身房,总面积800平米以上。 “妈妈,妈妈!” 于煜看傻了眼,叫道,“这么大别墅该多少钱啊?” “楚楚具体谈的我哪知道。” “我……我住这样的别墅不合适啊,人家还以为我跟在副申长后面腐败成什么样子呢。” 赵尧尧反问道:“别墅在楚楚名下,妹妹的房子借给哥哥住,有问题吗?” “噢,没问题没问题,”暗自佩服妈妈在财务方面果然无懈可击,转念一想又道,“还不行啊!这么多间屋子、前后院子加地下室,保洁、苗木养护什么的都是问题,还不如住单身公寓懒懒散散舒服自在。” 赵尧尧嗔怪地轻拍一下儿子,道:“楚楚帮你考虑好了,今晚十点前管家团队正式进驻……” “管家团队?” “几百平米的别墅当然要有管家,相配套的厨师、园丁、水电工、保姆、司机兼保安各一位……” “不要司机,”于煜双手乱摇,“从这儿步行到省府大院就行了,我也不要家里住那么多人!” “他们全住地下室,只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赵尧尧道,“所有费用全部由楚楚的账户支付,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对了,每个月你得交500元房租。” “水电费都不够吧?”于煜啼笑皆非。 “哪怕付一分钱法律上即构成租赁关系,过几天还要补个合同,形式上必须经得起质疑。” “看样子妈妈想我在桦南安家落户了。” 赵尧尧难得笑了笑:“真正的家哪会这么简陋?等你离开通榆,如果愿意的话这套别墅可以赠给前女友,不要辜负生命中曾经的任何一位女孩。” 于煜又忧伤起来,良久道:“如果可能的话,我宁愿在这套别墅与她共度余生。” 定睛盯着儿子瞅了会儿,赵尧尧深深叹了口气,然后道: “妈妈这趟专程陪你吃年夜饭的,六年了,我们都没团聚过。” “嗯,这个……”于煜略一犹豫,“已有人约了我,怎么办呢?” “谁?” “……小宝……” 换作白翎肯定说一块儿吃,赵尧尧却眉毛轻蹙,道:“打个招呼婉拒了吧,我不想见他。” “小宝为人很好,工作方面给过我一些建议和帮助;他妈妈春节期间也赶过来看望,还叫我一起吃过饭。” “是吗?” 赵尧尧淡淡道,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进别墅后逐层看了每个房间,因为前任主人已经做过精装修且只住了很短时间,看上去从装饰到家具都锃亮如新。 这期间陈管家带着团队过来,照着图纸比划一番,表示要连夜进行清理和保洁,确保主人明天就能入住。 回赵尧尧住的酒店时,于煜注意到前后车辆都是负责保护的,司机看上去也是搏击高手,酷酷的眼里蕴含杀气。 搞不清楚是不是赵尧尧从英国带过来的保镖团队。 下榻的五星酒店自然住在总统套房,进屋后赵尧尧说:“今晚你睡外间,我俩多聊会儿。” 于煜忍住笑道:“妈妈也喜欢聊天么?” 赵尧尧也自觉好笑,进里间换上舒服的睡袍,出来后与于煜并肩坐在沙发上,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星星点点的夜空,良久道: “爸爸最后一次和我们相聚,应该是在上高吧?” “是的妈妈,那年上高境内多处山地严寒封路,大批旅客被堵在山里饥寒交迫,爸爸没回京都过春节守在山口指挥直升机和特种队分两路救援,前后持续了六天六夜。” “当时我从英国回来,你从京都过来,都赶到山口和爸爸会合,那顿年夜饭我们一家三口在帐篷吃的。” “对,吃的是山地自燃火锅,现在想想都感觉特别香!”于煜说,“帐篷顶是透明的,那天夜里我们并排躺着指认星座,我说错了大半,爸爸说要想成为合格的领导者必须上通天文下知地理……” 赵尧尧道:“我记住的是爸爸说的另一句话,说想想这会儿还有370名游客困在山里凶吉难测,我根本睡不着觉!小贝,爸爸是发自内心的爱民如子,随时随刻考虑老百姓安危,在分析和推测爸爸失踪的问题上,必须把这一点放到首位!” 于煜迷惑地眨眨眼,道:“妈妈查到新线索吗?” “当然,但你不必知道,”赵尧尧道,“既然你决心象爸爸一样造福于民,扎根内地做有益于国家和社会的事,就踏踏实实勤奋努力,把握好每个进步的机会。爸爸失踪之事根据我掌握的情况过于凶险离奇,你不要介入,京都方面自有专案组逐步推进……” “我只想知道爸爸是否还……还在人世……” “当然。” “那为什么不悄悄地给个信息,哪怕稍加暗示也好。” 赵尧尧郑重道:“小贝,你要知道一点,爸爸每个决定都经过深思熟虑,如果他不主动联系我们,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或深远算计,我们需要的只是耐心。” 接着赵尧尧主动谈及楚楚、越越的近况。 几个月前楚楚很低调地结婚了,低调到都没在群里通知兄弟们,因为爱人是华裔顶尖科学家,从事的也是世界上最神秘最可怕的——基因武器! 即便在儿子面前,赵尧尧都没透露他的名字,他所在的国家和工作室,以及研究是否得到她的资助等等。 在生意方面,楚楚已自立门户专门从事资本和股权运作,并涉足定股、收购、兼并等商业操作,是欧美资本市场神秘而可怕的“刺客”级人物。 越越将于今年下半年结婚,未婚夫是新加坡籍,其家族主要从事远洋航运、码头管理和船舶制造,是隐形到难辨身份的超级富豪,目前未婚夫在家族企业里担任董事长助理一职,是理所当然的接班人。 越越比楚楚单飞还早两年,主要深耕股票、期货和大宗商品领域,她实际控制的三个基金和多个资管计划均成功登陆华尔街,成为众多投资者追捧的主流产品。 听到这里,于煜不禁道:“妈妈一直说世间唯资本,资本的力量最可怕。如今妈妈大概已经能某种程度左右华尔街了,成为资本市场的控制者。” 赵尧尧摇摇头:“越到高处不胜寒的境界,越知这个世界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所有阴谋论和控制论都非空穴来风,相比真正的巨富财阀——动辄发动洲际战争、左右正府首脑命运、操纵人类意志和走向相比,我们只是浅滩上扑腾的小鱼小虾!我想,在我有生之年能否触及到黑幕边缘都未为可知,重担大概要托负到楚楚和越越身上!” “是这样啊……” 于煜被赵尧尧描绘的黑暗世界惊呆了,硬生生打了个寒噤。 第2019章 吃年夜饭 得知赵尧尧来到桦南,白钰对于煜婉拒年夜饭表示理解,老实说面对冷淡寡语的赵尧尧,都不晓得怎么活跃气氛才好。 蓝依蓝朵到底抢在春节前如愿以偿租到三室一厅的公寓,多出一间给白钰用作书房,也搁了张床。这样蓝依蓝朵轮流夜里照料孩子,每当轮到蓝依时,白钰就睡到书房以免孩子哭闹影响他休息。 白钰便可夜半溜到蓝朵房间小聚片刻再回屋睡觉,反正蓝依不会起床查看,反正蓝朵欢爱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有时白钰甚至怀疑蓝依蓝朵急着租三居室公寓就想这样两全其美的安排,不然她俩非要书房有何用? 只是保持着良俗公序的底线,不会如几年前除夕之夜那样姊妹俩一左一右躺在他身边罢了。那种一龙双凤的游戏,没有寻常人想象中的乐趣,相反将彼此关系庸俗化,不如远离。 “今年除夕不喝酒,都保持清醒状态。” 白钰说,其实很担心白翎大年初一就杀上门来,到时可就措手不及了。回想那年商砀春节兄弟仨开怀畅饮,之后一连串变故,似乎再也不可能了。 年三十的傍晚,市中心豪华别墅。 陈管家团队整出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饭,纵使赵尧尧都微微颌首,于煜更是连声称赞。 手机响了,卓语桐打来的。 她浑然忘了婚宴搅起的风波和引发的不愉快,清脆地问:“你怎么不在公寓呀?今年没回老家,蹭个年夜饭好不好?” 一时间于煜进退两难,正犹豫间赵尧尧在旁边听到了,款款道:“朋友吗,请过来吧,两个人也冷清了点。” 于煜只得道:“那个……我和妈妈在一起,如果愿意的话……” 按常理女孩子听说人家妈妈在,都没确定关系的情况下——此时卓语桐压根不知道夏艳阳主动分手之事,又是特殊意义的年夜饭,恐怕都得三思而后行。 未料卓语桐旋即说:“好哇,你发个定位我这就过去!” “呃……” 通完电话于煜觉得有解释的必要,遂道,“只是普通朋友,之前跟艳阳有点小误会,不过……其实跟白钰也比较熟,那个……” 越说越觉得说不清楚。 赵尧尧若无其事道:“吃顿饭而已,又不是相亲。” 话虽如此,这是年夜饭啊! 来到别墅,卓语桐顿时惊呆了,实在想不到于煜妈妈有点石成金的妙手,乍一出现便变出套如此高档豪华的别墅! ——吸取白钰的教训,她没把与于煜相处的事告诉父亲,而于煜的身世背景自然也有物理隔离,怎么查都是一片空白。 关于赵尧尧,以前于煜轻描淡写说在欧洲做生意,卓语桐始终觉得肯定比不上卓家的规模,而今却被震撼到了。 卓家是有钱,但要象赵尧尧这样出手就是幢800多平的别墅且配备管家团队,大概率做不到。 何况言语间这幢别墅居然是网购,仿佛……在购物平台上买双鞋子、买箱饮料似的,令卓语桐难以想象。 赵尧尧也是妙人,对于卓语桐的到来表示欢迎后,只问了一句“在哪个单位工作”,然后有关其家庭、父母等常规问题一概没问,让卓语桐颇有扑了个空的感觉。 因为卓语桐打算一反常态透透卓家的底,让于煜知道自己也是有来头的。 餐桌上的话题反而是慈善与扶贫。 赵尧尧久在欧洲,非常欣赏欧美民间慈善基金会独立于正府的运作方式,认为唯有如此才能秉承正义和公益,形成与正府相互补充、相辅相成的格局。 卓语桐在通榆主要跑国家级贫困县,虽不如蓝依扎根最基层山区农村,也掌握一手翔实且具体的数据,对于扶贫有着独到见解,并不完全认同赵尧尧的思路。 两人在轻快愉快的氛围里,围绕“中国特色”和“民众素质”两个方面进行了广泛而热烈的探讨,反倒是于煜既不熟悉慈善,对基层扶贫工作了解也不多,基本只有听的份儿。 但他难得见妈妈说这么多,纵使插不上话都很开心。 吃完年夜饭自然有管家团队负责清理工作,赵尧尧主动邀请卓语桐边喝茶边看春节联欢晚会,又聊了会儿,卓语桐见于煜抬腕看了两次表才主动告辞。 “这个女孩不错。” 等卓语桐离去后赵尧尧微笑道,好像,之前高园园都没这样获得过“不错”的认可,至于夏艳阳则从头到尾都保持令人不安的沉默。 “妈妈觉得哪儿不错?”于煜问。 赵尧尧掩嘴打了个呵欠,道:“不早了休息吧,明天上午我要回京都拜访几位老朋友。” “去不去于家大院?” “不在行程之中。” 赵尧尧淡然说完便进了卧室。 几位老朋友?她在内地哪有朋友?几乎所有方晟的女朋友都是情敌,方晟的老部下与她都没交集。 除非,朱正阳、严华杰等几位黄海核心成员? 以赵尧尧如今的实力和地位,纵然没交情,随便跑到哪个国家都不容被忽视,一个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是: 昔日索罗斯做空主权国家的手段,赵尧尧比他至少强十倍! 别说孱弱的内地a股,就算如日中天长期保持旺盛势头的美股,如果赵尧尧说一句“涨这么久该调整了”,第二天保准应声而落,而且是断崖式下跌。 但赵尧尧不会随便说。 卓语桐不错在哪里,赵尧尧都不肯在儿子面前说,怎会轻率地对美股指手划脚? 于煜隐隐有种感觉:随着朱正阳进入第二个任期,各方均加紧对方晟失踪之谜的追查,淡定如赵尧尧都破例独自来到内地,可想而知局势又开始紧张起来…… 赵尧尧……卓语桐…… 睡意朦胧之际于煜突然跳起个念头:向来冷淡、少言寡语的妈妈,年夜饭为何反常地从头说到尾,讨论的话题竟然是慈善与扶贫? 是不是故意给卓语桐表现的机会? 爸爸的女人们可不象蓝依、夏艳阳那样傻白甜,都是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的! 有点……类似卓语桐? 大年初一到机场送别赵尧尧,回程途中邀请白钰到自己新家喝酒。白钰笑道还是到我新家吧,我这边拖儿带女的出行不便,你又不会做饭。 于煜幽幽道听说过管家团队吗? 白钰一愣,大笑道原来赵阿姨跑到桦南添置家产来了,好好好,我们过去尝尝专门团队做的菜。 几分钟后白钰却发了条短信:没邀请卓小姐吧?她去我就不去。 强如白钰也有怕的女孩子,于煜无言笑笑只回了一个字:没。 果然是拖儿带女,蓝朵开车,白钰抱女儿靓靓,蓝依抱儿子铭铭,一家五口进了别墅后顿时热闹起来。 “还是人多好,人气高企,不然这么大房子太冷清,”于煜用力在双胞胎孩子脸蛋上各亲几口,笑得合不拢嘴,“来,叔叔给侄子侄女压岁钱。” 于煜还真的准备了两个红包。 蓝依蓝朵逛完整幢别墅,不约而同羡慕地说:“真气派,帝王般的享受。” “人家有位在英国做大买卖的妈妈。”白钰笑道。 于煜用力捶了白钰一下,笑道:“我在嫂子面前揭发,哥哥卡里的钱买这种别墅分分秒秒的事儿。” “是吗?” 蓝依蓝朵是真不知道,甚至没注意白钰钱包里的卡,眼睛瞪得圆圆的。 黄家在东吴也算有钱有势的主儿,但平心而论势大于钱,单纯以财富而言象黄将军不贪不腐不捞,仅仅能做到不为钱发愁、勉强达到财务自由而已。 站到这幢别墅,顿时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差距。 白钰干笑道:“这小子就喜欢开玩笑……别墅可以有,但我被调来调去根本不定当,还是……” “你不定当,双胞胎孩子应该有个安稳的家!”于煜截口道,“依我看有必要买别墅,嫂子觉得呢?” 蓝依连连摇头:“太贵了买不起,要么你借首付,我们慢慢还。”她是真单纯,真以为于煜开玩笑。 因为从商林到商砀再到桦南,白钰始终是租房而居,开的那辆奥迪还是蓝依买的,一晃五六年了也没想过换,总之没有显露过有钱、很有钱的迹象。 白钰略加沉吟,道:“买房无非为了孩子上学,我是想把他俩放到京都从幼儿园开始,京都集内地最好的教育资源和软件环境……” 后半截当着于煜没好说,那就是以白家的地位和级别可以直接送入那所名闻遐迩的学校,将来一路直升,只要成绩说得过去名校随便挑。 “哦,那也是……” 于煜立即听懂哥哥的潜台词。 蓝依嘟着嘴说:“不喜欢京都,我觉得碧海的学习环境好。” 近水楼台,黄家在碧海还能发挥些影响,而且从气候、环境等方面讲,蓝依蓝朵更适应。 “以后再讨论,教育是家庭永恒的热门话题,”白钰笑道,“到时召开家庭会议……” 刚说了一半,陡地外面隐隐传来轰鸣声,紧接着脚底下猛地一震,餐厅上的吊灯大幅摇晃! “地震?”于煜紧张地问道,通榆境内山地多,小地震也是家常便饭,但吊灯晃成这样的情况还不多见。 白钰摇摇头:“不太象,我担心……” 几分钟后两人几乎同时接到电话:榆达化工集团旗下的榆达化工厂核心厂区的2号生产车间发生大爆炸! 第2020章 损失惨重 榆达化工厂成立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是榆达集团主营产业,拥有三个厂区、八十多亿资产和一千四百名干部员工。上世纪八十年代企业最红火的时候,产品遍布内地各省并远销亚非拉等二十多个国家,集团旗帜上绣着五个令人自豪的大字: 我是榆达人! 发生大爆炸的老厂区位于省城北郊牛首山北麓,按产业结构调整要求,污染重危险性高的化工产业都要迁出省城周边,但榆达化工厂毕竟是省属国企,省直部门的监管之手伸不到,且它处于下风口、远离水源、交通便利,应该来说还算符合化工产业布局标准。 不出两个小时,家住省城的省领导、相关部门负责人都率大批人马赶到现场,回老家过春节的骆嘉斯、何超、徐尚立等也火速坐最近的航班回来。 傅副秘书长是领导小组实际负责人,当即召集扶持榆达的经贸委副主任管约明以及白钰等人;在省正府办公厅于煜又归傅副秘书长这条线管,因此和白钰同车抵达。 2号生产车间大爆炸引发了临近的3号车间燃起大火,领导们纷纷赶到时消防人员还在紧急扑救,并分发消毒面具,防止燃烧物里含有剧毒成份。 此次大爆炸有多严重? 准确地说,所有人已经看不到2号车间,呈现在眼前的是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大坑,车间砖瓦、正在操作的工人等等全都在爆炸中汽化,只剩下满地黑糊糊的铁疙瘩,那是精钢机器高温下融化而成。 1号车间四面墙壁全部坍塌,里面工人也不见踪影;3号车间经历这场大火恐怕凶多吉少;整个老厂区大半房屋受损、所有玻璃全部震碎,老厂区内人员伤亡情况仍在统计之中。 “不是重创,而是毁灭性打击嗬……” 管约明轻声嘀咕道,满脑子想着这次大爆炸之后省里应该不提榆达扭亏减亏话题,经贸委正好卸下这副重担了。 越来越多的领导来到爆炸现场,夜色降临时骆嘉斯等省主要领导终于出现,此时顾不上讲究,后撤到安全地带随便找了块空地,高高低低四五圈人将骆嘉斯、岳峙等省领导围在中间,总经理张益强代表集团做了简短的事故通报: 截至傍晚六点整,经统计死亡(含失踪)人员共17人;重度烧伤等8人;轻伤29人; 厂房遭到完全毁损达74间;机器设备等粗估损失额为3.1亿;老厂区办公设施、设备受损情况仍在统计当中;据邻近两家厂区反映也有不同程度损失; 事故原因初步分析为操作失误导致出现明火,迅速引起小范围爆炸;事有凑巧满载近十吨易燃易爆化工原料的车队正好经过该区域,随即引发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违规或失误操作的工人肯定已死于爆炸中心尸骨无存,后续任务就要溯本追源逐级排查并落实责任,比如: 按规定节假日特别重大节日从集团到工厂必须有主要领导值班,定期巡查并书面登记,这一点有没有做到? 集团行政管理人员节假日要安排到厂区检查安全、消防、卫生等事项,除夕和大年初一两天有无人到位? 厂中层干部、行政管理人员节假日要到车间坐班,要配合工人们做好安全、消防、卫生等方面工作,是否真正落实? 由此展开来逐项排查,最终总能牵出一连串责任人,也就是顶锅事故责任的替罪羊。 出这么大事故,不再是一把手负责制了,而是大伙儿一起上。 听完汇报,骆嘉斯足足沉默了半分钟,在场包括站在外围六七圈的白钰、于煜等低级别干部都悬着心,不晓得申委书计要发多大脾气。 实在是打脸啊。 自打空降通榆,好事还没有一桩真正落地,倒在全国人民喜气洋洋的大年初一来个大爆炸,死亡几十人,损失肯定几个亿以上,真是晦气之极! 而且作为保守系中坚领导,骆嘉斯对国企情有独钟,空降通榆后大会小会强调要充分发挥其主力军作用,市场稳定剂作用,经济效益主流作用。这下倒好,一场爆炸把国企老毛病都暴露出来了。 “同志们——” 骆嘉斯声音低沉地说,“首先十分哀痛在大爆炸中牺牲的工人兄弟们;受伤人员必须及时救治,用最好的药最先进的技术!我想接下来要做三件事,一是查清事故原因和责任,以儆效尤;二是迅速组织对全省化工企业的督查,达不到安全标准的必须停工,不容讨价还价;第三,榆达集团是亏损大户,如今又雪上加霜,企业要开展生产自救,相关部门也要出台配套措施予以扶持。就这样!” 等了五秒钟,岳峙道:“大家立即贯彻落实骆书计的指示精神,不折不扣做好各项安排。骆书计和我都要赶回去向京都首长汇报大爆炸相关情况,有事及时联系。” 骆嘉斯和岳峙旋即在十多名秘书、警卫簇拥下离开现场。这会儿其实整个老厂区范围都没解除安全警报,明火虽然已经扑灭,暗火到底有多少处仍未可知,万一碰到没及时转移到安全地带的易燃易爆原料,后果不堪设想。 何超留了下来。 申委书计和申长的表态很简单又很含蓄,不约而同透露一个意思:常务副申长全权负责此事,他俩……也就听听汇报而已。 五分钟后何超传达最新通知:成立通榆化工厂爆炸事故工作领导小组,组长何超,副组长韩峰峰(主管工业和安全生产副申长)、徐尚立(主管经济副申长)、贾复恩(主管公安,主查爆炸品、弹药等管制)。 各副组长相应设立条线办公室,根据骆书计指示精神做好相关工作。 十五分钟后,徐尚立牵头成立了经济条线办公室,主任自然是国资委主任陈春(兼),作为榆达化工集团主管部门负责人,他必须兼任所有领导小组条线办公室主任;副主任则是一脸郁闷的管约明,他还是没逃过扭亏减亏的倒霉任务。 与此同时韩峰峰也牵头成立事故调查办公室,主任还是陈春,副主任则是傅副秘书长。 这就意味着,于煜具体负责榆达化工厂大爆炸事故责任调查,白钰具体负责化工厂乃至化工集团的扭亏减亏工作。 事不宜迟,当晚便转场到经贸委会议室,白钰召集范唯巍、杨寓、吕思妍与榆达集团对接小组进行接洽,这回领衔的变成集团董办殷主任,上次出席的杜副总已被叫到申委问话,而董秘崔基旺则遇到大麻烦—— 集团值班表显示大年初一总值班是崔基旺,上午应该到化工厂三个厂区慰问奋战在车间第一线的工人,然而他跑到碧海看望儿子,因此接到通知飞回来时在机场就被宣布隔离审查! 是不是觉得委屈? 在官场就是如此,平安无事我好你好大家好,出了重大事故那么对不起,层层追责下来领导首当其冲。 谁叫你是领导呢?关键时刻领导就得承担起责任和担当。 白钰率先指出,榆达化工厂发生大爆炸,虽然目前还没接到领导小组最新通报,可以预见春节乃至正月全省化工行业肯定要全面停工整顿,因此正在生产另两个厂区都得停下来,何时能够恢复生产未为可知。现场部分专家评估老厂区彻底清理爆炸现场、恢复生产环境和秩序要四至六个月,意味着它上半年基本退出生产经营序列。而三个厂区的生产是环环相扣的,老厂区中断半年之久,其它厂区生产无以维继,面临断档、停档的严峻局面。 白钰说第一次工作会议就提出化工厂主营产品生产越多亏损越严重的问题,眼下大爆炸、停产正好提供了产业转型、产品升级的契机,是化危机为商机的大好时机。 此时殷主任完全蔫了,完全没了前两次会议的趾高气扬,脸色灰黄地说实际情况远比白处所描述的更严重,近几年从集团高层到各经营单位纪律松驰、人浮于事、散漫成性,该有的检查监督、该做的安全防护、该执行的防范措施都被扔到脑后,行政、管理、生产、销售等等都是如此,所以这次大爆炸后的全面排查将会抓一批人,从而出现各个层面的衔接空档,严重影响集团正常秩序。 殷主任也承认大爆炸相当于炸垮了榆达集团主营业务的生产链,根据掌握的库存情况,位于老厂区中游的二厂区和下游的三厂区顶多还能维持一个半月生产量,此后就是上级不要求停产也必须停产了。 “集团准备怎么应对,这方面有应急预案吗?”白钰问。 殷主任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没……没有……谁能想到,又谁敢想竟然出现如此低级的错误,发生如此烈度的大爆炸?集团主管安全生产的张副总突发心脏病,这会儿正在重症病房抢救;还有的高管只晓得四处打电话保位子……唉,简直一团糟……一团糟!” 白钰道:“作为集团指挥和权力中枢的董办不能乱啊,无数双眼睛和耳朵等着你们发号施令呢。殷主任,摆在集团面前的有两条路,当然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我作为建议先提出来供省领导、集团高层斟酌,最终磨合出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行不行?” 第2021章 生死相搏 遭遇巨变殷主任脑中一团混沌,听到白钰这番话不由大喜,拿起笔道: “请白处指点,请白处指点!” 白钰道:“第一条路是以不变应万变,上级叫停产就停产,不停产的话另两个厂区照样生产,等半产品原材料消耗殆尽后听候通知,或许省里会给政策,或许指示其它省属国企收购兼并,都有可能。” 殷主任叹息道:“那样太被动,我想集团高层也不会轻易砸掉榆达这块老牌子,若有一线机会生产自救,都要付出一万分努力。” “那么就得走第二条路,即引入社会资金搞股份制,率先在集团内部迈出勇敢的第一步!”白钰道。 “这个……榆达是国资委全资控股的省属国企……”殷主任为难地啧啧嘴。 白钰揶喻道:“根红苗正,基因优良,对吧?” “唉唉唉,那个就不提了,”殷主任尴尬地说,“我是觉得在当前形势下局部股改能否得到申委省正府同意,还有集团高管们思想上能否接受……社会资金入股等于改变了企业国有性质,会不会产生一系列负面影响如优惠政策和税收、银行贷款等等,都必须考虑啊。” “引入社会资金解决两方面问题,一是钱,榆达集团现今一穷二白,根本拿不出钱重建生产线、恢复生产,退一步讲真金白银砸到负效益的产能上,不是冤大头吗?要有启动资金;二是项目,利用这个机会调整产品方向,市场上缺什么生产什么,但我们没有专利没有技术,怎么办?带项目入股!我甚至觉得三个厂区可以分三个不同方向,没必要非在一条船上绑死嘛。” 白钰表述得简明扼要又浅显易懂,在场都是做经济研究和企业管理的,均心悦诚服。 殷主任略有心动,沉思片刻道:“白处批评得是,恐怕从大爆炸那一刻起集团上下都想着省里如何支持,却忘了‘自救’二字,实际上搞活机制做大做强自身才是对此次事故最好的反省和整改。” “明天上午我们双方各自上报两套方案,交由领导定夺。”白钰道,再看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多钟,唉,今天是大年初一哎。 开车回公寓,一路上不停地盘算股改的各种细节和策略,到楼下停好车子才想起蓝依蓝朵带着孩子留宿在于煜的豪华别墅,这会儿再折返已没劲了,索性就上楼凑合一夜吧。 说不定夜里还要被急召过去,谁知道呢,在省直机关临时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没啥可埋怨。 进了公寓开门而入,扑鼻而来的甜甜奶香,看着屋里家具和摆设,不由得想起于煜关于买别墅的建议。 是啊,一直以来自己对身处环境漫不经心,每到一处工作都是蓝依蓝朵张罗着租房、装饰、添置家具家电,如今有了孩子,应当享受到相对舒适安逸的生活环境吧? 当然不会买别墅,太张扬了,自己又不象于煜可以挂到亲妹妹名下,处级干部在住房方面还是本分点比较好…… 正想得出神,蓦地“啪”一声电路跳闸,整个屋子陷入黑暗。 几乎同时白钰眼角瞥见对面高楼星星点点,可见并非全城停电。公寓楼都会配备双路电源且高层都后备电源,怎会说跳闸就跳闸? 其中必定有诈! 白钰当机立断身子向前飞扑,团身滚到客厅中间的长沙发边,“呼”,一道风声从他头顶上掠过,紧接着漆黑的屋子里传来“啪啪啪”火花爆裂声。 杀手的武器是电棍! 刚才要是反应慢半秒被电棍沾着,立马全身麻木失去行动能力,好险呀。但此时白钰心里已经定当,因为从沙发底下抽出蓝朵最喜欢的武器—— 软棍。 它是高科技合成塑胶材料制成,能软能硬,手柄上还有机关能在关键时刻暴涨三四公分,棍内藏着尖利的麻醉针,能瞬间令对手立马瘫软。白钰私下打趣它的创意来自男人那活儿,对这种低级无聊的言论,蓝朵向来不予理会。 而是用肢体语言提醒他,多做实事,少说废话! “砰”,双棍相交,手腕均震得发麻,两人各自退了半步。杀手没料到白钰这么快就寻到武器;白钰没料到杀手力道比上次大得多,难道不是一拨人? “齐天大圣!齐天大圣!齐天大圣!” 利用难得的空隙白钰想激活声音感应系统以自动报警,连叫三声没反应,杀手又无声无息冲了上来。 糟糕,杀手已提前防范此招,进屋后把感应系统破坏掉了。 振作起精神连续架开杀手的攻势,白钰不为对方察觉地脚步向蓝朵房间方向轻挪——她房间里称手的武器太多了,随便掂一件都够杀手受的。 “哎哟!” 又移了小半步右脚后跟猛地刺痛,坚忍如白钰都忍不住轻呼一声,情知上了大当! 杀手肯定在每个房间转悠过,猜到自己要进来换武器,事先在门口布下倒锋利的倒刺板,妈的! 杀手立即展开连绵不断的如潮攻击,电棍夹杂着飞刀、铁蒺藜、袖箭、排针,弄得白钰手忙脚乱却只能左右闪避不敢倒退半步,因为漆黑之中根本看不清倒刺板面积有多大。 这样打下去她身上藏的暗器总会用完,到时就轮到我大展身手吧? 白钰脑中刚闪过此念,突地感觉右脚有些不听使唤,而且……而且那种麻木感迅速向上蔓延,很快连右膝盖都动不了了! 我靠,倒刺板的针尖上有毒! 白钰又惊又怒,霎时暴喝道:“老子拚了!” 以软棍护住要害和身撞了上去,杀手没想到他如此拚命反而慌了手脚,飞速向后避让。但白钰动作快如闪电哪里肯放过她,软棍连续格开电棍刺杀,胸口挨了她两掌,右臂中了一柄飞刀,但觑到机会左肋贴住杀手右侧反手以摔跤术一抱一转一旋,卟嗵,两人同时倒地。 白钰擅长贴身短打和混战,两人尤在半空他已挥起铁拳“嘭嘭嘭嘭”六七拳悉数打在杀手柔软的腹部,她惨叫数声落地时身子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全然失去反击能力。 亏得她自幼专门训练过抗击打能力,换寻常壮实汉子在白钰蓄全身力道挥出的重拳之下,顶多三拳就揍趴下了。 这会儿应该是制伏杀手最好的时机,然而白钰也动弹不了。 麻木感已从膝盖继续向上蔓延到小腹,整个下半身都提不起气来,令得白钰汗涔涔紧张不已——倘若再向上毒气攻心,就有可能当场猝死! 还好,针尖上毒量毕竟不大,毒气一路上攻到小腹后便没了后劲,但那种……似乎下半身瘫痪的感觉让白钰抓狂。 还得假装镇定,问道:“哎,是宥发集团派你来的吧?我都不在商砀了,干嘛纠缠着不放?” 杀手默然良久,道:“我不跟你胡扯……我俩谁先恢复另一个就没命,所以没有拉关系的必要。” 虽说得冷冰冰,语气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娇柔婉转的味道,可以判断出她年龄不大,与上次小区布局伏击是同一人。 “大年初一也在外面干活,不回家跟家人团聚啊?”白钰故作关切地问。 “不要你管!” “赚钱养家?这份工作危险程度也太高了,一次失手,几十次上百次积累的全部玩完呀,”白钰道,“人是杀不完的,钱也赚不完的,该收手时要收手。” “杀了你,我就收手!”杀手似赌气道。 白钰吃惊道:“啊,宥发集团为了要我的命,给的价钱也太高了吧?那我跑到宥发集团自杀,我孩子能拿到钱?” 杀手忍不住“卟哧”一笑,转而又冷冷道:“跟钱没关系!” “跟钱没关系?个人恩怨?我认识你吗?”白钰奇道。 杀手不说话,隔了会儿缓缓挺直身体,扭动手腕,目光如炬盯着他。 白钰下意识向后一缩,吃吃道:“你……你恢复了?” 杀手站稳后本准备上前踹他两脚,谨慎起见先抡起电棍,“啪啪啪”火花四溅,然后带着风声砸过去! 眼看快要砸到白钰脑袋,千钧一发之际他突起抬臂拿软棍向外格开,再快速下沉,用力按动手柄,“扑”,软棍尖端弹出一根钢针,深深扎入她膝盖穴道! 如前所说针头涂有麻醉剂,瞬间杀手全身脱力,软绵绵不偏不倚正好倒在白钰怀里。 白钰下半身麻木,双手还能动,旋即用力揭开她的蒙面巾先露出光洁而尖尖的下巴,赞道: “好个美人胚子。” “呸,流氓!”杀手怒道。 再揭到轻薄而小巧的嘴唇,虽没涂口红,却红彤彤闪动青春的光彩,白钰忍不住凑上去轻轻一吻,又赞道: “暗杀我数次,换得美人香吻,虽死无憾。” 杀手惊得带着哭腔道:“你……你再耍流氓,你你你会死得很惨!” 白钰脸一沉道:“要不是老子身手好都死几回了,那就白死?人终有一死,还不如今天抢先连本带利捞回来!” 说罢索性不看脸了,单手沿着胸部往下摸,她的胸并不很柔软,如同昔日蓝朵那青涩的柿子;腹部却很平坦结实,也与蓝朵类似,习武之人都是如此;再往下…… 杀手身体剧烈颤抖,蓦地仿佛生出力量,猛地出掌劈向他颈后大动脉! 第2022章 方案取舍 杀手出招之际白钰悟出她必定经过抗药物包括麻醉剂的训练,中针瞬间是完全丧失行动力,但很快便能恢复,不象他捱到现在下半身仍没有知觉。 白钰右手架住杀招,左拳猛击她腹部;杀手毕竟尚未完全恢复,反应、力量等各方面都不行,中了他一拳的同时也劈了他一掌,两人吃痛之余各自滚开。 “还,还是平手,”白钰捂着胸口道,“你走吧,大家互不相欠,以后别来找我了。” 杀手瞪着他,道:“休想!我说你会死得很惨!” 说罢从腰部抽出把匕首,漆黑中隐隐闪现令人心寒的蓝光,不消说肯定淬过剧毒,见血封喉! 白钰深深后悔刚才托大了,怎么会荒唐到占女杀手的便宜?人家不是送货上门,而是要自己的命! “我我我……还没耍到流氓吧?”他强笑道。 杀手听了更是恼怒,挥动匕首准备扑上来,这时门外传来异动—— 有人拿钥匙开门! 杀手迅速后退,就在防盗门打开的同时,退到客厅北侧窗户边身体后翻,轻巧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钰在吗?” 是蓝朵的声音——于煜盛情邀请她们在别墅多住几天,蓝依也很喜欢那边的环境和管家服务也就答应了,蓝朵便回来取铭铭靓靓的奶粉、衣服等物。 蓝朵打开电筒光柱飞快地将客厅扫了一遍,问道:“怎么回事?” 白钰松了口气,道:“是我……要不是你,今夜我没命了……” 蓝朵已从打斗场面中判断杀手逃逸方向,飞身冲到窗前向下看了看,道: “事先系好的攀山索……怎么还不起来?中毒了?” 然后并没有急着过去,而是把屋里电路恢复后细细检查一番,再听了白钰的叙述,把他抱到主卧室床上。 “烈性麻药,我调两种解药试试,还得辅以按摩来活络血气。”蓝朵皱眉道。 白钰笑道:“等你把那活儿按摩到竖起来的时候,就说明药性解除了。” “今夜休想!” 蓝朵冷冷道,随即把空调温度调高,端来热水和精油以专业手法进行按摩和拍打。 转眼半小时过去了,腿部终于有了点热意。见她鼻尖沁出细汗,神情专注的模样,白钰心里一阵感动,道: “蓝朵你说实话,你和蓝依为什么在外面躲一年多,不就生孩子吗?到底在掩盖什么秘密?” “没有秘密!” “无非两种可能,一是双胞胎都是你生的;二是你俩一人生一个,都挂到蓝依名下,对不对?” “不对!” 白钰轻叹道:“肯定是……我对不起你,蓝朵,那夜是我犯了错,我不该……” “啰嗦!”蓝朵怒道,“再啰嗦不帮你解毒了!” 她是说到做到的,白钰遂乖乖闭嘴,不一会儿在她的按摩下沉沉入睡。 大年初二。 清晨醒来蓝朵已回于煜的别墅,手机上有条未读短信,是白翎发的:临时有事,取消行程。 心一松,又一紧。 松的是蓝依无须那么紧张兮兮如临大敌了,再说有两个孩子家里不可能做到整洁干净。 紧的是以白翎如今的地位和职务,一旦有事肯定出了大事,什么事呢?她驻守的防区还是相对安稳的,左右两翼一边经济实力被我们甩几十条街,另一边国小势薄,综合军事实力无法与中国抗衡。 与军事冲突无关,那就是京都那边有了新情况。 白钰不禁联想起赵尧尧昨天上午去京都一事,前后呼应,难道白翎与赵尧尧秘会讨论方晟失踪之谜? 昨天于煜暗示赵尧尧坦承在海外追查到一些线索,但强调事态凶险警告儿子别介入! 失踪谜案快要有结果了吗?白钰不由得一阵阵振奋。 上午,孙刚等主要领导都到了办公室,看完领导小组最新通报后又听取了白钰关于榆达化工厂两套重振方案的汇报,沉吟良久,孙刚说第一套方案失之保守,过于被动;第二套方案又太激进,恐怕难以取得省主要领导认可。 他说的省主要领导无疑是指骆嘉斯,眼下通榆主旋律是骆嘉斯全力推动的国进民退,白钰却要转让国有资产引入社会资金,分明是国退民进的逆潮流之举啊! 管约明却帮着白钰,说省领导指示扶持榆达,财政能出多少钱?我们经贸委拿不出真金白银只有出点子,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先渡过难关,哪怕将来采取妥善措施让社会资金退出去,都具备可操作性。 管约明的想法是方案报上去省领导不予采纳,那责任就不在经贸委,将来追究起来也有话讲。 唔,约明说得也有道理…… 孙刚听出管约明的潜台词,又想了会儿说等我向尚立申长、何申长汇报一下,正府层面统一意见后再提交省主要领导定夺,这不是小事,在省主要领导作出明确指示前同志们暂时别对外表态。 中午时分何超、徐尚立听说两套方案后,都倾向第二套即引入社会资金和先进技术的方式,但预计送到骆嘉斯那边大概率要被否决。 “去年底骆书计还在常委会上夸榆达是省属国企最坚强的防线,即指它一直顶住压力不肯股改,”何超蹙眉道,“如今虽然迫于形势部分股改,那也意味着最坚强防线失守,怎么办?” 徐尚立道:“让其它省属国企收购兼并,骆书计肯答应吗?那代表阵地彻底丢失,还不如部分股改,起码控制权还掌握在国资委,榆达集团也有优先收购权。” “骆书计最烦听到这个权那个权,在他看来全都是忽悠……” 何超定神想了想,道,“走,向岳申长汇报一下,看看如何解决这道难题。” 听两套方案时,岳峙桌上正摆着领导小组连夜盘点出的榆达化工厂资产负债情况,财务报表已经千疮百孔,真实家底更是惨不忍睹。国资委主任陈春说得很坦白,要不是省属国企,哪个私企能撑到现在?早就破产跑路了! 倘若没这场大爆炸,岳峙肯定第一个反对榆达化工部分股改方案,作为本土系领导从感情来讲的确不愿看到省属企业被私企蚕食,但老厂区炸成这样,家底都暴露于省领导们面前,显而易见光靠打感情牌和财政扶持没法渡过难关,引入社会资金和技术恐怕是最切实可行的挽救方案。 思来想去,岳峙内心深处同意第二套方案,这叫屁股决定脑袋。意识形态不能当饭吃,该退让时必须退让。 然而骆嘉斯最注重意识形态,保守系出身的他在国有资产管理上有着近于偏执的坚持,要通过部分股改方案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唔……”岳峙略加思忖道,“明天上午骆书计和我要听取领导小组各办公室汇报,负责宣传、纪委等常委以及榆达集团高管层也都参会,到时把两套方案拿出来议下。” 这样相当于常委扩大会议的级别和规模了,何超与徐尚立不着痕迹对视一眼,心里均暗暗打了个突儿。 看来岳峙意识到不可能说服骆嘉斯,而期望在省级层面争取更广泛的支持。 也罢,骆嘉斯空降通榆以来做了多项逆市场、逆潮流的决定,本土系、沿海系、黄海系等出于大局考虑都隐忍下来。 但忍让总有底线,通榆不是九沙,不可能让骆嘉斯为所欲为,总要摆到台面上公开较量一回! 碰完头后,何超安排管约明做好明天上午汇报、讲解两套企业自救方案,关照务必要经得起推敲和诘问。 “事关省属国企股权结构变更,相当敏感,要做好被当众责难甚至批评的准备,”何超严肃地说,“不过我们出于公心,真正想挽救企业于危难之际,而非为了股改而股改,为了体现多元所有制而混改,把握住这一点就可坦然面对。” 虽这么说,管约明哪里坦然得起来? 他惴惴不安要材料,白钰早有准备洋洋洒洒写了六页纸。管约明把工作小组都叫到办公室,逐字逐句斟酌与推敲,把能想到的问题都列下来结果旁注又写了六七页。 压力来自于两方面:骆嘉斯反感出让国有资产,不想社会资金掺入改变国企国有性质; 本土系则关注既得利益分配和大批省组织部在册干部的出路,真刀真枪走市场化道路,过惯舒服写意日子的干部员工们何去何从? 相信出席明天会议的组织部门领导、负责党建和工会的省领导都会有很多疑问。 “明天白处要全程坐到我旁边,及时沟通,及时商量,那种场合下千万不能出岔子。”管约明郑重关照道。 “不会的,管主任尽管放心。”白钰微笑道。 离开管约明办公室时外面已是繁星满天,又一个夜班。简单收拾后出门,却见吕思妍站在走廊尽头边打电话边抹眼泪,很愤怒很伤心的模样,不便多问直接乘电梯下楼,正好范唯巍从另一端过来,便随口询问。 “又吵架了?”范唯巍深知内情的样子,然后摇头叹息道,“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唉,照我看婚姻捱不过上半年……” “婚姻问题啊,老公外遇?感情不合?”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见范唯巍闪烁其辞的样子,白钰没再追问。 第2023章 风向之变 大年初三上午,省府大院申委主会议室。 这是经常用来召开常委扩大会议的会议室,面积不算大,平时坐三四十人的规模,今天呼啦来了近六十人就显得有点挤。 当中摆着椭圆形会议桌——以前是长方形,王益峰任申委书计时认为每次常委扩大会自己独坐在中间位置欠妥,削弱了申长及正府在党委班子的作用,因此换成椭圆形,去掉两个角后虽然还坐在中间,但申长、申委副书计分坐两侧便淡化了“谁是核心”的问题。 今天申委常委们可以说该来的都来了,除了警备区郑首长没通知也没来之外,十位常委悉数到场,分别是: 申委书计骆嘉斯;申委副书计、申长岳峙;申委副书计沈志岱;申委纪委书计周克银;申委组织部长吴通;申委宣传部长庄彬;省正府常务副申长何超;申委秘书长王辰;桦南诗委书计钱生潮;申委统战部长沈柳。 十位常委围坐在椭圆形会议桌处于会议室核心位置。 省正府这边只有主管科教文卫的副申长临时请假,其他也全部出席会议,他们与申长助理、享受副省级待遇的省直部门负责人坐在第二圈。 通榆化工厂爆炸事故工作领导小组及三个条线办公室成员、榆达化工集团凤麒麟为首的高管层由于人数太多,又分了两圈,厅级在里面而白钰、于煜等处级干部在最外圈。 管约明争取了好半天,才勉强加了个座让白钰挤到旁边。 这样领导云集的情况通报会在通榆历史上非常罕见,其份量远远超过普通意义的通报会,而是真正意义的常委扩大会。 原因众所周知,大年初一省城郊区发生大爆炸影响太恶劣,性质太严重,简直是给欢度春节的全国人民和领导添堵。据可靠消息,朱正阳、乔赣分别严厉批评了骆嘉斯和岳峙,指出必须彻底调查、妥善处理大爆炸事件,给京都和社会各界一个满意的交代! 怎样才能让大家满意?必定要严肃追究、撤职查办一大批干部!反过来讲如果大家以及京都不满意,恐怕骆嘉斯、岳峙都要大祸临头。 有时“领导问责”定义是比较含糊的,可以理解成主管领导负责,也可以理解成正府一把手领导负责,甚至申委书计负责,都说得通。 这就是解释权,也是最高层的裁量权。 所以今天的情报通报会常委们、副申长们、省直机关负责人们齐唰唰出席,无它,就怕别人趁自己不在时踩一脚,栽个赃,那可真是天大的麻烦。 首先由榆达集团总经理张益强做最新事故通报,全是坏消息: 伤亡人数继续增加; 盘点出的固定资产、机器设备、厂房及设施损毁严重,几乎无修复可能; 老厂区周边经核实的损失已超过五千万元,还有被爆炸物打死打伤的路人、村民和工人; 专家现场勘探、测试后判断老厂区已不适合平整、清理后重建,建议整体搬迁,问题是大爆炸使得其它车间受损严重,即便有少数生产线、设备能继续使用,单拆卸、运输、安装、调试、保养等就得一大笔费用,得不偿失。 张益强说鉴于大年初二起领导小组紧急通知全省化工行业全面停产整顿,实施“四个一批”即关停一批、转移一批、升级一批、重组一批,特别是达不到环保和安防标准的化工厂坚决关掉。受此波及,榆达化工厂二厂区、三厂区停产待查,目前集团方面拿出数千万备用金给等待复工工人发每天30-70元不等的生活补贴,并推出优惠政策鼓励工人转行、外出打工或做小本生意。 张益强苦笑道实话实说工人们响应集团号召的不是很多,吃惯大锅饭、享受集体福利而且自恃有编制,都不肯随随便便离开,起码要补偿一大笔钱。而依托于化工厂主营产品的集团其它产业都前景黯淡,盐化工、石油产业、生物化工3条产业链都随着化工厂三个厂区停产面临断炊。 听到这里骆嘉斯的脸拉得老长,问道:“老凤来了没?你实话说,榆达化工厂要恢复生产、重新步入健康持续发展轨道需要多少钱?” 凤麒麟整个人明显垮掉了,精气神一样全无,耷拉着脑袋说:“向骆书计和省领导们报告,昨夜初步匡算在15亿左右……我指的是乐观估计上半年搬迁重建下半年投产,还没把重建地皮等费用算进去……” “15亿……” 这个数字显然超出骆嘉斯的预料,一时没有说话。 何超拿起一份材料道:“早在五年前榆达化工厂的主打系列产品就严重滞销,市场份额急剧萎缩,到去年沿海、中原省份化工行业已基本更新升级到技术含量更高,环保指数更好,价格却更低廉的新一代产品。老凤,我就不明白榆达集团为什么死抱着十五年前研发的技术不放?!研发中心每年几个亿都用在哪里?!15亿放在通榆省层面可以承受,但这笔钱投下去的后果是什么?象前几年一样每年亏十几个亿?那还不如拿15亿建个新厂,跟你榆达集团没关系的企业,省里为什么要保你榆达的牌子?你榆达是百年老厂么?” 一连串诘问把凤麒麟打萎掉了,低垂着头可怜巴巴站在座位上,无言以对。 白钰悄声问:“管主任,何申长怎会知道研发中心的事?” “噢,对了,”管约明道,“何申长的秘书上次特意打电话要我们与榆达集团的工作会议记录。” 好厉害的何超,原来在幕后不动声色关注自己的研究动态。白钰暗暗想道。 岳峙缓颊道:“榆达是通榆国有资产里的老牌企业,能保还是尽可能保,省里不会放弃任何一家省属国企,当然也不会如通常所说的‘不惜代价’,账要算深算透,总之不能叫国家的钱打水漂,也不能让国企工人老无所养无所依靠。” 骆嘉斯接着说:“企业出了事故,要以生产自救为主,国家扶持为辅,这是原则!但国企所有权是国家,我们不能坐视国有资产付之东流,能帮则帮,群策群力集思广议把榆达扶上马,有个说法叫凤凰陧磐浴火重生,你老凤经历这场大爆炸有没有信心重整旗鼓么?” 听出申委书计话语中的支持之意,凤麒麟当即来了精神:“有,我们榆达集团有信心也有决心在骆书计为首的申委省正府领导下打翻身仗!” 在座诸领导们对这种“君臣呼应”均漠然处之,没人出声附合,无它,执掌榆达集团数年亏损几十个亿,能力水平和人品作风都摆在那儿,鬼才相信他能打翻身仗。 何超被岳峙出面缓了一下,又被骆嘉斯拦了一下,再说话就等于公开较劲了,因此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 按领导小组情况通报会级别规模,副申长们、省直机关负责人都可以即时发言,不受任何限制。然而今天的场面明摆是常委扩大会,只能常委们问话,下面的同志回答,因此徐尚立等人满肚子话却说不出来。 场面稍冷,申委秘书长王辰问道:“关于生产自救,老凤和榆达高管层有哪些想法?” 这是纯属过渡的问题,只须夸夸其谈几点后便转入第二阶段,由领导小组各条线办公室作专题汇报。 未料凤麒麟有自己的小算盘。 白钰提的两套方案,昨天殷主任传达后集团高管紧急磋商,都觉得如果省里支持力度达不到预期即15亿左右,引入社会资金和技术不失为自救之举,前提是集团控股51%,也不怕第二大股东掀风作浪。 但骆嘉斯是满心保持国资委百分之百控股权的,确保省属国企的纯洁性嘛。申委书计刚刚出言力挺自己,转眼就要转让国有资产,象话吗? “向骆书计和省领导们汇报,关于集团生产自救的问题日前经贸委提出了非常有建设性且独具创意的方案,目前我们正在审慎研讨之中。” 凤麒麟这番话说得曲曲绕绕,含蓄表明的意思是:方案“建设性且独具创意”,但是否务实可行避而不谈;“审慎研讨”说明主要持反对态度。 话音未落,从何超、徐尚立到孙刚、管约明这条线,心里均把这家伙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真是不折不扣的白眼狼,经贸委为了你榆达集团起死回生好心好意提出自救方案,你倒好眼睛眨都不眨就把经贸委给卖了,做人,难道一点底线都没有吗? “经贸委老孙在不在?”岳峙问道。 孙刚轻咳一声,道:“这项工作是由约明同志负责的,下面由约明同志就工作小组草拟的榆达化工厂自救建议作具体说明。” 不动声色地,孙刚把“经贸委”降格为“工作小组”,“方案”降格为“草拟的建议”,从而有了回旋余地。 管约明接着说:“尊敬的骆书计、岳申长,各位省领导,下面我就前天晚上经贸委工作小组与榆达集团对接小组工作会议中提出的两点想法作说明……” 好家伙,“草拟”变成“提出”,“自救建议”变成“想法”,中国语言的博大精深在官场文化当中被运用得炉火纯青。 你躲他闪,左右腾挪,都在怕什么? 第2024章 连番诘问 怕什么显而易见。 在场领导们都清楚新任申委书计是地道的保守系代表人物,国企相当于他的亲儿子,打不得骂不得。在市场这块蛋糕的分配上,他心心念念亲儿子吃更多份额,养得肥肥壮壮;至于私企、外企都是不值关心的流浪儿,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骆嘉斯到通榆后从没提过,但很明显在经济领域的动作就围绕四个字:国进民退。 省市级重大工程、重要项目和重点建设,骆嘉斯要求招标范围限于央企国企,理由是品德信得过,质量有保证;从他上任起来各大省行向国企增加贷款授信一百五十亿,新增银团贷款、项目贷款一百二十亿,银行家们也看领导眼色行事。 市属、县属国企改制成股份制企业,骆嘉斯都要求地方国资委控大股,并且保持地方党委对党员干部、党建工作的有效领导,还要充分发挥工会职能对投资方形成制约。 换汤不换药的生意谁乐意啊?自骆嘉斯空降以来通榆境内市以下国企改制无一审批通过,也无一成功转型,带来的恶果是三十多家市属、县属国企实质性倒闭,工人下岗,银行贷款逾期,只剩下个空壳子而已。 省属国企因其体量和规模还能继续支撑不倒,何超关注的27家亏损国企在各方督促下采取种种措施扭亏减亏,其中有5-6家主动提出部分股改,有2家做好集团混改的准备,当时从王益峰到何超以及徐尚立都表示乐见其成,然而此项工作随着骆嘉斯的到来轧然而止。 就这样的理念,这么的固执,在这种场合公然提社会资金入股国企,不是找骂么? 大概是管约明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次发言吧,说得那个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短短十五分钟出了几身汗。 在方案的具体介绍上,管约明把重点放到第一套即各方合力、企业自救,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空洞没用却又正治正确的废话,什么“多发并举”,什么“节流开源”,什么“共振共赢”等等。 然后,故作随意地说还有个“备选想法”,即在集团保持控股权的前提下对化工厂进行部分股改,引入社会资金和技术…… 没等管约明说完,骆嘉斯将茶杯重重一顿,冷冷道:“偌大的通榆,享誉几十年的榆达,居然保不住一家化工厂,沦落到需要私企老板拯救的地步?” 会场气氛陡地冷了下来,参会领导们都晓得第二套方案触到骆嘉斯的禁区,均眼观鼻鼻观心,个个端坐着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申委书计的威严或者说特权就在于此,可以随心所欲中止会议进程,随时表达自己的情绪,而别的省领导只有听的份儿。 此时所有人都能采取回避态度,唯有管约明躲不过去,众目睽睽下他就是骆嘉斯的箭靶子,必须对领导居高临下的指责有所回应。 回应什么呢?管约明额头再次渗出冷汗,束手无策。 身居经贸委副主任高位,早已习惯了大会小会照着稿子念字,向省领导汇报、对基层同志指示都有预案,根本没了临场反应的急智。 而且昨晚白钰牵头针对种种可能的问题做了准备,唯独没想到骆嘉斯当场发飙! 正绝望无助之际,白钰在旁边摊开左手,手心写着一个字:合。 尤如泅水者抓到救命稻草,管约明顿时豁然开朗,多年经贸工作积累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遂应道: “向骆书计汇报,榆达化工厂在多年生产经营过程中逐步沉淀相对固定的客户群体,绝大多数都是私企民企,通过长期合作形成相互依赖共同发展的格局。榆达化工厂陷入困境影响的不仅是自身,对中下游产业、销售商、终端用户都将是非常严重的打击。鉴于此,引入社会资金和技术不仅是化工厂自身需求,也是市场需求引导下的趋利行为。在这个问题上,榆达集团和化工厂是有主动权的,也能够保证国有资产不受任何损失相反在迅速恢复生产的情况下实现增值的目的。” 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明明是化工厂实在维持不下去了引资重组,经管约明牵强附会引申为“合作共赢”,好像私企民企老板们哭着喊着央求化工厂接受注资似的。 大概这番说辞还算顺耳,骆嘉斯面色稍霁。 然而却有个意想不到的人跳了出来——桦南诗委书计钱生潮! “从桦南个别市属国企改制情况看,最大的矛盾在于社会资本不肯承担历史包袱,特别是退休工人和欠交社保资金那部分,这却是榆达最突出的问题。如果引入社会资金和技术,怎么解决?” 通榆省属国企在社保管理上实现属地原则,榆达集团养老金的归集和发放就委托给桦南市社保中心,因此成为钱生潮最头疼的麻烦之一: 榆达集团近几年分文不交,市社保中心在省里重压之下还不能拖欠退休人员工资。 钱生潮担心榆达集团利用股改机会甩包袱,那样的话高达数亿的欠交款就没着落了。 这个问题也不在昨晚准备的议题当中,严格来说,这已是方案得到省领导批准后进入实质操作时要解决的问题,经贸委只负责扶持方向和政策许可,怎么可能管那么具体? 可这会儿钱生潮不是以桦南诗委书计身份而是申委常委身份提出质疑,就必须有所应答,不然怎么办? 管约明又僵住了。 凡是事先没准备的问题,他都没法应付。 这时白钰又伸出右手,掌心还写着一个字:断。 管约明心念急转,当即道:“向钱常委汇报,关于退休工人和欠交费问题我们考虑采取新老划断模式,具体地说考虑到榆达集团承受能力、化工厂资产状况、省里能给予的优惠政策以及社会资本的善意,综合确定一个年份,年份前的由省财政、集团和社保中心三方协同解决;年份后的由股改后的化工厂承担,其它诸如医保欠款、干部待遇、组织关系、银行贷款、经济纠纷等等都可以参照。” 他索性把有可能涉及的领域一句话全部覆盖,防止再有省领导冲出来,白钰两只手都已用完,再紧急提醒的话该伸脚了。 “确定年份是桩技术活儿,需要财政部门主导评估,而不能由一群外行随随便便说了算。” 钱生潮对“新老划断”的提法还算满意。 何超沉声道:“通榆财政状况我想同志们都很清楚,这些年要不是京都财政大力扶持真穷得工资都发不出;有困难的也不止榆达一家国企,之前为了扭亏减亏省里能拿的优惠都拿了,不能指望这会儿出什么奇招,主要还靠企业多动脑筋生产自救。” 表面上呼应钱生潮所说的“财政”,实质否决第一套方案可行性,倾向于化工厂引入社会资金和技术的第二套方案。 踩着何超说话的尾音,岳峙接着说:“何超同志不是在同志们面前哭穷,当家才知油米贵,省财政保障民生教育医疗等方面的硬性支出太多了,分到最后能统筹调试的钱还得优先用于引进人才,有效推进基础设施建设等等,一下子掏几亿、十几亿砸到救助企业上,我是有心无力也没胆。今天在这里要向榆达各位打声招呼——榆达不是独生子,通榆大家庭里有上百个孩子呢,手背手心都是肉,情况再特殊一碗水也得端平,对吧?” 岳峙难得挺了何超一把,语气虽然委婉但也透出支持第二套方案的意思,没别的原因,就是缺钱。 吴通出乎意料呵呵笑了两声,道:“理解两位正府领导同志的心情,以前我在财政系统工作过知道切蛋糕的难处,乍看账面数字很诱人,几刀砍下去心都凉了。引入社会资金和技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几千亿上万亿规模的央企都敢混改,区区几十亿资产的化工厂股改算啥?何况那些资产的质量……呵呵,国企的确要放下老大哥的架子了。” 如果说岳峙、何超说得相对委婉,那么吴通简直是直接开炮了。 原因很简单,骆嘉斯在通榆所搞的国进民退这套已引起京都以及学术界关注,而扛着改革革新大旗的沿海系更是反感,担心这股逆潮影响沿海发达地区如火如荼的民营经济,因此已有多家报刊开始不点名的抨击,同时接二连三重量级经济学家在接受采访时直言不讳国退民进才是搞活经济的根本。 身为沿海系中坚,吴通已感受到来自昔日领导同事的压力,必须在公开场合旗帜鲜明地表达开放包容的观点,也就是站队! 肯定会引起骆嘉斯的不快,但有什么办法呢?权利和义务永远是捆绑,不可能只享受沿海系在晋升过程中的各种便利,却不坚持沿海系在经济思路和改革方向等问题的原则。 见骆嘉斯沉着脸不说话,王辰生怕更多常委站出来支持股改形成墙倒众人推之势,赶紧打岔问道: “测算过没有,如果集团控51%股权而出让49%给社会资金和技术的话,能立即投入恢复生产的真金白银有多少?” 很简单的问题,管约明翻了翻材料立即答道: “包含引入新产品新技术的无形资产估值,应该有12亿左右。” 第2025章 众人拾柴 王辰的用意就是缓和气氛,让各方冷静下来,也给骆嘉斯充足的思考时间。遂接着问: “准备以什么方式引进?面向社会公开招标,需不需要资质审查防止恶意收购?” 管约明道:“就是为防止恶意收购,所以考虑在榆达合作商当中选择投资方,形成某种程度的利益绑定,也可以说深化产业链密不可分的关系吧。” 骆嘉斯陡地问道:“老凤说说看,榆达集团合作商有没有一下子掏12个亿的?” 凤麒麟略略迟疑,道:“化工行业属于高风险高投资领域,钱都用于流转各个生产销售环节,账面有闲钱的很少;就算有,人家是否愿意投资……我觉得并不乐观。” “问题就在这里嘛!” 骆嘉斯加重语气道,“搞合作搞投资这种东西要你情我愿,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你们……那个老管同志做研究时有没有考虑到可行性?” 管约明按准备好的答案一丝不苟答道:“化工行业永远不缺市场和商业前景,最宝贵资源就是行业许可,我们相信凭借榆达化工厂多年积累的生产经验、工艺底蕴和技术队伍,一定会吸引来有实力的投资者。” “噢——” 骆嘉斯拖着长长尾音,瞬时白钰预感到大事不妙! 果然隔了会儿骆嘉斯道:“老凤觉得不乐观,老管觉得很乐观,到底相信谁?我想还是让事实来证明吧!老管啊,榆达化工厂引资12亿的工作就交给你这个工作组,一个月时间,完不成任务的话……” 骆嘉斯冷笑数声没继续说,但在场领导们均感受到阵阵寒意,转而道,“下一个议程是什么?” 要不是白钰暗暗在后面扶住,管约明恐怕要当场瘫倒在地! 一个月时间,12个亿,这是什么概念? 经贸委不同于发改委、国资委与企业直接打交道,手里真正拥有的资源很少,老百姓想象中省直机关一呼百应,几个电话便可召来腰缠万贯大老板的场面根本不会出现。 化工国企更是相对独立且封闭的行业,如果税务局、安监局等部门接手或许效果更好些,让经贸委全权负责这档子事…… 但骆嘉斯此举看似突兀,却有其很深的内在逻辑。 岳峙、何超先后代表正府表示支持股改,吴通又拦腰杀出放了一炮,表明通榆各方势力对自己空降以来主导的国进民退已忍不下去,打算群起而攻之。这种不利局势下倘若一味强行否决股改方案而要求财政给予扶持,恐怕要落得大败而归的结局。 没两把刷子焉能官至申委书计?骆嘉斯果断采取常委们意想不到的策略,突然同意股改,却把重担压到发改委工作小组头上! 这就叫让不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如果一个月完不成任务,正好对这几个小喽啰严加惩治开刀祭旗,以后就不会有人敢在自己面前提国企改制的事了。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手法,居然在常委扩大会议面临被孤立形势下信手拈来,显示其过人的冷静和丰富的官场经验。 紧接着孙刚为首的经贸委领导们都悄悄退出会场,坐到旁边休息室相对无言。 真是莫名其妙的躺枪,平白无故飞来的横祸! 以凤麒麟的禀性肯定看出骆嘉斯此举背后的正治考量,这种人为了取媚领导保住官位从来不顾企业发展和员工死活的,必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拒绝配合引资入股,甚至有可能连合作商名单都捂着不给。 不消说,今天骆嘉斯在会上的态度也会微妙影响省直机关各部门,官场是现实的,这个节骨眼上不可能有人雪中送炭,不趁机落井下石就谢天谢地了。 隔了半晌,孙刚勉强打起精神道: “骆书计把担子压到约明为首的工作小组身上,但经贸委人人有责,明天起发动全员一起想办法,不限于化工行业,只要有实力、有投资意向的都可以请过来谈!一个月期限是硬任务不容讨价还价,完不成任务的话今后会影响到经贸委每位干部员工的前途,其它话我不多说!” 掂了又掂,管约明还是多说了一句: “骆书计表面上剑指工作小组,其实把火气都发泄到经贸委头上,谁叫我们不合时宜当众提议股改方案呢?这事儿不怪小白,方案经我同意后逐级报到几位申长那边都表示认可的!摸着良心,谁敢不承认股改是解决榆达化工厂困境的唯一办法?!” “不要有情绪,不要有情绪,”孙刚安抚道,“证明方案可行,我们就必须齐心协力找来那12个亿,走,都回家打电话去!” 提到打电话,白钰脑子里闪过第一人选便是卓语桐。 卓家长袖善武,卓语桐在商界有极为广泛的人脉,且都不是玩资本而是踏踏实实做实业。然而一年多来两人算是闹翻了,蓝依也明令禁止他与卓语桐联系,首选之人首先排除在外。 柳瑄瑄行不行?天堑集团专做公路工程,但作为投资介入资质、牌照齐全的化工企业未尝不可,只是……若聪慧精明的卓语桐知道了必定产生某个遐想,毕竟,毕竟从公路到化工跨度太大,明摆着冲白钰的面子。 还有招暗棋即扬子药材的杨士余,前期暗中腾挪应该早早做好准备,然而以他的实力大概拿不出12个亿,多年从事药品药材也完全不熟悉化工行业,即使有钱没技术又不行。 这样看来,当年方晟建立起庞大高效的商业团队还是有道理的,眼下12个亿就把自己难住了。 独自在办公室想了一下午,白钰长叹数声,终于拨通越越的手机——于煜已告之两位妹妹主攻方向,按说这个电话应该打给从事资本运作和实业投资的楚楚,但出于各种微妙心理,白钰还是习惯与越越联系。 出乎意料,向来爽利而直接的越越居然迟疑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 “小宝哥大概没听说吧?自从爸爸失踪后,赵阿姨把在内地所有投资都撤回来了,而且下令今后不准到内地从事任何投资!” “啊!”白钰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越越道:“上次帮你实际上打了擦边球,因为股票业务不属于投资,我没主动说,赵阿姨也权当不知。但如果投资回报周期慢且风险高的化工厂,我觉得楚楚不敢单独拍板。” 白钰沉思良久问:“有没有可能通过委托人或第三方进行投资呢?” “这是一道‘absolute’(绝对)级命令,涵盖投资资金的最终流向,”越越道,“赵阿姨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没有人敢违背包括楚楚和我。实在抱歉,小宝哥。” 跟自小接受欧美教育体系培养的年轻人说话就这个好处,明明白白告诉你行与不行,不会含糊其辞。 白钰叹道:“赵阿姨准备完全与内地脱钩吗?爸爸失踪未必如她想象的那样。” 越越道:“小宝哥,赵阿姨曾经暗示全面撤资并非赌气或率性而为,暗含更深远的战略目的,她做的事与中国二十年、三十年后的国运有关,现阶段必须切割给欧美正府看。” “噢——” 白钰隐约明白越越说的意思,心却“咚”地沉到谷底。 终于拿起白翎很早之前给的卡到附近atm机查询了余额,如当年所看到的有很多零,但细数之后也就3000万,大概是白翎承认“黑吃黑”的灰色收入吧,拿到这种国企收购远远不够的。 至于方晟给的黑卡,很遗憾只能用于消费,不可以有任何投资、套利等行为,譬如白钰可以买比于煜更大更豪华的别墅,可以雇佣两个三个管家团队,甚至可以买架直升飞机停到后院,总之用于个人奢侈享受都行。 但拿黑卡上的钱炒股,收购企业,那就违反申请黑卡时的约定,既然不遵守信用,那么发卡方就有理由宣布信用卡无效。 看来,指望某个投资方砸一锤子买卖是不可能了。 白钰拨通杨士余的手机,直截了当问:“你那边能凑多少钱?” “一点六个亿吧,”杨士余盘算了会儿,又道,“如果需要追加,我就把商林那些仓储中心都抵押给银行,能再套一个亿左右出来。” “好,我知道了。” 再硬着头皮与柳瑄瑄联系,自然先问孩子,她含蓄地说健康可爱长得象我,简直一个模子出来的。 那就好。白钰暗暗松了口气,遂简要述说了自己当前的困境。 柳瑄瑄想了会儿,说生养期间只跟卓语桐联系过一次,关于自己和男方家族的情况,卓语桐略有所知,所以对孩子出生颇有疑惑,忍住没刨根究底而已。不能让卓语桐产生联想否则后果很严重,这样的话,绝对不能以天堑集团名义参与投资,顶多动用自己个人财产曲线救国,大概一个亿左右的样子。 那也不错了,如果需要的话再联系。 粗略估算三个亿左右,才达到收购榆达化工厂49%股份所需的四分之一。 唉,个人财富在庞大的国有资产面前方才觉得何等的渺小和卑微。 白钰的设想是经贸委特别是主要领导们为了自救不会毫无作为,领导班子凑五六个亿、七八个亿都有可能,加上中层干部齐心协力,到时以投资财团模式出面收购并验资,好歹把骆嘉斯第一斧头招架住再说。 第2026章 种种触礁 寻找投资之路比预想的困难百倍。 榆达化工厂大爆炸后全省化工行业停产整顿,老板们人心惶惶,中下游产业链和终端客户也担心后期监管正策收紧,纷纷转往中原、西北等地。现有产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哪个敢追加投资? 当然有“国企”、“牌照俱全”两块诱人招牌,还是有一定吸引力,但一打听只是第二大股东,控股权仍在国企集团手里顿觉索然无味,没有进一步询价的兴趣了。 12个亿还要带技术,却拿不到企业主导权,这种傻事才不干呢。 还有个不利因素是春节期间大老板们都不在企业上班,天南海北到处玩,根本联系不上,最快也要等到正月半后。 这一来骆嘉斯规定的一个月限期已去掉三分之一时间。 到正月二十四,除了白钰手里不算很稳的三个亿之外,孙刚透过外省老朋友关系招揽了一位化工老板愿意出一个亿;管约明等副主任使出全身抖擞也只预约到几千万规模的盘子,态度仍很犹豫;至于寄予厚望的中层干部们,可以游说一些老板入股但不是以投资方式,换而言之要保持人家每年基本分红,加起来也就两三千万。 就剩十天了,筹集到的总投资额还不足六个亿! 压力最大的要数管约明和白钰,一位是经贸委负责此项工作的领导,一位是工作小组实际负责人。 春节期间蓝依蓝朵一直住在于煜的豪华别墅,一来他俩成天奔波于办公室和化工厂,很不定当;二来考虑安全因素,白钰担心那个诡计多端的女杀手又卷土重来。 见白钰急得嘴角都生出小泡泡,蓝依背地里央求于煜帮忙。 无须蓝依说,于煜其实已悄悄联系过楚楚,得到的答复与越越大抵相同,即赵尧尧几年前就划下红线,绝对不准到内地投资一分钱,无论间接与直接。 楚楚还说按赵尧尧的理念就算投资,也会选择能源、交通、建材等稳健的基础行业,化工行业的政策性太强,风险非常高,稍微有点智慧的投资商都会回避。 没办法,于煜厚着脸皮约卓语桐在外面咖啡厅见面,拐弯抹角请她出手相助。 卓语桐双手捧着咖啡杯静静看着于煜,看得他心里发毛,陡地轻笑一声问: “你俩到底什么关系?要不是他正式跟蓝依结婚还生下双胞胎,简直怀疑你俩……嘿嘿嘿……” 于煜汗颜道:“想哪儿去了!真是关系很铁的兄弟,不骗你!” “嗯,你的眼神告诉我没撒谎,所以我也实话实说,”卓语桐道,“第一次帮他是温泉度假中心,那是看商砀老百姓太穷;第二次是修建城际快速通道,算是对他陪我去上高参加前男友婚礼的回报吧。事不过三,我不想再帮了,一是帮不了,我认识的老板老总没有涉及化工行业的;二是我为什么要帮?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上次婚礼都没邀请我,对吧?冲你的面子,你能为我带来什么?有承诺吗?” 没想到她说得如此直接,于煜心慌意乱之下低头喝咖啡,不知如何回答。 卓语桐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仰头象喝白酒一样一口喝掉杯中咖啡,径直起身离去。 卓语桐这条路又断了。 除了方晟给的不能用于投资的黑卡,赵尧尧给的卡也只能消费,真是妙得很,她也意识到方晟亦官亦商带来的危机,提前做了限制。 于煜还不甘心,私下问楚楚能否联系昔日方晟旗下的商业团队成员,当年呼风唤雨的牧雨秋等人想必都拥有惊人财富。楚楚说他们能够安享退休生活而不被追究过去原罪,前提就是不准重现江湖,这方面是有讲究的,京都高层对资本大鳄、商业巨头向来持谨慎的防范态度。 至此于煜放弃了帮助白钰的念头。 正月即将过去,还有四天就到骆嘉斯说的限期,都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可这回经贸委大小干部一起拾也无济于事,极为勉强地凑到七个亿,剩下五亿怎么也不行了! 在临时召开的碰头会上,孙刚凄然道:“同志们都很努力,但困难远超预期,市场对化工产业前景以及榆达化工厂的前途……如果可能的话,我打算向省领导汇报暂时部分收购股权,把七个亿用作启动资金,差额申请银行贷款和财政担保的贴息贷款,看看能否得到省领导认可……” 似乎不失为解决之道,当前各方都急于重启生产,只有机器运转起来、工人们回到生产岗位,企业才有焕发生机的希望。 然而经贸委领导们都清楚,骆嘉斯以一个月为限且很清楚地要求12个亿,意图根本不在于企业扭亏减亏,他玩的是正治。 因此启动资金的说法不会减轻骆嘉斯的惩处力度,说12亿就12亿,11.9亿都不行! 领导的权威性就体现在这里。 而且,骆嘉斯虽然当众把责任落实在管约明为首的工作小组头上,惩处大棒抡起来肯定会祸及经贸委主要领导,尤其孙刚恐怕难逃一劫。 白翎打电话给贾复恩,其实没等她求助,贾复恩已拉着徐尚立联袂找何超,直截了当说这事儿明摆着是骆嘉斯避实击虚、拿小喽啰们泄愤,股改方案经过你何申长过目的,岳峙申长也点了头,怎么可以到最后因为拉不来12个亿问责人家? 话说回来了,象榆达化工厂股改这种重要且审慎的工作怎么可能短短一个月达成协议? 何超态度平和地说我在会上的发言、骆书计的表态,两位申长都在场,我也不多解释;一个月限期没到,这会儿就算找岳申长也没用,只有耐心等骆书计找我们讨论处理结果时再据理力争,公道自在人心,相信事情会有比较好的结果。 贾复恩摇头道我就担心骆书计不经过常委会,直接把负责招商引资的经贸委一干人拿掉,那样岂不冤枉? 何超没直接回答,而是看着徐尚立笑。 经他一笑,徐尚立悟了出来,道:“我再跑一趟,找吴部长打个招呼!” 徐尚立毕竟是从正务院下辖部门空降的京官,且知识分子背景派系色彩不浓,省领导层面都能说上话。况且他曾数次在局委员全体会议上讲过课,在大领导们的脑海里有着正面形象,铆不准什么时候悄悄递篇报告便火箭般提拔了,因此超然独立之吴通也不会得罪他。 其实贾复恩私底下已找过吴通,如今徐尚立再找,吴通也说了实话:于情于理都不可能让骆嘉斯乱来! 组织部长的存在就是制约申委书计一言堂,不然在申委配个人事处就行了,何必煞费苦心单独设立机构? 但吴通也交了底:在最糟糕的形势下争取最好的结果。 这话什么意思? 好比上次白钰调整工作,离开商砀是必须的,那是程庚明反复拜托和要求;安排到哪个地方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可以到别的县担任县长,也可以到别的市担任局长或正处职干部,最终调到省经贸委,就是“最好的结果”。 吴通的潜台词是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会在常委会或讨论处理意见的场合对骆嘉斯进行抵制,但抵制不是负隅顽抗,终究会有妥协,吴通很可能要以牺牲孙通、管约明为代价,替白钰争取些宽大处理的空间。 鉴于此,贾复恩对白翎的回复只有八个字:一颗红心,两种准备。 白翎还是忐忑。 孙通、管约明等都是混成精的老油条,仕途基本上止步于现状,背个处分什么的无所谓。 白钰正处上升空间,万万背不起啊!背了处分,档案就有污点属于曾经犯过错误的干部,今后与其他干部同等条件下竞争时,这就是致命伤。 离截止限期还有三天。 白钰打电话请京都钟直机关昔日老领导老同事们帮忙,听说是化工企业,都责怪说你原来专门负责经济事务的应该知道它的危险程度,怎么可能说服投资者搅进这潭浑水?申委书计容不下你索性回来吧! 唉,钟直机关岂是想回就回?白钰心里哀叹道。 同一天,白翎千挑万选请了位几十年前同辈子弟——小时候一起玩耍过,与樊红雨私交也不错,请那位资深子弟到钟组部传话。 三言两语介绍了白钰的艰难处境,白翎的想法是通榆正治太恶劣,白钰不能再呆下去了否则必定遍体鳞伤,看看能否调到邻省上高。 樊红雨听了深感意外,没料到以贾复恩之威都罩不住白钰,也真是运气差到不能再差,沉吟良久温和地对那位资深子弟说,请转告她,如果这回她儿子受到不公正待遇,我不会袖手旁观,毕竟老交情仍在。 樊红雨没明说是否答应白钰调往上高,但意思很明白,视此事处理结果来定夺。 说不定骆嘉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呢?关键在于他并不知道白钰的真实身份,而且眼睛盯的是省经贸委所代表的经济理念,准备杀鸡儆猴,威吓的是何超、徐尚立、吴通那些猴,小小处级干部在申委书计眼里真不算什么。 离截止限期还有两天。 白钰心灰意冷坐在办公室,都准备打包离开经贸委了,这时突然间接到一个电话。 第2027章 初恋女友 电话是个普通话听起来怪怪的中年男人打的,开门见山问: “请问您是经贸委白钰处长吗?听说您准备招资入股榆达化工厂?我的老板有兴趣,想邀请您面谈。” 简直从天而降的幸福,不过白钰仍保持冷静,问道: “您老板是哪家公司?有过化工行业经历吗?榆达化工厂转让国有股预报价是12个亿,是不含银行贷款的硬投资……” 他是把丑话说到前面,若打算混水摸鱼,利用国有资产股权买卖从中捞油水就趁早滚开! 中年男人很自信地说:“具体条件都听说了而且符合,所以老板想直接跟您谈,新世纪大酒店901房间,恭候您的光临——对了,老板希望单独会谈,不必带其他人。” 嗯? 好像柳瑄瑄的套路啊,当时也要求一个人前往,结果疯狂成那样,难道生完孩子身体又恢复了? 给自己来个惊喜? 想到柳瑄瑄在床上的柔媚风情,白钰不由得蠢蠢欲动,暗想反正她快要离婚了,有过第一次还在乎第二次、第三次么?为了12亿,老子豁出去了! 当即两手空空出门——他觉得跟柳瑄瑄没什么好谈的,最重要的是床上展示硬实力,叫了个出租直奔五星级的新世纪大酒店。 来到901轻轻敲门,开门的居然不是柳瑄瑄,听声音就是刚才通电话的中年男子。 “您好,我姓辛,老板的私人助理,”辛助理目光一瞥,奇怪地问,“白处长没带介绍资料?” 他妈的失算了! 老子还以为只要上床…… 白钰尴尬地笑笑,指着自己脑门道:“所有资料都装在脑子里,随便问什么。” “噢,白处长厉害!” 辛助理敬佩地说,转而道,“接下来有个失礼的环节,是老板吩咐的我们也没办法……” 说罢微微示意,屋里坐着的两名汉子站起身齐齐走了过来。 白钰心里顿生警兆,下意识退了半步道:“这是……” “白处长别紧张,按老板要求做个金属探测,”辛助理歉意道,“老板特别注重安保问题,严苛程度我们都觉得……” 他无奈地笑笑。 “老板在哪里?”白钰问道。 “楼上总统套房,待会儿我陪白处长见他。” “不对吧,”白钰道,“谈到安全,没有比省府大院更安全的地方了,老板为何不到我办公室谈?” 辛助理解释道:“在双方没谈妥之前,老板不想暴露身份,不,准确地说即使合作成功,老板仍希望身份保密。” “为什么?” “我们不……不敢问,我们只是打工仔。”辛助理实话实说。 事情愈发怪异了。 白钰自恃身手好,反应快,越怪异的事越有兴趣探究到底,便从容接受两名大汉从头到脚的检测,包括所有衣兜、夹层、衣角等都被仔细摸了一遍,然后辛助理歉意道: “见老板期间,您的手机要交给我保管,实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白钰目光闪动:“不是单独谈话么?” “是啊是啊,把您引荐进去后我全程守在门外,不会打扰您和老板谈生意。”辛助理道。 “好吧。”白钰暗想总统套房空间足够大,万一动手可以慢慢周旋,倒也不是十分畏惧。 从专用电梯来到总统套房那层楼,电梯口站着两名威风凛凛的保镖,辛助理做了个手势,两名保镖旋即乘电梯离开。 “这层楼就只有老板、白处长,以及我,您大可放心。”辛助理微笑道。 他越这么说,白钰越不放心。 走了几步来到移门前,辛助理笑着伸出手,白钰也不多说径直把手机关掉后交给他。 进了第一道门,输入密码后打开正门,里面是间宽大奢华的会客间。两人从右侧穿过去,来到一扇磨砂玻璃门前,辛助理轻敲两下,然后将门拉开半米左右,轻声道: “老板,白处长来了……您请进。” 踏进门内,眼前是间风格凝重端庄的办公室,有个人坐在高背老板椅里,背朝着门口。 进了门,辛助理在后面轻轻合上门,白钰敏锐地注意到门没反锁,这让他微微安心。 “您好,我是通榆省经贸委白钰,不知怎么称呼您?”白钰上前两步,离办公桌还有两米多时彬彬有礼问道。 沙发一点一点地转过来,转到一半白钰顿时全身血液上涌,怔在原地瞠目结舌,等到沙发全部转到正面,才颤抖着说: “真……真是你吗,米果?!” 原来竟是他的初恋女友,生命中第一个女人,米果! 米果嘴角微微绽起,露出俏皮而轻快的笑容:“快十年了,还能一眼就认出我,不错呀。” 说着起身轻盈地转到他面前,他不由自主用力将她搂在怀里,不假思索地用力吻上去…… 熟悉的体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肢体动作,接下来就该滚到地毯上吧…… 等等! 白钰深吸一口气,就在两人舌尖即将交接时堪堪刹住,目不转睛看着俏丽如昔的初恋女友。她还是迷死人不赔命的笑容,双臂勾住他脖子,道: “怎么,我老了吗?” “你不是在加拿大定居么,怎么摇身变成化工行业投资人?”白钰的潜台词是你绕了半天是不是拿我开涮? 这个问题很重要! 米果甜蜜地吻了吻他,道:“忘了自我介绍,我的正式名字叫葛兰特.米,老公是加拿大马尼托巴省化工巨子葛兰特家族集团董事长的二儿子……” 没等她说完,白钰象被烫着似的松开手后退半步,道:“哦,你是有家室的人了!” 难怪辛助理说话怪腔怪调,大概也从加拿大跟过来的。 “瞧你装的,你不也结婚了吗?”米果暧昧地瞟他一眼,道,“上次发消息时还在热恋期吧?” “化工巨子……” 白钰自觉在初恋女友面前有些呆头呆脑,考虑问题比平时严重滞后,想了想道,“加拿大化工巨子怎么跑到通榆来发展,又正好碰到榆达化工厂这档子事?” “亲一口我才说。”米果撒娇道。 无论多么铁石心肠的男人,永远无法拒绝初恋女友的撒娇。白钰轻叹口气,蜻蜓点水般在她俏脸上啄了一下。 “敷衍了事,”她嗔怪道,但也知道白钰的脾气并不得寸进尺,遂转回老板椅坐下,道,“加拿大左翼正党上台后在环保等问题愈发极端化,居然喊出‘把化工行业赶出加拿大’的荒唐口号——只要地球有化工厂,谁能躲得开污染?纯粹掩耳盗铃的把戏。受此影响葛兰特家族开始主动外撤,非洲、拉美、东南亚和西亚都不具备完备产业链,反复认证还是内地更适合些,虽然沿海等省也开始拒绝化工企业落户,西北、西南、中原还是有条件欢迎的,所以我毫不犹豫选择通榆,就想离你近些……” “米果!” 白钰心神激荡,黯然道,“何必呢米果?爱过就已经足够,彼此把那份情意深深埋在心里是最好的……” “听我说,”米果道,“化工资质和牌照在哪个省都不好拿,通榆被国企所把持更加困难,前期辛助理在桦南调研了三个月觉得棘手,都准备打退堂鼓的时候适逢榆达化工厂发生大爆炸。它的处境和状况必须借助外力,葛兰特家族应该是最佳人选,对双方都是机会,你认为呢?” “12个亿,49%股份。” “葛兰特委派管理团队,一名专职副厂长,财务总监,每个车间都有葛兰特管理人员。” 轻轻吁了口气,白钰困惑地摇摇头,道:“我真不习惯和你面对面谈判,米果,这种感觉太糟糕了。我想,以后你派助手来谈吧,对我俩都好。” 米果道:“白钰,现在我不是中国人,而是加拿大人;我不叫米果,而是葛兰特.米;我的身份并非你前女友,而是葛兰特化工集团中华区总裁。听清楚了吗?” “有……有孩子了?” “儿子六岁,女儿四岁,照片就别看了两个洋娃娃,我想你不会喜欢。” “说什么话……” 白钰又轻叹数声,转而道,“可以派管理团队,但按规定财务总监必须由第一大股东也就是榆达集团委派。” “好吧,无关紧要的细节,”米果道,“葛兰特对控制企业没兴趣,想的是引入先进成熟的技术,让中国人接受我们加拿大的化工产品。” “我们加拿大!” 白钰蹙眉道,“提醒你呀米果,或许你已习惯这么说,在沿海省份也没事,但通榆社会风气相对保守,很在意……你这样华裔身份格外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多谢提醒,”米果无辜地摊开双手,“这笔生意能某种程度解除你的危机,据我所知是这样吧?” “是,但我不会谢你……事实上我衷心不愿你以这样的方式出现。”白钰坦率地说。 “记得你家族也很厉害的,怎么这点小事都搞不掂?”米果歪着头打量他,“如果在官场做得不开心就别坚持了,到葛兰特来帮我,我俩共同把中华区的业务做大。” “你老公知道了会断然撤销中华区。” 米果开心地大笑:“老外可不象你们中国男人小鸡肠肚!当我坦白承认第一站选择通榆是因为前男友时,你猜他说什么?” 第2028章 杀出黑马 白钰不悦道:“再次纠正——我们中国!” “好吧,我们!”米果道,“葛兰特说希望前男友能帮到你;如果他处境不太好,你也应该帮帮他。” “好吧,自愧不如,”白钰顺势道,“对了我爱人叫蓝依,在这方面和所有东方女性一样有很强的主权意识,最好……” “我懂,我懂,”米果眨眨眼,“在公开场合我会保持冷淡态度,更不会透露在山涧里彼此奉献了第一次。” 白钰尴尬地说:“往事……往事不必再提,合作的事儿基本先这么敲定,我回去逐级汇报后再联系,行不?” “今晚我要你陪我。”米果又撒娇道。 “这个……”白钰骚骚头说,“葛兰特.米女士,从现在起你代表投资方,我代表省正府工作组,我俩不可以私下接触的。” 米果“卟哧”笑起来,指着他道:“我最喜欢你一本正经其实满肚子坏水的模样,好吧,暂时保持距离,记住了,暂时。” “暂时。”白钰无奈应道。 出门前米果又绕过来很自然地依偎到他怀里,双臂勾住他脖子道:“再亲一个。” 还能怎么办?就算明知不该如此,白钰也硬不下心肠拒绝,只得又轻啄一口。 米果眉开眼笑声音更轻:“久别胜新婚,期待……” 她眼里满是笑意,滚烫的唇在他嘴边一掠而过。 “格噔”,白钰心灵最深处有道弦被重重拨了一下,久久在脑海里荡漾。 离开新世纪大酒店时,白钰觉得自己两手空空的决定居然是对的,确实,跟初恋女友有啥好介绍? 没滚到一处,拿身体来招商引资已经很对得起蓝依了。 听到白钰的紧急汇报,孙刚、管约明立即中断所有活动第一时间带着他跑到何超办公室;之后徐尚立等经济条线领导都被叫过去,迅速查阅、了解相关情况后,证实米果所说的情况属实,即: 加拿大日益严苛的环保规定逼迫化工企业外迁,通榆则是葛兰特化工集团中华区的首选之地! 真是从天而降的好消息。 葛兰特化工集团入股能带来国际第一流的生产技术和尖端化工产品,反而领先于国内一直处于潮流前沿的沿海、中原化工产业,对榆达化工厂来说真是因祸得福的腾飞机会,应了骆嘉斯“浴火重生”的预言了。 “是不是先给岳申长通个气?”孙刚问道。 似乎很自然的事,经贸委找到了解决之道必须让主持正府全面工作的申长第一时间知道。 何超沉吟片刻,出乎意料道:“下午岳申长有外事活动暂且不必打扰,离截止期限还有一天,等明天下午再说。” “好吧。” 包括徐尚立在内都不明白何超故意压一天什么意思,难道怀疑葛兰特的诚意? 被泼了这盆冷水,孙刚、管约明也打消了立即会见葛兰特方面谈判代表的念头,关照白钰必须稳住对方,好不容易上钩的鱼千万别放跑了。 这倒不用愁。在米果面前,白钰都不知道到底谁是那条上钩的鱼。 截止期限最后一天。 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刚步入办公室的孙刚突然接到岳峙的电话: “老孙啊,上午有位大泽的投资商接待一下,我费了番心思帮你们拉过来解决榆达化工厂股改难题的,别忙着说谢,谈妥了再说,哈哈哈哈。” 孙刚僵在原处,竟然真的忘了说“谢谢岳申长”! 脑中浮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何超太厉害了,预见到——未必是岳峙,但肯定会有省领导捱到最后关头出手! 为什么呢?越到最后越主动,越能在谈判中争取到更多利益。 若非葛兰特没在昨天出现,岳峙这通电话恐怕到迟至傍晚,但意想不到的竞争对手横空而至,岳峙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上午十点,那位客人来到孙刚办公室,陪同他的居然是省领导们的老朋友——榆钱集团董事长钱观! 再看名片:大泽省贾洛化工集团总经理助理迟尉 孙刚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彻底明白了:庞大的商业航母贾洛系试图进军通榆! 久在经济领域工作,孙刚自然知道贾洛系的厉害,在大泽素有“真真假假,无敌天下”的说法,真指的是甄家系,假则是贾洛集团以及更庞大的贾洛系。 贾洛系有多大?最鼎盛时期旗下有二十多家上市公司,近三十家地方银行、保险公司、资产管理公司、投行、典当行和金融租赁公司等,总资产几千亿! 之前通榆民间就怀疑榆钱集团也属于贾洛系,董事长钱观从未公开承认过,今天陪同贾洛化工集团的人露面,无疑证实传言非虚。 榆钱集团本身就是百亿资产的大型私企,钱观都把收购机会直接让给贾洛化工集团,可见贾洛系对这桩生意的重视。 问题是,榆达化工厂经营不善负债累累,厂里设备落后多年失修,基础设施等陈旧不堪,简直就是个烂摊子,何以一夜之间成了香饽饽? 葛兰特愿意主动买套也罢了,因为初次登陆内地需要个切入点,且十多年来加拿大与这边磕磕碰碰并不融洽,非得借助榆达化工厂的壳。 类似这样的壳,凭贾洛集团的实力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它连最难申请的金融全牌照都弄到手,区区化工生产许可证、资质、营业执照等等算什么? 孙刚摸着脑袋与来客寒暄了几句,随即把管约明和白钰叫过来,微笑道你们之间深入沟通一下,我上午还有个会就不陪钱董、迟总了。 转眼把皮球踢了出去。 当然也没什么,钱观与管约明、白钰都是老相识,工作中有过接触,私底下也喝过酒,当下说说笑笑来到小会议室。 落座后管约明正好接电话,发球权到了白钰手里。 白钰直言不讳说我们热烈欢迎贾洛集团落户通榆,为重振榆达化工厂生产经营多作贡献;我们会以最大善意、最多优惠争取合作成功,同时乐见贾洛集团、榆钱集团在通榆增加投资,开拓到其它领域。但我必须明确告之的是,你们是第二家前来接洽的公司,所以在同样投资承诺的情况下,我们会有一个综合比较和权衡,这一点请钱董、迟总理解。 钱观笑笑没说话,迟尉道没关系没关系,生意都是谈出来的,我们从万里之遥的大泽飞过来,一方面是岳申长盛情相邀,另一方面确实希望在通榆安家落户,为地方经济发展尽一份心意。贾洛跟榆钱是老朋友老客户,之前有过不少愉快合作,所以我信得过钱董,信得过岳申长,也信得过各位。 短短几句话,两次扛出岳峙的招牌。 白钰佯装没听出来,取出材料对榆达化工厂目前状况作了详细介绍,强调两道红线: 一是最多转让百分之四十九股权,榆达集团为控股方; 二是昨天在米果面前强调的,可以委派管理团队但不能担任厂一把手、财务总监等。 也就是实际控制权的问题。 迟尉听罢表示贾洛集团远道而来,管理团队肯定存在水土不服的现象,因此并不寻求取得榆达的实际控制权。然后话锋一转,他也提了两个条件: 第一,鉴于老厂区爆炸废墟清理将是旷日持久的工程,要求省里立即划拨一块地皮用作新厂区建设; 第二,贾洛集团入驻通榆后,异地结算和集团内部资金流转存在困难,希望和榆钱集团共同出资成立一家金融公司。 两个条件……似乎都很合情合理,划拨土地是当下迅速恢复生产的必须举措;创建金融公司也是大集团大公司在一个省全面展开业务的常规做法。 白钰并没有爽快答应,微笑道: “日前领导小组与榆达集团共同成立了化工厂灾后重建办公室,有关划拨土地的要求我可以转给他们斟酌;至于成立金融公司,以我过去在金融局工作的经验应该不是问题,但官方答复要以省银保监局所说为准。” 迟尉道:“我方所提条件就想尽快帮助榆达化工厂恢复生产,并没有其它意思;我方也不怕与其它投资方较量综合实力,毕竟作为土生土长的企业,更容易与榆达化工厂快速度过磨合期。” 这么说暗示贾洛已经知道竞争对手是葛兰特? 白钰做了不偏不倚的官方微笑,道:“对所有参与了解和竞争的投资者,我们都不持立场;我们希望所有投资者都能留下,东方不亮西方亮,通榆可供投资的领域很多很多。” “我更相信贾洛集团在化工领域的竞争力。” 迟尉一脸志在必得的笑容。 钱观在旁边不紧不慢补充道:“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入股榆达属于长期投资,至少两年内资金都是净投入。贾洛集团及化工集团多年以来立足大泽,逐步向南拓展业务,已在内地近一半省份落地开花,凭的就是与地方正府携手共图发展的诚心,以及贾洛这块金字招牌,所以请管主任、白处放心,贾洛绝对真心实意寻求合作,不会中途毁约、玩资本运作、临时反悔提高要价等等。” 管约明半开玩笑半当真道:“钱董打算为贾洛做担保么?” 钱观斩钉截铁道:“如果需要的话,钱某义无反顾!” 第2029章 离婚内因 送走钱观和迟尉,白钰还与管约明讨论了会儿,都想不明白总资产几千亿的贾洛系为何看中被炸成废墟的榆达化工厂,于情于理都不对劲。 犹豫再三,白钰觉得还是给米果透个气,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听说贾洛系拦腰杀出,米果显得无动于衷,超然地说这样也好呀,起码你肩上的担子是卸下了,葛兰特成与不成都无所谓,反正后面我还会找出别的理由赖在桦南,嘻嘻。 哎—— 白钰呆呆说不出话来。 下午照例要到榆达化工厂老厂区废墟督办清理进度,这也是领导小组下辖各办公室的职责之一。 范唯巍、杨寓都跟科室领导外出办事,马智兵、张烨成则参加经贸委年初系列调研活动,没办法只得叫上了吕思妍。 吕思妍只比白钰大一岁但结婚已有四五年,皮肤白里透红紧致而光泽,眼神和表情总是丰富多彩,别具风情。 以白钰在商林金融局的经验,跟这些小少妇个别交流时千万别谈私事,不然很容易擦枪走火,因此上车后就聊起了钱观与贾洛系。 吕思妍说省城人都知道钱观就属于贾洛系,最明显的标志是每逢黄金地段招标,钱观总能报出令人瞠目的价格并把最优质地皮一扫而空。 “若没有贾洛系在背后支持,钱观哪里能一口气拿几个亿、十几个亿?房产企业都是高负债高频运转,压那么多资金在账上无异于自取灭亡……” 吕思妍才说了一半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号码皱眉挂断;手机又响,她又挂;如此几个回合她恼得想关机,想想还是按下接听键态度颇为生硬地说: “我在陪领导检查工作,有事晚上再谈!” 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吕思妍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下去,越听脸上越是乌云密布,终于按捺不住怒道: “姓严的不要无耻好不好!无论你出于什么想法要离婚,我都同意,但不准往我身上泼脏水!你违反这条就别谈!我不会承认我是过失方,要闹到法庭打官司我也奉陪!” 说罢重重挂断电话,一言不发坐着不停地抹眼泪,眼泪却愈发密集如同雨帘似的直往下落。 白钰听出端倪不便多说,默默递过纸巾,一张又一张,然后索性将车停靠在路边,等她情绪平复。 “对不起……”吕思妍终于止住抽泣,红肿着眼道。 白钰微笑道:“没事,我继续开车了。” 开出一段,吕思妍鼓足勇气道:“刚才通电话的是我老公,去年,不,前年就开始闹离婚直到现在。” “你俩没孩子应该很好协商吧,无非是房产和银行存款,都是工薪阶层能有多复杂?” “不是这样的……” 吕思妍说了半截又停住,神色似有些怩忸。白钰本来就不太爱管别人闲事,也不追问,继续专注开车。 思想激烈斗争了五六分钟,她低着头说:“可能白处也……也听到些风言风语吧……” 风言风语?还真没有! 主要是白钰不喜欢跟领导同事扯张家长李家短的无聊事,况且去年调到经贸委以来就被榆达的事缠得头大,也无暇关注别的。 “我向来不相信小道消息。”白钰闪烁其辞道。 “离婚协议之所以拖了这么久,主要是他太过分,要求我把自己全款购买的房子过户到他名下,那是婚前财产,我爸妈耗尽一辈子积蓄买的!” “世上竟有这等无耻之徒?!”白钰很吃惊,“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连恩情都不要了还反咬一口?不能答应!” 吕思妍头埋得更低:“他……他死死咬住我是过错方,其实都是乱说的,实情根本不是这样,可是众口铄金,至今我也没办法辩白……” “噢——” 白钰想起那晚在酒吧巧遇到她,她满脸惊惶的模样;又想起自费请客那晚范唯巍酒后无意说的话,瞬间隐隐猜到一点。 吕思妍双手捂着脸说:“不是真的,我敢在白处面前发誓绝对不是真的!他说我是同.性.恋,跟小雅有不正当关系,纯粹胡说八道!” “就是上次在酒吧看到的女伴?” “是的……” 吕思妍拭去眼角泪花,平静了会儿续道,“小雅是我中学同学和闺蜜,相处得极好,因为她父母在外做生意就经常留宿于我家,同起同睡都很正常;婚后有段时间疏远了些,毕竟她不好意思打扰我的小家庭;再后面不知为什么我和老公之间感情出了问题,我怀疑他有外遇,总是借口出差、开会很少回家,到了家也板着脸好像我做了坏事似的。我也是闲着无聊,就把小雅叫到家里玩,然后象同学时期一样睡在一起……有一回老公不知为何半夜回来,见了我俩睡在床上象疯了似的,非说我俩关系不正常等等,还跑到单位领导面前反映情况,从此以后我的名声就被他搅臭了……” 沉思片刻,白钰道:“如果那位小雅也有正常婚姻和家庭,谣言会不攻自破。” “唉!” 吕思妍深深叹了口气,两眼呆滞地看着前方,良久慢腾腾道,“小雅一直单身,而且,而且她真有同.性.恋倾向……” “啊!”白钰意外地轻呼一声。 “但我跟她真没什么,就是纯粹的好朋友而已,”吕思妍急急解释道,“她有她的圈子,我从不参与也不过问,我俩就是逛街、喝茶、购物而已,真的。” “个人看法,你很难说得清楚,除非两人中断来往。” “白处说得对,之前我想得太简单了总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歪,没料到……”怔忡之间她又流下泪来,“他声称掌握有小雅参加那个圈子的证据,继而证明我也是,所以属于过错方,要拿走那套婚前财产的房子让我净身出户。” 白钰没吱声,一边开车一边思考。 吕思妍流了会儿泪又恢复平静,理理碎发道:“不好意思让白处见笑了,本来个人问题不该打扰您,榆达化工厂的事已让您麻烦缠身……” “他步步紧逼,你却因为小雅的确是同.性.恋而拙于应付,实质上一直处于下风,即使到了法庭情况也差不多吧?” “我……哪怕法庭认定我是过错方,房子终究是婚前财产!”虽这么说,吕思妍语气间流露出虚弱。 白钰道:“我给你出个主意啊,但愿不是馊主意。你俩感情不合在先,你和小雅又恢复过去的友谊在后,而且你说过因为他经常不回家才把小雅叫来陪伴,那么基本可以认定他在外面有女人,对不对?” “可能性很大!” “他能找到小雅参与圈子的证据,你呢?”说到这里白钰索性又将车靠边停住,道,“省城私家侦探很多,价格也不贵……” “对,挖到他出轨证据,远比我的事更实锤!太谢谢了!” 吕思妍说到这里大喜,竟情不自禁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旋即又想起对方是处领导,羞红脸说: “抱……抱歉,我高兴得忘形了……抱歉……” 白钰也有些讪讪的,正待说句场面话继续上路,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孙刚打来的! “你在老厂区吗?赶紧回来!”孙刚焦急万状道,“骆书计来电话了!” “骆书计有什么指示?”白钰连忙问道。 孙刚那边嘈杂声比较大看来身边人多,心情也很糟糕的样子,只简洁道:“回来再说!” 回程途中,见白钰满脸峻色,吕思妍安慰道:“应该没多大事,今天是最后期限,按说骆书计问责的话也是明天。” 白钰微微叹道:“你说的我也想到了,我担心的倒不是问责,真要是问责暂时砸不到我头上。我在担心骆书计改变主意不股改了,那,那我们没法向大老远赶来的投资商交代……” “请孙主任多做做工作,常委里面他跟岳申长、沈志岱书计都熟,”吕思妍不经意透露了孙刚的背景,想想也是,官至副省级若上面没人怎么行? 她又续道,“孙主任再有几年要退二线了,如果外面没人过来,从年龄讲管主任可能性最大,但要迈过常务那一关直接接手,非得省领导力挺。管主任与岳申长也不错,听说与王秘书长也沾点老乡关系,所以真的,这事儿有他俩顶在前面就行了,您不用担心的。” 吕思妍也是因为在白钰面前吐露隐私,他又出了非常妙的点子,因此毫无顾忌把自己掌握的经贸委领导们曲折的人际关系如实相告。 白钰也不由得说了实话:“眼下有两家化工集团主动要求入股,问责之忧已化于无形。但是,骆书计很可能要将投资商拒之门外,那样个人辛苦劳累是小事,榆达化工厂怎么办?偌大的集团何去何从?我们不能光想着理念,想着保住乌纱帽,要把一线拚死拚命干活养家糊口的工人们兄弟利益放在首位啊!” “原来……原来您这么想……” “榆达倒了,凤麒麟那班高管顶多挨个轻描淡写的处分后换家国企;孙主任、管主任顶多被通报批评、警告,我呢顶多重新分配到哪儿,反正还是干部,饭碗丢不掉。可那些工人兄弟呢?每位工人后面都有一个家庭,怎么赡养老人,怎么养育孩子?教育、医疗、住房、交通等等,领导们考虑过这一系列问题么?” 看着鲜有激动的白钰,吕思妍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2030章 杀出强敌 回到经贸委就被叫到孙刚办公室,管约明、谈啸也在,都一脸沉重的模样。一问才知道,事情果然有了变故! 一个多小时前骆嘉斯陡地打来电话,似乎知道有两家化工集团愿意入股,说榆达化工厂部分股改的资金技术基本落实了吧?说明压力可以转化为动力嘛,不把你老孙逼到悬崖边,能出现柳暗花明的局面吗? 孙刚暗想又不是经贸委的功劳,一个是主动找上门,一个是岳峙介绍的,但哪敢挑明了,只能含糊以对。 骆嘉斯接着说后来我反复考虑过了,觉得部分股改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榆达落后挨打的被动局面,必须要利用此次契机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老孙啊,你们经贸委工作小组索性挑下重担,把榆达集团股改事宜也接过去…… 听到这里白钰简直莫名其妙,脱口而出:“不对啊孙主任,各位领导,国企股改铁板钉钉是省国资委的活儿,怎么……怎么可能让经贸委接手?职责分工也离题万里啊!” 孙刚倒也没为他的失礼而生气,脸色凝重地说:“就在昨天省常委会对省正府领导分工作了微调,理由是此次化工厂爆炸暴露了正府条线管理的弊端和漏洞,有意进行重新整合,然后我们经贸委划归徐尚立申长主管,国资委仍由何超申长主管,这叫规划和监管分离。听明白了吧?” 都是官场中人怎会不明白? 白钰只眨了半下眼就悟出其中奥妙:此项工作交给非申委常委的徐尚立,而非强势且经济理念趋向开放的何超,骆嘉斯是想让榆达集团股改在他的意愿下顺利进行。 “榆达集团总资产一百多个亿,剔除部分股改的主营化工厂还有六七十亿,其中只有一半产业资产此外都是非盈利资产如生产基地、仓储中心、培训中心、研发中心等等,股改难度比化工厂还大,”白钰皱眉道,“倘若这样的话,还不如把化工厂整合到集团一起股改……” 管约明截口道:“不,化工厂归化工厂,集团归集团!” “那……” 白钰一时滞住,缓缓坐了下来。 “看看,小白也被难住了吧?”孙刚不再打哑谜,直截了当道,“骆书计推荐原山的固建重工接洽收购事宜,同志们讨论一下怎么落实推动?” 固建重工! 白钰的心飞速下坠,再下坠! 固建重工,渚泉国企改制之痛,为此京都特意将强势且有能力的方晟调过去重点主抓。 经过一系列较量、博弈,挖出固建重工的老东家竟是已退下来的骆老,不,准确说以骆老为代表的利益集团,种种迹象来看,利益集团是跨派系、跨地域、跨正治理念的,事后于道明甚至怀疑于家也参与其中。 当时方晟在正治上已经成熟了,没象过去风格赶尽杀绝,而是步步紧逼,迫得骆老方面断腕求生: 渚固重型机械董事长袁小泉主动辞职并投案自首;固建重工集团常务副总经理尹荣因重度抑郁症在办公室服毒身亡! 之后固建重工在方晟主导、沈煜能大力配合下顺利混改成功,集团轻装简行,生产经营、规模效益齐头并进取得骄人成绩。 而那时方晟已调到晋西、上高任职,很少有人把固建重工的辉煌与他联系起来。 如今固建重工发达了,居然动起跨省收购的念头?它的主营产业是重型机械,与化工产业八竿子打不着边啊,干嘛这节骨眼上插一脚,还由骆嘉斯推荐? 等等…… 骆老→骆嘉斯→沈煜能…… 是哎,固建重工虽然完成了混改,但核心资产仍属于骆老为代表的利益集团,高管层、中层干部主流仍在沈煜能掌控之下。 狗改不了吃屎! 回过头看,那次会上骆嘉斯当众下达任务和限期,乃是一箭多雕的伎俩:一方面震慑经贸委,吓阻岳峙、何超等人;另一方面暗度陈仓,将榆达集团的主营业务也是最大的包袱甩掉,借以为固建重工入主铺平道路! 什么鬼保守系,涉及到个人利益、家族利益放得比谁都开,脑子比谁都灵活,把国际最新理念熟练用到股权变更、资本运转等经济领域! 沉默半晌,谈啸道: “首先,我跟葛兰特、贾洛两家化工集团都不熟,在股改问题上不设立场。但持公心而言,我觉得分集团和化工厂两个层面股改不符常理,对两家化工集团也不公平!算笔很简单的账,人家化工集团花12个亿仅仅入股化工厂;固建重工只须花不到20亿就能入股榆达集团,还反过来控股化工厂,这不是形同儿戏么?小学生都能算的算术题!” 管约明也说:“我要是那两家化工集团谈判代表,肯定不能接受固建重工收购集团股份的做法。要么把化工厂独立出去成立股份公司;要么如小白所说把化工厂打包到集团股份进行转让!” 两人语气都很强硬,却不是冲着骆嘉斯,而是对孙刚丝毫不加阻拦地把烫手山芋接下来表示不满。 上次为股改的事,骆嘉斯当众下任务也罢了,经贸委咬紧牙关扛了下来。眼看问题已经解决,怎么可能继续加码呢,还有完没完? 管约明和谈啸都认为以孙刚的身份和能量应该顶住,不能象烂泥巴似的任人拿捏! 国企股改就是国资委的份内事啊,经贸委插手来做,最终还得由国资委层层履行程序和手续,那经贸委成了国资委的下属机构? 省直机关到国资委、经贸委、发改委、外经委、经信委、财政厅等部门之间,气势此消彼涨是很微妙的,都是经济条线重量级单位,都对全省经济事务和发展大计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谁更有话语权? 一看主管省领导;二看部门负责人。 最重要的是关键时刻能否顶住,顶不住,以后麻烦会接踵而来,因为从省领导到省直机关乃至市区领导都认为你好欺负。 面对同僚及手下的质疑,孙刚脸色一整,道: “骆书计直接把任务部署给经贸委,表面看是不符合省直机关部门工作分工,但同志们别忘了常委会下面设有国有企业深化体制改革领导小组,申委书计兼组长,申长是副组长,办公室就设在我们经贸委……” “噢对——”谈啸拍了下脑袋。 管约明道:“当时我在京都学习不清楚具体情况,深化体制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不是应该设在发改委吗,怎么放我们这儿?” 孙刚悠悠道:“涉及国企体制改革都晓得是改革深水区,都摸不着深浅,你推我让谁也不肯具体接手,当时我们经贸委主管副申长是刚提拔的,就被委以重任……后来发现这项工作根本没法开展,搞了两家失败的试点后也就不了了之。” 四个人相顾无言。 冷场数分钟,管约明打破沉寂道:“既然师出有名,天大的困难也得接着,吃公务员这碗饭就不可能挑肥拣瘦。” “嗬嗬,就知道约明敢于勇挑重担。”孙刚笑着说,实际上暗知管约明一直瞄着自己的位置,眼下正是在新申委书计面前表现的机会,不可能甩手不干。 官场原动力就在于此,客观困难永远屈从于主观愿望。不过孙刚掌握的情况来看,管约明接班的可能性小于20%。 已有一位副省级干部、一位诗委书计、两位市长暗底下运作经贸委主任位子,与他们相比管约明的活动能力和履力等都略逊几分。 “孙主任已接下骆书计下达的任务,必须得排除万难啊,”管约明淡淡接了一句,然后道,“小白最年轻脑子灵活,说说看怎么把固建重工收购集团与两家竞争入股化工厂两桩事捋顺啰?” 白钰道:“个人认为当前最需要捋清楚的是作为重型机械行业楚翘的固建重工,它要收购化工国企干什么?不把这个问题说透了,它就得增加一倍资金把化工厂收入囊中。” “这个要跟固建重工的谈判团队沟通,正如岳申长打电话介绍贾洛,具体事宜需要双方衔接,”孙刚经验何等老道,当即把包袱甩到一边,“还有呢?” 白钰滞了滞,不由得为孙刚这招“霸王卸甲”点赞,生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两家入股集团的意愿也是问题,”见管约明亮明态度,谈啸随即转入务实的讨论,“具体会有两点意见,一是控股权外移,与国企谈合作跟股份制企业谈合作有本质性区别,人家会故意等一等,让固建重工先收购集团然后直接与它谈;二是打包入股,那两家提出入股要约在先,为什么不可以参与收购榆达集团呢?难道因为固建重工是骆书计推荐就有优先权,而岳申长推荐的只能收购化工厂?” “卟”,在旁边记录的秘书听到这里忍不住喷出一口茶。 孙刚不满地扫了秘书一眼,道:“书计和申长从两个不同角度关心国企扭亏减亏工作,怎能放到对立面呢?当然老谈提醒得对,首先要向骆书计汇报贾洛化工集团有意落户通榆;然后再向岳申长汇报骆书计打算对榆达集团进行全面股份制的设想……” 白钰赶紧问道:“葛兰特怎么办?” 第2031章 头脑风暴 从时间顺序来讲,昨天葛兰特率先联系;今天上午则是贾洛,下午的固建重工还没见到谈判人员。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白钰必须帮米果提一下。 管约明叹道:“外企更棘手呀,尤其加拿大一直以来在外交方面跟我们国家比较微妙,动辄上纲上线大肆炒作。我们通榆在这一点上务必要处理得圆润些,千万不能出现在欧美头版头条新闻。” “我会提前做好安抚工作。” 白钰主动说,暗想米果一定很乐意接受自己的安抚,越深入持久越好。 孙刚夸奖道:“小白事事把工作做到前面,很好!目前来说,站在我们经贸委立场是一个都不能得罪,最好都参与国企改制,把榆达以及其它国企做大做强。我觉得只要骆书计在榆达改制问题上松了口,就不排除第二家、第三家,商机始终是存在的。” 孙刚这条线先为没钱愁得睡不着觉,现在钱多了又愁得睡不着觉,反正这事儿处处是坑。 此时主管工业和安全生产副申长韩峰峰牵头成立的事故调查办公室,其调查工作也陷入困境。 办公室主任是国资委主任陈春,他同时兼领导小组下辖所有办公室主任,索性一个都不管;副主任傅副秘书长要忙于办公厅日常事务分身乏术,主要担子便落在于煜肩上。 于煜也巴不得如此,正好抓住机会老账新账一起算! 事故调查小组与负责对接的榆达集团行政办公室、行政保卫部第一次碰头会上,于煜严肃指出榆达化工厂大爆炸看似偶然,实则不然,前年集团财务中心大楼发生重大火灾烧得只剩楼体主结构就反映了其管理松懈、执制不严、安防措施形同虚设的顽症!集团并没有从火灾中吸取教训,及时总结惩前毖后,以至于发生伤亡和损失更惨重的大爆炸。 于煜要求双管齐下,逐层逐层排查前年财务中心大楼火灾和此次化工厂大爆炸的深层次原因,提供以下资料备查: 值班表(分行政值班和车间值班);巡查人员与定点定时抽查干部;事故发生前24小时内所有领导干部通话记录;事故现场生还者谈话笔录;出警和事故调查记录等等。 于煜指出化工厂大爆炸已达到刑事案件级别,因此凡调查过程中出现隐瞒不报;转移、藏匿线索;串供等行为的,一律论罪处理,希望大家好自为之,不要为一己贪念或讲义气、领导许诺的前程等等而导致后半辈子在牢里度过! 不得不说,于煜代表事故调查小组的讲话在集团干部员工当中产生极大的反映。 “轰”一声巨响,基本预示了凤麒麟等高管们的命运,目前不动是保持集团稳定局面,避免人事调整后产生连锁反应而乱上加乱。但很显然,只要股改方案确定下来,生产经营活动逐步恢复正常,省里恐怕就要对高管层动手了。 所以,集团上下特别是大小干部们都必须考虑后路。 以前凤麒麟拥有绝对掌控权,集团内部任你能耐再大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出了事故真可以做到“一声令下万籁俱静”,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哪个敢生外心立马有人举报。 如今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集团顿如被打穿的筛子,破绽百出。 短短两三天于煜就收到上百个匿名举报短信、未署名信件和电话,指从集团高管层到工厂、基地、中心等腐败成性,唯关系、唯裙带、唯利益,拉帮结派,请客送礼,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 等的就是这个。 于煜很有耐心地列了张谈话清单,把抽调来的小组成员分成六个组对集团和化工厂处级干部进行谈话,蹊跷的是并非所有处级干部都谈,谁都说不清选择标准到底是什么。 所有接受谈话的处级干部听到的第一句话:为什么找你谈话,你应该心中有数。组织上不会随随便便找你,希望你珍惜这次机会!不要指望还有下次,下次如果再谈就不会坐在这里,也不是我们出面! 至少有四分之一的处级干部被吓住了,痛哭流涕交代了很多问题,免不了虚开发票报销、接受供应商和销售商贿赂、与车间女工有染等等,以及于煜最想听到的问题: 曾到“凤总家做客”,对凤家佛堂里新增佛像作出一定贡献! 最经典的故事是,有位处级干部拎了三块金砖去凤家,途中布袋底部缝线裂开,金砖把脚砸伤了! 那位处级干部真有毅力,坐在路边打电话叫来老婆,硬是扶着他一瘸一拐到凤家当面送上金砖。 过了阵子凤麒麟在集团总部中层干部会上表扬那位处级干部,说他具有难能可贵的奉献精神,轻伤不下火线,锲而不舍必须达到目标。如果榆达集团人人都象他一样,什么大事干不成?! 了解内情的揶喻说集团个个都送金砖,八百金罗汉绝对指日可待。 集团培训中心两位副主任爆料培训项目里面的猫腻,这个问题去年白钰就在工作会议上当面指出过,投入巨大但没有发挥正面的积极的作用。 以去年初举行的所谓“春季头脑风暴”为例,一听名字就知道明摆着企业式心灵鸡汤,从头到尾就是打鸡血般的激昂、兴奋和冲动,最初风暴团队报价只有两百三十万元含所有培训干部的交通、食宿。 培训中心向集团人力资源部申报项目,洽谈之后价格居然涨到三百九十万;然后集团副总面谈,又涨了一百多万;风暴团队首席执行官与凤麒麟相谈甚欢,最终集团支出的培训费用是八百七十万! 培训中心两位副主任说落到风暴团队口袋里的就是两百三十万,超出部分去了哪儿没人敢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每个层次都有丰厚回报。正所谓大领导吃鱼身,中领导吃鱼头,小领导吃鱼尾,两位副主任获得的好处是受邀到碧海、朝明一带考察,一路上吃喝玩乐无需多说。 这是集团一年到头举行的花样繁多的培训当中的小项目,更多大项目直接从凤麒麟、集团副总、人力资源部那边安排下来,价格都事先敲定了,培训中心只要负责假模假样做个议价程序即可,两三千万、五六千万就凭薄薄一页议价单就签订合同,一路绿灯。 于煜独自在办公室加班到凌晨,根据谈话笔录初步整理了凤麒麟十二大罪状,请示第二阶段找集团高管谈话,深入了解掌握凤麒麟的存在问题。 第二天上班就把报告放在一叠材料的最上面送到傅副秘书长办公室,出乎意料,中午前其它都有批复或阅示,唯独那份报告不见踪影。 事关重大,他要找我反复核实?于煜迷惑不解嘀咕道。 但傅副秘书长忙得如同陀螺转,前一刻还在办公室,后一刻说不定已到会场服务,再然后陪同省领导会见重要来宾,基本没有坐下来的时候。 从中午守到傍晚,下班时还不见人影,于煜只得气沮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手机响了,里面传来傅副秘书长匆忙而短促的命令:“小于等会儿,我马上到。” 一等又是四十分钟,幸好豪华别墅里的客人——蓝依蓝朵全身心在双胞胎孩子,晚饭基本不吃;白钰也没日没夜地忙,作息毫无规律;管家团队更是体贴入微,从来不打电话询问是否回家吃饭,但不管于煜何时到家十分钟内便有热气腾腾香甜可口的饭菜端上桌。 ——蓝依很享受这样的生活,春节过后让蓝朵四处看可以容纳管家团队的大房子。目前已在离别墅区不远的高档小区买了两套一百八十平米复式套房还送顶层阳光房,分别记到蓝依和蓝朵名下,准备把中间打通了连起来,这样达到白钰“低调不铺张”的要求。 来到办公室,傅副秘书长独自坐在沙发上疲倦地揉太阳穴,白天的神采弈弈不知飞到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苍老和松弛。 “那份报告……”傅副秘书长见了他直入正题,“我分别向韩申长、何申长口头汇报了,但有个阻力在里面他俩都下不了决心……” “岳申长?”于煜轻声问。 “岳申长也是冲着老朋友的面子,具体说吧,与凤麒麟的老丈人有关,他是通榆资格很老的省领导。” “我打听过,姓赵,历任副申长、正法委书计、申长、政协主席等职,在通榆申委当了二十多年领导,”于煜声音更轻,“吴小秀的枣子、段玉福的案子或许就与他有关!” 傅副秘书长轻轻叹息:“赵老在台上时我还只是小办事员,当时真是仰视膜拜啊!赵老在京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这是岳申长非常看重和倚仗的,到京都部委办局跑手续跑项目没人打招呼不行啊。” 顿时听懂领导话中之意,要扳凤麒麟首先得过赵老那一关! 可赵老焉会轻易让凤麒麟倒台?别的且不说,每日一枚吸取处女之元**华的枣子就至关重要,还有佛堂金光闪闪的佛像,能说没有赵老的股份? “那……那就没奈何了吗?”于煜不甘心地问。 傅副秘书长盯着他看了会儿,蓦地笑道:“何申长说你有办法。” “什么?” 于煜愕然,万万想不到何超居然点自己的名。 第2032章 盘活存量 “我……我能做什么?” 于煜强笑道,“神仙打架,我这样的小鬼只有遭殃的份儿,哪……哪有办法?” 傅副秘书长笑了笑,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对你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等等我一无所知,但何申长语气很肯定,而且他要我讲给你听一件事,关于赵老的……” 他直起身体想了会儿,道,“赵老也非常信佛,不知姓凤的是否受其影响。京都西郊有座灵王寺,里面有位叫无莶的老和尚是赵老四十年前指定的‘寄身弟子’,代他在庙里修行,无莶积善行福、祈福颂德的功德都归到赵老名下,死后便可免除人世间所犯下的罪孽。” “还有这等事?”于煜真是头一回听说,“清代皇帝是有类似做法,那只是形式上的。指定‘寄名弟子’且一做就是四十年,太不容易了。” “每年灵王生日前三天,赵老就在家沐浴焚香,不食荤腥,打坐念经三小时以上;生日那天亲自到灵王寺烧高香——净高18.88米,从寺门一路跪拜到大雄宝殿,然后到无莶修行的小殿里行‘寄名礼’!” “太复杂了,常人无论如何不可能坚持四十年呀。”于煜惊叹道。 “‘寄名礼’要跪十分钟左右,期间赵老轻声祷告并向无莶诉说一年来自己所犯的罪孽,当然这只是个形式,他可以说也可以不说,或说得非常含糊;无莶可以听也可以不听,反正罪孽本来就是比较笼统的概念,无须了解得太细。” “噢——” 听到这里于煜还没明白“寄名弟子”与查处凤麒麟的联系,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就在一周前,无莶被钟纪委从寺庙带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钟纪委想查赵老,先从无莶身上下手?”于煜胡乱猜测道,却也知道可能性不大,毕竟赵老已退下去十多年了,再大的事也都烟消云散。 傅副秘书长道:“除了赵老,无莶还是京都某个大领导的‘寄名弟子’,甚至有可能参与或协助过某些事,钟纪委为了查那个大领导而抓捕无莶!” 于煜愣愣道:“当‘寄名弟子’还能一肩多挑啊,这个无莶能帮人家承担多少罪孽,不怕真的死后下地狱?” “具体我也不太懂,好像‘寄名弟子’要具备很高的资质,达到很苛刻的要求,无莶在寄名圈里属于第一流人物,”说到这里傅副秘书长道,“无莶出事后赵老第一时间去了京都到处求爷爷告奶奶……” “想把无莶捞出来?” “他哪有那么大能耐?赵老只想托人告诉无莶此次被抓的真实原因,别把包括赵老在内的其他人交出来;或者向办案人员打声招呼,千万不要漫天遍地撒网——天底下纪委办案的套路都一样,‘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你主动承认叫做坦白从宽,我们说的话性质可就不同了’等等,诳得人家找不到北。” 傅副秘书长边说边笑着看于煜。 略加思索,于煜道:“如果能把话递进去保赵老不受牵连,他就默许通榆方面查凤麒麟,不加干预?” “台面上不存在这种交换,但世上没有活雷锋,赵老在京都已经处处碰壁束手无策,倘若我们这边传话主动表示帮忙,以他的精明和老道焉会不懂?在自己身家性命和女婿身家性命之间,赵老没得选择,”傅副秘书长道,“况且凤麒麟在集团的‘四大情妇’以及外面乱七糟八的丑闻,赵老早有耳闻,站在老丈人立场也想给女婿一个教训。” 到这个份上,于煜不能不表态了,遂道:“京都那边我有些亲戚朋友,明天就请假回去试试看。” “不是请假,出差,出公差。”傅副秘书长笑眯眯道。 三月的京都春寒料峭,街边阴凉处还看到残雪。 下了飞机第一时间拨通于正华手机三言两语说明来意,于正华倒吸口凉气,说我的爷,你知道自己揽下什么活么?钟纪委那地儿我大门都进不去的! 所以我想见爷爷,或者三爷。于煜闷闷地说,觉得自己好现实好势利,之前于家左请右请就是不回去,如今倒主动贴上门了。 于正华谨慎地说等等,你等等,我要向两位爷汇报一下,他俩才是真正的爷,有消息再联系。 唉,有家都难回了。 坐上机场大巴时,于煜都不晓得到哪儿落脚:以前租的房子早就退了;赵尧尧买别墅计划也取消了;昔日朋友同事呢…… 正在翻查手机,手机响了,竟是数年没联系几乎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高园园! 足足迟疑十秒钟才按下接听键,还没说话就听她抽泣道: “于煜,我遇到大麻烦了,你一定要帮帮我!” 瞬间于煜的心就软了,沉声道:“别着急慢慢说,这会儿我刚到京都正在机场大巴上。” “是吗?!”高园园又惊又喜,“到老地方会合吧,那件事当面说比较好,你知道的,就是那家藏在巷子里的咖啡屋。” “好。” 于煜简洁应道,随即挂断电话,仰在椅背上心潮起伏,思绪纷乱地一直坐到城区下车点,然后叫了辆出租直奔晓晓咖啡屋,昔日两人共度休闲时光的温馨之地,高园园最喜欢那里的甜点。 推门进去,高园园已坐在熟悉的红辣椒风铃下面,似乎有点冷双手捧着咖啡杯。不知是不是遭遇变故的原因,她神色有点憔悴,眼中不复过去的清澈和纯净。 “园园……” 于煜边落座边四下瞟了一眼,“好久没来这儿了,真有亲切感。” 高园园抬头定定看着他,眼泪扑簇簇直往下流,哽咽道:“于煜,如果你不帮的话,我可真要家破人亡了!” “这么严重?”于煜掀掀眉毛惊异道,转而道,“对了,你不是跟那个……” “就是他!” 高园园猛伏到桌上一阵哭泣,这才抽抽答答说明原委: 决绝地与于煜分手后,她接受了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行政办公室综合处副主任潘小林的追求,年底便结婚,第二年上半年便从研究拉美和加勒比地区分院调到心仪已久的国际战略研究分院,下半年提拔正科级。 正治就这么现实。 这通操作让高园园称心如意,欢欣之余开始琢磨生孩子的事,不过潘小林前一段婚姻已有个男孩,妻子到加拿大留学后扔给了他,因此无论从精力还是经济负担考虑,潘小林都不是很感兴趣,生与不生就在争议中拖了下来。 去年底风云突变,外事委汪副主任不知牵涉何事被突然抓捕,因为他还兼任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临时主持工作的常务副院长遂打算落井下石,让他坐实罪名后自己拨正——知识分子奸诈起来更歹毒,所以才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招数都是官场惯用的:一是老人靠边站,二是内部大清洗。 很不幸,潘小林就属于汪副主任的嫡系,因此才能在行政办综合处掌握最有油水的后勤服务,也因此高园园调整工作那么顺利,事实上在大领导眼里这种低层的平级调动真的小菜一碟。 在总编制不变的前提下,哪个分院多少人都是院领导说了算,理由永远是“工作需要”。 更不幸的是,潘小林经手过一件目前被证实属于汪副主任“职务犯罪”的事情!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的园林绿化原来是由京都大自然绿化服务公司承包,一年费用大概在一千八百万左右,平心而论以研究院办公区面积,价格还算公道。三年前汪副主任陡地对绿化工作产生兴趣,在他授意下,潘小林假装成立调研小组并定写了份洋洋洒洒十七页纸的报告,核心只有一个意思: 京都大自然绿化服务公司的收费高了,具体高多少,上万字的报告都没说个准数儿,反正就是高了。 拿到报告,汪副主任非常生气,责成相关院领导和部门慎重对待、认真整改、拿出切实可行措施加以完善。 经过一番斟酌和会商,院领导们采纳潘小林关于‘切块招标’的方案,即各分院和院总部分别对所负责区域的绿化和园艺维护进行招投标。当然在此之前,院行政办综合处在“综合评估和资质审查”后,拿出一份入围公司名单,招投标必须在此小圈子里进行。 结果可想而知,原本一家公司独享的蛋糕被群狼分而食之,入围者都得给汪副主任及潘小林等经办人好处。市场还是原来的市场,捞的油水却增加了两三倍,这就叫“盘活存量”。 到了年底,研究院内部有心人悄悄打听之后再统计,院总部加各分院经过公开招投标汇总的绿化和园艺维护费用高达两千一百万元,比原先一家议标还高三百万! 招标价比议标价贵,这下子整个研究院炸开了锅。知识分子可不是吃素的,大家都是脑力劳动者,玩起心眼来谁比谁差? 瞬时公开举报的,在网站论坛发贴的,三天两头跑到外事委甚至钟纪委反映情况的,任你汪副主任解释什么程序无瑕疵、手续和环节不存在人为操作因素,以及绿化相关材料涨价等等,大家就紧紧抓住一点: 今年为什么比过去六年高三百万?! 第2033章 站队错误 眼看众怒难犯,外事委主要领导又明显不愿插手此事,汪副主任不得不屈尊跑到研究院召开处级以上干部大会,在强调了一箩筐客观因素后,把责任都推到潘小林身上,认为他事前对招投标工作研究不透,被人钻了空子;事后缺乏有效监督和应变,明明发现招投标价格高出议价却拿不出有效手段;事后推诿塞责,没有担当! 汪副主任当众宣布:明年起恢复京都大自然绿化服务公司独家承包和议价模式,直到有更完善、更科学的模式来取代; 研究院主管后勤的副院长通报批评,并责成其在院领导班子民主生活上书面检讨; 研究院行政办公室主任、综合处处长通报批评,扣发全年奖金,取消其评优晋级等资格; 院行政办综合处副处长潘小林记过处分,扣发今明两年奖金,取消其两年内评优晋级等资格。 处理可谓雷厉风行,处罚也可谓力度空前,作为最主要的责任人潘小林被当众批评并处分处罚后一声不吭,坦然代领导把所有责任都扛了下来。 私底下潘小林告诉高园园,多出的三百万都进了汪副主任腰包,院主管领导、办公室主任、处长以及自己所得好处有限,无非逢年过节多收几千元购物卡而已。 潘小林还透露开大会处理处罚之前,汪副主任单独给他打了电话,承诺处分期结束后调整到下面分院任常务副院长,以副代正主持工作,这样既有了实权,又不会招来“带病提拔”的非议。 “会不会调到我们国际战略研究分院?”高园园还傻乎乎地问。 潘小林笑道:“怎么可能,要遵循领导干部亲属回避正策嘛。” 去年底汪副主任被抓后,潘小林虽然惊惶倒也不是很害怕,因为小道消息指汪副主任之所以犯事并非出在经济问题,而是站队错误以及一些不便言说的事,外事委从早到晚跟外国人打交道,不可避免会有“脏活儿”,就看上面怎么界定问题的性质。 然而春节过后研究院常务副院长主动开展“自查自纠”工作,又把绿化和园艺维护招投标的事挖出来了,认为国家平白损失三百万决不是简单通报、处分几个人就能抹平,必须深查到底,决不姑息! 紧接着便宣布直接责任人潘小林停职检查,限期向组织说明情况。潘小林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当初自己扛下责任接受惩处,如今汪副主任被抓进去了音信全无,怎么辩解院领导们都不可能相信。 鉴于潘小林态度恶劣,拒不配合院里的调查工作,昨天晚上院纪检组突然上门将他带走,其实就是采取双规措施! 在院领导看来,必须坐实潘小林在汪副主任指使下暗箱操作的罪名,才能牢牢扣住汪副主任“操纵招投标”罪名,并把他在院里的嫡系一网打尽。 而非潘小林吞吞吐吐交代的汪副主任“暗示”、“希望”、“倾向”等等模糊字眼,那样抓不到把柄。 高园园彻夜难眠,苦思冥想后意识到此事若无外力相助,潘小林必定被屈打成招,三百万金额也够他坐五至八年牢甚至更长! 而且墙倒众人推,研究院里已有风声说高园园的调动违反组织程序,很可能要把她打回去继续研究拉美和加勒比地区事务! 为此,她鼓足勇气拨通了于煜的电话。 她相信于煜能帮自己,因为大学期间隐约听他说过爷爷曾在外事委工作过…… 看着初恋女友,于煜内心深处真是酸甜苦辣百味交集。人生便是如此,当你错过一道风景线,前方或许是沙漠,或许有更加精彩。 若非高园园当年的决绝,自己不可能跟夏艳阳滚到一块儿;若非夏艳阳态度坚决地分手,如今更不可能与卓语桐又碰撞出火花。 相比赵老的“寄名弟子”无莶,潘小林的事儿轻巧多了。的确,于云复当年在外事委官至常务副主任,经他提携的那批干部正当盛年,区区研究院内部的小争斗且潘小林被院纪检部门控制,打听消息真是一个电话的事儿。 但帮不帮呢?于煜有点犹豫。 要不是潘小林半道杀出来,高园园会不会跟自己走到一起?最起码有一半概率吧。 想想令自己难言苦涩的夏艳阳,再想想强势且有主见的卓语桐,于煜深深觉得还是高园园更适合自己。 出手相助,潘小林被释放后与高园园夫妻团聚,就没自己的事了;任由事态发展,或许…… 想到这里于煜幡然一惊:难道,难道就算高园园与潘小林离婚,自己还愿意接纳她吗? 连他自己都为这样的念头而震惊。 然而问题不止于此。 从京都到通榆数年磨练,于煜已非当初为了爱情而流泪的青涩少年,跟随徐尚立周旋于省领导和省直机关、市区领导之中,使得他遇到问题都习惯不根据直觉进行判断,而是反复思考好几遍,直至想通想透为止。 汪副主任如果因为经济问题被抓,事情反而好办,勒令他专门就绿化和园艺维护招投标一事交代清楚,撇清潘小林的责任就行了——倘若潘小林的确没从中揩油水的话。 然而潘小林已经打听到汪副主任被抓因为站队,那么性质就不同了,以于云复的深沉和谨慎肯定不可能搅进去。 儿女情长从来不在于云复选项之内。 所以…… 舌头在嘴里打了几个滚,说出口时变成:“打听消息应该可以,但帮忙把人捞出来……这会儿没法回答,你知道的,我跟于家大院中断联系好几年了;爷爷离开外事委时间更长,很多因素影响……” 高园园泪汪汪可怜巴巴地说:“于煜你不再爱我了,以前你不是这样子的,无论我提什么要求都一口答应,还记得吗?” 差点把于煜的眼泪说下来。 他伤感地说:“现在……现在咱俩之间不要提爱好不好?你有了婚姻、家庭、丈夫;我也遇到彼此心仪的女孩,我们都得忘掉过去,拥抱未来,不管未来是什么样。” 高园园突然失声痛哭,捂着脸说:“不,于煜,不!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婚姻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幸福,调动工作给我的喜悦也只有一两周时间,后来我才认识到所有岗位都无聊无趣,在哪儿都一样!我以拒绝爱情的代价换得的,将来还有可能失去,回想起这一切我真的快要崩溃了,于煜!” 于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静静的没有说话。等她渐渐平息下来,他才轻轻道: “我尽可能快地跟爷爷联系,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好不好?” 高园园黯然点了点头,良久道:“女朋友……一定长得比我漂亮,对不对?” 夏艳阳的容貌略胜高园园一分,卓语桐则稍逊色些,但胜在气质和身材两方面。 那天看到蓝依穿旗袍装,于煜就有个感觉:卓语桐不论穿婚纱还是旗袍,绝对高端大气上档次。 别的不说,那高挑的个头就摆在那儿。 “唉,怎么比呢?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特殊的女孩,”于煜摇头道,“回去冲个澡上床睡觉,补足睡眠,或许明天就有好消息。” 出门时于煜刻意与高园园拉开距离,她则低头满心烦恼倒也没留意,默默无言并肩走出巷子,于煜目送她沿着人行道远去。 长长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准备约车,这时卓语桐打来消息,欢快地说: “在哪儿忙呢,家里客人走了没,能不能再次上门做客?” “我在京都。” “出差呀?”卓语桐奇怪地问,“上午还看到徐申长出席全省扶贫工作会议,还有你的直接上司傅秘书长呢。” “一言难尽,总之也是工作。” “咦,有点没精打采呀,是不是与初恋情人故地相逢?” 于煜愣了愣。 卓语桐好像是兄弟仨结识的女朋友当中唯一能与父亲方晟那些女孩子睿智相抗衡的。 蓝依单纯且小女人;夏艳阳冷淡而内向;妫海玥直率得大大咧咧,所以,他们的妈妈都不喜欢。 所以赵尧尧难得对卓语桐表现出兴趣,于煜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白翎早就认可卓语桐。 “没有没有,这次任务有点困难,办起来……呃,恐怕很不顺利,我正在想办法。” 于煜含糊其辞道。 “要不要我飞过去陪你?”卓语桐明快地说,“京都酒吧很不错的,特别三里村有内地最好的钢管舞。” “算了吧,还不如看大妈跳广场舞,全程免费。”于煜怏怏道。 就在附近随便找了家酒店入住,吃完晚饭边在胡同里散步边焦急地等待消息。 晚上六点。 晚上七点。 晚上八点…… 等到八点半实在按捺不住,又拨通于正华的手机,隔了会儿他才接听,压低声音说: “耐心点,二爷和我爸都在等消息……事情有点麻烦,单打听就费了一番周折,而且不肯我在旁边。哎,你老实交待到底知不知道内情?” “就是不知道才想打听啊。” 于正华停顿片刻,道:“今晚无论有没有消息我都会打电话给你。” “好的好的,谢谢舅舅。” 放下手机于煜心头陡生出不祥的预感。 两位退下来的副国级同时打听一桩事,竟然“费了周折”,还在“等消息”,可见无莶绝对摊上大事了! 第2034章 面谈机密 晚上十点一刻。 于正华终于来了电话,劈头就说:“发个定位,我过去面谈。” 果然出了大事,都不敢在电话里说,于煜心里更是蒙了层阴影。四十分钟后于正华来到酒店房间,掏出小探测器四下比划一番,然后才说: “这事儿究竟是你主动为之,还是何超、徐尚立他们布下的圈套?你仔细考虑清楚!” 于煜吓了一跳,将前几天发生的事用心梳理之后断然道: “不是圈套,我追查凤麒麟惹出的麻烦,事前没有任何人暗示或引诱什么,包括找集团处级干部谈话、撰写报告都是我全盘掌握!事态很严重吗?” 于正华想说什么,突然快步打开房门,四下张望会儿折回来,压低声音道: “那个无莶和尚被零号专案组抓起来了,跟通榆赵老没关系,而是两位部级干部,据说……据说涉及到刘老的死,有可能也与你爸失踪有关!” “啊!” 于煜的心脏尤如被重锤连撞数下,嘭嘭嘭,当即气闷得呼吸都觉得困难。 于正华接着说:“刚开始真以为是小事,谁知打了若干电话都没线索,二爷才意识到有问题,果断透过海子里的老朋友打听,才知道钟纪委仅仅奉命行事,幕后指挥的竟是零号专案组!小贝,事情太敏感了,于家……你知道的,因为你爸的失踪于家承受很多压力,也遭到很多质疑,今年春节你妈回京都都没踏入于家大院半步!二爷,我爸的想法都是瓜田李下免人猜忌,于家不再插手此事,你也就此打道回府,明明白白告诉省领导这事儿办不了!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个姓凤的现在不倒,将来总会有人收拾他。” 于煜整个人都懵了,呆呆看着对方。 不愧为厅级干部,于正华寥寥数语就把事情经过、于家的处境和顾虑以及如何善后交代得脉络分明,有条不紊。 “小贝,关于你在通榆的情况于家大院都有详细掌握,也知道小宝被调到经贸委,”于正华道,“到目前为止,你们——包括臻臻都保持着良好的状态和晋升节奏,这样很好。你们兄弟仨的竞争要从厅级开始,小宝已是正处好像位于领先位置,笑到最后的未必是他,因为,他惹了不该惹的人……” “程庚明!”于煜霍然瞪大眼睛。 于正华点点头:“今上,以及黄海系核心都很护短,你想想,假设天平两端一端是方哥的私生子,一端是昔日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他们会帮谁?” 于煜瞬间激动起来,叫道:“他已不是过去那个程庚明,他是不折不扣的南霸天……” “嘘!”于正华一把捂住他的嘴,嗔道,“我的小爷,你小点声行不行?程庚明干的坏事已有越来越多人知道,但今上等黄海系核心未必完全知情。在小宝和你眼里作恶多端十恶不赦,可能他们轻飘飘以‘胡闹’二字盖掉……” “我认为小宝做得对,我……” 于煜依旧梗着脖子,于正华无奈道: “他当然对,没人说他错;好吧退一步讲小宝已经揽了那桩活儿,姓程的倒与不倒,反正斗到最后大家都会对小宝竖起大拇指,你就没必要掺和了,这种事向来只记得第一名,你出再大力气都没用,记住没?” “唉——” 于煜情绪低落地拉于正华坐下,沉默了两分钟道,“爸爸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千万别学于家大院的冷酷与势利!爸爸还说,好男儿须有血性,要有关键时刻豁得出去,敢对任何人骂娘的勇气!” 此言一出,于正华脸上火辣辣的,讪讪道:“方哥……的确是我辈膜拜的偶像,我,闻洛,还有铁涯这班同辈都望尘莫及,老实说若非他,我们这辈人都混不到如今的级别和职务。不过小贝,方哥碰上了好时代,也碰上了种种机缘巧合,他的经历无法复制,他所做的决定,他所干的事业,放到现在都不可能实现!” “这我承认,”于煜道,“快意恩仇、大刀阔斧在官场是不存在的,各种羁绊和牵制,让你如马车陷泥般无从发力。” “当然你可以骂于家大院是缩头乌龟,遇事不敢挺身而出,在这一点上,老爷子在世时就指出,不要指望于家大院代代相传薪火永留!”于正华道,“老爷子是有大智慧的,生前把于家托附给方哥,也只是想保留那个院落,并没企望家族子弟枝叶繁茂,始终是京都响当当的传统世家。所以二爷、我爸的不作为,实质是避免乱作为,他们已退休多年,于家也日薄西山,该放手时就放手,何必给人家添乱呢?” 听到这里,于煜脑中蓦地跳出那晚兄弟仨喝酒时,白钰所说“我们最终目的是让家族势力在正坛彻底消失”,与于老爷子所表达的意思简直异曲同工之妙! 霎时,于煜内心深处对白钰多了几分敬佩。 于正华又道:“还有就是,这回派你来处理如此棘手的事成了,省领导会想这小子在京都有能耐啊,以后每逢麻烦事就找你!小贝,人情世故也有能量守恒守则,用一次少一次,用多了就没了,于家大院的人脉要在厅级、省级层面为你助力,现在犯不着,也没必要,明白吗?” 脑里千回百转想了又想,于煜道:“好吧,我尊重爷爷的意见,但还有件事爷爷一定要帮忙,不然……不然我赖在京都不走了!” 于正华哈哈大笑:“好家伙,开始耍赖皮了,你说。” 于煜遂把高园园请托的事说了一遍,于正华听说是外事委下辖的研究院,所抓的又只是个处级干部,微微松了口气,说等明天上班吧,这会儿太晚不便打扰人家。 谈完正事,于正华放松地喝了会儿茶,聊起于家大院诸位长辈的情况:于秋荻身体欠佳已住院大半年了;于云复、于道明倒还硬朗,不时参加老干部们的活动;于家大院很少聚会了,一缺氛围,二是子弟们各忙各没有昔日方晟那样有号召力的中坚人物。 于铁涯为首的这一代子弟,先说于铁涯也跟程庚明一样始终未能迈出正厅实职那一步,但无论于家还是方晟都没做假(于道明也动过念头,提档案管理“不查不究”但方晟没理碴);于正华目前是副厅实职,预计凭借于家能量再过两年提拔正厅没问题,正厅实职稍许也有希望;闻洛等人处境都差不多,反正有于家罩着差不到哪儿去,但于家当下也就这样,所以也好不到哪儿去。 再往下于铁涯的儿子搞学术研究,于正华、闻洛等孩子都在上学,新生代就只于煜一位奋战在官场。 “关于你们仨的情况,于家大院都有详尽掌握,”于正华道,“小宝走的方哥传统路线,从乡干部一步步向上历经坎坷,很折腾但很锻炼人;你走的秘书路线,高空作业,见的场面和阅历都不一样;臻臻则是融军工、边塞和民族为一体的半封闭环境,特别考验意志力和忍耐工夫。” “舅舅总结得对,确实如此。” “共性是你们仨都很努力,有着方哥坚韧不拔的毅力和正直有为的气势,而且,你们仨都很小心地避开了方哥的两个雷区,即生活作风和白手套,确实做得很不错,堪称同龄人当中的佼佼者——这话是二爷说的。缺点也有,想不想听?” 于煜道:“当然想了。” 于正华道:“缺点就是你们仨在处级这个承上启下的关键位置都惹了不该惹的人!小宝与程庚明对掐;你想把凤麒麟拉下马;臻臻为着工程跟上司闹得很僵……唉,可以解释为你们身上都有方哥的血性,当初我和闻洛在地方肯定做不到;但是,这些将对你们仕途进步产生非常大的、不可预测的变数。” “我不会后悔,”于煜道,“如果我在京都,我不知道凤麒麟的所作所为那便没事,既然知道了,就必须把这种败类拉下马,这是对国家、对社会、对人民负责!” “唉——” 于正华感慨地拍拍外甥的肩,抬腕看表道,“不早了,我回去了,明天有消息再联系。” 送于正华到楼下后返回房间,发现扔在床上的手机有个未接电话,是高园园打的。 手机在手里掂了又掂,于煜终于狠狠心关机、睡觉。 第二天上午到京都大学看望了研究生导师和几位教授,回酒店途中接到于正华的手机: “二爷联系过了……中午我到你酒店房间说。” “又要面谈?”于煜惊讶道。 于正华没说话飞快地挂断电话,半小时后拎着公文包匆匆忙忙出现,道: “说几句我就走,下午有个活动。研究院方面其实知道潘小林本身没多大问题,完全受姓汪的牵连,问题是姓汪的并非外界传闻的站队错误,而是……” 他凑近于煜耳边悄声道,“上面查到他跟军总前副院长韩柯实有关系!” “韩柯实犯了什么事?” 于正华惊异地说:“你没听说?韩柯实已被查出与刘老的死有关,所以汪副主任是被零号专案组抓捕了,昨晚说的两位部级领导被抓,他是其中之一!” “那……那跟潘小林无关吧?”于煜绝望地说。 第2035章 成败一举 于正华严肃地说:“直接线索是没关系,否则也抓到零号专案组了;但麻烦在于潘小林曾跟在汪副主任后面与一个重要人物吃过几顿饭,专案组的意思是不能排除嫌疑,所以由研究院出面把他控制起来。” “哪位重要人物?”于煜问道。 “蔡子松!” 于煜后退两步重重撞到墙上! 传说与影子组织有染,在办公室服毒自杀的正厅领导干部,事后方晟透露蔡子松有可能是影子组织内地最高头目,至少也是重要骨干。 方晟还透露蔡子松的死因高度保密,因为一旦身份泄露会把陈皎、燕慎以及自己等一大批人都牵连进去。 现在看来有关方面已经掌握蔡子松的真实身份。 于正华道:“再说最后两句话。第一,研究院答应只要专案组那边有确切消息潘小林没事,立即放人,不再纠缠绿化招投标的问题,算给二爷的面子;第二,二爷说零号专案组是今上亲自主抓,不要沾一点点边否则很麻烦,之前臻臻的前女友被抓就让樊红雨费了很大劲。我走了!” 于正华根本不等于煜有所表示,撤头就走。 外甥大老远从通榆回京都,请托两件事都没办成,虽说于正华只是穿针引线的角色,多少也有点抹不开脸面。 看着于正华的背景消失,于煜转身狠狠一拳砸到墙上。 外事委以及研究院的回答纯属敷衍,妫海玥也受其家族牵连被关都两年多了仍无说法。 凡触及这种大案要案,最可怕的就是一时半会儿没说法——作为办案人员,谁也不敢说某某某肯定没问题,万一现在没查出来将来发现了,办案人员要负责任,所以通常情况下以时间换空间,宁可扣着不放也不轻易作出结论。 显然,别看对方嘴上说得好听什么给于云复面子,这事儿跟无莶的事一样都办不成! 一事无成,怎么回去对傅副秘书长交待? 怎么对泪汪汪伤心难过的高园园的交待?她八成以为自己报复当初分手决定,故意不帮,可自己是那种人吗? 颓然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陡地冒出个念头:还想着让家族势力在正坛消失呢,有了事还不得眼巴巴来求于家? 再想:难道除了于家,我居然找不到别的路子?! 后一个念头更让于煜觉得恐惧。 这时才意识到爸爸从很早开始就着手防范了——范晓灵、居思危、明月、俞晓宇那些绝对心腹亲信,都没介绍给三个儿子! 更不用说朱正阳、严华杰、肖翔、楚中林那些老黄海了,可见,爸爸不愿儿子们遇到困难就走捷径,靠上一代的交情摆平事端。 有本事自己想办法! 怎么想呢?都说了零号专案组是朱正阳亲自负责,总不能跑到大领导办公室吧? 没挨到门边就被撵开了! 还能有啥路子…… 足足想了一个多小时,结论是:没有办法! 中午时分高园园先后打了两个电话,于煜都没接。明明没办成,又不能让她失望,他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肚子有点饿,但提不起半点胃口,于煜觉得这回丢脸丢到家了。 事已至此,只能盘算面对各方的说辞: 在傅副秘书长面前实话实说,抓捕无莶的是零号专案组,别说找关系,找谁都摸不着门道,想必傅副秘书长掂得出份量。 在高园园面前有点难,她根本不知道零号专案组的重要和神秘,更不知道蔡子松、韩柯实,单解释起来就得大半天;况且她执念地认为潘小林没招投标当中捞取好处,怎么能相信不过吃几顿饭就无法脱身呢? 搜肠刮肚琢磨到下午两点,按说应该去机场打道回府了,可短短两天时间似乎看不出努力的样子。恐怕还得,还得耽搁两三天,然后回去汇报经多方奔走实在无计可施…… 正自怨自叹之际,手机又响了,又是卓语桐打来的,甫一接通就听到欢快清脆的声音: “给个定位,我到京都了!” “唉,唉,事没办成我已准备回桦南……”于煜垂头丧气道。 “见面再说,飞机餐太难吃我还饿着肚子呢。” 这么一说,于煜的肚子也咕咕咕抗议起来。 用餐地点选在全聚德总部,卓语桐说除了总部别说外省市就是京都各分店都不行。 两人确实都饿了,菜肴端上来后也不多说敞开来大吃一番,四五个菜后才定当,卓语桐询问起原委。 因为在位置相对安静的包厢,于煜也不隐瞒,掐头去尾地把两件事都说了一遍,包括于家察觉事情的敏感性不愿出手。 卓语桐起初并不知道于煜的背景,当得知他竟出身自于家大院也是猛吃一惊。 于煜本来就是很坦率的人,换作白钰恐怕不会提初恋女友,换作宋楠两件事都不会说。 听完叙述,向来快言快语的卓语桐一反常态没发表意见,静静吃东西、喝饮料直到结账出门。 走在湖畔岸边的鹅卵石小路上,春风习习,垂柳拂面。 “要不我帮你试试?”卓语桐冷不丁说。 于煜微微迟疑:“你……” 丝毫没有瞧不起的意思,而是,而是两位退休副国级坐阵的于家都束手无策,他觉得在天使微笑工作的卓语桐能有啥路子? “或许有用呢,不试怎么知道?” 卓语桐双手负在背后,笑吟吟地说,然后没等他同意就走到一边拨通父亲卓伟宏的电话。 得知宝贝女儿跟白家的白钰“掰了”,却又跟于家的于煜“在谈”,卓伟宏有点崩溃。 方晟三个儿子,宝贝女儿已经谈了两个;如果有十个八个,这辈子谈得过来吗? 卓伟宏向来自诩“品行高洁”,卓语桐的出生纯属意外,心里一直隐隐觉得是被女秘书诱惑的,实际上象他的身家规模在外面包七八个、十几个的都有,分散到各大城市还能兼顾守着房产。 就出了卓语桐一个私生女,老婆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几个月不得安宁,后来还是朱正阳出面好说歹说才劝慰下来。再后来朱正阳登了高位,圈子里都打趣卓伟宏“奉旨纳妾”,无形中卓语桐妈妈在卓家地位也高了很多。 仿佛猜到卓伟宏要说什么,卓语桐飞快地说: “爸爸,我的事你别管,越管越糟糕,眼下于煜遇着麻烦了,大概只有爸爸能帮他!” “胡说!”卓伟宏严肃地批评道,“少把老爸放到火架上烤!于家有钱有势,在京都什么事摆不平?我一介生意人能帮什么!” “因为要找爸爸在梧湘的老朋友……”卓语桐声音顿时轻不可闻,细细将其中利害关系说了一遍。 “咝——” 卓伟宏真是深吸一口凉气,不知为何竟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半晌道,“你们这些孩子真敢玩啊,把主意打到零号专案组头上去了!不单单你理解的今上直接过问的概念,而是,它侦办的建国以来头号大案!” 卓语桐道:“我知道我知道,爸爸,之前我跟白钰的事被您搅黄了,如今我是真的合适于煜——象他这种人身边根本不缺美女,听说他刚到省正府那阵子平均一天有二十个说媒电话,我凭什么得到他信赖?凭什么赢得他的认可?” “是啊,凭什么……”卓伟宏不知不觉被女儿说动了心,“他和白钰都是出身高贵、锦衣玉食的豪门公子,尤其于煜,他母亲在海外的资产吓死人。” “爸爸,现在不是以前老观念男追女,随着教育体系带来的社会环境和风气变化,优秀男孩成为最稀缺资源,这就是我一直找不到称心如意男朋友的原因。您说,遇到于煜这样的男孩我能退缩吗?能眼睁睁放手吗?” “不能,不能!”卓伟宏赶紧应道。 卓语桐转而脆生生道:“那女儿一辈子幸福就系在爸爸身上啰。” “呃……” 说到最后才发现中了宝贝女儿的圈套。 卓伟宏不停地啧嘴,良久道:“物是人非,事过境迁,那班人已不能以过去梧湘的老交情说话了,打个比方,现在爸爸敢象几十年前一样搂着今上的肩说‘不干了这杯就不是好兄弟’吗?严、楚、肖那几位也不可能到饭点时打个电话,说‘加双筷子搞点小酒’!一切都在变的,语桐!” 他接着说,“当然他们见了我会叫声‘伟宏’,当年的感情多多少少也会有,我若开了口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大概能帮就帮,但有次数限制的,我是想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关键时刻对你和你哥的人生助一臂之力!” 不等卓语桐说话,他继续交底道,“语桐啊我知道你天生不喜受拘束,家里特殊情况有时又让你心烦所以躲到千里之外的通榆。玩到现在也差不多了吧?感情的事定下来,也不要在天使微笑混了,那种慈善组织偶尔参与还可以千万别当成事业,到时我要找他们谋个位子,混进公务员队伍,级别呢也要说得过去,这些都得需要他们帮忙、运作,明白吗语桐?” 听得心头一酸,卓语桐勉强控制住情绪,微笑着朝不远处的于煜挥挥手,然后道:“我懂爸爸的一片苦心,但前提是有让我安下心来的男朋友,然后才能在您铺设好的道路上奔跑。帮帮我吧,爸爸,成败在此一举!” 第2036章 成败一举 卓伟宏没想到苦口婆心劝说无效,僵了会儿,叹道:“这样吧,今晚有个推不掉的活动,等明天上午我亲自去趟京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实说爸爸也没多大把握。” “好,谢谢爸爸。” 一块石头落地,卓语桐高兴地笑道。过去告诉于煜,他却莫名其妙,想不通区区商界老板有啥能力,敢说“亲自去趟京都”。 卓语桐这才亮出谜底,承认自己就是梧湘卓家的大小姐,父亲卓伟宏乃今上最信任的商人之一! 哦,原来是昔日方晟的经济班底啊!于煜恍然大悟。 仔细权衡,透过不在官场的卓伟宏出马的确是招妙棋,既避开于家顾虑重重的嫌疑问题,又不存在站队问题,问急了就承认是卓语桐的朋友,黄海系核心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卖个人情吧? 想到这里于煜讷讷道:“真的万分感激,纵使你父亲亲自出马也要天大的交情才能办到,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卓语桐微微一笑,道:“那天白钰婚礼上我当众说过,我这人向来爱憎分明,认为值得付出就全力以赴,否则,哪会专程从桦南赶来?来就是帮你解决难题!走吧,去国家博物馆逛逛,里面陈列的文物都有故事,我喜欢。” 下午在国家博物馆整整逛了四个小时,于煜累得腰快断了,卓语桐却拉着他钻进老胡同里,找开在四合院的地道京都铜炉火锅。 菜刚刚备齐,高园园又来了电话,于煜迟疑着准备挂断,卓语桐眼尖看到了随即说: “前女友吗?请过来一起吃火锅吧,顺便聊聊研究院招投标内幕。别担心,我是没问题的。” 在她面前终究不好意思,于煜起身到昏暗里巷子里简明扼要说了案子存在的症结,坦陈于家帮不了;但现任女友(姑且这么说)下午来了,准备明天设法努力一下。 到最后才请高园园过来吃火锅。 一听现任女朋友在,高园园立即打了退堂鼓,说自己的身份不适宜出面以免引起误会,然后便挂了电话。 于煜不由得苦笑。 赵尧尧、白翎都没看错,高园园、夏艳阳、蓝依等女孩都是一路人,不象卓语桐有股知难而进的气势和风度。 吃顿火锅都不敢,上次卓语桐可是孤身闯白钰婚宴的。 “不肯来?”卓语桐似早已料到,边往火锅里添蔬菜边问。 于煜代为掩饰道:“没心情。” 吃完火锅接着来到三里村酒吧,看完例行的钢管舞,卓语桐不知怎地来了兴致上台清唱了一段京剧,中气十足,字正腔圆,节奏有板有眼,看客们纷纷鼓掌、吹口哨,还有两年轻人随即订了束鲜花送过来。 “没想到你还会这个,”于煜钦佩道,“亏我从小在京都长大,连生旦净末丑都分不清。” 卓语桐从容笑道:“我俩之间需要相互了解的东西还很多。” 回酒店时她半句废话都没说,径直订了个单人间且与于煜不在同一层,上电梯时淡淡说了声明天见,没有流露半点亲昵感。 分寸感把握得非常好。 第二天上午卓语桐跑去机场接机,临行前发了条短信给于煜。他见了赶紧回电话,问道: “要不要我一起去?” 卓语桐道:“昨晚我跟爸爸联系过,他说他在京都期间不能跟你见面,原因……他说你应该知道。” 噢,大概又是黄海系内部的那个约定,即不在兄弟仨之间站队,也不干涉、帮助或影响兄弟仨成长进步。 “那我静候佳音。”于煜无奈地说。 之后卓语桐便没了消息…… 刚开始还比较轻松,越等越焦急,到傍晚时分简直无法抑制那种焦虑和不安,酒店是呆不下去了,遂穿衣下楼在附近散步,不知不觉间又信步来到巷子深处的晓晓咖啡屋。 推门进去,来到火红的辣椒风铃旁座位,位子上伏着的淡紫风衣长发女孩抬起头来,叫道: “于煜……我猜到你会来这儿……” 竟然是高园园! “园园,你……” 他才说了半句,她已起身缓缓依偎到他怀里,双手紧紧环绕在他腰间。两人身体接触瞬间,于煜是有些抗拒的,可当熟悉的体香沁入鼻际,恍若又回到多年前单纯快乐的校园生活,下意识将她搂得更紧。 两人嘴唇交汇时,她泪流满面,良久在他耳边哽咽道:“我真的好后悔,一失足成千古恨……于煜,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于煜不忍心直接回答,微微抽出手臂扶她入座,然后转到她对面坐下,沉吟片刻道: “正在努力中,我也等得心焦才转到这儿,事情复杂程度一两句话说不清,有些还属于保密范围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久在京都,你也应当体会到水面之下漩涡之多之深,如果办不成,务必理解我的难处……我自己的事也没办成,正在伤脑筋回去如何向省领导交待。” “省领导?”高园园吃了一惊,方意识到两人相逢以来还没细问他的近况,“你不是抽调到通榆蹲点吗?留在当地工作了?” “以前带队的调研组组长空降通榆副申长,把我正式调到省正府办公厅做他的秘书……” “副申长的秘书……不止正科吧?” “去年提拔副处。” 于煜平淡地陈述事实,没有半点炫耀的意思,可在高园园内心却掀起万丈狂澜! 她的心在滴血! 她简直不能容忍自己的错误,一个彻头彻尾短视与无知的笨女孩! 就好比一支潜力股,捂在手里将近十年,终于熬不住了以为看不到希望脱手卖掉,转眼间涨了三五倍,而且很显然会涨到十倍甚至更多! 难道不是吗? 对研究院的领导同事包括自己而言,处级基本就是天花板,象潘小林深得汪副主任信任且重用,也就是副处职只不过掌握些实权而已。 可对副申长的秘书、三十岁出头的年龄,副处职对于煜来说才刚刚起步,展翅腾飞的日子还在后头! 自己该是多么愚蠢才在于煜最低潮最困难的阶段提出分手!想到这里高园园又泪涔涔伤心不已。 于煜哪知道初恋女友短短瞬间转这么多念头,犹在边沉思边道: “就算你爱人无罪释放,恐怕日后夫妻俩在研究院的日子都难捱,知识分子最势利刻薄,小鞋子有得穿呢……刚才我想过了,不管事情能不能办成都得把你调离研究院……外事委下面你想去哪个直属单位?” 高园园又惊又喜,咬着嘴唇道:“以前想换个分院你都不肯,怎么……” 于煜道:“此一时彼一时。这回于家两件事都没办成,总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吧?不然真让我白跑一趟?” 高园园呆呆看着他,隔了好一会儿慢腾腾挪到他身边,猛地搂过他的脸狠狠咬了一口,放声哭道: “你害死我了,于煜!” 幸好这会儿咖啡屋里没其他顾客,老板正在门口跟街坊邻居侃大山,于煜又尴尬又紧张,连声安慰道: “园园,园园……” 情绪渐渐平息,高园园却赖在他怀里不肯动弹,然后要他喂她最喜欢吃的甜点,拿小勺子喂了两口,又要他用嘴喂。 仿佛时光倒流,真回到无忧无愁的大学时代。 于煜怜惜地一一照办,全然忘了卓家父女正在外面奔走,而高园园已为人妻。本质上,于煜和方晟、白钰一样,在男女问题上都是随遇而安的性格。 这会儿让他冷下脸严辞拒绝,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至情浓处,高园园索性坐到他腿上,双手搂住他脖子悄声道: “现任女友……已经那个了吗?是不是处女?你可不能吃亏呀。” “没有,真没有。”于煜老老实实说。 “一晃好几年了,你岂不是憋得难受?” “有什么办法呢,我是洁身自好的。” 哪怕这个地步,于煜也不会傻乎乎交出夏艳阳。 高园园媚眼如丝似笑非笑道:“遇到我还洁身自好?当初哪个哄我‘不疼不疼’的?” 于煜心中一荡,右手很自然地滑到她怀里,轻轻道:“后来不是不疼了吗?我来看看数年不见,大否,小否……” 被摸得轻轻喘息,她不禁轻咬他的耳垂,发丝撩拨得他心痒痒的,总觉得今晚应该发生点什么。 手机响了! 两人顿时意识到刚才的行为过于孟浪,赶紧分开,高园园吐吐舌头回到座位忙不迭整理衣服、梳理头发。 于煜一看来电的是卓语桐,心头一紧,连忙按下接听键道:“语桐……” “你在哪儿呢?”卓语桐语气很着急,“快回酒店,有人想见你!” “谁?” 于煜的心怦怦乱跳,暗想不会是朱正阳吧?那,那也太快太直接了! 卓语桐道:“见面再说。” 好像到了京都都习惯有事面谈,从来不肯在电话里说清楚。于煜迅速与高园园吻别,一路小跑出了巷子。 脑子嗡嗡直响:如果见到朱正阳,自己该说什么?或什么都不说? 来到酒店门口,卓语桐正在树底下四处张望,见了先是神情一松,然后一眼看到他面颊上清晰的、又细又密的牙齿印,脸色大变,紧咬下唇抬手一挥—— “啪”! 一记耳光打得又脆又响! 捂着脸于煜愣在当场,卓语桐却甩下他涨红脸跑回酒店房间。 第2037章 面试失败 细算起来,这是于煜第三次挨女孩子的耳光:第一次是跟高园园的第一次,他罪有应得; 第二次有点冤枉,他好心搀扶摔倒在地的夏艳阳结果挨了记耳光,后来才知道她那是出自卫的本能,严格地说也不算冤枉; 这回也是自讨苦吃,人家女孩子不辞辛苦从通榆跑过来帮忙,又把父亲都叫过来父女齐上阵,你倒好跟前女友幽会还在脸上“啃”一口,这不是找打么? 只愣了几秒钟,于煜随即追上楼,但卓语桐速度更快,“砰”地关上门,险些撞到他的鼻尖。 “语桐请开门,我……我错了,我不该……请开门听我解释好不好?” 于煜在门外说得口干舌燥,里面却寂然无声。 眼看十分钟过去了,能想的词都翻来覆去说过好几遍,实在没招了,于煜悻悻收回手臂转身准备回房间。 或许要等她消了气再说。 门突然打开,露出补了妆容后宜嗔宜喜的俏脸,卓语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道: “走吧,该等急了。” “去……去哪儿?”于煜问道。 “一个……茶楼。” 啊,不是朱正阳想见自己!刚才真是想多了。 于煜抑住淡淡的失望,又问:“跟哪位长辈见面?你爸,还是他的朋友?” 卓语桐顿了顿,简洁地说:“到那边再说。” 上了出租,两人并肩坐在后排。卓语桐侧过脸打量他会儿,陡地伸手贴住他的面颊。 于煜一惊,只听她轻声道:“帮你揉揉掌印和咬痕……这副样子怎么见人?” 说着在他脸上细细搓揉,一时间于煜百感交集,看着她不知说什么才好。 出租车一直开到位于四环边缘的迎福茶楼,卓语桐在前面带路,两人来到一楼吧台对面的太湖石旁边。 “就站这儿。”卓语桐道。 于煜颇感奇怪:“不是说有人想见我吗?” “对呀,他想见你,但你见不着他。” 于煜又好气又好笑:“天底下还有这等见法?暗中观察我,却不说话,他想由此得出什么结论?” 卓语桐摇摇头:“不知道,但这是我爸花了两个小时游说的结果,把腰杆挺直点,目光锐利点,整个人精神点,这是难得的机会。” “他是谁?” 略一沉吟,她说:“如果得到他认可并出手相助,我才能说。” 说到这个份上,聪明如于煜也大抵猜到暗中观察者是谁—— 牧雨秋! 实际上的确如此。 卓伟宏接受宝贝女儿的任务后心里也沉甸甸的,从昨晚起就在琢磨从哪个角度入手,而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牧雨秋。 牧雨秋是商业团队当中最早认识方晟的,然而在此之前却是朱正阳开裤裆的朋友,用他的话说“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同班无话不谈感情比跟老婆还深”,第一次推荐还是在三滩镇。 牧雨秋先委托赵尧尧炒股票,赚得钵满盆溢后才跟着方晟做房地产,继续成为方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商业团队的核心。 骆老出动警备区特种大队追杀牧雨秋后,方晟意识到他身份暴露,果断让他和芮芸入籍香港多了层保护伞,继而代理赵尧尧的资金参与央企混改,从此在京都立住脚跟。 后来牧雨秋长袖善舞,与京都各派系各家族建立起千丝万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纵使随着方晟失踪、朱正阳入主京都,牧雨秋刻意隐退幕后,仍是商业团队和梧湘出身的老板当中与黄海系联系最紧密的人。 卓伟宏的想法是以牧雨秋与赵尧尧、于家的关系,以及与方晟出生入死的过命交情,嫡子遇到困难,出手相助肯定没问题。 有牧雨秋联袂出面,相信不管找谁都一路绿灯。 因此下飞机后与卓语桐会合,父女俩便兴冲冲来到牧雨秋位于三环外的别墅——牧雨秋与众多争先恐后往内环挤的人相反,喜欢三环外新鲜空气。至于生活物资采购等等,自有人负责,又不用他费心思。 出乎意料的是,得知于煜难得进京两桩事都没办成,牧雨秋显得很淡然,相反为父女俩慎重其事上门求援感到诧异。 “一桩是领导布置的工作,也是因他而起;一桩与前女友有关,属于朋友相托,既然无巧不巧地牵涉到国安大案,那就退避三舍好了,”牧雨秋呷了口茶道,“伟宏啊,咱俩纵横商界几十年并非百战百胜,遇到硬骨头、实在难以解决的麻烦也就放手了,世上没有非办成不可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雨秋说得有道理,但我亲自出面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卓伟宏瞥了眼女儿,道,“语桐到后院随便逛逛,牧伯伯家收藏颇丰呢。” 等卓语桐离开客厅,卓伟宏才细说了女儿与白钰牵手失败又转攻于煜的经历,所以于煜此行成败对于煜本身倒没多大关系,但对卓语桐乃至卓家至关重要。 说白了就是,倘若方晟在根本不算事的事,因为于家及于煜通往京都高层的路子被截断了,现在卓家代为出手完成。 就这么简单。 牧雨秋一时没吱声,拿起剪刀,戴上老花镜,精心修剪观赏架上的盆景,良久慢吞吞道: “说句自家兄弟才会说的话,这样的亲事最好不要谈为好。” 卓伟宏惊异地挑挑眉毛,似懂非懂:“请雨秋明示。” “方哥失踪后,黄海系传话不要站队,想必你也收到通知的,”牧雨秋道,“你这不单单站队,就是直截了当的联姻啊,不考虑事态后果么?你我都有偌大产业,过几年又是大洗牌的时候,可得万事求谨慎,不能跟在不懂事的孩子后面起哄啊。” 躲在窗口听到牧雨秋将自己贬成“不懂事的孩子”,卓语桐暗暗恼怒。 “刚开始跟白钰谈的,可能我介入得太早联系白翎反而把事情闹糟了。”卓伟宏道。 “那更有问题!”牧雨秋道,“语桐以一己之力引发兄弟俩矛盾,等于卓家与于家联姻的同时站到白家对立面,你想是不是?白钰、于煜肯定都很优秀,但天下之大,语桐找不到其他优秀男孩子吗?再说了,找老公又不是奥数竞赛,非得找最优秀的?我不同意这样的择偶标准。” 偷听到这里,卓语桐觉得说服不了牧雨秋自己还丢了脸,一怒之下从牧家跑了回来。 气呼呼回到酒店房间没多久,卓伟宏又来了电话,原来在他软磨硬泡之下牧雨秋还是松了口,答应到茶楼暗中观察一下于煜,倘若“入眼”再商讨。 卓语桐赶紧找于煜,没料到他悠悠然与前女友幽会还在脸上留下“咬痕”,想想父亲仍在牧家赔着笑脸,自己被牧雨秋贬成那样,当时真是惊怒到极点劈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差不多了吧?”于煜低声问,实在很不适应被人暗中观察。 看看时间也有七八分钟,卓语桐点点头道:“你先走,我等爸爸……对了,出去我有话对你说。” 两人出了茶楼来到对面假山背面,此时夜色降临,彼此看不清对方神情。 卓语桐道:“首先向你郑重道歉,我不该在酒店门口当众打你,不,不管什么场合都不该动手,我错了。” “不不不,错的是我,我……” 于煜怩忸了会儿终究没说得太细,当然,除了“啃”那一口出于高园园又恨又爱的冲动之外,其它他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发乎情止乎礼,起码没逾越应有的道德规范。 “其实到目前为止我俩还只是普通朋友,这个定义没错吧?曾经我跟白钰也是普通朋友,但现在不是了,这一点我必须说清楚,”卓语桐道,“所以站在普通朋友立场,我不便指责或要求你什么,以后我会牢记的。” 她越这么说,于煜越觉得不安,连忙道:“你提醒得很及时,我,我们……我是很重感情的人,有时难免……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从昨天到今天的确纯粹意义的帮忙,我感谢不尽。” “未必能帮上,”卓语桐摇摇头道,“看火候,也要看运气……你先回酒店吧。” 说着快步进了茶楼。 独自坐在一楼吧台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卓伟宏一个人从二楼下来,神色平静。 卓语桐赶紧迎上前问:“爸爸,牧伯伯呢?” “从后门回家了。” 愣了愣,她小心翼翼问:“怎么样?” 卓伟宏没吱声,出了茶楼见四下无人,这才说:“雨秋不想介入此事。” “啊!” 卓语桐急得要哭,“他……他到底还是不认可于煜?于煜要长成什么样子才让他满意?” “我也不知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卓伟宏轻飘飘一句带过,然后沉吟半晌道,“不帮我就一个人行动,也没什么,相处这么多年老交情还是有的……你安心回酒店休息,我再推敲推敲明天的安排。语桐,好事多磨,暂时遇到点挫折别在意,爸爸始终站在你这边。” “爸爸——” 卓语桐默默从背后搂住他宽厚的肩头,瞬时感觉到深沉而无私的父爱,也意识到于煜的难题的确非常难,远非自己想象只须父亲出面三言两语就能搞定。 当晚卓语桐辗转反侧,脑子前所未有地乱成一团糟,反反复复纠结着一个问题: 付出这么大代价,是否值得? 第2038章 老友相见 大清晨卓语桐乖巧地等卓伟宏起床后陪同散步,陪同到自助餐厅吃早饭,突然想到自从大学毕业后从没这样尽过孝心,不由得一阵惭愧。 快吃完时手机“叮”地响了,卓伟宏拿起来一看面露喜色,沉声说会见时间已经约好了,上午十一点四十分,正好会议结束与吃饭之间有二十分钟空隙! 原来昨天傍晚起卓伟宏也预感牧雨秋帮忙的可能性不大,提前发了短信。 卓语桐打量附近位置没人,轻声问:“严华杰同意见我们?” 卓伟宏手指点点她:“第一,不是严而是楚;第二,不是‘见我们’而是‘见我’,你在外面等消息!” “楚中林?为什么?”卓语桐不解地问。 “语桐,官场讲究循序渐进,千万不可以耍小聪明,因为能在官场混的都很聪明,”卓伟宏道,“在场面上,无莶是被钟纪委带走的;潘小林也因为绿化招投标被研究院纪检部门采取双规措施,所以我只能找在钟纪委工作的楚中林……” “可明明都跟零号专案组有关!” “那是绝密调查,我们外人怎么可能知道?要由楚中林跟严华杰衔接,或者他帮我联系好之后我再去找严华杰;”卓伟宏敦敦善诱,“如果我找严华杰,他肯定说钟纪委办的案子最好跟中林打下招呼,等我回头再找,就无形中得罪楚中林了。” 卓语桐笑道:“我懂了!爸爸不愧是老江湖,虽然没混官场,对官场的门门道道领悟倒很深。” 卓伟宏道:“爸爸接触的领导干部比你见过的都多,久而久之自然窥得门径,当然若论在官场如鱼得水却又进退有度,真正把老百姓利益放在首位,首推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眼里流露出崇敬之色。 “于煜的父亲?”卓语桐猜道。 卓伟宏没直接回答,抬腕看表,道:“那边交通不太顺当必须提前过去,你也别在附近转悠免得遭人误会,干脆在酒店等消息,没事多跟小于聊聊增进感情,逛逛皇家园林什么的也行。” “又来了!” 卓语桐嘟着嘴说,“年轻人之间相处不需要你指手划脚,我心里有数!” “好好好,我不说。” 在宝贝女儿面前卓伟宏格外宽宏大量,笑了笑果然不再啰嗦。 上午十点整,卓伟宏来到离钟纪委大门还有几百米处就有人盘问,当听说已预约且常务副书计楚中林亲自接见时,态度大变,没多会儿便有秘书迎出来,陪同到一间朴素简洁却大气庄重的小会客室。 坐定后打量桌椅和沙发,明显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虽然结实耐用却透出岁月的沧桑;茶杯倒比较考究,以对茶具研究颇深的卓伟宏一眼就识出出自景德镇名窑,触手间的细腻和质感非寻常可比。 也是闲得无聊,服务员进来加茶水时他指着前院一棵老树问: “请问那棵树有了年份吧?” 服务员带着标准的笑容答道:“树上挂着牌子呢,清代乾隆年间的。” “噢——” 卓伟宏暗暗咋舌,没敢继续问,当然也没敢到院子里细看。进来时秘书就关照过了,只能在会客室里等,不能乱**跑。 进这个小院子前,手机被秘书没收了,说得挺客气“代为保管”,等领导接见后离开前再奉还。实在没事干,只得细细端详起两侧挂的字画打发时间。 上午十一点三十五分,楚中林在一群人簇拥下进了院子,可是很奇怪,等他迈入会客室门槛时,随行的七八个人只剩下一名秘书,其他都不知跑到哪儿了。 楚中林一如昔日那样稳重敦厚,上前边握手边微笑道:“伟宏真是稀客呀,双江就那么值得你留恋,不肯到京都找我们这些老朋友聊聊么?” “担心影响首长们工作,首长们操劳的都是国家大事,哪象我成天游山玩水尽整没用的。”卓伟宏笑道。 “好哇,伟宏这是明褒暗贬,炫耀自己有钱又有闲呢,不地道不地道!”楚中林指着他笑道,落座后侧过脸对秘书吩咐,“中午加两个菜,我陪老朋友吃个简单的工作餐。” “不必不必,真的不必,”卓伟宏赶紧说,“别因为我打扰楚书计的正常安排。” 楚中林摇摇头道:“这会儿没外人,你再‘书计书计’地叫就没意思了,还象以前一样叫中林!本来嘛老朋友来了少不得晚上整点酒,我也难得开怀畅饮,但连续几天利用晚上集中开会讨论一些事……这里工作餐还可以,虽比不上双江的精致繁复,在京都而言也算不错了。” “看楚书计保养得这么好,饮食结构和膳食安排想必非常科学,我正好偷师学几招。” 短短瞬间卓伟宏已决定把想说的话分为两截,最重要部分留到吃饭的时候,想必那时秘书不会同席而坐。 “伟宏这趟来京都,多住几天吧,说不定后面行程没那么紧张还能聚聚。” 楚中林说到这句,卓伟宏知道应该转入正题了,时间紧张不容多兜圈子,遂道: “向楚书计汇报,我也是临时被女儿拉来的,帮她男朋友解决两桩难事儿……” “女儿?”楚中林敲敲脑门,“就是那个……” “惭愧惭愧,是那个。”卓伟宏汗颜道。 楚中林笑道:“惭愧什么?有儿有女好福气啊。话说那个扎着羊角辫天真无邪的小女孩都长大了,岁月匆匆啊,按说她也快三十了吧?” “挑三捡四好不容易遇到心仪的对象,所以着急得不得了,十二道金牌把我召进京……” 说着与楚中林同时无奈地笑了一阵,然后才将无莶、潘小林的事说了出来,恳请老朋友相助。 听完之后楚中林微微沉思,然后想起什么似的,道:“到饭点了,走,尝尝我们的工作餐。” 如卓伟宏所料,那名秘书陪同到小餐厅外便止步,然后有位大眼睛女服务员在旁边全程服务。 拿起筷子,楚中林道:“随便吃随便吃,别拘束。伟宏啊,从你说的情况看那位男朋友可不是一般人呐,你可得老实交代清楚,别在老朋友面前藏着掖着。” 干了几十年纪委工作,楚中林焉会听不出卓伟宏只说了一半,这是场面上的递话。 “他叫于煜,小名小贝,目前是通榆省副申长徐尚立的秘书!”卓伟宏心一横说出最重要的后半截话。 楚中林正夹了一筷子菜,听到“小贝”两个字手微微一抖,夹的菜落到碟子里,筷子也停在半空。 卓伟宏紧张地看着楚中林,担心被当面拒绝,那样这顿饭真吃不下去了。 蓦地,楚中林慢慢笑了起来,道:“好你个伟宏,闷声不响躲在双江,要干就干大事!” 辨不出话音里的褒贬,卓伟宏叹道:“让楚书计见笑了,女儿机缘巧合下遇到的,我也刚刚才知道,至今还没见过那小子长什么模样。” “那是,男孩子再帅再有出息也不可能随便见到老丈人,要遵循应有的程序和规矩,”楚中林道,“吃菜,吃菜,别光顾着说话。” 卓伟宏心知说到这个程度够了,什么背景内幕,利害关系,派系纷争等等,到楚中林的级别看得比谁都透彻,无须自己多说半句废话。 埋头吃了会儿,楚中林道:“伟宏啊,你说的两件事很凑巧,虽然都由我们的人出面,但真正负责案子的都是华杰。” 怎么可能有这么巧?但此时楚中林必须这样说,而卓伟宏也必须恰到好处地惊讶道: “是吗?明明纪委办的案子,怎么可能……” “一言难尽!” 楚中林简洁地说,然后定神想了会儿,道,“华杰是大忙人,比我还难遇,你也不必多折腾了,两桩事都交给我,如果伟宏放心的话。” “放心,当然放心!”卓伟宏激动之下站起身,“谢谢楚书计,感谢不尽!” “坐下坐下,你啊难得来一趟就不能好好吃饭,”楚中林笑道,“菜的味道怎么样?” “香,很香!”卓伟宏高兴地说。 “不实事求是!”楚中林道,“我更怀念当年你亲手做的糖醋锅巴,哎,刚从土灶锅膛里端出来,调好的佐料往上一浇,滋!别提多美味了……” 楚中林兴致勃勃聊起在梧湘的往事,紧皱的眉头悄然松懈,眼里满是喜悦之色,由此可见中午留卓伟宏吃饭绝对出于昔日情谊,身居高位、手握省部级领导生杀予夺大权的他,也需要和老朋友坐在一起聊天,真的只是聊天,完全与工作不沾边。 楚中林还跟卓伟宏分享了珍藏在手机里的外孙、外孙女的照片,看着胖嘟嘟稚气可掬的孩子,楚中林满脸慈祥的笑容,哪有半点令贪官污吏闻风丧胆的钟纪委常务副书计的样子。 吃完午饭才十二点四十分,楚中林邀请到他办公室喝会儿茶,卓伟宏知领导们作息时间都很有规律,午休一般是雷打不动的,否则这样的年纪不可能白天上班晚上开会,精力肯定跟不上,遂婉言谢拒。 “我陪你走会儿,权当饭后散步,”楚中林道,步出食堂沿着绿荫小道走了十多米,身后仅有一名秘书相随,这时他微微低声道, “关于语桐谈的恋爱,我想说两点个人想法……” 第2039章 中林之说 卓伟宏心头一凛,道:“请楚书计指点!” “第一,能不谈尽量不谈;第二,如果谈,早点结婚,越快越好!”楚中林缓慢而清晰地说,然后不经意间恢复到正常语调,笑道,“当然了儿女的婚姻大事父母亲向来做不了主,我就这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主要还是尊重语桐的意愿。” “我明白,我明白。” 卓伟宏道,其实却根本不明白楚中林前后矛盾的“个人想法”到底传递什么信息。 楚中林陪同走到公共区域前的小门停住,与卓伟宏握手道别,由始至终没再提“那两桩事”,更没提“华杰”。 但以卓伟宏对黄海系干部的了解,只要他们同意帮忙,事情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回到酒店,卓语桐都急得中午没吃饭——事先没料到楚中林居然挽留父亲吃午饭,又紧张又不安地问: “怎……怎么样?” 卓伟宏当然不会在宝贝女儿面前说太多,简洁地说:“他答应跟严华杰衔接予以解决,都回去耐心等待吧。” “还有呢?” “没了,其它时间都是叙旧。” 卓语桐蹙眉道:“比如大概什么时候,跟谁联系,帮到哪一步等等……” 卓伟宏笑了,道:“到他们的层次宜粗不宜细,不可能给你具体承诺,再说了,他们一举一动都有耳目在旁边,哪象你想象的那样自由散漫?” “有人监视?”卓语桐吃惊地瞪大眼。 “我可没这么说,”卓伟宏道,“官至正省部级尤其是京官,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工作期间接待、见面、谈话等都会有第三人在场,防止发生意外说不清楚,这也是纪律,更多出于对领导们的保护。” “那……那两桩事都……都算解决了?”卓语桐道,“我怎么感觉特别不踏实呢?” “君子一诺千金,到这个时候就得充分相信领导,我这就去机场,你俩稍晚点儿,明天上午回也行,总之,”卓伟宏眨眨眼,“现在还不是见毛脚女婿的时候。” “爸爸——” 卓语桐怩忸地嗔怪道。 送别卓伟宏,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于煜——反正不急于一时,早点说晚点说都一样,而是叫了辆出租来到外事委下辖的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略施小计请保安把高园园叫了出来。 “您是……”高园园满脸疑惑看着这位从未见过的女孩。 卓语桐直截了当道:“我是于煜的女朋友,我也知道你是他的大学同学、初恋女友。” “您好。”高园园讷讷道。 “你爱人的事目前是我在想办法奔走解决,目前来看希望比较大,但不必谢我,我是冲于煜的面子,”卓语桐直率地说,“如果隔段时间你爱人平安无事出来了,我想,感谢于煜最好的方式是远离他,而不能在他脸上留下痕迹,我会很在意的。再见!” 说完不等对方有所反应转身就走,干脆利落的风度乃高园园平生所未见。 “哎——” 这番话令高园园堵心不已,又羞愧难当,等她走到几十米才想起来应该澄清或有所表示,可卓语桐拐了个弯便不见踪影。 高园园赌气般地跺了跺脚,莫名的委屈使得眼泪夺眶而出,赶紧低头掩饰,心里哀哀叹道: 或许这样厉害的女孩更适合于煜吧。 下午四点多,卓语桐来到于煜所住的酒店,一字不漏转述卓伟宏所说,于煜到底是体制中人,一听就明白,大喜道: “这事儿真的成了,谢谢语桐,谢谢你父亲!” “走吧,我们回通榆。” 卓语桐当机立断道,内心深处,她倒很想于煜在机场遇到爸爸,长辈那些繁文琐节,那些规矩,她都无所谓的。 “走……”于煜略一迟疑。 卓语桐似笑非笑:“怎么,想第一时间当面向初恋女友报喜,然后她兴奋得扑到你怀里,又重演昨天的闹剧,是不是?” 被她说得啼笑皆非,于煜忙不迭道:“那就走吧,回头发个短信说一下。” “好,下楼退房!” 卓语桐真是让他半点转身的机会都没有,于煜也无奈,简单收拾后便随她一起离开。 卓语桐也算准高园园在没得到准确消息前,绝对不敢打电话向于煜哭诉;但于煜发短信后她更不敢了,因为很明显肯定和自己在一起。 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快刀斩乱麻彻底了结他俩的纠葛。 来到机场堪堪晚了半拍,飞往双江的航班十分钟前载着卓伟宏呼啸离去,倘若卓语桐不去找高园园——怎么可能呢,毛脚女婿迟早要见老丈人,当面警告高园园的机会可是稍逝即纵。 两个多小时航程,飞机飞抵桦南机场已是晚上十点多钟,出了大厅到停车场取车时卓语桐有些犹豫。 “怎么了?”于煜奇怪地问。 “这会儿开回公寓已经没热水了,”卓语桐道,“它不是24小时供应热水,有时段控制的。” “到我家吧,反正房间多,而且管家团队全天侯服务。”于煜不加思索道。 “好像……白钰一家人还没搬吧?” “已在附近买了两套大房子,等做些小改造就搬进去,”于煜漫无心机说,“蓝依想重新装修,白钰担心油漆和木工胶难免含有毒气体,就说暂时将近一下等孩子大了再说,反正房子也是精装修。” 卓语桐目光闪动:“两套大房子?有多大?” “打通后三百多平米吧。” “他母亲不是将军吗,也相当有钱?” 卓伟宏一直没透露白钰和于煜是同父异母的内幕,一来怕女儿嘴不紧传出去;二来也担心女儿会产生种种疑虑。 因此卓语桐想不明白白钰为何一出手也如此豪阔。 于煜该保密的还是保密,笑笑道:“不是还有蓝依吗,东吴黄家也很厉害的。” “蓝依……” 卓语桐尽量掩饰对她的敌意,这个话题也没继续下去。 桦南机场离市区比较远,加之半途连出两个交通事故车辆限行耽误了时间,两人精疲力竭回到豪华别墅时已是凌晨一点多,里面静悄悄的,白钰一家都已入睡了。 清晨,白钰边揉眼边打着呵欠起床——这几天为榆达集团、化工厂股改方案弄得焦头烂额,众口难调,怎么改都无法让省领导们意见一致。 简单洗漱后来到餐厅,人影一闪,卓语桐穿着漂亮的围裙以女主人姿态端着盘子出来,微笑道: “早上好!” 白钰打呵欠的嘴巴差点没合上,故作恼怒道:“管家呢,大清早的怎么能让卓小姐下厨?太不象话!” 这时于煜捧着牛奶杯从另一侧过来,笑道:“语桐觉得厨师煎的荷包蛋烟火味太浓,决定亮一手给大家看看。你尝尝味道如何?” 不用说一定很难吃了! 此时白钰已迅速清醒并恢复到冷静精明的状态中,霎时得出两个结论: 卓语桐一定尾追于煜去了京都; 在京都期间,两人发生了一些事! “白处,我煎的荷包蛋怎么样?”卓语桐笑语盈盈问。 白钰不动声色吃了两口,道:“没有烟火味了,我尝出‘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的味道。” 于煜哈哈大笑:“那是青花瓷的韵味呀。” 卓语桐也笑:“白处长的品味总是与众不同。” 笑声中白钰暗暗作出一个决定:今天务必让蓝朵去两套大房子改造现场,催促工人立即清理马上搬家,这里呆不下去了! 上午一上班,于煜来到徐尚立办公室,正好傅副秘书长也在,便简明扼要说已找到钟纪委有关领导,答应尽量促成此事。 话越短,事越大。 徐尚立与傅副秘书长惊讶地交换眼色,然后傅副秘书长试探问道: “怎么才能答应事情办成了呢?只要无莶还关在里面就没法验证,赵老也不会轻易相信。” 于煜道:“我想,到时会有证明信息。” 这不是对卓家父女的信任,而是对楚中林的信任,这班跟随方晟从三滩镇打开局面的黄海兄弟们,如果这点小事都不能办得很圆润,当初就不可能入方晟的法眼。 “耐心地等,”徐尚立略加思忖,“老傅跟省厅那边秘密联络一下,以加强警戒的名义增派些人手在外围监视,防止姓凤的听到风声。” 傅副秘书长道:“我也要向韩申长汇报,事故调查工作暂时缓一缓,以麻痹凤麒麟。” 徐尚立赞许道:“对,多管齐下为酝酿致命一击做好准备。” 上午十点,孙刚主持的经贸委主任办公会准时开始,议题只有一个即如何确定榆达集团和化工厂股改方案,经济运行处处长谈啸、副处长白钰以及帮扶小组三位成员列席会议。 目前局势是三足鼎立:申委书计骆嘉斯支持的固建重工想一口吞并榆达集团;申长岳峙支持的贾洛化工集团不甘被固建重工控制,因而提出要么放弃收购化工厂,要么参与竞争入股榆达集团;主动寻上门无人支持的加拿大葛兰特化工集团表示对入股集团没兴趣,但要求剥离化工厂并实现控股。 申委书计的意见没人敢反对,但申长的话就可以无视吗?还有令人烦恼的葛兰特,为什么偏偏是加拿大企业? 惹恼了它,它不会跟省领导啰嗦,而是直接找外事委,想想都头大。 第2040章 谁是外行 孙刚手指轻叩桌沿,语气严肃地说:“省领导们耐心是有限度的,不能无休止地拖下去,再拖就要打板子了!昨天岳申长给出一周时间,说再不行就让别的部门接手!岳申长话里什么意思,都懂吧?不换思路就换人!” 管约明接着说:“昨天岳申长还有句话,说平时谈起经济来经贸委同志一套一套的,怎么就被股改方案难住呢?到底是态度问题,还是水平问题?同志们,这事儿不能只压到帮扶小组身上,它代表整个经贸委的集体形象!” 皱皱眉头,常务副主任李甄道:“岳申长的指示必须坚决贯彻,说一周就一周不容拖延,但完不成棍子也不能一打一片,而要理清责任。提到帮扶小组,去年就经常受到省领导批评,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多次,现在又迟迟拿不出令人满意的方案,我倒是想,是不是有必要改组一下帮扶小组!” 李甄没参加白钰的婚宴,虽然事后听说嘉宾阵容还可以,他只淡淡一笑,暗想无非拉虎皮做大旗的套路,没什么了不起。 另则这番话台面上批评帮扶小组,更多暗含对管约明的敌意。 孙刚即将退二线,按省直机关约定俗成的论资排辈,作为排名第二的常务副主任,李甄应该呼声最高。可实际上有关他接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经贸委一致认定如果接任者从内部产生,希望最大的是管约明。 为什么?年龄优势。 早在去年李甄就四处活动,有省领导当面说,李甄同志要求进步的想法是好的,但提拔起来一个任期都做不满难以交待,也影响工作的连续性,还是把机会让给年轻同志吧。 在李甄看来“年轻同志”就是特指管约明,因此平时就仗着常务副主任竖眼睛瞪眼,鸡蛋里挑骨头。管约明也看在冲刺主任位子的份上故作大度,不与其正面交锋。 管约明不便出面,倒是出席婚宴对白钰底蕴略窥一二的连副主任笑着解释道: “李主任,去年帮扶小组那班人都换掉了,小白调过来之后临危受命重组人员做了不少实事。” 李甄“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孙刚趁机道: “小白介绍一下最新修改的方案思路,同志们积思广议、出谋划策,争取搞个面面俱到的东西出来,如果省领导还不满意,那只好另请高明了。” 他说得很随意,在座都掂得出份量:孙刚的意思是这稿方案经过领导班子研究通过,不再是工作小组而是经贸委正式方案,有文号有存档,就算省里“另请高明”也得拿出站得住脚的理由。 换而言之,孙刚是准备破釜沉舟了。 李甄、管约明等副主任都眉头暗皱,各怀心事:在仕途方面还有想法的,不愿意将矛盾公开化;觉得与己无关的,不想与孙刚绑到一辆战车上;准备过安稳日子的,更不敢得罪省领导。 一片诡谲的气氛当中,白钰开始发言。 开宗明义,白钰首先强调包括之前的七稿,每稿都把榆达集团和化工厂发展放在首位,尽最大努力保护国有资产不受股改的负面影响,尽最大努力保护集团干部员工利益得到维护。之所以产生争议,使得方案无法得到通过,主要矛盾集中在一点: 集团与旗下企业同时股改,是打包处理还是分头进行? 从经济条线部门的着眼点出发,岳峙肯定占着理,也是贾洛化工集团始终坚持的,既然集团全方位股改就应该涵盖化工厂,除非把它剥离出去,也就是葛兰特化工集团提的变通方案。 但骆嘉斯说得也有道理,即集团股改与化工厂股改不是一码事儿,一个考虑国企十年、二十年发展大计,走股份制彻底面向市场的道路;一个迫切需要注入资金和技术,是起死回生的急务。 换而言之,集团股改的价值评估完全不同于化工厂股改,后者等于半买半送,要不是炸得满目荒夷,12个亿能买几十亿国有资产? 这么一想,骆嘉斯似乎也不错。 那这件事错在什么地方呢?不该同时进行。 如果错开两三个月,无论谁在前谁在后都不会引起非议。前面说过,关键是米果的意外出现打乱了各方暗藏的算计,原先扮演“救世主”角色,如今不得不一股脑冲到前台争抢。 于煜在京都的几天,围绕修改方案白钰先后进行了三个小范围讨论:一是专程向缪文军请教,缪文军在经济事务方面确实是行家里手,股份制、股权结构等也有很深的研究;二是把龙忠峻请到省城剖析方案背后的博弈,上次婚宴四位副省级领导出席,龙忠峻对白钰的出身有了更高认识,自然尽心尽力;三是请讲真话的副科长张烨成列席工作小组会议,深入探讨方案的修改。 斟酌再三,形成今天汇报的方案,核心意旨在于四个字:混合持股。 “入股榆达集团的投资商要承诺三年至五年内不得减持或转让其中化工厂股权;对此对应的是,入股化工厂的投资商自动获得榆达集团投资商所占股权百分之二十的优先购买权,它有权买,也有权不买,决定权在化工厂投资商手里,榆达集团投资商必须配合由此产生的股权交割,”白钰道,“这样站在集团股改角度讲,化工厂投资商相当于同步参与;站在化工厂股改角度讲,集团所占股份不准减持或转让也最大限度保证其生产经营的稳定性,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双赢式、混合持股局面。以上是我对方案的简要汇报,供领导们批评指正。” 开会前管约明已大致看过最新修改的方案,总体感觉很满意,见领导们都作沉思状并不表态,率先道: “个人认为这套方案弥合了之前集中还是分散的争端,集团控股人数年内保持对化工厂持股,化工厂控股人也拥有少量集团股份,应该说各退半步、各有所得。” 沉默了会儿,连副主任含糊其辞道:“有道理,有道理。” 另一侧李甄已将方案仔细读完,抬起头冷笑道:“如果我是省领导,看了方案只会评价三个字——和稀泥!感觉这种股改思路完全出自不懂经济的外行之手,简直莫名其妙,一窍不通!” 李甄主持过第一批省属国企改制,算得上专家级人物,是经贸委资深专业人士,其意见不容小觑。 要说管约明也真沉得住气,几乎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仍面不改色,假装低头研究方案。 孙刚道:“李甄同志具体说说方案存在问题。” 李甄道:“榆达集团核心的、主营的产业就是化工厂,入股化工厂等于某种程度掌握了集团的经济命脉,试问它有什么必要再多掏一笔钱优先购买集团股份?吃饱了没事干,还是钱多得用不掉?再说集团,几十个亿都投下去了它怎么可能短短几年内减持、转让化工厂股份?如果化工厂扭亏为盈,市场前景看好,它怎么舍得卖?如果化工厂经营一塌糊涂,它的股份谁要?根本不符合逻辑嘛,所以我说做这份方案的完全外行,脑子里只想着和稀泥,却违背最基本的市场法则!” 孙刚有些不悦。 方案之所以拖到现在,实质上白钰刚开始已含蓄点出矛盾的核心即申委书计与申长各持一端,互不相让,故而方案只能和稀泥,别无它法。 经贸委总不能在省主要领导之间站队吧?因此李甄这通炮轰并非孙刚所乐见。 “李甄同志提出异议了,还有哪个同志有意见?”孙刚象征性环顾众人后立即说,“关于李甄同志指出的问题,工作小组制订方案时考虑过没有?” 白钰沉声道:“向领导们报告,从方案的第一稿起我们遵循的原则就是市场法则,李主任说违背了,又说我们外行,我个人不能认同!” 砰!举座四惊。 省直机关可不是基层,哪怕桌子底下刀光剑影,台面上都要保持一团和气,尤其上下级关系。 以经济运行处来说,现在是管约明主管,难说以后会不会李甄主管,为逞一时之强看似出了口气,以后怎么办? “愿闻其详!”李甄沉着脸说。 白钰道:“我想说的是,最基本的市场法则也在变,变得与几年前、几十年前不一样!李主任说化工厂经营形势向好持股者舍不得卖,不,换作我就卖!为什么?股权买卖看的是市场预期,如果趋势好,萝卜可以卖出人参的价格。那么经营状况差是不是无人接手呢?也不是!受大爆炸影响化工厂资产估值一落千丈,本来就是抄的历史大底,再跌能跌到哪儿去?国企家底子还在,所以换作我也会买!” 李甄嘲讽道:“可惜白钰同志不是大老板也不是集团老总,市场法则到底什么样子不是你说了算,萝卜就是萝卜,人参还是人参,量价守恒是永远不变的真理。” 白钰恍若未闻,道:“我再解释化工厂投资者为何愿意多花一笔钱收购集团股份,原因很简单,其实包含着某种程度的妥协,即收购之后化工厂投资者实际掌握的股份已超过49%!” “啊!”李甄呆住了。 第2041章 天坑巨坑 真是天坑巨坑,都比不上白钰挖的深坑,实实在在坑了号称专家的李甄一把,在经贸委主任办公会上丢了回老脸! 按刚开始骆嘉斯的要求,化工厂招股价是12亿即入股49%,保持集团对化工厂的控制且保持化工厂国企性质。 随着骆嘉斯要求榆达集团混改,企业改制,那么化工厂入股49%的前提限制已经不存在了——老子都定了地方成分,儿子怎么可能是贫农?只不过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争议,以及触及骆嘉斯敏感的神经,在所有方案里白钰都绝口不提此事,而是牢牢坚持化工厂入股12亿,49%的底线。 然而现在看来守不住底线了,在缪文军等人的建议下以混合持股为借口,实际上让化工厂投资商所持股份突破了50%从入股者变成控股方,但也不矛盾,因为集团本身已经混改,自动丧失了省属国企身份。 既然已不是省属国企,集团是化工厂第一大股东与第二大股东有什么区别?反正形成唇齿相依的局面,共同发展才是第一要务。 这就是白钰所说的妥协。 固建重工控股榆达集团,却只是旗下化工厂的第二大股东,这样就形成与化工厂控股方的彼此牵制,纵有坏心也甭想轻易得逞! 李甄忽略了集团、化工厂双线并行进行招股的前因后果,结果义无反顾掉进白钰挖的坑里,成为自己嘴里所说的“外行”! 一直憋着气的管约明这才杀出来补了一刀,微笑道:“小白设计的方案环环相扣,不留神真容易看走眼。不错,化工厂入股者默许集团同时入股的隐含条件就是成为控股方,这一点我想站在集团角度也没问题的。” 李甄的脸已黑了,却一言不发。 孙刚见状趁势道:“都没有异议了吧?好,修改版方案一致通过!办公室配合工作小组走一下文件流程,争取本周前报省领导和相关部门,也抄送榆达集团吧。” 打了个漂亮的反击仗,回到办公室白钰真是长长吐了口气,拨通蓝依的手机问道: “蓝朵去新房现场看了没有……开的新门暂时不用油漆了,打扫干净后就搬!” 蓝依深表同意:“我恨不得今天就搬,那个绿茶婊好像已经得手的样子,成天在我面前神气活现;还是夏艳阳好相处,我觉得。” “唉,又不是你找老婆,忍着点吧。” 白钰道,却也不禁为夏艳阳的主动退出而惋惜,那个女孩尽管冷了点但很实在,也很朴素平和,不象卓语桐过于强势且心机太重。 中午,梧湘卓家。 昨晚辗转回到梧湘后,卓伟宏反复咀嚼牧雨秋的表现和楚中林的话,越琢磨越不踏实,凌晨两点多才睡着。 早上醒来后立即唤来三位老朋友探讨:徐靖遥、余金杭和周挺,两位都是前上市公司老总,周挺因在百铁操作失误提前退出方晟商业团队,但身家不在前两位之下。 然而对卓伟宏来说真是一个电话呼之即来。 徐靖遥是当年跟着牧雨秋在晋西做煤矿生意的铁杆兄弟,跟随方晟在鄞峡一带做快递生意时,卓伟宏的团队正在开发鄞坪山,经常在一起打牌喝酒也结下深厚友谊。 余金杭的潇南德亚总部一直设在梧湘,与卓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余金杭当初也是朱正阳推荐给方晟的商界精英,在梧湘都具有相当的影响力。 同理周挺在鄞峡做房地产可谓呼风唤雨,3000套房产砸得方晟的对手们不要不要的,一举扬名。 “雨秋在京都住久了,官场上的东西都学精了,在兄弟面前都说一半留一半让人费心思,三位帮我想想,他反对语桐跟于煜处朋友到底什么意思?”卓伟宏一口气把想了一夜的问题都端出来,“还有中林,听说请托人是于煜之后愣成那样,可还是答应了;临走时说的意思跟雨秋差不多即‘能不谈尽量不谈’,可又说谈就早点结婚越快越好。我都被搅糊涂了!” 余金杭和徐靖遥都以稳健低调深得方晟倚重,他俩也因此成为商业团队中首批上市的老总,尤其余金杭负责的潇南德亚算得上方晟最早发现的高科技商机。 喝了会儿茶,徐靖遥道:“不站队是当年黄海系传过来的话,你非但违背了还结为亲家,明显越线,所以作为带头大哥雨秋当然很不高兴。” “后来他也同意在暗处观察于煜,可惜看了之后还是……”卓伟宏摇头叹息,继续又辩道,“孩子之间的事,事先我根本不知道!语桐难得有钟意的,我总不能棒打鸳鸯吧?” “雨秋的态度不用说了,由始至终反对,”余金杭道,“倒是中林前后矛盾的表现值得推敲,为什么结婚越快越好?我觉得暗含他那个层面对大形势的判断。” “什么判断?”卓伟宏和徐靖遥同时问。 “今上在位第七个年头了,再有三年多即将全退;相对应的是,华杰、中林这些老黄海也都纷纷下来,后面是谁上,怎么布局,我想中林这些人心里头应该的五六成数了。” “你说说谁上?”卓伟宏迫不及待问。 余金杭呵呵笑道:“我要知道也不会坐这儿了,我的意思是说,不管中林这句话暗藏着什么玄机,你最好按他说的做。” 卓伟宏叹道:“我是没选择的,只能跟着语桐指挥棒走。” “会不会黄海系中坚都退下来后,大环境不那么友善,特别容易对方哥的儿子们不利,所以……”徐靖遥猜测道。 余金杭摇摇头:“怎么可能?范晓灵、俞晓宇、明月这批人可不是吃素的!” “那可未必,”徐靖遥道,“上次听朋友说目前黄海系内部对方哥的几个儿子态度并不统一,有站在白钰那边的,有喜欢于煜的,还有人暗挺背后势力更强的宋楠,总体来说比较乱。” “正因为乱,所以才要求不站队!” 一直没说话闷头喝茶的周挺突然直起身子道,“我已想明白雨秋为何反对了,奥秘就在中林的表现上!” “怎么讲?”三个人异口同声问。 周挺道:“听得出来这回伟宏找的两桩事难度比较大,也很敏感,所以于家不肯出面;伟宏找上门了,按老交情中林不好不答应,但可以只帮相对容易的那桩,伟宏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请中请的事,并不涉及卓家,我分析得对不对?” 卓伟宏想了想,道:“老周说得对,如果只办成一桩也满意了,至少没折面子。” “明明一桩就可以,中林为何两桩都答应下来呢?”周挺道,“关键在于伟宏透露请托人是于煜,中林没法拒绝!” “这是什么逻辑?” 徐靖遥疑问道,余金杭却若有所思。 周挺道:“不站队,不是说与方哥儿子们切割,而是在他们成长过程当中不要主动给予帮助或打压。反过来说,如果于煜找上门来你冷着脸拒绝的话,那就不叫不站队,而是站到于煜对立面了。” “噢,有道理有道理!” 徐靖遥恍然大悟,卓伟宏却道:“不过……” 周挺抢先道:“我知道伟宏想说什么——如果白钰、于煜、宋楠一旦遇到困难就找中林、华杰他们怎么办?前提就是,当前他们的级别太低,在所有人脉被切断的情况下根本找不着身居高位的黄海系领导们,所以不站队应该诠释为不主动站队!” 余金杭道:“老周这么一说就想明白雨秋的态度了,他不想牵线搭桥让于煜找到中林面前,一旦找到中林就不能拒绝;相反,即使中林知道两桩案子都与于煜有关,也能装作不知道。” “好,好好好,总算理解雨秋的苦心了,”卓伟宏释然道,“那他干嘛多此一举要暗中观察于煜呢?” 周挺郑重其事道:“关于方哥的三个儿子,京都那边真有人在暗中观察!雨秋可能隐隐听说了什么,也想看看,但谨慎如他者不可能介入。所以他不帮于煜,也劝语桐别跟他谈,都不能代表什么,核心还是三个字‘不站队’。” “经兄弟们这么分析,我倒放宽心了,”卓伟宏展颜道,“唉,女大不中留,语桐成天在外面跑来跑去,我根本没办法她……” “不过……” 余金杭突然道,“有件事不知兄弟们听没听到风声,春节期间赵尧尧回国了,还去了京都。” “啊!”众人都惊呼道,卓伟宏问道,“你听谁说的?雨秋在京都都没消息,也没在我面前提起!” 余金杭似笑非笑:“听说赵尧尧在京都密会了三个人,雨秋也是其中之一,既是密会怎么能告诉你?” “还有两人是谁?”周挺和余金杭同时问道。 “不清楚,有人说是白翎和樊红雨,有人说三个冤家对头不可能见面,谁知道呢?”余金杭道,“消息来源是我们集团的副总,他弟弟的别墅与雨秋的别墅相隔三十米,很巧,那天他亲眼看到两辆商务车开进雨秋家别墅前院;又很巧,雨秋家保姆听到他轻声叫‘赵总’,那个保姆与他弟弟家园丁是夫妻俩。” “赵尧尧这当子突然到京都,为啥事?有方哥的消息吗?”周挺不禁跃跃欲势。 卓伟宏一拍桌子:“有消息也不告诉我们,太不够意思,妈的!” 余金杭道:“都别急,过阵子我也去趟京都,非得想办法从雨秋嘴里挖点名堂出来!” 第2042章 懵懂提拔 赶在周五下午,经贸委以正式文件形式向申委省正府上报了关于榆达集团及旗下化工厂股改的定稿方案。 这样无论申委书计还是申长,如果否决也要履行一定流程,拿出台面上能够解释的理由。 此举也是孙刚被逼到墙角不得已而为之的破釜沉舟招数。 文件发出后经贸委领导层及工作小组都松了口气,不管省领导们反应如何,反正是把烫手山芋扔出去了,下周再见分晓。 难得放松,白钰选择在阳光明媚的周六中午搬迁。 之前蓝朵花了一天时间把朗词小区两套打通的复式大房清理干净后,又花了两天时间安装配置电器、监控、安防、家具等,忙到周五凌晨两点才基本完工。 对于白钰、蓝依迫切搬离豪华别墅的原因,于煜心知肚明。自从那晚卓语桐留宿后,便自然而然住了下来,而且再也不提回公寓的事。 本来这么大的豪华别墅,又有专业高效的管家团队提供无微不至服务,别说住两家,哪怕宋楠再搬进来都没问题。然而白钰与卓语桐之间的心结,蓝依对卓语桐的防范,根本没法愉快地相处。 周六上午,蓝朵已经押了两趟车,把春节前租居的公寓里的东西搬到朗词小区。 中午于煜举办给白钰一家的送行宴,蓝依把铭铭靓靓喂得饱饱的酣然入睡,然后热热闹闹上了管家团队准备好的车辆。 于煜和卓语桐在第一辆车——本来大家都以为卓语桐会托辞不去白钰的新房,谁知这个时候她倒很有风度,说认识一下以后常来常往。 蓝朵亲自驾驶商务车,蓝依抱着双胞胎宝贝以及大堆衣物和婴儿用品坐在后排。 白钰独自开车押后,这是出于安全考虑,他非常担心那个诡计多端、擅长场景设计的女杀手利用孩子做文章。 车程很近,直线距离只有2.8公里,考虑到市中心交通状况和红绿灯因素顶多十分钟就到了。 车队从省府大院右侧大路经过,过了两个红绿灯路口后左拐穿入人工湖畔,再拐个弯就抵达同样被称高档社区的朗词小区。 意外发生在左拐瞬间。 绿灯亮起时,于煜的奥迪车起步较快先转了过去,商务车本来就慢,蓝朵又怕弯子太急惊动双胎胞宝贝故意慢了两拍,这样与奥迪车之间空出一个半车位。 几乎同时对面“呼”地冲过来一辆闯红灯的重型卡车,正好挡在商务车前面;然后白钰的车堪堪过线准备拐弯时,“呼”地又来了辆重型卡车! “糟糕!” 白钰意识到不妙,猛打方向盘向左信偏,第二辆重型卡车却是加长版,无巧不巧既挡住白钰的去路,又挡住他的视线。 两辆重型卡车形成两道屏障,把商务车夹到中间。 此时蓝朵可谓进退两难,前后空档太小车子根本没法腾挪,她不敢出声提醒怕吓了蓝依更吓了双胞胎,只能暗自咬紧牙关悄悄抽出腰间匕首。 左侧人行道陡地开出来一辆深灰色越野车,划了道弧线缓缓擦过来,这时令蓝朵瞠目结舌而蓝依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了: 自动落锁且加了保险的商务车后车门居然悄无声息滑开,蓝依左手搂着铭铭,右手搂着靓靓,惊讶且奇怪地看着深灰色越野车以超慢速度从面前经过! 蓝朵本想跳出去搏杀,见越野车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暂时按捺住;蓝依却明显感觉到对面车里有人在看,看得很仔细很仔细的那种。但越野车所有车窗都贴着反光膜,无法看到车内情形。 “蓝朵……” 瞬间蓝依有些害怕,下意识搂紧双胞胎叫道。 蓝朵用力按“自动关车”按钮,按到第七下车门终于慢慢关上,而深灰色越野车以怪异的蛇形又折回到人行道,转瞬钻入对面巷子里。 两辆重型卡车也岔到另一条道,让于煜、白钰的车重归队列得以会合。 “刚才发生了什么?” 车队抵达小区后,于煜、白钰第一时间跳下车围过来问,神情中充满紧张和不安。 蓝依和蓝朵三言两语讲完,白钰立即跑到旁边拨通赵天戈手机: “帮个忙!发个定位给你,立即调取这个区域一辆深灰色车牌号为榆a26qt7的越野车行踪,越快越好!快!” 从未听到白钰如此严峻如此焦急的语气,赵天戈一呆,都没回应就忙不迭挂断电话。 “哥哥,你怀疑……”于煜跟了过来,贴到他身边轻声问。 白钰忡怔良久,道:“我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或者我是不是想多了,怎么会……怎么会在光天化日下以这样的方式……” 于煜带着笑意道:“长孙长孙女,爸爸怎会不惦记着千方百计看一眼,遗憾的是没带个大红包!不可能是你所说的女杀手,否则那么短距离,来个飞虎爪就能把蓝依抓走了,她又没法反抗。” “今天这辆车,与上次你在爷爷家别墅区大门口的相似?” “风格差不多,霸气,耐冲撞,机动性能好,是鱼小婷喜欢的类型。” “鱼小婷……” 想起她的高光时刻,白钰不禁悠然神往。 卓语桐跑过来带着笑意问:“哥俩鬼鬼祟祟讨论什么呢?” “没什么。”于煜道。 那边蓝朵细细检查商务车,沮丧地发现这款车的电动门居然可以遥控,自己驾驶前却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太危险了,以后得多加小心!”白钰批评道,“车里凡带遥控的功能都必须设置为‘禁止’,不然一车人的命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蓝朵难得没有犟嘴,抿抿嘴转到车子另一侧。 这边管家团队上午就进驻了,一名管家,两名保姆和一名厨师,都受过专业训练且持证上岗。 傍晚时分赵天戈打来电话,说榆a26qt7越野车被证实是套牌的,且钻进巷子后被弃于某个老式居民大院里,车内指纹、足纹等擦得干干净净,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再向前追溯,两天前有辆深灰色越野车驶入这个区域,可见这次行动是早有蓄谋。 这也很好解释。 白钰聘请管家团队、蓝朵四处采购家电家具,以及在公寓那边退房、哪天搬家都是公开的,很容易就能获取详细信息。 看来行动策划者真是鱼小婷无疑了。 但鱼小婷肯定没兴趣费尽心机看蓝依和双胞胎,唯一合理解释是当时方晟坐在后排! 很好,很好,爸爸果然活在人世! 独自站在阳台,白钰心潮澎湃,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爸爸,你欠我两个红包! 吃晚饭前突然接到夏艳阳的电话,真是很奇怪,她冷冰冰的性格从来不主动联系别人的。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她说,“市里正在酝酿调整一批市直机关一把手人选,我不想竞争教育局长,能不能帮我打个招呼调到妇联、团委或体育局?” 白钰失笑道:“主动退出一线竞争到二线?当初安排你去教育局任常务副局长就有接班的意思,这样岂不辜负领导期望?你可是省组织部挂了号的培训对象。” 夏艳阳低低叹息,过了会儿道:“我的性格并不适合在教育系统,而且治疗……你知道的,飞来飞去经常请假,当副手的时候没人计较,一把手可就不一样了,拜托了!” 面对前弟媳妇的请求白钰也无奈,道:“你可想好了,退一线容易进一线难,而且基本意味着晋升通道的终结,是一辈子的大事啊。” “能有目前的地位我已经很满足,”夏艳阳语气坚定地说,“几年前我的想法不过是在乡镇立足,顶多到县城争取个相对舒适的岗位,现在我还这么想。” “好吧,尊重你的选择。”白钰道。 打电话跟龙忠峻一说,对方十分惊疑地欣然应允,并叮嘱道: “让她千万拿定主意,说了就不可以反悔!眼下市里正为一线部门的人选争得面红耳赤,因为她是省组织部培养对象不便含糊,但主动腾位子的话各方都求之不得,妇联或体育局都没问题的。” “我反复问过,她说想好了。” 龙忠峻似在回忆什么,过了会儿道:“对了,关于教育局小夏之前隐约听组织部门的朋友提过,好像进取心不太强,经常请假什么的,参加一些活动不太主动等等,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就是……就是……” “我明白,”白钰缓颊道,“她的身体不太好,偶尔需要外出治疗,恐怕这是她主动申请到二线部门工作的原因。” “噢,原来这样啊。”龙忠峻也表示理解。 这个电话打得正是时候,周日下午程庚明突然召集诗委常委们开会,闪电般决定了新一轮人事调整: 夏艳阳从市教育局常务副局长调任市体委副主任、市体育局局长! 夏艳阳意外离开教育局的变故,竟使齐晓晓成为受益者。按省里要求,市教育局领导班子必须配备一名女干部,且为高学历知识分子或无党派人士、少数民族——当年范晓灵也靠“无知少女”这条硬杠子脱颖而出。 全市范围内筛选,符合提拔条件的仅有3人,其中齐晓晓年龄最轻、学历最高且在具备基层乡镇工作经历。 就这样,事先对此一无所知的齐晓晓便懵懵懂懂地调任町水市教育局副局长。 第2043章 不肯聊天 经贸委以文件形式正式提交的方案在骆嘉斯、岳峙手里足足停留了三天,他俩都看出所谓“混合持股”隐含的意图: 固建重工别想连同化工厂通吃;贾洛集团也别想抄一把底就溜,混合持股的目的就在于相互牵制。 这样的方案老实说申委书计、申长都不满意:固建重工不想要化工厂;贾洛集团对榆达集团不感兴趣。 但他俩又知道,如今明牌摊在桌面上打,任何一方都不可能真正满意,即达到事先构想的结果。 直到周四上午,骆嘉斯才在方案上批示:加强国资委在股改后的权重比例,确保国有资产不受损失。尚立同志阅处! 原则上同意,但把烫手山芋仍给了徐尚立,又是一个意外。因为几大经济部门当中目前徐尚立只主管经贸委,这样涉及股权变更、国有资产减持与转让的操作,没有国资委和财政厅配合万万不行。 说明骆嘉斯内心深处对经贸委很不满,继续给孙刚等人出难题。 另一边岳峙的批示也有了:尚立同志妥善应对投资商热情,来的都是客,来了不能走。 岳峙的意思是固建重工、贾洛化工集团、葛兰特化工集团,一个都不能得罪。 拿到申委书计和申长的批示,徐尚立和孙刚相顾愕然,继而苦笑: 让经贸委出头负责,加强国资委在集团和化工厂的权重比例,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固建重工确定稳稳拿住榆达集团,贾洛化工集团和葛兰特化工集团到底谁入主榆达化工厂还没定,竞争失败的那一方,凭什么挽留住人家? 短短一句话批示,申委书计和申长分别给经贸委出了个难题! “回去多研究研究,加强与贾洛、葛兰特的沟通,嗯,叫小白同志多想想点子。” 徐尚立也看出来了,白钰在经济事务方面有着很精深的研究,脑子也灵活。 孙刚离开没多久傅副秘书长和于煜满脸喜色地进来,汇报说京都方面传来好消息: 无莶被京都警方正式逮捕,理由是涉及国家安全。 那么消息好在哪里呢?既然由警方出面逮捕且明确涉及国家安全,那就很明显不会查经济问题。 相当于二减一等于一那么简单,是楚中林明确发出的信号:赵老可以安心了! 徐尚立仔细想了想,微笑道:“你俩立即向韩申长汇报,看看派谁跟赵老沟通,以及具体部署、安排等等。” 傅副秘书长和于煜心知韩副申长负责责任追究,徐尚立只须知道却不便多说,遂领命而去。 至于潘小林的案子更简单,在审讯人员的明确提示下,问: “关于研究院绿化招投标的问题,潘小林同志究竟扮演什么角色?有没有从中牟利经济利益,你老实交待,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以汪副主任多年宦海经验,猜到有人想暗中保潘小林,乐得顺水推舟——他这个级别的干部经济问题都是小菜一碟,当即很清晰地表示绿化招投标完全是自己一手操纵,潘小林只负责实际操作,没有从中捞取好处! 凭着这页审讯记录,有关方面责成研究院纪检室放人,常务副院长忸怩了两天,不得不把潘小林放了出来。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经院领导研究一致决定免去潘小林副处长职务,降为正科级,调到档案室任专职监督员。 处理了潘小林,那位常务副院长仍余怒未休,打算以“非正常工作调动”为由把高园园甩回去研究加勒比海,不料就在他通知开会前一刻突然接到外事委人事局通知,调出高园园另有任用! “不对吧,潘小林有错误在身,高园园之前通过不正当手段调动工作,研究院正准备进行处理,怎么能调出去呢?问清楚调到哪儿,干什么!”常务副院长沉着脸说,“如果提拔重用,研究院要履行基层党组权利向上级如实反映!” 人事处长低声道:“我问过,人事局那边说是经部委领导研究的正常调动,叫我们服从组织安排别啰嗦。” “那……好吧。”常务副院长心有不甘地说。 当天外事委人事局专人送达调动手续,但上面只有调离,没有去向,为此研究院一堆人都没心思做外事研究,而是凑到一起研究高园园的调动是福是祸。 高园园无心在研究院逗留,简单交接后第二天上午就来到外事委人事局,接待人员淡淡地说手续先放这儿,回家等候通知。 啊,什么意思?高园园又忐忑起来。 连续打了七八个电话于煜正在会场没接,直到中午才回过去,听高园园一说,于煜笑了,道: “这叫‘挂档’,是避免引发争议而采取的技术手段,等外界焦点转移之后再安排你的去向,那样可以省却好多麻烦。” “真没事吧?会把我调哪儿去呢?再帮我打听打听好不好?”高园园道。 于煜耐心地说:“人家答应帮忙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去向是哪里还要经过党组研究,在此之前谁也不敢夸下海口,这里头很复杂的。叫你等就等,反正脱离研究院那个苦海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放下电话,于煜心头隐隐有个感觉,即从为人处世和看待问题的格局来讲,高园园比卓语桐逊色多了。 于煜自然没再跟于正华联系,于家既然已答应帮高园园调动工作,必定会有个满意的结果,否则,真没法对于煜交待了。 ——这件事拖了大半个月,后来高园园悄然被安排到外事委下辖的外事人员培训中心,任教学二部副主任(正科级)。摆脱繁琐单调的理论研究,调到相对清闲的培训中心负责教学行政事务,手底下还有两个“兵”,高园园亦觉得心满意足。只是时间久了,潘小林终于得知自己洗清冤屈和高园园意外调动两件事,都是初恋男友于煜幕后的努力,心态顿时失衡,有种憋屈和窝囊的感觉,夫妻感情每况愈下,高园园再也不提生孩子的事了,这是后话。 就在于煜等人焦急地等待省领导与赵老沟通结果时,白钰等人再度陷入苦思。 固建重工入股并控股榆达集团已是板上钉钉,但岳峙推荐的贾洛化工集团能否入股化工厂还两说,因为有葛兰特化工集团的存在。 换其它企业都好办,葛兰特事关敏感而脆弱的中加关系,岳峙不敢硬来,经贸委更得斟酌再三。 “要拿出两全其美的方案,这个,还请小白同志多动脑筋啊。”孙刚含蓄地说。 如果同时得罪了申委书计和申长,经贸委主任的位置半年内肯定换人。 当天上午白钰打电话邀请贾洛化工集团经理助理迟尉“过来聊聊”,迟尉很傲慢地说今天集团有个视频会议,明天看情况。 店大欺客呀。 没办法,白钰只能邀请米果“过来聊聊”,米果却说聊天没问题,但要到她住的总统套间慢慢聊,还可以做些别的事,总之随便。 后半句话把白钰吓住了,考虑了半天终究没敢“再向虎山行”。 一天下来,两家意向入股集团都没聊成。别看白钰嘴上说得轻松,实质暗含协调和劝解;贾洛和葛兰特都不肯聊,实质暗含不肯轻易退出竞争的意思。 以前方晟最擅长的公开竞标那套打法放在这件事上是不行的,双方都有理由:贾洛集团是申长邀请过来的;葛兰特率先表示了收购意向,无论哪方在竞标中落败都有很大的麻烦。 当晚白钰独自在办公室加班,对着地球仪呆呆出神,满脑子围绕一个问题反复盘算: 到底怎样才能说服米果退出竞争? 站在公正立场,引入葛兰特的效果肯定胜过贾洛,一是技术领先;二是葛兰特有合作诚意,而贾洛到底暗藏什么祸心还说不准;三是老外在环保、净化等硬件投入非常实在,安护措施也一丝不苟,与葛兰特合作更让白钰省心。 然而这里面埋着一颗很大的雷,即米果与自己的特殊关系,现在可以用葛兰特.米搪塞过去,将来总有露馅的时候。 相关人等到时再回过头琢磨葛兰特入股化工厂,恐怕就要往“旧情难忘”、“利益输送”等方面做文章了。 正是这颗雷,让白钰犹豫不决。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明明出于公心,但总有人扯到私利私心上,让你莫口难辩。 好似方晟的初恋情人周小容,梧湘高速公路工程资金链面临断裂之时,他一时心软给一个亿救急,这事儿被对手死死纠缠了十多年。 又好似方晟庞大的商业团队,为地方经济腾飞不计成本地硬投入,但由于方晟独特的商业眼光和前瞻性,商业团队最终也赚了钱。很多人选择性忽略前者,却质疑盈利的合法性,最终诠释为方晟的白手套。 从苠原乡抓经济开始,白钰就千方百计避免重蹈覆辙,宁可人为地给自己增加难度,也绝不抄近路、走捷径。 否则早早刻意培养和做大杨子药材,五六年时间滚雪球式发展、壮大,如今肯定是数十亿资产规模的企业。 可白钰没有。哪怕,冒充卓语桐的男朋友参加婚宴;哪怕,以播种代价换取柳瑄瑄的投资。 贾洛化工集团,葛兰特化工集团,到底让谁入股榆达化工厂呢? 第2044章 公事公办 经过两天思考,白钰以工作小组名义正式向两家集团发函邀请到经贸委洽谈,并明确表示若以种种理由拒绝参加将直接取消入股资格。 狠的怕不要命的,再牛b的企业也不敢跟官方正式文件较劲,因为白钰真要拉下脸来执行,一切都有书面记录,后台再硬也没办法。 迟尉亲自到场,葛兰特方面派的是辛助理,名片上写着葛兰特集团中华区总裁葛兰特女士的高级助手,天衣无缝。 这轮洽谈,白钰主要试探两家公司成立联合公司共同控股化工厂的可能性,不出所料遭到拒绝。 葛兰特方面担心技术专利被贾洛窃取,从上世纪到现在欧美企业吃足了内地企业模仿、假冒的苦头;贾洛方面怀疑葛兰特技术是否有吹嘘的那么牛,换而言之不同意技术专利作为无形资产估值入股。 而且双方在管理理念、生产流程、市场开发等思路上南辕北辙,根本说不到一块去。 会谈不欢而散。 辛助理回到酒店没多久,米果便来了电话,语气强硬地说:“贾洛集团是申长推荐的,你夹在中间很为难,但不管怎么说不可以牺牲葛兰特的利益去讨好献媚!葛兰特是第一个表明入股意愿的,也不会轻言退出;根据你们中国的外资投资法……” “我们中国。”白钰纠正道。 “外资投资法规定外资企业可以享受国民待遇,所以你代表正府出台任何决策都不能有排它性,不然葛兰特家族会透过官方渠道进行外交抗议!” “好啦好啦,别摆出女强人的样子,在前男友面前要温柔一点。” 跟米果说话就这个好处,轻松而随意,不象齐晓晓稍稍惹一下就炸毛。 米果道:“因为今天洽谈让我看到很不安的趋势,即申长给你,你们很大压力,当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方案后,你们会抛弃葛兰特,就象多年前你抛弃我一样!” 白钰眉头一耸,道:“米果,葛兰特女士!说话可要凭良心,本科毕业后明明你扔下我去了加拿大,怎么能反咬一口?” 突然间米果伤感起来,幽幽道:“还记得当年约定在机场吻别吗?” “临时有事,没去。” “我知道你根本不想去,你骨子里讨厌儿女情长的东西,”米果道,“可我是做好在机场给你一个承诺的,既然没去,承诺便随风而逝了。” 没想到看似嘻嘻哈哈漫无心机的米果还有细腻感性的一面,白钰问道:“什么承诺,现在可以说吗?” 米果轻笑,道:“说也无妨,让你后悔几天我心里会舒服些。我想在机场承诺三年后、你研究生毕业时我肯定回国,如果你没有新感情的话,我会嫁给你。” “是吗?” 白钰真是后悔莫及,当即怒道,“去机场前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我也问过你回国的可能性,你为什么一直不肯说?!” “我始终下不了决心,因为父母亲对未来的安排很诱人……” “很好,你在父母帮助下实现了完美的人生,”白钰冷冷道,“现在又反过来在我心头剜一刀,这种感觉想必很不错吧?” 米果怔忡掉下眼泪,哽咽道:“白钰,如果你这样说,那是还没有真正了解我……不说了。” 说罢挂断电话。 看着手机,白钰也真是满肚子无名火无处发泄,偏偏这时又来了电话并且是外省号码,他重重按下接听键恶声恶气地问: “哪位?!” 对方显然吓了一跳,愣了会儿小心翼翼问:“请问……请问你是白钰同志吗?” 听到“同志”两个字白钰顿时回过神来,暗自责备自己不该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须知这会儿是上班时间,自己目前特殊使命决定了每个电话都很重要,当下温和地问: “我是经贸委经济运行处白钰,请问您是……” 对方道:“我叫肖冬,多年前曾做过你父亲的秘书……” 白钰当即跳了起来,手足无措道:“肖秘书,不,肖主任……肖叔叔,刚才我失礼了,对不起对不起……” 肖冬是方晟在清树市顺坝县任县委书计的秘书,离任前安排到县审计局常务副局长,之后凭借扎实的理论功底和正直勤勉的工作作风逐步提拔到县经信委主任后便轧然止步。 很正常,正科级是县城百分之九十五干部的天花板,能努力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方晟调任原山省申委常委兼渚泉市诗委书计后,设法把肖冬弄了过来,落地便提拔副处级打破了县城天花板。 不过方晟在原山工作时间比较短,基本解决固建重工改制问题后就被提拔为晋西省申长。临走时将肖冬安排到渚泉市文广电局常务副局长,正处职,亦算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 之后张荦健离开渚泉前冲着方晟的面子提拔肖冬任渚泉国资委副主任,副厅级,肖冬的仕途也基本上划上休止符。因为方晟失踪了,过后在渚泉留的人脉退的退、调的调,省里又没人力挺,想前进半步都难于登天。 再然后也有黄海系干部到原山担任过省主要领导,但未必方晟的秘书就能得到优先照顾,黄海系在提拔用人方面也必须保持平衡,不能让外界说闲话。 肖冬笑道:“本来没想到是老领导的儿子,主要我一直关注固建重工在省外投资情况,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综合名字和模样以及履历大抵猜到……” 关注固建重工! 白钰心里“格噔”一下,问道:“肖叔叔,固建重工受骆书计邀请而来入股榆达集团,这样的重大投资应该向包括国资委在内的董事会成员通报吧?” “是有备案,不过固建重工今非昔比,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肖冬介绍说五年前沈煜能卸任固建重工董事长,接任者邱天华居然来自京都邱家,是邱海波的表弟,之前执掌中原某省大型国企。 邱天华上任后固建重工高举“混营发展”大旗,到省外四处收购,都与重型机械无关的行业——蓄电池、光伏、药业、纺织、不锈钢,这回又跑到通榆收购投资者最忌讳的化工产业。 这种大肆举债、大举收购的疯狂行为引起了肖冬的不安。 之前说过固建重工由于历史上的特殊原因,一直由渚泉市正府代管,作为市国资委副主任的肖冬正好负责混改后国有资产管理和生产经营等方面监督。 “每到一处以控股方式收购企业,然后把资产抵押给银行借贷款以及扩股等方式募集资金继续在当地展开连环收购,摊子越铺越大,触角越伸越广,但固建重工本身负债率已高达82%!” 肖冬喘了口气,道,“82%是什么概率,你一直主管经济事务肯定知道其后果的严重性。高负债率的房产企业都不准突破70%,而作为重型机械集团,行业惯例负债率控制在60%以下!” 白钰问道:“肖叔叔,固建重工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打造一个大而不能倒的超级企业?” “不但如此,其实在这个过程中它不断有计划、有预谋地抽空收购企业优质资产,侵吞并转移企业留下的丰厚家底和资源,最终断然撤退后扔下濒临破产的企业和庞大的债务,还得地方正府出面收拾烂摊子!” “类似这样收购,固建重工已经发起了多少起?” 肖冬道:“榆达集团是第9起,白钰,邱天华是非常狡猾非常阴险的商人,所有收购兼并都在西南、中原、西北地区,他不敢跑到沿海省份,那边地方正府领导见多识广很容易识破其鬼把戏;也不敢去东三省玩这套,那边更狠会让有去无回。他专门挑经济落后的地区,利用地方正府领导迫切振兴经济、甩掉包袱的心理,对经营糟得一塌糊涂的国企下手,这样貌似接手烂摊子,其实经过他们专业团队资本运作手段,留下来的将是更大、更烂的摊子!” “向肖叔叔请教,剥离化工厂之后集团只剩下中下游企业、三产企业和非盈利的研发中心、仓储中心、生产基地等,固建重工会怎样运作?”白钰请教道。 “研发中心往往位于市区,可以拿出来兴商业用房甚至商住两用小区,再把小区抵押给银行换取巨额贷款,这样房产赚一笔钱,贷款肯定是不还的,等他们跑了就会发现,业主办不了房产证因为权证抵押在银行,银行收不回贷款要没收房产,怎么办?总不能把业主们赶出家门流浪街头吧,地方正府只好自掏腰包!这还是最简单最直观的方式,其它……有些手段不便在电话里说了。” 这番话似一道闪电,使得白钰幡然开悟霎时想通另一桩事,不由道:“谢谢肖叔叔指点,谢谢肖叔叔,以后遇到经济方面的问题还得向您请教。” 肖冬喟叹道:“跟着老首长那些年让我明白一个道理,要防止坏人作恶,就必须比坏人更专业更精明,不然制伏不了他们!所以我一直潜心攻读经常学与经济理论方面的书籍,多少也有点心得,请教谈不上以后共同探讨吧。前面几起收购出于种种原因我未能阻止成功,也是机缘巧合这回碰到你,想起过去老首长扭转乾坤的手段,希望固建重工的好运气到此为止吧,呵呵呵呵……” 第2045章 答非所问 “一分为三?” 大清早刚上班听到白钰突如其来的构想,孙刚和管约明惊异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问,“理由是什么?” 白钰道:“向孙主任、管主任汇报,榆达化工厂本身就分为三个厂区,处于不同的地方,且老厂区严重受损不可能在原地恢复生产,需要重新划拨地皮,就是说三个厂区生产经营的进度都不一样,何必绑到一起呢?” 沉吟片刻,管约明道:“我猜你接下来的动作是让两家入股集团瓜分三个厂区,各有所得,皆大欢喜,对不对?” “葛兰特要的是化工准入资格和牌照,这些贾洛都有,所以两家之间并不存在根本矛盾。”白钰道。 “如果不控股,对贾洛来说没有意义。”孙刚道。 白钰还是笑:“按骆书计原来的指示,化工厂的第一大股东仍是榆达集团,任何投资商都不可能控股。” 孙刚似悟出什么,指着白钰笑道:“小白肯定胸有成竹了,说说看贾洛为什么会同意这个方案?” “关键是刚开始我们没猜透它到底要什么,”白钰道,“迟尉第一次跟我们接洽就迫不及待抛出两个要求,一是老厂区废弃,划拨新地皮;二是组建金融公司……” “很合理的要求,新地皮的事省里正在走流程,近日就会划拨到位;金融服务公司嘛也很简单,发个牌照而已。”管约明道。 “没有入股化工厂的事实,贾洛就拿不到通榆省的金融公司牌照,出了那么多金融大案要案后国家对金融行业准入控制非常严,”白钰道,“成立金融服务公司后,贾洛就可以在通榆境内募集、拆借资金,也能把大额资金源源不断转到省外。” “呃,小白好像话中有话?”管约明道。 白钰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地图,展开后摊到办公桌上,道:“化工厂老厂区的位置本来很偏僻,几十年来随着城市化步伐加快,它周边已出现居民生活小区、社区活动中心等,原来污染更重的印染厂、造纸厂都已搬迁,唯独化工厂仗着省属国企身份坚持不搬,但其实有关整体搬迁计划一直在酝酿之中……” “是的,没错!” 孙刚从桌边一叠材料里抽了份方案,翻开来道,“有三套方案,一是在2号厂区附近;二是在3号厂区附近;还有就是在更偏僻的清洛山附近。前两套方案的缺点都是面积比老厂区还小,榆达集团不满意;最后一套方案面积足够大,但榆达集团要求巨额搬迁费用,省财政又不肯给,所以一直卡着。” 管约明道:“现在老厂区都炸烂了能用得上的设备所剩无几,恐怕不存在搬迁费了吧?” “可悲的坏事变好事,对,至少榆达集团没理由为搬迁费喋喋不休,”孙刚苦笑道,“新厂址重建方案目前省领导拍板‘721’——化工厂控股方出七成,集团控股方出两成,省财政贴补一成,这么做也不矛盾,反正包含在12亿里面。” “老厂区原址呢?”白钰突兀问。 孙刚和管约明都一愣,道:“专家认定清理、平整后恢复生产的代价太大,周期过于漫长,准备放弃……” “为便于运输,老厂区修了条通往绕城高速的水泥路,只有不到十分钟车程,”白钰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老厂区离城区最近的商业中心车程约为半小时,到火车北站是四十分钟,而前往牛首山风景山更在二十分钟左右……” 孙刚目光闪动没吱声,管约明轻叩桌面道: “怎么,小白怀疑贾洛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真正目的想在老厂区废墟上搞房地产?” “大爆炸反而把化工污染的潜在风险都释放了,只须铲除表层浮土,对三米左右深度的土壤进行改良便是上佳的商品房兴建之地,其代价远比竞标购买地皮便宜多了。”白钰道。 “工业用地变更为商品房用途?没那么简单。”管约明道。 “第一,我相信贾洛在新厂址的兴建上会拖拖拉拉恐怕两三年都不可能复工,就等省里同意变更用途;第二,在废墟上兴建商品房叫做变废为宝,相信各方面都会赞成;第三,以省领导对贾洛的支持力度……” 白钰含蓄地只说了半句。 孙刚和管约明微微笑了笑,隔了半晌孙刚道: “贾洛的心思在开发房地产的话,另两个厂区就交给葛兰特主打化工产品生产经营,想必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白钰停顿片刻,道:“如果化工厂短期内做不到一分为三,那么便是另一种模式的混合持股,贾洛方面没问题,我担心葛兰特无论如何都会反对将约定的恢复生产的钱用于投资房地产。” “不能再分了,现在榆达集团从上到下已经很麻烦,实际操作起来太复杂,尤其涉及到负债、历史包袱等问题,还是混合持股。”孙刚道。 管约明道:“不过老外的原则性很强,混合持股模式下我很担心他们会一根筋犟到底。” “还是小白出马负责说服葛兰特吧,”孙刚笑道,“毕竟人家第一次主动接触的就是小白,第一次留的印象很重要。” 是的,第一次。 孙刚真说中了白钰的心思,无论男人女人,都永生难忘生命中的第一次。 下午先请来迟尉,白钰详细介绍混合持股下的三厂区生产经营相分离也就是实际独立的设想,只字没提房地产开发,但混到迟尉的份上怎会听不出对方已猜到贾洛真实战略意图? 聪明人之间说话就这样,点到为止。 思忖两三分钟,迟尉代表贾洛化工集团表明态度:原则上认可修改后的化工厂混合持股方案,为防止通榆在外交方面陷入被动,也不寻求在混合持股的股改后控股地位,但必须基于两个前提: 一是保证贾洛化工集团在生产经营等方面决策的独立性,换而言之控股方不可以对我指手划脚; 二是保证贾洛化工集团在混合持股后的权利和义务。 实质暗含着贾洛在让步背后的坚决,即是否控股对它来说并无意义,乐见葛兰特把恢复生产经营的担子接过去,但如果我在老厂区搞商品房建设,你不准以大股东身份对我指手划脚。 之前迟尉断然拒绝联合持股方案,就出于这方面担心,眼下既然白钰为代表的经贸委已经看破,索性乐得大方拱手让出控股权。 这叫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没问题,我会继续与葛兰特方面沟通,争取早日达成共识。” 白钰微笑着起身与迟尉握手。 总算迈过了一道坎,接下来的坎更难办!想到这里白钰暗暗叹息,满面笑容送走迟尉后回到办公室,准备寻思如何说服米果。 不料吕思妍也紧随其后进来,并随手关上门。 “咦,你……”白钰听到动静转身,这才看到吕思妍的异常举动,奇怪地问。 机关办公室特别领导办公室,约定俗成只有小范围碰头、重要会谈才关门,正常情况下门都敞着,尤其女下属单独汇报工作的时候。 吕思妍上前两步低声道:“向您汇报,上次您教的办法很成功,私家侦探拿出照片后他立即服软,主动从法院撤诉,昨天协议离婚!我已是自由身了,谢谢白处长!” 说罢突地上前轻轻抱住白钰,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然后羞红脸快步离开。 其实以白钰专业训练的反应和身手,在她脚步挪动起就能避开,但旋即判断对方并无恶意后便一动不动,假装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受了这一吻。 有时接受也是美德,不然她怎么表达由衷的谢意呢? 中午小歇四十分钟后,白钰拨通米果的手机,道:“最新方案出炉了,我已跟贾洛达成共识,就等你松口了。” 米果一语双关道:“只要满足我的要求,松口……松别的都可以,到我这边谈怎么样?” “好,我这就过去,”白钰补充道,“记得换上你最漂亮的睡衣。” 二十分钟后,白钰出现在新世纪大酒店,辛助理照例陪同到总统套房那层。 轻轻敲门,米果果然穿着漂亮而性感的睡衣亲自开门,然后,她的笑容僵住了,目光越过白钰投到身后的吕思妍脸上,吃吃道: “这……这位是?” 白钰彬彬有礼道:“我的助手吕小姐,也来参加此次会谈。” “葛兰特女士好。”吕思妍上前半步道。 米果心知被白钰戏弄了,面不改色道:“二位稍等,我换下衣服马上到。” 这一等就是半小时。 白钰也知米果以此表达对自己的愤怒,泰然自若在办公室里这边看看,那边瞅瞅,显得十分放松。 手机响了,一看就是米果,白钰特意转到角落处道:“你好。” 米果压低声音道:“白钰,你又玩我!这手干得很不地道,明白吗?” “不好意思,我正在外面有事,很快就回办公室。”当着吕思妍的面白钰答非所问。 米果又说:“幸好那件睡衣还上档次,要是换件性感暴露的,你那位端庄漂亮的女助手一眼就能看出咱俩关系吧?” “是的,商务谈判,我代表省里与加拿大企业谈判。” “行,白钰,算你狠,今天准备谈什么?” 白钰笑笑,道:“外企总裁马上就过来,会谈即将开始。” 第2046章 追加好处 回到座位,吕思妍低声道:“这位女总裁很奇怪耶,明明约好时间会谈,怎么穿着睡衣?” 白钰道:“老外都比较随性。” “她肯定是华人,一口京腔。”吕思妍道。 “是吗?” 白钰故作惊讶地说,心里暗自警惕务必掩饰好与米果的关系,不然会出大麻烦。 这时米果推门进来,换了身挺括大气、修身豪贵的商务套装,加之粉面含霜的俏脸,真有股霸道女总裁的风范。 辛助理跟在后面。 与白钰上次到访一样,米果本来以为白钰过来后直接上床,没啥好谈的,便吩咐辛助理在楼下等消息,没想到白钰玩这一手。 只得又叫了上来。 四个人相对而坐,白钰开门见山介绍了新方案后生怕米果和辛助理听不懂,摊明了说贾洛同意不控股,同意把2、3两厂区交由葛兰特搞生产经营,贾洛不会插手更不会偷专利,条件是别干预它利用老厂区做房地产。 “反对!”辛助理道,“入股的钱应该用于恢复生产,怎么能从事房地产?这是不行的!” “贾洛在新划拨的厂区厂房,增加设备,上马流水线,跟老厂区废墟是两码事,”白钰道,“废墟并没有列入所有计划之中,是贾洛单独发起的商业行动。” “废墟产权也属于化工厂。”辛助理强调道。 “葛兰特对废墟的未来有何规划?”白钰问道。 “或许没有,但不应该用于房产开发,”辛助理道,“葛兰特是专门从事化工产业的企业,我们希望属于化工厂的所有资产都与本产业有关。” 白钰道:“事实情况是,葛兰特和贾洛都有可能失去入股化工厂的机会,为确保大家的利益,我们提出混合持股方案,三方都需要作出必要妥协。” 辛助理摇头拒绝:“这种妥协超出了葛兰特的企业道德。” 没办法,白钰转向端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米果:“总裁阁下,葛兰特进军内地的首要目标是什么?” “推出领先内地化工行业技术和水平的产品,让大家认识葛兰特的实力,”米果道,“而不是房地产,葛兰特不想用漂亮的小区为自己脸上贴金。” “我会自动忽略后半句话,”白钰道,“现在贾洛集团愿意让步,由葛兰特集团控股化工厂,凭借着丝毫没受大爆炸影响的两个厂区,葛兰特可以证明自己,对吗?” 米果纠正道:“所有厂区,而非三分之二!如果贾洛真的迫切想开发那片废墟,等葛兰特控制化工厂后转让给它好了,何必多此一举?” 白钰叹道:“那是不行的,别忘了国资委还是化工厂不容忽视的股东,涉及国有资产当中最重要的地皮转让,要公开竞标,要走复杂的资产处置流程;如果股东自行开发,则不受以上种种束缚。” “抱歉,葛兰特不想做贾洛的拦箭牌。”米果冷冰冰地说。 看来只能施出最后杀招了! 白钰咬咬牙,道:“请吕小姐和辛助理回避一下,我有两句话单独跟葛兰特女士谈……时间不长,顶多三分钟。” 略一迟疑,吕思妍先站起身;辛助理见米果没有反对也跟着起身,两人退出办公室。 轻掩上门。 甫一离开米果双手抱臂,以暇好整地说:“又想玩什么花招?三分钟,现在你的实力只剩下三分钟吗?” 白钰严肃地说:“米果,你到内地是带着葛兰特家族使命的,并非游山玩水,也非谈情说爱!从申长嘴里啃下大半块骨头,可以了,别太贪心!” 米果道:“我喜欢彻底的胜利,我讨厌跟房产商为伍!” “对葛兰特来说最困难的就是化工行业准入资格,通榆这边已经得手了,”白钰道,“如果同意混合持股方案,我承诺协助你再拿一个省的准入资格!” “哪个省?” “原山。” 以肖冬在渚泉国资委副主任的地位,协助葛兰特收购当地化工企业或全资取得化工牌照不算难事。 米果轻轻蹙眉默默地盘算,良久笑道:“为什么我总是经不起你诱惑呢?每次都是拒绝,然后诱惑;再拒绝,再诱惑,最后被征服……” 白钰轻声道:“因为我们内心都有欲望。” 米果看着他,眼神愈发柔和,嘴唇也渐渐湿润,道:“让外面的再等半个小时?” “你低估我的实力,半小时才是序曲,” 白钰陡地朗声笑道,“葛兰特女士,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起加上榆达化工厂四方共同起草合作协议!” 米果幽怨地瞪了他一眼,道:“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推敲!” 回省府大院途中,吕思妍好奇地问:“白处长,短短几分钟您说了些什么令得葛兰特女士回心转意?瞧辛助理的表情,简直万分震惊呢。” “你猜呢?”白钰笑道。 “给予葛兰特更多优惠条件?” “涉及榆达的所有谈判都是明牌,不得到省领导同意我不可能擅自作主。” “说服贾洛答应将房地产利润进行分成?” “有申长的金字招牌,贾洛摆明了准备吃独食,谁敢分它的肥?”白钰道,“不妨再透露我的猜测,将来贾洛打出的招牌是——牛首山度假别墅!” “啊,它准备开发别墅区?” “不然呢?虽说交通便利,目前情况下哪个愿意跑到郊区买商品房?”白钰又道,“我再大胆猜测,明年前废墟附近的工厂都将因为此次大爆炸受损而被评估为安全不合格,强迫性进行搬迁,届时别墅区将是目前废墟的两至三倍规模!” 吕思妍呆呆出神良久,长长叹道:“您不说恐怕没人想到,你一说,细细推想竟是合情合理的推断。” “每个人都觉得很合理,是吧?这才是最可怕之处。”白钰深沉地说。 “有啥办法呢,官本位深入人心,谁也无法抗拒,”吕思妍目光流传,笑道,“白处长别打岔,刚才的问题还没说清楚呢。” 白钰微笑道:“你若猜不到,那便永远成为秘密。” 吕思妍道:“我有个大胆的想法——白处长年轻又帅气,聪明又有活力,正是女总裁喜欢的类型,所以,白处长答应了她某些私人的请求……” “哈哈哈哈……” 白钰以大笑掩饰内心不安,道,“越猜越离谱,算了,等两年后解密吧。” “我说真的呢,白处长。”吕思妍紧紧盯着他说。 “我也说句真的,”白钰道,“再好好谈一次恋爱,远离那位闺蜜……否则尽早会受她影响,这个过程你无从觉察但真实存在。” 吕思妍神色黯然,痴痴看着前方车流半晌才说:“失败的婚姻让我遍体鳞伤,已经失去对家庭的渴望和追求;好男人呢,什么叫好男人?结婚前不可能看透一个人的本质,所有呈现在我面前的都经过精心伪装,等到真相毕露时木已成舟……” “那也不能失去生活的勇气啊,总得不停地试错,好男人总占多数的。” 陡地,吕思妍似笑非笑道:“比如白处长这样的?从您身上我看到好男人的标准,可惜白处长只有一位,我无法体验。” 白钰尴尬道:“谈恋爱嘛循序渐进,有啥好体验的……” “不,我说的体验不是恋爱,您懂的!”吕思妍加重语气道。 “呃……” 被她说得心慌意乱,白钰差点闯了红灯,赶紧说,“打住,到红灯区了,再说要被处罚的。” 吕思妍嫣然一笑。 回到省府大院分别向管约明、孙刚汇报,闻言大喜连夸“小白有能力”,当即协调傅副秘书长联系榆达集团董办,明天起派法务小组进驻经贸委,与贾洛化工集团、葛兰特化工集团共同商讨并起草合作协议。 紧接着固建重工法务小组也要进场,在经贸委工作小组协调下草拟与榆达集团的合作协议。 虽然还是障碍重重,但好歹把各方拉到谈判桌前进入实质性操作,算向前迈了一大步。 白钰微微松了口气。 当晚难得放松,与蓝依各抱一个孩子在小区里散步,畅谈铭铭靓靓将来的人生。蓝依说儿子女儿以后都不要从正,或者搞学术做研究,或者教书,或者从事文艺方面的工作,一定要活得自我些,不能成天为不相干的人和事愁眉苦脸。 白钰知她在影射自己,笑笑说同意你的观点,我也觉得铭铭靓靓不宜从正,做个普通人最好。 蓝依继而说我也不要儿子女儿归属到大家族序列,接受那些传统的、古板的教条,不管白家还是黄家都要远离!铭铭靓靓就是白钰和蓝依的孩子,不属于任何家族,他们应该过上简简单单、不受羁绊的生活。 白钰抚掌道深刻深刻,没想到我的小蓝依思想如此深遂,分析问题如此透彻,就是不晓得身体内部有无变化,今晚得好好探索一下。 去你的。 蓝依脸红红说,当心被人听到。 白钰轻吻她一下,轻声说回去吧,早点休息…… 才说了一半手机响了,看到屏幕不由得心头微惊:又是那个保密电话! 稳稳心神按下接听键,道:“您好,我是白……” 那边打断他的话,声音却还是那位权威且不容质疑的中年人,开门见山道:“最近棋学得怎样?” 第2047章 乱中取胜 “我……”白钰略加沉吟道,“实不相瞒,工作调整到省经贸委会压力比在县里还重,所以学棋的时间相应减少,只能抽空摸摸棋子,打打棋谱。” 出乎意料中年人并没有多加责怪,而是说:“也正常,到新单位难免要付出数倍精力。今晚有个测试,给你十分钟时间坐到电脑面前,到时再有新指令。” 说罢挂断电话。 时间紧张,白钰也不多说一手搂一个孩子急冲冲回家,交给蓝朵后旋即进了书房并反锁好门。 “咦,他这是干嘛?”蓝朵抱着俩孩子莫名其妙。 蓝依摇摇头:“一个保密电话,我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别打扰他,看得出非常重要。” 打开电脑,泡好茶,正拿起手机恰好来电,中年人言简意赅要求到某个弈棋平台注册,进入某棋室第100桌后手位等待。 对方给的时间很短只有三分钟,显然防止白钰做手脚,或与外界联系。两分四十六秒,白钰堪堪注册完毕坐到指定位置,才松了口气,对面先手位也有人落座,显然,也是那位中年人安排的。 棋室默认对局者各有10分钟自由思考时间,读秒阶段每手棋为一分钟,白钰也觉得这个设置比较恰当,正准备点确认,不料棋室里突然多了位观棋者,且不知哪来的权限级别,居然把设置修改成:无自由思考时间,读秒阶段每手棋限时二十秒! 这可是超快的快棋啊! 白钰正准备在发言区提出抗议,才打了四个字,先行的对手已稳稳在“三三”位置上点下第一手黑棋。 比赛开始了! 好吧,收回抗议,因为规则对所有人是公平的,初学围棋的通常思考都很慢,计算更慢,二十秒一手棋纯粹靠棋感了。 本想利用比赛空隙查看对局者及观棋者注册状态的想法落空了,根本没工夫,当然也可能都是刚刚注册的,什么痕迹都没有。 棋风这个东西是非常奇妙而有趣的。 工作生活当中老成持重、温文尔雅的白钰,在棋盘上却是大砍大杀、气贯长虹的路数,逢折必断,遇孤必攻。 寥寥二十多手棋,黑棋白棋已扭杀在一起。 相比白钰的“刚猛”,对局者却明显是“绵柔”的风格,表面看步步退让非常软弱,实则布下一个又一个陷阱,稍有冒进必定迎头痛击! 咦,对手是不是宋楠?! 白钰脑子里盘旋出宋楠的模样,这棋风,这招数,还有每步棋总要捱到读秒最后两三秒的习惯,简直象极了! 而且于煜这几天连续加班,传讯更多集团中层干部谈话,从外围搜集凤麒麟违纪违规证据,根本没时间下棋。 拿起手机要打,旋即看到观棋者在发言区的提示:不准交谈!不准联系!专心比赛! 再想即便知道对局者是宋楠又有何意义,难道故意放水?弈棋本身就是全方位测试,就是综合考核。 定下心神专心致志投入棋局。 越到中盘双方战斗愈发激烈,棋盘每个区域都在厮杀、缠斗,双方失误不断、错进错出,胜负几易其手。 二十秒一手棋实在太快了,根本没时间计算啊。白钰心里哀叹道。 错综复杂的局势使得白钰连喝茶的闲暇都没有,眼睛紧紧盯着屏幕,手脑高度紧张,不断权衡双方实空差距和进退策略,计算强攻或围剿能带来多少收益。 初步判断自己落后五目左右,若是围棋高手,棋下到这个阶段大局已定,基本可以投子认输了。 但白钰知道还有机会。 因为越到最后,在双方脑力消耗巨大的情况下自己反应快的优势更加明显,而对手从开始就慢,到这个时候计算力会愈发跟不上。 放手进攻,不遗余力地进攻,直至对手乱了方寸! 白钰四处燃起战火,攻势愈发咄咄逼人,在空间越来越小的棋盘上殊死搏杀。 此时对手大概也判断自己盘面占优,优势意识下有了“保”的心理,加之白钰攻势太猛有的近于无理棋,在顽强抵挡的同时不可避免稍加退让,能避免绞杀尽量避免。 不知不觉间,盘面差距渐渐拉近,胜负距离慢慢细微起来…… 对手有些慌乱了,好几次读秒倒计时“6、5、4、3……”捱到“1”的瞬间才落子,连白钰都帮他捏把汗。 一旦超时系统将自动判负,围棋规则是非常严格的。 在白钰不依不饶的紧逼之下,对手在最后阶段出了个“大漏勺”——少算了两步交换,11个黑子的“小龙”被白棋全部歼杀! 白钰获胜! 在系统作出输赢判断后,观棋者在发言区打了一行字: 胜得侥幸,输得可惜,继续努力! 然后白钰被踢出棋室,再然后被强行退出弈棋平台,再想进入,之前注册的用户已经注销! 长长吁了口气,白钰无力地倚到椅背上,感觉比跑了个马拉松还累——超繁复杂的脑力计算比体力消耗还惊人,日本棋手有比赛过程中吐血的历史;中日围棋擂台赛聂卫平比赛期间吸氧带了几分悲壮色彩。 那位中年人到底在测试什么? 比胜负吗,恐怕没那么简单;比意志和耐力,这一点两位对局者都坚持到了最后,没问题的。 到底比什么,白钰也想不明白。正因为想不明白,他对中年人更充满敬畏,下决心今后再忙也不能丢了围棋。 周六晚上。 经过外围试探、说服和博弈,赵老终于松了口,传话给省领导说我到京都疗养一段时间,山里信号不好不必经常联系,反正我还会回来看看的。 言下之意通榆这边随便你们,但也不要过分。 韩峰峰大喜,迅速以责任追究小组名义向省纪委、申委主要领导报送了“关于凤麒麟严重违纪违规的情况汇报”,请示采取组织措施。 只须省纪委跟进,韩峰峰领衔的责任追究小组就算告一段落。 骆嘉斯看了材料后非常震怒——他在乎的只是国企,跟凤麒麟并不熟,当然以申委书计的正治觉悟和敏锐性也不可能收受凤麒麟贿赂,当即要求省纪委书计周克银跟进,落实进一步措施。 岳峙却有不同意见。 与骆嘉斯相反,岳峙并不在意国企死活,但凤麒麟却是其千方百计庇护的对象,原因当然很复杂,既有当年赵老的提携之恩,也有背后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问题,总之岳峙不赞同在此风口浪尖双规凤麒麟。 理由就两个字:维稳。 申长不同意,专题讨论如何处理凤麒麟的常委会没法开了,骆嘉斯也是很有手腕的,当下温和地说请转告岳峙同志,就算没有厚厚一叠违纪违规材料,单单大爆炸事件凤麒麟就该引咎辞职了,要不先宣布停职检查? 岳峙还是不同意,认为从责任追究层面讲只推出凤麒麟没法向京都交代,那是包括朱正阳、乔赣都挂了号的,要么索性连同主管工业生产和安全的韩峰峰等人一起处理! 他是使出同归于尽打法了。 只要你申委书计不怕丢人,多处理些省级领导我才无所谓呢! 不料骆嘉斯想的却是另一个方向:我初来乍到,省级干部都不熟,处理再多板子也打不到我身上,怕什么? 同意岳峙同志的意见,交常委会一并讨论。骆嘉斯冷笑道。 在周克银建议下随即召开常委会,宣布大爆炸后第一批责任追究决定: 给予主管工业生产和安全的副申长韩峰峰党内警告处分; 给予国资委、安监局、公安厅消防局等相关负责人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责令榆达集团高管层全部停职检查,总经理张益强临时负责主持集团全面工作,做好股改、恢复生产等各项工作的衔接与安排。 责任追究调查小组调查到自己头上,组长、副组长都挨了处分,也算是省府大院年度最冷笑话了。 至于集团高管集体停职检查,其实大爆炸发生后集团主要业务经营管理都被国资委派出的工作组接手,实质处于被架空和接受调查状态。 韩峰峰心知自己成为了申委书计与申长权力博弈的牺牲品,更暗含岳峙对自己执意双规凤麒麟不满,但韩峰峰本来就不是岳峙派系的人,能够从诗委书计提拔副申长也是其他省领导出的力,因此谈不上怨恨,更不可能后悔。 得知被处分的消息后,韩峰峰长长思考了很久,拨通于煜的手机指示道继续扩大谈话范围,搜集更多证据和资料! 此时于煜都惴惴不安,以为韩峰峰会在岳峙强力敲打之下收手,接到指示欣喜若狂,连声说好的好的,严格遵照韩申长指示! 于煜认为韩峰峰是顶住压力,傅副秘书长及以上省领导们则看得更清楚:事已至此韩峰峰除了严查凤麒麟已无退路,因为榆达集团一干高管仍处于停职待处分阶段,就等常委会上报第一批责任追究处理方案后京都的态度。如果京都觉得力度不够,韩峰峰作为第一领导责任人处分还得加码。 除非反客为主,抢先揪住凤麒麟弄个特大贪腐案出来,这样所有罪责都能推到他头上! 且关键是凤麒麟真有问题,只是证据还不够过硬,迫切需要省纪委介入以强力手段获取第一手资料。 所以此时韩峰峰主动出击就是最好的防守。 第2048章 敛财法宝 周六,蓝朵回东吴黄家取来当初替于煜藏匿的原始证据。 旧证加新证,于煜在办公室伏案研究了几天几夜,对凤麒麟执掌榆达集团期间巧取豪夺、大肆吞噬国有资产、利益输送等行径有了更透彻的了解: 原料采购、半成品和产成品销售等生产环节的猫腻不必多说,采购商、供应商、经销商、中介等等一系列手法早就广为人知。 资本运作由于省国资委牢牢把关,凤麒麟本身对这方面也不太熟悉,偶有涉足但金额不大。 于煜替凤麒麟总结的三大敛财法宝主要是: 第一,巨额担保。作为数百亿资产的省属国企,尽管自身经营不佳信用等级接连下滑,但在担保市场的声誉却是一等一。 为何?一旦被担保的企业或个人无力偿还银行贷款,每当这时凤麒麟总是很爽气,大笔一挥直接让银行没收担保资产抵扣。渐渐地,担保成为一项产业,社会上专门有介绍担保的机构主动上门游说,只要好处费令人心动,凤麒麟从不吝惜挥霍榆达的信用和资产。 甚至有的机构或个人找榆达担保时压根没想如期归还银行贷款,比如借一千万贷款,事前抽两百万给凤麒麟,再抽一百万给中介,剩下七百万直接卷款逃之夭夭! 否则的话,当今社会除了走私军火和贩毒,哪个行业铁定有百分之四十以上的利润? 凤麒麟对此一无所知么?笑话!那些家伙打什么小算盘他心里透亮,可钱惴进自家腰包,赔偿的是国家的钱,他才懒得管那么多闲事。 从巨额担保还生出一桩产业链叫做“过桥资金”。 一家生产企业一月一日向银行借了两千万,按规定六个月后偿还即短期生产资金贷款。 然而到了应该归还的六月三十日,企业没钱归还!这很正常,银行贷款投入到各生产环节,加上回笼周期长、应收款余额增加,还不起是正常的。 怎么办呢?银行方面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六月三十日这天把贷款还了,就保证七月一日再借两千万,前提是正常归还。 哪怕迟一天,银行贷款就形成逾期,意味着这家生产企业信用污点,以后到任何银行都借不到贷款。 那么企业需要在六月三十日从别处周转两千万偿还银行贷款,七月一日便还钱,整个过程遂称作为“过桥”。很多高利贷、小贷公司、担保公司就专门做这个生意,虽然短短一天但利率或者说手续费非常高,且风险非常小,因为企业有银行贷款作保证。 凤麒麟听从中介游说,拿榆达账面上的周转资金专门给企业和个人“过桥”,打的名义是扶持中小企业和私营经济,仅收取非常微薄的费用,而真正的大头都笑纳其囊中! 第二,培训教育与科研攻关。国资委、财政厅、教育厅、科技厅等部委办局对于省属国企业在教育培训和科研攻关都有硬性规定,如每年投入经费不得低于总费用的百分比;每年立项必须涉及哪些方面;每年参培人数不低于多少等等。 对满脑子想着捞钱的凤麒麟来说,真是瞌睡送枕头天大的好事! 他指使远房亲戚跑到京都注册教育培训机构,然后摇身一变就成了“京都知名教育培训大鳄”,开始招摇撞骗。 既是“大鳄”要价肯定比普通培训机构高,一百万的项目敢叫到一千万,食宿、交通等费用还另算;报价单注明四星酒店,实际住宿快捷酒店都不如;每天培训费用、食宿标准永远是理论上的,至于邀请来的所谓专家、教授在网上都查不到名字。 接二连天上线名目繁多的软件项目,什么办公处理系统、资产管理系统、财务管理系统、人事信息档案系统、请销假系统、物品领用系统…… 网上报价几万元的软件系统,不知哪儿钻出来的软件商动辄上百万、数千万,胡乱把系统上线后旋即每年收取升级费、维保费,费用大几万、几百万地哗哗往外流,不用说其中很大部分流入凤麒麟的佛堂。 科研攻关费用更是浮云——这一点之前白钰曾经指出过,几个亿砸下去连象样的论文都没有,更不用说科研成果。 奥妙在于很多立项压根就停留在纸面上,所有费用都被一家叫做“越华智能咨询公司”拿走了,最过分的是去年有笔单项支出即高达七千万元,备注只有四个字:科研咨询。 试问,如此牛掰的费用支出不经凤麒麟点头,集团哪个领导敢批? 再试问,凤麒麟点了头的费用支出,集团哪个领导敢不批? 演变到最后结果是,集团研发中心真正与生产技术、化工产吕相关的项目得不到批准,即使批准了资金也不足,大批科研人员感受前途无望纷纷跳槽。据不完全统计,凤麒麟在任期间研发中心跳槽人员高达71人,其中半数去了榆达集团的竞争对手旗下。 有这样猪一般愚蠢、狼一般贪婪的领导,榆达岂有不亡之理? 第三,干部轮岗。 国企干部任期比地方长些,高管一般五至六年,科级、处级干部四至五年,这是刘首长、朱正阳连续两任领导人刻意打压和限制国企央企业干部,避免出现利用国企央企弯道超车再回流公务员序列任职的现象。 其实在此之前,国企央企若无深厚背景和人脉,人员游动、岗位调动要比地方还缓慢,很多有志之士、有识之士正是受不到其臃肿而低效的节奏才愤而辞职。 凤麒麟上任后打着培养“全能型人才”、“复合型干部”的幌子,加快中层干部甚至办事员的岗位流动: 集团总部机关处级干部每年十二月底洗一次牌;春节前下辖工厂、基地、仓储中心、培训中心、研发中心等领导班子大调整一次—— 为什么刻意强调每年十二月份和春节前,奥妙不必多说。 对于副处级、科级干部,凤麒麟每半年甚至一季度就调整一次; 提拔干部的标准和尺度都在凤麒麟嘴里说了算,他想提拔年轻人,就说“干部年轻化”;他想提拔的人年龄有点大,就说“需要经验丰富的老同志掌舵”;他想提拔高学历的,就说“大力培养知识型人才”;他想提拔的人学历低,就说“要注重在生产实践中经过摔打的”。 每次人事调整他至少提前两周放风,然后送礼的多如过江之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需求,有的想到实惠的位子,有的想提拔,有的希望清闲一点,还有的想进机关,等等。 凤麒麟妙就就妙在这回收了礼,让你称心如意;下次调整前没送,又把你调整到别的岗位,所以还得继续送,每次调整前都提前送。 有想法是有想法的份量,没想法保持原状的又是一种份量。 而坚持不送礼的,或者一直蒙在鼓里居然不知道凤麒麟收礼收贿的,就在一轮轮洗牌过程中日益边缘化,最终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最突出的是凤麒麟上任前集团事业部部长,正处级,为人比较梗直,以敢于在领导面前说实话而著称。 凤麒麟的原则却是你可以说实话,也可以说谎话,前提是必须送礼。 那位部长却没悟透这一点,每年调整都换岗位、滑半档,目前担任集团在深山老林里的危险品仓储中心副主任(享受正处级),他还在反省呢,总觉得自己肯定哪句话冒犯了凤麒麟。 通过以上种种敛财手法,凤麒麟掌控榆达集团期间大概捞了多少钱呢? 于煜粗估至少八到十个亿! 但凤麒麟聪明之处在于,无论什么手段、伎俩、花招,他既不是决策者也不是经手人! 查遍财务中心所有大额支出审批单和发票,凤麒麟没签过一个字; 查遍人事、项目、工程的所有决议,统统是集团经营层做的决定,仅仅交给凤麒麟备案; 查遍所有项目书、资管会议、对外担保等材料,最终审批人都是总经理张益强! 也正常,张益强是经营层负责人嘛,凡与生产经营有关的必定需要他签字。 所以于煜苦心费诣弄了洋洋洒洒几十页材料,落到岳峙眼里就淡淡四个字“口说无凭”,所有问题全部抹平。 说得也是,光靠证人的指控到法庭也站不住脚,因为送礼这种事除非全程录像,不然很难说得清楚。 你说送了两箱茅台,我还怀疑是假酒呢;你说送了两块金砖,足金多重,是不是纯金? 都难以证实。 如何找出凤麒麟违规违纪证据呢?总不能冲到他家佛堂,说那些金佛像都是受贿得来的吧。 当然也行,有个罪名叫做“巨额财产不明罪”,套在凤麒麟身上刚刚好! 不过,据说早在数年前徐尚立亲自率队进驻榆达集团调研,受高人指点,凤麒麟就把纯金佛像都转移了,目前端放在佛堂的都是镀金。 对了,金佛像…… 于煜嘴里念念有辞,从数千张谈话笔录里翻出一张,上面赫然记录着一段对话: 你知道纯金佛像藏哪里去了? 听说交给他妹妹保管。 他妹妹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工作? 哪儿工作不清楚,名字叫做……凤花花…… “凤花花,”于煜喃喃道,疑惑地骚骚后脑勺,“好熟悉的名字啊,似乎听谁说过……” 第2049章 兄妹同心 “闹了半天,原来凤麒麟和凤花花是亲兄妹,以前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上午白钰来到办公室泡了杯浓茶,准备参加马拉松般冗长而无聊的三方会谈,于煜急冲冲闯了进来述说了他俩的关联。 霎时白钰恍然大悟。 当年在苠原乡时就奇怪以程庚明的品味怎会喜欢凤花花那种低俗妖艳的货色,原来还有更深的勾结! 从调查了解的情况看,倚托凤麒麟及榆达集团大树,程庚明发了很多横财: 那个设在省城闹市区顶层的满席保护级动植物的饭店,每年榆达集团在那儿公款消费(含礼品)三四千万元;集团董事、监事、高管以及部分中层干部都是会员,一年到头私人消费不计其数。 其实这是小钱。 于煜说榆达集团旗下有个默默无闻的生物化工厂,专门为国内大型药厂提供成份至今保密的中草药原料,其中有一味药草由于稀缺性和对泽被的破坏性,国家对其价格、产量等都有严格限制,越来越多的省份甚至严禁采摘。短短数年,那味药草的价格翻了几番,仍有价无市。 但这些限制对程庚明以及宥发集团形如空文,利用芦山得天独厚的生态资源,专门开辟田地规模种植,源源不断地运向生物化工厂,开足马力日夜加紧生产,产能一再翻番! 按这样的市场前景和销售状况,生物化工厂应该赚得钵满盆溢吧? 然而没有。 生物化工厂与省城居隆生化贸易公司签订了十年期供货合同,合同里注明的收购价引用的国家禁令前的价格,还不到当前市场价的四分之一。 因此就出现奇特的一幕:车间生产热火朝天;销售部门奇货可居;产量产值逐年升高,可生物化工厂的干部员工收入分文不涨,上报给集团和税务局的账面利润始终保持在盈利两三千万左右。 所以在榆达集团里面是默默无闻的小弟。 居隆公司以低价购入之后并不急于向市场抛售,而是囤积起来操控市场价格,忽儿放风宏观正策调控将继续加码,忽儿说受天气等因素今年大幅减产,弄得人心惶惶,价格却逐步上行,居高不下。 居隆公司的背景则不用多说,无非凤麒麟和程庚明换了身外套而已,这才是真正意义的白手套,真正意义的利益输送! 即便平均分配,每年单这一块的利润程庚明、凤家兄妹就各有大几千万入账。 自然而然地,他们成为紧密而不可分的利益共同体,凤麒麟有难,程庚明能帮多少忙尚且不知,凤花花肯定鼎力相助。 白钰皱眉道:“凤花花在程庚明的庇护下隐藏得很深,似乎就以宥发集团的地盘为据点,绝少外出半步,以她的性格按说非常不可思议,可我在商林、商砀的眼线观察结果的确如此……” 于煜轻笑道:“哥哥也真是亡宥发集团和程庚明之心不死,都离开这么久了,还念念不忘派人监视啊。” 在弟弟面前没什么可隐瞒,白钰道:“如果程庚明那种功成名退得已善终,我觉得是体制和国家干部制度的悲哀……” 说了一半手机响了,蓝依打来的,匆匆说:“爷爷病危,黄家所有子弟立即回东吴,我和蓝朵上午就带孩子过去!” 白钰念如电转,问道:“我呢,要不要去?” “万一爷爷真……保持联系吧,等我们到医院看情况再说。”蓝依道。 “请天戈派特警护送,防止沿途有危险。”白钰道。 “嗯,按说蓝朵足以应付,多些人手也没关系。” 蓝依犹豫一番之后也没拒绝。 与赵天戈通完电话,于煜含笑道:“瞧,又成孤家寡人了,干脆还搬到我那儿住怎么样?” “卓语桐还在?” “早出晚归,上半年这阵子她也挺忙,几乎碰不着面。” “算了,我自个儿在家呆着,反正也有管家团队。” 于煜诡秘一笑,凑到面前低声道:“不会吧?那位加拿大霸道女总裁葛兰特.米,别人认不出,还能瞒过我的眼睛?不就是你本科谈的那位甜心儿……” “嘘!” 白钰脸色大变,赶紧关上门道,“人家可是远道而来支持通榆地方经济发展的,别往男女关系上扯……” 于煜还是笑:“老人家在《纪念白求恩》文章中说,一个外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毫无利己的动机,把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当作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的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的精神!” “好好好,i服you!”白钰只得认输,“但我有自己的底线,好吧?还回到刚才话题,凤花花!我觉得凤麒麟转移财产的话,十有八九利用源源不绝的送货车返程时带到宥发集团,生态保护区太大了,整座山都在其中,随便找个山洞填埋进去十万人花一年时间都搜不到!” “谈话笔录里说除了金佛像还有相当数量的古玩、珠宝、字画等等,肯定会妥善保管,避免湿潮、虫蛀等,普通山洞都不具备条件。”于煜道。 “那倒也是,之前省公安厅责成森林公安采用无人机巡航,可以把航拍数据要回来详细分析,排除掉大部分区域,不过,”白钰道,“就算从生态保护区寻到隐匿财产,凤麒麟可以不承认啊;相反凤花花作为私营企业老总可以把担子揽过去,她的财产和收入等事项不受监督。” 于煜笑道:“哥哥有所不知,信佛者讲究‘造佛刻字’,即铸造佛像时刻上自己的名字代表莫大的功德,来生定有福报。所以,每尊纯金佛像都刻有凤麒麟夫妇的名字,赖都赖不掉!” “唔,收藏的字画可能也有印章之类,那可以,”白钰点点头道,“金佛像和古玩块头都不小,需要足够大的地方存贮,这样筛选,芦山虽大也有索可循。赵天戈、蓝朵对芦山都有所了解,加上无人机数据联动分析,我觉得可以把目标区域锁定到相对小的范围。” “好好好,那太好了!” 于煜面有喜色道,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公安厅那边最好由你出面,一来赵天戈是你铁哥们,二来贾申长似乎……似乎对我有所防范,很难协调。” “ok!”白钰爽快答应,叮嘱道,“米果的事儿要绝对保密!” “放心,我不会告诉两位嫂子。” 哪来两位嫂子?等于煜离开,白钰才悟出他把蓝朵也算进去了,这个臭小子! 这一耽搁,来到会议室时已十点钟,固建重工负责谈判的首席代表、总经理助理黄鹰满脸不高兴,拉长脸说: “我知道白处长日理万机,但控股榆达集团是受骆书计邀请而来,帮助企业起死回生,按你们省府大院里的说法应该叫做‘重中之重工作’,没错吧?” 白钰笑容可掬道:“黄助理可知我们通榆省领导督办的‘重中之重工作’有84项,其中涉及经贸委的是31项?今年以来骆书计邀请而来的企业有126家,按时间顺序排列,固建重工排在第91位!黄助理,可以开始吗?” 嚣张气焰转瞬就被打下去,黄鹰张张嘴无话可说,粗声粗气道:“开始!” 理论上讲,固建重工收购(为避免争议采用“入股”或“控股”字眼)榆达集团的行为,一方面符合市场法则,一方面有骆嘉斯不遗余力支持,肯定没问题。 然而还存在很多方面的博弈。 一是在之前白钰提的混合持股大框架下,固建重工控股比例能达到多少。在控股方而言肯定希望把钱用在刀刃上,收购资金刚刚好满足控股条件,多了就是浪费;对省国资委和榆达集团来说,只要维持住国有资产持股底线,反正是卖,当然引入外来资金越多越好。 二是控股方能享受多少权利、履行多少义务。收购前达成的意向,就是草拟股份有限公司章程的核心要旨,股东大会投票表决通过只是个形式,重要条款就由白钰和黄鹰一轮轮较量、协调、妥协下达成,然后分别交给双方领导定夺。 三是固建重工能获得的优惠政策。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企业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来通榆不是给国资委接盘而为了赚钱,土地、税收、房产、社保、资金贷款等等,哪一条都能给固建重工带来不容忽视的利润。 有人奇怪,反正申委书计发话了,人家要什么给什么不就行了吗,何必斤斤计较? 问题在于一碗水要端平,如刚才所说单今年受骆嘉斯邀请而来的企业就达126家,相互都在比较,你有的我也要有。 优惠正策也不能滥用滥放,放多了将对全省财政税收产生非常负面的影响。 申委书计只决策大事,确定大方向,具体操作还看各层各级的水平,否则领导总是没错的,都是手底下办事不力。 最要命的是,此次会谈白钰并没有得到国资委、财政厅等相关有权部门充分授权,不可以乱许诺,乱开空头支票,不然事后会受到严厉批评和严肃问责! 在这样的前提下,白钰还将牢记肖冬的叮嘱,全力狙击固建重工利用榆达集团玩资本运作,上演“滚雪球”式的疯狂扩张闹剧! 第2050章 砸酒斗气 从上午到傍晚,白钰与黄鹰唇枪舌剑较量了六个小时,固建重工事先抄列的洋洋洒洒三页要求只被有条件地接受了三分之一,剩余的均被否决! 黄鹰本来打算“速战速决”,后几天跟桦南交好的公子哥儿们花天酒地,这样一来非但日程安排都被打乱,领导交办的事项能否悉数完成还说不准。 实在按捺不住,黄鹰冷言道:“有句话我一直不想说,但事到如今还是想友情提醒白处长!固建重工是骆书计请来的,花这么大代价在外省投资,我们邱董事长一直心存疑虑。如果白处长再雪上加霜,拚命压价、打折扣,固建重工可以随时退出通榆!” 此言一出,会议室气氛顿时有点紧张,包括范唯巍和杨寓都赶紧使眼色,暗示白钰能屈能伸说几句软话算了。 如果没有之前肖冬那个电话,白钰很可能真摸不透黄鹰的底细担心固建重工会愤而退出,当然,从开始起采取的态度肯定大不相同。 如今白钰可以说已经看穿黄鹰的底牌,根本无惧于其威胁恫吓。 白钰和颜悦色道:“黄助理想必知道,固建重工并非独家控股,而是混合持股模式下的董事会领导格局。意思是什么呢,并非只有固建重工看好榆达集团的发展!我们对骆书计请来的投资集团当然很尊重,但尊重不是无条件,必要的准入条件要谈清楚,所以骆书计指派我们经贸委进行对接。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可以给,什么不可以给,都要白纸黑字形成协议,我是这样理解的。” 软中有硬的话让黄鹰滞了滞,勉强辩道:“从你处处设限的态度,我看不出通榆大力吸引外资、推进国有企业股份制的决心。” “经贸委全力支持榆达集团股份制改革,但其它国企改与不改,要等省领导拍板决定,今天在这里我没有预设答案。”白钰不卑不亢道。 黄鹰被挤兑得满肚子火发作不出来,将手里的笔重重一扔,边起身边道:“今天就到这儿,明天再说!” 说罢头也不回出了门。 “不好意思啊白处长,我们黄助理是名校毕业的,在集团受到领导重用难免有些年轻气盛……” “动身前内部都比较乐观觉得签合作协议很容易,今天有点意外……” 黄鹰的两名助手都是老江湖,连连打招呼道。 白钰平和地笑笑,道:“明天上午九点半开始,之前我要去相关领导那边汇报工作。今天就到这里!” 下班时接到于煜电话一起喝酒,顺便聊聊凤家兄妹的情况,白钰心知弟弟执著于拿下凤麒麟,一口答应下来。 商量一番兄弟俩来到附近五星级的云顶大酒店,每客400元的豪华自助餐,当然倒不是冲着“豪华”二字,而是这家自助餐有兄弟俩最喜爱的京都风味菜肴。 随意点些自己爱吃的,搞点啤酒边喝边聊,气氛宽松。 “与夏艳阳完全断了?”白钰问。 “用办公室电话联系过一次,她什么都不说也不回应我的话,自讨没趣,后来也就不联系了。” “万一……她的病好了呢?” “问题就在这里,好与不好都是她说了算,我压根不知道真实情况,这样的恋爱非常累。”于煜道。 白钰转动酒杯道:“信不信由你,我是觉得有古怪的,当然我总这么说并非刻意反对你和卓语桐,她本质还是不错的,可跟我好像不是一个路数上的人。” “都很有主见,性格都很强势,”于煜笑道,“还有,都不喜欢发生超出自己意外的事。” “我有吗?”白钰表示反对。 于煜正准备说话,突然间有个人大刺刺站到桌边,带着几分酒意道:“怎么又遇到了,白处长?” 原来竟是较量了一整天的固建重工总经理助理,黄鹰。 白钰静静地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黄助理。” 说着都懒得起身,与于煜碰了下杯子后一饮而尽。 黄鹰一把拉过身后左侧男子,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桦南大名鼎鼎的钱公子,他叔叔……一说名字吓尿你们!申委常委、桦南诗委书计钱生潮!” 那位钱公子看样子沉溺于酒色、常年肾亏的模样,鄙夷地打量兄弟俩,道:“他们这些基层小公务员哪里认识,走,喝酒去!” 黄鹰仗着人多不肯作罢,又拉过右侧打扮得象小妖女的女孩,道:“这位,桦南最有名的小仙女,伯父是桦南正法委书计肖志林!” 大概外号是肖仙女然后谐音成了小仙女。 小仙女根本不拿正眼看兄弟俩,扭着身体说:“外港大生蚝快上来,我要吃两个。” 这会儿气氛应该很紧张了,按常理黄鹰说到这个份上从场面而言兄弟俩起码假装端着酒杯敬个酒,缓和缓和。可白钰恍若未闻照样吃喝,于煜也是外圆内刚的脾气,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班不成器的子弟,始终没拿正眼瞅半下。 没料到兄弟俩不拿村长当干部,面对两位省城大领导的子弟无动于衷,黄鹰僵在原处。 怎能让咱黄哥当场受窘?!身后立即有人冲了上前。 是谁呢?刚才黄鹰没有主动介绍,显而易见档次比钱公子和小仙女差些。他叫吴桂,其父亲专门做省城内环高速路面修葺和绿化养护工程,所以秉承父意成天巴结奉承这些公子哥,主要承担买单、挑衅打架、善后赔偿等工作。 “处长就敢拿架子啊?!” 吴桂道,“你要惹咱黄哥不开心,钱叔叔、肖伯伯都是省厅级大干部,拿掉你小小处长不在话下!识相点,赶紧端起杯子敬个酒!” 在吴桂等人看来这是解决争端最有效的法子了。 白钰微微一笑,道:“我喝的啤酒,没法敬各位啊。” 黄鹰一听,立即打个响指:“服务员,拿瓶茅台!” 服务员拿这种利润高的好酒真是快如闪电,当众启封后吴桂倒了满满两杯,搁到桌上冷笑道: “你们这种小公务员一年到头难得碰上吧?咱也不为难二位,你俩端着酒杯恭恭敬敬叫声‘黄哥得罪了’,把酒干掉就完事!” “漏一滴罚两杯!”钱公子傲然道。 小仙女没吱声,不耐烦地点了枝烟自顾自抽起来。 白钰还是微笑,道:“不好意思,我们从不喝白酒。” “那就是不给面子啰?”吴桂逼问道。 黄鹰二话不说,劈手夺过服务员手里的茅台往地上一砸,“咣当”,酒瓶碎开的同时酒香四溢。 “再拿一瓶!”钱公子知黄鹰有意炫富的念头,吩咐道。 吴桂脸上肌肉微微哆嗦。 公子哥们炫富,买单的可是他呀!可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寄希望于这俩家伙早点服软了。 “喝不喝?”等服务员打开第二瓶,黄鹰冷然问。 吴桂跟着问:“敬不敬?!” 白钰还是那句话:“不好意思,不喝白酒!” “咣当”,又一瓶茅台被砸到地上。 小仙女嘴里吞云吐雾,这才悠悠说了一句:“服务员,砸的酒归他们买单,不给钱不让走,敢耍赖就报警。” 这招真狠! 服务员似乎很畏惧这几位小祖宗,连声道:“好的好的。” 吴桂当即来了精神,叫道:“再拿一瓶!” 服务员还没来及答应,突然响起个清脆的声音:“来了——” 紧接着“咣当”,第三瓶茅台正正砸在吴桂脚下,溅起的酒水将他鞋面、裤脚都打湿了! 抬头一看,钱公子和小仙女脸色微变,吴桂赔笑道: “卓……卓小姐怎么有空光临这儿?” 原来竟是卓语桐! 卓语桐口气很冲地说:“云顶餐厅是你家开的么,我为啥不能来?比赛砸茅台是吧,我最擅长了!服务员,先来两箱!” “别别别,大家和气生财!” 吴桂双手乱摇道,省城谁都知道卓语桐来自赫赫有名的双江卓家,真要是斗富,钱公子和小仙女也不是不敢,但事情闹大了对领导干部形象不利,而卓家反正是生意人根本不在乎。 小仙女嘴角含着冷笑道:“这两位不解风情的,都是语桐朋友?语桐的口味可有点变了。” 卓语桐抚掌笑道:“不解风情四个字说得太对了,要是解风情,他俩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拿正眼看桦南小仙女,四年了丝毫不见老还越来越漂亮,真不容易。” 小仙女知她暗讽自己整过容,丰过胸,银牙暗咬装作伤感地轻抚胸口道: “老了老了,昨晚男朋友还发现人家眼角有皱纹呢……哎,语桐还是单身吗?抓紧时间哟,不然水灵灵的小白菜变成白菜帮子就没人要了。” 卓语桐从容笑道:“追求的男生太多都挑花了眼,小仙女,我们女孩子呢自己有真本事就不用怕嫁不出去,更不用动辄在脸上动刀子,不然生出来的孩子不象自己怎么办?” “你——” 小仙女到底说不过卓语桐气得涨红了脸,吴桂赶紧说: “得,今儿个冲着卓小姐的面子就算抹平了,告辞告辞!” “等等!” 卓语桐指着满地碎玻璃碴道,“前两瓶你们砸的,自个儿买单;第三瓶我砸的,我朋友买单,互不相欠。” 黄鹰刁难未果冷哼一声转身离去,钱公子也象与己无关似的搂着小仙女,再冲卓语桐摆摆手离开。 吴桂气沮道:“今晚纯粹冲卓小姐面儿,不然……不然……” 第2051章 夜半潜入 满地酒碴,又闹成这样,尽管卓语桐出面摆平兄弟俩也无心逗留,白钰更是婉拒了换家酒吧继续喝的建议,叫了辆车独自回家。 “是不是我坏了你俩喝酒的雅兴?”望着远去的出租车,卓语桐故意说。 于煜摇摇头:“不,相反应该感谢你,要不是你我都不晓得今晚这出戏怎么收场。” “在你俩面前炫富,那帮人是自取其辱,”卓语桐笑道,“你当我叫服务员拿搬两箱茅台很威风吗?因为我知道你俩随便哪个刷卡都不会眨半下眼。” “不是钱的问题……” 于煜叹道,“刚才那种场合,身为公职人员怎么可能炫富?不知多少只手机举在手里拍呢。” “那也没关系,相信你俩对付这帮草包没问题。” “唉……”于煜意兴阑姗,然而问道,“今晚这么巧,你也在云顶参加活动?” “省红会和天使微笑联合举办的高规格慈善活动,”卓语桐叹息道,“要我说组织者真有颗慈善的心,应该把形式搞得尽可能简单些,节约下来的钱帮助更多贫困户。不提了,咱们回家吧。” 她说着很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臂,轻快地大步向前。 回家? 于煜心头打了个结:回谁的家?她的?我的?我们的? 既而,于煜又想起刚才的感慨:面对吴桂、黄鹰等人无理纠缠的行为,或许白钰胸有成竹吧,反正自己无计可施——回想在京都和高园园在酒吧休闲时也类似情况,几个不三不四的社会青年故意骚扰、挑逗高园园,叫保安,保安不敢过问;报警,警察迟迟不至,最终很窝囊地主动替那几个家伙买单了事。 白钰不一样。他从小习武,瞬间把那几个家伙揍趴下都没问题,所以很有底气;再不济他还有身怀绝技的小姨子,蓝朵可是如假包换的冷面杀手。 所以—— 于煜突然觉得自己身边需要卓语桐这样拿得起、放得下,关键时刻能够救场的女孩,虽然她身上有些社会习气、江湖味道,似乎情史也颇为复杂的样子,但对自己会有帮助。 何况卓家也是政经两界不容忽视的家族,这样的角度过去于煜根本不屑一顾,经历京都两桩困难,使他对现实有了深刻的认识。 对,所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卓语桐应该符合条件的。 曲曲折折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卓语桐带有几分亲昵的小动作并不那么突兀了,相反,内心居然有些期待…… 谁知回到豪华别墅后,卓语桐并没有出人意料的举动,中规中矩卸妆、洗澡、洗漱后道了声晚安便回房休息,连个亲密的拥抱都没有。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于煜深为不解。 危机毫无征兆地来临。 凌晨两点,于煜这幢豪华别墅陡地停电,与此同时四五条黑影飞越墙头,轻盈地落到院子里。 按说对付普通民宅使出停电这一招便足够,但同样经历过生死考验的赵尧尧吩咐管家团队事后安装了应急电源,即ups和自动发电机的混合电路,短短十秒间又来了电。 三盏雪亮的探照灯齐唰唰打在这伙蒙面人惊恐的脸上,紧接着院里警报大作,发出慑人魂魄的声音。 “抄家伙,硬干!”为首的情知偷袭不成,低哑着嗓子命令道。 “啪”! 外围负责技术的再次让线路短路,整个别墅又陷入漆黑之中。这回备用电源没有重启,因为已经达到赵尧尧的设计理念。 她的想法就是:外敌入侵时必须第一时间报警。 刚才短短瞬间,别墅各个房间包括地下室警报均有放大功能,睡得再熟也被唤醒了。 蒙面人撬开第一道防盗门时,保镖、园丁等人刚好从地下室应急通道来到客厅右侧,双方各持武器展开搏斗。 于煜睡在二楼主卧室。 警报声响起后他弹跳起身,第一反应是抄起床头柜防身的电棍,然后漆黑中跌跌撞撞出门,楼梯间已传来打斗声和脚步声,走了几步听到卓语桐的声音: “怎么回事?” 他舒了口气,胡乱握住她的手臂低声道:“跟我来!” 又回到主卧室,打开壁柜,拉着不知所措的卓语桐进去,堪堪合上就听到“嘭”地巨响,蒙面人一脚踹开卧室门冲进来! 卓语桐微微颤抖,于煜却冷静地在壁柜背面摸索,然后用力一按—— 呼! 壁柜底座悄无声息地下沉,再下沉,几秒钟后平缓地落地,随后上方“咔嚓”一声,两扇厚重的钢板紧紧扣在一起。 “没事了,”黑暗中于煜轻声道,“这是原别墅主人设计的紧急保险箱,三层加厚钢板,杀手发现了都打不开,拿工具切割至少要几个小时,但保险箱启动霎时已自动向110指挥中心报警并发送定位。” “谢谢。”卓语桐声音更轻。 于煜无声地笑了:“谢什么,同甘共苦。” 卓语桐道:“你明明可以第一时间进保险箱的,却冒险出去找我,差点……” 想到蒙面人踹的那一脚的杀气,她不禁感到后怕。 于煜道:“家里有客人,我绝对不可能独自逃生。” 安定下来,才觉得有些尴尬和微妙。保险箱固然按一家三口紧急逃生来设计,但空间压缩到最低限度,以于煜一米八和卓语桐一米七的块头,手脚都伸不直,不可避免要交织纠缠在一块儿。 通榆的五月已有几分燠热,两人都穿着极为清凉的短薄睡衣,这样的话…… “我向后缩点,你把腿从中间抽出去会服点。”于煜善解人意地说。 别看卓语桐平时大大咧咧,这会儿竟少有的忸怩,低声道:“腿太长了……空间不够……” “那……” 于煜感觉自己整个身子压在人家腿上也不行,一拍脑袋道:“那我身子向前,能腾出点空档。” 说着努力将身子前倾,却又不小心碰到她脸颊——保险箱空间实在太小,两人同时侧过脸准备让开,侧的方向恰恰相反结果嘴唇黏到了一起! 卓语桐的唇比夏艳阳火热,吻得更有技巧且富含层次,轻而易举便让于煜沦陷其中。 她的舌尖起初仿佛含苞初绽的丁香,含蓄而低调;再然后如同袅袅茶香,不知不觉间沁入心脾,浸透到全身每个部位;最后便恍惚置身于百花齐放的花园,充满甜美的、芬芳的、温润! 于煜从来没有体会过这般艺术般享受的吻,狂喜而贪婪地纠缠着,手却不知不觉绕开睡衣裙摆摸索到…… 她一个激灵,旋即阻住他道:“不……我要收回右腿了……咦,这……”黑咕弄咚里她俏脸飞红,低不可闻道,“算了。” 于煜先一愣,再大窘。 也是,原先是有空间的,如今又多了条腿,还竖那么高,她的腿过不来了。 幸好这时外面传来有节奏的叩击,然后通话器里响起管家的声音: “于先生还好吗?警察来了,您可以输入密码后出来。” 保险箱里电源恢复,看到了操作面板和液晶屏幕,屏幕多画面显示别墅内外都有警察,救护车正将担架抬上车,管家手臂明显受伤,简单包扎后指指点点。 即便恢复正常秩序,是否离开保险箱也必须由躲在里面的主人自行判断,这也是设计者“安全至上”的理念。 先按钮返回二楼主卧室,见房间没人,才按下“开门”键再用指纹确认,仍从墙柜出去各自换衣,下楼配合警察做笔录等必经环节。 综合各方线索初步判定:蒙面杀手共有五人,事先踩过点,也做过实地勘探,提前两天以检修名义撬开于煜别墅的电路箱;从现场搏斗情况看,蒙面杀手均训练有素,刀刀致命,管家团队除管家年纪偏大没加入战团外其他均不同程度受伤,身手最好的保镖兼司机身受八刀生命垂危。 蒙面杀手显然直接冲着于煜去的,搏斗过程中有三人拚命向楼上冲,目标很明确就是主卧室。蒙面杀手也听到壁柜里有声音,闪电般冲过去试图破坏机关但还是无济于事,因为保险箱启动考虑到停电因此采取机械式,无须电源,且操作不可逆。 在管家团队顽强抵抗下,两名蒙面杀手负了轻伤,当警笛响起来时均顺利逃逸。 警察例行公事问:“最近在社会上有没有跟人家发生冲突?斗殴?欠债等等?有没有扬言要你命的?有没有怀疑对象?” “没有。” 于煜选择性遗忘昨晚云投自助餐厅那场不愉快,心里很清楚,指使者必定是凤麒麟! 随着脖子上的绞索越来越紧,凤麒麟已察觉到危机并展开反击,重点便是主持调查的自己。 第二天来到办公室,听说傅副秘书长没来上班——昨夜也遭到不明身份的蒙面杀手袭击,在儿子、保姆、老伴全力抵挡之下,傅副秘书长还是中了一刀流血不止,上午正在医院观察室接受治疗。 韩峰峰也没来,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昨晚回家途中遇袭,幸亏警卫人员舍身相救才平安无事,但也受到严重惊吓故而请了假。 于煜和办公厅一大群人赶到医院,看着脸色苍白衰老、陷入昏睡状态的傅副秘书长,不知怎地,心里涌起悲壮而萧瑟的情绪: 风萧萧兮易水寒,惩处贪官为何这么难? 面对图穷匕见的凤麒麟,能否站稳脚跟予以凌厉反击? 第2052章 力阻抽调 连续三天,黄鹰没参加入股榆达集团的三方谈判,白钰隐隐感到不妙。 果然第四天上午,管约明把谈啸和白钰叫到办公室,愁眉不展道: “又有新任务了,吉阳彩印厂破产重组,国资委那边人手不足请求支援,骆书计亲自点了小白的将……” “啊!”谈啸震惊万分,“管主任,管主任!现在每天两个会议室两个工作小组洽谈入股事宜,都是小白一手负责,他被抽调过去两项谁接手?前期都没参与两眼一抹黑啊,管主任!” 管约明眼里掠过一丝无奈。 昨天骆嘉斯把孙刚叫过去谈话,说听反映入股洽谈不太顺当,投资商对经贸委处处计较、设置障碍很不满意啊。 孙刚眼睛眨都没眨就把白钰出卖了,答道向骆书计汇报,主要负责对接的小白同志工作很认真,把关严密,原则性强,可能在一些方面的坚持暂时没法跟投资商达成共识。回去后我会要求他从大处着眼,关键环节和条件拿出气魄出来…… 骆嘉斯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冷不丁说对了,吉阳彩印厂出现重大资产损失目前进入破产重组阶段,国资委老陈忙得焦头烂额,成天在我面前叫苦,都是兄弟单位,经贸委就派那个小白同志过去支援吧,破产重组涉及很多政策性操作,需要他这样原则强、工作态度认真的同志。 好,明天就通知他去国资委报到。孙刚一丝不苟地说,心里为躲过申委书计批评而暗暗庆幸。 至于在申委书计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对白钰未来仕途有何负面影响,根本不是孙刚考虑的因素。 回到经贸委向管约明“传达骆书计指示”,孙刚半个字都不提抽调的前因,只强调骆书计亲自点将,听起来好像得到领导重用似的。 大机关、高层领导最擅长挖这种坑,把你卖了还美滋滋替他数钞票。 所以管约明被蒙在鼓里,白钰却一听便知黄鹰背地里打了自己的小报告。 “唉,爱闹的孩子有奶吃,国资委人手紧难道我们经贸委人浮于事?”管约明也愤愤不平,“你的意见我也跟孙主任反映了,他说没办法谁叫姓陈的更受宠,经贸委向来就是抱养的……麻烦老房和老冯各负责一块吧,把担子先挑起来。” 老房、老冯都是经济运行处副处长。 谈啸苦笑:“管主任,老管明年就退二线眼下牢骚满腹,我成天躲他都来不及哪敢加他的工作量?老冯的脾气您也知道,他主管的那摊子事不找我麻烦就谢天谢地了,还肯挑榆达化工厂的担子?” “这个……” 管约明知道并非谈啸从中作梗,老房和老冯的情况都是事实。大机关队伍不好带啊,很多时候领导布置工作反而不可能象基层那样雷厉风行,一方面缺乏对中层干部行之有效的整治手段;另一方面混到处级多少有些人脉,说不准就会踩到雷。 长长思忖,他用缓和的口吻道,“算了,叫他俩挑也是白挑,我想是不是这样,请固定资产科马智兵和张烨成两位同志牵个头负责对接和材料汇总,嗯,老谈辛苦一下把握洽谈大方向和上传下达事宜;业务指导还要请小白百忙之中抽空……两头照应吧,行不行?” 绕了一大圈,把谈啸和白钰又绕进去了。 谈啸眼睛瞟着白钰,迟疑道:“我嘛一周难得有两天坐办公室,除了会还是会;白处长抽调到国资委要充当主力军的,恐怕没多余时间处理这边的事……” 他是指望白钰出言反对,正副处长态度一致便可逼管约明收回成命。 不料白钰爽快应道:“只要抽得出时间,随时保持沟通都可以。” 谈啸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白钰却惦记着必须牵制固建重工战略意图,同时保持好葛兰特与贾洛之间的平衡。 葛兰特虽然由米果领衔而来,对于外资白钰有种直觉的不信任和防范,因此必须有应对措施充分的基础上有条件地加以利用;贾洛的出发点是房地产,白钰本可以不予理会,但迟尉第一次洽谈就要地皮、要金融牌照的举动——把金融牌照放到与地皮同等重要位置,引起白钰的警觉。 白钰暂时还没想明白贾洛的战略意图,未雨绸缪还是早作提防为好。 管约明面有喜色道:“小白到底年轻有为干劲十足,那,老谈肩上压力松了很多吧?” 谈啸暗想你个傻小子被人家踢出去了还眼巴巴默默收拾残局,我也管不着大家各自求安吧,遂点头道: “我会要求智兵、烨成两位科长保持跟白处长的热线联系。” 终于把工作安排下去,管约明微微松了口气正准备多关照两句,手机响了,一接却是徐尚立打来的。 徐尚立一反往常儒雅和蔼的态度,厉声道:“约明同志,我郑重告诉你,榆达集团和化工厂的入股对接工作必须由白钰同志负责,听清楚了吗?” 瞬间管约明懵了,连忙解释道:“徐申长,早上孙刚主任找我传达骆书计指示,意思是说国资委那边抽调白钰同志过去……” 徐尚立冷冷道:“我问过何超同志了,他说不知道国资委要求抽调人员一事;何超同志还说据他所知国资委编制打得很满,不存在人手不足问题!” 管约明简直晕头转向,喃喃道:“那……那会不会孙刚主任领会错了,或许骆书计不是那个意思……” 徐尚立声音更冷:“你转告孙刚同志,今后凡抽调经贸委的人必须经我同意,哪怕抽调看大门的保安!” 说罢重重挂断电话。 管约明呆呆看着手机,满脑子浆糊。 这番对话徐尚立声音很大,谈啸和白钰听得清清楚楚,相互以余光交换眼色却不敢说话。 骆嘉斯的指示,何超旗帜鲜明的表态,徐尚立鲜有的发火,折射出长期困扰省高层的一个结构性难题: 申委书计到底能不能过问经济事务以及安排正府机关人手? 骆嘉斯可能觉得自己挂帅国有企业深化体制改革领导小组组长,而办公室就设在经贸委,所以打着工作调剂的旗号抽调小小的处长小菜一碟。 抽调并非调动,无需征求省正府相关领导和组织部门意见,申委书计嘛这点拍板权还是有的。 申委书计越过申长、常务副申长、主管副申长直接调遣经贸委副处长,通常情况下不算事儿。然而骆嘉斯轻敌了,他忽略了白钰在经贸委乃至正府领导们心目中的份量! 之前骆嘉斯打的如意算盘是故意让不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没想到京都大学经济系研究生白钰在股权、股改等方面有深入研究,榆达这一战将他的能力水平发挥得淋漓尽致。 此时的白钰是省正府制约和控制固建重工的重要棋子,更是协调贾洛与葛兰特的关键平衡点,有他在,有他层出不穷的股权设计妙棋,巧妙地合纵连纵,三家投资商尚能听从调度,在通榆大的方针正策下讨价还价。 若调虎离山,那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不知道黄鹰、迟尉等人要闹出多少妖蛾子! 孙刚可以为自身安危考虑弃掉白钰,何超、徐尚立等人站在省领导立场不可能任由凶险的可能性发生。 总资产达百亿的榆达集团混改是近几年来的大事,且与化工厂大爆炸能否尽快恢复生产给京都一份满意答卷密切相关,包括申长岳峙在内都决心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背水一战的态势下,怎能中途把白钰调开呢? 所以徐尚立的熊熊烈火看似突如其来,实则得到岳峙、何超幕后支持。官至省部级不可能随随便便发火,发火也是发的正治之火,跟谁发火、发到什么程度都经过精心算计。 绝非脑子一热,不计后果。 就好比徐尚立明知骆嘉斯向孙刚做的指示,管约明所作的安排也是听孙刚传达后商量好的,可徐尚立发火的对象却是管约明,而不是孙刚。 为什么? 孙刚也是副省级干部,主抓经济的资历在徐尚立之上,虽然经贸委是徐尚立主管,重要决策、重大事务等只能商量着办,徐尚立也不便直接拍板。 但尽管绕了个弯子,徐尚立毕竟还是冲孙刚发了脾气,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徐尚立是省正府党组成员,而孙刚不是。这一点很重要。 省正府党组会有权讨论和调整省直机关各单位部门主要领导分工,还可以向申委常委会建议主要领导的职务调整。 这两项权力都具有非常大的杀伤力。 建议职务调整不用多说,调整主要领导分工是官场最具中国特色的权力,让你明明知道挨整了,一肚子苦水却没法倾诉。 举个例子,目前省经信委罗主任就被岳峙以健康原因架空,仅主管党建、信息化推进和监察室等工作;中小企业局、信息化产业、企业家协会、信用体系建设和无线电管理等实权都落到常务副主任手里。表面上罗主任还有“主持全面工作”招牌,可常务副主任根本不汇报主管范围内的工作,干瞪眼也没办法。 而且省正府党组会议一般都尊重主管副申长的意见,一旦提出来了除非有明显瑕疵,或省领导有意保他,都会一致通过。 这样来看,孙刚也不敢轻易得罪徐尚立。 第2053章 加快节奏 当天下午白钰神色如常出现在会议室时,正轻松写意喝咖啡的黄鹰结结实实呛了一口。 他没想到申委书计拍板做的决定都有人敢推翻! 看着咳得面红耳赤的黄鹰,白钰意味深长道:“黄助理不要着急,咖啡得细细品尝方觉其中滋味,喝急了就没有乐趣了。” 趁着势头,白钰强势否决了黄鹰在市区划拨地皮的要求,理由是榆达集团土地储备量已足够多,且根据年初即大爆炸前规划,准备大力压缩培训中心和研发中心规模,削减相关费用和支出,这样就能腾出很大的地皮用于基建。 白钰故意用“基建”含糊带过固建重工对房产开发的潜在欲望,但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只要你有本事把工业用地转为商用、商业小区用途,我才懒得想那么远。 黄鹰说不过白钰,气闷闷间咖啡都喝不下去,暗自发愁合作协议洽谈有白钰这堵大山挡在前面,怎么玩? 消息传到申委,骆嘉斯也很意外,这才惦出白钰在经贸委乃至省正府经济队伍当中的份量。 如果不是仓猝之间不可替代,儒雅如徐尚立绝对不敢公然跳出来跟自己对着干。 但徐尚立跳了,骆嘉斯反而要不露声色,暂时按捺住内心不满。究其原因在于两点,一是徐尚立属于正务院空降干部,任期满了肯定会得到重用,在这个问题上朱正阳、乔赣不会征求自己的看法;二是徐尚立某种意义还保持中立,没完全倒向锋芒毕露的沿海系、黄海系,作为申委书计,需要省正府领导班子有这样不偏不倚的存在。 因此骆嘉斯决定暂时不撕破脸皮。 只是,白钰这个名字已在骆嘉斯心里留下淡淡的印痕,目前而言他还没想到打听白钰的背景等情况,级别悬殊太大,骆嘉斯怎么可能在这种小人物身上浪费时间。 孙刚开了一上午会,期间接到管约明发的短信吃惊得无以复加!千算万算没算到徐尚立竟然敢态度强硬地否决骆嘉斯的指示,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啊。 但想想徐尚立的背景,基于“党正分开”大原则这通火发得有理有据,似乎骆嘉斯并不能拿他怎样。 省级正治生态比基层更错综复杂,申委书计、申长左右不动副申长的例子比比皆是,到这个层级并非说拿就拿说调就调,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基本路线把握方向不出大问题,经济方向没什么把柄落到对手手里,大抵能安安稳稳混到退休。 虽说近几十年来随着问责机制推向纵深,不时出现“连根拔起”、“向前倒溯”的情况,毕竟是少数。这也是大批厅级领导干部铆足劲非要实现龙门一跃的深层次因素,隐性护身符的作用太大了,能够在关键时刻发挥意外不到的威力。 这样回头看前任申委书计王益峰想拿掉副申长兼公安厅长刘先智,过五关斩六将费的那个劲,那还是非常非常顺利的。 不用多说,下午孙刚赶紧跑到徐尚立办公室诚恳检讨,自我批评没顶住压力,差点把榆达集团股改的顶梁柱给放跑了,实在有欠考虑! 徐尚立的火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笑模笑样说不提是不是顶梁柱,哪怕歪瓜裂枣的只要是经贸委的同志,抽调出去就得征询相关领导同意、履行必要手续,不能凭个别领导一句话、一个电话就把人弄走,那样既不严肃也不符合组织原则,孙主任觉得呢? 孙刚说徐申长说得对,调动、抽调都要有手续,今后经贸委必须坚持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看到纸质档的手续才承认。 徐尚立又说即使有手续,还要看抽调的具体对象,如果事先不打招呼、不协商就擅自作主抽调某位同志,那么也得掂量能不能答应,抽调走了会不会影响本职工作等等,这方面以前我很少过问,也算是工作中的疏漏吧。 不不不,主要是我汇报得少,有时又担心徐申长时间紧张怕影响您日程安排,今后一方面经贸委要加强人员管理,特别涉及到省直机关部委办局之间人员流动;另一方面还是要加强汇报,不能自以为是删减些自以为不重要的事项。 孙刚很窝囊地检讨道。 然而通过这次险象环生的抽调,白钰有了深刻的危机感,意识到在省直机关大熔炉里的渺小和卑微。 任你多有能力,贡献多大,领导一巴掌就能拍得你找不到北。 反复思忖,白钰打算从两方面着手:一是开始运作今年底明年初空降基层的工作。 小小处级干部在省直机关纯粹任人差使,无法发挥自己的优势,还是要向爸爸学习,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人脉关系从两个渠道入手,贾复恩与吴通那条线肯定要搭上,但吴通与程庚明交好在先,对自己的印象恐怕不是太好,贾复恩只能起到平衡作用; 另一个渠道则是缪文军,是金光总会发光,有才华的领导到哪儿都受群众欢迎。担任省城常务副市长以来,凭借对经济事务敏锐感觉和大刀阔斧改革魄力,加之缪文军本身也擅长处理各方面关系,已赢得相当多省市领导的好感。 如果贾复恩只能场面上请吴通“多多关照”,那么缪文军绝对能直截了当说“让小白去哪儿”。 实在不行白钰还有后手,即请上高的居思危出面找岳峙,当然为区区处长调整工作而由申委书计出面,似乎有些小题大做的意思,所以作为以备不测的后手。 二是打着尽快恢复生产的旗号加快洽谈节奏。抽调事件使白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令利益集团如坐针毡,那么反过来说,必须利用自己当前的话语权迫固建重工等投资商就范,否则换个人负责,之前的努力、维护国有资产的决心、企业和工人的切身利益将付之东流。 周五下午,白钰以书面形式正式通知固建重工、贾洛化工集团和葛兰特化工集团,根据省领导“从急从快恢复榆达集团生产经营活动”的批示,即日起除正常工作日举行洽谈对接外,每天晚上7点至10点;周六周日全天照常工作,直至达成合作协议! 黄鹰、迟尉等人舒服惯了,立马表现出非常反感的态度,但白钰把“省领导”扛在前面,纵使满腹牢骚也没办法,不约而同跟手底下商量不能再拖,真得加快节奏了,要不然被这小子折腾死。 辛助理看了书面通知面无表情,事后却由米果打来电话,抱怨道: “你知道在加拿大强制加班是被告上法庭的,就算辛助理勉强同意,我还得多付数倍加班费和该死的精神损失费,你算算一道行政命令让我蒙受多大代价!” 白钰笑道:“就当请我喝咖啡吧,喝完咖啡再开房。” “那是你出呀,我怎么能赔了身子又掏钱?” “不能说赔吧?明明是享受,非得装作委屈的样子?” 米果哈哈大笑:“我特欣赏你的能言善辩,总能让我主动脱了衣服献身,却不用承担半点责任。好吧,加班费我出,但必须在会议室配一台咖啡机。可怜的辛助理最讨厌喝茶,更讨厌袋装速溶咖啡,我怀疑他会因为喝不上纯正风味的咖啡得抑郁症。” “自以为在国外多混了几年就拿腔作势,假洋鬼子!” “白钰,我怎么听出影射的意思?” “没有没有,偶有所感而已……” “哎,白钰,”米果的声音陡地又轻又软,“到桦南快一个月了,你真的狠心不单独陪陪我,哪怕喝喝茶?” 说到这一点白钰真有些愧疚,觉得自己恪守原则也太过分了,别说初恋女友,就是大学同学路过桦南也应该喝顿酒吧? 正好,这几天蓝依蓝朵和孩子都不在家——到东吴省一院后,黄将军经过紧急抢救病情虽然还在危险的边缘徘徊但总算相对稳定,她们便到医院附近酒店住下,每天抱着孩子过去作陪。 “米果,今晚……今晚工作结束后我就过去,新希望一楼咖啡就很不错。” 白钰的盘算是省城人习惯在闹市区休闲消费,晚上十点钟后除了酒店客人,很少有省城人坐到那儿喝咖啡,这样最大限度避免风险。 “好啊好啊,”米果开心地说,“那就说定了,晚上十点整我准时下楼!” 唉—— 一晃多年,米果还是这样很容易得到满足,一点小惊喜就能开开心心笑一整天,这样的女孩…… 娶回家做老婆真的不错,可惜了! 周五晚上第一次挑灯夜战,三家集团谈判人员都显得心不在焉,动辄看手表,夸张地打呵欠,频频起身上厕所。 白钰看在眼里暗暗好笑的同时又感慨如今大集团大企业高层反而比公务员舒服,象省领导、经贸委领导平时一周起码三四个公务接待,都抨击他们金迷纸醉觥筹交错,其实有多少是真正愿意参加呀。每逢重大活动、重要会议、重点项目,包括申委常委、副申长们晚上都得加班看材料,因为白天实在抽不出时间。领导加班,秘书忙到凌晨甚至天亮都是家常便饭。 公务员的辛苦,是说不出的苦。 一年忙到头真要是总结,会发现其实没做多少实质性工作,但就是很辛苦。 第2054章 拦腰杀出 晚上九点半,白钰微笑道今晚首次加班可能同志们都不太适应,就提前半小时结束,明天起麻烦各位遵守既定的作息时间,其实只要各个环节提高效率加快推进进度,合作协议文本很快就会形成,到时同志们就能好好歇息了。 十多号人立即一哄而散。 故意等了会儿,白钰打车来到米果下榻的新希望大酒店,如她所说,已提前来到咖啡厅挑了个幽暗僻静的角落。 “就算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安安静静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我已经很开心了。” 米果甜蜜蜜笑道。 突然想起至今仍有敌意的齐晓晓,白钰叹道:“那是因为……我俩分手后都有了还算不错的婚姻和家庭,回首往事反而能够风轻云淡吧。” “没有啊,想想过去我蛮后悔,”米果直言不讳道,“在外人看来我是能打满分的成功者,在加拿大短短几年嫁入豪门,手握家族企业实权,老公帅气英俊又不花心,有儿有女生活稳定……但这样的异国婚姻并没有想象那样完美,很多很多不如意、不顺心的地方,比如语言,比如根深蒂固的意识形态,比如生活习惯,比如教育理念等等,别说什么可以克服可以沟通,这些现实中的隔阂和障碍根本不可能愉快地解决。” “世俗间的门当户对有其合理性,这一点不能低估古人的智慧。” “此次主动跑回内地开拓市场,也有负气出走的成份,因为太多无休止的争论和困惑,而我在那个大家族里始终处于弱势地位,”米果坦率地说,“拿孩子教育为例,幼儿园时我打算让儿子女儿至少学一样技能,比如钢琴、画画、舞蹈、跆拳道之类,在内地很正常的事儿。谁知我一说出口,全家象看外星人似的盯着我,异口同声问‘what’!还能说什么?解释再多他们还是执著地认为扼杀孩子天真无忧的童趣。” 白钰点头道:“在加拿大那样的环境下,葛兰特家族教育理念是对的,培养出的孩子也会得到很好的发展;但在中国,一无是处的孩子会受到老师和同学的嘲笑,还是那句老话,国情不同。” “看到儿子女儿成果玩耍而不学习,我简直心急如焚,一段时间甚至想离婚把他俩带回中国,可我不可能争取到抚养权……所以我回国了,眼不见为清,还能跟你在一起。” 说到最后一句,米果含情脉脉。 白钰凝视她的眼睛,道:“这是基于错误认识上的错误决定,必将对两个家庭都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那倒不会啊,老外对婚姻和爱情区分得很清楚,我知道老公与前妻还有来往,他也知道我回国为了找前男友,都没什么。” “啊,他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 “不算失败吧,前妻的父亲是加拿大某重量级议员,一直坚定维护化工产业权利和发展,多次幕后运作否决环保、绿色团体的提案,完美的官商联姻组合。” “那为何离婚呢?”白钰好奇地问。 “她父亲想竞选党主席,幕僚告诉他支持重度污染的化工企业将是沉重的正治包袱,”米果道,“正治家是决绝的,立即转变风向抢在宣布参加竞选前一口气主导通过了九项与环保有关的提案,还在竞选演说中大力抨击化工企业刻意压缩污水处理费用、隐瞒真实数据等等,两家因此交恶,那桩婚姻也在此大背景下宣告解体。” “后来竞选上了吗?” 米果漠然道:“或许没有吧,谁知道呢,反正从此他走上了与之前截然相反的道路,因为发现反对化工企业带来的选票更多。” “冷酷而现实的正治家呀。”白钰感慨道。 “你不是吗?”她紧紧盯着他,“换作大学时的白钰,见到我会欣喜若狂吧?我在桦南马上一个月,这期间你打过电话?请过茶或咖啡?送过鲜花问候么?我没有计较的意思,这方面你本来就有点粗线条,但跟已婚没太大联系吧?你完全在为自己的仕途着想!” “是,也不是,”白钰道,“你或怕知道我在京都的家族能量还可以,但几年前出了点状况以至于处境很糟糕,连带着我到通榆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在努力改变局面,又要避免一些问题,我……其实我很累,心累……希望你能理解。” 米果伸过手臂握住他的手,道:“是的,在你眼神里我看到疲惫和无助,这些都不该在白钰身上发生,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健康阳光,充满活力的运动男孩。” “我也很怀念过去无忧无虑的日子。”白钰难得地坦露心迹。 米果浃浃眼:“今晚可以重温呀,我喜欢我的运动男孩,喜欢你过去对我做的一切……” 白钰不禁蠢蠢欲动,却迟疑道:“但……那个……” 仿佛看穿他的疑虑,米果凑过去悄声道:“担心不如老外的尺寸和威猛对吧?其实最适合的才是最好的,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你的……” 说到这个程度,男女之间已经戳破最后一层纸了,白钰深深吸了口气准备叫服务员买单,一抬头如遭雷殛: 齐晓晓正站在五六米远的地方静静看着自己! 她什么时候来的? 她不是在町水教育局吗,怎么会出现在省城? 她来干嘛? 一连串的疑问已来不及思索,白钰迅速站起身轻声叫道:“晓晓——” 米果背对着齐晓晓,没料到这当儿碰到白钰认识的人,不禁有点窘也跟着站起来。 齐晓晓表情淡淡的,款款走过来从容坐下,打量米果两眼道:“你是米果,白钰读本科的女朋友,我见过你的照片。” 这是米果到内地以来第一个一眼就认出的,不由吃惊道:“你……你是……” “啊,她在町水市教育局工作……” 白钰抢着说了半句就被齐晓晓打断,道:“我叫齐晓晓,是白钰读研期间的女朋友,跟你一样都是前女友!” 这就有点尴尬了。 简直比卓语桐的快言快语还锐利啊,都提拔到副处级岗位了,齐晓晓还没改变理工女的坏习惯,总喜欢把所有事情一古脑都端上台面上。 不管是否上得了台面。 到底在国外历练过,米果没被齐晓晓三斧头吓住,也细细打量对方,然后微笑道: “白钰情史丰富,我倒没详细了解,既然都是前女友,就没必要说‘幸会’了,想必白钰并不喜欢这种聚会。” 米果话里藏锋,暗示齐晓晓“你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而不是“勇敢留下来”。 齐晓晓既然来了,怎会走开? 也微笑道:“不单白钰不喜欢,他的爱人蓝依女士更不喜欢,以前在苠原工作期间要我帮她看紧点,白钰这家伙你懂的,意志非常不坚定,稍不留神就容易被拖下水。” “爱人请前女友帮忙监督,不怕监守自盗么?太有想法的创意,”米果道,“除非一个前提,蓝依女士觉得齐小姐非常安全。” 被这记耳光抽得脸上火辣辣的,齐晓晓紧咬嘴唇准备拿出辩论的斗志迎接挑战,这时白钰赶紧岔道: “齐……齐局今晚来这里干嘛,招商引资?” 齐晓晓呛道:“单身女干部晚上十点多钟跑到酒店招商引资,你在挖苦我是不是?朋友聚会!” “朋友……” 白钰暗暗嘀咕她在通榆哪来的朋友,她认识的自己都认识,而且辗转工作数地据他所知没交什么朋友。 米果在旁边目光闪动,笑道:“我想,蓝依女士应该很温柔很贤惠吧?” 齐晓晓知她暗讽自己线条太硬朗,又不能不窝心地承认,道:“对,必定具备两任前女友都没有的优点,才能获得白钰青睐。特别是,她从来不喜欢出国,让白钰有安全感。” “齐局……”白钰啼笑皆非。 米果莞尔笑道:“出国的又回来了;分手的又重逢了,可见缘分就是缘分。白钰,我有些累了先回房间休息,接下来的事务由我的助理具体衔接,晚安……你们慢聊。” 说罢很果断地起身就走。 聪颖如米果已经看出来了,经齐晓晓拦腰杀出来这么一打岔,今晚温馨浪漫的氛围已荡然无存,不再适合牵手入室共度巫山。 那还打什么口水仗?赶紧撤退! “哎呀,我好像破坏了某人的一桩好事,或者坏事?”看着米果的背影,齐晓晓悠然自得道。 白钰不悦地说:“谈工作呢,想哪儿去了!” “噢,你还真是拿身体在工作啊,大庭广众之下手都握到一起了,下一步如何不用多猜了吧?反正房间就在楼上。” “晓晓,你警告你呀……” “咦,怎么不叫齐局了?或者齐晓晓同志?” “随便……警告你,她是加拿大葛兰特家族儿媳,也是葛兰特化工集团中华区总裁,来桦南主要目的是入股榆达化工厂。这事儿有点敏感,你别搅进来!她的名字叫葛兰特.米,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听明白了吗?” 白钰格外严肃地说。 被他的态度和语气震慑住了,齐晓晓愣了愣,道:“我不会说,但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包括蓝依,到时你怎么办?” 白钰道:“只要出于公心,我就不怕畏惧闲言非语。榆达化工厂迫切需要葛兰特的资金、技术和专业管理,我们的国企太烂了,不下猛药根本无力回天!” 第2055章 逼迫就范 你来我往扯了几句,齐晓晓坚决不肯透露今晚在大酒店跟哪些人聚会;白钰自然一口咬定和米果在谈工作,两人都小心翼翼揣着小秘密在酒店门口道别。 白钰没客套地邀请她去新买的套房喝茶,她也只字不提今晚住哪儿。他俩之间没有与米果那种见了面就情不自禁要搂在一块儿的情愫,也就不存在任何暧昧的空间。 周六上午黄鹰、迟尉和辛助理联合与白钰协商,能否只加班一天,周日全天休息? 他们信誓旦旦保证下周三前哪怕夜里不睡觉也一定完成合作协议文本初稿,确保下下周三方领导出席签约仪式并着手具体操作事宜。 白钰此举就意在逼迫他们作出承诺,因为大集团大公司流程流转和合同文本确定太麻烦了,斟字酌句的推敲、探讨、辩论,这是谈判和法务人员的正常工作,在外出差有补贴条件还可以,慢慢做拖个半年都有可能。白钰要让他们觉得在桦南多呆一天都是煎熬,早早敲定下来。 “既然各位理解省里尽快恢复生产的决心和期望,愿意紧锣密鼓推进合作协议文本的确定,我也不兜圈子直接划出合作底线供各位参考,”白钰收敛笑容道,“第一,集团、化工厂的非盈利资产不得用于抵押贷款,这是省属国企遵守的政策红线,同样希望投资商遵照执行,政策初衷是保护企业附属学校、医院等关系到职工生活和福利的领域,后来延伸到涉及企业战略布局和远景发展的研发中心、培训中心、生产基地等等,目的都是保护好企业的资源储备和家底,各位——除了葛兰特,固建重工前身就是省属国企,贾洛也有与央企国企合作经验,这方面规矩各省大抵相同,不需要我多解释,也请接下来商谈过程中不必讨价还价,ok?” “没问题。”辛助理所代表的葛兰特原本就准备踏踏实实带资金和技术重构新的生产线,没想在资源等方面有所依赖。 黄鹰和迟尉却都怀有某种想法的,下意识对视一眼,黄鹰道: “白处长承认研发中心等非盈利资产属于储备资产,也就是前期企业攒下的家底,那我的理解是当企业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家底该派上用场了。把偌大的资产闲置在那儿,却要花费更大代价招揽、吸收生产经营资金,岂非捧着金碗讨饭?我甚至认为必要时变卖、改变储备资产用途都可以,前提是确保生产经营的正常进行嘛。” 白钰摇摇头:“资本趋利的本质要让每分钱都能生钱,要把所有资产都发挥其商业价值,但国企归属国有的特征决定了在任何时候,国家都要为职工保留三分自留田的基本决策。我不喜欢说空话套话,但如果各位坚持自己意见,明天周日专门花一天时间来研究从京都到通榆等各省颁布的规章制度,还有领导讲话……” 提到周日加班黄鹰就头疼,摆摆手道:“请白处长继续说底线。” “第二,经历大爆炸的榆达集团面临崩溃边缘,需要时间休养生息弥补亏损逐步走出低谷,这此过程中集团、化工厂都要做本分的企业,把全部精力用于生产经营,不准任何形式的扩张、收购、担保、联保等资本运作方式!” 说到这里白钰嘴角含着冷笑,“各位,本人在京都大学读研期间参与过多项百亿、千亿级企业并购,对于资本运作的种种手法技巧了然于心,所以,今天这个场合下有些话不便挑明了,我们各自站在不同立场,根本目的是促成投资成功,该妥协的,该作的承诺我希望都要明确写在文本里,至于事后具体操作,审批流程,那就不在讨论范围内,也不是我白钰能监督和约束的。” “可以形成白名单,但不可能有承诺,”迟尉目光闪动,“承诺涵盖面太宽泛,我们没有高瞻远瞩的预见,也不清楚未来市场和企业前景,过早定下框架不利于今后发展大计。” “好,同意迟助理关于白名单的建议,”白钰退了半步,继而道,“第三条合作底线是,无论集团还是化工厂里,三年内裁减员工比例不得超过25%,其中一线工人比例不得超过15%!” “为什么?”辛助理表示不理解,“正常运转的企业员工流动性都有10%左右,化工厂是严重亏损即将倒闭的企业,为了节省开支,提高效能,裁员是最合理最率先使用的手段!” 白钰道:“这是中国国情,只要榆达集团和化工厂还保持国有股份,就必须承担社会责任。我知道企业不喜欢年纪大的工人,既养成国企的散漫惰性,文化素质和接受能力又差,不如淘汰之后换年轻人更容易接手。但下岗工人出路在哪里呢?作为正府我们不能不闻不问,作为国企也必须考虑到社会稳定等因素。谁都有老的时候,做企业不能用‘有用没用’冰冷无情的标准来衡量取舍,在这个问题上,希望投资商体谅正府的难处,也体谅国企的特殊情况。” 辛助理做了无奈的手势:“三年内22%,一线工人12%!” “我觉得不太存在讨论的空间,但可以向领导转达您的建议,”白钰也没把话堵死,“以上三条,如果各位基本认同的话,我想接下来可以进入协议文本确定的快车道,几个小组分段进行审核和校对,争取周一前定下框架,周三前文本正式出炉。” “好的!” 辛助理爽快应允,黄鹰和迟尉都没吱声,显然已放弃在合作协议里埋雷或占便宜的打算,转而考虑下一阶段具体运作事宜。 白钰也无语。 面对心怀不轨的两家巨无霸企业,白钰内心深处也有无力抗衡之感:对手能量太大,武器太多,后续手段连绵不断,当年方晟以申委常委、省城诗委书计身份与之周旋,最终也不过在妥协基础上略占上风。 白钰的想法只能是,在我能力范围内尽可能遏制资本的贪婪,保护国有资产不受损失,最大限度争取国企员工利益,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不会想也想不到。 周日上午。 白钰来到缪文军在省城的家,详细阐述了当前困境和今后想法——在直率睿智的老领导面前没有遮遮掩掩,白钰说得直接而坦白。 缪文军长长沉吟,道:“我有两个问题,一是以前帮过我的人有没有能力将你调走?通榆官场生态很糟糕,尤其骆的空降使得形势更加复杂,能走尽量走。” “暂时做不到的,缪市长。”白钰道。 “好,第二个问题,”缪文军也不深究幕后原因,继续问,“空降下去干什么,你有想法吗?” “我担任正处职才一年多一点时间,虽然勉强满足两个岗位要求但显然不够,所以……到县里主持工作可能更能发挥自己的能力水平,在发展经济等方面作出应有的贡献。” “县长、正处职副处长,接下来主持工作该提拔县委书计了,可是,”缪文军皱着眉头从手机里调出一个文件,“钟组部近日就县区委书计队伍建设工作进一步作出强调,文件这么写的‘坚决防止县委书计省里管不着、市里又不管的管理真空出现,需要研究制定适用于县委书计岗位特点的考核评价指标体系;按照县党正正职原则上要在同一县任满一届的规定,严格控制县委书计任期内的职务变动,除特殊情况外任期内一般不得调整’!就是说如果今年底明年初下基层的话,你必须在正处位子上熬六年时间!小白今年多大了?” “三十三。” “三十三岁的正处干部在省城不算稀罕,放到基层当县委书计就很少了,但做满任期的话提拔副厅已经三十八岁,相比同龄也算不错,可对你、对你背后支持者而言恐怕并非好消息。” 白钰明白缪文军的意思:三十八岁才副厅的话,意味着四十三岁左右才是正厅,一切顺利等到提拔副部已经五十岁左右,当然这已是很了不起的进步节奏了,可毫无疑问对白钰这样志向高远的年轻干部来说恐怕会输在年龄线上。 除非,白钰有信心不必做满任期,这就是官场“走一步看两步”的未雨绸缪之策。 “暂时没有长远考虑,”白钰老老实实说,“我就是觉得与其在省直机关无休止的倾轧当中浪费光阴,还不如沉下去做点实事;另外从经贸委内部干部配置和省主要领导对我的印象来看,想就地提拔副厅很难很难,相比之下基层可能好些,起码有选拔的标准……” “我明白……” 缪文军又沉思了很久,很突兀地问,“哎,对于收藏古玩,你了解多少?” 话题跨度之大令白钰惊愕地转不过弯来,愣了会儿道:“承蒙家里长辈点拨,小有心得,寻常古玩字画都还能看得。” “好哇,好哇,好得很!” 缪文军兴奋地搓搓手,不容分说道:“刚好中午有个私人小聚,主要话题就涉及古玩,走,一起去!” 白钰赶紧问:“私人小聚……都是您的朋友?” “是啊,其中有位对你能否实施想法尤其重要,”缪文军一字一顿道,“他叫祁琨!” 第2056章 文人雅士 祁琨,正厅级,在通榆申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位子已呆了九年,连同之前五年副部长,这期间换了四茬组织部长而他岿然不动,道行之高,根基之深可见一斑。 有朋友建议他努力一把空降下去弄个诗委书计或厅长,保留冲刺副省级的希望,而且以他的人脉和资源完全能够做到。祁琨总是摇头笑笑,并不回答。 以祁琨的位子,正是一大把处级、副厅级干部竞相攀附的重点对象,因为省领导眼睛只盯着正厅及部委办局、地方一把手,低级别干部根本无暇顾及。副厅以下提拔调动等操作,基本上祁琨说了算。 当然他的地位和份量不会随便说,但名单拿出来后无论交给组织部长过目,还是部委会讨论,都会尊重“祁琨同志的意见”。 祁琨与很多纪委、司法系统领导干部一样深居简出,在官场没有通常的“朋友圈”,更绝少出现于各类宴请等活动,有人因此说他“性格孤僻”。也正是这样,阻绝了众多请托和人情烦恼,每逢人事调整种种招呼都递不到他那儿。 缪文军有啥本事,能调到省城短短两年时间就结识到祁琨? 的确,如果认识祁琨,对自己在通榆仕途太重要了! 想到这里内心深处油然腾起对舅舅白昇的感激,他千叮嘱万关照自己要在古玩方面有所研究,并提出两个论点: 一是反腐愈是深入持续,古玩行业愈会兴旺发达,官场探讨古玩已成为时兴文化,跟以前的茶文化、玉文化、养生文化等并驾齐驱; 二是想遏制这种圈文化的前提是进入它,否则始终在外围打转。 大家族子弟见识到底不凡,即便没在官场混也深黯其三味,转眼四五年过去了,早在白昇督促下习修的古玩鉴赏功夫终于派上用场。 “谢谢缪市长提供的机会,我……我能不能绕回家取件小小的玉挂件表示礼貌?”白钰问道。 缪文军一摆手道:“今天没必要,以后也没必要,别弄巧成拙!等接触之后你就会知道他的为人。” 聚会地点在省城东南角的撷玉亭,一听名字就知出自文人雅士之手,事实上也是。 撷玉亭老板汪肃是通榆省作协党组成员,散文家、戏剧理论家,用缪文军的话说文学方面没多大成就,倒挺有生意眼光,把自家开的饭店顺应文人墨客脾情弄些腊梅、竹子、桃花等看了容易诗兴大发的花草,再把回廊修成曲折蜿蜒状,到处刻着名人诗词,抬头便是“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盛一院香”;低头却见“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夹路桑麻行不尽,始知身是太平人”,让人感觉吃的不是饭,而是文化。 去的途中说起结识祁琨的经过,非常偶然。 那是缪文军来省城没多久,因着工作关系陪同省文联几位领导在撷玉亭吃饭,散席时他捧着自带的紫砂壶出门,刚走几步有人问谁的墨镜落在包厢里,缪文军赶紧转身,却与后面快步行走的人撞个满怀,“咣当”,紫砂壶落地摔得粉碎! 当时是晚上八点多钟,撷玉亭院里灯光昏暗根本看不清对方是谁,缪文军主动说没关系没关系,不值几个小钱,碎碎平安。 那人俯身捡起几块残片,看了看没说什么,拍拍缪文军表示歉意,然后两人便擦身而过。 半个月后省组织部与桦南市联合举办一个活动,缪文军作为主办方领导到场祝贺后便准备离开,却被同样出席活动的祁琨叫住,微笑道相遇就是缘分,中午一起吃个便饭如何? 在此之前两人因工作关系见过几次面,也就是很泛泛的客套并无深交,且祁琨众所周知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不太合群。听闻他主动邀请缪文军真是大喜,当下取消其它活动来到撷玉亭。 “缪市长对这里还有印象?”进门时祁琨笑着问道。 缪文军已经忘了在这儿打碎过紫砂壶,遂含糊道:“吃过一两次饭,环境还可以。” 祁琨又笑,进了小包厢却没有其他客人,不多时老板汪肃亲自小心翼翼捧来三只紫砂壶,一字排开放在缪文军面前。 “这是……”缪文军呆住了。 祁琨笑道:“缪市长真乃大气之人,早把打碎紫砂壶的事儿忘得干干净净,倒显得我等古玩圈的玩家小家子气了,哈哈哈哈。” 汪肃这才细述了上次晚上两人不慎撞着的经历,原来那人就是祁琨。缪文军说不值钱,祁琨凭着残片却判断是真正的紫砂壶,且从精美的造型和严谨的做工分析起码价值上万元! 上万元的紫砂壶摔碎了,缪文军眉头没皱半下就放过肇事者,祁琨对其人品风度赞叹不已。 “这三只紫砂壶是祁某私人收藏,不谈价格,也不谈赔偿,请缪市长任选一件回家把玩。”祁琨道。 缪文军为官多年没什么嗜好,唯独对收藏紫砂壶情有独钟,三只紫砂壶在手里轮番摩挲会儿便知价值都不在摔掉的那只之下,当下笑道: “祁部长的诚意文军心领了,但好壶须名家收藏方显珍贵,送给我的话,以后还是捧着出入酒店,万一再摔碎了岂不辜负祁部长美意?”缪文军笑道,“这样吧,以后祁部长再寻到好壶把我叫来把玩一番饱饱眼神就心满意足,收藏就免了。” 一举两得的好棋,既委婉谢绝祁琨赔偿之意,又顺势加入祁琨的高端收藏圈,此后只要寻着古玩不管有没有紫砂壶,祁琨都会邀请缪文军过去。从不喝酒,往往就只三四个人,三四样素淡可口的小菜,从头到尾话题都围绕古玩,绝口不提工作。 其实怎么可能完全不提? 有些人,有些事,往往都在不经意间一掠而过,言者有心,听者有意,一切尽在默契中。 说到这里,白钰索性追问:“他那些古玩都来自哪处?” “并非你想象的雅贿,”缪文军道,“他那个圈子会四下打探、查访,看到钟意的或出价购买,或采取‘融玩’方式……” “‘融玩’?”白钰惊讶地问,这可真是头一回听说。 “说穿了就是以物易物,拼的是眼力,当然也暗含各人对古玩价值的理解,比如一块和田玉换一尊清康熙瓷器,你说亏还是赚?很难界定吧。但厉害的玩家就能通过‘融玩’越做越大,祁琨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圈子里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就在缪文军面前,白钰才敢这么问。 换而言之以缪文军之精明,在他面前装糊涂反而落得下乘,不如实话实说方显嫡系之近。 果然缪文军深沉一笑,道:“要说都靠眼力,他可以进故宫博物馆鉴宝了,怎会一直当组织部副部长?要说都靠权势,倒也低估他品行道德,他若松松手松松口,不知多少领导干部要排着队送礼。怎么说呢,人是复杂的,人在江湖谁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我明白了。”白钰笑道。 来到撷玉亭青芒阁,屋里只坐了三人果然只是小范围聚会,见来了陌生客人都有些疑惑。 缪文军抢先笑道:“在经贸委工作的小兄弟,跟我一样不喜收藏只爱赏鉴,顺路带过来开开眼界。” “请多指教。”白钰拱拱手道。 “请坐,”祁琨目光在白钰脸上扫了两眼,道,“人齐了,贸江介绍今天的东西吧。” 戴贸江是省古玩协会常务副会长,他的产业贸江艺廊是省城规模一流的古玩店,与祁琨深交多年,经常推介些来路靠谱的正品,深得小圈子信任和好评。 另一位如白面书生,举止斯文,内敛寡言,缪文军介绍“余先生”,并未多谈,但从祁琨态度来看颇为倚重和亲近。 第一件古玩是尊青铜圆斝。 青铜斝是春秋战国时期朝廷举行各类祭祀和庆典的必备器具,按规矩王室、高级贵族用方形斝,普通贵族和官员用圆形斝。此斝器侈口,柱呈伞形,腹部分上下两段,底近平,三棱形锥状足,口缘下环饰12个三角涡纹,器口缘下内壁铸有铭文“妇好”二字。 在没有欧美先进仪器辅助检测的情况下,青铜器鉴定一直是公认的难题。一方面它不象瓷器、陶器、家具等有鲜明的时代气息,历朝历代的纹饰、器形、工艺一而贯之,有时铭文都照搬照抄;另一方面从宋代起官府带头仿制青铜礼器作为庙堂的祭器,明代宣德炉也是模仿古代青铜器形制略加变化铸造,清代嘉庆道光年间青铜器仿造工艺到达顶峰,工匠们严格按古谱所有细节精心打磨,作伪技术有了质的飞跃。 另则青铜器固然古朴别致,端庄气派,历经数百年、上千年难免锈迹斑斑,蚀朽糟腐,并不适宜作为观赏器把玩品鉴,因而主流玩家尽量避免收购青铜器,除非有十足把握。 祁琨等人也真是艺高人胆大,敢于涉足普通藏家望而生畏的青铜器领域,白钰暗暗在心里提醒千万得慎言,别在内行们面前露怯。 都按规矩戴上手套轮流摸了一遍,缪文军只鉴紫砂壶自然不发表意见,祁琨有意试新来的年轻人深浅,问道: “小白说说看?” 第2057章 调兵银牌 白钰被点了名只好勉为其难,笑道:“青铜器是我的弱项——刚入门的都是如此,比不上各位业内大家。我抛砖引玉先讲两句——青铜器贵在铭文,‘妇’字清晰,‘好’字模糊,依个人浅见有点不对。青铜器入手,通常左手持器,右手把玩,这样分析应该位于右侧的‘妇’字磨损更严重些。由此反向分析则有更多疑点,比如内壁!它虽然采用商周时期铸造青铜器的陶范法,但现代熔模翻砂技术密封性好,圆斝内壁平整光滑;商周时期则因工艺条件差,烧铸过程中不可避免产生气泡和铸疣,内壁应该凹凸不平。综上所述,我觉得有待斟酌。” 戴贸江解释道:“这一点我刚拿到手时也质疑过,藏家说作为朝廷祭祀用的国器,宫廷在细节方面精益求精,内壁早被工匠反复打磨过,因此不能作为鉴别真伪的依据。” “嗯,余先生什么观点?”祁琨也不发表意见,继续点名。 余先生扶扶眼镜,温和地说:“我认为它具备青铜圆斝所有细节特征,四足呈棱锥尖外撇,象四把倒插的匕首;半月牙形把手符合形制;颈部和腹部装饰的夔龙纹和兽面纹线条简洁且威风凛凛,正是当时简约硬朗的画风。” “一票赞成,一票反对,就等祁部长拍板了。”缪文军笑道。 戴贸江道:“我相信余先生更专业。” 言下之意不信任初出茅庐的白钰,白钰也无所谓,本来就抱着学习的态度而来,并非要争出高低。 祁琨这才说话,手指在铭文上摸了摸,道:“其实答案就在这两个字上。” “莫非……祁部长认同小白的说法?”缪文军难以置信问。 “也不是,”祁琨道,“妇好是商王武丁最有能力、备受宠爱的王后,曾多次率军队出征打败与商朝作对的土方、羌人、巴方等国,是商代第一女将。刻有她名字的铭文,必定是王室级别的祭祀或庆典器具,从器形来讲应该方斝才对;既然是青铜圆斝,就不该刻‘妇好’。所以啊,小白的结论对,但推理思路错了。” “哦,果然如此,祁部长眼力真是非同一般!” 白钰所语倒非完全作伪,确实含有几分真心钦佩,把历史、王室规矩、典籍等融为一体并作出综合分析,要能保持这样的思维习惯是很不容易的。 在一片恍然和恭维声中,祁琨流露出陶陶然的欢欣,古玩收藏本质就是领略智力与学识较量的乐趣。 第二件古玩是块不起眼的银牌,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泛成暗黑色,上面字迹模糊难辨,将银牌举到迎光处看了四五分钟才勉强认出正面镌刻有“天赐成思帝圣疾”等几个字,背面则是一串奇怪的符号。 任祁琨几十年收藏史,见多识广,也被这块小小的银牌难住了,难得主动问道: “它是什么来历?” 戴贸江略加困窘地摇摇头,道:“有位老藏家马上举家远赴英国定居,担心携带古玩太多出不了关因此紧急脱手甩卖。银牌是他爷爷留下的,具体用作什么、寓意如何一概不知,他要求也不高出价八千,看中眼的就拿走。” 掂了又掂,摸了又摸,祁琨道:“按成色和铸造技术来看是明代之前,八千块钱买块古银牌也差不多,就是不晓得它到底干嘛……” 余先生接过去翻来覆去研究良久,道:“八千拿下吧,祁兄捡漏了!” “怎么讲?”缪文军和戴贸江齐声问。 “这是元代皇帝调兵专用的银牌,正面十个汉字是‘天赐成吉思皇帝圣首疾’,背面刻着八思巴文,明代中期起就无人识得,成为死文字至今无人能解,”余先生道,“八思巴文乃忽必烈时期国师八思巴创立的蒙古新字,属拼音文字,共有41个字母一千多个字,主要用于元代官方文件,元代纸钞上也印有‘至元宝钞、至路通行’八个八思巴文。此外八思巴文也作为密码用来传递情报,下达军事命令,即使送信者为汉人也不认识;元代调兵令牌数量极少,流传到后世的更寥寥无几,尤以调兵金牌最为珍贵,价值不低于青花瓷,调兵银牌也是收藏上品,价值……至少四五万起步!” 祁琨开心地连笑数声,突然一瞥白钰道:“近五六年打了几次眼,未曾捡过一次漏,看来是这位小白带来的福气!很好,很好!” 白钰笑道:“若非缪市长带我来开眼界,哪里见到举世罕见的元代调兵银牌!” 戴贸江道:“还有一件玉器……” 古玩界品玉是入门工夫,如果一块玉拿在手里辨不出好坏、说不出产地、掂不出价值,那就别玩收藏,否则哪怕万贯家产也得败光。品玉需要两个基本功,一是强学博记,一是悟性。强学博记是因为玉的产地不同、成色不同、颜色、特性不同而产生众多品种;悟性是因为玉无正价,专家鉴定的标准无非是“质地细腻、致密温润、油脂性好”等感性认识,很多情况下玉的好坏没有规范的衡量标准,全凭专家经验和眼力说了算,因此需要天赋和机敏应变。 戴贸江今天带了件汉雕玉豚,一出手便引起祁琨和余先生疑问——他俩都是具有数十年收藏经验的藏家,本身积累了丰富的阅历和经验。 “蓝田玉,谷云纹,自然色的包浆,是真东西没问题,不过就是雕刻风格存在疑点,”余先生皱眉说,“汉代玉雕向来有‘汉八刀’的说法,下刀又快又准,收刀干净利落,而且多为斜刀,一面浅一面深,一般不超过八刀,大家看看这上面有多少刀?正反加起来十四刀!” 祁琨也指出问题:“形制也不对!汉代流行玉葬即‘九窍玉器’,分别是一对眼盖、一对鼻塞、一对耳塞、一片口含、一件肛门塞和一件生殖器盖,这件玉豚用哪儿呢?不可能是盖,鼻子、耳朵塞不下,口含也嫌大,除非死者肛门特别……” 众人哄笑起来,戴贸江连忙辩道:“卖家说可能是避邪用品,至于汉八刀是指单面八刀,正反加起来不超过十六刀就行了。” “那就应该正好十六刀,现在十四刀也不对。”祁琨还是摇头。 唉,带了三件古玩两件不对,还有一件被占了便宜,戴贸江满心郁闷地准备收起那件汉雕玉豚。 这时白钰说:“关于汉八刀的提法,清代中期学者陈性在《玉纪》里阐述过,汉八刀实质是口音之误,应为‘琀背刀’,专指殓葬玉蝉,其它汉代雕刻哪怕再简古也不好叫汉八刀,顶多说它具有殓葬玉蝉的‘琀背刀’风格,由此个人认为不能以刀数判断是否为汉代玉雕。” “哦,那小白觉得它用在何处呢?”缪文军问道。 “‘九窍玉器’始于西汉,后来由于玉葬成风,导致好玉价格大幅上扬,普通人家用不起九件,只能象征性做两三件,其中主流雕件是唅蝉和握豚。唅蝉置于死者口中以蝉有蜕变再生之力寓意灵魂得以超脱,握豚代表财富,握在死者手中表示不空手而去,到了阴间还拥有财富。汉雕特点是身上不钻孔和雕工极其粗犷,但蓝田玉硬度很高,不可能用刀刻成,大多数是‘铊具’琢出来的,汉八刀只是风格的代名词而已。” 余先生在手机里翻找了一阵,道:“查到了……《后汉书》里记载过握豚的用途,小白说得不错。” 既然是正宗汉代玉雕,引发的兴趣就大不一样了,祁琨和余先生将玉豚来回传阅把玩,爱不释手,最终按戴贸江所说的九折价格成交。 小有斩获,午宴虽说还是不喝酒但气氛很好,围绕收藏古玩的趣闻逸事五个人聊得很开心,期间趁着缪文军、余先生和戴贸江争论宋瓷成就时,祁琨只问了一句: “小白在经贸委哪个部门?” “经济运行处,目前主要牵头负责榆达集团和化工厂入股事宜。” 祁琨似对榆达入股一事略有耳闻,颇为意外瞅了瞅白钰没再说什么。吃到尾声,余先生似不经意地问: “小白年纪轻轻就知《玉纪》典故,是家学渊源,还是有高手指点过?” 白钰道:“我舅舅喜好收藏,故而跟在后面学了不少。” “想必在收藏圈享有盛名了?”余先生试探道。 “他在香港时间比较长,与东南亚藏家圈交往密切,后来回内地时我已调到通榆工作,接触很少。” 白钰谨慎答道,说的也是事实——因为种种因素白昇非常低调,几乎不与京都收藏圈来往,只限家族子弟之间很小的圈子。 余先生点点头没再追问。 途中白钰知趣地到前台结账,八千三!不就喝了两壶茶、四菜一汤的便饭吗?仔细看了两遍账单,没看错就是八千三。 吃完午餐祁琨抱着两件古玩心满意足离开,回程途中白钰询问余先生底细,缪文军却说自己还在暗中调查之中,这个小圈子其他人也都不清楚,余先生只跟祁琨单线联系。 “余先生身份是个谜,可能对祁琨稳稳当了九年常务副部长发挥非常大的作用,不过对我们无所谓,”缪文军道,“你的关键在于跟祁琨打成一片,几个月后不等你说,他也会主动问;他问比你说的效果要好,所以必须沉得住气。” 白钰道:“谢谢缪市长指点。” 缪文军爽朗笑道:“谢什么谢,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具体怎么把握机会还靠你自己啊。” 第2058章 权财之诱 周日下午,白钰先与白昇视频通话恶补了很多古玩鉴定常识和技巧,接着练了三个小时围棋,再看天色已晚,拨通蓝依手机关心黄将军病情,得知情况时好时坏专家医疗组也束手无策,只能继续观察并看其自身体质免疫能力。 那就是看运气呗。 白钰听了也是无语,觉得现代医学走到今天这一步恐怕已到了尽头,前面几乎没有发展空间,接下来无非研制更先进的检测设备、更精密的医疗机械,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人体各种疾病。 大概除了高超的器官移植手术外,没别的出路了。头痛换头,脚痛换脚,血液有问题全身换血,换到最后是否还是原来那个人,天晓得。科学家说人的意识由大脑产生,可多起心脏移植手术发现,换心者的性格、饮食习惯、行为等方面有逐步趋同于原心脏属主的现象,最简单的例子是某患者之前从不吃辣,心脏移植手术后无辣不欢。 电话刚放下旋即又响起来,居然是黄鹰打来的: “白处长没吃晚饭吧?很巧这会儿我们哥几个就在您住的小区对面饭店,赏面过来喝杯酒行不?不算正式宴请,就是随便聊聊增进彼此感情,也是……让上次云顶的不愉快一笔勾销,怎么样?” 都杀到自家家门口了,白钰略一沉吟道:“如果客人比较多涉及广的话,我想还是不参与为好。” “小范围,加上白处长共七位,”黄鹰道,“小区对面东方酒家三包,我们哥几个边打牌边等,行不?” “好,马上到。” 说到这个程度白钰不得不答应下来。 官场就是如此,很多时候必须吃些莫名其妙的饭,跟不相干的喝莫名其妙的酒,吃吃喝喝到最后还是莫名其妙。 匆匆就着饼干喝了杯牛奶加蜜,换上便装,腰间藏了武器——做好鸿门宴的准备,白钰信步来到东方酒家。进了包厢双方寒暄后心中稍安,黄鹰没撒谎,连同自己果真只有七位: 三位上次冲突在场的钱公子、小仙女、吴桂;还有两位分别是马昊和徐洋洋,一看都是官二代或富二代的气质。 “说来都不是外人,这仨儿可谓不打不相识,不用介绍了,”黄鹰笑道,“这两位嘛,马昊马处长在交通厅工作,说起他姨父白处长肯定熟悉,就是经贸委一把手孙主任!” “噢,头一次见面。”白钰真的一惊,欠起身子再度与马昊握手。 “徐洋洋徐主任,在省招投标中心工作;他姑父,嘿嘿嘿,可能白处长听说过但不熟——省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祁琨……” 世界真小。 吴桂不用多说是叫来买单的,钱公子居然也是公务员,在省宣传部下辖的某个中心;小仙女看似不沾人间烟火,身份却是茅台在省城的总经销商! 这么一圈介绍下来,白钰顿时收起上次的怠慢之心,也不由得佩服黄鹰有两下子,大老远从原山过来短短一个月居然能够融入省城官二代圈子,这也是本事。 黄鹰率先端起酒杯笑道:“今儿个都是年轻人,难得碰到一起不谈工作,不谈过去不愉快的事儿,就痛痛快快喝酒成不成?” “成!”小仙女第一个响应,哧溜喝光杯中酒。 马昊喝了半杯停住,冲白钰晃了晃酒杯道:“本来今晚另有活动,听说主宾是白处长……白处长在省府大院很有名气了。” 说罢仰头喝掉。 徐洋洋长着胖乎乎的娃娃脸,笑道:“希望喝酒也爽气。” “没说的,喝醉了也要喝。”白钰微笑道。 的确,席间都是年轻人喝酒以快打快,第一道热菜才上,第一瓶茅台已见了底。 “黄某因为工作来到桦南,为此有幸结识各位,”黄鹰事先说不谈工作这会儿又谈起了工作,“要问这段时间的感受,用五个字来形容——冰火两重天。” 徐洋洋看着小仙女笑,戏谑道:“冰火两重天啊,小仙女会吗?” 小仙子踹了他一脚:“把你老婆叫来,包准一个晚上教会她!” 黄鹰笑着解释:“白天被白处长逼得全身冰凉,遍体生寒;晚上兄弟们的接待热情似火,都让我吃不消之感。” “这样的话我说一句白处长别介意,”钱公子道,“工作上的事儿点到为止即可,别过于较真,争得面红耳赤多出的钱不会有一分落到你白处长兜里,同样少掉的钱也不会叫你白处长认赔。” 马昊把话题接过去:“再说了,省府大院光靠表现没用的,靠的是……咱洋洋在姑父面前吹吹风,说些好话!” 白钰只是笑并不说话,但随即与徐洋洋干了两杯。 “哎,洋洋别光忙着喝酒,白处长这是要你表态呢。”小仙女道。 徐洋洋慢吞吞道:“平时在家遇到伯父,我主要任务就是陪着喝酒,很少说话。因为废话不如不说,说出来就要管用……” 到底久在官场,说话透着委婉和艺术。 没混过官场的听的重点是陪伯父喝酒,白钰听的重点却是“要么不说,说出来就管用”! “说明徐主任深得祁部长信任,话说招投标工作最为敏感,组织上把徐主任放到这个位置本身就意味着重用。” 白钰不卑不亢道。 徐洋洋一滞,道:“大事还不是一把手说了算,副手哪有拍板权。” 这时吴桂又跳出来道:“听说白处长爱人在省红会上班?前些日子小仙女折腾什么茅台扶贫下乡的事儿,办得怎样了?” “哦,高档酒也扶贫下乡?”白钰不觉好奇道。 小仙女解释道:“这是通榆省总经销商策划的间接扶贫措施,计划从总份额里划拨一定数量配额到各县,每卖一瓶就抽取100元定向捐助贫困山村,目前已在三个县试点成功。” 钱公子摇晃酒杯,试探道:“白处长可以让爱人接手一两个县的,这方面只要小仙女打个招呼,总经销商那边绝对没问题。走一个?” 明摆着利益输送! 听得出来参与间接扶贫的价格肯定低于常规渠道批发价,能从总经销商手里拿到配额就意味着包赚不赔;再考虑茅台在市场的抢手程度别说两个县,能吃下一个县就赚得满地开花了。 而且蓝依本身就是省红会工作人员,先后在商林、商砀两地工作过,由她负责这项间接扶贫活动可谓顺理成章,绝对挑不出半点瑕疵。 打着慈善的幌子赚钱,天衣无缝。 “好,走一个!” 白钰与钱公子碰杯后干掉,旋即笑道,“我倒忘了介绍一个情况,我爱人去年刚生下双胞胎,家里雇了保姆还成天忙得鸡飞狗跳,目前正考虑是不是停薪留职专心照料孩子呢,根本没时间参与她热爱的扶贫事业了。心领钱公子、小仙女美意,以后有机会合作。” 包厢里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马昊、徐洋洋诱之以仕途,钱公子、小仙女许之以钱财,白钰均左腾右挪以太极推手化为无形。 不为前途又不为发财,他到底图什么? 黄鹰反应很快:“双胞胎难得啊难得,该喝两杯,来,大家共同为白处长送来迟到的祝福!” 接下来喝酒氛围倒真正宽松起来——该说的已经说了,该试探的也试探了,不管是否达到目的,在意的只有黄鹰。 闲谈中得知钱公子果然与小仙女是情侣,但又好像不是想结婚的那种,单纯在一起玩得开心而已。 马昊目前也是副处职,台面上孙刚与祁琨打过招呼,私底下马昊不知跟徐洋洋喝过多少顿酒。但如白钰业已认识到的,省府大院内部晋升难度非常大,一是论资排辈的陋习短期内无法打破;二是僧多粥少,参与争抢的不仅在内部,还要兼顾市县调整到省里的干部。祁琨纵使有心相助,也得照顾和平衡各方面利益,大致做到不偏不倚,不被人指责和投诉,也不是象外界想象能随便调遣并说了算的。 徐洋洋在招投标中心副主任位置也呆够了,想着调整到哪个二级部门或中心当一把手,其难度更大,每个位子都有重量级领导瞄着,稍有风吹草动便争得白热化。 至于钱公子无心于仕途,异想天开琢磨自己开公司做市政工程,反正有钱生潮护着一年到头肯定闲不下来。小仙女持反对态度,觉得两人都做生意很不安定,最好维持现状。马昊等人则劝说钱生潮不可能一直当省城诗委书计,万一调整到别处难免人走茶凉,到时怎么办? 可见官二代也非外界想的那样无忧无愁,其实各有各的诉求,各有各的烦恼。 吃到快结束时,吴桂吆喝着到附近某个“有名堂”的豪华浴城泡澡,还挤眉弄眼要小仙女自行安排。白钰自然婉言谢拒,正在推辞间突然接到于煜的电话,语气间又紧张又急促: “在哪儿?有空过来一下?” “你在什么地方?”白钰赶紧边出包厢边问。 “一个很隐密的……具体我发定位,快点,此事非常重要!”于煜不等白钰应允便匆匆挂断电话。 实在不象于煜平时的风格。 白钰故意耽搁了半分钟看到于煜发的定位,位于省城西北格陵大道那一带大废弃大厂区,很偏僻很荒凉的区域! 糟糕,要出事! 白钰当即以朋友喝醉了需要看望为由匆匆与黄鹰道别,叫辆出租车疾驰而去。 第2059章 远程追踪 穿过两条街,出租车上了高架,在上面开了半个多小时后直插格陵大道大厂区。 车子沿着大厂区最偏北的串场河边开了六七公里,这一带全是废弃厂房,没有路灯,没有正常生产,整个区域一片漆黑。 出租车司机不停地拿眼角偷瞄白钰,不敢继续开了,商量在哪儿停下来。白钰见距离于煜给的位置只剩两三百米,便主动下车,贴着破旧不堪的砖墙步行。 走了几分钟经过长三十多米、宽二十多米的大厂房,里面隐隐有动静,白钰遂拐过去沿着墙根向大门移动,这时于煜冷不丁从暗处冒出来,悄声道: “跟我来。” 于煜轻车熟路绕到厂房背后,漆黑里找到一个破旧得不成样子的铁门,轻轻一拉门便开了,露出个生锈的铁梯。 “上去,上面有个小阁楼。”于煜说。 白钰惊异地问:“这……这是什么?你想干什么?” “待会儿就知道了。” 两人蹑手蹑脚上了楼梯,越过白铁皮铺的平台,手脚并用爬过纵横交错的木栅栏,翻进一块凸突的铁架里。这儿离地四五米高,伸出墙壁约三米多,等于悬在厂房中间的瞭望所,又相当于戏剧院vip包厢。由于铁条之间焊得比较密,站在地面很难发现上面有人。 在横七竖八的铁架、铁管中间站着个人,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两脚成八字微微岔开,一付很酷的模样看着面前竖三角架望远镜。 赫然竟是卓语桐! 白钰强笑道:“这……这是玩哪出戏,荒郊野岭的……” 不知为何每次碰到卓语桐,他都有点头晕。 卓语桐没吱声让到旁边,于煜轻声道:“红外望远镜,你看……” 透过红外望远镜看去,前方厂房之间左侧停了六辆大卡车,另侧停了一辆,黑暗中有工人们忙忙碌碌,就着微弱的夜光来回搬运货物。 再细看,有的货物是一只只笼子,里面似有黑乎乎的东西在挣扎。 脑中灵光一闪,白钰道:“这里是贩卖野生动物的中转站!怎么发现的?” “上上周晚上我和语桐到市中区吃粤菜、看电影拖得比较迟,将近零点吧,出门在路边有两辆大卡车开过去拐进巷子时,我闻到腥骚味儿,而且似乎有很低微的鸣叫声,当时心里打了个突儿,因为你说过这附近有家专门经营野生保护动植物的高档餐馆;”于煜道,“上周我和语桐连续看了三天夜场电影,终于又看到大卡车在附近出没,其中一辆号码与上上周一样,就叫了辆出租远远跟到这里……” “太危险了,你应该及时告诉我!”白钰责备道。 “不太确定嘛,”于煜无所畏惧笑道,“因为太黑太远看不清楚,又不敢过于靠近,总之隐隐感觉这儿应该是个重点据点。这次准备充分装备齐全,终于看明白了!现在是今晚第三批……前面运抵这里的五辆大卡车不敢进市区;开过来驳货的分好几家餐馆各取所需,完了还停到这里既安全又隐秘。即使在市区被警察截住,损失的只是一两车货,餐馆老板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又查不到源头!” “对,就因为担心打蛇惊蛇,几年来我忍而未发没让赵天戈他们查封程庚明和凤麒麟合开的那家餐馆,”白钰恨恨道,“就算这五辆大卡车也未必属于宥发集团,说不定已经在绕城高速边缘驳过货,所以很难一举追溯到宥发集团头上。” 于煜默不作声取过一只遥控器动作娴熟地按了几个按钮,白钰自然识得失声道: “无人机?你也会?!” 于煜笑笑,道:“高科技大数据时代,不会也得学啊。” 说话间只有拳头大小的无人机悄无声息靠近厂房空地,轻盈地从五辆大卡车后面掠过,发回的图像清清楚楚显示都是商林牌照! “你有什么设想?”白钰问道。 “其实是语桐的想法……” 于煜只说了半句,卓语桐轻轻巧巧地接过去道,“今晚我们准备了车,利用操纵无人机进行远程监视跟踪,一直盯到它们回商林的停车场,趁人不备在车里安装定位、窃听和录音录像设备,下次再贩运我们便能全程掌握违法犯罪经过,并提前通知警方在半道拦截!” 听起来合情入理,可就是参与行动的不符条件…… 白钰目光扫过他俩,道:“一个开车,一个操纵无人机并安装监听设备就够了。” “我负责开车。”卓语桐道。 于煜道:“我负责操纵和安装。” 白钰啼笑皆非道:“那把我叫过来干嘛?” 于煜认真地说:“你练过武功,突发情况下能抵挡一阵子腾出撤退机会。” “唔……” 白钰反复掂量总觉得类似今晚的行动最佳组合是自己和蓝朵,一个加上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未免有些冒险,万一遇到于煜所说的突发情况,恐怕不太可能“抵挡一阵子”,届时将一败涂地。 然而今晚的确是难得的机会,于煜花了三周时间好不容易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盯梢至此,卓语桐设计的方案非常具备可操作性,倘若顺利能轻松捕捉到卡车到宥发集团装卸货物直至这里驳货的全过程,便可将包括凤花花在内的所有人一网打尽! 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白钰无法拒绝。 最安全之举当然是通知赵天戈派人沿途接应,但警方出动人马讲究证据,以他在省厅目前的地位恐怕力有未逮只能亲自上阵。 摸了摸怀里的武器,白钰咬咬牙想赌就赌一把,若砍掉程庚明的大腿也能让这家伙疼得不要不要的! “车停在哪儿?”白钰问道。 卓语桐晃晃车钥匙:“楼下夹巷,我在车上随时听命。” 说罢灵巧地闪身不见。 听到她下楼梯出了铁门的声音,白钰冲弟弟古怪一笑:“关系……确定了?” “没,没有。” “专门看夜场电影,然后回家分房睡觉?” 于煜失笑道:“要滚到一起睡觉,怎会看夜场电影?” “说得好像有道理,”白钰道,“但总会出事的,双方都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自己勉强接受的借口。” “哥哥很有经验啊,”于煜诡秘一笑,“那个米果……外贸转内销之后,还,还能就应付吧?” 白钰面色一整:“瞧哥哥是那种人吗?我现在踏踏实实在家相妇教子,争当居家贤惠好男人。” 心里不免也“格噔”两下。 于煜所说的“外贸转内销”,的确在重逢米果之后成为白钰心头始终迈不过去的坎儿。 就象米果主动提到“尺寸和威猛”问题,在京都大学时接触留学生的机会很多,有时在卫生间“偶露峥嵘”都让他暗吃一惊,尺寸优势如此,威猛更不必多说,这是种族间天生差异,后天无法弥补。 虽然大学期间也听有些女生含蓄说过“华而不实”、“未必堪用”等等,总体来说还是呈碾压之势。一个非常现实的数据是,凡跟欧美男生同居过的女生,对内地男生都兴趣泛泛。 也不排除崇洋媚外、试图借婚姻跳板取得绿卡等外在因素,但身体是诚实的…… 兄弟俩边监视边说说笑笑,也提到齐晓晓、夏艳阳以及高园园,反正都认识。 最后一批货卸完,一辆货车驶出厂房空地后往市区方向,等了好久,五辆空载货车才陆续发动依次离开。 “走!” 两人下楼上车,于煜先在手机屏幕观察动向,等车队拐弯后才让卓语桐跟上去。 “无人机可操纵距离多少?”白钰沉声问。 “我这是半军事装备级,考虑电量因素三十公里之内应无问题;如果操纵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最远能达到一百二十公里。” “厉害!”白钰竖起大拇指道,“那我们与卡车车队保持在三公里左右就可以了。” 车队在绕城高速上开了二十分钟后转入白钰主持下修建的商砀与省城直联城际快速通道,到底是新路,虽然费用比普通高速略高但更宽敞更平坦,车子也相对少些,连卡车都达到100码时速。 转眼便来到商砀外围,再拐入通往商林的高速公路。一路上车里保持安静,卓语桐专心致志开车,白钰则不愿与她搭讪。 很快,屏幕显示车队下了高速行驶在一条县道上。 “那条路通往哪儿?”于煜边搜索电子地图边问。 白钰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摇头道:“惭愧,好几年没到商林了,有可能新修的……” 卓语桐道:“既是专门为宥发集团搞运输的车队,为避人耳目肯定不敢停在人多的乡镇,跟省城驳运卡车躲在废弃厂区一个道理,我觉得没问题。” “但……” 白钰还是觉得不妥,皱眉想了想道,“把距离拉到五公里,等车队停好后司机全部离开再作打算。” 于煜也是稳字当先,道:“十公里都可以,总之要确保停车场只剩看守,稍有动静引起对方警觉就露馅了。” “呵呵。” 卓语桐觉得这两位不是一般的胆小,不以为然笑了笑,但还是慢慢拉开距离。 耐心等待。 透过无人机监视,看到车队开进离村庄不远的一处高墙大院里,院子并不大,五辆卡车并排停好后再无空间。 司机们似乎都住在村庄里,开着电动车嘻嘻哈哈出了院子,有个年迈的守院人反锁好院门后便进屋睡觉了。 第2060章 两个陷阱 “可以开过去吧?”等了十分钟后卓语桐忍不住问。 白钰和于煜齐声道:“再等五分钟!” 切,胆小鬼!卓语桐暗暗想道,等到四分半分钟实在按捺不住发动起来车子,白钰默默叹了口气,道: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卓小姐。” 卓语桐感觉他在内涵自己,脸一热道:“我讨厌拖拖拉拉,婆婆妈妈!” 白钰笑笑:“我知道,可该等还要等……上了年龄的人晚上难以入睡,不象年轻人头沾到枕头就打呼噜。” “噢——” 卓语桐转而问于煜,“你也考虑到这个因素?” 于煜一付理所当然的样子:“是啊,还有就是年纪大的睡眠浅容易被惊醒,所以待会儿动作要格外地轻。” 卓语桐这才发现车里三人当中本该最细心的自己反而最粗疏,俏脸有些发烧,却听白钰问道: “热感仪发现院里有狗么?” “没有,按农村人的习惯可能锁在某处防止伤人。” “卡车司机经常出入,狗早就熟悉了,”白钰长长思忖道,“可能觉得空车没什么需要防范,懒得养狗吧。” “等靠近时让无人机低空侦查一遍,顺便查看有无电子报警之类。”于煜道。 卓语桐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毕竟缺少具体行动的经验,事到临头方感觉到自己考虑得太简单,远远不如白钰和于煜面面俱到。 离高墙大院还有两里多路时白钰让她把车停到田野小路上,步行从后面绕过去设法翻墙而入。 “你也跟着去。”白钰道。 卓语桐瞪大眼:“啊,我不是留在车里接应吗?” 这回于煜主动解释:“假设对方发现了,必定先把你抓住来要挟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共进退反而好些……这儿跟大厂区不同,不存在地形熟不熟的问题,逃跑时发动车子很快,我们也不需要争取那点时间。” 说话间白钰也没闲着,将外套束好,从腰间抽出两柄匕首分给于煜和卓语桐防身,再度与于煜研究无人机传回来的图片,确定行动位置。 一行三人飞快地从田地里穿过去绕到那幢高墙大院背后,看看三米高的墙,于煜问道: “上得去吗?” 白钰倒退几步来了个助跑,轻巧地在墙壁上蹬了两下便跃上墙头,姿势轻盈如飞燕。 卓语桐惊讶地轻声问:“他真练过武功?” 于煜点点头。 接着白钰在墙头接应将两人拉上去,再跳入院内接应两人下来,整个过程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院子三层小楼里没人,刚才无人机热感仪反复监测过。白钰在最前面,从小楼东侧过道来到前院,月光下五辆大卡车一字排开静静停着,年迈的守院人则睡在最西侧小屋子里。 “怎么安排?”于煜悄声问。 白钰观察良久,道:“随机挑选两辆车,分别装到车前灯、车后灯里面,器材足够?” “我带了八套。” “你装,我协助,卓小姐望风。”白钰道。 不料刚向前走了两步,大门外突然响起狗吠声、脚步声,紧接着院子四周高墙外到处闪动手电筒光柱,依稀间有人嚷嚷“抓小偷”! “糟糕,中埋伏了!”卓语桐叫道。 仿佛印证她的话,蓦地从小楼里出现两个手执铁棍的汉子,二话不说挥舞着冲过来! “靠后!” 白钰双手将于煜、卓语桐往后面一拨,迎上前一闪再一晃,居然主动站在被两个汉子夹攻的位子。棍风飒然,月光下白钰身体似融入对方节奏,两次刻不容缓躲开后陡地化掌为刀反切在右侧汉子肘部,再一敲一抬,便将铁棍夺到手里,用力反挑—— 嘭! 一声巨响,左侧汉子被硬碰硬地震得手臂发麻,倒退半步。他麻,白钰却不麻,抓住难得空档再逼上前,卟,棍头狠狠捅在左侧汉子肚子上,那厮叫都叫不出,蜷得象虾米似的在地上打滚。 右侧汉子被白钰的身手吓呆了,慌手慌脚往院子大门方向跑,门从外面开了道缝,放进来一条大狼狗血红着眼张嘴咆哮着扑向白钰。 “完了,完了!”卓语桐两眼失神地说,匕首在手里都握不稳险些落地。 白钰屹立不动,中指放到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更奇怪的是大狼狗扑到面前突然刹住,呆呆看着白钰。白钰上前拍拍它的脑袋,大狼狗便很没出息地趴到地上摇摇尾巴,一付温驯友好的模样。 卓语桐吃惊得眼珠都快瞪出来,于煜轻声说白钰从小在特种部队训练基地接触的军犬比这些凶猛多了,照样跟他玩耍嬉闹如好朋友。 这时从院门外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都是衣着普通的村民,手里拿着铁棍、锄头、锁链等铁器,恶狠狠看着他们。 “快跑!” 白钰情知深夜翻墙入宅理亏,跟村民也理论不清,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一拍大狼狗,它反而扭身挡住村民们的去路,掩护白钰等人从后院墙撤退。 等狗主人叱喝住大狼狗,匆匆赶到后院,白钰已接应于煜、卓语桐越墙而逃。 后院墙外自然也埋伏有四五个村民和狼狗,看到白钰,狼狗都不主动攻击而是原地打圈;轻松打昏村民后子快步没入田野,方自舒了口气。 “怎么回事,好像我们的行动早被对方察觉,提前布下圈套似的?”于煜边跑边问。 白钰道:“是的,圈套,或许上周跟踪的时候就被人家发现,将计就计引诱我们上钩。” “我们……行动很小心!”卓语桐不服气道。 “你有无人机,人家没有吗?”白钰反问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于煜和卓语桐对视一眼,不得不承认的确存在这两种可能性:一是上周跟踪就被盘旋在大厂区上空的无人机侦察到;二是今晚自己的无人机被对方无人机捕捉到。 所以对方才能有针对性地设置圈套:为防止被无人机热感仪发现,让村民和狼狗都埋伏在院外远处;埋伏在院里的躲在地下室,没法感应。 “唉,好狼狈!” 于煜感慨道,话音未落远处响起警笛声,三人均脸色大变:若落到警方手里虽说省市两级都能打到招呼,两名处级干部深夜强闯民宅,传出去还真是百口莫辩! “快跑,快上车离开这儿!”白钰催促道。 于煜和卓语桐也知事态严重程度,均铆足全身力量发力狂奔。 警笛声越来越近,村民们也从高墙大院里出来紧追不舍,白钰有过几次遇险经历还沉得住气,于煜和卓语桐都有些心慌慌的感觉。 “没事,再有两百米就到了。” 白钰边跑边安慰道,途中还拉了卓语桐好几把,尽管身高腿长,与都是一米八的兄弟俩相比还是逊色些,体能也远远不如。 警灯闪烁的警车停到路边,两名民警也下车追击。 月光下终于看到汽车停在田埂间小路边,三人不由得加快步伐…… “等等!”白钰突然说,“别上车,我们从左边沿着河边跑!” “为什么?!”卓语桐抗议道,“我……我跑不动了!” 于煜却一点就通:“说得对!无人机既然掌握我们的行踪,肯定也监测到汽车停哪儿,这会儿警察和村民把我们往那边围赶,八成还有第二个陷阱等着!” 卓语桐实在不想再跑,道:“说不定他们认为院里布的陷阱足以活捉我们,不会在汽车旁边守株待兔……要不靠近过去试试?” “不!” 兄弟俩异口同声道,白钰拉着卓语桐手臂急速转向,使她差点栽倒在地。 “干嘛!”卓语桐甩开白钰的手,愠怒道。 白钰懒得跟她啰嗦,简洁道:“沿河跑,万一被追上就跳河,都会游泳吧?” 怎会不会? 白钰第一次见卓语桐,她在瀑布旁的河里游泳! 这才悟出白钰的急智和应变真不是盖的,短短瞬间便能想出对策,细细推想又是那么合情合理。 她还是不服气:“农村人大都会游泳,警察也是,他们也下水追怎么办?” 于煜笑道:“你会为了抓小偷把一身衣服弄湿吗,现在天气又暖和着凉怎么办?起码能甩掉大半追兵,如果人手少,对方一是不敢追,二是追上了也打不过白钰。” “嘿嘿嘿。”白钰笑了两声,赞许地瞅瞅于煜。 沿着河跑了将近十分钟,后面追兵越来越近,双方只剩不到一百米距离! 卓语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啜泣道:“于煜,我……我真的跑不动了……你们跑别管我了,回头叫市局领导赶紧打招呼放人……” “住嘴!”白钰斥道,“别乱军心!” 于煜紧紧握住她的手,道:“怎么可能扔下你呢,放心,我们仨同生共死!” 又是“我们仨”,听得白钰一哆嗦,心里满不是滋味。 卓语桐还待说话,蓦地田野深处传来“轰”一声巨响,兄弟俩第一时间看手机屏幕,却见正是那辆汽车! 汽车被炸得粉碎,现场只有一个大坑以及几段残骸,炸弹威力之强可想而知。 卓语桐脸色惨白,惊骇得全身发软:倘若依了自己,三个人赌运气上车逃命,绝对会被炸死在半路上,尸骨无存! 白钰与于煜思虑之周详之深远可见一斑,与他俩的大智慧相比,自己真正只是耍的小聪明,小心机啊。 “快跑!” 白钰并没有居功自傲的意思,轻声催促道,这回卓语桐心服口服加快了脚步。 第2061章 连环追击 饶是发足全力狂奔,有卓语桐拖累整体速度提不上去,两名警察已把距离追到四五十米左右,都能听到他们奔跑时粗重的呼吸声。 “跳河吗?”于煜问道。 看看宽约二十多米的河面,白钰颇有些拿不定主意,筋疲力竭之下骤然跳到冷水里,会不会抽筋,能否一口气游到对岸,特别对卓语桐而言很难说;且水中救援不比岸上,出了状况能否及时照顾都存在很大变数。 正在犹豫间,于煜目光一凝,指着手机屏幕道:“前面有条小船!” 卓语桐脱口道:“会不会又是陷阱?” 说话间又跑了十多米已能在微弱的月光下看到远方河边有只小船,刚好能载三四个人。 于煜道:“可能性不大。” “就怕船里藏了炸弹……”刚才那一轰让卓语桐心惊胆寒。 白钰沉吟道:“荒郊野岭突兀有只小船是有些蹊跷,不过算计到这一步的话未免过于神奇。小船不比汽车,短短几分钟用完就走,除非无人机操纵或埋设的压力炸弹……” “我可以让无人机在小船上空做信号屏蔽,确保船上任何电子设备都无法接受外来信号!”于煜道。 “好小子,连这个都会!” 白钰颇为意外地拍拍弟弟,展颜道,“压力测试更好办,弄块石头扔上去试试。” 话说通榆省境内别的不多,处处都是石头。 打定主意后于煜边跑边遥控无人机,白钰则快步先跑到河边,“砰砰砰”连扔三块石头,小船打了个晃毫无反应。 还不放心,白钰又等了两分钟,直至两名警察追至二十米之内才果断道: “上船!” 撑篙渡了三分之一,两名警察堪堪冲到河边齐齐举枪喝道: “把船靠边!不然我们开枪了!” 这可吓不住白钰等精通法律的人,知道这种情况下警察开枪就是违反纪律,淡淡一笑也不答碴,用力撑了几下便渡至对岸。 两名警察以及陆续赶来的村民们果然都没下水,站在岸边眼睁睁看着他们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终于脱险,白钰等三人挑了处避风处歇息片刻继续前行,半小时后来到省道旁边挥手请求搭车。 夜里省道上基本都是大卡车,仓促之间根本刹不住,等看到挥手“呼”地就开过去了。私家车夜间开都有急事,何况两个一米八的年轻人令人生畏,基本都不敢停。 叫出租?最近的乡镇离这儿十五公里,出租司机也不肯过来。 “要不找个地方原地休息,请朋友从省城开车来接?”于煜问道。 白钰点点头:“再试试,不行的话只好如此。” 又站在路边挥了四五分钟仍无结果,于煜悻悻然退到后面操纵无人机,卓语桐则早早放弃努力蹲到远处河边洗手,这时一辆灰色别克踩下刹车缓缓停到路边。 车窗只落了很小的空隙,里面有个低沉嘶哑的声音问: “去哪儿?” “省城,随便在市区哪个地方下都可以,只要带我们去省城费用不是问题……” 白钰一口气说,车里那人打断他的话,问道: “我们?一共几位?” 很简单的问题,不知为何白钰陡地生出毛骨悚然后感觉,深深吸了口气倒退半步,猛地调转身体直往右侧田野里跑! 与此同时司机闪电般下车,边在后面追边抬腕举枪——砰砰砰砰砰,一口气连开五枪! 然而白钰似预见对手有枪,钻进田野后弯腰呈蛇行潜逃,子弹虽从身侧呼啸而过却未伤及毫毛。 两人动作均快得出奇,等于煜听到枪声转身回看,白钰和司机已一前一后消失在漆黑一团的田野深处。 “怎么了,咦,白钰呢?”卓语桐赶紧从河边跑过来问。 “好像又出事了,”于煜满脸峻色道,“可我没来得及看……” 紧急操纵无人机在空旷的田野上空搜索,然而这片区域太大了,红外影像效果又不太好,执著地找了半个多小时都无从发现。 赶紧与赵天戈联系请求援助,然后看到停在路边的灰色别克居然没熄火,于煜当下叫卓语桐先开车回省城,自己留在原地等赵天戈会合。 谁知卓语桐关键时刻性格里豪爽、明快的一面又出来了,说即使回去我也放心不下你俩安危,不如留下好歹也能出出主意。 于煜感激地深深瞅了她一眼,干脆坐到石头上聚精会神操纵无人机向纵深处展开搜索。 此时的白钰—— 虽然之前从高墙大院一波三折逃出来消耗很大体力,但自幼接受过艰苦卓著特种训练的他体能贮备很好,恢复极快,在田野里奔跑闪避灵活自如;司机如蛆附骨紧追不舍,两人始终保持在十步左右。 要说射击距离,这会儿机会远比刚才多,但司机冲入田野时就把手枪踹进了怀里,似乎不再打算用枪;白钰也不敢弄出动静,一来怕对岸有人追过来,二来于煜和卓语桐非但帮不上忙还是负担。 两人各存心思在田野里闷跑了十多分钟,白钰要防范的太多没留意脚下,被纠缠的地藤绊了一跤,迅速翻身而起之际,司机已鬼魅般逼到面前举起匕首便刺! 白钰机敏地侧身让过,也挥动匕首反攻。 然则此时一团乌云遮住月亮,天地间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全凭超人的听觉和机敏的反应出手相搏,招招凌厉无比,险象环生。 闷斗了数十招,白钰突然笑道:“我说是谁,原来是老朋友啊!为我这单从前年杀到现在,你亏不亏啊?” 原来是屡次施展诡计暗杀却屡次失手的女杀手。 见被揭破身份,女杀手抢攻两招抽身退到数步之遥,冷然道:“杀了你就不亏了。” 与上次一样,冷冰冰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娇柔婉转。 白钰以暇好整道:“以你我的身手,公平公正一对一较量的话我略处下风,但除非付出惨重代价,你想致我于死地也难,对吧?” 女杀手蒙着脸看不清表情,停顿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不如席地而坐,来个荒郊夜谈,增进彼此了解,加强今后合作共赢的机会,比如价钱合适的话我会主动死在你手下,分点钱给子女置房产……如何?” 他虽说得荒诞不经,倒也打消了女杀手些许敌意,躇踌会儿又点点头。 两人同时坐下将匕首倒插在泥土里,相隔约十步左右,正好位于一纵之外,这是防止对方猝起偷袭的安全距离。 “我先问……” 白钰才说了三个字就被女杀手打断,道:“我先问!” “好,女士优先,”白钰随和地说,“虽然我不清楚女士的定义是否包括杀手。” 女杀手似乎笑了笑,然后问:“刚才为什么转身逃跑,我哪儿露了破绽?” 白钰道:“站在路边挥手的只有我一人,为担心拒载我又刻意把我们的‘们’字说得很轻,想含糊带过去,若寻常司机肯定直接忽略而提出价格问题,你却立即问‘一共几位’,显然知道我还有同伴!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你是不是从省城就一路尾随在后面,所以知道我们来了三个人?” “不然呢?”女杀手反问道,“你以为那条小船凭空变出来的?” 白钰失声道:“果然如此……你不是存心杀我吗,为何安排小船让我们逃生?” “因为……” 女杀手突地沉默,夜风在田野间呼啸,庄稼瑟瑟响动声音此起彼伏,足足隔了两三分钟她接着说,“因为你必须死在我手下!” 语气很平淡仿佛在陈述一项事实,声音也一点都不狠,可白钰脊背竟生出寒意,半晌后以开玩笑的方式问: “拎头论赏吗?未免太残酷了。要是我既没逃出那个院子,又没识破汽车炸弹圈套,被炸得粉身碎骨怎么办?” “那不是你的水平,”女杀手淡淡道,“倘若那样,你早死于我手。” 白钰学她的语气说:“我为什么必须死于你手?” “因为……” 女杀手似乎拙于表达,或者她已习惯用武器说话,很少与外人交流,斟酌会儿道,“我出道以来接了六个单子……” “不算多啊。” “前五单都很顺利,你是第六单,而我失手没办成。” “职业杀手也非战无不胜,总会遇到棘手的活儿,大概,你获取我的资料太少吧。” “各种因素,但我们这行有个规矩,前六单必须达到百分之百成功率,否则将被踢出。” 白钰大摇其头:“极不科学、也不严谨的考核体系,世上根本没有哪个行业能保持百分之百成功率。” “行业规则,我只能服从,”女杀手冷冰冰道,“为了我的职业前途,只好对你说声抱歉——我会死缠烂打到底,直至杀了你!” “我的价码是多少?” “七十万。” “唉,想不到我就值七十万,悲哀啊悲哀,”白钰苦笑道,“那我给你七十万,能不能停止追杀?” “不能!” 女杀手道,“前五单花红都扣在他们手里,要等完成第六单才相当于正式入行。” “前五单花红共多少?” “一百七十万。” 白钰眼睛眨都不眨,道:“一百七十万加七十万对吧,我给!” 女杀手静静盯着他看了半分钟,静静地说:“你吹牛。” 说罢猝然长身而起,如同兀鹰般飞扑向白钰! 第2062章 化敌为友 白钰如老僧入定,沉着地看着女杀手横空而至,猛地抬腕——刚才说话时他两手并未闲着,而是不停地利用身底下杂草和庄稼编织草绳,此时已经织成两米多长,带着粗重的风声直劈下去! “啊——” 女杀手短促地惨叫半声,被势大力沉的草绳抽倒在地,白钰毫不犹豫以猛虎下山之势扑了上去。 没有搏击技巧,没有招式可言,两人在庄稼地里硬碰硬进行擦身搏斗,隐隐响着“嘭、嘭、嘭”沉闷的拳头击打声。 战至酣处,女杀手使出弹腿将他蹬出三米多远,然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庄稼间跃起身,手臂一转露出把手枪,白钰眼疾手快凌空踢中她手腕,手枪飞落到五六米开外。女杀手象变魔术般左手又亮出手枪,他看得明白猱身而上重重撞在她耸起的胸口,两人再度倒到草丛间。 然而这回形势又有很大的不同,刚才女杀手始终被压在乱糟糟的杂草庄稼下,看不清周遭情况,无法发挥自身优势,现在她虽然摔倒了,身体保持较大自由度可以施展层出不穷的招数和手段。 她身上好象是取之不尽的武器库,忽儿鞋尖上弹出利刃,忽儿袖口里滑出匕首,忽儿嘴里射出尖针,再加上灵巧的搏斗战术和多变的拳脚风格,尤如老虎与狐狸完美组合。然而白钰思路清晰,沉着冷静地将这些花招一一应付下来。如果说女杀手是波涛汹涌的海浪,白钰就是岸边屹立不动的礁石;如果说女杀手是怒吼呼啸的狂风,白钰就是层层叠叠的防护林,徐徐化解她如潮攻势。 战至酣处,白钰防守稍懈被女杀手觑得空档,单拳连续击中他胸间、腰间、腹部! 白钰踉跄连退四步,脸色煞白,门户大敞。 眼看她即将发出致命一击,冷不丁他怀里手机响了,女杀手微微一愣。白钰抓住难得机会聚全身之力旋身飞踹在她腹部! 她尖声惨叫,身体瞬间力量全无,四肢张开平平仆倒在地。 白钰单臂紧扼她脖子,右手持刀抵住她太阳穴,喘息良久才说了句令她大为意外的话: “两百四十万照给,怎么样?” 女杀手懵了,嚅嗫道:“不……不打算报警?” 当然想,可这样的职业杀手底子都会洗得很白,作案基本不留痕迹,关于做了五单的事只是说说而已谁知真假?加上自己没受伤,没半点损失,即使移交给赵天戈严加审讯,只要她坚决不透露半个字恐怕也是不了了之,放出来后还会不依不饶找自己麻烦。 最极端的是,职业杀手通常都有一颗暗含毒丸的“毒牙”,关键时刻可选择“玉碎”,自己将一无所获。 还不如劝降令其归顺。 白钰越来越觉得需要女杀手这样的帮手——没有任何背景,底子干干净净,场面上与自己无任何关联。 两百多万换个帮手,代价太小了! 白钰俯身凑近她笑眯眯道:“因为我俩有缘嘛,但你必须告诉我,你要那么钱干嘛?” 女杀手显然不习惯与陌生男子靠得如此之近,下意识努力向旁边躲避,道: “说了你不会信。” “我判断得出真假。” “我爸、我妈、我两个哥哥四个人都得了非常严重的病,医生说都需要换肾,加上排队期间医疗费,还有手术后的疗养费,你算算要多少钱?” 白钰吃惊地说:“一家四口人要换肾,家族病?” “不,他们都是矿工,职业病。” “百铁有个专门看矿区职业病的医院……” 女杀手截口道:“就在那儿看的,医院提供了很好的治疗和服务,也免除了前期一些诊疗费、医药费,但换肾的费用必须自己出,他们无法承受。” 白钰轻轻叹息:“高昂的费用让你走上了职业杀手的不归路?” “我本来已入选省武术队有望参加全运会冲击奖牌,但我不能坐视父母和两位哥哥的病不管……我找不到赚钱的办法,只能铤而走险。” “我给,就算买自己一条命,两百多万身份也差不多。” 女杀手道:“你一个处级干部哪有这么多存款?除非你是贪官,说明我没杀错人!” “我有个不错的家庭,所以我从来无须在钱的问题上发愁。” “你是好命,象我这样的只能杀人为生!”女杀手硬邦邦道。 白钰突然松手并退开两步,女杀手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右手紧握匕首对着他,胸口急剧起伏,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慎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白钰道,“杀人者终究有伏法之日,与其终日惶惶不安永远躲在阴暗的角落,为何不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杀手组织那边见你两年杀不动一个人大概已经放弃,还乐得少给两百万,两厢情愿的好事。” “除了两百四十万,怎么做好人?”女杀手问。 她是问今后的出路。 白钰道:“我会出资支持你做生意……” “我只会打打杀杀,其它都不会!” “我在幕后指导,还安排人帮你。” 女杀手皱眉良久,道:“噢,那不妨试试……反正你必须记住,我什么都不懂。” 白钰笑道:“没有谁天生懂所有的事,都得慢慢学,你说呢?” 渐渐地,女杀手倒转匕首垂下右手,似乎被他说动了心。 白钰抬腕看表,道:“时间不早,我的同伴会报警并展开搜索,不再多说你赶紧离开,明晚……九点去我家具体面谈,我的新家想必也在你监视之中吧?” 女杀手低低“唔”了一声,旋即消失在夜幕里。 等她离开二十分钟后,白钰才给出定位让无人机寻到自己,再在无人机指引下与于煜、卓语桐,关于刚才的突发事件,他只说了前半段。于煜和卓语桐叹服不已,自问在那种情况能细致入微判断对方有问题且当机立断,恐怕都做不到的。 没多会儿赵天戈也率队赶到,听说三人夜里曲折离奇的遭遇,思忖有顷,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把白钰送到小区门口下车时,他轻声道思路很好,我要完整考虑一下。 白钰知他说的意思,笑了笑转身回家。 第二天晚上九点多,女杀手如约而至,听到敲门声白钰打开后吓了一跳! 并非因为她第一次从正门进入,而是迥然有别于职业杀手的打扮令他很不适应: 暗紫色纯棉衬衫,暗红色花格子短裙堪堪没过膝盖;蓬松的暗栗色刘海垂在额,后面扎着简洁的马尾辫;精致小巧的瓜子脸,双唇轻薄而冷艳,浓密的睫毛如同含羞草叶子般微微卷翘;背后背着暗蓝淡纹格子的小背包。 分明就是初出校门的纯情女大学生啊!想想之前两次对她的轻薄,白钰脸上暗暗发烧。 “呃……请进,”白钰揉揉脸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温小艺。” “请坐,茶,还是咖啡?” 温小艺卟哧一笑,道:“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我很不习惯呢。与其这样子说话,我宁可跟你打一架。” 白钰也笑,道:“我平时待人就这么客气,碰到你就打架也没办法,你是想要我的命啊。那边说妥了吗?” “没什么妥不妥,又不需要办离职手续,”她倒很随意地盘膝坐在沙发上,拈了片水果扔进嘴里,道,“职业杀手都是单线联系,跟上线说声不干了然后交出武器就行,我根本不了解组织的秘密,不用担心泄露什么。” “现在是自由身了,很好,很好,”白钰出神地想了会儿,“老家,真实的身份证地址是哪儿?” “黄树省大肃市……要看身份证?” 白钰翻出杨士举的名片递给她:“明天找这个人注册贸易公司,他会帮你搞定全套手续,后续怎么做听我通知。” “怎么做呢,我很想提前知道一点。”她歪着头好奇地问。 “每天都到装饰市场转悠,跟老板们搭讪、讨教,十天后买批地面砖到仓库里搁着……” “买多少?” “30万吧,多点也可以。” “我哪有那么多钱?!”温小艺惊叫道,“还有,两百四十万什么时候给我?我要赶紧去趟百铁医院呢。” “明天去银行办张卡,卡号发给杨老板,由他操作,”白钰已把黑卡交由杨士举到高档商场、豪华消费场所操作套现,再分拆、多重转账后从不同地区、不同商户汇给温小艺,“换肾排队的过程很漫长,我会透过一定关系找百铁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打招呼……” “真的谢谢了,白哥!”温小艺脆生生叫道,“今天我以真实的样子在街上走,在商场购物,到小区找你,感觉真棒!” “想起你那些机巧万端的杀人技巧,感觉不寒而栗。”白钰笑道。 “女孩子体弱,不能走力量型路数啊。” “你最好配个助手,以后做生意用得上——要让外界觉得你半点武功都不会,需要人保护的错觉。但助手真的要很强,身手不在你之下。” “好办好办,找以前省武术队的好姐妹。” 白钰颌首:“可以,但注意两点,一是绝对不能泄露你当过职业杀手;二是绝对不要泄露我俩的关系。” 温小艺似笑非笑:“我俩什么关系?你花钱包养我?” 第2063章 项庄舞剑 “哎——” 白钰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忙不迭纠正道,“正确说法是,两人化敌为友后,你在我正确指导下走上经商的道路。” 温小艺笑道:“到底做官的,什么事经你嘴里一说就高大上起来,好吧,反正我的想法很明确就是要钱,至于你真想要什么还不清楚,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我全家的病治好再说。” “他们一定会得到最快最好的治疗。”白钰道。 说这句话是有底气的,因为百铁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隶属于天使微笑,而擅长交际的卓语桐在系统里很有路子,应该可以打到招呼。 经过昨晚同生共死,无形间白钰与卓语桐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这点小忙是可以帮的—— 换肾已非二十年前那样必须苦苦等待死囚犯等健康肾脏进行手术,而是基于基因工程和人体器官克隆技术的“人工肾脏”,虽说产量低、价格高,但已很大程度缓解昔日“一肾难求”的窘境,且最大贡献是解决了现代医术始终未能攻克的排异难题。 白钰在京都钟直机关工作期间,曾有机会跟随领导参观过“人工肾脏”培植研究所:偌大的血池里浸泡着成百上千个“人工肾脏”雏形,它们在机械操纵下模仿机能快速进行细胞繁殖和器官生长;机器人手持检测仪不间断巡逻,及时捞起不符标准、进化失败的“人工肾脏”扔进粉碎机;“人工肾脏”成品出池后,会被放入模拟人体机试运行,连续观测一百个小时连同造血、排毒等功能完全达到标准后才会打包空运到所需医院,运输周期控制在六小时之内。 因此来说现代科技一直在以常人无法觉察的速度在发展、在进步,白钰掌握的信息是包括白血病、肝癌、帕金森症在内的疑难杂症都已进入有效的双盲试验阶段,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便能造福于人类。 吃完盘里水果,温小艺又丝毫不见外地光着脚参观了白钰住的半边区域——另半个区域住着管家团队,只有白天才打开,羡慕地说: “做领导干部真好,从商砀到省城你越住越豪华呀,以后分个小房间给我,就算你管家团队的女仆好不好?” 白钰暴汗:“哪有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女仆,那要出大问题的!” “能出什么问题?切!”温小艺道,“你那位漂亮小姨子成天跟着没问题?我盯梢了几天都觉得不对劲,哼!” “哪儿不对劲?” “处处不对劲。” 她笑眯眯边说话边从柜里翻了包零食吃得津津有味,由始至终,白钰没问谁委托她杀自己,她也绝口不提。 等她离开后,白钰收拾客厅时出了好一会儿神。 现在的女孩子跟过去真的不一样了,无论思维方式还是待人接物的模式,与七八年前的米果、齐晓晓相比迥然不同。 当然也可能与出身、文化层次和经历有关,温小艺的家庭大概属于当今社会最底层最困苦的群体,当他们还没学会呐喊时已被摧毁了身心,若得不到及时救治将默默湮没于尘世间。 所以温小艺不能认真思考,思考会让她更加绝望。 收留温小艺的出发点是什么? 围绕榆达集团及化工厂的入股大战,再回顾在商砀遇到的各种投资困局,白钰愈发觉得还是要有真正属于自己、可以绝对掌控的商业团队! 权当白手套吧,只要商业团队存在,不管是否赚钱外界都会这么想,所以无所谓了。 白钰想在父亲方晟的基础上做得更有前瞻性,更有隐蔽性,真正发挥商业团队的“支点”作用,而非挑大梁角色。 具体来说,经过复盘白钰认为当年叶韵在江业开西餐厅的定位就很好,而周挺等人拿三千套商品房砸盘过分了。 如今白钰就需要有这样一个人,背景空白,社会关系几乎为零,对自己的指令言听计从。 温小艺无疑就是合格人选。 再有就是,一直以来白钰的确很想有类似鱼小婷、叶韵那种亦正亦邪出手狠辣的帮手,蓝朵是公职人员并不适合,自己更不能轻易出手,这付担子也将压到温小艺肩上。 此外,数年前委托杨士举运作的秘密商业伙伴已悄然到位——那位老邻居老伙伴但与杨士举从无财务往来,目前已完成资金腾挪和伪装工作,就等白钰一声号令。 白钰感觉自己与父亲方晟一样,主战场还在基层,因此所有布局都围绕即将而来的大战略而提前埋伏。 倘若继续困于省直机关,本质上与钟直机关并无两样甚至更糟,因为权斗的复杂性和白热化更盛,白钰非常厌倦借力打力式的官场术,而渴望凭借自身能力、睿智和机敏规划蓝图,振兴经济。 周三,是白钰要求完成合作协议文本的截稿日,如周六所约定的,当晚所有人都开足马力熬夜,紧张而认真地落实每个条款、每个承诺、每个约定,一直奋战到凌晨四点半。 固建重工、贾洛、葛兰特等三方谈判人员如释重负离开——他们团队里就有法务人员,初稿确定就等于通过企业法务审查。压力反而都在白钰这边,要汇聚成汇报材料正式上报给省领导和国资委、财政厅等有权部门。 省领导又不止一个,从申委书计到申长、常务副申长、主管副申长都有否决权。 就算原则上同意,随便提几条意见就得把三方谈判人员召集起来折腾几个回合,然后再上报,再修改……官方流程就是这样把激情消耗殆尽的。 报告逐级上报,关于化工厂入股合作方案省领导们都无异议,骆嘉斯签了个“阅”;岳峙要求“立即进场尽快恢复生产”;何超批示“边完善协议边组织生产”;其他相关副申长大抵提了些无足轻重的意见。 “开工!” 白钰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米果,“时间紧张,你可以边组织常规生产边引入新生产线,总体要保证六月底之内所有车间、工人都投入生产,没问题吧?” 米果笑道:“这段时间葛兰特技术专家没闲着,一直在两个厂区做调研、拿方案;我每天都与集团总部技术组沟通恢复生产措施,部分零星配件已空运过来,一周之内就能让所有机器运转起来。” “呃,厉害厉害!” 白钰头一回发现米果居然还有做实业的天赋,原以为她成天呆在总统套房吃喝玩乐呢。 “还有啊,榆达化工厂项目愉快地达成合作协议,接下来是不是要帮我寻求原山省化工牌照落地啊?”米果道。 一环套一环,一着不让啊。 白钰无奈道:“这就打电话,我的霸道女总裁——人家辛助理没日没夜商谈了一个多月,也该放假休息几天吧?” 米果笑得更欢:“原山项目早有助理进驻,就等着你的消息呢——老实说连地点和目标企业都选好了,关键看省正府给出什么政策,是允许独资还是要求收购,或者别的方式也可以啊,你知道我的——姿势任选,来者不拒。” 放下电话,白钰突然有点郁闷。 他的确相信米果刚见面所说,来内地发展主要为了见自己,现在看来不是。 米果分明想大干一场啊! 好吧,男人总会自作多情,总以为女人离开自己就终日以泪洗面,总想着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殊不知世间傻女人终究是少数。 正如无数个夜里反复推想父亲方晟离开京都时的心境:当身边只剩下忠实的鱼小婷,一定非常非常悲凉。 但那个电话,白钰犹豫再三暂时没打,因为骆嘉斯还压着固建重工入股方案没批,这时不好向肖冬交待。 关于固建重工入股方案,岳峙、何超等省正府方面的领导都表明不愿多管的态度,签署的意见是“能力配合化工厂恢复生产”、“做好干部员工思想工作”等不疼不痒的话。 骆嘉斯为何压着不批呢? 八成听了黄鹰游说,对方案中部分限制性条款不满意。固建重工谈判团队不敢跟白钰硬杠,也杠不过他,却指望拿申委书计施压。 另则只要化工厂那边有了实质性进展,对京都以及社会各界都能交差,固建重工并不急于吃这锅夹生饭。 “哎,拖得越久越不妙啊,我怎么有种怕怕的感觉?”三天后汇报工作时吕思妍忐忑不安地说。 白钰从容道:“怕就能解决问题吗?还不如多到工地看看,尤其新划拨的一厂区重建进度。” “昨天和张科长一起去看过了,根本没进度!”吕思妍愤愤说,“我看贾洛的重点倒是老厂区爆炸废墟,七八台工程车在那边操作,真被您猜中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在意的是房地产开发!” “那也能够拉动内需,全面发展牛首山旅游产业嘛,”白钰道,“作为经贸委工作小组,我们发挥的作用是监督和协调,及时向省领导通报相关情况。至于贾洛如何利用那块理论上已经不存在的废墟,自有职能部门出面监管,明白吗?” 吕思妍愣了愣,道:“明白了,白处长。” 五月底,没等到骆嘉斯对固建重工入股榆达集团批示,倒来了一波人事调整,令白钰十分意外! 第2064章 昔日搭档 按通榆官场惯例,大规模人事调整一般都在年底,快则11月份,慢则来年月初,绝少年中变动,因为那样不利于各种工作的配套衔接和综合考核。 比方说上半年才启动的项目,进行到一半换领导了,最终出了问题板子该打到谁头上? 再比方说招商引资谈到关键时刻,领导调往别处,会不会带资调动,地方正府将承受多大损失? 在此之前白钰几次工作调整都卡在春节前,好处是大多数工作告一段落,也是问题,即上任后遇到难题就过不好年,类似情况屡次在白钰身上发生: 商林的金融公司爆雷事件; 商砀信用员外逃后产生的一连串危机; 榆达化工厂大爆炸! 然而省领导想要调整就调整,哪管你想的那些?寻常老百姓眼里的困难,在省领导看来都可以克服,老百姓所能做的就是服从大局。 此次人事调整人数很多,但份量不重,省直机关和市区领导班子几乎没动,主要集中在副厅、正处、副处三个层面。 经贸委副主任管约明调任国资委副主任、党组副书计,看似平级调动,还是正厅级,还是正厅职,可管约明得知消息后如同五雷轰顶,颓然瘫倒在沙发里久久站不起来! 要知道管约明可是经贸委内部最有希望接任孙刚位子的,哪怕外部竞争对手实力强劲,至少还保存几分希望。如今调到国资委,按先来后到顺序排到五位副主任的末位,且前面有副主任比他年轻,更且国资委主任陈春比孙刚小好几岁,暂时没有退二线的迹象。 就是说管约明的仕途到此为止,别想着冲刺副省级的美梦了! 原因—— 原因还用说吗?在榆达集团及化工厂股改问题上,骆嘉斯对经贸委工作小组的表现很不满意,但孙刚是副省级不便乱动,白钰是处级不值得动,怒火便发泄到管约明身上。 这样看,骆嘉斯一直压着固建重工入股方案不批大有玄机,他等着杀鸡儆猴,一举威慑经贸委上上下下! 对骆嘉斯的决定,岳峙抱着无可无不可态度,因为贾洛从原想一口吞下化工厂变成只剩下老厂区,内心深处,岳峙也不太喜欢经贸委和稀泥的做法。对于管约明本人,岳峙没太深印象——似乎有人提过他有意角逐经贸委主任位子,那个可能性确实不大。总而言之,管约明的份量和作用不值得岳峙提反对意见。 申委书计和申长意见一致,何超等人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就是内地官场“上面没人”的悲哀,关键时刻没有活雷锋仗义力挺,呼啦一下子就过去了。 管约明被贬的消息传到经贸委,孙刚首先出了一身冷汗,孙刚以下则人人自危,知道起码在骆嘉斯当政期间,经贸委干部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白钰呢,被另一则消息惊呆了: 商林县委书计刘曙东提前卸任,被任命为町水市副市长——按程庚明的设想是直接进常委班子,但遭到付寿静、张浩东等市领导全力狙击,几经博弈后省组织部来了个平衡,提拔副厅级但不进常委班子。 接任的,竟然是商砀纪委书计庄骥东! 由县纪委书计直接提拔县委书计的情况非常罕见,一般都得经县委副书计过渡,显而易见是庄彬在吴通面前游说的结果。 超常规的跨界提拔,这家伙又跑到自己前面去了。 商林县常务副县长也换了,由原町水市教育局副局长齐晓晓接任!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但白钰霎时就想通了前因后果。 那晚在新希望大酒店自己与米果情意绵绵正准备携手上楼共渡巫山云雨时,齐晓晓陡地出现,含糊说与老朋友聚会。当时白钰就奇怪她在省城有啥朋友,现在终于明白了,老朋友就是庄骥东! 庄骥东专门邀请齐晓晓过来,就是试探她愿不愿意放弃目前手掌实权且还算舒服的教育局副局长位置,到商林勇挑重担。 原因在于庄骥东自知资历浅且抓经济不行,市里又没靠山,很可能压不住县长麻百居为首的本土系。齐晓晓虽然缺乏白钰那样的前瞻规划和信手拈来的妙招,但贵在认真和踏实。 把既定战略不折不扣做好做实,工作中坚持自己的理念和原则,不争权不抢权不背后做小动作,正是庄骥东需要的帮手。 另则,麻百居再干两年就要退二线,届时齐晓晓以副处职身份拨正水到渠成,这大概是足以打动她的因素。 捱至傍晚快下班时,白钰拨通了缪文军的手机。 倒不是着急庄骥东率先到县里主正,也是生气齐晓晓居然投靠庄骥东,事先居然瞒着自己。 白钰担心的是,这样大规模人事调整之后,年底还会不会再有一波,自己的愿望能不能实现? 接通后没等他开口,缪文军便抢先说:“知道你有想法,没关系,今晚祁琨又约我茶叙,也叫你一起去,想必他会有所说明。” “说明什么?”白钰疑惑不解地问,“您在他面前提过那件事吗?” 缪文军哈哈大笑:“那件事要真从嘴里说出来,祁琨几十年组织部门干部就白混了!你这样的年龄,省直机关正处职,负责众所周知最烫手的山芋,下一步想干什么还用多说?放心吧,人家心里透亮着呢。” 茶叙地点还在老地方,撷玉亭青芒阁。 今晚加上白钰共六个人,贸江艺廊老板戴贸江换成了唐宋玉器城老板吴仁友;另外有位客人,看样子缪文军又不认识,祁琨只介绍他姓葛,资深藏家。 吴仁友带了只成化斗彩勾花龙凤底纹杯,杯面画着两个小孩放风筝,器形端庄,色彩淡雅,釉面反射出淡淡的光晕,是行家最喜欢的“珠光宝气”。 缪文军和白钰都震惊万分。 成化斗彩杯什么概念?它是釉下青花与釉上色彩相结合而创造的新制瓷工艺,方法是两次入窑烧制,主要供给皇室赏玩。因其成本高、质量好,流传后世的数量少,早在明代就成为极其贵重的上品。据明万历《神宗实录》记录:“神宗时尚食,御前有成化彩缸杯一双,价值十万”,早在明代就价值十万枚制钱,珍贵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倘若是真品,换寻常老百姓都知道值钱的青花瓷,这个包厢都放不下! 二十一世纪初,玫茵堂珍藏的明成化斗彩鸡缸杯香港苏富比重要中国瓷器及工艺品春拍上,以2.8124亿港元成交价,刷新了中国瓷器世界拍卖纪录。 鸡缸杯是成化斗彩中的楚翘,再往下就轮到勾花龙凤底纹杯,比鸡缸杯略小,放在手掌里盈盈一握。可以推想,这只杯子价值不会低于一点五个亿。 包厢地面加了块地毯,桌上铺着厚厚的绒布,这样确保杯子失手掉落不会摔坏。虽然如此,细心的饭店老板汪肃出于谨慎考虑,又在四周桌沿加了道围档。 杯子握在手里把玩良久,祁琨问道:“卖家怎么舍得卖这个?开什么价?” 吴仁友笑了笑,道:“理由就不说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多了各位以为我在讲故事。价格嘛,卖家实际上也是省城收藏圈的,对您了解很深,他说藏家之间不谈钱,讲究以物易物。” 祁琨眉毛一挑来了兴趣,微笑道:“以物易物,我家里可拿不出这么值钱的古玩。” “卖家的意思如果杯子鉴定为真品,祁部长也想要,只须任让他在您的藏品里任选三件。” “哦——” 余先生、缪文军等人齐齐发出惊异声,均感到卖家提的要求怪异且有趣,因为必须满足两个前提: 一是卖家对祁琨的藏品了如指掌; 二是祁琨藏品当中有三件价值加起来不低于一个亿! 祁琨不置可否笑笑,道:“先看东西吧。听说文军最近经常去省博物馆研究明代瓷器,有何心得?” 缪文军仔细端详一番,道:“成化斗彩都是官窑,件件有款,此杯款识是标准的双圈楷书青花款,方块边栏四个角重笔的地方颜色稍深,且方块紧包文字,边栏间距很小,完全符合款识特点,我觉得是真的。” “成化斗彩的纹饰向来有龙无凤,单凭这一点就不对。”余先生道。 缪文军辩道:“没见过不代表没有,俗话说成化无大器,上回香港不就出现成化天字罐?” “文军终于入门了,”祁琨夸道,转而又问,“葛先生说说看。” 白钰终于悟出祁琨的门道,表面看考你考他,实质在广泛听取各人意见基础上形成综合判断。 葛先生也不推辞,戴上手套细细端详两只杯子,并用电筒照了照,然后从容道:“成化杯的人物画只有戏婴图和高士图,从目前掌握的资料看戏婴图只有一种,即孩童放风筝,一般为两至四个小孩,没有单个的;高士图则限于王羲之、陶渊明、周敦颐、俞伯牙等人,所画的人物都是穿单衣,绝少有多层衣服的,从人物画诸多细节分析,应该为真品。另外釉上彩中的褐色比较厚,表面干涩……” “这么说就不对了!众所周知成化斗彩彩料丰富华贵,彩色透明鲜亮,不管什么颜色都泛有五光十色的光晕!葛先生所说符合清代仿品特征。” 余先生反正认定不对,所以处处挑刺。 第2065章 高价消费 不待葛先生反驳,白钰抢先露了一手,道: “众知周知的细节自然被仿制者研究透了,但成化斗彩中有几种很特殊、不为人所知的彩料——成化官窑在彩料提炼和配制方面作了大量的探索,有些彩料算得上空前绝后,而这对杯上的褐色就是试验品之一,叫‘姹紫’,特征便是色如赤铁,彩厚无光,摸在手里感觉象胶泥,只在成化瓷上出现过。” “是吗?我查查。”余先生半信半疑翻手机。 祁琨含笑道:“小白说得不错,成化瓷的确有种彩料叫做‘姹紫’,提炼和配方均已失传。” “那祁部长认为杯子是真品?”吴仁友喜出望外问道。 祁琨拿着杯子转了几转,道:“在绘画技巧方面,成化斗彩采用平涂法而非渲染,成化工匠填彩时率意挥洒,彩料经常溢出图案轮廓线,而清代瓷器中规中矩,从来不敢越池一步……” 余先生摇摇头道:“祁兄说得不错,但景德镇那帮做假的也琢磨到这个细节,仿制时刻意模仿,所以不能以彩料是否溢出轮廓判断真伪。” 白钰注意到余先生从来不叫“祁部长”而是“祁兄”,这个细节值得玩味。 祁琨温和地笑道:“余先生,我说的不是彩料是否溢出,而是中间这片草叶存在疑点。” “草叶?”余先生接过去看了看,一脸茫然。 葛先生道:“刚才我也注意到了,但感觉没问题——运笔流畅,线条纤细圆润,是典型成化技法。” “这片草叶折过去有了阴面,而平涂法的花卉树木只有正面,此乃鉴定成化斗彩的秘诀之一。”祁琨不紧不慢揭出最后谜底。 余先生顿时醒悟过来懊恼地一拍额头,失声道:“平涂法有阳无阴,我怎么忘了这碴,让各位见笑了,惭愧惭愧!” 吴仁友却恨恨道:“闹了半天是个赝品,枉我费了半天工夫,回头保准当着卖家的面把这玩意儿砸了!” “别介!” 白钰一快之下连北方方言都说出来了,余先生和葛先生都很注意地打量他一眼,“关于斗彩杯,我还有点想法。” 祁琨很意外:“哦,小白还有高见啊,你说,你说。” 白钰道:“瓷器鉴赏有句俗话叫明看成化清看雍正,雍正时期仿成化斗彩已达到巅峰状态,从工艺制作、纹饰布局、色彩配合到填彩技术甚至有所突破,不是成化胜似成化,而且打破单纯的釉下青花与釉上粉彩的传统工艺,将釉下青花与釉上粉彩相结合,使斗彩更加清新雅致。这杯子就是雍正时期仿品中的精品,其艺术水平并不输于成化,价值依然可观。” “大概值多少?”缪文军也来了兴趣。 “起码四五万。”白钰道。 葛先生又拿过去细细看了两遍,道:“不止。” 吴仁友一拍桌子道:“明天找那家伙五千块钱拿下!竟敢拿仿品忽悠咱们,给他点教训!” 祁琨没搭他的碴,或许觉得不需要多说什么,转而冲白钰深沉一笑:“可以啊小白,偶尔露峥嵘,不错不错。” “在行家们面前献丑了。”白钰谦逊地说。 其实这套说辞完全是白昇教的,自从斗彩鸡缸杯拍下2.8亿的世界记录,香港收藏界象疯的似的拚命研究成化斗彩,无形中白昇也积累了很多知识并倾囊相授。 待吴仁友收好杯子,祁琨道:“葛先生是无酒不欢的,今晚搞点酒吧,为赏鉴斗彩杯的一波三折干杯。” “早听说祁部长有些酒量。”缪文军笑道。 冷碟端上来后开了瓶茅台,余先生打开话碴道:“听说最近省里动了不少干部,怎么在不上不下的时间点调整呢,有些反常啊?” 祁琨不落痕迹地瞟了白钰一眼,道:“骆老大的意思,组织部门只能跟着他的节奏走,年底该调的还得调,两码事儿。” 葛先生笑道:“常规套路都是这样,刚刚来的时候比较谨慎,处处提着小心;等到安稳下来了,权力集中到手里了,各方面打的招呼、托的人情都要陆续到位,全部放到年底太醒眼,就年中先解决一批。” “哈哈哈哈” 祁琨和缪文军不约而同大笑起来,应是默认葛先生的说法。 余先生瞅瞅白钰,道:“小白年纪轻轻,应该不会单想着在省直机关养老吧?年轻人要有敢闯敢拚的血性。” 缪文军笑道:“余先生可能不太了解小白,他可是从贫困县贫困乡副乡长做起,辗转多地提拔到县长的。有人不希望他继续在地方施展身手,故意调到省直机关……” “竟有这等事?”余先生和葛先生一付难以置信的模样。 祁琨不露声色道:“听小白自己说。” 他知道缪文军介绍的话肯定都是溢美之辞,会影响大家的客观判断,让白钰自我介绍则反而相对客观些,至少当着各位老江湖的面不好意思自吹自擂。 白钰早就期盼这样的机会,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比预想的早些,当下微微沉吟,一五一十从苠原乡多法并举脱贫致富,到从容化解商林、商砀两地金融风波,以及打破商砀地域困局构想出温泉带经济圈为核心的“一横两纵”交通大动脉等等。 余先生、葛先生越听越对这位年轻干部刮目相看,祁琨则默默喝酒吃菜,到最后冷不丁问: “温泉度假山庄都建成了?” “一期、二期工程去年已投入运营,目前正在开发第三期。” “商砀到省城的城际快速通道修好了?” “去年也全线通车。” “这么多工程同时上马,商砀本身就是贫困县,财政起码要背十年债务吧?”祁琨道。 缪文军笑道:“小白不好意思自夸,我来夸。两项浩大的工程,好就好在小白想方设法让投资者承担经营风险,县财政只负责基础设施部分,有点小债务但不重,而且商砀的目标是今年摘掉国家级贫困县帽子,靠的就是在小白担任常务副县长实际主持工作期间形成良好而蓬勃的发展后劲。” “啪!” 余先生酒意上涌,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都是哪些庸吏滥吏瞎了狗眼,把好干部排除在外,反而让大把庸碌无为之辈占据高位!可恶之极!” 葛先生倒很冷静,淡淡道:“劣币驱逐良币原理。” “所以现在有什么想法?”祁琨问。 白钰轻轻叹了一声,道:“从我内心来讲还是希望在基层多做些实事,但……” “但阻力不小,”缪文军把话接了过去,“祁部长知道的,小白在经贸委恰好负责榆达集团及化工厂股改那摊子事,换别人干到一半肯定就撂担子了,小白还是咬紧牙关啃下这块硬骨头,但很显然得罪了利益集团。这次调整把小白的顶头上司管约明拿掉了,就是给他敲警钟!” “从上到下一个德性,一丘之貉!”余先生又拍桌子骂道。 葛先生突地一笑:“好在祁兄是官场里面有良知、有素质的好干部,是吧?” “你们俩呀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以为我看不出吗?”祁琨举起酒杯道,“不谈工作了,喝酒喝酒。” “好,干了这杯!” 缪文军心知今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又有余、葛两人意外帮衬已经达到效果,遂开怀畅饮起来。 话题转到古玩鉴赏,一直默不作声的吴仁友也加入谈论,大家越说越开心,越说越兴奋,到最后六个人喝掉了四瓶茅台。不等缪文军暗示,白钰悄悄到前台结了账。 一看账单三万多元,饶是白钰见多识广也不禁咋舌。 尽兴而归,出门后缪文军说喝得太多建议散会儿步,白钰便陪他在人行道行走。 走了会儿忍不住吐槽撷玉亭的刀未免太快,出身京都家族的他本身并不在意钱,就是不甘心被这样斩得血淋淋。 缪文军闭目沉思良久,道:“上次喝茶、吃便饭结了多少?” “八千三!” “回头把两张发票给我,省城副市长处理这点费用没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缪市长,我就觉得……” 缪文军拍拍白钰的肩,道:“从现在到年底人事调整,可能还得跟祁琨吃几顿饭,每次还会在撷玉亭,明白吗?” “噢——” 白钰似有所悟,半晌问道,“在我参加前,您来这儿喝茶吃饭都是谁买单?” “每次基本都有不同的人,能被允许来这儿就是莫大的面子,谁在意那点钱,对不对?”说到这里缪文军眨眨眼,“偶尔我也会抢着买单,你会奇怪,堂堂省城常务副市长,论级别不比他低,论实权还超过他,论发展空间更没法比,为何做出主动攀附的姿态?” “因为……” 白钰想了会儿,道,“到您这样的层面,最重要的就是信息。” “对!”缪文军点到为止不再多说,然后又拍了拍他,满眼欣赏有加之色,“在商林短短几年我培养了七八位干部,你是其中最有悟性、最具灵气的,希望你会跟着我一直走下去,而且走得比我更远更高!” “我要感谢您的信任和指点,没有您不遗余力提携,此刻我不可能站在省城这个地方,”白钰也说了心里话,“您是我成长道路上的伯乐,更是老师,今后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真是酒后吐真言,两人把掏心窝的话都说出来了。 第2066章 怒撂担子 若干年后,缪氏家族枝叶繁茂倍享殊荣时,缪文军经常回忆起这个夜晚,黑暗中默默燃起一支烟,默默微笑却不与人言。 官场领导最在意什么?政绩、声望还有社会影响?都不是。关键在于培养出与自己理念相同、性情相投的年轻一代干部。 微醺状态下,两人步行了十多分钟。 缪文军突然说:“你觉得祁琨是好人还是坏人?” “很复杂,仔细想想,恐怕不能用好与坏的标准去简单衡量。” “能这么看待问题,说明你更加圆润了,是啊,世上哪有绝对意义的好人?好人根本混不到这样的级别这样的岗位;但若是坏人,他不可能干这么久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早被对手掀翻了。” 白钰点点头,道:“缪市长,感觉斗彩杯卖家是针对祁琨设的圈套,价值上亿的东西不可能随随便便委托中介,本人也不可能不全程盯着,根本用意在于试探祁琨藏品总价值有没有一个亿。” “非但你,最后连吴仁友都意识到了,明明值几万的东西作价给祁琨五千,算圆个场……小白,那个余先生好像认识你?” “没有啊,我从未见过他。” “可能你不知道,”缪文军道,“我打听过他的底细,祖籍桦南,以前在京都混,具体做什么不清楚,似乎不是官场中人,又好像有些联系,去年才回桦南祖宅休养……” 白钰奇道:“余先生没到退休年龄吧,顶多五十岁左右。” “说是身体不太好,神经衰弱、失眠等慢性病,平时只跟祁琨来往,深居简出,祖宅的邻居都很少见到他。你发现今晚他掌控的谈话节奏对你非常有利,先是主动提及人事调整,然后问你的情况,再然后不停地发火,所以祁琨说他唱白脸,哎,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哈哈哈哈。” “葛先生呢?他跟余先生一样从头到尾只叫‘祁兄’,也非一般人物。” “我以前在一个大场合见过,他不记得我了,”缪文军道,“他是混改央企董事,具体哪个忘了,不兼经营层工作但说话很有份量,总而言之背后大有来头。话说回来,能跟祁琨称兄道弟的哪个不厉害?” “是这样啊……” 白钰沉思良久,又问,“到基层工作的事大概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在祁琨面前很清晰地表达出来呢,七八月份,还是十月份前后?” 缪文军道:“以祁琨的精明今晚基本到位了,接下来你的任务就是随叫随到、负责买单,清晰表达的事由我来,见机行事……” 他第三次拍白钰的肩,“当下你得把手里那摊子事儿得以善终,我有预感,骆嘉斯马上就会要求重新修改方案。” “您听到风声了?”白钰惊问道。 缪文军笑道:“明摆的事儿!管约明被调离了,新来的副主任明天报到,他的任务就是不折不扣执行骆嘉斯指示,让固建重工如愿以偿!” 猜得半点都不错。 新任副主任穆北明上午报到并参加党组扩大会,明确接手管约明主管的相关工作;下午就迫不及待召集谈啸为首的工作小组开会。 拿着白钰等人历经数月呕心沥血撰写的固建重工入股方案,穆北明道: “这份方案很有名啊,昨天省领导跟我谈话时提过,上午孙刚主任单独谈话时又是重点。我已看过,省主要领导为何不批,其实是有道理的!道理就是道理不能总坐在我们屁股底下!同志们,国际形势风云际起变幻莫测,大环境和舆情不利我们,不利态势下内地要加强内循环深挖潜能,依靠我们战略纵深来发展经济。可是同志们,短期内内循环蛋糕总量相对固定,你多切一块,人家就少一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省领导好不容易邀请来投资商,带资金带技术带市场准备大干一场,某些同志倒好,死抱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唯恐这儿被人家多占便宜,那儿让企业干部员工吃亏,左也想右也想,唯独没考虑到投资商利益,严重伤害投资商的投资热情!我想,从经贸委领导层面到工作小组,都要慎重对待入股方案的修订,省主要领导不批是给我们敲警钟,提醒我们注意换位思考,站在通榆新一轮引入资金资本和国企混改大潮的高度考虑问题,那样的话,我们的眼光会高些,我们的视野会开阔些,更助于方案的调整和通过。” 这番话要是几天前说,不要说谈啸、白钰,就是级别较低的范唯巍、杨寓也会愤而抗争。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穆北明一连串炮弹砸下来都无言以对。 谈啸暗想照上面的意思还用谈吗,全面接受不平等条约就行了,无非让经贸委顶锅而已!想到这里气往上冲,低头一言不发。 处长懒得说,科长们不敢说,没办法白钰只得出面,道:“工作小组将根据穆主任指示主动与固建重工方面接洽,争取拿出各方满意的方案。” 本来说到这个程度可以了,偏偏穆北明还不放心,盯着白钰说: “这个……白钰同志,听说前期方案的制订方面你是很活跃的,年轻同志脑子灵活、有想法是好事,但要有利于投资有利于股改,真理向前多迈半步就是谬误!” 白钰腾地一下子火了! 三方谈判的一个多月以来,绝大多数天数里白钰都忙到凌晨。应付三家集团的法务人员和谈判代表很难的,既要精通相关经济法和规章制度,又要懂市场、懂产业、懂行业规则,这段时间白钰苦啃的资料大概超过一千万字。 所以他在那位神秘中年人面前坦承在围棋方面花的时间不多。 谁知煞费苦心撰写的方案受到种种非议,连主管副主任管约明都遭到贬黜,白钰真窝了一肚子气。 穆北明自恃奉尚方宝剑空降,急欲捧出“让省领导满意的方案”也罢了,却画蛇添足骂到自己头上,孰能忍耐? 本质上白钰有着方晟的傲气和尖锐,只是很小心隐藏起来。 “啪”地合上笔记本,白钰猛地抬头与穆北明对视,沉稳地说: “穆主任说我‘很活跃’,我不同意并很反感这种说法!” “小白……”谈啸意识到白钰要发飙,赶紧喝止。 白钰竖起手掌:“请让我说完,谈处长!之前省里决定负责对接商谈的工作小组由管主任牵头,但管主任工作忙,主要由我负责具体工作,全过程参与了与三家集团公司的谈判,方案初稿也是我拿的!工作的事儿谈不上辛苦,做到最后没人喜欢是水平和能力问题,但穆主任说‘活跃’二字,我不能接受!如果穆主任喜欢不活跃的同志,可以另请高明,今天在这里我请求退出工作小组!” 说罢起身就走。 穆北明没料到自以为不轻不重的话竟引来这不知天高地厚年轻人勃然大火,居然当场就撂担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僵在座位上。 “小白!” 谈啸以中年人少有的敏捷追出会议室,一把抓住白钰轻声责怪道: “瞧你,到底年轻气盛!怎么能新领导上任第一天就闹翻呢?” 白钰转身,声音更轻道:“谈处长,此时不撂何时撂?您真想一直负责到底么?” 谈啸恍然大悟! 幸得自己久经沙场,脑子真没有这个年轻人转得快,眼下固建重工入股之事已不是烫手山芋,而是剧毒农药,谁沾谁倒霉啊! 更况穆北明上任第一天就拿出领导威严指手划脚,以后天天如此,这种日子捱得下去么?不如早点散伙。 当即松手回到会议室,也拿起笔记本和茶杯——穆北明正坐着等待他给自己下台阶呢,谈啸道: “穆主任批评得对,我们的见识和眼光都达不到省领导要求,请领导们重新挑选精英骨干组建工作小组,我们经济运行处集体退出!” 话音未落,范唯巍、杨寓和吕思妍都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东西迅速跟着他离开,只将穆北明一个人孤零零扔在会议室。 上任第一天就被弄了个下马威,奇葩的是不是领导对下级,而是下级怼领导,消息传开后在经贸委内部引起轩然大波! 穆北明到底从基层提拔上来的,以前当副市长拿腔作势惯了何等威风,怎么也想不明白区区处级年轻干部稍微批评两句就炸毛,当众甩脸色,还带动整个处室跟自己作对。 当下怒气冲冲找到正在参加会议的孙刚,添油加醋将白钰连同谈啸等人都骂得一团糟。 孙刚也是老江湖,听了之后顿时料到怎么回事——管约明被贬,这记耳光打在孙刚为首的经贸委领导班子脸上,心里都憋屈得很,正想找个机会发泄呢穆北明自己送上门来。 省直机关——甚至钟直机关都有个潜规则,即欺生,凡是刚调进来的哪怕当一把手领导,开始都得夹起尾巴做人,否则各种坑和小鞋让你哭笑不得。 欺生的伴生物便是护短。 今天这场意料之外的冲突,别说出头的是背后有省领导支持的白钰,即便是不太熟悉的吕思妍,孙刚也不会站在穆北明这边继而对她严厉处理。 省直机关与基层机关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态和土壤。 第2067章 问题症结 “北明同志不要激动,消消气,工作上的事不值得发火,以后你就明白在省直机关发火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孙刚微笑着安抚道,“就说固建重工入股方案吧,北明同志想想,按职能和管辖范围应该是咱们经贸委吗?省领导一声令下,理解不理解都得做,但做不好也不能责怪咱们呀,毕竟不专业嘛对不对?还有,北明同志说省领导对方案不满意,这话可得一分为二,在省正府这边尚立申长、何超申长乃至岳申长对方案都认可的,骆书计也没说不同意,暂时没做批示而已。所以呢北明同志别急,反复讨论了一个多月的方案不可能短短两三天就修改得尽善尽美,大家都需要时间,对吧?” 穆北明不肯罢休,怒道:“工作可以慢慢做,但经济运行处谈啸、白钰那些人的态度很成问题,必须严肃处理!我不过就说了‘活跃’两个字,不算贬义吧?就一蹦三尺高,当众给我甩脸色!这是下级对上级的正确态度吗?我觉得有必要召开民主生活会给予批评教育!” “那个后面可以安排,机关嘛每季都要开民主生活会,”孙刚笑道,“当务之急还是重振旗鼓,在原有方案基础上加强与固建重工沟通协商,争取拿出符合各方利益的修改稿出来。” “白钰他俩都撂担子了,工作还怎么进行?总不成叫我这个主任涎着脸求他们吧?” 穆北明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声音高了起来。 孙刚还是笑:“不会的不会的,那是党组研究决定怎么可能说不干就不干?等这边散会了我找他们谈谈,都三四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冲动。就这样吧,我回去开会,你也消消气。” 孙刚一溜烟进了会场。 这不是和稀泥吗?根本不是穆北明期望的处理方式! 穆北明一气之下直接跑到徐尚立办公室,因为没预约排了一个多小时队才轮到,一五一十痛诉了白钰带头撂担子的经过。 徐尚立边批文件边漫不经心听,听到最后停下笔问了一句:“孙刚同志知道这件事吗?” “刚刚向他汇报了,但……” 徐尚立不客气地打断他,严肃地说:“以孙刚同志的意见为准!” 说罢冲秘书点了下头,秘书便将穆北明带出办公室。 灰溜溜回经贸委途中,穆北明打了几个电话后才弄明白:省直机关规矩很大,门槛很高,做任何事都必须遵守特定章法,乱了章法处处不受欢迎。比如说上下级之间发生矛盾,就只能在内部消化处理,不可以越级告状,告状也没人理——刚才徐尚立的态度就是明证。 副申长尚且如此,如果向骆嘉斯告状的话后果可想而知,申委书计贸然插手省正府事务,首先过不了申长岳峙那一关。 不管对与错,反正就是不行。 还有内部人士意味深长提醒穆北明:被一位下属怼无所谓,如果被一个处室集体怼的话,就象足球队成绩不好换教练,罪不罚众,最终恐怕会调整你这个主管副主任! 几经碰壁后穆北明算是明白了,初来乍到必须低调做人,固建重工那件事按流程走吧,慢慢来不能着急。 孙刚很有经验,知道双方心里都有火气故意拖到第二天下午,将穆北明、谈啸、白钰三人叫到办公室,板着脸说固建重工方案迟迟得不到批准,同志们压力都很大,但那是动辄发脾气、撂担子的理由吗?论压力我这个班长比所有同志加起来都大,我在同志们面前发过火没有?越到关键时刻越要沉住气,现在正是黎明前的黑暗!老谈、小白两位同志向北明同志道个歉吧,赶紧把工作步入正轨是硬道理! 谈啸和白钰也知适可而止,当下诚恳地做了道歉,表示如孙主任所说压力非常大,也觉得拚尽了全力,再要修改都无从下手,有茫然无措之感。 “向孙主任、穆主任汇报,经济运行处的确不是向组织上撂担子,”谈啸道,“而是凭我们几个的能力水平已经走到极限,再往前真的寸步难行。因此从大局出发,我代表经济运行处恳请领导抽调经贸委精兵强将,换人换思路,说不定能别具蹊跷打开新局面。这就是我和小白的肺腑之言,供领导们斟酌。” 他暗忖昨天跟新任主管领导算是撕破脸皮了,今后合作恐怕困难重重,索性如白钰所说硬着头发把烫手山芋甩掉,一了百了。 殊不知这只是白钰表面说法! 白钰知道事态发展到这一步,经验丰富如孙刚绝无可能中途换人,一是换人还得从头熟悉情况,时间上来不及;第二换人必定屈从于骆嘉斯的思路,却不符徐尚立、何超的的想法,所以修订后的方案根本送不到骆嘉斯案头就倒在省正府这一关。 唯有熟悉各方意图的白钰在原方案基础上作出策略性退让,方能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这也是白钰内心深处的愿望:决不让固建重工轻易得逞! 还有个连穆北明都不知道的情况:昨天中午徐尚立打电话给孙刚,直截了当说固建重工方案还让那个小白继续负责,别由着穆北明胡闹! 孙刚回想起徐尚立亲自出席白钰婚宴,其秘书于煜跟白钰好得象哥儿们似的,惦得出其中份量,遂笑道: “北明上午发了通牢骚,被我挡回去了,他刚到满腔热血,不晓得里面水有多深哩。” 谈啸这么一说,穆北明居然觉得有道理,翻翻眼睛准备赞同,孙刚抢先半拍道: “你这个老谈,说不撂担子还是想撂担子!当初成立工作小组,就是考虑到你们经济运行处情况熟、专业性强、了解国企内部运作机制等因素,你让我找精兵强将,我看你们就是精兵强将!不要再纠缠不休了,工作小组下午继续碰头先拿出大致框架出来,明天恢复与固建重工接触!” “好……好吧。”谈啸很勉强地答应下来。 然而下午碰头会前五分钟,谈啸突然向穆北明请假,说要陪同孙刚出席一个重要会议。 同样是会议,陪同孙刚显然比陪同穆北明更重要,穆北明也无话可说。 穆北明、白钰、范唯巍、杨寓和吕思妍再度坐到一起,气氛略有些尴尬。白钰首先发言,以平和的语气简明扼要介绍了当前方案争议的焦点,即骆嘉斯不满意的三大领域: 第一固建重工持股比例问题。基于混改大框架,固建重工只愿意收购46%股权,打的如意算盘是国资委及榆达集团的国有资产占44%,剩余10%由贾洛、葛兰特联合持股,这样固建重工收购资金刚刚好满足控股条件,多了纯属浪费。白钰这边则认为反正是卖,只要维持住国有资产持股底线卖得越多越好,几经协商,黄鹰不情不愿把收购比例提高到49%。 第二控股方享受的权利与履行的义务。黄鹰提的几项条件都被白钰打了折扣,包括混改后董事会席位、高管层任免权、财务总监人选,还有重大决策、重大资产变动等所需的权限,黄鹰自然要求控股方拥有决策权,白钰却设置种种设置如额度控制、董事会投票比例等,令得固建重工连带着骆嘉斯很不爽。 第三固建重工通过入股并控股之后能获得哪些优惠政策。固建重工要求的财政补贴、银行贷款、土地划拨、税收减免等,有的被白钰否决如地皮方面的要求,有的加了限制条款如取得银行贷款必须交纳百分之三十以上保证金,有的刻意分段执行如税收优惠,总之让固建重工如梗在喉。 但白钰坚持的这些仅仅是个人想法,或者说存心刁难吗?其实不是。 在更大的背景下,徐尚立、何超这些有良知有正义感的省领导们不愿省属国企在混改过程当中,被心怀不轨的投资商以各种手段巧取豪夺,造成国有资产大量流失而个别领导、个别老板中饱私囊。 因此白钰的理念在本质上与徐尚立、何超是一脉相承的。 至于岳峙,担心的则是一碗水端不平的问题。如果在混改过程中让固建重工得到太多,会给接下来混改树立非常糟糕的范本,后来者都向固建重工看齐,那样的话省财政、省国有资产将面临两难境地。 当家才知油米贵,做到申长这样的位置,私心杂念再重也得算大账的。 仔仔细细听到这里,穆北明顿时懊恼昨天那番话说得太早了,真是不调研没有发言权啊! 问题症结在于,岳峙等省正府领导们认可的方案得不到骆嘉斯认可;反之骆嘉斯想要的方案,根本出不了省正府! 而且三大领域涉及的都是大原则、大方向,根本不存在有限度让步,一旦作出选择就是战略性的。 省领导们都不是傻子,方案拿到手里粗估扫几眼就权衡得出大致情况,想用含糊其辞、似是而非的表述蒙混过关压根不可能,也通不过三家集团法务审查。 “这个……” 穆北明前倨后恭竟有点打退堂鼓了,苦思半晌道,“前期我没参与谈判不了解三家集团的态度,同志们积极发言,看看到底哪个领域有弹性空间,就作为明天重启的突破点。” 范唯巍等人大眼瞪小眼,都说不出话来。 第2068章 黑障技术 五月上旬。 省里围绕查处凤麒麟的大戏已到了剑拔弩张骑虎难下的程度,一方面副申长韩峰峰基于自身仕途安危考虑,当然也有何超、徐尚立以及省正法委书计姜涛的暗中相助,化被动为主动,勒令傅副秘书长为首的责任追究小组步步紧逼;另一方面岳峙等本土系省领导下了狠心死保凤麒麟,避免他倒下后产生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通榆的夏天来得格外早些,傍晚时分,位于省城郊区的别墅在夕阳照射下分外燠热。 凤麒麟站在院里烦躁地边摇扇子边走来走去,嘴里骂骂咧咧“鬼天气”;在旁边看小视频的老伴提醒说你坐下安定会儿就好了,心静自然凉。 “你懂个屁!”凤麒麟暴喝道。 老伴吓了一跳,乖乖低头,良久见他越走越快,身上大汗淋漓,忍不住道: “上次帮忙的那个邱家,要不要再打电话央求一回?” 凤麒麟瞪她一眼,不耐烦道:“能打早就打了,还用你提醒么?邱家胃口太大,你知道上次收了多少块金砖?关键是现在我想送都拿不出来了!全家银行户口都被冻结,证券账户被冻结,房产被冻结,护照被没收……我拿什么去买?邱家现实得很,不见棺材不掉泪!” 老伴低低说:“请你那些朋友、老部下帮帮忙……你买一块他买一块,不就凑起来了吗?” “你以为我还是榆达集团董事长呢?”凤麒麟怒道,“现在榆达已被工作组接管,我这个董事长有名无实高高挂起,人都是势利冷酷的,落到如今境地哪个敢为我冒险?就等着哪天大刀砍下来!运气好砍手砍脚,运气不好直接砍头……” “别说了麒麟!”老伴啜泣道,“岳申长答应帮的,他说话向来算数!” 凤麒麟冷笑:“自家老丈人都反悔了,别人的话还能信?墙倒众人推,姓岳的别在背后踹一脚就谢天谢地了!” 老伴瞪着他垂泪道:“你还有脸说爸!爸是气不过你包养小情人、纵容情妇把集团弄得乌烟瘴气才……” “那种话你也信?”凤麒麟嗤之以鼻,“你以为你爸每天吃那个枣子生龙活虎的能量怎么发泄?都是我帮他找的!要说你爸口味有点特殊,不喜欢小姑娘却对刚结婚的小少妇感兴趣!告诉你,你爸是担心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怎么可能?他退休这么年了!” “现在的正治生态是向前追溯,赶尽杀绝!” 老伴还是不信:“不可能,以前爸说过省部级干部能不查就不查,厅处级干部往死里查,京都对省部级干部还是以保为主,何况退休干部。” 凤麒麟道:“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感觉你爸摊上事了,前段日子心事重重动辄跑京都,平时也躲在书房里打电话……他那个层面要么不犯事,犯了就是大事,就拿姓岳峙的来说是你爸一手提拔,他俩之间恐怕不会象我小打小闹那么简单,挖出来将是大案要案!所以你爸关键时刻放弃我保住自身是有可能的,这叫丢卒保车……” “放屁!爸才不会象你说的那样无情无义!”老伴指着他道,“你想想你到榆达后,前前后后他帮你揩了多少回屁股,帮你上上下下打招呼压了多少次举报?要不是爸,你早被双规进去了!” 提到双规,凤麒麟不由得一哆嗦,暴怒道:“住嘴!” 隔了会儿,他叹道,“我俩也别吵来吵去了,木已成舟回天无力,接下来就是靠命,看看那帮人查到哪一步,还有姓岳的真帮还是假帮。” “不帮就把他老底翻出来!” “幼稚!我去送礼,哪次他夫妇俩在家?出面收礼的不是保姆就是司机,你能说什么?他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说被保姆司机私吞了,他们人呢,都是临时工早就换掉了!在经济方面,你根本抓不住那些人的把柄!” 被他说得害怕起来,老伴双手紧紧揪住衣服下摆惊慌地问:“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坐在家里等死吗?还有谁肯帮我们?” 凤麒麟陡地压低声音,道:“光凭集团那些账目,谁也查不出我的毛病,问题就在于家里那些个东西,一旦挖出来我没法说明财产来源,那就是罪名!所以我俩每天都要求求佛祖保佑,花花那边千万别出岔子,只要她稳住了把东西藏得稳稳妥妥,我顶多降职降级吧,反正都无所谓了。” 就在凤氏夫妇在家忐忑不安之际,赵天戈那边终于取得了突破! 受上次白钰、于煜的启发,赵天戈秘密跑了趟商砀取得县长包育英的支持,再通过副县长兼公安局长嵇华——本来就是白钰一手提拔的,安插亲信到白钰离任前增设的公路检查站,凡商林牌照的大货车一律截停,然后相互打掩护在车底下安装定位监测器。 但上次事件后,宥发集团明显提高警觉,运输工作中断了六七天才陆续小规模恢复,线路和手法更加隐蔽复杂,从商林到商砀再到省城郊区往往要驳载四五次车,难以做到连续性跟踪。 更狡猾的是,从县道进入到宥发集团停车场那段距离全程采取黑障技术,所有有线、无线、磁信号进不去也出不来,正是利用高科技,宥发集团完成了装货的第一道手续。 就是说任凭警方查获多少车国家级保护动植物,但没法确认东西来自宥发集团。 你要是问车队是从这片区域开出去的,不是宥发集团干的会是谁?对不起,谁主张谁举证,这个问题要由警方自己去查证。 赵天戈只得与白钰商量,白钰则找到了京都大学的学长们——京都大学拥有享誉国际的第一流前沿科技人才,很多黑科技先出于京都大学实验室然后逐渐被军工企业采用,最后慢慢普及到民用领域。 辗转联系上了京都大学通讯与保密领域的牛人荀博士,他牛在哪儿呢?还在读本科的时候就是所在院系重点科研项目组副组长,而他的导师是组长;他撰写的毕业论文被列为国家机密文献,不参加论文评审;他是通讯与保密学术圈唯一没有公开发表论文却成为核心刊物专家组成员的专家,因为保密规定,他的每篇论文都具有重大军事和科研价值。 听完白钰的述说,荀博士说当前黑障技术普遍应用在军事基地、核基地、战略和战备区以及重要科研基地等等,相比三十年前长时间黑障模式对人体有害,当前已将辐射等负面影响压缩到最小程度,基本与坐趟十小时的飞机旅行没多大区别。 荀博士说黑障技术基本原理来自于星际飞行,当卫星、航天飞船、洲际导弹等空间飞行器高速进入大气层返回地球时,飞行器表面高温导致气体和被烧蚀的防热材料发生电离,从而在飞行器周围形成高温电离质,等离子体鞘和电磁波相互作用导致电磁波传输衰减或反射,这样便造成地面与飞行器之间的中断。 鉴于这个原理,破解黑障技术有两个途径,一是切断高温加速设备电源,温度一旦低于2000摄氏度黑障效果立即减弱以至无形,缺点是动静太大容易被发现,因为黑障系统都自带报警功能,当低于温控水平时会自动报警。 第二个途径就是荀博士正在研发的即将用于军事用途的秘密武器——铯质子高速激光枪! 铯在光的作用下会发生剧烈爆炸并在浓密粘稠的高温电离质当中杀出一条血路,高速激光尤如混凝土牢固地夯实四壁形成物理理论上的通讯通道。 担心白钰听不懂,荀博士解释说:“那条通道肉眼看不到但事实存在,就好比拿冲击钻在墙上打了个洞,足够我们把信号送进去、收回来。” “能持续多久?我们的监测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三五天甚至更长时间。”白钰道。 “越长越好,”荀博士诡笑道,“只要你有相当多的钱来支撑。” “什么意思?” 荀博士这才细说了原委。 从前期试验来看,铯质子高速激光枪的穿透力和持续能力都没问题,通讯稳定且信号正常,未出现丢包和传输中断等现象。但持续时间有没有极限,实验室苦于没有资金继续实验并获取科研数据。 一方面黑障技术耗费相当大的电能,特别在铯质子枪打开通道之后,系统检测到“墙体”有漏洞后会提高电能进行弥补,耗费程度将拖累整个地区电流稳定。但宥发集团不存在这个顾虑,它在芦山山腰建有小型水力发电站,利用取之不断用之不绝的瀑布水能进行发电。 另一方面铯是在空气中极易被氧化的活跃金属元素,在自然界没有单质形态存在,而以盐的形式极少分布于矿石里,提取和贮存相当困难因而价值极高,再装配到高速激光枪里代价可想而知。 荀博士道:“这么说吧,从扣下扳机开始就等于烧钱,平均半个小时烧一万块,前几次试验顶多坚持五六个小时就受不了了,暂时搁置就等军工企业购买专利,然后大手笔赞助我们深入研究。你说三五天,请摸摸腰包够不够?” 白钰笑了笑,悠悠道:“刷卡可以吗?” 第2069章 传家之宝 蓝依蓝朵带着铭铭靓靓回来了。 黄将军的病情几经反复,虽费尽心思抢救过来只等于挽回半条命,几乎没什么意识也不能进行有效交流,完全靠进口药物和精湛的技术维持生命。专家组判断顶多维持到明年,到时油尽灯枯自然衰竭。 听蓝朵说这期间白翎也去东吴看望过老战友,两人反锁在病床里密谈,那是黄将军难得清醒的三个小时。黄家依照老家规矩,试图跟白翎协商操办白钰和蓝依的婚事以“冲喜”,白翎当场就拒绝了,以至于场面有点僵。 蓝依嘟着嘴说其实自己无所谓办不办婚事,反正结婚证都拿了,在通榆也摆了酒席;但无论黄家想藉婚事带点喜气,让爷爷的病情好转,还是两大家族需要在这个时候公开联姻相互站场,白翎可以在规模等方面提要求,怎能一口否决呢?莫非真的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媳妇? 白钰听了也很奇怪。 今年春节白翎取消来通榆的行程以来,母子俩联系突然变得少了,一方面固然白钰全身心扑在榆达集团那摊子事上,另一方面也有白翎据称军务繁忙的原因。 军务繁忙到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为何去东吴探望黄将军这种大事,事先不跟自己沟通? 这些异常举动,会不会与春节期间赵尧尧突兀回国有关? 白钰觉得愈发琢磨不透妈妈,遂安慰道:“京都风俗习惯不会在人家家里有重症病人时办大事,防止乱上加乱,观念习俗不同而已不必多诠释。对了,妈妈给铭铭、靓靓礼物吗?” 提到这件事蓝依又微微蹙眉显然不太高兴,道:“你妈……” “咱妈!”白钰纠正道。 “你妈!”蓝依气鼓鼓道,“给靓靓一对玉镯还不错,乾隆年间宫廷里的皇后娘娘戴的,叫什么……” 白钰拍拍她,笑道:“什么还不错,出手太豪阔了!那是舅舅在香港拍卖会花九十九八千买下来,作为我妈四十岁生日礼物!” “我识得好坏,为防止靓靓乱碰乱撞已经收起来了,留作十八岁成人礼时正式使用,就是铭铭……”蓝依没好气道,“就是脖子上戴的这个很普通的玉坠,你瞧瞧!” 白钰轻轻取出铭铭胸前玉坠,当时腿一软险些跪到儿子面前,语气颤抖地说: “老天……我的天,妈妈竟然把这么……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了铭铭,你俩竟然就这样戴着招摇过市!我的天!” “怎么了?”蓝依蓝朵难得见他失态成这样,异口同声问道。 白钰也不答话,恭恭敬敬双手轻柔地从铭铭脖子上解下,转悠了三个房间寻来只首饰盒放进去,这才正色道: “先说来历。毛老人家戎马一生,你们听说过他给谁送过礼物?历史书有记载吗?” “没有。”姊妹俩齐齐摇头。 “这枚玉坠是老人家亲手给我曾祖父的,就冲这一点,它珍不珍贵?” 蓝依忍不住又拿出来摸了几下:“相当于御赐玉坠啊,珍贵!” “当年曾祖父是彭大将军手下一员猛将!胡宗南重兵横扫西北、延安总部辗转躲避之际,有一回老人家不慎被包围,急电发出去后曾祖父的队伍第一个赶到,曾祖父双手握着驳壳枪亲自参加战斗,士气大振,与胡宗南部激战四昼夜杀出一条血路,老人家等总部得以安全撤离。在那次交战中当中曾祖父胸口中了一枪昏迷不醒,当夜老人家前去探望,亲手将这枚玉坠系在他胸前,祝愿他战胜病魔继续投入革命战斗——当时连消炎药都紧缺,象胸口中枪这样的重伤能否生还全凭自身免疫能力和运气……” “哎呀,我也摸摸。”蓝朵抢过来贴在胸前反复摩挲。 “好令人神往的历史啊,后来呢?”蓝依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玉坠起的作用,还是曾祖父身体硬朗,反正发了一夜高烧后第二天就苏醒了,几天后便重返战斗序列,”白钰道,“从此以后曾祖父将它当作护身符,每次战斗都挂在胸前,说也奇怪从那以后历经大小战斗上百起,他再也没负过伤!” 蓝依听得悠然神往,蓝朵问道:“后来怎么到了你妈妈手里呢?” “十年浩.劫期间我爷爷所在的部队遭到那些革命小将们疯狂袭击,他冲在前面保护年轻战士被打成重伤,送到医院时都快不行了!曾祖父闻讯赶过去在病房陪了整整一夜,并把玉坠挂到爷爷胸前……天亮时曾祖父坐在床边打瞌睡,突然听到爷爷说‘我要喝水’,你们说神不神奇?” 白钰笑道,“再后来我小时候发高烧,我是家里长孙嘛,父母亲都不在身边,曾祖父、爷爷非常担心,又把玉坠挂到我胸前。等那次病好后,爷爷说我还小,戴这么珍贵的东西不合适,就让妈妈收藏起来——其实相当于送给了我。” 蓝依脸上多云转晴,抱着铭铭亲了两口:“长孙的长子,难怪咱妈把这么珍贵的礼物给了铭铭。” 这会儿“你妈”变成“咱妈”了。 白钰又笑:“刚才说的是玉坠的历史价值,再谈它自身价值同样甩那对玉镯几条街!蓝依蓝朵,它可不是普通玉石,而是玉胎!” “玉胎?玉胎是什么?”到底双胞胎,蓝依蓝朵问的问题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差。 “传说千年古玉在种种巧合下聚集精华形成肖如人形的凝固物,就叫玉胎,越酷似人的玉胎越珍贵,”白钰举着玉坠问道,“你们看它象不象蜷缩在妈妈肚里的胎儿?” “象!” 蓝依蓝朵异口同声答道,然后蓝朵紧张地问,“如果不被挖掘出来,玉胎最终会怎么样?” “修炼成精,也就是神话里的玉人,能在玉石里移动、相互聊天,不过出了玉石即死,”白钰笑道,“有经验的玉匠都不喜欢碰到含有玉胎的玉石,知道为什么?玉胎就象婴儿大量吸取玉石里的精华,一旦把它挖掘出来,整片区域的玉石顿时分崩离析变成普通石头,所以有‘一吨玉半两胎’之说,这样想,就知道当年老人家对曾祖父的呵护之心;同样,说明数次病重之际起死回生未必没有玉坠发挥的功效。” 蓝依和蓝朵四眼瞪得浑圆,不约而同作出一个决定: “明天存到桦南最大的银行保险库里,防止被偷!” “随便你们,但切记务必收藏妥当,它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我们白家的传家宝!” 白钰笑道。 再抱起靓靓,突然间蓝依又生气起来:“为什么传家宝偏偏给铭铭,那靓靓呢?你妈重男轻女!” 转眼又变成“你妈”了。 白钰哭笑不得:“传家宝只能一件,多了谁稀罕啊?关键你生了双胞胎,一件宝贝没法分。” 蓝依陡地古怪一笑:“没法分就共同拥有,你说呢?” 说这句话时蓝朵面无表情地转进厨房,白钰也心里打了个突儿,强笑着一本正经道: “相信铭铭靓靓会正确看待财产分配问题。” 久别重逢,当夜白钰照例连战两场,当蓝朵仍象过去那样将头埋在枕头底下却全身无法抑制地颤抖时,白钰知道姊妹俩绝对达成“共同拥有”的默契。 “蓝朵,你的反应比过去强烈了,为什么?” 她微微扭动身肢,不说话。 “如果说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有了经验,蓝依却跟苠原时一样,又是为什么?” 蓝朵终于忍不住,在枕头下嗡声嗡气道:“啰嗦!” “不是啰嗦,我从来不啰嗦,每句话都有意义,”白钰自言自语道,“据说女人在生养孩子过程中更加熟悉身体结构,以及逐步摸索到如何更好更快地达到欢爱巅峰的诀窍,这是少妇尤胜于少女的地方……” “我睡觉了。”蓝朵转身将他甩到背后。 白钰轻轻抚摸她,从长发到蔓妙的腰肢、长腿,轻轻叹息道:“不必隐瞒什么,对我来说都一样的,真的一样。” 蓝朵呼吸平稳而悠长,仿佛真的睡着了。 白钰又轻轻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回到主卧室,钻入被窝时蓝依在睡梦中咕哝一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满身似兰似麝的香气不知是蓝依的,还是从蓝朵那边带来的。 第二天晨跑时越想越不放心,遂拨通白翎的手机追问为何不同意黄家“冲喜”的要求。 白翎沉默半晌,精神状态似乎很差地说:“想必你和蓝依都看得出妈妈对这桩婚事并不太满意,但孩子都有了,妈妈把白家传家宝给了铭铭足以证明一切。妈妈不是小家子气的人,那么做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白钰跑到空旷地带道,“妈妈,我发现您对我隐瞒了很多事情,您不该这么做!我是您的儿子,爸爸的长子,我有权知道真相!” 白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以为妈妈知道什么?你以为爸爸知道什么?如果什么都知道,爸爸会选择消失吗?情况很复杂的,小宝!” “那……那我该做些什么?” 白翎语气少有的严肃和郑重:“什么都别说!现在我告诉你,大换界前别回京都了!明年,最迟后年白家将有大动荡,到时你就明白我拒绝黄家的原因。不说了,你好自为之!” “妈——” 白钰急急说了半声,白翎已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第2070章 棋局妙手 周日下午,妙茗茶楼七号包厢。 有个人匆匆一溜小跑过来,轻轻敲了两下推门而入,一叠声道:“不好意思,让白处长久等了!” 端坐在窗前座位上的白钰站起身笑道:“祁老板越忙生意越兴隆,是好事啊。” 原来客人竟是商砀森福板材厂法人代表兼厂长祁皓宽。 “时间算得好好的,开到彩虹桥遇到桩交通事故一堵就是二十分钟,实在过意不去,”祁皓宽擦了把汗,道,“白处长是我在商砀的大恩人,大救星,屡次想表示感谢您都不给机会,好不容易主动叫我喝茶却还迟到,真是。” 白钰开门见山,道:“省城商砀企业家老乡会成立了‘扶持商砀乡村振兴基金会’,对吧?” “十多年前不停地碰壁,包括我在内吃了很多苦头,现在老乡们都意兴阑姗不打算自己搞,还是委托给红会或天使微笑,”祁皓宽消极地说,“虽然红会要抽取管理费,说不定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起码能通过固定渠道发放一部分钱到贫困户、扶持贫困地区企业。同样的事我们自己做不但受到地方正府种种刁难、找碴,象我上次都险些坐牢没命!” “理解你的心情。”白钰静静道。 “不是每个地方都能遇到白处长这样的好领导,我敢说,基层特别是商砀山区基层干部不低于一半是王八蛋!”祁皓宽激愤地说,“在他们眼里,我祁皓宽不是做慈善的,不是好心好意帮扶贫困山区的,而是个肥羊牯!他们跟我握手并非友好,而在掂量肥羊牯有多重,从哪儿下手!” “根深蒂固的山区陋习啊,一朝一夕没法彻底改变,”白钰叹息道,“但在县领导班子不断注入活血的情况下,整体社会意识和风俗习惯向好的方向发展,这一点祁老板要对家乡有信心。” 祁皓宽摇摇头道:“十多年前满腔热血回家乡办厂时,我很有信心,这些年来信心和雄心都被磨砺得差不多了。拿板材厂来说,承蒙您大恩大德把我从纪委手里解救出来后,刚开始工人们安分了段时间,小偷小摸消极怠工现象明显下降,厂子效益也有了提升;从去年下半年起,渐渐地老毛病又发作起来,管了不听,扣钱就跑到办公室大叫大嚷,撒泼玩浑,唉,我都准备把板材厂转手算了,年前又被包县长先后三次登门做工作,心一软又……” “祁老板知道原因是什么?” “大概……”祁皓宽沉吟道,“红会和天使微笑都有官方背景,地方正府不怕企业却怕来头更大的,所以看到那两家慈善机构象孙子似的,转身在我们面前就趾高气扬。” “帮你们基金会找个有背景的官方后台怎么样?”白钰突然说。 “呃——” 祁皓宽呆呆看了白钰良久,试探道,“白处长需要我做什么?我,或者我们能在哪方面提供帮助?” 毕竟在商界跌打滚爬几十年,祁皓宽没天真到真以为白钰突兀约自己喝茶纯粹为了帮基金会解决挂靠问题。 白钰笑了笑,转而问:“基金会商砀老板们都做些什么生意?” “主要以装饰材料为主,板材,不锈钢,铝材,门窗塑件,木地板,瓷砖等等,有开厂做实体的,有开店的,还有做批发连锁的。” “基金会筹集了大概多少钱?” 涉及基金会最核心秘密了,但白钰问及,祁皓宽不得不如实回答:“九千万左右,我们每年以收取会员费方式募集六七百万左右,生意好的时候多给些,生意差的时候少给些,不断增加积少成多。” “也不错了……” 白钰慢吞吞喝茶,目光透过窗棂看着外面天空,良久道,“根据基金会募集资金规模,可以推想商砀老乡会实力雄厚,我想如果短期凑四五个亿都不成问题吧?” 祁皓宽并不否认:“实不相瞒,装饰材料市场利润率向来比较高,我们商砀老乡们又结成价格联盟,有着比较强的发言权,这也是基金会持续多年保持在商砀做慈善的底气。白处长有什么想法?如果帮上忙的,我代表商砀老乡会尽全力支持!白处长为商砀老百姓做的好事、实事都有目共睹,又是我的恩人,有事直说,真的。” 白钰哈哈大笑:“祁老板是爽快人,我也不兜圈子,有几个数据我想详细了解一下,希望你如实作答……” 周一上午。 白钰想拉谈啸一起向穆北明汇报方案修改框架,谈啸却早一步又“陪同孙刚主任有事”,暗知处长是打算采取疏远态度,一不介入二不配合。谈啸是资深中层干部,人脉资源深厚,这么做没问题,但自己肯定绕不开去的。 没办法,那就单独汇报吧。 “增加入股方,列为第三大股东?”听了汇报穆北明眼睛顿时失焦,茫然而惊疑。 白钰解释道:“这样解决固建重工既想确保第一大股东地位成为控股方的愿望,又满足它尽量少花钱的要求;同理省国资委、贾洛、葛兰特都是被动持股,让出少量股权皆大欢喜。” 听起来很完美。 穆北明虽然也主管过经济,无非是些浮光掠影的东西,对于股权、股本、资本结构等东西一听就头疼,更谈不上钻研,因此对白钰提出的新方案一知半解,说不出哪儿好,也不知哪儿有问题,只能顺着他的意思问: “按你的设想引入新的第三大股东后形成什么结构?” “固建重工从原方案的49%减至44%;省国资委从44%减至40%;贾洛、葛兰特各减2%加起来为8%;引入第三大股东持股10%。” “按目前态势,有具备出资几个亿入股榆达集团的企业吗?”穆北明半信半疑,“几个亿投下去仅仅是第三大股东,董事会基本没话语权,哪个老板愿意做这种傻事?” “凡入股的肯定都有内在诉求,比如贾洛的方向是房地产开发,葛兰特想打入内地市场,”白钰道,“当下让固建重工少掏钱是我们作出的最大让步,单凭这一条足以取得对方信任和满意度。” 此时穆北明最急于讨好固建重工,间接向大老板骆嘉斯献媚,对这番话格外钟意,当下颌首道: “省领导也是这个意思,要拿出切实可行的、让投资商感觉到温暖的举措,小白正沿着正确的方向努力,很好,很好。” 在和睦友好的氛围下,白钰趁机提出拟在另两个方面所作的让步: 一是董事会席位从原方案的9人增到11人,满足固建重工占4个席位的要求;剩下依次是国资委3席;第三大股东2席;贾洛和葛兰特联合控股1席;独立董事从原方案的2席降为1席。 原方案要求罢免经营高管层(总经理由国资委直接任命)必须满足三分之二反对票,白钰修改为反对票过半数即可;原方案由国资委直接任命财务总监,现同意固建重工提出人选,董事会过半数同意即可,但增设财务副总监对所有重大费用、支出进行预审批。 二是优惠政策方面,取消银行贷款必须交纳百分之三十保证金条款,改成由省内同级别省属国企或混改企业担保;税收优惠和减免从原方案五年减至三年,并设定专用账户进行管理等等。 即便穆北明这样的半内行都看得出两个方面让步都是小打小闹的毛毛雨,最核心的还是白钰端出的引入第三大股东建议,让固建重工等各方都少花钱,却没改变原有股权结构。 换作管约明肯定要从经济管理和国资委股权等角度提出一些专业性问题,但穆北明只关心能不能找到接盘侠! “几个亿呢,我不觉得老板老总们哭着喊着抢着要,”穆北明啧啧嘴道,但有第一次交锋对白钰说话口吻客气很多,“我是这样考虑,方案修改框架应该比较成熟,也最大限度体现了我们的诚意,报给省领导通过的概率很大。不过在此之前最好落实具备一定实力的投资商,防止方案通过了,却找不到投资商接手贻误战机,时候拖久了又得挨省领导批评。” 怕领导批评,这就是穆北明的境界,当然也是内地官场起码一半干部的境界,只求把事情做到场面上的圆润,不被领导批评就是终极目标。 至于有没有真正达到目的,对国家、人民、集体有没有益处,根本不在这些人考虑范畴内。 “我立即联系有意向的企业老总,修改框架还请您先在孙主任那边吹吹风。” 白钰微笑而谦恭地说。 穆北明迫不及待全文照搬向孙刚说了一遍,却将功劳揽为己有,说是工作组在自己指点和督促下做的修改。 孙刚笑笑转而向徐尚立做汇报,乍听到这个以退为进的修改框架,徐尚立与孙刚一样第一反应便是九成九出自白钰之手! 凭穆北明三脚猫功夫仓促之间哪里想得出来?大概,他都没悟透其中的含义。 刹那间,徐尚立甚至怀疑这一稿才是白钰的压箱货,之前抛出的都是烟幕弹! 因为,突兀出现的第三大股东乃神来之笔,扭转当前互不相让的僵局,又暗暗埋下一颗说不清道不明的钉子。 “既是北明同志出谋划策搞出来的,孙主任和他一起向何申长做个汇报吧,他同意了,岳申长那边估计没问题。” 徐尚立笑模笑样道。 第2071章 内有乾坤 看着急于表功的穆北明、大智若愚的孙刚,听着奇峰陡转的方案修改框架,何超幽幽道: “第三大股东在董事会也有2个席位,不简单呐。” 穆北明笑道:“固建重工四票在手,而且独董人选由它主动发起,征得省国资委认可就行,因此其实上它在董事会拥有近半票数,控股权是稳稳的。” 草包一个! 何超心里迅速作出判断,暗忖恐怕不单穆北明,包括徐尚立、孙刚等人都没看出白钰藏的后手。 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这样也好,大家都看不出来的方案通过的概率反而很大,要是看出来了,包准又吵成一团。 烦心事已经够多,能不吵尽量不吵。 “是这样啊,”何超道,“从两位同志介绍的情况来看,基本符合省主要领导的思路和要求,即在维护自身利益的基础上尽可能让利给投资商,争取合作双赢。接下来继续跟固建重工谈,还要着手引入第三大股东,经贸委的担子很重啊。” 孙刚一丝不苟道:“只要能让榆达集团顺利混改,在省里树立亏损国企引进战略投资者的样板,接下来局面就活了。” “我们既要急,又不能急,”何超道,“急要急在心里,紧锣密鼓发动全员献计献策,制订方案并快速实施;不急在台面,别让对方看出破绽趁机提高要价,通榆家底子薄,经不起外来的重量级投资者坐地起价。” “何申长的指示非常重要,回去后立即传达贯彻,争取获得工作中的主动。”孙刚道。 白钰却没有如穆北明所想四处联系接盘侠,而是到榆达化工厂几个厂区转悠了一遍。 在三厂区,遇到头戴安全帽,穿着修身而简朴工装的米果,她正在和两位工程师站在乱草丛间边看图纸边商讨扩建厂房方案。 看到远远站在车间角落的白钰,米果仅浅浅一笑,摆了摆手,与工程师讨论后才快步跑了过来。 “你很美。” 瞬间白钰真的觉得劳动时的女人最漂亮,那是一种质朴无华的、返璞归真的美,再多修饰和装扮都达不到这样的效果,情不自禁道。 “什么,你说什么?”米果大声问,轰鸣的机器声淹没了白钰的话。 白钰却又不肯再说,打了个手势来到相对安静地带,道: “其实葛兰特对持有榆达集团股份并无兴趣,对吧?葛兰特宁愿把钱用在刀刃上,在化工厂两个厂区多增加投资。” “初衷就是如此,但合作协议要求化工厂股东与集团股东交互持股,怎么,你又想玩什么花样?”米果警惕地说。 “不管什么花样,反正榆达集团是化工厂的控股方,三个厂区好比三个自治区受命于不同投资商,然后生产、产品、市场完全不搭边,自行其道。” “这也是我们最终妥协的原因,化工厂牌照属于葛兰特。” “放心,我没说一句容易产生歧义的话,只是陈述事实。” 米果凝视着对方,道:“相比过去的洒脱活泼,冷静睿智的白钰更让我恐惧。你到底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我不喜欢绕来绕去。” “我是说,葛兰特可以充分行使期权权利买足固建重工持有的榆达集团股份。” “我为什么花大价钱买个空壳子?”米果质疑道,“我会行权,肯定远远低于期权规定的上限,我没必要浪费宝贵资金;或许贾洛愿意,跟它谈去吧。” “总盘子是固定的,你买得多,它就买得少,相对应的董事会那个席位就归你,明白我的意思?” 米果蹙眉道:“听好了白钰,或许你在集团董事会有着精妙的布局,可跟葛兰特没关系,我们来中国是做生意、推销葛兰特化工产品,无意卷入权力斗争等等无聊的事情!” 白钰道:“我要提醒你一点,化工厂重大投资、资产、交易等决策权在集团手里,就是说集团董事会是最终决策者,葛兰特想真正扎根通榆,舍得缺席董事会这样的权力机构?” 米果做了个无聊的手势:“好吧,继续说。” “你说钱用在刀刃上,同意,葛兰特就按合作协议上规定持有5%股份,行不行?”白钰道。 迟疑半晌,米果道:“白纸黑字明确的条款,你何必大老远跑过来?” “第一,我来厂区是视察生产恢复情况,没料到遇见你;第二,我设想把葛兰特和贾洛联合持股比例从10%降到8%,但还是希望你按5%比例持股。”白钰简明扼要道。 米果险些跳起来,叫道:“凭什么,就凭你是我的前男友么?” “嗯,不错的理由。” “可我到桦南以来没尝到半点甜头!不是说内地女干部拿身体招商吗,你为何这般放不开?” 白钰叹道:“听我说完好不好?名义持股5%,如果不乐意可以转让1%给第三方,那样的话你持股4%还是压过贾洛3%,依然稳坐董事会那个席位。” “转让给谁?” “你先答应,然后再往下谈,这叫步步为营,懂不懂?” “感觉所有人都被你骗了!你精心布下环环相扣的圈套,我们却钻得无知无觉。” “不,所有东西都摆在台面,我没有耍诈。” 米果抿抿嘴,赌气地将脚下小石子踢出老远,道:“我想回加拿大了,这里一点都不好玩。” “米果,换别人我不可能这么直率说话的,”白钰道,“榆达集团混改是盘很大的棋,牵涉到省里主要领导和各方利益,稍有不慎便会身不由己裹挟其中,被绞杀得尸骨无存!我所做的一切是自保,也是坚持理想和信念,这方面恐怕你能理解,我在大学就是如此,现在丝毫未变!” 看着坚毅而俊郎的面孔,米果心里掀起阵阵涟漪,柔声道:“当初吸引我的就是……是的你没变,恐怕变的是我,我过于斤斤计较家族产业利益,又恰好站在你的对立面。” 白钰摆摆手:“至始至终,我都没想过牺牲葛兰特的利益,这本来就是一场没有输家的战役,所不同的是有人打攻坚战,有人打狙击战。” “好吧,我又被你说服了,”米果语调变得婉转柔媚,“‘说’应该读‘睡’,触龙说赵太后,白钰‘睡’米果,是吗?” “我不会用身体工作,米果,”说这句话时白钰想起了柳瑄瑄,心里有些惭愧,“所以……我想等榆达集团混改告一段落后,跟你好好聚一聚——与工作无关的相聚。” 米果象小女孩似的甜笑起来并拍手道:“好哇好哇,很想知道你功力有无长进,还有,技巧有没有提高……” 厂领导送来了安全帽,一行人依次考察了已投入生产的车间,米果则边走边介绍改造、扩建后的车间新用途。仓库里堆满了加拿大运载过来的流水生产线设备,米果说全套安装到位的价值七八千万,还单单三厂区这边;二厂区装配的生产设备有所不同。 考察途中,白钰似乎若不经意道:“对了,我有个做地砖的朋友手里压了批货,你看改造扩建工程能否用得上?” “没问题,我叫辛助理想办法消化,回头直接联系他好了。”米果爽气地说。 “虽然是我介绍的,质量、价格方面要把好关啊。” 白钰叮嘱道,米果趁人不备抛了个媚眼,悄声道:“假模假样的正人君子,不过我喜欢。” 这话说得,白钰颇有些汗颜,霎时觉得自己真的跟某些以权谋私的领导没多大区别: “虽然是我介绍的工程,质量问题不能含糊啊。” “虽然我介绍的房产商,必须严格履行招投标流程。” “虽然买房的是我亲朋好友,价格不能低于市场价。” “虽然……” 聊以自慰的是,温小艺初涉商海肯定不敢弄虚作假,自己也没想靠倒买倒卖装饰材料发财,而是通过简单的进出交易让温小艺慢慢摸索做生意门道,也为新注册公司增加业务量,提高信用度。 离开三厂区途中拨通温小艺新换的号码,她已在百铁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办妥委托订购人造肾脏手续,且在长袖善舞的卓语桐运作下将急需手术的温小艺父母亲都排到高危患者队伍前列。 “完美地卸掉压在心里的石头,接下来听白哥吩咐,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温小艺脆生生道。 以前诡谲恐怖的女杀手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青春明媚的女大学生。 白钰连喝两大口茶压惊,深深呼吸片刻道:“我发个电子名片给你,找辛助理联系卖掉那批地砖;然后你可以委婉地说还有点零星业务比如窗饰钢材、木工板、墙面砖等等,请他多多关照。” “如果人家不肯关照呢?”温小艺问。 “就稍稍提一下我的名字。” “如果提了名字还不肯呢?” 白钰耐心地说:“不会不肯,万一不肯也别多说什么,直接打电话告诉我,我找他的老板,就会肯了。” 温小艺恍然大悟:“原来生意都是这么做的呀,从头到底根本不提质量、价格、服务,那些东西都是骗人的!” 白钰严肃地说:“打招呼基于货真价实、服务到位之上,招呼不是白打的,打招呼就相当于帮你做背书,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噢噢噢。” 温小艺听得似懂非懂。 第2072章 重大突破 第三天,白钰“顺利”联系到愿意入股榆达集团成为第三大股东的企业—— 振华装饰城有限公司。 装饰城业务与化工产业风马牛不相及,为何眼巴巴地甘愿花几个亿入股还不控股呢? 印老板的解释是跨业经营,依附榆达打入省属国企的高端市场。以前省属国企内部装修改造,工程都给同属国企的省一建、二建直至十建,包工包料,当地私企以及装饰材料市场连汤都喝不到。 有了榆达集团股东身份,便可堂而皇之参与省属国企装修改造工作的招投标,从这一点来讲,振华装饰城的入股颇具有战略意义。 也让穆北明长长“哦”了一声,说原来这么考虑的,很不错,又是一步商业双赢的经典模式。 再把固建重工、贾洛、葛兰特三方叫来协商,黄鹰只花了两分钟就果断同意白钰提的修改框架;迟尉和辛助理再三惦量,似乎新股东的加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也就无可无不可地在关于削减部分股权的补充协议上签了字。 整理形成正式材料时,穆北明要抢功,大笔一挥加了句“在经贸委副主任穆北明同志主导和建议下”,却把谈啸、白钰等人名字划掉,列入“工作小组全体成员”。 吃相之难看,连孙刚看了都皱眉头。 不过混改方案的事一波三折到这个地步,在省主要领导们眼里恐怕既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因此穆北明的抢功与表功只能说自作多情,孙刚便也由他去了。 万万没料到的是,穆北明这一画蛇添足意外替白钰消除祸患,倒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修改框架和主要内容逐级上报,这回骆嘉斯反应倒蛮快,看完没多久便作出批示: 加快混改进程,让榆达早日步入业务经营正轨,请何超、尚立两位同志阅处。 这会儿终于知道要加快进程了。 听说申委书计快如闪电批准了修订后的榆达混改方案,岳峙非常意外,把方案翻出来又仔细看了一遍,疑惑道: “经贸委那个什么穆北明真有这么大神通,到任后立马琢磨出增加第三大股东的妙计让方案起死回生?” 秘书笑笑:“穆北明是不是神童我不敢妄加猜测,反正从未接触过榆达股改的人单单看明白这份方案,弄清来龙去脉起码得半个月吧?” 岳峙听懂秘书的意思,摸着额头说:“是啊,半个月能弄明白算不错了,情况非常复杂呀……他想主导就主导吧,早点把事情办成最好。” 随即在文件上批了个“阅”字,算是抬手放行。 榆达集团混改方案通过后,股改和恢复生产工作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焦点又回到责任认定和追究问题。 经过数月斟酌和研究,京都方面退回通榆上报的责任追究报告,潜台词是很不满意,退回再议! 不等省主要领导有所动作,韩峰峰抢先发了个大招! 周五晚上八点半,宥发集团停车场车来车往川流不息,不断有电动货车从秘密通道驶出来,甫一停稳便上去七八位老练的装卸工将装着野生保护动物的笼子、一捆捆一包包野生保护植物,驳载到来自商林的大货车上。 因为整个停车场直到宥发集团门外七八公里范围内都处于黑障技术控制之下,沿途及周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可以说绝对安全。 然而,世上真的不存在绝对。 就在货物运输、驳载得热火朝天之际,蓦地只听到一声暴喝: “不许动,警察!” 紧接着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尤如天兵天将,从各个角落冲了出来,轻而易举制伏停车场试图反抗的司机和工人。紧接着沿着秘密通道向里面搜索,一直来到处于宥发集团总部大楼底下的秘密仓库! 秘密仓库约有数千平米,分冷藏、冷冻、常温、干燥几大区域,每个区域都有精密的温控、吸湿、通风、过磅、计数等设备,且在保护动物配备自动喷水、清洗、喂食、粪便处理等系统。 秘密仓库底层更有血迹斑斑的电动屠宰台,据仓库管理员交待有些保护动物奄奄一息不可能活运,便送到这里快速处理。电动屠宰台能在短短几分钟内完成宰杀、放血、剥皮、清理等全套工序,现代化科学技术应用于荼毒国家级保护动物,真是先进科技的悲哀。 本来秘密仓库从里到外都有监控,可以完整调阅近期进库、出库及屠宰详细过程,但特警队员冲到停车场时,宥发集团值班中层干部果断下令销毁监控主机,等到特警队员控制监控机房时,所有硬盘均被物理破坏,无法恢复。 当晚被省特警大队逮捕或控制起来的人员包括: 宥发集团两名值班中层干部即宥发集团销售科副科长和运输科副科长; 宥发集团运输中心主副主任、运输车队队长和副队长; 宥发集团仓储中心副主任及一名值班员、一名仓库管理员; 宥发集团从总部大楼到停车场及外围监视点的六名保安; 宥发集团运输车队五名司机;九名装卸工; 商林吉通运输队四名卡车司机。 而且赵天戈随即让特警押车,拿枪指着四名卡车司机后脑勺,逼迫他们连夜将车开到省城绕城公路附近的一处农家大院,抓获在里面等待驳载的挂省城牌照货车司机。 然后继续顺藤摸瓜,凌晨时分查封位于省城市中心的两处专门经营野生保护级动植物的高档餐馆,拘捕两个老板和所有厨师、服务员。 从供货源头到销售终端,可谓一网打尽! 对白钰来说自苠原乡以来数年郁结的闷气终于一吐为快,赵天戈被授权全权处理此案,源源不断的省厅特警、干警越过町水市和商林县进驻宥发集团,连夜发通报缉拿包括凤花花在内的集团所有人员。 凤花花仓惶出逃,下落不明。 然而对韩峰峰、于煜等责任追究小组来说,好戏才刚刚开锣,他们认定凤麒麟多年搜刮的财物都藏在宥发集团控制下的芦山生态保护区。 问题是,保护区绵延数百公里错落分布着几十座山峰,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漫无目的展开搜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赵天戈和傅副秘书长、于煜等进驻工作组成员焦虑万端地等了一天,毫无进展,似乎根本不存在密室,凤麒麟也没把财物藏到这里。 “要不请白钰过来看看,”赵天戈将于煜拉到一边商量道,“他脑子灵活,点子多,对凤花花也有深刻的了解,没准能有路子。” “可以呀,要是搜出藏匿财物凤花花又多了条罪,他最开心了。”于煜笑道。 听说要去芦山寻宝,蓝依蓝朵都闹着要去玩,白钰不由苦笑,想了想勒令蓝依在家照顾双胞胎,却带了蓝朵。 因为蓝朵潜入并打探过芦山保护区,地形方面比较熟,且身手好反应快,关键时刻能打硬仗。 出门时却又接到电话,卓语桐听说寻宝也想搭车跟过去! 白钰为这些童心未抿的女孩子们感到无语:这可不是寻宝游戏,而关系到韩峰峰、傅副秘书长等人仕途以及凤麒麟生死存亡的决战! 也关系到贾复恩关键时刻押注到底对不对。 此时赵天戈、于煜等都快愁死了,蓝朵、卓语桐却两眼放光,准备收获特别的刺激和意外的惊喜。 赶到芦山保护区宥发集团总部大楼,傅副秘书长已经睡了,赵天戈和于煜还守在指挥室等待夜间搜索小分队的消息。 “无人机携带的金属探测仪在山里发挥不了作用,”于煜愁眉苦脸道,“十山九矿,没法区分自然金属矿与黄金佛像。” 赵天戈沉声道:“目前来看审讯情况也不乐观,没人知道凤花花有藏宝秘室——这就奇怪了,按说秘室不可能特意为凤麒麟修建,以前肯定用过不止一次,我怀疑里面还有属于凤花花的宝贝。” 白钰长时间沉吟,然后道:“榆达集团中层干部在供词里提过,纯金打造的佛像很重,成年男人想搬起来都吃力。可想而知凤麒麟的财物运过来后,凤花花绝对不可能自个儿搬运进秘室,应该有人帮忙……” “把所有装卸工重审一遍!”赵天戈拍案怒道。 “不是,抓那个行政办徐主任,”白钰道,“凤花花每次外出和活动,徐主任必定追随左右寸步不离,由此可见这家伙必定是凤花花最信任的心腹!” 于煜颌首道:“按常理也是如此,每个单位行政办主任都必须是领导的亲信,类似藏宝的粗活累活,他不干谁干?” 赵天戈二话不说当即杀气腾腾闪身出去,不出一个小时便含着冷笑回来,进门就说: “那厮没扛过去,招了!” “他说什么?”于煜大喜,抢先问道。 “芦山西侧穹窿峰里有个山洞,原是江湖术士秘密炼药的场所,位置非常隐蔽,解放后由于种种原因被废弃,直到宥发集团到此开发后发现,在幕后老板授意下凤花花让工程队做了很多改造,然后将自己大量藏品放进去,”赵天戈道,“徐主任还说有天夜里货车装载了满满一车东西过来,他和凤花花一趟趟开电瓶车送进山里,再搬入山洞,忙了一夜累得要死……” 第2073章 洞中有洞 白钰和于煜同时跳起身,齐声问:“山洞在哪里?!” 赵天戈道:“它叫盘丝洞,位置在穹窿峰山腰逸仙亭向右三十步,电瓶车可以直达,但有个问题……” “别管那么多问题,去了再说!”卓语桐急不可耐道。 赵天戈略有些不悦——如白钰所想这并非寻宝游戏,而是工作,此时能拍板做决定的只有赵天戈和于煜,连白钰都属于客串,她这么强势让人很不舒服。 “盘丝洞口有个玉石龙头开关,每次做这一步时凤花花都叫徐主任回避,并且警告说龙头可以向左推,也可以向右推,推往哪个方向、推几下都有讲究,一旦错了便会引发洞里机关启动,万钧巨石将整个洞堵死!” 赵天戈皱眉道,然后又补充道,“徐主任是真不知道,我想凤花花也不可能让他知道。” 倘若机关发动,藏宝深埋于巨石之下,意味着所有努力毁于一旦。 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卓语桐不再轻率说话了。 于煜道:“洞里藏品关系到凤家兄妹身家性命,即便活捉到凤花花也不肯如实招供吧?” “是的,我也这么想,”赵天戈道,“宁可服毒自杀,也会保守住秘密。” 指挥部里气氛凝重起来。 良久,白钰忖道:“凤花花应该不经常去盘丝洞吧?” 赵天戈道:“据徐主任交代,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凤花花胆子很小,孤身一人不敢进入深山黑洞,每次都叫上他。自宥发集团来到此地后,加上凤麒麟送来满满一卡车东西那次,去盘丝洞顶多也就五六趟六七趟。” “以被查贪官情况来看,藏入秘室、地下室、密洞的基本都是笨重不利不便携带,或者价值非常高昂不能让外人看到。如果凤花花及那个家伙并非特别嗜好收藏,估计精品也有限。” 当着众人的面于煜故意不提“程庚明”三个字。 白钰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道:“平均一年多时间才去趟盘丝洞,凤飞飞虽然心狠手辣胆大妄为,倒不是心机深沉、聪明玲珑之人,开关设计得太复杂的话,她记不住;退一步说即便记得也难以确定,因为机关启动后真有可能引发灾难性后果。” “你的意思是她会把玉石龙头的操作方法记到某个地方?”于煜一点就通,问道。 “未必拿笔记,而是某种特殊的,别人看了无动于衷,只有她一看便知的暗号,”白钰做了个手势,“比如去年上半年我记得向右推两下,今年站到面前我会突然怀疑自己,是左还是右?两下还是三下?记错了怎么办?她需要核实记忆!” 赵天戈反应也很快,思路立即跟上去:“她必须站到玉石龙头前才确定具体操作步骤,所以那个提示性标记要随身携带!会不会写在手机记事本里?” 于煜道:“不会太明显,否则容易被人发现。凤花花的年龄通常不可能过于依赖手机,何况换手机也可能带来麻烦。” “这样分析,最有可能的就是——” 说到这里白钰和于煜同时脱口而出,“首饰!” 卓语桐、蓝朵为他们敏捷且跳跃性思维惊呆了,赵天戈已带头冲出指挥部直奔凤花花在总部大楼后的独体别墅。 无须多说,正如令齐晓晓心动的游泳池,这幢豪华别墅专供程庚明偶尔过来度假之用,里面装修得金碧辉煌,精致华美程度堪比欧美皇室。 来到凤花花卧室,里面堆满了各式奢侈品和高档美容、化妆品,空气中荡漾着令人舒适的香气味儿。 拿起床头相框,里面是张凤花花的近照:夕阳西下,她一身勃勃英气的牛仔套装,手扛双筒猎枪,在松林涛海间发出自信而迷人的微笑。 “这个——” 于煜指着她手指间钻戒道。 晶莹璀璨的钻戒底下装饰着流云,有“彩云追月”寓意,而流云偏在左边且有三层。 “大概暗示向左推三下?”赵天戈问道。 白钰抬手做了示范,道:“照片面对我们,是反向的;从她的角度看应该是右边,向右推三下!” 卓语桐忍不住道:“到底向左还是向右?可得想清楚啊!” 于煜笑着拍拍她:“其实我们根本没得选,一半靠推理,一半靠运气。” 卓语桐知他拍的含意是让自己别再多嘴,遂气闷闷退到后面。 又找了两张照片,她手指都戴着“彩云追月”钻戒。 赵天戈果断拍板:“向右三下,就这么定了!不等天亮,我们现在行动!” 调了两辆电动车,车灯雪亮,空中有无人机护航,浩浩荡荡穿过山道来到穹窿峰山腰。 逸仙亭处于山腰密林之间,离山道约一百多米,名字虽不俗,却只是个普通六角小凉亭。因为日晒风露柱子上的漆早已剥落,亭顶边沿彩绘模糊不清,栏杆、亭檐、石凳破的破、断的断,根本不可能引起游客兴致,当然平时也根本没有游客过来。 沿着它向右走三十步是片茂密的竹林,再往深处便是厚实的山崖。在无人机下挂的大功率探照灯照射下,赵天戈很快发现崖壁间有处明显断层,拨开前面两棵大树杂乱的枝条和石头上厚厚实实的藤蔓,露出一片相对光滑的石壁,石壁最下面不显眼处有一块微微凸起。 抹去上面的泥土,果然象龙头,触手间冰凉滑腻。 “这个玉石龙头就值好几万呢。”白钰是识货之人,一看便知。 “这么贵?”赵天戈有些不信。 于煜出自大富大贵之家,也识得其珍贵,道:“此乃上好玉石经人工巧妙嵌进石头里,工艺水平本身也值钱。” “都退后,我来!” 赵天戈将白钰等人赶到亭子附近,挽起袖子,双手握住玉石龙头用力向右连推三下! 卓语桐捂耳闭眼,不敢听不敢看;蓝朵微微皱眉,也半侧过身子。 顷刻间石壁里面一阵“轧轧”的机械声,然后整片石壁缓缓向内斜了约三十度,正好腾出可供一人进入的缝隙。 “成功了!” 白钰与于煜兴奋地连续击掌。 “过去江湖术士居然躲到这儿炼药,真有创意。”蓝朵难得开口说话。 白钰道:“走江湖的往往就靠一两招绝活,被别人偷学去就没有竞争力了。” 卓语桐冲在最前面想大步迈进去,赵天戈一把拦住,喝道: “等会儿!” 扎个火把扔进去,见在里面燃烧得充分才放下心来。 借着火光可以看到石洞呈狭长型,洞口到内洞之间有五六长的通道且拐了两道弯,光线透不进去,石壁内侧潮湿滑腻,下半部长了不少青苔。 进洞后赵天戈想把石壁门关上,摸了半天没找到机关只得作罢。他和白钰拿着强光电筒在前面开路,于煜、卓语桐在中间,蓝朵断后依次进入内洞。 内洞是天然石窟稍加修饰而成,两米多高,面积约二十多平方米,石壁四周堆放着风干的药草枯藤,旁边是鹤嘴锄、圆头镰、斗笠和各种规格的小撇锅,以及铜捣钵、竹编药筛、蹍船、小铡刀之类,最里面有个半米高的石台,上面空空无物。 果然炼药的场所,都是专业工具。 “徐主任交代说每次把东西运到这里,凤花花就叫他退到洞外守着,其实估计洞内有洞,她要完成最后一步搬运,往往都要等两三个小时,”赵天戈道,“大家找找看暗洞藏在哪里?” 众人立即四下散开,不多时蓝朵大声叫道:“看,这边有道墙!” 白钰等人都跑到石洞右侧,几支手电筒映照下,只见山洞深处阴影部分有道屏风式的石壁,不象其它山壁有明显的脉络和纹路,上下连贯浑然一体,而是由形状各异、颜色也大相径庭的岩石堆彻而成,它衔接洞穴上方垂落的石幔浑然天成地将首领墓穴分割为两部分。 若非走到面前细看,根本想不到在这种地方会有如此精巧的人为杰作。人工石壁右侧尽头,一个黑黝黝的之字型入口呈现在众人眼前。 依次进去,内洞并不大,约十五六个平方,布置得象大户人家的正堂。正面石壁上挂了幅水墨画,两边楹联曰:兰畹家风馨濯瑕,龙门族望势峥宗。下面陈设着八仙桌、太师椅,左边是八扇精美的仕女屏风,右边是花绘黑漆案台,案台上有一对嵌丝白玉明月盘。洞内每件东西上都洒了金粉,电筒一照金光灿灿,给人富丽堂皇的感觉。 这显然是明朝高官家居用品,每一件均精美绝伦,桌椅是紫檀木,八扇屏风是黄花梨加水粉彩绘,石壁上的字画则出自名家之手,龙飞凤舞,大气磅礴,而最吸引眼球的莫过于案台上的那对白玉明月盘。 盘身是白色底子略带天青色,体薄透光,瓷质细腻,它的釉色更为独特,烛光下红、蓝、青、白、紫交相融汇,灿若云霞,似烟似幻,如梦如烟。 赵天戈盯着白玉明月盘看痴了,喃喃道:“别的都不要,我只想把这对白玉盘放在床头,每天都能看到。” 于煜笑道:“想得美,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宣德官窑青花瓷,拿到国际市场拍卖少说两百万,放到床头?只怕你从此睡不着觉了。” “落款上的‘宣德年制’里的‘德’字‘心’上好象少一横,会不会是赝品?”卓语桐指着盘底四个字问。 第2074章 人赃俱获 “宣德年款遍器身,楷刻印篆暗阳阴。横竖花四双单无,晋唐小楷最出群,”白钰随口吟道:“这是古陶瓷鉴定家孙瀛洲为宣德官窑年款编成四句口诀,‘花四’里的‘花’即青花,‘四’是指‘宣德年制’四字;合起来的意思是‘用青花写的四字’,青花料书写的瓷器在瓷器界很少见,而且篆书里‘德’字有一横而小楷没有,因此缺一横的青花落款成为鉴别是否是宣德青花的重要标准。” “噢——” 卓语桐、蓝朵等人听得似懂非懂。 于煜拍拍手道:“这些东西且先放在一边,继续我们的工作!这么大石洞,没看到一尊纯金佛像,也没有传说中的字画古玩,洞里肯定还有玄机!” 赵天戈恋恋不舍放下白玉盘开始搜寻,然而这回有点邪门,十多个平方的石洞,五个人找了将近一小时,前后不下二十个回合,愣是没找到。 开始尽量不移动里面的摆设,到后来为了找得更仔细,不得不搬开太师椅、屏风、案台等,蓝朵甚至怀疑机关在石壁书画后面,站到八仙桌上一一揭开看了看,又失望地跳下来。 “眼看就快到达终点,却连门都找不到了,怎么回事嘛?”卓语桐嘟囔道,有点失去耐心了。 于煜道:“再多动脑筋,暗门一定设在某个地方,否则一卡车的宝贝辛辛苦苦运进来,怎会不翼而飞?” “暗门……” 看着都有些失去信心的同伴们,白钰目光再度扫过整个石洞,最后定定看着石壁上的书画,嘴里反复吟咏,“兰畹家风馨濯瑕,龙门族望势峥宗……” 蓦地眼睛一亮,叫道,“答案找到了,这是一付藏尾联!” “什么?”赵天戈和卓语桐同时问。 “濯瑕,峥宗,把这四个字连起来读!” “濯瑕峥宗,濯瑕峥宗……”卓语桐茫然道,“好象没什么意思啊……” 于煜大叫起来:“桌下正中!秘密藏在八仙桌下面!” 赵天戈这才明白过来,赶紧钻到桌下用电筒一照,原来桌面背后有个漆得通黑的暗盒,莫非有心细看根本无法察觉,所以白钰、蓝朵在桌底下来回钻了好几回都熟视无睹。暗盒里有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玉石龙头,长约七八厘米,须发毕现,面目狰狞。 “这……这又是干什么用?”赵天戈摸着玉石龙头不解道,“与外洞口那只差不多啊。” “等等——” 白钰接过它把玩片刻,走到八仙桌对面石壁下,那儿有个凹进去的小洞——刚才搜寻时众人曾对它的作用产生疑问,将玉石龙头慢慢塞进去,大小正好吻合,等整个玉石都没入小洞,就听“砰”一声,屏风后的石壁从中裂开,灰尘中赫然露出一个圆圆的石洞。 它就是进入藏宝秘室的最后一道门! 几支手电筒同时照进去,顿时金光闪闪,几十尊纯金打造的佛像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于煜抢先冲进去连续看了三尊金佛像,不错,上面都镌刻着凤麒麟夫妇的名字,每尊都有! 再看密洞右侧,几根实木柱子深深扎于石洞上下石头里,再细看柱子中间还镶嵌有轨道。 于煜一拍脑袋道:“对了,难怪刚进洞总觉得那个石台有些突兀,原来它起着升降机的作用,所有宝贝都放置于石台上,然后按动机关降到密洞,省得凤花花搬来搬去。” 白钰无暇回答,迅速从壁柜里捧出几十幅泛黄的古画,戴上手套一一展开后仔细打量,不间歇地连看十二幅字画,掩不住失望地说: “都是凤麒麟的收藏章,没有别……别的……” “是吗?” 于煜知哥哥心心念念要抓住程庚明的狐狸尾巴,也凑过去看。 “别看了,”赵天戈道,“徐主任说那夜凤麒麟的宝贝都运进洞后,凤花花说空间太小装不下,把自己收藏的装了六七个箱子带出洞,第二天亲自押车不知去了哪儿。” 白钰与于煜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好狡猾的家伙!” 程庚明分明担心受凤麒麟牵连,继而被挖掘出秘洞藏宝祸及自身,同时也出于“不把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考虑,让凤花花迅速转移自己的财物。 到底黄海系出身,干坏事都比寻常贪官污吏棋高一着。 但不管如何,几十尊亮瞎人眼的纯金佛像、二十多幅古字画,足以成为指控凤麒麟巨额财产不明罪的证据。 第二天上午,在省公安厅以及闻讯赶到现场的省纪委、省正法委等方面人员监督下,财物被一批批运到盘丝洞外,来自省文物局、省博物馆的古玩鉴定专家一字排开现场鉴定,凡鉴定为真品的立即封存,赝品则另行打包由特警护送到京都进行二次鉴定。 看来送礼的都发自内心地真诚,几十尊佛像不用说都是足金;二十多幅古字画仅一幅存疑,两幅待定;十多件明清瓷器则全是真品。 此时恐怕凤麒麟内心也无比崩溃吧,因为从统计受贿金额角度,赝品越多则受贿金额越少。 唉,送礼者为什么都如此实诚呢? 还有,因为所有纯金佛像都有凤麒麟夫妇名字,古字画都有他的收藏印章,因此默认密洞里没有印记的瓷器、陶器、青铜器均记到凤麒麟名下。 那凤花花为何畏罪潜逃? 她的事儿更大,触犯《野生动物保护法》,根据其罪行和恶劣程度最高可判处无期徒刑! 相比之下窝藏罪、同谋罪以及知情不报等简直就是小case。而且最大快人心的是,终于把程庚明胡作非为的一亩三分地来了个连窝端,彻底断了他的财路。 想想这个,白钰夜里睡梦都笑醒好几回。 最难得的是出面铲除宥发集团至少在台面上与白钰、于煜都没关系,也涉及不到贾复恩,出头的反倒是副申长韩峰峰。 韩峰峰也是迫不得已。 京都要求加大追究和问责力度,不是韩峰峰倒,就是凤麒麟亡,权衡利弊,韩峰峰也顾不得许多了。 证据确凿,应韩峰峰的请求省纪委书计周克银当机立断将凤麒麟“保护”起来,至于是否正式采取双规措施,要等常委会讨论通过。 这当中自然又些微妙因素:同为通榆本土系,周克银与岳峙之间却有些微妙,部分原因与当初竞争申长有关,另外则是长期以来派系利益不平衡产生的争端。 恰好韩峰峰就属于周克银这条线,因此必须“当机立断”,与此同时毫不客气向榆达集团派出专案组,全面搜集凤麒麟的犯罪证据。 当初徐尚立率队获得的第一手原始资料终于发挥作用,专案组通过它按图索骥展开了深入调查! 然而这些都是场面上的“应急措施”,要正式双规凤麒麟面对面进行审讯,非得省常委会同意。 其实在程序方面,普通副厅哪怕正厅干部,基本上省纪委书计与申委书计合计一下就可以双规了,常委会讨论通过只是走个流程。因为常委会不可能想开就开,省主要领导要凑齐了才行,万一贻误案情可不得了。 考虑到凤麒麟作为正厅级省属国企负责人的特殊性,周克银向骆嘉斯请示时,骆嘉斯沉思良久说先监视起来防止潜逃,具体措施等常委会讨论。 人赃俱获,难道还能有争议? 答案是,有。 原因很简单,纯金佛像、古玩字画都没从凤麒麟家中搜出,也不是从他的所属房产、权限控制区域搜出,从凤麒麟到宥发集团秘洞之间缺少一条证据链,即不能证明那些财物受凤麒麟委托保管,因此存在栽赃可能。 事实也是。 周克银紧急提议召开的省常委会刚开始,申委副书计沈志岱就放了一炮: “根据金佛像上刻的名字抓人,回头排查一下省城所有寺庙我看能抓几万人!名字可以人为添加,古字画上的收藏章更能做假!有人就是想搞凤麒麟,种种手段不足为信,不要把他跟凤花花违法捕猎野生保护动物混为一谈,性质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沈志岱、岳峙一脉相承,都是通榆本土系主流人物,孙刚就靠他俩的路子稳坐经贸委主任。 正法委书计姜涛向来与这些主流格格不入,反驳道:“同志们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有那几十尊纯金佛像还犯得着栽赃别人,吃饱了撑的吧,对吧?再说了真栽赃单刻凤麒麟就行,何必带他老婆名字?多刻字也增加栽赃成本呢。” 有的常委揶喻地笑起来。 桦南诗委书计钱生潮摇头道:“情况很复杂,或许不是姜涛同志想的那么简单。凤麒麟夫妇信佛、家里有佛堂,省城很多人都知道,当然作为正厅党员领导干部丧失信仰转而信佛是不对的;凤麒麟嗜好把金器融了铸造佛像,在省城也是公开的秘密,所以不排除家里有那么两三尊、四五尊,人家国企老总年薪上百万,家里弄几铊黄金不稀奇吧。但会不会有人利用这一点做文章,有意吸引或转移大家的视线?” 吴通闲闲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沈柳则说:“可以做个区别,哪些纯金佛像是凤麒麟的,哪些是栽赃的,技术方面可行么?” “既然栽赃肯定做得一模一样,没法甄别!”沈志岱说。 常委会开到这个份上,算是卡住了。 第2075章 关键半票 会议出现僵局。 这时何超说话了,语气沉稳地说:“谈到技术,其实有办法进行鉴定,如果同志们都认可现在就能打电话,我觉得十分钟内应该出结果。”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申委秘书长王辰笑道:“何超同志别卖关子,赶紧说什么办法?” 骆嘉斯、岳峙等人碍于面子不便问,沈志岱等人不想问,只能由王辰出面两头抹稀泥了。 何超只说了两个字:“指纹!” 整个会议室顿时一震,悟出何超办法之刁钻:即将与几十尊纯金佛像,凤麒麟夫妇想必难舍难分,临行前反复摩挲,依依不舍;装入箱里时,不消说都是夫妇俩亲手一尊尊放进去;到了宥发集团,徐主任把箱子搬入外洞后最后一道工序凤花花亲自动手。 由此推测,每尊纯金佛像上都清晰印有凤麒麟夫妇和凤花花的指纹,正好完成从委托到藏匿的过程! 姜涛立即表态:“很好的主意,同志们没意见我这就通知复恩同志安排检测!” “等等!” 岳峙终于开口,沉吟片刻道,“荒郊野岭里的秘洞,一批线索指向凤麒麟的赃物,貌似合情合理实质不然,比方说,纯金佛像上有十个人的指纹,为什么偏偏凤麒麟有问题,其他九位呢?所以我个人觉得还需要更多确凿的、无可辩驳的铁证。同志们呐,凤麒麟并非通榆一个犯错误的国企老总,却是第一个在混改关键阶段被查出问题的国企老总,目前情况看榆达混改已基本步入正轨,接下来会有更多亏损省属国企跟上去,所以对凤麒麟的查处具有很严肃很重要的风向标意义,必须慎之又慎把握好分寸,左不得,右不得,而要刚刚好,这是我的想法,供同志们斟酌。” 何超微露冷笑却没说话,代表省正府的两位常委在会上对掐的话非但影响不好,也会在省正府领导班子里形成不和谐氛围。 周克银却没这个顾虑,此次常委会就应他要求开的,岂能因为申长一席话就打退堂鼓,当下道: “全省城人都知道几十尊纯金佛像就是凤麒麟贪污受贿所得,省纪委却因为证据链不完整畏首畏尾,作为省纪委书计,我都觉得理由太牵强!省纪委专门查处干部,我们眼里没有机关、基层、国企之分,只要违反党纪国法一律拿下!反过来说,因为榆达正在混改,就不能查处凤麒麟吗?我不赞成这样的逻辑!” 岳峙不便直接反驳,沈志岱跳出来道: “正因为线索指向过于明显,我们更要谨慎小心!无论申委省正府还是省纪委,都要保持独立思考,不能被舆情牵着鼻子走!事实上近两三年来一直有人在抹黑、诬蔑、打压榆达和凤麒麟,基于什么原因暂时不清楚,但我们应该站稳立场,既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吴通陡地射出一支冷箭:“从连续几年干部测评和谈话来看,凤麒麟有没有违规违纪我不敢断言,但肯定不是好党员、好干部!” 岳峙瞳孔骤地收缩,没料到半道杀出个程咬金! 开这次紧急常委会,岳峙暗地里做了实力权衡:纪委书计周克银、正法委书计姜涛、常务副申长何超、统战部长沈柳是铁定的倒凤派;自己加上申委副书计沈志岱、桦南诗委书计钱生潮、宣传部长庄彬属于保凤派。 四票赞成,四票反对,旗鼓相当。 因为骆嘉斯兼任警备区政委,郑首长按军部要求退出申委常委序列,这样就剩下三票: 骆嘉斯视情况而定,不会轻易发表看法,最终肯定倾向于多数常委的意见; 申委秘书长王辰属于骑墙派,在查处凤麒麟的问题上不持立场,一切以安定团结为己任,但很可能看出骆嘉斯内心深处还是赞成,会捱到最后投下赞成票。 关键就在吴通这一票。 倘若他赞成,即形成六票对四票的优势局面,骆嘉斯便可顺水推舟拍板查处;他若反对,五票对五票的均衡局面下,作为申委书计骆嘉斯不会主动出头改变双方实力配比。 还是以打和牌告终。 对于特立独行的吴通,岳峙有点拿不准,但从凤麒麟反馈的信息来看,好像拜托某个人悄悄打过招呼,吴通也似乎答应了—— 凤麒麟其实走的是凤花花的路子,毕竟程庚明相当于半个便宜妹夫,而程庚明通过眼镜王蛇内丹攀附上吴通的关系。 吴通在此节骨眼上表态同意查处也是迫不得已。 春节前吴通悄悄回了趟老根据地,与一班沿海系领导干部私晤时才惊讶地得知,原来町水成书计就是程庚明! 前任申委书计王益峰自然知道,可他跟吴通虽同属沿海系却不是同一流派,直到调离都没透露这个惊天机密。 假设几年前,吴通得知这个消息肯定暗自狂喜,而今却尤如浇了盆冷水!官场密友好心提醒,务必要远离程庚明,这家伙在芦山生态保护区惹的麻烦有点大,昔日黄海系隐隐有不想硬保的意思了! ——这也是贾复恩毅然同意出动特警强闯宥发集团的内在逻辑,他也从严华杰不经意间流露的种种迹象和细节看出端倪。 相比之下,自己执著追求的眼镜王蛇内丹算什么鬼?必须以大局为重! 所以吴通投下赞成票,意味着与程庚明、庄彬势力的决裂。 “哦,吴通同志也赞成查处,”骆嘉斯颇为意外地说,转而问,“王辰同志呢,就等你发言了。” 言下之意,你再举手同意我就拍板,结束战斗! “相比是否查处凤麒麟,我更在意的榆达集团干部员工的感受,”王辰眉头紧锁沉重地说,“大厦将倾,人心惶惶,此时此刻不管凤麒麟平时多么不受欢迎,多么霸道专横,他毕竟代表国家,代表国有资产,有他在集团上下都会安心许多;相反……前段时间经贸委为经营层任命权问题与控股方吵得很厉害,如果凤麒麟一倒,人家不就有充分理由进行彻底换血吗?我觉得区区一个问题干部无足轻重,现在都靠边站了影响也就那样,重要的是做出任何决定前要站得高一点,看得远一点。” 姜涛最讨厌他的骑墙风格,冷笑道:“王辰同志左点一下右点一下,都把我点糊涂了,请问王辰同志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王辰不紧不慢地说:“意思很明确,凤麒麟违规违纪行为性质严重,应该查,但不是现在,我建议先缓缓,等榆达集团混改正式落地后再说。” 啊,他居然投下反对票! 这个转子拐得令人措手不及,包括骆嘉斯在内。 申委秘书长应该是申委书计忠实追随者和铁杆后卫啊,怎会临场给骆嘉斯出难题呢? 骆嘉斯也不愧为官场老将,眼睛眨都没眨便道: “王辰同志说得有道理,榆达集团混改尘埃未定,加之常委同志们对立即采取措施分歧比较大,关于凤麒麟违规违纪行为查处问题暂缓决定,省纪委继续监视居住,正府相关工作组做好榆达集团干部员工维稳工作,散会!” 话音刚落,岳峙等人如释重负舒了口气,出门时钱生潮拿胳臂有意无意碰了王辰半下,意味深长笑笑离开。 王辰恍若不知,更没看隐含愠怒之色的骆嘉斯,径直布置会议记录人员注意与秘书们核对和整理参会人员发言,及时让常委会补签字。 直到常委们全都出了门,秘书们则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看会议记录,王辰才轻叹一口气,无力地坐到最后排座位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王辰简直恨透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王志立! 个子一米七九,高高瘦瘦长相还算可以,虽说成绩不怎地只考了个三本院校,毕业后在王辰一手运作下先“考”入省城某事业单位,然后内部选调到市正府办公室,三转四转把事业编制变成公务员编制,再下派区机关锻炼,今年三十六岁已混到副处职,不能算好,反正也不差,王辰酝酿儿子四十岁提拔正处职,后面一看他的造化,二看自己退下来后余热有多热,能否冲刺一下副厅。 在省部级领导层面,凡有子弟进入仕途的运行轨迹大抵相同,王志立不是最特殊的一个,事实上省城正处职干部满把抓,根本不稀罕。 然而王志立的私生活简直一塌糟,糟的程度令王辰难以启齿! 王志立从毕业到现在已经结了两次婚,都以离婚收场,原因很简单——爱人不能接受他的怪癖,是的,性怪癖。 王志立好像天生就有施虐心理,小时候经常拿针挑火烧老鼠、兔子、小猫小狗为乐,每当看到它们痛苦得乱嚎乱叫,他眼里就闪烁着极其兴奋的光芒,手舞足蹈快活得要命。 上学后经常失控地暴揍同学,几次都险些出大问题。王辰夫妇特意陪儿子看心理医生,当时就指出随着年龄增长,社会环境会逼迫王志立把这种嗜暴嗜虐倾向隐藏得很深,外表几乎看不出来。 “大概率下,这种可怕的嗜好会转移到欢爱上,也就是通常据说的信虐带!”心理医生一字一顿地说。 当时王辰没意识后果的严重性,仅做了几次心理辅导就草草结束——主要担心被学校及外界知道后脸上无光。 第2076章 来日方长 之后王志立两次离婚,对方起诉理由都是“家暴”,其实王辰心知肚明根本不是通常意义的家暴,真正的理由双方都说不出口。 婚姻连续受挫和特殊好使得王志立索性懒得重建家庭,此后安份守己让王辰轻松了一段时间。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表面老实下来的王志立实质干了桩大事:偷偷加入省城最隐秘的信虐带圈,有男有女你情我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不用担心控诉、举报什么的。 从此王志立过上了愉悦而舒心的生活。 然而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集体活动”当中,王志立不慎失手勒死了毫无防范措施的“伙伴”! 更糟糕的是,死者的丈夫竟是市公安局民警,听到噩耗后凭着职业敏感立即请同事把宾馆及周边监控全部查封,仔细盘查之下挖出轰动省城的脏圈,涉案者达四十多人! 而罪魁祸首王志立则在警方抓捕前,被王辰抢先一步保护起来,从此消失于公众视线范围内。 压住案子不扩大化,并对王志立高抬贵手者,便是申委常委、省城诗委书计钱生潮! 此大恩大德,王辰岂能不铭记于心? 更况王志立只是暂时避过风头,毕竟失手勒死了人,如果不选择潜逃出国那么唯有走司法渠道一途。 到时怎么运作,怎么编造证据如双方签了《免责协议》等等,怎么软硬兼施逼迫死者家属放弃起诉,又怎么通过司法流程让王志立免于法律追究,要做的工作很多很细,而且非得钱生潮继续出面。 有这样曲曲折折的原因,王辰才壮起胆子不顾骆嘉斯感受投了半票反对票,虽说半心半意,对岳峙等本土系来说已经足够。 回到办公室,骆嘉斯坐在桌前若有所思看着窗外。 “骆书计,您看……接下来怎么办?”秘书何等机灵,看出主子心里不痛快,主动凑上前问。 骆嘉斯长长思忖,道:“打听一下老王支持那边的原因……肯定有原因,必须及时找出来!” 秘书恍然大悟。 对申委书计来说,重要的并非能否办成什么事,达到什么目的。他真正在意的是“人”,必须琢磨透每位班子成员决策背后的因素,这样才能做到游刃有余,从容自如应对所有突发事件。 听到暂缓查处凤麒麟的消息,于煜第一反应是不是听错了,或者秘书跟自己玩笑! 真是天大的玩笑,刻着“凤麒麟”名字的纯金佛像都摆到面前了,还说缺乏完整证据链,立案查处依据不足! 难道,难道官场某些领导可以无耻到没有底线吗? 于煜感觉到深深的悲哀。 这种悲哀远胜当年高园园决绝分手的感觉,那只是全身冰冷和痛苦难过,如今则是对体制彻头彻尾的失望! 刹那间,他甚至想起赵尧尧所说的话:官场不好玩,你的性格也不适合玩,跟妈妈去伦敦吧,那里美女如云。 做妈妈的拿“美女如云”来诱惑儿子改变主意,恐怕只有赵尧尧了。 带着沮丧透顶的心情回到豪华别墅,头一次关照管家无须准备晚餐。 “没胃口。”于煜说。 管家脸上闪过一丝讶色,鞠了个躬退出去。 独自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后院花草,于煜脑中思绪很乱: 忽儿想到永远老神定定、智珠在握的于云复; 忽儿想到永远不失热血青年体质,老夫聊发少年狂的于道明; 忽儿想到从愤青到官场老油条的于正华; 忽儿想到爸爸…… 对了,爸爸在官场遭遇挫折时有没有灰心、失望、徘徊过?爸爸很早就秘密拥有庞大的商业团队和资产,有没有考虑退出官场? 从爸爸仕途奋斗史来看,或许会悲观失望,或许会徘徊失措,但绝对没有“退出”的念头! 因为方晟是真正的官场先锋,自古以来只有冲锋在前战死沙场的前锋,哪有软弱退让畏首畏尾的前锋?! 我是方晟的儿子,我不能丢方晟的脸! 想到这里于煜紧握双拳,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这时突然听到身后有轻微响动,回头一看是刚从外面回来、卸妆后清水容华的卓语桐。 “你……最近挺忙?”于煜问了句废话。 卓语桐缓缓走到他身边,双手轻轻挽着他手臂,道:“心情很差,是吗?” 长长舒了口气,于煜道:“刚才已经想明白,好多了。” “因为凤麒麟?” “是,也不是,”于煜道,“令人恐惧的不是凤麒麟,而是庇护他的强大关系网,证据摆到台面都可以选择性无视,街头无业游民哪怕抢十块钱就会坐好几年牢,莫不成了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久而久之法制松弛民心背离,后果不堪设想!” “但我们无力改变体制最根本的痼疾,只能尽力而为,对吗?” “当努力总没有结果,会让努力道路上的大多数人失去前进动力,继而选择平庸,类似例子太多了数不胜数,”于煜道,“既然选择坚守我不会放弃,但我担心同行者越来越少啊。” 卓语桐柔声道:“没少啊,你身边的白钰、赵天戈等等都在努力,都在无尽的黑暗的泥沼里挣扎、突破,也许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明显变化,但最终胜利将属于我们。” “是啊,黑暗的泥沼里挣扎,稍不留神便会淹没……” “不会呀,我水性好,我会救你……” 卓语桐俏皮地眨眨眼,身子却有意无意挨得更紧。她回来后就冲了澡,此时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混合着体香,在如水月光下散发着只可意会不可言说。 于煜身体最深处掠起阵阵动。 上次爱还是白钰结婚创造的机会,回想与夏艳阳的一夜疯狂恍若隔梦,作为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其禁锢已到达极限,轻轻一根灯草便可引燃熊熊烈火! 何况两人朝夕相处,彼此已知对方心意,如白钰所说缺的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于煜用力搂过她的肩头,她并不抗拒倚入他怀里。 他轻轻吻她,她报以热烈回应,再度让他领略那种层次分明、螺旋式上升的愉悦。 两人体温越来越高,嘴唇却似融化般黏在一起无法分开。 他抚摸她的后背,突然惊讶地发现她的睡袍已自动解开飘然落地,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具白玉般玲珑剔透,凹凸有致,可深深埋藏他的轻吻,令他窒息! 从后窗到大床大概四步,不知怎地于煜感觉一步便迈上了床,然后藤蔓般交织得密密匝匝。 紧接着卓语桐陡地——仿佛在高速公路上飙风猛地踩下刹车,突然变得忸怩而生涩,完全被于煜掌控到主动权,听任他逐步占领战略要塞…… 她的身体也似初绽的荷花。此时于煜根本顾及不了许多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大军压境挥师直下! 卓语桐在他耳边颤抖地说:“轻点,我是处……啊——” 不等她说,他也察觉到了,可这时候说有啥用啊! 如诗曰: 花叶曾将花蕊破,柳垂复把柳枝摇;金枪鏖战三千阵,银烛光临七八娇。 云雨渐散,夜色朦胧。 此时的卓语桐与当年的高园园、数年前的夏艳阳初经人事的神态完全一样,眼角隐约衬着泪花,委屈而又羞涩地蜷在他怀里,静静地,一句话都没说。 于煜轻抚她的长发,她的香肩,心里感慨万千。 总算知道她在自己面前——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她在白钰面前也说过,“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原来指的是处子身! 本以为她经历过情深似海的前男友,又在省城游戏人间,即便没有复杂的爱史也会“阅人多矣”。 谁知自己竟是第一个。 再想卓语桐果然是聪慧明理,拿捏分寸极为精准的女孩。与高园园相比,同样在自己处境非常不利,情绪相当低落的时候,高园园主动提出分手离他而去;而卓语桐却勇敢地付出第一次。 这样大气的女孩,理所当然要娶作老婆! 心里漫过结婚念头,嘴里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语桐,我要对你负责,我们结婚吧!” 卓语桐抬头默默看着他,良久,冰凉的唇温柔地覆盖到他嘴唇上,两人又紧紧拥抱到一处…… 清晨醒来,睁眼便看到怀里酣睡未醒,端庄而明亮的女孩,于煜忍不住从鼻尖一路吻下去,等到她惊醒过来时三度兵临城下,她三度沦陷,迷失在无边无尽的春色之中…… 空降通榆,于煜首次上班迟到,凑巧的是傅副秘书长九点整召集开会,他慌乱得笔记本、茶杯一样没带,空着手匆匆来到会议室。 傅副秘书长误解他为查处凤麒麟的事闹情绪,会后叫住他说:“不要急于求成,饭得一口一口吃,用力过猛反而不好……还要注意身体,来日方长。” 于煜也误解了,以为领导影射自己贪恋影响工作,暗想领导到底是领导,连这种事都看得出来! 当下红了红脸,低声道:“是的,我明白。” 第2077章 天堂地狱 很奇怪,昨夜欢娱后于煜似乎来了桃花运,当天中午陪徐尚立吃午饭时他突然若有所思说: “下午三点左右有个女孩子过来办事,你接待一下,看看需要提供什么帮助。她在基层工作,不熟悉省府大院的情况。叫尹冬梅,我把你的手机号码给她了。” 于煜好奇地问:“您还认识通榆基层同志啊,也是京都来的?” 徐尚立笑道:“不是不是,而是……跟你年纪差不多大,长得不错,能力也可以,见见吧有好处没坏处。” 啊,徐尚立居然出面做红娘?! 于煜赶紧说:“徐申长,我已经有女朋友啦,已经相处一年多。” 徐尚立还是笑:“看你想到哪去了,见面是陪人家跑手续走程序,哈哈哈哈。” 领导到底是领导,说话滴水不漏,硬是挑不出半点错。 下午三点多,于煜在省府大门口见到那个女孩,尹冬梅。 乍见之下仿佛卓语桐的另一个版本:高高挑挑一米七的个头,头发自然卷成小波浪状,脸庞似洋娃娃般可爱却又落落大方,交谈数语,于煜便嗅到非常亲切且熟悉的—— 京都大院子弟风! 区别是卓语桐略活泼外向,直率锐利;而尹冬梅略内敛低调,有股不动声色间的冷静。 试探她的来历底细,尹冬梅口风很紧,只说自己毕业于清华大学经济系,目前在基层工作。 到底哪个地方,什么职务都不肯说。 于煜倒不太喜欢这种防范心理太强,吝于与别人交流的女孩,简短交谈之后便转到工作方面,问清楚她需要办哪些手续、涉及到哪些部门,然后一路陪同。碰到架子大的抬出徐尚立招牌;碰到人多忙成一团的,把经办人员拉到走廊耳语两句;碰到手续不全需要完善的,笑嘻嘻请对方先放行,拍胸脯保证善后工作包在自己身上。 两个小时跑下来,把尹冬梅预计三天完成的事都办妥了。她面露赞许之色,离开时很正式地与于煜握了握手。 她的手如她人,干练而修长,柔软却有力度。 挺有内涵的女孩子,如果没有卓语桐出现在前,相处试试也可以的。看着她的背影,于煜出神地想。 隔了两天,于煜又陪徐尚立吃午饭,突然想起这事儿顺便带了一句,说上次您关照的那位尹冬梅的事都办好了。 徐尚立“哦”了一声,说她发短信表示感谢了,都还顺利吧? 顺利。于煜说。 徐尚立点点头便转移了话题,此后再也没提过尹冬梅的名字。 于煜感觉所谓协助跑手续可能是非正式相亲,由此说来人家女孩子压根没看中自己,自然没有后续消息了。 虽说有了卓语桐,对这种事根本不在乎,可从内心讲还蛮受打击的。自从空降到省府大院以来,明里暗里说媒的,隔三岔五打着咨询工作名义前来“瞅一眼”的少说也有上百起,基本上女方都是一眼就相中。 于煜大户家族的富贵气质和与生俱来的书卷气质,正是绝大多数女孩心目中白马王子形象。 那位尹冬梅喜欢什么类型男生呢?想不明白。 申委高层博弈仍在继续。 凤麒麟侥幸躲过一劫后,岳峙开始主动推进落实京都关于加强责任追究力度和加重问责处罚的指示,目的其实很简单,想把主管生产安全的副申长韩峰峰作为替罪羊顶下所有责任。 一般来说,只要有副申长级别的领导干部被免职降职,京都以及社会各界从心理上都觉得可以接受,不会再穷追猛打。 反之一昧严防死守拖着不办,怒火将会继续蔓延扩散,最终烧到申长甚至申委书计身上都难说。 岳峙第一步先通过省正府秘书长向韩峰峰传话,暗示眼下最体面的选择是主动辞职,这样以退为进换取京都和申委省正府同情,“辞职但保留待遇”,岳峙如是说,只要副省级的级别和待遇还在,过两年等风头过去再设法弄到人大政协,亦算平稳着陆。 如果坚持不主动辞职呢?岳峙威胁说后果可能会很难堪,现在京都对地方重大安全生产事故的问责力度很大,出手越来越重,弄不好副申长位子保不住也罢了,还要让纪委介入调查,到最后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韩峰峰听了无动于衷,就当岳峙放了个屁。 岳峙说的好与坏两种可能对不对?对,但属于概率极低的两种极端情况。 辞职后保留级别和待遇,这是当下问责处理的通行手法,岳峙说以此换取京都和省领导同情并为今后复出到人大政协任职,那是纯属忽悠。首先这种事谁摊上谁倒霉,哪个同情你?其次人大政协享受副省级待遇的位子都抢手得很,什么时候轮到污点干部,哪位省领导愿意承担舆情风险?还有就是,过两年岳峙都不知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说的话还管用么? 同样,岳峙威胁纪委介入调查也是恫吓,申长固然在省级权力场炙手可热,呼风唤雨,可是否查处副省级领导干部还真说了不算——申委书计都说了不算,查处权归属钟纪委。钟纪委也不可能指谁打谁,有的要经京都最高层讨论,有的要征求正务院、钟组部等意见,有的还要考究和权衡大局。 因为安全生产特大事故追责主管副申长,继而钟纪委介入,类似先例是有的;但更多却是免职、降级降职为止,不再深究。其中的分寸或者说潜规则主要有两个方面: 一是是否造成重大舆情,即这位省领导有没有触犯众怒,被网络不依不饶穷追猛打,挖出一连串丑闻或贪污实锤; 二是省领导刻意虚报、瞒报、打压事故伤亡数、实际损失等报道,采取不正当手段惩处坚持反映真实灾情的正义之士等。 韩峰峰自忖事后在全省安全会议上有过强调定期巡查和合规操作;事故发生后第一时间抵达现场指挥抢救,三天三夜没离开过老厂区半步;事后组织和领导责任追究小组深入调查、排查和落实责任,可以说所有官方形式和程序都做得一丝不苟。 所以听完传话,韩峰峰只淡淡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来者看出他的态度,一言不发退出办公室。 一招不成,岳峙亲自出马,挑了个机会对何超说: “何超同志,榆达化工厂爆炸事故责任追究不能再拖,我觉得正府这边要尽快拿出结论,好让榆达集团和化工厂卸下包袱轻装前进啊。” 何超故作惊讶道:“峰峰同志那边不是一直在做吗?再者常委会已决定暂缓对凤麒麟采取措施,是不是再等等?” 没办法,岳峙只得挑明了说:“京都方面退回省里上报的责任追究处理意见,恐怕认为对峰峰同志为首的领导责任界定过于轻描淡写,处罚过于鸡毛蒜皮。我想,正府党组班子有必要主动点,在原意见基础上拿出更严厉、标准更高的处罚!” 何超沉吟道:“原意见是对峰峰同志党内警告处分;国资委、安监局、公安厅消防局等相关负责人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再加码的话……” 他故意只说一半轧然停住,岳峙不得不续道: “如果加码到严重警告处分,好像给京都领导挤牙膏的感觉,我考虑干脆一步到位,或劝峰峰同志主动辞职,或给予撤销党内职务处分,到那一步副申长肯定做不成了,但起码能保住级别和待遇。” 既然说到这个地步,何超也就摊开底牌: “对于京都退回处理意见,我的理解与岳申长略有差异。无论给予峰峰同志什么处罚,都不能绕开对凤麒麟责任界定和处罚问题,否则哪怕开除峰峰同志,方案报到京都还是通不过,也得不到社会各界认可。” 岳峙道:“作为爆炸事故第一责任人,凤麒麟另案处理,肯定逃不过问责和处罚。” “那也有个先后顺序,事故直接责任人在别墅逍遥自在,省里领导责任人被重查重罚,难以服众吧?” 何超温和地反驳道,并不让步。 见他态度坚持,岳峙只得叹了口气,道:“常委会决定暂缓,正府也不能违背常委会决议啊。” 个别协商通气无果而终。 何超这样的态度,不消说如果直接找骆嘉斯肯定也如此,出于对省领导的保护,肯定先拿凤麒麟开刀。 如果能双规凤麒麟,韩峰峰便可安然无恙;如果撤掉韩峰峰副申长职务,凤麒麟再拖一年半载大概率全身而退。 各方都在铆足力量发起最后的冲刺。 漩涡中心的韩峰峰应付完白天会议和活动,晚上接连召开会议,以省级领导层面鲜有的坦率和直接说: “要是我倒了,接下来要收拾的就是在座各位,现在大家必须同舟共济,全身心投入到这场攻坚战当中,正义终究能够战胜邪恶!” 责任追究工作组在傅副秘书长、于煜等人主持下分为12个小组,再抽调大批值得信任的精兵强将,挑战夜战,对前期榆达集团中层干部谈话笔录以及宥发集团被捕人员审讯记录进行排查,努力从字里行间抓取线索。 狡兔三窟,凤麒麟不可能把所有受贿财物都藏匿到凤花花那边。 凤花花,在省城机场、车站、轮渡全面封锁,特警毫无防范情况下闯入宥发集团的情况下,供她逃亡和隐匿的地点非常有限。 因此,胜负依然难测,天堂与地狱只在一线之间。 第2078章 突袭别墅 关键时刻大数据发挥了重要作用。 凌晨三点,于煜将警方对段玉福、吴小秀夫妻俩厚达百页的审讯记录里,关于山间别墅的17条描述摘抄下来,反复咀嚼。 吴小秀没什么文化,对所见所闻缺乏系统的、全面的、形象化的描述,语言质朴得令人哭笑不得: “那边是山,对面也是山。” “山头都是尖尖的,上面长满了树。” “进山的路不好走,车子在路上一蹦一蹦的容易头晕,幸好时间不长就到了。” 渐渐地在审讯人员耐心的诱导和帮助下,证词里出现具体而感性的内容: “我站的位置朝南,早晨出山的太阳在左边,右手边的山腰上有座塔,天气好的时候经常看到附近有人影。” “每天傍晚都有飞机从头顶上飞过去,声音不大,飞机飞得高也看不清楚,我问栗姐这里离飞机场多远,她板着脸叫我少管闲事。” “感觉附近有村子,栗姐说每天别墅里吃的菜都是山脚下村民现挖现摘,新鲜得很还很少有农药,村里人实在,数量买得多些还帮忙挑到山上……” “外人都不晓得通到别墅的路,因为每次有生人、生车子靠近,几道院门的大狼狗就叫唤个不停,可一年到头很少听到它们叫……” 凌晨五点,于煜与赵天戈取得联系并在他陪同下来到省厅大数据研究中心,将于煜精心整理的第一阶段12个关键词输入数据库,经过四十分钟运行和筛选,系统推荐出19个地点。 于煜认真甄别后又输入第二阶段7个关键词,这回不到十分钟系统就给出唯一答案: 牛首山瓦泉峰! 又是牛首山,真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牛首山是申委省正府明确要求新一个五年计划里全面开发并对外开放的国家级景区,正因为看中这样的远景规划蓝图,贾洛集团才以入股化工厂名义将老厂区揽入怀中,打算捂两年后开发景区度假别墅。 然而瓦泉峰却不在风景区开发范围内。 瓦泉峰处于牛首山北侧,地势险峻陡峭,植被和景观都一般般,开发成本高效果却不太好,属于无利用价值的“荒山废地”。 可那条从山脚到山间别墅的路代价不菲啊,是哪个部门修建的? 查了一圈都无从得知,直到上午九点后省红会那边反馈来消息:七年前按某位省领导指示,省红会以脱贫致富、帮山区贫困户打通黄金通道的名义修了条山路,不知为何,修到山腰时又被叫停,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那位省领导是谁?”于煜紧紧追问。 省红会方面以会议记录不全为由拒绝回答。无奈之下请白钰让蓝依悄悄打听,转了一大圈后发回省领导的名字: 岳峙。 总算豁然开朗,事情本来就是一脉相承的! 此时特警队已集结完毕,就等上级批准——省城范围内动用特警,且目标是退休省领导休养的别墅,山路还是现任申长指示修的,行动相当敏感也相当危险,必须经副申长兼公安厅长贾复恩同意。 可对贾复恩来说何尝不是蕴含着巨大的正治风险?现任省领导下令闯入前任省领导的别墅,一无所获怎么办? 就算有收获,用岳峙的套路来个绝口否认又怎么办? 特警队员们排着整齐的队列,从早上八点一直站到中午十一点半,贾复恩还是没消息。 赵天戈急得额头上出了一层又一层汗,来来回回在大数据研究中心办公室踱步,嘴里念念有辞: 快点,快点,事不宜迟! 于煜却一点都不着急,悠悠然稳坐在电脑前一遍遍查看那片山间别墅。此时只有于煜知道,这队特警永远不可能接到命令。 因为,特警队员集结就是做给外界看的,于情于理于法,贾复恩都不可能也不敢下令搜查赵老的别墅。 特警队集结后再解散,证明贾复恩什么都没干。 而早在清晨,白钰和蓝朵已接到于煜发的短信,风驰电掣直扑牛首山瓦泉峰;贾复恩也知道白钰有所行动,故意一拖再拖目的是麻痹对方。 最担心的是,倘若凤花花藏身在哪儿,会听到风声后第一时间撤退。 车子驶离市区时,白钰打电话给温小艺,命令她立即赶到瓦泉峰山脚,无论谁下山都必须拦截,反抗直接打晕! “是,白哥!”温小艺脆生生应道,还笑嘻嘻补充道,“以后这种活儿多叫我,我喜欢。” “小温是谁?很年轻嘛!”蓝朵警惕地盯着白钰问道。 “投资伙伴,功夫还不错所以委托她守在山下。” “功夫不错?床上功夫不错吧!” “瞧你说的,我脸都红了,”白钰道,“比我小七八岁都有年龄代沟……” 蓝朵嘲讽道:“你更看重乳沟吧,色狼!” “我比窦娥还冤呐!不过,”白钰顿了顿道,“在你面前我没啥可辩解的,错就是错,我今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又来了,啰嗦!” 蓝朵不耐烦道,“别打岔,老实交待这位小温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人家小姑娘功夫不错,是不是图谋不轨被教训了一通?” 白钰道:“省武术队高手,能差到哪儿去?” 这一说真有点像,蓝朵不吭声,隔了好一会儿才说:“警告你呀,绝对不准辜负蓝依!蓝依是世上最温柔温柔的女孩,嫁给你真是你的福气,还白搭一个我!” 白钰涎着脸道:“你的意思是……超标了?” “哼!” 蓝朵冷冷瞪了他一眼。 蓝朵有一点很奇特,就是欢爱归欢爱,从来不跟他打情骂俏,也不开任何黄色玩笑。 车子开到牛首山瓦泉峰山脚入口,却见路口中间竖了个牌子: 管制地区,严禁入内! 两侧各有一块省旅游局的牌子:风化严重山区,严禁攀爬! 有这三块牌子,可以吓阻绝大多数探险者和游客,若有不听话的,驶入山路后每隔两三百米就有牌子或警告或严禁或公告,估计摸不清底细的走到一半就打退堂鼓了吧。 何况沿着山路走来并没有什么美景,让人找不到冒险的理由。 蓝朵对那些警告等等熟视无睹,反而加大油门向前猛冲,一口气来到山间别墅大门前,正好有辆商务车从里面开出来。 “等等!” 白钰见蓝朵俏脸一沉猜到其用意,急忙大喊着阻止却已晚了半步,奥迪车发出令人心寒的咆哮声正正撞到商务车上! “咣!”两车剧震并引发一连串听了牙酸的撞击声。 “嘭!” 安全气囊将白钰打得头晕眼花,他狠狠瞪了蓝朵一眼,嘀咕道:“毛糙!快动手!” 两人戴好口罩后从安全气囊里挣脱出来下车,商务车也爬出三个撞得东倒西歪的汉子,双方二话不说便打成一团。 三分钟后,只剩白钰和蓝朵站着。 商务车里又陆续爬出司机和一名工作人员,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蓝朵上前踢了踢他们的脸,若无其事转开。 白钰将头伸进商务车,后排椅子间夹着一名中年妇女,她见了白钰连声呼救。 “你姓栗?”白钰问。 她吃力地答道:“是……他们都……都叫我……栗姐……” 蓝朵设法把栗姐救出商务车时,白钰进去快速兜了一圈,如吴小秀所说共有三幢别墅,最前面简朴平实用于接待客人;中间豪华得如同皇宫;最后那幢也就是吴小秀住了一年的充满诡异的玄机。 赵老的客厅、卧室、书房等生活区域摆放了不少名贵古玩,但加起来也就几十万元,对他这样的级别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墙面、案几、桌柜上有不少空白,可见在此之前为防患于未然,赵老对别墅已有过清理和撤退,留下的都是可以留的。 三幢别墅的确实超标了,可天晓得产权挂靠在哪个名下,追查起来只须轻飘飘“借住”,两个字便能推卸得无影无踪。 出了大门一把揪起刚被拖出商务车伏在地上喘息的栗姐,白钰厉声道: “只问一个问题,答不上来立即扔下山谷,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 栗姐全身颤抖道…… 一个小时后,白钰和蓝朵扔下栗姐等劫后余生者下山。 中午到经贸委转了转,亮了下相,傍晚时分与守在门外的蓝朵会合一路疾行。 当晚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商砀,因为是秘密行动不便打扰包育英等人,蓝朵建议随便找个小旅馆住下。 白钰说这你就不懂了,越是小旅馆警察越是经常突击检查,万一查到咱俩钻一个被窝,都一字排开站在床边敬礼,高喊“白县长晚上好”,岂不是把脸丢到爪哇国? 有道理。蓝朵认同他的说法,车子一路开着来到几年前在苠原工作的那个春节,和蓝依蓝朵回省城途中受阻,临时住的那家四星级豪华酒店。 “好啊,故地重游,还住上次那间情趣房?”白钰笑着问。 蓝朵默不作声,显然无所谓。 价格还是1288元,在商砀这样的国家级贫困县着实有点贵,可几年下来了价格一点没降,可见情趣房肯定有市场。 进了门还是满室粉色:圆形大床,四面八方都是镜子;情趣椅;旋转木马;多功能枕头;枕头左侧是情趣皮鞭,右侧是眼罩、蜡烛、跳蛋、手铐等小玩具;床的正上方吊着一粗一细两根绳子。 蓝朵在屋里到处转了转,陡地拉了拉床正上方的两根绳子,露出少有的怪异笑容道: “试过绳操吗?” 第2079章 天旋地转 霎时白钰怀疑听错了,难以置信问道:“你……你说什么?” “绳操。” 白钰双手负在背后围着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两圈,道:“这可是高难度技巧活啊,只有香港和南方个别小城有类似项目,你也会?” 蓝朵将他用力往床上一推,道:“脱!” “哎,温柔一点好不好?好端端的闺房之乐被你说得象摔跤比赛似的。” “你就是啰嗦,喜欢拿腔作势!爱脱不脱,我还懒得动呢。” “好好好……” 当下三下五除二脱,按蓝朵指定位置平躺到绳子下方即圆床正中。却见蓝朵也褪净衣衫,双手抓住绳子,勐地一个倒翻身形成头朝底脚朝上之势,然后轻笑道: “第一式,天旋地转!” 她双腿缠住绳子微微滑下,张开的樱桃小嘴刚好俯到他身前一口吞入齐根而没! “我的天!”白钰倒吸凉气,实在没有享受过如此高级的技法,且施术者竟是平时冷面黑脸的蓝朵,顿时乐陶陶如坠梦中。 紧接着蓝朵双手按在他腿上,嘴里依然含着,由左到右开始旋转,一圈又一圈,随着圈数的增加绳子缠绕如麻花似的。 按物理常识这样转圈的目的在于积蓄势能,如同手表上发条一样。果然旋转二十圈后她陡地松手,绳子立即反绞,此时张开双臂的蓝依如同飞天仙女在空中旋转! “喔,喔——” 白钰感觉自己快要升天了,情不自禁叫出声来。岂料绳子转到尽头再度回旋,同样的旋转,不同的方向,令得他再也抑制不住,低吼一声,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颓然看着蓝朵轻盈地跳到床上,白钰心有不甘道:“刚刚是第一式,一共几式?” 蓝朵揶喻地瞅瞅他,竖起两个手指:“两式。” “房费1288呢,做就做全套!” “吃得消吗?” “刚才没心理准备,被你打了个急冲锋,待会儿就好!” 蓝朵用小脚丫子踢踢他:“去冲个澡吧。” 半小时后重振旗鼓,蓝朵还是倒翻身攀到天花板底下,轻笑道:“准备好了,第二式扭转乾坤!” 只见她双腿各缠住一根绳子,居然摆出体操运动员的劈叉姿势,劈成一条直线后徐徐下降,降至半空突地再度翻转,眨眨眼道: “轮到你了……” 白钰方才看明白“扭转乾坤”的奥妙,大喜之下一跃而起……(以下删除500字向贾老前辈致敬) “呼——” 战罢后两人齐齐倒在床上,不消说刚才的澡白洗了,还得再冲一下,但是…… “你怎么会这种技巧项目,从哪儿学的?”白钰疑惑地问。 蓝朵道:“一个偶然机会……电脑里的录像,我有基本功一看就懂,根本不需要练习什么的。” “和蓝依一起学习?” “不,与我的工作有关,”蓝朵警告道,“别要求蓝依这么做,她是很善良很单纯的女孩。” “你呢?”白钰敏锐地反问。 蓝朵沉默片刻,道:“工作原因,我所见的都是黑暗和丑恶……” 说完不再理他,径直把枕头压到脸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白钰纠缠着蓝依做“早绳操”,她不肯,推说绳操消耗体力太大,全套两式做下来起码得休息三天。 “房费1288呢,难得有这样的环境,不做就亏了。”他又拿房费说事。 “你做。”蓝朵道。 “哎绳操都是女孩子做,偏重技巧嘛……” 纠缠了很一会儿蓝朵就是不答应,这时手机响了,苠原乡党委副书计兼组织委员李国亮说已经到了楼下。 “回头晚点退房。”出门时白钰恨恨道。 李国亮为何突兀出现在商砀呢? 昨天在山间别墅门口,白钰对栗姐所提的问题很简单,只有七个字: “凤花花藏在哪里?” 面对杀气腾腾的白钰和蓝朵,任栗姐多么机巧多么善辩都无施展余地,因为她看出来了,他俩不是通常意义的“好人”。 如果好人,刚开始就不可能玩命似的撞车; 如果好人,此刻应该忙于报警、替受伤者包扎止血; 如果好人,更不会威胁要把自己扔下山谷,而且从他凶狠的眼神看,绝对会扔! “我……我我我……我听说过她的名字但从没见过,”栗姐急急道,“自从老领导去京都休养,凤总没来过别墅所以我……” 蓝朵揪住栗姐的头发,大步往悬崖方向拖! 栗姐的脸、手、脚被粗砾的石头摩擦得鲜血淋漓,她哭着喊着求饶,用力挣扎,可蓝朵无动于衷,拖到悬崖边用力一甩将栗姐半个身子悬空—— “停!” 白钰喝道,“再给她一次机会!” 蓝朵利落地将栗姐又拉回来重重甩落在地,还用力踢了两脚,冷冰冰道:“说!” 栗姐真被弄怕了,她已看出来哪怕自己真不知道都会被扔下山谷,这俩家伙根本不讲道理。 脸颊紧贴着坚硬冰凉的石头,栗姐干呕咳嗽了会儿,断断续续道: “半……半个月前一天晚上凤总来……来了一趟,心情很差叫我们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然后他接了个电话,当时,当时别墅很空旷很安静,听得出是……是他妹妹打的……以前凤花花来看望过老领导……凤总问她有没有想好退路,说什么姓程的不靠谱……她……她好像提到有个姓简的……还提到商砀两个字……其它我就不知道了,真的不知道了!饶命啊,我知道都说了,饶命啊饶命啊……”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那天夜里特警闯入宥发集团继而全境封锁之后,凤花花仓惶出逃下落不明。当时赵天戈有两个方向的猜测:要么寻求程庚明庇护;要么躲到省城凤麒麟势力范围内。 然而町水的程庚明声息全无,丝毫没有出手代为掩护的意思,或许凤花花认清程庚明那种男人关键时刻根本靠不住,就没往那个方向想。 省城凤麒麟呢,其实在省常委会正式决定监视居住前已被省纪委、公安厅秘密布控,可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有余力帮助妹妹? 算来算去,凤花花躲到昔日狼狈为奸的老搭档简刚那儿,从逻辑上说得通;藏身地点在商砀而非白钰一直以为的商林、苠原乡,也解释得通,狡兔三窟嘛,以简刚的老奸剧滑怎会只有苠原那处别墅? 白钰撤离前山间别墅前做了两桩事:一是以普通市民身份向警方报警,指山间别墅前发生一起车祸,多人受伤,这样警方便可名正言顺进入山间别墅顺便彻底搜查,摸摸赵老的老底子;另外把吴小秀及老公段玉福的旧案翻出来寒碜寒碜赵老和凤麒麟; 二是叫来温小艺收拾现场残局包括修那辆奥迪车,他俩开她的车先回省府大院点铆,然后傍晚直奔商砀。之所以没让赵天戈、于煜那边接手,并非不相信他们的能力,而是自己对凤花花和简刚了解比较深,又熟悉相关情况,还是采用秘密的、私下的调查方式比较好。 傍晚时分与李国亮联系,他正在县里开会,遂约定明早七点到商砀会合。没想到李国亮真把白钰的话当回事儿,六点刚过就到了。 按事先关照李国亮穿得很低调,一身略有些皱的夹克外套,中规中矩的运动鞋,还戴了平光茶色眼镜,乍看象做生意的小老板而非通常印象里的乡镇干部。 “白处长,好久不见!”在自助餐区僻静处落座后,李国亮低声道,“近两年来苠原乡干部员工们都有个感觉,越往后面工作越能体会到您当时的很多决策理念多先进多超前,您真是太厉害了!大伙儿都盼着您有空回苠原指导工作,说真的,绝非拍马屁!” 白钰笑笑,道:“想法多也要靠具体执行,后来有骥东、晓晓、德宇他们一茬茬接力,以及国亮这些老苠原的全力辅佐,苠原才迸发出蓬勃向上的经济活力。” “不不不,白处长太谦虚了,事实证明没有强有力的领导和卓有远见的目标根本不行!”李国亮真心称赞之后转入正题,“您说想了解关于简刚的情况?” “他退下来后,主要在哪儿活动?” “回老家了好像,这一点他也知趣,退了之后没踏入过乡府大楼半步,也不参加乡里组织的老干部活动,用他的话说你们别烦我,我也不烦你们。” “老家在哪个村?” “双坝,跟商砀县城靠得很近,大概半小时车程;反而到苠原、商林都很远,所以常说双坝是半个商砀人。” “你去过他在双坝的家?” “也是别墅,三层独幢前后都有院子,位置也好,在全村地势最高的‘石上垅’,随便站在二楼三楼都能鸟瞰全村。” “哦——” 白钰在平板电脑操作一番,显示出视图实景画面,指着中间的建筑群问:“就是这儿?” 李国亮不习惯看电子地图,眯着眼左偏右歪瞅了好一会儿,道: “应该是,前面有个小池塘,后面——村北面是座小山峰,他以前经常吹嘘这是龙盘虎踞的风水宝地。” “很好,”白钰在图上做了个标记,然后问,“除了这幢别墅,他在别处有房产吗?这个问题很重要,别急于回答,认真想清楚再说。” 李国亮知他悄悄来此问及简刚,虽然不清楚省城发生的惊心动魄的大事,也猜到其严重性,当下不再说话,双手捧着豆浆杯苦思冥想。 第2080章 天眼检索 足足想了四五分钟,李国亮缓缓道:“好像……是有的……” “为什么‘好像’?”白钰问。 李国亮道:“苠原干部群众都知道简刚有两处别墅,一处在苠原老街,一处在双坝村,属于公开申报的个人财产,虽说略略超标准也没啥,毕竟这么多年乡一把手嘛。但有一次喝多了打牌,不知谁提到做工程的迟远山家卫生间用的意大利石材和瓷砖,简刚醉醺醺说那算个屁,老子新装修的别墅清一色巴西天然玛瑙石材,一个平米的价格抵得上苠原一间房!” 白钰一挑眉毛道:“不错,巴西玛瑙石材相当于天然玉石,一个地面等于一幅艺术品,价格非常昂贵。” “当时他那么一说我们那么一听,都喝多了么都没放心上,第二天和薛寅闲聊时他说不对啊国亮,简书计两处别墅咱俩都参观过也送过红包,哪有什么玛瑙石材?他说新装修,会不会最近又悄悄搞了一幢别墅?我就怂恿他去问,谁知还没说完就被简刚劈头盖脸一通骂,真是马屁拍在马蹄上,笑死了!” “他怎么骂?”白钰笑着问。 李国亮回忆道:“大意是酒后乱吹一气的事不准深究,也不准到处说,如果你薛寅喝了酒还把每个人说的每句话都记心里,说明你人品有问题,以后谁还敢找你喝酒?” “但有一点,简刚喝多之后有可能失态失言,却不会无中生有,”白钰道,“他跟王彩美的奸情就是酒后大白于众的。” “白处长说得是,我和薛寅私下也这么认为,装饰玛瑙石材的别墅肯定存在,但简刚不想让外人知道,”李国亮道,“后来我寻着机会问过迟远山——简刚前两幢别墅都由他装修,分文不收。他似乎隐隐知道简刚有幢新别墅且刚刚装修,但同样不清楚在哪儿,多大面积等等。我开玩笑说你是不是失宠了,迟远山悻悻说简刚有两次骂他‘帮书计装修都偷工减料’,还说以后宁愿自己掏钱装修保证质量……” “分文不掏,迟远山肯定能省则省了,人之常情。”白钰笑道。 “您调到县里工作后,有段时间凤花花来苠原比较频繁,简刚经常叫我们几个陪同接待——在您也去过的农家小院,喝着喝着,天南海北地扯到别墅,然后简刚与凤花花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我正好坐他对面,看得清清楚楚!” 白钰不动声色道:“说明那幢别墅是简刚和凤花花共同拥有的秘密。” 李国亮道:“早些年简刚跟凤花花是有一腿的,为此还冷落了王彩美,都有点争风吃醋的意思。后来……恐怕简刚毕竟年纪大了后劲不足,凤花花需求又特别旺盛,渐渐淡了下来——有两回喝酒她当我们的面说他牙口不好,啃不动,以简刚的性子居然忍住没还嘴,可见是真事。他俩把私底下捞的钱买幢别墅作为共同财产,也不是没有可能。” “以你对简刚的了解,那幢别墅会在什么地方?” “这个……” 李国亮长长沉吟,道:“简刚几十年都在苠原工作,从没挪过窝,按理别墅修建在他势力范围里的某个村,可那样的话乡里不可能完全听不到风声……” “你们喝酒打牌的时候,他有没有对某个地方表现出特别兴趣,或是向往?”白钰提示道。 又苦苦想了好一会儿,李国亮犹豫道:“他曾经说过一件事不知能不能算,就是您当初提出继续开发绿河谷时,他表面无动于衷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实质背地里也很看好这个旅游项目,有回喝酒时劝我们在绿河谷周边寻个空地盖别墅,赌咒发誓将来翻两三倍、三四倍不成问题!” “绿河谷,很大的区域……” 白钰喃喃自语并陷入沉思,又坐了会儿边聊些闲话边吃完早餐,李国亮起身告辞回苠原开会,白钰则返回情趣房间。 蓝朵已梳洗打扮停当,虽然两根绳子还明晃晃吊在半空,白钰也没心思调笑了,径直打开电脑,将“天眼”系统定位到绿河谷区域。 绿河谷呈狭长的豆荚型,横跨四五个行政村与山原乡、安原镇相连,正因为景区地域广阔、风光秀丽才引起白钰等乡镇领导心动,下决心花三至五年时间开发;也正因为此,之前仅仅在核心景区投下数个亿却成效不明显。 如果我是简刚,不,简刚和凤花花商量秘密别墅修建在何处,会从哪些方面权衡利弊? 安全性肯定要放在首位。 安全性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绝对保密,以简刚酒后容易失态失言的特点可以发现,与王彩美的奸情轻飘飘便暴露,而别墅仅仅提及过石材,可见在简刚潜意识里是当作绝密级。 二是交通便利,既便于从别处跑过来藏身,一旦有风吹草动又便于潜逃,这样就排除深居于幽暗深沉的绿河谷最深处,也不会躲在未开发的原始深山老林之中。 那么,修建秘密别墅的初衷是什么,换而言之简刚和凤花花在防范什么不测之祸? 简刚和凤花花有个共同的后台靠山即程庚明,他们之间是相互勾结、相互利用、合伙侵吞国有资产中饱私囊的关系。 刚开始程庚明仗着黄海系哥儿们的交情,京都没人管,省里不敢管,嚣张气焰冲天不可一世,简刚和凤花花也高枕无忧。 白钰空降苠原后采取一连串遏制和打压手段,加之京都黄海系态度发生微妙变化,省领导班子更迭后大环境有异于前,程庚明日子愈发不好过起来。 本以为程庚明吹嘘的“通到天”的人脉关系还派上用场,结果面对白钰压迫式打法一退再退,简刚的权力空间一再压缩,宥发集团也不得不收缩“业务”,日进斗金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 在此过程中,简刚和凤花花逐渐认清程庚明的色厉内荏以及冷酷无情,特别商林县连续两任纪委书计先经程庚明授意欲对白钰不利,后遭到强大反击,程庚明眼睛不眨就将他们贬黜掉,事后半点说法都没有。 也没在任何场合表示过惋惜和歉意,好像他们的牺牲是理所当然似的。 简刚和凤花花不能不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查到宥发集团头上,程庚明会不会同样眼睛眨都不眨就把我俩出卖了? 顺着这个思路推断,简刚和凤花花肯定瞒着程庚明另外建有小金库,而维系秘密的最佳办法是共同持有那笔财富,比简单的一分之二更稳妥安全。 所以呢…… 白钰在“天眼”搜索引擎里加上“人工建筑”的筛选条件,鸟瞰三维实景地图以米为单位展开地毯式检索。 笔记本的运行速度终究不比服务器,这个过程等了三个多小时,期间赵天戈独自从省城赶了过来——于煜也想跟着但赵天戈担心有危险坚决不允。 蓝朵抢在赵天戈来到酒店前退了房,防止那些情趣用具把他吓倒,三人坐在酒店休闲区边等结果边讨论。 排除不可能的人工建筑物,范围越来越小。 中午时分,焦点停留在绿河谷西北角一处无人区,系统给出的概率是百分之八十六。 已经很高了。 再看那片传统意义的无人区,实质在芦山生态保护区范围内,但北面、南面都是悬崖峭壁无法攀越,东面是浩瀚几百亩的沼泽地,唯有西侧有曲曲折折的山道与商砀相连。 将像素放大到极限,方才看出山道明显经过修葺,宽度足以汽车通行,也就是说前几年凤花花已暗渡陈仓,为自己把退路都安排好了! “妈的,一直盯着简刚,倒没注意到凤花花的小动作!”赵天戈懊恼地猛拍大腿。 白钰也自失地拍拍额头:总觉得简刚的退路是从苠原方向,其实他享受退休生活的双坝村别墅更靠近商砀;而宥发集团有条羊肠小道通到商砀县砀林镇,两下会合,便可逃往修建在无人区的秘密别墅! “上车,快!” 赵天戈跳上车旋即猛加油门,“呼”地一声白钰、蓝朵重重撞在座椅上。 不满地瞪了赵天戈一眼,白钰道:“都处级干部了开车还这么莽撞!” “嗨,我可从没因为开快车出事故!”赵天戈道,“你猜他俩最后的退路是哪儿?” 白钰不假思索道:“沼泽地,用你以前说过的滑板横渡沼泽,隐身于茫茫深山老林之中。” “你也想到了,对!” 赵天戈道,“简刚真是狡兔三窟,凤花花在芦山这些年应该把地形地貌摸透了,所以设计得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白钰咬牙冷冷道:“可惜他俩运气不好,碰到我们这样的对手,哼!” 驶入村镇公路后,白钰电话通知今早也来到商砀待命的温小艺潜入双坝村,等自己穿过山道进入无人区时突袭简刚那幢别墅。 防止简刚玩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把戏,当然大概率应该和凤花花躲在无人区。 车子高速驶过平坦齐整的山路,当拐入最后一个弯口时,几百米外矗立于湖畔绿荫间的别墅映入眼帘! “咦,前面就是简刚……” 白钰指着别墅左侧刚说了半截,前面白光惊闪,紧接着“轰”一声巨响,吉普车被掀翻在地! 第2081章 石洞鬼火 “干得漂亮!” 看到吉普车在爆炸声中轰然翻倒在地,简刚竖起大拇指赞道。 凤花花傲然笑了笑,将双筒猎枪扛在肩头道:“走,接下来领略我在沼泽地上的滑板技术!” 两分钟后简刚紧紧搂着她的蜂腰,迎着山风在一望无垠的沼泽地里滑行。 “好浪漫啊,”凤花花还有心情说笑,“这会儿我要是张开双臂,我俩造型象不象泰坦尼克号上面的杰克和露丝?” 简刚毫无情调地说:“你一松手,我俩都掉下去了。” “唉,没意思!” 凤花花转而道,“老简别担心,要相信高科技,我早说过布置在山道入口的红外警报器能自动检测出车辆和人立即报警,你还夜里愁得睡不着。” 简刚闷声闷气地说:“有啥用?还是被人家追得象丧家之犬!” “哈哈哈哈……” 凤花花放声大笑,道,“老简只习惯弄人家,不习惯被人弄是吧?其实没问题,只要躲过这阵,省里把榆达化工厂爆炸事故责任都栽到韩峰峰头上,我哥大难不死,加上程庚明侧面响应,宥发集团的案子很快被遗忘,到时再回归我们的快活日子!” “但愿吧。”简刚道。 山道出口。 白钰等三人艰难地从车里爬出来,赵天戈啐了口嘴里的碎石子,骂道: “操,幸好老子开了辆防弹车,要不然因公殉职了!” “你因公,我是无故旷工,都享受不到补贴。”白钰道。 蓝朵没参与他俩的戏谑,愣愣指着即将消失在眼帘的简刚和凤花花,问道: “你会那个?” 赵天戈诡秘一笑:“会,不过你无须抱着我,抱紧姐夫就行了,嘿嘿嘿。” 别墅四周都是矮灌木和杂草丛,适合做尖头木板的高大树木不多,赵天戈索性翻墙进了别墅,不多时一脸得意笑容地打开正门,背了块两个成年人大小的滑板。 还是耽搁了时间,三个人正式进入沼泽已看不到简刚和凤花花的踪影。幸好滑板在沼泽地滑行都有痕迹,赵天戈做森林警察时多次参与过抓捕行动,这方面很有经验,边滑行边辨认边追击,在茫茫沼泽地里寻了近四个小时总算靠岸。 “瞧,他俩上岸留的脚印!” 赵天戈指着隐在砂砾里的痕迹道,又找了会儿,在半人高的乱草丛里发现被扔下的滑板。 “没错,从这里进山,”白钰环顾四周道,“天色有些晚了,继续追?” “一旦完全漆黑,双方都不敢在山里乱跑,所以这会儿要抢时间。”赵天戈道。 蓝朵简洁地说:“对,追吧!” 沿着山壁走了二十多米,前面赫然有个半人多高的山洞,赵天戈顿时愣住了,站在洞口一动不动。 再往前十多步就到了山脉和沼泽地交汇的尽头,无路可走。 “都说遇林莫入,遇到山洞呢?”蓝朵难得幽默地说。 白钰仍不信邪往返找了两遍,道:“恐怕这是唯一的通道。” 赵天戈道:“那就进呗,反正夜里最好别露营,有洞进洞。” “不怕是老虎洞?”蓝朵问。 赵天戈自信一笑:“老虎、熊、狼等野兽进洞前都会在洞口撒尿以宣示主权,警告别的野兽不准入内。你们信不信我闻得出它们的尿?” 说着还真的在洞口附近左嗅右闻。 白钰悠悠道:“万一是凤花花的尿,你辨得出吗?” “我呸!真恶心!”赵天戈骂道。 进了洞是长长的甬道,坡度不大,呈二三十度的角度缓慢上升,虽然赵天戈带了手电筒,但在漆黑一团的洞里作用有限,加之地面崎岖得厉害几乎一步一个坑,三人走得七倒西歪不时摔跤或磕磕碰碰。赵天戈建议手拉手彼此有个照应,一试果然好了许多。 走了半个多小时,按海拔高度计算已上升一百多米,前面陡地宽敞,原来是个带有人工雕凿痕迹的石室。 石室约二十多平米,与石窟的区别是四壁都经过修凿相对较为平整,除了四下蔓延的藤蔓其它别无长物。 然而怪异的是,北面山壁上有并排两个木门,高度、大小、结构都一样,木门的木质也一样,都关得紧紧的透出某种神秘意味。 “他娘的,跟老子玩猜大小!”赵天戈愠怒地嘀咕道。 白钰上前细细观察良久,道:“看不出区别,只能赌人品了,谁来碰碰运气?” 以他的性格本应毫不犹豫上前开门,但想昨晚的销魂之战,无形之中还是有些担心。 蓝朵冰雪聪明,眨眼间便知他的心意,俏脸微红也悄悄退后半步。 还好赵天戈有着警察的天职,任何危险局面都义无反顾冲在最前面,根本没注意他俩微妙的的表情和小动作,大步上前一把拉开左侧木门,道: “碰什么运气?按顺序开!” 木门发出粗重而嘶哑的声音,轧—— 两个手电筒照进去,还是石洞通道,与刚才经过的别无二式。 “看看,没啥!”赵天戈如释重负道。 三人正要进去,木门里突然冲出一只黑影,细看之下竟是山兔,它也不惧怕人,在脚边转了一圈冲进对面甬道!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有一只山獐、几只老鼠陆续冲出来,好象惊慌失措的样子在石室不作停留便一头钻入对面甬道。 赵天戈还在发呆,白钰突然叫道:“快关门,快关门!” “为什么?”赵天戈愣愣问。 白钰道:“深山老林里只有猛兽出现时百兽才会如此惧怕,它们是在逃命!” 赵天戈听到一半就冲过去关门,这时里面传来一个响亮而沉稳的咳嗽声,他微微一滞,手臂滞在半空。 白钰狂吼道:“快——关!” 赵天戈如梦初醒迅疾无比地关上木门,坚强如他者也惊骇不已,身子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刚才……刚才真有人咳嗽?”蓝朵简直不相信自己的听觉。 白钰勉强应道:“声音洪亮,很自信,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对,意气风发!”赵天戈重复道,想抽根烟缓缓,手里夹着香烟直哆嗦,半天都没点上火。 “其实……咳嗽也没什么好怕的,”蓝朵说,“据我所知很多动物也咳嗽,象鹦鹉、狗、猴子等等,特别是鹦鹉,咳嗽起来苍老得跟老人一样……” 白钰和赵天戈对视一眼均默不作声,蓝朵这番话明显是灭他人威风长自己志气,可再怎么着动物咳嗽与人还是有区别的,刚才那一声感觉就是单位领导讲话前的清场,咳嗽一下全场皆静。 赵天戈抽了半根烟,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会儿,狠狠将烟头扔到地上,道:“好象没声音了,要不要……试试?” 白钰手一挥,与蓝朵成犄角之形分立赵天戈两侧,沉声道:“开!” 赵天戈右手持枪,嘴里衔着匕首,左手猛地拉开门。 “卟嗵”,一只白斑短角梅花鹿软绵绵顺着门倒下来,赵天戈吃了一惊,向后退了一大步。 白钰和蓝朵正准备围上去看,却听赵天戈喉咙深处迸出两个字:“别动!” “怎么,不就是一只死鹿吗?”蓝朵诧异道。 她边说边手持匕首向前靠,这时木门里晃悠悠飘出一团绿莹莹的鬼火,与普通磷化氢遇空气形成的磷火不同,磷火一般呈蓝绿色或淡黄色,只有拳头大小,燃烧时有股烂鱼味,白钰参加野外生存训练时见过很多次。这团鬼火有篮球大,外围一圈绿光,里面好象有流光闪烁,尤如舞厅里滚动的光球,忽儿暗红,忽儿深蓝,忽儿紫黑色,飘动时发出呼呼声,类似火箭升空的声音。 赵天戈显然被震住了,拿着枪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朝左边退了两步,谁知鬼火好似感应到了,盯在后面追过去。 “别动!鬼火很轻,随空气流动而飘动!”白钰警告道。 赵天戈立即停留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它一点点飘浮过来,脸上肌肉不停地跳动,握在枪柄上的指关节因为紧张而筋络毕现。 眼看离他的脸只剩下不足十厘米,换作普通人肯定绷不住要转身逃跑,赵天戈果然是条汉子,硬是一动不动。 “嗖”,一只山兔陡然从甬道里跑出来,不知以为警报解除还是什么原因,速度奇快地蹿向木门。瞬间鬼火仿佛被强烈的磁场吸引,呼地飞到兔子身体上空,只轻轻碰了一碰,兔子如遭雷殛,全身哆嗦几下瘫倒在地。 这下白钰等人个个面若死灰,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众所周知磷火在自然条件下燃烧温度为40摄氏度,即使沾到身体也没关系,只是心里头有点犯嘀咕,认为不吉利而已。象这样刹那间将兔子置于死地,尸体上又没有一丝伤痕,真是前所未闻。 最感到后怕的要数赵天戈,刚才若不是兔子窜出来搅一下,没准这会儿躺在地上的就是他。 幸好它狙杀兔子后没有到处乱晃,而是停在尸体上方,冷不丁绿光大盛,从里面传出两声咳嗽声,与刚才的声音完全一样,响亮而自信。蓝朵身体一软差点倒下,赶紧紧紧倚住石壁,心里惊骇不已。 难道……. 难道这团鬼火有生命,是传说中真正的“鬼火”? 以赵天戈应变和白钰机敏,也拿这团碰不得惹不起的东西没办法,茫然相互使着眼色都表示毫无办法。 节骨眼上偏偏蓝朵冷不防打了大大的喷嚏,把大家全部吓呆了,包括她自己,鬼火闻风而动,箭一般冲过来。 第2082章 美人之鱼 “哎呀!” 蓝朵尖叫一声,事到临头根本忘了应该保持的冷静,或许冷静也没用,身子急速向后退。 鬼火速度更快,眼看就到冲到她身上! “砰!” 赵天戈当机立断开了一枪,枪声在密闭狭小的空间里炸得耳朵嗡嗡直响,鬼火陡然绿光大作,光团象充了气似的急剧扩张,呼呼声更重。 “快跑!”白钰喝道。 蓝朵如梦初醒忙不迭向木门跑去,鬼火摇摇晃晃盯在后面,不过速度明显降低很多,赵天戈闪电般又开了一枪,鬼火象滚雪球般暴涨,几乎塞满了石室的四分之一。 赵天戈不敢开枪了,等人都跑进去后匆匆关上门,将危险拒之门外,然后不约而同舒了口气。 “他娘的,死里逃生了一回。”赵天戈说。 蓝朵惊惶地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还会咳嗽?” 白钰习惯性干咳一声准备回答,蓝朵喝道:“不准咳!” 这时赵天戈目光一凝指着远处问:“那是什么?” 白钰将手电筒移过去,目光所及仨人同时惊叫起来: “鬼火!” 又一团篮球大小的鬼火跳跃着绿幽幽的光芒,慢悠悠飘过来。 此时赵天戈不敢再开枪,因为鬼火膨胀后将堵住石洞,介时进退两难。 就在愣神的工夫鬼火已飘到三四米之外,白钰快速脱下外套,和赵天戈一人拿一只袖子挡在前面,形成一道布帘。 受空气流动影响鬼火急速冲过来,到了外套面前稍稍阻滞,随即慢悠悠晃过去,外套中间仿佛被剪刀剪过一般,露出个切口整齐的圆洞。眼看鬼火就要晃到他们身上,蓝朵绝望地闭上双眼,白钰急中生智将木门猛地一拉,门掀起的风顿时将鬼火吸过去,一下子飘进门内,赵天戈赶紧将门重重拍上,这才发现牙齿格格格直打战。 赵天戈拎着外套打趣说:“这样也好穿在身上凉快,早知道用裤子挡了,正好穿开裆裤。” 蓝朵仔细打量圆洞四周的切口,又用手来回摸摸,皱眉问道:“居然比机器轧过的还要整齐,而且没有一丝火烧烟熏的痕迹,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白钰道:“咳嗽声比较好解释,不管它是鬼火还是磷火,总之有某种记忆功能,在非常巧合的情况将野外某个人的咳嗽声录下来,受到刺激时自动播放,刚才大家都看到了,每当它弄死一个生物后光团便发生反应,然后传出咳嗽声,其原理与录音机差不多。” 赵天戈摇头说:“别乱分析,越说我越怕!你想想,磷火形成原理是尸体腐烂后骨骼里的磷化钙经过复杂的化学反应,由磷酸根状态转化为磷化氢,然后在常温下遇到空气自燃,从尸体下葬到形成磷火需要很长时间,怎么可能有个活蹦乱跳的人附近咳嗽,又正好被录音? 白钰还想继续探讨,蓝朵捂住耳朵抗议说:“等出去再研究!” 甬道继续向上盘升,明显比前面一段宽敞很多,石壁两侧十分干燥,藤蔓都稀少了许多。赵天戈嘀咕说太疲劳,列宁同志说过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待会得找个平坦的地方生堆火吃点东西,再打个盹歇会儿。 白钰点头赞成,这时不知从哪儿钻出只山狸从身边一闪而过,蓝朵神经已绷到极点,吓得长长尖叫一声。白钰一个箭步扑到右侧大力掷出匕首,从腰部一直贯穿到脑袋,山狸当即身亡! “可以吃烤肉了。”白钰在山狸皮毛上拭去刀锋血迹淡淡地说。 赵天戈真是具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这会儿还笑得出,道:“纯天然食物,无污染,无毒素,保证满口余香,回味无穷。要说鹿肉才好吃呢,可惜被鬼火沾了,吃了晦气。” 正说着转了个又急又陡的弯,赵天戈猛地刹住脚步说道:“好险!” 凑上前一看,前面是处断崖,下面石谷深达二三十米,四周山壁陡如刀削,下面黑糊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一阵风吹来隐隐有股腥气味。 这仨人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当即怔了怔,齐声道: “糟糕,上当了!” 沼泽地一直延伸到岸边的滑行轨迹,岸上半隐半露的脚印和被扔下的滑板,都是精于山林活动的凤花花故意留的破绽,否则以简刚的精明也不可能听之任之。 九成情况是,他们从更隐秘的地方溜走了,反正当时暮色重重,通见度已经比较差。 而石洞里的情况,凤花花想必更是了如指掌,埋好坑等他们主动跳。 “不能耽搁,快出去!”白钰道。 蓝朵略加犹豫:“可是鬼火……” 赵天戈道:“或许没了,还是要赌一把,不然鬼火冲进来也是死。” “好吧……” 事到临头也没啥好办法,只能赌运气,虽然从刚才情况看运气不是太好。 小心翼翼打开木门,外面一团漆黑却看不到两团鬼火,心中窃喜,蹑手蹑脚回到石室正待进入对面甬道,却见两团鬼火似乎感应到人体热量,争先恐后从甬道里冲了出来! 无别选择,明知右侧木门里刀山火海也得赌,不然总不能眼睁睁被鬼火逼得跳崖吧? 呼地拉开木门,赵天戈带头跑进去,跑了两三步发出短促的“啊——” 声音极短,全部注意力都在鬼火的白钰忽略了,随之一个急冲向前紧接着踏了个空! 危难之际白钰只来得及紧握身侧蓝朵的手,随即身子失衡滚落下去! 这是又长又陡的山坡,黑乎乎什么都看不见,开始一段路耳边还听到蓝朵的尖叫,后来大概喊不动了,只有呼啸的风声——比过山车的速度还快,更类似飞机降落时的虚无感,感觉正坠向无尽的深渊。 我俩会死吗? 白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暗想如果和蓝朵死在一起倒也不冤,蓝依会抚养好铭铭和靓靓…… 才想了一半坡度突然一缓,坠势渐渐止住,接着两人从石缝间滚了下去: “咚”地两声,仅在空中坠了一米多便摔到一片乱石滩上。饶是如此两人眼、鼻、耳都渗出血,眼睛阵阵肿胀,呼吸时胸腔隐隐作疼,翻滚连同坠落,突如其来的打击委实让他俩受伤不浅。 “赵天戈呢?”蓝朵问道。 白钰颓然摇头:“没听到动静。” 手电筒自然是没了,所幸蓝朵携带有火石,打着了一照,两人正处在一个大水潭内侧石壁边,水潭对面黑影幢幢不知是岩石还是别的什么,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扎个火光再看仔细点,”白钰道,“对面有通道的话可以游过去。” 蓝朵默默听了会儿,道:“水里有动静!” “是吗?” 白钰迅速翻身在黑暗中摸索着扯了些枯藤扎成火把凑到水面上,几乎是同时潭水悄无声息荡漾出几圈涟漪,一个长发垂面的人头浮出来,滴溜溜转了一圈又沉入水中,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动静,也没有水花,若非潭面涟涟水波,简直怀疑是在做梦。 白钰先是呆若木鸡,然后蹬蹬蹬退到蓝朵身边,手哆嗦得连火把都拿不住,一迭声问:“蓝朵你看见了吗?水里那个东西是什么?” “不是僵尸?” “尸体碰到水就烂掉了,哪来的僵尸?还有僵尸只长指甲不长头发的。” 蓝朵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沉吟良久说:“也许只是一条大鱼或普通水底生物,正好顶着一团水草上来,所以误以为是头发……” “你明明知道我眼力好,从来没看错过!” 似乎要推翻白钰的猜测,长发人头猛地从岸边冒出来,这回上半身都露出水面,可以清晰地看到胸前圆鼓鼓的乳房,它仿佛扫了他俩一眼,又轻轻没入水中。 “美人鱼!” 两人异口同声叫出声来,白钰神色一松,笑咪咪道: “想不到神话里才有的宝贝让我俩见到了,以前上学时老师们都说世上根本不存在美人鱼,而是古代渔民误将海牛、儒艮等类似人形的动物看作人,并附会很多奇谈杂论,当时我就不信。要是一两个人看错倒情有可缘,事实上东西方都长期流传着美人鱼的传说,难道大家都瞎了眼不成?” 蓝朵泼冷水说:“未必是美人,或许长发下覆盖着一付奇丑无比、让你看了做噩梦的面孔。” “那也比遇到僵尸好,”白钰满不在乎说,“哎,刚才你注意到没有,它的皮肤很细腻光滑,估计你也不及它。 蓝朵感觉受到侮辱,冷冷说:“细腻不细腻亲手摸过才知道,你摸了丑人鱼没有?我是你小姨子,你也摸过?” 白钰知道自己比喻失当,讪讪说:“无意冒犯多有得罪,算了,我还是再观察观察它,回去写篇轰动生物界的论文冲击诺贝尔奖,为国人争一把光。 正说着美人鱼又冷不丁出现在岸边,白钰急忙举着火把靠上去打算近距离观察,谁知它蓦地伸出足有一米多长的黑黝黝布满鳞片的手臂一把扣住他手腕往水里拖,白钰猝然不及被拖着向前两步,情急之下蓝朵不知从哪儿爆发出力量,一个飞跃拦腰抱住他的腰。 白钰身体一滞,正当蓝朵以为救援成功之际,美人鱼猛地伸出另一条手臂“夺”啄在她肩头。 这时蓝朵才知道白钰为何毫无反抗,它的爪子十分锋利,瞬间深深扎入体内锁住肩骨,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力道。 白钰和蓝朵被这股凌厉的力量一寸寸拖向水潭…… 第2083章 危急关头 危急关头还是白钰脑袋瓜子活络,迅速将左手握着的火把往它手臂上一按,“咝”,立刻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它全身一抖,惨叫着松手滑入水中。 再看蓝朵肩窝处,利爪刺破衣服在肩上留下三个血洞,白钰也好不到哪儿去,手腕高高肿起四道血印,象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一般。 蓝朵骇然道:“这哪是美人鱼,分明是杀人鱼,教课书里从没提到过。” 白钰强打精神道:“你犯了严重的教条主义和本本主义,因为主流生物学理论根本不承认有美人鱼,当然扯不上杀人的事。而神话传说大都集中在美人鱼美丽的容貌和漂亮的鱼尾,以及富有诱惑力的身材,通常是纯洁、善良、容易被爱情冲昏头脑,却忽视了它的另一面,没有灵魂,象海水一样冰冷无情,兼有虚荣、残忍和绝望等多种特征。只有德国诗歌例外,提到一个叫洛雷莱的美人鱼,经常出现在莱茵河畔,用冷艳凄美的外表和哀怨动人的歌声迷惑过往的船夫,使他们分心而失去方向,最后沉入河底。攻击类的美人鱼也有,西南太平洋群岛上的美拉尼西亚人的神话中把美人鱼叫作阿达拉(adaro),平时隐匿于海上龙卷风里,每当有渔船落单就突然从海里飞出来袭击渔民,使他们昏迷不醒后拖入海中……” “中国神话呢,有没有?” 蓝朵问。此时两人全身又痛又冷又累,加上无尽的恐惧和不安,哪有心情追本溯源探讨美人鱼的来历,但只有不停地说话才能稍稍减轻压力,使气氛不至于太压抑。 “古籍中也有记载,《太平广记》第四百六十四‘水族’章节就记述过一种海人鱼,长年生活在东海,身体形状与人一模一样,一般身长一米多,少数大的超过两米,可以入选篮球队。眉目、嘴、鼻子、手都秀丽可爱,酷似美丽的少妇,一头长发束成马尾辫,全身上下肌肤洁白如玉,没有鳞——这一点我不太相信,长着细细软软的绒毛,性别有雄有雌,生殖器官与寻常男女没有区别。靠海的鳏夫寡妇寂寞难耐,就到深海里捉这种海人鱼藏在家里池子里喂养,夜里抱出来与之交合,跟男女之间性爱一样,而且它从不伤人。只是海人鱼出了海水后生命特别脆弱,即使最有经验的渔民喂养也很少超过三个月。” 蓝朵还是不喜与他谈论此类话题,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包扎好伤口,两人一直盯着潭面,防止美人鱼爬上岸偷袭。或许刚才的烫伤很严重,它再也没露过面,但水面不时泛起水波,说明它仍躲在水里窥伺。看着看着蓝朵眼睛渐渐模糊,睡意上拥,昏沉沉打起盹来……. “蓝朵!” 她一惊,直起身说:“有情况?” “没有,”白钰脸上少有的沉重,“我在想,如果这回我们俩死在洞里,人生中还有什么遗憾。” 蓝朵心里“格登”一声,知道乐观如他者也挺不住了,开始考虑失败的后果! “我的人生没有遗憾。”她说。 “我有……” “再啰嗦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我宁可跳河里去。” 白钰道:“死于战斗,对出身于军人家族的我来说死得其所;我只想知道一点,你跟蓝依为何跑到外面一年多时间?到这个程度了,你还不肯满足我知道真相的愿望?” “因为……” 蓝朵犹豫良久,道,“我会告诉你的,等到更危险的时候……别想套我的话,还是动动脑子想想怎么对付美人鱼!” 哎,功亏一篑! 白钰暗叹可惜,转而道:“我想过了,美人鱼再凶残再厉害,本质上还是鱼,所以要用对付鱼的手段对付它……” 两人低低嘀咕了一阵,在地上生了堆火开始准备起来。白钰解下皮带,拆掉皮带头上的钢扣,用石头劈劈叭叭一顿猛砸,将钢圈砸断后再反复捶打,直至打制成弯弯的鱼钩。蓝朵把另一端圈成封闭环形,拿登山索扣在上面打了个死结,再用皮带套做了五个浮标。 蓝朵从贴身食品袋里切了块五香牛肉,在火上烤得浓香四溢,连他俩都馋得直咽口水,然后把牛肉钩在鱼饵上,远远甩到水潭里。 水面立刻泛起一圈圈水波,显然喷香的牛肉给了美人鱼很深的刺激,它不停地在水下游来游去,琢磨天上为什么突然掉馅饼。过了会儿陡地在远处冒出来刺探情况,白钰和蓝朵在篝火后面贴壁而坐,如老僧入定。 “它很狡猾。”蓝朵悄声说。 “我把登山索隐在枯藤下面,它看不到绳子就产生不了联想。”白钰低声应道。 美人鱼上半身浮在水面缓慢地沿着潭边游弋,游到他俩跟前时还故意停顿了会儿,用没受伤的手臂在岩石上拍打几下,故意挑衅。白钰暗暗好笑,若说它有智慧,也不过相当于三四岁孩童的智力水平,一块牛肉就让它患得患失得这样。 见他俩没有反应,它好象放心下来,一头钻入水中,潭面又恢复了平静。 “注意,它准备咬钩了。”蓝朵提醒道。 白钰又兴奋又激动:“我盯着呢,这将是我们有史以来钩的最大、最漂亮的鱼。” 浮标轻轻一动,蓝朵一抖就要拖绳子,白钰轻声说别动,它在碰钩,这是鱼咬钩前的常用伎俩,蓝朵擦了把冷汗点点头。 过了半晌浮标又动了一下,白钰做个准备动手的手势,两人眼睛瞪得比铜钱还大,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 突然浮标猛地向下一沉,白钰手一劈,两人同时起身双双将绳子一拖,水面上顿时翻腾起巨大的水花,美人鱼半沉半浮激烈地挣扎,力量之大使他俩稳不住身体,反被向潭里拖了两步。 “来回跑!” 白钰叫道,蓝朵醒悟过来,跟着他在狭长的岩礁上跑来跑去——它在水里的力量太大,凭他俩力气无法下面抗衡,而且容易被它用手褪掉鱼钩,只有来回跑才能在运动中消耗它的体力,使它来不及褪钩。因为它只要动作稍慢就会感到剧痛,出于避痛本能必须被拴在后面游。 它还在拚命挣扎,登山索绷得直抖,但他俩成犄角形拉着,从而有效化解它巨大的力道,登山索是蓝朵随身携带的紧急救生用品,品质确实超一流,任它用牙齿咬,用爪子啄,用双手拉怎么也不会断。 一眨眼工夫已经跑了四十多个来回,它依然保持强劲的后劲,反而他俩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汗水如雨点扑簇簇而下,模糊了双眼,脊背上更是湿得精透,和衣物牢牢贴在一起,非常难受,脚后跟更被凹凸不平的岩面硌得生疼,每跑一步就钻心地痛。 “再这样下去恐怕累死的是我们。”蓝朵气喘吁吁说。 白钰应道:“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再撑会儿,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万一坚持到底的是它呢?” “老人家说过,打一场大仗争取三十年和平,即使最后被它脱逃也元气大伤,到时我们再下水它也不敢轻举妄动。” 蓝朵还是不安:“它体力远比我们充沛,恢复起来也比我们快,到时还是要吃亏。” “你这个悲观主义者真是没救了,怎能这样钻牛角尖?”白钰批评道,“我可以负责任告诉你,鱼类跟人不同,不懂得合理分配体力,有一分用一分,所以笑到最后的一定是人。” 话音刚落手腕上的压力果然一轻,两人打起精神继续漫长的马拉松。又跑了十多圈,它的力量越来越弱,几乎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蓝朵已累得两眼发黑,断断续续说差,差不多了吧?白钰沉着说再跑三圈。 三圈后水潭里已没了动静,美人鱼如死鱼一般浮在水面,蓝朵要歇会儿再拖,白钰说夜长梦多,把它弄上岸捆绑住才放心,煮熟的鸭子不能飞了。于是两人一齐用力,将它拖到岸边,由于水面离岩礁尚有三四十厘米落差,单靠绳子无法拖上来,白钰跑过去弯腰握住它嘴边的绳子准备拖,就在瞬间—— 它身体右侧蓦地又冒出一只美人鱼,闪电般抓住他的胳臂向水里一拖! 他俩都失误了,没料到潭里居然还有一只美人鱼。 仓猝中蓝朵来不及多想奋力将绳子一拉,虽比不上美人鱼刚强的拖力,却多少有所缓冲,白钰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危急中反应奇快,飞起一脚蹬在它脸上。它怪叫一声更加用力,蓝朵迅速跑过去抱住白钰的腰,双方形成僵持格局。 被钩住的美人鱼趁机翻转身体,三下五除二地褪掉鱼钩,他俩暗暗叫苦却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张开利爪逼上来。 美人鱼脸部虽被浓密的长发覆盖着,依然能感觉到它那怨毒凶残的目光,嘴唇边血肉模糊,大滴大滴的血直往下流,它吃力地爬上岩石张开利爪扑向白钰。 此时白钰双手紧紧握着另一只美人鱼的手相持不下,蓝朵则奋力抱着他的腰不敢有半分松懈,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冲过来。 刹那间白钰打定主意,一旦被拖下水就嚼舌自刎——绝对不能落到美人鱼手中受折磨。 第2084章 父女同心 夜已深。 于煜书桌边堆着两尺高的材料——从单位带回来准备通宵研究的谈话笔录和警方检查资料,主要针对中午借接警后救援“被不明身份人士袭击”的山间别墅搜查。 赵老和凤麒麟防范之严密令人惊叹,偌大的三幢别墅居然找不出半点生活过的痕迹,房间书房没有照片,找不到指纹足纹,衣物等更是清理一空。 可笑的是栗姐等人在山间别墅多年,只知道他叫“老领导”,都不知道姓什么! 至于山间别墅的主人,转了几个弯子才查到在凤花花名下,真是天衣无缝。 但调查组和警方也有办法,拿着照片让栗姐等人指认,结果很顺利地认出赵老、凤麒麟夫妇、凤花花等人。 再结合之前吴小秀的供词,起码能将段玉福案子涉及的司法黑幕与凤麒麟搭上边,是否与赵老有关? 暂时没有直接证据。 于煜苦思冥想的是如果这些材料端到台面上,岳峙那帮本土系会以什么借口替凤麒麟开脱? 唯有抢在前面把软肋和漏洞都弥补到位,才能一击成功。 然而从傍晚到晚上已经六个小时了,白钰刚开始没接电话后来信号始终不通,令于煜非常非常担心,眼里看着材料不时走神,满眼担忧看着手机。 卓语桐轻轻敲门进来,想帮他加开水却发现一滴没喝。 “怎么了?”她歪着头问。 于煜喟叹道:“白翎、天戈他们还没消息……” “他俩身手都很好,还有蓝朵呢,”卓语桐倒挺乐观,“要不是连你都不肯带,我还想跟着凑凑热闹呢。” “你低估了芦山的险恶环境!” 于煜一脸峻色道,“作为国家级生态保护区,芦山最大限度保留了数千年以来的原始面貌,里面有很多奇奇怪怪、以目前人类智慧无法解释的东西,上次白钰就遇过一次险差点没命!再想想,以蓝朵的身手也曾深入过芦山,后来不得不向赵天戈求援,因此可见一斑!我就恨自己帮不上忙,又提供不了任何帮助,唉!” 卓语桐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这回三个人与我们那回三个人实力大不相同,会没事的。” “但愿没事……” 于煜郁郁地说,目光回到材料上看了会儿,突然意识到卓语桐还站在书桌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了?” 她抿抿嘴,道:“算了,今晚你心神不定,等白钰他们有消息再说。” 说罢转身出去。 “等等!” 白钰起身从背后搂住她的纤腰,温柔地吻吻她的脖子,道,“你这么说我更心神不定了,到底什么事?” 隔了好一会儿,卓语桐低道:“奶奶确诊晚期癌症,大概时日不多,她是卓家长辈里最疼我的,经常说要亲手替我挽新娘髻……爸爸也想抢在前面把婚事办了,不然按老家规矩要等三年后,那也太晚了……” “噢——” 于煜长长应了一声,顿时间思绪有点飘。 得到卓语桐处女身那夜,他有过婚姻许诺,但距离结婚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至少目前的于煜还没做好思想准备。 关于未来,关于婚姻,关于家庭,他都没有清晰具体的概念,似乎……期望爸爸安然回归,和妈妈一起还有于家大院共同热热闹闹地举行盛大的婚礼。 也就是说,在内心深处他不太赞成白钰那样低调简朴,而向往着大场面、高规格。 卓语桐的要求使他深深的为难,可骨子里的绅士和温和又不允许他令她有一点点被伤害的感觉。 仿佛看出他的犹豫,卓语桐善解人意地说:“只是建议,如果你觉得不太适合也无所谓……本来爸爸也就这么一想一说,还没开始准备。”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只是……”于煜尴尬地说,“只是……太突然了以至于有点乱,你知道的,这段时间我压力很大,白钰、赵天戈又为了帮我深入险境,我……” “我理解你的心情,”卓语桐转身亲密地搂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微笑道,“再想想吧,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终于,于煜想到一个拒绝的理由! “语桐,婚姻确实是大事,我真心不想象白钰那样草率,”他道,“于家大院是不可能有人出席,但我需要与妈妈联系,如果可能的话妹妹、妹夫都应该回国参加,其它还有什么我暂时没想好……” 卓语桐点点头:“上次和阿姨见面聊得挺愉快,不过是不是赞成这桩婚事,我也不确定,理所当然要征得她同意,这一点你考虑得很周到。” 于煜赶紧点头:“妈妈……在常人眼里性格可能有点怪,其实很善良很温柔。无论如何,我很想婚礼那天妈妈在现场……所以过两天我要抽空跟妈妈视频一下……” “为什么过两天,就今晚行不行?”卓语桐轻笑道。 “呃——” 有时于煜很不适应她这种不容转身的风格,转念一想卓老太是晚期癌症的确拖不起,遂应道,“好,你先休息,我看完这几份报告就请求视频。” 卓语桐笑了笑,轻轻吻吻他的唇后离开书房。 午夜时分,白钰、赵天戈、蓝朵的手机都显示“不在服务区”,会不会躲在某个富含矿物质的山洞深处? 好吧,起码说明他们三人在一起。于煜自我安慰地想。 看看时间,于煜拨通赵尧尧的视频电话,此时她好像同时主持两个视频会议,却很专注地盯着他的脸问: “这么晚还没睡?你精神看上去很不好,碰到什么困难?” “妈妈,春节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的女孩现在成了我的女朋友,刚刚她讲了一件事……” 于煜源源本本转述卓语桐的意思,然后问道,“妈妈觉得呢?” 赵尧尧认真地思考了两三分钟,反问道:“最重要的是,你愿意娶她为妻共度一生吗?这个问题很重要,不能有一丝一毫勉强。” “之前我已向她求过婚,妈妈!” “那么还有什么问题?你在纠结什么?” 于煜深深吸了口气:“我……我也不知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举行婚礼的话,妈妈和楚楚都回国吗?” 赵尧尧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如鲜花盛开,道:“怎么可能不参加?到时还有方家——爷爷、伯伯全家,都会作为亲友团到场。我了解卓伟宏,他会把婚礼办得很圆满。” “妈妈……同意了?”于煜想不到谈话如此顺利,与白钰在白翎面前一波三折困难重重的经历迥然不同。 “当然同意,你看楚楚比你小都已结婚,还有拖下去的必要吗?”赵尧尧轻松地说。 “那时间呢?” “根据卓家安排吧,只要婚礼日程确定下来我和楚楚随时回国,天大的事也得搁到一边。” 瞠目结舌看着屏幕上恬静自若的赵尧尧,一时间于煜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此时独自在二楼健身房的卓语桐也在与父亲卓伟宏视频,皱眉道: “他有点迟疑,感觉效果并不太好……爸爸,为什么非要在春节前结婚呢?似乎有点着急了,而且婚姻这种事本该他主动提出才对。” 卓伟宏道:“语桐啊,第一奶奶真是晚期癌症,即使下周手术成功也就多活几个月,奶奶也真想看到你身披婚纱的样子,我没骗你;第二,春节前结婚是上次为于煜的事去京都期间,有人给的建议,我不清楚原因但最好按他说的做,否则你干脆跟于煜分手!” “分手?”卓语桐惊叫道,“不可能,不可能!” 从女儿的神态和反应,卓伟宏自然猜到为何“不可能”,沉重地叹口气道:“那……那就春节前把婚事办了吧,我觉得没什么障碍的。” “于煜说要征求他妈妈的意见。” 卓伟宏反倒笑了:“那就更没问题了,赵尧尧了解我的为人,也知道卓家情况,她会以母亲和商人双重身份作出最有利于儿子的选择。” 父女同心,卓语桐一听就懂,默默想了会儿陡地压低声音道: “爸爸,我现在担心一个人……我怕他听到消息会上门砸场子……” “谁?我提前派人看紧他!” “前男友郭宇,您也见过,”她烦恼地叹道,“两年前白钰假冒男朋友陪我出席他的婚礼,没想到出门时遇到上高申长——现任申委书计居思危,居思危好像跟白钰挺不错叫到外面单独聊了会儿……” “啊!”这下子轮到卓伟宏紧张了,连忙问,“聊的什么?白钰告诉你没有?” “没,他的嘴很紧。后来郭宇一直纠缠着要白钰替他找居思危打招呼,可……可我偏偏跟白钰掰了……” 卓伟宏哦了一声,沉思片刻道:“那小子没事,婚事日程一旦确定我就派人全程监视,让他出不了上高半步!但是语桐,你仔细想想,你跟白钰是不是和平分手,有没有做出冒犯或激怒他的举动?” 卓语桐满不在乎道:“那倒没事,他跟于煜是好朋友,纵有得罪也不可能砸场子。” “白钰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但他妈妈却是极为护短,专门砸人家场子的角色!” “啊!”卓语桐脱口道,“那糟了,白钰结婚那天我到婚宴现场小闹了一下……” 卓伟宏惊得愣了半晌,然后低低说:“语桐,白钰和于煜是同父异母兄弟,白钰母亲是京都昔日有名的霸王花——白翎!” 第2085章 天然风洞 “砰砰!” 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扑到半途的美人鱼一震,身上炸出一大片血肉全喷到白钰脸上,身体痉挛数下软绵绵倒下,滑入潭中,水面上顿时泛起鲜红色。与他俩对峙的美人鱼也中了一枪,仓惶松手向后一仰,“卟”一声没入潭水。 赵天戈! 他攀着藤蔓从上方石缝里跳下来,鼻青脸肿一付惨样,骂骂咧咧道: “他娘的,运气不好连枪法都失了准头,以我的水平本该一枪撂一个。” 原来他从陡坡翻滚下来后一头撞在石崖上昏迷过去,等苏醒后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听到下面有动静便设法找到缝隙。 商量一番,觉得石潭深不可测,不排除水里藏有更多美人鱼,还是放弃到对岸的打算,仍从石缝回到上层另觅出路。 “那个坡虽然很陡,还得设法原路返回,山洞里太吓人了。”赵天戈心有余悸道。 白钰沉吟道:“鬼火却是迈不过去的坎儿……” “管它呢,先躲过丑人鱼再说。”蓝朵道。 接下来白钰骑到赵天戈肩上,一寸寸在头顶石崖表面摸索,终于找到掉下来的缝隙费劲地攀着藤蔓回到上层。 刚才滚下来极快,这会定神再看才发现石坡非常陡峭,且表面光溜溜没有可借力的石块、树木、藤蔓之类,蓝朵仗着身子轻巧灵活也只一口气爬了不到二十米便倒退回来。 “他娘的居然被个滑坡困住,真他娘的滑稽!”赵天戈骂道。 白钰沉声问:“看清楚上面空间吗,大概还有多远?” 蓝朵摇摇头:“太黑了,看不清。” “从我们滚下来的时间、速度来看,起码五十米以上!”赵天戈道。 白钰正待说话,猛地用力一推赵天戈,只听到“呼”一声,一大团黑黝黝的东西从他脑袋旁边掠过! “什么鬼东西?”赵天戈叫道。 蓝朵眼疾手快往远处扔了团燃烧的藤蔓,火光照映下,只见飞耸的石头上站着只类似老鹰的怪物,全身漆黑,半米多高,一根根羽毛象长箭似的,锐利而粗疏,嘴唇两侧伸出尖尖的利齿,又长又细的舌头在牙齿上舔来舔去,血红的眼珠瞪着,目光中充满了冰冷的敌意。 蓝朵又扔了一团更靠近,见它身后还站着两只,一卧一立,仿佛泥塑般一动不动。 “天戈在保护区里见过这怪物?”白钰悄声问。 赵天戈罕有地面露恐惧之色:“螮鹱!它叫螮鹱!一种极为罕见的远古生物,一般在坟堆生长繁殖,全身坚硬如铁,血液剧毒,具有很强的攻击性,老虎豹子黑熊见了它都得望风而逃……” 白钰拦住话头问:“怎么对付?” “螮鹱是极阴极寒的产物,畏惧火……” “赶紧的,一人扎一个!”白钰命令道。 蓝朵道:“这里没藤蔓……” 才说了五个字,螮鹱蓦地翅膀一张腾空而起,十指箕张扑向赵天戈。赵天戈一直凝神盯着它,迅速抽出腰间软警棍奋力上挥,与螮鹱爪子相击发出令人牙碜的声音。 螮鹱一抓不中退回原处,赵天戈和白钰打量软警棍都脸色煞白——高科技分子复合塑料居然被抓了四个小坑,倘若是脑袋恐怕连脑浆都要流出来了。 “不能硬碰,赶紧撤!”蓝朵也识得厉害,悄声道,“撤到有藤蔓的地方人手一支火把就行了。” 仿佛听懂蓝朵在说什么,蓦地三只螮鹱同时张开铁翅猛扑过来,成品字型梯队正好避开最前沿的蓝朵。 蓝朵尽可能将火把挥舞得密不透风,掩护白钰和赵天戈快速撤退。然而螮鹱似有灵性,最上方一只划了个弧线绕到后方,阻断他们收集藤蔓的退路。 赵天戈挥动软警棍助阵,尽可能阻拦它们的攻击,黑暗中“笃笃笃”软警棍不知被损伤成什么样子。 在他俩全力施为下白钰在靠后位置不时燃起火石探路,突然间发现石崖中端有个石洞,洞外悬挂着一道银白色石帘,斜上方又罩了块巨石下面则是层峦叠嶂的岩石,进洞通道形成“之”字型且洞口仅高一尺左右,可以有效阻住螮鹱追击。 三人依次吃力地钻入洞穴后,螮鹱仍在外面狂暴地击打石帘,力量之强令人咋舌。 “感觉穿越到原始社会了,”蓝朵边收集藤蔓扎火把边问,“这些怪物,凤花花都有了解?” 赵天戈脸色凝重:“森林公安也有了解,但没她掌握得这么具体,能利用天然地理优势布下圈套,真是小看她了!” “退路一层层被截断,好像除了深入山洞腹地之外别无选择。”白钰道。 “是哎,再看看吧……” 说到这里三个人同时掏出摔得满是裂纹的手机看了看,还是全无信号,连救援信号都发不出。 沿着石洞走了十多米,陡然侧面吹来一阵急风,风力之强“扑”地将赵天戈手中的火把吹灭。 向侧面风源走了几步,在火把的照耀下前面出现一段笔直而宽敞的甬道,甬道两侧石壁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洞穴,里面传出鬼哭狼嚎的啸声,忽儿象沙漠里的狂风怒号,忽儿象老妇人独自咽呜,忽儿象尖利的哨声夹杂铿锵的锣鼓,裹挟着强大的气流扑面而来。 白钰束好衣服抢先一步准备强行上前,赵天戈一把拉住他大声说:“不能冒失,里面风力强得超出你的想象。” “贴着边走,小心一点就行了。”白钰道。 赵天戈拉白钰退到后面,四下收集了一大捧干藤包扎成足球大小的藤包,再揣两块小石头在里面加重份量,放在手中掂了掂,走到甬道口奋力往里面一扔—— 藤包飞到甬道上空时,好象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力量拉扯,瞬间分崩离析,藤条在半空仿佛被吸入碾碎机一样,先是断成无数截,然后在落地前便化为粉尘,消失得无影无踪。包在里面的两块碎石也被凌空吸入两侧洞穴之中。 白钰和蓝朵看得目瞪口呆,这才明白赵天戈阻止的原因。 “早听说芦山里有这处地方,没想到今天亲眼看到了,”赵天戈问,“知道风洞吗?” “中学就学过,风洞是人工产生和控制气流,以模拟飞行器或物体周围气体流动,并可量度气流对物体作用以及观察物理现象的一种管道状实验设备,是进行空气动力实验最常用最有效的工具,广泛应用于航空航天、交通运输和建筑、风能应用等方面,主要由洞体、驱动系统和测量控制系统组成,”说到这里白钰惊讶道,“眼前的这个就是风洞?这,这怎么可能?风洞都是人工形成的实验环境……” 蓝朵幽幽道:“芦山是打破认知范畴的地方。” 白钰细细观察一番,道:“如果贸然进入风洞,恐怕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吧?” 赵天戈道:“我在森林公安学校的班主任以前是特种队员,参加过一些绝密行动。据他回忆,曾和一位战友奉命到某军事基地参加风洞测试,首长要求他俩各驾驶一辆满载着仪器和棉花的卡车,以最高速度开到风洞口时跳下车,让卡车带着惯性冲进去,一是收集各种数据,二是观察棉花是随机散落还是遵循一定规律,班主任先开顺利完成任务,轮到那位战友时出意外了,不知什么原因准备跳车刹那竟然拉不开门把手,生机稍纵即逝,转眼间他连同卡车开进风洞……满满一车雪白的棉花全被染得鲜红,星星点点分布在风洞四壁!作为一名特种兵,班主任见识过太多的死亡,也经历过战友倒在身边、死在怀里的场面,但这位战友的死最让他刻骨铭心!” “这么说我们只有敬而远之,退回去另找出路?”蓝朵蹙眉问。 白钰长长思忖:“未必!如果它是自然形成的,肯定受山外风力强弱影响,等到风力减弱就可以冲过去。” 蓝朵摇头反对:“万一冲到半途风力又强起来……这个主意太冒险,简直是在玩命!还不如继续转转,没准有其它通道。” 出乎意料,赵天戈也赞成白钰的想法:“螮鹱、鬼火还有翻越不过去的陡坡,我觉得我们没有选择,耐心等待吧,说不定有奇迹出现。” “我们会象你班主任战友一样,被风撕裂成碎片!”蓝朵还是反对。 赵天戈道:“那也比在螮鹱爪下撕裂成碎片好!” “在风洞里我们没有还手能力,螮鹱毕竟是生物,总能发现它的弱点……” “我们不能以生命代价做试验……” 正在争执不下,突然听到后面有动静,转身举起火把一看不由得毛骨悚然:三只螮鹱居然硬生生从狭小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这下不要吵了,闯吧!” 白钰果断将火把扔向螮鹱,赵天戈照例率先冲入风洞口。 刚踏入风洞口,凌厉刚猛的罡风逼得他们喘不过气来,衣服宛如一张薄纸,被寒气轻而易举穿越并侵入骨髓;再向前踏了半步,脸上肌肉都被吹得晃动起来,牙关震得格格直响,胸前几颗钮扣也一个个绷开,身体在衣服吹拂下摇摇欲飞。蓝朵紧紧抓住白钰手臂,示意后面有情况。白钰艰难回头一看,却见三只螮鹱排在风洞口缓缓向前蠕动,与他们的距离不足五米。 第2086章 一网打尽 最前面的赵天戈抬脚又用力迈出半步,脸已被吹得完全变形,连鼻子都向右歪了几厘米,衣服自领口以下一寸寸裂开,“嗖”,他别在腰间的匕首突然倒飞出去,正正插到最前面螮鹱颈脖上,它应声而倒,引起后面两只螮鹱轻微骚动。 双方在对峙中艰难地前进,每进一步都要付出几十倍的努力,承载无比伦比的压力,但风力确实越来越小,因此尽管相当困难,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推进到风洞十多米处,风向陡然一变,他们仿佛成了暴风眼中心,身体被四面八方的吸力撕扯、拖曳,手臂、大腿甚至脑袋似乎都失去知觉,随时有可能从身上分裂而去。赵天戈示意最大限度团起身体,减少受力面积,再看后面两只螮鹱,铁枝般的羽毛也被吹掉不少,但它们有股韧劲,不屈不挠地盯在后面。 白钰—— 本质上还是理科生,危难之际脑子里还在想着风洞形成与运行原理:风洞形本质是从洞壁各个洞穴灌风,由于位置、角度、气流层次配合得相当严密,构成飓风产生的所有要素,因而产生比原先风力强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飓风。 所以呢? 突然间脑际间灵光一闪,跳出四个字:烟囱原理! 此时从风洞上方洞穴灌入的风力应该能抵御风洞形成的飓风! 是不是这样?白钰觉得此时风洞的风力越来越强,唯有继续赌!遂冲赵天戈、蓝朵示意,然后双手陡地松开,双腿用力猛蹬—— 瞬间他的身体如同火箭般冲向风洞洞顶! 就在脑袋快要撞到石崖刹那,白钰拚死双掌抵住,双脚旋即钩住边沿,大声喝道: “上面风小!” 强劲风力作用下赵天戈和蓝朵虽听不清他说什么,漆黑之中也看不到他的动作,但感觉到他已安全了,当下念如电转也隐隐悟出其中玄机,同时脱手腾空飞到洞壁上方。 石壁顶部一带风力明显比洞内低几个级别,不过相当于平时**级大风,身体虽被吹得左右摇摆至少没有性命之虞。 “真有你的,怎么想到的?!”赵天戈赞道。 白钰没直接回答,沉声道:“越往前越难……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一股强流咆哮,风力之强瞬间将两只螮鹱撕得粉碎,血腥的味道、毛发粉末直冲鼻际,赵天戈连打两个喷嚏,叫道: “抓紧了!” 然而此时飓风已逐渐蔓延到石壁顶部,蓝朵身子最轻被吹得如陀螺般旋转,可心再无情趣房绳操旋转时的情致,惊骇到全身几乎脱力,若非赵天戈牢牢拽住数次险些被下方的风卷走。 “哎!” 最前面的白钰陡地摸到一处深凹进去的洞穴,定神再探里面深如枯井,最上面隐隐透出光亮! 莫非洞穴通到外面?! 白钰精神大振,奋起全身仅存的力气努力蜷身上移,钻了进去;这时风洞里风力达到最高等级,赵天戈先将蓝朵推进去,等他缩身进洞时右腿晚了半拍,小腿勤以下裤子被风全部撕成碎片! 摸着四周光滑的井壁,赵天戈惊疑道:“这是人工井?” “是啊,有点奇怪……” 白钰刚说了半句,蓦地三人全身被四面八方绳子紧紧勒住,速度之快、力量之强根本无从反抗,不到一秒钟便被勒得气都喘不过来! “宥发!”蓝朵手指感觉到绳子材质,用力迸出两个字。 是的。 网绳是用于航天技术的碳纤维纳米材料,坚如金石,韧比牛皮,扯不开拉不断,普通匕首根本拿它没奈何。正是当年白钰、蓝朵联手救援赵天戈那次遭遇的,真是阴差阳错,时隔数年又是他们三人,又被同样的网绳一网打尽! 一股机械牵引力将网中三人拖出枯井,“砰”,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突然其来的光亮让他们很不适应,迷惘地看了许久: 此时身处石室之中,呈正方形约二十多平米,洞壁四周布满各式仪器和屏幕,刚入洞时遇到的鬼火、之后的美人鱼、螮鹱,陡坡和风洞,都清晰地显示在屏幕里。 就是说自打进了山洞,三人的一举一动甚至交谈都处于监控之中! 白钰真的吓出一身冷汗。 幸好蓝朵除了在被窝里欢爱,平时哪怕单独相处都冷若冰霜绝无调笑亲热举止言行,否则被监控拍下来真是天大的丑闻了。 深山密林之中,怎么会有这样一间高科技监控室?它的主人是谁?多次危难之际并不出手,却在最后关头拿网绳一举抓获,莫非这才是宥发集团老巢? 仿佛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想,站在墙角仪器面前的两个人缓缓转身,踱到他们面前,赫然是简刚和凤花花! “帅哥,又见面了。”凤花花嘴角衔着冷笑道。 简刚却面无表情盯着白钰和赵天戈,突地如同暴怒的雄狮,先后冲他俩身上连揣带踢七八脚! 白钰和赵天戈痛得钻心,却强自忍住一声不吭。 凤花花轻轻拍了拍简刚的后背,劝慰道:“老简别生气,为这几个要死的人气坏身子不值得。” “老子拚死拚活奋斗大半辈子,结果毁在他俩小子手里!”简刚余怒未休,“待会儿那娘儿们交给你,他俩……由我来一刀一刀慢慢割,我要让他俩生不如死!” “且慢!” 白钰虽被绑得严严实实,手指头还能动弹,不停地与赵天戈、蓝朵相互敲击摩尔斯密码,并千方百计拖延时间,“我承认这回输得很惨,也口服心服,但在临死之前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简刚一语道破:“拖延时间等待救兵?嘿,真是想多了!” 凤花花却哈哈大笑:“问吧,问吧,我很享受胜利者的荣耀和骄傲,特别对手是京都白家子弟,我太兴奋了,哈哈哈哈。” “这是哪儿?屋里设备是谁的?” 白钰问道,随着赵天戈、蓝朵的回应,身子越来越冷——赵天戈只剩下一把手枪别在腰间,根本没办法碰到;蓝朵还有两柄匕首同样揣在怀里,需要至少两个动作才能出手。 而自己面临同样的难题,都没办法接触到武器,况且碳纤维纳米材料网绳需要专用刀具切割,难度更大。 简刚冷哼一声,兀自转到设备前观看监控画面。 凤花花道:“你们真以为芦山是全面保持原始生态的无人区?错!早在几十年前国家就在这里设立古生态研究室,这里,就是研究室指挥部,整个芦山所有远古生物、奇特的自然地质地貌都尽在掌握之中!” “就是说宥发集团实际上接管了古生态研究室的所有资源?”赵天戈吃惊地问。 “在获取大量珍贵数据后古生态研究室人员全部撤离,但设备如果拆卸、搬迁的话一是会严重破坏原有生态;二是代价太大,得不偿失,因此上级决定继续维持运作直到设备失效,”凤花花笑了笑,“这一点来解释,宥发集团的确相当于接管。” 白钰道:“但你利用宥发集团非法捕猎、采摘、贩卖珍贵的国家级保护资源;勾结简刚等贪官污吏鱼肉百姓、侵吞截取慈善款;又替凤麒麟私藏赃物,合伙隐匿犯罪证据,有些情况,恐怕你那位町水老板都不知情吧?” 见他暗指到程庚明,凤花花不由微微色变,道: “就算知道又怎样?世上根本不存在这种人——心甘情愿陪你睡觉,俯首帖耳听你指挥,任劳任怨帮你赚钱!人与人的本质就是相互利用,哪有无缘无故有爱?不错,我通过宥发集团发了财,老简也发了财,可他发的是大财却不用承担一点点责任,因为所有罪名都由我顶着!” 另一侧简刚放大屏幕画面,上面清清楚楚看到白钰等人手指一直在悄悄敲击、活动,冷笑道: “别枉费心机了,你们根本动弹不了,也没机会逃生!” 说罢,顺手抄起桌上的牛角尖刀一步步逼了上来,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先切手指呢,还是脚趾?” 白钰冷静地说:“简刚,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掩盖一切?关于你的全套犯罪材料一直压在纪委,就等凤麒麟伏法,下一个便轮到你!” 凤花花大笑:“不不不,老简不会有事,我哥也不会有事,因为……几分钟内你们都将死在这里,而且十年、二十年内不会有人发现!” “不相信?” 简刚见三人的神色,自傲一笑,“这间指挥部位于大山最核心区域,除了只有我和花花才知道的密道,通往任何一个方向都是厚达几公里的石头,任有世界上最先进最灵敏的仪器都探测不到,不吹牛能防止核辐射!” “还有,”凤花花补充道,“方圆几十公里内,不,整座山上上下下都处于严密监控之中,稍有风吹草动指挥部就能收到警报,所以,你们可以死得很安心,或许,几十年后会有探险者发现你们的尸体,哦,或许已经腐烂,很难看很难看噢。” 此时的白钰真的万念俱灰。 的确,没有救兵——行动根本就瞒着省厅和地方,而机动兵力温小艺的任务仅仅是突袭双坝别墅,一旦简刚不在立即撤离,并没有援救指令。 难道,意想中波澜壮阔的人生旅途竟这样仓促结束? 难道,自己的命运就是壮志未酬身先卒,还比不上人到中年突然失踪的父亲方晟? 第2087章 兵败如山 就在简刚举起牛角尖刀、凤花花拿过架子上的双筒猎枪准备动手之际,蓦地石室左侧响起敲门声! 不错,千真万确是敲门的声音,笃,笃,笃,响得不紧不慢且有节奏,仿佛友善的邻居前来问候一般。 霎时简刚和凤花花脸上象被人猛揍了两拳,表情精彩无比。 刚刚才吹嘘密道只有他俩知道;刚刚吹嘘方圆几十公里尽在掌握,转眼间竟有人堂而皇之敲门! 更恐怖的是,石室的门是石门,重逾两吨,平时开启都需要机械驱动,到底是谁随随便便竟能把石门敲这么响? 简刚下意识扭头看监控,一圈几十个屏幕无一显示有陌生人,不,生物入侵。 会不会……敲门的不是人? 简刚到底做了几十年领导关键时刻沉得住气,当即打个手势,示意凤花花平端双筒猎枪对准石门,他则手持牛角尖刀抵在白钰喉间。 攻守兼备,以防不测。 因为石门太重太牢固,凭借人力根本不可能强攻入内,只要确定声音来源及对象,便可想出应对之策。 毕竟目前有枪,有人质,还有啥可怕? 万万没料到的是,陡地,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石门被炸出个大洞!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让包括白钰在内的俘虏完全失聪,甚至思维都在强大冲击波的影响下暂时停滞,然则这时一个矫健身影从灰尘和碎石中跃出,单手一扬,凤花花“啊唷”栽倒在地! 简刚一咬牙手腕用力欲将匕首刺入白钰咽喉,只见白光一闪,简刚右手齐腕而断,一股血泉喷涌而出,溅得赵天戈满脸都是热血。 然后那条身影飘然来到白钰面前——遍体黑衣,蒙着面罩,看不出来任何信息,信手一抬,碳纤维纳米材料合成的网绳齐唰唰断开,白钰等三人立即恢复自由身! 身影都没朝地上一个昏迷一个满地打滚的瞅半眼,旋即飘然后退眨眼间便到了石门破洞边。 从炸药破门到斩断网绳,全过程不到二十秒! 这般霸气,这般狠辣,这般利落,在白钰印象里,有可能出手相救的全中国有且只有一位—— 鱼小婷! 百战百胜绝无失手的鱼小婷! “等一下!” 白钰迸出全身力气喊道,目光里充满尊重和敬畏,“您……他身体好吗?” 身影似乎微微点头,也似乎无任何反应,闪身消失不见。 “这这这……这人是谁?简直,简直神一般的存在!”赵天戈和蓝朵双双跃到他身侧,惊讶万分地问。 白钰这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叹息道:“对,她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因为她的敌人都死于她手下……她要肯跟我说两句话多好,可惜不会,她能出手解决的问题决不多说,唉,唉……” 他转身站到捂着断腕痉挛呻吟的简刚面前,揶喻道,“祝贺简书计,以后能享受伤残慈善补贴了。” 简刚正准备说话,“砰”,被蓝朵一脚踢晕过去! 蓝朵边蹲下帮简刚包扎边冷冷冲白钰道:“你太啰嗦!啰嗦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另一侧赵天戈先收起凤花花手里的双筒猎枪,然后才发现她额头正中与眉心之间镶嵌着一颗完整的子弹。 原来凤花花并非被子弹打中,而是被当作暗器的子弹击中,换而言之她不是中弹昏迷,而是被子弹硬生生震晕过去的。 这种打法,当警察多年的赵天戈还是头一回见到。很显然,那身影既想一招击溃凤花花,防止她穷凶极恶地开枪,又要留下活口以出庭指证凤麒麟! 真是天外飞仙的招数! 拿网绳将简刚和凤花花捆成棕子——自己带的网绳自己用,可谓自作自受,顺便搜查石室,发现多达二十箱的方便面、酸辣粉、自热火锅等速食品,和各类干菜、泡菜、香肠、风鸡风鸭,以及换洗衣物等日常用品。 看来凤花花的确将这里当作半永久性避难所。 离开石室,白钰和赵天戈一人背一个经过长长的甬道就走了半小时,可见简刚并非吹牛,厚达几公里的石壁是可以抵御核辐射。 急行军到山脚下,天已蒙亮,看到浩瀚万顷的沼泽地竟有重返人间之感。当下先与商砀副县长兼公安局长嵇华联系,让他派人到对岸接应并把简刚、凤花花关押起来。 这事儿比较敏感,白钰、赵天戈都不便出面。 相反由嵇华上报给省厅则名正言顺,因为凤花花已被列是通缉对象。同样贾复恩也不会捂着烫手山芋,会在第一时间通报韩峰峰;狂喜之下的韩峰峰如何与省纪委书计周克银联系,专案组如何严加审讯,都没必要在书中交待。 等办妥这些手续,三人驱车回省城途中天已大亮,白钰这才拨通于煜的手机,鬼火、美人鱼、风洞等一概不提,重点强调一点: 鱼小婷出手了! 说完之后于煜真是掩不住的激动,道:“哥哥,哥哥!如果上次两辆卡车制造空间让蓝依和双胞胎暴露于视线,难以确定对方身份的话,这回鱼小婷现身千真万确盖章认证了!有她在,爸爸一定在附近!我怀疑这些日子爸爸就逗留于桦南,你认为呢?” 当着赵天戈和蓝朵的面不便流露真情,白钰只淡淡道:“其实我们早知道他还活着,只不过如你所说正式盖章认证。好啦,赶紧做好材料方面的准备,我想,关于凤麒麟的查处已到尾声。” “是的,是的,凤花花肯定扛不住省纪委那帮人的审讯,”于煜如释重负,“但愿她和简刚一口气把程庚明招供出来,真正实现一网打尽!” 白钰笑笑,道:“我敢跟你打赌,绝对不可能!她、简刚想保住自身,就必须配合省纪委死死咬出凤麒麟;至于那个人提也不能提,否则省纪委招架不住,她更有性命之忧!” “哦,也对……” 于煜怅然轻叹口气,转而开朗地笑道,“但我们的赢面越来越大,他哪怕侥幸躲过一劫也会吓得瑟瑟发抖,哥哥觉得呢?” “瑟瑟发抖,是嗬……” 想起简刚断腕后捂着伤处全身哆嗦的可怜样,白钰深有感慨地应道。 “对了哥哥,”于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快要结婚了,提前预约到时全家两对胞胎一起光临哟。” 白钰吓了一跳,脱口道:“结结结……结婚?新娘是谁?” 于煜略有些奇怪:“当然是语桐啊。” “噢噢噢——” 白钰内心深处暗暗叹息,强颜为欢道,“祝贺祝贺,主场在桦南,还是梧湘?” “应该梧湘吧,”提及这一点于煜也有些郁郁的,“你瞧爸爸还没出现,妈妈、妹妹远在英国,于家大院已断了来往,主场没有主场的样子还不如到梧湘……” “一个人也是主场哎……” 白钰并不认同于煜的想法,不过这是于煜的婚礼,每个人考虑和权衡的重点不同,不能强求。 凤花花落入法网的消息在省城掀起轩然大波! 凤麒麟听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是到处找安眠药,幸好老伴提前藏了起来,当夜他彻夜难眠,起身坐到桌前一会儿写绝命书,一会儿写悔过书,一会儿又将所写的撕得粉碎! 他似有些神智错乱了。 他内心对凤花花的坚韧程度有清醒认识,她绝非那种大义凛然,坚守底线死扛到底的人。 本质上她与自己一样,唯利是图,愿意为保全自己牺牲任何人的利益而在所不惜。 还有一点,那就是事到如今程庚明为了自保必定会出手,那样的话凤花花只须按照省纪委的暗示交待应该交待的东西,非法捕猎、贩卖国家保护资源等等便可高抬贵手! 即所谓污点证人,按内地法律原则叫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其风向标是什么呢? 商砀方面向省厅同时移交了凤花花、简刚两人,但省纪委接手的只有凤花花,简刚因“与凤麒麟案无明显关联”,且“无确凿证据证明参与非法捕猎和贩卖牟利”,被“另案处置”,发回町水市纪委查处。 町水市纪委更绝,押送简刚的警车刚从省城出发就达成内部共识:鉴于简刚仅为正科级干部,且长期在苠原乡任职,建议转交商林县纪委查处。 庄骥东自然知道简刚的问题涉及省级大案要案,更知道简刚之所以输这么惨与白钰等人在省里步步紧逼有关,况且商林县纪委卷入恶斗并付出连续两任纪委书计被贬黜的代价,故而提醒领导班子必须慎之又慎。经常委会研究一致决定本着治病救人的人道主义的精神,先将简刚隔离治疗,全力处理好断腕问题,等身体恢复段时间再进行查处。 显然庄骥东想紧盯省市两级领导的态度和动向,简单地说,简刚的命运与凤花花的命运紧密相连,凤花花被查处惩处到什么程度,简刚也会参照标准执行。 官场的微妙之处就在这里。 相反韩峰峰方面士气大振,一连几天主持召开事故问责工作组会议,强调对于榆达化工厂爆炸事故的责任界定要有理、有据、从严,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不管责任人什么级别、是否在领导岗位,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谁触犯就追究问责谁,绝不姑息! 韩峰峰还严厉指出,集团高管和中层干部要抛弃侥幸心理,如实反映真实情况,到这个时候还替领导隐瞒、掩饰甚至担过是愚蠢透顶的行为!时间已经不多了,奉劝个别人要主动及时向组织交待! 第2088章 当面摔壶 刚回省城还没喘口气,白钰就接到缪文军的电话,说祁琨被人打眼了,花15万买了只清代宜兴制壶名家杨彭年所制的经典款古春式曼生紫砂壶,兴致勃勃在缪文军面前显摆,结果一眼看出问题! 缺了枚名章。 缪文军说制壶是杨彭年的家族产业,他去世后杨家继续大量制作曼生壶,尤以井栏系列为优,所有紫砂壶还沿用“阿曼陀室”印,但不再使用杨彭年在世时的“彭年”或“杨彭年造”四字阴文篆书印。 所以好消息是壶的确是紫砂所制,也是标准曼生茶;坏消息是并非杨彭年亲手所制,因此价值……顶多抵得上原来的三分之一! 白钰听罢不由好笑,道:“到底何方神仙真是利欲熏心,杀羊牯杀到省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头上了,难道不掂量后果么?” “不在通榆,”缪文军道,“而是上高与通榆接壤的溱港镇,在南方素有‘茶壶之乡’美誉,小小一个镇子茶壶产量占据内地百分之二十市场,每逢周末有空我也经常过去逛逛,淘淘货。在溱港谁也不认识谁,考量的就是眼力。” “说明祁琨古玩底蕴深厚,在茶壶鉴定方面还是小学生,比缪市长差远了。”白钰及时奉上高帽一顶。 缪文军坦然受之:“术有专攻,古玩界根本不存在通才!现在祁琨咽不下下这口气——钱是小事,被小镇老板打眼的消息要是传出去,在收藏圈就丢大脸了!祁琨请我出面摆平……” “摆平?”白钰眼珠一转,“要不我出钱把茶壶买下?” “馊主意!”缪文军笑骂道,“要真为15万,我早就掏了还会打电话给你?他要的是脸面,明白吗,脸面!他要以后出入溱港镇,没人再敢含糊他,给他挖坑!” “这……凭缪市长的眼力以一当十,想必没问题的。” “眼力方面我有自信,但到了溱港,市长招牌根本没用,在人家眼里我就是一普通中年大叔,万一闹僵了动手怎么办?总不能带秘书、警卫过去吧,那就成了组团上门寻衅了!” 白钰恍然:“噢,缪市长要我当保镖啊,没说的,白钰愿尽犬马之力!” 缪文军深沉地说:“你参与的另一桩好处是,年底人事调整准备工作即将启动,是该在祁琨面前做表现的时候了。” “是的是的,谢谢缪市长一直记在心上!”白钰应道。 “卢记茶壶”座落在溱港镇杨花街西侧。当初选择这个地点颇费了一番心思:不能离闹市区太近,近则体现不出茶壶店的高雅别致;亦不能太远,否则缺少客流量支撑;附近分布有茶楼、酒吧,又是富人聚居区,都是茶壶店的潜在客户。此外半里外就是派出所,能有效防止地痞流氓上门寻衅滋事。 缪文军戴着太阳帽、墨镜,一身休闲舒适穿着;白钰和蓝朵略略落后半步护在两侧。 周五晚上反复斟酌,白钰还是决定带上蓝朵以防不测。事关祁琨的名誉之战,又关系到仕途恩师缪文军人身安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在高铁站会合时,缪文军仔细打量蓝朵,问道:“姐姐还是妹妹?” “小姨子。”白钰道。 蓝朵浅浅一躬表示敬意,没在人潮汹涌的高铁站叫破缪文军身份。 缪文军微微笑了笑,道:“很难辨认。” 白钰知他一语双关的意喻,只能装作没听懂的模样。大领导说话就是水平高,既表达了某种意思,又不露任何痕迹。 祁琨就在“卢记茶壶”被打眼的。 走进茶壶店,里面统一制服的店员一字排开,见到客人齐声说“上午好”,看着就精神。 缪文军神定气闲背着双手依次欣赏镂空货架上的茶壶,不时颌首微笑。店员见了又换付笑脸陪在旁边,不时讲解两句。 走了几步,缪文军随手拿了把壶把玩,店员立即恭维道:“先生好眼光,一选就是本店最好的紫砂壶!紫砂壶是茶之贵人,壶之君子,明代以来就有‘人间珠宝何足取,宜兴紫砂最要得’的说法。” “了解蛮多啊,不错,不错。”缪文军赞道。 得到肯定店员更来劲,象背书似的滔滔不绝道:“紫砂壶妙在既不夺茶香,又无熟汤味道,能长时间保持茶的色、香、味。原因在于紫泥是充满神奇的原料,它具备制陶必须的矿物质,可塑性好、生坯强度高、干燥收缩小;紫砂烧制成型后表面光洁,不挂釉且光泽滋润,把玩的时间久了会形成古玉色,‘壶经久用,涤拭日加,自发暗然之光,入手可鉴’,就是玩家喜欢的包浆;紫砂壶也有‘越宿不馊’的说法,即使三伏天泡壶茶第二天早上喝照样喷香扑鼻,绝不变味。” 白钰晒笑道:“隔夜茶不能喝哟。” “说的是那个理儿,说明紫砂壶吸茶叶汁,用的时间愈长泡出的茶水味愈好,紫砂壶经久使用壶壁积聚茶锈,即使往空壶里注入沸水也会茶香氤氲,”店员解释道,“紫砂壶按工艺分光身壶、花果型、方壶、筋纹型、陶艺装饰壶五大类,按行业分光货、花货和方货,您手里这把是光身壶光货,属于传统式样紫砂壶,最适合收藏了。” “什么价儿?” “先生要是诚心买,咱也不漫天要价,卢记茶壶店在溱港的名声您八成听过,绝对响当当童叟无欺……一口价,三千七!” 蓝朵吓一跳:“小小茶壶这么贵?” “不贵不贵,人家是紫砂壶呢,”缪文军漫不经心掂了掂,“这把壶缺点是太新,有没有老货?” 店员眉开眼笑,竖起大拇指说:“行家,您是真正的行家,一眼就看出来了,要古壶您这边走……瞧,那把钱弘文的荷花绿亭壶怎么样?” “喔,钱弘文可是道嘉年间与邵友兰、邵友廷、蒋德休、黄玉麟、程寿珍等齐名的制壶大家,光绪年间就卖三两银子一把呢。” “是啊是啊,到宣统翻了个个儿,六两!”店员笑道,“您是行家,咱不乱开价,四万六怎么样?” 蓝朵心里嘀咕道:还不乱开价,转眼翻了十倍。 缪文军面无异色:“要真是钱弘文的壶,四五万也差不多……” “当然真的,本店的声誉别说溱港,就是整个上高……” 店员正自卖自夸,缪文军把壶倒转过来看时一不小心失手,“哐啷”,茶壶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瞬间蓝朵吓傻了,呆呆看着碎片第一个念头便是:能不能粘起来? 白钰却看出缪文军故意为之,后面必有好戏,遂沉住气不吱声。 店员也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吃吃道:“先……先生,你把……把壶摔碎了,它值四五万块,刚才,刚才大家都听到的……” “刚才我也说过如果是真的话不算多,”缪文军微笑道,脸上丝毫不见紧张,“你也听到了,对不对?” “对,可它确实是真的……” 缪文军捡起残缺的壶底:“真的吗?先看壶底的印——听风轩,知道听风轩什么意思?” “应该是钱弘文制壶的工作室,”看得出店员们对制壶大家的掌故多少了解些,“凡他做的壶底下必定有听风轩的印,然后壶盖内印有‘卧雨’两个小篆,”店员从碎片里找出碎成几片的壶盖,“您瞧上面两个字。” “我看到了,所以不对。” “不对?哪儿不对您说说!”店员的脸气得快变形了,要不是看白钰和蓝朵站在身后且面色不善,恐怕要叫人过来动手了。 “钱弘文家后院有个亭子,亭匾是他亲笔写的,你知道哪几个字?” 店员茫然,搞不清亭匾与紫砂壶有何联系。 “匾上写着‘残风残雨’,钱弘文认为世上没有完美的东西,否则将遭天谴,但作为艺人必须追求制茶技术的完美,矛盾心态下他想了个变通的办法,”缪文军将“卧雨”和“听风轩”两块碎片放在一起,“凡印在壶盖壶底‘风雨’两个字必定有个字缺一笔,或者风字缺一捺,或者雨字缺一点,总之有残缺,印证他所谓的残风残雨。而这四个字太完美了,反而不对。” “这个……”店员看看手中残片,又看看地上的碎片,道,“对与不对不能砸碎之后说,否则我也一口咬定它就是钱弘文,岂不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您说是不是?既然东西明码标价您就得按价儿赔,其它官司以后再打,别为难我行不?” 蓝朵上前要发火,缪文军抬手阻住她依然不急不缓道:“不承认残风残雨没关系,但壶是紫砂的肯定没错吧?” “它就是紫砂壶!” 缪文军随手捡了两块碎片:“紫砂,顾名思义泛紫色的砂粒,瞧瓷片中间是什么?” 看着明晃晃的黄褐色泥砂,店员的脸唰地变了。别说成天玩壶的,外行都看得出这壶是泥胚外面涂了层紫砂,是假到家的赝品。 缪文军瞅瞅店员,并不为难他,笑了笑说:“赶紧叫人收拾一下,土泥胎让客人看了不好……哎,这把壶是谁的作品?” 前车之鉴,店员哪敢信口开河,试探道:“听他们说好像朱石梅的……您看对不对?” “朱石梅是道光年间的书画家,创制锡包紫砂胎壶,壶把与壶嘴以碧玉镶接,还别说,这把壶都符合……” 说着“哐啷”,茶壶又摔地上了。 第2089章 直接引荐 有前面的“哐啷”,这一下并没有引起多少波澜,店员也没心思探讨真假问题。 店员们都看出来了,这几位专门来找碴的,要是老板再不出面整个店的紫砂壶都可能被“哐啷”掉。 没办法,人家是内行中的内行,就算明摆着砸场子也没办法,谁让你店里放赝品? 仿佛变魔术般,三杯热气腾腾的茶送过来,换了位女店员细声细气凑在缪文军身边商量:“老板刚刚到店,三位请到后院聊,行不?” 伸手不打笑脸,缪文军半眯眼睛说:“可以。” 女店员还是细声细气:“三位,这边请。” “卢记茶壶”老板卢建华身穿传统中式马褂,满脸堆笑站在后院迎客,先夸缪文军有眼力,见识广;再自责平时疏于管理,店员水平不够,把假壶错放到展示架上云云。 缪文军微笑着并不接碴,反而神定气闲环顾小院,道:“院子很清静啊”。 卢建华心一沉,掂出这家伙很难打发,冲一直伫立在门边的女店员挥挥手道: “上茶。” 隔了几分钟女店员捧着茶盘进来,茶盘上一壶茶,四只盈掌可握的小茶盅。 卢建华起身亲自给三人斟了八分满,含蓄道:“酒满盅,茶八分,凡事留有余地是为君子处事之道。” 缪文军端起茶盅浅浅啜了一口,笑道:“承教。” “请问先生,此壶价值几何?” 卢建华终于出题了,言下之意虽然你在店里连摔两把壶,那是一眼看得出的赝品。想跟我平起平坐开价,要拿出点真功夫来! 缪文军平平拿起茶壶双手摩挲片刻,再掀开壶盖看了会儿,闭目慢慢喝了半盅茶,道:“纹理清新、圆润,手感细腻且不打滑,从侧面看有亚光效果,表面清晰可见分布均匀的细小金属光泽颗粒,是真紫砂。” 卢建华给他斟上茶水:“请继续说。” 这是肯定他对紫砂真假的判断,否则直接端茶送客。 缪文军话锋一转:“虽是真紫砂、宜兴货,但壶身带刺感,包浆不足,外有浮光,说明不是老的;作为新品,这把壶也非上品,应该不是宜兴九门二十八家所制,在下判断是制壶历史不超过三十年的私家作坊采购普通紫砂所为。” “价格?” “一千五左右!”缪文军斩钉截铁说。 院里死一般寂静。 过了令人窒息的十多秒钟——也许更短,卢建华面无表情道:“先生应该知道紫砂壶行情,即便门店普通一把壶都能卖到三四千,凭什么把价格压这么低?” “紫砂壶卖的是做工,工艺不精等于暴殄天物,”缪文军边说边旋动壶盖,“不啻于拿田黄石做底垫,和田玉当扳指,令人痛惜。” “工艺差在哪里?” 缪文军使个眼色,白钰出手摁住壶盖将茶壶倒转,茶水立即从壶盖缝隙里渗出来,滴滴哒哒越渗越多。 “好茶壶的壶盖与壶身应该滴水不漏,不用使这么大劲儿,轻轻按住即可。”缪文军含笑道。 卢建华终于露了一丝笑容,接过茶壶突然远远摔到地上,道:“拿如此低劣的茶壶招待各位实在失礼,还是再换一壶。” 说明测试通过。 白钰笑道:“若上门喝茶的都猜到答案,卢老板家里的茶壶岂非不够摔?” 卢建华明显不欣赏他的冷笑话,隔了会儿道:“三位为何而来不妨直说,只要卢某力所能及当毫无保留。” “卢老板爽快!” 缪文军竖起大拇指赞道,“那我也不兜圈子了……” 说着蓝朵从随身挎的软包里取出祁琨被打眼的那只紫砂壶,端端正正放到石桌中间。 卢建华见了微微色变,当即明白对方的来意:要讨回公道! 瞟了瞟显然是练家子的白钰和蓝朵,这是典型一加二模式,必定有备而来。沉吟良久,卢建华道:“它是真东西,也是如假包换杨家出品,没错吧?” 缪文军淡淡道:“如果不是卢老板刻意强调杨彭年亲手所制,我朋友断断不会出15万的高价。” “茶壶如同玉石古玩,没有正价呀。”卢建华道。 “那就麻烦了。” 缪文军只说短短五个字,便闭目养神似有打持久战的意思。 卢建华脸色一变再变,拳头捏了松,松了捏,短短一两分钟反复推翻自己的决定。 为商者最重要的是识人。 以卢建华经商多年的经验,看得出三人气度不凡,极有可能是官场中人尤其缪文军级别肯定不低。 专门跑上门并非寻衅,争的无非是脸面,那样的话,就……就给脸呗。 想到这里卢建华道:“茶壶店规矩跟古玩店一样,东西出门就不收回,但价格方面如果先生以及那位朋友觉得不合适,还可以商量。” 缪文军微微一笑:“行,卢先生说让多少……” 经过一番理论,最终卢建华同意退偿五万元现金,另奉送两只正宗民国年间宜兴紫砂壶了结。 返回桦南,祁琨听说一行三人成功讨回公道,大喜之下照例在撷玉亭设宴表示感谢,陪同的有余先生、葛先生,还有位意想不到的人:省组织部干部三处副处长狄彬。 蓝朵半途下了车,表面理由是回家帮姐姐照料孩子,其实不想以小姨子身份陪同白钰出席公开场合,另则还有个因素,即她私底下对白钰透露的: 她的工作性质不允许在公开场合露面,特别不能结交体制内领导干部。 为何这样规定?她不肯多解释。 见狄彬出席缪文军很意外,觑了个空档悄悄告诉白钰:这家伙虽只是干部三处副处长却非常关键,主要负责县主要领导考核测评,而且,县委书计和县长的提名名单初稿就出自他手! 省组织部领导班子也是各管一块,狄彬拿出提名名单初稿后理论上要经干部三处处长过目,实际处长手里负责的领域更重要,没精力过问得太具体,顶多加塞两三个名额但通常不会删减名单上的人选。 因为狄彬在业务管理体系上并不归处长管辖,而对部主管领导直接负责。 祁琨就是狄彬的主管领导。 把下属带到小范围朋友圈,在祁琨、缪文军这样层级的领导干部而言极其罕见,也可以说有些犯忌。 工作要与兴趣爱好截然分开,否则容易出毛病。 不过反过来想,祁琨大概是承缪文军的情,下决心通过今晚活动替白钰把事情办妥。 果然,进包厢后祁琨对白钰的介绍充满玄机: “老狄啊,这位帅哥在经贸委工作,承担了榆达集团及化工厂混改的大部分工作,有能力,有担当,有想法!握个手吧,老狄最喜欢年轻有为的干部。” “幸会。” 白钰与狄彬握手同时客气而热情地说。 晚宴还喝的茅台,主要由缪文军讲述一行三人深入溱港讨回公道的经历。缪文军什么口才,把两次摔壶、再迫使卢建华摔壶等场面讲得一波三折,绘声绘色。狄彬也很凑趣,以外行身份向缪文军讨教了不少茶壶鉴定方面的知识点,并以“初次相识”为由与白钰连喝三杯。 狄彬看出来了,祁琨对白钰欣赏是看缪文军的面子,而白钰真正是缪文军的铁杆心腹! 缪文军正厅级身份跑到小镇茶壶店砸子,本身极为不妥,完全出于藏家对眼力的自信和聊发的兴趣。这种情况下带上白钰,可见多么信任,多么倚重,与领导带亲信到浴城洗花澡有一拼。 象狄彬这样的老组织干部,说“最喜欢年轻有为的干部”是假,看重其人脉和仕途远景才是真。 何况相比白钰难以猜测的未来,牢牢占据省城常务副市长桥头堡位置的缪文军更令狄彬敬畏,再往上就有可能突破祁琨的正厅境界,对处级干部而言是不折不扣的“大领导”! 有两位正厅领导加持,还用多说什么呢? 酒至半酣,葛先生难得在白钰面前透了半句,说自己与其家族父辈有些渊源,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白钰再试探,葛先生便左推右挡不肯再说。 余先生六两酒下肚后也似乎感慨万千,拍着白钰手臂说“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并悄声带了一句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但余先生并没有提供手机号或住址,酒席间白钰不便追问,点到为止。 起码说明一点,即几次接触后余先生、葛先生两个明显有京都背景的人对自己印象还不错。 人与人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 快结束时白钰溜到前台结账,撷玉亭老板汪肃说祁部长打过招呼由他买单,因为今晚属于答谢性质。白钰一再坚持,汪肃勉为其难地吩咐前台“给个大点的优惠”。 优惠价五万一千八。 缪文军亲自跑了趟溱港也不过带回来五万元现金! 可账不能这么算,正治账向来是打倒算盘,付出越多得到才越多。 酒足饭饱,尽兴而归。 出门时汪肃在祁琨耳边嘀咕了两句,祁琨旋即朝白钰瞅了瞅,笑道小白也是大功臣,跟我客气什么? 应该的,应该的。白钰只是笑并不多说。 缪文军还是老习惯跟白钰沿着人行道散步,然后似乎不经意地说我也准备动动呢,省城恐怕呆不下去了。 啊?!白钰震惊且不解地看着缪文军,暗想当时困难重重,多方争夺,麻烦上高申委书计居思危出面才拿下这个位置,怎么好端端呆不下去呢? 第2090章 刀光剑影 晚风徐徐,来往车辆呼啸而过。 缪文军沉着低稳地说:“此事仅告诉你,休与他言!有省领导托人稍话,希望我让出常务副市长位置……” 白钰更是震惊,脱口道:“这……这还能让啊?您怎会同意?!” “稍话者转述了两层意思,第一我在正厅岗位锻炼时间不够,大概率接不住省城市长位子;第二让我回地方任正职,那样履历更加完整。” “哦——” 白钰顿时理解缪文军内心纠结之处,当初寻求省城常务副市长时就存在一个隐忧即副厅级任职时间较短,缺乏通常体制看重的“资历”—— 按约定俗成规矩,体制内干部晋升从正科职开始以及副处、正处、副厅、正厅都要有主持工作或主抓经济经历。如白钰,科级阶段抓过经济,主持过部门工作;副处、正处阶段先后在商砀担任常务副县长主持工作然后又拨正,履历齐全。 相比之下,缪文军在副厅领导岗位时间短了点,在正厅领导岗位经历又薄了点。 别小看这两个“点”,冲刺副省级时就是难以弥补的软肋! 唯有用时间换取空间,重回地方大熔炉修炼,再度出山之日就是冲刺副省级之时。 而省领导属意的那位接任者肯定各方面都具备晋升条件,常务副市长位子是纯粹意义的过渡。 想通其中关节,白钰问道:“您答应了?会安排到哪个地方,干什么?” 缪文军摇摇头:“事关重大,我怎会轻易表态?况且以这个位子的敏感程度,我必须掂量对方能满足什么条件,会不会挖坑等等,还得一段时间的接触和试探。也可能到最后谈不拢,对我来说也无所谓,只是让你有个思想准备而已。” 这一步太重要太关键了,白钰不敢多问,默默点点头继续前行。 八月下旬,榆达化工厂召开股东大会,推选出第一届董事会、监事会和经营层主要领导;九月上旬,榆达集团召开股东大会,推选出第一届董事会、监事会和经营层主要领导。 固建重工、贾洛化工集团和葛兰特化工集团空降的空降,安置的安置,外聘的外聘,各就各位,各司其职。 固建重工入主榆达后,如白钰所料立即展开两方面工作,一是打着增收节支名义压缩办公场所,大力削减研发、培训、教育支出,将位于市区的培训中心、研发中心、教育基地、物流基地等全部清空,遣散到郊区或大山深处。大批干部员工敢怒不敢言,因为改制了,不存在铁饭碗了,不被裁减已是万幸,谁敢挑三捡四?腾出的黄金区域地皮用来干什么,已经不明而喻。 二是依照榆达化工厂模式进一步深化集团下辖经济实体改制进程,实质就是逐步向社会、向市场甩包袱,形成固建重工、国资委在集团比例继续下降,减轻集团整体经营压力,整合并回归主营产业的规模化、集约化和高精尖方向。 别看最后一句说得挺美,那是忽悠人的,关键在于前面实质性做法——持续降低持股比例! 这是因为在白钰坚持下以合同文本形式规定了入股方必须履行的义务,包括有限裁员、资产抵押、资本运作等限制,固建重工暂时施展不开手脚,只能在股权方面打主意。 虽然也预见到了,但白钰无能为力。随着股东大会的召开和董事会及经营层班子的搭建,经贸委工作组已经完成历史使命,接下来的监管工作将由省国资委等权力部门接手,与经贸委基本没有联系。 饶是如此,穆北明总觉得自己是推进并达成榆达集团混改成功落地的头号功臣,每逢筹建会、推进会、股东大会等重要活动必定出现他活跃的身影,上蹿下跳,指点江山,俨然总设计总调度的模样。 “那个就是经贸委的穆北明?” 榆达股份集团揭牌仪式那天岳峙终于注意到他,问旁边的何超。 何超微笑道:“对,他接手管约明同志负责的那摊子,最后一版混改方案也是他经手的。” 何超用“经手”而非“草拟”,显出含蓄的分寸感。 岳峙一听就懂,微微颌首:“哦哦,这位同志很有意思。” 官场语境下的“很有意思”,往往就是“很没意思”,不消说,岳峙对穆北明的印象就是——差评。 相反白钰能推就推,千方百计避免出席这些场合,更避免在省领导们面前抛头露面。 白钰心里透亮,榆达集团混改不单单煮的一锅夹生饭,更有自己悄悄埋的地雷,固建重工难过的日子还在后面! 一旦固建重工发觉混改进程中上了当,势必要向骆嘉斯告状,但那时负责谈判的总经理助理黄鹰不晓得又跑到哪去了,不可能回过头来梳理排查责任人,也就是说固建重工方面不可能提起“白钰”二字。骆嘉斯的满腔怒火唯有瞄准经贸委,瞄准经贸委具体负责人。 因此这会儿蹦得越欢,给省领导们留的印象越深,将来祸患越大。 相比之下榆达化工厂由于葛兰特务实高效的一系列措施,生产经营迅速步入正轨,短短数月两个厂区产能产量已达去年三个厂区同期百分之四十水平,基本做到大多数工人有活干。加拿大先进技术的化工产品投放市场后,半信半疑的终端客户试用后反响还算可以,虽然整体评估尚未出炉,普遍抱乐观态度。 在这个问题上,白钰不得不佩服米果的商业头脑和快半拍的营销策略。 早在两个厂区刚刚投产之际,米果就把销售人员悉数派到各地与中下游企业、经销商和终端客户联系,请他们免费试用加拿大运来的成品,这样与榆达化工厂新生产线全面恢复无缝对接。 免费试用投入多少?总价值约九百万左右。 白钰听了不觉咋舌,米果却说定点投放远比漫无目的做广告便宜多了,稳定原有的客户群体,等产能跟上去后再设法拓展营销。 米果还说外派销售人员前有个简短的培训,要求所接触的客户当中凡以各种方式索取回扣等好处的,一律免谈!因为这样的客户意识着企业管理体系、财务系统松懈,葛兰特绝不跟没有发展前途的客户打交道,也绝不会靠商业贿赂拓展市场。 白钰叹道为何说出国开眼界涨见识呢,以前你悟不出这些道理吧,其实很简单,但长期处于内地这样的略带畸形的市场环境里很容易被同化,继而抗拒道理正确的事情,米果,我觉得要重新认识你。 米果转而笑道好哇好哇,你说过榆达的事务了结之后聚一下的,准备在哪里、以什么方式,随时听你通知! 白钰又退缩了。 不知为何,在初恋情人面前他总是凝聚不起行动的勇气,或许内心深处不忍伤害蓝依,或许级别越高越对自身行为有所控制,或许…… 再等等,再等等,等某个恰当的时机。白钰道。 白钰可以拖,榆达化工厂爆炸事故责任追究工作却拖不下去了,京都方面已含蓄地对问责进展迟缓表示不满,沿海省份则抓住此事对逆经济潮流而行的骆嘉斯大加鞭挞,在主流媒体上意有所指地质问“刀为何不敢砍”、“谁在怕在怕谁”等等,弄得骆嘉斯恼怒万分。 作为保守系硕果仅存的中坚人物,在沿海系、黄海系绝对掌控当今经济正策和治国韬略的大气候下,日子其实很不好过。事实上空降通榆以来,骆嘉斯也在努力适应和调整,不再象过去主正九沙省那样一言堂,当然也不可能做得到。 以榆达集团为例,从刚开始的坚决死保到后来主动提出混改,既含有经济利益方面的算计,也是某种意义的妥协。 纵使顽固如骆嘉斯也不得不认识到传统的计划经济模式,固步自封的国企为主导的发展理念显然跟不上时代节拍。骆嘉斯试图修正保守系战略方针,适时应变,让民众接受“正府无形之手”和“有计划地调控管理”思路。 “通知三天后也就是周五下午开会,议题是化工厂爆炸事故责任追究和处理,在家的所有常委全体出席,不准请假!”骆嘉斯沉着脸吩咐道。 申委秘书长王辰为难地啧啧嘴,道:“纪委和正府都没形成完整的材料,是不是……您亲自催一下?” 骆嘉斯没吱声,若有所思盯着对方看了会儿,陡地说:“公子在区里工作?” 这个弯子转得太大了,况且到申委常委级别约定俗成在办公室只谈工作不谈私事! 王辰猝不及防怔了半晌,连连点头道:“不成器的小子,经常被我骂,也没指望他有多大出息,平平安安才是福。” “平安是福,王辰同志说得很到位,”骆嘉斯稳当当道,“人生在世最要紧的一是平安,二是健康,其它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王辰已经懂了。 到骆嘉斯这样的位子,每句话每个字说出来都有用意,不会把话挑明了,但比街头巷尾唾沫横飞的吵架更有杀伤力。 “骆书计教诲的是,”王辰手心满满都是汗,“我……我这就跟岳申长、克银同志联系,要求……要求他们周五前报送会议材料。” 骆嘉斯颌首微笑:“王辰同志辛苦了。” 第2091章 强势卡位 接到三天后召开常委会的通知,尤其王辰语气严肃地要求周五中午前将材料送交“骆书计”,岳峙和周克银心里清楚骆嘉斯已失去耐心,准备摊牌了。 此时岳峙牌已出尽,底牌都在周克银手里。 没等到周五,周四下午周克银就出现在骆嘉斯办公室,郑重其事地说: “现在,我代表省纪委向骆书计汇报榆达集团凤麒麟丧失理想信念,背离初心使命,严重违反党的组织纪律、廉洁纪律和生活纪律,构成严重职务违法并涉嫌受贿犯罪,性质严重,影响恶劣,现请示骆书计和常委会审议关于对凤麒麟采取双规措施的申请!” 骆嘉斯威严地说:“具体介绍一下。” 周克银翻开材料,道:“根据榆达集团6名高管、17名中层干部、31名基层干部员工,以及凤麒麟妹妹凤花花、瓦泉峰别墅管家等5人提供的情况,主要列举凤麒麟严重违法违规行为如下……” 提纲挈领汇报了四十分钟,骆嘉斯听得满脸阴云密布,到最后猛拍桌子从牙关缝里出八个字: “罪大恶极,立即查办!” 他都不想等常委会形式上的“一致通过”就抢先下手,可见内心已愤怒到极点。 体制内利益集团也分三六九等,在“贪”的程度上有不同底线和原则,象骆嘉斯配合固建重工入投榆达集团、岳峙支持贾洛化工集团暗度陈仓,他们自己认为这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即便查出问题也是具体执行出了偏差,跟自己没关系。 凤麒麟的贪则叫贪婪无耻,赤裸裸仗着国企老总身份无度索取,别说丧失党员领导干部的道德标准,就连做人的底线都没了。 骆嘉斯已经下定决心,就算岳峙在明天常委会上公然反对也要撕破脸皮干! 然而岳峙何等老道深沉。 周克银还在去骆嘉斯办公室途中,岳峙已拿到一模一样的汇报材料;周克银汇报没结束,岳峙已大致浏览全部内容。 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对于凤麒麟的贪,岳峙应该有心理准备,然而还是吓了一大跳:卖官鬻爵、巧取豪夺、利益输送、层层盘剥、买凶杀人、与多名已婚妇女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 这家伙,简直就是彻头彻尾、十恶不赦的坏蛋啊! 薄薄十几页纸在岳峙手里格外沉重,他出神地沉思良久,将它扔进碎纸机里,又定定想了很久,起身关好办公室门,拨通一个号码恭声道: “赵老,我是岳峙……” 这个电话是正式告知赵老,自己已尽最大努力但目前态势来看肯定保不住了,倘若继续硬顶恐怕惹得对立面往深处挖,导致更严重后果。 赵老—— 关于那位乘龙快婿,赵老对凤麒麟有着更透彻的了解,因此岳峙说的每个问题、每桩罪行他都相信,而且心里明白真实情况还要严重得多,并不惊讶。 赵老惊讶的是,程庚明怎么可能保护不了凤花花?须知在凤麒麟案子当中凤花花仅仅是隐匿赃物、知情不报等轻微罪名,倘若牵出宥发集团有组织、有预谋的捕猎贩卖国家级保护资源等一连串罪行,难免涉及程庚明! 程庚明不害怕么? 还是,程庚明觉得有头顶上黄海系兄弟们护着,不需要害怕? 思忖片刻,赵老慢吞吞问:“有办法把凤花花弄到手里?” “这个……”岳峙想了想,“交待出凤麒麟罪行,纪委那边留着她也没用,如果以调查宥发集团名义要求移交的话……” “她对凤麒麟有用!” 岳峙一点即通,悟出赵老的用意:把凤花花牢牢控制在手里,就能逼迫程庚明暗中出力从宽处理凤麒麟;反之若置之不管,凤花花便会交代程庚明才是宥发集团的幕后老板。 到时把消息放出去,任程庚明三头六臂也无力应付。 姜还是老的辣呀,不服不行,接下来的问题就是…… 大概意识到岳峙有所顾忌,毕竟如今通榆正治生态不比从前,副申长兼公安厅长是京都空降下来的,某种意义也属于黄海系,岳峙说的话贾复恩可以听也不可以不听,根本没奈何他。 赵老直截了当道:“刑总的庞韫泽现在怎么样了?” 他说的“刑总”指省公安厅下辖的刑警总队。 岳峙轻叹道:“三年前在我手里弄了个党组成员享受副厅待遇,今年准备努力一下提拔副厅长,被姓贾的卡住了,结果作为补偿兼刑事侦查局局长,不上不下吊在半空,为这事儿韫泽找过我两次,唉……” 略加思索,赵老断然道:“你不必出面,我打电话给他!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对吧?” “难题在于姓贾的好像嗅到什么——或许也查到宥发集团底细,一直把那桩案子捏在手里,专案组直接向他汇报,刑总、治总、森林局都插不上手……” “我不信……” 赵老一字一顿道,“姓贾的在刑总说话比韫泽管用!专案组人手应该抽调自刑总吧?” 话都挑明到这一步,岳峙也没退路了。 其实赵老的想法,岳峙早在打电话前就有过考虑,但在位者与退下来的面对同一件事出发点肯定不一样;再则赵老更担心火烧大了殃及自身,岳峙却笃信自己高枕无忧。 抬腕看表,默默叹了口气后岳峙道:“您现在就打给韫泽,四十分钟后我再打,双管齐下更稳妥。” 赵老满意地笑了笑,道:“好的,很好。” 周四下午四点四十四分。 这是个不太吉利的时间点,庞韫泽有些讲究迷信,通常在一连串3、4、7的时间点上不喜欢决定决策重大事件。 但打电话的是岳峙的秘书,似乎又不太一样,据庞韫泽的理念,申长的官气足以压倒邪气。 事情倒也不算复杂:以刑警总队名义请求省纪委移交凤花花以追查宥发集团团伙犯罪案件。 在庞韫泽所处的领导岗位消息非常灵通,他已听说凤花花彻底承认接受凤麒麟委托隐匿纯金佛像和古字画,也愿意出庭作证换取宽大处理;骆嘉斯已决定双规凤麒麟,大概三小时前,凤麒麟已被转移到省纪委的秘密“点”上。 事实上,此时凤花花对省纪委来说已没多大用处,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至于以后出庭作证都是形式,也非省纪委需要操的心,应该由检察机关接手。 而凤花花更严重的罪行却是有组织、有预谋地操纵宥发集团非法捕猎贩卖国家级保护资源,从这一点讲,省刑警总队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向省纪委要人。 除了一个小小的曲折: 此案名义上归省刑警总队,其实由副申长兼公安厅长贾复恩亲自负责,以省刑警总队骨干成立的专案组直接向贾复恩汇报,庞韫泽无权过问。 不,从体制内部业务管理和权限分工来讲,庞韫泽也有权过问,但谁会这样不知趣呢? 然而,庞韫泽就打算做一回不知趣的人,因为,留给他晋升副厅实职的机会不多了。 在省直机关,副厅实职与副厅待遇的差别是很大的,最直观最现实的体现是,每逢厅里重大活动、重要会议,副厅长可以坐到主席台顾盼自雄,而副厅待遇必须老老实实坐台下第一排;党组会平起平坐的副厅长讲话,副厅待遇的还必须窝窝囊囊地认真记录,听取各种指示。 其它还有各种只有当事人才体会到的辛酸:奖金补贴、车辆配备、级别福利、教育医疗等等。 此外如果退二线,副厅待遇只能按正处实职处理,而副厅实职可以到旗下事业单位过渡一下,退休前再捞点小钱。 按原先态势这点小目标根本不成问题。 当年赵老在省城任职时,庞韫泽透过种种渠道攀上高枝后不遗余力地打点、进贡,功夫不负有心人,赵老将他从派出所副所长一直提携到省刑警总队副队长。之后赵老退了,将他介绍给处于上升势头的岳峙。 庞韫泽照样使出大手笔,岳峙也没亏待他,从省刑警总队副队长到队长,再跻身厅领导班子享受副厅待遇。 好不容易等到岳峙升到申长位置,庞韫泽内心狂喜万分,暗想真是天赐良机,这下子提拔副厅长肯定水到渠成,说不定还有机会冲刺常务副厅长副书计,搞个正厅级干干。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之际,贾复恩空降通榆! 上任伊始贾复恩照例要摸底,领导班子、中层干部关键岗位等,谁是谁的人,谁是谁的嫡系,很快贾复恩就明白了: 庞韫泽属于地道本土系干部,由赵老、岳峙一系提拔起来的。 考虑到厅领导班子里还有两位岳峙系的副厅长,贾复恩不能不有所防范,避免出现厅长被副厅长们架空的情况。 所以当省公安厅有了副厅长空额,省组织部在岳峙授意下征询是否循例让庞韫泽补缺时,贾复恩毫不含糊说韫泽业务能力和办案水平都顶呱呱,就是基层历练时间短了点,我建议从市局提拔年富力强的同志! 一句话把庞韫泽的晋升通道堵死了,因为他这样的年龄和级别怎么可能回基层锻炼?说穿了就是先天不足呗。 贾复恩出手一卡,岳峙除了干瞪眼也没办法。 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 副厅长推荐人选在省公安厅就通不过,岳峙再强势也没办法,谁的地盘谁做主啊。 第2092章 当众出卖 庞韫泽那个着急啊,千方百计觑到机会找了岳峙两次。岳峙安慰说等机会在贾复恩面前敲敲边鼓,做通他的思想;并让庞韫泽搞好内部团结,防止有人背后打小报告。 明摆着官话套话,估计岳峙颇为忌惮贾复恩,八成帮不上忙了! 万分沮丧之后庞韫泽消沉了一段时间,除了实在躲不掉的会议基本不往厅里跑,刑警总队事务能推就推,能挡就挡,提前进入半退休状态。 但赵老、岳峙先后来电又让庞韫泽看到了光明! 赵老说“小庞是位好同志,我一直放在心上”;岳峙秘书说“控制住凤花花就是大功一桩,组织上决不会亏待功臣”。 两句话尤如两针兴奋剂,顿时让庞韫泽活力四射,脑子灵活起来了,手脚也放开了,全身仿佛使不完的劲。 宥发集团的案子是贾复恩亲自主抓,专案组主要负责的叫赵天戈,是贾复恩点名从基层抽调上来的,目前挂省厅副处职,这家伙肯定对贾复恩忠心耿耿要绕开走。 但贾复恩以副申长身份兼公安厅长,事务之忙可想而知,全省比宥发集团份量重的大案要案多了去了,怎么可能事必躬亲? 而且专案组成员基本是刑警总队业务骨干,单凭基层上来的赵天戈根本指挥不动,因此让刑警总队正委何昊昆兼专案组副组长。 何昊昆也是副厅干部,这样实际成为承上启下的专案组核心领导。 之所以看中何昊昆,主要在于他背景清白,是省厅副厅及以上领导干部当中少有的没被划入本土系的人,也非倚靠某位省领导的关照提携,而是靠着成功侦破公安部督办的重大命案崭露头角,继而走上仕途快车道。 贾复恩重用何昊昆,隐隐有制衡庞韫泽的意味。 然而贾复恩没料到的是,私底下何昊昆对庞韫泽言听计从,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何昊昆由副正委提拔正委的公示期间,他老婆受其竞争对手怂恿,发神经似的跑到省厅举报老公拿公款租房包养年轻漂亮的警花,收受贿赂,买高档皮包、香水、化妆品取悦警花,甚至爆料自己等于被打入冷宫,何昊昆一年到头难得在家睡几天。 省组织部、省纪委会同省公安厅纪检组联合进驻省刑警总队调查,这时候庞韫泽展示了领导的大将风度,以及被总队内部交口称赞的“护短”作风,大大咧咧说夫妻之间向来是床头打架床尾热,暴躁起来说点过头话、做点过头事在所难免,没必要大张旗鼓调查,我以刑警总队一把手的名义为昊昆同志担保,提拔绝无问题! 本来到厅处级层面对生活作风问题就睁只眼闭只眼,因为涉及到敏感的受贿字眼才应付一下,加之何昊昆平时人缘不错,抽了几位刑警谈话反应都不错,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公示期一过何昊昆如愿提拔为正委。 反之如果庞韫泽顺势踩一脚——年轻漂亮的警花确有其事,长年不回家也是事实,何昊昆非但做不成正委,能否保住副正委位子都难说。 这也是庞韫泽高明的权术手腕。 有把柄在手的搭档,与道德毫无瑕疵的搭档相比,庞韫泽的选择不明而喻。 亲自踱到何昊昆办公室,正在汇报工作的警官们知老大光临必有要事,主动退了出去。 “跟省纪委那边衔接一下,马上派车把凤花花接回来接受审讯,唔,理由不用多说了吧?” 庞韫泽直截了当吩咐道。 何昊昆第一反应是拿起电话,然后想了想问道:“贾申长知道吗?安排赵天戈去办?” 他想弄清楚到底是贾复恩的要命,还是赵天戈的需求。 庞韫泽摇摇头,严肃地说:“你是专案组副组长,接手案子头号嫌疑人还瞻前顾后干嘛?抓紧时间,晚上我要亲自审讯!” 精明如庞韫泽已经悟出赵老和岳峙言外之意,即要回凤花花并非关押起来说完事,她身上肯定有两位大领导急欲掌握的、与凤麒麟无关的关键信息。 倘若把这个关键信息挖出来,如岳峙所说就是大功一桩,接下来自己晋升问题也就顺理成章了。 “好,我这就联系!” 何昊昆已经听懂了——队长主动插手副申长兼厅长过问的案子,还不想让专案组核心成员赵天戈知道,那个凤花花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联系省纪委凤麒麟专案组负责领导,对方很爽快地一口答应——此时凤麒麟已被双规,凤花花的供词业已形成文字材料和影像档案,接下来无非凤麒麟主动交待到什么程度的问题,定案定罪乃至批捕并移交检察机关提起公诉都无悬念。 换而言之,省刑警总队不主动要,顶多再关押两三天省纪委也会把凤花花移交过去。因为人是省刑警总队抓的,宥发集团涉及的案子性质也更严重,很多犯罪事实需要审理核实。 得知对方同意移交,庞韫泽立即派了三辆警车、七名信得过且嘴紧的警官前去带人。 何昊昆见抽的人无一是专案组成员,心里打了个突儿,但也不敢多问,径直办理相关手续,在最后一道“用印批准人”时略加踌躇,以征询的口吻问: “要不要转给你批一下?” 庞韫泽摆摆手道:“以专案组名义,你直接签发!” 晚上七点半。 赵天戈和两名专案组成员结束了又一轮对宥发集团员工的审讯,回到办公室边吃方便面边翻阅其它小组审讯记录,突然接到白钰的电话,劈头就问: “凤麒麟刚被双规,专案组这么快就把凤花花带回来了?” 赵天戈大吃一惊,拍案而起道: “没有,绝对没有!这会儿我一个人在办公室,究竟什么情况?” 白钰道:“傍晚于煜那个调查组跑到省纪委想跟凤花花核实两个疑点,结果吃了个闭门羹,说人已移交给省厅专案组!” “我敢保证整个下午专案组所有成员都忙着审讯!”赵天戈几乎要抓狂,“会不会省纪委那边不肯于煜接触凤花花而编的托辞?” “于煜虑事周详,为防止意外特意请韩峰峰签了字,省纪委架子再大也不敢跟副申长玩花样!” “等等……等等!”赵天戈道,“省纪委说的是专案组而不是刑警总队?” 白钰沉声道:“问题就在这里!如果专案组,有资格拍板并出具手续的只有贾复恩,对不对?” “呃……” 赵天戈皱眉道,“不,事实上还有一位即专案组副组长何昊昆,他从不直接过问案子,主要负责上传下达,难道……” “刑警总队的水很深,你恐怕应付不了,”白钰果断地说,“立即向贾复恩汇报,此事非他出面不可!” 略一犹豫,赵天戈问道:“消息可靠吗?惊动贾复恩非同小可,万一闹出乌龙可就栽大了。” 白钰道:“我绝对相信于煜,就象你绝对相信我!” “好!” 赵天戈猛拍桌子道,“为了凤花花,老子豁出去了!” 接到赵天戈的电话,贾复恩正率领省厅教育整顿督导组,出席桦南市局党委教育整顿暨作风专项排查整改专题会议,还准备做专题党课授课。 “你们照常开,我出去办件急事很快回来,” 贾复恩铁青着脸吩咐道,随即匆匆上了专车,对司机说了六个字,“刑警总队,尽快!” 之后他打了两个电话,然后闭目养神。 二十分钟后来到刑警总队大门口,刚才紧急调度的特警队、培训中心警队已封堵住所有出口,神色冷峻地等待命令。 总队大院里值班刑警们则惊惶不安地到处打电话询问、请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进去!” 贾复恩一劈手道,随即在浩浩荡荡特警们的护卫下闯入总队大院,厉声问: “何昊昆哪去了?!” 刑警们简直被问懵了,然后纷纷打电话,隔了会儿何昊昆以百米冲刺速度从办公大楼里跑出来,满头冷汗,脚步发飘,手足冰凉。 下午出具手续将凤花花从省纪委押回后,听闻庞韫泽准备连夜审讯,不知为何何昊昆有种强烈不妥和不安的感觉,因此今晚并不是他值班,却迟迟呆在办公室不敢回家。 “贾申长……”何昊昆立正敬礼,舌头似大了几倍说不出话来。 贾复恩冷冷问:“押回凤花花的手续是你签的?” “是,但……” “为什么不向我请示?”贾复恩语气更严峻,“我说过不经我同意你可以擅自作主么?谁是专案组组长,我,还是你?” 连续三个拷问灵魂的问题问得何昊昆魂飞魄散,任平时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此时呆呆张大嘴,无从狡辩。 管他呢,到这个境地了自保要紧! 何昊昆吭吭哧哧道:“报告贾……贾申长,是庞队要求我这么做的……我问要不要向您请示,他说没必要……” 四周刑警们听得心头剧震:正委当众在副申长面前把队长卖了,可想而知事态有多严重! 而队长明知副申长有可能发飙却一反常态绕过专案组接回凤花花,说明里面充满玄机。 “庞韫泽在哪里?!”贾复恩问。 何昊昆已经豁出去了,毅然道:“庞队在地下审讯室,那里屏蔽所有信号打不通电话,暂时联系不上……” “在前面带路!” 贾复恩命令道。 第2093章 陷入昏迷 穿过戒备森严的数道岗哨,一行人快步来到隶属于总队的审讯区。其实作为刑警总队机关,基本上并不直接接办具体案子,而是分解给下面各支队、大队、中队,这里主要用于由总队领导亲自督阵的大案要案或省厅临时交办的案子,因此审讯区规模不大却设施齐全,安保措施严密。 审讯区只有六室亮着灯,走廊间人影幢幢有不少刑警,还有几位值班医生,声音微微嘈杂。 贾复恩眼露惊异之色,何昊昆看得分明,大步冲到前面道: “出什么事了?贾申长来视察工作!” 他的话引发一阵骚动,紧接着庞韫泽狼狈不堪从审讯六室跑出来,结结巴巴道: “贾申长……贾申长……” 贾复恩厉声问:“凤花花在哪里?!” 庞韫泽全身一震,摇摇晃晃倒退两步倚到墙上,脸上肌肉抽搐数下,有气无力地说: “贾申长,贾申长,我……我……凤花花她……几分钟前突然昏迷,目前正……正在抢救……” “混账王八蛋!” 贾复恩愤怒之下骂了句脏话,狠狠瞪了他一眼旋即快步进了审讯六室,用力拨开围在临时桌台边抢救的值班医生,一眼看到面色死一般惨白、双目紧闭、嘴角似有涎水的凤花花,问道: “有脉搏么?” “有,但比较微弱……”值班医生答道。 “心跳正常?” “略快些……” “初步诊断什么情况?” 值班医生惴惴不安瞟了瞟屋里如丧妣考的审讯人员,低声道:“中毒……” “还耽搁什么?立即送医院抢救!” 贾复恩怒道,然后一指何昊昆喝道,“你负责护送,全程在医院盯着。要是凤花花死了,你永远别回刑警总队!” 何昊昆的脑袋垂得快碰到地面,一迭声应道:“是,是!” 看着大批人马围着凤花花的担架匆匆离去,贾复恩这才出了审讯室,来到庞韫泽面前紧紧盯着他,问道: “你下的毒?” 庞韫泽自知这回惹下大祸了,顾不上颜面卟嗵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贾申长,我敢以党性人格保证我绝对没下毒,我……” 贾复恩轻蔑地呸了他一口,道:“你的党性人格算个屁!” “我连屁都不如……”庞韫泽此时真是卑微到极点,哪有半点副厅干部的样子,“向贾申长汇报,凤花花是下午四点十分从省纪委押解回来的,当时我有个视频会议没立即审讯,加之她反映头晕、心里难受,刑警安排她到隔壁休息室躺了两个小时,醒来后送的晚饭都没吃说是没胃口,然后押到审讯六室等了半小时,我过来开始审讯……谁知第一个问题还没说完她突然捂着心口说不行了,接着就昏迷过去……全过程都有监控,监控能证明我的清白,贾申长!” “立即封存审讯区所有监控!” 贾复恩命令道,脸板似铁,“现在我问两个问题,你必须如实交待,这关系你的身家性命,后半辈子是否在牢里度过,明白吗?” 庞韫泽硬生生打了两个寒噤,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第一个问题,谁指使你不经我同意擅自押解凤花花?” 要命的问题。 按说此时庞韫泽应该把责任先扛下来,等岳峙、赵老设法营救。然而凤花花意外中毒使得他隐隐怀疑自己上当了! 自己会不会是岳峙的弃子,专门为另一条暗线即真正的下毒者承担责任?凭着多年刑警生涯和职业经验,根据凤花花的种种迹象很容易可以推测她在省纪委那边中的毒! 却栽赃到省刑警队,令他有口难辩! 飞速思考之后,庞韫泽毫不犹豫如实招供:“岳申长的秘书和赵老让我尽快押解凤花花。” “有电话记录?” “没……没有……”庞韫泽沮丧地说,通话人和通话内容都是保密的,怎么可能留有记录? 越往深处想,越为圈套的天衣无缝而毛骨悚然。 贾复恩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不再追问而是跳到下个问题:“你准备从凤花花嘴里知道什么?是电话指使你问什么,还是你自己想的?” “我……我自个儿琢磨的,”庞韫泽后悔莫及道,“我我我……我或许误解了省领导的意思,或许……我……我真是没事找事!” 对的,“没事找事”是庞韫泽今晚冒失且唐突行为的最好诠释。 虽然冲刺副厅实职未果,毕竟稳居省刑警总队队长和刑事侦查局局长两个实权位置,一般来说只要工作、业务等方面不出大岔子,个人品行方面不出原则问题,贾复恩也没法轻易动他。 现在简直糟透了。 副申长兼公安厅长亲自主抓的大案要案,庞韫泽不请示不汇报擅自押解擅自审讯,而嫌疑人却中毒昏迷。 这不是主动找抽吗? 贾复恩嘴角线条岩石般坚硬,话却说得很客气:“请韫泽跟我去趟省厅,今晚要换个地方休息了。” 言下之意对整个刑警总队都不信任,直接带到省公安厅隔离审查! 当特警队护送贾复恩一行离开时,刑警总队大楼鸦雀无声。 闻讯赶来的总队领导、警官以及刑警们心里透亮:队长和正委同时入坑,一场由贾复恩主导的暴风骤雨式大洗牌即将来临! 当晚,很多人彻夜难眠,都在焦急地、各怀心思地等待来自医院的消息。 对凤花花的抢救工作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半。 负责抢救的医生揉着眼打着呵欠疲惫地走出手术室,对第一时间迎上前的何昊昆歉意地摇摇头。 “啊,死了……”何昊昆腿一软,要不是身后刑警一把扶住险些栽倒在地。 医生说:“还活着,但……毒素侵入大脑,她很可能……无法苏醒过来,我们已经尽力了,实在抱歉,何正委。” 何昊昆呆呆盯着医生一张一合的嘴,似乎没听懂对方说什么。 消息传到省纪委,周克银第一时间把专案组全体成员和办理交接手续的工作人员叫过来仔细询问整个过程,然后沉着脸道: “凤花花出现中毒症状是在省刑警总队地下审讯室,跟我们纪委没有丝毫关系——只要交接的时候凤花花无异常反应,对方签字认同,哪怕出了纪委大门都是刑警总队的责任,明白吗?” 打发所有人离开后,秘书越想越不放心,独自凑到周克银身边悄悄问: “书计,按刑警总队那边传的消息凤花花在警车上精神就不太好,一直捂着心口很难受的样子……要不要内部调查一下防止有内鬼?” 周克银道:“要查,但不是现在!万一查出鬼名堂来,刑警总队趁机把责任都推给我们,谁负得了责?等这事儿过去再说!” 秘书恍然大悟。 怎么说领导就是领导呢,看问题的视角就是不一样! 消息传到岳峙耳里,他派秘书到贾复恩那边说明情况,主要有两方面意思: 第一,自己出于对宥发集团团伙犯罪案情的关心,才吩咐秘书打电话给庞韫泽; 第二,秘书随口询问凤花花目前在省纪委还是刑警总队,并没有要求立即押解的意思,庞韫泽理解错了。 贾复恩让秘书把这番话写下来并签字确认,然后笑笑说:“感谢岳申长对案子的关心,主犯凤花花虽然昏迷不醒,从犯们已交待宥发集团大部分罪行,专案组仍将继续深入排查挖出更多真相,具体情况等岳申长有空做专题汇报。” 投毒事件的幕后指使究竟是谁呢? 白钰、于煜、赵天戈等人私下密议,觉得此事虽然由庞韫泽出头,貌似跳进赵老和岳峙挖的坑,其实不然。 大概率是,赵老和岳峙也被利用了。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是,对赵老和岳峙来说,活着的凤花花远比昏迷甚至死亡的凤花花有价值得多。 凤花花是可利用的棋子,她交代的宥发集团秘辛越多,凤麒麟就越安全。 因此更符合情理的逻辑是: 岳峙要求庞韫泽尽快把凤花花控制在手里,最好抢在专案组之前掌握宥发集团最核心的内幕即幕后老板就是程庚明,从而变相逼程庚明出手救凤麒麟。 然而程庚明岂是坐以待毙之人? 自从凤花花被捕后,程庚明始终密切关注她的下落。移交给省纪委,程庚明隐而未发,因为知道专案组只关心落实凤麒麟隐匿财产问题,凤花花只须如实交待即可。 但省刑警总队突然急于押解凤花花,程庚明立即嗅到危险的气息! 程庚明官途坎坷、历练磨难,对于危险有着近于本能的敏感,且他与黄海系战友们一样老谋深算思虑周详,如同高明的弈者拥有层出不穷的后手和应变,当危机来临之际,敢于作出孤注一掷的决定。 所以投毒事件幕后指使应该是程庚明! 至于省纪委内鬼身份已无碍大局,肯定是狡猾多谋如程庚明之前秘密布的眼线,蛰伏町水多年,程庚明并非固步自封偏守一隅的地主老财。 凤花花依旧昏迷不醒,由此来看宥发集团所有罪名都将推到她身上,其他成员都是“协同”。 凤麒麟却被妹妹的供词踹入深渊,精心构造的谎言和辩解均化为泡影,等待他的将是法律严惩。 而韩峰峰则脱离危险区,安然稳坐副申长位子。 天堂与地狱就在一念之间,想想真有点可怕。 第2094章 最佳人选 周二傍晚,卓语桐突然约白钰晚上见面,说有要事相商,地点挺偏僻,而且是充满暧昧气氛的情侣包厢,令他心里直打鼓。 “我看不出有任何单独见面的理由,”白钰明确地说,“有事可以在电话里交流,或者视频。我是有家室的人,你是于煜未婚妻,最好注意点影响。” 卓语桐道:“如果能避免见面我当然会这么做,但今晚必须面谈,对你,对我都很重要。我不喜欢说废话,总之八点整我在包厢恭候,八点十分前你不出现我立马走人!你别后悔!” 还威胁上了,白钰倒吸一口凉气。 七点五十八分,白钰提前来到她所说的包厢。卓语桐看看手表,微笑道: “还是有绅士风度的,这一点你跟于煜很象,到底出身大户人家。” “什么事,请直说。”白钰懒得跟她周旋,开门见山道。 卓语桐垂下眼睑,沉默片刻道:“可能你已经知道,我和于煜准备结婚,婚礼及相关安排正在规划之中……” 白钰闲闲道:“于煜告诉我了,似乎具体日期还没敲定?” “我奶奶又进了重症病房,最近家里有点乱所以暂时搁了下来,不过很快的,”她转而道,“白钰,我俩有个很不错的开局,之后发展也挺好,可惜结局令人失望。” “于煜是很好的男孩,希望你珍惜。” “我很怀念那次共浴温泉,还有湖畔温馨的吻,唉,往事怎会随风而逝呢?只会深深埋在心里。” 白钰虽不习惯卓语桐难得感性的话语,却也无形中被拨动心弦,没吱声默默喝茶。 卓语桐盯着他,声音陡地低下来,道:“顺便揭个谜底吧,以前我说过如果有如果,不会让你失望,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和于煜的第一次是我的第一次。” “呃……” 白钰俊脸微红,尴尬道,“这是你跟于煜的共同秘密,没必要说给我听。” “你和于煜是情同手足的亲兄弟,说了又何妨?” “看来你都知道了……” 见她说出“亲兄弟”三个字,白钰暗忖卓伟宏已对女儿交底,遂道,“所以我俩更应该保持距离,忘掉过去所有的一切,好吧?” 卓语桐面色一黯,道:“我很想忘掉,可有些事做了难免留下痕迹,我忘,别人不会忘。” 白钰没听得太明白,试探道:“你指上高那位前男友?” “不是……” 卓语桐摇摇头,隔了会儿道,“我是说自己在你婚宴上失礼那次……” 提到那件事,白钰真有点生气,道:“我想我这辈子只有一次婚礼,但主角是你,的确让我印象深刻,想必蓝依也耿耿于怀!不过我还会选择遗忘,蓝依也会在你和于煜婚礼上做安静的嘉宾。” “白钰,我担心的不是你……”卓语桐轻轻地说。 愣了两秒钟,白钰悟出她是指自己的妈妈——白翎! 卓语桐不请自到并试图在婚宴上闹事那件事,白钰由始至终没在白翎面前提起,然而有个意想不到的人说漏了嘴,惹得白翎勃然大怒,对,就是贾复恩。 事情要追溯到几个月前,白钰举家从于煜豪华别墅搬迁途中遭遇意外,高度怀疑有可能是鱼小婷设计让方晟亲眼看到孙子孙女,事后请赵天戈调阅监控排查,但涉及面太广不得不惊动贾复恩。 贾复恩是当作空降通榆以来头号大事来抓的,可漫天撒网暗中调查了好几个月所有线索都被鱼小婷很有预见性地切断,无奈之下亲自打电话给白翎表示歉意,也是随口,说白钰已经结婚生子,卓语桐跟于煜的感情日渐升温,婚宴那场不愉快纯粹年轻人之间的事儿,不必放在心上了。 婚宴那场不愉快?到底什么情况,快说!白翎敏锐地问。 贾复恩这才知道白钰压根没提,懊恼地轻甩自己一记耳光…… 白翎简直气炸了肺! 当即打电话给白钰,道:“卓家那个丫头甩了你,还跑到婚宴上闹事,然后再跟于煜好,都是哪儿跟哪儿!这种用心险恶的女人,赵尧尧忍得我忍不得!” 白钰赶紧道:“妈妈,妈妈!妈妈别生气!首先不是她甩我,而是我主动冷落她;其次她是想闹事但没闹成,贾复恩把她撵走了;最后,她跟于煜好的时候并不知道我和于煜的关系,同样于煜也不知道她先认识我……事情有点乱,贾复恩说得不错,年轻人之间的事您就别掺乎了。” “怎么不掺乎?”白翎杀气腾腾说,“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那个卓家,必须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对,这就叫打狗给主人看!” 几十年来,白翎的护短和暴躁在京都是出了名的,就连身居“五常”后的詹家至今都让她三分。 黑脸冷心的詹印,私底下承认从正以来打心眼里畏惧的只有两人,一是方晟,一是白翎。 某种意义讲白翎还排在方晟前面。因为方晟的厉害含蓄而克制,场面上不会轻易撕破脸皮;白翎出手就不留余地,你若跟她硬来,她敢跟你玩命。 就象多年前白翎开着吉普撞坏詹家大门,你敢派人用强吗?她身上带着枪呢,她那个级别遇袭是可以开枪杀人的!意味着她撞你家门是一不小心,你派人抓她就叫恐怖袭击。 所以方晟失踪后白家一度遭到打压,但詹印反复叮嘱詹家不准落井下石——倒不是这时候体现高风亮节,而是担心白翎终有一日按捺不住,要拿一两个出头的泄愤。 真被白翎摁住头羞辱,谁也没办法她。若论私交,朱正阳、严华杰那帮黄海系都跟白翎喝过大酒,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顶多哈哈一笑,用带有几分欣赏的语气说: 她这个暴脾气,又乱来了。 所以当时白钰一听就心惊肉跳,连声说:“妈妈别乱来啊,我跟于煜是好哥儿们!” 白翎也不多说,冷笑数声挂断电话。 今晚卓语桐旧事重提,白钰顿时涌出强烈的不安,似乎已看到白翎将要重演卓语桐强闯婚宴那一幕,所不同的是,根本没人能喝止住她! 倘若卓语桐跟其他任何人结婚,白翎都不会这么愤怒,偏偏就是于煜,而且卓伟宏亲自打过电话,这让白翎有被打脸的感觉。 卓伟宏亲口提亲,卓语桐却跟了白钰的弟弟于煜,试问卓家想扮演什么角色? 白翎肯定要大闹一场,不仅让卓家难堪,更让卓家背后的黄海系知道厉害! 白翎脾气虽暴,却不是无理取闹,每次出手都占着理,因此哪怕过分点都无所谓。 “你的担心很有道理,”白钰沉重地说,“现在你该明白我的婚宴为何那么低调简朴,身为家族子弟,一旦上升到历史恩怨和官场纷争,都会面临身不由己的麻烦!” 卓语桐蹙眉道:“那怎么办呢?直接说吧,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取得你母亲的原谅?” “我已说过,身不由己,事态根本不是你想象的感情纠纷。” “啊——” 卓语桐急得站起身来,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我承认那天是一时冲动,贾叔叔及时阻止后也没造成什么后果,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白钰道:“没有后果吗?你那句一语双关的话使得夏艳阳当夜决定与于煜分手,否则轮到你筹备婚事?有因必有果,如今的难题是你亲手造成的!” “因为一句话就导致两人分手,你在写爱情小说吧?”卓语桐反言想讥,“果真那样话,他俩感情基础也太脆弱了,还不如说,他俩断断续续时分时合的现状才是分手的前因!” “既然你觉得问心无愧,为什么找我?” “因为……” 瞬间卓语桐态度又软了下来,无力地坐下,双臂伏到桌边怔忡良久,道,“我真的玩累了,想结婚,想安心过日子……我非常非常期待盛大喜庆的婚礼场面,我要做那天世界上最美的新娘。请帮帮我吧,白钰,看在……看在你冒充过我的男朋友,看在那个吻的份上,看在我为商砀经济做过的贡献,行吗?” 白钰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轻叹口气,沉思有顷道: “你父亲那边有过沟通吗?” “曾经提过,他还有几位商界老朋友都不敢,怕挨骂……” “如果那样的话,天底下能说服我妈妈的大概只有一个人,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出合适人选。” “谁?” “于煜的母亲,赵尧尧。” 卓语桐深深失望,苦恼地说:“还以为什么高明主意,这个我刚开始就想到了,可是不行!儿媳还没过门,就让婆婆出面收拾过去的烂摊子,以后我能抬得起头么?” 是的,白钰心目中还有更合适人选,可他绝对不可能说。 这就是白钰的意图,即摁下卓语桐强势而主见的头,也摁下卓家的气势,让她以后在于煜面前乖巧些。 白翎是强摁,白钰是巧摁,母子俩手法迥然不同。 “有些情况你不知道,有些情况你父亲也不知道,”白钰郑重其事说,“你叫我帮你,我实话实说——以我妈妈的脾气,在占着理且打定主意发飙的情况下,包括白家和我在内都阻止不了,唯有赵尧尧才能心平气和地交流!不信你可以问贾复恩,或者问京都几大家族的人。” 怔怔看着白钰,卓语桐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2095章 功成身退 卓伟宏专门跑了趟香港,请东南亚享有盛名的逄大仙沐浴焚香,装神弄鬼地掐算了近三个小时,给出标准答案: 婚礼应在腊月二十二为宜。 卓伟宏又问:“婚礼顺不顺利?会不会有人捣乱?怎么应对?” 逄大仙高深莫测指了指西方:“莫怕,吉星自然来。” 来自西方的吉星,不就指的赵尧尧么? 听父亲这样绘声绘色一说,原本对封建迷信嗤之以鼻的卓语桐不由得信心动摇,眼看接踵而来便是布置新房、拍婚纱照、定新娘妆、广撒请柬,每个环节都不能落下,而最大的症结不解决,压在心头始终沉甸甸的。 挑了个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清晨,卓语桐低眉顺眼诉说了自己的隐忧。 “噢,竟有这层考虑啊!” 于煜乍听之下颇感意外。一直以来他对白家、白翎都没有敌意,也觉得白翎会做出不利于自己的事。 卓语桐闹白钰婚宴,在于煜心里的确有根无形之刺,但他没象白钰那样把夏艳阳决绝分手归咎到卓语桐身上。这一点倒契合卓语桐的说法,即两人感情拖得太久,于煜有些疲惫了。 于煜从没想过白翎会公然发难,但卓语桐挑明之后,猛地惊悟出白翎实在是有借题发挥的动机! 再联想白翎开着吉普车满京都撞门的那股骠悍,于煜真是不寒而栗! 他不怕白翎,怕的是白翎闹事后引发的一连串灾难性后果:黄海系内部被迫站队;于白两大家族决裂;沿海系、保守系等趁机反扑等等…… 当然,于煜害怕的那些白翎没想过吗?肯定有更深算计。 虽然暂时不清楚白翎的真正目的,有一点毫无疑问,即白翎如此的处境并不在乎失去什么。 但妈妈肯答应放下身段央求白翎吗? 赵尧尧与白翎的心结从三滩镇开始至今几十年了,有些东西已经放下了,有些东西却深深扎根在心里永远不可能消失。 以赵尧尧的个性,恐怕想着轻轻松松提前一天乘坐飞机到双江,轻轻松松参加婚礼,轻轻松松陪女儿游玩一两天然后回伦敦,全过程轻轻松松如旅游似的。 揣着不安和忐忑,趁着卓语桐不在家,于煜请求与赵尧尧视频通话,在通报了卓家订下的婚期和大致安排后,他嗫嚅地说出卓语桐闹白钰婚宴,白翎有可能会报复一事。 “据我所知小宝婚礼已经够低调,语桐做得不够地道,白翎不满情有可原,”赵尧尧皱眉道,“卓伟宏不敢直接道歉么?当中有何隐情?” 在精明聪颖的妈妈面前真没法子隐瞒,于煜不得不交代卓语桐认识白钰在先,卓伟宏为此打电话给白翎撮合此事,白翎也乐意玉成等等。 赵尧尧久久不语。 于煜愧疚地说:“给妈妈添麻烦了,但对于语桐来说也是无心之过,直到最近卓伟宏才透露我和小宝的真实关系,她也才知道事情搞砸了。世界就这么小,真是阴差阳错……” 又隔了好一会儿,赵尧尧缓缓说:“看样子我要飞趟东北……在婚礼前两天吧,具体行程到时再联系。” 于煜悬在嗓子眼的石头终于落地。 骆嘉斯主持省常委会一致通过对凤麒麟采取双规措施——岳峙也投了赞成票,上报到京都后有关领导和部门都表示认可,至此榆达化工厂爆炸事故责任追究和问责总算告一段落。 如释重负的韩峰峰迅速论功行赏,毫不含糊向省组织部要求提拔、嘉奖问责领导小组有功之臣: 傅副秘书长调任省安监局局长(原局长受榆达化工厂爆炸事故影响已主动辞职); 于煜破格提拔正处级! 因为整个过程中,若非他俩死死揪着凤麒麟不放,最终不可能扭转乾坤。 省公安厅方面如事前所料,贾复恩借凤花花中毒昏迷事件对省刑警总队进行彻底清洗,队领导班子、大队长们有半数被调整出去,其心腹爱将赵天戈由破格提拔正处级,任刑警总队副队长,仕途迈出重要而关键的一步。 而经贸委那边则无声无息,孙刚为首的领导班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有管约明被贬黜在先,压根不敢向省领导提出提拔要求,只在内部默默作了微调: 杨寓提拔科长; 吕思妍提拔副科长; 白钰…… 按谈啸的想法让他多管一两个科室,个别谈话时白钰委婉地拒绝了,说调到经贸委经济运行处以来,对主管工作关心不够、业务钻研不深,准备静下心沉下去全面学习。 哦—— 谈啸猜到白钰可能有别的想法,比如调离经贸委这个不受省领导待见的是非圈,遂点头不再勉强。 此时,白钰的确有想法。 最近一个周末,在陪同祁琨、缪文军、余先生等人鉴赏完古玩,并吃了顿五万多元的晚餐后,白钰利用难得的与祁琨并肩而行的机会,正式提出“到基层主持工作”的想法。 祁琨淡淡说年轻人主动要求下基层锻炼是好事,组织部门会积极支持的。 就说了这一句,随即余先生等人从后面过来,又把话题转到古玩方面去了。缪文军注意到这个细节,欣慰地说你抓的时机很好,说得也到位,站在祁琨的角度有这个回应表明基本没问题,接下来我再吹吹风,提提要求,就等祁琨具体运作了。 不过意想不到的是,徐尚立通过榆达集团混改工作认识到白钰的能力,也起了惜才之心,非常想把白钰调到省正府办公厅挑大染,全面负责和推动省属亏损国企混改进程。 有白钰对经济事务和实践操作的深刻把握,加上于煜扎实而周详的工作作风,省属亏损国企全面混改在兄弟俩齐心协力之下必将一帆风顺! 调到省正府办公厅哪个位置呢?白钰目前是正处职,按说应该安排处室一把手才有足够吸引力,不然人家凭什么从经贸委过来? 省直机关一个萝卜一个坑,特别处室一把手岗位都占得满满的,副申长说了可不算,必须由主管办公厅日常事务的何超出手。 而且何超也负责省属亏损企业混改里的一摊子事,需要他拍板决定领导小组人选。 兴致勃勃找到何超谈及自己的想法,何超笑而不语。 何超知道,徐尚立固有的书生气又犯了,正如当年空降通榆时把于煜带过来,现在又往危险的深渊迈出致命的步伐! 让亲兄弟共同负责全省省属亏损国企混改工作,违背了最起码的领导干部亲属回避规定,不知者不罪,你徐尚立明明知道还这么做,不是自找麻烦么? 还有,榆达化工厂爆炸引发的连锁反应,白钰和于煜幸运地分属不同工作组;倘若在一起工作,势必会分出高低强弱,到时让于白两大家族情何以堪? 最关键的是,实际上在何超内心深处都不愿让于煜继续插手混改,更别说好不容易解脱的白钰! 因为何超看出来了,从申委书计骆嘉斯到申长岳峙,两位省主要领导的立场和出发点就有问题,心里想的不是真正依靠混改引入社会资金,推动省属亏损企业的结构性改革真正面向市场,而是企图从中渔利,让某些私企或关系户获得巨大收益!在这样的前提下,混改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唯有远离。 所以与徐尚立满心考虑尽快推进不同,何超打算采取拖字诀,尽量延缓混改周期,等到骆嘉斯或岳峙离任再说。 种种迹象来看,骆嘉斯有望在两年后的大换界中分得一杯羹;岳峙则因为年龄问题退居二线。 ——何超比徐尚立想得更深更远的原因在于,昔日跟在方晟身边真正学到很多。 “尚立啊,榆达集团混改虽然闯关成功,目前来看情况也不错,但整个过程一波三折,省主要领导并不是太满意,经贸委也承受很大压力。事实上,对于工作组所拿的方案,国资委、财正厅等部门有着比较多的质疑和分歧,所以我的想法是回归到专业队伍做专业工作,那样即使做错了也无可指责,尚立觉得呢?” 何超说得也有道理,重要的是徐尚立听出对方不认同白钰进办公厅,遂点头道: “我本想借助于小白同志在榆达入股过程中积累中的经验,何申长是从部委办局职责高度考虑,棋高一筹,我接受何申长的意见。” “还有,”何超似不经意道,“刚才尚立提到让于煜同志参与混改工作,他呢前期以责任追究为主,并没有真正接触混改方案的讨论与制订,我想从有利于个人成长锻炼出发,接下来最好在即将启动的全省范围打造扶贫工业产业链工作方面多动脑筋,出谋划策……” 徐尚立愕然:“扶贫工业产业链……” 何超笑了笑:“于煜同志平时跟在你后面,工作重心当然你说了算,刚才只是个人的一点建议,供尚立参考。” 打造扶贫工业产业链是何超为加快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切实帮扶贫困地区彻底改变落后面貌即将启动的全省范围系统性工程,以“互联网+”与地方特色加工产业相结合为突破口,引导全省私营工业向“产业发展集聚化、生产技术高新化、品种档次特色化”方向发展。 何超突发奇想,以“个人建议”名义让于煜从省属亏损国企混改转向打造扶贫工业产业链工作,意欲何为? 徐尚立陷入长考之中。 第2096章 曲折崎岖 十一月初。 在申委组织部部务会上,祁琨提出按年初计划和申委关于加强干部异地交流、上下交流等指示,做好对厅处级特别是处级干部职务调整的筛选、材料审核和背景调查等基础性工作,确保组织部12月前后的统筹研究。 祁琨强调指出,要适当提高省直机关年轻干部到基层交流锻炼的比例,同样也要把基层年富力强、实践经验丰富的干部充实到省直机关,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加强干部尤其年轻干部的流动性能够促进知识化综合性人才的培养。 对于这番讲话,申委常委、组织部长吴通没有评价。副厅、处级干部的提拔和调整是祁琨主管范畴,作为一把手把握大致原则即可,没必要过问得太细。 会后干部三处副处长狄彬随即召集手下传达祁琨的指示精神,根据年龄、履历、文凭、业绩等几方面考核条件进行筛选分析,一周后拿出46人的大名单,其中省直机关到基层挂职、锻炼、交流的有11人,白钰也在其中。 白钰归属于第二类锻炼,与挂职、交流有微妙的区别。 挂职是第一类,官场行话叫做脚踩两条船,通常省直机关手里主要的或核心工作没丢,在基层的职务相对务虚、边缘化,说白了就是弥补履历里的短板,有时用得上譬如说必须有基层工作经验才能提拔;有时用不上,如高校领导到地方正府挂职,往往为筹建分校、举办高规格学术活动便利等等。 交流是第三类,又叫做定向交流,比如省刑警总队大队长到市局当副局长,市局副局长到省治安总队当大队长,交流期满还返回原岗位,基本上过阵子都能得到不同程度的重用。 白钰这种到基层锻炼,才是真正意义的工作调动,没有期限,没有承诺,或许一辈子都埋在基层了,或许三年五载又能提拔到省直机关重用,总之不排除任何可能性。 白钰的推荐理由是:有乡镇一线工作经历;在商林、商砀两县担任县领导并主抓经济金融;经贸委工作期间参与榆达集团及化工厂混改方案制订,具备微观与宏观经济视野和实践操作能力,建议到县区主持工作全面促进地方经济发展。 大名单先交给干部三处处长审核,加了两个名字并补充相关材料后旋即龙飞凤舞签道: 已阅,呈祁部长审批。 大名单摆到案头,祁琨没有急于推进流程,而是将46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两遍后,起身来到吴通办公室。 祁琨先说了两件需要部领导层面沟通协商的公务,然后仿佛不经意地说上次会议提到的厅处级职务调整名单正在筛选快要成型,吴部长这边有没有需要关注人选? 倘若把大名单交到吴通面前再说同样的话,意义不一样。大名单是干部三处科学、公正、严谨筛选分析出来的,吴通提关注人选就是随意加塞,将来被追究的话虽然不算原则问题,也是一宗违反组织程序的错误。 吴通不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同样老成持重的祁琨也不可能给一把手挖这样的坑。 “以干部三处提交的名单为准,我个人没什么特别关注的,”吴通道,然后话锋轻飘飘一转,“哦,前段时间有老领导老干部、基层同志反映,说省直机关下去锻炼的都享受特殊待遇,挑好地方、好区域、好位子,主管的工作也是低风险、闭着眼睛都能完成的。今后要注意这个问题,尽量让省直机关锻炼干部多挑重担,多压任务,争取拿出令基层同志口服心服的成绩出来。” “吴部长的指示很重要,我立即向干部三处相关同志传达,让省直机关锻炼同志优先分配到贫困、落后地区。” 祁琨应道,心里并没当回事儿,因为关于省直机关锻炼干部特殊待遇问题每年都有人提,每年都有类似指示,在祁琨和干部三处看来就是耳边风。 为什么? 这是现实正治生态所决定的。省直机关干部下基层不管是锻炼、交流还是挂职,都带有一定目的性,换而言之就算不是立即提拔,起码也为了解决待遇问题,捞个不错的、实惠的位子。 况且在省直机关混几年后,多多少少总有些人脉,各方面都能打到招呼,同为省直机关部门,组织部怎么可能为难自己人? 见吴通没再说什么,祁琨便离开办公室,刚起身走了两步,吴通突然说: “对了,经贸委有位姓白的年轻干部在榆达集团混改过程中比较出众,这样懂经济的实务型操作人才不能窝在机关大院里,要果断放到基层主抓经济。老祁看看他在不在名单里,是否符合条件,怎么样?” 祁琨心里“格噔”一声,漫声应道:“好的。” 至此祁琨已明白白钰的事情遇到阻力了,居然来自申委常委、组织部长吴通! 先指示省直机关锻炼干部不能再享受特殊待遇,要到条件艰苦的地方任职;然后态度很随意地提到白钰,又点明“主抓经济”,说明什么? 吴通想让白钰到贫困山区县城当县长! 这就糟糕了。 从缪文军到白钰本人,表达的愿望都是当县委书计——同样正处职,在地方的影响力大不相同,祁琨很理解这一点。 可吴通为何突然其来插一杠子呢?根子在程庚明身上! 随着凤麒麟被双规,凤花凤昏迷不醒,宥发集团彻底被查封,程庚明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很惨。 最让程庚明不能原谅自己的是,打败自己的竟是方晟的儿子! 输给方晟也罢了,凭什么连方晟的儿子都斗不过?! 痛定思痛,程庚明发现自己在关键时刻犯了个大错误——把白钰从商砀调到省直机关,是步彻头彻尾的错棋。 首先程庚明并不能完全左右吴通,在程庚明暗中唆使之际,贾复恩等人也透过种种渠道打招呼,结果白钰如程庚明所愿调离商砀,却进了程庚明不想看到的经贸委。 其次造化弄人,在一连串阴差阳错巧合与偶然交汇之下,白钰居然成为榆达集团及化工厂混改方案牵头人,结果是大放异彩,充分展示了超强的能力水平,也让固建重工、贾洛化工集团有苦说不出,不曾真正占到便宜。 最后也是最要命的,千算万算没算到白钰与于煜兄弟俩联手紧紧追查凤麒麟案,继而牵连到宥发集团,若非程庚明当机立断险些一起栽倒。 此外程庚明还发现随着白钰在经贸委地位的提升,原本态度颇为冷淡的何超、满心栽培于煜的徐尚立,都对白钰有了程度不同的好感。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程庚明有一点看得很透彻,即早在苠原对白钰追杀开始,两人已经势不两立,白钰绝对不可能放过自己! 所以,绝对不能让白钰继续留在省经贸委! 暗中向吴通打招呼,吴通有些不高兴,拉长脸说年初才把那小子调到省里,一年不到又下派基层,你当组织部是我吴通自家开的?频繁调动,打的可是申委组织部的脸! 程庚明赔着笑,过了会儿说上次你儿媳想进京都财政部的事,我跟肖部长打过招呼…… 吴通一喜,赶紧问肖部长怎么答复?需要我跟进做哪些工作? 程庚明还是笑,隔了半晌道他说等时机成熟,我想,年底快到了,时机也快成熟了,实在不行我亲自跑一趟,这点面子肖翔还会给。 好好好,我明白了。 吴通暗想打脸就打脸,相比儿子儿媳的笑脸,脸打肿了也得充胖子。 回到办公室默默想了会儿,祁琨拨通缪文军的手机,三言两语讲述了吴通硬插一杠子的经过,说小白是值得培养的年轻干部,这件事我肯定全力顶住。但凡事都得考虑最坏的可能性,万一争执不下拿到部党组会研究,正常情况下班子成员不可能得罪一把手,所以需要盟友! 缪文军笑道祁部长在组织部深耕多年,这方面不成问题吧? 祁琨说是不成问题,问题是我不想让吴通看出我为了小白发动班子成员集体反对他,那样事情虽办成了终究有隐患,文军应该懂我的意思。 缪文军轻叹道是的是的,党组会票决形同两军对垒,等于双方撕破脸皮的做法……祁部长有什么好招? 祁琨道文军想想看有没有路子找到童吉平部长,只要他在党组会上表示支持,吴通九成知难而退! 哦—— 缪文军立即明白祁琨的意思。 在申委组织部领导班子里,祁琨虽然是常务副部长却只排名第三位,在他前面还有位正厅级副部长即童吉平。 奇怪,副部长排名怎会高于常务副部长呢? 微妙在于童吉平还兼任申委组织部机关党委副书计,按党委职务高于行政职务原则列祁琨之前。 这也是申委领导出于权力制衡考虑,特意把童吉平从省直机关工委空降过来的。一方面防止常务副部长权力过大,另一方面有意识在组织部内部形成三足鼎立格局,避免部长与常务副部长之间跷跷板效应。 论实权,童吉平远远比不上祁琨;但在部党组会的份量,可以说与祁琨不分上下。 倘若吴通与祁琨意见分歧,童吉平就成为关键一票。 反过来讲,倘若童吉平赞成祁琨的意见,那么干脆别投票表决了,祁琨肯定赢。 第2097章 彻底放松 事实上童吉平空降组织部以来,的确忠实地、不折不扣地执行了申委领导的意图,有效制衡和限制了吴通、祁琨的权力。 否则的话,申委会果断换人。 因此与其说吴通、祁琨对童吉平尊重,还不如说是对权力制衡的敬畏,即任何人都不能滥用手里的权力。 缪文军沉吟片刻说童吉平那个人我只闻其名不识其人,外界评价他非常正直,敢于坚持正确观点哪怕领导反对也绝不让步…… 祁琨轻轻一笑,说是他自以为正确的观点,哪个人能凌驾于真理之上? 听出祁琨话里不满,缪文军也笑,说祁部长提示一下从哪个角度着手,才能打动这位站在真理一边的人? 祁琨深为缪文军的急智赞叹,笑道打动站在真理一边的人,唯一办法是让他看到真理。 时间急不急?缪文军又问。 略加盘算,祁琨说可以再拖两周时间,月底前肯定要提交部务会讨论,再不行上部党组会。 两周…… 缪文军陷入沉思。 事情节外生枝,缪文军并没有告诉白钰——童吉平是老桦南人,中年丧妻,儿子出国留学未归,是孤家寡人一枚。这样的家庭背景,这样的禀性脾气,缪文军略有体会,却非白钰家族子弟出身所能理解。 况且随着事态进程,白钰空降问题已经成为缪文军棋局里重要棋子! 就在几天前,缪文军终于松口答应让出省城常务副市长位子,马上即将进入组织流程,即组织部门会派人征求他的意见,是不是考虑调整到更重要、更有利于发挥他能力的工作岗位?然后缪文军表示服从组织安排,到最需要自己的地方发光发热。 ——如果没谈妥,缪文军的说法就不一样了,会表示自己刚到桦南不久,已适应并熟悉桦南情况,准备全面贯彻和实施有体系有前瞻的经济发展规划,这个时候个人不考虑换岗位换地方! 一般来说省里对正厅级关键领导岗位的调整都比较慎重,除个别特殊原因,不会在当事人毫无觉察的情况下“硬来”,如果缪文军第一轮组织谈话时就明确拒绝,也只好不了了之。 如今缪文军认可,接下来组织程序会进入快车道,没准还抢在白钰前面。 缪文军想去的地方在前期已经磨合过了,不算太好,当然通榆境内根本没有好地方,没有最差只有更差。考虑到地域特色和人文地貌的复杂性,缪文军想在关键点安插自己信得过的人,白钰正是首选。 所以本来是白钰自己的事,现在成了缪文军必须做成的事。另外缪文军还有个念头: 难题交给白钰,以其深不可测的背景和人脉未必办不成,那自己有啥用处呢? 缪文军希望白钰背后的力量在正厅兑现副省的节骨眼上再托自己一把,而非杀鸡用牛刀。 周六下午,省经贸委和桦南市正府联合邀请省直机关工委领导班子考察由省城托管的部分省属国企生产基地,其中迅速恢复生产的榆达化工厂是重点介绍单位。 这是一箭双雕、合作共赢的活动。 省直机关工委每年都必须深入基层、生产车间、农村考察参观,撰写洋洋洒洒的调研报告;省经贸委难得有榆达化工厂这项成功混改的经典之作,需要第三方出面广为宣传。 而整个活动由桦南市正府组织,晚上还有一顿高档丰盛的酒宴顺带精美纪念品,何乐而不为? 童吉平也是受邀对象,因为他调到省组织部后还兼省直机关工委组织部长,凡机关工委重大活动都叫上他,反正他在省组织部的工作相对务虚,平时也没啥事。 跟一班老朋友、老同事们说说笑笑,走马观花,童吉平反而比在省组织部更自在更放松。 桦南市正府对此次考察调研活动很重视,常务副市长缪文军全程陪同,这让机关工委那些基本靠边站的领导们深为感动。 下午五点多来到最后一站榆达化工厂二厂区,一行人“偶遇”正在车间与工人们亲切交谈的白钰。 当着厂领导、工人和考察人员,缪文军仅淡淡介绍“小白处长”是经贸委负责化工厂混改挑大梁角色,别的并未多说;白钰则笑容可掬与机关工委领导们一一握手后赶往下一个车间了解情况。 直到晚上喝酒的时候,缪文军才以感慨地语气说傍晚在那个小白处长面前不方便讲,有时一桩大事譬如交易总额上百亿的混改项目,关键就在于用对一个人,而这个人必须承担常人所不具备的智慧和勇气。 关于榆达集团和化工厂混改内幕,机关工委领导们虽然都听到风声但大抵语焉不详,毕竟涉及省主要领导,为尊者讳为官者讳。当下包括童吉平在内均饶有兴趣地要求“缪市长多讲讲”。 缪文军什么口才,当下把入股方案出炉的一波三折、白钰与投资商激烈较量、省领导各派各层各怀心思等等,既说得绘声绘色惊心动魄,又该隐晦的该含蓄的都点到为止,反正在座皆为老江湖一听就懂。 高明之处在于,缪文军以旁观者身份说完后不予评论,旋即招呼领导们喝酒。纵使众人或叹息、或惋惜、或愤懑、或抨击,缪文军始终笑而不语。 缪文军注意到童吉平听得很仔细,但也没说话。身为省组织部副部长,童吉平在这方面还是比较谨慎的。 酒足饭饱,机关工委领导们拎着心照不宣的纪念品尽兴而归。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缪文军下意识掏出手机想跟白钰通下气,掂了掂又塞回口袋,见四下没人轻轻吹了声口哨,轻快地离开饭店。 幸好缪文军没打这通电话,打了,白钰也没空接。 此时白钰惴惴不安独自驱车来到位于省城西北角偏僻地带的五星级酒店,惴惴不安上楼,轻轻敲门然后轻轻推门而入。 扑鼻而来的是温馨而甜美的香水味,紧接着灯光亮起,一个风姿绰约、妖娆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柳瑄瑄! 深深吸了口气,白钰故作镇定道:“孩子呢,没带过来?” 柳瑄瑄微微一笑,盈盈来到他面前低低道:“孩子来了,都抢着吃奶怎么办?来吧,我想你很久了……” 根本无须铺垫无须前戏,她全身每个部位都发出信号,她迫切而期盼! 然而状态神勇的白钰第一下就将她击倒! 仿佛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逆风行驶,巨浪一阵接一阵,火山终于爆发! 她紧紧搂着他一动不动地承受、吸纳,将所有精华一滴不漏地蓄积到身体最深处。 “太好了,太好了,不枉此行。”她心满意足喃喃道。 白钰也难得放纵,这会儿觉得心情格外舒畅,有种跑完马拉松后的轻松感和愉快的疲惫。 自打琴医生之后,唯有在柳瑄瑄身上才能体会到肆无忌惮升策马奔腾的快意。蓝依体娇气怯,力不能支;蓝朵承受度还可以,又怕动静太大让蓝依听到,再亲的姊妹在这方面都有比较。 米果呢?时间太久他几乎都忘记了,也不知现在如何。按说他随时可以跑到新世纪大酒店总统套房,米果肯定没问题的。然而不知为何,每当时脑海里总映出蓝依蓝朵的模样。 可接到柳瑄瑄短信后毫不犹豫答应,下班便偷偷摸摸来到此处,全过程怎么没受到良心谴责?真是很奇妙的心态。 “我还是……还是想看看儿子。”白钰道。 柳瑄瑄无力笑了笑,道:“儿女情长呀,难得。但那样不妥当,我是打着到商砀视察快速公路工程名义来的,怀里抱着儿子算什么?虽然我已离婚但……” 白钰吃了一惊:“啊,真的离婚了?” “是啊,在遗产大战过程中我俩的儿子发挥重要作用,经过争吵、诉讼、谈判等等最终分得家族总资产的百分之六十三,然后按双方约定他六成我四成,嘿嘿嘿嘿,如今也算亿万富姐吧。” “那个家族没计较儿子归你的问题?” “分完遗产四分五裂,谁管谁啊?他连家族生意都不想做,低价转让给了我。” “嗬,你又赚了一笔。” 柳瑄瑄懒洋洋道:“赚再多也是给儿子,你的儿子……我又不打算再婚,所以变相都是你的。” 白钰听得心惊肉跳,忙不迭道:“不不不,我不会要一分一毫!我……” “你只要我的人,对吧?” 柳瑄瑄似笑非笑道,“其实你在美女面前很有定力,若非我用下作手段也诱惑不了你,从这点讲卓语桐是可惜了,她做什么事都急于求成,包括找男朋友。” 提到卓语桐,白钰不由想起一件事。 第2098章 摊出底牌 白钰道:“卓语桐说过郭宇移情别恋的主要责任是自己,我一直想不明白,但你知道内情,对不对?” “对了,语桐春节前结婚,新郎好像也是大家族子弟?”看来柳瑄瑄也接到邀请。 “我朋友。”白钰郁闷地说。 柳瑄瑄忍不住卟哧一笑,旋即粉面含春地拿纸巾堵住下面,瞟了瞟他道:“语桐很喜欢你的朋友圈啊……可惜新郎不是你,我还是要保护人家女孩子的隐私,抱歉。” “隐私……没跟郭宇有实质性接触,而把第一次给了我朋友,就这个?” “咦,你朋友连这个都肯说?亲哥们啊!” 白钰暗想亲兄弟也不可能说,是卓语桐主动知之,遂含糊道:“没错吧,郭宇因为得不到而分手?” 出乎意料,柳瑄瑄摇头道:“不是你想象的……别猜了我不会泄密,总之一点,没跟语桐在一起是她的遗憾,你的幸运,我就说这么多。” “这倒奇怪得很……” 白钰嘀咕道,见柳瑄瑄坚决不肯吐露也不勉强,转而笑道,“明早就动身去商砀?” 柳瑄瑄道:“不完全是借口,公司有这个程序。以后的话我已自立门户,语桐呢也嫁为人妻不会继续盯着,再有需要投资的项目打个电话即可,我会全力以赴。” “你跟卓家业务来往比较多?” “最初依托于卓家,现在偶尔合作……” “对你突然怀孕生子,卓语桐很惊讶?” “她知道与遗产大战有关,也知道我一直在想办法,只不过万万没料到是人工授精。”柳瑄瑄悠悠道。 白钰长长思忖,道:“你和碧海天堑都不可以直接投资,这是红线。” “没问题,借助空壳公司。” “必须与你、卓家从无财务往来的。” “好办,我把以前流转资金、避税用的空壳公司打造成属于我们一家仨口的财富源。” 白钰摇头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缺钱,我们的儿子也不会缺钱;钱对我来说只是工具或武器,去做我想做的事,我想达到的目的。” “比如修路?”柳瑄瑄凝视着他。 “对,道路工程、温泉工程我没从中拿一分钱好处,好处都给了商砀人民,那是我最开心的事。” 柳瑄瑄轻抚他胸前肌肉,叹道:“我这样从小到大钻在钱眼里的人,在你面前多么惭愧!今生今世,我达不到你的境界,但我会努力让你一直开心下去。” 白钰捏住她的手,眨眨眼道:“今晚……再开心一次?”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柳瑄瑄媚眼如丝道:“我的心情很复杂呢,象偷吃糖果的小孩,吃多了蛀牙,不吃又想得慌……我怕被你弄了第二轮之后,明天上午都起不了床呢。” “那我中午再来!” “成天躲在酒店睡觉,别出去见人了……”她出神看着天花板,半晌咬咬牙道,“弄就弄,难得来一趟怎能错过时机?下次见面又不知何时……” 白钰失笑道:“你不是有那个什么男朋友吗?” 轻轻叹息,柳瑄瑄白嫩的胳臂环绕住他道:“我就好像吃过满汉全席的,从此以后对路边小吃、大牌档都不感兴趣了,所以呀,我再也不贪吃偷吃,想吃的时候就找你。” “你还年轻,最好有个安定幸福的家庭……” 柳瑄瑄反问道:“你想帮你儿子找后爸?” 白钰滞住,呆呆说不出话来。 柳瑄瑄鲜花般绽开笑容,吻了吻他,道:“放心,儿子只会有妈妈,和永远在国外的爸爸……来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睡就睡吧,不管啦……” 房间重燃战火,春色无边。 两轮战罢已经很晚了,白钰也累得不行,但还是坚持回家。第二天柳瑄瑄睡到中午才起床,叫来卓语桐共进午餐然后下午赶赴商砀。 途中,柳瑄瑄故意提及白钰,调侃道:“这条路以及咸必武的温泉山庄专门为你泡帅哥用的,现在温泉开放了,公路也通了,人却飞了,算不算竹篮打水一场空?” 卓语桐面色一黯,道:“当初是有那个意思,可惜我出现得太晚,缘分不够也没办法……说来也巧,他跟于煜还是铁哥儿们,偶尔也会见面,嘿!” “没那个吧?”柳瑄瑄促狭道,“那个的话也太尴尬了。” “去你的,怎么可能……” 两人在车里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柳瑄瑄等商界大腕、名流虽然也接到卓伟宏邀请,却非婚礼正日,而是之后以答谢宴形式。卓伟宏深知于煜的身份比白钰更敏感,在梧湘这个方晟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请客,声势太大的话会有负面影响——别说黄海系,就是昔日同事、下属知道方晟的儿子结婚,能无动于衷么? 可出面祝贺,又有违于黄海系内部约定俗成的“不站队”,更与当前主流舆论有意无意避免提及方晟的做法相异。 不去不好,去又不好,左右为难。 卓伟宏煞费苦心想出“三步走”方案:婚礼正日规模压到最小,于煜那边主要是方池宗为代表的方家亲戚,还有赵尧尧等寥寥数人;卓家则仅限于大院里的家族成员,规模控制在六到八桌。 第二天、第三天分批邀请亲朋好友以及商界伙伴,分中午和晚上,虽说新郎新娘都不露面,届时卓伟宏将暗地里打招呼请大家理解苦衷。 同样,柳瑄瑄这些商界朋友很在意看到新郎新娘吗?才不是!他们在意的是卓伟宏,在意通过难得的商界精英汇聚一堂机会,结识更多人脉。 因此来说除非对卓家底细特别了解的,如柳瑄瑄之流只知道新郎姓于,省直机关处级干部前途无量,也就够了。 周一上午,申委组织部。 祁琨把一字没改、自己已经签了字的大名单交给吴通“阅览”,这是常规动作,接下来包括吴通在内的部长、副部长们就根据名单做减法,删删减减形成意见一致的小名单后提交部务会走流程。 这就可以理解体制内官至正处级特别县主要领导的任命为何存在非常大的变数,很多时候民间流传的小道消息,或当事人有意无意释发的信息,到最后被证明空欢喜一场。 因为内部流程特有的制约与掣肘,使得组织部门领导们事实存在“没法帮你,但可以毁掉你”的现象。 举例来说,几年前商林县委书计季辉多次想离开那个鬼地方,每次要么被町水诗委卡住,就是被申委组织部否决。有一回好不容易辗转跟祁琨打着招呼,运作到省厅当副厅长,不料内部征求意见时突然有位副部长来了一句: 县委书计岗位出的领导干部最好继续在基层发光发热,他的年龄还没到享福的时候! 碰到这种又臭又硬的反对意见,祁琨本着班子团结原则咽下一口气,二话不说把季辉从大名单里划掉了。事后才知道那位副部长数年前为亲戚的事找过季辉,季辉虽然也办了但办得不是太到位,副部长暗自里很不满意。 还有看名字不顺眼的。 有位省直机关副处长被提名到沧海区当区长,有位副部长一见他的名字就皱眉头,说这家伙叫呼延焱,跟沧海区水火不相容啊。奇怪的是,包括吴通在内的部领导居然都觉得有道理,也没安排呼延焱到别的去处,继续留在省直机关郁闷地怒火万丈了。 相貌等也是重要因素。 省组织部下辖外事接待中心准备提拔一位副主任,呼声最高的女科长貌美如花,在机关内部有“万人迷”之称。祁琨看到照片就皱眉头,说提拔这么漂亮的女干部,公务接待时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部领导身边,省领导怎么想?会不会怀疑其中有猫腻,有潜规则?还是谨慎一点。 漂亮女科长只能无奈地等人老珠黄……那时都快退休了。 吴通拿到手里看时,几位副部长都已提过意见,总人数从46减至37,基本符合预期: “那个位子还不到三年,是不是缓缓?” “提拔太仓促了吧,等下一批比较妥当。” “副职人数有点多呀。” “尽量充实女干部,相对平衡些。” 对于这些意见祁琨尽量解释,对方不认可的话就放弃,没必要因小失大——就算没有白钰这个必须确保名额,本着顺利推进人事调整进程的原则也得这样,工作嘛,没必要争得脸红脖子粗。 慢慢看完名单,吴通直截了当问:“经贸委白钰准备安排到哪个地方?” 啊,这么直接?! 祁琨道:“两个地方可供选择,一是茂林县,国家级贫困地区,明年正是脱贫摘帽攻坚阶段,白钰有在商林、商砀两个贫困县工作经历,可以过去点把火、加把油;一是关苓县,其困难局面众所周知,两任县委书计都没能扭转颓势,让白钰过去冲一冲说不定……” 原本祁琨心目中理想地点并非这两处,但吴通发了话要求“条件艰苦”,为达到目的只能让白钰“艰苦”一下。 没等他介绍完,吴通又问:“县委书计还是县长?” 都打发到茂林、关苓那么差的地方,还计较具体职务?真是糟糕透顶! 祁琨避无可避,也不想再回避,深吸口气坚定有力地说: “省直机关正处职到基层锻炼,当然是县委书计!” 第2099章 摆到台面 霎时吴通颇为意外,掀起眉毛瞅了祁琨一眼。 同为组织部门主要领导,又混到这个级别,可以说是心念相通,很多时候根本无须多说,一个手势,一个微表情就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关于白钰的问题,吴通相信上次已清晰地表明自己的态度,甚至,他觉得话说得太多了,区区处级干部无须重视到这个程度。 饶是如此,祁琨依然决定让白钰担任县委书计,这这这……这不是对着干吗? 这小伙子之前深深得罪了程庚明,但贾复恩似乎一直护着他。吴通也不想逼人太甚,机关正处职到基层担任县长算是平调,某种意义更有实权呢。 在祁琨面前摆事实、讲道理肯定行不通,人事任免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统一规范的尺度,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继而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执一辞。 “唔……白钰在商砀以副代正实际还是常务副县长,县长一职没满月就调到经贸委,履历是不是薄了点?” 吴通淡淡道,“我的意见是先干两年县长,表现好再考虑提拔县委书计!老祁跟干部处的同志商量商量,看看放到茂林还是关苓。” 言下之意茂林、关苓随便,但必须是县长。 祁琨却已打定主意不让步,随即道:“白钰从经济副乡长到县长、处长每个阶段都没落下,底子非常厚,我觉得直接任命县委书计更能发挥其积极性。” “县长主抓经济,正好是他的特长。” “县委书计统掌全局,有利于前瞻性规划设计和全面布局部署。” “年龄还是轻了点,我担心压不住台呀。” “目前在任的县委书计当中,有比白钰年纪还轻的。”祁琨针锋相对道。 吴通摆摆手:“不是比年龄,也要综合考虑嘛……”说到这个地步深知彼此都不可能说服对方,也不可能让步,遂道,“可以拿到部务会议议,征求同志们的意见。” “可以,”略加停顿,祁琨不怕事大地问,“那就连同整个名单一起议?” “好!” 吴通暗想议就议,谁怕谁?我就不信班子成员敢公然站到我的对立面! 就在正式召开部务会前,还发生了两个小插曲。 年底调整干部是全方位的,干部一处、干部二处等都在酝酿名单,其中涉及正厅的按惯例要听骆嘉斯的主导意见: 大动还是小动,怎么——动哪些层次、哪些部门等等。 骆嘉斯自然不会在大名单出来前说得太具体,而是提纲挈领地、大而化之地说些标准、要求、红线之类。 正好提到“干部年轻化”这一条,吴通灵机一动顺势说: “组织部门计划加大省直机关年轻干部到基层锻炼的比例,譬如经贸委白钰同志曾参与过榆达集团混改工作,就能充实到经济一线。” 他是想骆嘉斯之前连管约明都收拾了,可见内心深处对经贸委工作组很不满意,只要认可“经济一线”就等同于县长职务。拿申委书计的指示作为尚方宝剑,不怕祁琨不就范。 未料骆嘉斯对这个名字无动于衷,沉吟道:“经贸委……后来负责这项工作的好像是穆……” “穆北明同志,但……” 吴通还想往下接,骆嘉斯却道:“好歹把事办成了,也不容易。”随后将话题转到别处。 耍奸失败,吴通心里恨得牙痒痒。 谈完工作从骆嘉斯办公室出来,迎面遇到申委常委、宣传部长庄彬,又心生一计,迎上前寒暄了几句,然后低声道: “骥东在商林打开了局面吧?缺不缺帮手?” 见吴通一反常态地热情主动,庄彬心生惕意,慢斯条理道:“骥东对商林的情况比较熟悉,工作方面上手很快,领导班子都能凝成一股绳干事,总体不错。不过商林的情况吴部长也知道,刚刚脱贫摘帽,底子薄,基础不牢,很多方面需要强有力的推动。如果有得劲的帮手,骥东肯定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 吴通声音更低:“省里准备让省直机关年轻干部到基层锻炼,商林的县长快退了,你看让白钰过去接替怎么样?” “白钰?!” 庄彬愕然,脑子里连打几个问号迅速想明白前因后果:围绕宥发集团和凤麒麟,白钰、于煜兄弟俩与程庚明斗得死去活来,全过程庄彬都看在眼里。这期间程庚明悄悄找过庄彬希望联手,庄彬婉言拒绝了。 庄彬站的位置比程庚明高,也看得比程庚明透彻。他觉得如果起初程庚明不知道白钰身份,一味往死里整还情有可缘,那么查到白钰是方晟长子后就应该及时收手。 当然,程庚明对方晟的恨意,庄彬也深有同感:方晟的厉害之处在于,你最好别得罪他,否则总会出其不意给你来一下,让你痛彻入骨。 庄彬也想打压白钰出口恶气,或者让他为庄骥东所用,总之手段和计谋都能摊到台面,还是有一定的底线。庄彬并不认同甚至反感程庚明使出的那些下作伎俩,隐隐觉得这样执迷不悟下去终有一天会大祸临头。 故而近两三年,庄彬刻意拉开与程庚明的距离,切割与宥发集团的关系。 这是私心。 出于工作需要呢?倘若白钰出任县长,等于当年苠原乡三驾马车的翻版,这样的年轻化队伍,这样的高配领导班子必定能够全面促进商林经济发展。 可那样一来,庄骥东的风头和光芒就被白钰盖住了。 白钰不是齐晓晓,不可能甘居于庄骥东之下,而要跟庄骥东平起平坐!再加上程庚明——必定施展种种手段挑拨离间,想想都头疼。 “经贸委的白钰,”庄彬打了个哈哈,敲敲脑门笑道,“想起来了,商林县长麻百居还有一年半到期,还是让他继续扶上马送一程吧,哈哈哈哈……” 没等吴通说话,庄彬假装看表,歉意道,“楼下有个活动先走一步,吴部长,失陪了。” 说罢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步伐飞快地离开。 连续碰了两个软钉子,吴通心头蒙了一层灰。骆嘉斯眼里只有厅级干部,懒得跟处级干部计较倒也罢了,庄彬左躲右闪又是为何? 回到办公室第一时间在电脑上调出白钰的档案,细细琢磨之下才发现原来大有蹊跷! 白钰的家庭情况以吴通的经验一看便知是杜撰,应该在钟组部层面有加密处理! 吴通登陆的人事档案操作号是通榆境内权限级别最高的,除此之外只有骆嘉斯享受同等级别。 钟组部居然对省组织部长保密,可见白钰的确大有来头! 现在回过头琢磨:程庚明对白钰咬牙切齿的痛恨;贾复恩的关照;庄彬的躲闪以及祁琨的坚持,事情都是一脉相承的。 到吴通这样的级别和职务,不会轻易生气,更不会有诸如不服气、非要斗个输赢等可笑的想法和情绪。 在吴通的立场角度只有一个原则:我值不值得生气? 或者说生气与不生气,哪个对我更有好处? 细细斟酌之后,吴通找出手机里的名单发了几条短信询问白钰底细,可惜都没回音的时候,部务会的时间到了。 这是干部三处专场,专门讨论研究关于正处、副处级干部人事调整名单。理论上讲经过主管副部长和副部长们以及部长小范围通气,通过应无问题。不过在实际操作当中,出于对组织架构、人事布局、新老交替的策略性考虑,有时干部一处、二处等也会就名单提出中肯建议。 简要介绍33位(又陆续删掉4位)拟调整处级干部的基本情况后,狄彬小心翼翼提出5位在内部流程当中出现异议、需要部务会共同讨论的人选,第1位便是白钰! 后几位都是祁琨与其他副部长之间的争议,唯独介绍白钰时,狄彬悄悄瞟了眼吴通,又瞟了眼祁琨。 这下部务会成员均心知肚明,原来一二把手之间有了矛盾! 狄彬斟字酌句地说:“按我处初拟方案,现任经贸委经济运行处副处长的白钰同志拟调任茂林或关苓县委书计,有部领导认为白钰同志履历有点薄,特别在常务副县长和县长职务阶段存在模糊点,建议任命县长。从党正分开原则和级别职务方面权衡,县委书计与县长并没有本质区别,不过……请领导和同志们提提看法。” 没有本质区别,怎么可能呀?所以狄彬的“不过”富有很深的潜台词,也暗示有部领导这样认为,也有部领导那样认为,不过不多说了。 吴通、祁琨都没有说话,其他副部长、处长们也垂眼专心看着笔记本,会场出现短暂的冷场。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说话了——童吉平! “首先声明我不认识白钰同志,对他基层履历也不太清楚,但我了解榆达化工厂,以前在厂区做过考察调研,”童吉平道,“榆达集团、化工厂的情况有多差,制度建设和企业管理有多松懈,我很有发言权。就是这样一个企业,在前些日子机关工委组织的考察活动中,我发现在经贸委工作组严谨求实、勤勉周密的运筹下成功引入投资商,不但短时间内飞速恢复生产,其厂区展现的生机活力令人赞叹,这些,都与白钰同志的努力分不开!” 祁琨补充道:“白钰同志实际承担了经贸委工作组的绝大部分工作。” 第2100章 达成默契 童吉平强调道:“白钰同志承担了主要领导工作!从榆达化工厂股权结构到厂区生产布局,我看到了我们革命队伍建设当中令人欣喜的新兴力量!我说过我不了解白钰同志之前在基层的经历,就冲着榆达集团、化工厂混改的大手笔,就堪当县委书计重任!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祁琨没说话,因为该说的童吉平都说了;副部长们也不说话,因为童吉平表现出的积极主动姿态令人费解,他们不敢轻易站队。 难熬的十秒钟过去了。 “叮”,吴通手机短信响了,低头瞟了眼旋即清咳一声,道:“吉平同志所说的情况,我在档案材料里没看到,也没听干部处同志反映,说明一点,要想全面系统地评价干部,组织部门同志还需要更扎实、更深入、更用心地调查走访,而不是单单坐在办公室看材料,闭门造车!” 一棍子打得在座处长、副处长们不要不要的,都作频频点头状,认真记录。 吴通续道:“我个人十分赞赏吉平同志旗帜鲜明反对经验主义、本本主义的态度,事实也是如此!考察干部的德廉勤绩不能靠发测评表、找人谈话,而应该深入基层、深入群众,实地掌握考察对象第一手资料,这才是一名合格的、称职的、对我们事业负责的组织人事干部!” 说到这会儿,包括祁琨在内的参会人员都没摸透吴通到底什么意思,官场废话艺术可见一斑。 每句话连同标点符号都正确,就是让你猜不到真正的含意。 一把手一个劲地夸二把手,气氛诡异,三把手祁琨不得不表态,道: “吴部长说得对,之前我也一直强调网络时代信息社会要善于主动利用科技搜集和捕捉资料,不能总坐在办公室等着报送数据!吉平同志利用一次考察活动就把白钰同志的情况记在心里,在座各位平时也经常参加各种活动吧,试问记下多少有用信息?掌握多少部委办局、基层领导同志的情况?的确,需要在今后工作中注意改善并加强!” 吴通对祁琨的表态不置可否,接着说:“还以白钰同志为例,就在省府大院里,跟组织部近在咫尺,可我们对他的了解还是停留在档案薄薄几页纸,那么对于基层同志情况的掌握可想而知!我说的虽然是白钰同志,又不限于白钰同志,白钰同志究竟要不要调整,调整到哪儿去,我没调查没有发言权,有关白钰同志人事调整问题以吉平同志说的为准!” 好一招西门吹雪的“天外飞仙”! 把祁琨都打懵了,握着笔呆呆看着笔记本,刹那间仿佛不会写字了。 童吉平说什么呢——“堪当县委书计重任”,就这句! 可提议白钰担任县委书计的是干部三处和祁瑄啊,这就是吴通指东打西、穿花插柳的高超打法。 既让童吉平感觉心理上不自在,又让祁瑄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紧接着吴通借题发挥,结合整顿组织部门工作作风、端正工作态度、务实工作措施等含沙射影讲了一通,最后索性建议干部三处就这份名单认真回头看,要学习吉平同志沉下去调研、广泛听取群众意见的务实求实精神,所有结论必须建立在全面细致地了解候选干部的基础上! 就是说除了得到童吉平力挺的白钰,名单全部被否决,给了祁瑄一记响亮的耳光! 但最后关头祁琨也不含糊,散会前态度严肃地要求坚决贯彻、全面落实吴部长的指示,认真领会学以致用童部长深入基层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工作作风,一周内必须拿出有诚意、有质量、有高度的提名名单,争取不影响兄弟处室人事调整工作正常有序推进! 祁瑄看似输了,其实没输,玄机在于最后一句话。 “兄弟处室人事调整工作正常有序推进”什么意思?你吴通在我主管、主持的人事调整会议上砸场子,等你主管、主持的正厅级人事调整会议上,我也不配合,我也砸场子! 你让我整个名单重头再来,你的名单没我常务副部长认可能轻易通过?你不让我有序推进,你也别有序推进,大不了都别干! 最一头雾水的是童吉平,自己明明说的发自肺腑的大实话,结果被吴通夸得晕头转向,又被祁瑄拿来学以致用,好像都没错,可事态为什么不对劲呢? 事后狄彬哭丧着脸向祁瑄请教,说工作人员投入大量而细致的精力进行筛选,名单几经其稿,已经累得人仰马翻;再说组织部门考察干部的套路都是如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哪有什么新花样?真按童吉平那样,每个候选人都跑到工作单位以及外围工作领域,那日常事务别做了,专门在外面搞外调,现实吗? 祁瑄稳当当说瞧瞧你,平时智珠在握老神定定的模样,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了?要善于分析问题、辨识问题继而解决问题! 狄彬还是不懂,苦着脸问怎么解决问题?把干部三处都拉出去对33名,不,32名候选干部进行外调?那得忙到猴年马月啊! 祁瑄伸出三根手指,说第一刚才会上没说对所有人进行外调,只要求学习童部长的精神,对不对?但精神是能一时半会儿学深学透吗?总得有个过程嘛;第二如果外调结果与材料分析情况相同,是不是仍要坚持原有的结论呢,你想想…… 这句话有些拗口,狄彬足足想了半分钟才转过弯来,浮现微笑道对对对,祁部长提醒得对! 祁瑄又说第三,外调肯定必须,前提是不能影响正常工作,还要确保进度不拖后腿,保质保量完成领导交办任务。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挑明了就突破上下级关系,有串通合谋之嫌,只能点到为止。 狄彬也非官场小白,对祁瑄的意思已把握清楚,兴冲冲回到办公室叫来自己主管的两个科室,安排他们明天起留两位同志值班,其他人员全部搞四天外调! 两位科长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问出同一个问题: 四天时间怎么可能完成32名同志的外调?一半也做不来! 狄彬沉着脸说我不管能不能完成,但每个外调都必须程序完整、全面细致,时间要服从质量! 两位科长满腹牢骚地率人离开,狄彬却留下其中心腹副科长,若有所思问,想明白怎么做吗? 副科长到底跟在狄彬身边学了不少,也懂得察言观色,试探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恐怕只能做归做、说归说? 孺子可教,宜重用! 狄彬心里暗赞,沉吟片刻道你直接在我电脑上操作,把名单调整一下。 怎么调整? 狄彬道打乱原有顺序,前面放到后面,后面放到中间;部分候选人的情况介绍也调整顺序,前面的话放到后面说,后面的话放到前面说,反正都一个意思。 副科长“哦”了一声,暗想原来处长玩的是天地大腾挪,换汤不换药的把戏啊! 临近祁瑄所说的一周时间前一天,吴通将他请过去与干部一处、二处处长小范围协商正厅级干部人事调整名单。 祁瑄态度平和,仿佛之前没与吴通发生过不愉快,也没扬言杯葛正厅干部调整名单,谈笑风生,有建议有想法有回应,与吴通也有正面交流,气氛十分融洽。 “回头让他们按今天会办意见改改,该调整的该增减的弄好,过两天提交部务会讨论。” 见祁瑄如此配合,吴通心中石头落地。 祁瑄不经意道:“上次处级名单也改得差不多,是一起上会,还是……” 吴通沉吟良久,道:“反正已充分讨论过,年底了同志们手里工作都很多没必要专门抽时间,跟这批名单分上下半场走完流程吧。”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周五下午,参加部务会的领导们拿到那份似曾相识又略感陌生的名单,听狄彬介绍“全员动员”的撒网式外调活动,均无异议,仅仅用了二十分钟就顺利通过含有白钰的处级干部调整名单。 为安全起见,祁瑄将白钰安排到县委书计里最差选项——关苓县,以让吴通心理上平衡些。 而且正好呼应缪文军的请求,将白钰置于他管辖范围内。因为就在半小时后,部务会原则上通过对缪文军职务调整的建议: 免去缪文军桦南市常务副市长职务,任命为毕遵市诗委书计! 需要注意的是,组织部对缪文军的职务调整只是建议,还要提交申委常委会讨论通过;而白钰的任命只需在申委常委们那边备案即可。 不过有关缪文军的任命是申委那边直接敲定,吴通也只“参与协商”,可见在地级市层面主持工作领导受重视程度。 关苓,正好是毕遵市最偏僻、基本情况最糟糕的县,它不是国家级贫困县,但干部们宁可去商砀、茂林,也不愿到关苓! 如果去茂林,也位于毕遵境内,综合排名全市垫底,白钰同样是缪文军的下级—— 这就是组织部门内部玩的技巧,看似有很多选择,其实没得选,每种选择都在掌控之中。 昔日商林的黄金搭档,双双从省城转战毕遵,能否披荆斩棘、克服艰难险阻取得令人信服的成绩呢? 第2101章 稳妥善后 白钰几乎第一时间得到自己空降关苓担任县委书计的消息,因为名单通过不久,接到来自缪文军、祁瑄的短信,字数都精简到极致,意思却表述得一清二楚。 很快,白钰开始考虑三个问题: 一是蓝依蓝朵怎么办,如今与苠原、商林、商砀不同,铭铭靓靓才会叫“妈妈”,都没能下地走路,肯定不可能拖家带口搬到关苓;甚至,前段时间蓝依还有去京都和回东吴之间徘徊,因为双胞胎渐渐长大之后教育问题要放在首位;一切为了孩子,成人那些小念头、小算计都不在话下,必须将“最好最优教育”至于优先位置。 蓝依蓝朵从内心不喜欢东吴老家,如果爷爷去世的话更没值得留恋;可更不喜欢京都,那里所有一切与南方差异太大,她们不习惯。 然而东吴省会有南方最好的高等院校,基础教育扎实而全面,附近临海、朝明等省家长都挤破头往那边钻。 教育方面京都要加个“更”字,素质教育、精英教育是内地典范,尤其专门面向子弟们服务的几所学校汇集全中国优秀教师,强将手下无弱兵,京都整体教育水平绝对遥遥领先。 反复商量,目前白钰初步答应她俩不住白家大院,其它细节还有待磨合。总而言之白钰孤身上任已成定局。 二是说孤身其实并不孤,通榆官场对县委书计层面的一把手领导网开一面,刚开始允许“带司机一名”,后来不知怎么变成“带工作人员一名”,再后来就是现在的“机动调整名额一名”。 意味着白钰可以在规则许可范围内带位助手,按不成文的规矩级别顶多为副处级。 接下来的问题是带谁? 谁愿意来这个鬼地方? 内心深处白钰属意两个女干部可以任副县长,一是齐晓晓,被庄骥东抢了先手;一是夏艳阳,她连教育局长都不想干,更别提副县长。她们的共同特点都是认真,能把职责范围内的事做好管好,又不会争权夺势。 张培、俞嘉嘉、史安行等几位自己提携的呢? 或者白钰比较赏识的叶德宇、金秋等中坚型基层干部呢? 权衡再三,白钰觉得无论选谁应该都可以,但都有鲜明的弱点,从战略来讲可能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就好比—— 围棋对弈,可供挑选的行棋方向很多,按思路一步步下到后面会取得些战果,但总体感觉并不满意。 明明能考90分,为什么算来算去只有80分呢?说明努力还不够! 白钰提醒自己不要轻易做决定,而要花更多时间思考、再思考,直至想出围棋对弈中的“妙手”,一招盘活全局! 三是做好经贸委这摊事的善后工作,准确地说,之前布的局要真正启动起来发挥应有的作用。 此时米果忠实地按白钰要求行使期权权利购买固建重工持有的榆达集团股份,从而形成的持股状况是: 在股权结构上,随着第三大股东振华装饰城的加入,葛兰特和贾洛联合持股比例从原先10%降至8%;但由于葛兰特行权,持股比例达到5%,压过贾洛的3%故而抢得混改后榆达集团董事会一个席位。 董事会11席当中,第一大股东固建重工独占4席,加上聘任独董是控股方权利,等于5票稳稳在手。 第二股东省国资委握有3票,第三大股东振华装饰城2票,因为振华是地道的本土企业长期以省城为根据地,可以视作与省国资委坐一张板凳,加起来也不多不少也是5票。 奇迹出现了,葛兰特所代表的与贾洛联合持股方手里一票竟然成为“金票”! 榆达集团混改后主要精力在汇聚力量恢复生产,清产核资,梳理陈年旧账,九成担子都压在大换血后的经营层,每天发布多达上百条的指令和通知,暂时没有需要董事会讨论表决事项,体现不出立场和阵营。 白钰约见振华装饰城印老板和合伙人祁皓宽,明确说随着榆达集团恢复元气、稳定业务经营局势,固建重工作为大资本的本性和野心会逐渐暴露,今后会在资本运作、土地开发与使用、质押担保等方面与省国资委正面冲突! “装饰城是立足省城、服务千家万户的本土企业,在涉及深层次利益冲突和矛盾过程中,你们或许猜不透、看不懂,但没关系,在重大决策战略方面都跟省国资委保持一致即可,它代表着省正府的态度,肯定站在维护企业核心利益和工人合法权益立场。”白钰叮嘱道。 印老板啧啧嘴不便多说,祁皓宽直率道:“全省城都晓得固建重工是骆书计邀请来的,来头很大,我们担心得罪骆书计的下场比在商砀遭遇还惨。” 白钰笑笑,道:“在混改方案制订和落地过程中,我始终站在固建重工对立面,有问题吗?这是集团作战而非单打独斗,冲在第一线的是省国资委,振华装饰城只是同盟军,且引起的后果只是势均力敌,有啥可怕?” 印老板和祁皓宽异口同声道:“万一剩下那票投给固建重工,我们不就白白得罪人了吗?” 白钰还是笑:“放心,葛兰特是外企,固建重工能量再大、骆书计手段再厉害,拿外企没办法的……” 半小时后米果和辛助理应邀来到办公室,此时辛助理的身份已是葛兰特-榆达化工厂总经理,唯一授权榆达集团董事会董事。 “米果总裁,辛总经理,渚泉那边拿到化工牌照吧?”白钰笑眯眯问。 米果道:“还有些程序走一下基本年底前到位,这事儿多亏白处长的关心照顾,我代表葛兰特表示诚挚感谢。” 米果也挺会做表面文章,场面话说得一丝不苟。 “没什么,内地市场兼容并包,有足够宽度和广度容纳来自世界各国先进企业的加入,表面看我帮了葛兰特,其实帮的是渚泉,”白钰笑道,“今天请二位过来是正式打个招呼,这间办公室过两天就不属于我了,想起协商、研究入股方案的艰难岁月居然有点伤感,特别向二位辞行。” “啊,你去哪儿?升还是降?!”米果惊得险些站起身。 辛助理却漠然地咂咂嘴,觉得这有啥伤感?你在处长位子督办工作,企业依照你的要求履行义务;你不做处长了,还会有新处长过来,本来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啊。 却不知伤感的绝大部分与米果有关,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完成。近一年时间,白钰谨慎地与米果保持距离,既有工作敏感性考虑,大概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 总体而言,他对米果心存一份愧疚。 人家从加拿大跑到通榆,可不是想跟你玩精神游戏,在做生意的同时她还想做些别的…… 白钰道:“到下面县里主持工作,算是锻炼吧。” 米果道:“啥锻炼,之前你在乡里工作经历不算?” “每个阶段都需要……”白钰摆摆手道,“体制内的事很复杂说了你也不懂,今天主要想关照二位,不,拜托二位一件重要的事!” “你说,我们认真记。” 米果知道白钰离任前必有要紧话——榆达集团混改虽告一段落,好戏却没开锣,勾心斗角的利益纠葛还在后头,故而格外重视。 辛助理眉毛轻微扬了扬,强将诧异压在心里:在他印象里,米果无论在葛兰特家族还是集团总部,都属于那种有主见、有独立判断、特立独行的女人,然而很奇怪,在白钰面前她仿佛乾坤大变样,温柔、和顺而娴静。 “混改工作全面结束后,国资委将正式参与榆达集团管理事务,今非昔比,在很多方面会有种种不适应和矛盾,实际上相当于通常所说的硬着陆,就算固建重工不想作为都会产生裂痕,何况它的意图……米果总裁想必看得出,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白钰轻轻喟叹,“所以不管你们愿不愿意,必定在要董事会持有一而贯之的立场……” 米果嗔怪地说:“当初我不想行权,你非要求压住贾洛……” “若贾洛取得董事会席位,对葛兰特更不利!”白钰一字一顿道,“固建重工本身不做化工,贾洛跟葛兰特却是同行冤家,看似各有各的厂区互不干涉,将来总会爆发战争,信不信由你。” “白处长希望葛兰特站在哪边?” 辛助理觉得他俩之间说话有些奇奇怪怪的,单刀直入问道。 白钰纠正道:“不是希望,而是基于葛兰特利益出发,必须作出的正确选择——别受固建重工拉拢威吓影响,始终与省国资委保持一致!” “始终……” 辛助理皱眉道,“企业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白处长所要求的,葛兰特大概难以做到。” 米果没吱声。 很多时候辛助理就扮演冲锋在前的角色,说总裁不便说的话,抢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可见米果从葛兰特家族利益出发,也不想得罪申委书计和固建重工。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或许固建重工已抢先私下联系米果——葛兰特想在渚泉发展,没问题,有我固建重工帮忙能确保合作商纷涌而至,市场份额也是小菜一碟。 有这样的承诺,米果能不动心? 第2102章 保卫领土 对于辛助理的反应,白钰早有准备。事实上他邀请米果和辛助理一起过来,有“一人谈私事两人谈公事”的因素,也有主要说服辛助理的考虑。 凭着与米果纠缠不清的初恋情愫,他可以耍赖皮,可以施展美男计,到最后米果还会答应他的要求。 但此时的米果代表葛兰特家族利益,身为葛兰特中华区总裁,她的决定也要服众,而辛助理就是“众”之代表。 白钰道:“辛助理,辛总经理,我不得不纠正您的话——在中国,企业特别是外企有且必须有一位永远的朋友,那就是正府!如果您在加拿大习惯性地怀疑、排斥、抗拒正府的管理,那么,在中国请您改变习惯,学会拥抱,学会在正府指导和帮助下开拓市场。如果您执意带着老观点、用固执的理念在全新环境里搞生产经营,我劝您早点收拾行李回加拿大!” “您……您在威胁我?”辛助理惊道,脸色都变了。 米果赶快圆场:“中国与加拿大的确有很大的不同,来之前我们就讨论过相关问题。不过相比中国人的深谋远虑,我们加拿大讲究实效——我们不会放弃很快到手的利益,而不去考虑得太长远。所以,白处长能否解释为什么要反对固建重工?” 听到“我们加拿大”,白钰不落痕迹地瞪了米果一眼,道: “米果总裁不喜欢谈长远,那关于长远我只说四个字‘魔鬼契约’,别的以后你们慢慢悟;米果总裁喜欢实效,我事先没准备拿不出具体数据,就随便举个例子吧。榆达集团分布在城区及郊区的6个仓贮中心和4个物流转运中心,这些地皮当初没花钱或少得可以忽略不计拿下的,靠的是省属国企招牌,当时一切为了生产好地方随便挑,反正到处都是空地。现在不一样,市区仓储中心粗估都值上亿,你们想想它的商业价值!物流转动中心本来四间大厂房,如今盖三十层都不够用,四面八方涌入省城的快递包裹都得借用它实现分拣和分发!它们都是榆达包括化工厂的家底,也是投资商真金白银买的核心的、有价值的资产,不仅值钱而且有用,目前葛兰特至少用了其中两处仓贮中心、一个物流转运中心,没错吧?” “是的。”米果道。 白钰续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但其实你们可以预料得到,固建重工在不久的将来设法变更土地用途,在仓贮中心和物流转运中心开发商品房、投建商业中心怎么办?你们强调葛兰特的利益,没错,人家按股权比例进行分配,可实际上呢?在集团固定资产账上,这些地方的地皮评估值加起来不到一千万——本来就是白得嘛,可实际上呢,我看10个亿都不止——这也是之前我让米果总裁行权的原因,你持股越多,拥有的实际价值越高!” 辛助理摇头叹息:“评估值与实际值有这么大差异,在加拿大完全不可能!” “再谈固建重工搞房产开发,葛兰特很开心地分得数百万,人家赚了几十个亿,这也罢了;关键是都拿出去开发房产了,葛兰特的原材料、半成品、库存品放哪儿?又怎么向外运输?你必须自己租仓库,联系物流辗转运到城外后转运,一年下来分得的数百万都不够吧?二位想想是不是这回事?” 米果也想明白了:“而且城里仓库越少,租金越高;物流也是,市区基本没有插足的可能。” 白钰道:“要是觉得房产开发万万不可行,仅仅反对这个而赞成其它,其实手段多得很。固建重工可以利用董事会票数优势对外提供担保,然后借款企业不出所料无法归还贷款,银行没收作为抵押品的仓贮中心、物流转运中心,再转卖给固建重工旗下皮包公司,这么一转,你们这些大股东分文得不到,地皮反而以更低价格收入固建重工囊中,信不信?” 米果长长“哦”了一声。 辛助理沉默良久,道:“白处长说得很可怕!我们……我们葛兰特是专业做化工的企业,从未涉足资本运作、股权投资、房地产开发等范围,那些有专业团队负责。这样说来,葛兰特的确要防范大股东掏空集团家底的种种手段,但我们又不想得罪申委书计和固建重工,我想,葛兰特可以保持中立,每次都投弃权票。” 白钰道:“中国人最讨厌骑墙派,两边都会对葛兰特非常、非常反感!” “不能指望两头讨好,在董事会必须有明确的态度否则得不到重视,”米果同意白钰的观点,“剩下只有一个问题,得罪申委书计有省正府顶着;得罪固建重工,怎么保护葛兰特在渚泉的利益?” 白钰一字一顿问:“葛兰特在渚泉为什么非得依赖固建重工?” 米果愣了愣。 辛助理道:“我们没想依赖,它主动找上门的……” “我可以告诉二位,混改后的固建重工在原山的地位相当于榆达,实际上很多方面与原山省国资委是对立的,葛兰特接受固建重工抛出的橄榄枝,等于站到原山国资委对立面,这一点你们想过没有?” 白钰严肃地说。 米果与辛助理不由对视一眼,隔了会儿米果道: “好吧,我好像被你说服了……”她故意顽皮地将语气重点落在“说”上,“我们会按白处长指导的去做,不过本来合作共赢原则,我们也会在些无关紧要的议题上赞成固建重工。” “提交董事会的都不是小事……” 白钰无奈道,但说到这个程度也差不多了,遂做个送客的手势,“那就这样,今后我任职的地方或许还会主动邀请葛兰特开分厂,总之有缘再见。” “等等,我跟白处长单独说两句……” 米果将辛先生打发出去,静静凝视着他,道,“好没良心,又把我甩掉了,是吗?” “不不不,我也没想到这么快调整,”白钰解释道,“在处理榆达集团混改过程中不可避免触犯了利益集团,有人容不下我……” “哪天离开省城去报到?” “后天吧……” “今明两天你找机会找我告别!” 白钰深知这个告别可不同于普通告别,头皮一阵发麻,支吾道:“这个……” 米果眼里掠过深深的失望,道:“因为我嫁了人,而且是外国人,所以觉得身子不干净了,是吗?” “不是不是,嗯……”白钰觉得很难表述清楚内心纠结,“米果,我们都有家庭有孩子……” “那些都不是问题啊。” “我知道我知道,可……”白钰苦恼地猛抓头发,“我我我……我心里好像有道坎,怎么也迈不过去似的,给,给我点时间好不好?米果!” 米果眼中柔情无限,双手托着下腮盯着他道:“好吧,我的大男孩,我会一直守在桦南,或者,到你的地盘也可以。” 看着米果出门时的背影,白钰长长叹息。 不但心里的坎迈不过去,得知他即将去关苓后蓝依立即采取三项措施: 一是今明两晚连战两场,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两场就是四场; 二是上任之后除非非常特殊的情况,每周必须回省城两趟,也就是每周保持四场战斗规模;倘若有大姨妈因素也没关系,蓝依蓝朵并非同一时段,总有一款等着他; 三是如果温小艺也去关苓做生意,要及时报备! 蓝依充分考虑年轻干部孤身在异地工作容易受异性诱惑问题,特别是年轻又帅气又健壮的县委书计,肯定有不知廉耻的女人主动勾引。如同凤花花那种货色自然没放在白钰眼里,可遇到卓语桐式的绿茶婊呢?所以蓝依打算在身体方面将他掏空,身体空了,灵魂无处借力,想法就会少很多。 至于温小艺则是蓝朵悄悄告的状,对于比自己年轻好几岁的年轻女孩,蓝依表现出很强的敌意和不安,反复警告白钰要“守身如玉”,否则派蓝朵动手“一刀割掉”! 白钰打了个寒噤:真是天下最毒妇人心,而且蓝朵真的会割,不是开玩笑! 蓝依还说关苓也有红会和天使微笑派驻机构,稍有风吹草动自己能第一时间知道,别闹出丑闻让卓语桐看笑话! 家里严防死守,纵使米果盛情相邀白钰也不敢轻易动弹。连续两晚四场战斗不是闹着玩的,蓝依弱些,蓝朵却能掂得出自己的实力。 况且白钰已经暗暗下过决心,倘若与米果重温旧情,务必要拿出最好的状态,坚决不能输给她加拿大老公! 之前柳瑄瑄到商砀兜了一圈后,本想回省城再来次酣畅淋漓,不料卓语桐非缠着她泡酒吧、蹦迪、唱歌——本质上卓语桐蛮喜欢这些玩得很嗨的项目,于煜却喜欢安静。 柳瑄瑄不得不取消与白钰的约定,陪卓语桐痛痛快快疯了两晚,这方面柳瑄瑄更有商界女强人的理性和魄力,关键时刻把持得住。 很巧,这两天琴医生也来过电话,满心欢欣地说博士毕业后工作也有了着落,在导师推荐下进了朝明第一人民医院;个人问题也解决了,准备年底结婚,新郎也是医学博士,主攻外科。 琴医生邀请他有机会去趟朝明,说欧美婚前都有“单身狂欢”什么的,可以试试…… 第2103章 深居简出 周三晚上,于正华飞抵桦南,将于煜约到外面茶楼见面——以他的身份看到卓语桐未免尴尬,回避为妙。 坐定后于正华开门见山道:“延续前期一脉相承做法,于家大院会有与你同辈的子弟出席,我这辈以及爷爷辈就不出面了,这一点你要理解。” 于煜点点头:“毕竟我主动搬离于家大院,应该保持适当距离。我并没奢望爷爷他们参加,那样太引人注目,妈妈也不同意。” “很可能由帅帅代表于家,”于正华道,“他是于家嫡孙,本身又不混体制而是搞学术研究,场面上以私人身份,慎重且低调。” “说来很久没碰到帅帅了,很想念呢。”于煜展言笑道。 “方家那边什么打算?” “下个月我过去一趟,然后妈妈也会专程拜访,提前和爷爷、伯伯他们敲定男方的一些礼仪,婚礼前一天卓家派车接。” “黄海系有何动静?” 于煜摇摇头:“我都不认识,也没透过渠道通知,一切低调……卓家原则上只请商界朋友,不涉及昔日爸爸的老部下、老同事。” “徐尚立呢?” “桦南这边单独请几桌,就象上次小宝一样,范围是办公厅领导同事以及天使微笑那边的,不让他们来回奔波;何超、贾复恩两位省领导,我准备请徐尚立出面打声招呼,去不去随便。” 于正华笑道:“他们参加过小宝婚宴,必须参加你的婚宴,怎么可能随便?庄彬那边就不必惊动,他装糊涂,你也装糊涂。” “是的,小宝很讨厌庄彬。” “正治上不存在讨厌,小宝讨厌你也不能讨厌,带着情绪看人是不对的,”于正华道,“小宝到下面做县委书计了?” “嗯,明天报到,”于煜道,“关苓不好搞,他压力很大。” 于正华道:“不好搞的搞出名堂就是本事,搞不出名堂也没问题,大家都知道不好搞,从这一点讲就立于不败之地。” “不是的舅舅,关苓环境太险恶了,不单单经济落后四个字能形容……” “所以,整个于家大院都觉得秘书岗位更适合你,”于正华严肃地说,“直到去年二爷还跟我爸探讨是不是让你挂职锻炼,再观察通榆的正治生态还是打消主意。踏踏实实跟徐尚立干吧,马上要提拔常委了!” 这可是从未听说的高层秘闻! 于煜精神一振赶紧问:“就地提拔?常务还是到申委那边?徐尚立本人知道?” 于正华又笑:“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他本人以及燕慎、陈皎那帮人竭力争取的结果,当然也有京都高层在人事布局方面长远考虑。接替何超的可能比较大,但……” “何超去哪儿?” “两种可能,一是岳峙提前退,直接提拔申长;一是到申委副书计位置过渡一下,等大换界包括庄彬那批人都退下去重新洗牌。” “骆嘉斯会走吗?” 所有通榆省领导当中,于煜最烦这个保守系中坚。 “他要是高升,通榆常委班子洗牌力度更大!”于正华道,“目前都没确定,仍在博弈和讨价还价之中,有一点可以肯定,京都高层对骆嘉斯突然转弯对省属亏损国企全面混改的做法持赞赏态度。” 于煜愤愤道:“还不是打自己的小算盘!” “不管主观上什么动机,客观上有力推动了国企改革进程,就是好事一桩,”于正华道,“小贝,此次二爷叫我过来是特意提醒你一句,明年某个时候京都会有大动作,你务必要有心理准备,一是不能慌,二是不能乱,三是绝对跟于家大院断绝联系,不要打电话、发短信或通过其它渠道怎么样……” “啊,出啥事了?快告诉我,舅舅!”于煜惊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字不漏转述二爷的话。二爷的脾气你清楚,什么话都埋在肚里,老实讲我心里也忐忑,”于正华深深叹道,“出身在咱们这样的世家名阀,一切都是定数,或者享一辈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或者颠沛流离家破人亡,都是没办法的事儿。你果断搬离于家大院等于提前做了切割,很好,我们这些没勇气的就等着接受命运安排吧。” “那那那……”于煜急得脑门子出了汗,“总得总得有个由头吧,爷爷、三爷都退下来好几年了,其他人顶多厅级根本接触不到高层,也不可能攀附结交当朝权贵,到底会有啥大动作影响到于家大院?” “唉,真不知道哎,对了!”于正华突然想起什么,道,“乍听到你腊月举行婚礼,二爷闭着眼睛想了会儿,说想必有高人指点过卓家,这个时候刚刚好,晚了就不行。” “那又是为什么?” “我也问过,你想二爷会直接回答吗?后来再问我爸,也没答案。” 于煜失笑道:“这一点算无遗策的爷爷可真的错了,高人是有的,东南亚享有盛名的逄大仙,腊月二十二是他给的日子。” “别太单纯,小贝!”于正华提醒道,“卓家是不简单的,卓语桐也不简单。” 这种语境下的“不简单”贬义居多,于煜微微有些不舒服,转而道:“关于我的未来,就一直紧跟徐尚立吗?受小宝影响,我也动过到基层挂职锻炼的念头,不然……总不能做一辈子秘书吧?” “二爷的意思是,徐尚立提拔正省级之日,就是你单飞之时。” “噢——” “无论徐尚立自身能力水平还是陈皎燕慎那一脉能量,提拔正省级基本到顶了,还未必是申长,”于正华道,“但你那时已到厅级位置,起码脱离处级这个最难捱、最难出头的层级,再往上于家可助一臂之力,而你有多年秘书积累纵无实践又能差到哪儿去?不直接处理具体事务,工作相对务虚,正好是秘书的强项啊,是不是?” 于煜骚骚头说:“听起来很有道理,可照舅舅这么说,小宝埋头在基层打拼等于白辛苦了?” “那倒不是,小宝的性格并不适合当秘书,这方面他更象你爸。你想想,如果你爸从科级开始当领导秘书,以他的脾气能发展得起来吗?人各有异,小贝!” 默默喝了会儿茶,又聊起于秋荻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于铁涯反正退二线近几个月都呆在家里陪护;于道明上半年也动了次小手术,幸亏身子骨还硬朗恢复很快;于云复突然喜欢野钓,经常跟钟宣部、外事委一帮老朋友相邀,燕老也在其中等等。 双江方家的情况,于家大院也尽在掌握: 方池宗去年大病一场后,精神没以前那么好,只能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到附近钓鱼;肖兰则越老越有活力,目前是别墅区大妈舞蹈队领舞,早晚各跳四十分钟风雨无阻。 方华提前两年主动申请退二线,任树红干脆办了病退手续,夫妻俩天南海北到处玩,算是弥补了年轻时没机会外出旅游的遗憾;儿子聪聪在生物工程研究领域小有名气,三年前被潇南大学聘为生物学教授,边教学边主持研究团队从事更高层次学术研究。 方家、肖家以及任树红家在方晟官至申长、申委书计期间多少沾了些光,属于政策范围内、符合程序和规定的照顾,不算太好,亦无不满。 此外于家大院还打听到: 鱼小婷的父亲苏兆荣一直在京都独居,其母亲——狂热而执著的兵器研究专家办理退休手续后仍留在深山老林里的研究所,誓言要死在研究台边。两年前,苏兆荣突然间消失了,全无线索和痕迹,仿佛凭空蒸发似的谁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据有关部门猜测九成是鱼小婷的手法。 爱妮娅自从上次小换界干脆利落地“全退”之后,按要求隐居于京都深宅大院,爱办秘书们全部自寻出路,警卫、服务人员则由京都警卫局配备。她深居简出从不见客,当然也没有朋友、同事、部下主动求见。偶尔申请到京郊爬山,都极为低调和隐秘,出行线路事先规划、山道提前清空,全程护送。有出版社费尽心思联系她撰写回忆录,回答只有四个字“永远不写”;有记者特别是欧美记者试图采访,一概拒之门外。 徐璃的儿子上小学了——全京都都知道是方晟的,她倒也绝,把儿子送到碧海最高档的私立学校,封闭教学封闭寄宿,完全隔绝外界尤其八卦记者们的打探。据说中学还会转到京都,肯定换成别的名字了。 再说臻臻,与主管领导因为工程承包问题斗了个两败俱伤,经多方调解,主管领导被平调到别处但排名略靠后,以示薄惩;本来按上级机构的想法也要对“不讲正治不讲团结”的臻臻予以薄惩——在那个封闭且相对独立的环境,樊红雨力量都够不着,层层缓慢而迟钝的体制将她的锐利化为无形;况且那个环境行事都非常讲究保密性,臻臻自己都不清楚即将被调整,更不用说远在京都的樊红雨。 关键时刻臻臻还是有官运,就在调整名单秘密出炉但还没来得及提交党委会研究通过之际,上级机构的一把手换人了! 消息封锁到如此境界,上级机构一把手同样也不知道上上级机构人事调整动向。 新一把手倒很欣赏臻臻的执著与抗争,结果销毁原调整名单并将臻臻提拔为正处职! 命运如此奇妙:兄弟仨在正处职这个位子站到了同一起跑线! 第2104章 偷天换日 于煜与于正华谈话的同时,在一整天快节奏交接工作和履行组织部门相关手续后,白钰马不停蹄来到省城市区一处闹中取静的小院。 这是缪文军另一个住处,以前白钰从未来过。东厢房紧紧关闭,里面似乎有人;茶水早已烧好,沸腾着浓浓的糯米香气;堂屋布局不象缪文军在省城市府大院宿舍那般严谨和庄重,相反透着洒脱、漫不经心的随意。 早在商林工作时白钰就认识缪文军妻子,如果东厢房里的女人是她,按常理应该出面打声招呼。 不过白钰也隐隐约约听说夫妻俩感情淡漠,缪文军在外面有情人的传闻,他也就听听而已并不想深究。到缪文军的级别生活作风不是问题,不要在生活作风上出问题才是问题,这一点相信缪文军会把握好分寸。 明天,白钰即将在狄彬的陪同下到关苓正式上任;后天,祁瑄亲自送缪文军到毕遵上任。 所以今晚的谈话相当重要,可以说,某种程度决定了今后三至五年内关苓乃至毕遵的基本走向! 在这一点上,千万不要怀疑一把手的能量。 “通榆七个市当中,桦南一枝独秀遥遥领先,町水数十年如一日地垫底,这是指经济总量和gdp,”缪文军开场白就谈及大局,“可是若论社会安定、治安状况、居民幸福指数等实质性指标,毕遵是不折不扣的烂泥沼,关苓更是烂泥沼里的深泥坑,所以我俩能轻松捡漏并非运气使然,胆子稍微小点的领导干部大概听到这俩名字夜里都要做恶梦。” 白钰轻笑,道:“经贸委同事悄悄透露,穆北明在其他领导们面前说我是疯子,好端端省直机关正处职不做非跑到关苓那种鬼地方,都不知能不能活着回省城。” 缪文军沉重地点点头:“没夸张,关苓的确是个鬼地方……” 关苓位于通榆省最西北端,地处上高、秦川三省交界处,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经正务院批准正式建立,因其西北面有座四千米的关苓山,故名关苓。 县域呈棒槌型,东西最大直线长71公里,南北宽20公里,下辖8个镇、2个园区,总人口55万人。 连绵数百公里盘踞于三省的关苓山,有数不清的羊肠小道通往两百公里外的某东南亚小国,那里有全球产量最高的、纯度最好的毒品,以及来自欧美和俄罗斯最先进的轻武器,自然而然地,还有令人闻风丧胆的艾兹病! 早在清代关苓就是著名的“三不管”地区,建国后强力打击和整顿之下收敛很多。但随着詹印在秦川的强势管理,之后方晟空降上高严控边防沿线,严厉打击越境分子,大批贩毒、吸毒人员纷纷跑到相对松懈的关苓,毒品就从县城分流并运输到内地,而吸毒人员、艾兹病患者则悄悄变换身份,跑到相对富庶地区边打工边满足自己生存所需。 更可怕是大量枪支弹药也悄然流入,以关苓为起点神不知鬼不觉分散到全国各地,每隔数百公里出价就翻一倍,等流转到管制最严格的中原、沿海等地区往往都抬高至十倍、二十倍以上。没人在意高企的价格,贩卖武器和毒品都是将脑袋掖在裤腰上脏活儿,一旦失手重则人头落地,轻则永不见天日。 同理,干这一行的特别豪爽和阔绰,真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一桩单子做成功后分到钱,立即喝大酒、泡吧、花式沐浴、按摩等等一条龙,给小费都是信手抓一把钞票直接扔,没人在意到底给了几张。 在这种畸形的、丑陋的甚至是罪恶的消费模式刺激下,关苓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摘掉国家级贫困县帽子,高楼丛立,酒店餐饮和娱乐业等如火如荼,农业一塌糊涂、工业颓废不振的关苓经济总量居然稳居毕遵市第三位,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黑色幽默。 然而现实问题是,为保住所谓经济繁荣和财政收入,关苓历任领导都畏首畏尾不敢在边防、治安、打击犯罪等方面动真格的,每次实在被省厅、毕遵逼急了顶多形式上出动警力,往往雷声大雨点小,警车还没出公安局大门都撤得干干净净,查些不痛不痒的小问题敷衍了事。 为什么说问题很现实呢? 各层各级考核体系都围绕一个字:钱!要么赚多少,要么用多少,要么引进多少,至于钱的源头出自哪儿,很重要吗? 都说关苓隐匿着大量犯罪分子,地下毒品、武器交易市场火爆,警方不查不就没有吗?反之查了却抓不到人,破不了案,又影响公安系统考核。 都说关苓各社区游荡着艾兹病患者,对居民人身安全和社会安定造成严重影响,正府从来不会证实这一点,那样会引起医疗体系崩溃,房价下跌,有钱人搬迁,而且加深社会各阶层的仇视和不信任。 更可怕的是,经过长期沉淀和渗透,相当数量的公务员、警察等被拖下水,与犯罪分子沆瀣一气,为各种见不得人的交易提供平台和保护,甚至本身就掌握大量资源秘密控制某些渠道和交易。 缪文军续道:“长期以来面对关苓的局面,省市两级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一派认为关苓具有某种边境县城的特质,应该保持开放度和灵活度,乱一点不要紧,只要牢牢把握基层党风廉政建设和干部队伍建设就行;一派认为矫枉必须过正,下狠心宁可让关苓经济停滞三年五年也要彻底清理这块毒土壤,给人民群众清明纯净的社会环境……” “都太极端。”白钰摇摇头道。 “实质对应着或放任自流,或赶尽杀绝两种态度,但如你所说都非正确解决问题的可行性办法,”缪文军道,“我们在工作中一定要避免出现一放就乱一管就死的情况,边整顿边发展,边清理边固本,让关苓又享受到准边境城市带来的地域好处,又平稳有序、在法律法治下规范运行,有信心没?” “有,不过需要缪书计鼎力相助。”白钰笑道。 缪文军颌首:“我自然会在毕遵层面全力支持你的工作,而且,我也需要你的支持啊……” 啊,诗委书计需要县委书计支持工作?白钰瞪大眼不解地看着对方。 经历商林、町水、省城,这对黄金搭档已达到掏心窝说话的地步,饶是如此,官场毕竟是官场,两人也毕竟是上下级关系,有些话,有些想法还必须保持应有的分寸。 缪文军起身从西厢房里捧出一个微型沙盘,细看之下竟是毕遵的地形地貌鸟瞰立体图,最西北端的关苓只有巴掌大面积。可见缪文军未雨绸缪想得很深很远,此时心中都有了整体规划和经济部署措施。 果然,缪文军从关苓由北向南狠狠一劈,道:“毕遵要发展,必须打通毕江和遵江的黄金水道,上游兴建水电站,中下游搞运输和相关淡水产业!” 毕江源头在关苓山南麓一路蜿蜒向南流向略偏西,遵江源头在关苓山东麓向西北方向绕了个大圈,两条大江贯穿全市故而有“毕遵”之称。 毕江上游水量充沛,因地势陡峭而水流湍急,越到中下游水道越窄,浩荡的江水无从宣泄,频频给两岸造成洪涝灾害;遵江恰恰相反,从上游起水量就断断续续,偏偏绕经的县市地域多为农田,你截一下,他截一下,没等到下游就断了流,每年上下游农村因为抢水屡屡发生争端乃至群殴,令各地地方正府伤透了脑筋。 一直以来省市两级领导心心念念想着打通毕江和遵江的上中游脉络,这样毕江泛滥的洪水有了去处,遵江水量不足的痼疾又得到解决,还有利于中下游农业等相关产业的发展,一举数得。 然而…… 白钰对这个问题也做过研究,立即道:“打通水道工程难就难在涉及外交,因为毕江下游向西拐游经东南亚三个国家境内,打通水道起码分掉四分之一水量,对国民经济完全依赖农业、农副产业的东南亚国家影响非常大;以后再上马水电站项目,不用说更是致命打击,他们会联手整个东南亚地区的国家进行抗议,严重的还会牵涉其它国际合作事务!” “还有呢?”缪文军静静地问。 “还有就是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水道工程属于标准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项目,几个亿投下去短期、中期都看不到实质性好处,往往被冠以‘劳民伤财’罪名……” 白钰还没说完便被打断,缪文军道: “你在商砀有魄力疏通清理芦花河,打造沿河风光带,它还是国家级贫困县呢,怎么没到关苓就信心不足了?告诉你,这项工程我就指望你在关苓打响第一炮!” 刚才白钰已从缪文军语气里猜到“支持工作”的含意,这会儿听了并不吃惊,足足沉思半分钟,道: “外交纠纷呢?都说外交无小国也无小事,那些东南亚国家为了水源真会撕破脸,什么招数都施得出来!” 缪文军带着笑意道:“所以选择关苓为第一站,按常规不会从那边动工。我们就要来个出其不意,等那些国家发现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接下来讨价还价的就是如何控制和调节分水量的问题,而不是挖不挖通的问题!偷天换日,暗渡陈仓,是你小白最拿手的招数啊。” 第2105章 新官上任 周五上午,狄彬代表省组织部陪同白钰赴任。虽说一起喝过酒,此次人事调整过程中也帮了大忙,但两人当着省组织部专职司机的面绝口不提,更不讨论祁瑄最爱的古玩,而是天南海北、国内国际漫天闲聊。 中午在毕遵停留了三个小时,办理相关手续并介绍给诗委领导。此时上任诗委书计已回了省城,市领导们见到这位“缪书计的老部下”,个个表情微妙,眼神扑朔迷离说不出的精彩。 下午来到关苓,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徐云岫;县委办主任蹇姚宇两位县委常委代表领导班子在高速口迎接。 车子开了三十分钟进入城区,目光所及白钰道:“挺繁华呀,不亚于毕遵市区。” 蹇姚宇介绍道:“在餐饮和服务业方面,关苓真的不输于毕遵,特别东南亚特色菜系非常正宗,掌勺的都是从那边高薪挖来的高档酒店名厨,省城那边经常有人专程过来品尝。” “甜甜酸酸,初恋的感觉,是吧?”狄彬笑着问。 徐云岫道:“狄处喜欢浪漫吗?中午来道初恋的感觉,保证狄处吃了不想走。” 狄彬哈哈大笑:“现在要体验黄昏恋了。” 蹇姚宇看起来不太喜欢开玩笑,扶扶眼镜没吱声;徐云岫接得飞快,道: “黄昏恋也有,粤式菜系,吃出相依相伴、一生守候的感觉。好么,中午已有两道菜了,白书计来点什么?” 白钰微微一笑,狄彬笑道:“白书计有福气生了对龙凤胎,你看来道什么菜?” 徐云岫抚掌道:“龙凤呈祥啊!它因地制宜有不同做法,我们关苓的原料最硬——两三斤重的童子鸡一只;两斤重的蛇一条切头去尾留中段,沸水旺火煮三分钟后捞出来装盘,铺以香菇、淡菜干、生姜片外加味精、食盐等调味品,放入蒸笼旺火蒸一个小时,出笼时加三小杯老酒即可上席。” “想不到云岫书计还是美食家。”白钰夸了一句。 “杂家,样样会样样不精;什么话题都能接两句,往深处说就目瞪口呆;乍一见博大精深,熟悉之后才知道属竹笋的,嘴尖皮厚腹中空。” 徐云岫大笑着自嘲道。 白钰目光闪动,觉得这位副书计很有意思。 城区街道狭窄,两边摆满了各种摊子几乎占去一半,车子走走停停近一个小时才驶入县委大院。 刚下车,蹇姚宇便介绍道:“白书计,狄处,这幢楼是县委办公用的,县府办公楼还要再开二十分钟,在县城西面位置。” 见他俩面露诧异和不解之色,徐云岫打趣道:“京都要求党正分开嘛,关苓分得最彻底,干脆分开办公了。” 白钰故意道:“看来关苓财政状况不错啊。” 蹇姚宇很正式地说:“白书计,这跟财政没关系,而是……” 才开了个头,大楼里涌出以一位浓眉怒目、龙骧虎步的中年汉子为核心的县领导们,蹇姚宇匆匆低声说: “路县长提前到这边恭候您的到来。” 县长路冠佐大步上前表示欢迎,与白钰握手时微微发力、再用力,感觉握的是一块铁板似的,暗暗吃惊。 对这位孔型有力的县长,白钰早有准备。 来之前在网上查到一则去年的旧闻,标题很夺人眼球:县长与办公室主任摔跤,赢了! 县长指的就是路冠佐,办公室主任却不是站在人群外围的正府办主任彭博,更不是县委办主任蹇姚宇——而是他的前任李卓。 是摔跤比赛吗?不是,两人真的在办公室动的手。 事发原因以及内幕都不可考,因为事后从关苓到毕遵两级党委正府都对此事讳莫如深,也拒绝记者任何形式采访。 这招还真灵,不出两周舆论焦点又转到某明星代孕生子,再没人关注两位县领导为何打架、事后处理结果等等。 细节倒描写得栩栩如生:李卓在路冠佐办公室为某件事吵了起来,路冠佐先动的手,甩了李卓一记耳光;李卓也没含糊上前扭打,混战在路冠佐脸上、手背上抓了几道血痕;路冠佐怒极突然使出抱摔技术,将李卓摔了个狗吃屎,当场磕掉颗门牙! 直到李卓吃了大亏,旁边工作人员才反应过来立即将他送到医院。据称路冠佐余怒未休,拍着桌子宣称要“弄死你这无法无天的东西”! 从今天的情况看,李卓被悄然拿掉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职务,他的靠山——前任县委书计殷至舟也黯然隐退,都没能在市人大政协捞个位置。 所以摔跤事件到现在,路冠佐应该是大获全胜的一方。 每个地区新领导上任的会议规模不同,毕遵市通常是县主要领导即县委书计、县长到任召开常委扩大会,四套班子正副职领导全部出席,人数众多故而放到可容纳七八十人的中会议室。 照例由狄宣读申委组织部的任免决定,并简要介绍白钰从苠原到省城的履历,都是公开信息网络上可以查到。 接着县长路冠佐介绍了常委班子成员: 县委组织部部长欧学明,本土干部;县委纪委书计马国元,毕遵空降干部,原市纪委二室副主任;县委宣传部长王作宁,町水市交流干部;正协主席王树秀,前关苓县长,路冠佐的前任,祖籍关苓但大多数时间在毕遵工作;统战部长袁帆,身形臃肿且皮肤黝黑的女干部,毕遵空降;此外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徐云岫,县委办主任蹇姚宇都是本土干部。 正府这边除了县长路冠佐之外,常务副县长高涛声还有四个月到退二线年龄,上电市交流干部;关苓第一大镇凤岗镇党委书计郭佳凡,甸西市交流干部。 大概为突出正府的作用,介绍完常委班子后路冠佐一反常态主动介绍正府主要领导: 副县长兼公安局长余建新,本土干部; 经济副县长刘映球,毕遵空降干部; 工业副县长兼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李峰,省直机关交流锻炼干部; 科教文卫副县长尹冬梅,京都空降干部; 党组成员兼正府办主任彭博,本土干部。 听到京都空降的女干部,白钰不由抬头瞟了一眼,正好她的目光正盯在他面前,四目相交随即各自转开。 从县委县正府领导班子结构来看,近些年来针对关苓的干部异动交流力度比较大,京都、省、市都有人过来,显而易见想通过掺沙子的手法在县领导层级先行一步,打破固有的正治生态和权力格局。 形式上看似做到了,可县委书计、县委办主任相继因为摔跤事件退出正治舞台,又隐隐昭示着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轮到白钰发言,会场陡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这位年轻的新任县委书计说什么。 准备大干一场吗? 还是准备大捞一笔? 环顾整个会场,白钰从参会人员脸上看到了对权力的敬畏,还有对前途的惘然。 是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县城尤其明显。天堂还是地狱,有时真的就在一把手一念之间。 但用好这样的权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同志们,”白钰从容而镇定地说,“此刻肯定大多数同志都在琢磨,新官三把火,会烧到谁头上呢?或者,会在哪个领域先烧呢?我想,如果不烧恐怕会让同志们失望,但怎么烧,烧出怎样的效果,还需要同志们共同配合。每位领导到一处新地方,都会习惯性考虑改变些什么,提高些什么,这是人之常情;我的想法是,如果本来就做得很好,为什么要改变呢?所以,我要高举手里的火把,烧向同志们觉得应该改变的地方,燃起熊熊烈火点亮黑暗的天空!” 狄彬沉声道:“说得好!” 说着带头鼓掌,全场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瞬间白钰注意到一个细节,坐在前几排的干部们鼓掌前都下意识瞟了眼路冠佐,似乎在表示歉意: 我没主动鼓掌,是跟在省领导后面鼓掌的。 很微妙啊,魔鬼总藏在诸多细节之中。 白钰续道:“初来乍到总得先沉下去做调研,了解基层情况,在此期间重大事项、重要项目、重点工程提交常委会共同决策,我只带耳朵不动嘴;同志们需要汇报、反应和其它需要找我,可以跟姚宇同志联系,只要日程错得开来我尽量安排面谈;从现在起到明年三月底之前都不会有人事调整,大家安心工作,不准跑官、打招呼、递条子、搞串连,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狄彬眼露欣赏之色,路冠佐和欧学明均眼皮跳了两下,手指头下意识地轻微颤动。 白钰吸取商砀的教训,先发制人将以“时间拖得太久”、“重要岗位人选空缺”等理由要求立即召开常委会讨论人事任免的路子堵了个严实。 倘若这番话拿到常委会说,欧学明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而今白钰当着省领导的面抢先在常委扩大会上说了,都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白钰说得更温和:“在我调研期间,有三个……算是个人不成熟的建议吧,没经常委会研究仅供同志们在日常工作中探索、试行,当然如果迅速得到解决我会很高兴……” 常委们均面面相觑,路冠佐更是脸唰地沉下来! 新任书计空降,常委会都没开就开始布置工作了?说好的集体领导呢? 省领导也在主席台坐着呢,不管管吗? 第2106章 三点建议 台上县领导们心思各异,台下参会人员却齐唰唰摊开笔记本准备记录。县委书计说得客气叫做“不成熟的建议”,你要以为真的不成熟可就是正治不成熟了。 上任伊始,在代表全县最高级别的大会上,会随便说话吗? 不管县长高不高兴,如果能让新来的县委书计高兴,起码避免第一波人事调整受到冲击,运气好还能提拔重用。 见参会人员如临大敌的模样,白钰微笑道:“真的只是随便说说,看到什么说什么,可能不够严谨,我想同志们今后会适应我的风格……” 他不让自己更严谨,反而让大家适应他的风格,参会人员均心中一凛,明白这位县委书计说话总带着笑,也是位笑里藏刀的强势人物。 “第一点关于县委县正府合署办公问题,”白钰居然当头直指关苓最大的特色,“刚下车听姚宇同志介绍,我吓了一跳!太奇怪了同志们,我是喜欢没事跑部委办局办公室的,在省经贸委我一周时间转遍了所有科室,在商砀我大年三十跑十几个部门。试想如果我有事找冠佐同志商量事情,就得坐二十分钟车过去,没准到点了想谈什么事又忘了,是不是?可能有人说历史形成原因,有人说搬来搬去造成新的浪费,有人说空间不够,我觉得要把有利于工作放到首位,其它方面就克服一下吧,大不了把办公室一分为二、一分为三,只要有张桌子不就能办公吗?这事儿请姚宇、彭博两位同志牵头负责,具体方案交由冠佐同志定夺,我反正只要能坐得下就行,没那些讲究。” 蹇姚宇和彭博都象挨了一刀,表情痛苦不堪。 这可是天大的烫手的活儿! 首先是县委搬到县府,还是县府搬到县委;其次合署办公怎么划分区域,怎么安置县委书计和县长,怎么安置常委;还有从组织部到纪委、正府各部门,哪个都不好惹,到时怎么平衡? 两人同时兴起个念头:会不会新任县委书计想借这事儿把我俩拿掉? 白钰接着说:“第二点关于摊贩严重堵占街道问题,城市的街道就是城市的脸面,比如狄处长从省城过来,第一印象必定是关苓城市管理非常混乱——哪位副县长主抓城管?” 没等路冠佐以目示意——他想让副县长们不回答,给气焰明显过于嚣张的县委书计来个下马威,不料李峰抬了抬手: “是我,白书计,很惭愧这项工作没做好。” 白钰笑着摆摆手:“不完全是李峰同志的责任,我知道城市管理涉及很多方面的东西,有时候抽刀断水水更流,有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各有各的难处啊。总之还得多想办法,拿出智慧,拿出勇气,总能有两全齐美的方案。” 李峰沉声道:“我尽力而为。” “第三点也是坐在车上看到的,沿路……我没细算,大概经过了两三百家路边摊子吧,起码一半摊主在玩属于管制范围的三棱尖刀、弹簧刀,还有人——不知我有没有看错,居然在玩手枪!” 白钰目光扫遍全场,语气严肃道,“可能同志们熟视无睹,我是吓了一跳。我们坐的车没装防弹玻璃,万一有流弹我被打中了没关系,伤着狄处长怎么办?这个问题比摊贩乱占街道更恶劣、更严重!” 副县长兼公安局长余建新,关苓重量级大佬,副县长里唯一正处级干部——常务副县长高涛声都只是副处级,本来看不顺眼这个仗着省里空降的趾高气扬的愣头青,打算不予理睬而给他个大白眼,但眼角瞥见狄彬侧过身子看自己,暗想别给省组织部领导留下坏印象,年终测评都捏在这家伙笔杆子上呢,遂干咳一声,装模作样道: “关于这个我想做个说明。自古以来关苓民风剽悍,民间械斗不断,加之临近边境时有武装分子出没,这一带家家户户都备有防身武器。近些年来在我的要求下分三步走,第一步调查收缴重型武器,目前已基本到位;第二步清理社会上大口径、杀伤力强的轻武器,此项工作正在进行中;最后一步才能达到全部清零,估计得三五年吧。” 寻常领导听余建新说得滴水不漏肯定哑口无言,不料白钰还有话说: “建新同志工作有规划有步骤,想必能达到不错的效果,但我还是建议把后两步结合起来做,道理很简单,当家家户户都没枪没刀的时候,必定比有枪有刀更安全,不然国家推行这么多年禁枪令、刀具管制干什么呢?” 余建新漠然视之,都懒得假装做笔记。 白钰点到为止旋即讲了几句共勉的话,然后宣布散会并要求半小时后召开县委常委会。 狄彬趁机起身告辞,白钰亲自送到楼下。 两人并肩而行时狄彬压低声音说:“关苓不单民风剽悍,官风也挺剽悍,多注意点,有需要尽管开口。” “谢谢狄处,等回省城再邀请祁部长、狄处一块儿喝酒。” 白钰微笑道,狄彬愉快接受了邀请。 送别狄彬后白钰没去办公室,径直在蹇姚宇陪同下来到小会议室,见里面摆了二十多张沙发椅不由一愣。 “哦有个情况,”蹇姚宇解释道,“关苓召开常委会除了研究人事,正府那边几位副县长都列席,这是考虑到讨论工作比较方便,整个毕遵地区都这样。” “相当于常委扩大会了,列席人员没有表决权吧?” “这……倒也没那么多讲究,大家畅所欲言……” 蹇姚宇吞吞吐吐道。 白钰心一沉,暗想倒是前所未有的新情况,十一位常委都未必搞得掂,又多出四位副县长,出席会议人数达到十五人,局面更混乱了! 见他陷入沉思,蹇姚宇低声说:“合署办公的事儿,刚才彭博主任的想法是县委搬到县府大楼,说正府涉及部门太多且工作衔接性比较强,没时间搬迁……” “你们之间协商解决,我在哪边都一样。”白钰还是那句话。 说话间常委们、副县长们陆续进来与白钰握手寒暄,不多时人到齐了,白钰宣布开会。 白钰道:“刚刚会上都相互介绍了,不再浪费时间直接谈工作。现在请各条线简要介绍当前急待解决的矛盾和难题,哪些需要常委会层面或者我以及冠佐同志协调。有就说哪几点,没有直接pass,我提倡高效率、快节奏的会议。” 路冠佐微笑:“有时想快也快不起来呀,千头万绪,让你没法着急。哪位先来?” 虽这么问,其实常委会发言都有约定俗成顺序,一般来说汇报工作从资格老、排名靠前的开始;表态、自我批评从排名最后的倒推向前。 县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徐云岫先说,然后依次是组织部长欧学明、纪委书计马国元、常务副县长高涛声…… 如白钰所要求的简明扼要,每个人十分钟左右,内容主要还侧重于介绍基本情况,矛盾和难题一掠而过。 第一次常委会,新任县委书计两眼一抹黑,贸然把问题提出来是解决还是不解决? 一圈转下来轮到路冠佐,发言更简短仅三分钟便结束,仍把主动权交给了白钰。 白钰环顾四周,问道:“各位还有什么补充的?” 本是句场面话,不料余建新跳了出来,嗡声嗡气道: “我想说两句!刚刚白书计在常委扩大会上关于两步并作一步的提法,我认为有欠妥当,既没经常委会研究,也没事先征求公安部门意见,理论上不可行,实际上更做不到!” 这一说徐云岫脸上有些不好看,作为主管正法系统的领导坐着哪轮到你发飙?仍发挥半恢半谐的风格道:“建新别着急,白书计上任三把火没烧你,烧的是枪支刀具,我们屁股可得坐稳啰。” 路冠佐却希望借余建新锉锉白钰的威风,和颜悦色道:“建新说说,理论上为什么不可行?实际上为什么做不到?” 余建新道:“俗话说罪不罚众,关苓现状是家家户户都有刀枪,除了明摆着当众把玩的可以收缴,不可能挨家挨户去搜!走第一步以及目前第二步时,警方对老百姓有过承诺,只要主动上缴重型武器、杀伤力强、大口径武器,允许出于防身需要每家每户保留一两支枪。如今要全面清理,不是言而无信吗?再说了,公安部门人手这么紧张,正常维持治安、进山巡逻等日常工作都忙不过来,哪有精力全面铺摊子?” 徐云岫笑道:“这不是给你建新压担子嘛,总不能让白书计上任第一天就给专车配防弹玻璃吧?老百姓想不通,可以多宣传多做思想工作;人手不足,可以临时招募或请毕遵、兄弟县区支援,面包会有的,办法也会有的。” “感觉配防弹玻璃更实用,我还可以提供防弹背心。”余建新硬邦邦道。 路冠佐指着余建新笑骂道:“好你个建新,在座班子成员跟你同事这么久都没享受过防弹背心,白书计刚上任就捧出来了!” 到目前为止,基本是余建新蛮牛般猛打猛冲,徐云岫不停地圆场,路冠佐意识到余建新过分了,以玩笑话冲淡紧张气氛。 如果白钰笑笑,话锋一转也就过去了。 但白钰不打算笑。 第2107章 深入调查 白钰深知一点:两强相遇勇者胜,面对余建新这等自恃资格桀骜不驯的老家伙,绝对不能打哈哈一笑而过,否则下次他会变相加厉说出更难听、更没上下级之分的话。 因为打哈哈讲究对等,你打哈哈我也打哈哈,大家一团和气;你步步紧逼我却在打哈哈,这叫避而不战,气势方面就弱了。 故意等了半分钟,会议室安静下来之后,白钰沉稳地说: “首先要纠正建新同志一个小瑕疵,刚刚在大会议室召开的不叫常委扩大会,而是我跟同志们的见面会,申委组织部狄彬同志不可能参加县委常委会或扩大会,这一点请建新同志注意了。” 余建新吃了个软钉子无法发作,悻悻道:“随口说的,以后注意。” “其次,严格意义上讲这会儿召开的也不叫常委扩大会,因为常委扩大会只有县委常委有发言权和表决权,因此来说到冠佐同志发言结束还算常委会正常流程,但建新同志主动发言后就变成工作会议了,这一点同志们没异议吧?” 白钰一本正经道。 这番话别说让余建新老脸发红,就是其他三位副县长都尴尬不已,感觉被白钰当众打了一巴掌。 但白钰说的并非华而不实的大道理,而是有理有据,无从反驳。 “明明有人叫我来的,我又没主动来!”余建新恼羞成怒道。 “下次,”白钰敲着桌子说,“姚宇同志要注意了,常委会就常委会,除非有特定要求无须扩大范围,要不然会议记录怎么签字?如何做到职责分明守土有责?” 话音未落,副县长尹冬梅腾地起身夹着笔记本头也不回离开会议室! 她实在受不了白钰夹枪带棍含沙射影的奚落,哪怕针对的是余建新。 “哎,冬梅同志——” 路冠佐假装叫了一声,然后故作惋惜地说,“女同志就是受不得气,白书计别介意,回头我找她谈谈。” 白钰淡淡道:“干工作可没有男女之分啊。还说禁枪的事,依据国家法律法规同意每家每户保留防身枪支刀具,显然是错了,你建新同志说一万条理由,我只问你法律法规能不能站住脚,不能,那就得改,不管之前哪位领导拍板同意,我作为关苓县委书计绝对不同意!” 余建新辩道:“老百姓思想认识有个逐步提高的过程。” “前提是领导干部思想认识到一步到位!”白钰应付这种一对一辩论太轻松了,“所以我不会收回之前说的话,我还是建议两步合并成一步,如果建新同志认为有困难可以多方调研,类似问题上高解决了,秦川解决了,为什么关苓不行?的确,建新同志不要着急,也不要轻易说行或不行,摸着石头过河,边干边想,好吧?” 担心余建新再说废话,徐云岫紧随其后跟了一句:“会后我牵头跟建新同志一起商讨。下面请白书计做指示!” 白钰又紧紧踩在徐云岫尾音道:“同志们,今天是我上任第一天,主要还是了解情况,与同志们相互认识相互熟悉,说太多豪言壮语并没有意义,空话套话更是浪费时间。关苓在外界、在省市两级是怎样的印象和名声,整体评价如何,我想同志们心知肚明,所以不必避讳,不必自欺欺人,而要正视现实!申委组织部安排我来,不是应付式走个过场,更不是为履历上加一条‘曾担任关苓县委书计’,是给了明确的任务和目标的!我会对组织负责,对关苓人民负责,对我自己负责!就说这么多,散会!” 常委和副县长们纷纷起身离座,路冠佐却坐着没动,等所有人都出门后方自开口道: “老余是当兵出身脾气有点直,跟谁说话都象吃火药似的,白书计别放心上;冬梅同志从京都过来的,性子比较傲受不得气……哎,正府那摊子说起来我也是一肚子苦水,今儿个白书计煞煞他俩面子也好,以后会吸取教训。” “初来乍到,很多方面还靠冠佐县长提醒和配合。”白钰微笑道。 路冠佐眉头紧锁,道:“工作嘛反正就那样,任务目标白纸黑字规定得很明确,按序时进度推进罢了,但目前有两个急需解决的难题还请白书计在调研考察期间斟酌。” “嗯,请说。”白钰摊开笔记本道。 “一是班子建设问题,涛声同志四个月后就退二线了,其实从下半年起就有些懈怠,很多工作能拖则拖,能挡则挡,不瞒白书计说转到我那边的材料堆起来有两米高!我想要么请市委尽快落实接任人选,要么在现有班子成员里明确候任人选,把担子先挑起来。” 路冠佐态度诚恳地说。 白钰却知两个办法都不可行,分明路冠佐挖的坑,试探道: “正府常务的压力很大,几位副县长各管一摊工作已经很繁重了,吃得消吗?” “正府副主任、乡镇常委书计当中副处级的都具备挑重担的能力,”路冠佐说到这里却骤地收住,“白书计到基层调研时可以看看,有些同志水平真的不在副县长之下。” 看样子路冠佐对现有正府班子并不满意,白钰点点头做了个继续的表情。 路冠佐道:“二是全民接种疫苗问题,国家级实验室研制出艾兹病疫苗后,关苓是京都卫健委指定的三个全民接种疫苗的县城,要求不折不扣百分之百完成率。本来是件好事,可有个问题,检测为阳性的不可以接种,否则会有非常负面的反应……” “哦,”白钰一听就知道问题矛盾在哪里,“全民接种的前提是全民检测,很多人不愿意接受检测!” “机关、事企业单位哪怕个体户,一旦发现职员有艾兹病都会劝退,跟歧视无关,而是出于安全考虑。比如机关工作人员患了病,也到机关食堂吃饭,大家能放心吗?餐馆、酒店服务人员患了病,客人敢登门吗?不愿检测、抗拒检测也是现实问题。” “根据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关苓县大约有多少艾兹病患者?” 路冠佐犹豫良久,道:“综合医院、专业检测机构以及免费鸡尾酒药物投放情况来看,估计六七万左右……” “十分之一!”白钰震惊万分,“平均每十人就有一个爱兹病患者,这真是太可怕的数据!县直机关及事业单位全体人员必须强制性检测,不准讨价还价!” “平均数据掩盖了分布的不均衡性,实际上根据文化层次、职业、生活习惯等分析,公务员队伍是比例最低的,可能一百人当中难得有两三个;服务行业尤其吧女、坐台的、浴城、按摩、桑拿等可能超过百分之三十;庞大的地下吸毒群体由于混用针头、私生活靡乱等因素,感染率在三分之二以上!” 路冠佐道,“况且那些人流动性大难以捕捉行踪,说不定今晚在关苓,夜里到了乡镇,明天中午又出现于毕遵,实在让人头痛……” 白钰问道:“主管这块工作的是那个爱生气的尹冬梅?” “爱生气,嗬嗬,”路冠佐似不喜欢开玩笑勉强牵牵嘴角,“平心而论她工作蛮尽心尽职,全民检测也在努力在推动,不过……唉,没结婚的大姑娘主管这项事务总有点怪怪的,问题是接种和检测都归属卫生口子,又不便……” “没结婚?”白钰吃惊地说,这才意识到之前对正府领导班子做的功课太少,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知道。 路冠佐似对她印象一般般,平铺直叙道:“一年半前钟组部直接派下来的,开始说挂职交流,后来又说锻炼,天晓得里面有什么名堂。” “京都背景,在跑项目、拉投资方面应该有所表现吧?” “没有,她说出身普通家庭,不认识大老板大领导;上次让她去省里办手续一脸为难好像谁都不熟,唉。” 白钰道:“既然京都卫健委交办工作,压在尹冬梅身上也不妥当,可以考虑在县委层面成立全民接种疫苗领导小组,充实一批专业性强、熟悉当地情况、办事务实的人员,冠佐觉得呢?” 路冠佐眼睛一亮,道:“白书计真是有魄力有担当!正府接到省市转发的通知后,第一时间提交常委会,就想搞个领导小组全面动员,结果被否决了……” 否决的真正原因不想可知县委这边不想承担责任,索性甩给正府;路冠佐干脆也不管,交由尹冬梅全权负责。 白钰暗自叹息,道:“这事儿直接在系统走流程,没必要常委会讨论。麻烦冠佐拟个领导小组名单,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第二天起白钰开始到各乡镇考察调研,陪同的是县委办常务副主任蔡菜,享受副处级待遇,历经农机站长、税务所长、副镇长、镇长、财政局副局长、发改委副主任等职,辗转多个部门岗位基层经验丰富。 跟蔡菜在一起最大的好处能听到有关关苓的风土人情和历史掌故,白钰对这方面话题很感兴趣。 县委办主任蹇姚宇则与正府办主任彭博为合署办公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白钰放了话: “希望我调研结束,看到县委、正府开始合署办公,我有很多事情要经常跟正府领导们商讨。” 第2108章 方家团聚 腊月二十。 白钰结束了近一个月的基层考察调研,返回省城与蓝依会合后飞往双江,蓝朵则留在桦南照看孩子。 双胞胎带到婚宴多有不便,且蓝朵刚刚执行任务回来有些疲惫,不想出远门。 提前赶到梧湘的用意只有一个,正式拜见爷爷奶奶及伯伯全家! 白翎隐居到深山里的基地医院生下白钰后,只在潇南停留了一夜,让方晟痛快淋漓连战数场顺便抱了抱心爱的长子,从此便在白家大院陪白老爷子,一老一小仿佛说不完的话,能相互边看边看消磨两三个小时。 所以白钰从没见过真正意义的爷爷奶奶,这回也算借于煜大婚机会认祖归宗。 降落到潇南机场,白钰第一时间与白翎通电话试探口风,她淡淡地说赵尧尧刚来过,谈了一些事,也希望小贝婚事顺利,说到这个份上就算了,我在东北祝一对新人美满幸福白头偕老。 噢—— 白钰长长舒了口气。 ——提到婚礼白翎其实有些亏心,当初方晟与赵尧尧大婚,白翎非要以伴郎身份站在赵尧尧身边,容上校那些战友们倒象专程为白翎结婚祝贺似的,弄得赵尧尧颇为心塞。 赵尧尧没提这碴儿,但白翎心中有数。倘若于煜结婚,自己再上门大闹的话就太不象话了,不依不饶赶尽杀绝么? 安抚好白翎,赵尧尧随即来到提前在潇南等待的楚楚会合,正式来到方池宗家。 楚楚的老公——华裔顶尖科学家没来,正躲在地球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与一群同样低调且执著的科学家孜孜不倦探索人类终极杀器,基因武器! 提起基因武器,不得不说起人体染色体基因的空白序列。过去生物学家普遍认为人体染色体存在大量空白dna片段,即无效密码区域;以可解释的科学认知来看这些无效片段与人类进化并无直接联系,事实上很多很多低等生物及植物当中也有大量无效密码区域,比例比人类染色体上还高。 然而近年来尖端生物工程研究结果表明,基因空白序列虽然不能通过转录成蛋白质的手段参与细胞生命活动,但它在细胞生命过程中同样发挥某种微妙的、神秘的作用。最直接证据是实验中删掉部分无效密码区域会导致细胞不能够正常生存,此外有空白序列起到调节基因转录速率的作用,有的与细胞程序化死亡存在目前无法发现原理的关联。 基因武器的切入点就是利用空白序列做文章,把“杀人指令”写入貌似无效的密码区域——因为它始终没用,没人想到去检测和分析;即使感觉有问题,破译密码也是旷日持久的摸索。 基因武器如同核武器,一旦启动不可能中止,且破坏性无法逆转,不夸张地说将在某种意义上彻底改变人类! 若干年后,人类或许因为基因武器而灭绝; 若干年后,地球上或许出现三头六臂的、长着翅膀的、能上天入地的,随便怎么称呼,就是不能叫做“人类”! 人类会因为这样可怕的前景而终止基因武器研究吗?答案是否定的。 正如核武器的存在,作为终极杀器你可以永远不用,却不能没有;因为你没有,而对手有,你就会处于被讹诈的境地。 因此来说,楚楚老公那群人肩上承担着人类的未来,或毁灭。 他怎会轻易露面呢?他的名字都是顶级秘密,更不用说相貌、背景、性格、爱好等等。 赵尧尧和楚楚来到方家,于煜已等候多时,还有方华、任树红以及儿子聪聪。当晚一家人团聚一堂真是感慨万千,想说的话说不出口,说的话却又那么平淡无味。 赵尧尧自然少言寡语,方华也格外老成持重,三位年轻人挑起活跃气氛的大梁。 方池宗精神没过去那么好,但军人出身的他腰杆依旧挺得笔直,此时只关心一桩事: “小贝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任树红嗔怪地说:“爸,小贝后天才结婚,您急什么急?” 方池宗没好气瞪她一眼,筷子点了点聪聪:“那聪聪呢?说说看结婚几年了,咋肚子没动静?” 当着众人的面聪聪不便发作,低声嘀咕了两句。 方华赶紧道:“爸,这话您可别当着孙媳妇说,年轻人嘛想着轻松段时间再生,尽早会生,您担心什么?” 肖兰附合道:“是的是的,做爷爷的成天盯着孙媳妇肚子,你羞不羞啊!” 连赵尧尧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方池宗又瞟瞟楚楚,楚楚何等伶俐立即讨饶道: “报告爷爷,我正在努力,正在努力,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爷爷。” 于煜笑道:“我是看明白了,爷爷急着看第四代呢,我们仨偏偏都不争气,爷爷恨铁不成钢呢。” 楚楚也是在英国生活久了养成直接坦率的习惯,当即道:“没关系呀,小宝哥生了双胞胎呢,明天就能见到。” 此言一出席间气氛一冷,毕竟赵尧尧与白翎的心结,还有小宝私生子身份,都是相当相当敏感的。方家几位都悄悄打量赵尧尧,不料她若无其事捋捋头发,丝毫不见生气。 于煜趁机说:“是啊,小宝准备明天晚上到梧湘见一下家里人……他是大忙人,刚刚上任关苓县委书计。” 有关小宝的消息,方家一点儿都不知道,乍一听说都又惊又喜,暗想到底是方晟的长子,子承父业,也走上从基层一步一个台阶前进的道路。 打心眼里,方家还是喜欢这种仕途路径,而非于煜长期担任省领导秘书的模式。 “唔……” 方池宗想了解白钰的情况,又怕问多了惹得赵尧尧不高兴,遂在桌底下悄悄踢方华。 不料方华双腿收着,伸在前面的反而是楚楚,“咦”了一声道: “爷爷踢我干嘛?” 于煜会意,笑笑道:“小宝从国家级贫困县的副乡长做起,历任县金融办主任、常务副县长、县长、省经贸委副处长,积累了相当丰富的基层经验和发展经济心得,可以展望必将在关苓取得好成绩。” “噢噢噢——” 方池宗和肖兰听得欣然无比,方华却说: “小贝也很难得!在副省长身边当秘书并不容易,首先你必须是内存强大的记忆库,随时准备接受领导检索,无论问到什么问题都得给出客观答案;首长不需要的时候你不仅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根本不存在;其次你必须是超率智能过滤器,领导也是人也有人的弱点,不可能所有问题都看到就想到,所以许多时候需要别人说些什么,可到底说什么学问就大了,不仅要从大量信息中提取领导可能感兴趣的内容,还要精心组织语言,做到不多说一句不少说一句;再次你必须是高配置处理器,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你可能希望向领导反映一些事,甚至左右领导对某件事的看法,这时领导往往异常警惕,稍不留神就可能对你产生反感,因此必须对这类信息小心处理,巧妙夹带在领导需要的其他信息中,极其隐蔽地输送给领导……” 于煜抚掌笑道:“伯伯真是火眼金睛,一语道破秘书三味,我专题敬伯伯一杯,不,两杯!” 方池宗还是“噢噢噢”,到底没经历过领导岗位也没做到处级职,碰到核心的东西只有听的份儿。 楚楚脆生生笑道:“听小贝哥哥的形容,觉得小宝哥哥蛮厉害;再听伯伯一说,觉得小贝哥哥更厉害。” 方华道:“以前我在省发改委有两位同事,都是正处职干部年轻有为,为了仕途更进一步半年内他俩先后调到两位副省长身边当秘书……” “和小贝的情况差不多啊。”赵尧尧难得关注地说。 “对,副省长秘书通常是副处职,如果正处职过去的话那就意味着后面有想法了,”方华颌首道,“十多年后,经济副省长的秘书做了副厅级调研员,现在偶尔上班,大部分时间跟爸一样每天扛着鱼竿提前过退休生活;工业副省长的秘书现在是经济副省长,有人说运气好的话大换界前还有半步可走!” “同一个起跑线,经济副省长比工业副省长的路子还广些,怎么会出现如此悬殊的差异?”任树红好奇问道。 “跟工业副省长那位就如我刚才所说,是有口皆碑的好秘书,领导赏识同事喜欢下级尊敬,工业副省长在位时就帮他提了个副厅,退下来前主动奔走又将他安排到绵兰担任市委书计,五年任期下来政绩斐然,还是那位工业副省长以及省里其它领导推荐,脱颖而出提拔为经济副省长,”方华道,“反观另外那位,谄媚二字写在脸上,在谁面前都一脸笑但明显笑得很假,过分的是他经常打着领导招牌办私事,有时故意在下属部门、企业面前透露经济副省长的意图,最严重的情况,有两次经济副省长想严惩不听话的房产集团,他抢先打电话告诉老总提前做好防范。他耍这些小聪明,难道经济副省长是呆子?在任期间把他死死压在正处位子上,直到临退前才叹了口气说之所以不培养重用你,其实是变相保护,你的性格要是做单位一把手会出大事的。最后顺便弄了个副厅级调研员,那位同事无语,还得一个劲地表示感谢……” 第2109章 内在联系 于煜摇头道:“省发改委正处职就算原地不动熬十多年,副厅待遇没问题起码还有正处实职岗位,也不至于没个着落。” 方华叹道:“所以说伴君如伴虎,长期在领导身边工作且得到重用非常难得,小贝很不容易,真的很不容易。” 任树红卟哧笑道:“你呀坐了几十年机关觉得机关不容易,其实真正难的还是基层,那得随时随地解决实际问题,不可能象你‘转呈’这‘转呈’那,两件事办不好在干部群众心目中就威信扫地了。” “对,对,是这样。”方池宗听谁的话都有道理。 肖兰却不紧不慢说了一句:“依我看呀小贝小宝都不容易,老子英雄儿好汉,方家没一个弱的!” “那是那是,哈哈哈哈……” 方池宗开心地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瞬间方华、赵尧尧等人都将钦佩的目光投向平时低调很少出声的肖兰,好一句皆大欢喜的总结词,明夸小贝小宝,暗夸方晟乃至方池宗。 其实很多人都认为方晟身上的闪光点更多遗传自肖兰,而方华某种程度有着方池宗的执拗和书生气。 温馨愉快的晚餐之后,方池宗微醉地被扶入卧室休息;任树红挽起袖子帮肖兰收拾碗筷;于煜、楚楚、聪聪三人躲到房间里嘀嘀咕咕;方华则与赵尧尧出了别墅在小区里漫步。 大伯和弟媳妇并肩月下漫步是有些奇特,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主要防止别墅内安有窃听器。 “你去东北找过白翎?”方华问道。 赵尧尧点点头:“孩子之间的纠葛,防患于未然吧,以她现在的身份也未必真到婚礼上闹。” “其它谈了什么?” 深吸口气,赵尧尧道:“关于方晟,她知道的没我多。” “你知道什么?” “哥,我通过特殊查的一些事不能说——谁都不能说,否则非但没一丝好处还会危及自身!” 方华身子微微一颤,道:“尧尧,我,还有爸妈只想确认小晟是否活着,过得怎样?” “有鱼小婷保护,他很安全;他不跟任何人联系,也是考虑双方安全,”赵尧尧道,“他在做某件事,极其危险,他不愿影响所有的人。” 方华双拳握得格格直响,努力控制情绪,良久道:“我实在想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事——值得放弃九五之尊而隐姓埋名,连亲朋好友都不敢见面!你信吗?我不信!” “我信……” 月色下赵尧尧的脸庞分外素净,宛若夏夜池塘里悄然绽开的白莲花,“总有一些东西能让我们毅然放弃拥有的一切去追求,哥知道的,哪怕做到申委书计,在骨子里面方晟还是三滩镇那个方晟,他所具有的崇高理念和理想,恐怕你、我以及绝大多数人都不能理解。” “那……那倒是……” 方华皱眉道,恍然若失地自嘲地敲敲脑门,“确实小晟内心深处有很多想法……可,可总应该让我们知道他仍活在世上啊!” “有过委婉曲折的暗示,比如上回小贝过来时在别墅区大门口看到那辆车,你想想以鱼小婷的本事怎会在那个时候跟小贝不期而遇?又比如晚饭前小贝说的小宝搬家那次,方晟有很多种方法看到那对双胞胎,为何选择光天化日下的大街?对了还有,上次小宝真的险些死于恶势力手下,是鱼小婷出手相救的。” “爱妮娅已退,朱正阳还剩三年就下来,七年过去了小晟还没露面,他到底什么时候出现?一辈子吗?爸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能不能闭眼前见到他?” 说着说着方华又有点激动。 赵尧尧静静地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哥以为方晟很在意尘世间繁规琐矩?白老爷子去世、小宝结婚两桩大事都没露面,可想而知小贝结婚更不会了,他脑中的‘重要’与哥脑中的‘重要’不是一回事儿!” 方华颓然道:“是……是的……说到底,尧尧,爸、妈还有我们全家真的很想他,他是爸妈的儿子,我的弟弟啊!哪怕不吃饭不喝酒不说话,就让我抱一抱感受真实的小晟,我就……” 这份诚挚而真切的亲情,以前赵尧尧从未有过体验,而今在于煜和楚楚身上体会到了,冷漠淡然如她者也不禁微微动容,沉吟数分钟后道: “谈到时间节点,并非哥所想象的……我可以透露一点但哥务必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爸妈和嫂子!” 见赵尧尧鲜有的慎重和严肃,方华连连点头:“尧尧放心,为官几十年我掂得出份量,有些秘密宁可烂在肚子也绝对不会说半个字!” 赵尧尧又走了一段路,来到空旷的小广场中心地带附近二十米范围内都没可藏身之处,低声道: “方晟失踪与刘老的死有关……” “啊!”瞬间方华全身冰凉,难以置信看着对方。 “方晟能否出山,与朱正阳任期没有丝毫关系;即使方晟不失踪,最终还是朱正阳上位;朱正阳不清楚其中玄机,但离任时会有人告诉他。我能说的就这么多,记住保守秘密!” 赵尧尧面色前所未有地凝重。 “我……我一句都没听懂,”方华赶紧道,“能否,能否略微解释一下?” “第一句和第三句没法解释,我也只朦胧有个大概但说不太清楚;第二句倒可以细说,”赵尧尧道,“可能方家以及外界都认为朱正阳是方晟一手培养的,论能力、人脉、声望等等各方面都不如方晟,上位者必定是方晟,对不对?其实不是。那个位子需要朱正阳,而不是方晟,更不是爱妮娅、詹印、吴郁明、卫君胜……哥,冷静下来想想是不是这样?” 长长叹息,方华缓缓道:“若八年前哪个在我面前这么说,肯定要吵起来,时至今日我倒有些明白了……” “但除非方晟削职为民,朱正阳就不是真正的朱正阳,无论多么努力外界总会觉得方晟在背后出谋划策甚至掌控全局……不,我已说过失踪本身跟朱正阳没关系,这是一个符合逻辑的推理,不影响既成事实!” 赵尧尧续道,“大概是方晟到上高第三年左右,刘老就倾向性决定培养朱正阳接班,不不不,”她迎着方华震惊的目光,“这是非常非常隐秘的决定,方晟根本不知道,也跟刘老的死无关,哥想岔气了!” 方华困窘地说:“尧尧都把我说糊涂了,这会儿我脑子很乱。” “简单地说,刘老决定朱正阳接班、刘老被害、方晟失踪,三件事之间或许存在某种内在联系,却不是因果关系。” “噢——” 方华陷入久久沉思,今晚得到的信息实在太多又太沉重,他需要时间慢慢消化。 此时三个年轻人正钻在房间里热火朝天地视频聊天,已抵达省城家里并准备第二天出发的白钰、远在伦敦留守的越越、柏林的phoebe以及臻臻。 臻臻因所处的特殊环境,外出请假需要繁琐而严格的手续,预计乘坐后天最早航班到潇南然后立即赶往梧湘;他以于煜的校友兼朋友身份参加婚宴,为避免引起外界注意,并不打算与方家家人接触。 白钰将铭铭靓靓一左一右搂在怀里公开晒娃,惹得楚楚和越越尖叫着羡慕不已,越越誓言也要生双胞胎——生一个也是生,两个也是生,为何不多些? 越越分享了与老公在欧洲度假的甜蜜照,身材、风姿和笑靥完全神似年轻时的鱼小婷。 phoebe则大方搂着同居女友——一位金发碧眼的比利时女孩出镜,应越越强烈要求还来了个热吻,令得纯理工男的聪聪有些害羞。 唯独臻臻略带几分落寞说我没啥好晒,就介绍几款当地特色小吃和水果,喜欢的话我后天背个包带到梧湘。 妫海玥还没消息?我是说以樊宋两家能量都打听不到?楚楚好奇地问。 臻臻叹道他们或许知道,或许都在瞒着我,天晓得! 应大家强烈要求,于煜将保存在手机的婚纱照晒了出来,都一迭声地称赞“漂亮”,唯有越越盯着看了许久,说有句话可能小贝哥哥听了不高兴,但我还是想说。 白钰猜到两分赶紧阻止道那就不说。 说吧没关系,咱俩几个有啥顾忌的。于煜笑道。 越越翻出一张数年前的截图,说我还是觉得夏小姐更配小贝哥哥呢。 此言一出于煜神情顿时黯然,低头不语。 楚楚善解人意地说婚姻这种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总跟过去相比是没有意义的,必须一直抬头朝前看,不准回头。 臻臻失落地说我是向前看不到希望,向后看不到回忆,一个人迷茫地行走在沙漠里。 气氛有些沉闷,phoebe赶紧打岔道要说适合,小宝哥的初恋女友又漂亮又活泼,很招人喜欢呀。 白钰眼角瞥了瞥躲在镜头外的蓝依蓝朵,没敢搭碴——倘若她俩知道米果已在省城大半年而他隐瞒不报,今夜别想睡觉了。 于煜是知道的,也猜到白钰惊若寒蝉的原因,加之这会儿心情不佳,没有故意挑起内乱,一场隐含的风暴就这样化为无形。 之后几个年轻人转而玩起了通行世界的网络游戏,战至酣处蓝依也露了面兴致勃勃加入其中。 年轻人总是容易忘掉烦恼的。 第2110章 贵客盈门 第二天中午方家、肖家以及任家代表到别墅集中,浩浩荡荡坐满三辆四十座旅游大巴前往梧湘。 没错,将近一百二十人的庞大亲友团。 方家几十年来没办什么大事,方华、方晟的婚礼都比较低调,本想聪聪结婚时好好热闹一下。不料他找的是实验室女助理,老家在黄树省家境一般,父母亲属于那种小市民阶层,没钱没地位偏偏穷讲究,筹备婚礼前张口要这要那,还提出请客规模必须对等。意思是方家在潇南请五十桌,那女方也要请五十桌,超支费用由男方出。 方家并不在意钱。赵尧尧打着“赡养老人”名义每月给方家汇二十万,钱根本用不掉,但方池宗、方华父子都是比较执拗较真的人,见女方如此蛮不讲理,一怒之下说我们只请八桌,你们女方随意! 好像看不懂方家已经生气了,更好像不明白自家女儿的条件配聪聪本来就是“高攀”,方华任树红打心眼里不满意;至于双家家庭条件、社会地位等等更不用说。女方父母又在迎亲、婚后回门等环节设置障碍,说白了围绕两个词: 要钱、要脸面。 方华真被激怒了,婚礼前一天找聪聪商量,说要不这婚就别结了吧?爸爸说句实话,在潇南找这样的女孩子,凭爸妈的能力三天之内能整一个加强连! 聪聪也是左右为难,频频与未婚妻协商,最终在婚礼前夜她毅然离家出走,一个人坐红眼航班跑到潇南来了! 在父母脸面和爱情婚姻面前,她做出现实的选择。 她父母这才意识到鸡飞蛋打一场空,夜里苦苦哀求女儿返回黄树,要不然脸面栽大了。之后方华反而出面撮合,耐着性子协商,疙疙瘩瘩、一波三折地总算把婚礼糊弄过去了。 方家就没扬眉吐气的时候。事后方池宗叹息道。 这回卓家大手笔操办,虽说处处低调指的是对外宣传,暗底下规格规模可一点都不含糊。卓伟宏专程跑了趟方家,握着方池宗的手说您这边的客人多多益善,人多才热闹,结婚嘛就图个喜庆。 方池宗也没客气,往亲友团里塞了不少老同事、老邻居、老朋友。 卓家的安排是方家亲友团第一站到方晟亲手打造的黄海森林公园游览,当晚吃海鲜,住树屋;明天游玩江业新城,晚上参加于煜、卓语桐的盛大婚礼。 一百多人吃住玩得花多少钱?对卓家来说小case。 重要的是高兴。 卓伟宏这样安排的另一层含意是,不管事先多么低调,于卓大婚的消息已不可避免传了开去,甚至京都都有所耳闻,各路记者以及种种身份不明者云集梧湘。这种情况下让亲友团在黄海、江业一带游玩,反而转移焦点,分散外界的注意力。 饶是如此煞费苦心,还是状况不断,令商海浮沉多年任凭惊涛骇浪都镇定自若的卓伟宏颇为抓狂。 之前为避免这桩婚事牵连到京都于家以及方晟昔日商业团队(或白手套),卓伟宏跟老朋友诸如牧雨秋、周挺、吉林、余金杭、徐靖遥,以及更外围的咸必武、柳瑄瑄等商业伙伴打过招呼,改在婚礼后次日举行答谢宴。 然而突然接到两个电话,都是卓伟宏极不情愿却又无法推却的。 一是天使微笑慈善基金会主席乔娜,说与方哥有“割舍不断的友情”,方哥虽然音讯全无,儿子大婚不能不到场表示心意。 作为昔日内地排名第一的顶级流量明星,乔娜退出娱乐圈后凭借慈善正面形象至今还拥有超高人气,粉丝数始终保持在六千万左右,不想可知随着她的到来将点燃整个梧湘气氛,警戒级别、保安人数也将相应提高到最高等级! 二是远在香港的芮芸派来私务特使,专程向一对新人表达自己由衷祝福。虽说加了“私务”、“自己”等修饰,但特使光临梧湘,按体制内接待流程,双江常委兼统战部长必须接待,然后宣传部长自己看着办,就算申委副书计出面也在情理之中。 所有接待和统筹任务,全都压到卓伟宏身上了,此时的他有点崩溃。 才意识到从开始起就低估这桩婚事的重要程度了,当事双方是想学白钰那样低调,然而,于煜是方晟唯一正牌儿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着方晟,于煜大婚能不出席吗? 紧接着意想不到的电话接踵而来: “人走茶凉,好歹也在梧湘主持过工作,这么大事儿连杯喜酒都喝不到么?”这是许玉贤说的。 “帮我在酒店地下室放个位子,老韩我一个人坐着自斟自饮。”韩子学说得更刺心。 还有方晟的伯乐姜源冲,说的却不是自己:“伟宏啊,有位老领导听说卓家办喜事很高兴,提前订制了一套衣服,可直到今天还没接到电话,怀疑是不是耳朵不好使了没听到。” 卓伟宏头皮发麻,舌头打结:“哪……哪位老领导,我明天上门接!” 姜源冲笑道:“何世风何省长啊,他说年纪大了行走不便,叫我送他去梧湘,放心,我就送到酒店门口,不进去。” 卓伟宏被说得眼泪快下来了,哀声道:“老领导别开玩笑了,我我我……我明天派车接您和何省长……考虑不周请多多包涵!” 还有不请自来的。 当俞鸿飞在一群人簇拥下拄着拐杖来到卓家大院,卓伟宏险些瘫倒在地! “老领导老领导,您可折死小卓了!您瞧……您有事儿打电话吩咐一声小卓立马派车去接就得了,犯得着亲自登门吗……快,快搀老领导到堂屋……茶呢,水果呢,茶点呢……” 卓伟宏头大了十倍,把慌乱和不安都发泄到手底下身上。 如今的俞鸿飞可不得了,并非简简单单江业老领导,而是俞晓宇父亲! 俞晓宇什么身份?最年轻的局委员;深受今上赏识;谁也不知道大换界他能飞多高,但绝对会很高。 俞鸿飞不象许玉贤他们出言挤兑,而是慢斯条理讲道理:“伟宏啊,我可是看着语桐那丫头长大的,论咱俩多年交情,这杯喜酒该不该喝?” “该,该!”卓伟宏赔着笑脸说。 “再说于煜是我老领导的儿子,我们俞家跟老领导的关系……你都懂的,不用多说了吧?” “是是是!” 俞鸿飞在方晟手里进了县委常委;俞晓宇更是方晟从大学毕业起培养,期间俞家父子为了婚事反目,也是方晟居中调解,这等大恩大德岂能忘掉? 俞鸿飞闭上眼睛,道:“酒店都满了,其他人都打发回去,我就住卓家大院等明晚婚宴,没问题吧?” 卓伟宏拭了把汗,笑道:“请都请不到的贵客,没问题,没问题!” 心里却明白,这些个突然冒出来的贵客哪是看卓家面子,分明心里挂念着方晟,借出席婚礼机会表达深藏在心里的感情啊。 到了晚上,手机、电话更是响个不停,更多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卓伟宏虽然穷于应付却不敢关机。 因为电话越晚,来头越大。 来头最大的,根本不打电话——不需要提前通知,只要来了,谁都得让坐。 京都大家族都以各种委婉的方式,如邱家、詹家、宋家、燕家、陈家等等,或派与于煜同代子弟以私人身份前来,或派在外地为官的领导秘书,总之必须在这样的场合露个面。 此时露面,相当于一个班级学生家长送礼,送礼不是情分是本分,班主任会记住没送礼的。 一直忙到凌晨三点,精疲力竭的卓伟宏刚躺下没多会儿,突然接到一个显示“来电保密”的电话,对方言简意赅地说: “准备个包厢,明晚有京都领导出席!” 没等他追问哪位领导,随行几人,是否需要保安,对方已挂断电话。 这下子,卓伟宏又睡不着了。 当晚,黄海森林公园。 晚餐时卓家很贴心专门安排了一个包厢,里面是方池宗、肖兰;方华、任树红、聪聪;于煜、楚楚。 赵尧尧以疲劳为由没有出席,确实,今晚的活动她不适合在场。 然后白钰和蓝依手牵手进去,大大方方依次叫“爷爷”、“奶奶”、“伯伯”等一圈,最后与楚楚热烈拥抱。 “太好了,终于又见到小宝哥了!”楚楚开心地笑道,转而又搂着蓝依道,“好漂亮好温柔的嫂子啊,还有聪明可爱的双胞胎,我太羡慕了!” 蓝依抚着她的长发笑道:“你也会有的,到时我飞伦敦祝贺。” “说定了,拉勾!”楚楚更笑得合不拢嘴。 方华则慎重其事与白钰握手,道:“有空多介绍在关苓怎么开展工作的,万事开头难,一定要把基础打好!” 接着蓝依把铭铭靓靓的照片给众人看,看得方池宗、肖兰眼角满是笑容,连连说好。 方华拍拍聪聪,语重心长地说瞧瞧,生孩子可不单单是传宗接代,更是维系家庭的纽带和幸福因子,回去多考虑考虑吧。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酒至半酣,方池宗特意让于煜、楚楚、白钰分别坐在两侧,端起酒杯郑重其事地说: “今晚,爷爷很高兴!” 第2111章 盛大婚礼 婚礼当天,梧湘城都沉浸在喜庆洋洋的氛围里。 贵客们从四面八方源源不绝赶来,五星、四星、三星酒店全部爆满,快捷酒店也都派上用场。与寻常婚礼不同,前来的客人们当中有一半以上是不能出席的,他们担任着随行、服务或安保的职责。 中午时分,根据市正府要求部分街道限行;卓家附近七个路口临时交通管制。说来也好笑,作为东道主的梧湘市领导班子居然没能应邀参加婚礼,而都安排在明晚的答谢宴。 如所预料的,下午两点多钟潇南方向来了三位申委常委,分别是申委副书计、申委宣传部长、申委统战部长,他们与从京都飞来的正协、统战部、港澳台办相关领导会合后来到梧湘,准备会见即将到来的芮芸私务特使。 下午三点,随着天使微笑基金会乔娜的到来,街头出现大批铁杆粉丝,在谣传她下榻的酒店周围很快形成五六道人墙。出于安全考虑,她实际上住进了卓家在梧湘郊区的别墅,外面有警车巡逻。 下午四点,举行婚礼的希尔顿大酒店四周路口临时交通管制,嘉宾必须有卓家工作人员陪同或出示请柬方可进入酒店。 希尔顿酒店早在三天前就被卓家包下,里面与婚礼无关的客人都被转到附近五星酒店并作了经济赔偿。 婚礼第一现场是绿茵如画的草坪,为防止酒店外偷拍,夜里竖立起高大的广告牌,从外面看是希尔顿酒店宣传画,从里面看是新郎新娘的油画照。 很多人注意到于煜上午就出现了,可卓语桐始终未见踪影,她到哪儿去了? 答案是,她正在碧海一家专门化新娘妆的美妆中心。 卓语桐定制了最高档的新娘妆套餐,十八万八千八百元,从开始准备到定妆完成需要三天时间。这期间她只能用吸管喝营养汁,睡觉用支架撑着,去洗手间……去不了,只能采取特殊护理措施。 这不花钱遭罪吗? 可女孩子们都想成为当天最美的新娘,再大的罪也甘愿承受。 定妆完成后,身穿婚纱怎么从碧海辗转赶到梧湘呢?没问题,卓家有钱啊,在这个世界上,花钱能搞定的事就不算事。 傍晚五点,嘉宾们陆续来到草坪四周,繁花绿荫间响着悠扬的萨克斯音乐,一排排西式长桌,玫瑰红的桌布上摆满了各式饮料、糕点和水果;侍者们手托餐盘穿梭其间,随时为嘉宾取来食物。 鼓点响起,草坪间突然换了首节奏感很强的舞曲,楚楚按捺不住,修长的大腿并得笔直,双腿掂起,连续二十个飞旋来到草坪中间,做了个漂亮的亮相。 “好!” 嘉宾们鼓掌如雷,当得知她就是方晟的大女儿、新郎官的妹妹、目前在海外执掌资产集团更是啧啧赞叹。 良辰美景岂能独舞,白钰将蓝依一推。蓝依原本技痒,顺势做了五个侧空翻一头扎到楚楚怀里,俏皮地眨眨眼,两人相视而笑展开默契而行云流水的配合。 “年轻人的舞台呀,我们到底老了。”看着翩若惊鸿婉若游凤的两个女孩曼妙舞姿,韩子学感慨地说。 许玉贤道:“人总要老的,从容地、优雅地老去,并看着一代代新人成长也是人世间乐趣。” 姜源冲眯着眼笑道:“子学啊你犯了主观唯心主义错误,草坪明明是所有人的舞台,不信这会儿换支广场舞曲子,包准一群老太太冲上去。” 众人皆大笑。 本来于煜也怂恿白钰跳一曲——蓝依私底下告诉夏艳阳当年在荆家寨抢亲节上一曲定情的经过,白钰也蠢蠢欲动。 转念想起今晚是于煜的主场,自己来就尽到心意了,不宜当这么多的人面过于高调,遂笑笑反而躲到后排。 天色渐晚,这时远处响起轰隆隆的声音,一个黑点渐渐出现在天边,然后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响。 原来是架直升机! 卓语桐乘坐直升机从碧海直接飞到梧湘,难怪不怕耽搁时间。 崭新锃亮的直升飞机在草坪上空盘旋八圈后缓缓降落到草坪中间,然后在嘉宾的掌声中,于煜上前挽着卓语桐款款走下飞机,旋即漫天礼花、彩带飞舞,无数只气球和白鸽腾空而起,新郎新娘在庄严的乐曲中步入婚宴大厅。 草坪四周的嘉宾们则在侍者引导下入席,主要以坐在大厅广席的亲朋好友居多,相反坐包厢的大抵不愿露面,并未参与第一个环节。 方池宗、方华、赵尧尧等自然坐在大厅首席,方家以首的男方亲友团加卓家亲友团共二十桌,看起来并不拥挤,作为婚礼而言算是相当低调简朴了。殊不知除此以外三个楼层的所有包厢都坐得满满的,三分之二以属于临时加座: 黄海、江业、顺坝、鄞峡、银山、润泽、百铁、渚泉等地领导班子及下属,如郑南通、段勤、江璐、姚俊、于正、张荦健、戈亚南等等; 京都大家族及退下来老首长们派的代表,以及陈皎、燕慎等老朋友派的秘书或代表; 双江省领导派出办公厅副秘书长或自己的秘书; 于煜在京都办公厅工作期间的领导、同事;于煜学生时期的好朋友、老同学等等。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麻烦,白钰、蓝依也专门有个包厢,和楚楚、聪聪、臻臻以及代表于家的帅帅等年轻人在一起。 晚上六点零六分,婚礼正式开始。 出于对方家和赵尧尧的尊重,刻意淡化主场和主办方,婚礼伊始卓伟宏没有致辞,而由京都电视台春晚主持人直接进入各个环节。 婚礼的重头戏,也是梧湘当地人最在意的是婆家给新媳妇的见面礼——与彩礼不是一回事儿。 彩金即等于聘礼,双方还不是一家人;见面礼又叫开口费,新娘当着所有嘉宾叫声“妈妈”,那么就看妈妈的诚意了。 通常由于财力都耗费到买房、装修、买车、彩礼方面,见面礼愈发成为象征性礼节,事先说好,不管多少不准当面翻脸。 卓伟宏担心久在英国的赵尧尧讨厌这些民间习俗,小心翼翼透过方池宗委婉表达“只须意思意思”的意思,即你们可以不在乎,但要尊重当地风俗习惯。婚礼前还不放心,又请于煜问赵尧尧有无准备,否则红包由卓家提供—— 姿态放这么低,倒好像女儿嫁不出去似的,心里窝囊得很。想想牧雨秋、楚中林不约而同劝告“能不谈就不谈”,还是有道理的。 赵尧尧淡淡地说准备好了,也没透露是什么。 当众认亲环节卓伟宏单独上台——说来也是凑巧,赵尧尧只身前来所以卓家不宜父母亲同时出现;卓语桐妈妈却是众所周知的小三,按理不该在这样的场合露面,因此两方各出一位代表。 于煜叫了声“爸”,卓伟宏满面笑容地用力搂了搂女婿,给了只大红包。方持人顺手接过去拆开——按梧湘当地习俗要当众宣布的,关系到婚礼的面子,大声道: “百翡丽达全球限量版金表,哇,这声‘爸’叫得太值了,我建议新郎倌多叫几声,没准岳父兜里还有压箱宝。” 全场哈哈大笑,卓伟宏趁机挥挥手,和于煜并肩回到座位。 轮到赵尧尧上场,见她两手空空,风衣兜里也瘪瘪的,别说卓家,就连深知她脾气的方家、肖家等都捏把汗,生怕她弄出大家都不开心的事。 这世间除了方晟,好像没一样让她放在心上的。 “妈!” 卓语桐脆生生叫道,还主动上前抱着赵尧尧,在她面颊上吻了吻。 主持人在一旁道:“好温馨好甜蜜的‘妈’,当妈的总得拿点姿态出来,我们来看——” 他陡地滞住,因为看到赵尧尧从口袋里取出个轻飘飘的信封,暗想如果信封里只有他娘的两三百块钱,我说什么?我干脆钻地里得了! 到底京都国家级主持人,刹那间他打定主意:如果是几百块钱就不拿出来,当众宣布是一张金额保密的支票! 对,支票!多么有创意的招数,主持人真有些佩服自己的急智。 打开信封,眼睛一扫,主持人又滞住,瞬间简直不相信的眼睛: 真是支票! 徐徐抽出,饶是主持过若干场婚礼,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他顿时瞠目结舌! 这可不是普通支票,而是传说中的“黄金支票”! 黄金支票不是黄金打造的支票,但价值堪比黄金,事实上,黄金支票只有右上角的支票号码由金箔制成,也是它最醒目的防伪标志。 根据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会共同约定,所有成员国央行和商业银行对黄金支票必须“见票即付”,不得带有任何附加条件或限制措施,否则将受到最严厉的制裁! 因为它的珍贵性和稀缺性,一般来说黄金支票起步起码五千万,身为见多识广的京都电视台主持人深知这一点。 当他看到数字,再度滞住:人民币壹拾亿圆整! 他又怀疑视力出了毛病,擦擦眼睛再看,千真万确! “嗯……尊敬的亲朋好友们,尊敬的嘉宾们,无私而慈爱的妈妈给的是黄金支票,具体金额,呃,我想新娘会要求保密的,毕竟这是她第一笔私房钱,大家觉得呢?” 嘉宾们发出善意的大笑。 第2112章 神秘嘉宾 笑声中卓语桐接过支票一看,也大吃一惊,下意识手抚胸口吸了口气! 这个微小的动作使得在场嘉宾都意识到主持人为何强调保密,出身于亿万富豪卓家的千金小姐,能让她当众吓住,必定金额远远超出想象! “妈,见面礼是不是太,太多了,本来就是形式而已。”卓语桐轻声道。 赵尧尧难得露出笑意,道:“你应得的。” “谢谢妈!” 卓语桐牵着赵尧尧的手缓步回座,全场再度爆发雷鸣般掌声。 包厢里也很热闹,但仅限内部。每间包厢门口都有服务员,会面带微笑提醒嘉宾们不要走错门,也不要随意进其它包厢敬酒。 还会有人敬酒,都在设定范围内。 卓伟宏虽坐在席间满脸笑容,眼角却一会儿瞟手机,一会儿瞟大厅门外。半夜预订的那个包厢,至今还没人出现,他心焦难安。 以他的阅历和年龄都按捺不住期盼与好奇:京都那边还会有谁来呢? 头道热菜上来了。 几乎同时大厅门口闪动人影,卓伟宏一个箭步以与年纪不相称的敏捷冲过去,却见外面五六位小平头黑衣西装耳戴无线耳麦的精干汉子簇拥下,有个齐耳短发、神采弈弈的女人快步进来。 卓伟宏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霎时热血冲顶,结结巴巴道: “爱……爱首长……” 原来竟是前正务院理爱妮娅! 爱妮娅和蔼可亲地与他握手,道:“不要叫首长,叫名字就行。我是小贝的干妈,整个双江都知道,干儿子结婚我怎能不到场祝贺?来,陪我敬圈酒。” 卓伟宏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女儿大婚,前正务院理亲自出席且给亲朋好友们敬酒,这这这,这是何等的荣耀和辉煌! 三生三世也修不来这样的福分! 爱妮娅出现在婚宴大厅时,全场轰动,下意识地所有嘉宾全体起立鼓掌欢迎。这样的场面对爱妮娅来说真是司空见惯,曾几何时,万人夹道欢呼都有过,神色愈加自如。 众目睽睽赵尧尧起身迎到爱妮娅。 以赵尧尧的聪明已猜到爱妮娅突然现身婚礼现场的原因,实在是最适当、最顺理成章的时机! 两人相视一笑,轻轻握手,千言万语及数十年恩怨和闲言蜚语在这一握之下化于无形。 又亲切地与新郎新娘握手,此时的于煜也懵了,终究没好意思叫“干妈”而是叫“爱首长”。 爱妮娅笑着指指他,道:“有两位妈妈在旁边,‘干妈’都不敢叫了?” 嘉宾们皆笑,笑声中于煜红着脸叫了声“干妈”,卓语桐则甜滋滋叫了一个字“妈”! 爱妮娅微笑地轻抚她的手臂,道:“乖女儿。” 接过卓伟宏递来的酒杯和话筒,说也奇怪,此时爱妮娅的气度又回到曾经万人仰首叱咤风云的时代,她微微一个动作便可压住全场,她随便往那儿一站,就是全场的焦点! “朋友们,兄弟姐妹们,大家晚上好!我是爱妮娅,今晚,在这个温馨浪漫的时刻,作为于煜的干妈,我祝一对新人幸福美满,前途无量!并祝朋友们,兄弟姐妹们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爱妮娅说着团团作揖,酒杯在唇边微微碰了一下。 紧接着在赵尧尧的陪同下,爱妮娅特意敬了方池宗为首的男方亲戚,以及卓伟宏为首的女方亲戚。 “爱首长,楼上包厢准备好了,您看请哪几位作陪?”卓伟宏低声问。 爱妮娅略加沉吟,道:“小宝在哪个包厢?带我过去,”转头瞟了于煜一眼,“小贝一起来。” 卓语桐本想跟着过去,被卓伟宏拦住。 爱妮娅只说小贝,意味着不想卓语桐参与,这点分寸卓伟宏还是懂的。 推门进去,正嘻嘻哈哈笑成一团的年轻人们乍看到爱妮娅,笑声轧然而止,均不知所措地站起身。 尤其蓝依,大脑一片空白,实在想不明白这群兄弟与爱妮娅有何联系。 爱妮娅很随和地拉开椅子坐下:“都坐,都坐,你们继续聊,我就是过来看看……都敬酒了吧?” 卓伟宏何等机灵,立即道:“聪聪,帅帅,我带你俩出访一下。” 他看出来了,爱妮娅想跟方晟的儿子女儿们呆会儿,聪聪帅帅离开,包厢除了爱妮娅就剩于煜、白钰和蓝依、楚楚、臻臻。 门甫关上,孩子们都举杯敬酒,爱妮娅摆摆手道: “不,这杯我敬你们,这些年来你们都不容易……小贝小宝,你俩在钟直机关时我关心不够,个中缘由想必能理解,在那个位置上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 白钰沉稳地说: “爱首长的心意我们领了,其实我们都想通过自身努力实现人生的理想,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爱妮娅欣慰颌首:“有这份见识,不愧为方哥的后代!对了,你们兄弟几个平时偶尔视频聊天么?” 恍然大悟! 爱妮娅兜这么大圈子,心心念念想着见亲生儿子phoebe! 除今晚这样的渠道,处于严密保护下的爱妮娅根本没其它机会!而聪明如她者,事前还声东击西叫卓伟宏准备好了包厢。 楚楚和蓝依一左一右依偎在爱妮娅身边,楚楚发出视频邀请,很快——只隔了几秒钟越越和phoebe同时上线! 今晚是于煜大婚的日子,他俩都在等着来自第一线的直播呢。 “我要看新娘,今晚最美的女孩!” phoebe欢快地叫道。 霎时爱妮娅眼泪不受控制地唰唰落下,哽咽道:“phoebe……phoebe……” phoebe惊呆了。 他看看她身边的楚楚和蓝依,又看看四周洋溢着笑容的于煜、白钰、臻臻三位哥哥,刹那间鼻子一酸,居然哇地哭了出来,大声叫道: “妈妈!妈妈!我的妈妈——” 蓝依大脑瞬间短路,却见楚楚也哭成泪人,白钰等兄弟仨虽然都努力笑着,眼泪止不住地直往下落。 爱妮娅虽然泪水哗啦啦如飞瀑一般,却能控制住情绪,深情地用手指一寸寸滑过屏幕上phoebe的脸庞,良久道: “你……很好……真的很好……你是最辛苦最勇敢的孩子,我永远为你骄傲!” 此时的phoebe只是一个劲地哭,似乎唯有哭才能宣泄心头复杂而深遂的情绪,又似乎唯有在妈妈面前才能这样毫无顾忌地、撒娇似的哭泣! 蓝依体贴地替爱妮娅擦眼泪,可擦了又流,流了再擦,总是擦不完;楚楚则搂着爱妮娅哭得比她更伤心。 爱妮娅强自稳住心神,道:“傻孩子哭什么?今天是小贝大喜的日子应该开开心心……十多年前你很坚强的,以后还会更加坚强地走下去,对吗?” phoebe张开双臂,道:“抱抱我妈妈,抱抱我,就象十多年前一样。” 爱妮娅果真将手机环抱在怀里,语气无比的温柔:“我在抱着phoebe,你感受到了吗?” “妈妈——” phoebe喃喃叫道,脸上满满的纯真和宁静。 大概就这样静静的,足足停滞了两分钟,爱妮娅突然止住泪水,柔声道:“phoebe,再见!” 说罢果断挂掉视频,毅然起身道,“今晚我哭了,但我很高兴,谢谢孩子们!” 说罢头也不回离开包厢,来到走廊她又恢复成那个坚强内敛、喜怒不溢于言表的爱妮娅。 真是超强的自制力!白钰真正打心眼里佩服。 “姜老在哪个包厢?”她对一直守在外面的卓伟宏道,“我去敬下老领导。” “这边请。” 卓伟宏早有准备。 另一侧于煜并未急于回大厅,相反叫来了卓语桐。他心里清楚各包厢里的不便到大厅露面,但该敬的酒还得敬,必须挨个包厢表示感谢。 没想到刚坐下没多会儿,姜源冲、许玉贤、韩子学等方晟的老领导与伯乐便来了。 看着并肩站立的仨兄弟,姜源冲眼眶湿润,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欣慰地说: “这样很好,这样很好,希望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乃至更远的将来,都这样热热闹闹地喝酒!” 韩子学则冲白钰眨眨眼,笑道:“孩子们随意喝点,小白做代表干了这杯!” 在这些身经百战的老领导面前有啥好说的,况且许玉贤和韩子学都在关键时刻出手狙击程庚明帮了大忙! 白钰将三两的酒杯加满,恭恭敬敬与三位长者碰杯后仰头一饮而尽。 本以为爱妮娅、姜源冲等人出现后婚宴重头戏告一段落,没想到于煜和卓语桐正准备出去敬酒,门又开了,率先进来的居然是—— 徐璃! 为什么会是徐璃? 当然了,她是京都统战部常务副部长,此次芮芸私务特使前来就由她领衔接待。 这个来头太大了。须知爱妮娅虽是国级毕竟已退下来了,徐璃却是今晚出席婚礼的唯一现任正部实职领导! 徐璃身后是特使先生,还有昔日内地第一红星乔娜——在十多年前,她只须在微博上慵懒地打两个字“醒了”,半小时内起码几百万个赞。 礼节性敬酒并祝福新婚夫妻,徐璃一扫席间诸位道:“都长大了,都成熟了,很好,”接下来她说了句谁都没想到的话,“小白、臻臻把白酒斟满,干杯!” 徐璃也有小顽皮和恶趣味,暗想白翎和樊红雨喝酒都厉害,我就击倒你们俩儿子! 她反正擅长喝快酒。 臻臻没料到低调到这个程度还躺枪,郁闷无比;白钰连干两杯,坐下时已两眼发直。 “我俩是不行了,幸亏小贝还行,今晚小贝必须行!” 徐璃等人离开后,白钰如释重负搂着臻臻道,话音刚落何世风在秘书搀扶下进来,炯炯有神道: “孩子们把酒斟满,陪老何喝一杯!” “啊!何省长——”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白钰、臻臻失声叫道。 第2113章 山风满楼 新婚之夜。希尔顿总统套房。 卓语桐拿出那张黄金支票,对于煜说太贵重的礼物实在消受不起,还是存到你那边吧。 于煜笑道什么你那边我那边,咱俩是夫妻了不分彼此! 卓语桐说十个亿呀,想想都头晕。 于煜道那就存到银行保险箱留给下一代,反正我们应该用不上的。 当晚白钰和臻臻都醉了,可以说从未喝这么多。一方面于煜大喜之日真的很开心,特别看到方晟的老领导、老朋友、老部下从四面八方赶来祝贺,虽说白钰和臻臻结婚都没享受到这等待遇,心里毫无芥蒂。 嫡子就是嫡子,人家可以名正言顺出席。 婚宴后白钰等人住宿都安排在希尔顿酒店,仍保持着酒后亢奋,也不随蓝依回房间,而和臻臻相互挽着手臂到顶层晒台美其名曰“吹吹风”。 梧湘冬夜的风都夹着几分湿润,恍然间臻臻仿佛清醒大半,没头没脑道: “哥,春节过后我很可能离婚!” “啊!” 此言一出白钰原本晕沉沉的脑袋好似被泼了盆冷水,吃惊地问,“为什么?你执意为之,还是对方主动提出?” “我妈说的,而且言语之间女方也有这个意思,既然双方都不想无意义拖下去,那就离呗。” “等等!” 白钰手抚额头陷入艰难的沉思,“你的婚事;我和小贝都被警告春节不准回京;小贝抢在春节前结婚……臻臻,我总预感今年有大事发生!” “是吗?我不知道。”臻臻偏居西北,环境、信息、资源等各方面更加匮乏,对京都局势一无所知。 “离婚不是你或她主动提起,对不对?” 臻臻苦笑:“我隔三岔五在樊家啰嗦一阵子,她那边我不清楚,实话告诉哥哥,从婚前、结婚到现在我没碰她半下,至今我俩都不是微信好友,你说象夫妻吗?我知道她在京都有男朋友,不,情夫!可我对这顶绿帽子丝毫不介意,甚至觉得庆幸。” “你在西北那边也没亏待自己吧?” “去年刚刚处了个朋友,”在亲哥哥面前臻臻毫无隐瞒,“哈萨克族,能歌善舞,开朗活泼,让我苦闷无聊的生活好歹有点亮色。” 白钰道:“促进民族大融合的先锋,很厉害!由此看来这桩婚姻当事双方意愿根本不在两大家庭考虑之中,迫使樊部长拍板同意离婚应该另有玄机……我猜与今年即将发生的大事密切相关!” “呃,这样说的话有点象……” 臻臻思忖片刻,“参加小贝婚礼的事我提前告诉家人,都赞成我以朋友身份低调参加,然后我妈说了句话当时没在意,经你提醒突然琢磨出味了——她说节前这么忙你请两天假,干脆春节期间别回来了在基层守着,千万避免刚提拔就出事故。” 白钰抚掌道:“对,与我和小贝收到的警告一脉相承!” “这是刻意切割与京都家族之间的关联啊,意义何在?”臻臻皱眉道,“爸失踪的第一个要害人物就是爱妮娅,你瞧她今晚……” “只做一任就是最大的惩罚呀,她的斗志,她的年龄,她的能力,都在当打之年!” “那怎么能算惩罚?饶她一命而已!” “所以我们的思路都不对,爱妮娅根本不是正确的方向。” 两人同时沉默,任凭北风呼啸扑面。 突地,臻臻低声道:“去年京都警备区抓了上百位军官!”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新情况,白钰心一跳,连忙问:“什么原因?” “樊家大院从未提过,我也是跟西北警备区某位以前爷爷的老部下喝酒时无意听来的,”臻臻声音低不可闻,“好像……抓起来的都跟那天晚上爸爸失踪有关……” “有什么关?” “各种关,执行封路任务的,关闭沿途监控的,出入城卡口等等。” “噢……” 白钰渐渐有些醒悟过来,“零号专案组成立八年了,不会遥遥无期侦查下去,更不会把难题留给下任领导,这恐怕是……恐怕是要强行结案的迹象!” “对!对!”臻臻越想越多,“提及离婚时,我妈还说到时你爱谁好就跟谁好,以前反对的也可以,妈不管了!我觉得她暗指妫海玥!” “对呀,如果结案的话没问题的都会释放,可能还会多少给些补偿什么的。”白钰道。 臻臻沉重地点点头:“脱不了干系的还是脱不了干系,必要时明知冤枉也会扛下责任……是杀是剐,只有天晓得!” “对,天晓得!” 白钰所说的“天”并非臻臻说的“天”,兄弟俩都知道这一点。 没多会儿蓝依出现在晒台门口,叫道:“风冷当心着凉,回房休息吧明早还得动身回桦南!” 根据安排明晚于煜卓语桐夫妇在桦南举行答谢宴,白钰全家出席捧场。当下不再多说,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等于煜和卓语桐从希尔顿酒店煞有介事“回娘家”,履行完跪拜、三道茶等当地风俗礼仪后,卓家立即派车将他俩和白钰夫妇送往潇南机场。中午赶到后卓语桐要马不停蹄继续花新娘妆,虽说远远不及碧海的妆容精致和郑重,她还是非常在意。 卓伟宏睡了个囫囵觉继续打起精神忙碌——前脚张罗车辆送客送行,后脚商界朋友陆续到来,今晚宴请规模远昨晚,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给我……来针兴奋剂!”卓伟宏找到市一院院长道。 院长瞪大眼睛道:“别开玩笑,卓总!所以含兴奋成份的药品都受严格管制……” “三天只睡不到十个小时,我绷不住了,”卓伟宏耍无赖道,“哪种病症可以用兴奋剂,我这就装给你看。” “装……” 院长表示无语,“病情是装不出来的,还得辅助化验和检查报告……”见卓伟宏坚决不走的憔悴样,院长心一软道,“你到急诊病房躺会儿,我来配剂中药……” 本来卓伟宏很希望赵尧尧参加今晚的活动,因为牧雨秋等人都算她的老部下,且在商界赵尧尧简直是神一般的人物,如同情报界的鱼小婷。 谁知赵尧尧招呼都没打,上午悄然离开梧湘,她打算和楚楚一起重游三滩镇,然后到润泽、百铁等地走一圈。 傍晚时分,商界朋友们差不多都到齐了。卓伟宏叱咤商海数十年,长袖善舞实际控制多个领域,就算挑要紧的、来往比较多的、实在硬不起头皮拒绝的,粗粗统计也有六七百人。 更别说曾经的大佬级人物即方晟系商业团队核心,牧雨秋、周挺、余金杭、吉林、徐靖遥等等,都是当年呼风唤雨、指点江山的传奇人物。 开席前抽出宝贵的五分钟,卓伟宏把牧雨秋拉到密室,郑重其事道: “不管后果怎样,反正婚事已经办了。雨秋,是哥儿们的话你老实告诉我,京都到底有啥情况?” 牧雨秋道:“我要是说我根本不知道,伟宏肯定不信;在信息方面我掌握的确实比你们多些,但都是些一鳞半爪、似是而非的东西,一条条说给你听徒增烦恼,上层的事儿谁都琢磨不透,你操什么心呢?” 卓伟宏摇头道:“雨秋,话可不是这么说!我在京都时你和楚中林同时反对这桩婚事,必有蹊跷!今儿个不把话说清楚了,我就跟你绝交!” 牧雨秋哈哈大笑:“好家伙,伟宏拿多年交情来考验我了。还要说得有多清楚?刘老的死,方哥的失踪,严华杰主抓零号专案组八年了,眼看大换界即将退下来,怎会留个天字第一号悬案?若要结案,你想想那晚与方哥失踪有关的各方面能不被追究?” “噢——” 卓伟宏沉吟道,“白家、樊家、爱妮娅等都脱不了干系,可于家应该没事吧?” “有事没事,岂是我们这些局外人能猜测?” 牧雨秋拍拍他的肩道,“所以我,还有楚中林不约而同反对这桩婚姻,但若现在结婚也没关系,毕竟有几个月时间缓冲,何况小贝早在事发之日就搬出于家大院,受波及的程度会减轻很多。” “昨晚来了很多老领导、重量级人物,可见方哥人脉和影响力仍在,再怎么地都不至于为难他的子女吧?”卓伟宏道。 牧雨秋肃容道:“理论上对,可实际上谁会因此缚手缚脚呢?城门失火难免殃及池鱼。” “倒……倒也是啊……” 卓伟宏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问道,“要不要我厚着脸皮跑趟京都,求见今上?就算他不肯答应,以过去老交情总会见一面,他是恋旧的人。” “因为一席谈话让今上改变主意,你想得太天真了,伟宏!”牧雨秋用手划了个大圈,“全中国都是他的棋盘,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会因为私交而破坏经心苦营的棋局?” 牧雨秋站起身道,“出去接待客人吧,伟宏,事态已到超出你我能力的层次,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再说,昨晚赵尧尧见面礼就给十个亿,你当她故意炫富?” 卓伟宏恍然大悟:“她帮儿子想好后路?” “哈哈哈哈,她早就考虑让小贝到伦敦继承庞大的商业帝国,倘若今上出手,小贝在官场混不下去,不正好遂了她的心愿吗?到时十个亿真是毛毛雨,伟宏就等着躺金窟里玩金元宝吧,哈哈哈哈。” 卓伟宏展颜笑道:“那倒也是……” 第2114章 节前会议 相比卓家宴请商界朋友更加盛大的场面,于煜卓语桐在桦南的答谢宴倒波澜不惊,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一个没来。 嘉宾以省正府办公厅、天使微笑为主,白钰夫妇和赵天戈等作为朋友出席,此外于煜还邀请了齐晓晓——经白钰同意,因为之前在京都大学都认识,且齐晓晓担任商林常务副县长后工作方面与于煜偶有交集。 徐尚立以主持者身份出席,他出面正式邀请何超,至于贾复恩不请也会来,则由白钰陪同到省公安厅邀请;因为有责任追究愉快的合作,韩峰峰也难得出席;已调到省安监局的傅副秘书长刚刚卸掉办公厅那摊子事,一身轻松,成为婚宴最活跃的人。 只有一位不速之客,庄彬。 庄彬打着哈哈说故人之子结婚岂能不参加?还埋怨何超、贾复恩没通知自己。面对这种敢于自我打脸的人,白钰深深佩服。 同为方晟的儿子,上次白钰结婚庄骥东都来了,庄彬装糊涂;这回于煜结婚他倒不请自到,除了场面上推却不掉,难道没有故意厚此薄彼,挑唆兄弟俩矛盾的意思? 不管如此,这样一来等于两位申委常委、三位副省长出席婚宴,堪称史上最豪华形式又是最精简的婚宴。 穿着修身干练职业装,一脸利落爽直的齐晓晓似尽释前嫌,居然主动向白钰、蓝依敬酒,说欢迎关苓领导班子到商林指导,有机会也要到关苓学习,兄弟县之间相互学习,取长补短。 白钰微笑道等那个牛皮糖离开商林再说,我看到他就头疼,不要问为什么。 蓝依却问道他有女朋友没?当上县委书计应该安定下来了,得解决好个人问题。 齐晓晓道庄书计忙得很,哪有时间谈恋爱?相比事业,个人问题算得了什么? 白钰还是微笑,说骥东在事业方面的执著精神我向来钦佩万分。 散席后蓝依撇撇嘴说你真的跟齐晓晓谈过恋爱?你俩好像两个世界的人,怎么会滚到一块儿? 白钰连忙说没滚没滚,我们偶尔在校园里散步顺便探讨人生,仅此而已。 蓝依说我看她跟庄骥东蛮配,两人一个德性。 白钰道未必性格相同相近的才能在一起,你看于煜和卓语桐…… 蓝依挽着他的手臂摇摇头道,说真的白钰,我挺不喜欢卓语桐,跟她闹我俩婚宴没关系,就是不喜欢;而夏艳阳尽管冷了点,我就是喜欢,不明白为什么。 夏艳阳…… 回想起到商砀后兄弟仨第一次团聚,应该是最佳组合吧:蓝依蓝朵、夏艳阳、妫海玥。 世事无常,除了蓝依蓝朵还在身边,于煜身边换了卓语桐,臻臻即将离婚而妫海玥下落不明。 腊月二十五,白钰主持召开县委常委会下的经济工作报告会。为什么出现这么奇怪的会议名称呢? 缘于县委与县正府之间小小的较劲,准确地说实质上是县委书计与县长之间的较量。 导火索是县委和正府合署办公,尽管一万个不情愿,但县长路冠佐不得不很窝囊地同意正府办及部分直属机构搬到县委大楼。一方面正府大楼面积小些,本来十多个局、办就挤得满满的,如果县委那边搬过来,势必要有大半机构搬出去,又产生新的麻烦;相反县委大楼空间宽裕些,再压缩压缩也就勉强能用,是最务实最经济的选择。 另一方面白钰看似对合署办公不持立场,调研期间却放话正府大楼所在区域要整体拆迁,把黄金地段让给商业和服务业,“正府不跟商业抢地皮”。这样一来还有啥好说?话从县委书计嘴里说出来的,正府大楼周边房价、房租特别商业用房价格已开始疯涨,路冠佐为首的正府班子再辟谣也没用。 不单路冠佐,整个正府领导班子都对白钰有意见:拆迁、旧城改造、县城商圈规划,都属于正府管辖范围内事务,你个新来的县委书计怎能在一不了解城建情况,二没经过集体研究,三连正府方面都没通气的前提下大放厥词? 所以当白钰还在梧湘时,让县委办主任蹇姚宇通知正府腊月二十四召开经济工作座谈会,对去年底制订的全年经济工作思路和规划进行回头看,“我也出席”。白钰的意思是上任县委书计的思路未必是我的思路,有必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 出席对象是哪些?蹇姚宇问道。 白钰说正府领导班子肯定全体出席,其他由冠佐同志圈定。 这话挺客气,路冠佐以及副县长们却不买账,心想你凭什么安排正府领导班子开会,还出席旁听?岂非成了正府领导班子向县委书计的汇报会?纵览关苓历史,没开过这种会! 商量一番后,路冠佐给蹇姚宇回了个电话,说哎呀姚宇,你看快过年了正府这边又要部署跨年工作,又要扶贫,又要下基层慰问,问了一圈时间实在安排不过来,这事儿是不是缓缓等节后?反正又不忙在一时。 蹇姚宇才所谓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好吧我如实转告白书计。 偏偏合署办公工作千头万绪,搁下电话后几件事一打岔居然把这碴儿忘了! 腊月二十四清晨,白钰从省城回到关苓,第一件事就准备参加正府那边的会议,蹇姚宇顿时醒悟出了差错,诚惶诚恐地反复道歉并交待了前因后果。 白钰的脸唰地沉下来,思忖良久说以我的名义通知明天召开常委会,议题是今年经济工作思路与规划,副县长以及发改、经贸、经信、财政等经济部门一把手列席汇报! 蹇姚宇赶紧说这么重要的会议时间太仓促了吧,都来不及准备汇报材料,还有临近春节…… 白钰冷冷道不是都规划好了吗,我不想看把牛吹上天的宣传稿,而要听实实在在的干货! 好好好。蹇姚宇知道正府那边拒绝开会激怒了这位年轻的县委书计,一迭声答应并退出去。 等等! 白钰若有所思说建新同志不必参会,你通知一下,后天我要去公安局听取关于整治枪支刀具的专题汇报! 当天下午,工业副县长兼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李峰向蹇姚宇请假,说正在省城陪同投资商跑落户手续,明天上午赶不回来。 白钰不批假! 白钰说落户手续可以由投资商自己办,哪个环节需要打招呼我可以代劳,明天上午的会必须参加,且不准迟到! 有这几个小摩擦在其间,腊月二十五召开的常委扩大会从开始起就充满紧张和不和谐因子。 会议伊始,白钰开门见山道: “今天召开这个会议有些同志不太高兴,不高兴的原因很多,在我看来都不成立!可能因为初来乍到,相互之间不熟悉容易产生误会,今天利用常委会的机会我明确几点,第一是执行力问题,正府对党委负责,下级对上级负责,这是原则,也是纪律,在今后工作当中请牢牢记住并不打折扣地执行!第二是工作态度问题,在县领导层面本来不应该是问题,我看在关苓却是很大的问题!春节是传统佳节,还在腊月人心已经散了,都在掰着手指数日子,可是同志们,老百姓也要过年啊!要是老百姓过不好年,在座各位、整幢大楼干部员工都别想过年!” 说到这里他猛拍桌子,“砰”一声灰尘四起,参会人员均心头重震。 白钰满面怒容续道:“调研期间,特别进入腊月我在基层看到什么?等着拿补贴款、慈善款、求助款的在财正所与信用社两头跑,财正所说钱给了信用社,信用社说没收到钱,试问,你让老百姓怎么办?大雪封路,两个乡老百姓被困在山里寸步难行,粮食蔬菜都运不进去,打电话乡正府怎么答复——每年都这样,我们也没办法,只能等化了雪再说!试问,要是雪一直不化呢?要是困在里面的有你亲爹亲娘呢?人心都是肉长的,同志们!” 常务副县长高涛声道:“富北、许淮两个乡地处关苓山北麓,气候条件恶劣,交通状况非常糟糕,的确每年都会遭遇大雪封山的情况。乡党委正府有着成熟的救助体系和经验,基本上每次都能在封山后三至五天打通生命通道。今年雪特别大,乡里迟迟打不开通道也很焦急,可能在态度方面有些生硬,措辞也有欠妥当……” “对,就是我今天会上要强调的工作态度!”白钰道,“层层级级不高兴,最终火气都宣泄到老百姓身上,合理吗?三是经济发展问题,根据党正分开原则,经济事务应该由正府负责,所以我召集开会就有同志不服气,觉得县委书计哪有资格听经济工作汇报?是不是手太长,公然干预经济工作?我明确一点,经济发展思路和规划必须置于党委领导下,在常委会指导下进行框架性设计,打个比方,县委共同研究这块田长庄稼还是农副产品,正府具体执行长哪种庄稼、什么农副产品,怎么洒农药,如何销售。经济发展决策权、主导权在县委!” 几位副县长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路冠佐则回应道:“有关县委和正府权限职责问题,我建议节后常委会做个专题研究,把原来模糊的界线划分清楚以免实际工作中出现不必要的误解和矛盾。” 第2115章 下马之威 路冠佐的话软中带硬,意思是县委管什么不管什么可不能由你白钰说了算,大家坐下来一条条梳理,把界线划清楚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白钰稳当当道:“不必节后,春节前就开会!可能同志们还不知道,市委的正式通知明后天就会下达,那就是按照缪书计最新要求,毕遵市及各县所有科级以上领导春节期间全体加班,切实解决基层人民群众实际困难,确保老百姓欢度一个喜庆祥和的春节!” “啊!” 所有县领导们呆若木鸡,茫然而呆滞地看着白钰。 副县长尹冬梅腾地站起身,大声道:“我要请假,我老家在京都,本来外地人员可以提前两天回去的!” 白钰道:“哦,我忘了说。缪书计要求处级以上干部直接向他请假,科级干部须经县区一把手也就是我批准。” “请就请,会后我给缪书计打电话。”尹冬梅碰了个软钉子又怒气冲冲坐下。 白钰提醒道:“等收到正式文件再请假……好,言归正传!同志们,日前市委提出‘更新观念振奋精神迈开大步跨越新台阶’的倡议,要求各县区、市直单位本着求真务实的态度审慎研究业已制订的各项主体目标、综合指标及考核数据,提出更高更快的要求,更灵活更开放的发展思路,更前瞻更宏大的经济蓝图!今天,先由经济工作各条线向常委会做简短汇报,然后同志们共同商讨着力点和突破点,全面贯彻一招不让地落实市委文件精神。” 白钰说得慷慨激昂,路冠佐却面无表情泼了盆冷水,道: “去年12月份正府方面已经自我加压过好几回,现有这些指标能不能完成都没准……映球同志主管经济,你来打头阵。” 四十六岁的刘映球是毕遵空降干部,桦南大学经济系毕业,有乡镇主持工作经历,为人谦和低调,在县领导和老百姓两个层面口碑都很好,当初派下来是打算去年底就回毕遵市正府提拔正处,可人算不如天算,眨眼间原市委书计提前卸任人事任免冻结,在缪文军手里又不知什么情况了。 虽然市高层人事剧变,刘映球还想着靠经济实绩加分,因此无论上报还是分解经济指标和任务都尽量往下压,打的如意算盘是如果超额完成必定引起缪文军的注意。 毕遵上下都打听到缪文军是抓经济工作出身,对数据格外敏感。 “……二是标准示范,补足发展短板。按照“一轴三带”空间布局,集中火力高质量打造‘白李果园’、‘柑橘大观园’等6个镇级乡村振兴示范区暨现代农业园区,以点带面推进全县“4+2”现代特色农业产业基地建设;以四面山镇、阳春镇、下长镇为核心,打造集柑橘种植、冷链、交易为一体柑橘之乡;以铁清镇、迎安镇等为主体,集中连片打造中低端白酒优质原料和特色果蔬种植基地;以怡乐镇、江安镇等为中心,建设早茶旅游基地;以沿江地带为重点建设特色水产生产基地;以仁和镇为支点建设特色生态林竹基地,旅游观光、竹器产业、影视基地三箭齐发,全力打造关苓现代农业示范区……” 刘映球照着汇报材料正读得入神,冷不防白钰道: “停一停!映球同志去过仁和镇生态林竹基地么?” “呃,我参加了基地的揭牌仪式,先后……两次主持过有关基地落户和优惠政策的协调会,还有……” 白钰微微摇头,竖起手指道:“号称两百亩生态林竹,我实地测量的结果顶多七十亩,由于无人打理基本处于自生自灭境地;两辆旅游观光车已坏得不成样子,成了摆设;去年落户的几家竹器工坊或倒闭,或停产,或转型做鱼杆等;影视基地那块地方只有十几根水泥桩,投资商压根没启动建设的意思。这样冷清萧条的地方,我不好意思称做为现代农业示范区。” 刘映球辩道:“仁和镇缺乏园区开发经验,在引入投资过程中可能存在操之过急和资质审查不严等问题,导致一连串矛盾发生;但其它乡镇农业园区都取得长足进步,比如铁清、迎安两镇……” “果蔬种植基地可以,那个所谓中低端白酒优质原料基地说穿了就是假酒基地,毕遵执法大队来查过好几回了,迎安镇完全出于狭隘的地方保护主义暗中支持!”白钰严厉地说,“一条不到八十米的小镇街道,居然有17家酒铺卖茅台酒,明天给我全部没收砸烂,若有真酒我白钰自掏腰包认赔!” 县委常委郭佳凡心里大惭,论造假卖假猖獗程度凤岗镇远胜迎安镇,同样在本镇领导默许甚至纵容之下,赶紧缓颊道: “哪有那么多真茅台?乡镇酒坊弄些散装酒,自己想不出牌子,只知道全中国最牛的是茅台就稀里糊涂打它的招牌,卖的人承认不是真茅台,买的人也知道本地散装酒,心照不宣哈哈哈……当然还是应该规范和整顿消费市场,把赝品假货坚决赶出去!” 白钰并没指望靠一次会议解决所有问题,点到为止即可,接着说: “再谈映球同志提到的打造高质量‘柑橘大观园’等现代农业园区,我手边有个去年门户网站的新闻,标题是‘千亩柑橘大丰收果农为滞销难以入眠’,文章指出果农丰收却苦于销售无门的关键在于没能打开销路,又没能加入沿海省份已推行十多年的农副产品期货市场,使得果农‘靠天吃饭’后面又加了‘看市场眼色吃饭’,欠收固然唉声叹气,丰收也愁眉不展。映球同志,果农销路问题有没有从根源上得到解决?” 刘映球应变还算迅速,道:“正府已经组织相关部门实施加入农副产品期货市场的操作,销路方面……也跟省城几大经销商、批发商签订了合作协议。” 从去年组织到今年,很明显并没有实质性解决存在问题! 合作协议没有约束性条款,关键时刻半毛钱都不值。 为不让刘映球过于难堪,白钰没再展开来谈,转而道: “请李峰同志谈谈关苓工业发展情况。” 显然对刘映球口若悬河却空洞无用的汇报很失望,不等汇报完毕就跳题。李峰见状心里直打鼓,有请假不批的坎在前,刘映球被追问得穷于应付的尴尬在后,他自忖凭手里单薄的材料很难过关。 心一横,索性脱稿直接说: “关苓工业基础在全市乃至全省属于最薄弱的,严格意义上讲根本没有成型的工业体系和产业链,有限几家初具规模的工厂处于单打独斗各自为战状况,形势非常严峻。我到关苓两年多了,期间主管工业工作做了些努力,拉了些投资商,也对部分产业进行重组、整合和拓展,收到一定成效但远远不够。去年县里形成的工业发展规划老实说我个人并不满意,回避了当前存在的几个难题,放弃了前期充分认证的大项目大产业,如果回头看,我会建议常委会重新研究我提出的工业发展规划第一稿!” 在座常委脸色都难看起来,暗想你他娘的竭力讨好白钰,把我们都卖了?官场可不带这样玩! 正协主席王树秀率先反击,道:“李峰同志,常委会讨论研究的不是工业发展规划,而是全县经济发展规划,工业只占其中很少部分!当然了,我们必须正视一个现实,那就是关苓工业在关苓gdp和经济总量中的比例相对较小,自然而然我们要把关注重点放到农业和农副产业、商业、服务业等方面,这是局部与整体、部分与全面的关系,请李峰同志理解。” 李峰主要说给白钰听,交完作业就闪身走人,根本懒得跟王树秀争辩。 白钰微笑道:“麻烦李峰同志会后把第一稿材料交给我。农业、商业、服务业等方面就不听了,我已看了相关材料,跑了一个月对面上的情况也有所了解。对了,哪位同志主管扶贫工作?” “我。”尹冬梅高冷地说了一个字。 “关苓虽不是国家级贫困县,每年省市两级财政拨款和慈善款也很可观,我建议应付掉春节前的支付高峰,节后除直接汇到贫困户账户的专款,其它资金暂时冻结,我们要集中资金办大事!” 尹冬梅还是一个字:“好!” 路冠佐等常委们则相互交换眼色,不明白白钰所说的“大事”什么意思。 “办大事……这个,”路冠佐终于说话了,否则在白钰连续大砍大杀之下都不表态有失正府领导脸面,“我们听说过白书计在苠原和商砀拿扶贫资金搞基础设施建设的……呃,超常规措施,但是截留、挪用扶贫资金终究违反规定,从定性来讲起码算得上转移用途吧?我想白书计急于推动关苓经济发展的心情可以理解,不过万事都得把合规合法放在首位!我不赞成打擦边球,做违反政策和规章制度的事!” “路县长说得有道理!”居然是县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徐云岫第一个附合。 紧接着常委们纷纷表态支持: “是啊路县长说得对。” “应该合法合规。” “心急吃不上热豆腐啊……” 转眼间九位常委都赞成路冠佐的话,给了白钰一个下马威! 第2116章 街头枪声 十位县委常委齐心协力一致在常委会上反对县委书计,这在现行体制和官场生态当中并不多见。 原因既出于对截留转移扶贫款后果严重性的担忧,在通榆,贪污腐败、杀人抢劫、买官卖官这些案子影响都不大,唯独涉及扶贫款以严厉强烈手段严查重惩,绝不姑息,因此从大到下都养成不碰这条高压线的习惯。通榆要通过这样的手段向外界表明决心,让各方继续加大扶贫和慈善力度,让源源不断钱、物从四面八方涌入。 白钰在苠原、商砀先后动用截留却没事,不代表在关苓还没事,为什么冒着丢官罢职风险打擦边球呢?常委们想不通,也认为不值得。 另一方面出于对县委书计过于强势的“气场”的担忧,历史经验表明,当县委书计在常委会等会议上诘责县领导时,就意味着绝对权力的确立,对领导班子成员而言,对关苓地区权力结构等利益格局形成并非利好消息。 十比一,给县委书计敲敲警钟。 之前几任抱着大干一场念头的县委书计,也在常委会碰了几次壁后尝到被架空的苦涩,接连铩羽而归。 此时副县长们一身轻松,全然没了刚才被白钰步步追问的窘迫压力,悠悠喝着茶等着看好戏。 面对急转而下的形势,白钰并不惊慌。 如同高明的弈者,落子前已考虑到所有可能出现的状况,包括被常委们一致反对。 倘若关苓能被轻而易举扭转局势,就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关苓。 “我也同意冠佐同志的意见!” 白钰出人意料道,“关于扶贫资金,我和冠佐分别强调了两个方面,我说的是合理使用,冠佐要求合规使用,对吧?合理合规,两手都要硬!” “呃……” 路冠佐没想到逆势情况下白钰居然能自圆其说,颇有猛拳打空的感觉;其他常委也微微惊愕,反省刚才是不是操之过急,过早暴露战略意图了。 白钰旋即肃容道:“合规问题,刚刚冠佐同志阐述得很到位不再赘言;合理,我要结合前期考察调研看到的情况讲两句。有个贫困户,夫妻俩,家里三亩田都荒着,从县到乡正府、红会每个月都有救济,加起来将近四千元,可还是穷得揭不开锅,一问才知道两人都吸毒,救济款不够吸怎么办?卖血!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七年,同志们,我们在纵容吸毒七年之久!这种人难道不应该关起来强制戒毒么?这种人的血能要么?将来在座,在座亲朋好友生病都有可能用他的血,想到这一点不应该觉得毛骨悚然吗?” “会后我立即会同公安、禁毒、缉毒等部门介入此事。”徐云岫讪讪道,情敌自己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转眼白钰就还以颜色了。 “还有一户是位独居老人,家里三个儿子分户出去后都不肯尽赡养义务,结果户籍上写着他是孤寡老人!民政部门工作人员是不是对‘孤寡老人’概念有误解?逐层逐级的核对、审查、复查呢?难道不懂得用法律武器为老人维护权利吗?”白钰一叠声追问道,“一叶知秋,可想而知公务员队伍不作为、懒政怠政造成扶贫资金滥用、滥发,滋生和助长懒惰甚至犯罪,同志们却觉得拿点钱修路修桥是在犯错误?” 路冠佐却不肯退让,沉声道:“扶贫工作面广量大,疏漏在所难免……” 才说了半句,冷不防尹冬梅道: “白书计说得不错,基层对贫困户的界定和上报胡编乱造漏洞百出,根据我去年摸底的情况分析,起码五分之一贫困户不符合贫困标准!” 一棍子把路冠佐打得晕头转向! 今天这个场合本该正府班子同仇敌忾对付越界多管闲事的县委书计,却想不到出现窝里反。 白钰何等反应,立即接道:“冬梅同志反映的问题很重要!依据省办公厅下发的《扶贫助贫脱贫工作管理条例》相关条款规定,当本地区发生贫困户界定、统计和扶贫款发放重大失误事件时,县委县正府必须立即暂停发放所有扶贫资金!冬梅同志,有这条规定吧?” “有!”尹冬梅又是一个字。 “那就无须常委会表决,立即冻结!具体用途听我安排!” 白钰故意将语气重点放在“表决”二字,给所有常委一记响亮的耳光,意思是刚才十比一根本没用,还得按我的意思办! 路冠佐拉长脸道:“冬梅同志,这件事你好像从没在我面前说过,历次市长办公会、党组会也没提及!” 尹冬梅道:“我向高县长汇报了,他要求在不影响正常工作的前提下抽调人手展开调查。” 高涛声颌首道:“我有印象。” 路冠佐怔了怔,不愿在常委们面前暴露正府领导班子内部矛盾,遂轻轻放过不再追究。 “好,同志们,经济工作报告会开到现在应该都有数了,工业产业几乎可以忽略不提;农业、农副产业浮夸成风,真正落地项目少之又少;关苓的亮点商业和服务业不用多说,同志们都清楚问题在哪里!” 白钰锐利地扫了扫参会人员,道,“今年经济工作方向哪个方向走?我想要明确思路,握起拳头集体力量重点攻克几个大项目,避免多头开花、钱都散得不知用在哪里,总结起来是三个大——大山大江大草原!大山,有取之不尽的宝藏需要去探测、挖掘、开发;大江发展水路运输和淡水养殖,让关苓成为连接毕江、遵江与内地的黄金水道;大草原发展旅游产业,可以探索过境游等夺人眼球的旅游新产品。” 被他天马行空般的构想吓住了,会议室寂静无比,良久高涛声勉强笑了笑道: “白书计所说的三个大,哪个方向砸下去起码十个亿八个亿,不……不是小投资啊,最重要的是关苓财政状况虽说比那些贫困县好些,家里余粮也不多,经不起这般……” 出于礼貌,他把“折腾”两字咽了回去。 路冠佐也担心辛辛苦苦攒起来的家底子被白钰全部烧光,当家才知油米贵,在通榆整体不景气的大环境里实现财政盈余不是件容易的事。 两次会议都很少说话的纪委书计马国元饶有兴趣问道:“三个大方向,白书计有没有具体规划?边干边想,还是分若干步骤逐步实施到位?” 白钰怎肯今天一古脑摊出底牌,那样会遭到路冠佐为首的县领导全力狙击。 “只是设想,一个远景发展框架,里面留白需要同志们出谋划策,共同描绘关苓美好的明天。” 马国元失望地“噢”了一声,暗想恐怕又是个虎头蛇尾、只会唱高调的庸官! 会议最后,白钰提醒道:“市委关于春节期间领导干部不休息的文件还没下发,暂时不多说,但请同志们除夕到大年初六期间不要安排外出和私人事务,把时间留给我,谢谢配合!” 不知为何,最后一句话让县领导们心头沉甸甸的,满肚子牢骚却无从发泄,毕竟是市领导决定,而不是白钰。 县领导们步出会议室时,蓦地远处大街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 紧接着仿佛点燃火药库似的,枪声大作,整个大街从东到西全是枪响,以白钰对枪的了解起码有七八种型号的步枪,还有手枪,猎枪! “快!掩护领导们隐蔽!” 长期处于枪支管制松懈的关苓,县委办主任蹇姚宇经验丰富且有应急预案,当即指挥秘书、保安和服务员挡在白钰等领导们前面,猫着身子快速穿过走廊来到二楼档案室。 档案室没有窗户,精钢防盗门,可以防止流弹射入。 不用白钰吩咐,路冠佐、徐云岫、高涛声、蹇姚宇不约而同打电话询问情况,路冠佐尤为愤怒——在此节骨眼上丢脸,白钰正好对余建新以及公安局不满,又能借题发挥了! “枪声怎么回事……正在查?必须尽快弄清楚!”路冠佐怒道,“离春节只剩几天了,光天化日下满大街开枪闹得象中东似的,象话么?抓到罪魁祸首给我重判!” 白钰在旁边轻飘飘道:“判刑的事建新说了可不算,云岫觉得呢?” 徐云岫也有被当众打脸的感觉,毕竟县委书计空降后第一次常委会就强调全民禁枪,今天就算闹出人命,板子只能打到正法委和正府条线领导身上。 “司法机关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严惩!”徐云岫先暗助路冠佐,然后赶紧明捧白钰,“一个月前白书计就要求全面禁枪,现在看来指示太及时太英明,相比之下我们太惭愧了。” “当务之急查清楚枪声来源,”白钰严肃地说,“到底是黑帮火拼,还是缉毒队员与毒贩枪战——如果后者,我倒觉得欣慰。” 再度打脸。 徐云岫感觉今天常委会贸然冲出来力挺路冠佐之后,本来就胖的脸快被白钰打肿了。 以后千万得小心,别得罪这位少爷。 “必须严查,出动所有警力全面排查,顺便收缴枪支和管制刀具,”徐云岫连声道,“利用这个契机贯彻白书计全民禁枪的指示精神!” 白钰淡淡道:“领导干部春节不休息,同志们看看,正法系统不就有活干了吗?” 第2117章 当场停职 涉及县领导们人身安全,“两办”效率特别高,中午就加强县委楼大门的警卫人员;换装不锈钢伸缩门,所有人员、车辆凭证件出入;县领导办公室前后窗户、车辆全部安装防弹玻璃;大楼里干部员工全部配发防弹背心和钢制头盔用于上下班。 傍晚时分,灰头土脸的余建新在徐云岫陪同下来到县委书计办公室,沮丧万分说抓捕了六十多名嫌犯,撒网式做了两百多份笔录,目前查清共有二十六人听到枪声后出于恐慌对天射击,累计77发子弹,但第一枪到底谁开的,为何而开仍在排查之中。 白钰静静听完一言不发,目光定定看着余建新。余建新被看着心里发毛,愧疚地说: “请白书计放心,我们连夜继续排查,扩大搜索范围,哪怕把整条街挖地三尺也……” 白钰抬手打断,冷冷地说:“防弹背心和钢制头盔都在旁边搁着,我怎会放心?我问你,上次常委扩大会上我要求两步并作一步,全民禁枪和管制刀具,回去后你有没有在公安局内部传达?作出哪些部署和应对措施?取得什么成效?” 余建新支吾道:“我……我在局党组会上传达过,要求,嗯,要求刑警大队、治安大队等等……” “停!” 白钰拿起电话拨了个号,“姚宇,立即带人到公安局封存近一个月党组会议记录,我在办公室等着看!” “白书计,白书计!”余建新知道大势不妙,连忙哀求地瞟了徐云岫一眼,道,“白书计,我可能……可能在非正式场合强调了你的指示精神,没,没,没留下书面记录……这段时间禁毒、打击非法入境、清理娱乐场所比较忙,所以……那个……” “就是说你没有在局党组会上传达并部署全民禁毒,也没有发动公安系统采取切实有效措施,对不对?”白钰语气更加冰冷。 “白书计,我知道错了,本来准备春节后发动全体警力做这项工作的,我没想到白书计对工作的要求这么高……我发誓以后绝对听白书计指挥,白书计叫我往东我不会往西!” 余建新关键时刻懂得见风使舵,才不管什么狗屁面子。 徐云岫也帮着说话:“这事儿建新办得有点缓,不过春节前夕治安、边境压力都很大,平心而论也抽不出人手。今天大街枪声算是给建新一个警告吧,以后肯定要做到领导指示不过夜,一步不让跟上白书计的节拍。” 白钰面无表情瞅瞅余建新,又瞅瞅徐云岫,突然拿起电话又拨了个号: “冬梅同志,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箭在弦上,怎么好端端扯出八杆子打不着边的尹冬梅?徐云岫与余建新快速交换眼色,为气氛略有缓和而暗暗松了口气。 尹冬梅身穿防弹背心,戴着钢制头盔进门,身材修长姣好的她竟有几分英姿飒爽。徐余两人看得更不是滋味,短短两层楼距离,县领导们都防范到这个程度,都拜上午的大街枪声所赐。 “全民检测工作进展如何了?”白钰开门见山问道。 尹冬梅见徐余两人坐在旁边,微微有些奇怪,依然一丝不苟答道: “县委层面成立全民检测领导小组后,组织工作和检测进度比过去有所改善,截至昨天实际检测人数已达到四万七,实现了机关、事业单位全员检测不留死角;学校、出租车司机、企业单位、街面店铺等有序推进,预计……” 看得出来她尽管有着京都女孩的高傲和坏脾气,本职工作倒还踏踏实实,不看笔记本信手拈来十多个数据,说明工作扎实而认真,与夏艳阳、齐晓晓的风格差不多。 优秀女孩大抵如此,细致、认真是她们的武器,如果再有几分颜值就所向披靡了。 就在这边说着,那边蹇姚宇已派人来到县公安局取到近期党组会议记录,经查没有传达常委会会议精神;再查内部公文系统,也没有就白钰要求的全民禁枪和管制刀具作出通知、要求、部署等。 白钰放下电话,轻描淡写问:“对了云岫,上次常委会说会后牵头跟建新会商,有没有记录?” 直到这时徐云岫、余建新才悟出白钰并不想轻易放过此事,正步步围绕“指示-落实-记录”将绳索一圈圈绕到自己脖子上! 顿时慌了神,余建新抢先道:“会商了会商了,会后我在云岫办公室坐了两个小时,内容都……都记在脑子里……唉,我最大的失误是每个步骤都没留下书面的东西,我的错误,我的错误,请白书计谅解!” 徐云岫接着说:“确实会商了,包括节后维稳为主节后全面开展禁枪工作等等,我也大意了,没让秘书做下记录顺便整理一下……错就是错,必须得承认,这方面我老徐毫不含糊!白书计,当前形势下领导班子还是以团结为重,凡您指出的问题都牢记在心今后绝不再犯,让建新集中精力深入排查揪出开第一枪的家伙!” “可惜……” 白钰长时间沉吟,陡地说道,“建新同志工作中的渎职行为已酿成严重社会事件,让人民群众最看重的传统佳节蒙上危险的阴影,鉴于事实俱在,我决定向市委建议余建新同志停职检查,由云岫同志暂兼公安局长一职!” “什么!你——” 余建新须发皆张,指着白钰欲暴起;徐云岫惊慌失措道: “请冷静,白书计请冷静,关于建新同志的职务任免要经市委讨论研究……起码我们常委会先通过……” 白钰迎着余建新的手指,一字一顿道:“我会向缪书计汇报!” “你放屁!” 余建新随手抄起烟灰缸砸向白钰,尹冬梅失声叫了出来。 白钰却眼疾手快凌空接住,将烟灰缸飞快地在手掌内外旋转两圈,重重拍在桌上,沉声道: “还有什么都使出来!警枪,你不是有枪吗?” 余建新下意识手伸向腰际,被徐云岫死死抱住,大声道: “建新,你也要冷静!冷静!” 余建新顿时醒悟:操,险些中了这小子的激将法!一个激灵赶紧停住,强行稳住情绪道: “白书计,我不可能掏枪,刚才扔烟灰缸也是激动之下一时冲动,我赔礼道歉!但我不能接受停职检查的处理,不符合组织程序,也违反干部任用规定,请白书计收回刚才的话!” 白钰说得更慢:“余建新同志,领导干部停职检查有两个特征,一是强制性,即采取组织措施无须经本人同意;二是暂时性,如果市委不同意我的建议或经调查大街枪击事件不涉及你严重渎职,还可以恢复职务。听明白了吗?” 徐云岫赶紧道:“最起码……最起码要向常委班子通报,共同研究……” 没等他说完,或者白钰根本没听他说话,径直拨通缪文军的电话,道: “缪书计,我是关苓县委书计白钰,现在向您汇报上午发生的闹市区枪击事件相关情况……” 要言不烦讲了五分钟,缪文军声音很洪亮地说: “我原则上同意白钰同志作出的关于余建新停职检查的决定,请加大力度督促徐云岫同志做好枪击事件调查工作!” “我记下了,缪书计!” 白钰慢慢搁下电话,看着徐、余两人道,“都听清楚了吧?余建新,请交出警枪、警徽,待会儿由姚宇同志派人护送回家。” 余建新—— 此时彻底清醒过来,知道自己仕途完蛋了,居然第一个照面就输在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计手里! 当前新任市委书计与县委书计穿一条裤子,白钰说什么缪文军都会同意,不仅如此,白钰说“余建新同志”,到缪文军嘴里变成“余建新”,之后白钰也叫“余建新”。 短短两字之差,微妙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余建新反而坦然了,在徐云岫满含忧虑、尹冬梅倍受惊吓的注视下,高举右手以示安全,左手慢慢取出警枪警徽放到桌上,一寸寸推到白钰面前,以从未有过的声音道: “我衷心希望白书计能给我重新上岗的机会,这样对关苓,对大家,都好。” 徐云岫一迭声打圆场:“会的,会的,白书计也是太生气了,等警方抓住开第一枪的家伙,事情会有转机。” 白钰无动于衷,也没碰警枪警徽,吩咐道:“东西暂时封存到云岫那边……” 这时蹇姚宇带着两名特警出现在门口,余建新再次慢腾腾盯着白钰道: “请白书计记住我说的话!” 说罢转身在两名特警护送下离去。 徐云岫全身已出了几层冷汗,深为白钰霸道果敢的手腕所震慑,须知这可是关苓最有声望的本土干部、正县级领导,居然闪电般说拿下就拿下,丝毫没有回旋余地! 再想自己在上午常委会上第一个跳出来附合路冠佐,无疑已上了白钰的黑名单,因此拿掉余建新之后随即将枪击事件套到自己头上! 这么做在逻辑上又没问题,几十年前曾有段时间就流行正法委书计兼公安局长的配置,后来因为某桩大案要案才逐步调整,形成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而公安局长上挂半级进正府领导班子的格局。 “我……我……” 徐云岫干咽了两口,吃吃道,“白书计,我保证三天之内一定抓到开第一枪的家伙!” 第2118章 谈判失败 同为班子成员,常委向县委书计当面保证在基层官场生态当中并不多见,说明徐云岫在白钰步步紧逼下已乱了分寸。 白钰肃容道:“不但要排查,更要利用难得契机首先对沿街商铺、住户进行搜查,不存在之前承诺的允许自卫型轻武器,所有武器一律没收!云岫,禁枪行动不仅仅针对城区,乡镇、农村更是重点,防止个别人跟我们玩捉迷藏游戏,查城区转移乡下,查乡下转移城区,必须同时推进让武器没法藏匿!” 徐云岫笔记记得飞快,连连点头道:“白书计指示得对,乡镇农村是重灾区,持枪情况比城区严重多了。我立即到公安局召开党组会议,传达缪书计和白书计所做的决定,全员发动,彻夜排查!” 白钰示意谈话结束,目送徐云岫出门后再转向坐在右侧的尹冬梅,两人对视片刻,尹冬梅怔怔道: “白书计……也要处理我吗?” 白钰一愣:“没有啊,为何这么想?” “不处理,这当儿叫我来是杀鸡儆猴?”尹冬梅直截了当道。 “事情太多,穿插进行,请谅解,”白钰道,“冬梅同志,其实在我心目中全民检测与全民禁枪同等重要,最终要达到一个目标——全民禁毒!” 尹冬梅若有所悟:“噢……您的意思是全民检测是摸底全县真实人口和各行各业分布的契机?” 白钰赞道:“对!全民禁枪终究不便挨家挨户搜查,那样容易爆发冲突导致枪击事件;全民检测却可以逐户上门做工作和统计,哪怕那些防范心理很强的歌舞厅、酒吧、浴城、按摩等等,除非已查出有毛病,绝大多数人还是愿意接受检测并免费接种疫苗。” “但关苓存在相当数量被毒贩、武器贩子控制的服务业,其目的不为盈利,而是有意识有预谋地拖目标对象下水,继而达到打通他们希望的渠道和便利,”尹冬梅道,“那部分服务从业人员命运非常悲惨,可以说生不如死,却又不敢反抗逃跑,因为都有把柄或关系到家人安危;她们又是最危险的群体,近半以上染病,暗自都躲着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全民检测,这个群体是难以攻克的堡垒——不攻下它,全民检测毫无意义。” “我懂你的意思……” 白钰沉思片刻,道,“城区这边给你三天时间够不够?” 尹冬梅也是蕙质兰心的女孩,当即猜到他的意思,眼睛一亮道:“您打算借警方全城排查机会?” “预计今晚起所有警力出动,沿前面这条城市主干道划分成若干区域进行排查,”白钰道,“纵使毒贩、武器走私贩子再猖獗也不敢跟警方硬拼,正好是社区和医护人员进驻的机会;加之枪响后不久全城各个要道全面封锁,一个都跑不出去!赶快行动吧,只有三天!” 尹冬梅起身后又坐下,欲言又止。 还以为她惦记着回京都过春节的事,白钰主动关心道:“跟缪书计请假了吗?实在抱歉上午那个场合下只能那样答复你,其实我可以帮你联系。” “谢谢,后来我也想到了,”她说,“节前乱成这样,您又计划大动作,恐怕回家也过不安逸,干脆留下同甘共苦。” 白钰微笑道:“对了,哪个学校毕业的?” “清华,学经济的。” 深宅大院子弟们的标配,白钰点到为止不再多问,转而道:“还有什么困难?” 尹冬梅看看手表,仿佛下了决心似的说:“时间紧张,我干脆直说吧——我很担心医护人员和社工的安全,哪怕整条街都站满警察!关苓公安系统是有问题的,从余建新开始每个层级都有各种故事,因此封路、入户搜查等行动,没准他们之间能和平相处,看到医护人员反而会开枪……” “有证据?” “我是外地干部,关苓熟知内幕的哪个敢告诉我?再说我主管相对边缘的领域,没机会接触一些核心的、隐秘的东西。” 白钰摇摇头:“不能以似是而非的传闻来主导我们的判断,虽然余建新停职了,我希望在公正公平的前提进行调查。” “边境通行证!”尹冬梅脱口道,见他表情有些茫然似从未听说过,遂解释道,“在边境小城护照等证件都没用,本地居民出示户籍证明和身份证直接办理边境通行证;外地人有点麻烦,需要先在关苓办理暂住证,然后凭暂住证申请边境通行证,余建新亲自主管的出入境管理中心就靠这个大赚特赚!” “出示证件即可办理通行证,有什么技术含量?”白钰一时没听明白。 “他们不敢在办理边境通行证环节耍花样,那是省里直管的,有非常详尽的政策指引和操作规范;但暂住证里面的操作空间就大了,可以允许办可以暂缓,还可以拖几个月甚至大半年;实在着急办事的,就得乖乖掏钱购买,价格按有效期分几个档次;有这个便利,贩毒的吸毒的走私武器的只要肯花钱畅通无阻,边境关卡认证不认人,根本不会多管闲事。” 白钰在笔记本上写了两行字,道:“你反映的情况涉及到边境管理的重大弊端,有机会我们一起做个暗访……至于进驻人员安全问题,我打算要求云岫同志给每个组配备一位特警,有伤亡就拿随行特警是问,除非他舍得同归于尽!” 尹冬梅低头沉思良久,道:“暂时只好这样了……”再度起身,她深深瞅了他一眼,道,“您是干实事的,之前我有些误会了,可能态度不太好,对不起!” 白钰笑笑道:“咱俩大老远从京都跑这儿,肯定想有些作为,不然不是白忙乎了吗?” 地道的京片儿让尹冬梅灿然一笑,轻轻摇了摇手出门而去。 仅仅隔了两分钟,路冠佐夹着一叠文件匆匆进来,顺手关上门一脸严肃地说: “白书计,作为县委副书计、县长,我对您在常委会、正府主要领导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暂停建新同志职务表示反对!” “请坐。”白钰不置可否,预料到路冠佐会杀上门来。 合署办公的确方便,想吵架几分钟就跑过来了。 见白钰仗着缪文军支持有恃无恐的模样,路冠佐更是气往上冲,每个字象坚硬的石头一样冲出口: “我知道缪书计已经同意这件事,但并不能遮盖程序错误的事实!白钰同志,余建新同志是市管干部,你无权擅自暂停其职务!” 白钰问道:“他是不是公安局长?” “他以副县长身份兼任!” “县委书计有没有暂停公安局长的权力?”白钰道,“不光县委书计有,县长也有,需要我翻规章制度么?” “无须翻,我在县主要领导岗位的时间比你长!”路冠佐硬邦邦道,“我要强调的是,规章制度里的县委书计、县长分别代表着领导集体,而非个人意志!你不可以把个人喜恶凌驾于集体领导之上!” “我有吗?”白钰以暇好整问。 “第一次常委扩大会你就跟余建新同志产生小摩擦,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然后呢?”白钰终于沉下脸,“你觉得我跟他呕气是吗?摩擦的起因是什么?我要求禁枪,他禁了吗?要是采取果断措施,今天同志们会穿着防弹背心上班?” 路冠佐道:“关苓居民持枪习惯古而有之,不可能一声令下就秋风扫落叶……” “如果他采取措施了,今天大街枪声可以算偶发事件;他无视我的指示,不传达不作为,就要追究他的领导责任,有问题吗?” 被白钰的雄辩所慑,路冠佐只得在原有立场退让半步:“好吧建新同志是有失误之处,但公安局是正府组成部门,你按公安局长身份问责,应该事先征求我的意见,并告知常委班子,这是同为县主要领导之间最起码的尊重!” 白钰凝视对方,然后道:“来关苓之前我很想尊重,但九位常委同时赞成冠佐的意见却反对我,让我产生警觉!书计与县长意见分歧很正常,但一边倒的状况不正常,是组织生活和领导关系异常的反映!所以,冠佐同志请做好思想准备,未来会调整更多县领导,也会有更多人倒下!” 路冠佐怒不可遏猛拍桌子:“那就先罢免我这个县长!整个关苓任由你胡作非为!” “节后要开会了,你愿意辞职吗?”白钰平静地问。 “准备逼退我?休想!”路冠佐道。 白钰摊开双手:“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我真诚希望冠佐同志配合好工作,成为我推动关苓经济腾飞的得力助手。” 路冠佐冷冷道:“错了,白书计!我是县长,经济归我管!” 说罢不等他回应又旋风般离去。 谈判失败。 下班时间过后拖了一个半小时,白钰没戴钢制头盔没穿防弹背心,从容下楼后独自从侧门穿过一条绿荫路来到几百米外的县招待所一号楼,按惯例,外地干部都安排在这里方便食宿。 来到门前,突然听到屋里细微的声音,白钰深吸一口气,闪电般打开宿舍门,一眼便看到穿得鲜艳活亮、盘膝坐在沙发上边津津有味吃薯片边看电视的温小艺! 白钰脸色一变,道:“这会儿满城抓捕开枪者,你倒心大得很!” “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温小艺歪着头俏皮笑道。 第2119章 三个故事 惊动全关苓,导致余建新被停职的第一枪竟是温小艺所开! 也对。 贩毒的、走私军火的、混黑帮的宁愿关起门来低调发财,能用钱开路绝不动武,能用冷兵器绝不掏枪,哪个闲着没事在大街上开枪玩? 然而…… 白钰还是满脸不高兴:“原计划分别在三处开枪引起乱子后立即驱车离开关苓,为何不严格执行?” 温小艺往嘴里扔了个薯片,道:“出意外了!通往毕遵的路卡被提前限行检查,据说管那一带的官儿听到枪声做的决定。幸亏我机灵临时拐入旁边小路,绕了两个农庄溜回来。” 暗自为那位警官点了个赞,白钰蹙眉打量宿舍,道:“封锁期三天,你个小小女孩躲我这儿恐怕不太妥当,还是重新找个住处……” “人地两疏,还不如住这儿,”温小艺笑眯眯连续扔了两个薯片,“我觉得很妥当啊,两张床一人一张相安无事,你不会夜里偷袭吧?咱俩身手差不多,你得费吃奶的劲才能制伏我,到时奶都吃不动了吧?” “女孩子家,胡说八道!” 白钰斥道,很不适应如今女孩子的风格,大胆率直得让自己吃不消。 晚上洗澡后温小艺穿上他的睡袍,又宽又长,与细臂细腿细脚相映成趣,怀里抱着抱枕继续看言情剧、吃零食,很放松很享受的感觉。 白钰故意吓唬她:“哎,觉得你这段时间胖了。” “胖了?” 她“呼”一下闪到房间称体重,反复打量好几遍,笑嘻嘻道:“是重了二两,没关系,明天只吃一顿就能减回来。” “说正事!”白钰一整脸色道,“你在关苓潜伏一个月了,都打听到哪些重要情况?” “情况很多,不知道重要不重要。” “呃——” 白钰觉得很难在她面前说清楚哪些事重要,只得道:“凡你听了之后吓一跳,或感觉非同小可的,都告诉我。” “大概有三件事……” 一是尹冬梅傍晚提到的暂住证,看来这个问题群众反映很强烈,社会影响也很坏。矛盾集中在办证中心认钱不认人到肆无忌惮的程度,本来在出入两国边境做生意的身上打点秋风也罢了,现在主意打到老百姓头上。当地居民有外地亲朋好友过来玩耍,想办边境通行证到对面瞧瞧热闹、图个新鲜,照样得私底下掏钱先买暂住证,且都不是小数目。 负责办理暂住证的警官叫王晰,是出入境管理中心副主任兼办证中心主任。名义上讲出入境管理中心归口省出入境管理局,考虑人员管理和协调地方关系等因素,除个别技术岗位外人事权交给地方正府,通常中心主任一职由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兼任,而真正掌握实权的便是副主任王晰。 全关苓都知道,王晰是余建新的便宜小舅子——王晰的姐姐王惠是县公安局户籍科科长,体型丰满素有“王大波”之称,早在基层派出所当民警时就艳名在外。事有凑巧,余建新鉴定女人的唯一标准就是“波大”,凡不大的一律称之为不漂亮,而波大的则千方百计搞到手。 副县长兼公安局长想搞派出所女民警,女民警又非贞妇烈女,自然一拍即合。享受到非凡的波涛汹涌之后,王惠三年内两度干脆利落地提拔: 普通民警提拔为派出所副所长;派出所副所长提拔为户籍科科长。 这么看,有时提拔真的很简单,只要“上面有人”。 靠着姐姐无私奉献,王晰也从苦逼的刑警大队一步到位提拔到出入境管理中心主持工作。 有人说王晰捞的钱有一半上缴给余建新;有人说余建新非常信任王惠,受贿得来的钱都存在她那儿,包括暂住证;还有人说余建新哪在意这点小钱,他干的都是大票! 二是关苓有位赫赫有名的黑道大哥,名叫阎彪,控制着关苓地区一半以上毒品和军火生意,县城规模稍稍大点的酒店、宾馆、酒吧、浴城等都有他的股份,为人相当嚣张跋扈,活脱脱一条盘踞关苓的地头蛇。 据说,之前两任县委书计黯然离职都与阎彪有关,他也在很多场合放过话,“书计县长算个屁,我叫谁滚谁就得滚”! 又据说某个歌厅头牌公主因太晚不肯出台而得罪对面来的军火商,阎彪赶来后当着客人的面连续掴了她十个耳光,当夜她耳鼻嘴流血不止,送医院途中就断了气。 事态到这一步已经够骇人听闻,不料更离奇的还在后面:警方接到报案后匆忙将尸体转移到另一家医院进行尸检,且没有其同事、朋友在场,天没亮就得出结论: 无中毒、吸毒等症状;无殴打、外伤等症状;死因初步诊断为突发性心脑血管疾病,属正常死亡。 官匪一家,黑道一手遮天的故事在关苓本是司空见惯。岂料后续还有更意想不到的: 死者在歌厅有个最要好的姐妹——阿樱,居然在阎彪派人把尸体送到火葬场后,排队等待火化的空档,大模大样将尸体偷走,一路狂奔躲到邻近的六银市。此后任凭阎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始终查不到阿樱的下落,更不知道她把尸体藏匿在何处。 成为阎彪乃至一大批人的心腹之患。 三是关于县委常委、正协主席王树秀,民间传闻之所以提前卸任县长一职而退居二线,幕后也有故事。 虽说王树秀大半时间在毕遵工作,与关苓的联系却非常密切,这也是市委反复权衡后派他担任县长的原因,希冀凭他的人脉和声望解决关苓结构性症结和深层次矛盾。 不料上任后王树秀主攻方向完全相反,与阎彪等黑道人物称兄道弟,基础设施、民生民计漠然视之,得罪人的活儿一概束之高阁,一年到头主要忙着做两件事: 一是剪彩;二是做秀。 电视、报刊、网站新闻经常出现王树秀慰问孤寡老人;与田头劳作的农民、车间挥汗如雨的工人、街头值勤交警等亲切交谈;观看学生们的舞蹈、演唱,勉励他们要有远大志向,长大后报效祖国云云…… 经济方面王树秀不用发愁,各界朋友多少都会给面子,预交税款、招商引资、面子工程都等等都做得一丝不苟,总之王任秀担任县长期间,关苓不好也不坏,但在上级眼里是勤勉奋发的好干部,下级眼里是和蔼可亲的好领导,老百姓眼里是亲民如子的好县长。 这样混下去,接任县委书计也会顺理成章吧?然而,内幕并不象外面想象的那么简单。 王树秀不愿关苓有威胁到县主要领导威望和号召力的黑帮,更不愿阎彪这种黑道枭雄的存在。 于公于私,都必须把阎彪干掉。 然而困难就在这里:明明都知道阎彪是坏人,可没法证明。作为黑道老大,他早就把自己洗白得如同白莲花,任何事情,任何手段,都会转好几道弯交由小弟们去做。 杀了人,他的手不沾半点鲜血。 何况王树秀在关苓的底早被阎彪摸得透彻,倘若王树秀胆敢通过警力玩真的,如大肆抓捕黑道人士、切断贩毒和走私军火通道、严厉打击其旗下灰色产业,阎彪至少能跟他同归于尽。 王树秀想了招阴棋——在关苓栽培与阎彪抗衡的黑道人物,以黑制黑。 哪个小弟不想当大哥?况且在关苓地区,阎彪势力还没达到独霸江湖的地步,多年来无休止的火拼、抢地盘、争渠道、抢客户,腥风血风间树了不少强敌,其中最强的最数“迎安老枪”华克豹。 很巧,王树秀老家也在迎安镇,两人一拍即合。此后王树秀在地皮、税收、审批手续等各方面给华克豹大开绿灯,通关、检查、打击犯罪等也有意给予照顾。虽然跟阎彪还是客客气气,没有半点刁难掣肘的行动,但威胁已经形成! 关苓市场就这么大,本来我吃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不速之客,胃口比我还好,这怎么行?! 双方从磕磕碰碰到吵吵闹闹,继续拳脚交加,再后来这边进行定点清除,那边时不时开冷枪,火药味越来越浓,大有撕破脸皮决一死战之势。 关键时刻阎彪不愧为经验丰富的黑道枭雄,终于看出始终躲在暗处准备坐收渔翁之利的王树秀的险恶用心,联手正府内部本土系实力派人物到市里告状,一举掀翻王树秀! “本土系实力派人物是谁,社会上有传说?”白钰问道。 温小艺道:“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最大收益者路冠佐,有人说是组织部长欧学明,还有人说是副书计徐云岫……” “噢,欧学明……” 听到这个名字白钰有点意外,空降关苓以来欧学明是常委里面相对比较低调的,没表示过支持,但也不象徐云岫那样冲在第一线反对自己,暂时分辨不出他的立场。 “其它还有呢,比如小道消息、花边新闻、轶闻八卦之类?” 温小艺拍手笑道:“你也喜欢八卦?” “领导的八卦消息到最后往往是真的……” 刚说了半句手机响了,是徐云岫打来的,声音因为紧张都变了调: “白书计,袁……袁部长出事了!” “哪个袁部长?”白钰心中一紧,追问道。 “县委常委、统战部长袁帆!” 第2120章 密室杀局 坐在车里赶往袁帆所住的小区时,出于谨慎白钰穿戴防弹背心和钢制头盔,徐云岫也派了辆警车在后面保护。 看着外面黑沉沉的街景,蓦地想起商砀纪委书计金柱遇害,也在夜里,也是一团乱麻理不清线索…… 漆黑的夜,掩盖着多少罪恶和丑陋。 统战部长袁帆是六位本土系常委之一,因为主管相对务虚领域,且身形臃肿皮肤黝黑,蒜头鼻牙齿还有点黄,白钰并未太多关注。倒不是以貌取人,当然他这样的年龄也在所难免,而是几乎每地领导班子里都会有类似袁帆这样充当点缀的女干部—— 基层宣传或妇女工作出身,有魄力关键时刻放得开,充实到领导班子形成男女搭配结构。 袁帆的履历与范晓灵有些类似:乡镇基层妇女干部;之后调到镇里负责扶贫工作,因能力强广受群众好评而提拔至工业园区;四十岁担任县教育局长享受副处待遇;四年后提拔主管科教文卫副县长;又隔了三年,常委班子缺个女领导遂火线提拔了袁帆,接替她的则是京都空降下来的尹冬梅。 另一种说法正好相反,指省里有意让尹冬梅到最困难的地方锻炼,故而将袁帆从副县长位置挪开。官场小道消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 这样一位女干部,官至县委常委已走到仕途尽头,其主管领域也决定了在关苓处于边缘的配角定位,没受到白钰特别关注应该说很正常。 来到袁帆所住的小区楼下,路冠佐、欧学明、蹇姚宇等本土常委都到了,纪委书计马国元、宣传部长王作宇也匆匆赶来,此外还有常务副县长高涛声,连同白钰在内来了八位常委。 徐云岫一脸沉重地从楼上下来,大致介绍了事发情况: 晚上七点十分,110指挥中心突然接到求助电话——按优先级排在最前面,有经验的值班人员一看便是常委领导的手机,就听到袁帆痛苦而低沉地说“救命……救……” 只说了三个字就挂断! 指挥中心急忙回拨可手机已关机,也搜索不到信号;技术人员立即启动高科技手段定位,基本确定她就位于平时所住的小区家中。 110立即派出警车并向暂借公安局长一职的徐云岫报告,此时徐云岫正在街头搭建的临时指挥所布控警力,全面封锁整条大街并进行地毯式搜索排查。接到报警徐云岫大惊失色,又叫苦不迭,暗骂自己着实背运刚接手就碰到如此麻烦的糟心事! 第一时间来到小区,却见一大群警察挤在门前大眼瞪小眼,袁帆家防盗门还紧紧关闭。 一问才知警方带来的专业开锁师傅都打不开防盗门,敲门又没反应,偏偏这是17层楼,消防梯也够不着无法从阳台方向突入,正犹豫着对方是常委能否采取破坏性手段…… “都啥时候了还磨磨蹭蹭,都他妈的猪脑子!”徐云岫咆哮道,“破门!” 这才将专业破门工具抬到17楼,费尽力气破开防盗门后,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暖气开这么足? 警察们一涌而入然后迅速分散开来四下搜索,两秒钟后有刑警叫道: “徐书计,您看这……” 徐云岫分开众人来到主卧室门口,目光所及全身一震,瞬间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袁帆,居然一丝不挂地被钉在墙壁上,手脚张成“大”字,胸腹间被红漆打了个“ㄨ”! 足足愣了半分钟,徐云岫突然用尽力气叫道:“无关紧要人员全部出去,到楼下待命!” 现场只留副局长兼刑警大队长刘友宾、副队长杨平及两位负责勘查现场的老刑警。 袁帆已经断气没了呼吸,但尸体尚温;大号铁钉残忍而精准地穿透她的咽喉、四肢牢牢钉在墙壁,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流淌;她目光中充满恐惧、惊骇和意外,神情因痛苦扭曲得变了形。 听到这里,白钰果断地说:“上去看看!” “呃,现场太……太……我怕吓着大家……” 徐云岫迟疑道,白钰已不容分说快步上前,其他常委相互交换眼色不得不紧跟其后。 袁帆的套房位于顶楼,面积约两百平米,其爱人在对面东南亚小国做生意极少回家,夫妻俩感情淡漠处于事实分居状态;儿子则在英国留学,也有两年没回来了,绝大多数时间她都独自居住,平时在密友面前自嘲“守活寡”。 屋里装修一般般,比寻常老百姓家好些,但也算不上高档精致。不知为何踏上客厅地毯一瞬间起,白钰就感觉有股诡谲而神秘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 “气温很高啊。”白钰道。 徐云岫道:“刚进来更热,已经把前后窗户打开通风了。” “哦,门窗都关着?” “对!” 徐云岫深深吸了口气,“经技术鉴定防盗门是从外面上的保险,可师傅就是打不开;等破门而入后再试,万能钥匙一捅就开了,没法解释……窗户都从屋里反锁着,上面只有袁帆的指纹,除非她把凶手从窗户位置放跑再关上,可她明明被钉在半米高的墙壁上!” “密室凶案啊,有意思。”白钰喃喃道。 “防盗门正反都打不开,凶手如果潜逃的话唯一途径是从窗户出去,或翻到楼顶,或槌绳而下,这会儿已有刑警在外围寻找痕迹,可关键是没法推测凶手怎么从反锁的窗户出去的。” 徐云岫苦恼地说。 所有陈列和布置都保持破门前的样子,两名老刑警仍在细致而认真地勘查。 “关苓这边都信什么教?”白钰定定看着仍钉在墙壁上的袁帆,“是不是有某种宗.教仪式的暗喻?” 徐云岫道:“受东南亚影响,主要以南传佛教为主……” 南传佛教与汉传佛教、藏传佛教并称佛教三大体系,由印度南传到斯里兰卡而后发展起来得名,盛行于斯里兰卡、缅甸、泰国、柬埔寨、老挝及我国西南部分地区。 佛教分为大乘、小乘两大教派,其中小乘佛教就是南传佛教,也称为南传上座部佛教,是以佛法僧为信仰中心、以律经论为教法根本的教派。 白钰因为钻研古玩涉及到南传佛教法器,对此略有了解,遂颌首道:“关苓寺庙众多大概也缘于此……南传佛教有类似这种仪式?” “没有没有,佛教无论哪个教派都讲究慈悲为本,怎会这么残忍?我觉得不可能。”徐云岫道。 “那么,凶手是想透过杀害袁帆来暗示某种信息?”白钰问道。 徐云岫悻悻道:“二十一世纪高速信息时代,还玩这么拙劣的把戏!” “不……” 白钰又到次卧、书房、阳台等转了转,的确所有窗户都反锁得紧紧的,拧着眉头道,“从街头枪声到袁帆被害,同志们不觉得一连串案子发生得过于巧合么?” 话中有话。 路冠佐心思重重道:“平心而论关苓治安状况虽差,但命案发生率在整个毕遵并不算高,尤其春节前后一直比较安宁,因为犯罪分子也要过年,他们也有亲戚朋友和孩子。这样接二连三爆出案子,是得……必须彻查到底!” “手机在哪里?”白钰冷不丁问。 徐云岫一愣:“什么手机?” 白钰道:“袁帆不是打到110指挥中心求助么?除非不是她的声音!” “肯定是,110那边已用技术手段分析对比过她的声音,”徐云岫道,“但手机……” 翻箱倒柜地搜查,没发现手机,倒在床头柜里找到两柄小巧精致的手枪,卸下枪匣里面填满了子弹。 “看看,难怪我在常委会上要求全民禁枪都没人支持!”白钰趁机发作,“常委自己家里就有枪,还装了子弹,全民禁枪工作怎么开展得起来?!律人先律己,正身先正心,个别领导同志要做好自查自纠和反省工作!” 路冠佐轻描淡写道:“这种手枪恐怕更多是收藏作用吧,没听说袁帆会开枪。” 徐云岫也赶忙解释:“基层工作的干部经常走山路、野路,的确需要防身武器,有时候还是……还是可以理解的……继续搜!” 到底都是老刑警经验丰富,很快在书房靠墙的壁柜里发现个暗门,一番研究后在书桌底层找到按钮,打开后里面是半米见方的保险柜。 “现场打开!我们在旁边等!” 白钰命令道,很想亲眼看到关苓县委常委小金库里藏了哪些秘密,又有多大名堂。 某种程度,也是对在场常委们一个深刻的警示教育。 师傅开锁的间隙,白钰到客厅酒柜瞅了瞅,不算太奢侈:近20瓶各个年份的茅台;礼品装五粮液;七八种洋酒;十多瓶价值数万的红酒。 差不多,符合县委常委的级别和身份。 两袖清风、坚守清贫,拒收任何礼物远离贪腐,在基层特别是关苓地区是很难的,何况在纪委内部把握的分寸方面,早已把低于一定数量的名烟名酒划入“土特产”范畴,只要不过分原则上不予追究。 领导干部并非活在真空,也有三亲四戚,也有人情世故,不能把正常的、私人的、社会性的礼尚往来都上纲上线到收受贿赂高度,那样等于对领导干部的道德绑架,同样不可取——有位钟纪委高层如斯说。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二十分钟后,保险柜被打开。 第2121章 劳动改造 保险柜上层有金戒指、金表、钻戒、钻石项链、手镯、手链、耳坠等金银珠宝,加起来粗估也就二三十万;七张存单和三张国库券共四百一十六万;两本房产证,一本就是本宅,另一本在毕遵有幢别墅;此外还有数万美金、六千多欧元。 以上加起来都不超过一千万,以袁帆为官多年经历且县委常委级别待遇,勉强也能解释得通。 然而保险柜下层—— 看着戴有手套的刑警从保险柜下层取出的东西,在场常委们仿佛被卡住咽喉似的呼吸停滞,久久说不出话来。 毒品! 粉末、药丸、叶子……共有六种之多,旁边都有对应使用工具,从痕迹来看,以及数量虽多又达不到贩卖、转运的程度,可以直接判断: 袁帆是隐藏极深的吸毒者、瘾君子! 这真是太可怕、太震撼的事实,足以把关苓领导班子炸得人仰马翻!且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必须认定她只是吸毒者,倘若还参与贩毒,那……那就得整个常委班子连锅端!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对袁帆同志吸毒行为我非常震惊、强烈不安!”路冠佐赶紧撇清关系,“虽然我没参与对袁帆同志提拔县委常委、统战部长的考察和提拔,也不清楚袁帆同志如何一步步被毒品所侵蚀继而拖下水,但作为关苓领导班子重要成员,我表示万分愧疚!” 纪委书计马国元道:“鉴于突发的严重局面,我建议侦查分两个方向,一是追查杀害袁帆的真凶,不管她是不是吸毒者,有无参与贩毒等犯罪活动,内幕怎样,总之人命关天,必须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此时徐云岫都没力气说话了,暗恨余建新作死不是时候,糟心事都让自己冲在前面顶,只点了点头。 “二是袁帆与贩毒组织的联系,仅仅作为吸毒者的地下买卖关系,还是利用职务或影响力提供种种便利等,公安机关必须要查实查透!”马国元语气铿锵有力地说。 白钰道:“都说吸毒者十有八九面黄肌瘦、憔悴失色;两眼呆滞没神;四肢无力且容易骨折……袁帆平时有类似迹象或症状吗?” 县委办主任蹇姚宇道:“那是几十年前的品种,霸道、副作用大、反应强烈,这些年来它也在不断技术改良改进,上瘾程度不变,但产品特性愈加柔和,也就是隐蔽性越来越高,所以袁帆……” 没说的半截话是:所以袁帆胖得压根不象吸毒者。 高涛声拍拍额头,说:“想起来了,去年下半年有次常委会拖的时间比较长,袁帆坐在我旁边脸面很难看,又打喷嚏又流鼻涕,说是重感冒发作请假提前离席,原来毒瘾发作了!” “对对对——” 其他几位常委都作恍然状。 白钰默然不语,等搜查工作基本告一段落,徐云岫主动问还有什么指示时,白钰道: “把尸体收殓起来做个详细尸检,包括有没有艾兹病!倒溯小区前十天监控、调阅聊天记录、通话记录等,看看她平时与哪些人来往;县委常委死在家中是桩大事,作宁觉得宣传口径应该怎么统一?” 被突然点名,王作宁早有准备——今晚这种大事,身为宣传部长专门赶过来就是等县委书计现场定调,连夜组织人手突击行动! 以如今高速发达的网络信息模式,平铺直叙等明天上午请示、研究、决策,外面谣言(真相)早就满天飞了。 “个人认为,”王作宁斟字酌句道,“在案子还没查明,案情扑朔迷离的情况下,有关袁帆同志的死因暂时按‘猝死待查’处理,严密封锁诸如被钉在墙上、密室杀人、家里搜出毒品等细节,以免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 话一出口,在场常委们都觉得白钰肯定会否决,以他目前的状况以及对关苓领导层的不信任感,闹得沸沸扬扬更有利于他日后的大洗牌动作。 傍晚白钰在路冠佐面前放话“会调整更多县领导也会有更多人倒下”,县领导们都听说了。 “好,就这样!” 白钰出人意料道,“今晚的事一方面务必严格保密,另一方面,明天上午请冠佐、学明两位同志跑趟毕遵,向相关市领导详细汇报现场勘查情况,让市领导们有个思想准备。” 路冠佐松了口气,立即道:“是啊,保密工作对下不对上,要向市领导说清楚此案的不寻常。” 接下来是繁琐而艰巨的移尸、固化现场证据等后续工作,白钰等县领导各自回去休息,等待徐云岫的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看着一辆辆远去的小轿车尾灯,徐云岫用力甩了自己一记耳光: “瞧你这张没事找抽的嘴,报应啊!” 回到宿舍温小艺还蜷在沙发看电视,茶几上一大堆零食包装纸包装袋,白钰没好气说: “快睡快睡,看看几点了!” 温小艺笑道:“几点对我有啥意义?我又不用每天上班。” 白钰一滞,道:“那倒也是。” 遂进屋反锁好门,躺在床上将白天发生的事重新梳理了两遍,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腊月二十六。 上午白钰捧着茶杯来到办公室,徐云岫两眼布满血丝、呵欠连天进来汇报连夜侦查情况,却先诉起苦来,说自己血糖血脂高,有冠心病,几年前背部做过手术至今隐隐作疼等等,不能这般没日没夜地劳累,郑重其事推荐昨晚出现在现场的副局长兼刑警大队长刘友宾代理公安局长,并讲了一箩筐好话。 殊不知他夸得越猛,白钰越不放心。 经历常委会十比一的悬殊比分,对这些常委,白钰一个都不信! “云岫反映的情况我会考虑……说说案情吧。”白钰微笑道。 徐云岫以为白钰态度松动,心中略喜,遂一五一十汇报夜里进展: 大街枪击事件的第一枪嫌疑人,警方已到户调查并询问了两千多名商铺主和沿街老百姓,仍未获得有价值的线索; 如白钰所预料,警方对沿街两侧采取网格化临时管制后,尹冬梅指挥87个检测小组进驻,在挨家挨户说服并采集血样过程中发生多起冲突、暴力抗拒,机动警力多次紧急出动,共拘捕有过激行为的261人,试图逃跑的327人…… “现在的问题是抓捕人数太多,每间牢房都超额,继续这样下去三天的话恐怕人满为患,要寻找合适的大仓库临时改造了。”徐云岫苦笑道。 “按治安处罚条例这些家伙应该怎么处理?” “袭警、暴力拒法,阻挠或妨碍公务,一般关押五到十天,情节恶劣的顶格处罚十五天,或干脆追究刑事责任。” “那就都按顶格处罚!”白钰道,“法律专门惩处这些顽梗不化、无法无天的家伙,给点苦头尝尝以后就知道厉害了!” “问题是第一夜就五六百人,三天肯定突破四千,后面还有更不讲理的广阔乡镇和农村,这么多人关押在哪里?每天吃喝拉撒头疼呢。” “我有办法。” “呃……” 徐云岫呆呆看着这位年轻的县委书计,无不忧虑地发现自己总是跟不上他的思路,踩不准他的节拍,猜不到他的心思。 混官场的遇到这种状况,只能说明一点:两人根本不是一条路的! 白钰起身走到东面挂着关苓地形图的墙边,手掌在两座山脉之间划了道杠,道: “从今天起所有违反治安管理条例的,违规违纪的,吸毒的,贩运军火的,从事不正当交易和勾当的,全部押到这里!” 徐云岫凑到跟前细细打量,狐疑道:“白书计,这一带叫青牛滩,寸草不生荒无人烟,把人赶到那边……” “青牛滩南面是浩瀚奔腾的毕江,无路可走;两侧都是千仞绝壁,插翅难飞;只须在山口布下封锁线,关押上万人都没事。” “从最靠近的下长镇到青牛滩都是没有开发的山地,虽说距离只有短短15公里,山石犬牙交错崎岖不平,步行大概需要七八个小时……” “怕他们逃跑?多派些特警武装押解,跑第一步对天鸣枪,三步之外直接射击!” “可……可吃饭睡觉怎么办……” “搭建帐篷,挖坑造灶,每天从下长镇运水运菜运米,保证他们有水喝,有热的饭菜就行,该不会还要满足几菜几汤吧?” 徐云岫连忙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从县城大老远运到那里,实际上算下来成本也蛮高,最关键的是这些家伙关在牢里还相对老实,放养的话很快就会拉帮结派,打架滋事,管理压力更大。” “放养?”白钰两眼一瞪道,“运过去都得干活!” “干……干什么活?”徐云岫目瞪口呆。 白钰双手负在背后,道:“暴力抗法,看来他们都很有力气,那就在青牛滩给我挖土方!每人每天核定工作量,完成任务才能放回家!” 徐云岫简直都懵了:“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挖土方?白书计,这这这……这很难理解……外界会认为警方故意体罚他们!” “不是体罚,而是自愿加入义务劳动!”白钰一本正经道,“他们要用辛勤的汗水弥补犯下的过错,以此挽回人民群众谅解。” “白书计,我还是不懂您的意思……” 徐云岫沮丧地说。 第2122章 浩大工程 徐云岫快要崩溃了:在白钰面前,自己象笨头笨脑的呆头鹅,这种感觉实在糟透了。 白钰严肃地说:“你虽然没明说,其实我知道被抓的五百多人几乎都私藏枪支,很多人暴力拒法、阻挠执行公务一方面不想接受检测,更多原因恐怕是不肯乖乖交出武器,对吧?” 似乎什么都瞒不过这位精明的县委书计! 徐云岫窘迫地说:“老百姓对禁枪确实有个逐步认识的过程,当然主要责任在县里,一直以来宣传力度不够,让老百姓形成错觉即少量的用于自卫的小口径轻型武器没事……” “云岫不必大包大揽,别以为老百姓还是一百多年前大字不识的老百姓,凡上过学读过书的,谁不知道中国法律明确禁止居民持有枪支等武器?在这个问题上,别跟党和正府耍小聪明!”白钰手指重叩桌面道,“夜里抓捕的五百多人,根据《枪支管理法》规定,凡私自挪用、藏匿枪支、弹药,拒不交出的行为都犯有非法持有枪支罪,轻则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重则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我引用的法律条款没错吧?不要说什么罪不罚众,谁落到警察手里谁倒霉!” “我……我有些明白白书计的意思了。” “对,接下来开诚布公地谈——接受刑事指控准备坐牢,还是自愿参加义务劳动换取从轻处理?” 白钰微笑道,“我想,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会作出理智选择。” 徐云岫微一迟疑,诚恳地说:“可我还是不懂白书计为何非要在不毛之地的青牛滩人工挖土方,好像……好像没有任何价值……” 白钰还是微笑:“你一再追问,我可以提前透个底,还记得我在常委会上所说的‘大山大江大草原’?大江就是其中重要环节!” “青牛滩临近毕江,但那地方即使开发顶多让附近的下长镇受益,能干什么?”徐云岫疑惑地说。 又回到地图边,白钰的手沿着毕江划了道竖线,又沿着蜿蜒盘旋的遵江划了道曲线,再在中间画条直线,然后在青牛滩重重一劈! “噢,您……您是想从青牛滩那边打通毕江遵江!”徐云岫豁然开朗,“这这这,这可是个百年大计的大工程呐,几百年来多少地方官想做都没做成功的梦想!” 到底地道关苓人,一草一木都熟悉无比,他站在地图前反复端详良久,道,“青牛滩这条直线早在三四十年前就有人提出过,放到现在依然有效。虽说与其它几种方案相比距离长了些,优点是不必穿越村庄,最大限度避免毁坏农田;另外当初放弃这条线路的原因还有一个,即工程车、大型机械设备运不进青龙滩这块区域,而组织人力挖掘的话工程量太大……白书计已想到妙计了,不能不服,真的,不能不服!” 他已想通白钰的算计:从现在全民禁枪加全民检测,以及后面必将提上日程的严厉打击贩毒、走私军火以及浴城、按摩房那些非法营业场所,关苓会抓捕很多很多人——有可能比前几任县委书计加起来都多! 怎么改造这些人屡抓屡犯、屡教不改的家伙?四个大字,义务劳动! 凡抓进去的人也不跟你讲大道理,不管男女老少全部以“自愿加入义务劳动”名义送到青牛滩挖土方,挖得你精疲力竭身心疲惫放出去。下次若再犯,继续挖土方,挖到你低头看到泥土就想吐为止。 但再苦再累,总比坐牢强吧?白钰就算准了这一点。 “不过青牛滩挖掘量太大了,纯粹依靠‘义务劳动’我担心远远不够,”徐云岫道,“全民禁枪等工作只是阶段性工作……” 白钰截住道:“不是阶段性,而是持续、长久的拉据战!贩毒、走私军火团伙怎会甘心失去这条通向内地腹地的黄金要道?势必千方百计耍诡计,搞阴谋,玩对抗,那就奉陪到底,只要他们不怕挖土方!” 徐云岫不由笑起来,道:“还别说我小时候真挖过,疏通村里的灌溉水渠,四五天挖下来真是瘫倒在床动都不想动,感觉转眼珠子都没力气……白书计这招棋太高明了!” “后勤保障方面你跟两办对接,财政出钱,下长镇负责物资供应和运输,限在今天天黑前做好以下几方面工作,”白钰掰着指头说,“一是打通水电供应线,把今晚需要用的生活物资运进去;二是安装两百顶帐篷,十个可移动厢体式卫生间;三是组建好看守山口要道的特警队,调配二十架无人机全天候巡逻;四是准备两千套土方挖掘工具;五是中午前组织建筑、城建、规划等部门联同勘探、测绘人员进驻青牛滩,按照之前形成的方案划出挖掘范围和土方区域!下午向青牛滩运送第一批义务劳动人员,明天上午正式动工!” 饶是徐云岫已习惯白钰雷厉风行的快节奏,还是被一连串指示弄得头晕,定定神,他委婉地说: “这里面涉及正法系统的我义不容辞,但有的需要正府那边协商,恐怕要跟冠佐、涛声打个招呼,不然容易产生误会。” “让姚宇同志配合吧,今天冠佐不是去了毕遵吗?”白钰转而问,“对了,昨天大街枪击事件发生后通往毕遵方向的交通卡口提前限行检查,云岫帮我查查哪位同志下的命令?” “还有这事儿?” 徐云岫也很惊讶,当着白钰的面打了几个电话,很快查到下达封路检查的是县交巡大队副队长常兴邦。 据了解事后常兴邦主动向公安局领导解释原因,说当他得知城区发生枪击事件时,判断枪手有可能畏罪潜逃且往人口聚居、四通八达的毕遵,因此第一时间要求封路限行,检查每辆出城车辆。 “很好,很好!” 白钰赞许道,“关苓公安系统就需要主动积极思考、事事想在前面的同志,可惜这样的同志太少了!云岫不是反映压力大忙不过来吗,让常兴邦过来做助手!” 助手什么意思? 交警大队长高配也不过副科级,常兴邦只是股级干部,岂能跟着自己这位副处级领导?况且本能地,徐云岫不喜欢那种工作太积极、脑子太聪明的下属,既然受白钰青睐得到重用,放在自己身边算什么? 但徐云岫吃过暗亏之后也学乖了,不跟白钰正面硬顶,而使出拖刀之计道:“涉及公安局内部人事调整,要不要跟正府那边通个气?” 白钰笑笑,行云流水道:“不是职务调整,即日起成立全民禁枪和袁帆凶杀案两个专案组,你兼组长,刘友宾兼副组长,嗯,常兴邦就抽调为专案组组长助理,专门帮你分担压力。” “组长助理……” 徐云岫被白钰的奇思妙想搞得啼笑皆非,却也明白以抽调方式就是越过路冠佐的防线直接安排人手,不便再推辞,遂怏怏说起关于袁帆命案的侦查情况: 袁帆多年习惯独居,一天三顿都在机关食堂打发,家里则雇了个钟点工负责保洁,偶尔双休日烧几样小菜自斟自饮,从不外出逛街、游玩,生活非常单调简朴。 钟点工说自己通常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在袁帆屋里做保洁,洗衣服等等,双休日呆的时间更短些以免打扰主人,对袁帆的情况不太了解。隐隐觉得有个男人不时来她家,大概一周两三次左右,但钟点工从未见过。 钟点工还说袁帆很细心很注重安全,曾亲口告诉自己从不在家里接待客人,有事宁可约到小区附近的茶座谈;袁帆说特别晚上女人独自在家会客是很危险的,再熟悉的亲戚朋友都不可以。 由此分析,那位隐性男友的嫌疑最大。 但走访和调查袁帆的亲朋好友及朋友圈、社交平台,都没发现“他”的存在。警方认为此人可能多重身份,还是袁帆吸食毒品的供应者! “小区监控呢?起码能大致查到那家伙身高、体型、走路姿态等等。”白钰问道。 徐云岫摇摇头:“搬入小区第一天,袁帆就要求物业拆掉安装在那幢楼四周的监控,理由是保密和安全需要,常委的话谁敢不听?当天就拆得干干净净。无独有偶,还有两幢楼业主意见一致地要求拆监控,所以没法根据小区大门监控结合各幢楼出入记录进行排除。” “有点麻烦……” 白钰定睛想了会儿,道,“从袁帆财产情况看,似乎并没有因为吸毒受到影响,那就存在两种可能,一是本身积蓄很多,买毒品用掉不少但尚有富余;二是毒贩兼男友免费或低价提供,换取她利用权力给予种种便利。” “两种可能都……都会严重打击袁帆的声誉,”徐云岫道,“从调查摸底情况看,袁帆提拔常委前历任几个领导岗位期间,风评都不错,也做出一定实绩,所以才能从几位候选人当中脱颖而出。刑警们连夜到她在毕遵的别墅搜查了,还是毛坏房里面空荡荡的,亲戚说纯粹属于房产投资准备留给儿子;银行账户流水也正常,初步可以排除第一种可能。” “第二种可能更可怕,”白钰若有所思道,“根源就通到公安局内部了!” 徐云岫没吱声。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白钰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袁帆的手伸向公安局,暂时被停职的余建新绝对脱不了干系。 第2123章 临时抽调 商量到最后,徐云岫终究不敢主动提出暗中调查余建新——余建新在关苓公安局树立了至高无上的权威,从领导班子到基层骨干近半是他栽培提拔起来的,势力和影响根深蒂固;何况他只是暂时被停职,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指望路冠佐等本土系撑腰之下,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白钰也没勉强,关苓公安局这盘棋他有更深远的算计,不急在一时。 上午十点,蹇姚宇面有难色地进来汇报涉及正府几个部门的协调工作遇到困难: 县规划建设设计院称当年接受县规划局、建设局、水利局委托拿出了包括青牛滩在内的三套方案,三局以市县两级领导正在研究为由迟迟不给设计费,后来设计院三次系统升级清理内存,将方案全部删除未曾存档。 县规划和自然资源局称从青牛滩打通毕江遵江的方案远在二十多年前就移交给县水利局,方案为纸质材料因而没有复印留存。 县水利局翻出当年党组会记录,显示原则同意三套方案的施工方向,转呈县建设局存档并上报县长办公会研究。 县建设局也有解释,当年县长办公会、县常委会都对三套方案争执不下,上报毕遵市委后又悬而未决,遂暂时没偿付设计费用,并关照设计院、水利局、规划局做好档案保管。建设局也有存档,但二十多年间搬迁了一次、整体装修了一次,遗失部分纸质档案其中就有三套方案。 下长镇也对县里下达的后勤供应任务表示困难,一是下长地区以种粮为主,蔬菜、水果、肉类等保障自给都不够,需要从附近乡镇购买;二是镇里劳动力不多,临时组建运输队可以,但长期的话肯定做不到,也没人愿意背负几十斤物资跋涉十多公里乱石滩;三是尽管徐云岫代表公安部门作出安全承诺,还是担心成百上千的违法乱纪分子集中在青牛滩,对下长镇社会治安等形成严重影响。 “到视频室,立即召集下长镇领导班子开会!”白钰命令道。 蹇姚宇善意提醒道:“要不要请相关领导列席视频会?” 白钰转而盯住他看了两眼,看得他心里起了寒意,突地笑道:“可以,把涛声、国元两位同志请过来;还有,通知县规划局、水利局、建设局和设计院领导班子十五分钟内到中会议室开会!” “好,好的。” 蹇姚宇松了口气,感觉这位县委书计的气场越来越强大了。 上午十点二十分,县委视频会议室。 临时接到通知的纪委书计马国元和常务副县长高涛声夹着笔记本匆匆进来,都不清楚发生何事,白钰究竟想干什么,用探询的目光看蹇姚宇,后者报以苦笑并摊摊手,意思是自己一无所知。 屏幕上坐在第一排的下长镇镇长曹大耀更是满脸忐忑,之前他已听说余建新被停职的消息,这节骨眼上拒绝县委书计的要求,后果可想而知。 然而上午接到的两个电话,又让他无路可退。自己怎么做到镇长位子,下一步准备去哪儿,都是迫在眉睫的问题,此时答应县委书计不会加分,不答应则能获得两位常委力挺,权衡利弊,选择方向无须多说。 甫一接通,白钰开门见山道: “姚宇同志传达的要求是我和云岫同志共同决定,刚刚下长镇所说的困难也是事实,现在我就想问一点,有没有办法解决?” 镇党委书计包荣晨欠欠身子,笑容可掬地说了三分钟废话,主要推卸责任强调自己去年刚调到下长镇,情况不太熟悉;事务性工作主要以曹大耀拍板为主(暗示自己被架空);上午正在村里慰问并不知情,镇领导班子也没会商等等。 妈的,老狐狸!曹大耀心里愤愤问道。 白钰打断包荣晨的话,道:“看来下长镇的工作是曹大耀同志做主了,你说说。” 曹大耀道:“县里部署的突击性工作,下长镇肯定全力以赴,我们不是不做,而是担心做不好影响白书计全局计划。我有个不成熟的设想,就是下长镇把组织工作的担子挑起来,在物资供应方面请附近两个乡镇协助,在运输方面请县里派人协助,三方面结合再加上充分准备时间,我想到明天这个时候下长镇会更有信心。” 蹇姚宇瞟瞟白钰的脸色,道:“当前县里工作千头万绪,不可能有时间在乡镇之间搞协调搞平衡,临近春节也不可能抽调运输力量过去,反正财政买单,你们下长镇就牵个头组织一下怕什么?还有时间方面也不能拖,徐书计那边中午一点开始往青牛滩运人,无论如何傍晚之前要搭建好帐篷,水、电和生活物资都必须到位,一刻都拖不得!” “真的来不及呀,领导们!”曹大耀苦着脸说,“说实话下长镇从没经历过这么急的事,哪怕提前半天通知也好……刚才我向路县长求援,路县长也答应今晚回来后协调相关单位部门给予援助……” 格噔! 视频会议室里坐着的三位常委心里同时跳了两跳,暗骂曹大耀不识时务。这个时候拿县长挡县委书计的路,不是自找麻烦么?难道没听说余建新靠边站了,那还是正处级呢! 白钰缓缓转过身,问道:“国元、涛声两位同志什么意见?” 这是逼两人表明立场了! 立场,还有得选吗?想起重新回到第一线、身心疲惫的徐云岫,马国元严肃地说: “大耀同志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不对!如果事事都水到渠成,要你们这班镇领导干什么?把你们放到领导岗位就是解决问题、化解难题!” 高涛声对这位自恃有后台平时不怎么听话的镇长本来就没好印象,语气更加严厉:“这件事你大耀同志到底能不能办成?不能就换别的同志接手!难道真是死了张屠夫就吃浑毛猪么?!” 曹大耀还是软抵挡,赔着笑脸说:“不是不是,我代表下长镇保证坚定不移做好青牛滩义务劳动的后勤保障工作,但确实需要协助,需要人手,需要时间。我已通知镇里所有工作人员晚上加班,一着不让做好……” “好了!” 白钰打断他的话,沉默了十秒钟道,“下面,我宣布两项决定……” 曹大耀脸色陡变,不安地说:“白书计,我想补充……” 蹇姚宇大喝一声:“曹大耀同志注意记录!” 白钰似未受小插曲的影响,继续道:“第一项决定,县委成立青牛滩义务劳动领导小组,我任组长,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姚宇同志担任办公室主任,抽调曹大耀同志到办公室负责具体事务……” 曹大耀短促地“啊”一声,第一反应是摸手机,然后意识到屏幕那边坐着四位常委,手又僵在半空。 “第二项决定,曹大耀同志抽调期间,青牛滩义务劳动后勤保障工作由包荣晨同志负责,”白钰顿了顿,“包荣晨同志,傍晚前所有准备工作能实施到位么?” 有曹大耀现场翻车的教训,此时此刻包荣晨哪敢说半个“不”字,一咬牙道: “天大的困难也要克服,请白书计放心!” 白钰微微颌首:“对嘛,干工作就需要荣晨同志这样的精神面貌。下长镇常务副镇长是哪位?” 有个中年戴眼镜的惴惴不安站起身:“白书计,是我,我叫秦凡……” 白钰道:“曹大耀同志抽调期间,你暂时主持镇正府工作,还要协助荣晨同志确保后勤保障不掉链子,能做到吗?” “能!” 秦凡响亮地答道,这会儿不能也要说能,否则转眼就被抽调到领导小组办公室了。 白钰道:“不耽误同志们的时间,赶紧行动起来!曹大耀同志必须在中午两点前到姚宇同志这边报到,否则按旷工处理。散会!” 关掉屏幕,中断通讯,白钰轻松地笑了笑,问道:“关于这两项临时性应急措施,三位常委同志有没有异议?” “我觉得白书计处理得很果断。”蹇姚宇第一时间响应。 马国元道:“我相信曹大耀同志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水平会在领导小组得到锻炼和提升。” 高涛声低着头发短信,胡乱应道:“没有,没有异议。” 就在曹大耀被“抽调”瞬间,高涛声突然想起即将举行的会议,其中水利局长是自己从上电市带来的亲信,必须提醒他千万要有担当,别被年轻气盛的白钰当场撸掉。 从昨天暂停余建新职务,到今天抽调曹大耀,都以巧妙方式避开组织部门和常委会掣肘,可见白钰年纪虽轻却深黯权术之道,正治手腕高超灵活,是惹不起的一尊战神。 上午十点四十五分,县委中会议室。 猜到这当儿被县委书计唤来准没好事,三个局的局领导们分成几堆紧急磋商对策,要在会前达成一致口径避免事到临头相互推卸、指责、咬成一团。唯有设计院那边保持超然态度,只来了郜院长和艾副院长两位领导。 早在二十年前规划建设设计院就由事业单位改制为企业,期间几次股权更迭,设计院已彻底摆脱官方色彩实行股份制管理。私营企业面对几十年前的旧账,何况还涉及未结清欠款,根本不用在意县委书计的脸色。 第2124章 街头谣言 “现在开会!” 白钰扫视会场沉稳有力地说,“同志们都知道县里将在青牛滩开展声势浩大的义务劳动活动,劳动主题是按照多年前规划挖掘一条纵向河道,这是旷日持久的、工程量巨大的工程,但县里已做好思想准备。可惜目前前提就被卡住——规划方案找不到了,技术人员提前放假了,这就意味着第一批进驻青牛滩的义务劳动者明天没活干,怎么办?源头还是设计院,请郜院长谈谈想法。” 郜院长干咳一声,道:“按行业惯例重大工程、项目的设计资料保存期不低于三十年,但处于讨论阶段、最终没能实施的除外,基本上拖个三五年没说法就无人关注了。这里头还有个情况需要向白书计汇报,二十多年间设计院法人代表变更了三次,每次都按新老板的新规矩重换系统,更新数据库,在此过程中谁都没注意,直到今天上午搜索才发现原先设计的三套方案都不见了。对此我代表设计院表示万分歉意,如果后期有需要我们将全力配合。” 白钰“唔”了一声,又问:“如果方案确实遗失了,几个局有没有补救措施?能否今天天黑前大概划出青牛滩挖掘线路?” 规划局看建设局,建设局看水利局,水利局看设计院,然后都回答不可能。其中水利局李局长事先收到高涛声告诫,得知就在刚才又把下长镇镇长撸了,心里想好了说辞,遂道: “向白书计汇报,方案遗失意味着所有工作从头来起,要派勘探队去现场做勘查、测绘、定位;收集、汇总、分析水文数据;土质、土壤等也得钻孔打眼并采样,还要结合卫星航拍图、无人机多视点观测等等,一套程序做下来起码得三四个月还算顺利……” 见白钰眉毛挑了挑面色不豫,李局长赶紧来了个转折,“不过,在水利局负责的技术层面和业务领域,我觉得事急可以从权,依据手里掌握的资料和数据,组织技术人员加班加点研究和会商,应该能在明早天亮前大致圈定范围,接下来边挖掘边做方案,有误差及时调整,杭局、项局认为呢?” 官场打的也是信息战啊,相比李局长提前接到警告,规划局杭局长和建设局项局长却蒙在鼓里——尤其权势熏天的项局长是路冠佐一手提拔,在已听说书计县长不对付的情况下,觉得应该坚决站在仕途恩人这边。 “老李不能这么草率吧,”项局长道,“你自己都说整套程序需要三四个月,转眼明早天亮前就能出结果,专业上工作哪能这么玩?个人认为,越是着急的项目基础工作越应该踏实,我们搞建筑的有句俗话,万丈高楼平地起,平地工程要夯靠。” 李局长笑笑不吱声。 白钰道:“那么老杭和老项觉得当前应该怎么办,规划局、建设局能采取什么应对措施?几百人号运过去了,总不能站在青牛滩看风景吧?” 杭局长立即听出县委书计话意不善! 混官场有不同类型的,杭局长就属于非常善于观察、脑子转得灵活、见风使舵型,虽然没有内部消息,也没有特别过硬的后台背景,也能一步步做到局长位置。 杭局长听出来了,白钰这种诘问式的话分明已指明答案方向,对着干的话恐怕就要倒霉,之前余建新、徐云岫都是教训;且李局长背后有高涛声撑腰,却一开始就服软必有缘由! 综上所述得出结论:立即投诚! “刚刚老李提到事急从权,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们规划局可以提供涉及青牛滩的相关资料和数据,必要时向市局求助紧急调配技术人员参与研究,先拿出大致线路挑最核心部分开始挖掘——这是工程量惊人的项目,略有偏差或是小幅调整都属正常。” 项局长懵了! 会前私底下明明谈得好好的保持立场一致,怎么转眼间都服了软?县委书计也没怎么施加压力,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这就熊了? 当下有几分生气地说:“老李老杭都从权,我也从吧!我承诺建设局会根据规划、水利出的意见配合做好相关手续,别的我帮不上忙!” 蹇姚宇道:“咦,老项怎么帮不上?建设工程项目需要你那边的技术人员层层把关,现场指导……” “技术人员都放假了,平时工作很辛苦,春节多休息几天。”项局长道。 蹇姚宇又道:“涉及青牛滩及周边相关基础性档案都在你那边,也要及时提供并参与商讨……” 说到这会儿马国元和高涛声都听出来了,蹇姚宇在给项局长挖坑! 姓项的仗着路冠佐的势,平时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对县领导甚至常委都有些怠慢,为建筑工程方面的事蹇姚宇连续请托了几回,要么没办成,要么直接拒绝,闹得很没面子。 难得碰到路冠佐不在场,李局长和杭局长都表示服从大局的情况下项局长依然硬顶,蹇姚宇索性添两把火彻底激怒白钰。 果然,项局长上钩了。 “提供档案没问题,就是速度可能跟不上,”项局长不假思索道,“局里负责档案的两位同志年纪偏大,用起电脑来笨手笨脚,我正考虑节后补充年轻同志过去……” “这个……” 白钰再次打断他的话,目光在三位局长脸上依次掠过,不知为何瞬时他们有股刀风割面的感觉! 停顿了两三秒钟,白钰缓缓道,“事急从权,老李说得很到位!作为县直机关,作为单位一把手,我县委书计交办任务你回答做不了没法做,那就不是领导干部应有的姿态!我不想听做不到的原因,我要听的是如何解决!我要求今天天黑之前,老李说赶在明天天亮前,这个可以,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适当调整,我赞同。我又不是金口玉言,说的话一个字不能改,只要你意见对我就接受。” 终于听出县委书计话里的不对劲,项局长道: “白书计,我想做个说明,建设局跟水利、规划不一样……” “等我说完!” 白钰威严地说,“我不能接受的是,你这个办不成,那个有困难,把难题回扔到我手里!来关苓第一天干部大会我就说过,我肯定要放火,谁不听指挥就烧谁,烧得你寸草不生!” 项局长面如土色,手指颤抖着偷偷在桌底下发短信,他已预感难逃一劫,指望仍在毕遵的路冠佐帮帮自己。 “下面我宣布一项决定,”白钰声音更加沉稳有力,“鉴于青牛滩义务劳动工作的艰巨性和复杂性,抽调老项同志到领导小组办公室负责组织协调……” “白书计!”项局长绝望之下口不择言,“我是正府组成部门,抽调我需要经路县长同意!” 简直是自寻死路! 有时候,别看某些领导干部平时神气活现智珠在握,其实一旦愚蠢起来比猪还笨。 白钰却很温和,道:“正府组成部门不需要接受党委领导吗?我相信作为县委副书计,冠佐同志会接受我作为县委书计的抽调安排!建设局党组副书计、常务副局长都来了吧?” 两人赶紧站起来:“来了,白书计!” “老项抽调期间由常务副局长暂时主持建设局全面工作;副书计负责与水利局、规划局衔接配合,确保明天天亮前相关工作到位,能做到吗?” “能!” 在齐唰唰响亮的声音中,项局长懊恼万分地低下了头。 没到中午,整个关苓就传开一则重大新闻:不配合全民禁枪和全民检测的,一律抓到青牛滩劳改! 这下简直炸开了锅,全大街都在咬牙切齿骂新来的县委书计不是东西,是混账王八蛋。 有人扬言要组团到毕遵法院告白钰胡作非为,胆大妄为,以行政手段对无辜市民非法采取劳动改造! 徐云岫情知捅大漏子了,顾不上追查谣言的始作俑者急急向白钰汇报,说尽管警方宣传义务劳动,实际上就是变相的、强制性的劳动改造,万一上面问责的话肯定解释不清,下午第一批运送是不是缓缓? 白钰冷冷说按原计划执行!上面为什么问责?凡抓捕起来的都是违规违法分子,都跟警方签订《自愿加入义务劳动承诺书》,还用解释什么?谁找关苓麻烦,就把成百上千的犯罪嫌疑人都送到他那边去! 噢,《自愿加入义务劳动承诺书》…… 徐云岫讪讪挂掉电话,感觉自己真成了被放在火上烤的山鸡。 中午到机关食堂吃饭,关苓就这点好,县领导与普通工作人员一样都得排队打饭,不享受任何特殊待遇。当然通常秘书会提前几分钟把饭菜准备好,而且县领导们都有相对固定的位子。 对了,秘书问题。 原来应该蹇姚宇操心的事儿,但白钰空降以来他一直忙得不可开交,也始终冲在第一线,根本没时间过问。 利用吃饭的空隙,县委办副主任蔡菜坐到白钰身边,询问其挑选秘书的要求,都一个多月了不能再拖;再说县委书计身边有个秘书,也能减轻县委办的压力。 但挑选县委书计秘书是件非常敏感非常特殊的工作,把握不好分寸和火候便会引起白钰猜忌,蹇姚宇可能也出于这方面考虑才推给蔡菜。 第2125章 当众打人 白钰也意识到这一点,沉吟良久道: “你到组织部门做个筛选,一是名校毕业的本科生或研究生;二是年龄在三十岁左右,不超过三十五岁;三是目前在乡镇工作,有基层经验……” “据我了解有好几位走选调路子的名校毕业生都提拔进了镇领导班子。”蔡菜道。 “进领导班子的不用考虑,”白钰道,“不要因为遴选秘书影响基层正常工作。” 话虽这么说,蔡菜一听就懂:县委书计想启用之前被打压、排除于权力圈外的新人。 “白书计所说的我也大致有了解,但还是根据档案吧,我怕记得不太清楚。”蔡菜道。 白钰还待说什么,抬头看到工业副县长李峰和正府办主任彭博并肩进来,遂招手道: “李县长,来这边吃饭。” 蔡菜知趣离开。 “关苓这边搞家化工厂怎么样?”白钰劈头就问。 李峰愣了会儿,道:“上次您在常委会上提出大山大江大草原,其中要在大草原搞旅游业,按常理就要避免化工厂这样重污染、高耗能项目。” “大草原在关苓山南麓,受西南暖湿气流影响,风向由南向北;我考虑在北麓空旷地带建厂,那边风向由西往东,正好把污染空气吹散到群山之中,此其一,”白钰道,“其二北麓有条支流属于内河,中下流没有集镇村庄,只要在污水处理、废渣废液等处理方面把好关,我有承受些许污染的容忍度!城市要真正发展,工业不能缺席。” 没想到白钰振兴工业第一步棋是逆潮流的化工厂,乍听之下李峰真有些接受不了,这时秘书端来餐盘,他借低头吃饭的机会飞速寻思,良久委婉地说: “听说白书计在苠原发展中药草种植和加工、商砀打造板材产业链,有现成的基础,关苓为什么不拿来试试?” “商林商砀依傍国家级生态保护区,能发展的产业绝对不可以与污染沾边,所以那是无奈之举,”白钰解释道,“还有,无论种植中药草还是板材,不可避免会影响植被继而造成水土流失,商林商砀有芦山撑着没问题,关苓处于毕江、遵江上中游,那样会导致可怕的生态灾难!” “但是化工厂……”李峰为难地说,“为什么必须是化工厂呢?站在我的角度无所谓,可它是您上任以来第一个工业项目!这些年来化工厂污染问题在全国各地闹得声名狼藉,去年省城化工厂还发生爆炸……” 白钰道:“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啊,李县长!随着经济的发展,化工产品在社会生活中所占比例日益提高,它们以普通人想象不到的方式默默存在,并不因为喜欢或厌恶而改变。最简单说吧,关苓要发展农业、农副产业离不开化工化肥;东南亚国家产业支柱是种植业,需要大量的化肥,关苓黄金通道不能只从那边运毒品、军火,我们要把源源不断的化肥运过去;全民禁枪之后就是全面打击贩毒和走私军火,那样会导致经济结构根本性颠覆,闲置的劳动力怎么办?只有工厂才吃得下。” “农业……化肥……就业……” 到底省直机关交流锻炼干部,李峰捕捉谈话要点能力也不是盖的,当即悟出白钰的着眼点: 即一定程度内牺牲环境,推动关苓工农业协调发展。 “我马上组织班子进行全方位论证,春节期间反正也别闲着,争取尽快确立方向,圈定地皮,落实相关基础设施建设,等米下锅,”说到这里李峰笑笑,道,“您在经贸委就负责榆达化工股改,寻求投资商的事儿无须多费劲吧?” 白钰也笑:“节后你就可以去洽谈,加拿大葛兰特化工集团,人家在环保和污水处理等方面真是一丝不苟,也舍得投入,可某种程度消除同志们的担忧。” 李峰继续笑,道:“白书计别说我贪心啊,其实您在经贸委期间结识的人脉可以都介绍到关苓,我不怕接待陪酒,只要有投资者来走走看看就行。” “主要还是修炼内功,打好基础,基础牢靠了办什么事都容易,”白钰道,“比如接下来一段时间就能在机械工程设备、零部件等方面做文章,攻克青牛滩那道难关后紧接着需要大批工程车、重型机械入驻,方圆几十公里里都将成为热火朝天的大工地!你想想届时关苓需要多少技术人员、维修人员和维修件?不未雨绸缪做好准备,将来措手不及,白白浪费大好的市场机会。” “喔,白书计想得真周到,我记下了。”李峰的敬佩发自内心,因为自己主管工业有段时间了,听得出来哪些话是官话套话,哪些话是干货。 白钰道:“另外有件事你得放心上,防止后面我忙起来忘了说——大山大江大草原,关苓向大山要什么?资源!我说的不是小打小闹的农副产品,土质原因关苓山的特产也不多,我要勘探人员挖地三尺找矿产资源!绵延数百里的大山如果能开发两三座矿,关苓人民富裕的日子不就指日可待么?” 李峰道:“关苓山是座宝山,里面矿产资源丰富,迟迟未能开发一方面是治安因素,边境地区比较乱,担心遭到境外武装分子渗透、破坏、洗劫;另一方面交通因素、资金因素、技术因素等等,与打通毕江遵江工程一样,总之每任领导上台伊始都决心干,真正落实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最终不了了之。” “打通毕江遵江,矿石就能通过水运出去;资金技术两方面都不是问题,至于境外武装分子,”白钰自信笑笑,“因为他们没在关苓吃过苦头,如果惨败一两次我估计五到十年内都不敢踏入关苓半步!” “这个……说来容易做来难啊……” 李峰暗想白钰到底年轻,不知道边境情况有多复杂,绝大多数情况下平民与匪徒浑然一体,前一分钟还在卖菜、种田,后一分钟拔出枪就是经验丰富的狙击手、突击队员;加之长期通婚、做生意,彼此建立很深的联系和感情,很多时候举起刀来也砍不下去。 谈了二十多分钟,饭菜却还没吃几口,在旁边密切关注的蔡菜特意让秘书把白钰的餐盘拿到另一侧加热。李峰还想继续深谈,又被叫到别处有事,白钰便信步坐到加热炉附近随便与工作人员交谈。 这时食堂外面有个大腹便便红光满面的胖子在四五个下属簇拥下进来,胖子先朝空着的县领导就餐区瞟了一眼,在靠前位子坐下,掏了支香烟,然后“啪”有人已打燃打火机帮他点上。 有位秘书一路小跑端着餐盘来到他身侧,小心翼翼推到面前,胖子瞟了一眼脸就沉下来了,叱喝道: “怎么搞的,跟我大半年了还不知道我不吃香菜?!你做事到底用不用脑子?” “我去换,我去换。” 秘书脸都白了,赶紧又端起餐盘,不知是太紧张还是被胖子的胳臂碰了半下,餐盘一歪,连菜带汤带饭“哗啦”悉数倒在胖子顶括高档的西装上! “妈的,蠢蛋!” 胖子脸都气歪了,难抑怒火抬手“嘭”一拳重重捣在秘书心口! 霎时整个机关食堂都安静下来,秘书被打得几乎闭过气去、身子摇摇晃晃,却惊愕得不知如何反应: 领导……领导怎能在机关食堂的众目睽睽下打人? 我被打了,我能还手吗?以后要不要在单位混了? 我不还手,以后怎么在机关大楼里立足?以后谁还会把我眼里?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呀! 胖子也意识到刚才这一下有点唐突了,起身离座,恶声恶气道: “不吃了!” 扔下捂着胸口不知所措的秘书大步往食堂外走,两侧机关领导和工作人员都呆呆看着他,无人劝阻。 走到门口却被人挡住去路,那人个子比他高半个头,威风凛凛,怒目肃容。 胖子刚准备发怒,抬眼看时如遭雷殛,下意识往明明空着的县领导用餐区瞅了一眼,吃吃道: “白……白书计……” “你叫什么?哪个单位部门?”白钰冷冷问道。 冷汗直往流下,胖子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蔡菜飞奔过来,道:“谭明生,正府办副主任兼机关事务处主任,机关食堂也归他管。” 虽说挂的是正府办副主任,按惯例机关事务处相对独立是正科级单位,负责整个机关包括县委县正府后勤保障、车辆调度、房屋维修、食堂等等,谭明生能弄到这个肥得冒油的实权差使,不消说背后有人撑腰。 白钰冷冷道:“所以这么霸道,敢在机关食堂公然打人,因为在你一亩三分地,对吧?” 谭明生整个人都蔫了,刚才的神气劲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垂着头道: “白书计我错了,我不该打人,不该发脾气,我这人性子直有时控制不住自己,我检讨,我下午写书面检查贴到食堂门口示众……” 白钰紧紧盯着他,没有说话。 此时食堂里坐了六七十人,鸦雀无声,都被白钰的气势和威严震慑住了。空降没几天的书计与县长不合,关苓上下已经都听说;今天出岔子的偏偏是正府办副主任,白钰能拿他怎样? 第2126章 汇集荒滩 良久,白钰突然感慨地说:“如果这会儿打人的是我,恐怕就这样走出去,没人阻拦吧?再想想,如果市委书计跑过来打我一拳,怎么办?领导威信,就靠打架来维护么?打就打了,根本没人管么?” 食堂就餐工作人员均心头一凛,意识到县委书计意有所指! 谭明生快哭出来了,道:“我发誓今后再也不敢,要是动手,我剁掉自己的手!” “那倒不必!” 白钰凝视他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报警,主动向警方承认错误,到时会留有案底;二是主动向被打同志承认错误,态度要诚恳,声音要大!” “我选第二种!” 谭明生飞快地说,旋即快步来到秘书面前戏剧般地深深鞠了个躬,高声道,“王晓沪同志,刚才我不该因为无关紧要的小事发脾气并打你一拳,我犯了错误,请你原谅!” 王晓沪害怕地退了两步,道:“我……我原谅……我原谅,没什么的……” “连道歉都不敢接受,这才是最可怕的!” 不知何时白钰也站到谭明生身后,看着满脸惶恐的王晓沪深有感叹,然后侧过脸上下打量谭明生,道,“晓沪同志原谅你了,我还没原谅!手里工作先停一停,回去静下心写书面检查,什么时候检查过关什么时候上岗!” 说到这里白钰扬声道,“有组织部同志在吗……好,帮我向国元同志打声招呼,下午把谭明生同志的档案送给我,书面检查过了关要进档案!” 说罢大步离开食堂。 看着他的背景,谭明生一阵头晕眼眩,身体摇晃两下赶紧撑住旁边桌子。王晓沪胆怯地瞟他两眼,低声道: “不……不好意思,谭主任……” 谭明生捂住心口连擦几把汗,哆哆嗦嗦从怀里取出两颗丸药吞下,有气无力摆摆手道:“不必多说,不必多说……不必多说……” 出了食堂没走多远,远远看到尹冬梅带着一群身穿防护服的医疗人员过来,站在原地等了会儿,尹冬梅见了他小跑两步,上前解释道: “抽调乡镇人员太多,中午安排不过来,我临时跟机关食堂打了声招呼错时用餐,起码要解决温饱问题呀。” “检测面和检测情况如何?” “上午警方又拘捕了四百多个,加上押解青牛滩劳动改造谣言,现在普遍配合多了,恶语相向的也少了;检测情况与预想差不多,特别服务行业感染率达到百分之四十左右,这还都是台面上的,暗娼私娼以及被黑帮控制的都没统计在内。” “对于确定感染人群有没有具体措施?” 尹冬梅摇摇头:“唯一能做的就是登记在案,定时上门检查、观察并提供力所能及的咨询服务……” “据我所知目前有好几种药物可供测试,治愈率都比较高。” “治疗是漫长的过程,即使加入医保个人承担部分也非工薪阶层能吃得消,”尹冬梅蹙眉道,“何况糟糕的生活习惯才是致病根源,如果一边治疗一边混用针管吸毒或滥交,会反复感染病毒,等于把钱扔到水里。也许看透这一点,相当数量的艾兹病患者干脆放弃治疗,多活一天赚一天。” “这样不行啊,会把更多人拖下水,”白钰道,“关苓没有强制戒毒机构?” “有,大概百来张床位的样子,规模很小,就这样还住不满,根本就是装装门面!” 尹冬梅烦恼地摇头道,“也不能怪,县财政每年就拨那点钱塞牙缝都不够,没法容纳更多吸毒者,吸毒也不愿接受强制戒毒,关苓现在就是恶性循环哎。” “全民检测当中加一项吸毒测试,凡吸毒者都必须强制戒毒!”白钰果断地说。 尹冬梅瞪大眼睛道:“老天,你知道关苓多少人吸?昨夜加今天上午就起码两三千!可以说三分之二艾兹病患者都吸!这么多人往哪儿送?毕遵也住不下!” 白钰只说了三个字:“青牛滩。” “噢——” 尹冬梅若有所思,想了想道,“又玩‘自愿加入义务劳动’游戏,对吗?人家不自愿也不可能签字。” “你说错了,”白钰道,“按国家法律他们必须接受强制戒毒,这是无条件的;但强制戒毒期间正府并不无偿提供食宿,或者按每天300元交纳费用,或者以自愿加入义务劳动方式换取,很公平的交易,你说呢?” “我不知道你说得对不对,总觉得有点勉强。”尹冬梅坦率地说。 “《禁毒法》规定根据戒毒需要,强制隔离戒毒场所可以组织戒毒人员参加必要的生产劳动,对戒毒人员进行职业技能培训,这就是我要求他们参加挖土方的法律依据,”白钰行云流水道,“当然在工作量方面考虑他们身体情况可以酌量减少;女吸毒者单独划分区域,设置更小工作量;我们既要严格遵守法律规范,从重从严打击犯罪;又要发扬人道主义精神,适时适度保持灵活空间。” 尹冬梅展颜一笑:“好嘛,正话反话都被你说着了,那好,下午我请徐书计协助……什么时候送往青牛滩?” “明天上午!”白钰道,“万事开头难,今晚的青牛滩可能有点乱,明天一切会好起来的。” 傍晚时分,全副武装的押解人员押着几百名“义务劳动者”跌跌绊绊汗流浃背地来到青牛滩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荒芜苍凉的乱石滩灰濛濛一眼看不到边;地上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连野草都难得一见;极目远眺远处似乎有几棵孤零零的树大概在几里之外;两侧则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黑沉沉坚硬而冰冷。 帐篷呢?水电呢?锅灶呢?说的生活物资呢?挖掘工具呢,难道明天用手捧土? 赶紧打电话,此时下长镇那边也乱如一锅粥,快到天黑供电局施工队才赶到青牛滩,三根足球直径的电缆挑起几盏灯将方圆数里驻地照得透亮;紧接着输水管道、增压泵等设备艰难地运抵现场;附近四镇紧急凑起来的挑夫每人背负上百斤生活物资陆续到来。 一顶顶帐篷搭起来了; 一座座移动厕所组装起来了; 一个个土灶围起来了,很快所有人喝到热气腾腾的开水; 忙碌一番后晚餐分发到手,标准餐每人两只馒头,一个咸菜包,从押解人员、值守武警、工作人员到“义务劳动者”都一样。 施工仍在继续。 沿着生活、大致施工区域,很快竖立起密密匝匝的铁丝网加倒刺,外围还有警犬巡逻。 无人机一刻不停地在青牛滩上空盘旋、拍照。 勘探人员、测绘人员、工程技术人员等源源不断越过山口分散到各处,在强光探照灯下进行有史以来最艰苦、最紧急、压力最大的测量测算。 天亮之前必须划出施工线,这是死命令,无人敢于违抗。 凌晨两点,下长镇党委书计包荣晨赶到青牛滩,在公安有关负责人员陪同下视察了帐篷区,听着里面此起彼伏的鼾声微微松了口气。 “明早早饭还是馒头加咸菜,运输条件有限,筹备物资时间也太仓促请多谅解,”包荣晨翻开笔记本道,“明天上午又有近一千人过来,帐篷这块没问题但中午能否都能吃上米饭……我不能保证,尽最大努力吧,”他擦了把汗道,“夜里先送五吨大白菜,后面适当换换蔬菜品种;肉来不及采购都从冷库直接调,纵使如此恐怕也要限量……据徐书计估计后天将达到人员高峰——五六千规模!” “五六千?!” 负责看守的公安负责人员听了也头晕,苦笑道,“非常理解包书计的苦衷,不过站在警卫战士角度讲如果一直跟那些家伙吃同样标准,我不是说心理不平衡,而是体力精力和营养都跟不上。要保证几千人不出岔子,不逃亡不失踪一个,随时提防风吹草动,他们压力相当相当大!”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们考虑不周……” 包荣晨立即拨通临时主持镇正府工作的常务副镇长秦凡,也是彻夜未明,沙哑着嗓子四处调配物资和人手,还得及时向徐云岫、蹇姚宇汇报工作进展。 包荣晨要求秦凡在原物资清单上增加一批火腿肠、午餐肉和方便面,特供给警方看守、押解人员。 秦凡没脾气地一一记录,挂电话前幽幽道:“办完这桩大事我恐怕要请假休息几天,心脏吃不消。” “前年我心脏搭过桥都没叫苦,你算什么?”包荣晨道,“挺不住也要挺,没听说白天又撸掉两位正科职吗?新来的书计两眼一抹黑挥刀乱砍,谁被砍也是白砍,不会再有翻身机会。想在体制里混下去,必须围绕他的指挥棒!” 是的,一天之内撸掉三位正科职,而且都属于正府那边,下午风尘赴赴从毕遵回来的路冠佐简直气炸了肺! 一位镇长,一位局长,一位干脆是县长直接管辖下的正府办副主任,都没跟自己商量半个字直接拿下,天底下哪有如此霸道无理的县委书计? 路冠佐直接打电话给白钰,怒气冲冲道:“今天关苓出现很不正常的正治现象,我以县委副书计、县长名义要求立即召开常委会!” 白钰似早有准备,平静地说:“同意,那就今晚七点半,等常委同志们吃过晚饭。” 第2127章 贪功被噬 晚上六点半过后,整幢机关大楼灯火通明,每间办公室都关着门透出不同寻常的安静。 所有人都在忐忑不安,不知今晚何等级别的暴风骤雨。 县委书计悍然出手拿掉三位正务系统正科职干部,事前不知情事后未接到通知的县长怒火万丈,准备今晚常委会拼个鱼死网破! 这种情况下,常委们更不敢轻易露面、串门,唯恐被套上“串通合谋”的罪名,更不想被外界讨论“站队”问题。 此时,风暴眼中心的县委书计办公室,白钰正在与于煜视频通话,因为就在同一天固建重工提交董事会的两个方案全部被否决,遭遇入主榆达集团以来第一次大挫败! 两次表决结果都一样,固建重工以5:6的总票数败北。 完全符合白钰的算计:固建重工本身拥有4票,独董1票,这是它的基本盘; 省国资委3票,装饰城2票,葛兰特-贾洛1票,都投的反对票。 为何否决?三项议案的内容也被白钰猜了个正: 一是为了增加集团盈利能力,建议变更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研究中心的土地用途,投建高档写字楼或商业中心,作为补偿,固建重工承诺按研究中心账面评估值参照各方股权比例进行分配。 如白钰所说,当初榆达集团凭借省属国企身份几乎无偿获得划拨土地,区区一个研究中心账面价值顶多几百万,再按比例能分多少?而以市场价估价的话,少说两三个亿! 想通这层利害关系,国资委、装饰城和葛兰特当然联手反对。 二是固建重工要为去年新成立的关联方——固建金融租赁公司担保五亿元,担保资产位于省城中心地带的物流中心。 这一卦又被白钰料中! 固建重工为关联公司提供巨额担保,然后做手脚让金融租赁公司——它也会高息揽储让储户血本无归,金融租赁公司宣告资不抵债无法归还贷款,银行必定第一时间收回作为抵押品的物流中心,走司法渠道拍卖—— 同样是做戏,最终物流中心肯定转卖给固建重工旗下皮包公司,这么一卖一转,榆达集团大股东分文未得,物流中心地皮反而以更低价格收入固建重工囊中,这就叫暗渡陈仓之计。 因此在董事会讨论两个议案时,葛兰特全权代表辛总经理真是打心眼里钦佩白钰,就好像…… 就好像白钰几个月前写好剧本,固建重工一字不漏照着演似的,阴谋与套路,算计与心机,早在剧本里写得清清楚楚! “反对,必须反对!” 辛总经理意志坚定地说,全然不顾固建重工代表投来的怨恨和愤怒的目光。 两项议案被否决,固建重工这才意识到当初设计董事会结构时被埋了雷,一个雷是葛兰特,作为老外居然站到省国资委阵营,实在不可思议! 另一颗雷是后期突兀冒出来的装饰城,本以为它为各方减轻投资压力、分摊风险,不料摇身一变成为固建重工的反对者! 上当了! 绝对上当了! 固建重工随即反馈给骆嘉斯,骆嘉斯大怒! 敢跟申委书计玩心眼,不想活了么? 骆嘉斯随即吩咐秘书找榆达集团混改的总结材料,按常规里面会列出主导设计者、策划者等等以示成绩。 结果赫然入目的是:在经贸委副主任穆北明同志主导和建议下,工作小组全体成员共同努力下…… “穆北明!”骆嘉斯牙缝里冒出丝丝凉气。 讲到这里于煜笑道:“骆嘉斯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把怒气都发泄到贪功冒进的穆北明身上,把他抽调到省文明办借用。岳峙对穆北明印象不佳,曾经在其他省领导面前说过‘穆北明有意思’,也没阻挠,反而说北明同志很适合参与文明城市创建考核工作,这家伙是完蛋了,哈哈哈哈……” 白钰也笑:“抽调……嘿嘿嘿嘿,今晚有人要为抽调的事儿跟我吵架,嘿嘿嘿嘿。” “你把手伸到正府那边了?” “什么话,正府要置于党委领导之下!” “不跟你争论,反正岳峙也为这事跟骆嘉斯闹了好几回,这叫屁股决定脑袋,记住火气别太大,悠着点儿,写材料了88。” 于煜在笑声中挂掉电话。 一看时间,离会议还差十分钟。白钰不紧不慢削了个苹果,又吃了个上次臻臻给的西域大枣。 真别说,西域大枣就是好吃,又甜又糯又香。回头叫臻臻寄几箱给蓝依,妈妈说她脉象太薄八成血脉不旺,按中医理论多吃枣子可以补血。 七点二十九分,白钰一手夹笔记本一手端着茶杯神色安详地步入小会议室,此时按惯例包括路冠佐在内的常委们都已入座。 一把手最后一位出场,这也是官场潜规则,哪怕路冠佐今晚为了吵架而来也必须遵守。 袁帆意外被害只剩十位常委,今天路冠佐和欧学明向市领导汇报情况时也顺便要人,并一致推荐关苓本土干部。缪文军亲切地说不要急,组织部门有个考察酝酿的过程,等节后再说。市委书计定了调,市长、副书计、组织部长等人都不好再说什么,两人碰了个软钉子悻悻而归。 见白钰坐下,服务员赶紧端来果碟——关苓小规模会议的习惯,每位领导面前放一碟,切成片的苹果、香梨,洗净的草莓、蓝莓、提子等等。 不料今晚路冠佐就是挑事的,见状眉头一皱,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铺张浪费!果碟撤掉,我不吃!” 服务员莫名其妙瞟瞟蹇姚宇不知如何是好:单撤路冠佐的,好像欺负他似的,就他面前没有而别人都有;都撤了,别的常委没说不吃啊? 蹇姚宇心里清楚路冠佐在发邪火,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对策,干脆两眼下垂来个不闻不问。 还是白钰反应快,微笑道:“来,搁我这儿,吃双份享受特殊待遇同志们没意见吧?” 好一个一语双关! 马国元深沉地看看他,道:“没意见。” “同志们,现在开会!”白钰收敛笑容道,“今晚有两项议题,一是冠佐同志有话要说,那就先说;二是市委关于春节期间坚持在岗的通知已正式下达,今晚围绕文件精神做具体部署。冠佐同志——” 路冠佐沉着脸道:“今晚叫做紧急常委会也好,常委民主生活会也罢,我要以县长身份郑重向白钰同志提意见,即关于白钰同志严重违反组织原则、不尊重党内领导同事、擅自作主、作风霸道、阻碍和影响县委县正府正常运转以及班子团结问题。我的话请如实记录,不准漏记一个字!我也对自己所说的话负责!” 白钰道:“会后要把会议记录给冠佐同志仔细复核。” 路冠佐道:“这两天,同志们都知道了,昨天白钰同志未经常委会讨论擅自决定建新同志停职检查;今天上午未经我、学明等人同意擅自抽调两位正科职干部到所谓义务劳动领导小组,相信同志们跟我一样都是第一次听说吧?前两次常委会白钰同志压根没提,转眼居然成为关苓重中之重的中心工作,所有人都围绕它来转,县里谣言四起,舆情压力相当大!今天中午又未经正府班子成员同意擅自决定事务处主任停职检查!我就想问,还要不要坚持党正分开?要不要坚持集体领导?建新同志是正处干部,处理得如此随意轻率,白钰同志是不是想以后通过这种方式把我们在座都免掉,真正实现一个人说了算?” 开场炮气势汹汹,又准确击中在座常委们的隐忧。 欧学明接着说:“组织部门管干部,在这两天白钰同志搞的大动作老实说让组织部门同志压力很大。抽调人员特别是单位部门主要领导同志,按惯例要县主管领导之间协商沟通,由组织部门出面履行手续!有被抽调的同志找我要手续,我说没有,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我承认白钰同志有临时处理权和决定权,抽调不是工作调整可以绕开常委会集体研究,但如果今后白钰同志都采取这个手法的话,就会出现凡不听话的都被抽调到义务劳动领导小组的奇观,关苓人事调整实质白钰同志说了算,不是吗?另外我跟冠佐同志一样,到目前为止真不清楚义务劳动领导小组怎么回事!” 提到义务劳动领导小组,被口头任命为办公室主任的蹇姚宇有些尴尬,不能不出面道: “我解释一下,事情由头是云岫同志提出排查街头枪击事件和全员禁枪、全员检测过程中,警方抓捕几百人无处安顿,白书计临时想的主意,当时得到云岫同志的赞成,是吧?” 云岫同志—— 平时妙语连珠、滔滔不绝的徐云岫精气神都没了,从进会议室起就没精打采笼着袖子打盹,说了睡眠严重不足,其实也有在白钰面前故意藏拙,避免卷入书计县长争斗的意思。 “是的。” 徐云岫慢吞吞道,不同意怎会执行?这一点他不可能自打耳光。 蹇姚宇续道:“考虑到全员禁枪工作的复杂性和艰巨性,不排除今后抓捕更多抗拒执法者,所以白书计下了决心在自愿前提下把他们转移到青牛滩参加义务劳动……” 第2128章 部署工作 蹇姚宇说到这里,被正协主席王树秀毫不客气地打断——之前他一直很低调,没在常委会上主动发过言。 王树秀道:“青牛滩挖土方打通毕江遵江,好一个宏伟气魄的世纪工程,若将成功将载入史册为关苓人民永远纪念!可是白钰同志,启动这么一项世纪工程履行过程序么?在座各位都号称人民选出来的干部,有没有广泛征求人民的意见?毕江中下游途经东南亚多个国家,外交方面做过照会?就算没经验,在常委会通个气总行吧?白钰同志一样都没做到,本来功在千秋的好事却办得让同志们很有意见,我觉得很遗憾,很惋惜。” “咦,姚宇同志说过要打通毕江遵江吗?” 白钰很惊讶地问,蹇姚宇赶紧否认“没有没有”;白钰又转向徐云岫,还没问后者就急忙声明“从没说过”! “是哎,我也没说过,请问树秀同志从哪儿听的谣言?”白钰温和地问。 王树秀争辩道:“在青牛滩挖土方,目的还用多说?在关苓县领导位置呆过都清楚怎么回事!” “不,不是一回事!”白钰肃容道,“根据一个正确的事实推导错误的结论,是我们很多同志工作中经常容易犯的毛病!挖土方就是义务劳动,义务劳动不等于打通毕江遵江,正如我下班回宿舍休息,休息不等于睡觉一样,请树秀同志今后注意了,身为常委必须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一切以常委会决议为准!” “几千人弄到青牛滩……” 王树秀仍不服气,但白钰等人的确没在任何场合承认启动打通两江工程,再强辩也没用。 白钰又道:“义务劳动这件事比较突然,刚才姚宇同志解释过了不再赘言,乱世重典沉疴猛药,面对关苓全民持枪、毒品泛滥的状况,我觉得手段再强硬点都行,只要在法律许可范畴内!我要解释的是刚才冠佐同志所说的擅自——先说余建新停职检查,当时云岫同志在场,我正式向市委缪书计请示过的,对吧?” 徐云岫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不知是附合还是叹气。 “对了,当时正府的尹冬梅同志也在场……” 白钰才说了半句,路冠佐自以为抓住话柄打断道:“白钰同志,冬梅同志不是常委!” 白钰画蛇添足说这句的效果就在此,当即微笑道:“冠佐同志忘了之前副县长们都参加常委扩大会,都有发言权?” 路冠佐一滞,强词夺理道:“两码事!” 白钰偷袭得手也不纠缠,转而道:“抽调两位正科职同志到领导小组,当时有国元、涛声和姚宇三位常委在场,我觉得就算仓促了点也符合程序吧,四位常委共同决策的结果哪怕拿到常委会,我想也不至于另外六票全部反对!” 说到这里,马国元等人都为“共同决策”啼笑皆非,却又没法辩白。 白钰续道:“我要重点说的是关于在机关食堂当众宣布谭明生停职检查,那是什么东西?!同志们说说看什么东西?坐在那里叼起香烟就有人点上,替他拿餐盘看到不喜欢吃的立马翻脸,暴跳如雷拳打秘书,分明就是恶霸呀同志们!恶霸也不会这么粗暴无礼对待手下,何况他是正科职干部,在上百人用餐的机关食堂!” 说到这里白钰猛拍桌子,“这种混帐王八蛋,下次再让我碰上了还会停职,还会责令检查,不管他的后台是谁!我的话可以如实记录!” 被他气势所夺,路冠佐、欧学明对视一眼都没吱声。 白钰道:“刚刚学明同志提到组织部门职能,我倒想问问,谭明生这种干部是经组织部门考察提拔的?学明同志,我觉得你,还有组织部门压力的确很大,用人失察难道不是最大的问题么?” 欧学明被他咄咄逼人的语气激怒了,大声道:“谭明生是个案,希望白钰同志不要因此否定组织部门的公正性!” “公正性?” 白钰冷笑道,“学明同志,你确信除了谭明生个案,其他干部都没问题?!” 这话说的,好像他比欧学明更了解关苓干部似的。 欧学明当即挺直腰杆,回敬道:“我不敢说绝对纯洁没有瑕疵,但关苓绝大多数干部是正直的、值得尊重的。” 白钰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侧过脸道:“请国元同志介绍一下下午党员领导干部一对一谈话情况。” 什么叫党员领导干部一对一谈话? 所有常委目光齐唰唰集中到纪委书计马国元脸上。 马国元避开众人目光,干咳一声翻开手边材料,道:“根据白书计要求,县纪委于今天下午三点分两个组对抽调到义务劳动领导小组的曹大耀同志、项宁同志进行党员领导干部一对一谈话,在谈话过程中,本着对组织忠心、坦诚的态度,两位同志都承认本人或直系亲属非法持有枪支……” “啊!” 路冠佐被白钰神出鬼没的套数惊呆了,没想到该死的持枪问题反反复复派上用场,每回都打得自己剧痛不已。 而他不知道的是,持枪问题的第一枪却是温小艺所开。 白钰严肃地说:“上次常委会我就说过,我不承认防身需要可以持有轻型武器,持枪是不折不扣的违法行为,可以追究刑事责任!请国元同志继续介绍。” 马国元明知自己被当作枪使也没办法,道:“两位党员领导干部均认识到自己知法犯法、非法持枪的性质严重,深刻反省,并主动提出明天就向组织部门递交辞呈,主动辞去行政职务以争取党内宽大处理……” “啊!” 常委们又发出一阵轻呼。 这回路冠佐没有轻呼,他听明白了,辞职争取党内宽大处理的潜台词是保持级别,并换得纪委放弃进一步追查其它问题的动作,否则会挖出更多、性质更严重的经济问题,到时抄家坐牢都有可能。 深深懊悔,不该中了白钰调虎离山之计,若非自己傻乎乎和欧学明跑到毕遵汇报工作,根本不可能处处被动,被白钰摁在地上猛揍! 白钰又将了欧学明一军:“学明同志说不听话的都抽调到领导小组,而且是奇观,看看,奇观没有形成嘛,出师未捷身先死,没进领导小组就倒下了!所以后面还要继续充实力量,不听话……我不喜欢这种措辞,工作中必须听从指挥,下级服从上级,副职服从正职,正府服从党委,同志们都听清楚了吧?下面,我就市委下发的关于春节期间坚守岗位通知作具体部署!” 好几位常委都无声地拿眼角瞟路冠佐,路冠佐默默叹了口气,毫无表情提笔准备做记录。 今晚开炮失败反噬其身,不宜恋战,还是保存实力来日方长。 白钰沉声道: “市委要求领导干部特别科级以上干部坚守岗位,并不是叫大家坐办公室喝茶聊天看报上网,而要真正扎根基层,帮老百姓处理日常生活中的困难,想群众所想急群众所急!要紧紧围绕全民禁枪和全民检测两个工作重点,以自愿参加义务劳动作为支撑,在全社会形成扬正义鼓正气的合力,充分利用春节假期给整个关苓来次大扫除!具体我想必须做到以下三点,一是公务员、事业人员务必要在假期里主动缴枪,缴枪不杀!在这里我提醒各位,也希望各位传达我的要求,节后若再查到公务员、事业人员非法持枪,立即开除,追究刑事责任,绝不姑息!领导要带头执行并对本单位非法持枪负责;二是全民检测,全民种植疫苗,凡检测病毒者立即隔离接受治疗,任何以各种理由推诿逃避者立即开除!三是深入基层做好调研调查,从前期经济工作会议汇报情况来看水分很大,不实、虚报、瞒报等成分很多,我要求常委同志们摸清基层真实的、一手的、全面的数据,然后才能坐下来研究关苓往何处去的问题,否则都是空谈胡侃毫无意义!结合常委同志们的分工,我初拟春节期间分以下五个工作组……” 白钰为总调度,路冠佐为副总调度,“哪里有情况就跑哪里”,做好面上的统筹指挥和安排。 第一工作组以徐云岫牵头,重点是全民禁枪以及督办袁帆被害案; 第二工作组以蹇姚宇牵头,重点是青牛滩义务劳动综合管理和后勤保障; 第三工作组以马国元、欧学明牵头,重点是全民检测特别是公务员、事业人员强制检测、强制隔离治疗、强制戒毒; 第四工作组以王作宇、高涛声牵头,重点围绕关苓山一带乡镇和矿产探测做文章,寻求矿资源开发和工业科学化布局等议题; 第五工作组以王树秀、郭佳凡牵头,重点围绕如何发挥凤岗镇地理位置优势,外延并包容附近乡镇实现经济一体化,带动区域经济共同发展。 类似工作之前都有部署,常委们见惯不惯,表面认真记录心里却在盘算找信得过的乡镇领导把任务顶过去,自己躲在家里乐得逍遥或带着家人游山玩水,反正又没人知道。 不料白钰补充了一句让所有人希望幻灭: “正月初八前请常委同志代表各工作组提交工作报告,市委缪书计将亲自到关苓考察,届时将听取常委同志的汇报!” 完了! 春节后第一次在新任市委书计面前亮相,居然以这种考核的方式! 第2129章 密室之谜 常委会结束已是晚上十点二十分,徐云岫留下单独向白钰汇报袁帆专案组最新进展: 在调取袁帆所住的小区及周边监控录像后,警方利用大数据结合图像识别系统进行综合分析和筛选,最终锁定一名犯罪嫌疑人,叫张志国。 张志国原是乡镇财政所副所长,与袁帆工作经历有交集,两人很可能十多年前就认识。后来张志国因严重违纪违规被开除留用,主动辞职到县城开超市、干洗店、酒楼、火锅店等等到处折腾,也不知赚没赚到钱。他总能很顺利地从银行借到贷款,每次转行也没留后患,看似背后隐隐有后台。 在监控可调阅的三个月内,张志国出入小区16次,每次都是袁帆正好在家的时间段;警方在袁帆家中搜到一根头发,与张志国匹配度高达95.7%;张志国家里搜到两瓶茅台,上面印有袁帆的指纹。 查到这里似乎可以确认张志国就是杀人凶手,然而张志国仅说自己与袁帆保持多年地下情人关系,偶尔在她家过夜,茅台酒确实是她赠送,但对于杀人行为则坚决否认。 第一有充分的不在现场证明,当晚张志国约了人谈转让店铺之事,从晚上八点一刻到茶楼直至十点四十分离开,期间只去过两趟洗手间,确实没有作案机会; 第二警方还没破解密室之谜,即凶手如何在袁帆报警后短短时间内完成悬挂人体那样复杂的操作,又如何在门窗紧闭情况下离开?不破解密室之谜,就没法指控凶手。 “保险柜里毒品是不是他提供的,他跟毒贩有无关联,或者他自己就是毒贩?”白钰问道。 徐云岫道:“审讯仍在进行中,不过以过去经验来看他会死撑到底,因为一旦被证实毒贩身份就是死刑,与其如此坚决不承认还有一丝生路。” “起码是个突破口,”白钰道,“他家里搜到毒品没有?” “毒贩都很精明,通常有‘货不隔夜’的行业惯例,即拿到手就转给下线,不可能放在家里被警方突袭。” “监控发现他案发当天去过袁帆家?” “小区及周边监控只能照个大概,如果刻意隐匿身份根本发现不了,比如汽车前挡加装反光膜,比如故意戴帽子眼镜,比如坐出租车后排等等,”徐云岫道,“何况当晚他的确在茶楼全程谈店铺转让,这个不在场证明非常充分。” 白钰道:“案子的事我太忙没时间多想,但有三个疑点希望专案组加以关注,一是室内温度为何那么高,凶手想通过气温掩饰什么;二是手机到底哪去了,凶手为何带走它,会不会存在第二现场的可能?第三……” 他目光炯炯盯住对方,“袁帆吸毒是不是孤立事件?警方对袁帆,对张志国的问题真是一无所知?还是各玩各,互不干涉?” “我……我先记下,”徐云岫略显困窘地说,“其实我也就常委会前听了兴邦的汇报,一整天都忙于被抓捕人员的押解、运输、警卫工作,实在……实在分身乏术。” “专案组那边就请兴邦多挑担子,”白钰转而道,“两天来云岫确实很辛苦,估计过去几十年都没这么苦法,但眼下我需要帮手,能够信任的同志却不多,只能麻烦云岫继续坚持……” “应该的应该的,正法公安本来就是一家。” “建新在公安干那么久,局领导班子都是他信得过的人吧?” 徐云岫想了想,谨慎地说:“不能说全面,近几年来书计、县长都有意掺沙子,虽说没能改变公安局内部一言堂局面,但建新也没做到谭明生那样唯我独尊的地步,很多方面还是有顾忌。” “我想与关苓两大黑帮派系的形成有关联吧?”白钰一针见血道。 没想到县委书计连这个都知道,徐云岫倒吸口凉气,语气更加谨慎: “阎彪和华克豹的确是关苓县城人见人怕的流氓头子,要说黑帮,客观地说还远远达不到那样的规模。两人都私底下控制了一些娱乐场所,与出入边境线的毒贩、军火走私商也有隐秘来往。会不会有个别县领导暗中勾结、提供犯罪便利,我不敢断言,就公安系统来说追捕缉拿时枪口抬高一厘米的故事肯定有,但不可能是普遍现象。” “但愿如此。”白钰道。 并肩出了会议室,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徐云岫缩缩脑袋,道: “关苓太乱,白书计要特别注意人身安全。” “怎么,云岫听说有人要对付我?” “没有没有,就是……提醒一声,的确关苓到处是枪,有枪就有子弹,子弹可不长眼睛啊。” 徐云岫闪烁其辞道。 回到宿舍,温小艺大概成天看电视太累歪在沙发边睡着了,尽管屋里开了电热器,看着伸在睡袍外的光溜溜小腿,白钰都觉得冷,遂轻手轻脚拿条毛毯给她盖上。 毛毯甫一接触她的身子,温小艺一个激灵醒来,双腿闪电般夹住他手臂向内反绞! “住手!”白钰喝道。 温小艺这才清醒过来,双腿却夹得更紧,笑眯眯道:“果然起了色心,开始动手啦。” “快放开!” “看你的本事啰。”她悠悠笑道。 还别说,她双腿夹得真紧,肌肉坚硬又富有弹性,他用力挣了几次没挣脱,另一只手又不便帮忙,毕竟人家女孩子家身上处处不能碰。 “有正事呢,别开玩笑了。”他无奈道。 “咦,你小姨子功夫也不错的,平时在家不玩这个游戏?” “什……什么游戏?” “你插我拔,”她笑得更古怪,“待会儿咱俩互换。” 差点被她逗得笑场,白钰还是冷着脸:“快快快,我真有要紧事。” “那我紧不紧?” “紧!” “认不认输?” “认输……” 刚才常委会威风八面舌战群雄的白钰,居然拿温小艺毫无办法,也真是一物降一物。 松开腿,白钰边揉手腕边道:“上次让你找帮手,有眉目吗?” “有啊,人家一直在等我消息,”温小艺补充道,“原来想找的那位师姐没空,换位小师弟,比我晚两年进省队,天赋好技术全面,爆发力比我强,名叫钟离良。” “噢,钟离是复姓,男朋友?” “不喜欢小鲜肉,”温小艺甜笑道,“我喜欢中年大叔。” 白钰下意识摸摸下巴胡须,道:“请他明天就过来,越快越好路费全报,会开车吗?先当我的专职司机。” “开车是基本职能,我也可以呀。” 温小艺越靠越近,白钰明显嗅到她身上散发的明媚的少女清香和跳动的活力,赶紧向后挪了挪,沉着脸道: “哎哎保持距离,我是有妇之夫!” “有妇之夫以前动手的时候还调戏我呀?” “那……那是交手的策略需要……” “什么策略?用身体征服我?” “小孩子家的,不象话!” 白钰不再与她纠缠,起身回房休息。 腊月二十九。 钟离良辗转来到关苓,还真是小鲜肉,二十三岁身高一米七七,脸白白净净,神色腼腆,压根看不出已经在保安公司当过两年私家保镖。 小伙子说当私家保镖收入还可以,就是不自在浑身难受,因为那些大款多少有些怪癖或见不得人的爱好,跟在后面身心疲惫还总是充满恐惧,担心有朝一日被当作替罪羊。因此当温小艺主动联系,介绍说跟在县委书计身后,他丝毫没犹豫便一口应允,保证随叫随到随时辞职。 在小伙子心目当中,跟着领导干部才是“正道”,工资少点倒无所谓。 白钰在这方面倒不含糊,除了指示蹇姚宇将钟离良纳入县委司机班的合同制编制正常发放工资外,每月自掏腰包给5000元津贴。 温小艺私下撒娇也要拿工资,白钰惊异地说你可以在注册成立的公司列支包括工资、奖金在内的所有费用,找我干嘛? 温小艺甜甜笑道我是你包养的专宠啊,现在当官的不都流行这个吗?专宠是情妇的升级版,可以随便用你的钱但没有人身自由。 白钰暴汗! 想了想他严肃地说:“听着,从今晚起钟离住到我宿舍,加之关苓通往外界的道路全都解封,你可以回省城过年;节后以投资商身份过来,要协助我做大事,到时稳重点别被人家看出底细!” 温小艺吐吐舌头:“我的底细只有你知道啊。” “稳重!”白钰严厉地强调道。 当晚与蓝依通了很长时间的视频,考虑到春节不能擅离职守,她想和蓝朵带着双胞胎来关苓过春节。 白钰态度坚决地不肯,详细阐述了关苓当前复杂莫测的险恶形势,要求她俩乖乖留在省城照顾双胞胎。 纠缠到最后蓝依哭了会儿也便作罢,本质她还是乖巧听话的女孩,反而蓝朵更有主见,个性也强些。这正是白钰心目中理想型妻子,强势如卓语桐,他反而不能接受。 大年三十。 上午余建新来到办公室,恭恭敬敬提交亲笔抄的书面检查,然后谦卑地表示已深刻反省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近日公安系统忙成一团,自己能否申请加入承担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余建新并说哪怕充实到青牛滩看守一线,只要有活干就行! 第2130章 拒绝宴请 白钰怎会跳入余建新埋的坑? 以余建新在关苓、在公安系统多年积累的人脉和威望,在哪儿出现都是绝对领导,怎么可能随便指派活儿? 白钰不咸不淡地说:“目前公安系统斗志高昂,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积极投身到全民禁枪和全民检测两大中心工作当中;一批业务骨干、勇于拚搏和奉献的年轻警官脱颖而出,争挑重担令人欣慰;建新同志在公安系统勤勤恳恳工作了几十年,难得利用这个机会调整一下,休养一下,等节后向市委和缪书计汇报相关情况再定夺。” 余建新很不高兴,拉长脸道:“白书计,作为副县长兼公安局长,因为工作差错被停职检查,我配合了,也检查了,晾了好几天你也有面子了,也应该点到为止!白书计工作能力很强,但关苓局面错综复杂,或许需要我这样经验丰富的帮手。” “是啊,节后缪书计将到关苓视察,我会向缪书计详细报告。”白钰仍拿缪文军作挡箭牌。 面前软硬不吃的白钰,余建新一时也无计可施,毕竟还没到彻底撕破脸皮的程度,贸然多说徒增话柄,遂扔了句“节后我再来”悻悻离开。 “走,去青牛滩瞧瞧。” 白钰通知钟离良做好准备,下楼时碰到打电话调车的尹冬梅,听了两句方知她也想去青牛滩,但正府领导们大清早都下了基层无车可调。 “坐我的车吧,”白钰道,“正好聊聊全民检测和接种疫苗。” 尹冬梅略加犹豫,无可无不可上了车。 “正府班子成员不是每位都配专车?”白钰奇怪地问。 “理论上有,但实际都归属正府公车使用平台管理,且公车总量有限制,除非事先预约会享受优先权,否则常委以外所有领导都按外出顺序排队。” “这样啊……” 白钰正待说什么,陡地前面有个青皮光头、身穿圆领t恤的汉子站在路边挥手。钟离良受过专业安全培训,见到这种状况不停车反而猛踩油门准备加速冲过去! 不料那汉子反而一个箭步跑到路中间,张开双臂拦车! “轧——” 钟离良连续点刹,车子带着惯速堪堪驶到那汉子身前半尺不到才停住。 “您等着,我下去教训他!”钟离良道。 白钰批评道:“你要时刻牢记开的一号车,随时随刻都得约束言行!”说着径直下车,从容走到离那汉子两米左右,以探询的目光看着对方。 “白书计,阎总派我来邀请您明天中午到‘聚仙楼’吃饭,请您拨冗光临!”那汉子背口诀似的一口气说道。 白钰故意停顿数秒钟,问道:“阎总是谁?” 那汉子很吃惊地说:“你连阎总都不知道?关苓只有一位敢叫阎总,他的尊姓大名是阎彪!” 敢情“尊姓大名”还能这样用。 白钰忍着笑继续问:“阎彪做什么生意?为何请我这个县委书计吃饭?” 按说两人在大街上一问一答,以国人的习惯早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然而怪异的是无论行人还是车辆都绕开走,根本不做停留。 白钰有自知之明,恐怕老百姓并非畏惧这辆一号车,而是面前青皮光头汉子。 那汉子皱眉打量县委书计似不象开玩笑的样子,遂耐心地说: “阎总在关苓最有名气,每次县里来了新领导他都会请客,新领导也都会给面子,没有理由,就是喝喝酒聊聊天。” “噢——” 白钰淡淡道,“请转告阎总,近期我都有安排没空喝酒,非常抱歉。” 说罢转身上车。 “哎哎哎,你……姓白的,啊不,白书计,”那汉子急得口不择言,“阎总诚心邀请,以前从来没人不给面子……就吃顿饭而已,反正白书计中午也要吃饭。” 白钰懒得跟他多费口舌,摆摆手便上了车。钟离良很伶俐,趁那汉子迟疑着是否继续拦车之际,“呼”地划了道弧线瞬间将他甩得远远的。 “白书计,那个阎彪的饭最好去吃,不是开玩笑。”尹冬梅略感不安道。 “怎么,冬梅县长也吃过?” 对尹冬梅这样年轻漂亮且未嫁的女干部,白钰严格把握官场应有分寸,各种会议上称“冬梅同志”;公开场合称“尹县长”;私下接触称“冬梅县长”,不过于生分,也不过于亲昵。 尹冬梅点点头:“吃过,调到关苓没几天和纪委马书计同样接到的邀请,我不想去,马书计说反正你女孩子家的不用喝酒,就坐着挑好的吃,他说什么你光听不说,牺牲两小时换得安宁,这笔账划得来。所以我就去了……” “真的挑好的吃,只听不说?”白钰笑道,感觉还是跟年轻女孩子交流轻松、随意,也谈得来。 尹冬梅皱皱鼻子道:“尽是些蝎子、蛇乱七八糟的菜,看着就恶心,只喝饮料没怎么吃……不过县领导上任后接受阎彪邀请的确形成了某种潜规则,好像意思是承他的情、给他面子,以后他也不会找麻烦,双方和平共处。” “他能找什么麻烦?” 轻轻喟叹,尹冬梅道:“我懂您的潜台词,可这是关苓而不是京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有几百种方法让我们不得安宁,我们却拿他没办法,何必为这些小事较劲?” 白钰沉默片刻,道:“他跟哪位县领导特别好?你是不是主要看他的面子?” “路县长呗,在关苓官场不算秘密,有回他正在主持县长办公会突然接到阎彪电话要求立即过去,他也真的中断会议去了,结果你猜发生了什么?阎彪在路边摊子买了两杯冰镇西瓜汁请他喝,说现榨的去晚了就不新鲜,路县长也不生气,两人就站在路边喝完西瓜汁后再回来继续开会。” “有意思。”白钰不置可否道。 车子出了城区没多会儿,蹇姚宇打来电话,先说夜里又抓了三百多人马上运往青牛滩;再说青牛滩后勤保障工作已步入正轨,“义务劳动人员”不必一天三顿都吃馒头;然后又提到春节期间县领导到基层一线慰问的安排等等,啰里啰嗦说个没完。 白钰猜他有不便启齿的话要说,遂笑道:“怎么,有人请托姚宇打招呼?” “唉,唉,”蹇姚宇汗颜道,“什么都瞒不过白书计……我直说吧就是阎彪,打电话承认派人在大街上拦车请客的方式不妥当,可寻遍县府大楼没人肯帮他发出邀请,又打听不到您的手机号,所以……这家伙出身草莽,江湖习气比较重,特别讲究脸面,虽然干的勾当有些不清不楚,在抓到把柄前彼此都维持客客气气。” “所以姚宇还是劝我明天赴宴,是吗?”白钰微笑道。 蹇姚宇赶紧道:“不不不,我只负责转达阎彪的歉意和邀请,没别的意思。”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和较量,蹇姚宇算领教白钰的手段了,不敢轻易造次。 白钰淡淡道:“我还是刚才的答复,没空。”说罢便挂了电话。 走到半途,手机又响了,居然是毕遵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冯继桉打来的,当下有些疑惑,接听后对方说了三层意思: 第一冯继桉是关苓,每年春节都回来陪家人,今年市委要求领导干部坚守岗位,他便借到基层慰问机会回一趟; 第二行程紧张,他只有大年初一一上午半天时间,准备吃个饭下午回毕遵; 第三正好阎彪明天中午请客,准备两处并一处,反正“老阎”也是老朋友了,一起吃个饭没什么。 好嘛,诚心请你吃饭你不吃,干脆打着市委常委的招牌,叫你必须赔着笑脸作陪还坐不到首席位子! 白钰笑道:“情况是这样的冯部长,这会儿我去了下长镇晚上要到青牛滩义务劳动现场露个面讲几句,明天上午顺便跑附近几个乡镇可能赶不回去。我就委托冠佐、姚宇等同志陪同,实在不好意思。” “能赶回来尽量赶。” 冯继桉见白钰不给面子,很不高兴地挂了电话。 “知道厉害了吧?”尹冬梅幽幽地说。 白钰道:“他越显得厉害,我越不能去……一个,权当企业老板吧,能让县长中断会议站在路边喝西瓜汁;能让市委常委借故跑过来就为了挽回其面子,这是何等的嚣张,背后又掩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我要让阎彪知道,天底下就有不怕死又不信邪的领导!” 来到下长镇,包荣晨和秦凡正在主持协调会,狭小的会议室里挤了二三十人,闹哄哄吵成一团,其间不时听到秦凡大声安抚众人: “轻点声,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包荣晨也一迭声道:“总有解决的办法,无非是时间问题……” 见白钰和尹冬梅大驾光临,书计镇长急忙迎了出来。 “大耀同志怎么样了?”白钰问。 秦凡朝对面窗帘飘动的办公室呶呶嘴,道:“打了辞职报告后每天反锁在办公室里抽烟,乌烟瘴气。” “要做好思想工作啊,从镇长一下子免去所有行政职务,心理有落差在所难免。”白钰道。 包荣晨道:“向白书计报告,我已预约大耀同志单独谈话,等今天最忙的这阵子过去——估计下午三四点左右镇上就没人,都回家准备年夜饭了。” 白钰正待说话,手机响了,是徐云岫打来的,心急火燎道: “白书计,这会儿治安大队在闹事,准备集体撂担子,怎么办?” 第2131章 深入虎穴 拿掉余建新之后,白钰最担心的就是公安系统以内讧等方式群起抗争,因此让同样是正法系统的徐云岫暂代。 没想到徐云岫也降不住公安系统那帮人,而且挑选在大年三十、自己不在县城时集体发难! 不消说,必定余建新上午碰了软钉子后不甘心,幕后煽动手下上演的闹剧。而这一手玩得非常绝,精准打击到白钰的软肋! 此时排查大街枪击案、全民禁枪、协助医疗组全民检测等工作,县治安大队是主力,所有警力全部充实到第一线,与特警中队、刑警大队部分人员、各派出所抽调人员混编到各小组。 这些工作需要逐户排查,有的还得动点武力强行搜索,不消说非常危险,且整个行动截止到大年三十下午四点结束,以便如白钰所说让老百姓“过个安定祥和的春节”。几天来徐云岫马不停蹄在一线督促,没日没夜地高强度高密度工作,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吃方便面或自热锅饭,身心疲惫到极点,也积累了非常大的怨气。 在关苓县公安局下辖的刑警大队、交巡警大队、治安大队、经侦大队、国保大队、禁毒大队、网监大队、边防大队等当中,治安大队是余建新势力的基本盘——大队长、副大队长、中队长、副中队长……都是余建新亲手提拔或调入。这是因为相比其它大队要么比较辛苦,要么需要技术,要么有人身危险,治安大队既稳当又安逸。 现任局领导班子里就有两位副局长从治安大队长位子提拔,由此可见余建新对治安大队情有独钟。 过惯了快活日子,突然被使唤这使唤那吃得不好还不能睡,被余建新稍稍怂恿便如爆发的火山,由治安大队长门达宏出面提交请愿书,提出三点要求: 1、大年三十中午开始放假,春节休息三天; 2、前期参加排查、禁枪、检测的警察计算加班工资和补贴; 3、今年评优、评功、先进指标全部给治安大队! 门达宏是上午十点半正式向徐云提交请愿书,事实上治安大队警员已全体中止执行任务返回驻地,全员禁枪、全民检测工作受到非常大的冲击,近三分之一区域处于停滞状态。 关于治安大队的三点要求,徐云岫心里清楚根本不是要求的问题,而是余建新掀风作浪意在逼宫,因为常兴邦打听的情况是一旦治安大队要求得到满足,接下来刑警大队、经侦大队、禁毒大队等等都要闹。 闹事能得到甜头,为什么不闹? 若要求得不到满足呢?治安大队真的集体撂担子,从下午起回家不干了,随便治安状况有多糟糕都不管! 徐云岫本着息事宁人态度说加班工资和补贴不成问题,本来县里考虑到警员们很辛苦就打算拨专款用于这个用途;放假和评先评功两项要求都不现实,一方面眼下形势绷得如此紧张,警员们还得再辛苦阵子;另一方面评先评功有个全局一盘棋问题,都给治安大队,刑警、交巡、经侦、边防等等怎么办? 门达宏梗着脖子说那我不管,治安大队合理诉求得不到解决,我回去没法向弟兄们交待! 无奈之下徐云岫只得向白钰报告这一突发事件。 白钰意识到问题的严峻程度,皱眉苦思数分钟,道:“以我的名义先下达两个通知,一是正在执行的全民禁枪和全员检测工作全面中止,所有人员返岗待命;二是四套班子领导不管在哪儿,立即返城待命!我也立即从下长镇回去,你暂时采取措施稳住治安大队。” 徐云岫惦出两个通知的份量,沉甸甸道:“白书计的想法是……” “就这样!” 白钰不容置疑道,转身对尹冬梅道,“不好意思尹县长,我们得赶回县城。” “为什么?”尹冬梅吃惊地问,“出啥乱子了?” 瞥了眼站在旁边的包荣晨和秦凡,白钰简洁道:“上车再说……” 先打了两个电话,再飞快地发了几条短信,这期间尹冬梅接连不断接到电话大抵明白内情,瞟了瞟白钰不敢多说。 县治安大队集体逼宫,事态非同小可,可以说是白钰空降以来最严峻最重大的考验。 如何应付,将直接决定今后关苓权力格局走向。 尹冬梅是抱着混履历和基层经验心理空降关苓,自忖没有足够经验和智慧处理乱成一团的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静观其变。 车速很快,路况原本就不好更加颠簸,白钰道:“不必着急,放慢点,愈速达不成啊。” 见白钰如此镇定,钟离良也心平气和起来。 一个半小时后来到县城,白钰让钟离良先把尹冬梅送到县府大楼然后直奔公安局治安大队驻地。 “没事吧?”下车时尹冬梅忍不住问,“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我会全力以赴。” 白钰笑笑:“放心。” 来到县治安大队驻地,一幢三层小楼。一楼大会议室里,徐云岫和六七位治安大队领导坐在中间,四周围着二三十名警员义愤填膺地拍桌子打板凳,怒火冲天的样子。 “白书计,我陪您一起进去?”钟离良问道。 “不必。” 白钰道,然后空着手施施然进了大会议室。刹那间屋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这位县委书计,也是此次行动的发起者。 公安警员们吃的苦,说穿了都拜他所赐,跟徐云岫没多大关系。 徐云岫也是苦逼的执行者。 可说也奇怪,当着徐云岫的面敢吵吵闹闹的警员们,碰到白钰深不可测的目光和威严的神情时,一个个都心虚地低下头不敢与县委书计对视。 莫非就是官威? 当仁不让在正中位子坐下,白钰环视会场,问道:“治安大队人都到齐了?目前在编多少人?” 门达宏佯装没听见,徐云岫瞪了他一眼,道:“治安大队现有在编民警31人,实际到会22人,9人值班或在外值勤;治安大队下辖三个中队,设大队长1名,副大队长及正股级侦察员4名……” “都是党员吧?”白钰问。 听出话里的意思,门达宏道:“白书计,党员干部也是人呐!从腊月二十五夜里开始,治安大队不分党员非党员,不分干部群众都奋勇冲在第一线,今天大年三十了,全体警员没一趟家,没洗一个澡,没吃一顿热乎饭,没睡一个囫囵觉!本来弟兄们都想着捱过这几天春节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市里通知科以上干部节日期间坚守岗位!白书计,警察不是寺庙里的神像菩萨,有家庭有孩子,大过年的也想全家团聚,凭什么光讲奉献不要回报还不肯休息?!” “门队说得好!” “事实就这样!” “凭什么!” “我们挺门队!” 受门达宏慷慨激昂的语气感染,警员们又激动起来,纷纷鼓掌叫好。有位老警员站起身大声道: “我也想跟白书计提意见!全员禁枪、全员检测我们举双手赞成,可是不是急成这样,非得赶在春节前添乱?本来每逢腊月二十以后治安大队就忙得连轴转,治安方面的麻烦都处理不过来!关苓家家户户有枪都好几十年了,何必忙在一时?我看白书计这把火没烧着坏人,反而烧伤我们广大警察的心!” “对,说得对!” “全民禁枪要慢慢来!” 支持声此起彼落,看到眼前场面门达宏嘴角含起一丝微笑,而徐云岫则坐立不安,暗自埋怨白钰摸不清底细就贸然过来。 白钰神色镇定看着众人,等声音渐渐小下来,才清咳一声道: “同志们刚刚提的意见我都听到了,有没有道理?貌似有,实质没有!” 此言一出仿佛投下重磅炸弹,整个会议室大哗,有些被激怒的警员恨不得冲上前跟他理论,幸亏被身边同事死死抱住。 然后是长达五六分钟的喧嚣和吵闹,白钰还是若无其事看着众人,直到徐云岫反复劝导、命令,会议室才安静下来。 白钰道: “同志们说话的时候,我没插嘴打岔;我希望我说话的时候也不受打扰,这是最起码的礼貌和尊重,是吧?为什么说同志们的意见没道理,一个很简单的事实——关苓社会治安和公安综合排名历年全省最低,还有同志们都承认的全民持枪!我就问一句,就这样的工作局面,哪个有资格在我面前叫苦?在我面前讲奉献?在我面前抱怨太忙?” 所有参会人员象被打了一闷棍,再也叫不出来,嚷不出来。 白钰续道:“毕遵市委要求春节坚守岗位的通知面向全市,市区公安局、兄弟县公安系统都严格遵照执行,反而治安状况最恶劣、春节前夕既发生大街枪击案又发生命案的关苓治安大队有意见,请问同志们,哪来的底气和胆量?” 参会人员的头埋得更低,门达宏讪讪道: “连续几天几夜没怎么睡,同志们……同志们请求休息的诉求也,也是合理的……” 白钰出乎意料道: “想休息?可以!现在,我代表关苓县委县正府宣布,关苓县治安大队全体人员全部下岗!即日起执行!” “啊!” “什么?!”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包括门达宏在内所有警员全部跳起来,有的挽起袖子,有的抡起椅子,有的往怀里掏枪,准备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县委书计拚个死活! 第2132章 再度投票 徐云岫慌了,双手直摇道:“别乱来,别乱来……” 却见白钰蓦地喝道:“动手!” 几乎同时,“砰砰砰砰”,会议室两侧窗玻璃悉数被捣得粉碎,瞬间几十支黑乎乎的枪管伸进来瞄准所有警员,外面响起严厉的声音: “手抱头,原地趴下!重复,原地趴下!” 治安大队警员们都懵了,晕头转向怀疑自己在做梦。这时楼前警笛大作,警灯闪烁,紧接着全副武装的特警破门而入,首当其冲按倒门达宏! 这下轮到门达宏慌了,急急道:“自己人,自己人,我们都是自己人……” 为首警官狠狠踹了他一脚,骂道:“谁跟你自己人?混帐!” 转而面向白钰立正敬礼,大声道,“白书计,毕遵市刑警大队第四中队前来配合执行公务,请指示!” 白钰肃容道:“全部押往毕遵!” “是,白书计!”为首警官再度立正敬礼,转身命令道,“都绑起来,押到毕遵!” 毕遵刑警大队队员将县治安大队的一个个塞进警车时,路冠佐带着正府一班人匆匆赶到,车子没停稳就跳下来匆忙道: “有误会!有误会!大家都不要冲动,冷静下来好好沟通,治安大队同志们确实都不容易……” 为首警官都懒得搭理他,用力将最后一人推进警车,手一挥道:“走!” 一列警车鸣起警笛呼啸而去。 白钰看着路冠佐,路冠佐也看着白钰。 北风掠过,楼前冷得出奇。 躲在会议室的徐云岫缩缩脖子,又紧紧衣服,今年冬天简直太难熬了。 “好啦,关苓把脸丢到毕遵了,这就是你,关苓县委书计乐于看到的?!”路冠佐道。 白钰反言相讥:“你以为关苓还有脸面吗?关苓的脸早被丢光了!” “这边被你押送到毕遵,那边遣送到青牛滩义务劳动,你到底来建设的还是来搞破坏的?!” “问得好!” 白钰看看手表,道,“半小时后召开紧急常委会,我要就这个问题说明白!” 路冠佐匪夷所思道:“白钰同志,今天是大年三十!我希望你有点人情味!” 白钰冷笑道:“不要跟我谈人情味!要不是市刑警大队及时赶到,我连人都做不成!” 下午两点整,关苓史上前所未有的大年三十的常委会正式开始。 白钰先声夺人道:“半小时前,应我的请求市刑警大队以妨碍公务罪、渎职罪、恐吓罪等多项刑事罪名拘捕县治安大队所有人员!常委同志们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以今天县治安大队的表现,放在军队就属于集体哗变,按军规可以当场击毙!” “没那么严重!”路冠佐道,“当然白书计已经作出决定并征得市主要领导支持,我不想多说,但还是恳请白书计今后遇到类似情况先通报给常委同志们,集思广益,能做思想工作尽量做,没必要动辄上升到敌我矛盾层面。” 王树秀道:“赌一时之气,收拾烂摊子还是关苓领导班子。春节期间缺了有丰富经验的治安大队同志,谁来维持秩序,谁来打击犯罪?我建议,对关押到毕遵的治安大队同志做个甄别,凡没有参与组织、串连、上午对白书计态度恶劣的,把大多数同志放回来戴罪立功,相信他们能够吸取教训以实际行动认真改过自新。” “有道理有道理。”欧学明道。 白钰道:“谈到维持治安和秩序,我还真的不需要依赖他们——中国之大,最不缺的就是人!所以我是不怕撂担子的,谁撂担子,在我眼里就等于腾位子,很快就有人补上!顺便做个通报,我已请省公安厅领导联系省警官学校,今天下午发出征召令,通知所有毕遵籍警校学生傍晚五点半前到关苓县公安局报到,其中关苓籍毕业生可提前上岗并取得公务员编制!” 欧学明脸色很难看地说:“这样看来白书计准备彻底放弃二十多位治安大队警员了,恐怕不是对同志负责任的态度!我赞成树秀同志建议的有所甄别、区别对待,不能一棍子横扫全部打死!” 宣传部长王作宁目光闪烁,道:“有些同志也是身不由己……” “是啊,连锅端传出去是大笑话。”徐云岫也委婉表明反对态度。 白钰颌首道:“当然区别对待,起码有主犯从犯之分嘛。鉴于门达宏身为科级领导干部,公然违背县委重大行动安排擅自下令警员中止任务,策划、组织、串连并带头闹事,性质严重,影响恶劣,我提议免去其治安大队队长职务!” 事情闹这么大,门达宏都被五花大绑押到毕遵,治安大队长肯定干不下去了,对此提议常委们均无异议。 “又鉴于当前治安大队特殊情况,我提议由原交巡大队副队长常兴邦同志接手治安大队长一职,常委同志们认为呢?”白钰问道。 老实说这一步有点大。 交巡大队副队长是正股级,治安大队大队长虽是副科级岗位,实质都高配正科,有时还由局党组成员兼任,因此常兴邦的提名等于一口气提了两个台阶。 没办法,眼下正是白钰用人之际,瞅到合适的不惜超常规提拔。 话音未落,欧学明摇头道:“履历有点薄,脾气嘛有点坏——我了解常兴邦同志,老实说在交巡大队口碑就不怎么好,经常仗着小聪明顶撞上级,鬼点子、擦边球比较多。个人认为在没有合适人选之前不必急于敲定,先由副局长季慎同志兼段时间,他就从治安大队长位子提拔的,对这方面情况比较熟悉。” 徐云岫不能不帮着白钰说话,毕竟常兴邦跟在自己身边好几天,遂道: “季慎同志离开治安大队六七年间一直主管边防事务,时间隔得太久谈不上熟悉;兴邦同志优点和缺点同样突出,但当前我想还要倚重他的优点即脑子灵活,遇到突发情况应变快,善于动脑子。我赞成白钰同志提议!” 王树秀嗬嗬笑道:“大概老了吧,我还是认为由经验丰富的老季掌舵更让人放心。” 不动声色地站到欧学明那边。 形势就变成白钰、徐云岫两票支持常兴邦;欧学明、王树秀两票支持季慎;县长路冠佐尽管与王树秀不是一路人,权衡利弊肯定赞成季慎,而蹇姚宇已被白钰整服了不敢不赞成常兴邦。 这样计算就是三比三,还是平局。 没表态的四位常委,很巧可又不算巧,都是外地干部:毕遵空降的纪委书计马国元;上电空降的常务副县长高涛声;町水交流来的宣传部长王作宁;甸西交流干部、凤岗镇书计郭佳凡。 无论空降来的还是交流性质,理论上都不会在关苓超过五年,时间一到不管是否提拔肯定挪个地方,因此来说他们从内心讲极其不愿在书计县长之间站队,得罪哪个都不利于仕途进步。 从白钰空降后短暂接触而言,马国元、高涛声都对他有种发自内心的欣赏;王作宁则与路冠佐似乎私交不错;郭佳凡因为工作关系与路冠佐联系较多…… 但正治账并非人情债,很多时候要搞平衡。 什么平衡? 第二次常委会十比一悬殊比分,难堪的不是白钰而是多数常委,因为越来越多事实证明白钰真正想做事,做实事,意欲彻底改变关苓面貌。 都在官场跌打滚爬,这点都看不出来就枉为县委常委了。 所以需要对白钰作出补偿性平衡,或者说对他的努力表达一点善意。 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区区县治安大队长职务,副科级,非正府组成部门、非主要部委办局一把手;再说了,人家季慎还未必领情,愿意半途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呢。 “对两位同志都不熟悉,我弃权。”王作宁道。 郭佳凡轻飘飘道:“我也是。” 一下子就跟过去了。 高涛声也准备弃权,白钰慢悠悠插了一句: “常委同志要珍惜并充分行使表决权啊,尽量别弃权。” 路冠佐立即唱反调:“弃权也是常委同志的合法权利,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嘛。” 虽这么说,会议室里氛围又变了。 县委书计刚刚要求“尽量别弃权”,你转眼就弃权,在官场就表示对着干! 高涛声咬咬牙,道:“本着培养锻炼新人的角度,让常兴邦同志代段时间吧,不行再换。” “相当于一年考验期吧。”马国元也如释重负道。 连续增加两票,就算路冠佐反对也将以一票落败,他岂是这样不知趣的人?当下道: “给常兴邦同志压压担子也好。” 至此常兴邦成为新一任县治安大队大队长,当然前面多了两个字“暂代”。不过深黯官场潜规则的都懂,无论“临时”还是“暂代”,只要不出原则性问题、大差错,拨正只是时间问题。 虽说只是小小的胜利,却是白钰空降关苓以来关键一步,即从一比十绝对不利形势,到如今争取到部分常委支持,初步站稳脚跟。 更重要的是,随着先拿掉余建新,再整体端掉治安大队,县领导们都看出市委书计缪文军对白钰近于无条件的信任。 这才是最强有力而又正治现实的支持,粗暴简单,让人一看就懂。 第2133章 两个难点 大年三十傍晚的关苓,格外萧条和冷清,很多娱乐场所、商铺早早打烊,其中面向境外流动人员服务的一些行业似乎嗅出不寻常气息,也铁将军把门销声匿迹。 街头多了些脸上稚气未脱却写着“认真”二字的值勤警员,他们都来自省警官学校,在省厅和学校鼓励下不少人打算把关苓作为警察生涯第一站。 白钰难得有时间坐在办公室翻看人事档案,蔡菜则坐在对面辅以说明——当了将近十年县委办副主任,对基层、机关人才的掌握不比组织部门差多少。 这时经济副县长刘映球在门口轻轻敲门,小心翼翼道: “打扰白书计几分钟时间,有件急事想……想汇报一下……” 白钰抬头笑道:“映球同志啊,快请进,来,随便坐随便坐。” 蔡菜则起身道:“我去加点开水。”有意回避开去。 “映球恐怕第一次在关苓过春节吧?”白钰道。 “特殊情况嘛都能理解,白书计家孩子小更需要照顾,我们这点困难算什么?” 刘映球一句话带过,转而道,“有个情况我斟酌再三还得向您汇报,就是关于腊月二十五到腊月二十九,通常有‘消费黄金期’之称,可据我目前了解到的数据来看,今年各项数据都比往年大幅下滑——烟酒销售量下跌33%;酒店上座率下跌26%,部分酒店提前关门;宾馆入住率下跌29%;酒吧、ktv、迪吧等营业收入更惨不忍睹,下跌都在40%-55%之间……” 对这位经济副县长,因为经济工作报告会上空话套话连篇,数据浮而不实,白钰对他第一印象不算太好。 “映球同志觉得大幅下跌的成因出在哪些方面?”白钰这是明知故问。 刘映球轻轻喟叹,道:“首先声明我坚决响应常委会全民禁枪、全民检测两大中心工作,但不可避免地,在此过程中对县城商业、服务业产生比较大的冲击。原先境外做生意的、居民都知道关苓热闹繁华,每逢节日前后蜂拥而至;搞进出口贸易、流通行业的舍得花钱,在关苓有花钱的地方,一晚几万十几万都是小意思……白书计肯定听说了,支撑关苓经济的不是工业农业而是商业、服务业,体现在税收方面半壁江山都不止!” 白钰道:“全民禁枪、全民检测目的在于营造更好的经济环境,短期可能受点影响,但从长远来看必须下决心做。” “在这个问题上县领导班子都有共识,也深感白书计的魄力和胆量,”刘映球道,“前五天大幅下跌的确给关苓经济敲响警钟,明天起到大年初五是第二个‘消费黄金期’,时不待我!我建议——个人建议未经县长办公会研究通过,县里采取切实有力措施提振商户信心,刺激居民消费,活跃商业服务业市场。” “具体哪些措施?” “个人觉得主要从三方面,一是县主要领导亲自到沿街商铺、重点服务行业视察慰问,让老板们经营户放宽心;二是在前期漫天撒网基础上适当收缩规模,实现精准打击,避免涉及无辜者;三是坚决辟谣,关于青牛滩劳动改造一事让全县人心惶惶,县里应该发布公告或在电视上公开决策意图,平息和消除社会不实传闻。” 刘映球似早有准备,都没看笔记本一口气说完。 “唔……” 白钰听明白了,根本不是所谓刘映球个人建议、个人觉得,压根代表正府那边压抑的不满与指责。 或者刘映球先找路冠佐商量,路冠佐说事关重大应该向白书计汇报,受他怂恿刘映球也就跑过来了。 沉思良久,白钰道:“映球同志大概还有不便言说的部分,我来补充一下。受全民禁枪全员检测影响,关苓消费大户——毒贩、军火走私贩子出于安全考虑望风而逃;大批从事不正当生意的小姐、公主们因担心被检查出毛病也纷纷隐匿起来,消费链源头与终端同时流失,造成浴城、桑拿、酒吧、迪厅等提前打烊!不错,表面看关苓服务业生意火爆,消费高企,商业繁华如织,那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映球同志以及关苓领导们都心知肚明吧?” “白书计点出了关苓经济结构的弊端,可我还是要说明,”刘映球涨红脸道,“从我到正府班子都很想改变关苓畸形经济结构,往健康可持续道路方向发展,然而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关苓赖以生存以及几十年固化形成的模式很难靠行政手段强行打破、打碎,只能循序渐进、分步骤分阶段地逐步实施……” 他说得很顺溜,但很快发现白钰似乎没用心听,而是一直盯着自己的脸,不由得气馁,停下来讪讪道,“都是……都是些不成熟的想法,不足之处请白书计批评指正。” 白钰笑笑,问道:“映球今年四十六岁?” “四十五周岁。”刘映球强调道。 “从毕遵到关苓锻炼交流,大概回去也就这两三年的事儿,还是原单位?” “听组织部门安排吧,在我而言只要在关苓一天就要尽心尽责一天。” 刘映球一丝不苟答道,倘若在密友面前则会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 白钰道:“可能路县长已经透露过我的想法,春节后乃至上半年,我会在市委领导下对关苓县委县正府领导班子进行力度比较大的改组,滥竽充数不想干活甚至在里面掀风作浪的,要被摈弃在外;充实有活力、有干劲、有创意的中坚干部,率领关苓人民冲一冲,争取两三年内让关苓面貌有个大的改观!” 刘映球赶紧表态:“我决心紧跟白书计的战略决策,一着不招地当好发展经济排头羊,为振兴关苓开创新局面作出应有贡献!” “是啊,如果巨大改变和突飞猛进的成绩出现在映球任期内,想必对日后个人发展很有益处,”白钰道,“但如果上半年班子改组中被筛选出局,回原单位恐怕都未必做到原来的位子,映球以为呢?” 心中剧震! 刘映球脑中急速盘旋,然后诚恳地说:“白书计,我坦率承认之前面对关苓复杂形势一定程度存在畏难情绪,怕得罪人怕遭暗算,表现在工作上就是凡事没有主见,魄力不够,能拖则拖能推就推,被动地应付式地完成上级交办任务……但我其实有自己的想法,也有排除万难打破瓶颈的勇气,希望白书计给我挑重担的机会和平台,我自信不会让您失望!” “映球的能力水平我是信得过的,”白钰旋即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一整块绿色区域道,“关于这里,映球有什么想法?” “噶尔泰草原,号称关苓天空上的飞鹰,”刘映球道,“白书计提出‘大山大江大草原’构思后,我立即组织人手做了研究。噶尔泰草原位于关苓山山腰平台区,海拔1200米,泽被丰美厚实,生长着碱草、针茅、苜蓿、冰草等120多种植物;空气清新,视野辽阔,一年四季都能领略到万里碧空莺飞草长,遍地牛羊的草原风情。上世纪八十年代起,毕遵、关苓就策划综合开发噶尔泰草原,然而有两个难点始终得不到妥善解决……” 白钰颌首道:“映球都研究到这一步了,很好!继续说。” “草原上生活着一支叫做越芒的游牧部落,向前可追溯到南宋年间,他们的祖先受战乱影响由西北一路向南,逃到关苓山脉后觉得气候条件、植被、水源等各方面都不错遂定居下来,以后将噶尔泰草原视作其势力范围,祖祖辈辈在那里放牧生活,”刘映球道,“建国后出于民族政策等因素考虑,正府默认越芒人对噶尔泰草原的所有权,尽可能保持其原生态和风俗习性、生活方式等不受外界干扰。因此要综合开发噶尔泰草原,将它发展为旅游胜地,首先要得到越芒人的许可,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可能完成?” “民族政策是一方面,国际影响更是不容忽视的因素!上世纪九十年代噶尔泰草原连同越芒部落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列入《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名录……” 白钰愠怒地掀掀眉毛,道:“哪个领导干的好事?分明拿缰绳套自己脖子!” 刘映球无奈道:“关苓呗,图的是每年几十万美元保护基金,后来才知道这笔钱地方正府半点边都沾不到,专款专用,还有观察员长年派驻在草原,每季向遗产委员会提交评估报告!” “是比较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白钰出神地想了会儿道,“还有个难点呢?” “老大难的问题——交通,”刘映球在地图上比划道,“直线距离看草原离关苓城很近,实质要翻两个山岭,步行四十多公里真正的山路。早上七点钟从关苓城出发下午四点左右才能抵达,估计累得不想欣赏美景了,回途也是如此。如果双休日过来旅游,正好一天去一天回大概只能瞧瞧草原日出。交通不便是制约草原旅游开发的致命伤!” “没考虑过修路?” “有修路的钱,肯定第一时间打通关苓与上电市的山路,哪里轮到噶尔泰?”刘映球道。 第2134章 除夕之夜 又长长沉思,白钰道:“建议映球春节期间到噶尔泰草原做个调研,拿两套方案,一是依据现在政策和条件,如何克服两个难点;二是假设两个难点已经解决,如何全方位立体式开发噶尔泰草原。” “我觉得最关键的就是资金。”刘映球道。 白钰道:“我知道,但究竟需要多少资金,哪笔钱用在哪个地方,第一阶段投入多少,第二阶段投入多少,五年内、十年内回报率怎样,我们要做到心中有数。切不可每次谈到旅游开发就摇头说资金困难,到底怎么个困难法,能不能克服很重要。” 刘映球被说得讪讪然,道:“是啊是啊,必须测算清楚……我这就回去组织调研班子,争取正月里拿出初稿交您审阅!” “辛苦映球同志了。”白钰微笑道。 刘映球离开没多久,蔡菜拎着开水瓶进来,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白钰思路转得飞快,拿起手边一份档案道:“这位韦昕宇怎么样?” 问得漫无边际,秘书出身的蔡菜却凭着一个多月接触已寻到白钰的风格特点,略加思忖道: “上电人,今年29周岁,阳春镇党正办主任,副科级;临海大学中文系毕业后通过公务员考试来到关苓,写作功底很深尤其擅长调研报告;熟悉经济金融通晓国内外时事要闻,积极主动参与并组织结对帮扶和山区扶贫工作……” “缺点,我想知道他存在哪些不足?”白钰道。 “我所知道的缺点主要有两方面,”蔡菜谨慎地说,“一是三年前我跟随上任书计到阳春镇调研时有位副镇长私下说的,指他喜欢跟领导辩论不休,不听话,不按规矩办事;二是两年前组织部门考察副镇长人选,阳春镇两名候选人中提拔一个,在广泛征求意见过程中有人说了他的不是,说他不注意团结同事和群众,工作中排斥能力水平不如他的……” “哦——” 白钰又翻开档案看了会儿,“这两点不足严格意义讲都不能算什么大毛病,对吧?” 蔡菜怎么可能在县委书计面前说有可能成为其秘书的坏话?以后想不想混了? 意见与不足似是而非,既听不出敷衍成分,又挑不出毛病,这才是官场中人掌握的精髓。 “名校毕业,党正办主任,副科级干部,综合几方面的年轻人才都差不到哪儿去。”蔡菜陪笑道。 “那倒也是,”白钰何尝看不到蔡菜的圆滑与苦衷,合起档案道,“阳春离县城近,叫过来一块儿吃年夜饭吧,明早和我去青牛滩。” 就算正式录用了! 蔡菜赶紧起身收拢起一叠档案,道:“好的,我立即通知……移交手续等相关工作以后抽空进行。” 当然要抽空了,话说在关苓,什么工作比当县委书计秘书更重要? 蔡菜捧着档案出门时,蹇姚宇和正府办主任彭博匆匆进门,三人差点撞个满怀。 “慢点慢点,不要人为制造交通事故。”白钰打趣道。 蹇姚宇勉强牵牵嘴角就算笑了,旋即道:“白书计,食堂年夜饭准备得差不多了,就是形式……目前情况是家在本地或附近的县领导都回去和家人团聚,明天大早赶过来上班;主要都是外地领导,还有因交通、值班等状况留下的工作人员,您看怎么组织?” “没必要组织,年夜饭嘛轻松随意些,”白钰笑道,“本来同志们就不情不愿,再搞一出仪式,逼迫大家表演节目,那太糟糕了。我建议采取自助餐形式,自己挑自己喜欢的吃,里面包厢全部放开,自愿组合;唔,形势特殊就不提供白酒了,可以适量喝点红酒。” 彭博一一记下,蹇姚宇又问:“帮您准备个包厢吧?” “可以,我、钟离良还有韦昕宇坐一起,顺便打声招呼,今晚不要敬酒,大家敞开肚皮吃完各自回去休息。”白钰道。 将他俩打发后,白钰脑子里突然腾起个念头,站在地图前沉思片刻拨通包荣晨的手机,劈头问道: “曹大耀在哪里?” 包荣晨被问愣住了,半晌才道:“中午在食堂吃饭的,下午想找他谈话好像没来,我也就多问……他家房子在城里,可能提前回家过年吧。” “立即视频联系,弄清楚他所在的方位,第一时间向我报告!”白钰厉声道。 仅仅隔了半分钟包荣晨便回了电话,声音中透着不安: “白书计,他,他拒接电话,换人打也不行……是不是出事了?” 白钰的心直往下沉,顿了顿道:“荣晨同志,你立即组织镇派出所全体警员、民兵队并发动至少两百名青壮小伙子前往青牛滩,调遣最亮的探照灯沿途扫射;用大音箱、大喇叭反复放警笛声,听清楚么?” “清楚了!”包荣晨隐隐猜到白钰担心的问题,沉声应道。 白钰道:“立即执行!” 十分钟后,忙得头发蓬乱、身上到处脏兮兮的新任县治安大队长常兴邦来到办公室。 进门后敬了个礼正待说话,白钰摆摆手站起身肃容道: “感谢的话不必多说,启用你可谓危难之际!眼下关苓尤如惊涛骇浪中的破船,处处漏水,稍不小心就会翻船……赶紧带队精锐人马前往青牛滩,记住全部配空包弹、麻醉弹,不准有一枚实弹!发现逃亡人员果断开枪制止,但不准出人命,明白我的意思?” 常兴邦反应飞快:“白书计担心大年三十的特殊时间点对义务劳动人员有刺激,会铤而走险冲破山口警戒线?” “内因外因,公安局内部动荡,下长镇主要领导被拿等等,多方面结合……快去,有情况及时联系。” “是!” 常兴邦又敬了个礼转身大步流星下楼。 看着他的背影,白钰又拨了个号:“是边防军指挥部?我是关苓县委书计白钰……” 大年三十,晚,六点四十分。 青牛滩。 从腊月二十六到现在,青牛滩以每天几百人的速度急增,目前已达到空前的三千人! 其中非法持枪、暴力抗拒执法、殴打警务人员等罪名的有将近两千人,住在第一帐篷区,也是最大的聚居区,他们承担了绝大部分份额的挖土方工作; 全民检测当中发现的艾兹病毒携带者、吸毒人员七八百人,住在第二帐篷,有的接受新药免费测试,有的接受强制戒毒,不过用白钰的话说这些都不是无偿,代价就是挖土方,哪怕下达的挖掘量少很多; 此外还有全民禁枪全民检测过程中抓捕到的不法分子,地痞流氓等等住在第三帐篷区,按白钰要求都必须参加“义务劳动”。 月儿高挂在天边,夜空万里无云。 青牛滩寂静无声,偶尔远处传来毕江水流声。隔离带另一侧的第四帐篷区也就是妇女帐篷里传来低低的、压抑的哭泣声,渐渐地,哭声传染了一片,连同平时大大咧咧、粗豪而不拘小节的汉子们眼圈都红了。 毕竟是大年三十,万家团圆的日子啊。 山口警戒线一带的武警战士难得没有喝叱,也没有阻止,只悄悄调低探照灯亮度,用大喇叭通知今晚每人额外分送一包方便面和一袋糖果。 这是县城特意专车送来的慰问品,本来准备在白钰亲临青牛滩时当场发放,没想到治安大队闹事临时折回。 之后傍晚时分,下长镇来了一小队人送来白酒、卤肉、盆菜等,说是镇领导特意给值守武警打打牙祭的。几天来辛苦的不止是义务劳动者,值守武警们也承担着相当大的压力。 眼见方便面和糖果分放下去后各个帐篷都安静下来,值守武警们也微微松懈,只留几位流动巡查人员,其他人三三两两凑到一起喝几盅小酒,吃些下酒菜,享受着难得的轻松和惬意。 然则意想不到的是,貌似宁静的水面下隐藏着浓浓杀机! 此时第一、第三帐篷区里紧张而兴奋地传阅着一张纸条,上面很精炼地写着:晚七点半,熄灯为号,电网失效,冲击山口,不敢开枪! 不敢开枪是理所当然的,按官方说法都是义务劳动者,并非劳动改造,怎么可以随便开枪呢? 电网才是被困在青牛滩三千人最头疼的障碍,无处不在的泛着蓝光的电网,使得他们寸步难行且不敢越池半步。 电网会失效吗? 有人很快悟了出来:只须从外围切断电源就行了,不然这张纸条是谁写的? 晚上七点二十五分,青牛滩山口警戒线。 流动巡查人员转了一大圈回来便发现不对劲,临时搭建的休息室里战友们东倒西歪睡了一地,都打着香甜的鼾声! 用力推也不醒,个个烂醉如泥。 虽说几天来都很累,但武警们任务在身喝酒非常克制,酒量浅的沾沾嘴唇,酒量大的也就两三两左右,不至于醉成这样。 商量之下准备向上级报告,就在这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数百名义务劳动人员从不同帐篷冲出来,瞬间撞破电网,嘶吼着、咆哮着向山口方向狂奔过来! “不许动!返回帐篷!” “我们开枪了!”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几名流动巡查武警大声叫喊道,可整个青牛滩的电路都被截断,发挥震慑作用的大喇叭也不响,疯狂的义务劳动者们根本听不见他们在喊什么…… 第2135章 里应外合 但武警们从开始起得到的指示是不准开枪,不准伤人! 紧急向县城那边请示,情况还没说完上百人已潮水般涌了上来,瞬间将几名武警淹没其中…… 上百人迅速且凶猛地攻占山口警戒线后,赶紧通知躲在帐篷或在空地徘徊犹豫的同伴们,纵然如此青牛滩三千多人也只有七八百人敢于越过山口,奔向漫漫无涯的夜幕之中。 骂归骂,怨归怨,真正逃亡之际很多人就得掂量后果: 逃亡的目的是什么,与家人团聚?警方得知青牛滩大逃亡后肯定第一时间在自家周边布控,根本不可能团聚! 况且已经晚上七点多钟,人地两疏,又没有车,等千辛万苦逃回县城恐怕大年初一下午了! 还有人想青牛滩到下长镇之间黑咕弄咚,提心吊胆不说,万一被野兽叼走可就不值得了。 到最后只有三种人执意要逃:一是负案在身,做贼心虚的,这当中尤以参与或本身就是贩毒、走私军火分子; 二是实在受够了挖土方,反正在关苓无牵无挂索性跑到境外混; 三是被毒瘾犯得快丧失理智,好歹跑到外面想尽方法也要过过瘾。 借着浅淡的月光七八百人没头苍蝇似的奔跑在乱石岗里,一鼓作气两三公里之后就有人开始不安,继而打起退堂鼓: 感觉四周都是连绵不断的山脉,往哪个方向都一样,根本没有任何提示或参照物! 会不会迷路了? 要是走岔道会不会永远困在大山里? 照这样子还不如…… 悄悄地,又有些人中途折返回青牛滩,但死抱着必须逃亡念头的五六百人依旧不知疲倦地向前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骤地四周“唰唰唰”升起亮如白昼的探照灯,紧接着警笛大作,上空响起轰隆隆直升飞机引擎声,大喇叭里传出威严且慑人心魄的声音: 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冲有最前面大喊道:“弟兄们别怕,警察不敢开枪……” 话音未落“嗖嗖嗖”子弹雨点般暴泄而至,前面七八个在“哎唷”声中倒地不起! 跟在后面的稍稍犹豫,子弹真的不长眼睛,当场又撂倒好几个!几乎同时直升飞机在附近扔下颗炸弹—— “轰”地巨响! 炸得逃亡分子心胆俱裂,不约而同抱头跪地,嘴里叫道“投降投降”! 还有不甘心束手就擒的四散开来,或利用灯光照不到的死角,或蛇伏于崎岖复杂的石头缝隙间,或冒险在灯光照射下放足狂奔。 两颗夜光灯冉冉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嘭嘭”四散开来,照亮方圆数里内每个角落。 在夜光照耀下,逃亡分子所穿的“工装”突然反射出奇异且夺目的光芒,原来所有“义务劳动人员”统一配发工装都是警方特制,其蕴含的特殊用途之一就是便于夜间搜寻和抓捕! “再玩也玩不过高科技啊!” 逃亡分子哀怨地叹息道,不等警员和民兵们动手乖乖地从石缝、草丛、灌木丛里钻出来,双手抱在脑后主动蹲下。 等待他们的将是更漫长的挖土方义务劳动。 半小时后,边防军派出的两架直升飞机与常兴邦亲自率领精锐警力、外围辅以源源不断赶来的下长镇民兵及青壮小伙子——白钰要求两百人,包荣晨居然有本事短时间内组织了四百多人,组成“步空一体”阵形对整个区域进行拉网式搜索。 及时抢修被切断的电缆,电力恢复后数名特警从直升飞机上援索而下重新控制山口警戒线,之后赶到青牛滩的人越来越多,完全掌控住原本瘫痪混乱的局面。 清点人数和追捕散落逃亡人员同时进行之中。 常兴邦现场与亲自率队的包荣晨协商,青牛滩警戒和看守仍以县城调来的特警、民警为主,下长镇也派民兵协助,每人每天100元补贴还免费提供一日三餐。包荣晨说没问题,管吃管喝还有钱,下长镇民兵同志会踊跃报名。 至凌晨三点清点和搜索工作告一段落: 逃亡人员(不计中途自行返回的)共577人,抓回569人另有8人下落不明,经查8人均为住在第三帐篷区的违法乱纪分子,可能都涉嫌参与贩毒或走私军火。 一场有可能轰动全国的大逃亡事件,在白钰提前预知并紧急部署之下,在多方共同配合下消弭于无形。 对这个结果,彻底未眠等待消息的白钰颇为满意,更满意的是常兴邦事先未请示而主动与包荣晨达成民兵协助青牛滩管理的共识,这一点很好。 当然,此次行动中下长镇、边防军都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两架直升飞机归边防军管辖而非关苓公安局下属的边防大队,在管理层面上,边防军直接接受省警备区直接指挥,但在实际操作中还是接受地方正府业务指导和分派任务,但人事任免权等核心权力在省警备区,地方正府无权干涉。 县委书计第一次请求支援,边防军很给面子;下长镇书计包荣晨更是拚尽了全力,从而在白钰心里获得非常关键的一票。在官场,该奋勇向前的时候就该全力以赴,否则等白钰站稳脚跟,再想表现哪怕付出双倍、三倍努力都未必达到效果。 天微微亮的时候,又有五人归案——两人在荒野迷路后慌得大喊大叫,被下长镇民兵小分队循声抓获;一人溜到戒备森严的下长镇被巡逻队员在街头摁倒;还有两人沿着公路逃亡,被县城来的警车发现顺便押解到青牛滩。 这一夜,白钰只睡了三个小时。 一夜未合眼的常兴邦从青牛滩赶回来后,第一时间向白钰汇报了详细情况,并有条不紊提出六项加强义务劳动监督管理的措施,包括建立隔离墙物理阻断各帐篷区生活工作区域、适当安排特殊使命“线人”加入义务劳动、全县各乡镇派出所警员轮流派驻到山口警戒线等等。 白钰微笑看着这位精干机智的年轻警官,颌首道:“你做得很好!昨夜你和荣晨书计是第一号功臣!” “其实白书计才是头号功臣,要不是白书计事先考虑到青牛滩有可能发生暴乱,夜里真会出大事,后果……不堪设想!” 常兴邦擦了把冷汗道。 这时蹇姚宇大步进来,道:“白书计,下长镇方面已抓住曹大耀了,在镇郊外苹果林里,随身携带有对讲机、地图、干粮等,初步认定他昨晚派人假冒下长镇党委名义送掺有强力安眠药的酒菜慰问看守武警……” “切断青牛滩电缆、派人送纸条进去唆使暴乱,这个曹大耀为一己之利胆敢触犯刑律真是利欲熏心,无法无天!”白钰冷峻地说,“把这家伙押送到毕遵关押,节后慢慢整治!” 话一出口,蹇姚宇、常兴邦便知白钰内心深处对关苓公安系统彻底丧失信任,大换血行动仍将继续。 上午按原计划,由钟离良开车,白钰带着新上任秘书韦昕宇再度前往下长镇慰问,并转道前往青牛滩。 临走前白钰特意路过路冠佐办公室,告知市宣传部长冯继桉前来慰问,正好阎彪中午有饭局,就请“冠佐、姚宇、作宁三位同志”接待一下。 三位县委常委陪同市委常委,有县委方面代表,有正府一把手,还有对口部门领导,规格和档次只高不低。 路冠佐明知白钰上午跑青牛滩既为了安抚乱局,更是回避阎彪的邀请,也不多说——连冯继桉出面都没用,自己多说无益,淡淡应了一声并装作无意地问: “听说昨晚青牛滩那边出了点乱子,弄得下长镇老百姓一宵没睡?” 白钰也淡淡地:“被停职检查的曹大耀公报私仇,指使人里应外合煽动义务劳动人员闹事,夜里跑了几个,但局面已稳下来了……我上午过去看看。” “大耀……” 因为抓捕曹大耀的消息是由包荣晨直接报给蹇姚宇,路冠佐这边毫不知情,乍听之下猛吃一惊,赶紧道: “他他他……怎会干出这种糊涂事?八成还有别的原因,或者另有内幕,白书计别急于下结论,还是责成警方深入调查形成完整证据链。” 白钰徐徐道:“切断工地电缆、下药放倒值守武警、煽动义务劳动人员闹事逃逸,曹大耀涉及非常严重的刑事犯罪,已由毕遵公安机关接手此案!” “毕遵……” 路冠佐不由得暗自咬牙,心想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前都很好说话的毕遵公安系统转眼间就投靠新任市委书计了! “相信毕遵警方会有公正全面的结论。”路冠佐只得说了句场面话。 车子驶出县城,白钰瞟了瞟秘书,问出韦昕宇上任后第一个问题: “昕宇啊,依你看阳春镇领导班子需不需要有个力度比较大的调整?从测评和群众反映来看,都对镇党委书计、镇长等主要领导很不满意。” 韦昕宇长时间沉吟,然后道:“以您的高要求快节奏来衡量当然达不到标准,但在关苓面上来看,阳春领导班子还算有责任心,工作扎实,各项数据水分少没什么夸大虚报成分,客观评价的话叫做‘拓新不足守成有余’。” 白钰哈哈大笑:“好一个‘拓新不足守成有余’,阳春领导班子算躲过一劫了。” 韦昕宇暗暗舒了口气。 他知道并非阳春领导班子躲过一劫,而是自己初步通过县委书计的考验。 第2136章 大举做空 monmouthcoffee是越越在整个伦敦最喜欢的咖啡店,她始终觉得这家店里才有全世界口味最棒的拿铁,且它的咖啡非常浓郁,这是因为老板执著地使用全脂奶,认为减脂奶、脱脂奶会让咖啡的味道逊色。 “您好美丽的女士,请问有预约吗?”白发苍苍的老派侍者彬彬有礼问。 “陶利先生订了座。”越越道。 “我陪您到九号桌,请——” 远远见越越过来,九号桌前一位金发碧眼、身材瘦削挺拔的陶利站起身拉开对面座椅,点头致意道: “感谢方女士准时赴约,请坐。” “谢谢陶利先生。” 越越解开围巾,摘下墨镜,优雅而从容地坐下,微笑着看着对方。 “神秘的黑豹投资集团首席执行官,证券界最负盛名的空头狙击手,没想到如此年轻又如此迷人,实在是我的荣幸。” 陶利同样报以微笑款款道。 越越接过侍者送来的咖啡轻呷一口,道:“一如既往的朦胧含蓄,这家拿铁风味好似伦敦难以捉摸的天气。” “唔,所有谈话都从天气开始,到底是地道伦敦人,”陶利笑道,“年轻时我在伦敦住过两年,后来去了纽约,相比而言觉得纽约更适合我。” “现在又到了香港?” “很好,谈话终于进入正题,是的香港,一个让大英帝国黯然伤感的城市,有人说它是大不列颠走向衰落的象征,方女士认为呢?” “作为华裔血统,在香港问题认知方面我跟绝大多数伦敦人都不同。”越越平静地说。 “那是那是,我讨厌正治,正如正治讨厌我,”陶利机警地转移话题,“我去香港为了赚钱,当赚到可以在爱琴海畔买幢心仪多年的别墅,我会安静地离开,从此不再想念。” 越越毫不客气戳穿他的虚伪:“客气了,陶利先生——作为全球第二大投资公司tt集团高薪聘请的howard对冲基金经理,陶利先生赚的钱能买一整排爱琴海畔别墅!” 陶利笑笑,道:“看来我们彼此都对对方有很深的了解,套用中国人话说,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吧?中国人说话喜欢用这些典故,会让谈话显得更艺术和有档次。” “是的,”越越道,“拿铁真的很棒。” “目前,howard对冲基金在香港遇到点麻烦,”陶利不再兜圈子,“在过去17个月里我主导的对冲基金购入大笔香港外汇基金沽空单,准备在某个适当时机对多方形成致命打击!很不幸,上周我刚刚发现黑豹加入多方行列,这对所有投资者——特别专门做空的对冲基金来说是很可怕的消息,虽然howard并不畏惧,但还会尽量避免,因为正面对决徒增成本,也将不必要地消耗双方多年形成的商誉,方女士认为呢?” “howard向来专注于华尔街,怎么突然到香港做空?”越越悠悠道,并不急于表态。 陶利稍稍停顿,道:“我想我可能犯了点错误,香港外汇基金是香港类主权基金,做空大概触犯亚洲人最敏感的神经……” “在金融证券行业,概念从来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外套。” “对对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方女士并无特别的正治倾向,这是我们今天能够见面并愉快交谈的基础,”陶利道,“您瞧,howard对冲基金喜欢做空,背后大股东是全球规模第二的tt集团;黑豹集团专门狙击做空者,总规模全球排名第三。这场战役——我觉得是战役,一旦打起来将导致灾难性后果——无数投资者、投行、基金都在押注,双方不断增加筹码,最终会把香港金融生态打回到十年前!” 越越翻了翻手机,道:“就在我们约定见面后的几小时内,howard对冲基金又在新加坡的亚洲隔夜市场买入32亿美元沽空单,我的理解是,陶先生拿着枪逼我签城下之盟?” “没有没有,做空香港外汇基金是松散的联盟,参与者来自全球很多家对冲基金,所有操作都严格按事先计划进行,除非得到中止指令,”陶利道,“howard对冲基金,我,是带着诚意谈判的。” “除了这杯拿铁咖啡,暂时还没看到陶先生的诚意。” “据我了解黑豹集团掌握的单子还不算多,我们将让出两个小时平仓机会方女士可轻松小赚离场,虽然远远不如预期,总比拿身家性命血腥拚杀好得多。” 越越反问道:“以黑豹的实力和技术,需要陶先生让吗?或者黑豹可以踏着失败者的尸体离场!” “做风投都得避免成为被踩的尸体,前提是避免自相残杀,因为谁都输不起。” 陶利喟叹道。 “我也想说,让两个小时给howard对冲基金离场,反正决战还没打响。”越越平淡道。 “华尔街有两个著名大空头最近资金吃紧,方女士出手狙击的话必定收获暴利;关于他们的详细资料以及漏洞……” “杰高和华斯格勒两个空头吗?”越越漫不经心道,“实力不济,非要充出华尔街巨头的模样,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华尔街太老了,我懒得出手,亚洲、欧洲更适合年轻人。” 陶利神色不变,继续说:“两年前黑豹收购比利时asi对冲基金,其隐瞒真实财务状况导致两桩诉讼的发生,这方面我能帮点小忙,我手里有asi财务总监指使下属故意造假的录音。” 越越无动于衷:“香港市场做多赚的钱足以重组两个asi,恕我直言。” “其实我知道黑豹集团受白宫某些方面限制才无法直接登陆华尔街,如果tt集团游说白宫改变主意……” “我真的不喜欢华尔街,不是开玩笑。”越越道。 陶利脸色微沉,定定看着咖啡杯上印的图案,隔了良久道:“方女士,之所以是tt集团排名第二,黑豹排名第三,肯定有一定道理,好比亚军与季军的差别!如果友好协商不能解决问题,较量实力的话howard对冲基金并不害怕任何对手!” 越越凝视他数秒钟,冷不丁掏出张纸币压在咖啡杯下,冷冷道:“告辞!” 她起身就走! “等等……”陶利不得不提高声音道,“方女士请等等……事情,我想还有商量空间……” 越越慢腾腾回到座位坐下,道:“陶先生,我们都很忙,说话尽量简明扼要,没必要反复试探。” 陶利长长叹了口气,道:“方女士,我从香港飞十几个小时到伦敦,本身就代表着诚意,否则完全可以委托howard对冲基金伦敦办事处。我想说清楚双方的立场、处境以及远期策略,请方女士多点耐心,让我说完好不好?” 越越不动声色唤来侍者:“请加点咖啡。” “首先我非常钦佩黑豹集团采取的立足伦敦征服欧洲的经营策略,全球最有实力的、最著名的上百家对冲基金和投资公司在华尔街拼得头破血流,黑豹集团却不引人注目地用了十五年时间打败欧洲所有对手,然后,就成为总规模全球第三的投资集团,”陶利深深摇头叹息,“听起来很简单,但目标紧紧盯着每个财年、每季报表、收益曲线的西方集团公司哪个能做到?只有东方人锲而不舍的精神和卓远的智慧,外界一直猜测黑豹是家族企业也缘于此。” “请加点奶。”越越吩咐侍者道。 陶利续道:“欧洲成为黑豹集团的天下,华尔街已容纳不下全球前两位投资公司,争夺焦点必然到转移到亚洲,主战场便是香港!香港外汇基金这一仗看似偶然实质必然,战争迟早会爆发,对吧?” 越越慢慢呷了口咖啡,道:“陶先生上周才发现黑豹的踪迹,可您知道我已潜伏多久?”她伸出纤细洁白的手指,“20个月,比howard对冲基金早三个月!因此不是我主动狙击陶先生,而是陶先生意外踏入我的陷阱。” “是吗?”陶利目光闪动似不太相信。 “我提前潜伏与多家对冲基金布局做空香港外汇基金,其实都基于一个心照不宣的理由,”越越道,“即半个月后香港特.首选举,对不对?” “我以为方女士真不喜欢正治。” “不喜欢,但无法逃避,正治早已成为现代生活的一部分,包括投资策略!陶先生以及所有做空对冲基金都认为京都为了确保芮芸连任,会利用审查机制悍然否决她的对手——西方眼里的民.主斗士王学泾,一旦发生这种情况,照例会遭到西方社会口伐笔诛甚至联合制裁,投资者信心丧失,资金迅速流出市场,从而造成香港外汇基金崩盘式下跌!” “正治是现实而丑陋的,我们永远搞不清正客脑子里想什么。”陶利耸耸肩道。 越越道:“就算京都允许王学泾参与竞选,如果他票数不如芮芸——完全意料之中毕竟这几年芮芸替香港人办成好几桩大事民望极高,西方正客们依然会声称投票舞弊继而抵制选举结果,多年来西方正客们一直擅长这个套路,直到这一幕突然发生于白宫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然后赶紧嫁祸于中国和俄罗斯。” 陶利困窘地说:“方女士的表述方式很中国,我的意思是我不轻易对不了解的事情下结论,直至真相出炉……”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所谓真相,不都在西方主流媒体掌控之下吗?”越越反问道。 第2137章 残酷杀戮 “呃,方女士尝尝提拉米苏……” 陶利发现跑题了赶紧打住,道,“抛开正治是非恩怨,客观分析香港两个月局势,将因为芮芸高达91.8%的连任率而将发生动荡,对空方来说65%概率就可以重仓沽空!我不太理解方女士的思路。” 越越笑眯眯道:“投资最大的魅力在于不确定性,所以陶先生愿意赌这一局吗?” 陶利滞住,继而恼怒。 老实说他以及一干对冲基金经理真的很想赌,凭此一票非但能击垮黑豹集团,而且立马身价倍增成为全球最抢手的顶级基金经理! 然而幕后东家不肯。 幕后东家的理由很简单:大数据分析黑豹集团自成立起所有交易,整体风格是半稳健半激进,即通常所说的稳中有凶,但绝无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战例。 说明黑豹投资理念基于“价值、逻辑”两大支点,不会凭感觉、感情甚至个人好恶作出判断。 也就是在趋势分析方面,黑豹集团不可能标新立异,跟主流投资群体反着来。 那么黑豹集团凭什么在多家对冲基金一致看空香港局势的情况下提前埋伏,反而想狙击空方? 关系到投资集团在全球的影响力和经济布局,幕后东家不敢轻易发起战争,故而临时叫停并让陶利飞到伦敦谈判,希望和平低调地处理此事。 决定来得非常仓促,团队没来得及拿出太多既有诚意又具份量的和解方案,此外陶利自恃赢面较大,排名还压对方一位,自信满满地想凭一己之力说服越越。 大军压境,磨刀霍霍,在陶利看来对方没有不退让的道理。而他最隐秘的私心是,哪怕投再多兵力,哪怕把香港金融市场彻底摧毁,只要惨胜就能攀至职业投资生涯的巅峰! 不错,这次谈话都全程录音,以供幕后东家判断斟酌。 越越随意散漫、心不在焉的应答,咄咄逼人的挑衅,相信幕后东家也忍耐不住。 须知黑豹集团才在投资界游了几年泳?howard对冲基金在华尔街称王称霸时,眼前这个年轻女孩还没出世呢! 虽暗中腹诽,陶利还是强打精神作最后的努力:“方女士,做投资的大忌就是赌,我们做的每个决策都有数据支撑,比如芮芸连任概率,再比如京都否决王学泾的概率,还有目前为止已有12个国家对香港选举表示关注,不少于4个国家议会酝酿制裁提案,这就是我们看重的确定性和趋势,并非不确定性,方女士!” 越越轻飘飘道:“但我相信香港会渡过难关,就象过去若干次一样,西方正客说过多少回香港已死,它不是活得好好吗?” “这次不同!”陶利道,“因为预选和审查机制出了意外导致王学泾这匹黑马出线,事态已经失控,京都和香港特区都无能为力!” “陶先生,请仔细看我。”越越指着自己的俏脸道。 “很漂亮,真的漂亮,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东方面孔。” 陶利由衷赞道。 越越郑重其事道:“只有东方人才真正了解东方人,请陶先生记住我的话!” 陶利迷惘地眨眨眼,真心没听懂这句话的内涵,道:“美丽的方女士说话充满玄机,可做投资的都是数学出身,唯一能说服我的只有数字!这个世界,只有数字不会撒谎。” 越越莞尔一笑,笑容让她更迷人更自信。 “其实数字最容易撒谎,因为它总被掩盖在各种真相之下。举例来说,专家曾严厉警告喝牛奶的人群癌症发病率在上升,在新英格兰、明尼苏达州、威斯康辛州、瑞士这些牛奶产量和消费量大的地区,癌症上升趋势明显;牛奶消费量极大的英国妇女患癌症的概率是很少喝牛奶的日本妇女的18倍!听起来很吓人是吧?深入挖掘就会发现,还有很多因素可解释癌症发病率的提高,比如癌症主要发生在中老年或者老年人身上;发病率高的地区居民寿命相对较长;而且英国妇女平均寿命比日本妇女长12岁……陶先生,我不相信绝对数字,我更相信人的意志。” 看来真的谈不下去了。 陶利慢慢喝掉杯中咖啡,坚定有力地说:“方女士,我们不打算放弃做空!” 越越吃了块提拉米苏,笑得更甜:“一个月后欢迎陶先生再度光临这家咖啡店,到时我请客。” 果然不出所料,十天后京都人大动用释法权果断取消王学泾参选资格——其实以芮芸的声望和民意以及建制派拥有的票数可碾压王学泾,京都方面还是这么做,主要出于两个考虑: 一是表明京都维护国家主权和香港稳定丝毫不动摇的决心,即不管有无希望在选举中获胜,只要你意图搞乱、分裂香港投靠西方,迎合欧美所谓的民.主自由,就连参选资格都不会有。 二是王学泾本人清楚胜选并获任特.首的希望几乎为零,但还是坚持参选,无非满足西方正客煸风点火指责中国的需要,也想借机寒碜京都,因此京都索性不给他表演的平台,一票否决! 消息一出,港人大哗,英美为首的欧美国家大哗,立即开足马力谴责、漫骂、攻击并相继宣布将推出严厉的制裁措施。 香港资本市场全线溃败,开盘后各类指数呈直线下跌,特别象香港外汇基金等类主权基金被打压态势明显,半小时跌幅达23.7%,把半年来积累的涨幅一下子抹掉。 看着屏幕上的图形,陶利心里那个爽啊,却也有一丝丝惋惜:多漂亮的美女,要是以香港本土女孩拜金崇洋的德性,招聘到身边当助理过渡一下,保准不出三天就弄上床了。 突然间诗兴大发,漫声吟道: 红红绿绿, 高高低低, 涨涨跌跌不休; 我心何愁, 我心何忧, 伊人在水一方…… 此时此刻参与做空的对冲基金经理们视频时都满面笑容,嘴都咧到耳根了。也难怪,开盘百分之二十多的跌幅仅仅属于散户恐慌心理下的抛售,手握巨额空单的庄家、机构还没开始挥舞屠刀! 用内行的眼光看,在允许做空机制的金融市场,开盘这点跌幅只能算开胃小菜,目的为了诱多,若抱着抄底心理一头冲进去,即将而来的便是惨无人道的大屠杀! 做空机制下的逼多,并非通常人们所理解股价腰斩就大胜而归,而是从100元打压到1元,从1元打压到0.1元般的残酷。做多最终要回归价值,做空却是漫漫长熊无人敢于接盘,正因为此,事实上金融市场里做空收益远远高于做多。 美女啊美女,如果你是专业的,就应该知道早盘是我所说的平仓机会,虽然有一定亏损但不会大伤元气。陶利暗忖道。 按照陶利所透露的“事先计划”,上午十点半开始,对冲基金大笔买入空单,抛出多单,毫不留情将价格打到昨天收盘价的一半即腰斩。 这样的位置仍是诱多,虽然多方抵抗越来越弱,形成不起象样的反弹。 下午开盘后接二连三巨单暴击,对冲基金终于露出凶恶的獠牙—— 暴跌87%! 市面人心惶惶,各大医院据说开始收治猝发心脑血管病症者,多名情绪激动乃至失控者在证券所大厅打砸公物被警方控制。 深层次原因是香港人受金融起家的大英帝国影响,有了钱不喜欢存银行而是习惯买金融产品,包括股票、债券、基金等等。出于求稳心理,通常都倾向于航母级的大企业、有正府背景的,比如股票选择长实集团、和记黄埔、电能实业、汇丰银行;基金则购买“坐躺赚钱”的香港外汇基金等主权、准主权基金。 很多香港人的养老金都投在里面,可想而知几小时内一辈子积蓄烟飞灰灭是什么感觉。 陶利等对冲基金经理盘中紧急会商,约定收盘前半小时把跌幅打至95%,这样逼迫绝大多数多方平仓出逃,就算追加资金也来不及保住强平线,大概率破产出局! 对冲基金都这么狠,必须搞得对手倾家荡产。 唯有赶尽杀绝,才能彻底打掉场内多方势力,明天开盘后空方完全掌控局面,到时把净值27元的香港外汇基金打到0.01元都有可能—— 别以为这是故事,石油期货都能跌到负数,你期待满载原油的油轮开到你家门口还倒贴一大笔钱吗? 资本从来都是噬血的、冷酷的! 资本市场、金融市场特有的联动性,导致指数大跌后市场萧条继而带来房地产价格和实体企业业绩大幅下滑,对冲基金拿做空赚得的资金反过来抄底做多,可谓正正反反钵满盆溢! 如果因此完全摧毁香港经济怎么办?那可不在这帮基金经理考虑之中。日本经济崩了二十年、俄罗斯经济崩了二十五年、韩国经济崩了十五年、希腊经济崩到现在还没复苏,有谁表示过同情? 强食弱肉的丛林法则,达尔文自以为高明的优生劣汰,被这帮自诩为华尔街的精英奉为圭臬,永远贪婪而不知疲倦地征服、杀戮! 结束视频时有位对冲基金经理开玩笑说各位猜猜今晚维多利亚港多少人跳楼,500?还是1000? 陶利默默想,但愿伦敦黑豹集团那位小美女别跳,真的,她很迷人,如果可能的话或许有机会成为我的助理…… 第2138章 首度接触 离收盘还有32分钟,对冲基金为首的空头已提前完成任务,降幅成功定格于95.1%。 很精准的数字。 如陶利所说,他喜欢数字,数字不会撒谎。 离收盘还有半小时。 陶利吩咐助理泡了杯馥郁香浓的咖啡,袅袅香气让他想起monmouthcoffee对面坐的宜嗔宜喜、风情万状的女孩。 该收网了。 他掏出手机正犹豫是不是打个电话聊表安慰,顺便透露目前身边缺个助理,蓦地vip交易室里传来不可思议的惊呼声: “天啦!” “怎么回事?” “我是不是看错了?” “哪个搞的鬼!” 抬眼一看,数千张多单凌空暴拉,瞬间从-95.1%回升到-2.1%,眨了下眼,盘面数字已经翻红2.3%;再眨眼,又升至5.7%! 陶利不敢再眨眼! 陶利气急败坏指示助理们四处打电话查找多单来源,同时指挥交易员抡起空单进行反扑。 出乎意料对冲基金经理们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反应却前所未有一致:组织反攻,势必要抢在收盘前维持绿盘,这样…… 至少能争取喘息机会,夜间利用新加坡等隔夜盘进行清洗,再不济明天开盘期间也有逃命机会。 此时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而是铁一般的事实——-95.1%反转到5.7%,粗估需要140亿美元! 绝对不是黑豹集团手笔,哪怕它有这个资金实力也不可能这么做,何况投资公司都讲究不把资金放到一个篮子,陶利等对冲基金经理事前做出全面而透彻的研究。 如果不是黑豹,那更可怕! 瞬间对冲基金经理们脑海里闪现华尔街绝对老大、全球排名第一的投资集团身影! 或者超级大金主——国家主权基金! 在那个级别航空母舰面前,对冲基金只能算海边小舢舨,压根经不起人家轻轻冲撞。 各个层级有各个层级的目标和玩法,也会遵守通行市场规则,正常情况下应该井水不犯河水,所以陶利也想不通那些真正的资本大鳄在琢磨什么。 所有的努力,宛若武侠小说里群雄围殴,然后高手轻轻一挥,顿时被打得或凌空飞起,或满地打滚。 又一波巨量多单汹涌而至,不仅吃掉试图反抗的空单,瞬间涨幅达到46%! vip交易室鸦雀无声。 短短三分钟,从天堂到地狱,饶是征战资本市场多年见惯大风大浪的操盘手们也呆若木鸡。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陶利脸上。 离收盘还有27分钟。 以对手霸道而不讲理的打法,绝对会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把涨幅拉到令对冲基金清盘破产的程度! 陶利面临两个选择:一是拿出储备资金并加大空单力度疯狂对攻,争取收盘前将涨幅控制在20%哪怕30%以下,按目前多方强悍的攻势,是否现实? 二是紧急向大股东tt集团求援,避免收盘后被强行平仓的命运——这个操作难度有点大,一方面tt集团不会轻易动用老本参与不知底细的战争,另一方面短短二十多分钟从世界各地汇入几十亿上百亿美元,技术等因素不太可行。 由此可见对方总攻时机把握之精妙,让你明明知道他想干什么,可就是找不到对策。 就在犹豫间指数扶摇直上,转眼突破60%、65%、70%几道心理大关! 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对冲基金陆续展开垂死挣扎,但五亿、十亿、二十亿三十亿在多方面前根本不算事儿,挣扎越厉害打击越凶狠,五分钟之内多方又砸了八十亿美元! “平仓!立即平仓!” 陶利敏感地发现已有盟军放弃抵挡抢先撤退,如梦初醒大吼道。 仿佛感应到他的指令,霎时一笔40亿美元多单凌空而至,将涨幅拉到90%! “平……平不了……” 交易员们茫然无助地敲打键盘,绝望地看着被系统锁定的筹码。 完蛋了! howard对冲基金多年积累加上募集的70亿美元转眼间化为泡影,基金破产了! 包括陶利在内所有人员失业了! 损失的还有他们本身持有的股份、分红和战略基金,真是辛苦奋斗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vip交易室死一般寂静。 手机响了,无力地抬手瞟了瞟号码,陶利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越越轻快悦耳的声音: “非常抱歉,陶先生,本次赌局您输了。” 陶利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越越轻笑道:“我说过,只有东方人才真正了解东方人。” “我还是不懂,方女士。” “您会懂的,”越越笑得更甜,“对了陶先生,黑豹集团在伦敦交易所的操作团队有个空位,或许您可以考虑……” 此番经历“天地板”的数百亿美元殊死大搏杀,被列入世界资本市场百年史“十大惨案”之列,造成的后果有: 21家对冲基金、机构等做空投资公司直接强行平仓而破产,损失额近三百亿美元; 37家对冲基金、机构等做空或两头押注的虽没破产也损失惨重,亏损额达两百亿美元; 当晚在维多利亚湾等地高楼上纵身自杀者达四十多人,皆为做空机构经理、操盘手、孤注一掷投资者; 当晚因自杀未遂、神思恍惚车祸、高血压心脏病等住院治疗的超过150人…… 也有赢家比如黑豹集团,但它一如既往地低调,甚至都没公布此役当中的收益,100亿美元,300亿美元,还是更多…… 三天后。 陶利局促不安地坐在两位tt集团调查员面前,虽然从强行平仓那一刻起他已被自动解除howard对冲基金经理职务,但必须接受尽责尽职调查后才能办理离职手续,继续在资本圈、金融圈里玩,否则将被列入黑名单并取消从业资格。 为什么?这也是两位调查员反复盘问的问题。作为失败者,必须要清楚自己输在哪里,为什么输。 作为失败者,也要解释清楚输的内因,而非吃里扒外的内奸、蛀虫、潜伏者。任何公司、集团都不会对几十亿美元损失无动于衷。 整理思绪,陶利道: “现在已查清楚那天是京都方面借驻港企业和国家主权基金强行拉动指数,累计投入860亿美元,另有储备金700亿美元,上演天地板的不仅香港外汇基金,还有七只主权、类主权基金,背后都有香港特区正府的影子。” 调查员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说:“为什么?一个国家的正府居然公然干预金融市场,这是严重违反规则和规矩的行为,会受到所有国家谴责并制裁!” “这就是我们西方无法理解的问题,”陶利沮丧地说,“事实证明他们不怕制裁,因为选举问题已经威胁要制裁,他们肯定评估过极限压力……他们,我指的是京都是想通过此举警告西方,为维护香港安宁和稳定,他们会不惜代价!是的,不惜代价,以前我总不明白这个词背后的含义,现在明白了。” 调查员似乎没听明白,低头看看谈话提纲,问道:“你认为黑豹集团提前认识到京都维护香港的决心,所以比howard早三个月潜伏?黑豹集团有我们没掌握的资料数据,还是特殊信息渠道?” 陶利摇头道:“都不是……黑豹集团方女士说过一句话,‘只有东方人才真正了解东方人’,现在我真正懂了,那就是中国人做事并不完全基于利益,是的,可以理解为东方式的面子,也可以称为民族自尊心,在这方面真会不惜代价——大概两位也看到了,这几天西方主流媒体仍在渲染、鼓吹全面制裁,可真正落到实处的一个都没有。只要欧美各国在香港还有利益存在,就不可能实施真正的全面的制裁。” “不,在这个世界总有高于利益的比如自由、民.主等等,”调查员随即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被调查者面前表明立场,转而问,“你认为黑豹集团没有从京都高层打探消息,纯粹凭对东西方对香港问题不同理解判断会爆发一场决战,而京都最终动用国家力量打败做空资金?” “这正是我想表述的,”陶利道,“看多类主权基金在亚洲就是正治正确的做法,就算预想中的战争没有发生,黑豹集团至少不会亏钱,从这一点讲它已立于不败之地。” “最后一个问题,你会应聘到黑豹集团吗?” “我……我不知道,或许需要休息段时间才能做决定。”陶利叹息道。 伦敦,赵尧尧别墅。 豪华华丽美仑美奂的客厅,赵尧尧独自坐在上首沙发,身体笔直,双臂自然垂在膝间,表情专注而恬静。 楚楚和越越分坐两侧,一个双腿高高翘到沙发柄,一个盘膝歪倒在沙发背,可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赵尧尧恍若未见,缓缓道:“所以,应该是劳诺德仁家族首度正式邀请?” “是啊,谁都知道它是波契特伏财务集团唯一大股东,任何决定和指令都来自神秘的劳诺德仁家族。” 越越道。 劳诺德仁家族——世界上最神秘、最有势力的古老家族,被怀疑控制若干个正府和财团,凭一己之力打造当今金融体制和外贸规则,是令各国政要畏惧和不可撼动的庞大家族帝国。 赵尧尧道:“击败tt集团,黑豹集团实际规模和影响已跃居全球第二,是时候接触我们了……楚楚,越越,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楚楚和越越同时跃起坐得端端正正,神情坚毅有力地齐声道:“准备好了!” 第2139章 逢人就夸 大年初六,缪文军来到关苓,比预想时间提前了三天。 然而缪文军却不象传说中那么杀伐果断,也非毕遵官场传说的那样坏脾气爱挑剔。 在他主持的关苓县常委班子民主生活上,每位常委捏着小心读完精心撰写的批评与自我批评主要是自我批评后,缪文军逮谁夸谁,话里充满溢美之辞: 冠佐同志是位好同志,工作务实进取心强,一批群众关心关注的问题在他亲自推动下得到有效解决。 涛声同志勤于思考善于钻研综合素质高,知识面广,有抓工作的具体举措和解决问题的实际行动,正治素养和理论水平过硬。 云岫同志勇于走进矛盾,敢于责任担当、啃硬骨头,破瓶颈难题扭转被动局面,深入一线靠前指挥全民禁枪工作取得明显实效。 姚宇同志…… 白钰甚至怀疑缪文军都准备好如何表扬袁帆,可惜她死了。 民主生活会开到最后,缪文军开足马力夸白钰: “魄力和气概,白钰同志全都具备了,因而我们关苓也就有了跨越式发展的底气!全民禁枪和全员检测两步棋走得很好,很及时,也很果断,早了晚了都不行,利用春节前几天刚刚好!青牛滩义务劳动工作,我知道有些同志想不通,在毕遵也存在争议,我觉得不错!非法持枪在内地要坐牢的,关苓情况特殊允许一定容忍但并非无条件,以义务劳动换取免于刑事追究是适合的;强制戒毒、接受免费治疗等都可以采取同样方式,挖挖土方有啥了不起?对待不讲规矩、不遵章守纪的,不能惯着他们!节后青牛滩义务劳动规模还要扩大,因为毕遵也有人自愿参加义务劳动!” 白钰接口道:“青牛滩容纳上万人都没问题,关键在于后勤保障,这方面还有完善和提升的空间,我计划采取双向修路并结合冷链运输等方式,确保物资供给和安全保障。” 缪文军继续夸奖:“白钰同志总是事事想在前面!同志们,一直以来影响关苓形象和发展的两大因素一是枪,一是毒,白钰同志上任就抓住症结予以解决,我认为方向是正确的!希望常委同志们一如既往保持热忱的工作激情,踏实的工作作风,勤勉的工作态度,在白钰同志领导和带领下同舟共济、众志成城,强势推进并在短期取得突破性进展!” 民主生活会在一团和气中结束,紧接着缪文军与白钰单独谈话。 “徐云岫不适宜继续代公安局长,代久了会有人说闲话,你必须重新考虑人选,不然我从市局里选派,”缪文军开诚布公道,“谁接替高涛声想好没有?常务副县长是关键岗位,能很大程度掣肘路冠佐,路这个人毕遵是有议论的,但没抓到把柄前不好随便动。” “初步设想从省直机关空降,那样能够帮我分摊些压力;王树秀能不能提前退二线?这家伙过于活跃,经常助攻路冠佐。” 缪文军摇摇头:“一下子换两位常委、一位副县长工作已经很难做,王树秀在毕遵市委口碑还行,胃口太大会弄巧成拙。要不把那个小女生副县长换掉,免得你花心!” 白钰哭笑不得:“缪书计,从苠原到桦南追随您一路,我有过花心吗?” “难说,人总是容易变的,”缪文军深知白钰这种出身高贵的年轻干部经济方面肯定没问题,最大的考验反而是美色,故而轻轻提醒一下点到为止,转而道,“对了,听说你准备上马化工厂?” “有此计划,预计在关苓山北麓空旷地带,那边风向由西往东能把污染空气吹散开去,此外附近没有集镇村庄也是我考虑的因素之一。” 在缪文军面前,白钰向来实话实说。 “关苓别上了,把化工厂让给毕遵,”缪文军不容置疑地说,“毕遵有化工产业用量最大的磷矿、钾矿、硫矿,市郊还有座化工上游产品烷烃化工厂!毕遵可以把化工厂规模做得更大,尽最大可能发挥地区优势——话说你心心念念的化肥销售,生产出来后也必须途经毕遵出关,搞那条羊肠小道才出口多少?” 白钰赶紧道:“毕遵、关苓各走各的路子,各生产各的产品并形成互补……” “互补个鬼,我直说吧你是不是准备联系葛兰特?可惜你忘了我在省城工作期间跟它也有接触,目前已快了半步跟那位辛总经理达成合作约定,你放弃吧!” “缪书计……这这这,这招商引资不带半路劫道啊!”白钰失望地说。 “瞧瞧你,江湖黑话都出来了,为个化工厂至于吗?”缪文军不满地说,“这叫充分发挥地区优势,最大限度利用区域资源!就这么说定了,你也别让人家葛兰特为难。” 白钰暗自后悔之前托大了,以为有米果镇着葛兰特随叫随到,谁知被缪文军玩这一出倒真没法出面,脑子急速盘旋,道: “服从缪书计统筹调度,不过,为保证青牛滩义务劳动的顺利开展,为即将跟进的打通毕江遵江工程大规模机械化施工做好铺垫,请缪书计安排机械工程和机械制造方面的工厂到下长镇开分厂,带动和提升关苓机械加工业的起步发展。” 缪文军哈哈大笑:“你倒是不肯吃亏,玩起交换来了,可以呀,只要人家企业老板觉得有市场潜力有发展机会,我乐见促成。” “缪书计,关于综合开发噶尔泰草原,目前有两方面难题……”白钰大致介绍了已经掌握的情况。 “噶尔泰……” 缪文军踱到地图面前长时间沉吟,半晌没说话。 白钰道:“其实第二个难题即交通问题,随着毕江遵江的贯通将迎刃而解,水路运输绕开群山隔阻和崎岖山路,届时建个游船码头就行,反而能多个项目叫做两江一日游。” “好大面积的草原,闲置这么多年真是暴殄天物!”缪文军沉声道,“但如果利用并发展起来确非易事,民族政策首当其冲,追溯上千年形成的领土意识非一朝一夕能改变;况且你想过没有,开发大草原有可能在前而打通毕江遵江在后,怎么解决施工问题?此外两百平方公里面积的大草原,喷洒一遍药剂就起码好几万,更不用提水气电网等基础设施、酒店宾馆游乐休闲等硬件设施、广告宣传网络软文等软件投入,我看没几个亿砸下去搞不起来!你到哪儿招揽敢于做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五十的风投大老板?” 白钰狡黠地笑笑:“有是有,就怕说出来又被您半路劫道。” 缪文军又哈哈大笑,拍拍白钰的肩道:“仅此一次!实在是毕遵几家化工厂技术太落后、生产环境太差、竞争力几乎为零,急需引入葛兰特那样的龙头企业重新整合,迅速抢占东南亚庞大的农村市场。老实说我比你更迫切看到草原旅游项目推出,因为关苓县城位于下游逆流而上划不来,不如将毕遵设为旅游起点站每天游轮往返……” “唉,又被缪书计算计了。” 白钰故意叹道,缪文军更是高兴,指着地图道:“小白啊,由此可见打通毕江遵江这条黄金水道在战略上的重要性,相比前景广阔的水路运输、农业灌溉、水文综合运用,旅游真的只是小case。” “缪书计,最近我每晚都在看水文数据,了解越多越对即将,不,青牛滩已昭示着开始的打通两江工程充满担忧。” 白钰道。 “是吗?”缪文军转身瞅瞅他,继续看地图,良久指着地图上方道,“上面是什么字?” 白钰眨眨眼,暗想市委书计年纪还不算大就老花眼吗,遂念道:“关苓县行政区域地形图。” “是啊,关苓地图,”缪文军若有所思道,“我办公室墙上也挂了张地图,猜猜看上面什么字?” “呃,毕遵市行政区域地……”说到这里白钰已明白大半。 缪文军指指他道:“我看毕遵地图,你看关苓地图,屁股决定脑袋,坐什么位置想什么事,不要悯天怜人不要越俎代庖,不要用老百姓的话讲‘吃地沟油的命操钟南海的心’。解放全人类,让全球老百姓都过上幸福的生活,不是我你这辈子追求的人生理想!” 白钰苦笑:“我什么都没说,缪书计就把我的嘴堵上了。” “滑头!” 缪文军笑骂道,并非每位下级都能得到领导这种貌似批评实质欣赏的“骂”,拍了拍地图,“小白啊,就算咱俩别的工作一件都不做,凭借手里权力和个人能力打通这条黄金水道,至少给毕江遵江中下游地区带来三十年发展红利,我觉得这辈子都值!” 两人谈话时,余建新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市委书计来关苓视察,强闯县府大楼非要找缪文军谈话。 蹇姚宇毫不客气让保安将他架了出去,喝道:“你的问题春节过后市委、组织部门会有说法,缪书计行程紧张没工夫接见,回去安心等待消息!” 余建新咬牙切齿指着他放开嗓门大骂道:“姓蹇的,你充当白钰的走狗没好处!告诉你,我余建新是倒在他手下的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现在看我好戏的人,将来也要被人看戏!” 骂的虽然是蹇姚宇,大楼里领导们听得身上都掠起寒意,心里知道余建新此言非虚。 第2140章 舞台逼唱 路冠佐抓住难得的机会向缪文军表达了公安局长位子不宜久悬的意思,并说全民禁枪工作复杂艰巨,需要余建新这样有经验有胆魄有凝聚力的老公安坐镇;如果市委另有安排也尽量早点到位,让关苓公安干警心里踏实些。一家不能无主,一个单位同样也不能没真正意义的一把手。 路冠佐说这番话也真是没办法。 余建新被停职检查后天天给路冠佐打电话、发短信,要求他以及正府进行强力干预阻止白钰霸道嚣张的行径。另一方面徐云岫暂借公安局长后,公安局顿时好像脱离了正府领导,过去余建新是副县长、公安局是正府组成部门,逢大事必须要向县长汇报;如今徐云岫本身就是县委常委,怎么可能主动到路冠佐面前汇报工作? 平时相处得好是一回事,地位和权力格局又是一回事。 缪文军还是一脸笑意——在关苓他全程微笑没摆过市委书计的谱,和风细雨说市委很关注关苓街头枪击事件和全民禁枪工作进展,对余建新拿烟灰缸砸白钰同志的冲动感到不可思议。节后关苓领导班子会有个微调,市组织部门将跟进相关人员的跟踪考核和遴选,配齐配强关苓战斗队伍。 听出市委书计话里对余建新的不满,路冠佐不敢多说就此打住。 眼下关苓有各种各样漩涡,白钰是所有漩涡焦点——全民禁枪全民检测两棍子触犯了所有势力的利益,明里暗里压力都涌到路冠佐身上,希望他出面对抗、压制白钰的独断专行。 比如王树秀系就指责他太软太窝囊,正府系统一个正处、三个正科被白钰说拿就说半点办法都没有; 比如欧学明系冷言冷语说常委会占人数优势都不敢玩硬的,以后谁敢跟你一块儿干?人心聚不起来一盘散沙,肯定要被人家各个击破。 再比如大年初一中午聚仙楼,为着白钰终究没给面子,阎彪当着冯继桉和自己的面气愤愤连摔两个酒杯,扬言“早晚要让姓白的知道关苓是谁的天下”! 平心而论路冠佐也有为难之处。 关苓已不是去年的关苓,毕遵也不是去年的毕遵,随着两位强势一把手从省城空降,正治生态和权力结构不可避免会发生变化——朝各方势力和利益集团不愿见到的方向变化,这是趋势,谁也无法扭转。 作为本土系代表的路冠佐,他不想扮演危难之际力挽狂澜的英雄人物,而是一根中流砥柱,在怒海狂涛中稳住阵脚掩护大部队且战且退。 因此他给自己的角色定位与王树秀、阎彪等人的期盼形成巨大落差,反而也身不由己卷入漩涡。 矛盾与风险一直酝酿之中,关苓暗流汹涌。 正月十五,元宵节。 离县府大楼四五百米的怡乐歌舞厅盛大开业,为配合宣传门前跨街搭建了两百之长的舞台,邀请两个模特团队、表演团队、曲艺团队等连番进行五个小时的轰炸以营造声势。 县城老百姓私下议论这家歌舞厅开得不光彩,实际上是阎彪仗着黑白两道势力迫使两家歌舞厅就范并强行低价收购而成,意在争夺关苓最火爆的消费市场——贩毒、走私军火分子都喜欢在混乱嘈杂的歌舞厅谈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因为这类娱乐休闲场所往往都有后台,公安从来不会突然袭击。另外拥挤的人群也能掩护他们从容撤退,警察不敢在人群里随便开枪。 但怡乐歌舞厅开得又不是时候,因为白钰来了。 原计划腊月二十六开业,让春节期间难得放假的毒贩、军火走私贩子们好好快活几天。不料街头枪击事件紧接着全城封锁,挨家挨户排查并展开全民禁枪、全民检测,负责门店安全的保安因为携带枪支且抗拒执法被抓了三个送到青牛滩,还有两位“公主”检测出艾兹病也被“自愿参加义务劳动”,开局不利。 一拖再拖,阎彪咬牙说不能再拖不然还开个鬼店,正月十五开张! 大年初一喝酒时阎彪跟路冠佐商量县领导到场剪彩事宜,路冠佐微微犹豫。换在以前哪怕自己亲自到场也没问题,如今倒要收敛些,因为从白钰的反应来看显然已摸到阎彪底细且很不待见,不排除今后爆发冲突的可能。 路冠佐便来了招太极推手,装作深思熟虑的样子说老阎啊这事儿我是这么想的,论场面,我亲自到场剪彩最好,可那样咱俩关系就成为明牌不利于以后工作;总投资上千万的歌舞厅也算关苓娱乐行业大事,干脆来个公事公办,我安排主管科教文卫副县长到场,另外宣传部那边你邀请一下,相信王作宁会给面子。 阎彪深黯道上种种门道,却不了解官场这些小九九,一听觉得很有道理,笑哈哈道作宁也是老朋友没问题的,回头就打电话;哎,话说那个尹冬梅真是姑娘?我有点不信……不信你们正府都是不吃腥的猫! 路冠佐笑道有没有猫碰过她我不知道,但京都来的不管少妇还是姑娘最好别碰,那边水太深犯不着。 阎彪不以为然道碰了才晓得滋味,以后就缠着你碰;不碰永远在你面前摆出圣女模样,哼! 打电话跟王作宁一说,对方爽快答应,不料正月十四晚上突然溜回町水过元宵,途中发短信给阎彪表示歉意,解释春节没陪家人深感内疚无论如何元宵要陪陪老人,且已安排主管休闲娱乐领域的宣传部印副部长到场祝贺。 阎彪情知王作宁不想让白钰看出与自己的私交,悻悻骂道:胆小鬼! 怡乐歌舞厅开张大吉,各路道上势力哪怕平时打得头破血流但表面文章总得做,就连冤家对头华克豹都送来精美花篮和礼品,营造出其乐融融气氛。 相比之下正府方面来人稀稀拉拉远远低于阎彪期望——宣传部印副部长没来,转而委托办公室主任;主管部门文广局局长没来,派了位党组成员;公安、消防、卫生、市场监督等“友好单位”主要领导纷纷以各种理由推脱。 倒是尹冬梅如约而至,因为路冠佐当面郑重其事关照过,且她主管科教文卫也确实应该在此类大投资活动中露面。 嘉宾多与少,场面隆重与否,反正开业仪式按程序逐项进行,倒也井然有序,然而有个人心里不爽一直想找个由头发飙。 他就是怡乐歌舞厅名义上的老板敖治国。 作为忠心耿耿跟随阎彪多年的小弟,敖治国把大哥的事业当作自己的事业,全心全意地辅佐与投入,别的不说,单单怡乐歌舞厅从筹办到装修再到招聘人员,他没日没夜操劳了好几个月,熬白了很多头发也熬瘦了身体。本以为能热热闹闹开张,没想到左一出意外右一出意外,到头来就只来了位没多大名头的女副县长! 长期跟在阎彪身边,小弟们眼光都高了,眼里只有县委常委,没实权的副县长真没放心上。 象敖治国这种没念几年书,没受过正规教育的混江湖的,论打架斗殴,论抡枪动刀子从不含糊,哪怕断腿断胳臂血溅当场,心中有个“义”字绝不皱半下眉头。可要让他们思考,简直比要命还难受,他们思想深度和素养层次注定不可能用逻辑来分析判断问题,因此就容易犯浑。 犯了浑谁都劝不住。 偏偏阎彪感觉没面子开场没多久就离开,舞台上就敖治国最大。 “朋友们,怡乐歌舞厅十分感谢尹县长光临祝贺,下面,我们以最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尹县长高歌一曲,快鼓掌啊——” 围观的老百姓轰然叫好,都想看看这位平时鲜在公开场合出声的美女县长歌唱得怎样。 尹冬梅一愣。 以她的身份怎会在企业庆典上唱歌?哪怕有准备也不行! 唱得好,老百姓会说长这么漂亮又会唱歌,平时没少陪上级领导吧?唱得不好,马上各大论坛网站立马疯传“女县长唱歌跑调”。 于情于理都不能唱,何况事先没有任何沟通,完全是单方面袭击。 尹冬梅从容接过话筒,娓娓道:“今天场面非常热闹,预示着怡乐歌舞厅生意兴隆蒸蒸日上,我代表县正府祝愿怡乐引领关苓娱乐行业走向规模化、正规化。按说应该献歌一曲,但水平实在太差怕拉低今天表演档次,这样吧,我委托著名歌星吴莎莎小姐来一曲《好日子》!” 说得进退有致,委婉圆润,老百姓也不知道其中玄机,也以掌声表示支持。 吴莎莎赶紧上台准备圆场,谁知敖治国一个箭步上前从尹冬梅手里接过话筒,声音更大地叫道: “我们不在乎好不好听,就想听尹县长唱歌,朋友们说好不好?!” “好!” 围观的不怕事大,又纷纷响应,吴莎莎不知所措地僵在一边。 尹冬梅反应还是蛮快,又接过话筒笑吟吟道: “大家真想听啊,好吧,先请莎莎小组唱支歌,我到台边准备一下好不好?” 说罢轻盈而迅速地转身,却把话筒护在怀里快步到了台侧,这才把话筒交给工作人员。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尾随而来的敖治国犹不知趣,问道:“尹县长点哪支歌?” 第2141章 拒绝献歌 尹冬梅蹙眉看他,道:“我代表县委县正府到场剪彩祝贺,这是我的工作!我没有在舞台唱歌的计划,事先也没有做这个安排,请不要节外生枝!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罢示意随行秘书一起离开。 敖治国使个眼色让三名保安一字排开拦在前面,带着玩世不恭的态度道: “那怎么行啊尹县长,刚才明明在台上答应好的事,你走了我没法交待。” 尹冬梅掏出手机道:“要我报警吗?” “唱支歌而已,犯得着报警吗?我又没非礼尹县长,就算警察来了也管不着吧……”敖治国仍在纠缠。 冷不丁人群里冒出来一个年轻人,叫道:“尹县长怎么还在这儿?白书计等您开会呢!” 却是白钰的专职司机,钟离良! 尹冬梅暗暗松口气,徐徐道:“好的,现在就走。” 县委书计等着开会,饶是敖治国也不敢阻挠——浑人也是混江湖的浑人,知道哪个能惹哪个不能惹,只得眼睁睁看着尹冬梅和秘书走向出口。 走到一半,有位保安故意伸出胳臂横在半空,嘴里说:“领导们小心脚下电线。” 尹冬梅被硬生生挡住正待说话,钟离良上前轻轻在那保安肩头一拍,道: “谢谢。” 只听得“咔嚓”一声,瞬间那保安手臂被卸掉软塌塌垂下,脸色煞白如纸。 “哎——” 在场其他保安顿时杀气腾腾要包围上前,被敖治国抬手喝止。今天是开张大吉的日子,真打起架来怡乐歌舞厅最受伤。 这笔账划不来。 尹冬梅一行人走出两三百米后,那边舞台传来敖治国粗喉咙大嗓门的歌声: 妹儿丫头你莫走, 唱首歌歌儿把你留, 歌中有我对你的真情, 歌中有你的温柔…… “无赖!” 尹冬梅气得满脸通红。 回办公室打电话向白钰表示感谢,说幸亏钟离路过及时出手相助,不然到场剪彩嘉宾跟老板翻脸也是笑话。 白钰笑道你真以为是路过?我猜到今天场面那帮人会沉不住气,提前叫钟离躲在人群里盯着,要再敢无礼马上有特警冲进去摁倒他! 是这样啊,谢谢白书计关心!尹冬梅感激地说,顿了顿发狠道阎彪那帮人太嚣张了,给他面子还不识相,后面我会重点关照怡乐! 白钰知道“关照”的含义,沉吟道暂时不必,市场问题让市场来解决吧。 隔了好几天,尹冬梅才知道这句话的内涵。 正月十六上午。 有个叫温小艺的女孩晃悠悠开着宝马来到关苓,沿着县城主干道来回逛了两圈,一眼看中位于怡乐歌舞厅对面的上下三层各六间闲置店面,径直拨通业主电话,道: “我想租下来做生意,一年多少钱?” 业主大喜,忙不迭道:“不多不多,一年5万……价格还能商量,但至少要签三年。” 温小艺也爽气:“那就三年,一共13.8怎么样?” “好好好,我马上过去订合同!” 业主快活得象捡到金元宝。 说来也悲摧,原来这幢三层楼共18间门面都有商铺营业,一楼水产、手机、药店;二楼美容、家具;三楼钢琴等乐曲培训,因为处于黄金地段生意都还不错,租期方面有三年有五年最长十年,总之足够业主在家躺着赚钱。谁知好景不长,阎彪决定在对面开歌舞厅后,又打起这幢楼的主意,三天两头派地痞流氓上门滋事、勒索保护费,让这些店主们不厌其扰,很快都决定提前中止租约搬到别处。 阎彪想买或租下这幢楼改造成浴城,业主却不愿意。一来深知结构再坚固的建筑一旦开浴城难免被水泡雾浸留有隐患,等几年后阎彪改行了必定留个烂摊子;二来阎彪开的浴城主要做什么生意,关苓人都清楚得很,业主担心污了自家房子的风水;三来不消说跟阎彪根本没法谈租金,他能按规矩付钱就谢地谢天了。 综上考虑,业主宁可租不掉让房子空着,也不给阎彪用。 事实也是如此,关苓地面上商户看中这块店面的不在少数,可一打听涉及到阎彪顿时知难而退。唯独温小艺从外地来的不知天高地厚,业主也便战战兢兢报了个超低价——按黄金地段报价18间店面一年起码40万以上。 龙飞凤舞在租房合同上签了字,温小艺二话不说给了第一年的五万元。 “温小姐打算利用这些门面做什么生意?”业主直到手续办妥、收好现金才敢问。 温小艺笑眯眯道:“嗯,开家歌舞厅吧,我看对面生意还可以。” “歌舞厅?!” 瞬间业主大为后悔,感觉没在这位如花似玉的小女孩面前说清楚一些事。 正月十六傍晚。 按关苓一带风俗今天应该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从腊月到正月半,女儿在婆家忙得辛苦也要回娘家享享福。对农村地区来说,女婿到丈母娘家喝完这顿酒之后就开始干活了,外出打工的打工,下田劳作的劳作,做生意的、跑运输的也纷纷离家。 此时新上任的县治安大队长常兴邦却无暇去丈母娘家,而直接来到县委书计办公室。 “都准备好了?”白钰正伏案看材料,见他进来劈头就问。 “报告白书计,一切安排到位!”常兴邦道。 “开始行动!” “是!” 常兴邦应道,随即当着白钰的面拨了个号,命令道,“立即通知各派出所所长紧急集合,准备配合治安大队执行突击扫毒行动!” 扫毒行动由治安大队主导而不是扫毒大队是有些奇怪,但当下形势也可以理解,因为扫毒大队长、副大队长都由余建新提拔,完全得不到白钰信任;相反常兴邦是他空降关苓提拔重用的第一个干部,治安大队也被彻底大换血,已俨然成为公安局下属各大队的核心力量。 五分钟后,所有基层派出所所长全部通知到位。 白钰来到地图前,看着一个个行政区域乡镇,冷然道:“我倒要看看,关苓派出所长当中到底有多少内鬼!” 原来今晚突击扫毒行动的目标不是毒贩,也不是地下制毒窝点,而是各派出所所长! 白钰上任后通过明查暗访了解到,论扫毒力度和规模关苓做得不比边境其它地区差,每周、每月、每季以及重大节日都会组织号称“事先不打招呼”的突击行动,每次行动扫毒大队全体出动并抽调刑警大队、治安大队、经侦大队成员并由各派出所协助,场面轰轰烈烈声势浩大,可惜每次都无功而返顶多抓些小鱼小虾,真正的大毒枭和贩毒组织毫发无损。 从阎彪与县领导们之间亲密无间的关系,到余建新严密掌控公安系统纵容持枪,以及治安大队居然受余建新集体罢工,白钰敏锐察觉到关苓盘根错节存在的问题。 白钰认为扫毒大队本身肯定有问题,但问题并不局限于扫毒大队,而是广泛存在于公安系统各大队、各部门的痼疾。原因在于,按照职责分工县扫毒大队主要任务是严堵边境线偷偷入境的毒品贩运,查处境内毒品交易据点、非法制毒窝点,而这些工作都离不开其它大队和派出所协助,此其一。 其二从境外贩毒、入境到毒品交易分别由不同派系或组织控制,之间甚至内部经常爆发冲突乃至枪战,纵使扫毒大队都没能力吃掉整个产业链,也做不到,由此自然而然各有各的山头,譬如关苓形成的阎彪、华克豹两大巨头,也就是规模和实力相对超群罢了,都不可能一统江湖。 白钰斟酌再三,决定采取先外围后核心即农村包围城市策略,暂时避开与阎彪、华克豹正面交锋,而逐步清理零星的、小规模势力,把毒贩、毒品交易都赶到阎华两家最终围而歼之! 正月十六与元宵节一样也属于关苓地区的小节日,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白钰以及公安系统按兵不动,给各方造成错觉: 腊月二十六起那几天相当于新任县委书计放的三把火,要想关苓稳定、经济发展,必须要消停段时间,以后不太可能继续搞全民禁枪之类的大动作。 普遍形成懈怠、放松心理之后,地下制毒窝点重新复工,境外毒贩又开始悄悄携毒入境,关苓各个隐秘角落的交易死灰复燃…… 然而白钰手里并没有嫌疑人和怀疑制毒、交易点的名单,找扫毒大队索取会打草惊蛇,得来的名单也未必是真的。 白钰的策略是逆向思维,看看各派出所所长有没有通风报信行为,通报给哪些人! 治安大队关于各派出所立即集合准备协助扫毒行动的指令发出后,常兴邦派出的大学生警员已在电信、移动等机房,全面监听所有派出所所长和直系亲属的手机、电话;提前潜入到各乡镇的大学生警员,都隐匿在派出所附近静静监视。 与此同时,常兴邦向扫毒大队胡大队长通报:白书计指示治安大队主导今晚突击扫毒行动,请扫毒大队立即抽调10名骨干前来报到! 胡大队长非常不满,阴阳怪气道:“现在治安大队统管各大队,所有指令都由常大队长发布了。” 常兴邦懒得跟他啰嗦,严肃地说:“白书计要求抽调警员10分钟内到我处报到!” 第2142章 突击行动 正月十六,晚上七点左右。 铁清镇、四面山镇、许淮乡三个派出所长没等来扫毒行动队员,却等来清一色特警组成的抓捕小组! 他们均涉嫌用他人名字注册但自己实际使用的手机通风报信,或指使家人开车到毒贩、制毒窝点通风报信,证据确凿无法抵赖。 胡大队长则被常兴邦亲自率队予以抓捕,按白钰要求连夜送往毕遵。他做得颇为狡猾,没有直接、间接通风报信,而故意在临时召集的10名扫毒警员面前透露即将参加治安大队主导的扫毒行动,由此造成2名扫毒警员在前往治安大队报到途中发短信向毒贩示警。 常兴邦请示怎么办,徐云岫犹豫再三觉得没有明晰理由指控胡大队长,建议惩戒为主下不为例。 白钰沉着脸说:“下不为例的潜台词是下次更做得隐蔽!怎么没有理由?身为扫毒大队长应该遵守保密条例,抽调人员报到后才能知道行动目的是最起码纪律,他装什么糊涂?我们如实告诉他是便于抽调,也是系统内无条件信任,这是他吃里扒外的理由吗?抓起来送到毕遵隔离审查!” 徐云岫还是啧嘴,道:“白书计,您看治安大队的老门还关在毕遵,今晚再把老胡送过去,加上建新还处于停职检查期,对公安系统的打击是不是太大了点,给外界印象好像关苓公安局烂透了没一个好人……” “对,从枝叶烂到根,没救了!”白钰敲着桌沿道,“今晚抓了三个派出所长,其他所长都清白无瑕吗?有人突然发奇奇怪怪的朋友圈,有人在小说网站留言,有人打电话订外卖,在我看来都有猫腻,都是事先约定的暗号!这回躲过一劫不代表下次安全,只要想干坏事,我总有办法拿住他们!” “是的,绝对相信白书计有办法。”徐云岫心悦诚服道。 正月十六,晚上八点整。 白钰以查酒驾为名封锁关苓通向外面的所有交通要道,逐个拦车检查;县城所有娱乐休闲场所封锁前后门,所有客人出示身份证接受检查,检查内容实际上包括三项: 有无携带枪支、管制刀具; 有无携带毒品; 有无吸毒、酒驾、携带艾兹病毒。 真是突如其来又毫无征兆的突袭,短短两个多小时抓捕了1600人! 这当中还发生一个小插曲:警方封锁位于县城东南某个倚山靠水的大宅院,当进入包厢搜查时意外发现路冠佐全家与之前当众打秘书被白钰勒令停职的谭明生全家吃饭! 双方打个照面,路冠佐又恼又羞,警员们也都懵了,敬个礼说声“不好意思打扰了”赶紧收队走人。 消息传到白钰耳里,他也很吃惊。 以县长之尊举家与直属下级搞家庭聚会,在处级以上层面是比较罕见的,且不说有碍工作过程中的公平公正,也会向外界传递暧昧的、负面的信号。如许玉贤与方晟、方晟与朱正阳、缪文军与白钰,上下级关系再亲密无间再彼此信任,也不会轻易搞家庭聚会。 何况谭明生某种意义是“下台干部”,常委会上白钰丝毫不掩饰地对其痛斥,可以预见只要关苓不换县委书计,谭明生必定无出头之日。这种形势下,路冠佐还表现出这样的姿态就令人不解了。 问秘书韦昕宇,没在县直机关工作过对内中曲折不甚了解;问蹇姚宇、徐云岫、蔡菜这些老机关,心里明白也不会说。 原因很简单,白钰不会在关苓干一辈子,但路冠佐会。 慑于白钰的手段与强硬,所有人必须收起之前的漫不经心和轻视,不折不扣做好他交办的工作。 仅此而已,不可能与他交心,发展超出领导之间、同事之间的友谊。 然而站在白钰角度非得弄明白事情原委,正如骆嘉斯主持常委会被申委秘书长王辰猝然反水,后来暗地调查掌握到其儿子王志立的怪癖与不堪,轻松复将王辰降伏。 “帮我打听个人,看看他家住哪儿……” 白钰拨通蔡菜的手机问道,五分钟叫上钟离良驱车驶出县府大院。 关苓县城与整个县域一样都呈棒槌型,自然而然地分为东区和西区。白钰强令合署办公前正府大楼在东区,以至于正府那边从领导到办事员内心深处都有点小得意,觉得正府大楼在上首,压县委一头。 没想到被白钰不管三七二十一来个连根拔起,当时不少人就有不祥预感,觉得关苓县委县正府的风水要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县委也要扬眉吐气了。 从商业布局来看,东区主要是大商场、购物中心、专卖店,西区则是超市、大排档、集市街; 从住宅小区分布来看也显示出东富西贫的特点,高档小区、别墅都在东区,而回迁房、安置房、老城区居民区等都在西区。 最直观的差异在于商铺和商品房价格,两区平均价相差15%-20%,这在本身面积就很狭小的县城是罕见的。 根据所住的区域,就能大致判断其经济实力,中国人有了钱喜欢住大房子,喜欢买豪车,而非欧美人有了钱第一个念头是旅游,不能说哪种消费理念更好,而是民族特性和历史因素所致。 汽车在县城主干道人民路向西疾驰,不多时驶入位于西南面的新民新村,从朴素无实的小区名就看得出,住在里面的主要是普通老百姓,而高档小区要么叫“苑”要么叫“亭”,或者“园”、“城”、“郡”、“馆”,反正变着法子告诉你这不是一般的房子。 钟离良先下车观察四周,然后护着白钰步入四号楼一单元,一级级台阶来到四楼,敲门后女主人开门疑惑地问: “您找谁?是不是走错了?” “我是县委书计白钰,刚好路过上来坐坐。” “啊——” 女主人惊讶地捂住嘴,屋里飞快地冲过来一位中年戴眼镜的男子: “白书计快请进,快请进,折杀我了……快泡茶拿水果……” 白钰温和地笑道:“不必麻烦,真的随便聊会儿……”四下打量客厅简朴的装修,书房门一掩而关,以及夫妻俩局促不安又惊疑不定的神情,道,“老李孩子多大了?” 原来是前任县委办主任李卓,即与路冠佐发生争执后动手,被抱摔在地磕掉颗门牙的那位。 网络上爆料此次“战斗”引发大哗,可关苓县委县正府就能沉得住气拒绝任何形式回应,所有采访都拒之门外,这招很灵,不出两周舆论焦点又转移到别处了。 那件事发生之后过了四个月,毕遵市委宣布原市委办常务副主任蹇姚宇提拔为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这个任命没毛病,蹇姚宇已干了七年正科职其履历、资历、能力都够; 李卓被免去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后干什么呢?调任关苓师范学校党委书计兼校长。 也没毛病,关苓师范是副处级师范院校,李卓担任副处级单位正职干部,理论上算是平调。 可实际上谁都清楚怎么回事。 李卓赶紧推开书房门把女儿领出来叫了声“白书计好”,道:“今年读高一,课程多了学习任务重,她想以白书计为榜样考取京都大学呢。” “有志者事竟成啊,”白钰一言带过,笑道,“咦,你们各忙各的,我和老李随便聊聊。” 这么一说都明白了,女主人进了卧室女儿进了书房,钟离良则到楼下车里等,客厅里只剩白钰和李卓。 “师范学校那摊子事怎么样?”白钰问道。 李卓知道仅仅是开场白,县委书计对师范学校兴趣有限,遂简洁答道:“总体来说比县委办工作轻松,压力也不大,到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毕竟老师们整体素质比较高,学生也相对单纯。一直以来师范学校有升格专科、创办本科班的设想,去年底我也打过报告请求正府支持,可能领导们还没来得及看。” 到底秘书出身说话委婉,明明是正府那边知道路冠佐与他有隙,根本不可能支持师范学校升格工作。 “师范升格能够提高关苓教育水平,拓宽中考毕业生出路,部分解决就业难题,我看应该值得重点关注,明天请冬梅县长过问一下,”白钰转而道,“老李在县委办干了多长时间?” “原先在凤岗镇工作了六年,调任县委办综合科副科长起,科长、副主任、常务副主任、主任共十六年,十六年,可以说把一辈子职业生涯的黄金阶段奉献给了县委办。” 想到这里李卓不胜唏嘘。 白钰道:“是的在一个部门呆久了的确容易产生很深的感情……经历了好几任县委书计吧?” “六任,最短的一位只干了九个月,相反十六年只换了三任县长包括现任,”李卓道,“这就是关苓特色,铁打的县长流水的书计。因为书计都从外部空降,县长却只由本土干部担任,美其名曰熟悉情况。” “还真是关苓特色,其它地区没这个情况,”白钰又问,“对于事务处谭明生,你了解多少?” “谭明生……说起来跟我有些渊源,若不是我,他不可能一直呆在事务处主任位子;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被路冠佐当众羞辱!” 李卓很巧妙地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既呼应白钰的问题,又适当挑起点悬念,不愧曾经当过县委常委。 第2143章 对峙杀手 白钰微微惊异地挑了挑眉毛,道:“噢,那可真是很有意思的事,具体说说?” 处于白钰这样领导岗位的,不会轻易猜测然后被对方一一否决,那样很丢份儿。 李卓道:“谭明生和我一样大都是46岁,当年同一批从镇党正办主任位子调到县里,他任正府办财贸科副科长,因此两人是同一起跑线。他有他的优势,与路冠佐是朋友加兄弟,一个字‘铁’,关于这一点过会儿细述;我有我的优势写材料底子厚,每每能拿出有新意有干货的东西。两人同年提拔科长;同年提拔副主任,之后在常务副主任那一步时他被卡住了——想必白书计也知道他脾气不太好,作风霸道,在领导面前象孙子在下级面前象大爷,搞了三轮群众测评都没通过,我顺利提拔了常务副主任而他不得不转任事务处主任。之后麻烦了,每次他在路冠佐的支持下发起冲刺时,总有人拿我说事——看看人家李卓同志群众基础多好,你怎么就弄得矛盾丛丛呢?一直窝在事务处他也满腹怨气。” “同事之间就怕横向比较啊。”白钰道。 “是哎!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硬拉到一块儿,久而久之不但谭明生每次遇见都横眉冷对,就连路冠佐也是皮笑肉不笑,明显有了敌意。我进常委那一步是关苓那任书计调到毕遵市委提名的,当时路冠佐还是常务副县长没能阻挠得了;他提拔县长后反正就是各种场合与我磕磕绊绊,双方都窝了一肚子火,以至于那天我过去协商件无关紧要的事,说着说着就吵起来继而动了手……事后我反省自己是太冲动了,明摆着他故意挑衅下的套,他是早有预谋打狗给主人看,因为去年那时候毕遵已有风声前任县委书计殷至舟要调离关苓……” “是这样啊……” 白钰沉吟片刻,道,“路谭之间什么关系?” 李卓道:“用句民间俗话说,叫做打小穿开裆裤长大的,邻居加世交;路冠佐刚刚提拔经济副镇长期间迟迟打不开局面,说话没人听,千方百计把谭明生弄过去当经发办主任,此后谁不听话直接抡拳头,打了几架把镇里一干人治得服服帖帖……” “原来他俩动手打人是老传统啊。”白钰不禁莞尔道。 “关苓民风、官风都剽悍,崇尚武力解决问题,一言不合就动手,再不济动枪,”李卓叹道,“路冠佐老婆与谭明生老婆又是闺蜜,也不知谁帮谁介绍的,总之两家好得象一家似的。平时在正府那边,路冠佐对谭明生另眼相待也不加掩饰,有种‘我就护着他又怎么样’的感觉,大致情况就这样。” “除了脾气大爱动手,谭明生别的没问题吧?” “在白书计面前我只说自己知道的,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的东西……机关事务处那摊子事怎么讲呢?向来就是不查没事,一查出事的是非之地。” 白钰点点头,抬眼再度打量屋子,道: “房子不大呀,小区物业也不行,车子进来通行无阻,没考虑换个环境好点大点的?” 李卓道:“三口之家一百二十平米,我觉得足够,比我们上辈子幸福多了。房子再大要有人住,左一幢别墅另一套豪宅都空着也不敢写自己名字,有啥意思?” “哈哈哈哈,还是老李豁达,很多人枉做多年领导悟不出这一点呢,”白钰抬腕看表,“不早了老李该休息了,先告辞,以后有机会再聊。” 李卓也不挽留,道:“白书计也早点休息,工作得慢慢做,关苓这地方欲速达不成。” 将白钰送出门,李卓要陪着下楼,白钰坚决不同意将他推回屋里。防盗门甫一关上,妻子忙不迭从卧室冲出来,带着紧张兴奋的神色道: “白书计来干嘛?准备重新启用你?” 李卓边动手收拾茶几上没动的水果,边道:“你想多了,真想多了!他没必要收拾前任留的烂摊子,更没必要为了我得罪路冠佐。他来就是了解了解情况,看看我对他来说有没有用。” “什么用?哪方面用处?”妻子急不可耐问。 “答案在他心里,其他人都不可能知道,”李卓漫不经心道,“睡吧,别患得患失,慢慢来不着急……” 说到这儿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妻子赶紧伏到后窗往下看,嘴里说: “糟糕,糟糕,有人暗杀白书计?” 李卓也踱到她身边朝黑漆漆的楼下看了会儿,继续说:“慢慢来不着急……”说着回卧室睡觉去了。 楼下枪声的确与白钰有关。 白钰来到一楼时,在单元门口转悠的钟离良迎了上来,两人刚走了两步,陡地钟离良右手在白钰肩头一压,左手用力挥动从不离身的公文包—— 公文包尤如折叠伞般向四面张开,正好将两人遮住。 它就是最常用的折叠式防弹护板,大领导、大老板等出行,保镖们都会随身携带。 “当!”子弹打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钟离良旋即拔枪还击,只开了一枪便被白钰阻止,道: “这是远程狙击,手枪打不着……给把枪我,分头包抄!” 钟离良已从温小艺那边得知“书计略通拳脚功夫”,没想到还会玩枪,当下也不犹豫从怀里取了把枪一扔,两人旋即借助低矮灌木分两个方向包抄过去。 几个起纵钟离良已冲到狙击步枪射击的小树林附近,静静伏在草丛间聆听,他的身影与月光下树木的影子融为一体,黑暗中透出森然肃杀之气。仿佛受这种莫名气氛的感染,草丛间虫子们都知趣地闭上嘴,天地间宛如凝固了。 不多时感觉到右侧五六米处有极其细微的动静,就象老鼠出洞发出的声响,很短暂,很轻盈,然而他还是听到了。 有人! 他果断一个侧翻,手臂向右一扬,身体却向左卧倒——这是高级避弹技巧,在黑暗中容易误导对方以为自己朝右边躲避。 “卟!” 一声消音器下发出的手枪枪响,子弹擦着面颊打在树上。 杀手!职业杀手! 杀手猜到自己必定反击,遂一声不吭屏息等待,等到猎物主动送上来时偷袭。谁知机会是等到了,可钟离良的机敏尤在杀手预料之上,于刻不容缓间躲过必杀一击。 钟离良抬起手腕想开枪,但杀手抢到先机双手执枪一步大步上前一边交替开火,钟离良借助树木、苗圃、院墙连连避让,竟没机会腾空回击。 抬腕,开枪,钟离良只需要0.5秒,然而职业杀手经验之老到就在这里,硬是让对手找不到半点机会。 闪念间两人一进一退已有十多米远,杀手始终离钟离良四五步的距离,既防止他拚死反噬,又留走撤退的空间。钟离良滚到院墙拐弯处时冒着危险将身体换了个角度,变成右腿在外左腿在内。匆忙中杀手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坚持原有的战术。谁知钟离良单腿撑猛地一跃,右脚凌空射出一道冷芒——“鞋中刀”! 从实战效果上讲,飞刀再快也比不上子弹的速度,如果杀手拚着捱一刀继续射击,钟离良立即成为枪下游魂。可这个假设是不存在的,杀手才不会以负伤为代价换取一条人命,这样做不值得,也违反职业杀手的原则,杀人要用智慧以巧取胜,而不是不要命地蛮干。 杀手轻轻一闪躲开飞刀。 钟离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瞬间翻转手腕对准杀手连开四五枪,杀手早有防备,跨开几大步退到十米之外,一转一闪,等钟离良急步赶过去看时大树后空空如也,杀手已不见踪迹。 此时白钰越墙而过站到小区南侧的街边,刚才密集枪战已点明方位,他猜测杀手应该往人多的地方撤退。 街上车来车往,人行道上是三三两两散步的市民。右侧依次分布着网吧、移动营业厅、保险营业厅,左侧是块大草坪,中间水泥地有几十位大妈伴随着音乐节拍打腰鼓,孩子们穿着溜冰鞋在周围蹿来蹿去,家长们则坐在两边花台上聊天。 白钰惦量再三选择左边,右手持枪藏在外套下摆,侧着身体一步步逼近草坪——这样可能减小身体受弹面积,当然对杀手来说只需一处致命点就足够,但保持良好安全习惯在任何时候都十分必要。 人行道到草坪有三级台阶,白钰静静站在台阶边等了两分钟。 人的视觉容易受外部环境影响产生钝化。如果大家都在人行道上悠闲地行走,中间只有一个人步履匆匆就显得与众不同;而一群人动作幅度很大地跳舞、做运动,即使有人在附近奔跑也会被忽视,职业杀手通常善于利用这种视觉差掩护行动。白钰虽然站着一动不动,视野却覆盖草坪每个角落,不管哪里有动静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他感应到了。 杀手应该从45度角的小区围墙翻越过来,打算混在人群里溜之大吉。 稳稳向前迈出一步踏上台阶,没有动静,再迈一步,还没有动静,白钰提足十二分小心抬脚迈上最后一级台阶…… “咔”,腰鼓队伴奏录音机轧然停止,所有人都一愣,纷纷中断动作看怎么回事。这时小区院墙边花坛里突然跃出一人,尤在半空就冲着白钰连开三枪—— 砰砰砰! 第2144章 堵住大门 白钰早有防范,就在杀手现身的同时向左前方卧倒,举枪还击。瞬间草坪里乱成一团,街上几十人尖叫着、大喊着四处乱跑,摔倒在地的人更是惊惶失措,好象世界末日来临。 白钰爬起来后任凭身边人群推搡拥挤原地不动,眼睛锐利地扫视着一张张面孔。陡然间他身体下沉,左手向内一划,格开杀手从人群缝隙间刺过来的匕首! 杀手立即放手快速向后退,白钰似灵巧的游鱼逆流而上紧追不舍。 杀手率先突出重围,几个起跃跳过花台从水花四溅的喷泉穿过去。白钰随后赶到,却在喷泉面前刹住脚步。 喷泉一字排开喷涌成一道晶莹透彻的“水墙”,飞滴出的水珠象毛毛细雨,在街灯的映衬下如雾如烟,煞是美丽。然而白钰看不清对面的情况,无法判断杀手所处位置,冒冒失失穿过去等待自己的可能是一颗子弹。 白钰嘴角微微绽起笑意,因为给钟离良准备的时间应该很充裕了。 杀手闪电般穿过“水墙”,暗自为设计的完美退路而得意,他算准对方惜命不敢贸然行动—— 穿越“水墙”瞬间任凭多高明的武功都有0.5秒左右的黑障阶段,那是最容易受到攻击的时刻。 然而杀手旋即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小区里与自己对峙那个人在哪里?! 惊恐地回头张望,几乎同时身后一声枪响,子弹呼啸而至,正正打中杀手额头…… 白钰没责怪钟离良一枪夺命不留活口,按照常识买凶者会匿名且拐好几道弯,从杀手身上根本挖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正如去年制伏温小艺。相反杀手但有一口气在,都存在反扑、暴起伤人的可能,不如干掉。 “把杀手的尸体放到县府大院里,让明天上班的同志路过时都瞅一眼,看有谁认识。” 常兴邦听到枪声后匆忙赶过来,白钰淡淡地吩咐道,随即让钟离良留下做笔录,独自开车回宿舍。 正月十七。 大清早上班就看到县府大院里摆具尸体,所有人都觉得晦气,忙不迭躲到角落里吐唾沫恨恨骂两句。 但大楼里的人包括路冠佐在内都清楚白钰此举的含义,根本不是认人,而是警告潜在的对手以及行凶者,职业杀手都无奈于他反而被一枪毙命,以后别打这方面主意了! 昨晚抓捕的1600人签订《自愿加入义务劳动承诺书》后押送青牛滩,此前尽管陆续释放了两千多人,但在缪文军发动和鼓励之下毕遵及各县每天都有上千人纷拥而至,青牛滩挖土方的“义务劳动者”已达到七千人左右。 白钰态度坚决如此,缪文军又积极加持,县领导们都清楚尽管他俩嘴上不承认,看样子打通毕江遵江工程势在必行。联想到一着不让的全民禁枪、全民检测,所有人的感觉是: 多年未能啃下的硬骨头,起码会在白钰手里有所突破! 中午时分。 白钰来到机关食堂时韦昕宇仍在排队,闲来无事便转到厨房,刚进门就看到站在中间神气活现指挥的谭明生! 乍见白钰,谭明生一下子蔫了,缩颈垂首道:“白……白书计……” “你不是应该停职检查么,在哪儿干什么?”白钰严厉地问。 谭明生结结巴巴道:“这……路……路县长叫叫……叫我帮帮忙……” 白钰斥道:“你能帮什么忙?洗菜、炒菜还是端菜?上次交的检查认识不深刻,反省不到位,回去继续写!” “是,是……” 谭明生被骂得无地自容,尤如过街老鼠似的仓惶从侧面溜了出去。 回到就餐区,迎面遇到路冠佐,见白钰面色不善顿时猜到几分,主动解释道: “节后机关用餐人数多,厨房有点乱,我叫明生过来协调协调……如果白书计觉得不合适就让他回去,唉,那个检查已经写了两稿,我觉得差不多可以了。” 白钰道:“唔,谭明生在事务处时间不短,这些天来我听到些反应。这样吧,是不是趁他停职检查的空隙做个离岗审计?” 路冠佐一愣:“离岗审计……” “领导干部本身就有强制休假离岗审计制度,既是对同志负责任,也能促进内部管理机制的完善和提高,冠佐县长觉得呢?” 白钰微笑道。 路冠佐滞了几秒钟:“白书计的建议很好,回头我安排人组织落实。” “对了审计局不要参与,本县内部平级审计毫无意义,”白钰道,“联系省城审计事务所吧,花点钱买个安逸……以后县重要单位部门一把手离任审计都采取这种方式,要动真碰硬!” “照白书计的说法,审计局是不是没事干了?”路冠佐脸色难看地说。 白钰道:“我正准备这样说!我审阅了审计局去年全年出具的审计报告,一是数量少只有区区47份,毕遵审计系统平均数是63份!可以说关苓县审计局以一己之力拉低全市平均!二是质量不高,47份报告列举问题不到200条,严肃的、以检查问题为主的审计报告变成表扬信,这样下去要它何用?建议冠佐县长关注一下。” 路冠佐无言以对,又知在机关食堂这样的公众场合跟书计吵起来影响很坏,遂拍拍肚子道:“先吃饭,先吃饭……” 回到座位,路冠佐郁闷不已。 现在好像不能跟白钰说话,随便一说就捧出一大把问题,的确,路冠佐并不否决问题的存在,但板子不能都打到自己身上;况且哪个地区、哪个单位部门事事做到完美?关苓现状就是乱,能做到乱中相对平衡也是本事。 拿着放大镜挑刺!这就是路冠佐对白钰的判断。 下午白钰本想到附近乡镇跑跑,刚下楼才发现县府大院的大门被上访群众堵住了! 堵大门的都骑着高头大马,衣服是平时很少见到的款式独特的袍装,男子手里挥舞马鞭子阻止保安们靠近,腰间还别着一米多长的佩刀;女子都梳着七八根长辫拖到胸前,头上戴满选型各异的银饰,阳光下反射夺目的光芒。 “叫姚宇问清楚怎么回事!” 白钰吩咐韦昕宇道,旋即回了办公室,不多会儿蹇姚宇和一脸歉意的刘映球进来,汇报了上访者身份: 他们就是数百年来噶尔泰草原的主人,越芒人! 今天越芒部落首领、长者和族里“飞鹰”(即身手好的业务骨干)齐聚到县府大院门口,强烈抗议县里企图霸占他们赖以生存的大草原,让“不洁净”的外人污染、破坏美丽的家园! “还处于讨论阶段的事情,越芒部落怎会知道的?”白钰皱眉道。 刘映球内疚地说:“是我不好说漏了嘴……越芒部落有个接待客人习俗叫做‘下马酒’,春节期间我带人过去考察时空着肚子连喝三碗,头晕乎乎的,不知不觉流露了要综合开发草原,将噶尔泰建设成为旅游名胜的想法……” 白钰沉思片刻,道:“人和马不能老堵在大门口,不象话!可以派代表进来谈,正府支持合理诉求,但底线不能让!这件事请映球负责解决。” 言下之意你惹的祸你自己收拾。 “是是是,我组织人员对接。”刘映球羞愧道。 接下来白钰批阅了十多份文件,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多钟,踱到窗前一看越芒人居然还堵在大门口,地上有了马粪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脸唰地沉下来,找来韦昕宇道: “过去问问刘映球,是不是整幢楼同志晚上不下班了?” 隔了会儿韦昕宇便打听到消息,刘映球仍在跟越芒部落派的三名代表在谈判,但始终没有进展,越芒部落坚持要求正府方面要承诺永久取消旅游开发计划,否则不单每天堵大门,还要派人到毕遵、到省正府上访! 越芒部落还特意提到此次上访得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在草原的观察员支持,如果县里不给说法,观察员将直接向京都和省相关部门提交报告,并提请委员会考虑将噶尔泰草原从《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名录剔除,并取消每年的拨款! 看样子捅大漏子了,可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 瞅瞅白钰脸色,韦昕宇小心翼翼道:“刘县长想征求您的意见,是不是暂缓开发噶尔泰草原,等各方面条件成熟了再来个突然袭击?” “突然袭击?三碗下马酒一喝都说出来了!” 白钰沉着脸道,又站到地图面前长长思忖,然后道,“昕宇陪我去会议室!” “白书计!” 韦昕宇急急道,“白书计,这事儿刘县长处理得是不妥当,但,但越芒部落确实蛮难缠。别说动到他们最看重的大草原,就是平时越芒人到关苓以物易物,喝酒打牌,也蛮横得不得了,一言不合就翻脸拔刀,暴躁起来端起双管猎枪就打,公安那些规定对他们根本没用。没办法,他们有民族正策保护,惹天大的祸省里一个电话立马摆平,不然就产生国际影响!对于越芒,还有那些个少数民族向来能哄就哄,只要安安稳稳不闹事多花点钱都无所谓。您目前重中之重是抓全民禁枪、全民检测和义务劳动三桩大事,暂且放越芒部落一马吧,白书计!” 并非事事唯唯诺诺,善意劝阻、合理建议是一名优秀秘书的基本素质,从这点来看,韦昕宇做得不错。 第2145章 门前赌马 看着满脸焦急的秘书,白钰微微一笑道: “别紧张,这么紧张干嘛?我就是过去看看,又没想吵架……走吧。” 韦昕宇无奈只得在前面引路,却暗暗发了条短信给刘映球秘书,因此当白钰推门而入时,会议室里刘映球为首的四位正府代表都起身相迎。 对面坐着的三位越芒代表都没站,神情倨傲地看着白钰,显然没把这位县委书计当回事。 作为列入《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名录的越芒人,他们有无视县委书计的理由。在过去几十年里,到访噶尔泰的有联合国专员、委员会特使;京都正协、统战部、宗教局领导;省市两级主要领导等。 随便拎一个,职务和级别都比县委书计高。 关苓只是遵循属地原则对噶尔泰草原进行“委托管理”,实质根本没行使过管辖权,越芒部落固执而封闭地依照传统自我管理并生活,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休的散漫日子。 三位代表分别是越芒首领索朗扎西、长老桑吉和飞鹰梅朵卓玛,正好老中青三代人。索朗扎西明显老迈大概五六十岁;桑吉正值壮年约四十岁左右;梅朵卓玛则很年轻约二十多岁模样,浓眉圆眼,高鼻厚唇,眉目有种不加修饰的野性美。 “关苓最大的官儿来了,很好,我们草原人直脾气不喜欢绕弯子,直说了吧,”桑吉看样子是谈判主力,“我们代表全体越芒人要求关苓正府承诺永远不开发草原,不影响越芒人生活,如果做不到我们不会罢休,我们会一直闹下去!” “一直闹,然后呢?”白钰闲闲道,“假设关苓正府下定决心开发,由着你们闹呢?你们堵大门,我们还有侧门,还有后门,你们算算有多少马匹能包围正府大院?” 桑吉勃然变色:“京都、省市领导会支持我们越芒,还有联合国观察员!” “我会说服京都、省市领导,”白钰指指鼻子,“自我介绍一下,我老家就在京都;来关苓之前我在省里工作,你说的这些在我看来都不是问题。” “联合国观察员将提交报告,委员会会……会在国际上谴责你们,到时停发每年的拨款……” 桑吉明显想不出说辞,说得有点结巴。 白钰耸耸肩:“那更不是问题,因为拨款都给你们越芒使用,关苓又得不到一分钱。” 听到这里索朗扎西按捺不住,大手一拍桌子道:“你将遭到越芒人的诅咒,你全家世世代代都会下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我是无神论者,从不相信地狱,除非您陪我下去转一遭,”白钰轻松笑道,“三位代表要是跑到这儿吓唬我,那就打错主意了,昨晚刚刚有位试图暗杀我的职业杀手被一枪毙命!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敢到关苓,就有自信面对一切困难!三位代表要是诚意解决问题,那么态度好点,大家心平气和地谈。” 那位漂亮的飞鹰——梅朵卓玛终于说话了,问道: “我们越芒人是直肠子,只知道要么保持现状,要么开发旅游,还有得谈吗?” “有得谈,可以谈判的空间很大!” 白钰道,“开发有很多种,全面开发、保护性开发、局部开发、延伸式开发,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弊端,当然总体来说对越芒部落肯定有好处……” 梅朵卓玛皱眉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我们就是不想祖祖辈辈生活的草原遭到破坏,哪怕一寸土地都不行!” “为了保护我们生活的领地,越芒部落愿意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流尽最后一滴血!” 桑吉铿锵有力地说。 白钰抚掌赞道:“很佩服越芒人的血性,不愧生活于‘关苓天空上的飞鹰’,雄伟壮观的噶尔泰草原!有机会要尝尝越芒部落三碗下马酒,如何把我们映球县长喝趴下的。” “惭愧惭愧。”刘映球连连摆手道。 提到酒,气氛顿时缓和下来,索朗扎西道: “越芒部落热诚欢迎每位到草原的客人,每位客人都将受到最隆重的礼遇,下马酒是我们诚意的表达。我代表越芒部落欢迎白书计到访,只要不为了开发破坏草原,越芒部落将全体列队高颂赞歌!” “没问题,等忙过这阵子我争取下周过去,”白钰愉快地接受邀请,继续道,“今天谈判,三位代表坚持不开发,而我还没听到映球县长春节期间的调研情况,不便随便表态。我想是不是这样,今天暂时请各位回去,等我掌握了解全体情况后到噶尔泰草原面谈,行不行?” 桑吉硬邦邦道:“不管什么情况,都不允许动噶尔泰一草一木!” 索朗扎西抬手阻止他继续说,隔了会儿道:“白书计这么说,今天就算了……十天,十天之内白书计不去噶尔泰的话我们再来!” “一言为定!” 白钰微笑道。 不知为何,见他的笑容梅朵卓玛补充了一句:“下次就算我们不来,几十匹马就能把大门堵死。” “是吗飞鹰小姐?”白钰笑意更浓,“敢不敢打赌,不管哪匹马我不出二十秒就能让它跑开?” “不可能!” 索朗扎西和梅朵卓玛异口同声道,桑吉道: “没有谁比我们草原人更懂马,哪怕最优秀的飞鹰都做不到这个!你说说,赌输了怎么办?” 刘映球担心白钰年轻气盛吃亏,连忙道:“白书计开玩笑活跃气氛……” “不是开玩笑!”白钰截口道,“我只关心赌赢了怎么办?” “白书计赢了……”桑吉想了想道,“将获得越芒最尊贵的‘草原飞鹰’称号,我们将为你举行最盛大的篝火晚宴,喝越芒最好的酒、吃越芒最好吃的肉!” “太丰盛了,太丰盛了。” 白钰笑得合不拢嘴,仿佛铁定能参加篝火晚宴似的。 “白书计赌输了是不是宣布永远不开发噶尔泰?”梅朵卓玛紧紧盯了一句。 白钰岂会轻易被套住,沉吟道: “开发旅游要经过县委县正府集体讨论,我个人说了不算……说个算数的,要是我赌输了,请邀请越芒飞鹰盛装骑马从县城人民路东首跑到西首,全城人都将站在街道两侧鼓掌欢呼!” 这可真是莫大的荣耀。 梅朵卓玛眼睛发亮瞅了首领一眼,索朗扎西颌首道: “那也是宣扬越芒飞鹰的好机会,我同意!” 下楼时刘映球愈想愈不安心,主要怕白钰当众出洋相后迁怒于自己,凑在旁边悄声道: “越芒人从孩子起就跟马相依为伴,要是白书计没把握,我安排秘书打电话请您提前离开处理要务……” 白钰打断道:“映球以为我闹着玩么?这事儿胜则可喜,败亦欣然。” 说话间来到县府大门口,此时整幢机关大楼都听说县委书计与越芒人打赌之事,均颇不以为然,暗想以越芒人和马之间建立的感情,以及对马性熟悉程度,打赌简直自取其辱! 辱就辱吧,让县委书计当众出一回丑也好,煞煞他的锐气! 看着昂然挺立于马背上的越芒汉子,白钰不经意笑道: “哪匹马,由你们指定。” “我的!” 梅朵卓玛响亮清脆地说,随即唿哨一声,一匹暗红色高头大马欢快地奔到她身边,低下马头在她身上又是蹭又是舔,亲热无比。 她轻巧一跃而上,拍着它道,“没我的命令哪儿都不准去,听明白吗?” 骏马仰天“咴咴”连叫数声似是答应。 旁边刘映球等人都看呆了,白钰却道:“飞鹰小姐还是下马吧,不然它乱跑起来都追不上。” 梅朵卓玛骄傲地说:“你随便使唤它绝对不会跑!” 白钰笑了笑上前两步,抬手轻拍马头,马低头让开,似不愿意生人触摸。越芒人都在发笑,刘映球等人则无地自容,心想怎摊上这位盲目自信的县委书计?今天真是糗大了! 白钰突然也发出一声唿哨,声音比梅朵卓玛短促而奇特,说来也怪,那匹马顿时抬头看他,两耳也竖了起来,肌肉紧张。 梅朵卓玛知道这是它即将放蹄奔跑的前兆,暗叫不妙,连忙连续两声唿哨,声音里充满警告和安抚。 白钰又轻轻唿哨,与此同时在马头上一拍,蓦地它高声长长嘶吼,闪电般蹿了出去! 速度之快令有所防备但准备不足的梅朵卓玛尖叫中被凌空甩了下来,幸亏钟离良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将她接在怀里,居然还有闲暇冲她轻轻吹了声口哨。 在场,以及机关大楼若干扇窗户后面的瞧热闹者都惊呆了! 梅朵卓玛涨红脸从钟离良怀里挣扎下地,又恼又羞瞪他半眼,看着转眼就疾驰得没影的骏马,怔了半晌指着白钰喝道: “你……你了什么魔咒?!你肯定用了坏手段!” 白钰脸一沉,道:“我做什么大家都看得很清楚,要不要再试?我能让门口所有的马都甩开主人跑开,你信不信?” 刚才要这么说,越芒人肯定认为县委书计是疯子,然而此刻……马背上的越芒人都明显感觉到坐骑都处于紧张状态,连带着他们也紧张起来。 如果白钰再发出刚才要命的唿哨,大概今晚都回不了噶尔泰草原! 索朗扎西轻叹口气,道: “白书计这一手真漂亮,我们服输!别忘了十天之约,走!” 索朗扎西一挥手,越芒人连同马匹潮水般撤得干干净净。 第2146章 拳头说话 看着越芒人风驰电掣的背影,刘映球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真没想到白书计驭马之术如此高明,想必得到名师指点?” 的确是名师指点。 小时候白钰被安排到军营接受特种训练,顺便学会了对军犬、军马的驱使——特种部队教官都破译并掌握它们的语言密码,动物无国界,无论哪个国家哪个地区一律通用。 但白钰不可能透露这个。 对关苓而言,对他的成长经历和背景知道得越少越好。 “驭马之术没啥稀奇,随便哪个人钻研两三天就会了,”白钰转而道,“待会儿把调研报告送到我办公室,噶尔泰草原究竟适不适合开发?” “从基本情况、土壤、气候、泽被等多方面分析,只要解决上次汇报的两个难题肯定可行,不过……” 想想首领、长老等代表的强硬态度,刘映球连声叹息。 十分钟后刘映球亲自送来二十七页的考察调研报告,从三个方面进行了阐述和论证: 环境保护。越芒部落共有142户1170人,散落分布在方圆两百多平方公里大草原上,这种无规划、散养式的放牧方式既严重浪费自然资源,又对泽被形成破坏,破坏后又得不到科学合理的恢复保护,近几十年来草原荒漠化现象日益加剧——过去数百年由于周边地区主要是关苓经济环境和购买力所限,越芒部落不敢过多繁殖牛羊防止卖不出去;而今肉制品需求日益增多,来自大草原原生态且为散养牛羊成为热销产品,越芒部落不知不觉间加大放牧规模,几十年内造成的生态破坏超过过去数百年! 所以首领、长老口口声声不准正府破坏草原,实际上破坏草原的正是越芒人自己。 生殖劣势。据不完全统计在过去十年里越芒部落死胎、流产、畸形等发病率达到惊人的17%,新生儿患病率也翻了六倍多!究其原因,改革开放后随着周边地区经济飞速发展,人们愈发难以认同并不接受越芒人的游牧生活方式,此外存在教育、医疗、养老等现实问题,越芒部落与噶尔泰草原附近山民、农村等通婚联姻几乎绝迹,不得不内部消化因而存在近亲繁殖现象,生殖劣势暴露的负面后果越来越严重。 水土流失。由于放牧对于牧草越来越多的需求,近几十年越芒部落开始铲除大片树林,以及生长缓慢、牛羊不喜欢吃的灌木和草类,却不知它们恰恰是涵养水土的功臣。近五年来,噶尔泰草原附近屡屡发生塌方、落石等事故,大都掉入缪文军计划打通的黄金水道大峡谷,或直接落到毕江,增加过来船舶触礁风险。 那么每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提供的几百万元拨款用在何处? 刘映球专门对此事进行调查,发现越芒部落在财务管理方面倒真正实施公开透明,可惜用得不是地方: 除固定不变每户发2000元之外,余款全部用于吃喝。关苓县城的元旦、春节、元宵、中秋、端午等节,还有越芒部落传统的六大节日,他们都过。每逢节日一千多人组织大型篝火晚会,烤全牛、烤全羊,唱着不成调的歌跳着简易单调的舞,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开心! 写在观察员报告里,就是世界珍稀遗产和独特传统文化,值得保护和传承。 为什么不拿部分拨款出来涵养水土、改善泽被、优化环境呢?在观察员看来那是地方正府的义务,他驻守的责任在于保证专款专用,而不被地方正府或别有用心者挪用。 白钰拍拍考察调研报告道:“典型的管杀不管埋!不肯正府保护性开发,可环境出问题就是正府的责任,岂有此理!” “所有观察员本质上都是反正府主义者。”刘映球道。 “映球觉得如何解决当前难题?” “这个……” 刘映球皱眉道,“我的想法是白书计没必要亲自去谈判,让旅游局出面并作出短期暂不开发的承诺,等时机成熟来个雷厉风行,到时他们不答应也得答应。” 说到底还是拖。 白钰深深叹息,沉思良久道:“假设越芒部落同意,映球想过如何保护性开发旅游资源?” “正府投一部分,招商一部分,教科文组织拨款一部分,边投资边养护,边开发边安置,实现合作共赢的商业模式。”刘映球道。 与经济工作汇报会一样,说得漂亮,其实空洞苍白没有实质内容。 白钰蹙眉翻了几页,道:“对了,专门卖假茅台那条街的店铺都查处了吧?生态林竹基地、柑橘大观园等面子工程有没有采取后续动作?” 刘映球打开笔记本查了会儿,道:“向白书计汇报,查处假茅台工作已落实给执法大队;生态林竹基地沦为空壳问题经查情况属实,正会同仁和镇党委正府从产、销两条线推进相关工作;柑橘大观园今年受普遍产量骤减因素影响,销路是不成问题了还挺紧俏,嗬嗬嗬……” “那倒也是,天时地利人和,”白钰附合道,朝地图方向定定出了会儿神,道,“下周毕遵组织各县区去上高的经贸洽谈会,时间大概一周左右你做个代表吧,家里杂务太多我和冠佐都抽不开身。” “好的,我跟路县长说一下。” 刘映球合起笔记本兴冲冲离开,白钰起身看着地图,手指在上面比划着、测量着,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傍晚时分,怡乐歌舞厅对面的三层店面房,温小艺穿着一袭湖绿色风衣,很随意地扎着马尾辫,双手插在兜里笑模笑样仔细打量一间间屋子,似在策划盘算什么。 “砰”! 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两个满脸横肉、眼露凶光、大冬天却光着膀子胳臂上有明晃晃刺青的汉子杀气腾腾闯进来。 “哎——你们俩,”温小艺装作又害怕又生气的样子,“怎么进来也不敲门啊?这里空荡荡的,你们来干嘛?” 俩家伙虽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并没有仗势欺负小姑娘,更不象传说中黑道人物个个色鬼,左侧光头汉子板着脸说: “我家老板倒要问问,你闲着没事租这幢楼干嘛?” 怡乐歌舞厅名义老板敖治国得知有个姓温的女孩子租下对面18间房子,居然打算开歌舞厅,这不是唱对台戏吗? 关苓历史上还没人敢跟阎彪这么玩的,哪怕虎视眈眈想取而代之的华克豹也不敢如此嚣张。 毕竟跟老大久了,敖治国遇大事沉得住气,暴跳如雷后很快想到两个可能: 会不会小姑娘真不知道怡东的背景,呆头呆脑被人当了枪使?或者她受背后高人指使,故意跑到怡乐对面开店,试探阎彪方面的反应? 新县委书计来了,来者不善,风口浪尖大家都得提着小心! 敖治国也没自己出面,而是派出小弟的小弟即左侧光头汉子人称三把刀,让他带个小小弟前去试水。 最好让小姑娘知难而退,不行的话起码要摸清她背后站着哪尊神。 为什么叫三把刀呢?里面有个小故事。他原名叫张彪,跟随阎彪混黑道后发觉不对劲——阎彪张彪,好像兄弟俩似的,那怎么行?我明明只是小小弟啊!遂一咬牙把名字改成张虎。 江湖中人都很促狭,给他取外号三把刀以纪念被去掉的三撇。张虎毫不介意,说我就是阎老大的刀,谁对不起阎老大我就上去砍他! “租房子开歌舞厅啊,”温小艺天真无邪地说,“正好对面也开了家,大家挤在一块儿热闹,也让消费者有更多选项。” 她说得越天真,三把刀心里越没底。 开歌舞厅这一行,身子骨必须在污秽混浊的脏水里浸泡透了,真正懂得世上什么叫坏;还得关苓黑白两道都攀上关系才能营业,否则不出三天准被玩死。 三把刀大手拍着门板道:“小姑娘跟你明说,对面怡乐歌舞厅老板是关苓谁都不惹起的阎彪,他不希望有人在对面开店抢生意!你要么退租,业主那边我帮你交涉;要么做其它生意,反正就是不准开歌舞厅!” “哎呀那不行,我都安排好了,怎么可以说改行就改行呢?除了歌舞厅,这么大地方做别的生意也浪费啊。” “那随便你!”三把刀冷冷道,“实话告诉你,铁了心开也开不成!关苓没人敢帮你装修;装修完了没人敢来这儿上班;你营业执照批不下来;你卫生、消防、安全每个环节都验收不过关;就算开张了,有人敢进来玩吗?嘿嘿嘿!” 温小艺“噢”了一声,道:“明白了,你们恃强凌弱啊。” 三把刀大笑:“江湖是靠拳头说话的地方,小姑娘!” 温小艺主动过去关好门,一脸甜笑道:“我来陪二位说说话……” …… 十分钟后,被揍得鼻青脸肿、全身象散了架似的两个汉子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来到敖治国面前,一个哭丧着脸道: “敖哥,那小姑娘太狠了,打不过……敖哥多叫些人过去砍她!” 一个哼哼叽叽道:“我疼得不行了,我要做ct……砍她,砍她!” 敖治国瞪着两个没用的东西,脸上阴晴不定,手掌里盘着两个钢球思索良久道: “砍什么砍?报警!” 第2147章 以退为进 派出所民警来到现场,二话不说要铐温小艺,理由是打架斗殴和故意伤害罪。温小艺据理力争非要等律师到场,正在纠缠之际常兴邦亲自率人赶到,指着两名民警骂道: “眼神不好还没长脑子啊!明明怡乐的打手上门寻衅,人家投资商是正当护卫,怎么可能铐她?你们说说,空荡荡的房子又没营业,两个五大三粗家伙踹门进来干嘛?门上鞋印没看见?把那个三把刀抓起来!” 两名民警被骂得哑口无言,转身准备去对面,常兴邦叫住他俩道: “没让你俩抓,我的人过去!你俩给我停职检查,交待清楚到底收了人家多少好处敢明里袒护成这样!” 抓捕三把刀和同伙时遇到点小小障碍,怡乐保安和打手们围着治安大队警员们吵吵嚷嚷,说凭什么不抓打人的,倒抓被打得差点要死的。 常兴邦分开众人威严地说: “要我说你们这帮人要不要脸?被人家小姑娘打就打了,认赌服输!没本事跟人家打,跟我叽叽歪歪的烦不烦?再说了,你们跑到人家店里被打活该,要是小姑娘来怡乐挑衅挨打我也不管!抓走!” 三把刀躺在担架上有气无力道:“常队,我到医院照个ct行不?太难受了……” 常兴邦冷冷看了他半晌,道:“青牛滩有没有ct我说不准,但可以特批你休息半天。” “青牛滩?!” 一帮保安和打手呆若木鸡,从骨子里生出寒意。关苓的天好像真的有点变了,变得格外陌生,陌生得让人害怕。 楼下的对话,站在二楼窗台上的敖治国听得清清楚楚,立即打电话向阎彪报告。 思忖会儿,阎彪慢斯条理道:“眼下关苓除了白钰不可能有人轻易让常兴邦出马,那小姑娘来头不小……暂时别动她,有时候软刀子比硬来效果更好!” “是,阎哥!” 敖治国觉得大哥就是大哥,说话水平都不一样。 在小弟面前说得光棍,放下电话阎彪心里也不定当,反复掂量后拨打路冠佐的手机,不料一打就挂。 再打,又挂。 以两人私交和路冠佐的习惯绝不可能随便挂自己电话,除非碰到很特殊的情况。阎彪索性不再打,静静等对方有空回电话。 阎彪没猜错,路冠佐的确有很特殊的事—— 他正在毕遵某位市领导家里! 名义是给领导拜晚年,带了两箱茅台、一根价值七八万的奢侈品牌皮带“意思意思”,主题却是向领导“汇报当前关苓令人担忧的问题”。 焦点在于三个方面:一是独断专行,无视集体领导和组织原则,上任伊始已擅自撤掉一名正处级领导、多名科级主要领导;且打着停职检查幌子,却始终不让检查者过关。 二是好大喜功,不切合关苓现状和财政情况热衷于上马大工程、正绩工程,凡附合他的就能得到重用,反对的被边缘化、冷处理,导致关苓县委县正府人人自危,不敢讲真话讲实话。 三是肆意妄为,严重违背法制建设和民族民生正策,莫名其妙的青牛滩义务劳动目前已有七千多人在挖土方,单庞大繁重的后勤保障就搞得下长镇疲惫不堪,从领导到群众敢怒不敢言;丝毫准备都没有却扬言开发大草原,惹得越芒人骑马堵县府大门;动辄“全民”——全民禁枪、全民检测还全城查酒驾,境外做生意的、旅游的都慑于关苓朝令夕改的政策,不敢过来消费和投资。 市领导听得脸色沉重,久久深思后道: “打着发展幌子凌驾于党委正府集体领导之上,对这种做法我是反对的!从冠佐反映来看,白钰同志不单是个别做法过火问题,而是主正思路、大方向的问题!过两天我要跟文军书计讨论如何适当制约制衡地方一把手权力,避免一手遮天、一言堂的局面出现!违规违纪、违反组织制度的错误要纠正,强化常委班子的集体领导和正府在经济发展中的重要地位,纠正纠偏现阶段不正常的、让广大干部群众失去信心和动力的现象!” 一颗定心丸下肚,路冠佐继而道:“关苓常委同志们最不满的就是关于余建新同志的停职检查,建新同志是享受正处待遇的副县长,关于他的任何决定都应该经市委讨论研究,白钰同志有什么资格说停职就停职?个人认为,首先缪书计不该支持他的请示;其次就算支持也要经市常委会;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街头枪击事件是偶发事件,在持枪率高的关苓地区不足为奇,因为这点事就让副县长停职是不是形同儿戏?” “唔……” 市领导深思熟虑呷了口茶,微笑道,“建新同志的事情文军书计已在常委会通报过——常委会扩大会公然跟县委书计顶牛,布置的工作不传达不落实,被人抓住把柄有什么办法嘛?建新的脾气我知道,多年养成只能他说别人意见听不进去的习惯,也不行啊。就算勉强保住了,以后怎么配合工作?搞不起来了嘛。理解冠佐对建新同志的感情,但感情不能替代工作,有时该放手时要放手,眼光要向前看,对不对?” “领导说得对,我……我也是太同情建新同志……” 说到这里路冠佐已经听明白,市领导打算弃保余建新而在其它方面给缪文军施加压力,以换取刚才所说的些许限制措施。 正治处处讲平衡啊。 强势如缪文军也不可能在毕遵市委层面处处说了算,同样存在妥协和协商,你在这方面占了先机,就得在那方面作出让步。 只是,最重要的县公安局地盘基本被白钰占领了,想到这里路冠佐不由得有些惆怅。 仿佛看穿他的念头,市领导微笑道:“冠佐啊,目前形势比较复杂,呈现出与以前迥然不同的局面,我们必须要有耐心,要善于动脑筋,灵活机动处理遇到的各种问题。” 路冠佐点点头,不再提余建新。 隔了两天,白钰冷不丁让蹇姚宇通知正府领导班子召开正府党组成员工作汇报会。 “党组成员工作汇报会,这是什么会?我从没听说过!”乍听到通知路冠佐恼怒万分地问。 蹇姚宇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没脾气地说:“路县长,我翻过相关规章制度其实是有的,正府、人大、正协以及纪委、组织部、宣传部,凡党组成员都有向党委书计汇报思想和工作的义务。” “左一个右一个会,到底有没有时间工作!”路冠佐道。 “白书计说开短会每人汇报五分钟,争取两小时内结束。” “这种短会不如不开!” 蹇姚宇苦笑,道:“我只负责通知啊路县长。” 路冠佐无语,道:“我知道,我就随便说说,你也不容易。” 谈到正府方面工作,如果展开来的话副县长加上党组成员五个小时都说不完,给五分钟时间基本就读个提纲,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白钰也不是真想听汇报内容,而是通过这种方式给路冠佐以及党组成员们立规矩,让他们清楚县委书计“负责全面工作”绝不是句空话,只要自己想过问,随时随地可以! 最后汇报的是路冠佐,三言两语没到五分钟就煞了尾,然后面无表情道: “下面请白书计点评总结。” “点评谈不上,新年伊始各项工作刚刚启动;总结也太早,是好是坏半年下来才能看出端倪,”白钰先软软顶了路冠佐一下,然后道,“关苓经济发展,冠佐为首的正府班子挑大梁,具体事务我不过问,但我会从全局高度和战略规划角度作出提醒。今天我想提示三个问题……” 尽管满心不服气,路冠佐等人还是埋头记录——余建新教训在前,万一再被白钰抓到现行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在工业矿业方面,李峰同志说矿务局全面检索历年资料、勘探队已经进山,很好,接下来要沿关苓山北麓空旷地带进行机械产业布局,本来还有化工厂但被市里截留了,很遗憾;招商引资方面,今天映球同志不在就不展开,总的前提是要善待主动来关苓发展的投资者,听起来是不是要求很low?可偏偏有人做不到!昨晚怡乐歌舞厅对面就发生这种怪事,有人扬言投资者肯定拿不到歌舞厅营业执照,肯定通不过各种验收!我就奇怪了,什么人有这样通天本事,敢情我们的执法机关、办事机构都在他掌控之下?” 路冠佐沉声道:“不管说这话的人是谁,肯定违背事实!关苓职能机构在秉公执法、规范操作方面向来值得称道,我们不会预设投资者营业手续肯定能办成,也不会预设肯定办不成,一切都必须遵循实事求是原则。” “很好,那我们拭目以待!”白钰点到为止并不纠缠,转而道,“关于全民检测工作在冬梅同志推动下成果斐然,免费种植疫苗、免费治疗和强制戒毒等工作都取得显著进展,很不容易!接下来请冬梅同志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噶尔泰草原旅游开发的筹划和准备方面,一着不让做好旅游开发招商、施工和宣传企划工作!” 正府党组成员们都一愣。 咦,噶尔泰草原旅游开发不是刘映球负责吗? 第2148章 边境冲突 看出大家的惊讶,白钰从容解释道: “一方面关苓经济全方位高质量飞跃,映球同志要压更重的担子,不可能在噶尔泰草原旅游开发工作上倾注太多精力;另一方面综合开发噶尔泰草原要履行很复杂很繁琐的程序和手续,最终还得京都相关部门审批,冬梅同志老家就在京都正好发挥人脉优势。” 尹冬梅当众也没好意思拂他的面子,淡淡道:“京都都是公事公办,主要在于时间和精力。” “以上三点提示请同志们在工作中加以注意,散会!”白钰看看表笑道,“一小时三十二分钟,没耽误同志们吧?” “没有没有……” 路冠佐示意党组成员们先离开,等会议室只剩他和白钰,道,“我也有几件事想跟白书计协商一下,最好达成共识再提交常委会……常委会还是团结为重,尽量避免争论。” 白钰心知路冠佐企图改变处处被动的局面,主动发起进攻,遂带着笑意道: “冠佐请尽管说。” 看了看笔记本,路冠佐稳当当道: “首先关于建新同志的停职检查问题,市里还没决定前我想关苓方面必须有个明确态度,是不是让建新同志检查过关重新上岗?不上岗,关苓这边要推荐候选人,不能老让云岫同志暂代,时间久了云岫同志身体也顶不住。我觉得副局长兼刑警大队长刘友宾是最佳人选,当然副书计、常务副局长周瑶也不错。” 白钰岂会表态,颌首道:“这件事要跟市里沟通一下,我记下了。” 路冠佐暗叹这位年轻县委书计冒进时大胆得令人瞠目,谨慎时却有与年龄不相称的稳健,继而道: “其次关于事务处主任谭明生同志的处置问题,可能白书计已经听说,我也不否认与明生私交甚笃,但不会影响我对打人事件的判断与评估。白书计,就其打人举动而言,明生肯定错了;就其性质来说,我觉得还没到免职撤职程度,他与建新同志的错误不同,没引起严重后果,发生在机关食堂也没造成恶劣社会影响。所以,我想是不是这样,审计归审计,人不能一直搁着可以由正府方面出具个结论,让明生早日返回岗位?” 为保谭明生过关不惜端出两人私交,路冠佐也算煞费苦心,同时也将了白钰一军。 在官场,如果领导之间把话说到这个程度通常都不好意思再坚持。谁没有亲戚朋友,谁没有求人办事的时候? 白钰似早有预料,眼睛眨都不眨道:“可以呀,审计照常进行。只要谭明生同志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深刻反省并在今后工作中注意与同事态度,经正府党组研究通过后给予全县通报批评即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 这……这就同意了? 此时路冠佐尤如高手决战前备战状态,元气满满,内力调匀至全身关节,随时准备投入艰苦卓绝的战斗。 不料对方突然说“不打了我认输”,瞬间路冠佐有种破功的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无从发泄。 本来还准备在噶尔泰草原、青牛滩等问题较量一番,见白钰态度出奇地好,路冠佐也不好意思拉下脸,遂草草结束谈话。 出门时却见蹇姚宇和彭博并排跑过来,都满头大汗一脸惊惶,还在十几步开外就叫道: “不好了,不好了,边境那边出大事了!” “哪个山头?!” 路冠佐对边境地理分布情况熟悉得多,立即问道。 “哈尼山寨……” 为了配合关苓全民禁枪全民检测工作,县边防大队会同边防军加强边境的封锁与盘查,沿崎岖曲折的羊肠小道布下七八道卡哨日夜把守。眼看贩毒、走私军火通道被截,境外焦急万分,不得已冒险装扮成农民以到关苓采购生活用品为由强行穿越位于沉香峰的哈尼山寨。 哈尼山寨主要聚居着越南迁移过来的少数民族哈尼人,同样受到民族政策保护,数百年来享受与噶尔泰草原上越芒部落相同待遇,基本是割据地盘自立为王封闭管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假扮农民实质贩毒、走私军火,哈尼山寨早洞悉境外分子玩的套路,倒不介意这些属于违法犯罪行为必须受到法律制裁。他们担心的是,地方正府打着协助调查、扫毒、查处走私幌子进驻山寨,打破寨子安宁和完全自治。 山寨也有自己的武装,双方说翻脸后立即关上寨门堵住去路。毒贩、军火走私分子都是玩命的,当下也不客气抄起家伙强攻,双方展开激烈交火。 枪炮声惊动了附近的边防军和边防大队,赶到沉香山腰后却陷入两难境地: 一来没法甄别到底是边境村落、部落之间常有的冲突,还是贩毒、军火走私分子与山寨的冲突; 二来说来尴尬,边防军、边防大队配备的武器居然比交战双方差,虽说战术素养、单兵作战能力略占上风,人家随便两件武器就能把我们压得抬不起头来,怎么发起冲锋? 犹豫间双方打红了眼,越境分子往山寨发射了三枚火箭弹,造成两死六伤;山寨武装在边防军刻意掩护下取得上风,一鼓作气一口气冲过边境线捣毁了对方一处基地!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 境外那个城市地方正府屁股完全坐在贩毒、军火走私分子那边——人家是财神爷,发家致富都靠他们,坚称中方武装人员越境摧毁农庄造成无辜百姓伤亡,外事委透过省正府要求关苓说明情况! 白钰从未处理过类似问题,问道:“以往怎么答复?又怎么解决?” 蹇姚宇道:“不管对错息事宁人赔钱了事,有两次还要求县主要领导去对面赔礼道歉,说来窝囊,对面其实只相当于镇机机构,我们大国的县领导向小国镇领导道歉……” “国与国之间没有大小,地位一律平等。”路冠佐打起了官腔。 “话虽这么说,明明不对等,每次都是我们赔钱。”蹇姚宇愤愤道。 彭博帮着主管领导说话:“赔就赔,反正最终外事委买单,站在关苓角度把外事争端平息掉就行,折点面子就算了。” 蹇姚宇讥讽道:“大国尊严就这么换来的?” “愤青同志,民族自尊心要服从国家战略,你瞧西方就巴不得我们边境出乱子,他们好煸风点火从中渔利。”路冠佐道。 言语间白钰也大致了解些脉络,随口问道:“出人命这种大概赔多少钱?” “一条人命六百万,”彭博道,“我们是按尸体说话,那边经常虚报然后连夜做手脚,得病死的尸体上补枪,甚至临时拖死囚犯炸死,一般起码报七八个多的时候十五六个,不过双方联合公报上只写一到两个。” “我们这边也有伤亡怎么算?有一个冲销一个?”白钰问。 路冠佐沉默不语。 蹇姚宇道:“哪有这等好事!这边老百姓死了也是我们正府赔偿,大概几十万的样子吧,闹得越凶补得越多。” 白钰扬扬眉毛道:“同样人命,相差将近十倍,这是什么道理?况且也不该我们赔偿!” 路冠佐道:“谁让中国人慷慨大方乐施好善呢?其实赔偿的钱落到死者家属手里说不定还没几十万,都被那边贪官污吏、非法组织层层盘剥掉了。” “那也不是事儿啊……” 白钰感慨道,突然想起詹印曾主正以乱闻名的边境省份秦川,靠铁腕和强硬手段成功安抚边塞,获得最高层首肯。虽然詹印在经济方面表现不尽如意,但一直吃这个老本步步高升到现在位置! 以前研究詹印的仕途史都不以为然,总觉得远不如方晟搞经济建设有声有色有成效,何况同样打黑平乱,方晟在顺坝也有所表现,手段与胆魄不见得弱于詹印。 然则身临其境边境地区,白钰方自深觉事情不象想像的那么容易,噶尔泰草原越芒人的矛盾还没解决,又冒出与边境对面的外交纠纷! “以前由哪个部门对接?”白钰问。 “统战部……” 路冠佐等人都只说了三个字便停住。 市县层面隶属于正府下面的外事办力量薄弱,这摊子事务主要交给统战部,偏偏统战部长袁帆遇害身亡,接任者还没到位! 彭博叹道:“白书计,这里头还有个情况。袁部长的爱人常年在对面做生意,与当地正府官员都有交往,偶尔还合伙做生意,前两次边境冲突虽是袁部长出面协调,实质靠她爱人的人脉才花钱摆平——再往前追溯,有时对面狮子大开口让人头疼得很呐!” “对了,袁帆遇害后她爱人好像没回来处理后事?”白钰奇道。 “夫妻关系淡漠得很,儿子则在国外留学也赶不回来,”蹇姚宇解释道,“他爱人已委托统战部同志代为处置,主要涉及房产,上次保险柜里的财产及名酒等等暂时被警方冻结,一时半会儿急不来。” 白钰略加沉吟,道:“边境城市还是应该充实外事办力量,外交无小事,不能处处依赖统战部,那个名不正言不顺。” 路冠佐只得接招:“那就让外事办老赵会同统战部对接此事,摸摸对方的态度和要价,后面怎么办再研究。” 彭博道:“好,我立即通知老赵!” 第2149章 上门寻衅 迫于“白书计在会上提到此事”,温小艺申报歌舞厅手续时非常顺利,哪怕材料有瑕疵也贴心地“边整改边完善”而轻松过关,官方方面一路绿灯。 然而在具体操作方面,温小艺遇到了难题:整个关苓没一家工作室敢帮她设计;没一家装修公司接她的活儿;招聘服务员、公主的广告发出去五天,竟然没一个咨询电话。 阎彪说的软刀子就厉害在此,冤找不到头债找不到主,让你无计可施。 又一个晚上温小艺在空荡荡的店铺前徘徊,也是活该有事,正好碰到(有人分析不是巧合而是温小艺特意在等机会)春风得意从阎彪那里回来的敖治国。 敖治国心情不错。 怡乐歌舞厅开张后,在县城风声比较紧的情况下承蒙八方朋友给面子,每晚都有七八成上座率,甩阎彪旗下其它产业四五成、冤家对头华克豹娱乐产业的三四成好大一截。 究其原因有两点:一是地理位置好,怡乐位于县府大楼与县公安局大楼之间,离最靠近的派出所步行两三分钟,能被允许把店开到这儿,安全性还有问题吗?二是阎彪有意识收缩规模把客源特别黄金客户集中到怡乐,防止对手各个击破让自己穷于应付。 当然也与敖治国尽心尽力的经营分不开,从开张到现在,他全程盯在怡乐都没回一趟家,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并跟踪。有这样认真负责的好帮手,阎彪非常放心也当面夸奖了几句。 得到主子肯定,敖治国心里那个美啊,回怡乐一路上乐陶陶哼着小曲儿,直到看见站在对面路边的温小艺。 对了,主子特意关照务必要死死压住这小姑娘,不论她什么背景、来头多大,店没开张就横不起来。 主子还说人总是喜新厌旧的,人也是趋炎附势的,要真让小姑娘把歌舞厅在怡乐对面开起来,起码得抢走三分之一客源,那样少赚点钱不打紧,姓阎的在关苓丢不起人! 鬼使神差地,敖治国大刺刺来到温小艺面前,道:“哎,温什么的……” “我叫温小艺。”她不卑不亢道。 “我说你也别再瞎琢磨,在关苓跟咱阎哥对着干绝对没下场!”敖治国道,“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我帮忙找业主把钱要回来,早点离开;二是跟怡乐联营或转租,把这18间改造成浴城,你什么都不用做还能赚笔钱,考虑考虑?” “没兴趣。” 他脸色变了变,语带威胁道:“知道你会点拳脚功夫,上次打伤我两名手下的账还没算!我要告诉你的是,好汉难敌四拳,任你天大的本事在关苓都搅不出浪花来!” 温小艺满不在乎道:“是吗?我很想试试。” “想试试?你恐怕刚从学校毕业还不知道世道险恶!”敖治国觉得有必要说清楚后果的严重性,让不知天高地厚的她惦惦份量,遂道,“关苓道上对付不听话的女孩子——我没说我们而指某些人,往往先抓起来劈头盖脸暴打一顿,饿三天,然后注射毒品,等她染上瘾后就带到浴城、按摩房接客,赚来的钱换毒品吸爽之后再接客,就这样一天天下去直到得艾兹病被扔到荒无人烟的山里等死……温小艺,我说得够清楚吧?” 她盯着他,问:“你都干过?” 敖治国回瞪着她,道:“老子不说干过,也不说没干过,就想提醒你不听劝的下场!” “干都干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温小艺讥讽道,“关苓谁不知道阎哥几巴掌扇死ktv公主?混黑道杀几个人有什么打紧,要敢于承认。” 经不起她激将,敖治国大吼道:“老子杀过又怎样?死在老子手下的臭女人没十个也有八个,谁能拿老子怎样?!” 温小艺脸一沉旋即又浮起甜甜笑意,道:“不怎样,关苓是阎哥的天下,哪个奈何得了你们……对了,包厢最低消费多少?” 前后两句话跨度等于南北球,敖治国愣了半晌硬邦邦道:“你管得着?” “我没管啊,我想进去唱歌玩儿,不可以吗?” 说罢温小艺飞快地越过大街,身子一闪便进了怡乐歌舞厅大门。看着她的背影,敖治国居然无言以对,怔怔出了会儿神急急追过去,嘴里喊道: “兄弟们小心,挑事的来了——” 温小艺来到吧台,一叠钞票拍到侍应生面前,道:“豪包!” 侍应生瞟了眼紧随其后一脸凶恶的敖治国,恭声问道:“请问女士几位?” “瞪大眼看着钱就行了,几位关你屁事!”温小艺凶巴巴地说。 敖治国快步来到身侧,沉着脸吩咐道:“安排豪包!来的都是客,尽量满足温女士要求!” “什么叫尽量?”温小艺诘道,“客户是上帝,上帝的所有要求都要答应!” 敖治国不愿与她纠缠不休,默默退了半步,侍应生主动上前满脸堆笑道: “温女士这边请。” 来到四十多平米的豪包,温小艺坐到正中沙发,扬起俏脸道: “多叫些人来陪本姑娘唱歌,快点!” 侍应生迟疑瞅瞅隐身在包厢外的敖治国,敖治国点点头示意照办,遂赔笑道: “温女士稍等,马上果盘奉上,我把这里公主们都叫来……” 此刻是晚上七点多钟,按惯例客人们要一两个小时后才陆续光临,公主们或在化妆或在吃饭或无所事事玩手机,侍应生一叫唤呼啦去了七八位。 一字排开站到温小艺面前,她眼皮抬了抬不屑道: “都穿成什么样子,换人!” 敖治国在走廊忍住气说:“下一批都披件外套,小姑娘不喜欢暴露。” 第二批七八位站到沙发前,温小艺又撇撇嘴: “妆化得好浓,换人!” 敖治国比以前混黑道有耐性多了,道:“选几个淡妆的。” 第三批还是不行,温小艺夸张地打了个喷嚏,以手扇扇鼻子厌恶地说: “劣质香水味,换人!” 这下敖治国真的忍无可忍,大步进了包厢,冷冷道: “都换三茬了,你到底想干嘛?” 温小艺翘起二郎腿晃悠悠道:“怎么,偌大的怡乐歌舞厅就这点人,规模不怎么样嘛。” 敖治国毕竟读书少,不知道有个故事叫做“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但凡主动上门寻衅的,必有备而来,且拿定主意给点颜色。 “你想要什么样的公主陪唱不妨说清楚,这样换来换去大家都麻烦。”敖治国道。 温小艺道:“我是女孩子哎,我吃饱了撑的要公主陪唱?找五个帅哥过来!” “噢——” 敖治国失笑地拍拍额头,“瞧我这钝性,倒忘了这碴儿!不过温女士,怡乐还真没帅哥……过来消费的都是大老爷们,店里没有专门陪唱的帅哥。” “去找啊,关苓几十万男人找不到愿意陪唱的,我不着急,我慢慢等……”说着她拈了片西瓜只沾了沾嘴唇,抬手便将果盘打翻在地,怒道,“这哪是西瓜,味道比冬瓜还差!” 敖治国怒火终于爆发,示意侍应生出去,反锁好门边扭头、活动手腕边阴沉沉道: “在下不才,老虽老了点,还够得上一个帅字,我来陪你玩玩怎么样?” 温小艺拍手笑道:“老板亲自上场好啊好啊,不过我口味很重的,你玩得起吗?” 敖治国之所以成为阎彪最得力的帮手之一,靠的可不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而是勇猛无匹的杀气和遇强恒强的战斗力。作为九岁起就在街头打打杀杀,历经数百场抢地盘、争势力范围的黑道打手,他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也练出超强抗击打能力——这一点很重要,当双方旗鼓相当时拚的就是谁捱得住受伤坚持到最后。 笑得更阴险,敖治国道:“巧得很,我口味也很重……我不仅喜欢陪,还喜欢互动。” “越说越投机,互动最好了!”温小艺笑道,“我都迫不及待了,快来呀。” 敖治国三下五除二脱掉外套,故意露出大小疙瘩状肌肉,威风凛凛站到她面前,道: “我来了,这就开始?” “哎,我的口味真的很重,你受得了吗?” “当然!我的口味也很重,你受得了吗?” “我也当然,”温小艺笑得比上次猛揍三把刀还甜,轻启香唇道,“帅哥,准备好了吗?” “好……” 才说了一个字,温小艺手里变魔术般多出根皮鞭,凌厉地“啪”地在敖治国从脸到胸腹甩了道血痕! 敖治国暴怒嘶吼,踉跄间挥掌上前想强行夺鞭并给对手造成重创——以他实战经验身材纤巧的女孩体弱力怯,经不起正面交锋。 他的判断对了,但温小艺速度快得出乎意料,武器也多得出乎意料! 她边退边单腿挑起茶几阻住他的攻击线路,袖间“铮”地弹出一根尖利钢针,深深扎中他的肚子! “妈的!” 瞬间疼得彻骨且有酸麻感觉,敖治国猜到钢针上淬了麻药,更加急于结束战斗,一脚踹开茶几后索性门户大开打算猱身抱住她,避免再有花样百出的武器。 温小艺挥鞭连续抽中他的脸和胸,此时他已顾不上剧痛,结结实实受了这几下的同时旋风般向前一扑,近两百斤的重量带着冲力将温小艺压到身下! “流氓,不准压我身上!放开我,放开我……” 温小艺似低估对方抗击打能力带着哭腔道。 第2150章 首波调整 敖治国狞笑道:“放开?你想多了……我说过我口味很重,现在才刚刚开始……” 温小艺奋力挣扎并大声尖叫,尖叫声中蓦地敖治国腾地跳起来双手捂住下面,身体如触电般剧烈抽搐,两眼暴凸,脸上肌肉因难度痛苦扭曲得变了形。 “你……”瞬间他嗓子都破了音,话都说不出来。 手指缝里渗出鲜血,一滴、两滴……滴到地毯上。温小艺从下身口袋里取出“压力弹针”——平时只有火柴盒大小,受压力后自动弹出一根尖针。 不能不说温小艺令人头疼的小武器真是层出不穷。 收起盒子,温小艺甜美而轻柔地说:“轮到我了吧?” 说着“嘭”,一脚踹在已失去防御能力的敖治国心口,他差点闭过气去,“蹬蹬蹬”连退三步,温小艺凌空飞起两脚,左右开弓踢中他两边脸颊! 令人牙酸的脆响声中,敖治国牙齿不知被踢断几颗,象只破麻袋般打着旋儿摔到墙角,脑子里嗡嗡嗡一片,眼睛因血丝模糊看不清东西,全身每个部位、关节都疼得生不如死。 接下来他已丧失神智和记忆,迷迷糊糊中她站在面前继续踢、踹,好像专捡软组织且特别痛的部位下脚,每一下都仿佛火烧油炸,偏偏又没达到失去知觉的程度。 我……我可能这辈子作孽太多,提前体验下地狱的滋味吧……敖治国内心绝望凄惨地呐喊道。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几乎想不起来,也无从回忆整件事的经过,似乎包厢里来了很多人,似乎一群人围着温小艺说话,似乎自己被送到医院…… 以至于第二天警方到医院做笔录时他表现出如同喝醉断片的样子,两眼呆滞,表情木讷,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阎彪一直没来医院探望。 据说这事儿让阎彪在关苓丢尽脸面——二十多岁小姑娘上门寻衅,看场子的被打得半死可在警方面前却无说可讲——温小艺提供的录音显示敖治国自愿陪唱,且双方约定玩些“口味重的”游戏。 录音还显示在游戏过程中敖治国一度占得上风,但后来“轮到温小艺”时事态发生了颠覆性变化…… 警方没有对温小艺采取任何措施,因为没有证据表明她故意寻衅、故意伤害、破坏怡乐正常营业等意图;警方还调出街头治安监控,上面清晰地还原温小艺在盘下的店铺前徘徊,敖治国主动上前搭讪的场面。 当然—— 上述“警方”就是指常兴邦,他在接到温小艺报警“被困”后第一时间赶到怡乐,而侍应生、保安、打手们则一脸懵逼地站在走廊呆呆等敖治国通知。 针对当晚情况,阎彪闻讯来到现场后冷冷撂了一句: “常队好像一直守在怡乐旁边,随叫随到?” 常兴邦冷冷回敬道:“怡乐属于是非之地,身为警务人员不能不多盯着点!” 不知是不是巧合,当晚白钰不在关苓,回省城与蓝依蓝朵小叙大半夜,又难得展现父爱搂着铭铭靓靓入睡。 清晨醒来时孩子却又到了蓝朵床上,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蓝依微笑道你睡太熟,靓靓夜里哭闹都不醒,还是蓝朵听到动静寻过来。 “昨晚实在太累了……” 连战两场,对战斗的持久力和爆发力的确是严峻考验,白钰有些歉意。若无夜里与蓝朵的第二场,以前第二天清早与蓝依还有一战,如今很有默契地取消了。 蓝依娇媚笑道:“累是累了点功力倒没退步,说明在关苓很安份。听说关苓有个美女县长还没结婚,给我当心点要守夫道!” “夫道……”白钰哭笑不得,“我跟她纯粹工作关系,没有任何私下接触或交流,至今连她的底细都没摸清。” “想摸吗?”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 “听好了白钰!”蓝依陡地满脸寒霜,“我终于打听到你爸的情况,还有复杂荒唐的情史!罪证就是于煜婚礼当晚那个包厢,除了我居然都是他的种,还头一次知道爱妮娅也跟他……真有种!” “不可外传,不可外传!”白钰忙不迭道。 “呸,你当外面是聋子瞎子?就我蒙在鼓里!我可警告你白钰,不准重蹈覆辙!我们这代人不可能有赵尧尧那样的大度,我要是知道你在外面有孩子,猜猜看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白钰下身一紧,赶紧道:“绝对不会,我发誓今后绝对不会!” 发誓也有技巧。 “今后绝对不会”,意思是旧账一笔勾销,白钰指的是柳暄暄为争夺遗产而生的孩子。 蓝依没听出来其中玄机,继而道:“你是容易犯桃花的人,过去劣迹斑斑阅女无数,包括米果、齐晓晓都暧昧不清,跟卓语桐也很奇怪……” “于煜惹的祸跟我没关系!”白钰连忙声明。 “总之当心点!”蓝依道,“如今你是主正一方的县委书计,四方八方都有眼睛盯着,你不缺钱,背后远的不谈市里就有缪文军撑腰,有钱有势,剩下一关就是美色诱惑,你能抵得住吗?” “绝对可以,我保证!” 白钰竖起手掌庄重地说,蓝依定定看着他,陡地古怪一笑,双臂搂住他吐气如兰: “用行动来保证吧……” 还是贯彻之前的策略:榨干为止,让身体与灵魂分离。 白钰乖巧地说:“把门关紧……回关苓途中我再眯会儿……” 本来当天上午的安排是参加全县脱贫攻坚专题工作会议和全县项目工作落实座谈会,都由路冠佐主持,会议内容也相对务虚,因此白钰可以打招呼晚点到场。 不料开了一半突然接到毕遵市委组织部通知,上午十点召开县常委扩大会,市领导亲自到场宣布最新人事任免决定! 原本呵欠连天的白钰立即没了睡意,全身肌肉紧绷,二话不说准备拨缪文军的手机—— 拖了这么久,难道市委常委会昨晚突击开会研究人事? 刚输了两个数字,仿佛心有灵犀般,缪文军主动来了电话,劈头就说: “和预想的差不多,也有点出入,不过都是正常的,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还是那句话,配齐班子后大力推动青牛滩工程,给我打响当头炮!” 心中石头落地,白钰笑道: “在缪书计运筹帷幄下,在关苓人民全力以赴下,连通毕江遵江工程必定会取得骄人战果。” “少给我戴高帽!”缪文军毫不留情道,“这付担子就压在你肩上,记住,成败之举在于青牛滩!” 可青牛滩工程并不能短期内扭转关苓经济不利局面啊!放下电话,白钰深深叹息道。 亲自赶赴关苓宣布最新人事任免决定的市领导是市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熊英杰和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何可。 其实人事任免决定最保不了密,上午十点开会前,参会的县常委扩大会领导们都已提前获悉相关情况,除了在市里全无人脉的尹冬梅。 即便如此,当何可捧着红头文件宣读人事任免决定时,会议室还是少有的凝重和沉闷。 此次变动幅度之大、涉及县领导人数之多以及安排之突兀,都大出大家的预料。 最大的一匹黑马出自县委常委、统战部长任命,由现任关苓师范学校党委书计兼校长李卓接任! 真是令人脑洞大开、细想又符合情理的安排。李卓本来就是副处级、县委常委,没犯错误、年龄正值能打之年却调到师范学校才不合理;平级调动,又能迅速进入角色,恐怕选不出第二位比他更适合的。 这个安排打了谁的脸?不用说正是路冠佐。去年摔跤事件发生后,正是他幕后运作将李卓踢出常委会,如此李卓卷土重来,恐怕应了刘禹锡那句“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可以想象,今后李卓将成为白钰在常委会的头号狙击手! 此时路冠佐终于明白上次不惜亮出私交底牌要求放谭明生过关,白钰为何不加抵抗便作出让步。 恐怕就在那个时候,白钰终于下决心请李卓出山! 也就是李卓所判断的,自己能否被重新启用与正义、公道无关,而是对白钰有没有用。 路冠佐把谭明生的事端到台面挑战县委书计权威,那么白钰必须还以颜色,让李卓来扮演“县长挑战者”角色。 官场就是气场,微妙间的平衡和节奏就在于此。 第二匹黑马则是包荣晨,他被任命为经济副县长却仍兼下长镇党委书计,正是又打枣子又吃甜的典型安排。 仍在省城参加经贸洽谈会的刘映球则被免去关苓县副县长职务,回原单位毕遵经贸委待安排——原来的位子已经没了,空降前作的承诺也不算数,等待他的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因为主抓经济乏力,要措施没措施,要创新没创新,调研噶尔泰草原又招惹上越芒部落堵门闹事,白钰对他已失去信心,这才是把刘映球打发去省城参加经贸洽谈会,却让尹冬梅负责噶尔泰草原旅游开发的深层次原因。 但包荣晨是白钰心目中最理想人选吗?并不是。从包荣晨调到下长镇被曹大耀架空可以看出,其领导魄力以及谋略应变都一般般,但白钰看重的是他不折不扣执行县委指示,殚精竭虑、勤勤恳恳,全力确保青牛滩后勤保障不出差错的那份忠诚。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某种程度就是,忠诚可以覆盖能力水平。 第2151章 斤斤计较 白钰要通过提拔包荣晨向全县干部发出信号,即只要坚定不移执行白钰为首县委的指示决定,就有得到重用的机会! 何况白钰心里清楚,包荣晨能把青牛滩后勤保障工作做得滴水不漏并不容易——尽管没叫过苦也没强调过困难,根据秘书韦昕宇等人收集的信息,包荣晨面临的困境和压力其实相当大: 下长镇是农业镇以种粮为主,老百姓日常消费的蔬菜、水果、肉类等需要从附近乡镇调拨,骤然凭空加六七千张嘴,平时的供应线、运输线等都承受不起,此外受到路冠佐等县领导的暗示或怂恿,个别乡镇有意无意在其中下绊子、添堵,弄得包荣晨焦头烂额。 另一方面当前农村大势所趋是青壮劳动力都外出打工,留在家里种田的基本为老弱病残,组建固定的运输队每天背负几十斤物资跋涉十多公里乱石滩,并不算是件诱人的工作,为此包荣晨也动了很多心思想了很多方法。 另外除夕之夜包荣晨接到白钰电话后真正当回事,居然仓猝间组建了数百人的民兵与青壮年队伍前往青牛滩,为平定骚乱、抓捕潜逃人员立下汗马功劳,所有这些白钰都记在心里。 把能力范围内的事做到尽善尽美,这也是本事。 经济副县长兼下长镇党委书计,说明从缪文军到白钰都十分看重青牛滩工程,需要包荣晨继续镇守发挥更大贡献。 第三匹黑马是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的任命,高涛声不出所料提前退二线,暂时在县人大挂个闲职;新人选则从省直机关空降—— 省交通厅某处处长马昊,其姨父就是省经贸委主任孙刚! 他不寻常之处在于空降之际即提拔正处级,成为县委常委会当中除白钰、路冠佐、王树秀之外第四位正处级常委。 但也不奇怪,之前余建新也是正处级的副县长。 马昊的空降就是白钰苦思冥想之后的“妙棋”,妙在三方面:一是解决马昊朝思暮想的正处问题,省直机关内部晋升难度非常大,论资排辈、僧多粥少状况都明摆着,唯有到基层过渡;二是大江大山大草原三箭齐发,既涉及到交通厅又需要到省经贸委、省发改委等部门立项审批和跑手续,有马昊这颗棋子便可打通向上路径,整盘棋立马活了;第三马昊是标准的官二代,有姨父孙刚在省里撑腰,不怕路冠佐这帮地头蛇刁难。 第四匹还是黑马。 县委常委郭佳凡不再兼任凤岗镇党委书计职务,而兼任副县长! 又是平地惊雷,令得各方大跌眼镜,最大的疑问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多了位副县长? 答案是,不多。 毕遵市委没有任命新的副县长兼公安局长,而把副县长空额给了郭佳凡,这样形成正府方面县长路冠佐、常务副县长马昊、常委副县长郭佳凡三驾马车并驱局面,增加了正府在常委会里的话语权。 公安局长则由原副书计、常务副局长周瑶暂代,县委常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徐云岫虽然不代公安局长,但仍是全民禁枪领导小组、青牛滩义务劳动领导小组副组长、袁帆命案专案组组长,实际主抓公安系统重点工作。 听到这里徐云岫沮丧万分,深知被白钰牢牢套住再也脱不了身。 此次毕遵市委对问题暴露最严重的县公安局进行深度洗牌,余建新提前退休;路冠佐、徐云岫一致看好的副局长兼刑警大队长刘友宾调到正法委;经侦大队长调到司法局;扫毒大队胡大队长因多项罪名成立已被立案侦查;县公安局排名第四的副局长也被调离,到正协社会法制委员会提前养老。 毕遵市委仅从市公安系统调了一位,其他均由省公安厅空降,当中两人是赵天戈亲力主推。 密密麻麻记了两页纸,参会人员心里百般滋味,暗知此番大洗牌带有明显白钰的思维导向,但又非绝对掌控者,横空出世的常委副县长以及周瑶暂代公安局长,说明路冠佐在顽强抵挡的下风中仍能勉强打成平手。 由此折射出在毕遵市委层面,强势而有主见的缪文军也未能占据绝对上风。 市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熊英杰和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何可宣布完人事任免决定后立即离开赶往下一站,在随后举行的县委常委会前,白钰和路冠佐坐到一起讨论调整副县长分工问题。 通常来说,市委下达副县长任免决定时都会“戴帽子”,即明确经济副县长,或带括号注明主管工业还是农业或科教文卫,但这回情况有点特殊。首先公安局长本身就是暂代自然没高配副县长;其次包荣晨虽是经济副县长却又兼下长镇书计;还有郭佳凡被任命为副县长却没具体分工,因此必须要有个内部微调。 类似这种副县长分工微调,就属于体制内容易“打起来”的权力模糊地带——按照公文流程,副县长分工安排应该由正府党组研究决定。然而认真想一想,正府党组成员由哪些人组成?主要就是县长和副县长们,难道他们可以自主安排或采取分糖果似的分配权力吗? 准确说法是在常委会指导下正府党组讨论研究并作出决定。 “指导”一词就很微妙了。 以前方晟担任正府一把手时,基本不需要指导;等到方晟担任党委一把手,又强调党要管党从严治党,意思是加强对正府班子的监督和指导。 路冠佐也很想自己做主,可惜新形势下做不了主:一是常务副县长与常委副县长如何平衡,在关苓是个新课题,从没遇到过——过去常委副县长的作用只有一个即过渡作用;二是刘映球手里那摊子事怎么办,能否都压到包荣晨身上;三是在徐云岫主导公安系统重点工作情况下,哪位副县长主管公安局? 正府党组班子涉及到两位县委常委分工,路冠佐必须征得白钰同意并在常委会上明确,否则第一次开会就吵起来便威信扫地了。 “青牛滩是桩大工程,六七千人吃喝拉撒、安保、运输以及挖掘土方管理都不容疏漏;下长镇也要利用这个契机大力发展地方经济,我看荣晨同志还是以现有工作为主,经济事务匀给其他同志——旅游开发按您之前的安排交给冬梅同志;农副产业、农村经济产业让佳凡同志顶上去?” 路冠佐也知道包荣晨并非白钰非常满意的人选,这叫柿子捡软的捏。 白钰怎会轻易答应? 不予正面回答而是问:“哪位主管公安局?” “这个嘛……”路冠佳故意沉思片刻,道,“让佳凡同志先担起来吧,反正重大事件、决策有云岫同志把关,等于两位常委共同主管。” 路冠佳的幌子可骗不了白钰,因为主管就是主管,协管就是协管,实际工作中区别很明显。 白钰道:“沿海省份公安局长都会异地调动,避免与地方有过多接触和介入,从这一点来看我觉得让马昊同志主管比较恰当,能够大刀阔斧主持改革,严厉打击地方和边境违法犯罪行径!” “边境地区局势错综复杂,此次人事调整又换下去一批熟悉情况的中坚力量,还是需要本地干部掌舵更稳妥,还是佳凡同志吧。”路冠佐寸步不让。 白钰笑笑,主动退让半步道:“那就辛苦一下李峰同志吧,重活儿都在云岫那边。” 路冠佐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事实上白钰叫牌马昊就是对冲郭佳凡,真正目的还是让李峰这位既是外地干部又熟悉关苓情况的中间派主管公安局。 提到李峰,路冠佐愣了半下一时想不出反对理由,遂道: “佳凡同志以老常委身份新晋副县长,要利用其熟悉关苓地情的特点多压担子,让他主管行政服务、住建、应急管理、园林以及工业园区怎么样?” 工业园区原来是李峰主管,路冠佐的想法是加一块公安就得减一块;其它几项工作都属常务副县长管辖范围,带有分权的意思。 至此白钰已经清楚一直在常委会不显山露水的郭佳凡原来是路冠佐这一系,也是本土系在常委会的新生力量! 从路冠佐到毕遵的后台,是把郭佳凡当作未来县长进行培养,继续本土系在关苓不可动摇的掌控权。 白钰道:“上半年随着招商引资陆续到位,会有一大批工业企业落户工业园区,届时不可避免需要李峰同志在省直机关的老关系,这方面佳凡同志应付起来就吃力了……把李峰同志手里的农村工业发展交给佳凡同志吧,打区域战他更熟悉。” 听起来很有道理。 路冠佐看了看笔记本,道:“经济那一块呢?荣晨同志保留商业和贸易,农副产业和农村经济产业给佳凡同志?” “农村经济产业可以,”白钰又砍了一刀,“农副产业方面据我所知凤岗镇的发展不是很好,荣晨同志可能更有心得——春节以来下长镇利用青牛滩义务劳动契机在经济作物、禽畜产品、干鲜果、干鲜菜及调味品、土副产品等方面下功夫,一夜之间多了六十多家企业,值得各乡镇学习推广。” “凤岗镇主攻方向是轻工业和对外贸易,老百姓普遍存在重工轻农心理,”路冠佐替郭佳凡解释了一句,旋即道,“好吧,大致先按这个分工到常委会过一下。” “可以。”白钰颌首道。 第2152章 草原之行 一口气换了两位常委、两位副县长,的确可以说是关苓官场大地震。既看出白钰的魄力与强腕,也透出缪文军对他不遗余力的支持。 提前退二线的高涛声挂县人大副主任,却长长松了口气,压根没去新单位报到第二天干脆利落办完交接手续便打道回上电的老家安度晚年。以他的嗅觉和经验,白钰必将要在关苓掀起惊涛骇浪,而路冠佐、王树秀等本土派势必不甘心退出正治舞台,官场以及蔓延到各个领域的战火将愈燃愈烈。 不如早点抽离开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仍在省城的刘映球听到毕遵市委组织部电话传达的消息后惊呆了! 这时回想起来省城前与白钰的长谈,不由懊恼万分,才意识到那是白钰给的最后一次机会,而自己的表现明显让他失望,因而果断下了决心。 离开动荡混乱的关苓也无所谓,可回毕遵怎么办?原先的位子早被占了,没完成锻炼期的空降干部档案里这段实质属于污点,恐怕等待自己的即将是冷门、边缘部室了。 想到这一点,刘映球陷入更焦虑的情绪之中。 而履新上任的马昊,此时心里也揣着一万个忐忑和不安。春节期间白钰突然找上门并提出到关苓当常务副县长的建议时,马昊真的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第一反应白钰是不是想害自己! 省直机关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关苓啊。 冷静下来想想,白钰的话又不无道理:去年底省直机关那波人事任免,马昊又没能如愿,套句调侃中国足球的话“留给中国队的时间不多了”,看样子想在省直机关转正处职的希望委实不大。 沉到省直机关二级部门或市直机关?孙刚否决了这个可能性,认为那样固然能解决正处职问题,却带来一个新问题,即仕途基本止步于此今后绝无可能再有进步空间,因为从省直机关往基层容易,从基层往省直机关难于登天。 孙刚说除非等你过了45岁周岁,在省直机关全无希望了,到时才能考虑不惜手段地解决正处职问题。 白钰给的线路图是:常务副县长(正处级)→县长→副市长,不管后面有无发展,以马昊的年龄和孙刚的余热,六至八年内达到副厅实职是稳稳的。 到底行不行? 马昊与那帮官二代子弟们商量,有人赞同,如徐洋洋、小仙女;有人反对,如钱公子说人到中年还折腾个啥劲?享受人生才是正道。 再向孙刚讨教,本以为姨父会痛斥自己胡闹,没想到孙刚一拍椅柄说不错不错,这是步妙棋!我信得过白钰,跟他后面工作没问题! 马昊也说出自己的担心,说大家都知道白钰点子多脑子灵活,经常有普通人想不到的花招,您说他会不会关键时刻把我卖了? 孙刚深沉地说能被人利用也是份量,你说谁会打种田的农民、车间里生产工人的主意?为人之道、为官之术就是相互利用,不然,白钰真想着帮你解决正处问题? 嗯,那倒也是。马昊点头道。 孙刚继而道,白钰的背景是有些深不可测,性格也深不可测,跟他相处只要把握好一个度——不盲目听从,凡事坚持大方向正确;另外就是别跟地方势力勾结,别被小恩小惠拖下水就行,做官有时并不难。 申委组织部对省直机关干部自愿到基层尤其贫困地区、边境县城向来予以支持,加之孙刚给祁琨打了招呼,空降的同时就提拔正处级满足马昊多年愿望。 上任伊始,马昊便带着秘书到各乡镇调研以熟悉情况。与此同时白钰的噶尔泰草原之行也不能再拖,要不然越芒人又要堵县府大门了。 “冬梅县长负责这块工作,一起去吧。”白钰邀请道。 尹冬梅稍作犹豫,道:“我的秘书身体不舒服请了病假,要不……我让县府办牛主任跟着?” 白钰摆摆手说:“又不是打群架,去的人不要多……我这边有车,加上昕宇就够了。” “万一越芒人翻脸,应付得来?”尹冬梅还是担心。 “他们要真敢动手,我倒有理由了!放心,到了噶尔泰草原越芒部落相反会很谨慎,不会轻易让我们抓到把柄。” “好吧。”尹冬梅耸耸肩道。 约好午饭后动身,临行前为落实马昊、郭佳凡、李峰三人之间分工交接的一些细节又耽搁了两个小时,车子驶出县府大门时已是下午三点钟。 尹冬梅问道:“日落前能赶到草原与越芒部落会合吗?我看时间有点紧。” “没事的,钟离准备了帐篷和干粮,实在不行就地野营,”白钰继而解释道,“听说越芒人都住帐篷,我们干脆自带。” “帐篷……”尹冬梅蹙眉道,“听说草原夜间经常有野兽出没,薄薄的帐篷安全吗?” 韦昕宇道:“其实野兽也怕人,除非饿急了或感觉自身受到威胁,不会轻易主动发起攻击。” “那也……”尹冬梅还是一脸忧色。 来到关苓山脚下,汽车无法前行,钟离独自背了近百斤物资却气息平稳,大步在乱石丛中如履平地;尹冬梅虽换了登山鞋仍走得踉踉跄跄,有在山区工作经验的韦昕宇不时扶两把;白钰也主动背了个大包裹,走得神采飞扬还不时说些笑话。 沿着山间小径爬了两百多米,前方山崖平地有个两层竹楼,楼前大青石上坐着位抽旱烟的老大爷,满脸警惕看着他们。 “据刘县长的调研报告介绍,他应该是越芒部落在山底下的前哨。”尹冬梅低声介绍。 韦昕宇上前说明来意,老大爷“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道:“首领算算白书计也该这两天来了,特意准备了两匹马……它会带你们去见首领,嗯,这会儿天色有点晚,天黑前大概赶不上,要不先在这儿住一宿?” 看看山风一吹摇摇欲坠的竹楼,几个人均想还不如在草原露营呢,均齐声道: “不必不必。” 老大爷也不勉强,径直从竹楼后面牵出两匹高头大马,尹冬梅暗暗佩服白钰算着首领的心思——来再多人也只有两匹马,顶多允许四个人到草原谈判。 白钰拍拍马头一跃而上,尹冬梅却瞟着韦、钟离两人,道: “你俩骑术怎样?” 两人异口同声道:“不怎样,尹县长还是坐白书计后面吧。” 秘书和司机的机巧就在这里,此时如果“自告奋勇”带尹冬梅,那可真是不识时务了。 犹犹豫豫在钟离良协助下上了马,白钰道:“抱紧点!” 说罢一夹马刺,骏马在尹冬梅的尖叫声中扬蹄而去,无须白钰再叮嘱,她不得不紧紧搂住他的腰。 劲风扑面,长发飞扬。 在清脆而有节奏的马蹄声中,尹冬梅渐渐消除了紧张拘束,笑着问道: “你在哪儿学的,京都郊区的马术俱乐部?” “天价俱乐部哪学得起,”白钰撒了个小谎,“我工作的第一站,苠原乡。” “噢——我不敢骑马,怕摔下来。”尹冬梅道。 “骑马首先要熟知马性,懂得与它交流,马与狗一样天性善良很信任人类。”白钰道。 尹冬梅道:“我家里养了只小博美,可惜没法带上飞机……” 两人边策马于山林间边聊些闲话,倒也轻松惬意。钟离良则恰到好处保持一定距离即前后只能看到模糊身影,但看不清骑马的姿势和动作。 白钰、钟离良骑术还可以,两匹马又是轻车熟路,可从山腰间转到草原后没多久天色便快速暗了下来,前方雾濛濛一片。 马眼虽然看上去炯炯有神,其实视力并不算好大概只有0.6左右,因此入夜后不太愿意快速奔跑。两匹马速度明显降了下来,左右甩着头,提醒主人该就地休息了。 “看来必须露营了,冬梅县长一定头一次体验吧。”白钰勒住缰绳四下寻找适合露营的地方。 尹冬梅道:“上大学时和同学在京郊露营过几次,那个外围都有栅栏,无须担心安全问题。” “三个大男人保护你一个,怕什么?” 白钰边说边策马来到一处干燥避风的山崖边,跳下马转过去见背后有一片平坦的石面,上面依稀有篝火的痕迹,应该是以前留下的,石面正前方是断崖,左右两侧长满了低矮的荆棘和小树,正是露营的首选地。 不多时钟离良和韦昕宇过来会合,拿防风打火机点燃篝火,背的重重的行李终于派上用场—— 倚在断崖边给尹冬梅支了个单人帐篷,七八米外则是白钰的单人帐篷,钟韦的双人帐篷则守在石面入口拐弯处,视线正好被石崖所阻,可白钰、尹冬梅又能看到那顶双人帐篷。 功夫都在细节之中啊。 携带的“干粮”也很丰盛——关苓农村的熏肉、腊味鱼、风干香肠和糟鸭,自热火锅以及真空包装汉堡。 “有鱼有肉人生幸福,就是缺点酒,”白钰笑道,“考虑到明天要喝越芒人的下马酒,今晚要保存实力。” “我不喝。”尹冬梅道。 白钰道:“我代表大家,实在不行昕宇上,空腹连喝三碗顶得住吧?” 韦昕宇笑道:“明早多吃点垫垫肚子……越芒部落自酿的米酒就是后劲大,多跑、多动、多喝水也能消酒。” “嗯,茶杯里多准备点蜜水,蜜能解酒。”白钰道。 “我带了。”韦昕宇变戏法似的从包里翻了瓶蜜。 尹冬梅欣赏地瞟了他一眼,道:“难怪行李这么重,你真是所有家当都带齐了。” 第2153章 下马酒歌 吃完丰盛的晚餐,月色和星光下贴着石崖漫步于草原,满鼻青草味和清新纯净的旷野气息,夜空中的繁星格外清晰仿佛伸手可摘,深遂神秘的草原笼罩在宁静温馨的黑暗里。 夜风越来越冷,韦昕宇提醒说山腰间温度比县城低7-10度,凌晨时分温差更大。白钰关照明天早点起来,然后带头钻进小帐篷里。 山上信号不好,看了会儿手机白钰便迷迷糊糊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手机陡地响起,一看竟是尹冬梅的号码,奇怪地想靠这么近有事吆喝一声行了,打什么电话? 甫一接通,听到她吃吃地说:“白……白书计能不能过来一下……” 白钰怔了怔,问道:“遇到什么情况?” “好像有狼……在外面用爪子抓帐篷……我害怕……” “狼……” 白钰吃了一惊赶紧披衣而起,出帐篷时顺手抓了柄匕首别在腰间。走近尹冬梅帐篷时只见后面黑影一闪随即没入灌木丛中,借着月色,依稀辨出应是草原常见的鬣狗。 虽然不是狼,却比狼更可怕,因此尹冬梅不顾男女忌讳叫他去帐篷并非小题大做。 鬣狗是草原中型猛兽,耐力惊人,能围猎素以奔跑著称的斑马、羚羊;战斗力强悍,经常集体对抗草原猛兽金钱豹、狮子、老虎。 鬣狗喜欢夜间出去捕食,当它单独行动时发现猎物,会很快召唤同伙前来,因此不能不早作提防。 白钰在她帐篷四周加喷了两圈驱兽粉,粉末里含有烈性气味会让绝大多数野兽避让三舍;敲门进去,却见微弱的夜光灯下她披头散发抱着枕头,显然受到很大惊吓。 “对不起,打扰您休息……” 尹冬梅挪开身子给白钰让出空间,他则更觉歉意: “应该是我考虑不周,对噶尔泰草原危险性估计不足,本以为帐篷可以形成封闭空间。” “原以为老鼠什么的,但爪子明显很厉害,力量也很惊人,就象……就象转眼间要撕破帐篷冲进来似的……” “现在没事了,我陪着你,”他安慰道,“要是再有动静我就叫醒他俩,大家围在篝火睡觉。” “实在不好意思……” 尹冬梅垂下眼睑道,“您躺下先睡,我……我一时睡不着。” 年轻男女距离这么近相对坐着也挺尴尬,白钰笑笑道: “我要是睡着了呼噜声大作,你更不想睡了。” 说着紧贴帐篷门边躺下,给她留了足够宽的位置。她抬手熄掉夜光灯,过于寂静而狭小的空间更有些朦胧的暧昧。 无声地笑了笑,白钰道:“哎,我也睡不着了,不如聊聊天吧。” 尹冬梅含蓄地说:“对于已婚男士,跟女孩子独处还会有压力吗?” “当然,我害怕每句话、每个动作让你产生误会。” “作为京都圈子最有名的风流人物的儿子,我不信你害怕。” “呃……” 没想到她已打听到自己的底细,看来能量不小!要知道自己的档案经过加密,纵使申委组织部长都没有权限调阅,而钟组部那边做足防范,说明她通过非官方渠道了解到的。 白钰停滞片刻,道,“既然你知道前因,就会理解我如履薄冰的心态,不仅在男女关系,还有其它各方面……” 她似深有同感,感慨道:“京都世家子弟难呐,太多太多身不由己,可在老百姓看来却是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的感觉,很难说清楚个中辛酸。” “至今还没结婚是大局安排,还是抗拒不从?” “都不是,”她幽幽道,“京都大学毕业后我走了两三年弯路,后来幡然醒悟从正才是我的宿命但起步已迟,没办法只能兵行险棋空降到关苓锻炼了。” “坦率讲真是险棋,你,你的家族是拿生命做赌注。” “你呢?” “我会骑马,会玩匕首,惹急了打架也不成问题,你行吗?” 尹冬梅深深叹息:“不管行不行,反正来都来了后悔也没用。其实从高高在上的京都一头扎到最基层,对于人生感悟和历练作用还是蛮大的。比如去年我发现宿舍卫生间木门框底有白蚁腐蚀现象,随手拿了瓶强力杀虫剂一番猛喷,自以为处理得及时。第二天技术人员上门除虫,用手电筒一照便问我是否喷过杀虫剂。还以为会被夸我,谁知他说喷杀虫剂会让白蚁往上面逃,反而扩大白蚁腐蚀的地方。真惭愧,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不在我常识范围内!由此我得到的教训是只有沉到基层才能掌握到生活的真谛。” “你看待问题始终很正面,特别在今晚受到惊吓的情况下,很难得……下一步准备去哪里?” 她轻轻一笑:“踏好前进道路上的每一步,无问西东。” “瞧你说的,让我更睡不着了。” “那就谈工作吧,关于噶尔泰草原旅游开发的规划和设想。” 白钰轻轻叹息:“我还是选择睡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间白钰没了回应,呼吸平缓而悠长。静谧之中她独自坐着,聆听草原上山风呼啸,远处隐约传来野兽嗥叫。 多么新奇的经历啊。 渐渐地她终于觉得困了,悄无声息地在他身边躺下——单人帐篷毕竟太小,两人不可避免挤在一起。 漆黑之中他似乎感觉到什么,咕哝两声信手将她揽过去,这样她刚好枕着他的手臂,睡得更舒服些。 他身上传来的成熟男性的气息和热流,也让她觉得更加安心,没多会儿便沉沉进入梦乡。 夜里白钰微微醒了一次,嗅着香甜的空气浑然以为和蓝依蓝朵在一起,不觉将怀里娇躯搂得更紧。 清晨闹钟大作,白钰醒来时尹冬梅已不见踪影,出了帐篷,却见她站在石崖清泉边梳理长发,晨晖映在她姣美端庄的脸庞上折射出五彩的光晕,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牙齿,她的下巴都发着淡淡的光芒,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揉揉眼,又甩甩头,白钰连忙跑到另一侧,却见韦昕宇和钟离良正说说笑笑地准备早餐,问他俩昨晚有没有发现鬣狗,都表示很快就睡了根本没注意。 吃完早餐将垃圾装入袋里,刚刚整装待发之际,草原深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两匹马也昂首扬蹄发出长嘶,似在呼唤。 很快,地平线上出现一红一黑两位骑手,红如烈火,黑如木炭,蓝天白云背景下风驰电掣般在辽阔的草原上驰骋,画面煞是好看。 驶至面前两人齐齐勒住缰绳,火红衣服的正是上次见过的飞鹰梅朵卓玛,她端坐在马背上拱拱手道: “早上好,越芒第一勇士、也是飞鹰那喀和我受首领委托来迎接客人们的到来!” 越芒部落的飞鹰即勇士别称,每五年在40岁以下的年轻人当中选拔一次,男女各一个名额,男飞鹰还获得第一能干称号。如果连续两届当选即做满十年飞鹰,即自动成为长老;首领则从长老当中推举,通常年纪越大越有优势。 越芒部落派出男女飞鹰前来迎接,是最隆重的迎接方式。 白钰也拱手道:“十分感谢首领的盛情,也感谢二位不辞辛苦,那就动身吧。” 接着让尹冬梅坐到梅朵卓玛马上,那喀在最前面带路,三匹骏马一字排开放蹄奔腾,驰入浩瀚的大草原纵深之处。 不能不说草原真的很大,一路不间歇地跑了近两个小时尹冬梅被颠得快失去知觉,终于看到苍茫的关苓山麓星罗棋布的白色帐篷,包围在中间的那顶最大,上面招展着印有越芒图腾的旗帜。 越芒首领索朗扎西带着包括桑吉在内的四位长老以及相貌俏美的越芒女孩列队站在营地前,等白钰等人跳下马,七位身穿民族骑袍的越芒女孩立即跳起了曼妙轻盈的迎客舞,齐声合唱迎客歌。 索朗扎西手一挥,又有四位越芒女孩笑语盈盈端来托盘,上面就是让刘映球酒后吐真言的下马酒。 “上次说过白书计赢了将获得越芒最尊贵的‘草原飞鹰’称号,我们将举行最盛大的篝火晚宴,喝越芒最好的酒、吃越芒最好吃的肉!”索朗扎西还记得赌约。 白钰摇摇手表示那个纯属开玩笑不必介意,又说尹冬梅从不喝酒,而司机的职业规矩是滴酒不沾,自己和韦昕宇做代表。索朗扎西表示理解,尹冬梅和钟离良嘴唇微微沾了沾酒碗便撤走了。 爽快地连喝三碗,索朗扎西竖起大拇指夸奖,然后一行人来到中间大帐篷背后的空地,原来是个二十平米见方的火塘,火塘中间架着头肥美壮硕的整牛! 烤全羊都见过,烤全牛真是头遭第一次,白钰等人看得有点发呆。 这么大火塘,座位却只安排了十一个,索朗扎西当仁不让坐在南面主人席,白钰、尹冬梅坐于左右;韦昕宇和钟离良分别在东西两侧,各由两位长老作陪;北面则是梅朵卓玛和那喀两位越芒飞鹰。 每个座位前的桌上整整齐齐排列16碗米酒,桑吉介绍说今天喝的叫做“摔塘酒”,即喝完后要把酒碗摔到火塘里,没砸碎或听不到响声必须罚一碗。 韦昕宇对此规矩也有耳闻,补充——其实是提醒白钰道大家都以为陶瓷碗易碎,实质不然,如果角度不对只破裂而不会炸开,自然听不到声响,因此每摔一下都得用尽全力。不然越罚越醉,越醉力气越小越摔不碎酒碗,有时桌上才喝掉四五碗却已罚了四五碗,恶性循环肯定撑不到终局。 第2154章 技艺表演 白钰听得饶有兴致,暗想刘映球的酒量不过半斤左右,喝光眼前16碗米酒都困难,加上之前的三碗下马酒如果再罚酒,肯定掏心窝地把实话都说出来了。我得小心点好歹坚持到最后,不然有失县委书计身份! 端坐在当中的索朗扎西捋捋须,威严地喝道:“开架!” 话音未落,两名壮汉手持长竹竿动作娴熟地从火塘中间叉起烤全牛,撑到前面的烤架上。 那喀赤着胳臂,双手抡着明晃晃的尖刀,大步来到烤全牛面前,低叱声中刀光一闪,牛腹剖开,里面赫然是金黄色的烤全羊! 烤全羊肚里塞着烤野鸡;烤野鸡肚里是烤乳鸽;烤乳鸽肚里则有一枚孔雀蛋! 在全场掌声中,那喀接过索朗扎西手里的银刀,挑起孔雀蛋交给索朗扎西,索朗扎西再双手献给最尊贵的客人——白钰。 白钰腹诽道吃个烤蛋费这么多工夫,真不值得!却满脸含笑双手接住,轻咬一口由衷地赞道: “好香!” 越芒美女们又来到火塘前载歌载舞,目的却只有一个:劝酒。白钰二话不说仰头一饮而尽,用力一摔“啪”地四分五裂,赢了个满堂彩。 这当间隙那喀游刃有余地切下牛头端到索朗扎西面前,按越芒人规矩,将两只牛眼剜出来分给白钰和尹冬梅;再依次切下牛鼻、牛耳、牛嘴等部位放在主桌,然后才端到两侧桌上分食。 将烤全牛分解开来后,那喀象完成一项重要任务回座休息;接下来切割烤全羊等技术含量不高的活儿就交给越芒美女们了。 从首领到长老都守着默契大概也是内地酒宴约定俗成的习惯,即喝酒不谈工作,所以之前堵门闹事、旅游开发等话题只字不提,主要围绕“劝酒”进行。 都喝了八碗的时候——白钰和韦昕宇摔碗没出岔子也没被罚酒,索朗扎西提出让两位越芒飞鹰炫技助兴,白钰这才发现他俩都没喝酒,吃得也很少,原来出席欢迎酒宴的任务是才艺表演。 一是五十米定点射箭,梅朵卓玛和那喀基本都能箭箭命中靶心;一是草原传统项目马背叼羊,骑在马上徒手捉羊并不稀奇,难得的是要具备表演性质,在马背上做出种种惊险动作。 喝到第十二碗,越芒汉子们来到火塘边表演摔跤,不消说以剧本流程最终那喀大获全胜,赢得由索朗扎西亲手奖赐的一只羊腿。 吃着羊腿,那喀有点飘,拍着胸脯豪气万丈地说: “有我们飞鹰守护噶尔泰草原,不管什么敌人、猛兽都能赶跑,噶尔泰草原永远是越芒人的草原!” “敬越芒第一勇士!”有位长老站起身喝道。 一时间气氛有点诡谲。 县委书计过来专门谈旅游开发,当着客人的面夸口“赶跑敌人”岂非赤裸裸挑衅? 白钰不动声色道:“那个……钟离不是玩过摔跤么?也来表演一个。” 摔跤是武术的基本功,所以钟离良并非“玩过”而是“练过”。那喀不便刚开始就亲自下场,那样显得欺负人,斟酌再三选了位摔跤水平处于七八位的汉子,还关照点到为止别让客人输得太难看。 不料双方甫一交手,才两个回合钟离良便将那汉子撂倒——刚才那是摔跤表演,给外行人看的。真正的摔跤倘若水平不在一个档次,基本就是几秒钟时间。 索朗扎西还沉得住气,长老们和那喀脸色有些难看,思量片刻,再推出排名第二水平略低于那喀的汉子。在他们看来如果双手打成平手,或己方略占上风也就说得过去,毕竟上面还有第一勇士镇着。 然而战况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排名第二的上去没过十秒,被钟离良先后撂倒两次,场面输得一塌糊涂! 照钟离良令人恐怖的实力,恐怕那喀上场也是如此——很残酷的分析,却是事实。 没等索朗扎西开口说话,白钰抢先笑道:“对了,钟离也会射箭吧,去试试水平有没有退步。” “是!” 钟离良底气十足应道,快步过去接过梅朵卓玛的弓箭,然后出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主动后退十步! 火塘外围观的越芒人一阵阵惊叹,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紧接着钟离良也不象那喀射箭时屏息凝神,瞄准半晌才射,而是很轻松写意的样子,拉开弓弦就射,“笃笃笃”连中三元! ——正式射箭比赛的距离是70米,武术队也按这个标准训练,因此50米基础上再退十步对钟离良而言仍然非常舒适。 ——很多人至今还执着地认为提到武术就是“高手在民间”,确实大谬特谬,一般而言每个省的武术队都集中了本省能请到的武林高手进行指导,没请的却自称高手的,十有八九是骗子。 外围围观的越芒不明白这场无声较量的涵义,大声鼓掌叫好。长老们和那喀更是难堪,个个拳头捏得格格直响又不敢乱动: 这两手让他们都震惊了,自忖无法超越。 索朗扎西还是稳若泰山,站起身端起酒碗道:“表演也看了,烤全牛也吃了,现在已是正午,大家把酒干了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休息吧!” 说罢带头连喝四碗,滴酒不漏。 白钰随之响应,十六碗酒下去后韦昕宇脚步有点踉跄,混乱中反而尹冬梅扶他一路来到专门供贵客休息的帐篷,放下门帘,韦昕宇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兽皮铺的床上。 “你还好吧?”尹冬梅担心地问道。 “边喝酒边喝蜜水,大块吃肉,还能坚持,”白钰目光所及道,“咦,钟离哪去了?” 尹冬梅嘴角轻绽笑意道:“梅朵卓玛缠着他请教箭术呢。” “顺便也探讨探讨摔跤?”白钰笑道。 尹冬梅轻啐道:“女孩子摔什么跤,胡说八道……你也抓紧时间睡会儿,听首领的意思谈判将在下午进行。” “请首领帮你单独安排个帐篷。” “准备睡梅朵卓玛的帐篷,不过我打算抓紧机会跟她多聊会儿。” 白钰若有所思点点头,道:“行,辛苦你了。” 下午四点,睡足觉神清气爽的白钰和尹冬梅被带到首领帐篷——唯独首领帐篷是天蓝色,意喻辽阔浩瀚的草原。 参加会谈的只有首领索朗扎西和长老桑吉,由此可见桑吉深得信任,将来最有可能继任首领大位。 四人密谈,白钰头一次亮出底牌: 长远规划、分步实施、科学开发噶尔泰草原旅游资源,具体划为三大功能区,一是生活区,改变当前越芒部落散落居住不便管理的现状;二是服务区,关苓正府主导修建医院、学校、超市等基础产业,既为越芒人也为旅客提供服务;三是旅游区,主要有骑马、卡丁车、滑草等项目,以及包含烤全羊的篝火晚会、帐篷露营。 白钰说不管承不承认,越芒部落在噶尔泰草原的生活已遭遇严重瓶颈:过度放牧导致严重环境破坏和水土流失,照这样无节制的游牧,十年后将面临无草可吃的境地;近亲繁殖,以及越芒儿童、青少年享受不到现代医疗和教育的福利,生理和心理健康明显滞于外界同龄人,思想层面也愈发与现代社会脱节;经济自我造血功能退化,坦率说这点畜牧规模根本不能满足数千越芒人的基本生存,越来越依赖于各方补贴和赞助,这样下去,越芒部落事实上成为被圈养起来专门满足人们猎奇心理的原始人群! 白钰又说改变数百年生活习俗的确很困难,无论首领和长老们还是普通越芒人肯定不愿放弃过去相对舒适的日子,强迫自己接受前途莫测的新模式。可这些年来外界一直在变,从有皇帝到没皇帝,从闭关锁国到改革开放,民众经历了天翻地覆的时代变迁。 白钰还说梯度开发噶尔泰草原并非越芒人理解的破坏,相反是保护——目前开发深度旅游的十大草原面积都在不断拓展,泽被丰富,草类、动物品种明显增长,可见旅游和保护环境相互促进相互推动。 桑吉一声不吭低头沉思,看得出在白钰言辞诚恳、逻辑周密的论述下立场有所松动。 索朗扎西也长时间沉默,就当尹冬梅以为他准备提条件时,索朗扎西深深叹息后说: “我承认白书计说的都是事实,几年来越芒部落也明显感受到种种压力,还悄悄跑掉几个年轻的……但我老了,不想折腾了,好日子让后面的人过,我再无忧无虑享些清福就让出位子,到时要不要开发,怎么开发随便他们,我肯定放手不管。” 白钰道:“旅游开发可以暂时放到一边,我们从越芒部落最需要的地方着手——建立诊所和寄宿学校,吸引越芒人集中居住;建立畜牧点,划分轮牧区并规模种植生长快周期短的牧草;建立原生态草原食物的产销渠道,避免越芒人被收购商联手压价;修复环境破坏严重、水土流失加剧的区域……” “再等两三年吧,我退下来随便他们,”索朗扎西还是固执的态度,“我当首领一天就不想看到外面的人进入草原,哪怕他们带着最热诚的笑容,双手捧着最精美的礼物。我要保证越芒部落是噶尔泰草原真正的主人,在我当首领期间!”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谈判就此卡住,以索朗扎西的顽固立场根本没法协商。 第2155章 禅让之制 白钰深知欲速达不成的道理,顺势表示坐太久了需要到外面放松下筋骨,和尹冬梅离开首领帐篷。 策马奔驰到草原深处,四下无人时尹冬梅才说出下午从梅朵卓玛嘴里挖到的信息——草原女孩单纯率真崇尚勇士,加上钟离良阳光帅气,简直把她迷醉了,什么问题都乐意回答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梅朵卓玛说目前越芒内部正面临首领继任者之争,矛盾很大,再叠加前所未有的旅游开发诱惑可谓人心不稳危机重重。 越芒首领原则上做到生命最后一刻,但其实上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即首领不能骑马时就会淡出,并在他主持下挑选出继任者辅佐事务类似副首领角色,等到首领去世后正式继位。 这样看应该是最受索朗扎西青睐的桑吉成为继位者吧?表面如此,实则暗流汹涌非常复杂。 越芒共有四位长老,中午酒宴坐在韦昕宇身边的达劳嘎姆才最受首领青睐也最有继位希望,原因很简单,他是首领索朗扎西的儿子! 为了辅佐儿子上位,索朗扎西故意在四年前遴选越芒飞鹰大会上更改规则以让那喀顺利击败所有竞争者,自此那喀对索朗扎西父子忠心耿耿,多次在草原上扬言谁敢挡达劳嘎姆的路就灭掉谁! 既然这样,为什么两次交涉涉及开发草原旅游事务,索朗扎西只把桑吉带在身边呢? 梅朵卓玛说绝大多数越芒人都反对此事,因此桑吉实际上会到最后被抛出去作为替罪羊,既转移越芒人对首领的愤怒,又毁掉桑吉的声誉,从而彻底与竞争首领大位无缘。 听到这里白钰深深感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官场,权术真的无处不在啊! 这就是人们压根不相信几千年前“禅让制”的原因。 人之初,性本自私。以越芒部落松散的生活方式应该还处于原始社会架构,与尧舜禹当时的情况差不多,首领索朗扎西想到的并不是禅让而是千方百计使得儿子继位,可想而知人们更相信大禹凭借治水树立的威信囚禁舜逼其退位。 《史记》是这样记载禅让制的:皋陶于是敬禹之德,令民皆则禹。不如言,刑从之。 如果是其乐融融的禅让,哪里还用得着“不如言,刑从之”?说明“禅让”完全靠武力威胁完成。 如今越芒人如索朗扎西所说即将“推举”新一代首领,照此态势,达劳嘎姆“顺利当选”将是意料中事。 白钰长时间思索,然后问:“越芒人喜欢桑吉,还是更喜欢达劳嘎姆?” “可能桑吉的民望高些,不过有做首领的父亲处处帮衬,达劳嘎姆也颇受欢迎,”尹冬梅道,“除了首领、长老和飞鹰极少数,绝大多数越芒人都非常纯朴善良,心无杂念,权力争斗啊利益控制啊之类根本不在考虑之中,通常情况下首领和长老说什么就相信什么,而当出现不同声音时,情况就有些混乱。” “对,这就是我要问的第二个问题,混乱之后越芒人听谁的?” 尹冬梅何等聪颖,略一思忖道:“有两派,一派习惯于服从首领,索朗扎西指东不敢往西,不妨称为保守派;另一派就象梅朵卓玛,崇尚勇者,向往外面的世界,可称之为革新派。” 白钰莞尔一笑:“好嘛给越芒人划定成份了。现在的问题是保守派掌握领导权,民众不支持改革开放,情况对革新派很不利,如何解决?” 此时与其说商讨,不如说白钰在考试,考验尹冬梅处理难题的应变机巧与智慧。 之前李峰通过考验,而刘映球两次考试都不及格遂被果断换人。 当然并不是说尹冬梅面临是否被换的问题,而是她的回答很大程度决定了日后会不会得到重用,以及白钰对她的信任与依赖程度。 在官场,只有强强才能联合,不然你当人家助手的资格都没有。 “您的问题刚才我也想到了,并且跟梅朵卓玛长时间坦诚交流,”尹冬梅道,“她觉得一方面要设法拉拢另两位长老,在长老层面形成三对一局面,这样能够很大程度牵制首领的权威——越芒部落散居的习性决定了首领的指令要通过长老们分头通知并执行方式……” “目前那两位长老持什么态度?” “年纪都偏大没有竞争首领的能力所以暂时不表态,需要有人推动一下;另一方面梅朵卓玛认为正府要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光说开发旅游好,到底好在哪里,越芒人能得到什么实惠等等。前面说过绝大多数越芒人很简单很纯朴,讲得太远太多他们听不懂,看在眼里、拿到手里的才是真的。” 白钰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怎么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呢,这不,我们的希望不就这样一步步展开了吗?” 绕了一大圈回到营地,火塘里又生起熊熊烈火,晚上全牛宴即将开始! 白钰不由得骇然,轻声问道:“中午全牛加全羊没吃完吧,怎么又烤?这样浪费可不得了!” 尹冬梅笑道:“我也问过,中午剩下的都分给大家了,这方面越芒部落倒是实现有福同享制度。” “接待一次客人就摆全牛宴,一年下来费用也可以了。” “是的,联合国的拨款有一半用于吃喝,另一半购买帐篷等生活物资,用得紧巴巴的。”尹冬梅道。 白钰不停地摇头叹息,显然极不认同越巴部落这种管理模式。 晚宴还是每个座位摆满十六碗酒,但参与者少了一半——客人这边韦昕宇主动退出;越芒那边首领索朗扎西毕竟年纪大了,还有一位长老也明显不行,那喀大概中午折了面子托辞不喝,只剩三位长老和飞鹰梅朵卓玛陪酒。 越芒人就这点好,不能喝也不勉强,但白钰连续作战便能赢得他们的好感。 酒至半酣,白钰站起身先一口气连喝三碗表达对越芒部落热情款待的谢意,然后道: “此次我代表关苓县委县正府看望大家,虽然在一些问题上没取得共识,但彼此增进了解,加深了友谊,我认为是个很不错的开端!噶尔泰草原很美丽,越芒人的酒绵软悠长,以后我会经常过来作客,大家欢迎吗?” “欢迎!” 长老和飞鹰们大声呼应道,受此气氛感染本来不喝酒的索朗扎西主动端起一碗仰头干掉。 白钰续道: “下面,我以县委书计名义决定向越芒部落献上两件礼物。一件礼物是,今天有年老的越芒人反应几十年前关苓经常派电影放映队过来,每逢电影放映大伙儿象过节似的高兴万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没了。现在我宣布,以后每周都会电影放映队到噶尔泰草原服务,保证大伙儿看得过瘾!” 索朗扎西连连点头,手捋胡须笑道:“电影不错,电影不错,我也是小时候看过。” “第二件礼物是,”白钰声音更洪亮,“随同电影放映队过来的还是医疗小分队,给越芒人检查身体,提供药品和治疗,特别草原上经常遇到的跌打损伤和虫叮兽咬,都有免费特效药!” 这下子四位长老齐唰唰起身,二话不说端着碗喝得干干净净! 桑吉一抹胡须道:“白书计真解决我们越芒部落大问题了!多年前偶尔有赤脚医生到草原巡回服务,后来没了影儿;越芒人最怕生病,碰到头痛脑热的没完没了喝中草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除非实在捱不下去才到山脚下的村卫生所,往往又要转院,几下折腾人也差不多了,我娘就是这么死的……来,我再喝一碗!” 白钰从容道:“我也再陪一碗!” 火塘酒宴气氛达到高潮。 喝到最后,事先声明不喝酒的索朗扎西等都喝了七八碗,桑吉等长老将近二十碗,都喝得七倒西歪但个个笑容满脸,酒宴在其乐融融中结束。 回到帐篷,白钰沉声问道:“都安排好了?” 左右搀扶他的韦昕宇、钟离良同时点头。 “先睡会儿,两小时后叫醒我。” 白钰说完便躺下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呼呼入睡。韦昕宇与钟离良惊异地对视一眼,替他盖了条毛毯,蹑手蹑脚守到帐篷门口。 “一天喝了三十五碗酒,还要不停地思考问题、拍板拿主意,当领导不容易嗬,”韦昕宇轻叹道,“为白书计服务前没想到县委书计这么累吧?” 钟离良低低道:“都不容易……别看那些大款、富翁人前神气活现,碰到大领导、更有钱有势的大老板象哈巴狗似的,我在旁边看了都觉得丢人。你猜他们说什么?哪怕装龟孙子,赚到钞票才是硬道理!” “有了钱让别人在自己面前装孙子。”韦昕宇轻笑道。 “所以觉得没意思。” “跟着白书计有意思吧?工作之余还能泡妞。”韦昕宇打趣道。 钟离良俊脸腾地红了,连忙道:“韦秘书误会了,我不过……不过是切磋技艺……” “越切磋越深入,是不是?” “唉唉,这种话我说不过你,我水平差……” 韦昕宇笑得更欢:“水平高人家女孩子才向你讨教……” 两人窃窃私语打发时间,两个小时很快就到了,轻轻推了几下,白钰腾地起身,定定神道: “外面没动静?” “都睡了。” “开始行动!”白钰断然道。 第2156章 宣传阵地 韦昕宇在帐篷里留守,钟离良陪着白钰先来到梅朵卓玛帐篷,两个女孩都衣着整齐地坐在黑暗里等候。 “麻烦你了。”钟离良道。 梅朵卓玛点点头,带着白钰轻巧迅疾地在营地里穿来穿去,很快来到桑吉帐篷也不敲门径直进去。 桑吉事先得到通知,点了盏微弱的油灯边喝油茶边等,见到白钰如约而至微微有些紧张,跳下床快步相迎。 “我在外面望风,有人来的话咳嗽为号。”梅朵卓玛轻声说道,旋即闪身出去。 两人坐下。 白钰开门见山道:“想必桑吉长老已体会到噶尔泰草原环境日益恶化和越芒部落处境堪忧的局面,实在不能再拖下去!” 桑吉叹道:“首领有首领的苦衷,除了个人的想法之外,实际上代表了绝大多数越芒人的意愿。” “因为他们将自己一辈子困在草原,不接触外面的世界,”白钰道,“上次堵县府大院的门,参与的人应该都看到了,关苓县城与十年前、二十年前、三十年前截然不同,而草原呢?” “我看到了,所以震撼,我的震撼远远超过梅朵那些年轻孩子,”桑吉脸有忧色道,“但我们也有恐惧,担心开发草原后被汉化,我们失去噶尔泰草原的同时失去越芒部落的灵魂。” 白钰沉稳有力地说:“越芒部落将永远是噶尔泰草原的飞鹰!开发草原旅游,只会让越芒人生活质量更高——一部分人从游牧中解脱出来,一部分人参与旅游开发或草原养护,共同让噶尔泰草原变得更好!” 帐篷里停顿片刻。 桑吉终于缓缓道:“如果我成为越芒首领,愿意配合白书计。” “梅朵已帮我约了另两位长老,今夜我会逐个说服他俩;有需要的话,关苓正府也将出面支持。” “感谢白书计的深厚情意,”桑吉道,“越芒推举、更换首领是桩大事,但关苓正府通常没有影响力,起决定作用的反而是一个人……” 白钰念如电转,问道:“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驻噶尔泰草原观察员?” “他叫肖特,连续担任观察员11年,平时不住草原而在毕遵,”桑吉道,“自从我们被列入《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名录,已换过两任首领,观察员都起到非常非常重要的作用——越芒人都知道观察员的态度将决定能否顺利拿到联合国拨款……” “没事,我会找他谈谈,”白钰微笑而自信地说,“一切都将安排妥当,越芒人需要开明而开放的新首领。” 桑吉却不敢把话说得太满,谨慎地说:“我尽力而为,我们的命运永远与噶尔泰相连。” 接下来两位长老谈得比较顺利,县委书计深夜拜访,又许诺今后旅游开发中的权益,坐享其成即可;相反如果子承父业,他俩将一无所得。 完全谈妥已是凌晨一点多,回帐篷途中白钰若有所思瞟了瞟梅朵卓玛,道: “在旅游开发当中,你将肩负重担,有信心吗?” 梅朵卓玛道:“只要为了越芒人生活得更好,苦点累点都没问题,不过……您得教教我怎么让马乖乖听话?” 白钰爽快道:“等草原旅游开发工作告一段落,我会教的。” “好啊,谢谢白书计……达劳!” 梅朵卓玛轻呼道,却见月光下达劳嘎姆幽灵般站在帐篷之间,两眼喷火似的瞪着白钰。 “好哇,你表面到草原谈工作,却偷偷摸摸勾引我们越芒女孩!”他指着白钰怒气冲冲道。 白钰心一松,又一紧。 松的是达劳嘎姆的智慧只想到勾引女孩,没料到自己深夜发动群众;紧的是县委书计夜里勾引越芒女孩,传出去影响很坏。 这时钟离良闪身出来,挡在白钰面前回瞪道:“我请白书计出面的,我想跟梅朵处朋友!” 梅朵卓玛轻呼一声,居然不觉得突兀,而是俏脸飞红地瞅着钟离良。 达劳嘎姆更是火大,冲上前就要揪钟离良;钟离良身体灵巧地向后退,一路将对方引到离营地几百米的地方。 “草原飞鹰只能嫁给越芒人,汉人休想她!”达劳嘎姆怒道。 钟离良以暇好整道:“你觉得自己很有希望啰?” 达劳嘎姆一挺胸膛道:“我也是飞鹰,还是长老,未来会成为越芒人的首领,梅朵最好的选择就是嫁给我!” “达劳,这件事我有说过吗?” 梅朵卓玛终于被激怒,冷冷道。 见他们说到这个程度,白钰自觉已脱离危险话题,且不便介入这种感情纠葛,悄悄掩身回了帐篷继续睡觉。 都不清楚钟良离何时回来,又如何摆脱达劳嘎姆纠缠。 第二天上午仍是隆重的送别仪式,首领率四位长老列队于营地前,美丽的越芒女孩们载歌载舞,两名草原飞鹰全程护送。 白钰注意到达劳嘎姆没精打采,姿态动作也有些别扭,遂悄悄询问钟离良。钟离良说昨夜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终究较量了摔跤、打斗等技艺,当然以达劳嘎姆惨败结束。这家伙挺光棍,说既然输了梅朵就归你,一年后再比,我会把她夺回来! 还带这样啊?白钰很意外地说。 钟离良说其实达劳嘎姆有老婆,但越芒人并非一夫一妻制,只要双方自愿就能住一起,婚姻关系在保留原始氏族的体系下毫无意义,大家都没什么财产,也不存在继承权问题。 白钰长长“喔”了一声,说我还以为梅朵最属意人选是同为飞鹰的那喀。 钟离良说梅朵知道那喀拿到飞鹰称呼使了不光彩的手段,打心眼里鄙视他……其实梅朵真的向往外面的世界,不喜欢一辈子呆在噶尔泰草原。 噢,听起来你很想娶她,昨晚不是开玩笑?白钰问道。 钟离良腼腆地低下头,半晌说小艺大概说过我的情况,只读过几年书没啥文化,平时听您说话都费劲……和梅朵一起蛮放松的,反而谈得来…… 白钰哈哈大笑,说我支持我支持,每个人都有权选择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原路返回到山脚下,坐上车后才感觉踏实些。 回归到工作状态,尹冬梅核实道根据白书计在火塘酒宴中宣布的两项便民措施,回去后是不是立即组建电影放映队和医疗小分队,以后作为一项制度固定下来? 有的领导就是说说而已,具体落实会附加种种条件和限制措施。 白钰认真地点点头,补充道医疗小分队要顺带检测携病和吸毒两项工作,全民检测以及将来的全民戒毒,噶尔泰草原不是死角;电影放映队的任务不仅仅是放电影,更重要的是宣传、广告、渐进式洗脑! 洗脑…… 车里三人都愣住了,没明白白钰话中含意。 白钰道西方通过什么来推介他们那套普世理论和民.主价值观?好莱坞电影!我们必须占领宣传制高点,放映电影就是最好的渠道——不能让越芒人单看电影,那个一看一笑就完了,而要多组织多内地各大草原的风光片、宣传片,看看人家草原建设管理得多好,人家牧民生活得多惬意,从而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电影可以分两截播放,中间放些美食介绍别以为世界上最好吃的只有烤全牛烤全羊;放些医疗常识,培养健康的饮食习惯别一次就喝十六碗酒;放些体育运动短处,告诉他们真正的射箭距离是70米别再坐井观天! 尹冬梅卟哧笑起来,韦昕宇和钟离良也跟着大笑。 回到关苓县城,当晚白钰便联系米果,邀请她和辛助理去趟毕遵共同宴请其同胞——担任观察员的肖特是加拿大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有本国人同席会让气氛融洽些。 “我就在毕遵,过来吧,最好今晚就来。”米果声音里充满直白的诱惑。 白钰愣了愣:“都……都开始酝酿投建化工厂了?” “缪书计是急性子,几天前就派车接我们过来,”米果道,“考察了原有的几家厂区,再调研了边境那边农业对化肥和化工原料需求,我觉得有必要追加投资计划,总规模达到缪书计规划的两倍。” 想到被横刀夺爱,白钰心里不是滋味,酸溜溜道:“看样子米总全身心投入到新厂区建设,都忘了我和关苓。” 米果吃吃笑道:“关苓在哪里我真不知道,但你……怎么会忘呢?都说了邀请你今晚,可解锁若干姿势,多少回合也随便,只要保证明早我正常时间起床。” 白钰心里荡了又荡。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可以说烈火遇干柴,一触即燃! 然而,鬼使神差地白钰还是撒了谎:“我……我今晚有个座谈会,明天中午宴请肖特先生吧,你和辛助理作陪。” 米果失望地说:“白钰,你可真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当心明日无穷老将至啊!” 放下手机,白钰呆呆看着地图出神了好几分钟。 回到宿舍刚开门,一眼看到刚洗完澡散发着清香、娇小身子笼在宽大睡衣里的温小艺,不由瞪眼道: “你怎么在这儿!钟离呢?” 温小艺撅起嘴道:“为什么凶巴巴的语气,看到我不该惊喜吗?钟离今晚要逛起码二十家手机店,想为心爱的女孩买全关苓最漂亮的手机。”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那你也不该随便到我宿舍,这是很危险的!”白钰语气更严厉。 第2157章 机械产业 温小艺诧异地说:“别忘了我之前啥身份,职业杀手啊!我到哪儿要是被人发现,除非是死人!咦,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是!”白钰硬邦邦道,“别惹我!” 温小艺干脆赤脚跳下沙发,跑到他面前歪着头上下打量一番,道:“好像真生气了……路冠佐么?我帮你灭了他!” “胡说!正治暗杀是最低级的手段。” “无关工作啊,那是……好几天没回省城,体内有了邪火?没关系,我是你的专宠,随时服务。” 的确是邪火,米果撩起来的。 白钰恶声恶气道:“女孩子家说话注意点!”边说边脱下外套,温小艺伶俐地接过去挂起来,他略略消了点气,道,“钟离开始谈恋爱了,你也抓紧,老跟着我这个奔四的老男人不是事儿,要有属于自己的家。” 温小艺笑道:“我觉得这样自由自在无牵无挂很好啊,为什么一定……一定需要家庭,然后生孩子、上学、补习?好麻烦。” 白钰也不会这类说教,无奈地说:“你……再过几年就明白家庭的重要性。” “那我安安心心做几年你的专宠啰……” 温小艺说着笑靥如花地靠上前,白钰居然有些惊慌地退了半步,双手摇道: “别过来!我要翻脸了!” “以前交手时你摸过我哪里?今晚我要摸回来!”温小艺理直气壮地说。 白钰无颜以对,连退三步后闪电般躲进卧室并反锁好门,直直倒在床上吐了口气。 等等,不对劲。 温小艺放飞自由后虽然有点无厘头,却非不识大局胡搅蛮缠的女孩,大闹怡乐歌舞厅并获常兴邦支持后已成为关苓引人瞩目的人物,在此节骨眼上溜到自己宿舍,恐怕不单单想洗澡。 又弹跳起来开门出去,白钰问道:“出什么事了?” 温小艺也知道他回过神了,道:“今天华克豹派人联系我……” “迎安老枪!”白钰微露喜色,道,“想入股你的歌舞厅,跟阎彪唱对台戏?” “按你的吩咐我没答应,我说要合伙早跟阎彪一起开浴城,还用得着他?” “什么条件?” “他说投资对半,分红我六他四;他派人看场子,闹出麻烦我负责摆平——他觉得常兴邦偏袒我,公安那块没问题。” “晾晾他,过几天还会找你,”白钰坐到沙发沉思良久,“下次他会提更优惠更诱人的合作条件,你也要流露出态度松动的意思,但仍然不答应。” 温小艺从背面翻到沙发上,光溜溜小腿翘到他腿上,他也若不经意。 “白哥,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跟华克豹合作,单干不行吗?” “嗯,以你的阅历、经验、人脉能开歌舞厅?”白钰道,“歌舞厅要真开张了可不仅仅应付公安、消防、卫生检疫和各路虾兵蟹将,有客人上门消费才是硬道理!歌舞厅消费群体有两大类,一是公款消费,二是商务招待,你都认识哪些人?还有怎么与公主分成,如何防止她们私下出台等等,你有相应对策?” 被问得瞠目结舌,温小艺怔了半晌道:“是……是你叫我到关苓开歌舞厅,怎么转眼说法又变了?” “因为……” 白钰慢慢道,“开歌舞厅的根本目的就是形成阎彪与华克豹对峙继而火拼,而你只充当桥梁,搭建成功后就得抽身而退。” “就算没有我,华克豹也能这么做啊。” “不可能,那样属于公然挑衅,两大黑帮背后的本土势力都不会允许华克豹的做法,”白钰道,“由你出面就不一样了,一方面华克豹觉得能攀上常兴邦的关系,无所顾忌;另一方面站在商业角度考虑,那个区域确实有利于歌舞厅业务发展。” “比如说达到什么条件就答应合作?” 温小艺闪电般削了个苹果,往半空一扔,白钰用嘴准确接住,咬了两口道: “华克豹投资额达到百分之七十,分红不高于百分之六十,他的股权全额冻结三年,你的股权可自由流动。” “谈妥之后呢?” “然后你迅速转让!如此优厚的资产,又有华克豹作为招牌,愿意接手的一定很多,价格也会相应抬高,轻轻松松便能赚一大笔钱,你说呢?” 温小艺喜笑颜开,拍手道:“原来赚钱这么容易!想想以前当职业杀手太辛苦了,成天担惊受怕不说,动不动还有生命危险。” 白钰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你到关苓要配合我做大事,开歌舞厅不过声东击西虚晃一枪而已,达到牵制两大黑帮一部分精力的目的即可。” “什么大事?” 温小艺索性依偎到他身边甜滋滋地问,扑鼻而来的香气瞬间让他恍然蓝依入怀似的。 定定神,白钰道:“组建机械工程设备公司,到省城、毕遵购买我指定的大型、重型工程车,包括碎石机、挖掘机、钻孔机、盾构机等等,回头我把清单发到你手机上。” “准备让我做工程?那个更不懂哎。”温小艺坦率地说。 “虽然为止关苓只知道常兴邦护着你,暂时没怀疑到我头上,这层关系迟早要暴露,所以你绝对不能碰工程——所有工程必须走公平公正公开的招标程序,我不会插手。” “那我买那么多家当攒着玩啊?” “出租。” “出租……”温小艺咬着嘴唇想了会儿,“哪个做工程的手里没有常用工程机械?再说出租行业投入大,收回成本慢,这一点我还是懂的。” 白钰指着挂在客厅南侧墙壁的关苓地形图,道:“青牛滩工程进展很快,接下来我要打通下长镇与青牛滩之间通道,直接连接到小镇北侧的遵江支流。这块骨头很硬需要投入相当大的人力物力,可关苓工程队做惯小打小闹的零星工程,根本没有刚才我所说的那些大型重型工程机械;临时购买,那些小规模工程队资金都未必周转得过来,因为正府招标采购项目向来垫款期长,且保养、维修、零部件更换等等都是问题。” 温小艺也一点就通,豁然开朗道:“我不仅提供设备出租,还附带维修维护等一系列售后服务,其实这些才是最赚钱的!” “打通毕江遵江是工程量惊人的特大项目,必须以蚂蚁啃骨头的精神锲而不舍进行,也将持续相当长的时间,所以你的机械工程设备公司要延伸和发展下游产业,比如非标准件不锈部件锻造、机床机工打磨、模具塑造等等,大本营就设在下长镇,它是两江通道工程关苓段的枢钮要害。” 温小艺明亮的眼里星星点点:“怎么觉得你……我也说不出形容词,反正就是特特特崇拜!我以做你的专宠为荣!” “又来了!” 提到这个话题白钰就冒汗,“你不是专宠,我也对养专宠没兴趣!你收起性子跟我干几年然后单飞,之后随便你到哪儿发展、做什么生意,都与我无关!” 她恍若未闻,笑眯眯道:“专宠有很多服务哟,保证你没享受过,今晚试试?我跟钟离说好了,他今晚住我那儿。” 白钰勃然变色,起身道:“不准过分!我到房间练棋了,你赶紧离开!”说罢回房重重反锁好门。 说是练棋,两天来在噶尔泰草原无论脑力还是体力都消耗太大,又喝了那么多碗米酒,坐在电脑前打谱、研探死活题不过四十分钟就呵欠连天,草草冲澡后很快入睡。 不管睡得多香,白钰总会在半夜醒一回。凌晨时分他微微舒了口气,侧过身子继续睡,不料触手间碰到个火热滑腻的**,当下一愣,猛地想起个可怕的问题,“唰”地从被窝坐起身并顺手开灯—— 果然,挨在身边酣睡的正是温小艺!身为前职业杀手,宿舍房间的普通门锁哪里挡得住她! 此时她仅穿着薄薄的、短得不象话的内衣裤,胸前赫然顶着两个黑点,下身也形同透明,跟没穿没有两样。 腾地,白钰不由自主地有了反应,这让他更加恼怒! “你你你……你怎能这样……”面对甜如蜜枣、纯如清莲、纤细洁白如玉的小女孩,他一时想不出更重的话,也不忍让她尴尬。 温小艺笑得无邪且单纯:“帮主人暖被窝是专宠的服务之一,如果嫌我穿得太多还可以脱掉些……” “不准脱!不准脱!”白钰板着脸说,略加躇踌道,“好啦好啦,被窝已经很热,你到……到隔壁睡吧。” “不行啊,钟离良已睡在隔壁,我又不是他的专宠。” 瞬时白钰惊得从被窝跳起来,一看那里顶得象帐篷似的,又赶紧钻回被窝,指着她斥道: “太荒唐了!你这么做会让钟离良怀疑咱俩有过什么,意味着有把柄落到他手里!” “没有啊,”温小艺笑得如娇媚的狐狸,“他回来时我已钻进你屋里,还有,跟你一样今晚他也很累……这会儿你要是赶我走,反而容易被他听到动静。” 想想也是。 白钰冷着脸说:“到壁柜拿条被子,分开睡!明早六点前必须离开,注意别发出声音!” “我不!” 温小艺嘟着嘴说,“我是专宠,我要和主人睡一个被窝。” “我没有专宠!” 白钰被她缠得抓狂,无奈道,“好好好,我俩各睡各,谁都不准碰谁……快睡,我真的累了!” 第2158章 金矿项目 温小艺也知点到为止的分寸,成功获得与白钰睡一个被窝的权利后便安份下来,乖巧而安静地蜷在旁边。倒是经这一折腾白钰睡不着了,漆黑中默默感应着少女的体香和诱惑,很奇怪习武之人通常体温低于常人,她**却热如火炉,纵使没有接触还隔着衣服,都似有阵阵热浪。 烤得他口干舌燥,内心邪火高涨。都怪米果,总能轻而易举挑逗得他欲炽高涨,欲罢不能。 他打心眼里排斥“专宠”的说法,但其实也知道在京都、在南方、在顶尖富豪圈的确存在专宠。 现代社会的专宠与曾经风靡一时的“扬州瘦马”有相似之处,也颇象日本的“少女养成”,即纯粹意义主人的玩物或宠物,她的一切都归主人所有,有权命令她做任何事哪怕最无耻最恶心的事。 听说南方某超级富豪有特殊嗜好,为此拔掉专宠嘴里所有牙齿,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闻者均感到毛骨悚然。 白钰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呢?他不想温小艺成为第二个鱼小婷,永远活在自己阴影里,永远不能出现于公众视线,自己是她的全部世界。他希望温小艺暗中相助到厅级阶段,以后便成家立业拥有幸福安定的生活,或许她不是传统的相夫教子性格,都无所谓,生活丰富多彩不应该有一成不变的模式。 因此无论温小艺出于感恩心理,还是恋父情结以及发自内心的崇拜,他都提醒自己要管住身体—— 也要与米果保持距离,毕竟她是有夫之妇,逾越道德红线的事不能做……呃,柳瑄瑄除外。 在这方面,白钰自问还是把持得住自己。春节前后琴医生先后两次主动联系他,说是结婚前的单身狂欢,掂量再三还是婉言拒绝了。 上次相聚就怀疑她有了男朋友,她没承认,如今既成事实就不必再招惹,彼此相忘于江湖吧。 对待齐晓晓也是如此,明明唾手可得,他一次又一次在红线面前止步。并非想做圣贤,而是避免象方晟那样落得情场浪子坏名声的覆辙。 早在大学期间研究笔记就悟出,后来更加深刻地理解到,方晟拥有那么多死心塌地追随的女人,越到后期越成为沉重的正治包袱,如桑首长在家里迫他就范;如刘首长考虑接班人时,难道脑子里没闪过那些负面因素吗? 胡思乱想了很久,又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温小艺已不见踪影,枕上、被子里、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找不出半根头发。 虽已金盆洗手,还保持着职业杀手的警惕。 上午刚到办公室就来了一大堆汇报工作的:徐云岫关于袁帆被害案调查进展;蹇姚宇关于青牛滩义务劳动工地遇到的困难和需要协调事项;马昊关于下长镇到青牛滩通道立项问题;暂代公安局长的周瑶汇报公安系统多名警官、警员辞职,人手严重不足问题…… 处理完毕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十分,正准备打电话通知钟离良备车,李峰匆匆进来汇报了一个特大惊爆消息: 关苓山西麓有个初步探测储量达百吨级的大型黄金矿床! 此矿床类型为产于花岗岩体中的石英脉型金矿床,矿体集中,品位稳定,地下涌水量不大,矿脉埋藏浅,易采易选,是通榆境内比较罕见的大型金矿床。 李峰介绍说早在四十年前省矿产勘探队就发现此矿,命名为“金斗坪金矿”,后来考虑到两个因素,一是交通不便,大型开山、钻凿、挖掘、采矿设备无法进山,开采出来的金矿石又运不出去,可谓进出两难;二是安全问题,靠近国境线的境外城市充斥着大量毒品、走私军火贩子和恐怖分子局势错综复杂,驻守部队对整个关苓山的控制力达不到要求,不能确保金矿绝对无忧。经关苓建议、省市两级反复权衡后,将那份勘探报告作为绝密文件永久保存。前段时间县里派出多支勘探队进山,无意中从当地有位退休矿务局干部嘴里得知了这个秘密,回到档案馆调阅,果然如此! “金斗坪金矿……” 白钰踱到地图面前深思数分钟,道,“四十年过去了,阻碍开采金矿的两个难题居然都没得到根本性解决,真是咄咄怪事!” 李峰道:“交通问题目前就依赖两江通道工程——您从没明说,可关苓都清楚打通两江势在必行,青牛滩每天几千人挖土方也不是惩罚性体力劳动。一旦水路运输畅通,交通问题便迎刃而解。” “安全问题呢?”白钰不置可否继续追问。 “金斗坪是四面临山、无数羊肠小道的漏斗型结构,地势低洼平坦易攻难守,军事战略上属于‘死地’,即使重兵把守,时间久了都抵不过对手神出鬼没的骚扰战,”李峰叹道,“可能涉及哈尼山寨冲突,外事办统战部对您作出汇报,鉴于对方火力之强攻势之猛,我们非常怀疑并非单纯意义毒枭或军火走私贩子,而是近年来活跃在边境一带掀风作浪的反正府武装——自由摩落解放阵线!” 白钰颌首:“关于自由摩落,我早在省城就有耳闻,一是多由雇佣兵、退役特种士兵组成战斗力相当凶悍,虽然总人数七八千人,正府军屡屡进剿都以惨败告终,吃足苦头后不敢轻易言战;二是它以毒养战,以多个大国武器试验场为豪并成为军火走私最猖獗的地区,十年来数百次滋扰边境、武装袭击内地多个村寨造成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换作老美老英老俄早就发动越境攻击了,人家叫做先发制人式打击,可是很窝囊,我们除了口头警告竟不敢采取任何实质性行动,左一个‘正告’,右一个‘强烈谴责’,这种口水仗倒是最擅长的!” 李峰叹息道:“也没办法,东南亚小国都生活在巨无霸体量规模阴影,稍有动静就会大喊‘狼来了’,安抚都来不及,哪敢越境教训那帮兔崽子?问题是我不惹人,人敢犯我,这次重火力强攻哈尼山寨就是例子。山寨有数百年建设的坚固工整和掩体能撑到边境军到来,四面漏风的金斗坪……我怀疑都支持不了半个小时,所以拿到金矿勘探报告后,我只高兴了三分钟。” “备选方案是什么?” “凡金矿通常都有伴生金属矿,据报告分析沿着金矿线向南约三十多公里的深山里可能伴生闪锌矿、辉铜矿、斑铜矿、黑钨矿等,都具有极高的开采价值,效益未免比金矿差,且那一带远离边境线,中间有数道边境军防线,贸然深入容易被切断退路,因此解决了安全问题。” “交通呢?” 李峰扶扶眼镜苦笑道:“交通倒又成为最棘手的难题了,因为那个山谷既不靠毕江遵江,附近又没有乡镇村落,修建山路估计打通沿途隧道就得好几个亿……” “关键在于目前都不确定深山老林的地底下有什么矿,储量如何,品质怎样,等所有信息都证实下来起码明年上半年,我等不起,你也等不起!” 自然听出白钰“等不起”蕴含的意思,李峰思忖片刻道: “实在不行,以关苓县委县正府名义请求省警备区增加边境军军力,每年组织一到两次军事演习以起到吓阻作用。” “能不能进行拉网式检查,尽可能炸断、摧毁些通往境外的羊肠小道?” “不行啊白书计!那些羊肠小道都是深居于关苓山脉深处的山寨、山民们的生命线,数百年来他们的先辈靠斧斫刀砍才在悬崖峭壁间开辟出道路,毁掉的话起码要多翻两三座山峰、多花一两天时间……所有生活用品都是人力背进山的,根本不可能借助机械电动。” 白钰皱眉道:“那为什么数百年如一日坚持住在山里,可以考虑说服他们搬出来嘛,”想到这个话题与主管工业的李峰无关,遂顿了顿道,“增加兵力、炸毁羊肠小道都是应对策略,所以关于金斗坪金矿的建设与开采工作可以正式启动,立项、省市京都三级跑手续以及金矿基础性建设同步进行,我们一定要跟时间赛跑,尽快让惠民惠国项目顺利上马。” 也是凑巧,宣传部长王作宁过来商讨为电信公司树行业典型的事——春节期间为加强复习指导,部分学校推出线上辅导和答疑的家教服务,家住关苓山某个山峰里的学生因手机没有信号无法上网,全家急得六神无主。县电信公司听说后主动派出工程组,爬到一千多米的峰顶安装网络设备,确保学生如愿在家里接受学校提供的家教服务。据县电信、移动、铁通等网络服务商统计,春节期间全县实现网络全覆盖、信号无死角目标。 听罢情况介绍,白钰沉吟了数分钟,道: “作宁啊,这样的树典型宣传报道恐怕未见得有正面积极好处,反而带来诸多负面影响,轻则给网络通讯系统造成压力,重则引起网络舆情使得关苓又成为关注焦点,依我看还是谨慎为妙。” “白书计是这么认为?”王作宁深为不解地问,“负面影响……能有什么负面影响?” 第2159章 自愿报名 王作宁真的想不通。 通常这种树典型的宣传通稿说穿了相当于官方表扬信,旨在安抚和拉拢电信、移动等垂直管理体系的央企,鼓励他们配合地方多做有利于民生、社福的服务。 怎么可能有负面影响? 白钰笑了笑,道:“为让那个学生接受网上辅导,电信公司从光缆到设备再到人工费用等等,恐怕用掉大好几万吧?电信公司是上市企业,如果我是投资者就要质疑其做法——作为企业,难道不该把经济效益放在首位?花好几万满足一户人家上网的意愿,看似慷慨,实则慷广大投资者之慨,倘若类似行为普遍化伤害的是投资者利益!” “企业不单单为了赚钱,还有社会责任和担当!”王作宁辩道,“要成为可持续发展的优秀企业就必须超越把利润作为唯一目标的传统理念,强调要在经营过程中对价值的关注,强调对环境、消费者、对社会的贡献!” “这就回到问题的最初,即理性与价值,”白钰道,“打个比方,二三十年前经常出现探险者不顾禁令强闯自然保护区后迷路被困的报道,每次援救都兴师动众耗资巨大,需知花的都是纳税人的钱啊,为此全社会开始反思并探讨,继而促使各地相继推出一系列严厉而具体的惩戒条款,如全额承担援救费用、追究刑事责任等,令探险者和驴友们望而生畏此后强闯偷入现象大幅下降!我说的什么意思?关苓山区存在相当数量固执地居住在地形险恶、条件艰苦却不愿搬迁的山民,他们面临的困难不止没网,还有电力、水源、灾难天气时的生活保障都是问题,每当时候总会上演可歌可泣的救援场景,新闻、晚会、影视作品也会大肆赞美一番,然而有没有想过这种情况是否合理、是否值得,我们在持之以恒地额外增加财政负担、浪费纳税人的血汗钱,却没考虑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王作宁摇头道:“白书计一针见血,这大概是所有山区为主的地方党委正府共同的困惑。在宣传口径上要求尽量保持原生态,保护和传承民族特色和古朴古风,经常有那种明明达到d级危房标准,承重结构承载力都不行随时可能塌垮的百年木楼,宁可每年花十几万几十万修葺不让其倒下的怪现象。不然怎么办?坐在电脑前的键盘侠们永远有理,只须乱喷而不用对自己的言论负责。” “关键在于正府不能提供滋生懒惰和随性的土壤!”白钰肃容道,“我在山下准备好有电有水有网的安居房,你非要住悬崖峭壁,那么对不起正府不能承担额外服务除非找到赞助商!当然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但作为正府和宣传部门,要充分发挥主阵地喉舌作用,让全社会接受并支持我们的理念,继而推动、促进其进程。” “我明白白书计的意思了,这篇稿子……撤掉吧,以后要加大对山区和民族及部落安居房工程的宣传,鼓励更多山民走出大山,接触并融入现代社会。”王作宁道。 两位县委常委说到这个程度,按常理谈话基本告一段落,不料白钰很突兀地问了一句: “作宁哪年从町水调过来的?我先后在商林、商砀工作过,跟作宁算半个老乡呢。” 无论前半句疑问还是后半句陈述,这些信息都是公开的,对领导干部来说履历重要程度等于学生的成绩单。 白钰当面问这个,显然不是印证档案真伪而另有玄机。 “三年前,十月份后吧,我记得过了黄金周正式赴任的。”王作宁谨慎答道。 他不能不谨慎。 几次常委会以及扩大会火药味甚浓的交锋后,所有县领导都得出一个结论即尽量避免与白钰当面辩论(吵架),他的应变水平太高思维太敏捷,可以说绝大多数人都跟不上他的节奏。 “怎么会安排到关苓?自愿报名还是随机分配?”白钰又问。 王作宁深深叹了口气——这回是真叹气,道:“自愿报名,关苓的情况都明摆着只要报名就能上,基本没有竞争者。有什么办法?连续六年后备干部却总与提拔擦肩而过,再不努力就超龄了。” 白钰闪烁其辞道:“近些年町水出来的干部比较多,作宁觉得好事还是坏事?” 垫话呀! 王作宁已打听到白钰与成书计不对付,在商林两次险些被纪委捞进去,到了商砀刚站稳脚跟就被踢到省直机关,因此微微笑道: “从长远来讲肯定是好事,互通有无取长补短嘛;但实话实说,如果那位姓成的领导不调整一下任人唯亲、肆意打压冷落正直人士和敢于提意见的作风,短期对町水各方面发展很不利。” 白钰道:“作宁说得不错,姓成的领导……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或许站在他的角度还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外人根本看不出来。所以我们这些外地干部务必要以此为戒,工作、生活等方面都慎言慎行,与地方利益势力保持距离,防止别人说闲话。” 王作宁心一颤,强笑道:“这几年来我和老马、涛声他们都很小心,宁可关起门来吃机关食堂也不接受宴请,关苓太复杂了,稍不留神就容易卷进去然后闲言蜚语。” 他猜到白钰可能听说自己与阎彪走得比较近,故而自辩清白的同时也暗指有人造谣。 白钰抬腕看表,道:“不多聊了,中午在毕遵约人吃饭,得赶紧过去!” 上车时已比原计划迟了四十分钟,匆匆来到预约的酒店包厢,三位客人——肖特、米果、辛助理均已到场,有着守时习惯的肖特满脸不悦,若非看在米果面子恐怕会提前离开了。 白钰一迭声表示歉意,自嘲官小事多,坐到办公室就难以脱身,顺便说了两个笑话总算让气氛活络起来。 之前米果介绍肖特是著名的绿色和平组织骨干——绿色和平组织就是加拿大工程师麦克塔格特发起,每年源源不断的学生加入;通过组织推介,肖特先后在世界上最大的民间环境保护组织大自然保护协会以及国际自然和自然资源保护协会担任重要职务,积累丰富履历和经验后,正式成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聘任的观察员。 米果特意关照:“别跟肖特辩论环境、绿色、生命等话题,那些是他的生命。” 白钰就笑,道:“我一个县委书计不谈利用自然保护自然,总不能谈娱乐八卦吧?” “他是地道的加拿大人,他喜欢棒球。” “呃,你在故意为难我,米果!户外运动当中,棒球是我最不喜欢碰的项目之一。” 米果又开车了,斜眼瞟他,道:“那就足球、篮球或者我身上的球,总有一款你喜欢吧?” 说来说去也没商量出结果,毕竟米果对肖特也不熟悉,只能见机行事。 四个人吃的是意式商务套餐,佐以少量红酒,上菜速度奇慢,这样正好能谈正事——中国人饭桌上从来不谈工作,欧美却相反,约饭就为了谈工作,原因在于西餐吃来吃去就那些花样,根本作用只是填饱肚皮。 “越芒人将要推举新首领,这方面肖特先生有什么想法?”白钰不谈环保也不谈体育运动,直截了当问道。 肖特耸耸肩:“越芒人以传统方式不受任何外部因素影响地选举新首领,我乐见所有结果。” 白钰盯着他的眼睛道:“可我听说肖特先生很欣赏首领的儿子!” “我与越芒部落每个人都平等相处,象老朋友一样交谈,我没有倾向性。”肖特道。 “但肖特先生的报告对他们很重要,报告反映噶尔泰草原和越芒运作状况,但越芒人对内容一无所知。” “白书计的表述令人不安,”肖特放下刀叉郑重道,“观察员有独立工作、自行评估和撰写报告的权利,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对所聘任的观察员绝对信任。” 辛助理感应到白钰与在经贸委时相同的步步紧逼不容对方有思考余地的气势,赶紧打岔道: “仅仅是学术探讨,大家尝试着让问题更加简明。” 白钰恍若未闻,道:“噶尔泰草原西北角有块区域水土流失严重,随时有坍塌危险,越芒长老们打算动用联合国拨款予以修葺涵养,然而肖特先生驳回这个建议,认为此项工作应由关苓正府负责……” 肖特道:“地方正府有义务保障越芒部落最基本的生活环境和安全问题。” “我不否认,但这个义务需要肖特先生提醒吗?观察员职责当中有没有提醒权和干预越芒自主决策的权力?” 白钰温和地反驳道。 肖特的脸涨得通红,道:“不,不,白书计理解有误!我不会干预也无权要求地方正府做什么,我只是……确保联合国拨款用途正确,即每笔钱都用于章程规定的范围!” “肖特先生意思是越芒部落没必要参与保护噶尔泰草原自然环境,哪怕他们祖祖辈辈在那里生活,而其他关苓人根本不会去?”白钰问道。 听到这里米果嘴角轻绽笑意。 凭她对白钰的了解,已经猜到其套路。 第2160章 唇枪舌剑 果然,肖特答道:“白书计,我想阐明我,也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的观点——噶尔泰草原连同越芒部落被列入的是《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名录,相对应的,专项拨款用途只能是自然与文化的传承、保护。与此无关的需求我没说不重要,但不属于拨款用途就不能动用,这是原则。” 白钰道:“越芒部落习惯于事事向肖特先生请示,当修葺涵养建议被否决也就仍到一边不管,几个月后那块区域发生大面积坍塌,造成山间水道严重堵塞,正府为疏通花费了十多万元。” “吃牛排吧,冷了就味道不好。” 米果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同胞踏入陷阱,出言提醒道。 辛助理曾经与白钰打过交道,多少也熟悉他的风格,也笑道:“意式牛排好像超脱于欧洲独立存在,值得品尝。” 肖特的心思完全在谈话无暇顾及他俩,认真地说:“本来不想多说,难得遇到白书计我补充刚才的观点。在噶尔泰草原的环境保护和对越芒部落关怀方面,我认为地方正府有必要做得更多,如刚才提到的坍塌事件,责任不在越芒部落而是地方正府失察所致——他们不了解反馈机制和官方流程,只知道随遇而安……” 白钰诚恳地说:“肖特先生批评得对,今年起关苓正府将在您刚才所说的两方面做得更多。” 说完埋头吃牛排,啧啧赞叹烤得嫩且香味浓郁,确是地道意大利风味;又夸鸡蛋煎得恰到好处,糖心最体现厨师水准等等。 真是话越短事越大,肖特倒听得不安起来,忙不迭问道:“请问白书计准备怎么做?或许我可以写入报告。” 白钰道:“一是建立健全覆盖所有越芒部落的医疗体系,让每个越芒人都享受到现代医疗技术和服务。” “这个……”肖特皱眉沉思,良久道,“只要不干预、不改变越芒部落生活模式和游牧方式,还是……还是可行的……” “第二,”白钰稳当当道,“充分利用噶尔泰草原旅游资源,开发与保护相结合……” “不可以!” 肖特脸涨得更红,略显激动地说,“我必须严肃地正告白书计,如果在噶尔泰草原搞旅游开发,那么后果将是灾难性的,我会写入报告,噶尔泰草原和越芒部落将从《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名录剔除,专项拨款将被取消,白书计!” 白钰反问道:“什么灾难性后果?” 肖特道:“越芒部落被驱逐、被强迫聚居,延续几百年的游牧方式被终结,噶尔泰草原将全面商业化,环境污染加重,彻底沦为现代社会的垃圾场!” “肖特先生不是要求地方正府保护环境么?现在边开发边保护,有何不对?难道正府听任草原水土流失加剧不管,任其接连发生坍塌?”白钰诘问道。 “好吧我说得不够严谨,”肖特道,“我的意思是正府应该采取措施保护草原,但不可以搞旅游开发,影响越芒部落生活方式。” “我说过影响和改变越芒部落生活方式吗?旅游开发仅限于局部区域,越芒人游牧方式仍将继续。”白钰道。 肖特强调道:“作为观察员,我的职责是不允许看到噶尔泰草原和越芒的任何变化,其自然文化必须完好无损地得到传承!” 白钰道:“如果肖特先生经常去噶尔泰,就会发现近几十年来随着过度放牧泽被破坏加剧,水土流失和荒漠化严重,现在已经到了必须改变的时候!” “支持地方正府保护草原,但不要开发旅游。”肖特坚持自己的观点。 白钰道:“不发展旅游产业实现良性循环,正府哪来的钱保护草原?” 肖特道:“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说到这里似乎僵住了,气氛也冷了下来,米果连忙询问色拉要不要配料,咖啡是否加奶等等,总算让场面有所缓和。 吃了点东西,呷了口咖啡,白钰道:“关苓正府将修一条通往噶尔泰草原的山路,让工程车、播种机、洒水车等直接开上去,对土壤荒漠化、土系松驰的区域进行修复性种植和养护;正府将把泽被破坏严重的区域划为禁牧区,指导牧民有计划地进行放牧,另外在畜牧品种、数量等方面也会有宏观的调控。” 肖特听得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感觉对方说得都很正确却不符合自己的理念,可又不知从何反驳。 白钰又道:“我个人很赞赏世界遗产委员会和肖特先生对自然文化保护的执著,但作为县委书计,我不得不指出这当中存在人.权方面的问题!” “我不明白白书计在说什么!” 肖特震惊地说,人.权问题向来是西方正客攻击中国的武器,怎会被白钰拿起来先发制人呢? 白钰道:“越芒部落世代生活在草原上,孩子从生下来起就注定一辈子与牛马为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谁想过他们的未来?听说肖特先生的儿子考入加洲大学伯克利分校,值得祝贺,当然靠的是自身努力,可如果他不是肖特先生的儿子而出生在噶尔泰草原呢?” “感觉……感觉白书计说得很深刻,确实,这是县委书计考虑的问题,我很庆幸我不是县委书计。”肖特尴尬地说。 “所以我们要尝试让越芒人有更多选择,更多可能性,”白钰道,“我不会强行改变什么,如果越芒人愿意留在草原,上百平方公里草原足够骏马驰骋;如果愿意考伯克利分校,哪怕希望渺茫至少要给他们努力的机会,对不对?” 肖特掩饰性拿餐巾擦了擦嘴,道:“白书计口才非常棒,思考也非常远大,我……我难以说服您,不过,我的身份是观察员,它决定了我必须也只能根据观察员职责考虑问题,而非过于宏大的远景和设计。我们都保留各自观点,愉快地享受这顿美餐。” 白钰笑笑,道:“我们都在尽自己的职责……过去关苓正府对噶尔泰草原和越芒部落关心不够,从我这一任起要有所调整,对了顺便说一句,据我掌握的情况现任首领索朗扎西试图推举儿子达劳嘎姆继位,我不知道过去几百年有无类似现象,但这种现象是不正常的,与自然文化传承和保护毫无关系!如果索朗扎西人为操纵推举程序,地方正府绝对要干预!” 若没有刚才的交锋和辩论,肖特又要提反对意见,但此时已领略到白钰的强硬与睿智,以及关苓正府在其强势领导下采取的“积极参与”策略,如何应对新领导带来的新问题,肖特暂时还没想好,只能暂时战略性退让。 “越芒部落必须有公开透明而且程序公平的选举,任何人为操纵舞弊行为都不应该发生。” 肖特如斯说,实际上作出不干预推举新首领的承诺。 接着话题转移到葛兰特集团在毕遵的投资,鉴于东南亚国家基本都以农业、种植业为主导,农用化肥市场空间相当广阔,米果已决定将设在桦南的总部迁到毕遵,更好更快地进行决策和战略布局。 从而初步形成榆达化工厂两个厂区生产基础化工品、工业化工品;毕遵化工产业链生产农用化肥;渚泉化工区生产重工、基础工业品的产业架构。 何况缪文军为了吸引葛兰特大手笔投资,给予的优惠还超过榆达化工厂,毕竟这里他能说了算。代价也是巨大的,为整合化工资源打造通榆首个“绿色化工园产业”,缪文军天马行空般将原先两个化工厂之间的四个居民小区数千户、一家纺织厂、一家电子设备制造厂全部搬迁,弄得怨声载道连市领导们都多有腹诽,市府大院门口每天都挤满上访者。 然而白钰略加思索便清楚缪文军貌似冒失却胸有成竹的思路:将重污染、高风险产业集中到这个区域,利用植物园等形成隔离带与主城区切割开来,一方面产生的有毒气体烟雾都吹散到遵江江面;另一方面即便发生大爆炸等极端事件也不会危及普通居民。 此外缪文军亲自参观了葛兰特在榆达化工厂安装改造的污水处理系统,倘若化工产业园全部上马,以后再有污染企业搬进来便可搭顺风车省却一大笔费用,经济帐还是要算的。 白钰感慨米果真有魄力,总部说搬就搬丝毫不拖泥带水,如果内地企业家肯定要考虑省城特有的正治优势,繁华程度和各种便利等等。 米果笑笑,说所谓总部连同我也就四五个人,所有家当两皮箱都装不满,权当一场长途旅行吧。 以后有机会请你吃饭。白钰道。 听到这句毫无诚意的话,米果恨得秀目圆瞪,瞅准了拿皮鞋尖后跟狠狠踩到白钰鞋面,轻启朱唇道不见吧白书计,在省城大半年也没请过我们呀,辛总说是不是? 辛助理哪知道他俩之间的名堂,笑道白书计主持榆达股改大工程,怎么可能跟我们意向投资方私下接触?不合规矩的。 白钰疼得钻心——米果这一下踩得狠呐,真正意义的碾压,又不敢在肖特和辛助理面前露馅,强忍并挤出笑容道: “应该请,应该请,吃顿饭又不算事儿……” 第2161章 议事规则 午餐后白钰没跟米果多纠缠,正式而客套地握手道别,旋即来到市府大院书计办公室。 白钰要请求老领导给予更多支持,因为上午动身来毕遵的路上接到马昊发的短信,说下长镇到青牛滩通道工程立项在县长办公会上被路冠佐狙击了! 这是马昊空降关苓后第一次在县长办公会上提交议案,秉承白钰的意思没明说为了两江打通工程,而以贯通青牛滩实施引毕江到下长镇旁边的下长河,解决关苓山麓多年存在的春耕用水紧张和河道容易断流问题。 有白钰一直以来的强势推进,缪文军视察关苓时针对青牛滩工程的大加赞赏,马昊以为县领导们对打通两江的设想均心知肚明,无非走个流程,要攻克的难点在于省里和京都两级。 不料遭到郭佳凡劈头反对,洋洋洒洒列举了四大理由: 一是青牛滩义务劳动工地已经让负责后勤保障的下长镇不堪重负,发动所有劳动力几乎全员上阵,满载附近乡镇运输物资的卡车挤满路面,倘若再开新工地,下长镇立马全线崩溃! 二是财政不堪重负,从全民禁枪到全民检测再到青牛滩工程,财政资金以惊人速度在消耗,关苓家底子并不厚,财政状况只能说勉强盈余还得留足钱用于边境支出和赔偿,无力应付浩大的贯穿工程。 三是警力不堪重负,腊月二十五开始的一系列行动中处处需要投入警力,用人之际治安大队却被连锅端!目前公安局机关每个科室只留一个人值班、所有基层派出所只留三个人维持24小时值勤,其他人员全部充实到一线,倘若新开工地,恐怕局领导班子都得佩枪上阵了。 四是引毕入下工程缺乏科学论证,毕江分流缺口到底要扒多大,下长河究竟需要多少水量,夏季洪峰到来之际如何确保河道两侧安全,都是一笔糊涂账,这样拍脑袋工程岂能随意上马? 最后一条理由令马昊非常生气,当即重重敲着半米多高的论证资料,毫不客气反击道: “这是二十年前关苓县正府组织人手撰写的可行性报告,我看佳凡县长真得拍拍脑袋反思一下,为什么经过可行性认证的项目二十年都没实施!” 郭佳凡道:“前面的账我不管,我只知道二十年里水文状况、地质条件、土壤环境都发生变化,因此需要重新评估!” “新版可行性报告出炉后再等二十年,下长镇老百姓这辈子都喝不到毕江水了,关苓领导们却是高枕无忧的。”马昊嘲讽道。 “也要考虑地方财政承受度嘛。”主持会议的路冠佐轻描淡写道。 马昊自恃省直机关空降的,哪把路冠佐放在眼里,当下枪头一转道:“我觉得很有意思——主管财政的常务副县长没哭穷,县长和常委副县长倒帮着担心,有句话叫做‘皇帝不急太监急’,是吧?” 被比喻成“太监”,郭佳凡脸色一变,道:“冬梅同志在场,请马昊同志说话留点口德!” 路冠佐道:“我也想起一句俗话,‘崽卖爷田不心疼’,关苓财政花了七年时间才积余两个亿,今年春节前后不到一个月全部用完还透支两千万,我不说主要责任在谁,我只想说‘量入为出’四个字!我和佳凡都打算扎根本地,为关苓人民多服务些时间,追求短平快、砸钱出正绩工程不是我们的追求!” “会借钱的才会赚钱,既无内债又无外债时老百姓过着什么生活?”马昊道,“佳凡同志反对这反对那,其实揣着明白装糊涂吧!好,你装我也装,我们就事论事谈引毕入下工程,起码能改变下长镇落后的交通,依靠下长河打通与六个乡镇的河运,使得粮食、蔬菜等大宗商品运输成本陡降三分之二,更遑论继续往毕遵方向疏通加入全省水网的经济效益,给老百姓谋福利才是最实实在在的福祉,远比追求财政盈余更有意义!” “我就是关苓老百姓的一员,我知道什么叫福祉!”郭佳凡硬邦邦道。 马昊立即戳破他的伪善,道:“佳凡同志的皮鞋老百姓恐怕穿不起,我在省城都没瞧见几双!” 郭佳凡瞟了脚上穿的奢侈品鞋皮鞋一滞,暗暗后悔。 路冠佐赶紧补救道:“谁家里还没两双好皮鞋?敢穿就不怕人说。我们就工作谈工作,不要牵涉到人身攻击。” “前提是不要自我标榜,混迹于老百姓队伍!”马昊反讽道,“我们要保证老百姓队伍的纯洁性!” 包荣晨等几位副县长被三位县委常委直白而激烈的交锋弄得目瞪口呆,好像还没来及梳理清楚来龙去脉,双方已拳脚交加打成一团。 “和为贵,和为贵,”李峰到底资格老些,节骨眼上站出来圆场,“同志们根据议题各自提意见,只有好与更好的权衡,不存在对与错。” 气氛稍稍降温,郭佳凡道:“既然马昊同志坚持自己的观点,那就投票表决!” 马昊在省直机关参加处务会都是一团和气,绝少发生公开争执的情况,且来的时间比较短与其他副县长不是很熟,故而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利用难得的空档,郭佳凡道:“我反对引毕入下工程!” 出于气场,马昊毫不相让道:“我支持!” 李峰还是紧奉“和为贵”原则,道:“我对水利工程方面情况不熟悉,不敢乱发表意见,弃权吧。” 路冠佐赶紧盯了一句:“育英同志主持过下长镇全面工作,目前仍主持青牛滩后勤保障大局,应该最有发言权。” 包荣晨当然最有发言权,可他不能发言啊。 论对白钰感恩戴德程度,包荣晨应该毫不犹豫支持马昊;问题在于,他在常务副镇长到镇长至关重要的那一步,路冠佐也帮过忙—— 在一干乡镇主要领导当中,包荣晨没有明显派系色彩,但与本土系领导路冠佐、王树秀关系都不错。竞争镇长时有位路冠佐的嫡系志在必得,包荣晨便透过种种渠道打招呼,大概出于综合考虑吧,路冠佐竟然卖了面子让那位嫡系主动退出,包荣晨由此迈过仕途最重要的关卡。 没有镇长,就不会有后来的镇书计以至副县长,饮水思源,包荣晨更应该感谢路冠佐才对。 想到这里,包荣晨清咳一声道:“佳凡同志反映下长镇不堪重负的情况基本属实,包括我在内的确疲惫不堪,每每听到电话就心惊肉跳听到的都是坏消息,不是追加物资供应就是运输出了种种状况,特别夜里……但我也不装糊涂,青牛滩工程、引毕入下工程都一脉相承,功在千秋,从短期效益看也能改善下长镇落后的交通,因此,关于这个议题我身处其中反而难以判断,应该说上与不上都有道理……我也弃权吧,不好意思。” 说罢不顾路冠佐失望而冷峻的目光,低头假装在笔记本上写字。这次硬起头皮的结果,等于为今后在书计与县长之间争端打下基调,即不站队,一边都不得罪。 至此一票支持一票反对,两票弃权。 只剩下尹冬梅没表态了,路冠佐抬起目光正待说话,她已清脆响亮地说: “我支持引毕入下工程!” 郭佳凡随即轻笑一声,道:“两位外地干部都支持大鸣大放的工程,有意思。” 路冠佐也摇摇头,道:“我也反对。这个议题没通过,按规定半年内不得重复提交!下一个。” “不对吧,路县长!” 马昊嗓门陡地提高,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路冠佐目光一凝,冷冷道:“为什么不对?” 在路冠佐看来很对。尹冬梅投支持票后,自己投了反对票,形成两票支持两票反对两票弃权,可平局情况下一把手有拍板权呢! 马昊却不这样认为—— “路县长,同志们,我数学不太好可总共就六票掰着指头都数得清,2:2:2,应该是存在较大争议,或直接提交常委会审议,或在更广泛层面征求意见,不是没通过吧?” 言下之意我不承认所谓拍板权,有本事拿红头文件找依据啊! 不过,路冠佐还真有依据。 “老彭,把《关苓县人民正府县长办公会议事规则》找来!”他吩咐道。 五分钟后,在路冠佐授意下,正府办主任彭博照着《议事规则》艰难地读道: “……第五章会议决定第十九条,根据行政首长负责制原则,县长在充分听取各方面意见的基础上,对会议议题最终作出同意、原则同意、不同意或其他决定。审议议题有以下情形之一的,由县长决定不予同意或者暂不作出决定,一是议题重要内容论证不充分或者有遗漏,需要重新组织论证的;二是各方面意见分歧较大,需要进一步协商和协调的……” “我的依据就是第十九条第二款!”路冠佐道。 马昊遭到迎头一棒并没有被打懵,强作镇静地说:“我申请休息十分钟,我要仔细研读这份规则。” 路冠佐故作大度地说:“没问题。” 躲到卫生间,马昊先把《议事规则》发给白钰,然后又拨通他的手机苦着脸说这事儿有麻烦了,姓路的态度是坚持狙击要把工程扼杀在摇篮里。 第2162章 劫持人质 当时白钰快到毕遵市区,听了之后也不着急,道:“你冷静一下,把县长办公会双方较量的经过详细说说。” 边听马昊讲述边大致翻看《议事规则》,发现基本就是常委会议事规则的翻版,只修改了部分修辞和表述而已。 说到最后,马昊沮丧道:“万一被推到半年后才能再次提交怎么办?兄弟我准备不足,把好端端的工程办砸了,白白辜负尹美女拔刀相助的侠义。” 白钰哈哈大笑,道:“瞧瞧你,不考虑正事倒想着尹冬梅——人家不是帮你,而是帮项目落地!你申请会间休息用的什么理由?” “研读《议事规则》。” “你没研读!对付路冠佐的武器就在接下来的第二十章,”白钰道,“其内容是——县长办公会议须严格执行民主集中制,参会、邀请和列席人员先发表具体明确意见,县长末位表态,不得提前作倾向性发言,不得通过其他方式提前定调……你要求调阅刚才的会议记录,第一核实路冠佐有没有提前表态,第二有没有倾向性发言,只要抓住其中一条就可翻盘!” “他两条都违背了!” 马昊大喜道,当下兴冲冲折回会议室一说,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路冠佐不由哑了火,怔忡良久勉强答应将马昊的议题列入“需补充完善资料”范畴。 虽然如此,最核心的问题仍未解决,下次提交审议还有可能被否决或“出现重大分歧”,因此白钰想请缪文军从市委层面给予支持。 “那个郭佳凡很活跃啊,果然是关苓本土系深埋的一枚棋子。”缪文军道。 之前常委会上郭佳凡出奇地低调,发生争议、重大议题都躲在后面,因此没成为白钰盯防重点,市委常委会博弈时缪文军也未过多关注而抬手放行。 白钰无奈道:“本土系在毕遵地区深耕多年,底蕴坚实,很多东西岂是我们短短几个月能看透?把常务位子抢到手已是胜利,不敢奢求太多。” “这个心态很好,饭要一口口吃,欲速达不成!” 缪文军起身站到毕遵行政地形图前,道,“打通两江工程已经非正式吹响号角,目前除了关苓,另有二十多处荒地、山隘、河道以引渠疏等各种理由同时开工,眼下正是春耕急需用水的时候,启动水利工程得到基层广大群众的支持拥护,等到下半年枯水期来个逐步打通便能初见成效。” 仔细看了会儿,白钰道:“您计划在噶尔泰草原西侧峡谷修建水电站?” “毕江水位比遵江整体高出三十米,水量又大,由高往低咆哮而下,如此充沛的水能不用白不用!” 缪文军叉着腰颇有指点江山的气魄,“噶尔泰一处,毕遵北面上游一处,两个水电站就是控制水量和水位的咽喉要道,洪峰来临时蓄水位调节到最高,中下游枯水期时分梯次释放贮水,改变过去看老天脸色行事的痼疾!” “缪书计让我压力更大了,那样意识着必须彻底解决噶尔泰草原水土流失和坍塌问题,否则难保水电站安全。” 缪文军盯着他,森然道:“来之前我就说过,你是我在毕遵最重要的棋子!青牛滩打响打通两江工程第一枪,接下来要做的事更多,每件都非常重要!我在自我加压,你也要承担尽可能多的压力,唯有这样才能激发无穷潜力创造奇迹!之所以用‘奇迹’一词,因为打通两江是近百年历届正府想干都不敢或没干成功的事,肯定充满艰难险阻还有意想不到的障碍,我们需要运气但必须付出十二万分勇气,明白吗?” “啃下青牛滩那块硬骨头,我就成功一半。”白钰道。 “我懂你的意思,”缪文军定定想了会儿,一挥手道,“你回去忙你的事,正府立项不是问题!” 两天后,市委下发了《关于振兴毕遵地区水利事业发展优先水利工程立项的通知》,要求各级正府和部门利用春耕前夕抓紧统计和检查辖内水利水网需求,未雨绸缪并优先立项涉及灌溉、运输、防旱等水利工程,后期毕遵市委市正府将对相关项目予以政策和财政扶持。 马昊如获至宝捧着红头文件找路冠佐会签立项报告——在他看来都没必要再走县长办公会流程,路冠佐也一声不吭签了自己的名字。 出门在走廊遇到郭佳凡,马昊炫耀地晃晃立项报告,道: “路县长已经签了,郭县长也签一个?” 郭佳凡悻悻道:“只要财政撑得住,我签不签字都无所谓。” 一路绿灯。 马昊随即安排秘书提交常委会,然后兴冲冲找白钰会商过会事宜,防止路冠佐和郭佳凡再耍花招。 走到门口才发现书计办公室里挤满了人,气氛压抑,透过人群看到白钰铁青着脸显然刚刚发过脾气。 “出什么事了?”马昊拉过最靠门的秘书问。 “外事办赵主任到对面协商哈尼山寨冲突后寨民越境造成伤亡的赔偿问题,结果不知怎么回事,赵主任被反正府武装自由摩落解放阵线劫为人质,另两位统战部同志下落不明!”秘书悄声道,“白书计发火的是这些年来关苓一味软弱退让养虎为患,让人家胃口越来越大……” “要多少赎金?” “具体数额还不知道,先谈赔偿损失,哈尼山寨寨民摧毁的自由摩落基地,开价两个亿!” 马昊倒吸一口凉气。 办公室里。 发了一通火后白钰继续问:“发生意外的原因是什么?赵主任到对面跟谁接洽?官方怎么解释?” 新任统战部长李卓此时真是异常难堪,真没想到平时根本没啥事的部门,刚上任没几天就碰到这等天塌下来的大事! “情况是这样,”李卓道,“赵主任会同我们部门两位同志还找袁帆的爱人腾运迪,他在对面做工程方方面面都认识……” “公对公的事,为何不直接找对面行政机关颂丰县正府?” “颂丰正府官员肯定有接触,那些家伙不会承诺任何事,到头来还是通过中间人秘密讨价还价,捞到足够好处后才走官方流程。” 白钰蹙眉道:“这样暗箱操作,我们的钱绝大多数都打了水漂,谁都说不清流到谁的腰包。” 李卓道:“对面就是腐败成风的正治生态,从上到下都习以为常。赔偿和绑架两件事我们第一时间就联系颂丰正府,那边推得一干二净,说正府军都奈何不了自由摩落,他们手里无一兵一卒根本没话语权,建议直接跟自由摩落谈判。” “腾运迪怎么解释绑架事件?” “根据他的说法哈尼山寨寨民把自由摩落打疼了,因为摧毁的那个基地仓库存有大量毒品和军火,全被炸得净光,自由摩落怀疑边境军军人混在寨民当中参与了战斗,”李卓道,“绑架赵主任既是报复兼警告,也趁机提出天价赎金。” “外事委知道么?” “发电报了,目前还没反馈。” 沉吟良久,白钰目光扫过办公室里的一干官员,沉声道:“那就直接谈判,但必须赔偿金和赎金捆绑起来谈,我不接受先赔偿后赎金的做法!” 李卓为难地说:“先赔偿也是自由摩落坚持的条件。” “关苓方面可以先偿付五百万以示诚意。” “五百万?” 众人都暗自摇头,心想先给五千万还差不多,这点钱自由摩落怎会放眼里。 李卓实话实说:“估计对方不肯答应,白书计。” 白钰道:“且谈且退嘛,这会儿我说给五个亿他们也不赚多。” “那……那倒也是……” 李卓无话可说,带着统战部、外事办等回去继续细化谈判方案。 反锁好门,白钰拨通温小艺的手机: “方便说话?” “随时可以,主人。”她笑嘻嘻道。 白钰一滞,怒道:“说正事呢!做下准备,争取明天到对面帮我打探消息,设法搞到第一手真实情报!” “真实情报,你怀疑底下人说的都是假话?”温小艺反应很快。 “尽是些人云亦云、似是而非的东西,我心里不踏实,”白钰道,“对那边情况熟不熟?” “嘿嘿嘿,实话告诉白哥吧,应聘成为职业杀手前我接受过短暂训练,地点就在颂丰!” “要不要帮手?让钟离良和你假扮情侣?”白钰道。 “他的身手可以,就是……”温小艺想了会儿道,“我跟他商量一下。” 几分钟又回过电话,道,“主人……” 白钰气得差点闭过气,恶狠狠道:“叫白哥!” “好的,主人!”她调皮地说,“钟离良觉得自己不擅长角色扮演,再说我是他师姐,两人根本装不出小情侣的模样容易露馅。他推荐了一个人……” “谁?” “梅朵卓玛,”不待他发问温小艺主动解释说,“越芒部落在颂丰有不少同裔,也是数百年前受战乱影响流落过去的,无论首领、长老还是飞鹰,在颂丰当地都有很高的声望,因此她亲自出马肯定能得到非常多的帮助。” 白钰道:“很好,不过邀请梅朵卓玛恐怕需得尹冬梅出面与首领协商,我怕走漏风声……” “与你无关,”温小艺咭咭笑道,“钟离良以私人身份请求,梅朵卓朵表示乐意效劳……利用出差机会,他俩正好在县城幽会啰!” 第2163章 边境山寨 又是一年三月三。 位于西南突前区域的关苓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早春播种的农作物已勃勃拔青一付旺盛生机。 白钰率正府办主任蹇姚宇、统战部长李卓、副县长尹冬梅来到边境冲突的肇事方——哈尼山寨。 哈尼山寨位于关苓山沉香峰山腰,方圆0.7平方公里,海拔727米,全寨381户1072人。据可考资料修建于明朝中叶,因百分之九十以上常居人口都是哈尼族故命名为哈尼山寨,建国后享受民族政策以自治为主。 山寨东西南三面异峰突起,绝壁如削,唯西北向有一崎岖小径蜿蜒通向关苓县城,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战略要地。 寨子修筑叠涩式房屋一千二百余间,总建筑面积达六万平方米,寨墙厚1.6米,高2.5米,长五百余米,全部用青石砌成,建有排枪、箭孔;寨门两侧建有哨楼,寨墙厚1米,高2.5米,长600米。 进山时天空飘起细雨,雨中的山寨显得神秘幽美,雨雾包裹着山体的大片云海,异常厚重却又飘忽不定;偶露峥嵘的山峰若隐若现,恍若久别重逢的恋人再见时的深情与惊喜;色调沉着深厚的的山寨孤寂散落于翠柳修竹间,踏着青石板路,门前碧水如画,屋后青山似黛,山水田园人家成画,人也成了画。 哈尼山寨寨主和自治村委会主任为同一人,即“神枪手”东丹扬,据说他能单手持枪打中奔跑时的壮狼眼睛。 白钰一行拜访了两位哈尼族百岁老人,又慰问了贫困户、残疾户和上次冲突中伤亡人员家庭,之后听取东丹扬代表村委会做的汇报,主要谈了三点迫切要求: 一是边境安全问题。从地理位置讲哈尼山寨距离边境线近二十公里,并不处于突前区域甚至不叫边境山寨,但历来毒贩、军火走私贩为逃避边防军检查经常从沉香峰绕入关苓县城,哈尼山寨防御压力越来越大,因此希望边防军加强山寨附近巡查。 二是基础设施问题。东丹扬直言不讳二三十年来关苓正府对于关苓山区各个山寨的基础设施建设存在“欠账”,多少封申请报告石沉大海,多少次请求束之高阁,哪怕省市两级明确专款专用的财政拨款也经常被挤占挪用,造成1电网负荷脆弱,山寨村委会为控制电量挖空心思,夜里都不敢开路灯,就算如此还时不时停电,寨子不得不常备五台大功率发电机;2供水问题仍未解决,山寨生活用水主要靠寨后两眼山泉,冬季枯水期时泉水流量骤减,上百人挤在狭窄山道上排队打水现象时有发生;3有线电视、手机网、网络等更是状况不断,信号时有时无,出了故障等三五天都是家常便饭,有时拖到半个月才能解决,寨民们怨声很大。 三是边境贸易问题。哈尼山寨以传统农业为主,种植糯米、大麦、沙苑子和板蓝根,贸易方式是两个方向的以物易物,关苓方向交换生活日用品、轻工业品、农具、家具家电;境外颂丰县区交换稻米、芋头、香蕉等。 然而近年来这种维持了数百年的贸易方式受到越来越多严峻挑战。一方面颂丰方面经济停滞不前财政陷入窘境,开始打起了边境自主自发贸易的主意,加大边检和征税力度,一旦发现便抓起来索要百分之三十关税,双边民间贸易遭受沉重打击;另一方面全球经济低迷前提下各国正府滥发货币,物价飞涨,农产品与工业品的剪刀差愈发加大,哈尼山寨以物易物方式吃亏明显。 再这样涨法哈尼寨民种田都没有意义了。东丹扬苦恼地说。 作为主管民族和民政的李卓、尹冬梅,分别就其中部分问题作了说明,如基础设施严重滞后是因为关苓山地形复杂铺设管道线路工程难度高且耗资巨大;维修维护服务迟缓则因为企业化经营后的供电移动网络等运营商为控制成本压缩人手,导致服务屡屡脱节;农产品价格补贴已受到欧美国家多起诉讼,在世贸组织压力下国家不得不暂停或大幅降低补贴标准等等。 当着全体村委会成员和部分寨民代表的面,白钰没多说什么,仅表示非常重视东丹扬反映的问题,这次回去会组织相关领导和部门认真研究,及时拿出切实可行的措施。 吃过简单的工作餐,一行人考察了山寨外的梯田、果林、山泉点等,白钰面色沉重,冷不丁问道: “冬梅县长觉得与噶尔泰草原有何相似之处?” 一个山寨,一个草原,怎么比较?尹冬梅停顿片刻,道: “都存在数百年传统生活方式受到挑战的局面,两者都觉得地方正府没尽责,实质是困难积累到一定程度的集中爆发。” 白钰微微颌首:“确实如此。如果修修补补,不惜代价去维持、去延续,再拖十年八年不成问题,可日后付出的代价将成倍增加,而且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随行人员面面相觑,都没听懂话里的意思。 爬到梯田最高处,白钰挑了个避风的山石侧面,示意与东丹扬单独谈话。 东丹扬以为县委书计要个别了解情况,不料白钰第一句话却是: “上次越境冲突给对方造成严重损失,国家声誉因此受到影响,作为哈尼山寨村主任,你说怎么办?” “我们是正当防卫!”东丹扬道,“他们围攻寨子还动用火箭弹,我们迫不得已展开反击,追着追着就过了境……” “越境军事行动在国与国之间就叫做武装入侵,人家正府军有权把你们杀得一个不剩!你是真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白钰厉声道。 被他气势所慑,东丹扬嚅嗫道:“当时寨子乱成一团,设施损毁的,人员伤亡的,还有四五处房子起火,我忙着指挥也没管太多,就嚷了句‘教训他们一下早点撤回来’,没想到闯那么大祸……小伙子们实在太憋屈了,经常被那伙人偷袭,到地里种田都得挎支冲锋枪,有时他们打不到人就拿牛羊出气!” “人家索赔两个亿!知道两个亿什么概念?象哈尼这样的山寨,我能重建十个!” 东丹扬真的惊呆了,讷讷说不出话来。 “越境捣毁设施、伤人杀人者,哈尼山寨必须交出来接受法律制裁!”白钰肃容道,“哪有这种事,任着性子杀人放火,烂摊子却扔给正府?哈尼山寨实行民族自治但同样置于国家法律管束之下,违法犯罪者要追究刑事责任,天经地义!” “这些寨民粗野惯了,也……也跟对面打打杀杀几十年都……都,唉,怎么说呢,开枪打仗简直和吃饭睡觉一样正常,有人平时还溜到对面做生意说起来都熟悉,我也要加强管教……请白书计放他们一马,以后保证绝不再犯,绝不再犯!” 东丹扬语无伦次苦苦哀求道。 白钰凝视着他:“绝不再犯?恐怕不可能吧。随着关苓全民禁枪及后面的全民禁毒,边境管理日趋严格,哈尼山寨将成为毒贩、走私军火必经之地,以后冲突会更加频繁,规模也会更加白热化,试问你如何管教?暴利会让毒贩、军火走私贩铤而走险,今后哈尼山寨能否顶得住他们疯狂进攻都难说!” “我知道我知道,”东丹扬忙不迭道,“所以上午汇报时我请求边防军加强在山寨周边巡逻,毒贩、军火走私贩子不敢惹正规军。” “惹急了就敢!巡逻队携带的轻型武器真打起来未必是人家对手,何况那些家伙不是呆子,会故意避开巡逻时段。最靠寨子的边防军驻地听到警报赶到这儿至少需要四十分钟以上,带重型武器还不止。” 东丹扬深知白钰说的都是事实,连连啧嘴却说不出话来。 白钰道:“我还要提醒你,有关加强基础设施建设的意见,在可见的三到五年内都不可能实施,因为财政在重大项目、重点工程方面投入巨大,完全抽不出资金;涉及边境贸易两方面矛盾只会加剧,没有解决的空间,因为我们没法干预人家正当执法,而货币贬值、物价飞涨并反压农产品价格是国际大环境决定!” “白书计,白书计!”东丹扬惊呼道,“照您的说法处处是死路,您总得给我们哈尼山寨一条活路吧!” 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悲愤,令另一侧的李卓、尹冬梅等县领导纷纷转过头打量他俩。 白钰深沉地看着对方,良久道:“活路当然有,就看你是否愿意接受。” “您说,您说!” “我给你在县城西南、关苓山北麓山谷里建个一模一样的寨子,有水,有电,有气,有网……所有设施一应俱全,还无偿划拨五百亩荒地,县城专门机构负责对接农产品收购销售问题,即你反映的问题统统解决!” 白钰掷地有声道。 东丹扬深深震惊,失声问道:“那那那……那我们住的这个寨子呢?” “边防军进驻,成为阻挡境外犯罪团伙的第一道防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东丹扬失态地大叫道,“休想叫我们哈尼族离开祖祖辈辈生活几百年的山寨!哪怕在寨里穷死、饿死、被毒贩打死,我们也绝不离开!” 第2164章 重大事故 李卓、尹冬梅等县领导猛吃一惊,都欲上前劝解,却被蹇姚宇拦住,低声道: “白书计带着目的而来,不是寻常意义的视察工作。” “哦。” 尹冬梅一点即透,李卓到底与白钰接触时间不多,仍疑惑地朝那边看。 白钰冷笑:“说得挺硬气,可我问你,这寨子是哈尼族祖祖辈辈呆的么?你们祖先不是在越南吗,因为躲避战乱才辗转到这里!眼下局势动荡,山寨又将沦为战火纷飞之地,为着所有哈尼人的安危关键时刻难道不该向你的祖先学习?” 东丹扬长时间沉默,继而道:“我……我还是恳请白书计考虑其它办法,毕竟在这里生活几百年了,哈尼人对沉香峰的一草一木有着割舍不下的感情……” “刚才我跟其他县领导们说过,其实我可以强制性要求电信移动供电等部门加大投入,也可以勒令服务企业配备专人为山里的寨子服务;山寨农产品销不出去,价格被打压,县里统购统销给予兜底……反正不用我个人掏一分钱,还能赢得一片赞美声何乐而不为?可那叫懒政,所谓不惜代价达成目的都是懒政!因为明明有更好的出路,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非得保持现状?” 白钰指着山泉点说,“你以为山泉很清澈很纯净?错!没经过净化和过滤的泉水实际上有非常多的杂质甚至含有重金属,长期饮用对身体健康不利,这是山寨居民平均寿命普遍不高的原因!梯田种了几百年,土地贫瘠了,水土流失也严重,到了退耕还林的时候!以千把人的小农寨对抗层出不穷的毒贩、军火走私贩子,人家有组织、有梯队、有资金保障,哈尼山寨有什么?我不会强迫你们离开这个寨子,搬迁的前提是自愿原则,但你好好想一想情势是不是到了必须改变的时候!” 东丹扬脸红脖子粗地说不出话来。 他满肚子话想要说,然而都被白钰的强辩堵住了,好像无论怎样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白钰道:“坦率说吧,哪里是割舍不下的感情,分明哈尼人不愿接触外面的世界,宁可躲在与世隔绝的寨子虽然穷苦但是安宁。然而境外犯罪集团,那些可恶的毒贩、军火走私分子不想让你们安宁,所以只能躲开。哈尼山寨跟他们交火叫做冲突,边防军出手叫做保卫国家;你们打死了人,关苓正府要赔偿要道歉,边防军打了也白打,区别就在这里,明白吧?” “前面我不清楚,反正我当村主任期间因为各种冲突每年寨子都有死伤,提起这个,整个山寨真是一把辛酸泪。”东丹扬叹息道,立场似有松动。 白钰转而微笑道:“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作为村主任、寨主,你都对整体搬迁持反对态度,年纪大的、从没出过沉香峰的恐怕态度更加激烈,没关系,思想工作可以慢慢做,何况哈尼山寨依然保留着。接下来可以让年轻人先过去住段时间,感觉不行再搬回来嘛,正府给予寨民充分的选择权。” 东丹扬连连点头:“那行,那行!白书计考虑得真周到,谢谢白书计对哈尼族的关心!回头我就在寨子分批做工作,自愿搬迁的先行一步……” “半个月吧,我那边就能安排到位。”白钰道。 “啊,这么快?” 东丹扬震惊道,白钰目光穿透山间雨雾投向遥远的南面,道: “事不宜迟,兵贵神速。” 回县城途中,蹇姚宇等县领导们都赞成推动哈尼族整体搬迁的想法,但对于白钰半个月到位的承诺大惑不解,这么短时间别说修建一座上千人的山寨,就是突击搞活动板房都吃紧,因为水、电、气、网等线路铺设并非一朝夕,前面还有地质、地型勘探等等准备工作。 白钰只是笑,隔了会儿才说了五个字:关苓民俗村。 “啊,原来如此!” 县领导们恍然大悟,不约而同暗赞白钰思虑之灵活、行事之机智。 在通榆乃至西南地区凡有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必定建有民俗村,样式大同小异,或苗寨或藏寨或侗寨或傣寨;里面游玩的项目无非篝火晚会、抢新娘、闹洞房、长桌宴等等;要谈民族特色也就风格各异的服饰,载歌载舞乍看还新鲜,实质每个旅游景点都差不多。 久而久之,各地一哄而上的民俗村成为无人村,游客们宁可自己到处走街串巷也不肯到这些千篇一律的人工景点浪费时间。 关苓民俗村也是如此。 地点如白钰所说位于县城西南、关苓山北麓山谷里,当初修建就按照哈尼山寨样式,可以说最大限度保持了哈尼族建筑的原汁原味,交通、水电气网、卫生设施等等都达到旅游景点标准,此外民俗村再往山坳走数里还有一片几百亩已经平整好的荒地,土壤质量和肥力以及灌溉等条件远远高于哈尼山寨外的梯田,当然初衷为了开发民俗村二期工程。 哈尼山寨整体搬进民俗村,可谓一举两得:综合解决哈尼山寨目前遇到的种种困难;让民俗村焕发生机,成为真正意义少数民族聚居之地。 “但还有个问题,”尹冬梅到底负责民政工作,问道,“重启民俗村,以及补贴给哈尼人搬迁安置费需要很大一笔钱,以目前财政来看恐怕拿不出来呀。” “不是我们出,”白钰稳当当道,“哈尼人整体搬迁后,山寨移交给边防军作为最靠前的边防要塞,军方要付给关苓正府征地费用,那是比冬梅县长说的‘很大’还大的钱,刨去搬迁安置后还能支一部分那边的赔偿费用。” “噢——” 商务大巴里又是齐唰唰的惊叹声,不由得不赞叹白钰的算无遗策,就好像下棋,你还在苦思冥想如果应付对手的第一步,人家已算到第三步、第四步。 蹇姚宇、李卓等人或碍于身份或碍于面子都没吱声,尹冬梅到底是年轻女孩子,忍不住说: “白书计的设计一环套一环,我觉得哈尼人没得选择,事态必然朝着正确方向发展。” “但愿吧。” 白钰淡淡地说,然则此时商务大巴上所有人都不知道,关于哈尼山寨,白钰还有更深远更精妙的谋划…… 车子刚驶入县城,县领导们手机几乎同时响起来—— 就在半小时前,从县城驶往铁清镇的一辆公交车在铁清桥桥面与一辆货车相撞后坠江,车上共有17名乘客! 17人,要是全部遇难就属于重大伤亡事故,届时全国范围内通报、正务院督办、省厅介入追究刑事责任等等,念及此,白钰的头都晕了。 领导干部最怕出事故,偏偏事故是最不可预测和防范的,俗话说百密难免一疏,何况眼下四面漏风、状况不断的关苓。 “直接开往铁清桥!”白钰命令道。 蹇姚宇过来轻声汇报十分钟前路冠佐;主管应急管理的郭佳凡——原本这块工作归常务副县长管辖,被路冠佐硬切出来了,此时也是欲哭无泪;主管交通的李峰更是如同晴天霹雳;宣传部长王作宁;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徐云岫;公安局代局长周瑶等都已赶过去了。 “抢救和生还可能性如何?”白钰问。 蹇姚宇叹了口气,冲韦昕宇呶呶嘴默默退回座位。 韦昕宇道:“铁清桥是从县城到阳春镇的必经之地,我比较熟悉。铁江是遵江途经关苓的支流,河面不算开阔但因为地势陡峭而流速快而急;铁江平均深度四至五米,虽然不太深但暗礁丛生河床凹凸不平;铁清桥面离江面五米多高,车子摔下去首先问题是别砸到礁石上,然后水性好的或许能敲破玻璃自行逃生,至于组织在下游营救……” 咽下去的半截话是:毫无生还可能! 白钰脸色难看之极,车上县领导们心情都很沉重。出这么大事故,正府方面特别主管领导肯定在劫难逃,但特大事故反映的是整个班子的管理能力和水平,对每个人仕途都将产生微妙影响。 之后越来越多的消息传过来: 坠江的只有公交车,货车没事; 两车相撞前公交车出现非常诡异的蛇行线路,速度却没有下降; 公交公司反馈的信息,司机王师傅平时滴酒不沾,身体健康无心脏病等疾病,今天中午在临时停靠点吃的盒饭,没有异常反应; 货车司机自述行驶线路正常,没有越过中行线,也没有变道、超车等操作,根本就是公交车直挺挺冲过来无法避让。 抢救工作仍在进行中,暂时没有进一步消息,只听说附近老百姓跑到下游拉了三次横网都没截住公交车,实在因为水流太湍急,而公交车块头大且重。 “快点!” 平时都叮嘱司机不着急的白钰破天荒地催促道,可见内心有多焦急。事故现场的组织和发动工作很重要,牵涉千丝万缕问题,稍有不慎就容易落下话柄。 快到铁清桥时又听到一个不幸消息: 有个8岁男孩奋勇跳江参与营救,不幸溺水身亡! 白钰顿时怒不可遏,大吼道:“孩子家长哪去了?!难道都不懂得看护好自家孩子?四五米深的水连水性好的都不敢贸然下去,怎么听任个未成年孩子跳江?!” 第2165章 较大事故 车上所有人都体会得到县委书计此时的焦躁和愤怒,均噤声不敢多嘴。刚下沉香峰的轻松愉快早已荡然无存,一路沉闷地开到铁清桥。 桥头警灯闪烁,那辆惹祸的卡车停在路边,司机正在警车里接受审讯。桥面上、铁江沿岸两侧站满了人,远远看到十多艘小船正驶向下游。铁江江面落差大,暗礁丛生,历来不通船只,这些船显然是临时征调过来参与抢救。 甫一下车,路冠佐快步过来,其他县领导知趣地闪到另一侧,让书计县长个别交谈。 “公交车捞起来了!”路冠佐道。 白钰连忙问:“伤亡如何?” 路冠佐顿了顿,道:“3人自行逃生,3人获救,2人下落不明,其他人都……车里尸体身份甄别工作正在进行中。” 一盘算死亡人数正好9人,低于重大事故的10人标准,属于较大事故只须逐级报到省里即可,不必惊动京都及正务院。 哪有这么巧啊? 压住心头疑窦,白钰问道:“下落不明的2个人怎么回事?” “共有5个人砸破车窗后自行逃生,其中3人成功爬到礁石上,另2人被水流冲下去了,目前仍在一路追踪,争取天黑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路冠佐虽这么说,白钰却知如果活着固然皆大欢喜,死了的话起码三天内见不着尸体,这也是很多事故发生后重伤者哪怕脑死亡也一直插呼吸机的缘故,事故性质办公室级别不同,对地方正府领导们的影响极大。 长长思忖,白钰道:“援救行动中还死了位8岁男孩……” “不能算事故死难者,那个佳凡同志已对男孩父母亲表态要申报‘见义勇为’称号,目前亲属情绪稳定。” 亲属情绪稳定,好一句冠冕堂皇的官方说辞。 感觉自己就晚来了十五分钟,路冠佐、郭佳凡已将事故压到可控状态,不但死者亲属情绪稳定,领导们情绪也稳定了。 至于那位奋勇跳江参与营救不幸溺水身亡8岁男孩,本来跟随父母亲在附近干农活,村干部沿江吆喝大家到江里帮忙救人,男孩父亲等都跳下去,混乱中没留意他也一起跳了下去…… “走,去打捞现场看看。” 白钰感觉无话可说,遂在大批干部的簇拥下步行来到离铁清桥三里多远的田野里,很远就看到被礁石撞得坑坑凹凹的公交车,车子四周人影幢幢,警方则在几百米外拉起两道警戒线,严禁老百姓靠近。 6名侥幸脱险的披了两层军大衣围在火堆边烤火,仍抱着手臂瑟瑟发抖,不知心有余悸还是真的很冷。公交车后面则停放着两排尸体,数了数正好9人。 “下落不明的两位生存概率有多大?”白钰问道。 路冠佐一丝不苟答道:“尽最大努力搜救,希望出现奇迹。” “要查清楚原因,”白钰道,“从公交公司描述看,王师傅健康状况良好,无不良嗜好,有着将近二十年的驾龄,怎么会在桥面上蛇行行驶并主动撞向卡车?” 路冠佐指了指火堆边的6个人,道:“据初步了解当时王师傅与某位乘客发生口角,可惜六位幸存者都在靠后位置,说不清楚原因,也不知道事发前到底出现什么情况。” 这时两人手机同时响起,毕遵市领导们打电话了解并表示关切。当得知目前死亡人数为9人,不能说松了口气,但显然并没有细问下落不明的2位,估计猜到关苓方面能拖则拖、尽量在公开报道事故新闻前将死亡人数固定在9人的念头。 通完电话,白钰围着公交车仔仔细细打量了两圈:车身右侧玻璃被砸了个洞,自行逃离的应该从这儿游出去;公交车坠江瞬间车头撞到江心暗礁,前面好几位乘客便死于第一轮撞击;捱到搜救人员将公交车打捞上岸的2人,则全程紧紧贴在车厢尾部角落上方,这样既躲过中途十多次磕碰,又能在沉浮间呼吸到空气。 警方已拆下车里安装的黑匣子,现场**视频录像以还原事故前的场景—— 现场**是应李峰的要求。 这桩特大事故涉及两位县领导主管领域,如果事故原因是疲劳驾驶、车速过快、公交车老化、限速不合理等,那么属于李峰的责任;除此之外,则都可以推给郭佳凡,因为应急管理包括“依法组织指导生产安全事故调查处理,监督事故查处和责任追究落实情况”。 李峰很担心郭佳凡会做手脚而把责任栽到自己头上,他也晚来了七八分钟,然后得知“2人下落不明”,隐隐明白为何路郭两人反应如此之快。 紧接着在蹇姚宇等人陪同下,白钰与幸存者们一一握手,又到避风的草垛后面与路冠佐、王作宁等商量宣传通稿。此时就是与网络传闻抢时间、比速度,官方通稿出来得越早,谣言就越少。 然后讨论善后工作,包括如何安置、稳定遇难死者亲属;建立透明完善的案情通报机制;紧急排查全县公交车及司机;全面检查货车超载、超高和疲劳驾驶;紧急抢救、加固全县险桥危桥等等。 一系统事商量完夜幕已经悄然降临,彭博等人提议先回县城,白钰执意不肯,说等2名失踪人员有了消息再说。 县委书计不走,县长及常委、县领导们都不好走,虽是春季,入夜后旷野的山风仍有几分寒意,便各自找了避风处喝茶吃东西。 从县城和乡镇赶来的遇难者家属越来越多,但为防止变故傍晚时分便将尸体直接送到火葬场保存,警察则紧紧守住警戒线不准他们靠近公交车。 暮色中传来亲属们哀哀的哭泣声,声声直刺白钰心底。 信步沿着江边走了十多分钟,寻了个礁石坐下,身边江水汹涌奔腾,伴随着冷咧的山风,此时铁清桥已不可见,篝火那边依稀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凝望江面,白钰陷入无尽的沉思。 “白书计——” 身后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不用回头就听出是尹冬梅,白钰应了一声,问道: “有事?” “您好像有心事?这起交通事故让您情绪很糟糕?”她试探道。 “九条活生生的人命转眼没了,心情好得起来吗?” 尹冬梅谨慎地四下张望,然后上前轻声道:“我觉得您在为另一件事生气——不多不少正好死了九个人,两人下落不明,完美躲过重大事故标准!” “外面都这么说?”白钰问道。 “可不是吗,群众的眼睛向来雪亮的。” 白钰轻轻叹息,道:“你说我生气,恐怕有一点,但主要是在思考我们的干部考核测评体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逼得地方干部们铤而走险地弄虚作假、掩盖真相。10条人命肯定要撤主管领导的职,9条人命就能糊弄过去,换哪个都会费心思琢磨——我不针对谁,也没说发生了什么。当然了人命关天,榆达化工厂爆炸撤掉那么多干部,责任分明罪有应得;可公交车撞上货车这种事,谁能掌控车里有多少乘客,蛇行驾驶时对面来什么车,会不会撞断桥栏杆,下面是水还是礁石?” 尹冬梅也叹息:“站在被问责者角度确实委屈,我们考核基层干部也硬着头皮唯数字唯指标呀,不然怎么办呢?再说高考,一分之差天堂或地狱,985或211,本一或本二,除了敬畏并遵从规则,还有什么选择?” “问题在于有人采取不法手段绕开规则,这样造成有章不循有法不依且上行下效愈发变本加厉!” 白钰指着篝火方向道,“一场事故死多少人都能做文章,其它事务、部署的工作、招商引资任务等等可想而知!而且我在想,失踪的两名乘客会不会永远消失,万一那样对得起两个家庭吗?” 尹冬梅不安地说:“不会不会,我觉得要花大价钱封口才对。” “谁封得了活人的嘴?消失于人世的死人最安全。” “那……那也太过分了……” 白钰转而问她:“遇到什么情况?” “对了,王部长打电话说以宣传部和民政局联合倡导‘向宁骏同学学习’活动……” “哪个宁骏?” “跳江救人淹死的8岁男孩,”尹冬梅道,“王部长还说常委会初步同意为宁骏申报国家级‘见义勇为’荣誉称号,也需要民政部门配合相关手续。我觉得是桩大事,口说无凭,还是找您确认一下。” 白钰扭头看着尹冬梅,深沉地说: “确认得好,你果然心细如发!这件事是郭佳凡作出承诺并得到路冠佐认可,下午碰头时在王作宁面前提了一下,可我没表态……冬梅县长,我的意见是暂时搁置,等大家冷静下来再讨论。” 这么说实际上就等于反对了。 尹冬梅暗自庆幸多此一问,遂道:“理由呢?” 白钰道:“理由很简单,我不赞成未成年儿童冒失地、未经监护人同意情况下作出不符自身能力的,直白地说就是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境的所谓见义勇为行为!宣传此类不合时宜的鲁莽举动,会误导更多未成年人在面临危难时忘了避险或自救,而白白失去宝贵的生命!可以采取其它方式补偿,但并非嘉奖、鼓励,正府不能鼓励!” “我也这样想的,白书计!”尹冬梅静静地说。 第2166章 查明真相 晚上十点半,警方成功**黑匣子还原了事故的来龙去脉: 离铁清桥还有5分钟车程时,有位大妈挤到前面要求停车,王师傅指了指道路两侧大概示意这会儿处于上桥的过渡路面,按交规不准随意停车。大妈很焦急的样子一再要求,王师傅执意不肯。 大妈就冲到王师傅身边,指着他鼻子叫骂,还用手推搡他的头,王师傅边把身子往左侧缩,边回头让其他乘客帮忙。然而令人心寒的是,乘客们有的漠然看着他俩,有的低头玩手机,无人劝阻。 从画面分析看,得不到乘客支持的王师傅情绪也有些激动,梗起脖子冲大妈嚷了几句。大妈被激怒了,挥舞双臂叫骂,然后就在车子驶入铁清桥时情绪失控地冲上去抢夺方向盘! 公交车在桥面蛇行行驶就从这时开始。 见到这场面,站在公交车前的乘客们这才反应过来——因争夺方向盘导致车毁人亡的案子屡有发生在这个信息时代都有耳闻,赶紧冲上前拚命拉扯大妈。大妈仿佛丧失理智,整个身子压住王师傅,双臂疯狂地争抢方向盘。 也不知她这么用力地抢方向盘干嘛,难道会开公交车吗? 王师傅的头、胸、手被大妈壮硕的身体压得死死的,视线受堵,力气也用不出来,一番挣扎之下方向盘终于落到大妈手里。 大妈一抬眼,正好看到斜对面驶来一辆大卡车,惊惶失措地猛打方向盘却弄错方向,反让公交车迎面撞向了卡车…… 不知从撞车到坠江的短短数秒里,那位脾气极坏容易冲动的大妈在想什么?站在车前漠视争执演变到灾难的乘客们在想什么?开了几十年公交死在公交车里的王师傅又在想什么? 公安方面也调查到那位大妈的情况,她名叫王翠芬,生活当中也是位苦人,先后有两次婚姻都以离异告终,孩子也都跟了男方至今孤家寡人。据过去单位同事和街坊邻居反映,王翠芬年轻时就以急脾气、鲁莽冲动、动辄与人发生争执甚至肢体冲突,两桩婚姻失败都与此有关,实在因为家人受不了。 知情人说,王翠芬平时独自住在单位分的小套宿舍,偶尔坐公交车去铁清镇八伴庄看望年迈的母亲。八伴庄位于桥南,如果公交车驶过铁清桥到桥北公交站的话,王翠芬还得重新过桥走好长一段路。她经常在公交车离桥不远时请求司机停车,每次司机都基本答应,不过这回可能说迟了车子没法停,由此造成争执并酿成惨剧。 看完监控录像,县领导们均默然不语,现场只有山风呼啸声和篝火“劈劈叭叭”的声音。 “把这段视频剪辑一下连夜发布,让公众第一时间知道真相,”白钰缓缓道,“剪辑两个方面内容,一是除了王师傅和王翠芬,其他乘客一律打马赛克,人都死了没必要遭受舆论谴责甚至网络暴力;二是视频播放到撞车就结束,后面画面过于血腥、惨烈,不宜在网络上发布。” 徐云岫立即附合:“白书计的指示非常人性化,也有人情味,警方必须不折不扣实施到位!” 路冠佐也如释重负道:“交管、民政等部门立即召集遇难亲属开会,现场播放监控录像并详细说明事情经过……法务部门也要跟进,如果涉及民事诉讼的话要给予配合。” “民事诉讼也就是个象征意义,”郭佳凡道,“王翠芬离了两次婚根本没啥财产,住的也是单位宿舍,官司打赢了遇难亲属也拿不到赔偿款。” “以公交公司赔偿为主,卡车司机作为当事方不能说一点责任都没有,当时视线还可以早就应该发现公交行驶状态异常提前刹车,开到面前才说来不及反应纯属借口!”路冠佐道,“路桥公司也要掏点,桥栏杆一撞就断显然有问题;另外财政以慰问金形式给予补贴,这不意味着正府有责任,而是出于人文关怀……” 现场部署及分派相关工作后,尤如卸下重担的县领导们纷纷打道回府。临行前郭佳凡还装模做样要求搜救队不放弃希望继续加强沿江搜寻,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事件性质变了,没人需要为此负责,相信“失踪”的两名乘客很快就会“被发现”。 果然车子刚驶入县府大院,那边便打来电话说在下游七公里处发现两名乘客尸体,全身被礁石、暗礁撞得不成样子,但可勉强辨出身份。 “知道了。”白钰淡淡地说。 回到宿舍,温小艺一本正经坐在客厅——途中她就发短信说从颂丰回来了,而钟离良肯定也提前知道消息。 “白书计,我去冲个澡。”钟离良主动回避。 白钰拍着沙发扶手道:“没事,坐下一块儿听,说不定后期需要你上阵。” 这种信任比什么都来得重要,钟离良满心高兴地与坐到白钰对面。 “情况与您掌握的不太一样,但我们打听到的可能更准确些……”温小艺劈头说道。 此次前往颂丰,梅朵卓玛发挥了重要作用。流亡到颂丰的越芒部落经过数百年深耕与发展,俨然成为该地区颇具份量的地方势力,有商界大亨,有正界人士,也有或明或暗从事贩毒、军火走私的,不管身份贵贱地位高低,都从心理上认同并推崇噶尔泰草原上的越芒部落,觉得那才是自己的根,首领自是不用说,长老以及飞鹰都被奉若神明。 梅朵卓玛和温小艺秘密抵达颂丰后,只需亮明身份,越芒人立即唤来全家老小叩拜,并恳求她一一摸顶赐福。自然而然地,梅朵卓玛吩咐的话、要求打听的事都成为颂丰当地越芒人的首要任务,全面动员,发动所有人脉和资源来进行,获取到的信息远远超出意料。 外事委赵主任以及之前下落不明的两名统战部同志,的确是活跃在颂丰一带的反正府武装自由摩落解放阵线抓的,但与颂丰县正府却有着很大的联系,直白地说地方正府与反正府武装并非外界想象的尖锐对立,相反,两者经常暗通款曲联手对抗上级正府和正府军。 究其原因,这个东南亚小国各府县的行政长官都通过民选产生,某种意义讲,颂丰民选正府很大程度代表着广泛的需求独立的民意,在此基础上应运而生的反正府武装便是极端思想滋生下的暴力团伙。 因此形成的微妙格局是:颂丰正府负责台面上的事,自由摩落则武力抗争、种毒贩毒、走私军火、绑架勒索等无恶不作,其实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这样便能解释一直以来关苓为何不直接与颂丰正府谈判,而透过中间人找自由摩落,两帮人压根就一伙的。 每次涉及赔偿事宜,自由摩落开的高价得不到满足,颂丰正府那边就不肯松口——即外交斡旋无效;关苓方面乖乖赔钱了事,颂丰正府才通知上级“协商解决了问题”。 如此卑鄙下作的手段,偏偏我泱泱大国的君子做派却奈何不了,明知其中有诈还是捏着鼻子就范,反正哥就是有钱。 花钱买平安呗。 按说这样局面可以一直维持下去,然而白钰来了,连续几斧头打到自由摩落的痛处——全民禁枪、全民检测继而强制戒毒,可以预见后面即将而来的便是全民禁毒,“严重伤害颂丰人民的感情”,因此利用哈尼山寨越境摧毁自由摩落军事基地机会,对方悍然扣押前去谈判的赵主任一行,意在给白钰点颜色瞧瞧。 先赔偿两个亿,后面人质赎金要价更高,让白钰在关苓、毕遵威风扫地,以后不敢动辄禁枪禁毒! 梳理完颂丰正府与自由摩落隐秘关系以及赵主任被绑架的内幕,温小艺又爆了个猛料: 一直替关苓正府牵线搭桥、促成双方和谈的中间人,即袁帆的爱人腾运迪,真正身份是反正府武装自由摩落阵线的高级骨干,主要负责向内地方向贩毒,所谓工程队老板只是打掩护的幌子! 一条若有若无的线索终于串连起来。 袁帆保险柜里的毒品、张志国的诡异身份以及与袁帆的暧昧关系、腾运迪从来不肯回关苓…… 看来袁帆的死并不单纯,可能涉及到贩毒集团利益而被处死,所以杀人现场那么恐怖,胸腹间用红漆打了个“ㄨ”。 正因为腾运迪脚踩多条船,而关苓方面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赵主任此行无异于羊入虎口! “原来如此!”听完长长叙述,白钰喃喃道,“原来如此,有腾运迪这样里通外国的汉奸、毒枭,这场仗怎么可能打得赢?原来如此!” 温小艺晃着小腿说:“那边越芒人也不耻腾运迪帮自由摩落坑害自己祖国的行为,在这一点上,不分国家民族都有共同坚守的底线。梅朵打听到的消息是,其实腾运迪在反正府武装里的地位并不稳固,在通过关苓往内地贩毒方面他已拚尽全力,可组织高层总觉得规模还能做得更大;腾运迪则抱怨他们不了解内地情况,就在这节骨眼上您到关苓搞那么多大动作,他压力非常大,也急于搞出事来向组织表明自己的忠诚。” 白钰眼睛一亮:“他也有压力啊,很好,很好!” 第2167章 重翻旧账 白钰寻思良久,让温小艺休息几天后再请梅朵卓玛跑趟颂丰——那边也有越芒人在自由摩落阵线做事,指使他们给腾运迪多添点堵,让他分身乏术暂时没有精力与关苓方面交涉赔偿金问题。 “别怕,我不是想赖掉赔偿金,自由摩落基地被毁还死了人,拿不到赔偿金肯定不会甘心,”白钰道,“我只想多争取些时间,时间越长越好,我需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 “准备什么?”温小艺诧异地问。 “你别管,总之拖得越久你功劳越大,如果超过两个月记你特等功!”白钰道。 温小艺顿时喜逐颜开,笑眯眯问道:“特等功有啥奖励?” 钟离良见状果断起身去卫生间冲澡。 很简单的问题,倒把白钰难倒了,长长沉吟然后说: “赠送一套两百平米商品房供你父母、弟弟全家住,还算可以吧?” “你是主人,给专宠再多钱都应该,哪里能算奖励?” 白钰吓出了身冷汗,赶紧朝卫生间方向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以后再提到这个该死的词,我就把你逐出此门,永远不准踏入半步!” “反正不算,”她嘟着嘴拉长声调说,“去颂丰很辛苦的,梅朵为了心上人任劳任怨,我何苦呢?” “你想要什么?”白钰在这位前职业女杀手面前感觉很无奈。 她尤如小狐狸般灵巧地蹿到他身边,凑到他面前低声道:“我想每晚帮主人暖被窝……” 白钰两眼一瞪道:“刚刚警告你不准说!” “没说没说,就三个字——暖被窝。” “没必要!” “不是您要不要的问题,而是我的特等功奖励哎。” “我不同意,”白钰摇头道,“你立的功与国家利益有关,要按国家荣誉来奖励,不可以与暖被窝等低级趣味相联系。” 温小艺笑得更妖媚:“可我喜欢低级趣味呀,高雅的玩不来也不懂,比如你每晚下围棋,白子黑子的看久了眼睛都花。” “不懂慢慢学!” “做人何必老是为难自己?”说到这里她伸手扭过他的脑袋,“看看我,已经老大不小了吧?” “所以要向钟离学习,谈场正儿巴经的恋爱。” “不喜欢谈恋爱,我这种经历的人也不可能谈恋爱,”温小艺浃浃眼道,“我只想跟看着还顺眼的人在一起。” 白钰板起脸斥道:“不准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奖励的话题到此为止,等你真的立下特等功再商量!” “ok!” 温小艺比划出手势灿烂地笑道。 当晚白钰研究围棋死活题入了迷,一看时间已凌晨一点半,起身去卫生间时瞥见客房门缝里有灯光,再聆听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会心一笑: 钟离良果真谈恋爱了,恋爱中的男女都一样。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白钰主持召开上任以来第一次正式意义上讨论人事调整的常委会。 白钰从腊月二十后连续责令多名科级干部停职检查,紧接着全民禁枪、全民检测、强制戒毒过程中又涉及多位干部,而重灾区公安系统更乱成一团糟,如以前科级、股级干部共七八位的县治安大队,目前只有常兴邦一位大队长,还是暂代。 这还只是白钰上任后产生的岗位空缺问题,上任县委书计殷至舟离任前后本身就有好几个月的人事冻结期,两下叠加,人事调整已经迫在眉睫。 然而春节过后事情一桩接一桩,个个忙得团团转,欧学明捧着名单想个别通气都没空,更不用说书计、县长、副书计、组织部长四位坐下来小范围商量了。 也是难得,铁清桥交通事故虽连夜公布真相,但善后工作和舆情应急等相关工作不敢懈怠,白钰要求所有县领导都在单位待命,以供不测之需。 瞅准时机欧学明又拿着名单来了,皱着眉头说不是姓欧的节骨眼上还添乱,实在是不能再拖,常务主持全面工作名不正言不顺,党组会成员双数没法表决,还有的班子成员都不足半数形不成正式决议…… 白钰抬手道理解学明的苦衷,这样吧,你也不必找你找他反复斟酌,今天常委们都在家干脆召集起来开会,所有情况都摊到台面讲,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 呃…… 欧学明被反将一军,愣得说不出话来。须知人事任免很多情况上不了台面,有些情况可以私底下协商时透露但常委会发言都留有记录,那就说不出口也不能说。 常委们很快都召集到位,人数极简控制为13人,11位常委加负责记录的市委办副主任蔡菜,以及临时被叫来介绍情况的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肖小诚。 拿到五页纸、调整人数达九十多位的名单,常委们心里均“咚”一声,暗想今天的会有得开了! 按先易后难原则,肖小诚在欧学明授意下从重要正股级岗位人事调整开始介绍——正常情况下常委会只讨论科级,股级岗位变动采取清单式的备案制,但重要的俗称“七大不能惹”正股岗位却必须列入议程: 一是县组织部干部科科长,掌握基层干部职务提拔、职级晋升、个人事项报告、工资调整、年度考核等,按机关里的说法叫做管帽子的见人高一级。 二是县财政局预算科科长,掌管全县各单位各部门经费预算,尺度宽点严点,多砍一点少砍一点,进出起码几十万上百万,哪个单位部门领导见了都得买账。 三是县财政局财政性投资预决算评审中心主任,负责本级财政性投资项目概算和决算评审,项目完工给多少钱由他说了算,做工程的老板、负责投资基建的单位负责人巴结得不得了。 四是县发改委固定资产投资科科长,负责统筹安排项目建设资金及前期工作经费,上哪些项目,用多少钱,如何安排付款进度等等大权在握。 五是县发改委政府投资项目评审中心主任,负责辖区项目可研报告的评审,项目行不行全凭一支笔,任你材料再过硬、数据再翔实,他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六是县住建局建设工程质量监督站站长,负责抽查、监督工程建设质量,在工程建设领域堪称权威。 七是县环保局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科科长,即行政执法科科长,负责监督生态环境保护党正同责、一岗双责落实情况等职责,环保有无问题,是否一票否决由他说了算。 上述七个正股级岗位都是“铁帽子王”,即经过县常委会讨论研究直接任命,局党组、局领导无权擅自调整他们的工作。 此次调整涉及到其中五个正股级岗位,有到了退休年龄的,有达到岗位交流期限的,有本人主动提出调离岗位的,但毫无例外,接任者都得到路冠佐、欧学明或王树秀支持。 也不奇怪,本土干部只能找本土系领导的路子。 外地干部哪怕在关苓已工作了三年的马国元、工作两年的王作宁,其实对关苓股级干部的了解仍是浮光掠影,仅仅熟悉身边一部分下属的情况。郭佳凡作为交流干部却被路冠佐等本土系重点栽培,也不过因为他祖籍是关苓,了解程度还不及遇害的从毕遵空降长期在关苓工作的袁帆。 还有两位本土系常委,一是去年才提拔的蹇姚宇,属于不粘锅脾气不会乱跳乱说;二是徐云岫,本来与路冠佐、王树秀两系私交都不错,春节前被白钰套上全民禁枪和青牛滩工程两个紧箍咒后愈发低调,都不怎么敢在会上说话,唯恐又得罪人。 所以五位正股级岗位调整名单,若早一个月提交常委会,欧学明有百分九十九顺利通过的把握。 如今只有百分之六十,因为……李卓! 果然,李卓伏在桌前仔细审阅名单,抬头道: “拟任命发改委固定资产投资科科长的余星同志,我印象没错的话去年初刚从这个岗位调任发改委办公室主任,接替他的龚斌同志还有一年就退休,当时常委会上都有过争议,不知同志们有没有印象?没有可以调阅会议记录,好像学明同志的解释是让龚斌同志过渡一下,以培养投资科年轻同志接手,对吧?” 路冠佐心里暗骂李卓重归常委会就是捣浆糊来的,却也一时没奈何,不得不佩服白钰这步棋下得之高明。 欧学明反应很快,道:“初衷是这样,但投资科副科长杨晓军查出携带艾兹病毒正在青牛滩接受治疗,内部人才断档,只能让余星这位老兵回笼——我们也不情愿出现这种状况,中层干部频繁调动不利于单位整体稳定。” 李卓到底也是土生土长关苓人,欧学明的说辞岂能糊弄他?摇摇头道: “我了解的情况不是这样。杨晓军已经四十三岁,去年讨论时提到的年轻同志不是他而另有其人,我记得应该是投资科副股级办事员殷扬!” “不可能!”欧学明断然否认,“常委会不可能提及与人事任免毫无关系的名字,李卓同志大概记错了。” “我申请暂时休会,调阅去年初常委会讨论人事任免的会议记录!”李卓针锋相对道。 路冠佐沉着脸道:“刚坐下来不到十分钟就休会,常委会还有没有严肃性?” 第2168章 双规姐弟 李卓就等路冠佐出头,憋了一年多的窝囊气、牙齿被打落之恨时刻萦绕在心头,夜不成寐,想着有朝一日再跟路冠佐打一架,哪怕豁出命也要争回那口气! “路县长,作为常委我有没有申请休会的权利?十分钟不严肃,一百分钟就严肃,哪条规章制度有写?”李卓瞪着对方厉声问。 在座常委们都知道他俩的宿怨,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徐云岫赶紧打圆场:“常委会记录有没有殷扬的名字跟今天议题没多大关系,李卓同志直接说是否同意组织部门关于发改委固定资产投资科科长提名人选?” 李卓一巴掌拍在名单上,高声说:“不是同意与否问题,我认为提名本身存在瑕疵!” 欧学明也一拍桌子,指着李卓道:“李卓同志,你可以表达不同意见,不可以在常委会上质疑组织部门的权威性与公正性!” 李卓桌子拍得更响,也指着欧学明道:“我就是质疑你所谓权威公正!余星从投资科调出去一年就回炉,说穿了不就是规避重要岗位任职期限吗?你当常委们都是三岁小孩好骗是不是?” 欧学明还准备反击,冷不防白钰唰地起身,道: “你俩慢慢吵,散会!” 说罢头也不回摔门而出,只留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十位常委。 “看看,同志们看看!”欧学明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付之东流简直怒不可遏,指着李卓声音都有些颤抖,“你的目的达到了,达到了!” 路冠佐本想说两句,可这样的氛围恐怕只会火上浇油,索性也夹起笔记本捧着茶杯离开。 马昊、王作宁、马国元等人也想走,徐云岫摆摆手,道: “剩下的同志等等……这会儿白书计、路县长都不在,我作为副书计也好,除了树秀就我年纪最大也罢,多说两句,听不听在于各位。” 常委们都不说话。 今天出现如此火爆场面委实出乎意料,而白钰断然叫停会议更是猝然不及,细细一想,或许叫停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情绪极端对立之下很难心平气和讨论问题。 徐云岫道:“这会儿不作记录,也不是会议,我不以同志相称怎么随便怎么叫。老李,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重返常委领导班子,该放下的得放下……” “我没说没放下,提名人选的确有问题!”李卓道,“我粗略瞟了一眼就发现好几处,云岫、姚宇大概也感觉不对劲吧!” “提意见的方式有很多种,老李你采取的最糟糕的一种,作为兄长这么说没错吧?” 徐云岫比李卓大两岁,资历也深些,索性倚老卖老。 李卓只得承认:“以后我要改变脾气差的毛病。” “学明啊,我也要说说你,”徐云岫指着名单道,“刚才当着白书计、路县长的面我没好意思给你添堵,关于余星的提名是有问题,我记得去年讨论时也确实提到殷扬……这一点别辩论我记忆力很好,何况我跟殷扬打过交道印象还不错。” “关于殷扬的任用也有情况,可惜还没来得及说就吵开了,”欧学明道,“年底干部测评发改委内部对他的整体打分并不高,主要集中在办事毛糙、个性强、有时给来办事的脸色等等,所以第一轮筛选就刷掉了。” 李卓冷笑一声没说话。 今天的场面对他来说是大获全胜的——以他的领悟力自然看得出来白钰巴不得有人闹事,闹得越大越好,这样便能狙击欧学明那份名单,逼迫本土系作出相应调整。 话说白钰把他从学校调回县委,不就是指望他发挥搅屎棍作用吗?今天出色地完成任务,白钰内心肯定暗暗给他点个赞。 蹇姚宇干咳一声终于开口:“学明啊,我也说句实话,用发改委内部测评替代干部任用考评是不科学的。现实当中经常如此,有决断、有魄力、能干事的往往容易得罪人,在领导眼里恃才傲物,在群众面前原则性太强。或者,用不用殷扬决定权在组织部门,但余星才隔一年就回炉是不合理的,如果表决我也要投反对票!” 欧学明悻悻道:“就知道夹生饭不好吃!我是想提交常委会前个别交换意见的,白书计说难得大家都在都端到桌面上,这下好了,连桌子都掀翻掉了。” “个别征求意见这一步还得走,”马昊也放了一炮,“我主管发改委,组织部门调整发改委中层干部我居然不知道,难道符合组织程序?” 郭佳凡淡淡道:“马昊同志,我俩刚刚接手正府事务,不了解不熟悉是正常的。” “组织部门没有告知义务吗?”马昊反诘道。 马国元抬手打断:“别再争论了,总之今后坚持一条,按规矩办!我就说这四个字。” 王树秀阴阳怪气道:“我再加一条,有理也不准拍桌子。” 貌似公允,却暗指率先拍桌子的李卓,李卓眉毛一耸又准备反驳,徐云岫做和事佬道: “树秀批评得对,两位拍桌子的同志都找白书计承认下错误吧,工作还得大家一起做,吵翻脸也没意思。” 欧学明气鼓鼓收起桌上材料道:“找就找,组织部门这个时候就是夹缝老鼠两头受气!” “等等,”一直没吱声的王作宁出人意料道,“二位稍等,我要找白书计反映桩急事,本想利用今天常委会形成结论,没想到……” “那就先通个气?”王树秀反正闲着没事干,饶有兴趣问。 王作宁道:“昨天多位常委都通过气,即由宣传部和民政局联合倡导‘向宁骏同学学习’活动,并出具手续为宁骏申报国家级‘见义勇为’荣誉称号。今早找尹冬梅协商,她却一口拒绝还说了一大堆废话!难道副县长能自行其事,连常委的话都不听了?” 此事是郭佳凡亲口向宁骏父母承诺的,他最在意,当下大怒道: “她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事经路县长同意并当面向白书计做过汇报!她不听可以参照余建新的下场!” 徐云岫与蹇姚宇对视一眼,猜到事情可能不象郭佳凡想的那么简单,均不约而同道: “向白书计专题汇报吧,这事儿还真的挺急。” 常委们出门时,却见走廊尽头站着三名县纪委中层干部,满脸焦急似在等待什么。马国元不紧不慢踱过去后低低交谈数语,然后在一份文件上签了个字,三名县纪委干部迅速转身下楼。 又要双规哪个倒霉蛋了! 熟知纪委双规流程的常委们暗自嘀咕道,倒也不是太在意。如果涉及重量级人物以马国元的稳健肯定要在常委会通个气,最不济起码刚才小场合顺便带一句。 县纪委即将采取双规措施的的确不是关苓重量级人物,从级别上讲仅仅正股级待遇、副股级实职,却是关苓地区谁都不能忽视的关键角色—— 关苓出入境管理中心副主任兼办证中心主任王晰。 前面说过设在县城的出入境管理中心理论上归口省出入境管理局,实际上省里哪有这个精力和人员过问,基本上除个别技术岗位外人事权交给地方正府,中心主任由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兼任,真正掌握实权的便是副主任王晰。 出入境管理中心的基础业务都受到严格监管,没有什么操作空间,实权集中于管理中心下辖的办证中心,而王晰恰好兼中心主任。 办证中心主要面向在关苓的外地人办理暂住证,然后凭暂住证申请边境通行证。按说只要手续俱全应该几分钟的事,但奥妙就在何时能拿到暂住证——理论上三到十个工作日,还可以借口技术问题、网络延误、身份核验等拖几个月甚至大半年。 你着急要出境办事,可以通过中介办理“加急手续”,价格按有效期分几个档次,有这个便利,贩毒的吸毒的走私武器的只要肯花钱畅通无阻,边境关卡认证不认人,根本不会多管闲事。 王晰是余建新的便宜小舅子——姐姐王惠是县公安局户籍科科长,体型丰满素有“王大波”之称。有人说通过倒卖暂住证每年牟取的上千万暴利,王晰只吃到小头,大头都透过王惠上缴给余建新。 也有人说王惠没必要上缴,因为她本身就替余建新掌管小金库。 余建新提前退休后,其亲信或被调离或被贬黜或被抓捕,核心势力已打得七零八落,不足为惧,因此尽管白钰先后听尹冬梅、温小艺反映过暂住证存在的猫腻,还是按兵不动避免被指责赶尽杀绝。 不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白钰忍得,有人忍不得。 暂代公安局长的周瑶,本来就是路冠佐系掺沙子安置在局领导班子牵制余建新的人选,上位后一方面要清除余建新残余势力,把自己人安插到重要岗位;另一方面也知道白钰对余建新极为不爽,主动递上刀子! 他指使公安局纪检组向县纪委移交大批涉及王晰串通中介公然买卖暂住证,非法牟利的证据,加之纪委也有相关举报信和材料,两下相结合,马国元只向白钰汇报了不到十分钟就当即拍板: 双规王惠、王晰姐弟俩! 第2169章 严厉处理 得知晴天霹雳消息的那晚,一切浪漫而又美妙。 四月的傍晚空气香甜,微风拂面,草木等万物生机盎然。于煜难得准时下班,换上舒适宽松的睡袍来到二楼平台,管家端来喷香的咖啡和干果,楼下灯箱里响起轻柔的萨克斯风。 屋前盆栽绿意森森,鲜花盛开;屋后竹林随风摇曳,竹叶发出令人赏心悦目的声音。 呷了两口咖啡,卓语桐挎着小包笑语盈盈下班了,先给他添满咖啡,又亲自切了几片水果依偎在身边喂他吃。 红袖添香,正是骨子里还是文人风骨的于煜最喜欢的格调。 不由得来了诗兴,于煜漫声吟道: “酡颜玉碗捧纤纤﹐乱点余花吐碧衫。歌咽水云凝静院﹐梦惊松雪落空岩。这首诗怎么样?” “挺有意境,我喜欢。”卓语桐手托香腮笑道。 “有眼力,这是苏东坡的诗,再来一首,”于煜道,“岩空落雪松惊梦,院静凝云水咽歌。衫碧吐花余点乱,纤纤捧碗玉颜酡。与刚才那首相比如何?” 卓语桐轻轻吟诵一遍,皱皱鼻子道:“也不错,就是……有种说不出感觉。” 于煜搂着她哈哈大笑:“感觉对了,不愧名字里有个‘语’字,语感不错!这是苏东坡著名的回文诗,正过来读与反过来读是意境截然不同的两首诗。” “怪不得感觉似曾相识,”卓语桐展颜笑道,“不过总觉得反过来读整体结构有些勉强,达不到大诗人的平均水平。” “再来首自然的回文诗,”于煜兴致勃勃道,“它的特色是男人必须正着读,女人必须反着读。” “还有这种奇诗?快说快说。” “正着读叫做《思妻诗》——枯眼望遥山隔水,往来曾见几心知?壶空怕酌一杯酒,笔下难成和韵诗。途路阻人离别久,讯音无雁寄回迟。孤灯夜守长寥寂,夫忆妻兮父忆儿!” 念到这里于煜笑道,“你反过来读试试,那就变成《思夫诗》了。因此这首诗全称《两相思》,清朝大家李禺的名作,他与孙奇逢、黄宗羲称清初三大儒。” 卓语桐正待说话,于煜手机响了,一看竟是于正华的号码,心头一紧随即按下接听键。 刚听了两句,于煜脸上笑容顿时凝固,右手举着咖啡停在半空,目光震惊而骇然! 卓语桐感应到他的紧张,轻轻接过咖啡杯放到桌上,又轻轻过去掩上平台与房间之间的门。 足足说了近半个小时,放下手机,于煜全身僵硬神情呆滞,如同石雕坐在暮色里一动不动。 轻轻抽出他手掌里的手机,卓语桐第一眼便看到于正华发的彩信,赫然竟是两份标注为“绝密级”的红头文件,一封是“京都零号专案组关于案情的通报……”; 另一封是“京都关于对白翎等涉案人员的处理决定……” 看到这里卓语桐脑子也“嗡”地一声,情知这回事端闹大了,再想细看,文件其实就拍了这么多,更多内容都是于正华口述。 直到晚上九点多钟,卓语桐才从终于回过神来的于煜得知大致内幕: 严华杰主持下的零号专案组通报,相当于对刘老猝死、方晟失踪等案子调查的盘点,考虑到明年底后年初的大换界,其实也是果断煞尾给出官方结论。 案情通报详细介绍了京都军总、坦萨警备区和京都警备区在两桩案子里出现的种种异常,特别是海外猎狐小组在加拿大多方努力试图抓捕前军总常务副院长、副书计韩柯实,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被抢先灭口的经过。 案情通报首次确认刘老出访中亚后返回途中飞机失事是有预谋的暗杀,也正式承认刘老并非病故而是中毒而亡! 案情通报也首次确认方晟进京开会期间离奇失踪存在“胁迫或有计划的逼退”,并指出至今为止有迹象表明他仍隐居在某个地方,身体健康。 但两份文件都刻意回避了三件事: 一是叶韵在军总接受治疗,中毒而亡的经过; 二是影子组织的存在及或明或暗在两桩案子里的作用; 三是方晟失踪前与爱妮娅有过长谈。 接下来就是京都方面对相关涉案人员的责任界定和处理决定: 1、西北妫海家族遭到相当于株连九族的严厉处理,整个家族被抓捕并追究刑事责任的有17人;开除出体制的21人;从事贸易、商业等都面临漏税偷税和非法洗钱等指控;家族控制下的企业全部被没收,好消息也有,那就是证实的确没涉案的妫海玥被释放,受家族牵连开除公职。 2、西北警备区、坦萨警备区几乎被连根拔起,当年参与或实际操作或知情不报的共被抓了155人,都将面临军事法庭的裁决。 3、京都军总领导班子包括已退下来的,专门为首长服务的专家医疗组,以及相关医生、护士、保安等也受到顶格惩罚或追究刑事责任。 4、关于白家 鉴于白翎在方晟失踪过程中,存在未经请示和违反流程擅自发布关闭摄像头、封闭部分交通要道、撤除部分卡口检查等行为,主观上故意隐瞒或掩盖真相,客观造成无法追踪方晟离京线路,决定免去其在军队里的所有职务,中将降为少将待遇,提前办理退职手续! 鉴于白杰冲在方晟失踪前与于云复秘密接触,失踪当夜与白翎密会并行为可疑,有可能参与或导致或知情不报方晟失踪事件,决定取消前军副所有待遇仅保留上将待遇;白杰礼被禁止继续参加原单位活动,仅保留普通退休待遇。 白昇、白研被勒令退役,转到民营兵器研究机构。 5、关于于家 鉴于于云复在方晟失踪前与白杰冲秘密接触,且方晟失踪前三个月内行踪诡异,经常以钓鱼为名出入京都,有可能参与或导致或知情不报方晟失踪事件,决定取消其前局委员所有待遇仅保留副国级待遇; 于道明因未能排除与于道明同谋嫌疑,决定取消其前政协领导待遇仅保留副国级待遇。 6、关于樊家 鉴于方晟失踪之夜樊伟违反纪律酗酒而丧失指挥权,造成京都部分区域出现重大安全疏漏,对方晟失踪而无法追踪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决定免去其在军队里的所有职务,中将降为少将待遇,提前办理退职手续! 与白家相似,樊家在军队系统所有子弟全部勒令退役,转到省属国企安排就业。 樊红雨提前退休,仅保留正部级相关待遇,取消其阅读内参、参与钟组部活动等相关待遇。 7、其他涉案或有可能涉案人员 陈皎提前退休,仅保留正省级待遇,与樊红雨相同取消阅读内参、参与申委省正府活动等相关待遇。 燕慎提前退休…… 牛博士提前退休…… 与朱正阳、俞晓宇等人关系密切原本仕途还有半步可走的申委书计蔡雨佳也提前退二线,郁闷得差点抑郁。 由此可见两份文件出于种种考虑隐去影子组织称谓,但蔡子松的真实身份还是被严华杰挖了出来——尽管白翎对蔡子松的死采取高度保密措施,但措施本身就引起专案组怀疑——凭什么她介入一位校领导猝死事件呢?之后陆续发掘出蔡子松临死前与方晟有过接触,再扩展到叶韵中毒事件等等,终于锁定蔡子松就是影子组织高级成员身份,继而对曾经与蔡子松有过接触的人员采取毫不留情的处理。 从文件中的表述看,基本都是单方面认定,即不管有没有确凿证据,不管你是否承认,专案组一律采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凡与影子组织、与蔡子松沾着边的统统清除,哪怕伤及无辜! 经此暴风骤雨般的凶猛打击,显赫一时的京都于家、白家、樊家元神散尽,彻底被排除出权力圈——谁都没想到白钰和樊红雨与黄海系特别朱正阳还有老交情,居然不顾面子地下此重手! 京都詹家、吴家也如惊弓之鸟,因为詹印和吴郁明都曾参加过陈皎(燕慎)组的饭局,与蔡子松也有过接触,只是次数较少且纯属间接关系被放了一马。纵使如此也在内部受到严厉警告,两人均垂头丧气地提交了书面检查。 至于京都宋家,早就随着宋仁槿退二线而全面萧条;邱家更是雨打飘零树倒猢狲散。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朱正阳在离卸任还有一年之际,施出霹雳手段客观上打击并几乎瓦解了京都传统家族势力,成功遏制门阀正治和退而不休频频“参正议正”的习惯。 一直以来各方都认为朱正阳宅心仁厚,没想到动起手来凶狠而霸气,的确堪当“天威”二字:两个红头文件处理的在职或退休副国级干部6人;正部级22人;副部级41人;厅级及以下276人! 还没算通过军部在军队系统展开的清理行动,单坦萨警备区就抓捕300多人,无一个普通士兵! 方晟失踪当晚与樊伟一起喝酒的几位倒霉将军又被揪出来加重处罚,还连累了外围一批警备区领导。 有人说朱正阳偶尔露峥嵘;有人说他借零号专案组案件调查替方晟出口恶气;也有人说他高风亮节主动替继任者扫除执正障碍。 或许是,或许不是,或许全是。 正治上的事,谁说得清呢? 第2170章 老板潜逃 于家、白家、樊家齐齐遭到灭顶之灾,使得卓语桐立即想起去年上半年在京都帮于煜办事,牧雨秋执意不肯出面,之后楚中林郑重提醒卓伟宏“能不谈尽量不谈;如果谈早点结婚越快越好”的往事! 大概那时候楚中林等黄海系就隐隐得知朱正阳、严华杰要对京都传统家族痛下杀手的打算。 结合白翎再三叮嘱白钰不要回京都;樊红雨要求宋楠春节期间留在地方值班,以及去年白钰去关苓时于正华突然独自跑到桦南说的那番话,可见京都传统家族对此也有所预感。 切割大概是最好的选择。 简直是秋风扫落叶之势啊,可方晟的三个儿子——白钰、于煜和宋楠却安然无恙。一方面他们仨本身就是方晟失踪的直接受害者,不然打拼会这么吃力吗?另一方面与京都传统家族主动切割以及京都高层的精心设计不无关系。 然而于煜的沮丧、白钰的五雷轰顶与个人处境无关,而是两份文件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残酷而冰冷地指出一个事实: 方晟失踪与于家、白家合谋有关,白翎当晚异动也是阴谋的一部分! 这可是官方红头文件盖章结论啊! 虽然以零号专案组身份通报案情,发文机构却是于煜曾经工作过的京都办公厅,在内地,还有哪个机构份量比它重? 于煜和白钰都没法接受这样的结论。 于正华在电话里说了两点:第一专案组的结论是单方面认定,于云复、于道明都没有在报告上签字,不承认推测分析之辞;第二出于京都大局安排和更深远的谋略,于家决定对两份文件出炉不持异议。 不承认并不反对,这是什么古怪的逻辑? 于正华最后说大换界前都不要再联系,有急事可以打电话。然后便结束了通话。 白钰打白翎的手机,不通;打白杰冲的手机,不通;打白昇的手机,响了两声没接,过了会儿收到条短信: 你妈妈已回来了,稍安勿躁,历史会给出正确的结论。近期勿联! 与以前白杰冲说得一模一样。 然而什么叫做历史的结论?谁能推翻京都办公厅红头文件的结论?白钰陷入前所未有的惶惑和迷茫。 当晚家庭群也炸了锅,所有人都在骂那个不知所云、武断无理的零号专案组。 越越气冲冲说:“专案组头目是谁,我找人灭了他!” 于煜幽幽道:“他叫严华杰,爸爸的密友,朱正阳的左膀右臂!” “脚踏两条船就不是好人!”越越说。 白钰叹道:“越越,昔日黄海系都一条船上的,爸爸是船老大。” “说来说去,幕后始作俑者是朱正阳,对吗?他想上位,所以弄出一系列事端逼迫爸爸退出?!” 楚楚虽然说得平静,语气里却带有浓浓的杀气。 白钰赶紧说:“不太象楚楚,别乱来!如果是朱正阳,根本不可能直接领导零号专案组查了七年,还颁发两个红头文件引起世人再度回想起往事。他的态度是一脉相承的,从上任第一年起就打压白家、于家,到现在正式下发处理决定,他始终怀疑两大家族背后做了手脚。” “到底做没做,有谁知道?”phoebe突然问道。 群里短暂沉默。 于煜叹道:“老实说我是不信的,可……就拿爷爷为例,别说我看不透,当年爸爸都看不透——爷爷好像知道很多事,但从来不会说什么;爸爸被桑老逼婚翻脸险些被摁在省长位置那次,爷爷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缘到有时终须有,缘到无时莫强求’,爸爸觉得很奇怪并在我面前提起过,说不符合爷爷一贯的风格。总之吧,小宝哥说得不错,京都家族落得今天的结局未必坏事,这不就是小宝哥的理念吗?” 楚楚表示同意:“妈妈也这么认为。” “这是因为……” 白钰长长思忖后说,“老一辈人特别经历过那场浩劫的都养成谨小慎微的习惯,加之国人特有的面子文化和倡导团结的大气氛,凡事都喜欢搞暗箱操作,在幕后运筹帷幄、较量和算计,却失之堂堂正正。我感觉于家、白家应该有不能言说的苦衷,或者真的以大局为重——虽然大局是什么,目前所有人都不知道。” “对的,”于煜道,“我与小宝哥的感觉差不多,即在爸爸失踪问题上各方都认为自己做得没错,且自己都掌握部分秘密,但出于种种原因不肯公布于众,由此造成更加猜忌和不安。” phoebe低低道:“我希望爸爸站出来发声,哪怕以某种曲折的方式。” “不会的!” 白钰、于煜还有突然冒出来的宋楠同时说。 “咦,今天臻臻怎么了,都不怎么说话?”越越奇怪道。 宋楠气沮道:“妫海玥回来了。” 楚楚更奇怪:“天大的好事呀,你应该开心才对。” “我已跟艾琳娜同居了。”宋楠并不隐瞒兄弟姐妹们。 白钰倒吸口凉气:“那个哈萨克女孩!我的天……” phoebe反应最快,道:“据我所知很多少数民族并非一夫一妻制,如果妫海玥不介意的话……” “住嘴!”越越斥道,“尽出馊主意!” “我错了我错了,应该考虑艾琳娜的感觉,毕竟她是现任。”phoebe立即认错道。 “闭嘴!”这回轮到楚楚发飙了。 于煜忍住笑道:“小宝哥谈谈心得,在女朋友数量方面我和臻臻自愧不如。” phoebe也笑:“瞧小贝哥说的,好像你俩其它方面比得上似的!小宝家里妥妥的双胞胎姊妹花!” “那是亲姊妹,相互可以包容。”臻臻道。 见他们越说越离谱,白钰赶紧道:“我坚决支持一夫一妻制!这事儿臻臻要严肃认真地跟妫海玥摊牌,失踪四年多音信全无什么概念?别说恋爱中的年轻情侣,就是结了婚的也有权重婚!此事错不在你,要怪只能怪命运多蹇。” 臻臻深深叹息。 “臻臻哪里狠得下心?”楚楚不满地说,“要我说此时此刻妫海玥最需要关爱,家破人亡,臻臻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爱妫海玥90分,而艾琳娜只有80分,当然选择分值最高者。” phoebe对呛道:“楚楚姐在做资产评估呢!爱情不能用分值管理体系,哪怕有一分爱都值得付出一百分。” 越越嘲讽道:“phoebe小老弟,你的前女友数量之多,恐怕要用千分制吧。” “每个都真心爱过,所以分手后还是朋友。”phoebe理直气壮道。 越越道:“这是女友过渡为炮友的最佳说辞,佩服佩服。” “别争了,决定权在臻臻,”于煜连忙和稀泥,“反正臻臻的正牌老婆还在京都,妫海玥跟艾琳娜打破头也就争个小三位子。” 臻臻郁闷地说:“离了,春节前办的手续!那户人家可能听到风声了,抢先与樊家切割。” “那……” 众人皆哑然。 良久phoebe道:“我好像听说哈萨克女孩能歌善舞貌美如花,但性子刚烈得很,臻臻哥一定要当心呀。” “西北女孩都这样。” 于煜道,之后大家心有灵犀地不再讨论,而把思考空间让给宋楠。 当夜于煜只睡了四个小时,清晨六点多钟却被徐尚立的司机叫醒,一同前往位于省城西南面的台安区香榭佳园小区工地。 途中徐尚立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他面临着步入正坛以来最大也是最深的官场危机,倘若处理不好非但身败名裂,甚至有可能余生在漫漫牢狱中度过! 香榭佳园是正府回迁工程水岸香榭的后续项目,前期安居房工程进展顺利,2万平米回迁房均顺利完成并以入住。开发商打的广告说香榭佳园楼盘在大概念上仍属于正府工程,只不过第一期用于安置,第二期是真正意义的商品房开发。 出于对正府工程的信任,前来看房并果断缴款者踊跃。时至今日,香榭佳园其实都没正式开盘,已有四百多人交了首付款甚至付清全款。容菲房产公司收款时只给了收据和购房协议,没有签订商品房买卖合同。协议内容也很不正规,有的注明两年后交房,有的写的三年后;违约条款、索赔条款等都没有,近三分之一协议以公章保管人不在为由,只盖了出纳员的私章。 春节前夕,香榭佳园开发商——容菲房产公司董事长李春陶卷款潜逃海外,工程承建方通榆第二建筑集团闻讯立即停止施工,大小工程商、供应商、材料商、施工商开始艰难的维权和讨薪之旅。 如此重大事件居然被牢牢捂住,直到春节后半个多月才陆续有购房者听到消息,赶紧来到台安区公安局报案。警方介绍春节前已介入调查,拿到了全面购房者的信息包括姓名、所购房号、联系方式等等。 然则在这段时间内,却无任何一方或相关行政部门发布公告,致使四百多名购房者错失了第一时间采取法律措施维护自身合法权益的良机! 也就在这时,购房者才知道香榭佳园与水岸香榭没有半毛钱关系,既非正府安居房工程,也不能算水岸香榭的后续项目,最明显的标志就是,两个工程的开发商不一样。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香榭佳园开发商容菲房地产公司,是徐尚立以招商引资名义从京都介绍来的,李春陶是徐尚立的高中同学! 第2171章 坏的消息 其实准确说法是,李春陶看中水岸香榭安居房工程带来的商机,千方百计联系上徐尚立,硬生生从水岸香榭开发商大兴房产公司嘴里抢得的肥肉。 要谈违规,徐尚立在整件事当中起码存在两个错误: 一是违规干预土地招投标和房地产开发进程。当初台安区委托大兴房产公司开发水岸香榭安居房时,有过“先做安居房后做商品房”的约定条款,意思是如果安居房楼盘炒热后就顺势开发商品房大赚一笔,以弥补做安居房的风险和微利。 大兴房产公司也拿不准市场行情,另则也出于不挤占资金考虑,没把地皮一起拿下来,视水岸香榭工程状况边等边看。 徐尚立受到老同学请托并了解情况后,也正是利用大兴房产公司的犹豫观望态度,严肃地批评台安区正府说二期开发的地皮到底有没有公开拍卖,没拍卖怎么可以许诺给谁呢?工程不赚钱就不做,没人强迫大兴必须搞安居房项目!我看诸如容菲等开发商就不错嘛,人家毕竟从京都来的,资金雄厚实力也相当强。 台安区领导立即抓住“容菲”这个关键词,心领神会地说徐省长说得对,之前我们的确考虑不周,马上就组织整改! 整改的结果是通过“公开招标”,由容菲房产公司拍得水岸香榭二期的地皮,即日后的香榭佳园。面对这个突然其来的打击,大兴房产公司真是哭晕在厕所里,却又投诉无门。 二是违规压制重大事件公示,干预警方办案流程。 李春陶卷款潜逃后,台安区领导得知消息后深知大事不妙旋即向徐尚立汇报,徐尚立也懵了,没料到自称手里有几十个亿的老同学居然是个绣花枕头,连很普通的春节前资金紧张考验都经受不住。 此时爆雷,正治和社会影响太大了,愤怒的购房者会冲击区市省三级正府大门,届时又是一起震惊全国的大丑闻! 徐尚立将成为事件第一责任人:为了让老同学享受优惠政策,他亲自出面以招商引资名义将李春陶介绍到台安区;又是在他暗示下,台安区违规操作让容菲拿到水岸香榭二期地皮。 出这么大漏子,徐尚立怎脱得了干系? 似热锅上的蚂蚁焦灼万分地苦思良久,徐尚立吩咐台安区在警方介入调查的同时严密封锁消息,千万不能让购房者听到风声,他仍存一丝侥幸心理请在京都的朋友火速追查并冻结李春陶个人及公司财产,看看能否一定程度抵销香榭佳园的损失。 省领导指示,台安区领导自然不打折扣地执行,直到春节过后有购房者发现工地没有开工迹象,再找到承建方通榆第二建筑集团打听,才知道这个晴天霹雳的信息。 那么问题糟糕在哪儿呢? 如果台安区在春节前发布公告或由警方主动告知购房者,购房者就会组成维权团集体申请冻结、查封容菲房产公司及李春陶的资产——因为潜逃极为仓促,粗估来不及变现的债券、国库券、股票、车辆、公司固定资产、库存等等加起来也有两三千万,至少能部分解决购房者损失。而今由于信息不对称,那些资产都被通榆二建以及分包商、工程队老板们瓜分个精光。 别看同样是填补亏空,按照正常处理程序购房者应该优先受偿,而建筑商、工程商、材料商等要排在后面。 很明显徐尚立犯了高级干部最忌讳的问题——严重伤害基层老百姓的利益! 几乎在同时,桦南传开了一个小道消息:帮李春陶拿到水岸香榭二期地皮后,徐尚立收了三千万元好处费! 这在徐尚立来说纯属乌有,出手替李春陶拿地皮完全看在同学情谊份上,根本没想从中收取一分钱好处。至于与李春陶之间,也谈不上什么特别深的关系,中学阶段在一个班平时没怎么说话,毕业后各有各有的朋友圈从未有过交集。李春陶经人引见到办公室,还真是两人中学毕业后第一次见面。 外界会相信这番说辞吗?显然不。 省部级领导与房产商的猫腻由来已久,徐尚立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今天来香榭佳园工地视察,是因为徐尚立通过多方渠道与通榆二建打了招呼,请它尽快复工按原计划进行,烂摊子搁在那儿肯定是多输的局面,把房子盖起来了,毕竟还有两百多套可卖,到时回笼一部分资金、正府再贴些钱就能勉强把事态平息下去。 工地空荡荡的,只有一位看门的大爷。其实也没什么可看守,工地里水泥、钢筋、砖头等能搬的都被债主们抢走了,只剩下才冒出地面一层多的低矮的建筑。 通榆二建答应得爽气,事实上压根没复工的意思! 徐尚立的脸挂得老长,于煜赶紧四处打电话联系,问了一圈听到通榆二建的答复:正在准备材料,组建工程队,争取在区正府协商下尽快进场。 于煜心里“格噔”一声,明白局势非同小可地严峻。 通常情况下副省长说话很管用,尤其大权在握的经济副省长。然而此时的徐尚立就难说了,万一果真收了李春陶三千万,说双规就双规,京都在省部级反腐方面向来雷厉风行,没有半点含糊。 徐尚立要被抓了,作的承诺都将化为泡影,到时通榆二建找谁要钱?所以它的答复里特意提到区正府。 言下之意复工可以,区正府起码要以会办纪要形式解决我的后顾之忧。 问题上,区正府难道是呆子,事态恶化到这个程度了还肯冒险为徐尚立背锅? 垂头丧气回到办公室,坏消息接踵而至: 一是京都朋友说费了好大力气摸清李春陶在那边的资产,结果大失所望,所有存款、有价证券等加起来不到十万;京郊有套别墅,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居然同时抵押给两家银行,目前银行间为争取没收权打破了头已闹到法院;在京都,李春陶借遍亲戚、朋友、同学,负债高达五六千万。 说穿了,李春陶跑到桦南做房地产纯粹孤注一掷,想通过玩梭哈彻底翻身。可惜他自己并不懂房地产,管理松懈,财务混乱,加之债台高筑,没能扛过去春节前那一波资金链紧绷的危机。 徐尚立期望李春陶京都资产过来救急的想法落了空! 二是警方已查到李春陶潜逃前夕打着徐尚立的幌子大举借钱,其中最大的一笔是以个人名义在中行借了300万元信用贷款,经核实徐尚立专门给桦南市中行打过招呼! 的确打过招呼,并且交待于煜打的电话。 问题是徐尚立并不知道李春陶面临资金链断裂局面,李春陶请托时也没说以个人名义借信用贷款,而是含糊其辞表示春节前资金紧张,请徐尚立出个面,银行那边也就好办了。 结果是前脚刚借到手,后脚就跑路,让外界怎能不怀疑徐尚立知道内情? 三是四百多位购房商投诉无门,悲愤之下联名举报徐尚立,直接指他收受了李春陶三千万贿赂! 没有证据?这种事还要什么证据? 没三千万,徐尚立怎么可能事前帮忙拿地皮,事后代为掩饰,还帮他从银行借钱跑路? 因此尽管拿不出任何证据,甚至连线索都没有,四百多枚手印毫不含糊地、明晃晃地盖在举报信后,还有四百多个身份证复印件! 事情闹得很大,饶是通榆方面事先安排了截访人员,京都车站也有布置,还是被四百多人分路行动,海陆空多渠道到京都会合后旋即举行声势浩大的记者招待会,指名道姓徐尚立与房产商勾结的罪行。 经此一闹,钟纪委也没法装糊涂,不得不装模作样派人与维权团代表接洽,当着记者的面收下举报信。 烫手山芋接到手里,从詹印到楚中林都很无奈。 一来举报信反映的问题性质很严重,正是近些年来京都方面严查重罚、老百姓深恶痛绝的,可信件内容细细看下来,不但线索全无连风闻都谈不上,而是建立在“房产商跑路了副省长肯定收了三千万”这个逆向推导的逻辑,这笔钱怎么给的?有没有见证人?现金还是转账?为什么是三千万,而不是两千万、四千万?都没有准确客观的描述。 二来举报信出现的时机非常蹊跷,这一点通榆以及外界可能都不知晓,但詹印心中有数。就在去年底前后,京都五位首长就上半年即将变动的人事名单进行过沟通,其中就有徐尚立的名字! 如去年于正华在于煜面前透露的,徐尚立接何超的位子,晋级申委常委并兼常务副省长。 地方每逢干部提拔必有举报信,在省部级层面绝少出现。 倘若出现,大领导第一反应不是这位同志有没有问题,而是想到底谁把人事调整机密泄露出去了! 徐尚立身上至少有两层保护伞:一是正务院空降干部,出于种种原因钟组部在处理此类事件时难免有些投鼠忌器;二是徐尚立背后是陈皎、燕慎为代表的“官场学术派”,前期涉及零号专案组的两个红头文件,陈皎和燕慎都被逼下野,在此节骨眼上如果再动徐尚立,就违反平衡原则了。 平衡,永远是官场最重要的法则。 第2172章 忠峻到访 因互拍桌子而导致常委会轧然终止的关苓人事调整方案,事后欧学明又单独在白钰面前抱怨,白钰微笑道: “可能我们都犯了欲速达不成的毛病,接下来需要关注两个问题,第一李卓同志说的情况到底存不存在,存在赶紧改,不存在要有令人信服的说明;第二名单上九十多个岗位是不是都急得不得了,不怎么急或缓缓没关系的再等等,充分酝酿后提交常委会,一口吃不下胖子,学明觉得呢?” 欧学明道:“白书计,坦率说我,以及部分常委认为李卓同志是出于怨恨心理故意从中作梗,明摆着针对路县长。去年那场纠纷不管对错,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组织上让李卓同志重归常委会就代表某种程度补偿,大家都应该放下心结以工作为重。” “我会找李卓同志转达部分常委的想法,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白钰说得滴水不漏。 “人事调整方案,说句老实话如果存心挑刺处处有问题,本来人无完人,一味盯着缺点啥事也办不成,”欧学明道,“关苓公务员队伍整体素质就这样,组织部门能做的是矮子里面选将军,只能说大致适合,不可能做到完美无缺。” “但要以理服人!” 白钰见欧学明纠缠不休微微愠怒,道,“以下长镇为例,曹大耀被免职后我指定秦凡同志代理镇长工作,这段时间的确很辛苦也很尽责,可人事调整名单上却是许淮乡副书计张童接任下长镇镇长!许淮乡跟下长镇一南一北,有半毛钱关系?这么安排有利于青牛滩后勤保障工作的衔接性吗?经此打击,秦凡同志能安心继续认真负责吗?组织部门有没有考虑到实际情况,还有当事人的感受?!” “这……” 欧学明微微一滞,暗骂路冠佐不是东西!春节后最后一轮酝酿镇长人选时,欧学明觉得既然白钰指定秦凡代镇长且代得不错,起码这期间没出大的差错;路冠佐却坚持张童上,理由是之前有过承诺,且张童从常务副镇长转到副书计岗位,就是为了过渡一下提拔镇长。 这是台面上的理由。 路冠佐没说的理由是,从包荣晨的意外升迁可以看出随着青牛滩工程的展开,下长镇还会出干部,因此必须抢在前面进行卡位,让心腹亲信们占据要害。另外还有一层不便说出口的理由,即镇长本来就该尊重县长意见,曹大耀被你书计免掉了,继任者还必须由我提名! 现在看出来了,白钰其实很在意。 “秦凡同志主要是现职时间比较短,相比之下张童同志履历更厚些,”欧学明很快想好说辞,“当然组织部门考虑的角度和立场确实……毕竟缺乏白书计这样高瞻远瞩的眼光。这样吧,我回去组织人手把调整情况仔细过两遍,弄份小名单先个别沟通,确保常委会一次过关。” 白钰轻轻颌首没再说什么。 中午时分突然来了位很久没见面的老朋友,龙忠峻! 异地重逢真是不胜感慨,当年白钰还只是苠原乡副乡长时,龙忠峻已是町水市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白钰已是正处实职主持关苓全面工作,龙忠峻还是副处职。 当年见面叫“小白”,而今再热情再亲密也必须叫“白书计”。 “结合大数据和各种官方渠道信息,我花了整整10个月时间跑遍内地主要城市,最终筛选出一张表,”龙忠峻开门见山道,“表里有你,所以我又寻上门了。” 白钰不由得好奇,道:“什么表让龙主任这么辛苦?是町水那边立项的调研任务?” 龙忠峻哈哈大笑:“是,也不是……当然要打着调研幌子不然怎么报销差旅费!纯属个人兴趣,我是喜欢做正坛趋势研究的,之前成功猜测刘老、朱正阳上位,我希望下次大换界以及再往后都能猜中,不,不是猜,而是趋势分析。” “您觉得下届谁上?”白钰来了兴趣,谦虚请教道。 “先不说这个,从表格开始,”龙忠峻笑道,“你不关心自己为何出现在这张表,又处于什么位置吗?” 白钰摇摇头道:“我知道去年网上流传一份名单,把内地所有区县年龄低于35周岁的正处职主持工作名字都列在上面,我大概排在三四十位的样子,稍稍浏览了一下,没太留意。” 龙忠峻郑重其事道:“怎么可以不留意?你将来的对手就在名单里!当然了,那份名单太笼统、范围也太广,我做的功课更多——首先剔除履历不完整、明显有软肋的,比如直接从省市空降并没有基层乡镇工作经验或部门主持工作经验,文凭是专升本、海外留学、电大函授等等,若无特别过硬后台就基本退出竞争行列……” “这个……”白钰欲言又止。 “白书计觉得秘书出身、央企空降、技术或学术都可以闯出新天地,对吗?”龙忠峻道,“以前有可能,以后难度越来越大几乎没了可能性,委婉点说,仍保留达到一定层级但再向上绝无可能!” 白钰若有所思:“噢,八成与您对大换界的判断有关。” 龙忠峻赞许地说:“说得对,关联性很强!再说第二条标准即上层的支持力度,说白了就是后台背景——我知道很多人最反感厌恶这个,不过要在官场混,没人赏识、扶持、提携万万不行,古今中外莫之能概!第三条标准有无亮眼正绩,虽然排在后台背景之后也不可缺少,不起决定性作用但可以加分;最后则是在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单位是否留有隐患,去年我奔波大半个中国主要考察这个,当然正绩也要到实地去看,倾听老百姓的看法和意见。” 白钰动容道:“龙主任真是殚思极虑了,佩服佩服!这样筛选下来恐怕留在您表格里的人不多了吧?” “不多不少,正好十个!” 龙忠峻稳当当竖起手掌翻了翻,道,“再根据我多年研发的评分系统进行打分、排位,最终白书计排在第……” 莫名其妙有点紧张,白钰勉强笑道:“龙主任别卖关子了。” “第四。” 略感失望,白钰道:“都没进前三啊……庄骥东呢?” 龙忠峻肃容道:“庄彬一退,他落到三十名后!倒是前六名分数咬得都很紧,胜负在毫厘之间,也就是说十年后不用多说叱咤风云的必定在十位当中,每个人都不能出一点点岔子。” “龙主任说得我有点紧张。” “是该紧张起来,时时刻刻在工作生活中警省自己,”龙忠峻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你有两个扣分项,一是县长历练时间太短,而以常务主持工作又有点模糊,交代不清楚;二是缺少乡长主持工作环节,不管实际情况怎样,到最后只凭档案说话。” 白钰喟叹道:“不瞒龙主任,都是成书计耍的阴招,他有意给我添各种堵。” “但你的加分项有效填补了一些遗憾,包括苠原乡经济腾飞、商林商砀两县金融爆雷事件、商砀温泉产业、主导榆达集团股改,以及目前进行的全民禁枪工作,问题在于,你有加分项别人也有,所以后期若想超越前三位必须付出十二分努力!” “龙主任分析非常中肯,我心悦诚服!” 白钰顿了顿道,“记得我爸说过,中国太大了,中国人口太多了,无论你跻身哪个层级,放眼望去依然是群星闪烁,每颗星都亮得耀眼!因此只可能竭尽全力做得更好,却没法成为最好。” 这是白钰第一次提到父亲,龙忠峻深深瞅了对方一眼,道: “我非常希望白书计做到最好!您具备做到最好的所有条件,为什么不争取呢?” 父亲也一度成为最好,可结局呢?想到白家、白翎为此承受的责难和打击,白钰的心阵阵刺痛,轻叹着摆摆手道: “在这个问题上恐怕运气比实力更重要……我不想给自己太大压力,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做力所能及的事,让所在地区、所在城市真正发展起来、富裕起来,才是我毕生追求的目标。” “站得越高,拥有话语权越多,你更容易实现目标。” 白钰点头同意:“对,所以我要感谢龙主任的激励,无论如何,人总要有梦想。能透露下前三位都是谁?” 龙忠峻大笑:“从町水跑到关苓就为了当面提醒,不然来干嘛?很巧,包括你在内前四位分别处于中国的东、南、西、北,有意思吧?” “我算南?” 龙忠峻依次伸出手指:“东,朝明有位县委书计叫岑哲奕,从那个地方出的干部不消说必定有沿海系背景,他的优势在于外向型经济和出口贸易;北,东北地区有位县委书计叫俞晨杰,主打‘振兴东北’成果斐然;西是疆北有位县委书计叫陆锴,在地区稳定和民族团结等方面成绩亮眼;你呢,前期主打脱贫致富,目前是边疆安定,具备两者结合的复合优势。” “后两位都什么来头?”白钰问。 “跟你一样背景深不可测,”龙忠峻道,“档案经过特殊处理,连省领导都不知道真正身份……哦对了,你们四位都毕业于清华或京都大学,也都是研究生学历,所以你父亲说得对,无论跻身哪个层级放眼望去依然是群星闪烁,每颗星都亮得耀眼!” 第2173章 分析系统 为证实自己的判断,龙忠峻足足花了两个小时介绍岑哲奕、俞晨杰和陆锴的主要正绩: 岑哲奕担任县长期间,主导在非洲某战略重要位置的国家首都打造中国城,妙的是没花国家一分钱而全由在那边的投资商筹资共建,扩大及加深与该国正府首脑交流幸彼此了解,又切实保障数十公里外中国海外军事基地的后勤保障。 俞晨杰之“振兴东北”并非喊喊口号做些表面文章,一个最突出指标是,他所在的县城房价最低谷时跌至碧海的百分之一点一,经过三年卧薪尝胆、快速发展,县城成为整个东北地区最耀眼的明星,房价直接翻了一番——不是说房价越高越好,而是某种意义直观反映该地区经济繁荣程度。 陆锴最出色的正绩是强腕打击各种受国际反华势力援助寻求独立的组织,以及步步为营消弭存在于广大农村和边远地区极端势力影响,这方面很多工作和事件密级都在二十年以上,龙忠峻只在当地打听到一些,官方均没有记录。 与他们盛名远扬的成绩相比,白钰自忖还弱了一两分。但龙忠峻说脱贫致富和金融维稳也是国家层面重点关注的领域,因此不必妄自菲薄。 晚饭就在机关食堂,白钰难得开了瓶茅台与龙忠峻对饮,一人半斤刚刚好,保持微醺却不醉的最佳状态。 然后回到办公室继续聊,聊白钰最关心的大换界问题——白家那头联系中断,这些事又不能在网络上交流,加之空降关苓以来忙得不可开交无暇搜集各方面信息,他真的很想了解京都真实动态。 龙忠峻道: “首先朱、谢、乔、詹、卫五位全退;局委员里严华杰、吴郁明、窦晓龙、任厚明等都已到了年龄全部退出,这样腾出的位子之多实乃数十年来罕见,也为后继者提供更多可能性。但无论如何,沿海系、黄海系、保守系和地方系各取所需相互制衡的格局不会变,一系独大局面绝对不可能出现。” 白钰表示认可:“曾经沿海系最有可能独大,傅老、桑老不约而同放弃了,回头想想不能不敬佩老一辈革命家的胸襟和气魄。” “按老规矩,继位者必定在留任的局委员当中挑选,其实相关流程和权力移交等安排可能已经秘密进行了,外人看不出来而已,”龙忠峻道,“我们现在都知道之前所有人都觉得呼声最高的方晟,哪怕官至申委书计都没能触及最核心权力圈,而朱正阳什么时候得到暗示只有天晓得。” “恐怕是。”白钰满嘴苦涩地说。 “据统计大换界留任的局委员共15位,其中4位离那条年龄红线只差两三年等于自动失去竞争资格,那么剩下的只有11位,”龙忠峻目光炯炯,“他们中间会选出最终5位常委吗?基本这个情况,当然也不排除某位申委书计坐直通车,那是小概率。” “二选一啊。” “从人数上讲似乎是,然而谁上谁不上恐怕都心中有数,按照我独创的趋势分析系统,履历过于单薄的、明显出于派系平衡的、威望和能力压不住台的又剔掉3位,真正形成的实际上是‘八进五’!” 白钰在脑中过了一遍,笑道:“龙主任这么说我心里也有几分数了。” “八位当中黄海系和沿海系各占三席,保守系一席,地方系一席,”龙忠峻道,“我的分析是五个名额当中沿海系稳占两席,黄海系一到两席,地方系必须有一席!” “就是说保守系能否有人晋级,关键在于朱正阳的魄力,敢不敢在最后关头狙击保守系,为黄海系争取最大利益。” “这样看黄海三杰——俞晓宇、范晓灵、明月,首先俞晓宇必进,其次范晓灵和明月顶多二进一,没得选择;最后我的判断是,黄海系将成为最大的赢家!”龙忠峻斩钉截铁道。 细细咀嚼他的话,白钰长时间沉吟然后道: “龙主任的分析结果石破天惊啊,最终问鼎者会是局委员当中年纪最轻的俞晓宇?” “这将是朱正阳对方晟最好的交待,”龙忠峻道,“我不知道他俩私下有无约定,但俞晓宇确实是方晟最青睐、最钟意的年轻干部。” “如果这样,明月大概率暂时无缘五常……” “她还年轻可以等范晓灵做一任,因为范的年龄只能一任,”龙忠峻道,“无论范晓灵还是明月,晋级代价是必须离开正务院,根据平衡原则,俞晓宇上任的话正务院应当由沿海系执掌。” 白钰深以为然:“相当于朱正阳与乔赣搭班子。” 龙忠峻继而道:“一届接一届更迭下来,派系色彩越来越淡,我预计到俞晓宇卸任时基本淡至无痕——你也看得出,俞晓宇已不是严格意义的黄海系,至于明月老家在顺坝跟黄海挨不上边;沿海系也是,以前出身沿海发达省份的干部才算,如今只要在那边工作一段时间就是,换而言之如果你调到碧海朝明干个十年也是沿海系,这不笑话么?保守系已经不保守了,你看骆嘉斯大力推进省属国企改制挺积极的,过去属于沿海系的王益峰都没这个魄力。” “哪有保守系,现在都变成逐利系了!”想起骆嘉斯在榆达集团股改过程中扮演的角色,白钰真是气打不出一处来。 龙忠峻深沉地说:“不管初衷是什么,时间久了任何派系的性质都会蜕变继而产生小团体利益,从保守系到京都传统家族,从沿海系到黄海系都是如此。进城二十年后,毛老人家就敏锐地发现革命胜利者很快形成新的官僚阶层,非但严重脱离群众,贪污弄权、腐败堕落、鱼肉百姓、无恶不作,所以才有了那场……扯远了。我的意思是,下一个十年不再是派系之争,也非利益之争,而是群雄突起逐鹿中原的混战,没有明显标签,挡在前面的都是敌人!” 龙忠峻描述的前景有些惊人,白钰愣愣发呆,直到回宿舍躺到床上还在反复琢磨他说的话。 分析大换界俞晓宇上位,虽说有些出乎意料,细想起来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对白钰而言,俞晓宇这个名字与陌生人一样遥远,若说朱正阳、严华杰这帮老黄海还记得小宝小贝,俞晓宇、明月、苏若彤等方晟离开梧湘后培养的新人几乎不认识。 究其原因,方晟早就担心兄弟阋墙因此竖起道隔离带;另一方面黄海系、方晟系也都了解这位带头大哥的花心,同样不愿认识那么多儿子女儿。 这些年来,翅膀逐渐硬起来的俞晓宇、明月等人,也会建立起自己的队伍,培养自己属意的亲信嫡系,打造全新的人脉和体系。 为什么必须是方晟的儿子? 世上没有一种尊重和爱戴可以移植到下一代,这就是秦始皇想千秋万代传承江山却只二世而终的原因。 所以龙忠峻分析得很冷酷很黑暗,但现实就是这么回事。 现在再回头来看,白钰甚至怀疑朱正阳、严华杰等在临近大换界前下发两个关于号专案组的红头文件,意在威慑。 处理前副国级领导、免掉数十位省部级干部、问责范围扩大到数百人,除了沿海系没沾边,包括黄海系在内、地方系、保守系、京都传统家族等等都在其中。 迅猛打乱大换界前各方布局和谋划,直接将原先对换界有发言权的一部分老领导排除在外。外界都觉得朱正阳忠厚仁义,却不知从三滩镇一路走来单靠忠厚仁义是不行的,正治手腕及敢作敢当的气概在其仕途过程中多次有过体现,只是人们习惯于宣传或注重他厚道的一面,却疏忽了他的另一面。 形势对白钰愈发不利。 随着黄海系第二代代表俞晓宇等人上位,在心理距离方面更加拉开了,更不用说后备梯队苏若彤等,即使见面也就客气地寒暄两句,如此而已。一代与二代都有隐性的心理距离,如明月根本就是独特的存在,而苏若彤基本在方晟一个人呵护下成长起来,与黄海系、方晟系其他所有人都没关系。 除非方晟现身,才能将所有人重新凝聚起来。 京都传统家族被打压得溃不成军,事至如此白钰也不清楚白家昔日老交情、老关系能否如白杰冲所说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从去年于煜赴京办事回来后吞吞吐吐透露的情况看,于家是没能派上用场。 用三句话概括就是:家族力量今非昔比;黄海一代全面退出;黄海二代都不熟悉。 再看通榆省高层,徐尚立、何超明摆着都帮于煜,贾复恩毕竟只是副省长心有余而力不足,到时自己在省里形同无人。 唯一希望便是假扮卓语桐男友在上高遇见的居思危,有消息指他有机会在大换界时晋升局委员——原本学历和出身更好的蔡雨佳在这场赛跑中稍稍领先于居思危,作为方晟秘书,官至申委书计也差不多了。不料受蔡子松牵连,蔡雨佳与陈皎等人一样被逼身退,实在是官场险恶,世事难料。 这样一来,继俞晓宇、范晓灵、明月之后,居思危成为黄海系二代最具领跑优势者,进局概率高达95%! 第2174章 考察团队 清晨陪同吃了早饭安排钟离良送龙忠峻回町水,上车前龙忠峻紧握白钰的手,富有深意地说: “真正的赛跑从大换界后开始,切记!” 回到办公室,却见尹冬梅守在走廊门口,目光一凝问道: “那件事还没解决?” 昨天王作宁怒气冲冲告状尹冬梅拒绝配合宣传宁骏相关工作,人家父母及亲属又在酝酿上访闹事云云。 白钰严肃地说不能怪冬梅同志,我的态度也是从缓从轻,充分讨论之后再做决定!一是向上级部门了解“见义勇为”的界定标准,是否包含未成年儿童;二是作为地方正府,应不应该宣传、宣扬、引导未成年人参与危险性质,以及与能力不相称的救援活动;三是对于宁骏父母来说,现在揪住正府不依不饶简直岂有此理,我还要谴责他们没尽到监护义务呢!是否申报,我建议提交常委会讨论,必须充分考虑到各方面情况,千万别闹笑话造成网络群嘲。 被白钰说得有点讪讪然,王作宁说我还以为路、郭两位县长现场拍板的事……其实申报了批与不批都在各级领导掌握之中,关苓就是做个材料而已。 白钰摇摇头,正色说作宁啊,关苓不需要“人民小英雄”,我由衷希望“人民小英雄”永远别再出现! 以县委书计的口吻,虽说没把路堵死还建议常委会讨论,其实态度已不明而喻。当下关苓的局势,路冠佐、郭佳凡等人不可能为个与己无关“见义勇为”称号跟白钰翻脸,那就让宁骏亲属来闹呗。 “应该没这么快,我已关照门卫这几天盯紧点,别把陌生人放进来,”尹冬梅简洁交代后转而脸色一黯,道,“我想请几天假……私事,尽量三天内回来,超过时间我会向市委报备。” 白钰仔细打量她,道:“最近京都发生了一些事……” 听他这么说,尹冬梅警觉地扫了眼四周,轻声道:“进去再说……”两人进了办公室分主宾坐下,她续道,“我回去是是迫于家族压力解决个人问题,但,可能与您所说的事情有关,形势变了,京都各方都在努力适应并整合。我不想成为牺牲者,不过未必能抗争得过家族。没有家族,我将一无所有。” “喔,冬梅县长倒有随遇而安的心态。” “我吃过苦头,上次我说过从政前我走过弯路,否则断断不可能到关苓这个倒霉地方!那些日子对我来说黑暗而冰冷,无助而绝望,因为我想抛却家族标签以普通女孩打拼,结果……我是认命了,所以无论家族让做什么都不会拒绝,我就是家族的一份子,愿意为家族作出力所能及的贡献。” 看着眼前明媚淡定如卓语桐的世家女孩,白钰不觉感慨,停顿良久道: “我不认同你的观点,但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不清楚你那段弯路到底有多黑暗,但家族之间急于联姻的一方往往都处弱势地位,意味着你的配偶——请原谅我用这个不带感情的词,或许年纪很大,或许重病缠身,或许种种想象不到的问题……” “那又怎样?” 尹冬梅反问道,“我还在关苓,我的生活不会有一丝改变,无非档案里婚姻关系从未婚到已婚,一字之差而已。话说类似情况在京都家族很普遍存在,别人能忍受我为何不能?” 白钰哑然:“你你你……你也看得太开了,那就权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动身吧,我担心宁骏亲属中午前后会过来闹事。” “谢谢。” 尹冬梅灿烂一笑,起身离开。 幸好意想中的闹事没有发生,铁清镇领导还算给力,抢在宁骏亲属们聚集并准备前往县城的关键时刻赶过去喝止,并发动镇村两级干部分头做工作,暂时把事端平息下去。 “争来争去还为个‘钱’字,听口风宁骏父母想要一大笔钱,而且每年都能享受补贴,倘若说服他们主动放弃申报‘见义勇为’称号那是最好的。” 王作宁如释重负道,白钰淡淡道: “继续做工作吧,时间是抚平伤口的最佳良方。” 中午时分马昊从省城带来了一个庞大的调查团,足有近二十人,囊括省发改委、省经贸委、省经信委、省国资委、省财政厅、省矿务厅、省建设厅、省水利厅、省教育厅等九个省直机关或部门! 表面原因是关苓申报项目太多:青牛滩引毕入下工程;噶尔原草原综合保护与旅游开发;金斗坪金矿;关苓山北麓机械产业链;师范学校升格和创办本科班等等。 马昊说这么多项目省直机关领导们不可能逐个到现场,仓促之间也不可能了解那么详细,百闻不如一见,干脆集体请到关苓考察观摩,打包评审所有申报项目。 这些省直机关或部门是看马昊面子吗? 他有啥面子。 所有人都冲着副省级领导、经贸委主任孙刚的面子,以及马昊在省城狐朋狗友们暗中发动的各条路子的面子。 关苓县领导班子自然倾巢出动,热情款待! 来的近二十位虽说级别也就基本上是处级、科级,只有带队的是副厅级,可都是份量极重手里握有审批权的实权派人物。俗话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省直机关里最让人头疼的就是这群人。 基层领导跑项目、打招呼通常直达厅领导,可绝大多数情况是材料往往在处室科室就被卡住,理由起码有一万条,每条都让你挑不出刺来。你若直接找他,他说只要领导同意我没问题;你找他理论,他说我只认原则说话,有本事你叫领导直接签字! 这些省直机关中层群体能量又很大,往往相互之间都有通气,若其中一位在某位基层领导面前受了气,马上相关部门的经办人都能知道,接下来可想而知办理手续时处处遭到冷落,憋一肚子气到最后问题还得不到解决。 因此而言哪怕路冠佐、郭佳凡等人对白钰主导推行的项目满肚子牢骚,甚至前期暗中反对破坏,场面上的事还是全力配合,谁说得清以后有没有项目要央求这帮人呢? 中午说是工作餐,在白钰、马昊再三坚持下还是搞了点酒,事先安排服务员把白酒、红酒倒进不透明的大酒壶里,再到餐厅分到各人面前同样不透明的饮料杯。这样外人一来看不出喝的酒还是饮料,二来没法辨认喝的什么酒。 菜也号称正宗八菜一汤,其中煨的“山珍野味汤”,那个大瓦罐需要三个服务员抬,足够让两岁婴儿在里面洗澡;什锦炒野味有三层,可理论上也算一个菜。最硬的一道菜反而是本以为纯属鸡肋的汤,山里捕的野鸡煲的高汤煮沸后,大厨亲自出马,先团团一圈给嘉宾们出示袖里笼的有婴儿手臂粗的新鲜山参,然后刀光一闪,切得薄如蝉翼的山参片雪花般飞入沸汤,瞬时清新的人参香味溢满包厢! 白钰笑道:“各位领导回省城后尽量第一时间回家,外面有彩旗的也要先保家中红旗,坚持肥水不流他人田原则。” 众人皆哄笑。 马昊凑趣道:“两地分居者自行想办法,但千万别聚集活动,万一被抓住了也要声明与关苓山参无关。” 众人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笑声中白钰端着酒杯来到吕思妍面前——此次考察出于众所周知原因经贸委派的人级别最高人数最高,分别是一位副厅级党组成员、经济运行处处长谈啸以及调整到实权部门项目审查科副科长吕思妍。 “个人问题有着落了吧?”他轻声问道。 吕思妍在席间被半劝半逼喝了不少酒,此时两腮酡红,眼波流转道: “个人问题成了大问题,正准备利用这次机会向白处,不,白书计请教呢。” “这,这有啥请教……”白钰纳罕道。 “我已跟小雅分手了,此后没再见面,”吕思妍声音更轻,“不过……怎么说呢,我遇到很大的困惑……等下午有机会单独请教。” 还是听不懂。 但白钰是包厢当仁不让的第一男主角,不适宜在吕思妍旁边停留太长时间,哪怕两人曾经同事,遂草草应了一声继续敬酒。 餐后小歇片刻,下午分成多个小组分头考察调研,白钰主要陪同国资委领导前往关苓民俗村探讨哈尼山寨整体搬迁落户事宜,而吕思妍去了青牛滩义务劳动工地,两人没捞到单独交谈机会。 关苓方面已做好晚上“盛大隆重”款待准备,不料下午四点左右白钰突然接到缪文军电话,还是不容商量的口吻: “今晚由市委招待省考察组一行,傍晚六点前把大部队拉到毕遵!” 白钰愣了半晌,道:“缪书计,我们……我们食堂都已做好准备,没人吃会形成浪费啊。” “还食堂呢,骗鬼都不信!”缪文军毫不留情戳穿他的谎言,“你不就想晚上陪人家痛痛快快喝酒吗,没问题,关苓常委班子都过来共同参与接待,喝的酒保准更好!” “都……都安排好行程,贸然变更不太好吧?”白钰还想争取一下。 缪文军道:“什么不太好,很好!我都跟领队还有相关单位领导都沟通过了,一致同意……赶紧安排车辆,今晚放开来喝,晚上都睡毕遵!” 第2175章 移师毕遵 关苓今年申报项目多,缪文军主持下的毕遵市委市正府要加个“更”字,因此打算趁热打铁,晚上盛情款待明天上午请省考察组分头到实地看看,包括总投资规模超过榆达化工厂的毕遵化工产业园。 白钰理解老领导的用心,也警惕自己在缪文军驭下千万不可懈怠,因为他一直在大踏步前进,你哪怕没退步而是原地踏步都容易被甩开很远。 缪文军之所以器重并不遗余力提携自己,关键在于自己能辅佐他。倘若失去优势,会被默默抛弃,就象当年何世风抛弃许玉贤。 因此来说,无论化工项目被中途劫持,还是预备好的盛大酒宴移师毕遵,白钰嘴上抱怨不已实质心里还是有几分小得意: 证明自己想到领导前面,所以才能被领导采纳并接管,这也是水平和能力的体现。 如果事事都等领导指示、部署,哪怕执行力再强,在缪文军这样的领导心目中总会觉得差点什么,虽然也会很信任,很赏识,如同白钰提拔包荣晨,仅仅如此罢了。 坐在去毕遵的商务大巴上,白钰与省考察组领导们谈笑风生轻松无比,主接待与蹭饭,压力还是不一样的。 吕思妍还是没机会与白钰单独谈话。 商务大巴座位也有讲究,级别高的坐前面,象吕思妍级别低、资历低、年纪轻,基本坐最后一排。 与关苓接待规格差不多,毕遵市委市正府领导班子全体出席,还加上对接部门如市发改委、市国资委等重量级部门领导,豪华包厢设了四个后来又临时增加到五个才把所有人都安排下来。 晚宴前有个非正式的茶话会形式的欢迎仪式,缪文军代表市委市正府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并简要介绍正在走流程的相关项目。 坐在第二排的白钰正听得入神,却听手机“叮”地一响,原来吕思妍发的: 外面有休息室? 白钰会意起身出去,过了会儿吕思妍也跟到外地,找了处小休息室坐下,服务员端来两杯茶后便退下,只留下他俩相对而坐。 “找您聊天蛮困难,还是以前好,随时到您办公室就行了。”或许已非上下级关系,吕思妍神态比以前放松且随意些。 白钰笑道:“还好,主要你代表省经贸委而来,反倒是我找不到机会。哎,你中午说请教什么?” 吕思妍定定看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然后道: “我是把您当作恩人的,生活上靠您指点迷津我才跟那个渣男离了婚;工作上靠您提携得到处里重用,这次来的路上谈处还暗示我好好干争取明年初提拔科长……” “好啊,提前祝贺!”白钰笑道,“如果再解决个人问题就完美了。” “世上从来就没有完美……” 吕思妍轻轻叹道,俏丽多情的目光盯在他脸上,道:“提到个人问题,在您面前我没啥隐瞒,实话实说,您千万别笑话我,说我是不知廉耻的女人……” “言重了言重了,每个人的隐私都值得尊重。”白钰赶紧说。 “跟小雅断绝关系后,我尝试着交男朋友准备重启第二段婚姻,可,可是,我遇到难以启齿的问题,”说到这里她轻轻问,“我真可以在您面前说心里话吗?” 白钰知道此时她犹豫的不是说与不说,而是担心被他耻笑,遂道:“当然可以,你应该信任我。” 吕思妍下了决心,道:“好吧我豁出去了!我先后交往过三位男士,其中有位性情、人品、家庭状况等各方面情况都可以,我也动了结婚的念头……后来两人上床了,成年人之间没必要等到新婚之夜,他也知道我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没想到他,他第一次两三分钟就结束了;起初还认为是紧张拘谨放不开,然后连续两次都是如此;我的前夫情况比他好些也不过四五分钟……干脆向您坦白吧,我和小雅发生过那种关系,她给我带来的感觉远远好于这两个男人,好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我想,小说、影视里动辄十多分钟半个小时男人让女人欲仙欲死是不是一种传说?如果那样,我何必勉强自己,每每忍受被吊在半空的滋味?还不如重回小雅身边……” “不不不,你已错过一次,切切不可错第二次,否则就会彻底沉沦。”白钰忙不迭道。 “那您告诉我那些传说是不是真的?或者,您是什么状况?” 看着她嘴角绽起的笑意,还是眼中若有若无的狡黠,白钰发觉自己上钩了。 女人真是奇妙的动物,总会拐很大的弯达到目的。 “我……我想你一定查阅过这方面资料,其实一方面不在于时间长短,而是……” 白钰说得汗如浆出,吃力地说,“应该,应该有个概率问题,只要有足够耐心总能遇到适合你的……生理学上有个词叫做‘阙值’,可能与小雅的交往提高了阙值从而使得你难以达到那个……”他紧张地抹了额头汗珠,“所以我劝你别再找小雅,那种方式尤如吸毒,导致你吸的纯度越来越高,剂量越来越大,从而陷入无法自拔的程度。” “您呢?我都说实话了,您也不能隐瞒啊。”她似笑非笑道,眼神如同猎人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十……十几……”白钰她不信故意打了折扣。 她追问道:“具体多少,十一分钟十九分钟都是十几,时间相差一半呢。” “呃……” 白钰后悔不迭,怎么会跟曾经的女下属讨论这种令人尴尬的话题! “看那个……那个状态吧,平时又不看手表……”他嗫嚅道。 吕思妍扑哧笑了起来,冷不丁道:“白书计,我想试试十几分钟!” “啊!” 这句话来得猝然不及,白钰端着茶杯的手猛地颤抖,不偏不倚将下身裤子上洒了一大片。 她突然略带戏谑伸手在他沾湿的裤子上面轻轻一拂,语气坚定又带着央求,道: “请让我对男人恢复信心,好不好?晚上请留好门……” “不,不可以,”白钰腾地站起身,“思妍你听我说……” 她也站起身,低低道:“留好门,别开灯,也不要说话……给我留点自尊,行吗?或许去的不是我,而是别人……必须留啊,不然敲门会惊动其他领导……” 说罢她决绝出门,不理白钰焦急地连声挽留。 茶话会结束与晚宴正式开锣间隙,毕遵市长朴恒在一大群市领导簇拥下与关苓县领导们亲切握手。 朴恒人如其姓,朴素而平实,说话也接地气不摆官架子,勉励大家要紧紧团结在“白钰同志、冠佐同志”周围大力发展经济,一着不让抓好重点工程和重要项目落地。 市长到底是市长,不忘在重要场合树立县长的威信。知情人透露原本朴恒也是强势而有主见的角色,谁知空降的缪文军更是狠角色,两狠相遇善搏者胜,既然搏不过人家就只好低调,在沉默中积蓄反击力量。 这一点倒与路冠佐有相似之处。 还有知情人透露朴恒与路冠佐关系不一般,去年将李卓踢出常委会、赶走县委书计殷至舟就得到朴恒支持,本想让路冠佐就地提拔,不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反倒给白钰腾了个位子,空降到关关苓大砍大杀。 如果还让殷至舟留在关苓,现在日子不会如此难过!每每念及此,路冠佐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个耳光。 当晚白钰喝得很克制,算起来还没中午多。 既然不是主角,喝酒几乎没压力,可多可少,可干杯可随意,可一对一可撒网,只要存心逃酒总有办法。 还有就是吕思妍的话让他心里沉甸甸的,要说单纯担心喝醉了发挥失常从而使得她对男人失去信心未必扯淡,主要还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 说好的十几分钟,起码要保证两位数吧?如果提前缴枪,就算吕思妍肯给第二次证明机会,也会颜面大损。 至于该不该留门,白钰有时挺豁达:以一己之力挽救失足女青年,在道德层面上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必须拚尽全力。 心理疾病必须用身体来治愈。 晚宴如所预料的热烈而隆重,主宾双方都是征战酒场多年百炼成钢的老将,懂得什么时候敬酒,什么时候被敬;什么时候豪爽,什么时候矜持;什么时候开玩笑,开到什么分寸。 吕思妍全程喝的饮料,好几次谈啸提议“喝点红酒”,她都拒绝了。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满身酒气的女人,特别在床上。 酒过三巡,她悄悄跟邻座说身体不太舒服提前回房——这种厅处级云集的场面,少位副科长压根无足轻重。 她要做足准备。 她要嘴里含片薄荷口香糖,精心沐浴,把头发洗得芬芳四溢,然后在某些部位洒点香水,迎接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 她有信心白钰会留门。 男女之间通常有种神秘的气场,唯独当事双方才感觉到有戏或没戏。有时,直觉即使有突兀的话语或举动对方都能接受;有时哪怕双方谈得再投机再热烈,就是没法越过无形的红线。 这种天然的好感和亲近感无法用科学解释,譬如第一次见到白钰,吕思妍就感觉倘若自己扑到他怀里,他只会轻拍她问“怎么了”,而不会震惊地用力推开她,斥责道“你干什么”! 那就无地自容了。 第2176章 参汤作用 吹头发时,外面走廊响起脚步声和轻微交谈声,参加酒宴的领导们应该尽兴而归,大醉而归。 但愿白钰没有喝醉。按说不会醉,她了解他的酒量,这种大场合肯定没事。 吕思妍没有轻举妄动,继续很有耐心地往脸上、身上涂各种女人才懂的美容护肤品,继续含第三块薄荷口香糖。 凭着经验,只要不是烂醉刚喝完酒回房间会有短时间的打电话、洗澡、看电视…… 起码还得等四十分钟,各个房间才会真正安静下来。正好,洒在身体各部位的香水慢慢溶合到体内,与体香混合形成更迷人的香气。 白钰也会冲个澡吧,有的男生更爱干净。想到这里吕思妍偷偷笑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很奇怪地,她身子涌起一股股热浪,好像还没进入他房间,已经进入状态了。或许他说得不错,有时需要找到适合的人。 差不多了。 她轻轻开启房门朝走廊间看,四下静悄悄没一个人,灯光也调到很暗的程度。以她参加过两次基层调研经验,凡省考察组住的楼层,宾馆酒店都会体贴地关闭所有监控。 不是防止偷偷摸摸串门,而是避免地方领导“个别拜访”留有痕迹。 所以安全性绝对没问题。 轻手轻脚穿过走廊,耳边此起彼伏呼噜声,瞬间她暗想如果白钰等得太久也睡着了就…… 就蛮好笑的。 来到白钰房间——这是她抢先回来的原因之一,经过总台时询问如何安排领导房间,然后牢牢记住他的房号。 房门果然虚掩着,留了道几乎看不出来的缝隙,轻轻推门进去里面一片漆黑,很好,先前提的要求他都记在心里,她很满意。 反锁好门,屋里寂静无声。 她缓缓除去宽松的睡袍,里面寸缕全无。咬了咬嘴唇,她反身坐到床边,身体还没躺下,两条手臂从背后环抱住她柔软纤细的腰肢。 顿时松了口气,她全身更加柔若无骨,任凭他摆布…… 他的手轻如羽毛般拂过她的体,紧接着滚烫的嘴唇落到蓓蕾上! “哦——” 她胸不由微微挺起。谁知他又转移战场,嘴唇如同推土机,不,灼热的熨斗,一寸寸、一分分地熨过她的山峰…… 恍然间她感觉身子似被不断充气的气球,不断膨胀却愈发轻盈,腾云驾雾般飘了起来越飞越高! 熨斗还在继续进攻。 它恶作剧似的,愈靠近愈在外围徘徊,一圈圈徘徊,岂止“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十过家门都不止啊! 她禁不住哀怨地暗示:怎么还不过来? 终于来到了热带雨林,轻轻熨烫之下她便电击般的颤抖,她紧紧抱住他,呼吸愈发没了节奏,也愈发地沉重,随着他的节奏完全不能自以。 他温柔地来了。 他已经非常非常温柔,然而她的空虚却容纳不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刹那间有种感觉,他的它好像一直堵到她嗓子眼! 而嗓子眼快被撑破了! 他很有耐心地,从慢到快,从轻到重,她重新放松下来,觉得自己象冰一样在他怀里渐渐融化,海浪一阵接一阵拍打着岩礁,她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他轻轻抚摸她的后背,轻吻她的长发,手指触到她全身每个角落。在比专业按摩还惬意的爱抚中,有几分钟她快睡着了。 她以为今晚的故事告一段落,他累了也该休息了。身子甫一动弹,他似猜到她想离开,将她搂得更紧,之后覆身而上,滚烫的熨斗再度开工…… 她脑海里突地闪过一个念头: 对了,中午白钰也喝过新鲜山参煲的汤,貌似还喝得不少! …… 凌晨时分,当她拖着疲倦且幸福的身子回房间后,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明明不止十一分钟,也不止十九分钟! 到底多少分钟呢?他也说得不错,又没看手表。 总之男人就喜欢说谎,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假如男人欺骗了你,既然无法反抗,那就享受欺骗吧。 当夜她的睡眠质量特别高,清晨被闹钟叫醒时感觉全身充满活力,每个毛孔都透着舒畅和欢欣,好像有了使不完的劲似的。 此时此刻才深切认识到:男人与女人不一样! 女人给的,男人都能给;男人给的,女人永远达不到。 下楼吃自助餐时设法寻找白钰,好不容易取菜时遇到,她站在他身边低低地说: “谢谢,我有信心了。” “什么?”他故作惊讶地问。 她笑了笑,又道:“但还有个问题——遇到你这样的,概率有多大?” 白钰指了指菜肴道:“这是鸡肉,那是牛肉,还有猪肉,另一侧供应煎鸡蛋……可供选择的品种很多,何必过于执著?” 吕思妍深深点头:“是,我懂您的意思。” 早餐后省考察组分组到各项目所在地实地调查,只留马昊继续作陪,白钰则率队回关苓。 回程途中,马国元刻意坐到白钰身边,低声道:“白书计,王晰夜里已经开始交待了。” 很少有干部能扛过纪委双规程序,特别知道自己有问题的。 “交出那个人吗?”白钰问道。 马国元道:“麻烦在于,王晰并不直接接触那个人,所有命令指示、搜刮的钱财都通过王惠,目前为止王惠什么都不肯说。” “大概女人都是这样吧,关键时刻反而比男人靠得住。” “哈哈哈,有这方面因素,不过王惠也是聪明人,知道把那个人交出来对她没半点好处,相反坐实‘同谋’罪名。在公安系统工作这么些年,法律研究得透透的。” “把独自承担所有罪名的后果讲清楚,若还执迷不悟就跟她慢慢耗。”白钰道。 “对了白书计,明天打算请假去趟省城,私事,”感觉仅仅两个字有敷衍之意,马国元补充道,“请朋友到桦南一中托托关系,看能不能帮女儿从理科转文科。唉,高一分科时不听我的话,非要选偏理的物理化学生物,高二半学期下来发现跟不上天天在家哭鼻子,发现自己还是更擅长历史正治,我也真是无语。” 白钰也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关切地说:“学校对中途转科抓得很紧,一般来说不会同意。况且还有个问题,就是当初她选择物化生是因为兴趣还是成绩?文科特别正治更难把握,很多人自以为学得好往往高考一役翻车,我劝国元三思,不能一味跟在孩子后面。” “对了,白书计是京都大学研究生,学霸级别!您指点指点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提到女儿学习,马国元的话比平时多了些。 白钰也不谦虚,因为自己的确是学霸,沉思片刻道:“我的观点是兴趣为先,只要她真正对物化生有兴趣,高二阶段成绩暂时落后点也没关系——毕竟女生在理科方面天生弱势,接受新课程、反应、领悟等暂时比不上男生是正常的,通过高三总复习应该能追得上。学文科恰恰相反,因为女生用功、细心、有上进心,高一高二阶段能靠死记硬背取得不错的成绩,可到了高三,文科可怕的一面才显露出来即光靠死记硬背根本不行,很多人就输在最后半里路。所以国元别急于找校领导,先跟女儿认认真真交心,把情况问清楚,共同探讨和分析面临的问题。” 马国元听得心悦诚服,连连点头道:“白书计说得对,我和她妈妈都草率了,见女儿着急也跟着着急,却没深入考虑到底应不应该转科。今晚就过去谈,有什么不明白的再向您请教。” 白钰道:“高中阶段是学业关键阶段,国元切勿轻视,要把女儿学习当作全年重点工作来抓,方向错了,再努力、付出再多都没用。” “接受批评,接受批评,我也要自我检讨。” “如果的确需要调整到文科,我在省正府办公厅有朋友,到时助下力没问题。” 白钰并非吹牛,以于煜在办公厅的人缘,通过教育条线处室打个电话分分秒秒解决,又不涉及升学名额和保送名额,应该不算困难。 马国元听了更是感激,双手握住白钰的手道:“谢谢白书计,谢谢谢谢!明天有情况及时向您汇报!” 当天下午,关苓民俗村试运行,来自哈尼山寨的第一批10户人家在旅游局民政局、规划局等协助下搬迁入住,开始体验和适应新环境和新生活。 10户人家都经精心挑选并自愿报名,平均年龄相对偏低,且其中有好几户频繁往返县城与寨子,对外面情况颇为了解,不象长期封闭在山寨数十年的中老年人那样充满茫然的恐惧。 白钰与入住者逐个握手、亲切交谈,并建议等他们适应下来后可以邀请山寨里的人过来作客,现身说法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针对哈尼族提出部分建筑民族风格不强、图案有错误、装饰和布局不符山寨传统等问题,白钰现场要求相关部门和负责人跟进,限期整改到位。 “下周我还会过来看,到时所有问题都必须得到落实!” 白钰严肃地说。 第2177章 金字招牌 尹冬梅垂头丧气从京都回来,到白钰办公室销假时什么都没说,碍于旁边有人,白钰也没好多问。 情绪归情绪,在所负责的三大重点工作方面尹冬梅扎实推进并取得显著成效: 一是全民检测,目前检测率达到前所未有的72%,范围覆盖县城及周边乡镇几乎所有定居人口。通过检测发现八千多名吸毒者并进行强制戒毒;发现两千多名艾兹病携带者,也移送到青牛滩边义务劳动边接受免费治疗;同时快速落实全民免费接种疫苗工作,已完成机关、事业单位、县城注册企业和商户的接种。 二是完成白钰对越芒部落的服务承诺。卫生系统成立流动巡回医疗队,通过一个月时间走遍整个噶尔泰草原完成对所有越芒人的健康检查,凡查出重大疾病的,急症立即转到山下乡镇医院,慢性病则成立医疗观测点——在此基础上逐渐形成越芒部落数百年来第一个定居点,这是后话。 文广新局成立流动电影放映队,如白钰所要求,事先搜集和制作画面优美、简明扼要的内地各大草原风光片、宣传片,突出草原建设管理和牧民定居生活的安宁;此外还有各地美食、运动健身、养生常识等等。放映队还按尹冬梅授意,在医疗观测点以及适宜定居的两处地方多耽搁些时间,放的影片多些、好些,这样养成越芒部落逐渐在相对固定的地带放牧的习惯。 慑于白钰的警告,肖特遵守当天“越芒部落必须有公开透明而且程序公平的选举”的承诺,在例行的季度观察观测期间非常低调地只在噶尔泰草原呆了两天,实际上只拍了些照片便匆匆离开,都没象往常一样与首领、长老们深入交流。 三是有序推进哈尼山寨整体搬迁工作。在适应性入住民俗村问题上,尹冬梅表现出相当的灵活性和机智,在发现动员整户人家存在困难主要家里老人不同意而困难重重时,她及时策略,鼓励年轻人先申请先入住,结果第二批、第三批呼啦来了两百多人,对哈尼山寨的震动和影响很大。 在几百亩荒地的分配上,尹冬梅的方案很简单:按人头分配,但地段先来先挑。 长期种田的人,对土地有着近于狂热的热爱和执著,自然而然地,选哪块区域、种哪块地简直比生命还重要! 尹冬梅轻轻一招,又成功策动包括相当多四五十岁在内哈尼族人,加之体验到民俗村种种便利和好处后,凡搬进来的都不愿回寨子,无形中更有宣传效果。 原以为山寨整体搬迁是旷日持久的工作,谁知短短一个多月,坚持不搬的倒成为少数派,实在大出包括寨主东丹扬在内所有哈尼族人的意料。 尹冬梅各项工作顺利推进的同时,主管工业的李峰也没闲着,在马昊的上下串连下一系列申报手续过关斩将,离拿到京都相关部委正式批复只剩一步之遥。 基层做项目往往如此:没办成前都不看好,种种困难和矛盾;真正办成后个个瞪红眼疯狂抢攫,完全不顾吃相难看到什么程度。 焦点便是金斗坪金矿。 按法律规定金矿属于国家,金矿开采权归国土资源部。不过早在几十年前各地就探索和试行金矿开采权转让竞拍工作,以公开拍卖方式出让金矿开采权,打破之前央企和省属国企垄断的局面。 刚开始白钰很想在出让矿产权方面做些有益的探索,但思路尚未形成,从关苓到毕遵已成立了十多家黄金开采公司,虎视眈眈盯住这块无予伦比的肥肉。 从前期探索和沿袭的做法来看,金矿出让开采权的期限起步为五年,为鼓励民营企业、私营企业参与,京都部委联合发文宣布对黄金产业免征增值税,开采者首先得严格遵守地方正府设立的各项指标,如为减少环境污染必须采用浮选矿法从而将对林业、水资源的污染须限制在最小范围,除此之外缴纳企业所得税、资源税和矿产资源补偿费以外,其它便是采矿净得。 话虽这么说,只要拿到第一个五年基本到期后便能续约,因为采过的矿后来者摸不清深浅不敢轻易接手,谁知道里面埋了多少雷? 因此申报手续时,白钰特意关照马昊主动联系省黄金公司承缆金斗坪金矿的开采、氰化、冶炼,从而避免被地方利益集团把控。 然而在金矿开采流程上,除非省黄金公司独立勘探并立项开采的项目,如果地方正府完成前期准备工作,一般都会采取联营方式,说穿了省黄金公司不好意思独吞采矿收益,那样也不利于各项工作的协调与配合。联营则是省黄金公司提供技术支持和业务指导,粗活脏活累活由地方正府负责,最终大概能分到三成左右收益。 这笔钱如果白钰说不要,那么全关苓都会骂他神经病,其实他真的不想要。 蛋糕变小了,毕竟还是蛋糕,地方利益集团照样不会放过。 白钰不想挡别人财路,开采、冶炼金矿肯定赚钱,不是你赚就是他赚,有人赚钱才会有继续投入,良性循环是好事。他真正担心的是,这些家伙都钻进钱眼里,满脑子想着赚钱却在矿井矿洞的基础设施、安全设施和环保措施等方面偷工减料! 并非杞人忧天,从大量事实来看,不能说百分之百但私人承包开采的矿井矿洞普遍存在上述问题,相比之下,央企国企在这方面倒舍得不计成本地投入。 那是不是央企国企注重以人为本,把安全放在首位呢?关键在于严厉的责任追究,一旦出现矿难或矿井事故,央企国企领导们即将面临处分、降职、撤职甚至开除的严惩,不敢掉以轻心。 而民企私企承包的矿井矿洞,出了矿难或事故,便要问责地方正府领导——守土有责,你们应该做好安全监督和检查! 白钰找李峰商量,打算继续切蛋糕,切得越来越小,让地方利益集团索然无味: 首先将金矿开采与冶炼相分离,这一点大家都能理解,如果说采矿纯粹是体力活,那么氰化和冶炼技术含量太高了,私企民企都做不来,必须在省黄金公司冶炼分公司接手,关苓方面顶多能解决点劳动力和就业问题。 其次将金矿基础设施和环境保护设施的建设维护管理也分离出来,相当于建了座关苓民俗村,然后说服哈尼山寨整体搬迁。白钰的想法是,硬件投入方面由县国资委和矿务局组织人手搞,那些个代表地方利益的私企民企就开着机器进去采矿,别的事不用管。 最后一招更狠,从京都或沿海省份聘任安全监理,每三个月换一批,将金矿安全管理完全置于专业而严格的监控之下。 听得李峰都感觉有些过分,思忖片刻道: “白书计,我了解的情况是金矿向来恶名在外,实际上金矿石的加工提炼成本之高,计算产入产出的净利润分析未必比得上煤矿。您主动把大部分利润让渡给省黄金公司,又在采矿环节设置如此严厉的管理标准,这样估算,我怀疑入股采矿企业顶多保持微利水平。以金斗坪金矿规模和产能,矿井矿洞招募技术工人及行管人员不会超过100个,我想恐怕不单我会质疑,正府花这么大代价开采金矿,到底为了什么?” 白钰一字一顿道:“为了五个字——关苓有金矿!” 李峰一时没听懂,看着对方有些发愣。 “其实了解全国各大矿区所在城市你就会明白,采矿及中下游产业发展得再好跟当地老百姓都没有太大关系,顶多如你所说解决很小范围的就业问题。前十大金矿所在地区,老百姓有分到金子吗?它会想方设法上市,受益者是大股东、投资商还有幕后看不见的利益集团!关苓可以自己开采金斗坪金矿,但国土资源部会把税费提得很高,悉数上缴后地方财政还是所剩无几。” “这笔账很多人不懂,光忙着指责和攻击我们。”李峰叹道。 “看似无利可图的项目,我们为什么非得上而且要忍受一定程度环境污染?”白钰道,“因为关苓需要金字招牌!我想在我任职期间,让关苓摆脱‘黄毒枪’形象,而与黄灿灿的金子联系起来!以后人家提到关苓第一反应不是毒品和军火走私,而是金矿!中国人喜欢黄金,黄金是财富的象征,有了这块招牌何愁今后房产价格不涨?何愁没人主动上门投资?这块金字招牌是花钱都买不到、能让关苓人民享受几代红利的呀,李峰同志!” “噢——” 刹那间李峰真的尤如醍醐灌顶,又是钦佩又是赞叹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县委书计,满肚子话却又说不出来。 这一刻,李峰体会到白钰与之前所碰到的领导不同之处:上任伊始他大刀阔斧上项目、发展地方产业、做大做强固定资产投资,有时看似鲁莽,有时看似武断,有时让其他领导看不懂,但他所做的一切并非通常意义的政绩工程、面子工程,而是实实在在把老百姓利益放在首位! 遇到白钰这样的领导,应该是关苓人民的福气,也是关苓县城的运气。 第2178章 组织部门 近来反正府武装自由摩落解放阵线日子很不好过,每年雨季前正府军必定要发动春季攻势,今年火力格外凶猛,饶是自由摩落大手笔从东欧、西非和以色列等购买最新式武器,主战场还是连遭挫败,半个月内丢掉三座城市,多处永久性军事基地被摧毁,解放阵线内部一片恐慌气氛。 身为组织高层骨干的腾运迪因为主要负责贩毒业务,倒没有军事方面的压力,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眼看接连打败仗心里也慌。最近还有些邪门,有关自己在毒品生意中抽取好处、到国外购买豪华别墅的传闻越来越多,好处当然是捞了点,别墅也买了两三幢,这些事做得很隐秘外人应该不知道! 到底哪个挨千刀的嚼舌头,以至于首领等高层看自己的眼光都有些不对劲!腾运迪暴躁地骂道。 关于索赔,本来涉及外交和两国间谈判向来周期都很长,应该不急不缓按步骤进来。但主战场失利,解放阵线高层急病乱投医迅速跟老美的代理人签了几千万美元的军火订单,指望用最先进、最锐利的武器扳回局面夺回失地。 这样一来不可避免牵涉到钱的问题,轮到腾运迪头疼了。 哈尼山寨越境摧毁军事基地索赔的两个亿,关苓方面只答应先付五百万诚意金,具体数额说要向外事委请示。内部人士透露新来的县委书计属于少壮派,可能不同意单独谈赔偿军事基地事宜,而想连同被绑架的徐主任等人打包谈判,价格也不会高于两亿。 更麻烦的是,明明猜到自由摩落的意思,白钰在腾运迪期望的两个方面寸步不让:继续加强全民禁枪的排查活动;继续严防国境线往关苓方向贩运毒品和军火! 若说之前还有暂住证的漏洞,自从王晰被捕后,贩毒、军火走私分子想拿到边境通行证都困难,更不用说混过重重检查。 腾运迪恼怒不己,却又无计可施。 换作去年,早就挥师发动主动进攻给关苓方面一点颜色瞧瞧,如今内外交困,已不是用拳头说话的时候。 腾运迪反复盘算,遂通过关苓统战部传达自由摩落释放的善意: 先给一个亿诚意金,在此基础双方商谈军事基地赔偿问题;至于赵主任等三人的赎金,自由摩落承诺总价不会高于军事基地赔偿金,但要答应其它一些小小的要求。 什么小小的要求?腾运迪也做了暗示,即放宽边境检查,打造更和谐更繁荣的边境贸易。 在腾运迪看来已经做了很大让步,要是换以前自由摩落绝无可能主动降低谈判条件,开的价格也基本没有让步空间,关苓方面反正有外事委买单,从来没为钱的问题纠缠不休过。 李卓如实向白钰汇报,并说腾运迪私下给统战部透露徐主任精神状态很差,他患有两三种慢性病但药必须到省城购买,颂丰那边根本没有,即使有也不可能帮他买,再拖下来恐怕…… 白钰没说腾运迪就是自由摩落重要骨干的信息,温小艺获得的情报,他不会跟关苓这边任何人分享。 并非不信任李卓,而是目前态势下的确需要腾运迪这个渠道与自由摩落接洽,倘若得知他的真实身份,难免流露或掩饰不住一些负面情绪。 “一个亿没可能,外事委流程从未有过诚意金的项目,关苓财政也拿不出,”白钰略作沉吟道,“一千万吧,我们已经很有诚意了,但分阶段谈判是不能接受的,没那个精力,如你所说老赵身体状况很差也拖不起。另外请腾运迪转告自由摩落,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我方不会考虑调整边境政策,那个不是外事委说了算,也不是关苓县委县正府说了算,谁都付不起责任,这一点请对方谅解。” 他说得客气,实质自由摩落提的条件一个都没答应。 李卓为难地皱皱眉头,道:“我理解白书计的心情,很多外地领导乍到关苓都接受不了对方狮子大开口,不过,拿钱买平安的确是现实外交生态,不但发生在关苓,边境城市都有类似现象。您千万别受姚宇他们愤青心态挑唆,在处理边境问题上我倒持与路冠佐相同的观点,即使我俩不对付。” 白钰哈哈大笑:“你亲口承认不对付了,很好!关于人事调整名单,后来学明与你有过接触?” “做得太过分!”李卓愤愤道,“在您熟悉了解的单位、部门表现得公平公正,却在乡镇干部提拔与调整,还有正股级重点岗位任用方面大做文章,有路冠佐的人,有欧学明的人,有王树秀的人,说穿了就是权力场的饕餮盛宴!明显利用您为代表的外地领导没法深入群众,对基层情况不了解的软肋!” “你说到点子上了!” 白钰指着他道,“没有深入群众,切实掌握第一手资料,必然在人事任免问题上陷入被动!顺着这个思路推导下去,县委书计就开始脱离群众,可想而知市委、申委乃至京都什么情况?真令人不寒而栗!” 李卓连忙说:“主要是您来关苓时间太短,要抓的重点工作又太多,分身乏术。我想这种局面到下半年、明年肯定会明显改善……” “不会的,我知道不会,”白钰道,“客观来讲,我一个县委书计哪有时间了解县发改委政府投资项目评审中心主任的情况?我能把县发改委领导班子名字记全就不错了!即使这样,除班子主要领导外我对其他人的了解也仅限于档案,你这会儿讲这个局班子建设情况,那个局领导之间矛盾,我都没工夫细听。我要知道这些信息干嘛?难道不是组织部门份内职责吗?” “是的!可问题在于组织部门不尽职,故意屏蔽或选择性遗漏真正的人才,事实上造成‘朝中无人莫做官’的局面!” “那你说说,碰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白钰凝视着李卓道。 李卓深知,自己重归常委会后的第一次真正考验来临了!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袁帆被害空出的统战部长位子,白钰经过长时间考虑之后选择了李卓,不仅仅为了帮自己在常委会上出面跟路冠佐为首的本土系吵架,应该还有更深远的布局。 艰难地咽了唾沫,李卓声音陡地很低,道:“我……我不知道想的方向对不对,以我的经验来看,一是要充分通过常委会群策群议的平台,本地领导如姚宇、云岫都从基层上来的,对关苓的了解很深情况也很熟;二是掺沙子,组织部常务副、班子成员的配备很关键,如果领导班子只有一个声音,那么常委会看到的就是上次那份破绽百出的名单!” “比如呢?” “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肖晓诚,老婆是路冠佐的远房表妹,而他俩结婚的介绍人则是王树秀;欧学明做干部科长时肖晓诚是副科长,欧学明提拔副部长,肖晓诚接任干部科长,这对同事超过十年的老搭档真是默契得很呐!”李卓冷笑道,“组织部内部开会,他俩一唱一和其他人能说什么?名单就这样炮制出炉了。” “班子里有敢于仗义执言的?” 李卓摇摇头:“仗义两三次马上就沉到乡镇去了,美其名曰培养锻炼,可谁都知道怎么回事。白书计,如果把组织部形容成最顽固最坚实的堡垒,您不要生气。可事实就是如此,十多年来连续几任组织部长都是本土干部,内部细密紧凑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相比之下纪委、宣传部、统战部等经常空降干部,情况要好很多。” 白钰皱眉沉思良久,问道:“你认为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来破局?” 李卓却知此问不同彼问,自己到了撤退的时候了。 组织部门是县直机关里最难渗透和瓦解的单位,要动干部必须经组织部,因此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知道,也能想出相应对策。还有就是,在所有单位部门当中,组织部被问责的风险最小。 纪律松懈,作风腐化,贪污贿赂屡禁不止,肯定追究纪委督查力度不够、查处案件不实的责任。 舆情控制失当,群体事件此起彼伏,社会上流言四起领导干部思想消极,这是宣传部工作做得不到位。 可组织部呢?领导干部出了事,首先想到的是监督机制有问题,党风廉政建设抓得不紧,还是纪委、宣传部等部门的责任,似乎与组织部挨不上边。你要非说干部选拔标准有瑕疵、审核把关不严,那些主要领导的任命不都是常委会讨论通过吗? 但话虽如此,作为基层组织当中最握有实权、话语最强势的县委书计,有足够武器拿组织部开刀,可以明谋,可以暗算,利弊权衡都在白钰一念之间。如果说得太多变成指导县委书计工作,李卓避免给白钰留下糟糕的印象。 自古以来当谋士难,难就难在分寸感的把握。 不能比主子聪明,但该提醒的都得提醒到位;不能触及主子最忌讳的权力分配,但未雨绸缪的话要提前说。 如同龙忠峻大老远从町水跑到关苓,滔滔不绝当前局势和位置,可白钰具体怎么努力一个字都没提,奥妙也在于此。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主子毕竟是主子,肯定有过人之处,不然怎会是主子呢? 第2179章 超强配置 机会说来就来。 在县委书计的位置,真正想要针对某个单位部门、某个领导其实是很容易的,但能否敏锐抓住时机做到行云流水,这当中还是有高下之分的。 五月初通榆辖内组织的卫生文明城市创建活动拉开序幕,这是抢在下半年全国范围创建活动的热身,旨在提前发动和筛选,通过省级验收的城市才能获准参加下半年的活动。 每每遇到类似活动,关苓都象害羞的小女孩静静躲在无人觉察的角落里。卫生文明城市有硬件和软件两个方面,恶名在外的关苓不消说连看都不用看直接一票否决,因此县领导们从不介意,也从不放在心上。 白钰却不这样认为。 接到市委转发的创建通知后,他第一时间召集常委们开会,郑重其事道: “很多同志认为关苓离卫生文明城市创建标准差得很远,这样的活动不如不参与,走个过场交点材料算了。我觉得不对!关苓总是不参与,怎么知道差距在哪里?怎么知道从哪些地方逐步完善?怎么知道一个城市要达到卫生文明,需要开展什么工作?今年卫生文明创建活动关苓不仅要搞,还要大张旗鼓地搞,要全方位动员,全民参与,通过活动让卫生文明创建标准深入人心!” 王树秀听得直皱眉,道:“全民禁枪,全民检测,现在又来一个全民创建!白书计,关苓的全民不是个个都坐在家里没事干,等着正府宣传发动搞这个活动那个活动!事事都兴师动众,大鸣大放,还要正府职能有何用?都发动群众呗!建议白书计三思!” 李卓理所当然要捍卫县委书计的威信,立即道:“为什么必须全民参与?我想无论禁枪、检测还是创建,根源只有一个那就是前期关苓落伍了,掉队了,我们需要补课!补这样的课不能只靠个别单位部门,靠极少数人装模做样弄些形式、写些材料糊弄,而要全关苓人真正树立起卫生文明意识,提高整体素质!” 郭佳凡道:“我踊跃支持积极响应,但大江大山大草原,还有各种经济产业振兴计划都在进行之中,正府这边真的抽不出人。” “审计局不审计,招商局不招商,我看人浮于事的单位很多啊。”马昊当头刺了一句。 路冠佐实在不能容忍正府班子成员自曝其短,冷冷道:“马昊同志请发言严谨点,各单位各部门都各司其责,虽说业务性质和表现出来的形式不同,但绝大部分同志都尽心尽力在工作!” “不要吵了,听白书计安排工作。”蹇姚宇打圆场道。 徐云岫、马国元等常委都低头不语。很显然随着李卓的回归,路冠佐等本土系愈发加紧抱团,常委会火药味也愈发地浓,搞得处于中立位置的左右为难。 白钰恍然没听到刚才那番较量,继续道: “我看过往年创建活动组织文件,还是依样画葫芦成立领导小组,我任组长,常务副组长是作宁同志,主要负责和牵头各项工作的组织和开展;副组长马昊同志,主要协调正府各部门并提供创建活动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作宁同志兼主任,办公室要抽调精兵强将,在这一点上我希望被抽调的单位部门要积极配合通力合作……” 说到这里白钰扫视所有常委,道,“此次创建规格和重视程度高过以往,领导小组办公室的配备也是重量级的,能够雷厉风行做实事的!我要求县文明办一把手;县委办、正府办、纪委、组织部、宣传部、统战部、财政局、卫健委等八个单位的常务副职抽调到领导小组办公室……” 白钰顿了顿,接着加了一句,“专职负责卫生文明城市创建工作,今天傍晚前全体到位!” 此言一出会议室顿时泛起各种声音,马国元忙不迭道: “白书计,我们家常务副职主抓王晰王惠双规的案子,实在……实在……” “纪委案子实现终身负责制,不能中途换人,”白钰点头表示理解,“可以调换其他副书计,除此之外我不希望再有人讨价还价了,常务副职实在没空那就一把手上!” 正府办大权都掌握在主任手里,路冠佐对抽查常务副主任无感;宣传部向来是创建活动的主导单位,今年看白钰的态度恐怕不是抽调常务副职的问题,而是整个部领导班子倾巢出动;至于统战部,李卓深知发挥作用有限,无非跟在后面打打酱油,发挥不了实质性作用。 因此都有些嘀咕或不满,但没人表示反对。 欧学明暗自懊恼反应慢了半拍被马国元抢到先机,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白书计,我倒不是讨价还价。关于那份九十多人的人事调整名单,目前主要由晓诚同志负责跟各位常委对接,抽调晓诚同志我没意见,您看能不能晚些时间到领导小组报到?” 欧学明自以为说得够委婉,既没回绝抽调问题,又争取到回旋余地,只须白钰点了头,“晚些时间”将遥遥无期,恐怕要捱到创建工作尾声才会露下面表示参与过了。 白钰的目标就是肖晓诚,怎肯轻轻放过,当下摇摇头道: “我还是原来的意见——先讨论实在着急的,其他岗位职务可以暂时缓缓,比如科长位子空缺就由副科长先顶上去,正好也是考验其能力的机会,对不对?而且我要通过此次卫生文明城市创建考察干部,凡是不作为、乱作为、懒惰塞责、投机取巧的一律免职,让真正想干事、能干事、能力强的同志充实到领导岗位!” 听得路冠佐、欧学明等常委一愣,隐约听出点什么,又没摸清白钰真正意图,常委会便在恍恍惚惚中结束。 王作宁夹着笔记本出门时被白钰叫住,等其他常委都离开后,白钰道: “我要求领导小组办公室所有成员专职,那就要按专职来考核,明天起做好考勤,仔细记载所有成员工作内容和具体事项,我会不定期抽查。” “白书计,这个就有点……” 王作宁苦笑道,“虽然宣传部牵头搞创建,但我们跟纪委、组织部、统战部等都是平级,一个主办,一个协作,都在同一幢大楼里工作怎么好意思过于认真?” “为什么要求纪委副书计加入领导小组,目的就于此,你宣传部不好意思认真,可以让纪委负责考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白钰道,“作宁啊,别以为我在搞花架子、形式主义,我是真想通过创建验收让关苓人认清差距!话说回来,谁不希望自己的家乡风景如画,整洁漂亮?脏乱差标签落哪个脸上都不开心,所以要从我们这届班子做起,踏踏实实推进卫生文明创建。” 王作宁也说了心里话:“其实从腊月二十五起我就感觉到白书计力争夯实基础,全面加强关苓全方位建设的决心。明明是好事,可阻力都看得出来,因为在此过程中难免触及某些人的利益,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官商勾结、权力寻租、灰色甚至黑色犯罪产业等等!我是做好积极配合白书计工作的准备,也请白书计多注意安全,毕竟,全民禁枪工作仍在进行,关苓持枪率和地下军火交易依然猖獗。” 白钰微微颌首。 他早就听说王作宁与阎彪关系尚可——远不如路冠佐那么亲密,但走动比马国元等外地干部多些,这番警告应该是从阎彪那边探到口风而善意提醒。 春节期间白钰拜访李卓后出门遭遇暗杀,很可能就是阎彪派的职业杀手。白钰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过自己的怀疑,现在不是四处树敌,与黑道彻底翻脸的时候,况且温小艺已初步同意与华克豹合作开歌舞厅,毒品、军火走私渠道又骤然收紧,阎彪头痛的日子还在后面。 “大家都要小心,”白钰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在我们的位置想为老百姓真正做些实事,肯定会得罪人!得罪也不要紧,真理在我们这边!作宁大胆去做,有意见都推给我,我是你的后台!” 等王作宁离开不久,白钰特意与马国元通了电话,强调加入领导小组的副主任主要职责就是监督与检查,要扮演“黑脸包公”,发挥纪委干部的震慑力和约束作用! 马国元干脆利落地答应,并说准备安排素以六亲不认著称的章副书计去领导小组,那家伙外号叫做“章死人”,别的不用多介绍了。 很好,很好。白钰满意地说。 昨天经于煜请省正府办公厅的领导打招呼,马国元女儿如愿以偿换到文科班——经过彻夜长谈,她坦承自己虽然对物理抱有兴趣但学起来的确非常吃力,坚定换科的想法。 马国元深知此事貌似容易实质非常困难,女儿是省一中这一届第一个换科成功的,千恩万谢委托白钰请相关办事的吃饭,还要转送些“土特产”。白钰笑道国元是在开玩笑么,哪个敢接受纪委领导吃请还收礼物?放心,换科在那个层面真是小事儿,无足挂齿。 越这么说,马国元越是过意不去。换科在省直机关领导而言肯定是小事,但对县处级领导就是大事,省一中门槛很高根本不会甩你县处级,所以结论就是: 白钰这个忙帮得很大。 第2180章 旧案新报 徐云岫主导下的全民禁枪取得惊人成果,至五月上旬已缴获各类枪支3100支;子弹47600颗;炸弹、炸药等3.9吨。 如何销毁这么多枪支弹药? 白钰一挥手说造册登记后拖到青牛滩-下长镇工地炸掉! 是的,五月的青牛滩-下长镇之间的乱石岗热火朝天,三十多支通过招投标、来自毕遵各地的工程队,夜以继日在所划分的区域爆破、钻孔、挖掘,以打通青牛滩与下长镇北侧遵江支流的枢钮通道。 温小艺提前在下长镇布局的晓艺机械工程设备公司发挥了桥梁纽带作用,打开她临时盘下的超大仓库,里面一排排、一列列崭新锃亮的大型、重型工程车——碎石机、挖掘机、钻孔机、盾构机等等应有尽有,按天租赁并提供维修维护和同步保养,令得三十多支工程队长长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又节省了好大一笔开支。 如白钰所料,从关苓到毕遵的工程队都习惯于小打小闹的零星工程,根本不会装备大型重型工程机械;若临时购买,资金未必周转得过来,因为正府招标采购项目向来垫款期长,且长途沿山路从各地运到下长镇,保养、维修、零部件更换等等都是问题。 晓艺机械工程设备公司提供的租赁服务解决了后顾之忧,且费用不高,并未借机狠狠宰一把,工程队老板们都夸温小艺人美心善,把小姑娘乐得成天脸上绽着笑容。 周六上午,白钰带着秘书韦昕宇、司机钟离良突然出现在下长镇乱石岗工地。 包荣晨、秦凡也真是豁出去了,在工地附近一人住一顶帐篷现场指挥并随时拍板解决问题。 包荣晨深知副县长这顶帽子就拜青牛滩工程所赐,因此必须善始善终打好这一役;秦凡则听说欧学明打算调许淮乡的张童过来担任镇长,却遭到白钰质疑,点名要自己拨正,感激得要哭出来。 体制内在基层象秦凡这样的干部太多了——能力水平都算可以但也不十分出众;县里有人不过影响力仅限到科级;有追求进步的动力和愿望,却往往埋没于芸芸乡镇干部之中,终其一生还是副科级。 所以秦凡这种干部不缺斗志和拚搏精神,缺的是机遇,而青牛滩明摆着就是机遇,有包荣晨意外晋升在前,有白钰主动提名在后,能不玩命似的干吗? 先到爆破现场、挖掘工地慰问了一线施工人员,并与工程队老板们亲切握手,然后来到包荣晨的指挥部帐篷,面对镇领导班子和后勤保障主要骨干说了一番勉励和褒奖的话,暗示随着青牛滩工程的深入进行,必将提升下长镇在关苓正治经济地位,经济方面不必说了一系列工程以及相关产业必定拉动整体发展,正治方面按白钰话中有话的含意很可能要升格为副处级镇! 这也是有预兆的,目前包荣晨就以副县长兼镇书计。 此言一出在场均欢欣鼓舞,镇级别提升上去哪怕没机会提拔,按职级并行计算起码工资水平都会水涨船高。 安抚好下长镇干部员工,白钰在包荣晨的陪同下来到青牛滩义务劳动工地。 一路都是步行,尽管工程队已清理出一条路方便工程车出入,赶到青牛滩山坳口已是下午两点多钟。 站在关隘向下看,一望无垠的荒滩上错落分布着星星点点的挖掘人员,根本看不出七千多人的施工规模。但工程进度却实实在在,从春节到现在短短几个月已完成近四十万立方挖掘量,接近青牛滩总设计量的一半,包荣晨乐观估计只要进展顺利应该能在十一月份寒流到来之前完工。 “有没有放出去后没多长时间又送进来的?”白钰问。 包荣晨连连摇头:“哪敢啊,挖土方实在是比酷刑还难捱的劳动,很多人夜里做梦都在哭,据说现在各乡镇治安秩序明显好转的原因就是传闻被抓的都送到青牛滩改造,没一个不怕。” 白钰冷笑道:“我的目的就是要让犯罪分子、违法乱纪分子知道害怕,既然正常的普法教育、思想说教没用,就让他们在劳动中自我反省,心里有了敬畏,行动上才不会乱来。” “白书计,现在我反而担心全民禁枪、全民检测告一段落后没人过来怎么办,老实说这些人挖土方的效率并不高,主要靠的人海战术。” 拍拍包荣晨的肩,白钰笑道:“放心,随着清理整顿深入持续的开展,必将有更多隐藏很深的坏人被绳之以法!” 行走在荒滩工地的隔离带外侧,与挖土方人员之间隔着高压电网,每两百米还建有瞭望哨,荷枪实弹的特警警惕地注视着区域内动静。 来到妇女集中劳动区域,包荣晨介绍说这里总人数大概一千多分成四个劳动大组,每天限定完成的土方量只有壮年男子组三分之一,纵使如此还有部分人达不到指标。主要原因在于她们大多数是吸毒、艾兹病毒携带者,早被毒品病魔蚀空了身体;少数在扫黄行动抓捕到的小姐公主,也因不良生活习惯而四体不勤,很多人举锄头铲揪都吃力,更别谈挖土方了。 走着谈着,突然有个三十岁上下相貌还算可以的女孩冲到高压电网前,叫道: “白书计!您是白书计吗?” 包荣晨叱喝道:“归队!有事通过队长报告!” 白钰摆摆手,停下来看着她,道:“怎么了?” 女孩急急道:“我有重大案情要当面报告,真的,重大案情!请白书计相信我!” 那边施工队伍里跑出来两名妇女一左一右架住她准备拖走,白钰看她满脸惶急且真诚的模样,心念一动,道: “住手!把她带到那边。” 白钰来到瞭望岗亭背面,这里面朝雾气腾腾的毕江却有效隔阻其它三面视线,没多会儿两名女警押着女孩过来,眼中闪烁煞气——惊扰县委书计对于她们而言属于严重失职,肯定要受到上级领导批评。 “你们都退到后面,我单独跟她聊聊,”见女孩眼神闪烁不定似不信任包荣晨和两名女警,白钰也是艺高人胆大,索性把他们都支开然后温言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叫什么名字?” “张晓婵,之前在毕遵茶香ktv做公主,夜里出台被警察抓捕押到这儿劳动改造……” “不是劳动改造,而是义务劳动。” “反正都一样,每天累得直不起腰,饭也吃不下,”张晓婵率直地说,“我想报告个重大案情争取立功表现,提前把我从这该死的地方放出去!” 白钰笑笑道:“你说。” “我原来在关苓ktv做,阎彪的场子,后来有个好姐妹不肯陪颂丰来的军火商——那家伙太恶心我们怀疑他得了艾兹病,被阎彪当众打了十个耳光耳鼻嘴流血不止,夜里送医院途中气绝身亡……” “哦,你就是那个阿樱?” 白钰曾听温小艺绘声绘色说过,当即想了起来。 张晓婵面露惊喜地说:“原来白书计知道啊!是的,我在关苓的艺名叫阿樱……那天夜里我偷偷跟到医院,结果警察被阎彪收买好了没过多会儿就把尸体转移到另一家医院,然后第二天公布死因是‘无殴打、外伤等症状……正常死亡’!怎么可能啊,阿珺没病没毒身体好得很,明明就是阎彪下手太狠!我气不过就雇了辆车守到火葬场等,趁阿珺尸体停在后院等待火化的空档偷出来,先在六银市露了下面紧接着躲到省城,一直等风声渐渐平息后才慢慢回了毕遵……” “尸体还保存着?”白钰问道。 “当然,我就要等关苓出现包青天再申请二次尸检,我要拿着上次的尸检报告用力打警方的脸!” 说到这里她沮丧地说,“可是回到毕遵才刚刚站稳脚跟就被警察抓捕送到青牛滩,原本以为完了,落到阎彪手里我死定了。谁想到跟他没半毛钱关系,相反我在这里听到很多关于您的事,所以……所以想赌一把……” “赌什么?” 她大胆而直白地看着他:“赌我的人生!我交出阿珺的尸体,您把我放出去,不要留案底,给笔钱让我自谋出路……我曾经颓废沉沦过,但我想有个家,做个好女人。” “既然知道做一行没有好结果,为何从省城跑回毕遵重操旧业?” 张晓婵无奈地低下头:“什么都不会,又没钱,除了身体一无所有……挖了六天土方我真的想通了,出去后哪怕干最低贱最脏最苦的活儿,也比没尊严没人格地混日子好得多。” 白钰寻思片刻,缓缓道:“你是绝对信任我啰?” “我没有选择。” “尸体藏在哪里?我立即联系警方过去,只要确定无误,刚才你提的条件可以满足。” “藏在省城某个私人冷库里。” “你说,半小时内警方就会接手,”白钰补充道,“是我的朋友。” 张晓婵眼睛一亮,道:“好,白书计果然有两下子……” 当即说出具体位置和联系人,白钰现场拨通赵天戈的手机,又联系常兴邦第一时间赶到下长镇,让张晓婵履行报案手续并做了笔录。 “搞大还是搞小?” 看到阿珺的尸体后赵天戈打电话问。 白钰道:“时机还未成熟,再等些时候干票大的!” 第2181章 旅游开发 单有笔录、尸检报告是不够的,张晓婵出庭作证也没说服力,需要有在现场亲眼看到阿珺与军火商发生冲突,阎彪来到包厢当众打人的目击证人。这个难度有点大,因为在那个包厢里的除了阿珺就两类人,一是军火商同伙,一是阎彪手下的小弟。 包厢里发生了什么,张晓婵等姐妹们都是后来听说,道说途说的东西不能作为证词。事隔数年,张晓婵也想不起来那晚包厢里有哪些人,现在是否都在,能不能联系得上。 傍晚时分赵天戈派来警车将张晓婵接到省城置于保护之下,有关线索则交由常兴邦跟进。 包荣晨等领导们竭力挽留,白钰还是没在下长镇吃饭赶回县城,说等打通青牛滩和大家开怀畅饮,眼下各方面弦都得绷紧不能有丝毫懈怠。 真实理由却是,今晚要和尹冬梅一起接待来自京都的旅途集团总经理柳杨杨。 白钰提出的大江大山大草原发展纲目,大江即以青牛滩为枢纽的打通毕江遵江工程;大山一方面指整体搬迁哈尼山寨优化居住环境,另一方面落实在金斗坪金矿开采上。前者是缪文军亲自督办,整个毕遵都知道他的雄心壮志;后者有利可图,眼下全关岭都知道马上能从山里开采出金灿灿的黄金,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好像金矿是自家所开。 唯独对于综合开发噶尔泰草原项目,路冠佐为首的本土系予以种种抵制。理由不用说大家心里都清楚: 噶尔泰草原离县城太远利用价值不高,越芒部落也只名义上由关苓托管,几百年来都放任不管,那就继续由他们自生自灭呗,好歹有个列入《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名录的做门面。苦口婆心改变改造他们会受到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抨击不说,损失那么一大笔拨款今后谁来养活越芒部落? 等越芒部落实在熬不下去了会主动撤离噶尔泰草原,那是不知多少任县领导的事了。 总之,没好处只有坏处的事不干! 内心虽这么想,路冠佐嘴上说得挺和气: “冬梅县长,关苓乃至毕遵都没有具备综合开发噶尔泰草原的文旅企业,还要有环境保护等诸多方面资质,我怀疑通榆都找不到。是不是请冬梅县长到京都看看?我代表关苓正府欢迎有投资诚意的开发商前来考察!” 等于把担子甩给了尹冬梅。 气愤愤跑到白钰面前一说,他笑道那就自己找开发商呗,动用京都家族的人脉和影响力,好事一桩啊。 尹冬梅连连摇头,说詹印主持的京都纪委严厉打击官商勾结和利用投资输送利益,现在京都各大家族在这方面都很谨慎。 是这样啊…… 白钰长长思忖后说京都那边我倒认识一家做文旅产业的,不过呢与之前搞商砀温泉产业的有点关联,我怕外界说走哪儿跟哪儿…… 尹冬梅眼睛一亮,赶紧道没事没事,就说我托朋友请来的,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钰微笑道那行,到时我可以出面接待。 京都旅途集团主营业务是旅游开发、环境保护、水土涵养、交通工程和文化艺术项目投资,听起来好像每个方面都契合噶尔泰草原综合开发。 事实也是。 京都旅途集团实际出资人就是柳瑄瑄,利用的是原先专门用于避税和流转资金的空壳公司,重新注入属于她个人的财富,并由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柳杨杨出面打理。 用柳瑄瑄的话说,这个集团就属于她、白钰和儿子一家三口。 按尹冬梅的设计京都旅途集团考察并确立合作意向后——白钰心知这一点绝无问题,关苓正府会出面商谈、签订合作协议,然后搞个议标程序并在网上公示,把形式完善起来对大家都好。 欢迎晚宴也邀请了正府班子成员,路冠佐没料到尹冬梅真有本事从京都请来颇具诚意的开发商,惊愕之下有点狼狈,当下假模假样看看日程遗憾地今晚已有安排,请马昊、佳凡两位常委县长陪同吧。 郭佳凡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推说晚上约了人谈话;跟马昊一说,倒是乐颠颠地答应—— 至少有两次,马昊私下在白钰面前暗示想“拿下”尹冬梅! 反正闲也是闲着,露水情缘挺好。马昊如斯说。 白钰警告道生活作风问题你最好当心点,人家还是姑娘,万一缠上身要求你离婚怎么办?别逞一时之快落得一生的痛! 马昊嗤之以鼻,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思想倒这么古板,尹冬梅是姑娘?你不会跟我开玩笑吧?现在大学毕业生能有一半处,就算校风严谨了! 对于马昊过于露骨的热情,尹冬梅淡然处之。已婚男人打什么主意,她心里透亮,但工作归工作感情归感情,这一点她区分得很清楚。 市委那边既然县委书计出席,县委办主任蹇姚宇作陪是标配,宣传部长王作宁作为旅游开发宣传的外延部门也参加接待。 此外交通局、环保局、旅游局等相关部门一把手悉数出席。 算起从事文旅开发经历,柳杨杨跟在姐姐后面做事也有七八年时间,期间独立负责过交通工程,也跟咸必武等卓家外围老板们合作过旅游项目,积累了丰富经验和心得。 噶尔泰草原项目,旅途集团内部会议时包括柳杨杨等人都持反对态度,因为项目所需的前提条件太多: 一要越芒部落顺利推举桑吉为下届首领,接受关苓正府综合开发噶尔泰草原规划; 二要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同意关苓正府综合开发方案,别闹出诸如人.权等西方正客擅长操弄的话题; 三要两江疏通工程顺利完成,旅客能从毕遵沿江而下抵达噶尔泰草原观光旅游,这是最经济节约的线路。 正常情况下有一条“前提”都会相当地谨慎,何况三条,“前提”意味着项目成功与否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这是文旅投资最可怕的! 因为文旅投资不同于其它项目,生产制造业投资出不了效益,可以及时转产,起码机器设备厂房能变卖部分收回成本。文旅投资一旦搞砸了意味着所有资金全部打水漂,半毛钱都收不回。 举例来说,东吴有几位投资商合伙打造“吴海孔雀园”,总投资三个亿,占地800亩,其中丘陵山地600亩水面200亩。号称沿海地区最具影响力的孔雀园,配套宾馆、餐厅、网球场、健身房、棋牌室、马会、垂钓划船等娱乐设施。结果生意惨淡、拖欠员工工资,“吴海孔雀园”被黄土封门! 问题出在哪里?单单就孔雀而言,哪个动物园没有?又多少游客没见过孔雀?以孔雀作为卖点虽然具有一定吸引力,但随着游客需求的不断提升吸引力会逐年下降,不足以支撑景区长久发展。至于宾馆、营地、度假小屋等每个景区都有,更缺乏独特魅力。 还有就是打造“吴海孔雀园”有个前提,即当地正府承诺五年内公务、商务活动都放在里面,每年保证二十家企业年会和组织中小学生春季秋季郊游。这些都白纸黑字写在合作协议里,不料“吴海孔雀园”落成没多久,京都一纸禁令要求今后公务活动不准在景区举行,也不准以行政命令强制企业年会举办地,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对于反对意见,柳瑄瑄只说了两条:第一,噶尔泰草原项目必须要上,无条件上;第二,充分尊重关苓县委书计白钰的意见! 与平时万事求谨慎,方方面面考虑得相当周全的风格判若两人。但领导兼姐姐发了话,柳杨杨只好遵从,揣着满肚子疑惑和一万个不解来到关苓。 场面话该说的都说,酒该喝的都喝,晚宴气氛融洽而热闹。席间柳杨杨多次出言试探白钰与姐姐有何交集—— 在他看来能让姐姐脑子发热的原因有且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跟白钰有暧昧! 白钰何等精明,寥寥数语间清晰简明地告诉对方:没可能! 酒宴结束后回到宿舍,仿佛心有灵犀柳瑄瑄发来视频请求,先询问弟弟到关苓的情况,并说秘密生子一事柳杨杨毫不知情,不必有任何介意以工作关系相处即可。 “哎,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关于儿子的问题。”柳瑄瑄道。 “怎么了?” “春节前后有人跟踪、偷拍儿子!”柳瑄瑄语气肯定地说,“我很注意儿子安保措施的,每次外出除了保镖随行,后面都有跟车。跟踪偷拍就是跟车里的保镖发现的,对方也很警觉,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钰沉吟道:“会不会你前夫或商业对手打主意,用来敲诈勒索?” “他已不在内地,商业对手嘛绝少有人知道我生了儿子,这方面你得相信我的保密水平。” 凭直觉还是应该与柳瑄瑄相关,白钰也不便多说,遂问:“既然有人盯上了必定知道些什么,或者想拿儿子做文章,你有什么打算?” “未雨绸缪,干脆送儿子出国!”柳瑄瑄道。 心微微一颤,白钰不禁喃喃道:“出国……儿子还小嗬,正是在妈妈怀里撒娇的时候……” 于煜婚宴当晚亲眼看到爱妮娅与phoebe那种令人动容的生离死别般母子情,白钰不想同样的悲剧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第2182章 独家直播 柳瑄瑄道:“就猜到你舍不得,其实我更舍不得,母子连心呀。可说句实话安全倒在其次,每每跑各地搞商业谈判、做项目时听到人家——有时贵至厅级干部都在讨论学区房,探讨文理选科和大学方向,什么985、211,什么保研考研等等,我都觉得不寒而栗!白钰,我希望我——我俩的儿子从小就快乐些、单纯些,将来凭兴趣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没必要走你的路子,也未必接管我的企业,做个简单随意的男孩。” 说到一半,白钰已悟出她的想法,不由陷入两难境地。 快乐不快乐,值得不值得,关于三个儿子的成长方晟与赵尧尧有过多次辩论,白翎和樊红雨没说什么并不代表内心赞成,迫于家族压力做不了主而已。 方晟经常说高考是块磨刀石,是块试金石,经历高考磨练的方能成大器;相反千方百计出国留学逃避高考,等于战场上的逃兵,是怯懦的表现。 然而…… 从这些年与楚楚、越越、phoebe的聊天,特别上次于煜大婚与越越近距离接触,深刻地感受到三位在海外的弟妹们那种发自于骨子里的快乐,还有掩饰不住的、与内地年轻人截然不同的张扬。 要说成大器,不错,自己和于煜、宋楠兄弟仨都官居正处,与同龄人相比算是佼佼者,也可称得上事业有成。可海外三位弟弟妹妹也不差呀! 楚楚、越越继承和拓展赵尧尧庞大的产业帝国,已成为华尔街都不敢轻视的强势资本,尤其越越在香港的逼空潜伏战居然击败大股东是规模全球第二tt集团的howard对冲基金,被誉为金融市场的“美女刺客”。 是的,美女刺客,如果鱼小婷听到这个称呼不知有何感想。 phoebe,别看每次在家庭群里直言无忌、散漫惫塌的模样,其实他已是慕尼黑史上最年轻的议会议员,正深耕各辖区做好民意调查和服务,躇踌满志准备参选慕尼黑市长! 正所谓条条大道通罗马,磨砺成才未必只有高考一途。 想到这里,白钰道:“有没有意向的国家?还有,送出国后你肯定要不时飞过去看望儿子,考虑过合理借口?” “德国!” 柳瑄瑄道,“碧海天堑投资公司做公路工程所用的机械设备都从慕尼黑一家机械制造公司进口,每年我至少飞两三趟参加那边的经贸洽谈或新产品展示会,在当地也积攒了相当的人脉资源。” 白钰心一宽,微笑道:“很巧,我在慕尼黑有个铁哥儿们,他可以协助你搞定移居德国的所有手续……” 按血缘关系,phoebe是儿子的亲叔叔,可戏剧性的现实是,叔叔是不能公开的叔叔,儿子是不能公开的儿子。 很狗血,白钰提醒自己以后千万要小心,儿女满堂未必是福,相反可能遭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第二天清晨白钰亲自陪同柳杨杨吃早饭,然后由尹冬梅作陪前往噶尔泰草原考察。 说是考察,此番柳杨杨带了多达十多人的技术团队,实际上要到现场做初步勘探和测量,争取一周内就拿出数据分析模型,为后面做预算和签订合作协议打下基础。 上车前尹冬梅还打趣要不要带钟离良一起去,今天正好五月二十日是所谓“我爱你”的日子,把小伙子闹了个大红脸。 看着车队浩浩荡荡驶出县府大院,白钰轻轻舒了口气。时至今日,空降关苓伊始提出的大江大山大草原都提上了日程,朝着成功的方向挺进,虽然仍障碍重重充满变数,但他信心越来越足,全身充满着昂扬的斗志! 日程表下午开会,白钰临时让钟离良驱车去关苓民俗村看看前期提的要求有没有整改到位,顺便实地考察几百亩荒地的分配和种植情况。 上午十点多钟,县委办主任蹇姚宇慌里慌张打来电话,说县府大院出大事了:有个昨天刚从青牛滩放出来的吸毒人员混进县府大院,爬到顶层跳楼自杀!现在整个县府大院里全是愤怒的群众,要为死者讨个说法! 白钰脑子“嗡”一声,知道麻烦事来了! “他为什么自杀,在青牛滩遭到虐.待么?有没有留下遗书?” 蹇姚宇道:“他的确吸过毒,但有糖尿病、高血压等慢性心脑血管病属于可以免除义务劳动范畴,不知为何还是被抓过去而且按标准分配土方量……” 就猜到好端端的经书被下面的人念歪了! 白钰与徐云岫商议并颁发过免除义务劳动的十项标准,然而到了具体执行层面根本懒得甄别,一概简单粗暴地押送青牛滩,反正不算刑罚和体罚申诉也没用。 “哪些县领导在家?”白钰问。 “路县长去了富北乡,徐书计在毕遵开会,欧部长等都没看见……在家的常委只有李部长出了面,这会儿被困在一楼会议室里,白书计,”说到这里蹇姚宇顿了顿,“冲进县府大院的可能超过一千人,已出现打砸抢等不好的苗头,要不要通知公安局强行驱散?” “不要轻举妄动!” 白钰沉声道,“暂时稳住场面,我现在就回去。” “不不不!”蹇姚宇惊叫道,“您千万不能露面!这些家伙冲进来就扬言找你算账,我看到……现场有人带了枪……您务必要等事态平息下去后再回来!” “这样的场面,没人出面根本平息不下去,只会越闹越大,”白钰平静地说,“你通知公安局控制好县府大院四周交通要道,不准有更多人参与……等我回去!” 回程途中,钟离良边开车边担心地问:“没事吧?车里有钢盔和防弹背心。” 白钰点点头随即拨通温小艺手机,不等她说话便吩咐道:“你还在县城没去下长镇?很好,立即化装混入县府大院,专门找那种在人群里煽风点火的悄悄拿下!” 放下手机又朝着钟离良道,“你的任务也一样,挑身上带了凶器的,表现过于活跃的给我下重手!” “您的安全怎么办?”钟离良问。 “没问题……” 白钰又拨通常兴邦手机,要求他派狙击手把守县府大院四角高点,只要自己出现在现场一旦发现有人试图开枪可以当场击毙! 又安排常兴邦派六名特警到县府大院门口接应,组成防线护送自己进去。 常兴邦一一答应下来,最后却不安地说:“白书计,今天事情闹得有点大,青牛滩的事有点……有点犯众怒,老百姓压抑的情绪都爆发出来了,俗话说罪不罚众,您最好避过风头……” 白钰打断道:“立即执行!” “是!”常兴邦响亮地应道。 这就是关苓史上有名的“五二0冲击县府事件”。 白钰坐在车里一刻不停地打电话:通知网络部门将县府大院及周边地区技术性屏蔽所有信号,电话打不进也拨不出,阻断幕后操纵者与现场联系; 通知无人机在县府大院上空航拍; 启动县府大院内置隐蔽摄像头进行人脸识别; 通知宣传部开通有线直播线路—— 白钰知道此时不知多少只手机在现场直播愤怒群众冲击县府大院的画面,他要在信号阻断的情况下,以有线方式进行独家直播,区别是,让整个网络听到自己的声音! 因为同样的场面,同样的事件,从哪个角度拍,怎么拍,其实大有考究。白钰一系列命令的出发点就是牢牢抓住舆论主阵地,主动引导而不是被动应付;让公众第一时间看到真相,而不是事后拚命解释。 上午十一点二十分。 当没戴头盔,没穿防弹背心的白钰出现在县府大院门口时,引发了强烈的骚动。 此时正是冲击县府大院人群情绪焦躁到极点的阶段——天空中飞来飞去嗡嗡直响的无人机;手机信号一片空白;网络不通;而且之前胸有成竹组织和发动的活跃分子们突然哑了火,让他们感到无所适从。 “我是白钰!” 洪亮清晰的声音突然从县府大院四面高墙的喇叭里传出来,这是无线蓝牙连结技术,仅县委常委们具有类似权限,很可惜除了白钰其他人都不会用。 “呼啦!” 情绪激动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也说不清冲上去干什么,但似乎这是表达愤怒的唯一方式。早有准备的特警和保安们立即分两道防线牢牢挡住第一波冲击,白钰熟视无睹大步继续往里走,很快来到位于中间位置的花台前,停了下来,大声道: “我是白钰!我已听说周跃进先生跳楼身亡的消息,对此表示沉痛哀悼!我还听说很多人来找我算账,所以我第一时间赶回来了,有账可以算,有理走遍天下嘛,都可以放在台面上一笔笔算,算清楚为止!但我看到有人把李卓部长堵在会议室里,有人打砸办公室、打碎窗玻璃、破坏偷窃办公物品,这些行为是不对的!我愿意跟大家摆事实讲道理,不过不准用拳头说话,行不行?” 院子里沉默了几秒钟,紧接着响起乱糟糟的声音,有的大声呼吁释放青牛滩所有人员;有的要求严厉惩治导致周跃进自杀的相关人员;还有的叫喊着白钰公开道歉。 白钰连续叫了两声“安静”都没压住,这时“扑”一声,狙击步枪枪响,人群中有人应声倒地! 第2183章 自杀凶杀 枪声响时有人“卟嗵”倒地,周遭人群骇然散开,却见有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汉子痛苦地蜷在地上挣扎,肩胛被狙击步枪打穿了个血洞,手里仍紧紧握着一把枪! 两名特警饿虎扑食上前制伏枪手,瞬间人群安静下来,呆呆看着被拖出去的枪手,又紧张万分地看着四周。 “枪声比县委书计的命令有用,看来要求全民禁枪是对的,”白钰开了句玩笑,继而道,“大家拥到县府大院找我是想算两笔账,一笔账关于周跃进先生的死,一笔账关于青牛滩义务劳动,没错吧?好,今天当着大家我把账捋清楚,希望保持安静,我们心平气和地交流,尽量还原事情真相。” 话音未落,又有人“哎哟”摔倒在地! 人群再度散开,又有个手里握枪的脸色苍白地半蹲在地,手臂软塌塌垂着显然被人暗中卸掉关节! 不消说特警再度出手将第二名枪手拿下,这一来,县府大院里静得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连续两名枪手被抓,使得在场闹事的人们隐隐感觉被利用了,至少当中混入别有用心者;而四周制高点的狙击手以及人群里潜伏的高手,说明县委书计有备而来,其风轻云淡背后是胸有成竹的部署。 无须强调,将李卓堵在一楼会议室不依不饶要讨说法的都主动散开,保安连忙将李卓搀扶到安全地带。反锁在各个办公室的机关人员陆续开门,都静静站在走廊间倾听县委书计讲话。 白钰道:“周跃进先生是跳楼自杀的,因为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明明一身病的人却被押到青牛滩挖土方——周跃进先生的父母来了没有?” 有人搀出已哭成泪人都站立不稳的周跃进父母,白钰凝视他俩,问道: “周跃进先生一直吸毒,对不对……他不结婚一直呆在家里,全身是病还吸毒,做父母的不管吗?是不是死于吸毒没关系,死在县府大院就有理由来闹,这是你们的逻辑?我承认,周跃进先生的身体状况符合在县城戒毒所接受强制戒毒的条件,为什么被押到青牛滩我会要求相关部门调查,但据我所知周跃进先生在青牛滩分配的工作量并不大,这一点从昨天送回县城后做的体检可以看得出,身体各项指标与之前相差无几,而且我要向大家详细解释县府大楼的构造……” 白钰指着楼顶道,“这幢办公楼楼顶并非观光层,上面安装有热水器、太阳板、各种仪器和信号接受器等等,为防止破坏平时不准任何人出入,只有一道加了双锁的铁门,而且要爬六米高的扶梯才能上去。监控显示周跃进先生在没有其他人协助的情况用锤子砸掉两把铁锁,然后手脚爬到顶层,由此可见他体力充沛,没有丝毫衰弱现象。周跃进先生为何执意自杀且颇费周折地爬到县府大楼自杀,具体原因公安机关会介入调查,但在此之前大家要保持冷静,不能听信社会上的谣言和煽风点火者怂恿,刚才已有两名枪手被捕,这会儿还有没有怀里藏枪准备瞄准我的,肯定有!他们为了周跃进先生讨回公道吗?大家可以想一想!” 略略停顿,白钰接着说,“下面来聊聊一个绕不开去的话题——青牛滩,是的,在街头巷尾、在老百姓嘴里它是充当苦役、体罚的强制劳动工地,几乎到了谈虎色变的程度。如果这样,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目前在青牛滩参加义务劳动的主要有三类人,一是非法持枪及贩毒、军火走私者;二是强制戒毒;三是艾兹病患者隔离免费治疗。不管哪类,我们没有歧视和放弃一律抱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态度来挽救,但有一点,正府把纳税人的钱用在你身上,你就必须通过义务劳动方式回报社会,青牛滩就是这样的平台!大家说挖土方太苦太累,那是当然,哪个工作不苦不累?我希望今天到场的每个人,以及全关苓人都不要被押到青牛滩,我希望青牛滩有朝一日成为观光景点,我还希望我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不用担心挨冷枪,不会看到满脸憔悴的吸毒者。作为县委书计,我希望的事情很多,每一桩坦率说都跟关苓人民忧戚相关,因为在其它城市很正常的生存环境,对关苓却是梦想和奢望,我能不忧心忡忡吗?” 所有人都被白钰情深意切的话语所动容,县府大院里静悄悄一片;在毕遵,缪文军满脸欣赏地看着屏幕;在桦南,何超、贾复恩、庄彬等都在各自办公室神态各异地收看;在家庭群,楚楚等难得安静地看着大哥自信而沉稳的演讲;在京都…… 白钰道:“美好生活需要我们勤劳的双手去创造,这不是空话套话,而是实实在在的要求。今年以来县委县正府决定整体搬迁哈尼山寨,开采金斗坪金矿,综合开发噶尔泰草原,引毕入下解决数百年来遵江中下游水源紧张问题;这些经济发展措施又离不开全民禁枪、全民检测,有效降低吸毒和患病群体比例,因为投资规模与投资环境彼此促进密不可分。今天,大家带着两个诉求冲进县府大院,主要责任在我,之前没做好沟通和解释工作;今天发生了打砸抢现象,那是个别人所为;还有枪手想当场暗杀我,也被抓起来了,到此为止不再扩大化。有关青牛滩问题,从下周起可以分批组织市民到现场参观,县委县正府在这个问题上不躲不闪,坦诚布公;有关周跃进先生跳楼自杀问题,待会儿请直系亲属留下继续深入交流,公安机关也会及时通报调查进展。好了,大家可以散了吧?” 啊,这就结束了?不秋后算账,也不隔离起来搜身? 短暂惊愕后很多一时冲动涌进来的人赶紧一路小跑直往外溜,大批人潮不到几分钟便撤得干干净净,大院中间只留下六七位周跃进直系亲属。 不待白钰吩咐,一直守在大门外的公安局代局长周瑶以及信访、民正等部门负责人将死者亲属带到会议室进行善后和安抚工作。 没多会儿,路冠佐等人车辆稳稳当当驶进大院,下基层的、外出开会的等等都恰到好处地回来了。 白钰径直去统战部看望了正面承受压力最大的李卓,回到办公室,叫来蹇姚宇和彭博沉着脸说: “我知道有一万个理由解释上千人为何顺利冲进县府大院,但有前科的吸毒人员怎会揣着铁锤混进来,没走弯路直接到顶层砸门?保安都干什么去了?监控室没看到他砸门么?连续砸开两个铁锁,那么大声响附近办公室都是聋子?责任就落到你们两办主任头上,给我查清楚来龙去脉,每个环节都要有交待!” 顿了顿,他道,“如果县府大院都不安全,干脆帮我在外面租个办公室!县委办正府办,两个办公室都管不好一扇大门,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索性都解散了由公安局接管!” 蹇姚宇和彭博被训斥得汗涔涔惶恐万分,悟出县委书计的意思:解散两办肯定不可能,但拿掉两办主任不是不可能,出这么大事件,最终必须有人对此负责。 他俩前脚刚走,徐云岫、周瑶后脚捧着笔记本进来,汇报关于死者周跃进的两个情况: 一是全民检测中发现周跃进吸毒后,两名民警上门采取强制戒毒措施。周家和周跃进拒不配合,推搡过程中有肢体接触;周跃进声称自己患有糖尿病和高血压等疾病,却没能提供相关证明——直到这会儿双方在会议室接触,周家也没能拿出证明。 二是周跃进在青牛滩挖土方期间怨气很大,每天都发牢骚、抗拒管理,他是周家独子自幼溺爱无比,好吃懒做从不干家务,骤地被分配重体力首先心理上接受不了。昨天从青龙滩押解回来途中,他还嘀咕着要找领导讨说法云云,因为类似情况太多太多,随行特警并没放在心上。 “要讨说法,没流露跳楼自杀的念头嘛,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白钰若有所思问。 周瑶道:“据他父母说昨晚他没怎么吃东西,反锁在房间里好像跟谁说话,敲门也不睬;手机通话记录查过了却一片空白,可能用的网络电话软件,这会儿网警已去周家固化证据。” “如果这样,恐怕晚了。”白钰道。 徐云岫与周瑶对视一眼,都不明白什么晚了。 白钰道:“很明显周跃进今天的行动受人指点和安排,所以顺利进了大门,直接到顶层砸门,爬上楼顶,他的本意不是跳楼自杀,而想讨说法!” 刑事案件?! 周瑶惊得身体摇晃两下,道:“这这这……白书计的思维太跳跃了……” 徐云岫到底跟白钰的时间长些,立即跟进道:“凶手事先藏在楼顶,假意商量用什么办法讨说法,趁其不备将周跃进推了下去!” “铁门锁着,凶手怎么上的楼?”周瑶问。 白钰道:“或者从顶层办公室攀爬,如果查不到新鲜擦痕,那就是凶手昨晚事先躲到上面,由同伙在外面锁好上门。这是一桩早有预谋的凶杀案!” 第2184章 幽灵兰花 分析到这里,徐云岫和周瑶面有惊惧地对视一眼,心知白钰在怀疑县府大院有内奸,暗中挑唆、引诱周跃进到顶楼后制造跳楼自杀假象,根本目的还是把关苓的水搅混,让白钰声名狼藉! 殊不知白钰深黯父亲方晟多次从容化解群体事件的精髓,一连串细致周全的部署加上逻辑严密的现场论述,反而扭转局势,把危机转化为胜机。 午饭过后,不断有消息传来: 昨夜县府大院从大门到楼前沿线监控摄像头因短路都被烧坏,包括当作备用的隐蔽摄像头,因此上午闹事群众的人脸识别主要靠白钰后来调遣的无人机,自然无从追查到底把周跃进放进来的。 顶层监视铁门的摄像头倒没坏,向前追溯三天显示没人开启过铁门,只有周跃进拿铁锤砸门。 刑警大队通过撒网式搜查,在顶层最东端农委园艺科办公室后窗沿提取到半个脚印,从那个位置踩住三角型墙体,利用下水管便可攀至楼顶。紧接着,刑警们在预想线路找到擦痕和脚印,初步证实白钰的猜想: 有人事先从顶层办公室爬到楼顶,周跃进之死为谋杀! 那么,凶手什么时候潜入农委园艺科并爬上楼顶的呢?很巧,这些天来园艺科四个人都在乡镇指导和考察园艺工作,办公室里没人值守;更巧的是,园艺科办公室门锁春节期间就坏了,报修后办公室拖拖拉拉始终没安排修理。 也不能怪两办,县委和县正府合署办公以来大小问题多如牛毛,又涉及楼层管辖权等衔接方面有待磨合的细节,小小门锁还真没引起重视。 又顺便解开白钰质问两办主任的谜团:周跃进砸锁动静那么大为何没惊动顶层办公室工作人员?春季农忙期间,农委同志全部到乡镇驻点,实地解决一些技术问题和春耕生产过程中的矛盾。 农委主任付若廷还规定农忙期间各科室不留值班人员;所有人员手机公布在网上实现首问负责制;农民反映的问题24小时内得不到解决要公开说明原因等等。 听到这里,白钰的关注焦点从凶杀案转移到付若廷身上,叫来秘书韦昕宇问道: “说说付若廷的情况。” 韦昕宇道:“他是京都农业大学园艺专业博士,参加过联合国立项的课题组起点很高,可能毕业前夕犯了点错误才被打发回老家。正因为起点高几年后就享受正科待遇,县里不知怎么安置,想来想去让他负责农委主抓最擅长的园艺技术,不过一不给资金,二不批准立项,三不提供试验田,他也只得干瞪眼。” “能力和处世怎样?” “能力嘛……”韦昕宇想了想道,“安排到关苓后第一站就在下长镇任镇长助理,主管农业,他蹲点的村第二年水稻亩产量提高百分之十六,本来应该大树特树并且迅速在全县推广。时任常务副镇长的曹大耀却说与自己引进的新型化肥有关,把功劳占为己有!处世方面我不太清楚,听说他性格比较孤僻,不爱说话,成天闷在农委实验室里不知捣鼓些什么,唉,高手都是寂寞的。” 白钰被逗笑了,感慨道:“是啊,寂寞高手……档案里有写犯了什么错误吗?” “没,好像京都农业大学内部处理决定,没记档案。” “叫他……不,请他立即赶回来,我要跟他谈谈。”白钰道。 傍晚时分付若廷来到书计办公室,还别说一看就是博士——蓬乱的头发,比啤酒瓶还厚的眼镜,衣服、鞋子沾着田埂边的泥土总之不修边幅的模样,进门后叫了声“白书计”随即抱怨两办效率太低,农委总共五间办公室三间门锁没用,两台空调不制热,节能灯管坏了都自己更换费用还不肯报。 “我多次说过与其成天不受人待见不如把农委合并到农业局,起码能做些具体工作!”付若廷发牢骚道。 白钰微笑道:“若廷同志,农委应该站在战略高度抓大事,负责与农村、农业、农机、牧业、林业等等有关联的法规政策以及规划管理。再瞧瞧你现在做的事,抢人家农业局的活儿干,还口口声声合并给人家,我要是农业局长也不敢接受。” “呃,”付若廷不好意思骚骚头,“白书计,我就是具体工作做惯了,务虚那套玩不起来。要不您安排我到农业镇抓生产,保证三年内把辖内粮食和经济作物产量提高百分之三十以上,我敢立军令状!” 也真是搞学术研究太久的实在人,乍一见面就向领导伸手要位子,在常人眼里显得过于猴急。 白钰还是笑:“若廷啊若廷,追求亩产量是农学家的事,而非县委书计考虑的问题。这么说吧,就算让你当主管农业副县长,三年内把全关苓亩产量提高百分之三十又如何?按市场规律供求关系发生变化后随之而来的是价格调节机制,也就是亩产量上去了但单价下来了,农民从中获取得的实质好处有限。作为园艺专业博士,我想问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农村富余劳动力通过园艺技术发家致富?” 付若廷眼中尤如鬼火般的光芒闪了闪,似乎在思考难度相当大的问题,良久道: “有!我有个专利能让农民发财,不过有个前提……” “你说,只要县委县正府能够解决的,我都会毫不犹豫拍板。” “不不不,”付若廷连连摇头,“我需要一个私下协议,准确地说,我必须保证我的利益。” 白钰皱眉看着对方,半晌没吱声。 付若廷困窘地说:“我猜到白书计在想什么——一个自私自利、把个人利益置于老百姓之前的小人,真后悔不该找他!但我这么说有充分理由,第一,专利的研究完全是我个人不计成本地投入,利用业余时间;第二,科研工作需要资金的不断注入以保持良性循环,具体来说就是,目前取得的成果仅仅是一期,后面还有二期、三期等技术难度更高的探索,所以我要钱并不为了个人享受。” “继续说。” “我需要有人——最好在白书计掌控之内,把专利买下来之后无偿让农民培植并从中受益,我只收种子、复合肥、关键技术指导等最基本的费用,同时组织二期技术攻关。” 白钰揶喻道:“那岂不成为官商一体的国企性质?董事长享受正科待遇,县委书计帮公司保驾护航。” 付若廷涨红脸道:“好吧,可能我书生气太重没想出更好的方式,总之思路就是专利商业化,良性循环。” “我赞同专利商业化的思路!”白钰道,“在我做出决定前,我要先看看专利长什么样子。” “我陪您去!” 付若廷喜出望外道。 驱车来到县城近郊的县农科所,外表看破旧得跟农家小院没区别,到里面打量还不如农家小院,三间勉强凑合的办公室里的桌椅东倒西歪,靠窗口位置放着两个水桶说是下雨天漏的时候接水。 钱所长苦笑说十六年前把农科所改为半财政拨款半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农科所有什么创收项目?没办法每年靠农业局那棵大树开两次培训班,收点培训费列支职工福利、奖金、加班费等等。 白钰暗自感叹财政的钱都用在华而不实的官样文章,对真正做实事、搞基础研究的却近于苛刻,遂安慰道今年起县里会加大农科、农机、农研等方面支出,请同志们安心工作,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钱所长显然经常被类似空话套话所骗,完全不抱希望地苦笑道。 从保险柜取出钥匙,付若廷单独陪白钰来到西北角唯一的水泥屋里,打开防盗门先在外间从头到脚换上无菌服并站在消毒淋头下冲洗了两分钟,连开两道指纹锁后进了实验室—— 昏暗的灯光,里面又热又湿又闷,隔着头罩都能闻到腐朽溃烂的气味,相当难受。 在付若廷小心翼翼指引下向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室内完全搭建的中高原暖湿气候下的沼泽环境,发臭的泥沼里混合着山毛榉腐叶,中间有两根腐烂的苹果树干,上面缠绕着细细弱弱的绿茎丝。 付若廷指了指那些柔弱的绿茎丝,眼神似看到梦寐以求的女神一般,泛着狂热而得意的光芒! 在植物花卉方面白钰知之不多,揣着疑问又随付若廷退到水泥屋外,问道: “一种生长环境要求很高的珍稀植物?” 付若廷自得一笑,凑近白钰轻声道:“它就是世上最罕见、最珍贵的幽灵兰花,又叫鬼兰!” 白钰猛吃一惊,道:“好像美国佛罗里达州公园有几株,每年花期时候才开放沼泽地区供游客参观,还得事先驱散那里的鳄鱼!” “美国仅存活2000株左右,其它如希腊、北欧、高加索山分布的可遇不可遇。”付若廷道。 “采集野生幽灵兰花是非法的,它无法人工栽培且列入《华盛顿公约》保护清单!” 白钰紧紧盯着对方说。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付若廷道:“曾经无法人工栽培,但是,您已经看到了,那就是我栽培的成果,也是专利!它的花期在6-8月,到时请您欣赏象幽灵飘于半空中的白色的美丽的大兰花!” 第2185章 兰花商机 1844年比利时人林登在古巴发现了一种没有叶片、不生长在土地上的兰花。它仅仅依靠在一条扁平的如同绿色丝带的根,以山毛榉腐叶为生长基,依附在腐烂的苹果树干上,开着惨白而形状奇特的花朵。当风轻轻吹过,花瓣随风摆动的样子很像浮在半空中的幽灵,因此被称为幽灵兰花。 幽灵兰花是一种附生植物,虽然也缠绕在别的植物上,却和普通寄生植物不同。它并不吸取寄主植物的养分,而是利用自身的根进行光合作用和水分吸收。 通常只有5%~10%的幽灵鬼兰能开花,这种弱势繁殖方式使它愈发稀少而珍贵。更可怕的是它往往与鳄鱼为伴,这样使得寻找和挖掘几乎不可能;而奇特且挑剔的生殖条件至今都没能人工栽培——每株幽灵兰花一生只开花1-2次,靠昆虫传递花粉,而种子传播途径只有风力。 因为《华盛顿公约》限制,幽灵兰花没有公开的交易记录,但越珍贵的品种越有狂热追求者,当坐拥巨资且以收集稀有兰花品种为乐趣的超级富豪出手后,深山沼泽和鳄鱼也挡不住冒险者的脚步,为了金钱前赴后继飞蛾扑火,最高一株成交价达260万美元! “这样顶尖珍稀品种的兰花,人工栽培专利得多少钱啊!”白钰沉甸甸道。 付若廷竖起一个手指,白钰眉毛一耸:“十个亿?” “不!” 付若廷将指头弯了弯道,“只要九百万!我实话实说,这些年来累计投入不过三四百万左右,主要考虑二期研发费用更高所以才要这个数,就事论事五百万就够了。” “是吗?”白钰很意外地瞅瞅他,瞬时似有了新的认识,又问,“二期研究什么?” “幽灵兰花缠绕的腐烂树干,无论橡树、苹果树还是柏树,一旦腐朽到不堪依附时移植到别的树干,不出三天必定枯萎死亡,”付若廷烦恼地叹了口气,“到目前我还没破译幽灵兰花从一而终的密码,等于限制了它的生存期限——因为湿热沼泽环境肯定加速树干腐烂程度,再高明的手段也顶多维持五六年左右。” 五六年已经很不简单了,白钰暗暗咋舌,道: “如果专利申报顺利,预计能在关苓铺多大人工栽培规模?” 付若廷对于商业运作肯定盘算了很久,当下道:“人工栽培采取订单制,看菜吃饭;县里成立农民合作社方式集资入股分散风险;专利购买方成立技术贸易公司提供全流程的指导和服务……” “核心技术是什么?” “种子、环境设置和营养液缺一不可,”付若廷道,“等我攻克二期研发难题,三期就是自适应和普及率的问题,届时……” 白钰抬手打断,笑道:“依我看第三期没必要研究了,当幽灵兰花象萝卜一样广泛存在时就失去它的商业价值。” “它对环境要求的特殊性注定还处于兰花大家族的小众地位,我所做的努力只是让幽灵兰花从遥不可及的神坛跌落下来。” 两人边谈边走到院子中间,四周都是长满各种奇奇怪怪植物的实验田,微风吹来,也是奇奇怪怪的各种味道。 经过一番思索,白钰决定通过杨子药材的杨士举把专利权拿下来,一来杨士举正逐步从商林撤资;二来去年他也透露过不想太累以后做长线投资的想法。 “以一期研究成果,专利拿到海外卖几个亿都没问题,为什么不?”白钰问。 付若廷坦诚道:“我是很矛盾的,既想通过商业化良性循环,又害怕欧美那种唯利是图的垄断式压榨;我想把核心技术牢牢控制在手里,这样能够一直研究下去,而非换一大笔钱后被拒之门外。” “凭你的实力完全有资格加入国外实验室。” “我……如果我的专利让老百姓受益,比自己发笔横财更开心。” 白钰深深打量这位博士,悠悠道:“听说你因为在京都农业大学犯错误受了内部处分后发配到关苓?” 付若廷长长叹息,良久道:“幽灵兰花人工栽培技术是我读硕士阶段就开始攻关的课题,博士阶段学校成立研究小组由导师当组长,但其实所有工作都围绕我来做……第二阶段取得突破后——回过头看不过才相当于走了三分之一路程,导师就迫不及待要出让部分专利给美国大公司然后组建联合实验室,什么狗屁联合,还不是冲着人家签的大额支票!中国名牌大学里有很多这样厚颜无耻的教授,妈的!我一怒之下不干了,说不干就不干软硬兼施都没用,导师也拿我没办法,伙同学校把我踢到了关苓。我倒无所谓,正好利用关苓山丰富的沼泽资源继续研究并取得迅猛突破,真是坏事变成好事。” 谈到这里,白钰心里拿定了主意,但还是多问一句: “如果若廷挑更重的担子,会不会影响二期研发?” “不会不会!”付若廷笑道,“搞科研有两种,一是死做硬做,采取穷举法碰运气;二是我这样的,靠天赋和悟性,我每天花在研究方面不过两三个小时,但效率远比第一种高很多倍。比方说目前世界上绝大多数研究幽灵兰花的,都在不断地试验山毛榉腐叶与腐烂苹果树干的搭配模式,可苹果树有上万种,山毛榉也有数千种,加上沼泽地土壤、湿度、温度等配比,靠穷举法一辈子也研究不出来。” 白钰点点头表示赞同:“跟围棋一样讲究意会,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 申报并购买专利在程序方面相对容易些,当晚白钰与杨士举通过电话后,第二天上午一位叫邵俊锋的投资商便来到关苓初步洽谈合作事宜。 邵俊锋就是之前说过杨士举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绝对可以信任且在财务方面全无联系,这样杨士举已安然退居幕后。 虽然毕业于普通本科学校,邵俊锋也有一颗学术的心,与付若廷一见如故两人足足谈了五个小时,然后便签下合作意向。按事先协商的那样所有事务交由邵俊锋出面办理,付若廷隐身幕后指挥即可。 人工栽培幽灵兰花核心在于环境,关苓山里所有沼泽都不符合条件,必须人工模拟,以及指定品种的腐烂的苹果树、生长基、营养液等。付若廷的观点是哪怕没接到订单也先把基础环境搞好,一旦专利公布于众,肯定会有大笔订单潮水般涌来。 为防止大幅跌价,主动控制幽灵兰花市场需求和价格,白钰、付若廷、邵俊锋一致认为前五年年产量必须限制在30株以下。 这也是规模和产能所决定的,付若廷还没破译幽灵兰花开花率低、繁殖能力弱的密码,前两年可能都达不到30株产量。 栽培地点选在经济最落后的许淮乡,那里位于关苓山北麓土地贫瘠、水源匮乏、日照稀少,但优势是沼泽分布较多能够提供丰富的栽培基源用作改良。 签订合作协议时,白钰进一步提出要利用付若廷在兰花研究领域的领先地位打造“许淮兰花园”,因为世界各地蜂涌而至来看幽灵兰花的,起码有三分之二对其它兰花品种感兴趣,白钰想藉此为今后举办“许淮兰花节”打下基础。 “许淮兰花园是第一步,许淮兰花节是第二步,两步都完成的话你将名垂关苓史册,组织上绝不会亏待你!” 白钰勉励道。 付若廷道:“我从小就是兰花爱好者,这也是攻读硕士期间立场攻关幽灵兰花的原因。以我对兰花的了解和研究,您要求的两步都不是问题,唯一问题是……” 聪明人之间一点就透。 白钰拍拍他的肩,道:“放心好了,组织上一定会给你营造良好的外部环境。” 很突然地,之前在人事调整问题上一直能拖则拖不急不躁的白钰,周五中午在机关食堂吃饭时遇到欧学明,主动问最急的一批干部任免名单沟通得怎样了,怎么又不急了? 欧学明郁闷地说不是我不急,而是急不起来,晓诚被抽到卫生文明城市创建办公室后成天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沟通协商。 白钰并不回应肖晓诚的问题,而是笑笑说吃完饭请冠佐、云岫到我办公室小范围碰一下,争取下午召开常委会先过一批,正好利用双休时间办理交接手续。 欧学明怔了几秒钟,飞快地说好的好的,我马上联系路县长! 半小时后坐到书计办公室,路、欧、徐三人都有些疑惑,不明白白钰突然其来且主动过问人事调整工作意欲何为。 上次常委会遭到李卓掀桌子后,路冠佐与欧学明以及王树秀私底下都有讨论,即为了顺利过会必须有所退让,把太过明显的、容易遭到李卓等常委挑刺的、提拔调动较为勉强统统拿掉,同时给予白钰最大程度尊重,比如下长镇镇长一职就由秦凡接任,原先提的许淮乡副书计张童接秦凡的位子等等。 张童由原方案提拔镇长到如今担任常务副镇长,看似委屈了实质不然,因为白钰已暗示下长镇可能会成为副处级建制镇,一旦实施镇领导班子级别都将水涨船高,长远看还是划得来的。 第2186章 两店对峙 白钰将名单拿在手里一行行看下去,欧学明的心高高悬起担心又会遭到诘问,不料他仅浏览了半分钟左右便抬头问: “这批调整人员总共就14位?” 此言一出欧学明顿时后悔不迭,暗叹写少了写少了!遂道: “按您上次要求反复删减并做了大量沟通,剩下都是实在不能再拖否则严重影响本单位本部门工作的岗位。” 白钰未置可否,转而道:“这两天我跟农委主任付若廷同志接触得比较多,若廷同志是园艺专业博士,对园艺特别兰花稀有品种研究颇有心得,有信心通过自己的特长进行招商,继而打造兰花园、兰花节。有本事、有志向的干部要大胆任用,不必拘泥于干部任用条件束缚,本身各级组织对高学历人才就有放宽政策和破格提拔的倡导嘛,同志们觉得呢?” 对付若廷,路冠佐内心有些歉疚,数年前曹大耀抢了付若廷提高亩产量的功劳后来顺利提拔镇长,整个过程路冠佐完全了然,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遂附合道: “同意白书计的建议,我们要把人才充分用起来,在适合的岗位发光发热!” “是啊。”徐云岫也表态道。 倒是欧学明有些不安担心此举会打乱自己的布局,问道:“白书计准备如何提拔重用?他已是正科级,农委主任岗位正好专业对口,难道还有更合适的位子?” 白钰直截了当道:“拟推荐许淮乡党委书计!” “这……” 欧学明连忙问,“原书计怎么办?老马才干了两年多,任期没满。” “农委主任,相当于对调。”白钰道。 路冠佐和欧学明都微微蹙眉,均不甚满意。这可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对调,农委主任众所周知是闲职,远离权力中心;乡党委书计,哪怕是乡都手握实权,往上还有进步空间。 况且基层乡镇正治现实往往是越穷的地方越容易出干部,而大镇除非排名前三位否则并不占优势,正应了那句话: 宁为鸡头,不做凤尾。 “老马”也是路冠佐为首的本土系打算培养的中坚干部,下一步或者到凤岗镇任镇长,或者调到县直机关重量级部门主持工作。 若调到农委,等于仕途提前划上休止符,以后也就无欲无求了。但这话又不能明说,否则白钰会反驳付若廷同志不是重用了吗?在哪个岗位都是为人民服务,不存在一线二线之分。 斟酌片刻,路冠佐道:“老马下基层锻炼前是工业口子出身,调到农委没法发挥其特长,是不是把名单再微调下,给老马更能施展才华的平台?” 欧学明立即接招,道:“铁清镇工业占比比较大,把老马调过去吧;铁清镇老陈调到农委过渡两年,反正年纪也不小了……” 咽下去的后半句话是,反正老陈是王树秀的嫡系,特殊情况下受点委屈也没啥,老马已经委屈了,你老陈不能委屈吗? 徐云岫本来与“老陈”的交情也不错,春节拜年还说尽量想办法让他在镇书计位子上退二线,没想到转眼便食言。没办法,谁都没想到事到临头冒出付若廷这匹黑马。 见路冠佐一唱一和,徐云岫也不便多说。 白钰只要确保付若廷主持许淮乡全面工作,才不管他们打的小算盘,当下道:“那就这样吧!请学明跟姚宇衔接立即发常委会会议通知,唔,就放到下午四点半吧,速战速决。” 的确,从时间点的安排来看就是打算速战速决——每个常委针对名单说五分钟还得一个小时呢,倘若出现争议更麻烦。 正常而言周五下午为了方便外地干部回家过周末,稍稍提前点时间下班都没什么,这方面白钰很讲人性化,该休息就休息,不会因为大江大山大草原要做的工作太多而强制性要求公务员周六上班。 ——方晟被各地干部员工颇有微词的也就这个问题,凡他工作过的地方,无不是开足马力加班加点,周六确定不休息周日休息不确定,往往累得人仰马翻。 基于这个事实,白钰认识到主正领导心目中的事业并不是所有人的事业,想改变城市落后面貌、大力发展经济是对的。可对绝大多数公务员来说,工作就是养家糊口的职业,除了上班还有下班,工作之余理所当然陪伴家人、享受自己的爱好和兴趣。 果然,不到五十分钟包含15位干部人事任免的新名单就讨论通过,气氛之和谐、意见之一致前所未有。 李卓没发表异议。之前肖晓诚第一个沟通解释的就是他,如今该让步的让步了,该退出的退出了,还上了两位体制内广为好评的干部,说明欧学明放下傲慢学会倾听党内不同意见,适可而止吧。 王树秀看到老陈被调离铁清镇任农委主任时很不舒服,本打算呛几句或干脆杯葛这个提名。但欧学明一再强调名单“跟白书计等主要领导碰了碰”,又暗示老马让出许淮乡书计也逼于无奈。王树秀到底是老江湖,悟出白钰想重用付若廷的意图,在此背景下连路冠佐、欧学明都认可了,自己跳出来也没用。 反正都知道付若廷是典型学术型干部,对任何一方势力都不具有攻击性,也未必能帮白钰什么。 相反,倘若付若廷把许淮乡搞得一团糟,又能用作攻讦白钰的武器。如王树秀之流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狐狸太懂得见风使舵了,常委会上公然对抗从来不是第一选项。 最终一致通过的人事调整名单,建设局局长仍是路冠佐心仪人选;凤岗镇书计是由原镇长接任,由郭佳凡关系密切;公安局新任命两位副局长,一位由徐云岫推荐,一位则是蹇姚宇的密友,与王树秀也沾到亲戚关系。 总之还是两个字:平衡。 谁也别想在常委会权力博弈当中取得绝对优势,倘若那样,市委就会考虑平衡问题了。 周五晚上,终于跟温小艺谈妥条件挽起袖子兴建歌舞厅的华克豹,开工第一天就与对面怡乐歌舞厅发生冲突,理由是这边碴土车掉落的垃圾被车碾风刮弄到那边门口,严重影响正常营业。 华克豹既然敢接手温小艺的生意,当然做足功课。王树秀私下透露书计跟县长不对付,连带着影响到阎彪在关苓的地位,最明显的大事是大年初一说动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冯继桉请客,白钰都没给面子;连续几次针对他个人的暗杀,虽说目前为止没有线索也没有结论,白钰却认定就是阎彪。 此外常兴邦对温小艺的态度,黑白两道都看出“偏袒”二字,敢大老远跑到关苓开歌舞厅且故意与怡乐对门,怎么可能背后没有点靠山? 综上所述,华克豹觉得机会来了,历时数年之久的“虎豹之争”战局已朝有利于“豹”的方向发展! 怡乐歌舞厅气势汹汹来了七八个手执棍棒的保安,华克豹这边工人们脱掉工装露出满是刺青和肌肉疙瘩的手臂,嗷嗷叫着迎了上去,双方混战成一团! 旗鼓相当打了十多分钟,警察居然没露面——这真是咄咄怪事,以往稍有动作没两分钟警车就呼啸而至,调解自然向着阎彪,有理没理对手要么赔礼道歉,要么罚款关禁闭。 调解的迟迟未至,两帮人都打不动了,不知哪边先歇手然后双方互放狠话,都不失面子地以平局告终。 对华克豹来讲这个结果证实了温小艺背后确实有人,更加坚定与阎彪唱对台戏的信心。 而阎彪…… 十分钟后附近的城西派出所宇文所长接到周瑶电话,怒气冲冲责问怡乐歌舞厅报了警,110指挥中心也发出出警通知,为何不出警? 宇文所长道之前常队长有过命令,凡涉及怡乐歌舞厅打架滋事原则上不用出警…… 周瑶气势汹汹道他有什么理由下这种严重违反规章制度的命令?! 宇文所长道常队长说通常都是狗咬狗,由他们去…… 仿佛重重挨了一记耳光! 周瑶身子晃了两下,停滞半晌语气缓和了许多,说以后凡110指挥中心通知出警还是要执行,万一出人命怎么办? 宇文所长犹豫道可常队长那边…… 由我跟他打声招呼!周瑶斩钉截铁道。 可放下电话,周瑶迟疑了近十分钟都没拨出常兴邦的手机号。 代局长就是代局长,与正式委派的局长没法比,更遑论副县长兼公安局长。整个公安系统都知道周瑶的“代”是真代,永远不可能拨正——属于县领导之间权力斗争平衡与妥协的产物,首先县委书计就不认同他! 常兴邦的“代”却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过渡的假代,等时机成熟非但要去掉“代”还有可能兼副局长。 真代局长不敢对假代队长发号施令,倒也是啼笑皆非的戏剧场面。 又低头沉思几分钟,他缓缓拨了个号,恭声道: “……实在不好意思,两家歌舞厅对峙的局面常兴邦已经提前插手,要求派出所不准介入,估计是想看……看他们斗个两败俱伤。” 他把过于刺激的“狗咬狗”三个字省略掉了。 电话里与周瑶说得差不多: “该介入还得介入,要把事态压制到可控范围内!” 第2187章 烈火中烧 常委会结束后白钰也准备驱车回省城,一只脚都踏进车里突然接到蓝依电话,说临时决定去趟京都! “去京都干嘛?”白钰不解地问,脑中还想着各方关于大换界前尽量别去京都的警告。 蓝依道:“蓝朵要去京都执行公务,约好顺便看看学区房有合适的买一套,铭铭靓靓转眼要上幼前班,我反复考虑还是在京都吧。” “哦——” 瞬间明白蓝依蓝朵的想法,即享受白家关于子弟教育的特殊名额,但不住白家大院而住到学校附近。 也行,这样更方便接送,就是…… “就是夫妻要长期分居了,从幼儿园到高中漫漫长途十多年时间,倒是个大问题。”白钰叹道。 蓝依语气不善地说:“怎么,想在关苓找个填房丫头?”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唉,生理需求也很重要啊。” “是你重要,还是铭铭靓靓重要?” “当然儿子女儿重要……” 蓝依陡地幽幽一叹,道:“幼学班、幼儿园阶段肯定要多忍耐些,等到小学中学周一至周五住校就好办了。这期间我会不定期回通榆陪陪你,主要还靠意志,记住白钰,别走你爸的老路!” 说得白钰心头一凛! 良久,他低低说:“我就只是说说而已,没问题的,相信我。” 在食堂吃晚饭时钟离良连续问了三遍晚上有没有用车安排,白钰不由奇怪地瞅瞅他,说:“你有事尽管去,就算用车也能想别的办法。” 钟离良头埋得更低,涨红脸吃吃道:“主要……主要……地方有点远晚上赶赶赶不回来……” 八成跑到山脚下与梅朵卓玛幽去了! 难道两人已滚到一起了?梅朵是不是处子?钟离良会娶她吗?越芒部落怎么看两人的事?以前有过草原飞鹰外嫁的先例吗? 一连串八卦问题,白钰半个字都没问,只简单道: “好。” 晚饭后在办公室里埋头研究金矿开采方案,不知不觉看了两个多小时,伸伸懒腰信步踱回宿舍,一开门又看到穿着清凉得不象话的温小艺! 没等他瞪眼发火,温小艺抢先答:“别怪我,今晚钟离外出幽,我好不容易觑到空档过来放松下,都不可以吗?” 心一软,白钰放缓语气道:“你睡钟离的床,夜里不准胡闹!” “好的,主人。”她笑嘻嘻道。 她笑得越甜,白钰心里越没底,手指点点她道:“今天老婆警告我了,不知是否听到什么风声……她很厉害的,你可别连累我。” “哈哈哈哈……” 温小艺笑得直不起腰来,吃吃笑道,“没见过这么怕老婆的,头一回见识!你怕什么呢?我不是小三,也不算秘密情妇,而是你的专宠哎……” “都警告过了不准在我面前提这个词!” 白钰怒目而对,却也为如何与这种看似天真烂漫实质狡计百出的萝莉级女孩交流而头疼。 “不提就不提。” 她乖巧地应道,接下来也不怎么纠缠他,自个儿盘膝坐在沙发上吃薯片、看电视。 白钰微微松了口气,径直冲了澡后钻进书房里研究围棋,并到弈棋室随机选择对手进行实战,玩到凌晨两点多才上床睡觉。 他故意让自己很累,这样睡得安稳些。 夜里又梦到米果——很奇怪,占据梦境的几乎都是米果而齐晓晓仅出现一两次,大概初恋情人印象特别深刻的缘故吧? 梦里两人在京郊附近山顶上露营等待早上看日出,本来约好晚上保存体力,结果躺到一起一会儿吻,一会儿摸,一会儿搂,气温逐渐升高。他试图控制节奏,说还是睡吧防止明早睡过头,难得爬到山顶看不到日出多可惜。 米果轻笑道你学柳下惠我偏要做狐狸精,打赌,你能坚持三分钟,明晚我解锁高难度动作。 白钰大喜,说为了高难度我要拿出古寺高僧的定力,放马来吧! 米果撇撇嘴道做万年老龟都没用,看我就凭一只手来征服世界!开始…… 她细嫩柔软的手揭衣入怀,轻轻一把握住。他轻轻“噢”了一声,感觉世界即将沦陷!她手指尤如天女散花,每个细微动作都摸准他的最爱,令得他又酸又痒又憋得难受。 他不自觉地膨胀,再膨胀,烈火熊熊燃烧! 然而米果仿佛他肚里的蛔虫,故意放慢手里的动作,力度也愈发地轻,他忍不住焦躁起来,身子慢慢往她那边靠拢,呼吸越来越重,似乎所有血液都堵到那儿去了…… 米果**香气更浓,贴着他耳边轻喘道:“主人……” 主人? 昏沉沉的白钰蓦地一惊:米果怎么会叫自己“主人”?只有温…… 想到这里白钰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一眼看到依偎在身边,单手握住自己的温小艺! 瞬间真是又惊又怒又愧又…… 他如同弹簧似的跳起来并顺手开了灯,指着温小艺“你你你你……”,“你”了半天都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温小艺却欣赏般看着他那高高的翘起,啧啧叹道:“好吓人呢,早知道准备把尺子……” 赶紧拿条毛毯裹住下身,白钰想了想还是觉得必须把事情挑明,否则总这样下去难免有一天玩过线,遂盘膝坐下,很正式地说: “小艺,我不清楚你有过还是没有爱经历,但不管如何,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跟已婚男人厮混不会有好结果!我爱我的妻子,我不可能背叛她;我的地位和角色注定我必须洁身自好,不在作风问题上犯错误!不错我把你从杀手圈里救了出来,我出钱帮助你家人治病,因为我需要你暗中相助,事实上你到关苓后已做了不少事,你不需要我也不需要一点,那就是你以身体来报答!我更不需要所谓专宠,对那些玩意儿我半点兴趣都没有!听懂我说的话么,小艺?” 台灯柔和的灯光照在她玲珑起伏的侧面,却看不清她的脸。 “我懂白哥说的每句话,这些都没问题啊,”温小艺道,“你别当我是女人、女孩,我是蜷在你脚下的宠物猫宠物狗,你心情好时抱抱我,心情不好踢我、打我、骂我都行,等我老了扮演不了这个角色就悄悄离开,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我。” 说来说去,不还是专宠吗?大道理白说了! 白钰一阵气苦,硬硬心肠道:“你……你这种方式增加我的压力,而且万一被人发现会毁掉我的名声!” “不会不会,”温小艺微微笑道,“发现的人都会死,放心好了。” 打了个寒噤,白钰道:“不准滥杀!你已不是职业杀手,要做个奉公守法的好商人!” “不杀就不杀,白哥,我们继续睡吧?我累了。” “你睡隔壁!” “我不,除了你我不睡其他臭男人的床。” “那我睡隔壁。” 白钰边说边抱着毛毯要走,却被温小艺拽住,哀求道:“我喜欢睡觉时挨着人的感觉,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人睡,感觉好孤单。” 童年缺乏亲情关爱导致情感畸形啊。 白钰心又一软——在温小艺面前他总是容易心软,无奈道:“那你好好躺着不准乱动。” 温小艺高兴得眉开眼笑:“不动不动,我就挨着你。” 她的俏脸紧紧贴着他手臂,呼吸的热气伴着香气一下接一下地传导到他身上,令他一阵阵心悸。 她睡觉又不安分,先是小腿,然后大腿都搁到他腿上,想到薄薄的睡袍下片缕全无,而她又贴得如此之近,他不由得心潮澎湃,热血似火山岩浆般沸腾。 真是磨人的小妖精,害死人的专宠! 如同米果,他不想吃却一再送上门让他吃,其实他并非真不想吃,而是……而是…… 下半夜他几乎没怎么睡,温小艺越挨越近,越贴越紧,最后干脆四肢都缠在他身上,缠得他透不过气来。 到了黎明时分好不容易睡熟,没多会儿却被手机铃声吵醒,睁眼一开温小艺已经不见了。 定定神,见是尹冬梅打来的,心知必定有事——地方不成文的习惯是无论有什么突发情况基层只向主管领导报告,主管领导觉得性质严重或自己无法解决才会向自己报告。 按下接听键,沉声道:“很早啊,冬梅县长。” 尹冬梅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难得的周末……有个情况我想占用几分钟当面汇报……” “呃……” 白钰道,“那得等会儿,我穿好衣服洗漱后去办公室……” “我就在您宿舍门口。”尹冬梅道,外地干部都住同一幢楼,不过相互之间绝少串门,特别与她这样的单身女孩。 “啊!” 白钰暗想幸亏温小艺早早离开,否则被尹冬梅撞见就糟糕了——糟糕的不是自己而是尹冬梅,为保守秘密温小艺不会在意多杀人。 匆匆披了件外套,胡乱把床铺收拾一番然后打开门。见尹冬梅穿得也很简单,宽松柔软的棉质长裙,没配通常的丝袜,而是船袜加运动鞋的极简风格。长发也没象平时盘到脑后,随意自然地披在肩上,如同邻家女孩的清新亲切。 尹冬梅是很注重打扮的,今早这般随意地来敲县委书计宿舍门,不想可知出了大事! 第2188章 索道设想 “请进……请坐,”白钰略加躇踌,道,“屋里太乱,见笑了。” 其实温小艺昨晚将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一点都不乱,“太乱”的潜台词是别到处乱看,防止温小艺丢下什么就麻烦了。 尹冬梅非常急迫,都没坐下直接站着说:“白书计,半小时前我接到自称铁清桥坠车事故的死者家属,举报郭佳凡食言不肯给藏尸费!” “藏尸费?”白钰皱眉反问。 “他是最后出现两名死者其中一人的叔叔,名叫杨杭伟,坠车时他正在附近蔬菜大棚干活,参与了救援。最后出现的两名死者其实最先从公交车里拖出来,杨杭伟认出自己的侄子……这时郭佳凡的秘书沈吾成找他,要他趁黑趁乱用他泊在河边的小舨板偷运两具尸体藏到下游,并谈好价钱——搬运费、藏尸费还有保密费共20万!” 听到这里,白钰已经明白了:“第一救援现场实际上共有11具尸体,为防止定性为重大事故偷藏起2具故而成为9具,也就是较大事故;没想到公安机关破译黑匣子后发现正府职能部门、领导无须担责,而是具有偏执心理市民情绪激化下的偶发事件,藏尸体根本毫无意义,所以钱也就赖着不给了。他可以扬言举报啊,只要拿出确凿证据起码能让沈吾成接受调查!” “他已这么做了,向坠车事故处理组递交举报信,”尹冬梅道,“结果出门险些被车撞着;回家途中遭到追杀,负伤后跳河逃生——他正因为水性好才参与救援。现在躲在外面不敢露面,想的不是20万而是饶他一命!” 白钰道:“怎么可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要为贪婪无知付出代价。” “半小时前他向我求助了,说有录音证明受沈吾成指使藏尸……” “当场就做了录音?真有心机!” “担心做干部的说话不算数,”尹冬梅道,“沈吾成刚说的时候杨杭伟没答应,要自个儿考虑一下,然后悄悄开了录音,把藏尸、20万、‘郭县长要求’等重述了一遍。” “针尖对麦芒啊,有意思……” 白钰目光闪动,隔了会儿道,“录音文件有交坠车事故处理组吗?” “听到藏尸和涉及郭佳凡,事故处理组都没敢接受举报材料,建议他去信访局……” “那些家伙,太极推手玩得溜溜的!” 尹冬梅道:“也不知道谁偷偷把我的手机号透露给他,暗示必须找我……现在他约我到铁清镇那一带见面,当面提交录音文件,您认为值不值得去?” 白钰思忖片刻,道:“他肯定要求你一个人。” “我说带司机,我说我也要提防着他,他默许了。” 白钰笑笑,道:“那还有啥可说的,我冒充你司机呗。”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尹冬梅急忙解释,“我只想问此事有没必要深挖?关系到县委常委声誉,还有坠车事故已不存在性质界定问题……” “但事关诚信!” 白钰肃容道,“如果工作中领导带头投机取巧、弄虚作假,这种风气将贻误我们的事业,关苓的发展!必须查,严肃追查到底!我陪你去。” “没事没事,您不必亲自出马,叫……叫钟离良陪我去吧。”尹冬梅道。 “他正处于热恋期,这会儿大概没空,”白钰抬腕看表,“稍等二十分钟……” 他意思是叫她回宿舍等,谁知尹冬梅悠悠坐到沙发,道:“我边玩手机边等,您别着急,反正杨杭伟不等也得等,不帮他摆平此事大概这辈子都甭想回家。” 没办法,白钰只得火速洗漱、吃早饭,所谓早饭就是牛奶加粗麦面包中间夹片火腿。 “还是需要女主人嗬。”尹冬梅道。 “孩子太小,从教育、安全等多个因素考虑,我宁可孤身作战。” “让招待所出面找位钟点工,起码要保证早餐营养晚上水果点心,特别假期机关食堂不开伙的正常伙食。” “太麻烦,”白钰道,“当然今早也是特殊情况,平时钟离也会煎个鸡蛋、煮点面条什么的。” 尹冬梅笑道:“喜欢面食可以到我那边蹭饭啊,身为北方人,单面条我就有十多种做法,保证让你赞不绝口。” “是吗?有机会领教。” 白钰虽这么说却一点领教的想法都没有,县委书计到女副县长宿舍吃面,吃上面还是下面? 很容易让外界产生种种不太好的联想。 担心暴露行踪,尹冬梅特意找了辆招待所行管人员的私家车,白钰则做了些伪装防止被一眼认出来。 车子出了城,按要求尹冬梅发短信通知杨杭伟已出发,对方立即回道: 我在迎安镇大河村。 两人猜到杨杭伟此时惶惶不安不可能一口说出藏匿地点,大河村估计也是幌子,遂边开车边聊噶尔泰草原开发构想。 旅途集团柳杨杨等到噶尔泰草原深入细致地考察勘探之后,提出双管齐下同步打通交通线的方案: 慢的一面,按部就班开凿、拓宽、修建观光山道,争取两年内形成一条旅游观光车能从山脚直达山腰草原的大路。 快的一面,选择结构合理、山体稳固且隐蔽的位置建观光电梯,能以每五分钟运载30人的速度快速将旅客输送到草原。 “问题在于类似观光电梯向来遭到环保人士抨击,当然肯定会对山体、原始生态等方面造成一定程度破坏,安全评估也将是旷日持久,年内恐怕都难以动工,所以杨总请我向您请示方案的取舍。” 白钰道:“观光电梯方案不可取,别惹麻烦。不但环保负面影响巨大,你想想,万一草原整治水土流失工作跟不上,将会产生致命的安全隐患!” “修建山路进度太慢,”尹冬梅瞟了瞟他道,“坦率说等修到草原的路通车了,恐怕您还有我都快调离关苓!倒不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问题,而是继任者有无魄力综合开发草原?花上亿代价只为了越芒部落下山的交通便利,代价未免太大。” “冬梅县长考虑得真遥远……” 尹冬梅无声地笑笑:“拜托,就咱俩的时候能不能别这么正式,您就叫‘小尹’或‘冬梅’行不行?” 叫小尹有些托大,叫冬梅又过于亲昵。 白钰暗自为难,续道:“你们想过建索道吗?” “索道?”尹冬梅愣了愣。 “从县城去噶尔泰草原,必须途经四面山镇旁边的晋家岭,因为石质和技术问题不能挖隧道,汽车走盘山公路到两百多米海拔后再下去,行驶数公里就抵达关苓山脚了,”白钰道,“能不能利用晋家岭现有山路打通向上的一百多米,从山岭顶部修建索道直通噶尔泰草原?两个点之间垂直高度不到三百米,理论上应该可行,费用成本我觉得比观光电梯还低些,主要集中在两端基建和设施方面,沿途全是空架。” “我……我还真没想过……” 瞬间尹冬梅思绪有点飘,呆呆出神了好半天,陡地问道,“您在商林、商砀都这样吗——总有出其不意别出心裁又创意十足的点子,所有人都跟不上你的思路?” “共同探讨,共同探讨,”白钰谦虚地说,“索道的想法不一定对,需要工程和技术人员科学论证,或许最终会推翻我的方案。” “不,我有预感修建索道方案会一举成功!它不仅解决了环保和水土流失导致山体滑坡风险,更重要的是把晋家岭作为游览起点能够直接拉动四方山镇经济,远比到关苓山脚另建旅游中心实惠便利得多!白书计,我难得真心佩服体制内的领导,您是第一位!” 尹冬梅真诚地说。 白钰笑道:“我也难得被人真心夸奖,这会儿脸都有点红呢。” 其实他还有个考虑没说出来。 他从没提过,但心里一直担忧缪文军所说的两江打通之后游轮从毕遵顺流而下直抵山脚的方案,那样等于所有游客到毕遵后就被截留,没人愿意先坐旅游大巴到关苓再辗转到关苓山脚,绕了个大圈不说还浪费时间。没有游客到关苓住宿消费休闲,开发噶尔泰草原有何意义? 相反把起始点放到晋家岭,即便从毕遵过来也得先在四方面山镇歇下脚,效果大不一样! 并非白钰知恩不报暗中算计缪文军,或许上次也就随便聊聊而已。不过缪文军本人说过,坐什么位子想什么事,身为关苓县委书计当然要千方百计为地方谋福利,与缪文军的私交无关。 车子驶入迎安镇地界,尹冬梅再发短信,杨杭伟回复道: 我在黑羊村东面山沟里。 尹冬梅抿抿嘴道:不准再有变动! 杨杭伟道:请尹县长理解。 “他还是不放心,难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白钰道。 尹冬梅道:“我要真有坏心,变换十个地方都没用。” “暗中指点他的人肯定说尹县长从京都来的,有正义感,长得漂亮心肠又好。” 尹冬梅卟哧一笑,瞟瞟他道:“还不如说白书计侠骨仁心,敢于为民做主。”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白钰大笑,道:“咱俩这样相互吹捧有利于团结协作……哎,前面就是黑羊村,东边山沟……山沟在哪里?” 第2189章 荒郊遇险 继续发短信询问,杨杭伟回复道:沿山路向东四五里就到了,我在山沟靠北的亭子里等。 车子穿过村子没多会儿便轧然而止,前面没路了。 五月下旬的山里闷热如火炉,没有一丝风,热浪滚滚,就算坐着不动都会汗流如涌。黑羊村到东山沟只修了几百米石阶,其它则是荆棘密布、杂草丛生,没有一条象样的路。 “黑羊村离铁清镇相距六七十公里,杨杭伟跑到这儿干嘛?”白钰边擦汗边问。 尹冬梅道:“可能干过农活,他专门帮蔬菜大棚打短工,只要有活干各乡镇到处跑,好像有个蔬菜大棚短工群,里面提供各种信息。” “追杀他的人会不会混入短工群打听他的下落?” “这个……您反应也太快了,估计杀手暂时想不到这一招。” 明明远眺可见的东山沟,两人走得汗流浃背还差老大一截,尹冬梅快瘫地上了,嘀咕道: “山里人好像普遍对距离长远没有准确概念,要么‘不远’,要么‘前方走会儿’,要么‘两三里就到了’,往往错得离谱!” 白钰道:“地处偏僻的四五十岁山民能念完小学就很好了,九年义务教育至今都没真正得到实施。” 她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珠,歪着头道:“您在批评我教育工作管理不到位?” 扭身时她短短的衬衫微微掀起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肤,他不由得心中一荡,刹那间脑子竟然短路了! 隔了半分钟才回应道:“教育工作也属于上层建筑,建立在经济基础上,哪怕免除学费、课本费,穷苦人家里不能有闲人,小学毕业外出打工大有人在,所以……我们任重道远呐。” “白书计总利用一切机会进行正治思想教育。”尹冬梅似笑非笑道。 千辛万苦来到荒草丛生无路可走的东山沟,勉强在遍在荆棘里寻到条多人踩踏形成的草径,两人手牵着手小心翼翼避开满是芒刺和尖利锯齿的草叶,尤如在刀尖的跳舞一般。 “怎么会躲到这破地方!”尹冬梅埋怨道。 白钰道:“正因为寻常老百姓根本不会来,反而有点象。” 说话间穿过低矮的荆棘区后拐到山坡右侧,依稀看到杂树乱枝间有个尖尖的亭顶。 “就那儿了!” 两人同时大喜,加快步伐往那边跑。刚跑了十多米乍地听到“砰”一声清脆的枪响,紧接着又是“砰砰”两枪! “你赶紧藏好,我过去看看!”白钰果断道。 “小心啊——” 尹冬梅三个字没说完,他已奔到靠近亭子的区域,全都是野果子树,密密匝匝找不到路。 正愣神间,一个慌里慌张的汉子从树丛里钻出来,愤怒地冲白钰瞅了一眼随即往相反方向飞跑。 尹冬梅远远叫道:“杨杭伟!” 杨杭伟冲着她叫道:“你这个臭女人你骗我……”说罢又穿入树丛失去踪影。 白钰刚想追上前陡地生出警兆,猛地向下一蹲,说时迟那时快,有个戴墨镜的光头男突兀从六七米树丛里冲出来,抬手便是一枪! 白钰既然打提前量躲开,抓住机会甩出一柄飞刀,光头男也避让开去,想开枪转瞬又改变主意,因为发现白钰可能是难对付的硬茬,而他余光发现远处还有个女孩! 当即扔下白钰便冲向尹冬梅,尹冬梅反应也快,转头拚命往来时的方向跑。 三人应变均在兔起鹘落间发生,立即形成光头男追尹冬梅、白钰追光头男的局面。 最前面的跑得最慢,两分钟后光头男明显缩短两人间距离,抬手准备开枪! 然而最后面的却跑得最快,光头男没料到白钰几个起纵已追到四五步远左右,就在他扣下扳枪瞬间,一道白光炸起—— 飞刀“唰”地深深扎中光头男手腕! 那厮长长惨叫,忙不迭扔掉手枪亡命般连滚带爬钻进身边半人高的杂草丛里,转瞬消失不见。 “没想到你还真是文武双全,”尹冬梅软软挨着山坡坐到地上,扑闪着眼睛道,“唉,如果早点遇到您该有多好……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冒昧?” 白钰边在草丛里寻找飞刀,边漫不经心道:“你有心,你家族答应吗?同在京都谁不知道白家的处境?所以理论是一码事,实际又是一码事,连认证的必要都没有。” “您倒说得实在。”尹冬梅不禁笑了起来。 “走吧,到里面找找杨杭伟,他可能怀疑那个杀手是咱俩带过来的,”白钰摇摇头道,“世间聪明人多呐,杀手比咱俩快了半步。” “我……我走不了,刚才跑得太急崴伤了脚。”尹冬梅揉着脚踝道。 “呃——” 白钰也不会推拿正穴之类手法,只得说,“干脆守在这回村必经之地,我力气大顺便帮你按摩按摩。” “多谢了。”她也没拒绝。 午后两点多钟,山间愈发燠热,两人在密不透风的杂草丛里不知出了多少层汗,全身粘乎乎很不舒服。 手机叮地响了,尹冬梅拿起来一看,原来等待的两小时里杨杭伟已经发了二十多条短信,语气从愤怒的指责到反复质问,到最新收的一条已经承认看到他俩与光头男交手,但还怀疑是不是陷阱。 “都开枪了还疑三惑四,让咱俩受这罪!”尹冬梅怒道,“由他去死吧,我不管了!” “等等!” 白钰连忙按住她手指,想了想道,“你就说,眼下隔空相对咱俩没法证明身份,是否冒险由他自己决定,我们顶多再等半个小时。” 尹冬梅顿时醒悟:“哦对,把选择权交给他,我们磨破嘴皮也没用。” 短信发出后不到二十分钟,经过激烈思想斗争的杨杭伟还是从丛林里钻出来现身于两人面前。 “我真被那个领导坑了!”杨杭伟确定两人身份后急急辩白道,“我也不是冲着20万,主要领导说人反正死了,藏起来对关苓和老百姓都有好处,不然上面要罚款要处理人把关苓搞得一塌糟。我又不懂,听领导这么说,又能赚钱,也就稀里糊涂答应了。” “把录音发给我。”白钰威严地说。 “一共三段,”杨杭伟边发边解释,“先是那个姓沈的在河边要我把尸体运走;然后夜里要我把尸体送回去;再就是最后一次通话,他意思是不肯给钱,以后再怎么打也不通,恐怕把我号码加了黑名单。” “你一个人把两具尸体搬上小舨板并运走?” 白钰问道,见他呆呆的没听懂,继而挑明了道,“现场有没有证人?到了法庭一对一接触的场景很难界定,因为不能排除录音文件做假的可能。” 杨杭伟连忙道:“有有有,当地村子有位姓艾的帮我一起搬的,那家伙脑子边搬边问咋回事,我说领导安排他也就信了,事后还给了30块钱。” “他帮忙运尸体,现场有人看到了吗?”白钰问。 “乱哄哄的谁注意啊,当时天色暗下来了,看到人也看不清长啥模样。”杨杭伟道。 尹冬梅悟出白钰一再追问的意思,问道:“叫艾什么,就住铁清桥附近?” 杨杭伟摇摇头:“大伙儿都叫他老艾,家住蔬菜大棚背后两三里路,离村部不远。” 白钰立即打电话让刑警大队把老艾控制起来——大队长是赵天戈从省厅推荐并空降,执行力绝无问题。 接着白钰让杨杭伟去下长镇找温小艺,职业杀手出身的她懂得如何避开职业杀手追杀,何况有包荣晨、秦凡坐镇,下长镇各方面环境都很友好。 听完吩咐杨杭伟准备转身时,白钰想让他搀扶尹冬梅出去,她略有些厌烦地摆摆手,杨杭伟情知她肯定嫌弃自己身上味大,几天几夜躲在野外不敢洗澡,味道能好到哪儿去?遂知趣地独自离开。 继续帮尹冬梅按摩,她说感觉明显好些马上应该能正常行走,遂让他休息会儿。 白钰闲来没事四下溜达,在另一侧二十多米远处石崖上发现一处清泉,汩汩沿着石壁流到地上,再顺着沟渠汇入半隐半露的地下涧水里。 “哎,我冲个澡!” 白钰大喊道,尹冬梅远远应了一声。 清凉的山泉泼到身上,霎时觉得又舒服又凉爽,感觉一天的燥热烦闷都一扫而空。 真该把尹冬梅叫过来也冲冲,不过女孩子冲澡太麻烦,时间长,又得防止偷窥,自己要负责站岗,没准也忍不住瞟两眼…… 尹冬梅是地道北方女孩,身材跟卓语桐一个级别……怎么想到卓语桐了,她是弟媳妇! 边冲边胡思乱想,突然觉得脚踝间一紧,低头打量顿时全身冰凉,七魂丢掉六魄—— 原来是当地最厉害且剧毒的铁线王蛇! 普通铁线蛇就是身子细长如线、坚硬如铁,并不具攻击性;铁线王蛇虽只多了一个字,却有着很大区别:毒性强咬中必死,当前医院用的抗毒蛇清根本无效! 况且铁线王蛇还兼铁线蛇的特点,即任何东西包括人只要被它缠住必断,否则它死死不松,砸不烂砍不断烧不了,比真正的铁线还坚硬。 冷静! 一定要冷静! 荒郊野岭找不到救兵,二十米远的尹冬梅帮不上忙只会添乱,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白钰深吸几口慑住心神,看准铁线王蛇的七寸猛地弯腰闪电般伸手! 第2190章 紧急慰劳 白钰闪电般伸手去捏铁线王蛇七寸,不料那厮察觉到他肌肉颤动提前作出反应,蛇头灵巧地避开同时反而吐着蛇信张嘴便咬。 白钰到底接受过特种野外生存训练,性命攸关之际灵台空明,迅速缩回右手,左手出其不意地掐住它七寸! 铁线王蛇却不象普通蛇类要害被掐立即乖乖就范,它的七寸有大半被掩盖在鳞片之下,故而还有反抗能力。 脚踝间骤地一阵剧痛,钻心疼痛下白钰居然没抗得住而摔倒在地,险些脱手让铁线王蛇咬中鼻子。 白钰强忍疼痛,将全身力气运于指尖,拚命地掐铁线王蛇七寸;铁线王蛇也知大祸临头,蛇身不断收缩紧箍他脚踝,尾巴疯狂地拍打他小腿,抽出一条条血痕。 一人一蛇在地上翻滚着相互用力相互伤害,地上的杂草、附近的小树被碾压得乱七糟八。 远处尹冬梅听到异常声响不禁奇怪,叫了两声,白钰却无反应。她有点害怕,更担心白钰出事,遂勉强站了起来一手握住石块,一手拿着树枝,边喊他的名字边一步步上前。 来到清泉石崖空地前,拨开草丛一看不由惊呆了:只穿条裤衩的白钰高高抬着左脚,双手用力紧握铁线王蛇,脸涨成紫红色,身上也被石子、杂草等刮得满是伤痕! “白书计!白书计!” 情急之下她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大概也帮不上忙,只能一迭声叫道。 此时铁线王蛇都深深勒进肉里,白钰感觉脚踝快断了根本无暇理会尹冬梅,一口气憋在心里也说不出话,下意识里手劲却越来越大…… 终于,铁线王蛇蛇头软软耷拉下来,白钰用力一抽,竟然鲜血淋漓地卷起一大块—— 咝! 彻骨之痛让他险些晕过去,长长吁了口气仰面朝天完全松懈下来。 尹冬梅赶紧上前查看,却见他脚踝肿得象馒头,被勒的部位都呈黑紫色,连忙双手轻轻搓揉,笑道: “怎么说冥冥之中必有天意,中午您替我按摩脚踝,这会儿我替您按摩脚踝,有意思吧?” 白钰有气无力道:“惭愧。” “有啥惭愧?徒手对付铁线王蛇很厉害的,据说有经验的山里人都未必能做到,它的缠劲太大了。” “嗯……” 白钰都没力气说话,屏息调息,将内丹之气徐徐布满全身。 按摩了会儿,尹冬梅发现他大腿、胸腹等都有血痕且渗出血珠,便拿包里的丝巾浸了泉水轻轻擦拭。 她的动作越是轻柔,他越是心悸,感觉脑门血管“突突突”如机关枪似的跳个不停。 当她擦拭到他大腿内侧,手背无意中数次碰到他那部位,腾地高高昂起! “啊哎——” 她的脸顿时红了,他压抑在心头的火——准确地说昨夜被温小艺撩起的,丹田处“轰”地一声,熊熊烈火在体内弥漫,身体如弹簧般蹦起来,用力搂住尹冬梅! 尹冬梅又“啊哎”,一时间手足无措。就在她进退两难间,他的嘴唇已霸道而充满力量地压在她唇上! 霎时她身体有些发软,意识隐隐模糊起来,紧接着他双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意欲进一步动作…… “啊哎!” 这回是白钰叫的——他的舌头被她用力咬了一下,虽然没脚踝那么疼,却尤如一盆凉水从头到脚,令他顿时清醒过来。 “抱……抱歉……” 尹冬梅紧咬嘴唇双手护在胸前,试图解释什么,白钰打断道: “不不不,该说抱歉的是我,我太唐突了,我刚才有些……” “不,我是想……” 尹冬梅的脸涨得通红,低头心烦意乱道,“算了,把刚才的事忘了吧,赶紧回城。” “真对不起……” 白钰才说了四个字,她已循原路返回,给他重新冲澡、换衣服的空间。之后两人还是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出了东山沟回到车上。 一路上尴尬气氛未消除半分,几十公里都没说一句话,直到车子开进县招待所下车后一头钻进宿舍。 这回坐在沙发玩手机的变成钟离良,见白钰的狼狈样大惊失色,边上前扶住边问: “白书计出什么事了?谁干的?报警了吗?” 白钰暗想今儿个根源就坏在你小子身上,当下摇摇头也不多说,只吩咐钟离良不要声张,拿消毒酒精先冲洗伤口,然后敷药、包扎,气闷闷躺到床上休息。 未几,尹冬梅发来一条短信,显然经过再三斟酌: 白书计,那件事真不用放心上,特殊环境下特殊情况……都从脑海里抹掉吧,综合开发噶尔泰草原更重要。 领导干部发短信都很谨慎啊,唯恐落下话柄日后成为被攻讦的证据。短短二十多字并没有透露任何信息,唯独当事双方才看得懂。 白钰想回复,修修改改半晌都没能发出去。 的确有史以来没遇过的糗事,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与铁线王蛇缠斗得筋疲力竭之下,身体居然爆发那么强的能量! 以之前多次近距离接触,以及尹冬梅话里话外对自己的欣赏程度,如她所说“特殊环境下特殊情况”既然发生也就发生了,按说都没什么。人总有一时冲动的时候,这方面白钰并非修道士。然而尹冬梅竟然能够悬崖勒马,不由得令白钰又是惊异又是佩服,又不禁想起了卓语桐—— 当年在省城湖畔,卓语桐也在两人深度热吻时出人意料抽身而退,然后说“我不会让你失望”。 这样想来,尹冬梅是不愿以未嫁之身与有妇之夫纠缠,这一点很好,虽说下午半天两人都很尴尬,但总比越过红线后无休止的尴尬好得多。想想当年方晟与樊红雨、与爱妮娅、与范晓灵,个人感情掺杂到工作事务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 另一方面也说明尹冬梅在她所说的“走了几年弯路”期间,个人经历可能如同卓语桐那般精彩因而具有某种免疫力,不会象蓝依那样一触即溃,丝毫没有反抗余地。 那不正好证明娶蓝依为妻的决定无比英明吗?还买一送一,陪嫁蓝朵呢。 想到这里,白钰只回了一个字:好。 不知是否心灵感应,周日清晨蓝朵突然出现在宿舍门口——周六下午执行公务后受蓝依委托,坐红眼航班飞抵桦南小歇片刻便驱车来到关苓。 表面理由是幼前班入托申请有需要父亲签字的手续,其实白钰、蓝依、蓝朵三人都心知肚明,她是专程赶来劳军。 钟离良赶紧表示要上街买菜,转眼便无影无踪。 面对这位实诚的司机兼保镖,白钰也是无语:两人周末在宿舍从来不做午饭,找借口也要合情合理才对! 反手关好宿舍门和卧室门,白钰迫不及待紧紧搂住蓝朵…… 被温小艺撩起的可谓燃了又熄,熄了又燃,在体内几个来回烧得他口干舌燥,压抑如火山。 如今找到宣泄口,白钰凶猛炮火暴倾而下,冲击力道、频率和时长均比平时既强且壮,饶是蓝朵战斗力比蓝依高出不止一个级别,在他的凌厉攻势下还是花容失色,城门失守,双手用力捂住枕头发出低低声。 “附近没人,房间隔音效果很好,大胆叫出声来。”白钰在她耳边调笑道。 她不理他,却陡地用力抱紧他,身体剧烈而深幅颤抖…… 第一回合结束没多久,他又要重燃战火。 “等等……等等……”她难得有怯战之意。 “怎么,怕了吗?”他笑道。 她嘴上不肯认输:“昨夜睡眠时间不足。” “下午让你睡,晚上连战三场,敢不敢?” “不行,我下午就回京都!”想了想她补充道,“我不在关苓过宿。” 一想也对。 小姨子到关苓看望姐夫倒也罢,倘若睡一宿恐怕有些说不过去;蓝依那边或许有默契,或许彼此都不提,无论如何蓝朵晚上赶回京都对蓝依而言心里肯定舒服些。 “下午……”白钰皱了会儿眉道,“蓝朵,那就必须抓紧时间了。” 蓝朵没好气道:“抓紧时间?刚才你明明比平时时间还长!” “发挥好嘛,我也没办法……来吧,二战之后你歇会儿,中午再……” “不行,三战我吃不消,那样下午没法开车回省城。” 白钰温柔地吻吻她,笑道:“让钟离送,正好在车上睡会儿……来都来了,怎能不尽兴?” 蓝朵罕见低眉顺眼地说:“已经尽兴了……” “我觉得没有,我想看你不用枕头的样子。” 她旋即又拿枕头盖住脸,意思是少啰嗦,来吧,我准备好了! 二战的结果是让她骨头快被震散了架,好不容易聚起的精气神消耗殆尽,而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在他强悍下一次次攀至高峰! 两人相拥而眠,连钟离良从外面买了午餐悄悄地搁到餐桌又悄悄地离开都不知道。 醒来后吃完饭又冲了个澡,易地再战,用白钰的话说叫做“主动被榨干”,以向蓝朵交纳一份完美的答卷。 白钰是心满意足了,蓝朵终于在孤身应战的情况下领略到其超强战斗力——过去晚上加夜间连续作战且隔墙有耳的确限制了他的发挥,回京都途中,筋疲力竭而又满心充实的她感受着传来的火辣辣,昏沉沉进入梦乡。 第2191章 利益之争 关于李峰拿出的金斗坪金矿开采方案,遭到路冠佐、郭佳凡等县领导的强烈抨击和严重不满! 事关地方势力重大利益,很快争执蔓延到六月底例行召开的常委会,本来主要议题是研究部署下半年重点工作和必须达到的目标即必达数,这当中涉及对基层、县直单位部门的任务分解和问责,各方都高度重视,通常都会反复博弈和协商。 不料王树秀跳出来放了一炮! “大江大山大草原大规划,虽然推出略显仓促,依据和论证也不足,关苓从常委会到各级党委正府以及老百姓都是支持的,只要能有所改变促进发展,哪怕短期内财政吃点紧大家吃点苦都值得,不是吗?”以低调为主的王树秀一反常态侃侃而谈,“但最近有些思路、有些方案、有些走向让人感觉不正常,好像原料、配菜、佐料都不错,就是味道不对!引毕入下工程说穿了都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没人说,好吧大家都装糊涂那就糊里糊涂都是爱吧!好端端几百年历史的哈尼山寨说搬迁就搬迁,弄到不伦不类的民俗村增加关苓县城负担似乎是必然,可偏偏称之为减负,我大概年纪大了反应迟钝,反正想不出来减的哪儿的负!还有金斗坪金矿,几十年来出于种种原因勘探了但没开采,现在终于下决心动手是好事,关苓老百姓都指望从中受益——大家都承认金矿属于国家属于集体,可关苓就是国家的一部分,关苓人民也是集体的一分子!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方案是什么?大头给了省黄金公司!那关苓总能喝点汤吧?可惜汤都没法喝——李峰同志的方案先是让开采与冶炼分离,把生产权又交给国企;其次让金矿基础设施和环境保护设施建设维护管理分离,也就是硬件建设国有化;最后让金矿生产置于京都、沿海外聘监理的监督之下,好嘛,刚起步就遭到高标准严要求监管,看哪个还敢接手!照我的理解,关苓人民在开采金矿项目上就承受开肠破肚带来的环境污染,其它一无所获,纯粹是给自己脸上贴了层金!” 这通炮简直赤祼祼全盘否决白钰的“大江大山大草原”规划,蹇姚宇立即缓和气氛道: “有关金斗坪金矿开采的方案仍在讨论之中,树秀同志不必过于着急。” 王树秀已做好彻底翻脸的准备,故而直接回怼道:“我快退休的人当然不着急!关苓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每个人都觉得事不关己,等灾祸降临时后悔晚矣!青牛滩项目强行上马,哈尼山寨说搬就搬,眼下金斗坪金矿……我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反正我越想越担心!” 马昊揶喻道:“担心环保,还是担心关苓人赚不到钱?如果这样,恐怕几十年前金矿就开采起来了,不至于等到今天!” 王树秀何曾把省直机关下来的愣头青放眼里,傲慢地说:“马昊同志大概不知道,我当县长的时候也想启动采矿工程,方案提交到省里被否决才没能继续推进。” “我知道,”马昊出乎意料道,“我还知道省里否决方案的原因——过于地方保护!这就是此次开采方案迅速得到省里支持的原因,也是树秀同志一味攻击的部分。” 王树秀微微一滞哑了火,路冠佐拍马上前,却从另一个角度来批评: “李峰同志关于金斗坪金矿开采方案还没得到县长办公会批准,作为班子成员,我想包括我在内,还有佳凡、马昊两位同志都不应该在常委会表态。当然,树秀同志有权发表自己的观点。” 明撑王树秀,暗贬马昊,路冠佐的确是权力场善斗的好手。 李卓说话了——刚才忍着没动就是专等路冠佐,不管出于公义还是私仇反正就瞄准这家伙! “路县长的话貌似正确实质不然,”李卓道,“方案没成型之前所有人都有提意见发表观点的权利,不单树秀有,在座所有常委都有!我为什么争取看似毫无意义的权利呢,因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好的方案或议案有可能被县长办公会否决,以至于常委会根本没机会看到!” 路冠佐实在按捺不住,阴沉着脸说:“李卓同志在怀疑县长办公会的公正性严肃性吗?照你的思路推而广之,每年被常委会否决的项目有多少?其中有没有所谓好的方案或议案?” “好与不好关键在于有没有维护人民群众的利益。”李卓道。 王树秀杀了个回马枪:“李卓同志恰恰指出金矿方案最大的弊端,广大关苓人民并没有从中受益!” “金矿会拉动中下游相关产业,受益的还是关苓人民。”马昊回击道。 “肉骨头被省里拿走了,关苓人民捧着破碗喝点粥还得感天谢地!”郭佳凡也加入战团。 李卓则道:“国企赚的利税大头也是上缴国家,最终依然回报社会。” 较量至此常委会剑拔弩张的两大阵营已旗帜分明:一是亲白钰的李卓、马昊两员大将;一是亲路冠佐的郭佳凡以及本土系元老王树秀。 此外欧学明是路冠佐的铁杆同盟,而蹇姚宇恪于县委办主任角色必须站在白钰这边。 这样一来三位外地干部的立场显得格外重要。 马国元有愈发向白钰靠拢的迹象;徐云岫与路冠佐、王树秀等本土系私交都不错,但第一个跳出来支持路冠佐后旋即被白钰套牢至今脱不了身,后悔莫及;王作宁其实跟路冠佐乃至阎彪都保持良好沟通,最近在白钰争取之下态度渐渐暧昧起来。 往好处想,强势有为的白钰还没掌控常委会;往坏处想,大半年时间白钰就从空降时的一比十局势扭转为平分秋色,一年后会怎样?两年后会怎样? “这个……” 徐云岫本不想发言,见白钰定定看着自己,不得不硬着头皮表态,“我建议同志们要尊重程序,哪怕不尽人如意的程序都比乱打乒乓好得多,所以树秀同志别急于批评尚在讨论阶段的方案,李卓同志也不要质疑县长办公会的公正性。如果方案出现重大争议,常委会介入讨论也不迟,这就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 马国元也以打圆场的口吻说:“不是今天议题,别再走题了。” “事关人民群众切身利益,还是说清楚为好。”王树秀不依不饶道。 郭佳凡紧跟一句:“如果常委会定下调子,也方便县长办公会讨论。” 马昊暗忖郭佳凡等人可能觉得李峰的方案拿到县长办公会,有自己、尹冬梅共三票,倘若包荣晨还一如既往地弃权,直接压倒路、郭的两票,因此干脆跳过县长办公会而改在常委会决战! 当下沉声道:“县长办公室还没通过常委会先研究,属于逆程序,我反对!” 欧学明微笑道:“定个基调而已,马昊同志无须太紧张。” “理由再漂亮也是逆程序。”马昊坚决不让步。 这时白钰清咳一声,沉稳地说: “同志们突然提及金斗坪金矿开采方案,好像走题,但又不走题,因为金矿开采就是下半年重点工作之一,计划三季度全面动工争取年底前完成所有基础设施和机械设备的运输、安装、调试等一系列准备事宜。金矿开采,关系到国家与地方、全局与局部的利益分配问题,也关系到人民群众切身利益,树秀同志紧紧抓这一点我觉得很好,我们党员领导干部,我们县领导班子成员,在面临全县重大项目决策决议时就应该反复考虑这个问题,即它的上马能给老百姓带来什么好处!” 言及此,包括王树秀在内常委们都吃惊不已,暗想照他的态度,李卓、马昊两员大将岂非表错了情? 还是事先没达成共识,以至于意见相左? 路冠佐则目光游离不定,没敢轻易附合以免落入白钰话术陷阱。 果然,白钰话锋一转道:“那么什么样的方案能够惠及老百姓?不肯省黄金公司介入,关苓独自掌控金斗坪金矿,既负责开采又发展冶炼加工,把矿务承包给私企民企,安全、环保等置于关苓正府管理之下,这样就符合绝大多数同志的心意了,对吧?” 还真对,王树秀吵来吵去不就为了这个?但此时白钰明显是正话反说,更犀利的还在后头。 白钰把笔记本向前翻了几页,道:“春节以来从毕遵到关苓突然间一窝蜂注册成立黄金开采公司,好家伙,短短几个月冒出18家,个个注册资金雄厚,都具备矿山工程施工总承包特级资质,《安全生产许可证》、《矿山开采许可证》、《爆破物品使用证》等等象卖年画似的,以往跑两三年都难拿的手续眨眼工夫全部到手……” 有几位常委发出轻轻的笑声。 李卓斜着眼睛瞟郭佳凡,道:“行政许可效率说提高就提高啊。” 郭佳凡面无表情看着笔记本,似乎与己无关的样子。 “我查了下,18家公司申报手续的时间点正好都在李峰同志汇报金斗坪金矿,我拍板立项之后!” 说到这里白钰的脸沉下来,“好一个‘春江水暖鸭先知’!建议国元同志牵头查查,到时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的,一旦查实,严厉追究其责任!” 第2192章 全民禁毒 马国元才说了个“好”字,路冠佐随即打岔,道: “泄露党正机关酝酿、研究、申报中的机密当然不对,但事情也得一分为二。金斗坪金矿勘探几十年了,关苓人都知道也不算啥秘密。为什么时机这么巧,白书计刚拍板立项,黄金开采公司争先恐后注册成立?资本是敏感的,‘大江大山大草原’规划传出去后,老百姓都晓得大山方向肯定要找资源,而金斗坪是所有已探明矿藏中价值最高、可开采条件最成熟的。” 郭佳凡接着说:“况且金斗坪金矿立项涉及发改委、财政局、矿务局、国资委等多个单位部门上百名干部员工,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或许有人存心从蛛丝马迹中做分析,什么可能都存在。搞排查会闹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不利于当前集中精力发展经济。” 徐云岫缓颊道:“也不是非得怎么样,主要通过排查起到警告作用,今后碰到类似情况要注意保密,做到慎而之慎。” “对,下不为例。”欧学明索性挑明徐云岫含糊其辞里的真正意思。 王作宁也赶紧点头:“是啊下不为例。” 白钰本来不过顺手一枪,见路冠佐等人紧张得如临大敌,心中有底,遂道: “冠佐同志提到资本,说到点子上了!金矿开采权控制在关苓手里,利润绝大多数被资本捞走了,老百姓能得到多少好处?同志们不妨看看内地十大金矿所在城市的gdp和居民幸福指数!我不喜欢辩论,也不喜欢吵架,咱们用事实和数据说话!” 王树秀道:“照白书计的说法干脆继续封存金矿,没必要开采!” “为什么开采金矿,恐怕个别同志还没领会我的想法,今天既然扯到这个话题索性占用同志们一点时间,”白钰道,“几十年来关苓在通榆乃至全国是什么印象,总与什么关联,同志们应该心知肚明。关苓要改变负面形象和落后地位,仅仅靠发展经济就行吗?显然不是!综合开发噶尔泰草原、开采金斗坪金矿,短期内收益很少相反财正压力很大,但必须要做,目的在于让关苓的形象丰满起来,有旅游名片,有金矿名片,多条腿走路不用担心摔倒,更能增加关苓人民的自豪感。” 主持宣传部门工作的王作宁体会最深,道:“没有拿得出手的地方特色,宣传工作难做啊。” 白钰又转向今天始终猛打猛冲的王树秀,道:“关于哈尼山寨整体搬迁,树秀同志说不清楚减负在何处,这话就让我吃惊了!档案里分明有写树秀同志历任副县长、常务副县长、县长等职,难道至始至终没参与过哈尼山寨管理事务?每年单单哈尼山寨与越境分子冲突赔偿款以及内部安抚花的费用,虽说大头由外事委买单,财正账上会有收付反映,是吧?” “哈尼山寨事务主要由统战部门负责,正府只出钱不介入管理。”王树秀道。 “民族自治等于正府放任自流么?我看叫做懒正怠正!”白钰道,“改善哈尼山寨的民生工程,正府不作为却把担子扔给国企美其名曰企业社会责任,请问账该怎么算?所以我要告诉树秀同志,减负减的是企业负担,更减了边境军事巡防负担,这笔账划得来!” 提到边境军事巡防,王树秀张张嘴旋又闭上,作为前县长,他惦得出其压倒一切的重要性,多辩无益反而容易引火烧身。 压制住王树秀,白钰目光扫视所有常委,道:“佳凡、学明同志觉得常委会可以就金矿开采方案定基调,我想基调就是——社会效益大于经济效益,短期内开采金斗坪金矿,长期以往要把我们关苓发展成为蕴藏丰富的金矿!至于方案具体细节,我没看到不便多说,只想强调一点,即凡今年注册成立的金矿开采公司一律不准参与招投标!我们要委托注册时间三年以上、有过开采经验的企业,这条规定不针对任何企业任何人,同志们能够理解吧?” 路冠佐、王树秀等人内心猛震,但白钰一步步说到这里明显占据道德高地,强辩已无翻盘可能,脑中急速盘算应对之策,都没有说话。 本以为话题到此告一段落,谁知白钰继续道: “刚才部分同志围绕大江大山大草原回顾上半年工作,规划和安排下半年重点工作重点项目,我看还要加个大前提——全民禁毒!春节前后铺开的全民禁枪、全民检测都取得了不错的成效,枪支弹药上缴清理了一大堆,查出数万名瘾君子、艾兹病毒携带者,为净化社会风气整治社会环境排了很多雷。但我们都清楚枪支泛滥成灾、吸毒及艾兹病的根源是什么?两个字,毒品!毒品是万恶之源,为了运毒持枪护卫;为了贩毒拖更多人下水吸毒;为了保护毒品利润织成庞大复杂的关系网……关苓某些虚假繁华就建立在毒品基础上,这么说可能有同志要反驳,但不争的事实是上半年娱乐业、休闲业等营业额急剧下降,相关税种跌幅达17个点……” 郭佳凡闲闲道:“很多境外友人、商人听说关苓禁这个禁那个,唯恐被抓到青牛滩,也就不敢来了。” 白钰点点头:“佳凡说的是事实,境外人士来少了,但上半年关苓有一个多了——工程队!从青牛滩到民俗村现在应该叫哈尼村,从噶尔泰草原到金斗坪金矿,至少有四千辆各种型号、不同功能的工程车在施工,施工人员如果加上义务劳动人员达到创记录的两万人!我们农业,我们的农副产业,我们的工业机械,我们的加工业,我们的餐饮等服务行业都被带动起来了,由此征收的税不但覆盖娱乐业休闲业损失还净增明显!下半年随着金矿、草原旅游综合开发的正式投建,工业税还会继续飙升!同志们看看,这就是多条腿走路的成果,适当降低第三产业比重,加大第一产业、第二产业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才是硬道理!” “比例严重失调问题关苓历届正府都在提,几十年了仍是老毛病。”李卓道。 “春节期间也有同志向我提意见,含蓄地表示随着全民禁枪和全民检测两大工作,导致关苓消费大户即毒贩、军火走私贩子望风而逃;大批从事不正当生意的小姐、公主们也纷纷隐匿,消费链源头与终端同时流失,烟酒销售量、酒店上座率、宾馆入住率等断崖式下跌!”白钰道,“我也有压力,因为支柱产业倒下去了就必须有新的增长点,不然我这个班长要承担责任。如今,我想该是理直气壮向毒品说‘不’的时候!全民禁毒,其重要程度和艰巨性远远超过全民禁枪全民检测,是一项必须深入持久、付出足够努力的大工程!只有把全民禁毒开展起来实施到位,彻底铲除关苓的乱象之源、万恶之首,我们的社会风气、治安环境、整体形象才能真正得到改善!同志们,为做好全民禁毒工作,我有以下几点想法……” 禁毒是高度正治正确的工作,哪怕内心深处一万个不情愿,在常委会上都不好表示反对,所有常委立即埋头记录。 “一是七月初召开全县禁毒工作大会,全员动员,全面部署,全方位落实任务并签订责任状!各级正府、各单位、各部门要守土有责,要人盯人,要深入进行内部排查及时揪出内奸叛徒;重点单位、重灾区要分级分解任务,公开承诺,下属出了问题上级负责,班子成员出了问题一把手领导负责!” 白钰目光森森道,“二是扩充禁毒大会,七月份面向全国增招有禁毒经验的、警校毕业的、有志边境服务的警察,不仅在边境沿线加强警戒和盘查,还要加强关苓到内地港口、陆路交通等卡口检查,即使有漏网之鱼从境外混入关苓,我也要让他出不了关苓!” “三是严格对休闲娱乐场所、酒店宾馆等突袭检查,凡员工参与或纵容或收留或通风报信,一律停业整顿半年!在这个问题上不准留后门、开口子,哪怕招商引资来的也格杀勿论!生意人不好好做生意,专门搞邪门歪道能有啥出息?!” “四是风险关口前移,全民禁毒一方面要防止毒品入境,另一方面严控毒品流出关苓,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即就地消化,为此要强化两类人群的防控。一是吸毒者、艾兹病毒携带者等高危人群,青牛滩隔离强制戒毒或治疗是短期行为,长期来看他们都要列入社区重点盯防范畴,交哪些朋友,和谁来往等等,某种意义讲确实妨碍并限制了他们的人身自由,但你本身就是污点公民有义务接受正府监督;二是直接参与禁毒工作的单位部门,也就是我提到的重点单位、重灾区,包括公安系统、边境管理部门、司法系统、卫生检疫等等,从领导到员工都必须主动接受监督,八小时内、八小时外都是如此,乱世重典,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除非你主动不干了提交辞职报告!” 第2193章 秘密策划 白钰关于全民禁毒的一席话引发轩然大波! 在上半年高举高打全民禁枪的同时推进大江大山大草原工作,已经让机关、基层都忙得不可开交,压力山大,虽然明知禁枪之后必定会禁毒,总觉得在各项工作处于关键时期的年中会消停些,况且禁毒不同于禁枪,涉及到境外贩毒集团和关苓利益集团生死存亡问题,容易出乱子。 经济建设需要安定团结的局面,白钰应该懂这个道理。 仿佛赌气似的,一周内县城接连关掉三十多家ktv、酒吧、迪厅、歌舞厅、桑拿等休闲娱乐店铺,过去到了晚上车子都停不下的街道冷清如偏远乡镇,连带着酒店、宾馆等生意都差了很多。 知道内情的说根本不是赌气,生意人怎会跟钱过不去?这些关掉的店铺属于“望风而逃”,都因纵容贩毒、吸毒等劣迹在警方挂了号的,过去不管不代表以后不管,万一被抓个现行停业整顿不说,单巨额罚款就能罚到直接破产。 就连原来一枝独秀的怡乐歌舞厅都萧条了很多,有时光临的客人还没服务员加保安多,昔日供不应求的公主们百无聊赖一溜坐着呵欠连天地玩手机,或两眼茫然看着对面仍在热火朝天地装修。 为着华克豹执意在对面开歌舞厅,双方已有大小冲突二十多次,每次轻则头破血流重则血肉横飞,然后在姗姗来迟的警方威慑下保证事态不进一步扩大。 “寒冬提前来临了……” 外面烈日炎炎,有人却站在藤萝装饰的窗前感慨道,屋里静静站着七八个人,目不转睛看着关苓黑道的老大,阎彪。 刚才几个方面报告的都是坏消息——这里没有平时常见的敖治国、张虎等小弟,而是真正意义的黑道生意的核心骨干。 换句话说,这些人都见不得光,永远躲在暗处干最隐秘最肮脏的活儿。 形势相当严峻: 春节前夕腊月二十五开始全民禁枪,实际上已全面收紧对入境的盘查,以前成群结队稍加掩饰便可混过关的盛况不再出现,而是分散藏到隐匿于关苓山深处的若干羊肠小道,还有每天出入国境线的蔬菜、粮食、化肥、日用品等运输车队。化整为零增加了贩毒成本和风险——运输人员都是没经验的素人,在边境人员盘查诘问之下容易紧张并露馅。 上半年阎彪控制下的毒品交易额比去年同期陡降72%,收入更是惨不忍睹,因为运输成本剧增且被查获没收的毒品都得由买家承担,细算之下可能还稍稍亏些,勉强维持采办来源和销售渠道而已。 几个月来阎彪一直给手下打气,说捱过最困难的低谷就好了,因为新来的县委书计很快会把注意力集中到重点工程和项目方面——这是路冠佐等本土系领导们的判断,不料所有人都想错了! 白钰关于全民禁毒的讲话后,各方面骤然收紧对毒品的打击力度,扫毒队员们三人一组神出鬼没在关苓山羊肠小道突袭,刚毕业的警校生们乔装打扮暗访娱乐休闲场所,出入关苓各交通要道车辆逢车必检,这在过去几十年从未发生过! 边境关卡、关苓通向内地的所有卡口全部配备训练有素的缉毒犬,威风凛凛监视着过往车辆和行人。白钰在内部会议上批评说边境检查要有缉毒犬协助执法,我这个外行都知道,可一帮内行硬是装糊涂,找出一大堆理由什么饲养环境不行、训练水平跟不上、维护成本太高等等,我看是某些人压根不想动真碰硬!立即到省厅申请三十条缉毒犬,费用由财正全额列支,财正没钱我个人掏腰包也要确保它们的营养! 结果三天时间查获藏匿在蔬菜、水果等里面的毒品达六十公斤! 对面贩毒集团头目反过来劝阎彪暂时收手,倒不是怕被查,贩毒集团的规矩是货出了门就完事,因为运输本来就是毒品成本的一部分。贩毒头目担心的是大量货源落到警方手里销毁,影响集团在其它地区投放量,继而造成销售渠道被竞争对手所抢占。 相比其它商品,销售渠道简直就是贩毒集团的生命。 贩毒头目的顾虑同样也是阎彪的顾虑,他何尝不知道铤而走险的严重后果?但分布在毕遵乃至省城的渠道也在持币观望,长期培养起来的隐秘的吸毒人群更是嗷嗷待哺,断货是这个行业的大忌,远比网络小说断更性质恶劣一亿倍! 阎彪拚着付出三倍、五倍乃至十倍代价都要维持运输线,并以不高于过去的价格卖给中下游渠道,维持自己在贩毒网络里的地位。 是不是饮鸩止渴,阎彪自己也不知道。 黑道老大不是那么好做的,做到阎彪这样的规模和声势,想金盆洗手都不行! 毒品从境外运不进来,偶尔费尽千辛万苦偷运进来了又出不去,藏在关苓吧今非昔比处处都是眼线,除了忠心耿耿跟随自己打拚的核心成员,阎彪都不知道该信任谁。 家大业大,大有大的难处。 毒品生意一落千丈,军火走私几个月前随着全民禁枪已经沉到谷底,何况这是华克豹的主打产业,要不然这家伙怎会豁出命似的跟温小艺合伙在怡乐对面开歌舞厅?他更急于商业转型,提前完成新形势下的产业布局。 问题是,目前关苓休闲娱乐行业都亏损! 截止上半年,阎彪旗下酒吧、ktv、迪厅、游戏厅等全线赤字,怡乐歌舞厅成为唯一赚钱的产业。其中迪厅和ktv被常兴邦亲自率队突击检查了三次,抓捕多名毒贩和聚众吸毒者,幸亏内部有人全力相助才把事件压下去;游戏厅也是警方关注重点,因为经常有人利用游戏币进行交易和洗钱,而这些都经阎彪默许或怂恿。 以前关苓都知道,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公主小姐都在阎彪手底下做事,生意好,他分红也豪爽;其次才轮到华克豹,虽说排名第二差得可不止一点点,没办法,阎彪在县城经营多年真正做到了手眼通天。 但如今公主小姐都知道阎彪不受新来的县委书计待见,请客也不赏脸,生意场很现实的,那些公主小姐从来不讲什么江湖义气,本来吃的就是青春饭,趁着年轻多捞一个是一个。所以华克豹的歌舞厅还没开放,阎彪场子里不少人已悄悄递了话意思是随叫随到! 敖治国、张虎等小弟们放出狠话谁踏入华克豹的场子,左脚进砍左脚,右脚砍右脚,然而并没有卵用!道上都记得敖治国被温小艺上门砸场子时打个半死,阎彪在常兴邦面前敢放个屁么? 要说狠话,以前美国人还说拿原子弹轰炸中国呢,你再狠狠得过人家? 贩毒业务、休闲娱乐生意等,都是台面上大家看得见的。私底下,近半年来关苓公安机关主要是治安大队捣毁的地下军火库和毒品中转站,其中大半是阎彪的,这些损失他不可能公开承认,只能默默咽下生涩的苦果。 制造爆炸案、绑架正府领导、爆出重大生产安全事故…… 能想办法的阎彪都想过,然而不行。路冠佐说得很清楚,问责主要针对正府主要领导,党委那边都是间接责任,你可别乱来反倒把我撂下台! 不乱来有啥办法?路冠佐也说不清。倒是非官方的民间观察人士看得透彻,说路冠佐、欧学明这帮本土系目前能忍则忍低调做人,为的是牢牢“坚守岗位”,以时间换空间,等两三年后缪文军、白钰这对活宝调离,再迅速收复失地。 可这是正治家的策略。 路冠佐等得起,阎彪等不起。市场是残酷的,两三年后毒品来源没了,销售渠道没了,看场子的打手没了,公主小姐没了,重新搭建的费用往往是创业的两三倍,市场以及各方买不买账都是问题。 人总是趋利动物,不排除两三年间路冠佐跟华克豹越走越近,也不排除两三年后白钰滚蛋了关苓出现新势力。 想着想着不觉说了出来:“奶奶个熊,不把姓白的除掉大家就没日子过!” 有人恶狠狠道:“找职业杀手干掉他!” 立即有人透露内幕:“没用的,之前两次暗杀行动都失败了……” 一次是白钰晚上拜访李卓时遭遇狙击;一次利用千人冲击县府大院,混在人群里的两名杀手先后被捕。 “把那个姓温的小妞抓起来,先奸后杀!”有人开始出馊主意。 阎彪瞪了他一眼:“论拳脚功夫你干得过治国?她敢到关苓是有底气的!眼下她跑到下长镇做生意我们反而清净,别再惹那尊煞星!” 还有人惋惜道:“姓白的太精明,老婆孩子都没带过来,要不然……” “不带老婆正常,关键是他在关苓都没找情妇,唉,怎么可能连情妇都没有?太奇怪了。” “那个温小艺会不会就是他包养的小蜜?” “我连续监视了两个月,没看他俩来往。”有个黑衣汉子道。 “别尽说没用的!”阎彪斥道,“都给我动动脑筋,究竟怎样才能让姓白的灰溜溜滚出关苓!” 不约而同地,所有目光都聚集到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由始至终一言未发的长者身上。 第2194章 趁虚而入 长者的名字早就湮没于数十年江湖烟雨,关苓黑白两道都尊称他为邵道长。 邵道长不是道长,而指他天生那付仙风道骨、超凡脱俗的气质,可偏偏奇怪的是,这样一位本该看破红尘、与世无争的智慧人物,居然风轻云淡地指点阎彪,助他打造成如今庞大的商业帝国。 阎彪曾在一次公开场合承认——白钰空降前也就是阎彪最春风得意的那段时间,自己能有今天三分靠朋友,主要指路冠佐等官场朋友;三分靠弟兄,出生入死打拼、四处征战;剩下四分就是靠邵道长! 在阎彪从街头小混混成长为关苓黑道枭雄的数十年里,邵道长在三个重大转折关头给予他点拨,都获得人生至关重要的腾飞: 一是在某次夺抢地盘中被砍得险些没命,躺在医院里治疗期间认识了邻床的邵道长。当时邵道长说象你这般拚法总有一天会死在街头,听我一句话,保你三年内必有小成。 您说,我听!通过那段日子朝夕相处阎彪已经知道他是位高人。 邵道长说你记住,跟在人家底下混永远是小弟,等出院后,你要想方设法招兵买马拥有自己的势力,哪怕只三五个人,人家都不敢轻视你! 阎彪迷惑地眨眨眼,说那我怎么招兵买马?哪个愿意跟在我这样的人后面混? 邵道长说那是你的问题,我不管。 还别说,出院后阎彪靠着之前打打杀杀结下的人缘,还有与生俱来的豪爽大气的江湖习气,经过一年多时间拉扯起二十多人的小帮派。 有回两个帮派冲突的群殴当中,阎彪又身负重伤住了院,这回邵道长主动探望。 我真没用,辜负了您的期望。阎彪躺在病床上苦笑道。 邵道长正色道不是没用,是你力气用错了方向!你们成天为争抢地盘收取几个保护费豁出命来干,却不想想真正赚钱的行业是什么……你想过吗?同样玩命,为什么不把命用在最赚钱的方向? 阎彪愣愣问,请道长指点哪个方向最赚钱? 邵道长还是那句话,那是你的问题,我不管。 反复咀嚼,阎彪蓦地恍然大悟:奶奶个熊,最赚钱的活儿不就是贩毒和走私军火吗?收个鬼保护费啊! 又用了两年时间,阎彪磕磕碰碰加入到边境贩毒和走私军火大军之中,不过起步阶段很不顺利,不是经常被边境拦截,就是遭到警方突袭检查,或者莫名其妙被叫到派出所训诫,总之多少也能赚钱,但损失也很惨重。 这回阎彪学乖了,跑到邵道长家虚心请教。 听完他倒的满肚子苦水,邵道长慢斯条理地说这种大活儿不能蛮干,必须用巧劲,你想啊,渠道就那些,市场也那么大,你插一杠子别人就少赚了,能不着急吗?跟你以前争地盘收保护费一个道理。 我该怎么用巧劲?阎彪问道。 邵道长敦敦劝导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你必须舍得付出才有丰厚回报! 阎彪又不明白了,茫然问付给谁呢? 邵道长第三次高深莫测道那是你的问题,我不管。 从此以后阎彪广泛结交正界、警界等朋友,走上通吃黑白两道的金光大道。 现在又遇到难题了,不,确切地说面临灭顶之灾,阎彪紧张兮兮地向邵道长讨教。 邵道长只提了一个条件,想听听阎彪手下们的意见。因此阎彪派专车把邵道长请到家里,举行这场小范围聚会。 显然,邵道长并不在意能否听到有价值的建议,而是透过他们更全面、更透彻地研判阎彪当前处境。 众目睽睽下,邵道长朝房门方向瞟了一眼,阎彪顿时会意一挥手道: “你们都出去!” 不到十秒钟屋里只剩阎彪和邵道长。 邵道长方才缓缓站起身,与阎彪并肩站在窗前,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嗬……阎总,明明是各方利益集团共同面临的难题,你为何独自扛在肩上?” 阎彪沉声道:“如果您指路冠佐那帮人,他们等得起;甚至余建新都躲在暗处等待复出机会!我不能等!我不瞒道长,今年以来我非但没赚一分钱,已经砸下去两三年老本,要等姓白的顺顺当当调离关苓,恐怕我早破产了!” “不,我不是说路。” “华克豹以及其它小喽罗?他们毒品生意做得少,受打击程度不高;军火那一块市场需求有限,时限性也不强,上半年单子拖到年底都没事,”说到这里阎彪有点懊悔,“华克豹那家伙进军县城后,几大乡镇地盘没丢,靠着收保护费起码能维持不亏。我是全力发展休闲娱乐,大把真金白银投下去了很多没回本,谁想到姓白的竟然打压这块产业!” 邵道长道:“最着急的,难道不是对面颂丰?” 足足愣了两分钟,阎彪皱眉道:“道长说得是,颂丰特别是依附于自由摩落阵线的贩毒集团和军火走私集团,面对姓白的强硬手段也很恼火,上半年绑架了三个过去谈判的正府官员,想传递不满情绪,但姓白的似乎不怎么在乎,至今双方仍在为赔偿金、赎金讨价还价。” 邵道长道:“作为与我国接壤的11个县级镇之一,颂丰毒品数量、质量在那个地区都不算上乘,而自由摩落控制下的贩毒集团面对的出口只有关苓山,除此之外必须打包低价转让给邻近区域贩毒集团,自由摩落显然不想白白损失一大笔钱。另则,正面与正府军交战压力愈大,关苓这个战略大后方的地位愈重要,必要时自由摩落会让士兵化整为零躲入关苓山,正府军却不敢越境搜查。所以关苓绝对不仅仅是自由摩落的商业伙伴那么简单!” 阎彪讪讪笑道:“我们粗人只会打打杀杀吃喝嫖赌,从不考虑高深的东西……道长说得这些,不知对刚才讨论的话题有什么用处?” “英国人发动鸦片战争,知道起因么?战争从来都为了经济利益,为了利益自由摩落会不惜一战!” 听懂他的暗示,阎彪长长沉吟,良久道: “道长想的场面太大,老阎我真……真有些消化不了……跟自由摩落方面我也就毒品和军火联系,阵线高层并不熟悉;五六月份它打了几场败仗,很伤元气,敢不敢公然给姓白的颜色我拿不准;还有,万一真打起来也是边防军顶在前面,姓白的无须承担什么责任吧?” 邵道长微笑道:“这些年来阎总与正府领导们联系不太密切吧?” “不是道长所想象的,”阎彪争辩道,“其实场面上、私下都有喝酒,但现在跟过去的确不太一样,县领导们不敢频繁接受我这种人宴请,而且喝酒就喝酒从不谈论工作上的事。” “喝酒就是工作啊……” 邵道长轻轻吁了口气,手捋胸前长须悠悠道,“哈尼山寨整体搬迁的事听说了吧?” “正在搬,”阎彪道,“正府那边有些人暗地里都服气姓白的,折腾几十年的老毛病被一下子就解决了。” “还有呢?” “还……还有什么?” 邵道长从怀里掏出张手绘地图,道:“阎总看哈尼山寨方位,不偏不倚正好处于边境防线突前位置,撤出哈尼族人而让边防军进驻,等于把边境防线向前推进几十公里,成为下面狙击自由摩落的前沿阵地,阻绝今后贩毒、军火贩子借道潜入关苓的通道!姓白的眼光够毒够狠,一招掐死了自由摩落咽喉!” “原来,原来里头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阎彪惊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我们这些混黑道的不懂,路冠佐他们玩正治也不懂,可自由摩落天天打仗,总应该看得出来吧?” 邵道长道:“理论上看得出来,可问题是这事儿因为边境封锁严密没人告诉自由摩落,加之近些日子自由摩落主要精力是对付正府军,顾不上哈尼山寨的动向。” “我立即派人告诉自由摩落!” 阎彪边说边拿起手机,却被邵道长按住,问道: “人家要是问你目前搬到民俗村的有多少户?留在山寨的多少户?山寨武装人员有没有撤出……等等,你怎么回答?” “噢——先找正府那边的人问清楚……” 邵道长正色道:“战争打的是信息仗,你必须提供翔实情报才能保证自由摩落一击而中!具体就是,等到山寨武装人员撤退得差不多了而边防军还没进驻的空档,自由摩落大举进攻,把留在山寨里的老弱病残全部抓走,放火把山寨烧成灰烬,制造个震惊全世界的大新闻可又没造成人员伤亡,不会受到国际社会谴责与制裁。” 阎彪终于听明白了,喜不自胜道:“老共最爱面子,但关苓让他们在国际上丢大面子了肯定要找人背锅!哈尼山寨搬迁是姓白的一手主导,到时他必然脱不了干系!道长真厉害,太厉害了!” “姓白的黯然下台,势必连累在毕遵主正的缪文军,这样一来本土系全面掌权,路冠佐等人扬眉吐气,阎总便可全面收复失地,”邵道长深谋远虑道,“届时就算边境照样收紧,哈尼山寨已毁于一旦门户洞开,还有什么能挡住毒品运输线?”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阎彪用力挥拳,道:“道长,道长,您太了不起了,第四次在关键时刻给我们指引了前进的方向!” 第2195章 金钱婚姻 七月下旬的一个下午,白钰和徐云岫身穿便衣戴着墨镜低调地来到县法院,旁听一桩公开审理的民事诉讼。 按双方律师要求,这件诉讼本应闭门审理,但由于案情的奇特性、社会关注度以及媒体一致呼吁,法院最终同意公开审理——这也是当前的难题,面对舆论压力,法院如何不被汹涌的民意所左右,保持中立和法律公正。 四年前二十五岁的护士楚晓珺嫁给珠宝商、五十四岁的俞敏高,年龄如此悬殊,无怪外人认为又是一桩金钱作崇的婚姻。两年前的夏天,俞敏高游泳时突发脑溢血身亡,留下庞大家产。由于有遗嘱在先,分割遗产倒没什么争议,楚晓珺和俞敏高唯一的儿子俞秋各得一半,让铆足劲想看好戏的闲人们颇为失望。 不料去年底风波又起,起因在于楚晓珺打算再婚,对象是关苓中学一位物理老师,双方已广发喜贴并搬入新购的房子。这时俞秋出面阻止,依据是父亲的遗嘱,上面要求楚晓珺“必须以遗孀身份参与分割并享有财产”。俞秋认为她再婚就不是遗孀,无权继续享有俞家财产,因此他有权索回。楚晓珺则认为遗孀身份不过是分割遗产时的要求,遗嘱里又没有明确规定她今后不得再婚,凭什么要守一辈子寡?双方争执不下,最后闹到法院。 事关六千多万遗产,俞秋始终拒绝和解,诉讼本身又有极大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法院也觉得棘手,前后换了三任主审法官,诉讼期也一拖再拖,其间诉讼双方也频频换律师,尤其楚晓珺已换到第七位律师。 近八个月漫长的诉讼中,控辩双方的焦点在于如何解释俞敏感遗嘱的那句话,那真叫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法官也无所适从。 事有凑巧,副省长韩峰峰与俞敏高是大学校友,韩峰峰在地方主正期间两人有过交集关系不错,通过校友会知悉此事后特意给白钰打电话,言下之意能缓则缓尽量协商解决,人都死了别闹得乌烟瘴气让外界看笑话。 坦率讲白钰最头疼干预司法,若寻常领导肯定一口回绝,但去年历经辛苦把凤麒麟拉下马过程中,韩峰峰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事后主张提拔于煜也是他的倡议,反而不是徐尚立。 把徐云岫找来一打听,他也头大如斗。 原来楚晓珺虽只是小护士,却有个来头很大的亲舅舅——毕遵常务副市长董映清! 董家在毕遵是大家族,董映清也是毕遵本土系中坚,按说可以把外甥女照顾得很好。无奈楚晓珺天生不是学习的料,不得不中考走了卫校中专的路子,毕业后第一站分配到毕遵第一人民医院。 没两年工夫,楚晓珺把医院内科副主任迷得神魂颠倒居然想离婚后娶她,老婆召集家里三十多人堵在医院门口大闹,院方为息事宁人把副主任贬到社区医院,楚晓珺则调到市郊镇卫生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几天时间楚晓珺在市一院的辉煌战绩传遍小镇,无聊的小镇居民、农民纷纷跑到卫生院看“狐狸精”,弄得她无地自容。董家一看这样没法正常工作,索性调到偏远且相对封闭的关苓,避过风头再作打算。 想不到楚晓珺在关苓也没闲着,利用体检机会一勾二引便俞敏高好上了。这段爷孙恋无疑遭到两个家族反对,但楚晓珺看中他的钱;俞敏高则迷恋她青春靓丽的身体,以及背后赫赫有名的董映清。 更想不到的是,这桩各有算计、各取所需的婚姻以俞敏高猝死告终。 董映清的要求很简单:不求打赢官司,花钱消灾,象征性捧点钱安抚一下对方和平解决问题。 “咦,双方都有和解意愿,那为什么闹到法院无休止地辩论?”白钰奇道。 徐云岫叹道:“问题出在俞秋身上,不依不饶非要法庭给个说法,坚决不同意庭外和解。” “会不会觉得当年遗产分配吃了亏,但恪于俞敏高遗嘱写得清清楚楚自认倒霉,如今打算通过诉讼扳回来?” “也不可能收回全部六千万呀,不知道他怎么想,”徐云岫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俞秋没来,全权委托律师处理;楚晓珺亲自到庭,抓住开庭前短暂时间白钰和徐云岫约见了她。 “最好再努力一下,或者你亲自找他谈谈,能庭外和解是上策。”徐云岫道。 她眼圈一红:“早就试过,没用的,他已下决心要让我一无所有。” “六千万给他三分之一也就是两千万,你肯不肯?” “我当然愿意,钱多了不过是个数字而已,有何意义?可他非要全部拿回去。” “你当面问过他没有,为什么这么做?”徐云岫道,“从法律关系上讲你还是他的继母。” 楚晓珺只是摇头,泪涟涟伤心欲绝的样子。 徐云岫冲白钰耸耸肩,意思说没道理可讲,没法和平解决。 庭审室并不大,四十多个座位挤了六十多人,走道也坐得水泄不通。因为到场的记者很多,还有不少人将现场情况随时上传微博,久经沙场的法官得知县委书计和正法委书计旁听都有些拘谨,神情举止不太自然。 正式开庭,法官询问控辩双方有无最新补充的证据,其实双方都没有,然而律师的本事就是无中生有,装模做样、没完没了地搬出一套又一套所谓新证据,紧接着双方又陷入无休止的辩论。 只听了不到一半白钰便起身出去,徐云岫紧紧跟到外面休息室,笑道庭审其实挺无聊的,百分之九十都是浪费时间,但程序必须得做足了否则容易被人挑毛病。 “按程序下一步应该是什么?”白钰突然问。 “双方律师传唤原告被告,当庭诘问,这是最刺激也是最惊险的程序,有经验的律师经常在这个程序抛出猛料,或采取意想不到的招数从而一举获胜,”徐云岫道,“大概白书计看出来了,双方律师都在故意拖延,以争取更多时间挖到有利于己方的猛料。” “法院打算安排到哪天?” “八月下旬吧,还有一个月准备时间。” “太晚……” 白钰略加思忖道,“既然省市领导都打了招呼希望和平解决争端,我们要避免极端情况出现,又不能干预司法,唯一可行的就是合理化建议——压缩庭审时间,对控诉双方都公平,是不是?” 徐云岫会意笑道:“对,对,过于冗长的庭审过程也是浪费司法资源嘛。您觉得安排哪天?” “明天!”白钰道。 “呃……好!” 徐云岫暗暗咋舌,心想这位县委书计可真是快刀斩乱麻。 回到办公室,尹冬梅已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自从那次未遂事件后,两人见面都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特别白钰再也摆不出县委书计威严。 “旁听庭审耽搁了时间,”白钰边坐边解释道,“让冬梅县长等着急了吧?” 尹冬梅道:“没关系……有件事我觉得反常,想当面向您汇报一下。哈尼山寨搬迁由我牵头、民政局主导,涉及基础设施、生活设施等就通过领导小组协调,前段时间运转正常。大概从上周起,不时有人向领导小组办公室和民政局相关同志打听搬迁情况,民俗村突然多了些推销保险的挨家挨户敲门,打听这打听那,也围绕搬迁率、寨子留守和防御情况,白书计,您感觉是不是有点诡异?” 白钰微微一笑,道:“在我意料之中,所以这项工作让你牵头负责而不是关苓籍领导。打听就打听,你装作不知道,不要驱离,也不必叮嘱相关同志注意保密。搬迁工作牵涉部门和人员太多,根本没法保密,只须保证汇总数据掌握在你手里就行了。” “为什么呢?请给我一个解释!”尹冬梅真心不喜欢他这付胸有成竹的模样,显得自己傻乎乎似的。 白钰又严肃起来,沉吟片刻道:“关苓这边聪明人很多,为把我赶走真是煞费苦心!有些工作需要做在前面,有些事提前谋划但未必会发生,毕竟里面变数很大。我暂时不能透露的原因在于我考虑到最极端可能,说给你听除了徒增烦恼没一丝用处,还不如……”他笑笑道,“花点时间在个人问题上,我请省里工作的朋友帮你介绍优秀男生如何?” 提及这个话题,在官场历练数年的尹冬梅并不害羞,很自然地说:“去年还真有人介绍过,省正府办公厅的小伙子,没看对眼也就没再联系。” “办公厅小伙子?”白钰一愣,“于煜?” “徐省长的秘书,叫什么名字忘了,挺阳光挺灿烂的小伙子,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感觉。”尹冬梅道。 白钰脑子转得飞快:“噢,徐省长帮你介绍的?对了,恐怕不是你而是你京都家族所拜托?当时于煜已有女朋友,但你要是想谈,徐省长自信能说服于煜?” “他与家族长辈比较熟,不过我也就见一两次而已,”尹冬梅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你听说没有,他遇到大麻烦了,严重的话会被双规!” “没有!”白钰猛吃一惊,“于煜跟我是老朋友,他都没提过!” 第2196章 雪中送炭 尹冬梅刚离开,白钰随即拨打于煜手机,忙音;隔了五分钟再打,还是忙音;打办公室固定电话,没人接。 等到晚上,从七点打到十点一直忙音。白钰明白了,于煜根本不是忙着打电话,而是设置成忙音模式,他要避免外界打扰专注做某个重要的事情! 联系宋楠,也一无所知,宋楠自嘲说这里是被外界遗忘的角落,我也忘了外面还有世界,与世隔绝。 上次说的二女争夫问题怎么解决?白钰索性问道。 宋楠啐道什么二女争夫,我简直烦恼得想跳崖自杀!事有凑巧艾琳娜父亲去世了,按哈萨克人规矩她要负责把父亲骨灰送归故土——白俄罗斯一个内地小县城,还有规定仪式什么一来一回大半年时间…… 白钰笑道妫海玥也就趁虚而入重温旧情,后来等艾琳娃回来再安排妫海玥出国留学,两个女孩轮流在你身边伺候! 宋楠又啐道少拿我开涮!我要有你家里双胞胎齐人之福的惬意,做梦都能笑醒! 白钰最怕别人提双胞胎,赶紧转而问樊红雨退下来后有没有到西北那边走走看看,发挥余热争取早日换到别处。 宋楠叹道你不知道么?零号专案组两个文件所列的被处理对象都被要求原籍居住,不准乱跑,实际上等于监视居住!这才是春节前几大家族提前叫我们别回京都的深层次原因,凡密切接触者也将遭到监视! 难怪听到消息后打电话白翎都不接,反倒是白昇回的短信! 白钰心情愈发沉重,道京都方向的途径等于被切断了,我很担心呀臻臻,万一徐尚立真有麻烦会不会连累于煜? 宋楠也说城门失火难免殃及池鱼,据我所知省部领导很多具体事务就由秘书出面,徐尚立主动提携于煜纯粹出于好意,但危难关头出于自保考虑把责任都推给于煜,也不是不可能!要知道徐尚立背景很硬,钟纪委看正务院的面子大概率会高抬贵手,那样总得有人背锅吧?十有八九就是秘书打着自己的幌子行不法之事——之前好几桩大案要案都是秘书顶下来的,不然怎么办? 你越说我越睡不着,唉,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联系上,再不行哪怕我跑趟省城!白钰叹息道。 晚上十一点钟,于煜那边还是打不通电话,倒是蓝依发来视频请求,首先非要他举着手机走遍每个房间以及厨房、卫生间、阳台。 “防止狐狸精乱跑乱窜,”蓝依威胁道,“要被我抓到狐狸尾巴,后果你是知道的!” “现在工作忙得一团糟,哪有心思招惹狐狸精。” “有时间就想招惹吗?” “不是不是……铭铭靓靓呢?”白钰赶紧打岔。 “蓝朵陪他俩睡了……” 蓝依转而道,“很怪异啊,白钰,我是说白家大院和你妈。” “咱妈!” “咱妈就咱妈,”蓝依道,“安顿下来后我联系咱妈,本想带铭铭靓靓去趟白家大院好歹亮个相,见见传说中的那些长辈。你猜咱妈说什么?支吾了半天说最近白家大院有点情况,俩孩子就不必去了——其实也叫我别去!然后又说让舅舅做代表看望我们,后面入托哪个学校、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写下来,办妥后再通知……瞧瞧这算什么事儿?我也算白家正儿巴经娶过门的媳妇,可婚礼寒碜得不成样子,现在连白家大院大门都不准进?干脆回东吴好了,免得在京都受气!” 说到这里蓝依泪光莹莹,很伤心难过的样子。蓝朵适时出现在镜头里,瞪了白钰一眼,体贴地蓝依拭去眼泪。 白钰深深吸了口气:“蓝依,前期太忙加之怕影响你的心情,有件事我没说——京都几大家族都被零号专案组通报并处理,手段颇为严厉,影响非常……孩子入托入学没问题,但别的方面必须相当相当谨慎——跟咱俩婚姻毫无关系,于煜、宋楠他们都暂时与家族中断联系了,蓝依!” “你会受影响吗?”蓝依担心地说,“实在不行就算了,如果成天不开心,官做得再大也没意思的。” “还好还好……” 蓝朵悄悄推了推蓝依,轻声提醒了一句,蓝依道:“对对对,上周有个女孩子主动上门帮忙,指点我们到哪儿买什么,还有注意事项等等,还送了两大捧鲜花,家里香喷喷的。她说女孩子父亲姓余,在桦南与你有过来往?” “余先生……” 每次参加祁琨的古玩鉴定聚会,在场的必定有余先生。据缪文军私下了解,余先生之前一直在京都,与祁琨渊源较深。几次谈话看得出来,余先生对白钰颇具好感,言辞中也力主白钰到基层锻炼。 其实蓝依蓝朵此次进京也有管家团队,基本不需要为生活问题操心,但乍地来到人地两疏的京都,有人出面表示关心,心理感觉就不一样。 “还有,”蓝依拍拍脑门又想起来,“上次正好蓝朵去你那边的时候,有个女人单独来找我,留了个手机号码说以后在京都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找她……猜猜是谁?” 任何困难,好大的口气! 以前白钰、樊红雨都有这么说的底气,现在却只能乖乖呆在家里,除此之外,白钰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位有这般能耐,又这般肯帮自己。 “爱妮娅吗?”白钰立即自我否定,“她不是喜欢帮忙的人,在京都,也不可能冒那个风险,关于phoebe至今还是不能见光的秘密。” “于煜婚宴当晚最大的领导——徐璃!” 见他猜不到,蓝依主动揭开谜底,“当时我很意外,在她面前都说不出话来;从头到尾她也就说了那句话,看看屋子和陈设没多说就离开了。她一个人开的车,没随从没保镖没司机,真是平易近人呐。” 白钰却知跟平易近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徐璃也不是平易近人的人,只身前来原因只有一个:不想让外界知道! “好的蓝依,在京都期间凡受到的帮助和照顾你都记下,患难之际见真情,滴水之恩将来总有一天要涌泉相报!” 白钰叮嘱道。 这句话蓝依和蓝朵都没在意,以为白钰说说而已。数十年后,她们才知道白钰果真有恩必报,点点滴滴都牢牢记在心里。 不管有没有帮上忙,也不管帮的小忙还是大忙,凡在白钰困境时伸出友情之手的,都将惠及家族以至数代子弟! 居家、贾家等日后都成为西南地区屈指可数的名门望族;余先生跃居京都一流家族;徐璃的儿子也就是白钰血缘关系的弟弟成就出乎所有人意料;包育英等昔日商林商砀领导同事倍享关怀,而缪文军要加个“更”字,他的荣耀…… 白钰晚年回忆录——与父亲方晟坚决不写回忆录不同,白钰觉得自己审定出炉回忆录总比外界胡乱猜测好——也认为整个仕途过程当中起步最难,因为自己与于煜不同: 作为私生子,方晟失踪后昔日拥有的一切都是白钰的原罪;没有后援,唯靠自己! 无法复制方晟的成功,因为必须防止重蹈方晟的覆辙;想做的事很多,现实空间却很小;只能也必须闯出一条有别于方晟、只属于自己的仕途之道! 一条很艰难、荆棘丛布的仕途之道。 在这样杀机四伏、压力重重的大环境下,谁能伸出援手,就等于回报率千万倍上亿倍的风险投资! 有人赌对了,比如贾复恩;有人赌错了,比如…… 在很久很久以后,即便方晟重归公众视线所有事件真相大白,作为方晟曾经的女人,徐璃一系依然不受主流待见——当年桑老逼婚尽管事出有因,也是真心为挽救方晟的正治生命,但相比他身边那么多诚挚付出却不求回报的女人,徐璃有“吃独食”之嫌。 方晟天纵英明,唯独摆不平女人之间的宿怨,出于平衡需要不得不冷落徐璃,继而对徐璃躲在铁旗杆巷生下的儿子的前程产生负面影响。 在关系到他“上与不上”的关键转折点——倘若上还有努力和上升空间,倘若不上那就干脆退出官场,跟在楚楚、越越后面投身商海!徐璃破除种种障碍找到白钰,那时的白钰已是可以决定别人人生的地位,想到她在于煜婚宴上豪情万丈干杯,想到她只身来到蓝依家留下电话号码,白钰说了三个字: “一定上!” 但成功之后的白钰对于家族势力有种近于本能的反感与抵触,比如他进京不久就有白家子弟过来商量扩建白家大院的事,白钰淡淡说“大院太大,还是小点好”。 再比如方池宗去世后方家子弟打算修族谱、建方家祠堂并专门开辟方晟事迹展览室,白钰听说后立即予以阻止,说“不要复古”。 …… 那都是数十年后的事了。 眼下白钰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也不知自己能走到哪一步,经历什么。都说站得高看得远,那是极少数人享有的特权,“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前提是拥有江山。 不了解内情和基本数据却空谈幻想,妄自猜测,不正是键盘侠的真实写照吗? 白钰担忧的是:在徐尚立所犯的错误当中,于煜陷得有多深,会不会被当作替罪羊推到最前面? 第2197章 各算各账 从下午到晚上白钰打了那么多电话期间,于煜手机忙音确实在通话。 经过不懈努力,徐尚立终于查到逃亡在外的李春陶的临时手机号,再三斟酌后让于煜做他的思想工作。 此时徐尚立已听说钟纪委高层掌握到香榭佳园开发商李春陶外逃以及自己插手拿地皮、捂盖子的情况,是否采取措施在两可之间。 如果被查到与李春陶通电话,无疑再加一条罪名。 徐尚立想通过于煜表达两层意思:一是香榭佳园所欠资金也不过五六个亿,只要李春陶肯回来以容菲房产公司法人代表身份处理债务,正府肯定会出面协调并妥善解决——香榭佳园绝不可能成为烂尾楼,已交款的业主们也绝不可能拿不到房。 二是徐尚立以副省长名义担保李春陶的安全,包括不被追究刑事责任,并能保护他从香榭佳园工程安然脱身。徐尚立说你带出去的那点钱在国外东躲西藏能撑一辈子么,国内老婆孩子咋办?将来老了想回来都不可能,你将永远名列全球通缉系统当中,只要落地任何与中国签有移交逃犯协定的国家或地区,就会被立即逮捕! 李春陶这些日子在外面惶惶如丧家之犬,过惯灯红酒绿奢华富足生活的他也真是受够了,因此听于煜一说是有些动心。可冷静下来往深处想,香榭佳园的事儿自己做得非常不够义气,实际上是把徐尚立坑了,有没有这个可能,徐尚立甜言蜜语劝自己回去,一入国门立即翻脸,那岂不糟了大糕? 两人断断续续通了七个小时电话,李春陶尤如恋爱期的女人,情绪反复无常,心情时好时坏,忽儿言之凿凿要回国收拾烂摊子,忽儿把刚刚说的话否定得干干净净。于煜则真是磨破了嘴皮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到最后恨不得跪下来求李春陶回来。 私底下,于煜已经考虑好帮徐尚立度过难关的计划——请楚楚通过大洋洲岛国空壳公司从香港登陆,出面打包收购香榭佳园的烂摊子,因为区正府承诺减免前期部分债务此外徐尚立也向省财政税收等方面打过招呼,预计追加投资确保工程完工业主入住后,贴进去的钱也有限,如果店面房有明显升值的话甚至能够保本。 于煜算的是正治账,略付代价助徐尚立过关对自己只有好处而没坏处;与上次白钰求助时越越瞻前顾后不同,楚楚不假思索一口答应。到底亲哥哥嘛,就算于煜冲赵尧尧开口也没问题。 但这话不能明说,不然更加坐实徐尚立与李春陶之间有猫腻。 唯有李春陶回来亲自向相关部门、相关领导交待清楚前因后果,彻底撇开徐尚立的责任,楚楚出手相救才有意义。 李春陶也知道于煜话里曲曲折折的含意,问题在于,别说于煜出面就是徐尚立下场都没用,因为外逃事件一旦发生,就意味着他们之间已失去最起码的信任。 徐尚立、于煜脑子里想着李春陶回来后怎么办;李春陶脑子里却想着回去后我会被他们怎么办? 也就在白钰拚命打于煜的手机,于煜拚命说服李春陶的同时,骆嘉斯主持的申委常委会意外提到徐尚立,瞬间爆发了自凤麒麟以来第二次激烈辩论! 本来,今天申委常委会一团和气,由于申委秘书长王辰沟通充分所有议题都“一致通过”,有准备参加下一场活动的常委已悄悄发短信让秘书安排车辆。 也是凑巧,周克银谈到省纪委主抓的几项领导干部廉洁自律与党风廉政教育工作,正说得激情四溢、铿锵有力之际,趁他喝茶的间隙申委副书计沈志岱冷不丁刺了一句: “纪委查案可不能灯下黑,放着台面上的不查,大张旗鼓漫天撒网。” 周克银知道因为凤麒麟案本土系对自己意见很大,当下沉声问:“请志岱同志解释什么叫‘灯下黑’!” 融洽和气的气氛顿时一凝,正在神游的、偷看手机的、百无聊赖翻看笔记的纷纷抬起头来。 沈志岱面带嘲讽道:“还要解释?地球人都知道台安区香榭佳园开发商跑路了,克银同志不知道?” “经济下行,全国每天都有开发商跑路,我怎么关心得过来?”周克银道。 骆嘉斯不悦地轻咳一声,王辰会意赶紧道: “志岱、克银两位同志,与常委会议题无关的话少说两句,言归正传!” 不料桦南市委书计钱生潮拍马杀出来,道: “提到香榭佳园,守土有责,我要说两句!香榭佳园是市正府回迁工程水岸香榭的后续项目,原计划一期安置房、二期商品房开发,相关工作有序开展。谁知某省领导出手搅局,逼迫台安区把二期地皮给了他的老同学。现在老同学跑了,省领导除了下令压制业主上访、索赔外,根本没能力处理那个烂摊子!” 骆嘉斯——可能是在座绝少几位真没听说香榭佳园事件的,更是皱眉,道: “哪位省领导不妨直接说出来,事情都干了还用保密么?” “徐尚立副省长!”钱生潮道,“他跟跑路的香榭佳园开发商李春陶是中学同学,也是他亲自打电话向台安区施压,让李春陶通过所谓招标拿到地皮。” 听到“徐尚立”三个字,骆嘉斯心里格噔一声,情知触到暗礁了! 作为主政一方的申委书计,骆嘉斯是通榆领导班子唯一确切掌握京都高层人事意图的,关于徐尚立,下一步去向毫不含糊就是进常委班子并提拔常务副省长。高层之所以明确告知骆嘉斯,并非满足其好奇心,而是暗示要做好相关基础工作,确保京都人事调整的顺利实施。 怎么确保?比如在组织层面要健全和完善材料;群众测评注意把握好范围,别冒出“虽然……但是”那种负面意见;控制和防范舆情,避免发生上面要提拔下面写举报信等情况。 骆嘉斯认为徐尚立这样书生气十足、正义感写在脸上的学术系干部不可能出现经济问题,当时信心满满在京都领导们面前表态“务必确保”! 誓言犹在耳边回荡,时至今日却打脸了,徐尚立怎么会犯贪官庸官最容易发生的错误,跟房产开发商搅到一块儿? 难道不知这是京都高层、钟纪委的大忌? 没等骆嘉斯有所反应,常务副省长何超道: “首先省部级领导的监督和查处权在京都;其次香榭佳园开发商跑路与尚立同志有无联系,多大联系都无定论,这种情况下志岱同志指责省纪委不作为,好像依据不足吧?” 空降通榆以来一般情况下何超都保持低调,尽量不与本土系等发生争执,但徐尚立出了状况,他不能不予以力挺,理由很简单,徐尚立接常务副省长自己才有希望更上层楼,徐尚立动不了甚至被查的话,自己还得继续等——这在官场叫做“逆补位”。 何超并非真正意义的黄海系,他一直紧随方晟与朱正阳、严华杰等老黄海并无交集;与俞晓宇、明月等黄海第二代也不熟,唯一认识的苏若彤目前也在上升阶段奋斗期,帮不上忙。 京都方面没人,只能吃“方晟秘书”的老本,因此依仗徐尚立“动一动”然后上面突然想到,咦,何超不是方晟秘书吗?可以提拔一下…… 周克银也回过神来,道:“还有,我注意到生潮同志说尚立同志向区正府施压,又承认开发商通过招标拿到地皮——既然施压就不需要招标,既然招标就不存在打招呼,感觉前后矛盾嘛。” 钱生潮嗤之以鼻:“矛盾?程序合规是现在所有贪官都会玩的把戏!” “未经调查生潮同志在常委会场合贸然下这种结论,不妥当吧?”正法委书计姜涛与徐尚立合作过,了解其为人,也站出来帮着说话。 “上访群众标语都贴到市府大院门口了,我们要正视现实!”钱生潮道。 沈志岱道:“大家都碍于面子不说,老百姓的呼声能压得住吗?交了钱拿不到房子,肯定会无休止地闹下去。” 说到这个地步,骆嘉斯不得不表示一下关心: “目前香榭佳园处于什么情况?” 钱生潮道:“区正府要求复工;业主要求退房;施工方要求正府垫资;开发商群龙无首压根找不到理事的……尚立同志至始至终多方奔走积极协调,但见效不大。” “他惹的祸,当然要积极协调了。”沈志岱道。 何超道:“志岱同志,话可不是这么说。开发商是尚立同志的同学不假,但走的是招商引资流程,当时市区两级都表示欢迎,不能因为老板跑路就把责任都栽到尚立同志头上!” 姜涛接着说:“尚立同志出于维稳和保证业主利益出发主动站出来协调,是值得赞赏的做法,我们不可以以恶意揣测和乱戴帽子,更不可以欺负老实人!” “老实人会跟房产开发商搅在一起?”钱生潮显然不信。 局势已经够乱了,偏偏这时宣传部长庄彬意外杀出来,不紧不慢道: “争来争去也不是事儿,干脆请省纪委牵头介入调查,如果的确与尚立同志无关,不正好证明他的清白么?” 第2198章 舌枪唇剑 此言一出会议室气氛由冷转冰,瞬间降到零度以下。 类似这样争论,其实在常委会层面时有出现,特别涉及到人事任免、提拔推荐时围绕个别干部,都会出现截然相反的意见。 但不管讨论有多激烈往往就事论事,常委们各自表达观点,不会延续战火要求省纪委介入调查。 那样问题的性质就变了。 虽然脸上贴着黄海系标签,一直以来庄彬在通榆常委会的存在感并不强,显然与朱正阳等人对他不待见有关。倘若真被纳入那个圈子,居思危都是申委书计了,更不谈昔日与庄彬平起平坐的房朝阳,如今妥妥的局委员。 基本上庄彬圆滑地周旋于各派系之间,一个都不得罪,保守系、沿海系、本土系等都笑脸相迎,程庚明私下请托也照办不误。甚至对于身处逆境的白钰,小试牛刀后发觉势头果断收手,从此不再硬杠。 此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骆嘉斯不太想过问,还有何超、姜涛的力挺,周克银摆明了揣着明白装糊涂,通常情况下三位常委加持,纵使省长岳峙都不会轻易出手。 那么庄彬打的什么算盘呢? 明年底后年初随着大换界的到来,庄彬跟着黄海系第一代中坚都得全退,这个时候要考虑的便是“身后事”,即如何让庄家香火在官场传承和发扬下去,确切地说就是庄骥东的晋升问题。 担任商林县委书计,庄骥东的表现中规中矩——没有白钰那样大刀阔斧、破旧革新的大手笔大气概,但也脚踏实地认真做事面面俱到。加之配的助手齐晓晓也是实干家,理工出身的她讨厌空喊口号和政绩工程,而以特有的逻辑性、严密性和注重细节的精神埋头工作,一年多来各项指标稳定增长,与商砀县并称町水双骄。 当然内行都知道商林是缪文军打下的基础,商砀与白钰采取的一系列措施有关,但在省厅层面哪分那么细?只会把功劳记在当前主政者头上。 庄彬的设想是,趁自己还在申委常委位置上,抢在退休前狠狠推侄子一把,一步到位提拔市委常委最好兼常务副市长或纪委书计,坐稳副厅领导岗位。至于后面能不能冲一下正厅实职,庄彬把宝押在范晓灵大换界入常,倘若遂愿就厚厚脸皮上门请托——庄彬与范晓灵在黄海工作期间还算融洽,他主正黄海打压朱正阳等黄海系中坚时,范晓灵已调到梧湘。 因此范晓灵至少对庄彬没有恶感,到她那个层面解决正厅实职还不是举手之劳? 一连串算盘打下来,关键在于县委书计提拔副厅环节。 就在庄彬接二连三与吴通攀交情,向沈志岱抛媚眼之际,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问“庄部长知道香榭佳园出了事吗”? 作为申委宣传部长,这么大的群体事件怎会不知?但提问者显然知道他知道,那么问题背后必定大有玄机。 庄彬定了会儿神,道:“有人汇报到您那边吗?闹得是比较厉害。” “听说徐尚立同志被卷进去了?” 这不废话吗?要是不牵涉徐尚立,香榭佳园就是孤立的开发商卷款跑路事件,根本不可能引发如此大的波澜。 但省部级层级领导之间都惜言如金,怎么可能说废话? “好像是,善后工作中尚立同志表现得比较主动。”庄彬模棱两可道。 对方轻轻叹了口气:“要弄清楚真相啊,雾里看花,对徐尚立同志本人,对省正府形象都不好。” 听到这里庄彬心中有数了,却打了个哈哈,道:“是的是的,呵呵呵呵。” 这一笑,对方也知道庄彬知道自己的用意——领导之间说话就这个好处,每句话都在安全线内,经得起推敲。 “对了,骥东在商林搞得不错啊,脱贫致富、多种经济作物种植、旅游资源开发……不愧名门之后。”对方突兀提到庄骥东。 庄彬还是笑,然后一字一顿道:“还恳请岳省长多关心多栽培啊。” 亲自打这通电话的竟是岳峙! 岳峙为何意外插手香榭佳园事件,还故意牵扯到徐尚立?庄彬暂时搞不清楚个中缘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能十拿九稳从中渔利! 接下来岳峙没就“多关心多栽培”有所回应,庄彬也没提徐尚立,双方在心照不宣之下结束了通话。 岳峙想查,可骆嘉斯不想查。这一点庄彬何尝看不出来?但骆嘉斯作为保守派中坚人物,接下来的大换界会不出所料争取到更好的位置,因此他悦与不悦,对庄彬而言并无意义。 庄彬的建议引起数秒钟冷场,周克银摇摇头道: “省纪委有没有权限针对副省长进行调查,我不敢说。” 岳峙终于发话了,道:“有必要把香榭佳园事件来龙去脉搞清楚,该谁的责任谁来顶,不能老是传来传去,真相到底是什么却不知道。” 众常委的心“咚”地一沉! 原来岳峙赞成调查徐尚立,难怪沈志岱、钱生潮跳那么欢! 骆嘉斯也想不到岳峙关键时刻横插一杠子,但老辣如他者瞬间便悟出不寻常背后的文章—— 同样也是“逆补位”问题! 京都只提徐尚立进常委班子兼常务副省长,没说何超的去向,这是比较反常的。按常规如果常委班子副职调整,应该事先告知骆嘉斯,也存在相关配合工作,由此可以推测: 何超有可能接替岳峙! 涉及省长位置更迭,京都高层肯定不会泄露丝毫风声了。因为以岳峙的年龄以及本土系身份绝无可能接替申委书计,那么最大可能性是提前退二线,让位给何超!对斗志满满准备做到大换界后的岳峙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 反过来讲,如果徐尚立不提拔,京都就没有动何超的必要,岳峙还能多干几年。 对的,庄彬打的顺盘算,岳峙打的倒盘算。 庄彬要抢在退休前布好棋局,岳峙却要抢在对手落子前掀掉棋盘,大家都玩不成,也就分不出胜负了。 在申委常委会这样的场合,一招一式、一言一行都不是由着性子,而出于深远的战略意图。 骆嘉斯不动声色环顾众常委,道:“同志们都说说,省纪委要不要抢在钟纪委前面过问此事?” 领导说话有水平啊。 一个“抢”字已经透露了申委书计对庄彬建议的不满,是啊,调查副省长是钟纪委的职权范围,如今钟纪委按兵不动,省纪委凭什么“抢”到前面? 王辰随即呼应,道:“我个人认为,如果调查不是针对尚立同志而围绕香榭佳园事件真相,责成台安区纪委介入就行;如果针对尚立同志,省纪委没这个权限,哪怕常委会一致通过都没用!” “哦,王辰同志的意思是鼓励香榭佳园业主到京都上访维权啊!”沈志岱嘲讽道。 王辰有小辫子捏在对方手里不敢对呛,何况已公开表态力挺申委书计尽到秘书长的本分了,不再说话。 骆嘉斯只想弄清楚常委们的立场,遂将目光投向组织部长吴通。 到目前为止,吴通还不清楚徐尚立在香榭佳园陷得有多深,以及双方攻防大战的焦点是什么, 吴通掌握的内部消息是大换界前骆嘉斯必定调离通榆,很可能会高升半步,因此不想得罪这位贵人;自己能不能有所发展,沿海系内部仍在博弈当中,走与不走,提与不提都是未知数,因此不想得罪本土系代表岳峙。 徐尚立也是背景比较硬的京官,一直以来与吴通保持良好互动,发自内心,吴通也不希望被京都学术系指责“暗施冷箭”。 想到这里,吴通道:“同志们说得热闹,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没有发言权不乱讲话。” 吴通弃权。 这样一来形成旗帜分明的两大阵营:一是骆嘉斯领衔的“不查派”,有何超、姜涛、王辰共四票; 一是岳峙领衔的“介入派”,有沈志岱、钱生潮、庄彬和共四票。 周克银当然不主张查,但事关省纪委工作任务他不能参与投票,没表态的就剩下统战部长沈柳,谁都没想到,常委会里最弱势的他居然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级人物! 沈柳属于申委高层里面派系色彩最淡的逍遥派,各层各级通常都会有意识配备这类人,也是一种官场生态的平衡。 去年查处凤麒麟时,沈柳态度坚决地站在何超等人这边,纯粹出于对凤麒麟贪污腐化情节恶劣的厌恶,不存在站队问题。 骆嘉斯希望沈柳再度拿出其良知和公义,当场否决庄彬的建议——骆嘉斯这一仗打得真是被动,事后毫无觉察,仓促上阵却没想好万全之策,只能把希望放在争取多数常委支持上。 殊不知就在常委会前半小时,沈柳接到一个电话,隐隐约约提到他与统战部某女副处长多次借口考察携手外出旅游,同住一间房等细节…… “身正不怕影子歪,查一下大家都放心,我支持庄彬同志的建议!” 沈柳毫不含糊亮明观点,瞬间骆嘉斯瞳孔收缩,眯成一道利剑几乎要戳穿沈柳脑袋! 套句古龙的话说,如果眼光能杀人,沈柳已死了一千次。 五票对四票,岳峙险险获胜! 第2199章 补救措施 骆嘉斯重点沙场数十载,胜仗居多也打过败仗,但象今天这样从开始就处于下风,一直被动挨打的局面还真是前所未有。 究其原因,固然有自己近年以来重点放在经常跑京都、密切与沿海系沟通而疏于地方事务,居然连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事件都不知道。不过最主要因素却是,很显然岳峙严重违反组织纪律,在常委会前搞秘密串连! 从沈志岱突然发难,到钱生潮以地方领导具体介绍,然后庄彬提议省纪委介入调查,若非事先周密安排,不可能做到这般环环相扣。 岳峙尤如快被逐出**的赌徒,已经输红眼而孤注一掷了。 怎么办? 此时骆嘉斯依然能够凭着申委书计权威认定庄彬的建议分歧较大暂且搁置,老实说有点耍无赖,难以服众,也会破坏一把手的形象。骆嘉斯仕途看好前程远大,怎能在这些细节上丢分?将来要被人家笑话的! 对岳峙四目快速交汇,岳峙脸上、眼里似乎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倒象为正府班子成员被调查而难过。 娘希匹,给我记好这笔账,将来你会双倍偿还!骆嘉斯心里发狠道。 稍稍平抑情绪,骆嘉斯缓缓道:“招商引资,以及与开发商走得过近导致利益输送,如何从制度和监管两方面进行界定是实践工作中需要着力研究的问题。从对同志的信任和尚立平时表现来看,我宁可相信前者;开发商跑了,老百姓亏了钱,肯定倾向后者。那么,是不是以监督权在京都而把包袱扔给钟纪委?地方党委同样有检查监督领导干部的权力!如果尚立同志的确做了不该做的事,地方党委查清楚后要主动向钟纪委报告。这样理下来大致思路就形成了,即在申委层面成立联合调查组,纪委、组织部、省正府共同参与,双管齐下,一方面查从尚立同志到区正府到底有没有违纪操作;另一方面查开发商跑路的真正原因,是资金链问题,还是压根没打算盖房子随时准备圈钱走人!”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道,“还要麻烦岳峙同志代表常委会出面找尚立同志谈谈,嗯,有什么情况可以对组织说清楚,能内部解决的尽量不要扩大化,我们的初衷原则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对吧?好,扯了半天回归正题,刚才讨论到哪儿了……” 岳峙仰头喝茶,只觉得满嘴苦涩。 好一招霸王卸甲! 骆嘉斯通过此举既把牌打到明处,让徐尚立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又硬把岳峙从幕后推到前台,从而向徐尚立暗示谁是在常委会煽风点火的人! 好吧,那就硬干,反正成败在此一举! 第二天上午岳峙硬着头皮找徐尚立谈话,于煜守在隔壁休息室全程关闭手机,因此白钰又没能打通电话。 倒是又接了个电话,居然是老朋友、老同事包育英打来的,大概知道白钰很忙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说最近你那边有桩案子能不能帮忙盯着点,我觉得名堂不小。 您说。对这位空降苠原伊始给予自己指点和帮助的前辈,白钰一直很尊重。 包育英说就是那桩遗产诉讼案,死者俞敏高与我交往多年,彼此了解很深。他年青时就注重锻炼身体,跟楚晓珺结婚前夕特意到省人民医院做过全身检查,指标比现在三十岁年轻人还棒,怎么会突然猝死,又怎么死后闹出遗产纠纷,你关心一下……听说女方后台比较硬…… 白钰沉声道我明白,请包县长放心,我会全程跟进此案! 下午两点半,俞秋与楚晓珺的遗产诉讼开始庭审,因为时间安排打了双方一个冷不防,两位律师恐怕都彻底未眠,步入法庭时呵欠连天。 首先由原告郑律师传唤被告楚晓珺。尽管提前做过预演,站在被告席楚晓珺还是觉得紧张,面对旁听席黑压压的人群头都不敢抬。 郑律师道:“楚女士,你嫁给俞敏高先生时多少岁?” “29岁。” “俞敏高先生呢?” “54岁。” 旁听席一阵轻微的哄笑,中间夹杂着不屑和蔑视。这是律师刻意制造不利于被告氛围的常用手段,被告方陈律师已关照楚晓珺沉住气,不能被对方从气势上压倒。 郑律师续道:“请问楚女士如何认识俞敏高先生,又如何走上神圣的婚姻殿堂?” 他故意将“神圣”两个字咬得很重,引起旁听席又一阵笑声。 楚晓珺脸涨得通红,低声道:“他想学游泳,我是他的游泳教练,时间长了彼此熟悉起来,然后就…….” 郑律师调侃道:“有楚女士这么漂亮的游泳教练,难免关苓学游泳的市民越来越多,明天我也报名去。” 哄堂大笑,钱法官也咧咧嘴随即意识到不妥,敲敲话筒道:“保持肃静!” 陈律师举手抗议:“原告律师不得用低级轻浮的语气评价我的当事人!” 钱法官没说什么,示意郑律师继续提问。 郑律师看了看资料:“据记载俞敏高先生去世时在家里游泳,因突发脑溢血身亡,当时你就在现场?” “是。” “你是游泳教练,又是他的妻子,对他的体能和身体状况了如指掌,为什么还出现这种意外?” 陈律师抗议:“我的当事人有权拒绝回答原告律师恶意推测的问题。” 钱法官颌首:“继续提问。” 郑律师道:“俞敏高先生立有遗嘱,对去世后家产的处置做了安排,是不是?” “是。” “你们俩结婚还不到三年,他为何急于立遗嘱?”郑律师质疑道,“据了解俞敏高先生身体健康,无重大或慢性疾病,对后面的人生应该没那么悲观。” 楚晓珺说:“我也不清楚,他说是习惯,防患于未然。” “结果真防到了,恐怕俞敏高先生没料到吧,”郑律师讽刺道,“作为俞敏高先生第三任妻子,享有与其独子俞秋先生平分遗产的权利,而前两任妻子分文未得,楚女士有什么看法?” “我尊重他的意愿。” 郑律师一字一顿道:“俞敏高先生的意愿还包括‘必须以遗孀身份参与分割并享有财产’,即希望你永远是他的妻子,不得另嫁他人,这个意愿楚女士为何不尊重?” 楚晓珺沉默片刻道:“不,你理解错了,他生前明确说过倘若他先我而去,我应该趁年轻再找个合适的人嫁了,不要孤独终老。” “这句话除了楚女士再无其它人证明,可俞敏高先生却在遗嘱中明确表达了‘以遗孀身份享有财产’的意愿,”郑律师加重语气说,“不错,他不反对你再嫁,但前提是放弃俞家遗产,你不能两头好处都占,对不对?” 楚晓珺勇敢地抬起头:“对这句话的理解我有不同看法…….” 郑律师打断她的话:“究竟怎么理解,法官自有决断,我想说的是楚女士有无扪心自问两年婚姻生活,你对俞敏高先生有何贡献,对俞家有何贡献?难道你的青春损失费如此昂贵,需要俞家付出数千万遗产来补偿?当你即将与新欢步入新房时,有没有想过筹办婚礼的钱来自何处?俞敏高先生是把家产留给自己的遗孀,还是别人的新娘?我的提问结束了,谢谢。” 显而易见最后一段陈述打动了听众席,这桩婚姻的老少配、拜金倾向一直为公众所诟病,很多人乐见楚晓珺输掉官司乃至一无所有。 白钰微微颌首,作为在京都大学经常参加辩论赛的高手,看得出郑律师先声夺人取得很好的效果。 徐云岫凑到耳边道:“打赢官司,他能拿六百万。” “也是应得的。”白钰道。 轮到陈律师提问。由于上次庭审莫铭突袭得手成功转移公众视线,使原本稳操胜券的诉讼蒙上阴影,俞秋领略了这位轶城首席律师的厉害,目光中充满戒备和敌意。 陈律师的提问是从拉家常开始:“俞先生回国创业几年了?” “三年。” “刚适应美国那边的生活节奏,又要回国重头再来,一定很辛苦?” “是的,但现在已经适应了。” “俞先生主要从事什么行业?” 俞秋渐渐放松警惕道:“进出口贸易,我在美国留学时结识了很多商业界的朋友,他们很看重中国庞大的消费人群,有意通过我逐步进入中国市场。” “两年来俞先生生意做得怎样?” “还可以,创业初期不可能赚太多钱,很多东西需要摸索和适应。” 陈律师取过一份资料,念道:“华光晨星进出口有限公司,法人代表俞秋?” “是我创办的公司。” “根据税务局的报表显示,华光晨星前年亏损三百一十六万八千、去年亏损三百四十七万,此外公司还有三桩涉外经济纠纷在上海那边处理,情况属实?” 俞秋面无表情:“是。” “做生意当然有赚有亏,不过代价太大的话……”陈律师笑了笑,又拿起一份材料,“这是推特上的截图,根据你的好友圈我选了几位美国朋友的评论,都含蓄提到你被美国商业伙伴所骗损失惨重,并预计三桩经济纠纷输多赢少,最终累计损失将超过两千万。” “我正在积极处理。” 第2200章 为民作主 陈律师点点头:“当然俞敏高先生留下的家产很多,两千万损失不至于把你压垮,对不对?” 俞秋眼中燃起怒意:“华光晨星还在正常运转,今年一季度已盈利七十多万,我会走出低谷弥补前期损失。” 陈律师恍若未闻,续道:“我说过生意有赚有亏,最蹩脚的商人也不会一亏到底,如果仅仅这样倒也无可厚非,可是我无意中得到几张有趣的照片,同样来自推特…….” 他将一叠照片呈交给钱法官,同时打开幻灯片,画面上俞秋兴高采烈站在高大巍峨的建筑前。 “去过澳门的朋友都认识,这是有名的新葡京**,这一幅……是美高梅**,嗯,接下来是金沙…….” 俞秋强辩道:“这有什么奇怪?去澳门玩的人谁不在**门口拍照留念?” “关键是这些照片并非同一天所拍,前后相距一年多,有趣的是每张照片下面还有好友评论,如金沙这张,一位叫ezra的说‘哈哈,又大败而归吧’,另一位叫dillon义气些,说‘输几十万美刀算啥?下次换一家换换手气’…….” 郑律师提出抗议:“钱法官,法律规定博客等网络信息存在利用技术做假的可能,不能作为证据,且我的当事人偶有小赌与本次诉讼核心无关。” 陈律师反驳道:“正因为俞秋生意接连折损,又沉溺于豪赌屡战屡败,把俞敏高的遗产挥霍一空,这才利用遗嘱中表述模糊的文字对我的当事人死缠烂打,期望搜刮些钱财弥补亏空……” “根本不是!”俞秋怒吼道,“我才不是为了钱,钱在我眼里屁都不是,我就是不甘心一片苦心被那个贱人付之东流,她过河拆桥,利用我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郑律师连忙制止:“我方请求休庭,请求休庭,我方需要对被告律师提交的证据进行核实…….” 钱法官不悦:“这桩诉讼拖的时间太长了,原告方不可以屡次请求休庭中断庭审……这是最后一次!” “谢谢钱法官。”郑律师松了口气。 双方从侧门退出时,白钰陡地说:“把楚晓珺叫来,我有话要问!” 几分钟后楚晓珺在陈律师陪同下出现在法官办公室,白钰盯着她看了会儿,冷不丁问: “他为何指责你过河拆桥?”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楚晓珺摇摇头,“以前我们吵过很多次,他从没用过这个词……我,我还是宁愿和解,站在被告席被人戳着鼻子骂的滋味太难捱,花钱消灾,他手头拮据就给点钱吧,大家都安宁,否则……” “赌博是无底洞,永远填不满,这次花个几百万让他渡过难关,假以时日生意上赔光了,赌输了老本,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你,到时摆脱他就难了,”陈律师在旁边真心实意劝道,“哪怕花一分钱出来摆平此事,即证明你承认违背遗嘱规定,他能把你盘剥得倾家荡产!” “可我……”她不知不觉流下泪来,“在外人眼里我已是没有尊严,不知廉耻的女人,关苓的空气让我窒息,我一分钟都不想呆下去了……” 白钰严肃地伸出一只手指:“听好了,给你一天时间主动说出真相!今天庭审才只是开场白,我知道郑律师手里有更猛的料,但对方也有!与其在法庭上相互伤害、毁灭,不如私下和解……” “白书计,现在的问题是对方不肯答应。”陈律师道。 “把真相告诉我,我找俞秋谈!” 白钰不容置疑道,陈律师看看楚晓珺,楚晓珺低头看鞋尖。 “那……白书计,楚女士今天比较累,等缓过气来再好好琢磨之后向您汇报,行不行?” 陈律师说得滴水不漏。 徐云岫在身旁板着脸说:“一天为限,不能再拖了!” 离开法院途中,徐云岫见四下无人悄悄汇报说春节前后被抓捕到毕遵的治安大队干警、扫毒大队干警经过政策攻心,以及这么久都无人营救均意识到形势严峻,纷纷松口争取宽大处理。 “目前把几个大队长都交出来了,而且明确指出大队长们都听命于余建新,特别治安大队集体罢工就是余建新躲在幕后唆使的,”徐云岫道,“市公安局问那几位大队长是由他们直接抓捕,还是关苓方面查?” “没得选择,当然市局直接搞,”白钰喟叹道,“大队长都是科级干部,县里抓捕要经常委会通过,到时恐怕这边会没结束那边人已跑得没影了。” 看得出白钰对常委们深深的不信任,徐云岫赶紧说:“不至于不至于,最起码的党性和组织纪律性必须遵守,否则岂不成了笑话。” 白钰道:“有些领导的存在就是笑话!”似乎意识到说得太重,转而问,“全民禁毒工作进展怎样?” “有全民禁枪的基础,禁毒工作还算顺利,没遇到太大阻力,不过,”徐云岫苦笑道,“私下向白书计说个请求,能不能把禁枪、禁毒两块移交给周瑶,这些日子实在是疲于奔命,身体严重透支……” 白钰道:“我也私下透个底,周瑶代公安局长只是过渡,几个月来我对他的表现也不是很满意,所以不可能委以重任。禁枪禁毒是关苓治安两大基础工作,除了你老徐暂时找不到第二个压得住阵脚的,就当是我个人请托,麻烦老徐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见他心意已决,徐云岫无奈地摇摇头,道:“服从领导安排,全力以赴绝不偷懒。” 第二天上午,交通、路政、建设、民政等部门负责人守在办公室门口,一问才知铁清桥坠车事故赔偿谈判又搁浅了。 坠车事故纯属王翠芬胡搅蛮缠,抢夺方向盘并导致公交车失控撞上对面货车,反正王翠芬已经死了天大的责任摊到头上都没用,她没什么财产民事诉讼赔偿也就是象征意义。鉴于息事宁人原则,路冠佐指示公交公司出大头,路桥公司出小头,卡车司机也赔点再加上财政以慰问金形式补贴,测算下来每位死者家属能拿54万。 县领导们都觉得数额还可以,毕竟属于不可测的天灾人祸,如果按公交公司所投的乘客保险来赔偿只有十几万元。 然而遇难者家属们不肯答应,因为与他们预想的上百万赔偿金相差甚远。 几轮唇枪舌剑的较量后,现在矛头指向路桥公司,遇难者家属们认为它存在两个方面失职: 一是桥栏杆太低太脆弱,没有起到阻拦作用。路桥公司解释桥已建了近二十年且公交车冲力过大,就算按标准承建的新栏杆也无法承受。偏偏遇难者家属当中有桥梁工程师,居然实地模拟撞车现场并做了撞击模型,结论是以当时公交车撞击轨迹和角度,达到合格标准的栏杆应该能够阻拦住,因此路桥公司应该负主要责任。 二是桥下江里暗礁未清理干净,违反了桥梁施工方面的有关规定。从公交车损毁情况来看,坠江后发生了与暗礁的猛烈碰撞使得多数乘客瞬间严重伤亡,导致后面施救并未发挥多大效果,这个主要责任还在路桥公司。 因此要求路桥公司赔偿每位遇难者家属七十万元,再加上公交公司、保险公司、卡车司机、财政等方面补偿金合计一百二十万元。 他们预计正府主导的事故处理小组不可能接受这个要价,扬言联合聘请律师团进行诉讼,非把路桥公司和公交公司告趴下不可! 路冠佐表示无所谓,说告就告,拖个三年五年拖得他们没脾气为止! 郭佳凡则指示一旦对方告上法庭,原来承诺的财政、民政等方面补偿取消,严格按法院判决来办。 至此双方谈崩了。 正府领导不想谈,相关单位部门却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老百姓”概念具体到人,问题就不一样了。 遇难的死者,侥幸存活却落下严重心理创伤甚至精神受到影响的乘客,都是活生生身边的人。关苓县城很小,哪怕从没听说过的名字拐着弯就有了关系,再说拥有私家车的毕竟少数,老百姓出行还是以公交车为主,这样的案子会起到风向标作用,为今后再发生类似事件定下基调。 徘徊之后有人出主意说找找白书计吧,县领导里就他还没出面,如果也主张诉讼解决问题那真没办法了。 其实这些科级干部都不知道白钰对此事的态度,只是直觉这位县委书计尽管魄力大手段硬,但出发点都真正为了老百姓,因此硬起头皮上门碰运气。 听完情况介绍,白钰内心颇有感触。 这几位局长、主任、老总都还算心里装着老百姓,在谈判破局之际能够主动想办法,冒着得罪县长的风险找县委书计说不定两头不讨好。心眼小顾虑多的县委书计会想,正府那边否决的事找我出面,你他娘的居心何在,是不是想挑起书计县长矛盾? 他们完全可以捧着县长指示,打着官腔说这事儿县主要领导已经说了不行,上不上法庭你们自个儿掂量。 还可以说领导关照了协商解决还能多拿点,闹到法庭还没这个数!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到头来都是县主要领导说的,跟他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第2201章 谈判破裂 说明什么问题呢? 纵使烂到根的关苓还是有心里装着老百姓默默恪尽职守的干部,他们或许没做什么可歌可泣的大事,也没有奇思妙想的点子,但能把该做的事做好、做实也是好干部。 事实上,在基层、在官场、在我们身边这种干部占绝大比重,股级科级基本到天花板,一辈子就在一个单位或部门打转,朋友圈百分之九十都是同事……生活就是如此的简单,又是如此的平庸。 略略恍惚,白钰道: “各位跑过来找我是对的,值得表扬!谈判特别涉及到民事赔偿总会很艰难,也会出现谈崩的情况,毕竟双方肚里都有气,怎么办?这时候需要和事佬,我很乐意当这个和事佬,让谈判顺顺当当完成,也让事端顺顺当当平息,大家都好。” 被夸得均松了口气,领头的交通局吕局长道: “白书计,实是求是讲54万的确出乎遇难者家属意料,120万要价也着实高了点,问题在于郭县长不肯涨,遇难者家属不肯降,僵持不下。各有各的道理,我们想两头撮合可……” 为尊者讳,他都没敢提路冠佐。 白钰和蔼地说:“理解各位的处境,也理解各位的心情。这桩活儿我揽下了,我负责到底……下午两点,请遇难者家属派两位代表过来谈谈,先跟他们达成共识再做路县长、郭县长的思想工作,刀切豆腐两面光嘛,那就这样?” 吕局长等人忙不迭应允,如释重负出了门。 中午去机关食堂,快到门口时有个人影快速闪了下转瞬不见,韦昕宇眼尖嘀咕道: “谭明生啊,鬼鬼祟祟!” 白钰顿时想起来有关机关事务处包括食堂的审计报告还搁在桌上,上面列举了谭明生三十多项问题,随便挑几条以白钰的脾气立马撤职。 可惜不行。 他是路冠佐摆到台面的密友,随便做好公开决裂的准备,否则不能轻易动手。 “现在还经常打骂下属吗?”白钰边走边问。 韦昕宇低声道:“比以前低调多了,您看,见到您远远就躲开,唯恐又被当众训斥。” 白钰没再说话,径直自取餐盘挑了两三样菜坐到县领导就餐区。今天正府那边有个大会,且本土干部一般都回家吃,来机关食堂的县领导不多。 吃到一半,白钰突然叫来服务员,声音不高但前几排工作人员都能听到: “谭主任呢,叫过来有事问他!” 得知县委书计传唤,谭明生吓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走路都不利索。他深知那次当众打人之后给白钰留下非常恶劣的印象,若非路冠佐力挺,恐怕早早被削职为民甚至要揪几个问题穷追猛打到蜕层皮。之后他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见了谁都笑脸相迎,早上第一个到办公室晚上最后一个回家,饶是如此,有关自己会“动一动”的小道消息还是满天飞。 没办法,这就是命,谁让当时自己犯了冲拳打下属呢? 战战兢兢站到白钰面前,脸已僵硬得笑都笑不出来,低眉顺眼道:“白……白书计……” 白钰态度平和地问:“每天中午正常多少人在食堂吃饭?” “三……三四百人,”想想谭明生补充道,“今天有,有乡镇领导过来开会,可能不止。” “这么多人用餐,要注意食品安全啊。” “注意了,注意了,我……我们一贯注意食品安全。” “食用油是不是非转基因?” “是的是的。” “油、酱、醋等等是不是知名品牌?” “是的是的。” 谭明生一味顺着白钰的意思答应,紧张得从到头顶到脚心都是汗,暗暗埋怨路冠佐怎么就选今天开会,不然还能救救场子。 殊不知白钰专门挑今天砸他的场子,搞正治的,哪有那么多巧合? 白钰突然笑笑,道:“都拿给我看看。” “看……看什么?”谭明生愣住,呆呆看着对方。 “把刚才提到食用油、酱油、醋等调味品各拿一瓶过来。” “呃——” 谭明生僵在原处不知所措。 厨房里用的食用油是转基因还是非转基因,其实他从没留意过;至于酱醋等什么品牌,以他的地位怎会过问? 白钰脸一沉,转头道:“茅局、陈主任、邱书计,请你们三位到厨房随机各拿一瓶!” 被点到名的部委办局领导哪敢怠慢,立即起身快步来到厨房的同时也满头是汗—— 这些科级干部哪认识酱油、醋、食用油?还是在厨师们的指点下匆匆取了样品一溜边排在白钰用餐的桌上。 白钰招招手,高声道:“同志们都过来鉴定下,食堂用的是不是非转基因油,是不是知名品牌调料?” 县委书计一声令下岂有不听之理,呼啦围上来五六十个里里外外好几层,目光所及,哪里还用鉴定? 凡自己购买过日用品、做过家务活的都知道,瓶体上没有标注“非转基因”几个字的,都是转基因菜籽压榨而成! 至于醋、麻油、蚝油等调味品,全都是从没听说过的牌子和产地;酱油干脆灌在塑料桶里,有可能就是散装的。 白钰缓缓道:“作为机关食堂,一不要搞特殊化,二不能浪费,三不走高端路线,但我让你节约到这个程度么?最起码的食品安全得不到保证,同志们怎能安心工作?” 他用力一拍筷子,“尹秘书,明天中午起给我买面包!我不敢在食堂吃了!” 说罢起身大步离开。 也真是巧得不能再巧,白钰前脚出了食堂,后脚路冠佐在一班领导的簇拥下进来,看到面带奇异之色的机关人员、面如死灰的谭明生以及一排惹眼的调味瓶,旋即叫来工作人员惊问其故,得知原委后没吱声,沉着脸进了小包厢。 未几谭明生哭丧着脸溜进来,嗫嚅道:“冠佐,我搞砸了……我搞砸了……做梦都没想到他玩这一手……” “不能怪你,换哪个事务处主任都要吃瘪子,”路冠佐出了会儿神,道,“明生啊,既然又被找到碴儿看样子我也保不住你,说个地方吧,换过去暂时避一避风头,这家伙记仇着呢!” “我……我不想呆在县府大院,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万一被他瞅见了还得不依不饶,”谭明生窝囊地说,“干脆到开发区怎样?不算乡镇,离家又不远。” “开发区……” 路冠佐叹息道,“关苓开发区只是正科编制,你是正科职到那边当副主任委屈了。” “这方面我倒想得开,上次要不是你护着,事务处主任职务早被拿掉了。”谭明生道。 “能屈能伸大丈夫,忍一忍吧。”路冠佐道。 县委书计扬言明天起不到食堂吃饭,这可天大的问题,下午上班时间没到,两办主任就恭恭敬敬站在办公室门口。 因为路冠佐给他俩压了担子:“必须请白书计到食堂吃饭,否则我也不吃,县领导们都不吃,食堂就此解散,你俩原地下岗!” 明明谭明生的问题,却变成两办主任的责任,真是岂有此理! 此时蹇姚宇、彭博两位办公室主任满肚子委屈都没处说,当务之急劝白钰回心转意。 但所有人都清楚,问题核心根本不是转基因,而是谭明生!只要他还赖在事务处主任位子,白钰就没胃口吃饭。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白钰在韦昕光、钟离良一前一后陪同下转到走廊。 “有事等会儿,两点整要接待铁清桥事故遇难者家属代表。”白钰不咸不淡道。 彭博一棍被打懵了,不敢说话。 蹇姚宇到底是常委身份,赔笑道:“只占用白书计两分钟时间——我们简单汇报下针对机关食堂食品安全的整改措施,一是勒令下午扔掉所有在用调料品,全部到正规超市购买知名品牌,还有非转基因食用油,以后事务处领导轮流值班到厨房检查;二是……” “二是所有厨师持证上岗,没证的下午清退,最迟明天上午有新厨师到岗,”彭博接口道,“三是下一步拟打通厨房与餐厅的墙壁,透明化操作;四是责令谭明生停职检查,做深刻反省……” “反省来反省去老毛病仍在,有什么用?”白钰道。 蹇姚宇就猜到关键在最后一点,当即道:“马上我向路县长汇报,鉴于谭明生管理下的事务处接二连三出岔子,看看是不是考虑调整其工作。” “唔……” 白钰抬腕看表,彭博则赶紧冲蹇姚宇使眼色,就在白钰转身之际,蹇姚宇笑着说出最重要的话: “明天中午请白书计去食堂验收我们两办的整改情况。” 蹇姚宇和彭博的高明之处在于把事务处的整改责任上升到两办高度,这样一来白钰也不便一棍子打遍所有人。 白钰微微一笑,道:“两位盛情邀请,那我就去一趟……那个,明天中午昕宇把面包带上,要是整改不到位我就着白开水吃面包。” 几个人都哈哈大笑。 蹇姚宇和彭博都以为白钰仅仅想拿掉谭明生,万万没料到的是,白钰中午冲谭明生发难,与下午即将举行的谈话有着微妙的内在联系。 要不然呢? 县委书计拿掉谭明生这样满身毛病的科级干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凭那份审计报告让纪委介入调查,根本无须这般大动干戈。 但拿与不拿,什么时候拿,分寸都在白钰掌握之中,子弹要在最佳时机射出膛。 第2202章 叫牌技巧 小会客室,只有白钰独自面对两位遇难者家属代表,韦昕宇坐在稍远一点的座位记录。 头一次与县委书计距离如此之近,两位代表都有些紧张。 白钰郑重其事道:“大家都很忙,我们不说废话直入正题。好端端家里有人遇难,很多正值壮年中年都是家庭顶梁柱,悲痛难过之情感同身受。出于对未来不确定的恐惧和慌张,向责任方多要点赔偿也可以理解,这是站在遇难者家属立场说的。站在责任方也就是公交、路桥等单位,对安全和危机的防范必须基于有限成本原则,即不可能为了极端的、概率非常小的风险而无限投入。举例来说,大桥栏杆建成后肯定会腐蚀、风化、松动,单纯考虑安全因素,五年换一次最稳妥,然而怎么可能?现在车子撞上去断了,作为遇难者家属当然有理由指责并索赔,但我认为……我个人认为,索赔应该控制在合情合理的范围,不能说你们认为自己有理就张口要上百万而且不容协商,现在什么都能上网查,建议你们多了解各地法院有关公共机构对于公民意外事故死亡的案例,赔偿金额都在什么水平。刨去律师费、调查取证费、诉讼费以及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或许三年,或许五年,有多少人能坚持到最后?现任县领导班子都去过现场,体会到家属们彻骨的悲痛和绝望,几年后换一茬领导谁还知晓?有人可能觉得每户多给三四十万对正府不算什么,反正公家出又不用领导自己掏腰包,何必跟老百姓过不去?可账不是这样算的各位,我们要考虑今后再发生类似事故怎么办,说穿了就是赔偿标准的问题,作为县领导,我们要守好财政钱袋子其实也是全关苓人民的钱袋子,不能慷国家之慨啊。” 被他滔滔不绝说下来,两位代表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回应,半晌左侧代表道: “白书计讲得太……太……我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不过赔偿总得有个解决方案吧,54万肯定不能接受。” 右侧代表道:“交通意外事故连保险带赔偿都有八九十万,还不是单方面责任。” 白钰摆摆手,道:“不要类比,也不要划底线,这样特殊情况造成的意外事故全国罕见,双方都要拿出开放的心态来协商。我很忙,每天日程都有十几项;你们这些日子也在谈判上花了不少时间,大家都各自退半步别再陷入无休止的扯皮,行不行?” 左侧代表道:“只要让我们这些遇难者家属安心,我们也不想纠缠不休。” “那我直接说补偿标准,希望说出来后不要讨价还价,不然我就放手不管了!”白钰道。 两位代表对视一眼,齐声道:“请白书计主持公道!” 白钰道:“第一,补偿赔偿打包金额从54万提高到60万……” “啊,不!” 右侧代表冲口叫道,左侧代表拉拉他的手臂示意继续听下去。 白钰不以为意续道:“第二,遇难者家庭有直系未成年子女,由民政部门赞助到18周岁,包括在此期间的生活费、教育费和大病救助;家庭有无工资收入、超过80周岁的老人,民政部门可协助申请孤寡老人救济补助……” 左侧代表深深点头:“我们始终只围绕钱的多少,没白书计考虑这么细致,惭愧惭愧。” “第三,针对11户遇难者家庭,公交公司、路桥公司承诺提供共11个行政或后勤岗位,年龄在22周岁以上45周岁以下均可入职,待遇与普通员工一样,”白钰微笑道,“让两家公司一次性多赔几百万,毕竟是企业可能承受不了,但细水长流每月多支几位员工工资是可以的,反正要招人,先解决困难家庭问题嘛,二位觉得怎样?” 真是很意外的提议。 如果公务员、事业单位肯定是天上掉馅饼,现行“逢进必考”体制下也不会哪个领导敢这样承诺;但公交公司和路桥公司又非纯粹企业,实质相当于戴了公字帽的企业化经营的公共服务单位,远比工厂、商场、私营企业稳当得多。 两位代表低低商量了会儿,左侧代表道:“白书计提的三条,嗯,内容很丰富,也,也很切合咱们老百姓实际。事关重大,我们想回去向所有遇难者家属做个通报,争取统一起来尽快签订协议。” 白钰颌首,道:“可以就框架内的细节进行商讨,但大方向最好不要变了,以免生出周折。” 这就是县委书计的威严,哪怕谈判性质都可以居高临下提要求,而两位代表只能唯唯诺诺。 回到办公室,白钰吩咐尹昕宇道:“请路县长过来一下。” 虽说同在一幢楼,两个办公室不过步行几分钟,平时书计和县长之间却绝少串门;非但如此,常委之间若无特殊情况也不会轻易串门,这也是基层约定俗成的规矩——领导之间尽量避免私下接触。 到了高层则有明文规定具体约束措施,不在书中交待。 同为主正大吏,白钰不会轻易到路冠佐办公室,看上去书计主动向县长汇报工作似的;路冠佐呢也没有向白钰汇报工作的义务,有事端到常委会上商量呗。 接到电话,路冠佐故意等了五六分钟才捧着茶杯夹着笔记本踱进来,先发制人道: “听说白书计提了三条意见把遇难者家属代表镇住了?” 白钰笑笑:“请坐请坐……怎么讲呢,冠佐唱黑脸,我唱红脸,大家齐心协力圆满解决问题就行了。请你过来就是商量还有六位获救乘客的问题,按说人没事了万事大吉,可事实上部分乘客生不如死,严重心理创伤的、精神恍惚的、至今躺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我想是不是出个一揽子方案一次性解决问题,免得留下后患?” 路冠佐眉头紧锁:“不瞒白书计,我正为这事发愁……得抑郁症的要是自杀,家属还得跑到县府大院闹;治疗精神问题又是长期且缓慢的过程,医疗费用怎么办?不是我说狠心话,活人比死人难办。” “干脆,也让这六位享受同等待遇——赔偿金略少点,比如60万降到30万但其它两条照样享受,前提是作为放弃追偿等承诺,冠佐觉得呢?” “倒……倒也是个办法,不过要放到第二批防止死难者家属心理不平衡,我现在就怕他们之间相互比较,唉!” 说完这句话,沟通赔偿事宜就告一段落,以两人事务繁忙程度应该果断煞尾,然而白钰没有结束的意思,路冠佐也不急于起身。 双方都很清楚赔偿问题纯粹是公务,相当于开胃小菜,重头戏在后面。这也是中午白钰突然在食堂挑刺并扬言今后吃面包的原因。 两强相遇,关键在于气势。 “听下面同志说中午白书计在食堂遇到闹心事?”路冠佐不等对方回答便恨恨道,“这个明生,跟他说过多次工作要细要实,不能浮于表面文章,每周戴双白手套这儿抹一下那儿擦一下就完事,他就是当耳边风,总以为自己交待过的工作手底下人不敢违拗。被白书计一较真,立马现原形,后来我打电话骂他‘活该’!” 白钰淡淡道:“这么跟冠佐说吧,我呢家里不算有钱,但从出生起就没碰过非转基因食品——可能生物学家觉得没问题,谁敢打包票啊?我第一站工作的苠原乡是国家级贫困县里的贫困乡,食堂且坚持用非转基因油。想不到啊,我居然在关苓吃上了转基因油!” “确实,同志们都很恼火,马昊县长干脆跑到街上小饭店炒了两个菜,李峰县长捂着心口称不舒服,我说应该是心理作用,没听说转基因油有害心脏!”路冠佐窝囊地说,“现在明生肯定不能呆在事务处了,下一步转到哪个岗位呢?” “他干后勤太久,不适宜到一线部门。”白钰不动声色划了道红线。 “公证处主任的位子还空着,那是副科职岗位,可以挂司法局书计,如何?”路冠佐道。 公证处是司法局下辖事业单位,近二三十年来法律地位日益提高,在社会、经济、生活中扮演不可缺的关键角色,有收费权、仲裁权、调解职能等等,还有机会勾引年轻貌美的女律师,属于低调而奢华的单位。 中午不是说好去开发区吗? 就是官场常用的叫牌法,分上中下三策,相比开发区副职,如果能以司法局书计兼公证处主任肯定更为理想。 如果不行再提开发区副主任,你总不好意思一再否决我的意见吧? 果然,白钰摇摇头说:“当众责问殴打下属,他那种人根本不懂法,还能主持司法机构工作?别笑掉内行人大牙。” “不行的话就……就到开发区弄个副职吧,毕竟,毕竟正科职……”路冠佐皱眉啧嘴一付很不情愿的样子。 白钰却没立即表态,而是拍拍额头,道:“提到开发区,学明来找过我两次,意思是财政、国资两大重要岗位一把手年龄都到了,提请常委们酝酿人选。冠佐有什么想法?” 财政局长、国资委主任,目前两位都享受副处级,可谓权高位重的重量级岗位。 第2203章 公开竞聘 财政局、国资委一直在县直机关权力场扮演最核心最重要的角色,随着白钰“大山大江大草原”规划的全面部署,两个部门承担的任务更为吃重,可以说是能否打好攻坚战的决定因素。 对于这两个岗位,作为正府一把手的路冠佐势在必得,早早与欧学明私下协商好人选: 凤岗镇镇长潘小华调任财政局长;正府办常务副主任王凯提拔国资委主任。 凤岗镇是关苓第一大镇,作为镇长潘小华享受副处待遇,到财政局相当于不折不扣的平调;享受正科待遇的王凯三年前就试图冲刺国资委主任位子,可惜被时任县委书计的殷至舟坚决狙击,无奈之下找了位年龄偏大却被各方所接受的暂时过渡。 此番再不上位,王凯就将失去晋升机会,只能在正府办熬到退休。提拔理由倒是十分充足,一是王凯调到正府办之前就是国资委中层干部;二是作为常务副主任,他负责对接国资委相关工作。 但这只是路冠佐单方面观点,王树秀、徐云岫、蹇姚宇、李卓等本土系常委都有不同看法,且都提出自己属意人选,一时间形势比较复杂。 然而通常来说,在涉及正务系统干部人选分歧较大的时候,都会略略倾向正府一把手意见。 白钰之所以中午挑刺发飙使得谭明生置于非常难堪的地步,就是借题发挥,抢先压住路冠佐的气势。 在两个关键岗位人选方面,白钰并没有特别钟意的,对潘小华和王凯也没有恶感,属于那种无可无不可的类型。 但作为县委书计在权衡人事调整和权力配置问题上,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事”,另一个重要因素是“人”,加起来才是“人事”。 具体地说,白钰要避免造成两个极端局面:一是路冠佐系一系独大,王树秀等本土系失去对其制衡作用;二是正府重量级单位部门都被路冠佐把持,导致县委这边说话没人听,唯路冠佐马首是瞻。 说穿了还是两个字:平衡。 本土系与外来干部之间要平衡;本土系内部要平衡;县委与正府之间也要平衡。 此时还处于正式较量前的接触战,路冠佐怎会轻易亮出底牌?避重就轻道: “学明也催促过我多次,说不能叫两位同志超龄服役,那样会带来一系列问题。我的想法是满足两个条件即可,一是干部年轻化,财政、国资两个重要岗位不仅要任用干部,更要培养干部;二是干部专业化,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绝不能出现外行指挥内行的笑话。” 潘小华空降到凤岗镇前是财政局中层干部,本身就带有培养锻炼的意图;王凯也出身国资委,因此路冠佐把两个要点握得牢牢的。 白钰赞赏地说:“冠佐说出了干部提拔任用的关键,我赞成!我还想加一个知识化,这里的知识不单指专业知识,而是包罗万象的综合知识,未必专业但什么都要懂一点。比如大山大江大草原规划,作为财政国资就要了解金矿,了解水利,了解旅游和水土涵养,不然凭什么审批项目?凭什么给予财政拨款?” 白钰从全新角度诠释“知识化”,让路冠佐有点发愣——事先没料到白钰有此说辞,想了想道: “白书计,纯粹从操作层面来讲知识化的要求有点……有点……年轻化看年龄,超龄一律免谈;专业化看履历,有过从事专业岗位经历的优先;可这知识化怎么量化考评?看文凭吧,现在提拔任用干部起步标准就是本科,如果说重用研究生、博士生,纵观关苓也没几位啊。” 白钰稳当当道:“衡量知识化的办法就是——公开竞聘!” “嘭嘭嘭嘭”! 四个字尤如四道炸雷,轰得路冠佐目瞪口呆! 春节以来的处心积虑、万般算计,与欧学明的彼此试探、叫价、妥协,煞费心思打探王树秀等本土常委的意向等等,所有努力被这简简单单四个字一扫而空,顿时有种黄梁美梦万事成空的感觉。 白钰继而道:“财政、国资两大强力部门一把手位子空缺,冠佐以及常委们都接到不少请托吧,实不相瞒,居然有省直机关领导打招呼,可名字我真的第一回听说。当矛盾集中到没办法正常途径解决时,索性公平公正公开,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真正实现阳光操作!” 路冠佐企图顽强抵挡,道:“我个人对公开竞聘持开放态度,问题在于体制当中存在相当部分高分低能、眼高手低的干部,万一让只擅长考试其它啥也不行的入选,岂不是自找麻烦?” “有两道防线可以避免冠佐担心的情况,”白钰从容道,“一是筛选入选标准按冠佐所说的年轻化、专业化,比如年轻化设42-45周岁为杠子;比如专业化,有过财政系统工作经历、乡镇主管财政、审计金融贸易等与财政沾边的领域的副科级以上干部,都可以竞聘财政局长;二是设置一年试用期,行与不行其实大半年工作下来就有数了,实在不堪重用就换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对不对?” “常委会也要有一定的决策权,不然每个岗位都竞聘产生,以后干脆不需要研究人事提拔任免了,”路冠佐步步反抗,“竞聘可以产生前两名或前三名,最终任命权在常委会。” “那样还是没完没了的请托、电话、短信,所谓常委会讨论变成比谁后台硬的场所,那样有意思吗?” 白钰反诘道,“实际上冠佐说得对,如果常委会不在人事任免问题上扯皮而集中精力抓经济,效率会更高!当然了,正式公布的竞聘方案、筛选标准肯定要严谨些,建议这两天抽空召开常委会研究一下,然后对外发布。” “嗯,我看看有没有时间……” 路冠佐没精打采道,虽说白钰压根没反对自己尚未说出口的人选,但毫无疑问接触战就大败而归。 “喔,关于谭明生的去向还没确定呢,”白钰歉意地敲敲脑门,“冠佐的意思是开发区副职?” 路冠佐觉得有必要说透以免这家伙耍花招,道:“任命为副书计兼副主任吧,明生好歹是正科职。” “行,那就这样,”白钰轻松笑道,“我想反正搞竞聘,把机关事务处主任位子也拉出去一块儿竞,三个正科职搞得热闹点。” 又粉碎了路冠佐把亲信安插过去的企望,他就恨自己反应慢半拍,事事落到白钰后面。 起身离开办公室时,路冠佐感觉谈了半天除了顺利帮谭明生落实去向问题外,简直一败涂地。 话说谭明生去开发区又不是提拔重用,归根结底白钰燃起的战火啊! 周五上午。 徐云岫和法院苏院长匆匆过来,没坐稳徐云岫迫不及待道: “白书计,下午楚晓珺没带律师单独来找过我,她承认了!” 白钰微微笑道:“承认与俞秋有私情?” 两人都一呆,苏院长佩服道:“白书计……白书计怎么看出来的?徐书计和我也是下午第一次听楚晓珺亲口承认!” “年轻的继母与帅气的嫡子之间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有的只是相互欣赏、期待,有的则有实质性接触,象俞秋与楚晓珺这样淡漠甚至形如陌路的少之又少,所以……” 徐云岫用力点头:“对,对,白书计分析得对,之前大家都忽略了!楚晓珺说大概在俞敏高去世前两年左右,她跟俞秋有了私情,两人甚至海誓山盟等俞敏高百年后到海外结婚等等。然后俞敏高去世当夜守灵时,她突然深切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爱;她怀疑俞敏高已察觉到了但依然包容。刹那间她后悔了,觉得自己做的事很恶心,可怕得再也不愿回想,所以葬礼还没结束就提出分手,想重新开始,重新做人。” “俞秋什么反应?” “很吃惊,觉得不可思议,当初惧于俞敏高的存在而偷偷摸摸,如今阻碍幸福的障碍不存在了,为何不能在一起?所以紧盯不舍,楚晓珺则不停地搬家,最后给俞秋寄去结婚礼柬……一周不到他就向法院提起诉讼,他要报复,要让楚晓珺一无所有!” 徐云岫一口气介绍道。 苏院长忧心忡忡:“继母与嫡子,一段从古到今为世人不容不齿的孽行,案情越来越复杂,继续审理下去势必要把隐秘都翻出来,怎么办?” 白钰笑笑,道:“司法独立,你堂堂法院院长怎么可以找我讨主意?县委书计不是过去的县太爷,我也不会断案。” “不不不,白书计一定胸有成竹,”徐云岫也笑,“请白书计指点迷津吧,不然我和老苏真要愁得夜里睡不着觉了。” 白钰这才收敛起笑容,正色道: “从目前案情来看,已不是法院能够处理的问题,要让公安部门介入调查清楚两件事,一是俞秋的财务状况和真实家底;二是俞敏高猝死,死因究竟是什么!” “公安介入?” 徐云岫和苏院长呆呆看着白钰。 白钰还待详细解释,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卓语桐的号码! 奇怪,她与于煜大婚之后从未与他私下联系过。 按下接听键时白钰还在犹豫要不要让徐、苏二人回避,不料甫一接通卓语桐的话让他大惊失色: “白钰,于煜失踪了!” 第2204章 讨要说法 白钰第一时间叫钟离良驱车送自己去省城,一反常态地催促“快!越快越好!”而不是平时关照“安全第一,不抢那两三分钟”。 虽然卓语桐没在电话里明说,白钰隐隐觉得与徐尚立被查有关——香榭佳园事件闹大了,前几天缪文军已从申委高层听到风声,种种迹象都表明对徐尚立很不利。 缪文军虽不了解徐尚立、白钰、于煜之间的关系,却直觉里面有文章,因此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白钰,明里打探消息,暗里通风报信。 “姓徐的情况不太妙啊,听说护照都被收缴了明摆着限制出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知道吗?”缪文军如斯说。 会不会被双规了?想到这里白钰惊出一层层冷汗。 对于煜这样的省直机关正处级干部双规,应该由省纪委下达,历数通榆省领导白钰自忖没能力打到招呼,就连贾复恩也不行。 白翎、樊红雨呢?按说与严华杰等黄海系都有老交情,也都曾喝过大酒,原来以为还可以,但零号专案组通报揭示了血淋淋的事实,即他们实质只认方晟的交情,方晟的女人们…… 几大家族有无能量呢?白钰自忖能联系上于家,可有什么用?作为退下来多年的于云复都被追究责任,更遑论躺枪的于道明,明明啥也没干且于云复肯定不可能让弟弟参与,居然以“莫须有”罪名一同处分。说明什么?朱正阳意在强力打压京都传统家族,而领头羊于家大院不可避免成为重点打击目标。 联系赵尧尧!倘若她亲自出面,黄海系不可能不法外开恩。 白钰飞快地在群里发消息,倒是宋楠率先反应并打来电话,聊了会儿后楚楚和越越不约而同问: 什么是双规? 白钰气得差点当场晕倒,赶紧解释完之后她俩双双下线显然向赵尧尧汇报去了。 没多会儿,楚楚又冒了出来,说妈妈认为小贝从学校毕业后没经历过磨难,这回是难得的历练,应该由他独立坚强地面对,大家都没必须插手。 双规是难得的历练?白钰听了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心想楚楚越越不知利害关系也罢了,你赵尧尧在黄海时经历过方晟的第一次双规,那是历练吗? 明明就是仕途的污点啊! 噢——白钰转瞬又想明白过来:赵尧尧本身就不愿意儿子从正,内心深处还想着他放弃内地事业到伦敦继承她的产业,双规,不正是机会吗? 算了,不指望赵尧尧了! 卓语桐,以及背后的卓家呢?这大概是她急需与白钰见面,尽快梳理出明晰方案的原因。 出城后白钰随即想到这回可能需要帮手,打给温小艺简明扼要说立即赶往省城待命! 温小艺轻轻应道,是,主人。 白钰也没心思跟她啰嗦,此时心乱如麻。 车子抵达市郊的阳明广场,四下寂寥无人。选择在这里会合是卓语桐怀疑别墅已处于监听之中,也为白钰安全着想,毕竟他的身份其实不适宜卷入此案。 一夜未睡的卓语桐脸色苍白略显憔悴,却丝毫不见惊慌和泪痕,大家闺秀关键时刻还是有临危不乱的风度。 “实在抱歉请你过来,事态紧急,我能相信并求助的只有你……”卓语桐随即简明扼要介绍原委。 事情应该发生在昨天傍晚。 因为徐尚立处境愈发恶劣,近几天来于煜颇有些心神不宁,晚上躲在书房里长吁短叹,偶尔打几个电话;夜里卓语桐偶尔惊醒,看到他站在窗前呆呆发愣,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昨天早上上班前她还问,徐尚立会不会把他当作替罪羊抛出去? 于煜说绝对不可能,徐省长不是那种人! 傍晚时分她突然心神不宁起来,打电话询问他是否回家吃饭?于煜说正准备下班,没事一切正常。 这是两人通的最后一个电话。 半小时见他没到家,卓语桐再打电话已经关机;随即打到办公室询问,同事说他正常时间下班了。 好端端大活人怎会平白无故失踪?从省府大院到别墅步行不过十分钟左右! 卓语桐第一时间联系贾复恩,贾复恩让赵天戈调阅沿途监控,结果发现根本没有于煜步出省府大院的影像。 如果在省府大院里采取双规措施,也符合省纪委一贯风格,内部解决是最稳妥最安全的。 整个晚上卓语桐不停地打电话,也央求贾复恩帮忙打听。然而很奇怪,能打听的、有可能知晓内幕的都关了机! 徐尚立关机; 何超关机; 周克银关机; 姜涛关机…… 卓语桐简直抓狂了,一夜没睡发动能发动的关系共同努力,可夜里能打听什么呢? 今天上午卓语桐设法混进省府大院兜了一圈,一无所获。何超、徐尚立等人办公室门都紧锁着,或许受到警告,昨天爽快答应帮忙的纷纷噤口。 贾复恩大概参加重要会议,手机交给了秘书…… “我是实在走投无路,不然……”卓语桐歉意道。 “我是大哥,出这么大事怎能不管?” 此时白钰和卓语桐都清楚事态紧急在什么地方——他俩担心于煜出于义气或受徐尚立暗示,被双规后毅然把所有责任都顶下来! 那样的话徐尚立可幸免无事,于煜可就陷入万劫不复了。而且,以于煜的感性很有可能这么做! 抢时间,实际上是争取在省纪委审讯前把人捞出来,防止于煜做出蠢事。 白钰沉吟片刻道,“通榆这边都指望不上了,必须请你爸出面!” “找谁?我这就打电话!”卓语桐道。 “楚中林,眼下唯有他出面才能力挽狂澜,”白钰道,“到这个时候无须遮遮掩掩,直截了当说方晟的儿子于煜受到徐尚立牵连有可能被双规,请他出手搭救!” “好!” 卓语桐也是干脆利落的女孩,当即走到一边与父亲卓伟宏通电话。隔了会儿转回来说,“他说马上联系,叫我不要急安心等消息——楚中林那种人并非24小时能接通电话的。” “好……” 白钰又想了会儿,道,“还有个可能……嗯,你守着电话吧,我反正没事四下跑跑,有情况及时联系。” 卓语桐也真是遇大事有静气,并不多问,摆摆手道:“及时联系。” “送我回家!” 上车后白钰吩咐道,隔了会儿拨通蓝朵手机,径直道,“赶紧回趟桦南,有事麻烦你帮忙。” “我在桦南。”蓝朵出人意料道。 “呃,那到家里会合!” “我在家里。” “好!” 白钰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回家,根本无暇追问蓝朵为什么突兀回到桦南,又为什么事先没告诉自己。 到了小区,白钰叫钟离良在附近等候调遣,然后一路飞奔回了家。 蓝朵一身便装打扮独自站在沙发前聚精会神看着手机,见了白钰淡淡问: “有事吗?” “于煜失踪了!”白钰道,“这会儿卓语桐请卓伟宏通过钟纪委打听内幕,但我还怀疑一个可能——于煜会不会受到徐尚立指示或暗示,悄悄藏起来以争取时间!那样的话,我必须抢在对方之前找到他!蓝朵,我判断香榭佳园就是针对徐尚立挖的坑,但第一个栽进去的却是于煜!” 蓝朵静静看着他,问道:“怎么找?” 白钰揉揉太阳穴,大步坐到沙发里,道:“让我冷静会儿,脑子有点乱……如果于煜主动藏匿,省城范围不太可能因为大数据可以分析他的行为模式,其它会在哪儿……应该是他曾经去过的地方,我高度怀疑追捕简刚和凤花花时……” 说到这里颈脖后面陡地一痛再一麻,他情知不妙迅速抬手,然而麻木感瞬间遍布全身,身子软绵绵栽倒在沙发上! 白钰目光定定看着蓝朵,好像……好像不认识她似的。 于煜失踪的当晚。 钟纪委办公大楼至少一半办公室亮着灯,有人说纪委同志都是夜猫子,其实也被逼无奈。大领导白天参加各种活动、会议等等,晚上才有时间坐下来听取汇报,拍板或讨论相关事务。 楚中林步履匆匆穿过走廊,踏上台阶进入詹印办公室外厅。两名秘书都起身相迎,正准备询问——楚中林虽是正部级常务副书计,但詹印位居五常之一身份非同小可,任何情况下哪怕楚中林来汇报工作都必须履行预约、请示、排队等程序。 不料楚中林一摆手径直推门而入,两位秘书当场僵住。 声音之响,惊得正伏在桌前看材料的詹印微微吃惊,抬头看却是楚中林,更加吃惊—— 楚中林素以沉稳、谨小慎微著称,怎会如此唐突? 却见楚中林大步来到面前,语气里满是愤怒和不安,道:“詹书计,徐尚立的秘书于煜被通榆纪委双规了,他……他是方晟的儿子!” “于煜被双规?!” 詹印顿时拍案而起,仓惶间打翻茶杯都无心理会,惊问,“哪个混账东西下的命令?!报备给我们钟纪委吗?” 楚中林回避前一个问题,道:“于煜是处级干部无须报备。” ——其实哪里需要卓语桐央求卓伟宏打电话?发现于煜失踪后,贾复恩便第一时间汇报给严华杰! ——所以上午贾复恩不再接卓语桐的电话,因为他知道有严华杰、楚中林两位老黄海接手,此事肯定会妥善解决,自己无须过问。 严华杰听罢怒火冲天:居然有人敢动方晟的儿子!当即说你直接告诉中林,我去找正阳!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因此当晚实质是两条线并行,严华杰到朱正阳那边告御状;楚中林找詹印讨说法。 第2205章 紧急联系 楚中林有一点怀疑詹印私下授意通榆方面干的。 所以不顾对方五常之威,楚中林大胆而率直地盯了一句:“单凭通榆哪有这个胆子,您说呢?” 詹印入主钟纪委以来,楚中林说话从未这么没礼貌过。正国级与正部级悬殊的地位不存在搭班子之说,而是绝对领导核心;作为常务副书计或者说第一副书计的楚中林,与其他副书计相比,也就是主管领域更重要些、提前知道京都高层重大决定,远不如跟普通部委办局权力之均衡。 另则,尽管楚中林早在黄海就故意与方晟、朱正阳等人拉开距离,蹈光养晦直至钟纪委,在詹印眼里就是黄海系,再掩饰都没有,因此两人之间保持着彼此尊重又相互提防的上下级关系。 詹印眼中闪过一道厉芒,瞬间又隐得无影无踪。 “他娘的就算老子下的命令,你拿我怎样?” 这种话在詹印的地位,以詹印的深沉内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出口,哪怕内心深处就这么想。 何况,詹印深深知道双规于煜的做法碰到黄海系底线了,这时非但不能发脾气还得正式澄清事实,以免惹火烧身。 为了方晟,楚中林乃至朱正阳绝对要翻脸,不惜任何代价! 而对詹印来讲,现在的身份无所畏惧,就算朱正阳翻脸也不能拿自己怎样——全中国最高地位的监督机构就掌握在自己手上,何况没犯经济问题,没有正治立场错误。 但他真的怕方晟! 作为曾经的手下败将,詹印可以说是方晟对手当中境遇最好的。当然有詹印自身方方面面非常谨慎的原因,方晟越到后来越注意策略不会轻易置对手死地才是关键因素。向前追溯,败在方晟手底下有吐血的,有自杀的,有被双规的,有逃亡海外还缉拿归案的,真可谓家破人亡。 零号专案组处理了那么多人,在詹印眼里却只留意一点: 方晟没死! 方晟尚在人世,没准什么时候重新出山,这种情况下还敢惹他最宠爱的嫡子,不要命了? 通榆那帮人不清楚方晟厉害之处,詹印还不知道?方晟最大的特点是整了你,你还得赔得笑脸说谢谢。 还有别看方晟归隐江湖,朱正阳等老黄海即将退休,在梯队建设方面方晟远远想在所有人之前! 若说朱正阳、严华杰、楚中林、肖翔等人与方晟还是兄弟相称,讲究的一个“义”字;那么黄海二代从俞晓宇、明月、居思危到苏若彤,都是方晟亲手从科员提携起来的,对他只有一个“忠”字!某种意义讲,黄海二代全线上位后方晟更有话语权。 “我不清楚此事,也没指示任何人与通榆方面通过电话!”詹印很正色地说,然后缓缓坐下,边扶正杯子边说,“中林别急,慢慢把事情捋清……双规于煜的命令谁签发的,省纪委吗?他是徐尚立秘书,省纪委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自打进入五常,詹印没说过这么软的话,暗含五个字——不是我干的! 楚中林道:“目前通榆申委、省纪委主要领导都联系不上,于煜也失踪了!这是有意而为之的局面,某些人担心遭到干预!” “我说的是,为什么双规于煜?” “通榆方面见钟纪委迟迟没动静,着急了,又无权动徐尚立所以从他的秘书下手。” “这样解释的话,证明通榆方面没人知道于煜家庭背景。” “至少有两位常委知道,”楚中林道,“庄彬和何超。” “何超,对对对,老方在百铁期间的秘书,”詹印反应很快,“庄彬可以装糊涂,何超呢?这里头有问题。” “何超的手机也不通!” “唔……” 詹印长长思忖,手指缓慢而有节奏地敲击桌面,良久道,“香榭佳园事件发酵至今,着急的应该是钟纪委,通榆方面着什么急?” 经此点拨,楚中林蓦地醒悟:“是的,通榆应该乐见钟纪委把案子捂在手里,避免引发连环炸……申委高层有人想整徐尚立!” 说到这个地步,詹印才微微透露道:“本来年底前要提拔徐尚立……” 楚中林顿时悚然:“这等事连我都不知道,通榆那边何等神通广大提前获知最机密的消息?!” “所以里头有问题……” 詹印定定出了会儿神,道,“中林啊,这件事急不来。退一万步说,省纪委哪怕省正府已经决定双规于煜,属于职责范围之内,从程序上讲钟纪委无权干预,因此必须妥善寻思对策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楚中林摊牌道:“詹书计,我最担心的是于煜出于种种原因主动扛下所有责任,那……那就糟糕了!” 詹印自然知道为何糟糕,纪委规矩一旦形成白字黑字的笔录,天王老子也翻不了案。 意味着于煜仕途到此结束! “嗯,中林考虑得更……”詹印沉吟着瞟了眼时间,道,“来看看一号在不在办公室,恐怕得当面做个汇报……” 还没说完,桌上红色电话响了,拿起后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詹印同志,请到我这边来一下,有要事相商!” 楚中林心中石头落地:严华杰告御状有效果了! 严华杰来到嵌套在大院子里的内院门口时,里面步出几位气宇轩昂的将军,心头一紧,暗知南海局势愈发紧张了,三天两头开会,海空部队不断从各个方向南下,明显有大搞一场的兆头。 对于老面孔数道警卫均识脸放行,三分钟后敲门进了大办公室。 朱正阳略带疲倦之**在办公桌前擦了擦脸,轻轻捶腰,道:“跟你华杰没那些讲究,就站着说吧,我这腰啊不耐久坐,等退下来要加强运动了。” 严华杰只说了六个字:“于煜被双规了!” 朱正阳停住手看着对方,隔了几秒钟问道:“方哥的嫡子小贝,赵尧尧的儿子?他不是跟在徐尚立后面吗?” “说来话长……” 严华杰体谅朱正阳连续开会商讨国家大事已经非常疲惫,仅花了三分钟简单介绍香榭佳园事件以及徐尚立的麻烦,并说至今晚于煜已经失踪,通榆主要领导均打不通电话。 朱正阳神色严峻踱到门口,看着黑黝黝的夜空,道:“有人搞正治阴谋,却把小贝坑进去了!” “应该是这个情况,通榆主要领导不知道小贝是方哥儿子。”严华杰道。 “用心险恶,企图陷我等于不义,其心可诛!”朱正阳双拳紧握,微微有些愤怒地说。 严华杰听出朱正阳没说的意思:关于方晟三个儿子成长,黄海系恪守不站队、不干预立场是对的,这是方晟昔日在京都党校操场边面对朱正阳亲口嘱托。但中立不代表漠不关心,由着三个儿子被人欺负,那样没法对方晟交待! 严华杰道:“目前最担心两个可能,一是小贝被屈打成招,二是小贝出于感恩或义气主动担责!无论哪种可能都无法逆转,将在小贝档案里留下污点。” “中林知道吗?” “准备向詹印汇报,”严华杰道,“钟纪委是打算拖一拖的,谁都没想到通榆抢先下手了。” “就算徐尚立有问题也该钟纪委调查,通榆插什么手?这笔账事后一定要算!” 朱正阳脸上闪过霸气与震怒,然后又踱了两个来回,拿起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道,“给我接通榆申委书计骆嘉斯!” 纵使詹印,也不便晚上用红色专线打给申委书计询问事情,因此楚中林说打不通就不通,只能作罢。 但朱正阳可以随时随地打。 骆嘉斯办公室、家里都有红色电话,且如果在外活动也有找到他的办法。 半分钟内电话接通,里面传来骆嘉斯忐忑的声音:“首长晚上好……” 朱正阳劈头就问:“双规于煜是不是省纪委做的决定?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刹那间骆嘉斯懵了! 打死都想不到双规一位区区正处级秘书,居然引起朱正阳关注,而且……而且非常熟悉的样子! “我我我……我知道,”骆嘉斯冷汗都下来了,嚅嗫道,“因为涉及群众对副省长徐尚立同志的举报,事情闹……闹得比较大,之前申委常委会决定成立联合调查组介入,情况摸出来后考虑事态比较严重,今天下午省长岳峙、常务副省长何超、省纪委书计周克银等同志找我商量,本着对徐尚立同志负责任的原则,由省纪委出面找他秘书于煜协助调查……” 没等他说完,朱正阳冷冷说了两个字:“胡闹!” 随即挂断电话! “有人在捣鬼!” 朱正阳转身对严华杰说,“程序做得天衣无缝利用常委会决议介入调查,再按权限管理原则找小贝协助调查其实就是双规!骆嘉斯是个糊涂蛋,这点套路都看不出来么?” 严华杰笑笑,道:“他在三沙期间太平惯了,哪知世间险恶?通榆还真是龙争虎斗的凶险之地。” “就是奇怪何超的态度,他为何也支持?” “说不定反对无效,毕竟势孤力单。” 朱正阳摇摇头:“不对,他明明有办法做得更好……”这一摇头,对何超仕途产生致命影响! 严华杰没吱声,聪明如他者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 “现在,必须钟纪委出面了?”朱正阳问道。 “只能如此!”严华杰道。 朱正阳轻轻颌首,再次拿起红色电话:“给我接詹印同志!” 第2206章 意外现身 “胡闹”两个字尤如千斤铅块让骆嘉斯一夜没睡着。 字越少,事越大,往往字眼背后蕴含着大领导的态度。问题是,到底什么态度大领导不可能明说,必须自个儿琢磨。 从程序讲骆嘉斯觉得问心无愧,每个步骤每个环节都没问题,成立联合调查组是常委会决议;拍板找于煜协助调查,连同自己有四位常委,当时脑子里还掠过一个念头,觉得两位正省级加两位副省级慎重其事共同决定双规区区处级干部是不是小题大做,传出去会被外界笑话。 现在看来不是笑话,而是悲剧,因为朱正阳斥之为“胡闹”! 在朱正阳那样的层面不会轻易说你做得“对”或“不对”,因为对与错通常都有衡量标准;而“胡闹”则无关对错,只是表达不满的态度。 内涵就是:你做得非常正确,但我非常不高兴! 骆嘉斯心烦意乱在客厅没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脑海里闪现傍晚几位常委碰头的场景: 也是巧合,下午骆嘉斯、岳峙、何超共同出席全省优化营商环境大会,快结束时周克银来到会场后台汇报联合调查组关于香榭佳园事件的调查情况,骆嘉斯说正府也参与调查而且与副省长有关,岳峙、何超两位省长一块儿听听。 联合调查组查到四点事实: 1、徐尚立与香榭佳园开发商李春陶确为高中同学,李春陶拿到地皮确为徐尚立向台安区正府打的招呼; 2、徐尚立没有具体参与台安区正府组织的地皮招投标操作,但相关区领导和招投标中心经办人员都知道,这块地皮必须给李春陶; 3、拿到地皮后,据李春陶有回酒后吹嘘没在徐尚立身上花钱,从头到尾徐尚立只收过他送的一只和田玉镯,纯粹凭的同学感情; 4、李春陶跑路后,徐尚立的确指示区正府和警方暂时压住消息,理由是设法劝说施工方复工、多方筹措资金解决问题。 “综合几方面情况来看,尚立同志与香榭佳园事件只能说‘有关系’,但介入程度不深,应该不是外界谣传的‘收取三千万’甚至‘合伙捞一笔’等等,”周克银谨慎地说,“尚立同志对台安区私下承诺水岸香榭二期项目给大兴房产公司给予批评,要求地皮转让必须通过招标,从形式上讲是对的。地皮转让应该招标,区正府不可以擅自承诺,尚立同志都说在点子上。至于区正府领导自以为‘心领神会’,那是他们领会错了,跟尚立同志无关……” 岳峙皱眉道:“前两点站在申委省正府立场也好,站在同事关系角度也好,都能勉为其难帮他开脱;但压制消息导致数百名业主贻误采取法律措施的最佳时机继而损失惨重是事实,香榭佳园事件也就是这样闹起来的,这一点尚立同志要负主要责任!” “还有和田玉镯需要分成色、品种、上下坂等等,好的十几万二三十万,够到立案标准了。” 骆嘉斯对玉器有研究,立即指出收取玉镯的问题。 周克银为难地啧啧嘴,道:“送和田玉镯也是道听途说,仅比所谓三千万多了一点点可信性即李春陶酒后吹嘘。可李春陶究竟说没说过,或者说的真话假话,或者是不是和田玉,或者尚立同志收没收等等都不确定。之所以写入报告,是联合调查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实向省里汇报调查来的情况,如果纪委的话,不会采纳这样一无证人二无证物三无支撑线索的信息。” 岳峙却不认同:“克银同志,我倒想问一句,如果尚立同志自认光明磊落,跟李春陶之间绝无猫腻,为什么事后惊慌失措地要求区正府和警方封锁消息,他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试图摆平事端?不正好说明收了好处做贼心虚吗?上访群众提供的线索我们一定要重视,别一概认为捕风捉影!” 周克银恼怒道:“岳省长提的这些问题好像应该由钟纪委解答,省纪委没有调查副省长的权力!联合调查组里有正府办公厅的人,岳省长可以找他们刨根究底问题清楚!” “克银同志是在撂担子吗?”岳峙语气也硬了起来。 “同志们心平气和交流。”骆嘉斯道。 何超却插了一句:“克银同志,根据联合调查组掌握的情况,从前期与区正府交涉,到后期压制和封锁消息,是尚立同志亲自打的电话么?” 周克银眼睛一亮,立即道:“尚立同志只打过一次电话即询问水岸香榭项目建设情况,此后都由其秘书或出面或打电话联系,尚立同志没有亲自露过面。” “若无领导指示,秘书吃豹子胆了?他还想不想继续留在领导身边工作!”岳峙没好气说。 周克银立即沿着何超的思路说下去:“那可未必,岳省长!经常有秘书打着领导招牌在外面招摇撞骗;有时领导明明没有那个意思,秘书为了讨好或从中捞取好处非说领导要求,在以往纪委侦办的案子当中都有发生。” 何超又接道:“也说不定秘书领会错了尚立同志的想法,总之各种情况都有可能。” 岳峙冷冷道:“那就把秘书抓起来问个究竟,省纪委该有这个权力吧?同志们,我不是故意跟谁过不去,这事儿闹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对省正府形象造成非常负面的影响,身为省长我必须要追查真相,给人民群众一个满意的答复!” 周克银犹豫片刻,道:“实际上对省部级领导秘书的调查也是很慎重的,通常都由钟纪委出面……” “秘书是尚立同志从京都带来的不假,但他是省管干部!”岳峙道。 骆嘉斯看出岳峙不依不饶的态度,摆摆手道:“不要说‘抓’这个字,省纪委出面叫他过去协助调查,把事情说清楚就行。” 周克银道:“骆书计,按程序协助调查要通知尚立同志。” “以协助调查名义,其它都参照双规标准!”岳峙厉声道。 骆嘉斯没说什么,周克银、何超也无异议,双规于煜的决定就这样一致通过。 回想起来,再回想朱正阳的态度,骆嘉斯汗涔涔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于煜在朱正阳心目中的位置居然超过徐尚立! 妈的! 他妈的! 赶紧叫停! 想到这里骆嘉斯先打电话让秘书预约明早去京都的航班,他要亲自向朱正阳、詹印做解释说明;然后拨通周克银的备用手机,大声命令道:“立即停止对于煜同志的双规措施,把他送回家!送他回家!” 周克银沮丧地说:“骆书计,我正想向您汇报——于煜失踪了!” “叭” 手机掉落在地,里面传来周克银的声音“骆书计骆书计骆书计……” 骆嘉斯颓然看着手机,再看看窗外漆黑的夜空,只有一个念头:明天别去京都了,先找到于煜这个小祖宗! 此时白钰全身一点知觉都没有,神智却清醒得很,目光定定看着蓝朵。 蓝朵平静地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做什么工作吗?现在可以告诉你。我隶属于京都警卫局下辖某个支队,专门负责执行钟纪委指令。我夜里接到通知早上赶到桦南,马上与同伴会合后中午执行任务——抓捕徐尚立!我不知道徐尚立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知道钟纪委为什么双规他,但你绝对不能在此节骨眼上搅进去,明白吗?好好睡吧,一觉来一切都会好的。” 说着,她温柔地抚抚他的脸,蓦地化掌为拳,“砰”,将白钰打晕过去! 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蓝朵给白钰盖了条毛毯疾步离开。 绿河谷西北角,矗立于湖畔绿荫间的别墅。 于煜—— 牵动京都和通榆局势的于煜忧郁地站在沼泽地前,神情黯然,眼眶里隐隐闪动泪珠。 昨天傍晚正准备下班,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接通后声音却很熟悉: “于煜,我是何超……别说话,你只管听!于煜,你立即坐电梯到地下车库,我已安排好车辆在7号通道接应,那里没监控……局势很紧张,你必须先躲阵子,这时候与尚立共进退不现实……车子尾号134,离开省城后有辆车你自己开,躲的地方尽量偏僻不要与任何人联系,每天开一次机,什么时候回省城听我通知!” 今天于煜开机才发现上当了! 原来省纪委准备对自己采取双规措施,何超明知这一点却仅仅让自己藏匿,可可可…… 可这叫逃避组织调查,与贪官潜逃的性质一模一样! 何超是爸爸的秘书啊,怎能在此关键时刻故意坑自己?于煜其实已经想好了,倘若被双规就把所有责任都扛下来,反正电话是自己打的,区正府、警方是自己联系的,士为知己者死,若无徐尚立自己还混在京都默默无闻,这点牺牲算得了什么?! 如今却不行! 如今自己属于畏罪潜逃,一露面就得被刑拘,要判刑坐牢的!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望着浩瀚无边的沼泽地,于煜陷入有生以来从未遇过的绝境,自艾自叹:我……我真没用……我辜负于家大院的期望辜负爸爸妈妈的期望……我完全依附于徐尚立,除了他,我一无是处……我不如小宝厉害……我不如臻臻坚强……我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于煜越想越灰心,越想越无趣。 看着平静如镜的沼泽地,恍惚间觉得不如跳下去一了百了,就没有烦恼了!这个念头冒出来后沼泽地仿佛充满了磁力,吸引着他一步步靠近,再靠近,再靠近…… 这时岸边小树林里响起簇簇声,于煜警觉地转身,一眼看到从枝叶间蓦然出现的身影,唰地眼泪飞溅,全身颤抖,难以置信地大叫道: 第2207章 风卷残云 就是方晟。 方晟真的出现了,在这样意想不到的关键时刻! 现在是正阳九年,九年前方晟突兀离奇从京都消失,从此音信全无。无论外面惊涛骇浪,无论时局朝迁市变,他始终没有一丝消息。 九年了! 九年时光在方晟脸上没留下丝毫痕迹,他的容颜似乎冻结在时光里,还是浓密厚重的眉毛,还是坚毅沉稳的神情,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好像世事尽在掌握,好像没有能难住他的问题! “爸爸!” 于煜飞扑过去紧紧搂住方晟的脖子,霎时什么双规什么徐尚立什么香榭佳园都抛到脑后,热泪飞溅道: “爸爸!爸爸——这些年您都哪去了?我们都非常非常想您,我夜里经常做恶梦怕您出事,我每每看到别人家父母就心绞得难受!爸爸,您可以生所有人的气,可您怎能忘了我呢,我是您最喜欢的小贝啊,爸爸!” 方晟眼圈也红了,用力揉着于煜的头发,勉强笑道: “瞧你,三十多岁的男子汉还哭鼻子,不象话!爸爸怎么会出事?爸爸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爸爸!这不,第一次露面就找我的小贝,够义气吧?” “这回您不准走,哪儿也不准去,以后就和我一起!”于煜犹自不肯松手,泪水涟涟道,“爸爸为什么失踪?为什么不跟我们联系?为什么任由那些人责罚于家,还有白家、樊家?您为什么不找朱正阳严华杰说清楚……” 方晟感动地拍拍儿子后背: “爸爸为你的事才出山,你倒好一个字不提反倒问我这么多问题,怎么答得过来?一桩桩来处理吧,先说说香榭佳园。” 一提起来于煜就恼火,拭泪恨恨道:“被您那个秘书坑了!昨天骗我出来避下风头,其实他已经知道纪委要对我双规!这下好了,我成为潜逃人员,以后都没法出去见人!” “你是说何超?” 方晟微微笑道,“小贝你告诉我,如果他如实说省纪委要采取双规措施,你怎么办?不要回答,我知道答案,以你的性格必定配合调查,对吧?不但配合,你会扛下所有责任让徐尚立免于一劫!士为知己者死,你就这么想是不是?” “您……您都猜到了?”于煜道。 “我当然猜到了,何超也猜到了——他要是连这点小心思都猜不到,就没资格当我秘书!”方晟道,“可是小贝,你想得太简单了!” “啊?” 方晟搂着于煜肩头边在沼泽湖边走边说:“一般来说副省长犯事,省领导班子为防止牵连太多影响太坏都会捂盖子,宁可等事端缓和后再内部处理;香榭佳园事件正好相反,钟纪委不想查通榆却急不可耐,说明什么?申委高层有人想整徐尚立!如果这样,你扛与不扛有何作用?” 于煜烦恼地摇摇头,道:“我何尝没想过,可……可我还是愿意挺身而出为徐省长争取缓冲时间。” “小贝呀……” 方晟怜爱地拍拍儿子,道,“跟小宝相比,你知道自己问题出在哪里?” “缺乏最基层历练,没受过挫折和打击。”于煜脱口道。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与性格有关,”方晟道,“遇到困难小宝会主动出击,他从小就踢足球前锋位置嘛;你呢却是被动防守,局限在个人为中心解决矛盾,嗯,你不能再在秘书岗位上耽搁了,要勇敢迈出去接触实际事务。回到刚才的话题,争取缓冲时间——从徐尚立压制消息起争取的时间已经够多,有没有得到缓冲?显然没有,所以你的牺牲注定无济于事。” “还能怎么办呢?”于煜茫然道,“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关键在于李春陶躲在国外。他要能回来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楚楚答应向容菲房产公司注资做完工程,不让业主遭受一分钱经济损失;况且眼下不是工程停工问题,各方都揪住徐省长施压拿地皮和压制消息两个软肋不放。” 方晟还是笑,停住脚步转身叫道:“出来吧!” 人影一闪,一身劲装戴着墨镜口罩的鱼小婷——她还是那付酷酷的谁也不甩的模样,背了个大麻袋飘然而出,来到两人面前“卟嗵”将大麻袋往地上一扔并解开,里面赫然竟是—— 李春陶! “你你你……”于煜从不说脏话一时无词可骂,指着他忿声道,“你简直把徐省长害惨了!你……你摸摸良心想想,怎么对得起徐省长一片苦心?!” 灰头土脸惨淡得不成人形的李春陶,看样子这段时间落在鱼小婷手里没少受罪,有气无力晃晃脑袋,一声不吭。 方晟盯着他肃容道:“马上送你去台安区公安局投案自首,知道怎么说?” “知道。”李春陶道。 “我问你答,演示一遍,”方晟道,“你拿到香榭佳园地皮,徐尚立有没有帮忙?” “没有,我通过招投标程序以合理价中标的。” “从徐尚立招商引资把你介绍到台安区,到盖香榭佳园商品房,整个过程当中有没有向徐尚立行贿?” “没有,我们是高中同学关系,用不着。” “徐尚立有没有向你索贿,或暗示手头紧、对某套房子感兴趣等等?” “没有。” “你没送三千万?” “三块钱都没送过,他分文不收。” “你酒后说过送了只和田玉手镯,他也收了?” 李春陶想了会儿,道:“两三万而已,他没当回事随手收了,就这唯一的一次。” 方晟脸一沉,鱼小婷上前“啪啪”正反两记耳光,把他打得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口鼻鲜血淋漓,令于煜看了有点于心不忍。 “徐尚立堂堂副省长怎么可能收你价值区区两三万的手镯?”方晟斥道,“仔细想想!” “我没撒谎啊,我的爷!”李春陶根本不知这俩煞星叫什么胡乱喊道,“我在正规商场刷卡买的,账单里有记录。” 于煜心里“格噔”一声,暗想糟糕,徐尚立向来谨慎小心,怎么在老同学身上一再犯错?! 方晟敦敦善诱道:“你是在商场买的,徐尚立也收了,但事后觉得不妥又退回给你,是吧?” 李春陶骨碌碌直转,恍然大悟道:“噢噢噢,是的,他退给我了,退给我了。” “要是警方问退的玉镯在哪里呢?”方晟又问。 “扔……扔了?”李春陶支吾道。 鱼小婷上前又要动手,方晟抬手拦住,和蔼地说:“把价值两三万的玉镯扔了,说给谁听都不信吧?警方倒要怀疑徐尚立根本没退……来!” 鱼小婷变魔术般掏出只玉镯,把李春陶左腕戴的金表褪下,换上玉镯。 方晟满意笑了笑:“徐尚立退还之后商场不肯退货,你一想干脆自己戴,事实是这样吧?” “是是是,”李春陶哭丧着脸道,“不过我那块金表值八万多……” “等这事儿办完还给你!” 方晟不容置疑道,继而又问,“关于香榭佳园,你回来后打算怎么处理?” 李春陶朝于煜瞟了一眼,吃吃道:“于秘书答应……答应……” “跟于秘书没有关系,而是区正府协调下的市场行为!”方晟板着脸说。 “哦,市场行为,市场行为。”李春陶担心挨打,说什么都答应。 “现在说说春节前资金链断裂问题,”方晟道,“怎么发生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于煜原以为鱼小婷立即把李春陶送到台安区公安局——时间紧迫,越拖越对徐尚立不利,谁知方晟竟问起资金链断裂一事,不由得有些奇怪。 李春陶懊恼道:“都怪我贪财上了别人的当,一把好牌全被自己打烂……” 去年十二月份李春陶账面还有2.3亿,粗略估算按序时付款进度把春节撑过去没问题。历来春节前硬性支出主要是农民工工资,必须拿现金,银行承兑汇票等都不管用,材料款、工程设备款等等拖拖没关系。 大兴房产公司毛总前来拜访——即一期工程水岸香榭的开发商,尽管二期地皮被李春陶拦腰抢走但总体而言两家房产公司相处还可以,水岸香榭小区有些修修补补请李春陶都爽快答应;香榭佳园涉及到工程协调事务毛总也愿意出面相助。 毛总问李春陶想不想发笔小财?台安区郊有个商品小区开发商资金链紧张,已申请4个亿流动资金贷款,在区正府大力支持下银行初步答应,但年底银行贷款额度相当紧张基本放不出来,必须等过了元旦争取一月十号前到账。 问题是银行的前提条件要求该开发商本月二十号先归还3.9亿到期贷款! 先还钱后借钱是银行的规矩,李春陶做了十几年生意自然懂,但通常都是第一天还、第二天借,这回间隔时间有点长,居然达到二十天。 “要说过桥垫资,二十天也长了点,”李春陶听出毛总的意思,犹豫道,“几个点?” 就是问过桥费的好处是多少。 “千分之二,按天算,”毛总道,“一个亿一天二十万二十天四百万,干不干?” “多了拔不出来,出个几千万捞点油花还可以。” “不行哎人家起步两个亿,李总,我这边有六千万,本想搭你的轿子顺几个钱花花。” “拔不出,拔不出。”李春陶算了算大账,摇头道。 第2208章 按图索骥 毛总惋惜地叹气,起身边走边说:“眼睁睁的肥肉丢了喔,舍不得舍不得,随便李总吧,我再找其他朋友试试。” 看着毛总快要出门,李春陶咬咬牙道:“等等,让我再想想……银行那边确定一月十号贷款肯定到账?” “说不定五号、六号就到账,人家说最迟十号。” “我……我要看对方的贷款申请书和审批手续,还有三个月银行流水,”李春陶道,“不好意思我不是信不过毛总,实在金额有点大,要是几百万千把万还真是毛毛雨。” 毛总笑道:“理解理解,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两码事,回头我叫刘总把原件送过来……李总出多少?” 反正是借,要玩就玩梭哈! 李春陶狠狠心道:“两个亿!” 在他想来账上三千万撑到元旦后没问题,二十天净赚八百万,到哪儿找这么美的事儿? 下午区郊楼盘开发商刘总送来了全套资料,李春陶让财务人员核对无误后,十二月二十那天把两个亿汇到对方账上,刘总也写了收条明确备注二十天内归还,利息每天四十万元。 元旦过后,李春陶就天天发短信询问贷款情况,刘总一直说“快了”。九号傍晚再问,对方没回。 打电话,显示不在服务区! 李春陶顿觉大事不妙,拉上毛总一起跑到区郊那个楼盘,却被告知就在二十天里刘总把整个楼盘转让给了别的开发商,弄了笔钱溜之大吉! 李春陶和毛总顿时天旋地转! 刘总给他俩的收条是以他名下房产公司盖的公章,如今楼盘归了别人,原房产公司下面没有任何资产,法人代表又溜了,意味着借款就是死账! 游魂荡鬼般回到公司,左思右想都是死路一条,李春陶索性横下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寻活路,刘总能溜,我不能溜吗? 几天后李春陶也走上了出国潜逃的漫漫之路。 说到这里,方晟冷笑道:“李春陶啊李春陶,你真不适合做生意!奉劝你一句,把香榭佳园烂摊子处理完回老家开个小超市安度晚年是最好的出路,否则总有被人玩死那一天。” “我……我不明白……”李春陶嚅嗫道。 “想过没有,为什么刘总跑路没事,你跑路闹出这么大动静?”方晟问。 “他把楼盘转让了……” “你为何不转让?”方晟道,“因为没人接手对不对?正常情况下很少有开发商愿意中途接盘,除非正府干预,很明显如果能赚钱谁都不会转让,转让肯定有一屁股债!听明白了吗?” “没……没……”李春陶直冒冷汗。 倒是于煜若有所悟,道:“这么说刘总借钱和转让楼盘就是挖坑,接盘开发商跟刘总一伙的?” 方晟终于揭开谜底:“非但如此,那俩压根跟毛总一伙!你以为毛总六千万也打了水漂,实则那是诱饵!要是毛总不出六千万,你敢一下子出两个亿?” “不可能!不可能!” 李春陶大叫道,“那个楼盘在我之前开发的,毛总和刘总不可能提前知道我会拿走香榭佳园地皮!” “问题就在这里!”方晟道,“你贸然抢走香榭佳园地皮,却不知道里面水有多深!水岸香榭是毛总做的,区郊楼盘其实也是毛总做的只不过为避免外界说闲话由刘总出面;区正府还承诺香榭二期也给毛总做……你想想毛总来头有多大?你断了人家财路,还把人家当朋友合伙玩资金买卖,你的心该有多大!” 李春陶汗涔涔道:“姓毛的一直表现得很友善,我大意了……他的后台老板是谁?” 方晟摆摆手:“你只须知道自己输这么惨并非偶然就行,去吧,按刚才演示的如实向警方交待,争取戴罪立功。” 话音刚落,大麻袋从头到脚又将李春陶罩进去,鱼小婷再度背起来快速消失在丛林间。 “爸爸查清了谁是毛总的后台老板?”于煜迫不及待问。 “毛总有个铁哥们叫吴桂,经常跟省城一帮不成器的公子哥厮混,然后通过有个叫钱公子的找到申委常委兼桦南市委书计钱生潮……” “哦,钱生潮!”于煜醒悟过来,“据说在查处徐省长的问题上,钱生潮格外活跃!” 方晟凝视着儿子,道:“现在明白了吧?毛总坑李春陶两个亿并非钱生潮本意,目的在于逼迫李春陶扔下香榭佳园烂摊子潜逃,继而成为攻讦徐尚立的武器!一环套一环,简直天衣无缝。” 于煜叹道:“确实天衣无缝。” “但钱生潮马上要退了咬倒徐尚立有何好处?背后还有高人!可惜那帮家伙想动我的儿子,那真是打错了算盘!”方晟冷冷一笑,“我要用事实告诉他们,惹恼方晟的代价有多大!” “爸爸怎么找到李春陶的?” “很简单,你不是连续几天跟他通电话吗?与此同时妈妈租用欧盟军用卫星专门进行搜索、定位、跟踪,再加上鱼小婷高超的抓捕技术……” “您一直跟妈妈保持联系?” “没,鱼小婷透过特殊管道通知的,”方晟续道,“所以,后来李春陶不接你的电话是不是?已被我们控制起来了,”方晟轻描淡写道,“从整件事来看,固然有徐尚立即将提拔引起通榆本土干部的恐慌因素,但徐尚立书生气太重,过分注重同学感情遇事处理不谨慎不细致也是致命缺陷!别跟他了,他的能量也就帮到你正处为止,以后自个儿出去闯吧。” 于煜烦恼地说:“跟与不跟,自个儿闯荡都不是我说了算吧,爸爸!今非昔比,连于家大院都被打压得那么惨,白家、樊家更不用提……” 方晟哈哈大笑:“别怕!你怕什么?方晟儿子受这么大委屈,各方都会挖空心思表示歉意。比如正阳,再比如华杰、中林,他们好意思吗?” 虽这么说,方晟脸上并无不悦,似乎理解朱正阳等人的做法与苦衷。 “徐省长呢?李春陶主动交待后他就没事了?”于煜还是关心自己领导的命运。 方晟沉吟片刻,道:“事实上朱正阳、詹印得知通榆纪委双规你的消息后,为逼使他们主动撤回,连夜决定双规徐尚立!因为双规你的用意在于调查他,钟纪委索性双规徐尚立,不就没必要双规你了?” “啊!”于煜惊叫起来,“不行的,不行的!即使李春陶证词对徐省长有利,多少总要沾点问题才肯放出来,提拔泡汤不提过阵子恐怕要调到其它岗位。” 方晟笑了,笑容如昔日狡黠而睿智,道:“没办法,朱正阳宁可牺牲徐尚立也要保你平安嘛。不过有爸爸出手,所有事情都会朝最圆满的方向发展,小贝还信不过爸爸?” “我信,可是爸爸!”于煜又搂住方晟道,“您一定要告诉我九年前怎么突然失踪,原因到底是什么?您不知道这些年我们过得多憋屈,几个家族被打压得多惨,看不到希望,找不出线索,我们……” “九年前……” 方晟喟叹道,“所有人都没想到,包括我自己,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得面对。小贝,爸爸今天恐怕要让你失望,因为真相还没到揭开的时候。我信任你,也信任小宝、臻臻等等,但秘密就是秘密,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那件事需要时间来消化,否则将是国运无法承受之重!” 被他形容得有点可怕,于煜愣了半晌迂回道: “那您透露一下当晚跟爱妮娅谈了些什么?关于您的失踪,从出海子大门起所有人都受到严厉责罚,唯独爱妮娅安然无恙,这里面存在幕后交易么?” 方晟道:“谈到爱妮娅,顺便揭个困扰了我几十年、大概你们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吧,即关于背后支持她的那个系统……” “哦!”于煜心头一凛。 “小贝可能不知道,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有个机构专门安排老同志……” “知道知道!它是作为解决干部年轻化、让老同志退出一线岗位又继续发挥余热的组织形式,官宣作用是参谋参谋扶上马送一程,十年后就撤销了。” 方晟深沉地说:“其实只是形式上撤销,一直以来它依然以某种方式、某种渠道存在并运作,发挥着不容忽视的影响力——桑老手里正式终止的北代河避暑就是其中一种。以前我们都误以为它隶属于钟组部怎么也查不到,方向搞错了,它不隶属任何组织和部门,而相当于古罗马元老院的超然地位。” 于煜道:“是哎,臻臻妈官至钟组部常务副部长都说不存在,那么,九年前当晚爱妮娅代表那个系统要求您退出体制吗?” 方晟没正面回答,而是说: “再透露个秘密,不准告诉别人包括你老婆和小宝!爷爷就是那个系统的重要成员!” “爷爷”显然不是方池宗,而是于家大院的于云复! 于煜深深震惊,霎时觉得呼吸困难,倒退两步吃吃道: “爷爷……爷爷在幕后指使爱妮娅逼您退出?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他始终指点您的仕途生涯,参与运作很多事,还有当年太爷爷当众把于家大院托附给您?!” 方晟道:“现在你该明白朱正阳发布零号专案组两个通报的真正目的,其中一项就是旨在严厉打击那个系统,无论基于什么立场和原则,都不允许任何超越于官方组织的影响存在!” 第2209章 暗黑手段 于煜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实在想不到,也实在想不通,自己眼里慈祥温和且风骨翩然的爷爷居然参与导致爸爸被迫失踪的阴谋! “那个系统……那个系统与官方、与钟组部到底什么关系?如果对立,爱妮娅能顺利入常?”于煜都快崩溃了。 方晟道:“曾经,它发挥过积极的、前瞻的、无法替代的作用,爱妮娅的成功上位就是明证——那个系统眼光没错,爱妮娅的确是卓越勤勉的领导人——至少有两次她需要帮助之际爷爷都欣然答应,并没有通常的权衡和算计,当时我就有点奇怪。然而随着时代变迁,我们的体制越来越完善,制度越来越健全,干部培养、遴选、任用越来越阳光,就不需要过去那种密室会议形式!事实上从桑老开始到刘老,始终在有意识淡化、边缘那个系统,直至即将而来的大换界那个系统又打算‘积极参与’,朱正阳掌握情报后,利用零号专案组采取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给予重击。” “照这样分析,白家、樊家都在那个系统?” “军方背景的不可以加入,情况不同,”方晟含糊其辞,转而道,“回过头想,当初我在党校险些被摁时爷爷劝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那时那个系统已决意要阻拦,爷爷选择了服从——小贝,我不怨恨爷爷,他的出身和信仰决定其任何时刻都会做好为顾全大局而牺牲小我的准备,哪怕涉及于家大院利益同样义无反顾。但有一点,单凭那个系统不可能阻拦我,也没法跟我正面较量,让爱妮娅出面游说已是他们最有力度的一张牌。” 于煜疑惑道:“难道与爱妮娅谈话结束后发生了其它意外?” “不!” 方晟面色陡地严峻,“就在谈话快结束时我意识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从而改变了时局,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包括你、小宝、臻臻!我果断选择退出——如那个系统所愿,我中断对外一切联系并在其后一年多时间里避开各方强力搜索,静静地梳理从正以来全部过程、所有细节。等事态渐渐平息,在鱼小婷协助下我按图索骥沿着线索小心翼翼挖找真相,直到去年才大致理清脉络……” “去年?”于煜反应也很快,“零号专案组两份通报出炉,与您有关?您一直与朱正阳、严华杰保持联系?” 方晟没回答这两个敏感问题,而是说:“小贝,爸爸比任何人都想早日出山,但那件事不能着急,急则生乱,为国家利益和民族大义,我宁愿付出后半辈子为代价!” “爸爸,我……我很难理解还有什么事会上升到这种高度?” 这个问题不单单于煜,实际上是与方晟有关的所有人的疑惑,上次方华在赵尧尧面前也流露过类似念头。 “这是因为,”方晟长长沉吟后缓缓说,“爸爸经历过很多事情,有的公开曝光,有的留有各种书面记录,有的讲给你和小宝听过,但还有一些将成为永久的秘密——我如此,爷爷如此,做到一定地位的都如此。” “嗯,我懂。”于煜点头道。 “糟糕的是,爸爸的秘密当中有触发更黑暗更危险的……”说到这里方晟停顿下来,隔了会儿道,“小贝,爸爸这一生其实没有遗憾,真的!爸爸出身草根,多次报考公务员、事业单位未果,为解决就业问题去最边远地区当大学生村官,幸运的是遇到妈妈,遇到白翎,遇到韩子学,遇到何世风……遇到那么多贵人才捧出一个光芒四射的方晟,可见在人才辈出的中国想要崭露头角,想要出人头地,是何等的艰难!尽管磕磕绊绊,爸爸每一步走得还算顺利,在当打之年做到了申委书计位置……” 于煜不禁道:“社会上特别草根阶层子弟都把你当作偶像和目标呢。” 方晟莞尔一笑,道:“如果再荣登大位在大家眼里更完美吧,那时该是顶级流量的明星领导人了。可是小贝,你有没有想过朱正阳也出身草根?他能登顶,完全靠我吗?在省部级层面,谁都帮不了谁!” “小宝在苠原乡的时候,不但没人帮,庄彬和程庚明两个老黄海还暗中踩他!” 于煜趁机告了一状。 方晟笑笑,道:“那俩家伙就这点出息,所以说心胸决定格局,格局决定人生。明年庄彬要下来,程庚明改了年龄还能多干几年,不过没那帮老黄海撑腰也会收敛很多。” “对了,如果您那几位得意门生上台,小宝、臻臻的处境会不会好些?”于煜顺势问。 方晟忍俊不禁,摸摸儿子的头说:“还有你自己的处境吧?在爸爸面前还绕着弯子说话。晓宇、思危、明月这几个确实是我一手提携,与老黄海不同的是感情色彩反而淡些,我跟他们就是谈工作,谈发展,谈如何推动地区经济繁荣;正阳、华杰那班兄弟呢,遇到后很开心地喝酒聊天很少提及工作。毕竟年龄有差异,我怎么可能跟晓宇他们称兄道弟?单纯就处境来讲暂时看不出差异,相隔太多层次;再则体制内要帮也得师出有名,关键还靠自身努力。” “反正……这次我非常反感何超,哪怕他出于好心,”于煜坦率道,“最感恩的还是徐尚立,在所有人都谨慎与我保持距离时,他不计后果地毅然出手相助。” “就象他帮李春陶拿地皮一样,”方晟道,“徐尚立是好人,但不会成为好领导、大领导,在官场必须懂得暗黑术!比如这次我猜双规你的决定就是何超推波助澜,然后通知你躲起来,这样等于激化矛盾,把通榆申委置于京都和钟纪委对立面,逼迫各方面对问题解决问题!倘若温吞水似的反复调查、辩论、再调查、再辩论,而钟纪委也始终拖着不介入,最终吃亏的还是徐尚立。为什么?组织上没结论,他的名声臭了。” “噢,徐省长提拔不成何超就当不了省长,而岳峙顺理成章多干两年,事情是一环套一环的!” 于煜终于想通其中关节。 “香榭佳园事件水太深,凶险诡异,走错半步便会导致万劫不复!偏偏你和徐尚立都太书卷气,我不得不冒险现身,”方晟目光柔和道,“本来想在此地也见下小宝——鱼小婷监测到他从关苓赶过来了,以他的聪明劲按说应该寻到这里,不知出了什么情况……你可以转告他和臻臻,我很好,也很忙,未来团聚有期!关于前程都不必苛求太多,一味追求地位级别反落下乘,只须牢牢记住为何当官!就这样……” 说着方晟用力搂了搂于煜,洒然笑道,“我走了。” 于煜眼泪又下来了,失声叫道:“爸爸!” 方晟本已举步又停住,象十多年前似的轻轻刮下他的鼻子,笑道:“都成家立业的男子汉了,希望下次相见能看到小贝的宝宝……再见!” 方晟头也不头快速闪入丛林间转瞬不见踪影。 看着他的背影,于煜眼泪流得更多,喃喃道:“爸爸……爸爸——” 这天上午是骆嘉斯仕途史上最混乱、最黑暗的时刻。 原计划大清早就觐见今上,详细解释常委会上自己被动接受调查徐尚立的提议,以及后来四位常委碰头临时决定双规于煜的经过,并主动汇报已释放于煜—— 结果万万没想到双规行动根本没达成,于煜失踪了! 小祖宗啊小祖宗,你不知道今上为了你亲自打电话并骂我“胡闹”吗?好端端失什么踪啊! 骆嘉斯勒令省纪委、省公安厅火速派出最精干人员全城搜查,务必中午前找到于煜! 还有比骆嘉斯更着急的。 岳峙听说于煜居然失踪简直气急败坏,要求严查通风报信者——从时间点来看高度怀疑省纪委内部有人泄密。 岳峙还听说昨夜骆斯突兀打电话给周克银要求取消双规决定释放于煜,更是急得五内俱焚: 说明京都方面开始干预此案,这样的话非得控制住于煜才能牵制徐尚立! 就在满城寻找于煜的同时,钟纪委两名工作人员来到骆嘉斯办公室出示手续,要求通榆申委配合对徐尚立采取双规措施! 骆嘉斯强作镇定,双脚微微颤抖。 他已破解京都传达的“正治密码”:我双规徐尚立,你立即释放于煜——他是无辜的! 问题是,于煜不见了!这这这……万一于煜出什么意外,怎么向朱正阳交待? 双规徐尚立倒好办,今天上午他出席一个数百人的大会。只须骆嘉斯亲自打电话给申委秘书长王辰,让他吩咐负责徐尚立保卫工作的警卫配合钟纪委双规行动,不准阻拦就行。 事实上钟纪委双规地方领导都是双管齐下,这边向骆嘉斯汇报,那边包括蓝朵在内的抓捕人员已守在会场外,等骆嘉斯发出配合指令立即动手。 当然骆嘉斯不配合也会动手,但从未哪个领导敢违抗钟纪委的决定。 然而就在蓝朵等人步入会场时,主席台已乱成一团,一大群人围在中间几个座位四周,看不清发生何事。 蓝朵等人迅疾无比地冲上前急切询问之下才知道,就在两三分钟前,徐尚立突然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第2210章 圆满结局 钟纪委双规对象在被执行双规措施前几分钟昏迷不醒,建国以来从未发生过。 会务组迅速将徐尚立送到省一院,既然还没双规肯定按副省长待遇进行抢救,经过血液化验、全身拍片检查和专家组紧急会诊,结论是: 查无原因,必须留院继续观察。 钟纪委工作人员及蓝朵等人也都懵了,守在病房外向上级请示。 蓝朵得到的回复是:一切听从钟纪委领导命令,他让你们干嘛就干嘛! 钟纪委工作人员则等了很久——经办领导向室副主任汇报;室副主任向室主任汇报;室主任向楚中林汇报…… 史无前例,没人敢随便拍板。 乍听到这个意外消息,楚中林也愣了几分钟,但他考虑问题的着眼点并不在徐尚立身上。 双规徐尚立,是钟纪委向通榆申委亮明态度,以隔山打牛手法逼迫其无罪释放于煜。 至于徐尚立昏没昏,交代没交代,楚中林并不关注。 黄海系与陈皎、燕慎为首的京都学术系没什么来往,关系不好也不坏,徐尚立得以提拔主要还是正务院背景作用更大些。 “就地监视,等他苏醒后病情稳定下来再转到京都。”楚中林命令道。 蓝朵等旋即接管对徐尚立的监护,前来看望的省领导包括何超都被拒之门外。 意外事件一起接着一起。 台安区公安局门口突然出现个令人大跌眼镜的人——李春陶,声称良心所迫回来自首,承诺一定解决香榭佳园工程! 消息传开,大兴房产公司毛总、钱生潮以至于岳峙都惊呆了,想破脑袋都不明白李春陶哪根神经搭错了。 良心?房产开发商有过良心吗? 开发商讲良心,就跟贪官污吏讲廉洁、上市公司老总讲诚信、花花公子讲道德一样可笑! 可李春陶真的好像跑到国外就为做“换心手术”,跑到警方面前声泪俱下语出真诚: 春节前资金有点困难我一时糊涂去了国外,所有责任都在我; 外面传闻都是谣言,我没送徐省长三千万,没送玉镯,没官商勾结没钱财交易; 我通过区正府招投标以合理价拿到地皮,徐省长没插手没打招呼; 我保证一周内工程复工,按原计划建成香榭佳园小区并安排业主拿房入住! 听起来很完美。 层层上报,已经焦头烂额的申委省正府顾不上收拾李春陶了,下令监视居住,并督促李春陶戴罪立功争取尽快解决香榭佳园烂摊子。 周克银随即把李春陶主动现身撇清徐尚立责任并承诺解决烂尾工程一事向钟纪委做了汇报,楚中林回复六个字: 听其言,观其行。 意思是光说不算,要看实际行动,如果李春陶真能让工程复工、小区建设继续进行,才能免除徐尚立绝大多数指控。 而令骆嘉斯坐立不安的“小祖宗”于煜,当晚仍留宿于商砀,第二天上午九点整施施然象往常一样到省府大院上班。 一切如昔。 省正府办公厅的领导、同事们都装作路过偶遇的样子,满脸笑容地问好;于煜也微笑着说“早上好”,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 也压根没有双规那回事。 实际上在省纪委层面,前天傍晚骆嘉斯主持下的四位常委碰头后,周克银指示手下开出的还是“协助调查”,并非岳峙所要求的双规手续。 当时骆嘉斯说“协助调查”,岳峙说“以协助调查名义其它都参照双规标准”,但解释权在周克银手里,他拍板决定: 手续按协助调查,程序按双规措施。 这既是自我保护,为日后京都方面追究留个缓冲空间;也是出于保护徐尚立和于煜的角度,双规与协助调查有着本质的区别。 而夜里骆嘉斯突兀叫停后,周克银意识到大祸临头——哪个才有资格那么晚打电话给骆嘉斯,又让骆嘉斯吓成那样,一反常态违反程序直接干预省纪委办案? 周克银连夜把经办人员叫到办公室,一是销毁勒令于煜协助调查的全部纸质档案;二是严厉关照经办人员以后不得提“于煜”的名字! 至于岳峙,已经被一连串超常规且意外事件搅得晕头转向,感觉事态严重脱离设计思路,变得危险且失控: 他已打听到骆嘉斯夜里接到来自京都的红色电话,然后直接通知周克银“放于煜回家”,京都红色电话没提徐尚立,却直接指名道姓他的秘书,这是什么意思? 说明什么问题? 再就是钟纪委突然决定双规徐尚立,也蛮好,某种程度冲淡岳峙对于煜深不可测背景的恐惧,可徐尚立紧要关头昏迷不醒又是咋回事? 徐尚立事先藏好毒药看到势头不对服毒自杀?专家组一致说没有中毒迹象,除非那帮专家全是他娘的骗子! 最不能理解的是李春陶居然主动投案自首,还拍着胸脯称一周内复工。你他娘的真有这个能力,春节前也不至于跑路。 更令岳峙大吃一惊乃至有些胆战心寒的是,夜里钱生潮打电话报告大兴房产公司毛总的私人保险柜不翼而飞,里面有记载大兴真实家底和账务往来的账簿,还包括与台安区郊商业小区以及跑路刘总的隐秘联系! “世上根本不应该存在这样的账本,偏偏风尖浪口还这么粗疏,那个姓毛的活腻了吧?” 岳峙脸色很难看地说。 听出话里的杀气,钱生潮急忙解释道:“开发商都有些资金往来见不得光的,毛总做得很小心了,账簿藏在双层钢板地下室保险柜里,保险柜重1.7吨并且精钢铸底,靠人力根本没办法抬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一家人都没听到动静可保险柜就不见了!” “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直到天亮岳峙都没睡着。 作为在宦海跌打滚爬几十年的本土系中领头羊人物,谈到谋略和算计,不夸张地说现有省领导班子里玩得过岳峙的不多。 也正因为此,岳峙才惊恐地觉察到这两天发生的反常现象背后,一定有双无形的大手! 大手的主人,一定洞察到自己的阴谋,所以每个步骤、每个环节都是精准打击,打得自己痛彻入骨。 这使得岳峙深切意识到,必须到了收手了时候,否则自己的手将被那双大手紧紧箍住,难以挣脱! “省长,那个……那个于煜正常上班了……” 九点零一分岳峙步入办公室时,秘书轻声提醒道。 岳峙脚步滞了滞,淡淡道:“上班好,上班好。”之后没再提半个字。 同样地,何超听说于煜准时出现在办公室也愣了愣。按他的设想于煜应该再等等,等到申委领导班子鸡飞狗跳、原形毕露时再出现,那样效果更好。 因为每多等一个小时,骆嘉斯压力便多一分;倘若今天还没于煜的消息,恐怕朱正阳都坐不住,指使严华杰前来督办了! 但这只是何超设计的场景。 于煜没听自己安排却从容而自信地正常上班,必定另有高人指点。高人是谁,结合徐尚立蹊跷离奇的昏迷,答案已不明而喻! 方晟。 一定是方晟! 唯有方晟,才能看透棋局里每个棋子动向,作出如此精妙绝伦的安排;也唯有于煜,才能让方晟破例出手,一举扭转乾坤! 想到这里何超轻轻叹息,吩咐秘书道:“取消上午第二个行程,我要去省一院看望尚立同志。” 徐尚立昏迷住院后,省领导们只有贾复恩和韩峰蜂两位副省长前去探望过,常委级领导们都没露面。 原因很简单,人虽倒下了,钟纪委双规决定依然有效,钟纪委办案人员还守在病房外。 但此时何超判断方晟出手干预,情况就大不一样,无论如何方晟不可能让主动提携儿子的恩人吃亏,何况徐尚立所属的京都学术系与他渊源颇深。 所以,是该去趟医院了。 在院领导陪同下,何超来到环境幽静的高干疗养区——专为省部级及以上领导提供服务,厅级干部都住不进来。穿过两道花径,院领导在常青藤架下停住,轻声道: “前面那道关我过不去了,您……您试试看。” 何超疑惑地瞅瞅他,再看里面似乎是于煜的身影闪了一下,问道:“有人警戒是吧?那位怎么进去了?” 院领导轻声道:“他姓于,徐省长的秘书,刚才被拦在外面时警卫向钟纪委领导请示后放行的。” “噢——” 何超不置可否向前走了两步,戴着墨镜口罩的蓝朵闪身而出冷冷挡在门口,目光如炬地瞪着他,肃容道: “未经钟纪委领导批准不得入内,请回吧!” 何超温和地笑笑:“我是尚立同志的同事,主要放心不下……既然有纪律规定,我会严格遵守。” 转身回去途中意外碰到也匆匆赶来探望的宣传部长庄彬,这家伙嗅觉比狐狸还灵敏,肯定从于煜奇迹般摆脱双规过程中分析到什么,急不可耐跑过来表明立场。 四天后。 一家碧海房产投资公司给容菲房产公司注资五个亿,香榭佳园小区承建方通榆二建在拿到前期工程款后进场复工,机器声隆隆响起;前期已缴款业主凡想退房的,李春陶一概爽快答应并承诺半个月内退款到账;此外他还与各债主签订分期还款协议,在当天付款百分之二十后,承诺两到三个月内还清所有款项。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轰动一时的香榭佳园烂尾事件就此划上句号。 第2211章 药性未解 猝然遭到蓝朵背后偷袭,中招后白钰一直到晚上才悠悠醒来,只有手指头勉强能动,全身还是酸软无力都爬不起来。 挣扎了好几分钟才拨出电话,先打给于煜碰碰运气,不料一下子就接通了! 于煜还处于遇见方晟的极度高兴之中,不等白钰发问便叽哩嗥啦足足说了四十分钟! 白钰越听越心惊,惊的是申委高层陷害徐尚立用心之险恶,伎俩之毒辣,阴谋之隐秘; 越听越沉重,沉重“事关国运”到底何指,以方晟的睿智和能耐都必须慢慢来急不得; 越听越羡慕,羡慕于煜居然有机会与父亲深谈,谈的内容如此广泛又如此复杂; 越听越恼火,若非蓝朵给自己来那么一下,如父亲所料肯定也能寻到沼泽湖边别墅,可当面聆听父亲教诲,以解思念之苦! 蓝朵,太可恶了! 随即打电话,关机。这才想起蓝朵执行公务期间全程关闭私人手机而只用工作手机。 又打给蓝依,将蓝朵一通数落。 蓝依笑咪咪道:“公归公私归私,蓝朵的做法没错,我支持。哪个想到你那位神出鬼没的老爸现身啊?把错失良机归咎于蓝朵纯粹自欺欺人,我看就是缘分!实在生气,等公务结束我叫她去趟关苓,随便你怎么惩罚哟。” 尾音带了钩,又甜又嗲还有几分俏皮,正是江南女孩的跳脱灵气。 也是无语。 事情都过去了还能怎么惩罚?按蓝依暗示的那种“惩罚”,到最后不知谁惩罚谁呢。 第三个电话打给钟离良,说明早七点准时出发回关苓,如果自己没醒就上楼来叫一声——蓝朵下的麻药劲太大,白钰都不确定明早能爬起来。 再联系韦昕宇核实明天行程安排,取消上午的会议。县委书计坐在主席台上精神委靡不振、呵欠连天,还以为瘾发作呢。 一圈电话打下来,以白钰的体质居然觉得累,试着挪动身体实在提不起力气,遂闭上眼睛晕晕欲睡。 微风轻掠,旁边似乎有人。 白钰警觉地睁眼一看,竟是早就赶到省城待命的温小艺,心里暗叫不好,装作威严的样子说: “安排你待命,跑这儿干嘛?” 温小艺伸手轻抚他脸颊,又翻翻他眼皮,甜笑道:“装什么佯啊,主人,明明被药翻的模样,还摆出县委书计架势,可吓不住专宠噢。” “出了点意外,”白钰试图打岔,“去搞点吃的,从上午躺到现在我饿了。” 温小艺没吱声,目光轻柔如水定定看着他。 此时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进来的些许光晕,淡淡的。但她的眼眸分外明亮,如同夜空里闪烁的星星。 白钰深感不安,微微扭了下身子,强笑道:“快开灯啊,站着干什么?” 温小艺突兀抿嘴一笑,动手做了一件事—— 脱他的裤子! “喂,喂,喂,你你你别乱来,你……我要发火了!我真的发火了!” 麻药作用下白钰只能说不能动,在他的抗议声中,温小艺一声不吭脱完…… 她似乎有备而来,“哧溜”两下便身无寸缕,尤如百合花开,静静绽放在他面前。 不同于他之前看到的所有女孩,她全身上下只能用“小”来形容——小巧玲珑的胸不到齐晓晓三分之一;不堪一握的纤腰比蓝依蓝朵还细;臀部和腿只有米果一半规模。不知为何,这样精巧伶俐的小萝莉竟激起他内心深处的望,腾地那部位一柱擎天! 温小艺俏皮地来了个“二指禅”,手指轻弹,戏谑道:“哎呀,全身麻醉不麻这儿呀,医学新发现。” 白钰简直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晕过去最好,沉声道:“小艺,别胡闹!” 他跟温小艺说“胡闹”,与朱正阳跟骆嘉斯说“胡闹”,效果大相径庭。她一点都不怕,反而轻轻伏到他身上,真的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仿佛香软的棉花团似的。 她的肤色如同瓷器一样细腻洁白,在漆黑的客厅里白得泛光;她的身体热得发烫,瞬间点燃他体内滚滚情。 “知道吗,主人?”她灵巧的舌尖指过他耳垂,气息如同密密匝匝的蜘蛛网缠绕在他心头,“商砀招待所暗杀我就喜欢上了你的身体,当时你在洗澡,肌肉线条感啊,皮肤结实而有活力,女孩子也很色的!前几个被我杀的都死在浴间,都满身肥肉,皮肤松垮垮象破麻袋,丑死了!女孩子第一次当然要给最喜欢的男人,做也要做得开心呀……” 白钰猛吃一惊:“你你你……真是处子?那别胡闹,真别胡闹,你应该把第一次给自己丈夫……小艺,不可以的,不要害人又害己!” 语气近于哀求了,以白钰的性格为人实在罕见。 她笑容如蜜糖:“专宠怎会害主人?我永远是主人的玩具,直到我主动离开那天……主人,今晚你会享受专宠的服务,一定很美……” 说着舌尖一路天女散花般洒了下去,瞬间他只觉得舒畅无比,却又懒洋洋凝聚不起力气,这种奇特的感觉但愿此生不再经历第二次! 舌尖直抵下三路,白钰不由得微微颤抖。 温小艺轻声问道:“主人,想要我吗?” 白钰很想说“不”,可身体明明却是“要”,他拚命以意志与望作斗争,这种斗争好辛苦好辛苦。 她跨骑到他身上,轻轻吻他,道:“专宠也想要了,主人——我们共同迎接激动人心的时刻吧……啊——” 她发出短促的惨叫,霎时软在他身上,停顿半晌哀怨地说,“一点都不激动,也不好玩,主人!” “叫你别玩!”白钰怒道,滞了滞不得不承认,“我也有点痛……” 实在因为她太小又太紧,偏偏采取“直贯而下”的动作,的确害人又害己。 不料温小艺转而又笑,甜滋滋吻吻他的唇道:“游戏已经开始,怎能不玩下去呢?尝尝……” 她手指伸入他嘴里,顿时感觉到热热的、有点涩和腥的味道,方自愣神,听她在耳边道,“这是处子的眼泪。” “小艺……” 白钰发觉自己没法生气,也没资格生气。 慢慢的,她渐入佳境——古人大智慧体现在很多词汇上,比如“痛快”,先经历痛苦才体会到快.感,也是温小艺此时的写照。 不过白钰却没坚持多久,有麻药负作用,更多恐怕是温小艺之“羊肠小道”比蓝依蓝朵都狭窄三分,且体内温度高如火炉令他难以消受。 就算只爬到半山腰,对温小艺来说已经很满,很新奇的感受了。 “想吃什么?” 小歇片刻她笑咪咪问。 “没胃口,”他恼怒道,实质在生自己的气,“我累了,睡会儿。” “累?”她故作诧异道,“主人刚才躺着没动,累的应该是我呀?” 白钰无话可说,闭着眼不理她。 温小艺叫了个牛排套餐的外卖,切成小块,也不用刀叉而是嘴对嘴喂给他。白钰脸上表现得很嫌弃,心里还蛮享受,回溯上一次享受这等待遇还是与米果情浓阶段…… 吃完后又帮他体贴地擦脸,擦身子,擦着擦着那活儿又竖了起来。 这就有点尴尬了。 她轻笑着又轻弹一下,道:“它倒是屡败屡战啊。” 出于男人自尊,白钰立即道:“等等……刚才它,它没败吧?” “输得口吐白沫,还没败?”她古怪一笑,“要不再打一场?” 白钰又缩了回去,很正经地说:“小艺,我们不可以一错再错。” 温小艺吻吻他,吃吃笑道:“主人,我最喜欢你还摆出在主席台做报告的样子,来吧。” “咦,你不是怕痛吗?” “我发现个诀窍,”她笑得更迷人,“我动得越厉害就越不痛,你呢……” “我……” 白钰已感受到她的动作,轻舒口气身体响应着她的节奏。 与刚才差不多,还是半山腰便轧然而止——她的狭窄与层峦叠嶂真的过于激,饶他久经沙场也败下阵来。 这回真累了。 女孩子还是耐力好啊,温小艺连战两场居然有力气把他扛到卧室,然后搂着他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睡着了。 凌晨时分白钰习惯性醒来,舒展筋骨发现终于恢复力气,二话不说拍马而上,将温小艺压到身下! 他急于来场主动进攻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救命呐,有人非礼民女呐……” 温小艺轻声叫道,动作却比他还快,很快便配合到位滚作一团…… 白钰可不是温小艺来来回回只会一招,而是有张有驰,时快时慢,注重节奏与姿势的调节。在他的调动下她终于突破半山腰扶摇直上,越来越高—— 陡地她全身一紧,用力搂住他狂喜道:“我飞了……” 嘴唇火热如炽,体内岩浆如涌,烫得他也无法自控…… “谢谢主人,谢谢主人!” 温小艺喜笑颜开地不住在他耳边说。 主人彻底散了架,“唔”了一声旋即沉沉进入梦乡。 清晨还是温小艺先醒,跑过去提醒钟离良要早点叫醒主子防止耽误行程。白钰则果然没听到闹钟,被叫醒后简单洗漱便携温小艺上了路。 一路上白钰都阴沉着脸不说话。 第2212章 突袭查岗 温小艺知道“主人”为何恼怒。 在全身麻醉的情况被自己霸王硬上弓,还连上两次,虽说夜里扳回一城但在白钰而言显然大失面子。但这笔一团乱麻的账怎么算呢?人家处女身子给了你!被迫接受的白钰根本说不出口,只能生闷气了。 “白书计,昨天事情办得……不顺利?” 见车里气氛颇为怪异,钟离良打破寂静问道,心里也纳闷昨天上午白钰心急火燎得恨不得坐飞机,转眼进了小区便无声无息直到晚上才来了电话,今早又一副状态不佳的样子。 白钰沉着脸道:“钟离,以后要注意一个问题,凡我要求你原地待命,如果超过两小时就得发短信询问,得不到回应说明出了意外,要立即查看!” “啊,昨天您在家里遇到意外了?”钟离良紧张地问。 “形势一度吃紧……” 温小艺确实很紧,昨夜梅花三度也攀至巅峰,但他还感觉路狭道曲,无法进行大兵团作战。 钟离良立即检讨:“是我不对,白书计!我光想着随时等您的消息,没……没想到家里还,还有危险……” 是啊,谁想到蓝朵猝然出手呢?又谁想到温小艺霸王硬上弓地献身呢?太危险了,真的。 温小艺笑道:“有时危险也是机会,不冒点险怎能成功?白书计认为呢?” 白钰恨得牙痒痒,但想到她在身下婉转承恩眉目间尽是愉悦,心又软了,半晌讪讪道: “这次算了,以后注意点!记住我的话!” 一箭双雕,同时警告温小艺和钟离良,不过温小艺才无所谓呢,晃着腿哼着歌很开心的模样。 车子进城没多久先放温小艺下来,驶入主干道人民路西路后照例堵塞,一路走走停停转眼去掉半个小时。 “不去县府大院了,回头!”白钰陡地命令道,“送我到创文指挥部!” 合署办公后县府大院非常拥挤,临时组建的创建卫生文明城市指挥部便设在东城区的原正府大楼,白钰计划把它改建成大超市兼休闲娱乐中心,目前正在接洽几家连锁超市总部商谈合作事宜。 创文指挥部会议室空荡荡的,总指挥室、副总指挥室、办公二室的门都锁着,只有办公一室里面似乎有人,还传来隐隐说话声。 进去一看,办公桌前坐着县纪委章副书计(人称“章死人”),正做两位拆迁户的思想工作,见到白钰都赶紧站起身。 “就剩你一个,其他人都哪去了?”白钰厉声问。 看出县委书计带着火气,章副书计赶紧拿来考勤表,一五一十汇报道: “白书计,今天出勤情况是这样,作宁部长到市里开会;马昊县长参加商务接待活动;王主任跟路县长到乡镇考察……” 白钰劈手拿过考勤表瞄了瞄县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肖晓诚这一行,问道: “肖晓诚连续六天没来指挥部,干什么去了?” 章副书计道:“这段时间县里举行县直机关入党积极分子培训班,以前这项工作是晓诚负责的,考虑到工作衔接性问题,他打了个招呼回部里参加筹办、组织和考核等等,估计明后天该回来上班了。” “打招呼?向谁打招呼?履行请假程序么?请假手续在哪里?” 被一连串问题问得瞠目结舌,章副书计赶紧翻笔记,发现有记录微微松了口气,道: “没有请假手续,当时晓诚这么跟我说的——他说请学明部长跟作宁部长打个招呼,意思是把人暂时要回去用几天再还回来……” 白钰不客气打断道:“你找作宁部长核实过没有?” 章副书计嚅嗫道:“没有……我大意了,我向白书计承认错误……” 两名拆迁户被白钰雷霆般的态度和闪电般的追问惊呆了,不用钟离良在门口打手势,小腿肚直哆嗦地贴着墙溜之大吉。 “大意?!”白钰冷笑道,“外界都说你是‘章死人’,我看不死嘛,碰到同级单位部门领导挺灵活!” 其实章副书计也是有苦说不出。 自己在指挥部除了小组分工还加上考勤,所谓考勤,如实记录出勤、请销假事实即可,本来就是临时抽调组建的松散组织,哪会那么认真?再说肖晓诚请假为了回原单位工作,又不是到外面寻欢作乐。 被批评得满脸通红,章副书计一咬牙道:“我这就打给作宁部长!” “不用打!” 白钰抬手道,冷峻的目光盯着章副书计看了会儿,陡地道,“通知创文指挥部办公室科级干部开会,二十分钟内必须全部赶到,迟到者站门口旁听!” 指挥部办公室科级干部,实际上就指县文明办一把以及县委办、正府办、纪委、组织部、宣传部、统战部、财政局、卫健委等八个单位的副职。 白钰又吩咐钟离良去县府大院把蹇姚宇接过来,还特意关照携带近期常委会记录! 会议通知是当着白钰的面一个个打的,电话里章副书计不敢透露一点点信息。但从他紧张生硬的语气,以及“白书计召集开会”、“二十分钟内必须赶到”等关键句,领导们都觉察到大事不妙! 包括正在县委党校亲自监考的肖晓诚,接到通知也不敢打马虎眼,迅速叫了辆车前往指挥部。 十七分钟之内,九位指挥部办公室成员整整齐齐又略带不安地坐在会议室。没多会儿蹇姚宇捧着常委会记录进来,与其他参会人员差不多也一脸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昨天突然消失、今天突然出现的县委书计为何开会,会议什么主题。 只有章副书计隐约猜到些,可什么都不敢说。 “现在开会!请姚宇主任宣读一下我在县常委会关于成立创文指挥部及办公室的要求。” 白钰道。 蹇姚宇心一宽,原来不关我事,遂当众翻到那次常委会记录,读道: “白书计在会议上要求……指挥部办公室要抽调精兵强将,希望被抽调单位部门要积极配合通力合作。此次创建规格和重视程度高过以往,指挥部办公室配备也是重量级的,能够雷厉风行做实事的!白书计还要求抽调来的同志专职负责卫生文明城市创建工作,常委会当天傍晚前全体到位……就这些。” 白钰微微颌首,目光扫遍全场,所有人脸上顿时火辣辣有如刀风割面,暗自心悸。 “同志们都听清楚了,‘专职负责’!我在常委会上这么强调的,并特意关照纪委国元书计派人进行考勤,但‘专职负责’四个字有没有落实到位?” 白钰指着外面严厉地说,“几十天过去了最简单的县城中枢线人民路都没整治到位,原来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交通照样堵塞,行人照样横穿马路,违章搭建的商铺、私拉乱接的线路管道、人行道上的摊贩一个不少,创文指挥部到底指挥了什么?办公室成员都跑哪去了?!” 说到这里,所有成员都明白糟了大糕! 历来关苓都自认离卫生文明城市创建标准差得很远,硬件和软件都不够,别的不说单安全问题就一票否决。县领导到基层从不介意,每次象征**点材料走个过场了事。 今年白钰在常委会上要求全民创建,全民动员全方位动员,还发了不少规范性文件和通知。常委们其实都没放心上,给各单位各部门的印象还是走过场,只不过是轰轰烈烈的走过场。 但白钰这通火一发,证明所有人都想错了:他是认真的! 蹇姚宇也跟着批评——其实在缓和气氛:“人民路整治包括违章建筑拆迁、清理人行道摊贩和线路管道埋入地下三大攻关项目,之所以列入创文重点工作,只不过利用这样的契机或是宣传策略,就算不搞卫生文明创建,难道县里不该把关苓的门面弄得漂漂亮亮?同志们一定要端正态度,正确认识创文工作意义,真正从思想上与县委县正府保持一致!” 要是王作宁和马昊在顺势自我批评并表个态,说不定就能安然渡过危机。办公室成员们心里均想。 蹇姚宇的话并没消除会议室紧张气氛,白钰冷不丁道: “肖晓诚同志,你连续六天不在指挥部,干什么去了?” 肖晓诚自知大祸临头,忐忑不安站起身道:“白书计,我……我在党校组织县直机关入党积极分子培训……” “跟谁请的假?”白钰打断问道。 “我……”肖晓诚声音明显低了下来,“欧部长说跟王部长请假,也不知……” “请姚宇同志打电话给作宁同志,核实学明同志有没有请假!”白钰吩咐道,“当着同志们的面打!” “好……” 蹇姚宇没脾气地拨通王作宁手机,很有技巧地问,“作宁部长,最近一段时间组织部的肖晓诚同志正常在指挥部工作吗?” “肖晓诚……”王作宁想了想道,“这几天没见到,好像……好像有啥事吧……” “您不清楚他在党校组织入党积极分子培训班?”蹇姚宇又问。 “是吗?我还真不清楚,对了,姚宇怎么问起他来了?出什么状况了?”王作宁意识到什么,连续追问道。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有空面谈,再见,”蹇姚宇挂断电话,道,“肖晓诚同志,学明部长没请假!” 第2213章 杀一儆百 肖晓诚“嗡”地头大了十倍! 十有八九,欧学明压根没把创文工作放在心上,连带着也没把王作宁那位总指挥放在心上,怎么可能为副手的事找他请假? 创建卫生文明城市和入党积极分子培训班,都是工作,请什么假?殊不知白钰在常委会上埋了个雷即“专职负责”四个字,欧学明这一大意,给肖晓诚招来了祸患。 “我打电话给欧部长!我现在就打!”肖晓诚慌慌张张道,随即掏出手机要拨号。 “没必要!” 白钰开口道,语气更加严厉,“就算学明部长请假了,作宁部长批准了,也没用!抽调人员放下手里的工作到创文指挥部专职负责,是我在常委会做的要求,要请假,也得经过我同意!” 肖晓诚顿时蔫了,手机握在手里滚烫。 “心在不焉,身在曹营心在汉,自以为单位的主心骨、顶梁柱,离了你地球就不转了?”白钰毫不留情重磅炸弹暴泄而下,“依我看不是单位离不开你,是你舍不得手里的权力!创文工作多麻烦,多费劲,成天赔着笑脸央求这协调那;组织工作多轻松,多快活,高高在上指点江山!可你偏偏忘了职责!常委会交给你的任务,我明确的工作职责!身为组织部副部长却目无组织纪律,你就不配坐这个位置!下面我有三项决定……” 会议室空气象凝固了似的,肖晓诚手指抖抖索索半天都没能拔出笔帽。 “第一,肖晓诚同志公然违反常委会决议,无视县委县正府重中之重的创文工作;不履行请假程序擅自脱岗,使得创文工作进展严重滞后,也给广大干部群众带来极坏的负面影响,鉴于此,我会向常委会建议免去其组织部副部长职务,在此之前暂时停职检查,深刻反省其错误和思想根源!” 完了,就猜到这个结局,也是姓白的惯用的套路!肖晓诚颓然低下头,这下不用记录了,因为后两项决定已与他没关系。 白钰声音愈发冷峻:“第二,离初验只剩三个月,可创文面上的工作毫无进展,我非常失望!我早就听说县直机关人员工作效率低下,没想到差到这个程度!既然大家不肯自加压力,那我就给大家加压力了!我要求,从明天开始计算,三天之内人民路人行道摊贩必须全部清理到位;十天之内人民路两侧所有违章建筑必须全部拆除;半个月内人民路上所有线路管道全部埋入地下!第十六天上午,我和常委同志沿着人民路走一遍,现场验收!” 三道惊雷,打得参会人员都不会写字了,肖晓诚反倒有解脱之感,暗想我只比在座各位先下油锅,先行一步而已。 “第三,”白钰续道,“创文工作要建立完善的问责制,刚才布置人民路工作只是其中一项,还有垃圾焚烧场、街心公园、菜场等几个关苓老大难问题,都必须在创文工作中得到解决。指挥部办公室要实施阶段包干、区域包干的责任制,不能搞大合唱谁跑了调都听不出来!比如违章建筑由纪委负责,第十六天上午我就盯准老章同志,有一处没拆拿你是问!老章也要明确责任,哪处违章建筑归谁管,拆不掉拿他是问!线路管道、流动摊贩、公共场所设施和卫生等等都是如此,要是哪个单位部门不配合、不协作、不参与,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说到这里白钰微微停顿,语气深沉地说,“从官方到民间都知道关苓脏乱差,社会治安一塌糊涂,远远达不到卫生文明城市标准。可是很奇怪,我只听到不停的抱怨和谴责,却从来没人在这方面做过努力!卫生文明城市达标验收标准越来越高,关苓的差距越来越大!自暴自弃,还是放任自流?同志们都清楚,我自己也明白,象我们这样的外地干部总会调来调去不可能在一个城市呆太久,而在座各位起码一半以上会在关苓呆一辈子,对吧?既然如此,同志们为何不通过自己一点微薄努力为家乡做些贡献?我是决心让关苓整体精神面貌有大幅度提升的!我希望理解的、不理解的都跟上我的节奏,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会后指挥部要立即建立健全考核机制和问责措施,按白书计要求分阶段、分区域落实到单位部门,落实到具体领导和同志,两天内把整改方案报到县委办。” 到这个时候蹇姚宇要是看不出来白钰专门冲着肖晓诚,县委办主任白混了,但装作一知半解顺势做了会议总结。 消息传到王作宁耳里,真是惊出一身冷汗。自打成立创文指挥部说实话王作宁也不是太关注,隔三岔五路过那边时听听汇报了解进展而已,并没有达到那天常委会后在白钰面前作的保证。 白钰的套路——现在县领导们都有所掌握,那就是凡事在常委会记录里留有痕迹,凡事形成的文件或会办纪要,以后找你麻烦时依据就是“常委会一致通过”,想辩解都哑口无言。 王作宁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马昊,说老弟啊今天白书计在指挥部发了大火,火烧眉睫了我们可得重视起来,不然下一轮保准挨批。 马昊当然暗知白钰这把火冲着谁,台面上工作还得配合,遂笑笑说行啊中午指挥部紧急开会部署落实白书计讲话精神,您看行吗? 行,这事儿越快越好。王作宁道。 肖晓诚被拿下,最着急的就是欧学明! 为何?肖晓诚对欧学明太太太重要了,不但传统意义上的副手,而且承担了除组织部核心权力以外几乎全部工作,有了肖晓诚这位得力干将,欧学明才能一方面悠悠然做甩手掌柜,另一方面又牢牢控制住县里副科及以下干部的人事大权,无一能逃过他的法眼。 有些人天生做具体工作的,肖晓诚便是典型代表。在仕途方面,肖晓诚并不是非常积极向上,有种知足常乐的豁达;在为人方面,肖晓诚出了名的谦和有礼,见了谁都满脸笑容自称“晓诚”;在业务方面,组织部门无人能及,有个说法是组织部档案室都抵不上肖晓诚的价值。 肖晓诚担任干部科长期间,有回与领导同事打赌任意说基层包括乡镇的岗位,他能在半分钟内想出对应的名字。结果连续猜中12个,其中一个是最冷门的乡镇经发办副主任,他都准确无误说了出来。 因此肖晓诚稳居组织部要职,决定因素并非老婆是路冠佐的远房表妹,结婚介绍人是王树秀,与欧学明是老搭档等等。 关键在于,肖晓诚本身有能力有水平,“你办事我放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欧学明匆匆来找白钰,诚恳地说:“白书计,我知道您对创文工作很不满意,这回晓诚是撞到枪口上了。白书计关于让晓诚停职检查的决定,我无条件服从、坚决执行。但是白书计,晓诚也不是故意消极怠工,请假的六天一直埋在党校忙得不可开交,要追究责任的话主要责任在我,一是没向作宁请假,没向您汇报;二是组织部事务性工作都压在晓诚身上,没及时分流和培养新人。请白书计考虑到实际情况还有晓诚平时的工作表现,严厉批评,从轻处理,尽快让他重返岗位为创文工作多做贡献。” 他不敢提常委会讨论,因为肖晓诚违反的就是常委会决议,还有什么讨价还价? 白钰高明之处就在这里,提前堵死对方反击的途径。 “学明说对了,撞在枪口上,”白钰道,“指挥部办公室成员溜回原单位处理事务的不止肖晓诚,这种现象普遍存在,为什么单单把他揪出来?一是时间最长,其他同志溜两三天就回来了,他连续六天;二是影响最大,我就需要处理肖晓诚这样资格老、岗位重要、在干部群众中有影响力的干部,杀一儆百!所以学明想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恐怕不太可能,肖晓诚处理轻了,就起不到震慑作用,创文工作就无法有突破性进展!” “这样对晓诚很不公平,”欧学明辩道,“主要责任并不在他,况且两边都是工作……” 白钰一字一顿道:“冠佐跟李卓两位同志打架,李卓被调出常委班子,公平吗?打架也是为了工作,又不是争风吃醋,可以这样理解?” 上升到这个高度,欧学明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说重了怕得罪路冠佐,说轻了怕白钰不高兴,支吾道: “建议给晓诚一个纪律处分并在全县通报,继续保留职务和岗位以观后效。” 白钰摇摇头,道:“学明啊,从肖晓诚以及抽调的常务副职、副职都脱不开身,反映关苓组织体系和干部任用的一个大问题!几十年前为什么大力宣传‘螺丝钉精神’?就是要求每位党员干部必须自觉地把个人融入党和人民事业中去,个人服从整体,服从组织,忠于职守,兢兢业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机器有许许多多螺丝钉连结和固定才形成坚实的整体,运转自如;我们的体制也是,每位干部都要象螺丝钉一样随时随地安装到任何部门任何岗位!” 第2214章 挑灯夜战 白钰道:“关苓现在的情况是什么?肖晓诚抽调到创文指挥部,区区党员积极分子培训班都搞不定了,这样的情况是不是很可怕?说明组织部内部找不出与肖晓诚同型号的螺丝钉。我再说句乌鸦嘴的话,万一肖晓诚出了车祸、得了重病、突然被双规,县委组织部是不是要瘫痪?” “不会不会不会,”欧学明赶紧辩白道,“其实……怎么说呢,领导班子分工基本就是这样,很少愿意临时接手别的领导主管工作,能推则推因此造成……今后要强化全局一盘棋思想,不能存在看好自家一亩三分地就高枕无忧的本位主义。” “再则把肖晓诚这些螺丝钉抽调到创文指挥部,又组合不起来精密高效的机器了,简直一盘散沙!”白钰道,“又反映什么问题?说明肖晓诚等人在一个单位部门万年不动,一旦离开就不会工作了!公务员管理条例里面明确要求的交流制度呢?组织部门就不带头实施,怎么要求别的单位部门?!” 没想到从肖晓诚停职蔓延到组织部干部交流制度执行不到位问题,欧学明头都大了,又辩解道: “每年我们也有一定比例的交流名额,就是……就是动作不够大,与省市两级组织部门要求有差距,今后肯定要加大交流比例,拓宽交流渠道,增强干部任用机制的流动性和灵活性。” 招呼没打成,还受了一肚子气,欧学明离开时脸都黑了。 当晚人民路从东到西灯火通明,机器声轰隆隆彻夜不停,王作宁、马昊亲自督阵下的创文指挥部发动了两百多名机关人员,围绕白钰所说的三项工作全线投入战斗。 不再反复纠缠、讨论补偿价格,按城建和规划提供的地图、资料、数据,凡违章建筑一律拆除;拆除过程出现阻挠、暴力抗拆、扬言同归于尽者,一律抓捕;个别情况、特殊情况先拆后补偿。 王作宁和马昊都是外地干部,面对错综复杂的历史纠葛和地方势力重重关系反而没那么多顾忌,手一挥拆了再说! 私接乱拉的管道线路,不管什么来头,不管涉及哪个单位部门,一律“咔咔咔”剪断截断,连夜扒开地下管道分段填埋测试确保第二天恢复正常。 交管部门则连夜勘测、施工早就提上日程的增设红绿灯,封堵人行路护栏缺口——以前留缺口号称是便民措施,实际运作中发现缺口的存在增加了交道拥堵程度,甚至交通事故率都有明显上升。因为行人、电动车总络绎不绝,带着“行人优先”思想根本无视汽车的等待,有性子急的还跟正在行驶中的汽车抢道,可跑得再快哪有四个轮子快?屡屡酿成不该发生的惨剧。 封堵所有护栏缺口,让行人、电动车等归集到十字路口接受红绿灯管理,就这样一个简易可行的交通管制方案,整整搁了七年都无法诸之实施! 列举的理由起码上百条,每条都很真诚地站在“便民”立场,可每天交通堵塞、交通事故不断,到底便民还是害民? 说穿了还是两个字:利益。 护栏缺口一旦封闭,损失最大的就是位于缺口附近的商铺,客流量将会断崖式下降! 话说那些缺口岂是随便扒开?在哪个区域扒,扒几个缺口都有讲究的。比如阎彪旗下的怡乐歌舞厅前护栏必定有缺口,以方便客人出入。 再比如税务局、国资委等强力单位门前必定有缺口,免得让领导们、纳税大户、开发商工程商们绕路,坏了心情。 还有沿途商业小区,规划建设时有关部门承诺扒个缺口保证业方自由出入,楼盘广告也是卖点之一,倘若贸然封堵有失信之嫌。 如今白钰处于强势地位,站在卫生文明城市创建高度统一要求,又杀了肖晓诚祭旗,真是一声令下莫敢不从,一夜之间人民路所有护栏缺口全部封闭到位,纵使阎彪也捏着鼻子屁都不敢放半个。 受大环境影响怡乐歌舞厅生意已明显萧条,门前护栏缺口再封闭,生意起码又跌一两成,看着长蛇般路灯亮到尽头的人民路,阎彪阴沉着脸拨了个号: “事情办得怎样了?” “阎哥,已接触到这边的高层核心,他们也很想教训下姓白的,但越境行动非同小可,这边前段时间连打败仗损失比较大,士气低落,高层很犹豫能不能把劲鼓起来形成战斗力。还有,高层也怕关苓跟这边正府军合起伙来,万一两头夹击就惨了。” 阎彪连忙道:“绝对不会,就说请相信我——凭多年生意方面合作,应该知道我真心想打通关苓山通道,让货物顺顺当当运进来。不妨给他们透个底,据关苓正府内部人士证明,近期没有军事活动迹象!” “我反复说过,这边高层摸不清哈尼山寨搬迁进展,担心普通寨民撤了可山寨民兵武装没撤。山寨防御工整坚固,易守难攻,他们怕跟上次一样久攻不下之后被边防军从侧面偷袭,又会大败而归……阎哥,我看出来了,自由摩落那些家伙既想打又怕打,实在因为打了大半年败仗,一点斗志都没有。” 阎彪道:“我手下打探消息的,还有正府部门得到的内部消息,都确认搬迁已完成三分之二以上,剩下坚决不肯搬的只要是老弱病残……上月底每周固定发往哈尼山寨的生命供应马队已停止进山,改为寨子自发成立的小组送粮食蔬菜和淡水。没得吃没得喝,民兵武装呆在寨子里打鬼啊?都随同家里人搬到民俗村享福去了!” “明白阎哥的意思……等有机会接触再劝劝他们,阎哥,他们不是不信任您,而是不是信任您的情报,总觉得我们这边没打过仗,不懂军事情报的重要性。” “屁!”阎彪轻蔑道,“他们懂还不是接连吃败仗?正府内部数据不可能错!” “阎哥,我想我们最好想个办法消除他们的疑虑,不然很难下决心……打这样一场仗需要九成以上把握,否则的话得不到自由摩落高层一致同意。” 深思良久,阎彪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请那边派出个情报员过来,我有把握让他混进哈尼山寨实地打探他们所需要的军事情报!” “可以可以,阎总高明!” 两天后,正府办打电话给宣传部,说颂丰官方派了位负责少数民族事务的秘书阿披实先生前来学习哈尼山寨整体搬迁工作,请配合接待并全程陪同。 历来关苓与颂丰官方来往还算密切,特别在农业、农副产业等方面有着深入而广泛的合作。作为边境城市颂丰深受辖区内民族冲突、宗教信仰等问题所苦,之前也专程前来参观考察过,因此宣传部习以为常。 哈尼山寨整体搬迁是由民正部门具体负责,王作宁觉得应该由民正局方面做介绍,便给尹冬梅打了电话。 尹冬梅正在主持召开全民免费接种疫苗的阶段性总结大会,起初没在意随口安排民正局夏副局长参与接待,无非去趟哈尼村(民俗村),再到哈尼山寨走走。 回到座位听了会儿汇报,思绪又飘到哈尼山寨整体搬迁,脑海里突然想起上次向白钰汇报时,他高深莫测说的那句“有些工作需要做在前面,有些事提前谋划但未必会发生,毕竟里面变数很大”,顿时冒出几个问号。 捱到会议结束,她匆匆来到白钰办公室三言两语汇报了阿披实前来参观学习的事。 本以为告知一下就行了,不料白钰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什么时候联系的?目前人在哪里?” 赶紧打电话向夏副局长询问,阿披实正在宣传部、民正局相关领导陪同下参观哈尼村五百亩农田。 “还好,”白钰轻轻吁了口气,低声道,“关照民正局老夏设法拖延至少四十分钟再前往哈尼山寨,而且要保密,不准告诉任何人!” 尹冬梅眼珠一转,举着手机道:“老夏,你们在村里多转转,我有时间就赶过去一起陪同阿披实先生,待会儿联系。” 轻轻一句话便将主动权掌握在她手里,副县长打算亲自接待,老夏他们等两小时也得等啊,又不存在保密问题。 四十分钟后就说县里有别的事,叫老夏他们自行安排就行了。 白钰低头发完短信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道:“冬梅县长久炼成钢,现在愈发老练了。” “都说了就咱俩的时候别这么正式,叫我‘冬梅’就行。” “那怎么可以,还……还是正式些好。” “咦,我还以为我们之间有一点点超过同志关系的私人情谊。”尹冬梅似笑非笑道。 白钰知她影射东山沟那次未遂的一扑,不禁老脸一红,讪讪道:“不好意思,见笑了见笑了。” “没事儿,以前我遭遇过更危险的情况,也应付过来了。”她笑得更促狭。 说得他好像色中饿鬼似的,真是一招不慎缚手缚脚。白钰仰头喝茶掩饰窘态,却被呛了一口,涨红脸猛咳不止。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尹冬梅耐心地等他手忙脚乱地咳完,收敛笑容问:“现在,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对外面的人参观哈尼山寨如此重视?” 第2215章 证据链条 白钰略加思忖,道:“看在超过同事关系的情谊透露一点给你也没关系,哈尼山寨属于地理位置非常重要的战略要塞,以前边防检查松懈、个别败类串通内外的时候还好,如今哈尼山寨成为毒贩、军火贩子偷渡偷运的必经之地!境外犯罪集团不敢跟边防军正面对抗,却敢招惹哈尼山寨尤其在目前整体搬迁的态势下,大规模偷袭、武装袭击等都有可能发生……” “哦,”尹冬梅也是七巧玲珑心一点就透,“之前有人到哈尼村打探搬迁情况,如今阿披实打着学习幌子到现场走访,都是一脉相承的!” “很明显贩毒、走私军火通道被截断,对境外的犯罪集团和关苓黑势力都是沉重打击,但要琢磨到哈尼山寨这个要害位置,肯定有高人指点,厉害啊厉害!”白钰起身出神地看了会儿地图,道,“既然有人想看,我就需要一点时间做准备,让人家看到想看的,岂非两全其美?” “您想诱敌深入?” “不,我觉得是愿者上钩。” “如果鱼儿不上钩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尹冬梅卟哧一笑:“您对人心把握得挺到位,想必,您也洞察女孩子的心思吧?” 话题转得猝不及防,简直一百八十度大拐弯啊。 足足愣了半分钟,白钰道:“我只琢磨坏人的心思,从不琢磨好人,比如冬梅小姐这会儿在想什么,我一无所知。” 冬梅小姐,这是白钰几经考虑后想出的称呼。 “我也猜到你不知道……” 尹冬梅悠悠道,瞬间眼神有点失焦,隔了会儿接着说,“下周又要请假了,周五去京都争取周日晚上回关苓。” “家族又安排相亲,连续好几轮?” “不,回去结个婚,把场面上的事应付过去就行。” “咳咳咳咳……” 白钰又被呛着了! 尹冬梅说“结个婚”,就象马昊说“喝个酒”一般稀松平常,似乎她只是参与婚宴的客人,坐下来从头吃到尾然后退席,而非新娘。 “抱歉,今天茶……茶太烫了,”白钰困窘道,“大概我忘了,冬梅小姐有没有请假拍婚纱照……” “没拍,”尹冬梅道,“电脑技术发展到今天,有张身份证照片啥效果图做不出来?” “倒也是,不过结婚是人生大事,没必要那么仓促,唔,不妨请婚假休整一段时间。” “不必,工作要紧。” “工作可以慢慢做,结婚就这一次嘛。” “谁说就一次?不带两次、三次?” 说到这里两人都绷不住开怀大笑! 白钰知道尹冬梅与臻臻那次一样纯粹两个家族出于正治算计的组合,对婚姻形式完全无感;尹冬梅也知道他知道,所以,这样端着架子说话才有趣。 “说真的,没必要这么着急地往返,假借结婚名义在京都多玩些时间嘛,同学、朋友、闺蜜等等喝茶聊天旅游,放飞一下心情,”白钰笑道,“我是真心实意的,换别的同志一天假都不批,都赶到人民路集中清理整治。” “我也真心的,我那个家现在一天都呆不下去,布置的新房看了都恶心,我不想睡那张该死的婚床;新郎倌外面有女人,新婚之夜会代替我陪他共度良宵。”尹冬梅神色平淡地说。 “理解理解,我有位好兄弟也是……” 还待继续说两句,徐云岫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白钰立即刹住而尹冬梅也乖巧地告辞。 徐云岫和周瑶来专题汇报俞秋与楚晓珺的案子,不错,本来只是简单的民事诉讼,自从公安机关介入调查后奇峰陡转变成刑事案了。 关于俞秋的财务状况和真实家底,他回国后创办的华光晨星进出口有限公司两年时间亏掉将近三千万,在澳门**又输了数千万,加上几桩涉外官司财务压力相当大,日前为资金周转甚至借了网贷,可见目前已难以维继,只能把宝押在通过官司一举扭转困境。 俞敏高猝死事件,其实当初存在着种种疑点,特别俞家长辈、族兄弟们都有过质疑,不过警方只认两名当事人即俞秋、楚晓珺的态度,他俩意见一致认同医院关于游泳导致突发脑溢血猝死的诊断,“民不究官不举”故而没有介入调查。 警方调阅俞敏高猝死当夜俞秋打到急救中心的电话记录,第一句话是: “120吗?赶紧派人来我家,我爸得了脑溢血,快不行了!” 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推敲这句话就有问题。 脑溢血属于脑中风的一种,指非外伤性脑实质内血管破裂引起的出血,一般表现为不同程度的突发头痛、恶心呕吐、言语不清、小便失禁、肢体活动障碍和意识障碍等。象楚晓珺这种三脚猫水平的护士,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判断是脑溢血而非别的病,因为病例如脑瘤、癫痫、脑血管痉挛、神经性头痛,甚至中暑都会有这些症状,准确诊断需要丰富的临床经验和各种医疗检测数据作参考,更不用说完全外行的俞秋。 警方拿到俞敏高婚前在省人民医院做的全身检查体检报告,除了血脂稍稍偏高,肺部因长期抽烟有点阴影外,其它指标均为正常。从医学角度来讲,血压正常、每天坚持跑步打球,每隔两三天就在家里的游泳池游几圈,以俞敏高的体质和生活习惯不可能因为运动过量和着凉诱发脑溢血! 至此警方包括徐云岫在内都对俞敏高的死因产生怀疑,更佩服白钰在没有接触这些细节和证据情况下作出的预判。 继续梳理俞敏高猝死当晚的调查笔录——这是双方律师质询当事人的第一手资料,每句话、每个字都反复打磨推敲并经过认定,具有法律效应。 当天晚上,俞敏高、俞秋、楚晓珺三个人一起用餐,餐后俞敏高到游泳池前先喝了一听俞秋从美国带回来的运动型健康饮料ualimder,然后下水游泳……猝发脑溢血抢救无效后清理现场,却找不到那个易拉罐。 俞家长辈提起过这个细节,俞秋解释说易拉罐一直处于封闭状态,每次喝之前才由楚晓珺亲手打开,她可以证明这一点。 警方对此发生浓厚兴趣。 楚晓珺的辩护律师提供俞秋在美国学习期间所用的推特截图——自从陈律师从推特记录里发现俞秋在澳门豪赌事实后,推特已被删除一空。 在厚达两百多页的截图资料里,警方发现俞秋回国后多次委托美国同学大剂量购买一种叫kettuvkile的药品,其中有位叫rnnah的同学曾好心在推特上留言,翻译成中文意思是此药虽然能防治脑动脉硬化及老年性痴呆症,但有确切证据表明连续大剂量服用有可能抑制血小板凝聚功能,增加脑溢血风险,医生也吩咐慎用并定期检查凝血情况。 俞秋显然看到这条留言,简单回道“谢谢”。 推特也有俞秋和楚晓珺相偎相依、亲热无间的私密照——俞秋知道国内无法上推特,因此敢于大胆地在推特上晒幸福。陈律师偏偏想到这个问题,接手诉讼伊始便花了几天几夜翻墙过去后从推特上大量截图。 查到这一步几乎可以确定俞秋存在重大投毒杀父嫌疑,徐云岫果断下令抓捕并连夜审讯! 从没吃过苦的公子哥哪受得了刑警连哄带诈带吓,不到半小时全都交代出来: 他晕头晕脑坠入了情网,满脑子想着和楚晓珺“共度一生”的甜蜜约定,可俞敏高身体那么硬朗那么健康,生活习惯非常好又注重运动,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加之从美国回来后急不可耐想自主创业,在资金使用上处处受到俞敏高限制。两下相结合遂起了杀心,从美国大量购买长期服用可导致脑溢血的kettuvkile,事先用极细的针管注射进运动型健康饮料ualimder,因为他知道俞感高游泳前、游泳后都喜欢喝一听饮料。 没料到的是楚晓珺过河拆桥,拿到一大笔遗产后居然提出分手,他简直暴跳如雷。加之生意接连受挫,又被朋友带到澳门赌博后染上赌瘾难以自拔,几个因素结合下他坚决提起诉讼要让楚晓珺一无所有! “忤子弑父,大逆不道!” 白钰怒道,“俞秋已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那就没什么可说的立即批捕走司法渠道,杀人者偿命,这种事天王老子打招呼都不行!”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处理。”周瑶旋即退了出去。 只剩下徐云岫时,白钰突地收敛怒容,道:“云岫,以你多年司法系统经验,有没有觉得案子很怪异?” 徐云岫点点头:“白书计的感觉总是很敏锐,确实如此!楚晓珺真如自己说得那样无辜吗?俞秋对俞敏高下毒,时间长达两三个月,她完全不知情?别的不说,楚晓珺每次陪俞敏高游泳,即使出于好奇也得尝一口美国带回来的运动型饮料吧,为何不喝?是不是俞秋给过某种暗示?或许她从俞秋异于常态的表现中悟出些什么,却听之任之?” “还有呢?”白钰微笑道。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讲,百分之七十七左右的杀人案源于一时冲动,蓄谋已久的杀人则有刻骨深仇,俞秋从美国买药混入饮料,前后历时近半年——对自己父亲下此毒手,需要有多么浓烈的杀意和仇恨?什么理由能促使他这样做?楚晓珺难辞别其咎!” 徐云岫有条不紊分析道。 第2216章 漂亮女人 白钰道:“但所有分析都没有证据。” “是的,所以只能把俞秋送进大牢,而楚晓珺……眼睁睁看着她到夏威夷度假,以后可能定居海外,真不甘心!” 徐云岫恨恨道。 “我的理解与云岫不同,”白钰道,“俞秋怎会无缘无故对俞敏高动杀机?历时两三个月楚晓珺如何做到坚决不碰饮料?我的分析是,两人从未商量、策划过下毒,但俞秋应该在她暗示、挑拨甚至唆使下产生杀意——描绘美好光明的明天,可怎样才能把梦想变成现实?俞秋义无反顾去做了,而且分割遗产时不计较个人得失——他认为两人还将会走到一起嘛。谁知后来楚晓珺提出分手,从此对他不理不睬,最终要和别的男人结婚。俞秋觉得上当了,故而有那种难以抑制的愤怒……” “换任何人都会憋屈,”徐云岫道,“这样心机之深心眼之坏的女人,法律却拿她没办法,而任她逍遥法外!” 白钰啜了口茶,道:“她没有触犯法律,一切都是俞秋自愿做的;她没有参与任何谋害俞敏高的策划,只不过利用自己漂亮的资本巧妙达到目的——嫁给富豪、勾结其子、骗子杀父、瓜分遗产,我们可以站在道德高度谴责她,仅此而已。” “唉,唉!”徐云岫还是摇头叹息。 “看过金庸的《倚天屠龙记吗》吗?殷素素临死的时候对张无忌说过一句话,‘千万不要相信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白钰笑道,“俞敏高和俞秋同时爱上年轻漂亮的女人,大概就是父子俩命中劫数吧。对了,周跃进被害的案子有进展么?还有一直悬着的袁帆被害案?” “周跃进用的电脑已送到省厅技术处理,目前关键点在于从青牛滩回来那晚到底跟谁联系;”徐云岫摸摸微微谢顶的额头,“袁帆的案子卡在张志国身上,警方一直围绕他扩大调查范围,搜集相关线索。有个细节我也是最近刚刚知道——您宣布余建新停职检查那天傍晚,袁帆去正法委办公室找过我,当时我忙着接手余建新那摊子事没遇上,然后夜里她就死了,秘书可能出于不吉利或是什么考虑吧,直到上周讨论案子时才想了起来……” 白钰沉思有顷,有节奏敲击桌沿,良久道: “余建新停职后找你,然后夜里被害,当中存在关联么?” 徐云岫猛吃一惊,道:“我可没从这个角度想过……白书计,说起来我跟袁帆认识的时间比较久,有几年都在乡镇工作经常因为工作原因接触。进了常委班子后她偶尔来找我办事,我偶尔去找她办事,都很正常。” “她被悬挂在墙上的姿势,胸前红漆打ㄨ,很明显在警告不准背叛否则会落得她的下场,”白钰道,“她去找你,而你当时已暂代公安局长一职主持全民禁枪工作,想想看是不是过于巧合?” “找我干什么?如果与吸毒藏毒有关,恐怕心理素质也太差了吧,全民禁毒是最近才开始的行动。”徐云岫道。 “上次搜到两把填满子弹的手枪。”白钰提醒道。 徐云岫苦笑:“这么跟您说吧,要是允许随便入户抄家,起码一半常委家里有枪——防身也好,把玩也罢,反正关苓就这个风气一时半会儿禁不住。” “不一样的,云岫,”白钰沉声道,“全民禁枪与全民检测同时进行,她本身就是吸毒者,很担心拔出萝卜带出泥。” “全民检测对县领导班子没有约束力,并不强制执行;我们也不可能冲到常委家里查枪。” “做贼心虚嘛,或者……余建新知晓她的秘密,为避免引火烧身她主动缴枪以力争清白。” 徐云岫皱眉道:“如果张志国确与贩毒集团有关联,不排除透过袁帆找余建新打过招呼,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余建新对于送上门的钱财向来来者不拒。” “不料有人得知袁帆去过正法委,误会她是投案自首,恼怒之下夜里将她杀害!”白钰道。 “绕来绕去又回到张志国身上,不过,”徐云岫道,“倘若指证他是杀人疑凶,有两个关键点没法解决,一是充分不在现场证明,张志国从晚上八点一刻到茶楼直至十点四十分离开,没有作案机会;二是密室之谜仍未破解,凶手如何在袁帆报警后短短时间内完成复杂的悬挂人体操作,又如何在门窗紧闭情况下离开?” “我还是关注室内反常的温度和手机下落两个问题。” “手机肯定被凶手带走并深埋,一直没追踪到信号。” “以当下先进的信号追踪技术,我相信正常情况下凶手宁可在现场砸烂手机,都比带离现场安全得多。” “可能……凶手更担心警方恢复手机的手段吧,”徐云岫又烦恼地摸摸头,“我会加强两个专案组的督办,另外全民禁枪行动马上告一段落可以腾些人手出来。” 白钰点点头没再说话。 周五晚上钟离良溜到晋家岭旁边的四面山镇与梅朵卓玛幽会,照例,温小艺第一时间得知消息悄悄潜入白钰宿舍。 要说温小艺堪称最不缠人的小妖精,上次省城连战三场,回关苓后居然乖乖守在下长镇工地督促工程设备和机械的保养维修,连个短信都没发过。 打开门看到她象往常一样衣着清凉地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白钰却不便象往常冷着脸—— 一日夫妻百日恩呐。 深深叹了口气,道:“我可能耽误你了,等青牛滩工程结束到省城做生意吧,顺便找个合适的男朋友……” “不高兴!” 温小艺弹起来扑到他怀里,甜蜜蜜吻了吻他,“你到书房工作、下棋,我安安静静在床上等……” “小艺,我们不可以这样……” 还没说完便被她火热的唇堵住,堵得几乎窒息,半晌才松开问道:“你说我体温是不是比常人高?” 的确很高。 不单嘴唇、手臂、大腿,就连里面都热得发烫,每每令他把持不住。这是很奇怪的,通常习武之人以及运动员等体温都略低于正常水平,以避免剧烈运动后体温过高造成对人体器官的伤害。 马拉松运动员跑几公里就拿凉水从头顶浇遍全身,也是这个道理。 由此说明温小艺属于中医理论的“阳气偏亢阴虚内热”,本不适合习武,但她走阴柔技巧的路数倒也弥补了体能短板。 “要注意调整饮食结构,”白钰一本正经道,“少吃辛辣刺激、海鲜油腻,并辅以中药调理,不然长期这样下去很难怀孕。” 温小艺笑嘻嘻道:“不怀孕正好呀,省得我采取保护措施。” 白钰一滞,居然无言以对便进了书房随手关门,向于煜打听徐尚立的情况。 于煜情绪蛮不错,介绍说李春陶主动现身并顺利平息香榭佳园出的乱子,在警方、纪委面前又撇清徐尚立责任,周克银带着相关材料亲自跑到钟纪委说明情况——在此之前骆嘉斯已经向朱正阳做过汇报,大致强调徐尚立在拿地皮、盖房子两大问题上没有责任,顶多涉及延缓警方通报案情,那也从尽快解决问题的善意角度出发,并没有干预、压制办案。 朱正阳听了仅淡淡地说“向詹印同志说清楚事情来龙去脉”,这才有周克银的进京。 詹印对周克银可没那么客气,冷冷问:“终于查清楚没问题?当初都干什么去了?” 周克银尴尬地说:“主要是香榭佳园业主闹得太厉害,省里迫于压力才……才想让尚立同志的秘书协助调查。” 詹印讥道:“结果秘书并没有协助调查,真相也出来了!” “是啊是啊,”周克银低头道,“这一点还多亏开发商在境外幡然醒悟,主动回国说明情况并解决了香榭佳园的烂摊子,回过头看,尚立同志确实受了委屈。” “组织上会对你说的情况进行核查!”詹印森然道,“在正式结论出来前,通榆申委省正府要尽责尽职,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能再让京都陷入被动!” 这句话站在五常角度已经讲得相当之重,简直把包括骆嘉斯在内的省领导班子一网打尽! 周克银听得胆颤心惊,退出来时汗涔涔象蒸了回桑拿。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于煜笑道,“这几天省里天天都是‘无会日’,大领导们都惴惴不安等京都正式结论下来并秋后算账,肯定会拿一两位开刀,不然钟纪委双规决定发了又撤,负面影响也太大了!” “但愿把姓骆的直接干掉!”白钰恨恨道。 于煜道:“听说他把常委会记录拿给今上看了,显示谁先提议谁主张表决票数如何以及自己被逼的,所以岳峙、钱生潮那帮人没好日子过啰。” “也得有确凿证据吧?刘总-毛总-钱公子-钱生潮,这条线逻辑上好理解,要翻出真凭实据可不容易!” 白钰想了想道,“我判断这回不会大动,但肯定有人出面背锅,具体京都怎么考虑就不清楚了。” “相信哥哥的判断,”于煜道,“爸爸语气里很欣赏你呢,对我尽是批评。”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白钰笑了:“因为爸爸说过背后最好不要说别人的坏话,所以,如果我在场也会受批评。” 第2217章 坊间传闻 通完电话,白钰心情舒畅了许多,有种“好人终究一生平安”的欣慰,虽说那么多坏人依然神气活现地存在。 坐到电脑前继续练棋,无形间心境恬静,很轻松便进入弈棋者的状态。 在围棋领域,人类已沦为电脑的配角。 这句话并非危言恫听,很不幸的是,它已成为全人类坦然接受的事实。 上世纪末一台叫做“深蓝”的超级电脑在番棋大战中以总比分3.5:2.5击败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时,人类还能自我安慰地觉得围棋是保持最后尊严的堡垒。因为围棋运算量无论深度还是广度,即综合复杂度比国际象棋高出1万亿……亿(总共要写29个亿)倍! 然而不到二十年噩梦便来临了。 有个叫“阿尔法狗”的人工智能围棋系统以4:1总比分击败人类顶尖棋手、14次荣获世界冠军的韩国九段棋手李世石,从此拉开电脑碾压人类的进程。当初“深蓝”是世界500强超级电脑,如今业内戏称哪怕微波炉芯片都能击败世界冠军,人类真是情何以堪! 就算白钰目前在电脑里的练习赛,绝大多数也跟电脑下,因为它不掺夹人类的所有情绪包括恐惧、贪婪、冒进、狂喜等等,每步棋都经过算计和权衡,冲着最后的胜利而去。 类似官场,冷静沉着者方能笑到最后。 但这样训练出来的清一色“电脑流”风格,却缺乏虽不完美但赏心悦目的个性鲜明百花齐放的棋风有何意义呢?坐在电脑前,白钰经常产生深深的困惑。 夜已深,白钰冲了个澡懒洋洋来到卧室,却见温小艺果真笑咪咪倚在床头,当即严肃地说: “我们不能这样了……睡到钟离房间去!” “最后一次,好不好?”温小艺以央求撒娇的语气说。 白钰心里暗暗叹息,情知“最后一次”将会没完没了,还是板着脸上床,可经她炽烈火热的**一贴一绞便绷不住了,很快便纠缠到一起…… 不消说,最终在温小艺“我飞了”的娇喘声中愉快结束战斗。 很罕有地,白钰偷偷瞄了下手表,看来不是心理感觉,从时间上而言确实达不到正常水平,无论米果还是蓝依蓝朵姐妹。由此判断并非刚刚开发的原因,而是她体内构造异于常人且热如火炉,给他难以消受的刺激。 “哎,我表现还行吧?跟您以前经历过的女孩子怎么样?”温小艺贴在他耳边问。 “什么乱七八糟,没有!” “才不会,您是领导嘛肯定有。” 白钰突地生气起来:“就你一个!是我犯下的严重错误,我睡隔壁去!” 说着起身要下床,温小艺紧紧搂住他的腰软语道: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陪我睡会儿嘛,我讨厌一个人睡……” 白钰用力挣了两下竟然没挣脱,自感脸上无光,气闷闷又躺下任由温小艺缠成一团。 清晨醒来温小艺又飞了一次,然后欢快如小鸟地飞走了。经过半小时回笼觉,白钰又元气满满斗志昂扬。 不能不说,欢爱是消除紧张情绪、缓解工作压力的最佳良方。 然而也要看各人情况。 比如上午钟离良开车去青牛滩时,一路呵欠连天精神委靡不振,白钰心里暗笑究竟平时机会少难得见面战况比较激烈,回合也比较多;还是梅朵到底马背上长大的女孩,难以驯服,非得使出吃奶的劲…… “钟离啊,你们驾驶班没事闲聊时有啥新鲜事?” 白钰漫不经心问道,实际上防止他打瞌睡。 钟离良揉揉眼,强打精神道:“驾驶班都象我一样尽是没文化的,简直不能重复说的东西怕脏了您耳朵。” “没谈到县府大院和基层单位领导们的奇闻轶事?” “噢——” 钟离良终于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联想起来关苓前温小艺叮嘱过自己要当好领导的“千里眼顺风耳”,因为领导高高在上接触不到最基层,其实很想知道社会上一些真实情况。 认真想了会儿,道:“有次驾驶班提到个乡镇书计挺好玩,姓……姓卢,有领导坐小汽车容易晕车,他是‘晕人’……” “晕人什么意思?”白钰饶有兴趣问。 “如果司机是男的,或者虽然女司机但长得不好看,卢书计就会晕,脸色难看,从上车到下车一个字都不说,还无故发火。” “专门给他配备女司机呢?”白钰道,“乡镇书计都有专车,不跟其他镇领导混用。” 钟离良笑道:“漂亮女司机往往开不了几天就被他勾搭上,然后转岗干别的工作……再然后卢书计又开始晕人。” “这位卢书计倒真的很好玩……” “还有呐,”钟离良道,“卢书计有洁癖,不喜欢跟镇正府大楼里别的领导共用坐便器,后勤没办法就把最干净的坐便器锁起来,仅卢书计有钥匙,还在门上贴张纸条——卢书计大便专用……” 白钰不由笑喷,道:“他有个鬼洁癖!真讲究干净就不泡那些漂亮女司机了,也不是共用么?” “是啊,驾驶班说得更难听哩……对了,他当上书计后党正办主任换成女的,秘书也是女的,个个脸上的妆化得那个浓,走到哪儿全是香水味儿。” “以前非洲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出国访问有两大特色,一是住帐篷,二是身边清一色女保镖据说还都是处女,还有女医生、女翻译、女发言人……这位卢书计幸亏只是乡镇一把手,否则捧场要比卡扎菲还大。” 听出白钰话里有杀气,一直没参与讨论的韦昕宇赶紧说: “驾驶班侃起大山漫无边际,有些真事,有些恐怕道听途说,白书计别往心里去。” 白钰摇头道:“这不同于男女绯闻八卦,有些细节他们编不出来的……昕宇熟悉那位卢书计吗?” 韦昕宇道:“他在富北乡,跟我们不是一条线,以前有两次活动接触过感觉为人还可以。” “有些干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碰到不认识的甭提多客气。”钟离良道。 “也有道理,不过……” 关于这个话题没继续说下去。 隔了两天,欧学明送来关于财政局长、国资委主任和机关事务处主任三岗位公开竞聘的报名名单。 方案主要围绕路冠佐——实质是白钰要求的两个标准即年轻化、专业化,年龄方面报名者不超过45周岁;专业方面,凡有过三岗位涉及专业或在基层主管过相关领域的副科级以上干部均可,但必须三选一,不得兼报多个岗位。 这样限制了少数人想每个岗位都碰碰运气的念头,特别在乡镇,通常来说主管财政的副镇长也会主管国有资产,财税资一条线嘛。 而机关事务处主任岗位,就有点形同鸡肋的意思。如果说办公室主任相当于大内总管,那么机关事务处主任就是标准的御前太监,具体负责县领导们及县府大院数百号机关干部的衣食住行—— 机关食堂归它管,之前至少表面上谭明生是因为食品安全问题下台的; 公务用车平台归它管,除常委领导们专车专用外所有车辆都集体管理统一调度; 会务中心归它管,包括县府大院举行的各类会议、活动、演出等前期筹备和会务服务; 县招待所归它管,公务接待、商务活动、外地领导食宿等等都马虎不得; 县府大院绿化、园艺、供水供气供电供暖、房屋修葺……等等,都归属于它负责。 乍一看要管好这么多工作实在头疼,其实说难也不难,秘诀只有一个:县主要领导支持。 比如谭明生负责机关食堂期间曾有过两次重大失误,一次猪肉变质导致近二十人腹泻;一次估算用餐人数错误,致使散会后近一半参会人员不得不到附近饭店。 在路冠佐嘴里就轻描淡写,说“管这么大食堂小毛小病在所难免”,便轻轻揭过去了;可白钰揪住食用油究竟转基因还是非转基因,就把谭明生赶到开发区。 因此报名竞争机关事务处主任岗位的只有4人,1位正科级3位副科职,要么私底下得到数位县领导授意或支持;要么对自己目前位置实在不满意,急于改变工作环境,没有正科职干部参与这个岗位的竞争。 竞争财政局长岗位的有11人;竞争国资委主任岗位的10人。21人当中绝大多数都是正科职,其中不泛乡镇和县直机关一把手,说明这两个岗位在大家心目中的份量。 公开竞聘分两轮,第一轮笔试选出前三名;第二面试直接决出胜利者。 边翻看报名表,白钰边笑道:“报名者踊跃,看样子竞争很激烈呀。” 欧学明道:“我们宣传口径是符合条件的尽量都报,哪怕选不上也表明积极参与的姿态,还有勇于拼搏的精神……” 还有小半句捂在肚里没说:凡找到常委这层关系的,都承诺“只要过了笔试就有把握”,因此哪怕对考试半点底都没有的总得碰碰运气。 “对的,作为展示自己的一个平台,也增加县领导班子接触了解基层干部的机会,”说到这里白钰目光停留在一张申请表上,不露声色道,“富北乡党委书计卢橙,参与竞争财政局长岗位?” 第2218章 随便聊聊 “卢橙同志……” 欧学明略有些随便地说,“卢橙同志以前干过乡财正所长、副镇长主管财正税务,符合竞争财正局长条件。” 啊,这就完了? 县委书计提到基层干部,作为组织部长不应该具体介绍工作能力、工作表现、工作特点等方面情况吗? 没嗯声,白钰继续翻到最后,陡地说:“蔡菜同志没报名?他应该符合条件吧?” 县委办常务副主任蔡菜?!对了,他享受副处级待遇,历经农机站长、税务所长、副镇长、镇长、财政局副局长、发改委副主任等职,辗转多个部门岗位基层经验丰富。 年龄无巧不巧正好45周岁,卡在报名线上。他要是报名三个岗位都可以,当然本身已经副处级待遇肯定冲着财政局长或国资委主任。 欧学明心里“咚咚”连震两下,道:“不清楚……自愿报名,符合条件没报的也没多问。” “叫他报,随便报哪个岗总之要报!”白钰不容置疑道,“在领导身边工作的更应该主动报名参与竞争,不然怎么办?守在县委办熬资历没出路的!” “好……” 欧学明实在想不通白钰突如其来让蔡菜报名到底什么意思。论资历、论名气、论水平,在所有报名者当中蔡菜都处于领先地位;去年李卓被踢出常委会后,前任县委书计殷至舟向市委提交的县委办主任候选者名单里也有蔡菜。 蔡菜的问题是——可能在现实官场里占据绝大部分,即与空降领导、本土系及内部各派关系都不错,但也就停留在“不错”这一步,没有深交或更亲密的交往,远远达不到能直截了当说“冠佐,我想去开发区”那种程度。 那就造成什么局面呢? 无论公开场合还是私下酒宴饭局,提到蔡菜都交口称赞,可就是没人在常委会建议重用他。 因为常委会提名权是有限制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而蔡菜总是被忽略的对象。 包括殷至舟也是,当市委征求意见时,斟酌再三还是把蹇姚宇放到了前面。殷至舟觉得蔡菜属于那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干部,而蹇姚宇更听话些。 好不容易提拔副处待遇后,蔡菜自己都认为仕途到此结束,接下来再熬几年等着去人大正协弄个位子退居二线了。看到三岗位竞聘方案,自然淡淡一笑不做理会。 “白书计,这份名单外加蔡菜没问题的话我就通知笔试时间了,”欧学明道,“委托考试的第三方团队还没联系,您看……” 此次公开竞聘参照公务员招录标准,笔试、面试全部委托给社会化考试机构,县常委会只提要求不具体参与操作。 本来组织部门都有“长期合作团队”,多年来配合协作愉快,感情深厚彼此信任。白钰却说要“换换口味”,邀请远些的、知名度高、行业内部颇受好评的考试团队。 表面看是委托哪个考试团队的问题,实质是争夺话语权的问题。 白钰根本不信任本土系聘请的考试团队,深度怀疑里面有猫腻、存在黑幕操作空间。路冠佐、欧学明明知他的想法却也没办法,在对外事务方面只要不持私心,县委书计有绝对拍板权。 “上高省飞鸿考试团队专门负责省级公务员、事业单位招录,牌子挺响,我已让国元和姚宇进行对接了,”白钰道,“此次公开竞聘采取考务、考核、考查三分开的原则,你负责考务即报名、资格审查、考试的组织等等;姚宇负责考核,主要是对接和协调考试团队;国元负责考查,全程参与监督考试过程防止营私舞弊等情况发生。各司其职,相互监督,确保考试与选拔的公平公正。” “白书计考虑得真周全,佩服佩服。” 欧学明酸溜溜道,暗叹白钰实质是把接待考试团队工作切给蹇姚宇,从源头阻断组织部搞小动作的可能。 “笔试放到周六上午,中午出成绩通知下午参加面试,面试一结束现场召开常委会通过组织任命,来个闪电式行动让各方打招呼的来不及反应,”白钰道,“还有,周六全天所有常委都到考试现场,关闭手机,既监督参考人员也相互监督。” 真是算无遗策了。 欧学明没脾气地说:“我通知参考人员周五傍晚到招待所报到,具体考试日程到时下发。” “周五傍晚……” 白钰出神地想了会儿,道,“周五晚上八点我来主持座谈会,参考人员全体出席,没有特定内容随便闲聊闲聊,反正笔试也没限定范围无需躲在房间复习,哈哈哈。” 面对他的奇招叠出,欧学明已经穷于应付,问道:“座谈会……通知哪几位常委参加?要不要设立打分环节?分数是否带入第二天笔试面试?” “人多了同志们会紧张的,也影响常委们正常休息,我一个人陪他们聊聊吧,”白钰微笑道,“不打分,不做预判,我怎么能干预考试团队工作?” 欧学明腹诽道你往那儿一坐,考生们个个紧张,根本不存在人多人少的问题;再说了考试团队是你叫来,人家还不是处处揣摩你的意思! 通知发出后,报名参加竞聘的干部们果真紧张得不得了。 考试考得怎样反正也就那么回事,胜则可喜败亦欣然。与白钰面对面座谈可就不一样了,眼下全关苓都知道这位县委书计脑子灵活反应机敏,在他面前稍稍跟不上节奏就会露馅,露馅的下场可想而知! 与此同时,蔡菜也紧张万分。 接到欧学明“白书计点名要你报”的通知,蔡菜有点懵,实在搞不清县委书计此举暗含的深意—— 以白钰的风格,做任何决定都非表面呈现的原因,而有更深的、更前瞻的考虑。 那么,白钰是想重用自己,还是利用自己搅乱局势,更或不愿自己在县委办呆下去? 硬着头皮向蹇姚宇请教到底是福是祸,蹇姚宇说白书计的心思你别猜,我成天跟在他身后都猜不透,总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白书计既然瞄上你就顺其自然,走一步算一步,但如果非让你离开县委办必须得有个好去处,这一点到时我肯定要在常委会据理力争! 在县直机关层面,副处待遇干部能有啥好去处?大概提前滚到人大正协吧!蔡菜心里哀叹道。 周五晚上七点五十分,县招待所中会议室已坐满了人,静息屏气等待白钰的到来。 该来的都来了,竞聘财政局长的11人、竞聘国资委主任的12人(加上蔡菜)坐得整整齐齐。 竞聘机关事务处主任的4位没通知,白钰后来想了想觉得座谈会主要围绕经济议题,专业搭不上。 八点整,白钰只带了秘书韦昕宇来到会议室,进门坐下后笑道: “都这么紧张干嘛?真是闲聊!一不录音,二不打分,三不秋后算账,就是通过座谈这样的形式增进了解。23位同志,有的经常接触还算熟悉,有的只见过一两次面,难得有机会坐到一起。嗯,每位同志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时间一分钟。” 虽是满河撒网,其实白钰只留意三个人:富北乡书计卢橙、凤岗镇镇长潘小华和正府办常务副主任王凯。 前者因为钟离良讲的笑话;后两位则是韦昕宇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指他俩此次势在必得且获多位常委支持。 其实都见过,尤其王凯身为正府办常务副主任经常参与各种会议,负责组织和协调相关事务,曝光率很高。 卢橙、潘小华则是白钰到基层调研考察时有过接触,小范围座谈会以及到乡镇特色产业、重点村走访。两位都挺有民间所说的“官相”,卢橙衣着简约整洁,仪表庄重沉着;潘小华笑容可掬却又威严十足,加上一米八六的个头无论在哪儿都显得鹤立鸡群。 一圈自我介绍都中规中矩,白钰随即扫视参会人员,带着笑意十指交叉姿势放松地说: “专业方面的问题我不问了,留给各位明天下午在面试官面前尽情发挥,今晚我想把讨论的题目放得大些,给同志们充分的、自由发挥空间。我的问题是,随着大山大江大草原整体规划的全面实施和纵深推进,为了给关苓经济发展助力加油,明年我们要在哪些方面、哪些领域、哪些规划进一步调整策略,拓宽眼界,拿出更高更远更有冲击力的发展思路?” 这是提前让参会人员从县领导角度考虑关苓发展战略,看看都有些发呆的干部们,白钰笑着补充道,“那个……蔡菜、王凯两位同志最后说,你俩都是主刀拿全县工作规划的,一开口其他同志不需要说了。” 蔡菜道:“新形势新思路,我们也需要不断学习啊。” 毕竟“上书房行走”,在县委书计面前明显放得开些。 “蔡菜同志说得对,机关干部擅长理论和总结,具体做实事还是基层一线同志,”说到这里白钰冷不防道,“卢橙同志先说说,时间不超过三分钟。” 从报出讨论题目到点名不过两分钟,白钰又在说话而参会人员必须竖起耳朵听,根本没有思考时间。 属于典型的突然袭击。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所有目光都汇聚到卢橙脸上,想看看究竟是哑炮,还是一炮打响。 第2219章 德字为先 “今年以来白书计为首的县委县正府紧紧围绕大山大江大草原战略布局,结合全民禁枪全民检测全民禁毒等重心工作一着不让全面推进关苓经济突飞猛进,时至现在已有显著效果,让全体干部员工有了信心,老百姓看到了希望,更加振奋地投入经济建设建立关苓美好家园!” 卢橙的开场白照例先捧了一下白钰,然后转入正题,“作为基层一线工作同志,实际上早在年初我就有过思考,那就是大山大江大草原战略并非结果而是手段,根本目的在于改善和优化我们关苓投资环境……向大山要资源,不管金矿铜矿铁矿总之带动矿业机械和金属加工相关产业;大江就是全面启动水利工程,解决毕江潮汛泛滥而遵江中下游水源不足农业发展受限的问题;大草原则通过发展旅游产业提升关苓整体环境、提高城市知名度……” 白钰不由得点头道:“卢橙同志对大山大江大草原的分析很到位,之前社会上有些传闻,指责这些大工程大项目劳民伤财,指责县里四面出击徒而无功等等,甚至至今还有个别领导干部附合不明真相群众指责青牛滩义务劳动工程,到底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大是大非问题上不站稳立场,我自有党纪国法来招待你!卢橙同志请继续说。” 卢橙道:“下面我结合工作所在地富北乡谈谈白书计所提的问题。富北乡是传统的农业乡和农副产业基地,每年要向外输出粮食、蔬菜、水果等各类产品,运输量大、批次多、部分产品时限要求高,对交通等基础设施的依赖严重。大山大江大草原实际上就是结构性解决交通运输以及智能信息技术综合运用的问题,山地、河道的拓宽疏通打通了富北乡产品外延辐射圈,有助于加强地方产业集聚,提高农产品附加值,提升市场竞争力,但同时,也对农产品流通体系重要环节之一的冷链物流提出更高要求。我想,小到富北乡大到关苓县,大力推进冷链物流发展、加快建设冷链物流体系是明年乃至今后必将重视的中心工作……” 白钰很意外,又插话道:“冷链物流,卢橙同志选的点很别致也很新颖,希望后面的同志都能象卢橙同志一样,我不想听长篇大论高谈阔论,我要的是接地气、实用、具可操作性的献计献策。卢橙同志请继续说。” “目前关苓地区冷链物流存在市场供需不平衡、产业链短且分散、基础设施建设不完善等问题。随着产业结构调整、消费升级以及地区经济迅猛发展,加强冷链物流市场建设势在必行。我的设想有三方面,一是合理规划运输链,解决农产品产地‘最先一公里’和城市配送‘最后一公里’问题;二是指导企业避免重复建设,趋同投资等问题,降低冷库、冷藏车等基础设施分布不平衡程度;三是提升冷链物流的智能化水平,推动云计算、大数据、区块链等信息技术在冷链物流智能化管理的作用,使冷链物流的整个运输监管变得更加透明化、标准化,全面提高冷链物流服务水平……哟,时间到了,我的发言就到这里,谢谢白书计,谢谢各位同志。” 卢橙对时间的掌握恰到好处,控制在五分钟内阐明了自己的思路。 “好,很好!” 白钰给予肯定,面露微笑道,“卢橙同志基本没有准备时间,所以我相信他的确从年初起就琢磨来年发展问题,脑子里有了文章心里才不慌,很难得嘛!接下来来自第一大镇的潘小华同志也讲讲。” 潘小华也猜到自己肯定被点名先说,因为副处待遇的就自己和蔡菜两人,蔡菜押到最后,自己必然放到前面。 刚才卢橙侃侃而谈一席话,潘小华一个字没听入耳,脑海中飞速酝酿发言提纲。 到底主持第一大镇正府工作,潘小华也从三个方面介绍明年发展规划: 把农业结构调整与关苓山独有的生态结合起来,引导农民通过租赁开发、股份合作、大户承包、买断经营、委托代耕和户际联营等形式,推进土地流转向业主集中,抓片区、抓典型、抓好中药材、猕猴桃、茶业等特色种植。 建立完善工农业扶持、保护政策,财政扶持资金要重点投向结构调整和工农业产业化升级;进一步扩大信贷规模,重点扶持工农业产业化经营和农副产品加工、运销企业的发展。 抓好重点项目建设,发展订单农业和外向型农业。加大招商引资力度,鼓励更多的工商资本、民资、外资进入高效规模工农业生产、加工、销售等领域,延长产业链,全面提升山区工农业产业水平。 听起来四平八稳,面面俱到,不失为第一大镇的气度和风范,可与卢橙相比感觉缺乏惊喜和新意,因此白钰没有点评也没有插话。这样也好,降低了整体发言的期望值,使得后面同志的压力没那么大。 座谈会波澜不惊地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最后白钰夸奖参会同志心中都有本账,突击性发言不需要翻笔记本,不需要秘书帮忙写稿,很多数据信手拈来;并说今后还会不定期组织类似座谈,给特别是基层干部展示自我的平台。 出了门,白钰在韦昕宇的陪同下回到宿舍楼前,停下来若有所思道: “那个卢橙肚里有点东西。” 韦昕宇听不出话里是褒是贬,只含糊“嗯”了一声,眨着眼睛不说话。 白钰接着说:“明早叫钟离良送你去趟富北,第一实地到乡府大楼看看,到底有没有‘卢书计大便专用坐便器’;第二他的司机、秘书、党正办主任是不是女的,化没化浓妆;第三他当镇领导以来换过几任司机,都哪去了,生活作风有没有问题?中午必须赶回来当面汇报!” “我明白了,白书计!”韦昕宇道。 白钰语气低沉地说:“他有才,想必也很能干,但领导干部‘德’字为先,如果确如钟离所说,明天上午他笔试成绩再好我都会一票否决!” “是!” 韦昕宇领命而去。 转身上楼,不料黑暗处突然传来个声音:“白钰——” 白钰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倒退半步,右手探到怀里握住刀柄,喝道:“谁?” “我!” 一个明亮靓丽的女子袅袅从暗处走出来,微笑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 “米果……” 白钰轻舒口气,“关苓不太安全我随时保持紧张状态,你不是在毕遵上化工项目吗,跑到这儿干嘛?” “不请我进屋坐坐?”米果含笑歪着头问。 “楼上请。”白钰道。 开门进屋,却见钟离良端端正正坐在沙发里看电视,见白钰领个漂亮女人不由愣住! 米果也愣住,询问道:“这……这位是?” 白钰一本正经介绍道:“这位是葛兰特女士,这位是钟离师傅……你进屋休息吧,我有事跟葛兰特女士聊会儿。” 钟离良赶紧起身,进客房里冲白钰使个眼色意思是要不要出去回避,白钰微微做个“等会儿”的表情。 门甫一关上,米果迫不及待问道:“还有警卫?老婆派来的监工?” 白钰不置可否,亲自端来茶水和水果,坐下道:“单身县委书计是枚威力巨大的炸弹,随时有可能爆炸。” “她可以过来陪你呀,就象缪书计一样,不管是不是老婆,反正在毕遵那边自称缪夫人。” 白钰啼笑皆非:“别乱说!毕遵那边的工程工期比较紧张吧?缪书计是急性子。” “真的很着急,开工后到工地视察六次了,每次都要求加快进度,我说化工企业基础设施建设安全第一呀,”米果顿了顿,幽幽道,“工期再紧张也是工人的事儿,我……这不抽空来看看你吗?你老婆怕危险,我不怕,我来……承担老婆的义务,怎么样?” 白钰心一热,又一紧,掩饰地说:“喝茶,喝茶。” 米果不满地说:“喝什么茶呀!”她撇撇嘴,“房间隔音效果还行?” 言下之意就算钟离良睡隔壁也无所谓。 瞬间白钰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与初恋情人重温旧情,大概是几乎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期待,珍惜在于青春的浪漫与青涩。 何况米果主动送上门来。 钟离良没问题,一个暗号就会乖乖离开;温小艺知道也不会怎样,她给自己的定位真是专宠,不可能争风吃醋更不可能打小报告。 然而…… 白钰却总是迈不过心里一道坎,即米果有夫之妇的身份! 她与柳瑄瑄有本质不同。 他必须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比如吕思妍是挽救失足女青年;柳瑄瑄是重金求子;琴医生是以身体解毒…… 难道说,因为中加关系交恶就可以破坏人家的家庭?不象话! 看出他的迟疑和犹豫,米果咬咬嘴唇,低声道:“等会儿,我到卧室换件衣服。” 说罢起身进了主卧室,打开灯,门却虚掩着。 半晌,米果都没出来,卧室里安静得令人不安。 白钰隐隐猜到她的心意,踌躇片刻还是缓缓走过去,轻轻推开门,目光所及不觉惊呆了…… 第2220章 满腔怒火 卧室大床上铺了层翠绿色床单,尤如当年两人在溪流里完成人生第一次后,意犹未尽上岸到树下翠绿的草丛里,米果那洁白晶莹的身体斜斜躺着,与大学时代相比略增两分丰却更有少妇成熟甜美的气息;她的双峰是白钰的最爱,戏谑“金钟倒扣型”,即使平躺都不变形…… 她左手托腮凝神看着他,右手若不经意挡在下身,手指缝里却露出丝丝毛发,更平添几分诱惑。 曾几何时,他在这具美妙绝伦的身体上挥洒太多太多青春的汗水,还有挥霍无度的情。 曾几何时,他探索过、摸索过、亲吻过、耕耘过这具身体每寸土地,熟悉她每块肌肉的跳动,还有通向愉悦天堂的密码。 而今…… 自己为何变得胆怯,又为何左右徘徊? 是不是想起楼下亲口跟韦昕宇说的,“德”字为先,难道这个原则只针对基层干部,对自己不适用? 静静的,大概对视了二十秒,或者,更长时间—— 白钰闪身进去,反手关好门,轻声道: “米果……米果你听我说,我知道一直打不开心结的原因了,只要你依旧是葛兰特.米果,我就迈不过自己设的那道坎!抱歉,米果,真的抱歉……我辜负你太多,当年没去机场送别是我的错,但错误已经酿成,不能一错再错!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说罢都没看米果的表情,白钰又飞快出了卧室,站在客厅中间抬高声音——声音其实不高但两个房间都能听到: “钟离准备一下,马上送葛兰特女士回毕遵。” 钟离良仿佛一直站在门边等消息,话音未落便闪身出来,道: “好,我下楼发动车子。” 而米果—— 过了将近十分钟才慢腾腾且面无表情开了门,经过白钰身前轻轻说了两个字: “再见。” 然后头也不回离开。 “砰!” 门重重关上,白钰也重重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从米果到最近的温小艺,他经历过的女人或女孩也不少了,深知一个道理: 女人的衣服只要脱了,总得发生些什么;如果什么都没发生,意味着你永远得罪了她。 所以经过今晚,与米果之间算是结束了,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以此类推,白钰知道齐晓晓一直暗暗恨自己,在苠原乡,他有好几次机会都错过了——其实是她给的机会。 是蓝依出现的原因吗?也不尽然。 从琴医生的意外到柳瑄瑄求子,以及吕思妍的助人为乐——温小艺霸王硬上弓不算,白钰总觉得自己潜意识里有一定的逻辑,与硬着心肠先后拒绝米果和齐晓晓是一脉相承,但具体什么逻辑,暂时想不出来。 连棋谱都没情绪研究,沮丧万分躺到床上暗暗生闷气,先前好看的翠绿色床单已被收走了。 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人家开开心心从毕遵跑过来,没有任何企求,自己却冷着态度拒之门外——按说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心乱如麻之际,手机响了,第一反应是不是米果打来的,拿起来一看却是吕思妍。 似乎旁边有人,吕思妍语气很正式地邀请白钰下个月参加她的婚礼,并解释新郎也是二婚因此不打算大操大办,范围很小大概七八桌客人,新郎是建筑行业的小老板…… 听到建筑行业,白钰连忙说我大概抽不开工夫,到时请朋友稍份礼物聊表心意。 吕思妍也猜到白钰的身份尽量避免接触工程老板,遂笑笑说礼物就不必了,承蒙您关心照顾,我一定记在心里呢…… 通电话时两人都没料到从此之后再无联系——白钰真的忙得不可开交,省城那边因为蓝依搬到京都除了开会绝少过去;吕思妍婚后便怀了孕,后来陷入普通家庭以孩子为中心的各种忙乱。 很多该说的话都没机会交流,错过便错过了,唯独内心深处记得那夜难忘的风情。 若干年后,有个晚上吕思妍难得有空坐下来看新闻,屏幕上赫然是神采奕奕会见外宾的白钰,顿时泪流满面,伏在沙发上抽泣了许久,家人都莫名其妙不明白她悲从何来。 接了这个电话,白钰心情更乱,就在这时房门轻轻开了条缝,露出温小艺精灵古怪的俏脸,吐吐舌头问: “主人,听说钟离出差了?” “给我进来!” 白钰怒吼道,温小艺“哧溜”闪进屋站到床边不安地问:“主人,您怎么了?” 他体内仿佛燃烧熊熊烈火,转瞬吞噬她的全身;他饿虎下山的狂躁和鲁莽,如尖刀般轻而易举穿越她的防线;他带着愤怒的力量排山倒海,迫得她喘不过气且脑海一片空白! 温小艺被击溃了,输得稀里哗啦一败涂地,意识模糊中不知飞得多高,也不知飞了几次。 而此时的她在白钰眼里,幻化成吕思妍,不,米果的模样,似乎咬着嘴唇反复质问:为什么拒绝?!为什么拒绝?!为什么拒绝?! 我错了我错了! 我不拒绝! 我要用身体爱你! “主人……主人,”温小艺怯生生道,“我被征服了……彻底征服了……我走不动了,睡到明天上午离开这儿好不好?” 白钰没吱声。 温香暖玉在怀,他又为刚才的狂野感到后悔。 温小艺不该承受这一切的,在他心目中她从来不是所谓专宠,他也不是她的主人。 但发了心中的怒火和郁闷,身子顿时空荡荡又累又乏,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很沉,温小艺手脚并用紧紧缠在他身上也睡得绝无仅有的舒服和踏实。幸好钟离良从毕遵回来已经很晚,第二天又早早起床陪韦昕宇去富北乡,无暇顾及太多。 上午笔试三个半小时,从八点考到十一点半,对参考人员的知识量、广博程度和精力都是考验。 上高省飞鸿考试团队原计划三个小时,白钰临时加了条论述题:请分析阐述关苓全民禁枪和全民禁毒两大重点工作存在的难点、薄弱点以及深层次原因,并提出具体应对措施。 字数不少于800字。 看到他的要求,考试团队负责人摇头说加半个小时都很紧,因为考试题量与时间是按1:0.8配置,正常情况下参考人员都做不完三小时内的题目,何况再加篇大作文。 白钰说要注明这一条是必答题,凡放弃此题的整张试卷为零分。我不想看到高分,我要通过考试了解基层对关苓时局真实的意见建议。 利用上午难得的三个半小时,白钰在考场旁边会议室召开常委会扩大会议,县四套班子、县直部门负责人全部出席,分析前三季度经济运行形势,研究部署四季度经济工作安排。 路冠佐对前三季度经济运行表示满意,但暗示快速发展、多个重大项目同时施工的情况下带来财政资金紧张、信贷规模一加再加仍然难以满足投资需要、公务员和事业单位干部员工压力大精神高度紧张等问题,要求在现有编制不变的情况下能满额的就满额,并优化岗位设置调整业务结构,把好钢用在刀刃上等等。 轮到白钰做总结。 白钰也肯定了前期取得的成绩,指出经过全县干部群众共同努力大上快干,大山大江大草原规划已经初见成效,金斗坪金矿基础设施建设全面铺开,招投标确定的采掘公司已经进场;京都旅途集团与国资委联合成立的噶尔泰草原索道公司业已投入运营,钢索铺架工作正在进行之中;京都旅途集团对草原封闭坍塌区、水土涵养、修复泽被相关工作也紧锣密鼓;青牛滩义务劳动工地挖掘土方工作已接近尾声,即将与山口外到下长镇乱石滩沟渠连通,贯通引毕入下水利工程。 打通这一关键部位水道之后,便可解决明年关苓中下游地区春耕生产用水问题;充沛的水量绕经关苓西侧、北侧、南侧,下一步就能打通金斗坪金矿对外出口,解决大型机械设备的运进与金矿石的运出问题;关苓山四周水道畅通,还能启动毕遵与噶尔泰草原的游轮观光项目。 白钰强调大山大江大草原并非关苓经济腾飞的翅膀,要想真正实现质的飞跃和提升,给老百姓营造富足安康的安居社会,关键在于苦练内功,沉下心来发展农业、农副业、工业等基础产业。要持之不懈地通过全民禁枪、全民禁毒达到扫黄打黑,全面整治治安环境继而创造良好投资环境的目的。 白钰批评从初步掌握的各系统、各乡镇上报的来年工作规划来看,还停留于表面文章,提空泛的口号,吹不切实际的肥皂泡,往往二三十页洋洋洒洒全是文字,看不到几个数据,更谈不上切实可行的、有明确方向和具体目标的措施。 白钰要求两办要从严把关汇报材料质量,说空话套话的一律退回重写;同时严格考核体系和问责机制,既坚持一把手负责制,又明确责任到人,不准拿集体领导会办研究来推卸责任!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不要以为“罪不罚众”,严重的、违反原则的问题可以对整个班子进行问责! 第2221章 竞聘结果 县常委扩大会开到将近12点才结束,隔壁考场结束考试后飞鸿考试团队立即组织人手封闭改卷,所有人包括常委们都饥肠辘辘地等候分数出炉。 韦昕宇匆匆从富北回来,趁着等待时间向白钰汇报了三点情况: 一是没发现贴有“卢书计大便专用坐便器”的纸条,经询问从未发生过类似情况。 二是卢橙没有专门的秘书,很多材料都自己动手;镇里有两三位擅长写报告的,有男有女,都同时承担其它事务。 三是党政办主任的确是女同志,年龄比卢橙大,相貌据韦昕宇和钟离良共同认定“不具备作案条件”;司机也的确是女的,却是卢橙的远房亲戚,算起来是他侄女辈份,应该不太可能有文章,算是利用书计位子的特权吧,但并没有正式编制而是劳务派遣工;之前司机是男的,嫌收入低跟在朋友后面跑货运;卢橙担任副镇长、镇长期间车辆都由党正办统一调配,没有专职司机。 听到这里,白钰奇怪地问:“既然查无实证,洁癖、晕司机、女秘书那些事儿到底怎么回事?难道都是空穴来风?” 韦昕宇压低声音道:“镇府大楼里的都不敢说,我绕着圈子找了两位退休干部才打听到真相……” 卢橙在王树秀担任县长期间提拔为镇长,大概念算本土系又有些勉强,因为卢橙并不是靠关系或小圈子推荐,而是王树秀非常欣赏他在经济事务方面的预见性以及提的建议措施。 在乡镇书计、镇(乡)长层面,本土系内部争夺非常激烈,不单王树秀与路冠佐,就算同一派的欧学明有时也暗暗与路冠佐较劲,每次人事调整都是刀刀见骨厮杀得难解难分,伴随而来的便是大量精心炮制的谣言。 在这方面,中国人的想象力远远超过影视作品水平。比如卢橙有便秘的毛病,每次蹲厕所时间比较长,就产生“卢书计大便专用坐便器”;比如党正办是女主任,推而广之女秘书;再比如女司机联想到晕司机,继而联想到生活作风问题。 谣言就是这样出来的。 “也没影响他提拔乡党委书计啊?”白钰问道。 “当时谣言没这么系统全面,只是一般性抹黑,因为王树秀已去了正协路冠佐系纷纷得到重用,普遍认为卢橙止步于镇长。谁知上任县委书计殷至舟为遏制路冠佐而拉拢王树秀,还是重用了卢橙……” 白钰何等聪明,顿时听明白秘书的弦外之音:当得知公开竞聘财政局长、国资委主任岗位,这个层面信息都是公开,很快有人意识到卢橙可能是最有力的竞争者,因此精心炮制出诬蔑抹黑他的谣言。 怎样才能传到白钰耳里,又让他深信不疑呢?体制内都不是呆子,猜到领导有时透过司机的耳朵、眼睛了解民情的习惯,故意在驾驶班讲给钟离良听,从钟离良嘴里说出的事,白钰能不信吗? 谁都没料到,白钰乍听之下是信了,可当发觉卢橙是可用之才后出于对同志负责任的态度,专门让韦昕宇跑到富北核实情况。 这步棋,寻常领导干部虽想得出来但很少这么做。 韦昕宇这边汇报结束没多久,笔试成绩出来了: 竞聘财政局长岗位的前三名:富北乡党委书计卢橙、凤岗镇镇长潘小华、财正局副局长张大伟。 竞聘国资委主任岗位的前三名:正府办常务副主任王凯、县委办常务副主任蔡菜、下长镇某副镇长。 竞机关事务处主任岗位因为只有四位报名,选出前两名进入面试,一位是务处主任,一位正府办综合科科长(享受副科级),属于正府内部竞争胜负无足轻重。 自己看好的两位都进入面试且排名还可以,路冠佐心里踏实不少,暗自盘算如果哪位输掉的话如何在随即举行的常委会上狙击。 就算狙击失败,三个竞聘岗位拿两个也无损颜面。 在内心深处,路冠佐非常不理解白钰让蔡菜报名搅局的意图。如果白钰点名让王树秀系或李卓系的干部参与,倒能看出些端倪。 据县委办那边透露的消息,性格类似徐云岫喜欢嘻嘻哈哈大谈八卦秘闻的蔡菜,平时并不怎么受白钰重用,可能有性情方面的原因,也有蔡菜八面玲珑特别与本土系走得比较近的因素,反而不如文人习气略重些的蹇姚宇得宠。 中午统一吃机关食堂制作后送过来的盒饭,接着来不及多准备,八名入围者分三个组同时开始面试。 将近四点钟,飞鸿考试团队负责人和两名主考官来到小会议室,常委们都正襟危坐等着面试消息。 “报告领导们,最终成绩已经出来了。”考试团队负责人说。 白钰颌首道:“请公布一下。” “财正局长岗位最终胜出者,卢橙;第二名也就是备选者,潘小华;国资委主任岗位最终胜出者,蔡菜;备选者,王凯;机关事务处主任岗位最终胜出者,史春来;备选者,郑远,”考试团队负责人介绍道,“这个排名基本就是笔试成绩排名,面试成绩都差不多,没有对结果造成影响——王凯稍稍意外点,面试过程中有点紧张,连续两个问题都没答到要点被扣了分。” “谢谢飞鸿考试团队认真细致的工作,辛苦了,待会儿组织部门领导和同志要与你们做更深入的交流,并办理考试档案交接手续,”等他们三人退出会议室,白钰道,“常委同志们对这个竞聘结果有无异议?” 异议当然有,但说不出口。 路冠佐和欧学明都惊呆了,压根没想到潘小华、王凯双双落败,而蔡菜作为搅局者居然一路领先直到最后! “没意见!”王树秀自然乐见卢橙的胜出,率先表态。 路冠佐微微使个眼色,郭佳凡轻咳一声道:“考试结果当然没问题,但从德能勤绩廉综合情况来看,个人认为是不是应该再慎重些。” 李卓道:“关于报名人员的资格审查,上周组织部门已经做了并经县主要领导审定。佳凡同志还要怎么慎重法?是不是组织部门的资格审查不算,重新组建班子查个底朝天?” “也没那么严重,我的意思是……”郭佳凡终于抛出话题,“我的意思是风评也很重要,这方面也要多倾听群众意见。比如卢橙同志在镇办公大楼里有专用厕位,专车都配女司机,不知同志们有没听说过?” 欧学明装模作样皱眉道:“组织部门没关注私德问题……” 言下之意卢橙私德有问题! 马国元、王作宁、徐云岫等常委显然都听说过,均低头不语,暗想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拿出来大做文章,本土系也真是愈发没出息了。 看出大多数常委的心思,路冠佐道:“嗯,外面形容卢橙同志是红色娘子军女党代表,身边清一色女的,女党正办主任,女秘书,女司机……同志们别以为这是小节,也别以为纪委不管生活作风问题,通常色与权、利、腐密不可分,简单好笑的表面隐含着大问题!” 马昊不假思索道:“如果真是党代表,请国元同志先摸下底,财政局长岗位竞聘结果暂缓公布。” “三个岗位公布两个,外界以为常委会搞黑幕呢!”郭佳凡道,“我建议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卢橙接受调查,让潘小华同志顶上去!” “附议!” “同意!” “同意!” 欧学明、王作宁和不知底细的马昊几乎同时表态,不消说路冠佐必定支持,等于转眼间就有了四票。 王树秀耷拉着脸不说话,蹇姚宇、马国元、徐云岫等常委深知事情没这么简单,纷纷将目光投向白钰。 白钰微微笑了笑,道:“‘卢书计大便专用坐便器’,这个典故大概只有马昊同志听不懂,是吧?” 马昊一听就明白刚才轻率了,连忙说:“我是真不知道。” “我也刚刚听说,包括女司机、女秘书等等,细节生动有趣通俗易懂,容易给人很深的印象,”白钰道,“考虑到传闻中的主人公参加此次竞聘,为防患于未然今早我让昕宇同志专门跑了趟富北乡,下面由他讲述调查的经过……” 路冠佐、欧学明、郭佳凡三人都惊呆了,王树秀等常委也张大嘴说不出话来,定定看着韦昕宇当众展示在富北乡正府大楼厕所拍的视频;党正办女主任的照片、履职经历;卢橙的专职女司机的来历证明等等…… 其实不用多说,起码近半数常委知道都是谣言,但象白钰做得这么细,还抢在前面事先做好,不得不发自内心地佩服。 韦昕宇介绍一结束,白钰立即严肃地说: “谣言止于智者,但为何我们的领导、我们的组织还有广大群众智不起来?恐怕绝大多数人都懒得辨析事情真实性,津津乐道其中的细节图个乐子是吧?关键是你们乐了,哈哈一笑,却给谣言当事人造成非常严重的困扰和伤害!譬如刚才我要是也哈哈一笑,不就耽误了卢橙同志前途吗?到底有没有专用厕位,去富北乡考察调研时留意看一下就行了,这么简单的事为何没人想到做?还是故意不做?还是明知谣言放任传播?今天不帮卢橙同志辟谣,日后若谣言发生在在座常委同志身上怎么办?请常委同志们认真思考我说的话!下面请就今天三岗位竞聘结果进行表决,同意的请举手……好,全票通过!” 第2222章 医学奇迹 “我一直认为谣言止于智者,但显然低估了某些人的道德底线!” 个别谈话时卢橙在白钰面前愤愤道,“我也知道关于我的谣言出于哪些人之手,总觉得不屑或不值得生气,我也小看他们了。想不到谣言杀伤力如此之大,居然传到白书计耳里,若不是您派人调查大概又是一起莫须有的冤案!” 白钰摇摇头:“卢橙同志,不要把责任都归咎你的对手——既然是对手,肯定以打败你为目的,什么手段都会使。你的问题在于两点,一是不恰当的人情世故,安排亲戚家女孩子开车可以,但为什么帮你开?财政、税务、市场监督等等都可以嘛,年纪轻轻女孩子当你的专职司机,送话题让对手炒作!二是消极对待,你应该评估得出参加竞聘一旦胜出,谣言将有多大杀伤力,可你没有积极作为!事事都依赖组织,依赖包青天是不行的,你应该主动出击向组织说明相关情况,如果那样,更能为自己加分!” “我明白了,谢谢白书计教诲!” 卢橙心悦诚服说。 与蔡菜个别谈话——财政、国资等属于重量级单位,新晋一把手通常都由县委书计出面谈话,其他正府直属部门只须路冠佐就行了。 蔡菜承认有三个没想到,一没想到县委书计要求自己报名;二没想到笔试第二名的成绩最终还能胜出,因为王凯实力很强,正常发挥的话面试成绩不会低;三没想到胜出后居然就被任命为国资委主任,一直觉得自己是陪跑人员。 白钰笑道:“之所以你三个没想到,主要是不了解我,也不解你自己。你的优势很明显,有丰富的基层经验和多部门多岗位历练;你在县委办撰写和统筹大报告,视野开阔,理论水平高于乡镇领导干部,所以笔试、面试都难不倒你;还有你抱着无所谓的心态,面试放得开;王凯势在必得反而患得患失,导致面试发挥的水平打了折扣。我不是神仙预料不到结果,但大致走向可以分析得出来。为什么用你,理由还须说吗?我提拔任用干部不管谁是谁的人,也不管哪系哪派,只要能力水平堪当重任!换句话说,如果王凯胜出我也接受,说明他能够经受住重压嘛。国资委并非经济发展直接推动者,不需要创新不需要超前不需要挖空心思翻花样,我只要求你做到两点,一是保持战略定力,守好国有资产的家当;二是加大巡视、审计和监督检查力度,保持反腐高压态势!” “坚决牢记白书计的嘱托!”蔡菜激动地说。 两大重量级岗位落空,给路冠佐、欧学明很大的刺激! 周日上午,路冠佐又带了一箱茅台来到老领导——毕遵市长朴恒家里,苦笑道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书计,票决有利时就票决,票决没把握就竞聘,游戏规则都掌握在他手里,叫我们怎么玩? 朴恒道这就是老大与老二的区别,美国人不也是掌握着全球大部分规则吗?毕遵也是,游戏规则由缪文军说了算。 路冠佐深深皱眉道这样下去不行啊老领导,工作缺乏衔接性和稳定性,很多干部看不到希望都没积极性了,长此以往,唉…… 朴恒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说冠佐放心,这些人终究是匆匆过客,大浪淘沙,留下的都是价值高昂的珍珠。 路冠佐眼睛一亮,凑到朴恒身边轻声问,省城那边有最新动态了?年底会动人? 朴恒点点头,半晌冒出两个字——大动! 路冠佐说可姓白的、姓缪的,两人到年底也才满一年,也能动? 朴恒说现在调整干部都超常规,过去的规矩未必管用,何况他俩在现任岗位现职时间短,但正厅职、正处职时间达到了,也行。 上面有人的干部都这么玩啊…… 路冠佐失落地说,隔了会儿晒笑道我才不管他俩怎么提拔,早点从我们地盘上滚蛋就行! 朴恒温和地纠正道不是我们的地盘,毕遵永远属于毕遵人民。 是是是,关苓也永远属于关苓人民。路冠佐笑道。 朴恒若有所思道据可靠情报,近期对面自由摩落民族阵线频频向边境增兵,夜里偷偷摸摸运大炮等重型武器,是不是前期脖子被卡得太厉害准备孤注一掷啊? 路冠佐诧异道没有啊,边防军和边防大队没发现异常,可能自由摩落在南面打不过正府军,做战略式后撤吧。 噢—— 朴恒目光在路冠佐脸上打了个转,两人均意味深长笑起来。 然而,朴恒所得到的消息仍是徐尚立被双规前诸事太平的前提下,骆嘉斯和吴通初步达成的共识。骆嘉斯听到的风声是自己即将离开通榆,吴通则由沿海系安排到更重要岗位,两人都想临走前“还清债务”,将过去答应的、没帮上忙的、欠的人情等等一次性落实到位。 如意算盘从拍板决定对于煜采取实质性双规措施起,形势急转直下! 现如今不是骆嘉斯等人走与不走的问题,而是整个班子能否躲过一劫的问题。 不同于周克银猜到不对劲连夜销毁协助调查手续,钟纪委双规决定一旦执行便不可逆转,且要昭告天下。 这回十有八九要撤回双规决定,这样自打耳光的做法,钟纪委不可能背锅。那么很明显,通榆省领导班子必须为轻率冒进付出代价。 也就在关苓三岗位竞聘结果出炉的同时,守在通榆省一院病房外的钟纪委工作人员接到通知,撤销并解除对徐尚立同志的双规措施! 因为徐尚立仍处于昏迷中,刚开始根本没机会宣布双规决定,这会儿自然也用不着宣布解除,只需告知一下骆嘉斯即可。 履行完手续,钟纪委工作人员带着蓝朵等人回京述职。 周日下午,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徐尚立缓缓从昏迷中醒来,无论问啥都不知道,记忆还停留在昏迷前在会场的场景。 傍晚于煜闻讯赶到病房,屏退左右后密谈,把期间发生的事源源本本说了一遍——当然略过遇见方晟那段不提。 徐尚立听得瞠目结舌,连声惊叹说幸好昏迷不醒,不然当着上百名干部的面被宣布双规,恐怕也要当场晕倒。 丢不起人呐! “还有,”于煜突地靠到他耳边轻轻道,“李春陶送了块和田玉,您放在哪儿?” 徐尚立全身一震,用惊骇难言的目光看着于煜。 “李春陶那边已处理了,但……”于煜声音更轻。 轻吁口气,徐尚立萧瑟地说:“我对老同学处处以诚相待,他送块破玉都留有痕迹,实在是人心不古……我会稀罕那万把块钱的玉吗?都不知搁在抽屉哪个角落。过几天我找找,帮我退给那家伙。” 于煜轻笑道:“不能退,那边弄了块玉顶上去了……把它扔了吧?” “扔了,扔了!” 倘若被宣布双规,紧随而来的就是搜查办公室和家,要是翻出那块玉,即便李春陶说已经退了也没用! 徐尚立想想觉得后怕。 “可就是……”徐尚立吃力地抬起身体,“关于突如其来的昏迷,院方有没有明确诊断?专家组什么看法?昏迷的成因是什么,又为什么突然醒过来?” “医生们都说是医学的奇迹……” 于煜忍住笑道,实质已猜到鱼小婷做的手脚——那天方晟面露狡黠地说“有爸爸出手所有事情都会朝最圆满的方向发展”,虽然不知究竟用的什么招数,但鱼小婷的招数若能被寻常人猜透,那就不是鱼小婷了。 周一上午,徐尚立如同于煜那样神色如常来到办公室,整个省府大院都知道这位副省长昏迷期间在双规门槛上走了个来回,均啧啧称奇私底下说他有官运,唯独骆嘉斯、岳峙、何超等人心里知道围绕徐尚立双规事件所进行的激烈博弈。 真的,世上哪有那么多天砸下来的运气?大多数运气都事在人为。 周一下午,钟组部来了调令: 任命于煜为三相省水利电力开发集团党组副书计、副总经理,本周内执调令报到! 看到明晃晃的调令,吴通等省领导们久久说不出话来。 三相省水利电力开发集团是标准的省属国企,集团董事长高配副省级,总经理、副董事长为正厅,按常规副书计兼副总经理也能享受到正厅,最起码也是副厅。 可于煜去年才提拔正处待遇啊! 这就是调令只说职务,没有明确级别的奥妙所在。正如当年燕慎空降临海大学,到底挂什么级别全看地方、单位的悟性。 话说三相可是朱正阳仕途起步的省份,那边很多干部凭着他、卫君胜、吴郁明的关系晋升高位。通榆申委高层被徐尚立事件搅得焦头烂额,三相这边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悟不出真谛? 那么,吴通等省领导看着调令为何久久说不出话呢? 这是因为: 这张调令字里行间就差盖上两个字的戳子——补偿! 为什么补偿?京都高层认为于煜受委屈了。 可怕之处就在这里! 京都高层越是觉得于煜委屈,那么越会恼怒通榆申委的做法,即将而来的手术力度也会越大! 大到什么程度?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有一个细节足以说明事态严重性:从上上周开始计算,骆嘉明已在京都呆了十天以上。 第2223章 多年秘辛 周一晚上家庭群热闹非凡,白钰因为主持边防军和边防大队联席会议晚了四十分钟上线,才知道白天收到调令的不只是于煜,还有宋楠! 宋楠调任西北生产建设兵团下辖的农垦九局党组成员兼牧场管理处处长。他本来就是正处职,担任管理处处长属于平调,但前面加上“党组成员”就享受副厅待遇了,却跟于煜一样没明说。 生产建设兵团属于党正军合一,工农兵学商五位一体的半军事化组织和社会经济体系,形态极为特殊,跟任何组织都不具可比性,因此听到消息的人纵使觉得“突兀诧异”却不便评价。 宋楠对此调整感到很满意,觉得生产建设兵团相对单纯些,能够避免无休止的扯皮和矛盾,集中精力为当地牧民做些事;同时也是熟悉边疆事务的过程,因为牧场就与中亚国家接壤,一方面边境领土和民族、宗教等方面冲突不断,另一方面中亚那边走私军火比关苓还猖獗,武器数量惊人,先进程度达到国际领先水平。 “感觉跟小贝一样,这次调整带有爸爸的意图,”宋楠分析道,“我甚至觉得爸爸是不是暗中观察我很久做出的判断,综合了现状、性格特点、处事风格等等,但我却想不到去这种地方、这样的职务。” 越越道:“是哎,我们一直觉得总是跟在大领导身边当秘书不好,时间久了会养成唯唯喏喏、看人眼色行事的习惯。还是自己出去闯荡好,哪怕遇点挫折、吃点亏也没关系。” “我们”想必包括赵尧尧、楚楚的一致意见。 于煜道:“领导秘书也有好处,以第三者角度学习很多东西……去年和小宝哥共同对付凤麒麟,潜意默化里了解不少省属国企管理知识和诀窍,都说学以致用,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白钰道:“三相境内高山林立,峰陡水急直落直下,正是水电开发施展身手的好地方。在市场份额方面,三相水电占到中原地区总发电量的百分之二十多,很不容易的,因为黄树、原山等省利用煤矿资源发展火电,成本也相当低。但从环保等方面考虑,未来水电将逐步取代火电。” “是啊是啊,清洁能源、绿色产业,我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产业,”于煜笑道,“我真有点迫不及待去三相报到了,不过后天徐省长要出席苏醒后第一个全省规模大会并讲话,我要站好最后一班岗,把讲话材料打磨精细。” phoebe问道:“哥哥们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困惑,内地领导讲话为什么都拿稿子呢?明明脱稿讲话更精彩也更能体现水平,比如上次关苓群体事件上千人涌入县府大院,小宝哥那段讲话非常棒!在德国乃至欧美正坛,除非相当正式和隆重场所否则照着稿子念被视为无能的表现。” 于煜道:“道理很简单,内地领导讲话通常与政策方针、制度规范、国计民生有关,必须严谨、全面、有分寸感地阐述问题,随意说话容易让人抓住把柄并随意引申,因此宁可枯燥些、乏味些。” “说穿了就是,内地领导总是指导、指挥工作,而欧美领导要不停地迎合选民,投其所好。”越越笑嘻嘻道。 白钰沉吟道:“越越虽然以调侃兼批评的口吻,实则指出内地与欧美体制的根本差异。按说全世界所有国家正府的本质都是为人民服务,但欧美在民粹主义道路上愈行愈远,内地却越来越趋向集中制。一个民.主但低效,一个不民.主但高效,哪种好呢?老实说目前为止我还判断不出来,只能说因地制宜,结合实际情况走适合自身发展的道路。” 越越冷不丁冒出来道:“我最喜欢听小宝哥讲话,好像总有道理。” 白钰汗颜:“我觉得在聊天……” phoebe又问:“小贝、臻臻都提拔了,小宝哥呢?” “没问题的,肯定会提拔!”越越道。 于煜道:“从爸爸那天口吻来看,这回京都方面会有个补偿性质的做法。不过地方主正领导的提拔任用更讲究程序,还要公示什么的,没这么快,我估计要等到年底……” “年底也不过空降关苓一年时间,还是太快,”白钰摇头道,“老实说我都舍不得正在推的重点工程,最好等全部上马……总得让我有点成就感吧?” “地位越高,成就越大,但也越容易膨胀。”宋楠道。 “到时谁来约束你们这些野心勃勃的领导呢?”phoebe第三次提问,“德国重大工程必须经议会投票通过,小宝哥的大山大江大草原呢?如果错了,谁对此负责?” 白钰略加沉吟正准备具体解释,越越打岔道: “头疼头疼,小群里不要谈工作……哎,臻臻哥的二美夺夫有啥新进展……” 一下子把话题扯到八卦方面,胡乱说笑了会儿,楚楚突然道: “对了,小贝还没要孩子的准备吗?” 于煜也想起方晟临走前最后一句就是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遂道:“大家都加油哈,等爸爸再度出山来个儿孙满堂的大团圆。” phoebe笑道:“特别是楚楚、越越要加油,我呢也得赶紧结婚了。” “还是那位金发碧眼的比利时女孩?” “不换了,就是卫文丽!”phoebe爽快地说,“上月见了她父母才知道她有五分之一华人血统,难怪看着特亲切。可能圣诞节前后结婚吧,具体要等我阿姨来协调……” 阿姨即多年前按照方晟安排到德国照看phoebe的晏雨容,对外都叫她“妈妈”,但在家庭群叫“阿姨”。晏雨容夫妇也有自己的孩子,置了产业,投资方面略有小成,婚姻生活幸福平实。 对于方晟,晏雨容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感恩,若非他,她至今还在古庵枯守孤灯,一头青丝变成白发。最为难得的是方晟从未恃恩而索,哪怕她主动暗示,始终没突破那道红线。 大学毕业后phoebe就搬出去住了,但涉及婚姻大事还由晏雨容夫妇负责并操办,不用说,方晟也不会亏待这位海外的儿子——爱妮娅一生廉洁自律,几乎没什么积蓄,就算有也找不到渠道支持儿子。 七扯八拉聊到深夜,各自散去。 出了书房回到卧室,卓语桐还在收拾堆积如山的衣服,马上要搬家且升职到省属国企,对她来说是件天大的喜事。 坐到床边,于煜忍不住道:“语桐,有件事……” “怎么了?”卓语桐边往箱子里拚命塞衣服边问。 “我记得我们好像一直没有避孕措施,是吗?还是你事后都有吃药?” 卓语桐停下手里的动作笑容渐渐消失,道:“你那些兄弟姐妹们催促要孩子了?” “很正常啊,上次我爸临走时也说过……” 于煜对她的反应很奇怪,开玩笑道,“是不是去年以来我压力比较大,欢爱频率也不高的缘故?如果那样的话,到三相安静下来多生几个。” 卧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卓语桐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道:“于煜,我必须如实告诉你,从新婚之夜起我就做好怀孕准备,每次我主动叫你的时候,都是精心计算的最佳受孕期,可……可一直没动静……” 于煜道:“明天去省一院检查一下,先看看问题出在谁身上,然后对症下药。不要紧的语桐,现代医学已经能解决绝大部分不孕问题,实在不行还可以采用技术手段。” “不必检查,是我的问题。”卓语桐平静地说。 “语桐……” 于煜有些发呆,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好像……好像陡然间变得陌生似的。 卓语桐到床边与他并肩而坐,沉吟良久,道:“我把我的隐私坦诚告诉你吧,本来它应该是永久的秘密……” 大学期间与初恋男友郭宇交往至情浓的时候,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卓语桐是打算献出第一次的,然而那晚,郭宇努力了两个小时始终不得其门。原以为少男少女没经验,但好几次均无功而返,聪明如卓语桐意识到有问题了,悄悄跑回双江找了家医院一查,原来竟是先天性阴.道阻膈! 俗称石女! 简直如晴天霹雳!卓家高度紧张四处寻觅专家良医,后来手术是在京都军总做的,主治医生讲得很明确,可确保性.生活没问题,但能否正常怀孕分娩很难说,要看恢复情况和身体内部治愈效果,因为此类病例的最佳治疗期是女孩子初.潮年龄,卓语桐手术时间有点晚。 当时卓语桐还很单纯,把这个情况如实告诉了郭宇,由他自己选择。郭宇痛苦考虑了一周时间,说自己是家中独子,赌不起;况且她的身体已让他有了心理阴影,还是早点放手为好。 这就是郭宇之后背负“渣男”骂名,而她却心存感谢的原因。郭宇虽其它方面不怎么样,却始终替她保守了秘密。 与于煜结婚后,她忐忑不安地等待怀孕,然则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使她意识到,当初主治医生还是说得太委婉了,她根本就不具备怀孕的可能! “如果想要孩子,不妨考虑你刚才所说的技术手段……”卓语桐讷讷道。 于煜长时间沉默。 大概五六分钟后,他低低道:“让我想想……” 说着便出了卧室,没再回来而睡在楼下客房。 这是结婚以来两人第一次分房而睡。 第2224章 分段歼灭 十月初的关苓山凌晨三点,山雾特别浓还夹着冷冽的细雨,山麓脚下边境一带荒野格外冷清,草丛里、树木间、乱石堆在浓如牛奶的雾气里,只呈现隐约轮廓根本辨不清楚。 哪怕从小生活在山里的山民,遇到这么大的山雾再加上小雨都不敢外出,雨中湿滑难行,光注意脚下一不小心可能迷失方向。山雾不同于平原有时一整天都不消停,走岔道跑到原始山林里去,一无信号二不熟悉地形,只有等死的份儿。 然而混沌朦胧里隐约传来细微的马达声,由远而近,由轻到重,渐渐汇集到山坳入口四周。 有个低沉而凶狠的声音道:“各战斗组集结报数!” 雾气氤氲中各种声音和方言轻微响起,报数声细细密密蔓延到数百平米之外,粗估之下大概竟然有六七百人,四五十辆改装过的战斗型皮卡! 皮卡上装有重机枪、肩扛式导弹、钢管炮、煤气罐炮弹等重型武器,一律迷彩报、绿色头罩的士兵或挎着ak突击步枪,或背着mp5冲锋枪。 自由摩落解放阵线尽遣精锐,试图借助难得的山雾、小雨突袭哈尼山寨,制造一出轰动全世界的大事件! 在这个境外东南亚小国,自由摩落解放阵线算是反正府武装当中实力比较雄厚,号称拥兵数万。实际上去掉水分,还有各类不能露面的、只喊喊口号的,以及依附于组织包括贩毒、军火走私等犯罪团伙,再剔除隐藏于民间的地下军工厂等后勤保障,真正形成战斗力能到战场上打仗的也不过区区三四千人。 上半年正府军发动春季攻势,兵力投入超过历年且配备最新美制武器,自由摩落解放阵线连吃几个大败仗,还丢掉两个战略位置非常重要的小镇,元气大伤的同时士气严重低落—— 死于战场的近200人,负伤者500多人,另有200余人被俘虏,等于整体战斗力损失四分之一! 损失的都是冲锋在前的一线士兵,其中包含中东、中亚、西亚那边经验丰富作风凶悍的雇佣兵,二线、预备役的战斗力明显差两三个档次。 自由摩落处于历史性的低潮,不断有雇佣兵离开、本土招募的逃离,原有建制完全打乱急需调整,枪支弹药消耗和损失巨大有待补充,重建后勤供给线等等。此时拼凑起六七百人的突击队,实在勉为其难,基本上能拿得出手的精锐力量都抽出来了。 有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孤注一掷? 之前自由摩落解放阵线高层已激烈争论了一个多月,愈发糟糕的形势迫使他们不得不消除分歧,为了生存铤而走险。 因为随着关苓方面全面封堵——边防军和边防大队逢车、逢人必查,多道卡哨相互监督;金斗坪金矿动工后,加强对关苓山所有秘道、羊肠小道的警戒;青牛滩工程接近尾声,贯通毕江、遵江在即,大批工程兵和大型机械频繁出现于关苓山南麓…… 边境线越卡越死,越收越紧,放在过去零运输量、零交易额简直难以想象,而现在能够连续几天、十几天地出现,刚开始还有毒贩、军火走私贩子敢于冒险“闯关”,在遭到边防毫不留情的搜查、收缴和逮捕之后,大批人员徘徊在国境线外始终不敢越池半步。 从严控制是整个边境线部队得到的统一部署,无疑受关苓高压政策的启发和触动。过去境外反正府军武装之间相互救济、相互帮扶的机制也被打破了,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怎么可能帮你分流些毒品呢? 自由摩落解放阵线财务状态一落千丈。 两个战略和经济重镇的丢失等于砍掉一条手臂,通往关苓的毒品、军火运输线被切断又砍掉另一条手臂,这样下去还怎么玩?趁早散伙算了! 负责贩毒等生意的腾运迪一直游说高层“给关苓点颜色”,因为白钰太难缠了,几个月谈判下来赔偿金、赎金等一分钱没到账,每次都罗列一大堆附加条件,气得他要掀桌子。 他比任何人都急于要恢复运输线。作为负责搞钱的,搞不到钱就意味着在组织中地位下降,继而被排除于权力核心之外。 横竖是死,好歹要搏一把! 在腾运边提交了最新的、从关苓弄来的军事情报后,自由摩落高层终于下定了决心。 情报符合动手的所有条件,且比预料的更好: 到上周为止哈尼山寨已完成整户搬迁264户、部分搬迁(没搬的主要是老人)78户,没搬的只剩下39户。 据关苓县民正部门统计,留在哈尼山寨的只有127人,其中至少120人为65周岁以上老人,仅有极少数年轻人以自愿者身份轮流在山寨值班以防不测。 山寨自发成立的民兵武装已经解散,全身心投入到500亩荒地的开垦之中,享受到与县城近在咫尺的方便快捷,谁还愿意走漫长辛苦的山路回山寨? 关苓正府内部还有确切消息称边防军并没有进驻哈尼山寨,原因有两个,一是照顾到山寨内未搬迁老人的感受,避免造成赶哈尼族人离开就为了边防军进驻的负面印象;二是补偿款仍在商谈之中。 边防军进驻问题是自由摩落高层最关注的,这一点腾运迪给予肯定回答: 综合关苓正府、统战部和民正局三方内部消息,并结合自由摩落情报人员到山寨实地考察情况,绝对没进驻! 在组织动员方面,自由摩落也是干脆利落的,高层达成共识之后晚上开始抽调人员、准备车辆武器、划分战斗小组,然后召集各组长部署任务: 进占哈尼山寨,向全世界直播现场枪杀4-6人其他全部带回,炸毁并烧光山寨! 武装分子小头目们听了兴奋得嗷嗷乱叫,没什么比屠杀手无寸铁平民更快活的事了! 当下准备定当,在夜幕和山雾掩护下率领战斗小组向关苓山挺进。 山坳口到哈尼山寨前沿阵地的山路又狭又陡又湿滑泥泞,但武装分子就有本事也有胆量一直开着战斗型皮卡—— 难怪日本人生产的皮卡受到全世界欢迎,并戏称为“恐怖组织标配”,实在是价廉物美,经久耐用且易于改装。 第一批抵达阵地前沿的战斗小组观察山寨城墙头有人影晃动,这在意料之中。腾运迪提供的情报里说明极少数志愿者轮流值班,直到动员所有寨民全部迁出、边防军进驻。 “可以全线压上,拉开攻击阵形。”前沿战斗小组头目通过对讲机说道。 “压上去!” 总指挥官一声令下,皮卡大军源源不断一边紧贴山崖一边小半个轮胎悬空在数百米高的悬崖边前进。 然而,还没等后续部队全部到位,前沿部队发动攻击,蓦地山寨里数十架无人机腾空而起穿越重重迷雾出现在阵地前沿上空! “不好,快闪!” “原地卧倒,快卧倒!” “抄重机枪,对空扫射!” 前沿战斗小组乱成一团之际,“轰轰轰”,无人机齐唰唰发射的导弹将阵地炸成火海! “轰轰轰”,未等武装分子喘过息来组织反击,第二轮导弹又雨点般洒下。 紧接着第三轮…… 后续部队则被山道间突然其来的大爆炸断为两截,硝烟散去,数十吨山石阻在山道上,相当于切断前沿部队和部分后续部队的退路,而指挥部连同重装部队眼睁睁看着巨石无法前进半步。 噩梦还在后面。 边防军突然从山坳口两翼发起袭击,轻松击溃十多名防守士兵,旋即五辆轻型山地坦克牢牢扼守山坳口,天空中响起轰隆隆声音,多架武装直升机扑向武装分子后续部队! 此时大雾倒成了直升机和无人机的绝佳掩护,它们飞行和射击直接在雷达、红外和激光扫描综合操纵之下;武装分子只能架起重机枪冲着山雾乱扫一气,却看不清任何目标。 指挥官杀红了眼,勒令手下发起一轮接一轮冲锋,然而现代战争的精髓便是“不接触战争”,根本无需掩体里的边防军战士出手,坦克、无人机、武装直升机织成的火网轻松瓦解所有徒劳。 后续部队陷入苦战,前沿部队却已遭到毁灭性打击。 连续多轮导弹空袭之后,前沿部队及赶到阵地的后续部队的战斗力已折大半,但这些家伙毕竟都实战经验丰富、悍不畏死,躲过空袭后纷纷从石缝、掩体间滚出来,擦掉脸上的石屑,吐口血沫,草草包扎下伤口准备投入战斗! 纵使遭遇重挫,他们仍有信心在地面交火中占得上风,并攻占哈尼山寨! 谁知这时寨门陡地开了,武装分子们大喜,抄起家伙就要发动攻击,却见里面疾迅无比地滚出十多只圆滚滚的钢球,直径半米左右,表面坑坑洼洼不知是些什么。 武装分子们不知所措,举枪乱射一气,子弹打在钢球上“梆梆梆”直响却没延缓它冲到阵地前,冷不丁伸出三条机械脚立住,球面弹出根钢管并喷出大股带有麻醉剂的浓烟! 前排武装分子瞬间被放倒,后排赶紧往后撤,其奔跑速度竟然比不上三条机械脚的钢球,边追边用热感技术定位,一旦发现有活着的目标立即旋转射击。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这是现代战争即将普遍推广的战术机器人,今后的战场,将不再需要人类出现。 第2225章 仙风道骨 无须多说,这会儿自由摩落从指挥官到士兵都知道彻底上当了! 所谓哈尼山寨整体搬迁,寨内无人看守防御形同虚设,以及边防军还未进驻等等,全都是坑! 事实情况是:山寨里严阵以待,准备充足的高科技武器;边防军早早在山坳设下埋伏,就等自由摩落自投罗网。 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要想方设法逃回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然而往哪里逃?天上飞着无人机,时不时从山雾里冒出来来个定点射击;满地大摇大摆的战术机器人,它能打你,你没奈何它,而且在它面前装死也没用,它能准确遥测心跳甚至判断你血压高不高。 关键还有一点,山道上拦腰爆破将自由摩落大军分成两截,使得前沿部队只携带轻型武器战斗力不强;后续部队虽有重型武器,却遭到更强悍的坦克对垒,英雄无用武之地。 一个小时过去了,战斗仍在继续。 坦克组成的钢铁城墙步步压缩交战空间,飞人机不知疲倦地在上空飞来飞去;边防部队从来不吝惜炮弹,正如当年攻打伊拉克的美军,利用连续不断的轰炸摧毁对手防线,摧毁对手阵地,摧毁对手战斗力,直到摧毁对手意志。 相比之下山寨前的阵地反倒率先结束,当圆滚滚的战术机器人用冰冷而无感情的合成声音说: “无生命迹象……无生命迹象……” 站在城头的白钰心里都不禁掠过丝丝寒意。 人类对高科技和智能机器人的终结追求,会不会导致反噬其身?还有躲在不知名角落,包括楚楚爱人在内的狂热科学家,研究结果会不会毁灭全人类? 边防军总指挥杭团长从指挥室出来,笑道:“那边也快结束了,零伤亡,打得自由摩落全军覆没,实在是近二十年来西南边疆难得的大胜仗!都是白书计运筹帷幄,调度有方啊!” 白钰摇摇头,道:“哪里哪里,完全是杭团长领导下的边防军智勇双全、精心策划的一次战役,作为关苓县委,我只不过在政策调整、人员配置、后勤供应等方面发挥应有的作用。” 杭团长听得表情一松,用力拍拍白钰道:“白书计真是没说的,胸怀宽广日后必有大成!今晚庆功宴,我敬白书计三壶!” “只能两壶,三壶我就该趴下了。”白钰笑道。 军人最在意军功,有了军功便能快速晋升;但军功都是硬碰硬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来不得半点水分,比如这次哈尼山寨大捷共剿灭越境武装分子多少人,缴获各类武器多少,都得有详细清单造册登记入档。 这是硬的部分;软的部分就要看怎样定性了。 此次哈尼山寨大捷,主策划当然是白钰。从最初拍板决定整体搬迁,到明里谈判桌上不肯就赔偿款让步,到暗里刺激阎彪怂恿自由摩落用兵,每步棋都尽在掌握。 至于指使尹冬梅把持民正局对外统计口径,虚报、谎报搬迁人数并隐瞒山寨真实留守情况;还有通过梅朵卓玛在颂丰的越芒内线随时打探兵力调动情报,白钰已非弈棋者而是俯视棋局者。 杭团长发挥的作用在两方面,一是秘密进驻哈尼山寨,暗中运输大批高科技武器;二是秘密调遣边防军潜伏于山坳两侧,形成“扎口袋”包围圈。 很明显白钰主功,杭团长次功;但白钰这么一说,主功变成了杭团长。 看到白钰不贪功,把主要成绩都让给自己,杭团长自然异常感动,也真心觉得这位年轻县委书计大气,有胸怀天下的气魄! 上午八点五十分,山坳口一带的战斗也结束了,与山寨阵地不同的是,有86名武装分子主动投降,反而费了一番周折,因为边防军必须确定这些家伙出于真心而非伺机反抗。 得知精锐人马误中陷阱的消息,自由摩落高层匆匆纠集了四五百人规模前来增援,远远却见边防军飞机大炮紧阵以待,又吓得退了回去。 到中午时分,那边终于传来消息,只有四个字:全军覆没! 五六百精锐仅86人投降其他全部阵亡,战斗型皮卡、重型武器等全都落入边防军之手。 “把腾运迪叫过来!”自由摩落首领狂怒地嘶吼道。 十分钟后满身冷汗、满心惶恐的腾运迪满脸沉痛站到首领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首领蓦地拔枪对准其脑门连开三枪! 可怜可悲可恨可叹的腾运迪,忠心耿耿为自由摩落效力十多年,最终死在自由摩落子弹之下。 也直至腾运迪死讯传到关苓,得知他的死因,包括统战部在内的干部们才惊知一直以来充当“和事佬”和“中间人”的腾运迪,竟然是自由摩落的忠实走狗!难怪每次谈判只有吃亏的份儿,从未占过便宜。 这样回过头看他与袁帆的夫妻关系以及袁帆之死,隐隐约约察觉到异样,即袁帆的死很可能与腾运迪在自由摩落的身份,还有秘密从事贩毒等犯罪活动有牵连! 当然,腾运迪的死只不过为自由摩落此次孤注一掷的垂死挣扎背锅,经此雪上加霜的沉重打击,有过显赫历史、名列反正府武装前列的自由摩落解放阵线如同枯朽之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衰落,此后地盘越来越小、势力越来越弱、影响力越来越低,三年后正府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彻底清剿其残余力量,收复了颂丰地区。这已是后话了。 听到自由摩落大败于哈尼山寨的消息,路冠佐两眼发黑,身子摇摇坠坠竟有低血糖征兆,秘书赶紧冲了杯糖开水。 “出去,让我静会儿。” 路冠佐抹抹额头冷汗低声道,等门关上,他长长深叹感觉危机的来临! 与边防军讨论进驻哈尼山寨的补偿事项,是路冠佐牵头国土局、财政局、民正局等部门负责的;哈尼山寨搬迁情况、山寨内部留守人员情况,是路冠佐指使手下从统战部和民正局打听来的内部数据。 两方面情报都出了岔子绝非偶然,说明一个可怕的问题:幕后主导这两项工作的白钰故意设的圈套,意在通过自己散布假消息引诱自由摩落上钩! 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从副县长尹冬梅到边防军杭团长都在配合演戏,唯独自己蒙在鼓里。 若果真如此,怎不让路冠佐两眼发黑,接近崩溃边缘?要是抓到自己泄露机密的确凿证据,那就是里通外国的叛国罪啊! 独自坐在办公室想了很多,也想得很深,身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想到最后还是从抽屉里拿了只备用手机,拨通阎彪的号码直截了当道: “晚上见个面吧,地点由你定。” 阎彪声音有点飘也有点杂,忽高忽低地说:“我正在芭迈……今明两天都没空……等回去联系……” 芭迈是对面东南亚小国边境县城,与颂丰相邻,接壤于通榆省甸西市,边境地区同样山高水深地险向来是贩毒、军火走私猖獗的区域。显而易见,阎彪见自由摩落全军覆没便断了从颂丰拿货通过关苓山方向运输的念想,立即赶到芭迈联系新卖家。 不愧为黑道大哥,关键时刻保持得住战略定力,在路冠佐有些慌乱的时候果断调整思路改投它处。 关苓黑道从芭迈拿货,不消说价格不会很理想,还得辗转两个市经历多道盘查,但价格高总比断货好,少赚也比没得赚好,当务之急是维护好销售网络和客户群体,这跟做别的生意都是一样一样的。 秘书轻轻敲门,然后进来半个身子问道: “路县长,晚上的活动……” “取消,说临时有事!”顿了顿,路冠佐道,“你叫辆出租回去,把你的私家车给我用下。” “好的。” 秘书情知领导今晚有秘密活动,旋即掏出车钥匙放到桌上又轻轻退了出去。 夜幕降临,路冠佐没开灯,雕塑般呆呆坐在漆黑之中,直到晚上八点多钟整幢办公楼都熄了灯,只剩下极个别加班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拿起车钥匙悄无声息下楼。 开车出了大门,拐弯钻入没有路灯的狭小巷子里七拐八绕,二十分钟后停在一座古朴庄重的四合院前。 敲门进去,院里同样黑乎乎一片。两人从堂屋转到东厢房,拉好窗帘后方才开灯,此人赫然竟是—— 阎彪的高参,邵道长! 不然呢? 世上哪有仙风道骨、能掐能算、无所不知的活神仙?! 阎彪几次大难不死得到邵道长点化,逐渐走上“黑白通吃一体化”经营道路的背后,实质都基于利益算计。 因此确切地说,阎彪从街头小混混“发家致富”成长为关苓黑道大哥,蕴含着路冠佐苦心经营的点拨、孵化、培育,而这一切,都借助神仙附身般的邵道长之口。 当然了,被路冠佐看中的不止阎彪,他只是机缘巧合从众多街头混混中脱颖而出,继而获得路冠佐全方位加持而已。在这个过程中,路冠佐不断地观察、权衡乃至考验,阎彪是深得他钟意的合作者。 包括怂恿自由摩落主动出击,攻占哈尼山寨制造轰动世界的惨案,也是路冠佐暗中策划,倘能实现受益最大者并非阎彪,而是路冠佐! 第2226章 幕后高手 “舅舅,情况出乎意料,你得赶紧离开关苓!” 路冠佐急匆匆道,“眼下阎彪满脑子寻找货源挽救断货之危,哈尼山寨大败的事儿还没仔细琢磨。等他缓过神来,加之自由摩落那边传来消息,肯定要怀疑到你身上!” 邵道长一指墙角,道:“你不说我也准备连夜走,这不,行李都收拾好了。” 路冠佐递过一只沉甸甸的皮箱:“这笔钱您带着,为避免麻烦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尽量别用银行卡,大数据时代太可怕了,根本没有隐私可言。” “我也不会手机消费什么的,用现金最好,”邵道长转而道,“冠佐啊,这一仗输得很惨,恐怕我们都得认真反思——到底低估了白钰,还是大形势变了,更或关苓人心思变!设这么大陷阱,隐瞒、传递错误信息,涉及很多人很多环节,放在过去根本不可能,可白钰轻而易举做到了,为什么?” “我已经想过,”路冠佐脸色沉重道,“我准备逐步切断与阎彪的关联,销毁过去所有痕迹,防止白钰反攻倒算……这是最不得已的一步棋,最起码也要等白钰滚蛋。” “据我从省市两级老同志打听来的消息,本来年底前必定动作现在又有变数,那些大人物提心吊胆能不能保住位子,所以白钰走与不走,目前还说不定。” “我也听说了,与那个香榭佳园和徐尚立有关……” “一环套一环啊,”邵道长道,“大隐隐于市,我准备躲到桦南老朋友那边,一来不管白钰还是阎彪都不敢在省城惹事;二来还可以打听些内幕消息。” 路冠佐沉声道:“那就辛苦舅舅了!” 邵道长深深叹息,感慨道:“咱爷俩说啥辛苦不辛苦?多年来靠着沙盘推演和精心策划,我助你一步步达到今日成就,也算完成我多年夙愿——平民老百姓赤手空拳闯荡,混到正处实职位置很不容易的,冠佐比我这个小小股级干部有出息有能耐多了……不说这么多,约的出租车在后巷等,以后再会!” “以后再会!” 两人紧紧握手,路冠佐随即离开,隔了会儿邵道长带着老婆也上了出租,很快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离四合院不到二十米的民居里,漆黑的阳台上有人缓缓掀起黑罩布,再缓缓放下红外望远镜,满脸愤怒之色。 身边有人轻声道:“老大,要不要通知兄弟截住那老家伙?” 此人赫然竟是宣称在芭迈谈生意的阎彪! 这个世上哪有呆头呆脑相信活神仙的黑道老大? 如果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是概率,那么第三次就不能不引起阎彪疑心了,因此早早暗中窥伺、监视邵道长的一举一动,防止他是警方派的卧底。 但邵道长掩饰伪装得很好,始终没暴露与路冠佐的关系,纵然如此,阎彪还是千方百计打探到邵道长的来头: 其真名叫邵建国,老家虽在关苓但大学毕业后在雅坛市某乡镇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干到退休也只混了个副股级待遇,一辈子的梦想是提拔镇党正办副主任,可惜这样卑微的心愿都未能得偿。 邵建国长辈与路冠佐家族有些远亲,故而舅舅外甥相称,但其实在宗族关系复杂的农村根本不算什么。邵建国父母死得早,儿子大学毕业留在沿海省份工作,邵建国中年时期就把祖宅卖了定居所工作的乡镇,退休后在路冠佐关照下在城区中心地带低价买了四合院安享晚年。 正因为邵建国很久与老家断了联系,在关苓也没有亲戚朋友,阎彪弄清他的来历后还是没摸着真正的底细,只隐隐觉得这家伙背后必定有高人。 饶是如此,当阎彪发现所谓“高人”竟是路冠佐时,真是酸楚和着恼怒千般滋味涌上心头,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了前因后果。 混一辈子黑道,都玩不过这些当官的! 拳头捏了握起,握起再松开,反复斗争四五分钟后阎彪低低地说: “截住干嘛?就算杀了那老家伙,对咱们有何好处?!这笔账记下,以后慢慢算!走!” “走?”手下愣愣问,“去……去哪儿?” 阎彪恨铁不成钢地踹了手下一脚,恶狠狠骂道:“当然是芭迈!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快!” 当晚白钰庆功宴喝到一半便提前离开,因为于煜来了。 嬉笑哄闹的气氛里,白钰敏感地听出弟弟语气里的沮丧,而且今晚并非周末明天上午他还要赶回三相上班,就有些突兀了。 回到宿舍,白钰先冲进卫生间洗脸,出来后见于煜萧瑟地坐在沙发边忧郁地说: “我跟语桐分居了。” “她不想离开通榆?”白钰诧异道,“三相各方面条件都比通榆好,何况你是省属国企副总享受副厅待遇,怎么说都是人往高处走。” “与工作无关……” 于煜苦恼地说,“她……她不该欺骗我!” 遂源源本本述说了动身去三相前那晚发生的事,坦承第三天他没带卓语桐独自去新单位报到,至今她仍住桦南那套豪华别墅,两人没再联系过。 “我生气的不是不能怀孕,以现代医学技术并不算问题,而是她不该婚前隐瞒这个事实,直到那晚兄弟姐妹们提起才告诉我真相!”于煜愤愤道,“拿结婚证前是有体检项目,我检查后就忘到脑后,报告至今没看到!这么重要的事都瞒得如此之紧,事先半点迹象都看不出来,和这样的女人一起生活太可怕了!” 白钰深有同感!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早在商林第一次见卓语桐,蓝依就警告她是个绿茶婊,心机非常深!后来在商砀深入接触,倒觉得她性格坦率明快,与自己蛮投机也谈得来,加之事业方面帮助很大一度险些坠入她的情网。 再想起柳瑄瑄欲言又止的“女孩子的隐私”,又说“没跟语桐在一起是她的遗憾你的幸运”,当时想不通这句话的含义,如今算是豁然开朗。 “回头分析,你不觉得爸爸有可能知道她的秘密?”白钰道,“你想想,以爸爸的性格怎会在临走前突然提到想看你的孩子?他可从来不是儿女情长的人!” “是哎,我真的疏忽了!”于煜懊恼地说,“那次回来后我脑子里翻来覆去琢磨爸爸的每句话,唯独忽略了最后一句!” “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办?”白钰问道。 于煜两手一摊:“就是拿不定主意,才跑过来找你商量——马上要转档案和组织关系了,如果离婚索性就在桦南办理,带着‘离异’状态到新单位,不然反正而徒增不必要的闲话。” “你是厅级干部了,离婚前就必须报备,”白钰沉吟道,“你向徐省长报备,他肯吗?” “我想过,”于煜道,“他肯定劝我三思,还会找一大堆领导来做思想工作。” “关键在于卓家背后站着庞大的黄海商人系,每位都通到天花板,”白钰道,“你大婚那次黄海系能出席的都出席了,爱妮娅、徐璃都给了面子,现在贸然提出离婚,你是想打所有人的脸么?” “早知道象你一样坚决不大操大办。”于煜气沮道。 白钰失笑道:“说得我好像随时准备离婚似的,形势所迫!还有,你刚刚受了委屈,从京都高层到通榆申委都知道你受了委屈,这当子提出离婚,是给黄海系脸色看么?难免会有人这么诠释。” “正治婚姻的悲剧,”于煜唉声叹气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京都传统家族之间为什么只结婚从不离婚,因为承受不起离婚的代价!” “好,小贝终于正确认清形势,现在我开始做和事佬……” 白钰递过水果和茶,微笑道,“站在你的角度似乎受了骗,可站在语桐角度也有得已而为之的考虑,那就是不孕对于任何女人来说都是有损形象的糟心事,何况手术时医生说过有可能怀孕,因此她是抱有侥幸心理——怀孕这种事也不是想怀就能怀,多少存在机率的,小贝。” 冤家宜解不解结,夫妻俩闹矛盾还是以撮和为主,千万不可搅在中间推波助澜加深裂痕。 所以这番话尽管有些勉强,白钰必须要说。 于煜眉头揪成深深的“川”字,道:“第一个月侥幸,第二个月侥幸都能理解,一年了还想侥幸就说不过去!要不是爸爸提到这事儿,要不是家庭群讨论生儿育女,我倒忘了这碴儿,实在岂有此理!我决不会原谅她!” “有很多种技术手段达到怀孕目的,小贝!” “我讨厌技术!”于煜怒道,“孩子应该是父母亲爱情的结晶,怎么可以变成技术的产物?我宁可不要!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 被他激动的态度吓住,白钰连连摆手道: “好啦好啦不要勉强……离婚也得有冷静期,既然你暂时解不开心结那先分段时间,过阵子再作讨论,行不?” 于煜定定出了会儿神,颓然瘫倒在沙发靠背上,长叹道: “哥哥,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两年前我应该继续坚持的,我不该糊里糊涂受了她诱惑,彻底抛弃夏艳阳!我对不起夏艳阳,真的!” 怔怔看着弟弟,白钰终于明白了: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于煜大老远从三相跑过来,是想通过自己打探夏艳阳的消息,继而取得进一步联系! 第2227章 访客未归 上午连续往町水那边打了几个电话,都不太了解夏艳阳近况也都答应暗中打探。 自从夏艳阳意外从炙手可热的市教育局常务副局长调任市体委副主任、市体育局局长后,似乎陡地从公众视野里消失。因为通榆本身就不是运动强省,町水要加个更字,几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优势项目,作为市体育局,主要职能就是加强体育公共服务,促进多元化体育服务体系建设和推动全民健身等等。 这些事儿,做了没人夸,不做也没关系,属于边缘性质的可有可无的工作。 俞嘉嘉上个月参加全市大会时遇见过夏艳阳,觉得她气色比以前好,也不象商砀工作时那么冷,只简单聊了两句便各自归位。 “没……没结婚吧?”明知唐突,白钰还是厚着脸皮问。 俞嘉嘉笑道:“白书计想帮她介绍对象?关苓也太远了吧。到底有没结婚我也不清楚,等找机会打听打听……” 一圈下来一无所获。 也正常,夏艳阳在商砀乃至町水无亲无故,她的性格也没交朋友,身处最冷门的体育局肯定低调得快成为透明人,就算费尽心思打听恐怕信息也有限。 干脆,自己亲自跑一趟! 昨晚于煜虽然吞吞吐吐含糊其辞,其实大概想法白钰已经了然于心:无论出于仕途考虑还是卓家背后强大的背景,起码三五年内于煜都不敢离婚;在下定决心与卓语桐分居的前提下,于煜又想起昔日夏艳阳千般的好,有破镜重圆之意。然而说不出口的就是,有卓语桐存在,他不可能承诺婚姻,仅仅就是……在一起…… 这话要是于煜说出来,恐怕转眼连挨十个耳光外加飞踹,因此只能由白钰出面。 于煜相信白钰的口才和面子。 摊上这种倒霉事,白钰也真是没办法,谁让自己是哥哥呢?看着弟弟眼巴巴的可怜样,想到蓝依蓝朵虽在京都,身边毕竟还有专宠,啊不,温小艺解解闷,再不济柳瑄瑄也是可以的;再说宋楠,别看他成天苦巴巴的模样,自打妫海玥意识到艾琳娜的存在现在甭提多温柔…… 临出发前,白钰在宿舍表情严肃地吩咐钟离良和温小艺一桩任务,强调未必要完成,安全第一。 到办公室转了转,关照韦昕宇代表自己参加尹冬梅主持的哈尼山寨最后一批寨民搬迁入住哈尼村的欢迎仪式。 要说自愿只怕未必,实在是老人家们被那天惨烈的战争吓破了胆,哆嗦着说这辈子没见过地上躺那么多尸体,整夜整夜做恶梦,哈尼山寨肯定呆不下去了。 又安排县委办派人前往青牛滩督促工期,一方面要确保12月份毕江到下长河的全线贯通;另一方面五月份开始着手进行的山坳口小型水电站工程也得加快进度,争取明年上半年投入使用。 还有卫生文明城市创建工作的整改与跟踪,上次勒令期限的几桩工程险乎乎抢在最后时刻完成,白钰果真率领导班子在人民路走了一遭,感觉还不太满意,一口气提了二十多条问题,记得王作宁、马昊等人满头大汗,由衷觉得这位县委书计真的很内行,又很挑剔。 一连串工作布置下去,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钟,遂来到机关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独自驾车前往町水。 从关苓到町水市区途经毕遵,看到斗大的“毕遵”二字心里陡地想起米果,那晚被拒后算是彻底冷了心思,之后连短信都没发过。 这样也好,真的。 虽然至今没想通潜意识里拒绝两位前女友的逻辑,但如今各有各的生活,何必继续纠缠不清?这样一想,是不是始终警惕方晟与周小容的藕断丝连导致一个亿工程款破绽,直到百铁官至副省级还险些被揪的前车之鉴? 脑中思绪万千。 车子开到高速交通枢杻,看到指示牌上“商林”、“商砀”字眼,又不禁想到昔日一班领导同事: 商林那边,小道消息庄骥东要直接提拔市委常委兼常务副市长,齐晓晓有可能接任县委书计;据说齐晓晓对史安行(原商砀县渑泉乡乡长后调任商林县正府办主任享受副处待遇)颇为满意,准备带到县委那边,即意味着进常委班子。 商砀那边,小道消息俞树终于要提拔到市里,大概率进常委班子,但与庄骥东到底哪个当常务副市长肯定有一番争夺; 本地系代表阚树年底退二线、空降的正法委书计侯祥鹏打算回市里,这样看来包育英提拔县委书计几乎没有悬念,不过以他的年龄大概也是仕途终点了; 县经贸委主任俞嘉嘉(享受副处级待遇)已基本确定提拔副县长;县发改委主任张培则有望拿到俞嘉嘉腾出的副处待遇空额。 俞嘉嘉和张培两位选调生都是以前白钰在苠原乡工作期间看好的,史安行则是白钰在商砀发现的人才,三位能取较好的发展着实令人欣慰。 官场需要传帮带,但不能仅仅靠传帮带。 正如朱正阳、严华杰、楚中林等人离开方晟后,在各自岗位取得非常好的成绩、获得领导赏识,都与方晟没关系。俞嘉嘉等三人也是,靠着白钰相助来到更能展示才能的平台,凭借自身努力坚实地向前迈进,是金子总会发光。 进城后直抵市体育局,却被告知夏艳阳去省体委开会,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又转悠到不远处的体育局宿舍,试图从正在锻炼的大妈们嘴里套些话。谁知夏艳阳根本不住单位宿舍,据说在离单位很远的小区买了房子。 提到夏艳阳个人情况,大妈们摇摇头表示一无所知,说这闺女在局里从不谈论与工作无关的话题,全局上下连她到底有没有结婚都不清楚。 本想找龙忠峻进一步打听,联系后他正率领创作班子不知躲在哪个宾馆撰写明年工作计划和五年发展规划,遂悻悻作罢。 暗想程庚明真有信心啊,明年底老黄海都退了他还雄心勃勃搞五年规划,谁给他的勇气? 真以为随着凤花花中毒一切证据线索荡然无存? 一时间有些茫然。 不甘心大老远跑过来空手而归,可夏艳阳把自己隐藏得太深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团迷雾。 是不是和于煜的那段感情让她受到严重心理创伤至今没能恢复?若是这样,自己更有义务帮她打开心结。 说来说去都怪卓语桐,若非她突兀出现在自己婚宴指桑骂槐连讥带讽,夏艳阳怎么可能下决心分手;之后机缘巧合之下于煜也就跟卓语桐一起了,并没有做更多努力…… 等等,为什么感觉不对劲? 看到前面有家茶楼,白钰停车进去要了个小包厢,泡壶白茶边啜饮边休息边梳理于煜与卓语桐交往的时间线。 定定想得出神,突然有人敲门,敲门声响亮且坚决,似乎知道包厢里是白钰,而他必须要进来。 白钰一个恍惚,放下杯子道:“请进。” 门被推开,一个人昂首阔步踱进来! 白钰心中震惊,赶紧起身沉声道:“程书计……” 正是町水市委书计程庚明! 从白钰在苠原乡工作到商砀乃至桦南,两人可谓斗得你死我活,可奇怪的是从来没有单独见过面。 一方面白钰级别与程庚明差得远,没机会见面;另一方面白钰一直在基层工作,程庚明却是高高在上。 仇人相见,并未眼红,相反两人都很平静地看着对方,脸上还保持礼节性微笑。 “不请我坐下吗?”程庚明道。 白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随即为他斟茶,淡淡道:“在町水这个地盘程书计最大,我只是客人。” 程庚明微微一笑:“在中国哪有个人地盘,一切属于党和人民。” “是吗?我倒想起一个地方,那是专供个人胡作非为满足私欲的地盘,”白钰点到为止,举杯道,“作为曾经在町水基层工作的同志,我敬下程书计。” 程庚明坦然受之,道:“我接受,但并非上下级,而是长辈与晚辈。以我跟方哥的交情,今天叫你一声侄子不算唐突吧?” 白钰也笑:“原来程书计早就知道,我一直以为不知道,要是知道程书计知道,早在苠原乡工作时就厚着脸皮过来拜访了。” “开始当然不知道,后来有人透露了风声,”程庚明惋惜地说,“知道得有点太晚了,唉,唉。” “其实知不知道都一样,程书计不会改变什么,我也不会改变什么,对吗?” “还是有区别的,比如今天侄子来了,我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立即中断其它安排专程赶过来,见面比不见面好,哪怕随便聊聊也不错。” “承蒙程书计好意,我再敬一次。”白钰举杯道。 程庚明徐徐喝了半杯茶,感慨道:“想起黄海的光景,方哥召集咱哥几个喝酒,还有你妈妈白将军,那时官当得不大但是快活,喝得酩酊大醉也没关系。现在不同,连侄子这样的年轻人都只喝茶不喝酒了。” 白钰平淡地说:“喝酒误事,喝酒害人害己……我在苠原就差点因喝酒误事,程书计恐怕也听说过吧?” “没有啊,这种小事哪个闲得无聊跑到我这边汇报?” 程庚明一脸惊愕地说。 第2228章 险中求生 反正所有事都烂在凤花花肚里,程庚明当然矢口否认。 白钰懒得多说,笑笑道:“主要是当时还年轻,不知世事险恶。” “侄子经受住基层的磨难和考验,得以快速成长,我这个做长辈的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程庚明举杯道,“我也敬侄子,祝一帆风顺,心想事成。” “谢谢程书计祝福!” 白钰不卑不亢道,“我祝程书计身体健康,家庭美满。” 精明如程庚明当然听得出白钰把健康扛在前面的含意,略略收敛笑容,沉吟片刻道: “都老了,病的病退的退,眼下这个年龄确实身体健康要放到首位……不瞒侄子说,我也打算利用在位子上的时间做个整理,把前面欠的账都结了,该补的补,该还的还,一身轻松回家养老。” 程庚明开始发出试探信号了,这才是他得知白钰前来第一时间跑到茶楼见面的原因。 明年底老黄海系全体隐退,偏偏这时候方晟却出面护子,令得程庚明寝食难安。 关于方晟失踪,黄海系内部有两派意见,一派朱正阳、严华杰等人,坚信方晟必定有难以言说的苦衷,假以时日还会露面——而且朱正阳和严华杰掌握的信息比别人都多,或许有些事捂在肚里没说;另一派楚中林、肖翔等人,觉得方晟一旦失踪绝不可能重归公众视线,也没必要再出现,因为他已完成其历史使命,带着强烈悬念和悲情色彩永远消失正是最壮烈的句号。 程庚明倾向后者,或者说他内心深处希望方晟最好别再出现。 然而方晟出现了。 九年了,方晟还是过去的方晟,一出手雷霆万钧:海外活捉李春陶;平息香榭佳园事端;徐尚立恰到好处昏迷躲过双规劫难,反将一干通榆申委高层置于火山口坐立不安。 白钰稳稳地替程庚明添茶,轻轻笑道: “程书计在町水时间长了,想必账务也很复杂,需要特别助理慢慢梳理吧?” 程庚明知他影射凤花花,根本无所谓,摇头道: “不需要不需要,每笔账都记在心里。就连……今天打开窗户说亮话吧,侄子在町水基层工作期间,由于种种原因——信息不对称、有人搬弄是非、形势所迫等等,可能说了些违心的话、做了些违心的事,也可能让侄子处境比较困难,或者对我本人产生误解误会,如果是这样,我以茶代酒打声招呼!” 说着装模作样双手端起酒杯,白钰赶紧起身按住,道: “程书计是长辈,怎能向晚辈赔不是?信息不对称这一点,程书计讲得太对了,作为晚辈早该向您澄清一些情况,增进了解消除误会。” 程庚明心一宽,暗想这小子到底在基层吃过苦懂得进退,遂缓缓道: “对的,增进了解。比如外界众说纷纭的宥发集团,都指责我是那位凤总的黑后台,然后把宥发集团在芦山保护区干的坏事儿都推到我头上,甚至含沙射影说我跟凤麒麟有牵连,真是天大的笑话!大概,侄子在苠原乡工作期间也有这样的联想吧,总有人有意无意把宥发集团跟我拉到一块儿,不明白什么原因!” 白钰笑道:“树大招风,总有居心不良的人到处打着领导幌子招摇撞骗,根本目的还为了切身利益。” “说得对,说得对!”程庚明更放心了,道,“身为关苓县委书计,侄子也深切体会到个中三味吧。” “在所难免啊。” “中国国情嘛……对了,侄子此行来会朋友?同事?商林、商砀两个地方有没有需要……侄子看中的想必都不一般,千里马也需要伯乐嘛哈哈哈哈……” 白钰还是一脸真诚的笑:“朋友不少但调离后淡了很多,如果需要我不会客气肯定直截了当说。今天来,原本约了外地朋友过来走走看看,谁知他半路接到紧急任务回去了,唉,不过惊动程书计亲自出面,我觉得不枉此行。” 说到这里他故意抬腕看表,程庚明当即笑咪咪举杯道: “对,不枉此行。侄子开车慢些,注意安全。” 驱车驶出町水市区,白钰方才轻轻舒了口气。 聪明如他者自然深知程庚明的茶楼见面有硬软两手准备,如果谈不拢,今天很可能别想活着离开町水。 因此下楼时余光瞥见四周停了七八辆外地牌照车子,而自己停车时前后只有两三辆本地车。倘若真的动手,白钰自忖无法逃过程庚明周密的部署,毕竟好汉难敌四拳。 且对方既然下狠心翻脸,白钰从不怀疑黄海出来的干部出手之霸道,以前朱正阳、楚中林等都有过偶尔露峥嵘的时候。 正是提前顾虑到这一点,白钰在程庚明面前也非一味软弱,那样反倒引起对方疑心。而是软中有硬,刚柔相济,既让程庚明悟出自己的“善意”,也挑明内心深处还是有根刺。 程庚明反倒放心。 宽宏大量都有度,没有人经历生死劫难之后还能做到心平气和。 当然程庚明也充分评估白钰的身手反应,悍然出手并非十拿九稳自身风险也很大,因此能和平解决尽量保持一团和气。 长长吁了口气,白钰暗暗给自己敲警钟:今天意外遭遇是个教训,以后绝对不能艺高人胆大,任何情况下都千万避免孤身行动,一定要带上钟离良甚至温小艺! 途中与贾复恩联系询问凤花花近况,贾复恩说毒素对大脑的损伤不可逆转因此苏醒可能性很小,之所以不惜代价维持其生命,主要在于不想让宥发集团在芦山保护区犯下的滔天罪行结案,只要不结案,日后就有追究到程庚明头上的可能性。 这也是程庚明始终不得定当,不惜屈尊放低姿态与白钰见面,释放和解信号的原因。 贾复恩不肯结案,根本目的为了白钰,程庚明明知这一点却无计可施——总不能跑到京都老朋友们面前承认在芦山保护区犯下的罪行吧? 官场就是这样,宁可心照不宣,但永远不能说出来。 在电话里,贾复恩深深为上次白钰与方晟失之交臂而可惜。方晟现身,于煜可以瞒过所有人唯独瞒不过贾复恩,作为老刑警,叫到办公室三言两语就露出破绽来了。 从内心深处讲,贾复恩希望白钰在方晟心目中地位更重些。贾复恩年龄比严华杰略小,明年底后年初不必随着黄海系老将们一起退出,但也过了提拔年龄且临近二线。 属于那种可以留在副省长岗位继续发光发热,做好传帮带作用;也可以提前些时间转到人大正协,为年轻干部腾位子。 解释权都在京都和钟组部。 正如于煜在方晟面前始终替徐尚立说话,倘若白钰遇到方晟,肯定会提到居思危和贾复恩的。 哪怕所有情况方晟都了然于心,儿子在面前说的效果就不一样。 这方面事白钰自然不便多说,只再三拜托贾复恩保护好凤花花,因为程庚明终究会有鱼死网破的时候。 傍晚白钰来到毕遵市公安局,前期抓捕并移送到市里的关苓干警们,终究熬不过漫长且无休止的审讯,同时也丧失被营救的幻想,纷纷交待余建新罪行并坦承行贿的种种细节: 有人假借送金鱼缸,里面的假山全是黄金打造;有人送豪车,车座一律装饰虎皮、貂皮;有人直接送整根象牙雕刻的工艺品,两个汉子才搬得动;还有人干脆送房产证——买下房子后把所有手续都办好,上面直接写余建新或老婆女儿的名字。 以上都在情理之中,符合绝大多数贪官污吏的行径。荒诞离奇的是,有干警举报毒贩(实质暗指阎彪)直接送儿子! 余建新这辈子可以说是应有尽有,该享受的也都享受过,传统思想严重的他唯独有个遗憾,就是老婆十年内生了两个女儿,没能延续余家香火! 后来包养女干警王晰,唉,想不到王晰虽然波大屁股大,居然也生了个女儿!看着三个女儿,余建新真是哭笑不得。然而老婆和王晰都振振有辞说生男生女全靠大老爷们,跟女人没关系。 看出余建新的心思,毒贩便设法取到他的种子通过技术手段进行处理,鉴定是男孩子再找有过生育经验的少妇代孕,等到婴儿呱呱落地,便成为献给余建新的最独特、最珍贵的礼物! 这个行贿好啊,妙就妙在日后查处出来都无法没收。 也无法评估行贿金额,纳入余建新收取贿赂总额当中,相反他还觉得委屈:抱养儿子我容易吗,从奶粉到保姆,从教育到医疗,以后结婚还得帮儿子买车买车,我整个儿往里赔钱! 这哪是行贿,分明把我往火坑里推! 毕遵警方也深为这个意外情况头疼,特意找白钰当面交换情况——如何认定,算不算行贿受贿,如何向检察院提交证据,社会公众会有什么反映等等。 平时白钰哪抽得出空专门谈这点小事?正好,缪文军约白钰明天上午参加化工产业园揭牌仪式,声势浩大,多位省领导包括徐尚立都专程从省城赶过来助阵,考虑到他与葛兰特集团老板米果之间的交情便叫了过来。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殊不知,白钰与米果已经没交情了。 第2229章 惊人动作 第二天上午白钰早早来到彩旗招展、模样焕然一新的毕遵化工产业园,转悠了半天没人接待,讪讪打听米果在哪里。隔了半晌辛助理带着歉意跑过来,说老板心情有点差不想见客人,请他谅解。 白钰明知故问道老板心情为何不好? 辛助理压低声音说四十分钟前桦南那边来了通知,非但省领导一个都不来,缪书计、朴市长都要第一时间赶过去参加紧急会议,市正府措手不及临时安排熊书计(市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过来主持,我们……唉,所有布置都按省领导标准来的,这会儿市里临时紧急通知机关、直属单位主要领导都来,忙成一团糟! 啊,是这样啊…… 白钰想了想,发短信让马昊了解桦南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何所有省领导都取消活动,为何紧急通知市委书计、市长临时过去。 五分钟后马昊打电话过来,神神秘秘说:“白书计,说话方便?” 白钰闻言立即转到僻静处,道:“你讲。” “钟组部来了位副部长,上午十点半主持召开省直机关正厅以上干部大会,各市党正一把手全体出席!你评,你评!”马昊道,“桦南都传疯了这回会有大动作,可到目前为止具体谁动谁不动都没有名单,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 原来如此! 上午八点五十分,熊英杰在一大群领导的簇拥下来到产业园,至少从外表看他毫无异状没受突发情况影响,不时与工程师、技术人员说话谈笑风生。米果终于露面,神色平常地与领导们一一握手,轮到白钰时她似乎侧过脸与其他人打招呼,无巧不巧把他忽略过去。 白钰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三四秒钟,尴尬地抽回去搓了搓。 女人的报复心就这么强! 更令他难以下台的还在后面。熊英杰当着一干市领导介绍缪文军和白钰在省城就与葛兰特有接触,尤其白钰经常主持谈判到深夜,双方结下很深的情谊。 听到这里,米果莞尔一笑纠正道谈判工作主要由辛总与白书计接洽,我跟管约明主任、谈啸处长交流比较多。 ——言下之意白钰不过是负责具体操作的,没资格跟我对等交流! 白钰报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倒是熊英杰诧异地扫了他和米果一眼,搞不清楚两人之间怎么回事。 因为省领导们、市主要领导一个没来,原定议程大幅缩水,热热闹闹剪完彩并由熊英杰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之后便宣告结束。 按不成文的规矩,参加此类活动的领导都有个价值不菲的纪念品,米果居然吩咐不给白钰。 见白钰两手空空转身离开,辛助理想想不好意思,趁米果不注意悄悄拿了两份一溜烟跑过去塞到白钰手里,歉意说实在不好意思,米总……米总今天…… 白钰笑笑拍了拍辛助理,说没事的,搞这么大活动挺累人。 到门口上车时祁琨居然来了电话,霎时刚才米果搞的那些小动作抛到脑后,白钰赶紧躲到车里接听。 似乎旁边有人,祁琨声音很低地说省里要大变动了,沉住气! 白钰赶紧问,您听到什么风声? 祁琨摇摇头说一点都没有,包括吴部长,越是这样心里越不踏实啊,所以提前打声招呼。 白钰点点头老老实实说我也是。 车子驶出化工产业园区时正好上午十点整,白钰并不着急慢悠悠地开,从绕城公路出城拐入高速公路没多久,马昊终于来了电话,道: “动了,动了,力度很大!” 申委书计骆嘉斯调离通榆,任晋西申委书计,从西南到中原内腹应该是非常好的信号,预示着日后将会重用。 黄树申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宇文砚提拔通榆申委书计,继续一把手为异地交流的惯例。 申委副书计沈志岱被免去所职务,提前退休! 省纪委书计周克银平调到川西省任纪委书计,气得他险些当场吐血!川西是众所周知高原极寒地区,身体不好的到那边能否活着回来都是问题,何况他居然平调! 申委常委、桦南市委书计钱生潮调到黄树省任副省长,单纯的副省长而非申委常委,也不带括号! 不消说,三位都是徐尚立双规事件,不,准确说是于煜协助调查事件的牺牲者,京都要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应该说代价非常大,申委副书计提前免去所有职务在通榆历史上从未有过,不论对声誉和社会地位等各方面无形中的打击,单经济这一块可以算得很清楚,毕竟沈志岱还有两年零九个月才到年龄;周克银呢,整个会议期间就在盘算一件事,是申请提前退休,还是冒险到高原极寒之地拚老命;至于钱生潮简直哭笑不得,他比周克银还大十个月基本再干一年多就靠边了,真是干了一辈子到最后栽个大跟斗! 论责任沈志岱是始作佣者,免去所有职务也活该;钱生潮推波助澜在常委会讨论时起到非常坏的作用,常委降副省长分寸适当,多少给他留了点面子,没象沈志岱那样颜面无存;周克银其实至始至终抱着同情和暗助的态度,并不想拿徐尚立开刀,更遑论于煜。然而他是省纪委书计,守土有责,不找他背锅找谁呢? 接替三位的人,这回真是三个没想到! 何超免去常务副省长职务,接任申委副书计兼桦南市委书计; 贾复恩免去副省长兼公安厅长职务,提拔申委常委、纪委书计; 缪文军提拔申委常委,仍兼毕遵市委书计! 而徐尚立无须多问,自然而然进常委班子并兼常务副省长。 一连串的问号…… 现在不是提倡干部年轻化吗?按说周克银腾出的位子应该给年轻干部,可贾复恩也不比他年轻多少啊。 缪文军更是腾空杀出的一匹黑马,以非省城市委书计直升申委常委可谓创通榆历史之先河,须知方晟的秘书何超、正务院出身的徐尚立都在副省长位子上熬了几年呢。而且,缪文军到毕遵才一年时间,打通毕江遵江工程还没成型,规模空前的化工产业园今天才正式揭牌投入运行,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正绩? 这真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就连缪文军乍听到钟组部通知立即前往省城谈话的消息,都愣了足足五分钟没反应过来。 缪文军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通常到他这样的层次,动与不动大抵心中有数——想不想动都会透过种种渠道知会有关领导,而这回真是喜从天降——省城到毕遵时骆嘉斯含蓄地说过,把基础夯实,把经济搞上去,组织上不会忘记你。按这样理解,起码要等两三年后,在正厅层面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有人换一茬两茬大好光阴就消耗光了。 如今看来…… 出入谈话室时正好碰到贾复恩,两人均一怔然后微微颌首,擦肩而过时目光飞快地交流半秒钟,露出会意之色—— 两大意外之喜,可能源头都来自白钰! 这一点缪文军还有些懵懂,贾复恩却已想通所有环节,即此次人事调整恐怕不单“补偿于煜”这么简单,恐怕某种程度含有方晟的意志。 至于徐尚立这个风暴眼中心因祸得福,刚刚摆脱双规厄运旋即意料之中地得以升迁,可以说他成就了于煜,于煜也成就了他。 不过在他临升迁前调开于煜,也暗示了一点,徐尚立仕途大概止步于此,不太可能再有进步。 因此于煜必须离开,这是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关系,想必徐尚立狂喜之后也会想通这一点。 而各方势力都想不通的却是何超,甚至他自己都想不通。 既然岳峙此时不作调整——考虑整体工作的衔接性和全局稳定性京都不可能同时调整申委书计和省长,索性也不动何超好了!何必为徐尚立提拔进常委班子,把何超搬到副书计岗位? 通榆申委副书计主管哪些领域呢?一是兼任申委党校校长;二是协助申委书计抓党建;三是主管体制改革、省总工会、省团委、省妇联、省关工委等等。 尽管党内排名高于常务副省长,可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论权力和影响力远远不如。卡位申委副书计的唯一好处是能够提拔申委书计,但何超没有担任省长的经历显然不可能。 从申委副书计提拔省长也是有的,那还不如常务副省长更言正名顺。 但要说把何超挂起来了也未必,毕竟他又打破通榆官场常规以副书计身份兼桦南市委书计,也算重量级的兼职,以前申委副书计都是专职。 奇奇怪怪到最后,说明什么问题? 徐尚立事件、于煜协助调查事件因何超的推波助澜突然升温成为焦点,客观上暴露通榆申委内部矛盾并快刀斩乱麻解决了问题,且方晟看穿何超在全过程中的精心策划与谋略,颇为赞赏。 然则朱正阳却不认同何超的做法,“摇了摇头”代表轻微否定,因为何超设计的前提是将于煜置于险境。 于煜也不认同,觉得何超有失兵家之堂堂正正,不大气不正道。 朱正阳和于煜无疑都属于厚道仁义性格,讲究的是“义”与“道”,而不喜何超之“诡”。 还有何超之前挺于煜而冷淡白钰,也犯了“不站队”的大忌,所有因素叠加在一起使得他在最后关头功败垂成。 第2230章 领导视察 人事调整向来如此,几家欢喜几家愁。 此次京都对通榆的“大手术”除了贾复恩和缪文军两位被天掉馅饼砸得喜出望外,其他全是输家。 首先最失意者要数骆嘉斯。 按原先保守系内部定下来的口径,且经钟级部和部分大领导认可,是调任冀北申委书计。别看晋西、冀北只有数百公里之隔,在京都大领导们心目中的地位可不一样。冀北自古以来“帝畿重省”之称,近几十年来又加大“副中心”建设,众多京都高校、央企、科研机构都搬迁过去,发展态势已位居第二集团前列。晋西呢尽管十多年前沈直华、方晟采取强力打掉盘踞境内数十年的古玩造假集团,在人们印象里仍停留在要么煤、要么古玩赝品层面。 最让骆嘉斯沮丧的是历史上晋西还没有申委书计直接进局的先例,本身就足以说明问题。而原先内定的冀北,申委书计进局概率与双江、朝明、临海等省差不多,虽无绝对把握但起码有争取空间。 这样一来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必须乖乖在晋西干几年然后设法调到冀北,当然最好是京都市委书计的直通车,哪怕一路绿灯已被耽搁了。年龄,是省部级领导们最大的敌人。 谁能想到呢?苦心经营这么久的仕途大计,居然毁在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之手! 直到气愤愤来到京都,有位老领导在他手心里写了“方晟”二字,骆嘉斯才明白自己捅的篓子有多大。不错,为方晟的儿子,朱正阳完全有理由撕毁之前的约定。 你是申委书计,关键时候你镇不住场子,这就是领导能力问题! 接下来,骆嘉斯暗暗发誓到晋西上任后一定要摸清辖内底细,别又招惹了不该招惹的,毕竟…… 毕竟方晟的儿子太多了。 再说岳峙。 侥幸保住省长宝座的岳峙心里明白,这回并非京都网开一面,而出于稳定考虑,等新任申委书计适应通榆环境,各方面情况都抓上手,自己的正治生命也就差不多结束了,这叫“缓期执行”。 现在终于打听清楚,原来已经提拔到三相省属国企、原徐尚立的秘书于煜,居然居然居然是方晟的儿子! 怎么会惹到方晟头上了,算是倒八辈子霉! 想到何超就是方晟秘书,肯定知道于煜真实身份,这么久了都没善意提醒一声,简直想扑上去将他咬得稀巴烂! 可又一想,这轮调整何超也没占到便宜,岳峙心里也就微微释然了。 不能释然的是,本土系输得如此之惨,简直能用“一败涂地”来形容。两大中坚沈志岱和钱生潮全部中箭,自己也因为徐尚立提拔为常务副省长而成为“跛脚省长”—— 这是骆嘉斯埋的暗桩,非让岳峙代表申委找徐尚立戒勉谈话,使得徐尚立知道常委会幕后黑手便是岳峙! 徐尚立是君子风度的学者、知识分子,可涵养再深也有火气,以徐尚立的性格不可能以微笑面对岳峙,经历双规事件大难不死更不需要畏惧岳峙。横眉冷对、不掩饰对岳峙的蔑视将成为今后省正府主旋律,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组织部长吴通也很郁闷。 与骆嘉斯类似,吴通四处奔走之后争取到沿海系内部达成共识,调任沿海某省常委兼常务副省长,力争两年后接任退二线的省长。 然则徐尚立、于煜事件也牵连到吴通头上,据称有主要领导说“吴通同志在多次重大事件里态度暧昧、左右摇摆、正治立场不坚定”,暗批他在常委会投弃权票导致徐尚立被调查。 真是秋风扫落叶式的秋后算账。 因此沈志岱、钱生潮、周克银是台面上的被处理人;骆嘉斯、何超、吴通是潜在的被处理人。 还有两位支持调查徐尚立的貌似没受到牵连——宣传部长庄彬和统战部长沈柳,主要原因与岳峙差不多,明年底顶多后年初就退休,没必要大动干戈。 尤其庄彬,内心深处相当之失落。骆嘉斯为推卸责任捧出的常委会记录很明显,正因为庄彬率先提出省纪委介入才导致事态转向不利于徐尚立,继而牵连到于煜。惹这么大祸,庄彬宁愿朱正阳、哪怕严华杰楚中林等人打电话过来,把自己骂得狗血喷头,那样心里倒还舒服些。然而没有,黄海系老朋友们连条短信都没发,说明……说明根本没把庄彬当圈内人! 两票力挺徐尚立者即秘书长王辰、正法委书计姜涛吓得瑟瑟发抖,颇有劫后余生之感,须知这种“正治立场坚定”太难了,基本与玩俄罗斯转轮差不多全靠运气。 此番外界戏称“外科手术式打击”的人事调整,可谓对通榆本土系雷霆一击,别说本土系了,常委班子十一位常委里通榆人也只有五个—— 岳峙、王辰、姜涛、沈柳、缪文军 不偏不倚正好不过半数,你当是巧合吗?正治根本没有巧合,一切都是算计。 何况历数这几位常委,哪位跟岳峙是一条心?这才是岳峙最大的悲剧。 “那位新来的申委书计什么来头?”听完马昊长达四十分钟介绍,白钰问道。 马昊叹息道:“嗨,别提了!现在省城都在问这个问题,可惜很蹊跷根本没有答案,因为这家伙太低调了,低调得全网搜不到他之前的公开资料,好像提前若干年预知自己要当申委书计似的,你说深沉不深沉?” “这么分析的话,着实深沉,”白钰颌首道,“担任黄树申委副书计前他历任哪些职务?” “主要在司法系统工作,从乡镇司法助理做起然后庭长、院长这样一步步升到省高院,再转任省正法委书计,然后兼申委副书计,好像顺理成章其实内行都知道每个环节都非常困难。”马昊总结道。 “噢,司法系统……京都方面要加强通榆法制建设吗?”白钰若有所思道。 马昊道:“或许吧。”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新任申委书计宇文砚调研第一站便是毕遵,第二站则是关苓! 细细分析,又在情理之中。 选择毕遵,按常理下基层调研总要先跑远一点的地方,而缪文军是申委常委兼市委书计,此行暗含宇文砚的示好和拉拢之意。 作为外地交流干部,总要在常委会里争取尽可能多的支持。缪文军是通榆本土人,却非本土系干部,形象好,有后劲,自然成为宇文砚关注的重点。 宇文砚只确立到毕遵,跑哪两个县由缪文军安排,有客随主便之意。缪文军也不客气,立即将关苓放到最前面,理由当然也很充分: 正好省警备区首长要亲临关苓召开表彰大会,嘉奖哈尼山寨大捷的立功人员,其中也包括白钰! 整肃边疆,清剿境外敌对武装势力,推进边防军防线,这是通榆警备区乃至京都军部想做却几十年没做成的事,如今在白钰手里漂亮完美地解决,哪怕他再谦逊再低调,军方却一眼看得出来。 申请嘉奖资料一层层报到军部,看到白钰的名字,领导层都炸了! 通榆不知道,警备区不知道,可军部高层都知道白钰的身份——白杰冲的孙子,白翎的儿子! 将门虎子,用在他身上真是一点都不错! “一等功,必须一等功!”几位首长同时拍板道。 消息传到白钰耳里却焦急地请辞,说如果一等功就颁发给关苓县委领导集体;颁发给个人的话顶多二等功。 因为一等功太难了,肯定会大树特树并在全国范围内宣传,白钰不想这么高调。 另外白钰还有个想法,即军功对立场于正界的文职干部来说象征意义大于实质意义,有就行了不必太高,可以用来充实档案材料但非主线,否则反而容易遭来猜忌——谈到立功,白翎的荣誉、军功章还少吗?关键时刻并不能功过相抵,相反会强调“功是功,过是过”。 此事惊动了缪文军,专门打电话劝道明明你暗自策划发起,怎么可以表彰集体一等功?那样的话领导班子某些人岂不是有了免死金牌,日后不便清算!你得好好考虑清楚! 最终军部同意白钰和杭团长同授二等功、参与战斗的边防军战士集体三等功的方案。有这个极其珍贵的荣誉奖章,杭团长在军界进步神速并在日后对白钰有莫大的帮助,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警备区首长虽不是申委常委,但搞好与警备区关系加强军民共建工作不能马虎,宇文砚踏在这个时间点上与警备区首长共同出席表彰大会,既表明对边境管理高度重视和对边防军的关心,又卖缪文军一个大人情,因为宇文砚已知道白钰是缪文军的心腹爱将。 得知新任申委书计即将视察并出席表彰大会的消息,第一印象很重要,万万出不得半点岔子!沉稳镇定如白钰都有些紧张,当晚紧急召开常委会讨论部署接待工作。 申委书计到关苓有两个地方必看,一是在哈尼山寨大捷当中发挥基础性作用的哈尼村;一是与缪文军心心念念毕江遵江接通工程有关的青牛滩工地。 前者涉及边疆、民族和边防建设,也涉及通榆境内大批闲置民俗村的转型转轨方向;后者更重要,如果宇文砚公开力挺这项工程,以后相关推进工作更无阻力了。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白钰在常委会上对接待工作作了大致分工。 第2231章 暗中谋划 白钰对接待工作作了大致分工: 材料组由路冠佐牵头,郭佳凡协助,从今夜开始组稿并在明晚之前形成正式汇报材料,经济事务是大头,主线围绕大山大江大草原,另外重点介绍全民禁枪、全民禁毒和全民检测三大全民攻坚战役。 白钰说申委书计行程会很紧凑,估计上午出席表彰会议后只有很少时间抽出来听取汇报,紧接着大概率前往哈尼村和青牛滩后便转到下个城市——申委书计在县城停留一天是惯例,不会搞特殊化。因此汇报材料必须字字珠玑,简明扼要且突出重点,具体要求是初稿控制在二十分钟之内,定稿在十至十五分钟之间,再长领导没工夫听。 会务组由徐云岫牵头,蹇姚宇协助。白钰解释之所以让工作压力已经非常大的云岫同志牵头,主要还是担心关苓令人不安的治安环境——全民禁枪和全民禁毒的反弹,自由摩落潜入关苓的报复人员,以及一年多来强力管控下有不满情绪的犯罪分子。不但要抓好会场及周边安全保卫和违禁品检查,还要沿领导视察路线反复勘察、巡查,不能出半点纰漏。 地接组由李卓和马昊共同负责,其中李卓负责青牛滩工地的接待和安保;马昊负责哈尼村的接待和安保,申委书计大概率不会主动提出去哈尼山寨和金斗坪金矿,但也要做好这两方面准备,有了准备事到临头才不会发慌,在申委领导面前永远不存在“多余的工作”。 宣传组由王作宁负责,主要是衔接和配合省市两级宣传部门发布新闻稿件,掌握和审核宣传口径,以及接待各路赶到关苓的记者。 接访组由马国元牵头,欧学明协助,联合组织部、纪委、监察、正法委、信访等部门分成若干应急小组,随时出动并接洽上访、闹事等人员;同时做好不安定和隐患群体的提前安抚工作,采取包保到户措施,针对前期发生的如铁清桥较大交通事故亲属、宁骏亲属、周跃进亲属等等,都必须未雨绸缪做好防范和应急部署,确保一不能聚集,二不能出现在会场和视察线路附近,三不准乱贴乱张横幅或标语。 会议最后白钰严肃地说:“接待宇文书计的到来是桩正治任务,关系到关苓整体形象和今后很长时期内发展大计,市委缪书计为首的市领导高度重视,反复嘱咐,要求全程不准点半点疏漏!今天我在这里说清楚,如果接待工作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作为班长我肯定义不容辞,但责任会层层追究下去,不论哪个单位部门哪个人,都会受到最严厉的处理;班子成员出的错,相信缪书计绝对不会放过!” 宣布散会后,白钰示意马昊留一下,然后又对徐云岫、蹇姚宇说待会儿要参加会务组的预备会议。 等其他常委都离开,马昊笑道:“您这么一吆喝,整个大楼都将度过不眠之夜。我得先回办公室督促秘书整理涉及我那摊子工作的材料,然后赶到哈尼村做相关安排。” 白钰瞥了眼关得紧紧的会议室门,不经意道:“材料也就应付一下吧,我敢打赌申委书计不会听汇报……” “啊!”马昊眼珠子快瞪出来,“那那那……那你专门成立材料组,不是折腾他们吗?” 白钰肃容道:“万一申委书计突然想听听呢?再说了,让他们手里有点事情也免得乱打主意……马昊,你肩上的担子很重……” 白钰声音越说越低,马昊听得脸色越是惊异,到最后深深吸了口气,道: “没说的!难得白书计这么信任,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那么严重,又不是叫你舍身取义,”白钰开玩笑道,“对了,尹冬梅对哈尼村情况比较熟悉,各种数据了然于心,你可叫上她一起去,女同志做事细心认真,会是你的好帮手。” 马昊眼睛一亮:“我可以深更半夜把她从床上拖起来?” “我敢打赌这会儿她肯定在办公室。”白钰笑道。 县长办公室。 路冠佐一言不发坐到座位上,郭佳凡谨慎地反锁好门,随随便便将笔记本往桌上一扔,叹道: “跟在这位后面工作真是没日没夜,没完没了!偏偏他的靠山就地提拔,看来了省里都得势了,这家伙一时半会儿不会滚蛋!” 路冠佐没吱声,脸阴沉得能挤半盆水。 “不滚蛋,做牛做马的日子要捱到什么时候?”郭佳凡抱怨道,“路县长快想想办法吧,要不然……我恐怕要考虑回甸西了,弄个副县长干干都比这儿快活!” “佳凡……” 路冠佐终于开口道,“今晚你大概看出来了,中心工作都交给他信任的人——马昊负责哈尼村,李卓负责青牛滩;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交给云岫、国元他们;我俩呢干脆靠边站关起门来写材料,嘿嘿,申委书计听汇报的概率恐怕只有千分之一!所以加什么班呢?明天安排秘书搞个几千字材料就行了。” 郭佳凡点点头:“路县长说得是,申委书计怎么可能对一个县的发展情况感兴趣?他要抓人事,抓大事,把权力集中到手里。” “省里出现重大人事调整后,形势有些扑朔迷离,之前的想法和规划……”说到这里路冠佐轻轻叹息,然后道,“这样看来,刚才你分析得不错,他很可能仍要留在关苓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缪文军最看重的毕江遵江连通工程结束!我们的日子不好过,所以……要想办法……” “什么方法?您说!”郭佳凡预感到什么,紧张地盯着对方问。 “哈尼村、青牛滩两处夜里就有人过去接管,而且一直以来尹冬梅负责哈尼村,包荣晨负责青牛滩,外人很难插手!”路冠佐压低声音道,“唯一破绽就是表彰大会会场!” “会场……” 郭佳凡一个激灵,道,“您的意思是弄些人躲在暗处,等省领导们进来猛地跳出来告状?这个风险很大的,路县长!别说公安特警队,入场前省警卫局也会提前查遍每个角落!而且……而且出席表彰大会的都是军人,跳出来恐怕连说话机会都没有就摁到一边去了!” “告状?”路冠佐摇摇头,“最严厉的指责莫过于青牛滩工程,那又怎样?缪文军支持的!在宇文砚眼里压根不算啥事儿……” “那您的意思是?”郭佳凡没悟出他的意思。 路冠佐眼里闪烁着幽幽鬼火,脸色变得狰狞而扭曲,恶狠狠道:“一不做二不休!” “一不……” 顿了顿郭佳凡总算明白路冠佐所指,瞬间激动得牙齿格格直响,身子摇晃数下好不容易才抑住心神,道: “寻常人干不了这事,非得专业的。” “关苓遍地是枪,有枪就不愁找不到杀手,”路冠佐道,“只要放出风去,包准不下一百个人主动请缨!” “这当中有个衔接问题……” “对,衔接!”路冠佐盯着对方道,“会务组虽然由云岫牵头姚宇协助,他俩主要侧重外围安保等方面工作,实际上会场内部具体会务还是机关事务处负责,对吧?” “会务中心……” “机关事务处竞聘上岗的主任史春来是你从凤岗带过来的?” 郭佳凡点点头。 史春来原是凤岗镇经发办主任,享受副科待遇,是郭佳凡最信任的亲信之一。从镇书计转岗常务副县长后,郭佳凡设法把史春来弄到正府办秘书科任科长,然后在上次竞聘中胜出就任机关事务处主任。 “会务中心的人最熟悉会场内部结构和情况,不管带谁进去都是会务需要,外围根本拦不住,对吧?” “这方面可以跟云岫他们协商,给出入会场的特勤、会务人员发放通行证。” “对,通行证也要云岫、姚宇签字同意!”路冠佐道,“准备一张给外面的人明晚至夜里进去行动,关照史春来配合一下。” “配合一下”,说得轻描淡写,那可不是简单的配合,而是标准的暗杀行动! 郭佳凡迟疑片刻,道:“夜里悄悄进去不就行了吗?晚上……晚上动静有点大。” “要完成安装工作,夜里不行。” “安……安装什么?”郭佳凡被吓住了。 灯光下路冠佐的脸色铁青得发黑,声音又低又狠地说:“主席台下面埋炸药与远程狙击双管齐下,确保一击成功!” 郭佳凡快要瘫倒在地,吃吃道:“路县长!路县长!您可得想清楚,炸死申委书计可是开国以来头宗大案要案,要查得底朝天的,到时有罪的没罪的一个都跑不了!” “佳凡没接触过武器炸药啊,”路冠佐道,“主席台坐的那排领导一个都不能碰,何况姓白的级别够不上坐主席台;不过姓白的会代表受奖代表发言,所以炸弹就埋在主席台左侧的发言席!新式炸弹能将爆炸范围控制在半米之内,我敢保证坐在中间的宇文砚在爆炸瞬间只觉得轻风拂面……” 默然良久,郭佳凡道:“狙击手开枪之后如何逃离现场?届时大批保安和特警会把会场封得水泄不通。” 路冠佐狞笑道:“只要开了枪,狙击手就完成其使命!” 杀人灭口啊。 郭佳凡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上了贼船,可怕的是,却已没机会退出。 第2232章 前期准备 一夜没睡。 郭佳凡反复掂量之后没勇气对史春来坦率实情,查出来掉脑袋的大案要案,人家科级干部有啥必要掺乎县委高层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 就是郭佳凡自己都深深后悔,不该昨晚在路冠佐面前说那番话,导致被绑到一条贼船上。 然而已经骑虎难下,退出的后果只有一个:灭口! 迟迟疑疑捱到中午时分,郭佳凡故意比平时晚了十分钟去机关食堂,等其他常委匆匆吃完离开,旁边座位都没人,才把史春来叫过来,低声道: “有桩秘密任务需要你配合!” “哦,请郭县长指示!”史春来赶紧紧挨着他坐下。 “情况是这样,”郭佳凡严肃地说,“按路县长安排,明天会议需要有肩负特殊使命的人员在会场里充当服务员,你调整下区域划分但不要给他分派任务,今晚把经会务组领导签发的服务证制作好交给我。” 史春来自作聪明地心领神会道:“噢,明白明白。” “还有,今晚县领导验收结束后要在主席台添装设备,你看下怎么操作,是直接发通行证,还是……” “发通行证太麻烦,一路得七八个签字,不如约好时间我在会场外接应,到时陪同施工人员进去。”史春来道。 郭佳凡手指点点他:“注意保密!无论如何,我们要把省领导的安全和服务放在首位,与此无关的事都可以暂时停一停。” “郭县长放心,从下午起我就守在会场,决不会误事!”史春来道。 郭佳凡“唔”了一声。 出门时遇到市委办工作人员,郭佳凡随口问道:“白书计哪去了?好像没看到他吃饭。” “郭县长,白书计上午去下长镇和青牛滩工地视察了。” 青牛滩工程还真是缪文军、白钰的心肝宝贝! 再走几步又遇到综合科长,此时汇报材料的主笔,一夜未睡眼睛熬得通红,说路县长关照材料由您把关就行,他绝对信任您的水平。 郭佳凡无语,故作关切地拍拍综合科长的肩和蔼地说先填饱肚子,汇报材料不着急,白书计晚上才看。 的确,白钰这一天行程非常紧,节奏非常快。 上午起了个大早直奔下长镇,亲自率人在青牛滩工地、山口小水电站、乱石滩施工现场走了一遍,发现沿途障碍物太多;仍有少量爆破工具、火药堆在露天;施工人员特别小水电站和乱石滩区域身份甄别不全面;存在不下于十处安保死角,少数施工路段的值勤人员不足等问题! 李卓、包荣晨、秦凡等县镇领导听得汗珠滚滚,没料到自以为做得近于完美的工作,在白钰眼里处处破绽,遂一叠声承诺天黑绝对整改到位。 “今夜是最关键时刻,如果我是犯罪分子肯定挑现场整改工作结束后偷偷潜入,”白钰严肃地说,“同志们再坚持一下,李卓、荣晨等领导同志轮流值班,每两个小时率队巡查一轮;整个工地彻夜开灯,不留死角;监控组确保任何时刻不少于三人;省领导视察期间,所有施工人员必须保持三十米以上距离且中间有隔离人墙!” 从下长镇回城,一路上车速很慢,白钰不时指点两侧哪儿有岔道,哪儿有田间小道,哪儿有桥,明天都必须指派当地村干部全天值守,防止到时有车辆拦腰冲撞省领导视察车队,又防止出现“民女跪道伸冤”等戏剧性场面。 哪怕最终认定是无理取闹或反社会、抑郁症,至少要被扣顶“组织不力”的帽子。 中午没回机关食堂吃饭而是直接去了哈尼村,村里一派热闹喜庆的场面。在尹冬梅建议下,除下地干活的,哈尼族人都穿上传统华丽的民族服装,还有银光闪闪、巧夺天工的银饰。从县城紧急调来的裁缝一字排开为破旧的、开线的服装进行加工修补,还有突击赶制新衣服的。 马昊则连夜组织人手从村子到五百亩田地间加铺了石板路,显得古朴而别致;村里建筑本来已修葺成鲜明哈尼族特色,设施健全,地接组所要做的就是暂时清理外来人员,确保明天省领导到来时整个村子都是清一色哈尼族人。 “搬迁过程中有异议、有上访意向的都有关注?”白钰问道。 马昊道:“落实工作组进驻相关人家做思想工作,附近也有相应干警、保安随时策应。” “深山里面通往村子的道路都有人把守?” “从今早起都拉了警戒线,上午尹冬梅已经把每个点都看了一遍。” “我说嘛女同志做事就是细致认真,”白钰赞道,随即瞥见马昊左颊红通通肿起一块,奇道,“脸怎么了?被山里毒虫咬的?” 马昊气沮,将白钰拉到无人处悄悄说:“夜里到村后田地检查时摸了下她的手——纯粹好意,怕太黑不小心踩到粪坑里,就被‘啪’地来了一下!您说冤不冤?” 白钰哈哈大笑,暗想我还被她咬过舌头呢,彼此彼此。 遂道:“你是有妇之夫,在人家女孩子面前老实点,别动辄想占便宜。” “我就不信她是处女,装什么贞洁,哼!” 马昊悻悻道。 之后在尹冬梅陪同下随便跑了两个家庭,出门时她悄悄问: “马昊说我坏话没?” “没。” “我不信!”她明亮的目光盯着他,“挨了一记耳光,他肯定满肚子不服气。” “服气,凡主动发起进攻的一方都应该服气。”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尹冬梅莞尔一笑,道:“都说别放心上,您还是耿耿于怀,对吧?”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白钰无心多聊风花雪月,匆匆乘车回城,沿着人民路从东到西走了一遍,由于前期拆除沿街违章建筑、清理无证摊贩以及杜绝私拉乱接线路,大致还算满意。 来到最后一站即明天重头戏召开颁奖大会的关苓人民大剧院时已是傍晚,剧院四周已采取限行的交通管制,前后门都有特警把守,进出均需检查证件和通行证。 前门大厅,蹇姚宇站在正中间一排展板面前皱眉沉思,显然对展板设计、色调和内容都不满意。 会场内部已部署完毕,机关事务处主任史春来亲自站在座位行间听音响调试效果,服务员们则三三两两站在角落窃窃私语。 白钰在会场里转了转再回到前门,蹇姚宇、史春来等人都围过来聆听指示。 “从晚上七点起封闭会场,任何人都不准出入,能做到吗?”白钰问道。 蹇姚宇立即道:“没问题!” 史春来却嘀咕了半句:“还有少许施工……” “警犬什么时候牵过来检查?”白钰又问。 史春来道:“初定凌晨五点,之后会场彻底清空,工作人员、服务员都在外面候场,等接到通知后提前半小时进去。” “也没必要搞得这么风声鹤唳嘛,”白钰笑笑道,“会务人员可以早点进去做做准备,但安检、警犬查人查包等措施必须实施到位,我们主要靠技防物防而不是人防。” 回到办公室夜幕已经降临,这一圈跑下来真是精疲力竭。 缪文军让秘书发了条短信,告诉白钰今天下午宇文砚没按原定计划去化工产业园,而是临时考察参观了位于大山深山的某军事和天文综合基地,那里有中国在高空部署所有军用卫星的定位观测点。 缪文军这条短信的意思是什么? 这位申委书计有个性有主见,不会被手底下牵着鼻子走,提醒白钰做好突发情况准备。 彭博瞅准时机送来定稿的汇报材料,白钰示意他先回去,有修改意见或建议再联系。 伏案细览,不知不觉花掉近两个小时,叫韦昕宇把几乎每页都涂涂改改的材料送给彭博时,掩着嘴连打几个呵欠。 韦昕宇忍不住轻声道: “您说过宇文书计几乎不太可能听汇报,可您还花这么久看改材料,身体都累坏了……” 笑了笑,白钰指着对面椅子说:“坐下聊会儿……我俩平时很少聊天,主要责任在我,稍微闲下来就琢磨事儿不注意与身边同志交流。汇报材料……是的,宇文书计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不排除会听,对吧?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概率都必须准备,要不然被点名发言时干瞪眼?此其一;其二,省领导没工夫听冗长的汇报,却有可能在视察期间随意问些数据,不事先做功课怎么办?领导提问,通常有一半都事先知道答案,提问就是考察的过程,看你这位县委书计到底称职不称职……” “噢,还有这些名堂,我懂了。”韦昕宇心悦诚服道。 “还有一点,”白钰放低声音道,“我要通过这份材料的质量看看那边相关领导的重视程度,有没有花心血……” “从您改成这样来看,显然没有!” 韦昕宇道。 白钰微微一笑,转而道:“叫那边修改好之后打印出来所有常委人手一份,你把电子档拷贝过来。” “好……” 走到门口韦昕宇停住,道,“要不我先送您回去休息?修改量这么大,要等很长时间。” 第2233章 计谋在外 第二天上午七点半,常委们在县府大院集中时呵欠连天,除了没任务没压力没算计的王树秀,都没怎么睡。 白钰忙忙碌碌直到凌晨四点左右才躺到沙发上睡了会儿;路冠佐、郭佳凡不用多说压力山大,尤其郭佳凡额前明显多了几根白发。 “都到位了吧?”路冠佐含糊问。 郭佳凡脸色很难看地点点头,隔了会儿低声问:“有把握么?” 路冠佐自信地笑笑。 以服务员身份混入会场的职业杀手,是阎彪犯罪集团重要骨干,平时主要在外面行动负责暗中押运和护送贩毒队伍,擅长打运动仗和移动目标,精通设置、遥控炸弹等技术暗杀手段。 派出这等高手,阎彪很是舍不得,因为一旦操纵爆炸并完成射击,不管是否成功都注定被灭口的下场。培养一位冷静成熟的职业杀手很不容易,某种意义来说代价不比培养飞行员小。 路冠佐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想想干掉白钰后光明的前景,你会发现这笔账值得。 至于发言席地板下预埋的炸弹,购自自由摩落从欧洲倒腾来的高科技武器,无色无味无金属成份,可避过金属探测仪和警犬检测。 后果嘛,路冠佐做过精心评估。 当着申委书计、市委书计的面暗杀县委书计,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事后起码省厅有可能公安部都会派专案组进驻关苓。 那又怎样?人死不能复生。为维护地方安定团结,省市两级不可能把关苓现任领导班子都撸了,再说查不出犯罪嫌疑人,凭什么要县领导们顶责? 作为众所周知与白钰不和的县长,自己肯定是重点怀疑对象,但妙就妙在一是会场部署透过郭佳凡运作,寻不到自己的疑点;二是职业杀手会在出手后被远程引爆微型炸弹而灭口,根本追查不到阎彪。 有这两点支撑,路冠佐觉得值得赌一把。本来就没想过晋升县委书计或提拔到市里,能顺顺当当在县长位置多捞几年平稳退休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其他常委——李卓守在青牛滩;马昊守在哈尼村;徐云岫、蹇姚宇等人夜里马不停蹄一处处检查累得快瘫倒在地了。 “根据昨晚与省市负责接待同志联系,待会儿这样安排,”白钰看看手表道,“我和冠佐到高速路口迎接;其他同志集体乘车在入城路口等;途中保持联系,防止省市领导临时变更行程。” “事先敲定的行程按说不会变化,那样安保压力太大了。”路冠佐道。 王作宁摇摇头道:“难说啊难说,路县长,听说京都首长到基层视察经常喜欢中途突然停车,然后步行到附近村庄了解真实情况。” 郭佳凡强笑道:“起码上午不可能,十点钟准时召开颁奖大会是既定安排,警备区首长肯定准点抵达。” “申委书计说晚会儿,他不得等着?”蹇姚宇道。 白钰道:“总之要随时做好准备应对一切可能性,上车吧!” 车子驶过大剧院时,从不信教的路冠佐不禁用手指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主啊,请保佑今天行动顺利! 时间卡得很准,九点十二分浩浩荡荡的视察车队下了高速。 这时一把手的权威就体现出来了,只有白钰独自上了那辆商务大巴觐见申委书计,而路冠佐一脸热情笑容站在车子旁边。 商务大巴里坐的人并不多:宇文砚、缪文军、朴恒以及四名省市随行人员共六人,按常规申委书计出行作为大管家的申委秘书长王辰必定跟着,宇文砚却说那样每站安排得滴水不漏没意思,既然下基层就要看点不一样的东西;早上从毕遵出发,宇文砚也让市委常委们不必随行,就点了朴恒的名字。 上了车,车里领导们都没起身。 “这位是关苓县委书计白钰同志。”缪文军介绍道。 朴恒在旁边加了一句:“毕遵最年轻的县委书计。” 说话听音,朴恒只说年轻并没有说年轻有为,问题是无为怎么做到县委书计?官场往往就这么不动声色间杀人于无形。 “宇文书计上午好,我是白钰,您叫我小白就行。” 白钰没理朴恒的碴儿,上前一步恭敬道。宇文砚略欠身子与他握了下手,尽管坐着看得出来个子不高,前额微秃,眼睛藏在茶褐色镜片后面看不清眼神,表情沉着淡定不喜不悲,一看便是很有城府且难以琢磨的人。 “那边就是关苓山脉?”宇文砚指着右侧连绵起伏的山峰问道。 “是的,宇文书计,”白钰道,“从这个角度的背后是噶尔泰草原,海拔1200米,山脚奔腾咆哮的毕江上游;往东北方向下沉970米是金斗坪金矿;再向前直线距离70公里,是海拔727米的哈尼山寨。今天颁奖大会上有个交接仪式,意味着哈尼族整体搬迁,边防军正式进驻。” 方位清晰、层次分明地点出了自己在关苓主正的重点工程和战略规则。 缪文军补充道:“一旦打通毕江遵江水脉,减缓水流量和流速,观光旅游的便能从毕遵乘坐渡轮顺流而下领略噶尔泰草原风光。” 宇文砚并没有顺着他俩的话题继续延伸,而是说:“关苓山到处都是宝啊……走吧,你在前面带路直接去颁奖会场。” “好的。” 白钰下大巴后轻轻吁了口气,回到车上吩咐钟离良道,“开到前面带路。” 钟离良却问:“哪个会场?” 路冠佐道:“当然是颁奖的,大剧院。” “不是,”白钰陡地道,“按警备区那边的意思颁奖大会放到哈尼村召开……” “啊!” 路冠佐险些跳起来,瞬间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失声道,“哈尼……哈尼村?会务组从昨天忙到现在一直在大剧院精心准备,会务人员都已进去……” 白钰不紧不慢道:“是啊,我接到杭团长的通知也很吃惊,但军方考虑得更周到,一是哈尼山寨大捷离不开哈尼族人的密切配合,把颁奖地点放到哈尼村有致敬的成份;二是宇文书计行程里就有哈尼村,两下结合能够节约时间,让宇文书计进行个简短的阅兵仪式;三是安全考虑,从今早起哈尼村已被边防军接管并进行管制,这样更好地确保领导们的安全。呃,昕宇通知大剧院那边的会务组原地解散,原计划参会人员第一时间赶到哈尼村会合!” “是。”韦昕宇应道,立即掏出手机打电话。 路冠佐—— 已经出离愤怒了! 如果怀里有刀,他会毫不犹豫拔出来狠狠捅白钰无数下,直到断气为止! 事情很明了,什么杭团长,什么警备区,统统都是编出来的鬼话!前晚常委会所有常委都被白钰耍了,真相只有一个—— 白钰早就准备在哈尼村召开颁奖大会! 非但会务组被他骗得团团转,自己和郭佳凡密谋、策划、绞尽脑汁搞了那么多名堂,到头来都打了水漂! 糟糕! 路冠佐陡地想到一个大问题:白钰提前察觉大剧院可能有危险,那么很可能暗中部署人手隐身在附近。以他的风格此时宣布会务组原地解散,不排除虚晃一枪意在引蛇出洞! 赶紧拿出手机准备发短信给郭佳凡和阎彪,偏偏这时白钰侧过脸笑道: “冠佐这些年有没有亲身经历过阅兵?” 路冠佐只得停住,敷衍道:“地方与边防军来往并不多,也就每年八一节、春节带些礼物到驻地慰问慰问。” 白钰兴致勃勃道:“那真是难得的际遇,想必边防军得知警备区首长过来一定日夜操练,如果运几辆坦克、装甲车以及新式武器过来让我们开开眼界就好了。” “但愿吧。”路冠佐只想早点结束话题发短信。 “对了关于昨晚定稿的汇报材料,后来我仔细推敲之后还有几点想法……”白钰从包里取得材料连说带比划足足谈了七八分钟。 路冠佐简直如坐针毡,全身都热得冒汗,在车里一刻都坐不下去。可白钰讲话语速快且意思简明扼要,必须一字不落紧紧跟着否则马上就连贯不起来。 手机响了。 韦昕宇接听会儿脸色大变,回过头道:“白书计,大剧院里发现身份不明枪手,目前挟持一名服务员逃到后面闲置宿舍,警方已形成包围!徐书计、周瑶局长正在现场指挥……” 完了,完了,还是没能及时通知!现在……现在也没必要再发短信了!路冠佐手足冰凉。 想必此时阎彪要破口大骂诅咒自己祖宗十八代,然而有啥办法呢?不是自己不想把事情做好,是白钰这鬼东西太狡猾! 又隔了几分钟,徐云岫亲自打来电话而周瑶则打给路冠佐,汇报最新进展: 枪手已引爆自杀,被劫持的服务员也身受重伤目前已送往医院抢救; 警方在大剧院主席台地板下挖出塑料炸弹,位置正好在发言席下面。 说到最后,周瑶谄谀地说: “幸亏路县长英明果断临时更换会场,不然今儿个关苓要爆特大新闻,我们这些负责安保工作的全得坐牢。” 听得路冠佐内心翻江倒海,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黑着脸道:“做好现场搜索和枪手身份鉴定,有情况立即报告!” 说罢重重挂断电话。 第2234章 临时调整 从县城到哈尼村半小时车程,从高速入口过去也差不多时间,但省领导们坐在主席台等参会人员进场是不可想象的。白钰让钟离良故意贴着县城绕了点路,等商务大巴缓缓驶入哈尼村,里面两百多人已全部入座,警备区首长和主要领导、杭团长以及县委常委们站在会场门口迎接。 边防军和马昊、尹冬梅共同筹备的准备工作非常完善——前晚常委会后白钰单独找马昊谈话,就是交代这项任务。路冠佐猜得不错,打开始起白钰就没考虑颁奖大会放到大剧院,原因很简单,白钰根本不信任处于正府领导下的机关事务处及会务中心。 宁可让边防军接手实现军管,安全第一! 整个颁奖大会波澜不惊,平稳且顺利,每个环节、每个程序都衔接紧密,气氛热烈庄重,秩序井然。 反正军功到手了,在简短致辞时杭团长把白钰猛夸了一通;白钰却谦虚地表示军功章属于县领导班子,属于哈尼族人,属于关苓全体人民,并且特意点名表扬尹冬梅,指她在哈尼山寨整体搬迁、配合边防军作战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 在申委书计面前公开表扬副县长,白钰这招可不单单是勉励作用,而是一步很深的棋。 颁奖大会、防区交接仪式后,宇文砚和警备区首长共同检阅边防军,如白钰所期待果然出动坦克、装甲车、直升机、无人机等,以及此次在主战场大展雄姿的战斗机器人等新式武器。 因为警备区首长要前往哈尼山寨视察,便与宇文砚等握手道别。 马昊、尹冬梅精心安排了具有民族特色的午宴,宇文砚却说不着急先随便走走。 信步在村里四处转悠,看到有户人家热气腾腾准备吃饭,宇文砚手一挥说我进去蹭个饭,唠唠家常。 领导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非常意外,唯独缪文军陪宇文砚进了屋。 饭桌共六张凳也就六个人吃饭,男女主人见状赶紧让出位置站在旁边陪着说话。 白钰远远瞟见桌上总共就一荤一素一汤,量也不大,赶紧吩咐尹冬梅从食堂端了两个菜过来,然后示意女主人到门口接应再端上桌。 ——地方领导其实最怕下基层视察的大领导临时起意到老百姓家里吃饭,一来安全、卫生等都得不到保证,万一出了问题却必须担责;二来跟大领导一起吃饭,老百姓非常拘束,外面几圈人都竖起耳朵听也未必敢说真话;三来普通家庭特别山区老百姓饮食真的简单甚至清苦,大领导坐下来了不但不够吃,有时难以下咽,这一点小贝等人有切身体会。 饮食习惯也不一样。 这户人家主食是硬得象砖头、黑得象煤炭入口粗糙难咽的荞麦馍,宇文砚大概牙齿不太好,连咬两口竟然没咬动又放到桌上。幸好尹冬梅机灵,刚才端菜的时候快手快脚做了两个盒饭,又使眼色让女主人把饭先倒进大锅,掺了些黑豆后盛了一碗端给宇文砚。 这些小动作,难道宇文砚和缪文军都毫无察觉?看得清清楚楚! 但有什么办法,主食确实难以下咽;菜确实不够吃,也确实难吃,官场有时需要难得糊涂。 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宇文砚与这户人家家人的聊天。 宇文砚问得很细又很接地气,都是与老百姓休戚相关的问题:之前在山寨有几亩梯田?有无其它收入来源?搬到这里分到几亩,补贴款拿了多少,按什么标准,比起邻居如何?用在孩子身上多少钱,教育、医疗有无扶持等等。 一看就知道有过丰富的基层经验。 老百姓会配合干部撒谎,说“家庭幸福安康”、“收入稳定增长”、“期盼我们的国家更加强大”等等,但细节和流水账编不出来,因此只须步步追问很容易发现破绽。 比如全年收入与全年支出,再结合每个月开销能结余多少一目了然,根本不需要高等数学、数学模型等高深莫测的东西。 幸好,哈尼山寨整体搬迁和入住哈尼村工作是尹冬梅一手负责,她不但细致认真,更重要的不贪不私,谨慎公平地分配使用每笔资金、划拨每笔款项,且真正公开透明,所有涉及公共开支的财务支出均张榜公布,做到全体村民心中有数。 这顿饭吃了二十分钟,出来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都没吃饭饿着肚子呢。接着宇文砚又走了两家,才到安排好的住处午休。 白钰等人抓紧时间吃饭并联系省市随行人员,确定宇文砚已看过行程安排对下午去下长镇及青牛滩没异议,遂通知李卓、包荣晨那边做好准备,同时协调车辆和做好沿途值勤安排。 期间徐云岫打来电话,说大剧院已做了深度搜查没发现其它情况,目前仍未查到枪手身份有可能来自对面的颂丰,警方也没有关于他的案底;警方还不清楚枪手怎么混入大剧院,但在发言席下面预埋炸弹,有多位特警和保安指证昨晚机关事务处主任史春来亲自陪同外来人员在主席台区域施工! 把他控制起来,挖出受谁指使!白钰厉声道。 徐云岫道从枪手被发现并陷入重围后,史春来就失踪了,因为警方人手都充实到接待省领导警卫工作,暂时抽不出人手…… 白钰知道也是实情,讲真自从余建新被拿掉后徐云岫肩上担子重得够呛,经常私下抱怨“以二线之躯苦一线之劳”,沉吟片刻说发动机关事务处四处寻找,亲戚、朋友、领导、同事、事务处合作单位,关苓城已经封锁起来了,史春来无法外逃仓促之间能藏匿的就这些范围。 就在白钰通电话时,路冠佐和郭佳凡躲在屋后菜园子里秘密交谈。 郭佳凡身子都在颤抖,声音直打哆嗦,紧张万分道:“他已打过两个电话……他知道被坑了,想要笔钱跑路,怎么办?怎么办?” 路冠佐冷静地说:“拿什么号码打的?” “从没用过,是个陌生号码。” “还好,”路冠佐松了口气,“要多少钱?从哪个渠道出去?要不要接应?” 郭佳凡叹道:“他彻底不相信我了,所以只要钱其它一个字不肯多说……他要五百万!” “五百万……”路冠佐眉头紧锁,隔了会儿道,“钱不是问题,但一时凑不起这么多。” “我这边能凑两百万。” 郭佳凡言下之意你惹的祸你必须出大头,倒真不是钱的问题,关键在于这次都入了白钰挖的坑,并非皆大欢喜结局。 路冠佐没在金额方面多计较,而是问:“钱怎么给他?” “汇到颂丰的一家银行个人户头。” “妈的都脚踩两条船!”路冠佐骂道,“这样吧,我也凑两百万,总共就这么多他也别太黑心,四百万相当于他工作二十年了,等风声过去后期还有补偿。” 郭佳凡情知所谓后期补偿纯属幌子,但四百万赔偿以这会儿史春来悲愤交加的心情来看肯定交不了差,没办法只得自己捏捏鼻子认赔再垫几十万。 “好吧,等他再联系时明确说清楚,这事儿……恐怕姓白的在关苓一天就没完没了,索性到外面多呆几年。” 郭佳凡道,路冠佐挤出笑容道: “让他放心,家属和孩子我们会照顾好,无须牵挂。” 心头一紧,郭佳凡心知他在暗示把史春来家人作为人质,防止他乱咬乱交,真是毒辣得很呐。 就在郭佳凡从左后侧绕出菜园子时,路冠佐迅速从西装兜里取出另一个手机拨了个号,沉声道: “把郭佳凡的号码列入监听,锁定史春来所在位置然后发给我!” 对方简明扼要应道:“是!” 午睡半个小时左右,听说宇文砚准备动身,白钰立即让车辆、人员全部到位,谁知几分钟后又传来消息: 宇文砚临时决定不去青牛滩,改为视察建设中的金斗坪金矿! 这回轮到白钰呆若木鸡了。 但转念一想,宇文砚突然不去青牛滩其实与昨天突然不去化工产业园如出一辙。 两者共同之处就是都很敏感,都在各界引起一定程度争议。作为申委书计过去视察某种程度就是为地方领导做背书,肯定其做法,表明鼓励和激励的支持态度。可万一日后出了问题,责任追究时会联想到这是申委书计力挺的项目,多多少少也会承担些责任。 以宇文砚眼下的情况,在两眼一抹黑,对基层情况全然不知的背景之下,怎么可能随意表态? 相反,申委书计原计划去看的地方,突然决定不去,这样临时的变化本身就表明微妙态度,既说明申委书计对此项目持审慎态度,也提醒地方领导要在今后工作中更加谨慎小心从事避免发生事故或问题。 因此这也是一种高超的领导艺术,叫做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而金斗坪金矿那边真的半点准备都没有。 白钰额头不停地渗出冷汗,强作镇定命令钟离良等熟悉路况的司机和特警抢到前面开路,沿途布控并封堵无数个直通境外的羊肠小道,并挑选驾驶技术最好的带几个人赶到金矿部署现场,做好保洁、通畅道路等相关工作。 布置完毕后,白钰急冲冲来到商务大巴,向宇文砚解释说通往金矿的道路仍在施工之中,目前全线半幅通车,速度不会很快。 宇文砚稳当当说不着急,安全第一。 第2235章 成功营救 金斗坪金矿开业伊始,为防止自由摩落武装分子越境滋事,经协调边防军专门派了两个排驻扎在金矿附近,本来打算这几天撤出,没想到关键时刻发挥重大作用,成为确保省领导视察金矿的防控主力。 不多时视察车队鱼贯而至,下车后宇文砚戴上安全帽后亲自下了初具规模的矿井,把玩试挖掘出的金矿石,与井下矿工一一握手。 回到地面,又唤来工程总包、总工程师、监理等人,看得出宇文砚对矿井和工程事务都很熟悉,提的问题很专业也很细致,与寻常领导的泛泛而谈完全不同。 一个令人吃惊的细节是,宇文砚居然询问施工单位和挖掘单位的资质,而且要求当场提供资质证明。这让参与陪同的路冠佐、王树秀等人吓出一身冷汗,暗想幸亏当初白钰坚持大头给省属国企,且参加招投标企业注册时间必须三年以上、有过开采经验,否则今天就要被申委书计问得下不了台! 下午四点多,视察车队驶离金矿前往下一站树城县,白钰等人一直送到高速出口,商务大巴也没停径直快速通过,两侧车窗窗帘遮得紧紧的看不清车内。 长长舒了口气。 此时白钰这辆车里只有韦昕宇,路冠佐坐到县里派的商务车里。白钰颇为放松地问: “今天昕宇全程参与接待,说说看对新任申委书计有什么印象?” 钟离良抢着说:“很严肃,从头到尾没怎么看到他笑过。” “这是表面现象,”韦昕宇道,“根据我的观察综合掌握的资料,宇文书计属于地道的理工出身,凡他涉及过的领域都有较深研究,注重细节和数据,风格偏重谨慎务实,不喜欢夸夸其谈,不喜欢表面文章,不会随意发表自己的观点也避免抛头露面,总之,我个人认为他可能是事务型领导。” “还有呢?你只说了一半。”白钰道。 被领导无情揭穿,韦昕宇只得接着说:“事务型领导是个中性名词,好的方面刚才已经说了。但作为申委书计而言,比如全程都不单独接见县委领导班子,不听汇报也不说明,离开时不停车握手等等,看似省却了繁文琐矩其实有些表面文章还是应该做的。” “我也要说!” 钟离良道,“我觉得他不应该扔下大家跑到人家家里吃饭,他吃饭一大群人在外面傻站着,不近人情!” 白钰从后座敲敲他的脑袋:“哎,这些话只能我们仨私下聊,不准在驾驶班乱扯啊。” “知道知道,我吸取上次的教训,不轻信不乱说。”钟离良不好意思道。 “小艺还没回来?”白钰突兀问道。 “没……”钟离良的俊脸红了红,道,“后来梅朵去了,因为我留在那边帮不上忙……”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话音未落手机响了,白钰按下接听键便听到温小艺欢快清脆的声音: “报告,人都回来了,平安无事!” 白钰大喜:“好,很好,记你特等功!不过小艺,老规矩这事儿你别出面,把邀功领赏的机会让给梅朵,明白吗?” “明白,主……” 没等“主人”二字说出口,白钰飞快地挂断电话,笑容满面道,“钟离啊,这回梅朵立下大功,你俩的婚姻大事也该提上日程吧?要不要我亲自跑趟草原帮你提亲?” “不不不……” 钟离良心神激荡之下不由心浮气燥,车身大幅摇晃,白钰和韦昕宇同时叫道: “别激动,别激动!” 的确立了大功。 上次白钰独自去町水时,秘密安排钟离良和温小艺潜入颂丰寻找之前被腾运迪绑架的外事办赵主任及两名统战部工作人员,因为腾运迪已死,自由摩落军心焕散,想必对人质的看管没那么严。 经过侦查,原腾运迪掌管的事务都被分配给其他组织骨干,因为指望通过人质换赎金,狠狠敲关苓一笔,因此看守严密程度有增无减。这也加深了白钰的忧虑,因为再谈赎金的话,自由摩落会把哈尼山寨惨败的损失都算进去,遂指示钟离良回来专程请梅朵卓玛再度出山。 与上次打探消息不同,救人质可不是单凭“草原飞鹰”的威望就行,不可避免要收买相关人员、打通关节,需要大笔资金投进去。起初梅朵以为全是公款事后能报销,温小艺却说所有费用都由晓艺机械工程设备公司买单,梅朵听了暗暗咋舌,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系。 层层打点并买通之后,还得温小艺出手上演一出劫狱的大戏,不然自由摩落那边没法交待: 时间选择在阴雨绵绵的夜里,温小艺在内线带领之下来到关押赵主任等人质的据点,避开外围巡逻队的时段,暗哨、三道防线哨兵主动“被麻醉”,紧接着负责看守赵主任等人质的两名士兵也“奋力搏斗”之后负了轻伤,然后很顺利地,温小艺夺了辆车(实质事先准备好的)护送赵主任等三人冲出据点,狂奔几十公里抵达边境线,那边有杭团长派遣的突击队策应…… 正式向正府交接时温小艺隐身幕后,不仅出于保护身份的需要,更是淡化其官方色彩,因为树立“草原飞鹰”为了国家大义越境救人,反而突出民间自发因素和个人英雄主义,纵使颂丰正府也迫于境内越芒部落势力而不便多指责什么。 欢迎仪式就放在县府大院,全程进行网络直播。当飒爽英姿、带着野性美和年轻女孩俏丽气质的梅朵卓玛,在两辆军车护送下驱车驶入院内时,县领导和机关人员的热烈鼓掌,尹冬梅代表领导班子郑重给她戴上鲜花编织的花环,并给了个热情的拥抱。 赵主任和两位统战部工作人员也受到英雄般的欢迎,可怜的赵主任整整瘦掉三十斤,脸上都脱了人形;两名统战部工作人员期间遭到多次殴打、虐待,已无法正常下地行走。 但其实所有人都有些奇怪,“草原飞鹰”真有这么大能耐,居然赤手空拳、丝发无损地从戒备森严的自由摩落军营里出入自如,且一救就是三位?! 无论如何,在关苓正府没付一分钱赎金的前提下三名人质活着被营救回来,侧面烘托哈尼山寨大捷是场彻底的胜利,也巩固了白钰在关苓的强势地位。 当晚,钟离良理直气壮出公差送梅朵卓玛回去,而温小艺也理直气壮躺到床上要求奖励。 “我要你象那次一样恶狠狠地折磨我,让我飞,不,让我魂儿都飞得没影儿的感觉。” 夜光映衬下,她的脸蛋红得似苹果,**却象白玉般透明精巧。 “小艺,你应该找个年轻帅哥,你看钟离跟梅朵多好。”白钰叹息道。 “早滚到一块了,”温小艺诡谲地笑道,“这次在颂丰晚上闲着没事就聊天,她把他俩的事都告诉了我,嘻嘻。” “打听人家隐私干嘛,无聊!”白钰批评道。 “嘻嘻嘻,好玩!她说钟离第一次特别紧张,弄了半天没找着地方,等她想帮他时又软了;只好重来,谁知进去后一下子就泄了,他更羞得无地自容,头都抬不起来好像打了大败仗似的,咭咭咭,好好玩啊!” 白钰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新手上路在所难免,不过梅朵倒好像老司机?” “越芒部落这方面没什么讲究,也没有贞洁啊、新婚之夜的概念,看对眼从帐篷到帐篷,有时就在草原上,”温小艺兴致勃勃说,“梅朵说她的第一次是部落篝火晚会之后,酒喝多了也不知被哪个小伙子抱到没人的地方,晕乎乎啥感觉都没有;后来她好过的小伙子也不多,反正,反正经验也不算丰富吧,基本上在越芒部落里她还是比较矜持、很难搞定的。” “所以我要求放映队、流动医疗队要加强这方面的教育,或者说洗脑,年轻女孩子过于随便的性.爱不利于身体健康,同时容易造成种种不必要的麻烦。” 温小艺笑嘻嘻扭扭白钰的鼻子,道:“瞧你,在床上还忍不住谈工作,你就不能放松点。听说汉族人的风俗习惯后,现在梅朵很担心钟离会不会嫌弃她,会不会有吃亏的感觉毕竟他是真正的第一次,所以呢拜托我向你讨教。” 白钰暴汗:“为何通过你拜托?你在她面前透露了什么?” “没有没有,”温小艺赶紧声明,“她觉得你太厉害了好像无所不知,想必男女关系方面也蛮精通;还有他是钟离的领导,必要时可以下命令,她是有功之臣呀……” “什么乱七八糟!” 被她纤细柔嫩的身子撩拨得按捺不住,白钰腾身而上…… “哎……” “嗯……” “梅朵……梅朵还说……说钟离太温柔了总怕弄坏她,不如草原上的汉子粗野,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女人是弄不坏的……” “你也喜欢粗野?” “我没说呀……啊——你也太粗野了……啊……” 大概顺顺当当接待申委书计视察,以及成功营救赵主任等三名人质,两件事令白钰心里石头落地,精神放松之下状态格外神勇,令得温小艺**忽儿热忽儿冷婉转承恩娇啼声不绝,到鸣金收兵时嗓子都嘶哑得说不话来。 白钰调侃道:“这才是真正的‘失声’(失身)。” 温小艺紧紧搂着他,又恨又爱地咬了他一口。 第2236章 以法制法 因为前几天确实累得够呛,昨天下午下班前白钰特意让蹇姚宇发通知周五上午可以晚会儿,公安、民正、相关接待单位机关人员调休加上周六周日连休三天。 清晨醒来看到缠在身上熟睡正酣的温小艺,几次三番想再“欺负”她一次,但白钰自制力还是战胜欲念,觉得上午应该到办公室转转,不能松懈得太过分。 起床穿衣时温小艺悠悠醒来,惬意地伸个懒腰说: “睡得好舒服啊,全身骨头酥酥麻麻的,要这样一辈子多好……哎,昨晚讨教的问题还没告诉我呢?” 白钰微微一笑,道: “第一,让梅朵不要提过去的事,什么都别提,更不要解释,这种事越描越黑,越讨论越麻烦;第二,叫梅朵不要有任何内疚或羞愧心理,如果没遇到钟离,她会按部落风俗习惯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有什么不对?两个民族的融合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差异与分歧,彼此适应就好;第三,我肯定会当他俩的证婚人,以后他俩应该远离草原拥抱全新的幸福。” “远离草原?”温小艺怔怔道,“梅朵说过会一辈子做草原飞鹰,留在家乡帮助越芒部落摆脱落后的困境。” “桑吉即将被推举成为首领继任者,索朗扎西也基本接受县里反复暗示逐步淡出,从而配合草原综合整治和旅游开发,”白钰道,“在这样的态势下,越芒部落不再需要强势的草原飞鹰存在,而且她是县委书计专职司机老婆,明白我说的意思?” 温小艺歪着头想了会儿,道:“你担心梅朵留在草原会引起新的权力斗争,因为越芒部落都知道她有县里的干部支持?” “刚才所说从工作角度出发;站在个人角度,钟离良肯定要一直跟着我,不然留在草原无所事事,没办法融入越芒部落,相反梅朵内心深处是向往着大城市的,所以为着婚姻、家庭和幸福考虑建议他俩离开草原。” 白钰分析道。 温小艺懒洋洋打个呵欠:“听起来很有道理,好吧,上午我就转告梅朵。” “上午你也必须离开宿舍!”白钰严肃地说。 “ok!”她虽答应得漂亮却又钻入被窝,“再打个盹可以吧?” “你……” 白钰气结而又无语,面对这个刁钻机灵的小萝莉,经常有不知所措的感觉。 到了办公室没多久,徐云岫和周瑶一脸沉重过来汇报重大事项: 边防大队今早在离边境线九公里山坳里发现机关事务处主任史春来的尸体! 初步尸检来看,史春来死于近距离枪杀;从临死前神态、姿势分析,特别手指呈抓握状说明被枪杀时正通电话,史春来毫无防备并充满错愕,事后凶手拿走了手机。 史春来穿着皮鞋,身边塑料袋里装着临时从小超市买的日用品和面包、纯净水、方便面等,可见逃亡在仓促的情况下,事先完全没有准备。警方分析史春来看到枪手试图从大剧院后门逃逸时被特警发现并交火后,感觉大事不妙,遂匆匆开着机关公务用车疾驰出城,途中买了些东西,一路开到关苓山脚下后弃车步行钻入山林。 史春来老家就在关苓山麓,靠着地形熟悉和多年山地生活经验绕开边防大队和边防军卡哨,潜伏到离边境线不远的山坳,等山雾最浓的时候伺机越境跑到颂丰那边。 “查过手机通话记录?”白钰问。 周瑶道:“工作手机扔在车里,从逃亡一刻起关了机;他随身携带的皮夹不见了,可能被凶手顺走。” 徐云岫道:“如昨天综合的线索,枪手混入大剧院安装炸弹、化装成服务员伺机暗杀,八成得到史春来相助。但史春来应该不知道枪手真实意图,仅仅作为准备工作的一个小环节……” “我有印象,”白钰道,“前天傍晚我检查大剧院时要求晚上七点起封闭会场不准任何人出入,姚宇答应得很爽快,史春来反而犹犹豫豫说还有些许施工。如果知道涉及暗杀,他怎敢在我面前提?” 徐云岫脸色有些难看:“那就是领导交办给他的任务!以此类推整个会务组包括我和姚宇都有嫌疑,因为每张通行证、服务证都由我俩双签,虽然大剧院会务人员由史春来把关。” 周瑶笑道:“徐书计多虑了,怎么可能怀疑到您和蹇主任头上?” 白钰也笑,道:“退一步讲,如果‘晚上施工’是姚宇安排,不可能当着史春来的面答应那么爽快,那叫当面撒谎,史春来完全可以揭穿他,对吧?而云岫主要负责安全保卫,并不负责会务,如果‘晚上施工’出自你口,史春来应该善意地在姚宇面前提一下,防止领导之间产生误会,对吧?” “对对对,原本混乱的事态经白书计这么一梳理就清清楚楚,”徐云岫松了口气,转而疑道,“照白书计分析,到底谁交办的任务呢?或者,史春来根本被蒙在鼓里,完全可以如实向组织说明情况,他又出于什么心理不作任何解释反而亡命潜逃?” “问题关键之处就在这里!”白钰道,“首先可以断定‘晚上施工’是领导交办;其次史春来应该不知情;再次出了事之后史春来第一反应不是如实向组织汇报而选择逃亡。综上三点可得出两个结论,第一领导是口头交待,史春来拿不出证据;第二,史春来觉得说出来也没人信,即使信也脱不了干系,不如逃亡。” 徐云岫和周瑶都倒吸口凉气,相互瞟了一眼不敢乱说。 作为关苓本土干部,又是老机关,自然知道史春来与郭佳凡的关系,而郭佳凡屁股坐在哪一头无庸讳言。 层层分析下来,枪手应是阎彪派来的,在关苓也只有他有这个胆,敢于跟白钰搏命! 然而没有相当相当过硬的证据,谁都不敢把这个推测说出口。 白钰也不为难他俩,摆摆手道:“仔细搜查他办公室和家,看看能否找到另外那个手机卡的申请记录,如果挖出逃亡期间跟谁通电话,我相信就离真相不远了。” 徐云岫和周瑶离开不久,白钰打电话叫来常兴邦,劈头问道: “那个老艾的情况怎么样了?” 常兴邦这些天也就今早睡了个囫囵觉,抹抹脸道:“有问题哎!他脑子有点不清不楚的,有时记得帮杨杭伟搬过尸体还收了30块钱,有时又忘得干干净净,连杨杭伟在铁清桥附近干活都记不得……他这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的人,按规定不允许出庭作证。” 白钰眉头紧锁,道:“单靠杨杭伟的录音文件站不住脚,因为现代科技水平能把它剪辑得天衣无缝。” “相反,杨杭伟还有敲诈勒索的嫌疑,特别最后一段录音文件,他说你要是不给钱我就把事情抖露出去,叫你还有你的领导没面子!从法律鉴定层面讲,这就带有明确意图的威胁。” “岂有此理!” 白钰怒道,“明明那帮人言而无信,到最后杨杭伟倒要负刑事责任!” 常兴邦苦笑:“作为一个口头约定,杨杭伟拿不出证据,对方自然能推得一干二净;再深究下去,他还犯有非法移尸、破坏现场罪呢。” “法律真是双面刃,能让坏人被绳之以法,也能让好人……”白钰出神地想了会儿,道,“当然杨杭伟纯粹冲着钱也不算好人,但起码来说在这件事里是无辜且被动的,县领导指示他干,他敢不干么?何况能拿20万。” “以那帮人的凶残和惯用套路,事后不被灭口就不错了。”常兴邦道。 白钰指指笑道:“话中有话呀。” 常兴邦也笑,道:“关苓大环境就是这样,有些事所有人都知道,就是没奈何。” “我不想放过这件事!”白钰道,“你给我想办法,弄虚作假者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 常兴邦愣了半晌,低低道:“是,白书计。” 见他转身的时候有些疲惫,白钰又叫住他:“兴邦……自从调到刑警大队,工作强度和压力非常大吧?” “还……还好,”常兴邦道,“主要是关苓欠账太多与白书计高要求高标准之间的矛盾。” “总结得很到位,事实就是这样,”白钰道,“我的风格是遇到困难不会轻易放弃更不会绕开走,每个问题都要得到完美的处置。知道你很累,阻力也很大,唯有这样更能体现你的价值,对不对?” 常兴邦听出县委书计话中含意,精神一振道:“请白书计放心,我绝不会辜负组织对我的期待!” 周五晚上,蓝朵飘然而至。 这是执行对徐尚立双规行动后两人首次见面,蓝朵依然酷劲十足,丝毫没为上次悍然出手感到歉意。 白钰则为清晨理智的决定庆幸不已,倘若没控制住欲念而再“欺负”温小艺,体能储备大受影响,肯定通不过晚上的测试! 女人在这方面的感觉很敏锐很细腻,何况对蓝朵而言也憋得太久,需要他的凶猛和狂热。 对于被她偷袭麻倒并挨了那一下,白钰绝口不提,只稍稍了解徐尚立昏迷期间监视以及有无省领导探视等情况。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蓝朵最烦在床上谈工作,懒洋洋答了几句便拿枕头盖住脸,迎接他的长驱直入…… 第2237章 连番征战 炮火猛烈,铺天盖地。 为避免被蓝朵察觉到昨晚有过消耗,白钰铆足全身力量发力,强忍如她者不断在枕头底下发出声,动作和姿势也愈发奔放。 但蓝朵与蓝依一样始终不肯换而固执地坚持传统式,这一点不如米果和齐晓晓,而他面对温小艺时单单应付炽热的体温和羊肠小道就已吃力,无暇分心。 终于,伴随着他长长低吟一声结束这场世纪大战。 “怎么样?” 见她因泛红的脸庞,他明知故问。 “你那位司机呢?”蓝朵避而不答。 “周末照例会女朋友去了。” “我冲个澡!” 冲完澡回到床上,心情显然不错的蓝朵主动透露所属支队的一些秘密,也就是上次他被麻翻后没说完的后半截话: 钟纪委到地方对主要是省部级干部采取双规措施,最大变数在于安全押回京都,既防止地方保护主义及被双规干部亲信心腹狗急跳墙强行救人,也担心犯罪集团或同伙杀人灭口。 从京都高层角度讲,甚至要防范钟纪委执行双规工作人员串通地方,因为以前曾出现被双规人员死在途中的情况。经过磨合形成惯例是,钟纪委作出地方省部级干部双规决定后,第一时间报京都办公厅备案,由京都办公厅指派京都警卫局某支队配合被双规干部的押送工作。 蓝朵这样的支队押解人员平时不坐班,相互之间不认识也没有交流;档案保管在京都办公厅,支队只有代号,每次指派任务随机抽调;忙的时候一年要执行八到十次任务,闲则两三次。 别看她平时悠闲的样子,真正执行任务绝对全身心投入——对手可都是省部级干部,人中之龙,个个混成了精,脑子不晓得有些灵活鬼心眼多得难以想象。钟纪委双规程序高度保密,一般来说当出现在他们面前宣布双规决定时,是震惊、错愕和崩溃的,根本想不到自己有翻船的一天。等混乱紧张羞愧情绪过去后,他们便会开动脑筋琢磨种种对策: 想自杀; 想联系外界寻求帮助; 想逃跑; 想拉拢钟纪委工作人员和押解人员…… 这些家伙的诡计和套路可谓神出鬼没,令人胜不胜防。偏偏每次双规的时间点、回京线路都事先指定,并不仅仅从安全角度考虑,如果必须坐六七个小时火车且在夜间,蓝朵等押解人员的确压力山大,是掐着秒计算时间的。 倘若宣布双规到押回京都在一天之内,纵使辛苦点也没什么,就怕碰到突发情况,就象此次双规徐尚立,非但没能当面宣布还在病房外守了几天几夜,回京后蓝朵足足在家里睡了三天。 当然听起来这份工作还是不错——每年工作时间不超过一个月,享受公务员待遇且四十周岁就能退休。但前提是不能出现差错,一旦双规过程中出了岔子导致被双规对象逃、死亡或成功与外界联络,立即离开支队转到京都警卫局其它岗位,待遇也降格为事业编制了。 白钰开玩笑说怎么从没听说这个支队招人,不然自己也能参加竞聘试试了。 蓝朵解释支队队员基本都是内招,主要面向军内高级将领直属子弟,也有少数名额给经过严苛正审的特种部队士兵,这里强调的就是正治立场坚定性和任务至上原则——白钰被袭击也基于这个原则,哪怕蓝依,在那个时候也必须为任务让路。 “四十岁退休,然后干什么呢?”白钰若有所思道,“蓝朵别怪我啰嗦,还是成个家比较好。现在为俩孩子忙得不可开交,等上幼儿园就会闲得无聊,真的。” “不,我永远和蓝依在一起,”蓝朵还是那句话,转而道,“我不懂正治,但你应该找机会陪陪蓝依。” 为什么陪?蓝朵没明说但两人心中都有数。自从去了京都,蓝朵两次到关苓“劳军”其实也是犒劳自己,蓝依可一直没机会呐。 白钰沉吟道:“京都那边风声仍紧,大换界前我不便去,或者她可以抽一两天时间出来,反正铭铭靓靓有你看护……” “没问题,只要你这边时间定下来,蓝依随时都行。”蓝朵道。 周六清晨醒来,却见蓝朵紧紧搂着自己,被窝里香气四溢。她虽熟睡正酣的模样,白钰却知是装的,因为她属于内型香腺只在体内特定部位,唯情动才会散发出来。 来都来了,抓紧时间呗。 此轮战罢白钰微微有些气喘,加上前晚已经连战三场,工作压力本身就挺大消耗也大,蓝朵又是耐力好体能充沛的运动型选手。 休息到中午,钟离良悄悄送来简餐又悄悄离开。 吃完后上床再战! 来都来了…… 稍作掩饰,蓝朵没多停留便由钟离良开车送往省城,白钰彻底被击倒了,一觉睡到天黑。 睁开眼却见温小艺蜷在怀里,不由得一哆嗦,平生第一次对于青春温软的体产生畏惧心理。 就好似嗜酒者喝到八成醉,突然又来了瓶三十年茅台,虽看着喜欢,可实在不能喝了。 有时想想真的很佩服父亲,身边那么多女人却能应付自如,而自己呢?说明不仅要提高打大仗打胜仗的水平,还要提升连续作战的高强度战斗能力。 小妮子蛮会照料人,事先准备了熬得粘稠的稀粥,两小碟凉菜,一勺一勺依偎在身边喂到他嘴里;吃完又绞了略烫的毛巾帮他擦遍全身,笑眯眯问: “我算不算合格的专宠呀?” “别说话,我要休息。”白钰虚弱地说。 “我猜,昨晚来的是妹妹,你的小姨子!” “胡说!”他有气无力道,“是我老婆,蓝依。” “骗人!”温小艺撇撇嘴说,“当我傻呀?蓝依睡的床总能找到头发,而蓝朵任何情况下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不出半点痕迹。” “哪有,蓝依也很细心。” 白钰强辩道,心里却知确实这么回事。 温小艺道:“昨晚她冲过澡吧?浴间没半根毛发,可想而知多专业,跟我的职业习惯一样一样的,所以呢,她发现不了我的存在,嘻嘻嘻嘻……” “睡了!” 白钰辩不过她,索性拿被子盖住脸又沉沉入睡。 这一觉真是彻底放松直至周日上午九点多,温小艺显然早就醒了却很乖巧安静地贴在身边,难怪身体暖洋洋的。 “把你指点的话一字不漏告诉梅朵,她觉得很好很对,说到心坎里去了,”温小艺突然提起梅朵,“她还由此领悟出要把握好自己的幸福就该主动争取,前晚也就是你小姨子来的时候,她把钟离带到草原上,都不用毛毯垫着,躺在草丛里,头顶满天繁星,远处嗥叫,钟离从没在这样原生态环境里干过这事儿……” “然后呢?”白钰不知不觉来了兴趣。 “梅朵说我要你象草原的豹子一样凶猛;我的声将传遍草原大地,回荡在空旷的星空;我们没有任何束缚,没有丝毫害羞,在数百里荒无人烟的草原上任意驰骋……” “钟离真的驰骋了?” “一夜三轮,她说都忘记数到底来了多少次,反正每次都用力掐他的后背,天亮时他背上满是掐痕数也数不清,她还说……” “别说了!” 他听得按捺不住翻身上马,转瞬进入之中,原来她也越说越起来。 “我……我也要掐你……”她在他耳边道。 他没说话,身体完全覆盖住她娇小玲珑的身躯;在他身下,她越缩越小越缩越小,彻底沦为他掌心间…… 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元气,又在她体内爆炸时消耗殆尽。精疲力竭滚下来时,他无意间看到她满足的笑意里含着一丝狡黠,顿时悟出上当了! 温小艺把梅朵的事留到今天上午才说,摆明了就想挑逗自己!这个小妖精,真要把自己掏空了。 迷糊中温小艺还真伏在背上数掐痕,才听到“一、二、三……”他又睡着了。 唉,这个双休,真是醉生梦死的生活,想想都觉得堕落。 下午四点左右被手机铃声惊醒,看号码竟是缪文军打来的惊得一跃而起,恭声道: “缪书计,接待完成也没休息放松一下?” 缪文军朗声道:“狼烟四起,放松得下来吗?一天接触下来什么感觉?” 白钰知他询问对宇文砚的印象,先问道:“在树城没改行程吧?” “没,看的是传统农业和轻工业生产线两个项目,没甚新意。” “有新意的项目他不轻易碰,碰的项目也不轻易表态,非常谨慎,象要在通榆稳扎稳打。” 缪文军无疑认可他的观点,轻叹道:“以目前咱俩所做的事,倒宁愿他激进些、开放些,上面不支持不表态,基层推进起来就困难了——市里那帮人不是呆子,都看得出来的。” “你担心两江连通工程会被中下游国家直接向省里施压?” “不是担心,而是很可能即将成为事实,”缪文军道,“那些国家在这边都有情报人员,申委书计的态度很快会被他们掌握继而得出结论,继而通过外交途径进行抗议。” “那……那怎么办?”白钰问道。 缪文军冷冷一笑:“加快工程进度,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第2238章 五条人命 罗克是关苓县城黑道的个体户,即不属于当下对峙得剑拔弩张的阎彪、华克豹等地下组织,但不管哪个帮派有不想沾手的“脏活儿”或棘手生意都可以委托他去做。 他也并非什么活儿都接,而是想接就接,不想接一口拒绝,反正自由身不受约束,也不存在道义束缚。 不干活时有正经工作,他是经过正式认证的网约车司机。 最近罗克身边来了位帮手——高中同学鲁阿杜,特警出身,刚刚从县禁毒大队辞职。要说辞职,主要是前期公安系统内部调查当中发现他与毒贩有非正常往来,考虑到没确凿犯罪证据且情节轻微,为方便日后就业以及社会活动等方面着想,建议他主动辞职。 一下子丢掉工作,过去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巴结讨好的毒贩们翻脸比翻书快,纷纷冷若冰霜表示帮不上忙,无奈之下跟在罗克后面专门跑夜班,人虽辛苦点也能赚几个小钱贴补家用。 周二晚上,交接车子时罗克没象往常扔下车钥匙就跑,而是把鲁阿杜按到副驾驶座上,反锁上车门后问: “有桩小活儿干不干?赚的钱对半分!” 合伙前鲁阿杜就知他的底细,反问道:“什么活儿?” “城南菜场右侧马大菜馆,老板手里有五公斤白粉,成哥叫咱俩去吃下来,跑腿费五万!” “五公斤白粉地头价就值上百万,五万块钱跑腿费差不多,”到底专门搞缉毒的行情全知道,鲁阿杜皱眉道,“道上都知道马大菜馆是阎彪贩毒的点儿,为这点钱得罪那家伙恐怕不值得吧?” 罗克咧嘴笑道:“是一个人五万,加起来十万!” “一人五万……” 鲁阿杜有些犹豫,看着外面街灯和五颜六色的电子显示屏陷入沉思。 罗克进一步交底:“也不瞒你,成哥接的是华克豹的单子。其实华克豹没把那点粉放眼里,主要目的在于锉锉阎彪的锐气。货从芭迈弄来的,原计划在马大菜馆分仓,没料到省里来了大领导所有通道都封起来,东西捂在手里这么久阎彪也蛮意外的,本来嘛五公斤对他大进大出惯了不算什么,还是试水为主,大手笔还在后头。” “问题是华克豹借成哥转了手,万一出岔子肯定撇得远远的,不可能帮我们。”鲁阿杜道。 “想哪儿去了,阿杜!”罗克道,“干这行讲究的就是单打独斗,罪名自个儿担着!五万块,靠天天接客送客一单赚块把钱什么时候才赚到?别的不谈,钱拿到手跑到对面避阵子也行,现在关苓都知道县委书计要整阎彪,他是秋后蚱蜢蹦不了几天!” “唔……” 罗克说的这个,鲁阿杜在禁毒大队时听队友们私下谈论过,症结出在阎彪的靠山是路冠佐,县委书计跟县长争权夺利自然要黑道白道一起搞。 既然县城最有权力的人想搞阎彪,而众所周知之前明里暗里护着阎彪的余建新又被拿掉,公安局换了一大拨人,阎彪垮台是迟早的事。 “干吧!”想到这里鲁阿杜恶狠狠道,“什么时间?有没有家伙?” 罗克递过油纸包着的手枪,悠悠道:“委托人指定今晚。” 晚十点半,马大菜馆。 随着最后一桌客人醉熏熏离开,菜馆关上大门,里面人影晃动在整理桌子、打扫地面、洗刷碗碟等等。 从前到后灯光依次熄灭,菜馆旁边巷子里出来三个没精打采的服务员和厨师,人数正好对得上,此时里面应该只剩马老板。 罗克和鲁阿杜都半躺在菜馆斜对面一辆破旧的小面包车里,车顶上装的潜望镜将整个街面情况一览无余。 “动手么?”鲁阿杜问。 “再等等,”罗克老练地说,“每晚厨师服务员走后,马老板都会再忙二十分钟到半小时后才睡觉,我们要趁他毫无防备时冲进去。” “你经验丰富,听你的。” 鲁阿杜第一次参与这种玩命的游戏,说不紧张肯定不现实。以前习惯于官兵抓强盗,如今角色正好反过来了。 十一点十分,马大菜馆灯光全熄,静静笼罩在漆黑之中。 罗克从后车厢捧了个32响连环炮放在巷口,点燃后“砰砰砰……”在菜馆上空炸开,鲁阿杜顿时醒悟竖起大拇指。 在炸响声中,罗克干净利落地撬开菜馆侧门闪身而入,之后每一步都踏在节拍上,穿过狭长的通道来到马老板睡觉的小房间前,再伴着炸响一撬一拨,闪电般冲进去! 然而出乎意料,小房间里的灯居然亮着,本该躺在床上的马老板坐在桌前,手里捏着一叠信封,右手还有厚厚两叠钞票。 见有人闯入,马老板迅速到抽屉拿枪,但罗克和鲁阿杜更快,同时举枪对准他并低喝道“不许动”! 马老板举起双手,道:“菜馆小本生意,到这儿打劫发不了财。” “少玩花样!”罗克上前拿枪顶住马老板的额头,咬牙切齿道,“白粉藏在哪里?快说!” “你们找错地方了……” 马老板才说了半句,“嘭”,罗克一记又狠又重的勾拳打过去,打得马老板从椅子摔到地上,口鼻流血,牙齿也松了两颗。 鲁阿杜的脚踩着他的脸,暴躁地喝道:“说!不然你会尝到比死更痛苦的手段!” 马老板心知这俩家伙踩好点进来的,依然态度强硬:“那你们想好后果!千万别抢了钱没命花!” 罗克又狠狠踹了一脚,骂道:“要你多管!上前带路!” 今晚事无善了。 马老板默默叹了口气,扶着椅子爬起来,按要求双手抱住后脑勺,慢腾腾出了小房间穿过厨房,用钥匙打开储藏室,进去后指指右侧冰柜。 “全在里面,密码是……” 罗克打断道:“你开!” 马老板垂下手臂时飞快地瞟了眼手表,嘴角浮起奇异的笑意,道:“你们还有退出的机会,说真的,按说都知道关苓地盘惹了他什么后果,何况……” “别啰嗦,快!”鲁阿杜快失去耐心了,暴怒道。 马老板暗暗摇头,上前输了六位数字,单臂用力一拉,刹那间冰柜货架里的东西把罗克和鲁阿杜看呆了—— 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六袋白粉! 不是成哥所说的五公斤,而是三十公斤,三十公斤毒品! 相对无言愣了漫长的半分钟,罗克一刀戳破袋子,指头沾了点粉末在嘴边舔了舔,道:“正品!” 鲁阿杜陡地抓住罗克手臂道:“有问题,一定有问题,别管它们了赶紧跑!” “跑?你知道三十公斤白粉什么概念?!”罗克瞪眼道。 “不是开始说的五公斤,因此一定有问题,情报出问题了!”鲁阿杜道。 罗克道:“反正有白粉没错!快点动手……” 站在旁边的马老板见他俩争执不休,冷不丁身体向后蹿,右手从怀里掏枪。岂知罗克实战经验非常丰富,虽跟鲁阿杜说个不停眼角却始终瞟着马老板,见他异动旋即开枪,消音器下“卟卟”两声,马老板应声倒地。 “啊,你杀人了……” 鲁阿杜一呆。 罗克顺手扛起三袋白粉:“贩毒是死,杀人也是死,人不能死两回对吧?加快速度!” 鲁阿杜朝地上尸体看了看咽口唾沫,剩下三袋连夹带扛来到厨房,外面突然响起刹车声,车子好像恰恰停到菜馆门口。 两人微微色变,轻轻放下袋子蹑手蹑脚绕到菜馆大厅小门后向外看:警灯闪烁的110巡逻车正好堵在门前,有位警员下车后看看巷口余烬未了的连环炮纸盒,试试温度,又警觉地打量四周,显然认为这个地点突兀有人放连环炮相当可疑。 “糟糕,抄家伙准备干!”罗克轻声道。 鲁阿杜朝巷子里的侧门瞟了一眼,然而几乎同时,另一名警员也下了车先用力推推菜馆前大门,然后两人边掏枪边进了巷子! 罗克和鲁阿杜知道事情要糟,此时却已骑虎难下,同时隐身到有利地形抬起枪口,屏息静气盯着巷子侧门。 门一推便开,前面警员提高警觉打开手枪保险,后面警员通过对讲机轻声道: “马大……” 刚说了两个字,黑暗中火苗四射,“卟卟卟卟”一阵枪响后两名警员都倒在血泊里。 “快跑!” 鲁阿杜拎着枪往巷子里冲,罗克一把将他拽回来:“带上白粉,不然咱俩白忙乎了?” “来不及……警讯发出去110指挥中心会立即调度全城警车过来围堵!”鲁阿杜跺脚道。 罗克双手抱起厨房地上的白粉:“赌赌运气。” 两人将六袋白粉堆到小面包车后厢,刚上车对面就有辆110警车疾驰而至,早瞄准小面包车急刹车挡在面前,副驾驶座警察边摸枪边准备下车检查。 罗克二话不说举枪便射,两名警察措手不及被射杀在车里! “你已杀了四名警察!”鲁阿杜绝望地叫道。 “戒备好后方!” 罗克脸上布满煞气喝道,此时他已杀红了眼。 “这会儿去哪儿?” “按原计划,与成哥会合,妈的被他耍了!”罗克用力拍打方向盘骂道。 小面包车“呼”地拐入巷子。 此时公安系统大哗,所有干警紧急集合全城搜捕,白钰、路冠佐等县领导均同时被从睡梦中惊醒听取案情汇报。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我请求封锁关苓城,确保天亮前制伏已背了五条人命的杀人狂魔!”公安局代局长周瑶前所未有愤怒地嘶吼道。 第2239章 果断灭口 白钰等县领导来到马大菜馆时,本来就不宽敞的街道上停满了车子,常兴邦已先一步抵达并做了初步勘查。 “共有五人遇难其中四名警察,致命伤都在头部说明凶手枪法非常精湛,”常兴邦有条不紊汇报道,“从现场提取足迹以及枪杀情况来看凶手共两人,事先在巷口燃放连环炮然后在爆炸声掩护下潜入室内;马老板正把钞票分装到信封里,凶手没动现金和信封可见不是为钱;储藏室冷库门开着,上层储藏格已搬得一空,结合厨房地面痕迹分析,凶手抢走的可能是毒品!” 副局长兼110指挥中心主任海晓林难以置信摇头:“数量达几十公斤,以现下自由摩落的颓境和边境封锁状况,我不相信能运进来。” “据禁毒大队发来的资料,之前马大菜馆就因为被怀疑藏匿、转运毒品而遭到监视,也有过利用菜馆掩护进行毒品交易的不良记录……” 常兴邦说到这里,周瑶硬生生打断道: “毒品问题后面再说,眼下当务之急是围堵、抓捕两名凶手,俩家伙已经杀眼红了不能再让他们制造血案,如果负隅顽抗哪怕当场击毙!” 路冠佐严肃地说:“人命关天不能如果!从凶手凶残手法来看,凡碰到的都不留活口,这种极端反社会暴徒危害性相当大,必须采取果断措施!” 白钰沉吟道:“马大菜馆从哪儿弄来几十公斤毒品?凶手怎么知悉?这两个疑点必须搞清楚。还有,运毒、贩毒、分销环节各有各的班子,凶手抢了毒品肯定要寻求买家或者就是提供消息的人,不妨顺藤摸瓜溯清源头。” “关苓通往外面的道路都封闭了,凶手肯定逃不出去!”常兴邦道,“带着几十公斤毒品,凶手着急的是尽快把东西脱手。关苓城内能一口吃下这批货的人,我想不太多。” 白钰道:“应该说,关苓城内能拿到这批货的人也不太多。” 说到这个程度,意思已经一清二楚:冲突必定发生于关苓黑道两大巨头之间,一方拿了批货,另一方面得到消息后派人抢货! “白书计说得对,我建议出动刑警大队和治安大队同时监视阎彪、华克豹所有据点!”常兴邦道。 “我反对!”周瑶绷着脸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围追堵截俩凶手,防止他们再杀人!毒品从哪儿来、运到哪儿去,后面慢慢梳理不迟!” “赞成老周的意见,要把人民群众生命安全放在首位。”路冠佐道。 匆匆赶来的徐云岫也赞成周瑶的观点,觉得这个节骨眼上要把警力投放到最需要的地方,不能遍地开花。 白钰一时没吱声,思忖片刻转过身问:“指挥中心锁定凶手位置没?” 海晓林手机一直处于通话状态,问了两句道:“六分钟前在城北崖岩巷里发现第一现场潜逃的小面包车,现场车辙显示有另一辆小轿车接应走了他俩,车里东西也搬走了。” “崖岩巷……”周瑶命令道,“立即封锁四周所有街道!崖岩巷是老城区里藏污纳垢的地方,凶手想把毒品在那儿脱手!” “散兵游勇吃不下来……” 白钰虽这么说,也不敢反对“人民群众生命安全放在首位”的提议,但就是迟迟不表态。 常兴邦会意,径直走到一边打电话调配刑警大队警力投向阎彪和华克豹几个盯防重点。 罗克对关苓城区地形真是烂熟于心,漆黑中凭着直觉在蜿蜒曲折的巷道里横冲直撞,鲁阿杜紧握手枪的手全是冷汗,提心吊胆到预定会合地点: 崖岩巷。 成哥仿佛根本不知发生何事,身子倚在那辆破别克边,嘴里嚼着口香糖,见小面包车闪电般拐进巷子,晃悠悠迎上前道: “还顺利吧?” 罗克一声不吭下车,蓦地掏出手枪顶住成哥太阳穴,一直把他扭到别克车上,怒道:“该死的杂种,你把我俩坑惨了!现在五条人命其中四个警察,你说咋办?” 成哥愣住,吃吃说:“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委托人说绝对安全……” “啪!” 罗克恨恨给他一个耳刮,骂道,“安全个鬼,前脚才摆平姓马的后脚警察就来!而且那批货不是五公斤,而是三十公斤!” 成哥更吃惊,叫道:“见鬼,委托人明明……三十公斤根本不能惹,事情可就闹大了!” “现在已经闹大了,十万不能解决问题!”罗克冷冷道,“带我去见委托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不能直接跟委托人见面,这是规矩!”成哥叫道。 罗克暴喝道:“委托人先坏了规矩——提供的错误信息!快点,我耐心有限,警察马上就会跟踪过来!” 成哥额头的汗直往下滴,沉思几秒钟一咬牙道:“我也不能坏了自己名头!见就见,我豁出去了!” 半分钟后,别克车消失在巷子深处。 黑暗中车子飞一般贴着河岸狂奔,连越几座桥后停到街后边有家小旅馆前,按三长三短六声喇叭,旁边大门自动开启将别克车放进去。 二楼客厅四周窗户遮得严严实实,当中长沙发上坐着个藏青色圆袖马褂,脚穿老京都布鞋,手里盘着两只钢球,目光凌厉地看着罗克和鲁阿杜。 赫然就是阎彪的死对头,华克豹! “五公斤三十公斤,错就错了呗有啥打紧?”华克豹威风凛凛道,“老阎从芭迈拿货,我也只知道大概又不可能拿秤去称,对吧?再说警察,干我们这行怎么可能怕警察?遇到不开眼的,多杀几个也没关系!来找我干什么?玩这个愿赌服输!” 面对霸气十足的黑道枭雄,鲁阿杜到底第一次出来混吓得说不出话来。 罗克镇静地说:“华哥是讲道理的大哥,应该知道五公斤的活儿跟三十公斤活儿没法比,早知道三十公斤华哥未必找我,我也未必敢接……哪怕接,也得多叫些人手,不可能跟五公斤一样。” “是这个理儿。”华克豹道。 罗克续道:“东西反正都扛来了,关苓也呆不去了,不晓得猴年马年才能回老家……六十万吧,华哥爽气点,我俩拿到钱立马滚蛋从此不在您面前出现!” 华克豹瞪着他俩,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浓浓的杀气! 鲁阿杜从没想过这黑道枭雄身上杀气如此之强,迫得他嘴唇都麻木了竟然张不开口。 罗克却神色如常与华克豹对视,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 良久,华克豹缓缓道:“首先,关苓高速、省道、码头等等所有出去的通道都封锁了,你俩暂时跑不掉;其次我只准备了十万块现金,这会儿没办法凑六十万;还有就是,哪怕五公斤货,现在这个形势关苓城里只有老子敢吃,你信不信?” 阎彪的货,警方在追捕,也真是唯独华克豹有这个豹子胆。 “我信。”罗克道。 华克豹狞声道:“那你就该知道价格应该我来定,而不是你!我要是不收,也翻脸不承认我委托的,你敢把阎彪的货还卖给阎彪?” 罗克道:“五十万。” 华克豹稳当当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另外院里那辆别克归你,快点滚蛋!” 说罢手一挥,沙发后保镖捧出两只皮箱,打开里面都是一捆捆旧钞。 罗克居然有定力大致清点捆数,点点头道:“不错是三十万,谢谢华哥。”说罢与鲁阿杜一手持枪一手拎箱子下楼而去。 看着别克车驶出院子消失在夜幕里,成哥凑到旁边谄谀道:“华哥,就这样放他俩走?万一落到警方手里乱说乱咬咋办?” 华克豹收回目光看着成哥,淡淡道:“咋办?凉拌!” 话音未落,保镖从身后拿铁丝绕住成哥咽喉用力一勒,成哥都没来得及哼半声便断了气。 华克豹声音还是淡淡的:“没了委托人,谁能咬我?” “华哥,那车……”保镖问。 “车是姓成的,与我们无关,还有,”华克豹看看表,“车上定时炸弹设的十分钟,足够我们换个地方了。” 别克在巷子里开了数百米,罗克陡地来个急刹,匆匆下车道:“快,拿了箱子快跑!” “跑?”鲁阿杜一呆,“没车怎么跑?你疯了吧?!” “你以为姓华的这么容易让咱俩跑?肯定利用刚才谈判的空档在车子上做了手脚!” “听你的。” 鲁阿杜知道罗克经常跟黑道人物打交道,深黯其心辣手狠的作风,传说中黑道豪爽、讲义气、一诺千金都是骗人的,真实面孔就是一帮无恶不作的匪徒! 以百米冲刺速度一口气跑了五六分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之际,远处突地“轰”一声巨响,地面、树木、房屋都晃了数下,鲁阿杜猝不及防摔倒在地,惊恐地看着刚才停车方向。 “明白了吧?”罗克道,“继续跑!” “跑……跑到哪儿?”鲁阿杜哭丧着脸说,“到处都是警察,跑不掉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罗克道。 鲁阿杜没听懂他的话,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对方。 罗克道:“干了多年警察,你认识的地方、知道的秘密应该很多,是吧?” “呃……” 鲁阿杜还是不懂。 这会儿方深深感受到混黑道也没那么容易,比在禁毒大队更需要动脑子。 第2240章 自尽而亡 别克车爆炸烈度之强,竟然炸塌右侧院墙并将卧室窗户震得粉碎,幸好有衣柜挡着睡在里面的老夫妻俩只受了轻伤,但吓得语无伦次。左侧两户人家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无人员伤亡。 县领导们又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发生治安事件、突发事故,领导的态度非常重要,哪怕一句话都不说,或者说了若干句指示等于什么都没说,但在不在现场,给上级和老百姓观感大不相同。 凡事都要求“领导高度重视”,反过来讲难道领导不重视事情就办不成?说到底还是官本位主义在作祟。 经查炸毁的别克车车主姓成,关苓道上有名的掮客,佣金适中讲究诚信黑白两道都挺吃得开。车辙与崖岩巷现场一模一样,说明这笔买卖就通过成哥达成的,双方在崖岩巷会合后出于某个特殊原因,成哥将俩凶手转移到别处。 谁设计炸了别克车? 常兴邦分析绝非销赃匿迹,因为警方目前为止都没查到两名凶手身份,更不用说作为中间人的成哥。何况制造这么大动静就为了炸掉车子也不符合情理,那么推测下来只有两个可能性: 一是杀成哥灭口;一是杀两名凶手灭口。 用惨烈的爆炸事件灭成哥的口,会引起俩凶手警觉,得不偿失,最终结论便是买家杀俩凶手灭口,而此时成哥八成已经死了! 听完常兴邦的推导过程,白钰面露欣赏之色,感觉其逻辑和层次性与自己在同一个跑道。 “俩凶手躲过买家灭口,你认为接下来往哪儿逃?” 常兴邦沉思道:“此刻关苓黑道两大帮派都想要俩凶手的命,警方又封锁所有出城通道,没人敢收留,过去用的安全屋等也发挥不了作用,我猜……” 说到一半远处突然枪声大作,紧接着在场领导们手机响成一片,周瑶、常兴邦等对讲机里更是嘈杂声和枪声交织,几乎听不清说话。 众多声音当中周瑶的嗓门最大,对着对讲机大声吼叫:“火力压制,火力压制,别让他俩跑了!” 路冠佐也过来建议道:“白书计是不是向边防军借架直升飞机协助抓捕?” 白钰抬腕看表,道:“直升机轰鸣声太大,影响老百姓休息也罢了,就怕好事者跑出家门看热闹,那样人为增加抓捕难度,也给凶手可乘之机。” “唔,倒也是……” 路冠佐认同白钰的看法,转而对周瑶道,“不单火力压制,要压得凶手没有开枪机会继而围而歼之!” 周瑶恨声道:“我在明敌在暗,刚才又有两名干警同志在交火中负了伤,现在都打红眼了,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关照同志们注意安全,”白钰道,“目前为止凶手在逃我们在追,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没必要急于求成。” “我最担心凶手闯入民宅劫持人质,那样的话……”周瑶拳头捏得格格直响。 路冠佐道:“通知各小区、各单位值班人员加强戒备,保证报警线路畅通。” 一直跟在后面的徐云岫忍了好久,趁其他人不备到白钰身侧轻声问: “白书计,要不要让几个专案组同志加入行动?” 白钰微微摇头,道:“作为后备力量吧,或许这场枪战过后一切都结束了。” 远处枪声渐渐减弱,周瑶、常兴邦等人同时得到报告:俩凶手跳河逃逸,其中一人负伤。 周瑶铁青着脸吼道:“沿河追捕,沿河追捕!中了枪伤跑不远,一定跑不远!” 路冠佐果断道:“通知水上派出所全体出动,封锁附近河道拉网搜索!” 这时常兴邦接了个电话: 刑警在离崖岩巷两公里的吴家巷最深处的臭水沟里发现成哥尸体,初步鉴定被钢丝勒死! “六条人命!”周瑶道。 白钰摇头道:“不,成哥不是凶手杀的。” 仓惶钻入黑漆漆的某厂区车间里,鲁阿杜捂着腹部大口大口喘气,鲜血不停地从手指间渗出来,然而此时除了包扎得更紧根本无计可施。 “都是我混账,不该叫你掺和这笔生意,我害了你!”罗克内疚悔恨地说。 鲁阿杜苦涩道:“不能怪你这是我的命,我命中注定走这条不归路,无论什么结局都能接受,只是这一刻来得太早了点……” “阿杜!” 罗克搂着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罗哥,今夜的情况太奇怪太复杂,我干过警察都看不懂,”鲁阿杜吃力地说,“首先华克豹为什么要求今晚动手?阎彪从芭迈拿货是申委书计来前的事,如果视察期间下手抢,阎彪屁都不敢放半个!” “可能……可能华克豹也是最近才得到消息。”罗克道。 “其次华克豹绝对事先知道不止五公斤,但可能也没想到多达三十公斤,所以准备了三十万;那辆别克车上的定时炸弹也是事先安装的,就靠我俩上楼谈判那点时间不够,但可以启动爆炸开关。”鲁阿杜道。 见他眼神愈发焕散,却越说越精神,罗克情知不妙阻止道:“好啦你休息会儿,等我找到逃亡线路背你出去。” “等会儿让我说完!”鲁阿杜固执道,“今晚警察那边也有问题,据我了解马大菜馆并非重点巡防区域怎会那个时间点有110警车?关苓城没有禁放烟花爆竹,有人燃放连环炮也没啥了不起为何特别紧张又直接判断马大菜馆有问题?另外今晚警察表现也奇怪,刚才遭遇后立马铺天盖地的火力,根本是把我俩往死里打呀……” 罗克道:“人家被干掉四个警察,报复呗。” 鲁阿杜急剧喘了几口气,道:“不对不对,按警务条例能……能活捉决不击毙,越罪大恶极越要接受公开审判……罗哥,我是没法动了……” “我背你!”罗克道,“要死咱哥俩也要死在一起!” “你不能死……”鲁阿杜明显不行了,“你要好好……好好活着,查清真相,让我死……死也死个明白……” 罗克怒吼道:“不可能!我罗克不是扔下朋友的人!” 鲁阿杜定定看着罗克,突然举枪对准他。 “阿杜,你……”罗克顿时呆住。 却见鲁阿杜费劲地拆下消音枪,陡地抬手开枪“砰”,一声脆响,子弹打在车间横梁上火花四溅! 罗克终于悟出鲁阿杜的意图,失声道:“阿杜!阿杜!” 鲁阿杜指着外面道:“枪声一响警察都会围过来,快走,快……我多撑一刻是一刻!” 罗克哽咽着用力搂了搂鲁阿杜,转身几个起跃便消失在夜幕里。 看着罗克消失的方向,鲁阿杜深深叹了口气,朝着横梁又连开两枪,然后便听到四面八方的警笛声。 他继续开枪。 几分钟后也没见警方大喇叭喊话,暴风骤雨般的子弹从车间大门、窗户汹涌而至! 鲁阿杜全身埋在麻袋堆里,每隔会儿漫无目的开两枪,随即招来更猛烈的火力。 “不对劲!”常兴邦听着枪声道,“凶手不用消音器了明摆着暴露方位和火力点,而且那个车间四周开阔没有遮挡不利于潜逃,难道感觉逃不掉了索性决一死战?恐怕是丢卒保车!” 白钰道:“说得对,负伤的留下掩护另一个窜逃……老周,赶紧分出大半警力继续追逃——凶手已经负伤,经不起消耗。” 周瑶边指挥警力分流,边要求加大进攻力度,必要时可以安排特警破墙! 仍在别克车爆炸现场的刑警打来电话,透露了一个新情况:经扩大现场搜寻时发现,车子行驶过程中可能是凶手故意沿途洒了些白色粉末,鉴定后确认是毒品。 刑警们顺着线索一路找到老树巷里的四合院,信息显示房主叫任惠,是华克豹手底下的小弟! 没等常兴邦指示,刑警们已破门而入并在院内发现别克车停车车辙,同时提取到多人足迹和指纹,除了房主任惠,还有个令人吃惊的人—— 县禁毒大队离职警员鲁阿杜! “老周立即调查鲁阿杜离职后干什么工作,主要跟谁交往,还有,”白钰随即吩咐道,“晓林立即调阅鲁阿杜白天出现在哪些路段!” 数字化检索和人脸信息匹配技术足够强大,两分钟后110指挥中心就传来消息: 傍晚鲁阿杜最后一次在监控露面是跟罗克一起,正好符合禁毒大队反馈情况,即鲁阿杜离职后跟在罗克后面开出租。 而罗克在警方有过案底,是半黑半白,闲时开出租、偶尔也接黑活脏活的黑道个体户! 一根线终于串连起来: 华克豹打听到阎彪从芭迈进了批毒品暂时存放在马大菜馆,遂通过成哥委托罗克和鲁阿杜抢劫,然而抢劫过程中被110巡警发现遂引发一系列事端。 “停止围攻!”白钰命令道,“老周赶紧通知厂区包围的干警停止围攻,现在已基本确定凶手身份了,拿大喇叭催促他投降!” “投降?停止围攻?” 周瑶显然难以接受,“白书计,困在里面的可是杀红眼的凶手,背了六条人命!杀人是死,抢劫并买卖三十公斤毒品也是死,抓活口除了平添风险完全没有意义!” “怎么没意义……” 白钰说了五个字,厂区那边突地传来爆炸声,原来特警队采取破墙强攻措施,鲁阿杜绝望之际引爆手雷自杀而亡! 怔忡有顷,白钰道:“只剩一个活口了……”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说话间他瞟向常兴邦,无巧不巧常兴邦也瞟过来,四目正好碰到一起。 第2241章 危险谈判 凌晨四点五十分。 罗克在鲁阿杜掩护下逃离厂区后似一滴水融入大海,再也不见踪影。随着时间的推移,县领导们愈发焦躁—— 此时已有大批运输各种货物的车队堵在交通卡口,外面的车子进不来,里面的车子出不去,很多货与老百姓日常生活密切相关,更有新鲜蔬菜水果、河鲜等讲究时效性,实在耽搁不起。 前几天为迎接申委书计到来封过城,老百姓都能理解;如今又封城,那就没办法交代了。满城搜捕了几个小时,伤亡惨重然而凶手的影子都没摸到,象话么? 为保证抓捕效率,白钰凌晨三点半就把海晓林、常兴邦等打发到重点区域坐阵,及时调度和指挥。 县领导当中最抓狂的要数马昊和王作宁,一个主抓经济,连续封城严重影响投资环境,对经济造成负面影响;一个主管宣传,天亮后怎么对各方解释?警方无能,倾巢出动都抓不到凶手? “白书计,个人认为最迟必须在五点半前解封,不然承受不起因此造成的经济损失!” 马昊道。 路冠佐眉头一皱,道:“马县长,这会儿可不能考虑钱的事,钱的事从来不是事,关苓城里绝对不能容忍杀人狂魔存在!” 马昊道:“五点关左右晨练的陆续出门,菜场已开始热闹起来,大街小巷都有人,即使发现凶手行踪也难以包抄围堵否则容易误伤。” “那样带来的将是凶手从容逃逸,以后还会继续作案!”路冠佐道。 马昊还想反驳,白钰手机响起,里面传来常兴邦激动的声音: “报告白书计,疑似罗克的凶犯被我们刑警大队包围在水利局宿舍大院,目前正在喊话劝降!” “好,我们立即过去!”白钰应道。 水利局宿舍大院位于城西老城区,说是大院,其实只有两幢六层俗称火柴盒的老式楼房,多年前水利系统出过几位县处级乃至厅级领导,被高看一线称为“大院”。 大院南侧是正门北面有个小门,可进可退,说明罗克选择逃到此地事先做了功课。 白钰赶到后为安全起见没有进大院,虽然罗克已被困于二号楼最东侧的501室,基本可以说插翅难飞。 “凶手有没有受伤?劝降过程中什么态度?是否存在主动缴械可能?”白钰一口气问道。 常兴邦道:“他指定两个人上楼谈判,随便哪个都行,除此之外一个都不信。” “谁?” 路冠佐紧张地问。要是凶手说县委书计或县长,自己就完了——总不能推动不去而让县委书计冒险吧? 常兴邦道:“白书计,还有……周瑶局长!” 周瑶双腿一软,随即怒道:“身负六条人命的凶手哪有资格指名道姓跟县领导谈判?派人强攻,灭了他!” “且慢!” 白钰道,“笼中之兽,有啥可怕的?谈就谈!兴邦,拿件防弹背心过来!” “白书计不可……” “白书计我去!” “白书计……” 一迭劝阻声中周瑶简直被抬到烤架上,全身冒汗,舌头象肿了数倍转动都不灵了,含糊道:“我……还是我吧……” 说罢艰难地接过防弹背心和钢盔,想想多带了把枪藏在后腰,悲壮地与白钰、路冠佐等县领导一一握手,敬了个礼在常兴邦陪同下进了大院。 去二号楼途中常兴邦介绍说刑警已控制到三楼,从四楼拐弯起就在罗克射程之内,也不准有人上楼;特警试图从六楼翻到五楼偷袭,这户人家防盗栅栏真是货真价实,里面还加装钢筋硬是撬不开。 “您就站到四楼拐弯后向里一点的位置跟他谈判,万一凶手翻脸开枪,您可团身滚到拐弯死角处,三楼特警能在两秒内冲上去掩护您撤回,”常兴邦又递了把匕首,“这个笼在袖里没准用得上……还有,谈判时全程开启对讲机,我已做了单向静音。” 周瑶点点头。 此时说什么都没用,反正上楼冒险的是自己。 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三楼,在几名特警注视下一步步上去,拐过弯站住,定定神道: “罗克,我是关苓公安局长周瑶!你有什么需要谈的?现在你最需要的是放下武器向警方投降,如实交待问题,争取宽大处理!” “宽大不宽大横竖是死,与其关在里面受尽折磨还不如一枪来得痛快!”楼上传来冷静的声音。 周瑶道:“那还有什么可谈的?你有未了心愿?放不下的人?” 这句话既说给罗克,又说给正在收听现场直播的白钰等人。 罗克道:“说对了,未了心愿!周局长,今晚整个过程非常蹊跷,处处透着跟平时不一样的地方,您是老警察,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我只看到了你和鲁阿杜的凶残!” “或许吧,保命要紧下手狠了点,不过周局长,那些死于我枪下的警察也未必无辜?您觉得呢?” 罗克心一紧,知道触及最关键的地方,隔了会儿沉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其实看到那些多毒品我就觉得奇怪,眼下关苓正在全民禁毒,各个环节都抓得很紧,要是偷偷夹带个几两几小包还可以,那么大袋通过什么渠道运进关苓,又什么渠道分运出去?直到我逃到这里安静下来想了想,才明白根子出在那辆不该出现的110警车!” 周瑶厉声道:“你懂什么?110巡逻车可以出现在关苓县城任何角落,并没有规定严格的线路!” “晚上11点多钟小饭馆亮灯很正常,干警不可能突兀停到马大菜馆门口,又神奇地感应到里面有问题。” “你错了,罗克!从外面看不到马老板睡的小房间亮没亮灯,肯定其它情况引起干警的怀疑比如巷口的连环炮!” 罗克嘿嘿笑了起来,揶喻道:“周局长挺明白马大菜馆结构啊,不错,我们冲进去时马老板坐在桌前将现金装入信封,那些信封给谁?是不是负责押送毒品的辛苦费?这样回头一想,应该是110警车发现马老板居然没主动迎出来,就起了疑心,跟连环炮没关系。我们刚上车第二辆110警车就追过来,平时哪有那么快的反应?分明躲在附近随时接应。” 周瑶沉默良久,道:“110巡逻讲究的是网格化和协同作战,这些细节不便向你透露。”。 听出话中默认之意,罗克道:“几个月来关苓抓了不少毒贩,可阎彪皮毛都没伤着,道上朋友一直怀疑里面有猫腻,只是没想到那帮警察真有胆量,直接用110警车协助运毒品!哪个想到专门抓毒贩的警车里面就有毒品啊,简直神来之笔!没想到华克豹隐隐猜到——或者阎彪手下泄露的,故意委托我们搅局。所以混在里头的警官、警察担心的不是死更多人,而是怕我们乱说,所以通知手下不留活口见到我们露头就杀,掩盖其中的破绽,周局长认同吗?” 周瑶答非所问:“你有啥心愿,或许我能代表警方帮你完成。” “然后死于警察乱枪之下?” “你错了,”周瑶道,“你是重案犯,一旦被捕将受到最高级别囚禁;你的财产将被查抄封存;你的要求将被无视;所以在被捕前我承诺帮你完成心愿,以及根据你提供的线索进行内部调查,挖出幕后真凶。这就是我所理解的谈判!” 楼上安静了会儿。 陡地,罗克道:“我在毕遵有个姐姐叫罗慧,请把我贴身戴的玉坠转交给她——也不值几个钱但是我们罗家祖传的,我死了,请她一代代传下去。” “没问题,”周瑶不假思索道,“不过你必须这会儿亲手交给我,一旦警方实施逮捕,关于你的所有东西都将成为证物进行查封。” “是吗,还有这种事?”罗克狐疑道。 “此刻县领导和警方正对我俩的谈话全程监听,每句话都经得起考验,请相信我作为公安局长的权威性。” 周瑶铿锵有力地说。 罗克足足思考了两分钟,道:“你可以上楼拿,但不准带武器。” “同意。” “把枪放到我看得见的台阶上,还有刀。” “同意,”周瑶反问道,“你呢?我也要保证我的安全。” 罗克道:“周局长是老警察,应该体会到我现在走投无路的心情,与多杀个警察相比,我更看重罗家传家玉坠的下落。所以你放心,我不会随意开枪。”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信你一回,” 周瑶慢慢将佩枪、常兴邦给的匕首放到台阶上,然后道,“看清楚了?现在我上楼了。” “双手抱到脑后!” “可以。” 周瑶按要求一步步沿着台阶来到五楼,却见防盗门敞了条缝隙,里面隐约有个戴口罩的持枪男子,枪口始终指着自己脑袋。 “看清楚了,手枪和刀都放在台阶上,”周瑶道,“把玉坠递过来吧。” 罗克“嗯”了一声,左手拿着玉坠晃了晃,道:“看好了就是它,请务必交给我姐姐,她叫罗慧。” “我记得。”周瑶道。 “你伸左手来接,慢一点避免误会!”罗克警告道。 两只手都很慢地伸向彼此,就在周瑶手指快要接触玉坠时,他蓦地大吼道: “不准开枪!” 说着右手闪电般从后腰拔枪对准对方头部便射! 第2242章 当场预言 周瑶边大叫“不准开枪”,自己边拔枪冲罗冲头部射击,这一手玩得可谓出神入化。 电光石火间罗冲只做了两件事:缩回左手,关防盗门! “当当当当”,四颗子弹都打在钢制防盗门上。 周瑶没料到对方居然警觉至此,看着仍冒青烟的枪口,再看着防盗门,瞬间神智恍惚。 几乎同时,两名特警冲到五楼动作麻利地夺掉周瑶手里的枪,双手扭到背后落上手铐! 防盗门这才徐徐打开,里面的人微笑着出来,微笑着摘掉口罩—— 不是罗克! 而是白钰的司机,钟离良! 周瑶惊呆了,瞠目结舌看着钟离良,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直至被押到楼下见迎上来的常兴邦,如梦初醒道: “兴邦!罗克在哪里,罗克在哪里?” 常兴邦道:“罗克仍无下落,不过此案由我接手,周瑶,你要如实交代与贩毒集团的勾结行为,争取宽大处理!” 周瑶大吼道:“没抓到罗克,你们……你们凭什么怀疑我?!” 常兴邦肃容道:“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吗?刚才假冒罗克提的那些问题,正是白书计和我到马大菜馆后发觉的疑点!尤其鲁阿杜本来可以留活口,被你硬是拖延到特警强攻,从那时起白书计锁定你就是嫌疑人!” “你谎报军情!”周瑶失控地咆哮道,“你在欺诈误导,拿到法庭上不成立的,不成立!” “亏你还晓得从证据链法理方面挑刺,”常兴邦轻蔑地说,“我欺诈误导什么了?我向白书计汇报‘疑似罗克的凶犯’,是你先入为主把钟离良当成罗克。” 周瑶僵住,随即被押到大门口准备推进警车。 “等等!” 徐云岫果断叫住,走到周瑶面前凝视数秒钟伤感地摇摇头,周瑶则羞愧地低下头;徐云岫长叹数声,拍拍他的肩一时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路冠佐、李卓、蹇姚宇等关苓本土干部纷纷过来拍拍肩,但都不说话。哪怕明知他犯下极其严重的错误,毕竟在关苓这个小小县城共事几十年,多少有些感情。 内心深处不由为白钰举手投足间布下此行精妙陷阱而悚然,更为他与常兴邦之间惊人的默契而恐惧。 整个夜里白钰是众星拱月的焦点,所有人都盯着他一举一动,可以证明他没私下跟常兴邦说一句话,也没悄悄发过短信之类。 然而钟离良什么时候离开白钰,谁也不知道。 常兴邦想亲自押车,白钰把他叫下来,道:“运毒环节罪魁祸首抓到了,一头一尾还没有,特别罗克在逃存在极大隐患,必须——”他看下手表,“解除封城推迟到六点,同志们争分夺秒把凶手捉拿归案!” “罗克可能猜到天亮后肯定解除封城,临时找地方躲起来了,”徐云岫也看看表,皱眉道,“都查到这份上,干警们也是强弩之末也吧,都累坏了……” 徐云岫语气间似不赞同继续大张旗鼓地搜捕。无它,白钰针对周瑶玩的那出请君入瓮之计,其强烈的不信任和敌意让关苓本土干部们都有兔死狐悲的感觉,一时间没什么力气干活了。 何况正在执行任务的干警们,不排除有跟周瑶一伙的,有暗中煽动不活捉直接干掉罗克和鲁阿杜的,还有…… 随着周瑶倒台,公安局内部不可避免又得发起新一轮大清洗!最终结果不用说,继余建新势力垮台,周瑶等本土系又全军覆没,公安系统恐怕要彻底大换血。 “最好能确定几个重点区域,”蹇姚宇同样觉得时间太紧,“天亮后全城抓捕已经不太现实,白书计认为呢?” 白钰看出在场多数领导们消极情绪,内心也很无奈——明明领导干部深度腐败吃里扒外,却好像自己心狠手辣不近人情。 账也不是这样算法。 “兴邦觉得圈哪几个重点?”他故意问道。 常兴邦——从周瑶被抓那一刻起,铁定“代局长”头衔要戴到他头上,也就是说从“代大队长”直接提拔“代局长”,无须过渡了。 他沉稳地说:“如果我是罗克,应该知道眼下想抓他的不止警方,被抢的要找他算账,抢到手的急于灭口。我想,他或许藏到黑道不敢随便进入的区域,如正府办公楼、管制地域、容易被围堵……” 说到这里白钰脸色大变,脱口道:“县招待所!这会儿老马、尹冬梅住在里面……” 还没说完手机响了,正是尹冬梅打来的,接通后第一句话便是: “白书计,我被劫持了。” 这就是罗克在鲁阿杜面前所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水利局宿舍大院外全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呆了,唯有常兴邦轻声命令110指挥中心紧急定位,同时收缩全城警力随时听候调遣。 白钰定定神,道:“劫持你的是罗克吗?他有什么条件?让他直接跟我说话!” 隔了会儿,有个冷静的声音说:“白书计,我是罗克。” “罗克,今晚因你而死的共七条人命包括鲁阿杜,事出有因,但你的罪行不可饶恕!”白钰道,“我希望你放下武器配合调查,让整个案子真相***。” 罗克道:“真相不真相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只想卑微地活下去!现在废话少说节省双方时间,我直接开价——准备一辆吉普车,后备厢放两桶汽油,五十万现金放到高速入口;撤掉从城区到高速路口所有卡哨!” “什么时候放人?”白钰最关心这一点。 “高速入口,换车的时候放。”罗克道。 “不放怎么办?我没法约束你。” “白书计,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罗克道,“但我不妨坦白说,把尹县长押在车上根本没好处,我宁愿任何时候都单独行动……十分钟后再联系!” 说罢果断挂掉电话。 “好狡猾的家伙,没来得及!”常兴邦掐着秒表惋惜地叹道。 “都听清楚了?按他的要求办。” 白钰道,刚才手机用的免提键,在场县领导都能听到两人对话。 常兴邦略一迟疑,路冠佐道:“两手准备,在高速公路出口两个方向各安排一辆大货车,必要时予以阻截!” “也行,车上埋伏狙击手,”徐云岫道,“防止他继续劫持冬梅县长逃逸。” “只要冬梅县长还在车上,我们就不敢拿他怎样。”路冠佐道。 白钰还没开口,常兴邦那边又接到电话: 周瑶被押解到刑警大队后,下车时才发现已气绝身亡!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也不知道死因! 常兴邦怒得脸颊上肌肉直抖,喝道:“押解人员全部关禁闭,听候调查!” 现场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脸上都没有表情,可是内心深处…… 良久,白钰打破沉寂道:“安排一辆吉普车;汽油掺一半水;不给钱就说来不及准备;高速入口凡可以埋伏的地方都要有狙击手;高速公路暂时封路,按路县长要求两个方向都安排货车进行阻截!” 显然刚才他不是这个想法,但周瑶的死讯使他临时改变主意。 “是!”常兴邦应道。 “还有,”白钰沉吟片刻道,“同样的准备措施也安排到国道通往毕遵方向路口,或者说,恐怕还要以国道这边为重点。” 常兴邦也是一点就透,道:“是,白书计。” 十分钟后,罗克换了个号码打过来,问道:“白书计都准备好了吗?” “已通知下去,有关人员正在实施之中。”白钰道。 “白书计一言九鼎,底下人不敢偷工减料,可我刚才方向搞错了开到国道小李村旁边,怎么办呢?”罗克假意叹道,“算了我不要钱也不要汽油,麻烦白书计通知撤了毕遵方向卡哨,顺利通过后我自会放人。” 此言一出,连路冠佐都不得不向白钰投去钦佩且折服的目光。敢于当众做出预言性判断且当众得到证实,可见之前白钰在关苓取得的一系列战果并非偶然,真正凭的实力和水平。 白钰并未轻易答应,冷然道:“你变来变去不守承诺,我怎么相信你如期放人?” 罗克还是叹息:“逃命的人处处担心安全,没办法呀白书计。” “你什么时候到国道卡口?”白钰问。 “等白书计一声令下,我马上就到了。”罗克回答得滴水不漏。 白钰似乎很生气,停顿会儿道:“再相信你一次,我马上通知国道卡口!” 放下手机,白钰看了看常兴邦。 不用他看,常兴邦已在打电话:“……狙击手全部到位择时行动,注意人质安全!” 国道卡口。 路口指示牌写着——毕遵! 卡口栏杆已经撤掉,两辆警车干脆停到两百米开外的田野小径里,路面静悄悄没有车辆,也没有行人。 蓦地,罗克开着在县招待所抢来的正府公务车呼啸而至,逼近卡口时根本不见减速也根本没有释放尹冬梅的意思,飞速越过之后疯狂地飙向前方。 数百米开外,一辆超长货车迅速从田野里横至路面,车上滚下几十捆机器打包的干草! 罗克两眼暴射疯狂的目光,并不打算刹车,反而猛踩油门打算来个飞车腾越! 然而车身猛地被一阻,再阻,再阻…… 原来有人在国道两侧横拉起好几层渔网,瞬间将整个车身包裹在里面。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罗克这时狂踩刹车已经太迟,车子轰鸣着一头扎入重重叠叠的干草包的同时,“砰砰砰”,三个角度,三颗高速旋转的狙击子弹准确无误地击中罗克头部。 第2243章 大额交易 一桩轰动关苓并导致整夜封城搜捕的特大抢劫贩毒案,唯一活口居然是华克豹的小弟任惠,其他人—— 负责藏匿毒品者、阎彪亲信马老板被枪杀; 负责运输、接应毒品的四名干警被枪杀; 负责承揽、中介的掮客成哥被钢丝勒死; 实施抢劫的罗克和鲁阿杜先后死于警察枪下; 埋伏在公安局内部的大蛀虫周瑶在押解途中离奇死亡,死因不明。 而任惠如所预料的,审讯过程中绝口不提华克豹,也不管是否合理反正自己兜下所有罪责:成哥是他所杀;罗克和鲁阿杜的抢劫行动是他委托;甚至马老板藏匿毒品也是他暗中监视后发现的。 话说华克豹也真是精细到极致,居然没在任惠的四合院留一个指纹、一个脚印,可谓达到处心积虑的程度。 此次案子最大的苦主阎彪平白损失大几百万,却没象外界猜测那样暴跳如雷反倒惊人地冷静,除了事发后秘密追踪罗克和鲁那杜之外,严令手下不准外出,不准与华克豹那边发生冲突,耐心等待最新通知。 混乱而各种谣言不断的上午,阎彪没打电话给路冠佐,路冠佐也没打给他。 如果说余建新的垮台斩掉阎彪一条胳臂,那么周瑶的死简直令阎彪下肢瘫痪。因为余建新在县领导班子里自立为王,与路冠佐仅仅是合作关系;周瑶却是路冠佐一手提拔的亲信,属于有话直接吩咐无须拐弯抹解的。 随着周瑶被挖出来鞭尸,公安系统本土系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任路冠佐三头六臂也发挥不了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常兴邦作为新兴力量崛起,背倚白钰牢牢掌控公安系统! 这就是路冠佐与阎彪中断联络的原因,接下来的日子各走各的道,彼此都帮不上忙了。 突然间有种茫然无措的失落感。 独自站在窗前,阎彪陡地意识到邵道长存在的意义——邵道长高于普通出谋划策的高明在于,以极具前瞻的眼光指明发展方向,这正是黑道打打杀杀的猛士们所不具备的。 邵道长的前瞻从何而来?完全基于路冠佐对时局的透彻分析和运筹帷幄。但路冠佐的底气又在哪里?关苓官场格局以及走向他都了然于心。 直至白钰从天而降。 之后路冠佐陷入看不懂、乱弹琴的一系列的错误,发展到高潮部分便是透过自己促成自由摩落在哈尼山寨的惨败,邵道长黯然隐退。 现在,不需要高人指点迷津阎彪也看懂了,那就是,关苓不再是自己的舞台,该懂得及时收手退出江湖了! 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斟酌再三拨了个号,等接通后以亲热而随和的语气笑道: “克豹,我是阎彪啊,哈哈哈哈……好久没见面了,下午抽空喝个茶怎么样?地点……地点由你定,关苓就这么大能远到哪儿去?紫滇茶楼……好,紫滇环境不错,可以可以。克豹啊,最近风声比较紧喝茶最好低调点,我的想法一个都别带,就咱哥俩安安静静地坐在大厅慢慢喝……哎,对喽,那就这样,下午三点不见不散!” 通完电话,他把楼下两个亲信叫上来,缓缓道: “传我的命令,包括怡乐歌舞厅在内所有公开产业全部关门歇业,盘点账务,下午四点前把账报给我!” “阎哥,您该不会想……想重重揍姓华的一顿吧?”左侧亲信试探道。 阎彪高深莫测笑笑,道:“先关照他们赶紧轧账!” 下午三点,紫滇茶楼。 得知关苓两大黑道枭雄光临,茶楼老板的内心是崩溃的,表面上还得强颜为欢表示热烈欢迎。下午两点四十,茶楼就提前清场,有没喝透的客人准备发飙,伙计凑到耳边嘀咕两个名字便乖乖结账走人。 比约定时间都稍稍晚了一分多钟,阎彪和华克豹几乎同时抵达,来到座位旁为谁坐上首推了会儿,最后干脆挑了张小圆桌平起平坐。 “干了几十年,最后才发现怎么干都干不过正府,咱黑道坑蒙拐骗好不容易弄几个钱,它眼珠一转出台什么规定马上全收入囊中,你还没法跟它较劲,它是正府嘴最大,”阎彪边呷饮功夫茶边慢斯条理地说,“咱别的不说,就谈关苓房价。姓白的来了之后只拆不建,一年不到房价已涨了百分之二十!换别的地方早戒勉谈话了,毕遵愣说这叫触底反弹,滚它奶奶的地皮拿价涨百分之三十,我好说歹说抢了两块还不肯今年建非等到明年,到时原材料、人工工资不知涨成什么样子了!” “我也拿了两块都被套了,”提到地皮华克豹也满肚子苦水,“头一天卖地皮,第二天转发毕遵关于县城限制高层居民楼的红头文件,纯粹把咱们当傻子玩!他妈的!” 两人以白钰为靶子骂了一通,却心照不宣回避昨夜发生的事。 阎彪言归正传,主动替华克豹加茶然后道:“克豹,我是不想陪姓白的玩下去了,我打算金盆洗手。” “金盆洗手?”华克豹没料到对方消极至此,一时不知说什么。 “关苓的江湖已不是我的江湖,玩不动就退出,否则就被别人玩,”阎彪伤感地说,“克豹,咱俩是老对手,明里暗里较量了很多次,但不管怎么较量始终遵守道上规矩,彼此没伤和气是吧?其实混黑道就是这样,我不做老大也会有人做老大,做了老大就必定有老二,老大和老二自然尿不到一个壶里……” 华克豹微笑着举起茶壶道:“阎哥,这会儿是一个壶了,哈哈哈哈……” 两人前俯后仰笑了一阵。 阎彪冷不丁道:“怡乐歌舞厅作价转给你,怎么样?” “呃——” 华克豹这才明白金盆洗手的含意,吃惊地说,“阎哥打算离开关苓?” 阎彪微微点头,道:“彻底清盘,否则我在关苓一天迟早要闹出腥风血雨,不如眼不见为净。” “阎哥洒脱,真的洒脱。” “其它产业有克豹看得上尽管开口,无非价格问题,交给克豹比落到别人手里放心,我说的真心话。” “知道知道,阎哥为人没说的!” 华克豹边慢饮边动起了脑子,分析阎彪此举背后的动机:周瑶虽死,公安系统清算和起底活动才刚刚拉开序幕。阎彪与路冠佐、周瑶这条线勾结太深了,之前有些事简直就是明目张胆,万一姓白的铁了心查到底,阎彪不死也得蜕层皮。与其坐以待毙,索性把关苓所有家当全都卖掉落袋为安,这样想来也是合理的。 脑中闪现阎彪旗下产业,不得不承认这些年积攒的都是优质资产,包括怡乐歌舞厅,包括今年拿的两块地皮,包括酒店、酒吧、宾馆等等,基本都位于黄金地段黄金位置。 笑了笑,华克豹道:“阎哥产业太大了,坦率说关苓地盘敢吃又能吃的,恐怕只有我老华,您信不信?” 阎彪恶名在外,正经生意人哪敢买他的产业? 阎彪深深点头,道:“所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克豹,而不是别人。我呢反正要离开不可能漫天要价,克豹在关苓稳扎稳打说不定还要吸纳我手底下的小兄弟,所以杀价别杀得太狠,两下都凑合凑合生意就谈成了。” “那是那是,”华克豹道,“和气生财嘛,双赢的生意才是最好的生意。可是阎哥,有个情况我要说到前头,别谈到最后谈崩了责怪我没诚意——我手里凑不起那么多现金,恐怕要分期付款——但价格方面会有让步,绝对不让阎哥吃亏。” “嗨,咱俩之间提什么吃亏不吃亏?”阎彪一挥手道,“两个月之内克豹能凑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分两年还清,成不?” “两个月……”华克豹掐指算了会儿,道,“凑三四个亿还是可以的。” 两人明争暗斗多年彼此深知对方底细,阎彪一听便知华克豹没撒谎,颌首道: “如果克豹把我旗下产业打包拿走,还有几成分两年也差不多了。” “订金给两千万,够不够?”华克豹试探道。 阎彪眼睛眨都不眨道:“没问题!三天之内克豹付订金,我这边把应收应款拾缀拾缀,两周……顶多三周后你派人进驻接手,再付一个亿;等所有转让手续全部到位,四个亿现金到账……” “欠款采取什么方式?”华克豹眨眼问道。 其实这是最困难的一个环节,因为不管嘴上说得多漂亮,实际上双方都很清楚黑道是最不讲诚信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时都会当场翻脸,更别提延期两年。话说回来,要不是阎彪迫于形势想早点离开关苓,断断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付款条件。 阎彪道:“到时大致评估一下延期付款金额,然后共同到国土中心对同等金额的房产和土地做个冻结,解冻条件是清偿债务,行不?” “哦,还有这种冻结方法?”华克豹半信半疑道,“不影响正常土地房产转让吧?阎哥的产业拿到手,我不可能一成不变捂在手里,肯定有个优化组合的过程。” “丝毫没有影响,”阎彪笑道,“资产解冻与偿还债务相关联,克豹还多少钱同步解冻多少,这当中有操作灵活度。” 华克豹点点头:“行,这个法子不错,那就这么说定了,来,阎哥干杯!” “干杯。” 阎彪微笑道。 第2244章 老将西去 小轿车冲入干草包瞬间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尹冬梅昏了过去——从夜里从被窝里被揪起来坚持到这里,她的意志力已足够强大。 在急救室躺到下午才苏醒,县领导们得知消息都分批过来慰问,白钰则捱到傍晚时分,以视频方式向缪文军等市领导汇报详细案情后由蹇姚宇等一干市委办领导陪同匆匆来到医院。 尹冬梅主要受了惊吓以及撞车刹那碰擦外伤,身体并无大碍,已能半倚在床头说话。例行公事说了些抚慰静养之类的话后,蹇姚宇见她频频请白钰坐下,猜到有事单独汇报,便踱到走廊上“打电话”。市委办其他领导都懂察言观色的,见状也纷纷出去,病床里只剩白钰、尹冬梅和钟离良。 钟离良更绝,走到阳台戴着耳机听音乐。 “劫持我之后,罗克说了些话……”尹冬梅微笑道。 白钰扬眉:“要不要把昕宇叫进来记录?还是你已经讲给常兴邦了?” 尹冬梅摇摇头:“都没有。他问知不知道为什么劫持我,而不是住同层楼的马国元?我说不知道。他说凭感觉你跟县委书计有一腿,姓白的肯定不惜代价救你……” 白钰尴尬地说:“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管谁被劫持,我代表县委采取的措施都是一致的。” “从救护车抬下来的时候,当时我迷迷糊糊还有些意识,感觉一双坚实有力的手托在腰间,差点说出‘白书计’三个字;后来才知道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的是常兴邦,那双手是他的,您说险不险?”尹冬梅似笑非笑问。 提到手,不由得想起上次那次非礼事件,白钰脸颊发烧,支吾道:“冬梅县长那个……那个……要注意休息……” 尹冬梅轻轻一笑,然后道:“还有件事我想当您的面说清楚……本来总觉得有的是机会,可经历这次生死之劫才发现人生莫测,须得把握当下。而且,而且我也结婚了——至少名义上结了婚,现在坦言相告也没什么……” 白钰头皮发麻,不知她铺陈这些多内容到底要说什么,这时手机响了,是蓝依打来的,哭泣道: “爷爷走了……爷爷走了……” 黄老将军去世了! 白钰愣了几秒钟,果断道:“明天上午!明天上午我们到东吴机场会合,带着铭铭靓靓!” 聊不成了,白钰歉意跟尹冬梅打过招呼后旋即离开医院,途中向缪文军请假;打电话给白翎——白家大院已经听说这个消息,但除非得到特准,京都退休领导原则上不参加外省去世领导葬礼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几十年来一贯如此,因此白家只能以唁电方式表示哀悼。 军方如此,于家等京都正界传统家族更要避讳,哪怕平时有来往顶多打个电话,都不能留下痕迹。 的确就是,级别越高,规矩越大。 晚上联系宋楠,得知他将以个人身份——实际上代表樊家、宋家两个家族前往东吴黄家吊唁。 宋楠还不经意提到一位随行者,叫陆楷,目前任疆北某县县委书计享受副厅待遇,据说黄将军在西北带兵时有恩于他父亲。 陆楷…… 白钰随即想起龙忠峻的评分系统,陆楷位列前三名,擅长地区稳定和民族团结两大主题,强腕打击各种受国际反华势力援助寻求独立的组织,步步为营消弭存在于广大农村和边远地区极端势力影响,获得京都高层好评。 这等优秀人才必须要结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呀! 考虑到明天最早的航班,吃过晚饭钟离良开车送他去省城住进桦南机场附近宾馆,途中白钰突然想起件事,遂道: “明天正好周六,你得帮我跑趟町水——找辆不是关苓牌照的私家车,暗中寻找并监视一个人,叫夏艳阳。” “有照片?单位和家在哪里?”钟离良跟了白钰大半年已变得老练。 白钰从商砀正务网上找了两张以前会议报道夏艳阳的正面照,又把地址编成短信发给他。 “监视哪些情况?”钟离良又问。 这倒把白钰难住了,沉思良久道:“观察周六周日两整天她的所有活动,是不是一个人住,去过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等等,重点是……嗯,重点在于她的婚姻或感情状态……” 见司机表情有些微妙——毕竟夏艳阳是可以说相当漂亮的女人,暗中偷窥这些有违县委书计之德,白钰赶紧解释道,“帮朋友了解,他在外省工作不便打听,唉,说来也是一片痴情。” “好,好,我明白了。”钟离良道。 “关于你跟梅朵,准备什么时候结婚?”白钰问道。 钟离良忸怩道:“还……还没定,主要是越芒部落从未遇到过草原飞鹰嫁给汉人的情况,首领、长老们商量了好几次都没结果不晓得怎么处理……” 白钰大笑:“看看,这就是长期封闭保守的结果,当碰到新问题立马不知所措。还能怎么处理?热热闹闹办喜事呗!我建议来个大型篝火晚会,我做证婚人,来个不醉不归!办了婚事你还帮我开车,她还是草原飞鹰,一切都没变是不是?” “可万一您离开关苓,我……我怎么办?”钟离良道。 钟离良没好意思问出口的其实是,您会不会把我和梅朵扔在草原不管?领导干部调动工作,换司机的现象也很普遍。 白钰正色道:“钟离,你会一直陪我工作下去直到转岗;而小艺不同,今后将单飞拥有自己的产业。” “我不单飞,梅朵也不单飞,我俩啥也不会只能忠心耿耿跟着您。”钟离良连声道。 “你,梅朵都很有潜质……” 白钰只说了半句没再继续,显然对于他俩,他内心深处有着更长远的安排。 周六上午飞抵东吴机场,没多会儿蓝依蓝朵各抱一个孩子,身后还有拎包提箱的管家团队出现——带双胎胞远行是大事,必须严阵以待。 黄家大院不用说里面挤满了人,毕竟黄老将军生前在多地带兵且深得将领们敬重,地方在职和退休领导不受京都那套规矩束缚,整个沿海发达地区、华南、西南、西北等地能来的都来了。 白钰很低调地跟在蓝依身后依着礼节到灵堂磕拜,瞻仰遗容,并利用此难得契机正式见过岳父岳母以及黄家长辈们。 谈起这个阴差阳错的婚姻也是颇生感慨,按黄老将军策划是蓝依嫁给庄骥东,蓝朵嫁给白钰。岂料蓝依先遇到白钰并坠入爱河,庄骥东却又死缠烂打;后来想作为补偿把蓝朵介绍给庄骥东,不料反挨了她一顿饱拳。 策划失败的负面影响显而易见,黄家在通榆的子弟没能借庄彬之力顺利晋升;白家每况愈下,在军中影响力被打压到历史最低谷;最新情报是通榆省领导居然吃了豹子胆双规嫡子于煜,惹得方晟露面并惊动朱正阳,对通榆申委班子进行“血洗”,还补偿性提拔于煜为省属国企副总享受副厅待遇。 白钰呢?仍埋头在关苓禁枪禁毒,好像被遗忘了…… 因此黄家大院权衡这桩婚事,总有吃大亏的感觉,然而看到蓝依一脸幸福地黏在白钰身边的模样,又说不出什么来。 唉,说到底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开开心心和和美美最重要。 亲自到场的领导、将领当中不乏白家大院老朋友老战友,白钰一个没见,和蓝朵各抱一个孩子悄然从侧门回到附近宾馆——蓝朵原本天性冷淡与黄家大院亲戚们少有交流,蓝依则陪着长辈们说话。接下来两天随时听从葬礼安排,确保不落下每个环节。 此行包括管家团队共订了四个房间,白钰尾随进了蓝朵房间后虽毛手毛脚,但动身前蓝依关照过按东吴习俗葬礼期间不准欢爱,哪怕离别时间再长也得忍着。 “爷爷留遗嘱没?”白钰问。 蓝朵撇撇嘴:“那也是黄家的事儿,我和蓝依都不姓黄根本没资格参与分遗产。” 白钰道:“不是遗产,而是正治遗嘱,包括对组织上提要求等等。” “那就不清楚了,”蓝朵道,“目前黄家对丧事安排等已经插不上手,一切听从治丧委员会指挥。” “噢,东吴警备区接手了……” 说话间宋楠也回到酒店,与他同行的便是排名前三之列的陆楷。 陆楷,36周岁,老家在中原地区,清华大学硕士毕业后自愿到边疆工作,树立钟组部宣传的“扎根边疆”的优秀毕业生形象。历任司法助理(他学的法学专业)、副乡长、乡长、乡党委书计、常务副县长、县长以至县委书计,硬碰硬从基层关键岗位、重要职务一步步晋升,步履坚实毫无投机取巧之处。 除了工作中为人称道的维护祖国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强硬意志、灵活手法,他在拒贪腐、反拉拢方面也旗帜鲜明,担任乡党委书计时干掉两位受贿副乡长;担任常务副县长时干掉一手遮天的县长;担任县长时干掉一位包养情妇的副县长;担任县委书计时又干掉拉帮结派的县长——相当于说已有两位县长倒在他枪口之下! 有句话说得不错:任何正通人和的官场,必定有一部贪官污吏的血泪史。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换作关苓,何尝不是如此? 第2245章 把酒言欢 从外形看,陆楷也是属于那种外貌俊郎、眉目间有亲和力的新生代领导干部,这类干部的基本特征是: 亲民,和蔼,面对老百姓始终一付好脾气的温和形象;公开场合不轻易开火,解决问题讲究策略和技巧;工作务实,脚踏实地做好与民生民计密切相关的大工程大项目。 并不说新生代领导干部是难得的清流,而是随着时代发展和社会进步,官场整体素质日益提高,贪官污吏、无能无庸之辈反而成为少数个别现象。 这也是之前龙忠峻着重指出的,其实到白钰这代人在官场面临的竞争比过去激烈了—— 如果说以前判断“好干部”的标准是“好人”,那么现在大家都是“好人”的态势下,你要么表现得“更好”,要么有出其不意的招数。 白钰与陆楷亲切握手,态度十分友好。 很明显陆楷也听说了白钰的大名——商林、商砀扶贫成就名气仅仅限于通榆,特别是沿海发达地区根本想象不出至今还有穷成那样的,也无法体会到扶贫工作的难度。但哈尼山寨大捷可谓一战成名,放眼边疆城市,陆楷在反恐和维稳两方面做得那么出色也没拿到军功,还是二等功! 自然而然地,中午三个人在酒店包厢里小斟。 谈起宋楠如何认识陆楷,还有段有意思的小插曲,两人纯属不打不相识:宋楠前年主持工作的地区正好与陆楷主正的自治县相邻,有天夜里宋楠这边保护区的两头西北虎越境到陆楷那边乡村咬死六头奶牛! 这一来就产生了纠纷:牧民要求保护区赔偿六头奶牛的钱;保护区却说西北虎是国家保护动物,被咬了只能自认倒霉。 官司一层层闹到地区主正领导面前,陆楷为此专门约宋楠见面。宋楠特意查了查相关案例,疑惑地问东北、华南两地受国家一级保护的动物毁坏损伤人民群众财物,有关部门鉴定后都给予赔偿,为什么西北虎造成的损失就不赔? 手下回答东北、华南保护区实现相对封闭管理,而西北由于地域广阔居民稀少,保护区是开放的甚至都没有明确界限,因此牧民散养的牛、羊等经常成为野兽觅食目标,一旦赔偿开了先例每年不知要赔多少冤枉钱——袭击牧场的可不止保护动物,还有野狼、野狗等未受保护的动物,难道还要配专门鉴定咬痕的法医? 但陆楷听到的汇报却不是这样。牧民们反映类似纠纷的确由来已久,主要责任在保护区管理不力,或者说有故意放纵的成份。从历史渊源来讲西北这边的保护区都是开放式,可也不是全无界限,事实上保护区与牧场之间有条狭长的小路,原计划等资金筹措到位就修建隔离带,后来资金迟迟没批下来,加之领导看到没隔离带似乎问题不大便将立项报告束之高阁。 所以说不调查没有发言权,原本只是简单的老虎咬死奶牛事件,经过调查了解之后才发现根源在于保护区隔离带。 再往深处调查,其实一直以来反对修建隔离带的并非保护区,而是频频受损失的牧民! 这是为何? 原因在于保护区由于系统化管理和科学养护,泽被状态远远好于牧区,牧草的质量、品种、肥美程度都明显受牛羊青睐,因此牧民经常悄悄到保护区区域放牧,从而吸引了西北虎等野兽的注意。 这样看来问题不在隔离带,而是牧民越境放牧,受害者原来是肇事者,可怜的西北虎倒是被挑逗的无辜者。 宋楠和陆楷见面会谈时,均对整件事的曲折由来了然于心,不到三分钟就一致做出决定: 全线修建隔离带! 保护区这边提出资金不足,陆楷当即表态从“牧区专项管理资金”里面拨款,一劳永逸解决争端。 至于被咬死的六头牛,双方约定由牧民举证第一现场,凡在牧区被咬的一律赔偿;如果跑到保护区这边放牧并安营扎帐导致被咬,损失自个儿承担。 虽然公开这么约定,在具体操作过程中宋楠关照保护区全部按在牧区被咬来赔偿——人家爽气地答应协助修建隔离带,这点小钱算什么? 一来二去,两人也就成了惺惺相惜的好朋友。 “对了,陆兄的爱人以前跟妫海玥在党校一起培训过,两人很谈得来。”宋楠道。 白钰问道:“她在哪个单位?” 不知为何陆楷有些含糊,轻飘飘道:“做些打杂跑腿的事……关苓禁枪工作难度很大吧?” “走私军火本身倒没什么,更大的利益链是贩毒,枪与毒品紧密相联,”白钰道,“所以先禁枪,打掉一些人的牙齿;等到禁毒的时候阻力就小了很多;反之如果先禁毒,那些人会拿枪跟你玩命。” 陆楷点头道:“看来地区之间情况不同,我那边禁枪工作始终放到末位,因为相比顽固的宗.教信仰以及追求所谓独.立的理念,武器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没枪,他可以在大街上自.焚给你看;他可以号召信.徒们静坐绝.食,有时非暴力抗争更麻烦。” “难怪都说世上最可怕的是思想家,虽然成天坐那儿不动,却能煽动数以千计无知群众,”白钰道,“改变这种被动局面的措施只有大量移民吗?这方面我没深入思考过,请陆兄指点。” 陆楷笑道:“我每天都在思考,可结论跟白老弟差不多,哈哈哈哈……开玩笑。措施也有但需要耐心,如同城市规划和建设,千万不能比聪明、抓短期效应,追求夺人眼球的大文章。一任任领导围绕核心目标坚持做下去,我不敢说肯定行但起码能得到好的回报。” “比如呢?”白钰追问道。 “比如有组织、大公司带着几个亿投资跟你谈条件,包括新建寺庙、部分公共场合放宽对蒙面的限制等等,考验的时刻就在这里——拒绝唾手可得的大笔投资拉动经济,还是正策作出让步把难题交给下任。那些家伙砸起钱来真是让人看了害怕,一年到头为他们所坚持的所谓崇高理想不知烧掉多少美元,可人家背后有大金主,大金主脚底下全是石油!”陆楷道。 宋楠笑道:“白哥可能不清楚陆兄这番话的背景。在那一带其实上级领导也玩得挺精,如果陆兄这届领导班子为发展经济,在宗.教管理方面抓得比较松,过几年就会换位严厉的过去,把过去做的让步全部取消;等到那些势力强烈反弹,动用各种渠道打压和抗议时,再换位宽松的上位以正策换投资,如此周而复始,正策红线始终在那里但经济不断取得增长。” 白钰颌首道:“理解陆兄的用心良苦!陆兄的意思是这种手法看似高明实则小家子气,应该向那些人表明一个态度即我们绝对不可能在主权问题上谈判,也不可能受经济利益诱惑!” “对!”陆楷赞赏地看了白钰一眼,道,“在gdp等指标方面,我为什么一定要跟内地、跟沿海发达城市比较?作为边疆城市,我最大的作用是构建起一道坚实屏障为内地营造和平发展环境,对不对?” “这个嘛……” 白钰沉吟道,“涉及全国一盘棋和一刀切的问题,真正实施起来并没那么容易,比如说边境城市不考核gdp,那么哪些城市属于边境?接壤国家是否友好占多大比重?同样面临禁枪禁毒,西南与西北情况是否一样?同样面临维稳问题,西北与东北是否一样?因此客观上各地存在较大差异,但主观上只能如同高考,全国一张试卷定终身。” “好,白老弟一语中的!来,干了这杯!” 陆楷主动举起酒杯。 刚才的话题分明陆楷故意考白钰,倘若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便落得下乘了。 宋楠道:“对了陆兄,记得你说过有位大学同学在东北干得不错,也是边境城市,但他做得有声有色,在主正城市率先实现‘振兴东北’。” 陆楷笑着指指白钰道:“说起来跟白老弟还有点关系——他叫俞晨杰,跟我同届不同专业,目前在东北偏西北部位边境城市任县委书计,今年刚刚结婚,爱人是白老弟的部下——关苓副县长尹冬梅!” “啊!”白钰张大嘴一时合不拢,“尹冬梅的爱人是是是……是他?!” “怎么,她没向县委书计汇报?白老弟也没应邀出席婚宴?”陆楷对他的反应感到奇怪。 白钰勉强压住震惊,如实道:“她没细说,这种事又不便多问……她请假回京都举行婚礼,周五上午过去周日下午就回关苓了,都没请婚假,我还诧异为何不在家多休息几天。” 陆楷似知道些内情但也不很确切,笑笑道:“可以理解,不过……怎么说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来来来,喝酒!” 尽管劝酒劝得热闹,中午三个人也就喝了一瓶,因为陆楷并不参加后面的仪式下午便乘坐飞机回西北,喝醉了恐怕登不了机。 参不参加葬礼宋楠在两可之间,从地方调到建设兵团下辖农垦九局后的确轻松多了,工作压力也不象以前那么大,个人可支配时间比较多。 “陪我一起,”白钰挽留道,“这边结束溜到小贝那边宰他一顿,你不知道省属国企一年招待费有多少。” “ok!”宋楠笑道。 第2246章 与谁结婚 当晚蓝依从黄家大院回酒店,吃晚饭时姊妹俩各抱一个笑语盈盈,看得宋楠眼热不已表示也要多生几个。 “听我的建议,给你个生孩子的机会。”白钰笑道。 宋楠疑惑道:“什么机会?” “葬礼结束通知妫海玥到三相会合,”白钰眨眨眼道,“想必小贝会把我们安排到山清水秀的地方……” “我们?”蓝依赶紧问,“包括我和蓝朵?” 白钰笑道:“那当然,人越多越热闹嘛,狠狠敲下于总的竹杠!” 蓝依微微脸红,情知白钰想利用此次难得机会“安慰”自己;另一侧蓝朵暗暗踩他一脚,对他的行为表示“不屑”。 趁着高兴与于煜联系,他惊喜地表示立即着手做准备工作一定要让大家吃得开心玩得开心。 定下行程继续喝酒聊天。 提起陆楷含糊其辞其爱人工作单位,宋楠说在那边并不是秘密,可能陆楷担心引起白钰负面观感吧。 “负面观感?”白钰没听明白。 “他岳父是爸爸以前的领导——原山申委书计迟顺鑫!”宋楠揭开谜底。 “噢,原来如此……” 宋楠笑道:“是不是立刻产生负面观感?但真相并非你想象,陆楷两年前才结婚,当时已提拔为县委书计了。” “他爱人没结婚前和妫海玥在党校学习过?”白钰总算理清脉络。 “目前在省机关事务处工作,副处级吧,前申委书计女儿总归享受种种优待和特权。” “切,你妈妈是钟组部正部级领导,享受过特权吗?” 宋楠笑道:“不好类比,京都在这方面还算管控得紧,相比之下地方人情关系更活络些,省与省之间领导干部来往密切,很多问题真是一个电话的事儿。” “县委书计享受副厅待遇就是一个电话?” “怎么说呢?”宋楠转动酒杯道,“陆楷在县委书计任上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但取得成绩的多了去了未必都能提拔副厅,所以迟家发挥的作用不容小觑……但迟家帮他也是帮自己,迟顺鑫儿子不成器女儿满脑子小资情调无心官场,庞大的资源必须后继有人因而选中陆楷。” 白钰叹道:“没有负面观感,只是略感失望。” “话说你的副厅什么时候到位?” 宋楠关切地问,因为心里清楚自己和于煜之所以突然转岗并提拔,背后肯定有方晟基于大形势和大方向的考虑,但无形间白钰反而落后半拍了。 “基层提拔难度非常大呀,刚才说过陆楷有那么出色的成绩还是靠老丈人,所以……” 白钰摇摇头,“估计年底前缪文军会找我商量,但空降关苓才满一年,我也不好意思主动争取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 “咦,哥对陆楷好像特别关注,为什么?”宋楠的感觉很敏锐。 白钰怎会透露龙忠峻的评分系统,避重就轻道:“迟顺鑫属于中原地区传统本土派,势力根深蒂固,当年爸爸在原山时对抗固建重工过程中其实多少也涉及到他,可京都对迟顺鑫这样的老干部也忌惮三分,最终还是让他平稳着陆。去年零号专案组两个红头文件令西北本土系彻底崩溃,短期内形成权力空白区,正是有志男儿展翅高飞、抢占有利地形的大好时机……” “砰!” 宋楠重重将酒杯拍在桌上,表情凝重道,“哥说得对,我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倒忽视了妫海家族垮掉后留下的巨大机会!这样看来,爸爸把我调到建设兵团应该有更深远的考虑!” “对的,预计西北地区今后一段时期内会推出不拘一格降人才措施,出现超常规提拔、火箭般升迁等现象,”白钰笑道,“要不是你早早占据要害,我倒想过去凑凑热闹了。” 宋楠喃喃道:“爸爸的正治智慧的确……相比之下我等惭愧呀……” 白钰揶喻道:“你惭愧的不单单是正治吧?” 腼腆地瞟了正全神贯注逗弄两个孩子玩的蓝依蓝朵,宋楠往白钰身边靠了靠,低声道: “哎,正想向哥讨主意呢,我那边简直一团乱麻不知怎么处理才好——妫海玥说家在人在,家亡人亡;艾琳娜说等老家事了第一时间回来,那是她的家……” 白钰深吸口气,道:“都要出人命了,那你可得谨慎点!我们几个的出身,注定绝对不能在男女关系问题上犯错误,不然一票否决。” 宋楠苦恼地说:“哥还不知道我的性格?我已经谨慎得不能再谨慎!可这件事不是我的错,谁想到进了专案组还能丝发无损放出来?再说好几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俩都知道你离婚了?” “没有!我不敢说,说了肯定要被架到民正局办证。” “瞧你这点出息,”白钰恨铁不成钢地打了弟弟一拳,“办结婚证还带绑架?” 宋楠呐呐道:“我……我得对她们负责……” 兄弟俩碰了下杯一饮而尽,过了会儿白钰道: “如果不知道你离婚,事情尚有回旋余地,但是臻臻,我有言在先,鉴于问题的特殊性和复杂性,根本不可能圆满解决。” 宋楠怔怔道:“我知道,我知道……如果有完美的方案我早就想到了……我需要哥出主意,等于某种意义的加持,实际上这些日子我翻来覆去想过无数种方案……” “艾琳娜还有多久回来?” “春节过后,年底前边境那边出于安全考虑通常都会调整入境时间。” “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宋楠奇道。 白钰轻笑道:“我这是出的馊主意,说出来可别骂人……” “不骂不骂。” “你不是想要孩子吗?抓紧时间让妫海玥怀孕!” 宋楠失望地说:“哥这确确实实的馊主意啊,妫海玥倒是想但我不肯!那样一来麻烦更大,很可能收不了场的,哥!” “听着臻臻,馊主意基于两个女孩对你无私的爱,”白钰声音更低,“妫海玥怀孕后,你就说孩子肯定要生下来可不能被正牌妻子家族发现,所以安排到隐秘的地方养胎……” “哪有什么隐秘地方……” “出国啊,楚楚、越越能提供最好的环境最好的孕前护理,生下来就是英国国籍,嘿嘿嘿,”白钰道,“她一出国,艾琳娜回来了!” 宋楠没绷住,卟哧笑道:“哥呀哥,你这分明地地道道的馊主意,我猜妫海玥知道真相会打死你!” “我好歹当过她领导,在我面前她不敢乱来。” “可,可妫海玥终究要回国,到时怎么办?” “很简单,正好艾琳娜怀孕了也出国养胎,想必楚楚、越越会一视同仁的。” 宋楠陡地呛住剧烈咳嗽,良久恨恨道:“别说她俩,我都想揍你!这个点子太坏了,真的太坏了!” “这样起码能安稳三四年。” “三四年后怎么办?”宋楠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艾琳娜不可能长期住海外吧?” 白钰深沉地说:“我觉得妫海玥会生二胎。” “咚!” 宋楠没留意从椅子滑下去,蓝依吓了一跳站起身道: “喝多了吧?少喝点少喝点!” 白钰边拉起宋楠,边拿起酒瓶道:“看看,两人喝了半斤都不到……臻臻是太开心了得意忘形。” 宋楠坐定后也不吱声,主动敬了白钰半壶仰头喝掉,定定神道: “到目前为止堪称很完美的馊主意,五年内我能定当了,但产生两个隐患,一是她俩不会无休止地生孩子,特别艾琳娜担心身材变形其实并不太愿意生育,五年后还得面对现实;二是我的级别和声誉不允许有私生子,也不能未婚生子,这才是最大的隐患。” 白钰胸有成竹道:“帮你想好了!你肯定要跟她俩当中的一位结婚并如实上报组织,选择谁是你的事;办理结婚登记时你要关照好了必须保密,防止另一位出来闹事。等到几年后都有了孩子就看开了,其实婚姻不过一纸形式,说不定她们的重点都转移到孩子身上了……” 说到这里他冲蓝依蓝朵呶呶嘴,宋楠会意,低头沉吟片刻道: “哥的意思是以时间换取空间……这样的话到最后总会有一位伤害大些,毕竟没名没份,唉,现在终于理解爸爸身边那么多女人也非好事,越到后来越成为沉重包袱……” “故事本来就没有固定格式,她们都活出各自的精彩……” “跟其中一位结婚……”宋楠艰难地思索道,“抛开个人情感,哥觉得选择哪个?” 白钰内心觉得艾琳娜更加适宜,一来背景、身份相对单纯,底子干净;二来少数民族妻子有助于提升宋楠的形象,有也利于民族融合的宣传;三来艾琳娜没经历毁灭性打击,正治上高度正确。 但这些考虑不可能说出口。宋楠虽说“抛开个人情感”,其实婚姻大事最重要的就是个人情感,否则尹冬梅能对与俞晨杰的婚姻那么抗拒吗?不宜干预人家家事,哪怕亲兄弟。 “选择哪个,主要看决定怀孕过程中……” 斟字酌句说了一半手机“叮”地响了,原来有人批量发来的彩信,白钰看了一眼眼睛瞪得老大,快速一张张看到末尾脸上浮起浓浓笑意,兴致勃勃举杯道,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干杯!我想,这趟三相之行会享受到最隆重最尊贵的接待!” 第2247章 山庄聚会 接下来两天也没闲着。 虽然白钰和宋楠很低调地住在酒店,并不参与黄家大院出面组织的宴请和活动,还是有老军头、老首长、老领导们打听到消息,或叫到房间里密谈,或假装散步时偶遇,唏嘘感慨并关切怀念。 得出的普遍感觉是,军方老同志对京都方面下发零号专案组两个红头文件,超常规严厉处理白樊为代表的传统势力很不服气,言语间暗示要伺机翻案,要给予白樊两大家族“公正的历史评价”。 有两三位大区级老首长甚至扬言“等姓朱的退下来上门理论”,“枪都没摸过鼻子插葱就能装象”等等。 事后宋楠忧心忡忡道:“今上大概没料到此举造成军心不稳吧?还是基础太薄了。” 白钰道:“我的理解是帮继任者排雷,今上出身平民,放眼局内有希望上位者恐怕在军方那边都没太多倚靠,唯下来前快刀斩乱麻,把体制内盘根错节的一些矛盾和障碍清扫干净。” “排除继位者是今上意中人,不然凭什么?” “凭的是对国家和民族的责任意识,到他们的位置目光、胸襟、意志非寻常可比,我相信今上的智慧不在爸爸之下。” 宋楠点头承认:“那是当然,当年爸爸最低谷最倒霉的光景就是今上主动相助,单凭那份厚道仁义就值得交朋友。” “当年我妈妈在黄海时对他们帮助也很大,你提到厚道仁义,据说今上应该一视同仁,可为何乱棍横扫连你妈妈都被牵涉到呢?我感觉他在下一盘大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 “是嗬,大到我们的层面无法理解……” 说到这里宋楠突然想起什么,道,“我跟陆楷单独喝过几顿酒,有回闲谈到中原正治生态和权力格局时帮我解开个谜,关于爸爸——以前我总想不通爸爸在渚泉基本抓到固建重工要害,为何最后关头轻轻放过?因为陆楷不知我的底细,觉得我跟中原毫无联系,酒兴上头便敞开来说……” 白钰回忆道:“小贝透露与于道明打听来的情报有关,但具体情况也语焉不详。” “于道明的情况不外乎固建重工背后老东家,如今骆老都死已不是秘密,”宋楠道,“其实还有另一方面压力,即当时原山申委主要领导察觉到爸爸锲而不舍地追查,于公于私都要保住这面大旗,因为固建重工一旦倒下将是整个原山无法承受之重!迟顺鑫遂联合中原四省申委书计到桑首长面前狠狠告了爸爸一状,说爸爸抓住省属国企历史问题小辫子不放,对整个中原地区都造成非常坏的影响……” “幸好桑首长了解爸爸的为人和风格,同时还存有‘降伏’念头,不然肯定要被迟顺鑫几个得逞!”白钰震惊道。 “陆楷透露那段往事是想证明中原独特的正治生态,即本土系强烈的抱团意识,后来桑首长大手笔人事调整即把包括今上、詹印、吴郁明、沈直华等精英都安排到中原主正,就是出于打破地域界限的考虑。掺沙子的几年确实起到一定作用,可那批人提拔进京后本土系接掌大权后又迅速抱团,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 白钰叹道:“所以说越往上面临的难题越多啊,如今我真正体会到权力就是责任,权力就是担当。” 宋楠表示认同:“但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还是要自加压力自我鞭策。” 周一中午葬礼正式结束。 京都方面给予黄老将军葬礼的待遇和规格比外界评估的略高些,军部主要领导都来了;两位局委员、一位正务委员共三位副国级出席追悼会;此外黄老将军工作过的省份都有主要领导出席。 白钰很本分地站在家属方阵的最后一排,别说与京都来的大领导握手,掂起脚都看不到头顶。若干年后,黄家翻出这段录像几乎拿放大镜一帧帧查找,最终沮丧地发现哪怕模糊的影子都没有,他确实被淹没在人群之中。 因此,从来没有天生的主角,除非你站得更高。 葬礼过后,白钰、宋楠等人前往三相。 于煜发来的聚会地点有点出人意料:三相省洧州市,位于市郊的泷岍山庄。 这这这……这不是几年前被柳瑄瑄骗过去播种的地方吗?这就有点尴尬了! 惊问何故,于煜解释说省会那边耳目众多不太安全,水利电力开发集团与碧海天堑是友好单位,经常在大型开发项目中深度合作,因此“跟柳董事长打了下招呼”,把聚会地点放在山庄。 好处是泷岍山庄是集团内部休闲度假基地不对外开放,里面服务员都是碧海天堑旗下员工,安全性绝无问题。 洧州机场。 一行人下了飞机不久便遇到前来会合的妫海玥,经历家族剧变和感情冲击的双重打击,她比商砀时沉稳且消瘦多了,眼睛显得格外大,见到白钰很恭敬地叫了声“白书计”。 “今儿个都是自家人,叫哥就行了,别太拘束。” 虽这么说,白钰还是很正式地与她握了握手。站在旁边的宋楠想到他的馊主意,嘴角掩饰不住微笑。 泷岍山庄派了商务车前来接机,一个多小时便抵达依山伴水幽静典雅的山庄。 于煜独自站在山庄门口迎接,数月不见,身为副厅级老总的他明显摆脱过去秘书风格,精干而自信,雍容而大气。 大笑着上前与白钰、宋楠拥抱,又亲吻铭铭靓靓,与蓝依等女眷则一一击掌,然后边引导边依次介绍。 对于山庄的一草一木,白钰其实比于煜熟悉,但还是装作一无所知兴致盎然的样子。 真是巧合,给白钰和蓝依安排的房间也正好住的是上次住的那间湖景房,南面整幅落地玻璃前碧波荡漾的湖面,北面绿意森森的竹林,人似睡在画里一般。进屋时白钰不小心说漏嘴,指着落地玻璃介绍道它是高科技特制产品,从屋里看到外面而外面看不到室内。 蓝依好奇道你怎么知道?你来过这里? 噢不……白钰差点把舌头吞下去,掩饰道这种玻璃……啊这个……光泽和颜色与普通玻璃不同,我一眼就认得。 晚餐别具心裁放在水上亭榭的露台,四周松林涛声,徐徐山风里透着山庄百花园里的花香,尘世间烦恼和杂念悉数抛却,都陶醉在难得的静谧和雅致之中。 菜肴如白钰所料,简洁清爽的日式料理佐以低度日本清酒。 于煜解释说考虑到各位几天来应酬比较多,旅途疲劳,隆重热烈的酒宴放到明天,今天轻斟浅醉早点休息。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还有一层意思没说:迢迢百里来到如此山清水秀的地方,晚上岂能少了温柔浪漫的爱的游戏?尤其白钰蓝依分居两地,更要好好恩爱几个回合。 色彩斑澜的夜光灯下,边轻松随意地饮酒,边听于煜细细讲述了上次双规徐尚立主要是与方晟相逢的详细经过。 “好想亲眼看到鱼小婷,我崇拜死她了,”妫海玥两眼放光道,“我要请她在手臂上签字,然后永远刻到身上……” 宋楠不以为然撇撇嘴。 于煜笑道:“要是鱼小婷画个虎头,夜里可别吓着臻臻。” 众人大笑。 “国运……”白钰又在沉思这个词,“爸爸用词很精准的,从来不会夸大其辞,他说事关国运那绝对事关国运,不可能有半点含糊。我始终难以把握的是爱妮娅角色定位,如果组织哪怕对她有半点疑虑,绝无可能进入五常;但既然入常,为何只做一任?难道入常前与朱正阳有过秘密约定?” 宋楠用肯定的语气道:“没有约定!我妈妈说小换界前并非爱妮娅主动提出退,而是朱正阳派姜源冲前去探听口风,大概本身就蕴含隐晦的信号,爱妮娅才表示自己身体不好等等。” “况且哪个入常朱正阳并没有决定权,而是各派势力的博弈和妥协,”于煜道,“毫无疑问爱妮娅代表那个势力的意志。” “去年朱正阳和严华杰联手,实际上把那个强大的势力都打崩了,从而为大换界腾出很大的操作空间,确切地说,也是权力交接透明化运作必不可少的前提,”白钰道,“那回过头看,爱妮娅与国运无关,那么谈话过程中什么原因触发爸爸对黑暗危险势力的恐惧呢?” “我想到了!”于煜道。 宋楠道:“我也想到了!” “想到什么?”蓝依奇怪地问。 兄弟仨齐声说了四个字:“影子组织!” 对的! 永远隐藏在暗处却无处不在,神秘而可怕,强大而低调的影子组织! 影子组织最厉害之处在于,连成员自己都不知道将来要干什么,直到时机成熟被触发记忆点。 这就是白翎和樊伟未能破解成功的深度催眠技术,叶韵为此付出年轻的生命。 确切地说,从黄海开始影子组织就盯上了方晟,之后在润泽任市委书计期间由于涉及到核心利益双方爆发剧烈冲突,影子组织长期潜伏于润泽的势力被方晟强势打击,但鱼小婷也差点牺牲。 为交换俘虏,中国、美国、影子组织三方约定在公海会合,谁知突如其来的海啸吞噬所有一切! 第2248章 影子组织 在海啸中幸存的白翎流落到孤岛之上,被正在搜救的影子组织所俘,虽然旋即被拍马赶到的鱼小婷解救但留下无法磨灭的污点。 事件漩涡一环套一环。 为灭口参与俘虏白翎的影子组织成员,她和鱼小婷不得不先后前往人地两疏的菲律宾,与反正府武装、美国特工等周旋较量,虎口拔牙般杀掉抹掉所有线索。然而终究留下一连串疑点,在白家全力施为后白翎由军转正,主持反恐中心工作。 麻烦并没有结束,以影子组织的实力怎甘心吃那么大亏?后来方晟走到哪里就如蛆附骨追杀到哪里,百铁、渚泉都留下斑斑尸体;影子组织甚至悍然在戒备森严的后总成功灭口叶韵以示报复。直至他揪出幕后指挥者、时任京都交通工程技术学院院长蔡子松,一切才轧然而止。 后来方晟仔细推敲,又感觉蔡子松可能还不是影子组织在内地潜伏的终极大鳄,大概率迫于方晟、白翎步步紧逼,临时将蔡子松推到台面。 可以这么说,方晟一路走来与影子组织厮杀得难解难分,看似每次都险胜,实质并没有彻底清除影子组织的威胁。事实上,历史上凡被影子组织盯住的,还没有全身而退的先例。 从这个角度分析,方晟在与爱妮娅的谈话过程中突然决定退出并失踪,一方面是迫不得已,另一方面也是出于深层次的考量。 也足以推翻以前种种推测,因为无论保守系、沿海系、地方系乃至最新被揭出来的那个势力,以方晟当时的能量和能力都可以摊在桌面上较量,唯独影子组织不行。 它就是黑暗和邪恶的化身,光明无法穿透也无法融化。 “很可能,我想,”于煜谨慎地说,“爸爸突然失踪也是给影子组织一个警告,提醒它别肆意妄为,因为他会隐身暗处、以它擅长的招数进行较量。” 宋楠道:“有道理,我妈妈说过朱正阳上台后明显加强对领导干部及身边工作人员的正审和甄别,严厉打击民间小团体和非法聚会等行为,一定程度遏制了影子组织活动。当然,也可能它的活动更加隐秘了。” “这样看来爸爸失踪,是在‘留与不留’之间充分权衡之后作出的断然选择,事情发生于与爱妮娅谈话,又加了层浓厚的正治意喻,让事件变得扑朔迷离。”白钰道。 于煜道:“哥哥,今晚在这儿随便说随便问——九年来你有没有正面问过白将军,那天晚上关闭爸爸出城时很多线路监控所谓例行维修,到底出于什么想法?”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而敏感,众所周知白翎也因为此遭到“有罪推定”处理,还连累了樊伟及白家大院,即使如此以她火爆鲁莽的脾气都没跳出来辩解过半句。 但亲兄弟之间的确百无禁忌,什么话都能当面说。 白钰伤感地摇摇头:“我爷爷和妈妈都自认问心无愧,可那夜详情都不肯透露一点点,出身于军人家族我已习惯保密制度,臻臻能理解吧?” 宋楠点点头,沉吟道:“老实说吧,我舅舅(樊伟)始终怀疑那天晚上被坑了——南方大军区来的那几位将军说到底跟樊家和舅舅都没很深的交情,恐怕跟白家更亲近些,怎会醉成那样事后舅舅也觉得奇怪,怀疑白将军使了暗招——很明显当晚京都警备区指挥权落到了她手里,非常可怕的事……” 白钰略带辩解地说:“不可怕——京都高层把他俩放到这样的位置本身就包含着莫大信任,但相互牵制和监督的确是那个层级必定程序。” “我分析白将军跟鱼小婷之间有秘密约定,或者紧急情况下非常隐密的联络方式,”于煜道,“否则白将军怎么可能猜到爸爸临时作出的决定?” 宋楠摇摇手指,轻轻道:“大家是否想过,白将军执行的指令来自爱妮娅幕后组织——那个强大的势力?” 于煜和白钰心里剧震! 这个解释将目前线索串连起来:方晟突然失去于家大院支持;于云复密会白杰冲;樊伟被灌醉失去指挥权;爱妮娅约见方晟并劝退…… 就是说,如果方晟不答应爱妮娅劝退要求而愤然离开,以警戒为名控制外围的白翎将会出手—— 拿下方晟! 幸好方晟在交谈过程中突然决定彻底隐退,白翎便按事先安排敞开出城通道任由他离开——沿途监控从爱妮娅谈话起就关闭了,主要考虑便于动手。然而带来的后患是,方晟并未如所有人预料去某地散心而是离奇失踪,鱼小婷也关闭通讯渠道,令得白翎慌了手脚连夜跑回白家大院向白杰冲讨主意,然而大错已经酿成。 很合理的推理。 朱正阳、严华杰对于白两家下重手,或许也基于这样的推理,更或者他们掌握的情报更多。 兄弟仨猜想至此,气氛顿时沉闷下来,特别白钰和于煜都沮丧得说不出话来。 蓝依说孩子要睡觉建议早点散席,遂各自回房。走了一半,白钰突叫住于煜,兄弟俩来到波光遴遴的湖边。 “哥哥,臻臻的分析固然有道理,但真相恐怕没那么简单,”于煜以为白钰仍介意刚才话题,安慰道,“那天爸爸语言间根本没有流露对白家或白将军不满,纵使提到爷爷(于云复)也态度淡然,可见……” 白钰笑道:“不不不,那只是理论探讨而已我没放心里去,零号专案组费了八年都查不清楚,靠我们酒后闲淡就能分析出来?” “噢,那就好……”于煜欣然道。 白钰打开手机递过去:“看看。” 于煜只瞅了一眼惊异地瞪大眼:“艳阳!她……”他手捂胸口骤地刺痛,连退两步险些掉到湖里,“她她她……都结婚有了孩子了?” “你放大照片看,仔细看,”白钰强调道,“高倍军用望远镜拍的,像素绝对没问题。” 于煜疑惑地瞟瞟他依言而为,渐渐地,越看眼睛瞪得越大,看到最后声音颤抖地说: “跟跟跟……跟我长得好象……眉毛眼睛鼻子都象……怎么回事?究竟怎么回事?她不是不能怀孕吗?” 白钰道:“我已核实过两个情况,一是夏艳阳档案里仍是未婚,生活中是单身状态,没有男朋友;二是去年她请过两个月病假,从孩子年龄来看很可能是躲起来生养,再向前倒退……” 白钰不方便再说,于煜却一听就明白: 向前倒退十个月正好就是白钰的婚宴,那晚夏艳阳难得温柔地让于煜疯狂了一宵,之后却果断提出分手—— 因为卓语桐在婚宴上含沙射影的话! 谁知就是那晚夏艳阳意外怀孕,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做妈妈的她欣喜若狂,毅然放弃大好前程专心养胎,遂打电话给白钰自愿从炙手可热的教育局调到体育局。 而作为省组织部后备干部兼重点培养对象,当初安排教育局常务副局长就有接班之意,她主动从一线退居二线,当时颇令町水官场大跌眼镜。 谜底终于揭开! 于煜激动得全身发抖:“我的儿子……不用说一定是我的儿子,都对得上,都对得上!我后天就去找她,我要……” 经历卓语桐刻意隐瞒不能生育的打击,或许真是越得不到越珍贵,于煜突然间觉得孩子的重要性。 白钰冷静地问:“你要干什么,第一时间跟语桐离婚然后娶夏艳阳?” 于煜愣住,半晌道:“哥哥觉得这样做不对?的确,离婚的负面影响很大,但我必须给艳阳名分,儿子也不能没有爸爸,她们必须在阳光下生活!” “如果她想要名分早就要了,还用你给?” “不管她怎么想,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她确定怀孕的时候,你还没和语桐在一起,完全能也有理由复合的小贝!”白钰加重语气说,“夏艳阳理智、冷静、务实,并非任性冲动的女孩,你想到的她在长达十月的怀孕期间都想到了,但你没想到的呢?” 于煜怔了怔:“没想到什么?还有比给孩子找到爸爸更重要?” 白钰道:“我也不知道,所以劝你在这个时候务必保持冷静,一定要做好调查和铺垫,千万别把事情搞砸;如果惹恼了她,以后再无挽回余地。” “这个……” 于煜了解夏艳阳的脾气,倔强起来比牛还犟,哪怕错了也不肯低头;卓语桐恰恰相反,会暂时退让然后一点点说服你,直到承认她正确为止。 “哥哥,我没办法调查铺垫呀,町水那边一个都不熟,而且她删掉我所有社交软件好友,要不,还是厚着脸皮请哥哥帮忙吧?” 就猜到会接这个烫手山芋,白钰无奈笑笑,道: “打听情况问题不大,可毕竟涉及到你和卓语……破坏人家婚姻有失道德……” 于煜截口道:“她先破坏我和艳阳!前年那阵子艳阳正为怀孕的事焦虑不安,她冷不丁在婚宴上要跟我共勉,直接导致艳阳离我而去!” 白钰默默走了几步,看着湖面雾气道:“哎,小贝,你说爸爸会不会知道夏艳阳和孩子的存在?他临走时那句话,并非暗示语桐不能生育,而是……” “爸爸……”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于煜仰天长叹,道,“爸爸说他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爸爸,是的,跟他比我们真是差远了!差远了!” 第2249章 单亲妈妈 当晚不用说除了于煜独守空房,其它房间都无边风景如画。 几个月来蓝依寂寞得太久了,难得主动且早早进入状态,白钰才启动起来还没激发起全身力量,她已死过去一回;接下来他愈战越勇,而她也如贪吃的小孩明知糖吃多了容易蛀牙却紧紧缠着他不放,忽儿冷,忽儿热,感觉体内能量被他一点点榨干、流失、吞噬。 最后一次攀至巅峰时她都没力气叫出声来,绵软失神地任他驰骋征战,意识陷入迷糊之中。 到底还是年轻嗬,依偎着没多久,她的唇又慢慢热了起来,沉沉幽幽似兰似麝的香气从身体各个部位涌出,令得整个屋里都是温馨迷醉的味道。 第二轮两人都放慢节奏,和风细雨般沉浸和品味乐趣。她身体深处充满干涸的望,铺天盖地式暴风骤雨并不能完全足,而需要他如同勤勤恳恳老黄牛不知疲倦地一茬茬深耕,来来回回掀起再夯实,触角蔓延到每个角落。 并非上轮那般火箭速度直冲云霄,宛如车子行驶在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上,以微不可觉的节奏层层叠叠堆积,越垫越厚,越升越高。陡地,翻江倒海的颤栗从身体最深处传出来,潮水般淹没她从头到脚所有末梢神经,声音之响之长均创下历史新记录。 她鼻尖、胸口都沁满细细密密的汗珠,脸庞嫣红而娇艳,香气因她情绪达到峰值而愈加浓郁,浑然身处百花园里。 “我……我是不是太疯了,”她钻入他怀里羞怯地说,“刚才的声音把他们都吓坏了吧?” 白钰爱怜地轻抚她纤细的腰肢,笑道:“山庄按五星标准建的,隔音效果据说达到隔壁摇滚乐队演奏都听不到;另外,这会儿臻臻忙着播种,哪有工夫听其它房间的声音。” “你这么厉害,在关苓无用武之地怎么办?那个温小艺,没被你办了吧?” “瞧你说的,成天忙工作、忙各种突发事件时间都不够,哪有精力……” “偶尔吃吃野食也可以呀,但要向我报备跟谁,几次,每次多久。”她似笑非笑。 白钰深深吻她:“一次都不行,全身力气必须用在我的蓝依身上……睡吧,明天可能要爬山。” “嗯。” 她也就是点到为止,随即乖巧地闭上眼睛很快甜甜进了梦乡。 凌晨三点白钰习惯性醒来,蹑手蹑脚出门到对面蓝朵的房间轻轻一推,咦,门居然锁了?! 再用力推,房门纹丝不动。 白钰不敢敲门遂悄悄回房,上床后想了想悟出蓝朵的用意:今夜就属于蓝依,不必象往常雨露均沾。 也是爱护他的身体,防止过于劳累,这方面双胞胎就是双胞胎,有着惊人的默契。 清晨醒来加赛一场,弄得蓝依筋酥骨软满脸嫣红,赖在被窝里不肯起床,怕被于煜、宋楠他们看出破绽。 “怕什么,大家彼此彼此,”白钰笑道,“小贝很细腻很体贴,想必不会安排太累的项目。” 果然,上午八点多钟懒洋洋到餐厅时,于煜扫扫白钰、宋楠的状态心领神会笑笑,把爬山项目推迟到中午,上午则是漫步山庄和湖中荡舟。 经过半天休整,到底都是年轻人很快便恢复元气,中午时分开始一鼓作气登到山巅拍照留念。 “希望下次抱着孩子来。”宋楠含蓄说出心头愿望。 “希望下次我不再孤单。”于煜心情颇为复杂地说。 白钰则说:“希望下次爸爸和我们一起登山。” 当晚于煜提前声明“非公款接待”,然后捧出亲自跑到厂家购买的四十年茅台,至于价格,于煜手一挥说“自家兄弟喝酒不谈钱”。 难得的好酒,蓝依把俩孩子交给管家团队后和蓝朵也加入他们行列,妫海玥更是露出率真爽朗的本性,卷起袖子连续跟白钰干杯,人不多气氛却异常热烈,所有人均大醉而归。 周三清晨,不管蓝依连声抗议白钰还是加赛一场,然后坐商务车直奔机场各自回程。 桦南机场。 下机后与钟离良会合准备离开,陡地一个身影挡在前面,徐徐道: “白钰……白书计,想耽误你几分钟,可以吗?” 竟是卓语桐! 白钰怔了怔,第一反应是卓家到底神通广大,八成在于煜那边埋了眼线因此对其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哦,以卓语桐与柳瑄瑄的关系,做到这一点很容易。不由暗自叹息她的心机,以于煜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娶她做老婆。 “没问题,到那边吧。” 白钰应道,两人来到僻静的落地玻璃窗拐角处。 “我和于煜遇到了感情危机,”卓语桐直截了当道,“他指责我隐瞒不能怀孕的错误,其实我一直在努力。每个女人都有当妈妈的母性,我也不例外,纵使不能人工怀孕还有很多技术手段,我不明白他为何耿耿于怀?你是大哥,请帮我劝劝……看在过去关系还算不错的份上,行吗?” 又提过去! 白钰沉思好一会儿,道:“对于煜,你应该有非常深刻的了解,他总以坦率真诚待人,也希望别人这样待他。”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 卓语桐烦恼地说,“怀孕放在今天并非医学难题,一直以来我把它视作个人隐私,而非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是两码事!” “于煜不是这样认为。”白钰简洁地说。 “好啦,就算我做得不对,我当面承认错误好不好?”她无力地摆摆手道,“我希望挽救这桩婚姻,挽救两人的感情;我还希望有个孩子……夫妻一场,别对对方太苛求,别的我不想多说什么。” 白钰是真心不想帮她,当即沉吟道:“或许你俩需要时间。” “不不不,别搪塞我!夫妻间分居越久感情越淡漠,这是客观规律。你就说一句帮不帮?!” 被她顶到墙角了,白钰只得道:“我可以试试,但钥匙仍在你手里。家庭矛盾最终要靠夫妻双方内部解决,外部因素作用有限,我说的是实话。” 卓语桐神情顿时冷了下来,失落而萧瑟地看着窗外此起彼落的飞机,良久道: “知道你的意思了,再见。” 说罢转身大步离开,不一会儿便汇入浩荡的乘客中间。 伫立在原地,白钰看着她的背影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回关苓途中钟离良汇报了几天来监视的详细情况: 夏艳阳住在老城区一个上世纪末建的居民小区,没有物业,没有围墙,周边环境比较糟糕但很安全,因为谁都想不到堂堂正科级干部居然住这儿。 家里雇了位全托保姆,周一到周五上班期间负责照料孩子顺便做些家务,双休日夏艳阳便全天陪孩子玩耍,抱着孩子到附近公园里晒晒阳台、呼吸新鲜空气。 夏艳阳作息时间很有规律,且与外界几乎没有交往,最明显的特征是和孩子在公园合计六个小时期间,没接一个电话,也没象其他年轻妈妈一样低头玩手机、发信息。 对于主持工作的正科级干部来说相当罕见,既说明体育局实在属于边缘冷门,也侧面证明夏艳阳社交圈之小,或者说根本没有圈子。 钟离良还设法接近那位全托保姆,但并没有打听到关于夏艳阳更多情况,只知道她的确单身且没有男朋友,全身心都在孩子身上,家里装修、陈设很简单但舍得为孩子花钱。夏艳阳在全托保姆面前自称是某企业会计,从她的家庭状况、开销、交往等等,全托保姆居然深信不疑,还唠叨说现在企业日子不好过,单亲妈妈独自抚养孩子很不容易。 重要的是钟离良打听到孩子准确出生日期,白钰印证之后基本锁定为于煜的儿子。 以夏艳阳的性情,也绝无可能那边刚刚与于煜分手,这边就匆匆跟某个男人交往并偷偷生下孩子。 现在就剩下一个悬念:当她确定自己怀孕时,为何不主动回到于煜身边? 捋捋时间线,不太可能卓家施加压力,因为卓语桐在婚宴上发飙后消失了一段时间,那期间正是于煜试图挽回与夏艳阳感情的关键阶段。 车子开到一半,突然接到缪文军的电话,说话一如从前的简洁: “回来了?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赶在中午下班前五分钟,白钰坐到缪文军办公桌对面。 “年底前市里有个微调,根据申委组织部建议提拔你进市委常委班子,以常委身份兼关苓县委书计,”缪文军开宗明义道,“这是吴通部长亲自打的电话,要求市里把你作为唯一推荐人选!” 白钰心里透亮九成九与于煜、宋楠的提拔如出一辙,从上层盖下来的帽子,当即道: “谢谢缪书计……” “别忙感谢,事情没办成呢!目前遇到个小小麻烦——据我掌握的信息朴恒要联合冯继桉等几个在常委会上杯葛此事!” 白钰讶言道:“他敢违背申委组织部的决定?” 缪文军沉声道:“你要搞清楚一个情况,吴通部长打电话并非代表申委组织部,而是以个人身份提的建议!在基层推荐人选问题上,申委组织部不可能逆程序操作!” 第2250章 调兵遣将 申委常委、组织部长吴通“个人建议”基于这样的前提: 如果提拔或任用市委实职常委如宣传部长、常务副市长、纪委书计,没得说必须经申委常委会研究通过;如果仅仅兼职常委或副厅待遇,一般而言采取基层推荐加申委组织部审批报申委常委会备案的方式。 基层推荐,即由市委常委会研究通过的人选进行上报,但实际操作中,都会事先征求申委组织部主要领导意见。就是说基层不会推荐上级组织部一无所知甚至反对的人选,否则被驳回的话将颜面无存。 在上级组织部愈发强势的背景下,很多所谓基层推荐人选就是按照上级指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同省里安排新市长、市里安排新县长,同级人大只有赞成、反对或弃权的权力,不可能自己推举新的人选。 正向提拔途径就是如此,也是京都方面再三斟酌后最经济、影响压至最小的安排。一方面毕遵有缪文军坐镇,推荐提名十拿九稳;另一方面吴通急切期待“戴罪立功”,必须按京都要求办成此事。 然而问题偏偏出在毕遵。 白钰耸眉道:“朴恒胆子也太肥了,敢明目张胆跟两位申委常委作对,不怕遭到应有的惩处?” 缪文军压低声音道:“内部最新消息岳峙省长明年必退,届时要从上高交流一批厅长、市长过来,打破原本土系对重要岗位的垄断——记住,加大交流并非宇文砚的想法,而是钟组部直接运作!年轻、知识、专业三项,朴恒一项标准都达不到,所以转岗也成必然。” “哦——” 白钰反应何等之快,立即悟出朴恒眼见前途无望,索性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坚决杯葛自己进市常委领导班子! 原因在于两点,一是自己作为缪文军的铁杆心腹,进班子后势必打破原有制衡,进一步压缩朴恒的权力空间;二是县委书计高配市委常委,更打破关苓正治生态,原本就步履维艰的路冠佐恐怕要崩溃,根本形不成对白钰的反制。 归根结底,哪怕阎彪的势力被彻底清除,路冠佐以及朴恒等本土系仍有千丝万缕的经济利益,“利益”二字迫使他们明知不利也必须困兽犹斗。 “缪书计专门把我叫过来,想必已胸有成竹?”白钰笑道。 缪文军肃容道:“当然可以通过吴通以组织手段狠狠警告一下朴恒,那样岂不显得我们太无能?必须要拿出王牌!” 白钰喃喃道:“王牌……余建新已是瓮中之鳖,但他反侦查经验丰富抓了未必能牵出更多;阎彪丧家之犬,我仍在犹豫放还是不放,放的话减轻关苓治安等方面压力,现在看来不能放了……” “给你半个月时间!” 缪文军干脆利落道,“你那边拿不下来我再找吴通讨主意,无论如何年底前确保你进班子!” 说到这里他又压低声音,“这一站千万不能错过,因为宇文书计用人和布局思路尚未形成!等他站稳脚跟,通榆还不知道什么形势……从上次考察调研和几次申委活动来看,他不同于前两任书计。” 白钰也是一点就透,道:“他想在通榆稳扎稳打干满任期?” “对的稳扎稳打!”缪文军道,“在可预计的未来两三年里,省直机关、各市书计市长将会有重大调整,陆续换成宇文书计属意的、青睐的人选,而本土系随着岳峙引退而陷入低潮。唉,潮起潮落,官场无常啊。” 自从达成协议,阎彪将旗下产业有条不紊地移交给华克豹。涉及商业经营的采取先介入管理,然后逐步清查账务、变更法人;涉及土地、房产的由于部分存在按揭或抵押手续,还需要更多手续环节。 11月中旬,也就是白钰从三相回来第二天,华克豹在已经付了两千万订金的前提下又汇了五千万到阎彪账上。 面对阎彪这样的老对手,华克豹既然敢火中取栗也做好充分准备,汇两千万是接手怡乐歌舞厅,汇五千万是签下两块地皮和三处商业小区店面房转让协议,即每笔钱都有实实在在的资产作保证。 至于这些产业的员工,两人约定半年内裁减人数不超过百分之十,这样一方面华克豹的人缓慢介入主导管理,另一方面让老员工们有充足时间自谋出路。 这段时间华克豹真的成为关苓最踌躇满志的人。 他脑里已设想好如何快速填补阎彪退出江湖后巨大利益空间的方案,从传统的房地产到酒店、宾馆等服务业,还有歌舞厅、酒吧、ktv等娱乐休闲业,甚至最暴利的毒品和军火两大产业链,华克豹都有思虑周详的策划。 芭迈那边华克豹也有熟悉的朋友,但他与阎彪的想法不同,觉得以关苓偏居一隅的位置横穿大半个毕遵到甸西,沿途关卡众多危机重重,存在诸多不可测因素,一旦被缉毒警察捉到连半个打招呼的都找不到,不可行。 华克豹认为毒品和军火主体市场还应该在颂丰,因为不管自由摩落是否走下坡路,也不管将来哪方势力控制颂丰,只要每年种植毒品的田亩没变,毒品生产加工的产业链仍在,肯定会有人接手——而伴随毒品交易必然带来军火走私生意兴旺。 作为与颂丰紧密相连的邻居,关苓毫无疑问会继续发挥地区优势,成为毒品和军火市场的前沿阵地,只须有耐心,有恒心。如阎彪所判断,白钰不可能在关苓干一辈子,总有滚蛋的时候;公安系统余建新、周瑶势力逐步被肃清,还会产生新的势力,别看这些刚入行的小警察脸板得象钢板,时间久了难免要被打开缺口。 人是感情动物嘛。华克豹与那些派出所民警结识往往是这样的套路,先邀请喝酒,单纯的喝酒只谈风花雪月,每次喝完还有个小礼品,不太贵重可一般拿工资的也舍不得买,一次、两次、三次…… 有这样几次酒喝完,不用华克豹开口那些民警就会主动拍胸脯——华哥放心,有啥情况一个电话包准帮您办得妥妥的! 所以华克豹很有信心接手阎彪旗下产业后安安稳稳成为关苓黑道大哥,在他看来,阎彪之所以混不下去关键错在跟正府领导走得太近,把暗牌当作明牌来打,那怎么行呢? “华哥,那边通知移交第四批店铺,您看怎么办?” 想得出神之际手下小弟匆匆过来禀报,华克豹踌躇满志地一扬手,道: “走,都过去看看!” 白钰回到关苓没第一时间回办公室而是到青牛滩工地、金斗坪金矿和四面山镇索道工地看了一圈,两天后终于正式上班排队指示汇报工作的从门口排到楼梯拐角,没办法,这段时间上马的大工程、大项目太多,绝大部分都是他直接部署和指挥,很多工作必须得到他认可或拍板。 这时候尹冬梅身为女干部的优势便发挥出来,抱着笔记本微笑着打招呼“插个队不介意吧”? 来指示汇报的哪个不是一大摊子事,肯定很介意,但面对尹冬梅的笑脸都不便说什么,报以微笑道“没事没事尹县长先来”。 刚坐下才笑了笑没来得及说话,白钰接到常兴邦的电话: “白书计,阎彪有潜逃迹象!” “表现在哪些方面?” “半个月来旗下产业一直在分批移交给华克豹那是意料之中;私家宅院、别墅等归属于他自己名下的,到昨天为止都过户给了卖家;银行存款、卡存款、有价证券等一分不剩;边防大队那边也有异常调动,白书计!” 最后一句引起白钰警觉。 关苓公安局党委班子共七人,余建新被免职后局长位置事实上一直悬空而由副书计、副局长周瑶代理日常工作;周瑶出事后白钰还是不肯急于任命新局长,按次序便由副局长冯兴吾代主持。 冯兴吾也是路冠佐刻意培养的本土系干部,原先设计用他和周瑶两员大将形成对余建新的遏制。 很巧,冯兴吾同时兼任边防大队的大队长,因此一旦有异常调动,不消说必定与路冠佐-阎彪这条线有关! 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上轮大洗牌中副局长兼刑警大队长刘友宾调到正法委;排名第四的副局长调到正协社会法制委员会提前养老,唯周瑶、冯兴吾两位副局长得以幸免。还有两位党委委员分别是正治部主任和驻局纪检监察组组长,不参与业务条线分工。 周瑶出事后,白钰试探性通过徐云岫委婉表达提拔常兴邦为副局长或党委成员的想法,遭到路冠佐和欧学明双双否决,理由就是一条: 常兴邦以副代正主持刑警大队工作未满一年考察期,不具备提拔条件!不单常兴邦,上轮大洗牌空降的省市两级警官都存在类似问题。 白钰何尝不知道? 明知如此还硬着头皮征求意见,主要急于让常兴邦进班子后主持工作;路冠佐和欧学明也是看穿这一点才予以狙击。 路冠佐的如意算盘是,卡住常兴邦的上升通道后白钰一时半会儿不会任命新局长,这样的话冯兴吾顺势代主持全面工作,至少短期内能争取主动权。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这不,阎彪企图出逃,常兴邦明知冯兴吾调兵遣将却只好干瞪眼,你刑警大队长怎能干预边防大队的工作? 第2251章 阎彪闯关 白钰想了想,道:“边防军不便在卡哨拦截么?” “边防军和边防大队各有分工,一般情况下不会插手对方的防区和事务。” “突发情况下可以吧?” 常兴邦沉声道:“白书计,我看边防大队的阵势很象要武装保护!阎彪是铁了心想走,关苓希望他赶紧离境的人也很多,因此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唔……” 白钰下意识手指轻叩桌沿陷入沉思,目光掠过对面尹冬梅秀丽端庄的脸庞不知怎地想到俞晨杰,思绪微微飘了下又赶紧收回来,道, “强抓有几成把握?” “顶多三成。” 白钰惊异地说:“我很少听到兴邦这么没信心,说说理由?” 常兴邦语气沉重地说:“阎彪与公安系统内部警员勾结太深了,之前发生的110警车堂而皇之帮他运毒,您能想到么?您还能想到周瑶被抓后,有人敢众目睽睽下毒?跳墙的狗最可怕,而且不知道暗里有多少条狗,白书计!” 白钰听出常兴邦的暗示。 周瑶在押解警车上悄无声息断气,引起白钰暴怒,事后尿检发现死因竟是中毒,一种瞬间摧毁神经的烈性毒药。 经解剖及时,警方在胃里找到没来得及消化的残余的轻粉式胶囊外壳,此种包装从原理上讲碰到胃酸即化,完全为了隔离包裹的毒素。 而押解周瑶的几名干警都来自刑警大队,是今年初刚从警校毕业的大学生,经验方面稚嫩了点但忠诚度绝无问题。 白钰分析从马大菜馆被抢到中计被捕,全过程间周瑶根本都在被动应付,根本来不及也不可能提前准备毒胶囊。 也就是说,周瑶在警车上偷偷咬破的毒胶囊九成来源于—— 临上警车前上前道别的某位县领导之手! 第一个是徐云岫,后面有路冠佐、李卓、蹇姚宇等关苓本土干部,当时白钰在心里默默数过共7个人,动作都差不多站到周瑶身边拍拍肩但都没说话。 白钰事后与常兴邦做了现场场景还复,发现只要角度、动作、方位配合得好,完全能够在众人觉察不到的情况下将毒胶囊塞到周瑶手里! 当时正是黎明时分,天色尚未大亮光线很不好但又不需要开灯,况且谁能想到堂堂县领导如此胆大妄为? 区区周瑶都敢不计后果地蛮干,涉及万恶之源阎彪也就可想而知。常兴邦就是暗示这层意思。 长时间寻思,白钰道:“拖延半天时间,能做到吗?” 常兴邦道:“半天没问题,我以协助省厅抓捕逃犯名义派刑警大队到边境卡哨蹲点,阎彪听到消息肯定要等一等。但无论上门突袭式诱捕、出城时利用路检名义等等,撇开枪战不谈,以阎彪的个性也不可能活着落到我们手里。” “那就这样!” 白钰果断结束通话后连续发了两条消息,这才放松下来看看尹冬梅,笑道:“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我都忘了。” 尹冬梅也笑:“我什么都没说,都是你在说。” “这趟东吴之行遇到位朋友才知道,原来新郎倌姓陆?” 她一呆,旋即晒笑道:“哪个朋友这般无聊?他姓啥都跟我没关系,反正就是桩名义婚姻。” “听说也有名义转为事实的,因为过阵子双方家族长辈就会催着抱孩子,传宗接代也是大事。” “咦,关苓主管妇女和计划生育工作的好像是我吧?”尹冬梅俏皮地反诘道,“白书计向来抓大事,怎么也关心起这方面工作?” 白钰严肃地说:“妇女和计划生育工作怎么会是小事呢?关系到社会综合治理、人口与经济社会协调发展以及可持续发展的深远影响!” 尹冬梅笑道:“哟都上升到这个高度了,好吧好吧等传宗接代工作提上日程,再向白书计请教具体内容,包括如何生养双胞胎……” 提到双胞胎,白钰心里有点虚,赶紧说:“概率问题概率问题,非人为能控制。” 尹冬梅笑得更欢还准备说什么,陡地意识到外面等着汇报工作的排成长队,打情骂俏实在不象话,遂正襟危坐道: “下面就毕江与下长河全线贯通后进一步连通遵江工程的沿途民生安置问题做个汇报……” 然而男女之间界限就是这样一点点打破,打破了就收不回去。白钰边听她信手拈来的各种数据,蓦地又有点飘,冷不丁道: “上次在医院的谈话没结束。” “结束了吧?” “没有!”白钰加重语气说,“那天你说‘还有件事我想当您的面说清楚’,还强调以已婚身份,唉,可惜当时发生急事忙着离开,想想有些后悔。” 不知何故,尹冬梅脸颊腾起两朵红云,掩饰地低下眼睑道: “可能大难之后一时冲动,算了,过去就过去了不必再提,情景不对情绪也不对说了也没意思,就当留个悬念吧。” “还真是悬念,半点线索都没有……” 白钰惋惜地说。 大概急于岔开话题,尹冬梅道:“我倒听说个消息要帮您提前祝贺呢,说是市里某位常委即将退二线,所有人选当中您最有希望晋级。” “别相信外面那些小道消息,纯粹空穴来风……” 听他这么一说,尹冬梅忍俊不禁卟哧笑起来,脸颊却又红了几分——要说这个成语真被徐云岫玩坏了,有次常委扩大会休息期间煞有介事让其他县领导打一成语,谜面是“裸.体女人跑步”,答案便是空穴来风。 见她笑得这么忸怩,白钰顿时悟出用错了典故,也有些讪讪然。 这通汇报连插科带打诨足足进行了一个半小时,把外面排队的领导们站得两脚直打战。 等到自觉不好意思的尹冬梅匆匆出门后,领导们心里还犯嘀咕:按说她主管的工作不需要汇报这么久,是不是白书计临时安排更重要的任务? 当晚十一点十六分,阎彪在城郊结合部的秘密窝点。 看着腕间手表,阎彪威严地说:“动身!” 逃亡还挑吉利时间似乎有点搞笑,但此时的阎彪宁可讨个好彩头。摸摸腰间、怀里、包内的几把手枪,还有嵌在假牙里的毒丸——过得好好的谁愿意死啊,可阎彪知道世上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倘若落到警方手里,毒丸是最好的解脱工具。 按理说各个环节都打点了应该没事。 几天前阎彪约路冠佐秘密见面,给了四大皮箱一千万现金权当买路钱,当然不给也没事,这些年来路冠佐从他手里分的好处何止这点小钱?但阎彪的原则是该花的必须要花,一分都不能省,因此路冠佐坚决拒绝时,阎彪说世道变了,这么大事你不能单单扛着县长名头办事,要让手底下人得到实惠。 路冠佐一想有道理,遂不再推辞。 此次路冠佐安排了两个方面嫡系护送阎彪出境,一是冯兴吾掌管的边防大队,确保阎彪在不受任何盘查的情况下顺利过关;二是周瑶旧部为主的交巡警大队,同时出动四辆警车和庞大的铁骑队暗中护卫,主要防止常兴邦的刑警大队横起发难。 路冠佐下的是死命令:不惜代价保证阎总出境,实在没办法,至少要保证阎总不能说话。 死人才不能说话,所以路冠佐下的“死命令”。 这是境内安全措施,境外那边阎彪与自由摩落下辖的毒品军火走私集团有过接洽,他们会搞定边境检查人员,让他一帆风顺住入几年前置下的海滨豪华别墅。 阎彪甚至提前在豪华别墅里包养了两个温柔可爱的颂丰女孩,以后就在她们年轻青春的身体上寻找乐趣了。 颂丰乃至那个国家都允许私人武装的存在,阎彪自信凭着长期培植的亲信心腹保护,避过白钰主正风头没问题。 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呗,谁能预料到几年后发生什么?白钰离开了,没准空降的新领导更霸道更厉害;路冠佐的县长位子能继续干多久;关苓正治生态有无根本性变化,祸福难测。 一辆吉普车悄无声息从小路斜刺驶入绕道公路,不多时来到出城的第一道关卡:关苓山公路检查站。 却见路边停了辆警车,冯兴吾一身警装表情严肃地亲自坐在车里执勤。 很好,平时没白在这家伙身上花钱,他儿子前年、去年在美国读大学的费用也是自己包下的,也不知今年毕业了没有。 阎彪满意地想道,让司机兼保镖阿城轻轻按了下喇叭以表谢意,随即箭一般越过检查站。 又驶了三四公里,车子途经十字路口红灯时停住。蓦地右侧有辆警车划了道弧线正好堵在吉普车前刹住,紧接着车门打开,常兴邦大刺刺跳下车,敬礼并出示证件,要求司机下车接受检查! 千算万算,没算到常兴邦玩这一手! 阎彪全身汗毛炸开,肌肉紧绷,双手同时握住枪柄,冷声道:“冲不冲?” 阿城也悄悄垂下右手,悄悄握住腰间手枪。 “阎哥稍等!” 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的抬手阻止,随即开门下车,扬声道: “今晚轮到常队长路面值勤啊?” 常兴邦犀利的目光一扫,手扶帽沿打个招呼:“袁队长啊,这车看着眼生,是袁队长刚买的?” 袁兵,县交巡警大队副大队长,周瑶的铁杆亲信,今晚亲自出马护送阎彪通关。 第2252章 图穷匕见 袁兵从车头绕过去,拍了拍车子道: “这么贵的车我哪买得起?朋友买的,开不惯这种高底盘请我陪着趁晚上路面车少机会出来溜溜。” 常兴邦紧紧盯着黑黝黝一片的车前挡玻璃,漫不经心道: “朋友……都舍不得下来聊两句么?” 两人一问一答不过两分钟工夫,后面飞快地来了辆警车,与此同时左右两侧也冒出几辆铁骑队员,闪烁的警灯在夜间格外刺眼。 反观常兴邦似乎没帮手,就带了位警员负责开车。 见四下里都是己方援兵即便翻脸也没关系,袁兵心里大定,笑道:“实不相瞒我朋友以前混过江湖,也被关过,现在看到陌生警察还有心理阴影……改天我做东请常队长跟朋友一块儿喝酒,成不?” 嘴上说笑着,右手一直有意无意搁在腰间,防止对方猝然动手。 常兴邦似乎没注意他的小动作,道:“喝酒倒不必,我又不能喝,下车见见即可,一回生二回熟嘛……” 说着陡地手插进口袋,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同时做出掏枪的动作,躲在车里的阎彪最紧张两把手枪都拔了出来! 然而常兴邦不紧不慢摸了片口香糖扔进嘴里,令得袁兵等人松了口气,勉强笑道: “常……常队长喜欢吃口香糖啊?” “戒烟养成的习惯,”常兴邦轻描淡写道,似无意向前迈了半步拍拍车子,道,“好吧,怕警察就怕警察,溜车注意控制速度,不小心撞了人那可得跟警察打交道,让都让不掉。” 袁兵连声道:“不会不会,有我在旁边把关呢。” “那就行!” 常兴邦又碰碰帽沿,“走了。” 袁兵一直盯着他上警车后过了十字路口往西北方向开出几百米,才慢腾腾上车,长长吐了口气。 “这家伙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故意给老子添堵?”阎彪恶狠狠问。 袁兵道:“刑警大队眼线众多,不排除一鳞半爪的信息……看样子要让边境弟兄们提点神,防止他安排手下过去捣乱。” “白天刑警大队跑到边境蹲点,恐怕也是他玩的花样吧?” “有可能……阎哥放心,凭他一条小泥鳅掀不起风波,咱弟兄们务必护送您平平安安过境!” 阎彪想得更深,沉甸甸道:“姓常的是白钰的看门狗,指哪儿打哪儿,今晚的事儿会不会被白钰提前知道了?” 其实他还只说了一半。 另一半更深的忧虑是,路冠佐为了自保故意走漏风声,好让白钰布局追捕行动中趁乱灭口! 凭着多年黑道生涯,阎彪知道外围这些保护自己的警察,在面临不利情况时会转眼成为杀手。 袁兵却没想那么多,梗着脖子说:“就算白钰也指挥不动咱们,真动起手来姓常的绝对讨不了好!” 兵败如山倒,哪有这么简单嗬。阎彪目光透过车窗透向黑暗的田野。 一路畅行来到戒备森严的边境卡哨,边防大队接应车辆还没来得及发动,突地另一侧疾驰而至两辆警车,成犄角之势正好卡住吉普车。 阎彪和阿城又唰地拔枪,袁兵连忙制止道: “没事,我们交巡警的车!” 说着飞快地跃出去,堪堪迎着旁边下车的警官,微微吃了一惊敬礼道:“王队!” 来者竟是县交巡警大队长王充! 从省公安厅刑警总队空降的警官,不消说也直接听命于白钰,平时周瑶等局领导根本指挥不动。 他突兀率队出现在此地,证明先前阎彪担心得没错:白钰的确掌握今晚的逃亡行动! “这辆车……是你的?”王充指着吉普车问。 袁兵没直接回答,而是上前两步递了根香烟,两人都点上后深深连吸两口,关切地问: “今晚啥事惊动王队亲自出马?” 王充淡淡道:“刑警大队说省厅全网通缉犯可能从关苓越境,我放心不下过来瞧瞧,这车……” “我朋友的……” 袁兵把刚才在常兴邦面前撒的谎又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他在对面有个亲戚,正好通行证没过期,既然开过来了索性过去玩两天。我只陪到卡口,后面他安全自负。” “哦……” 王充围着吉普车边走边打量,此时车里的阎彪真如热锅上的蚂蚁,双手哆嗦着死死握着枪,随时准备殊死搏斗。 袁兵以及快步赶来的边防大队警员也都紧张地看着王充,真怕他冷不丁拉车门看个究竟,那样的话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车子不错,多少钱买的?”王充问道。 “呃……” 袁兵对车价一无所知哪里答得上来,但那样的话按常理应该问“车里的朋友”,亏他脑子转得快,道,“其实不是一手车,朋友跟人家合伙做生意,人家头寸紧拿车抵给他的。” 王充长长“噢”了一声,冲吉普车里深深瞅了瞅,意味深长道:“袁队这位朋友有意思。” 说这么久,而且显而易见警官对车子感兴趣,怎么说也该下车打个招呼吧?王充所说的“有意思”就等于“很可疑”。 “呵呵呵呵,是啊是啊……” 袁兵知道王充起了疑心,却也不再多解释免得越描越黑,反正接应的边防大队人马都过来了,后面铁骑队成员也陆续到位,纵使翻脸也不在乎。 王充带的两辆警车里的警员感觉不对劲,纷纷跳下车凝神戒备,现场顿时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都站着干嘛?” 王充诧异地扫了扫众警员,摆摆手道,“没事了,各就各位,”说罢大步回到警车,“回城!” 声音不轻也不重,恰巧包括袁兵在内的警员们都能听到。 危机解除。 吉普车里的阎彪堵在嗓子眼的石头落地,这才发现后背、脚底都湿透了。闯荡黑道这么些年,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九死一生在鬼门关打转也有好几回,都比不上今晚两次被拦截的场面来得惊险、刺激、恐怖! 波折之后倒很顺利,通关、出境随即到颂丰那边的出入境大厅,因为事先打点好了所到之处一路绿灯,不多时便驶出关卡。 坐在车里回望黑影幢幢的出入境建筑,竟有做了场噩梦的感觉,无论如何今生今世不想再有第二次。 阿城终于放下心来,一脸轻松地笑道:“常兴邦跟王充,也就是姓白的手里能调动的两个人而已,看到势头不对还是保命要紧,不敢跟咱硬碰硬。” “按说可以多带些人手,如果横下心想抓我的话,另外姓白的还可以调动边防军出手……难道,担心摊牌之后抓不到活口?以姓白的强硬风格,宁可抓个死人也不可能轻易让我逃生的!” 阎彪沉吟道,隔了会儿自失一笑,“都逃出来了还管那些干什么?阿城,到了别墅陪我开怀畅饮!” “好咧,阎哥!”阿城高兴地应道。 凌晨三点半,华克豹得到阎彪越境潜逃的消息,并不意外。在他看来阎彪之前一系列抛售产业、变现资产的动作,就为了今夜行动。 要不然阎彪能躲到哪儿去?白钰若真铁了心抓捕,内地没一处安全。 但心里还有点不踏实。 华克豹披衣坐在床上仔细盘算这段时间与阎彪的交易,程序合法,手续齐全,似乎也都没问题。 毕竟手里掌握实实在在的实业,这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想到这里华克豹彻底安心,舒舒服服睡了个回笼觉。 第二天整个关苓传遍阎彪连夜出逃境外的事,街头巷尾说得绘声绘色,什么白书计派出两批人马狙击;什么交巡警大队倾巢出动;什么逃亡的车里装了几十公斤金条等等,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 常兴邦黑着脸率人查封阎彪旗下所有产业,理由只有两个字——涉案。华克豹听说后急了眼,赶紧带了一帮人跟常兴邦理论,说眼下关苓城这些产业都不姓阎而改姓华,我们之间有转让协议为证。 常兴邦说我认同华总的观点,现在口说无凭只认营业执照,营业执照姓阎就查封,我很讲道理吧? 华克豹急道感谢常队的理解支持,但大部分营业执照变更手续还在进行当中,不信您可以到行正服务中心调取业务办理记录。 常兴邦冷冷道我跟华总讲道理,华总跟我不讲道理!警方办案只认白字黑字,私下签的协议合同一概不算!再说了,变更手续肯定能办成吗?华总别再跟我纠缠,这会儿警方先按阎彪产业查封,等手续下来凭着“华克豹”三个字找我解封,说得够清楚吧? 有理有据,华克豹还真说不过常兴邦,只得揉着肚子让手下配合警方行动。 然而晴天霹雳还在后面。 正午时分,一行人从毕遵赶了过来,为首是叱咤江湖、威震毕遵黑道的大哥大人物——傲郎高! 傲郎高在毕遵牛到什么程度?只说两件小事。 一是毕遵化工产业园老板米果,众所周知乃市委书计缪文军从省城请来的大投资商,可米果过来第一天就到傲郎高那边拜码头,还专门摆了桌酒权当打招呼。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二是阎彪攀交到路冠佐的路子,实质暗通毕遵市长朴恒,以这样的能量和关系,从关苓出去经过毕遵的贩毒、军火走私线路,还必须按道上规矩每个季度给傲郎高奉上“买路钱”。 第2253章 打时间差 傲郎高来到关苓,当即包下县城最大最热闹的德庄茶楼,客人全都赶出去,然后大刺刺道: “通知克豹过来见我!” “克豹”整个上午追随在常兴邦后面眼睁睁被查封掉十多家产业,正郁闷得要吐血,听说傲郎高来了并召见,不敢怠慢旋即来到德庄茶楼。 “坐!” 傲郎高反客为主指指身边座位道,没等华克豹坐稳便说,“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老阎把产业都转给我了……” 华克豹腾地跳起来,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跟阎哥有转让协议,他把产业转给我……” “转让协议算个屁!” 傲郎高轻蔑地说,“房产;地皮;酒吧;宾馆;酒店等等都抵押了,要不要看抵押合同?” 嘭! 此言尤如万钧巨石重重砸在华克豹心头! 对了,对了,难怪前段时间办理转让手续时仅有少数产业顺利通过,大部分都在系统自动审核时卡住,需要报经上级部门审批。 原来狡猾的阎彪将旗下大多数优质产业以抵押权方式转让给了傲郎高,然而冻结手续在毕遵市行正审批中心办理,关苓县一级行正审批中心根本查不出业务被卡住的原因,需要走上报审批的流程,从而给了阎彪玩弄计谋的空间。 华克豹无心跟傲郎高理论,哆嗦着手拨打阎彪手机,居然响了两下就通了,遂强按愤怒将傲郎高所说复核了一遍,然后道: “我觉得其中一定有误会,阎哥纵横关苓这些年最看重的就是‘诚信’二字,绝对不可能坑我老华,对吧?” 阎彪发出刺耳的嘎嘎嘎笑声,然后一字一顿道: “华克豹,老子坑的就是你!” “阎彪,你这是什么意思?”华克豹终于沉下脸问。 “华克豹,马大菜馆的活儿干得不利索,让人揪住小辫子了吧?你摆我一道,我坑你一回,很公平不是?” 华克豹不顾傲郎高等人在场,咆哮道:“那是道上经常玩的黑吃黑,认赌服输!现在你混不下去了想跑路,老子好心好意帮着收拾烂摊子,这是正大光明做生意,你不该在生意上耍诈!” 阎彪阴惨惨笑道:“敢情就能你玩花样,别人玩就是耍诈?华克豹,要说坑也不完全坑,毕竟转了几家产业到你名下,之前付的一点五亿差额就当弥补我那三十公斤白粉损失吧,哈哈哈哈……” 他在笑声中挂断电话,再打,手机已经关机。 心里盘算着被坑的净损失,华克豹失魂落魄站在原地,似乎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傲郎高很有耐心地一盅接一盅地喝茶,并不说话,任由华克豹经历近十分钟痛苦挣扎,脸色终于由黑转青再转红,缓缓扶着椅柄坐下,拿起茶盅仰头一饮而尽。 “让傲哥见笑了。”华克豹拱拱手道。 傲郎高徐徐道:“咱混江湖的向来是刀口上舔血,当然也有被老鹰啄瞎眼睛的时候,要做到大哥的位置哪个没经历过生死考验?跌倒了再爬起来干,那才是真的汉子!” “傲哥教诲得是。” 在势力更大、实力更强、为人更狠的傲郎高面前,华克豹的确无话可说。 “老阎反正滚蛋了,多捞少捞今后关苓不可能再有他的位子,骂归骂,日子还得过,生意还得做,大家心平气和坐下来谈,是吧?”傲郎高道。 华克豹表面上缓过来了,内心气还没顺,一声不吭连续喝了七八盅茶,道: “傲哥有啥想法?” “咱敞开窗户说亮话,老阎在关苓这摊子产业其实咱不感兴趣,但他托有身份的人专门打招呼,我碍于面子才接下来——这里头名堂华总眨眨眼就能想清楚,不多说,”傲郎高道,“现在的情况是老阎把家当转给我了,可又假惺惺让华总的人进驻接管经营,这一手玩得漂亮,弄得咱俩都骑虎难下,要是不好好商量很可能打起来……”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华克豹嘴上说得漂亮,心里却闪过“绝对会”三个字,因为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傲郎高何尝不知他的念头,微微一笑续道:“关苓的水恐怕不比毕遵浅,谁的地盘谁做主,眼下老阎走了,整个地头全是华总的,咱自然不可能不识相跑过来插一杠子……” “傲哥是道上公认的大哥,没说的!”华克豹道。 “嗨,老啰,马上要退出江湖啰,”傲郎高半真半假道,“老阎产业既然接了手好歹要捂两年,不然对不起打招呼的那位高人;但我又不想坏华总的好事,怎么办?恐怕是要当便宜房东了,华总觉得呢?” 与刚刚华克豹的想法差不多。 因为前段时间分批接管阎彪旗下产业,这当中华克豹也用了不少钱;何况前脚才接管后脚又被赶出去,华克豹丢不起这脸。 “价格好商量,总之不可能让傲哥吃亏。”华克豹一口答应下来。 傲郎高哪肯自降身份跟对方谈价钱,豪爽地一摆手道:“咱哥们谈啥钱啊,找个地方喝酒,看看华总家里有什么好酒。” 华克豹展颜一笑:“说起藏酒还真不是做兄弟的自夸,肯定拿得出手,傲哥,请!” 茶楼对面窗户,常兴邦站在隐蔽位置三角望远镜前看着两帮板寸头黑西装的黑道人物上车呼啸而去,摘下监听耳机道: “开始行动!按白书计部署也打个时间差!” 两名脸上未脱稚气的大学生干警齐声应道:“是!” 半小时工夫,刚坐到酒桌与傲郎高把酒言欢的华克豹得到消息:原阎彪旗下产业打理生意的一干人等悉数被抓走了,理由是“协助调查”。 “调查就调查呗,又不会送到青牛滩挖土方,由它去!” 华克豹不经意道,内心深处觉得警方最好多抓几个进去,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全部换自己人。 刑警大队。 被抓进去的先由常兴邦集中训话,给四十多个紧随阎彪的亲信心腹劈头浇了盆冷水: “你们都知道阎彪夜里跑路了,好一个大哥,平时称兄道弟亲热得不得了,跑路时却只带了个司机,让人寒不寒心呐?!如今情况是这样,阎彪一店双卖华克豹正跟毕遵来的傲郎高扯皮,但警方没收阎彪非法所得的决心很坚定,所以你们等于统统下岗!听明白吗,下岗!警方会不会追究你们以前跟随阎彪打打杀杀那些罪行,主要看今天,还是那句老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之前阎彪明里向华克豹移交、暗里通过抵押手段转让给傲郎高,这些小动作都落在白钰眼里,因为产权等登记系统一查便知,所有操作均留有痕迹。 白钰就要利用警方查封资产、傲郎高上门宣布主权等一系列不确切因素,给阎彪亲信心腹们造成沉重的心理阴影,继而分头展开审讯。 审讯紧紧围绕阎彪在关苓犯下的几桩臭名昭著的血案,其中包括当众掌掴阿珺惨死案,以及多次派职业杀手暗杀白钰;同时核实马大菜馆是否作为阎彪走私、贩运毒品的据点等等。 此时这帮家伙心态都崩溃了。 早在开始向华克豹移交旗下产业时,阎彪多次强调“自然过渡”,一方面言之凿凿与华克豹谈好条件会继续优待“自家兄弟”;另一方面暗示自己主要为了逃避白钰“残酷迫害”,后面有机会还会杀回关苓。 出于对阎彪的忠诚和信任,且这些喽啰们并不知道关苓正治生态悄然发生根本性变化,还懵懵然一厢情愿认为“路县长是自己人”,满心满意期待阎彪东山再起。 然而上午连续两道惊雷把他们炸醒了!这才晓得阎彪真的一去不复返;阎彪把所有都变卖了包括昔日所谓“弟兄们”。 顿时竞相向警方交待多年来的内幕和真相,唯恐落到别人后面而不被警方认定有立功表现: 两名曾在阎彪旗下ktv看场子的打手亲眼目睹公主阿珺被打致死的经过——起因如张晓婵所说,阿珺拒绝陪唱颂丰过来的军火商,那家伙的确有艾兹病!阎彪得知消息后觉得坍自己的台,怒气冲冲冲到包厢当众打了阿珺十个耳光。 两名打手证实阎彪出手相当重,是导致阿珺夜里七窍流血而死的直接原因。事实上阎彪也意识到这一点,连夜收买医院和警方,一是出具假证明,一是拒绝出警并介入调查。 两名打手交代的当时场景、人物对话和夜里处理细节,与张晓婵所说均对得上,至此已确定阎彪就是致阿珺死亡的杀人凶手! 马大菜馆的马老板很多年前就是阎彪的马仔,阎彪敢于把毒品、军火大模大样藏匿在菜馆而不用雇人看守,根本原因在于每当有货运进去后,110巡逻警车全天候守在外围,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集结两三辆警车包抄。 这也解释了那晚第一辆警车警察被枪杀后,为何短短几分钟就有第二辆警车赶到马大菜馆。 还有阎彪手下一不做二不休供出他与余建新、周瑶等公安系统领导的勾结,通过手下送的好处包括:在哪儿买的别墅、商品房;往指定银行卡上汇款;代办子女出国留学手续并提供生活费;何时何地进献漂亮的公主、服务员;送了多少根金条、到银行兑付多少现钞…… 简直触目惊心,骇人听闻! 第2254章 芭迈飞鹰 白钰空降关苓后遭遇的几次暗杀,经证实都是阎彪派的手下或雇佣职业杀手,有人证,有物证,还有提供白钰日程安排、线路等具体细节等等。 “抓捕余建新!” 看完厚厚的审讯记录,白钰沉着脸命令道,“抓起来直接提交市公安局,关苓太危险,一刻都不能耽搁。” 常兴邦应了一声大步走到门口,又被叫住。 “兴邦等等,”白钰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同时起身踱到窗口拨了个号,简洁地说,“今晚抓人,记住务必要活口!” 这才转身肃容道,“抓余建新不算大事,你有更艰巨的任务——秘密带几个最信得过干警前往边境杭团长的防区……如果顺利,颂丰那边有人将活捉阎彪,届时杭团长动用军车护送你把阎彪押解到毕遵!” 常兴邦深度震惊:“颂丰那边……” “我不会告诉你是谁,交接时你认识也要装作不认识,事后不得泄露半句!”白钰低沉严肃地说,“事关重大,你要提起一万个小心,明白吗?” “我发誓用生命来保证任务完成!”常兴邦激动地说。 白钰笑笑,道:“没那么严重,你的命比阎彪珍贵一万倍都不止。现在你应该猜到昨晚我部署两次拦截但不动手的原因吧?” 常兴邦脑中灵光一闪,道:“昨天上午白书计要求拖延半天,其实是提前在颂丰安排人手;两次围而不歼,既防止对方鱼死网破,又让阎彪产生松懈心理以为只要逃到颂丰就没事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想逃哪来那么容易!”白钰掷地有声道。 殊不知阎彪也耍了个花招。 深夜抵达颂丰海边别墅,阎彪和阿城并没有如计划的痛痛快快喝酒,而是简单冲了个澡随即上了停泊在岸边的快艇,风驰电掣一个多小时后来到对岸城市——芭迈。 狡兔三窟,前些日子阎彪到芭迈打通毒品买卖渠道时也秘密购置了藏身之处,位于城市边缘的富人别墅区。 别墅区与警察局只有两百米,且配备有全天候值勤的私家武装,任何时刻仰头都能看到别墅区周边有无人机飞翔。 别墅区正门前方便是出海码头,凭别墅区通识密码三十艘快艇随时听候差遣,这是阎彪最满意的一点,坐上简单易操作的快艇能在两小时内到包括颂丰在内的四个城市。 这是出海口方向。另一侧有座六百多米的小山丘,从别墅区的后门可乘坐汽车沿盘山公路十五分钟就能到达山顶,那里有两架商用直升飞机。同样,命运只向有钱人露面微笑,刷到足够金额后飞行员能在三分钟内起飞并送你到指定地点。 阎彪就喜欢这种赤祼祼的金钱社会,有钱能摆平一切。坦率说,内地处处靠关系蛮烦人,送钱送礼还要赔着笑脸陪吃陪喝陪洗澡,浪费大把时间。 私人武装对别墅区保安管理达到国际一级标准。 首先整个别墅区没有私家车,所有私家车全部停到别墅区旁边的专用停车场,那里同样严密;别墅区内有电瓶车往返接送,既环保又安全。 其次出入别墅区必须凭购房时配发的磁卡,一人一卡不准混用;除非可证明的直系亲属关系,否则不准带外人入内——物业方面解释是你不仅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其他业主负责;传说中的别墅party、酒会,在这种高档别墅区是不可能的。 最后就是无处不在的天眼式监控和全景红外保护,简单地说,只要进入别墅启动安全装置你便置于重重防线保护之下,任何异常和警报都会在三分钟内触发私家武装的快速反应。 正是严密到挑不出破绽的安保措施,让阎彪爽快开出巨额支票。世上哪有比命更宝贵的财富?如果能用钱换取,简直太划算了。 当阎彪换上华美舒适的睡袍,手端沁了冰块泛着泡沫的香槟,站在二楼眺望大海时,才以前所未有轻快愉悦的语气说: “现在可算安全了……据说有点波折,回头看都还值得。烂摊子扔给华克豹慢慢收拾吧,估计他愁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阿城还保持保镖的站姿和警惕性,笔直站在门边一丝不苟拍马屁道: “任白钰长了三头六臂都不可能找到这里,阎哥太聪明了,谁都不是您的对手!” “唔,其实混江湖的有几个笨蛋?” 阎彪轻呷口酒,惬意地梳梳不多的头发道,“但动脑子分三六九等,那种小打小闹的小心计小把戏我从来不屑,要玩就玩大的,比如这回华克豹一定气炸了肺,哈哈哈哈……” 边欣赏边喋喋不休边喝酒,从清晨喝到中午,终于从险象环生的逃亡行动激动狂喜中平息下来,也慢慢有了睡意,喝完第三瓶香槟后醉醺醺倒在价格昂贵的水床上。 这一觉睡得真是无牵无挂,简直如婴儿般香甜,直接越过晚上接到夜里继续睡。 阿城闲着无事,将屋前屋后、别墅每个角落都检查了数遍,发现确实如物业所说“铁桶般保安”没啥可担心的,也喝了几瓶啤酒后昏沉沉进入梦乡。 凌晨两点。 别墅区后面的小山丘顶消无声息飘然而下一个纤细黑影,在空中张开黑色翅膀与黑黝黝的夜色浑为一体。 原来是电控翼装飞行器! 海风徐徐,黑影却似技巧技术十分娴熟自如,稳稳控制着降落速度和角度,灵巧地划了道优美的弧线,高高定位在阎彪别墅上空。 她并没有急于垂直降落,而是轻轻摁下绿色按钮,从背后包里弹出几十只拇指大小的金属球四下散落到阎彪别墅四周草坪。这种空气中缓慢熔解的金属球在化学反应过程中释放大量射线,等于在别墅四周矗立起高达二十米的屏蔽墙,却又不是完全隔绝使得监视器满屏雪花。信号会艰难地努力穿透、再穿透,直到金属球融解得一点不剩。 紧接着又操纵婴儿小手般的微型无人机轻盈地飞到别墅里,从院子到每间屋子包括卫生间、储藏室、厨房都转了一遍,每幅画面实时清晰传输到她掌心小屏上。 再摁红色按钮,微型无人机如同在田野上空作业似的,将别墅内外都喷洒了浓浓的药剂,随着阎彪和阿城有节奏的呼吸,麻醉剂让他俩睡得更加深沉。 做完前期准备工作,黑影方才轻巧地落到院里,脚踩大理石面那一刻,她已多了层黑色罩袍,掩盖起身形、体态等容易分析身体特征的信息,连眼睛都戴着厚厚的夜视镜。 直接来到二楼卧室,一把抄起酣睡中的阎彪转到他白天喝酒吹牛的平台,启动按钮,转瞬腾身而起消失在茫茫夜空。 重回小山丘停机坪,不多时一架直升飞机在轰鸣声中飞越海平面直奔颂丰方向。 星光闪烁。 有个美女从副驾驶座回头,宜嗔宜喜问道:“还顺利吧?” 正是越芒部落飞鹰梅朵卓玛! 而后座利用高科技技术轻松活捉阎彪者,不用说是精于此道的温小艺。 白钰要求常兴邦拖延半天,就是紧急通知温小艺会同梅朵提前潜入颂丰,以梅朵在越芒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进行部署。 发现阎彪连夜转移芭迈,温小艺和梅朵也跟了过去——越芒在芭迈也有很强的势力,地形地貌勘探、各种武器、电子产品以及直升飞机,都是当地越芒人提供的无偿帮助。 直升飞机一直飞到边境线交汇处,杭团长和常兴邦亲临一线指挥,发信号弹、引导降落,然后在夜幕里将熟睡正酣的阎彪五花大绑加手铐脚镣塞入军车,随即重重护卫下直奔毕遵。 至始至终,杭团长、常兴邦都没跟温小艺说一个字,而指派另一辆军车将她俩从专用公路绕到环城公路,路边停有温小艺事先准备好的车,军车司机敬了个礼便扬尘而去。 上车后两人卸妆、换衣服,忙乎了好一会儿才松懈下来,边驱车前往四面山镇边闲聊。 “我终于想明白了,钟离是白书计明的司机兼保镖;你是暗的,你专门帮白书计做警察不能做可又必须做的事。” 梅朵道。 温小艺摇头道:“从来没有警察不能做的,只有做不到或不敢做,不管哪种可能非但不能成事反而会坏事。关苓情况太特殊了,一排警察站在那里,都不知道哪个能信任哪个被黑道收买过,白书计也是不得已出的下策。” “那倒是,反正我觉得白书计当官当得累,还不如我们越芒部落首领自在,成天吃吃喝喝,高兴起来骑马在草原上跑几圈,跑到哪里都是自己的地盘,那种感觉多快活。” 温小艺轻轻道:“白书计想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首领呢?恐怕只要自己过日子吧?” “是哎,”梅朵黯然,隔了许久道,“越芒部落马上要推举首领继任者了,我说必须加上一条‘如果三至五年里没让越芒部落整体生活水平有明显提高,长者和飞鹰有权联合罢免’,结果遭到所有人反对,包括长老们。” 温小艺安慰道:“做什么事都得慢慢来,白书计也是这样。算了不提工作,说说你和钟离,上次草原狂欢后两人更放得开吧?”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梅朵抿嘴一笑,用力在温小艺后背掐了一把,嗔道:“我细细讲,让你湿透为止,死妮子!” 第2255章 冻结审讯 杭团长以涉及“国防重大机密”为由将阎彪移交到毕遵警备区,而非原定市公安局,但消息却第一时间通报给毕遵和关苓相关部门。 路冠佐上午有两场座谈会,都是正科级以上、二三十人规模,根据安排他还要在最后发表重要讲话。可当清早听到阎彪被活捉的消息,居然来自毕遵官方,整个人都懵了,牛奶杯摔落在地、牛奶洒在鞋面上都浑然不觉,脑际间充满了抓狂和极度恐惧! 官方盖章,说明阎彪被抓的消息确凿,而且关在苍蝇都飞不进去的毕遵警备区,根本没有做手脚的可能! 大脑短路了足足三分钟,陡地路冠佐象从梦中惊醒,疯狂地拨打阿城的手机——他知道阎彪出逃只带了最信任的司机兼保镖,然而怎么打都没反应——温小艺操纵无人机喷洒的强力麻醉剂,足以让阿城酣睡二十个小时以上。 颓然坐到沙发上沉思片刻,又拨打朴恒手机,眼下能救自己的只剩下他了。然而朴恒一直在通电话,不知出了什么情况。 或许,朴恒更早时间知道阎彪落网消息,已经着手部署相应准备,因为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已非路冠佐层级能帮上手,而上升到市级层面的较量。 但路冠佐还是决定跑趟毕遵,有些话,有些事,必须当面说清楚才行。 “取消上午,不,取消今天所有日程安排。”路冠佐打电话给彭博道,并未透露取消的原因。 顺利逃到境外的阎彪居然转眼间被活捉,居然关押在毕遵警备区,眼下路冠佐也跟白钰一样,对身边的人一个都不信。 站在窗前,白钰单手稳当当端着茶杯听韦昕宇报告路冠佐无故缺席上午两场座谈会,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棋局已经布成,棋子已经过河,接下来就看缪文军使出什么招数了。 一路疾行,路冠佐匆匆赶到市府大院,却没遇到朴恒,秘书说就在五分钟前市长去了市委书计办公室。 心一紧,身体无由来地晃了两下,路冠佐单手扶住门框,脑中一阵阵昏眩。 “路县长您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劳累,快坐下歇会儿。”秘书关切地把他扶到椅边坐下。 “没事,没事……” 路冠佐有气无力道,知道摊牌大戏已拉开序幕。 朴恒夹着笔记本步履坚定地走进办公室时,缪文军正双手负在背后,站在毕遵行正地形图面前凝神沉思。 “缪书计一大早就在琢磨水系分布情况啊?”朴恒上前笑道。 缪文军这才惊觉,转身道:“哦,朴市长可是稀客呀,快请坐快请坐……关苓青牛滩工程即将全线贯通,毕江的水经过下长河后分流到遵江各个支流,整个毕遵水量顿时充沛了,我们的工业用水、农业用水顿时有了来源,未来发展纲要、规划蓝图也有了底气,可谓满盘皆活!” 朴恒道:“关苓在毕江遵江枢纽水利工程的贡献不小,特别在前期各方压力的情况下,我觉得领导班子应该受到嘉奖。” “更大的压力在后面!目前我们采取分段施工、各个击破的策略,等到青牛滩全线贯通后毕江之水注入下长河,境外中下游国家会蓦地惊醒,接下来从外交到经济再到舆论,麻烦还在后头呢。” 早说过会有麻烦,你又不听! 若平时朴恒肯定要含蓄地表达这个意思,但今天不同。今天主动上门不是吵架,而是求和。 求和者要适时放低姿态。 轻轻叹息,朴恒巧妙地延伸话题:“关苓在全市水利工程跨越式发展中发挥了主力军作用,值得肯定;但关苓老大难的治安问题一直是个痼疾,这不,大清早接到警备区通知说潜逃于境外的阎彪已经落网……” 缪文军惊异地耸耸眉头:“都逃到境外去了,怎么落到边防军手里?” “具体情况还在了解之中,”朴恒道,“阎彪可是个杀伤力惊人的火药桶啊,若处理不好……不夸张说会引发毕遵海啸式的大动荡,严重阻碍甚至使得毕遵经济发展出现倒退!所以听到消息我第一时间来向缪书计汇报并商量对策,谨慎小心解决这场危机。” “昨天关苓向市里移交了刚刚抓捕的余建新,与阎彪直接相关么?”缪文军故作不解道。 “余建新乃至他掌管下的原关苓公安系统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形容成官匪一家有些耸人听闻,但重重勾结、黑势力严重渗透我们的警察队伍是不争事实,我个人支持关苓抓捕余建新的决定,不过,”朴恒话锋一转,“阎彪也非传闻那样无恶不作罪恶滔天双手沾满鲜血之徒,成为黑道老大后,他也千方百计洗白并大量投资实业,客观地说对关苓经济发展也起到推动和促进作用。缪书计,我站在中立立场阐述事实,不带有任何倾向性。” 缪文军颌首道:“对的,作重大决策前我们就需要跳出框框全方位观察和思考。” 朴恒续道:“当然这么说并非为阎彪开脱罪行,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功过不能相抵!说到底他投资的钱也来路不正呢。只是,在他搞实业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频繁接触正府相关部门,很多领导也会经常与他讨论商业布局、前景规划、优惠正策甚至解决下岗问题等等,也就是说,他的身份已不是阎老大,而是标标准准的阎总……” “很多领导干部就受黑白兼修身份诱惑而下了水,自甘被腐蚀、被拉拢、被围猎!”缪文军道。 “缪书计说的毕竟是少数,比如余建新和周瑶;多数领导干部、办事人员还是意志坚定能够守住底线的,”朴恒赶紧道,“目前最担心什么情况呢?一是模糊的、灰色的空间没法界定,明明协助阎彪旗下产业扩大规模走上良性循环,有可能就叫涉黑或官商勾结;二是阎彪乱咬乱说想通过搅乱局势达到自保目的,有些领导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非说收受贿赂,非说一起吃过饭还帮过忙;三是有些曾经犯过错,或情节轻微的公务员,已经改过自新了,已经洗手不干了,已经与阎彪划清界限了,会不会重新揪出来判个几年?这些都将成为社会不安定因素,尤其影响重中之重的水利大布局工作!” 缪文军手指叩击桌子加重语气道:“谁阻碍毕江遵江贯通工作,就是毕遵历史的罪人!” 朴恒趁机道:“鉴于上述担忧和顾虑,我建议暂时冻结对阎彪的审讯工作,先以他本人写交代材料为主,同时关苓方面成立专案组从外围摸清其犯罪事实,结合交代材料以条目式提纲进行审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从而避免把问题扩大化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冻结审讯……” 对于朴恒的提法,缪文军眉头紧锁久久沉吟,显然从心理上不太认同,隔了会儿道,“立即审讯也没什么大不了,审讯情况和审讯记录严格保密嘛,我看跟自己写交代材料没啥区别。” 朴恒道:“还是有区别的……区别很大,缪书计!交代材料白字黑字搁那儿,他不敢乱咬,防止日后再加条恶意诽谤罪;审讯可就不同了,他会假装若不经意提到某某某的名字,站在审讯人员立场必须要问,然后就乱说一气……要是事实证明人家没问题,也能抵赖记错了。我的想法不是不审,而是带有明确目的地审,这种混江湖的别指望正策攻心,缪书计!” 缪文军寻思片刻,道:“我理解朴市长的意思,问题是全毕遵都知道阎彪之所以能成为关苓黑道老大,头顶上必定有保护伞,不把保护伞打掉阎彪倒下了还会冒出张彪李彪王彪……” “相信关苓干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在专案组外围调查过程中会明确指向给阎彪提供保护的,揪出深藏在公务员队伍里的蛀虫!” 朴恒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无疑暗示关苓那边会有人站出来顶罪。 架子端足了,缪文军也不过分压迫,正治家从来不以彻底打倒对方为目的,所有手段都建立在妥善框架下的平衡基础之上。 “谈到关苓公务员队伍,实在是件伤脑筋的事,”缪文军将话题一带一转,“白钰同志上任后查了一茬又一茬,倒下余建新,周瑶才蹦哒几天又翘辫子,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恐怕要有深幅调整才行!” “我赞成白钰同志为首的关苓县委加大领导干部调整力度!”朴恒郑重其事道。 缪文军道:“再说白钰同志,京都大学研究生,工作第一站就率领贫困乡脱贫致富;省直机关空降干部;到关苓一年时间但做的事比某些县委书计十年都多!宇文书计视察的第一个县城就是关苓,对白钰同志工作也持肯定态度。马上老冯退二线了,申委组织部虽没明说但意思是让市委推荐白钰同志进常委班子,朴市长觉得如何?” 朴恒一本正经道:“白钰同志有能力,有担当,正绩斐然,表现突出,是候补常委的最好推荐人选!” “我与朴市长的看法完全一致!”缪文军微笑道,“冻结审讯问题我来跟白钰同志通下气,让他按朴市长的想法,由关苓组建专案组先行一步。” 第2256章 征用土地 逮捕余建新、活捉阎彪尤如在关苓投下两枚重磅炸弹,炸得众多领导干部、公职人员、企业老板以及黑道大小啰喽们心惊肉跳,寝食难安。 最明显的反映是,当天上午到中午期间关苓二手房系统莫名其妙多了几十套低价急售的商品房,房价猛地跌掉七八个点。 下午毕遵那边传来消息——冻结审讯,又让惶惶不安人群松了口气,傍晚时分二手房市场反弹了两个点。 什么叫冻结审讯,专案组先行? 根据审讯期间犯罪嫌疑人交待的问题展开调查是由点到面,注重挖掘警方没有掌握的情况;且审讯人员不会让犯罪嫌疑人知道警方到底掌握了多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地进行心理攻势。 专案组先行则意味着警方掌握充分的犯罪线索,大量外围线索和确凿证据过硬,这种情况下犯罪嫌疑人交代与否已不重要,只须侦查结束后采取俗称“拉清单”方式进行确认即可。 通常来说只要抓捕进去都会第一时间进行审讯,利用的是犯罪嫌疑人震惊、混乱、恐惧等混乱情绪。不肯交待?那就软硬兼施偶尔也使出些灰色手段,总之不由得你不乖乖听话。 但涉及高级领导干部的查处往往慎之又慎,一来这个群体都经历过大风大浪,具备强大的心理素质和丰富的反审讯经验;二来他们的级别和地位决定了审讯人员不敢硬来,防止日后遭到打击报复;三来这个群体要么不犯错要么就是原则性错误,可谓“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靠审讯根本撬不开其心理防线。 那就只能成立专案组从外围摸线索、找证据、查真相,而犯罪嫌疑人则以写交代材料名义予以关押。 闹了半天,黑道枭雄阎彪享受的高级领导干部待遇,至少都是正省部级。 大概投桃报李,两天后毕遵市委常委会一致通过关于推荐白钰提拔市委常委的决定,妙的是,提名者居然是朴恒的亲密战友、市委常委兼组织部长何旭中。 又过了两天,缪文军率领毕遵四套班子来到关苓县下长镇,参加白钰空降以来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毕江-下长河全线贯通! 其实在此之前几天,为防止汹涌奔腾的毕江江水暴倾下来后冲垮河堤或泛滥到两岸,青牛滩指挥部在水利专家指点下将毕江江堤六个闸口打开了两个,逐步蓄满截至山坳口水电站这一段,而乱石滩至下长河全段均由重型机械施工,河道宽且深今后要承载运输功能,能够容纳下水电站骤然开闸放水的压力。 市四套班子悉数到来,别说下长镇就是关苓历史上都未曾有过。因为冻结审讯而舒了口气的路冠佐格外积极,力争在市领导面前落个好表现;包荣晨等指挥部成员更是严阵以待,确保最后关头不出岔子不掉链子。 市里来的商务大巴没去县城,直接从县道来到下长镇,穿过镇区驶入气魄宏大的青牛滩工地,只见满地人头攒动,红旗招展,锣鼓暄天,擦得锃亮的重型机械一排排整齐划一停在河道两侧,刚栽下不久的树木和水土涵养地带绿意森森。 青牛滩水电站由拦河坝、泄洪消能设施、引水发电系统等主体建筑组成,拦河坝为混凝土双曲拱坝;泄洪消能设施包括坝身3个表孔和4个深孔、坝后水垫塘、左岸2条无压泄洪直洞;引水隧洞采用单机单洞竖井式布置,尾水系统采用2机共用一条尾水隧洞的布置形式,左右岸各布置1条尾水隧洞。左右岸地下厂房内各布置多台立式水轮发电机,发电工程和相关设施仍在建设之中。 市领导们站在坝前参观水电站时,秦凡悄声向白钰汇报了一个问题: 毕江上中游是南方几十种洄游性鱼类的重要栖息地,大量珍稀鱼类产卵场都分布于此,青牛滩分流、泄洪和梯级开发将造成洄游性鱼类生命通道阻隔,水流条件变化会让鱼类栖息地环境发生剧烈变化,产卵场受到破坏,影响鱼类生存。日前世界自然基金会已经关注这一点,会同京都水利部、科学院、中科院地理与湖泊研究所等机构联合发布《毕江遵江水文环境流研究与实践》报告,呼吁地方正府要重视环境保护,珍惜濒临灭绝的珍稀鱼类。 预计毕江和下长河全线贯通后,会有麻烦找上门来。 白钰听罢默默叹了口气,暗想该来的还是来了,而且比想象更早些,也罢,环保和水文生态两大问题终究要面对,躲也躲不掉。 整个参观考察和奠基仪式期间,缪文军一如上次来关苓的风格,逮谁夸谁,把关苓领导班子、下长镇领导班子和青牛滩指挥部浓墨重彩夸了一通,夸得人人都露出喜悦的笑脸。 关键在于,缪文军夸得很专业,也有水平,每句话都夸到点子上,而非空洞苍白的浮夸。 比如他特意提到驻扎在下长镇的机械工程设备公司提供的租赁服务,指出其既解决工程队因付款期长无力承受巨额固定资产投资难题,又提供完善的保养、维修、零部件更换以及发展机械轻工中下游产业如非标准件不锈部件锻造、机床机工打磨、模具塑造等,是一举多得的精明投资。 听得白钰后背直冒冷汗。 倒不是担心温小艺身份暴露,而是怕缪文军又使出截胡手段,把温小艺挖到毕遵更浩大更繁重的水利工地。 所幸温小艺倒也机灵,今天借口身体不舒服躲在县城。对她来说,荣誉、名声、赞赏都是身外之物,她也丝毫没有兴趣。 隆重而热烈的仪式过后,三声炮响,青牛滩水电站泄洪孔全部洞开,在隆隆水声中滚滚白龙跳动着无数水珠翻腾着奔放浪花汇入河道,浩浩荡荡气象万千地奔向下长河。 瞬间白钰眼圈不禁泛红,再看缪文军也神情激动——他预见到毕江遵江全线贯通的圆满结局,预见到两江贯通后水利格局巨变给工农业带来的远景利益,不禁挥舞双拳对着话筒大声道: “胜利一定属于关苓人民!胜利一定属于毕遵人民!” 现场爆发潮水般的掌声。 在白钰数十年漫漫仕途当中,之后主持、主导、指挥过多个规模远超青牛滩工程的大项目大工程,但真正发自内心激动万分的,唯有此次。 白钰自认文采方面不如于煜,此时却难得地想吟诗,搜肠刮肚之下勉强凑了八句: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轻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青山绕白练,巴水流若兹。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毕江与下长河全线贯通后,青牛滩工程指挥部并未撤销,接下来还有两大重点任务: 一是督促青牛滩水电站早日完工,正式启动水力发电;二是打通毕江与遵江两个大江的“最后一公里”,即完成下长河与遵江两个支流的联结工程,唯有这样才算最后的胜利。 水电站建设已经进入尾声,水力发电机组正陆续运抵青牛滩预计明年初便能完成调试和试运行。 “最后一公里”工作,缪文军已从毕遵方向做了大量基础而工程量巨大的铺垫,苦心费诣以各种名义疏通、开挖和联结内河,就为了等下长河引来毕江水源后完成临门一脚。 另一方面尹冬梅未雨绸缪准备好联结工程沿途拆迁补偿工作,“最后一公里”实质任务非常艰巨,涉及到两个村组和一处农产品基地。从地理位置和地质条件权衡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而村民和基地早早到毕遵那边打听到补偿行情,死死咬住高价不松口。 来来回回十几次耐心思想工作无效后,尹冬梅火了,从下长镇调了十多次干警和满载工人的三辆重型卡车、两台推土机过去,指着墙上红圈写的“征”字,举着大喇叭厉声道: “都给我看清楚了,是征地不是拆迁!水利工程属于国家投资的公共利益需要,依照法律规定可以强制执行,就是说你答不答应都得搬!从现在起给每家十分钟时间考虑!” 然后利落地跳上推土机,命令驾驶员道:“给我把农产品基地那块菜地先推平了!” 基地负责人是个剽悍的婆娘,披头散发躺到推土机前面,哭骂道:“要推从我身上推过去!” 驾驶员畏惧了,双手颤抖着不敢动。 尹冬梅劈手将他打到旁边,喝道:“发动,我来开!出了人命我担着!” 说罢推土车轰隆隆直接冲那个婆娘碾压过去! 干警们岂能让副县长开事关人命的玩笑,一哄而上抢在推土机前面将那个婆娘拖到旁边,那婆娘又是反抗又是嘶喊,混乱中吃了几个耳光又被踹了两脚终于老实下来。 尹冬梅开着推土机在绿油油菜地上横冲直撞肆意开了两个来回,把菜地碾得惨不忍睹,那婆娘顿足捶心难受得昏了过去。 紧接着尹冬梅在驾驶员帮助下将推土车开到农舍前面,看看手表喝道: “想通没有?我已会开推土机了,五分钟内能把这房子推平,信不信?!” 农户们都被这泼辣俊俏的女县长镇住了,一迭声应道: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搬,搬,现在就搬……” 第2257章 火线提拔 白钰把这段轶闻绘声绘色讲出来,缪文军听得哈哈大笑,富有深意瞅了远处的尹冬梅一眼,道: “你看中的肯定错不了。” 觉得市委书计话中有话,白钰连忙补充道:“从工作角度出发,的确是能文能武关键时刻有股狠劲的好干部。” “我就是谈工作,不然呢?” 缪文军笑吟吟道。 其实不用白钰画蛇添足,缪文军何尝心里没数?主持工作领导在上级领导面前说下属的好话,在官场并不多见,更多情况是把下属贬得一无是处,所有成绩都揽到自己身上。 也符合逻辑。如果下属们个个都优秀,还用你干什么?换谁坐这个位子都行啊。 被说得一窘,白钰道:“我……我的意思是……” 缪文军摆摆手与白钰并肩走到人群稍远些的距离,跳开话题道: “余建新进去后主动交待了不少问题,某种程度揭开了关苓官场黑盖子,比如与受害的统战部长袁帆相互勾结,纵容运毒贩毒;比如在公安系统内部建立庞大的关系网,与阎彪沆瀣一气贩运毒品军火等等,其罪名严重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现任班子成员呢,他说了没?”白钰赶紧问。 “没证据说了等于没说,现在都精明得很凡事尽量不留痕迹!”缪文军冷笑道,“该缓的先缓一步,把你的问题解决好再说,朴恒已经同意对班子做个大调整……关于这个,你有什么想法?” “大调整的话……” 白钰才说了五个字,缪文军又笑道:“别急着说,慢慢琢磨,到时市常委会就根据你的方案来研究,对了,你也有表决权,哈哈哈哈。” 活动第二天,常兴邦送来毕遵公安局的调查通报,实际上要求关苓公安局根据余建新供词查清袁帆被害死因后迅速结案。 余建新招供说:那天白钰突然宣布自己停职检查,让袁帆受到很大惊吓,担心她与身为自由摩落重要骨干的腾运迪勾结,为阎彪犯罪集团贩毒、走私军火大开方便之门的事暴露出来。到底是女人沉不住气,她连续与自己通了三个电话了解有无转机可能后,居然跑到临时接手的徐云岫办公室探听虚实,徐云岫压根一头雾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余建新说袁帆的异动引起阎彪旗下贩毒团伙警觉,怀疑她受余建新免职影响主动自首以争取宽大处理!贩毒团伙可不是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的风格,当即决定杀人灭口,由线人兼姘头即贩毒集团在袁帆身边埋的暗桩张志国动手。之后夜里便传出袁帆被害消息,但具体怎么杀余建新也不清楚,只晓得拍板者便是阎彪。 一案双查。 余建新交待的信息被列入关苓公安局成立的阎彪专案组调查重点;而袁帆专案组也加快了审讯进度。 听说余建新(这是真的)、阎彪(这是诳的)都指认凶手就是自己,张志国心理防线全面崩溃,因为审讯人员说得很清楚,单凭他俩的证词就能给他定罪! 眼看拖不下去了,张志国也想死得痛快些,索性来个竹筒倒豆子详细交代案子全过程: 当天下午接到阎彪电话,说余建新被停职对袁帆的刺激太大,在她印象里余建新是最不可能出事的!袁帆有可能向警方自首并有配合打击贩毒运毒渠道的迹象,必须果断止损! 阎彪还要求杀人现场搞得刺激点,给因为余建新停职而萌生退意的一个警告,凡背叛组织者都没有好下场! 接到命令,张志国立即着手准备,一是主动约人谈转让店铺之事,刻意制造当晚不在现场证明;二是剪辑之前袁帆的电话录音。 其实真正动手时间是在晚上六点四十分。 袁帆一般晚上六点十分左右离开办公室,六点半到家。张志国有她家钥匙提前潜入,当然她开门见到他也不觉得奇怪,身份所限,他出入小区总是神不知鬼不觉。 有阎彪命令在前,张志国根本不多啰嗦,觅着机会便将她杀害,接下来要忙碌的事情很多—— 将尸体一丝不挂钉在墙壁,手脚张成“大”字,胸腹间用红漆打个“ㄨ”以示强烈的警告意味! 用快速制冰机将防盗门缝隙用厚厚的冰封住,同时打开空调调到最高温度,造成的情况是警方接到报警刚到现场时撬不开锁,又破不开门;当室内温度足够热时,又能逐渐将冰化于无形——融化的冰水正好流到地毯上全部被吸收。 张志国则从窗户翻到楼顶逃跑——阳台上有一扇窗户开关是暗磁式的,可在外面遥控操作。 紧闭的防盗门和窗户形成密室空间,这只是张志国不在场证明的一方面。 另一方面他拿着袁帆的手机跑到城郊,等到七点十分拨通110报警中心,播放剪辑而成的袁帆的录音,伪装她本人报警,这样便将作案时间向后推了二十多分钟。通完话砸烂手机并深埋到荒野里,神仙都找不到。 再加上整个晚上与人谈转让店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正因为此,警方明知张志国最有嫌疑却始终拿他没办法,而白钰先后三次在徐云岫面前提的两个疑点一是手机哪去了二是屋内温度,恰恰把握到案子的核心。 省城方面,赵天戈将阿珺的尸体运到关苓,现场直播进行二次尸检,结果证明确为外伤所致! 尸检结果加人证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一桩血案妥妥地套在阎彪头上;指使张志国以残忍手段杀害袁帆,主凶也是阎彪;两桩杀人案加上无可辩驳的贩毒犯罪事实,以及充分人证的多次买凶暗杀白钰,死刑肯定稳稳的,专案组已没必要继续扩大调查范围了。 接下来的难题是如何界定阎彪的财产,哪些是非法所得,哪些是正当生意利润,实际上在财务高手指点下阎彪有意混淆两方面概念,使得界定工作很难进行。另一方面,傲郎高和华克豹收购他的产业都花了真金白银,虽然没给足,投入都不少,眼看警方查封力度越来越大都上蹿下跳扬言要把官司打到京都。 徐云岫啧着嘴向白钰汇报,暗示路冠佐出于明哲保身心理不愿过问,反倒让公安局冲到了第一线。 白钰淡淡说凡阎彪旗下产业查封但不处置,搁在那儿冷处理段时间,不管谁想打官司都奉陪,可以到法庭摊开来说清楚,直播、专题报道都行,总之我的态度是开放的。 “唉,唉,唉……” 徐云岫连叹三声,终于亮明来意,“白书计,听说县领导班子要有大幅调整,我……就算是正式向您请求吧,无论如何帮我卸下公安那头的担子!全民禁枪、全民禁毒再加几个专案组,实在是心力交瘁到极点,体检报告不是加号就是减号夜里都愁得睡不着……我由衷希望县委安排位能力强有干劲素质高的同意主持公安局全面工作,我觉得兴邦同志是最好的人选!” 徐云岫也真是没办法了,把白钰最钟意最信任的常兴邦扛出来,换以前绝对不可能松口。徐云岫虽没有明显派系色彩,但作为关苓资深县领导举手投足也有非常高的威望,讲究平衡和有序。 毫无疑问,常兴邦上位既不符合徐云岫注重的资历和累位递进;也打破长期以来公安系统在关苓重量级地位的平衡。之前路冠佐逼走县委书计殷至舟后一时间风头无匹左右,可还是拿余建新没奈何,只能赔着笑脸寻求“合作”。也正因为此从余建新身上挖不到路冠佐的料,两人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渠道。 但如果县委书计的亲信占据公安局长位子,以后更进半步以副县长身份兼任,那么路冠佐为首的县领导班子就不可能保持独立性,彻底置于县委阴影之下。 白钰道:“兴邦同志……正治素养业务能力都没得说,关键在于副科岗位时间短了点,提拔公安局长能不能压得住是问题,另外常委会阻力肯定也不小,云岫觉得呢?” 这明明是你的问题,怎么变成我的问题? 徐云岫有苦说不出,不得不挖空心思找理由:“非常时期……呃行非常手段,为肃清余建新、周瑶残余势力,彻底整顿公安系统行业风气,有必要不拘一格降人材,把有担当敢作为立场坚定的同志火线提拔到领导岗位,从而激发和宏扬清朗正气正义,重新塑造公安干警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 “目前公安系统的确陷入无兵可点无将可用的窘境,根据余建新交代内容和阎彪手下检举揭发,全系统难找几只雪白的猫,很可怕的现象!”白钰面露怒容道,“说明在权力寻租下,在糖衣炮弹下,整个公安系统都沦陷了、全部变颜色了!这种恶劣气候下,如果还死抱干部任用条例,还固执地坚持资历资格,不是顽固不化是什么?难道推举阎彪当公安局长才遂他们的愿?” “个别常委同志也是担心突击提拔产生新的问题,出发点是好的,就是……就是不够灵活机动,这样吧,我……我来做做个别常委的思想工作,争取早日把公安局领导班子搭建起来。” 白钰微微一笑:“那就辛苦云岫了。” 第2258章 走马上任 正阳九年十二月初。 申委组织部关于提拔白钰为毕遵市委常委兼关苓县委书计的任命文件正式下达,同批得到喜讯的还有庄骥东,如愿以偿提拔町水市委常委兼常务副市长;俞树也有所获,提拔市委常委兼副市长。 受吴通部长委托,缪文军代表申委和市委双重身份与白钰进行了谈话。 谈话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当着市委组织部长何旭中的面洋洋洒洒都说的官场套话,每句话都高屋建瓴高度正确,可半点实质内容都没有,也不包含任何数字数据和具体目标。 后半部分是何旭中离开后,缪文军把秘书也打发出去说要跟白钰随便聊聊,这才涉及到真正的主题。 “记得来这里之前咱俩在桦南那晚的谈话么?当时我说毕遵要发展,必须打通毕江和遵江的黄金水道,上游兴建水电站,中下游搞运输和相关淡水产业;我还说这项工程就指望你在关苓打响第一炮。回过头看,我的目标初步实现了,你,也没辜负我的期望!如今你是毕遵常委,要站在市领导角度看问题,接下来从全市发展态势出发你认为关苓应该怎么做?” 接受谈话前白钰做了充分而大量的准备,他深知在缪文军这种领导面前从来不存在终点,每个取得的成绩都是更高的起点;况且缪文军希望手下能想到前面去,而非靠鞭子督促吆喝,那么就会渐渐失去其信任。 “在既定规划目标基础上,我的想法是坚持缪书计倡导的水利先行策略,树立‘全域治水、清水毕遵’战略,构建大中小微协调配套的水利工程体系,为保障毕遵粮食安全、防洪安全、供水安全和生态安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提供坚强有力水利支撑,围绕水利工程做大做强相关产业,打造具有毕遵特色的水利产业链,具体我粗略想了一下主要有七个方面……” 说到这里白钰沉思片刻,道,“一是严格落实水资源消耗总量和强度双控制,加强水资源承载能力评价与监测预警,不断强化用水总量、用水效率、水功能区限制纳污三条红线刚性约束;二是力争在完善水利基础设施网络上取得新突破,以实施水源枢纽、城市供水、城乡防洪等工程建设为重点,集中力量建设一批强基础、增后劲、利长远的重大水利工程;三是瞄准改善民生在发展民生水利事业上探索新经验,加强工程运行管理,保障水质和供水安全,抓好中小河流治理、山洪灾害防治、病险水库水闸除险加固、防洪减灾非工程措施、基层防汛抗旱体系建设,不断提升防洪减灾能力;四是坚持绿色发展推进水生态文明建设,要推进重点区域水土流失治理,加快坡耕地综合整治、生态清洁小流域建设和崩岗治理,推进规划确定的河湖水系连通骨干工程建设,支持区域河湖水系连通,统筹兼顾河湖治理与生态修复……” 全过程根本没看笔记本,白钰连说带比划足足讲了半个小时。 缪文军先是讶然,然后震惊,最后叹服,没等白钰说完便用力拍拍他的肩赞道: “好,很好,你的思路与我不谋而合,不,有些东西比我想得更细更超前,比如灌区和应急水库建设,我看啊,这会儿让你让市委书计都绰绰有余!” “不不不,缪书计真……真会开玩笑……” 尽管追随缪文军颇有时日,白钰还是吃不消他这种夸张式的表扬。 缪文军收敛笑意,道:“尽管你没明说,但我知道你一直担心外交纠纷以及毕江遵江贯通后对中下游地区产生的实质性影响,所以强调控制用水总量,强调储水,强调环保,强调生态。我的想法还是当初所说,不管那些国家有无意见先把工程上马,等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外交途径解决的不是通不通问题,而是如何控制分水量问题,那样的话主动权在我们手里,对不对?” 白钰委婉地说:“平心而论我们也有需要那些国家配合协调的地方,比如打击毒品贩运和军火走私,再比如限制反正府武装滋扰我边境居民等等。我们在建设过程当中主动采取自我约束、自我限制措施,能够在将来谈判中争取主动地位。” “好嘛,到底主正一方的县委书计,考虑问题更细致更具体,”缪文军微微颌首,抬腕看表道,“时间不早上,一起去食堂吃饭,下午两点准时参加常委会——今天议题比较多,要有打持久战的准备。” “好。” 白钰简洁应道。 市委办效率很高,得知白钰提拔市委常委后立即组织人员清理冯常委(兼遵江区区委书计)办公室,换上锃亮气派的办公桌椅、沙发、冰柜等,窗帘、地毯、盆景等也打电话到关苓问清白钰喜好后做了调整。 中午缪文军亲自陪同到机关食堂吃饭并未引起波澜,市委市正府与遵江区府合署办公,机关食堂分成两个区域,处级及以上干部在小食堂,其他人员在大食堂。市领导们都知道白钰是缪文军心腹爱将,多次在常委会等场合不遗余力力挺,白钰新上任第一天陪着吃饭很正常。 若刻意保持距离,倒显得不正常了。 机关食堂福利不错,午餐两块钱可随意挑选两荤两素一汤,另外米饭、水饺、面条、馒头等不限量。 “太便宜了,关苓机关食堂午餐收八块钱还有人在网上发帖大骂腐败。”白钰笑道。 缪文军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八块钱里面包含四块钱财政补贴!不过两块钱的确低了点,上次我说过这个大院里工作的哪个付不起午餐钱?提高到六块八块都没问题嘛。嘿,就这芝麻点大的事居然推进不下去,我先后问过三次,不是这个困难就是那个困难,所以,外界都讲市委书计权力大要把权力关进笼子里,鼻子底下的午餐费都管不了,权力大个屁啊!现在我切实理解京都公交费涨价的轶闻了,应该确有其事。” 白钰笑笑没吱声,低头专心吃饭。 缪文军说的是上世纪的事,随着改革开放经济发展,老百姓收入大幅提高的同时物价也飞速上涨,可京都公交车数十年如一日始终只收五毛钱,公交公司叫苦连天,财政也不堪重负。奇怪的是从媒体到舆论再到领导都异口同声喊涨,喊了十多年却涨不起来,到九十年代还是只收五毛钱。最终拍板的是那位以严厉和雷厉风行著称的正务院首长,掷地有声说“涨到一元”! 回想起来很可笑吧,区区一个城市的公交费只涨五毛却惊动大首长拍板,但在当时并不好笑,民间骂声一片并造成全国人民都喜欢的大领导,全京都人民都不喜欢。 由此可见,当改革真正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哪怕多掏半个铜板,都会得罪绝大多数人,这与是非曲直完全没有关系。 吃完饭到办公室旁边的小房间午休——小房间上挂着“秘书室”牌子,其实专职常委平时都在辖地工作,怎么可能有秘书坐那儿?小房间左侧屏风后有个隐蔽的小门与办公室相连,说穿了就是领导休息室,只是防止办公面积超标以及外界影响不好做的小手脚。 躺在宽大舒坦的床上时,突然想起省经贸委工作期间大概只有副省级的孙刚享有单独休息室,那些厅级领导们除了家在附近的回去休息,基本都是办公室里准备张简易行军床;而京都钟直机关厅级干部都没有独立办公室,挨着暖气管道打个盹也是家常便饭了。 地方为官还是不一样啊。 下午,白钰提前五分钟来到市委常委会会议室,这是新晋常委应有的姿态。离会议时间还差两三分钟时,常委们陆陆续续带着“会议三小件”进来——手机、茶杯、笔记本。 两点整,缪文军和朴恒肩并肩低声交谈着走进会议室。缪文军喜欢每次会议前展示团结姿态,而非所有常委都坐位子等他。 照例由缪文军以班长身份向常委们介绍班子新成员,虽说彼此都比较熟悉,既定流程必须要做。 毕遵市委常委会可用八个字形容:群雄鼎立,时分时合。 缪文军空降毕遵后觉得势孤力单,设法通过省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祁琨以干部交流名义,将桦南市正府副秘书长林润鑫调来任常委兼市委秘书长,算作一个阵营。 市长朴恒、组织部长何旭中、宣传部长冯继桉属于本土系中坚,身居要职的他们成体系地培植起一批又一批本土系干部,充实到各个重要的、关键的岗位。并不完全是坏事,本土干部之间知己知彼也能培养出踏实能干、求真务实的好领导好干部。 市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熊英杰和统战部长景逸飞是甸西系,在毕遵市存在同为地级市的甸西系是比较奇怪,究其原因两市之间干部交流相当频繁,同样甸西市委也有毕遵系。 纪委书计丁晖是省纪委空降干部;常务副市长王文沙是省长岳峙的姨侄;正协主席席超原是六银市长,受矿难事故影响贬到毕遵等于提前养老。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缪文军空降前朴恒处于比较强势地位,但面对谁也不怕谁、谁也不服谁的权力格局,仅仅能够保证大多数议题勉强通过,翻开常委会会议记录很少找到“一致通过”字眼。 第2259章 突出重点 缪文军比朴恒更强势且更有策略。他利用毕遵本土系与甸西系长期以来的心结,把熊英杰、景逸飞两人拉拢过来;利用在省城的人脉与丁晖不断缩小距离;王文沙和席超一老一小,也尽量投其所好,在大方向方向充分保障他们的利益。 经此巧妙腾挪运作,朴恒等原来占优势的本土系倒成了少数派,迫于压力,多数议题包括毕江遵江贯通工程都不得不违心屈从。 原来兼区委书计的冯常委因为也从省直机关空降的,在一些议题方面能保持相对独立性,使得朴恒等人有时不必正面对抗缪文军。如今冯常委走了,白钰来了,常委会权力格局可想而知。 但是,仅仅朴恒等本土系对白钰的入局持敌视态度吗?不,还有王文沙。 空降到毕遵任常务副市长时,岳峙明确地告诉侄子打好基础、熟悉毕遵方方面面工作,准备朴恒退下来后接班。 现在看起来形势有点复杂。 首先大的正治气候发生变化,新任申委书计宇文砚目前为止并不显得强势霸道,可也不软弱无能,他是那种深沉内敛、喜怒不溢于言表的性格,让人掂不出深浅;而岳峙因为通榆本土系此轮调整中大伤元气,估计自己也时日无多,愈发低调本分起来,反倒是常务副省长徐尚立抛头露面比较多。官场争的就是气势,气势此消彼涨带来的就是正治影响力,原来说的话、作的承诺,现在很可能实现不了,这也没办法的事。 其次朴恒退二线的时间要比预计早些,可能明年下半年左右,对王文沙来说又是问题。因为王文沙跟马昊一样属于戴帽子空降,到明年副厅还不到两年,立即提拔正厅且市长主持工作,连王文沙自己都觉得太快。然而错过这个村一等起码三年,到时岳峙肯定淡出正坛说话还有多重份量? 最后就是缪文军作为新晋申委常委,其实内心深处瞧不起纯粹靠岳峙起步的王文沙——这一点王文沙能感觉得到,人与人之间气场很微妙。相反,白钰既受到缪文军倚重,也确实有两把刷子,在可预见的将来必定会有更大的上升空间,到时会不会把自己一脚踢开,让白钰在常务副市长位子发挥其发展经济的能力? 越想越恼火,王文沙言语间不免就有点怠慢。 缪文军看在眼里佯装不知,市委秘书长林润鑫宣布会议主要议程和议题。 第一项议程由纪委书计丁晖通报关于余建新的审讯情况,白钰在掌握确凿证据前提下直接下令逮捕,移交到毕遵后考虑到他是处级干部,还是让市纪委介入共同调查。 听到纪委参与,外界可能普遍觉得市里要严惩余建新,其实恰恰相反这是对他的保护。 余建新的行为已触犯刑法,要逮捕起来判刑坐牢的,这种情况下纪委介入还是查明案情后先以党纪处分严重的开除党籍,之后要移交司法机关处置就会轻些。 丁晖公布了余建新的七大罪行,包括与阎彪长期勾引纵容犯罪在内每条都可以上升到刑事追究层面,而一些耸人听闻、血腥离奇的细节听得常委们脸色凝重心头沉重无比。 这也是市纪委介入案件调查的另一层意思,即余建新案子内情始终处于高度保密之中,主要担心泄露出去严重影响关苓乃至毕遵公安系统的形象。 “余建新被调查期间,不断有人在我耳边吹风,陈述各种利弊最后问一句,怎么办?” 缪文军目光炯炯道,“怎么办?凉拌(办)!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法律面前没有特权、制度约束没有例外、公务员队伍没有凌驾于党纪之上的特殊党员,法治国家也没有凌驾于国法之上的特殊公民!我理解个别同志‘捂盖子’的心情——家丑不能外扬,可是同志们,阎彪终究要站到法庭上受审的,明明黑白两道勾引为非作歹犯下滔天罪行,结果只有阎彪被严惩,他能服气吗?上诉到省高院余建新还得翻出去,到时我们岂不被动?” “缪书计的指示很正确,但目前司法系统普遍担心追责泛滥化,”冯继桉硬着头皮说,“黑道打打杀杀是笔糊涂账,在关苓那样的特殊环境里公安系统比如说余建新出于治安稳定等角度考虑,会采取拉一帮打一帮的做法——不必讳言很多边境城市都这么做,性质有些类似缉毒警安排在贩毒集团里的线人,为了抓到大鱼故意放任零星贩毒活动不管;明知家里藏匿大量军火继续监视,类似行为如何界定?我的意思不是纵容或包庇余建新,而是说市里处理这样的案子要把握一个度,要划红线,切勿粗暴的一刀切、一网打尽。” 市领导里冯继桉与阎彪的关系几乎是明牌,白钰刚到关苓的那个春节,阎彪大年初一邀请吃饭未果,就让冯继桉专程赶回来施加压力,当然白钰挺硬气还是没给面子,随后引来阎彪对他的第一次暗杀。 冯继桉与余建新也有来往,虽然不及路冠佐那么深但逢年过节“小礼物土特产”也收了不少。官至冯继桉的级别,不至于愚蠢到参与或合谋具体犯罪行为,但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是天经地义的事。 “嗯,继桉同志从司法队伍建设方面谈了自己的观点,还有哪位同志也说说?” 缪文军目光横扫众人,朴恒想说的冯继桉都说了,甸西系不愿白钰第一次出席常委会就对其地盘的事指手划脚,其他常委也都按兵不动,遂直接点名,“白钰同志,人是你下令抓的,怎么处理你也说个意见?” 白钰还真是头一回在市委常委会上发言,深吸口气,道: “原则上同意继桉同志的观点,即在处理和界定余建新犯罪行为过程中要抓主线,紧紧围绕协助阎彪贩毒、走私军火问题彻查,这既是党纪国法不能碰的高压线,也是继桉同志所说的红线,以此为契机清理整顿关苓公安队伍。” 言下之意其它问题便可一笔带过了。 此言一出连缪文军都有些惊异,没想到白钰居然肯在这个关键问题上让步,等于放过市里的、县里的一大批人! “嗯……” 缪文军一时没组织好说辞,朴恒抢先半拍道: “我个人认同白钰同志本着对关苓公安系统负责任原则,务实处理余建新问题的态度。实事求是讲,年轻时的余建新是个好同志,缉拿毒贩、抓捕逃犯、打击军火走私等都冲在前面,还因为亲自活捉境外大毒枭得到公安部表彰。他为什么蜕变变质,根本原因在于毒品——丰厚的利润使人疯狂,从而一步步的,从默许到暗助再到动用警力无法无天。围绕贩毒和走私军火来查是抓到点子上了,我相信调查处理结果会让阎彪无话可说。” 主查和协办的熊英杰、丁晖也不想把矛盾扩大化,同时应道: “可以,就事论事。” 接下来由组织部长何旭中介绍冯常委退二线后遵江区委领导班子的调整方案。 区委书计不高配常委,而且从市常委班子配备来看很可能要持续相当长时间,但这个位子热度依然不减,因为为了安抚人心,缪文军费尽心思从市其它岗位腾出个副厅名额过来,意味着区委书计还是高区长半级,更具备冲刺市委常委的实力。 对于区委书计人选按说缪文军有绝对发言权,然而前期运作推荐白钰入常,各方都没明说可缪文军心里清楚必须放弃参与,这也是权力的平衡。 缪文军放手不管,秘书长林润鑫也保持沉默,至于白钰对三位候选人都不甚了了干脆弃权,任由毕遵本土系与甸西系争得面红耳赤。 争到最后双方票数相等,谁都不肯让步。 缪文军便做和事佬采用了折衷方案:原区长(本土系)提拔区委书计;区委副书计(甸西系)转任区长;主管工业副区长(甸西系)提拔区委副书计。这样毕遵本土系达到目的,成功争取到副厅级区委书计位子,但甸西系在区委班子里有两位副书计亦有所得。 然后还是人事调整议题,即关苓县委领导班子调整。 王作宁——自从白钰对阎彪势力步步紧逼后意识到处境危险,加之被创文工作折磨得寝食难安,跑到省里四处活动设法调回町水,也不指望进步了,到市委宣传部弄个副处实职岗位就心满意足。 县正协主席王树秀本来还有四个月到龄,考虑到华克豹接手阎彪的摊子后势力急剧膨胀,为避免助风助力,白钰建议让王树秀提前退下来。 此外李峰挂职期满仍回省直机关提拔半级,担任享受正处级的副处职领导岗位——原计划在关苓熬到县委常委回去提拔正处职,他没信心等也不想再等。 一下子空出两个县委常委、一个副县长岗位,换作以前关苓县城肯定走马灯似的到毕遵跑官;毕遵这边市直机关很多干部肯定也蠢蠢欲动,打算空降占位。然则市里是强势的市委书计,县里是强势的县委书计,好文章都在他俩心里其他领导能量都有限。 以前找市领导争取的是常委会上提名,如今只能承诺“进了提名名单我会投赞成票”。 第2260章 大幅调整 朴恒给的口径是微调,但这回白钰动的幅度有点大。 拟调整县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徐云岫为县正协主席,一年来协管公安那摊子事特别主管几个专案组,实在心力交瘁。 拟调整常务副县长马昊为县委副书计兼统战部长,因为白钰看出来了,马昊抓经济实在吃力,不是说能力不够或态度不端正,而是很多工作由于缺乏基层经验抓不到点子上,这是很要命的问题,造成的局面是自己累得要死,手下也拚死拚活可偏偏出不了成绩。占据副书计位子,马昊又是正处级干部,接班之意昭然若揭。 拟调整县统战部长李卓为县正法委书计兼公安局长,纵观关苓本土干部,具备正直心、责任心和敢作敢当勇于冲锋在前,且能够压得住公安系统的,挑来挑去唯有李卓。原来白钰一心一意想着让常兴邦上,私下交换意见时缪文军明确指出这是拔苗助长,结果只有害了他而不是帮他,另外提拔副科才一年就以副代正主持公安局工作,任职资格是硬伤。 拟提拔副县长尹冬梅为县委常委,兼常务副县长,关于这一点倒是争议最小。一方面尹冬梅踏实稳健的工作作风和工作业绩放在那儿,哈尼山寨大捷也有她幕后默默贡献;另一方面缪文军、朴恒到省里开会,徐尚立两次打听“冬梅表现怎么样”,还关照一定要“严加督促”,都是场面上混的,岂会听不出深意?再则马昊任常务副县长期间经常与路冠佐、郭佳凡硬拗,固然减轻白钰正面对决压力但对正府内部工作氛围有相当的负面影响,毕竟中层及以下绝大部分都是关苓本地的;换上柔中带钢、绵里有针的尹冬梅,有利于调和剑拔弩张的敌对情绪。 拟提拔县国资委主任蔡菜为副县长,接管尹冬梅那摊子事——蔡菜从县委办副主任到国资委主任才几个月,是否存在任职资格问题?不存在。蔡菜原本就享受副处级,之前属于岗位调整;这回从副处级到副处职且进县领导班子才算提拔。 拟提拔县纪委书计马国元为正处级,作为毕遵纪委空降锻炼干部按说明年初也该回去了,白钰考虑到马国元在反腐倡廉和查处案件工作中还算给力,立场也比较坚定,骤然中途换人势必面临重新磨合等问题,遂就地提正处级并挽留下来。 拟提拔凤岗镇镇长潘小华为副县长,接管李峰主管的工业等领域,本土系加副处级是平衡权力格局的考虑。 县宣传部长的位子应申委组织部要求暂时空缺,很可能直接从省直部门空降。 一共11位常委,白钰一口气调整6位,一半都不止! 市委常委们听完他的介绍都有些发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说什么才好。 要说幅度太大,似乎也没涉及多少人,主要是常委班子内部分工调整;要说力度太大,都是处级岗位流动,并未突击提拔哪个干部。 但为什么有一口气接不上来的感觉呢? 沉默半晌,有常委提出李卓以正法委书计身份兼任公安局长,是不是脱离正府业务指导和条线管理,因为公安局是正府重要组成部门。 白钰从三个方面做了说明:一是强化党委对公安局的领导,与加强正府业务条线管理并无冲突,因为正府也置于党委领导之下,这是全局一盘棋的关系;二是关苓公安局前后两任主持工作领导犯案,给全系统声誉和形象造成极大的破坏,在此情况下正法委书计兼任有利于拨乱反正,及时止损,让公安系统工作走上正确轨道;三是从历史和现状来看,正法委书计兼任公安局长都是符合逻辑的。 还有一点没说,但在座常委们都心知肚明,即县领导班子里敢跟路冠佐硬碰硬较量的只有李卓,有他在,路冠佐的手再也伸不进公安系统。 然后缪文军微笑着补充了一句:“李卓同志兼公安局长也是特殊时期下的过渡措施,后期还得放手。” 放手给谁?无庸多说九成九是白钰全力培养的常兴邦。 想到这里常委们心都凉了,不由得哀叹关苓公安局的确烂到骨子里,而本土系这些年来没培养出几个真正靠谱的警官,唯一一个常兴邦居然是白钰挖掘出来的。 大势已成多说无益,常委们苦笑着就算通过了白钰提出的班子调整方案,首战告捷。 后面几个议题基本都与毕江遵江贯通工程有关,说明随着青牛滩工程的顺利结束,缪文军打算加快节奏,抢在中下游东南亚国家组团抗议前既成事实。 进行到最后一项议程时,秘书起身将手机交给缪文军并贴在耳边轻声说了两句,缪文军神情一紧快步走出会议室。 常委们面面相觑不知又发生什么大事。 市常委会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会议期间只能接听省领导来电,而让缪文军跑到外面接,可见问题不小。 隔了四五分钟,缪文军又把白钰叫到走廊满脸严肃地说: “立即回关苓应付个突发情况——有个英国记者悄悄在毕遵、关苓实地调查了十天,目前在下长镇,要采访涉及毕江遵江贯通相关问题!” “英国记者关注两江贯通工程,还悄悄调查这么长时间?!”白钰觉得匪夷所思,“英国人什么时候重视起环保来了?” “具体情况待会儿发给你,”缪文军道,“省里很忌惮这位记者,据说常年在内地各地搞采访做节目,思维敏捷提问刁钻犀利而且喜欢做直播,经常连环炮地诘问得受访者窘态百出;更据说因为这位记者而被处理、被贬黜、边缘的厅部干部十个手指数不过来!” “这么厉害?!”白钰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跃跃欲势,很想碰碰传说中大神级别的欧美名记。 看出他的心理,缪文军点点他警告道: “不准有求战、好战的想法!目前这位记者仅要求采访县主要领导,没指名道姓就是你,还有一定的回旋余地。回去途中好好琢磨下让谁出面,关键要讲明白两江贯通工程对地区各方面发展的重要意义,而不能陷入无休止的环保、生态、自然等争议。这个采访非常……份量非常重,如果两江贯通工程被西方正客作为攻讦武器的话,那些东南亚国家会趁风趁势狮子大开口,到时会致使我俩陷于相当困难的恶劣境地!” 缪文军强调“我俩”而非通常“地方正府”,可见刚才那通电话压力之大。省里——从上次宇文砚拒绝视察青牛滩工地看得出来,不打算对两江贯通工程表明态度,当然更不会出面承担责任。 是福是祸,只能由工程主导者缪文军自个儿扛。 “那样的话只能我上场,”白钰道,“这项工程对其他所有人来说都是只是工作,而我是事业。” 缪文军感动地拍拍他,道:“有这个担当证明我没看错你……我也很矛盾呐,因为接受采访本身就是巨大的风险,你根本输不起,至于采访内容又是一回事。” “请缪书计放心!” 白钰语气坚定地说,缪文军深深点了点头,再重重与他握手道别。 回程途中接到缪文军发的资料,粗粗浏览之下不由倒吸口凉气:原来竟是素以刁钻难缠著称的《爱丁堡邮报》首席记者艾米拉! 早在十多年前地震震级超过七级的桃庄大地震时,艾米拉正好邂逅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视察的省领导,连番犀利而不留情面的提问问得申委书计迟顺鑫怀疑人生。幸好时任申委常委兼渚泉市委书计的方晟接了过去,与艾米拉展开唇枪舌剑的较量,双方围绕党员干部先锋模范作用、校舍坍塌等问题激烈辩论,最终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那次混乱而精彩的现场采访在欧洲获得非常高的收视率,西方民众很乐意看到传统而保守的内地领导们在毫无准备情况下被连珠炮发问。艾米拉及她的团队因此长期奔波在内地各省份基层一线,“哪儿出毛病哪儿就有艾米拉”。 晋西特大煤矿瓦斯爆炸,艾米拉连续单挑五名厅级领导,问得他们失态地大喊“关掉摄像机”,事后悉数被免职; 九级强台风过境那天晚上,艾米拉发现几位抗震救灾指挥部领导躲在隔壁宾馆里打麻将,镜头曝光后国内外舆论大哗,不消说打麻将的四位都受到严厉的党纪处分; 正阳六年春节,艾米拉团队拍摄到某省部级领导打着到基层慰问的幌子,实质带家属子女到景点公款旅游,故意安排在景区偶遇的场面并频频追问,问得领导血压陡升当场晕倒…… 业内因此戏称艾米拉是记者里的纪委书计,专门跟违规违纪、贪赃枉法、渎职无能的领导过不去。各地宣传系统视她为女魔头,但凡得知她杀上门的消息往往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这回恐怕通榆申委宣传部疏忽了,居然没能事先掌控艾米拉的行程,让她在丝毫没有防范的情况下悄无声息采访了十天! 十天,什么概念? 欧美为代表的西方媒体习惯于用有色眼镜观察中国,习惯于用“滤镜”扭曲和变形真相,天晓得十天时间艾米拉收集了多少黑料,挖掘了多少她认为的“不公平”材料。 想到这里,白钰积极迎战的激情烟消云烟,取而代之是深深的忧虑。 他太了解方晟的急智与辩才,仓促上阵也仅仅与艾米拉打个平手,那么自己就得谨慎从事了。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毕竟不同于西方正客绝大多数精力花在耍嘴皮子上,练就的基本功不一样,因此遭遇真正的实力派名记无异于一场大考! 第2261章 电视辩论 快到下长镇时收到尹冬梅的短信:谢谢!后面加了个笑脸。 消息传得真快,大概市委常委会刚结束人事调整名单已传遍整个毕遵,连渠道最闭塞的尹冬梅都听说了。 怎么回答呢? 白钰斟酌良久回道:你在哪儿? 下乡镇。 很好!看来尹冬梅觉察有可能会派自己接受艾米拉采访,提前赶过来做准备。事实上途中白钰脑海里翻来覆去推敲的三个人选就有她。 赌的是女人不会为难女人,至少提问时不会过分刁钻和尖刻。 白钰又回道:我马上到。 车子驶入镇区时,白钰已排除了包括尹冬梅在内的两位人选,决定还是自己亲自上阵。 左思右想,除了缪文军没有人比自己更能把握两江贯通的内涵和意义,关键时刻把下属推出去,而自己躲在幕后,这不是白钰的风格! 刚下车,王作宁、尹冬梅、包荣晨三位县领导便迎了上来,都一脸紧张——王作宁也听说市委组织部明天上午谈话自己即将调离关苓,担心今晚采访出岔子导致走不了;尹冬梅想着如何应付艾米拉;包荣晨则生怕艾米拉在采访过程抛出“黑料”,这么规模浩大的工程在所难免。 “人在哪里?”白钰问道。 “大方酒店,她的团队已布置好采访室,器材设备全是自备,”包荣晨汇报道,“今天下午三点她主动联系镇党正办要求采访县主要领导,当时您在开会没打通,她误以为我们拖延糊弄遂直接联系申委宣传部……” “好大的脾气!”白钰冷笑道,“关于采访,她有什么具体要求?事先提供采访提纲么?” 王作宁拧着眉头道:“反复沟通过,她一直坚持无脚本式采访,说不想听空话套话。” “我查过她在各地做过的二十多次采访,风格的确有异于内地,她是居高临下把对方当作敌人来看待的,而且基本上全程直播不做任何后期剪辑……”尹冬梅实际上有点畏难情绪。 白钰笑笑,转而与王作宁握手,道:“关于工作变动作宁应该听说了吧?回町水是好事,叶落归根嘛,明天谈话后别忙着离开,县里要组织隆重的送行仪式——还有老李以及退下来的老王,这一年同志们都不容易,”然后才与尹冬梅握手,“提前祝贺冬梅县长进常委班子,后面将要肩负更重的担子啊。” 似乎没把艾米拉采访的事放在心上。 包荣晨不得不轻声提醒道:“艾米拉团队正在等……您打算安排哪位同志接受采访?” “我,”白钰瞥了尹冬梅一眼,道,“青牛滩工程我是第一责任人,我不出面难以服众!不过为了防患于未然,通知有关部门围绕大方酒店部署好信号干扰设备,一旦看到直播画面里我摸鼻子就立即启动干扰,中断信号传输!这不是耍无赖,而是风险管控措施,必须防范采访过程中情况失控等意外。” 包荣晨摸了下鼻子:“是这样吧?” “预备措施,我希望用不上,”白钰飞快地扫了扫众人,“请作宁安排一下;冬梅县长负责直播同声传译的监视,突发情况下我没摸鼻子你也可以采取果断措施;荣晨陪我过去,正好有几个问题沟通下。” 出了镇府大院,大方酒店就在右侧三百多米,步行不过几分钟。 “有没有把握前十天里艾米拉没混进青牛滩工地?”白钰边走边低声问。 包荣晨沉吟片刻,道:“山坳口警戒很严,但如果有心打探里面的情况,无人机就是一大漏洞。” “明档施工的乱石滩到下长河段有无破坏泽被、乱砍乱伐以及拆迁补偿不到位现象?” “在所难免,不过指挥部都有跟进。” 白钰默默叹了口气,道:“突然袭击式暗访的杀伤力太大了……” 包荣晨略感不安地说:“该指挥部负的责任绝不能都安到您头上,如果需要我会出面说明。” “不,荣晨误会我的意思了,”白钰道,“我是说,舆论监督、媒体监督做到艾米拉这样才真正具备威慑力,我们害怕了、担心了,证明工作当中的确存在漏洞和瑕疵,从长远来看是有促进作用的。” 包荣晨很意外:“白书计是这么看问题啊……站在地方立场,我由衷希望艾米拉指出工作中存在的疏漏,可就担心她的言论被西方反华势力利用并放大,煽动中下游东南亚国家群起而攻之,那样的话麻烦不小……” “所以要正面回应,不能回避和掩饰,倒显得我们做贼心虚似的。” 说着两人步入大方酒店。 金发碧眼、身材略有走形的艾米拉还是自带强大气场,干练而锐利,说话简明扼要直入正题。 “白钰书计?ok,这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好结果,”艾米拉道,“时间宝贵,请白书计进直播室接受采访,时间控制在四十分钟——我全程中文,我的同事在隔壁做同声传译,如果觉得有必要关苓方面可以对翻译情况进行监督。” “没问题。”白钰爽快应道。 进了直播室,调试好灯光和各种设备后两人相对而坐,艾米拉对着控制台工作人员比划手势: 三、二、一,开始! 艾米拉对着镜头道:“欢迎收看《爱丁堡邮报》专栏‘观察中国’,我是老朋友艾米拉。半个月前我的同事收到线索反映位于中国西南区域的关苓县存在强制被管制人员进行繁重劳动现象,带着疑问采访组来到关苓县下长镇青牛滩工地,经过近距离调查了解,不仅发现强制繁重劳动事实存在,而且关苓县正在悄悄进行一项令人不安的浩大工程!如果工程按当地正府设想得以实施,将从根本上改变毕江中下游产业结构和生态、水土以及导致相当种类珍稀动物灭绝!现在,我请来主导关苓工作的白钰书计,希望通过交流让大家对事态有更多了解,或者,对关苓反思其鲁莽冲动的行动有所帮助!” 说到这里她转向白钰,“白书计,据反映青牛滩工地几千名挖土方人员都来自关苓和周边市县,包括妇女在内每天要完成定额任务否则不给吃饭不给睡觉,是吗?” 白钰道:“这是关苓正府倡导的义务劳动。” “义务劳动?”艾米拉道,“白书计不打算做些解释吗——义务劳动工地四周拉着高压电网,山坳口有持枪警卫,每天夜里探照灯在营地扫来扫去,哦天啦我不敢联想太多!” 白钰就想知道她掌握了多少东西,遂道:“艾米拉女士不敢联想什么呢,美国关塔那摩监狱?还是澳大利亚虐囚行径?联想同盟国家的罪恶让您有羞耻感吗?事实上您还是联想了,可惜不对。高压电网为了提防青牛滩出没的野兽,而持枪警卫——义务劳动者大都负罪在身,尽管签有自愿书但少数人出于被追究更严重罪行的恐惧会伺机逃亡;您说的不给吃饭不给睡觉纯属谣言,我能提供的证据是,所有义务劳动者前往青牛滩工地前都会体检称重,结束后再体检称重,百分之八十以上体重都增加了!剩下百分之二十,您会发现绝大多数是女士,可以解释为刻意减肥,这一点艾米拉应该能理解?” “并非谣言,我采访了五位经历过白书计所定义的义务劳动者,都说挖土方是一辈子的噩梦!我知道他们被迫劳动是犯有轻微罪行,有人吸毒,有人斗殴,有人非法持枪,即使如此也应该受到公正对待吧,因为罪犯也有人.权,白书计!” 此时采访室外的包荣晨、镇视频室里王作宁和尹冬梅等人都听得深深皱眉,“人.权”似乎是西方对付中国无坚不摧的武器,不管什么时候祭出来便立即占据道德高地,令中方无言以对。 白钰目光一瞥,随手指着墙上贴的外国模特道: “艾米拉女生觉得她相貌怎样——单评价相貌,模特身材当然很完美。” 艾米拉有些疑惑:“噢,很漂亮很靓眼的女孩,如果我女儿长得象她就好了。” “可我认为她跟漂亮挂不上钩,顶多算长相普通。” “东西方审美的差异。” “同样欧美人喜欢晒日光浴,晒得黑黑的显示健康美;中国人却喜欢白晳,”白钰笑道,“您看看,东西方观念相异如此之大,您却拿西方概念的人.权标准来指责我们,您觉得合适吗?” 艾米拉一滞,道:“我们应该尊重放之四海皆准的普.世价值,那是约束全人类的基本价值观和道德。” 白钰轻轻叹息:“我实在不想举例跟您辩论西方社会在所谓普.世价值方面的虚伪和双重标准,只想问一句,英国近三年来死在警察枪下的公民有多少,中国又有多少?” “在英国每次伤亡都有公开透明的报道,而且事后都出具详细的调查报告。”艾米拉辩道。 “您在暗示什么?网络时代全民报道,有什么枪击事件能够被隐瞒?”白钰道,“艾米拉女士要是想就人.权和普.世价值进行辩论,采访将会相当漫长。” 艾米拉意识到对方应对缜密和思辨灵活,是近年罕见的难啃的角色,遂退了半步道: “关于强制劳动问题我们都保留各自立场,把思考空间留给观众朋友,下面再来探讨那个令人不安的浩大工程……” 第2262章 略占上风 艾米拉手指轻弹,屏幕上出现开闸后毕江江水暴泄而下从乱石滩汇入下长河的壮观场面,镜头拉近再拉近,锁定在掀揪挖土奠基的缪文军和白钰身上。 “原以为只是强制劳动,后来才知道是水利工程;原以为只是引江入渠的小工程,现在才知道是毕遵市正府和关苓县正府雄心勃勃打造的毕江遵江贯通工程!” 屏幕切换到整个西南区域及周边东南亚国家水系分布图,艾米拉道: “从这张图可以看出毕江并非中国内江,中下游流经三个国家且农业都是支柱产业。如果仅仅在毕江边上开个口子引水到下长河,ok,正是中下游三个国家同样做的,几乎没有影响;但如果——” 她在屏幕上划了道粗重的红线直到遵江,语气沉重地说,“把毕江水引到水量严重匮乏的遵江,看似天才的创意,但我们请资深水利专家、生态专家、环保专家做了个模型,接下来看看会发生什么……” “毕江上游的水途经关苓,将有约四分之一水量从青牛滩引入下长河,随之而来的是中下游三个农业国平均水位下降二十厘米!二十厘米,大家觉得很小的数字是吗?据统计三个国家十几万亩水田将面临毁灭性打击!气候、水利、江岸线、生态、环保等等都会发生不可逆转的恶化,我手边掌握的资料是至少11种珍稀动物将濒临灭绝!白书计,对于刚才我说的这些后果,正府决策时有过考虑?” 白钰缓缓地说:“人类利用自然、改造自然,从地球出现人类足迹起一直进行之中。以英国人引以为豪的英法海底隧道工程,破坏了多少珊瑚和海底植物,引发多少鱼类非正常迁栖,这样同样浩大的工程,您要是说对荷兰、西班牙、丹麦、挪威的海岸线没影响,我是不信的!” “但是……” 艾米拉准备反驳,却被白钰抢先道: “但是向来只有欧美对中国指手划脚说这说那,中国没有资格指责欧美做错什么,是吗?好吧再说荷兰,填海造陆是举世瞩目的成就,轮到中国却变成具有侵略意图……” “因为存在领土纠纷!”艾米拉道。 白钰道:“水利工程来看英国人最伟大的盟友美国,田纳西工程水利是罗福斯时代经典之作,以工代赈,修建水坝、水电站并发展航运,促进了该地区工业和农业发展。但负面影响呢?您刚才所说的水量减少、水位下降、生态环保等问题,在田纳西流域中下游一样不少!” 艾米拉道:“主权国家内河范围,正府有统筹和资源调配的空间。” “那我们谈谈欧洲最负盛名的蓝色多瑙河,很遗憾由于污染太重现在几乎是灰色的甚至黑色的,”白钰道,“多瑙河流经10个国家兴建了几十座水电站,各国正府竞相引流入渠用于农业生产,灌溉高峰期用水量达到总流量的三分之一,以至于中下游发生枯竭甚至断流!” “欧洲一直在竭力协调和整治……” “没用的!”白钰无情地辩驳道,“从发展多瑙河水利和保护水质的布加勒斯特国际会议,到索非亚保护多瑙河水协议,以及再度在布加勒斯特召开的沿河各国环境部长会议并通过的整治多瑙河计划,达成的协议厚厚数千页,可结果呢?德国在多瑙河上游修建运河贯通莱茵河;斯洛伐克修建从布拉迪斯拉发贯通易北河并打通向波罗的海的水道……艾米拉女士,还需要我继续列举例子吗?” 艾米拉略有些尴尬地说:“白书计对国际水利工程状况的熟悉程度令人惊讶……是的,人类在发展历程中犯过很多错误,也走过不少弯路,所以作为媒体我们的职责是监督并阻止。我理解白书计的决策从解决区域内经济和社会矛盾角度,但中下游三个国家的民生和生态怎么办?关苓要发展,人家国民经济和生活水平更低,难道不要发展?” 虽然还是诘问式,气势已大不如前,显然白钰列举的一系列欧美国家水利工程事实令她大受打击。 白钰正色道:“现在我正式回答您的问题。首先青牛滩从毕江的取水量没有四分之一,而是十分之一,因此您那个模型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其次毕江在中国境内从源头到关苓,挖掘的引流入渠工程只有三处,而中下游三个国家是十七处,这个数据您为什么不告诉亲爱的观众?再次,艾米拉女士听说过涝田吗?” “涝田?” “毕江中下游三个国家沿江两侧有几万亩涝田,也就是您刚才说的水田,”白钰道,“涝田地势低下容易积水受淹,夏季旺水期都处于水平面之下,洪水泛滥更不用说,三个国家的农户只能在秋季到春季期间种植,抢在旺水期到来前全部撤出。这样来看,即使按基于错误数据建立的模型计算,适当降低水位反而有益于农业生产,并非您判断的毁灭性打击。” 艾米拉无奈之下又退了半步:“水利工程对洪水危害的遏制显而易见,涝田受水位降低影响转化成良田也有可能,但这些不意味着中下游国家赞成白书计在事先不作通报的前提下擅自贯通两江,青牛滩属于关苓,但毕江属于包括中国和中下游的三个国家!” 白钰微笑道:“请艾米拉女士注意一点,目前为止青牛滩工程的作用只是引毕入下,毕江没有跟遵江贯通;如果市委市正府作出贯通两江部署,各方面时机也成熟,我们会按照国际惯例向中下游相关国家发出外交照会。” “好的,感谢白书计百忙之中抽空来进行坦诚、友好、直接的对话,也感谢观众朋友们的观看,今天‘观察中国’专栏访谈就到这里,再见!” 艾米拉及时喊卡,等灯光熄灭、收音等设备全部关闭后,主动伸出手道: “白书计的表现非常出色,如果我年轻十岁反应再快一点点,今晚的辩论会更精彩。” 白钰不卑不亢道:“感谢艾米拉女士的理解与支持。” 艾米拉目光在他脸上扫了几个来回,陡地感慨道:“突然想起一个人,大概十多年前了,也在很突然的情况下接受采访,也表现得相当完美……” 一定指方晟! 白钰的心怦怦乱跳,从容道:“中国大地向来人才辈出,永远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艾米拉点点头,神色凝重地说:“虽然我一直在挑刺,一直站在内地主流媒体对立面,其实我深切体会到这些年来中国从骨子里焕发的进步和活力,老实说,我为我们欧洲感到悲哀……” 收拾完毕,艾米拉谢绝了共进晚餐的邀请,说她的团队要立即动身赶往下一站做专题,晚饭就在车里吃——三明治加烤肠。 白钰不禁感叹艾米拉的敬业和高效,十多年如一日在内地并不友好的氛围里奔波,其实也是很不容易的。 白钰不认同她的理念,但敬佩她的执著。 回到镇府大院,进会议室时王作宁和尹冬梅同时起立,带头报以热烈掌声。如艾米拉所说,今晚白钰的表现可圈可点,从开始就压制住艾米拉的气势,然后列数世界各地水利工程给予连环重击,到最后艾米拉已没了继续提问的兴趣,草草收尾。 正待说话,缪文军也打来电话对他直播中的表现表示赞赏,仅此一役,无形中减弱了即将而来外交照会压力,也作为官方首次发声为两江贯通工程吹响号角。 缪文军怀疑艾米拉下一站可能冲毕遵化工园而去,因为从直播访谈内容来看,艾米拉抛出的“黑料”远不如想象那么多,以其团队高效率,十天时间不可能收集得如此之少,这样分析,八成艾米拉原本来调查化工园,临时接到青牛滩工程奠基消息后匆匆赶到下长镇。 白钰很纳闷,说化工园区域早就拆迁了,加拿大企业又特别注重环保和污水处理,剔除这两点还能挑什么毛病? 缪文军说我也搞不清,待会儿派人过去看看,估计艾米拉在关苓吃了个大瘪子后会收敛些……毕遵的事你别管了,晚上好好睡一觉! 缪文军难得温情地说。 晚上回县城,尹冬梅钻进白钰的车,途中正式表达了感谢之意,当着钟离良的面白钰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你应得的,常务那摊子事压力很大,要做好并不容易。 第二天毕遵市委副书计熊英杰和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何可联袂来到关苓找相关人员谈话,落实昨天市委常委会人事调整决议。 当天下午白钰主持召开调整后的常委班子会议,王作宁退出尹冬梅加入,其他几位常委只涉及主管领域调整。 趁热打铁,白钰主导通过了两项人事任免决定: 一是常兴邦任公安局副书计、副局长兼刑警大队长; 二是正府办副主任王凯任县国资委主任。 常兴邦得到重用是情理之中,用白钰的话说这叫副科职工作范围调整,不算提拔;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王凯则在上次国资委主任竞聘中名列第二,此次蔡菜提拔副县长,王凯填补空缺合情合理,也让被打压得灰头土脸的本土系微微松了口气。 第2263章 勒令停工 徐云岫退居相对清闲的正协主席位子真是如释重负,发自内心感谢白钰祖宗十八代。 就因为第二次常委会上率先出头支持路冠佐,造成史无前例的十比一,被白钰死死摁在公安第一线,一年来忙得蜕了两三层皮,还夹在书计县长之间左右不是人,这种日子确实受够了。 马昊接任县委副书计兼统战部长也蛮高兴,说实话公子哥出身的他在常务副县长任上干得蛮辛苦,一方面缺乏基层经验很多事务弄不明白;另一方面与路冠佐、郭佳凡磕磕碰碰,每次县长办公会都不欢而散。如今卡位有利位子,下一步大概率接任县委书计,多少抵销了多次追求尹冬梅而没能得手的不快。 李卓,眼下是关苓县城的传奇人物,放眼望去人生大起大落如他者找不到第二个——先因为打架踢出县常委会转任校长;然后重回常委会担任闲职统战部长,现在则大权在握执掌正法委兼公安局长。 李卓走得越稳,越是打脸路冠佐。 不过阎彪被活捉等于把路冠佐的脸在地上摩擦几个来回了,这点羞辱倒也无所谓。 目前路冠佐最迫切是想干掉阎彪灭口,然而阎彪一直控制在警备区无法下手。 只要阎彪活在世上一天,路冠佐就睡不好觉。 以前偶尔闪过提拔县委书计的念头,现在简直是笑话,就是县长能当几天都没法预料—— 朴恒总有顶不住的时候,而且他也没必要一直硬顶,收多少钱办多大的事,没了阎彪那边收入来源后路冠佐后继乏力,不可能再象过去那样出手豪阔了。 因此路冠佐退而求之的目标是在朴恒退下来前,争取把与阎彪之间的所有线索能灭的灭,能烧的烧,洗刷干净后争取平稳落地——正协主席位子被徐云岫占了,干脆设法到市人大正协弄个主任委员。 路冠佐的消极情绪传播到欧学明等人身上,这段时间真是本土系最黑暗低落的光景。 就在呜呼哀哉一片之际,郭佳凡悄悄去了趟省城,两天后回来时神采飞扬似遇到天大的好事。 “姓郭的是不是寻到新的靠山了?”吃午饭时马昊坐到白钰身边低声道,“瞧他走路都快飞起来的样子,恨不得上前踹两脚!” 白钰笑道:“我们只能文攻不要武斗。” “他是甸西交流过来的,难道省城那边甸西干部得势了?”马昊猜测道。 “别乱猜,只要他好好干活别成天跟路冠佐那帮人搅一块儿,我觉得还是好同志。”白钰道。 “没那么简单,”马昊道,“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啊。” 果然,马昊的担忧得到证实。 第三天上午蹇姚宇突然接到申委办公厅电话,以强硬和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跟白钰书计说一声,按申委主要领导意见,在外事委与毕江中下游三国就两江贯通问题达成共识前,所有工程全部停止,包括建设中的青牛滩水电站! 蹇姚宇顿时懵了,赶紧道请问是哪位省领导的决定,我好向白书计汇报? 对方冷冷道有任何疑问都可以直接与宇文书计联系! 说完重重搁下电话,仿佛在蹇姚宇头顶上闪了道炸雷。 忙不迭跑到书计办公室汇报了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白钰听了也很意外:时值冬季,沟渠挖掘工作暂时停止没什么,可已经建成大半的水电站怎么可能中止?水电站与引流入渠闸口都是关联的,那样岂不是前功尽弃? 反复斟酌良久,还是如实向缪文军做了汇报。 缪文军同样震惊,说前两天还在申委开会根本没人提两江贯通工程,怎么可能说停就停?!你等会儿,我跟申委办公厅联系! 十分钟后缪文军回了电话,语气比刚才明显低沉,说暂时停一停吧,宇文书计亲自做的决定…… 白钰立即问,与艾米拉直播采访无关吧?那是经申委宣传部同意的工作采访。 缪文军沉吟道要说有关也无关,要说无关也有关,根据宇文书计指示的字面意思理解,还是不愿在外事委处理这起外交纠纷时给人家落下话柄,但幕后到底有谁做了文章,目前还不清楚。 破坏两江贯通工程,对关苓乃至毕遵的哪个个人有好处?白钰怒道。 缪文军轻轻喟叹,道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天底下损人不利己的事太多了……忍一忍吧,过两天省里又开会,看下有没有机会跟宇文书计谈谈。 说到这个份上,白钰也理解缪文军的难处。 申委书计既然作出指示,哪怕错了也必须执行,不可能上午刚下命令,下午跑过去一通反映情况又收回命令,那叫当面打脸。所以必须、只能缓一缓,等适当时候以不经意的态度试探一下。 再者以申委班子里排名最末位的缪文军,也不是随时随地能见着宇文砚。 放下电话,白钰静静思索了好久,让韦昕宇通知包荣晨、秦凡下午过来谈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中午时分尹冬梅匆匆跑过来,神情紧张地说:“省里下令工程停下来了?” “是的。” “可……可工程快完工了呀!当初开工的时候不说,现在突然来个通知,不是明摆着整人吗?” “情况……比较复杂,”白钰道,“你在省里有没有路子?不妨侧面打听一下内情,事发仓促,大家共同想方法。” 尹冬梅咬着嘴唇想了会儿,道:“好的,我试试。” 出门去机关食堂时碰到马昊,急促地说:“上午打了几个电话,正在追查之中……有点不妙啊,风声说转就转不带过渡。” 白钰低声道:“省正府那边没反应吗?” “老岳无心恋战,老徐根基浅很多工作还没抓上手,大事都是申委那边说了算,”马昊悄声道,“别看宇文不吭声不吭气的,蔫狠,没知没觉半点水花不打就把权弄到过去了。” “继续问,这事儿肯定有人做了手脚。” “会不会就是郭?” 白钰眼中闪过一丝杀气,道:“希望不是!” 吃饭时机关食堂里气氛颇为诡异,机关人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显然都听说省里下达停工命令的消息,且是申委书计亲自下令! 难怪上次宇文书计到关苓视察临时取消去青牛滩行程,原本心里就有根刺。 青牛滩工程可是白钰空降以来关苓头号重点项目,直接关系到噶尔泰草原综合开发、金斗坪金矿等项目的推进甚至生死存亡。 而且发生在白钰刚刚提拔市委常委之后没几天,事端愈发透着不寻常。 路冠佐只有上午开会或重大活动时在食堂吃饭,今天照例回家;郭佳凡则巧合地没露面;白钰和马昊并排没滋没味吃完便迅速离开。 马昊钻进办公室继续打电话。 平时雷打不动午休的白钰,这会儿哪睡得着?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转悠了二十分钟,直接打电话给于煜。 听说宇文砚越级直接干预县里的水利工程,于煜也吃惊不小,也不管这会儿是休息时间,旋即拨通徐尚立的手机。 出乎意料,徐尚立居然没听说这件事,还莫名其妙反问到底有没有核实过情况,是不是宇文砚做的指示。 凝神想了想,于煜一不做二不休又拨打何超的手机! 何超从迷糊睡意中惊醒,看到于煜的号码非但没有不悦还立即接听,可也不清楚这件事。 咦,这就怪了。 向来稳重内敛的宇文砚居然没跟任何省领导通气就拍板工程停工?虽说是项县级水利工程,可涉及到缪文军大棋局下的两江贯通大工程,不是小事啊! 此时的缪文军是申委常委,且并非靠宇文砚提拔,要闹翻脸,严格来说宇文砚也拿他没办法。 宇文砚这是准备敲山震虎,暗含警告缪文军的意味吗? 两通电话后于煜心里也没底,对白钰说要不先等等,把真实情况摸清楚再作打算,反正工程停工,缪文军比你更着急。两江大贯通被阻止,反正毕江水已经引入下长河,挖好的河渠不可能再填上,对关苓并无大的影响。 白钰叹道怎么没影响?影响太大了…… 下午两点不到,包荣晨和秦凡便匆匆来到书计办公室。停工的事全关苓传得沸沸扬扬,漩涡中心的下长镇和指挥部自然不可能没听说。 他俩赶过来就想知道三个字:怎么办? 看出他俩焦急的心情,白钰道:“申委办公厅明确要求停工,那就必须不折不扣执行,即日起下长河往遵江方面的作业暂时停下来,原地待命。” “好……” 秦凡应道,包荣晨到底经常与白钰接触了解其风格,听出话中有话,赶紧问道: “正在建设之中的水电站呢?还有毕江到下长河这一段扫尾工程怎么办?” 白钰斟字酌句道:“新建部分停下来,维护、修缮、保养工作继续,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水漫河堤,对吧?” “哦——” 包荣晨与秦凡对视一眼,悟出白钰话中之意,均心里大定——倒不是因为瞒天过海招数,而是说明白钰没被吓倒,态度坚定地要把工程进行到底。 那就好办了。 倘若白钰这个时候迫于上级压力撂担子,把责任都推给下长镇或工程指挥部,那就是标准的没担当没魄力,令所有跟着他干活的人心寒。 第2264章 孤立事件 下午尹冬梅又过来,其实她也找徐尚立打听内情只不过等到上班时间,正好徐尚立心里也惦记着这事,让秘书设法打听—— 省直大院里消息最灵通的就是秘书群,相互之间都有隐秘的沟通渠道,很快一条线索浮出水面: 听说宇文砚下令工程停工的那天上午,先接见一个人大概谈了半小时,之后通了二十分钟电话。 让宇文砚果断拍板的就这两个因素。 “很奇怪呀,您说是不是?”尹冬梅蹙眉的样子很好看,眉心锁成心形,尖尖巧巧仿佛额头中间绽开的梅花。 白钰知道尹冬梅为何奇怪。 官场有个形象的说法,叫做干部越大胆越小,即级别越高在处理事务过程中越谨慎,而到申委书计层面要加个“更”字。 因为到申委书计位子,顾虑和提防的问题来自京都、兄弟省份、省内各方势力等等复杂异常,作出决策前都必须把所有方面打听清楚,反而不会象基层干部那样脑子一热、桌子一拍。 造成常见的官场现象是:乡镇干部五分钟决定的事,县领导要半天,市领导要两天,省领导呢……反正也不敢催促拖一周以上都有可能。 这样来看宇文砚的决定,反而有失申委书计之沉着冷静了。 白钰忖道:“有无可能外事委发了话?外交无小事,宇文书计因此迅速作出回应。” “按常理遇到类似事件,外事委与地方都是唱双簧,一个打死不承认,一个闷声发大财,不太可能还没谈出名堂就主动退让,”尹冬梅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贯通两江工程对地方经济有好处,也能解决洪涝灾害、农业缺水等一系列问题。” “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出来,可几十年来就是没人愿意做;现在好不容易将工程上马了,却有人跳出来搞破坏!”白钰难得愤然,一拳砸在桌上道,“一直以来缪书计和我都担心中下游三个国家反对,没想到最大的阻力来自内部,真是混账透顶!” 尹冬梅柔声道:“您也别太着急,我琢磨这么大摊子不可能说停就停,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白钰满脸峻色道:“是会解决,不然工程车都开到省正府大门口去!我恼火的是,一个指示就能中止如此浩大的民生工程,地方正府诚信何在?信誉何在?今后哪个企业、哪个工程商敢跟我们合作?正府的权威就在政策反复摇摆当中丧失殆尽!” “那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事儿,需要几代人、十几代人持之以恒努力,急不来的您说呢?” 尹冬梅目光明亮而温柔,娓娓道,“退一步讲就算青牛滩工程彻底歇菜,您在关苓所做的事老百姓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会因为它的成败而改变什么?噶尔泰草原综合治理照样进行,不能从毕遵溯而下罢了;金斗坪金矿按序时进度推进,不能从水路而改陆路后增加些运输成本而已,总之前景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对不对?” 白钰定定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空气似凝固了。 良久,白钰突地笑笑道:“没想到冬梅县长擅长做思想工作,早知道让你当宣传部长了。” “不行啊,正府那边怎离得开我呢?”尹冬梅俏皮地说。 白钰哈哈大笑,郁闷的情绪稍有缓解。 整个下午的日程安排全部取消,单位、部门负责人也都不敢过来请示汇报工作担心触霉头,白钰独自坐在办公室反倒比平时清静得多。 以体制运作惯例,凡被大领导中途叫停的项目,接踵而来将是纪委或职能部门派出调查组,没完没了查账、查执制、查流程,翻个底朝天为止。这回出人意料地安静,省里并没跟进措施,倒让白钰犯起了猜疑。 站在关苓行政地形面前,看着一条条河流,一道道沟渠,一个个堤坝,愈惦量愈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要查便查,有啥可怕?只要站在中国人的立场,哪个好意思说青牛滩工程不该搞? 傍晚时分,马昊过来说综合中午到下午上百个电话了解的情况,这是一起“纯粹的孤立事件”,不代表申委立场。 马昊的判断并不起到宽慰作用,白钰皱眉道:“停工指示是宇文书计下的,复工还得争取他同意,如果有具体执行部门倒好办些……” “白哥,白书计,”马昊道,“我真要劝一句,青牛滩的事别过于在意——他娘的关苓人都不在乎,您拚死拚活干什么劲?**烂尾工程多了去了,只要您没拿一分钱到兜里,反正申委书计叫停的,工程商拿不到钱、发不出农民工工资、老百姓骂娘,关我们屁事!” “唉——” 白钰拍拍马昊的肩,道,“兄弟我跟你说一句,要是真这么做,白钰就不是白钰,更没必要大老远从京都跑过来!若是献媚,这会儿我肯定跑到省城设法向宇文书计掷地有声地汇报中止水利工程的有力措施,但良心呢?我会保住青牛滩工程!” “嗨嗨……我境界不如您,啥都别说,晚上找个地方一醉方休!” “算了算了,难得空闲今晚早点睡觉。” 白钰意兴阑跚道。 快下班时他还埋头看材料,尹冬梅又飘了进来,笑道:“我猜您今晚没活动。” “都推掉了。” “那我邀请您该不会推吧?女孩子的邀请喔。” 白钰一怔。 “记得以前说过尝尝我做的面条,”尹冬梅眨眨眼,“正宗手擀面,肯定比食堂好吃。” “呃……”白钰今晚真的哪里都不想去,但尹冬梅不同,邀请都说出口了的确不便拒绝,遂勉强笑道,“就是辛苦你了。” 步行回县招待所,北风吹过地上落叶打着旋儿发出沙沙声,这才想起已是冬季。 又是冬季了,一年又一年时间过得好快呐。 回家换了便装,稍稍耽搁会儿才敲开尹冬梅的门——其实就在一幢楼里,但一年来只尹冬梅到他宿舍去过一次,此外别无来往。 白钰在这方面是很注意的。 尹冬梅宿舍比白钰少个房间,屋里弥漫着淡淡的女孩子特有的馨香。客厅、餐厅以黑白色调为主,沙发上的抱枕等也是黑白格子图案,唯一暖色调是电视柜下面的八卦杂志。 没想到干练利落的尹冬梅还有颗娱乐八卦的心。 尹冬梅穿着很有居家气息的围裙,向来盘得一丝不苟的长发垂在肩头,衣袖挽到胳臂上露出嫩藕般的手臂,和面、揉面、擀面等程序做得严丝合缝,动作麻利得让白钰有些吃惊。 “还真是会家子,我还以为……” 她莞尔一笑:“还以为我是深宅大院里娇滴滴的小姐?” 白钰坦率承认:“我所知道的情况,京都大宅院里的女孩子从不进厨房,别说练到你这个程度,擀面杖都不知道怎么握。” “我是例外。” “哦,与那段弯路有关?” “也就随口一说,您还记得?”尹冬梅道,“得,就作为今晚喝酒的话题。” “还喝酒?”白钰更吃惊,“我到关苓后从没见你喝过酒。” “今晚我是主人,当然要舍命陪君子,总不能舍身陪君子吧?” “舍……” 白钰不习惯跟工作关系的女同事特别是漂亮女同事开玩笑,讪讪道,“我来搭个手。” 擀好面条,尹冬梅从厨房端出几碟冷菜,又忙碌了会儿便炒了两个山间清蔬端出来,又从卧室拿了瓶茅台,今晚原来是喝酒而不是吃面条。 斟满酒,尹冬梅举杯笑盈盈道:“同事一年了,第一次陪白书计喝白酒,我先干为敬。” 白钰佯怒道:“你要再叫一声白书计,酒就喝不成了!” “那我叫您白哥,您叫我冬梅?”她顺势道。 “一言为定!” 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好酒量!”见她喝得爽气,白钰赞道。 “大概从初中起,可能出于逆反心理吧我特厌恶家族关系,立誓将来不靠家族自力更生,”尹冬梅开始讲述道,“大学毕业后跑到外省考公务员、考事业单位接连失败,又拉不下脸回京都,就临时在央企旗下的房产公司做销售……” “敢闯敢拚,我敬你一杯!” “叮”,她仰头喝掉后续道:“进去后我负责集团销售业务,什么销售,说穿了就是陪酒,我喝酒的底子便在那时打下的,因为长得漂亮,又能喝酒,业绩蒸蒸日上,很快就升到销售主管;也找了男朋友,不陪客人就泡吧,蹦迪,晚上吃大排档、飙车;偶尔年轻人碰到年轻人都火爆脾气,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然后都被抓到派出所写检查,那阵子真是醉生梦死的日子……” 白钰微笑道:“为什么我听了却感觉很羡慕?” “那是您永远不可能有的经历,从旁观者角度当然觉得刺激,”尹冬梅又主动举杯,“再走一个!” “没想到你不单能喝,能擅长快酒。”白钰咋舌道。 “凭快酒多次拿到上千万的大单,付出的无非被讨讨口头便宜,摸摸脸蛋大腿,那些油腻的中年男人!”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尹冬梅道,“直到有个六千万单子几次喝酒都没攻下来,副总急了,直接叫我陪大客户睡觉,说反正你又不是处女,睡一觉拿一百万提成,这笔账划不划得来?” 第2265章 两人皆醉 白钰转动酒杯,笑道:“我猜你会把手里茶水泼到他脸上,然后一拍桌子说‘本小姐不干了’!” “那是小说、电视剧里的情节,现实生活倒有那么率性,我还想着在公司混,进一步高升呢,”尹冬梅苦涩笑道,“我试着说服副总,还很认真地提出公关方案,没想到他陡地甩了我一巴掌,指着我骂道‘你这样的出来混不就是卖*吗,装什么清纯’!这巴掌是彻底把我打醒了,后来我老老实实回父母身边,接受家族运筹安排,很快辗转来到关苓……很曲折的弯路吧?干杯!” 几杯酒下肚,她的脸灿如彩霞,灯光下分外俏丽。 “你回京了,男朋友呢?”白钰问。 “分了呗,那种环境、社会阶层和收入下认识的不可能继续走下去,我俩都意识到这一点,”尹冬梅道,“是不是觉得我过于现实?” “很理智的选择,否则彼此都难受。” “说得太对了,来,为理解干杯!” 尹冬梅似乎酒兴大发频频举杯,白钰也算酒场高手了也吃不消如此之快的节奏。 她谈兴也很浓,从工作又讲到大学生活,浮光掠影地回忆了很多少女时代的趣事。白钰本是心事重重,也听得津津有味,渐渐倒忘了白天的烦恼。 “我猜,您也是有故事的人。”她指着他吃吃笑道。 “谁年轻时没有故事。” “您现在仍很年轻啊。” “老了老了,孩子都那么大了。” “我倒觉得在您这个岁数的男人最有魅力呢。” “还没列入油腻老男人?” 她哈哈大笑:“我怎么感觉您活力四射呢?” 一瓶酒见底,起身下面条时尹冬梅脚底下已有些踉跄,勉强吃了小半碗,说着说着她居然伏在桌上睡着了。 大概一整天心情太差状态不好,加之酒喝得又急又快,此时白钰脑子也晕乎乎的,开始都没发觉,边吃面条边说话直到对方老没反应定神一看才知道糟了! 怎么……怎么能把人家喝醉呢?要是传出去,还以为自己存心灌醉的。 赶紧扶着桌子站起来,揉揉眼,甩甩头,来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下脸努力清醒些,再回餐厅收拾碗筷毛手毛脚地冲洗,醉意朦胧间用力不知轻重,也不知摔掉几个碗碟。 好不容易把厨房和餐桌搞定,再琢磨怎么搞定尹冬梅。肯定不能让她伏在桌边睡一宵,那才是真正的无情无义。 扶到沙发上?这个天气夜间很冷,哪怕空调开着都容易感冒;可扶她上床是此时白钰最不愿意做的。 一是担心在此过程中她突然醒了,产生误会;二是他怕自己撑不住也滚到床上;三是…… 反正酒后容易出乱子。 下意识掏出手机准备把搀扶过程全程录像,转念“啪”转了自己一记耳光:不要命了,在手机里留这种录像,泄露出去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又冲到卫生间拿冷水浇头,这回总算清醒了很多。 深深呼吸,然后凑到尹冬梅耳边道:“冬梅……冬梅,你喝醉了,现在我扶你上床休息好不好?” 她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含含糊糊“唔”了一声,却换个姿势继续睡。 没办法,白钰只得轻轻架起她胳臂,半抱半扶地搀到卧室。还别说,北方女孩身子骨瓷实多了,看似尹冬梅体型高挑修长偏瘦削,也不比米果、齐晓晓轻到哪儿去,此时她整个身体都倚到他怀里,令得酒后的他也有点吃力。 平放到床上,夜灯下看着她嫣红欲滴的脸庞,特别是粉得充满诱惑的嘴唇,白钰心里“格噔”数下,真想轻轻吻上去。 而她此起彼伏、海拔不亚于米果等女友的胸部,沉甸甸高耸着象是示威,想必稍稍用力握一下别有滋味吧? 她的腿笔直而结实,紧绷绷的透出青春的热力,她会拒绝吗?她会反抗吗?她有过男朋友,很可能已非处女,何况还是有夫之妇,为何不接受一时兴起的露水情缘? 他的手颤抖着伸了过去,也不知是不是幻觉,仿佛心灵感应,睡美人般的她那覆盖在眼睑上的美丽的睫毛动了动。 白钰又犹豫了。 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脸上表情变幻不定,良久他向后退了半步,再退半步,终于一咬牙大步出了卧室。 穿过客厅,飞快地开门出去,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宿舍,重重关门后倚在门背上长长吁了口气。 这才发现额头、脖子、手心、后背全是冷汗,似进行了一场剧烈运动。 酒后乱性,说得一点都不错啊。 要不是刚才最后关头想起了父亲方晟想起了卓语桐(为什么又想到她)而悬崖勒马,又要酿成一次大错! 钟离良闻声从房间出来,见他的狼狈相赶紧说: “您喝多了?我泡蜜水、削水果……” “不用!” 白钰疲惫不堪地坐到沙发上,摆摆手道,“你去休息,我静会儿就好。” 这一晚,好久都没能睡着,不知心有余悸,还是工程停工的事又堵上心头。 第二天清晨白钰早早前往下长镇,第一站便是气势明显不如平时的青牛滩水电站。 工程车、大型机械设备都歇火趴窝在路边,但水电站内部依然干得热火朝天,安装生产线的、调试设备的、试运行系统和机器的轰隆隆响成一片,这是包荣晨和秦凡意会白钰要求“维护、修缮、保养工作继续”而采取的措施,即外围土建、扫尾工程暂时中止,但水电站内部安装、调配工作一步不能拉下。 白钰与在场工程师、技术人员、工人等亲切握手,仔细询问工作进度,观看设备设施演示,了解当前水力发电技术的最新潮流。 白钰在总控制室做了简短发言,指出当前关苓经济持续快速增长、工业现代化进程加快,不可避免带来资源和环境制约趋紧、能源供应紧张局面。加快水力资源开发、尽快实现并网发电,对于解决能源短缺、改善生态环境、促进区域经济的协调和可持续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白钰指出大力发展水电,通过投资拉动、税收增加和相关服务业的发展,将把地方资源优势转变为经济优势、产业优势,以此带动其他产业发展,形成支撑力强的产业集群,有力促进关苓经济的全面发展。 却通篇不提青牛滩工程全面停工的事,似乎压根不存在。 这也是白钰今天特意赶过来视察的最主要目的,就是安抚人心、稳定军心,让建设方、工程商以及工人们看到县委书计坚定不移的意志信念,从而不泄气并鼓足勇气继续施工。 对青牛滩工地这些人来说,申委书计过于遥远,县委书计才是真切的存在。 因此来说,领导视察都不是随意为之而带有很强的针对性、目的性,或者表明态度,或者释放意图,或者暗示什么,总之并非如普通老百姓认为的“闲得没鸟事干”。 同样,宇文砚原来答应、后来拒绝前往青牛滩,也暗含着某种信息。所以去与不去,都有很大讲究。 大领导做给小领导看,小领导做给老百姓看。 第二站来到驻扎在乱石滩工地的指挥部,放眼望去所有工程车都静静停在空地上,河堤只有少量工人在忙碌。 指挥部里坐着愁容满面的工程队老板,还有材料商、供应商等等。 白钰与老板们一一握手后,站在中间大声说: “暂时停工不是永久停工,我可以肯定地在老板们面前说一句,复工之日为期不远!省里要求停工有省里的战略意图,县里要求复工也有实际情况,只要沟通交流到位绝无问题!要知道这不仅仅属于关苓的工程,更是毕遵两江贯通大工程的一部分,怎么可能说停就停?老板们想想就明白了。” “白书计,现在退出能拿到钱吗?”有个老板胆怯地问。 “可以,但要打折,因为你违反合同了,”白钰道,“不过合同规定的分阶段付款会如期到账,正府不会拖欠老板们一分钱!我再补充一句,如果万一——我是指极端情况下工程就此终结,老板们也会按所完成比例拿到相应工程款,绝不可能赖账!” 此言一出,指挥部里气氛顿时有所缓和。 有个老板道:“白书计这么说,我们跟合伙人、工人们都能交待,唉,老实说昨天听到消息一夜没睡好。” “是啊……” “是的哎……” 老板们纷纷附和,毕竟类似工程叫停而拿不到钱的情况在其它地方时有发生,用马昊的话说,申委书计下的命令关我们屁事。 白钰道:“今天在这里我以党性和人格给大家两个承诺,一是青牛滩工程绝对按计划施工结束;二是所有参与工程建设的绝对按合同付款分文不差!” “好!” 老板们大声喝彩并热烈鼓掌。 白钰目光投向人群里的温小艺——事先安排好的“群众演员”,微笑道: “工程机械这一块,温总能保证善始善终吗?” 温小艺响亮地说:“向白书计报告,晓艺机械工程设备公司打算利用难得的暂时停工机会,把所有在用机械设备全部检查一遍,该保养的保养,该修理的修理,还有更换零部件的,把机械设备调整到最佳状态!” “很好!”白钰高兴地说,“关键时刻就需要温总这样的,化被动为主动,变困难为机会,未雨绸缪把工作做到前面!” 第2266章 唾面自干 第三站来到下长河尽头即将开挖的延伸线工地,这里士气更加低落,机器都扔在一边,工人们三三两两坐在河堤边、树林里抽烟闲聊。 见到县委书计到场,呼啦数百人把白钰团团围住,有的问何时复工,有的问为什么停工,有的问能否拿到工钱。 看着一张张朴实焦虑的脸,白钰眼眶有点湿润。权力纷争,勾心斗角,大神们在天上打来打去,砸下来累及的却是基层老百姓。 他们何辜,又做错了什么?老百姓,是最容易被欺负、被无视的群体,大人物只有需要做秀时才会想起他们。 白钰稍稍稳定下情绪,扬声道:“工人兄弟们,我知道大家有种种担心和想法,我今天来就是给大家吃定心丸!工人兄弟们,我以县委书计名义宣布两项决定,第一,暂时停工期间由财政补贴每人每天发60元生活费和40元误工费;第二,我已在工程指挥部向工程老板们做过承诺,按合同按时履约付款绝不少一分钱!” 霎时掌声如潮,大喜之下工人们都挤上前抢着与白钰握手,白钰两只手都派上用场,不停地说: “请放心,我们说到做到!” “我们维护工人兄弟的决心是坚定不移的。” “工程很快就复工,一定复工!” 短短十分钟差不多握了一百多只手,钟离良和韦昕宇奋力将白钰从人群中护送上车时,白衬衫两只衣袖袖口都磨得泛黑。 “工人们真是太实在了,几句话就高兴成这样。”韦昕宇感慨地说。 白钰深深点头,道:“正因为此我们更应该坦诚相对,不能一次又一次利用他们对正府和领导干部的信任,几次‘狼来了’之后等到狼真的来了,谁也救不了我们!” “但是……”韦昕宇犹豫良久道,“白书计,工程复工……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言下之意你当众夸下海口,万一到时得不到落实怎么收场? 白钰道:“怎么,连你都没信心?” 韦昕宇忙不迭道:“不是没信心,白书计,而是……而是类似情况通常……通常都会拖很长时间,有时拖久了工程自然烂尾,有时上面‘忘了’再悄悄缩小规模干但情况很少。” “这次不会!” 想了想,白钰又补充道,“我敢保证不会,不信咱俩打赌。” 韦昕宇本意是提醒主子注意此事的复杂性,怎会真的打赌?遂一笑了之。 回到县府大院正好是吃饭时间,进食堂后刚端着餐盘坐下,尹冬梅居然不避讳地也端着餐盘坐到他身边! 同为空降干部,又都一个人在关苓工作,身为俊男美女的他俩平时在公开场合很注意保持距离,今天尹冬梅是怎么了? 白钰不太自然地笑笑,道:“尹县长吃得太少了。” “咦,冬梅怎么变成尹县长?”她歪着头问。 他险些咬着舌头。 不是说好公开场合叫职务,私底下叫冬梅吗? “今天吃饭的人很多啊。”白钰答非所问实质暗暗提醒场合不同。 尹冬梅笑了笑,陡地说:“赔偿金一共177元6角,给现金还是发红包?” “赔偿?” 白钰一时没回过神来。 “昨晚你打碎了两个碗、四大两小六个碟子、一只酒杯,”她似笑非笑道,“都产自景德镇按原价赔偿,不算高吧?” 白钰尴尬地说:“不贵不贵,我估计都没法配一模一样的,干脆重买一整套送给你。” “算了,本来已经用过,不算稀罕之物了。” 她云淡风轻地说,可话中又似有深意。白钰愈发接不住她的话,胡乱“嗯嗯”点头假装专心吃饭。 不料尹冬梅又说:“还有个东西……算了,没必要赔,你也赔不起……” “啊,我我我……还摔坏了什么?”白钰怔忡问道。 她狡黠一笑:“我外套胸口位置的钮扣,早上发现少了一颗。” “咳咳咳……” 白钰大窘,嗓子眼呛了一下剧烈咳嗽咳得满脸通红。确实赔不起,小小钮扣根本不能用钱来衡量。 因为胸口位置钮扣怎么会不见了,这事儿不能深究,越深究越复杂。 现在,他隐隐感觉到昨晚有那么一瞬间不是幻觉,的确真正发生了! 女人报复心是很强的。 吃完这顿如坐针毡的午饭,回办公室途中接到申委外事办电话:下午外事委及毕江中下游三国特别代表组成的调查组将抵达关苓,要求做好接待和配合,尽可能满足调查组提出的条件。 又越过毕遵市直接指挥! 白钰放慢脚步边踱边来到办公室,第一个电话就打给缪文军,还没说完那边便炸了,叫道: “外事办都是一群猪脑子啊,不晓得外事接待要逐层逐级传达?再说两江贯通工程主持方是毕遵正府,第一站跑关苓干嘛?我找他们算账!” 白钰就是要激怒缪文军,让缪文军跟省外事办较劲——其实外事办肯定参照申委办公厅指示行事,这种大事哪敢自己做主? 申委厅敢在关苓县委面前拿腔作势,缪文军却能指着它鼻子骂。申委厅顶头上司是同为申委常委的秘书长王辰,既然你默许申委厅找我下属麻烦,我为何不能斥责你下属? 告完状开始办正事。 首先通知包荣晨为首的工程指挥部在调查期间“彻底停工”,包括“维修保养”中的水电站,已安装的机器设备盖上苫布、未安装的恢复包装;河堤沿线仅保留巡查队;扫尾工地原状不变,工人们全部撤回下长镇休整。 其次撤掉关于大力发展农田水利小工程、全面推进农业和农副产业以及噶尔泰草原旅游开发等宣传,避免给外国友人造成打算大肆利用毕江水资源的印象,尽管以白钰的立场来看完全有理由这么做。 最后则是要求李卓、常兴邦全面加强对参加过青牛滩劳动人员的监督,上次艾米拉还算留有余地没在直播中插播采访片断,已引起白钰重视,必须全面防控这些满肚子怨言的改造对象胡说八道。 白钰成立马昊、尹冬梅和包荣晨为首的接待小组,从今天下午起负责陪同调查组全程行动。 白钰自己则打算只在调查组抵达时露个面,尽量回避,因为众所周知自己是青牛滩工程的决策者,表现再好说得再多都没用。 就在白钰运筹帷幄接待工作时,缪文军果真打电话给省外事办主任,不由分说将那个傲慢的家伙骂得狗血喷头,痛斥道你以为自己几斤几两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基层县级党委正府是你想打电话就打电话?你哪一年入的党、哪一年提拔的干部,组织纪律性懂不懂?毕遵市委市正府在你眼里屁都不是,明天起全面关门大吉是吗?不是你的意思是谁的意思给我交出来,今晚我就提议召开申委常委会专门讨论这个问题! 省外事办主任被他骂得眼泪都下来了,却死也不敢交出“王常委转达宇文书计指示”这句话,那样是把战火引至更高层面,自己更吃不了兜着走。 还不如这会儿先兜起来。 发了这通火,缪文军一不做二不休又打给昨天通知关苓停工的那位申委副秘书长,同样声色俱厉痛骂一通,说宇文书计交办的你立刻把交办记录送到毕遵来!你交不出记录我就拿你是问!青牛滩工程是毕遵市委市正府主导的两江贯通工程中的重要环节,要停的话难道不该先通知我?你有什么资格通知我?!申委办公厅跟毕遵地委是平级单位,要通知也应该由申委常委会!今后你要是胆敢越级通知基层县,先发文件把地市建制全撤了,不然我会要求毕遵下辖各县拒申委办公厅电话! 那位申委副秘书长何尝不知道缪文军此举有打狗给主人看的意思,也不辩解,全程赔着笑耐心听完随即若无其事继续伏案工作。 不向申委秘书长王辰汇报?想多了。常委班子里缪文军排名虽低于王辰,但官场讲究的是“势”,眼下缪文军处于上升之势,而王辰则是日落西山之势,因此就算汇报了,王辰也不可能出面替自己做主。 那么,能不能向申委书计宇文砚汇报?电话也是他安排打的。 更不行! 宇文砚不直接打给缪文军,而安排副秘书长;缪文军明知宇文砚做的指示,却打电话大骂副秘书长,均有异曲同工之妙,即: 在两位省领导的较量当中,副秘书长发挥缓冲作用。 也就是说,夹在省领导之间受委屈、挨骂就是副秘书长和秘书们的职责,否则单单写材料人多得是,每年各大院校那么多中文系学生毕业呢。受了气还不能声张,不能到处乱说,必须保持微笑自个儿默默承担下来。 有个典故:唐代武则天时期监察御史娄师德胸怀宽广,尤其以能够忍让而青史留名。他弟弟被任命为代州刺史,上任前来辞行,谈及忍耐弟弟说如果有人往我脸上吐唾沫,我会自己擦掉而不跟他计较。没想到娄师德告诫说这样不行,你要是擦了人家不是更生气吗?应该让它自然干了才对。 这就是成语唾面自干的由来,活脱脱反映了秘书这个特殊群体的窘境。 缪文军当然也猜到挨骂的两位不敢告状,但无论如何“缪常委很生气”的风声肯定传到省里了。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缪文军要先营造声势,然后等关苓那边动静,时机一成熟就奔赴省城展开决战! 第2267章 当面谈话 在接待外事委牵头的三国特使调查组见面会上,白钰代表县委县正府说了三点: 一是青牛滩工程规模可控,预计每年取水量低于中下游引流入渠工程平均水平,为控制下长河领域耗用特意修建青牛滩水电站,以关闸调控取水量; 二是为消除外界疑虑和不安,目前两江贯通工程暂时停止,留待进一步科学论证和环保评估后决定是否复工,但即便两江贯通,从毕江取水量仅有十分之一左右负面影响远低于外媒渲染的那样; 三是两江贯通工程主要目的并不完全为了解决遵江中下游供水量不足问题,还有毕江中上游每年夏季爆发的洪涝灾害给地区人民和经济带来的巨大危害,工程完工后达到涝时蓄水、旱时放水的效果。 对白钰的说辞,三国特使和专家们也就听听而已,都没往心里去。当晚关苓方面也没客气,统一安排在机关食堂吃工作餐—— 招待得再好,人家反正是过来挑毛病找碴,不会因为酒的档次高、菜的味道香就高抬贵手,事关国家利益,谁也不会视作儿戏。 既然如此,那就公事公办四菜一汤啰。 反倒是陪同的省外事办副主任不好意思,私下找负责对接的县外事办赵主任,说是不是太简陋了点,人家毕竟是外宾,按外事接待标准也不止四菜一汤。 赵主任——到底是白钰设法从颂丰救回来的,很客气地说很抱歉关苓没操办过国宴,平时与颂丰正府来往都是四菜一汤,要说简陋,我觉得比居家过日子好多了。 听出语气里的敌意,省外事办副主任也不再多说。 当晚全部下榻于县招待所,房间略低于三星标准但还算干净,外事委陪同领导嘀咕了一句,赵主任的解释是出于安全考虑。 关苓的确比较乱,人身安全是大事,所有人都不吱声了。 第二天前往下长镇然后兵分几路,测量河渠深度宽度,测算流量,抽取水样、周边土壤,计算水电站蓄水量和发电总量等等,忙得不亦乐乎。 所有细节都由守在现场的韦昕宇详细汇报给在坐镇县城的白钰。 “毕江到下长河沿线勘探需要两天;下长河到遵江支流考察一天;可能要到毕遵几个大工地实地调查一至两天;然后回京都做初步交流并确定下阶段磋商时间;三国成立的联合专家组要花两个月时间对此行采集的数据、标本等进行分析并出具报告,所以第二阶段磋商最快也要等到春节后。” 白钰有条不紊汇报道。 缪文军沉吟片刻,道:“根据你打探外事委陪同人员口风,工程全面停工是不是外事委领导作出要求?” “应该不是,”白钰道,“外事委陪同领导抵达青牛滩工地后,反而对全面彻底的停工感到惊讶,觉得外交抗议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一回事,没必要这么紧张。” “好,我明白了,”缪文军咬牙道,“有人利用此事拉虎皮作大旗,试图破坏两江贯通大工程!” 当晚缪文军抵达省城。 当晚白钰也抵达省城,不过没跟缪文军有联系,而为了另一件事——町水那边线人传来消息,夏艳阳要参加省体委组织的全年工作总结会暨来年规划会议,会期三天,会议地点在位于城郊东南的明岛山庄。 半开会半休闲,权当是系统福利吧。 晚上六点四十分,参会人员陆续来到自助餐厅。夏艳阳回房间换了便装才过来,比其他人稍晚些。 拿着碗舀汤时,白钰冷不丁出现在她身边,低低道:“夏局长晚上好。” 夏艳阳吃了一惊,怔怔看着他,刹那间脑子没转过来。 白钰继续低声道:“找你太难了……有事面谈,吃完到你房间,还是我房间,或者到山庄哪个角落?” 孤男寡女,在哪个地方单独相处都不妥当。不过白钰是于煜的哥哥,又曾领导过自己且展现出不凡的大将风度,夏艳阳对他有发自内心的信任和敬佩。 “就……到你房间吧,”夏艳阳声音更低,“防止领导同事串门聊天……” 白钰念了两遍房间号并约定时间后随即转到别处。 吃完晚饭在山庄里散了会儿步,年底了,都是福利还不错的单位组织过来或开总结会,或是年会,或构思明年规划,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神仙会”,没压力没指标没考核,吃喝玩乐临走带份价值不菲的礼品。 回到房间泡了杯花茶,刚喝半杯有人敲门,夏艳阳如约而至。 数年不见,夏艳阳气色明显好了很多,原本略显苍白的脸庞透出明亮且活力的神韵,骨子里那种冷淡忧郁,也被少妇特有的温柔妩媚所替代,简直……简直象于煜初恋女友高园园的升级版! 因为夏艳阳本来就比高园园漂亮。 可见男人选择女朋友,潜意识里都有固定不变的标准和模式。 “好久不见,夏局长。”白钰边微笑边伸手道。 夏艳阳微微怔了下立即悟出来,抿抿嘴没说话大方正式地与他握手,双手握过,白钰顿时明白她的病基本根除,困扰多年的心魔荡然无存。 “很好,请坐,”白钰边给她倒茶边道,“上次专程到町水找你,你也在省城开会。” 夏艳阳接过茶杯:“谢谢……那真是不巧,体委系统一年到头难得开几次会,两次都被您遇着了。听说您刚提了副厅、毕遵市委常委?” 她也一直在关注着官场动态。 “是的。”白钰简洁应道。 “缪文军一直很赏识你,这回出了不少力吧?” “多方因素,机会加运气,”白钰含糊道然后转过话题,“我也要祝贺你。” 夏艳阳茫然:“祝贺我什么?” “彻底痊愈!”白钰一字一顿地说。 她心虚地垂下眼睑,道:“刚才您……您已经看出来了……” “不,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您……听说什么,请不要相信。” “除非眼见为实?”白钰紧紧盯着她,“和我搭班子一年多,你应该知道我的风格,没有十足把握,我怎么可能从关苓跑到省城?” 夏艳阳的脸沉下来,瞪着他道:“是他叫您来的?” “哪个他?” “……于煜!” 白钰徐徐喝茶,隔了会儿道:“其实你俩内心深处都没忘了彼此,对吗?” 夏艳阳紧咬嘴唇,冷笑道:“只知道您擅长抓经济,还没听说过您喜欢拉郎配!” “若是别人,我根本不可能多管闲事,”白钰道,“你、于煜都与我关系特殊,所以才……于煜已调离通榆,听说了吧?” “啊,没有!” 夏艳阳非常意外地说。其实也正常,省直机关诸如于煜这样的并非重要的、关键的或领导岗位的处级干部调动,一般不会在媒体上公示。何况体育局属于边缘部门,根本听不到机关大院关于省高层人事调动的种种内幕。 白钰继续喝茶,等夏艳阳主动问于煜的去向;然而夏艳阳也是妙人,偏偏不问,屋里陷入微妙的安静。 没办法,白钰只得说:“调任三相省水利电力开发集团党组副书计、副总经理,享受副厅待遇。” “不错,请替我转达对他的祝福。”夏艳阳淡淡道。 白钰就等这句话,重重叹了口气,道:“祝福就算了,老实说这段日子他过得很不顺心。” “提拔到国企安乐窝还不顺心?太凡尔赛了吧。” 这种话也就在白钰面前说,公开场合以夏艳阳的性格和风格断断不可能说出口。 “夫妻感情出现了问题,婚前她隐瞒不能生育的事实。”白钰道。 夏艳阳眉毛掀了掀,冷笑一声没说什么。 “你在冷笑?” “没有。” “我看到了,”白钰道,“似乎在你意料之中,为什么?” 沉默半晌,夏艳阳道:“卓语桐是很有心机的女人,这一点被无数熟悉她的人所证实;于煜单纯善良,不适合跟她在一起。” “你明知如此,还把机会让给她。” “我没有……” 夏艳阳失声叫道,只说了三个字又轧然而止,眼角隐隐蕴含着眼花。 白钰听出话里有名堂,并不追问,而是直入正题:“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带给于煜抱一抱吧。” 终于绷不住,夏艳阳双手掩面轻声啜泣,声音里透着委屈和哀婉。 白钰静静看着,等她情绪渐渐平息才递过纸巾,又隔了会儿才说: “孩子带在身边多有不便,让于煜来町水看望怎么样?” “不!” 夏艳阳连连摇头。 “为什么?”白钰问。 “我怕……我怕有人对孩子不利……” 白钰还没想到这碴儿,脸色严峻起来肃容问:“谁?” 夏艳阳抬起泪花斑斑的俏脸,道:“您还没明白么,就是卓语桐啊!” 第2268章 断然拒绝 白钰震惊万分! 缓缓把茶杯放到桌上,问道:“你的意思是,卓语桐知道孩子的存在?!” 夏艳阳摇摇头,凄苦地说:“不,不知道……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她怎会知道?她和于煜风风光光大婚之后自以为高枕无忧,根本把我忘到脑后,都懒得派人到町水打探消息。” “你是指婚前她耍过手腕?” “我主动跟于煜分手后,您到町水教育局找过我,还记得吗?” 夏艳阳单方面宣布分手,于煜无法联系焦急之下请时任商砀常务副县长的白钰出面。 白钰找上门后,夏艳阳说于家大院派人来町水与她谈话,承认之前京都教育部调研组里有于家请的专家,弄走她头发、唾液等等后查出她有可能不孕,表示不同意与于煜的婚事!她听得非常恼怒觉得受到严重羞辱,遂断然提出分手。 当时白钰虽然说不出原因但感觉不对,劝说她不要冲动、继续治疗,且指出于煜数年前就搬出于家大院已脱离关系,于家意见不能作为主导。夏艳阳部分接受建议,才有了后来的半年之约。 “窃取你头发秘密检查是卓语桐干的?”白钰吃惊地说,“不对不对,时间线对不上!” 这段感情波折白钰太了解了。 教育部调研组来町水时,卓语桐正与白钰“情意绵绵”有可能更进一步,还没遇到于煜,自然不会对夏艳阳使什么手段。 夏艳阳心烦意乱道:“调研组的事跟她无关,待会儿再说;但于家找我谈话的根本不是于煜舅舅,也不是于家大院的人!” 白钰对此早有预判——事后于煜打电话责怪于正华,于正华矢口否认,说即使于家大院反对这桩婚事只会不停地做于煜思想工作,绝无可能跟夏艳阳有任何形式接触。 “继续说。”他道。 “两年前我被省体委抽调率队到京都参加某大型运动会,期间有人指着位中年人告诉我,那是于家大院子弟叫于正华。我当时愣住了,因为于煜只有两位舅舅另一位于铁涯我见过照片,都不是当初自称于煜舅舅的人!” 夏艳阳道,“发现这个疑点后,我设法联系上了在教育部工作的大学校友,通过她锲而不舍的追查,终于找到参与调研组的那位专家!专家承认关于我的体检结果,交给于家大院后又有人主动前来索取过,且属于他所在大学的赞助单位来头很大无法拒绝——您应该认识,以前在商砀做过项目的碧海天堑集团!” “啊!” 没想到柳瑄瑄与卓语桐的关系如此之深,居然肯出面帮她干这等事;念及此白钰又有些不安,她俩联系如此紧密,万一卓语桐知道柳瑄瑄与自己的私情那真是糟了大糕! “卓语桐派人挑唆你跟于煜的关系可以理解,这种手段符合她的性格,然而,”白钰道,“她怎么知道于家大院对你做秘密调查,且通过教育部调研组渠道?” 夏艳阳仰面长叹,拭掉眼角泪痕怔忡良久,道:“我说了您可能不信,于煜与卓语桐这桩婚事是他妈妈赵尧尧一手撮和的!” 白钰呆住。 陡地联想起除夕之夜赵尧尧突兀建议叫卓语桐到豪华别墅吃年夜饭;又联想起两人婚礼赵尧尧出手就是十个亿黄金支票,喃喃道: “不错……有道理……事情都是一脉相承的……” 夏艳阳道:“从开始起赵尧尧就不太赞成于煜和我在一起,因此传话给于家大院然后对我秘密调查,发现问题后让于正华出面表达反对之意;后来她掌握于煜与卓语桐交往的信息,调查发现来自卓家双江,本身经商的她对商界成功人士有着天然的好感,故而不惜以曲折方式暗示卓语桐找那位专家获取我的隐私,这才有派人假扮于正华跟我谈话的事。” 推测得合情合理,赵尧尧本来就是当机立断的商界女强人。 “涉及赵尧尧部分,你从何而来的线索?”白钰问道。 “成功者总有倾诉的欲望,很多内情卓语桐都忍不住在天使微笑同事面前吐露过。事有凑巧,天使微笑是省内不少运动会、体育项目的赞助商,与她们接触多了自然有意无意间听到不少卓语桐的隐秘。” “现在你有孩子而卓语桐没有,应该排除赵尧尧的障碍了。” 夏艳阳苦恼地说:“您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赵尧尧因为不满意我,所以千方百计挑刺;她满意卓语桐,即使不孕都能容忍,问题就在这里!” 白钰何尝不明白? 但他今晚的任务是劝说,而非附合夏艳阳共同攻击赵尧尧。天底下就没真正和睦相处的婆媳,超然淡定如赵尧尧都未能免俗。 “我要表达的意思是,无论赵尧尧还是于家大院,对于煜都不构成约束,”白钰道,“他有权利选择生活方式,选择和所爱的人在一起,这一点谁干预都没用!” 夏艳阳蹙眉看着他,道:“你能代表于煜?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从逻辑角度推敲,白钰的回答滴水不漏。 “那你说说,于煜会不会跟卓语桐离婚?”夏艳阳直截了当问。 白钰略加踌躇,道:“以于煜的性格,一旦下决定便不可能挽回,婚姻走向破裂乃至解体是必然的,但出于种种因素,会在一定时期内维持现有局面……” 不等他说完,夏艳阳以决绝的语气道: “那不行!我绝对不会以第三者身份插足他的婚姻!那样的话,孩子也就是口头叫声爸爸,却还是私生子。” 这就是整件事的麻烦之处。 白钰道:“我纠正两个语病,第一你认识于煜在前,怀孕在前,并非你插足而是卓语桐插足;第二孩子不是私生子,他会有光明正大的身份。” 夏艳阳还是摇头:“结婚证是法定婚姻证明,其它都没用……还有,我知道以你们的能量或许能把事情做得完美,但我不想让孩子卷入家族内争,宁可跟随我在町水安静地生活。” “但……”白钰想想还是补充道,“目前于煜独自在三相那边工作,如果可能,你也换换环境……” 霎时夏艳阳恢复到商砀时的冷艳与高傲,道:“他可以找不计较名分的女孩,我无所谓!” 说罢起身离座就要走。 “等等!” 白钰不禁跟着站起来,“大家都需要时间,别急于决定!这样吧,春节大伙儿到三相聚聚,不谈感情,就商砀一班老朋友见见面好不好?对了,妫海玥终于出来了。” “妫海玥……” 夏艳阳喃喃道,态度似有松动。 白钰赶紧增加砝码:“孩子也不要老闷在家里,到外面接触大自然,接触……我孩子只大一点点,正好一块儿玩耍!” 紧绷的神色略松,夏艳阳迟疑片刻道:“再说吧,现在还早不能确定。” 唉,没能完成任务! 愣愣看着她轻手轻脚关门而去,白钰沮丧地一屁股坐下,觉得最近运气有点背,事事不顺。 脑海里把刚才对话梳理一番,拨通于煜手机。 于煜所处环境比较嘈杂,没等白钰提夏艳阳就抢先道: “哥哥,正准备打电话给您——韩子学在家里浴室摔了一跤导致脑出血昏迷不醒,我正在前往机场的路上,运气好能赶上最晚的航班。” 看看时间,白钰道:“我估计明早吧,通榆到双江的航班本来就不多……什么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傍晚,晚上双江那边老黄海都赶到省一院包括卓伟宏,卓语桐第一时间给我发了短信,”说到这里于煜苦笑,“你瞧,场面上的事她做得完美无缺,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 电话里不便多说,白钰道:“好,明天见面谈。” 第二天是周五,清晨白钰给夏艳阳发了条短信“保持联系”然后直奔机场,当他乘坐飞机扶摇升空时,缪文军提前来到申委的办公室。 泡了杯茶,看看时间,缪文军拨通宇文砚秘书手机表示有急事要汇报,恳请秘书见缝插针安排个时间。 “五分钟、十分钟都可以,当然能有半小时以上更好。”缪文军爽朗地笑道。 秘书对申委常委还是比较客气的,当下笑道待会儿碰到宇文书计我会如实转达,请缪常委放心。 十分钟后,离九点还差两分钟,秘书来了电话,语气里充满歉意: “缪常委,今天宇文书计行程比较紧实在抽不出空,您如果着急的话……是不是直接通电话或发短信?” 说明秘书也没料到宇文砚如此不给班子成员面子,连五分钟时间都“抽不出空”。 “我知道了,谢谢。” 缪文军并没有跟秘书说什么,放下电话在办公室里凝神沉思。 宇文砚直接拒绝见面,显然猜到自己汇报的主题,由此透露的信息清晰明了:我不听解释,青牛滩工程就这么无限期搁着! 青牛滩工程是两江贯通的龙头,它一停,缪文军在毕遵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干瞪眼。 这就是宇文砚精于算计的地方,不跟你缪文军正面冲突,照样把两江贯通工程绑得死死的。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因为停工是申委书计指示,复工也必须申委书计发话。宇文砚一天不表态,青牛滩工程就一天不敢复工。 第2269章 旧部老将 凌晨五点十七分零九秒,韩子学经彻夜抢救无效溘然长逝。 上午九点十分,正式成立治丧委员会,由双江申委书计亲自担任主任,省长为副主任。 本来以韩子学的级别顶多申委组织部长——通常退下来的正厅老干部去世,担纲治丧委员会主任的都是主管申委老干部局的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不过韩子学有两个特殊,一是正厅级别却享受副省级疗养、出行等待遇;二是京都领导对他关怀有加,每次赴京开会遇见双江主要领导必定提及。 消息传到京都目前还没有回音,但不想可知这回要有大领导亲临,而且可能不止一位。 没有韩子学,就没有方晟、朱正阳,更没有红遍内地的黄海系。 事实上近十年以来,为了防止被外界解读“衣锦还乡”,位列副国级以的黄海系基本没回过双江,哪怕方晟嫡子于煜大婚都不肯破例。 然而韩子学去世不同。 中国人讲究死者为大,死者为尊,凡受过其关照、提携、恩惠者,生日或子女婚礼等“红事”可以说不,葬礼必须到场,否则会被外界斥为“忘恩负义”,要背负一辈子骂名。 所以大家揣测黄海系领导们不会集体出动——那样会有拉帮结派的感觉,肯定都送花圈,然后选派代表到场。 会有几名代表呢? 代表会是什么级别呢? 在等级制根深蒂固的中国,似乎韩子学去世给韩家家人的悲痛并不重要,葬礼、追悼会份量才是关键。 于煜昨晚没能赶上航班,与白钰一样坐清晨最早的飞机。抵达潇南机场接到卓语桐发的短信后,索性也不急了等白钰会合后一起前往。 韩家位于省城东南幽静秀美的别墅区,由于此次规格异于寻常,安保级别也相应提高,正门戒备森严,其它几个门全部封闭不准出入。韩子学在双江辗转多地均为主正大员,且超期服役,退下来后素有交往的老朋友、老部下多达数百之众,从死讯传出后到遗体移至家中后前来哀悼者络绎不绝,须经数道关卡检查并不得在别墅区逗留。 于煜和白钰联袂到此无疑代表了父亲方晟,加之他俩年纪轻轻都已官至副厅,受到治丧委员会的特殊礼遇。虽说朱正阳也是韩子学一手提拔,但在他心目最得意的杰作还数方晟。 韩子学的儿子韩音庆接待了兄弟俩。受京都方面关照,韩音庆仕途平稳累升有序如今是双江省副省长兼正协副主席,不出意料的话,等到年纪卸任副省长后省正协副主席将是他最后一站。也不错了,论为官能力、资质和魄力,韩音庆略逊于韩子学,倘无黄海系关怀有加大概也就处级干部的水平。 韩子学侄子则是科技厅常务副厅长,正厅待遇,基本也就到顶了。黄海系这方面分寸感拿捏得很好,不会“恩泽满门”,差不多够意思就行了。谈起衣钵,韩家子弟真没有能够接过韩子学这顶大旗的。 不能说一代不如一代,而是每代所处的环境和机遇不同,发展方向和侧重点也会有所调整。想完全复制前辈的成功,根本不符合时代变迁规律,这也是围绕方晟几个儿子培养问题,各方不约而同所持的观点: 凭什么必须是方晟的儿子?为什么不站到同一起跑线上较量? 中午前后,一脸凝重的姜源冲、饱含热泪的许玉贤以及颤巍巍被人搀扶着的何世风相继到场,还有十多位与韩子学搭过班子的市领导,灵堂里抽泣声一片,充满了肃穆的哀伤。 此时治丧委员会里秘书班子已开始起草悼词并就其中生平内容征求家属、生前好友和同事意见;组织班子则就治丧规模、安葬地点、通知范围、新闻报道等细节不停地来回沟通协调;后勤班子整理相关名册、订做寿衣、书写挽联挽幅挽幛会标,印制车证、讣封,敲定追悼会程序、运送遗体线路及警戒等等。 有争议的细节很多,很多需要省领导们即治丧委员会领导们拍板的事项:职级待遇;追悼会规格;悼词中对生平的主要评价意见;对各方的答谢形式和对亲属的安顿抚恤。 ——相比之下黄老将军治丧工作倒简单得多,军人还是简单朴实一切行动听指挥,况且不涉及京都高层领导,大小事务都由地方和黄家商量定当即可。 许玉贤等人守在灵堂旁边房间不肯走,于煜和白钰也不便回宾馆休息一直陪着,期间不时碰到老黄海,总会感慨地说句“方书计孩子都这么大了”,后半截“可惜方书计失踪了”咽回肚里。 傍晚时分京都办公厅来了通知,要求明天也就是周日下午到夜间整个别墅区清场,不准外人出入。 即代表明天下午会有大领导亲自到场,因为清场本身就是副国级才有的安保级别。 晚上治丧委员会办公室召开全体会议,何世风、许玉贤及于煜、白钰等人则被送到指定酒店。 安定下来,白钰这才细述了昨晚与夏艳阳谈话的经过,包括赵尧尧在当中起的作用,包括卓语桐的心机。 与白钰一样,于煜也深深震惊且失望。 实在没想到大智慧、淡定空灵如妈妈居然跟世间所有妈妈差不多,对不喜欢的女孩排斥至此,还通过于家大院间接干预,最后居然成功了! “现在,我终于体会到当时打电话责怪舅舅时,他那份莫名其妙和伤感,”于煜萧瑟道,“回过头想想,树大招风者如于家、白家,是不是经常身不由己卷入各种是非纷争,被利用、被栽赃?小小一桩婚事于家大院尚不能自辩,爸爸失踪之事说不明道不明,背后有影子组织以及多方势力参与其中扑朔迷离,于家、白家等恐怕更说不清楚吧,哥哥觉得呢?” 白钰笑着拍拍弟弟,道:“爸爸让你脱离徐尚立独自在国企历练的决定英明无比,如今小贝思考问题的深度广度明显有进步,能够跳出感情纠葛思考更深层次的问题!不错,昨晚后来我也想到了——这么比喻吧,于家大院好似骄傲的黄药师,任外界指责、冤枉、栽赃都无所谓,有种说我就是我啰又怎么样的感觉……” “对!”于煜也重重拍了哥哥一下,“当时舅舅就这个态度,淡淡解释不是于家大院做的,信不信由你。” “还回到夏艳阳身上,她很在乎婚姻契约,怎么办?” “如果不在乎,她就不是值得我念念不忘的女孩,在这个时候,她心里没想着自己而是孩子身份问题,太好了!” “好什么?她连见面都不肯!”白钰没好气道。 “至于有所松动,没有摆出不容商量的架势,依我看就是好兆头。” “哈哈哈,小贝总是很乐观地看待问题,这一点值得我学习,”白钰笑道,“想好后面怎么做?” 于煜道:“孩子必须得到最好的照顾,我准备在町水买套房、派管家团队过去,确保孩子的营养、学习、安全……町水是程庚明的地盘,万一他知道夏艳阳和我的关系后果不堪设想!” 白钰沉思道:“不错的借口,想必能得到夏艳阳默许;她每个月工资寄部分回家、抚养孩子、雇用保姆,日子恐怕过得紧巴巴的;孩子身上的投入很大,不折不扣是无底洞。” “如果她同意以后可以设法调到三相,教学质量远超通榆,当然也能安排在京都入学,想必不是问题,但孩子小时候最好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于煜深有感触地说。 “和蓝依蓝朵住一块儿呀,相互有个照应。”白钰道。 “一切取决于她……”于煜长时间深思,道,“如果春节肯到三相团聚就好了,那是最关键的一步。要不是怕闹出动静被程庚明掌握情况,我就自己跑一趟了。” “咱俩都不适宜出面。” “是啊……”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眼睛一亮,叫道,“臻臻!” 春节前夕让宋楠和妫海玥到町水接应,既不会引起程庚明警觉,又让夏艳阳难以拒绝——当年在商砀三对好兄弟有过热闹非凡的聚会,可谓一举两得的好棋。 “妫海玥应该很乐意,因为夏艳阳是她在商砀所交的不多的朋友。”白钰道。 这时卓伟宏发短信叫于煜到楼下喝茶——小夫妻俩冷战的事卓伟宏当然听女儿说了,但站在岳父角度只有佯装不知,场面上的事该做的还得做。 兄弟俩来到位于酒店二楼的茶餐厅,今晚已被卓伟宏包下。再一看,嚯,里面除了白天见的老面孔何世风、许玉贤、姜源冲等老干部,其他都是黄海系商界老班底: 牧雨秋、周挺、吉林、余金杭、徐靖遥、高棋…… 都是昔日紧紧跟随方晟征战南北,有过辉煌战绩,立下汗马功劳的商界巨鳄。上次于煜大婚,一对新人离开梧湘后卓家才举行答谢宴,在座商界人士除牧雨秋外都是第一次见到成年后的小宝小贝,自然发自内心唏嘘感慨,万般滋味说不出口。 良久,徐靖遥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十多年前方哥率领大伙儿走南闯北的黄金岁月不会再有,衷心祝愿你俩开创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 第2270章 潜龙入夜 和这班老黄海在一起,想起已是今年第二次参加葬礼,白钰和于煜都油然而生出一个感觉: 昔日驰骋沙场、能征善战的那批人正在快速衰老,愈发淡出公众视线,未来将是年轻一代的天下! 谈谈说说两个小时,何世风等老干部略感疲乏先回房休息,离开后不知谁提议搞点啤酒才热闹,又有人说再搞就搞白酒,喝啤酒娘娘腔! 遂人手一瓶二两五的二锅头,于煜浅浅喝了一口呛得连连咳嗽,众人大笑,说到底喝惯温驯的茅台、五粮液,遇到酒中烈马就吃不消了。 笑声中牧雨秋把于煜叫到角落,碰了碰酒瓶轻呷一口,道: “去年你去京都,我要求悄悄观察并婉拒牵线搭桥找严华杰、楚中林的经过,你都听说吧?” 于煜点点头。 “我还建议小卓不要与你交往,是吧?” “嗯……” 现在真心觉得牧雨秋、楚中林的建议太对了,完全为自己着想。 牧雨秋郑重其事道:“可能你听了之后会不太舒服,觉得我老牧无情无义,所以难得今晚有机会我要解释一下……” “没事没事,牧叔叔肯定有深远的考虑。”于煜道。 “也不算深远,而是综合各方面因素所做的考虑吧,”牧雨秋道,“你和小卓一个帅一个漂亮,堪称天合之作,站在婚嫁角度讲十分匹配;我跟老卓也不是一天两天交情,相处相知十多年了。但上次那样决定,完完全全为着你个人角度出发,是以方哥老部下的身份!小贝,你现在到国企当领导了,更要注意吸取方哥的教训即务必跟商界老板老总保持距离,否则将来便是最容易遭到对手攻讦的软肋,在经济问题上,京都、老百姓都是宁可信其有,格杀勿论!”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谢谢牧叔叔提醒。” “明年到后年黄海系绝大多数领导都退下来,后面上的已不算真正意义黄海系,从这个角度讲,说句冷酷的话就是黄海系过气了,而你跟黄海系里商界大佬联姻不是自找麻烦么?世上聪明美丽的女孩又不是小卓一个!我是这么想的,今晚实言相告!” 于煜深为叹服地与牧雨秋碰碰酒瓶,狠狠喝了一口,暗想这世上真的没有后悔药,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呢! 牧雨秋朝远处卓伟宏瞟了一眼,声音更低:“听说最近小俩口闹矛盾?再提醒一句千万别离婚,否则容易激起公愤,明白吗?” 句句说到心坎上,实在且直接,可见牧雨秋很真诚地为于煜着想。 之后快结束时卓伟宏也把于煜叫到一边,没多说,你来我往碰了几次酒瓶后淡淡说了句: 正运作让卓语桐到三相那边的天使微笑。 于煜现在深沉了许多,不置可否笑笑,与卓伟宏再度碰碰酒瓶又喝了一口。 当晚于煜喝得有点醉,是白钰搀扶回房间的,安顿到床上时似乎听他喃喃说“艳阳”,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周日上午呆在酒店里等消息——下午哪些人在灵堂和休息区,哪些人接受大领导会见,昨晚治丧委员会逐个敲定名单后报京都办公厅,要等反馈意见过来后才通知到人。 其实能否有机会见到黄海系大佬,能否人群中挤上前握下手,从小在京都深宅大院长大的白钰和于煜真的无所谓。每天跟副国级一起吃饭,跟副国级玩游戏,闲聊的都是国家大事,真正“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就是家族子弟的视野和起点,平民子弟要花多大代价才能做到跟他们平起平坐? 拖到中午十二点半,京都办公厅才有回复正式确定名单,何世风等老干部、卓伟宏等商界大佬以及白钰、于煜都在其中。 中午都没睡成,一行人就被商务大巴接到别墅区。 下午四点左右别墅区里突然多了很多便衣警卫,之后一辆车直接开到灵堂门口,严华杰独自下车出现在众人面前。 对了,严华杰是黄海系当中第一个提拔副科级的,调到梧湘后与韩子学在工作中也有交集,他作为黄海系代表可谓顺理成章。 尽管韩家子弟执意不肯,严华杰还是行晚辈礼,恭恭敬敬在灵前跪拜。站到遗体边久久注视,严华杰拭了两次眼泪。 随后与韩家直系子弟一一握手并寒暄,这些都要剪辑并在后期新闻里播放的。 出了灵堂来到休息室,严华杰快步上前按住准备站起身的何世风,又与许玉贤、姜源冲、牧雨秋、卓伟宏等人热烈握手。后面没有摄像机,严华杰的神色和动作明显放松很多,但又保留局委员应有的风度,不能被人传出失态之举。 严华杰记忆力很好,每个人握手时都能聊两句,最后轮到休息室辈分最小的白钰和于煜。 先拍拍白钰的肩,感慨万千地说:“当初抱在白将军怀里只会傻笑的胖小子长这么高了,我们这代哪能不老?在关苓表现不错,哈尼山寨大捷干得漂亮,继续努力!” “谨记严部长教诲和鼓励。”白钰沉声道。 再亲昵地搂了搂于煜,严华杰道:“香榭佳园事件从头到尾你都没错,错的是严重透顶的官僚主义和地方排除异己作风。三相是个好地方,中原水利事业腾飞在望,好好把握机会!” 紧接着又扬声道,“各位老领导老朋友,我急务在身不多逗留了,等退下来回双江陪大家喝酒!” 说罢团团作揖后大步离开。 众人都有些愕然,觉得纵使身兼多个要职的严华杰也不至于行程匆忙至此,连坐下来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十分钟后便知道了原因,因为吴郁明来了! 同为局委员为何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而非结伴而来?这是有讲究的。 一方面出于安全考虑,建国后京都高层遭遇到一次飞机失事后作出规定,局委员及以上领导出行不乘坐同一架飞机。 另一方面严华杰代表黄海系领导,吴郁明则代表非黄海系领导——吴郁明在梧湘工作期间,与韩子学同为班子成员。 这也是京都方面刻意淡化派系色彩的一个动作。 吴郁明与许玉贤搭过班子,在很长时间内接受何世风的领导,也跟姜源冲等老干部打过交道;鄞峡主正期间,为着鄞坪山风景区、房产开发等,与卓伟宏、周挺一干黄海系商界精英多次接触,算起来都熟悉。 而在京都期间,吴郁明偶有机会见过白钰和于煜,因此坐到休息室拉拉家常、问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没有心理包袱,停留的时间倒比严华杰多出不少。 吴郁明离开时已傍晚时分,何世风等老干部都累了回酒店休息,白钰则主动请缨夜里守灵——为感恩韩子学在苠原的帮助,实在没有别的方式。 治丧委员会现场负责同志同意了他的请求,于煜便也一并留下。 两位局委员虽已前来吊唁,安保级别却还继续保持,因为京都办公厅说过“下午到夜间”,那就严格执行。 说不定有大领导白天没空晚上过来呢?这些信息京都办公厅又不可能提前透露。 夜已深。 外面冷风凛凛,阵阵刮进敞开的灵堂里,火盆里的火苗被吹得东倒西歪。实在冷得受不住,负责守灵的几位都到旁边休息室喝茶、享受会儿空调,偌大的灵堂只有静静躺着的韩子学,以及白钰和于煜。 白钰从怀里掏出小酒瓶,拧开瓶塞洒了些在火盆里,嘴里喃喃道: “您喜欢喝点小酒,天堂里该享受就享受,喝酒这事儿千万别客气,您说不喝人家就不劝了,必须得主动喝,持之以恒地喝……” 于煜在旁边听得好笑,道:“哥你这是给韩老劝酒呢……你俩在绿河谷喝酒时,是不是也相互劝着喝?” 白钰露出悠然神往的神情,道:“两人一瓶不欺公平,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韩老说的每句话都暗藏深意,可惜我没听明白。遇上韩老这样大智大慧的老领导,是爸爸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 “更是大家的福气!” 身后冷不丁有人接口说,兄弟俩专门洒酒、烧纸钱居然没留意脚步声,都微微一惊同时回头看,一看之下更是大惊,如同弹簧般跳起来: “朱……朱首长!” 原来竟是朱正阳! 这样看来下午严华杰、吴郁明先后吊唁只是垫场,做给外界看的,真正重头戏还在夜里。 昨天京都办公厅就要求清场时间从下午到夜间,证明朱正阳接到韩子学去世消息后第一时间决定亲自前来吊唁。 也确实,没有韩子学不遗余力的培养和提携,朱正阳等黄海系干部不可能雨后春笋般崛起。 此外韩子学和朱正阳还在绵兰搭过班子,当时朱正阳已先后入了沈高和刘首长法眼,仕途上升空间豁然开朗。韩子学是知进退善时局的,把所有大权都交给朱正阳,任由他发挥自身优势和能量;也就在绵兰,两人按方晟叮嘱合力培养出新生代领军人物——俞晓宇。 回想一幕幕往事,一个个场景,重感情、仁厚道义的朱正阳怎会不亲自来见韩子学最后一面? 虽然,如果朱正阳不来肯定有各种令人信服的理由,但他还是决定要来。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他不能对不起韩子学,对不起自己。 第2271章 曲曲折折 朱正阳目光中充满温暖,双手同时轻轻拍了拍兄弟俩的肩,然后与严华杰一样在灵前执晚辈之礼,长时间伫立久久看着尤如熟睡的韩子学,神情间似想起很多往事,又似默默向韩子学低语什么。 兄弟俩奇怪朱正阳进了灵堂,按说守夜的韩家子弟及值班干部早该听到动静过来,为何悄无声息? 转头看时,外面人影幢幢,原来京都警卫局已全面封锁现场,严禁任何人走动。 这样看真是奇妙的缘分! 倘若白钰不主动要求今晚守灵,倘若于煜不出于兄弟情义留下,倘若其他守灵者不溜到休息厅喝茶,决无可能机缘巧合之下造成朱正阳只身遇见兄弟俩。 而正常情况下,以兄弟们的地位和处境,决无可能见到朱正阳;见不到就见不到,朱正阳也不可能主动找他俩。 究其原因,白钰、于煜因为情谊而守灵;朱正阳因为仁义而吊唁,这样三个人才能碰到一起。 伫立足有四五分钟,朱正阳招了下手,秘书快疾地进来递了个小小的东西旋即退出,朱正阳细心地将东西放到韩子学右手下面。 白钰站立的角度正好看得分明,是精致小巧的小瓶装白酒,看来自己与朱正阳想到一块儿去了。 ——既是巧合,又不是巧合。 做完这一切朱正阳来到兄弟俩面前停了停,慢慢踱到灵堂门口,兄弟俩会意跟在身后。 看着乌墨般的夜空,朱正阳缓缓道:“都成家立业有孩子了吧?” 于煜暗想家里没有家外有,也应该算,遂和白钰齐声应道:“是的,首长。” “一晃三十年,时间如白驹过隙,”朱正阳道,“回想三滩镇、黄海森林公园、江业……往事历历在目不胜感叹!我们这代人经历改革开放前期快速增长红利期后国家与社会结构性转型的阵痛,接下来该你们这代扛起民族富国强军振兴大旗。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有准备的才得到机会,在百舸争流的现今竞争是公平的,从来不会预设胜利者,也从来不会人为限制、打压、排斥,在同一起跑线压哨、抢道、打配合都属于技术问题,但不准抄近路,那就是违规了。” 一段话抑扬顿挫讲了好几层意思,分开来看都独立成章,但连起来似乎别有深意。 白钰和于煜自忖不可能短短瞬间悟出真谛,连连点头用心记下每个字。 朱正阳又道:“老方……现在的情况对你们反而好事,百炼方能成钢,不然怎能在逆境中顽强拼搏?人必须改造环境,而不是环境改造人!现阶段多做一点,将来就多一份负担,唯有轻装上阵才能赢得光明磊落;不要怕误解,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时代对得起肩上重任就行。” “首长教诲得是。”兄弟俩齐声道。 “唔……” 朱正阳微微颌首,举步欲行突又想到什么,侧过脸问,“你俩工作生活中没遇到困难吧?” 有前面百炼成钢那句,有困难也不能说啊。 然而白钰却道:“首长,我有困难。” 朱正阳似意料之中,微笑道:“你说。” 白钰只说了三个字:“程庚明。” 慢慢收敛笑意,朱正阳目光如电射在白钰脸上,白钰毫无惧色保持从容与镇定。 大概过了半分钟,在于煜看来比半个世纪都难熬,朱正阳终于道: “没有人能够阻碍社会进步与司法公正,不管他叫什么名字!” 说完大步出了灵堂,在走廊间四五名身影的簇拥下到隔壁休息室与负责守灵的韩家子弟及值班人员一一握手,转瞬又在簇拥下上了停在别墅前的商务大巴消失在黑夜里。 警卫们潮水般撤离,休息室那边迫不及待跑过来问首长都说了些什么,兄弟俩异口同声道什么都没说。 确实如此。 包括今夜朱正阳的行程都将是秘密,永远不会公布于众。那么,他怎会说什么呢? 无论韩子学的级别、资历还是影响,以朱正阳的身份都不可能出现于灵堂,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否则但凡正厅级老干部去世都会找出各种理由请求大领导亲自到场,一年到头单是吊唁都忙不过来。 因此今夜朱正阳只代表自己,纯粹是一次私密的吊唁行动。官方不可能承认,但双江这边都知道,达到这个效果就够了。 而当晚回去休息的听说朱正阳到场就后悔不迭,想着哪怕握个手、说句话也好啊。 追悼会及安葬仪式定于周二举行。 京都方面又来了一位局委员——俞晓宇,既符合情理又在预料之中的代表,不但因为他与方晟及黄海系的特殊感情,更重要的是其仕途第一站就在韩子学主正下的绵兰。 没有韩子学和朱正阳两位精心呵护,俞晓宇不可能快速起步并驶入仕途快车道。 论资排辈,俞晓宇在局里远低于周日下午前来吊唁的严华杰和吴郁明,但内行都明白,其蕴含的光明前景比他俩加起来都厉害。 俞晓宇在追悼会及安葬仪式压阵,令得韩子学的葬礼画上圆满句号! 追悼会上俞晓宇与韩家直系亲属以及部分老同志代表亲切握手,白钰、于煜则站在后排连照面都没打着。 不过无所谓,俞晓宇跟他俩真的不熟,保持距离对彼此都好,正应了朱正阳说的话: 现阶段多做一点,将来就多一份负担。 由此至终方晟没出现。方晟行事永远出人意料,当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怎样时,他偏不这样。因此才是影子组织最头痛的对手。 所有环节结束,周二晚上白钰和于煜乘坐红眼航班各自回程。 关于那夜朱正阳所说的那些,兄弟俩只交流了最后一句——没有人能够阻碍社会进步与司法公正。 暗示什么? 如果有充分证据,黄海系应该不会继续护着程庚明! 不过问题在于,关于程庚明的违规违纪事实很多,可以说是罄竹难书,但要谈证据的充分性,恐怕没有。 所有指责,程庚明都可以辩解自己不知情;所有钱权交易、腐败行为,都抓不住他的尾巴。最核心的罪行即芦山生态保护区里宥发犯罪集团犯下的骇人听闻的勾当,没一宗能直接指向程庚明。 除非凤花花突然苏醒且自愿指控程庚明,这个概率比中乐透大奖还低。 从这个角度讲朱正阳的话可谓无懈可击,查处干部不能靠“风闻”,哪怕是你白钰的“风闻”也不行。所以朱正阳不会主动派人查程庚明,除非捧出确凿证据。 球,又踢到白钰脚底下。 但这事儿要摊到台面还真是个难题,程庚明是什么人啊,跟方晟、朱正阳等从三滩镇闯出来,又跟随陈皎当了多年厅级秘书,基本上属于修炼成精的人物,唯一软肋便是宥发集团偏偏凤花花被他下了毒! 在机场分手时,于煜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发动能想到的路子继续努力,肯定能揪出那个大蛀虫! 关于朱正阳所说的其它话,兄弟俩心有默契没有多谈。 以朱正阳现今身份,面对方晟两个儿子时所讲的话格外引人关注,也正因为此,朱正阳特意站到灵堂靠门口位置,摆出的姿态即并非密谈,我所说的话可以公布于众。 虽然灵堂门口及附近都被京都警卫团控制,但还有秘书及随行人员,现在限于纪律不会乱说不排除将来写回忆录,所以朱正阳所说的每句话都必须正治正确、经得起历史考验。 然而另一方面,如果朱正阳在方晟两个儿子面前拿架子,讲空话套话大道理,那还不如不说,握握手、拍拍肩转身离去也没什么。 这样分析下来,朱正阳站在韩子学遗体前那么久,除了无尽的哀思,也在沉思: 这种场合下单独遇见方晟两个儿子,对朱正阳而言也是突发事件,他需要斟酌说什么,怎么说。 同样,对白钰、于煜而言,如何诠释朱正阳讲的话对于今后人生走向至关重要,来不得半点疏漏或误判,但这样的研析并没有标准答案,朱正阳也不会承认任何可能性。 因此兄弟俩必须也只能自个儿琢磨,结合自身情况作出判断。自己错了不要紧,不能影响别人。 从白钰角度主要抓住三个重点: 一是关于“从来不会预设胜利者”,正过来的意思是京都层面不会对方晟的儿子特殊关照;但反过来讲,也在暗示方晟的儿子完全有资格参与竞争,不会被排斥在外。 二是关于“技术与犯规”,说明朱正阳为首的京都高层默许计谋和策略,红线是“不准抄近路”。何谓抄近路?白钰的理解是循序渐进,履历齐全,以在地方主正为例,如果从县委书计直接提拔市委书计,虽有前例可援但就属于抄近路,因为你缺少了市一级正府职务方面历练,脚底下不实。 这也是白钰和于煜不作探究的原因,从于煜角度分析,对“技术与犯规”肯定有方向不同的理解。 三是关于“轻装上阵才能赢得光明磊落”,再结合前面那句,白钰觉得朱正阳与之前方晟表达的同一个意思,即在成长的道路上尽量不要依赖方晟和黄海系,出来混总要还,现在与黄海系联系越紧密,将来受到的各方压力就越大,作用力与反作用力从来都是共生共依。 但朱正阳是不是表达的这些意思,白钰也拿不准。 他没提青牛滩工程,没必要——如各方给他的建议,青牛滩工程本质是两江贯通的一部分,明明缪文军的问题,自己没必要揽到身上。缪文军如果软了,两江贯通工程失败了,但青牛滩水利还能用,怕什么? 白钰坐在飞机上苦思冥想时,通榆申委正在召开例行常委会,万万想不到的是,向来低调的缪文军突然放了一炮! 第2272章 突袭放炮 周二晚上的申委常委会主要议题都是京都下达的“规定动作”,本来上周就应该完成,但省领导特别宇文砚、岳峙实在太忙,一拖再拖眼看拖不下去了,宇文砚说那就请常委同志们辛苦一下,周二晚上加个班。 拍板决定时已是周二上午,宇文砚特意叮嘱申委秘书长王辰要第一时间通知缪文军,防止来不及参会。 提到缪文军,王辰表情有点微妙——冲申委办公厅和省外事办发飙的事,都传到他耳里了。 王辰说缪常委这几天就在省城。 宇文砚有些意外,“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今晚三项议题都是传达朱正阳最新讲话精神,一是关于落实全面从严治党主体责任工作任务的指示;二是关于扎实推动平台经济规范健康持续发展,着力加快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的讲话;三是关于加强对“一把手”和领导班子监督的意见。 根据事先安排,三个讲话精神分明由何超、岳峙、宇文砚传达并解读,虽然不便限定时间但约定俗成每人不超过四十分钟,总时间两小时应该算是比较轻松的常委会。 宇文砚放到晚上召开也出于这个考虑。 议题按议程有序进行,到宇文砚解读结束时间刚好一小时五十分钟左右,然后习惯性问道: “同志们还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就散会。 谁也没想到缪文军陡地道:“我想耽误同志们点时间说两句,不知给不给机会?” 此言一出宇文砚心里“咯噔”一声,但他反应非常快,带着微笑道: “噢对了,上周文军同志找过我,我正好忙得不可开交没抽出时间,要不等散会聊会儿?” 言下之意我俩个别交流,就别拿到常委会上说了。 缪文军既然出了头岂会无功而返?当下道:“宇文同志不允许我发言么?” 出言不善!会议室气氛顿时一冷,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今晚缪文军就想在常委会上放炮! 宇文砚当即否认:“怎么会?每位常委同志都有自主表达观点的权力,常委会就应该畅所欲言!” “那我说了!” 缪文军道,“首先我认为关于加强对一把手和领导班子监督的意见非常重要,也非常及时,指出当前各地存在的问题及隐患,从正治高度和社会经济发展重要性层面要求严加约束!由此我联想到通榆,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一件事……” 他把申委办公厅越级通知关苓全面停止青牛滩工程的经过详详细细讲了一遍,然后道,“同志们,这就是一把手的权威!宇文同志——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也不管听取谁的汇报,就能在既不找正府领导和相关部门了解情况,也不跟我和毕遵市委市正府核实的情况下,直接要求关苓停工!对此,我是很有看法的,上周特意从毕遵赶过来准备向宇文同志作说明,就这个很正常很简单的要求都得不到满足,宇文同志连五分钟都抽不出来!同志们,刚才宇文同志解读了那么多,也提出一大堆措施对策,我就想直截了当问一句,就青牛滩工程问题,谁来监督你宇文同志?!” 常委们都做出惊愕或假装惊愕的模样——青牛滩工程的事上周大多数常委都听说了,都不说话。 宇文砚纵使再深沉、涵养功夫再深,也被缪文军这通指名道姓的骂战激怒了,面露不悦地说: “文军同志,我说抽不出时间难道还要向你解释申委书计的行程安排?再说那是五分钟能谈出结果的事情?刚才我主动建议会后谈,不是有时间了?” 连续三记反问很凌厉也很老辣,话中有话内蕴玄机。 缪文军却跳出问题陷阱,道:“宇文同志觉得事情很重要,那就端到常委会上讨论,算是我临时追加的议题……” 宇文砚沉着脸问:“王辰同志,常委会临时追加议题有什么规定?” 两人针锋相对谁都不后退半步,空气都凝固得无法承受之重。 王辰知道今晚肯定无法善了,吃力地说:“需要……两名及以上常委共同提出并……并经申委书计同意……” 宇文砚冷冷道:“就是说单单文军同志追加议题不符合条件。” 千想万想都想不到,向来温文尔雅的徐尚立陡地杀出来,掷地有声道: “青牛滩工程在我手里批准的,我愿意和文军同志共同提议追加议题!” 举座皆惊,连宇文砚内心深处都“扑扑”连跳两下,今晚事态明显超过他的意料。 缪文军得到支持,不怕事大地问:“王辰同志,如果两名常委共同提议,宇文同志不同意怎么办?常委会怎么贯彻京都文件精神落实对一把手的监督?” 此时王辰手里有刀,肯定“唰唰唰”连捅缪文军十下! 装作沉思片刻,王辰道:“按常委会议事规则,得到半数常委同意也可以临时追加议题。” 没明说,但意思就是半数以上常委取得共识就能否决申委书计意见,遵循的仍是少数服从多数原则。 缪文军长长“噢——”了一声,没再说话。从他的神态来看,显然对争取到半数以上支持胸有成竹。 其实在座常委们是有些迷惑的。 宇文砚上任后第一站就到毕遵视察,显示竭力拉拢缪文军之意,为何短短数月态度大变,率先开了第一枪?缪文军虽是通榆人,在本土系惨遭京都血洗时反而得以高升,背景深不可测;况且缪文军任职的地方风评很好,宇文砚根本没理由也没必要拿缪文军开刀立威。 缪文军选择在常委会撕破脸也令人不解,若分寸拿捏得好,刚开始宇文砚建议会后私聊时顺势退半步,今晚将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排名最末位常委跳出来跟申委书计单挑,今后下场可想而知。 殊不知两人都有不能退缩又不能明说的苦衷。 会议室里静得可怕,都在急剧思考对策,都在评估今晚的态势走向。 联想上午王辰的话,宇文砚已经猜到缪文军上周回省城碰了软钉子后并没有回毕遵,这几天干了些什么,从场面上看不言而喻。 如果硬着性子否决临时议题,一方面显得小家子气和心虚之感,容易引起公愤;另一方面倘若真的过半数常委赞成,接下来青牛滩工程问题没必要讨论了,肯定还是过半数同意复工。 以正治家的风度和原则,青牛滩工程被缪文军不惜押上正治命运地抛出来,作为宇文砚应当适度做出战略缓冲。 然则正治家苦就苦在不可能任何时刻都当正治家,总有必须扮演违心角色的时候。 念如电闪权衡良久,宇文砚故作大度道:“有两位常委请求追加议题,那就议吧。这里明确一下,我个人跟文军同志没有私怨,我在常委会所说的话,所作的决定都要符合议事规则。下面由同志们对文军同志的议题发表看法!” 常委们面面相觑,均有不解之色。 沉默有顷,资历较深的庄彬提醒道:“宇文同志是不是先宣布直接通知关苓暂停青牛滩工程的原因?” 你不说清楚来龙去脉,我们怎么判断是非曲折? 可是,如果有非常充分的理由早就走正规流程了,还用宇文砚动用申委书计权力? 宇文砚肃然道:“原因很简单,外交无小事,我们的地方正府不能为了追求正绩盲目大鸣大放,在未经中下游国家理解的情况下擅自上马水利工程!我知道在当前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大环境下,要求停工可能得不到绝大多数同志理解,但处于边境地区必须牢牢谨记一点,哪怕一个火星都有可能引燃火药桶导致局部或区域军事冲突!届时就不是追求农业、工业那点收益的经济问题,而是战火连天民不聊生的生存问题!” 说到最后,常委们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吓唬谁呢? 国与国之间要凭实力说话,若东北、西北、北方等边境做事要周全些,西南这边一个国家的国民生产总值抵不上内地一个省,说句实话,还真不需要过于在意人家的感受。 战火连天民不聊生?真是很冷很冷的幽默!须知通榆乃当年为防止老大哥打核战构建战略纵深的“大三线”地区,也是提防老美从沿海战术登陆展开闪电战的军事大后方,怎么可能出现宇文砚说的现象? 中下游三国联军进犯通榆?短程导弹就能直接打到对方都城,空军和地面装甲部队完全碾压之势,没法玩啊。 沈柳幽幽说了句中允之言:“外事委顶不住的话暂停阵子也可以,涉外工程修修停停、吵吵闹闹在所难免。” 在双方剑拔弩张氛围下这样说,有和稀泥的成分,更多则是抢先表示中立态度。 王辰却在这时转移视线,拿上周缪文军发飙说事,道: “文军把班子成员争议拿到常委会,我觉得是对的。申委办公厅、正府办公厅两大服务机构本质上围绕申委省正府决策中心上传下达发挥桥梁纽带作用,工作遇到任何困难或矛盾都不可以对两办工作人员发脾气,我并非仅仅指文军同志上周不冷静的做法,谨与常委同志们共勉!”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缪文军冷冷甩道:“申委办公厅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之便谋取不正当利益、挑唆干干、干群关系的那些事也不能说?王辰同志要不要我在常委会随便举几个例子?!” 第2273章 压力测试 王辰一滞,被缪文军不计后果的打法吓住了。 利用职务之便谋取不正当利益,帽子太大太笼统,哪个地区、哪个单位部门都多少存在,别说两厅,毕遵市委市正府肯定也有,但双方都在常委会上相互揭短的话,本着有疑必查原则今晚省纪委有得忙了。 正法委书计姜涛赶紧出面打圆场:“就事论事,不要说与议题无关的问题……听说这几天外事委陪同三国特例在关苓调查,调查期间本着尊重和谐态度停工有助于化解双方矛盾,等调查组离开边复工边等外交谈判结果,以往边境纠纷都这样处理。” 貌似调解实则还帮着缪文军,重点落在“复工”二字上。也正常,一直以来姜涛就在省里力挺缪文军,如今更是坚强的同盟。 话音未落,又有个意想不到的人说话了: “工程上马了肯定得建成派上用场,不然烂尾造成的损失谁负责?我支持尽快复工!” 竟是向来不介入派系纷争保持逍遥立场的组织部长吴通! 宇文砚又怔住。以他入主通榆以后私下做的了解,常委班子里缪文军就与姜涛走得近,其他都泛泛之交,根本原因在于缪文军长期在基层工作,没机会接触申委高层领导。 吴通可是正宗沿海系中坚人物啊,怎么可能跟本土色彩略浓的缪文军搅到一块儿? 岂知吴通此举纯粹是吃一堑长一智,根本目的冲着白钰! 此前提拔白钰进毕遵常委班子是京都方面某位具有多重背景高层领导亲自打的电话,那个人一般很少出面,除非非常特殊的情况。 再联想当初为白钰下基层职务安排——究竟县委书计还是县长,与常务副部长祁琨争得脸红脖子粗之际,沿海系大佬给自己发的短信,只有寥寥五个字: 别坏他的事! 字越少事越大,由此透露两个信息,一是那位大佬隐隐猜到白钰身份但不便说;二是以沿海系在正坛的影响力,居然颇为忌惮白钰背后的支持者。 组织部长的想象力是无穷的,随即吴通又考虑到一个问题——上次京都主导下的常委班子大调整,就凭险些没能自保的姜涛就能推缪文军上位么?或许,根子就在白钰身上! 吴通终于想通。那就是在地方得不得罪申委书计、省长都无足轻重,关键不是得罪某些具有深不可测京都背景人士。 比如白钰。 因此短短一句发言,背后蕴含多少算计和文章。 会议室又出现短暂的寂静。 看着常委们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样子,宇文砚暗估场上局势:沈柳中立;姜涛、吴通挺缪文军,徐尚立这会儿没说话但挺身而出与缪文军联名追加议题;站在自己这边的只有王辰,一票对三票很糟糕的开局。以宇文砚多年官场经验,但凡支持自己的肯定抢先表态,而迟迟不说话的要么弃权要么持反对意见。 干脆今晚见个真章,摸清常委会派系和势力分布,空降以来还没有过类似压力测试。 想到这里宇文砚扫了扫参会人员,道:“还有呢,同志们继续说说。” 岳峙突然沉着有力道:“临时叫停大型项目、重点工程,我认为作为省主要领导,宇文同志有这样的权力!当然文军同志也有权质疑,但我还是建议今后碰到类似情况最好个别沟通,不必动辄捧到常委会。” 常委们又都微微吃惊。 在很明显宇文砚做法有瑕疵,且目前处于不利形势的情况下,岳峙居然站到宇文砚那边实在诡异。 但细细琢磨,岳峙话语当中是夹了私货的,重点在于“省主要领导”——不管怎么定义省长都毫无争议属于省主要领导,言下之意是我以后也有类似权力,而且叫停就叫停,缪文军之流有意见也别拿到常委会讨论,而是“个别沟通”! 到底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连打带消竟噎得宇文砚说不出话来。否定“省主要领导”的特权,那么自己叫停青牛滩工程算啥?承认吧,以后岳峙就多了道杀手锏,更能为所欲为。 幸好,岳峙起码今晚站到宇文砚这边,申委书计与省长持相同立场观点,通常来说份量足以奠定常委会基调,不会再有反对声音了。 然而今晚常委会真邪门,每个转折都出乎宇文砚预想。 岳峙说完只隔了两三秒,何超接着说:“不同意岳峙同志的发言!党纪国法、公务管理条例都没有‘省主要领导’的提法,即使有,也不该凌驾于常委会之上,更不该享有任何特权!宇文同志刚刚带领我们学习京都关于加强对一把手和领导班子监督的指示精神,到底贯彻京都文件精神,还是同意岳峙同志错误意见,请同志们斟酌!” 贾复恩略带讥意道:“还用斟酌?当然贯彻京都文件精神!” 两位前副省长一唱一和挤兑省长,岳峙气得脸色铁青。 贾复恩空降以来一向护着白钰,有此言论当属正常;何超今晚表现就反常了,这是为何? 上轮人事调整的失意使得何超认真并深刻反省,幡然醒悟核心问题在于自己“嫡子为先”传统思想作祟,过于冷淡白钰而给黄海系站队的观感! 这回难得碰到白钰的事,非得铆足劲予以支持! 仿佛存心把岳峙气死,现任常务副省长徐尚立一本正经道:“对本人批准立项的青牛滩工程,我维护原有意见不变!” 还剩庄彬没表态。 宇文砚眼睛瞟过去期待老同志给予最后的支持,这样不至于输得太惨。 “何超同志说得有道理啊。”庄彬极为诚恳地说。 瞬间王辰眼珠子差点瞪得掉落下来! 庄彬向来跟徐尚立、何超不是一路人,表面客客气气其实每次常委会讨论具体问题都有些磕磕碰碰,今晚真是见鬼了! 唉,说来各有各有难处。 香榭佳园事件徐尚立绝处逢生,贾复恩得到重用,于煜、白钰先后提拔,给庄彬灵魂猛地重击! 那一刻,庄彬真真切切感受到方晟的存在! 不现身隐身幕后的方晟还是那么强大,那么威武,出手还是那么凌厉,不给对立面反抗和翻身的机会! 回想白钰初到苠原,自己耍的那些手脚,玩的花样,以及与程庚明同流合污闹的名堂,连续几个月庄彬经常汗涔涔从恶梦中惊醒。 他对方晟的畏惧早已渗透到骨子深处,嘴上说得太强硬都是假的。 还有,明年就要退二线回双江了,黄海系不待见也罢了,若自己暗中整白钰的事传出去,岂不无颜见江东父老? 思量再三,庄彬决定利用常委会舞台向白钰,不,向方晟表达由衷的敬意!——这一票献给你,我最尊敬的方哥! 票决结果:七票支持复工、三票支持停工、一票弃权。空降通榆后首次常委会投票以宇文砚惨败告终! 压力测试,把自己压垮了。 宇文砚的表情、眼神那个精彩哟,似开了个染坊红的黑的紫的青的什么颜色都闪露出来。 申委书计最怕什么?失去对常委会的掌控力。 骆嘉斯就是前车之鉴,没顶住岳峙等人压力在常委会上松口调查徐尚立,拉开一帮人仕途滑铁卢的序幕。 正治也是讲“气势”的,发现你这个申委书计领导魄力不行、压不住场子,如保持中立的沈柳说不定下次转而加入缪文军阵营了。 再如缪文军,发现你申委书计原来是纸老虎不堪一击,以后不该他发表意见的议题都会指手划脚,不然你咬我啊? 宇文砚定定半晌没说话,常委们个个聚精会神看着笔记本,仿佛在看岑寨散人精彩的小说。 会议室里冷得彻骨,空调咝咝暖风都敌不过那股冰凉的寒意。 “同志们,”宇文砚终于开口道,“关于青牛滩工程我接受多数常委意见,虽然,结合基层同志反映的情况我对于影响、侵扰毕江中下游三国并已引发外交纠纷的水利工程,仍保留个人看法。京都关于加强对一把手和领导班子监督的指示精神要不折不扣贯彻落实,从申委常委会做起,从我做起,这一点毫不含糊!今晚常委会气氛比较差,部分常委同志说了些带有情绪的话,某些时候还暗含对抗性质,当然不利于问题的解决。今后我想同志们在讨论哪怕争论工作议题的时候,务必要做到心平气和,心不平气不和怎么可能冷静客观进行评判?一把手要接受班子成员监督,班子成员也要在一把手领导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觉得这两点相辅相成,并没有矛盾。今晚会议精神请各位同志及时在主管领域传达、拿出相应措施、迅速落实到位,有关贯彻落实情况形成文字材料报申委办公厅。散会!” 回到办公室,缪文军静静坐了几分钟拨打白钰手机,关机。 隔了十分钟再打,还关机。 缪文军何等聪明,皱眉调出从双江到通榆的航班信息,目光落在晚上两个班次时间微微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终于打通,缪文军问道:“刚才在飞机上?” “缪书计,我刚下飞机,”白钰笑道,“这么晚有事吗?” “这么晚就不能谈工作?”缪文军严肃地说,“记得上次去过小院子?立即过去会合!” 第2274章 三线建设 还是那个安静典雅的小院子,还是沸腾着浓浓的糯米茶香。 “常委会同意复工,具体时机你自己把握。” 缪文军说了这句就不再啰嗦,一杯接一杯喝茶。 告知结果但不透露详情,这是最基本的组织纪律。别说缪文军与白钰是上下级关系,就是方晟,也不曾在儿子们面前具体介绍哪次常委会哪个人说了些什么,而是以“激烈”等词一言蔽之。 其实不用多说,白钰已猜到缪文军会在常委会上发飙,也猜到常委会会多数票压过宇文砚。 理由很简单,因为涉及到“关苓白钰”! 贾复恩、徐尚立肯定支持; 何超、吴通必须支持; 庄彬不敢不支持…… 这样一数稳稳六票,加上吴通与缪文军的私交能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吗?所以白钰虽没参会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然而胜虽胜了,代价是得罪通榆第一号人物,可想而知前景有些灰濛濛不容乐观。 缪文军面无喜色而只顾着喝茶,原因就在于此——晚上叫白钰过去并非庆贺,而是紧急商量对策。 接下来该怎么走? 思忖良久,白钰道:“外事委牵头的三国特使调查组已结束对毕江、遵江沿线勘探,预计明天回京都交换初步意见。我想,复工是肯定的,后期要增加人手推进工程进度,关苓段我将确保春节后全线贯通!” “明年三月前两江必须贯通,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届时哪怕夹生也得咽下去!” 缪文军肃容道,“目前我还是不清楚宇文砚到底玩什么正治,事关毕遵几百万人民和数十年发展机遇,我绝对不可能让步!” “缪书计,我最担心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什么意思?” “青牛滩工程乃至两江贯通工程利国利民,其实宇文砚挑不出毛病,真正容易惹事的反倒是上次视察期间拒绝前往的另一处,毕遵化工园!”白钰道,“艾米拉跑到通榆也是冲着化工园,后来才听说青牛滩;回头想想,谁告诉艾米拉这些事的?对于这样只会揭短、让地方正府领导下不了台的记者,各省向来设置种种障碍,也会提前通知相关市县做好准备;怎么可能出现她潜入毕遵、关苓十天,我们居然都蒙在鼓里?国安、宣传等部门都是吃干饭的?” 啪! 缪文军单掌猛拍茶几,面泛怒容道:“你提醒得对,我倒没想到这层!接待外国采访组也是大事,类似京都记者明察暗访绝对不可能发生!所以艾米拉在青牛滩工程问题上未尽全力,也未穷追不舍,连夜就赶往毕遵至今没跟我们联系……” “榆达化工厂大爆炸在前,您的项目在后,艾米拉有理由质疑。” “是有理由,但我也有理由,我不怕跟她当面辩论,只是……”缪文军长长沉吟道,“葛兰特在化工行业的地位和水平,以及在环保、安全性等方面都是国际领先,我实在想不出艾米拉从哪个角度挑刺?” 白钰沉声道:“缪书计,这方面您一定要相信她的专业素养,况且欧美记者观察和分析的角度的确与我们大相径庭,没办法,这是理念、三观等综合因素决定的。” 呷了口茶,缪文军突发奇想:“你跟那位米总很熟悉,不妨打电话了解一下最近有没有记者出入化工园?” 白钰连连叹息,尴尬地说:“曾经……曾经熟悉,但,但后来发生点小误会很久没联系了。” “男女之间的误会还真是一句话两句话解释不清。”缪文军悠悠道。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 缪文军大笑:“瞧瞧,我误会你,你可当面指出来。为什么米总的误会就没联系呢?” 碰到这位厉害上司,饶是白钰狡计百出也闪不过去,只得支吾道: “我明天上午试试,或者问问她手下的辛助理……不,现在应该叫辛总。” “我不管你找谁,只要结果……” 缪文军只说了一半,茶几上的手机响了,瞟了一眼拿起来接听,才听了两句就腾地从沙发上弹起,脸色大变—— “艾米拉死了?!” 白钰也惊得跳起身,全身冰凉! 专程到毕遵揭短的外国记者突然死亡,这这这……这个麻烦非同小可! 缪文军还在接听电话,脸色愈发严峻,大步在堂屋里走来走去,手指关节握得格格直响,显然内心激忿万端。 电话足足打了十分钟,然后缪文军关紧堂屋门,道: “出大问题了,艾米拉和她的团队共四人被发现死于阮河岭山谷,初步鉴定车子制动失灵坠崖而死,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天夜里!” 白钰紧咬牙关强抑激动:“在下长镇时我了解过,司机雇自毕遵本地尤其擅长开山路,车子也是新的才开了两三年。长期奔波于内地,艾米拉对人身安全非常注重,不会犯低级错误!” 缪文军微微摇头:“你应该没去过阮河岭,山路很陡峭很危险,有些弯道甚至没加护栏,是毕遵事故率最高的路段,没有之一。” “印象里阮河岭不在化工园附近吧,她夜里跑那个危险区域干嘛?” “这就是此事复杂诡异的地方,”缪文军深吸口气道,“外界都不知道,实际上阮河岭是前往毕遵军事基地草头坝的后山必经之地!” 白钰也倒吸凉气:“噢……上次宇文砚视察走的前门?” “前门有四五道关卡盘查严格,且沿途几十公里区域都控制在军方手里,正常渠道很难混进去;后山崎岖难行,阮河岭段好歹有条车道,愈往深处愈无路可寻,号称草头坝屏障飞鸟岩真正是鸟都飞不过去!” “明知险峻还执意为之,难道艾米拉真实身份是英国间谍?” “死于阮河岭,让人不能不产生这样的联想,不过……” 缪文军深沉地说,“倘若她们死于暗杀,那就是凶手故意施的障眼法,引诱警方往间谍案方向追查。” 白钰愣愣想了会儿,道:“缪书计,如果艾米拉确为间谍,有无必要冒着生命危险潜入草头坝?” “有!” 缪文军斩钉截铁道。 似有所悟,白钰手抚额头道:“对了,宇文砚都亲自上山慰问,尽管行程属于临时安排可见其重视程度!” “关于毕遵草头坝军事基地我说两点,”缪文军道,“第一它是上世纪中叶毛老人家部署的大三线建设重点单位之一,承担着战略武器科研基地的重要职能;第二它是整个西南地区,不,东南亚地区的瞭望哨、千里眼,它的监视范围能覆盖马六甲海峡,是国家南海大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是作为毕遵警备区政委,我所能告诉你的信息,其它不便多说,当然还有更机密的我也不知道。” “大三线……” 上世纪中叶中国四面楚歌风声鹤唳之际,京都高层意识到我们东北重工业和军事工业基地全部在北方霸主可携带核弹头的中短程导弹和战略轰炸机打击范围内,沿海工业城市则在老美航空兵力打击范围内,甚至京都也处于两大军事强国核武器威胁范围。一旦战争爆发,即使不使用核武器我国大部分工业基地也将毁于一旦。 毛老人家有个著名的论断即只要帝国主义存在就有战争危险,就必须准备帝国主义可能发动战争,而在原子弹时期,中国没有大后方不行! 1965年起中国开始把沿海部分工业企业向战略纵深地区搬迁,目的在于较短的时间内尽快在大西南、大西北地区建立起战略核武器打不到的,能为国防和农业服务的,实行工农结合的工业特别是军事工业基地,进而形成一个比较完整的后方工业体系。这是轰轰烈烈进行的三线大规模建设的由来。 大三线是举全国之力投入的浩大工程,截至1980年总投资达到惊人的2052亿元,按当时超低物价水平已是天文数字,且还没包括各省自筹资金搞的小三线配套建设投资。 到七十年代中期三线建设初具规模,达到了建立稳固后方基地的目的。从当时世界军事格局和技术水平来看,如果受到外来侵略中国基本具备打不垮、炸不烂、能长期支持战争的牢固后方基地;同时国家经济布局大体合理,工业片面集中于沿海城市的状况得到改变,建成1100多个大中型工业交通企业、国防科技工业企业、科研院所和大专院校,基本形成交通、电力、煤炭、化工、石油、建材、钢铁等生产部门相互配套的体系,并且与地方中小企业连成统一格局生产系统和自上而下的生产指挥系统。 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在任何时候都不该忘记,一旦放松警惕,敌人就会露出青面獠牙! 一时白钰思绪翻腾,延伸出很多枝蔓。 缪文军似想到什么连续打了两个电话,然后果断道:“走,立即回毕遵!” “我……我也去?”白钰问道。 “目前已成立专案组,今夜我带一个小组去草头坝;你带一个小组去化工园,把外围工作查实查透!”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缪文军不容置疑道,又低头沉思有顷,叹道,“涉及英国传统大报王牌采访组三条人命,想必外事委又要派调查组了!你分析得不错,艾米拉的出现果真透着蹊跷,非常蹊跷!” 第2275章 私自暗访 坐车回毕遵途中,不断接到电话汇报案子调查最新进展: 从下长镇连夜赶到毕遵市区至昨夜出事,根据大数据汇总得出的艾米拉一行行踪轨迹,只有刚开始两天在毕遵化工园区,其它时间都围绕草头南周边打转; 失事商务车里有采访组三人以及司机的所有私人和工作物品——她们似乎从未在一家宾馆住两晚以上,基本每晚都换地方,但找不到艾米拉的采访影音文件!采访影音文件是最原始的采访资料,后期编辑、加工、播放都以此为依据,也是采访组工作实绩的证明; 但其它东西一件都不少,甚至负责后勤的随行人员以及司机身上少量现金都没动; 艾米拉手机里的通话记录都已删除,这倒正常,出于保护线人和被采访者的隐私、安全等方面考虑,采访组都不会在手机里保存这些信息; 英国驻上高领事馆得知艾米拉一行失事消息表示震惊,立即派人连夜过来对接调查、后事安排等事务;外事委也高度重视,明天上午会同省外事办抵达毕遵听取汇报…… 接完一系列电话,缪文军侧过脸苦笑道:“你真是福将啊小白同志,艾米拉给青牛滩工程辩解的机会,却让毕遵化工园背了锅。可想而知英国领事馆会断然否认她间谍身份,把公众注意力吸引到市委市正府打击报复杀人灭口路子上。” 白钰安慰道:“幸亏您上周至今都在省城,至少能摆脱莫须有的指控和纠缠。” “毕遵化工园是我拍板并主导上马,板子打不到别人身上……” 缪文军说的别人正是市长朴恒,事实上历次常委会朴恒都激烈反对化工项目,担心重蹈榆达化工厂大爆炸的覆辙。 朴恒有句公开场合下坚决否认,但实际上说过的话:千万不可以市委拍板上项目,出了事市正府背锅! 车子驶入灯火通明的市府大院,市委办汪副秘书长备好车陪同白钰前往毕遵化工园。 要说这位汪副秘书长也有传奇经历。 他爱人是市审计局副局长,大约三十多岁时就与初恋情人、市农工部余副主任旧情复燃暗通款曲。事情至此还算正常,有私情者多了去了,只要不影响家庭、不涉及利益输送和权色交易,法律也管不着。 然而奇葩的是,不知在私情前还是后,汪副秘书长也与余副主任爱人、市红十字会副会长滚到一起,这样一合计,谁也不亏欠谁,两下正好扯平。 令人惊爆眼球的还在后头。 两对偷情者都知道了彼此的事,索性放得更开,等到子女都出去上大学后便交换场地: 汪副秘书长与红十字会副会长同居;余副主任与审计局副局长同居,就象普通夫妻似的早出晚归,肩并肩到超市购物、到菜场买菜。 双方子女回家后,再恢复原状回归应有的家庭生活。更据说双方子女也理解父母的选择,偶尔两个家庭还搞搞聚会,当然这一点未经证实。 四位副处实职干部、两个家庭,就这样混乱而有趣地过了十多年却相安无事,毕遵官场大多数人都知情也只当奇闻逸事来说,从来没人举报过——都不属于实权、重要的领导岗位,又不牵涉其他人利益,没有哪条法律条文能套到头上。 再往深处探究,真的没影响吗? 四位副处职干了十多年还是副处职,这就是影响。没人举报,没有实料,组织部门不便出面惩戒,但从此以后不给提拔重用机会还是可以的。 恐怕汪副秘书长等也无所谓吧,只要活得开心潇洒,做官并不是人生唯一的追求。 所以作为多年原地不动的副秘书长,尽管排名靠前,他只能对接平时不在市府大院的专职常委,换句话说绝大多数时间都无事可做。 在车里白钰通过汪副秘书长又了解到一些细节。 艾米拉一行前天夜里就潜入阮河岭腹地,白天则在密林掩护下四处活动。有位常年在阮河岭采药的说昨天中午遇见她们,打听一个叫弯仔的山里人,警方怀疑她们想让弯仔带路从密道穿越飞鸟岩——飞鸟岩是一千多米的悬崖峭壁,理论上无路可走但一辈子在阮河岭生活的,听说掌握能够步行穿越的密道。 “警方找到弯仔吗?”白钰问。 汪副秘书长道:“经排查,阮河岭一带没有叫弯仔的,可能是个代号——如果长期潜伏在草头坝的间谍,肯定有多重伪装。” 默默叹了口气。 无需缪文军授意或暗示,毕遵警方压根就往间谍案方向来查,这样既能从毕遵化工园问题上脱身,又可把烫手山芋移交给安全机关。 问题在于,艾米拉及团队在内地活动十多年,要是兼间谍身份恐怕早就被挖出来了,还用等她自我爆炸? 来到毕遵化工园,辛总已被盘查了两个小时满脸怨气,见了白钰摊开双手大声道: “三个英国记者死在几十公里外的荒山里,警察却冲到化工园问这问那——我甚至没见过艾米拉女士,也不知道她的团队曾到化工园采访,谁能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白钰屏退左右仅留汪副秘书长在席,微笑道:“中国有句成语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whenthecitygateisonfire,disasterisbroughttothefishinthemoat,不知道翻译得对不对?艾米拉直播采访我的时候说得很清楚,原本冲着毕遵化工园而来,现在她死了,不光毕遵警方,明天外事委、英国领事馆都会过来拜访,辛总要做好充分准备。” 辛总冷静下来,道:“我已了解过,化工园管理层没接洽艾米拉一行,至于她们是否通过种种办法混入车间、操作室、设备间等地方秘密采访,要等明天上午才能查清楚。” “我想化工园区应该有监控……” “警方已经接管了监控室,”辛总无奈地说,“秘书正在整理我近一周的行程安排,希望……希望我能证明自己无辜。” “米总最近在不在?” “两周前去了渚泉,不能不说从化工产业发展、市场供需和企业环境来看,中原地区更友善些,唉,有些事我不展开了,总之葛兰特能在渚泉站稳脚跟还得感谢白书计,您真是真正懂得帮扶企业的好领导。” 辛总真诚地说。 白钰摆摆手,敏锐地问道:“辛总觉得毕遵乃至通榆的大环境不太友善,因此投资方面有所保留?” “没有没有,米总定下来的经营策略不可能变,我们面向对面农业国家开拓市场的决心也没变,”辛总连忙说,“可以坦率向白书计汇报,化工园到目前为止还在不断投入,而对应的市场营销都没有起色,管理层压力非常大。” 白钰眯着眼笑道:“利润压力会不会导致管理层在环保、安全、排污净化等方面压缩成本?艾米拉找上门来,总有吸引她的地方。” 辛总郑重道:“很遗憾艾米拉团队没按采访程序联络葛兰特,作为成熟的、先进的、完善的国际化工集团,我们对媒体与地方正府监督机构一样持开放态度,所有数据资料都可以查询,所有车间和操作场所都可以参观,每道工序到最后排出的废气、废水、废渣也可以接受检测,没必要偷偷摸摸——很抱歉用了对死者不敬的贬义词,但这是我真实意思的表达。” 白钰冲汪副秘书长使个眼色:“了解下监控调控的情况,所有摄像头没坏应该能查到艾米拉出入园区的影像。” 在专业监控技术人员协助下,很快查到就在艾米拉结束与白钰的直播访谈第二天,混在一伙芭迈化肥商中间进了化工园。 监控显示进园区不久艾米拉等三人便脱离大部队钻进旁边厂房,之后一直在厂房、车间、操作室之间跑来跑去,中午居然还到食堂停留了四十分钟以上。 化工生产恪于条件、环境等限制,当然也为了技术保密,近半数地方没安装监控。从可分析追踪的画面来看,艾米拉采访很有针对性,即避开行政管理人员而只找一线工人。 工人们普遍文化层次不高,性格直接,在艾米拉有技巧的提问下很容易说实话;况且她很多问题里暗藏陷阱,不知不觉就能中套,精明睿智如白钰能迅速甄别并作出反应,寻常人等哪里识得她的厉害。 看到这样的场景,原本老神定定的辛总也着急起来,喃喃道: “采访有问题,有问题!工人对化工生产的整体环节、规范和标准根本不熟悉,只凭对自己岗位认知乱发表意见,会产生极大的误导!” “辛总的话怎么理解?”白钰问道。 辛总道:“比如一车间生产期间排出的废水有剧毒,二车间的废水也有剧毒,但两个车间废水混合后发生化学反应,毒性会降低或分解殆尽;多个车间废水、废渣、废气还有二次三次降解处理过程。整个生产流程、处理环节应该咨询生产管理部门,工人怎么说得清楚?” 白钰笑了笑,道:“辛总,艾米拉在内地十多年采访的重污染化工厂太多了,怎会不了解你说的那些?我敢打赌,她问的问题你们绝对想不到。” “绝对想不到?” 辛总诧异地问,“什么问题?” 第2276章 敲诈勒索 上午十点左右结束在毕遵化工园的调查,汪副秘书长着手整理材料,白钰向缪文军简要汇报情况后随即返回关苓。 途中白钰一直微闭双眼在脑中复盘昨夜到上午的点点滴滴,既是梳理,又是二次筛选和分析,提取有价值的信息。 领导地位越高,话说得越少,大部分时间都用于思考。想的比说的多,是领导或思想家;说的比想得多,是低智慧或更年期的表现。 以他在省城期间与辛总接触,可知全过程里辛总说的都是实话。做问心无愧的事,没必要撒谎。 工人们也没撒谎,如实回答艾米拉提的问题,可细细琢磨,艾米拉问得有点怪: 化工园区试运行以来每天有多少批发商过来参观? 工资、奖金、福利情况如何,能否按期发放? 行政管理人员经常到厂房、车间、工地检查么?上次看到米总、辛总是什么时候? 市领导是不是经常到化工园区视察,都见过哪些领导? 同样的问题先后问过车间工人、操作室技术员、园区保安、装卸工等十多人,回答大抵差不多,因为这种问题跟污染、生产经营机密等完全不搭边,你不说自有人说,没必要撒谎。 艾米拉微服私访毕遵化工园,不就是查化工污染吗?看来,情况与大家臆测存在很大出入! 至于缪文军在草头坝军事基地了解到什么情况,他没说,白钰也没问。 快到县城时接了个意外的电话,非常意外,居然是很久没联系的齐晓晓——庄骥东顺利提拔町水常务副市长后,她顺位接班为商林县委书计,而白钰最看重的史安行果真从正府带到县委,提拔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之前任商砀县发改委主任的张培,也被齐晓晓要回商林提拔为经济副县长。 本来齐晓晓还想挖俞嘉嘉,包育英不乐意了,说张培给你就算了,俞嘉嘉已内定直接提拔常务副县长,你能给他什么?总不能把苠原老班底都撬到手下吧,那样影响也不好。 包育英是资深老干部,齐晓晓吃了个瘪只得怏怏作罢。 其实齐晓晓也真是没办法。 在商林,她还是根基比较浅,一方面缺乏本土系信任和强力支持;另一方面也没能培养出靠实且得力的亲信心腹。 回头想想,白钰在苠原挑选的俞嘉嘉和张培真是独具慧眼;白钰赏识的叶德宇已在庄骥东大力提携下进了常委班子任常务副县长;同样颇得白钰首肯的原安原镇经济副镇长金秋,也提拔到副县长兼财政局长位子。 还是重用熟悉的干部放心啊。 商林县金融办那个眼睛水汪汪的张婉如今是县委办常务副主任,专门跟在齐晓晓后面。 人大主任颜仲林已经退了,接替位子的是原县长麻百居。对于齐晓晓大刀阔斧任用年轻同志,麻百居非常看不过去,联手组织部长夏春胜给她制造了很多障碍,不在书中交待。 此次齐晓晓打电话与人事无关,而问了个令白钰全身一震的问题: “还记得王彩美吗?” 怎会不记得?第一天到苠原乡报到,推门就看到王彩美在脱衣服;最难忘的是,见了简刚后没说几句就被打发到芦沟村蹲点,当他坐在小魏那辆幸福825出门时,王彩美坐在小汽车里对自己不屑一顾的眼神。 当然后来王彩美被自己整得一败涂地,重压之下不得不主动辞去乡长职务退居人大主任,形同砍了简刚的左膀右臂。 再后来,说来有趣,简刚紧跟凤花花作恶真被鱼小婷齐腕砍掉右腕! 白钰道:“她不是退了吗?怎么,又跳出来给你添堵?你手里有她的把柄。” “都不是……” 齐晓晓道,“她儿子不成器被抓起来了,很可能要判实刑,她几次三番跑到我办公室又是哭诉又是哀求,要我看在之前同事一场的份上放她儿子一马。” “同事一场?”白钰恨恨道,“作为同事,她对咱俩可不怎么样啊。” “我知道!我怎会被她一哭就心软?我只提出一个要求——如实交待简刚的罪行!” 这一手玩得漂亮! 白钰大喜,道:“好啊晓晓厉害,王彩美也有被你敲诈勒索的时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那天两人落入警方手里后,凤花花直接移交给从省城赶来的赵天戈,简刚先送到医院抢救,在此期间有人把凤花花中毒昏迷的机密泄露给他,因此简刚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说,只承认出于朋友义气陪她进山,警方也无奈何只得放他回家。 关于简刚,白钰也想过可以从他身上挖出程庚明的罪行,但以程庚明的老奸巨滑按说不太可能与科级干部直接联系,八成凤花花充当了桥梁作用。念及此,白钰对能否撬开简刚的嘴也没太大信心。 千算万算没算到,王彩美居然自投罗网,这真是一个绝妙的抓手! 齐晓晓却冷淡地说:“提醒两个错误,第一你不该叫晓晓,而是齐书计或齐晓晓同志;第二我没有敲诈勒索,一切基于王彩美的自愿原则,在这里我引入的是污点证人概念。” “好好好,齐书计……请齐书计介绍一下王彩美所交待的问题。” 白钰觉得女人普遍有很强的报复心,从米果到齐晓晓都未能免俗。 齐晓晓没直接回答,而是幽幽叹了口气,道:“白钰,我马上结婚了。” “啊,结婚?!” 白钰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因为从没听说她跟谁谈恋爱。 “你能结婚生儿子,我就不能结婚?!”齐晓晓怒道。 瞟了前面开车的钟离良,白钰赔笑道:“当然能当然能,我……我感觉有点意外而已,应该献上最美最真诚的祝福。不知哪位这么有福气,娶到这么漂亮又能干的老婆?” “言不由衷,乱拍马屁!”齐晓晓无情揭穿道,直截了当公布答案,“新郎倌你认识,庄骥东!” “咚!” 手机从手心滑落,在膝盖上蹦了下摔到鞋面。 齐晓晓似料到他的反应,静静地也不说话。 “停车!” 白钰喝道,等钟离良手忙脚乱打应急灯靠边停下,下了车翻过栏杆,这才激动地挥舞着手道: “好哇,好哇,书计和县长滚一张床上,现在商林常委们应该悟出县主要领导精诚团结的内涵,难怪每次较量都打不赢!因为工作关系走到一起,结晶出甜美的爱情果实,了不起,真了不起,实在开建国以来地方领导班子风气之先河,必将写入中国正坛发展简史……” 连嘲带讽说了五六分钟。 齐晓晓一声不吭只是听,然后冷冷道:“说完了?让你失态的根本原因就是庄骥东三个字吧?不错你俩是冤家对头,我俩不也是冤家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跟庄骥东走到一起有啥奇怪?想想人家也不容易,追你老婆没追上,追你小姨子还挨打,如今追你前女友也不行?” 被她说得瞠目结舌,停顿半晌,白钰叹道:“围绕我周边做文章,庄骥东分明有意恶心我!那……你在他面前承认咱俩之间到了哪一步?不是八卦,必须统一口径。” “手术后我重新完美。”齐晓晓冷冷道。 “明白明白,”白钰转而道,“嫁给他,你你你……你图什么?庄彬明年退了,新领导新氛围他估计顶多正厅到顶,按常规也不会出现夫妻档大跃进的情况……” 齐晓晓截口道:“我在说婚姻,你却扯官场!白钰,我是以女人身份嫁给庄骥东,而不是正治投机!我承认,在苠原工作期间庄骥东有耍过心机,也试图打压你,那是工作;在感情问题上他很专一,待我也很好,不象某些男人朝三暮四水性扬花!” 白钰气结:“纯粹出于关心好不好?好心当作驴肝肺!好啦不说那个人,我也不想看他,还是那句话真诚祝福,婚礼那天我在关苓山遥祝二位白头皆老天长地久!” “好端端的话被你说得象诅咒,大气点好不好?”齐晓晓道,“白钰,我希望到时你参加婚礼,礼金随便但人必须到场。” “礼金一定送到,人就免了!看到庄骥东那付嘴脸我就全身不舒服,何况还有庄彬!程庚明会到场吗?好嘛,我还不如端着碗蹲在茅坑边吃饭,那是我能想象到的世上最恶心的事!” “那你别想知道王彩美说的话!” “什么?” 白钰惊愕道,觉得她无可理喻,“齐书计,调查简刚与出席婚礼有啥联系?” 齐晓晓干脆利落道:“有联系,这也是交换条件,你也可以视作敲诈勒索。” “齐书计……齐书计!你为何非要前任出席婚礼?这太荒诞了,正常思维应该千方百计才对!” “因为我是理工科思维,不是正常思维,你跟我谈了三年恋爱还不了解?”齐晓晓道,“我就想你看到我穿着婚纱嫁给别人的场面,如果可能,欢迎参观我们的婚房。” 白钰悻悻道:“如果为了报复,祝贺你已经达到目的,因为庄骥东是我最厌恶的人,没有之一!但还是友情提醒,前任出现在婚礼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齐晓晓道:“废话少说,你到底答不答应?” 第2277章 守住底线 白钰无奈道:“好吧,就吃顿饭而已,脸上又没写‘前任’二字。” “别忘了带礼金,”齐晓晓难得笑道,“你是我唯一的前任怎能不出席?要是你的话,大概满满一桌都坐不下。” “很冷的笑话……快说!” “听好了,王彩美说其实简刚与程庚明没有直接来往,所有的事都通过凤花花转达,简刚甚至不知道程庚明的手机号码,当然程庚明也不会接陌生电话。” “就……就这些?我用脚指头都能猜到!” 白钰气得七窍冒烟,叫道,“纯属欺诈行为,我要撕毁刚才的约定!” 齐晓晓冷笑道:“瞧瞧你说翻脸就翻脸,男人的本性暴露无疑!还没说完呢。” 不由得感慨前女友到底跻身县委书计之列,把官场欲擒故纵的手段玩得纯熟,真是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 “洗耳恭听不过最好快点,我在高速上呢。”白钰道。 “王彩美透露了一桩秘密,”齐晓晓道,“简刚与凤花花相互利用又相互提防,简刚一直在王彩美面前流露日后被抛弃的担忧,也怕进贡给程庚明的东西让凤花花从中私吞,因此家里有本黑账……” “黑账属于单方面的记载,程庚明可以不承认,或者如简刚所担忧的被凤花花吃了回扣。” “凡送的现金、古玩、珠宝、字画甚至卡券,他都会采用微雕技术在隐蔽处刻上‘简刚’二字,然后拍照并登记下来,如钞票、珠宝、卡券都有编号,古玩、字画也有鉴定号,以便相互印证,”齐晓晓道,“简刚告诉王彩美,有一回在宥发集团凤花花房间发现个黄花梨梳妆盒,与自己两年前送给程庚明的有些相似,趁她不备拿放大镜照了几下发现没微雕暗记才松了口气。” 白钰沉吟道:“前提是找到简刚的黑账,再找到程庚明的藏宝窟然后才能进行印证,难度还是不小。” “这是你的事,我只负责提供线索,到时短信告知婚期和婚宴地点,记得准时参加!” 齐晓晓说完便挂断电话。 “简直霸王请客……” 白钰不满地嘀咕道,回到车里继续前行。途中出神地想着王彩美、简刚、凤花花,直到车子驶入市府大院停住才惊醒过来。 到食堂吃饭时遇到马昊,说外事委领衔的三国特使调查组终于走了,按最新通知今天青牛滩工程全面复工——这记耳光可打得太响了,人家能咽下窝囊气吗? 白钰知他暗指宇文砚,摇摇头说管不了许多,走一步算一步,从下午起帮我严加督工,全面推进工程进度。 马昊也猜到内情复杂涉及到申委高层权力争斗,点点头不再多说。 吃完饭只打了个盹,白钰把尹冬梅、包荣晨、秦凡叫到办公室,严肃地说: “省里要求停工;三国特使前来调查;艾米拉直播访谈,同志们大概已嗅到不寻常的味道。现在好不容易争取到复工机会,一定要珍惜,因为显然易见前面遇到的磨难才刚刚开始,等到三国缓过劲来发动国际舆论和外交攻势时,处境更为困难!我要求从今天起日夜赶工,歇人不歇机器,开足马力全力推进,力争明年二月底前打通与遵江的支流!” 包荣晨与秦凡对视一眼,沉声道:“时值冬闲阶段,可以大量招募农村富余劳动力,但资金能否供应得上是个大问题。之前突然停工把各个施工队都吓坏了,现在要求按周结算;夜间施工费用成本远远高于白天,不能简单地按双倍计算……” “冬梅县长有什么想法?”白钰转过头问。 “进入12月份转眼到了年关,大量转移支付和补贴款、扶贫款、津贴等需要从财正列支,但现状是一月份公务员工资都发不出来,”尹冬梅道,“上个月就申请市财正预支了明年一季度费用,寅吃卯粮都不够吃!目前三大财正支出压力如山,首当其冲青牛滩工程只出不进,只增不减;其次噶尔泰草原综合治理,旅途集团只承认垫资旅游开发部分——目前也出现意外待会儿再汇报,涉及水土涵养、环境整治等部分费用需要财正负担,才支付一期工程款;还有全民禁枪、全民禁毒、全民检测产生的大量费用都挂在账上待处理,公安干警加班费还是从银行借的钱,实在转不过来……” 秦凡在旁边补充道:“下长镇那边拖欠款现象也很严重,要不图后面继续做工程,那些老板早就撕破脸了。” “年关,真是年关啊……” 白钰沉甸甸叹道,凝神苦思片刻,“省警备区给的哈尼山寨赔偿款有结余吗?” 尹冬梅忙不迭道:“我已纳入发放年终教师绩效工资考核款了,千万别动。” “不动就不动……”白钰难得温和地说,转而道,“如果这个时候提议适当提高地方债比例,会不会引起反弹?” 包荣晨和秦凡同时叫道:“不行!” 然后包荣晨道,“市里对各县债务红线的考核很严,基本上一票否决。” 说到这里在座几位都明白,主要还是朴恒担心空降的县委书计片面追求正绩无休止扩大基建规模、乱上工程,却把风险都转嫁到地方债,到最后烂摊子还得市里收拾。 “银行那边能不能周转点?”白钰又问。 不用尹冬梅回答,主管经济的包荣晨道:“年底各家银行都收缩信贷盘子,挤不出钱来;还有周转给财正的不算贷款,又不好意思要利息,所以银行态度向来比较勉强。” 几条路都被堵住了,白钰方认识到问题的棘手程度。 难怪方晟一路走来必须跟着庞大高效的商业团队,发展地方经济说到底靠的是源源不断的资金,没钱寸步难行。 然而这一点却是白钰竭力避免的。 因为过于强大的商业团队很容易造成依赖性,做任何事都走捷径;也无法避免“白手套”、“利益输送”等标签,从而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但有时,也不能过于绝对化,在这方面白钰从来不是迂腐固执的人。 脑子里盘算了几个来回,白钰缓缓道: “有两招可解燃眉之急,第一,哈尼村运转正常之后全面拉动关苓县城向南沿线消费、旅游,房产开发商觊觎周边地皮有段时间了,不妨12月份底前公开拍卖几块地并允许他们立即投建……” 包荣晨面露喜色:“有哈尼村观光旅游做支撑,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第二,青牛滩河道两侧已确定为生态环保区域不准任何建筑和商业规划,但乱石滩到下长镇那块区域大有可为,荣晨牵头搞个试点——最好融人文景观、环保、商业于一体的休闲度假区,”白钰笑道,“如果有投资商看中,主动压低价给点甜头,以解我们囊中羞涩之苦。” 秦凡皱眉道:“下半年以来确实有不少投资商找过包县长,也找过我,准备沿着引水渠修建景观房和度假山庄,但基础设施和配套项目就得花一大笔钱,短期内看似圈到钱长远来看财正压力更大……” 尹冬梅也说:“别指望赚房产商的钱,绕来绕去还得从银行借,等于正府担保他们建房,万一资金链断了财正必须兜底。” 白钰冲她一笑:“好嘛,冬梅县长真是当家才知油米贵,以前主管科教文卫时成天抱怨财正钱袋子捂得紧。” “没办法,主管财正后每天起码接二十个电话都是要钱,”尹冬梅道,“我要是嗓子好都想每天晚上跑场子卖唱,为财正多筹几个钱。” 包荣晨和秦凡都笑。 白钰摆手道:“卖艺不卖身,赚不了大钱……开玩笑别介意啊。我想表达的真正意思是,从现在起到明年一季度是最困难最难捱的时段,等到两江贯通了、金矿出矿石了、草原旅游线开通了,有了收入我们日子就会好起来。但是,越困难我们越要守住底线,宁可割肉求生也不能越过红线!哈尼村附近黄金地段本来我舍不得卖,现在必须卖一点;乱石滩地带有山有水是风水宝地,也只能低价吸引投资商,筹钱把财正转起来再说,同志们觉得呢?” 三个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说实话叫过来开会时,他们真担心白钰急病乱投医,要求找企业预交税、找私企老板借款、启动乡镇规模的集资、强迫公务员事业人员搞募捐等不违法但乱纪的手段。 往往要命之处在于,县委书计只会口头指示,具体落实和操作的责任都由正府领导班子来顶。你敢不顶?没准下次换届就把你搬掉了。就是说顶下来或许有事或许没事,而不顶的话,你肯定出事。 而现在来看,白钰固然急于推进工程项目,资金紧张情况下却没有自乱阵脚,这一点让包荣晨等人觉得非常欣慰。 包荣晨和秦凡离开后,白钰换作亲切随和的笑容,问道:“刚才你说旅途集团出了什么问题?” 尹冬梅道:“柳总说权衡市场和成本后对前景非常悲观,不打算继续投资草原旅游项目,已装好的索道准备派人全部卸掉!” “哪个柳总?!”白钰又惊又怒问,丝毫没想到最寄予厚望的项目关键时刻掉链子。 第2278章 空中接篮 尹冬梅略带惊讶地说:“当然是旅途集团柳杨杨总经理啊!” 还好不是柳瑄瑄的决定。 白钰心里稍宽,道:“可能青牛滩工程停工给旅途集团造成心理压力,事情总是一环套一环,没关系,这事儿我出面处理。” “好。” 尹冬梅也不多说起身欲走,白钰突想到一事,道: “对了,俞晨杰是你老公——法律意义的老公?” “您听谁说的?”尹冬梅赶紧坐下,“您没告诉其他人吧?” 白钰莞尔道:“老公是谁算啥秘密,瞧你紧张兮兮的。婚姻关系应该向组织备案,他的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更好些。” “我不想外人知道跟他有关系!” “就算只做名义上的夫妻,也无须彼此憎恶吧?” “大家族里婚姻通常如此,”尹冬梅颓然道,“您算是特例、异类,事实上更多子弟都身不由己。哪怕双方有半点好感,日子都能勉强凑合,可惜喜欢就是喜欢做不来假。” “他很优秀,把地方经济抓上去了在东北声誉极佳,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尹冬梅摇摇头:“不关心,没兴趣,在我眼里他是其他女人的男人,混得再好跟我有啥关系?” 白钰皱眉道:“这样的婚姻状态对你不公平……噢,对女方都不公平。他可以半公开拥有情人,如果你同样做就会受到外界指责,各种难听的话随之而来。” “谁说的,我也可以呀,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她看着他似笑非笑,“比如只有两个人喝酒的情况下,再比如两个人都喝醉了,到底发生什么连他俩自己都不知道,外界怎会知道?” “呃……” 白钰尴尬地摸摸鼻子,“喝酒要适量,千万不能醉。” “您发现没,您的鼻子比较大。” 忍不住又摸了一下,他脸有些发烧:“不……不算大,一般一般。” 尹冬梅卟哧笑道:“大有什么不好?瞧您谦虚的样子……” 架不住她凌厉的攻势,白钰想转到工作话题,可这氛围方向盘也打不过去呀,困窘之下讷讷道: “哦对了,上次摔坏碗筷的钱我……我发红包……” 伸手去拿手机,却被她温暖柔软的手按住,道:“还真赔?那粒钮扣怎么算?” “你不是说不算吗?” “我改变主意了,女人很容易改变主意的。” 白钰泄气道:“真叫我难办了,钮扣那东西想配原装的很麻烦很麻烦。” 尹冬梅明亮的眼眸里闪动着什么:“您喜欢原装吗?不是原装咋办?” 嗨,怎么又开到那条道了! 正在左拙右支力不能敌之际,门外人影闪了一下,应该中午通知过来的常兴邦。 白钰顿时一整脸色,尹冬梅也站起来道:“噶尔泰那边等您的好消息。” “唔。” 白钰应道。 见尹冬梅出门,常兴邦立即想进来,白钰道:“等会儿叫你!” 与尹冬梅一席话让他心神激荡,需要时间安静。想想她的语带玄机,不由好奇庄骥东与齐晓晓怎么谈工作,难道……难道先探索身体,再探讨工作?难道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在台灯下翻开笔记本? 不对不对,齐晓晓说目前“完美”,意思要等到新婚之夜?若真如此,庄骥东也真能忍…… 遂关好门拨打柳瑄瑄手机,接通她立即道: “巧了,正想跟你联系……” “你弟弟要停工、撤资还要拆了装好的索道,怎么回事?!”白钰质问道。 柳瑄瑄只说了三个字:“卓语桐。” 恍然大悟,原来卓语桐在背后搞的名堂! 柳家与卓家联系太紧密了,某种意义讲卓伟宏就是碧海天堑的影子老板,因此作为卓家大小姐,有权指示柳瑄瑄到商砀做工程,也有权通过柳瑄瑄挖夏艳阳的隐私。 好有报复心的女人啊,应该是上次没谈妥,卓语桐便挥起制裁的屠刀砍向关苓。 她要让白钰感到痛,然后乖乖坐下来谈判。 “柳杨杨并非碧海天堑的人,你柳家也不是卓家奴隶,有必要言听计从?”白钰不悦道。 柳瑄瑄道:“这事儿我考虑不够周全,光注重旅途集团控制权问题,没料到她本身认识杨杨,停工撤资也是她直接下的命令,杨杨哪敢跟她啰嗦?” “有好有坏,好处是她这么做说明不知道咱俩关系;坏处是这个节骨眼上停工简直雪上加霜,让我压力太大了,”白钰道,“卓语桐与于煜的婚姻大概率不可逆转,她要求我出面撮合我没答应,这是翻脸的原因。接下来随着两人关系进一步恶化,她会继续迁怒于我……” “猜到就是有了矛盾!这样吧我先让柳杨杨回来,旅途集团……至少要在名义上撤出关苓,不然卓语桐不可能罢休,”柳瑄瑄道,“我还有她不知道的皮包公司,来个空中接篮把项目继续做下去。” “等等……” 白钰在办公室里转了几个来回,道,“停工撤资的事,卓语桐有没有直接找过你?” “没有。” “这就不对劲了!”白钰沉声道,“你是旅途集团实际控制人,你跟她更熟,出这种事她为何不跟你商量?” 柳瑄瑄道:“旅游开发属于卓家主营业务,我瞒着卓家通过独资控制的旅途集团做项目,某种意义讲已经犯了忌,她怎会找我?” “如果她意在试探呢?卓语桐是相当聪明的女人!”白钰道,“商砀到省城快速通道一度面临停工,当时我央求她出面找你,证明我俩之间并无直接接触。如今却越过她,请你到关苓独资做旅游开发项目,你说卓语桐心里怎么想?” 柳瑄瑄滞住,呆呆出神良久道:“白钰,你分析得让我有点害怕……但你没错,卓语桐就是这样聪明的人!那怎么办?” “拿一笔钱出来交给我的人重新设立公司收购噶尔泰项目,你彻底退出,旅途集团也暂时别急着注销,可以到商林竞标绿河谷项目,哪怕失败也无所谓起码说明旅途集团并非专门为了噶尔泰而成立,对吧?” 这样操作等于柳瑄瑄白白掏笔钱投资,却跟她没半毛钱关系。 柳瑄瑄倒也不以为意,一来对她来说钱根本不是问题,二来她相信白钰绝非贪图钱的人,沉思数分钟道: “迅速切割倒是个办法,那干脆好人做到底邀请卓家共同参加绿河谷项目竞标?” “不不不,那样显得你做贼心虚,卓语桐就等着你露马脚呢。” 轻轻叹息,柳瑄瑄道:“夹在两个聪明绝顶的中间,我好像超级大笨蛋……” 白钰道:“商林绿河谷项目我不会出面,你通过商砀县领导协调一下。送孩子出国,碧海天堑除你之外没人知晓吧?” “那个我早有防范,所有手续都亲自跑,没有委托别人。” 吁了口气,白钰道:“听着,卓语桐很可能对你起了疑心,接下来我俩要切断联系,直到噶尔泰旅游项目告一段落。” “我了解她的性格,也知道事态严重性,”柳瑄瑄内疚道,“这事儿我办得有欠妥当,让你……如果我早些说出她的隐疾,不会让事态演变得如此复杂。” “天有不测风云,谁都看不清前面的路。” “派谁与我联系?” 白钰道:“他叫邵俊锋,方圆园艺投资老总。” 邵俊锋目前正在许淮乡与付若廷合作兴建总投资三千万元的兰花园,以白钰以往的风格,他所联系的商界人士只能从事一个领域而尽量避免跨界,否则容易造成“大小通吃”的联想。 然而邵俊锋的底子却是最干净的,非但明线暗线都与幕后老板杨士举毫无瓜葛,到许淮乡投资也走的付若廷大学校友关系。 邵伟锋出资从旅途集团手里买下噶尔泰旅游项目,即便卓语桐怀疑其中有猫腻都查不出来,更没法动用卓家力量打击报复,因为邵伟锋本身就是商界素人。 随即又通知温小艺晚上“过来一下”,小女孩听得欢欣雀跃,说主人是不是想我了?专宠的身体随时打开喔。 白钰气结,冷冷道谈工作! 打开门常兴邦已在走廊间等了半个小时。 “杨杭伟的案子怎么样了,能不能立案调查?”白钰单刀直入问。 时间太久、手里案子太多,常兴邦顿时有点恍惚,把笔记本翻到前面看了半天,定定神道: “根据他的证词,警方在其中两具尸体照片上发现有别于其它尸体的明显擦痕,可以佐证存在多次移尸体可能;杨杭伟提供的录音文件我私下问过律师,的确带有敲诈勒索嫌疑,再加上非法移尸罪、破坏现场罪等等;而最重要的证人环节,那个老艾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范围按规定不允许出庭作证,证言也不具备法律效力。” “我知道,除了移尸痕迹上次你都说过。”白钰闲闲道。 常兴邦有些汗颜,低头道:“实在惭愧,案子线索太少,没办法向前推进……” “他的确与郭佳凡的秘书沈吾成通过电话?” “通过,移动公司提供了详细的通话记录,时间点、通话时间都很明确。但麻烦之处在于两人并非事故当夜通的电话,因此沈吾成有很多解释。” “他有天大的理由也得形成笔录!”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白钰蓦地沉下脸道,“下班后把他抓起来紧急审讯,设法拖延24个小时!” 第2279章 官运官气 常兴邦愣住。 半晌迟疑道:“白书计,查问核实通电话顶多一两个小时足矣;即使沈吾成指使杨杭伟也是受郭县长指示,他无需承担多大责任,这么做是不是太……” 是不是太过分? 白钰盯着他问:“沈吾成原来在哪个地方工作?” “一直跟着郭县长,之前是凤岗镇党正办副主任。”说到这里常兴邦还是猜不透白钰想表达的意思。 “上次出事的史春来是凤岗镇经发办主任,跟着郭佳凡到正府办秘书科任科长,而沈吾成挂工交科副科长,他俩都从凤岗镇出来想必关系不错吧?” “呃……白书计,史春来主管后勤保障,铁清桥事故期间没到现场,后续处理我觉得也涉及不到他。” 白钰从容笑道:“再说史春来的案子,大概也钻进死胡同了吧?大剧院杀手被灭口,史春来也被灭口,所有线索均被斩断。上次我在云岫和你面前分析过,史春来绝对是悲摧的背锅者,对杀手混入和埋设炸弹毫不知情,事发后却无从分辩因为拿不出证据——现在是讲证据的时代,史春来因无证据而死,沈吾成却因无证据而活,是不是?” 常兴邦被他绕得头晕,苦笑道:“白书计说的每句话都对,可我就是……就是不知道之间的关联。” 这种高级马屁听起来还是比较舒服的,况且出自本身头脑就很灵活的常兴邦之口。白钰大笑,道: “兴邦啊,你知道体操里的平衡木什么最难?” “我……我喜欢看跳水比赛,体操项目只关心谁拿金牌。”常兴邦道。 白钰又笑,道:“平衡木表演讲究要有高难度动作,但最难的在于两个高难度之间的衔接,除了艺术、含蓄和自然,最讲究的是跳跃性,跳得出其不意,又跳得水到渠成。同样,史春来和沈吾成两个案子也需要跳跃性,现在猜到了吗?” 怔忡有顷,常兴邦陡地一拍大腿道: “都跟郭……” 他旋即压低声音,“都跟郭县长有关或者说受他指使,但都没法证明!” “所以,”白钰沉声道,“沈吾成抓进去后,让公安系统内部放风就说他与史春来案有牵连,当然,官方从来不会承认这一点。” 常兴邦终于跟上思路:“审讯记录也只有关于铁清桥事故中有无指使杨杭伟藏匿尸体的问话!” 白钰浮起微笑道:“很好,看样子兴邦都明白了,那就回去做吧。” 傍晚时分,龙忠峻又从町水赶了过来。对于这位苠原乡开始就用心指点、栽培自己的前辈,白钰打心眼里钦佩,当下关照食堂多炒几样山间清蔬和野味,从宿舍拿了瓶茅台照例一人一半。 机关食堂包厢四面漏风,不谈公事只谈风花雪月,吃完后回到办公室关起门,泡上一壶龙井,龙忠峻打开了话闸子。 先说庄骥东。这小子要说治理地方、发展经济顶多中上之才,缺点是没创意,不懂得开拓进取,处理内部矛盾简单粗暴;优点也有,一是认真勤勉,二是不贪财不好色。 商林主正期间庄骥东做得最漂亮的事就是妥善低调地处理了宥发集团烂摊子,把核心区建筑群拆的拆、封的封、销毁的销毁,通往省道国道的道路、沟渠、密道等悉数铲断后种植绿绿荫荫的树木。 有关宥发集团遗留的生活设施、个人物品特别涉及凤花花的财产向来敏感而棘手,商砀县领导班子不敢碰。庄骥东授意苠原乡打了个含糊其辞的报告后大笔一挥,全部拿到旧货市场卖掉了。 对这样有魄力有担当的县委书计,程庚明自然青睐有加;申委那边庄彬与吴通也眉来眼去好久了,两下相结合便一步进了市委常委班子兼常务副市长。 “由此计算,庄骥东在您那个评分系统排名又靠前了?”白钰好奇问道。 龙忠峻大笑,道:“哪有这么简单?他进步的时候别人也在进步,那就不算进步。评分系统对常务副市长和专职常委没有分差,理由是能力强在哪个岗位都能出成绩。目前还处于三十多名的样子,有两个因素将决定他今后位次,一是庄彬明年退下来后,在省里打下的基础能否发挥作用;二是传闻他要和现任商林县委书计齐晓晓结婚,果真如此的话实在是招妙棋,能够加分又助威!” “哦,怎么解释?”白钰还没料到结婚都有加分作用。 “夫妻档领导且都在基层一线主持工作,纵观内地不多见吧?有传奇色彩的是,两人在贫困乡就是同事,且都为名校、高学历出身,是不是颇具宣传点?善良的基层老百姓肯定乐见他俩琴瑟和鸣、比翼双飞;而组织部门在考察任用干部时,也必须倾听群众的呼声。” “这桩正治婚姻来得真巧,算得真精!” 白钰心里头不由得泛起一阵苦涩和失落,以齐晓晓之智商难道看不出庄家的算计吗?但还是嫁了,可见站在她的角度倒不是纯粹从仕途出发。 龙忠峻不知白钰与齐晓晓的感情纠葛,一掠而过道:“下面再谈成书计……” 据说前阵子宇文砚跑遍通榆各市,暗示还有两年多才到年龄的雅坛市委书计“让年轻干部早点挑大梁”,就差直接劝退了;可在町水,却评价程庚明的五年发展规划充满想象力,要求町水干部群众紧密团结在“老成同志为首的市委班子”周围厉兵秣马奋发力强,力挺之意显露无疑。 抄头包尾来算,程庚明在町水已将近十年时间,按干部交流和岗位轮换规定早该“动一动”了,然而从王益峰、骆嘉斯到宇文砚连续三任申委书计都视而不见可见另有玄机——事关黄海系绝对隐秘,白钰虽然知道却不能说。 龙忠峻眼里的“成书计”何尝不想换个地方,但毕竟年纪大了懒得动了,换地方意味着重新熟悉情况,运筹帷幄,调兵遣将,为人事调整大动干戈,程庚明已厌倦历史的轮回,只愿躺着捞钱,工作让苦逼的“千年老二”付寿静去做。 付寿静也早该调整了,为此找过姜涛多次,但省主要领导内心念头是:市委书计不干活,就得配个能干活的市长,不然怎么办?所以历任申委书计都给过付寿静无穷期盼,可惜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听到这里,白钰问了个关键问题:“龙主任,外界一直都传成书计贪污受贿、卖官鬻爵、无恶不作,可他得来的钱物在现行监控网络之下藏在哪里?总不至于跟凤麒麟一样有个藏宝窟吧?” 龙忠峻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以凤花花的粗俗鄙陋,你猜程庚明为何把她当作宝贝似的?” “以前一直认为是他的白手套,后来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凤花花给他生了个儿子!” “我的天!”白钰惊道,“他这个岁数应该有孙子了吧,怎么还……而且他本来就有儿子,要生这么多干嘛?” 龙忠峻笑道:“就有人讲究多子多福嘛,据说凤家应该兄妹三人,凤麒麟、凤花花还有凤小诏。凤小诏体弱多病,十年前险些死在手术台上是程庚明找专家又自掏腰包救了回来,所以姐弟俩对他死心塌地;后来去香港一家私人医院疗养,兼顾照应凤花花的私生子,据此市府内部都流传程庚明多年搜刮来的钱财都藏在凤小诏那边……” “有他在香港负责看守,凤麒麟何必把宝贝都藏到芦山生态保护区?” “凤麒麟对弟弟不闻不问,所以才需要程庚明出面,有多年前见死不救的心结在里头,凤小诏怎会在哥哥被查的关键时候拔刀相助?”龙忠峻叹道,“纵使亲兄弟之间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帮助总是相辅相成的。” “香港,凤小诏,藏宝……” 白钰将要点记了下来,暗想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前脚朱正阳表态有证据就不庇护程庚明,后脚便探听到他的老巢。 龙忠峻耐心地等他写完,肃容道: “临近年尾人事调整频繁,评分系统进行更新后排名有了稍许变动。你还位列第四,但第一名掉到第三,第三名跃居第一,掉了个个儿。” “第一、第三分别是谁?” “现在第一俞晨杰,第三岑哲奕,”龙忠峻道,“岺哲奕掉的原因是半个月内连续发生两起特大火灾,死亡人数超过三十,其中一起是县城中心地带的商厦,有两位老外葬身火海,老外的命比国人的命值钱啊,县长就地免职他虽然躲过一劫也被两次戒勉谈话。原计划以副厅级提拔到省人社厅党组书计、常务副厅长,现在化作泡影。” 联想起铁清桥较大交通事故,白钰不禁深有感触道:“天灾人祸在所难免,把账都算到主要领导身上未免失之偏颇,唉,要命的一把手负责制。” 龙忠峻道:“没有责任追究制度,领导干部岂不成了铁帽子王?天灾人祸也是官运的一部分啊。你看成书计在町水做得这么差,可邪门了,他当正近十年期间町水没发生过一起特大交通事故、特大火灾、特大爆炸案等等,省里想找碴都找不到,你说,是不是他的官运?” 第2280章 守拙藏势 出乎意料,白钰道:“那倒不是!这种领导精明之处就在于此——对于容易摘乌纱帽的问题格外重视,逢会必讲,督促各级正府、各级领导注重安全,长此以往事实上在整个地区养成如履薄冰、稍有隐患齐抓共管的好习惯。只要不出安全责任事故,太平官就能安安稳稳当下去。” “哦——” 龙忠峻手抚额头道,“我没主持过基层工作,这方面不甚了解,如此说来倒真是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成书计稳居町水市委书计多年,靠的不仅仅是运气。” 白钰道:“哪个领导喜欢辖区内狼烟四起?能力再强也不可能重用。” “大概就是我下基层锻炼没起色的原因,”龙忠峻摇摇头自失一笑,续道,“俞晨奕跃居排名榜第一实在有股狠劲,亲自带队在两米多厚的雪地里埋伏了一天一夜,一举抓获猖獗于国境线大森林多年的偷猎队二十多人,其中超过半数名列两国通缉名单,还有两个具有国际影响!那边偷猎贩子用的武器你懂的,俞晨奕竟然身穿防弹衣带头冲锋!” 对此举动白钰微微颌首,道:“我猜那边形势跟关苓差不多,公安系统内部有人与偷猎贩子深度勾结形成利益链,他也真是没办法了不得不亲自督阵。” “根据审讯连夜扑到雪屋救出两只活着的东北虎,一只给了邻国,是通过两边部长级领事馆做的交接,内参直达京都然后高度赞扬,有人把他从雪地里一跃而起的抓拍照片做成t恤,在东北全境可谓家喻户晓的人物。” “抓拍?摆拍还差不多!” 白钰想了想道,“对于这样的英雄人物应该超常规提拔了?” “地级市市长!” “乖乖!”白钰啧啧道,“真狠呐,真狠!” “如果两个狠人遇到一块儿呢,白书计想过没有?”龙忠峻冷不丁问,“白书计亲自坐镇哈尼山寨参与指挥战役,那是拿到二等功的!” 白钰坦率道:“刚刚我也想到这个问题,老实说很棘手……还是别遇到的好,东南西北,大家都需要一点运气。” 龙忠峻笑笑,不说话。 “龙主任觉得迟早会有一战?”白钰讨教道。 “要不然怎么权衡排名?总不能购买我老龙的评分系统吧?”龙忠峻笑呵呵道,“拿今上来说,先后跟方晟、吴郁明、任厚明等搭过班子,京都以什么标准评判我不清楚,但肯定有个量化评估,你认为呢?” “嗯……” 方晟一路走来对手更多,吴郁明、詹印、沈直华等无不是顶尖高手,基本都旗鼓相当咬得相当紧,很难取得轻松的领先特别与沈直华的较量最后几乎打成了朋友。 再看窦晓龙,也先后跟吴郁明、朱正阳等人搭过班子;还有沈直华、詹印、卫君胜…… 如果说是巧合,恐怕低估了京都在考察后备人才方面的深谋远虑。只要心存大志,都会不可避免会在某个时候放到同一平台进行比较,或许与胜负无关,但一定有比较的过程。 “关于这些,我毕竟研究不够深入,还请龙主任多指点!” 白钰深知龙忠峻不可能大老远跑过来就为喝顿茅台,介绍评分系统最新排名,应该有必须当面说的要紧话。 龙忠峻表情更加凝重,道:“现今是一个开放的网络社会,你在研究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研究你,如同几十年前起乒乓球队就偷录国家队主要对手每场比赛,让专家组分析每个动作每个技术然后制订针对性方案。在这个过程中,有经验的选手均匀用力,确保决赛赛场仍是全新的选手。” “全新的选手?”或许喝了点酒白钰一时没转过弯来。 “对你的研究将是全方位、体系化和大量案例为基础的模型化分析,”龙忠峻从手机调出一个图片,“你在关苓主持工作目前为止至少有三个标签——喜欢自上而下发动全民参与的活动;强力主导并频繁调整领导班子;推动大工程、大项目但自己不会介入具体操作,对吗?” “好像……并非贬义?” “不存在褒贬,而是客观中立的行为模式判断,等你调到下一个城市,潜在对手会根据这些标签来预判你将采取的行为,或者提前防范,或者设下圈套——发生群体事件你的反应是勇敢到现场对话,比如商砀,比如关苓,每次都这么做真的好吗?你想想,是不是非常危险非常可怕?” 白钰幡然醒悟:“龙主任的意思是尽管避免行为的规律性和程序化,让对手无从猜测?” “守拙与藏势,”龙忠峻敦敦教导道,“让行为模式变得无规律而不可捉摸是一方面,以后遇到群体事件有时到现场有时不去;另一方面注意保留实力,别过早过展现自己所有招数——有一点你做得很好,早在苠原乡你当众劈过桌子、从二楼一跃而下,后来再也没听说公开场合露过身手,这就是压箱绝技。” “龙主任教诲得对且及时……” 白钰深深点头称是,长长沉思道,“若非龙主任出言提醒,我真没注意,说明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行为模式,以后我会时刻警省这个问题!” 龙忠峻道:“我正在完善评分系统里的行为分析模型,分别给排在前三位的建立数据库档案,目前单位服务器运算量还撑得住,随着时间持久和深入大概以后要借数据中心小型机了。” 白钰动容道:“让龙主任费心了,此等大恩大德非语言所能表达!” 龙忠峻掀眉笑道:“研究官场也是一门学问,作为曾经的失败者我把它当作学术课题来做,具体分析以前我输在哪些地方,白书计还有前三位胜在哪些地方,教学相长也很有意思。” “以后龙主任出本书叫做《官场数学导论》,想必风靡一时。” “我比较悲观,恐怕预审就通不过,哈哈哈……” 龙忠峻放声大笑道。 回宿舍已晚上十一点多钟,应召而来的温小艺不用说蜷在被窝里,躺下来本想谈工作,被她贴上来一缠一撩,借着酒兴攻城掠地厮杀了三百回合。 “主人酒后动作更犀利呢。”尽兴之后温小艺眼如丝道。 白钰思维却切换得快,从她想到了青牛滩,黑暗中默默想了会儿道: “公司账上还有多少钱?” 女孩子在这方面真的跟不上男人的节奏,温小艺瞪眼怔了半晌才切换到工作模式,意识到他在问晓艺机械工程设备公司的财务账,想了会儿道: “八百多万,我发现租赁业务赚钱反而快,按周结算不欠款,维修保养和零部件更换也不需要太大的成本。” “都借给青牛滩指挥部吧,他们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虽说杯水车薪但也算企业对社会的贡献。” “行,听主人吩咐。”温小艺机灵地答道。 “办完借款手续再跑趟商林县苠原乡。” “苠原……主人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耶,”她笑道,“我是主人正在战斗的地方。” 白钰险些绷不住,更加板着脸道:“不得胡言。听好了,你要去苠原找隐居休养的原乡党委书计简刚,他的近况和房产分布明天发到你手机……你的任务是找到他赖以保命的一本黑账!” 这方面温小艺一听就懂,眨眨眼道:“没问题,明天下午就动身……主人,专宠要出远门了有没有犒劳什么的?” “什么犒劳?” 白钰一愣,温小艺自从跟在自己身后可从来没伸手要过东西。她也不说话,潮水般漫倾到他身上,全身上下又烫又软又柔,她唇上丁香花在他嘴里绽放,下面则如亭亭盛开尤沾着露珠的百合…… 两轮战罢,飞了又飞的温小艺第二天清晨飞不动了,照例赖在被窝睡懒觉。 起床穿衣时白钰突然想起她后来从未提过家人,不由问道: “治疗结束后,你父母和弟弟现在怎样,日子比以前有所改善?” “主人给的钱有节余,加上结算后医保报销了一部分,让他们在老家开修车铺——请了位大厂师傅过去带半年时间,洗车、保养加维修,人虽忙了点但生意还可以,算是有了奔头比以前成天愁眉苦脸身上象压着大山似的好一百倍。” “手术后的后续治疗呢?” “要每天吃药、每季做检查,但基本上涵盖在医保范围内,个人只要承担很小一部分费用。” 白钰道:“其实这些年来正府社会化福利体系一直横向上扩大范围,纵向上加深扶持力度,只是没做过多宣传,老百姓察觉不到而已。” “为什么不宣传呢,明明是对老百姓有好处的事啊?”温小艺好奇地问。 “社会化福利体系的初衷是增加老百姓幸福指数,提高整体生活水平的举措,但片面和不切实际宣传反而对地方正府形成倒逼压力,继而地区间攀比。我们国家地域差异本来就很大,到时好事变成坏事;另外过于宽松的福利体系会让居心不良之徒钻空子,还有导致一批专吃福利的懒汉,所以低调做好事也是迫不得已之举。” “名堂还不少呢,主人懂得真多。” 温小艺裹着被子笑嘻嘻说,白嫩纤细的小脚丫子却伸在外面,这付俏皮的模样可爱极了。 第2281章 交流干部 经过周密部署,常兴邦故意选择第二天上班时间在离县府大门两百米的街道边截住沈吾成,旋即半推半搡进了警车呼啸而去。 常兴邦及警车上的刑警全部关闭手机,中断对外通讯。 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的秘书被众目睽睽下押上警车,郭佳凡听说后暴跳如雷,第一时间冲到正法委书计兼公安局长李卓办公室理论。 突击审讯沈吾成,昨晚常兴邦如实向李卓传达了白钰的指示,但面对近于失态的郭佳凡,李卓理所当然矢口否认。 李卓说得合情合理,即除非督办大案要案作为公安局长没必要具体过问刑警大队办案,而且班子成员本来就是各管一块,过多干预和插手也不恰当。 当着郭佳凡的面拨打常兴邦手机,意料之中不通。 郭佳凡拍着桌子道:“刑警大队抓捕正府公务员难道不该履行必须手续?关苓都知道他实际上是我郭佳凡的秘书,你老李也是班子成员,最起码的招呼不该打一下吗?难道说我会违反组织纪律通风报信?” 李卓现在脾气好了很多,而且在这个案子上很明显常兴邦扮黑脸自己扮红脸,遂赔着笑道:“佳凡息怒,佳凡息怒,请给我半天……最多一天时间,我立即找刑警大队相关人员了解情况,然后到佳凡办公室当面汇报,好不好?” “拘役超过24小时除非批捕否则必须释放,跟我玩什么文字游戏?”郭佳凡道,“姓常的仗着有人撑腰无法无天不是一天两天了,狗仗人势,哪天主人调离关苓怎么办?他就是人人喊打的流浪狗!” 不管他发多大火,李卓始终沉着气周旋:“我觉得这当中有误会,会有合理解释的佳凡,请放心。” 见对方态度诚恳,郭佳凡也降低声调:“老李别怪我发火,实在姓常的办得不地道——就算事前出于保密需要,人都已经抓进去了也应该说明一下情况,你说对不对?” 听出他话中的色厉内荏,李卓心中有数郭佳凡终究还是做贼心虚,装模作样想了想,道: “刑警大队有位老刑警我还算熟,正科级侦查员了,队里大案要案都离不开他,如果没跟兴邦到审讯点就好了……” “好。” 郭佳凡索性坐了下来,显然想当面听清楚而非由李卓转达。 拨通那位老刑警的手机,李卓笑脸笑语说了几句陡地脸色微变,道: “确定吗……你也不太清楚……那可事关重大……理解理解你也不能乱猜……好,好,谢谢你。” 放下电话,李卓一脸沉重。 郭佳凡忐忑不安,连忙问:“什么情况?他也不太了解的样子?” “他确实没参与因此不知内情,但昨晚兴邦在队里加班,好像着重调查沈吾成与……史春来的关系……” 郭佳凡全身一震,脱口道:“吾成跟史春来有何关系?这算哪门子调查?” 李卓也一脸迷惑说:“我也奇怪,他俩在工作关系方面没啥联系,而且,而且听刑警大队内部消息本来调查重点似乎与铁清桥事故有关。” “铁清桥!” 郭佳凡又震了一下,眼神愈发慌乱,胡乱敷衍了几句便告辞而去。见他略显萧瑟的背影,李卓嘴角浮起笑意。 出了门,郭佳凡真是心慌意乱,惶惶觉得天都要塌了。在走廊连续碰到四五位工作人员打招呼,他居然连回应的心情都没有。 沈吾成与史春来在工作方面是没关系。 可实际上县府大院都知道,两人关系很紧密,共同之处在于原来都在凤岗镇工作,后来跟随郭佳凡调到县正府办公室。 如果单纯调查铁清桥藏尸事件,郭佳凡有点担心但不是非常担心,就算藏匿尸体事实存在反正由沈吾成背锅,自己绝对不可能认账,当然始作佣者的路冠佐更不可能认账。 秘书不就是关键时刻站出来堵枪口么?因为对后果不产生任何影响,何况连夜又送回去了,事情性质可轻可重,问题可大可小。 然而牵涉到史春来,那真是非同小可,不但严重而且可怕,是在省厅挂了号的大案要案! 大剧院部署杀手、埋设炸弹是郭佳凡亲自交办给史春来的,沈吾成从头到尾绝对没参与,但会不会东窗事发后,史春来逃亡前与沈吾成通过电话? 因为他俩关系非常好,俩家庭都在凤岗镇老婆暂时都没进城,俩单身汉下班后一起散散步、打打牌。受了天大的委屈,史春来很可能第一时间向沈吾成倾诉,若是那样,可就糟了大糕! 一头闯入路冠佐办公室,这会儿有两个局长正坐在对面热烈地讨论问题,见郭佳凡脸色难看都知趣地退了出去。 “怎么了佳凡,夜里睡眠不好?”路冠佐早上坐车上班故而不知道县府大门前发生的一幕。 “大事不妙!” 郭佳凡细述了沈吾成被突然带走、刑警大队内部传闻与史春来有关的经过。路冠佐愈听愈惊,手指关节捏得格格直响,明显内心波澜万丈。 办公室寂静无比,只有手表秒针“格格格”走动的声音。 良久,路冠佐低沉地说:“首先,要有准确消息来源,而不是道听途说。常兴邦抓人,李卓打电话了解情况,有没有可能事先串通唱双簧?” “就算双簧,手里肯定掌握些什么,”郭佳凡激动得牙齿都有点打战,“既然抓进去了,放不放人最迟明天要有说法!姓常的不可能轻易让我们抓住把柄!” “那个……” 路冠佐翻开笔记本找了半天,“那个杨杭伟四处举报后来陡地没了声音,说不定被常兴邦保护起来,根据他的举报内容找沈吾成核实相关情况,就是当街抓人的幌子。别被他们搅乱心神,佳凡!” 郭佳凡微露激动之色:“我怎能不怕?我怎能不怕?!要是史春来逃亡前打电话告知沈吾成内情,要是沈吾成经不起姓常的软硬兼施一古脑说出来……” “那又怎样?” 路冠佐冷静地说,“史春来死了,死无对证!就算姓常的怀疑,有证据吗?” “不是证据的问题!”郭佳凡站起身低俯向对方,嘶声道,“这种大案要案仅凭见闻就足以压垮我!不错没有证据,但一辈子背着筹划暗杀申委书计的嫌疑,我的前途完蛋了,我的未来没有希望了!” “我告诉你核心问题在哪儿,”路冠佐稳当当道,“一切事态根源都是姓白的躲在幕后搞鬼!不能不佩服他整人的手段,简直杀人于无形,玩手腕耍心机我们委实不是他的对手。我也有总结,佳凡,只要我们沉住气不跟随他的动作而动,任他花样再多也无奈何!熬到他滚蛋了,关苓还是我们的天下,到时什么嫌疑不嫌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被路冠佐说得心神稍定,郭佳凡慢慢坐了下来,半晌道: “总觉得姓常的敢动手肯定有文章……” 路冠佐微晒,道:“我倒是奇怪白钰为何选择在这个时点……佳凡你老实说,省里突然下令青牛滩停工,是不是你告的状?” 郭佳凡久久沉默,然后不情愿地说:“是的……” “为什么不事先跟我商量?”路冠佐痛心疾首,“接通知那一刻我就猜是你,这阵子捂在心里没说而已。你打的不是七寸,而是捅了马蜂窝,佳凡!” “是马蜂窝,专门蛰姓白的,事关国际影响还不算严重?”郭佳凡不服气地说。 路冠佐指着他叹道:“就说你弄错了吧!从大处上讲,青牛滩项目是缪文军和白钰的命根子,肯定要想方设法保;从小处上讲,项目下马了他俩没正绩了,呆在原地的时间更长,你这岂不是害人又害己?!” “我……” 郭佳凡被诘问得瞠目结舌,方才悟出告状之举太莽撞了。 路冠佐眉头紧锁沉忖了两分钟:“佳凡,事到如今你必须对我毫无隐瞒……你通过哪条路子向省领导反映情况的?” 连番打击使得郭佳凡乱了分寸,当即道:“甸西市委书计是从中原地区交流来的干部,宇文书计找他了解两江贯通工程,他推荐了我……” “宇文书计找甸西市领导打听毕遵市领导主导的水利工程?”路冠佐道,“佳凡想过其中玄机?” “大概不相信缪文军吹得天花乱坠吧?” “不对不对……” 路冠佐苦思数分钟,道,“记得宇文书计抵达哈尼村下车后,白钰粗略介绍了班子成员,其中提到‘郭佳凡同志,町西交流干部’,看样子宇文书计都记在心里。” “记在心里干什么?”郭佳凡不解地问。 到底还是嫩呐,难怪卷入权力争斗引火烧身还不自知! 路冠佐心里叹息,道:“宇文书计故意找中原交流来的甸西干部,透过他找甸西交流来的关苓干部,表面上是客观公正了解工程情况,实际上你准备说什么他心里没数?” “宇文书计他……”郭佳凡彻底傻了眼。 “停工固然是他下的命令,也没提什么原因;他要是真的顶不住,就是基层同志歪曲事实错误引导省领导决策,到时你成为不折不扣的背锅者!”路冠佐恨铁不成钢地说,“佳凡,你真该事先跟我商量才对!” 第2282章 无恙归来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郭佳凡终于想明白过来: “噢——噢!白钰打听到我向宇文书计反映情况,所以抓捕沈吾成打击报复?这家伙太可恶了!” 路冠佐面含几分责怪地说:“他一向可恶,但佳凡你做得也不够谨慎!经历前面那么多事,我们应该自甘当缩头乌龟,高挂免战牌任他在外面骂阵都不理睬,怎能主动出击?谁给你的勇气?” 郭佳凡气沮地垂下头,良久,挣扎地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白钰、常兴邦那伙子势必揪着不放,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沈吾成也……” 路冠佐面沉似水:“我倒是想,可惜阎彪垮台了,以前脏活儿都是他安排。” “冠佐在公安系统应该还有点老底子吧,关键时刻请他们出点力?” “树倒猢狲散!” 路冠佐转而道,“佳凡啊你听我的没错,沉住气,从现在起该干什么干什么,李卓找你说明情况就听,不找你你也别找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冷静了,他们寻不着破绽自然会主动释放沈吾成。” “好吧,看来……只好这样了。” 郭佳凡没精打采说,耷拉着脑袋摇摇晃晃离开县长办公室。 路冠佐端坐在宽大气派的老板椅上一动不动,脸上笑容渐渐褪逝,换以冷酷肃杀的神色。 他很清楚,郭佳凡肯定沉不住气,沉不住气的后果被常兴邦如影随形步步紧逼,继而牵连出自己! 真没想到,黑道枭雄阎彪、代理公安局长周瑶两大巨头相继倒下自己都毫发无损,却要被郭佳凡所连累! 绝对不可能杀沈吾成,沈吾成死了郭佳凡嫌疑更重压力更大,他心理素质不堪重负,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与其杀沈吾成,还不如…… 路冠佐脸上肌肉越来越硬,眉毛间的杀气越来越重,如凝固的雕塑般半晌没动弹之后,终于拿起手机拨了个号: “重启对郭佳凡的监听,有情况第一时间报告!” 隔了会儿又拨了个号,声音压得很低:“做好准备,以我通知为准!” 是的,郭佳凡说得没错,路冠佐在公安系统仍有老底子,但他怎么可能承认呢? 好钢要用到刀刃上。 不出所料,下午四点多钟常兴邦亲自开着警车把沈吾成送到县府大院门口。沈吾成都没办公室,直接向主子报平安。 郭佳凡让正在谈工作的局长暂时回避,迫不及待问:“抓你进去问什么?有没有严刑逼供?涉及到我么?” 沈吾成道:“就开始一下子把我塞进警车很恐怖,到了刑警大队在城郊的点以后除了不准打电话之外非常客气,泡茶、拿水果、敬烟,常局和我面对面坐沙发上闲聊,气氛很宽松。” “谈的什么内容?” “核实杨杭伟举报受我指使藏匿铁清桥交通事故两具尸体的情况,常局解释刑警大队也是没办法,公安系统内部推了一圈最后把烫手山芋扔到他手里;问的问题也围绕举报内容,基本针对之前杨杭伟那份举报信详详细细进行了核实,包括事故当晚我抵达现场的时间、什么时候与县委其他领导会合、看到已打捞尸体的时间、当晚通话记录等等……” 郭佳凡听得不耐烦,打断道:“谈话过程中提到我吗?” “没有!”沈吾成道,“常局很注意这一点,始终至终只针对我提问。” 算这家伙识相! 郭佳凡微微松了口气,又问:“谈话涉及到与其他同志关系吗?比如说史春来?” 沈吾成惊讶地说:“没有啊!为什么会提春来?他不是早……” 他说没有,郭佳凡反倒起了疑心。 按说应该有,怎会没有呢?史春来的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郭佳凡绝对脱不了干系,只不过人死了一了百了,没法追查而已。 现在常兴邦抓到沈吾成这条线索,一举两得,今天一整天时间里肯定会旁敲侧击打听史春来的情况! “吾成,你一定要向我如实反映在那边的情况。”郭佳凡和蔼地说。 沈吾成更奇怪了:“郭县长,我都说的实话决无一丝隐瞒!老实讲刚上警车时我也恐慌得不得了,心想不晓得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谁知到那里又客气得不得了,常队从头笑到尾,笑得都让我有些不适应……所有问题都围绕我在铁清桥的情况,就是这样,您可以找常队核实。” 郭佳凡笑笑,道:“我不好过问刑警大队办案的,随便问问都不行……早点回去休息吧,折腾一天应该很累了。” 说到这个份上,郭佳凡彻底不相信沈吾成了;作为跟随郭佳凡多年的秘书,沈吾成何尝看不出主子不信? 问题是常兴邦真的没提及史春来,这个总不能无中生有地撒谎吧?沈吾成也很郁闷。 回到家晚饭都没胃口吃,坐在沙发上长吁短叹。 爱人陈小敏早上听说沈吾成被刑警大队带走吓得从凤岗镇赶过来四下打探消息,担惊受怕了一天比丈夫还累,见他了无生趣的模样愤愤不平道: “天底下最无情无义的就是当官的,裤子一拎转眼翻脸不认人!说穿了铁清桥的事就是受他指使,你个芝麻大的小官儿有啥必要藏尸?!现在倒好,铁清桥悬着,又怀疑你跟史春来有联系,象话么?” “轻点声!” 沈吾成埋怨道,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动作蹿到防盗门猫眼朝外面瞅了瞅,轻声道,“这是县城不是乡镇,别动辄粗喉咙大嗓门!” “噢,看我这个乡下进城的不顺眼?是不是外面有相好了?”陈小敏气势汹汹指着他鼻子道。 “哎别闹了!”沈吾成苦笑道,“县府大院我这种窝窝囊囊的小干部一抓一大把,没钱又没权,哪个女人看得上?” 陈小敏怒道:“你是讽刺我瞎了眼?” “不是不是,我是说……嗨不说了!告诉你,在县城不管上班还是在家都得小心点,别乱说话,当心祸从天降!” “这你别吓唬我,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沈吾成没精打采道,“得罪了自家主子,县府大院这边大概也混不下去了,等着吧,说不定过段时间把我打发到乡镇,更说不定还捞不着凤岗镇那种好地方。” 陈小敏大惊:“这怎么可能?这不行这不行,好不容易从乡镇调到县机关再被打回去多丢人啊!不行,明天我找郭县长求情,好歹在凤岗镇都认识……” “不准乱来!” 沈吾成喝道,“工作上的事你个妇道人家别搅和,你根本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严重啥?不就叫人搬了两具尸体?后来不是又搬回去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谁出的主意!” 沈吾成语气低沉地说:“白书计要搞路县长和郭县长,抓不到他俩把柄就拿我开刀,万一上纲上线,非法移尸和破坏现场是两项刑事罪,判实了要坐牢的!” 陈小敏目瞪口呆,道:“那更得央求郭县长保你,哪怕下跪都行,干工作干得好好的怎么可以坐牢呢?” “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说了你也不懂。”沈吾成心烦意乱道。 陈小敏贴到他身边,道:“我要听!我是你老婆,应该知道你的事情!” 沈吾成倒也没过于坚持。 毕竟在凤岗镇时陈小敏主动与镇领导们接触、与镇领导夫人们打成一片,对他得到郭佳凡赏识并重用出力不小。 斟酌良久,沈吾成声音更低,道:“郭县长麻烦的不是铁清桥事故,而是……大剧院杀手事件!” 大剧院在申委书计到来的时候出现职业杀手,此事轰动全县,陈小敏当然也有听说。 “哦,外面都传史春来死得冤,八成跟郭县长有关,难道是真事儿?” 沈吾成定睛看着陈小敏,目光中闪动如幽幽鬼火,低沉而缓慢地说:“是冤……春来逃亡前给我打过电话……” 陈小敏吓得差点瘫软在地,嘴唇似麻木得说不出话来。 沈吾成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他说他被坑了,放人进大剧院是郭县长当面吩咐的,他根本不知道那家伙身份!” “可可可……可他没法证明啊!” “所以春来选择逃亡,不然怎么办?” “逃亡也被干掉了……” 沈吾成脸色苍白得可怕:“郭县长显然怀疑春来逃亡前跟我联系过,即使如此又能说明什么?何况刑警大队没提到春来!” 陈小敏猛地说:“通话记录!赶紧找移动公司删掉通话记录!” “他用另一个号码打的……” 沈吾成颓然摆摆手,道,“这些动作等我们想到的时候警察早就固化好证据,没用的……现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真要是郭县长对我下毒手,他不仁我不义,索性主动举报来个鱼死网破!” “别别别,千万别这么想,我们弄不过大领导!”陈小敏急急道。 沈吾成惨然一笑:“大领导看破了也就那么回事,爬得越高摔得越惨,相反小人物没什么可失去,跟春来一样反正就一条命,拚呗!” 陈小敏想说什么又刹住,搂着老公安慰道:“气头上别想太多,早点睡吧,睡一觉冷静过来再作打算。”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或许真累了吧,上床后沈吾成很快沉沉入睡。然而这一夜,疲倦之极的陈晓敏反而没睡着。 第2283章 草原婚礼 为了老公得到提拔,陈晓敏其实偷偷陪郭佳凡睡过几次。 在凤岗镇,陈晓敏姿色不算很出众,但她胜在主动。机缘巧合之下一番挑逗撩拨,郭佳凡本身也非意志坚定,送上门的桃子焉会不吃?图的就是个新鲜感。 投桃报李,之后郭佳凡愈发“关心”沈吾成,在竞争激烈的镇正府里“力排众议”提拔为最热门的党正办副主任,沈吾成自己都有些意外。 果然,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之后郭佳凡高升到县里,两人也就自然而然断了——对郭佳凡而言陈晓敏的存在可有可无,属于偶尔换换口味不吃也没关系的类型;对陈晓敏而言跟郭佳凡上床纯粹是奉献,也谈不上得到多少快.感。 但有这层关系,说话的语气、态度都不一样。 别人——哪怕沈吾成必须恭恭敬敬叫“郭县长”,陈晓敏可以说“喂”;别人请托私事也得绕着圈子或摆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可以直截了当说“我家那位该提一下了”。 关于官场,关于权斗,关于正治,陈晓敏都不太懂,偏偏她夜里想得比沈吾成还多,简直就是乱想一气。 想到最后,她居然觉得应该跟郭佳凡摊牌,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 当天上午。 白钰、尹冬梅等县委县正府一行八人来到建设中的四面山镇附近的晋家岭缆车中心。 总长度为327米的双向缆车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空载运行,每天往返几十架次均未发现问题。工程量比较大的主要在两端缆车中心的基础设施和辅助设施,经历短暂的停工风波,收购并接管项目的方圆投资(为配套混业经营将原注册名字中的“园艺”二字删掉)迅速将资金到位并平稳过渡,工程进度基本没受影响。 视察期间白钰对工程总体情况表示满意,指示负责监督和管理的四面山镇领导要切实注重工程进度和质量,随时为施工队伍解决困难和问题,力争春节后春暖花开的时节投入运营。 之后,白钰看着越芒部落准备好的高头大马,突发奇想说缆车都通了还骑马上山干嘛?我们来当第一批乘客! 此言一出包括韦昕宇在内的随行人员都大惊失色,工程技术人员也急忙劝阻说按缆车空载运行必须达到规定小时数才能载客,在此之前出于安全考虑最好别冒险。 白钰兴致勃勃手一挥道:“那是理论数据,空载半个月了都没事还能出问题?再说我喜欢冒险……各位随意,自行选择上山交通工具。” 说罢在众目睽睽下钻入一辆旋转到乘客区的缆车里,接下来出乎意料的是,尹冬梅也快步跟着进去,缆车一颠一晃滑入上山轨道! 县委书计和常务副县长都乘缆车,还有得选?总不能慢腾腾骑马,让两位大领导站在山上等待吧? 随行人员都相顾苦笑,硬着头皮相继登上了缆车。 看着后面跟上来的缆车,白钰笑道:“没想到你胆大也挺大,到底在社会基层历练过。” 尹冬梅淡淡道:“不,我胆子很小,但我不怕死;而且如果跟您死一块儿的话会很好玩,娱乐八卦会不会疯传情死之类?” 不由得一哆嗦,白钰道:“我倒……被你吓住了,在这上面还是别说不吉利的话,我们的谈话最好阳光些、积极向上些。” “阳光?”尹冬梅笑道,“那就是我很喜欢由低到高逐步登顶的感觉,是否登到巅峰并不重要,最开心的是过程。” “仅仅过程?我觉得结果也很重要。” “大概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男人追求女人只想上床,而女人却想享受恋爱的感觉。” 尹冬梅总是出其不意地大拐弯,拐得白钰猝不及防。 “这这这……工作与恋爱还是有区别的。”他困窘地说。 她目光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你习惯把工作和恋爱截然分开么?” 白钰心虚地避了过去,支吾道:“我也不知道……不知道……” 缆车一个前冲滑入下客平台,白钰率先跃出紧接着搭住尹冬梅的手,她轻轻一跳,温软丰盈的身体有意无意与他碰了一下旋即分开。 “肌肉很结实,白书计平时很注意锻炼身体呀。”她很正式地说,其实两人都知道表达的绝非字面意思。 白钰不知怎么回应,幸好韦昕宇等人随后纷纷下了缆车快步迎了上来,说说笑笑从扶梯出去。 穿过回廊,迎面便是辽阔的噶尔泰草原! 空气格外清新,天格外蓝,纵目远眺全是绵延不断的绿色,草地连着草甸仿佛柔和温馨的地毯;脚底嫩绿勃勃的小草,还有点缀其间不知名的小花,让人忍不住在草丛里打滚。 远处出现了两匹纯白色骏马,苍穹草地上放速奔驰宛如两道闪电,构成动态的、壮观的美丽风景线。 他们后面跟着几匹彩妆骏马,这是用来迎接尊贵客人的。 先后来到白钰等人面前,原来是一对年龄七八岁左右金童玉女,以清脆响亮的童声唱着欢快悦耳的草原歌谣,歌声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快乐与喜庆。 是的,白钰、尹冬梅此行正是参加越芒部落为梅朵卓玛和钟离良的大型婚礼兼篝火晚宴。 上马后在草原上驰骋了十多公里来到最新划定的生活区——经白钰建议、尹冬梅具体对接落实,将这块区域确定为永久性固定住所,配套卫生所、放映站、信号塔、水处理站等基础设施,并计划在生活区与缆车中心提供绿色环保的电瓶车。 迎风招展的越芒图腾大旗下,这回站在中间的已是新当选部落首领接班人桑吉,而首领索朗扎西心知自己不为关苓正府所喜,干脆退居二线不再公开露面。 越芒部落在婚俗方面程序比较简单,就一个保留节目:抢新娘。 一身劲装的钟离良骑着火红色骏马与首领、长老和嘉宾们一一击掌,然后在欢呼声中疾驰前往两公里外临时支起的帐篷,按习俗他要策刀飞越一个火盆、一个水盆——有上刀山下火海的暗喻,并连人带马冲入帐篷,从地毯上抱起新娘再回到主营区。 这一连串动作技术难度很高,即使常年与马为伴的越芒小伙子能顺利完成的也达不到一半。马天生畏惧水火,经常出现飞越火盆水盆时临时刹住把新郎甩落马下的情况。为此越芒人也采取变通的办法,即如果新郎自忖难以完成这套动作,那么就由新娘孤零零在帐篷里等,到时新郎骑马绕过火盆水盆,进了帐篷新娘则主动一跃跳上马背也算完成仪式。 但钟离良不一样。 越芒部落都知道他身手好,因此但凡年轻人早早围在帐篷两侧等着看他表演。对于马术水平高的,完成这套规定动作不稀罕,讲究的是飞跃时姿势优美,有漂亮的造型;冲进帐篷俯身抱起新娘时动作利落,又快又准,最好抱上马过程中玩两个花梢技巧那就更完美了。 对此钟离良做了精心准备,因此全过程自信而大胆,特别从地毯上抱起梅朵刹那居然来了个单手飞抛,将梅朵从右侧扔过头顶再以左臂抱住,霎时帐篷内外全部沸腾了,欢呼尖叫声连两公里外的主营区都能听到。紧接着嘹亮厚重的长牛号角、牛皮鼓响成一片,欢送钟离良和梅朵双双返回主营区。 作为最尊贵的嘉宾,白钰和尹冬梅站在高台远眺,山风阵阵,隐隐闻到她的发香和体香。 不由得想起上次来草原那天共骑一马,她紧贴在后面搂住自己;那夜她睡在自己怀里温馨香甜的气息;还有酒后似醉非醉微微闪动的睫毛…… 竟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突然听到尹冬梅幽幽叹息道:“真羡慕梅朵啊,能够和心爱的男人共沐爱河,这样盛大热闹的婚礼才有意义,值得回味一生。” “你的婚礼想必比这更盛大热闹,但你拒绝享受过程,不是吗?” “那不是我心爱的男人,事实上我很厌恶那家伙……您知道厌恶一个人的感觉吗?” 想了想,在自己生命中似乎还没有面对谁时象尹冬梅这般厌恶的情绪,哪怕心机婊卓语桐,内心深处也没那么反感。 “觉得你在感情问题上过于挑剔,”白钰直白地说,“我分析你经历了毕业后完全放飞自我阶段后迫于现实回归家族,身体回归了灵魂还在外面,所以潜意识里把家族安排的婚姻看作精神禁锢,或者代表家庭权威的符号,从而产生极度厌恶的感觉。” 尹冬梅轻轻鼓掌,瞟了瞟他,道:“好精湛的心理分析!您呀,有时聪明得让人害怕,有时却又迟钝得一塌糊涂。白哥,我真的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你,或许您就是这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始终保持掌控一切的状态?” “不不不,我对待朋友始终都是真诚的……” 白钰信手一指,“钟离带着梅朵回来了,走,到大门前迎接他俩!” 当晚白钰、尹冬梅陶醉于越芒部落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喜庆氛围时,陈晓敏应邀来到县城西北角一个简单平实的两层商铺楼,四下张望后轻轻推开虚掩的门上了二楼。 第2284章 连番灭口 陈晓敏当然应郭佳凡而邀只身前来,准备进行她所设想的“把话说清楚”,实际上就是软硬兼施让他别对老公下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郭佳凡没迟疑爽快答应,并给出约会的时间、地点。这幢低调朴素的两层商铺楼是郭佳凡以亲戚名义偷偷置的产业,别看它其貌不扬其实是县中学区房,又毗邻省道国道和即将贯通的两江河道,潜在商业价值惊人。 前两年每逢春节、中秋等送礼的时节,郭佳凡就到这里住段时间以方便各方送礼,涉及工程、人事任免等密谈也放到这里,是他的一个秘密活动据点。 来到二楼只敲了两下门就打开,刚闪身进去黑暗中被紧紧搂住并急切地吻嘴唇、耳垂、脖子,两只手娴熟地从后背撩起衣服解胸罩搭扣,脚步往里面移很快两人便倒到床上。 对此陈晓敏是有思想准备的,男人都这样急色,老婆也永远是别家的好,好久没亲近感觉特别新鲜,郭佳凡当然要先快活一番。 有过几次欢爱,陈晓敏对他的喜好、习惯和趣味已了如指掌,知道哪个环节该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最让他舒服,还有呻.吟声音轻重、如何配合他的喘息等等,让领导在自己身体上开心最重要。至于她自己的感受实在一般般,郭佳凡做得不比老公好,但也不差,并没有偷情的刺激感,其实她属于欲.望并不强烈、欢爱方面无所谓的类型。 他突然肌肉紧张起来,加快动作频率,她知道他开始冲刺了身体敞得更开,呻.吟声不绝,搂在他腰际间的手指微微用力,指甲掐到他皮肤里——他喜欢最后阶段享受被轻虐的感觉,会让他更加激动。 终于,他闷哼一声身体颤抖数下然后顺势滑到旁边,黑暗里点了根烟。 “这回来为了他的事?”快活过后才想起她的来意,男人总是身体需求放在首位。 “他说您准备处理他。” “没有,已经没事了,一切回归正常。” “您骗人,根本不是这样……”陈晓敏遂把昨晚夫妻俩说的源源本本复核了一遍。 郭佳凡突然没了声音,黑暗中也看不清表情。 “您不是那样的人吧,真要是闹到他说的那个程度肯定对大家都不好,您认为呢?昨夜我想了很久,现在您心里不相信他,他心里也不相信您,接下来肯定没法凑合,干脆安排到县局当个副局长吧,相互都安逸,怎么样?” 陈晓敏自以为想了一夜的主意两全其美,殊不知在郭佳凡看来就是敲诈! 好哇,这夫妻俩一个拿大剧院杀手事件、一个拿男女奸情来威胁我,平调都不罢休还想直接提拔到局机关! “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跟他商量后的共同决定?”郭佳凡缓缓问。 “他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她补充道,“他也不知道我今晚来这儿,我是说傍晚赶回去照顾孩子。” “嗯……” 一片漆黑里郭佳凡默不作声好几分钟,道,“如果到县直机关,打算去哪个局?” 似有默许之意。 陈晓敏大喜,连忙说:“当然财政局,教育、卫生、税务、国土、建设也可以,副局长能进班子工作肯定轻松些,这些年来写材料也写够了,头顶头发都掉了大半……别的二级部门如果主持工作也行,您帮着出出主意想想办法,我俩绝对不会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她滔滔不绝说着,郭佳凡披衣起床开了盏夜光灯,边烧开水边问:“喝点什么,红茶、白茶、普洱?” “随便,红茶吧……” 她心思根本不在喝茶上,随即又探讨起各个局和二级部门的优劣。郭佳凡嘴里“嗯嗯嗯”应付着,不停地翻抽屉找茶叶,阴影里看不清他手里的动作。 “您说您最有把握让他去哪个单位?”她目光期盼而热烈地问。 郭佳凡闻言突然停住,一手端了只空杯转身定定看她,从她的脸慢慢移到半遮半掩的胸、腹以及下身,连续转了两个来回,道: “税务局……他没接触过税务可能工作起来比较吃力……” “没事没事边学边干可以的!”陈晓敏忙不迭道。 水开了。 郭佳凡边泡茶边说:“税务工作不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除了对税法、规章制度、地方出台的政策了如指掌外,实际工作中把握解释权和分寸感至关重要,可以说是稍不留情就违规,轻轻一滑就出界,我看不如到教育局。给,你要的红茶,尝尝口感怎么样。” 接过茶杯轻呷一口,陈晓敏直言不讳道:“教育局油水不如税务局吧?” “你不懂,”郭佳凡端着茶杯背着夜光灯,“税务局是明肥,教育局是暗肥,只要摸到里面的门道比税务局有油水,而且教育局收钱基本上不违反党纪国法,税务局动辄给你来个上纲上线……红茶口感如何?” 她又呷了一口:“嗨我根本尝不出好坏,什么茶到我嘴里都一样……”说着陡地手一松,眼里刚流露出惊恐惧色便闭上,脸上笼罩淡淡黑色的同时头往右侧一歪,呼吸停滞。 郭佳凡早有准备一个箭步上前接住茶杯,手指探探她的鼻息,再摸摸她的脉搏,嘴里轻轻咒骂着把茶杯放到一边,在床边静静伫立会儿调整气息,然后看了下时间,从床底下抽出个旧式洗澡用的长木桶。 吃力地将尸体搬到长木桶里,随即戴上手套和两层厚厚的口罩,再从最下层抽屉里取出个玻璃小瓶,很谨慎很缓慢地撬开蜡封、旋开瓶塞,均匀地在尸体上方从头洒到脚。 两三秒钟后尸体皮骨突然出来“滋滋”声并冒出一股股白烟,紧接着腐蚀面积不断扩大,屋里充斥着难闻的味道。 郭佳凡皱眉一步步退到后窗边,仅敢将窗户开了小半扇透气。等了难熬的四五分钟,长木桶里渐渐归于平静,再去看时桶里只剩一大滩黄水和一小撮黑乎乎的东西。 进口化尸水果然厉害! 小心翼翼将无法溶解的黑乎乎东西连同陈晓敏喝水的杯子装入专用口袋先藏到楼下地下室;再把长木桶搬到卫生桶又是冲又是洗忙了好大一会儿。 这才打开所有门窗通风,但不管怎么吹那股难闻的味道仍在。 此刻郭佳凡也顾不上了,再度看看手表拨通沈吾成的手机,问道: “吾成还没休息吧?” “没有没有,正在看书,”沈吾成道,“郭县长有什么指示?” “唔,到我这边来下……城西的商铺,我已经到了。” 说完郭佳凡便挂断电话。 作为秘书,沈吾成自然知道主子有这处隐秘的地方,这么晚叫到那边不想可知有要紧事谈,沈吾成不会有丝毫疑心。 还有,沈吾成不知陈晓敏今晚来见顶头上司,否则必定斟酌再三。 郭佳凡就是要铤而走险,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斩断与史春来有关的线索! 固然,史春来已被灭口,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沈吾成告发自己,在法庭上立不住脚,但郭佳凡讲的正治影响: 自己从凤岗镇带过来的秘书出面告发,说不定还会牵出与陈晓敏的私情,那样的话等于身败名裂,跟死有啥区别? 他才不管路冠佐的劝告,事到如今他已经看透了,路冠佐纯粹只打小算盘而不顾别人死活。 所幸的是,当初为了防止各方过来送礼被留有记录,郭佳凡特意要求将这幢小楼周边所有治安监控全部拆除。就是说,没人知道自己、沈吾成、陈晓敏到这里来过。 如果夫妻俩同时失踪,或许畏罪潜逃吧,反正跟自己没关系。 想到这里,郭佳凡看着装有含毒药茶叶的杯子,发出残忍的低笑声。浓烈的杀意已让这位常委副县长失去平常心,变成可怕无情的杀手。 有人敲门。 郭佳凡三度抬腕看表,暗想沈吾成速度好快啊,骑电动车过来按常理需要十五分钟,难道他急于见上司的心情迫切叫的出租? 边想边开门,才开了条便有条黑影冲进来,当头一拳将郭佳凡打倒在地! “你——” 屋里只开了夜光灯郭佳凡看不清对方相貌,但从黑影蒙着脸以及出拳力度来看明显不是沈吾成,当下心生警兆准备扯开嗓子大叫。 刀光一闪,黑影拔刀准确无误地割开郭佳凡咽喉! 郭佳凡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断了气,黑影立即将尸体拖到床前,又胡乱刺了几刀,继而快速在屋里找了一圈,意外地细细一“噫”之后关好门静静等候。 几分钟后,沈吾成骑着电动车来到楼下。 接到郭佳凡电话来此,沈吾成是有如释重负的感觉,预感上司会跟自己交底隐隐暗含和解的意图—— 否则干嘛叫到最隐秘的住处呢?工作上的事直接在办公室交办就行了。 因此来的路上,沈吾成略带点兴奋,甚至琢磨如果郭佳凡询问去向究竟选择哪个局或部门。 上楼时沈吾成敏感地四下闻闻,好像空气里有股难闻的味道,但也没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二楼,敲门。 门开了,沈吾成不假思索边大步进去边恭敬地叫道:“郭县长……”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才说了三个字只觉得脖子被人紧紧箍住,紧接着心口剧烈刺痛,转瞬就永远失去知觉…… 第2285章 维稳大局 凌晨三点半,路冠佐接到郭佳凡遇害的报告第一时间抵达现场,不多会儿蹇姚宇、马昊、欧学明等常委相继赶到,正法委书计兼公安局长李卓与副局长兼刑警大队长常兴邦已站在路边开完简短的碰头会。 凶案现场是被夜间巡警发现的,警车路过这条街时有位老警察发现小楼前停着的电动车,觉得有些蹊跷—— 老警察知道小楼的主人是郭佳凡,也知道逢年过节经常有来历不明的车子停到楼下,然而凌晨两点,电动车又停得那么随便,就透着几分怪异了。 停得随便说明不会隔夜,临时有事办完就走,可小楼里乌灯瞎火明显没人,那说明什么? 老警察下车来到小楼面前,也闻到那股难闻的气味,当时脸色大变脱口而出三个字—— 化尸水! 他立即向110指挥中心报告,唤来附近巡警后全副武装破门而入,发现倒在血泊里已断气多时的郭佳凡和沈吾成。 鉴于明显出自化尸水强溶尸体混合的气味,判断房间里应该还有一名死者且已被化掉,警方在小楼里展开地毯式搜查,终于从地下室杂物柜里翻出沾有毒液的杯子、经鉴定化尸水强溶后的残渣,以及混在好几种茶叶里的可溶性剧毒粉末包。 房间书桌抽屉夹层里找到已使用过的大半瓶进口化尸水。 上述物品以及作案工具长木桶上均有郭佳凡的指纹,可以断定被化尸的死者死于下了剧毒粉末的茶水,然后郭佳凡将其搬到长木桶里实施化尸! 不过关于郭佳凡和沈吾成的死有些奇怪。 现场发现的牛角尖刀上沾有两人的鲜血和指纹,好像经历激烈的、你争我夺的打斗中互刺而死,可他俩衣物、屋内脚印等却又显示冲突极为短暂。 事关重大,李卓和常兴邦紧急会商后立即通知县主要领导。 就在路冠佐等人来到现场不久,扩大搜索范围的初步结果也出来了,被化尸的死者很可能是沈吾成的妻子陈晓敏! 案情扑朔迷离。 沈吾成、陈晓敏夫妇前赴后继跑到郭佳凡秘密住处送死?关键是,为什么陈晓敏在前沈吾成在后,按正常顺序,不应该反过来才对? 调阅附近监控,小楼周边居然没有摄像头;几个交通要道只发现沈吾成在晚上十点半左右匆匆骑电动车过来,速度很快,但从画面来看他情绪不错,似乎并不知道妻子已被杀害。 再查通话记录,郭佳凡与陈晓敏上午九点零三分打过电话;而沈吾成则在晚上十点十二分接到郭佳凡通知后出门。 沈吾成全天写材料中午在食堂用的餐,全天没有通过电话、短信、微信等方式与陈晓敏联系过。这样判断,陈晓敏与郭佳凡通电话后并未告知沈吾成,以此逻辑,沈吾成也不知道陈晓敏晚上去见郭佳凡。 这样古怪的行为模式,不得不联系到男女奸情方面了,然而沈吾成会满脸轻松骑着电动车捉奸么? 难道不是咬牙切齿? 还是夫妻俩约好下的“仙人跳”,沈吾成在路上已猜到老婆成功地“被潜规则”? 那也过于荒诞了。 今晚白钰、尹冬梅在噶尔泰草原参加钟离良与梅朵卓朵的婚礼,来不及赶回来主持大事。 通电话时白钰明确授权“冠佐同志做好案子调查和相关处理工作”。 李卓道:“目前案子有两个侦查方向,一是凤岗镇那边调查佳凡同志在任时与陈晓敏有无瓜葛……” “使不得!” 路冠佐和徐云岫齐声道。 徐云岫继而道:“老李,这会儿没外人我也就直言不讳,佳凡遇害已是轰动关苓的大新闻,如果涉及到与秘书老婆私情那还了得?全网肯定要炸掉!作为公安机关破案,不宜把事端复杂化,就事论事。” 李卓略一迟疑,看蹇姚宇、欧学明都在点头,道:“办案经验方面我不如云岫,那就听从同志们意见。第二个方面是铁清桥交通事故中的藏尸问题,前天刑警大队找沈吾成核实相关情况,他也做了具体说明,全过程双方态度平和没发生言语冲突;倒是佳凡得知消息后找我发了一通火,情绪比较激动……” 路冠佐肃容道:“老李说的方向很重要!昨天我也听个别同志反映佳凡有些心神不宁,动辄发火,会不会与藏尸问题有关值得一查到底。” 马昊则调侃道:“上次藏尸,这次化尸,佳凡怎么尽跟尸体过不去?” “话也不能这么说!”欧学明不满马昊的吊儿郎当,“真相查实之前一切都是揣测,或许主要责任在沈吾成呢?身为县领导班子成员,大家说话都要慎重点!” “尸体化成那样还慎重,切!”马昊根本不把欧学明放眼里。 李卓续道:“初步掌握情况来看,陈晓敏是前天从凤岗镇过来的,当晚肯定有过交流;说明不管如何夫妻俩到佳凡住处都为了同一件事,或是讨说法,或是要求佳凡提供帮助,因为移尸、破坏现场上纲上线都属刑事罪,真要追究起来也不得了。” 最后赶到现场的马国元问:“警方有无确凿证据证明沈吾成指使他人移尸?” “有!” 常兴邦早有准备当场播放沈吾成与杨杭伟的通话录音,听完之后常委们都默然无语。 拿到法庭,这段录音八成要受到质疑,但在场常委凭多年官场经验一听便知是真的。 郭佳凡主管交通,倘若死亡人数超过十个被定性为特大事故,且是人为责任的情况下,按惯例主管领导要被追责。要不然好端端常委副县长的秘书跟位打工仔通啥电话? 后来根据黑匣子得知事态性质变了,没必要藏尸了又让杨杭伟搬回来并拒绝给钱,都很符合逻辑。 半晌,路冠佐打破沉默道:“如果这样的话,我来拍个板——明天对外统一口径是佳凡与沈吾成夫妇因工作争端互殴而亡,至于化尸、下毒等细节过于耸人听闻略过不提,案子也到此为止不再深挖。各位以为如何?” 换作以前,路冠佐这么表态必定要遭到李卓反讥,然而真是屁股决定脑袋,时至如今自己掌管公安系统方知破案与侦查的困难程度,还有案子性质的严重,也怔怔无语。 “这是把负面影响降到最小的做法,我赞成。”欧学明道。 蹇姚宇道:“之前袁帆涉毒而死,这回佳凡又……关苓丢人现眼的事太多了,还是稳一稳为好。” 马国元皱眉道:“明暗两条线为好,三条人命究竟死因是什么,内部总得有个说法,不能揣着谎话欺骗上级组织吧?” “内部调查不能放松。”马昊道。 “专案组是要成立的,我的意思是调查过种摊子不宜铺得太大,避免社会上造成不良影响。”路冠佐道。 李卓反复权衡后,道:“口径是互殴,案子查到什么程度,我觉得等白书计明天上午回来再作定论。” 欧学明何尝看不出路冠佐急于掩盖真相的意图,道:“总之尽量低调为好,因为人命案影响到青牛滩等重大工程,那就得不偿失了。” 常兴邦站在李卓身后没说话,常委们的临时碰头会轮不到他说话,直到路冠佐等人离开才转到李卓身侧。 “兴邦什么意见?”李卓问。 “同意路县长的观点。” 李卓眉毛扬了扬:“哦?好像不太符合你的风格呀。” 常兴邦道:“我猜白书计回来恐怕也会同意……李局,今晚三条人命基本上阻断铁清桥和大剧院两桩案子继续调查的可能,没证据没证人没线索,与其如此为何不索性放手?” 很不甘心地叹息,李卓恨恨道:“郭佳凡那两下子哪有藏匿尸体的魄力?当时他跟路冠佐同时赶到铁清桥,要拍板能不先征求意见?再说大剧院的事,地球人都知道路冠佐跟阎彪的关系,郭佳凡怎会异想天开潜伏杀手?说到底,郭佳凡就是路冠佐的马前卒,专门冲在前面大砍大杀,事发后反而先赔掉自家性命!” “地球人都知道,但缺少关键证据就不行,”常兴邦道,“刚才欧学明摊牌了如果深究会影响青牛滩工程——同归于尽的打法,他们再也输不起了。” 李卓喃喃道:“关系到底线和立场,谁输得起?白书计也输不起的……” 郭佳凡的两层商铺小楼里贵重物品倒不多,估计只是中转站作用,收到手后立即转移。不可思议的是书桌抽屉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倒不少,跳蛋、情趣蜡烛、震动棒、手铐等等,常兴邦饶有兴趣一件件瞅过去,笑道: “郭县长兴趣蛮广泛,简直十项全能运动员啊,可他老婆长期在甸西工作,这些东西都用在哪个身上?” 李卓摇摇头:“不必引申,路冠佐指示就事论事。” “打包带回刑警大队。”常兴邦悻悻道。 第二天上午白钰从噶尔泰草原返回,随即召集路冠佐、马昊、李卓、徐云岫、常兴邦开了个碰头会,听取汇报后表示原则上同意“冠佐同志的决定”,然后委派徐云岫到市里做汇报,同时请求尽快配全配齐常委班子。 宣传部长位子悬而未决,常委副县长又死翘翘,只剩九位常委开会感觉很不适应。 第2286章 突发事件 缪文军为首的市领导认可关苓县委对郭佳凡命案的处理方式,官场就是这样,出了事上下齐心地捂盖子避免矛盾扩大化,也不单纯为了保位子,而是出于对城市整体形象和公务员队伍声誉的维护,真要是闹出天大的丑闻大家脸上都无光。 然而直到12月底,白钰翘首以盼的两位县委常委都没补位——宣传部长说好的申委组织部下派;郭佳凡腾出的位子,白钰推荐副县长兼青牛滩工程指挥部总指挥包荣晨晋级。 不然人家凭什么为你卖命? 捱至12月30日还没动静,白钰忍不住打电话给缪文军发牢骚,谁知手机关机。 再打另一个私人手机,也关机! 咦,这可是非同寻常的情况。一直以来缪文军最注重领导干部24小时保持联络,为防止使用频繁而没电,缪文军成天两部手机不离身。偶尔有时打给市直部门领导、县领导没接或关机,必定大发雷霆,事后总要训得狗血喷头。 这时白钰还没意识到出了大问题,继续联系缪文军的秘书,然而秘书两个手机也打不通。 出毛病了! 赶紧联系缪文军专门从桦南调来的亲信、常委兼市委秘书长林润鑫,一直忙音,好不容易打通了根本不用白钰说话,林润鑫压低声音紧张地说: “白常委,缪文军失踪了——昨晚傍晚有辆车把他和秘书带走的,去向不明,手机也打不通,目前省领导们都不知情!” “哪有这等怪事!”白钰耸眉道,“林秘书长别紧张,稳住大局,我到省城跑一趟!” 林润鑫一迭声道:“多谢多谢,就知道关键时刻还是白常委靠得住,市里那班人都等着看笑话……白常委,一年多来缪文军干了很多实事也得罪不少人,这次……不多说了。” 白钰沉重地说:“我明白我明白,我这就动身!” 去省城途中林润鑫又打了一次电话介绍得更详细: 昨天傍晚按日程缪文军要到酒店会见到访的东南亚国家省级经贸团,动身前五分钟,突然告诉林润鑫不去了,改由副书计熊英杰做代表。 出于关心也是秘书长的职责,林润鑫多问了句:“缪书计临时有安排?” 缪文军神态有点怔忡,道:“接了个电话……没事你去吧。” 后来有辆商务辆驶入市府大院,车上下来三个人为首的告诉一楼保安与缪书计有预约,上楼没多会儿,缪文军和秘书陪同他们三人一起出了电梯快步上了那辆商务车疾驰而去,由始至终没说一个字,没流露一个眼神。 “林秘书长找哪位省领导打听过?”白钰径直问。 这个时候不能玩虚的,林润鑫道:“姜涛书计……” 按说双规申委常委兼市委书计,省正法委书计不可能不知道,比如徐尚立那次虽然只知会骆嘉斯但不出十分钟常委们都听说了。 白钰要直接找现任省纪委书计贾复恩。 贾复恩正在听取小范围案情汇报,接到白钰电话立即中断会议回办公室。 “没接到相关通知,也没听说有对文军不利的消息,这事搞得……”听完白钰的叙述,贾复恩相当意外,紧锁眉头沉思片刻,“会不会象上次尚立那样钟纪委直接办案?” 白钰心头一紧:“啊!那……那就太糟糕了!可可可……可缪书计为人我很了解,怎会……” “尚立也是好领导好干部,还不是……” 贾复恩叹道,翻出手机犹豫不定会儿,当着白钰的面拨了个号,隔了很长时间才通随即语气恭敬地说: “老领导,我是复恩。通榆这边是不是又要查干部了,昨天申委常委缪文军突然失踪说是被人带走了,省里又不知道情况……” 白钰的心怦怦乱跳。 贾复恩的老领导无疑就是严华杰,唯有此才能直言不讳说事情。当着白钰打这通电话,更表明毫无保留的信任。 对方显然也很惊讶,仔细询问数语不知说了些什么,贾复恩连连点头后放下手机,道: “等会儿,马上有确切消息。” 白钰也是心乱如麻,道:“连同秘书一同带走,哪怕双规也不该这样吧?” “违反常理,”贾复恩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来,喝口茶。” 安静了会儿,贾复恩看着白钰道:“通榆这地儿不消停啊,好不容易换了茬人以为能安宁几天,谁知……小白啊,这回不管文军怎样,能跳离通榆最好,我觉得三相就不错,各方面基础打得很牢,风气也正,不象这边……” 白钰苦笑着摇头:“怎么出得去,眼下关苓都出不了。” 贾复恩郑重其事道:“错了,你出得了,但被我,还有部分常委否决了!文军没在你面前提起?” “没有啊,什么时候?”白钰诧异地问。 “上周的事……” 上周申委组织部在省常委上提出町水市委常委兼大町区委书计退二线,拟从省直机关空降干部去锻炼。 本是很平常很普通的人事调整,类似基层领导班子非主要领导调动,通常尊重申委组织部提交的方案,除非明显不合理、问题突出、引人关注的才会专门拎出来讨论。 谁知宇文砚突兀说要加强区域间的干部交流和锻炼,那个关苓姓白的小伙子挺有干劲,以前也在町水下面的县镇工作过,把他弄过去干区委书计吧。 此言一出在座常委都莫名其妙。 组织部在常委会上提交干部调整名单,难道没事先征求申委书计意见?吴通也诧异到晕头转向,显然没料到宇文砚事前不吭声却临时在常委会上发难。 常委兼区委书计,从重要性和地位上讲肯定高于常委兼县委书计,然而白钰怎能去町水? 町水市委书计是程庚明啊! 不消说贾复恩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心里当然清楚怎会在这个年龄从副省长提拔省纪委书计,在其位要谋其职,不然放到通榆来干嘛? 缪文军也竭力反对,为的是处于关键时期的青牛滩工程以及两江贯通工作,此外他也知道白钰与程庚明的过节,不会让羊入虎口。 紧接着何超、庄彬也坚持认为白钰不能动,理由是任职时间过短不符合组织原则和规定。 吴通没表态,但明摆着对宇文砚突袭手法非常不满;姜涛也没表态,可以预料一旦投票也会偏向缪文军。 岳峙反正事不关己表情懒散,王辰低着头假装看笔记,沈柳则在评估到底什么时候投弃权票。 纵使如此,申委书计明确发话后一下子冒出四位常委反对,潜在反对的起码还有两位,也是常委会不同寻常的现象。 追溯起来上次发生类似现象的,也与白钰有关! 也就是说只要触及白钰,各自为正、关系微妙的常委会立即形成一股坚强的联盟。 宇文砚何等老辣持重,见状当即改口,微笑道文军同志舍不得手下得力干将啊。 岳峙见形势明朗这才说话,也笑道文军的想法肯定是去町水还不如留在毕遵,那个区委书计也不是常委。 哦,那倒是,那倒是。宇文砚颌首道,一场潜在的风暴就在笑声中悄然化解。 “贾书计,这位宇文书计好像……好像来者不善啊,两次针对我恐怕不是偶然,如果这回缪书计的情况也与他有关……” 白钰猜测道。 贾复恩摆摆手:“以我打听的消息为准,不要过多解读,当然了万一如你所说也别怕!” 这时接连来了两个电话,从贾复恩回应的口吻看可能一位是何超,一位是姜涛,都听到风声后找他核实情况,言辞间非常关切。 申委常委们都不知情,可见事态很严重,白钰越想越担心,坐立不安。贾复恩到底仕途经历大风大浪,镇定自若边抽烟边看文件,偶尔还拿铅笔批注什么。 手机响了,贾复恩按下接听键后叫道:“老领导……” 严华杰打听到消息了! 白钰紧紧盯着贾复恩的表情,见他听了两句后眉头先一松,再一紧,然后又一松,再一紧…… 如此反复几次,把白钰的心弄得七上八下,不知严华杰到底说了些什么。 听到最后,贾复恩瞟了白钰一眼,道: “向老领导报告,这会儿小白在我办公室——文军算是他的恩师,从苠原到关苓一路提携很不容易,小白很重感情,这不都赖在我这儿不肯走了。” 最后一句似是戏谑,却表明两层意思:一是自己把白钰当作自家孩子看待;二是暗示白钰与缪文军之间的真挚情谊。 对面严华杰似很为难,隔了会儿才说了几句话,然后贾复恩挂断后平静地说: “继续等消息。” “等……等什么消息?”白钰都快焦急得站起身了。 贾复恩胸有成竹道:“稍安勿躁。” 越这么说,白钰越是放心不下,但贾复恩以申委常委、纪委书计之威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够意思了,换作缪文军也不过如此。 要换何超,恐怕寥寥数语就得灰溜溜离开;而区区县委书计,若无事先预约其他申委常委的门都进不去,更别提直截了当打听消息了。 无奈之下大口喝茶,不小心用力猛喝呛了,咳得满脸通红连连拍打胸口。贾复恩半责备半调侃地说: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养气功夫还不够啊,小白。” 第2287章 谍影幢幢 二十分钟后严华杰又来了电话,这回贾复恩没多说什么只一迭声“感谢老领导”,看样子事情办成了。 “贾书计……”白钰一脸期盼地问。 贾复恩低沉地说:“找文军的是战略情报局反谍人员!” “啊!缪书计他……” “这里头有个机密千万不可外传,”贾复恩声音更低,“艾米拉其实是英国军情六局特工……” 白钰万分震惊:“啊——” “十多年来她一直打着访谈记者的幌子在内地流窜,但战略情报局尽在掌握,没动手的原因一方面因为暴露的反而安全,能够置于我们监视之下并借机挖出深度潜伏的同伙;另一方面反谍工作本质上大家都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今天抓捕艾米拉,不出两天英国那边也会宣布抓捕一名中方间谍……” “可她死于非命也不能怪缪书计!” 贾复恩道:“问题是毕遵国安局说向文军汇报过艾米拉的真实身份,建议限制其行动并向军事基地通报,文军没有采纳;文军则不承认此事,说根本不知情。鉴于双方都在推卸责任,战略情报局一怒之下把文军和毕遵国安局一把手都带走了。” 白钰意识到问题的复杂性。 事关国家安全,绝对上纲上线且容不得半点含糊,知情并采取相应措施,与知情但麻痹大意,往重里说涉及到玩忽职守罪,因为大三线重点军事基地在山里搁着呢。 “缪书计不是轻率马虎的人,我相信他!”白钰自然帮着顶头上司说话。 “所以连同文军的秘书、国安局会议记录等等全部打包,问题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贾复恩道,“撇掉国安那边甩锅因素,有没有可能文军当时很忙,没重视或虽然重视转眼就忘了国安方面提醒?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我要知道艾米拉是间谍,根本不可能同意那次访谈。”言及此白钰懊恼不已。 贾复恩道:“那倒没关系,相反你在访谈上表现很好,应对滴水不漏受到大家一致好评。话说当年你父亲也在直播里与她较量过,敌我对垒各为其主嘛……目前情况是国安局那边材料做得很完美,有密电接受时间,有会议记录,有流转审批记录,那个局长的笔记本里有向文军汇报的提纲;文军这边东西薄了些,秘书拿出了预约记录和会谈时间,文军笔记本却只记了一行听取国安汇报寥寥几个字,给人感觉的确是没把国安工作放在心上——也符合毕遵当地对他的评价,即近于狂热地上大项目、大工程发展经济。” 白钰顿时冷静下来,长长思忖道: “贾书计是刑警出身,您觉得日常工作中这样对比强烈的可能性有多大?我在商砀主持过县正府工作,在关苓主持全面工作,实际情况往往是外界眼里显得越无关紧要的单位部门来汇报工作,我越表现出重视。涉及县领导的大案要案,没准谈两三个小时但笔记本只记两三行;但科教文卫、统战等我会密密麻麻写好几页纸……” “我懂你的意思,对此战略情报局也有怀疑,因此彻底隔离调查将会持续几天。老领导那边已经打过招呼,肯定要结合文军的人品、履历以及毕遵当地特殊环境来查案。” “毕遵特殊环境”无疑暗指当地国安局被拉拢腐蚀下水的可能,毕竟来说,作为市委书计如果明确被告知艾米拉是英国间谍,绝无可能由着她跑东跑西甚至深入到阮河岭腹地。 那夜两人聊到艾米拉以及后来得知她死讯时,从缪文军反应来看根本不知道其真实身份,这也可以作为佐证。 “没用,你俩是上下级关系且相处时间较长,你的叙述不能作为证词,”贾复恩道,“你也别卷进这种麻烦事为妙,国家安全是条红线,千千万万不要触及。相信战略情报局的智慧和能力,如果文军行得正站得稳,那肯定不会有事。” “好,请贾书计继续关心,”白钰接受他的建议,“要是需要我做什么,贾书计随时通知。” 贾复恩听出他话语中有为帮助缪文军而尽出全力的意思,深深点头道:“嗯嗯,放心吧……那个,把门关上,有几句话要跟你聊聊。” 事关国安局的间谍案都敞开门在说,还有比这更重要的?白钰赶紧关好门折返回来。 贾复恩开宗明义道:“可能你在关苓不清楚省里新情况,与去年相比整个正治环境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具体来说岳峙为首的本土系元气大伤后全面收缩,除了拚死守住自身核心利益外不再四处铺摊子、挑起战火;姜涛、沈柳、庄彬几个马上都面临退二线,只想着善始善终;何超、尚立甚至吴通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心态都受到很大的影响,一个非常低调,一个非常保守;从而给宇文书计,唉,怎么说呢应该是腾开大展手脚的空间!” 白钰摇摇头:“缪书计只跟我谈经济事务,谈如何抓工作,人事方面很少涉及更不用说申委高层,不象贾书计经常给予亲切指点。” 这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贾复恩微笑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到通榆后一直把你视作自家孩子。刚才说腾开的空间,近几个月来省直机关、各市常委走马灯似的进行人事调整,大手笔重用甸西干部……” “为什么甸……” 只说了四个字,白钰随即明白过来:甸西市委书计储拓来自中原,宇文砚也来自中原,按宋楠所描述的中原干部紧密换团观念,眼下储拓最信任的干部就是宇文砚大力重用的干部。 “吴通部长呢?” 白钰问道。组织部长与申委书计分属不同派系,因而能够发挥监督和牵制作用,这是京都任用地方主要领导的设计初衷。 贾复恩叹道:“他已接到京都通知下个月上旬到党校学习,大概率要提拔重用吧,所以任凭通榆洪水滔天天翻地覆,与他何干?倘若得罪宇文书计,在任前考察时说几句重话,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又白费继续坐冷板凳……正治很现实的,小白!” “甸西干部四面开花,本土系却无计可施,也是通榆正坛最冷的笑话吧。”白钰叹道。 “也有同志抗争过,结果被换掉了,比如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祁琨。” “祁部长?!” 白钰惊得险些站起身,半晌道,“组织部缺少祁部长那样原则性强、熟悉内部规章制度的老同志把关,难怪……难怪甸西干部……” “调他的理由也很牵强,说什么在同一岗位任职超过十年,结果打发到省直机关工委去了!”贾复恩面有峻色道,“所以乱象之下独善其身,明年你的任务是守好自己那摊子事别出乱子,更不能象文军那样出妖蛾子!副厅实职如果出不了通榆,有何超和我力撑弄个常务副市长没问题——两次较量想必让宇文书计尝到厉害,不敢在你的问题上乱来!” “贾书计,我始终想不明白宇文书计为何两次针对我?”白钰苦恼地说,“作为申委书计,目的明确地指向县委书计的情况很少见的!” 贾复恩稳当当道:“不必自寻烦恼。原因太多了根本没办法分析,或者树大招风,或者宿敌陷害,或者历史纠葛——你父亲在中原辗转数地,那是斗争最激烈的时间段,难免触及当地一些人干部的利益,又难免拐来拐去与宇文书计有关。他受人之托一次出手不行再来一次,但事不过三,再起坏心就算何超和我没奈何,也会有人收拾他!” 白钰默然良久,道:“贾书计教诲得对,有时我容易想得太多……还是洒脱一点。” 贾复恩微微一笑,有趣地瞅瞅他,道:“你是想得太多,于煜又想得太少书生气重,兄弟俩真是……好啦,消息都打听清楚,回去安心等消息吧。” 再三谢过贾复恩,白钰也没打停直接返回关苓。此时毕遵那边肯定乱成一团,他不想掺乎进去,贾复恩说得不错清者自清,相信缪文军会安然归来。 途中又接到林润鑫的电话,白钰没提及国安和艾米拉那样愈发解释不清,仅仅简单地说据可靠消息不是双规而是协助调查,具体情况尚不清楚。 听说不是双规,林润鑫长长松了口气,说你不晓得毕遵这边多少人幸灾乐祸看热闹,谣言满天飞什么说法都有,巴不得缪书计出事;正府那边蠢蠢欲动准备拿之前被缪书计否决的议题重新上会,被我拒绝了…… 残酷现实的正治嗬! 白钰问申委那边有何反应,林润鑫说透过申委办公厅分别向宇文书计、王辰秘书长做了正式汇报,他俩都表示毕遵决不能乱,必须有序维护好地区稳定和舆论导向,申委业已通过有关渠道向京都相关部门了解情况。 看来都不清楚内幕,还是贾复恩的渠道快捷准确。 白钰应道是的要稳住局势,我提议在缪书计的事没有得到官方消息前暂停召开常委会,冻结人事和所有重大事项的决策决议。 林润鑫道我也这么想,我马上向市领导们传达省领导指示,当前重中之重的中心工作就一个字,稳! 第2288章 兰花盛会 回到关苓韦昕宇登记的预约表厚厚一叠,主持工作领导这个时候必须是铁打的汉子,内心波澜万丈都得屏息静气处理日常事务,耐着性子倾听乱麻似的种种矛盾和问题。 许淮乡党委书计付若廷快步走了进来,夹着一大本铜版纸打印的画册。 “再不来找我,我就要跑到许淮乡找你了,”白钰指着他道,“说说看许淮兰花园进展到什么程度?” 付若廷习惯性骚骚头,道:“工作推进缓慢我不好意思见您,做项目比搞科研难多了,大半时间都耗在无谓的争吵、推诿、磨嘴皮和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那个邵俊峰也不省心,哎……” “邵俊峰只负责花钱,怎么不省心了?”白钰有些奇怪。 “我终于知道之前他什么原因两次创业失败,关键在于处女座的完美主义,每个细节都讲究得出奇!”付若廷道,“比如花盆,在我看来颜色与兰花花朵差不多就行了,他非讲究根据枝叶繁疏、形状等设计不同造型,还要镌刻对应的诗句!哎哟,为这些事儿我俩关起门来吵了几十次,茶杯摔掉好几个。” 白钰虽满腹心事也被逗得哈哈大笑,道:“实用主义遇到小资情调难免一场恶战,吵归吵,大方向和目标不能动摇。” “没动摇没动摇,兰花园各项工作有序进行!” 付若廷打开铜版纸画册,一页页翻给白钰看,道,“这些都是我利用先进的栽培技术和嫁接、育种手段等专利培育出的名贵兰花——绿似荧光花红如火花叶交相辉映,叫做翡翠兰;植株小巧玲珑,花型简洁素雅,这是中国传统观赏兰花叫做春兰;叶片脉络清晰透明,对强烈太阳光照有反射作用,是兰花中的名品叫做惠兰;身形窈窕多姿风韵优雅香气醇浓,文人最喜欢的叫做墨兰;花容姿态万千色彩艳丽,兰花中的贵妇人叫做莲瓣兰;花朵像极了飞舞的蝴蝶被冠以‘洋兰王后’叫做蝴蝶兰……” 白钰看得目不暇接,笑道:“好好好,都很漂亮,连我这个对养花种草不感兴趣的看了都喜欢,这些品种都在批量培育?” “可以做批量,但目前每个品种我只有三盆,还是不同系列的。” 怔了怔,白钰转瞬悟出他的意思,颌首道:“物以稀为贵,若廷已摸到做商业的套路了……咦,后面二十多种都标了价格,前面却没有?” “白书计,我设想中的许淮兰花节要做成国际标准拍卖会的形式,普通品种兰花做装饰用,给一般养花爱好者提供赏玩、交易的机会;翡翠兰、蝴蝶兰这些也参加拍卖用作热场,几万、几十万总是有的;最后才隆重推出幽灵兰花,以我培育的花型预计不会低于一千万如果今后攻克它的遗传密码价格还会更高,整个许淮兰花节总交易额……” 白钰抬手打住:“别自加压力,在交易额方面我没有指标要求,首届我都不想赚钱,把名气打出去就行,来日方长!” 付若廷坚持自己的意见:“钱还是要赚些,白书计!我们要给投资商信心,另外科研方面也需要加大投入,以商业养科研是最理想的运作方式,那样我的压力小多了。” 不禁莞尔,白钰欣赏地瞅着他,道:“你以你的思路去做,我这个外行不领导内行,但许淮兰花节我要到场剪彩的,这一点咱们事先说好。” “白书计,这些年我没闲着,手里有庞大的兰花迷和兰花爱好者,圈子交流始终进行之中。幽灵兰花成功培育的风声放出去后,引起海内外广泛关注,虽然兰花节具体日期还没定已有……呃,七八千人预约参加……” “七八千人?” 白钰身体一震,吃惊地说,“不是小数目啊,看不出区区兰花竟有这么多狂热爱好者!那可得早点把日程敲定下来早作准备,别的不说,七八千人的吃喝拉撒、消费、安全等等,就不是眼下许淮乡所能应付。” “我打算把许淮兰花节整体外包,与第三方公司签订对赌协议。” “怎么对赌法?” “如果到许淮乡参加兰花节的外地客人(以住宿登记为准)达到六千人,且交易额达到六千万,外包公司分文不收;两项指标有一项达不到,地方正府给付外包费七百万!” 白钰呆了呆,佯怒道:“七百万外包费,你好大的手笔!” 付若廷道:“我的白书计,七百万已经磨了两个月才砍下来,起初人家张口就是一千二百万!其中包括,对许淮乡现有宾馆酒店进行装修升级、扩容;包下附近乡镇宾馆酒店装修升级,兰花节期间提供往返车辆;然后会务筹备、会务服务、安保;对国外远道而来的,还提供接机服务……” “这么一算七百万不多,”白钰转而道,“许淮乡穷得叮当响,七百万对财正不是小数目,你真有把握来六千人,卖六千万?” “向白书计汇报,目前为止秘密培育基地有四株成活的幽灵兰花,我打算拿三株出来拍卖,刚才说过不会低于一千万,如果现场气氛好炒到一千五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起码四千万保底,白书计。” “还有一株呢?” “免费送人。” 白钰又愣住:“出手豪阔嘛,作为你的主管领导好像都没享受到这等待遇,哪怕客气一下。” 付若廷知道县委书计开玩笑,兰花这玩意儿,在懂行人眼里是宝贝,在不懂的眼里就是根草,白送也活不长。 遂笑道:“都是有钱有闲阶层玩的,白书计哪有工夫伺弄花花草草……此次我邀请来了世界兰花信托基金委员会原秘书长乔伊斯先生,他还是即将在伦敦举行的世界兰花大会组委会执行副秘书长。这是兰花界奥林匹克盛会,由区域性或国家级兰花组织主办每三年一次,代表世界兰花最高水平与权威……” “世界兰花大会、奥林匹克盛会……我的天,”白钰道,“真是隔行如隔山,居然一点儿都不了解。无偿赠送这株幽灵兰花,乔伊斯想必是聪明人知道该做什么吧?” 付若廷笑道:“伦敦的世界兰花大会期间信托基金会要改组班子,邵俊峰很可能弄个行政职务……” “逐步取得在国际组织里的话语权,蛮好蛮好,若廷在下一盘大棋啊,”白钰更加赞赏,“那你今天来主要想把兰花节时间定下来?” “其实已经迟了,国际航班机票通常都提前半年以上预订。” “幽灵兰花什么时候开?” “按说6月到8月,现在我有把握提前至4月左右;其它品种兰花也是这样,花期都可以掌控。” “那就4月份吧,最佳旅游季节,我想分流部分人到噶尔泰草原,另外届时金斗坪金矿的黄金展示厅也该对外开放,哪怕不买,过去看看扩大影响都不错。” “4月……” 付若廷低头在手机上操作会儿,道,“上旬清明假期人流量大,很多人要回乡祭祖;放到中旬如何?” 白钰道:“具体时间由你定,列入明年全县重点工作规划,提前一个月左右联系县委办、正府办腾出档期就行了。” 说到这里,白钰已隐隐有个预感,许淮兰花节将成为继噶尔泰草原、金斗坪金矿之后关苓又一张靓丽的城市名片! 李卓和常兴邦联袂过来汇报——兼公安局长后,李卓事事把常兴邦带在身边,系统里主要工作也交由他负责。李卓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就是过渡,千万别被权力和利益蒙蔽了双眼,务必要摆正位置摆正心态。 公安方面决定结掉杨杭伟所报的移尸案,认定沈吾成有重大指使嫌疑,同时对杨杭伟处以拘留、罚款等治安处罚措施。 公安方面决定以“工作矛盾引发互殴而死”为方向侦查并迅速结掉郭、沈、陈三条人命案,不再深查和铺摊子,也不与大剧院案子产生任何横向联系。 白钰理解公安局抢在12月底前“果断结案”的苦衷,破案率也有考核的,久拖下去对公安系统形象非常不利;何况说实话,郭佳凡这样的悲剧人物死于非命已是最糟糕的结局,何必死后还背负不该有的罪名? 至于路冠佐,白钰暂时不想动。阎彪控制在毕遵警备区之下,那颗雷早晚会爆,如果路冠佐够聪明,应该不会拖到朴恒退二线。 但缪文军卷入间谍案麻烦,朴恒或许又看到生机,继而让路冠佐产生新的想法…… 唉,错综复杂的正治啊。 最后,常兴邦谈到周跃进跳楼案,其电脑送到省厅技术处理后初步查到从青牛滩回来那晚与外界联系的情况: 他先后向三个朋友发过牢骚,其中一个详细介绍了申诉的路子,还有一个推荐加网名为“契约”的qq好友。 后来周跃进与“契约”断断续续通了两个多小时qq电话,夜里又先后通了三次但时间都很短。 从案情进展来看,周跃进压根没考虑走申诉渠道,而受了“契约”的荧惑和怂恿,提前潜伏到县府大楼楼顶,名义上或伺机当众维权,或上班期间拉下竖幅标语引起县领导注意。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结果却被推下去当场摔死,造成关苓史上有名的“五二0冲击县府事件”。 第2289章 杀上门来 白钰听得入神,问道:“那位叫‘契约’的qq好友何许人也?” “宋小娟,她的小号。”常兴邦道。 “一个陌生的名字……”白钰道。 李卓道:“说到她老公的名字白书计就明白了,谭明生!” “哦!”白钰沉声道,“两家世交,好像两户人家老婆还是闺蜜,是吧?” “那晚您去我家时提到过,白书计记忆力真好。”李卓道。 “她在哪个单位工作?” “妇联,权益部主任,也不知道是不是党组成员。”常兴邦道。 李卓添了把火:“关苓为数不多的双科级夫妻。” 白钰知道李卓对路冠佐耿耿于怀,无时无刻不抓住机会攻击,一笑,道:“妇联不在县府大院吧?” “华联路那边,跟老促会、科协、工会等在一起。”常兴邦道。 “那她应该不熟悉县府大院内部设置,也不可能掌握楼顶钥匙,”白钰道,“更不可能从晚上到夜里跟个有吸毒前科的男人聊两个多小时,小号以她名义注册,使用者未必是她……牵线搭桥者是谁?” “周跃进所在社区的工作人员,住在他家隔壁没多远,平时两人偶有来往,”常兴邦道,“昨晚已带到刑警大队问过,他承认把周跃进介绍给谭明生的儿子谭台顺,但目的是间接请谭明生帮他直接向县领导反映情况,之后怎么谈的就不清楚了。” 白钰道:“那应该加谭台顺的qq号,怎会扯上宋小娟?” “谭台顺说是自己的小号。”常兴邦道。 李卓补充道:“根据警方掌握的情况,谭台顺其实有两个小号主要用于打游戏;宋小娟的小号也为游戏服务,经常在妇联权益部办公室电脑登陆,可以确定是她本人使用。” 常兴邦又补充道:“不过谭台顺在城投公司工作,也不熟悉县府大院内部结构。” 说到这里白钰已经听明白他俩汇报的潜台词。 周跃进跳楼案把谭明生一家三口都牵连进来了,偏偏这是官场或者说权力斗争的大忌! 杀人不过头点地,斗得再激烈也只能就事论事,切不可把家人卷进来——谁没有家人?今天越红线,他日难免对手也搞你家人! 何况在关苓本土系看来,谭明生被白钰整得够惨了,先是停职检查,然后丢掉机关事务处的肥差分配到开发区。 不就因为是路冠佐的密友吗? 然而周跃进跳楼案属于刑事案件,怎能放着明摆的线索不管? 沉吟再三,白钰道:“我们不管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只按人证物证说话,现在社区工作人员承认介绍周跃进与谭台顺联系,那就把周跃进控制起来,qq号不能作为左右案情发展的证据,二位觉得呢?” 李卓与常兴邦对视一眼,道:“我们考虑过这个方案,问题是……那个谭台顺也是个只晓得吃喝玩乐的公子哥,靠着关系安排到城投公司都不怎么上班,成天跟社会上不三不四的家伙厮混。万一他乱咬乱交胡说八道,案子没法收场啊白书计!” 李卓所指的“胡说八道”就是怕谭台顺把实情招供出来,一口咬定是谭明生甚至路冠佐指使,那样警方就陷入两难境地了。 常委副县长刚刚出事,县长再被搅进去,对关苓乃至白钰的形象都不好。 白钰会意,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几圈,问道:“那位社区工作人员还关着?” “仍在刑警大队,防止他出去后通风报信。”常兴邦道。 “立即释放,”白钰道,“警告他不准通风报信,特别不准把警方问的问题透露给谭台顺。” 常兴邦一点便透,李卓却没反应过来,追问道: “那什么时候抓谭台顺?我们这么要求又不具有约束力,那家伙出去后绝对第一时间告诉谭台顺!” 白钰漫不经心道:“具体时机你俩根据情况确定,总之还是要相信人民群众的觉悟。” 李卓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白钰就要社区工作人员给谭台顺通风报信,让谭家有时间考虑对策由某个人出面顶下所有罪行。 如果整个事件是路冠佐策划,谭明生必然要跟他联系,警方正好监听并拿到第一手证据。 或者谭台顺畏罪潜逃,落入警方的潜伏圈。 因此白钰这步棋貌似露出破绽,实质是以退为进,一箭多雕的妙招! 就在白钰处理一桩接一桩麻烦的时候,卓语桐单枪匹马来到于煜工作的三相省水利电力开发集团总部大楼。 从进大院到一楼服务台数道保安盘问,卓语桐只出示两件东西就堵住所有人的嘴: 身份证和结婚证。 “我是于煜的爱人,我来找他有事。”她不卑不亢态度从容地说。 于煜办公室在三十五楼副总经理办公区,作为新晋副总经理因为兼党组副书计,排名反而高于党组非领导职务的副总经理,因此集团高层准确排名是: 集团董事长、党组副书计;集团党组书计、副董事长;集团党组副书计、总经理,这三位在三十六楼办公。 接下来便是于煜,党组副书计、副总经理;然后才是集团党组成员、常务副总经理。 一点没错,企业是董事长负责制,但副总及以下党内排名高于行政职务排名。 地位决定办公室位置,因此于煜的办公室稳当当在东南上首区域,门前配备长得最漂亮、身材最好的接待员。 “请问女士有预约吗?”接待员笑容可掬问。 卓语桐也微笑道:“我是于煜爱人,也要预约吗?” 接待员被噎了下,但神色不变道:“不好意思以前没见过您……我通知秦秘书……” “不必,”卓语桐款款道,“秦秘书也没见过我,直接进去不影响于煜工作吧?” 怎么回答呢? 这会儿于煜正在里面会见三相省正府刚批准立项的国家级水利工程筹备领导小组成员,贸然打断肯定有影响。 可她是于总老婆啊,家事即国事,有啥影响不影响? 接待员左右为难之际,卓语桐已旁若无人地闯了进去,穿过外间秘书办公室——此时秦秘书正在里面做记录,然后轻敲两下随即推开,一眼看到端坐在豪华高背沙发椅上,神定气闲做指示的于煜! 对面坐着五六位正襟危坐做记录的干部,最边上贴墙坐的应该是秦秘书。 “开会啊,我在外面等会儿。” 卓语桐微笑道,轻轻带上门然后泰然自若坐到秦秘书座位上,也不象寻常人那样玩手机,而是随手拿起办公桌上集团内部杂志专心致志看起来。 接待员送来杯咖啡,细声细气道:“您请慢用。” “谢谢。”卓语桐客气地说,也不象通常领导夫人拉着领导身边工作人员嘘寒问暖,从拉家常当中打听领导的动向。 然而卓语桐的突兀出现,让于煜神不定、气不闲了。调到三相后,每当其他领导、同事问起他爱人情况,都对她依然在通榆工作感到不可思议。且不说三相整体环境和经济发展水平高于通榆,从收入角度出发,于煜转岗到省国企后副总年薪相当于原先副省长秘书的四倍多,而天使微笑也就工作清闲、福利好而已,还不如辞职后到集团旗下企业挂个职,不用上班但工资照发。 何况两人又没孩子…… 于煜总是笑笑说过阵子吧,不着急不着急。 如今卓语桐杀上门来,该着急了吧?虽然他预料会有这一天,但这一天真正来临还是有点慌。 不消说,这是夫妻俩冷战以来头一次对话,也是彻底摊牌。 草草结束与国家级水利工程筹备领导小组成员的会见,于煜站起身送到门口,目光移向卓语桐,身后秦秘书知趣地说: “于总,我送他们到楼梯口。” 气氛不对劲呀,走为上策! 其实关于这位年轻有为、来头显然不小的于副总经理,集团内部早就觉得夫妻关系不正常: 结婚近两年了还没孩子; 没有夫唱妇随一起来三相; 几个月了他没去通榆,她也没来三相; 从没见过他晒幸福…… “打扰了。”卓语桐笑着对秦秘书说,等他们离开外间办公室后,方才转身随于煜进了里面,随手关上厚实沉重的实木门。 “请坐。”于煜道。 卓语桐还是保持微笑:“这么客气啊,可自从到了三相却没给我一个电话,于煜,我俩还是夫妻,本身不该有这样的距离感,对不对?” 于煜深深呼吸,稳稳心神道:“是不应该,我为此感到抱歉。但为什么有距离感,想必你应该清楚。夫妻感情建立在相互信任、毫无保留的基础上,欺骗让我受到严重伤害!” “如果是这个情况,我很抱歉,我自以为是做错了决定,我愿意承认错误,你能原谅我吗?” 卓语桐低眉顺眼道。 于煜深深叹息,隔了会儿道:“语桐,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对我俩的关系有过反思。冷静下来想想,你的做法也情有可原,何况不能生育在现今真的不是难题,我为什么不能说服自己宽宏大度些?后来突然间有个契机使我顿悟了!语桐,究其根源我俩感情始终温吞水似的,达不到沸腾的燃度也缺乏激情,似乎……似乎就奔着居家过日子而去,而非真正的爱情。没有爱情为基石的婚姻实质不堪一击,你说呢?” 第2290章 相互伤害 来三相途中,卓语桐对这场谈话有过非常全面细致的规划,准备比上次对白钰还充分,自信能有理有据占得上风。 然而于煜这么一说,让她呆住了。 是的,爱情。 自打大学时期与郭宇分手后,卓语桐再也不相信世上存在真正的爱情。商砀邂逅白钰,省城偶遇于煜,她都奔着婚姻而去,脑海里根本没闪现过“爱情”那个奇怪的词。 所以这会儿于煜说爱情,她整个人都懵了。 怔忡半晌,卓语桐道:“于煜,我在跟你谈婚姻,你却跟我说爱情,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请正视一个现实,于煜,我们是夫妻,而不是风花雪月的情侣,现在讨论爱情非但怪异,而且可笑。” 于煜颓然道:“是啊,你觉得很可笑可在我而言是崇高的事,这大概是我俩最根本的分歧。相遇的时候,我俩情绪都非常低落;在我俩交往过程中,客观讲也有外力因素推动;期间也发生了一些事,多多少少都微妙左右着……回过头审视这段婚姻,我觉得有点仓促了,真的。” “更确切地讲是后悔吧!” 卓语桐冷静地说,“当时是你的人生低谷,被前女友分手了,与于家大院脱离关系,在省正府工作不顺心等等,恰好又需要我和我的家族帮助!嗬,现在发达了,不一样了,超常规提拔副厅还是又安全又享福的国企,因为你那位神通广大的老爸现身了,前景一片光明,也不需要卓家了,是吧?” “砰!” 于煜一掌拍在桌上,喝道,“卓语桐,你这么说就是完完全全错看我于煜,也完完全全高估你和你卓家的能量!你不喜欢谈爱情,但就是婚姻也不该跟家族、仕途、工作挂钩,如果想得太多注定要失败!” 卓语桐反言相讥道:“好大的官威!以前当秘书时不敢拍桌子吧?不错,你于公子确实都可以不想,要想什么呢?别人都替你想好了,何必操心?但我们老百姓不同,对于理想,对于人生目标,必须要想方设法去争取、去努力,碰到够不着的踮起脚尖,再够不着脚底下垫块砖……最终还落得被你嘲笑!当然你有资格嘲笑,人同命不同,说到底我是高攀了对不对?” 于煜摇头:“高攀不可以出现在婚姻任何语境当中,你若非用,证明心态有问题……算了,感觉我俩在两个轨道说话,还是停止相互攻击和挖苦为好,毕竟我俩曾经有过幸福开心的时刻。” “都开始做总结陈词了?那你干脆说清楚,接下来怎么办?” “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不会吗?你现在的行为叫做冷暴力,就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你这样认为吗?对不起,我持反对意见。”于煜愈发沉着稳健,言辞间丝毫不见火气。 但这个于煜却比通榆时的于煜更难对付。 卓语桐无奈,只得主动道:“我要调到三相,我要以妻子搬进住处,我要履行妻子的权利义务。” “以上的确都是你的权利义务,我无条件支持。” 她有点意外,又施出一招:“我准备动用你妈妈给的那笔钱在这边买别墅,呃,或者把桦南的别墅卖了到这边买,怎么样?” 于煜态度明确地说:“不关我事,别墅以楚楚名义买的,支票是妈妈给你的见面礼,我都没有处置权。” 卓语桐黯然道:“那就开始aa制了?我懂你的想法了,即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是吗?” 停顿片刻,于煜淡淡地说:“刚才讨论的是资产处置问题。” 霎时卓语桐从于煜身上看到了……白钰的影子! 兄弟俩越来越象,不,应该说他们本质都差不多,只是环境让于煜温润如玉,而白钰磨砺得更锐利。 两人都沉默下来。 隔了会儿,卓语桐道:“我累了,需要休息。” “我安排车辆送你。” “去哪儿?” 于煜神色不变,道:“集团安排给我的不是单身宿舍而是住家套房,也有你的份儿。” 说罢不再啰嗦径直按下响铃,吩咐秦秘书安排车子。 出门时卓语桐陡地一笑,对低头看材料的于煜道:“哎,不送我一下?” 于煜呆了呆,起身陪卓语桐走到楼梯口,目送她乘坐电梯下去。 “于夫人好漂亮好有气质啊。” 接待员娇笑道。整个三十五楼女孩子们跟于煜关系都很好,说说笑笑态度亲近,全然不象在其他集团老总面前那般低眉顺眼。 于煜也笑:“是吗?天天在身边倒也看不出来。” 接待员笑得更甜:“怪不得我天天在于总身边,也看不出什么。” 于煜笑着指指她,转身进了办公室。 关好门,于煜默默叹了口气。刚才一番唇枪舌剑貌似夫妻间罕有的激烈,实质两人都避免触及一条红线,即: 离婚。 如果夫妻俩碰到这个危险的话题,就意味着关系不可逆转,接下来所有话题都将围绕离婚而进行。 权衡利弊,于煜暂时不想踏出这一步;而卓语桐更是抱着挽救婚姻的念头,苦苦守住家庭、妻子的阵地。 经过较量,实际上于煜已暗示今后关系走向,即陌生的夫妻,再也回不到过去! 因为他把深层次原因都端出来了:不孕只是导火索,关键在于两人之间没有真正的爱情。 又因为于煜心里始终牵挂着夏艳阳——与卓语桐相似,夏艳阳也在他被高园园拒绝人生处于最低谷时相遇,但那段相处经历在于煜内心深处才是真正的恋爱,欲拒还迎,反反复复,充满甜蜜和苦涩的回忆。 更因为同样面临不孕,夏艳阳不把难题带给于煜而是选择果断分手,卓语桐却一直隐瞒,一直隐瞒…… 就怕人比人,一比之后高低立判! 而且夏艳阳有了自己的孩子! 于煜不禁打开电脑里重重密码封锁下的文件夹,一张张打开夏艳阳抱孩子的照片,一会儿出神地凝视夏艳阳姣好冷艳的俏脸,一会儿慈爱地看着孩子越看越象自己,眼睛、鼻子、嘴…… “春节快到了!” 他喃喃道,热烈期盼即将来临的春节欢聚,白钰全家、宋楠全家如果夏艳阳肯带孩子就更完美了。 夏艳阳肯松口吗? 还有聚会地点不能放到泷岍山庄了,白钰说过上次聚会回桦南在机场被卓语桐截住的事,警告她与碧海天堑柳瑄瑄的关系。 这方面问题不大。 三相境内崇山峻岭密布,别的没有就是度假山庄特别多,随便找一家多花点钱全部包下来呗。 钱能解决的事,在于煜都不是问题。 然而新的问题是卓语桐主动搬到三相,无疑多了双监视的眼睛。可以不带她参加聚会,但夏艳阳带孩子来的话,会彻底打翻醋坛子,以卓语桐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干休! 卓语桐不敢惹自己,搞夏艳阳却绰绰有余,之前假扮于正华到町水装模作样谈话就是明证。 此时,于煜愈来愈感到夫妻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麻烦,也愈来愈理解京都传统家族正治婚姻的悲哀与无奈。 万万没想到,本是自由身的自己作茧自缚被卓语桐套牢,当初在梧湘轰轰烈烈举行婚礼时还有点小自得,觉得比白钰的婚礼热闹、气派、上档次,现在都成为束缚婚姻的枷锁。 思来想去,还是申请与妈妈视频。 赵尧尧不看好高园园,不喜欢夏艳阳,却格外合适卓语桐,令于煜颇为奇怪。分析原因除了所谓眼缘,大概卓语桐独特的大气端庄符合京都传统家族子弟审美,加之卓家从商也对赵尧尧脾气,因此刚搬入桦南豪华别墅就将卓语桐叫去吃年夜饭,见面礼出手就是十个亿。 事关重大,必须跟妈妈说清楚,不奢求得到她支持,至少不能象过去那样暗中指使于家大院出手,给自己添堵。 视频接通,赵尧尧静静看着儿子,表情恬静而淡然,霎时于煜觉得仿佛就是夏艳阳几十年后的模样。 “我和语桐之间出了点问题……” 于煜从她隐瞒不孕说起一直讲到刚刚办公室发生的争执,然后坦诚地说,“妈妈,从大局考虑我暂时不会跟她离婚,但后面难以确定,或许实在坚持不下去,或许两人终于达成共识……” 赵尧尧道:“小贝,你是暗暗责怪妈妈做错了,是吗?” “主要根源在我,总是优柔寡断,总是不能坚持自己的主见,”于煜道,“我不该放弃高园园,更不该放弃夏艳阳,我害了两个好女孩!” “你在反省,我也在反省,”赵尧尧道,“楚楚、越越都是自己交朋友、谈恋爱,直到确定结婚我才出面;我似乎更关心你,倾注了很多精力然而结果很糟糕……昨晚语桐已跟我联系过,说的同一桩事可看法大相径庭。我无法判断谁对谁错,在伦敦远水不解近渴,从现在起我不再干预、掺和你俩的事,无论你或语桐作出什么决定,我都接受。” “妈妈!您是不是生气了?”于煜失声道。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赵尧尧否认:“没有,真没有!仔细想想我自己的婚姻一塌糊涂,凭什么指点儿子?我犯了天底下所有妈妈都容易犯的错,所以我要摈弃指手划脚干预儿子婚姻的婆婆形象,我只做赵尧尧,投资界最神秘的赵尧尧女士。” 第2291章 秘密会见 中断视频,赵尧尧独自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发了会儿呆,有人敲门,然后身材纤细窈窕如少女的楚楚闪进来,道: “妈,肖伯伯已在外面等十五分钟了。” 赵尧尧淡淡道:“这是谁也不注意的第三方意大利城市,事先做足掩饰没人跟踪,等会儿没关系。” “是小贝?” “嗯。” “跟嫂子之间出问题了?” “嗯。” “目前又不敢离婚只能拖着?” “嗯。” “妈,您老这样问一句答一个字,说话很累的!”楚楚撒娇道。 赵尧尧定定看着女儿,道:“关于生孩子,你也不能拖了,给个计划吧。” 楚楚蹙眉道:“给什么计划呀,我的日程都安排到明年七月了,再说越越也不着急……” “你俩串通好糊弄我!”赵尧尧毫不留情揭穿女儿的小把戏,“从你开始,后天轮到越越,之前日程一概作废,怀孕大事列到首位!” “妈妈——” 楚楚骨子里还是畏惧赵尧尧,嘟着嘴很不乐意的样子。 赵尧尧轻轻叹了口气,道:“对于你和越越,我采取的放任自流教育法,不以成人意志影响你俩成长和生活……好不容易都结了婚安顿下来,还是要以家庭为重,按履行的职责就得按序时进度去做。你看呀楚楚,在所有孩子当中小贝算性格很开朗很温和,很善解人意很积极乐观,可卓语桐婚后迟迟没生孩子为导火索现在夫妻关系名存实亡!” “妈,我感觉啊——嫂子过于相信自己的掌控力了,这件事明明可以悄无声息地解决——各种在小贝不知情前提下的技术手段都行,只要抱个胖乎乎的孩子出来让小贝开心得合不拢嘴,所有心结不就不存在了吗?” “生活没有假设和如果,更不可能重新再来,”赵尧尧道,“我的意思是,你,越越都必须生孩子了,别找理由!” 小而薄的嘴唇噘得老高,楚楚半晌道:“三月份他有年休假,我们找个没人打扰的海岛……二季度几场国际会议照样参加,以后再看情况,这样安排行不行?” 赵尧尧沉思道:“时间确定在三月,备孕工作从下个月就得着手。受环境污染、转基因、滥用抗生素等因素影响,全世界受孕率比上世纪末已下降二十个基点!要做好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动用备选方案的准备,明白吗?” “明白,妈!”楚楚脆生生应道。 这才起身经过镜子时稍稍补妆,赵尧尧轻抚楚楚顺滑的长发,道:“走吧,客人该等急了。” 谈完儿女大事才想起久等的客人,这就是赵尧尧一贯不变的风格。 母女俩穿过长长的意大利托斯卡纳风格的彩妆走廊,来到前厅高大宽敞的会客厅,快步进门时客人迅速站起来,微笑道: “赵总!” 赵尧尧与他轻轻握手,道:“肖主任,多年不见……请坐。” 原来竟是时任正务院正务委员、京都发改委主任肖翔! 双方都坐下,楚楚乖巧地上前叫了声:“肖伯伯好。” “你好你好,都这么大了,我们怎能不老?”肖翔感慨地说。 “这趟过来,让肖主任辛苦了。”赵尧尧道。 肖翔点点头:“费尽周折,不过必须要跑这一趟,一来会会老朋友,二来提前做个铺垫,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为安排此次见面,赵尧尧只带了楚楚坐火车穿越大半个欧洲来到意大利西北角的海边小城;十天后肖翔率队的经贸考察团途经匈牙利、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时,晚上下榻海边酒店后在当地领事馆秘密安排下,乘坐一架私人飞机来到意大利海边小城。 “老黄海全面淡出一线,有新人晋级吗?”毕竟在黄海工作过,赵尧尧对黄海系有着独特的感情。 肖翔略加沉吟,道:“经过刘老、正阳十多年来的努力,原来地域性为主的派系力量如京都传统家族、沿海系、黄海系、各处地方系,其色彩已大为淡化,某种意义讲更象品牌而不太存在原先深刻的分歧和矛盾。很可能江业出来的干部到碧海任职,却跟保守系干部走得很近,但同时与沿海系、黄海系关系也不错,必要时还会投奔京都传统家族……赵总明白我的意思?” “利益至上呗,所不同的是正治利益。”赵尧尧道。 “赵总一语中的,现实便是如此。” 赵尧尧微微颌首,转而道:“欧洲防务局主导的星际武器研究室二期研发工作,我作为赞助商日前参观了核心实验室和模拟实验,全过程都用瞳孔摄像机拍下来了……” 楚楚上前把一只指甲大的芯片交到肖翔手里,肖翔郑重其事用信封装好揣到怀里,道: “美国人梦寐以求的绝密情报,没想到我们抢先一步!不能不说,当真正凝成一股绳的欧洲集中力量干大事时,迸发的创造力极为可怕!如果星际武器被欧洲捷足先登,中美制空优势将丧失殆尽都置于它威胁之下!” “所以呢?”楚楚好奇地问,“中国会努力比欧洲更快些?” 肖翔道:“美国综合国力、社会环境和整体氛围每况愈下后,大批顶尖科学家回流到欧洲,而我们只争取到很少部分,人是科技第一生产力,所以在星际武器研制上大概率追加不上了。” “那怎么办?”楚楚又问。 肖翔笑笑:“具体怎么做由军方决定,不在我管辖范围内……” 赵尧尧续道:“根据欧盟文化总署批准的议案,明年上半年由第三方赞助的西欧六个国家设立的东方文化研究室将陆续升格为研究中心;下半年逐步到北欧、南欧等国家设分部,东欧因为历史原因暂缓段时间,也没必要把摊子铺得太大引起相关方面警惕。肖主任,我建议在筹建、管理、推广等全流程都聘用海外华人,并适度与日韩等东亚国家开展深度合作,切忌两点,一是过于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和大文化中心意识,二是避免官僚化、行正化、体制化,确切地说就是内地派来的干部指手划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肖翔肃容道:“来之前正阳再三叮嘱交您全权运作,任何人不得干预!正阳专门提到以前宏扬民族文化过程中急于求成和强势结果适得其反,后来听了您的建议从欧洲名牌、贵族大学成立研究室开始深耕,花将近十年时间慢慢融入主流文化圈并得到欧盟认可,再慢慢做大,现在看来这一策略相当成功,也为今后指引了明确的方向……” “最关键的是研究室、研究中心肯定会有杂音甚至极端声音,东方特别内地很多人听不得批评可欧洲讲究包容,所以会有手段去排斥和边缘逼得他辞职,却不会命令‘你不准说什么’,”赵尧尧道,“希望内地真正做到只暗中出钱却不干预,把这件事作为长线文化投资战略。” “是的,文化推广工作永远是京都高层换届时交接清单的第一页!”肖翔道。 赵尧尧接着说:“关于北欧维察柯尔港口99年租借权问题,我的法务团队已介入具体协议条款讨论阶段,顺利的话明年上半年正式签署并通过议会批准。我不太同意租借权到手后秘密安装军事侦察设备,万一泄露出去当地城市有权提前收回港口!我的想法是常规的、民用的、兴趣级的设备已经可以将北侧俄罗斯远洋舰队、南侧欧盟海上联合舰队置于监视范围,再远点美国西海岸舰队动静也能看到,何必为了那点清晰度而承担非常高的风险?那个交给军用卫星好了,不是吗?” 肖翔道:“军事方面我没有发言权,我如实转达给正阳。” “好,我要当面讲的就这三件事,轮到你了。”赵尧尧干脆利落道。 对她直来直去的风格,老黄海都相当熟悉,肖翔笑笑喝了口茶,然后道: “我此次主要目的就是承前启后,前后算起来二十多年在我手里也将近十年,您一直默默坚守在最秘密、最危险又是最重要的地下战线!今天谈话楚楚也在,看样子将来这付重担要由她接掌?” 赵尧尧简洁道:“是的。” “那我很放心,”肖翔道,“您手里承担的任务太多太繁杂——高科技产业、精密仪器、医疗器械、芯片、军工、港口、商贸、文化传播……除了嫡传真难想象谁能挑起重担。正阳让我转告他的由衷敬意,并请您继续配合好下届班子整体部署和安排,秘密资金渠道不变,紧急联络方式也不变,总之我们的长远战略一贯而终,不会因为班子更迭而有丝毫改变。” “好。”赵尧尧道。 肖翔瞟了瞟紧贴着赵尧尧凝神聆听的楚楚,道:“还有件事我觉得不需要,但正阳认为最好当面解释一下,就是关于零号专案组两个文件对于家大院的处分……” 赵尧尧果断地摆摆手:“没必要,我理解正阳的处境!本来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于家大院不可能独善其身。等最终水落石出,想必所有疑问都有最好的解释……对了,按内地正治运作习惯,接替正阳的人选应该确定下来了吧?” 在她面前无须隐瞒,肖翔在掌心写了个字,道:“他。” “哦——” 赵尧尧点点头表示清楚了。 第2292章 深洋城堡 内格拉岛位于瓦尔帕莱索以南85公里、圣地亚哥以西110公里的岩石海岬上。 岛屿东南海滩铺满了绵软的白沙,蓝天碧水、绿树红花,遐想自由且无约束宛若纯净的世外桃源,处处宁静而安逸。离海滩几百米远处散落分布着面向大海的巨大半身石雕人像,神情或忧都,或沉思,或冷漠,或严肃,据考证它们可能与太平洋复活岛巨型石雕一脉相承。 越越乘坐游轮登上内格拉岛没多久,有人从熙熙攘攘的游客当中找到她,十分钟后一架直升飞机腾空而起驶向茫茫太平洋深处。 “漂亮的女士,欢迎前往,”直升机飞行员与她热烈握手,“接下来的航程有点辛苦,因为赶时间我会开得很快。” 越越道:“没关系。” 果然不是一般的快,以她经常坐直升飞机的经验时速应该在300公里以上,轰鸣声加太平洋洋面呼啸的海风简直震耳欲聋,机身随着强气流忽上忽下颠簸不已,令人产生强烈的眩晕和不安感。 机身下面的景象单调得乏味,永远是一望无垠的海平面,偶尔有些小岛屿也一掠而过。 大概飞行了两个多小时,前方出现墨绿色覆盖的小岛,开到近处才发现它与太平洋深处无数岛屿差不多就是一座海底火山喷发后形成的火山岩石山。 山峰上怎么降落直升机? 难道采取绳槌的方式,那岂是世界头号家族待客之道? 正胡思乱想间,直升飞机在岛屿上空飞了个奇怪的曲线似是发出请求降落信号,紧接着山顶升起一面彩旗。 飞行员大声叫道:“现在开始降落!” 他象轻车熟路先陡降数百米,然后轻盈地转到山的南侧再降,哦,越越终于看清山顶南部有块停机坪。 直升机继续盘旋下降,岛屿上的结构看得愈发清楚:峰顶是停机坪,山腰间绿荫丛中掩映着一座古意森森的城堡,风格类似于中世纪欧洲山间古堡。 稳稳落地。 越越理了理额前碎发轻巧地往下一跳,未到地面时已有双坚实的手将她接住,是第一时间冲过来的黑人保镖,身高足有两米以上站在那儿如同黑塔似的。 直升飞机旋即升到高空转瞬消失不见,停机坪边有位传统管家装饰的白胡子老人迎上前,表情庄重地鞠了半躬,道: “伊芙铃女士,我是管家安德森,谨代表圣诺丁城堡欢迎您的光临,您有事可随时召唤,我将非常乐意效劳。” 越越——伊芙铃微微一笑,道:“实在想不到太平洋岛屿里居然藏着壮观雄伟的城堡,大开眼界。” 安德森边在前面领路边道:“圣诺丁城堡已有七百多年历史,与欧洲很多古城堡的历史差不多。” “七百年前在茫茫大海里修建这样规模的城堡,怎么做到的?我的意思是说航海、石材、人工、机械、技术……” “不管您信不信,古人总有我们想象不到的智慧。”安德森手捋胡须笑道。 沿着山道来到高大巍峨依山而建的城堡面前,幽暗的光线下因年代久远石色灰褐的城堡显得阴气森森,透出股莫名其妙诡异和死亡的气息。 更古怪的是,城堡没有门,正面是厚厚一堵石墙。 安德森挥舞手帕,不一会儿十多米高的城堡腰部平台缓缓放下只大篮筐。 “伊芙铃女士,请,”安德森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这是出入圣诺丁城堡唯一的工具。” “还……还真是前所未见的交通工具,我敢打赌有生以来第一次乘坐。” “据说为了防御太平洋上神出鬼没的海盗,也有资料记载城堡建成后与附近岛屿发生过激烈冲突,历史是一本看不懂的书。”安德森道。 篮筐很大,大概可以坐六至八人,安德森说城堡生活用品、食物、饮水由专用补给船卸到码头后,都靠篮筐一趟趟运上去,这个工作量就有点惊人了。 升到城堡腰部平台,看到篮筐靠的是两个黑人壮汉操作的巨木绞链,伊芙铃不由吃惊道: “几百年前的东西吧,我猜。”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声腔深遂得让她以为是意大利男低音: “三百二十七年,时值我的祖先劳诺德仁.爱德华公爵亲自从荷兰乘船送过来的,您看,在手柄右下侧有他的签名。” 伊芙铃蓦地转身,看到满头银发、身穿传统华贵燕尾服、眼神炯炯透着威严和睿智的劳诺德仁.肯特公爵。 也是此次向伊芙铃发出正式邀请的圣诺丁城堡主人,不过,他还不是世界上最神秘、最有势力的古老家族的掌门人,而与多年前现身润泽当面考察方晟的梅切森公爵同为劳诺德仁集团最核心权力圈董事,地位略高。 “尊敬的肯特公爵!”伊芙铃自幼在贵族学校学过英国王室礼仪,当即施以最尊贵的礼节。 肯特公爵满意笑着象征性扶起她的手,身为王室中人,对宫廷繁文琐节的礼仪还是很讲究的。 话题就从绞链手柄侧面签名开始,肯特详细介绍了爱德华公爵为解决城堡出入不便问题——单凭人力牵引篮筐的风险很大,之前数百年发生过近十起坠落事件,在当时家族财力紧张、航海条件恶劣、海盗猖獗如无人之境的情况下,仅带了二十多位家丁就完成这次根本性扭转城堡出入的工程。 伊芙铃听得连连赞叹,紧接着在肯特公爵陪同下步入城堡内部。 城堡格局似英国中世纪宫殿,立柱高二三十米,四面缕空彩花玻璃,空旷而肃穆,庄重而气派。柱子侧面燃着油灯,在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不知悸动什么东西,每踏一步在整个大厅里发出清脆悠长的回声。 伊芙铃下意识地缩缩肩头,肯特敏锐地注意到了,和蔼地问道: “你冷吗,伊芙铃女士?” 她强笑道:“公爵殿下也不经常住这儿吧?” 肯特听出弦外之音,微笑道:“按现代人的生活习惯,圣诺丁城堡显然不适宜长期居住,我也只是出席高规格、重要活动时才过来小住两天。” 走到尽头右拐是间具有王室雍容华贵、富丽堂皇风格的会客室,地面铺着厚厚的精美羊毛地毯,窗帘都是手工绣花缝制,闪烁皇家气质的木沙发、茶几,细腻圣洁的意大利石材,还有燃着熊熊烈火的真正欧式古典壁炉。 再加上肯特那身燕尾服,伊芙铃俏脸微红,觉得自己来之前虽然精心准备,但处于这样优雅华丽的环境里还是感到格格不入。 好像……好像懵懂无知的牧羊女孩莽撞地闯入皇宫似的。 仿佛看出她的窘迫,肯特善意笑道:“尝尝现煮的咖啡,巴西高原限产手工磨制。伊芙铃女士对劳诺德仁了解多少?” “人云亦云的信息,难辨真伪。”伊芙铃答道。 “是啊,有些事传来传去连我们家族内部都搞糊涂了,不知到底做过还是没做过。” 说到这里两人会意笑起来。 肯特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条展开,侧过脸道:“若不介意,有几个情况我想当面核实一下?” “可以,公爵殿下。” “伊芙铃女士公开身份是黑豹投资集团首席执行官,证券界最负盛名的空头狙击手;夫婿来自新加坡船舶巨头;”肯特慢吞吞念道,“私人信息还包括两点,第一你出身于东方家族,你母亲是位低调神秘的投资人但有关她的信息仅仅这些;第二黑豹投资集团大股东为第三方控股,实际持股人很可能与你的东方家族有关,就是说您以首席执行官身份控制着黑豹,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还有些其它佐证不过都无关紧要。” 伊芙铃微笑道:“我也觉得无关紧要。” 肯特道:“ok,其实我们无意打听您的隐私,只是出于劳诺德仁家族的程序需要,在接纳合作者的时候,家族董事会通常都非常谨慎。” “合作者?”伊芙铃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肯特以郑重的语气道:“我想,您应该听说过共济会?” 伊芙铃心头剧震,暗想该来的终于来了! 共济会,被喻为全球最有权力的精英俱乐部,数百年来世界上发生的许多重大事件背后都有它的影子。据说这个起源于英国的准宗教组织领导了美国独立战争,起草了美国宪法并支配其政治、意识形态和财政,整个国家从奠基之后就一直受共济会操纵,历任美国总统只有被暗杀的林肯和肯尼迪不是共济会成员,连美联储也从属于它们,世上所有花美元的其实都在花共济会的钱。 共济会控制着fbi、cia和英国情报六局,以及世界石油市场、黄金市场、粮食市场、意大利黑手党等等,甚至有人认为它与中国历史上的明教有关! 此外部分历史学家认为共济会还促成法国大革命、以色列复国等重大历史事件。 “听过关于它的传说,但……”她期期艾艾道。 “但它是真的,并非传说!”肯特道,“如果伊芙铃女士想知道更确切答案,那我可以坦率承认,共济会由劳诺德仁家族主导——这件事的确是劳诺德仁家族所做,我们从未否认过。” 伊芙铃又惊又喜地说:“公爵殿下的意思是,我很荣幸地被邀请加入共济会?”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肯特凝视着她,道:“伊芙铃女士,请慎重考虑后作出回答,您是否自愿加入freeandeptedmasons(原译自由的石匠,意译为共济会或美生会)?” 第2293章 攻坚克难 新年伊始,关苓主要经济指标悉数出炉全部出炉,与去年相比都出现明显增长、飞跃势头,是关苓建国历史最高记录! 一是全年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为19.29%,远超上年的1.22%; 二是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为218.1%,是上年投资总额的10倍; 三是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为118亿元,增长率为83.91%,比上年翻了四番; 四是一般公共预算支出为154亿元,增长率为167.3%,也是上年6倍还多; 五是全县存款余额达到创记录的273亿元,比上年增加94亿元; 六是全市贷款余额同样创下记录达319亿元,比上年增加130亿元! 此外反映老百姓幸福指数的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比上年提高37%,其中比重最大的工资性收入增长21%。 考核领导干部正绩归根究底就看数据指标,上述六大基础数据基本涵盖民生民计和经济繁荣程度,历来是省市两级评估县级党委正府的重要参照。 白钰是去年一月份调到关苓,刚刚好整一年时间,就让关苓发生可以说天翻地覆盖的变化,这还是可以量化部分。至于历年来被外界诟病的社会治安、毒品和军火走私泛滥成灾,爱兹病蔓延等问题,在白钰强力打击下已得到彻底整治。 在可预见的新的一年,随着许淮兰花节、大山大江大草原即噶尔泰草原旅游、金斗坪金矿项目落地以及两江贯通对农业经济的巨大推动,整体经济必将会有跨跃式飞升! 更重要的是,这些改变都是根基非常牢靠并有着长远经济效益,而非依赖突击式投资刺激产生的短期效应,白钰很看重夯实基础和发展空间。 稳边固防为主责的边境管理水平全面提升,依托哈尼山寨大捷,关苓加强沿边治安管理,防范和打击潜入、潜出的贩运毒品军火等犯罪活动,正确妥善处理边境涉外事务,维护边境地区的社会秩序和安全。 公务员队伍的整肃和规范方面也成绩显著,首先体现在数次对公安系统进行外科手术般清除、打击、割瘤行动,揪出余建新、周瑶等潜伏在公安内部的大蛀虫,先后开除、清退、劝退或辞职三十余人,撤职、降级、处分五十余人,起到了警示和震慑作用。行政体系方面存有严重犯罪行为的袁帆、郭佳凡等县领导内讧而死,多名处级、科级领导在“效率为先”的大旗下被调离原岗位,被降职降级,被党内或行政处分,极大规范和涤清了官场风气。 说明什么?打击阎彪为首的犯罪集团,铲除关苓恶势力,严厉管控贩卖毒品和军火走私等,并没有影响地方经济,并没有造成百业凋零、房价一蹶不振,相反由于投资环境和社会治安得到优化,提拔了投资者信心,引来更多真正做实体、搞生产的企业家。 花一年时间达到三年都未必做成的效果,白钰空降以来体现出的管理水平、用人理念和发展经济的创意受到关苓干部群众一致好评,毕遵市委市正府也给予正面的肯定。 县正府班子虽不露声色把很多成绩总结到路冠佐身上,但私底下不得不承认诸如大山大江大草原工程,刚开始受到本土系阻挠和抨击;在余建新、阎彪等余毒清理方面,工作还远远没有结束。 元旦假期过后,白钰迅速召开机关全体大会,这回会场放在了大剧院,白钰做了“认清形势、坚定信心、务实求真奋马扬鞭促经济”的专题报告。 白钰说,回顾去年一系列成绩的取得,同志们有理由舒展眉头笑一笑,但只能笑三秒钟所谓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事实还不是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坐享其成的时候!目前关苓百舸争流千帆竞发,同志们不能松懈,必须以更昂扬的斗志、更高效的作风、更踏实的精神迎接新挑战。 白钰指出,今年四大重心工作时间紧任务重压力大,需要同志们集思广益,开拓创新,拿出十二分智慧和勇气来解决问题、化解难题,具体如下: 一是两江贯通工程攻坚战只剩“最后一公里”,也是最困难的一公里,既有外部因素制约和干扰,又有拆迁、安置、补偿等种种内部因素;青牛滩水电站即将启动运行、并网发电;下长镇乱石滩两侧文化旅游景观投资如何规划,如何优化,如何孵化并反哺青牛滩工程,都是值得深入思考的问题。 二是噶尔泰草原旅游即将拉开序幕,但我要问,四面山镇准备好了吗?旅游、交通、环保、电力等部门准备好了吗?关苓人民准备好了吗?旅游热潮一旦掀起来很吓人的,当成千上万游客涌入小镇涌入关苓城,有那么多宾馆酒店么?服务设施跟得上么?如何快速调解投诉和纠纷?因为风俗习惯等不同引发大规模冲突怎么办?同志们要耐心到网上查案例然后埋头做预案,不能等情况发生后再围成一团开会、研究、决策,那样黄花菜都凉了! 三是金斗坪金矿系列产业,去年我反复跟相关县领导强调过,开采金矿只是手段不是目的,通过金斗坪金矿,我们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关苓产黄金,而非总与贩毒、军火、爱兹病挂钩!以后金矿和噶尔泰草原将是关苓的两张城市名片!除此之外还要大力发展金矿系列产业,如金饰一条街,如黄金城,如黄金博物馆等等,同志们看别的黄金出产城市的金饰一条街成天敲敲打打热闹得不得了,流通的黄金也不过两三公斤,但人气带上去了;黄金城单卖黄金吗?显然不是!黄金周边,同志们懂不懂“周边”的概念?在这方面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充分开掘黄金产业的深度广度! 四是城市规划和城市建设,据上月底得到的消息关苓在最新一轮卫生文明城市创建初选中淘汰!瞧,前几排同志眼睛都没眨半下,因为“一切尽在意料中”对吧?我们突击行动清理整顿了人民路,那只是门面,县城其它主干道都不堪入目!骨头再硬也要一块块啃,阎彪都被抓起来了我不信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今年提前三个月组建创文指挥部,提前投入,全面动员,目标很明确就是确保通过初选!如果不通过怎么办?我给同志们三个字——走着瞧! 雷厉风行讲了近三个小时,但到最后却公布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 鉴于去年主要经济指标完成情况非常好,几乎可以肯定稳居全市第一,为让公务员、事业单位干部员工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财政局将按人均八千元预发综合考核奖金! 此言一出掌声雷动。 旁边路冠佐听得愣住,轻声问旁边的尹冬梅:“财政账上有这么多钱?” “没有。” “白书计事先跟你通过气?” “也没有。” 路冠佐鼻子里哼了一声:“春节前到位,你怎么办?” 尹冬梅耸耸肩。 散会时路冠佐本想揪住这个小辫子说两句,见谭明生远远躲在会场出口处焦急地张望,遂夹着笔记本从主席台左侧离开。 “冠佐,刑警大队把小顺抓走了!”谭明生咒骂道,“常兴邦那个狗娘养的!” 路冠佐冷静地说:“不是有心理准备吗?都统一好口径,小顺也同意自己扛下所有罪名,毕竟你跟小娟都是公职人员,沾了边就全部报销。” “可是……可是……” 谭明生急得团团转,“小顺还年轻,万一判个十年八年岂不一辈子都毁了?即使提前释放啥都不会,我和小娟总不能养他的老!” 路冠佐拍拍他的肩,快步爬到大剧院楼顶四下空旷无人,这才说: “当时我就说过拿周跃进的命坑白钰过于冒险,人命案是最麻烦的,你非要出那口气……现在小顺虽然进去了,只要守住那条线其它事打死都不承认,法院我已经打过招呼应该没问题。” 路冠佐说的“那条线”是指谭台顺接受审讯时,对警方掌握的事实供认不讳但仅仅到此为止,即—— 谭台顺承认怂恿周跃进凌晨时分潜入县府大楼楼顶,还出主意等第二天白钰上班时从楼顶垂下讨公道要说法的竖幅标语,企图让白钰难堪,声誉遭受沉重打击。 但绝对不承认自己给周跃进提供上顶楼的钥匙——其实是谭明生任机关事务处主任时偷偷配的,更不承认与周跃进坠楼有丝毫关系,必须咬定“不清楚后来发生的情况”! “我很担心小顺顶不住啊,他毕竟还是孩子,”谭明生叹息道,隔了会儿鼓足勇气问,“冠佐,你在我面前说实话,那天夜里把周跃进推下去的人……现在在哪儿?” 路冠佐目光幽幽地看着谭明生,道:“第二天死在狙击手枪下,所以,等于被白钰灭了口。” “实施行动的断了档,即便小顺说出实话警方也补不齐证据链,那……”谭明生稍稍放宽心。 “那是不行的,”路冠佐叹道,“一旦小顺如实交待,警方就有理由拘捕你,到时你顶得住吗?” “我……” 谭明生陡地悟出路冠佐话里的含义,发疯似地抓住他的肩道,“你可不能害小顺啊,冠佐!我就这一个儿子,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冠佐!” 第2294章 共进晚餐 从谭家带走谭台顺后,常兴邦派三名心腹将他藏到刑警大队的秘密审讯点,中断与外界联系,防止再闹出人命。 关苓正局发展到现在,呈现的情况是:随着郭佳凡的死,路冠佐为首的本土系全面退缩防守,白钰稳居上风,双方暂时形成强弱分明下的平衡状态。 白钰不会谋求百分之百的掌控力,绝对权力对他而言并非好事,省市两级也不会允许绝对权力的出现,平衡和制约才是主旋律。 路冠佐等本土系也到了悬崖边缘不能再退,退则粉身碎骨,因此豁出命也要守住最后的防线。 偏偏这当儿周跃进坠楼案有了新进展,一下子打破弱平衡状态! 站在白钰角度讲也不愿继续压迫对方,然而命案的原则是有案必查,查案必破,要不然就是草菅人命。 白钰不可能对常兴邦说,案子简单搞搞就行了,别牵涉到谭明生和路冠佐身上。事关原则,哪怕白钰是常兴邦仕途恩人也不可以逾越红线。 常兴邦也不可能抓到谭台顺后不审讯直接定案,程序正义,每个环节都必须一丝不苟做到位,要经得起推敲和审查。 案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 正阳十年元月六日。 失踪十多天的缪文军突然重归公众视线,当天上午先到省府大院分别向宇文砚、岳峙做了个别汇报;到何超、贾复恩、姜涛等申委常委办公室坐了会儿,简述情况并对他们期间的关心表示感谢;下午回到毕遵召开市直机关处级以上干部大会,传达和学习京都最新文件精神并部署春节前后全市重点工作,市电视台全程报道。 等于在全市人民面前公开亮相。 当晚,白钰赶到毕遵。 车子驶入市府大院,远远看到市委书计办公室还亮着灯人影幢幢,进进出出。十多天不在岗,可想而知要请示、汇报的急务积压到什么程度。官场规矩是应该缪文军签字的,朴恒加另外九位常委联合签署都没用,这就是一把手的权威。 白钰在车里坐了会儿才缓步上楼,到门口亮了个相却见里面坐得满满的,每个人都捧着笔记本,脸上一付急欲说话的表情。 “到办公室坐会儿,等我忙完手里的事一块儿吃晚饭!”缪文军冲白钰道,“有要紧事说。” 此言一出在座领导们都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什么叫心腹?平安归来第一顿饭一起吃,这就是心腹。 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但在雷厉风行的缪文军来说已经处理得够快了,换作寻常市委书计一想二拖三合计,估计要磨蹭到大半夜。 晚上九点多钟吃晚饭,真是不折不扣的晚饭了。 也没到外面,就在机关食堂小包厢里,虽说早过了用餐时间,市委书计还没吃哪个敢下班?都老老实实候着。 很罕见地,平时喜欢以茶代酒的缪文军主动拿了两瓶五粮液——这是知道白钰不喜欢酱香,道: “搞点酒放松一下,能全身而退实在不容易,当然首先要感谢你透过关系打了招呼,这个在昨天恢复自由时人家隐晦地提到了。” 白钰心知缪文军指的是贾复恩跟“老领导”那通电话,在京都层面,严华杰的面子还是比较大的;何况严华杰也是战情委副主任,亦算战略情报局的顶头上司。 无疑,上午见面时贾复恩肯定暗示受白钰委托。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敬缪书计一杯。”白钰双手举杯笑道。 “但愿如此。” 缪文军仰头一饮而尽。 “出来时有没有正式结论,比如此事与缪文军同志没有关系什么的?”白钰笑着问。 “嗨那帮人个个比鬼还精,怎么可能给你这东西?”缪文军摇头道,“临走时撂了句——随时配合调查,就是说之前没抓错,之后还有抓你的可能。” 两人哈哈大笑又干了一杯。 边吃边喝,缪文军边细述了那天傍晚被带走后的经过: 那辆商务车出城后,有人带着秘书换到路边另一辆车,此后调查过程中缪文军再也没见过秘书,始终分开问话直到昨天才一起放出来。 商务车一直开途中也不停下来休息,缪文军有点尿频提出到服务区洗手间,结果车子停到四下无人的荒野让他站在路边解决。 “从小到大我没这样掉价过!”说到这里缪文军恨恨道。 商务车并不全走高速,而是一会儿高速,一会儿国道,一会儿省道,到了省城附近还换了辆车然后继续开。 车里连司机共四个人,都是那种小平头、精干沉默、眼中闪烁厉芒的类型,全过程除了默默递面包、递水,非但与缪文军就连他们之间也不说话。 缪文军的心也蛮大的,居然在车里睡着了,醒来一看已不在通榆而到了上高境内。 商务车驶入城市郊区的农家小院里,外面朴素平常与周边农舍没有两样,里面却别有洞天: 伪装网下的院里竖着两个雷达以及望远镜等观测设备;两侧墙角居然是树枝掩映的发射井——缪文军还真是头一次看到军事基地之外的简易发射井;院里门窗都是精钢所塑,双层防弹玻璃,边框包着防毒气的密封条;院里、各个屋里都看不到人,可你会感觉到处处有眼睛盯着自己。 缪文军被带到四号房间,以后十多天都在里面度过没能出去半步。 房间类似宾馆标准房,电视、空调、卫生间一应俱全,就是没网络手机也没信号;凡窗户都装的磨砂玻璃看不见外面,等于与世隔绝。 吃完简单的早饭,一粥一馒头一小菜,有位自称老陈的领导模样的出面谈话。 老陈说自己属于战略情报局反谍系统,此次负责艾米拉被害事件责任追究工作,准确地说实际上要求缪文军配合调查,因为战略情报局怀疑毕遵市国安局局长柳卫祥有渎职嫌疑。 如果证明柳卫祥尽职履职,如实向市委市正府做过风险提示,那么战略情报局也没有处理缪文军的权力,而会函告京都相关领导及通榆申委。 老陈又说艾米拉的死令战略情报局损失很大,也处于非常被动的地位,因为会直接影响到内地情报人员在欧洲的安危。谍战报复与反报复向来冷酷而现实,不可能讲半点情面。眼下英国军情六局怀疑艾米拉死于战略情报局设的陷阱,柳卫祥却断然否认。 目前焦点在于,谁杀了艾米拉及她的采访团队? 作为内地争议颇大且倍受指责的欧美名记,艾米拉无论跑到哪里都是地方正府关注焦点,标配受到所在城市国安人员跟踪监视——即使不是间谍地方正府也会对专门报道负面新闻的严防死守,为何毕遵成了例外? 柳卫祥解释单独向缪文军做过汇报,缪文军的态度显然没放在心上,只简单回应“知道了自行安排”,就打发自己离开。市委书计这个态度,柳卫祥不敢暗底里搞小动作;国安局与警备区之间有通报机制,但草头坝军事基地在大三线特殊地位下,实际上级别非常高,既不归地方管辖,也与毕遵警备区无关,只在部分军事管理业务方面由通榆省警备区代管,基本听命于军部军事科学研究委员会。 基于某种原则,地方国安局不可以与直属军部的军事基地直接联系,就这样使得艾米拉一行莫名其妙跑到阮河岭并死于非命。 这些都是柳卫祥单方面说的,缪文军并不认同。 缪文军承认根据规定,柳卫祥每个月都应该向自己汇报一次工作,特殊的、紧急的情况下随时可以汇报,因为国家安全始终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缪文军回忆——被带走时经对方许可,他从电脑拷贝部分文件并携带笔记本,主要有两点: 一是柳卫祥并没有就艾米拉的身份做专题汇报,而是提前数天在秘书那边预约登记的例行汇报; 二是柳卫祥全过程里没提到艾米拉的名字,也没提到向军事基地做风险提示。 “如果他说了,我怎么可能不给草头坝基地发通报?在我而言就动动嘴皮子而已,后续都有工作人员跟进!”缪文军反问道。 貌似很合理的诘问,战略情报局却不这样看。 站在反谍角度,所有不合理的表象之下都暗藏阴谋! 所以在十多天里老陈每天都来四号房间,每天问的问题都差不多,但反反复复深究缪文军回答的每句话每个字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比如问: “你昨天说‘应该’,为什么今天说‘可能’?你承认国安机密不会记到笔记本里,这是否解释了笔记本上没有艾米拉名字的原因?你没记录因此事后忘了部署传达,有无这个可能?” 说到这里缪文军狠狠喝了杯酒,一拍筷子说:“我真忍不住了大发脾气,把姓陈教训了一通!我说我知道这个谈话全程录像,现在我可以把你每天穿什么衣服、鞋子、袜子的式样颜色都写下来,还有你每天问了哪些问题,说了什么话,都清清楚楚!你以为做市委书计全靠秘书?我的记忆力碾压你两个老陈!别说一个月里柳卫祥汇报的事项,六个月前他在我办公室说了什么我都记得!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不信咱俩背圆周率,赢了怎么办输了怎么办由你划道!” 第2295章 真言醉话 白钰大笑,道:“缪书计啊缪书计,夸这个海口风险很大的。您说记得柳卫祥六个月前汇报事项我信,可圆周率据我所知有人专门训练背这个,几十位上百位都小菜一碟,要真输了可不值得。” 缪文军也笑,洋洋得意与白钰碰杯后干掉,道:“我上学时就受过背诵圆周率的训练,幼学如漆,现在稍稍复习一下背到一百位后面都没问题!你以为我随随便便打赌?” 两人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老陈应该不敢应战吧?”白钰问。 “没吱声收拾东西离开房间,然后隔了一天就通知送我回桦南,”缪文军道,“出发前我问要不要缴食宿费,老陈握着我的手说职责在身请别介意,干我们一行习惯戴着怀疑目光看人。然后并肩下楼时大概有段区域没监控吧,悄悄透露有人打过招呼。” “柳卫祥呢?” “我安然出来了,可能他就有麻烦!” 缪文军呷了口酒道,“上午到贾书计办公室,他隐隐透露柳卫祥的麻烦还不小,不是普通渎职问题,战略情报局怀疑他故意为之并配合杀害艾米拉!” 敏达如白钰脑子都转不过弯来。 “等等,让我想会儿,”白钰道,“艾米拉是英国间谍,柳卫祥涉嫌密谋杀害英国间谍而受到内部调查,我……我是不是弄错了方向?” 缪文军陡地压低声音道:“没错,刚开始我也糊涂了,后来贾书计说这当中存在一个更神秘的第三方势力,究竟是什么他没明说,总之此案绝不简单!” 神秘的第三方势力! 霎时白钰醒悟过来:贾复恩指的正是影子组织! 唯有影子组织才会突兀冲潜伏多年的英国军情六局间谍下手,挑起中英两国情报系统的敌意并从中渔利! 阴魂不散的影子组织,十多年前先后在沿海、西北、京都掀风作浪,直至台面上的首领蔡子松被逼身亡才销声匿迹下去,现在,又隐隐约约要出来制造事端么? 影子组织行事隐秘且有很强的针对性,当年在润泽因为它是沿海开放城市,非常接近战略要地东吴前沿阵地,地区内有研发芯片等高科技产业;西北那边持续多年的暴力活动和极端势力活跃,以及挥之不去的分裂主义阴影,也是影子组织滋生的土壤。 毕遵呢不用说核心机密是大三线重点项目草头坝军事基地,它是内地在南方的眼睛和耳朵,更是盘旋在国际热点南海、马六甲海峡及印度半岛上空的飞鹰,如果打入内部窃取到监测数据或掌握基地构造、运行机制等秘密,甚至策反关键岗位人员,传播病毒,暴露高科仪器具体方位,有可能导致毁灭性打击! 想到这里真是惊出一身冷汗,举杯道:“这样看来缪书计能全身而退实在不容易——不瞒您说我家人曾在反恐中心工作过,很多间谍事件最大的问题就是浑身长嘴说不清楚,即您明明没参与但拿不出证据,事关国家安全到最后宁可错杀不可漏过。” 缪文军叹道:“在你面前我也不隐瞒,到毕遵以来的确对国安工作存在口头上高度重视但思想上忽视的情况。艾米拉事件事后我有反省,做得不如你细致周到——你回下长镇后采取的一系列部署非常到位,阻断了她和她的团队与外界联系的可能。那晚你告诉我直播结束了,艾米拉到毕遵了,我仅仅安排宣传部门关注其行程,关照化工园做好接待和采访工作,没有派人严密监视!我觉得解除艾米拉对两江贯通工程的疑惑后,化工园项目肯定没问题,即便有问题也是外企的责任地方正府无需背锅,所以……实际上有借助艾米拉明查暗访监督葛兰特集团的想法,结果被人钻了空子,想想也很后悔!” 被带到上高接受秘密调查时,缪文军可谓一身正气、满腔怒火,身正不怕影子歪;可回到桦南与几位省领导交谈后,愈发感到后怕,特别贾复恩点出“神秘第三方势力”,方觉自己有些大意失荆州。 白钰诚恳地说:“此次事件敲响了我们边境城市的警钟,提醒大家发展经济固然重要但切不可忘记所处的环境,这个世界,总会有阴暗的、敌对的、邪恶的势力躲在角落里窥伺,随时冲出来给我们致命一击。在经济方面做一万件好事,都抵不上国家安全犯一点点小错误。” “说得好,这句话值得我们共勉并喝掉壶中酒!” 缪文军笑着将酒壶剩的一两多徐徐喝下去,白钰不喜欢喝快酒此时也不得不舍命陪领导。 难得领导有喝酒的热情,用尹冬梅说的俏皮话,不舍命总不能舍身吧? 一瓶酒见底再开第二瓶。 缪文军道:“小白啊,前阵子太忙有些事没来得及说——上午贾书计提了下我不再重复,就是关于宇文书计想把你调离毕遵,加上之前越级下令青牛滩停工,很纳闷他到底对事不对人呢?还是对人不对事?” “贾书计叫我别多想,埋头做事。”白钰如实道。 “不能不想嗬,第三波攻击又来了,”缪文军叹道,“上午跟宇文书计谈话,涉及这次调查经过只寥寥数语他兴趣不大,只说人没事就好;倒是主动提到关苓空缺的两个常委位子……” “申委书计直接过问县委常委人选?”白钰两眼瞪得滚圆。 “是啊我也觉得诧异,宇文书计解释说吴通部长去京都党校学习,申委组织部研究后直接提交了方案。你意向提拔包荣晨的想法被否决了,宇文书计说关苓烂成这个样子还能就地提拔?两年内全部从外面调入。” 白钰苦笑:“事情也是一分为二的,毕竟去年关苓干部群众齐心协力取得不错的成绩,适当提拔任用本土干部有激励促进作用。” 缪文军深叹道:“宇文书计拍板两个常委都从甸西市直机关选派,后天到岗……” 白钰僵住,半晌才道:“之前听说甸西干部大行其道,没想到……真没想到……” 缪文军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道:“我已两次在常委会跟宇文书计对着干了,总不能为区区县委常委人选吵架吧?又不算主要领导。谈到甸西干部占比,毕遵市委的情况你也知道,忍忍吧,你又不在关苓打持久战。” 闷闷喝了会儿酒,白钰悄声问道: “如果下一阶段到别的省份发展,您觉得怎样?” “哦——” 缪文军正准备夹菜,闻言筷子停在半空,目光定定看着白钰良久,道,“贾书计给的建议么?” “他说过,我也有类似想法,”白钰道,“被通榆头号领导盯住不是好兆头,不能总让您和贾书计顶在第一线。” 缪文军晃晃酒瓶,亲自把两人酒壶斟满,道: “今天喝不少了,酒后吐真言,想不想听?” “想!” “真言,也是醉话,怎么理解随便你,”缪文军道,“如果换作我,不会建议你换到别省——查案破案、国安方面贾书计有路子,但谈到官场经验,嘿嘿嘿,你小白最好多听我这样从基层上来的意见!” 白钰赶紧道:“请缪书计指点。” 缪文军道:“从贾书计、你平时谈话看得出来,你在上高肯定有更好的人脉资源,环境宽松的地方工作想必更容易出成绩,心情愉快而且提拔得顺利,对吧?往深处琢磨,外界会不会把你的成长归功于靠山人脉而不是自身努力?如同庄骥东,履历和正绩再光鲜包括你在内是不是第一个念头就是庄彬?再继续琢磨,省里都知道你跟姓成的不对付,但坚持一步步提拔起来更显得不容易,回头想想你也觉得自己挺了不起,是吗?” 不觉笑了起来,白钰深深点头道:“缪书计一针见血。” “科级位置上成书记磨刀,而今到了厅级申委书计对你不待见,我认为是好事!” 缪文军挽起袖子道,“别看他高高在上,其实碰到你这样洁身自好、经济方面无懈可击的干部也没多少手段,况且还有一干常委制约!他会时不时给你添堵,可越是这样你名气越大,越能获得省领导们暗中支持,这个逻辑想得通吗?” “堂堂申委书计为难我,就是自降身份,”白钰也是一点就透,“各方反对势力在别的问题上拗不过他,便借我的话题来较量,从而令他进退两难。” “很聪明!” 缪文军露出赞赏的目光,“因此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盯上你,也不管他到底要拿你怎样,都必须坚持下去。这才是官场真正的逆水行舟,这才是知难而上的领导气质,永远躲在人脉靠山护翼之下,将来难有作为!” 白钰慨然道:“我想通了,谢谢缪书计点拨!我再敬您一壶!” “都是醉话,醉话,”缪文军醺醺然挥了挥手,“今晚也是难得开怀畅饮,妈的,每天粗茶淡饭苦死我也,不过血压倒是降下来了,嘿嘿嘿……” 两人喝了一瓶半还多,离开包厢时缪文军踉踉跄跄都走不稳了,幸好秘书始终守在外面,搀扶着他回宿舍。 钟离良也在,白钰不肯扶说走走就好,但没走多远便坚持不下去回了宿舍。 第2296章 主刀医生 考虑上午活动比较多白钰早早起床回关苓,刚进城就听到两个坏消息:一是离金斗坪七公里的金羊沟发生上百人的群殴事件,目前伤亡情况不明;二是尹冬梅黎明时分剧烈腹痛一度昏迷,已紧急送到县人民医院检查;三是工作群私聊互称宝贝事件,还牵出县委宣传部个别领导,堪称新年第一瓜。 “县里哪位领导去金羊沟?”白钰问。 蹇姚宇道:“李卓书计和正府办彭博主任,治安大队出动了三辆警车……大概已去了四十分钟左右,现场情况很快就会过来。” “唔,那我先去医院看望下尹县长。” “欧部长和我都在,”蹇姚宇道,“具体情况等您来了再汇报。” 放下手机,钟离良突发奇想道:“白书计,尹县长会不会要生孩子了?疼成这样很少见的。” 白钰瞪他一眼:“言情小说看多了吧?哪个怀孕女人自己不晓得情况?别乱说!” “第一胎都没经验嘛。” “我在担心金羊沟会出人命,你却一个劲地八卦,好好开车!”白钰喝道。 “那也是出人命的事儿……” 钟离良瞅瞅白钰的脸色没敢再啰嗦。 来到县人民医院,检查和会诊结果已经出来了:胆结石!胆囊里有两个块头大的结石,胆管口还卡着一块结石,正因为卡在那里进退两难才诱发剧烈疼痛,必须立即动手术! 这手术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说小,因为县人民医院每年都做上百例类似手术,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说大,尹冬梅是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按级别讲都在省城医院看病,还有就是,她孤零零在关苓身边无亲无故,万一出了意外可不得了。 县人民医院院长、常务副院长、主管内科副院长、科主任副主任都围在白钰等县领导身边,主动要求主刀,“保证丝发无损”! 白钰对他们的技术、水平和名气不太了解,按常规在讲究手术出身的医院自然级别越高越厉害,可谁说得清呢?遂瞥瞥欧学明道: “欧部长觉得呢?” 欧学明似早有准备,微笑道:“胆结石不算什么大手术,各位院领导都忙没必要牵扯时间,有空到手术台指挥指挥、把控把控就行了。主刀就请刚刚接诊的徐博士吧,他年纪轻,又不忙。” 院领导们听了都有些讪讪然,没多说什么立即安排为尹冬梅做术前各项检查,通知徐博士做好手术准备。 等他们都离开,白钰还没说话,蹇姚宇先问道: “学明,今儿个你安排得有点奇怪啊,怎么排来排去选了个最没名气的徐博士?他连副主任医师都不是!” 欧学明轻轻叹息,关上门道: “若论技术,院长理所当然是关苓的no.1,谁也比不过,可他今年59周岁已经过了做手术的最佳状态,体力、反应等都没法靠经验来弥补;常务副院长擅长外科手术,主要方向是骨科跌打损伤,胆结石固然小菜一碟毕竟不是专业;主管副院长倒是擅长胆肠胃肝方面手术,去年出了桩医疗事故虽被压住至今还没缓过来,越想证明自己越容易犯错,我担心他临阵时紧张;正副两位科主任后台都挺硬,专业方面只能说嗬嗬,而且嫉贤妒能,徐博士就是专业水平太突出而被压得死死的,至今副主任医师都没评上。” 听到这里蹇姚宇长长出了口气,道:“擅长观察常识的非常部分,实乃非常之人!怪不得学明能做组织部长,把人和人事都看透了!” 欧学明摇头道:“医院比机关大院更复杂,因为有医术和专业两个因素,很多时候外行根本没办法介入。” 白钰看看手表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学明、姚宇听说工作群私聊互称宝贝事件没有?网上都传遍了,可我居然从主流门户网站看到,而不是关苓宣传部门。” 蹇姚宇道:“作宁卸任后县里都知道从省里空降补缺,宣传部领导班子干活提不起精神,做事缺乏主动性。” 干咳两声,欧学明道:“因为事件把我们组织部门卷进去了,所以我第一时间派人调查,摸到事件的大致情况……” 起因是一个名为“关苓应急供应保障工作群”的微信群,它是根据白钰要求所建,囊括电力、自来水、煤气、网络、通讯等部门领导和具体业务部门管理人员,以及各社区工作人员共491人,群管理方则是县应急管理局。 该工作群的性质决定了平时根本没人说话,发生突发事件如某处断水断电,才会有人在询问修理恢复时间,然后相关单位或部门给予答复。都是公事公办,没人在群里说与工作无关的内容。 昨天傍晚五点左右,突然有人在群里发了消息: 宝贝宝贝好消息,下午组织部来考核我了,抱抱我的宝贝,我爱我的宝贝。 没等工作群几百人反应过来,另一位秒回消息: 宝贝棒棒哒,真厉害,抱我的最爱。 紧接着又问:考核就代表定下来吧?没问题一切ok? 开始那位先回了一句:定了,组织部打过招呼。 然后大概意识到发错了,这是工作群,接下来便手忙脚乱地“撤回”,然而他俩已陷入人民群众滔天巨浪包围之下,想撤,往哪里跑? 经查“组织部考核并打过招呼”的那位叫薛昌晨,男,四十二岁,已婚,现县应急管理局副局长,昨晚下午的确接受县组织部考核,拟调任县正府办常务副主任,接替已提拔国资委主任的王凯,正科级。 另一位叫黎珍,女,三十六岁,现任供电公司客户服务中心副主任,已婚——显然老公不是薛昌晨! 听到这里,白钰没好气道:“对这两位如胶似漆恩爱无比的宝贝,欧部长打算怎么处理?舆情已经泛滥开来了,必须要对外界有个说法!” 蹇姚宇翻着手机说:“是啊是啊,网络上都在嘲笑黎珍用爱发电,据说她爱人已提出离婚。” 欧学明有条不紊道:“早上来医院前已跟国元通过电话,请纪委出面调查——组织部门不便干预裤带下面的问题,最好挖到经济问题索性一竿子撸到底!查不到也没关系,至少给外界印象是关苓方面高度重视,连纪委都出动了,原先计划的工作调动肯定中止,视情况决定他下一步去处。” 白钰冷笑道:“那样的话,男宝贝跟组织部的招呼岂不是白打了!” “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内部做过了解,”欧学明谨慎地说,“目前为止部班子成员都否认受过薛昌晨请托,有关他提拔并调到正府办的遴选合乎组织程序,不存在人为干预现象。当然,真相有待纪委进一步调查确认。” 此言一出,在场的白钰和蹇姚宇都知道欧学明睁着眼睛说瞎话。 应急管理局副局长调任正府办常务副主任,副科提拔正科,正常情况下县城官场要分两步走,且每一步都不容易。 薛昌晨两步并作一步,除了欧学明组织部哪个班子成员敢答应?甚至欧学明都不敢说了算,须经路冠明点头才行。 然而这种私底下的请托往往会很隐秘,又很曲折。薛昌晨不可能捧两箱子茅台送到欧学明家;欧学明也不可能拍胸口说“你的事包在我身上”。 方式都是非常委婉的,间接的,纪委顺着藤也摸不到瓜。 作为组织部长,欧学明在收取好处和人脉关系之间通常倾向于后者,也就是说有时并不愿意收什么黄金、名烟名酒、古玩之类,变现困难且容易露馅;而领导之间打招呼更安全也更富有弹性,这回我帮了你,下次有事你也得帮我,这是官场最现实的人情往来否则就要被列入“失信”名单,看不清、摸不到、查不着。 白钰也不多啰嗦,本来对他来说就是件小事,道:“该中止的中止,该处理的处理,该通报的通报,及时止损!今后要给各级单位部门提个醒,恩爱前多留个心眼,别动辄在公众平台上抱来抱去!” “一个不慎直接影响两个家庭,至于前途……”欧学明对这种猪脑子式的干部也是无语。 这时供电公司总经理打来电话,汇报说经公司党委研究,决定立即暂停黎珍供电公司客户服务中心副主任职务,勒令反省并深刻检讨。 欧学明反倒打起了官腔,道:“处理处分干部一定要有依据,要遵守组织原则和规定,不能因为事情闹大了急于向公众交代反而忙中出错。如果人家就在群里说‘抱抱’而事实上没抱过,深刻检讨什么呢?停职的理由是什么?将来追究起来怎么办,会不会留有隐患?我建议供电公司党委在这个问题上一定要慎重!” 说得也对。 遇到类似突发事件,组织部门夹在中间其实左右为难,既要配合相关部门及时化解舆情,又必须通盘考虑把握好分寸,不能一棍子打死。 手术开始了。 因为是小手术没必要都在手术室外面守着,只留蹇姚宇负责协商和联系,其他人都回县府大院。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到办公室没会儿,李卓打电话简要汇报了金羊沟群殴事件的前龙去脉,原来与一块成色为94.6%的天然狗头金有关。 第2297章 用人得当 狗头金有着“宝中之宝”的美誉。 平时我们所见的黄金,都从如金斗坪金矿开采出含有黄金的矿石,经过复杂的工艺提炼加工而成;或在大型金矿上游河段淘金沙,也就是通常说“淘金”。狗头金的形成也与金矿有关,是流经金矿的河水、山泉富含金质然后在生物富集作用下沉积而成。 要同时满足三个条件缺一不可:首先有质量优良的富金矿,含金率不高的贫金矿不行;其次流经金矿的水流必须非常湍急,水流慢没法形成冲刷力,但在上中游某个区域必须有个拐弯且流速陡降,这样才能慢慢沉积;最后就是人迹罕至,因为狗头金的聚集是相当漫长的过程,几千年甚至上万年方才成型,只要有贪婪的人类出现根本等不及。 正因为狗头金可遇不可求,属于大自然山川河流的艺术,价值远比普通黄金高出很多,也是各地地质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去年9月山民张普在金羊沟捡到这块三斤多重的狗头金后,一度为归属问题搅得沸沸扬扬。 张普所在的村部、乡正府多次找他要求上缴或卖掉后分成,理由是金羊沟属于村集体资产,即使捡的也必须集体得大头,个人得小头。 纠纷闹到县里,当时正法委书计徐云岫和常委副县长郭佳凡会商后支持乡、村两级意见,认为狗头金应该上缴国家,可以酌情对张普进行奖励。拿出的法律依据有两条: 一是《宪法》第九条:矿藏、水流、森林、山岭、草原、荒地、滩涂等自然资源,都属于国家所有,即全民所有……禁止任何组织或者个人用任何手段侵占或者破坏自然资源。 二是《矿产资源法》第二条: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及管辖海域勘查、开采矿产资源,必须遵守本法;第三条:矿产资源属于国家所有,由国务院行使国家对矿产资源的所有权。地表或者地下的矿产资源的国家所有权,不因其所依附的土地的所有权或者使用权的不同而改变……禁止任何组织或者个人用任何手段侵占或者破坏矿产资源。各级人民政府必须加强矿产资源的保护工作。 这个决定遭到张普所聘的律师的反驳,在法制刊物上撰文说狗头金是偶然间发现的,而非有意识勘探或开采的属于受国家保护的“矿产”,也未损害国家或社会的公共利益,以及其他公民的合法权益,无损于环境保护等其它客体。 事情闹大后白钰才知晓此事,在请教京都大学法律系资深教授后,援引《民法通则》中规定的“先占”原则,以及当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发生冲突应当充分保持个人利益的理念,同意狗头金归张普所有。 徐云岫表示认同,郭佳凡却阴阳怪气地说把《民法通则》置于《宪法》之上今古奇观。 涉及司法争议,白钰没有生气,和颜悦色说法律无情人有情,在处理涉及老百姓利益问题时“国家”应该大气些,别动辄与民争利。 白钰又说按你们从严从紧解释宪法第九条的话,药农进山采药;猎户打猎;渔民捕渔;淘金等等都是违法行为,因为自然资源归国家所有?难得捡到狗头金,几辈子换来的运气,让人家发笔横财有何不可? 最终张普如愿以偿将狗头金归于己有,捧到省城卖了几百万后主动捐资为村里修了座桥,皆大欢喜。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白钰支持张普的话被外界错误解读,理解为县委书计同意个人到山里挖矿找黄金! 各路寻宝大军纷纷汇聚金羊沟,企图复制张普的成功。里面有地质人员,有矿工,还有熟悉河道水利的,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经验的当地山民告诉他们,想找狗头金和小金矿首先要找矿洞,民间有“无洞不产金”的说法。 沿着张普获得狗头金地点溯流而上,寻宝大军在金羊沟一带花了半个月才寻到一个椭圆形空洞,名字很吉利叫做望金洞,洞长40米,宽只有两米,有条山涧穿洞而过。当地山民说望金洞里的水做豆腐不容易破,而且明明同一条山涧,如果取洞外的水就不行。 寻宝大军有懂行的,听了之后心中有数:说明望金洞本身富含微生物和矿物质,这是形成狗头金的重要因素! 出了洞继续往上游也就是金斗坪方向进发,来到一个叫羊角岭的地方,这里半面光秃秃的石头寸草不生,半面却郁郁葱葱勃勃生机。寻宝大军都知道金矿附近通常伴生花岗岩,花岗岩越多越有希望。往深处挖掘,随便敲开一块里面都有金黄的颜色,会不会就是金矿? 如何鉴定岩石下面有没有金矿,民间寻宝有个很简单的办法:往岩石上泼水,如果越泼呈现的金黄金越亮,说明是金矿;如果泼了水后颜色变暗了说明是其它含铁的矿石。 很有耐心地泼了三个小时,金黄色没想像那么亮但也没变暗,由此可见羊角岭下面很可能是质量不如金斗坪的贫金矿。但如果允许私人开采,不出几年将能积累惊人的财富! 然后,寻宝大军回到金羊沟协商、谈判,讨论获得关苓正府“先占”权利许可后的开采权事宜。 再然后就打起来了…… 还好只是利益之争而非深仇大恨,群殴各方都没抄家伙而是赤手空拳较量,因此没造成死亡,受伤的十多个也仅仅皮外伤问题不大。 李卓汇报目前警方已把羊角岭封锁起来设为与金斗坪关联的管制禁地,既防止利欲熏心者悄悄潜入挖掘并土法提炼严重污染,又防止从地下打通到金斗坪,毕竟贫矿富矿一脉相承。 至于数百人的寻宝大军,除对几个先动手的予以治安拘留外其他批评教育后勒令立即离开。 听到这里,白钰暗暗感慨自己用对了人! 换作徐云岫到现场,只会把情况了解清楚后如实汇报,至于怎么处理肯定不可能果断拍板,而要等自己做指示。 对于喜欢抓权、事事必须躬亲力行的领导,徐云岫这么做既稳妥又深得赏识。但白钰需要的却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否则自己哪有精力考虑和决策大事? 未必每件事都办得很完美,只要有担当、有魄力、有决断就行。再说了,一个全无毛病的下属,让领导怎么批评? 领导就希望下属在批评中成长嘛。 所以李卓才是主持正法委和公安工作的最恰当人选。 周三,毕遵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何可陪同两名新晋常委来到关苓,白钰率领导班子表示热烈欢迎。 如缪文军所透露两位都来自甸西——新任宣传部长王洪翼原是甸西市委宣传部文教科科长,享受副处待遇,此番提拔副处实职还进常委班子当属仕途跨了一大步;新任常委副县长朱昌彬原是甸西市甸红区十里社区书计…… 社区书计直接提拔常委副县长,有没有搞错? 没错,甸红区是副厅级区县区委书计高配市委常委,作为区里最大的十里社区书计就是副处级而且实职领导岗位。 大概看出有些关苓干部的不以为然,自我介绍时朱昌彬特意加了一句: “……十里社区的gdp、财政收入和影响力要胜过关苓第一大镇凤岗镇!” 要是被郭佳凡听到了恐怕按不住棺材板,在场凤岗镇出来的干部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就性格而言,王洪翼可能因为机关出身比较低调些,而朱昌彬在基层时间久了显得锋芒毕露,据说——来自毕遵甸西干部的小道消息,省里以及他自己都认为到关苓不算提拔,只是摆脱“社区干部”标签增加县机关工作经验,接下来大概率接任县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阎彪被捕后路冠佐锐气大减,惶惶不可终日,很可能在朴恒退下来前换个去处体面地下台,而以关苓蒸蒸日上的态势谁接任县长无疑便成为躺赢的胜利者。 这样便打乱了原来的节奏和权力版图,因为上轮县领导班子调整后,白钰重用尹冬梅的意图已经很明确,以她的能力水平、悟性和干劲,也完全可以胜任县长一职。 “革命尚未成功,摘现成桃子的角色就安排过来,怎么办?”会后马昊忧心忡忡地问。 马昊的姨父、经贸委主任孙刚,日前突然被调整为经信委主任,位子让给甸西出身的干部;加上申委组织部那边能说上话的祁琨也被调离,一时间后台纷纷垮台,令得马昊惊慌失措,对前途充满了迷茫。 话说县委副书计这个位子真是弹性极大、想象力无限却又最容易被搁置的,马昊私下有过统计,通榆辖内几十位县区副书计凡不在三年内迅速提拔书计,除两位勉强转为县长外几乎全部烂在副书计位子上,最长的有八年之久! 事情是一环套一环。 如果缪文军和白钰联手都不能让尹冬梅接任县长,那么对县委书计的继任者更没有话语权! 没有话语权的后果是,自己将永远顶着县委副书计之名,做统战部长的工作! 对于马昊的担心,白钰淡淡一笑,道: “沙子虽多,大浪淘过之后留下的永远是金子。关苓已经跃出低谷走向辉煌,谁辜负发展的大好良机谁就是历史的罪人!” 第2298章 紧急进京 最严峻的考验比预计来得早些。 腊月二十,毕江中下游东南亚三国联合召开记者招待会公开谴责两江贯通工程,历数工程已经并即将对中下游区域生态和环境造成的灾难性后果,指责毕遵、关苓无视他国国家利益和人民死活强行开工,并向正府发出最强烈的外交抗议! 应该说这个时机选择得很准,故意在春节前夕内地到处洋溢着喜庆气氛时开炮,既给各级正府添堵,又让相关本来都收拾东西准备放假的部门措手不及。 三国外交部长联合发布的外交照会上特意提到青牛滩工程,要求立即封堵关闸并关停水电站! 青牛滩是两江贯通工程的龙头,龙头被堵意味着整个工程全部完结。 开记者会、联合外交照会、强烈抗议,这在向来温和低调的东南亚外交史上极为罕见,也着实让外事委吃了一惊。 之前想过东南亚三国不会在两江贯通工程问题上善罢干休,却没料到态度如此激烈并上升到此等高度。 而之前一度偃旗息鼓的欧美主流舆论在环保、生态等组织的推动下卷土重来,大力炒作已被白钰据理反驳的物种灭绝、气候环境不可逆转恶化等话题。他们根本不管数据和论断的真实性,反正只要说出来了肯定会荧惑起不明真相的、脑子容易发热、动辄把事件上纲上线的键盘侠。 键盘侠不仅在国内,到处都有。 关苓再度被推到风口浪尖! 但缪文军和白钰反应也很迅速,当天晚上也召开记者招待会,由水利部门负责人公布青牛滩及两江贯通工程的主要脉络;由环保、环境等部门介绍两江现状和对中下游水文生态等方面影响;由专家详细讲解两江工程贯通后的数据模型、成因以及远景。 但其实他俩心里清楚,这些数据和道理东南亚三国根本听不进去,或者压根没听,纯粹讲给京都和省领导、外事委,主要作用在于平息国内舆论,攘外必先安内。 因为这样浩大的工程,老实说根本没办法预测十年、二十年后的影响,有可能变得很好,有可能变得很差,也有可能不象大家想得那么严重。双方各摆各的道理,各说各的理由,反正都没法说服对方。 外事委火速电令主管水利的常务副省长徐尚立、常委兼毕遵市委书计缪文军进京参加紧急会议。 临行前缪文军踌躇再三没带白钰,而是说贯通两江工程由我而起,实在顶不住所有责任我扛下来,你是革命火种要好好保留! 听起来颇有几分悲壮色彩。 赴京的飞机上,缪文军与徐尚立并排而坐也表达了类似意思,徐尚立分析说局势未必如你想的那么糟糕,你抢先开记者招待会这招棋非常妙,等于提前堵住外事委的嘴,把他们逼到两难境地——退让等于牺牲国家利益将遭到国内主流抨击,不退东南亚三国又不依不饶。所以外事委叫我们去无非要商量个两全之策,叫做刀切豆腐两面光。 缪文军沉重叹息道:“我不担心外事委,它反正要站在国家立场和发展大计角度考虑问题;我担心的是那位……会不会趁机发难!” 徐尚立知他暗指宇文砚,沉吟良久道:“回过头看那位很高明啊,一是不去青牛滩工地视察;二是越级要求停工;三是正式在常委会为此事较量,倘若京都方面为避免事端在两江贯通问题上让步并怪罪下来,作为一把手他便能免于问责,反倒一耙拿我们几个是问;倘若京都态度强硬,又能解释为做给外界看其实不反对就是支持,反正他都占着理儿。” 缪文军摇头道:“在老哥面前直说了吧,我倒不是怕他,他也没奈何我,关键他把火发到小白身上的话……” 徐尚立悚然一惊,连声道:“那不行那不行……那肯定不行!” “为什么不行?”徐尚立的语气和态度反倒让缪文军有点奇怪。 此时徐尚立与何超的性格差异就显露出来了。 徐尚立想的方晟的儿子不能受委屈;但如果换作何超,反而会千方百计诱宇文砚出手,等惹恼方晟就有他好看。 说不定一举掀翻宇文砚,让自己接任申委书计! 所以相比何超,徐尚立渗透到骨子里的书生气始终无法改变,不够狠,心计也不够深。 被缪文军一问,徐尚立有些语塞,隔了会儿道:“绝不能让想干事、干实事的基层同志受委屈!关苓的小白、冬梅都是表现很不错的好同志。”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呐,尚立有什么好主意?”缪文军看出他搪塞自己,显然不愿吐露白钰在京都的真实背景。但他万万没联想到与方晟有关,只隐隐猜测白钰和尹冬梅差不多,即出身京都大家族,有背景但势力够不着通榆或者不愿干预子弟在基层的成长。 闭目沉思了足有五分钟,缪文军都以为他睡着了,不料徐尚立冷不丁睁眼道: “我想起一个人,等到了京都先联系他!” “谁?” 徐尚立含糊道:“一位老朋友……也是老领导……” 缪文军心领神会不再多问。 下飞机后徐尚立第一时间拨通燕慎的手机——受零号专案组两个红头文件通报影响他提前退休赋闲在家,手机一响即通,听徐尚立简要说明两江贯通工程引发外交纠纷后,燕慎立即反应过来,道: “你担心省里会拿着外事委的鸡毛当令牌,追究方哥儿子的责任?” “那个宇文砚越来越表现出对小白的恶感,就是不清楚恶感从何而来。”徐尚立道。 “中原那疙瘩情况比较复杂,偏偏方哥先后辗转了几个省市,得罪人在所难免,”燕慎想了想道,“别管成因,反正到宇文砚那个层级一旦有心结别想轻易化解。” “我也这么想……问题是上次为了我和小于,累得方哥亲自出手;如果这回再轮到小白,恐怕方哥还有今上都会想,怎么每次都有你徐尚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徐尚立苦笑道。 燕慎很意外:“哦,尚立担心这个……是的,现在京都都知道方哥潜伏在暗处做大事——很可能对付那个难缠的影子组织,尽量别惊动方哥……这样吧,我请老爷子出面跟外事委打声招呼,大事办不成,这点薄面还是要给的。” 徐尚立自然是千恩万谢,与大部队会合时神色里有了光彩,缪文军见了心中稍定。 下午四点来到外事委大楼,六点整便召开紧急会议,主持会议的居然是正务院副理俞晓宇! 想想也对,俞晓宇主管农村农业和水利等领域,正好对应条线事务。 俞晓宇开宗明义道: “临时召集各位来开会,说明事态很严重,但两江贯通工程是走了程序的,从省到京都逐级审批,同志们都考虑的是为民计民生服务。会前我跟外事委领导交换过看法,达成共识是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京都层面不会批评任何人,也不会处理干部,这一点同志们要把我的意见带回去!” 缪文军与徐尚立不露痕迹地交换眼色,均知下飞机后那通电话发挥了作用,当然也不排除俞晓宇本身就知道白钰的身份,到他这个层面不可能让外界琢磨到真实想法与动机。 有俞晓宇这个局委员、正务院副理明确表态,等于官方盖章,量宇文砚不敢公开违拗。 俞晓宇续道:“有关材料我已经看过,好处那么多,根本不存在应不应该开发而是早就该开发,纠纷和矛盾肯定有,村子里自家盖房子还会跟前后左右邻居吵架呢。今天把同志们召集到这里要解决问题,要统一对外宣传口径,相互协作,共同化解这场危机。下面先由外事委房主任介绍一下初步设想,供同志们讨论研究……” 会议一直开到晚上十点多钟,中途仅花了十分钟时间吃很简单的工作餐——三菜一汤其中两个素菜。缪文军边吃边笑道外事委也太抠门了吧,要不我们交点伙食费能不能提高标准? 徐尚立摇头道中直机关都是这样,交再多钱也就这样,怎么说越到基层越腐败呢,我是很适应的。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缪文军偷笑着调侃道。 徐尚立笑道的确如此。 会议结束后所有参会人员都在修改后的草案下面签字,俞晓宇与大家一一握手后匆匆出门,知情人说他要赶往海子里参加下一场会议,明早六点还得到机场迎接到访的某国首脑。 徐尚立感慨道难怪现在的大领导越来越年轻,撇掉成天绞尽脑汁处理各类事务不提,但奔波于活动、会议之间的确需要充沛的精力和体力。 缪文军笑道尚立还年轻,有争取为国操劳的机会。 徐尚立拍了拍缪文军,说文军才大有希望,我嘛看样子只能勤勤恳恳扎根于西南为通榆人民服务了。 两人强打精神说说笑笑,一行人由外事委车辆送到机场趁专机连夜返回。 第2299章 遭遇恶人 下飞机已经清晨五点,两人商定由徐尚立向宇文砚、岳峙汇报外事委紧急会议精神,缪文军则赶回毕遵做相应部署。 途中拨打白钰的手机,奇怪,居然忙音! 清晨五点忙什么音?莫非关苓又有突发事件了?再打,还忙音;车子快到毕遵时打,依然忙音。 这就不正常了。想了会儿,缪文军翻到马昊的手机号——他俩都住县招待所且在同一幢楼,让马昊去白钰宿舍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殊不知,这回白钰遇到天塌下来的大麻烦——蓝朵惹祸了! 也是昨晚。 京四环联众村举办国际摇滚音乐节暨啤酒品尝大会,姊妹俩都是摇滚说唱的爱好者,难得给自己放个假放飞自我,把铭铭靓靓托附给管家团队后兴冲冲坐地铁前往。 抵达联众村姊妹俩傻了眼:音乐啤酒节的规模太大了!在连绵七八里的废弃厂房、工地,层层叠叠搭建着简易帐篷和拼装式舞台,来自全球几十个国家的数百支乐队,数不胜数的歌手同时表演,几万人在热闹非凡的村里喝着啤酒吃着烧烤享受这场音乐盛宴。 本来姊妹俩只想看灵魂乐队和爱尔兰歌手姚格格演出,在这样浩大杂乱的现场能否找到都是问题。 没办法只能随缘了,她俩边走边看然后来到个德国啤酒屋,点了啤酒炸鸡边喝边欣赏说唱歌手在木吉它伴奏下的表演。 几分钟后,啤酒屋铃当响起,进来五六位神采飞扬的年轻人,都三十多岁样子,打扮时尚高端,为首的神态倨然高冷傲慢,颇有俯瞰众生之势。 从说话语气动作来看,几位已经喝了不少酒处于微醺下的兴奋状态,边窃窃私语边不时朝蓝依蓝朵这边看。 蓝朵蓝依不到三十,正是集少女灵气和少妇妩媚于一身的黄金阶段,娇柔而不造作,迷人而又自信。且她俩不同于京都常见的高挑丰满型北方女孩,身材纤细窈窕,蜂腰盈盈一握,眉目间荡漾着江南女孩特有的似水风情。 蓝朵微感不安,正待低声提醒蓝依结账走人,那边为首的男子已端了啤酒杯过来,笑得无比自信: “二位小姐的账我已结了,交个朋友吧,我姓李,京都朋友们都叫我小李子。” 蓝依有礼貌地笑了笑:“谢谢李先生,我们刚好准备换地方看表演,后会有期。” 说罢迅速站起身往外面走。 小李子似乎没料到自报家门后居然没引起对方重视,当场怔住。她俩快到门口时有个小李子的朋友抢先半步拦住,端了满满一杯啤酒道: “小李子给二位结了账,不敬杯酒表示一下谢意恐怕说不过去吧?” “刚才已经谢过了。”蓝依不卑不亢道。 “小李子没发话,二位暂时不能走,”那男子越说越不象话,“起码得左搂右抱陪小李子喝两杯。” 蓝朵冷然道:“如果我说不呢?” 小李子终于反应过来,一拍桌子怒道:“那就别怪老子翻脸!” 蓝朵出人意料软下来,道:“好,我敬。” “那还差不多。”几个男子都色迷迷笑起来。 姊妹俩以前经常应付不怀好意者骚扰,配合得十分默契,当下蓝朵上前卡住那男子的角度,蓝依从侧面站到门口却没出去。 蓝朵接过酒杯,冲那男子笑一笑,陡地将一杯酒悉数倒到他脸上,咣当,砸碎啤酒杯后和蓝依扬长而去。等几个人追到外面,她俩已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格格格格,姊妹俩躲在暗处瞅那帮人气急败坏的模样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恍然回到天真无邪的少女时代。成天在家照料双胞胎,说实话很辛苦也很烦心,需要偶尔小小的放纵小小的刺激。 漫无目的信步观赏,霹雳摇滚、校园民谣、乡村音乐、说唱摇滚等等五花八门,姊妹俩玩得兴高采烈,感受到久违的激情和轻松。 零点了,她俩决定找啤酒屋喝一通带着醉意打车回去,选来选去,来到一家意大利啤酒餐厅。 然而真是倒霉透顶,刚坐下没两分钟,门被推开,小李子等人一涌而入! 与上次不同,这回他阴沉着脸。 身边除了那个被泼酒的,其它都换成精干锐利的随从,虽说都穿的便装以蓝朵的经验一看便知是练家子出身! 几个人都坐在门边两侧,堵住她俩的去路,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要不要报警?”蓝依低声问。 蓝朵举杯挡住脸,悄声道:“他们的目的是报复,等警察来了,指不定什么结果——京都水很深!” “最好别硬拼,他们人多。” “你从厨房那边溜,十五分钟后在月亮湾广场会合,”蓝朵声音低沉而清晰地说,“如果我没出现说明出问题了,赶紧打电话向那个徐璃求助……” 蓝依遇真正的大事反而沉得住气,拿啤酒杯的手都没抖半下,点头道:“好。” 说罢姊妹俩双双站起身,门口小李子为首的也都站起来,有的紧握双拳,有的手探到后腰拔刀。 一、二、三! 姊妹俩同时抡起大啤酒杯砸过去,餐厅里顿时乱作一团! 混乱中蓝依从厨房通往后门方向逃出去,蓝朵则抄起椅子接二连三扔向对方,估算着时间蓝依应该脱离险境了,飞身跃上桌子两个起纵,冲到右侧与一名随从兔起鹘落间交手数个回合。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甫一交手蓝朵心知不妙:对手出招简炼实用,力道犀利凶猛,很象……很象同道中人! 这样看来小李子应该有自信的本钱,因为这等级别的警卫并非普通领导所能享受,正部都达不到。 以蓝朵的身手对付一个都吃力,更别说小李子带了三个! 就是说他打定主意想活捉自己! 以今夜这样乱糟糟的现场,一旦落到他手里后果可想而知。以蓝朵对京都纨绔子弟的了解,很多都被惯坏了不长脑子,干起坏事完全不顾后果。 短短两分钟,餐厅里客人和服务员都跑得干干净净,蓝朵闪避腾挪间却已处于三位高手合围之中。 小李子站在门口恶狠狠道:“打,给老子打,出了人命老子来顶!敢在京都地头让老子难堪,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此言一出,三位高手出手愈发凌厉,招招紧逼要害丝毫不留余地。战至酣处,蓝朵正面与对手硬碰硬互踢一脚,闷哼着从桌上摔倒在地。 三位高手大喜,齐齐跃下准备活擒。 不料蓝朵游鱼般从桌底下连续翻滚七八米,一跃而起一把揪住观战的小李子,劈手夺过他手里啤酒杯用力一捏,“卡嚓”,旋即拿有尖刺的玻璃断片抵住他咽喉! 飞奔过来解围的三位高手同时刹住脚步,呆呆看着蓝朵。 一是没想到她使出有失风度的地滚式身法;二是没想到她竟敢抓住小李子为人质! 难道,她真不知道他的身份? “一群笨蛋!笨蛋!”小李子冲着三位高手骂道。 蓝朵一拳捶在他心口,弄得他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冷冷道:“退后!要想他安全,别让我说第二遍!” 其中一位高手抬起手掌道:“别乱来,别乱来,你要想想后果。” 蓝朵讥道:“现在跟我谈后果,刚才三个大男人群殴的时候怎么不谈后果?脸呢,都不要脸了吗?” “职责所在,请理解。” “国家给你们发工资,是保护他为所欲为地泡妞、调戏良家妇女?”蓝朵经常执行双规任务,这些话说出来如行云流水,刀刀扎心,“你们拍拍胸脯说,这叫什么职责?” 中间高手道:“我们退两步,但请放了他……我们承诺绝不跟你为难,刚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 蓝朵肃容道:“可是已经发生了!我不相信你们的承诺,因为你们不敢违拗他的命令!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请根据我的要求行事!” “你想干什么?” “退后十步,”蓝朵表情更冷,“少一步他就得挨一下,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不用多说,三位高手整整齐齐退了十步。 “很好,请再退五步!”蓝朵命令道。 十步都退了,还在乎五步?三位高手又依言而为。 此时两辆警车急驰而至堵在餐馆门口,随即跳下来四五位警察谨慎地守在外面。 蓝朵心知这些警察肯定不是来救自己,而是官方盖章认证小李子遭到劫持,陷自己于不义境地。 束手就擒,从小李子标配三位高手的背后权势来看,自己注定要被诬陷入狱,黄家势力只在东吴当地还说得上话, 照这个情况今夜事无善了,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如同老鹰捉小鸡般,她夹着小李子来到吧台前,探臂把里面监控主机拖出来,三下五除二地扳开盖板,取下硬盘揣到怀里,再捞了几柄餐刀握在手里,边喝令三位高手不准动,边挟着小李子一步步走出餐馆。 四把手枪同时对准她,最右侧警察喝道: “放下武器,放下人质,警方会公正处理你们之间的矛盾!” 蓝朵轻蔑地说:“可我不信!闪开!” 她单手飞快地拿餐刀在小李子脸上划了道血痕,惹得他连连尖叫差点晕过去,警察们大惊赶紧四下散开。 蓝朵紧紧挟着小李子快步上了最靠近的一辆警车,发动后扬长而去。 第2300章 来头很大 当夜联众村过于混乱的环境,数万名歌迷和众多商铺,使得蓝朵挟持小李子开着警车离开后便失去踪迹。 躲在远处完整看到全过程的蓝依意识到事态严重性,也没敢回家而是立即打车跑到冀北境内,等到天亮战兢兢与徐璃联系。 听到“小李子”三个字,徐璃倒吸口凉气,吩咐说冀北也非久留之地,你赶紧跟白钰联系后迅速坐高铁回东吴黄家大院呆着,暂时别露面。孩子我先接过来没问题,蓝朵的事……我来设法斡旋。 以桑老的威望、徐璃现职正部级,居然要“设法斡旋”语气间很没把握似的,蓝依心都凉了赶紧打电话向白钰哭诉。 白钰到底离开京都多年,也不清楚“小李子”到底什么来头,遂找了两个昔日处得来的家族子弟了解,一问之下心也凉了—— 小李子全名李晓洵,父亲李鹤根是局委员兼京都市委书计! 李鹤根可不是普通意义的局委员,而是小换界刚上来意在大换界的实力中坚人物,目前网络上流传的若干版本当中,他都赫然排在前十! 对的,除五人名单之外大名单的前十,也是沿海系铁定入局的几个名额当中排名前三的人选。 朱正阳主正期间黄海系势力空前,大换界占据两个名额得到各方一致认可,而黄海系新兴势力当中能够服众且履历齐全的,也就是俞晓宇和范晓灵,尽管明月出线呼声也很高,但呼声只是呼声,相比前两位她略显逊色。当然她还年轻,时间站在她那一边。 曾经如日中天的沿海系不用说起码五人组稳稳一票,而这一票虽然轮不到李鹤根,却是五人组之外最强势的人物。打个比方,李鹤根就相当于黄海系的明月、苏若彤,受沿海系内部各派共同推举并精心栽培,先后在白山、朝明、临海担任省主要领导,然后小换界水到渠成入局并执掌京都。 更重要的是,任京都市委书计这段时间里他的能力和处事艺术得到朱正阳、詹印等高层肯定,这是数十年以来比较罕见的。众所周知京官难当难为,难就难在掣肘太多,说话不管用,协调不买账,谁都不满意。 排在前十,大概率能主持强力部门工作,份量可想而知。 恍若金刚不坏之躯的李鹤根,若说软肋就是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李晓洵,确实从小娇生惯养、百依百顺,长大后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初中就有本事把班上女孩子搞得怀孕,高中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连捅对方五刀险些出人命。 幸好那时李鹤根级别相当可以,让儿子免于牢狱之灾后送到国外混了个本科回来,自知混仕途无望,设法弄到京都城商行当行政人员,短短几年升为后勤部副总亦有些小自得。 京都混圈子靠的就是背景,小李子很快声名雀起,身边聚起一大帮趋炎附势的公子哥,成为响当当的风云人物。 李鹤根进京任职后,小李子更是青云直上京都范围无人敢惹,平时一帮官家子弟们招摇过市,狐假虎威,李鹤根明里暗里不知为这个伤脑筋的儿子揩了多少回屁股。 可儿子就是儿子,哪怕发一万回脾气,真要是出了事还是父子情深。此次小李子众目睽睽下调戏蓝依蓝朵未果反遭挟持,李鹤根半夜被惊醒后大发雷霆,责成相关部门跟进全城搜捕,务必天亮前找到线索。 但线索全无,蓝朵和小李子下落不明,另一位涉案人员蓝依已在南下的高铁上。 白钰第一时间与白翎联系,白翎怒道白家子弟怎么可能遇到危险住到桑家?二话不说收拾东西来到蓝依蓝朵的住处,以奶奶身份陪同铭铭靓靓。 京都警方其实提前两个小时已经控制了住处,原想限制双胞胎行动以诱捕蓝依蓝朵,但白翎大模大样赶到后眼睛一瞪,无须说话刑警们乖乖离开。要谈在京都圈子里的名气,小李子那点能耐还真不能跟白翎比。 他敢开吉普车撞詹家大门吗?要惹恼白翎,李鹤根都得防止自家大门被撞。白翎天不怕地不怕是出了名的。 然而如今的白翎也只能护住铭铭靓靓一对双胞胎,没办法干预警方对案子的定性和撒网抓捕蓝朵。 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京都,谁不让李鹤根三分?何况他儿子明明被蓝朵挟持在手。 直至现在仍没露面的蓝朵的诉求肯定是,可以释放小李子,但必须宣布自己无罪。 李鹤根的态度是先放人,案子由警方独立承办——独立个鬼啊,表明了想定蓝朵绑架罪起码判五年以上。 问题是,得不到李鹤根的承诺,蓝朵绝对不可能放回小李子;为了儿子安全李鹤根很想承诺,但又丢不起这个脸。 双方都陷入无法让步的怪圈。 昨晚的冲突来得非常突然,第一家德国啤酒屋店家和在场客人都不能提供证明,监控则被李鹤根方面派人没收。 第二家意大利啤酒餐厅服务员、客人都看到双方发生矛盾,蓝朵与三位高手对话录音和监控硬盘掌握在手,然而没有第一家德国啤酒屋的前因,就没法证明第二家的后果。 徐璃亲自给李鹤根那边打电话,意思是由警方发布通报指双方因误会而动手,把事端影响压缩到最小,然后在京郊做个交接此后蓝朵暂时到外地避一阵子,不伤和气地解决争端。 李鹤根的回复很简单,没见到儿子前一切免谈! 与此同时京都警方向东吴公安厅发了协查通报,请求关注蓝依的行踪,一经发现立即带到京都配合调查。 东吴公安厅接到协查通报当然淡淡一笑,扔到旁边不予理睬。李鹤根再厉害也只在京都范围内,到了东吴,其影响力远远不如根深蒂固的黄家。 配合调查这种事,蓝依如果愿意早主动去了,何必奔波千里躲回黄家大院?本身就说明案子存在猫腻。 李鹤根还使出两招,一是派人到白家大院施加压力,话没说完便被白杰冲打断,冷冷说告诉姓李的我白杰冲干革命时他还穿开裆裤,这些伎俩都是我玩剩下的!快滚,否则打断你的狗腿! 二是透过京都办公厅直接打电话给白钰,要求严加管束家属,积极配合警方办案,不然后果影响! 白钰说了两点,一是希望公布德国啤酒屋和意大利啤酒餐厅录像,谁是谁非要有说法;二是希望公开围殴蓝朵的三位高手身份,蓝朵为何挟持小李子,根本原因就是自我保护。 双方不欢而散。 其实早在深夜蓝朵逃亡途中就将录像和录音文件上传到境外云服务器,上午蓝依将路径、用户名、密码发给了越越。 前期斡旋、谈判失败,立即启动预案! 当天上午十点左右,意大利啤酒餐厅内部录像赫然出现于网络,一时间引起轰动! 虽然警方赶紧声明录像来源和真实性未经证实,也未能完整反映冲突全过程,但小李子气势汹汹带人堵在门口;蓝依蓝朵起身欲走时对方的反应;蓝依从厨房逃走后三位高手围攻蓝朵的场景,已经一目了然。 蓝朵还留了余地,录像只有图像没有声音,没播出小李子那句恶狠狠的话,以及后来蓝朵与三位高手的对话。 网友力量是强大的。 不出十分钟就有众多懂武术和搏击的纷纷表示围殴蓝朵的三位高手很可能来自体制内,身法和招数一看便知都是千锤百炼的套路,疑似大领导身边的保镖或特警人员。 当然蓝朵也非网络上形容的弱女子,从过招情况来看似乎与三位高手源出同门。 有种三位师兄围攻小师妹的感觉。 录像很快被全网封杀,所有论坛、网站、平台等删得干干净净,全无痕迹。 但怎么可能没痕迹啊?很多人把录像保存到自家电脑、手机里了,总不能一个个没收删除吧? 中午时分,白钰按缪文军要求前往毕遵途中接到个陌生电话,自我介绍受“李书计私人委托找你谈谈”,说话很客气,表示李书计十分担心儿子的人身安全,只要人没事其它都好商量;又表示李书计希望尽快与蓝朵取得联系,无论如何先放人,人回家了风平浪静。 都这时候了还玩花样! 在警方没松口之前蓝朵算负案在逃,如果白钰承认与她有联系或能联系上,就有隐匿、窝藏等共犯嫌疑,他怎会中计? 白钰回答得也很客气,说蓝朵没有与我、我的爱人联系,我也很担心李晓洵的安全,但京都警方已介入此案,我觉得双方亲属都应该配合警方调查、协调进程,私下接触似乎不太妥当…… 对方没等他说完,啪,把电话挂断了。 目前态势是,蓝朵挟持李小洵藏匿在京都郊区绵延起伏的群山深处,李家不改变强势态度,李小洵就不可能被放出来。 何况蓝朵有证明正当防卫的证据在手,属于占据主动的一方,那,着什么急呢? 反之李家更担心儿子沦为蓝朵俘虏,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上午几个回合较量下来,李鹤根除了把办案人员差使得团团转之外,出乎意料地没取得任何进展,感觉是处处踢在铁板上,与过去处理儿子糟心事的经历完全不同。 过去犯天大的错,只要提句“他爸是李书计”,马上各方态度迥然大变,个个赔着笑脸好像李家才是受害方似的。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这回明明儿子被绑架,却好像劫持者受了天大的委屈,真是岂有此理! 第2301章 超规接待 白钰被叫到毕遵,是缪文军要根据昨晚俞晓宇主持的外事委紧急会议精神,当面传达和部署应对东南亚三国联合发难的策略。 昨晚会议上,外事委拿出一份原则为“通盘筹划、各个击破”的一揽子方案,参会各方都领取了相应任务,其中涉及到关苓有两项: 1、二月底前必须完成下长河与遵江的贯通工程,初步实现毕江水引入遵江的总体目标; 2、白钰亲自出马拜访柬国王家军副总司令兼总参谋长兼陆军总司令棉速金! 第一项任务意料之中,本来白钰也这么要求包荣晨为首的青牛滩指挥部,因为外交施压越大越必须形成事实,否则如宇文研一声令下全面停工那真的前功尽弃。 但指名道姓要求白钰以区区县委书计拜访棉速金搞公关就有点奇怪了,外交讲究大国小国一律对等,不能因为国家实力悬殊而摆架子。虽说柬国举国之力都抵不过通榆,军方那点力量都不是毕遵警备区的对手,但棉速金就是一个国家举足轻重的军方巨搫,他要到访中国,必须国防部长和军部军副出面接待。 缪文军笑道外事委拿这份方案经过深思熟虑并广泛征求意见,为何让我而不是我出面有讲究,但具体原因没在会上说,好像俞副理笑着指了指尚立省长意思他应该心中有数。 白钰眨眨眼道那我得找徐省长问清楚,不能一脸莫名其妙跑到那边,人家也不理我呀。 缪文军摆摆手道那是你俩之间的事,我不管……我接了四项任务要忙一阵子了,咱俩分头行事! 怎么联系徐尚立呢? 去省城肯定不行,眼下风口浪尖容易被人误会,何况从亲疏程度讲尽管徐尚立先后帮过自己好几次,但其实双方并不熟,靠的还是于煜。况且以徐尚立的身份,也不会刻意跟白钰拉近关系——他是当前省部级领导里面明确挺于煜的,因而获得黄海系首肯;如果再与白钰走得近,就变成两边下注搞投机了。 斟酌良久,白钰发了条言辞恳切的短信。 两小时后徐尚立回了消息:请白老将军致电,棉速金是他的学生。 恍然大悟! 外事委果真把各方面关系调查清楚后有效配置资源。 立即与白昇视频,巧得很他正在白家大院后院陪白杰冲晒太阳,几个回合提问后弄明白来龙去脉: 柬国军队由国王亲任最高司令但不直接指挥,因此叫做王国武装部队,简称王家军。 棉速金出身于军人世家,其父亲恩萨克将军就曾任王家军总司令,与时任南方大战区首长的白杰冲时有来往。后来为提高棉速金军事素养和技战术水平,恩萨克得到军部许可后亲自把儿子棉速金送到南方某基地,并拜托白杰冲多加关照。 关照与不关照真的大不一样。 不关照的,就跟非洲、南美、中亚等军人世家子弟上理论课,参加各种军事训练等等平铺直叙,能掌握多少全看各人悟性。 关照的,每逢南方大战区搞实战演习,白杰冲便特许棉速金列入军事观摩团;偶尔各警备区之间野战训练也让棉速金参与。这样准实战的实践锻炼令棉速金大开眼界,迅速领悟并掌握看似枯燥实则有用的军事理论,回国后成为柬国中坚军官里的佼佼者。 柬国因历史原因境内一直存在反正府武装势力,多年来依靠山险地艰、情况错综复杂的热带雨林环境顽强对抗,维持着旗鼓相当的局势。棉速金率领的独立旅三年内打了七次胜仗,成功地将反正府武装压缩到原有三分之二势力范围内,在国内声名雀起,之后连续晋升并担任王家军副总司令之职。 虽说副总司令,棉速金所兼的总参谋长和陆军司令两个职务基本把总司令架空了。一方面所有作战计划和作战命令都必须由总参谋长联合签发;另一方面柬国王家军以陆军为主,有八九万的规模,其它空军、海军加起来还不到三千人,因此陆军司令基本相当于三军总司令。 作为职业军人棉速金不参与正治,但正治与军事从来都是紧密相连,枪杆子里出正权放之四海皆准,故而棉速金在柬国正坛实际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听说要给“小棉”打电话,白杰冲还有点不乐意,觉得自己父辈兼教官身份亲自出面有点丢份儿,按说让秘书对接就行了。 白昇赶紧劝道此事关系到俞晓宇督办、外事委下达的命令,一环套一环,哪个环节出岔子就会导致满盘皆输,直接影响小宝前途,您还是重视起来为好! 白杰冲这才慢吞吞回到书房,沉思良久后拨通了棉速金的电话…… 沟通妥当后效率很高,当天下午白钰便乘坐边防军巡逻艇来到毕江下游国界线,对岸柬国海军派出快艇将他接了过去。 刚上岸就看到一排锃亮威武的军用吉普车,五名军官列队敬礼表示欢迎。此后沿途交通管制,前后都有警车开道,着实享受了一回贵宾级待遇。 白钰心知此行受到如此礼遇,固然与“小棉”接到老首长老教官电话后高度重视有关,更深层次因素是传统上柬国王家军对凡内地具有军方背景人士到访态度都非常殷切。原因是两国在军队建设方面的深度交往,如王家军军事医院及军事培训学校大都由中方援建;王家军定期调派军事训练人员到内地学习,各军种作战指挥人员近三分之一受过中方军事院校长期或短期培训。 在军事装备方面,中方先后向柬国捐赠吉普车、卡车、救护车等;柬方还从中方提供的国家贷款里拿出部分向中方购买军火…… 为表示对老首长的敬意,棉速金没在都城而是火速赶到边境城市会见白钰——副国级对副厅级,从外交角度讲这是地位相当悬殊的会见,要换正式场合白钰估计只能坐到后两排。 在两名副官陪同下步入会客大厅,一身戎装、气宇轩昂的棉速金张开双臂笑道: “欢迎来自关苓的中国朋友,我最亲爱的白钰同志!” 白钰上前与他热烈拥抱,也笑道:“感谢总司令精心安排,从没想过会得到如此尊贵的待遇。” 棉速金笑道:“中国有句俗话,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标准南方口音!” 两人相视大笑,然后分主宾位置坐下,副官、勤务兵们纷纷离开只剩他俩——此行不属于正式外交会谈,而是某种意义的私人会晤,无须遵循那些繁规琐矩。 “总司令阁下,我这次来是有要事相求……” 白杰冲电话里已经强调“请多关照”,白钰也就开门见山说明来意,详详细细介绍了两江贯通工程以及包括柬国在内东南亚三国外交抗议情况。 其实不用多说,棉速金接白杰冲电话后就猜到八成,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问: “你是什么想法,需要我做什么?” 白钰接到的任务主要涉及两方面: 一是请棉速金促成柬国正府退出三国联合阵线,三国当中柬处于中间位置,上游国家受两江贯通工程影响最大态度最坚决,下游国家历史上与中国有争端唯恐天下不乱,唯柬国论友好程度排名第一,水利方面虽有影响但程度有限,具备做思想工作的基础条件。 而且外事委也同时从侧面秘密联系柬国正府主要领导,如果得到军方加持肯定效果大不相同,这是要求白钰跑这趟的根本原因。 前面说过棉速金虽只是副总司令,在王家军里的地位相当于总司令,他的态度就代表王家军态度,正坛方面必须在意。但不是说棉速金就能肆意妄为,形式上还必须与总司令达成共识,这也需要动用一定的资源。 二是请棉速金促成国会启动关于万亩涝田转水田的农业补贴计划,如艾米拉直播时白钰提到的,两江贯通后不可避免会导致中下游水位下降,原先数万亩涝田将摆脱积水受淹之苦,即便夏季旺水期甚至洪水泛滥都不会处于水平面之下。按说是件好事,但对当地农民和长期形成的农业经济生态来说,要适应涝田转水田需要大量投入,也就是高度依赖正府农业补贴计划。 必须落实好涝田区农民的生存大计,顺利推进涝田向水田过渡,两江贯通工程才能彻底解决隐患,否则时时刻刻将是点燃外交纷争的导火索。 棉速金抽着雪茄长长沉思,会客厅寂静无声。 良久他缓缓道:“我大致明白中方想法了。退出三国联合阵线,收回外交照会并默许两江贯通工程,有困难但可以推动。长期以来柬方与中方保持良好的关系,在国计民生等方面有着非常深入的合作,两国正府高层间也维系相当正面的沟通,就凭着领导人之间深厚友谊加上军方表态,我相信柬方迈出这一步只是时间问题。但农业补贴计划困难却不小,主要存在两个难以逾越的障碍……” “哦,请总司令指教。” 白钰很意外。原以为第二项任务很轻松,难点在第一项任务,不料会谈后完全反过来了。 第2302章 南北对峙 棉速金连抽两口雪茄,道:“早在四十年前就有涝田转水田农业补贴计划,起因受气候、降水等影响毕江连续七年水量下降,引起中下游国家农业界恐慌,为防止涝田低于水平面带来连锁反应补贴计划提上日程,这一讨论就是四十年!正府想法不管水位是否下降必须提前做好预案,多年来不懈推动其落实,但在国会那边阻力相当大,主要涉及两个问题……” “国会……” 白钰这才发现自己功课做得不够,忽略了柬国正坛里国会势力的存在。 目前柬国国会共有议员123名,执正党占86席,反对党占30席,中立派系占7席。国会下设九个委员会,农业补贴计划归其中经济、计划、投资、农业、农村发展和环保委员会负责。 棉速金叹息道:“几十年来反对党虽在国会处于弱势,却始终牢牢把持着这个经济委员,还有财政银行与审计委员会的控制权,从而形成对正府的实际掣肘!经济委员会多次否决农业补贴计划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费用过于高昂财政无力承受,与其把钱砸在靠天吃饭涝田水田,还不如大力开发北方山间荒地,这里头又涉及南北地域之争、旱田水田发展方向之争等因素,还有历史、利益等牵扯其中内情错综复杂。” 听出来了,棉速金作为王室军队可以在正府决策过程中施加影响力,却不便与反对党有任何形式联系或交易,甚至私下会晤都不允许,这涉及到东南亚正坛传统当中很敏感的因素。 白钰怔忡片刻,失望地说:“如果水位下降趋势不可逆转,经济委员会执著不允许农业补贴计划法案通过,岂非祸国殃民之举?” “因为水位下降导致万亩涝田粮食歉收、出口大幅走低冲击柬国农业大国地位,反对党正好以此为由要求罢免现任正府班子、重新大选,并能从中渔利,”棉速金道,“所谓民.主体制残酷性就在于选票第一,老百姓同样成为权力斗争的棋子!” “那……那倒是麻烦……”白钰喃喃道。 棉速金又道:“此外可能你也悟得出来,包括柬国在内的一些国家设置国会的目的就在于让反对党在无休止的扯皮中消耗精力,分散其对真正的国家大事的注意力,哈哈哈哈。” 白钰无奈,道:“可需要解决问题的时候,偏偏制造种种障碍。” 棉速金道:“中方对柬国正坛格局了如指掌,纵使完不成第二项任务,退出三国联合阵线的冲击力也足以回去交差,放宽心吧!” 他看看手表,道,“我马上要参加军务会议,副官德旺陪你在附近游览体验柬国城市风景,晚上再过来聊聊。” 徜徉在充满异国情调的边境城市街头,白钰满心烦恼哪有游玩的兴致?京都那边迟迟没有动静,蓝朵下落不明;事关万亩涝田转水田百年大计的农业补贴计划得不到推进,哪怕柬方单方面退出联合阵线终究是个隐患。 然而棉速金明确表态不会与掌控经济委员会的反对党进行接触,等于宣告第二项任务失败。 对棉速金远离反对党的谨慎做法,白钰表示理解。 每个国家或地区都有其独特的正治生态和红线,再大的交情只能在基于自身利益不受损害的前提下帮忙,而非不惜代价。 边看边走边聊,渐渐地白钰与副官德旺起了谈兴。 原来德旺也在晋西某市军事院校进修过,算得上柬国军方最看重的科班出身,因而才有机会调到棉速金身边,运气好的话以后外派到师旅弄个团职军官,用德旺的话说就是祖上三辈子修来的福缘了。 白钰疑惑地问为何执正党在国会处于绝对优势局面,却几十年任由反对党掌控关系到国家经济命脉的经济委员会和金融委员会两大关键阵地? 德旺解释道其实与柬国传统权力格局和生态息息相关,从建国以来柬国按地域分为南部势力和北部势力,王(王室)强正(正府)弱时得到欧美诸强力撑的南部势力占优势,掌握正府和军队绝大多数资源;后来王弱正强,北部势力在中方力挺下将南部势力摁得死死的,几十年都翻不了身。 同样深受北方大国影响,北部势力圈的普遍重视军队建设,重视农业、水利、加工出口贸易;南部势力圈则更多侧重在金融、财经、医学等方面培养,由此形成在各自领域的垄断性。 德旺说例如经济委员会主席巴达杰,其家族企业在香港上市公司总资产数百亿,凭着雄厚的经济实力稳稳占据这个位子近十年,无人能撼,其他几位委员也都代表南部大集团、大公司利益,因此怎么可能同意在北部江边耗资几十亿的农业补贴计划? “噢——” 白钰终于略加窥探到柬国内部复杂曲折的正经关系,沉思良久又问,“巴达杰与军方关系怎么样?” 德旺道:“在这一点上柬国各方都非常慎重,起码表面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毕竟在这方面……你知道吧,东南亚国家现在很重视军方独立地位。” 白钰点点头没再追问。 傍晚时分北部山区反正府武装有异动,似有集结兵力的迹象,棉速金结束会议后旋即赶到前线。白钰知道一旦有了军情便没完没了,没日没夜,何况论火力正府军没占到绝对优势,棉速金不可能抽出时间作陪遂无心逗留,连夜返回关苓县城。 也就在当晚,两批客人敲开了蓝依蓝朵在京都的住处。 蓝依远遁东吴,蓝朵下落不明,对铭铭靓靓的照顾却无丝毫影响,因为训练有素的管家团队早就承担了主要工作。白翎来到这里不需要做具体家务,主要陪双胞胎玩耍,与蓝依视频通话,起着镇宅和稳定军心的作用。 两批客人都拎着牛奶、水果等声称没别的事,就来看看孩子,双胞胎蛮可爱的。 先到访的是严华杰的秘书兼严办副主任老崔,正厅级。 老崔进屋转了转,诚恳地表示专程转达严部长的歉意,平时关心不够照顾不周,非常内疚。 白翎情知严华杰所说的歉意一语双关,并不仅仅针对此次意外,冷笑道: “帮我转告严部长,他不必内疚,工作归工作交情归交情,须得分得清爽,我白翎向来是天塌下来当铺盖的性子,一辈子都如此!” 老崔本身来就充当传话筒角色,再难看的脸色都得受着,并不介意白翎的态度,温和地笑道: “是啊是啊,严部长向来欣赏白将军的高风亮节……严部长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虽说是起小小纠纷但双方都有些僵持,严部长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私下协商处理为好。严部长愿意当和事佬居中做个调停……” “要不是蓝朵机灵反应快,恐怕这会儿手铐脚铐,也没人愿意当和事佬了!” 白翎虽然没承情的意思,也清楚打破时下僵局唯有同为局委员的严华杰出面,级别、身份、资历都压得住李鹤根,且作为公安部长对事件定性具有绝对拍板权,而不是李鹤根说了算。 严华杰为何明知会遭到白翎奚落还是勉为其难当这个和事佬?也是有苦难言。 关键在于,朱正阳不愿在大换界前夕因为此类无厘头事件搅动正局——站在李鹤根立场,儿子祸在旦夕;站在白家立场,蓝依蓝朵被调戏骚扰在先,双方都不可能让步。 李鹤根会为儿子性命放手一搏,而白家之前受的委屈很可能借助这次有理在手而爆发出来,再说暗处还有方晟! 因此还真是站得高看得远,所有人都觉得仅仅一桩民事纠纷充其量带有稍许劫持性质,朱正阳却嗅到危险的气息。 话说零号专案组两个红头文件引起不满,扬言以后要找“姓朱的算账”等等,朱正阳岂会不知道? 正治往往如此,越到紧要关头,平时积压的矛盾越容易暴露,继而对时局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从昨晚蓝朵与李晓洵发生冲突到今晚24个小时,京都乃至地方暗流汹涌,出现很多令朱正阳等不安的信号: 有人推波助澜刻意要把事端放大,利用自媒体、app等恶意渲染和传播“官二代内斗”、“家族对峙引发子弟斗殴”等煽动性文章; 有人暗中串连打着为白家主持公道、讨说法的旗号,要联名上诉,要联系报刊登载著名文章,要深挖李晓洵平时的不端行径; 公.中.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文章 还有人指使不明真相者假意到联众村所谓“还原事件真相”,忽儿做现场采访,忽儿质疑警方办案流程,忽儿组织志愿者到附近山里搜寻,总之唯恐天下不乱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第2303章 私下和解 朱正阳把严华杰叫过去,笑道白翎亲自坐镇就等我上门打脸呢,华杰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要打也得自己把脸凑上去,哪能让领导挨打! 严华杰无可奈何接下这桩苦差事。 这差事苦在哪里?白翎真会发飙,以现在严华杰的身份地位绝对受不了。思来想去自己不能露面,派秘书做代表上门更稳妥——乍看似乎有些生分,但回旋空间更大。 拨通李鹤根办公室电话,严华杰用亲切加关切的语气说昨晚晓洵跟白家媳妇发生了点误会?中午正阳同志也听说了指示妥善处理…… 李鹤根一惊,紧张地说正阳同志都知道了?!惭愧惭愧,都怪我教子无方,等事端解决后必须要向正阳同志做说明。 严华杰道鹤根啊,目前蓝朵和晓洵下落不明,蓝依也一直没回家,双胞胎留在家里无人照看,幸亏今早白翎将军亲自赶过去了……我准备晚上七点左右让崔秘书上门慰问,如果鹤根那边碰巧也有人的话,不妨当着白翎将军的面把误会解释清楚,年轻人嘛酒后洒起性子来在所难免,小不忍则乱大谋,及时止损方为上策……纯属个人看法,供鹤根参考。 第一句“正阳同志也听说”就让李鹤根吓了大跳,“白家媳妇”、“白翎将军”、“误会”、“酒后洒起性子”等等关键词,李鹤根已经听明白严华杰对事情的定性! 小不忍则乱大谋,谋什么?到局委员层面轻轻一点点到为止方为化境,多说就没意思了。 李鹤根很正色地说孩子们胡闹不能影响长辈之间的感情,我对白翎将军一直非常尊重!晚上七点,我让迟秘书看望那双胞胎。 迟秘书挂京都市委办公厅副秘书长职务,实际是李鹤根的工作秘书,与崔秘书性质差不多。 两位正厅级秘书上门探望,而白翎由中将降为少将后按地方级别也是正厅实职待遇,大致相当。 简单客套后,三个人来到客房反锁好房间进行摊牌。 “晓洵人身安全放在首位,这一点首长再三叮嘱,”迟秘书开门见山道,“和解建立在安全前提上,如果身体受到伤害,首长的意思必须立案调查!” 白翎脸一沉道:“那有什么可谈?带上你的东西立即滚出去!三个特勤围攻一个女孩子没得手,还好意思追究伤害问题,李家要不要脸?!” “白将军,话可不能这么说,蓝朵也受过……” 迟秘书只反驳了半句便被崔秘书打断,笑模笑样道:“二位,二位听我说!关于伤害程度有个红线,就是不能造成身体、器官内伤或残疾,如果皮外伤我觉得没必要深究——从网络上那段监控看,蓝朵跟三位特勤交手过程中也负了轻伤嘛。” “不是特勤,”迟秘书强调道,“三位都是晓洵的朋友,临时被叫过去做帮手的。” “我要见见这三位朋友!”白翎冷冷道。 “警方已做过笔录!”迟秘书道。 白翎轻蔑道:“都是李家的狗腿子,谁信?我要亲自问话!” 狗腿子无疑把迟秘书也囊括在内,他不由耸眉大怒准备发火,而白翎就想等他发火—— 那样就有动手的理由了! 打狗给主人看,让姓李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崔秘书一把将迟秘书按住,略带责备道:“老迟您代表首长来的!白将军,关于特勤问题我是这样认为——特勤围攻蓝朵在先,不对;蓝朵拿晓洵做人质并潜逃,属于防卫过当——我是二十多年警龄的老警察,请相信我对事件的定性!” 白翎软肋也在于此。 如果仅仅利用李晓洵威吓三名特勤,那是正当防卫;挟持李晓洵潜逃,就带有绑架性质了。 但白翎知道蓝朵的意图,李晓洵在手等于撕破脸彻底做个了断,否则后面仍将有无休止的麻烦。 见两人都不吱声,崔秘书续道:“今晚警方将发布通报明确三点,第一事件性质是误会;第二隐去动手双方公职身份;第三此事双方已经和解并相互承诺不再深究!” “和解没意见,但晓洵还在蓝朵控制之下,警方如何保证他的安危?”迟秘书咄咄问道。 崔秘书被他一再嚣张的态度激怒了,沉声道:“老迟,今晚当着白将军的面说一句,如果李晓洵不吸取教训早晚要出事,谁都不能保证他的安危!” 白翎也手指重叩桌沿道:“蓝朵出手已经够客气了,要是我,今晚不妨说句狂话,李鹤根都不放在我眼里,想打就打!这话你可以一字不漏告诉李鹤根,是我白翎说的!” 迟秘书被呛得讪讪然,道:“别误会别误会,我是帮首长问的,父子连心呐请二位理解。” “警方通报发布出来李晓洵就能回家,别的啥也别说了,好吧?”崔秘书自信笃笃地说。 白翎道:“但我非常担忧蓝依蓝朵以及孩子的安全,那个李晓洵就是不折不扣仗势欺人的地痞流氓!” 崔秘书道:“警方会加强这个路段的警戒。” 迟秘书则道:“承诺过的事绝不反悔,请相信晓洵——都已和解了,白将军请不必恶言相向。” 白翎冷笑道:“我还没说完呢!我是说,明天起这幢房子内外会安排高手24小时监护,李晓洵要敢报复,”她一掌拍在桌子上,“我开车闯到李家跟李鹤根拚命!我白翎别的不行就是敢玩命!” 换别的哪个正厅干部扬言跟副国级领导拚命,马上警方就找上门了。可白翎这么说,自称二十多年警龄的崔秘书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她历史上就干过,詹家至今碰到白家都客客气气。 崔秘书与迟秘书同时连声道:“白将军息怒,白将军息怒!” “好啦,二位好走不送!”白翎硬邦邦道。 晚上十点零五分,联众派出所悄悄在警务平台上发布关于音乐啤酒节一起冲突事件的通报。 晚上十一点二十,李家接到电话并在三环郊区某个工地找到被装在麻袋里,二十多个小时没吃没喝且处于极度惊恐状态的李晓洵。 再晚几小时,娇生惯养从没吃过苦头不晓得什么叫恐惧的他,大概就要精神崩溃了。 李鹤根看着蔫透了的儿子又是心疼又是恼怒,想想还得到朱正阳面前承认“教子无方”,硬起心肠骂了一通责令半个月内不准出门,好好在家修身养性。 至于白翎放的那些狂言,迟秘书果真一字不漏转告,李鹤根阴沉着脸半晌说了两个字“兵痞”,以后再无下文。 出于安全考虑,蓝依蓝朵并没有直接回家,而等白翎通过白家重新找了处房子,某天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搬过去。管家团队当中本来就有保镖,白翎又找了位特种兵出身的全天候保护双胞胎,同时警告蓝依蓝朵以后晚上别出入娱乐休闲场所,京都水真的很深。 新搬入的房子,白翎不顾儿子反对作主直接买了下来,倒不是考虑学区房因素而是京都这边要有个落脚的根。财务方面问题不大桦南的房子、京都前一套房子都已卖掉小有斩获。蓝依对于白翎的决定无所谓,财务啊资产啊这些她压根不放在心上;同样白翎对双胞胎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如何营养搭配也不放心上,婆媳俩尽管在商砀时有点心结,现在倒相处蛮和睦。 几天后闲聊当中谈起那夜劫持李晓洵的经过,蓝朵说刚开始那小子很不配合,不停地嘶叫、反抗,被结结实实揍了几下后老实很多。之后把警车扔在路边换了辆摩托车开进山里,深夜的大山恐怖程度可想而知,李晓洵全身抖得筛糠似的,连声讨饶,并说家里很有钱还有很多古玩珠宝要什么给什么…… 蓝依赶紧说有没有录音?向纪委举报他爸! 瞥了儿媳妇一眼,白翎暗暗叹息,隐隐明白儿子为何执意喜欢蓝依而放弃卓语桐。 蓝依这样天性善良乖巧且没有心机的女孩,对事业没帮助,但能构织起坚实而温暖的家庭。 轻抚蓝依的长发,白翎道:“到李鹤根这个级别领导举报是没用的,哪怕证据确凿也没人理睬,而要更高层拍板查;录音也不算证据,李小洵说不清楚家里的情况,李鹤根也不会告诉儿子。” “会这样吗?”蓝朵疑惑地问,蓝朵抿抿嘴倒似知道些内幕。 “收礼收贿、贪污腐败很少出现一家人密谋分工严密,协同作战的情况,更多是领导对妻子、子女违法违纪行为视而不见,不干预就是默许,一旦出了事他什么都不知道有时也确实不知道,法院只能定性‘纵容’而他妻子子女则是‘打着某某领导的幌子’,他的责任非常轻这是一方面,”白翎道,“另一方面级别越高秘密越可怕,领导不让家人参与也是一种保护,你以为是经济问题其实是正治问题,你以为官商勾结其实是结党营私,万一东窗事发他就自己扛下来而不连累家人。” “以后铭铭靓靓绝不从正!”蓝依越听越担心,忙不迭道。 白翎反问道:“好孩子都不从正,难道让李晓洵那样的当领导?党风、正风、社会风气不是更糟糕吗?” 蓝依被问得一滞,嘀咕道:“反正……反正我不想铭铭靓靓冒险,太危险了……” 第2304章 一波三折 回到关苓后联系越越——黑豹集团在香港设有办事处,上次成功狙击howard对冲基金后得到大财团、集团公司的“敬意”——不敢不敬,否则她哪天看谁不顺眼狠狠敲一下,股价就遭大殃了,纵使能扛住冲击也必须付出昂贵代价。不过越越怎么可能随便敲?黑豹做任何动作目的都为盈利,而非逞强。 越越让办事处负责人、前howard对冲基金经理陶利,约见柬国国会经济委员会主席巴达杰家族在香港的上市公司——巴达杰棉业集团董事长吴东猜。 陶利是搞金融的,说话直来直去,开门见山道有朋友希望巴达杰主持的经济委员会尽快放行万亩涝田转水田的农业补贴计划,有啥要求您尽管提,能办的绝不打折扣,不能办到也可以慢慢协商。 吴东猜皱眉道陶利先生,棉业集团是在香港规范做生意的企业,巴达杰家族拥有控股权但并不参与管理,而交给我为首的职业经理人,准确地说我与巴达杰主席没有任何交集。 个人认为巴达杰主席一定很在意棉业集团在香港股市的地位。陶利道。 吴东猜慢腾腾道,我想听陶利先生更多专业建议。 陶利道,黑豹集团喜欢做多,但从不排斥做空,当然更擅长狙击做空者,那是很趣的过程,我之前作为黑豹对手时深受其苦。 我明白了…… 吴东猜沉吟片刻,说请喝咖啡,我到隔壁打个电话。 没关系。陶利拿起咖啡杯悠悠道。 这通电话时间很长,咖啡续到第二次时吴东猜才出现。 “今天阳光不错,到楼顶走走?”吴东猜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陶利知他一定有涉及机密的事话,董事长办公室通常都有录音设备,也不排除双方身上都携带录音笔之类,谈话内容容易泄密。高楼顶部风大,有杂音,收音效果往往比较差。 “那个农业补贴计划……”吴东猜边走边低声道,“困难不在巴达杰主席这边,而涉及执正党与反对党之间一宗争议,说白了就是,杯葛农业补贴计划是反对党的武器!” “呃,请原谅我对柬国情况不太了解,能否具体讲解?” “关于执正党对色业的纵容……” 在东南业诸国,无庸讳言柬国的色业也是不遑多让的热门产业,其市场繁荣和服务多种化、高端定制等吸引大批欧美消费者流连忘返,每年收入高达几十亿美元,成为该国的一块金字招牌。 光陆离奇灯红酒绿背后则是一部罄竹难书的血泪史。 在柬国很多城市通常有两种站街女,一种穿得非常清凉,色泽鲜艳的露腿装配高跟鞋,成群结队沿墙根骚首弄姿往行人。她们是自由身,做生意只需向当地黑帮交一定比例抽成即可。 另一种更好分辨,大多数浓妆淡抹,穿着奇异的校园风格黑白格子短裙,腿上配中筒白色袜子,内裤(如果有的话)极短极窄,微风吹过露出肥硕的屁股形成强烈的感官。 为什么刻意穿成这样?因为欧美客户们就好这口。多个成人杂志对欧美男性的调查问卷显示,62%的人希望跟女性亲热时,她们能穿白色长袜;71%的人则对女学生有隐秘的兴趣。为满足欧美男人们,柬国站街女们尽量投其所好。 穿黑白格子短裙的往往因为吸毒等原因欠下高利贷,黑帮逼她们通过站街方式赚钱还贷。可想而知利滚利模式下永远还不清债务,她们事实成为黑帮的奴隶直至榨取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每个有站街女的街角都游荡着光头纹身彪形大汉的身影,他们每人负责管理几个女孩,既防止她们被骚扰揩油,保护其人身安全;又给她们施加强大的心理压力,暗示必须专注拉客别想着逃跑。 每个月最后一天下午五点,是柬国绝大多数地区站街女进贡的规定期限,黑帮分子会依次收钱,如果数目达不到要求会有恐怖的事情发生! 自由身站街女稍稍好些,暴打一顿后逐出其营生的区域,如果差额太大偶尔毁容、剁手指。 黑白格子短裙的就悲惨了,为了促使她们拚命赚钱并淘汰年老色衰者,同时也是给新加入的立威,黑帮通常每个月下达业绩目标——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残酷的kpi,完不成任务的拖到荒郊野岭一枪崩头,尸体就扔进深谷。本世纪初,曾有一群野外探险者在一个叫“水匙”的谷底发现准确地说是零碎人骨头、皮肤组织和编织物,警方鉴定后宣布涉及三百多具遗骸。 色业成为柬国经济支柱和财正重要来源,但也伴生人口贩卖、旅游形象不佳等众多负面效应。 柬正府在此问题犹豫不决,既想努力调整经济结构改善国家形象,又担心一刀切给经济造成沉重打击。 以东南亚最盛行的租妻业务为例,据不完全统计每年大概有近三十万欧美退休老人在柬国养老,其中相当数量会选择租妻或租夫服务,同时拉动房产、旅游、餐饮等产业。 看准正府的两难境地,反对党顺应舆情和民意呼吁提出修订《禁止和惩治卖.淫法》,完善法律模糊空间,杜绝让不法分子钻空子,比如最让民众诟病的一条: 对站街招揽生意的,只能处以相当于人民币200元以下罚款;而在固定场所提供服务的,则要增加一个月监禁。 这样一样非但形成大量站街女充斥街头的“靓丽风景线”,而且滋生出很多啼笑皆非的规避手法,比如在货车、马车等车厢里安排提供服务,那就不算“固定场所”等等。 反对党要求提高罚款起点金额,精准法律范畴和定义,逐步而有效地打击行业。 然而国会下设的立法委员会被执正党议员所控制,反对党携提案多次闯关均被否决。 出于报复,当然也有利益方面的考虑,反对党就要求巴达杰主席控制下的经济委员否决农业补贴计划。 因此在这个问题上巴达杰必须听从于反对党内部指令,而非家族利益扛在前面! 听完介绍,陶利意识到问题不象自己主子想的那么简单,单凭利益恫吓就能达到目的,它涉及到柬国基本国策和发展方向! 陶利不敢表态立即向越越汇报,越越对神秘的东方文化本来就一知半解,感觉三个头大,遂如实转告给白钰。 白钰也倒吸一口凉气。 水位升高涝田转水田随着两江贯通工程结束将成为很严峻的现实问题,但事关柬国色.情业发展大计,孰轻孰重可想而知。 “等等,让我考虑一下再给你答复,”白钰对越越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你最近很少上微信,工作很忙吗?” 越越略带神秘地说:“办件大事,所以经常必须中断与外界联系。” “跨国集团收购,还是要瞄准华尔街知名大空头?对冲基金?”白钰笑着问。 “暂时保密,”越越道,“等过隔时间面谈,阿姨说我们几个总要回趟内地。” 白钰知道赵尧尧脑子里根本不存在方晟儿子女儿大团聚的概念,促使她做决策的理由只有一个,对伦敦庞大金融帝国资产管理有好处! “回来一定有重要任务吧,我猜?”他试探道。 越越道:“不知道呢,我和楚楚成天飞来飞去,很少有机会坐到一块儿聊天,天晓得阿姨想什么。” 一整天白钰都愁眉不展,下午有个涉及纪检督察的全县工作大会,会前马国元请他“做几点指示”,白钰都婉言谢绝。 傍晚边琢磨对策边在县招待所草坪边散步,远处尹冬梅轻快地过来,打了声招呼然后审视他,疑惑道: “您有心事?” “关于两江贯通工程外事委分解任务给我了,但恐怕只能完成一半……”白钰遂简要介绍当前遇到的困境。 尹冬梅长长“哦”了一声,道:“涉及钱的问题是挺难的,哪个国家正府都得保证老百姓吃饭呀,我们考虑提高伙食质量,人家要解决温饱问题。” 白钰烦恼地说:“两个委员会迫于正治需要都不肯让步,拒绝协商是最麻烦的。” 见他心事重重阴云密布的样子,尹冬梅默默陪着踱了会儿,陡地一敲脑门道: “对了,fao!或许它能帮上忙!” 白钰一呆:“什么fao?” “全称是foodandagricultureorganizationoftheunitednations,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简称粮农组织!”尹冬梅边掏手机翻号码边解释道,“粮农业组织理事会下面有个世界粮食安全委员会,职能涉及帮助低收入缺粮国家提高农业产量加强粮食安全、推动农业技术合作为发展中国家提供小额及急需的技术援助,两点都沾得上边……” “你有朋友熟悉粮农组织?”白钰急忙问。 粮农组织可以扶持并补贴涝田转水田所需的技术和资金,之前白钰也曾想过,但咨询外事委得知手续繁琐、程序缓慢可谓远水不解近渴,便打消了念头。 第2305章 外事斡旋 白钰重返柬国边境城市,这回拜访的不是棉速金,而是国会议员、经济委员会主席巴达杰。 以巴达杰身份怎看得上区区县城领导?真没办法。自从陶利出面后巴达杰棉业集团的股价持续下跌,多个亚洲知名空头身影隐隐在龙虎交易榜上闪现,你若指责黑豹集团干的,请拿出证据,在香港操纵股价可是白纸黑字的经济罪。 在此背景下,陶利请巴达杰抽空会见白钰,在吴东猜看来根本没有选择。 被苦劝一番后,自感丢份的巴达杰无奈何说“给他十分钟”! 因此当白钰貌似平静地坐到巴达杰对面时,谁想到背后还有诡谲错综的商业较量? “我从无兴趣接触中方边境城市管理者,”巴达杰傲慢地说,“我是立法机构负责人,职责决定了我所做的每件事都依据柬国国家利益和选民诉求,而不会在意邻国感受!” 白钰谦和地笑笑:“巴达杰主席,我无意改变、促成或干预您任何决定,只想通过拜访谈谈个人观点,算是增进双方了解,消除一些误会和成见吧。” 巴达杰更是扬起脸鼻孔朝天:“偷偷摸摸打通了毕江遵江,再来跟我们谈合作,这哪是误会?!用柬国纳税人的钱补贴涝田转水田,说到底就是为你们上游水利工程负面效应买单,哪怕巴达杰棉业股价跌得底朝天我也不可能答应!” “棉业股价与两江贯通工程没有联系,”白钰不动声色道,“但农业补贴计划与选票有联系!据我所知执正党主要支持者来自北部和中部农业、农副业和加工业,而反对党支持者集中在南方金融、工业和对外贸易群体,柬国是农业大国,以农村包围城市,执正党理所当然立于不败之地。” 内行人听到内行话,巴达杰脸色稍霁,道:“这是历史因素和正治气候决定的,正党从出生之日起就打上深深烙印,无法改变。” “可以改变!” 白钰道:“或许我对柬国研究尚浅说得不对,以局外人来看,反对党目前所做的两件事正好与立党之本背道而驰!” 巴达杰目光闪动:“很新颖的观点,请详细说明。” “柬国色.情业主要集中在大城市,与当地金融、经济、贸易等休戚相关,制裁和打压必将引发百业凋零经济下行,受重创的不是农民而是你们反对党的支持者们;”白钰侃侃道,“而您执意阻止涝田转水田补贴方案,将来引发粮食减产、农民收入滑坡,却又正好替执正党背锅,因为众所周知经济委员会阻碍了水田技术辅导和产业扶持政策!一正一反,农业农村更加坚定拥执正党,而金融工业贸易则对反对党的方针策略产生怀疑。” “你是这么分析正局……” 巴达杰沉思良久,道,“但目下有个难题,那就是柬国财正已经非常紧张,勉强凑钱补贴涝田转水田势必影响其它基础设施和城市建设资金,正府更无整肃色.情业的意愿了。您不妨从局外者角度帮我想想主意?” 白钰抬腕看表,歉意道:“啊呀,已经有十分钟了,巴达杰先生,我该告辞了。” “不不不……” 巴达杰赶紧起身离座紧紧按住白钰,满脸笑容道,“中国有句老话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白书计看问题的远见令人敬佩,我希望跟白书计深谈,深谈,没有时间限制!” 白钰也就做个样子而已,难得机会岂会离开?当下笑道: “百分之九十的国家财正都紧张,但跟反对党有何关系?经济委员会批准农业补贴计划就是姿态,皮球踢到执正党脚下,财正拿不出钱农民会闹事;财正挤占挪用别的项目,国会反对党议员会闹事,总之立于不败之地,对吗?” 巴达杰仍有顾虑: “照白书计的说法,经济委员会突然放行农业补贴计划是否意味着反对党要不惜牺牲国家利益来迎合中方工程?” “这一点我可以以关苓县委书计身份郑重承诺,绝对不会因为两江贯通工程增加柬国财正负担!问题必将有圆满的解决方案!” “是吗?” 巴达杰听了之后暗忖中方果然财大气粗,八成会暗中补贴柬方涝田转水田农业计划,但台面上分化东南亚三国聪盟达到各个击破的效果。 深思好一会儿,巴达杰道:“虽然白书计指出重新修订《禁止和惩治卖.淫法》弊端,但议案已提交多年骑虎难下;且为正党之间达成的默契,经济委员会放行农业补贴计划,立法委员会也会同意修订,那样按白书计所分析的,我们仍将处于不利位置。” 白钰早有准备,微笑道:“立法委员会不可能主动同意,要根据国会议员最新发起的提案作出判断。” 巴达杰怔了怔,道:“白书计对柬国国会体系研究很深,按程序就是这样。” “我想,这回反对党阵营为了促成议案顺利通过,会主动把修订内容调整得温和些、模糊些,既让外界看到反对党所持的立场,又不会对城市经济和服务业造成毁灭性打击,换而言之,还是一个持久的、长期的过程。” 白钰带着笑意在说,巴达杰却愈听脸色愈凝重,然后定定看着对方,目光中充满复杂难言的情绪,良久道: “很睿智的书计!柬国正府要是多拥有白书计这样的人才,何至于沉疴积弊丛生,吏治腐败不堪,唉……坦率说,白书计出的这些主意我们内部都有讨论,但提炼出精华并整合起来并置于大的平台背景之下,做出前瞻性战略安排,实在难得,实在难得,实在难得!” 连续说了三遍“实在难得”,可见此言发自内心。 白钰诚恳地说:“巴达杰主席,国与国之间并不是非敌即友关系,更多我认为应该在争议中合作,在合作中监督,尽量做到双赢实在不行至少各有所得,而所得必须大于所失,那样才能长期共存共处下去。您觉得呢?” 巴达杰又沉默半分钟,突然笑了笑:“听起来白书计帮我通盘筹划好所有方面,那还有反对的必要么?最后只剩一个小小的问题,请白书计协调。” “巴达杰主席尽管吩咐。” “关于香港棉业集团,”巴达杰挤挤眼,“如果股价反弹到十天前的水平,那么整件事将非常完美。” 白钰一本正经道:“所有事件都将朝着完美的方向努力!” 告辞出去直奔港口,那边还有棉速金安排的另一场会谈:柬王国经济与财正部部长秘书洪业区。 这是一次协调性质的外交斡旋,白钰必须在执正党和反对党之间取得平衡,让两边都放心。 会谈地点在港口的轮船上,棉速金等军方都不在场。 甫一落座,洪业区道:“将军已经转达了白书计说服经济委员会通过农业补贴计划所做的努力,但如高层所担忧的,现在并不是实施涝田转水田的最佳时机——大背景发生于两江贯通、水位降低前提而不是正府主动改良农田结构,我们压力非常大,执正联盟也有丧权辱国的感觉;另外财正也承受不了庞大的补贴金额,我说的都是实情,白书计!” 白钰从容道:“涝田转水田计划实施成功,将给传统江边沿岸万亩农田带来双倍收益,从长远讲肯定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两江贯通工程只不过加速并推动这一进程……” “反对党和民众并不这么想,其它两国涝田转水田田亩有限,因此主流媒体都会往受害角度渲染,特别其中某国民众有着长期以来的历史悲情情结。”不愧是部长秘书,洪业区说话实在且抓住要害。 谈到这个时候,白钰才亮出底牌:“如果粮农组织提供资金补贴和技术援助,完全覆盖经济委员会通过的农业补贴计划甚至还有盈余,是不是皆大欢喜局面?” 洪业区大喜,道:“粮农组织在我们柬国已有二十多个赞助项目,还能追加么?倘若真能如此所有障碍全部扫除!” “中方负责牵线搭线,项目可以指定洪秘书亲自操作,不敢打包票但至少百分之八十成功率,怎么样?”白钰道。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关键是承办与联合国组织有关的项目不仅正治方面加分多多,且事关地区和利益集团利益分配,拥有相当大的权力和影响力。 洪业区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道:“感谢白书计信任,感谢粮农组织对柬国的帮助,有国际专家参与相信能让涝田转水田项目最短时间内普泽万众,确保柬国农业出口大国的地位!” 白钰意味深长补充道:“我们将成为彼此信任、长期合作的好伙伴。”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离开轮船上了快艇后驶出港口不久,棉速金打来电话,赞道好一个迎难而上、灵活机智处理问题的年轻领导!非常欣赏,非常欣赏,以后保持联系! 快艇高速航行在江面上。 迎着呼啸而过的江风,白钰脑海里盘旋着几个疑问: 尹冬梅家族到底什么来头? 她舅妈任职于粮农组织高级专员兼任亚太区域要职,外事委居然没掌握? 尹冬梅热心相助,完全出于工作需要? 第2306章 春节值班 白钰速战速决,干净利落地完成外事委交办的两项任务,从缪文军到徐尚立乃至京都那边都颇为惊叹。须知外事委郑重其事在正务院副理主持的工作会议上部署的事项,不想可知有很大难度,并非三下五除二那么轻而易举。 事态都是连锁反应的。 柬国那边王国经济与财正部第一时间联络粮农组织亚太区域办事处并得到肯定回复后,经济委员会也放风即将通过涝田转水田农业补贴计划,至此还有啥好犹豫? 柬方由首相府出面发布消息,愿意就两江贯通工程与中方开展务实友好的磋商,以对话代替对抗携手合作共同开发毕江! 三国联盟顿时瓦解。 柬国上下游两国那个窝火啊,恨不得把它摁倒在地痛殴一通!倒不是怪它背信弃义,国与国怎会讲仁义道德?而是怪它一声不吭从中方那里先捞取了好处,自个儿闷声大发财却不带兄弟们一块儿玩! 粮农组织一旦确定补贴支援计划,起步就是五年有的甚至八年十年,期间即便达到项目中止要求履行缓慢谨慎的评估程序还得两三年,最重要的是,全都无偿援助不带任何附加条件。 粮农组织在确定项目落地时还有个原则,即同一区域同时符合条件的,只能选择最需要的国家。换而言之就涝田转水田而言,柬国先拔头筹后等于断了另两国的希望。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答复另两国咨询时粮农组织亚太区域办事处并没有把路堵死,表示会在充分调研和考察后确定是否列入其它援助项目,评估将是审慎独立的,不受外交和正治气候影响。 这一来另两国不敢再闹,加之外事委在幕后全方位做了些工作,也争取两国亲华人士出面缓和,有关两江贯通工程的外交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销声匿迹。 三国联合外交照会告一段落,缪文军和白钰却不敢怠慢,不约而同加紧境内工程的施工进度,防止三国又出什么妖蛾子——东南亚有几个国家素来以反复无常著称,给点甜头消停阵子然后又出来闹;此外正局不稳也是重要因素,前任答应好的事后任一上台就撕毁协议,想要合作么?可以,坐下来重谈…… 按缪文军的设想今年春节各级公务员都不放假,秘书赶紧小心翼翼说去年就没放假闹得怨声一片,如果今年再…… 缪文军摸摸头说去年春节没休息吗?我都忘了!我哪个假期休息过?好像越是节假日事情越多,反而比工作日忙……算了,春节照常放假,但关键岗位必须有领导顶上去。 看到市正府下发的关于春节放假的通知,白钰也松了口气。 不仅惦记着春节期间仨兄弟在三相的团聚,于情于理,白钰觉得今年春节应该让公务员们休息一下。 过去的一年太累了,无论瘦得脱了形的徐云岫,还是衣服明显宽大的李卓,以及什么时候眼里都布满血丝的包荣晨;围绕着讲究速度,开会、活动、工作都快节奏的县委书计,机关工作人员不由自主加大马力高速运转,关苓有个笑话说机关食堂平均用餐时间都缩短了很多。 但白钰跟方晟有明显区别。 白钰不主张被动加班,也不喜欢动辄全面取消放假,以前方晟“周六确定不休息周日休息不确定”、“没有星期日只有星期七”等提法,白钰都不赞成。把工作当作事业的,只有领导;对绝大多数干部员工来说,工作就是工作,远远谈不上事业,生活不就是工作加休息吗? 所以除了活动、庆典等白钰原则上不要求双休日开会,也很少节假日下基层调研、找领导干部谈话,免得人家难得休息还提心吊胆。 腊月二十四。 白钰主持召开关于春节相关工作部署的常委扩大会议,强调四个不停工: 一是下长河-遵江水利枢钮工程不停工,非但不停还要加快进度缩短工期,为此需要建立三级督办机制,县领导督办下长镇,下长镇督办指挥部,指挥部督办各工程队。 说到这里白钰顿了顿,道:“我们不能鞭打快牛,老实说一年来荣晨同志始终奋战在第一线累得不成样子;秦凡同志一肩挑双担也疲惫不堪,听说家里老人又生病了,他俩春节必须歇几天!秦凡同志休息问题好办,采取附近乡镇主要领导自愿报名原则,我相信同志们有这个觉悟。荣晨同志这个岗在座哪位来顶?” 会场一片寂静。 这个岗此时等于“这口锅”,哪个愿意顶,愿意背? 今天参会的基本都是副处级领导,少数重要岗位、与春节工作密切相关单位部门一把手领导,首先常委们犯不着顶副县长的岗位;其次科级干部想顶却没资格,也压不住场子;最后就剩副县长、享受副处级领导岗位的犯不着,事关两江贯通大工程,平安无事是本分,出了状况就是没能力、玩忽职守,谁敢啊! 见众人面有难色,包荣晨笑道:“干顺了手,还是我继续顶着……偶尔中途溜溜号歇会儿,人不离下长镇就是了。” 秦凡也顺势表态:“是啊白书计,荣晨同志和我都换下的话,接手同志一时半会儿不熟悉情况,不如……” 白钰没说话,目光依次看过去,与蔡菜眼神交汇时,蔡菜心里腾地明白了: 去年一年从县委办副主任到国资委主任再到副县长,完成人生华丽的两连跳,是自己应得的吗? 关键时刻你不上,谁上? 遂鼓足勇气道:“白书计,我来顶!”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常委席尹冬梅几乎同时也开口道:“我来顶!” 紧接着四周都响起来此起彼落的声音:“我来顶……” 白钰欣慰地笑了笑,侧过脸道:“冬梅县长不能顶,去年就没回京都,今年刚动了手术身体还没痊愈,最好休养为主。” 路冠佐也附合道:“整整一屋子男子汉,重活儿不能让女同志挑!男同胞们拿出点担当来。” 尹冬梅笑道:“真没事儿!医生嘱咐我近期别坐飞机,今年春节还得老老实实留在关苓。” 白钰心里一格噔,暗知尹冬梅与老公真是相互厌恶宁愿老死不相往来。 “我和下稀泥吧,白书计,”路冠佐道,“七天假期秦凡同志休息前三天,由晓华同志顶;荣晨同志休息后四天,由老蔡同志顶,怎么样?” 潘晓华、蔡菜都是副县长,各顶一半不欺公平。白钰正待颌首赞成,冷不防常委副县长朱昌彬杀出来加了一句: “顶岗也要顶责任,同志们切切不可疏忽大意!” 这一来包括潘、蔡在内以及主动举手的尹冬梅等领导都蹙眉瞪眼,觉得这家伙未免太不知趣。 顶岗当然要顶责任,但春节这样的重大节日主要还是情分,不然好端端闲得无聊跑到河道边吹风? 就算顶责任也不能说到明处!不然,以后再有类似情况,哪个主动请缨? 徐云岫现在是常委班子里资格最老的,半阴半阳讥道:“按老规矩外地干部可以提前一天回家过年,无须考虑责任问题。” 朱昌彬反应挺快,立即回敬道:“没必要,我可以坚持到腊月二十九!” 另一位甸西干部、宣传部长王洪翼却约了提前回去有事,当下打着哈哈道: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白钰暗忖纵使同为甸西干部在一些问题上也未必同进退,挥挥手道: “以冠佐同志的方案为准,下面继续说……” 二是金斗坪金矿建设不停工,一方面金矿到两江枢钮的水路要加快进度;另一方面陆路建设不能放松; 三是噶尔泰草原综合治理和旅游开发不停工,主体负责人是四面山镇但县相关部门要24小时待命随时处理协调突发情况; 四是禁枪禁毒工作一刻不能松懈,必须持之以恒抓紧抓实,尤其注意县城与乡镇的不平衡性,不能让犯罪分子在城乡间伺机流动作案。 开完这个常委扩大会,按惯例节前不会再有这样级别的会议了,县领导们各司其职完成春节慰问、扶贫抚老、评奖评优、联欢晚会等规定动作,然后腊月二十八、腊月二十九各自纷飞。 腊月二十四。 白钰终于发现宋楠那边不对劲了! 之前腊月二十二晚上家庭群里热热闹闹聊天,宋楠情绪还不错,也答应腊月二十八携妫海玥专程跑趟町水邀请夏艳阳去三相过年,用妫海玥的话说“绑也要把艳阳绑到三相”。 接下来宋楠突然断了线。 直到腊月二十四见宋楠迟迟不回留言,白钰忍不住拨打他的手机,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心直往下沉,赶紧再拨妫海玥的手机,提示音一样。 以前宋楠在办公室打过电话,好不容易查到号码打过去,一直“嘟嘟嘟”忙音。 至此确定宋楠出问题了! 坐在办公室念如电转,白钰立即做了三方面部署: 一是告知白翎,请她联系樊红雨; 二是在家庭群发布宋楠下落不明的消息,最好……最好能设法让方晟知道; 三是安排蓝朵先把蓝依和双胞胎护送至三相,然后前往町水力邀夏艳阳。 第2307章 紧急集合 作为西北生产建设兵团农垦九局党组成员兼牧场管理处处长,严格意义讲宋楠还属于文职干部,与局里大多数军人出身的有道看不见的鸿沟。 鸿沟说不清道不明却无时无刻让宋楠感觉到距离。例如每次酒宴,只要有人来一句“咱当兵的”气氛立即热烈起来,而宋楠不是当兵的自然被冷落在旁边;又例如召开各种会议时总会有人穿插些部队惯用词语,包括常用口令、战术名词、武器别称,宋楠等文职干部面露疑惑之色时总会引起揶喻的笑声;再例如牧场员工看到军人出身的领导都立正敬礼,在宋楠面前就随便叫声“宋党委”或“宋处长”。 可能大家并没有轻视的意思,但区别对待总让宋楠内心深处有点不舒服,好像自己是格格不入的外人。不过宋楠的特点是特别能忍,喜怒不溢于言表,从来不会借题发挥指责手下不尊重等等。 腊月二十二晚家族群热热闹闹聊了很久,宋楠心情蛮不错。妫海玥已经怀孕了——按时间推算应该就在泷岍山庄播的种,本来略有害喜的她不应该车舟劳顿,听说回町水邀请夏艳阳,妫海玥顿时来了精神雀跃说有她去肯定马到成功。 宋楠想想也是,因为自己其实与夏艳阳并不熟,单独见面都不晓得怎么开口,还有西北女孩骨子有股剽悍劲儿,可以克服长途旅行的劳累。 腊月二十三,中午,农垦九局机关食堂。 宋楠象往常一样准点来到食堂排队打饭,局机关带有明显兵团特色即官兵平等,领导干部没有小灶,没有专用席坐,哪怕一把手局长到场也得排队,然后有座位就坐,没座位站着吃——这当然是开玩笑的,肯定会有员工主动让座。干部员工随机坐到一起,边吃边谈谈笑笑更能加深彼此了解。 吃到一半,保卫处处长蒯智祥匆匆进来,锐利的眼神扫遍整个食堂后飞快地经过几个人,每靠近桌子时右拳紧握,以拳面轻触左侧太阳穴。 与他目光交汇的人,当即轻握左拳,以拳面轻触右侧太阳穴。 双方动作都非常快速且隐蔽,有点类似擦汗,若非宋楠细心根本无从察觉。却见蒯智祥连续以这个手势联络了几个人后,再度扫视整个食堂,嘴唇轻微蠕动似在清点人数,随后抬腕看表并从食堂侧门离开。 仅仅隔了两三分钟,刚才以隐秘手势与蒯智祥呼应的几个人很快吃完饭相继出去。 这几个人并不都在局机关,其中四个在隶属于农垦九局的事业单位或半事半企的混营单位,不过他们与蒯智祥一样都有个共同之处: 出身于特种大队! 就是说,他们都曾是西北警备区下辖的特种兵,个个身手不凡。 以蒯智祥为例,当年率特种小分队深入毒贩和军火贩子所在的深谷老巢探听虚实,在克服地形险恶、野兽出没、遍地陷阱和暗哨等困难后,准确定位其军火库、仓库、营地等攻击目标方位,召唤来两枚导弹将老巢付之一炬。 立下此等显赫军功,蒯智祥都没能留在特种大队而是复员后晋升到保卫处长位子,可见特种大队人才辈出,深藏多少功与名。 然而农垦九局乃至建设兵团都不知道的是,宋楠虽不是当兵出身,却出生在军人世家! 常用口令、战术名词、武器别称等等,宋楠从吚呀学语时就会了,吃饭时碗碟摆放位置都能联想到阵地布局,门槛比谁都精。 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在宋楠面前充大尾巴狼,宋楠却在心里嘲笑他们幼稚无知。 宋楠遗传自樊红雨的坚忍克制就高明在这里——换寻常人早就按捺不住,他却宁愿默默承受轻蔑与不屑。 但换取的是…… 宋楠低头吃饭,后背却泛起森森寒意。蒯智祥的手势,食堂里绝大多数人都不懂,宋楠懂。 那是特种大队特种兵执行秘密任务时的紧急联络暗号,意思是“秘密集合”! 宋楠为何懂?与白钰一样,他也参加过特种部队野外生存训练,只是没象白钰那样从小习武,接受成体系的搏击、格斗教学而已。 若论身体素质和体格体能,宋楠远远强于同龄小伙伴,不然樊红雨怎会放心把儿子放到条件环境相对艰苦的西北? 不然他怎会先后结识妫海玥、艾琳娜,她俩都是典型西北风的烈马呀,非得高明的骑手才能驾驭! 蒯智祥出面通知秘密集合,在建设兵团体制下是不对的。 建设兵团虽是党正军合一、工农兵学商五位一体的半军事化组织和社会经济特殊形态体系,在和平年代愈发侧重“建设”而淡化“兵团”色彩,简单地说兵团原有职能逐步转移到警备区、边防军,仅保留防御性质的兵团建制与武器。 建设兵团半军事化管理体现在每年有两次雷打不动的军训,一次是文职干部军训;一次是退役军人军训,为防止影响工作都采取轮训制即每年保证三分之一人员参加,三年一轮。 军训前建设兵团正治部发布动员令,通知参训人员规定时间内到指定地点集合,从来都是公开的无需“秘密集合”;兵团下辖各机构对接军训的也非保卫处,农垦九局就是人事处。 保卫处处长以特种部队暗号召集退役特种队员“秘密集合”,非同寻常! 要在内地或许无所谓,再鬼鬼祟祟能糟到哪儿去?这里是与边境接壤的西北部区域,各种诡谲凶险复杂离奇的情况都会发生,须得随时提一万个小心。 吃完饭宋楠拐了个弯来到人事处长桌边,漫不经心问: “上半年军训什么时候?” “早着呢,四五月份吧,要等到山上积雪融化后。”人事处长道。 “局里下午没有培训、训练吧?我打算组织个到牧场参观的活动,防止安排冲突。” 人事处长摇摇头:“没有没有,您放心搞。” 这么一说,宋楠更不放心了,琢磨是否要向局主要领导汇报,因为未经组织批准的集结活动且参加者均为退役特种兵,在西北地区很犯忌讳。 出了食堂正门走了几分钟,远远看到蒯智祥一溜小跑从右侧树荫下出来——树荫里隐约有人影闪动,迎面来到正独自往食堂方向来的农垦九局副书计、常务副局长席淼面前,做了相同的手势! 更诡异的是,席淼迅速以拳面轻触右侧太阳穴应答! 仿佛心灵感应,做完动作席淼和蒯智祥双双朝宋楠瞟了一眼。霎时血流冲到头顶,宋楠瞠目结舌看着不可思议的一幕,身子如坠万年冰窖。 他隐隐猜到自己的凶险处境…… 没心思午睡,宋楠回到办公室打开网页,紧紧盯着屏幕迅速搜索、浏览、查看并不时记下要点。 下午一点十分,斟酌再三之后他用网络电话拨通陆锴的手机,劈头说: “我这边遇到怪事儿……陆兄请如实告诉我,最近你那边有何异状?” 陆锴沉吟片刻,道:“说给兄弟你听倒没关系,反正我们县也传达到县处级——从腊月二十起整个地区全面提升安防警戒级别,听说有大领导到访但不知是谁。” 陆锴所在的边陲县城处于最突前位置,平时安防警戒级别就非常高,还要全面提升几乎到顶了! 瞬间宋楠已想通前因后果。 从性格来说他谨慎持重,不轻易作出决定,然而他体内流淌着方晟的血脉,当机立断是与生俱来的天性。 仅隔了两秒钟,宋楠道:“陆兄,下午我女朋友妫海玥到你那边,请务必安排她第一时间离境!” 聪明人之间就这个好处,不必多说,陆锴随即道: “没问题交给我全权办理,需要订购那边的机票?” “伦敦。” “好!”陆锴又问,“你也一起过来?” 宋楠道:“那样目标太大,而且万一判断错误那玩笑开大了。实言相告陆兄,女朋友已经怀孕,因此来不得半点风险……” 陆锴连声道:“理解理解,那我着手准备了。” 陆锴已听懂宋楠的潜台词,不再多问。 随即打给妫海玥,缓慢而慎重地说:“玥玥听我说,去町水、三相的行程取消,给你五分钟时候立即收拾东西——不要行李箱,赶紧叫辆出租前往陆锴那边,手机号待会儿发你,他会协助你离境并前往伦敦,你有越越紧急联系号码……” 妫海玥都听傻了,一迭声问:“为什么?你呢?我到伦敦干嘛?陆锴凭啥帮我?” 宋楠严厉地说:“情况危急没时间解释,按我说的做!你要注意安心养胎,等我处理完手边的事再联系!” 有人敲门。 负责收发的工勤员面无表情捧着一叠文件、材料和快递进来,目光里却透着诡谲和不可捉摸的寒光。 平时都下午三点多钟才送,这会儿……还没到上班时间! 宋楠再想通过网络电话与越越、白钰等人联系,发现互联网网络已被切断,这也正常,西北地区经常因为种种原因临时断网。 打开内网,内网网络居然也不通! 宋楠本想通过内部邮件向局领导、建设兵团领导等发出警告,对手抢先一步把路截断了! 步出办公室,走廊间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 宋楠明白自己必须走上逃亡之路! 第2308章 雪地逃亡 农垦九局办公楼共十二层,大致划分原则是顶楼为活动室;十一楼是档案中心;局长、党委书计办公室在十楼;九楼都是局领导班子成员,宋楠资历最浅办公室安排在最西侧。 宋楠办公室旁边有部领导班子专用电梯,踱过去看时发现电源关闭,另一侧员工电梯不消说肯定也关了。 走楼梯,此时变得相当危险,说不准下面埋伏了多少人。 此时对外联络只有手机信号畅通,然后宋楠知道大概率已被监听,这会儿打给谁就是害谁! 拉开办公桌抽屉看了会儿,都是工作方面的东西。宋楠取了几件防身工具揣在怀里,关掉手机,取下电话卡用力掰断,然后脱下外套束好衣服,再度观察办公楼前后情况并反锁好门,移过厚实沉重的办公桌顶在门背后——这样即使有人用力砸门也能延缓些时间。 推开西侧窗户,宋楠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将身体探出去,右手攀住下水管后捏了捏,很结实,随即一个轻荡,整个身子随着左手都附在下水管上,慢慢往下移动。 西北的风很大,尤其处于农垦中心地带的旷野,又是最寒冷滴水成冰的隆冬,凌厉的北风吹得他摇摇晃晃直打转,双手也似麻木都没了知觉。 宋楠很清楚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生死关头,生机是掐着秒来计算的。 “咚!咚!咚!” 上面隐约传来撞击声,如宋楠所料对方久等不至必然要杀上门,因此当机立断是对的。 不由得加快下攀的速度,眼看到了二楼,九楼窗户有人探出头来,叫道: “他在下面!” “快开枪!” 紧接着伸出两支黑漆漆的枪管,与此同时宋楠一咬牙松开双手直落地面—— 双脚着地顿时钻心地疼! 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向前翻滚,“卟卟卟卟”,一连串子弹打在地面溅起尘土。宋楠不顾荆棘尖刺继续翻滚,抢在地面杂乱的脚步声前没入灌木丛中。 从前楼绕过来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前特种兵,见状相互打个手势,以蒯智祥为中心四个人拉开距离放慢脚步,手持匕首一步步逼向灌木丛。 “呼——” 宋楠猛地开着电动车冲出来,车速提到最高疯狂地冲向办公大院后门。这些家伙终究见不得阳光不敢光天化日下追赶,唯有九楼西侧窗户那边遥遥开了几枪但事起仓促射程不够,眼睁睁看着宋楠驶出后门。 “怎么办,怎么办?”有人仓惶地问。 蒯智祥铁青着脸说:“什么怎么办,继续追!要追得他喘不过气没时间报警!” 说话间四个人或骑摩托车或骑电动车一窝蜂出了后门,蒯智祥坐在其中电动车后面拨通席淼手机,大喊道: “席局快点带楼上的兄弟去他家,抓住他女朋友!” 出了后门便是一条笔直的公路,两侧放眼望不到边全是荒地和贴着地面生长的小草,天空灰濛濛压得很深,乌云翻腾卷动预示着一声暴风雪即将来临。 宋楠瞥着反光镜,后面追兵越来越近特别冲在前面那辆摩托车,唉,电动车持速和动力还是不行啊! 猛地拐弯,电动车顺着土坡冲到荒原里,直奔远处巍峨的大山区。然而荒原根本没有路,地面高低不平坑坑洼洼,好消息是后面两辆电动车三个人被甩开距离,坏消息是摩托车逼得越来越近。 宋楠沉着地继续呈蛇行前行,恍然不觉摩托车逐渐赶上来——虽然前特种兵带了枪,在低劣的路面条件以及对方蛇行行驶下不敢腾出右手开枪。 而且也没必要。 双方间距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眼看只剩三四米的时候,陡地,宋楠的电动车“嘭”地撞到块翘起石头上,车身顿时失去控制,打了个旋连同宋楠重重倒地。 宋楠似有准备地弹身而起,拔脚就跑;那名前特种兵也跳下来,边拔枪边追。 然而宋楠只是做出向前跑的假动作——这是足球比赛常用技巧,而宋楠和白钰踢了十多年足球假动作练得炉火纯青。 电光石火间宋楠诱使对方身子向前冲,他却猛地转身,两人相距不到一米! 那前特种兵心知不妙可已收不住身势,只见宋楠手里多了个瓶子一拧一甩,里面液体洒得前特种兵满脸都是! “呃——” 前特种兵惊恐地、疯狂地抹脸,扔掉枪拿衣服擦枪,然而无济于事,很快身子缩成一团在地上打滚,咽喉里发出“嗬嗬嗬”野兽般的嗥叫。 这是自打宋楠到西北地区工作起办公室、家里必备的防身工具之一,液体里含有多种烈性药物,瞬间疼痛异常且肌肉扭曲尤如万蚁噬心。 宋楠迅速捡起枪对准后面赶来的两辆电动车连开两枪,逼得蒯智祥等三人不得不刹住车子拉开距离,宋楠趁机扶起摩托车往大山区驶去。 拥有摩托车和手枪,场面局势顿时翻转过来。且刚才两枪蒯智祥等三名前特种兵都看出这小子枪法居然不错,以前真的扮猪吃老虎都被他蒙了。 蒯智祥等人气急败坏边吃力地追赶边破口大骂,幸好摩托车车速虽快在崎岖不平的荒野里也发挥不出太大优势,双方距离虽一点点拉开但还能保持在视线范围内。 天色渐渐暗下来,西北的冬夜总来得早些。不知什么时候起凛咧的寒风里飘起了雪花,很快变成漫天鹅毛大雪,打在脸上又冷又疼。 “追,继续追!”蒯智祥恨声道,“能见度这么差大家都看不清路,摩托车油量和电动车电量差不多,这个方向方圆几十里没人住,耗也要耗死他!” 傍晚时分。 漫山遍野白雪皑皑,大山轮廓仿佛被飞雪吞没凭空没了踪影,不管有油没油车子在厚厚积雪里都没法再开,只能弃车步行。 四个黑点在海拔三千多米的茫茫雪地里跋涉,很快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前特种兵们身体素质良好不必多说,出乎意料的是宋楠体能储备也不差,在这种纯体力直接对抗中并未处于下风。 开车追不上,步行还是追不上,蒯智祥未免感到脸上无光,只能以大雪遍地无处藏身给同伙打气。 殊不知宋楠并非漫无目的逃窜,九楼援下水管而下再从后门驶出是事前精心算计。 办公大楼前门出去后路更开阔,沿途还有店铺等人工建筑,也有可供藏身的小树林、果树等,问题在于,农垦九局根本没有值得他信任的人,也不清楚沿途藏匿了多少杀手。 后门出去后只要逃到那座大山,便是宋楠主管下的第四牧场边界,之前视察时他注意到山间深谷里有个牧民留下的小石屋,里面有火盆和粗木头等干柴能生堆火取暖,度过高原昼夜零下二三十度的酷寒。 在这样的雪地里,根本不用担心蒯智祥沿着脚印追踪,一是寒风大雪很快掩掉痕迹,二是漆黑一片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哪有心情低头看脚印? 晚上七点钟左右,宋楠终于进入了大山区域,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蒯智祥等三名前特种兵有点发愣。 常年在大西北高原牧区生活的都知道一个常识即入夜后切勿进山,不单是山势险峻陡峭容易坠崖,也不完全因为崇山峻岭雪崩时有发生,最关键在于夜间出没于山里的西北狼! 西北狼是大西北最令人恐惧的野兽,性情凶猛、稳健又锲而不舍,每每入夜后它们成群结队奔跑于山野之间,深黯侦察、布阵、伏击、奇袭等战术,还善于利用地形和气候巧妙合围,是西北高原最霸气的百兽之王。 纵使西北虎、西北熊等大型凶猛动物,遇到擅长团体作战的西北狼也没奈何,乖乖逃跑了事。 细算起来宋楠在西北地区工作也好几年,应该懂这个常识而沿着大山边缘逃亡,怎会犯如此低级错误呢? “穷寇莫追,我们暂且找个避风的地方歇下,等天亮再作打算。”蒯智祥沉声道。 高个子前特种兵担心地问:“蒯处,他要是用手机向外界传递消息咋办?” “是啊,这事儿只要泄一点点风就前功尽弃。”另一侧矮个子附合道。 蒯智祥两眼闪烁着幽幽鬼火,道:“目前整个这片区域都纳入监控范围,一旦有信号发出去,战斗型直升机十分钟内肯定赶到,到时火力覆盖神仙也逃不出去!” “噢——” 两名前特种兵恍然点头。 漆黑一团里,宋楠用红布罩着手电筒发出微光,在雪地里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跋涉。凭着脑海里的地图和强记的线路,还算顺利地翻越一道山岭,顺着狭长的山道钻入遮天蔽日的石穹下面。 石穹三面悬崖,呈半弧状的葫芦型,在最里侧赫然便是那个小石屋。 今夜的安身之地,也是漫漫逃亡路的中转之地! 宋楠奋起残存的体力一鼓作气奔过去,用力推开石门,霎时眼前一片红火且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原来屋子中间的火盆里烈火熊熊,旁边有个人“啊呀”跳了起身,又惊又骇瞪着宋楠! 千算万算没算到,石屋里居然有人。 荒郊野岭漫天大雪,寻常老百姓和牧民都不可能外出,此人身份可疑! 原想烤堆火烘干衣服、睡个安稳觉,看样子没那么简单! 第2309章 驴友救援 妫海玥到底经历过磨难,遇大事反而不象寻常女孩哭哭啼啼没了主意,接完宋楠电话后不出三分钟就背了个小包出门,打车前往陆锴所在的边境小城。 途中拿备用手机——西北这边凡与体制沾边的都分工作手机和生活手机以备不测,与陆锴联系。陆锴从跟宋楠通话语气里掂出事态不简单,并不打算亲自出面而由亲信临时追加到境外旅行团,每个环节不打县委书计招牌却拿钱开路。 出境后妫海玥立即离团,拿公用电话拨通樊红雨手机——几年前两人在电话里吵过架她牢牢记得号码,此时只有樊红雨及背后樊家、宋家方能救宋楠,包括白钰、于煜等都力不能及。 见是境外号码樊红雨起初没接,打到第四次才勉强接通,听出妫海玥的声音心剧烈蹦了两下,张口就问: “臻臻呢,他在哪里?” “阿姨出大事了……”妫海玥一口气讲述了中午接到宋楠电话赶紧流亡目前身处境外城市的经过。 樊红雨倒吸口凉气,怔忡片刻问:“你呢,下一步怎么办?” 妫海玥坦白道:“阿姨,我怀了臻臻的孩子,这是我危急关头选择离开的原因……我马上飞往伦敦投奔他妹妹。” 瞬时樊红雨两眼发黑,身子摇晃了两下险些栽到沙发上。不知因为妫海玥未婚先孕,还是听到“他妹妹”带来的刺激,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你……尽快离开是非之地,注意身体,”樊红雨平复情绪道,“事情我来接手,尽管放心。” “谢谢阿姨!” 妫海玥打完电话立即前往机场,半小时后便乘坐国际航班呼啸而去。 樊红雨走的是上层路线,通过军部朋友联系建设兵团领导,再辗转找农垦九局领导。 十分钟后来了消息: 宋楠同志工作中没有异常表现或反应,也未向上级或同级主要领导有沟通。今天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情绪正常,有多名证人见证;下午其办公室空着未见其踪影,也未请假,手机不通无法联系。 听到近于刻板的“官方声明”,樊红雨心知出大事了! 虽然还不清楚怎么回事,但肯定出了非常非常严重的大事!她都能想象出来:儿子不敢打电话,防止监听;儿子不能在网上联系,断网了…… 唯一能指望的是,既然儿子事先有所防范并及时疏散妫海玥,以他的智慧和能力应该不会束手就擒。 怎么办? 说来也郁闷,无论樊家还是宋家在西北都没有能递上话的,也就是接到电话“啪”来个立正保证完成任务那种。一方面传统势力分割上,樊家重点经营的战略导弹部队与世隔绝,不可以与周边地区产生联系;另一方面十多年前刘老在西北遇险后几番清洗直至零号专案组致命一击,原有势力都被清除目前处于空窗期,各方都不敢轻易涉足。 宋仁槿东窗事发后樊红雨便顺理成章留在樊家大院,跑过去找父亲樊鼎龙商量,老将军也震怒不已,当即进书房打了一圈电话,半晌脸色沉重踱出来摇摇头。 “怎么,关键时刻没人肯帮忙?”樊红雨失望地说。 樊鼎龙还是摇头:“不是你想象的,红雨。一周前西北全境驻军接到命令原地驻守,未经京都办公厅和军部联合批准不准擅动一兵一卒!” “啊!” 樊红雨到底在权力核心圈工作过,当即反应过来,“大领导计划春节前视察大西北?” “上面没说,不要乱猜。”樊鼎龙道。 这时樊伟也闻讯赶来——他是最疼爱宋楠的,当即果断道:“派一队特警空降牧区展开地毯式探寻!西北那边不出人,我来打电话!” “乱弹琴!” 樊鼎龙沉下脸道,“特警不算兵?要真有大领导去视察,你派人空降不是自找麻烦?!下野之人须慎言慎行,不可草率!” “那……”樊伟搓搓手道,“那就没办法了吗?不调特警,地方公安总可以吧?按正常失踪报案,也应该及时派人在附近地区展开搜索!” “在大是大非问题上打擦边球都不行!”樊鼎龙语气更严厉,“你以为天底下就自己聪明,别人都是笨蛋?越是危急关头,我们越要沉住气,做事越得堂堂正正,让外界挑不出毛病!” 樊伟皱眉道:“前提是对方手段也堂堂正正!爸,我主业搞情报,阴谋诡计、下流卑鄙的手段见多了,对付的办法必须以牙还牙!” 樊鼎龙连连摆手示意儿子不必再说,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陡地停下来道: “眼下最要紧的问题是,臻臻究竟下落如何,是死是活!” 提到“死”,樊红雨脚一软险些摔倒,幸得樊伟双手扶住,不满地说: “爸,说话能不能含蓄点!” 樊鼎龙道:“军人出身讲究那些干嘛?!活着,首先要考虑救人;死了,那就要追查真相,就这么简单!” 樊红雨泪水涟涟道:“哪怕万分之一希望我都要找……” “肯定找,哪怕我亲自出马!”樊伟道。 “又来了!” 樊鼎龙瞪了他一眼,仰头沉思良久,道,“立个原则——既然上面说了不准动一兵一卒,我们就不动,免得落下话柄;小伟建议得对,公安可以派人在附近搜寻,但牧场那边的公安老实说我不相信!红雨,此事还需要宋家出面……” 樊伟、樊红雨兄妹一点就透,齐声道:“宋远冬!” 宋远冬作为宋家嫡系子弟深受宋老爷子等赏识,从副申长起一步一个台阶稳健升迁最终官至申委书计,算是京都高层对宋家的补偿。虽说三年后就退下来了,但在中原地区为官几十年积累下深厚人脉,说话做事都有非常大的影响力。 最重要的是,宋远冬退休后休养的陇山省离大西北很近,高铁不过三四个小时飞机航程更短,具备就近救援的原则。 “我这就打电话!”樊红雨边说边掏手机,“毕竟……” 虽说不是亲生的,毕竟臻臻姓宋,名义上属于宋家子弟,生死关头岂能坐视不管? 接到电话,宋仁槿根本没犹豫随即拨通宋远冬手机三言两语陈清要害,宋远冬不愧曾经主正一方,放下手机后只沉吟了五分钟便由秘书与陇山省公安厅对接,半小时组建一支驴友探险队,只不过成员都是身手矫健的刑警队员。 他们利用班后时间自发组织去建设兵团下辖农垦九局牧场探险、采风、旅游,是地道的非官方、驴友身份,与陇山省厅毫无关系。 自然也不携带武器,而只有防身、探险工具。 探险队乘坐最新一班高铁前往,预计晚上十一点左右抵达农垦九局,届时将根据蛛丝马迹展开进一步搜寻。 此时从樊红雨到宋仁槿乃至宋远冬都不知道一点,牧场区域正有暴风雪,今夜将格外漫长! 得知妫海玥顺利出境,陆锴舒了口气,随即又陷入沉思。 关于宋楠,陆锴一直觉得比较投缘也谈得来,虽不清楚其真实身世但隐隐感觉来头不小,靠山大概源自京都相当吃重的层面。 宋楠的性格、人品也为陆锴所欣赏,之前为工程不惜与上级领导翻脸的全过程都有了解,因此无须多说,如果宋楠在农垦九局出了问题,责任绝对在另一边。 谨慎细致、先谋后动是宋楠很明显的风格,以这样的风格,突然打电话请自己帮助女朋友离境而且以虚拟的网络电话,回想宋楠所问的问题,陆锴愈发感到事态严重。 但陆锴能坐到这个位置,也相当稳健谨慎,不会轻易下判断也不会轻易出招。大西北正治、社会、人文等方面错综复杂,台面的幕后的水都很深,一网撒下去有可能这颗雷,有可能那颗雷,不同的雷威力、杀伤力都不一样,不可随随便便定性。 思虑再三,陆锴觉得这个忙必须要帮——锦上添花谁不会?雪中送炭方显情谊珍贵! 如何稳妥且不露声色传递宋楠遭遇险情的消息,陆锴脑海里盘旋许久最终定格到一个名字: 白钰。 上次去东吴吊唁黄将军时经宋楠引见结识了白钰,相处时间不长,之后也没再联系,但留下的印象很深。 凭敏锐的嗅觉,陆锴看出白钰与宋楠交情非同寻常——熟悉程度、语气、肢体语言等等,属于那种真正知根究底的好朋友。 既然好朋友,也能把险讯报到京都层面了。 在电脑方面陆锴也玩得很溜,掂量数分钟后用网络电话拨通白钰电话——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多钟。 宋楠意识到危险了。 妫海玥离境了。 联系中断了…… 白钰知道自己的预感没错,宋楠可能被动卷入某个大麻烦,或者大阴谋。再度与白翎联系,白翎说从语气看樊红雨已经得到消息并在紧急谋划救援。 “在我们这边,事情到此为止!”白翎警告道,“西北的事儿通常都麻烦,小宝,千万别好心办成坏事,妈妈多年前出生入死救人结果还……算了不说了,总之你先管好自己,别沾上不该沾的麻烦。内地如果有樊宋两家联手都救不出的人,再加白家也白搭,世道沧桑,我们都要掂量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白钰叹道:“想救但没辙,相距千里之遥飞也飞不过去。” 第2310章 雪地追逐 进了石屋顺手关好门,宋楠与火盆边那人抱有戒心地相互打量。 那人似乎预知今夜有大雪,披着厚厚的驼绒大衣,脚上则是厚厚的高膝羊毛靴,火盆边上还依次摊着厚手套、厚帽子,这身打扮即便在山里露宿也能撑两三个小时。 再看那人长相,一张混在人群里毫无辨识度的普遍、平庸的脸,也是大西北路上最常见的大众脸——浓眉、高鼻、络腮胡子,身体壮壮个头不算很高。若说让宋楠特别注意的就是那双手,过于修长且干净,用官方说辞就是“不象劳动人民勤劳的双手”。 那人也满脸警惕瞅着宋楠,等他来到火盆对面,踌躇片刻道:“你……哪边的人?夜里进山干什么?” 大西北西南角的口音,本土边塞汉子。 宋楠微笑道:“这话应该我问才对,整个牧区牧民我都认识,唯独没见过你。” 他说话的口吻,衣着,气质,无不显示体制内干部身份,那汉子倒放下心来,又仔细打量他两眼,道: “坐下烤烤火吧,外面雪太大……我从库图什过来,我叫艾力亚尔,原计划跟州里的旅行团会合,想不到一路上都下雪耽误了行程。” “会合干嘛?”宋楠奇怪地问,“牧区向来不接待旅行团。” 艾力亚尔回答得滴水不漏:“沿牧区边缘徒步穿越梵阿提草原,大概需要六天六夜。” 目光又落到他身后一个黑黝黝长条形皮箱上,宋楠道:“还带乐器?” 分明怀疑里面是带消音器的长距离狙击步枪! 艾力亚尔比划个手势:“我们家乡桑木制作的卡龙琴,准备给游客助兴用。” 卡龙琴是维吾族乐器里弦最多的古老民间弹拨乐器,又称七十二弦琵琶,形状酷似扬琴声音清脆悦耳,音色比古筝更明亮,是演奏传统古典乐曲《十二木卡姆》不可缺的乐器。 宋楠在牧民家见过卡龙琴,长度、宽度、厚度与皮箱尺寸差不多,遂“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火劈里叭啦燃烧,石屋里气氛诡异。 艾力亚尔脸埋在膝盖之间,问道:“你是牧区干部吧?你叫什么名字?干部进牧区都有带路的,你怎么落单了?” 宋楠还是微笑:“检查工作可不能被人拴着鼻子走路,明白我的意思?” 也不知明没明白,艾力亚尔咕哝一声不再说话。 被雪打湿的衣裤很快烤干,嘴唇也干了起来,这才想起从中午到现在居然没喝一滴水—— 往常宋楠的习惯是上午两杯白茶,下午两杯绿茶,保持适当饮水量。 宋楠四下寻找有无碗杯之类盛水的器具,艾力亚尔抬头道: “想喝水?” “室内外温差太大……” “牧区干部检查工作,连茶杯、笔记本都不带?” 着实是个大破绽! 宋楠淡淡道:“出来太匆忙……你是向导,应该准备齐全吧?” 艾力亚尔从腰间解开水囊“咕嘟”喝了两口,道:“准备得很齐全,干部同志——既然你不肯透露名字,想必你嫌不干净不会喝我的水,是吧?” “我姓秦,叫我小秦好了。” 宋楠把“臻”拆了半面做姓,答非所问。 “噢,秦干部。”艾力亚尔点点头。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宋楠道:“艾力亚尔,能不能帮我个忙?” “喝水?没问题,只要秦干部不嫌脏。” “不是……”宋楠道,“能不能……把手机借我用一下?” “好——” 艾力亚尔手往兜里一掏,脸色微变,随即上上下下摸了几个口袋,喃喃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手机不见了……” 宋楠压根不信,晒笑道:“跑过来跟旅行团会合,没手机怎么联系?” 艾力亚尔也沉下脸盯着他:“牧区干部检查工作,笔记本、茶杯、手机一样不带,检查个鬼!” 说到这个地步双方算是摊牌了,齐齐站起身隔着火盆虎视眈眈。 “那玩意儿不是卡龙琴。”宋楠道。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 艾力亚尔阴冷地笑道,“铮”,手里多了柄刃口雪亮的弹簧刀! 宋楠惊得倒退半步,道:“你……你敢动刀子?” “咱西北汉子哪个没刀?”艾力亚尔道,“就你们娘娘腔的汉狗看到刀就害怕……” 说着他绕过火盆一步步逼了上来! 雪仍在下。漫天都是白芒芒分不清东南西北。 两辆吉普车耀眼的光柱刺破夜空,穿过荒野来到大山前。半小时后蒯智祥等三名前特种兵紧紧裹着外套步履蹒跚来到车前,席淼一跃而下,双方在雪地里敬礼。 席淼沉声道:“情况有变,上面要求连夜搜山,防止那小子穿到山那边碰着牧民,一部手机就有可能毁掉全部计划!” “搜山?!”蒯智祥的脸有些发白,指着身后道,“这么大雪又是夜里,这么大范围投两万人都甭想寻人……” “啪”! 席淼甩了他一记耳光,吼道:“执行命令!” “是!”蒯智祥也大吼道。 喘了口气,席淼指点车上车下,道:“难道我们这些特种兵出身的,还跑不过一个文职干部娃儿?!行动!” 几乎同时前方哨兵惊慌地叫道:“不好,狼……狼群!” 席淼夺过红外夜光望远镜站到高处瞭望,果然远处一团团灰黑色影子在雪地里跳动,迎面刮来的北风里夹杂着些许腥臭。 “各就各位,准备战斗!”席淼嘶吼道。 “哗啦,”两辆吉普车里跳下七个全副武装的特种兵,瞬间摆开立体防御战术体系严阵以待。 这群西北狼是从别的地方跑过来的,整个西北区域到处下雪,雪地里觅不到食物把这群西北狼饿得眼睛绿得发亮,好不容易缀到猎物岂能错过? “呜——” 头狼仰天发出瘆人的嚎叫,相当于吹响总攻的号角! 伏在最前沿的哨兵正透过红外瞄准器死盯前方,冷不丁身前两三米处积雪四溅,从雪下蹿起——西北狼狡猾就在于此,明里在远处游弋吸引猎物注意力,暗里派遣经验丰富的老狼在积雪下穿行。 哨兵来不及调转枪口,已被老狼恶狠狠扑到身上! 左右两个侧翼急忙开枪,这一来暴露身形,早在伺在暗处的五六条饿狼腾空而起展开全面进攻。 但前特种兵们也个个训练有素,其中不泛具备与西北狼较量过的好手,饶是开局处于被动也没乱了阵形,沉着镇定地应战,与饿得“呜呜”叫的西北狼进行激烈搏杀。 雪地枪声四起,人影狼影晃动,到处鲜血淋漓! 人狼大战持续了近两个小时,遭遇前有未有强硬抵抗后西北狼终于领教到前特种兵的厉害,凶焰大减,扔下十几具尸体灰溜溜仓惶而去。 累得脱了人形的前特种兵们如释重负钻回吉普车休息,清点之下发现无人死亡但重伤两人、轻伤三人,弹药已消耗过半!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开局,宋楠的人影没见半个,战斗力已去掉三分之一。 “席局,这这这……不太顺啊……”蒯智祥垂头丧气道。 席淼神情如常,道:“全体休整半小时后继续行动!” 半小时后,来自陇山的驴友探险队悄掩而至。是的,比原计划提前一个小时,因为上高铁时他们携带了特制的用于高原、荒野、山地驾驶的便携式摩托车,然后缩短在途时间,雪夜里包抄农垦九局,仅花了不到十分钟便从保安和大楼物业嘴里逼供出下午发生的线索: 宋楠逃跑,多人追捕,其办公室已被查封,所有办公物品均不知去向。 从大院后门出逃往大山那边牧区方向去了…… 便携摩托车在雪地里行驶速度很快,就在他们漆黑里无法辨别方向时恰好听到远处依稀枪声! 只有一个问题:他们的身份是驴友加探险者,不能携带武器。但并没有阻碍他们前进的步伐—— 便携摩托车被拆卸开来重新组合,变成一辆带防弹功能的简易越野车,以充沛的马力冲向大山区。 席淼和蒯智祥各自指挥着吉普车封堵越野车的去路,茫茫风雪中用大喇叭叫喊道: “我是农垦九局警务巡逻车,请通报身份,通报身份!” 越野车也有喇叭,叫道:“我们是驴友探险队,准备穿越牧区。” “大雪封山禁止通行,请原路返回!” “我们到山区附近定下位,明天过来。” “安全起见不准靠近!” 越野车似乎停了下来,两辆吉普车见状速度稍组,谁知越野车陡地加大马力旋风般险至绝伦地从缝隙间钻过去,速度之快令吉普车驾驶员都反应不过来。 “警告他再开他妈的跑就开枪了!”蒯智祥吼道。 大喇叭随即喊道:“再开他妈的跑就开枪了!” 蒯智祥用力搡了驾驶员一把:“他妈的不长脑子啊,不准说他妈的!” 驾驶员都糊涂了,不知到底能说他妈的,还是他妈的不能说他妈的。 两辆吉普车大喇叭都警告开枪,越野车越开越快转眼将它们甩到后面,雪夜之中很快便看不到目标。 此时开车灯无异于活靶子,只能打开两侧车窗聆听引擎声以判断越野车方位,这场追逐仗比下午还要辛苦。 就在双方追追打打之际,艾力克尔转过火盆后连迈两步,将宋楠逼到墙角附近时猛地猱身而上,匕首用力刺向宋楠胸腹要害…… 第2311章 出生入死 宋楠眼疾手快单拳格开,右脚猛揣艾力克尔下身。艾力克尔身体微侧硬生生挨了这一脚却恍若踢在铁板上又硬又疼,他狞笑着匕首回划,瞅准宋楠的退路用力一抄,扭住其手臂连推带搡按到墙上! 宋楠意识到极其危险的处境,对方体壮身健,力大如牛,自己这小身板的确难以撼动——最大的问题是艾力克尔抗打击能力强,满身硬邦邦且厚实的肌肉尤如练了金钟罩。 与于煜相比,宋楠只是体能好身体素质优良,并不具备白钰精湛的搏击术。接受半军事化和野外生存训练学的那些套路,什么霸王卸甲,什么鹞子翻身,什么隔山打牛,遇到实力碾压的艾力克尔统统派不上用场。 情急之下突地低头,以脑袋狠狠撞到艾力克尔心窝! 艾力克尔闷哼一声微微懈劲,宋楠趁机矮下身体从其腋下钻过去,殊不知艾力克尔此举却是诱招,暴喝一声手臂如铁钳般卡住宋楠,一圈一扭一甩,近两百斤重的身躯死死压到他身上! 宋楠拚命挣扎,艾力克尔显然精通摔跤技术将他压得愈发做不了动作,手脚都被禁锢住无法动弹。 然而不知何故宋楠始终信心满满,力道不减始终顽强抵挡,艾力克尔胜券在握也不着急,倒握匕首坚定而有劲扎向咽喉。宋楠腾出右手苦苦挡在胸前,闪烁着寒光的刀尖一寸寸下压,离他咽喉愈来愈近…… 蓦地,艾力克尔表情一僵,眼球凸突,瞳孔放大,庞大的身躯如同触了电似的弹起来并倒退两步,匕首“咣当”落地,紧捂胸口指着宋楠吃吃说不出话来。 不消说正是与温小艺激斗敖治国时使用的同款暗器“压力弹针”,妙就妙在只有火柴盒大小,当身体受到一定压力并达到设定时间后自动弹出尖针。白钰听温小艺介绍后觉得很适合防身遂推荐给于煜和宋楠。 于煜觉得有管家团队和司机、秘书贴身保护没关系,笑笑而已;宋楠却牢牢记住,并且在针尖上淬了剧毒。 温小艺想的是关键时刻令对手失去战斗力,但不能闹出人命;宋楠想的是既然压到我身上形成绝对控制局面,就有充分理由干掉对手! 当然针尖淬的那点毒量不足以毒翻体重达两百斤的西北汉子,饶是如此,由于弹针刺中的是心脏附近部位,毒素迅速溶入血液并发挥作用,令得艾力克尔全身酸麻无力,视线模糊,手脚都不太能抬起来。 一个鲤鱼打挺而起,宋楠重新站到艾力克尔面前向前一步,艾力克尔无力地向后一步;这边再进一步,那边再退一步。 石屋本来就不大,一进一退又回到火盆边,陡地艾力克尔运起残余力气飞快转身扑向黑黝黝的皮箱—— 宋楠一个箭步上前一脚将皮箱踢到对面角落,收膝飞踹,偌大的艾力克尔竟被踢得踉跄连退三步撞到后墙再缓缓滑到地上。 踢足球出身,脚上功夫非同寻常。 此时艾力克尔睁眼都费劲,勉强抬起头张嘴想说话,一行暗红色血沫流出来。 宋楠捡起匕首对着他,冷峻地问:“说,你到底干什么的?” 艾力克尔手指头都似伸不直,弯曲着指指驼绒大衣靠胸口部位内侧衣兜,呼吸愈发急促,眼见得活不长的模样。 宋楠上前俯身去摸,倏尔间艾力克尔竟然蹿起来恶狠狠一扑! 然而宋楠还是做的假动作——足球场上真真假假的动作全靠步伐,当下轻巧地一转便闪过去,然后闪电般拿膝盖重重磕在对方腰际! 男人的腰乃精气神所在之软肋,艾力克尔本来就是强弩之末经此一击轰然倒地陷入重度昏迷。 谨慎地等了三分钟见艾力克尔始终一动不动,宋楠这才上前搜身,先扭开水囊痛痛快快灌了几大口,之后细致而全面地摸遍所有口袋—— 除了袋装干粮什么都没有! 但已在宋楠意料之中。试想连手机都不带,身上还能有啥重要线索?再折回看那个皮箱沉甸甸显然是枪,箱子设置指纹锁,倒也没问题,拖到艾力克尔身边拿着手指逐个试,“咔嚓”,皮箱开了。 噢,我的天! 里面赫然是一枝美制m92系列、海军陆战队专用的远程狙击步枪!其采取14毫米温彻斯特400马格南子弹;配有两脚架提高稳定性;10连发半自动击发能力可连续击发来锁定目标。 更重要的是,它能在两公里射程内实施精确打击,可用于远距离有效攻击军用设施、车辆、集体目标! 与宋楠的判断基本一致,由此可见事情的确一脉相承。 等等! 宋楠陡地停住所有动作仔细聆听,不错,自从皮箱打开后就有“滴滴答答”的声音! 他屏息静气取出狙击步枪和瞄准器、支架等配件,沿着缝隙掀起丝绒,全身一震: 底盘靠箱锁部位嵌了块计时器! 这会儿显示18:12,但后面两个数字飞快地倒减:11、10、09、08、07…… 顿时毛骨悚然,这是倒计时的爆炸设置吗——从皮箱开启起就开始计时! 宋楠愈发感觉到那个巨大阴谋的周密与凶残! 来不及多琢磨,宋楠换上艾力克尔的驼绒大衣,带了水囊、匕首,戴上帽子、手套,恋恋不舍看了看熊熊燃烧的火盆,决绝地打开门冲入漆黑的暴风雪之中。 所幸就是,整个山谷以及石屋周边地形都牢牢刻在脑子里,宋楠仅凭微弱手电筒光也能行走在正确的线路上。 更幸运的是,之前西北狼群遭到席淼率领的前特种兵迎头痛击,损兵折将之下果断撤出这个地区,否则落单的他绝对性命难保。 翻越山岭后看看时间应该差不多,宋楠伏到两块巨石之间稍作休息,居高临下眺望山谷里的石屋—— 这时天际间出现一个光点,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进山谷,紧接着“轰”一声巨响,方圆数十里山地剧震,石屋被炸得粉碎! 宋楠一眼便辨识出来这是地对地导弹,原来,狙击步枪枪盒底盘的倒计时并非引发自爆,而是发出定位信号,诱来飞弹轰炸! 真是一次严密到令人战栗的阴谋,图穷匕现到这样的程度,可以预见蒯智祥等人必将连夜搜山。 赶紧跑! 事实再次证明宋楠的判断又对了——山脚下两帮人听到爆破声都急了眼,一方担心被救援对象惨遭不测;一方害怕爆炸现场透露更多线索,也顾不上相互追杀各走各的路弃车步行匆匆进山——反正大山根本没路,全是荒地。 凌晨四点多,雪还在下,天空仍然黝黑的墨色。 宋楠拖着疲惫的身子出了大山,最后一段路干脆咬紧牙关双手抱头从山坡滚下来的,此刻才真切意识到特战营野外生存训练时教官说的话: 训练永远是训练。 眼下残存的希望便是进入自己熟悉的牧区后能遇到牧民,手机,只需要一部手机就好。 把消息传出去,不管上面重不重视都无愧于心,也不枉昨天中午起的险象环生。 冒险打开手电筒四下观察环境,确定从一条小路赶赴中心区马场——预计马场四周必定封锁无法靠近,宋楠指望零散牧民清晨在这条路上溜马。 小路附近有个地热温泉,四周常年青草茂密,杂树生花,牧民偶尔会让心爱的自家骏马过来溜溜弯顺便吃新鲜的野草。 虽说农垦九局比自己工作时间不知长多少的如席淼等人也知晓,但牧区真的太大了,就凭农垦九局暗中纠集的前特种兵,好吧哪怕增加十倍兵力面对浩瀚如海的牧区都不够用,难免顾此失彼。 因此各赌各的运气,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雪渐渐停了,此时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黑咕弄咚伸手不见五指。在雪地里艰难地跋涉,走了大约四五里,陡地发现前方依稀有微弱的灯光! 昏暗的却是此刻最觉得温暖的帐门灯——牧民们按传统习惯夜里挂在帐篷外的节能灯,一是给夜行人指引道路,二是防止夜间急着赶路的人和马匹撞到帐篷。 正是宋楠最欲想要碰到的,运气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降临了!经历一场激斗,翻山越岭几个小时的他,真想来到温暖如春的帐篷里,来一碗甘甜腥气的奶茶,再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然而,宋楠反倒怀疑起来:运气,还是陷阱?因为在他印象里很少有牧民到这一带安营扎寨,不错附近有地热温泉,却不适宜牧民放牧和转场。 不由得放慢脚步,宋楠谨慎地围着帐篷耐心观察—— 帐篷布料确为草原牧区常见的防水防风防火兼保温高分子材料;在容易磨损的部位有两块补丁;帐篷的绳结和地钉都很专业…… 可为什么有种疑虑难消的感觉? 反复斟酌,宋楠寻了块两个拳头大的石头缓慢靠近帐篷正门,算算力道和位置,又冒险上前两步用力掷出去—— 砰! 石头正好砸在帐篷门上,门居然没反锁,一砸便开,石头骨碌碌滚进帐篷。与此同时宋楠急速后退十多米,紧握匕首防止有人从帐篷里冲出来。 帐篷里鸦雀无声,一点动静都没有。 咦,点着帐门灯的帐篷里居然没人,压根违反常理啊?! 换作寻常人肯定忍不住到帐篷门边瞅瞅,可宋楠真不是寻常人,樊家大院出身的他从小到大所受到的训练和思维逻辑培训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第2312章 劫后余生 宋楠脑子里生起一个念头:帐篷里没人,就没有手机;没有手机,我进去干嘛? 此外更要防止出现的是,帐篷男主人趁雪后到附近溜马,老婆孩子睡得正香,自己贸然闯入容易引起误会。 思虑定当,宋楠索性在离帐篷不远的雪堆里伏了下来耐心观察——他也实在太累正好休息会儿。 漆黑中帐篷灯依旧不愠不火地亮着,尤如千万只毛毛虫抓挠他的心,牧区夜里看到帐篷灯意味着热情好客的牧民,意味着奶茶点心和青稞酒,意味着…… 想到这里宋楠居然晕乎乎打了个盹,随即惊醒后自责地掐了掐人中穴道。这时帐篷后面突然转出来一只野兔,牧区水草好禁止捕猎,野兔块头都不小胆子也大,经常深更半夜钻帐篷“蹭暖”。 帐篷门开着,不消说对野兔更是诱惑。它可不象宋楠那么谨慎,在门口转悠会便果断蹿了进去。 那一刻宋楠还在心里自嘲:男子汉大丈夫,胆子比野兔还小,传出去丢人呐!算了,我也进去暖和暖和, 慢腾腾起身,舒展一下筋骨,摸摸腰间的匕首,准备追随野兔的步伐到帐篷里眯会儿—— 蓦地一个红点由远而近迅疾无比从天边飞过来,准确击中帐篷后“轰”一声巨响,强烈震波将宋楠震得掀起两尺后重重摔倒在地! 伏在冰凉寒冷的雪地里,宋楠呼吸粗重全身僵硬,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不是生活中普通害怕,更不是仕途过程中的担忧与烦恼,而是从小到大都没体验过的发自内心的彻骨的恐惧! 多完美的陷阱——高悬帐门灯,空无一人的帐篷,说不准里面备有让逃亡者欣喜若狂的食物、饮水、毛毯等等,然而帐篷里暗藏热感应定位仪器,只须有散发生物热量的人或动物进去,仪器自动发出信号两分钟后导弹便呼啸而至。 与山谷石屋一样,这枚也是地对地导弹。出身于军人世家,宋楠很清楚发射一枚导弹需要的审批手续和操作程序,说明什么? 十多年前刘老飞机失事后遇险事件将再度上演!这不是小打小闹的玩法,而是成体系的、由上到下的、详细周密策划部署的惊天大阴谋! 十多年前白翎从容不迫指挥训练营坚决有效地抵挡住雇佣军的疯狂进攻,为保住刘老立下汗马功劳;十多年后白翎的英勇机智反倒成了原罪,被零号专案组怀疑与境外、西北本土派反动分子唱双簧。 只有设身处境,宋楠方才深切体会到白翎的无奈与悲哀。 至此宋楠已经悟出对方实际上双箭齐发,一方面蒯智祥率前特种兵进山搜捕,另一方面派人在牧区广茂的草原上张下大网,守株待兔。 自己完蛋了吗? 曾经威风凛凛主管这片浩瀚如海的牧区,而今却要葬身于此,真是莫名的悲剧。 宋楠越想越丧气,看着眼前焦黑一片的废墟都快迈不动脚步了。转念又想,牧区太大了,纵使派遣千军万马撒豆子般空降,要精准地找自己谈何容易?既然赌局已经开始就没必要中途退出,继续赌吧! 时值冬季牧区人烟稀少,但也有少数年长牧民保持冬牧习惯,若运气好遇到的话,反正很多牧民见过自己,亮明身份便可拨通示警电话届时一切烟消云散! 想到有广大善良朴实的牧民做后盾,宋楠又信心满怀起来。 霜前冷,雪后寒。 大雪过后气温急剧下降,漫山遍野冻得结结实实。宋楠独自蹒跚在冰天雪地里,饿了吃艾力亚尔的干粮,渴了喝光水囊后随便抓把雪。现在越来越想到艾力亚尔的好,不但提供干粮、水囊,要不然这身厚实保暖的衣服,就凭自己平时在开着暖气的办公室那身恐怕都熬不过雪夜。 靠着以前野外生存训练的定位定向知识,宋楠始终坚持往西北方向走,过了牧区那边便是传统意义的哈萨克族自治牧区,艾琳娜这一族是牧区传统意义的部落头人,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一路跋山涉水走了两天两夜。 期间看到四五匹马组成的马队箭一般飞驰,也偶尔出现如同先前所见孤零零的帐篷,宋楠一概远避。 整个牧区,他只相信自己认识的牧民。 第三天上午,腊月二十六。 阳光普照大地,万物复苏,然而融化的积雪使得草地更加泥泞,宋楠体力已消耗到极点,走几步滑一跤,再走几步摔个跟斗;身上驼绒大衣穿着嫌热脱了又怕风寒;干粮早已吃光,又寻不着干净水源,感觉生不如死。 陡地,大地颤抖,远处依稀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宋楠赶紧寻了个荆棘丛躲了起来,声音越来越近,定睛看原来是十多匹马组成的马队,分得很开但始终保持一条横线呈辐射状在草原上驰骋。 当中竖了杆大旗高高飘扬,上面赫然绣着白天鹅! 瞬时宋楠热泪盈眶,欣喜若狂地冲出掩体双臂挥舞着、大喊着迎了上去——白天鹅是哈萨克族的图腾,传说遥远的古代有位深受人们爱戴的哈萨克部落首领在征战中身负重伤,被只白天鹅救起。白天鹅仰慕他的英俊勇敢遂变成美丽的少女,两人结为夫妇,生下的男孩取名为哈萨克即白天鹅。因此白天鹅是哈萨克族的图腾和吉祥物,象征着美的源泉、纯洁的爱情以及伟大母亲。 不消说,聪明的妫海玥第一时间联系上了艾琳娜,请哈萨克族人全体出动前来营救! 十多匹高头大马疾迅无比将满身泥泞狼狈不堪的宋楠围住,所有骑手齐唰唰行部落最崇敬的马上礼,紧接着艾琳娜的表哥哈尔哈沙甩蹬下马,大笑着亲切拥抱宋楠,用力捶打他后背道: “接到艾琳娜的消息可把我们担心坏了,上百人分十个小分队在牧区找了两天两夜……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本来宋楠心心念念想着见了人第一时间拿手机发出警讯,但两枚导弹让他改变主意。 宋楠是懂军事的,他判断眼下整个牧区都在严密的监测之下,稍有异动便会遭到毁灭性打击。 对手已经疯狂,不会在意多用几枚导弹,多杀多少人。 “赶紧离开牧区!”宋楠沉声道,“但要有预案,万一碰到持有重型武器的人马怎么办?” 哈尔哈沙笑得更豪迈:“放心吧我的好兄弟,自打接到消息起部落调集了五千头羊进入牧区,有它们掩护哪个敢动?” 高明之举! 农垦局管辖下的牧区原则上不允许辖区外的牧民随意放牧,但偶尔“误入”也能理解,毕竟地域太大照看不过来。此外恪于民族政策规定,通常都会睁只眼闭只眼,不会过于认真。 此时席淼和蒯智祥率领的前特种兵,来自陇山省的“驴友探险队”都穿越大山后在广阔的牧场漫无目的乱窜,在宋楠身上没有携带任何电子设备的情况下,搜寻纯粹就是碰运气。 更高层面已得知“驴友探险队”和邻居哈萨克部落大举进入牧区的消息,情急之下出动直升飞机低空侦察! 两架直升飞飞抵牧区上空,两侧各举着热感望远镜对准地面一寸寸扫描,期间也有几次经过一眼望不到边的羊群,然而白花花一片的羊加上白茫茫一片的雪地,眼睛都酸得流泪,哪里找到人影? 宋楠骑着白色骏马,身披白色皮袍夹杂在羊群里,偷眼看直升机一次次低空掠过既满怀激动和兴奋,又有种滑稽的感觉。 我堂堂将门虎子,祖上及爷爷辈不提了父母(包括养父和生父)都是正部级,鄙人不才也混了个副厅,想不到竟有靠羊逃生的一天! 以后绝对不吃羊肉,以报今日救命之恩。 回想此次劫难,上天入地谁都救不了自己,唯有拥有地主之利的哈萨克族部落。这样想来,应该是妫海玥联想到艾琳娜在哈萨克部落的影响力,放下心结主动找艾琳娜出手相助。也不知道两个女孩子私下间有无达成其它协议,总之“救人”是唯一共识。 或许经历此事两个女孩尽释前嫌,以后和谐相处,从此过上幸福圆满的童年生活,不,那样太完美,简直白日做梦。更现实的是,艾琳娜会趁机提点小条件而妫海玥不得不让步,什么条件,让什么步?那……那何必知道得太清楚,自己乐得装糊涂好了。 当天下午,席淼和蒯智祥率领的前特种兵在靠近牧区边缘截住浩浩荡荡的羊群! 高层在对讲机里吼道:“这群羊来的蹊跷,走得蹊跷,必须要拦下来仔细检查,仔细检查!” 席淼也吼道:“报告,无法检查,无法检查!” “必须检查,重复,必须检查!” 席淼被迎面一只只羊撞得东倒西歪,骂道:“他妈的……不不不我不是骂您,这些羊……太多了没法检查,来一个团都没办法,首长!” 对方森然道:“席淼,我就问你,万一那家伙混在羊群里怎么办?你负得了责?!” 席淼急得满头大汗:“首长,道理是这么讲,您到现场就知道了……我也没办法……” 说话间不远处宋楠悠悠然骑马越过牧区木栅栏边界线,用力甩了一鞭子,马儿欢快地奔向哈萨克部落营地。 这一刻起,宋楠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自由了,终于自由了! 第2313章 根正苗红 宋楠的警讯逐层逐级转上去后,京都高层得知后又怒又惊! 怒的是西北那疙瘩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去年差不多将妫海家族为首的本土系连根拔起,将西北警备区几乎全部荡除,本以为至少能消停些日子,没想到短短数月就纠集起如此强悍、如此严密、如此狠毒的恶势力。 惊的是春节前夕俞晓宇将代表京都前往大西北慰问兼安抚,知道这个安排的绝对不超过二十人,那股恶势力从何得知绝密消息并提前作了周密细致环环相扣的部署? 一,俞晓宇大西北之行必定要去建设兵团,到了建设兵团必定要选择某个农垦局牧区探访牧民。 腊月二十,地方报给京都办公厅的大名单里农垦九局赫然在列。根据惯例,俞晓宇每到一处都要提前封路且投入大量便衣,核心圈当然由京都警卫局负责但外围不可能带那么多人,地方要选派公安干警、前特种兵等值得信任的充当便衣以及围观群众。考虑到俞晓宇地位的特殊性还有大西北历史文化环境,实质上警戒级别参照的正国级待遇。 席淼和蒯智祥(事败后已负案潜逃)暗中纠集部分前特种兵,就打算等到俞晓宇露面时制造混乱然后一哄而上群起而攻之。 二,如果选择农垦九局牧区,大山要塞是必经之地,因此艾力亚尔携带大口径远程狙击步枪潜入山区意图昭然若揭——其连续10击发和14毫米温彻斯特400马格南子弹,即便俞晓宇乘坐防弹车恐怕也难逃其厄。 三,经京都方面紧急调查,提供选择的大名单所涉及到的四处牧区,均有部分牧民被莫名其妙遣送到山区美其名曰“防疫隔离”,同时身份不明者入住到那些牧民的帐篷。 可以想象,俞晓宇步履矫健地所谓“随机拜访”牧区牧民,实则面对的都是潜在的杀手! 这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须知关于俞晓宇的角色定位,以及在年底大换界的安排,容不得出现半点闪失否则将是石破天惊的爆雷,其负面影响不亚于当年刘老遭到暗杀。 虽然说京都警卫局远非西北这疙瘩想象的不堪,俞晓宇真正出行并落地,会有更严密更出人意料的变化,还有打前哨的、暗访的、反暗杀等小组同步运作,要想行之有效暗杀俞晓宇这个级别和地位的大员,在内地真的比登天还难。 腊月二十八。 严华杰亲自飞到大西北督阵,建设兵团高层、中层干部全部隔离审查;农垦九局全体干部员工隔离审查;拘捕西北警备区团职以上干部,彻查两枚导弹事件。 褒奖关键时刻救宋楠危难之际的哈萨克族部落,增拨一块水草肥美的土地用作放牧,给全体族人每人赠订一套哈萨克族民族服装。 当然了,及时赶到并延缓席淼和蒯智祥等前特种兵追击的陇山“驴友探险队”必须做回幕后英雄,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官方不便给予任何嘉奖,但省厅内部会做出令人满意的安排。 至于宋楠,此次事件发生后明里暗里不晓得得罪了多少人,不可能继续呆在大西北。从他对事端的判断、处理的果断、逃亡的坚韧,京都方面有了新的想法,但官方说法是: 养好身体,节后组织上会有安排。 腊月二十九。 西北边防军在离边境两公里的山里抓获伺机越境的前特种兵余安,事发前任职于农垦九局下辖的农机技术公司。 余安供称自己以及多名前特种兵都曾接受过蒯智祥的战术培训,退役后在他一再蛊惑下加入某个地下分裂组织,定期开展活动并领取所谓“组织补贴”。腊月二十三那天中午,蒯智祥打出“秘密集合”手势,利用午饭后休息将其在农垦九局发展的组织成员召集起来说了两点,一是要求部分成员携带武器化装成牧民入住牧区帐篷,届时听从命令狙杀目标;二是要求剩下成员埋伏于农垦九局到牧区的必经山口附近,配合“打围行动”。 余安还说蒯智祥出手很大气,召集秘密集合时当场给每个成员转了两万元并许诺事成之后再转十八万;蒯智祥表示此次行动是“上面的上面”统一筹划,参与的人“相当多”,有必胜把握。 审讯组询问的若干个细节当中,余安对席淼为何增派人手并亲自加入搜捕宋楠阵营也觉得奇怪,在他看来蒯智祥等特种兵足以应付,除非一个可能即席淼预见到那支突兀出现的来自陇山的“驴友探险队”! 由此引申,说明陇山省公安厅高层也有该地下分裂组织成员,因而信息才能在第一时间传递给比蒯智祥地位更高的席淼那边。 分裂势力居然渗透到中原省份且是公安系统,这个判断令专案组和严华杰心头沉重无比。 在此之前,京都高层以及各地都有个基础性判断,即分裂和骚乱等组织形式只会存在于特定范围和局部土壤,一旦脱离环境影响,这些组织、思想、极端行为便自然而然分化并瓦解。 这样的判断也间接导致上世纪就提出构建战略防火墙工程进度迟缓,很多省份干脆停滞不前,把资金和人员派到其它用场。 现在看来大错特错。 这些组织以及幕后指挥者分布之广、隐藏之深、理念之执著,都远远出乎京都方面意料。 严华杰把专案组初步查到的案情和信息写成内参交呈局委员们审阅,但因大换界临近为平稳过渡暂未采取行动,但正策方针的调整已不可避免。等到第二年京都启动轰轰烈烈持续八年之久的“三万干部进西北”交流活动,这是后话略过不提。 此次事件还达到一个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效果—— 朱正阳为首的京都高层在小范围反思严厉打压传统势力和家族势力的分寸,从西北警备区前赴后继卷入正治暗杀情况看,那边恰恰缺少开国老将军们的人脉维系,新提拔的将领们立场不坚定、理念不纯正、意志太薄弱,很容易被腐蚀被围猎被同流合污。 而宋楠呢,无愧于“根正苗红”四个字,事实证明还是自家孩子靠得住,具有良好的大局观关键时刻能打硬仗打恶仗! 反思之后,正阳十年起重新在一定范围不遗余力重用、提拔将门子弟,白家、樊家等根深枝茂的传统家族再度焕发生机与活力。 宋楠被专机接到军总做全面检查并享受最好的康复待遇,樊家子弟包括外围的纷纷涌到樊鼎龙、樊伟父子面前,强烈呼吁他俩出面找京都高层领导恢复待遇,特别樊伟被白白耽搁这些年,本来有希望争取军部副职的结果中将降少将提前退役,真是岂有此理。 樊伟没说什么。 樊鼎龙则沉下脸把这些子弟们狠狠剋了一通! 樊鼎龙说怎么,姓樊的都不能受委屈稍微碰下一蹦三尺高?你们越这样,京都领导越觉得处理是对的!上世纪那个特殊岁月多少老干部老将军被整那么惨,有的妻离子散有的家破人亡,事后大家说什么了?我不跟你们讲虚的,崇高啊理想啊奉献啊都不提,就问一句,作为职业军人有没有跟国家讨价还价的资格?你们认为不公平就扒了这身军装别干,想干,就得有点职业军人的样子——任何时刻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子弟们被骂得灰溜溜退出小院子,想想不甘心又去怂恿樊红雨。 樊红雨和颜悦色说作为钟组部退下来的老干部,我提醒大家一点,地位和待遇从来不是要来的,也要不来;哪怕你们占着理,组织也知道你们有理,都不会在原则问题上松口宁可事后以其它理由予以补偿,明白我的意思吗? 因而全过程里樊家从上到下没跟京都军部、京都办公厅等说半句废话,樊红雨安安静静每天到军总陪宋楠散步做康复训练,倒令京都高层颇有些意外。 艾琳娜直接从哈萨克斯坦飞抵京都,以头号功臣身份受到樊家、宋家的热烈欢迎。当晚樊家举行的家宴上,樊红雨郑重其事在家人面前亲手给艾琳娜脖子上系了根钻石项链,隐隐有“套牢”喻意,从而正式确立了儿媳妇的地位。 之后在樊红雨陪同下,艾琳娜又到宋家收了一圈红包、各种礼物,价值之昂贵简直让她怀疑人生,回程途中不停地说“我不要我不要都交给阿姨”。对这位纯真可爱的哈萨克儿媳妇,樊红雨真是打心眼里喜欢,亲密地搂着她说: “长辈给你的见面礼,收下吧,以后……还会有更多。” “更多?” 艾琳娜吃惊地说,至此终于明白上当受骗了——宋楠一直在她面前说“父母亲都是老京都退休职工”,哪个退休职工家的四合院比哈萨克斯坦中学校园还大? 哪个退休职工家门口有持枪警卫站岗? 更不用说宋樊两家长辈出手都是名贵珠宝首饰价格基本都六位数,红包要么66666,要么88888,相比之下樊红雨那根钻石项链只能说象征意义高些。 本来艾琳娜在哈萨克部落堪称骄傲的公主,到了京都才发现自己真如井底之蛙,彻底沦为黯淡无光的灰姑娘。 好一个宋楠,我要咬你,狠狠地咬!艾琳娜在樊红雨面前甜蜜蜜笑着,心里却暗暗决定要好好把宋楠折磨一通。 第2314章 破镜重圆 蓝依蓝朵按白钰吩咐途经三相时把双胞胎和管家团队留下,悄然来到町水夏艳阳家。 她俩根本不劝解劝说什么,一个抱孩子,逗得孩子格格直笑;一个陪夏艳阳聊如何科学喂养孩子,生活习惯,兴趣爱好等等,打开话匣子便说得没完没了。 而且随着话题的深入和展开,夏艳阳意识到自己有些观念和做法是错的,不由感慨年轻妈妈之间应该多交流,仅凭一鳞半爪的常识和网上七拼八凑行不通,必须建立起全新的理论体系。 “可以让孩子外婆过来照料,自家人终究放心些。”蓝依说。 夏艳阳脸色一黯,摇头道:“自家人……管好自己别添乱就不错了,我会尽到儿女本分养老送终,但此生不再相见。” 蓝朵说话直来直去,道:“你不与这个见,不与那个见,最终变成孤家寡人也罢了,主要是不利于孩子心理健康!” 提到孩子,夏艳阳心一软,目光凄苦地垂下眼睑久久不吱声。 腊月二十九。 清晨醒来后蓝依笑眯眯道:“走吧,让孩子呼吸大自然新鲜空气。” 蓝朵则简洁地说:“带点路上用的东西就行,那边都有。” 面对一脸期盼的姊妹花,夏艳阳不知说什么才好,也硬不下心肠拒绝,停顿半晌道:“三天,我大年初二回来。” 蓝依还是笑,抱着孩子晃来晃去,道:“三相大山好高好高,听说爱妮娅就是地道山里女孩,今上也在那边工作过,不愧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呢。” 半小时后,她们便拎着简单的行李出了门。 此次于煜将家庭聚会地点放在非常有寓意的陈故——朱正阳、吴郁明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却是卫君胜险些折翼的地方。 陈故郊区有个柚庐山庄,虽名不见经传却在圈子里享有盛誉,因为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此山庄在吴郁明手里装修改造,外表看上去朴实无华内部富丽堂皇程度远胜五星酒店。此后山庄绝少接待社会上的散客,定位就是接待京都、省和兄弟市区领导以及高规格商务活动。朱正阳也经常光临,偶尔也喝得酩酊大醉,领导干部不可能生活在真空,官场上迎来送往都是常态。 朱、吴调到京都后,柚庐山庄愈发成为官场中人眼里的风水宝地,三相省市县三级都以能在柚庐山庄被接待为荣,在社会上也愈发神秘和不可接近。 春节期间更是炙手可热,众多领导、领导的领导、领导的朋友或在里面度假,或招待亲朋好友,或搞小范围聚会,简直到了一桌难求、一房难求的地步。 原本于煜也没打算订这儿,但征求集团领导同事意见时听他们把柚庐山庄吹得神乎其神又无限向往,不觉好奇起来,说再牛掰也就是个私营企业,企业本质为了赚钱,哪有那么高大上? 信不信由你。集团高层包括董事长、总经理都这么说。 于煜打听到预订热线号码后径直拿手机拨通,没提省水利电力开发集团,也没自我介绍,径直道: “春节期间我想预订六间水景房。” 对方很傲慢地说:“柚庐山庄原则上只接受陈故诗委市正府接待办预订,个人提前半年或能考虑,春节肯定没了。” 说着就准备挂电话,于煜赶紧问:“水景房什么价格?” “春节期间2888。” “我出5888!” 对方愣住——这也带抬价啊,而且双倍转弯!十秒后语气客气很多,道:“您别忙挂电话,我向老总请示……” “不着急。”于煜悠悠道。 隔了几分钟,对方恭敬地说:“您好,情况是这样的,老总说六间水景房实在腾不出来,能不能三间水景房加三间标准房——能看到山景,我们按每间5000收费,行不行?” 于煜道:“必须六间!6888,叫你们老总再考虑一下。” 开店的主动降价,住店的主动涨价,也算是千古奇观。 这回间隔时间更长,然后带着和煦的笑意说:“您好,请问您贵姓?” “姓于。” “于总您好,经过努力我们老总已经按要求腾出六间水景房,请问您在餐饮和相关服务方面有什么需要?柚庐山庄一定竭诚满足您的要求……” 放下手机,于煜自信地笑了笑。 妈妈说得对,凡愿意报价的企业都可以达成协议,实在不行就加倍,再不行三倍、四倍、五倍! 为什么预订六间?于煜的设想是自己、蓝朵各一间;白钰和蓝依一间;宋楠和妫海玥一间;负责照料双胞胎的管家团队两间。 没考虑夏艳阳?当然和自己住了,都送上门还客气啥?这个问题上于煜不受传统道德束缚。 按说也能让管家团队住标准房,本来就是“仆人”嘛,于煜却认为既然为自己家人服务就应当平等对待,尤其在衣食住行方面不能含糊。 腊月二十七当天于煜得到确切消息宋楠进京休养不会过来,没关系,多出那间让夏艳阳母子暂时过渡一下,免得当白钰一家子抹不开脸面。 腊月二十九日下午,蓝依蓝朵携夏艳阳母子乘坐飞机抵达陈故机场。建国以来三相省一直只有省会城市修建的机场,其它市区之间条件好的通火车,被崇山峻岭环绕的工程实在浩大只有公路。十年前,出于众所周知的理由陈故市正府关于申请修建机场的报告一路绿灯,正阳四年便顺利完工且通航,进一步推动陈故在三相辖内第二大城市的地位。 “陈故机场”四个字据说刚开始请朱正阳,几经努力未果后转而请吴郁明亲笔所书。 附带说一句,朱正阳是历界当中留下墨宝相对较少的领导,难得几次都与方晟有关,一是写下“方塘村”三字;一是“江业新城”。后来润泽市海港村村委会在海滩找到块大礁石,非说方晟当年就站在石头边冥想了几个小时,专程到京都请朱正阳题词就被婉言拒绝,理由是好事成双,事不过三。后来没办法,从来不肯在任何地方留任何墨迹的爱妮娅破例挥毫写了“方偈石”。 于煜没到机场迎接,而由她们乘坐山庄接机车辆过去自行登记入住——这是白钰的建议。 白钰则要坚守到腊月二十九下午下班,晚上住桦南机场酒店然后大年三十上午前往陈故。 省属国企总部在这方面管理宽松得多,外地干部提前三天回家,本地干部腊月二十九也就约定俗成开始放假,于煜却晃悠悠照常上班。 出门时他在客厅留言板——卓语桐搬进来后各睡各的卧室,各有各的书房,于煜一天三顿都在集团总部食堂,因此两人基本不打照面也无交流,有事便写在留言板上。 旅行,初三回。于煜写道。 留言精简到极致并非表达冷冰冰的情绪,而是避免卓语桐从中嗅出不寻常气息或线索。 当然以卓语桐的聪明肯定猜到不寻常。于煜喜静怕动,有时间宁可呆在家里看书也不愿意出去打球、k歌、跑步,怎会大春节的一个人出去旅行?但她没办法掌握他的行踪,纵使怀疑也只能怀疑而已。毕竟三相境内山庄太多,她不可能一个个去追查,同时副厅以上领导干部的身份信息受保护,若非特殊情况也查不到。 安安静静在办公室坐了一天,下班后象往常一样到食堂吃饭,秘书和下属部室领导都奇怪,说总部大楼里上班的不超过十位,您还坚守岗位么? 于煜笑笑说以前在省领导身边工作习惯了,提前休假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众人听了都笑,觉得很有道理。 吃完晚饭回办公室等到天黑,吩咐秘书开私家车送自己去火车站,乘坐火车前往陈故。 于煜也玩了个小心眼,购的是省城到上高终点站,然后途经陈故站时下车。 辗转来到柚庐山庄已经晚上八点多钟,蹑手蹑脚拿着房卡进门时,隐约听到隔壁传来嬉闹声和脆笑声,应该是蓝依蓝朵、铭铭靓靓和夏艳阳母子在房间里玩耍。 好幸福的感觉啊!于煜惬意地摸摸心口,黑暗中绽开无比喜悦的笑容。 耐心等到晚上十一点半,四下里寂静无比,孩子们下午和晚上玩得太疯这会儿都沉沉入睡。 于煜悄悄来到夏艳阳房间前,手持房卡——他提前要了一张,“咝”地轻响,电子锁自动开启后悄无声息进去,霎时闻到熟悉的、夏艳阳身上特有的、温暖的体香! 于煜激动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闪到床前,儿子!他听到儿子香甜而有节奏的呼吸声,旁边则是似听到动静半梦半醒的夏艳阳…… 再也按捺不住,一个饿虎扑食扑到她身上! 夏艳阳其实预感于煜夜里会来,心情复杂地一会儿考虑如何拒绝,一会儿想着把底线说清楚,一会儿又缠缠绵绵地念及他的温柔。就在迷迷糊糊之际他就摸进来了,来不及反应他便扑上前重重吻住自己嘴唇! 两人嘴唇接触瞬间,夏艳阳意志顿时崩溃,之前的决意和勇气荡然无存,她仿佛回到当年蹲点的沙树村,身子似喝醉酒全然没了力气,骨头酥了、化了,化作一汪清水,肌若凝脂软若轻棉,在他强悍而凶猛的侵犯下很快丢了魂儿,鼻腔里发出昵喃般的呻.吟声…… 第2315章 一锤定音 除夕之夜。 卓语桐孤零零坐在餐桌前捏着酒杯发呆,管家团队都知趣地躲到厨房里不敢高声说话。 夫妻俩闹别扭、冷战,管家团队早在桦南就发现了,只是没料到矛盾激化到这个程度,除夕夜都不吃团圆饭。 木然自己将酒杯倒满红酒,慢慢喝掉;再倒一杯,再慢慢喝掉…… 换作寻常女人,肯定哭啼啼跑回娘家诉苦,再不济也要回到父母亲怀抱里寻求慰藉。 卓语桐没这么做。 一是自尊心不允许她这么做,盛大的婚礼,出席领导级别之高,结果两年不到便一地鸡毛,她不想让梧湘老家的人笑话;二是卓语桐很清楚纵使父亲卓伟宏出面也无济于事,根本不可能让于煜改变主意。 当前说话能让于煜听进去的只有一个人,然而他又不肯帮自己。 想到这里,卓语桐举杯一饮而尽,唉,真正的苦酒啊,一直苦到心里!她拨打白钰的手机,响了半晌无人接听。 意料之中。 以白钰的性格,不管此刻是否跟于煜在一起,都不会接听电话。今晚这个特殊时间点,谈话注定没有好结果。 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酒意上涌,她又拨打柳瑄瑄的手机。 也是意料之中,几秒钟后便接通——白钰敢不接,柳瑄瑄不敢不接。 “语桐,吃过年夜饭了?”柳瑄瑄亲热地说。 卓语桐醉醺醺道:“你记住了,柳瑄瑄,这个年夜饭我是一个人吃的……你一定要记住!” 说罢关掉手机,连喝满满两大杯后踉踉跄跄回卧室,走了一半陡地胸腹间翻腾起来赶紧冲到卫生间,双手扶着抽水马桶大口大口地呕吐。 这一吐,吐得天旋地转,泪光涟涟,再也抑制不住发自内心的伤感伏在抽水马桶边沿痛哭起来! 对于她的动静,管家团队几个人躲在外面看得分明,但都没进去搀扶。管家职业素养告诉他们,绝对不能在主人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出现,除非主动召唤。 哀哀哭了一阵,卓语桐果然没喊管家团队而是自己挣扎着洗漱后扶墙回到卧室。 躺到床上,呆滞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仿佛在旋转;闭上眼,脑子里出现的居然不是于煜! 是那天泡温泉时白钰壮硕结实的身躯!他的热力令她战栗,他的肌肉令她窒息! 白钰啊白钰,你甩了我,我才不得不退而求之嫁给于煜!你是一切祸端的根源! 突然间想起《神雕侠侣》郭靖的女儿郭襄,“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只恨我生君已老,断肠崖前忆故人。”郭襄遇到杨过后一见钟情从此陷入单相思不能自拔,偏偏杨过喜欢的是小龙女,注定没有结果。结局是郭襄选择守望爱情,终生未嫁。 卓语桐自忖不会象郭襄那么傻,然而这场婚姻远出乎意料,苦心经营到最后还是花自飘零。 怪谁呢? 卓语桐从来不相信命运,始终认为个人努力加用心算计能够战胜命运。所以想来想去,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相反,错的都是别人: 白钰不该甩掉自己选择蓝依; 于煜不该小家子气抓住自己隐瞒不育事实大作文章; 柳瑄瑄不该撇开自己暗中帮助白钰…… 世人皆负我! 酒力愈发发作开来,思维也愈发混乱,但在千头万绪中卓语桐只牢牢抓住一点: 白钰,你误我一生让我丢尽颜面,我也要你好看! 此时柚庐山庄湖景餐厅包厢里欢声笑语,铭铭、靓靓在专业保姆陪同下跑来跑去,尚抱在手里的小安吉——夏艳阳取“平安吉祥”之意,看着孩子玩耍也兴奋得手舞足蹈,开心地笑个不停。 考虑到宋楠所处的地方有监控,没有联系;越越则和妫海玥不知藏哪儿去了,也未上线;楚楚和phoebe都在遥远的欧洲表达了新年祝福。 席间蓝依提到有位校友刚刚提拔副厅待遇,欣喜若狂,准备大年初三亲自操办声势浩大的校友会,地点定在东吴省会五星级酒店,行程也干货满满不想可知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 蓝依也接到邀请,但对此小人得志的模样觉得不屑,笑道:“他以为副厅待遇有啥了不起,我们这桌就两位副厅,要是臻臻来了三位,稀罕什么呀。” “对,我从来不认为副厅了不起。”夏艳阳深有同感。 “不不不,你俩的想法失之偏颇。”于煜委婉地说。 “错在哪里?” 蓝依和夏艳阳同时问道。 白钰道:“以前我在钟直机关工作时看到一张全国综合管理类公务员职务分布示意图,注意仅仅指正府机关和事业单位,还不包括央企、国企和大专院校等专业技术岗。共有多少人呢?当时大概600万左右,其中县处级正好十分之一即60万;地厅级不到5万;省部级只有将近3千!” 夏艳阳道:“符合比例的金字塔型结构,很合理呀。” “艳阳,小宝所说的600万没包括专业技术岗,还有100万!”于煜道。 蓝依道:“就按700万计算,大约1000个公务员当中有六七个厅级干部,还可以的。” 白钰不慌不忙道:“还有张表显示厅级及以上干部地域分布图,你会发现百分之八十集中在京都和省级单位。就是说占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公务员群体——地、县、乡镇名额低得可怜。” “噢——” 对这些官场常识蓝依平时从不关心,也听得似懂非懂。 夏艳阳若有所悟,道:“我理解您说的意思——以町水市为例,只有诗委常委、非常委四套班子(诗委市正府人大正协)正副职,以及公检法系统正职才是厅级,而且原则上正厅级仅限四套班子一把手。这就意味着,如果大学生历经辛苦考取地市级以下的公务员,那么这辈子晋升到厅级的概率基本是零——不管你有多努力,因为根本不是努力与否的问题。” “对的,”于煜接道,“绝大多数情况是,地市级党正一把手、央企国企主要领导都是自上而下调任,很少能够一步一个台阶提拔上去。以前正务院正研室做过大数据统计,内地300多个地级市党正一把手当中只有百分之十七左右是镇公务员出身。” 白钰强调道:“我可以武断地说,不单厅级,如果考取县级公务员,这辈子干到县长的概率都几乎是零!” “因此黄海系是个奇迹,这样的奇迹后无来者。”于煜补充道。 蓝依总算听明白了,连声道:“照你们的说法那位校友实在不容易,我决定大年初三参加校友会,送上热烈的祝福。” 众人皆哈哈大笑。 “但是,”少言寡语的蓝朵蹙眉道,“晋升空间这么小,怎么能让仕途无望的几百万公务员安心工作呢?” 白钰解释道:“所以公务员体系实施职级并行管理,就是说或许你这辈子都没晋升机遇,但档案系统里会根据两年一档、五年一级,并结合评优、学历、职称、贡献等因素计算积分累进叠加,按照档次享受相应级别工资。照此计算,一位25岁左右考取公务员的本科生如果50岁时仍是办事员,基本能拿到正科级工资;每个级别也会按年限等因素五年一个台阶,即正科级干部如果在位十年以上,那么实际上能拿副处级工资。” 蓝依道:“这样一说谁还愿意当实职干部啊?我宁愿坐躺拿待遇工资,也不想当领导成天动脑筋琢磨事儿,出了问题还得承担责任。” 白钰摆摆手道:“待遇与实职所拿的工资还是有差距的,李大钊有句话‘不驰于空想,不鹜于虚声’。作为体制中人,如果安于现状就踏踏实实立足本职岗位,把份内事做好即可;如果希望得到发展机会,就必须努力提高自己、表现自己,跻身于更高更好的平台。” “我觉得艳阳应该有更好的发展。”蓝依道。 于煜笑道:“你要是组织部蓝部长就好了,一句‘艳阳是个好同志’,立马火箭般提拔。” 夏艳阳摇头道:“不行啊不行啊,安吉太小,没我在身边不行,不管怎样得把他拉扯大。” 白钰欲言又止。 这时小安吉可能玩累了又舍不得睡觉,状态明显不行,有经验的管家团队保姆将他抱在怀里边轻轻拍打边哼儿歌,夏艳阳摇头说: “还是我来吧,每天晚上安吉入睡非常难总要哄很久……” 蓝依止住她,几个人安静下来不说话,没过多久小安吉便酣然入睡。夏艳阳看得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钰笑道:“厉害吧?表面看她哄孩子的姿势动作手法和我们一样,其实不然。她抱在孩子最舒服的部位,她拍打着孩子安眠的穴道,她哼的是真正的催眠曲!艳阳,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你是安吉的妈妈,但你没经验,照料孩子还是专业保姆在行。” 这话哪怕五分钟前说夏艳阳都不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事实摆在面前不能不信服。 蓝依也说:“要是没有管家团队帮忙,铭铭靓靓不可能照顾得那么好,偶尔我们还有自由活动的空间呢。” 于煜这才趁热打铁,道:“节后我找个管家团队过去,正好呢原来的房子有点挤换个大些的,24小时无缝对接,这样你能腾出更多时间精力在工作上,孩子成长教育也没问题。” “一切为了孩子!”白钰一锤定音。 第2316章 除夕出逃 大年初一上午,白钰急冲冲坐飞机返回,比预计提前了一天半。 关苓那边又出妖蛾子: 越芒首领索朗扎西(现在还是)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观察员肖特的怂恿下,除夕夜逃离噶尔泰草原目前下落不明! 第一个发现的是钟离良。 除夕上午将白钰送到桦南机场后他立即来到噶尔泰草原,和梅朵卓玛一起加入越芒部落热闹非凡的篝火晚会。 长期跟随白钰,钟离良也养成事事留意、多长几个心眼的习惯。他发现由始至终索朗扎西只露了一小会儿且心事重重强颜为欢的样子,觉得有点古怪——自从桑吉被推举继任后,索朗扎西虽退居幕后但篝火晚会喜欢喝酒的他基本都参加,今晚连酒都不喝了着实有些反常。 大年初一清早,钟离良建议梅朵卓玛一起去给索朗扎西拜年,毕竟人家还是部落首领。结果来到他家帐篷只见到其儿子达劳嘎姆,问起索朗扎西,他支支吾吾搪塞得驴头不对马嘴。 钟离良一怒之下动了粗,三下五除二将达劳嘎姆打倒在地,经过逼问后方知索朗扎西连夜骑马逃离草原,到山下与联合国观察员肖特会合,至于下一站去哪儿,肖特只说到时听从安排。 逃出去干嘛?这是钟离良最关心的问题。 达劳嘎姆起初坚决不肯说,又被饱揍了一通后终于吐露实情:两人准备跑到境外召开记者会,肖特指控关苓正府违反对联合国世界遗产委员会承诺,强行干预、单方面改变越芒部落生活模式和游牧方式,将纯净的大草原进行商业化严重污染和破坏环境;索朗扎西指责正府介入部落民.主推举部落首领程序,操纵民意指定正府属意的当选为继任者! 听到这里白钰真吓出一身冷汗! 虽然两人指控的这些纯属颠倒黑白、歪曲事实——对了我们的外事委发言人也经常喜欢用这两个成语,也不管外国人是否理解博大精深的古代成语,或者根本不在乎外国人听不听、懂不懂,主要讲给中国老百姓的。 然而客观地说,所有关于中国的谣言,至少欧美都用其擅长的套路把它包装得令人动容——被迫流亡的部落首领、被赶出草原且受到正府监视的联合国观察员,还有已投入试运行的缆车,正在施工的水土涵养工程则能扭曲为被破坏现场等等。 如果再结合前期闹得沸沸扬扬的两江贯通工程,可想而知有多大杀伤力! 钟离良还算机灵,第一时间先向李卓报案,随后又向主导噶尔泰草原旅游开发和综合治理的尹冬梅汇报,最后才打给白钰。 白钰再分别向李卓和尹冬梅了解时,两人均已透过不同渠道掌握到大致脉络,原来此事居然是路冠佐暗中运作的结果! 眼见白钰空降后步步为营反客为主,先后免掉余建新、抓捕阎彪、逼迫郭佳凡内讧而亡,自己也命悬一线,实在不甘心接受这样的命运! 怎么办呢? 经济方面抓不住白钰的把柄,他两手空空到关苓,没发现与之有关的白手套,也没跟工程商、企业老板交往过密。 生活作风方面,原以为年轻纪纪的他总该跟独守空房的尹冬梅发生点什么,可惜派人蹲守了很多个夜晚均无收获,两人似乎是清白的;那个做工程机械租赁业务的温小艺,本来也满有把握跟白钰有一腿,然而她飘忽不定来无影去无踪,没法子监视跟踪,大概也没问题吧。 经济和生活作风都没把柄,只有从工作角度着手了。 白钰主导的大山大江大草原,金斗坪金矿项目有宇文砚亲自视察等于盖章认可,挑不出毛病;两江贯通工程已经斗了好几个回合,郭佳凡甚至跑到省里向宇文砚告状,三国联合照会等最强硬手段也使出来了,还是没辙只好作罢。 算来算去,能下手的只有噶尔泰草原。 作为本土干部,路冠佐对噶尔泰草原和越芒部落的情况了如指掌,之前尹冬梅在白钰支持下轰轰烈烈搞的几斧头,路冠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很谨慎地与这些决策决定保持距离。 每当尹冬梅在县长办公会提及此事,路冠佐总是笑呵呵摆摆手说大山大江大草原是关苓重中之重工作,冬梅县长尽管去做,我们毫无保留地支持。 等到尹冬梅在常委扩大会上做汇报时,路冠佐又说涉及噶尔泰草原操作环节事务不必占用常委同志的时间,放到县长办公会上讨论研究吧。 尹冬梅尽管工作细致小心,在这方面还是玩不过老奸剧滑的路冠佐,结果造成常委会、县长办公会会议记录里居然都查不到噶尔泰草原综合治理和旅游开发运作情况! 出大问题了。 意味着常委会确立大山大江大草原工作重点后,与尹冬梅主导实施噶尔泰草原项目之间出现断层,她的所有指示、决定、协调等都成为无根之萍。 这只是路冠佐埋的第一根绊马索。 越芒部落推举桑吉为首领继任者之后,路冠佐随即指示本土系中坚、四面山镇印镇长先后三次悄然拜访索朗扎西,表示同情和愤慨之意——之前关苓正府并不过多介入越芒部落事务,四面山镇由于是噶尔泰草原出口要塞,双方联系相对多些。 路冠佐本意想指使印镇长挑唆离间,暗示索朗扎西发动部分越芒人反对桑吉、反对旅游开发、反对尹冬梅主导的对越巴部落的改造。无奈桑吉被推举出来后迅速获得部落全体支持,索朗扎西影响力每况愈下,努力奔波了数月效果不明显只得怏怏作罢。 虽没达到目的,也在索朗扎西心里卡了根刺,同时抱有推翻推举桑吉让儿子继任的希望。 此乃路冠佐埋的第二根绊马索。 第三根绊马索是,路冠佐派亲信联系上了满腹牢骚滞留在毕遵的肖特。 噶尔泰草原的变化,越巴部落可喜的进步,在肖特不开化的榆木脑袋看来都是问题—— 遗产委员会,他,心目中的越巴部落应该是千年恒永不变,尤如化石似的凝固在遥远岁月的某个时刻,任何改变——不管是好是坏,他们都不可以接受。 当路冠佐亲信找到肖特时,他已怨气万丈地向世界遗产委员会连发三封加急电报,然后怀着怒火撰写关于噶尔泰草原和越芒部落的年度报告! 路冠佐亲信先是假惺惺表示关苓内部同样存在正义人士,反感个别领导破坏和侵扰噶尔泰草原的行为,愿意提供一举扭转形势的可能性。 “怎么扭转?” 肖特满脑子环保、绿色、传统和自然,对于正治一窍不通。 路冠佐亲信诡笑道:“很简单,关苓正府领导暗中护送您和越芒部落首领索朗扎西出境,您负责召开记者会揭露噶尔泰草原正在发生的一切。” 肖特大喜,脱口道:“没问题啊,这正是我想做却做不到的,首先索朗扎西的身份验证和出入境手续就是麻烦。” 与梅朵卓玛不同,老一辈越芒人仅在公安系统里登记在籍,基本上没领取身份证更没办理出入境手续。 索朗扎西作为部落首领身份更为特殊,出境需要经省相关部门联合审批,不可能象梅朵卓玛那样出入自如。 路冠佐亲信自信道:“只须您在境外安排妥当,关苓这边包在我身上!” 第一关便是从噶尔泰草原下山后设在四面山镇的综合管理与治安卡口,以前主要职责是防止贩毒、贩卖军火的上山,以及查处在山里乱砍乱伐等行为,对于下山的越芒部落族人偶尔查看身份证明,碰到梅朵卓玛等常客直接挥手放行。 但若看到索朗扎西肯定要仔细盘问动向并层层上报备案,况且肖特准备在四面山镇与他会合,又是另一个风险点。 艾米拉遇害事件发生后,通榆全境加紧对外国游客、记者等审查监视,肖特这样常驻人口相对好些,与索朗扎西见面属于工作性质也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但两人去哪儿至关重要,卡口方面应该派人沿途“护送”到下一站。 索朗扎西下山那天,印镇长亲自打电话给卡口负责人,大刺刺说索朗扎西代表越芒部落到市里参加会议,肖特负责陪同,你们配合一下别耽误人家行程! 过了卡口肖特亲自开车带着索朗扎西一路向西,没从关苓边境出去而选择毕遵方向—— 阎彪出逃事件后关苓边防大队被大换血,亲路冠佐人马全都靠边站;边防军那边更打不着招呼,没法象上次那样强行出境。 毕遵方向,路冠佐为此事专门跑了一趟,在朴恒面前隐晦地提到“大肆破坏世界遗产”的关键词,然后暗示有个人“要到对面去”,预计能发挥非常大的作用云云。 朴恒仿佛没听懂,眨巴眼睛说无论何时何地经济发展都必须尊重自然规律,保护环境给老百姓青山绿水是第一要务,来不得半点含糊。 是的,是的,朴市长说得对。路冠佐连连点头。 然后朴恒从通讯录里翻出个号码报给路冠佐,轻描淡写道有事直接跟这个人联系,就说我介绍的,能办的、不违反原则的他肯定处理得妥妥帖帖…… 第2317章 环环相扣 听完两个人汇报,白钰简直气炸了肺:这个路冠佐真是不出手则已,出手直捅要害! 若肖特携索朗扎西举办记者招待会,哪怕自己再行得正、理由再充分,宇文砚都有理由直接拿掉! 为何别的县平安无事,就你主持工作下的关苓先惹来三国联合照会,这回更好,把脸丢到联合国了! “按应急流程处理,我打个电话!” 白钰随即拨通缪文军手机三言两语汇报事情经过,缪文军也火冒三丈: “我们煞费苦心抓发展,他们躲在后面搞阴谋诡计!肖特的行为是策反;索朗扎西属于叛逃!马上组织相关部门给予定性和宣布!” “据目前追查,索朗扎西下山通过卡口的时间是上午八点十分——他不敢夜里行动防止引起怀疑;肖特与他会合离开四面山镇的时间是上午八点二十五分,以此推算,他俩很可能等天黑后托关系出境……”白钰提醒道。 缪文军点点头道:“嗯,我知道……我要下令毕遵境内所有出入境口严加盘查,哪个口敢放他俩出去,所有领导全部撤职查办,经办人员开除刑拘!” 大年初一上午十点半。 白钰乘坐飞机飞回通榆时,缪文军的命令已层层级级传达到毕遵境内所有出入境管理中心,史无前例的震慑,前所未有地严厉。 没多会儿,肖特驾车来到毕遵另一端的树城县南区出入境中心附近,按路冠佐亲信提供的号码打过去。 接通后才说了两句对方就明白来意,犹豫良久道:“肖特先生,我必须告诉您一个坏消息,关苓正府已经掌握索朗扎西出逃的情况并通报到市里,现在毕遵全境都接到严禁放你俩出境的通知,就算我批准,手底下人饭碗要紧也不敢执行……” 肖特心都凉了,绝望地说:“等等……等等……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有人承诺确保我俩过境!” 对方报以苦笑,道:“很抱歉肖特先生,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据目前情况看二位恐怕不可能从毕遵出境,我说的是实话。” “那我怎么办?”肖特大叫道。 对方道:“谁向您保证的,您还找他。” 说完便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肖特哆嗦着双手拨通路冠佐亲信手机咆哮着发了一顿火,那人赔笑道: “这事儿不能怪我们,要怪就怪索朗扎西做事不周全,如果不被发现出逃现在都顺利出境了。我们正在紧急寻求替代方案,请等会儿。” 索朗扎西反正已经逃出来了,一脸懵懂,搞不清到底发生什么状况。肖特毕竟在多个国家工作过,知道一旦被限制出境后果非同小可,眼下已经不是开不开记者招待会的问题,而是个人人身安全问题! 肖特在车里如坐针毡之际,路冠估那头也似热锅上的蚂蚁。 路冠佐把每个环节每个细节都考虑得很完美,唯独没想到索朗扎西夜里出山,第二天上午便被发现。 发现者偏偏是白钰的司机,你说他娘的巧不巧?要说巧又不算巧,他老婆梅朵卓玛便是草原上的飞鹰。 这样一琢磨,真是苍天都跟路冠佐过不去。 实在无计可施,路冠佐只得向朴恒求助,朴恒只回了两个字:面谈。 对的,越是这种大事越不能在电话里说,防止某一方悄悄录音留下后患。路冠佐再度来到毕遵,朴恒在郊区私家别墅书房接见了他。 “出境遇到麻烦了?”朴恒问道。 “缪文军下的死命令,没人敢违抗。” 朴恒半躺在松软的沙发上,沉吟良久道:“我交办的那位按说应该帮上忙,不肯帮也有他的难处,位子要紧,饭碗更要紧,缪文军是抓住手底下人畏惧心理……” 路冠佐试探道:“实在行不通干脆让肖特把索朗扎西送回噶尔泰,就说两人约好到毕遵闲聊,协助撰写年度报告!索朗扎西还是越芒部落首领,有单独与肖特见面的权利。” “哦,冠佐准备放弃了?”朴恒问。 路冠佐一怔,暗想你指派的人办不成事,我有什么办法?遂道:“肖特进退两难情绪很暴躁,我怕拖得越久越不利……” 朴恒稳当当道:“你说对了一点,那就是只要他俩没出境,在任何地方被抓到都能解释为协助撰写年度报告,反正索朗扎西又没把‘叛逃’二字写在脸上,顶多受点委屈、啰嗦几句得了,他有越芒部落和首领两块护身符,肖特嘛是联合国观察员,缪文军能拿他俩怎样?” “那……那倒也是,”到底一级是一级水平,经朴恒点拨路冠佐也理清头绪,想了想道,“但缪文军一天抓不住他俩,禁令一天不会解除,还是出不去怎么办?我担心肖特情绪不稳定容易坏事。” 朴恒道:“冠佐啊,分析问题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联合国观察员携部落首领潜逃,惹得缪文军悍然动用诗委书计权力直接下禁令,说明什么?这一招打中要害!不然,他能这么着急吗?” 路冠佐展颜道:“对对对,朴市长说得对,他俩即将在记者招待会上反映的都是客观事实,白钰长一千张嘴也没办法辩解。” “好不容易抓住要害怎能松手?”朴恒做了个手势,“必须确保记者招待会如期召开,干掉白钰!白钰倒下了,青牛滩工程就此终结,两江贯通计划轧然而止,缪文军下台的时间也就不远了。” 被朴恒描绘的远大前景所打动,路冠佐两眼放光,道:“朴市长真是高瞻远瞩,运筹于千里之外!那么,怎样让他俩出境?莫非……偷渡?” 朴恒摇摇头:“偷渡非常危险,边防军发现后有权当场击毙,说不定缪文军和白钰就等肖特这么做,当然了,肖特闯荡了几个国家经验丰富,有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恐怕也不会同意偷渡——他有联合国观察员身份,哪怕犯刑事案都不怕。” “除非,”见他始终端着架子路冠佐只好乱猜,“除非某个出入境中心都听从指挥,默许他俩不留记录地混出去……只要化装水平达到一定境界,是有可能认不出来。” “现在毕遵没哪个出入境中心敢这么做。”朴恒道。 听出弦外之音,路冠佐一拍额头:“从其它市出境!缪文军的手伸不出毕遵!” 朴恒站起身拍拍他的肩,道:“要辛苦你了,陪我去趟省城。” “找……” 路冠佐知道朴恒在省里的靠山是谁,面露喜色的同时也暗自为这次行动的重要性心惊。 都动到省部级资源了,可想而知朴恒势在必得! 朴恒微微颌首,道:“是他……毕遵全境禁止他俩出境的消息不可避免会传到别的地方,能出手抗衡这个决定的只有一个人。” “通知他俩去哪儿?” “雅坛。” 是了,一定是他——申长岳峙! 雅坛历来是除了桦南之外通榆本土系的第二个大本营,从诗委书计到市长以及四套班子主要领导,基本都由岳峙为首的本土系内部各派势力所把持。 因为前几任申委书计任职时间都不长,基本属于过渡性质,对此不正常现象有过暗示不满或委婉警告,但都没动真格的。宇文砚上任后很快发现这个问题,去年视察期间直截了当要求还有两年多才到年龄的雅坛诗委书计“让年轻干部早点挑大梁”,等于劝退,一时间引起不大不小的波澜。 据说岳峙等本土系非常不满,计划在常委会上发难,后来宇文砚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为着白钰两次跟缪文军对掐,不得不放过对雅坛渗沙子进程而暂时与岳峙结成联盟。 正治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岳峙深知宇文砚纯粹为了在常委会压制住缪文军才拉拢自己,等目的达到必定转身对付自己,因此也在紧张地运筹雅坛诗委主要领导人选。 来到省城进了核心区,朴恒主动换到驾驶位置,开到一个没有门牌号但有人在里面站岗的大院前,朴恒下车与卫兵低语两句,卫兵反身进屋似与谁通电话,隔了会儿出来将铁门拉开。 驶进院子后,朴恒将车停到隐蔽处,关照路冠佐留在车里不准打电话、不准发定位、不准四下打量尤其忌讳盯着院里的人。 路冠佐已猜到身处何处,又是激动又是惶恐地连连点头。若非朴恒不想惊动自己的司机,若非朴恒年纪大了不想开长途,哪有机会跑到这儿? 岳峙住的别墅不如想象中那么豪华,也没多少名贵花卉和古玩,只不过比普通家庭好点罢了。客厅中间有张长长的沙发大概能并排坐七八个人,但只有岳峙大马金刀般独自坐着,显得格外霸气。 “一场记者招待会就能弄掉白钰继而影响缪文军?”岳峙慢腾腾道,“那小家伙能量大得很呐,你搞清楚他的背景么?” 朴恒老老实实说:“暂时没搞清……但是岳申长,从一年多来的情况看最得力的背景也就缪本人,京都那边可能来头不小可使不上劲。” “申委常委会里支持他的常委不少……” 说到这里岳峙沉吟良久,道,“老朴啊,缪文军动不得,一发而牵全身,所以别想着搞白钰,放手吧老朴。” 第2318章 战略战役 朴恒一听整个人都懵了,随即又悟出岳峙话里的意思! 站在自己和路冠佐立场,缪文军、白钰打乱了毕遵惯有的秩序,把官场搅得天翻地覆,庞大的利益集团因此受损严重,巴不得他俩立即倒下多一分钟都嫌长。 可站在岳峙立场,缪文军和白钰相当于一道屏障吸引并挡住了宇文砚的火力,屏障一天不倒,宇文砚非但腾不出手对付岳峙还得竭力拉拢,否则常委会处于被动地位。 因此朴恒考虑的是战役上击倒缪白二人,岳峙考虑的是战略上确保缪白二人不倒。 幸亏朴恒预备了后手。 跟岳峙这等省主要领导谈话,事先起码要准备三套预案,确实站在岳峙的高度很可能有出人意料的念头或建议,你都必须做好应对功课。 省领导喜欢忠实听话的下属,但不是唯唯诺诺不动脑筋的下属。 “岳申长,我是这么想的,”朴恒稳稳心神道,“即使肖特在境外开记者招待会,也未必把白钰一棍子打死,而采取围而不歼、攻而不灭的策略,让缪文军进退失踞非常难受;另一方面省里这头……” 朴恒恰到好处收住话头,留有余白。 岳峙脸上微现笑意,道:“老朴想得蛮复杂,挺复杂,哈哈哈哈!” 岳峙听出朴恒的意思:记者招待会后噶尔泰草原就成为岳峙手里的一杆枪,左边制衡缪文军从此以后不敢轻举妄动,右边控制宇文砚打压白钰的分寸,不让白钰立马垮掉,但今后也别想晋升。 此招一出,满盘皆活。 反之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以后白钰会把索朗扎西看得死死的,单凭肖特的报告掀不起波澜,那就很难找到撬开缪白联盟的抓手了。 客厅里安静下来,其间只有位俊俏的小保姆轻手轻脚给两位领导加茶旋即闪退,靠近阳台位置架子上有只一看就是名贵品种的鹦鹉偶尔叫道: “研究研究,研究研究……” 岳峙上前给鹦鹉喂了点东西,它就乖乖不说话了,遂展颜笑道: “看看风气坏成什么样子,八哥都要贿赂才肯闭嘴。” 朴恒笑道:“主要岳申长舍不得,换我就饿它两天。” “舍不得舍不得……” 岳峙轻抚鹦鹉道,“想出去有办法,问题是肖特会不会记者招待会上夹带私货?要是说得太难听,攻击党和正府诬蔑诽谤我们国家根本制度,事情闹大了就得逐级排查……” 大领导考虑的情况就是全面,朴恒确实没想到这碴儿,沉思片刻道: “索朗扎西主要气不过白钰那伙人阻断儿子继位的计划,让桑吉架空自己;他虽逃出去了老婆儿子还在草原,按说只会就事论事不敢乱说。肖特在毕遵有个情妇,可以利用这一点暗示他别乱来,话题就围绕噶尔泰草原和越芒部落,否则撕破脸大家都难堪。” “唔——” 岳峙又问,“肖特知道你介入么?” “不知道,”朴恒道,“出面接洽的是关苓县长路冠佐最信任的手下,肖特隐隐猜到县正府内部有领导支持此事,但不确定。” “办完此事,叫那个人躲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好的,岳申长。” “你喝会儿茶,我到书房去下。” 岳峙道,显然暗中联系得力干将承办出境之事。隔了十多分钟重新回到客厅,一字一顿道: “记好这个号码,回头叫那个人直接联系,你,还有关苓姓路的都别出面。” “好的,岳申长。” 朴恒再度应道,知趣地站起身准备告辞——今天大年初一,作为申长肯定有诸多规定动作和无法拒绝的活动,能腾出这么长接见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料岳峙摆摆手道:“别忙,别忙,难得有空单独碰面,多聊会儿……” “主要怕影响岳申长工作,有机会聆听您的指示我是巴不得呢。”朴恒笑道。 “下半年,我估计最迟十月份会有一轮人事洗牌以配合大换界的到来,”岳峙张口说的就是大事,“在此之前省领导班子也要调整,吴通参加过京都党校学习必走;姜涛、沈柳、庄彬三位都到年龄必退;王辰在两可之间全看宇文的态度,就算他不退一口气换四位也超过三分之一,属于大动作了日后形势更加复杂……” 朴恒诚恳地说:“通榆这块多亏有您镇着,否则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呢。” “应该是宇文书计镇着,不能犯正治错误哟,”岳峙半真半假道,“我是打算趁着一班老同志都在保住你的,天晓得京都派哪几个过来,将来的事儿谁都说不准。” “感谢岳申长!多年来岳申长一路栽培扶持,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如果能留下来继续为毕遵人民服务,我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也必定对岳申长忠诚忠心肝脑涂地!”朴恒忙不迭道。 岳峙抬手道:“我们要对党忠诚坚守正治信念,勇于实干和担当……老朴啊,论资历、正绩、风评都没说的,目前你最大的问题是年龄,人家来一句‘干部年轻化’就稳上风……” “缪还年轻,领导班子新老搭配嘛。”朴恒赶紧道。 “对,新老搭配是一个理由;外地领导与本土领导组合也是个理由,不过都有破解的招数,台面上见招拆招的路数多得很,”岳峙道,“思来想去,老朴啊,你是不是立即把两江贯通工程抓一部分在手?” “两江贯通工程?”朴恒怔住,半晌道,“那……那个是缪文军搞的名堂,我一直持反对态度……” 岳峙道:“以前反对,现在想通了可以大力支持嘛,世间万物总是运动的、发展变化的,没有绝对错与对。有两江贯通工程在手,宇文书计要动你的话,怎么保证大工程的衔接性和连贯性?工程出了问题,谁负得了责任?缪文军敢主动站出来大包大揽么?” 朴恒大喜:“岳申长指示得对,节后一上班我就组织相关单位部门开会,主动挑起两江贯通工程重担!” 岳峙微笑道:“涉及毕遵民生大计的水利工程,正府领导和部门不能缺位,刚才说勇于担当就是这个意思。好了,待会儿还有活动,就不留你吃饭了……” 步出别墅大门时朴恒满心喜悦,感觉又看到光明。 回到车上让路冠佐把号码发给亲信再转发肖特,办妥后全身轻松地回程,途中朴恒突然问: “阎彪还关在警备区?” 路冠佐愣了愣——一直以来朴恒都非常注意保持与阎彪案子的距离,事实上朴恒基本上没与阎彪直接接触,犯不着把自己卷进去。以朴恒正厅实职身份退休,纵使存在与黑道人物说不清的关系,组织上也不会深究。 但得到岳峙明确表态支持连任,朴恒想法多了起来——主动承揽两江贯通工程的活儿,给省领导营造“工程离不开朴恒同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要排除连任的隐患,其中最大的隐患就是阎彪! 冻结阎彪的深度调查,是与提名白钰为诗委常委候选人做的交换。如今白钰拿到提名后顺利提拔了,阎彪案子还冻着,问题在于有冻结就能解冻,真相终会***。 阎彪案有两点对朴恒连任产生微妙影响:一是多年来阎彪透过路冠佐打点的财物,自己都笑纳了,将来阎彪牵出路冠佐的话,路冠佐说不清财物去向大概率要把自己供出来;二是阎彪与黑道枭雄傲郎高合作密切,而傲郎高之所以成为毕遵黑道老大,离不开朴恒暗中支持。 关于这一点精明的缪文军肯定有所耳闻,但朴恒做法比路冠佐更隐蔽,且缪文军心心念念发展经济、抓两江贯通工程,不想揪住涉黑尾巴搞朴恒。 诗委书计搞掉市长,在官场是很大的忌讳,会给外界留下“此人很难合作”的印象。 以前方晟就因为仕途起步阶段手法过于激烈而遭人诟病,为日后进步埋下隐患。 然而这是在朴恒主动退居二线的前提下,如果他寻求连任,缪文军的想法绝对会变。原因在于缪文军真心实意把两江贯通工程扶上马,出于长治久安考虑,希望来位同样真心实意把两江贯通工程“送一程”的市长。 无论怎样,朴恒都不是缪文军乐见的市长人选。 因此一旦有朴恒连任的风声放出来,缪文军必将凶猛狙击! 别小看缪文军的正治能量,正常情况下申长属意市长是没问题的,或者说起码六成把握,只要口碑不是特别差,在申委书计脑子里没留坏印象,成功概率较大。 另则申委常委们也不会刻意或主动反对申长提名市长人选,在此之前大抵台面下有默契或交换,所谓投票表决都是一团和气局面。 万一缪文军跳出来,作为毕遵诗委书计是具备很大发言权的,他说“朴恒同志不适宜”,肯定有人问“为什么不适宜”,只须两个字就能让所有常委闭嘴—— 涉黑! 阎彪,已成为朴恒的心头之患!为了连任市长,必须让阎彪永远不说话。 只有死人,才永远不说话。 千盘万算想到这里,朴恒转向路冠佐道: “有个重要任务交给你,成,我俩都能保住位子;败,一起下地狱!” 第2319章 令人遐想 大年初一下午。 白钰飞抵桦南机场后没有回关苓,而与同样从毕遵赶来的缪文军在小院里会合。 朴恒和路冠佐联袂来省城,早在他俩还没出毕遵城时缪文军就知道了,立即想到问题的严重性。 对方越是千方百计要做成这件事,缪文军越不能让他们得逞! 关于朴恒在省里的后台,缪文军已经打听清楚就是岳峙。如果岳峙指使通榆辖内随便哪个出入境管理中心放行,还真没法控制;如果肖特再想把事情搅得不可收场,连夜离开通榆跑到内地哪个加拿大领事馆寻求帮助,更是麻烦。可能肖特不是没想过,但目前中加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下,双方外交系统都不愿火上浇油故而还是选择以联合国观察员身份开记者招待会,淡化自己加拿大身份。 “我已约了贾书计面谈,他下午有活动要等会儿,”缪文军拧着眉头道,“姓岳的可以请托手底下徇私放行,但贾书计那边我们走半官半私路子,由毕遵正法委转关苓公安局的协查通报,要求全省出入境管理中心盯着那俩家伙,一旦发现行踪立即抓捕!” 白钰长长思忖,道:“听说出入境管理中心有胆大包天者不留记录,关闭监控,让非法越境者无痕迹通过——关苓那边就干过,贩毒、贩运军火等都这样大摇大摆过境。” “不能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申长亲自请托,自然有人敢铤而走险。” “噢,我倒忽视了无耻的底线……”缪文军沉思片刻道,“出入境管理系统能否即时查看各中心出入境情况?” “系统可实时查询,问题是,他们有可能以网络故障或系统卡顿为由先放行然后补登,因此做不到实时监督。” 缪文军略加惊异地瞟他一眼:“你居然熟悉出入境管理系统?” “我到管理中心视察时他们演示过,然后现场操作了一遍,”白钰道,“下基层视察检查,我都会仔细观看并操作各单位部门的管理系统,包括组织人事、社保医保、档案管理、正务党务、教育卫生等四十多个,我脑子里都有印象,这样能防止日后领导们把责任推卸为系统问题。” “好嘛,到底在基层乡镇干过!”缪文军赞道,“照这么理解,他俩离境后四五小时才补录也是正常现象,是吧?” “只要手续齐全。” “手续不齐全也敢放啊……” 缪文军意识到问题之棘手,站起身在屋里踱了几圈,道,“如果派人越境抓捕呢?不考虑外交因素,你就分析可行性。” 白钰长长思忖,道:“索朗扎西名义上还是越芒部落首领,到境外会受到越芒族人的严密保护,下手非常困难;另外肖特也会提前约好媒体、记者在那边接应,不能不考虑外交因素。” 两人商量了半晌始终无解,傍晚时分贾复恩结束活动也悄然来到缪文军的小院。 “这个情况很特殊,我了解一下流程。”贾复恩虽长期在公安系统工作,却很少接触出入境业务,听完缪、白二人介绍后没轻易表态,而是连续拨了几个电话。 一个环节一个环节追溯下去,半小时后贾复恩大抵弄清基本情况,收起手机道: “首先可以肯定一点,出入境管理系统无法控制出入境操作,因为系统、网络以及出境种类复杂性决定了不可能实时监控;其次出入境管理系统并非集中式服务器,而是分布式服务器,省厅这边总服务器只起到统计数据和批量交换信息等作用;最后就是各市出入境管理中心在业务指导方面归口省厅,但标准掌控方面还听从地方正府,这就是文军书计有权下令到毕遵出入境管理中心的原因。” 贾复恩一口气说道。 缪文军失望地说:“就是说……哪怕省厅下达各中心发现肖特和索朗扎西立即管控的命令,实际上也得不到落实?” “是这样的,”贾复恩道,“以前出现省厅甚至公安部签发通缉令都被无视的情况,如何加强出入境管理一直是公安系统头疼的问题,过于宽松造成种种权力寻租空间,过于严格降低通关效率影响国家形象。” “麻烦贾书计直截了当告诉我们,怎么做才能截住那俩家伙?”缪文军单刀直入道。 “点对点,即预判出他们大概从哪个方向出逃,我可以派人赶过去,”贾复恩道,“不过没抓捕手续也只能隔离到旁边问问话,拖几个小时,如果管理中心那边明显向着他俩,迟早还得放人。” “有关苓公安局协查通报也不行?”缪文军问道。 “可以协查,但不能抓人,抓人是抓人的手续还得走程序……公安不能随便抓人呐。”贾复恩答道。 缪文军气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白钰冷不丁道:“请问贾书计最长能拖多久?六个小时可以吗?” “六个小时……” 贾复恩掂了掂道,“时间太久,要防止以后肖特走外交渠道抗议,顶多……顶多四个小时吧,不能超过。” “你想怎样?”缪文军道。 白钰笑笑:“还没想好,但多拖会儿总是有好处的。” 此言一出,缪文军和贾复恩顿时心领神会:这小子准备采取非常规手段解决问题,当然不能向领导汇报。 否则领导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同意违反纪律,不同意事情没法解决。 只能由白钰自行其事,这也是担当。 接下来判断肖特和索朗扎西从哪边离境,实质就是分析岳峙往哪边打招呼。 “雅坛!” 缪文军与贾复恩不约而同道,理由无须多说,三家边境地级市——毕遵是缪文军的地盘;甸西自诗委书计以降都为宇文砚所掌控,岳峙应该不可能自投罗网,因此只能到他的老根据地。 但雅坛边境共有六个出入境口,且位置非常分散,省厅这边仓促间调集人手限——必须既信得过的不会泄露消息的,又灵活机智能够应付管理中心和肖特双重压力,贾复恩只能保证包括赵天戈在内派遣两支信得过的小分队。 就是说必须在六个出入境口当中押注两个,认赌服输。 问题在于两位申委常委都对市以下干部不熟悉,白钰对雅坛的情况也不了解,没法作出精确判断。 怔忡片刻,白钰道:“此事能否交给赵天戈?” 贾复恩表示赞同:“行,由他根据情况自主判断,相信天戈挑得起这付担子!” 很迅速地,贾复恩在暮色掩护下离开;隔了会儿白钰从相反方向出门返回关苓,途中拨了个号码: “在哪边,苠原还是关苓?” “在关苓,主人!”温小艺脆生生应道。 白钰瞟了前面的钟离良一眼,皱眉道:“立即出境,赶往象国的拉隆市方向!出境后换号码与我保持联系……对了,最好请梅朵也过去。” “是,主人!” 温小朵回答得简洁利索,白钰却微微哆嗦,担心钟离良听到“主人”二字,那也太……太不正常了。 钟离良关注的却是“梅朵”二字,立即问:“要出境执行任务吗,白书计?需要我过去配合?” 白钰轻描淡写道:“她俩足以应付,”停了停又道,“你是我的司机,你打架代表我打架,你干出格的事等于我干,因此尽量别直接出手,你务必注意这一点。” “白书计,越芒部落都知道索朗扎西出逃的事了,非常愤慨,桑吉已联合长者和飞鹰开部落大会罢免其部落首领称号!” “可以,这是遵循部落自.治原则……” 刚说到这儿,尹冬梅打来电话道:“白书计,这会儿我在噶尔泰草原!桑吉马上召开部落大会……” “我知道,”白钰打断道,“你去干嘛?” “我邀请了省市两级宗.教局和三个东南亚国家领事馆负责民族宗.教人员过来观摩,全过程只看不说,完全由越芒部落自行组织,同时开通网络直播为噶尔泰草原旅游做好预热——今晚部落大会都穿民族服装,还有传统大型篝火晚会!” 尹冬梅声音不象温小艺那样脆,却字正腔圆透出一股爽利和干练的劲儿。 白钰不由得浮起微笑,道:“很好,很好,我正考虑此事你都想到前面去了,很好!索朗扎西出逃是场危机,却也是契机,正好抓住它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们动作在先,纵使肖特开记者招待会影响也会被抵销很多。” “还有个动作,您想不想听?”尹冬梅语气突地轻快俏皮起来,特意在“动作”二字上加重语气,令人遐想。 “呃……”白钰瞥了钟离良一眼,道,“我知道冬梅县长向来足智多谋,行事往往出人意料。” 这一说聪颖如尹冬梅便知他身边有人,也不继续大拐弯了,道:“我已委托外事委在联合国的常驻代表向世界遗产委员会提交抗议文件,指责肖特利用观察员身份挑唆越芒部落内斗,干扰地方正府对噶尔泰草原环境治理和水土涵养!世界遗产委员会已答应展开内部调查。” 这会儿要是尹冬梅在旁边,恐怕白钰要乐得在她俏脸上亲一口!争取遗产委员会支持,断掉肖特的后路,这一手玩得太绝了! 第2320章 你攻我守 心中稍定,白钰有点闲暇地问道: “先是粮农组织,后是联合国常驻代表,怎么觉得你背后家族与外事委有关呢?” 尹冬梅轻笑,道:“您还真猜错了,那个人确为家族子弟但跟我只是同学关系,大学毕业后在外事委混了几年后就常驻联合国,职位嘛不算高但生活安逸收入可观,副业是在纽约低价收购房子转手卖给国内过去的,几年下来赚了好几千万呢。” 这一说白钰就明白了。 京都传统家族虽在上层遭到打压,但根深叶茂仍在包括外事委在内的钟直机关有着很大的影响力,而外界羡慕不已的联合国众多机构的“金领”职位,坦率讲平民阶层连边缘都碰不着,仅限于很小的圈子——重要岗位给需要镀金和完善履历的领导;中层岗位用作安抚升迁无望或充军发配的干部;普通岗位给对仕途不感兴趣、向往西方生活的家族子弟。 没背景的再奋斗,顶多从千军万马当中杀出来争取到出席联合国下辖机构会议、演讲等活动,或担任三至六个月的志愿者,回国就是了不得的辉煌经历。殊不知落到家族子弟们眼里冷冷一笑,暗嘲这些没见识的平民。 有人由此感慨内地还是不平等呐,这方面远远不如欧美等民.主国家,其实错了。在联合国及下辖机构职位安排上,欧美要加个“更”字,凡能挤进去的都是在总统大选时出过力、捐过款、拉过票的关系户,而且很明确的明码标价: 捐得多,到人文、环境、气候舒适的欧洲;捐得少,拉美、非洲的干活。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纯粹的平等,平等永远存在于天真者的想象之中。 从主干道拐入去关苓方向的高速。 “白书计,前面是路县长的车!”钟离良突然道。 果然,夜色下依稀看到路冠佐开着私家车从毕遵方向驶了过来,估计从省城回来途中先把朴恒送回家,再独自回关苓。 路冠佐开得并不快,也难怪,快五十岁的人一天开几百公里真累得够呛,而且一路上还得不停地动脑筋、打电话联系,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超上去吗,白书计?”钟离良请示道。 在官场,超车是有讲究的。 上级可以超下级的车,不仅超,下级看到上级的车居然在后面应该觉得惶恐,主动把车速降下来配合领导超车。 下级有天大的急事都不能超上级的车,哪怕你去救火,火可以扑得灭,领导心里的火呢? 同级、同事之间也不能超车,这不光是官场也是职场、社交礼貌问题。常委班子也如此,不管排名先后一般不超车。 但书计是否可以超县长的车呢?理论上可以,实际上分寸很难把握。最好的办法是县长看到书计的车后让到旁边并作出提醒超车的善意表示。 “不着急。”白钰道。 跟领导久了,钟离良已经适应官场比较艺术的表达方式,“不着急”就是不用超车,跟在后面看看路冠佐到底去哪儿。 但白钰不会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主要还看司机的悟性。 一前一后开了十多公里,路冠佐拐入关苓服务区——再开十多公里回城已经过了饭点,大年初一机关食堂也不开伙,不如在服务区吃个便饭。 白钰道:“我们也进去,人多热闹。” “好咧!” 钟离良边打转向灯边降低车速。 平时警觉性很高的路冠佐,今晚还真没发现白钰的一号车远远跟在后面,他心思重重。 关于阎彪的不得不死,作为市长,朴恒点到为止并未把话说透,诸如“干掉阎彪”、“杀人灭口”这些话,永远不可能从官场领导们嘴里说出来,将来东窗事发也是手底下领会错了,领导怎么可能做这种指示? 路冠佐也很隐晦地表示自己一直没放弃这方面努力,但阎彪羁押在警备区,军营戒备森严关卡重重,若能被轻而易举突破进去杀人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朴恒却有不同看法。 朴恒说法国马奇诺防线号称固若金汤,当年苏联红军将领们曾为如何突破殚精竭虑,而应邀参观的我国林总却不为然,当着斯大林的面说“物是死的,人是活的,马奇诺防线的最大优势就是正面攻打防备;如果从侧面围攻,绕开正面防线,那么马奇诺防线将会黯淡失色”。这番话谁都不信,斯大林也连连摇头,然而数年后希特勒果真绕过防线从侧面给法国人重击,与林总所说不谋而合。 朴恒意味深长地说,正面啃不下来就侧面,人,才是第一生产力。 快进毕遵市区时朴恒似无意中提到一个人——郁征,老家在关苓,今年四十五岁,原市审计局经济责任审计科副科长(正科级),两年前因涉赌被免职降级,现为副科级审计员。 朴恒说郁征涉赌被审查期间托人找过自己,打了招呼后才从轻处理否则市纪委打算一撸到底,能否保住公职都成问题。 从轻处理的代价是以罚代惩,市纪委和市审计局开出二十万的罚单。本来郁征沉迷赌博屡败屡战就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如今更是雪上加霜,迫于压力太大他签下每月从工资里扣三千元交罚款的协议,等于还房贷,一来二去倒把赌瘾戒掉了。 路冠佐听得云山雾罩,不明白朴恒马上到家了扯这些没用的干嘛。 朴恒话锋一转,说郁征现在日子过得窘迫,幸亏有个吃苦耐劳又体贴的好老婆,她叫储芊,目前在警备区保卫科工作…… 路冠佐若有所悟点点头。 朴恒轻叹道罚款没交完,儿子正在上中学,父母亲身体都不好,眼下郁征最缺的就是钱,只要有路子赚钱,相信他夫妻俩会放弃一些东西。 说到这里车子刚好抵达朴恒的别墅,他也就含蓄笑了笑立即下车。这把控谈话节奏的水平,真是杠杠的! 此后一路上路冠佐都在琢磨、推敲如何接近郁征,然后怎么谈,如何置身于度外又妥善指挥,如何引诱并胁迫储芊一步步达到目的,大概需要花多大代价等等。 正想得入神,有个人端着餐盘坐到对面。咦,大年初一在服务区用餐的人非常少,位子随便坐干嘛非坐到我对面? 不悦地抬头一看,竟是笑容可掬的白钰! 呆了两秒钟,路冠佐勉强挤出点笑,道:“白书计新年好!这么快就回来了?为噶尔泰草原?” 白钰点点头:“唉,年都过不好,真是!路县长也从外面回来?” “下午给毕遵的老领导老同志拜了圈年,”路冠佐解释道,转而问,“逃掉的那个有下落吗?” “还在查……” 白钰皱起眉头道,“权力诱惑真是无界别啊,你看看,一个千把人的小小部落首领都临到退位都舍不得,非想着把位子传给儿子,难怪秦始皇要将大秦帝国流传千世万世。” “问题是万一他以受迫害者身份到境外大肆宣扬,我们会很被动。”路冠佐貌似忧心忡忡实质在试探。 白钰挑既成事实的说:“今晚越芒部落大会罢免他的首领称号,他顶多以前部落首领身份,另外缪书计已通知全市各出入境加强审查,一经发现立即拘捕。” 路冠佐不怕事大地问:“要是从毕遵以外的出入境口溜呢?”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噫,我觉得这会儿的态度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白钰笑了笑,道:“路县长很消极啊。” “既然跑出去了,就不是区区关苓所能控制的,接下来赶紧商量应急方案更为现实。”路冠佐自信满满道。 “不一定,”白钰慢慢咀嚼米粒道,“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努力。” 路冠佐狐疑道:“哦,白书计另有锦囊妙计?” “哪有,主要还是同志们群策群力。”白钰大而化之道。 白钰和路冠佐在服务区偶遇并勾心斗角用餐的时候,肖特驱车来到离甸西市一百多公里的长甸出入境管理中心附近。 根据电话里的指示,肖特将在晚上七点半左右前往出入境口——岳峙的指示层层级级下达给管理中心主任,主任要在最短时间内更换晚上值勤的全套人马,理由还得充分防止秋后算账。 这样一算,晚上七点后能够基本到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晚上七点十分,肖特终于接到短信:车留下,步行到2号窗口,出示您的护照即可。 最紧张的时刻来临了。 肖特强抑怦怦乱跳的心,拉着已乔装打扮成境外商贩的索朗扎西快步前往出入境口。 途中几乎看不到人影,也没人过来盘问他们,就这样顺顺当当来到2号窗口,负责通关的检查人员接过护照翻了翻,挥手示意他俩快走! “等等!” 斜刺里突然冲出以赵天戈为首的五名省厅特警,一字排开挡住肖特的去路,赵天戈随即出示证件慑住闻讯冲过来的武警,简洁地说: “省厅临时抽检,请予配合!” 检查人员和武警们微微色变,是的,省厅有权对辖内所有出入境口进行突击检查和抽样检查,作为管理中心必须全程配合,不得以任何理由抗拒。 那么赵天戈怎能一下子判断到长甸出入境口呢?很简单,下令省厅进行内部监听。 第2321章 潜伏人员 象出入境管理中心等重点、要害、风险岗位,所有人员入职前都要签授权书,就是说作为省厅有权力随时启动对他们的监听、侦查和秘密调查,跟侵犯人.权没半毛钱关系。 你自愿在这种高风险岗位工作,就必要接受并服从组织监督。 赵天戈将六个出入境管理中心包括领导在内所有人员都纳入监听范围,结合大数据分析,判断出长甸管理中心存在异常通讯和值勤调整,然后立即通知白钰,并率队直扑长甸。 肖特不干了,耸眉道:“警官先生,我是联合国观察员,我已接受检查,我不能接受毫无必要的额外检查,如果你坚持这么做,我要求联系加拿大领事馆并通知我的律师!” 赵天戈对付这种难缠的老外很有经验,笑嘻嘻道:“放轻松些,放轻松些,例行检查而已我们没有恶意,这边请。” 肖特站着不动:“我要求检查空间里有监控,还要有第三方人士在场。” “没问题,”赵天戈一口应允,“据我所知出入境管理中心所有检查室都有监控,如果可能,我可以邀请这位检查人员陪同。” 此时长甸出入境管理中心在场数人已慌成一团,有的躲在旁边窃窃私语,有的跑到外面打电话,都被赵天戈突兀出现弄得六神无主。 僵持了五六分钟,终于有位干部模样的出面圆场,一方面装模做样仔细检查赵天戈等人证件,然后和颜悦色请他们“注意外籍人士感受”;另一方面请肖特“耐心配合走个流程很快就好”。 很自然地,赵天戈等人对索朗扎西产生兴趣,要求他出示证件。索朗扎西对发生的情况一概不懂,也拿不出任何证件,只能装作听不懂汉语;肖特则强调他配合联合国遗产委员会在境外的活动,还拿了份自己打印的邀请函。 这等花梢的假证明哪骗得过赵天戈,当下坚持要索朗扎西出示身份证和边境通行证。 赵天戈说你们到任何国家警察都有随时要求检查证件的权力,最好配合! 肖特的软肋就在于此,只能故作强硬地表示刚才查过了,不能接受无休止的重复检查。 管理中心人员也不表态谁对谁错,就一味在中间和稀泥。紧接着又有两位中心领导闻讯赶来,同样一脸暧昧的笑容,却不要求索朗扎西出示证件。 赵天戈暗叹这边管理中心真是忠实无比执行上级领导意图,连最起码的原则和纪律都不要了,实在悲哀之极! 他不急不躁继续与肖特理论,没半点用强的意思。这会儿中心领导暗中调遣了七八名特警守在检查室四周,一旦翻脸也只好对不住省厅抽检队了。 时间在无休止的辩论和争吵中一分分流逝。 终于,省公安厅有位副厅长来了电话,以温和的、商量的口吻“建议天戈注意肖特的身份”谨慎行事,而赵天戈也不便透露此事是贾复恩亲自下的命令。 而且赵天戈知道这位副厅长底细,也是岳峙那条线的人。 看看时间已拖了两小时四十分钟,差不多了,再拖恐怕管理中心这边也要失去耐心。赵天戈态度有所缓和,要求做份详细的笔录并由肖特、索朗扎西共同签字。 肖特等人都松了口气,表示只要记载内容没问题愿意签字。之后逐句逐词推敲,反复核实和修改,等到肖特落笔签字已经延误了三小时十分钟。 “感谢肖特先生的大力配合。”赵天戈收起笔录一本正经道。 肖特顾不上跟他啰嗦,急急带着索朗扎西离开。到了对面程序更简单,十张百元大钞让检查人员脸上肌肉微颤,立即挥手放行。 自由了! 终于自由了! 出关后马路上寥寥停了几辆出租,有的在睡觉,有的玩手机,唯有辆出租眼尖驶了出来,露出半张小巧可爱的俏脸,用略带境外腔的普通话问: “先生去哪儿?” 肖特不由分说拉着索朗扎西上车,长长松了口气,道:“先到市区,市区最热闹的地方!” “ok!”漂亮女司机甜甜应道。 车子很快驶出出入境口,惊魂稍定的索朗扎西这才发现坐在副驾驶位的戴草帽墨镜的女子有些眼熟,不由仔细打量、再打量。 肖特误以为这老家伙动了色心,笑道:“进了城有很多美女,价格还便宜,站一长排随便挑,哈哈哈哈。” 索朗扎西指指副驾驶座,使个眼色。肖特莫名其妙瞅了瞅,随口道: “这位女士……陪驾吗?” 此时出租车开到荒郊地带,四下子一片漆黑,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副驾驶座女子与司机彼此瞟了一眼,慢悠悠摘下墨镜。 霎时索朗扎西如遭雷殛,呼吸停滞,身子弹起来重重撞到车顶,颤声道: “梅……梅朵!” 梅朵卓玛寒着脸道:“你还好意思叫我梅朵,你这个越芒部落的叛徒!” 肖特和索朗扎西顾不得回答,慌张张猛拉车门,已锁得死死的;掏手机打电话,刚摸出来就被温小艺脑后长了眼睛似的没收。 之前为了顺利通关,两人身上带的匕首等武器都扔了,此时面对两个女孩竟无力反抗,眼睁睁看着出租车朝根本不是市区的方向疾驰…… 关苓出入境口警灯闪烁。 李卓和常兴邦身穿警服并肩站在出口前,后面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特警,均目光坚定神情肃穆。 不多时,梅朵卓玛及五名颂丰当地越芒族人押着垂头丧气的索朗扎西和肖特快步出来,将他俩移交给关苓警方。 无须多说,温小艺再度隐身做了无名英雄。 消息传到路冠佐耳里,他惊得一跃而起,掀掉被子激动地将卧室里能动的东西都狠狠砸到地上! 这件事对路冠佐打击程度,远远超过阎彪被捕、郭佳凡被灭口! 因为这是路冠佐精心谋划半年之久,且有市长、申长接连出手促成,省市县三级外加联合国观察员联袂运作,还是以失败告终,使得路冠佐平生第一次产生虚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 好像,好像自己不可能战胜白钰了…… 警方以非法越境名义对索朗扎西实施拘留,并告知他已被越芒部落大会取消首领称号,桑吉正式继任部落首领。 拘留期满后,儿子达劳嘎姆灰溜溜将索朗扎西接回噶尔泰草原,此后无颜面对部落族人独居于偏僻的草原深处不再露面。 肖特本身过境没问题,手续俱全,但犯有“协助他人非法出境入境罪”。肖特本想利用联合国观察员身份予以豁免,却得到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世界遗产委员会已决定暂停其观察员身份,等调查结论出炉后再做最后定夺! 万般无奈之下,肖特只得求助加拿大领事馆,由官方出面交涉经历漫长的扯皮和谈判,三个月后走引渡程序回了国。 春节过后,毕遵市国安局局长柳卫祥被秘密批捕,其家人全家被抓带到不知名的地方接受审讯。紧接着省国安局对市国安局干部员工进行甄别和审查,陆续又抓了两名工作人员。 一切都进行得隐秘而低调,国安局本来与外界很少联系,动得天翻地覆都无人知晓。 但缪文军不可能不知道,他一直想着洗清身上不白之冤呢。很有耐心地等,等到新任吴局长上任后在齐副市长(兼公安局长)陪同下前来报到。 双方客套寒暄一番,缪文军使个眼色,齐副市长会意主动退出去——他也猜到缪文军实在咽不下无端被国安局带走的那口气,非要弄个水落石出。 “吴局啊,老柳一直没回来,位子又由你接手了,是不是内部会有说法?”缪文军笑模笑样问道。 来报到前吴局长已打听清楚来龙去脉,预料诗委书计有此一问,当下不慌不忙道: “向缪书计汇报,来毕遵的任命很突然,事实上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在系统内部我原来负责技术那条线,没搞过行政,所以领导找我谈话时我第一反应是做不了。领导解释情况是比较特殊,组织部门也是综合各方面情况才点了我……总之做了很长时间思想工作。老柳的案子是国安系统内部独立部门侦办,可能您也听说过即反谍部门,号称国安里的国安。这方面情况隔行如隔山,我们技术部门一点都不清楚。” “噢——”缪文军非常失望地说。 吴局长接着说:“不过接受任命后我设法接触反谍部门同事,到毕遵后又分别找部分同志谈话,多多少少摸到点底,因此关于老柳案子我大抵可以……嗯,算私下闲聊吧……” 说到这里秘书知趣地合上记录本,道:“我去加点开水。” 等秘书出去,吴局长旋即关好门,回到座位低声道: “缪书计,以下内容是个人通过非官方渠道打听来的,不一定对,只能提供参考或者说管中窥豹,所以……” 缪文军知他担心自己会拿这番谈话找国安系统讨要说法,到时闹开来的话就难堪了,爽朗笑道: “没事没事,我就想多了解些内情,毕竟自己也算参与过嘛,一听就忘,请吴局长放心。” 吴局长眉头舒展开来,声音压得更低,道:“目前来看,老柳已被认定为潜伏人员……” “潜伏人员?”缪文军注意到他的措辞,很奇怪地问。 第2322章 致命弱点 吴局长谨慎地说:“对,潜伏人员……他不属于我们通常熟悉的cia、英国军情六局等间谍组织,而是,不知缪书计听说过没有,一个叫影子组织的全球性秘密组织!” “影子组织?前所未闻呐。”缪文军摇摇头道。 关于影子组织,内地采取的是外松内紧、高度保密的防范措施,只有绝少反谍人员掌握而外界坚决杜绝媒体炒作和热点追踪,哪怕零号专案组红头文件都小心翼翼避免这个敏感词,免得被穷追不舍。 一方面因为影子组织尽管在全世界都耳目众多、潜伏颇深,但至少从台面上讲没跟任何国家和机构撕破脸,哪怕由润泽引发的一系列纠纷乃至菲律宾被鱼小婷辣手灭口,都保持着一定的风范;美国这样对恐怖组织和分子忌惮的超级大国,也没公开宣称与影子组织为敌,而是千方百计寻找机会谈判,与我们一样始终保持着和解的空间。 另一方面影子组织的核心在于其隐密性,一旦被公布于众很可能令它恼羞成怒既而大开杀戒,影子组织实力之强,当年鱼小婷联手白翎辖下反恐中心硬碰硬较量也不过打个平手。国安系统小心翼翼保守秘密,正是出于对不明真相群众的保护。 因此历年来“影子组织”无形中被屏蔽了,纵使官至申委常委的缪文军都没听说过也在情理之中。 “我们技术部门也头一回听说,”吴局长道,“据说这个组织特别阴险特别可怕又特别有耐性,潜伏史往往都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个个身手高得出奇战斗力超强……” “目的是什么?” “潜伏都有针对性,毕遵这边就围绕大三线核心草头坝军事基地!想想也是不寒而栗,市国安局长居然是影子组织成员,一年到头泄露多少绝密情报,给我们国安系统造成多少重大损失?!”吴局长搓着手说,“幸亏国安局与草头坝之间有隔离墙机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缪文军沉吟片刻又问:“他跟艾米拉的死有何关系?” 吴局长道:“这方面都语焉不详,好像……好像他对艾米拉在毕遵的行踪了如指掌,又故意隐瞒不报包括在您面前也没提及,有关细节还在侦查之中。” “噢——” 同样的语气词,表达的情绪大不相同,至此吴局长轻轻舒了口气,知道自己在诗委书计面前过关了。 春节过后,军部给宋楠记了二等功,紧接着钟组部任命通知正式下达: 调任中原警备区军事工程技术研究院副院长兼中原五星工程隧道集团总经理! 前者为虚职,挂在军事工程技术研究院领导班子享受副厅实职待遇;后者为实职,内行都知道中原五星工程隧道集团是军工企业,直接接受中原警备区指挥,从事与军事设施、交通、基地建设等相关的隧道工程。 如果没有前面的虚职仅仅在工程隧道集团工作,那就是企业性质——相当于很多大医院都挂名牌大学附属医院,挂与不挂,对普通医生毫无影响,但院领导的组织关系有本质区别。最简单的例子是,民营医院院长不可能调到卫生局,而公立医院院长提拔到卫生局既而转任正府要职的情况比比皆是。 组织谈话后,宋楠来到樊家大院樊鼎龙书房,樊鼎龙坐在太师椅上,樊红雨站在书桌对面。 “这次人事调整感觉怎样?”樊鼎龙问。 宋楠道:“没想到……之前有领导探望时暗示会转向,我还以为转到沿海、中原地方正府,想不到进了军工企业……” 樊鼎龙微微一笑:“一言难尽,是吧?” “我……我其实更偏爱行政多些,军工企业……唉,我也不知道。”宋楠道。 “你妈妈是组织部领导,由她来解读。”樊鼎龙道。 樊红雨道:“臻臻,任何人事调整都要放在大环境和特定背景下综合考量——你的情况,按原有思路判断如果转到地方你会觉得顺理成章,只要位子可以我们也能接受。问题在于,大西北局势远比想象还糟糕,敌对势力不单渗透到西北警备区而且建设兵团都……清洗终究只有极少数,更多防范措施包括渗沙子、调出和打乱原有结构,各大警备区都得抽调信得过的精英,因此急须培养、提携更多忠诚于党和国家的人才——这不是空话,而是很现实的需求!” 宋楠听懂了妈妈的意思,道:“就是说原本想让我转地方,现在转军了?” “对!” 樊鼎龙语气里有几分喜悦,“建设兵团是党正军合一、工农兵学商五位一体的半军事化组织和社会经济特殊形态体系,总体来说民生为主;军事工程技术研究院和工程隧道集团向前进了半步,叫做半军半技半工,但已迈入军事圈子,下一步提拔到警备区也就没意外了,哈哈哈哈……” 作为军人世家,樊鼎龙非常乐见家族子弟跻身军界,说明后继有人。 宋楠却打不起精神来,咕哝道:“小宝是关苓县委书计,小贝在省国企……”内心深处从正才是他的梦想。 樊红雨上前抚摸儿子的头,道: “臻臻,你说妈妈看人准不准?” “还用说,妈妈从县委书计到诗委书计一步步历练上来,又在钟组部担任要职。” 樊红雨意味深长道:“知道就好,下面妈妈要说的话你别生气,慢慢咀嚼,当然有不同意见可以探讨,妈妈说得未必全对。” “好。”宋楠点点头。 “臻臻,你到大西北以后做了两桩大事,原则和方向都很正确,给外界以及京都留下深刻印象,但存在一个非常致命的弱点,知道是什么?” 宋楠茫然摇头。 樊红雨道:“你跟小贝没可比性,他以前跟在徐尚立身边起点较高;至于小宝,你俩同在基层做事,差距在哪里?你看啊,他无论到哪儿都能在身边凝聚起一群做事的,有上级欣赏提携,有下级奋勇向前,出了事同舟共济;你呢,还好交了个陆楷起码把妫海玥救出去了,其他居然找不到能够性命相托的,关键时刻是不是很要命,你说?” “这个……”宋楠汗颜,“逃亡途中我也反省过这个问题,似乎……似乎……” “不是似乎,究其原因在于你防范心理太强,很难跟周边领导同事打成一片,”樊红雨喟叹道,“也不能怪你,妈妈就是这样,遗传!都说性格决定命运,这是难以改变的事实。” 宋楠悟出妈妈想说却不便说的潜台词,嘴里充满苦涩,喃喃道: “是的,性格决定命运,性格决定命运……” 樊鼎龙也站起身,用力拍拍外孙的肩,道:“军可以转正,正也可以转军,你看舅舅本来负责情报机关能转到军界;白家的白翎转来转去换好几茬,总之只要干得出色一切皆有可能,别放弃!” 宋楠目光渐渐坚定,挺直腰杆道:“是,我会继续努力!” “樊家没一个甭种!” 樊鼎龙又一拳打在他肩头,威严地喝道,瞬间露出昔日叱咤风云时的霸气! 出了书房来到院前空地,樊红雨冷不丁道: “个人的事打算怎么解决?” “什……什么个人……” “妫海玥带球跑,艾琳娜到京都公开亮相,怎么,想享受左搂右抱齐人之福?” 樊红雨寒着脸斥道。想起方晟携双美出席婚礼自己顶多排名第三,内心绞痛不己。 越是心痛,越不能容忍儿子跟两个女孩纠缠不休,须得逼他快刀斩乱麻! “呃……” 宋楠哪敢透露白钰“轮流去伦敦养胎”的馊主意,犹豫再三道:“给我点时间,妈妈,我会处理好的。” “是吗?”樊红雨锐利地扫扫他,“有啥想法先说说?” “还没成型……” 宋楠担心被骂得狗血喷头,坚决不说,转而悄声问,“您,还有舅舅在中原警备区有没有老部下、老朋友,初去乍到新环境,我心里不太踏实。” 樊红雨笑笑,指指樊鼎龙的小院道:“那边不少外公的老部下,今晚好好陪他喝两盅……” “要叫上舅舅一起?” “唉,”樊红雨烦恼地叹气,“算了吧——昨天新一批晋升上将名单刚出来,其中两位跟你舅舅同一批晋升中将,资历和功绩甚至不如他,想想都窝心,今晚喝多了肯定要骂人,别惹他。” 十多年前按正常次序和基本形成的权力格局,樊伟和白翎都会执掌更重要岗位然后某个时段晋升上将,白翎成为建国以来罕见的女上将,而樊伟有可能更上台阶成为两名军副之一! 而这样的安排,只要不出现非常非常的突发事件基本板上钉钉,然而千算万算没算到方晟在那个时间点上陡地从京都失踪,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时至今日,同批晋升中将的荣升上将,而樊伟窝囊地降为少将,天壤之别,怎能不迁怒于方晟、白翎乃至樊红雨? 要不是通过樊红雨结识方晟,能碰上这种倒霉事么?白翎被他睡了,被降级纯属自作自受;老子不过跟他喝了几顿酒,出事那天又喝了一顿酒,这辈子都栽在酒上,岂不是冤枉透顶? 每当樊伟怼天怼地怼方晟,樊家大院全体回避,谁也不敢触霉头。 第2323章 加法减法 春节过后,人.代会之前,按照常规应该有一波人事调整,但白钰最不喜欢动辄搞人事调整。 非但白钰不喜欢,可能绝大多数县委书计都头疼人事调整。 有人会觉得奇怪,有人感到难以理解,还有人列举无数例子来反驳。因为在外界看来县委书计等于土皇帝,那么动谁不动谁,提拔谁不提拔谁还不是县委书计说了算? 其实,内幕不是大家所想象的。 以科级干部岗位调整为例,要考虑的因素就非常复杂。 白钰一直想调整县审计局主要领导——一年多来正儿八经没做几个审计项目,却接连到下长镇和青牛滩指挥部做工程审计、经济责任审计,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受路冠佐指使给白钰添堵。幸亏包荣晨、秦凡等还算清廉,没被抓到把柄,不然很可能牵连一大批干部和工程商出来,青牛滩工程也进行不下去了。 白钰考虑从纪委派来空降审计局,可审计局属于县长直接主管单位必须征求路冠佐意见。 调整方案送到路冠佐面前,他不置可否,淡淡说“这件事不着急,慢慢讨论吧”,言下之意我根本不认可,修改好了再讨论! 白钰还想调整第一大镇凤岗镇领导班子,目前在职这帮家伙近一半是郭佳凡提拔重用的,倒不是秋后算账或大清洗,而是从郭佳凡的人品及干部群众普遍反映来看,郭佳凡仗着县委常委身份在凤岗镇唯吾独尊,大搞裙带关系,把镇党委正府弄得乌烟瘴气。 然而不单路冠佐和欧学明,就连徐云岫、李卓等常委都建议循序渐进,担心过多外地干部影响凤岗镇公务员队伍士气。县领导们其实很怕基层同志撂担子,隐性消极怠工,体制不是企业,抓不住证据不能轻易开除公务员。 什么叫循序渐进?只换主要领导,容易被架空,两眼一抹黑啥事都干不成;只换班子成员,大小事务还不是镇主要领导说了算?从别的镇抽调干部,有可能产生地域间对立情绪;县直机关直接空降,又缺乏群众基础,很难抓实抓透工作。 还有就是关苓县城最关注的处级干部名额。去年因提前退休、意外变故等产生两个处级空额,按惯例“双非处级”——非领导、非实职的处级名额由县常委会讨论研究后直接产生,报诗委备案即可。 在县城,竞争最激烈的就是处级名额。由于拥有足够人脉资源和势力范围,往往斗得头破血流,而每每这个时候都会很巧合地爆出人命、腐败等大案要案,印证了一个事实: 正治斗争都是你死我活的。 局外人会很奇怪,都一大把年纪了,稳当当正科实职岗位不香吗,非得闹成那样何必呢?有些四十大几的正科干部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来,也就六七年时间随即退二线,值得吗? 再说有些副处非领导、非实职岗位,说不定还不如正科实职岗位实惠,岂非得不偿失? 更有人不屑地说,什么领导不领导,退下来还不是跟咱们老百姓一样? 这个问题需要来算一笔账。 传统农业社会传承的中国人民,凡事都“利”字当头,即某件事做与不做,首先考虑的“是否划算”,而划算就是以金钱多少来量化的。 先撇掉单位部门不均衡对评价科级与处级的影响,这样的假设从前提就是错误的,比如县城处级干部就顶天了,在京都随便一砖能砸好几个,论地位都不如乡镇长;再比如北方处级干部全年工资收入只有南方处级干部的一半甚至更少,而碧海处级干部全年工资收入比京都厅级干部都高,等等。 那就直观一点,比较科级与处级干部退休工资,看看是不是如有人所说,官做得再大退下来都跟老百姓一样。 在退休待遇方面,要明确的是处级干部退休后享受领导干部待遇,而科级干部(含)以下退休只享受普通职工待遇——记住这一点,处级干部退休后还是领导,而不是老百姓。具体来说,除了正常医保外,处级干部还有额外的医疗补贴;逢年过节享受各种福利、补贴、慰问等等,这些待遇科级干部都没有。 再看退休工资。 公务员工资由基本工资(级别工资+职务工资)、津贴、奖金三部分组成,以通榆省标准计算,正科16级5档的级别工资是1100元,职务工资是1210元,那么基本工资为2310元;副处级别工资是1300元,职务工资是1720元,基本工资则为3020元。 关苓在毕遵算是经济总量和财政收入情况比较好的县城,基本工资占公务员全年工资的比例约在百分之二十六左右,即正科干部平均工资为8800元,按养老金替代率90%计算,正科级退休工资大概是7920元。 照以标准测算,关苓副处级退休工资通常在10450元,每个月比正科干部高2530元,一年多拿3万元。 须知关苓有些企业退休工人一年退休工资也就3万多! 当然对处级干部来说不仅工资多少的问题,还事关中国人最讲究的面子,有的面子花钱都买不到。 前面说过在县城正科提拔处级,对于体制内绝大多数公务员来说基本没有可能,更不用说成为县委书计、县长等县主要领导。往往空额越多竞争者也越多,杀伤力越大,颇有“二桃杀三士”之效,争得一地鸡毛之余严重影响正常工作,白钰也是头疼得很。 有心搁置吧,外面会谣传“白书计等候选人送礼”,“大家都送了白书计不晓得给谁”等等,弄得你哭笑不得。 想快刀斩乱麻,哪个常委笔记本里都记着名单,意见不统一就不能提交常委会,否则又是一场灾难。 转眼到了二月中旬,欧学明捧着一叠材料来找白钰,直言不讳道: “月底就开人.代会了,名单得赶紧定下来,把提拔矛盾带到会场后果很严重——我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以前有过类似教训。” 白钰点头道:“理解,但目前问题是常委们都没达成一致意见,怎么定?” “实在不行就强行上会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欧学明摊手道,“不瞒白书计,事到如今我也掌控不了局面了,只求早点把事情定下来好向诗委组织部交差。这段时间我真好像坐在火山口上,没完没了的电话、短信,哪个都得罪不起。” “大家都一样,”白钰轻描淡写道,沉吟片刻笑了笑,“进入大名单的有多少人?” “17位正科实职且达到提拔年限,年龄也符合组织要求,”说到这里欧学明叹了口气,“每位起码都有三位以上常委支持,唉……” “正向行不通就反向。” “反向?” 白钰抬掌虚劈一下:“麻烦欧部长今天做个统计,请每位常委从17位候选人当中剔掉10位,得票过半数的踢出大名单,再统计剩下多少。” 欧学明恍然:“喔,做减法!” 白钰笑着道:“常委们同志们都不肯做加法,那就先做减法,一步步减到最后再正向投票表决。这样做的好处是,常委们同志们在哪两位最优秀的问题上达不成统一,但哪几位综合条件明显不行应该有共识,所以我们从共识方面着手。” “我试试,我试试。” 虽一脸信服的模样,欧学明内心仍半信半疑。 听到县委书计的建议,常委们都表示出相当的兴趣,除了两位甸西来的常委因不熟悉情况主动弃权外都积极参与。 投票结果很出人意料,按过半数有效原则当即踢掉8名候选人,大名单里只剩下9人。 白钰说这样不是挺好吗?第二轮再减5位! 又花了半天逐个征求常委们意见,结果大名单又踢掉3人,仅剩5人入围。 “好了,下午召开常委会投票表决,五选二少数服从多数,我想大概率不会吵架。” 白钰如释重负笑道,因为部分常委力挺的候选人已在前期两轮遴选中淘汰,而最终入围者无论资历还是综合实力以及水平的确为各方所公认,一场潜在的风波又能被化解于无形。 谁知事情还是有了波折,在通知召开常委会时两位甸西常委不约而同提出异议,要求暂缓讨论研究! 理由很简单:我们两个常委刚上任才几十天,机关大院工作人员都没认全,现在就仓促参与讨论研究最重要的副处级人选,谁好谁差一无所知完全被拴着鼻子走,摆明了不尊重人! 潜在的理由便是,如果两位常委同时对常委会议程、时间、地点等有异议,县委办有必要重新考虑或修改会议通知——这跟有两位常委及以上可以临时提议召开常委会是一个道理。 蹇姚宇算是好脾气的常委了,闻讯也按捺不住气愤,向白钰汇报时直截了当说:“我看由县委办从系统里走会议流程,不参加算缺席,不能惯着他俩!” 白钰沉思半晌,道:“会议流程当然要走,毕竟研究人事的常委会议要正式一点;但我们还是得团结绝大多数同志,不能因小失大影响今后正常工作……请洪翼部长到我这边来一下。” 蹇姚宇虽不解其故,但一年多来已被白钰神出鬼没的领导艺术所折服,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第2324章 会前昏迷 接到县委书计约见的通知,宣传部长王洪翼第一反应打给常委副县长朱昌彬,却得知约见者只有自己,心中未免有些忐忑。 朱昌彬打气道:“大家都是常委,他不过主持全面工作而已不见得比我俩高到哪儿去,谈就谈呗,反正我俩在这个原则问题上共进退!” “我就是怕……” 虽然刚到关苓不久,王洪翼已领略到白钰擅长辩论又和风细雨间杀人于无形的厉害,掂掂自己那两下子实在心虚不已。 或许讨论宣传工作或创文活动,自己多虑了。王洪翼自我安慰地想。 来到书计办公室,白钰和蔼可亲地说:“洪翼最近身体怎么样啊?到关苓工作后有什么困难?” 王洪翼心里“格噔”一声,暗叫糟糕。 官场领导通常都有约定俗成的潜台词,每当领导问这句话时,意思是你最近工作状态不怎么样,工作质量也不怎么样! 有困难?为了工作天大的困难都得克服。 斟字酌句片刻,王洪翼谨慎地说:“宣传工作是我的老本行,以前先在县宣传部然后调到市里,谈不上得心应手但适应起来还比较快,当然也离不开部里领导、同志们的大力配合;要说困难主要还是创文那一块,硬骨头很多,初来乍到对于基层情况不熟悉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我想等摸清楚再通盘考虑。” 他紧紧扣住不熟悉基层情况这个字眼,这样即便白钰为自己杯葛常委会发难也立于不败之地。 “创文工作是场硬仗,也是考验洪翼能力水平的关键战役……” 白钰只说了半句便轧然而止,随手从手边拿起份材料,道,“刚刚看了宣传部关于春节期间加强舆论主阵地提高网络覆盖面的简报,文字简洁精炼,语句流畅而朗朗上口,以前宣传部材料可没这水平,应该发自洪翼之手?” 受到夸奖王洪翼脸上浮起笑容,道:“不瞒白书计,当初能从县宣传部调到市里,就是时任诗委常委的宣传部长看中我的文学功底,经我把关的文件材料领导们绝对放心,属于免检产品。” “看得出来每个字句包括标点符号都精雕细琢,着实下了功夫,”说到这里白钰冷不丁话锋一转,“就是有个小小的瑕疵……” “瑕疵?” 王洪翼猛吃一惊,出于文人的自尊和自信,他下意识从白钰手里抽出那份简报,边快速浏览边道,“不可能吧,刊发前我校正了好几遍……” 白钰一字一顿道:“瑕疵就是,简报从头到尾都在强调‘王部长要求’、‘王部长指出’、‘王部长认为’……好像春节期间宣传部所有工作都是你洪翼一个人干的,这份简报发布出去或许外界并不觉得如何,或许根本没人看。可宣传部内部干部员工会怎么想?领导们牺牲休息时间、同志们加班加点,都不配在简报里提上一两句么?再精致华丽的文字都包装不出真诚与亲民!” 被说得满脸通红,王洪翼急急翻了两页,歉意道:“那个……初稿是秘书根据我的笔记撰写的,可能……可能有……有点自我总结的风格,以后真要注意了,必须突出集体领导和单位部门团结意识!” 白钰却又调转话题,道:“洪翼提到不熟悉基层情况不敢铺开创文工作,其实到关苓一年多了对基层情况我也做不到真正熟悉,但作为县领导,我要熟悉那么多细节干什么?旧房搬迁与改造交给拆迁办;水电等基础设施升级交给供水供电通讯公司;道路拓宽与亮化工程交给住建局;市容、绿化等交给街道办……当领导的大事小事都事必躬亲,要设那么多部门干嘛?你洪翼都替他们做了,岂非养了一帮闲人?” “白书计说得有道理啊……” “再说了,旧房怎么搬怎么拆,水电怎么改,城市道路两侧该种什么树,这些纯操作性的东西你洪翼都懂?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抓好管理就行,洪翼觉得呢?” 白钰半个字没提下午常委会讨论研究提拔两名副处的事,但显而易见字字紧扣话题。 如果王洪翼连这个都听不出来,十多年机关白坐了,借翻看那份倒霉的简报掩饰窘态,隔了会儿道: “是的,我懂白书计的意思,类似简报这样的错误以后不会再出现,请白书计相信我。” 王洪翼离开后,白钰拨通路冠佐的电话,笑道:“冠佐,下午的常委会正府那边有位同志不想参加呀。” 这等大事路冠佐岂能不知道?正等着看热闹呢。 “白书计说的是昌彬吧?嘿,都这把年纪了还耍小孩子脾气。”路冠佐不咸不淡地说。 不料白钰道:“冠佐啊,正府那摊子你的地盘你做主,昌彬的思想工作就交给你了……实在做不下来也没关系,一位常委缺席不影响会议议程。” 放下电话,路冠佐瞠目结舌。 一位常委缺席,难道白钰已经做通王洪翼的思想工作吗?如此说来,白钰在跟自己较劲—— 宣传部属于县委管辖,我把王洪翼拿下;常委副县长归县长辖制,你能拿下朱昌彬么? 这就是白钰区别与方晟的地方。 方晟事事冲锋在前,为达到目的万箭齐发锐不可当;白钰却不会把所有困难都揽到自己身上,该谁负责就谁出头,他只做幕后指导。 问题在于,哪怕路冠佐已意兴阑珊,也不可能面对白钰公开叫阵时主动认输,它事关本土系在关苓的尊严! 沉思好一会儿,路冠佐让秘书请来朱昌彬,带着笑道: “听说昌彬对下午常委会议题有意见?理解理解,主要原因在于人.代会在即组织部那边实在拖不下去了,正科提拔副处你懂的,僧多粥少县里也左右为难……” 朱昌彬梗着脖子说:“正因为涉及副处级我才格外慎重,如果科级干部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我不能坐那儿连名字都不熟就随便举手,干部任免一旦出了问题要追责的!” 路冠佐还是笑,笑里带了寒气:“拿县长办公会打个比方,昌彬那摊子事其他副县长都熟悉么?我全部了解么?还不是听你昌彬介绍后觉得有道理,就举手通过。如果事事都打破砂锅问到底,我们这些人别的事不用做了,成天搞项目调研时间都不够,是不是?” “县长副县长实施的是主管负责制!”朱昌彬辩道。 路冠佐道:“那组织部推荐的人选拿到常委会讨论,难道不用对推荐名单负责而让你昌彬顶锅?” “重大人事任免必须经集体讨论,”朱昌彬还不认输,“公务员队伍最核心在于干部培养提拔,并不完全由组织部说了算。” 路冠佐脸沉下来,道:“要是讲到这个地步,我也直说了!作为社区干部出身,请问申委组织部、诗委组织部有多少真正了解你昌彬?那提拔重用的依据是什么?非得十一位、十三位常委都知道你的名字?我看不见得吧!” 朱昌彬最忌讳别人以轻视的语气提“社区干部”四个字,当下急得脸红脖子粗,大声道: “路县长,社区书计本身就是处级实职领导岗位,我从甸西到关苓属于平调,不是提拔,更不是重用!” “我知道,组织部也知道,但关苓下面的社区干部们知道吗?乡镇长、村主任们知道吗?”路冠佐平静地说,“每个人都有认知限制,何必拿自己的限制去制约别人?昌彬同志,现在我以正府班子班长名义要求你参加下午的常委会,我只说这一次,去与不去你看着办!” 说完不再理他,低头专心致志批阅文件。朱昌彬没趣地呆呆坐了会儿,气呼呼地离开。 朱昌彬前脚甫一出门,路冠佐便抬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番话本来应该白钰说,到头来却套到自己头上,两位甸西干部当中王洪翼偏软些,也识时务些;朱昌彬却是软硬不吃,非得祭出领导威信强行盖帽,老实说这样下去彼此都没意思。 中午十一点半。 白钰打电话关照蹇姚宇:“姚宇啊,会议通知在系统里走了没……好,你再跟洪翼、昌彬核实下,就说我要求提前十分钟入席,看看他俩什么态度。” “提前十……” 电话那头蹇姚宇无奈地摇摇头,转而亲自打给两位甸西干部。出乎意料的是,王洪翼对“提前十分钟”没有任何意见,一口答应;朱昌彬咕哝了半句什么,然后勉强地说“好吧”。 居然无条件服从!蹇姚宇也非常意外,但不管如何一场本不该有的风波就此划上句号。 下午常委会还是出了点意外。 徐云岫进会议室时脸色就不太好看,一直捂着心口说难受,额头不时冒冷汗。尹冬梅关切地说别硬撑,赶紧去医院;欧学明、李卓也说开会是小事,身体要紧。徐云岫才摇了半下头,陡地脸色一白便晕了过去! 会议室大乱,马国元兜里有速效急心丸,欧学明上前掐人中,蹇姚宇和列席会议的彭博分头打120…… 送到医院紧急会诊并抢救,查明病因是心肌梗塞,当晚转到省城一院治疗。 鉴于病情比较严重且产生心脏部位其它并发症,入院第三天徐云岫就委托家人提交辞职报告。 好不容易凑齐的县委领导班子又出现空缺! 第2325章 存心添堵 人.代会闭幕第二天,白钰来到毕遵当面向缪文军汇报配备领导班子问题,缪文军只问了一句: “现有班子当中谁顶正协主席岗位?” 白钰答非所问:“徐云岫辞职后班子里年纪最大的两位是欧学明和马国元,马国元刚刚提拔正处。” “你的意思是欧学明?”缪文军眯着眼笑道,“组织部长干得好好的转正协主席,对外怎么交待?拿得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么?” “没有,所以请诗委领导定夺。” “你呀就晓得让我冲在前面背锅!”缪文军笑着指指爱将,隔了会儿道,“搁一搁吧,之前缺三个常委工作也照做,何况正协主席岗位……下长河与遵江的连接工程到底什么时候完工,我这边都等着呢。” “二月底前全线通水的承诺不变!” “好,我就想听这么硬气的话!”缪文军赞道,随即站起身来到地图前伫立良久,“今年来毕遵化工园已全面启动,可市场拓展方面效果不尽如人意,特别原先倚予厚望的东南亚几个农业国家反响并不热烈,唉……两江贯通工程已成为今年重中之重的项目,无论如何必须按时按点完成!” 听到这里白钰心头微微一动,倏尔间似乎联想到什么可惜转瞬即逝,沉声道: “只要毕江中下游那几个国家不添乱子,单就工程而言是有把握的。” 缪文军慨然叹道:“问题是在中国,工程从来不只是工程,总会掺杂着乱七八糟的因素。对了,今晚庄骥东和齐晓晓大婚,你也接到邀请?” “是……” 白钰脸上写着一言难尽。 此番庄齐婚礼本着“低调隆重”的基调将婚宴设在省城,一方面便于省领导出席,另一方面避免在市县两级造成太大负面影响,除了市县两级领导班子及老朋友,不想乱铺摊子。 庄齐夫妇大部分工作经历重叠,请客群体也差不多,主要分为三部分:一是苠原乡同事,有王志海、李国亮、郑家福等乡领导;二是商林、商砀同事,包括包育英、张培、俞嘉嘉、叶德宇、金秋等;三是町水市领导,程庚明答应“必定”出席,此外还有不看僧面看佛面的付寿静、张浩东、左千胜、俞树等。 这些嘉宾白钰百分之百都认识,因此也算“不看庄面看朋友面”吧。 省领导层面出席的并不多,何超、姜涛、吴通等以有活动在身明确拒绝;贾复恩架不住庄彬再三央求“老梧湘聚一聚”勉强答应;徐尚立等平时根本没交情自然只读不回。 此外还有庄骥东以前省红会领导同事,他以借机向梦中情人蓝依发出邀请,蓝依同样不予理睬。 在外地工作的老领导、老同事就是缪文军和白钰为代表。 白钰也就想着上午到毕遵汇报工作,中午稍作休息后和缪文军一道去省城赴宴。 然而碰到精力充沛得惊人的缪文军哪里歇得下来?短暂谈话后就拉着他前往新划出来的毕生新港。 毕生新港是缪文军依据两江贯通工程形成的水网资源划出的新兴产业基地,一期工程修建万吨级码头,目前已完成八平方公里匡围工程、五公里引堤工程和38米高的导航观光灯塔、9座航道灯标设置以及35万kv变电站、55公里疏港公路、港区大道以及辅助道路、供水、供电、通讯等配套工程,码头引桥推进1000多米,正在实施深水段引桥和码头平台水工工程,计划上半年完成设备安装、仓储、堆场建设;大力振兴物流和临港工业、商贸、居住、旅游等产业。 二期工程会是什么样,缪文军表示暂时不用想,因为预感不会在毕遵干很长时间,能将规划中的一期工程完成率达到百分之八十就心满意足。中国传统山水画讲究留白,留有余地让继任者发挥想象力也是官场美德。 看着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缪文军,白钰内心感慨不已。 遇到缪文军这样想干事、能干事的领导,实在是自己的运气。如果在程庚明手下,纵使三头六臂都无法施展,成天穷于应付他不断下的绊子、阴谋诡计,满心疲惫且一事无成。 如果碰到性格方面还算正直可容不得手下比自己强的,实质情况更糟糕,总会有想象的不到、一万个小鞋等着你—— 内地曾出现位一身正气、全心为民却愤而辞职的县委书计,原因在于赏识他的领导去了别处,此后层层级级刁难苛刻,甚至公开场合奚落、唱反调。个人威信、声誉遭到重大打击,班子内部掣肘时有发生,老百姓也心存疑惑,最终只好挂冠而去。 不过缪文军的压力也很大。 有人戏称他“生命不休折腾不止”,诗委办中层干部成天跟在后面胖子变成瘦子,瘦子变成驼子,驼子变成瞎子…… 社会上还流传着顺口溜:来了缪文军,肥了工程商,瘦了公务员,累倒一帮人。 为此缪文军不得不在全市大会上辩解,说大家只看到新建港口很麻烦很辛苦,却忽略了港口带来的规模效应,一个物流,一个旅游,毕遵不抢在前面下手就要被兄弟市抢走,一旦抢走意味着起码十年内没机会了,将来非但受制于人,还将对中下游产业产生深远影响。 缪文军又反复强调,两江贯通工程、毕生新港建设,我可以说在我缪文军任期内不会彻底完工,我做的不是正绩工程而是让后人乘凉的辛辛苦苦栽树的“前人”!为什么选择最艰难的道路,我凭的是良心,我拚着挨骂也要全面推动毕遵基础设施和产业基业,我不指望二三十年后老百姓还记得缪文军,但到时我会悄悄回来走一走,看一看,扪心会意一笑就足够。 中午,缪文军和白钰就在港口工地跟一群技术人员席地坐着吃盒饭,探讨施工中的难题和障碍;吃完也不休息,率领港口指挥部全体围着工地跑了近两个小时,把其中几位大腹便便的累得半死;跑完之后缪文军随即站在大树下召开现场会,一口气拍板二十多个问题,实在难以解决的视频相关市领导和市直单位负责人。 “不要对我说流程讲困难,我只想看到结果!”缪文军硬邦邦道。 从港口出发去省城时已是下午四点半。 “我觉得要略略早些到酒店,您是省领导没关系,我不能跟在后面摆架子啊。” 白钰委婉地说。 缪文军反应很快:“你在批评我摆架子故意迟到?” “不不不,”白钰笑道,“按常规这种婚宴谱最大的总最后一个到场,然后边走边拱手说‘来晚了不好意思’,相当于压轴秀。” 缪文军大笑:“这么说今晚不好意思的应该是复恩书计,他的谱最大。对了,上次你结婚时复恩书计、我还有何超书计都去了,这回何超书计缺席是明摆着不给庄部长面子,是吧?” 白钰苦笑道:“缪书计这么说让我很为难——他去不去又不是我能控制。” “我知道,何超书计给你出难题呢,”笑了一阵缪文军言归正传,“哎坦率讲啊,小庄选择跟晓晓联姻这步棋走得很妙,可谓事业爱情双丰收,很大程度将对冲庄部长下半年退二线的负面影响,没准还有加分。” 之前龙忠峻已明确指出这一点,不消说在其评分系统里肯定对分数做了相应调整。 “革命生涯过程中绽放的爱情之花,没说的。”白钰酸溜溜道。 缪文军笑了笑,两眼微闭隔了很长时间幽幽道:“可能有种预感啊,小白,总觉得你迟早还要跟庄骥东做同事。” 白钰心一震,脱口道:“省里有这样的设想吗?还是宇文书计准备这么安排?” “都不是,只是感觉,”缪文军又闭上眼,半晌道,“我的感觉向来很灵,就象当年在商林一眼看中你一样。” 傍晚六点多钟来到酒店——居然与白钰婚宴是同一家,不知巧合还是存心,反正白钰心里有点堵。 新郎新娘盛装站在厅前迎客,齐晓晓一袭华美大气的婚纱——她个高胸挺穿婚纱格外有范儿,尤其胸前深深的乳沟令得白钰默默咽下苦涩的口水。 参加前女友的婚礼,这种感觉……实在糟透了。 他想起琴医生、吕思妍都邀请过自己参加其婚礼,都因为公务繁忙婉言谢绝,现在想想是何等的明智。 上前两步,白钰挤出笑容道:“恭喜恭喜,新郎玉树临风,新娘貌美如花,真是天合之作呀,哈哈哈哈……” 向来伶牙俐齿的齐晓晓罕有地矜持一笑,没有说话。 庄骥东笑咪咪道:“感谢白书计赏脸,白书计是我和晓晓今晚最期盼的嘉宾,真的。” 旁边摄影师叫道:“白书计侧身来张合影!” 白钰恨不得狠狠踹死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微笑着摆摆手:“没化妆不能献丑,我到里面招呼老领导老同事。” 庄骥东追在后面道:“是啊是啊,今晚有让白书计惊喜的嘉宾喔。” 惊喜? 什么意思? 白钰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他很清楚牛皮糖的风格:这家伙从来不会错过给自己添堵的机会,娶齐晓晓、订同一家酒店…… 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样? 第2326章 非常之道 进了内厅,迎面一眼看到手挽着手笑语盈盈的卓语桐和柳瑄瑄! 瞬间白钰险些僵住。 好吧,牛皮糖你赢了!你成功地在添堵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理由当然冠冕堂皇,卓语桐引入柳瑄瑄修建商砀与省城的城际快速通道;柳瑄瑄参与开发建设绿河谷项目。 卓语桐原来还是天使微笑在商砀、商林两地的协调人,与县领导们都很熟悉。 乍一看,卓语桐还是容光焕发、风姿绰约,旁边的柳瑄瑄则干练含蓄、雍容大方。 走到近处却看出卓语桐精致妆容下掩饰不住的憔悴与落寞,而原本明亮透彻的眼眸也似蒙上一层淡淡的忧伤。 婚姻之与男人不过漂亮的外套,却是女人难舍的生命。 刹那间白钰竟生出怜惜之情,可瞥见身边欲说还休表情丰富的柳瑄瑄,又料知事情没那么简单。 以柳瑄瑄的风格,以及前期明知卓语桐高度怀疑自己甚至酒后打电话警告,哪怕庄骥东、齐晓晓盛情邀请也不可能过来搅这潭浑水。 必定被卓语桐挤兑得推脱不掉,被迫过来应酬。这样看来卓语桐的憔悴、落寞、忧伤实质半真半假,有真实成份,也有做秀的一面,加上柳瑄瑄在旁边,可谓软硬兼施。 好有心计的女子! 可惜用得不是地方,挽救婚姻靠心计、智谋都不行,在这一点上,她表现得越是聪明,越会引起白钰和于煜兄弟俩的反感。 内厅老领导老朋友太多,白钰在她俩面前仅一笑而过,转而与包育英等人亲切握手,低声交谈。 从感情上讲,白钰非常希望跟张培、俞嘉嘉、汤安民等谈得来的坐到一起畅谈,不过身在体制必须尊重体制规矩,根据安排,白钰只能乖乖来到厅级领导包厢与张浩东、左千胜等一干町水市领导同席。 幸好没有老冤家程庚明,那老东西作为诗委书计被高看一线,得以与缪文军等省领导坐一个包厢。 卓语桐和柳瑄瑄则与省红会、天使微笑领导们坐一块儿。 如下午在车上开玩笑的,贾复恩果然最后一个到场,但分寸感把握得很好只迟到十分钟。 “来晚了不好意思……” 一进门贾复恩便拱着手打招呼,包厢里主陪的便是庄彬,此外还有缪文军、两位副省级领导、省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和纪检组长、程庚明、付寿静等。 今晚的程庚明情绪比较复杂。 程庚明的儿子——大儿子程峰自从到英国留学后,可谓黄鹤一去不返还,无论怎么劝说、发火都不肯回国,本科毕业后读研,研究生毕业后号称读博,从此就没了下文。要说有出息找着工作也罢了,每月生活费半分钱都不少,偶尔给迟了还生气;要说没出息吧早该回来,凭黄海老班底的交情替大侄子弄个安稳工作肯定没问题,然而除了拒绝就是拒绝。 偶尔也兴起过念头中断生活费,又怕儿子独自在异国它乡长出岔子,算了身份健康第一重要,别的算什么东西? 小儿子程峦委托香港的小舅子凤小诏照料,生活方面还是周全就是用度吃不消,刚开始每月三万左右说不够,现在已提高到七万。程庚明很怀疑里面大半费用花在凤小诏自己看病吃药上,也是满肚子苦水倒不出来。 平时家长里短的事儿拎不上台面,但今晚看着庄骥东翩翩风度很有几分庄彬接班人的模样,再远远瞟到白钰神定气闲与厅、处级领导们谈笑风生,想起大儿子不成器,小儿子不知猴年马月成器,陡地气苦起来: 老子比不过别人,儿子又比不过别人的儿子,真没意思! 酒过三巡。 趁着贾复恩到隔壁敬酒,庄彬坐到程庚明身边悄声道: “庚明啊,有件事儿平时不方便说,正好今天机会难得,我不能不提醒兄弟……” “您说,您说!”程庚明假装与庄彬碰杯,声音也压得很低。 “今年春节去京都给老哥儿们拜年了吗?” “没有……”程庚明沉下脸说,“春节前大西北出了那档子事,京都那边格外注重安全,提前联系时让我别去……” 估计程庚明自己也有数“大西北”不过是借口,实质老黄海那班人渐渐疏远他了。 庄彬道:“春节期间黄海那边有人到京都看病,顺便拜访了中林……” “哦,中林可是老黄海当中最深居简出的,谁啊有这么大面子?”程庚明震惊地问。 庄彬摆摆手:“不提名字……他以局外人的口吻打听了一些情况,中林也如实相告,提到你的时候,中林说了六个字‘激流勇退最好’!” “激流勇退?” 程庚明眼珠子快瞪出来了,急切地抓住庄彬的手道,“他们知道我还有好几年,而且当初有过承诺……” 庄彬慢慢抽回手,道:“我不知道他们承诺了什么,但我也有六个字相劝——此一时,彼一时!” 程庚明默然良久,道:“那个人主动告诉你的?” “前几天为骥东的婚事回了趟老家,那个人正好……对了,现在想想很可能是主动,更有可能中林暗示他主动,兜个大圈子来提醒你。” “激流勇退……激流勇退……”程庚明心烦意乱喃喃道,整个人都皱成一团,然后又问,“中林还提到哪些人?” 庄彬自嘲地指指鼻子:“关于庄某人,中林也说了六个字‘识时务知进退’,可能夸我这几年安份守己吧;对了还有贾……” “怎么说?”程庚明最痛恨这家伙,至今把凤花花控制在手里,令自己寝食难安。 “中林说他无愧于名字里的‘恩’字……” 程庚明牙齿咬得格格直响,道:“是了,我就猜到是,这么大年纪居然从副申长升到纪委书计,简直不可思议!” 庄彬拍拍他,站起身道:“我就说这么多……我去敬酒了。” “哎——” 程庚明怅然地看着庄彬的背影,脑海里总在盘旋“激流勇退最好”六个字。妈的这些老黄海,官越大越惜言如金,以前在黄海喝点酒恨不得掏心窝子,如今倒好,三拳打不出闷屁! 此时白钰端着酒杯在商林、商砀两个包厢停留许久,面对昔日一班老领导老同事喝的真是“感情酒”,转眼间三两酒下肚这才回去,不料真是冤家路窄迎面就碰到卓语桐和柳瑄瑄! “来得正巧!”白钰举杯道,“红会那边包厢都不熟悉我就不过去了,专程敬下语桐和柳总,为着商砀那条路,也为了今后更多合作和商机。” “语桐”似是自家人称谓,“柳总”则显疏远,当然此时三人心里都明白事实恰恰相反。 “谢谢白书计。”柳瑄瑄客气而有距离地说,酒杯与他轻轻一碰旋即分开。 卓语桐却没举杯,冷笑道: “按项目的话白书计应该敬柳总两杯,还有噶尔泰草原旅游呢,都忘了吗?” 柳瑄瑄没吱声。 为噶尔泰草原旅游项目她在卓语桐面前道歉过不下十次,也解释辩解过若干回,无奈卓语桐就是不信,她也懒得再说。 白钰泰然自若,道:“哟,这事儿主要原因在我,不清楚行业内部规矩,让柳总为难了,还真得敬上一杯!” 卓语桐又冷笑:“不存在行规,你别给我们卓家下套!我说的你心里清楚,但你装糊涂我不能跟在后面糊涂!” 真翻脸白钰根本不怕她,也微微沉下脸道:“一点都不糊涂,我的理解卓家是卓家,你卓语桐是卓语桐,分得清清爽爽!” “这就划下道来了,是吗?”卓语桐目光闪动凌厉之色。 白钰端起酒杯微笑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你……” 卓语桐冲他怒目而视,正待说话,贾复恩从另一侧过来笑道: “今晚是骥东和晓晓大喜之日,你们却在讨论《道德经》,是不是大煞风景?” 卓语桐脸变得真快,瞬间笑靥如花道:“贾叔叔晚上好,待会儿去您那边连敬两杯。” “好事成双,寓意不错,”贾复恩顺手一拍白钰,“小白先跟我走。” 拐过弯后贾复恩慢下步伐,略有不满道: “怎么老跟她纠缠不休?” 白钰知他误会了,简洁地说:“她跟于煜冷战,迁怒于我。” “唉!”贾复恩叹了口气,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注意界限!” 进包厢敬酒,双方神情都淡淡的,庄彬、程庚明心知白钰敬酒只是官场礼节,并非发自内心表示尊重;白钰心知敬酒就是敬酒,没有任何含意。 程庚明偏居町水之后隐姓埋名,除了京都那几位与其他老黄海、老梧湘几乎断了联系,故而不知道韩子学去世,也没听说白钰竟然遇见过朱正阳,当然更不知道白钰竟敢当面“逆鳞”提及自己! 否则以程庚明的悟性必定壮士断腕,果断在年底前如楚中林所暗示“激流勇退”——朱正阳毕竟还是念旧情,虽在白钰面前表了态,左思右想还是让楚中林透过老黄海转达给庄彬,曲曲折折传递到程庚明耳里。 只是缺乏重要前提之下楚中林的忠告变成建议,程庚明惦不出其中轻重缓急,觉得自己未必“最好”,一般般也就可以了。 因而错过挽救命运的最后时机! 人,有时真的需要一点运气;运气,有时的确靠人品。 第2327章 大醉之夜 庄骥东平时很少喝酒,一方面酒量浅,另一方面也是自律,酒这个东西只要喝一次从此以后就跑不了。 今晚庄骥东是跑不了,被摁着喝掉十多小杯白酒,摇摇晃晃走路都困难,幸好齐晓晓果断出手,帮他连续代喝五六杯。 终于找着机会,齐晓晓单独与白钰碰杯,道:“不管自愿还是被迫,今晚你出席婚礼我很高兴。” 白钰叹道:“你喝多了……你不该喝白酒的。” “以前在学校你总企图灌醉我,还记得吗?” “唉,往事不堪回首,还提它干嘛。” “我记忆力好,每件事每个细节都记得,”齐晓晓道,“那次我俩在芦山保护区山洞里遇险,快绝望时我准备透露一个秘密,有印象吧?” “后来你不肯说了。” “今晚是我的新婚之夜,不妨告诉你实情……” 不知为何白钰的心有点慌,瞥了瞥身边喝得热闹的酒桌——此时缪文军过来敬酒,老同事老搭档们喝得不亦乐乎,似乎无人理会他俩。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白钰支吾道。 “不,唯有今晚我才有这个勇气,有这个冲动,错过的话可能就是永远,”齐晓晓陡地压低声音,道,“白钰,你一直耿耿于怀我不是处女,所以始终下不了决心娶我,对不对?” 白钰尴尬地说:“你……你不是说现在重新完美吗?” “人工完美,不足一提,”齐晓晓声音更低,“现在我可以透露真相——本科阶段我一直是处女,直到大四保研的时候,我在学院排名正好卡在保研线最后一名!正当感到幸运之际有个院领导找我,指出排在我后面的同学正在申请加分,如果得到认可其总分就比我高0.1分,我将淘汰出局!当时我崩溃了,坐在办公室放声大哭,他也不着急就看我哭,然后静静地说现在有个办法……” 白钰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问:“后来呢?” “后来我失去了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齐晓晓凄然笑道,“当时我真傻呀,总觉得自己很无辜,总觉得爱情能让你接受我的不完美,最后才发现错了,错得很厉害!所以今晚齐晓晓再度完美,齐晓晓也完成了理想向现实妥协的凤凰涅槃!” 白钰眼泪差点掉下来,拳头捏得格格直响:“那个禽.兽不如是谁?!” 齐晓晓摇摇头,过了会儿道:“读研期间我千方百计打听,那个同学根本没申请加分,也没有加分项,我被忽悠了……那禽.兽多次利用信息不对称骗奸女大学生,受害者敢怒不敢言,但恶有恶报,在我研究生毕业那年他被活生生打死在校园僻静角落,至今都没能破案!” “原来……” 白钰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心乱如麻,酒杯里的酒洒到衣服上都浑然不觉。 远处缪文军叫道:“小白快来支援,町水火力太猛,毕遵主力顶不住了!” 众人大笑,道:“闹了半天缪书计提前安排伏兵啊,一起来,一起来!” 白钰转身瞬间,齐晓晓抬手拭泪迅速离去,分明,她有滴眼泪飘落到他手背上,滚烫滚烫,一直烫到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位…… 一杯杯酒下肚…… 再一轮轮酒下肚…… 白钰的脑子一片混沌;白钰的思维严重错乱;白钰彻底失去了往日的自控和约束! 他嘴里泛着苦涩、悔恨、懊恼和自责;他眼前闪现与齐晓晓甜蜜的一幕幕往事;他脑海里回荡着她说的每句话…… 他终于明白齐晓晓为何坚持要求自己出席婚礼,根本无关添堵,而想亲口说出真相,关于她不是处女的真相! 前所未有地,他想用酒精麻醉自己,也是惩罚,或者忘却…… 朦胧间似乎有人问:“白书计醉了吗?” “我没醉!”白钰大声道。 “那就是醉了,我送他去酒店吧……”又有人道。 白钰还想争辩,突然被人扶着一直走,速度很快。他意识模糊,眼前迷茫,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不停地问: “去哪儿……去哪儿……去哪儿……” 没人回答。 拐了几个弯子,只觉得身体一沉,原来被塞进了车子里,接着有个声音在耳边说: “睡会儿,马上到家。” 睡会儿……很好的建议,白钰打了个呵欠没多会儿真的昏沉沉睡着了。 凌晨三点。 白钰猛地醒来,“哎哟”一跃而起,然后脚下空虚绵软,踉跄又栽倒到床上。挣扎着再度翻起身,这才发现身处酒店房间,灯光调得很暗…… 咦,窗前沙发上似乎有个人影?! 白钰惊出一身冷汗,第一反应是返身掏匕首,喝道: “谁?!” 却听阴影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 “噢,缪书计……” 白钰讪讪收回手摸了摸头道,“不好意思,我……我失态了……” 缪文军起身端了杯水递过来:“来,喝点水润润肠胃……进房间后我扶你吐了两次,刚把卫生间打扫干净坐下歇会儿,你正好醒了。上次这么照料人,大概是大学毕业前夕……” “辛苦缪书计了,我很惭愧,”白钰低头道,“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闹这种笑话……” 缪文军摆摆手,难得温情地说:“天因著作生才子,人不风流枉少年;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我也有过象你这样年轻的时候,非常理解今晚你借酒浇愁的心情。” 白钰又是忐忑又是羞愧,喃喃道:“缪书计……” “闹了半天,我是真没想到你跟晓晓有段不寻常的过去,难得,在苠原能守住分寸!” 缪文军长长叹息,隔了会儿续道,“当时叫你过来助阵,是看你俩情绪都有些失控赶紧叫停,没料到后来你喝那么多酒……我从来没见你喝这么猛!知道吗,若非出门时及时拉住塞进车里,你猜会被谁带走?” “谁?”对昨晚发生的场景白钰已经断片,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卓语桐!”缪文军似笑非笑,“旁边还有柳总,一大一小两位少妇,我想一夜下来你该变成药渣了吧?听过药渣的典故?” 白钰又惊出一身冷汗,汗涔涔道:“不是药渣,简直是人渣!多亏缪书计及时出手,感谢不尽!” 想到卓语桐是嫡亲弟媳妇,万一闹出笑话简直奇耻大辱! 然而卓语桐想送自己回酒店是几个意思,潜在目的是什么?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步步阴谋,必须提醒柳瑄瑄离她远点! 缪文军却道:“我也喝得不少,哪拉得动你?出手的是复恩书计的司机,特警出身,老鹰捉小鸡似的把你一路拖进车里……” “我……我简直无地自容,今晚太丢脸了……”白钰头都抬不起来。 “每个人总有难得失控的时候,这才是真性情,喜怒哀乐始终不溢于表的人相反可怕,我不喜欢,”缪文军似有伤感之色,缓缓道,“我在感情、婚姻方面也有磨难,我也曾借酒浇愁过,唉不说了……今晚都喝得不少,你放开来了,町水那班家伙都被灌醉个个都扶着上车,从这一点讲你是代表毕遵以一人之力击败町水军团,哈哈哈哈。” 说话间白钰连喝三大杯水,慢慢恢复过来。 缪文军道:“其实今晚通过私下接触、交谈,我侧面打听到不少关于换界方面的信息,有些对你可能有用——据町水那边反映成明(程庚明)基本确定留任,寿静说省主要领导‘不看僧面看佛面’,但到底哪尊佛谁也不知道。我知道对成明,你一直持相当反感的态度……” “是的,缪书计!”白钰道,“每每提到他,我最反感别人说两句话,一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一是正义只会迟到从来不会缺席。干了坏事还等他自毙,正义却姗姗来迟,说白了不就是可以逃避法律制裁么?照这样,大家宁可都行不义了!总得有人站出来挑战他的无底线和腐败贪婪成性的罪恶,如果没人敢,那我第一个!” “很好,官至厅级还保留着难得的血性!”缪文军赞道,转而又道,“在这个问题上我持支持态度,但要提醒你一点,界限!体制里有个不成文规矩叫做井水不犯河水,作为毕遵干部去举报町水领导,理由再充分都很容易犯忌,也容易让更多人对你产生防范心理,觉得你记仇、睚眦必报等等。因此挑战可以,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 白钰知道缪文军这会儿都说的肺腑之言,肃容道:“感谢缪书计提醒并指点,我会记在心里!” “唉,往后通榆形势更加诡谲难测,我远在毕遵也罢了,实际上今年以来省里都有些人心惶惶……” 缪文军皱眉道,“虽然挂了个申委常委名头,主要精力还在地方,省里很多事我根本不清楚,当然了复恩他们也未必了解很多,关于今年地方大换界宇文书计一直在暗中谋划,找了很多干部谈话,做了很多干部的思想工作,京都那边也积极奔走争取支持……” “建立一套体现他意志的班底?”白钰问道。 “现在来看不太可能,可是小白,我宁愿通榆落入他的掌控,也不希望出现谁都不能掌控的局面。” 缪文军深思熟虑地说,白钰微微一怔随即悟出话里的含义,道: “您担心不可预测性带来的风险?” 第2328章 放下过去 缪文军点点头,道:“是的,这就是世界各国喜欢跟美国建制派打交道的根本原因,其实同样邪恶同样贪婪同样霸道,但至少建制派有明确的红线和原则,决策决议能够被预测。通榆的情况同样如此,当我们不清楚谁是真正的威胁时,意味着威胁的来临。” “京都不支持宇文书计的组阁计划?” “也不能说不支持,但他没法取得主动权,”缪文军道,“之前我知道他一直暗中运作吴通离任后由储拓接管事宜……” 储拓是甸西诗委书计,以前从中原地区交流而来,去年宇文空降以来成为通榆最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不过…… 白钰颇为意外地说:“诗委书计直升申委组织部长,未免太快了吧?都不在副省级或大市过渡一下?” 纵使何超、徐尚立等有背景的,也老老实实从副申长做起,然后能不能提拔申委常委还在两可之间;缪文军属于特例,但也有省城常务副市长的履历,加起来一点不算薄但只挂个常委头衔。 申委组织部长是常委会里排名绝对靠前的实权岗位。 缪文军道:“昨晚听说吴通不肯以个人名义推荐,申委组织部也不会将储拓列入推荐人选,总算临走前做了件硬气事。宇文书计发了通脾气后也没办法,又打申委宣传部的主意,想让庄彬离任时推荐一下……” “庄彬同意了?” “那家伙老奸剧滑,没爽快答应也没把话堵死,耐心等待宇文书计继续出价,”缪文军笑道,“不过还没等宇文书计与他达成交易,京都方面传了话,要求此次省班子换界不准主动推荐,结结实实给宇文从头到脚泼了盆凉水!这是昨晚宣传部领导亲口所说,应该不假。” 白钰一听就懂。 所谓主动推荐就是在上级组织部门没有明确意图或暗示由地方主导的情况下,地方党委结合本地情况提出推荐人选。人选推荐上去了,通常上级组织部门都会尊重,顶多打个折扣。 反过来说,如果地方党委推荐人选得不到任用,那么所谓民.主推荐岂不成为一句空话? 上级组织部门不可能留下这种口实,因此当有目标人选诸如打算空降时,就会给地方党委打招呼,要求暂时别报推荐人选,“等领导通知”。 “就是说组织部长、宣传部长两大申委要害部门负责人,都将由京都空降!”白钰吃惊地说,“看来这回力度不小啊。” 缪文军沉甸甸道:“加上姜涛、沈柳两位,王辰本来风传也要退但考虑到班子稳定性和延续性可能再拖段时间,跟岳峙一样……” 说到这里白钰已彻底明白缪文军担忧所在。 时值大换界前夕,京都层面人事任免和布局的思路与往常迥异,考虑的重点不是稳定,而是各派势力的提前卡位和前瞻性制衡。 在内地诸省当中,通榆永远排在三线,只比远疆等地稍好一点点,按说根本不入大神们的法眼。但这只是通常而言,轮到大换界卡位动作就不一样了,本着“大热必死”原则以及黑暗森林法则,大凡正坛希望之星都追求低调,起飞阶段最好别引人注目,以免遭到来自各方各系的精准打击。 白钰真心实意地说:“通榆需要缪书计这样的实干家到更重要岗位上发挥作用。” 缪文军轻笑着摇头,道:“我、复恩书计都刚刚提拔也就别想了,倒是何超书计有可能……据说——纯粹省直机关内部传闻,据说钟组部找岳峙申长谈过,给了两条路,一条是在申长岗位上干到明年底退二线;一条是转人大主任可以再干三年,当然按惯例现在单独设立的人大主任都不进常委班子。” “这……这倒是两难选择,换了我也委实拿不定主意。” “据说岳峙申长答应考虑,但迟迟给不出答复,”缪文军道,“又据说钟组部劝退他是为了给何超书计腾位子,可何超书计有点不乐意。试想接任申长的话,当初在常务副申长位子上可谓水到渠成,如今白白耗了将近两年还是申长感觉有点窝囊,是不是索性再熬两三年直接提拔申委书计?” 白钰道:“申长也是正省级地方大员,占住了可立于不败之地。” 缪文军道:“话虽这么说,申长有大半从地方班子提拔,申委书计绝对是全国一盘棋,那个变数太大了,副书计可转申委书计——到外省也有可能,但副书计被挂起来的例子同样数不胜数。所以何超也举棋不定,真是干有干的烦恼,不干有不干的烦恼,在官场永远都有烦恼。” “可想而知京都领导们压力有多大,区区通榆就复杂难解成这样,全国那么多省份呢,要平衡各种势力和利益简直就是最高难度的数学题。” “要简单也简单,四个字——抓大放小,通榆我只认宇文书计说话,别的哪怕不认识也没关系,”缪文军轻描淡写道,然后抬腕看表并打了个呵欠,“才四点钟,再睡会儿吧,七点钟回程上午还有个活动……” 一个无趣的新婚之夜。 庄骥东确实被灌得烂醉如泥,好不容易搀扶到床上便鼾声大作。打量着豪华精美的总统套房,齐晓晓真是哭笑不得,暗想早知如此何必跑到碧海医院挨一刀?就说酒后被他破了…… 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出神地托起脖子上那个欧美高端奢侈品牌项链——相恋第一年白钰送的生日礼物,一眨眼十多年过去了,自己成为别人的新娘而他已有了双胞胎孩子,可项链还是项链,灯光下折射出璀璨晶莹的光芒。 平心而论庄骥东很体贴很善解人意,但官至厅级,自然而然会淡化或者说忽视一些形而上学的东西,比如说首饰,他在省城随便买了只钻戒亲手帮她戴上,却忘了询问她脖子上项链的来历。 关于她与白钰之间的关系,庄骥东也曾问过,她说校园恋情都很纯洁仅限于拉拉手搂搂抱抱。庄骥东听后便相信了,因为他上大学时真是很纯洁的小男生,对恋爱的理解不过如此。 也不排除庄骥东心底深处隐隐怀疑,然而就象他永远把对蓝依的爱放在心里,现在需要的只是婚姻,而婚姻本来就必须包容过去的错误等等。 很多个夜深人静时刻,齐晓晓也在想,当自己对爱情彻底失望时,是否能够接受婚姻? 庄彬的算计,作为京都大学高材生的齐晓晓了然于心;白钰的提醒,齐晓晓早在庄家推动婚姻进程时就反复权衡过。 但齐晓晓似乎已没有别的选择。 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县委书计,她的社交圈子其实比外界想象的要狭窄得多,身边都是级别低于自己的领导同事,偶尔到省市两级,正处以上十之八九全都油腻中年男;企业呢,老板老总们碰都不能碰,一是不知水有多深,二是防止被扣上官商勾结帽子。 朋友圈和同学圈?拜托,三十多岁基本都成家立业,哪有人品相貌家庭社会地位皆匹配的? 这样一想,庄骥东已算人中之龙了。 另一个重要因素是如今的齐晓晓需要婚姻。放眼内地不乏她这样的年纪执掌一方县城的女干部,京都、省市机关大院正处级女领导更是比比皆是,可未婚者真的凤毛麟角。 这样带来很多不便:从上级到同僚都小心翼翼与她保持距离,唯恐“被绯闻”;她跑哪儿自己也注意形象和分寸,唯恐被人指责作风问题;更有喜欢八卦猎奇者总含沙射影她的性取向,似乎这么大年纪不结婚肯定有问题。 实际上,庄骥东也存在相似的烦恼,时间久了两人便愈走愈近最终达成迈向婚姻殿堂的共识。 有两个问题齐晓晓提前要求庄骥东做出承诺:一是要不要孩子,她知道庄家已经急得万蚁噬心,催婚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催生,她的想法是肯定会生,但目前处于事业上升期,不能轻易退出竞争序列; 二是谁主内谁主外,她觉得在孩子出生前应该建立全新家庭模式,不分内外,有时间都可以主内,没时间就一致主外;等有了孩子,不用庄家吩咐她会逐渐淡出而把主要精力用在培养、教育孩子上。 庄骥东深以为然,爽快地郑重承诺。 此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着醉意浓浓的呼噜声,绝少有伤感情绪的齐晓晓居然油然落泪,泪珠大滴大滴从脸颊上滑下来,就象昨晚站在白钰面前。 昨晚她只吐露了一桩秘密,还有桩秘密她要深深藏在心里,一辈子,此后不再与人言说。 那就是:当初齐晓晓空降苠原并非偶然,事实上,她打听到白钰在那边后执意前往! 她还记得当时申委组织部领导惊愕的目光,以及不可思议的表情。 然而并没有达到目的。 与蓝依捷足先登无关,而是……而是白钰已不再爱自己,那份感情已烟消云散。 既然如此,何必告诉白钰,让他始终内疚悔恨呢?爱过便已足够,何必永恒? 想到这里,齐晓晓坚定而缓慢地从脖子上摘下项链装进首饰盒,从这一刻起,她要真正做庄骥东的妻子,而非白钰的前女友。 是的,她已经放下了。 第2329章 步步引诱 谭明生的儿子谭台顺被抓到刑警队后倒也硬朗,一口咬定“契约”是自己的qq小号,那晚与周跃进聊天并怂恿其潜伏到县府大楼楼顶讨说法也是自己的主意,父亲谭明生、母亲宋小娟均不知情,也与他俩没有丝毫关系。 但谭台顺否认自己去过县府大楼现场,没有配合周跃进爬上顶楼,当然更不可能把他推下楼坠地身亡。 “我都没去过县府大院,不熟悉内部结构,怎会协助周跃进上楼?”谭台顺道。 审讯人员道:“你父亲曾经负责大楼后勤工作,应该有上顶楼的小门钥匙。” 谭台顺反唇相讥道:“你们刑警个个有枪,都是杀人嫌犯?我都说了这事儿纯粹自己想帮父亲出口气,根本没敢告诉他!” 审讯人员道:“你整晚坐在电话前又是聊天又是语音,一直持续到夜里,父母亲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俩都是领导干部,比你们想象的要忙得多,没空成天坐着耍嘴皮子……” “谭台顺,注意你的态度!”审讯人员拍着桌子喝道。 谭台顺抬抬眼皮道:“怎么,警察要打人?” 双方僵持不下。 常兴邦得知后颇有些意外,原以为稍稍吓唬几句象谭台顺这样的纨绔子弟就乖乖就范,没料到还挺能扛。 论手段,常兴邦肯定还有更厉害的,但考虑到当前关苓主旋律是稳定,白钰暂时不想动路冠佐,也就缓一缓了。 此时,谭明生却接受了路冠佐安排的新任务:打着老乡幌子接触市审计局副科级审计员郁征,收买他以蛊惑其在警备区工作的妻子储芊,不管花多大代价,不管采取什么手段,只要—— “只要干掉阎彪,五百万奖励!”路冠佐铁青着脸一字一顿道。 “五百万……” 谭明生着实吓了一大跳,心里对这位老朋友老领导多年来搜刮的钱财有了新的认识。 难怪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一点都不假!放眼关苓县城,有多少人银行存款达到五百万? 秘密来到毕遵,谭明生并不直接去找郁征,因为有过前科、栽过跟斗的防范心特别强,贸然接触只会适得其反。 谭明生迂回找到市总工会副主席颜春,也是关苓人。论级别颜春并非关苓在市里级别最高或最有名气人物,却最有影响力、最有人脉,属于那种八面玲珑,不管哪方面都能搭上关系的万金油。 两瓶茅台、四条大熊猫外加两箱进口葡萄籽油,颜春笑道眼睛眯成一条缝,连声说太客气太客气,老朋友上门高兴都来不及带什么礼? 谭明生恭恭敬敬说明来意,颜春说:“那个不成器的家伙啊,上次犯事就是托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通关节,好歹保住公务员饭碗!没事,明晚叫到酒店喝顿酒就认识了,小事一桩!” 开局大吉!谭明生心中窃喜。 第二天晚上颜春叫上几位经常一起玩的关苓老乡以及郁征热热闹闹喝了顿酒,顺便相互引见了一下,之后单独拉郁征去按摩,悄悄请托关于某个工程项目正府审计的事。 那件事说起来真是小事,不请托都无关紧要,请托也就郁征两三句话的事儿,既不违反原则,又无碍大局。 郁征很愉快地答应下来。 第二天郁征找到局里负责那个工程项目的审计组长,扔了根烟,随意聊了几句然后顺便提了下谭明生请托的要点。审计组长跟郁征是老同事,无关痛痒的忙岂会不帮?没准以后还会合作呢。 二话不说当着郁征的面把审计工作底稿、事实确认书和审计报告等一系列材料相关表述全部修改到位! 两天后谭明生便拿到盖有审计公章的正式审计结论,脸上笑成一朵花,二话不说甩了个沉重的档案袋给郁征,说“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郁征本以为是香烟、茶叶之类并没放在心上,回家打开一看惊呆了: 竟然是四万元现金! 仅仅犹豫了三秒钟,郁征就决定收下这笔钱,一来自己的确帮了忙;二来帮忙却没违反原则;三来自己很需要钱! 紧接着谭明生又单独请郁征吃饭,郁征真的过意不去,说举手之劳的小事你那么客气,现在又客气,我实在不好意思。 谭明生笑笑说没啥没啥,大家都是老乡嘛……在你看来举手之劳的事儿,工程老板非常在意,因此是你应得的收下即可没必要客气;老弟的情况我多少听说些,这点钱正好派上用场,各得其所。 郁征大惭,说真是没脸见人呐,恨不得辞职躲在家里才好,可不行呐,上有老下有小加上一屁股债,唉,也是百般无奈厚着脸皮继续在单位混口饭吃。 谭明生还是笑,说后面有事再请你帮忙,老乡嘛相互帮助都是应该的。 又隔了两天谭明生打电话给郁征,这回事情略有难度——涉及市审计局对城区某水利局长经济责任审计。本来市审计局每年都有对处级领导干部经济责任审计的任务,通常是走过场,你好我好大家好。然而此次不同,市领导接到上百封举报信后雷霆万钧,责成市审计局彻查到底! 谭明生也说得直率,承认事态闹到这个地步市审计局不查点问题出来肯定交不了差,因为上百封信都是实名举报,人家敢在信里按手印、附身份证复印件,起码有八成以上把握。 谭明生又说同样是暴露问题,性质轻重、受贿金额多少等还是有考究的,其实市领导表面上大光其火,私底下还是想保这位水利局长,否则直接安排纪委进场了,何必多此一举进行经济责任审计?关于这个说法郁征是认可的,体制内对此有个比喻,叫做审计问题是人民内部矛盾,而纪委监察问题是敌我矛盾。 最后谭明生直接摊牌,恳请郁征游说审计组着重强调水利局长顶风作案多次接受工程老板吃请,违反纪律到娱乐休闲场所异性按摩等不正当服务,工程招投标过程中打招呼、递条子、逆程序等等,这些问题水利局长都承认!但千万要回避一点,即收受贿赂特别是收红包、金条、珠宝等;还有就是挪用公款炒股、给工程方垫资捞取好处等,触犯刑法的事儿只碰到半条别说职务待遇全完蛋,铁定要坐牢! 谭明生说的这些,郁征以及市审计局、审计组都懂,但若没人出面疏通肯定实事求是,不然我傻啊?白白做好事没人表示感谢。 经济责任审计与纪委调查本质区别在于:审计在责任认定过程中存在弹性空间。 比如审计组在审计过程中发现被审计人银行流水有异常,只须简单做个追溯之后便可表述为“与企业老板存在个人资金往来”,不定性收受贿赂或官商勾结等,具体要看被审计人如何举证自己的清白。 审计组在认定举证材料是否能够覆盖审计问题过程中,有着非常大的操作空间,“符合事实”、“部分认定”、“有待查证”和“不予采纳”等,分寸都掌握在主审计人手里。 接下谭明生交办的任务,郁征天天跑审计组,与审计组长、主审计、各条线事实确认书撰稿人沟通,商量和交涉措辞,逐条落实对问题的描述以及举证材料认定等等。 一周后,三十多页、内容翔实、问题多达四十四条的审计报告提交到市领导案头。 “根源出在个别领导干部管不住嘴、管不住腿、管不住手,严重的管不住下身,有必要给他们敲敲警钟!”朴恒拿着审计报告严肃地说,顿了顿接着道,“当然了从报告反映的事项看,都不涉及违反党纪国法,也没触及原则问题,那就……内部给个处理吧,下次再犯类似错误严惩不贷!” 市长这么一说,手下心领神会,那位水利局长被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最终受了个不咸不淡的处分而将事情了结。 事后,谭明生交给郁征一只沉甸甸的皮箱,里面装了四十万现金! 刨去前段时间与审计组拉近关系密切合作花费的烟、酒、茶、礼卡等费用,净得三十万元,真是从天而降的及时雨! 郁征感激万分,主动邀请谭明生洗澡按摩,期间诚恳地说您是我的大福星、大恩人,自从遇到您,我日子舒坦多了!今后有活儿您尽管吩咐,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谭明生沉吟良久,说活儿是有,也能赚大钱——不是四万,也不是四十万,而是……四百万,但不知你敢不敢,或者说你可能敢,你身边的人敢不敢。 四百万?! 郁征被这个天文数字砸得有点晕,手抚额头冷静会儿,拍着胸脯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我敢! 如果偏偏是杀人呢?谭明生悠悠问道。 郁征僵住,半晌问哥不是开玩笑吧? 谭明生说出价四百万,象是开玩笑?哪个人跟钱开玩笑? 郁征说我这五体不勤的模样打架根本不行,更别说杀人,有心没胆,有胆无力呀。 谭明生说不用打架,那个人被关押在秘密地点,下毒就可以了。 下毒?四百万? 郁征脸色阴晴不定盘算良久,咬紧牙关道我就算接下这活了,哥您详细说说! 好! 谭明生诡秘一笑,道你且附耳过来…… 第2330章 强将弱兵 四月中旬,隆重盛大的许淮兰花节正式拉开序幕。 按付若廷与第三方外包公司签的对赌协议,以住宿登记为准的外地客人要达到六千人,然而兰花节前两天,住宿登记人数已超过七千人,且开幕这天人流不断从毕遵方向涌入,至当晚峰值近万人! 白钰笑得合不拢嘴,急忙指示投入预备力量,同时在许淮乡出入口安排流动宣传车,大幅宣传试运营中的噶尔泰草原旅游,以及参观哈尼村、金矿展示厅的旅游线路。 开幕式省市领导都有出席,省正府那边由缪文军出面找徐尚立打招呼,派来正府办公厅副秘书长以及省旅游局常务副局长;毕遵方面按说应该有副市长出席,但白钰本身就是诗委常委排名还在副市长之前,真是岂有此理?遂由诗委秘书长林润鑫和市宣传部长冯继桉两位常委做为代表。 缪文军没来。 通常诗委书计不会出席地方这个节那个节开幕式,先例一开后患无穷。虽说白钰是心腹爱将,但台面上必须一碗水端平,缪文军很注意其中的分寸。 这样的大场合自然少不了助兴明星嘉宾,外包公司请的是当红一流歌星慕连兰花,长得漂亮,嗓音甜美,名字又契合“兰花”二字,可谓珠联璧合。 就是价格贵了点,出场费税后八十万且只唱一首歌。 付若廷到底是理工直男,听说价格后大吃一惊:“八十万?!我要有八十万又能多培育十几盆名贵兰花了,而她只唱一首歌?” 外包方耐心地说:“别看她贵,人家还给的友情价——也看在兰花的份上,不然以她的行情不可能低于七位数!她的市场号召力也没说的——您靠珍稀兰花品种吸引兰花爱好者,那是存量;慕连兰花属于顶级流量,能把原来对兰花没兴趣的吸引过来,那部分才是市场前景远大的增量!而且,粉丝为了偶像特别舍得花钱,成千上万地买,却根本不在意兰花的品种。” “有道理,有道理……” 付若廷这样的技术出身领导讲究逻辑,只要逻辑合理就认同而不在意被对方否定,沉思片刻道, “这样吧八十万就八十万,演出结束后要陪白书计等领导们吃顿饭。” 外包方一口答应:“没问题,反正她和她的团队也要吃饭,陪领导们高兴是必须的。” 没想到的是,外包方好不容易跟慕连团队沟通妥当后,付若廷兴冲冲向白钰汇报时却被泼了盆冷水! “由洪翼部长、你还有旅游局领导陪慕连和她的团队,没必要陪我们,”白钰道,“省市领导在许淮活动期间尽量低调,形式方面简单点不必多此一举。” 付若廷赔笑道:“哎,那个慕连名气挺大,长得也……貌若天仙,真的!” “那更不行!我们党正领导跟这些流量明星保持距离为好!”白钰以不容商量的语气说。 马屁拍在马蹄上,付若廷自感没趣讪讪退下,回头委婉地告知慕连团队。本来相安无事也就象风一样飘过去了,说实话绝大多数明星特别女明星都不情愿出席类似宴席。别看她们在粉丝面前神一般存在,碰到拥有生杀予夺大权的地方领导们,尤其有些油腻委琐中老年男人,又是揩油又是低级无聊的言谈,摸脸蛋摸大腿都是常态,更恶心的是搂着不肯松手简直比生吞苍蝇还难受。 然而慕连兰花得知原来被县委书计拒绝出席,居然非常恼怒。从来只有她拒绝别人,还没有过被人家拒绝的先例! 让她感觉自尊心受到深深的伤害。 开幕式一如所预料的场面浩大、气氛热烈、观者踊跃,白钰代表关苓县委县正府做了热情洋溢的发言,之后省市县三级领导共同剪彩,台下兰花爱好者们齐声“兰花兰花兰花——” 然后慕连兰花闪亮登场,在狂热粉丝欢呼声中高歌一曲,全场气氛达到高潮! 趁着邵俊峰在台上演示各种珍稀品种兰花ppt的空隙,白钰等领导亲切会见参与开幕式表演的演员——慕连及团队、伴舞、和声、乐队等等。 与慕连兰花握手的时候,她轻启朱唇道:“白书计,我对您很有意见,说实话影响了我对关苓的观感。” 白钰早已把拒绝她出席午宴的事抛到脑后——作为县委书计每天要做起码几十桩决定,拍板了就过,除非重要事项才记在脑里。 “哦,如果我的原因,愿意当面向慕连小姐赔礼道歉。”白钰半开玩笑半当真道,不过心里并没当回事。 慕连兰花还带着笑:“您觉得我们这边唱歌的都是戏子,不登大雅之堂,不配跟领导一起吃饭,是吗?” “呃——” 白钰陡地想起之前与付若廷谈过此事,敢情伤了人家女孩子自尊,他反应何等之快,当即道,“若廷书计跟我汇报过午宴安排,可能当时我没说清楚具体考虑。慕连小姐,我们公务员中午不准喝酒,所以午宴就是四菜一汤的工作餐,吃完后省市领导稍作休息各自回去;但关苓岂能怠慢你们参演的各位?中午肯定要丰盛一点,白酒红酒啤酒黄酒不管喝多少都是心意,在我而言希望慕连小姐多喝几盅喝醉最好,你说对不对?” 慕连兰花也就是讨个说法,见他解释得八面玲珑遂找回平衡,微微一笑道: “好啊,中午坐等白书计过去敬酒,喝几盅都奉陪,说起喝酒我还真没怕过谁。” “那是必须的。” 白钰也报以微笑,瞬间觉得她笑起来很象大学时代的米果,这种感觉微微令他不安。 工作午餐确实很快,虽然菜肴很丰盛但不喝酒的缘故不到一刻钟全部吃完,白钰会同兰花节领导小组成员陪同省市领导们下榻酒店午休,然后守诺来到王洪翼、付若廷为主接待的包厢敬酒。 下车时尹冬梅轻言慢语道:“您可以不去敬酒,我做个代表就行。” “答应好的事岂能毁约。” “美女之约哟,上刀山下火海也得去了。” 嗅出语境不对味儿,白钰瞅瞅尹冬梅,尹冬梅目光却故意瞟向别处。无奈之下白钰解释道: “主要……主要为接待的事有点小误会,这会儿敬酒相当于打个招呼吧。” “男女感情往往都从误会开始。” “瞧你说的,都为了工作嘛,”白钰道,“明年兰花节还要请人家过来助兴呢。” 尹冬梅绷着脸说:“不一定吧!内地就她一个会唱歌,别人都是哑巴?” 白钰笑道:“以前人家请你唱,你又不唱。” “我又不靠卖唱讨生活!” 白钰还想说什么,突然觉得这样拌嘴不象两位县领导交谈的正确方式,温和地笑笑与跑出来迎接的付若廷问了两句。 却见付若廷的脸红得反常,脚步也有些踉跄,才知他和王洪翼两位酒场老将居然被慕连兰花灌得有点迷糊。 白钰批评道:“人家远道而来是客,哪能第一次见面就乱喝?要注意点形象!” 付若廷结结巴巴辩解道:“她也没……没怎么喝,主要敬我们……” 原来老奸巨滑也敌不过貌美如花,更何况理工直男付若廷。 进了包厢,果然见王洪翼站起身时有些摇摇晃晃,而慕连兰花神色如常跟没喝一样,不由暗自好笑。 卸妆后素容的慕连兰花模样更扛打,俏脸如刚剥开的鸡蛋光滑如镜没一丝皱纹或斑点,她的一鼙一笑,她的一举一动都似受过专业训练,既透着骨子里的精致与优雅,又揉合小女孩的娇柔与顽皮。 总而言之让人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撒网式敬酒之后,慕连兰花和经纪人来到白钰面前表示感谢,并说席间听到付若廷等人介绍他在关苓一年多来的成就,才知是位年轻有为、果敢魄力、一心为民的好领导。 “上午真是小家气子了,我专程敬白书计一杯权当赔礼道歉。” 说着慕连兰花端起满满二两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顿时整个包厢喝彩如雷。 白钰略一踌躇。 并非不敢喝,二两一口以前在苠原就喝过;也并非不想喝,顶级流量歌星敬酒,当众拒绝肯定不妥当。 问题是他担心这样喝了传出去影响不好,明明是干杯,转眼间可能谣传两人喝交杯酒;再传下去恐怕就是酒后乱性滚床单了。 这时尹冬梅从身边盈盈接过酒杯,笑道:“白书计下午要开会,我替他干了。”说罢也仰头一口喝得精光。 包厢里又是喝彩如雷,都极为期待两个漂亮女孩斗酒。 哪怕后面跟着的专门为县领导服务的蹇姚宇、彭博两办主任,都没见尹冬梅在公开场合喝过白酒,今天真是破戒了。 慕连兰花目光闪了闪。 女孩子最懂女孩子的心,这一刻蕙质兰心的慕连兰花悟出某种玄机。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当下娇笑道: “尹县长好酒量啊,我自愧不如呢。” 尹冬梅话中有话道:“慕连小姐谦虚了,以后有机会一定领教你的真正实力。” 白钰最头疼这种暗藏机锋的场面,借口准备下午的会议然后匆匆离开。付若廷明明脑子晕晕的还是勉强跟在后面送,到大门口时绊了一脚险些摔倒。 尹冬梅正好满肚子气,冷冷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白钰假装没听到。 这会儿才知道,尹冬梅小心眼的时候也蛮可爱的。 第2331章 致命隐患 许淮兰花节在商业方面大放异彩。 第二天拍卖会上,惊艳不可方物的幽灵兰花征服了所有兰花爱好者,包括万里迢迢来捧场的世界兰花信托基金委员会原秘书长乔伊斯。拍卖开槌后,场内至少十七八位都是海外亿万富豪电话委托,起拍价一千万,两分钟后便跳空至一千五百万! 不少资深爱好者和兰花行业大鳄连连擦汗相继退出竞争,经过近十多分钟厮杀,最终三株幽灵兰花均以两千九百万成交。 仅三株幽灵兰花拍得的收入就达到对赌协议规定金额,加上参展人数突破一万人,第三方外包公司心甘情愿包揽所有承办费用。 对它来说并不亏,因为上万人的食宿加上广告赞助费、门票等收入刨去费用也大赚一笔。 而白钰则算的是大账:许淮兰花节和许淮兰花园经此一役声名大振,以后每年都要搞,将成为关苓靓丽的城市名片; 聚集的上万人不可能一下子散得干干净净,一部分去了哈尼村和金斗坪金矿;一部分追随慕连兰花来到噶尔泰草原—— 这是她应白钰请求临时增加的行程,也是经纪人和团队绞尽脑汁压缩其它安排挤出来的时间,照例只收取几十万元“友情价”。尹冬梅工作方面的事毫不含糊,全程陪同慕连兰花,手挽手有说有笑,亲昵得好似一对姊妹花。 慕连兰花这趟旅行实质省了关苓上千万广告费,经过宣传、旅游等部门精修的巨幅宣传广告发到全网后,噶尔泰草原立即成为热门话题及网红打卡之地,游客们趋之若鹜,掀起一轮旅游热。 此时下长河到遵江的水系已经全面打通,正值春季干旱和用水高峰,毕江水源源不断注入遵江,给干涸的河床、广茂的田野、散落的村落带来勃勃生机。 是的,缪文军说得没错,两江贯通之于毕遵和关苓相当于武林高手打通任督两脉,瞬时五花聚顶、气贯如虹,整个地区发生脱胎换骨的质的飞跃! 农业种植业、农村果业、林业;交通运输;电力;矿业;旅游业等,随着两江水系贯通纷纷焕发出生机,直至今日没人指责青牛滩工程种种不是,青牛滩沿河道两侧风光带已经成为关苓最美丽的乡镇风景线。 金斗坪金矿出产的矿石能够沿水路运到中下游加工冶炼,比陆路运输节省近半成本;游客从毕遵的毕生新港顺流而下直抵四面山镇,比陆路减少半天路程,还带动沿河风光带和景观房等建设。 大山大江大草原,一年多前白钰空降关苓伊始吹下的牛逼都成为现实,还多了个横空出世的许淮兰花园。 四月下旬。 白钰率常委班子登上游轮,从青龙滩港口出发途经金斗坪码头,再从噶尔泰草原山脚下峡谷穿过进入毕江溯流而上,江风习习,吹得白钰意气风发,吹得尹冬梅俏脸生辉,吹得路冠佐内心翻江倒海。 通榆全省人事调整在即,朴恒坐立不安。 上次岳峙讲的那番话是有前提的,台面前提是抓部分两江贯通工程在手,这一点朴恒基本做到了,从水利枢纽建设到毕业新港工程,他都利用正府直接指挥权巧妙接管了相当部分。缪文军自然有所察觉,但有人主动分担压力总是好事,他并不考虑正绩被瓜分的问题。 暗地里的前提如上次所担忧的,缪文军之所以表面上客客气气,哪怕暗中被夺掉部分工程指挥权也无所谓,都是建立在朴恒今年将退二线的基础上。如果朴恒寻求连任,或省里让其连任,缪文军绝对会以“涉黑”为由公然在常委会上凶猛狙击! 阎彪,就是缪文军和白钰的底牌,毕遵层面牵制朴恒,关苓层面牵制路冠佐,真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好棋。 昨晚朴恒打电话问事情办得怎样,路冠佐只能回答正在进行中——确实如此,谭明生说这种事急不得,必须循序渐进。 朴恒似有不满,拖长声调说时间不等人呐。然后便挂断电话。 路冠佐何尝不知道时间不等人,事实上他比朴恒更着急。按通榆体制内的习惯,大换界前都由下往上逐级调整,就是说第一步是县领导班子,第二步市领导班子,等到年底正好迎来省领导班子调整。 路冠佐肯定想在县长位置继续干下去,直至熬到白钰滚蛋然后收复失地,把这家伙重用、培养的一个个打下去,大力提拔本土系亲信。但前提便是朴恒继续当市长,态度坚决地支持自己。 因为正协主席位子空缺,近两三个月以来关苓城众说纷纭,其中居然有种说法是自己卸任县长转任正协主席,而由尹冬梅转正! 路冠佐听了火冒三丈! 他觉得这个传闻绝对得到白钰授意,现在县府大院都看出县委书计对女副县长的信任,单挑噶尔泰草原旅游和许淮兰花节两个最容易出成绩的项目,栽培之意昭然若揭。 绝对不能让白钰得逞,否则自己及本土系多年经心苦营的努力将化为泡影! 从船头踱到船尾,趁四下无人拨通谭明生的手机,对方自然知道路冠佐已成热锅上的蚂蚁,安慰道: “价码开出去了,他要做老婆的思想工作,放心,没人会放弃四百万的诱惑!” “他大概什么时候给答复?不能无限期拖下去。” “好,我再催催,等有消息第一时间向你报告。”谭明生道。 十分钟后发了条消息:快则今晚最迟后天,我已赶往毕遵随时听他通知! 路冠佐只回了一个字:好。 游轮溯流而上于中午时分抵达毕业新港,吃了工作餐后参观港区建设然后直奔毕遵化工园,以及两江贯通工程的两大枢纽工程工地,当晚下榻在市区四星酒店。 奔波了一天,不用县领导们暗示白钰主动联系诗委接待办送来两箱五粮液,十位县委常委加主动过来作陪的诗委秘书长林润鑫把酒言欢,其乐融融。 说起来还真是白钰空降关苓以来最轻松的一刻。 一年多来,经历全民禁枪、全民检测、全民禁毒;加上大山大山大草原三大项目;以及余建新被捕,袁帆、郭佳凡等常委死于非命,关苓上下神经始终绷得紧紧的,难得有放松的时候。 此外众所周知县委书计与县长不和,两位甸西来的常委又有些格格不入,平时各忙各事,很难同一时间坐到一块儿。 今晚不谈工作,只喝酒吃菜,气氛自然轻松和谐。 因为尹冬梅在许淮露了一手,刚开始马昊为首便闹着要她加入白酒行列。尹冬梅情知躲不过去,笑吟吟说要我喝可以,跟马书计一比二,同意就倒酒! 马昊自忖女孩子家不过二三两酒量,自己能喝六七两,应付起来绰绰有余,加之李卓、马国元等人在旁边怂恿,气一壮道倒就倒! 不料热菜还没上,尹冬梅象上次那样“咕嘟”一口喝了二两,这下连同白钰、路冠佐在内都起哄,马昊左支右拙实在推脱不掉,捏着鼻子分七八次喝了四两酒,当即两眼发直从此一蹶不振。 如此生猛的举动也把其他常委镇住了,唯恐尹冬梅找上自己也“咕嘟”,纷纷说“慢慢来慢慢来”,却都不敢故意在她身上挑起喝酒的话题。 白钰心里暗笑,知道尹冬梅也就程咬金三斧头,如果连续“咕嘟”肯定后劲不足,到时八成“咚”趴桌子上了,也不点破装作畏惧的样子。 话题主要围绕许淮兰花节展开。 常委们都惊叹兰花爱好者惊人的财力和痴迷程度,有位老者拿单反逐株兰花分层次拍摄,临走时眉飞色舞地说共拍了8700多张;有外国友人现场一口气刷卡150万元预订六株珍稀品种兰花;还有财阀提出私人订制项目,要与方圆园艺公司进行长期合作,意向合作金额可能高达数亿! 如此赚钱又具备广阔市场前景的产业,令得包括路冠佐在内的常委们反而患得患失起来,一方面担心拥有全股份的方圆园艺公司被其它市县挖走;另一方面担心付若廷被高薪厚利所诱远走它乡。 常委们已经搞清楚许淮兰花园的商业模式:付若廷出于兴趣爱好自己投资搞兰花研究和珍稀品种开发,方圆园艺低价收购专利后只限在许淮兰花园搞商业种植。 但这种商业模式其实存在两个致命隐患:一是目前付若廷恪守公务员管理规定不介入商业运营,研究出的专利基本上只收成本费;倘若他看到滚滚财源一咬牙辞职下海,许淮兰花园就成为无源之泉; 二是道德约束不住资本的贪婪,方圆园艺有可能嘴上答应不另砌炉灶,却偷偷摸摸跑到别处开发规模更大的兰花园,到时就没人来穷乡僻壤的许淮乡了。 白钰稳当当说同志们担忧是对的,但若廷研发伊始就自我设置了紧箍咒,因此两个致命隐患都不是隐患,至少五年内不会成为隐患。 怎么理解?林润鑫好奇地问。 白钰笑道他的全部研究都基于关苓山一带的土壤,卖兰花也连同泥土,换到别处土质、酸碱度、湿度等等都变了,根本不可能存活。 哦,原来如此! 常委们恍然大悟。 第2332章 友谊第一 喝得还算尽兴的路冠佐回到房间,坐在床边有点不适应。换在关苓,酒喝完了总会有些活动,或者到ktv边喝啤酒边唱歌怀里当然搂着小姐;或者洗澡按摩你懂的一条龙;或者叫几位最亲密战友搞麻将…… 但在毕遵又是县领导班子集体活动,路冠佐不敢,只是多年喜欢夜生活的习惯让他坐立不安,根本没心思看电视玩手机睡觉。 手机响了。 一看竟是朴恒打来的,还有点奇怪,下午刚发过短信以朴恒的性格不会如此猴急吧? 甫一接通,就听朴恒沉声道:“谭明生被抓起来了,赶紧设法营救!你怎么办事的!” 路冠佐脑子轰一声,瞬间全身都软了,颤声道:“怎么抓的?犯了什么事?找哪方面人?” 朴恒似已懒得理他,简洁地说:“你找颜春!” 说罢当即挂断电话。 路冠佐真是又惊又慌又急又气,忙不迭拨通号称“包打听”、“万金油”的颜春手机,仔细询问之下总算弄清大致情况: 谭明生开价四百万,郁征真正动了心,当听说要毒杀被关押在警备区的关苓黑道老大阎彪时,反而觉得应该不困难。 因为他妻子储芊就在警备区保卫科,正好负责关押、看守等执勤保安工作。 “给三天时间,我负责做老婆的思想工作!”郁征拍着胸脯说。 然而不知为何,三天思想工作都没做下来,郁征有些丧气地说“多给几天,慢慢来”。 当时谭明生已预感不太妙,因为正常人听说四百万很难不动心,警备区行政人员一年才拿多少工资?干到退休有四百万?做梦吧!就算……就算开除公职也值啊! 只是没料到的是,今天上午储芊毅然向警备区领导举报,继而将郁征、谭明生一网打尽! 这步棋下得太狠了,大义灭亲啊。 据说郁征被抓进去后,储芊当面指着他牌子斥道,我原以为你嗜赌不过一时鬼迷心窍改了就好,安份守纪陪你过苦日子、还债;没想到你会因为四百万铤而走险,昧着良心唆使我下毒杀人,你的本质已经坏到骨子里了,你必须接受党纪国法制裁! 目前谭明生嘴很紧,坚称是跟郁征开玩笑,并说自己的收入根本凑不起四百万,也没必要花大代价杀一个本身就恶贯满盈的恶棍。 颜春说:“不幸中的万幸是,警备区把案子处置权移交给市刑警大队,据可靠消息谭明生和郁征被关押在某个点里……” 言下之意如果警备区查办此案,根本无隙可寻,市刑警大队这边多少能想到办法。 “这事儿还请颜主席代为疏通关节,明生是我至交好友,可毕遵这边实在举目无亲啊。” 路冠佐叹道。从朴恒的态度来看此事绝无可能亲自出面,那么必须依赖颜春在毕遵强大人脉了。 “我试试看,尽力而为……” 听出颜春语气里不太爽快,路冠佐赶紧补充道:“各个环节那方面工作全权委托颜主席,没问题的!” 颜春笑呵呵道:“钱是小事,钱是小事,好,我心里有数了。” 这一夜路冠佐都没怎么睡得着。 他心里拔凉拔凉的,感觉万事不顺;又感觉命运之神专门跟自己作对:这世间真有视金钱如粪土的,居然还是女人! 难道老天都要亡自己吗? 黎明时分迷迷糊糊睡了会儿,直到上午回关苓途中颜春还没回电话——这种事要疏通多个环节,有些人想帮忙但不敢,有些人怕承担责任,需要多方协调和撮合,急也急不来。 整个上午路冠佐脸色很糟糕,主要睡眠不足,更与心情有关。 车子进了县府大院,路冠佐把公文包放到办公室后静静想了会儿,随即来到白钰办公室,开门见山道: “白书计,跟您协商件事儿……谭明生的儿子谭台顺被羁押有段时间了,个人认为啊,如果没查到什么线索的话也不能老关着,最好早点放出来。” 白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是啊,周跃进案子似乎又停滞不前……马上把兴邦叫过来问问,看看难点到底在哪里。” 路冠佐道:“案子破与不破,怎么破,那是刑警大队的事;我只关心人,就算有犯罪嫌疑关这么久也该给个说法吧?” “我知道路县长对谭家一直比较关心……” “是的,可以说是开裤裆的朋友,但谭明生负责机关食堂期间出了问题,白书计要处理就处理,我没阻拦!”路冠佐道,“公归公,私归私,这方面我分得很清楚!” 路冠佐也真是急眼了。 父子俩都因为自己身陷囹圄,起码先救一个出来不然小娟肯定跳出来找自己拚命。 相比谭明生,路冠佐更担心谭台顺的安危。谭明生——就算蓄谋杀人,毕竟没来得及实施,没形成实质性犯罪,加上颜春幕后运作八成没多大问题;谭台顺涉及的是命案,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警方都不会轻易放过。 路冠佐的心思,白钰一清二楚。 昨晚警备区出动人手先后抓捕郁征、谭明生,缪文军第一时间就通知了白钰,顺便还说了件更隐秘的事: 阎彪已经死了! 除夕之夜,阎彪用两条毛巾自杀而亡——警备区在看守方面毕竟不太专业,忽略了毛巾的作用。 警备区知晓此事的只有四个人,其中两名警卫很快被调到外省警备区。警备区首长连夜作出紧急部署,让人假扮阎彪继续被关押而警卫级别太高,未经许可都无法靠近。 白钰听傻了,质疑道:“阎彪怎么会自杀?有没有自杀的动机?他还幻想做污点证人指控路冠佐等人换取宽大处理呢!” 缪文军叹道:“只能说警备区并非净土,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越临近换界那帮人越狗急跳墙,毒辣亡命的招数还在后头。” 白钰气极而怔,良久道:“这样一来朴恒岂非要连任,而路冠佐干了那么多坏事依然逍遥法外?!” “町水那位作恶更多,不也活得好好的?在官场,眼里要揉得了砂子。”缪文军道。 被噎得无话可说,白钰内心也恼怒不已。这会儿路冠佐过来交涉谭台顺的问题,白钰怎么可能让步? “对路县长的公私分明,我表示赞赏,”白钰道,“公归公私归私,我觉得还要加六个字,父归父子归子,不可混为一谈!” 路冠佐脸沉了下来:“我没混淆,我是来讲道理的!警方急于破案的心理可以理解,但办案要守规矩,不能因为目标正确而程序错误!” “不能用简单的对与错来评价吧?按我所知谭台顺被调查期间态度恶劣,不配合审讯,在多个细节解释上前后不一致,牛头不对马嘴,警方据此才认为他有重大作案嫌疑!” “有嫌疑可以批捕啊,为什么不敢?我看常兴邦就是走投无路,硬往人家小孩子身上扣屎盆子!” 说到这里路冠佐神情激动地猛拍桌子,声音之大让走廊上等待汇报工作的县直机关干部们面面相觑。 “注意你的态度,冠佐同志!” “我态度很好了,是你,是常兴邦拿有色眼镜看人,故意拖着不肯放谭台顺!” 白钰语气也严厉起来:“谭台顺说不清楚案情,就是有嫌疑!” 路冠佐又猛拍桌子:“我说没有!” “这会儿你已第二次在我面前拍桌子了。” “拍又怎样?!”路冠佐指着他鼻子道,“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要不是为工作我早就翻脸了!” 白钰却很冷静,道:“噢,你想打架么?你是擅长打架的,李卓都打不过你。” “你要是不讲道理,那只有打架!”路冠佐昂然道。 白钰道:“讲道理也可以打架,真理永远在大炮范围内,是这么说的吧?” “你敢吗?”路冠佐挑衅地说。 “既然路县长有兴趣,我肯定要奉陪一下。”白钰从容道。 “哦?”路冠佐狐疑地打量他,“那可说定了,被打伤的一方不准打小报告,不准在网上爆料,认赌服输!” “没问题!” 白钰站起身道,“到隔壁小会议室怎样?那里空旷施展得开手脚。” 路冠佐狞笑道:“随便你!” 两人杀气腾腾地出了办公室,外面七八位干部都将刚才争吵听得分明,惊慌失措道: “白书计,路县长……” “和为贵呀,白书计路县长……” 白钰高声道:“我跟路县长切磋中华武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大家不要中途干扰!” 路冠佐则喝道:“不准多事!” 走廊另一侧蹇姚宇等常委都听到消息疾奔过来,大喊道:“等一等……” 还没说完,白钰和路冠佐已快步进了小会议室,“砰”地关门并反锁,然后拉窗帘、开灯,搬开中间的会议桌椅,两人边脱外套挽好衣服边慢慢游走,伺机出击。 “路县长等待这一刻很久了吧?”白钰道。 路冠佐冷笑:“玩心计,我承认不是你的对手;但较量真本事,你还嫩得很!” “既是切磋我建议点到为止,别伤了和气。” “你怕了吗?嘿嘿嘿,我担心到时收不住手!” “我也很担心呐……” 白钰还没说完,路冠佐如猛虎下山般迅疾无比地冲了过来! 第2333章 真知灼见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路冠佐一冲一动,白钰便知对方为何自信满满,因为这家伙的确受过专业训练或高人指点,出手招式套路满满暗藏杀机,难怪李卓被他饱揍一通。 白钰紧守门户沉着镇定地见招拆招,脚下却步步后退,给路冠佐以苦苦支撑的错觉。 当然也不完全为了误导路冠佐,还出于误导正在外面急切敲门、满头大汗的蹇姚宇等人。白钰牢牢记住龙忠峻叮嘱的“守拙与藏势”,即使胜也要装作险胜,不能给外界留下“轻松胜出”的印象。 以后有人提起,可轻描淡写解释为“到底年轻”。 见白钰一直在退,路冠佐更有信心,力道愈发凶猛企图迅速将他打倒在地结束战斗! 一步、两步、三步…… 眼看快退到墙边,白钰还是避免与路冠佐硬碰硬——其实并不畏惧较量力道但那样一来容易暴露实力,他陡地手臂结成古怪的十字交叉,锁住对方猛攻中路的右拳一绞一推,路冠佐收势不住险些撞到墙上。 白钰趁机闪身腾挪到路冠佐身后,顺便重拳捣在他腰间! 路冠估闷哼一声反身挥拳横扫,白钰似不敢正面抗衡依然采取游斗加偷袭的路数,小会议室里时而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时而拳掌相交声,让贴在门窗上听的干部们心惊不已。 县委书计与县长因工作分歧关起门来打架,传出去真是天下奇闻。尽管白钰事先申明“切磋且友谊第一”,也掩饰不住两人之间的矛盾。 渐渐地,路冠佐呼吸声愈发粗重,步伐也不如刚开始那般灵活快速,毕竟年岁不饶人呐! 白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趁对方后劲不支之际冷不丁一脚蹬在他膝盖上,路冠佐“啊唷”一声向前栽倒,白钰接连两脚又狠又快地踢在他最柔软的腹部,等他落地,皮鞋踩在其后脑勺,冷冷道: “承让!” 路冠佐被那两脚踢得剧痛无比,身子缩成虾米状完全脱了力气,咬牙道:“你狠,算你狠!” 白钰慢慢弯腰,靠近他时低声道:“谭明生被捕,你大势已去!我要是你,赶紧打报告辞去县长位子,没准能捞个正协主席当当,要不然真一无所有了!” 说罢直起身体,朗声笑道:“冠佐好身手,今天咱俩不输不赢正好平手,皆大欢喜!” 碰到这狡计多变的对手路冠佐也是无语,吃力地爬起来倚到桌边歇息片刻,勉强笑道:“老啰老啰,该退休啰……” 门开了,蹇姚宇带头冲进来,随后是欧学明、马昊、尹冬梅等常委,他们眼力何等锐利一扫之下便暗知根本不是“皆大欢喜”的平手之局,但交战双方都这么说显而易见已达成默契,遂插诨的插诨,打科的打科,进一步缓和尴尬气氛,彭博则机灵地半搀半扶把路冠佐送回去休息。 下了楼梯,路冠佐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爆了几句粗口!彭博则乖巧地说想必白书计也伤得不轻吧? 路冠佐嗯嗯嗯,连场面话都说不出来。 回到办公室,尹冬梅也跟了进来,还没坐下便以责怪的语气问: “鲁莽了吧?您都胜券在握,犯得着跟他玩黑道?万一被打得鼻清脸肿怎么办?” 白钰满不在乎拿毛巾擦脸擦手,道:“老实告诉你,早在刚到关苓听说他完胜李卓,我就有跟他打一架的念头,忍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尹冬梅目光闪动,道:“就是说您任何行为都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早有预谋,是吗?” 又开车了! 白钰忙不迭将车开回正轨,道:“谭明生跑到毕遵煽动警备区行政人员毒害阎彪事败被抓,路冠佐大势已去,做好继任县长的准备吧,你是最好的人选!” 非但不见高兴,她反而蹙眉道: “怎么,您要离开关苓?” “没有!” “绝对有!”尹冬梅道,“路一旦垮台关苓本土系只剩欧学明独木难支,可以预料甸西系必将继续占据有利位置,你指望我和马昊暂时顶一阵子,对不对?” 白钰摇摇头:“真正的关苓本土系正成为地方建设的中坚力量,包荣晨、蔡菜、卢橙、秦凡、付若廷、潘小华、常兴邦、王凯等等,我都不管他们之前出身,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谁愿意改善改变关苓困难局面,谁愿意为关苓人民作出贡献,就得大胆提拔、放心重用!” 尹冬梅道:“要是这么说,我觉得马昊并非县委书计最好人选——我实话实说,并不是自己抱有想法,在县一级层面容不得投机取巧。” 听了这话,白钰眉头微耸,目光定定看着她。尹冬梅被看得有些脸红,下意识摸摸面颊道: “我……我脸上有花吗?” “你本身就是一朵花,”白钰难得开了句玩笑,转而岔开话题道,“人事调整估计六月底前到位,作为呼声最高的县长候选人,好好考虑一下组阁名单吧,可以帮你至少换一位副县长。” 尹冬梅的头摇得如拨弄鼓:“少拿我开涮,引诱我犯错误,私自拿名单是不被允许的。” 白钰笑了笑:“你也少跟我打马虎眼,人事调整在即你背后的京都家族能错过良机么?我不过锦上添花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噢,原来不是真心的!您可不能欺骗我的感情呀。”尹冬梅半真半假道。 有时白钰真顶不住她的车技,开起来漫无边际,遂假装低头擦脸掩过窘态,然后道: “关苓这边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比如创文,比如水利建设到位后农业林业的飞跃式发展,再比如打造沿海工业带新布局等等,我会争取继续和同志们一起为关苓发展共同奋斗。” 见他说得正式,尹冬梅也收起戏谑道: “县处级领导里面我欣赏蔡菜和卢橙,都有很丰富的基层经验,在多个单位部门任职,理论、实践相得益彰,性格也比如平和;潘小华其实也可以,但郭佳凡出事后凤岗出来的干部都有些灰溜溜,心态可能不对了,王凯……不知会一举动受路的影响,但愿在经济方面能说得清……” “李卓呢?”白钰突然打断问道。 尹冬梅沉思片刻,莞尔一笑道:“飞鸟尽良弓藏,我就说这六个字。” 白钰知她暗示的意思,重新启用李卓主要目的在常委会层面公开叫板路冠佐,遏制本土系气焰,随着郭佳凡横死、徐云岫病倒、路冠佐即将辞职,欧学明已掀不起波澜,是该李卓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了。 “你好像不太喜欢他?”白钰追问。 “太……怎么说呢,如果我是县长也不会喜欢上门吵架的县委秘书长,当然他转正法委书计岗位后有意收敛锋芒,重获本土系的好感。” 谈到这里,白钰颇为欣赏尹冬梅的大局观。 超脱于现实,带有几分鸟瞰,基层打拚上来的干部都不具备此等眼力与敏锐,而是出身京都大院与生俱来的正治素养。 打娘胎起就耳濡目染正治,与大学毕业后才逐步接触正治,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既然谈人事索性说开去,”白钰道,“对蹇姚宇和马国元两位,说说你的看法。” “蹇姚宇,谨小慎微的秘书,离秘书长还差一口气;马国元,提正处挽留下来是您去年最正确的决定,没有之一!”尹冬梅道,“马国元这个人对自己、对纪委的定位把握恰到好处,既不显得突出与突兀,每个场合还都少不了他;作为外地干部在关苓也查处了不少干部,却没得罪什么人,连郭佳凡都觉得他可以和平共处。我觉得他蛮厉害的,深藏不露。” 白钰深深点头,又道:“付若廷呢,成功举办许淮兰花节立下大功,预计三年内必定由乡升格为镇,gdp翻一番以上。” 尹冬梅道:“他身上具有理工男的通病即善于做事而谋略稍逊,需要置于强有力的领导之下,比如您,当然我说的强有力指领导能力而不是身体……” “呃……” 白钰正侧过身子轻揉刚才交手时脚踝的青肿,听她猝不及防调转枪口差点摔倒在地,连忙说,“是啊是啊,冬梅县长的领导能力也比较强。” 尹冬梅轻轻一笑点到为止:“立功就必须破格提拔,副处级也没问题,但许淮那头不能丢,临时换人我担心做不好,另外与方圆园艺沟通也产生问题……我觉得——个人认为,县直机关里的副处级可以少些,名额增加给乡镇党委书计能够更好地激发工作斗志,否则稍稍有点起色就想进城,并不利于乡镇经济发展的长足进步。” 白钰一拍桌子说:“很好,很好,真的很好!看样子咱俩平时沟通交流得太少,我都不知道你脑子里有这么多真知灼见!” “您太忙,都不给机会呀……” 尹冬梅眼波流动似又准备开车,这时常兴邦“咚咚咚”满头大汗出现在门口,气喘吁吁道: “白书计……” 白钰指指他笑骂道:“跟警匪片拍得一样,警察永远等尘埃落定时威风凛凛地出现。就为你,刚刚跟人家干了一架!” 常兴邦惶恐地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正要向白书计汇报,谭台顺已经招了!” 第2334章 高度保密 说来也真是命中注定。 上午谭明生被抓的消息传到县公安局——市县两级有通报机制,随后常兴邦便指示刑警提审谭台顺时稍稍透露口风,言下之意别指望你老子了,他自身难保! 没想到谭台顺刹那间崩溃! 谭台顺心想父亲被抓说明路冠佐已经帮不上忙,自己死扛还有啥意义?不如实话实说! 遂竹筒倒豆子如实交待: 那天晚上周跃进所加的qq号确为自己的小号,但对于他反映的情况,谭台顺一点都不了解,于是转告给父亲谭明生。 谭明生很感兴趣,站在身边要求他继续聊天以便深入掌握周跃进的真实想法,之后到卧室关起门来打了很长时间电话——有可能是路冠佐但不确定,由始至终谭明生没透露,便怂恿周跃进带着竖幅连夜潜入县府大楼顶楼,等第二天清早白钰等县领导上班时突然放下去,制造个大新闻,逼迫县领导们正视青牛滩强制劳动的问题。 因此这件事的策划者应该是谭明生。 凌晨时分,谭明生亲自到县府大院附近与周跃进接头,指点他从监控没覆盖的地方翻墙而入,并提供上顶楼的钥匙…… 谭台顺很肯定地说,谭明生没有进入县府大院,看着周跃进顺利翻墙进去后就回家了。以至于第二天听说周跃进坠楼,他非常吃惊,还问父亲是否是意外。谭明生铁青着脸叫他不要多管闲事,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由此可见纵使谭明生没参与谋害周跃进,起码是知情者。 谭台顺如实招供背后的想法很简单:父亲反正被抓进去了脱不了身,不如把所有罪名都担下来换自己平安无事,总比父子俩都坐牢强。 然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就在谭台顺招供的同时,经颜春大力周旋毕遵警方居然决定释放谭明生。 由此便造成毕遵警方前脚刚放谭明生出来,后脚旋即被关苓警方抓捕,路冠佐的钱白花了! 碰到这样坑爹的儿子,谭明生除了仰天长叹之外也无计可施。 不过谭台顺的招供也有个好处,在坐实谭明生是幕后指使者的同时也撇清了他直接杀害周跃进的嫌疑,因此仍能坚决否认谋杀动机而推说周跃进不慎失足。 博弈仍在继续,从关苓到毕遵,从通榆到京都。 五月七日。 各省申委书计深夜突然接到通知紧急进京,第二天上午十点旋即召开秘密会议,议程不予公开。 五月八日。 各大警备区、各省警备区首长紧急进京开会,同样没有公开议程。 五月九日,京都电视台对两个会议做了语焉不详且没有现场照片的报道,只说“讨论了相关重要议题”,但细心的海内外正治观察家从参会人数里面发现玄机: 对比之前同范围、同性质的列次会议,本次公布的参会人数都有不同程度减少,前一个少了2人,后一个少了3人。 会不会有出国访问、特殊任务或健康问题而缺席会议呢?理论上有可能,实际上几乎不存在。 都到什么时候了,还敢请假缺席? 临近换界还有心情出国的只有一种人,即铁定退二线,抢在卸任前夕到外面走走,因为退下来后有保密规定再想出去比登天还难。即便如此,到这个层级其实都无心游山玩水,宁可呆在国内积极参与和协调,为本派系、本系统、老同事老部下、身边工作人员做力所能及的努力。 至于身体健康状况不佳的,这么说吧,只要还能动医生总有办法让他保持坐姿坚持完会议——最极端的例子是某位领导——事后才知道癌症晚期,病故前两个月还象正常人似的出席重大会议,全程保持微笑,至少从电视画面看不出半点破绽。设身处地想想,普通人身患重感冒、发高烧有时都撑不住要请假休息呢,病到癌症晚期程度每天要吃多少药接受多少治疗,身体该难受成什么样子?领导的神经真是铁打的呀!然而有什么办法呢?到那样的位子根本已经身不由己,他没资格为自己考虑,而必须为别人考虑,服从于大局。 还有特殊任务,老实说这个节骨眼上还安排远离京都的外勤,那不是重用而是坑人了,试问现阶段还有比大换界更重要的事吗?身处权力中心,发生任何情况都能第一时间作出快速反应;远离京都立即变成聋子瞎子,等回来红头文件一发黄花菜都凉了。内地官场——从数千年封建王朝起就养成一个习惯,即领导永远正确原则,质疑领导是否错误本身就是错误。这是与欧美官场最大的区别,一项政策法令出台假设多数选民抨击反对、舆论猛攻不止,正客们为了选票可以自打耳光宣布暂停或作废,没啥不好意思,也是西方文化和意识土壤所决定,选民会对正客“从谏如流”感到欣慰;换在东方传统文化就是相反语境,很可能与“朝令夕改”挂钩而失去民众信任。不必评价优劣,完全不同的文化、正体和意识传承决定了不同的方向,永远没有标准答案。 到底哪几位没出席呢?这个问题很难求证。京都领导除了有限的几位之外曝光率都不高,连续十天半个月没动静也是常事;地方一把手要看个人喜好,有的喜欢每天占据头版头条,有的低调得出奇很少透露行踪。 更蹊跷的是,两个紧急会议开到五月十一号都没结束,所有参会人员全部滞留在京。 应该说非常罕见也非常怪异,按惯例全年里面只有属性不同的两个大会会期在三天以上,其余尽量压缩到两天之内。因为申委书计、警备区首长都是独当一面的要害领导,每天有大量决策事务需要他们拍板定夺。或者他们什么都不做,就坐在办公室也能发挥稳定军心的作用。 手机自然都打不通,以请示汇报工作为由打探消息的路子都不可行。 五月十二号。 京都部分退休老领导、老同志也参加会议,使得议题议程更加扑朔迷离。 当晚,红墙深殿之内,四下里寂静无声。 灯光色调调得柔和暗淡的书房,一袭红木桌椅和古朴气派的装饰,严华杰身体笔直端坐在沙发上,目光炯炯看着对面隐于阴影里的朱正阳。 局势相当复杂! 本来已达成默契都以为十拿九稳的大换界名单,五月初突然遭到之前被打得七零八落的京都传统家族汹涌反对,更意想不到的是,沿海系陡地翻脸表示可以重议,将稳稳掌控权力中枢近十年的黄海系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先初步确定的名单是:俞晓宇(现任正务院副理)、尤奎(现任人大常务)、范晓灵(现任正务院常务副理)、段铁霖(现任正务院副理)、卞俊灏(现任京都办公厅主任)。 如上次肖翔在赵尧尧面前透露的,基本确定俞晓宇接班,而范晓灵执掌正务院,继续保持黄海系的强势支配地位。 沿海系代表人物尤奎接替谢芷言的位子;地方系出身的段铁霖接替詹印;卞俊灏则是沿海系与尤奎并驾齐驱的中坚,拿到最后一席亦无不满。 从而形成黄海系两席、沿海系两席、地方系一席的权力格局,其中黄海系份量略重,正好呼应三系目前正坛影响力和实力,按说没多大问题。 但历史上最重要的、历次换界从未被遗忘的京都传统家族势力缺席了,由两个因素所决定: 一是朱正阳下决心遏制传承绵延的正治家族势力,避免“某几代”一代代占据上升通道,阻碍公正的金字塔式选拔模式; 二是零号专案组客观上对京都传统家族势力形成非常彻底的打击,经此一役几乎溃不成军,无法组织起有效进攻。 然而,又是然而,包括朱正阳在内所有人都忽视了一点,即京都传统家族势力并不仅仅是台面上于云复等人,它背后那个更强大的系统经大半个世纪的苦心经营和默默深耕,其人脉和能量远远出乎外界意料! 在京都,从傅老、桑老、刘老到朱正阳都是外来者,他们都坐在人家地盘上发号施令,这样说来,岂能连最起码的表面尊重都缺失殆尽? 摆在台面的反对理由似乎很充分: 俞晓宇年纪太轻,压不住阵脚,还需要继续培养锻炼;范晓灵在正务处理能力方面逊色于爱妮娅,声望也达不到执掌正务院水平;段铁霖和卞俊灏在各自领域取得骄人成绩应该在更重要岗位上发挥能量;候选名单年龄结构过小,还得有沉稳踏实的老同志掌舵。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 你黄海系不可以同时占据党正一把手位子,必须让一个给沿海系;权力分配京都传统家族不能少,你们看着办! 玩正治,生姜还是老的辣,首先抛了个大甜枣给沿海系,立即拥有最强大的同盟军。 大甜枣真是甜啊,甜得沿海系没法拒绝,却让黄海系苦涩不已。 而春节前后京都对大西北那疙瘩的整肃虽事出有因,也让各区域地方系如芒刺在背,惶惶不安,正好利用大换界发难。 面对突然其来的反对呼声,朱正阳不敢怠慢,由此才有五月上旬两个高度保密的高端会议。 第2335章 詹军出面 很多人认为出了这种事,朱正阳应该第一时间找俞晓宇商量,其实错了。在这样层面的权力博弈当中,俞晓宇是没有发言权的。 因为他怎么说都是错。 正确模式就是黄海系核心成员进行磋商,拿出切实可行的应对方案。正治没有不容商量之说,前提是一切都可以谈,那样才能取得皆大欢喜的结果。在这个过程中,俞晓宇还是没有发言权,必须、只能接受黄海系出于大局考虑作出的决定。 几天秘密会议摸底情况基本出来了: 情况并不乐观,特别关于范晓灵执掌正务院的提名,反对者和不表态比例更高,说明继爱妮娅做了一任后普遍还是不乐见女领导的出现。 而在进局等关键性问题方面,分歧也比较大,尤其关于抱团的中原地方系表现出强烈的进取意识。 军部方面都召集到京都并非征求意见,也不是征询看法,因为红线是不准参与正治。叫他们来主要是统一思想、提高认识、加强守备,无条件服从京都大正方针,确保大换界圆满、胜利进行。 当然这也是台面上的说法,核心要旨在于,正界那边一天没取得广泛共识前,这边就始终不能散会。 此时是该拿出正治智慧的时候了。 问题在于,连严华杰都不清楚朱正阳内心深处到底想什么,屁股决定脑袋,在历史重大抉择的判断和拍板方面,掌舵的永远比所有人都高看一线。 “这两年脚步迈得大了些,还是有隐患的……” 朱正阳慢腾腾道,“麻烦之处在于我们处理的问题必须秘而不宣,人家反对的理由却冠冕堂皇,于是形成今日被动局面。有啥办法呢?在其位谋其职,再多辛苦和委屈只能自己扛下来,所以还得分明暗两条线予以解决。” “方哥提供的名单都抓捕到位,有两个一进去就全招了,还有三个仍存有侥幸心理企图蒙混过关。从审讯情况看,五位都属于影子组织外围成员,即提拔到厅级、省部级后被拉拢腐蚀,目前很难评估对外提供了多少绝密情报,造成多大损失!” 严华杰顿了顿道,“要不是方哥这些年在暗处排查、甄别、清剿,根本想像不到影子组织渗透的可怕程度!真心说一句,方哥的存在绝对是影子组织的噩梦,却是国之大幸!” “是啊——” 朱正阳深以为然,隔了半晌道,“目前情况华杰怎么看?” 来之前严华杰已与肖翔、楚中林等人有过深入交流,当下胸有成竹道: “稳定仍是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在这个大前提下,所有对话都值得进行。” “唔,继续说。”朱正阳不置可否。 严华杰道:“您多次说过,我们这些人从三滩镇一步步走到今天,得到的已足够多,并不恐惧当然也没有什么不能失去,只要明晰这个原则,思路便豁然开朗。” 陡地,朱正阳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指了指对方道: “老伙计就是老伙计,我们又想到一块儿去了!是啊,没有什么不能失去,只要……只要正治稳定、国家强盛、人民安康,正如当年方哥的选择,那些虚名、荣誉、利益算得了什么?退一步讲,人家反对也从大局出发,争的都不是私利嘛。” “对,说到底就是如此。” 严华杰轻轻舒了口气。坦率说几位老黄海密议时,都担心朱正阳很可能与多年前桑老被方晟公然反对一样碍于面子咽不下这口气: 一方面沿海系已认可那份名单,双方等于达成默契,如今突然调转枪口有违诚信;另一方面于云复所代表的,无论京都传统家族还是幕后那个系统,从法理上讲都不具备挑战朱正阳权威的资格。 如果朱正阳盛怒之下雷霆万钧,单严华杰掌控的几大系统足以轻而易举平息纷争,不然让他兼那么职务干嘛?就是关键时刻保驾护航。 然则朱正阳如同当年的桑老,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轻轻放过。 “可以谈,增进彼此了解嘛,”朱正阳道,“弄清楚人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需求?如何简洁快速地解决问题?在这里我强调一点,不要把历史纠葛再搬出来,而要就事论事,大换界没有审判员,所有人都是运动员!” 严华杰飞快地记录,应道:“我也反感个别老同志动辄‘老子当年怎么怎么’的说法,时代不同了,我们需要全新的理念、先进的管理、超前的意识来推动国家发展进步,不能固步自封把自己困守在历史虚无主义城堡里。” “关于这一点,我很欣慰晓宇、晓灵都有明确表态,一是全力配合,二是接受所有可能,这样的姿态值得发扬,远比某些人象发狂的赌徒押上全部身家高明多了……” 知道他在讽刺谁,严华杰笑了笑,道:“大换界小换界都是人生百态,什么样的都有,难怪当年授衔时老人家针对不正常现象批评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朱正阳叹道:“人非圣贤,哪能真把得失置之度外呀。还记得方哥与桑老谈判破裂后在党校操场感慨过,他说我们经常讲这辈子混到这光景值了,没什么不能失去的,你看,真要失去还是舍不得的……历经坎坷走到今天,回望过去真是人生恍然如梦……凡我工作过的地方不敢说提起方晟的名字都竖大拇指,至少老百姓都会说姓方的是个好人,在咱们这儿多少干了些实事,这就够了。方哥这席话对我,对你,对我们这班老黄海都适用,我想,我们都应该做到明明白白进京,干干净净离京!” “是的,这是最起码的底线!” 严华杰掷地有声道,然后把笔记本翻到前页,道,“明天接触部分老领导、老同志交换情况时,有几个要点我想请示一下……” 陈皎坐车来到于家大院前,被警卫客气地拦住,敬了个礼道:“首长已经休息了,请明天预约后再来,对不起。” 京都警卫很少这么客气,发挥作用的还是看到车牌号以及车前明晃晃的准入证。 陈皎无言地叹了口气,冲司机摆摆手道:“走,明天再来。” 虽这么说,其实心里根本不信:既不相信于云复已经休息,因为半小时前有辆车驶了进去;也不相信明天来能获准进去,于云复压根不愿跟自己谈。 此次突发的大换界争议,陈家扮演的最不讨好的中间派,也就是沿海系当中的“清流”—— 陈老反感沿海大佬们不讲诚信,在达成默契的情况下会同京都传统家族反戈一击,令黄海系陷入被动;又不赞同黄海系主导的那份名单,认为有商榷余地。 导致的后果是四面树敌:黄海系认为陈家唱双簧;沿海系觉得陈家吃里扒外;京都传统家族则把陈老视作搅局者。 陈老派遣陈皎撮和,结果处处碰壁,连门槛都迈不过去。 陈皎的信息没错,此时于云复正在书房会见客人——詹军,即詹印的表弟,前雩振进出口集团董事长,在詹家联合汤瑞宽整方晟的那次事件中稀里糊涂卷进去,被钟纪委带到不知名的地方协助调查下落不明,直至詹家正式向白家赔礼道歉后隔了半个多月才放出来。 白翎是很记仇的,后来调任京都警备区后又借怀疑私藏易燃易爆物品为由,亲自率队查抄了几次雩振进出口集团仓库,詹家知道她的性子无计可施,经此折腾之下詹军无颜赖在董事长位子遂转到工商联弄了个闲职直到退休。 詹军怎会突兀出现在于家大院呢? 沿海系联手京都传统家族狙击大换界名单,搞得詹印非常难受——一直以来詹家由于人品问题被排斥在圈子之外,于云复突起波澜搞的动作詹印根本不知情。 然而京都传统家庭伸手要名额,似乎隐隐有詹印后继无人的意味,黄海系便把账算到他头上了。 朱正阳可不管圈子内部也有矛盾,觉得于云复只是台前人物,背后真正站着詹印。 无奈之下詹印表态说第一我绝对没参与,第二我会尽量协调,争取圆满解决。 詹军是半官半商身份,正好适合私底下奔走传话。 他态度恭敬地坐在下首,于云复端坐于太师椅上,神态安详地说: “……不存在突然袭击,也不是制造混乱,这事儿无论怎么处理跟于家半点边都沾不上——我和道明退了;女婿失踪了;女儿断绝关系了;侄子外甥等等都停在厅级,这辈子还有什么念想?” 詹军赔笑道:“于老爷子音容笑貌犹历历在目,您的高风亮节也在京都圈子广为流传,更别说方书计……” 于云复摆摆手示意不必讨论方晟,然后道:“人事名单不是排排坐分糖果,要经得起历史考验!除了平衡还必须制衡,这才是大换界应该交出的满意答卷,可这份名单、现有的几个人哪里有制衡了?最可怕的是这个!” “但从格局分布来看……” “我不看表面的数字!”于云复道,“以前朱正阳、爱妮娅分执党正一把手有谁提过异议?虽然他俩都从双江出来,爱妮娅能保持独立性,大家真正在意的是避免权力过于集中形成一言堂!” 看着正气凛然的于云复,詹军呆呆说不出话来。 第2336章 各持立场 于云复表达的想法其实正是多年前爱妮娅劝退方晟的核心要旨,即平衡与制衡。 精奥之处在于,领导班子越往高处越不能一团和气,要在彼此保持适当距离的情况下坚持独立性。 追溯前几届班子,沿海系最强大的时候由傅老、陈老、桑老分列前三位,可众所周知他们仨分属不同派系,且傅老与桑老素有心结,陈老夹在中间只能充当和事佬角色。 只做了一任的刘老是技术派出身,主导打压传统家族势力和门阀正治期间实际上也受到沿海系和地方系掣肘,由于时间太短只开了个头,而由他赏识的朱正阳继续推进。 朱正阳可不是白白捡来的位子,既得到刘老有意栽培,又获沿海系和京都传统家族势力认可。他们都觉得朱正阳性情温和,能够有效调和各方势力,没想到他在任期快结束时把犀利的斧头砍向传统家族势力,令京都圈子眼镜碎了一地。 朱正阳任职期间尽管黄海系势力空前强大,但在五人组里面说实话并不强势。前面说过爱妮娅是很有主见的人,不会轻易依附谁的意见;谢芷言做了三界可谓资深首长,也是当之无愧的沿海系精神领.袖;詹印、卫君胜也都个性鲜明各有所恃,会尊重朱正阳但不可能唯唯诺诺。 而此次提出的五人名单呢,首先俞晓宇和范晓灵之间在正务院就保持良好的互动;其次尤奎、卞俊灏恰好分属沿海系里傅老一系和刘老一系,而傅刘两人交情还可以;至于地方系出身的段铁霖,性格也比较平实,正务院内部都公认他非常好说话。 两下相比较,于云复其实是在质疑这样人畜无害的领导班子,时间长了之后能有何锐气? 能否相互监督、相互制衡,坚持和发扬民主集中制的领导原则? 詹军到底从詹家大院出来的,听出于云复这番话背后的意思——他并不针对哪个人能上不能上,而是反对这份名单的顶层设计。 换而言之,于云复彻底否定这份名单,与具体人无关! 站在公正立场,能指责于云复说错话、做错事吗?显然不。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身为老领导、老党员发现问题就必须勇敢地站出来,不必受是否在职等因素羁绊。 几乎同时,铁旗杆巷桑家小四合院客厅也在进行一场谈话。 桑老真的老了。 五月的京都夜风带着些炎热,桑老却身穿厚夹克衫脚上还是保暖鞋,人老畏寒啊。 但他脸上、眼中依然那种霸气而凌厉的风范,隐约可见昔日叱咤风云之气度。 对面坐着当前第二号人物,三朝元老谢芷言! “退就退得了无牵挂,我是不太喜欢管闲事,平时有人说事儿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叫做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比如这次通知开会我也以身体为由推却了,不过……” 桑老慢腾腾道,“这回闹得有点大,跑过来告状的、诉苦的、埋怨的不少,有消息说上面虽然暂时没动静,下面黄海干部已经扬言要搞‘说话不算数的’,同志们压力非常大……相关情况芷言都有掌握吧?” 谢芷言点点头,道:“正是我今晚的来意。您老人家闭门谢客不问世事表现了高洁的正治情操,广大沿海干部都以您为楷模!也是不想打扰您,关于大换界名单的讨论、决策和定夺没多向您请教,是我的失误,首先我要郑重检讨……” “不!” 桑老抬手道,“你、你们的做法没错,在其位谋其职,大换界本来就该你们做主,我不应该干预,即便看到名单也不会说一个字!” “本来,大名单和小名单都已达成共识了,整个过程很曲折很复杂您肯定理解,不多赘言,”谢芷言道,“后来定下神来仔细推敲,突然发现问题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唔,芷言是说俞和卞?” 谢芷言露出敬佩的神情:“老首长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说来也是惭愧,研究讨论过程中根本没留意,之后钟组部那边审核档案时才提出来——他俩的履历太完美,每个步骤都恰到好处基本没耽搁,这样的情况出现一位也罢,关键两位同时进前五,我们担心会给组织建设和干部培养形成不好的示范效应,都冲着提拔而提拔,没人真正静下心来做事。” “症结在于,那边绝对不肯让俞卞共进退,那么又牵涉到极为麻烦的名额分配?” 桑老言简意赅道。 “是的,很麻烦,”谢芷言道,“有同志不想波折认为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但我们慎重考虑后觉得宁可麻烦在前面,免得事后四面救火、手忙脚乱打补丁,大致情况就是这样,老首长。” 长时间沉默。 桑老指指茶盅:“喝茶,城郊山里泉水泡的,尝尝口感怎样?” 谢芷言微笑:“北方水硬,我始终怀念西湖水泡龙井的味道。” “美不美家乡水啊……” 桑老喟叹道,隔了许久道,“等大换界后咱俩结伴重游西湖,如何?” “那是再好不过!”谢芷言笑道。 离开桑家,上车后谢芷言神情如释重负——桑老已默认沿海系此次“悔约之举”,这真是当下节骨眼最好的消息。 因为傅老仙逝,刘老病故,桑老是唯一在世的前一号领导,有着无予伦比、不可替代的巨大影响力。 桑老站队,朱正阳不能不重视,继而更谨慎地斟酌大换界名单定夺问题。 实际上眼下各方都看出来争议的焦点: 黄海系准备打造年轻化、想干事、干实事的领导班子; 沿海系注重组织建设、人才培养和遴选机制; 京都传统家族势力则关心平衡与制衡,要给权力套上笼子。 很显然根本不存在对与错,而是关注的侧重点不同;但侧重点却带来名单人选的方向性分歧。 难怪朱正阳深夜找严华杰商量对策;桑老、于云复破例会客;而陈皎奔波于京都各深宅大院。 各方都不想破局。 早上吃自助餐时,居思危端着盘子琢磨选择杂粮煎饼还是三明治时,突然闻到淡淡的香水味,抬头一看原来是局委员、碧海申委书计明月。 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明月基本已确定不可能更进一步,继续留在二十多人的局委员大名单之列,因此大换界对她而言格外轻松,没有那么多层层叠叠、患得患失的包袱。 明月和居思危并不属于严格意义的黄海系,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方晟系,两人以及范晓灵、苏若彤等关系一直很不错。 “明书计还保持早晨一个小时游泳的习惯?”见她一身运动装,居思危问道。 明月笑道:“必须早晨,晚上哪有时间?” “难怪身材保养得这么好。” “非得我夸你两句吗?” 两人说笑着选好食物挑了个僻静的位子相对而坐,见旁边没人,明月低声问: “找你谈过了?” 居思危微微一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明月莞尔笑道:“当前这班申委书计,全日制名校硕士共有六位,你在当中正绩最好声望最高,根本没有悬念。” “要说文凭,雨佳还是正牌博士呢。” “官运也很重要,谁让他沾上影子组织?国安在这方面毫不含糊有一个抓一窝!”说到这里明月声音更低,“上周又抓了两个书计,知道是谁?” 居思危愣了愣,若有所悟道:“哦,我还奇怪这么重要的会居然缺席……” 明月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听说方哥给的名单!” “啊!” 居思危露出激动的神色,“果然!果然!方哥到底是方哥!” “嘘——”明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好好吃东西……” 两人埋头吃了会儿,居思危忍不住问:“他……通过什么渠道传递?严、今上知道么?抓到这个级别,行动基本结束、他也能公开露面了?” “没那么简单,思危!” 明月打量四周,然后道,“内部分析此轮抓捕虽给影子组织重创,但也有金蝉脱壳的迹象。” 居思危骇然道:“都抓到申委书计了,还在脱壳,那只躲在幕后的蝉到底有多大?” “这就是方哥十年前断然隐身的根本原因,现在不仅京都高层,就连中层都渐渐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可以这么说,若非方哥奇峰陡转这一笔,影子组织会全方位渗透并控制我们的要害部门、重要岗位!” “方哥——” 居思危神情百感交集,顿时都没心思吃了。 明月知他跟随方晟数年感情极深,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但居思危能将思念溢于言表,自己只能深深压抑在心里。 当下勉强笑道:“说点值得高兴的事,除了你即将进步之外,若彤大概率要拨正。” 意料之中。 居思危颌首道:“我们这些人的成长都与当年方哥指点提携分不开,就是何超……” 明月微微皱眉,手里筷子下意识在餐盘里划来划去,道:“内情不详,似乎今上对其观感不佳吧?” “有能力有魄力有追求,正值当打之年,为何不佳?”居思危诧异道。 “嗨,我哪里知道,”明月笑道,“提醒你呀思危,别以为进局后无所不知,到时你会发现除了出席的会议活动更多之外,好像没什么变化……” 第2337章 跑步进京 五月十三日,两个会议都落下帷幕,领导们各自返程;五月十五日,何超和庄彬来到京都。 他俩此行是参加钟宣部组织的党建工作会议,通知要求主管党建工作的申委副书计、申委宣传部长参会。 也真是瞌睡送了个枕头。 宇文砚从京都回来后,没象往常一样立即召集常委们传达会议精神,然后视情况落实在规定范围内部署落实等等,若无其事仿佛没开会,没在京都逗留五六天时间。 话越少,事越大,宇文砚反常的举动引起常委们不安。谁不知道愈临近大换界,京都一言一行愈发重要,省部级层面大幅调整随时有可能发生! 但往往这个时候各省都非常注意限制领导们的行踪,响应“不跑官”的要求原则上不允许省市干部动辄去京都,以免惹出是非。 何超和庄彬心里都急切地要到京都找“老领导”,各有各必须当面说清楚的诉求,此时通知开会实在是绝妙的机会。 何超着急在于宇文砚摆出打持久战的架势,看样子不会象前两任申委书计那样三年左右就挪地方,自己咋办? 通榆传遍关于岳峙转任正协主席而自己继任申长的说法,何超知道纯粹是宇文砚指使手下放的风,意在挑唆两人关系和搅乱局势,实际上钟组部压根没征询过意见。说实话,如果在立即当申长与再等几年接任申委书计之间选择,以何超眼下心态绝对是前者。 落到口袋里的才是自己的。 以常务副申长之势意外转到副书计位子,对何超来说是惊愕的小挫折,意味着京都方面对自己未来想法略有变化,这样的话,申委书计已非终极目标,当务之急是抢占申长宝座坐稳正省级大员岗位。 何超决定要拜访一位老领导,之前有过电话和短信联系但没见面,形势紧急,只能厚着脸皮再拉上方晟的面子了。 无独有偶,庄彬也要找“老领导”。 庄骥东与齐晓晓大婚后,仕途前景看好,起码在厅级层面站稳脚跟。庄彬在通榆这些年没做成什么亮点正绩,也不象程庚明那般劣迹斑斑,充其量是个平庸的、无为的、人畜无害的省领导,即便退下来多少还有些人脉能帮扶庄骥东。 庄彬找“老领导”与自己有关。 当年位列黄海县县委常委的时候,庄彬与房朝阳同岁,都是省市着力培养的年轻后备干部。 现如今两人都66周岁,房朝阳位居申委书计属于正省实职干部,退休线虽为65周岁但任期未满的情况下可延至68周岁。钟组部征求了房朝阳的意见,他说年纪大了不挡别人的路,提前两年退下来享享清福。 庄彬则仗着老黄海的身份硬赖了好几年,副省部级退休线虽也是65周岁,不过通常来说60周岁后就必须转到人大、正协等二线,或到协会、社区、大学兼职教授,作为退休前的过渡。 正阳十年,庄彬已是超龄服役实在赖不下去了,却又不甘心彻底退出官场,琢磨着到京都弄个协会副会长干干,混到70周岁再说——这也是省部级干部的自留地,一般来说副国及以上说退就退,如果还挂这个会那个会头衔容易被非议为“恋栈”。 “对了何书计,晚上我要看望位老朋友,报个备。”下飞机时庄彬不经意道。 何超笑道:“巧了,我也跟这边老同学有约,今晚各行其是吧。” “嗬嗬嗬……” 庄彬正中下怀。 晚九点,何超在海子里出来的某位秘书引导下来到一座两层小楼,青树红墙掩映下透出庄重和神秘的气氛。 任常务副申长时何超工作时间曾数次来此,也参加过好几次座谈会、协调会,但今晚为私事而来还是有几分紧张与不安。 来到办公的小厅前轻敲两下,秘书示意何超进去。 何超深呼吸两口气轻轻推开门,恭声叫道:“首长晚上好。” 正伏案工作的首长抬起头来,赫然正是前期被卷入名单之争的正务院常务副理范晓灵。 与爱妮娅朴素无华风格相反,范晓灵很注意仪表仪容和保养,白净无瑕的脸庞、微微卷着的头发、如昔日水灵灵充满灵气的眼神,怎么都不象六十多岁的女人。 海子内部有个评价,说爱妮娅美得低调,范晓灵美得精致,而即将过来的明月美得绚烂。 “不好意思拖到这么晚,主要会议太多一个接一个,要求精简几十年了越简越复杂!” 范晓灵起身相迎边爽直地笑着边和何超在旁边会客区分主宾坐下,仔细瞅瞅接着说,“气色不如以前啊,怎么回事?” 从常务副申长很郁闷地转到申委副书计,心情能好吗?范晓灵明明知道还这么问,在官场叫做引导式谈话以便直入正题。 “向首长汇报,去年职务调整以来的确有很多困惑和不解,当然我绝对服从组织安排,只是,怎么说呢,有些话只在首长面前讲讲而已……” 何超深知范晓灵最近也不如意,但她不如意也就原地踏步与再进大步的区别,与自己天壤之别。遂以最简明扼要的方式回顾了自己在常务副申长任上的正绩,以及当初钟组部谈话时暗示的内容,还有目前通榆整体局势与宇文砚的领导风格等等。 所谓要言不繁,信息量如此之大的内容何超也只说了五六分钟——按常规范晓灵晚上还有其它安排,这种会见不会拖很长时间,因此每分钟都弥足珍贵。 说到底范晓灵真是看在方晟面子给的机会,普通申委副书计哪怕申长,在大换界前节骨眼上都不可能与她私晤。 何超一个字没提到方晟的两个儿子,也没提到香榭佳园事件带来的负面影响。 以范晓灵的睿智和地位岂会不知?通榆那波人事调整,关于徐尚立,关于周克银,关于何超等省领导的安排,范晓灵虽没参与也尽在掌握。 范晓灵与朱正阳共过事,知道他的仁义厚道绝非表面文章,而是天性与渗透到骨子里的坚持。 徐尚立因祸得福在于仁义厚道,而何超不为朱正阳所喜在于三个字——不厚道。 这也是官场派系愈发内卷化的矛盾之处。 所谓内卷化,即何超的人品道德、能力水平等与沿海系相比丝毫不落下风,与地方系相比更佼佼出众,但放到竞争同样激烈的黄海系包括方晟系,大家都很优秀都很聪明都要求进步的情况下,你就得在各方面表现加个“更”字,而且必须提高选修课程标准符合如朱正阳所赏识的仁义厚道。 要是达不到标准,对不起只能靠边站,杰出人才又不止一个何超,方晟钟意的还有居思危、明月、苏若彤等等,凭什么必须提携你? 当然这是站在公正立场来分析,如今何超找上门了,冲着过去的情分——方晟任百铁市长期间,范晓灵多次悄悄前往幽会,身为秘书的何超真的一点不知情吗? 不知才怪。 但何超必须假装不知道,范晓灵必须假装不知道他知道。 何超过来找范晓灵的底气就在于此。他并不指望今晚来了就能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但至少要给范晓灵留个印象,这次帮不上还有下次。 朱正阳退了,范晓灵无论上与不上都将有更多话语权,届时自己处境必将有所改善。 “通榆那边的情况之前我关注不多,后面会主动介入全面了解,”范晓灵微笑道,“从正府常务到相对务虚的副书计,骤然闲下来可能不太适应,但从履历全面性看是好事起码增加厚度了,事情总要一分为二是吧?正好利用难得的机会多调研、多思考,沉淀下来提升自身素养和理论水平,天道酬勤,机会从来都留给有准备的人。” 听出话里意喻,何超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诚恳地说:“谨记首长教诲,今后我要加强理论研究,拓展自己的知识面,多充电多提高多学习,不辜负首长对我的期望!” 何超如释重负离开海子时,一辆车子慢慢驶入二环某条路某个没有门牌号的院子里。不远处车里庄彬看得分明,连忙拨了个号码,响了几声接通后以亲热的语气道: “志建,我是庄彬啊!刚散会回来了吧?我就在你家附近……好,好,我马上到!” 黄海系共分为三个层面,最核心部分只有六位即方晟考入公务员到人事局报到那晚一桌人: 方晟、朱正阳、严华杰、肖翔、楚中林、程庚明(已被排除在外) 在此基础上,后来庄彬、齐志建、房朝阳、范晓灵等陆续加入,甚至连同栽培他们的韩子学、许玉贤、姜源冲、爱妮娅都纳入广义黄海系范畴。 至于俞晓宇、居思危、明月、蔡雨佳、苏若彤、何超等更多属于方晟系,与严华杰等老黄海几乎没有接触。 庄彬虽初期与方晟结成联盟,但后来上位县委书计后刻意打压朱正阳等人,实际上早早游离于黄海系之外,但私底下他与同批出道的齐志建还保持比较好的关系。 被安排到通榆后,庄彬都靠时任钟宣部常务副部长的齐志建转达、协调、运作,这回大概是最后一次请求了。 齐志建比朱正阳小两岁,正部级的他也打算跟严华杰、肖翔、楚中林一样彻底退出正坛。 第2338章 公务考察 五月下旬,白钰到申委组织部报到。 前一天傍晚,路冠佐一脸平静来到白钰办公室进行了非常正式的谈话,主要说了三点: 一是因健康原因主动辞去关苓县长一职; 二是希望能够接任正协主席职务,继续为关苓经济发展社会进步作出应有贡献; 三是恳请白钰斡旋尽早释放、从轻处理谭明生。 前两点随着谭明生父子翻船、暗杀阎彪失败等一系列事件,已在意料之中;从轻处理谭明生的恳求倒让白钰有些意外,没想到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路冠佐居然真讲朋友义气。 谭台顺交出谭明生后,谭明生暗想自己图谋毒杀阎彪未果名声已经臭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原本应该谭台顺扛的问题都担了下来,只死死咬住没进县府大院、没杀周跃进。 挑唆、怂恿、协助吸毒前科的劳动改造分子以非正当手段上访并导致恶性案件,这顶帽子扣实了也能搞掉谭明生公务员饭碗,判个一年半载也有可能。 但从轻发落呢?路冠佐想给个内部处分,顶多正科降副科,这样前途固然无望至少能安安稳稳混到退休。 常兴邦为首的刑警大队非常不甘心,问题在于周跃进案子里路冠佐和谭明生有着十分默契的分工,即谭明生负责把周跃进哄到楼顶,而执行杀人的则是路冠佐找的杀手。在这个过程中两人完全没商量具体措施,谭明生不知道路冠佐的计划,更不了解杀手身份。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第二天群体事件当中,那名杀手试图混在人群里对白钰开枪,被远程狙击手一枪爆头。 案子到这一步,实际上是查不下去了,要不草草结案,要么列为悬案。 在路冠佐面前,白钰没做承诺,而是说等警方调查结论,如果确定谭明生与周跃进坠亡无关,内部处理我没意见;如果脱不了干系,那么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见他说得滴水不漏,路冠佐无奈地说当然要等警方结论。 马昊、尹冬梅正主导与毕江中下游三国讨论如何监督分水量的问题,对方提出在水闸入口安装监测仪器并能够远程监控,实时掌握水量变化情况。 这岂非越境执法?马昊等县领导一口否决。 但尹冬梅提出的定期——哪怕两天一次提交系统运行数据的方案,对方也不认同,主要防止关苓方面做假。 他俩匆匆过来汇报时,路冠佐刚刚离开,白钰正在办公室收拾文件准备第二天动身去省城,听了半天打断道: “双方都站在自己立场考虑,除了无休止争吵外无助于问题的解决,要跳出惯性思维,打破常规灵活机动处理这一新情况……具体我暂时没时间多想,你俩多动脑筋。” 快出门时付若廷又来了。 瞟了两眼,见他神色犹豫、欲说还休,白钰不由暗叹资本的力量何其强大,这么短时间就把痴迷于学术研究的理工男给说服了。 “若廷是不是打算辞职下海一心钻研兰花?”白钰一语道破他的心思,“条件想必很丰厚,专门配套成立实验室,强大的研究团队,高得想象不到的薪酬,还有别墅、游艇、游泳池、美女助手……人生梦想一夜之间得以实现,只要是人都无法拒绝,是吧?” 付若廷涨红脸低下头,忸怩半晌道:“我……我最看重的是研究团队……单打独斗很吃力,而且公务在身,的确……的确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你自己组建团队,还是人家提供?” “都配备国外顶尖大学高材生和生物、植物、花卉等方面资深专家……” “哦——” 付若廷悟出白钰潜台词,急急忙忙辩解道:“我会注意保密,我有掌握核心专利的办法,我……” 白钰摆摆手道:“那是你考虑的,不必在我面前解释什么,去留随意,人各有志无须强求。你可以辞职,可以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喜欢的事,我支持!” “啊?!白书计……” 付若廷愣住了。原以为白钰会大发雷霆,或是竭力挽留,或是苦心婆心做思想工作,他都想好应对之策。 唯独没到白钰半句留的意思都没有,也没责备,就这样轻松放行了! 白钰淡淡地说:“我明天要去省城,辞职报告可以先提交组织部等我回来再处理,建议留一个月交接期——一方面做好许淮乡工作交接,许淮兰花园管理交接;另一方面已转让给方圆园艺的专利权,双方以书面形式予以明确。都没问题吧?” “没……没……” 仓促之下付若廷都不知道怎么应答,神情尴尬万分。 白钰拎起公文包,拍了拍他的肩道:“走,一起到食堂吃晚饭?” “吃过了,吃过了……” 付若廷撒谎道。 白钰笑了笑也不点破,道:“那就这样,明天赶紧启动交接。” 说罢又拍了拍他,在韦昕宇陪同下快步下楼。目送着县委书计的背影,付若廷怅然若失,嘴里滋味苦涩难言。 白钰此次到申委组织部报到,是参加钟组部牵头组织的赴德公务考察团,考察主题是德国公务员监督与管理以及德企经营管理、技术创新等,成员主要是厅级四十周岁以下处级三十周岁以下,名校毕业,表现突出,具有丰富基层经验的主要领导。 几个硬杠子一出,看上去就好像提拔优秀诗委书计和县委书计似的。事实上也是,报到时才发现七十多个县的通榆只选拔了两位: 庄骥东,白钰。 阴魂不散的牛皮糖,到哪里都有他! 白钰半真半假道:“庄市长蜜月还没度完就跑到德国,让新娘独守空房啊。” 庄骥东道:“当然要把工作放到首位,再说,难得有机会跟白书计结伴而行,我怎舍得放弃?” 办完手续,两人随即登机前往京都,在机场与各地汇集过来的优秀领导干部会合后乘机直飞慕尼黑。 传说中的风云人物都看到了: 龙忠峻评分系统排名第一的俞晨杰,也是尹冬梅名义上的老公; 排名第二、去年有一面之缘春节前出手助妫海玥逃至伦敦的陆锴; 时运不济从第一宝座掉至第三的岑哲奕; 还有似乎现前五里某位的子侄,原山某县委书计楼遥;以及得到现某局委员大力提携的某市常务副市长周洲…… 白钰心里清楚自己在好奇审视别人时,别人也在不露声色观察自己,风云际会,良材辈出,套句俗话正是: 无论你跻身哪个层级,放眼望去依然是群星闪烁,每颗星都亮得耀眼! 登机前率队的钟组部领导对考察团做了分组,因为人数太多,抵达慕尼黑后分成两个大组分头活动,每组20多人;然后大组里再分若干小组便于管理,防止发生走丢、迷路、失言等情况。 白钰分在第二大组第五小组,共6名成员,小组长庄骥东。考察期间组员所有活动都必须向小组长汇报,倘若单独活动——原则上不批准,小组长必须全程陪同。 6名成员当中,通榆2人,上高3人,偌大的西北数省只有1人即陆锴,可见春节前后被清理之彻底,而陆锴背景之深厚。 不过官场就是这样,到达一定层级之后,有背景未必上得去,没背景肯定上不去。 因此这个航班济济一堂50多人,背后都有所恃,所不同的是大或小、深或浅、高或低。 飞机翱翔在万里晴空。 看着舷窗外金光万丈,白山雾海,庄骥东深深感慨道:“白书计,当年咱俩在苠原并肩作战时可曾想到今天并排而坐,前往万里之外的德国考察?” 的确没想到。 白钰娶了庄骥东的初恋情人,庄骥东娶了白钰的前任女友。 白钰淡然道:“预料到后面的路不是神仙就是小说家,我们凡夫俗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晓晓是个好女人。”庄骥东突兀道。 白钰猜他暗指得到“完美的齐晓晓”,没好气道:“新婚燕尔,没必须在我面前晒幸福。” “但在我心里,蓝依永远是最好的。” “得不到的永远最好,心理学家明确指出这一点。” “难道你不觉得蓝依最好?”庄骥东拖长声调道,“还是那位跨国集团总裁、大学初恋情人?” 白钰火冒三丈! 齐晓晓居然把米果的真实身份都说出来了,不想可知还透露过别的秘密。 一忍再忍,白钰戴上眼罩,道:“旅途漫漫,多睡觉少说话,晚安。” 庄骥东咧嘴笑道:“拜托,这会儿还是白天。” “我睡觉就代表夜晚。” “好霸气的话,我必须记到小本本里。”庄骥东抚掌笑道。 对这样打不死的牛皮糖,有时白钰还真拿他没办法。 顺利抵达慕尼黑机场,领事馆安排了大巴将一行人送到酒店休息,倒过时差后第一大组继续坐车前往柏林,而白钰所在的第二大组则先接受慕尼黑市长会见,然后听介绍、参观市正府和议会大厅,与议会重量级领导开展对话,随后还要参观汽车、重型机械和精密仪器等地方企业,深入了解它们在研发理念和技术等方面的领先性。 总而言之,这是一次开阔视野、拓宽眼界、近距离接触欧美先进文化技术的公务考察活动,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作为优秀基层干部绝对不能固步自封、局限于自己一亩三分地。 第2339章 亲密拥抱 德国公务员制度起源于19世纪晚期,稍晚于老邻居英国和法国。初期为官.员制度,因为历史上德国长期处于封建割据局面,公务员任用上保持“恩赐官职”传统。1953年颁布《德国联邦公务员法》及配套法规体系,成立联邦文官委员会正式对公务员进行统一管理。 德国公务员系统属于有共同管理职务的分类系统,既考虑职务的俸给等级,又反映工作于职务的特点。概括起来就是:重视人才主义及考试用人;重视人事管理运作机制立法;强调分权管理和协商机制。 关于晋升,德国公务员上升渠道主要有三种: 一是职等内的晋级,相当于中国目前实施的职绩并行。德国公务员分为16个职等,每个职等又设置9-15个俸级。公务员一般情况下每两年晋升一个俸级,可想而知到退休也只能跃一个职等。 二是职内升职等,必须经过专业学校再教育,然后参加升级考试,通过后方有升职等的资格。横向比较,相当于领导干部提拔前到党校学习,但还得外加升级考试,显然难度大多了。 三是高级职公务员晋升,到这个层级可以由正府要员直接委任,或晋升正务性职位,或担任公营企业高级主管职位。 说明一点,放诸世界各国如果没有过硬的本事和水平,碌碌无为混迹于公务员队伍实际上很难出人头地。 英国、法国、意大利等公务员管理情况也差不多,都结合“德才”和“业绩”考核,考查与考评相结合。 为什么针对性只到德国考察呢?京都高层有非常多的考虑,主要原因当然是学习日尔曼人的严谨与纪律性;也有与英、法等欧洲国家交恶,全面拉近与德国关系的因素,另外德国举世闻名的重工业体系一直是京都相当重视并竭力效仿的。 德国公务员管理实行“高薪养廉”制度,待遇比英美法等高一截,除了工作稳定、终身聘用、只需缴纳很小比例的养老保险金和医疗保险,更享有高额退休金及医疗津贴。 然而这只是相对而言。在德国可以算得上高收入的行业始终集中在医药、汽车、化工等领域,高收入职业集中在医生、律师、工程师、计算机从业者等,这当中的香饽饽最数机械工程师,稳居第一流水平。所以德国劳资关系一般比较稳定,象日企一样很多人都在一家公司工作到退休。 在慕尼黑市府座谈会上,市长汉斯在大谈德国公务员体系种种优点后,话锋一转,毫不讳言指出当前两方面隐忧: 一方面持续的、难以遏制的低生育率使得人口老龄化问题日趋严重,预计在未来五年内将有60万公务员退休,从每年毕业生优先流动顺序来看,公务员远远落后于高收入行业因此可能将产生15万左右空缺。 另一方面德国人呆板、顽固、不知变通的天性使得行政效率日益低下,已经成为远超过“官僚腐败”排在首位的痼疾,麻烦的是,至今从德国高层到基层都想不出行之有效的应对措施。 汉斯市长举了个两棵树将超级汽车工业基地拖了二十年的例子。 慕尼黑市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与某世界驰名车企达成协议,在城市西南区域修建总投资上百亿欧元的超级汽车工业基地。本来所有准备工作全部到位,包括向来难说话的议会也以多数票通过,然而开工前的图纸审查出了问题—— 在设计图的东北角有两棵树及后面的池塘为私人所有! 当初勘探人员、设计人员都注意到这个问题,正府方面承诺拆迁绝无问题,而在实际征询意见时却遇到大问题:业主下落不明。 按德国法律规定业主下落不明时,正府或任何人都不可以以任何方式处置其财产,除非相关方出具业主死亡证明。 如果从设计图里砍掉这块区域可以按原计划修建基地吗?可以,但绿化面积达不到环保法要求,一票否决。 如果从其它区域延伸相同面积弥补绿化率呢?可以,但必须推翻重来,重新测量,测量提交上千封报告,重新设计,重新申报…… 须知投资上百亿的项目,前期各种运作和设计已经花了十多亿欧元,酝酿加准备时间超过五年! 难道不可以变通一下,拍板把树砍了,池塘填平了,等业主出现后解释说明并作出赔偿? 对不起,违法的事情不能干。 难道不能暂时按原设计图施工,然后根据绿化率倒轧在别处增加一块草坪? 对不起,设计图必须与现场施工完全一致,否则别说图审通不过,施工单位也不敢,更不用说工程监理、工程审计等等。 两棵树,把所有人都难住了。 左思右想,市府、车企、投资商和工程商不约而同作出决定:等! 等业主一旦出现,许以厚利,将两棵树砍了池塘平了不就行了吗?五年时间都下来了,还在乎拖几个月? 等啊等啊,业主始终没有出现。 等到今年正好二十年,汽车都升级换代好几茬了,大家都在耐心地等,反正等二十年了,不如继续等下去…… 包括白钰、陆锴等人在内公务考察团成员们不禁哄堂大笑。 笑声中汉斯道:“可能从法制角度讲,正府、车企、开发商的行为会获得赞誉,更加欣赏德国人法理至上原则。先生们女士们,关于超级汽车工业基地我是第一任谈判组成员,从年轻小伙子谈到现在胡子头发都白了,那块地却一直荒弃着。各位都负责地方经济和城市建设,都计算得出如果上百亿投资项目落成,能为慕尼黑解决多少就业、提高多少税收、拉动多少中下游产业,乃至配套的消费、旅游、服务业等收入?二十年呐,那必须是千亿级甚至万亿级!坦率讲我很心疼,小小两棵树,但就是拿它没方法。” 会客室里响起热烈掌声。 庄骥东低声道:“真不晓得这家伙讲的正话还是反话,我怎么听起来不是滋味呢?” 白钰忍住笑道:“庄市长在商林有过强拆行为?” “白书计没有吗?半斤八两,谁都别说谁,”庄骥东道,“我是讲道理的,可有些刁民不讲道理只知道漫天要价,为公众利益强拆有啥关系?” “公众利益是很笼统很含糊的概念,存在很多似是而非的误区,有时候……”白钰没再说下去。 他目光与汉斯旁边的副市长隔空相交,撞击出闪亮的火光。 是的,慕尼黑副市长便是phoebe,爱妮娅的儿子! 此刻的phoebe,哪有半点家庭群里插科打诨、赖皮搞怪的影子?他很正式地穿着剪裁得体、庄重大方的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发型、服饰所有细节都经过精心设计。 他含着微笑注意倾听汉斯发言,或会意点头,或若有所思,或随着众人大笑,而他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锐利的光芒。 phoebe,慕尼黑最年轻的副市长,据汉斯主动介绍干完这个任期自己即将退出正坛养老,而phoebe基本稳获所在正党的推荐并参与市长竞选,届时有可能成为慕尼黑最年轻的市长。 去年圣诞节phoebe业已结婚,新娘就是金发碧眼性感美丽的比利时女孩卫文丽,她目前在全球最大的车企集团担任电脑技术集成的业务主管。 四目相交,phoebe眼角不为人察觉地轻轻一瞥,顺着他的余光瞟过去,白钰顿时屏住呼吸—— 端坐在西南角几位记者当中,赫然竟是越越!她一反常态戴着假发和黑框眼镜,因此一下子没认出。 来德国之前,白钰等人在家庭群有过讨论,几经考虑还是否决了私下聚会的方案。因为公务考察非常忌讳单独行动,况且phoebe是传统意义的正府官.员,万一被人发现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商量到最后,白钰说就利用晚上慕尼黑市府举行的酒会握握手、抱一抱、聊几句足矣。 没想到的是越越也悄悄跑到这儿。 于煜大婚那次楚楚以亲妹妹身份堂而皇之跟在赵尧尧后面出席,越越恪于身份限制未能同行,表面上没说什么其实心里有点酸酸的。 虽说经常在视频里见面,但真正近距离接触还是当年爱妮娅主正临海期间方晟精心策划的那次儿女大聚会。 越越多么想再次在现实中见到大哥,象上次那样亲密地拥抱。 汉斯的发言结束后,市府负责城市规划与设计的官.员结合三维立体ppt介绍慕尼黑的发展历程。 几名记者悄悄离席,隔了会儿白钰冲庄骥东做了个去洗手间的手势,再过会儿对面phoebe也低下身子从侧门出去。 两分钟后,在phoebe助手临时拉起的禁区拐角,兄妹三人紧紧搂在一起! 几乎同时,他们都忍不住流下泪来。 时隔近二十年,跨越万里重洋,这是多么难得又是多么珍贵的拥抱! 虽然于煜、楚楚等人一直在执著地筹备全家福聚会,可所有人都明白随着年龄增加社会地位不断提高,肩上担子愈发沉重,机会越来越渺茫。 还不如,抓住转瞬即逝机会,来一个最热烈最亲密的拥抱! “小宝哥哥!” 越越幸福而惬意地倚在白钰宽厚的胸前,露出小女孩般甜甜的笑容。 第2340章 有备而来 当晚如所计划的,慕尼黑市府安排了盛大的自助式酒会,没有长篇累牍、空洞乏味的演讲,大家端着高脚酒杯自由攀谈气氛轻松而随意。 借观赏艺术品的机会,白钰与phoebe进行了短暂的交谈。 phoebe说竞争慕尼黑市长除了得到汉斯所在的多数党支持推荐,最重要的是财力,自己毕竟年纪太轻,过去敢于在汉斯身上押注的大财团、集团公司都将采取观望态度,因此两年前楚楚已挥师进军慕尼黑,成为他竞选的大金主。 phoebe说楚楚此举是赵阿姨背后授意,赵阿姨始终坚持资本压倒一切的理念,并强调慕尼黑市长只是第一步,德国总理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白钰吃惊地说关于竞选总理,德国没有涉及移民和血统方面限制吗? ——phoebe个人身份信息显示幼年从美国移民入德籍,而欧美绝大多数国家都有第一代移民不准参选的规定。 phoebe笑笑,说赵阿姨数年前就在德国其它地区制造争议话题并推动修正案,还是那句话,当资本足够强大任何阻碍都不成问题。 好一个深谋远虑的赵尧尧! 白钰越来越发现赵尧尧早年远离海外,并非为情所困那么简单,而是多方因素推动下促成的一步意义深远的暗棋。 phoebe还说越越已成为世界上最古老最有权势的共济会成员——它的触角分布之广之深,如果在网络谈论哪怕极为隐晦的名词都会遭到追踪和封杀。但她仅仅是处于观察期的外围会员,没资格参与核心的机密的会议。 白钰诧异道她加入那个组织干嘛?单单接手赵阿姨旗下庞大产业就足够忙了! phoebe使个眼色来到僻静处,压低声音说赵阿姨要验证一个猜想…… 什么猜想…… 才问了半句,牛皮糖便凑过来了,涎着脸道白书计对文艺复兴时期油画作品也有研究? 白钰暗叹口气,一本正经道我与副市长阁下讨论西方油画当中女性丰腴美的问题。 庄骥东眼睛一亮,说对此话题我也甚感兴趣! 白钰两手一摊道可惜讨论已经over。 phoebe一脸茫然看着他俩,假装听不懂中文。 由于牛皮糖的纠缠不休,当晚酒会与phoebe的接触到此为止。不过白钰也能理解,涉外活动本来就采取人盯人措施,庄骥东也是职责在身。 第二天起phoebe便不见了,陪同公务考察团的是市长助理,从早到晚都安排参观机械制造和汽车工业。 庄骥东为小组长的第五小组6名成员全程都表现得饶有兴趣,但其实也就看看而已,远远不及沿海发达省份和中原地区成员。原因很简单,大西北、上高、通榆等地工业基础薄弱,尤其发展现代汽车工业所需的配套产业链达不到要求,根本不可能引入合作。 况且德方带公务考察团所参观的车间、生产线,说穿了都是大路货——来的客人没一位工程师或技术人员,过于高深、精奥、先进的东西根本看不懂,也就了解个大概内容罢了。 “如果一个城市把赌注都押到汽车工业,随便引进这边两三条工业线就足以撑死,我指通榆境内发展重工业的话。”庄骥东道。 白钰摇头:“撑死也撑不下,除非跟上高联营。” 上高三名成员异口同声道:“不敢玩不敢玩,风险太大。” 陆锴则说:“城市工业化甚至建成汽车城,短期能够辉煌腾达,取得相当好的收益,可长远来看反而束缚了城市综合发展的内在需求,一旦市场出现波动将无法承受,我觉得芝加哥就是惨痛的教训。” “那是因为衰落前芝加哥已经出现产业转移,大批汽车配套企业远迁海外,纯粹意义的汽车制造已维持不下去,”庄骥东道,“中原、沿海地区城市星罗棋布,应该可以建成诸如汽车城、机械城之类的特色产业城。” 白钰正待说话,另一个小组成员——来自朝明的岑哲奕就站在另一侧,接过话头道: “即使往汽车城方向发展也属于被动策略,顶多做到百分之四十左右规模就罢了,超过极限如陆书计所说会挤占其它产业空间,对上、中、下游形成战略依赖,出现人家感冒我打喷嚏的现象,那是极为可怕的。” “岑书计应该是经验之谈吧?”陆锴目光闪动道。 岑哲奕笑了笑,道:“还真被陆书计说中了……我的前任就致力于打造汽车城——汽车行业分支主要生产各种通用型外饰配件,按其思路只需做大做响品牌且形成规模效应,便能打败沿海众多中小型企业和乡镇企业。” 第三小组组长,也是白钰等人非常关注的优秀县委书计目前也是常务副市长的周洲,冷不丁插话道: “市场逻辑一点没错,但大鱼吃小鱼的理念要不得,一个地区的成功不能站在对其它地区同行毁灭性打击之下。” 上高几名成员也表示赞同,说互赢、共赢、联手做大做强才是硬道理。 “看来领导们都站在我的阵营,”岑哲奕笑道,“我上任后叫停了汽车城项目——没砍掉,只是不再大手笔投入、扩建以及延伸中下游产业,维持现状。刚开台遭到全城一致反对,每天大批商户到县府大院静坐,那位前任也透过不同管道转达他的不满……” 陆锴道:“直到那次席卷全球的汽车行业危机爆发?” 岑哲奕道:“从芯片到刹车再到控制系统,整个汽车行业遭受重创,作为分支企业我们那边的汽车城全面萧条,最低谷时倒闭三分之一店铺和企业,连累两家银行险些资不抵债,每家仓库都积压大批产成品,无数原料、配料多得没地方放就扔在荒处,汽车城一度成为鬼城、死城。” 周洲沉声道:“那已经不是人家感冒我打喷嚏,而是发高烧、肺炎,幸亏岺书计紧急刹车做了件有利于国家和人民的大好事!” 众人都一片赞扬声。 岑哲奕连连摆手,道:“我所做的,相信今天在场各位也会做。作为一个城市综合经济发展而言,不把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是最简单的道理。” 周洲颇为认同地点头:“关键在于内地大环境与欧美还是有差异,德国家庭基本做到人均一辆车,而我们还达不到每家一辆车;人家把汽车当作消费品,我们还是高档奢侈品,支撑汽车产业的基础市场不同。” “所以汽车产业链之与我们,依然是拉动机、电、软件等工业整体水平提高的助力器,要想成为德国这样的主流行业起码再得二十年。”白钰总结道。 庄骥东紧紧闭嘴,意识到自己与身边这些家伙的差距。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无论谈吐、理念还是反应,与平时所见的领导同事下属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公务考察团节奏很快,一天走马观花下来只花了半小时吃快餐,随即启程赶往斯图加特。 车上陆锴苦笑道:“出国考察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本来以为不管行程多紧张起码能到慕尼黑大教堂、玛利亚广场等网红旅游景点打个卡。” “那不成了公款旅游?现在绝对不可能,”白钰道,“旅游景点看不看也罢,德国汉堡、薯条真的很难吃,唉!” 附近几位都发出会意的笑声,庄骥东想说两句又怕露拙,乖乖拉低帽沿假装睡觉。 驶上高速,车内陷入寂静无人交谈。 回味参观途中那一圈谈话,白钰深切感觉到龙忠峻的评分系统并非独特存在,当然也未必以评分系统的形式,但肯定都有各自不同的评估渠道或方式。 比如庄骥东被安排为小组长,按说在一干人等当中高出一筹,然而白钰敏感地发现周洲、岑哲奕发言时颇为注意自己的反应,几乎很少关注说话更多的庄骥东。 另则远在大西北的陆锴言语间居然知道岑哲奕上任后叫停汽车城之事,周洲等人虽没发展汽车业却对产业模式和精髓了如指掌,说明什么? 优秀种子选子们都在未雨绸缪地做功课,这不仅是攻坚战,还是信息战,更是心理战,谁要是在这场没有硝烟的马拉松比赛当中稍稍软腿就会被远远甩落到后面! 别看车企生产线前寥寥数语,官至他们的级别绝少有人滔滔不绝,刻意显摆自己的专业与博学,其实属于暗中摸底,当然也有隐隐的气场之争。 通过对同一件事的看法或做法,衡量出各自深浅,也相当于官场同僚之间某种意义的互考。 互考的成绩是: 庄骥东不及格率先淘汰出局; 陆锴体现出对岑哲奕的了解及汽车城的深刻反思,融信息与见解于一体,90分; 上高三位泛泛而谈没有提出独立看法,65分; 岑哲奕实干加理论,95分; 周洲临时加入交谈尚能由表及里表达出对汽车市场的了解,85分; 白钰只一头一尾说了两句话意在守拙,80分。 当然了,这样的评分实际上并不完全公平,比如庄骥东很可能是这群人当中唯一没评分系统的,事先不知公务考察团整体实力之厉害,难免有托大之意;反观白钰、陆锴、岑哲奕乃至周洲之间明确都有掌握,自然铆足精神周旋。 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啊。 第2341章 排在末位 公务考察团的德国之行共六天,跑了四个城市,结束时个个累得人仰马翻。旅游跟考察不同,象他们的级别和地位暂时不能类比省部级及以上领导,必须用眼看、用心记同时脑子里还得不停地琢磨。 甚至上了飞机都不敢入睡,紧张地盘点、回顾、梳理六天行程的每个环节,及时分析和总结。 在京都机场会合时钟组部带队领导就提醒过,考察结束后回京要开分组座谈会,届时将有高级别领导出席。 也就是说如果你记流水账似的泛泛而谈,讲的尽是大路货,那么在钟组部领导眼里就没有“交出满意的答卷”。 考察报告、评价不会记档案,但毫无疑问印象分非常重要,没准数年后某次考察就有出席座谈会的钟组部领导,又面临二选一、三选二等选择,不用说,表现平庸的必须是被淘汰的那个。 就象夏艳阳机缘巧合被钟组部刘主任看中,根本无须人脉,无须请客送礼,打心眼里满意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这种座谈会,官场中人都知道实质就是汇报会,不可能出现外界所想象的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热烈的场面,而是按顺序发言,一个都跑不掉。 按什么顺序呢?理论上是随机,但里面很有讲究。 第一个发言的,肯定是整个公务考察团级别最高、资格最老的,既是某种意义的优待,也有“代表发言”的意思,他的发言可以四平八稳,哪怕言之无物也没关系,而且开始要代表全体成员对钟组部安排此次机会难得的、大开眼界的活动表示感谢,并表示考察全过程成员们积极配合、认真学习、热烈讨论,考察活动取得超出意料的效果。 接下来第二位将系统、全面地分析总结活动全程,也是让参加座谈会领导了解和掌握基本情况,因为领导们事先只知道这些人去德国考察,具体行程、参观考察哪些地方并不会提前预习。 好吧,按不成文的习惯这两位发言者就是两个大组组长,也是正厅或资深副厅干部。 紧接着一连串发言的分别为各小组组长,一来基本都是副厅,二来形势很明显越往后发言的越困难。 因为讨巧的、精华的、容易出亮点的都被前面发言者抢走了,你必须挖空心思想不一定的东西。 但往往座谈会到后半程,反而会迸发出智慧的火花,因为发言者不可能再说“面”,而是由“点”发散开来阐述更为精微的道理,令人眼睛一亮。 因此来说排在前面与后面各有优劣,喜欢求稳的总想靠前一点,而习惯剑走偏锋、不按常理出牌的反而想落后些,以出惊人之语。 白钰怎么考虑呢? 他是倾向于中庸之道的,且时时牢记龙忠峻的“守拙与藏势”,并不在意在这样的场合语惊四座。 不过很抱歉根本没有选择余地,到底排在第几个发言都掌控在钟组部座谈会组织者手里。 国际航班于傍晚时分抵达京都机场,送至二环钟组部指定宾馆休息。宾馆没招牌没门牌,大门口有警卫站岗,房间没电话没网络手机信号也不行,可谓与世隔绝。 第二天上午九点便召开座谈会,真是环环相扣都容不得转身。 进了第二大组会议室,白钰才知道自己的发言次序:第26个! 最后一个发言…… 不对呀,按年龄、级别、资历综合排名,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排到最末位。再看身边陆锴同样迷惑,因为发言次序排在第24。 会不会第五小组成员都排后面?一打听,上高三位分别排在8到16之间,可见跟哪个组并没有直接联系。 等落座才知道,倒数第二位发言的居然是岑哲奕。 咦,好像有点不对劲? 瞬时白钰有种错觉,钟组部领导是不是偷看了龙忠峻的评分系统——发言顺序陆锴、岑哲奕、白钰,正好在系统里排二、三、四名! 正在胡思乱想间,四五位干部簇拥着一位花白头发、方脸高个的领导快步进来,有人轻呼道: “朱部长!” 来者居然是钟组部常务副部长朱勤! 会议室里一阵轻微的低语和骚动,无论如何,以正部级身份出席厅处级济济一堂的座谈会,规格实在有点高。 连白钰都觉得意外。 对于朱勤,学生时代起白钰就有过关注,他属于典型的站对了队、跟对了人,因而人生开挂的类型。 朱勤仕途起步阶段是地道沿海系,官至正厅后欣赏提携他的老领导退二线,副部主持工作那一步始终没能迈出来。 正好爱妮娅来了,面对阻挠工作的申委常委应留生、谢大旺等人,果断利用溱州码头事件予以反击,而具体操盘此事的便是朱勤。 此后爱妮娅步步高升,朱勤也顺风顺水一路提拔到申委书计岗位。 再后来爱妮娅跃居前五,重权在握,按说作为跟随她多年忠心耿耿的朱勤进局应该不成问题。然而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为黄海系不满她在方晟失踪事件里扮演的角色,刻意打狗给主人看,在最后关头将朱勤狙击出局。 错过良机,朱勤自此成为了不折不扣的局外人。 五年前小换届爱妮娅裸退,当时朱勤63周岁处于很尴尬的位置,退二线还差两年,留任一届又超过68岁红线,怎么办? 京都高层会商后决定按个案处理——主要看在爱妮娅服从大局主动裸退的份上,特许朱勤再干一届。 之后又发生零号专案组两份红头文件牵涉大批干部的事,这时爱妮娅打了个电话,说你也到龄了可以转机关,没必要继续在地方主持工作挡别人的路徒增闲话。朱勤遂顺水推舟卸任申委书计而转到钟组部任常务副部长。 来到钟组部履职,虽说朱勤不象樊红雨那样大权在握,但常务就是常务,别说一群小不点的厅处级,副省部级提拔调动就他嘴里一句话的事儿。 朱勤往中间位置一坐,脸上满是笑意,说话也和蔼得象胡同里退休大爷。可在他面前个个寒若惊蝉,都提着十二万分小心唯恐留下负面印象。 因为领导地位越高越平易近人,见了谁都打招呼,偶尔还开开玩笑,天晓得内心深处想什么。 座谈会在平淡且略显拘谨的气氛下波澜不惊平稳进行,考察团成员都精心做了准备,排在后面的只须注意避开前面发言者提到的内容或者做些调整,照着笔记本提纲略加发挥即可。 每人发言时间只有五分钟,对久经沙场的主持工作基层领导来说,其实不算困难。毕竟近三四十年来公务员素质稳步提高,以前靠电大、函授甚至野鸡大学文凭滥竽充数的现象几乎绝迹—— 偶尔还有注水研究生、不在册本科生等情况,往往一经披露立马引发网络热议,然后相关部门介入,多方调查最终撤职查办固定的套路。 大概进行了近一个小时,朱勤侧过头与主持人低语会儿,主持人旋即说: “好,同志们的发言都非常精彩,主题紧扣此次公务考察活动,目光又不仅限于所见所闻,而且都能联系本职工作、地区特色深入思考,基本达到组织部门组织考察活动的目的。嗯,朱部长上午有个重要活动,所以同志们发言就告一段落,没发言的几位同志会后提交一下书面发言材料,下面,我提议同志们以热烈掌声欢迎朱部长做指示!” 会议室里顿时掌声雷动,掌声中白钰再度与陆锴交换个疑惑的眼神。 怎么连发言的机会都不给呢?通常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作为正部级领导,朱勤出席上午座谈会的行程起码一周前就安排好了,然后多少人发言、会议节奏和时间等等,都有精确测算,不可能出现上一场活动还没好又匆匆赶往下一场的情况。 如果出现,就是行政办公室的重大失误。 再细想会前关于发言次序的设置就透着蹊跷,几位综合评价还算比较好的恰恰排在后面,偏偏没发言的也就剩下最后四位。 散会后赶赴机场途中,庄骥东带着奚落的口吻说:“哎呀真是巧合,快轮到白书计发言的时候朱部长要做指示,失去一个充分体现自己的机会。我知道白书计向来很有想法,如果发言肯定能吸引领导注意。” 白钰淡淡说:“下次努力争取。” “就怕过了这个村没了那个店。” “庄市长请看,”白钰指着沿路一掠而过的建筑,“现在村子越来越大,店铺越来越多,只须继续向前,我们不会错过所有的风景。” “还蛮有诗意……” 庄骥东酸溜溜道,“衷心希望白书计诗兴一直保持下去,直到永远。” 白钰知道一旦开腔这个牛皮糖没完没了,不再搭理,裹紧衣服后进入假寐状态,脑海里始终在思考: 历史上朱勤与父亲方晟有没有过节?朱勤是爱妮娅的心腹亲信,按说应该倾向于自己,今天故意不让发言到底几个意思? 钟组部对于基层干部的综合测评是否与龙忠峻评分系统高度重合?即将面临大换界,领导们对于排名前几位的持着什么态度? 唉,每逢碰到这些扑朔迷离,或许压根没有答案的问题,白钰总是很头疼,很头疼。 第2342章 特别要求 朱勤居然出席级别较低的厅处级基层干部公务考察座谈瞬间,参会人员脑里都闪过一个念头: 钟组部常务副部长闲暇如此,大换界相关准备工作都尘埃落定了吗? 但这种问题过于敏感,只能在心里想想,回通榆航程期间白钰与庄骥东碰都没碰半点相关话题。 下午回程后先到申委组织部履行手续、提交心得报告,方才得知就在德国公务考察期间吴通已调离通榆,出任冀北申委副书计兼省城诗委书计——近几年很流行这种配置。 从级别和重要性来讲,两个位子份量差不多;但由组织部门转岗正务且执掌省城,实权在握,仕途还是高看一线。 新任通榆申委常委、组织部长的从沿海系大本营朝明调入,名叫王斐,原朝明省主管科教文卫副申长。 沿海系干部留的空缺还给沿海系干部,很公平。 白钰没多说多问,回关苓途中打电话给马昊,问道:“省领导除了王斐空降,还动了哪些人?” “就他一位。” “不对呀,姜涛、沈柳、庄彬都到龄了!” 马昊道:“京都方面可能采取小步快走的方式,不一下子把人员全部更新到位……也可能很多位子竞争激烈,难以定夺,就先安排参加党校学习的调整到位,其它慢慢来。” “王斐什么来头?” “沿海少壮派,两三年升一级速度非常快,据说属于钟组部部长任厚明那一派,又据说常务副部长朱勤不待见所以在副申长位子上多压了好几年,嗨,沿海系内部关系太复杂我也说不清楚。” “这几天县里情况怎么样?” 白钰问得漫无边际,马昊却一听便知,沉吟片刻道: “三大项目(大山大江大草原)运行平稳,外地游客随着暑期即将到来迅猛增加,四面山镇酒店、客栈等已预订一空,冬梅提前颁布草原行限流正策引起各方不满,认为刚火起来就遭到打压……” “你认为呢?” “冬梅做任何决定我都双手赞成……” 白钰笑骂道:“废话!我认为她能未雨绸缪充分考虑到游客体验度,而不是八方迎客都赶到草原结果服务跟不上、后勤供应断档,一大堆糟心事后没人愿意再来了。” “道理大家都懂,就是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说到这里马昊突然低低叹息,道,“白哥,我不想呆在关苓了,实在不行回省城吧,怎么样?” “是不是听到什么说法,或有什么压力?”白钰惊异地问道。 “没,没,我就是……等白哥回来再说吧。”马昊郁郁不乐道。 放下电话略加思忖,白钰问钟离良:“我不在关苓几天,县府大院有啥传闻?” “都在说路冠佐打了辞职报告主动要求去正协,不是传闻好像真的,白书计!” “哦,怎么判断真假?” “县长办公会、正府主持的协调会等等连续几个会都不开了,还有,路冠佐已经不肯在重大工作、工程报告上签字,外面说得有鼻子有眼。” 白钰没吱声。 他已经明白马昊不想继续留在关苓的深层次原因:路冠佐比预计提前卸任,尹冬梅便能提前接任县长,那么,意味着等到白钰调离关苓时,接班的更有可能是尹冬梅而非自己! 论水平能力,尹冬梅在他之上;论后台背景,尹冬梅出身于京都大家族,而他在省城的人脉已被边缘,后期大概率派不上用场。 正治是现实的。 马昊并不指望白钰明知尹冬梅更有用的情况下无条件帮自己,索性主动退出,免得白钰为难。 回到县城已经很晚了,钟离良却没到白钰宿舍——春节后梅朵卓玛正式离开噶尔泰草原,在县招待所附近租了个房子。周一到周五钟离良仍住白钰宿舍,兼保卫职责,双休日回家陪老婆。 开门开灯,进了卧室便闻到淡淡的香味,不消说白钰已经猜到温小艺早早躲在被窝里。这趟连同之前温小艺大部分时间都在苠原监视简刚,也是需要慰藉的时候了…… 每次温小艺在身下婉转呻.吟时,白钰都有种摧.残小女孩的感觉。可这位小女孩柔韧感和抗压性不是一般的强,无论怎样狂风骤雨,无论怎么锐利进攻,体内似乎蕴含无穷无尽的热量,火热沸腾的岩浆和狭窄难行的羊肠小道总能让他在迷醉中失守。 总是意犹未尽,又总期盼下次发挥更佳,小妖精就是这样的迷死人不赔命。 “嘻嘻……” 激情过后她伏在他胸前吃吃地笑。 “笑什么?”白钰问。 “笑……以前暗杀你好多次,总是杀不死;现在呢,你弄我很多次,也弄不死……” 白钰瞪眼道:“不要乱讲!苠原那边还没进展?” 温小艺道:“我觉得呢要么情报有误,根本不存在秘密;要么简刚狡猾透顶,反正这些日子以来就是普普通通一退休老头儿,没有值得拎出来说的东西。” “绝对后者。” “我相信主人的判断,所以还需更多耐心……梅朵怀孕了!” 话题跳跃也太大了,白钰愣了会儿失笑道:“人家结婚了怀就怀呗,你这个师姐倒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 “唉——” 小妖精难得叹气,白钰奇怪地瞅瞅她,问道:“怀孕不应该替她高兴吗?” “又不是我怀孕……” “小艺,其实我一直想说,等这次任务完成你应该远走高飞,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怕她多心,白钰顿了顿道,“你在身边给我很多帮助,又……但我是有家室的人,你真的还年轻,不能总这样耽误下去。” 温小艺默默想了好一会儿,幽幽道:“这些日子在苠原我想了很多,关于主人,关于未来,关于……主人官越做越大,而我越来越老,恐怕不可能在您身边呆久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捂住他的嘴:“女人有女人的想法。大致思路是,等主人调离关苓我差不多也到单飞的时候,到时,我只想向您要一个纪念品。” “没问题。”白钰不假思索说。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什么都答应,你立的功太多太大,无论什么都是应得的。” 温小艺清清楚楚说:“我要个孩子,您和我的孩子。” 微微吃惊,白钰立即道:“不行!只有这一点不容商量!你必须有自己的家庭,有完全归属于家庭的孩子!” 又难得叹气,温小艺烦恼地说:“主人,我的主人!您以为我今后还能遇到比您优秀的男人吗?” 白钰耐心地说:“成家立业可不是选拔优秀人才,不一定需要最好的,而是最适合自己的,或者能筑建稳固家庭的。你看啊小艺,在关苓我做了不少有利于地方经济发展、提升人民生活品质的事,可从家庭角度讲我不是合格的老公、称职的爸爸,我已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们!所以你眼里的优秀,是我展示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再说句诛心之辞,在你小艺面前我都不是负责任有担当的男人,对吧?” “主人,我真的觉得您……” 温小艺温柔地吻他,从额头到嘴唇,从脖子到心口,从腹部到…… 被不知不觉撩起兴致,白钰提枪上马又战了一个回合…… 第二天特意提前半小时到办公室,不料韦昕宇小办公室已坐满了急等汇报的局、办和乡镇主要领导。 县委强而正府弱,且路冠佐明显有撂担子的迹象,关苓大小事务拍板权自然都落到白钰手里。 瞥了瞥神色焦灼的领导们,白钰扬声道:“同志们,主管领导特别常委领导能拍板的,各条线可以边报备案手续边实施,不必非等我点头!” 蹇姚宇也附合道:“不那么紧急的、不属于重大情况的,把材料留下。有需要垂询的,县委办会及时通知各位。” 这样打发掉至少一半。 进了办公室正待“接客”,陡地来了个电话一看竟是贾复恩办公室号码,心里格噔一声赶紧按下接听键,却听对方低沉地说: “凤花花死了!” “死了?!” 白钰失声道,脸色难看地挥手让站在门口的领导退出去,旋即反锁好门问道,“贾书计,这这这……太意外了!死于非命?” 贾复恩道:“器官衰竭,严格来说在意料之中,毕竟卧床这么久全靠药物支撑,也就是活死人而已。这种消息保不住密的,我猜最迟中午各方面都会知道。” “是的,各方面……” 白钰又失望又难过。温小艺那边毫无进展,凤花花又等于灭口,莫非命中注定程庚明逍遥法外? 似理解他的心情,贾复恩安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缘到有时终须有,缘到无时莫强求。世上很多事都这样,如果靠努力不行那就平静地接受,或许机会在你想象不到的时候突然降临。” “也只好如此了,还请贾书计继续关心。” 白钰强打精神道。 打开电脑,从加密文件夹里调出一张图片: 这是某幢六十层大楼的鸟瞰图,其中第四十七层中间位置画了个红圈,红圈边上阳台位置依稀站了个人正在浇花。 如果情报没错,此人就是凤花花的弟弟凤小诏。 如果町水市府内部流传没错,程庚明多年搜刮来的钱财都藏在凤小诏那边。 第2343章 请示汇报 中午时分,打发掉最后一位请示工作的局长才舒了口气,尹冬梅款款而至。 时值初夏尹冬梅穿着齐膝白衣黑裙,看上去简洁大方又利落明快,骨子里透出女人味的领导范儿。 也是头一次,白钰瞥见她雪白的脖子上只戴了根细细的白金项链,却没有吊坠,不由奇道: “戴链不挂坠,这里头有讲究吗?” 尹冬梅若无其事道:“金链是我二十岁生日时妈妈送的,原来前男友送过吊坠分手时还了,所以至今空白。” “表明你还是精神上的单身贵族。”白钰悟出其中含意。 “以后若遇见真心喜欢我的,我也喜欢他的,可以接受他送的吊坠,否则宁可一直空着。” 尹冬梅扑闪着大眼睛说。 白钰笑道:“吊坠就是吊坠,首饰而已,你非寄予太沉重的意义干嘛?” “听起来您手里有一大把吊坠,随时能送人?” “我记得差你一粒钮扣,如果吊坠能弥补的话……” “如果吊坠形状我中意的话……” “如果你中意星型的话……” “如果有心型的话……” “如果……” 白钰发现接不下去了,揉揉鼻子道,“我回家翻翻,或许能找到。” 尹冬梅笑眯眯道:“我觉得比钮扣好找,因为吊坠分不出是否原装。” 又开车了! 白钰假装抬腕看表,道:“快到午餐时间了,中午我请客,帮你刷一次饭卡?” “算了吧,饭卡上的钱多得用不掉,”尹冬梅转而道,“有件事向您汇报下,关于我个人问题……” 以为她要继续开车,白钰不以为意笑道:“正式申报婚姻状况?” “不是……” 尹冬梅迟疑片刻低声道,“京都那边想让我挪个地方……” 白钰惊得差点站起身,嘴巴张得老大,半晌道:“路冠佐打了辞职报告,你接任县长在即,好端端的为何中途放弃?” 尹冬梅苦恼地摇摇头,道:“不是我的想法,而是……两个家族一心维系那个联姻,打算把我调到辽北……也直接当县长……” “那——” 白钰“那”了半天,颓然道,“那就去吧,家庭和婚姻始终要放在首位,我不能拦你。” 不料尹冬梅陡地沉下脸,一拍桌子再指着他鼻子喝道:“原来您一直在说假话!” 说罢噔噔噔夺门而去! 平白被拍桌子且被指着鼻子骂,白钰愕然看着她的背影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好像,好像没说错话吧? 家族为挽救她的婚姻都发话了,自己作为外人能讲什么?“关苓人民需要你”这种话,对于女人、对于婚姻家庭而言过于牵强。 可她为何生气呢? 收拾好材料来到机关食堂,却没看到尹冬梅,打电话故作轻松道: “有意见可以发火,饭要照吃。” 她硬邦邦道:“没胃口!”然后就将电话挂了。 独自坐在第一排没滋没味吃到一半,白钰突然想明白这通无名大火的由来! 她主动跑过来告知,又声明不是自己的想法,显然发自内心不愿服从家族安排,那么—— 多么希望听到他竭力挽留,而不是两手一摊“那就去吧”,唉,敏感易碎的女孩子的玻璃心啊! 然而挽留将带来一系列难以预测的后果,最直接的是导致她与家族关系破裂,从而失去正治上的支持,当然,她也会破罐子破摔索性离婚。 一旦事态向不可逆转方向发展,白钰就得对她的将来负责,这里的“负责”范围非常广泛,不仅仅指仕途问题…… 偏偏这一点是白钰千方百计避免的! 过去方晟必须负责的女人太多太多,每位出了状况都会找他,他帮助她们解决了大量问题,也耗费了大量资源,更招惹上大量麻烦。 最明显的是姜姝和叶韵,一位最终死在手术台上,一位被影子组织毒杀,都让方晟内疚悔恨万分。 到最后,纵横驰骋、无往而不利的方晟遭到同样是最心爱女人爱妮娅逼退,身边只剩一个鱼小婷。 再后来呢,白钰发现刚开始所有人都悲痛欲绝,可慢慢接受之后,从赵尧尧到白翎;从樊红雨到爱妮娅;从范晓灵到明月…… 没有方晟,她们都活得很好。更不用说向来以方晟为主心骨的黄海系,甚至方晟系。 正应了那句话:缺了谁地球都照样转。 因此自打苠原乡以来,白钰始终在内心深处警醒自己注意两个最核心问题: 一是不要处处留情; 二是不要处处留种。 留情,君子发乎情止乎礼是第一阶段,实在控制不住有了意外如琴医生,等到对方结婚成家后务必斩断情丝,不可藕断丝连。 顺水推舟及时上岸是第二阶段,切不可念念不忘一而再再而三如吕思妍,她不过暂时寂寞需要情感安慰,不要自作多情充当她生命中的唯一。 第三阶段是留情不留种,就象昨晚坚决拒绝温小艺那样,因为女孩子爱恋到一定程度就想用孩子增加安全感或作为维系,宁可事先硬起心肠。 这些年来,白钰在分寸方面把握得还算好,唯一例外便是柳瑄瑄的问题,还涉及到聪明绝顶的卓语桐,想想也是头疼。 对于无论气质、相貌、风度都极为相仿的尹冬梅,白钰内心一直在“吃与不吃”之间徘徊。 象白钰这样从小踢足球前锋的性格,骨子里流淌着主动进攻的热血,遇见卓语桐、尹冬梅之类大家族气质的女孩,会油然生出征服的念头,倘若得手了该多么兴奋多么自豪。 每当想吃的时候,脑中便闪出方晟那一连串女人的身影;每当不想吃的时候,尹冬梅又仪态万千地在他面前翩跹聘婷,令他欲罢不能。 他实在不能说服自己“吃”,因为她可不是普通女孩,她的出身她的婚姻背后有太多太多复杂而不可测的因素,望而生畏。 她呢?可能也在“被不被吃”之间挣扎。不管如今是否完壁,单身到这个年龄她的身体都需要男性的抚慰了。从对俞晨杰不假掩饰的厌恶来看,她依然执著于将感情与欢爱融合于一体,而有着某种意义的精神洁癖成份。她潜意识里也清楚两位年轻县领导之间婚外情无异于威力巨大的火药桶,致使着言行不停地摇摆忽儿保守忽儿冒险…… 左右矛盾之间,或许她主动远去对两人反而是好事。 低头边吃边琢磨,直到饭菜都冷了猛地抬头,才发现背后上百个位子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服务员们则远远站在墙角怯怯看着他。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白钰和颜悦色道,匆匆将餐盘送到指定处后快步离开。回办公室途中,脑子里还在权衡如何处理尹冬梅的事,突然接到缪文军电话,一如昔日那样简洁与不容置疑: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五分钟后钟离良驱车直奔毕遵,这时就体现秘书的素质——中午没回宿舍而在办公室休息,接到通知后短短几分钟内收拾公文包,泡茶,备好近期文字工作材料,等韦昕宇大包小包跑下楼时,钟离良刚好把车开到门前。 迈入诗委书计办公室,缪文军从文件堆里抬头瞟了白钰,表情正常得仿佛通知是几分钟前下达,而白钰从隔壁过来似的,直截了当道: “抓紧时间讨论研究区县领导班子人事安排,我建议明天上午召开常委会,今晚住毕遵吧。” 只愣了两秒钟,白钰就悟出为什么要“抓紧时间”。 官场有句名言:要想让某件事办不成,就多请示多汇报。 为什么这么说呢?以上次关苓常委班子需要补宣传部长、常委副县长两个空额为例,明显就吃了多请示多汇报的亏。 按常规县委领导班子非主要领导提拔、调整,诗委常委会可以直接拍板然后报申委组织部备案,说实在的,普通副处级都管那么申委组织部根本忙不过来。 方案报到诗委组织部那边,常委、组织部长何旭中看着提名名单有点犯嘀咕: 提拔副县长包荣晨为常委副县长? 提拔副县长蔡菜为宣传部长?且不说关于宣传部长任命省里已打过招呼准备空降,蔡菜提拔副县长才几天工夫? 作为朴恒的铁杆盟友,何旭中岂能让白钰太得意?但提名名单显然事先征求过缪文军的意见,贸然驳回有碍班子团结。 灵机一动,何旭中抱着“让事情办不成”的态度,借到省城开会机会郑重其事向申委组织部做请示,理由冠冕堂皇: 一下子补充两位班子成员,是不是由申委组织部给出指导意见? 事有凑巧那段时间吴通到京都党校学习,老将祁琨又被踢出去了,申委组织部没了主心骨,这点小事都不敢作主,索性一层一级报到宇文砚面前去了。 宇文砚一看正好是关苓,正好与白钰有关,二话不说顺手提拔了两位甸西干部。 申委组织部自然奉命行事,缪文军也不得不表示同意,白钰更是只有叹气的份儿。 整件事盘点下来应该说缪文军吃了暗亏,明知何旭中耍了手脚却只好干瞪眼,毕竟这是人家组织部长的特权。 不过何旭中也没捞到便宜,反而被痛恨的甸西系趁机扩大势力范围。 关于多请示多汇报多坏事,明月在碧海主正初期也遇到过一次。 第2344章 以快打快 明月刚到碧海为树立威信专程跑了两趟香港,在芮芸暗中撮和下说服香港超级富豪郭宝声投资兴建一个万吨级货运码头。 郭宝声主要做远洋生意长期在东南亚沿海深耕,与内地往来不多。照他的理解投资兴建万吨级码头,应该征得京都相关部门同意,有了批文才能动工。 投资商这么说,明月当然要尊重人家的意思。 郭宝声很谨慎地带了法务、投资团队等庞大阵容来到京都发改委,拜访负责大型项目投资的左主任,详细介绍投资方案请求批准。 左主任沉吟良久说碧海已有两个万吨级码头,你这个属于重复投资,万一亏了我们负不起责任。 郭宝声说我自己的钱搞投资,怎么可能要正府负责? 左主任解释说万吨码头闲置废弃有损正府形象。 郭宝声反问说,我不投资而被别人抢走商机,你负不负责? 左主任说投资纯属企业自主选择,赢亏我都不负责。 郭宝声有些恼火,说投资你不负责,不投资你也不负责,那你为什么还要管? 左主任无奈笑道,你主动跑过来要我管,我能不管吗? 灰溜溜回到碧海把情况一说,明月抿着嘴笑——久在官场她还不了解发改委的套路? 明月说郭老板您先干,京都发改委那边我出面打招呼。 等到新建的万吨码头完工了,剪彩仪式上郭宝声又想起来批文的事,明月笑道我碰到京都发改委领导大致提了下,领导说注意工程质量。 郭宝声狐疑道,注意工程质量?这就完了? 明月笑道不然呢?要是找他下达批文,他肯定不同意。 噢—— 至此郭宝声总算弄明白官场里的玄机。 后来郭宝声的弟弟郭宝音要到碧海修建机场,京都发改委又不批,说碧海都有三个机场了,建什么建? 明月到底是局委员说话硬气,反呛道伦敦有六个机场,它比碧海大吗? 好不容易得到批文——这回京都发改委给了批文,但有个要求,即跑道只能3500米,而不能达到国际机场的4000米标准。 理由很简单,这是第三个机场且为港商投资,规模规格不准超过前两个国企性质机场。 问题在于,大飞机根本不敢降落3500米跑道,碰到雨雾冰雹等恶劣天气中小型飞机也危险。 怎么办? 明月让设计方按3500米跑道设计并送审,却让施工方开辟4000米跑道长度。等铺到3500米时煞有介事向京都发改委汇报,说施工期间遇到困难,3500米处收不了尾又不便衔接,必须继续延伸。 京都发改委对明月的把戏心知肚明,装模作样说一切以安全为重。 结果还是修建了4000米跑道。 因此来说真正干实事、有担当的人,能在职责范围内决定的事基本不会请示。你一请示,等于把责任推给上级领导,以后出了问题就要追究他的责任。正出于这样的心理,被请示的一方通常宁可保守也不越池半步。 这回关苓又涉及到两位常委职务调整——正协主席位子空缺、路冠佐主动辞职。 吸取上次教训,缪文军决定快刀斩乱麻,不给何旭中搅局机会。 要不然宇文砚直接安排甸西干部过来当县长,缪文军还真的没法拒绝。 “路冠佐主动辞职是好事,关苓谁当县长?尹冬梅吗?”他直入正题问道。 白钰稳当当道:“大山大江大草原三大重点项目她都有不同程度介入,在关苓任职时间也还可以,综合各方面考虑尹冬梅同志应该是合适人选;当然了,马昊、李卓两位同志也很有竞争力。” 缪文军笑着指指他:“我说尹冬梅你非加上同志二字,你这个小白,这不欲盖弥彰吗?” 白钰强笑道:“缪书计真幽默……我不太喜欢开玩笑……” 缪文军哈哈大笑:“我也不喜欢开玩笑,但就是喜欢跟你开玩笑,知道为什么?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有趣。好啦尹冬梅提拔县长应该没问题,能力水平第一流,副处职岗位历练时间也够;路冠佐保留常委身份到正协过渡一下?” “不然朴市长不答应吧。” “台面上人家没犯错误,一竿子撸到底也不合适,这样彼此都说得过去,”缪文军接着道,“关于领导班子配置还有什么想法不妨都提出来,明天会议集中解决。” “呃——” 白钰知道缪文军的潜台词是趁申委组织部新老交替,王斐还没摸清通榆底细的空隙将人员调整到位,以后大概率逐步收紧恐怕没这样的好机会了。 沉思良久道:“缪书计,我想把马昊调到市里弄个正处实职岗位。” 缪文军有点意外:“记得当初你有设计将来让马昊接县委书计,怎么,有情况?” “形势变了缪书计,一方面省里那头没人支持,另一方面尹冬梅太强,马昊压不住,他自己信心都不足。” “有道理,”缪文军皱眉想了会儿,“诗委办副秘书长岗位怎么样?那个老汪年龄大了,风评也差,两个家庭乱七八糟成何体统!早就想换他。” 白钰笑道:“正好跟我后面,还是老搭档。” “他空出的位子呢,是不是你上次提的那个蔡菜?” “缪书计明察秋毫!”白钰赶紧奉上高帽一顶,“蔡菜属于那种跟谁都聊得来,方方面面保持融洽工作关系的,能在常委班子里与李卓形成对冲;蔡菜又是关苓人,很大程度能抵消路冠佐辞职带来的负面影响。” “腾出的副处级给谁?” “许淮乡党委书计付若廷利用业余时间在生物遗传和培育技术方面取得突破,又成功举办兰花节,符合破格提拔条件。” 缪文军点点头:“可以,人才不能埋没了……我就担心外面高薪挖角,而他经不起诱惑。” 白钰暗想你的担忧已成为现实,我所做的只是补救措施,遂笑道:“缪书计招贤纳士、广罗人才的美名早已传遍四方,大伙儿都以跟着缪书计工作为幸,浑身使不完的劲!” “人家拍马屁比按摩还舒服,你拍马屁怎么总觉得拿铁锤砸人?”缪文军佯怒,转而道,“蔡菜和付若廷的问题我跟何旭中谈,今天拿方案明天讨论,叫他来不及转身!” 说话间国安局新任的吴局长过来汇报工作,白钰起身欲走,缪文军摆摆手道: “吴局谈的主题与艾米拉被害案有关,你也参与过,不妨坐下来听听。” 吴局长知白钰是诗委书计心腹爱将,笑着与他握手寒暄两句,三人坐到旁边的会客区。 省国安反谍部门对前局长柳卫祥的调查与甄别已进行了一段时间,他深黯本系统程序和技巧因而具有相当强的反侦查反审讯能力,虽基本确定与影子组织有很深联系,但是不是核心成员、潜伏并作案多久、在毕遵国安局内部有多少手下等等,都是不解之谜。 吴局长到底技术出身,仔细研究艾米拉被害前后重要路段、交通卡口以及部分监听数据,把侦查重点放到全力搜索艾米拉深入阮河岭腹地后打听的那个叫“弯仔”的山里人。 当时警方怀疑艾米拉想让弯仔带路从密道穿越飞鸟岩,因为飞鸟岩高达一千多米上下悬崖峭壁,理论上无路可走,但据阮河岭老人说应该有步行穿越直抵草头坝的密道。 全面排查后并没有找到弯仔,警方分析可能是代号——如果长期潜伏在草头坝的间谍,肯定有多重伪装,此项调查也就不了了之。 吴局长重新分析警方移交的材料,反复推敲后觉得结论失之草率。人地两疏的艾米拉来到阮河岭与线人接头,得到信息应该非常明确,弯仔就是弯仔,不可能在临门一脚还玩花样,给任务平添难度。须知一行外国记者突兀闯到后门禁地,成功与否完全取决于速度,要是为接头转来转去很快便会有人报警。 作为技术部门负责人,吴局长对通榆乃至西南、南部地区方言非常了解,默念“弯仔”几十遍后突发奇想: 或许根本不是“弯”,而是毕遵当地方言加上艾米拉的英式大舌头,以讹传讹念错了,正确读音很可能是“汪”? 汪仔,一个姓汪的年轻人,山里通常都这样称呼年轻男子。 “把阮河岭地区所有姓汪的都控制起来!”吴局长断然拍板道。 毕遵国安局人手不多,开展秘密行动时调集了市刑警大队、特警大队、警备区侦察连等精锐人马,准备不可谓不充分。 谁知即使这样还是出了意外。 抓捕小组在当地民警、村干部协助下分头行动,当靠近一户姓汪的人家时,突地有个人影从后墙破窗而出! 抓捕小组是五个人一组,听到动静随即分出四人从两侧包抄,中间特警冲入屋里连续开枪。 那厮还没落地凌空翻身、出枪、射击一气呵成,开了三枪击伤两名刑警,脚尖刚碰到地面旋即弹丸般腾空而起,猿猴般抓住最近的树枝轻轻一跃,在密集子弹呼啸中隐入茂密的树叶不见踪影。 国安反应速度也不是盖的,五分钟后严密封锁方圆数里山林,区域内所有居民全部疏散出去,紧接着草头坝军事基地派遣的两架直升机出现在阮河岭上空。 第2345章 连环发问 吴局长边向诗委市正府、省局汇报并调兵遣将时,有关那厮的资料也出来了: 汪志——以讹传讹成弯仔,阮河岭本土人,今年37岁,高中毕业后随父亲汪希大在山脚下开了个小超市——又是超市,熟悉的配方和套路。 抓捕行动展开时汪希大正好到城里拿货,逃过一劫,目前手机关机下落不明。据邻居反映父子俩性格为人都不错,成天乐呵呵的,但依稀记得汪希大从小对儿子的体能训练很严格,每逢暑假父子俩天不亮就起床在山里负重跑步,山里人都不理解他的做法。 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子承父业,汪家父子长期潜伏于草头坝后山。想到传说中通往军事基地密道,这些年究竟被窥探、泄露了多少军事机密,真是不寒而栗! 汪家父子身份暴露还解开个疑团,即十多年来只有父子俩留在阮河岭,婆媳反而都住在城郊结合部据说买的一百多平米商品房,装修得也不错。汪家在山脚下开的小超市生意其实一般般,按理买不起那么大房子;反过来讲能买得起房,应该把超市搬到城郊结合部,那边人流量大生意肯定更好些。 再追查汪家以及小超市银行流水,很快发现奥妙都在发生明细里面—— 在可追溯的十五年期间,汪家父子始终利用小超市做假账,虚增营业额虚构营业利润。 一般脑子正常的生意人都不可能这么做,因为虚构利润意味着多交税。可汪家父子并不在意,相反通过这种简单易行的手法将大笔不明来源财产转化为合法收入。 搜捕仍在进行中。 早在枪响之际,国安系统已下令封锁毕遵通往外界的交通要道和卡口,汪希大虽侥幸躲过第一轮抓捕,却也逃不出去。 隐秘而不为人知的大搜捕持续了三天三夜,直到昨夜,汪希大被发现死在市区某居民区小旅馆里,死因为大量服用安眠药。 大概父子间冥冥之中有某种感应,两小时后密林里一声枪响,汪志举枪自杀身亡。 长期潜伏特工都有良好的保密习惯,阮河岭屋子、城郊结合部住处几乎拿放大镜搜查了五六遍,没发现一丝线索。 也亏得国安系统的耐心细致,在电脑分析汪志逃逸的区域及线路范围内,经过长达九个小时挖地三尺——一手拿强光电筒,一手拿小铁铲,以最原始的方式在密林间挖寻有可能翻动过的土壤。 上午八点半,终于在一棵老树的两个大树根之间缝隙边发现轻微擦痕,当下调来切割机割开数十斤重的树根,从根部泥土里挖出半截手机卡! 虽然没找到另半截,对神通广大的国安技术人员已经足够,上午十一点左右锁定手机卡的号码并生成历史数据。 经分析,这个号码专门用于潜伏团伙之间秘密联系,其中显示在艾米拉被害前一天,此号与某个之前从未出现过的陌生号码通话近十五分钟! 那个陌生号码,省国安反谍部门一直怀疑是柳卫祥的,因为他曾在办公室用这个号码打过电话而被技术部门锁定通话区域。 “线索基本串连了起来,”吴局长有条不紊汇报道,“柳卫祥、汪家父子都是影子组织成员但分属不同层级,正常情况下不会直接联系;艾米拉到毕遵后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汪志的名字——现在看来她没有潜入草头坝的企图,据反谍部门掌握的信息她在内地主要利用记者身份挖掘有价值线索并传递回去,本身并不从事危险行动,否则活不到去年……艾米拉可能想通过汪志接触神秘的影子组织,柳卫祥发现或误解了她的意图,用那个号码紧急联系汪志,然后夜里暗杀了艾米拉及其团队!” 缪文军满脸肃容静静倾听,在笔记本上写了会儿,道:“白常委什么想法?”他知道白钰对影子组织了解更多些,想听听其意见。 白钰略加思忖,道:“艾米拉如何怀疑到汪志的身份,这一点很重要。说明毕遵仍潜伏着——或许是艾米拉的同伙即英国军情六处特工,想必经过漫长隐秘的调查才锁定汪志!” 吴局长流露出钦佩的目光:“白常委一语中的,事实上我从前期保存的海量数据中发现,艾米拉似收到从毕遵发出的特殊暗号辗转来此。英国军情六局对潜伏特工有明确区域划分,她主要负责中原一带,偶尔跑到别处是为了遮人耳目。” “这方面有线索?吴局长索性敞开窗子说亮话。” 缪文军很不满意吴局长挤牙膏式的汇报,但谨言谨行是国安系统一贯风格,职业习惯。 吴局长被逼得没办法,狠狠心道:“嫌疑人初步锁定于毕遵化工园……” “哦!” 缪文军和白钰对视一眼,顿时悟出艾米拉为何打破采访调查常规,不跟辛总主导的行政系统了解情况却偷偷摸摸进车间、钻厂房,原来打着调查化工污染的幌子与同伙接头! 再回想,难怪艾米拉与白钰电视直播时攻击性和锐利程度不如昔日,实际上根本没用心思,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深挖影子组织成员并试图接近上。 或许,英国军情六局想发挥她口才好、反应快、名气大等优势获得影子组织认同。 没料到影子组织根本不给机会,直接全部灭口! 缪文军沉思片刻,道:“毕遵化工园是外商独资,抓特工可以但务必要将影响压到最小,你知道的,目前中加关系处于冰冻期,芝麻大的事都会发酵酿成国际纠纷,这方面一定要掌握好分寸。” “好的好的,我们会注意影响,尽量避免干扰化工园正常生产经营秩序!”吴局长应道。 结束谈话,白钰在汪副秘书长和韦昕宇的陪同下再度考察了热火朝天建设中的毕生新港。 一个领导未必能改变一个城市,但的确能推动一个重大项目落地。 如果没有缪文军,毕遵就不可能实现两江贯通,自然不存在毕生新港。站在江风习习的港口,想起青牛滩,想起金斗坪,想起哈呢村,更想起噶尔泰草原,那夜尹冬梅伏在自己怀里酣睡…… 嗨,尹冬梅没开车,自己思想却开小差了! 汪副秘书长在远处打电话,白钰冷不丁道: “昕宇,如果不做秘书,下一站准备去哪儿?” 韦昕宇非常吃惊,脱口道:“白书计准备离开关苓?还是我做得不够好?” “都不是,”白钰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潮起潮落,分分合合都是家常便饭。对你的表现,我是很满意的,但越满意越不能因为用得称手就一直留在身边,而影响你的个人发展。秘书只是展示自我价值的平台,如果有更好的机会千万别错过,昕宇认为呢?” “我……我觉得在白书计身边有学不完的东西,我哪儿都不去始终跟着您!”韦昕宇道。 “哈哈哈哈……” 明知言不由衷,听在耳里蛮开心的,白钰扬声大笑起来。 离下班还有十分钟,缪文军把何旭中叫到办公室,简洁明快地说: “初拟明天一上班就开常委会讨论研究几个方面的人事调整,麻烦旭中今晚牵头加个班把方案初稿搞出来。” 何旭中愣了愣,道:“还没经过小范围透气吧,比如朴市长、熊书计他们……” 缪文军摆摆手:“涉及的都是非主要领导班子成员,没那些讲究,回头我打声招呼就行了。关于市区、树城、关苓等县领导班子局部调整,我有以下设想……” 详详细细说了十多分钟,缪文军道,“加快进度,初稿一出来就送给我,我在办公室等。” 何旭中飞快地扫了两眼,带着商量的口吻道:“缪书计,一下子提拔变动11位处级干部其中8位县委常委,可不算局部调整而是大动作呀,是不是向省里汇报一下?” 又来了! 缪文军用揶喻的语气说:“省里是谁,申委组织部?目前正处于交接期忙得鸡飞狗跳,哪有时间关注县非主要领导班子调整?申委领导?”他指指鼻子,“我就是申委常委,请问旭中同志要汇报什么?” “缪书计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何旭中尴尬地解释,“我的意思是……” “意思多了就没意思!” 缪文军沉下脸道,“动几个处级干部就汇报这汇报那,你以为申委组织部有多少人手?你知道整个通榆有多少厅级以上干部,省领导又认识多少正厅非领导岗位干部?就我说的11位处级干部,请问你旭中认识一半吗?你都认不全,却拿着名单向申委组织部汇报,是几个意思?” 被连珠炮的斥责弄得有点懵,何旭中连忙道: “我是说事后备案,备案……诗委常委会对处级干部任免有决定权,刚才我没说清楚,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也没听清楚……”缪文军迅速平定情绪,淡淡道,“七点前初稿能出来?” “能,能,我立即回去安排!” 何旭中手忙脚乱夹着笔记本退出去,站在走廊回过神来,又为刚才过于惊慌软弱的表现后悔不迭!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 身为常委班子成员、诗委组织部长,他应该可以表现出更强硬一点的姿态。 第2346章 各个击破 可人家毕竟是申委常委,明晃晃副省级领导,坦克似的辗压自己这个副厅级…… 这只是问题的一方面;另一方面通榆的天变了,甸西干部四面开花且愈发强势,本土系随着朴恒留任问题扑朔迷离,人心惶惶,此等形势下再惹恼缪文军恐怕没好果子吃。 虽说宇文砚不待见缪文军,缪文军也不需要他待见,反正申委常委会一票稳稳的。 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诗委组织部将工作部署下去,临了补充道: “方案出来第一时间交给我,缪书计正在办公室等!” 本想立即将方案告知朴恒,不料缪文军抢先半拍把朴恒叫到办公室交换意见,唉,又落了后手。 听完缪文军的介绍,朴恒态度无可无不可。 毒杀阎彪计划失败,朴恒对路冠佐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辞职就辞职吧也能减轻自己压力,现在队伍不好带,多一个猪队友就多十分风险。 关于市长位子,岳峙那边自然铆足劲争取,听说也沟通协商了两三位常委并取得共识。问题在于最近一段时间宇文砚不知怎么回事,三天两头往京都跑却又不说明原因,申委组织部因为新老交替人事调整一律冻结,岳峙干着急也没用。 “百分之四十把握。”六月初有次到省里开会时岳峙透露道。 朴恒听得心头沉甸甸的。 申委常委权力格局,每个人心里都有本账:王斐初来乍到不会轻易表态,常委会表态的只有十票,其中岳峙一票、老好人沈柳一票、同为本土系的姜涛一票,很可能王辰还有一票。 岳峙所说的百分之四十就由此而来。 然而申委常委会讨论研究市主要领导时讲究意见一致,若有人态度明确地反对如缪文军很可能这么做,为稳妥起见通常暂时搁置等私下沟通达成共识才重新提交,原则上不会投票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这是最大的变数。 还有个变数是宇文砚,去年空降以来一直致力于领导干部年轻化,照此标准朴恒肯定不可能连任。不过宇文砚的年轻化也有软肋,一是甸西诗委书计储拓,现职已有五年时间理当交流,但省厅和其它市腾不出位子,想一举提拔进申委常委仍在两可之间;二是町水诗委书计程庚明,全通榆都知道他背景非常硬,大概率继续留任“为町水人民做出应有贡献”。 两位老书计拦在前面,朴恒压力稍稍轻些,就看岳峙如何与宇文砚讨价还价。 此外岳峙倚重的支持者都临近二线,王辰或能勉强再干段时间,沈柳和姜涛铁定退出,有人怀疑宇文砚奔走于京都与通榆之间,是为了让储拓接替正法委位子。 又有人说单单储拓不至于让宇文砚忙成这样,八成另有原因。总之无论如何,朴恒手里捏着一把汗。 综合多方因素,宇文砚想竭力在这段时间与缪文军处好关系,不求他转变态度支持,但求别那么强烈地反对。 至于区区几个县区非主要领导人选,看开的话有啥关系?一旦自己下台,之前努力都是为人做嫁衣;继续留任,哪怕不是自己亲信心腹也会主动拉关系。 “都在情理之中,我没意见,”朴恒爽快地说,“明天抓紧时间敲定下来及时补位,不能让基层领导班子空转。” 缪文军何尝不知朴恒打的小九九,微笑道:“待会儿再跟英杰通个气,我们小范围统一下来就好办了。” 朴恒很正式地说:“相信英杰同志会配合好组织部门工作。” 然而熊英杰却不配合。 针对缪文军的提议,熊英杰脸上带着微笑却态度强硬地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倒也不具体针对谁,而是反对缪文军这种搞突然袭击的方式。 “程序正确是组织工作最核心也是最重要的环节,程序对了遴选出的人错了,我们可以利用程序进行修正;程序不对但遴选出的人对,不好意思,我不认同这样的结果,因为违反程序本身就意味着显失公平!” 熊英杰象说绕口令似的,继而道,“我丝毫不怀疑缪书计的眼力,更不怀疑被提名干部的工作能力和水平,但提名为什么不是诗委组织部?为什么所有岗位候选者只有一位?我只能说‘同意’或‘反对’吗?” 放这通炮,熊英杰是有底气的。 眼下甸西干部扬眉吐气,不管在哪个地方都没人敢欺负;况且毕遵这边除了同为甸西干部的统战部长景逸飞,最近又跟省空降干部、纪委书计丁晖走得比较近。 其实纵使诗委组织部走所谓推荐程序,推荐权也掌握在缪文军、朴恒和何旭中手里,熊英杰不过比其他常委提前知道而已。 那么,熊英杰放这通炮的幕后玄机在哪里呢? 他说不出口,缪文军心里却透亮:此次提拔、重用的名单里面,没有一位甸西干部! 熊英杰觉得岂有此理。近两三年来甸西交流到毕遵以及各区县的科级及以上干部达四十多人,其中堵在正科提拔副处、副处提拔正处关口的有十人左右。宇文砚空降通榆表示出对甸西干部高看一线后,熊英杰多次在常委会等公开场合要求“大力培养异地交流干部”,实际上特指甸西干部。 何旭中怎会理他?这根刺就此卡在嗓子眼,到今天终于爆发出来。 熊英杰打的小算盘清清楚楚:两位甸西常委加丁晖就有三票,此外还有三心二意的席超、王文沙,以及三大本土系主力即朴恒、何旭中、冯继桉。 明摆着这回人事调整提名贯穿着缪文军的意志,群起而攻之好汉难敌四拳! 然而—— 缪文军此次故意不召集市长、副书计、组织部长坐下来小范围讨论,就猜到容易引发群殴,因此采取逐一谈话各个击破的方式。 与朴恒使的是太极绵掌,双方都不发力,拈花一笑尽在不言中; 与何旭中使的是大力金刚掌,以申委常委之威打得他无还手之力; 对熊英杰呢? 只可智取,不可强攻。 缪文军稳当当没吱声,却拿起手机翻了会儿,漫不经心道:“英杰好一阵子没回甸西吧?” 怎么突然转移话题了? 熊英杰情绪还停留在刚才的层面,怔忡片刻道:“是的,工作一忙就顾不上。” “但毕遵这边的甸西干部走动比较多,是吧?” 这这这……这话什么意思? 还没等熊英杰反应过来,缪文军突然打开手机里一张图片伸到他面前—— 一桌人坐在包厢喝酒,中间放着两个茅台瓶子,主人席是市正府某位甸西交流过来的副厅干部,旁边最大的位子赫然坐着熊英杰! 再看其他客人,居然都是甸西籍干部! 刹那间熊英杰冷汗都下来了,又震惊又恼怒又害怕: 震惊的是自己一年到头不知参加多少饭局,压根没留意或者完全忘了这个单纯甸西干部聚会!有时饭局的确越吃人越多,本来五六个朋友同事聚聚,然后来了兴致打电话叫你叫他;有时饭局越吃人越少,本来不单甸西干部,没准这期间毕遵本土干部有事提前离开了等等,什么情况都有。 恼怒的是毕遵官场水真不是一般的深,就算甸西干部偶尔聚到一起喝顿酒也没什么,却被有心人拍下来发到诗委书计手机里!再往深处想,会不会有人甚至就是缪文军一直在暗中盯梢,随时随刻掌握第一手情报? 害怕的是别看小小的饭局,上纲上线就是搞小团体、小圈子、拉帮结派!因为追究起来没法辩解—— 本土干部一起吃饭总有个由头,或生日或乔迁或……哪怕中了几百块钱彩票都行。你一帮甸西干部围成一桌干嘛? 官场里的事儿,说你有就有,没有也有;说你没有就没有,有也没有。 缪文军还带着笑意,笑里夹了刀子:“这顿酒是17天前吃的,更早还有那就算了……英杰想大力推荐提携甸西干部吧?毕遵海纳百川,只要人才不管本地干部、甸西干部、町水干部等等都会重用,我眼里从来没有地域之分。但有一点,我不会因为个别省主要领导格外重视甸西干部,就刻意地、违反组织原则地大力提拔任用!如果谁拿这个跟我较量,我缪文军毫不含糊!” 熊英杰赶紧表态:“我可以向缪书计保证绝对没有利用职权违规推荐提携甸西干部!虽然我是甸西人,偶尔也跟甸西干部吃吃喝喝,但交情归交情工作归工作,不可能混为一谈!当然了以后我务必要注意并约束自身言行,注意跟甸西干部保持距离,尽量融入毕遵本土圈子。” “我知道英杰在大是大非问题上还是靠得住的,”缪文军顺水推舟道,“其实什么毕遵甸西桦南,说白了都属于人民,我们这些人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红头文件一下叫去哪儿就去哪儿,谁敢不服从组织安排么?” “那倒是,那倒是,缪书计一下子抓住问题的本质。”熊英杰道。 缪文军又拿起笔记本,从容而淡定地问:“关于部分区县非主要领导局部调整的提议,英杰还有什么意见?” 熊英杰道:“没有意见,我完全赞成缪书计的提名。” 第2347章 确立班底 天黑前从毕生新港回市区,途经远远看到巍峨耸立的飞鸟岩,又想起围绕草头坝军事基地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沉吟良久,回到酒店发起与白翎的视频。 白翎正与铭铭靓靓在客厅地毯上嬉闹,看到昔日威严锐利的女将军,头上戴着硕大无比的卡通帽,手里则是比脸还大的泡沫手套,被双胞胎缠得焦头烂额,白钰不禁莞尔。 “蓝依蓝朵哪去了?怎能让俩小家伙缠得奶奶不得安息?”白钰佯怒道。 视频里立即出现蓝依的笑脸:“来了来了……他俩非要奶奶陪着玩,晚上还想挤到奶奶床上呢。” “不行不行,奶奶睡眠浅吃不消他俩折腾!”白钰知白翎是情报人员出身,哪怕睡梦中都保持警惕,稍有风吹草动就容易惊醒。 把双胞胎交给蓝依,脱掉卡通帽和泡沫手套,白翎来到书房反锁好门问道: “有事吧,小宝?” “关于毕遵的草头坝军事基地,以前妈妈在反恐中心工作时听说过什么?” 回想了足足两三分钟,白翎道:“大三线重点工程,是非之地,建成后一直谍影重重,多个国家特工围绕在周边打转,屡抓屡不绝有关部门头疼之极。” “因为它是东南亚的眼睛?” 白翎道:“哪有这么简单?美国人一直怀疑我们在草头坝部署了覆盖马六甲海峡的战略导弹,如果确信无疑,今后开战有可能采取先发制人的打击……” 白钰眉头一耸,道:“就算没部署,美国人也会首先弄瞎我们的眼睛吧?” “它从航母上发动第一轮打击,数量有限,肯定有优先次序的问题,最主要考虑彻底摧毁我们反击能力,”白翎解释道,“所以就形成了,美国人千方百计证明有没有;英国等欧美盟友想尽办法证明有;日韩、东南亚等国家则猜测没有……都从各自国家利益出发,很正常。” “如果影子组织呢?” 白翎一愣,神情渐渐严肃起来,盯着儿子的脸沉声道,“确定那个鬼东西又出现了?” “从艾米拉被害到缪文军接受调查以及柳卫祥批捕,省国安基本锁定是影子组织……” 白钰简要介绍了目前案情进展情况。 白翎长时间凝思,道:“从润泽等地影子组织活动来看,目前为止没有攻击性,它们需要的是发现和掌控,将来发生世界大战或地区间剧烈冲突时为它们所用,随心所欲下达指令控制局面。也就是说,与美国人粗暴干涉内正、动辄通过和平演.变等方式推翻现正权相比,它更隐密更低调,在和风细雨中不动声色拥有整个国家!” “以前我半信半疑,从艾米拉被害事件终于认清影子组织的狰狞面目,”白钰道,“象毕遵国安这样的情报部门一把手都被策反,可想而知上层还有多少要害、核心岗位落入影子组织之手,往深处想真是不寒而栗!” “所以,现在你该愈发理解爸爸为何失踪!”白翎郑重其事道。 白钰趁机问道:“妈妈,失踪的事您到底知道多少?” “影子组织太强大了,无孔不入,强大到令人恐怖的程度,所以爸爸在这个过程中谁都不信,也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透露全盘计划,”白翎道,“即使我把所知道的讲给你,你还是听不清楚,明白吗?” “明白,妈妈……” 白钰喟叹道。 第二天上午刚上班,缪文军主持诗委常委会高效一致地通过了最新“局部微调”人事任免方案,其中涉及到关苓的有: 接受徐云岫关于辞去县委常委职务的申请,此前关苓正协已召开常委会同意他关于辞去主席职务的申请; 接受路冠佐关于辞去县长职务的申请,提名原常务副县长尹冬梅为县长(代)人选; 提名路冠佐为关苓县正协主席候选资格,待正协常委会临时会议选举确认; 免去马昊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计、统战部长职务,调任毕遵诗委副秘书长(正处级);与之对应的,原诗委汪副秘书长调任市档案局副书计(正处待遇); 原副县长蔡菜提拔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计兼统战部长; 原副县长包荣晨提拔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 县正法委书计李卓不再兼任县公安局长;原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常兴邦提拔副县长兼公安局长; 原许淮乡党委书计付若廷破格提拔副县长…… 最后一项任命应白钰要求暂时压了下来,回关苓后先找尹冬梅谈话,开诚布公道: “上次你的批评我全盘接受;我这人嘴笨不知怎么说话,行动代表态度!京都家族怎么运作我不管,反正毕遵诗委已开了常委会决定提拔你为县长,是去是留,主动权在你手里,我就说这么多!” 尹冬梅显然没料到毕遵动作这么快,停顿良久道:“您还不会说话?您都呛得我没法回答……您让我太被动了,要是明天市里派人谈话,我都不晓得怎么开口……” “要开口干嘛?组织任命也有先来后到,就算京都那边来正式通知,以县长身份平调不更好吗?”白钰开玩笑道,“总之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尹冬梅似笑非笑:“哦,白哥属于违背妇女意愿,发生与本人意愿相悖的行为结果哟,您的意思是与其抗拒还不如享受?” “卟——” 白钰嘴里一口茶喷出两米开外,狼狈不堪地说,“太严重了太严重了,我觉得……不会哪位副职被提拔县长时有抗拒心理……” 尹冬梅收敛笑容静静看他,隔了半分钟伸出手道:“那个如果呢?” 说得天马行空,他却一听便知。 “准备好了……” 白钰从怀里取出个奢华大气的小首饰盒,掀开盒盖,里面有个精致小巧的六角星型钻石吊坠! “怎么样?” 尹冬梅深深吸了口气,表情复杂地说:“想听真话?” 白钰连忙道:“主要是能否配上你的项链?” “真送给我吗?” 听她问得奇怪,白钰突地醒悟:怎么可以让人家女孩子伸手过来拿呢?立即双手托起首饰盒,道: “冬梅女士……” “小姐……” “冬梅小姐,请接受我的礼物。”白钰道。 尹冬梅白皙的俏脸上闪过红晕,抿抿嘴,同样双手接了过来,再次打开盒盖轻轻拈起吊坠,看了很久道: “很漂亮,我很喜欢。” 蓦地白钰感觉不对劲! 去年站在高速路边冲齐晓晓大叫大嚷什么来着——好哇,书计和县长滚一张床上,现在商林常委们应该悟出县主要领导精诚团结的内涵,难怪每次较量都打不赢……真了不起,实在开建国以来地方领导班子风气之先河,必将写入中国正坛发展简史…… 话说,男县委书计送吊坠给女县长,这种情况非但空前恐怕也绝后吧? “真想这会儿就穿好戴起来试试,可您这儿没镜子,”尹冬梅遗憾地说,“为什么不配镜子呢,难道不用每天正衣冠么?” “我的眼睛就是镜子。” 她卟哧笑道:“您看进去了,我可什么都看不到……这件礼物很珍贵,谢谢白哥!” 她喜孜孜地笑道,白钰正想转到工作方面去,门口人影一闪原来是接到通知火速赶到的付若廷。 尹冬梅动作好快,手一抹一盖,首饰盒便无影无踪,以至于她轻盈欢快地离开时白钰还眼睛扫了两圈,怀疑她把首饰盒藏到文件底下。 面对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付若廷,白钰恢复平静深沉,问道: “若廷交接工作差不多了吧?” “向白书计汇报,其实……其实还没交接……” 付若廷垂下头吭吭哧哧道。 “哦?”白钰心中有数但并不多问,而以探询的目光看着对方。 付若廷脸涨得通红,犹豫再三道:“白书计,我我我……我不想辞职了……” “上次我就说过,去留随意,”白钰举重若轻道,“不过我想知道你这段时间的想法。” “白书计,那次谈话后我考虑了几天几夜,越想越不能辜负您——您的无条件信任,您不遗余力的支持,您给我充分的决策权……当初没有您,我还窝在农委小棚子里搞研究,不可能有许淮兰花园、许淮兰花节,不可能有后来广阔的天地!人不能忘本,白书计这么宽容大度地对我,我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白钰抬手道:“不存在恩德,支持你也为了工作,出发点是促进关苓经济,让许淮人民摆脱发展困境改善生活水平。” 付若廷道:“是的是的,白书计一心为公大气磅礴,相比之下我太小家子气了!我决定留下,我打算一辈子都在许淮做大做强兰花节和兰花园,让许淮成为世界闻名的兰花之乡!” “真的打定主意,不后悔了?”白钰盯着对方问。 “决不后悔!”付若廷毅然道,“左思右想,边做实际事务边搞学术研究的模式适合于我,如果从早到晚都坐实验室,那样很容易变成不黯世事的书呆子、老学究,反而局限眼光和视野,并不利于我在兰花品种品质等方面的探索。” “从此不跟国外研究机构合作?” “请白书计相信付若廷的诺言!” 白钰微微一笑:“好,若廷同志,我代表县委向你表示祝贺……” 第2348章 控制节奏 诗委领导、诗委组织部来到关苓与此次人事任免涉及到的相关人员谈话后,白钰随后主持召开常委会,目前班子成员配置如下: 县委书计白钰; 县长(代)尹冬梅; 县委副书计兼统战部长蔡菜; 正协主席路冠佐; 组织部长欧学明; 纪委书计马国元; 宣传部长王洪翼; 正法委书计李卓; 县委办主任蹇姚宇; 常务副县长包荣晨; 常委副县长朱昌彬。 从地域分布来看,关苓本土干部仍占人数优势,有蔡菜、路冠佐、欧学明、李卓、蹇姚宇、包荣晨共6位,超过半数;从派系色彩来看,传统意义上的本土派只剩路冠佐和欧学明,蔡菜、李卓等人的派系色彩相对淡些,尽管与传统本土派关系还可以但都具有相对独立性,不会出现过去常委会上为了支持而支持为了反对而反对的现象;从年龄结构来看,都不是外界认为的过渡性质尤其蹇姚宇、包荣晨,后面应该大有可为。 由此验证白钰在关苓并非一味打压遏制本土系,事实上任何地方都会不同程度存在扎根基层的本土系,没门没派就不是江湖了。 白钰一方面在县级领导层面态度坚决地打击仗势霸道、鱼肉百姓的干部,另一方面也大力提携并重用新人,并不过分在意其出身。如目前三位副县长常兴邦、付若廷、潘小华,以及享受副处级的财政局长卢橙、国资委主任王凯等,仕途起步阶段肯定或多或少借助本土系关系,白钰却认为是金子总会发光,瑕不掩瑜,只要在大是大非问题坚守底线就行。 在夯实本土干部培养和任用基础上,白钰对异地交流、空降干部也采取颇为平衡的权力设置。马国元,以提高待遇予以挽留;尹冬梅,不断压担子逐步提拔;两位甸西干部也未一味排挤孤立,而是就事论事,保持应有的尊重和距离。 对于科级及以下基层干部的选拔任用方面,白钰没有象父亲方晟那样动辄祭出全员竞聘、竞争上岗的招数。究其原因,白钰本身也从乡镇干部起步,知道所谓竞聘竞岗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除非每个环节都事必躬亲,如方晟那样牢牢掌控全过程,否则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猫腻,没法真正达到绝对公平公正。 基本上白钰还是依赖“量化考核”,以数据论英雄,对各单位各部门一把手和领导班子进行严厉的责任追究,拿鞭子打一个人、一个班子,总比拿鞭子驱赶一群羊好得多。 因此来说此轮人事调整后,关苓上下除了对路冠佐辞职、马昊调离和破格提拔付若廷比较关注外,整体感观还算平和,背后纷纷评价白钰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蛮注重维护关苓本土干部。 常委会研究部署下半年重点工作和近期重大工程、重要项目,并根据此次人员调整产生的空额作了微调: 卢橙任县长助理兼财正局长,腾出一部分精力协助潘小华抓经济,重点负责关苓几个需要花钱的大项目大工程。 原许淮乡乡长提拔乡党委书计,白钰的秘书韦昕宇空降许淮乡担任乡长。 老实说韦昕宇的空降令各方有些错愕,包括他自己。 原来外界流传马昊接任县委书计,说明白钰马上就要调离;如今马昊意外到毕遵诗委,按说白钰还没选好接班的,又怎会突兀把秘书安置到许淮乡呢? 众说纷纭当中,新领导班子已拉开关苓经济建设新一轮热潮。 七月中旬,在省外事办、申委宣传部、省旅游局相关领导陪同下,白钰曾打过交道的柬王国经济与财正部部长秘书洪业区来到关苓。 因为主办粮农组织提供资金补贴和技术援助项目,并成功推进已获经济委员会通过的农业补贴计划,洪业区已荣升为柬王国旅游部副部长。 此次通过官方渠道正式访问关苓,意在落实柬王国内部讨论已久的“超国民定向旅游计划”。 何谓“超国民”?就指每年长期在柬国养老的几十万欧美退休老人,他们买房或租房支撑起孱弱的房产市场,消费、旅游、休闲其中相当比例还租妻或租夫服务,成为柬国正政收入的中流砥柱,因而享有优于本国居民的超国民待遇。 柬国有着发达的色.情业,热带风光以及欧美游客最喜欢的海岸、沙滩、小岛,每天搂着年轻鲜活的肉体呷着冰凉的啤酒吹吹海风,人生乐事不亦如此。 不过,什么地方呆久了都会有厌倦心理,几年、十多年眼里尽是热带风景也想换换胃口,偶尔看点不一样的东西。问题在于这帮“超国民”群体都非腰缠万贯的富豪,绝大多数靠还算丰厚的退休金和欧亚消费剪刀差享受生活,不可能机票一买全世界飞来飞去。 难题反映到柬正府,大家也很为难,只能靠钱解决的问题还能怎么办? 看不一样的风景,东南亚几个国家都是热带雨林气候,风景都差不多;若非要不一样,南亚大国有山有水地域辽阔,可又不敢。 南亚大国早就眼热“超国民”消费群体,多年来暗中运作想占领这一块市场,把他们送过去旅游岂非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南面不行,只好北面,最令柬国放心的就是超级大国中国,毕竟内地严厉打击色.情业,从根本上缺乏争夺“超国民”消费群体的土壤。 接下来就是选择放心可靠的合作伙伴,“超群体”消费群体不折不扣一群大爷,必须尽心尽力全程伺候妥当,吃不好玩不好他们可要发脾气的。 很自然地,洪业区推荐了关苓的白钰。 关苓主打三大旅游品牌:噶尔泰草原、许淮兰花园、金斗坪金矿,都是“超群体”消费群体感兴趣的,特别夜宿草原帐篷回归大自然怀抱,很符合他们的理念与情怀。 花两三天时间体验异国情调,费用不高,路途又近——全程水路既安全又方便,实在是最佳“超国民定向旅游计划”。 最重要的是通过上次接触,包括洪业区在内的柬国各方都对白钰非常信任,觉得这位年轻领导兼原则性、灵活性和全面性,是能够寄予重任的合作伙伴。 对于天上掉下的馅饼,白钰喜出望外,会同相关领导和部门接待并陪同实地考察,制订翔实而细致的接待方案,每个环节每个步骤都明确责任部门和责任人。 白钰明确强调,“超国民定向旅游计划”是拉都拉不到、想都想不来的宣传良机,我们不要满脑子考虑赚钱,这样的跨国短途旅游项目哪怕不赔本赚吆喝都值! 白钰指出,避免旅游项目庸俗化、同质化就是千万不能走所谓亲民路线,而是另具蹊跷,在高端、时尚、环保等主题上做文章,那么“超国民定向旅游计划”就是很好的试金石。有同志批评我崇洋媚外、迎合欧美游客需求,我说为何不换个**,这叫与国际市场接轨呢?不要下意识抗拒新生事物,错失难得的商机。 毕遵、雅坛等市沿江县城看得眼热,也纷纷跳出来要求合作,然而事情总是环环相扣的,如果没有之前两江贯通工程引起外交纠纷,白钰两度前往柬国进行斡旋从而获得高层好感,就不可能有送上门来的旅游红包。 天道酬勤,天上的确不可能平白无故掉馅饼。 常兴邦那边,谭明生把教唆、协助周跃进夜潜县府大楼的罪责顶下来后,警方没找到他同时联系杀手的痕迹。当晚谭明生是跟路冠佐通过电话,不过两家关系好经常晚上打电话,也不能说明什么,案子查到这一步算是山穷水尽。 “大概只能放过幕后主凶了,”常兴邦在白钰面前苦笑道,“时至今日,随着阎彪犯罪团伙覆没,那个杀手大概率找不着,就算查到指使者还是悬案,不如……” 白钰也很不甘心。 以白钰掌握的情况,路冠佐至少与三四起命案有关,单郭佳凡案就是三条人命,轻轻放过实在天理难容。 然而,又是然而,白钰空降关苓不到两年,常委班子里死的死、病的病、退的退,他也不想把场面弄得太凄凉。 白钰要给外界留个印象:路冠佐这样的搭档,一年多来不停地给白钰添堵、下绊子、耍阴谋,最终还能平安落地。 对了,就是宽厚仁慈、谦谦君子的温和形象,而非雪地里一跃而起举枪射虎的俞晨杰的狠人形象。 据不完全统计,每年伤在熊猫爪下的游客数量要远远超过被老虎所伤的。究其原因就在于老虎恶名在外,而熊猫总显得敦厚可爱。 殊不知熊猫也是肉食动物,吃竹子完全被生存所迫。就象……就象之前外界一致公认朱正阳仁义,可做了大哥后处理干部同样雷厉风行,连京都几大传统家族都被秋风扫落叶。 此时的白钰已习惯作为弈棋者俯视棋局,每当处理局部战斗时,他总会下意识跳出战圈,以第三者目光审视战况,权衡局部与整体、得与失、形与势的关系,从而作出最终的判断。 因此路冠佐的问题并非查与不查,而是什么时候查。就象程庚明,或许以为白钰逐渐淡忘了,或许以为随着凤花花一切烟飞灰灭了,其实并没有。 第2349章 各自奔波 七月下旬。 在一次例行申委常委会结束后,岳峙没象往常快步离开,而是边收拾材料边以闲聊的语气道: “对了宇文书计,最近是不是抽个空坐下来讨论一下省直和市领导班子配备问题?上半年数据都出炉了,横向、纵向都能对比,退休的、调整的、提拔的总该有个说法。” 常委们一听纷纷竖起耳朵,本来有人站起身了也停下动作,都在关注宇文砚的态度。 岳峙其实反映了常委们的心声。 通常来说每逢大换界、小换界,从县往上逐级都会有换界调整,大致顺序是:四五月份县领导班子;六七月份市、省直领导班子;**月份省领导班子;十月左右京都方面大致都定下来,然后十一月或十二月召开换界会议。 偶尔会有次序颠倒或时间延迟,但基本都遵循这个规律。其微妙之处在于,必须由现任班子决定基层新一界领导班子组成,而不是换人后重新熟悉情况、重新进行权力格局的分配。 为什么说微妙?并没有正式文件或规章制度规定这样的顺序和原则,而是多年来官场的约定俗成。官至常委,都不是活在真空难免有请托、有招呼、有人情等等,都希望在退下去前发挥余热,还清历年来的“欠账”。 之前岳峙告诉朴恒连任概率为百分之四十,也是这个道理。他暗中打招呼的,此前也帮过别人的忙,换界形势不明朗,大家各算各账把前面的事厘清再说。 宇文砚慢斯条理地说:“王斐同志还在熟悉情况,过段时间吧。” 常委们一听都知道他玩的是拖刀之计,熟悉情况,有可能两周有可能两个月半年也不算长,什么时候“熟透了”都在他嘴里,这怎么行? 沈柳当即问道:“王斐同志,来通榆这些天该熟悉的都熟悉了吧?” 宇文砚拖着不讨论研究人事调整,临近退二线的老常委们包括沈柳等人最着急: 还给不给我们发挥余热的机会? 王斐—— 来通榆前已与同为沿海系的吴通有过深谈,上任后每天披阅上百封文件材料之外,大量接触申委组织部部领导与中层干部,因此对宇文砚、对通榆正治生态及权力格局岂只熟悉,简直了如指掌。 今天本土派常委公然发难,早在王斐意料之中,在此之前他已接到不少饱含关注的电话,提示或催促人事调整应该“议一议”,首战很可能就拿这件事做文章。 “我是这么想的,”王斐不慌不忙道,“为了工作有序开展任何议题都可以拿出来讨论,不要因为我一个人影响全省大局。” 等于做出暗示,阻力不在我这边,你们继续吵! 吴通也站出来,直接冲着宇文砚笑道:“宇文书计,王斐同志那边没问题。” 言下之意,你说人家有问题,人家自己说没问题,那就是你的问题! 宇文砚还没来得及说话,何超斜刺里冲出来铲了一枪: “看来各条线都面临同样的问题啊,我建议宇文书计考虑一下!” 众目睽睽之下宇文砚镇静道:“哦,同志们都很着急的样子……王辰同志查下近期日程安排,抽空议议。” 王辰心领神会宇文砚还在拖,应道:“好,我回办公室查。” 何超目光一闪,道:“咦,老常不是在这儿吗?申委大管家,所有日程安排都从老常手里一口出,查几个日期正好常委同志看看有没有空。” “省得电话来电话去,烦死人。”吴通附和道。 意外遭遇逼宫,宇文砚表情镇定依旧,眼中也不禁“啪啪啪”火星四溅,显然对眼前状况恼怒不已。 可没办法官场生态就是这样,象吴通、沈柳等人反正要退二线了反而放得开,并不在乎跟宇文砚撕破脸面;反倒庄彬同样要退,但庄骥东、齐晓晓仍在基层以后没准有求于人,今天场合一声不吭。 至于何超为什么也公然发难呢?自然有他的原因和算计。在申委这样的层级,发火、拍桌子都经过事先评估权衡,不会随随便便冲动。 岳峙闲闲坐在座位上,面前摆的笔记本、茶杯等一动不动,似自言自语道:“最近两周我都有时间。” 岳峙的出发点很简单:如果我继任申长,以后大小事都得商量着办,别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把甸西干部捧得不成样子;如果我当不成申长,那更不用怕你,反而没准还会隔三岔五找麻烦! 宇文砚一言不发端坐着,王辰急急来到常副秘书长身边边窃窃私语边翻看日程表,常委们有的站着,有的倚在桌边,会议室里笼罩着古怪而紧张的气氛。 贾复恩、徐尚立等常委后悔不迭,早知道这种局面刚散会就快步离开得了,如今夹在中间真是左右为难。 “宇文书计,各位常委同志,七月份有两个下午、八月上旬时间比较宽松有……” 宇文砚截口道:“八月上旬我要去京都有事,中旬定个时间!” 说罢不等其他常委有所反应,桌上东西一样没拿径直起身出门,扔下一屋子表情各异的常委们。 岳峙恍然不觉,煞有介事翻翻日程,道:“八月十四、十五两天吧,正好没其它安排。” “按岳申长说的,回头王辰同志征求下宇文书计的意见。”何超摆出申委副书计的架势吩咐道。 王辰没脾气地应道:“好。” ——他已得到内部消息继续留任,在此节骨眼上一定要摆正位置,协调好各方面关系,尽心尽职做好申委秘书长的份内工作。 一场因人事调整议题的风波以众常委逼宫、宇文砚让步而告终,但省直机关大院私底下都议论纷纷,说连开会时间分歧都这么大,等名单出来还不得吵翻天?均忧心忡忡不已。 七月底,岳峙赴京参加正务院主办的申长级会议,会议期间悄悄拜访了在京的通榆籍老领导。 话说岳峙能一步步爬到申长位子,靠的只是自身努力?当然不是! 在这个层面真的“朝中无人莫做官”,关键阶段需要有人提携和关注,不然群星闪耀,凭什么就是你岳峙? 在老领导面前,岳峙坦言相告最近通榆发生的种种异常,特别围绕宇文砚两个疑点: 一是六七两个月宇文砚频繁跑京都,却又与工作没太大关系,而且扬言八月上旬还要来,到底发生何事? 二是宇文砚一反常态拖延省直、市领导班子人事调整,背后打什么小算盘? 老领导叫岳峙稍安勿躁,说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不单单宇文砚,中原出身的干部都有异动,究其原因很有可能与大换界方案调整后产生的空缺有关,当然也不排除宇文砚想争取通榆班子换界过程中的话语权。 岳峙远在边陲对大换界方面情况知之甚少,连忙问方案调整成怎么?进局名额变化了?宇文砚也有希望换地方? 老领导肃容道不干你事不要多管,传出去外面还以为你有想法呢,当前最怕的就是被人家误判!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被批评得心悦诚服,岳峙连声道是是是老领导说得对,我不该多管闲事。 老领导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大家都着急……今年以来形势绷得很紧,谁都不敢松懈。你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态度也是一贯的;但那个位子惦记的人多,之前两三件事你处理得不够圆润引起个别领导不满,现在会拿出来清算……总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做好所有可能性的准备吧。 岳峙不敢多说,拐弯抹角问道大概什么时候会有结果? 老领导又叹口气,摇头道谁也不知道啊,或许幕后博弈和协商会持续到最后一刻。 临走的时候,岳峙鼓足勇气说老领导,也许我不该多嘴,目前通榆干部被压得太狠了,从上到下都是,省直、基层普遍士气低落,不知京都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老领导心事重重点头,拍拍岳峙道过犹不及啊,我也持相同看法,希望能在这次班子调整中有所改善吧。 岳峙道京都这边有老领导这根主心骨,通榆干部都感到踏实很多。 老领导摆摆手,道形势不同了,说话没以前有份量了,以后更年轻一代领导上台,我们这班老家伙都快被遗忘了。 话音里充满了悲凉,听得岳峙心中一颤。 从老领导家四合院出来,岳峙没坐通榆驻京办派的专车而是叫了辆出租来到三环某个僻静街道里的茶楼。 来到三楼最东面包厢轻轻敲门,然后推门进去,里面靠窗坐着的人立即站起身微笑道: “岳申长好。” 赫然竟是偶尔露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邱海波! 休闲舒适的夹克衫,金丝眼镜,手指间夹着雪茄,如今的邱海波没了昔日那种无赖、玩世不恭气质,倒多了几分深沉和不可捉摸。 两人亲切握手,邱海波微笑道:“岳首长难得有空,今晚说定了我做东,邀请几位老朋友聚聚……地点绝对安全,老朋友们也都守口如瓶,请岳申长放心。” 岳峙道:“海波客气了,我们之间还在乎吃吃喝喝么?主要担心晚上临时召集……海子里的风格你懂的,必须保持随时待命状态。” “好好好,理解岳申长苦衷,请坐,”邱海波将岳峙让到上首,坐下来后问道,“有啥需要我效劳的?岳申长尽管吩咐。” 第2350章 深入检查 八月初,缪文军主持诗委常委会部署落实省正府要求的几个大排查大检查活动,按要求每位常委都要认领任务并担任相应的领导小组组长。 安全生产、市场整治、消防专项、粮食储备、食品卫生等都按各自分工进行认领,最后剩下环保自查检查工作没人要…… 也不是没人要,主管环保的常务副市长王文沙已经认领了安全生产,总不能一手托两家吧?精力是小事,主要负不起责任。 缪文军瞅瞅坐在最远处一直低调不语的白钰,道:“这项工作白钰同志辛苦一下吧,反正关苓的金斗坪金矿和噶尔泰草原是排查重点。” “好,我认领环保自查检查任务。”白钰也不讨价还价爽快应道。 偏偏王文沙不识好歹,加了一句:“白钰同志要注意责任界定的公正性,别放过关苓境内存在的问题。” 白钰反应何等之快,立即诘道:“自查活动还没开始,文沙同志已认定关苓有问题?那干脆不用查了,是吧?” “我没说一定有问题!”王文沙道,“我的意思是如果面上普遍存在问题,白钰同志常委兼县委书计,要避免地方保护主义!” 此言一出包括甸西系常委都有些不以为然,暗想到底被惯大的官二代,说话这么不严谨,这不是找骂吗? 果然白钰随即道:“文沙同志的如果是先入为主提前给我扣帽子!缪书计,为防止犯地方保护主义,我放弃认领环保自查检查任务!” 王文沙一愣,这才意识到惹火烧身——白钰拒绝认领,其他常委各自有了任务,那么作为主管领导责无旁贷要将担子挑起来,没等缪文军说话——缪文军也狡猾故意慢半拍,怒气冲冲道: “我不过站在公允立场对白钰同志做个提醒,这就撂担子么?难道常委会场合我没有发言的权利?” 白钰迅速转移战场:“文沙有发言的权利;我也有放弃认领的权利!缪书计说得很清楚自愿认领,本来我是自愿的,但担心被扣地方主义帽子现在不自愿了,难道又要扣撂担子的帽子?文沙同志是帽子大王,逮谁扣谁?” “胡说八道!我没有……” 王文沙被怼得火冒三丈却又想不出应对,空降以来还真没被人在常委会面对面顶过,气得脸红脖子粗。 缪文军恰到好处打断,沉声道:“别争了,都少说两句!文沙同志作为主管环保领导有提示的义务,当然我们也要相信白钰同志的觉悟!在这里我要强调一点,各位常委带队只负责自查排查,问题甄别、定性、跟踪查处、督促整改等工作交给市主管部门,专业的事还专业的团队负责嘛。” 连打带消把略带火药味的交锋压了下去。 散会后众人离席时,王文沙想想不甘心,提高声音自言自语道:“我还是那句话,工作质量第一,要是检查材料不过关需要组织复查,那就麻烦了。” 白钰声音更高,也自言自语道:“还好不是诗委书计,不然事事都不放心别人要得神经衰弱了。” 众常委哄堂大笑,笑声中缪文军指指他俩,半打趣半开玩笑道:“小孩脾气!” 吵归吵,说归说,工作方面白钰也不含糊,当晚在酒店里仔细研究检查范围、检查要点和相关材料直到凌晨一点,上床后也没立即睡觉,关掉台灯后在黑暗里静静思考了很久。 第二天上午在诗委小会议室主持召开检查组预备会,明确市环保局常务副局长为副组长,市环境执法大队长为主查,并分成九个小组分头行动。 有昨晚突击学习,白钰在会上提到环保标准、检查方式方法、污染物的提取与检测等如数家珍,在场都是环保系统工作十年以上的内行、专家、技术人员,也被唬得一愣一愣,暗想这位年轻常委懂得蛮多。 前往关苓的检查小组,白钰出于回避原则没跟过去,而是主动请缨带第一小组前往此次活动的重点单位之一: 毕遵化工园。 见白钰出现,葛兰特中国区通榆分公司辛总颇有种“怎么又是你”的感觉,双方打过好多次交道彼此熟悉,当下简要沟通交流之后安排手下带检查人员到车间、基地、仓储等地深入调查;带技术人员到排污口、水源等附近随机提取样品封存检测;提供文件、账册、银行流水等治污排污综合治理证明。 白钰是带队市领导没有具体分工,按说到现场与被查单位对接一下、提些要求也就可以了,类似活动其他诗委常委基本一头一尾即检查预备会和总结会露个面,根本没工夫去现场。 然而白钰这回不同,亲自参与与园区主要领导、中层干部的谈话,范围不限涉及到污染的车间和部门,财务、销售、后勤、法务等负责人都被叫过去问了很多问题,而且连续谈了两天。 搞得辛总一头雾水,私底下询问检查组此次除了环保还有什么目的?检查人员也纳闷不已,因为这样的常规检查通常节奏很快,平均一家企业一天,化工园面广量大、检查内容多两天足矣,可看样子白钰没有收手的意思,第三天召集小组成员继续进驻。 小组长暗地里跟副组长和主查嘀咕,环保局常务副局长蔡局硬着头皮假装向白钰汇报其它几个小组工作开展情况,委婉地表示如果在化工园耽搁太久会影响后期进度。 白钰严肃地说化工园是环保管理重点盯防单位,涉及到诸多领域的排污和污染检查,既然来了就必须查透查实!至于进度,我认为时间服从质量,不能因为赶进度而忽略问题的存在。 碰到较真的领导,检查组上下只得捏着鼻子暗叫倒霉。 当天中午,白钰意外接到区号显示渚泉的固定电话,一听竟是米果的声音! “米总下午好,好久没联系了。”白钰道。 米果道:“我在渚泉,中原农用化肥市场很大但竞争也很激烈,我一直冲在第一线指挥协调。” “米总辛苦了。” “喂,白钰,说话别这么生分好不好?去年到现在为什么没联系,原因你自己清楚!” “有联系吧?”白钰道,“我发过短信告诉你柬国数万亩涝田改水田方案,提醒及时做好农用化肥应用的攻关,你没回。” “东南亚国家市场营销归辛总全权负责,他有团队具体研究策划,我不必事事过问!” “化工园效益不见起色,不回来帮帮他么?” “中原市场更大、更忙!” “米总注意身体。”白钰道。 米果气极,停顿半晌道:“你带队到化工园检查这是第三天了,呆这么久到底想干嘛?” “例行检查。” “别家企业只查一天,你在化工园呆了三天;别家企业按照检查提纲逐对照,你把园区财务、销售那些人都叫过去问话是几个意思?” 白钰道:“文件写得很清楚,检查人员有权依据情况扩大检查范围并向前追溯。” 米果冷笑道:“好一个‘有权’,你们中国的干部就擅长通过模棱两可的解释权找企业麻烦,难怪外资都不敢过来投资!” 白钰不悦道:“你不是来了吗?你一个加拿大商人万里迢迢来到中国,难道象白求恩那样救死扶伤?” “好啦不跟你耍嘴皮子!”米果道,“我就问你,现场检查什么时候结束?” “目前没法答复,视检查情况灵活调整。” “明天是否继续在化工园?” “有可能吧,要等到今天检查结果汇总出来……” 还没说完,米果“啪”地挂断电话! “嗬,火气还挺大。” 白钰若无其事笑了笑,埋头继续看财务数据。 傍晚时分检查人员、技术人员陆续回到小会议室汇报全天检查情况,话里话外都暗示现场检查该结束了,后面工作量比较大实在不能再拖。 白钰看了看笔记,道:“三天来同志们查得很细也很全面,显示了扎实精湛的业务水平,这一点必须予以肯定。但是同志们,环保从来不是孤立的、局部的管理课题,必须置于企业生产经营和业务发展的大环境下去审视和观察。举个简单例子,化工园落成后验收及去年历次环保检查中发现并要求整改的问题,究竟有没有落实?站在企业角度当然说落实了,可财务费用里面有没有体现?材料费、人工费、技术升级改造费等等,能查到对应支出吗?如果没有,请问怎么落实的?” 啊,还要这样比对检查?!检查人员们都懵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白钰沉声道:“按我所说的思路,请同志们今晚拿出具体措施,明天过来全面细致地梳理一遍!” 有位技术人员壮着胆子说:“白常委,要这么查下去恐怕单单化工园一周时间都不够,可我们第一小组分配了七家企业总共才十天……” 白钰道:“哪怕只查一家,检查材料必须做实了,我只对我亲自到场检查的企业负责!” 此言一出,检查人员们都有欲哭无泪的感觉。 回到酒店简单吃了点自助餐便回房,打开某个网站论坛中某条帖子,有位匿名者连发11个火炬表情,后面写了两个字:按时。 第2351章 潜入房间 白钰会意一笑,清理上网痕迹后换套便装,粘贴浓密的胡须,戴上棒球帽和墨镜,将门开了条缝警惕地四下张望后,悄悄关好门从几步之外的安全通道下楼。 入住这家酒店前白钰悄悄观察了各个楼层,挑选靠近安全通道的拐角位置房间,他注意到酒店楼层走廊都安装有摄像头,却偏偏没完全覆盖拐角那片区域,安全通道也只看到一半,如果贴着门边就不显示于监控画面。 这一点非常非常关键。 白钰住在16楼,步行到1楼是蛮累但最大的优点是全程无监控。宾馆酒店管理原则对内不对外,即不管客人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只监督客人在建筑物内部言行,因此摄像头一般安装在里面且有覆盖到安全门出入口。 来到3楼,迎面碰到从2楼上来赴宴的客人,白钰低下头混在他们中间进了宴会大厅——又是个躲避监控的小技巧,正常来说酒店2楼、3楼都有宴会厅和包厢。有些客人(绝大多数是领导干部)很忌讳进门看到摄像头,为顺应需求,酒店宾馆在这两层安装监控设施位置都很远且隐蔽,纯属应付公安消防检查,实际上根本看不到客人面貌。 在川流不息的客人当中灵巧地穿行,白钰很快来到一楼大厅从侧门绕到停车场。刚才说过酒店安装监控系统的理念,并不在意客人从哪儿来而且来的客人越多越好,本着经济节省理念不会在侧门装摄像头。 白钰必须保证自己全程不落到监控画面里,哪怕经过乔装打扮。 车子昨天就安排好了停在停车场外墙边,不消说车前挡玻璃上已贴了两张违停罚单,无所谓啦。 发动车子,白钰集中精神往省城方向疾驰。途中他将帽沿压得很低,确保高速沿线治安摄像头照不到脸部;到第二个服务区又换了辆车——也是提前准备好的,这样更不担心被发现行踪了。 两小时不到,白钰驶入机场里的通飞机场酒店,将车停在隐蔽处,换个用户名登录之前的网站论坛,十分钟前那条帖子下面多了三个笑脸和两个哭脸表情。 302房间。 白钰会意点点头,遥望酒店那个房间,窗帘拉得紧紧的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他没急于进去而是坐在车里静静地等,等了近半小时航站楼那边三三两两过来七八位拖着行李箱的客人,他立即下车,以巧妙的角度从侧面加入他们行列。 进了酒店大厅,趁着前台忙于接待客人办理入住手续,白钰掩至安全通道,灵狸般轻盈而敏捷地一口气冲到三楼。 站到302房间前调匀呼吸,轻轻敲门。 里面传来略显惊讶的声音:“哪位?” 白钰以含混模糊的声音道:“客房服务。” 门慢慢开了条缝,白钰用力一推闪身进去,那人大吃一惊,连退两步僵住,难以置信地说: “白……白钰?你打扮得奇奇怪怪的干嘛?!” 原来住这间房间的竟是米果! 白钰平静地说:“猜到你会回通榆,特意赶过来见你。” 米果是凭分数考取京都大学的高材生,眼珠一转便知原委:“你一直坐镇化工园就为了逼我现身,因为检查不结束辛总他们就不得安心;渚泉到桦南的航班不多,基本都要到晚上六点后抵达,不如在机场酒店睡一晚明天回毕遵……都在你预料之中对吧?登记入住我用的护照,上面是英文名字,但也难不倒你,因为收购榆达化工厂期间提供过法人代表证件。” “很聪明,一切如你所说,”白钰深深叹息,然后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所以,影子组织看中了你,对不对?” 从白钰突兀出现在酒店房间,且刻意做了化妆,米果心里已有不详预感,因此白钰开门见山点明“影子组织”,她眼睛都没眨半下,默然近半分钟反问道: “这就是你今晚鬼鬼祟祟过来的原因?” “如果你不回来,一切无从谈起,可你终究回来了,我……感到深深的悲哀,”白钰沉痛地说,“你是影子组织内部成员,还是外围?” 米果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两人一句接一句,中间始终保持三四步左右距离,四目紧紧盯着对方每个细微动作。 白钰眼中忧伤之色愈浓,缓缓道:“性格决定命运……我印象里的米果并非眼前的米果,很多举动,很多细节,你问我什么时候,我也不清楚,或许一直不安,或许蓦然回首想通一些事情……” “比如呢?” “两年多来偶尔梦见你,都是在京郊山里游玩的场景,第一次在涧流里,后来移到大树下,那时的你美得纯洁美得天真,象活泼欢快的小仙女。” 米果似被拨动心怀,神色黯淡地说:“无忧无愁的少女时代,感谢你陪我共同度过,在记忆中留下永远的甜蜜,可惜……命中注定无缘还是以分手告终。” “大学毕业你随父母离开中国;婚后为拓展家族业务你又回来了,米果,你知道我刚刚说的这些隐喻着什么?” “隐喻?”米果还沉浸在情伤之中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白钰道:“真实的米果,是随遇而安的米果,是温驯的、可爱的、不喜欢反抗的米果。我俩曾经那么相爱,可父母亲要移民你便随他们去了,不管我做过多少承诺;你在加拿大生活得挺好,家族……或者影子组织要求你回国,你便回国。你很少主动抗争什么、争取什么,讲究所谓‘缘’!那天如果我去机场送行你会留下吗?其实不会!因为缘必须服从于你对父母决定的尊重,你在自己骗自己,也在骗我!” 米果抬手拭泪,道:“我就是这样的人,天性如此无法改变。但我做错了吗?大学毕业时对于前途我充满迷茫,当时你说的那些与我、与我爸妈所见所闻完全不同,我没办法说服自己留下……” “可回国后的米果做了什么?”白钰道,“从桦南开始一再创造机会,到关苓干脆躺到我床上去了……还是随遇而安、讲究随缘的米果吗?米果,你越主动我越犹豫,你越急于重温旧情我越觉得不对劲,因为你变了,你不是原来的米果了,你明白吗?” 他说得很激动,双手挥舞到最后几近失控。她害怕又退后半步,喃喃道: “我……我……我是着急了,那算什么呢?都有孩子的人了有必要讲究矜持,讲究含蓄?我是不是在加拿大呆太久了,感染西式直率和坦白?” “不是,绝对不是!” 白钰双拳捏得格格直响,道,“在桦南站稳脚跟之后,你先答应到关苓投资后来转往毕遵……” “缪书计主动跟我联系的,收购榆达化工厂期间就有接触,”米果争辩道,“毕遵外贸出口前景和便利肯定胜过关苓,对葛兰特来说是优劣比较后的市场选择。” “遵守商业规则,我理解你的决定,但事实上毕遵化工园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对吗?”白钰道,“到我这次检查,化工园在东南亚国家的市场拓展份额还抵不上毕遵、甸西、雅坛三市销售额,意味着重金投资化工园本身决策错误,还不如我提议的在关苓兴建化工厂,实现有限销售和逐步渗透模式。” 米果道:“我承认在布局规划方面犯了错,所以竭力补救——一方面停止毕遵化工园继续投入,依照现有规模消化产能;另一方面加大中原地区宣传和营销力度,把发展重点放到内地农用化肥市场。” 白钰摇摇头:“你没做错,重金投资化工园根本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实质剑指大三线重点工程——草头坝军事基地,对不对?” “太过离奇、漫无边际的推测,我不知如何反驳。” “规模浩大的化工园推动当地经济发展,解决就业,赢得市领导好感,得以在毕遵落地生根,”白钰喟叹道,“西南偏于一隅,包括我在内党正领导都不太关注国际时局和军事要闻。事实上随着中美两个超级大国愈发表露出敌意,地区冲突、局部战争已不可避免,几个火药桶如台海、南海、马六甲都处于草头坝监视范围!这样一来,草头坝是否部署战略导弹甚至核弹至关重要,既关系到美国人是否采取先发制人打击,又决定影子组织在其中发挥影响力程度,情报界早早将毕遵作为重要目标……” 米果冷静地否认:“葛兰特是应缪书计邀请到毕遵投资,我能找100个证人证明这一点;我能提供毕遵方面的邀请函,以及每次协商沟通的会谈记录。” “总能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影子组织风格向来如此,”白钰道,“然而毕遵不仅仅有影子组织存在,英国军情六局也有潜伏特工,当发现种种异常后立即通知艾米拉团队过来……我觉得英国军情六局此举出于善意,如果想揭发根本无须艾米拉到场,直接向有关部门举报即可,所以真正目的在于接触和试探继而展开合作!” “你的想像力很丰富,从大学到现在都没改变,编故事活灵活现仿佛真的。”米果不置可否道。 第2352章 悲从心来 “没有大量线索和证据,我编不出生动的故事,”白钰道,“艾米拉打着调查化工污染的幌子来到毕遵,却不看排污口,不了解生产工艺、污染源,不关注环保设施设备运行情况,一头钻进厂房车间做采访,辛总等园区行管人员当然莫名其妙,你却心中有数……” 米果问道:“有什么数?当时我都不在毕遵!” 白钰晒笑:“艾米拉遇害第二天我率队去化工园,辛总说得很清楚刚开始你在的,后来才去了渚泉。突然离开的原因很简单,你发现艾米拉察觉到影子组织活动,已经动了杀机!” “我没跟她接触过,相反,你俩电视辩论倒上了直播。”米果反驳道。 “青牛滩工程争议她也是没办法勉强敷衍一下,否则不符合她的人设,”白钰道,“她潜入化工园调查的方向,很巧,就是我这几天所做的,所以你也害怕了,你明知有可能暴露还是匆匆回来了。” “害怕什么?我听不懂你的话。” “调查投资分布、财务状况、市场营销等等,所有数据都指向一个结论,即葛兰特在毕遵投资的化工园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米果道:“我已承认错了,难道要公开道歉?” 白钰道:“作为世界排名前列的成熟化工集团,好吧就算你一时糊涂,你的投资团队,你的商业助手、谈判专家、法务代表等等都不约而同翻了船?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艾米拉是几十年经验的老特工,故意有针对性地调查就是敲山震虎,暗示正主必须站出来谈判,而此时你已踏上去渚泉的航班。你的同伙——市国安局局长柳卫祥设好灭口的圈套……” “等等!我不认识柳卫祥!”米果道。 “忠心耿耿在毕遵潜伏数十年可收获甚微,影子组织对他以及汪希大、汪志等人并不满意,一方面因为草头坝军事基地独立于地方的存在,有诗委作为防火墙纵使国安局都无法渗透;另一方面汪希大父子所谓后山秘道可能的确有,也能翻越飞鸟岩,但没办法潜入草头坝腹地,所以派你前来重金投资化工园走高层路线!” 说到这里白钰也觉得后怕。 影子组织选择葛兰特这样的化工企业进军通榆,尽管涉及污染、爆炸等诸多问题,但急需资金和技术的地方主正领导根本顾不得这些,有机会必然要千方百计引入。 米果在桦南站稳脚跟后广结人脉,不但白钰、缪文军还有其他省市两级领导,坐等被“招商引资”的机会,之后果不其然白钰到关苓第一件事就想上化工项目,后来被缪文军截胡! 看得出缪文军真心想做大做强毕遵化工园,开幕庆典要求市四套班子主要领导悉数出席,然而事有凑巧当天省里人事调整诗委书计、市长临时赶往省城开会。 以米果的交际能力,加上缪文军猜到她与白钰关系不一般,很可能愈发信任,如果没有艾米拉中途杀出来,很可能有朝一日缪文军会带米果参观草头坝军事基地…… 米果还是很冷静,道:“你很擅长联想,把互不相干的点点滴滴揉合到一起,可惜方向完全搞错了,我并非你认为的那样……如果把我那次主动献身视作勾引,直接骂我恬不知耻好了,不必扣这个骇人听闻的帽子。” 白钰轻轻叹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米果,你犯下的唯一错误就是低估了你的前男友!你落地通榆以来一直以加拿大马尼托巴省化工巨子葛兰特家族集团自居,我做过背景调查,葛兰特的确是世界知名化工企业,技术和实力超群——那是十年前的事,近些年来如你所承认,欧美在环保问题上要求越来越高,葛兰特旗下众多产业面临停产、解体、巨额赔偿问题,经营举步维艰,据可公开查询资料前年集团亏损38亿美元!财务困窘加上业务收缩,因此当影子组织主动上门愿意提供帮助,且建议到中国开拓市场,才令葛兰特家族无法拒绝吧?” “亏损38亿美元对葛兰特家族并不算什么,没必要被人收买,相信我说的话!” “你说的家庭因素也不属实,”白钰道,“据可靠情报你与葛兰特长辈相处融洽,与爱人十分恩爱,在家族圈子里很受欢迎。为什么在我面前撒这样无足轻重的谎,大概就有了重温旧情的前提,要不然总感到怪怪的是吧?” 米果苦恼地说:“我怎么辩解都无济于事,你反正不信。” 白钰道:“如果今晚你不出现在通榆而是立即回加拿大,或者原地不动,谁也拿你没办法。可惜你来了,所以我也来了,真的可惜……” 说到这里他神情悲伤而沉痛。 凝视他良久,米果道:“我连夜离开,你也权当没来过——看在初恋情分,这是我最后一个恳求。” 白钰缓缓摇头:“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是前国家反恐中心主任的儿子,懂得规则和原则,对付影子组织一个破绽足矣,何况你那么多疑点!你是加拿大人,你自己时刻记得这一点,我也是。” 米果脸色微变,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不,其实我早该想到,在你不肯到机场送别那一刻起,我就该认识到你是无情无义的人!” “国之大义,不敢徇私。” “要是我上前跟你扭成一团,大喊非礼呢?”米果反应很快。 白钰摇摇头:“你不会这么做的……” 说着目光抬向南侧窗户,不知何时,正面窗户被打开一条缝,外面伸进来一支枪管,枪口紧紧对准着米果! 霎时米果脸色惨白,凄然道:“白钰,你要置我于死地么?” 白钰深深瞅了她一眼,果断转身,开门,快步离开。他没走前厅,而是来到安全通道二楼拐角,戴上手套打开窗户轻轻纵下,落到楼后松软的草丛里。 回到车里出了机场沿着高速急驰直奔毕遵。 开着开着,眼泪突然流了下来,而且不受控制地越流越多,流到后来眼前一片模糊没法开车,停到路边,伏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这是白钰有史以来哭得最伤心、最痛苦、最绝望的一次。 涧流水面那一抹转瞬即逝的殷红、身无寸缕的曼妙**、翠绿草丛中餐布上最美味的晚餐,无数个甜蜜镜头在心里翻江倒海。 米果不能不死。 不管她属于影子组织哪一层级成员,最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各国正府对付影子组织俘虏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与其被俘后榨取最大价值最终仍难免于一死,还不如自我了断——有温小艺盯着,米果根本没机会逃。 米果认为白钰会向有关部门举报继而上门抓捕,其实错了。 白钰根本不会让她活着出那个房间! 因为米果就是影子组织本身就将成为缪文军从正生涯抹却不掉的污点——他强行将化工项目从关苓抢到毕遵;他一直关注化工园发展;最要命的的是,省国安会将他、艾米拉之死、米果串成一条线,从而坐实至少是高度怀疑。 还有,米果是白钰的初恋情人,来通榆第一站两人合作收购榆达化工厂;白钰把她介绍到渚泉发展业务…… 在与影子组织的斗争中,向来都是不遗余力地饱和打击,宁可错杀不能漏网! 米果,身份暴露那一刻起就成为缪文军和白钰最大的bug,最严重的正治危机! 所以她的身份不会、也不能暴露,死亡将是最好的选择。 白钰要把这个秘密控制在最小范围,连缪文军都将蒙在鼓里,永远。 白钰从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今夜真的很悲伤,也更加深切地体会到影子组织的可怕。 它总能抓住人性弱点,从无人知晓的角度和风细雨般渗透,等被发现时已骨肉相连血脉相通难以割舍。 叶韵就是典型例子,哪怕知道其身份,方晟在感情上还是无法视她为敌人。 若白钰稍稍心软,米果必将火速返回加拿大从此不再出现,可bug就是bug,米果在通榆的经历始终成为缪文军和白钰的梦魇,在未来某个时点必将爆发。 坐在车里哭了十多分钟,勉强打起精神继续出发,途中又不停地流泪、擦干、再流泪、再擦干…… 八年来在通榆的种种不如意和挫折打击,都在今夜尽情宣泄出来了。 很巧,回到毕遵下榻的酒店房间刚坐下,缪文军便来了电话,直入正题道: “你在化工园搞什么鬼?别的组一半进度下来了,你还赖在那儿不走,是不是想把米总引出来?” 你上马化工园,我损失前女友! 白钰真是悲从心来,怔仲半晌道:“缪书计,我有个……有个不好预感,葛兰特大概率要撤资……” “说说看为什么?”缪文军问道,“效益不如预期?东南亚市场打不开销路?还是战略重点转向中原?” “具体我也……感觉吧,个人臆测。”白钰疲倦地说。 缪文军显然注意到他语气里的虚弱与无助,敏感地问:“身体不舒服?检查组那边未必每天进场盯着,明天去医院看看。” “有点……难受,”白钰道,“谢谢缪书计关心。” 放下手机,打开那个网站论坛,还是那个帖子有人发了条最新消息:ok表情! 温小艺以隐晦的方式告诉他:米果已自杀,事情解决了! 第2353章 英文字母 第二天早上白钰真的去了趟医院。 一来不可以在诗委书计面前撒谎,哪怕无关紧要的小谎,说去医院就得去;二来他精神状态的确很差,夜里只要闭上眼睛就做恶梦,梦见米果质问自己的良心,脑子晕乎乎,脸色也非常难看;三来毕遵化工园那边也需要有台阶可下,他打电话给组长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可能参加不了接下来的检查,由他们自行安排。 自行安排? 小组长心中暗喜,假惺惺关心了几句随即吩咐小组成员赶赴第二家企业! 米果的死讯直到上午十点多钟才传到毕遵化工园,辛总万分震惊立即动身前往并在途中向缪文军做了汇报。 缪文军也吃惊异常,指示诗委市正府派人到桦南机场协助辛总处理相关事宜。 然后打给白钰,果然正在医院检查身体。 “你的预感将不幸得到灵验,”缪文军道,“刚刚得到的消息,葛兰特老总米果今早被发现死在桦南机场酒店房间。” 明明昨晚就确认了,乍听到米果的死讯白钰喉间还是堵了一下,心绞如痛,半晌才问:“怎么会……死因是什么?” “目前还不清楚,机场警方正在调查之中,”缪文军顿了顿道,“要不要,嗯,你以市领导身份过去参与一下?” 这话并非挖坑,而是缪文军基于判断他俩关系不一般而做出的友好表示。 白钰当然拒绝,苦涩笑道:“我……身体不太舒服,全身难受,正在等化验报告……” “噢噢,身体要紧,如果查出哪儿有毛病一定要及时休息治疗,不可大意。”缪文军关切地说。 中午时分。 辛总向缪文军汇报米果死因:死于突发心源性心肌梗塞。 酒店房间无外人入侵影像,无扭打、搏斗痕迹,死者衣着整齐没有凌乱,右手死死捏着个速效救心丸药瓶。 警方询问死者生前有无心脏方面的毛病,辛总瞠目结舌,说这种事米总怎会主动告诉下属?我联系下加拿大集团总部,或许能提供相关信息。 至于米果突然从中原赶回桦南的原因,辛总也说不太清楚,或许与诗委市正府组织的检查有关,或许榆达化工厂方面事务,反正她事先没透露。 出乎意料的是,葛兰特集团总部以及家族整整两天没有任何反应,直到第三天上午才以极为简洁的语气通知辛总: 1、按中国规定就地火化,骨灰带回加拿大; 2、因行程等因素葛兰特家族及集团总部不考虑派人前往; 3、停止扩张,保持现有规模运行两年观察期。 并没有提及有无心脏病的问题。 三点指示,让暂代中华区总经理职务的辛总心都凉透了,愣愣半晌不知说什么才好。 火化当天辛总主持了一个简单的追悼仪式,省直机关包括国资委、经信委、环保厅都有代表出席;毕遵方面则派了林润鑫、白钰及主管工业生产副市长等市领导。 饶是尽最大努力控制情绪,当瞻仰遗容环节时,看到静静躺在灵柩鲜花丛中神态安详的米果,白钰还是鼻子一酸低头滴下几大滴泪珠。 从省城回关苓途中,齐晓晓打来电话问他在哪儿,此时白钰心情恶劣到极点没好气地说: “我在哪儿关你屁事!有话直接说!” 齐晓晓难得没回呛,叹了口气道:“米果的死我听说了,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对我态度好点,齐晓晓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前女友,总不会希望我也死于非命吧?” “不准胡说!” 白钰下意识喝道,转而问,“找我什么事?” “没啥,就是陡地听到米果死讯想跟你说说话……白钰,我怀孕了……”齐晓晓幽幽道。 “怀……”白钰瞟了眼前面专注开车的钟离良,压低声音道,“你怀孕干嘛特意告诉我?说得我好像要负责似的。” 齐晓晓嗔道:“想哪儿去了!我也是刚拿到化验报告,然后听说米果死了……一生一死悲喜交加,今天注定是人生当中最难忘的一天。” “是的,难忘的一天。”白钰喟叹道。 隔了好几天,温小艺才悄悄来到宿舍,欢爱之后讲述了白钰离开后发生的事: 米果见房门关上,便打算以身子掩护左手往怀时掏手机,温小艺发现后喝止;米果神色惨然地说只打一个电话向孩子告别,然后自我了断,温小艺还是不肯。 僵持数分钟,米果主动躺到床上,似乎咬了藏在牙里的胶囊,转瞬脸色就变了。几乎在同时怀里的手机响了,她不顾温小艺警告勉强挣扎取出来并按了其中一个键,然后才断气。 “哦,她临死前紧紧握住的是手机,之后才被你换成药瓶?”白钰道。 温小艺道:“我接受训练时听药剂专家讲过,世上绝大多数自杀胶囊产生的反应都与心肌梗塞有关,所以找来速效救心丸换下手机……应该是紧急联系手机,她常用的手机留在现场。” “里面有什么?” “很奇怪,我处理完现场后离开机场途中,被密封在包装袋里的手机好像自动启动自毁程序,不但软件系统,手机里面都在格格作响,我怕爆炸吓得扔到田里,过了会儿突然冒了股黑烟,壮着胆子拆开来一看主板已烧得变了形。” 白钰略感失望道:“应该与她最后时刻按的键有关,那是特制功能键,突发情况下可自毁但又设置延时,防止还有挽回余地可中止执行指令,真是设计精巧,唉!” 温小艺道:“她掏出手机瞬间,我正好翻窗而入,好像……似乎看到手机屏幕的字母,前面几个是thir……不知有没有看错……” “什么?”白钰一惊而起,厉声道,“究竟是不是?!你说清楚!” 被他激烈的态度吓住了,温小艺呆了几秒钟,怯生生且委屈地说:“都说了不一定,隔得太远,角度也不对……反正不是一长串数字,也不是人的名字……几个字母怎么了?怎么了?” 白钰意识到失态了,缓缓放松身体躺回原处,抚着她光滑幼嫩的**道:“最近我情绪有点焦躁,没事,没事。” thir——八成就是thirteen,即13! 出于保密考虑,他没敢告诉温小艺:13号是影子组织在内地最高首领,神龙不见首不见龙地在京都潜伏多年,牢牢控制并有效地指挥境内影子组织所有事务和活动。 十多年前方晟通过抽丝剥茧般的分析,准确锁定京都交通工程技术学院院长蔡子松就是13号。面对方晟指控,蔡子松既没否定也没承认,果断当着方晟的面自杀身亡。 临死前蔡子松透露了两点:一是去年起已有人接手其负责的事务;二是两人谈话全过程都在直播状态! 大惊之下鱼小婷冲过去查看,半秒间只看到一闪即逝的暗红色办公桌角。之后如同温小艺所经历的,手机启动自毁程序所有应用如同崩塌的积木纷纷解体,饶是鱼小婷飞快输入一系列强制命令都无法控制。 时隔十年,影子组织自毁程序更加高级,连硬件都烧掉了。 事后盘点两人对话,方晟觉得蔡子松有些话确实不无道理,比如他说影子组织并非外界形容的那般不堪,多年前致力于很多惠及全球的深耕,如果只看阴暗面,哪个国家地区没有阴暗面? 蔡子松还说叶韵从三滩镇一路相随,出生入死那么多回,期间并没有做一件损害方晟利益或名誉的事。 原以为蔡子松的死会给影子组织沉重打击,然而之后发现问题并没有这么简单,蔡子松很可能不是真正的13号! 如果温小艺没看错——按说应该不会错,手机屏幕上确实显示thirteen,那么一方面说明米果做间谍的经验不足,有些托大了,怎能在手机里直接标记内地影子组织最高首领代号?现在但凡初中文化的都认识几个英文单词,一眼不就看出来了吗? 难道极度自信遇到危险瞬间能够启动自毁程序? 另一方面说明米果行动的重要性,居然由13号亲自指挥,可见影子组织真的着急了,非常迫切地想打探草头坝是否部署战略导弹。 代价肯定也是非常大的——想要让葛兰特集团俯首听命,不消说要出一大笔钱,没准还承诺兜底在通榆、中原地区的投资。影子组织很有钱,但再有钱也要讲究核算。 从侧面说明中美之间相互试探、挑衅已经临近红线,小规模冲突或局部战争不可避免,以此为背景,影子组织想居中调停,还是进一步离间而将战火蔓延到全球? 如果这样,影子组织在美国正府高层同样渗透很深,掌握甚至能够控制美军在南海、东海部署的军队指挥权,那真是细思极恐! 要不要把米果的事告诉白翎,继而以委婉方式提醒相关部门? 搂着睡得香甜的温小艺思考到凌晨,白钰豁然想明白一个道理:影子组织势力之强之深难以想象,靠零打碎敲根本没法动其根本,提醒与否,都不可能对影子组织造成任何影响,只会反噬其身把自己卷入其中。 幸亏,这世间仍有一个具备将影子组织连根拔起的人,那就是方晟! 永远冲锋在前,浴血奋战,勇敢杀出一条血路的方晟! 第2354章 暗巷饭局 二环某个不知名小公园——连名字都没人记得,附近居民干脆叫它“遛弯园”,意思是京都大爷们提笼架鸟遛弯之用,傍晚时分偶尔有人在僻静处摆开棋局杀两盘,水平不高脾气挺大,争论声一直传到大街上。 天渐渐黑了,陆续有车从川流不息的大街里拐入公园专供车辆通行的车道,在不大的停车场停好车沿着石板小径往里走,走着走着曲径通幽的绿荫路边隐约竖了个牌子,上面依稀写着某某前清王府,与小公园一样毫无名气,说出来大概没人知道。 再穿过千姿百态的盆景园,迎面葡萄架里露出个不起眼的招牌:巴图鲁私房菜。 在整个二环,巴图鲁私房菜不算最高档,但有两个特色,一是中午不营业,每天晚上只有一桌;二是不让点菜,上什么吃什么。 事实证明越牛逼的饭店越受欢迎,基本上来说想到巴图鲁私房菜吃顿饭起码提前一个月预约,能否约到还得碰运气。 多少钱一桌?问这话的人您别吃了! 在这种地方请客还能在乎钱?钱是什么玩意儿。到京都有钱未必能办成事,就象有钱未必吃到巴图鲁私房菜。 青砖青瓦的前清旧式王府楼阁里有个沉香袅袅、典雅高贵的厢房,门口有描金贴银四个字:巴图鲁阁。 乍进去对于见多识广的饭局人士来说也没啥特别,无非花梨木桌椅,清代瓷器、民国字画等等装饰,筷子自然是正宗象牙,碗碟杯盘都出自景德镇精品。在京都吃饭,菜品好坏且不论,重要的就是两个字:范儿。 今晚会东的姓邵,邵市长;出面组局的却不是他,而是京都饭圈里资深人士乐处长,简称乐处—— 京都饭局在称呼方面有讲究,局厅级以下叫简称如乐处、张科;局厅级以上要称呼名字和职务,如晓明局长、健明厅长;再往上只称呼名字,不带姓。 当然这仅限于京都圈内,地方来的要与省份挂钩但又不能说得太细,比如今晚买单的,乐处会介绍“通榆来的邵市长”,至于哪个市,饭局上面一般不具体交待。 这位乐处,单位和职务已不可考,没准哪个边缘冷清的清水衙门,但在京都饭圈却赫赫有名。这么说吧,你真出得起钱,也值得这么做,除了包括五位首长在内的二十多位局委员,不管点谁乐处都能想办法给请过来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至于提到那些个首长,乐处也一付轻描淡写的大将风度,一会儿“郁明”,一会儿“华杰”,一会儿“晓灵”;至于名闻遐迩的地名儿,也是京都特色叫法,或“海子”,或“山里”,或“委里”,好像都是老朋友且随便出入的样子。 抬腕看表,乐处笑道:“一个没到,看样子要么在来的路上,要么堵在来的路上,京都的交通,哎,一言难尽。” 邵市长皱皱眉头,道:“那个乐处,您看这包厢……好像也……也……” 也不怎地! 论古色古香,论帝王气派,二环里比它高大上的多了去了。关键在于,单就环境而言不值这个价儿。 乐处还是乐呵呵的模样,道:“这里服务员死板板的不到开席不露面,我来帮邵市长服务一回……” 说着来到门边按下开关,“格格格格”,窗帘升起落出四面又高又大的落地玻璃。 “邵市长请看,由左到右分别是桃李争妍、小桥流水、垂柳白堤、腊梅傲雪,对应着春夏秋冬四季!” 乐处道,“您站在每扇窗前看到的风景完全不同,又巧妙沿用苏州园林‘移步换景’技法,此乃京都独特景观,别无二家。” 邵市长依言逐个落地玻璃窗看了会儿,不由点点头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说实话本来也没觉得什么,经乐处介绍,越看越品出其独具匠心的不凡。” 两人说着闲话,先后来了七八位客人,或厅长或局长或主任或老总,点点人头该来的基本都来了,摆摆手示意放低声音,拨通主客的手机号恭声道: “魏主任,您那边会议结束了?好……好好好,都到了,就等着您呐……不急不急,请师傅开稳点不抢一时半会儿,好咧!” 挂断电话,道,“老魏十分钟到。” 众人都流露出理所应当的神色,因为今晚饭桌十个人,近半厅局级,还有处级和老总,“老魏”则是唯一实权部门的副部实职领导,当然应该最后到场。 十分钟后——实际上等了十五分钟,个头不高却气宇轩昂的魏主任快步进来,由乐处引荐与客人们一一握手。其实京都饭局很少出现都是陌生人的情况,多以熟人为主也就是陪客,主介绍对象即做东道的邵市长。 饭局正式开始。 魏主任被请到主位——在地方主位通常由负责买单的东道主坐,京都却按级别职务最高的说话。 半推半就坐下,魏主任开玩笑道:“那说定了今晚由我买单。” 众人哈哈一笑,都说领导真幽默。 接下来就好办了,邵市长坐魏主任右边,而恒银集团皮总坐在左边,剩下人等依照饭圈规矩各自寻座位。 “都坐定了,来,乐处说两句。”魏主任当仁不让吩咐道。 此时召集人乐处已坐到下首,见魏主任点名,欠欠身子笑道:“也没啥事,主要就是想大家了,请到一起聚聚。我建议开席酒大家一起敬魏主任……” 京都饭局与地方最重要的不同之处在于,前半场不谈正事,而是分享内部消息,题材包罗万象,从世界局势到股市内幕,从海里动态到明星八卦,京都别的不怎地就是信息灵通。 开场白往往是:“上周和谁谁谁一块喝酒时,他刚从海子开会出来……” 曾有位碧海副省级领导出公差在京都呆了九天,喝了十六顿酒,回去后感慨说以后打死我都不敢跟京都人吹牛逼。 聊完上半场,最重要的下半场不可缺少,否则今晚这顿酒白喝了。当然了,也不会涉及细节,京都饭圈里混的都是人中之杰,早在约饭时就猜到对方意图,既然答应参加饭局本身就释放某种信号。 一寸光阴一寸金,谁没事大老远跑过来单单吃饭喝酒? “向魏主任汇报,我们那边现在有个关于城投公司资本化的设想,”借敬酒机会邵市长压低声音道,“想在魏主任帮助下寻求合适的壳资源借道上市,不知怎样?” 魏主任很专业地答道:“当前各地城投普遍寻求资本化、市场化出路,实际上是几十年市场经济摸索后经济金融管理理念的再调整。上世纪八十年代起财正和金融好比大户人家左右口袋,中间站着城投公司,正府缺钱了通过城投向银行借,正府卖地从城投藏到银行,所以老外对我们的城投风险评估跟银行风险体系一样,一旦城投出了问题,不是市场问题,也不是资金问题,纯粹属于正府问题。” “魏主任一语中的,”邵市长声音更低,“实话实说——酒后乱讲魏主任别介意,我们那边几十年包袱压到今天,现任班子背不动也不敢背了,只能交给市场去解决……宁可股价崩盘也远比城投违约好得多。” “规模怎样?” “六七百亿的样子。” “不小啊,综合类?” “是的。” 魏主任略一沉吟,道:“目前包括借壳上市的城投类基本都是国投省投,没有市投;香港那边上市倒有,要求现金流稳定充足的专业性水电暖公司。眼下风声鹤唳城投面临信仰危机,各方都提防得很,综合类城投现金流从账面又不好看,哪怕千军百万杀出来也要三四年后,你邵市长到时还在这个位子?今晚多喝两杯,我也是实话实说。” 邵市长微笑,道:“三四年已经很快了,沿海发达城市城投花七八年才上市的也有。不过资本化是城投焕发生机的必然趋势,它不同于国企混改转为民企,也不同于民企混改加入国企行列,城投公司最诱人的资源就是正府,有这样的禀赋和优势,就具备与生俱来的影响力。我们就想的是影响力!” “噢——” 魏主任瞬时悟出邵市长笑容背后隐藏的信息。 对邵市长来说,城投公司上不上市、套多少中小股民资金、能否化解债务风险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代表的市正府正在积极筹备借壳上市! 申请上市信息都是公开的,无论大股东还是大债主或是合作伙伴随时可以在网上查询得到,不管拖多久,只要借壳上市程序一步步保持运作状态,就足以编出美丽动人的故事。 而讲故事,就是资本市场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源泉。君不见有人靠ppt就能诳数百亿吗? 邵市长只不过把同样的故事换了套表述方式,核心要旨在于得到魏主任所在权力部门加持,故事将更动听些。 魏主任脑中急剧盘旋,良久道:“壳资源可以有,回头请乐处转交给你,具体事宜需要双方直接接触并洽谈。” “我明白,我明白!” 邵市长喜形于色道,站起身双手捧着酒壶道:“我诚心敬魏主任一壶,您随意我干了!” “令狐冲,令狐冲!”乐处大声喝彩。 这时手机响了,邵市长正在兴头上没留神号码随手按下接听键,就听里面有人道: “邵市长大事不好,焦兆华跑路了!” 咣当,酒杯落地摔得粉碎…… 第2355章 黑云压城 邵市长真是市长,而且是正厅实职一把手市长,主持通榆省甸西市正府全面工作。 焦兆华则是甸西市改制后的甸宝城投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他一跑路,意味着正在京都积极奔走准备用即将上市的故事吸引多方投资,从而化解甸宝城投巨额债务特别是一周后面临到期兑付的180亿到期债券努力全部幻灭! 是的没看错,180亿到期债券。 甸宝城投总负债多少呢?就是邵市长在魏主任面前透露的数字,六七百亿!他俩讨论的并非总资产,而是实实在在净负债。 但凡有一丝起死回生希望,焦兆华都不可能走上出国逃亡的不归路。都知道国外并非世外桃源,躲过国内麻烦,在国外别提发展就是想安安稳稳养老都困难,总有意想不到的事端接踵而来,压迫得你气都喘不过来。 在那些国家黑道人士眼里,逃亡贪官个个都是大肥猪,不杀白不杀;而红色通缉令,以及形形色色抓捕人员,没准有有朝一日突然出现在面前;至于同胞们、老乡们,看似笑脸相迎内心都在盘算能从这家伙身上榨多少油水…… 回顾历史,甸宝城投公司董事长焦兆华曾是甸西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之一,上世纪九十年代响应国家号召,焦兆华成为首批辞职下海的弄潮儿。具有大好前途的年轻处级干部下海,在当时落后且保守的通榆引起轰动,申委宣传部还做过专题报道,不过结论也模棱两可,说不出好还是不好。 平心而论,当时的决定多少有几分冲动,归根究底焦兆华属于有理想有情怀敢闯敢拚的年轻干部,对于市场经济、对于商业而已、对于金融体系有着自己的见解与想法,他急切地摆脱体制约束,渴望在新正策、新时代下施展才华,促使自己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说来可笑,下海伊始整个通榆居然没有一家城投,因为地方领导们不知道城投的杠杆和桥梁作用。焦兆华牵头成立首家城投公司——甸西城投,也就是甸宝城投前身,为通榆打开了一扇通向浩瀚金融市场的窗口。 甸西城投挂在市财政局下面,焦兆华也按照京都红头文件规定辞职停薪保留编制,以半官半商身份开始了辉煌之旅。 其时焦兆华已看出传统产业如纺织、化工、造纸、机械等在沿海发达省份先进高效冲击下翻不了身,索性放手一搏四下收购金融牌照,如金融服务社、城市信用社、信托投资公司等等,以实业加金融杠杆模式撬动大产业、大投资、大建设。 不到十年,甸西城投从财正注资两百万的小公司发展成为八亿总资产,这时京都下文件要求剥离挂在党正机关旗下的企业,实现硬脱钩,焦兆华只偿付八千万元便获得自由身,甸西城投自此更名为甸宝城投集团。 再往后焦兆华把金融资本腾挪大法运用得愈发娴熟,加之配合市正府在正绩工程上投入力度越来越大,收益率也越来越高,等到素有“邵拆拆”之称的邵市长主正期间,甸宝城投总资产已积累至两百多亿。 短短数十年,焦兆华取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就,完全靠智慧和才干吗?当然不是! 他跟所有巨富富豪一样,在该下赌注的时候不顾后果地押上全部身家,然后他赢了。 只是凡事都有两面性。 在豪赌中取胜的人总会把成功总结成个人魄力而非运气,这样致使他忍不住接二连三地继续豪赌,直到赌光所有筹码。 任何企业都是这样,抵达辉煌顶峰之际致命隐患也逐渐显露了:甸宝总资产是有惊人的两百亿,可总负债更惊人: 近九百亿!轧差就是甸宝城投净负债六七百亿。 换十多年前都不算事儿,无非拆借利率或隔夜利率高点,一两百亿几个电话就能搞定;再不济还有银行贷款,拉上七八家企业过桥,三转四转就把资金垫平了。 如今监管愈发严格,而经济长期在低谷徘徊,各种手法都不灵光了。房产项目迟迟卖不动,左一摊右一摊正绩工程似无底洞没完没了烧钱,银行抽贷,职业经理人、中层经理、技术团队纷纷辞职,桌上厚厚几十封律师函,每天办公大楼门口挤满讨债者…… 两个月为防止风险暴露,确保年中10亿城投债券如期兑付,邵市长走了一步烂棋:扣下甸红区为城建项目好不容易融来的4个亿,加上挪动扶贫、助农、振兴教育等专项资金6个亿,好歹应付过第一道难关。本来指望上半年卖地、提前征税、银行融资等凑齐180亿城投债券兑付本金——利息想都别想先还本金再说,谁知地皮一块没卖出去;税收才开了个头就被省正府发现迎头痛击给予全省通报批评,弄得诗委书计储拓很没面子,这也是岳峙打狗给主人看;银行则高挂免战牌号称没额度,一分钱都不肯出。 这下子气得甸红区区委书计和区长堵在邵市长办公室门口扬言要跳楼,因为他俩不跳楼,区府大楼一大帮人嚷着跳楼。 与其大家都活不成,还不如排到前面先死。 慌乱之中邵市长挖空心思想出将烂资产包装起来借壳上市的缓兵之计,前期已通过乐处联系了银监、证监、国资等,只需魏主任这边松了口便能正大光明接洽壳资源,启动清产核资和吸引投资工作。 一旦风声放出去,财源滚滚而来有了进项,银行都是锦上添花的主儿肯定也会提供种种融资便利,180亿城投债券兑付也就化于无形之中了。 邵市长在京都积极奔走之际,远在甸西的焦兆华又遭到致命打击: 省税务局检查组经过缜密调查和实地取证,认定甸宝城投存在严重偷税漏税、虚开增值税发票、做假账等恶劣违法行径,开出高达37亿的巨额罚单并传唤焦兆华以及城投高管、财务负责人等,很有可能追究刑法责任! 换在平时,恐怕第一个跳出来就是诗委书计储拓,这些年来他没少受焦兆华明里暗里输送的好处,然而储拓妙就妙在两点,一是从不直接跟焦兆华接触,不管送什么都通过中间人转交,这就有了模糊空间;二是从不接受现金和购物卡,而是涉及雅癖的名贵字画、古玩等等,你说真品价值昂贵,我说仿制品一毛不值…… 此次城投债务面临违约事件过程中,向来强势喜欢处处插手的储拓罕有地从头到尾没发表任何意见,任由邵市长东奔西走如丧家之犬,主要出于三方面理由: 一是储拓感觉180亿债务过于沉重,这回很可能真的顶不住。就算京都方面默许甸宝城投寻求借壳上市的金蝉脱壳方案,能否如邵市长那么乐观地认为梧桐树引来金凤凰都难说; 二是借壳上市的最大阻力不在京都而是省里,由于宇文砚明显偏爱甸西并大力提拔重用本市干部,引起岳峙为首的本土系不满,37亿巨额罚单的大背景就源于此,可以想象后期各种环节、手续障碍重重,不似邵市长想的那么如意; 三是诗委书计与市长间不可避免的矛盾心结,本来倒也罢了,可有些事被趋炎附势的底下人弄得有点让人下不了台,裂痕隔阂愈发明显。举例来说,全甸西都知道储拓即将调到省里,什么职务是否高升暂且不论反正是走,而邵市长接任也基本铁板钉钉,于是乎官场丑陋的一面出现了: 储拓亲笔批示并已经开始落实的几笔财正拨款以及费用,突然间被财政局叫停——当初邵市长就不同意而走了储拓的路子,有关单位和领导表忠心还真是迫不及待。 综上因素,储拓对焦兆华的遭遇爱理不理,电话、手机不接,短信不回,跑了几趟诗委都被秘书拦在门外。 “储书计的意思是税务属于正务那一块,地方党委不便插手,最好等邵市长回来后协调处理。” 秘书笑模笑样转达道。 焦兆华却知远水不解近渴,何况邵市长并不象储拓说的那样在省里有面子,无非沾自己的光与宇文砚搭上关系,在岳峙面前恐怕说不上话。 所幸的是,这些年来也多多少少未雨绸缪在海外购置些产业,新西兰、澳洲各有套海景别墅,就防止突发情况下的不备之需。 既然事态已无法挽回,何必坐在家里等死? 焦兆华正在权衡利弊之际,夜里接到个意外来电,之后立马收拾细软从边境逃离,绕道柬国乘坐国际航班与在新西兰的家人团聚。 无独有偶,甸宝城投几名高管、财务总监也从焦兆华异常举动中察觉到端倪,也差不多在此前后通过各种渠道跑到东南亚国家。他们的财力当然不能跟焦兆华相比,但凭借多年积蓄省吃俭用还是可以的,总比被按上税务重罪坐牢好得多吧? 听说焦兆华外逃,邵市长如遭雷殛当即热血冲顶,两眼一黑软软倒地!乐处等人惊得魂飞魄散,酒也喝不成了,当下手忙脚乱将他送到附近医院急救,当夜不治身亡。 市长出师未捷身先死,甸宝董事长负案潜逃,可180亿城投债券即将到期,那可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大事! 第2356章 用人失察 不想收拾烂摊子,还得收拾烂摊子,储拓不得不苦着脸来到省城。 宇文砚一整天的活动排得密不透风,接见储拓真是牙缝里挤出来的时间——前一个活动结束赶往下个场地,储拓在车里向他紧急汇报。 听说甸宝董事长焦兆华负案潜逃,宇文砚眼皮已经跳了一下——上次到甸西视察期间,市领导将他作为地区重量级企业明星介绍给自己,还握过手拍过合影,这些细节宇文砚都记得。 接下来听到邵市长在京都跑项目期间因公殉职,180亿城投债券即将到期,可甸宝公司、甸西财正拿不出一分钱来,宇文砚脸色严峻,良久以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道: “老储你都做的什么事?甸西太让我失望了!” 储拓深知此时捅这样的大漏子不啻于给宇文砚两肋扎了两刀,又好似冲锋在前的将军陡地发现后院起火,不用说令得宇文砚处境极其被动。 前期宇文砚力排众议提拔众用了不少甸西干部,还竭力向京都推荐储拓进班子,这下好了,爆出债券兑付的大雷! 储拓深深低头,道:“甸西没能在超常规发展过程中把握好节奏,作为班长我辜负了宇文书计的信任……” “180亿之外还有多少,大概什么时候到期?”宇文砚问。 “到期期限比较集中,主要是邵市长上任后全力扩张的结果,”这会儿把责任推给死人最稳妥,储拓道,“年底170亿;明年上半年120亿;下半年150亿;后年……” “债券总额多少?” “670亿……” 宇文砚没吱声,脸色非常难看地定定看着前方,车里只有空调轻微的“咝咝”声,可储拓汗流浃背,额前沁出一层又一层冷汗。 良久,宇文砚慢腾腾说话: “停车,回办公室,取消上午活动,通知下午两点在家的所有常委召开紧急会议,讨论甸宝180亿债券无法兑付面临违约的议题。” 司机立即向前后负责保卫的车辆发出信号,秘书则飞快地记录后与省委办公厅联系,储拓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情知这回惹大祸了,以宇文砚省委书计之威都扛不下来,必须召开紧急常委会。 重大议题集体讨论,集体承担责任。 此时省正府那边也如临大敌,连续给储拓打了十多个电话,但他正全神贯注向宇文砚汇报工作将手机设成静音。 本质上讲,城投债券已经成了击鼓传花游戏里的那朵花,表面看人人都渴望得到它,暗地里却只想着通过游戏规则捞点好处,真正拿到后便急不可耐抛出去,都担心砸到手里。 为什么明知危险,所有人还乐此不疲热衷于击鼓传花游戏呢? 关键在于,所有人都知道城投债券背后有正府加持!正府公信力和财正支持是城投债券大而不倒且不能倒的核心所在。 但如果甸宝城投债券到期兑付不了,出现业内最担心的违约事件,就会形成多米诺骨牌效应,连带着甸西乃至通榆的城投债券安全等级、诚信度等遭受毁灭性打击! 以后非但新发行城投债券无人敢问津,存量城投债券会在二级市场被大量抛售、估价大跌,任何补救性措施都得不到债权人认可。 牵一发而系全身的麻烦,严重的话会动摇通榆金融根基甚至经济发展空间,宇文砚、岳峙焉能不着急? 下午两点,省委常委会紧急会议准时召开,以宇文砚为首的班子成员;所有副申长;省财正厅、省国资委、省金融管理局、省人行、省银保监等相关部门负责人;储拓、常务副市长姚山、财正局长李一奇等市领导悉数出席。 会议气氛非常沉闷,参会人员都知道天要快塌下来了——180亿不是小数目,再说后面还有几百亿债务大山,举全省财正之力也扛不住啊! 花了十分钟时间,储拓满头大汗介绍完情况之后,宇文砚问道: “债务如山倒啊,人死了,人跑了,债一分钱少不了,同志们看看怎么解决?” 鸦雀无声。 上午接到会议通知,各领导、各条线、各部门都有紧急会商,也基本形成共识或对策,但都基于维护各自立场或利益,贸然说出来肯定遭到非议甚至批评,因此都藏着掖着等到迫不及已再说。 “嗯,没人响应啊?”岳峙皱眉扫了一圈直接点名,“亚龙同志先说说,这事儿首先关系到金融秩序稳定。” 省银保监局局长胡亚龙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到底抱养的孩子处处不受待见,平时好处半点沾不上,爆破的时候首先被想到冲在前面堵枪眼。 没办法,银保监系统是京都直属条线管理,人事权、业务管理等都在银保监会,地方党委正府只有建议权而无决定权,当然不会视作自己人。 “180亿城投债券肯定得分文不少地保兑付,这是前提,”明知这句话得罪省领导,毕竟职责所在,胡亚龙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把180亿消化了,后面几百亿未雨绸缪早作准备,相信会有办法渡过难关;不能确保180亿刚性兑付,就会失去市场和债务人信任,后面不管出台什么措施都得不到配合。我向领导们汇报一个情况,去年底晋西有个市差点兑付不了60亿城投债券,单单消息传出去就让交易市场发生三连崩,第四天更是断崖式下跌幸亏最后半小时由两家省属国企牵头借了60亿银团贷款托底才止跌,可见当前城投债券市场已是风声鹤唳,稍有风吹草动就容易引发恐慌……” 国资委主任陈春听到省国企为地方城建亏空买单的说法就不乐意,当即呛声道: “那事儿我看过通报,人家兑付不出来主要是价值三十多亿的综合商厦因经济纠纷被司法冻结,相当于那么多固定资产抵押在那儿跑不掉!甸红手里有什么?一大堆半拉子工程和烂尾楼?国企也是企业,企业就得自负盈亏每年还要对外公布财务报表的老胡!” 胡亚龙道:“我是按岳申长要求提出自己的看法,没说非要省属国企托底,究竟采取什么对策措施当然以常委会决议为准。” 言下之意我俩谁说了都不算,一切听领导安排。 陈春并非非要跟胡亚龙较真,不过顺势表达对省属国企托底方案的反对;他也并非为了反对而反对,而是间接代表了省正府这边的意见,即—— 坚决不淌甸西的浑水,麻烦自个儿兜着! 甸西干部有能力,甸西干部有魄力,甸西干部有水平,好吧,现在是大显身手的时候,请出招。 短暂交锋之后,会议室又陷入沉默。 意见分歧是意料之中的,岳峙深知180亿城投债券一旦爆雷省正府脸上固然不好看,板子却打不到自己屁股上,因为有宇文砚顶着。 宇文砚为何必须顶?根源出在甸西常务副市长姚山身上。 去年甸西前任常务副市长退二线,在人选问题上与岳峙等发生了一点点小争执。按岳峙和吴通两年前达成的默契,空降省发改委党组成员(享受副厅待遇)考其健任副市长,目的就是等着接班——考其健是前省委副书计沈志岱的外甥,正宗本土系中坚干部。 宇文砚却不认同这样的说法。 宇文砚说选拔干部不可能提前两年钦点,党内谁都没有这样的资格,也没有这样的习惯。考其健同志从发改委到甸西,只能代表他具备担任副市长的能力水平,但是不是可以担任常务副市长呢?还要根据工作表现、工作业绩等综合评估,这一点上,他跟其他候选同志在同一起跑线上,不享受优先权! 岳峙气得七窍冒烟,可申长毕竟拗不过省委书计,捏着鼻子勉强同意储拓推荐的人选即姚山。 姚山何许人也? 储拓从中原带过来的秘书,原来副处级落地甸西就提拔正处,挂了三年市委办综合处主任后立即升副秘书长。 再从副秘书长提拔副市长,不能不佩服储拓的确“不拘一格降人才”。 然而这位姚山是人才吗?能深得储拓信任并赏识,说明肯定是位优秀的秘书,但是,优秀的秘书就能胜任常务副市长吗? 答案是否定的。 最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姚山上任后立即被强势而霸气的邵市长架空,特别金融、财正、城建等根本插不上手,也就从姚山担任常务副市长期间,甸宝城建债券从两百亿吹气球般膨胀到九百亿,净负债近七百亿! 而前任常务副市长在位时,哪怕邵市长吹胡子拍桌子大骂狗娘养的,就是不肯在报告上签字,牢牢守住负债额不能突破资产额的底线。 更要命的是姚山对城市建设、产业规模、投资方向等等什么都一知半解,以至于市长办公会时面对口若悬河的邵市长根本插不上话,真正变成了一言堂。 好处是自己惹的祸自己收拾,当180亿城建债券面临违约时,不用多说邵市长主动收拾行李到京都奔走,根本不跟姚山啰嗦。 坏处是大难来临之际追究责任的时候,作为主管领导,姚山是无庸置疑的第一责任人,而储拓、邵市长只负领导责任。 把不具备领导能力的人放到关键岗位,无疑就是用人失察,这口锅岳峙等常委们都不背。 第2357章 紧急休会 宇文砚何等老辣精明,看出在场大小领导们的不满,暗底下对任人唯亲的储拓更是咬牙切齿,当即道: “常委扩大会就是商讨解决问题的会议,同志们都要象亚龙同志这样直接了当说想法,对与错、是否采纳再慢慢商量,重要的是积思广议。下面哪位同志继续?” 岳峙紧紧接道:“再不说我又要点名了。” 一想岂能老让岳峙点名?宇文砚手指一点: “耀武同志有什么想法?” 人行系统虽然也是垂直管理,由于历史原因一直与地方正府保持良好的沟通协作,人民银行总行在任命省人行行长时也很注意倾听省主要领导意见,而不象银保监系统那么封闭。 省人民银行行长钱耀武欠欠身体,道:“各位领导,根据我们人行清算系统内部通报,近五年来城投债券、企业债券甚至金融债券都偶尔出现无法确保刚性兑付而面临违约的危机,解决方案通常是小额债券百之百兑付;大额债券由所在地方正府出面与债务人签订延期及还款计划书,延期天数除了正常计息外还要追加罚息,有些地方还额外偿付一笔风险抵押金等等。但前提在于,与大额债券持有人也就是债务人沟通协商时,地方正府必须说清楚不能按期兑付的真实原因,后期资金来源,不可能说采取缓兵之计拖半年算半年,拖一年算一年,无休止地看不到希望。” 徐尚立冷笑道:“市长殉职,甸宝法人代表外逃,地方正府能守啥诚信?债权人哪里看到希望?” 以徐尚立的敦厚儒雅说出明显带有情绪的话,参会人员包括储拓在内并不惊讶。 徐尚立是常务副申长,对应管理条线可以直接指挥各市常务副市长和副市长,有时市长也得尊重他的意见。偏偏甸西的姚山根本抓不住权,而邵市长向来自以为是、独断专行,为此省市两级正府矛盾不断,徐尚立专门在常委会和民.主生活会反映过相关情况。 等于被当众打脸,储拓黑着脸如泥塑木雕。 时运不济啊!要是如所期望的提前一两个月调离甸西,哪怕进不了常委班子弄个副省级,别说180亿,1800亿都不关己事! 相反,自己肯定以省领导身份列入防化风险领导小组,背着双手到甸西指导处理城投债券兑付工作。 真是一步之遥,天堂或地狱! “备选,可以作为备选方案,”省委秘书长王辰赶紧打圆场,“同志们踊跃发言啊——省直管理部门都得发言,谁都不准躲到后面。” 宇文砚这才冷冷加了一句:“哪怕开三天三夜,不出结果不散会!” 啊,这是官场中人最怵的老牛推磨会! 老牛推磨会,形象地说就象老牛一样不停地兜圈子,兜啊兜啊兜到最后总有筋疲力尽的时候,大家实在吃不消了急于回家睡觉那时便可迅速达成共识。 宇文砚急眼了。 180亿砸下来可真是没法弥补的大窟窿,表面上讲正务系统申长负责制,可用人失察也是明摆的,到时追起责来不可能脱掉干系。 参会人员迫于无奈纷纷亮出底牌: 省财正厅要求市财正要有担当,由财正下辖的担保公司出面融资——说穿了六个字,砸锅卖铁还债。 省国资委要求市属国企向银行申请联保贷款——都拉到同一条船上要死大家一起死。 省金融管理局要求各大银行释放额度,向甸宝城投发放由正府协调的信用贷款——作为银行不是光晓得赚钱,关键时刻要救急、要挽救企业于危难之间。 甸西方面则希望省里出手“拉兄弟一把”,毕竟城投债券这玩意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没脸面混下去你们也别想过好日子。 会议室会风一转,从万籁俱静到吵成一团,各自站在立场抨击对方观点,无论哪种意见都得不到多数领导支持。 转眼三个小时过去了,还真象老牛推磨,各方固执地转来转去都不肯让步,也迟迟达不成共识。 姜涛、沈柳、庄彬三位退二线常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煞有介事看着笔记喝喝茶,纯粹干耗时间; 王斐不知前因后果,不知幕后故事,抱着姑且听听的心理; 何超、贾复恩、缪文军等常委平时都看不过宇文砚偏袒甸西干部的做法,都不急于表态,静观其变…… 王辰反正紧跟宇文砚;岳峙、徐尚立两位省正府主要领导均打定主意由甸西自己收拾烂摊子,别想让省里出一分钱! 眼看着真要挑灯夜战,宇文砚蹙眉准备撂两句重话,这时秘书快步来到身边递过手机,低头一看神情微变,边快步出门边轻声道: “朱部长……” 三个字立即在会场里泛起涟漪! 京都部委当中能让宇文砚看到号码色变的姓朱的正副部长,有且只有一位:钟组部常务副部长朱勤! 什么事能让朱勤事先不打招呼突兀前来?不用多想,一定是临时决定的、重要的人事任免! 只动一两位非主要领导常委,朱勤都不可能亲自出马。想想吧,连宇文砚都有可能…… 毕竟临近大换界,任何情况都会发生。 “同志们注意会场纪律,继续发言展开讨论!”岳峙不悦地说,心里也直打鼓: 朱勤大驾光临,指不定要动自己! 之前请托邱海波办的事究竟有没有到位?那家伙号称能通五首长之一,到底是不是吹牛? 出的价挺高自己分文没还,冲着钱也该落实些吧? 何超面无表情,内心也波澜万丈。找范晓灵似乎没拒绝,也暗示“天道酬勤”,不过大领导的话总是充满想像空间,可以这样诠释,也可以那样联想。如同算命先生在考生面前竖一根手指,或一起都中,或只中一个,或一个不中。 范晓灵……能看在方晟面子帮自己吗?那天刚从海子里出来时蛮有信心,事到临头沉稳如何超都有点沉不住气了。 另一侧庄彬也在忐忑。 那晚在齐志建面前卖惨、回忆往昔以情动人,自以为投入很深,感情也很到位,可官至齐志建层级早已看破这些形而上学的东西吧?不错,齐志建当面说过“正阳很恋旧,一直关注老领导老同事老朋友”,但关注名单里有没有自己,纵使有排在什么位置都是值得推敲的。对他好的如韩子学、许玉贤等可谓倍享君宠,各种待遇都远远超出实际退休级别;可对他不好的呢? 好吧,恐怕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唯独自己。当年他、程庚明、齐志建等人专门跑到方晟面前告状,后来才有许玉贤悍然出手把自己打入冷宫之举。 齐志建会真心帮自己说话么?还是嘴里叫哥哥,暗里掏刀子?庄彬陷入巨大的惶恐之中。 几分钟后宇文砚神色如常回到会场,道:“有特殊情况,暂时休会,除常委同志留下其他同志先回去,复会时间听通知。” 等非常委参会人员全部离开会场,关好门后宇文砚沉声道: “待会儿同志们先到食堂吃工作餐,朱勤部长刚刚登机两小时后抵达桦南机场,唔,王辰、王斐两位同志代表省委接机,然后班子成员听取朱勤部长宣布京都最新人事任命通知……” 见所有常委目光灼灼,宇文砚微微一晒,“同志们别看我,到此为止我对人事任免情况一无所知,朱勤同志也没透露任何信息,只说傍晚才研究决定并第一时间分头行动,明天上午主持召开省直机关厅以上干部大会。” 众常委均沉默不语,此时只有王斐、徐尚立、贾复恩、缪文军等去年刚调整的心中稍安,其他包括宇文砚在内理论上都有可能“动一动”。 哪个有心思吃饭?吃不吃饭有什么打紧?都相对无言而坐。 半晌岳峙干笑道:“同志们就这么坐着?需要做什么准备工作?” 宇文砚何尝不是心乱如麻! 之前频繁前往京都,是因为最绝密消息是大换界方案发生变化,似乎、可能、也许、大概—— 地方系增加一个入局名额! 对于入局,宇文砚很明智地知道自己没希望,力量也达不到——有些人命中注定止步于省委书计,这不是悲哀,而是几辈子、几十辈子修来的福分。 但同样当省委书计,在哪个省差异很大,如以前骆嘉斯所在的三沙省不过相当于市委书计,而大西北那疙瘩简直是火药桶,碰到胆小的夜里都睡不好觉。 通榆,在宇文砚——不,在所有人眼里都不算好地方,肯来这儿与骆嘉斯当初一样只是为了解决位子问题,但有了位子,就想着更好的位子,也是人之常情。 双江、朝明、临海、东吴这些黄金宝地基本被沿海系和黄海系瓜分,暨南等省属于岭南系范畴都没心思想;中原、东北属于二线,正是宇文砚千方百计想争取的。 中原干部如果回中原,那是多么惬意的事! 本来宇文砚没想法,然而当听说地方系增加入局名额后两眼陡地发光:形势不言而喻地方系名额大概率会给中原地区——东北经济依然低迷;西北混乱不已;大东南归属于沿海和黄海…… 只要腾出位子,谁坐不是坐? 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京都那边跑了十多趟,越来越有眉目,希望也越来越大,但这种事谁敢有把握呢? 第2358章 大幅深调 车队驶入省府大院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朱勤拎着公文包匆匆下车,匆匆说已在飞机上吃过晚餐,然后便要求找人谈话。 第一位是岳峙。 朱勤代表京都肯定了岳峙主正通榆期间付出的努力和作出的贡献,认为岳峙同志正治立场坚定,事业心责任感强,领导经验丰富,驾驭复杂局面水平高,为通榆改革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朱勤说京都、钟组部对你的工作作出调整,决定不再担任通榆省委常委、申长职务,提名通榆省正协主席,这是基于换界整体工作和通榆实际情况所做的决定,希望岳峙同志理解并支持,今后一如既往为通榆社会发展、经济进步作出贡献。 岳峙听罢真是长长松了口气,暗知邱海波——不管走的哪条路子总之把事情办成了,即继续留在省四套班子领导岗位发光发热。遂表示坚决拥护京都决定,感谢京都领导和钟组部对自己的信任。自己深感责任重大、使命光荣,一定鞠躬尽瘁、忠诚履职,决不辜负京都重托,决不辜负通榆父老期望。 第二位是何超。 因为首先谈话的是岳峙,说明申长位子肯定保不住,那么第二个谈话的何超应该顺位接替申长吧? 然而不是。 朱勤照例说了一番褒奖赞许之言,继而宣布何超不再担任通榆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计、桦南市委书计…… 说到这里何超呼吸停滞,暗想天啦,难道寻求范晓灵帮助结果适得其反,反把常委职务都撸掉了? 朱勤顿了顿接着说,调任白山省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计兼常务副申长! 噢—— 范晓灵还是给力的! 虽然未能所愿接任岳峙的申长位子,或许有朱正阳先入为主的观感在里面,或许京都在主正领导的任命上格外慎重必须综合多方因素,但范晓灵成功运作将他调到规模更大、经济发展快、综合实力更强的白山,且一人独占两个常委名额,横跨省委、省正府要害领导岗位,今后进可直接接任省委书计,再不济弄个申长没问题,如此周密巧妙安排可谓用心良苦。 强抑激动之情,何超说坚决拥护京都决定,服从京都安排,到新的工作岗位后一定在京都坚强领导下和白山省干部群众一道努力奋斗,全面加强党的领导,严守正治纪律和正治规矩,踏石留印、抓铁有痕,敢于担当、较真碰硬,求真务实、开拓创新,为建设富饶美丽幸福新白山贡献智慧和力量。 接下来依次与退出常委领导岗位的沈柳、庄彬、姜涛谈话。 三位老常委里沈柳直接裸退;姜涛还有一年半,安排到省正协缓冲一下;庄彬虽然年龄最大出路却最好: 担任中国煤炭工业协会副会长。 虽说煤协有三十多位副会长,还有一百多位常务理事,作为排名最末位的副省部级领导,权力根本谈不上,但毕竟有个副会长头衔面子过得去,另外每年还有一笔不菲收入,可见齐志建还是积极介入了,黄海系也多少恋了点旧情。 只是与庄彬预想的略有出入,本来希望有权有钱,现在无权但有钱,诉求被打了一点点折扣。 也罢了,就猜到不可能十全十美,反正比失落的沈柳好多了。 之后接受谈话的居然是贾复恩,乍听到消息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更不用说其他常委。 难道,由他接任申长位子?省纪委书计直接干申长以前不是没有,但…… 坐到朱勤对面,随即听到京都任命决定:不是通榆省申长,而是——上高省申长! 朱勤简要作了两点说明: 一是原上高省委书计居思危另有任用,原申长顺位接任;原申长是上高本地人,按搭班子原则需要有外地干部调入; 二是近十多年来上高经济高速发展,正府手里富裕老百姓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企业蒸蒸日上,产业结构运行良好。但欣欣向荣的大好局面下也存在隐忧,那就是钱多了、商机多了让个别领导干部眼睛发红,胆子越来越大,手越来越长,官商勾结、利益输送、裙带关系等腐败现象日趋严重。 据此京都作出的判断是,上高经济基础和产业链基本没问题,发展态势也朝着正确的方向,但体制内部党风正风已到非整不可的程度,宁可稍稍放缓脚步也要肃清不正之风,还上高正治经济发展一个清朗的环境。因此明知贾复恩履历里没有主正省市县镇经历,经济事务方面也略欠经验,就想利用其公安、纪检背景,配合同样异地调入的省纪委书计狠狠杀一下歪风斜气! 之后被叫来谈话的是主管工业副申长韩峰峰、省国资委主任陈春和主管科教文卫副申长陈思慧。 韩峰峰提拔为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计;陈春提拔为省委常委、正法委书计;陈思慧提拔为省委常委、统战部长。 他们三位的意外提拔——真是意外,尤其韩峰峰因为榆达化工厂爆炸案还受过处分,虽说随着后来凤麒麟伏法而暗暗撤销,毕竟档案里留有痕迹算是不大不小的污点。 还有,韩峰峰、陈春、陈思慧的年龄都不小,提拔省委常委也就一个任期。不过为了安抚本土系也顾不上了,因为谈话到现在形势已经很明显,现任常委班子无人继任申长位子,肯定是空降! 省委书计、申长以及省纪委书计都是外地干部,对通榆官场的震撼可想而知,因此大张旗鼓地一口气提拔三位本土系干部,分属三个派别: 韩峰峰是前省纪委书计周克银一手提携; 陈春则是前申长岳峙的老部下; 陈思慧据说与沈柳“交情不错”,几个重要节点提拔都有沈柳的影子,女干部嘛总摆脱不了这样那样的绯闻…… 谈话结束已是晚上十二点四十分。 朱勤显然很累了,还得继续主持召开常委小范围通报会,会上宣读了此次京都对通榆领导班子人事任免的全名单: 省委副书计、申长江珞斌; 省委副书计、桦南市委书计韩峰峰; 省纪委书计曹海笑; 省统战部长陈思慧; 省正法委书计陈春; 省宣传部长周加友。 江珞斌,京都空降干部,大学毕业后考入京都办公厅至今,履历上一行行全是“秘书”:科级秘书;副处级秘书;处级秘书;副厅级秘书;厅级秘书…… 期间仅象征性到地方挂了两年职,回来后提拔为副部级秘书。但实际上知情人说档案归档案,实际上他干的并非都是秘书的活儿,而兼京都正策三室副主任和某办副主任,有些大领导讲话稿、京都日报社论等都出自他手。 因此朱勤介绍时强调“江珞斌同志具有良好的大局观和全盘意识,理论功底扎实,学识渊博”,可不是客套之言。 某种意义上江珞斌应该归类于京都干部,游走于传统家族和本土干部之间,但又与学术背景太浓的徐尚立略有差异。 为什么派出这样一位毫无基层经验且从未主政的空降通榆当申长,大概朱勤也不知内情,引荐时含混不清语焉不翔。 新任省纪委书计曹海笑则是出了名的黑脸铁腕,五年前在西北某省任省纪委副书计负责的案子,一口气抓了七位正厅干部,并整理了两位副省级领导的材料提交京都,包括无中生有篡改、歪曲少数民.族教课书内容的那位,受到京都高层的关注。 其时大西北地区包括曹海笑在内有三位以严厉、不留情面著称的纪委干部,官场暗底下称为“西北三凶”,老百姓则称他们“西北三雄”。 这次内地大范围调整当中,大雄去了上高,二雄留在西北,小雄曹海笑空降通榆。 外界都说反映了京都对通榆官场现状的观感,两个字:乱、差。 省宣传部长周加友也是交流干部,原是上高省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兼省城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论资历早该提拔,可不知为何在居思危手里就得不到重用——也不说周知友哪里不行,或存在什么问题,就说再等等,多锻炼,弄得周加友也没脾气。 此次不知走了什么路子,也正好居思危早半拍被免去上高省委书计赴京都待命,周加友得以被推荐提拔副省级且直接进常委班子,回想起来自己在正厅岗位“锻炼”了12年,感触颇深。 对于这样一言难尽的领导班子和权力格局,作为班子宇文砚真是百感交集,一时说不清楚内心到底是啥滋味。 按朱勤的说法,这一轮大范围密集调整之后,各省领导班子基本不会动了,纵使动也就是微调而已。 那么,自己跑了十多趟京都的诉求终于没能实现,还得继续在通榆呆下去! 另一个坏消息是,之前郑重其事向京都推荐的储拓没有任何说法——为稳定起见接替两位副申长和一位副省级位子的,都从本系统、本部门里遴选产生,储拓半点希望都没有。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 也就是说无论是否愿意,自己和储拓必须打起精神来,会同调整后的省领导班子继续讨论研究并妥善解决甸宝180亿城投债券兑付问题! 第2359章 意外冷门 关于大换界前突然其来的大范围调整,当夜白钰等人透过各种渠道拿到了全部名单,其实也没啥好保密的,无非知道得早与晚罢了,等第二天各省召开不同形式的干部大会后,都会发布新闻通稿。 有八位省委书计被免去职务但其中六位注明另有任用,包括上高省委书计居思危;碧海省委书计明月;东吴省委书计武曙德;暨南省委书计熊智慧;黄树省委书计单淞和陇山省委书计丁大庆。按惯例他们将替补入局,大换界后在重要领导岗位占有一席之地。 标签早早有人贴好了:居思危、明月属于黄海系;武曙德、熊智慧属于沿海系;单淞、丁大庆则为地方系里的中原系。 中原系已成为新时代下愈发不能忽视的新势力,其崛起必将对京都权力格局产生深远影响。 此次大调整还冒出一桩意外和一匹黑马。 不,不是苏若彤。 苏若彤当然也在此次名单之列,不过她调任双江省申长大概是情理之中,意料之中,所有人都看好的落地方向和职务。 说句***。外界一直戏称她是方晟仕途当中最后一位情人,说得雅致点叫做红颜知己。对此传言,苏若彤先后数次在正式场合强调过,方晟同志是我的老领导,工作和生活中给予无私指点帮助,我永远怀念并感恩他。我和方晟同志的关系仅限于此,请大家不要乱加猜测非议,既是对方晟同志的不尊重,也是对我的诽谤。 这番话在官场影响很大,也在一定程度压制了流言和绯闻。须知男女关系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如果确实“有”而不愿承认可以含糊以对,以苏若彤的级别身份公开否认必须经得起考验,否则不知什么时候被揭发出来“有”,那就事关诚信了。 而爱妮娅、樊红雨、徐璃等真正意义方晟的女友,当然绝少有人敢在她们面前提起这碴儿,若提也是隐讳到朦胧不清的程度,她们也不会勃然作色或断然辩白,通常淡淡一笑略过不提。 因为确实“有”,不能随便说“没有”。 苏若彤还有层特殊关系即与俞晓宇私交很好,当年两人都被抽调到双江沿海大发展领导小组时,方晟曾有意撮和,可惜俞晓宇已有了女朋友,这一点老黄海包括朱正阳、许玉贤等人都知道。也正因为此,俞晓宇与苏若彤始终保持着相互欣赏、相互照顾的君子之交。 一桩意外是指局委员、京都市委书计李鹤根。 据秘闻近期京都各方势力已就修订后的大换界方案达成共识,但具体内容高度保密,知道的绝对不超过十人。 李鹤根也不知道。 但他清楚一点,那就是原来权力格局发生非常大的改变,有人进,有人退,有人留。 他还清楚一点,既然前五已经确定,紧接着要磋商安排十多位局委员的布局,下的基本上已确定,哪些人上,如何重新洗牌等等。 李鹤根开始活动了,作为沿海系最有影响力中坚流派人士,绝对在大换界铁定留局委员当中排名前十,完全有理由卡到比较好的位置。 有人类比李鹤根相当于黄海系的明月、苏若彤,受沿海系内部各派共同推举并精心栽培,且任京都市委书计期间能力和处事艺术得到高层肯定,实为罕见。众所周知京官难当难为,难就难在掣肘太多,说话不管用,协调不买账,谁都不满意。 拜访了几位在京沿海系大佬,其实不用他多说,大佬们也在权衡和密议卡位问题,这方面不单关系到李鹤根仕途和日后进步,更牵涉沿海系新生代力量长远发展空间。 几经斟酌,提交酝酿的方案为李鹤根任钟组部长。很合理的建议,上届钟组部长任厚明也是沿海系重量级人物,小换界后接替樊红雨的朱勤虽为爱妮娅嫡系,同样出身于沿海系。 沿海系将其作为自己的权力范围,希望继续牢牢掌控。 谁都没想到,位列第五、低调得有时没存在感的卫君胜冷不丁在一个内部会议上态度严厉地说,个别领导连自家儿子都管不好,还痴心妄想管理几百万干部,是不是该掂量天多高地多厚! 沿海系大佬们一合计糟糕,春节前夕李晓洵调戏白家媳妇反被劫持的事儿发酵了,而且赖不掉,因为事后李鹤根当面向朱正阳承认“教子无方”。 赶紧调整方案,改为提名钟宣部长,还是要岗要职但比钟组部稍稍弱些。 孰料这回遭到的狙击更惨更痛,位列第四的詹印直接出手予以迎头痛斥: 儿子犯了事,老子全网封杀消息,好威风好霸气!这才没领导钟宣部呢,要真做了部长,联合国、白宫的网都敢封是不是? 李鹤根整个人都懵了。 儿子与白家媳妇的纠纷——当时定性为误会,李鹤根自认吃了暗亏却故作大度没再追究,本以为事端平息后已经结束了,没想到才刚刚开始! 深层次因素在于,春节各方势力均按兵不动,但每笔账都记着,就等着大换界前夕秋后算账! 这就叫不出手则已,出手雷霆万钧。 那么,詹印和卫君胜是不是顾及昔日与方晟的情分,当众打脸李鹤根为白家出气呢? 不能排除有这方面因素,但不是主要因素。 到他们这样的层级,心里不存在“怒气”、“感情”、“伸张正义”等肤浅的东西,而是处处高屋建瓴,意在布局。 如沿海系大佬们合计的,钟组部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沿海系多年来重兵把守战略要塞,必须委派最具实力者出面竞争,如果没有“教子无方”事件,李鹤根的确是最佳人选。 这个问题上,沿海系和李鹤根一样都大意了,以为严华杰出面做的调停,份量和面子都够,事情象风吹过似的一点事都没有。 詹印背后的传统家族势力,卫君胜背后的地方系,都不约而同等着沿海系的误判和自以为没事。 很简单,大换界级别的人事提名如同下棋,棋不是一个人下,必须你走一步,我走一步,绝对不可能连走两步、三步。 也就是说,关于钟组.部长、钟宣.部长两大要害职务,沿海系只有一次提名权,用过就作废,不可能说—— 哎呀,鹤根同志上不了我们换个! 对不起,没得玩。 反之,假设沿海系预知这一点并临时换下李鹤根,改让同为局委员、东吴省委书计武曙德参与竞争,把握大得多。 因此詹印、卫君胜默契下的精准打击深深扎中沿海系软肋,可谓经典一战。 詹印痛斥当晚,李鹤根惴惴不安来到最有话语权也掌控决定权的沿海系大佬家,未料往常通行无阻的车牌不管用了,两名警卫拦在车前客气而严肃地说: “对不起,老首长已经休息。” 老首长有晚睡的习惯,正常都到子夜时分才休息,李鹤根明知如此却不便多说,怏怏让司机转往另一位大佬家。 半小时后同样吃了闭门羹,李鹤根怅然若失呆呆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他不吩咐去哪儿司机也不敢多问,车子象游魂野鬼在宽阔平直的大街上漫无目的乱开。 此时此刻,熟知沿海系内部规矩的李鹤根已经猜到即将发生的事: 大佬们会紧急止损,推出新的竞争人选; 自己会被抛弃; 新一轮博弈和讨价还价即将展开; 而自己,却已渐渐变成局外人…… 当夜车子在京都大街上开了四个多小时,耗尽最后一滴油趴窝在路边才作罢。 “首长……我我我……我叫车接首长回去休息吧?” 司机看着短短几个小时象苍老十岁的李鹤根,怯生生问道。 李鹤根颓然摆摆手:“还休什么息?还休什么息……” 在此次大调整当中,李鹤根以局委员身份被调到白山担任省委书计,爆出最大的冷门。 官场人事调整也有正治密码,白山本身就是密码之一。多年前同样是局委员、京都市委书计的李大明也突然被贬黜到白山,从此一路下滑郁郁而终。 白山省规模、体量、地位决定了省委书计不可能由局委员兼任,因此可以预见,大换界后李鹤根将会出局! 对李鹤根而言自然是毁灭性的打击和官场彻底惨败,可对沿海系来说却是壮士断腕、及时止损之举。 因为李鹤根已被标上“教子无方”标签,留在局内必定成为各方攻讦的靶子,且不如砍掉他换上底子干净的沿海系中坚干部,纵然竞争力稍逊但可挺直腰杆参与博弈。 正治是现实而残酷的。 接受谈话当晚,在外面徘徊了三个小时的李鹤根回到家,将李晓洵叫到书房温和地说: “晓洵不是一直想出国吗?我托了人帮你申请英国名校,准备一下,下月初就过去吧。” 李晓洵大喜,颤声道:“是啊是啊,出国留学是我的梦想……可是爸爸,我英语不行,到那边没法听课怎么办?” 李鹤根道:“先上语言班然后读本科,有兴趣继续读研,多学点知识对将来发展有好处。” “好的好的……” 李晓洵笑得合不拢嘴,蓦地李夫人从外面冲进来一把抱住儿子,哭泣道:“不行,你不能出去……老李,虎毒不伤子,你怎忍心这么做?!” 第2360章 一匹黑马 李晓洵奇怪地说:“妈妈……妈妈您误会了,爸爸是叫我出国留学!” 李夫人嘶吼道:“别理他!你不能出去,出去就回不来了!听明白吗?你爸要让你一辈子留在国外自生自灭!” “可是……” 李晓洵想说只要家里给足够的钱,一辈子在国外花天酒地寻欢作乐也不错啊?以前羡慕人家出国,每每在父母亲面前提起就被训斥,这回难得松口岂能错过? 李鹤根干咳一声,道:“晓洵先出去,我和妈妈单独谈几句……” 李晓洵甫一离开,李夫人旋即反锁好门冲到书桌道: “老李,我知道晓洵的事让你栽了跟斗,可是老李,当大领导也就威风短短几年的事儿,儿子才是咱俩的命根子,李家血脉指望在他身上呢!你千万不能图眼前清静把他打发出去,晓洵的性子你也知道,以后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这样的不肖子我宁可不要!” 李鹤根猛拍桌子低吼道,唯有在相伴数十年老婆面前,低沉内敛不喜怒言表的他才会偶尔露出真性情,但转瞬又恢复情绪,道,“当妈的都护着儿子,可儿子到底什么货色,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年来他惹的麻烦都是我出面处理,你除了埋怨几句真正教诲过没有?” 李夫人啜泣道:“儿子一千个不好,还是儿子。晓洵也知道上回惹大祸了,你看这几个月不是挺安份?给晓洵改过的机会吧,老李!送到国外我真的不放心!” 李鹤根惨然一笑,正待说话,倏尔眼中暴闪警觉之色如灵狸般冲过去猛地开门,正好看到李晓洵站在面前目瞪口呆。 “回自己房间,不准偷听!” 李鹤根罕有地没发脾气,看着儿子灰溜溜上了楼才反锁好书房门重新坐下,声音更低,“听好了,这不是普通职务任免,而是正治斗争!正治斗争从来没有圆满的结局,也没有体面的失败者,胜者为王败者打入十八层地狱!” 被他形容的吓住了,李夫人讷讷道:“到白山安分守己不行么?都这样了还盯着不放,太过分了吧?” “你说安分守己,人家信吗?我自己信吗?”李鹤根铁青着咬牙切齿道,“正治是条船,上了船就别想轻易下去!我不会善罢干休,人家也知道我不会善罢干休!我要翻身,人家要把我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这是押上身家性命赌博的事儿,听明白么?!” “我不服气!”李夫人道,“老李你也算为京都建设作出贡献的,掰手指看,在你手里京都新上多少条高架、多少座大桥、多少场馆景区,还有前几任没搞成的旧城改造、新区搬迁……” 李鹤根摇摇头叹息道:“你说的都是些个大工程,水深得很,我敢保证自己没从里面拿一分钱,司机呢,秘书呢,手下呢……随便抓个就能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有些事儿说得清吗?人家让你说吗?你还是想得太简单!” 李夫人终于想通:“你想以留学名义把晓洵打发到国外,避过后面几年风波,就算被人搞了也不至于一网打尽?” “要不是这方面有规定都想连你一块儿送出去,可惜,”李鹤根道,“海外留学属于擦边球,没说允许也没说不允许,语言班、本科、研究生一连串读下来以晓洵的水平十年毕不了业,要是形势好转随时能回来。” “那好,那好,说定了形势好转就回来。” 李夫人体贴爱人此时的心情,不多纠缠便出去了——她没法分辨爱人的理由是真是假,总之结婚多年,家人早已习惯大事由他拍板。 这样宏观考虑,范晓灵(或幕后朱正阳)把何超调到白山省委副书计和常务副申长一肩挑,是一步更深远更精准的棋招。 不管出于遏制,还是权斗,何超的手腕和能力都很突出,这就是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岗位。 一匹黑马,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肖冬。 肖冬是方晟在渚泉主正伊始专门从清树市顺坝县调过去的,当年离任时安排到县审计局常务副局长,换过几次岗位提拔到县经信委主任便停滞不前。方晟主动给他打电话,问到渚泉继续跟我干怎么样?肖冬不假思索答应了。 方晟在渚泉工作的时间并不长,但肖冬得到火箭式提拔,跨省交流落地便提拔副处,等方晟调任晋西申长时已安排副厅实职。 到晋西任职期间方晟继续关心肖冬成长,在提拔的关键阶段给主正的张荦健打过电话,一直护送肖冬位列渚泉副市长妥妥的正厅实职。 再后来窦晓龙提拔原山省申长接任提前退二线的解忠耀,之后又出任省委书计,出于微妙的补偿心理吧——当年方晟曾用心栽培自己的秘书钟洋洋,对肖冬始终关怀有加,抢在进京任职前将他提拔为副申长。 因此很奇怪地,尽管肖冬是方晟的秘书却被归类于窦晓龙的人。原因在于一方面肖冬远比何超低调,从不在任何场合提及方晟;另一方面正厅到副省实职是仕途最关键的龙门一跃,就算时任原山省委书计的窦晓龙手里名额也少得可怜,给肖冬说明莫大的信任和亲近。 之后肖冬便在副申长位子上沉寂了整整十年! 有一次窦晓龙暗中运作,还有一次樊红雨有过关照,但都在临门一脚时与成功失之交臂。没办法,中原本土系抱团意识比较浓厚,对外地干部有种近于本能的防范和警惕。 眼见肖冬升迁无望,原山个别省领导准备欺负人,居然说副申长位子干久了不太好,准备“换岗”到省人大当副主任! 说这话的,便是时任省委副书计兼渚泉市委书计崔大柏,其“恩师”迟顺鑫当年被方晟顶撞得很难受,始终耿耿于怀。 崔大柏在原山的背景深厚,今年以来有风声即将接任退二线的申长之位,仕途一片光明,因此他撂出话后在很多人看来是十拿九稳的事。 官场有时现实冷酷得令人寒心,尤其在官本位思想浓厚的中原,于是种种不可思议的情况出现了: 肖冬办公室里的花草该换季时无人更换打理; 肖冬作出的批示无人理会,得不到落实,也没有反馈和汇报; 肖冬主持会议近三分之一领导缺席,都派人过来代会; 肖冬到基层视察、检查、召开座谈会,主要领导不是外出就是身体不舒服…… 对此肖冬倒看得开,早在顺坝方晟就说过:我们的一切都是人民给的,如果哪天失去了,说明到了我们安静离开的时候。 然而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此次大调整中肖冬突然被任命为原山省申长! 副申长没经过常务副申长岗位锻炼,非常委省级领导直接提拔省委主要领导,这样的情况非常罕见,显然属于打破常规的非正常晋升。 而信心满满的崔大柏非但没当上申长,所兼的渚泉市委书计职务也丢了,由新提拔的专职常委兼职,变成负责党群和总工会等无足轻重部门的专职副书计。 这一跤摔得太狠了,摔得他久久爬不起来。 至于省直机关和部门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也没觉得打脸或尴尬,而是第一时间找机会向肖冬献媚献殷勤,寻找新的突破口。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这首诗并非描写爱情,就是暗讽官场的。 原山那边都觉得肖冬破格晋升得到重用肯定是窦晓龙出的力,实际上错了。作为钟纪委书计的窦晓龙在大换界前夕,需要特别关照、倍加呵护的名单里并没有肖冬。 很简单,在原山工作期间将肖冬从正厅提拔副申长已经够意思了,某种程度讲还了昔日方晟提携钟洋洋的人情,不可能无休止地帮下去。 肖冬也没到京都活动,找黄海系那些老领导。但在大的棋盘上,方晟秘书永远是不容忽视的棋子。 至此,方晟仕途中的三位秘书居思危、何超、肖冬都有所得,成为大换界准备阶段人事大调整的赢家。 特别肖冬后发而先至,反而抢到各方更为关注的何超前面,不能不说是一匹谁也没料到的黑马。 就连肖冬自己都纳罕,搞不清楚到底祖上烧了几柱高香,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发生如此之大的反转。 官场有个定律:如果发生意外肯定往坏的方向发展,永远不可能出现真正的惊喜。 惊喜背后必定有内在逻辑,只是一时没想到而已。 某天夜深人静时,肖冬陡地想起十多年前一桩小事:为查固建重工钟洋洋遇害身亡,楚中林遭远程狙击步枪格杀中弹住院,半夜三更,方晟悄悄带自己前往医院看望。 方晟与楚中林在病房密谈时,肖冬守在外面走廊警惕地盯着周遭动静。这时“叮”一声,有个戴口罩的中年人在两个便装男子陪同下边咳嗽边出了电梯。 肖冬赶紧迎上前道:“您好咳嗽请到急诊,这边是住院部。” 两侧便装男子要开口解释,被中年男子抬手阻住,微笑着打量他道:“我来探望朋友。” “哦哦,”肖冬退后两步挡在楚中林所住的病区入口前,还是加了一句,“夜里风寒,咳嗽还是早点休息。” 第2361章 混乱格局 中年男子徐徐道:“谢谢提醒,我来探望楚组长……我姓朱。” 肖冬这才意识到来者就是方晟关照过的夜里即将到访的“两位朋友”之一,赶紧笑道: “您这边请,瞧我多嘴多舌的……” 中年男子莞尔笑着主动与他握手:“蛮好啊肖秘书!以前我率队到顺坝学习时见过你,还记得吧?” 肖冬愣了愣,却见对方摘下口罩旋即又戴上,吃惊地轻声道:“朱……朱申长!” 朱正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拍拍他的肩道:“叫我正阳就行。” 说着快步走进楚中林病房…… 没多会儿严华杰也悄然到访,几位地道黄海系领导深谈之后陆续从另一侧通道离开,肖冬与朱正阳就短短聊了两三句话的一面之缘。 朱正阳还记得那次短暂的一面吗? 是否肖冬身上那种特有的仁厚与亲民风格得到朱正阳认可? 的确,肖冬早在顺坝先后受三任县委书计赏识靠的不仅仅是自身强学博记,擅长挖查各类线索密切跟踪,而是与生俱来的谦和敦厚,不管到哪儿工作都能轻而易举结下深厚人脉。 到底是不是呢?是与不是,永远没有标准答案。 且不谈包括白钰在内的省直、市直大小领导们密切关注和四下打听新领导们的出身等情况,宇文砚等省领导也彻夜难眠。 如缪文军曾经流露出的担心,绝大多数人宁可通榆落入宇文砚掌控,都不想看到眼下谁都不能掌控的局面。因为宇文砚的风格和套路已被大家所熟悉,业有明确的红线和原则,其决策决定能够被预测。 而当所有人面临不可预测性带的风险时,这样的风险极为可怕。 第二天上午宇文砚主持召开省直机关厅以上干部大会,朱勤宣读了钟组部关于人事任免的决定,介绍空降交流的几位外地干部;宇文砚代表省委班子表示拥护和支持;岳峙、江珞斌等先后做了表态发言。 送别朱勤后,紧接着宇文砚再度召开常委扩大会继续昨天未了议题:如何化解180亿甸宝城投债券违约风险? 同样的议题,迥异的省领导班子和参会人员: 岳峙、沈柳、姜涛、庄彬都无缘参与;昨天坐在外围的陈春、韩峰峰却跻身于内围常委会议桌前。 更尴尬的是,原本有望一席之地的储拓满心沮丧,还不得不强打精神重复昨天的情况介绍,因为江珞斌、曹海笑、周加友等新入主班子成员对此事一无所知。 之后徐尚立作为省正府主管金融领导,又简要介绍了昨天会议争执不下的几套方案,强调正在讨论研究过程中接到钟组部通知然后临时休会。 “珞斌同志,你看是不是让同志们就几套方案继续展开讨论?” 宇文砚明为客气的探询,语气却是没有选择的。 万万没想到,今早刚从京都赶过来、刚开完省直机关干部大会再接着开常委扩大会,对通榆情况两眼一抹黑的江珞斌居然有自己的想法! “唔……180亿城投债券违约是无法承受之重的大事儿,”江珞斌讲话带有很浓的京都口音,“截止上半年通榆累计发行2411亿城投债券,年底前到期的约900亿,很明显今年下半年保刚性兑付压力很大。甸宝这笔债如何处理,我觉得不能孤立地、片面地为了化解而化解,为了应付而应付,而要放到900亿刚性兑付的大背景中来,是具有风向标作用的一次常委会!怎么讲?这回省财正为甸西兜底,下回雅坛、毕遵、町水、六银等等都说兑付不了呢?手背手心都是肉,一碗水得端平啊同志们说是不是?” 说到这里,会场里充斥着诡谲和不安的气氛,宇文砚本来就不苟言笑,这会儿黑脸愈发沉得厉害。 要说江珞斌不了解宇文砚对甸西及储拓的袒护,从信手拈来通榆城投债券余额、下辖数市名称来看,应该事先做过功课。 可明知宇文砚的倾向,第一次常委会第一次发言就直接开撕,也未免太……太猛了吧? 徐尚立毕竟有君子之仁,主动打圆场道:“向珞斌同志介绍下我省城建债券基本情况,总体来说结构稳定、偿付率和资产保证较高,特别常委班子里文军同志主正的毕遵,二季度拨出专项保兑付资金用于下半年刚性兑付;雅坛、町水等市也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事实上,因公殉职的老邵在京都奔走也相当程度接近成功,计划都被仓惶出逃的焦兆华打乱了。甸宝180亿城投债券面临违约可以说是特例……” 此时常委们都不说话,江珞斌接过话碴道: “别的市都能保兑付,为什么甸西做不到?同志们,我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说话对事不对人,我的看法是能市里负起的责任就不要扔给省里;同理省里能解决的问题决不麻烦京都!” 整个会场都傻了。 常委扩大会的议题是“如何化解”,可新任申长却说“不必化解交给甸西自己解决”,那还开什么会? 早点散会得了! 宇文砚还是不吱声,省委秘书长王辰解释道: “情况是这样的珞斌同志,老邵在甸西这几年步伐迈得很大,上的大项目大工程比较多,事发后我们也才听说筹集城建资金过程中加了杠杆导致资产与负债不匹配。如果时间充裕,我想甸西应该能付起责任,但事起仓促种种缓解疏通措施都用不上,所以老储才向省里求助。” 这时宇文砚才垫了一句: “我们担心甸西无力偿债产生连锁反应,对通榆今后包括城投在内的所有债券发行,那就因小失大导致更严重的后果了。” 刚刚坐到省正法委书计位子的陈春昨天发言被围攻,此时底气十足地说: “我始终感觉国资委提的方案切合实际,也符合珞斌同志的要求,即甸西市属国企向银行申请联保贷款,举全市之力把债务扛下来!当然了,实在扛不住省里可以支援,但不能自己一点不努力就向省里哭穷!” 既立场坚定维护自己主导的方案,又借机向江珞斌示好,公开叫阵宇文砚:我就不服你,你能把我怎么着? ——去年宇文砚突然出手拿掉经贸委主任孙刚那波人事调整,其实也想让陈春挪挪位子,幸好岳峙、何超、徐尚立三人强烈反对才作罢。 劫后余生,陈春当然要在这种场合还以颜色,这也是新晋常委的气势。 遭到正面狙击,宇文砚似不以为意,偏过头问道: “峰峰、思慧两位原副申长也谈谈看法?” 韩峰峰——昨天坐在外围都没资格发言,稳当当道:“个人看法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但还是以自救为主。甸西财正融一部分,各大银行借一部分,省里也筹措一部分,携手化解危机吧。” 陈思慧则说:“一旦甸宝城投债券违约,丢的是通榆的脸,社会上、金融系统可不认甸宝那家企业说话,相反会指责地方正府没担当。能帮就帮吧,我的看法是这样。” 参会人员恍然大悟! 怪不得宇文砚安如泰山,原来在京都突击提拔三位本土系干部时做了文章——韩峰峰所属的周克银系与岳峙是死对头;陈思慧所谓跟沈柳交情不错在这个时候有屁用,分明曲线走了宇文砚的路子! 京都嘴上说无须省委推荐,但大范围人事调整岂能一点儿不听取省委书计意见?无疑除了储拓之外,宇文砚还重点提到韩峰峰和陈思慧两位副申长。 这样一来场面形势顿时明朗起来: 主张省里介入解决违约危机的宇文砚拥有王辰、韩峰峰、陈思慧共四票; 要求内部消化的江珞斌暂时获得陈春,以及昨天已表态的徐尚立,还有与宇文砚不对付的缪文军也是四票支持! 想不到啊想不到,申长位子还没坐热的江珞斌第一次会议就公然跟省委书计掐上了,到底官场经验不足,还是试图先声夺人? 四票对四票,剩下三位常委处境很微妙,恰好,也都是外地干部:组织部长王斐、纪委书计曹海笑、宣传部长周加友。 “常委同志们都发表观点啊,不必客气。” 宇文砚不动声色暗示此刻常委才有资格发言,而且基本锁定三位外地干部,至于缪文军不说话都猜到站在哪边。 果然话音刚落,缪文军干脆利落道:“甸西家底子厚,财正收入高,相信老储定能率领优秀的甸西干部渡过难关!” “优秀的甸西干部”引起会场里一阵轻微而揶喻的笑声,笑声中储拓脸涨得通红拳头握得格格直响,恨不得扑上前跟缪文军玩命。 宇文砚却无动于衷,仿佛没听见似的,其深沉老辣可见一斑。 周加友和气地笑笑,环顾会场半开玩笑半当真道:“我可没珞斌同志那么好的记性,准备工作做得也不到位,这会儿名字跟工作都挂不上钩,还是暂时不说了吧。” “深有同感。”一脸正气、惜言如金的曹海笑只说了四个字。 论到王斐,却说了一番令所有人意外的话: “个人认为,180亿城投债券违约事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不顾地方财正实际疯狂加杠杆大拆大建,违反金融经济财务规章制度滥发债券,罪魁祸首是谁我想不必多说。因此要想从根本上解决危机,首先要严厉追责,该撤的撤,该换的换,重新明确甸西领导班子人选,固本清源方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第2362章 大会小会 从180亿城投债券违约议题陡然转到人事调整议题,这个弯子拐得有点大。但王斐身为组织部长,尖锐地指出此次事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也站得住脚,因为所有责任最终都必须落实到人。 刹那间宇文砚有种失控之感:省组织部长事先未与省委书计沟通贸然在常委会上提出人事调整,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但又不便指责王斐什么。 组织部长,不就负责管干部吗? 目光轻瞥,王辰及时站了出来道:“这次常委扩大会议题就是讨论研究防化180亿城投债券违约的事,一事一议,王斐同志提议追责和重新明确甸西班子人选,等提交会议材料后确定时间。” 言下之意什么时候讨论研究你说了不算,按程序应该由省组织部向省委办公厅报送材料后提议开会,会议时间待统一安排。 王斐正待反驳,谁知江珞斌冷不丁道: “有道理!换班子换思路来解决问题,西方不亮东方亮嘛。干工作就是这样,危难之中方能显身手!王斐同志手里有没有推荐人选?” 啊,两人一唱一和这就讨论上了? 饶是宇文砚喜怒不溢于言表,见状也勃然大怒:申长跟组织部长这么快就对上眼,把我这个省委书计置于何处? 还讲不讲党内规矩? 宇文砚很后悔前段时间跑京都太多而没来得及安抚好刚刚空降的王斐,这不,给自己添堵来了。 但也不能怪,王斐从经济发达的沿海省份而来,内心深处瞧不起中原干部更不用说通榆领导。能象前任吴通那样维持表面客气,大小会议保持形式上的统一就很好了。 “常委扩大会讨论人事,不妥当吧?”宇文砚道,“我赞成王辰同志所说一事一议!呃,言归正传,对尚立同志介绍的几套方案同志们还有什么意见?” 硬生生将议题扳了回来。 然而就在这一岔一转之际缪文军脑子里产生新的念头,立即应道: “尚立同志所说的方案,归根究底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班子来执行,我赞成珞斌同志提出的换班子换思路,也赞成王斐同志所说的固本清源一劳永逸!” 怎么又转回去了? 宇文砚又瞅瞅王辰,王辰还没来得及说话,徐尚立又站了出来: “强有力的班子是稳定大局的保证,我也赞成!” 江珞斌反应很快,侧过身道:“宇文书计,那就大会改小会,先议议甸西领导班子配备问题?” 瞬间所有参会人员都有些怔忡,看不透这位深一脚、浅一脚行事完全不按牌理的申长。 要说他涉世不深、官场经验不足,笑话,能在海子里从科级秘书混到副部级秘书,纵观内地有几人能做到?伴君如伴虎,何况一伴就是数十年! 要说他擅长权术、敢于合纵连横,刚落地都名字都叫不齐就公开跟省委书计叫板,还主动要求研究人事! 人事人事,你申长都不知道哪些人做了什么事,研究什么呀? 宇文砚也被江珞斌不成章法的路数弄得有点懵,沉吟片刻道: “既然常委同志们对甸西班子建设高度重视,想通过深挖潜能、激发干部主观能动性的措施来防化违约风险,也不失可以探讨的思路。这样吧,根据珞斌、王斐、尚立、文军四位常委提议,现再度中止常委扩大会,请非常委同志暂时退出会议室,我们常委同志继续开会。” 王辰补充道:“大家不要走远,随时听通知。” 话中之意是如果常委会在人事问题上达不成共识,或即使达成共识无助于违约事件的解决,还得继续召开常委扩大会。 夹在人群当中灰溜溜离开会议室时,储拓心里充满了悲凉。 一步之遥,天壤之别。 倘若自己跻身省委常委,这会儿怎会象鸭子般被人赶来赶去?而且二话不说就研究甸西领导班子配备,都不事先征求自己意见? 或许,自己市委书计位子都难保吧? 门甫关上,宇文砚斟字酌句道: “省委常委班子新成员第一天上任就讨论研究市委常委班子人事调整,的确史无前例,想必在座各位也是第一回经历吧?作为班长,我持谨慎态度;不过按照民.主集中制和常委会议事规则,既然珞斌等四位常委提出这样的议题,那么我还是予以尊重。只是希望今后要遵循相关规定,充分酝酿并提交议题后由省厅综合考虑并安排,给常委同志们有认识和思考的空间。好,关于甸西领导班子人事调整的常委会议正式开始,请王斐同志介绍基本情况。” 王斐翻开笔记本,道:“甸西市委常委班子的现状是,市长老邵因公殉职;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正协主席两位同志退二线;另拟调整市委秘书长杨晓瑜任六银市市长——这是之前规划的方案,我并不认同……” “不认同的理由呢?”江珞斌问道。 “甸西捅这么大篓子,没道理继续提拔重用干部——领导班子对重大责任、重大事故负集体责任,人事调整一律冻结!”王斐道,“另外鉴于此次事件的恶劣影响和严重程度,我建议对负领导责任的甸西市委书计储拓、对消极无为管理无方的常务副市长姚山予以免职!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同志们。” 王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道: “党正分开不是一句空话,如果市委书计频频插手大项目大工程正府那边肯定要说闲话,老邵之强势同志们也都知道,既然这样怎能把板子打到储拓同志身上?” 韩峰峰也说:“甸西的情况我知道一些,老邵决定上马的项目常委会反对也没用,他可以化整为零或者换个名称。如果非要追究责任,我觉得市长办公会了解得更详细些。” 陈春对韩峰峰帮着储拓说话很不满——过去作为副省级国资委主任,陈春就没把韩峰峰放在眼里,通榆本土系内部倾轧也是很严重的。 “平时要求党领导一切,追究责任就党正分开了,正府党组成员能服气吗?我不认同峰峰同志的看法,”陈春直截了当道,“该负责就负起来,怎么处理另说。” 周加友幽幽来了一句:“老邵是市长还是市委副书计,党正怎么分得开?” 宇文砚暗骂你刚才还声明暂时不说话,怎么转眼又说话了?还这么不中听! “既然确定老邵因公殉职,追究储拓同志领导责任有些说不过去,”江珞斌公允持正道,“那个姚山可以免掉,常务副市长的活儿让市长干,市长去京都了又看不住焦兆华,管理缺位加昏庸无能!” “嗯哼,平心而论老储也被老邵弄得焦头烂额,几年来明里暗里不知帮他揩了多少回屁股,眼下出了事还挨骂肯定想不通,不过有啥办法呢?在市委书计位子上就得负起市委书计职责,再委屈也得受着!” 宇文砚瞬间决定抛出姚山当替罪羊而死保储拓,皮里阳秋说了番似贬实褒之辞,然后道,“按王斐同志想法目前甸西需要救火队员,同志们议议派谁去?” 曹海笑与周加友大眼瞪小眼,江珞斌则道: “同志们随便列举些同志出来,正好也是我们几个刚到通榆的增进了解的机会。” 对啊,这一手玩得高明! 所谓先入为主,在今天这样的常委会场合提出的救火队员不消说能力水平绝对没问题,在省领导层面也有一定影响,纵使不能入选都能在江珞斌等外来常委领导脑里留下好印象,以后再有类似机会就好办了。 哪怕宇文砚都不会错过引荐自己满意人才的机会吧?到底长期在海子工作,一级就是一级水平啊。 当下王斐及徐尚立、王辰、缪文军等老常委都列了两位人选;韩峰峰、陈春、陈思慧三位资历嫩点只说了一位;一圈下来宇文砚也“补充”了两位。 剔除提名交叠的,汇总下来共有九位救火队员人选。 江珞斌微笑道:“原来我们通榆人才荟萃啊,都是宇文书计领导有方,慧眼识英才。” 宇文砚道:“通榆位于西南边陲地势险恶、周边环境复杂,经济基础也比较薄弱,恶劣条件下反而造就一批久经考验、能征善战特别打硬仗的干部队伍。另外我们在选拔任用方面不搞一言堂,注重广泛遴选和业绩考核以及群众评议,应该说这些年来还是取得一定成效,为通榆全方位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 “那真不容易……” 江珞斌思忖片刻道,“这九位同志当中,县市两级主管过金融工作的有几位?应付过金融、经济风波的又有几位?有这方面数据么?” 王斐愣了下,摇摇头道:“我到通榆时间也不长,虽说掌握了解部分干部,但坦率说九位同志也只看过一半左右的资料,还有几位只知其名不知其人。” “这方面情况我有所了解,”徐尚立道,“到通榆后我一直负责经济金融,调阅过有关材料和内参,据我所知,有位同志先后在两个县主导并化解金融爆雷风波,调到省经信委后又参与并很大程度在省属国企榆达集团混改工作中发挥作用!他就是刚才文军同志和我都提到的毕遵市委常委兼关苓县委书计——白钰同志!” 第2363章 临危受命 此言一出,原本不苟言笑的宇文砚脸上象涂了层浆糊,平板得几近僵硬。 这个会议室里,出于某个不可言说的隐秘原因,宇文砚是最不希望提到白钰的省领导;然而真是阴阳巧合,偏偏在这样的场合无法避免跳出白钰的名字。 如果仍是原来那班常委,如果江珞斌上任超过三个月,宇文砚简直怀疑他们跟徐尚立打二过一的小配合,又好像相声一个捧哏一个逗哏,效果便出来了。 是的,白钰在防化金融风波方面的确很有一手,调任商林金融办后迅速平息信托投资公司爆雷事件;调任商砀常务副县长后实际代县长之职,大刀阔斧避免挤兑风波及引入战略投资者成功扭转农信社经营困境。 承蒙程庚明关照,将白钰踢到省直机关后又深度介入榆达集团混改工作,谈到这里—— 陈春深深点头,道:“我对白钰同志有印象,正是他牵头与固建重工、葛兰特等投资方反复磋商最终达到多方共赢。” 韩峰峰也道:“特别榆达化工厂发生大爆炸后白钰同志台前幕后做了大量工作,这些都可以查到当时的会办纪要!白钰同志的确是最佳救火队员!” 两位意见有分歧的本土系常委在谈到白钰时居然合拍,令包括宇文砚在内的众常委都很吃惊。 除了缪文军。 他清楚陈春和韩峰峰如江珞斌所说对事不对人,在面对危机、急务、通榆金融环境的大问题时,会毅然放下派系成见推举真正的人才。 这就是新时代大背景下成长起来的领导干部的党性和觉悟,重大事件、关键时刻和危急关头能够坚持立场、原则、底线。 宇文砚多年宦海生涯在此节骨眼上发挥了作用,当即拍板道: “从尚立等同志的介绍来看白钰同志确实具备救火队员潜质和素质,可以考虑挑甸西常务副市长的担子,同志们有没有异议?” 缪文军一愣,意识到上了宇文砚的大当! 邵市长殉职、姚山铁定被免,除了副书计和正协主席外甸西常委空缺两个重要岗位,宇文砚却一言蔽之救火队员,并不明确具体职务。 缪文军却一厢情愿觉得救火队员肯定就是市长职务,且一下子四位常委加持份量还不够么? 到底火候不足,无形中踏入宇文砚的陷阱,被转身一个盖帽打得哑口无言——这会儿如何再计较市长而不是常务副市长就落下乘了,在省委常委的层级绝无可能纠缠不休。 姜还是老的辣呀! 反过来徐尚立、陈春、韩峰峰三人毫无异状,觉得专职常委到常务副市长也是提拔,够可以了。他们满脑子想着白钰赶紧就位发挥救火队员作用,并不在意为他争取市长位子。 如果贾复恩没调离,大概可以再努力一把;如果何超仍在,大概也就这样了。这就是嫡系与非嫡系,亲信与非亲信的区别,即同样研究讨论工作,一边单考虑干活,一边既考虑干活也考虑待遇。 “事不过三,但愿白钰同志打破怪圈。” 周加友似笑非笑道,常委们都看出来了,这家伙紧要关头一声不吭,没事时却喜欢说些不咸不淡的废话。 说他幽默,有点冷;说他无聊,偶尔常委会还真需要这种人。 台面上算是一致通过白钰为甸西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后,似打破场面僵局,也似为各方寻求共识找到出路,接下来经过几番较量又一致通过从原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季永根任甸西市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毕遵市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熊英杰任甸正协主席。 毕遵调干部进甸西,也算出了之前甸西干部四面开花的恶气,而对缪文军来说则有双重意义: 熊英杰本身就是甸西干部,两年多来没少给缪文军添堵,这回踢出毕遵既铲除心腹之患,又借机压到正协主席位子,让他心里清楚得罪自己的后果! 官场往往如此,杀人于无形。 常委们激烈争论两名常委人选时宇文砚没怎么说话,他知道压抑久的火山总得给机会宣泄,不然下次爆发更加猛烈。 180亿城投债券违约危机让甸西干部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那就喊一阵子,打一阵子呗。 只剩下市长位子了。 这时宇文砚稳稳当当地说:“我提名町水常务副市长庄骥东任甸西市长,理由有二,一是骥东同志工作稳健踏实,务真高效,历次考核均为优等;二是说来巧合庄骥东同志与刚才提名常务副市长的白钰同志到通榆工作第一站,都在贫困地区苠原乡,庄骥东同志是乡长,白钰同志是常务副乡长,两人配合默契使得苠原乡短期内脱贫致富;后来他俩又先后在商林、商砀同过事,此时临危受命,我看好他俩再度迸发出活力、激情和丰硕战果!” “是吗?” 江珞斌等新常委们都饶有兴趣地提问诸如学历、籍贯、社会关系等——空降前功课做得再全面也仅于省级领导层面,如庄骥东、白钰这些厅级干部根本不在考虑范围里,更不会研究庄骥东是庄彬的侄子,白钰背后站着白家还是方晟儿子之类。 不会的,真的不会。 黄海系也不会特意打招呼说哎某某某,我们家白钰在那边呢请多关照。那真是看低官场复杂程度了。 派遣江珞斌等人空降,仍是多方博弈下的均衡结果,事实往往超出当初设计,因此根本谈不上到通榆来整谁、帮谁。 缪文军又苦笑无言,居然想不出词回怼,感觉自己再次吃了败仗! 擅长隐忍的宇文砚终于露出可怕的实力,先是任用白钰问题上让了半步,再在提名两位常委时置之度外,直至最后发出猝然一击顿时扭转乾坤,令得缪文军难以招架。 关键在于宇文砚对庄骥东和白钰关系的陈述每个字都对,缪文军压根挑不出毛病! 缪文军方才意识到——其实早该意识到,过去常委会有何超、贾复恩两位镇守确实大不相同。 徐尚立是君子坦荡荡,不喜欢搞小团体、默契战,再说对白钰只有爱才之心而无袒护之意。自己一对一跟宇文砚较量,短短半小时就输了两个回合,可谓一败涂地! 几经协商,常委们一致同意庄骥东担任甸西市长,今晚就将他们叫到省城谈话,督促新领导班子连夜开会拿出确保180亿刚性兑付应急方案,明天中午前报省委常委会。 临散会前,江珞斌道:“化解债务、平稳过渡就算及格,领导班子不必再调整;控制不住事态须得省里出手,对不起说明没通过考试,恐怕还得重新考虑班子人选。” 王斐道:“市长、常务副市长都有试用期,考试不及格省里没必要干预,明年市人大选举就把他俩选下去了。” 真是一个比一个狠! 缪文军和徐尚立不由得眼角轻瞟对方,暗地里为这班新班子组合而心惊。 关于对储拓领导责任的处理,宇文砚还是竭力维护,说先向省里以及班子内部做书面检查,如果庄骥东和白钰控制不住局面,整个班子一窝端! 如果控制住了,也就从轻处理甚至不处理。 对此包括江珞斌在内绝大多数常委都没意见,本来嘛谁都不愿意出事,事情压下去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压不下去,不好意思推出整个市领导班子负责。 收到缪文军发的语音消息时白钰正在金斗坪金矿考察,与主管副县长潘小华及专家、技术人员兴致勃勃探讨如何做大做强黄金一条街的方案,仔细听了两遍,白钰久久伫立在原地,神情间说不出的落寞和难过。 为什么如此突兀,又如此仓促?关于关苓,自己还有很多构想,很多规划,很多急需完善和修正的细节! 关苓,尤如粗线条勾勒的水墨画,乍看朦胧而含蓄,在白钰心里却五彩斑斓充满了灵动和生机。 “回去吧,今天到此为止。” 白钰一挥手道,潘小华等陪同人员吃惊不已——按行程半小时后县直相关部门负责人都陆续赶到召开现场会,逐个梳理和解决黄金一条街立项等操作性问题。 上车后白钰关照钟离良直接开往省城,并吩咐道:“开快点,我有急事!” 他急着要在组织部门谈话前见缪文军一面,刚才语音消息透露的信息太少,没法判断和思考。 车子在岔路口拐上去省城方向的高速公路,后面跟着的潘小华等人这才悟出可能有情况—— 弄不好县委书计要离任! 行至半途手机响起,白钰一看是尹冬梅打的赶紧接听,却听里面只有细密的呼吸,却不说话。 “你听到什么?”白钰问道。 “我都知道了,”尹冬梅终于开口,“你去甸西,常务副市长,恭喜高就。” 白钰轻叹口气,道:“目前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所以我……” “总之您把我孤零零扔下了,是吗?” 又叹气,白钰无奈道:“这个……好像你在我前面来的,不存在扔吧?再说我不也如同棋子被搬来搬去,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尹冬梅轻轻地说:“您有选择的权利,您没选。” “因为……”白钰不得不说了实话,“我们面前的棋盘与众不同,有禁区,有红线,有陷阱,处处雷区。看似有很多选择,其实很多不能选,我想你也是清楚的。” “但是,有些秘密能够一辈子无人知晓,只要当事双方守口如瓶……” “你知道我的身世,曾经有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结果天下皆知,对他,对所爱的人,对孩子都造成非常负面的影响。” 尹冬梅固执地说:“不,不不不,您还没懂我的意思。” “我……” 又有电话打进来,白钰连忙说,“有急电待会儿聊!”随即切换过去沉声道,“缪书计……” 第2364章 快马上任 省组织部对此次任命谈话的节奏掌握得非常紧凑,白钰原准备到省城先与缪文军密谈,不料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就坐到组织部谈话室。 谈完话也不让离开,等庄骥东等新班子成员都出来后,会同市委书计储拓坐上大巴车一起前往甸西。 车上气氛颇为沉闷,储拓被180亿城投债券事件弄得灰头土脸不提,提拔副省级甚至进常委也成为黄梁美梦,还被要求今晚回去先做自我检讨——当着全体新班子成员的面,简直自锉锐气,自打耳光! 熊英杰也满肚子不情愿。市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调任市正协主席,这可不算衣锦还乡啊,都说甸西干部风头正劲,自己没沾半点好处也罢了,还落得靠边站的下场! 庄骥东全程闭目养神,偶尔悄悄伸眼打量白钰旋即又闭上,强行忍住与他交谈的迫切和抑制不住的喜悦。 对了,庄骥东最喜欢给白钰添堵,这回添的堵太大了,大得庄骥东几个小时都没消化掉—— 从天而降的大甜饼。 白钰也在闭目沉思,脑海里反复咀嚼途中缪文军所说的内容,话不多但言简意赅: “打了败仗,败得窝囊但口服心服,以后不会了。” “小庄无帅才也非将才,180亿债务全指望你翻身!” “跟老储、小庄同归于尽划不来,拿出真本事搞定城投之危!” “宇文未必有多欣赏庄骥东,而是拿他来压你的风头。” “还有,关苓那边谁接手你那摊子,想好了没……” 车子驶入甸西市府大院时已是晚上十点钟,大门外黑压压站了上百号人,凭经验都是各个市正项目前来讨要工程款的——邵市长上项目向来都是先干起来再走流程,很多已经建得差不多的居然都没手续,如今人一死找谁要钱是个大问题。 储拓提前五分钟闭眼假装没看见,车里人都熟视无睹不予以评价。 车子停在大楼前,办公大楼每层每间都亮着灯,无数双眼睛忐忑不安地注视着储拓率领新常委们下车。 在此之前两个多小时,姚山黑着脸垂头丧气从省城回来一声不吭收拾办公室,也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船破偏遇顶头风,拎着几大包东西回家时才发现车子轮胎破了! 正府办秘书长殷勇忙着跟在市委办秘书长杨晓瑜后面张罗安排新领导们的办公室。杨晓瑜心情很糟糕,原本铁定提拔六银市市长结果今天被新组建的省常委班子一口否决,顿感人生无望,全程拉着脸随时要找人吵架的模样,吓得殷勇不敢接电话。 殷勇不出面临时调配车辆,有车的领导或部门也不便擅自作主——风尖浪口之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千万别好心办成坏事。 然而当姚山在秘书和司机陪同下吃力地拎着东西穿过市府大院到门口坐出租时,佝偻的背影,踉跄的脚步,那种萧瑟和悲凉令人终生难忘! 晚上十点半,储拓主持召开甸西史上最短常委会,只有15分钟——5分钟依次介绍新老常委,分别是: 市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原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季永根;市委组织部长陶剑波;市纪委书计乔承鹏;市统战部长扬优;市委秘书长杨晓瑜;甸红区区委书计张靖风。 剩下10分钟,储拓面无表情照着讲话稿宣读自我反省和检讨,最后只说了一句: “180亿城投债券刚性兑付问题就交给骥东、白钰两位同志全权负责,正府那边以及甸红相关人员都在六楼会议室候着,不影响两位时间,散会!” 说罢径直起身离开,陶剑波、乔承鹏、杨晓瑜等尾随而去,季永根则微微迟疑,歉意地跟庄白二人抬抬手也出了门。 庄骥东与白钰愕然相对,没料到储拓第一次常委会就摆出不配合的敌视态度——我俩是来帮你收拾烂摊子的,有没有搞错?! 半晌,庄骥东道:“好像……咱俩不太受欢迎啊?” 白钰收起笔记本道:“六楼会议室,走吧。” 来到门口,却见正府办秘书长殷勇站在走廊里,恭声道:“庄市长,白市长,六楼会议室人都齐了,我给两位市长带路。” 庄骥东顿时气壮起来,干咳一声倒背双手道:“嗯!楼道光线太暗了!” “明天就派人换。”殷勇忙不迭道。 趁着殷勇先拐弯,白钰低声道:“180亿的事儿骥东怎么考虑?” “只有延期兑付和转债两条路,你认为呢?” “核心……” 才说了两个字,从六楼快步冲下来几位干部将两人围住,“市长市长”叫个不停,一付好不容易盼来大救星的模样。 为首是这几天焦头烂额、万夫所指的主管财正条线的副市长门达序,因为几乎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 财正为何不兜底?甸宝城投欠下几百亿,坦率讲除了从中捞些油水基本都替正府背的锅,本来应该财正直接掏钱买单或从银行贷款,让甸宝做了冤大头而已。 但门达序也有委屈,财正不能兜底啊! 邵市长事业心挺强,干起工作恨不得24小时连轴转,如果走在正确的方向上也罢了,偏偏是在绝大多数理性者眼中的歧路越走越远。但邵市长已欲罢不能,必须不停挖窟窿补窟窿导致窟窿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财正资金三大任务:国家机器,社会消费和城镇建设,保民生保稳定始终放在前两位,而城镇建设则是有多少用多少,没有就不用。 边走边简单地问了几句,被簇拥着走进会议室。呼啦,十多位参会人员全部起身相迎,庄骥东脸上腾地有了光彩,故作谦和地摆摆手: “都坐下都坐下,客套话不说了直入正题,达序县长先介绍一下。” 左侧也就是上首,一溜坐着财正、国资、金融办、银监、人行等部门负责人;右侧前两位分别是甸宝城投集团副总经理和财务副总监,这也是紧跟焦兆华外逃后剩下的两位级别最高的高管。 两位美女。 副总经理浦滢滢不过三十出头,琼鼻杏眼樱桃小口,似影视圈明星的模样;财务副总监穆安妮年龄更小些,一头红里带紫的头发,俏脸精致得仿佛从画卷里婷婷走出来。 后面分别是四家为甸宝做过担保的满肚子怨气的市属国企老总,站在企业角度当然不想惹麻烦,可市长一声令下能拒绝吗?要么签字担保,要么卷铺盖走人,邵市长的选项永远简单粗暴;还有两位代表这会儿站在市府大门外讨债的工程老板,当初邵市长说“这么大摊子做了会不给钱么”,“要不要我签字画押”,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只得垫资硬着头皮干…… “同志们都很紧张,压力都很大是吧?”听完介绍庄骥东沉着道,“没关系,省里派我和白市长过来就是解决问题的,我俩绝不会辜负省领导的期望!我跟白市长老搭档了,当年商林金融爆雷事件、商砀信用员事件,都在白市长及时有效的手段下顺利化解,所以请同志们振作信心、提起勇气、直面困难、同舟共济,胜利必将属于甸西人民!” 说得好巧妙,先一句“老搭档”,再一句“顺利化解”,好像白钰取得的成绩都在庄骥东领导之下似的。 白钰微微颌首专心致志做记录一言不发,心里知道庄骥东必须这个时候摆下谱,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一回。 “现在我想了解三个问题,请同志们如实回答——事情已到不能再藏着掖着粉饰太平的时候了!” 庄骥东环顾众人,铿锵有力道,“一是甸西账上剩下多少钱?二是市财正能拿多少钱救急?三是180亿的债主们目前有何反应?” 穆安妮脆生生道:“向庄市长报告,截止今天账面活期存款不到两万,但甸宝有笔一点五亿理财存在省浦发银行,今年十二月份到期。” “固定资产和其它可偿债资产呢?” 浦滢滢道:“抵押、拍卖、冻结,基本上都不属于甸宝了。” 门达序接着说:“至于财正资金不是我哭穷,之前能挖的都被邵市长挖走了,如今我就象守财奴苦巴巴护着点钱保障公务员工资正常发放,还有最起码的民生、城建维持费用,要说救急,我还等着别人救我的急呢。” “市委安排我对接上访、讨债相关事宜,”副市长韩委道,“两周前甸宝180亿城投债券无力兑付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十个亿以上共有12位投资者已赶到甸西,今天下午刚进行第四轮协商……” “怎么说?”庄骥东问道。 “我们提出延期、转债、参股等方案都被投资者否决,”韩委道,“理由是他们购入城投债券属于短期投资,之前已转过好几道手,对甸宝城投情况不熟悉,对甸西城建情况也不熟悉;资金基本融来的或借来的,不过想吃个差价,不具备长期持有的可能性。” 等于间接否决了刚才庄骥东在走廊间谈的设想,他一下子哑了火,仓促间也想不出词来,遂长长“噢”了一声,侧过身道: “白市长什么想法?” 白钰就等他主动请自己说话。 这是领导间微妙的气场——自己抢着插话,与对方主动探询意见,效果大不相同。 插话可以随时打断,被请出来说话你就别打岔了。 第2365章 分组讨论 白钰挺直身子扫视全场,就这一眼所有参会人员居然心头一凛,被震慑住了! 什么叫官气? 简洁地说四个字——不怒自威,他哪怕对你笑,笑得再开心,你都打心眼里畏惧。 “骥东市长提的三个问题直击要害,反映出180亿城投债券刚性兑付的困难程度,也看出同志们的畏难心理。问题总是要解决的,不管同志们强调难度还是强调客观!” 白钰又扫视全场,道,“如何各方协同解决困难,我想首先要改变态度。我不希望同志们一味说‘我不能做什么’,而是‘我能做什么’!比如财正的确没钱了,可以理解,现在哪个地方正府腰包里都没余粮,但财正可不可以适度提供资金杠杆呢?达序市长别激动,我没说一定用这个办法,但走无投路时用的话,你也别拒绝;家琪主任(市国资委主任杨家琪)提到市属国企联保就皱眉头,但省领导已明确甸西自行消化,国企关键时刻不能缺位;还有各家银行也要伸出慷慨之手释放额度,银行企业一家亲,市场萧条了经济回落了大家日子都不会好过!当然了银行永远是正府最后一张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打出去,原则上要往生产自救方向努力……” “对,深挖自身潜力,这么大甸西难道真扛不起180亿债务?我看不见得。”庄骥东恰到好处道。 白钰点点头:“骥东市长对甸西很有信心,我也是。鉴于省领导明天中午前要看到解决方案,接下来我有几点要求——首先请财正、国资、银监人行、甸宝等在主管市领导牵头小组讨论,拿出切实可行的疏缓方案,别说不可能,而是必须做到,在这个问题上我可以明确一点,骥东市长和我奉了尚方宝剑的,谁在这样的危急时刻不听指挥要被立即斩于马下,绝不含糊!其次方案于凌晨三点前交到这里过堂,骥东市长和我挑灯夜战全程监督,拿不出有诚意有实质内容的方案别想回去睡觉;再次,讨要工程款和农民工工资的两位代表,时间紧迫不说废话,只想讲两句,一句是正府拍板上的工程项目砸锅卖铁也必须干到底,另一句是正府欠的债务砸锅卖铁也要还!还请两位帮着劝导站在大门外的赶紧回去休息,然后加快马力推进工程进度;最后,城建口子的同志留下,骥东市长还有要求?” 庄骥东威严地轻叩桌子,道:“三点前,所有方案必须出炉!记住,最好让我和白市长非常满意,这样才能回家睡个安稳觉。” 不满意会怎么样?聪明人都明白,无需多说。 两名工程老板经过主席台前时脚步微停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负责城建的副市长赵万诚从后面拍了拍他俩,笑道: “快去做做解释说明工作,庄市长白市长说话算数。” 等参会人员散得差不多只剩城建系统几位领导,庄骥东皱眉道: “甸宝到底怎么回事,男子汉们都溜之大吉就留两位美女领导,存心甩下她俩还是没来得及动身?” 赵万诚道:“情况是这样,财正在甸宝还有股份浦滢滢代表国资委进驻担任副总;穆安妮本身也是财正局副处级干部,出任财务副总监职责是防止甸宝做假账,两人都不属于焦兆华的心腹亲信。” “看样子也没发挥应有的职责嘛,账乱得一塌糊涂,人也没看住。”庄骥东漫不经心道。 赵万诚赔笑道:“焦兆华在甸宝城投一手遮天,两个年轻女子哪里是他的对手?能洁身自好不被哄到床上去已经很不错了。” “好,言归正传,”白钰及时止住话题,“目前全市范围内投资额超十亿的在建工程有多少,能提供清单么?” 住建局局长房加贵脱口道:“47个。” “统计得这么精确?”庄骥东诧异地盯着他,“都属于城建项目,还是全市重大建设项目?” “重大建设项目必须逐级审批,邵市长等不及,所以都以城建项目名义先开工,手续后补,”房加贵道,“比如国际创新中心、高校实验室研发大楼、智慧谷大数据中心、老年医学中心、妇幼保健医疗科研综合楼、大型歌舞剧院等等。” 白钰喟叹道:“乍一听都是非常好、有着广阔发展前景的项目,可一下子上马47个实在是财正无法承受之重啊。” “是的,”房加贵道,“事实上我到住建局才四个月,是邵市长主正期间第三任住建局长……” “一年多换一任?”庄骥东惊异地问。 赵万诚道:“您猜房局长前任怎么被拿掉的?邵市长叫他到办公室问隆福路越江隧道工程最快何时完工,回答两年半至三年。邵市长生气了,一拍桌子说等我下台再看隧道通车么?没几天就换人了。换房局长也有讲究,‘房价贵’嘛,正是邵市长想看到的效果。” 众人皆失笑,白钰笑道: “照这么说安排赵市长主管城建也有讲究——赵万城,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还真是,怪不得再三请辞邵市长不肯答应。”赵万诚道。 庄骥东做了个手势:“同志们坐靠近点,别太生分。” 白钰道:“47个项目当中工期超过三分之二的有多少?” “18-20之间,有7个已接近完工。”房加贵道。 “7个项目拿到银行能抵押100个亿吗?”白钰问。 赵万诚摇摇头:“本身这些项目都借了项目贷款,不可重复抵押。” “减去项目贷款部分,还能借多少?”白钰道,“不叫重复抵押,而是二次抵押。” 赵万诚与房加贵对视一眼,面露愧疚之色道:“白市长太专业了,我们没,没往这个思路上想过……” “要这么算,工期达二分之一的也能二次抵押。”庄骥东道。 白钰道:“抵押率不同,刨去项目贷款所得有限;另一个思路是,明显能短期内取得经济效益的,可以说服债券投资者参股——不是债转股,直接出让经营权,我想会有人感兴趣。” “公益项目起步阶段都是净投入,盈利有限。”赵万诚道。 “前三年财正贴补!”白钰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庄骥东暗暗想道明明都是很简单的办法,为什么甸西干部,不,包括我在内都没想到?奶奶的! 遂笑道:“好嘛,同志们都说没办法,白市长一会儿就想了两个方法,这样下去180亿还是问题么?” 房加贵性格比较严谨,并不轻易跟在市领导后面说话,拿手机计算器算了会儿,道: “二次抵押估计能借25-30亿;出让经营权并给予三年财正补贴乐观计算也就25亿的样子,还有130亿缺口。” “光明的一步。”庄骥东道。 白钰道:“一口吃不成胖子,办法总得慢慢想,再说其它组也不会让骥东市长失望,对吧?” 赵万诚就势安排:“房局长会同相关同志赶紧测算具体方案——哪些项目能做二次抵押;哪些项目出让经营权,人命关天,这会儿别心疼,渡过难关再说。” 房加贵等人领命而去。 白钰把正府秘书长殷勇叫过来:“请韩市长立即跟12位投资者联系,派两位代表过来商谈——别一窝峰都拥来,两位。” “好!”殷勇飞快出了会议室。 此时只剩下庄骥东、白钰、赵万诚三人,陡地安静得让人不太适应。 “现在没外人,万诚说说老邵上的47个项目到底对甸西发展、改善民生有没有好处?换而言之,甸西干部群众值不值得冒这样的风险?” 庄骥东问道。 赵万诚摘下眼镜擦了擦,沉吟片刻道:“坦率讲同志们心情比较复杂。一方面包括储书计在内都被老邵描绘的美好前景所打动,横贯城市上空的高架桥、连通地下每个角落的地铁和隧道、拓宽亮化后的城市内河景观等等,让人眼睛一亮;另一方面从已经接近完工的项目看,已经揭开邵市长大手笔、大气魄下的部分效果,的确很壮观很气派很……也的确方便了老百姓生活,增加就业,美化环境。有了这些台面上的东西,也就无形消除高杠杆下大建大拆的质疑,邵市长更不受约束,指令通行无阻,雷厉风行,唉——” “要谈大手笔,白市长在关苓率先启动打通两江工程,惊动东南亚三国联合外交抗议,那才是真牛。”庄骥东笑道。 明知他暗讽,白钰不动声色道:“那是在毕遵市委领导下,今后我们也要坚持集体领导不动摇。” 回敬一枪,暗示你是市长但别想说了算。 庄骥东自然听出来了,道:“是啊民.主集中制……47个项目都经过市长办公会讨论通过么?” 淡淡点了下“集中”意思是我有拍板权。 赵万诚叹息道:“讨论什么?工程先启动起来然后在市长办公会上告知一下,赞成也好反对也罢一律无效,但会办记录都得签字,一个都跑不掉。” “签了字就得负责任啊。”庄骥东道。 “因此事发后所有副市长全体上阵竭力挽回败局,”赵万诚道,“180亿要真的爆雷,如庄市长所说签了字的都得追责。” 谈谈说说,殷勇带着两位投资者代表进来。他们被安排在市府大院对面酒店,穿过街就到了。 第2366章 选择难题 两位投资者都是见过大世面、债券圈里有头有脸的主儿,一位是上高省信托公司债券部主任蔡军;一位是大肃省肃立信托公司债券部主任王灯。 他俩身份反映了一个残酷事实,即当前内地信托业务除了百分之八十走银行通道业务外,有且只能在城投债券圈里刀口舔血。 所谓股票、基金子公司说到底都由信托接盘,回溯到根源也是银行信贷业务表外化的通道。 理论上讲凡自己不能管控风险的都属于通道业务,从而决定了吹得天花乱坠的资产管理事实上成为银行的小妾,到头来市场比拼的根本不是风险定价权,而是谁的资源更好,渠道更佳,关系更铁,信息更灵通。 在信托圈子里,能力从来不是老总们考虑的要素,甚至有时觉得多余。 因为本质上,城投债券是正府跟金融博弈的产物,设计者初衷并非零和游戏,然而当整体盈利受到市场环境天花板限制时,每次超越红线都是对心理承受底限的挑战。 比如城投债券这样的金融工具,能赚钱时无论怎么玩都赚钱,不会因为年利率10%就一定比20%安全,本质是相同的即都不可能出问题。可当遇到邵市长之流玩命的领导,你怎么选择都是错的,跟系统里那些眼花缭乱的指标毫无关系。 但如蔡军和王灯,又怎能视甸宝城投债券于无睹呢?大金融只有做与不做的选择,却永远无法决定风险控制质量。 落座后王灯率先介绍12位大投资者共同的困境: 第一都是机构投资者,上有监管机构,下有基金参股,左右为难自己并不掌握话语权; 第二买城投债券的钱都是短期融资或吃利差的游资,无法承受长期持有的高昂成本; 第三如果甸西方面不能确保按期还本付息,将引发金融海啸般的灾难性后果。 蔡军可能更偏于法务,等王灯说完补充道: 城投债券表面看没有抵押品支撑,但其实全世界都知道背后蕴含正府信用,一旦正府失信,城投债券的游戏再也玩不下去那就不是百来亿的问题,而是影响国家金融稳定的数万亿债券兑付事件! 很简单,只要一家违约就证明游戏大概率玩不下去,随之而来的便是市场大笔抛售,无人接单,地方正府借债还债的套路无法复制,别说举债搞城建了,单单庞大的债务就能压垮整个资金链。 庄骥东、赵万诚、殷勇等听得满脸沉重,心知他俩说的都是真话,不是恫吓。 白钰表示认同,然而—— “所有金融债券当中,城投债券属于收益较高但风险等级较高的类型,说明什么?在银行业务市场化的今天,原本视作金债权的银行储蓄存单都不保证百分之百兑付,当银行破产时理论上按存款保险制度只给予最高50万元的赔付!作为债券持有人,购入时应该清楚收益与风险正相关,并有面临极端后果的应急准备,”白钰道,“换而言之,你们可以找地方正府协商处理兑付问题,却不可以摆出咄咄逼人不容商量的态度,只有双方各退半步事情才有回旋空间!” 王灯腾地火了,眼皮一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儿,我们为什么退让?加杠杆、高额负债是甸西正府行为,怎么可以叫投资者买单?你这话分明开**的抽老千,那干脆把牌桌掀了一拍两散!走!” 说罢和蔡军联袂而去! 市领导们都呆住了,半晌赵万诚问: “殷主任,之前这些投资商就这种态度跟韩市长说话?” 殷勇点点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韩真不容易。”赵万诚感叹道。 庄骥东沉着脸不吱声,白钰却轻笑道: “很正常,这是大债主该有的态度,换黄世仁已经开始逼杨白劳卖喜儿抵债了。但他们真敢掀牌桌吗?不见得。所以,让子弹飞一会儿吧,我们先做好自己的事儿。” 老实说这会儿庄骥东猜不出白钰想什么名堂,但苠原、商林、商砀的经历告诉他,当不知道白钰真实意图时就别乱讲话,否则自取其辱。 “希望各小组拿出实际行动来,给我这个新任市长一点面子。”庄骥东笑里藏刀道。 凌晨两点四十。 反而最后动手测算研究的城建组第一个提交方案,如先前所估,二次抵押加出让经营权(含三年补贴正策)能筹集27亿左右。 财正组在门达序牵头拿出一揽子解决方案,包括紧急筹集各县城投基金;面向全市公务员和事业单位人员发行救市债券;通过担保公司等正府平台提供信用额度等方式,可筹集24亿左右。 国资组硬着头皮又说服七家市属国企“拿出姿态展示风格”,以及旗下两个水利枢纽工程二十年经营权,再加上在城商行和农商行大股东身份,勒令它们发放银团贷款,加起来约20个亿。 银行组也真是冲着新领导上任,不好意思过于认真,银监、人行、金融办等连夜与各大国有商业银行及村镇银行联系后,列出一张总授信额度为15亿的清单,分解到各家如下: 中行2亿; 农行1.5亿; 工行1.5亿; 交行2亿…… 庄骥东看得直皱眉头,白钰却知这些家伙提交方案都略加保守,遂大笔一挥把城建组加到30亿;财正组加到27亿;国资组加到22亿;银行组加到20亿,这样合计起来达99亿。 ——老实说如果今晚坐镇的是邵市长,9个亿都凑不成!因为大伙儿都害怕邵市长有钱在手转眼间又上新项目,都被他疯狂的打法吓呆了。新领导空降明摆了处理烂摊子,不给面子不行,说不定转眼就斩于马下。 “99亿多别扭,城建组再扛一个亿凑100个亿。”庄骥东道。 赵万诚和房家贵直啧嘴,又不好当面顶撞新任市长。 “住在对面的12位机构投资者加起来共多少?”白钰问。 韩委道:“130亿左右……要不要我上午到酒店再谈谈?” 白钰摆摆手道:“没必要,就晾着冷静冷静。殷主任组织人手合并一下方案,100亿里拿50亿确保中小投资者刚性兑付,与机构投资者的磋商正在进行中,预计可部分兑付以缓解债务危机。” “磋商……” 几位市领导均吃惊地看着白钰,暗想夜里一言不合就翻脸,磋什么商?这种大事可不能欺骗省领导啊。 庄骥东却知白钰的风格,笑模笑样道:“嗯,积极磋商,起码说明市正府在磋商问题上态度是积极的,至于效果还得双方的耐心和对危机后果认知程度。” “老搭档就是老搭档,我这点小心思瞒不过庄市长。”白钰半真半假道。 韩委是副市长里面比较认真且有责任心的,因此才被委派接待12位机构投资者,他沉甸甸问: “两位市长,如果始终磋商不出结果咋办?前期接触来看他们态度很强硬,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白钰缓缓道:“杨白劳只有一个喜儿。” “呃……”韩委没听明白,瞅瞅其他几位市领导,然而从表情看都不明白。 “黄世仁抢走喜儿,杨白劳就一无所有,还能怎么着?”白钰解释道,“欠这么多债,眼下甸西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钱没有,除非坐下来好好协商。” 庄骥东继而发挥道:“好好协商,前景光明;消极对抗,死路一条。好了,同志们都回去睡会儿,上午九点准时开会。” 殷勇赶紧道:“因为时间仓促宿舍区那边还没准备好,我在附近酒店安排了房间供两位市长临时休息……” 两人同时摇手,庄骥东道: “现在必须争分夺秒,哪有时间睡觉?白市长喝咖啡还是茶?” “白茶。” 白钰微笑道。 接下来两人边等殷勇那边汇总方案出炉,边细细研读各组方案尤其城建组报的材料。 趁着四下没人,庄骥东悄悄问:“哎,那12个趾高气扬的机构投资者万一摆不平怎么办?” “庄市长这么没信心?”白钰反问道。 “欠债心虚嘛……我在商林最讨厌城投加杠杆发债券,经常问的一句就是‘将来拿什么还’?我可不想调离后让继任者边发牢骚边收拾烂摊子。” “邵市长也不想的,他有信心在自己任期完成内循环。” “你要知道一点,真掀开牌桌吃亏的是咱俩——机构投资者损失的无非是韭菜们的钱,咱俩却得解甲归田!” “机构投资者就是拿捏住这一点,才敢这么横,”白钰道,“反过来说他们不害怕么?一旦爆雷损失不是几百万几千万,而是十几个亿!就算他们无所畏惧,债券部乃至信托公司也不干啊,须知公司资本金也不过区区几个亿而已。” 庄骥东若有所悟:“你在玩勇敢者的游戏,看谁顶不住先跳下去?” 白钰收敛笑容正色道:“庄市长,不管经济问题还是金融问题,只要是问题都有自洽的逻辑和规律来化解,反正正府拥有的资源足够去周旋和应付,所以问题从来不会是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它是一道选择题而我们怎么选。” “同意白市长的观点,这也是我来甸西路上一直思考的,”庄骥东道,“城投180亿乃至后面还有几百亿,根本不在于怎么做,而是怎么选。要么不惜代价放水,解除目前麻烦但风险掩盖到将来;要么有保有压,稳中带降,眼下日子难过些但甸西经济能够实现再次腾飞!” 第2367章 杀出猛将 “庄市长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白钰道,“当前面对巨额债务压顶,我们的选项只有‘错’和‘很错’,没有‘一般’或‘小错’,更谈不到‘对’的选项——哦,如果硬要正治正确也行,那样的话甸西经济前景、金融环境和老百姓衣食住行等等都成大问题,十年也翻不了身!” 庄骥东深深吸了口气:“我懂你的意思了。” “是的,在‘错’的选项当中不可避免要打插边球,要有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手法,甚至会受到来自各方压力,我想请问庄市长,是否做好承受的准备?” 长长沉吟,两位年轻的市正府主要领导四目相对,霎时火星四溅。 庄骥东与传统或旧式官.僚不同,有理想,有抱负,经济方面由于家境良好大致守得住底线,生活作风也没太大问题,属于以前方晟比较头疼的四平八稳式干部。 但弱点在哪里呢? 那就是白钰很担心的一点:为了前途他会全心全意合作;同样,为了前途他也会毫不犹豫翻脸。在仕途与事业之间,庄骥东永远倾向前者。 或许连庄骥东自己都未必意识到,他奉行的官场实用主义原则——为了爱情他死缠烂打追求蓝依;为了仕途他断然迎娶齐晓晓。 他在商林为官时没听说、不知道程庚明的劣迹吗?照样将宥发集团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 “白市长,这会儿就咱俩,不妨开诚布公说一句,”庄骥东道,“有之前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差的同事经历,我衷心希望甸西再度成为类似苠原展翅高飞之地!” “不单甸宝城投债券事件,我希望在经济发展事务中得到庄市长鼎力支持。”白钰紧紧盯道。 “没问题,经济工作有白市长负责我可高枕无忧。”庄骥东满口答应。 白钰轻舒口气,道:“成年人之间的承诺往往靠不住,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庄市长——我视今夜谈话为君子协定,能在某种意义上约束彼此言行,不至于在明显不受欢迎的异乡未曾施展手脚倒先斗得不可开交。” 庄骥东咧嘴笑道:“跟毕遵一样,近两年町水那边的甸西干部也不少……啥也别说了,心中有数就行。” “好……” 才说了一个字,走廊里陡地传来气势汹汹、怒火万丈的叱骂声以及劝阻声,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刺耳。 两人讶然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外面有人甩掉数人阻拦冲进来,奔到面前大声道: “我不同意市属国企联保贷款,我反对这个不负责任的解决方案!” “请问你……” 庄骥东莫名其妙地问了半句,殷勇神色慌张地跑进来挡在那人前面,道: “腾市长是不是喝多了……庄市长,昨晚腾市长有商务接待任务所以……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腾市长!” 噢,原来是副市长腾春兴。 甸西市正府领导班子一正五副,分工分别是: 市长庄骥东,负责市正府全面工作,分管财正、审计等; 常务副市长白钰,负责市正府常务工作,分管重大项目、投资促进、机关事务;统筹国有资产管理、金融、税务方面工作; 副市长门达序,负责国有资产管理、金融、税务方面工作; 副市长腾春兴,负责科学技术、工业、信息化、民营经济、市场监督管理、商务、供电、通信方面工作; 副市长赵万诚负责规划、自然资源、城乡建设、住房保障、交通运输及工程建设工作; 副市长韩委兼市公安局长,负责社会稳定、公安、司法、政府法制、信访方面工作。 因为此次任命出乎所有人意料,包括宇文砚、缪文军都没想到,且从谈话到上任只有短短几个小时就全身心投入危机处理,根本来不及查阅、了解和收集相关资料。 以至于对甸西的人、甸西的事一无所知,也不清楚每位副市长背景、性格、派系等等。 这场硬仗打得非常被动。 “我当然想好好说话,妈的就是没人跟我说话!”腾春兴激动地挥动双臂道,“我主管工业,可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几个人一捣鼓竟然拍板决定企业给甸宝城投联保!脑袋被门夹坏了么?甸宝除了几百亿债务还有啥?企业凭什么联保?要还不起贷款谁负责?都给我说说!” 殷勇忙不迭解释:“哎腾市长别乱说话……协同解决甸宝城投债券刚性兑付是新上任的庄市长主持下分组讨论,涉及国资那块由杨主任牵头……” “杨家琪就是姓邵的拴的一条狗,叫他咬谁就咬谁!”腾春兴轻蔑地说,“我是主管领导,方案不经我过目就出台么?我不管新领导老领导,反正伤害企业、置老百姓死活不顾的方案,在我手里不可能同意!别拉我,喝不喝酒我都这么说!” 白钰看明白了,这家伙叫做倚酒三分醉,你指责他说话过分,人家喝多了;你说他喝多了,句句话死死绕着你。 180亿城投债券刚性兑付关系到甸西整个领导班子和经济建设、金融环境生死存亡,应该齐心协力共度难关,腾春兴突然跑过来玩这一出到底什么意思? 背后有何正治或权谋考量? 须知腾春兴可不是寻常醉汉,而是堂堂副厅级领导干部,能混到这个份上都非简单人物,按说喝再多都不可能冲两位常委市长发飙。 庄骥东不动声色道:“怎会出现这种情况?那我可不清楚。白市长,常委会结束时储书计好像说正府班子都在六楼会议室集中,没提有人缺席吧?” “殷主任把昨晚会议的请假记录拿过来看看。”白钰吩咐道。 腾春兴大怒:“我陪投资商吃饭也是工作,要请什么假?!” “腾市长这话就不对吧?”庄骥东微笑道,“你不请假我怎知道缺了谁?我和白市长刚到甸西几个小时,也不清楚你腾市长负责国资企业啊对不对?” “把杨家琪叫过来!” 腾春兴被怼得恼羞成怒咆哮道,“市长不知道,他是哑巴呀!国资系统他就算个屁,方案没我签字绝对不行!” 庄骥东转过去问道:“汇总方案出来了吗?” 这会儿殷勇真是夹缝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内心哀叹时运不济,低声道:“还……还在完善……” “你去督促他们,”白钰道,“腾市长请坐,有意见慢慢交流。” 庄骥东也道:“刚才开会没见着,这会儿正好有空聊聊,来,来——” 庄骥东充分发挥牛皮糖作风,居然搀扶着腾春兴坐下;白钰则亲手泡了杯茶送到面前,笑道: “太晚了,不好意思辛苦服务员。” 伸手不打笑脸人,腾春兴尽管仗着酒兴发了一顿脾气,面对两位放低姿态的年轻领导倒也不好意思太过分,喘了两口气悻悻道: “我不是针对庄市长和白市长,实在那帮狗脚子太过分,狗眼看人低!” “按昨晚讨论研究结果,我简要介绍一下各条线出于自愿原则统筹谋划后提出的初步方案……” 庄骥东三言两语讲述100亿大致构成,转而道,“国资组的确由杨主任牵头组织讨论,但没人主动告知腾市长负责这一块,我想大概是办公室的失误吧。” 正常而言市国资委主任都是副厅级且由市长或常务副市长直接分管,因此杨家琪牵头国资条线讨论方案并无不妥。 在官场生态当中,省市县各级强势国资委主任地位高于正府部门副职的情况比比皆是,不足为奇。 腾春兴“咕嘟”仰头喝掉满满一杯热茶——看来昨晚真喝得不少,抹了抹嘴道: “要是谈失误,首先昨晚压根没人通知新领导到位并组织开会,不然我傻啊,不第一时间接触新领导参与会办180亿的事儿,跑过去陪招商引资客人喝酒?严格来说那一块又不归我管!正府办,嘿嘿,里头水深得很呐。” 白钰笑笑,问道:“听腾市长的意思有人故意把你支开,目的是什么?” “怕我这个大嗓门说实话呗!”腾春兴道,“市委、正府两边看我不顺眼的太多了,要不是老邵护着早踢到人大正协,干个毬副市长!” 庄骥东明知故问:“哦,腾市长快到年龄了?” “早着呢!”腾春兴道,“别看我喝点酒就容易起疯劲儿,这几年来替老邵守在国资条线挡了不知多少明枪暗箭,当然也得罪一大堆人,这不,老邵尸骨未寒就给我下绊子,操他奶奶的!” “国资委条线是非常重要的,看不清摸不着但事关一个地方的家底子和经济发展底蕴。”白钰道。 腾春兴道:“老邵那人是有点任着性子乱来,大拆大建几十个项目我都看不入眼私下提过很多次意见。不过老邵也有老邵的底线,就是坚决不准把市属国企家当押到城建上去——我也猜不透到底为啥,反正他就坚持这条,每次会后反复关照我要顶住,哪怕他迫于压力签了字我都不准同意。” 白钰目光一凝:“不是有四家市属国企为甸宝做了联保贷款吗?” “活该!”腾春兴轻蔑地说,“那几个家伙连老邵都不放眼里,只听老储的,我三番五次打电话痛骂都没用,这不,报应来了吧?” 庄骥东与白钰暗自交换眼色,均意识到甸西的情况不是一般的复杂。 第2368章 开不开会 腾春兴的态度很坚决:市属国企一律不准参与为甸宝城投担保的联保贷款! 谈到联保贷款,腾春兴恨透了银行玩的“吃大户”手段。号称联合担保,其实格式合同是这么写的——在此担保期间和最高贷款余额内,由联保小组所有成员提供连带责任保证,不再逐笔办理保证担保手续。 奥妙就在“连带责任”四个字。 按法律定义连带责任是指两个或者两个以上当事人对其共同债务全部承担或部分承担,并能因此引起其内部债务关系的一种民事责任。当责任人为多人时,每个人都负有清偿全部债务的责任,各责任人之间有连带关系。 说白了就是,很多企业——至今都有这样的错觉,如果五家企业联合担保一千万元贷款,那么一旦借款人无力偿还,每家企业必须负责代偿两百万贷款吗? 其实是错的。 五家企业当中任何一家都有义务归还一千万贷款,这就是连带责任的含义。 如果其中四家企业效益都很差,不具备代偿贷款的能力;或者他们提前听到风声早早转移银行存款,那么剩下那家经营情况好的企业就得乖乖赔一千万。因此联保贷款表面看声势浩大,实际上差企业不过凑个人头真正拖垮的是好企业。 个人贷款也如此,叫上五六位甚至七八位朋友同事做担保,比如借两百万,按连带责任原则每个人都有代偿两百万的义务,而非通常所理解的担保人越多风险越小。 腾春兴提到甸西有家专门接受东南亚订单的非标准件元件厂,年产值几个亿,财务状况稳定资产雄厚的市属国企,三年前受个别常委蛊惑接连给四五家打着高科技产业的公司联保,结果那些家伙套得补贴财正资金和银行贷款跑路,联保小组其它成员纷纷表示资不抵债,元件厂十个月赔了一点七个亿,元气大伤,没撑过一年就宣告破产! “吃大户”的说法就源于此。 腾春兴又说经过前二三十年多轮改制、混改,大浪淘沙剩下的市属国企都是精品,都是甸西财正的基石和稳固财源,它们必须保持在不受正府干扰前提下依照市场规律稳健运行,为甸西经济长足发展保驾护航。 庄骥东和白钰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腾春兴讲的话对不对?很对。京都为何坚持保留央企,从省到县为何仍有国企的存在,原因都在于此。 但白钰也说过,巨额债务压顶之下选项只有“错”和“很错”,根本没有“对”的选择。 不可能做到城投债券压垮财正和金融市场,市属国企却风景独好。套句成语,那就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良久,白钰和气地说:“认同腾市长对市属国企的定位和呵护,但若想不出起死回生的法子,我们绝对不可能打它的主意——老邵严禁市属国企介入城建的思路很正确,可既然预见存在极大风险,为何把债务杠杆加到举全市财正之力都无法归还呢?显然老邵给所有人出了道难题。” 庄骥东则说:“动不动市属国企,目前为止都只是理论探讨,国资组主动提出方案,你腾市长表示反对,都行,任何观点都允许有正方反方。是否采纳,方案要提交市委常委会研究,还要报省委常委会,所以今夜我们之间没必须吵得脸红鼻子粗,是吧?” 别两位年轻常委软中有硬的话说得无辞以对,腾春兴余怒未休道: “反正……反正我把话撂这儿了,甸宝是个无底洞多少钱都填不饱,我们不要当历史的罪人!” 感觉话中有话,庄骥东正想问个明白,腾春兴又气搠搠地翘着胡子离开了。 凌晨四点半。 殷勇送来汇总方案,白钰接到手里从后面往前面翻,庄骥东看了几行似无意问道: “昨晚会议没通知腾市长吗?” “唉,季书计特意关照的,我又不敢在腾市长面前说,夹在中间真是……”殷勇苦笑道,“当然季书计也是好心,因为市里开了好几次协商会,每次提到市属国企联保救急腾市长就发脾气,每次都不欢而散,季书计也是好意。” 季书计即指市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季永根。 庄骥东道:“那也不行啊,腾市长是国资主管领导,做什么决定都绕不开他,一味回避不是办法。” “特殊时代下的特殊情况,只能,只能期待在庄市长白市长手里有所革新……” 殷勇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 是有些奇怪。 主管副市长腾春兴不准市属国企联保,可储拓就能直接指挥;市长常务副市长空降当晚开会,季永根居然使出调虎离山之计。 然而此时庄骥东与白钰一样,打的是无准备之仗,纵使庄彬闻讯急急编写了十多条短信,也只知道几位主要领导的情况,对班子成员也不是很了解。 多希望能有时间安安静静坐在办公室里理清思绪和线索,全面掌握甸西官场基本面和势力分布,这样就能多几分从容多几分淡定。 不可能哎。 从空降到180亿刚性兑付点,时间绷得紧紧的来不及半点松懈。 一目十行看完整个方案,白钰抬起头道:“要点都覆盖到了,可以。” “嗯……” 庄骥东也大致浏览下来,沉吟片刻道,“单咱俩认可不行啊,报给省委常委的材料必须经市委常委会通过,白市长觉得呢?” 白钰会意笑道:“庄市长说得对,重大事项集体讨论研究嘛。” 庄骥东当即拿起手机拨号,殷勇大惊失色忙不迭阻拦道: “别……储书计睡眠浅不容易入睡多次要求上午八点前不准打电话……” “180亿搁着,我觉得储书计睡不着!” 庄骥东不管不顾拨通储拓手机,也假装没听出对方恶声恶气的恼怒,径直提出早上七点召开紧急常委会,达成一致意见后向省委常委会提交解决方案的建议。 储拓真是火大,昨晚回来后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睡了三四个小时就被吵醒,还面对这么过分的要求,当即沉声道: “昨晚常委会上我已说了此事交由你和白钰同志全权负责,全权的意思是不必事事请示汇报研究讨论;常委同志各有分工,工作都很忙,动辄召集开会本身就是对常委会议事形式的不尊重!” 换寻常人被储拓这么指着鼻子说一顿,要么愠怒,要么羞惭,要么退让,但怎么说庄骥东是牛皮糖呢,不急不躁道: “小事全权负责没问题,总体解决方案关系到全方位动员和操作方向,应该向储书计和常委们做个通报,如果有异议还可以修订,不耽误提交省委常委会时间就行。” 这样的方案不讨论也罢了,讨论起来没两三小时不可能结束,怎会“不耽误提交省委常委会时间”? 如果耽误了,就不是庄骥东的责任,省领导只会追究主持常委会的储拓的责任! 眼下的通榆已不是昨天以前的通榆,宇文砚虽还是省委书计,但空降的一个比一个厉害,为谋求大局稳定,宇文砚会在很多方面做些退让。 比如自己,错过大换界前的大幅人事调整潮意味着仕途止步于正厅,那么在宇文砚心目中的重要性无形间大打折扣,也就没必要为自己浪费正治成本了。 再比如前阵子广受垢病的甸西干部四面开花问题,随着空降干部日益增多,本土系势力日渐衰落,宇文砚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小,阻力却越来越大,大概率要划上句号了。 所以听到庄骥东死缠烂打又暗含机锋,加上起床气,储拓第一反应勃然大怒,随即又冷静下来: 我岂能中这小子的奸计? 当下微微停顿,平息情绪后道:“今天好几位常委另有活动,我怀疑都达不到半数。这样吧,有时间的常委到六楼会议室简要听取一下通报,没原则性问题就报省里。” “那就是常委扩大会了,也行,我让殷主任做好准备。”庄骥东道。 刹那间储拓又差点发火——以前邵市长固然强势,只在市正府内部以及他执着的城建项目方面,对储拓起码维持表面的尊重和顺从。 深呼吸数秒,储拓强调道:“不是常委会,而是常委列席市长办公会,甸西经常组织这种形式!” 一个要开市委常委会,一个坚持不开。 奥妙在于责任:开了常委会包括储拓在内所有常委都得在会议记录上签字,而此节骨眼上哪个愿意为邵市长的疯狂、庄白的临危受命背锅? 反之列席市长办公会,要签字的只有庄骥东、白钰以及副市长等正府领导,常委们也就听听而已。 庄骥东哪里肯放过储拓? 我是来救火的,又不是挡枪的!我两眼一抹黑根据手底下人一通乱说就形成方案,作为老甸西的常委们都不肯把关怎行? 他按下免提话筒键,故意提高声音问:“储书计的意思请在家常委列席会议,白市长觉得呢?” 白钰笑笑,道:“同意,我们在会议记录最后加一句‘储书计等常委列席会议均无意见’,再拍张照片作为附页,这样形式上就通畅了。” “说得对,那就通畅了。” 庄骥东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附和道。 第2369章 城中之村 储拓在庄骥东、白钰左右夹攻之下只得让步——多年宦海生涯经验丰富,但庄骥东和白钰正处仕途上升期,精力旺盛,反应敏捷且气场不弱于他,此消彼涨造成储拓无法象往昔轻易取得上风。 储拓答应以市委办名义召集包括在家常委、正府副市长及相关部门负责人、甸宝负责人在内的碰头会。 一个说,一个听,然后散会,谁都不用签字。 非但如此,储拓还主动提出碰头会提前到早上六点半,一方面自己反正被吵醒了睡不着;另一方面他真担心耽误了报省委常委会的时间。 大局当前不能意气用事。 尽管储拓很不喜欢庄骥东和白钰,但内心明白省委既然把他俩派过来了,只要全部或部分解除180亿刚性兑付风险,不会轻易调整,否则哪有半点组织人事工作的严肃性? 但他必须给两个年轻市领导一个印象,即甸西是老子的地盘,只要老子在甸西一天就得给我老实点! 庄骥东也罢了,根据掌握的信息无非仗着前任常委、宣传部长庄彬,如今庄彬在煤炭工业协会挂了个虚衔实质回双江养老,宇文砚帮也只帮副厅到正厅这一步,不足为虑。 倒是那个姓白的表面看谁都一脸憨笑,实质是个刺儿头:在苠原跟乡党委书计不对付;在商林、商砀跟成明(程庚明)不对付,以町水市委书计之威居然没奈何他,也算是莫名其妙了。 甚至昨天离开省城时,宇文砚都影影卓卓说了四个字:控制利用。 意思是肯定白钰能力的同时要加以管控,不能让他锋芒毕露,更不能将所有正绩都收入囊中。 这倒是储拓的强项。 以邵市长的干劲与魄力还有在甸西搞那么大动静,奇怪的很,外界压根不知其人其名,只晓得甸西有个储拓书计。 而且邵市长在城建方面取得的成绩,绝大多数记在储拓头上;可甸宝180亿城投债券面临违约危机,却由邵市长扛下全部责任。 正好与毕遵情况相反。 两江贯通工程的正治风险和艰难困苦都是缪文军独自承担;工程真正实现全线贯通后,朴恒却毫不含糊出手抢正绩,居然也得到省里认可。 这就是官场容易产生躺平的根本原因:想干事干实事的,不仅过程中遭到种种阻挠和打击,面临失败后的追责清算,更会事后被攫夺胜利果实,长此以往,还有谁愿意干活? 碰头会上腾春兴不出所料扬言抵制,表示责任所在,也出于自己的良心,绝对不可能在方案上签字。 对于腾春兴的出头,储拓默然以对,仿佛没这个人也没说这番话。 庄骥东则回应道:“我们会在方案后面备注腾春兴同志对国资联保途径持反对态度,至于省里是什么意见,到时再看。” 散会时储拓低声说:“这个老腾有点本位主义,大局意识不强,是不是马上调整一下副市长分工提高班子执行力?” 庄骥东淡然道:“相信省里回复下达后腾市长会放下成见全力配合。” “但愿吧。” 储拓道,感觉庄骥东比预想的难对付得多。 方案略加修改并添上若干备注:比如储拓等常委出席,比如腾春兴反对国资联保,再比如机构投资者态度强硬等等。 打印十多套后加盖公章,庄骥东亲自前往省城向相关领导说明情况。 白钰则叫了看起来还算顺眼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韩委,以及跟随常务副市长的正府办常务副秘书长荀礼源跑正在建设中的各大工地。 “先挑大的,尽量把47个在建项目都跑一遍。”白钰道。 城区与高速公路的高架连接线; 地铁1号北延线、2号线; 淀山湖生态环境整治; 雨污分流二期干线复线工程; 黄花岭污水处理厂扩建二期工程; 合资引进全流程智能制造示范基地; 城中村整体拆迁和保障房、租赁房配套工程…… 一个个工地走马观花般看过去,渐渐地,白钰脑中搭建成巨大的城市建设三维立体图,感受到邵市长野心勃勃且近于狂热的盲目扩张下的迫切与焦虑。 不要看内涵,从项目名称就能看出邵市长并非一味追求正绩,相反,是把解决民生民计问题放在首位的领导干部。 站在商业角度讲这些项目两三年内很难取得经济效益,有的压根纯投入不产生效益,所以甸宝城投才这么被动,当债务压顶时居然没法变现。 来到甸红区甸松城中村时已是正午,昨夜只迷糊打盹个把小时的韩委和荀礼源累得几乎迈不开腿,可瞟瞟一夜没睡的白钰依然精神抖擞,暗暗擦脸掐大腿勉强跟在后面。 甸松城中村整体搬迁和配套工程,在47个项目里规模靠后,预期投入资金也不多,原计划两个月完成搬迁,一个月清场,一年做好基础设施和配套工程然后对外招商,建成甸西市区最大的商业中心、文化中心、休闲娱乐中心。 两年过去了,城中村只完成三分之二搬迁,正府却为搬迁工作停滞以及产生的上访、纠纷、交通、后勤供应等麻烦陷入无休止的泥潭之中。而且由于城中村形成的阻滞,令得地铁工程、雨污分流工程、高架连结线工程等进退两难,都堵在这带寸步难行。 “甸宝城投拆借来的钱单单花在城中村已有三十个亿,而且每天都在烧钱却看不到希望,”韩委恨恨道,“破烂混乱的拆迁现场有的住人,有的空着,有的偶尔有人,治安状况糟得一塌糊涂,每天夜里在这一带打群架的、贩毒吸毒的、约炮的,还游荡着数目不小的男同……唉,甸松村中村就是烂到骨子里的疮疤,惹不起动不得……” 荀礼源接着介绍道:“为解决城中村搬迁矛盾,邵市长先后十多次召开现场会、电视座谈会,会同有关部门倾听群众意见,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但俗话说一粒老鼠屎坏一缸酱,每次努力都被一撮子别有用心的人煽动扰乱,最终还是回到对抗拆迁的现实。” “要不是城中村工程一拖再拖,相关项目迅速完工并形成良性循环,根本不会发生180亿城投债券违约危机,邵市长也……” 韩委脸色黯然地摇摇头,似为邵市长的遭遇而惋惜。 白钰刚刚暗赞韩委难得的官场同情心,谁知趁韩委去厕所时荀礼源悄悄说多次城中村暴力抗拆和群体事件中,警方执法过软一直遭到外界质疑,客观上造成养虎遗患、纵容包庇的事实,这也是正府方面屡次下决心却始终无法彻底解决的根本原因。 噢—— 白钰微微颌首,心想甸西官场真是错综复杂,敌我难辨。 深入城中村腹地,却见大多数房屋都东倒西歪,要么破堵墙,要么房梁全都揭开,要么门窗被拆,少数有住户的都躲在家里警惕地打量这群不速之客,远处废墟则人影幢幢,不时出没手执棍棒的汉子。 “同志们注意紧跟大部队,千万别落单!”韩委明显有些紧张,低声关照道。 白钰笑道:“和公安局长在一块儿都不安全,甸西就没法落脚了。” 韩委不安地说:“白市长有所不知,甸松城中村是甸西最大的老城区,历史悠久、居民地人口密集,很多——公务员、警察、保安都出身于此,或家里有亲戚朋友住这儿,所以……怎么说呢,给执法造成非常大的难度,有时候真有刀砍不下去的感觉。” 大概猜到迟早有人要在新领导面前告状,韩委索性把话说在前头。 “我们的公务员和警务队伍都来自人民群众,念兹在兹也是难免的,”白钰温和地笑道,“拆迁以来这块区域的水电气网等怎么处理?” “刚开始全面断供,后来闹了几次迫于压力重新恢复,不过……时好时坏不算正常。”荀礼源道。 韩委补充道:“别处拆迁户闹归闹,一般不会采取过分极端手段,甸松城中村的人是真的不怕死,两年来汽油自.焚、跳楼、煤气等方式已去掉五条人命,邵市长实在怕了他们不敢硬来。” “主要矛盾在哪里?” “条件谈不拢,”荀礼源道,“邵市长开的价码有两条,一是只允许百分之二十住户选择原址回迁,拆一还一另外给予适当拆迁补偿和过渡期租房补贴;二是迁到城北市区边缘,老房子以周边近半年平均房价减百分之十为基准……” 白钰基层经验丰富,当即道:“都是很规范的拆迁标准,各地大抵如此,城中村嘛情况特殊可以作适当照顾。” 韩委叹道:“省相关部门对上访群众的答复与白市长说得一模一样,问题在于‘适当照顾’四个字,怎样才算‘适当’?城中村村民把这块地当作市中心黄金地段,尤其周围一圈店面房更是狮子大开口,价钱离谱得没法坐下来谈。” “是啊,老百姓总觉得银行是正府开的,有取之不尽的钞票,多捞一个是一个。” 白钰叹息道,从正东方向斜穿经过城中村,边走边看边谈来到偏西出口花了近四十分钟,额头也微微出汗。 “好大一块区域!”白钰回望破旧不堪、苍夷满目的城中村感慨道。 第2370章 中止搬迁 下午一点半,庄骥东匆匆从省城回来。 作为市长,在甸西看来天塌下来的大事,可到省府大院求见省领导们也只获准十分钟左右顶多二十分钟,尤其刚刚上任的申长江珞斌,此时真是日理万机不知多少大事排队等着汇报,庄骥东坐下没多久就有人催促了。 所有省领导口径都差不多:方案归方案,实施归实施,城投债券违约失信是前所未有的麻烦,考虑甸西实际情况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及时调整策略。 就是说省领导不会为方案背书,说“行”或“不行”;省领导看方案只是表明关心的态度,即过问了此事,至于有无实效、达到什么程度等等都跟省领导无关。 江珞斌从头到尾只做了一点指示,要争取机构投资者配合,把影响降低到最小。 偏偏夜里发生那一幕,令得庄骥东心里非常没底。 “白市长,机构投资者那边要不要请韩市长过去接洽先?王申长很关注此事。”庄骥东都没心思参观刚整理一新的市长办公室,仍来到白钰主持下城建系统领导们开会的六楼会议室,劈头问道。 白钰示意参会人员稍等,和庄骥东来到走廊,低声道: “夜里找他们谈,他们愤而离场,这种态势下我们再上门等于把脸凑过去挨打,千万不可!我有把握最迟明天他们会主动要求协商——其实眼下关键在于我们提供多大程度保障,他们作出多大程度退让,谈判会持续到最后一刻……” 庄骥东骇然:“最后一刻?以前有过先例么?到最后通常哪边先让步?” “没有先后,双方都会有所让步,因为不破局是共识。” “万一破局呢?你的赌注太大了!” “与180亿、后面的几百亿相比,算得了什么?” 怔忡片刻,庄骥东还是有魄力的,断然道:“行,金融方面我尊重你的看法!” 白钰这才道:“正跟城建组探讨一个问题,争取尽快出结果后还要请你拍板。” “什么?” “宣布中止甸松城中村搬迁改造工程!” “城中村……” 来回省城途中庄骥东也抽空看了47个项目背景介绍和基本情况,看出城中村陷入泥泞的窘境以及对相关项目造成的负面影响,一路上反复斟酌如何雷厉风行予以推进,没想到白钰的建议却是中止。 “永久中止,还是暂时中止?” “就两个字——中止。” “已搬迁租房过渡等待回迁的怎么办?” “两个选择,一是等重启搬迁改造工程到位;二是就近安置,刚才城建组已给出对面两块地皮用于周转安置。” 庄骥东长长吸了口气:“我知道你用的套路与机构投资者相同,等那些坚决不搬的顽固分子主动央求我们,但地铁用从下面穿、高架要从上面过,还有雨污分流等等都绕不过去。” “地铁高架都属于社会公共利益的项目,涉及到住户可以强.拆,甸西警方软就从省里借调人员连夜动手,但只动必须动的绝不越线,其它仍然搁着。” “还有上访闹事的怎么办?” “不拆不搬,闹什么?” “呃,”庄骥东又问,“从城中村抽身的目的是什么?” “除城中村本身,该建的一着不让地推进;对承建商进行置换和补偿,资金、人力腾出来搞其它建设,退一步海阔天空嘛,”白钰道,“城中村地理位置绝佳,不过发展商业中心会形成的交通堵塞,四面八方车辆到了这里还是绕道走,兴师动众有何必要?” 庄骥东目光闪动:“哦,关于城中村白市长有更好的设想?” 白钰笑道:“谈不上更好,眼下也没时间多想,总之搁一搁对大家都有好处。” “可以,我原则上同意,”庄骥东道,“我立即把各大银行行长叫过来开会,联保、担保、信用、融资、拆借,不管哪种方式都要给我们开绿色通道,别拖拖拉拉用这个那个流程来搪塞。” 会开到一半,白钰把韩委叫到会场,道:“已征求庄市长意见中止甸松城中村搬迁和建设项目,傍晚前全渠道发布。安排在那一带维持秩序、值勤的警力继续留守,待明天配合有关方面拆除涉及地铁、高架等公共项目的民宅!” 韩委吃惊道:“强.拆?!白市长,甸西这边在拆迁问题上都很谨慎,从没……从没……” 赵万诚叹道:“我也这么说过,白市长该相信了吧?” 显然刚才为强.拆问题已经较量过一阵。 白钰道:“我说过强.拆吗?这叫按法律规定对涉及公共利益、国计民生相关工程的建筑进行定点拆除,我相信城中村居民有这个觉悟积极配合,如果不配合,韩市长要想办法让他们配合,是吧?” 韩委面有难色,道:“不太清楚白市长主持会议讨论的内容,站在维稳角度,我还是请白市长三思——上午您在现场听过介绍,城中村居民真的不要命,说死就死不带皱眉头。这几天全市集中力量处理180亿城投债券兑付问题,我建议还是别节外生枝……” “最重要的是不能死人,死了人不肯火化成天把尸体横在市府大门前,难办呢。”赵万诚刚刚被白钰说服,这会儿又改了主意。 白钰摇头道:“死,是很难的事,除非种种外力作用,在这个过程中警方要有作为!韩市长说很多干警出身城中村,那部分人别用,挑选非城中村出身且没有瓜葛的,我不信挑不到!市区挑不到,到各县挑,再不行我请省厅协助执法,要不要?!” 他越说语气越重,说到最后简直声色俱厉,“城建组排查涉及地铁、高架等项目沿线拆迁共61户,其中已搬迁43户,还剩18个钉子户。那么城建、公安、城管等组织18个小组进行一对一跟踪,花一天一夜时间做思想工作,争取签订协议,不签的明夜施工队进场拆迁!我要强调一点,18个小组实行承包制,发生伤亡从组长到组员全部撤职查办,办事员调离市区到县区乡镇;分管领导也要追究责任!至于你们想什么办法避免伤亡,我不管!” 赵万诚叹道:“要这么说,恐怕没人愿意列入18个小组吧?” 韩委也说:“既是钉子户肯定斗争经验丰富,刀枪不入,很难……真的很难避免伤亡,所以责任太大了,叫谁都不乐意。” “不存在自愿!”白钰道,“18个小组组长由城建、公安、城管等班子成员出任,副组长和组员则是各条线中层,人数凑不齐则让享受处级、科级待遇的同志顶,关键时刻党员领导干部不冲锋在第一线么?” “啊!” 在场领导们都呆住了,没料到白钰所说的18个小组竟这样组成。 白钰道:“包干拆迁户有人受伤,处级降科级科级降办事员;有人死亡,不管处级科级一概削职为民!作为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这个权力我还是有的,况且得到庄市长全力支持!我不是开玩笑,当前处境也没心情开玩笑,请同志们理解并无条件执行!” 赵万诚和韩委都闭嘴不说话了,防止白钰顺手成立“拆迁领导小组”,把自己再套进去就彻底完蛋。 房家贵战战兢兢问道:“需要……需要通知地铁高架等项目重新启动城中村那一带工程准备?” “当然,准备后天开工!”白钰又换了付笑脸道,“因为经过赵市长、韩市长共同努力,明天夜里拆迁工作将全部到位。” 离开会议室时,赵、韩二人基本想通白钰在此节骨眼上冒着伤亡风险强.拆城中村的逻辑: 城建项目必须完工才能逐渐显露其商业价值,特别地铁、高架等关系到站点附近商业布局,房价,广告投放等商业运作; 城中村整体搬迁难度非常大,哪怕只剩一个钉子户,后续工程都没法进场; 白钰先宣布中止城中村整体搬迁,再以涉及公共利益项目对18个钉子户动手,一来师出有名,二来各个击破,三来—— 让其他钉子户漫天要价的期望彻底破灭! 该搞的工程都搞了,又中止整体搬迁了,你们就留在原地慢慢住呗。 下午四点。 王灯、蔡军两位机构投资者代表再度来到市府大院,赵、韩二人都忙着组建18个小组去了无暇接待,殷勇略加躇踌后将他俩带到白钰办公室。 “昨夜咱俩情绪有点激动,态度方面也不够尊重,这会儿来一是表示歉意,二是想在双方冷静的基础上本着解决问题的诚意进行实质性磋商。”王灯道。 白钰不愠不火道:“可以,昨夜我就说过回旋空间不是本来就有,而靠双方各自让步。庄市长和我接受省委谈话到现在正好24个小时,我们没合过眼,吃得也很少,可以说每分钟都在致力于化解危机,二位来了,很好,我热烈欢迎。” 蔡军道:“听说正府准备中止城中村整体搬迁,推进地铁、高架等市正工程;正府还督促银行增加贷款额度、适当提高抵押率;要求市属企业帮甸宝城投进行联保……这些措施很得力,作为投资者我们非常欣赏正府积极有效的干预措施。” “谢谢肯定。”白钰道。 第2371章 内部信息 双方说完场面话算是对夜里不欢而散的修复,然后便转入正题。 王灯道:“白市长争分夺秒应对危机,公务繁忙,我们也不耽搁您的时间,打开天窗说亮话——关于甸宝城投债券兑付问题,我们十位机构投资人经过调查了解意识到百分之分兑付的可能微乎其微……” “如果百分之百兑付,邵市长不会因公殉职,焦兆华不会死,庄市长和我也不会来。”白钰道。 “鉴于甸西财正和甸宝资不抵债客观现实,我们一致达成三个方面共识,”王灯道,“第一原则上同意采取变通方式暂缓或延期部分债券兑付,前提是甸西正府要给予足够担保;第二对于暂缓延期部分债券,按贷款加罚息标准进行适当罚息;第三机构投资债权人有权优先收购城投债券投资范围内的优质资产,具体范围为正在修建的47个城投项目。” 蔡军补充道:“上述三个共识如果获得正府同意,双方要以正式协议方式文本化,并在一定范围内公示。” 白钰不紧不慢记录下来,沉思片刻道:“暂缓或延期,不用说目前现状就是这样,属于不是共识的共识;加罚息的要求也可以商量,毕竟有风险补偿和复息因素在里头;优先收购优质资产这一条我觉得与顺利解决违约危机相悖,或许还得进一步协商。” 王灯道:“收购优质资产,我们机构投资人不会刻意压价,肯定以市场评估为主轴,如果轻松回笼十亿、二十亿现金,不就更加有利180亿城投债券刚性兑付么?怎么可能相悖离?” “因为你们十二位机构投资人眼睛盯着180亿,我心里更惦记着年底前四五百亿,那才是更大一波债务洪峰,”白钰解释道,“优质资产放在欠债的时候卖,双方心里都清楚人参卖的白菜价,眼前危机混过去了,后面怎么办?作为地方正府,我们必须通盘考虑问题。” “不把180亿应付过去,恐怕后面问题更严重吧?”王灯冷笑道,“白市长这么说,我们倒怀疑甸西正府确保刚性兑付的诚意了!” 白钰道:“各位果真有诚意收购甸西城投优质项目进行长期投资,那么必须做出三至五年不准转让的承诺,甸西正府乐见有实力的金融公司参与城市建设。” “不勉强不勉强,本身嘛我们机构投资人就是短进短出,一个建议而已,”提及三至五年不准转让,王灯迅速缩了回去——本来就打算低价收购后转手牟利,既然被白钰看穿也就谈不下去了,“回到第一个共识,关于暂缓或延期兑付比例,我们机构投资人一致认为不能低于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大概40多亿要以城投项目资产一点五倍来覆盖保证。” “拿不出这么多钱啊,”白钰叹道,“我们的设想正好相反,三分之二暂缓或延期,拿一点二倍城投项目资产——正府加持的项目都是优质资产,覆盖率足够了;三分之一债券确保当天资金到账。” “开玩笑!” “不可能!” 王灯和蔡军不约而同道。 顿了顿,王军道:“我们掌握的信息是正府筹集到100亿,准备保证中下投资者兑付剩下部分才给机构投资者。白市长,这个思路是错的!论行业影响力,我们十二位当中随便站出来一位起码顶几十个中小投资者;论暂缓或延期兑付的负面效应,欠中小投资者那点钱根本不算什么,但我们这边一下子就是几十亿,权重不一样。我们郑重建议白市长重新考虑优先兑付方案!” 瞬时白钰异常愠怒! 昨夜才初步敲定的兑付计划——都不能算正式方案,只相当于有待落实的框架性设想,居然被机构投资者掌握得一清二楚。要都这样,正府内部决定还有啥机密可言? “双方思路都不错,关键在于立场不同,”白钰到底训练过辩论技术,又有较强的专业素养,轻松淡定地说,“正府要积极响应京都要求的切实保障中小投资者利益;你们则重视城投债券违约给业内和金融市场带来的震撼性,此乃其一。其二,中小投资者有几千万、一个亿顶多三四个亿,与你们机构投资者动辄十亿二十亿大手笔没法比,但对企业或个人来说也算不小的投入,况且这当中不少都是远道而来参与甸西城市建设、经济投资的,他们积极响应正府号召踊跃购入,没想到面临违约危机,内心比机构投资者焦灼一百倍、一千倍……当然了,在兑付问题上不能论感情或关系,而要有一条明确的、各方都认可的标准,在此基础上……” 王灯强硬地说:“不好意思,机构投资人不认可您的标准——按债务比例权重拥有的投票权,我和蔡主任足以否决这个兑付方案!” “比例问题还可以继续讨论。” “白市长,刚性兑付三分之二是我们的底线,在此基础上加罚息、保证担保覆盖率等等才可以讨论。” 白钰微笑道:“我是觉得有资产覆盖,有加罚息的超利,机构投资何必在意延期呢?资金到手还得转过去购买城投债券、金融债券,收益率还没甸西高吧?” “话可不是这么说,明明是你甸西违约在先!”王灯掩不住愤怒站起身,道,“我们不打算逾越底线,请白市长继续内部研究吧,看看一个接一个会到底拖到何处,能解决什么问题!” 说罢与蔡军昂然离开。 两人前脚出门,在旁边记录的副秘书长荀礼源惋惜地合上笔记本,轻叹道:“又没谈成,唉!” 白钰若有所思看了看记录,良久道:“这帮家伙有内线啊,难怪处处被动……甸西正府有过保密制度培训么?严守会办、内部决议不是公务员基本操守么?” 荀礼源道:“平心而论储书计、邵市长在机关学习方面抓得挺紧,之前每周保证一个晚上搞各种培训,后来城建项目四面开花,机关干部纷纷安排到工地督查才暂停学习。我认为倒不是学习的问题,而是抵不住经济利益和诱惑的问题——这些机构投资者购买大额城投债券前都会悄悄过来调研,重金收买核心岗位和要害部门人员窃取内部信息,看准了才会下手……” “这回没看准,反倒砸手里吧?”白钰笑道。 “按邵市长所做的规划,如果不是城中村等一系列麻烦阻碍项目正常推进,是可以如期实现良性循环的,”荀礼源道,“在这方面邵市长显然过于乐观,而社会上则拂拂扬扬有不同看法,老百姓可能更清楚城中村居民刁难蛮横程度,最终机构投资者还是选择相信官方内部信息。” 白钰道:“机关管理也属于常务副市长管理范畴,该抓的工作必须抓起来。” 荀礼源道:“那个不急,后面慢慢来,当务之急是机构投资者……怎么办呢,硬是不松口!” “慢慢谈,不能着急,”白钰低头想了想,“城建条线有没有业务素质过硬、擅长写材料的?” “哟,我工作失误,没想起来给您配秘书,”荀礼源自责道,“城建条线我想想……” 他嘴里念念有词,隔了半晌道,“城建条线老实说业务素质过硬的很多,写材料的很少,偶尔有也早早被抽调到市府两办,目前而言有能耐当您秘书的还真找不着……要不就在城建科里选吧,有两名年轻干部挺不错。” 白钰摇头道:“机关长期脱离业务条线,文字功夫好但把握不住时代脉搏,这事儿不急,你再打听打听。” 踱到庄骥东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正好遇见行长们陆续出来,脸上皆挂着不豫之色。 一问才知行长们为抵押手续间的种种衔接产生矛盾——二次抵押在甸西银行业史无前例;城投项目所有权不消说在甸宝城投,权证部门如何办理冻结抵押手续等等都是问题。 庄骥东根本懒得跟行长们讨论这些操作细节,径直说我不管风控,也不管内部制约,总之省领导们都知悉此事,银行所有系统都必须打开绿色通道,赶在兑付截止日那天确保资金到账! 行长们却有不同看法。 工行行长说风控是银行的生命线,不可以今天为这个事件开绿灯,明天为那个事件违反规章制度,这样会使内部人员认为风控纯属人为调节,并不具备真正的严肃性。 农行行长说国有银行管辖权在京都总行,监管分析系统和大数据会严密监控、及时抓取违规操作并直接下达处罚,人事档案、信息系统里就会留有污点,到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中行行长说绿色通道将给银行内部个别本身就动机不纯的员工提供不好的示范,悟出原来还能这样违规操作,假设几道防线员工串通作案后患无穷! 庄骥东阴沉着脸说并非我庄某人摁住各位行长为非作歹,绿色通道流转资金没一分钱到我庄某人口袋,而为了甸西经济发展和金融环境,说到底为你们各家银行的立身之本!180亿城投债券到点不能兑付,意味着甸西金融系统信用丧失殆尽,什么后果各位自己想清楚! 第2372章 夜访学霸 仰头喝了一大杯茶,庄骥东突然想了起来:“啊呀,忙到这会儿还没吃午饭,早上也只吃了个三明治,好吧,亲身体验一把什么叫废寝忘食。” 白钰坐下道:“银行系统垂直管理且成天跟钱打交道,的确有它的苦衷。” “我也不想以权压人,但事到如今有啥办法?”庄骥东打开几个抽屉都是空的,悻悻道,“领导没空吃饭,手底下人全是瞎子?也不晓得送些面包、牛肉干之类,太不象话。” “情况比较复杂,处处漩涡,庄市长认为呢?”白钰从兜里掏了袋核桃仁扔过去。 庄骥东一把接住,边拆边道:“还暂时不能大换血,需要靠这班人熟悉情况……虽然说的东西真真假假总比没有好。对了,工地现场情况怎样?” “进度还算可以,少数项目因资金问题停下来了,预计后期输点血就能续命。” “白市长,我一直想不通几百亿到底用到哪去了!47个项目,将近九百个亿,平均下来一个项目20亿应该不差钱吧?怎么会搞到现在这个程度,一方面项目纷纷面临资金不足的窘境,一方面腾不出钱来兑付债券?” 白钰道:“中午你在走廊间问为何中止甸松城中村搬迁,碍于隔墙有耳我没细说——据反映单单三分之二拆迁补偿和维稳已花了6个亿,工程队还没进场呢!我沿路随口问了几处补偿标准,整个区域对不同地段、不同朝向、不同巷子、不同建筑风格等等都没有具体明确的补偿标准,含糊以‘现场勘查和认定为准’,这不就存在权力寻租空间吗?尺度掌握不一,老百姓当然有意见!所以中止搬迁是综合各种因素作出的考量,避免在我们手里继续无休止地往黑洞里扔钱。” 庄骥东有些悟出他话里的含义,道:“王安石大力主张变法,基层贪官污吏趁机大肆敲诈勒索、鱼肉百姓,闹到后来朝廷民间一致认定变法失败,王安石被迫下野,是这个意思吧?” “跑工地过程中连续问了四个项目都是议标,地铁、高架有特殊要求和专业标准也罢了,盖楼房、疏通河道、环境整治有啥含金量?单一采购来源也有司法解释吧,十几亿、几十亿都敢直接议标,不是摆明了照顾关系户么?” “关键在于邵市长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如果他想捞好处,不会一口气上47个项目;反之上这么多项目,证明他急于看到效果。” “有人通过项目赚钱,又暗中拖他的后腿!” 白钰笑了笑,道:“现在断言为时过早,一切要等调查数据,今晚我准备继续跑工地直至47个项目都看一遍,明天起开始做减法,能砍的砍能停的停能卖的卖……” “卖给谁?” “官办转民营,让觉得有利可图、愿意接手的企业接着干,顺便腾出点资金出来,”白钰道,“我觉得正府不必大包大揽想得太细,尽可能将工程项目市场化,实在看不到盈利希望的才由财正投入。” 庄骥东道:“对啊,小正府大市场一直是京都竭力促成并努力达到的目标,想不通邵市长为何逆潮流而为,还是另有苦衷?甸西,不合情理的事情太多了。” 白钰道:“任何不合情理的背后都有其内在逻辑。” “一个深深的坑,以前都被光芒四射的甸西干部迷惑了,”庄骥东转而道,“对了,关于秘书怎么考虑?” “准备在城建口子找,荀礼源说没合适的。” “咦,怪事!我准备挑位有基层经验、擅长国资管理的,殷勇也说找不到,建议在正府办里选。” “基层连个秘书都挑不出来,好干部统统交流到外地了?”白钰开玩笑道。 庄骥东道:“很不正常的环境,越这样我越不放心他们推荐的人选,宁缺勿滥,哪怕没有都无所谓啊。” “刚刚跟机构投资者又谈崩了。”白钰突兀道。 细细审视他,庄骥东没说话。 白钰道:“人家知道100亿,知道兑付方案,还知道筹款来源,在此基础上提的条件没法接受。” “离刚性兑付还剩三天了,白市长。” 语气并不重,但包含着强烈的警告意味——对他俩而言,时间是最大的敌人。 “庄市长,如果没有后面四五百亿债务洪峰,我根本懒得跟他们讨价还价,但甸西老百姓还得过日子,城市发展刻不置缓,我们不能刚上台就把吃饭的锅砸成铁卖了。” 庄骥东长长叹息:“说得对,我们的确只有‘错’和‘很错’的选项……时间到了,我约了七家基层县区长开会,争取……争取再榨点钱出来。” 回办公室后白钰埋头看项目资料直到晚上七点多钟,荀礼源敲门进来请示道: “白市长,车已安排好了,您看还需要叫哪些单位部门领导作陪?” “就我俩……” 白钰说着收拾好东西出门,道,“第一站先去住建局。” 荀礼源愣了愣,道:“好,我打电话通知……” “不必!”白钰道,“随便看看,不要惊动太多同志。” 住建局大楼离市府大院只有四五百米,两侧分别是交通局、粮食局、卫健委,社会上有玩笑说这条街囊括老百姓衣食住行,属于一条龙服务。 夜幕下大楼黑乎乎一片,只有两三间办公室亮着灯,保安起初拦着不让进,荀礼源出示工作证并强调“领导突击检查”,才予以放行。 “今天周末,加班的同志比较少,主要还是前几天连轴转都累得不轻,”荀礼源道,“平时住建局很忙的,晚上起码一半办公室有人。” 乘电梯来到六楼,还没转弯就隐约听到说话声,似乎有男有女,荀礼源表情立即精彩起来,担心在新常务副市长面前闹国际笑话。 轻手轻脚站在那间办公室外面走廊听了会儿,发现这对男女就在讨论工作,可能过于投入没注意控制音量。 白钰敲了两下,然后推门而入。 “啊,白市长!”侧面坐着的女子站起身叫道,原来竟是昨晚参会的甸宝城投公司副总经理浦滢滢。 旁边正对着门坐的男子约四十多岁,戴着眼镜,一手握着铅笔,一手拿着图样吃惊地看着他俩。 “这位是?”白钰问。 荀礼源也不太清楚的样子,浦滢滢介绍道:“两位领导,他是住建局项目管理科副科长张益恒,主要负责城建项目预算、决算、工程审计。我今晚是来沟通其中两个项目出现变更、增项问题……” “哦,城建项目出现增项很麻烦,需要补充完善很多资料。”白钰道。 浦滢滢轻蹙秀眉道:“问题是增项按照领导指示已经做完了,张科长这边不肯立项,这会儿正讨论着呢。” 白钰上前拿起变更图纸,上面写着:甸西市正工程-城南地下综合管廊项目 “增加立项的意义在于必要性和迫切性,符合这两个条件且经施工方、承建方协商一致,为什么不肯?”白钰问。 张益恒道:“报告白市长,具体原因我也说不太清楚,是柴君科长下的死命令,除非有市领导签字,局长都不管用。” “哦,工作作风这么硬朗?” 白钰饶有兴趣问,浦滢滢道:“柴君就是项目管理科科长,建筑硕士,年纪虽轻专业水平很高。” “白市长,这会儿柴科长就在九楼图书室学习,”张益恒道,“要不要叫他下来?” “不,我们上去,”白钰走了两步招手道,“浦总一起来吧,待会儿有事问你。” “嗯……”浦滢滢情知必定与甸宝城投的烂账以及管理有关,忐忑不安地跟在后面。 上楼时白钰问:“他每晚都在图书室?” “基本上吧,大家说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学习。” “很特殊的爱好,主要学哪些东西?考博么?” “他是在读博士生,不过平时主攻的东西蛮广泛的,并不限于建筑,反正学霸的心思我们普通人不懂。”浦滢滢笑道。 荀礼源打趣道:“浦总也是金融硕士,同样属于学霸。” “文科硕士比理科硕士水多了,自愧不如。”浦滢滢笑道。 白钰淡淡道:“我也是文科硕士。” “啊——” 浦滢滢惶恐地以手掩住樱桃小口,暗想坏了,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却见白钰又道:“比起理工科硕士是有点水,哈哈哈……” 浦滢滢小女儿态地手捂胸口道:“白市长不介意就好。” 荀礼源又开玩笑道:“我身边高学历的年轻人都这样,要么工作,要么学习,就是没时间谈恋爱,浦总也是如此吧?” 轻轻叹息,浦滢滢道:“不瞒白市长、荀秘书长,等甸宝城投债券兑付告一段落,我打算辞职了……留点时间给自己,而非成天忙得不得开交,到头来不知做了些什么。” 荀礼源安慰道:“没事没事,以后不会总这么忙……唉,要说累几年来谁不累,都在咬紧牙关坚持。” 可以想象摊上那位一口气推进47个城投项目的邵市长,整个正府以及市直机关紧张到什么程度。 “我跟安妮不同,她毕竟留着行正编制,我呢看似公司副总其实现在……”浦滢滢边低语边摇头,满脸烦恼的样子。 第2373章 夜巡工地 九楼图书室,项目管理科科长柴君独自坐在角落书桌前,面前摆着两大本厚厚的书籍,桌上其它空间也堆满了辅助材料和草稿纸。 见新任常务副市长和常务副秘书长突兀进来,柴君略有些紧张地站起身,不知说什么才好。 翻开两本书书名:桩基工程与土工测试学;软土固结和沉降控制基础原理 “好专业的理论,都是在读博士生课程吧?”白钰和蔼地笑着,与柴君并肩坐下,边一页页看草稿纸边问道。 柴君道:“主要还是实际应用,城市建设工程项目里都用得上,虽说两三个参数无碍大局,但对立项费用、工期预测、施工难度等等有一定影响。” 白钰突然一指浦滢滢:“人家浦总告状了,为什么一刀切不准增项?做工程哪能绝对避免产生增项?” 换寻常女孩子肯定要说“哎呀我没告状”,“我坚决服从柴科长的要求”,浦滢滢到底算半个官场人,站在书桌另一侧含笑不语。 柴君很正式地说:“向白市长汇报,不准增项的规定实质属于逆抵制——前几年由于种种原因,城建项目边施工边调整随意增减现象严重,个别项目甚至出现增项费用超过工程预算的情况,给工程决算和审计造成困扰,也无形中增加了财正负担,所以在局领导默许下我一刀切不允许增项,这样再有人指手划脚要求改这改那,首先施工单位就要据理力争,不会轻易同意,除非市领导同意在增项报告上签字。” “蛮合理的逆抵制规定,柴君同志有担当,”白钰表示首肯,然后问,“既然然有了规定,浦总提交的几个增项怎么回事?” 浦滢滢烦恼地说:“半个月前邵市长视察工地时要求改的,也答应好签字,谁知……现在叫我到哪儿签?” 柴君摇头道:“不行不行,不能出了事情就把责任都推到死人身上……不好意思,我说话直来直去。” “邵市长作指示时现场还有几位市领导,我可以请他们作证。”浦滢滢道。 柴君还是摇头。 不料白钰关注点却不在增项,而是—— “柴科长的字写得不错,平时各种汇报材料、条线领导讲话稿谁执笔?” “自己动手,虽然写得不怎么样都是大白话,”柴君自嘲道,“反正领导有秘书加工润色。” “关于180亿城投债券面临违约危机,你有什么想法?”白钰问道。 柴君似胸有成竹,沉吟片刻从容道: “目前市面传闻卖资产、企业联保等方式恐怕只能止血,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个人认为短期靠流转交易,长期需要对城投债券进行市值管理,两种方式属于完全市场化行为,杠杆率很高但不会给地方财正增加负担,相反国资系统还可以多些收入,建立健全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协同化债体系,稳控金融环境和经济发展势头。” 白钰目光闪动,道:“从昨晚到今晚,我头一次听到市值管理这个金融专业名词,居然从建筑学硕士嘴里说出来,值得我和浦总两位经济硕士共勉啊。” 浦滢滢羞得俏脸通红,恨不得一脚踹倒那个喜欢卖弄的家伙。 “流转交易什么意思?”荀礼源问。 柴君道:“打个比方,目前拥有130亿城投债券的12位机构投资者当中,有2位真的急着用钱,一天都拖不起,那么可以通过流转交易平台以99折或98折提前转让拥有的份额,他拿到钱自然就不闹了;不那么着急的机构投资者依然选择等待,因为哪怕甸宝城投彻底崩盘宣告破产,正府肯定介入进行债务重组,利息降回到基准,即便本金展期五年折算下来年化收益率还是远远高于银行理财产品。” “市值管理呢?”荀礼源笑道,“这会儿图书室里恐怕就我不懂吧?” 秘书出身说话就是考虑周全,很有技巧地避免了浦滢滢甚至白钰的尴尬。 “再打个比方,二级债券市场甸宝城投债券出现大量抛售现象,100面值已跌到96-97,假设券面利率6%那么券商账面收益只剩2-3%,实质显示为亏损!这样的市场因素在里头,难怪机构投资者没耐心等急于到期兑现出局。如果未雨绸缪做好市值管理,甸西乃至省城持券机构按100面值多成交几笔,曲线估值就会回到价格中轴,收益率稳定了机构投资者自然能够安心持券。” 到底理工科出身,柴君说话简明扼要且不夸夸其谈,每个字都落到点子上。 白钰听得很仔细,随即问:“事实情况是个别被悲观情绪笼罩的中小投资者以9折或更低的8折抛售,持券机构实力所限吃不下雪片般抛单怎么办?” 柴君一怔,半晌道:“我我我……没研究那么深,可能需要建立更复杂更深奥的金融模型进行测算……” “好,给你两天时间,然后撰写份报告亲自送到我办公室,如果不在就跟荀秘书长联系,”白钰起身拍拍他,“我很想知道跨专业人士对债券违约危机的思考。” “保证完成白市长交办的任务!”柴君道。 出了图书室下楼时白钰将浦滢滢叫到身边问道:“发行城投债券需要有项目和资产保证,甸宝怎么做到两百亿资产发行九百亿债券?谁胆大包天编的假账,一路各个审查审批环节都瞎了眼么?而且按规定用于固定资产投资的城投债券累计额不得超过该项目总投资60%,甸西的现状是所有城建固定资产项目全额占用债券募集资金,哪个给的豹子胆?” “白市长——” 浦滢滢慢腾腾说道,目光却与白钰碰撞半下旋即朝后面闪了闪,“按京都对地方城投债券管理规定,九百亿里面其实只有两百亿属于甸宝城投,这部分确有资产保证,一直以来我就负责这一块封闭运行;另外七百亿都是历史原因形成的存量,京都要求存量部分只减不增,地方正府为保住额度就维持不减也不增的状态;根据邵市长要求城投债券交由甸宝统一扎口,拿不出钱不要紧履行托管手续、借资换股等手段暗渡陈仓,到最后其它城投平台无债一身轻,九百个亿全都压到甸宝头上。合不合理?存在就是合理。” 白钰看出来了,有些话、有些事浦滢滢不想当着荀礼源的面说,当即点头道: “你讲的情况一部分属实,但焦兆华、公司高管外逃肯定另有玄机,违约危机甸宝也脱不了干系,以后有时间还要找你详细了解内情。” “我在甸宝随时恭候领导们莅临指导。” 浦滢滢笑盈盈道,恰到好处在台阶前止步,目送白钰上车离去。 车子驶出住建局大门,白钰从反光镜看着依然伫立在台阶上的浦滢滢,笑道: “现在年轻人非但晚婚晚育,谈恋爱都晚,这位浦总该有三十岁了吧?” 荀礼源道:“今年刚好三十……四年前邵市长特意从省城某投行将她挖到甸西,代表市国资委进驻甸宝任副总经理,应该说封闭管理的两百亿运作得还不错,但监管职能嘛老实说跟穆安妮一样没发挥作用。赵市长说得没错,她俩还算难得的清流,没被焦兆华哄到床上已经很难得。” “听你口气被焦兆华哄上床的为数很多?” “没有100个,起码也有80。他有钱啊,有多少女孩子吃得消几万、几十万地砸钱?” “喔——” 白钰吃惊不小,但年轻领导毕竟脸皮嫩不好意思多问,转而指着大街两侧路灯道,“怎么,财正紧张连灯光都黯淡成这样,城市形象如何立得起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灯火辉煌,让老百姓看到光明!” 荀礼源叹道:“提到路灯又有故事……五年前甸西搞了城市亮化工程,路灯这一块投入六百万多万全部换新,效果挺好;谁知您前任——唉,城建项目插不上手,就弄些边角料工程,一声令下把用了没几年的路灯换成太阳能,号称绿色环保的清洁能源,电是省下了,太阳能设备却高得离谱前后用了一千多万,而且使用过程中故障率高,售后服务跟不上。这些也都罢了,最要命的是甸西由于地理位置和地势原因一年到头阴雨天比晴天多,光源日照不足,这些路灯发光率也低,一个个没精打采的样子让人看了着急!” “以前拆下来的电源灯哪去了?换新的又造成浪费,换旧的总可以吧?” “天晓得!没人管那种小事儿,”荀礼源指着前方道,“工地到了……” 就在白钰夜巡城建项目建筑工地时,蓝朵、温小艺从两个不同方向潜入甸西,她俩负有不同使命,为白钰从别样的角度打探、收集、观察甸西官场以及社会百态。 龙忠峻也发来短信表示正在精心汇总相关资料信息,预计近日会有对甸西官场全面综合的评估。 “系统排名还是第四,但与第五分数拉开距离,总体来说是好事,”龙忠峻道,“庄骥东意外出任市长后排名跃至前二十位,以系统排名标准对您已经具备威胁和挑战了,何况他为正您为副,基本形成打擂台模式,”说到这里龙忠峻叹了口气,“目前排名前一百里面类似这样一对一较量的共有7对,是不是有人偷看了我老龙的系统,值得怀疑。” 第2374章 当面问责 巡视工地到凌晨三点多钟才结束,回到市府大院时庄骥东办公室还亮着灯不想可知仍在紧张地工作。 前脚才进门,后脚殷勇就跟进来了,嚅嗫道: “赵市长、韩市长、门市长都很关心机构投资者谈判进度,还剩两天了,不取得他们谅解和配合,100亿不够啊白市长……” 白钰道:“我知道同志们都很着急,我也着急,但着急不能放到脸上否则没法谈。我们想延期、再延期,人家想加利率顺便多捞些优质资产,双方并没有根本性分歧,是可以谈的,无非谈的时机问题——搞金融的都学到美国人战术精髓,喜欢搞什么极限施压,非要把谈判拖到最后一刻以迫使我们作出更大让步,那就奉陪到底。” “但我们……我们玩不起啊,”殷勇急得额头冒汗,“80亿资金缺口,哪怕少一分钱都是违约,以后别想借钱了,还有几百亿要还呢!” “那个几百亿没问题,”白钰一挥手道,“我已联系好大财团同意打包购入,续存五年期限利率仍维持市场同档水平。所以难题就剩180亿,同志们怕什么?” 桌上电话响起,白钰顺势结束谈话拿起话筒,原来是韩委打来的,说正府关于中止甸松城中村整体搬迁公告发布后,大批已迁出居民纷纷跑到城中村拉起横幅要求回迁,目前已经聚集了上千人,治安压力相当大。 白钰道:“回迁?可以啊,全额退回赔偿款就允许搬回来住,正府不会阻拦。” 韩委道:“问题是腾空的那些房子不同程度遭到破坏,他们要求把房子复原不然没法住……” “谁破坏谁复原,正府不负责!” “不负责……他们不依不饶在闹事呢!”韩委哭笑不得道。 “搬迁协议怎么签的,允许反悔么?”白钰这才厉声道,“法理上讲他们签了协议拿到补偿款,房屋已归正府所有,凭什么搬回来?!治安压力大,怎么会大?非法聚众闹事,警告三次无效全部抓起来!甸西看守所不够押解到毕遵、省城,不然警察吃干饭么?” 没想到白钰突然翻脸,韩委大感没趣,连声说:“好好好,我通知干警们采取果断措施。” 坐下来翻了会儿城建项目资料,看着看着脑子昏沉沉的终于敌不过睡意伏在桌上沉沉入睡。 蓦地从杂乱无章的梦里惊醒,抬眼一看,外面天色泛白,噫,离180亿城投债券刚性兑付真正只有两天了! 从前晚起,庄白二人虽没有明确但基本搭成分工默契:庄骥东负责向银行、国资系统施压并筹钱;白钰负责城建项目摸底和机构投资者谈判。 白钰无须管100亿怎么筹集到位,庄骥东也不用问47个项目砍多少、卖多少,还有跟机构投资者怎么谈。 综合科秘书送来早餐,请示上午有何安排,是否需要车辆等等,白钰和蔼地说暂时没事,你们去忙吧。 边吃边看材料,八点过了会儿有人敲门:王灯和蔡军两位机构投资者代表三度来访。 “请坐,吃早饭了吗?”白钰亲切地问候道,陪他俩在会客区坐下,综合科秘书已机灵地泡了两杯茶端过来。 三人又面带笑容简单客套寒暄一番,然后言归正传。 “昨晚我们12个人开会讨论到夜里,争论非常激烈,”王灯道,“最终形成的多数意见是同意在上次基础上继续让步,以配合甸西正府做好城投债券兑付工作。” 蔡军接着说:“具体来说有两点,一是兑现金额从三分之二降到五分之三,也就是80亿左右;二是延长期限内利率提高到8%。我们一致觉得为加速资金运转,不适宜接手或参与城建项目的商业运作。” “还剩两天了,准确地说操作时间只有16个小时!我们非常希望尽快达成协议,给甸西各界也给我们这边翘首以盼的老总们吃下定心丸。”王灯强调道。 略加思忖,白钰道:“首先很感谢机构投资者们对甸西困境的理解和让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如今就是甸西正府真实写照。但我很抱歉地说,这样的要求与当前实际兑付能力相差悬殊,我想双方都需要拿出更灵活更现实的姿态……” 王灯失望地说:“白市长,这已是我们能拿出的最低条件,其实强烈反对者有好几位,碍于事先说好的少数服从多数才勉强接受。如果正府方面要求太过分,机构投资人将面临分化,到时想找人谈判都没门!” “而且白市长每次都叫我们让步,无论提啥条件这也不行,那也做不到,却迟迟不说具体方案,我们对白市长消极怠慢的态度感到失望。”蔡军道。 “没有没有,二位误会了!” 白钰道,“我的方案二位不是已经知道了吗?50亿保中小投资者兑付;另50亿给机构投资者兑现,剩余部分协商解决……利率可以谈,或采取其它方式,如果之前没说清楚,我为自己的表述水平深感歉意。” 他只为表述水平道歉,跟方案毫无关系。 王灯态度开始强硬起来:“就是说我们辛苦了一天一夜,提出的让步条件根本没放在白市长眼里?50亿还是50亿,一分钱都不让?” “实在抱歉,摆在我面前的不止180亿,还有后面更大的总会洪峰——四五百亿城投债券。”白钰道。 蔡军脱口道:“白市长别忽悠我们了,不是联系好大财团打包购买么?” 白钰的脸唰地沉下来,起身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喝道:“叫殷勇过来,立即!” 王灯狠狠瞪了蔡军一眼,蔡军也知失言涨红脸急于弥补: “我我我……我道听途说,白市长别介意!” 白钰压根不理予理睬,满脸阴云站在办公桌前,等殷勇快步进来,指着他喝道: “昨夜三点多钟我只跟你一个人讲过大财团打包收购城投债券,两位机构投资者代表怎会知道?猜的?蒙的?那怎么不说投行、证券公司、信托公司收购,并且以打包方式?你老实交待!” 殷勇冒险传出消息后也猜到白钰有可能会追究,但没想到采取如此粗暴直接的方式,简直……简直让他半点转身回旋余地都没有! 因为就算对敌通风报信吧,在副厅级领导层面也没什么,谁还没有亲朋好友,谁社会上没有人脉关系? “唔……”殷勇歉意道,“昨夜白市长给了颗定心丸,我听之后很高兴回到办公室给正在加班值班的同志们面前吹了吹风,人多嘴杂有可能传到王先生等机构投资人耳里……” “把昨夜在场的都叫过来,我要看看到底谁说出去的!”白钰道。 殷勇道:“白市长要这样的话我们没法工作了!这件事你当面告诉我的时候并没强调保密,再说了,收购与否在圈子根本不可能永久保密,机构投资人迟早会知道,白市长为何这般斤斤计较?” 王冲也站起来道:“白市长恐怕指桑骂槐责怪我们窃取信息吧?在180亿城投债券兑付问题上,我们机构投资人处于弱势地位,没有底牌可打,所以希望正府也以诚相待,而非这里藏着一点,那里掖着一些!这会儿离兑付期限在倒计时,恳请白市长以大局为重!” 白钰冷冷一笑:“没法工作是吗?那就不工作吧!”说罢又拿起电话,“庄市长,鉴于殷勇同志违反公务员管理条例和保密规定,我提议暂停他所有工作!” “等等!”殷勇怒道,“白钰,你不可以这样!” “等等!”庄骥东也在电话里说,“我马上过去!” 王冲知势头不对,拉起蔡军道:“照这气氛没法谈了,违约就违约吧,我们中午全部回去,管不了许多了!” 说罢扬长而去,避免庄骥东到场后三方对质的尴尬场面。 庄骥东也是妙人,说马上到却迟迟不出现,让白钰与殷勇继续对峙。 既然脸皮撕破,殷勇也不再顾忌,冷笑道:“我提醒白市长,甸西不是毕遵,你也不是市委书计,一个常务副市长想一句话让正府办一把手停职,不象你想的那么容易!” 白钰泰然自若,道:“我也提醒你,若是平时或许做不到,但离兑付截止时点只剩15个小时,我说什么都得答应!不信么?我允许你这会儿打电话求援,给谁都可以。” 殷勇怎会当他的面打电话,道:“求什么援?我殷勇在正府办工作十多年、为甸西人民默默作出的贡献,就是我最强有力的支持!” “贡献是通风报信,吃里爬外,把同志们辛辛苦苦研究的方案泄露给外部人员?我没要求保密,但这种事需要要求吗?你一点党员领导干部的觉悟都没有?”白钰道,“你现在还可以选择把昨夜参与泄露消息的人叫过来,只要没直接跟机构投资者接触,可以放你一马。” “放与不放不是你说了算!”殷勇反正豁出去了,“我是甸西市党委任命、报省组织部备案的厅级干部,说白了业务上受你指导,但人事上你碰不到我半根毫毛!” 白钰道:“我不习惯说狠话,不过说出的话就不会随便收回。殷勇同志,请做好接受组织调查的准备!”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 “什么组织调查?” 庄骥东终于现身,带着隐隐笑意问道。 第2375章 杀鸡儆猴 “正府内部严重泄密,导致对外商谈过程中处处被动,我建议对责任人进行问责……” 白钰遂将整件事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殷勇在旁边神色不变,仿佛与自己毫无关系。 庄骥东转过身问:“殷勇同志,白市长说的可是事实?” 殷勇道:“我认为白市长小题大做!不错我或许有可能在办公室谈及此事导致被机构投资者听到,第一白市长跟我聊天时讲的,并没有声明保密和密级;第二即使机构投资者掌握这一情况又怎样?180亿城投债券兑付是刚性的,不管怎么谈都绕不过去,靠欺骗、隐瞒等信息不对称手段根本行不通!” “昨夜100亿分配方案也是你泄露出去的吧?”白钰道。 “参与讨论、制订方案的人更多,谁知道哪个无意说的?”殷勇并不承认。 沉思片刻,庄骥东拿起电话拨号,道:“储书计,为保证180亿城投债券刚性兑付按期实施,根据白市长提议,我要求暂停正府秘书长殷勇的所有工作,具体情况等后天我和白市长向常委会汇报。” 殷勇目眦尽裂,指着庄骥东嘴唇哆嗦不已说不出话来。 储拓显然非常意外,但官场经验丰富的他也不问原因,而是沉稳地说:“有这么迫切吗?当前刚性兑付工作压倒一切,是不是等应付过去再从容处理内部事务?” 潜台词是刚性兑付工作搞不定,你俩甚至我的位子都保不住,别忙着祸害人家了。 庄骥东既已下决心与白钰同一阵线,岂会被对方一句话挡回,当即道:“我也想等,可不行啊,我和白市长都认为殷勇继续履职将严重阻碍刚性兑付工作顺利推进,这个责任我们负不起啊……要不,向省委相关领导汇报一下?” 眼下储拓最头疼省委——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宇文砚都暂时收敛锋芒竭力拉拢分化,况且庄骥东和白钰联袂提议,很明显的的确确抓到把柄,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暂时咽下这口气为妙。 “副厅干部暂停工作这点小事没必要惊动省领导,那就先按照庄市长白市长的提议执行,”储拓主动退让,“正府办那摊子事请荀礼源同志多挑担子,同时烦请庄市长牵头加快刚性兑付工作的落实。” “应尽之职,谈不上麻烦。”庄骥东说着准备挂电话。 储拓补充道:“唔,请殷勇同志到我这边聊聊,做好思想工作嘛。” “好的,”庄骥东对殷勇做了个楼上请的手势,“储书计让你过去谈话——从现在起停职决定生效!” 殷勇哼了一声:“我会向储书计如实反映问题!” 说罢昂然而去。 看着他的背景,白钰道:“看看,小偷比警察有底气,这就是甸西当前的现状!” 庄骥东更关心另一个问题:“白市长所说的大财团是哪家?以什么打包价收购几百亿城投债券?” “还只是设想,无意中在殷勇面前提了一句,没想到他当真了赶紧向机构投资者献媚。” 白钰轻描淡写道。 这个坑挖得不浅啊!庄骥东暗暗心惊白钰的心计,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白市长手段真是出其不意。” “类似蛀虫正府办不知还有多少,抓不完杀不尽的。”白钰叹道。 “水至清而无鱼。” 庄骥东倒看得挺开。 上午关苓那边传来消息,毕遵市委日前对县领导班子再次做了调整: 原县纪委书计马国元意外被任命为县委书计! 他的位子则由毕遵市纪委空降副处级室主任接任,继续保持交流干部在领导班子的比例。 但要说意外也不意外,实质依旧贯彻白钰的理念:马国元是稳定关苓大局、保持正策连贯性的最好人选。 同时马国元的年龄也搁在这里,摆明了给尹冬梅接棒做的过渡,这样只不过马昊换成马国元,道理都一样。 马国元接受谈话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白钰打电话,笑道:“您不能一走了之一心扑在甸西工作上,起码得回来做个交接吧?” 白钰情知饯行酒肯定逃不掉,另外尹冬梅那边反正也要有……有……有什么呢? 有交代太沉重,有说法太笼统,但正面接触肯定无可避免,没机会尹冬梅也会创造机会。 遂笑道:“工作肯定要交接,但要过几天……如果甸西混不下去很可能灰溜溜滚回关苓给国元打打下手……” 两人都哈哈大笑。 马国元也打听到白钰此次临危受命,与城投债券即将爆雷有关,所以泛泛约到十天以后,到时爆不爆雷应该都告一段落了。 还有两个不太引人注目的调整: 赵天戈空降毕遵任副市长兼公安局长; 常兴邦调到毕遵市公安任刑警大队副大队长! 白钰发短信问缪文军是不是打算集中优势兵力清剿毕遵黑老大傲郎高,缪文军只回了四个字: 如你所料。 连续几天以来,尹冬梅没打电话、没发短信,对的,这就是白钰所欣赏的京都女孩。 宁可当面开车,决不会在电话里缠缠绵绵。 如果要说关苓那边还有遗憾,尹冬梅应该是最大的遗憾。虽说他一直小心地回避什么,内心深处却又无由来地想发生些什么。 大概尹冬梅也是如此彷徨犹豫吧。人生苦短,总有些东西想得而得不到。 上任没三天的市长、常务副市长不容分说勒令资深秘书长殷勇停职,令得甸西正府办大小干部和工作人员惊恐万状,唯恐一不小心祸及自身。 很简单,按官场习惯停职即等于免职,绝少有官复原职的机会, 特别被储拓指定临时主持全面工作的荀礼源,得知消息后连喝两大杯茶压惊: 一是反省,两天两夜以来要数自己与白钰接触最多,说的话也最多,会不会什么时候无意中跳进他挖的坑还蒙在鼓里? 二是惶恐,殷勇实际上属于储拓那个阵营的,邵市长主正期间几次想搬都没搬得动,如今两位新市长出阵就将其斩于马下,那也罢了,偏偏储拓又指定自己临时负责,岂不是被架在火上烤? 两大杯热茶出了几身汗,随即将副秘书长、大小主任科长都叫到办公室,警告今后务必要慎言慎行,守好本分,保守秘密,千万别撞到新领导枪口上。 荀礼源强调新领导新风格,新领导的性格、喜恶目前而言都没摸透,以前同志们习以为常的,或者没放在心上的,没准新领导非常反感,所以必须严守纪律、坚持原则、遵章守纪!同志们要以殷秘书长为鉴对自己负责,一旦出了事谁都帮不了,请记住这一点! 一片慌乱惶惑当中,浦滢滢和穆安妮来到白钰办公室。 “昨晚白市长问的问题,我回去全面细致地思考之后,今天和安妮一起来向您做个专题汇报,”浦滢滢轻言慢语道,“首先事发后我和安妮都非常自责,我俩没能发挥市领导要求的监督、约束、风险预警职责,尤其焦兆华出逃前夕没嗅觉其异常,也没能阻止公司高管集体出逃,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白钰打断道:“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而要解决问题。” “问题在于市领导让我俩承担超出能力范畴的任务,最终爆雷也在情理之中,非人力所能挽回!” 从前晚到今天穆安妮第一次说话,透出股爽利和直率味儿。 “哪些超出范畴?”白钰问。 “比方说要我定期检查甸宝所有账务、汇款明细和费用支出,就算人家愿意配合凭我一个人做得到吗?”穆安妮道,“还有监督公司审查审批流程,根本就是空话,因为系统里我的权限看不到包括副总以上操作,怎么监督?” “听明白了,职权责不匹配!”白钰转向浦滢滢,“你继续说。” “甸宝城投与财正脱钩后,正府只有少量股份因而形式上还归国资委管辖,但事实焦兆华掌控一切,公司大小事务拥有绝对发言权,副总们在他眼里相当于中层干部,中层干部更是指东不敢往西,久而久之他变得盲目自信、自我膨胀和刚腹狭隘,听不进去反对意见,经不起质疑,身边包围的都是谄谀献媚之徒,这是悲剧的一方面……” 说到这里浦滢滢停住,款款道,“不好意思加点开水。” 白钰愣了愣,歉意道:“是我不好意思,主要秘书还没配备到位。” “我来。” 穆安妮赶紧抢过茶杯,白钰暗想这位浦副总挺厉害,不露声色将了在场两个人一军,却无半点杀气。 浦滢滢莞尔一笑,续道: “悲剧的另一方面在于多头指挥,焦兆华在市领导授意下把所有城投债务都归集到甸宝后,九百亿总规模让所有人眼红。刚开始还能守住底线,坚持城投债券用于城建项目,后来摊子越铺越大,越铺越多!47个城建项目只是经市长办公会确认的,经正式立项和申报手续的,其它东一榔头西一棒零星投资、入股、借款、垫资的支出加起来恐怕也有上百亿!因此您问我城投债券募集来的资金都哪去了,一时还真没法回答。” 白钰听出其中端倪,立即追问:“上百亿支出都没经过市长办公会讨论研究,那邵市长知不知道?” 第2376章 抓人放人 浦滢滢道:“邵市长在任期间有个要求,投资额低于5个亿的项目不要烦他,由此甸西出现很多投资额4.99亿、4.98亿的项目,主管副市长签字然后报邵市长备案即可,城投债券上百亿资金也这样1-2亿、2-3亿一点点流失了。” “根据投资额设定审批权限是有的……” 白钰并不奇怪。作为县委书计,他也要求投资额低于1个亿的项目不必提交常委会;路冠佐审批权限是2千万到1个亿;县长办公会对投资额也有限定,免得动辄几百万项目浪费时间。 要说漏洞当然也无可避免,本来1.5亿为避免提交常委会拆分成七千万和八千万两个项目,这是很常见的化整为零手法。 “类似4.99亿项目,邵市长知道吗?”他问。 浦滢滢回答得很有技巧:“城建47个项目都忙不过来,哪有精力顾及到芝麻大的小事?” 言下之意尽管知道却无能为力,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确保极为在意的城建项目取得成功。 白钰有个感觉:从落地甸西后,脑海里邵市长的形象不断丰富又不断变化,刚开始以为他目空一切、霸道专权、盲目蛮干,随着对甸西官场了解的不断加深,以及对城投、城建项目内幕的了解,愈发感受到邵市长貌似横冲直闯背后的无奈。 “甸宝城投是否直接听邵市长指挥?”他又问。 “我刚才说过多头指挥,”浦滢滢道,“焦兆华服从所有市领导指挥,谁打电话只要力所能及的事都尽量办到位,给人以老好人的形象。几十年来市委市正府内部一直存在‘有事请兆华’的说法,他深受各方哪怕相互矛盾很深的派系信任,因而稳当当发了几十年财。” “这其中有没有人为……我的意思是利用甸宝管理上的混乱做手脚,或者伙同焦兆华干些瞒天过海等勾当?” “在所难免……” 浦滢滢才说了四个字,穆安妮忍不住道: “180亿城债券募集来的钱,我不敢说三分之一但起码六分之一进了私人腰包!” “安妮,没证据别在白市长面前乱讲!” 浦滢滢不悦阻止道,然后道,“之前已汇报甸宝实际上有两套账,一套自家核心资产即我和安妮负责的两百亿,资产与负债正好对标还略有盈余;另一套兼并统筹来的纯负债约七百亿,此次到期兑付的就是其中180亿。刚开始就有人打我手里两百亿主意,准备先拿过去对冲风险,幸好安妮提前做了防范以债务纠纷名义通过司法手段把这部分优质资产都冻结了,因为由省城法院异地冻结,甸西只能干瞪眼却无计可施。” 白钰冲穆安妮笑道:“好一招釜底抽薪,连我都想狠狠批评你。不过做得对,越是危急关头越不能自乱分寸,把自家优质的、核心的资产拱手相让。” 穆安妮红红脸低头道:“谢谢白市长对我工作的肯定。” “麻烦比较大、问题比较多、风险比较高的就是这七百亿,有时间长的已经周转了五六个周期,按平均周期五年计算属于三十年前的老债了。先是正府平台融资,然后财正借款,之后都过渡为城投债券,每次到期前正府筹资统包下来然后换个名义继续发行圈钱!” 浦滢滢似颇有演讲功底,语速快却不乱,字正腔圆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到今年圈钱游戏玩不下去了,一方面京都对无资产保证的城投债券续债行为抓得越来越紧,上半年两次提交申请都被否决;另一方面圈内逐渐意识到城投债券击鼓传花游戏的风险性,开始转向综合收益率略低但稳定性更高的金融债券,这也是机构投资者执著于多兑现而不愿展期的内在原因。” “我的理解是,甸宝两百亿核心资产在你俩手里绝对没问题,而七百亿扎口管理部分则成为某些人狂欢的后花园,肆意妄为,中饱私囊从而漏洞百出?”白钰道。 “其实……” 浦滢滢才说了两个字,五短身材、大腹便便的市委宣传部长巴璐在两名秘书陪同下闯了进来! “小浦、安妮回避一下,我有事跟白市长商量!” 巴璐也不征求白钰意见径直把她俩赶出去,大刺刺坐下直截了当道,“听说白市长下令在甸松城中村抓人,还扬言尽管抓,关不下送到省里?” “没有!”白钰断然否认,“巴部长听谁说的?把他叫过来!” “韩市长说的还有假?”巴璐立马把韩委卖掉了。 “抓不抓人是公安系统的事儿,巴部长应该找韩市长。”白钰推得一干二净。 “韩市长说向你请示过!”巴璐见白钰矢口否认,索性把底都兜出来,“城中村是你发布公告中止搬迁,群众闹事韩市长当然第一时间跟你对接。” 白钰假意沉思片刻,道:“韩市长是打过电话,我说什么来着……对了,我说‘非法聚众闹事,警告三次无效全部抓起来’,好像不是巴部长表述的意思吧?电话都有录音功能,我可能随手做了录音,要不要重播一遍?” “呃……” 巴璐没料到这小子精细如此,短短几句话的电话都做录音,怪不得连久经沙场、工于心计的殷勇都栽到他手里,舌头在嘴里转了个弯,道,“可能韩市长说得不太清爽……现在有个情况,以前两位甸西老领导的家属参与昨夜现场抗议活动,也被抓进去了,两位老领导坐到我办公室不肯走,韩市长那边说要你同意才放人,这事儿咋办?” 白钰沉着道:“甸西新领导我都不太熟悉,谈何老领导?巴部长问我怎么办,我说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当然放不放人决定权在韩市长,我无权干预。” 巴璐摇摇头:“大道理谁都懂,但事情总有特殊性——一位老领导儿子是省财正厅中层干部,掌握各项调度、统筹资金审批权;一位老领导女儿在京都某部委,干啥工作我不清楚反正每次回来都是省领导出面接待。我也不是妨碍司法公正,老实讲当初人家积极响应正府号召搬出去了现在突然宣布中止,换谁心里都不舒服,所以尽量低调务实解决,没必要上纲上线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既然巴部长认为应该放那就放呗,韩市长那边有阻力?” “韩市长说这事儿白市长下的命令,他不好随意放人,必须得到你认可。”巴璐道。 很好,挖坑行动开始了。 不管是不是出于对殷勇被停职的同仇敌忾,还是昨夜就设好的圈套,总之正府这边刚开始极其短暂的蜜月已经结束,随之而来是连绵不断的羁绊与陷阱。 巴璐目不转睛盯着白钰,白钰却从短短几句话看出巴璐被利用了——倘若合谋不是这种说法,也不是这样的态度。 从容笑了笑,白钰拿起电话拨通韩委办公室,道: “韩市长,昨夜城中村肇事者共抓了多少?” 韩委道:“按您的要求三次警告无效全部抓捕,共62人,都临时关在区看守所,上午还在商量呢,准备请示下一步怎么办。” 按您的要求,说得多准确! 白钰笑笑,道:“现在我要求将62人全部释放,包括巴部长所说的两位老领导家属。” “啊!” 巴璐吃惊地瞪大眼,电话那端韩委也呆了,失声道:“全部释放?” 白钰简洁地说:“韩市长不是要听我的意见吗?这就是。” 说罢放下电话,冲对面目瞪口呆的巴璐微笑道:“都说好了,巴部长,两小时内见不到人请找韩市长算账。” “好好好,这样起码我在老领导面前有个交代。”里子和面子都有了,巴璐忙不迭起身离去。 也就前脚与后脚工夫,韩委大步从外面进来,语气虽客气但都听得出来很不高兴: “白市长,昨夜才抓的人,这会儿还没到中午就放,而且涉及62人,恐怕不能这么随便吧?” 白钰反问道:“韩市长说怎么处理?” 韩委两手一摊:“这不向您白市长请示吗?” “我的意见是全部释放。” “放出来继续聚众闹事怎么办?”韩委嗓门不觉大了起来。 白钰不紧不慢道:“还是那样,三次警告无效全部抓捕。” 瞬时韩委简直出奇愤怒了:“抓了放,放了抓,哪有半点严肃性?再说我们干警同志不是人吗,被差使来差使去,纯属浪费警力!” 白钰这时才沉下脸,道:“这是你作为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应该考虑的问题,为什么问我?昨夜闹事抓人前就不该问,现在放不放人更不应该问!你若问我,我就回答该抓的时候抓,该放的时候放!” “城中村聚众闹事根本原因在于你发布中止搬迁公告!”韩委怒道。 “发布公告前就没人闹事吗?瞧瞧搬迁房屋被破坏成什么样子,钉子户为何胆敢屡次暴力抗法?公安干警是否发挥应有职责?” 白钰犀利反击道,“因为公告伤害到某些人利益,所以抓人放人都找到我头上,这是警告我及时撤回公告,任由钉子户继续漫天要价么?” “我没有!”韩委高声道,“请不要把莫须有罪名按到我头上!” 第2377章 建行行长 “那好,”白钰突然微微一笑,“接下来你跟巴部长协调去吧,希望以后听不到关于城中村聚众闹事怎么办的问题。” 被对方忽儿硬忽儿软的态度弄得有些无所适从,韩委及时调整情绪放缓语气道: “城中村搬迁工作之所以卡着推进不下去如鲠在喉,根本不是区区公安系统能搞定的问题。才抓了几个人巴部长就找上门了,实际上一直以来就存在老领导、老干部甚至现职公务员在里面挑唆蛊惑,煽动不明真相群众跟正府对抗所致!我被夹在中间受到很多非议责难,处理群体事件难免缚手缚脚请白市长见谅。” 白钰知对方不想贸然撕破脸皮,自己又何尝愿意?遂笑道: “巴部长突然跑来坐到我办公室,彼此都是常委,又没打过交道,在他面前我能说什么?只得拿韩市长做挡箭牌。城中村的事请韩市长多担待些,等180亿城投债券工作缓过去,我会腾出手进行整治,到时大鱼小鱼一网打尽!” 事到如今韩委毫不怀疑白钰说的话会兑现,心里不由拥起一股寒意,敷衍道:“期待白市长彻底解决城中村的矛盾。” “还有,”见韩委转身欲离开,白钰似无意道,“韩市长一直负责对接机构投资者,两次泄密问题不能因为殷勇同志停职就罢休,还得往深处查!最基本的纪律都不遵守,哪有资格继续留在公务员队伍当中?!请韩市长花点时间进行排查。” 韩委情知白钰明打殷勇,怀疑的目光已盯上自己,但刚才吵了半架融洽气氛荡然无存,也不必假惺惺做太多表面文章,简洁应了一声便离开办公室。 另一侧,庄骥东为着筹集资金也先后与主管财正的门达序、主管国资的腾春兴拍桌子打板凳吵得不可开交。 庄骥东打的旗号是“同舟共济”,门达序、腾春兴等人却知分明劫富济贫,多作贡献多掏腰包,等事情过后没人感谢反而都是应该做的,不知要花多少力气才能恢复元气。 但庄骥东也有想法:我来是收拾烂摊子的,你们个个藏着掖着好像帮我似的,简直岂有此理?180亿爆了雷,我和白钰顶多处理危机能力不够平调别处,你们这帮家伙要被问责下台! 双方从早吵到晚,每个环节、每个步骤都经过较量: 抵押物是商誉、商标等无形资产,还是明码标价的固定资产; 市属国企共同出面进行联保,还是每家企业各负其责独立承担一部分份额; 二次抵押虚增部分有无城建项目实物资产进行补偿性反担保等等。 傍晚时分,市建行营业部传来消息:3家市属国企联名担保的5亿贷款审核流程卡住了! 庄骥东听了头有十倍大,怒道:“卡在哪个环节?为什么卡?从省到市都打了招呼走绿色通道,怎么还出现障碍?” 按银行内部流程如果今天不完成流程审查审批,明天中午前贷款资金就来不及到账,必将影响业已制订好的刚性兑付方案。 建行扬行长为难地说:“目前还查不出原因,营业部反复提交失败,省行授权中心又查不到这笔流水,好像……好像悬空了……” 庄骥东咬牙道:“银行业务我不懂,别说这么悬乎!我就问你,以前有没有遇到类似情况,怎么处理的?” 扬行长道:“没遇过……抵质押和联保手续一天之内走完全流程,甸西史上真是头一遭,大概系统内部有什么限制吧,我已要求运营、科技、风险、合规等部门紧急排查……” “我不听过程,只要结果!” 庄骥东重重摔下电话,在办公室里苦思冥想片刻,还是决定向白钰讨教——齐晓晓说白钰上大学时到国有银行、外资银行实习过,还参与投行业务模型制作与模拟,银行业务门槛精得很。 来到白钰办公室,见他埋头在四米多长、两米多宽的甸西市区城建图里凝思,不觉道: “白市长打算一刀下去砍多少项目?” 白钰皱眉道:“如果站在庄市长高度,都与国计民生休戚相关一个项目也舍不得砍。可雨露均沾的结果是47个项目都吃不饱喝不足,形成的债务包袱越来越重,权衡利弊,舍不得砍也得砍。” 庄骥东笑道:“你不必做我的思想工作!可能这两天你也发现了,47个项目未必都是邵市长赶着要上,每个项目背后明晃晃两个大字——利益!刀砍下去伤着骨头连了筋,很疼很疼的。” “原来以为简刚是天底下最坏的贪官,回头看,那点毛毛雨实乃小儿科,甸西干部才真正做到吃人不吐骨头。” “哦,如果重回苠原乡,白市长会对简刚好一点?” “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我想我还是对他那套看不入眼,愤起反抗!” 庄骥东叹道:“这就是了,无论在何处我们为人处世都不可能脱离实际环境,哪怕你明明高瞻远瞩也必须耐下性子解决好迫在眉睫的问题。” 白钰深有同感地点头,转而问:“银行方面还顺利,没耍小动作?” “被你猜中了,建行审核程序有问题……” 庄骥东简要介绍与扬行长对话的经过,愤愤道,“堂堂银行系统业务提交失败居然不知道原因,还要多方联合查找,你信不信?反正我不太相信!” “其它几家银行暂时没反馈?” “就担心都在观察我的反应……” 白钰抬腕看表,沉声道:“这会儿正好是停止营业处理流程时段,建行一旦得手便会产生连锁反应,我建议当机立断!” “怎么断法?”庄骥东盯着对方问。 “第二个殷勇!” “你确定他做手脚故意延误时机?” “不确定,但换个行长肯定能迅速排解问题,”白钰道,“如果事后证明他是无辜的可以恢复职务,实事求是嘛。” “……好!” 庄骥东二话不说拨通常务副申长徐尚立电话,简明扼要说明情况,徐尚立一听便知里面有玄机—— 系统怎会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在此节骨眼上出问题? 立即与省建行行长联系,以省正府名义建议暂停甸西市建行扬行长职务! 作为市行行长,他或许不可能过问具体操作,或许替居心叵测的手底下人背了锅,但省正府、省行重磅出击,仿佛在甸西建行乃至整个银行业投下原子弹,个个被炸得胆战心寒。 扬行长被暂停职务后不到十分钟,业务系统“顺利排除障碍”,5亿联保贷款一路绿灯通过核查。 几乎同时,工行、中行、农行等国有银行纷纷完成相关流程和程序,预计明天中午前约有100-108亿到账。 还有70多亿资金缺口,然而到目前为止白钰与机构投资者的谈判毫无进展。虽说王冲上午临走时扬言中午离开甸西但其实仍猫在酒店,双方都不肯先抛出橄榄枝,处于僵持与对峙状态。 荀礼源本来不打算过于主动,见此局面还是忍不住过来劝道: “邵市长动身去京都前设计了备选方案,其中有延期阶段利率上浮到8%的设想,测算下来财正也负担得起;机构投资者要求兑现80亿也非信口开河,再稍稍压些如果能以75亿达成一致,个人认为还有挽回余地。” “那么剩下几个亿缺口将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白钰指指脑门道,“同志们都忘了市里还欠甸红区4个亿,另外挪用扶贫、助农、振兴教育等专项资金6个亿那笔账吧?马上处处要用钱,正府宣告破产?180亿刚性兑付好比一场战役,我们永远要保持手里有机动部队,而非倾巢出动押上所有本钱!” “可能……可能经济方面我不太在行,”荀礼源以谦虚的口吻说,“包括我在内大多数同志都觉得当务之急是保刚性兑付,过了明天那道关口,后面转让项目、拍卖地皮、商业化城建工程等等,钱还会源源不断赚回来……没必要跟机构投资者过于计较吧?” 白钰和颜悦色道:“在所有选项当中砸锅卖锅永远排在末位,因为甸西还要发展,老百姓还要居家过日子,不能把甸西的明天都典当掉,否则,邵市长为何宁可跑京都寻求打包上市?礼源啊,无论懂不懂经济至少要清楚一个问题,即资本永远是贪婪的。” 荀礼源迷惘地眨眨眼:“您所说的资本是指机构投资者?城投债券是他们要价的筹码,掩盖其真实意图?” “不!” 白钰起身站到窗前,指着高楼大厦道,“我所说的资本正躲在阴暗角落里默默观察、计算,我们——正府班子手里的账本对资本而言是透明的,因此始终棋高一着!礼源,正府走投无路拍卖地皮、转让项目,与腰包里有钱的底气不同,要价也不同,资本正等着趁火打劫!” 荀礼源终于听明白过来:“哦,白市长的意思是说机构投资者与准备吞噬甸西城建优质项目的资本乃一丘之貉,他们之间是联动的、配合作战的?!” “或许是,或许不是,”白钰目光穿越城市钢筋水泥透向远方,良久道,“可惜这伙人碰到了我,过去所用的法宝都不灵了,如果不服气还可以继续比下去,看谁笑到最后!” 第2378章 燃气电厂 按惯例刚开始殷勇给庄、白的住宿安排在市府宿舍大院,两幢独立小洋房外加院子,他俩不约而同拒绝而选择更远些的用于公务接待的迎宾馆。一来他俩都是单身,家属不可能搬过来,一个人住一幢小楼既孤寂又浪费;二来甸西外地干部少,他俩不愿休息时间还被众多本地人所环绕。 离180亿城投债券刚性兑付只剩一天,不,准确地说十几个小时,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太多太多—— 主要是一旦爆雷各种应急措施和补救方案,面对深不可测的金融市场谁都不可能十拿九稳。 不过晚饭后白钰还是抽空回了趟迎宾馆房间,因为蓝朵初步完成所负责的摸底工作打算明早回京都,必须面谈。 开门进屋,蓝朵穿着柔软舒适的睡裙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无须钥匙直接入户是最基本技能,为此白钰警告同在甸西的温小艺在蓝朵离开前不准露面,万一撞上就不好玩了。 “别碰我,先说要紧事,”蓝朵冷着脸道,“瞧瞧你,为个工作把一家人都扔在京都,没去过半趟!遇到难题了倒想起我来,要不是蓝依劝说,我才不会帮忙!” 提起老婆孩子,白钰内疚万分,讪讪坐到蓝朵对面叹息道: “这不考虑铭铭靓靓教育问题嘛,京都还是相对偏重素质教育些,换到地方内卷化严重无休止的补习辅导题海战术,想想不寒而栗……蓝依也罢了,就是辛苦你一直……” “废话少说!” 蓝朵又嫌他啰嗦,直截了当道,“首先警告你多提防庄骥东,难缠的主儿,百折不挠的性格,而且蓝依被你抢到手,齐晓晓又占了先,点点滴滴不可能不介意!” 白钰点头同意:“我从没当他是朋友,应该算竞争伙伴关系,竞争在前合作在后。” “京都那边的消息——阿姨私下打听到的,派江珞斌空降通榆有掣肘宇文砚的意图,因为之前岳峙过于消极没法跟他抗衡;不过江珞斌这个人据说脾气古怪不太好相处,别指望他帮上忙;徐尚立后面可能还有半步可走,大概率跨省调动,届时省委高层就一位缪文军形势不容乐观!” 蓝朵所说的阿姨无疑是指白翎。 白钰连忙问:“京都大换界班底定下来吗?” “据说定了不过外面都是谣传,真相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阿姨的圈子也知之甚少;”蓝朵道,“甸西这边我走官方渠道打听的,什么渠道你别多问……储拓没能提拔到省里接下来应该做满一任市委书计,年纪大了心态会变,不敢有大的变革不思进取都是常态,对交流干部的排斥也根深蒂固,预计后期矛盾冲突较多;常委班子里要注意乔承鹏,很强势又很狡猾,他的本事是一方面把储拓哄得乐陶陶,另一方面霸道专权蛮横粗暴,甸西干部私下称之为‘乔霸天’。甸西市领导固然大多是储拓提拔起来的走狗,狗咬狗也很激烈。” “正府这边呢?”白钰听得很专注,追问道。 “两三年前市委市正府还有反对声音,后来……特别宇文砚对储拓高看一线后异己都被排除得差不多了,本质讲邵市长也是储拓赏识的干部,不过邵有主见,有干劲,愈到后来储拓愈发控制不住,再后来邵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从而引发悲剧。” “除储拓与宇文砚的关系,其他市领导在省里有无背景?” “应该这么说,储拓提拔重用干部也看菜吃饭,除了能力水平还看背景人脉,但哪个比得上省委书计呢?所以在甸西混并不容易。” 蓝朵结束了两天来摸底情况的介绍。 白钰心里明白大半,笑眯眯移到蓝朵身边拉过她修长柔韧的腿,道:“最近我学了几招按摩手法,要不要试试?” 蓝朵顺势躺下,也不说话拿抱枕盖在脸上,肢体语言是:干就干呗,玩啥花样? 掀开裙摆,里面空空如也,看来蓝朵是做好所有准备就等船只入港。白钰这几天虽累得头昏眼花,更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来缓解压力,当下将睡裙推到脖子,和身压了上去…… 当充实取代空虚的感觉之际,蓝朵突然长长吁了一声,罕有地说:“蓝依……” 白钰心知她愧疚远在京都的蓝依更需要慰藉,当下滞了滞,轻轻吻她道:“等我这边安顿下来,换她到甸西探亲。” “她不想遇见庄骥东……” 蓝朵双手微微用力,暗示别再说话了,行动起来! 两人欢爱次数虽然不少,但通常都循规蹈矩在床上,战场转移至客厅沙发还是头一次,微妙刺激令得蓝朵比平时兴奋,才几分钟便紧咬嘴唇发出销魂蚀骨的呻.吟声,经他强有力撞击下很快飘飘然飞到九霄云外。 她那部位特有的香腺在无比愉悦状态下全部绽放,屋里很快弥漫着浓浓的醉人的香气。这香气里似含有某种兴奋元素,白钰吸得愈多愈发神勇,大开大合尽情驰骋;蓝朵似无法抑制狂喜,破天荒地扔掉抱枕用力搂住白钰,紧紧咬住他鼓起胸肌…… “快活吗?”当他最深幅来到她体内时颤抖着问。 “嗯——” 蓝朵只来得及应了半个字随即被潮水般汹涌而至的快.感吞没,她的灵魂,她的理智,她的矜持,她的戒备统统瓦解殆尽,迷失在茫茫无尽的空白里…… “蓝朵……蓝朵……蓝朵……” “说……” “你是铭铭还是靓靓的妈妈?” 蓝朵脸颊满是红晕,闭目似在享受欢爱巅峰后的余韵,对他的问题不予理睬。 白钰此时也很累,但他知道这是难得的蓝朵心情特别好也愿意交流的时刻,错过后不知何时才有第二次—— 他对自己状态也没把握,不可能每次都能让蓝朵如此欢愉又如此尽兴,身体和精神完全开放。 “蓝朵,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们关系这般亲密无间,说出真相也无所谓吧?是不是……蓝依的体质不能生育,然后你发现怀孕后一起躲回东吴?你才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白钰索性一口气将多年来的怀疑说了出来。 蓝朵仍闭着眼,良久道:“真相重要吗?孩子健康快乐地成长,我和蓝依永远在一起,唯一便宜的是你,为何孜孜不倦追查真相?” “我是爸爸,总得……总得知道谁是妈妈吧?” “蓝依永远是妈妈,我永远是阿姨。” “不,蓝朵!”白钰温柔地吻她,“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蓝朵也难得温柔地吻他,道:“真想知道?” “非常想!” “好,再来一次。” 白钰霎时泄气,喃喃道:“来不了,我还得去办公室……” “再见!” 蓝朵又拿起抱枕盖到脸上,懒洋洋蜷在沙发内侧进入梦乡。穿衣服时打量她同样纤细却迥异于温小艺的**—— 既有少女般的柔嫩和细腻感,又具少妇的轻熟和诱惑,尤其高高突起的小山丘肥沃滋润,隐隐约约萦绕着些许香雾…… 真想如她所说再来一次,那样的话肯定累得爬不起来了。 关键时刻岂能掉链子?不象话!万一接二连三有人汇报工作,那就狼狈万分了。 在这方面,白钰自控能力还是比较强的。 果然,有人在办公室等着汇报工作,而且看样子等了很久——市金融办王主任。 180亿城投债券违约危机形成后,市里指定韩委和王主任负责与机构投资者对接,白天为着城中村抓人放人韩委实际上与白钰闹得有点僵,不愿主动登门汇报,王主任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来了。 傍晚时分,王灯主动联系王主任提出机构投资者们重新讨论后的条件,比起之前又的小幅让步: 兑现金额仍为80亿,但延长期利率降至7.6%,前提是延长期不得超过六个月。 一听之下白钰便知庄骥东那边筹集资金超过100亿的内幕消息又传出去了,故而机构投资者死死咬定80亿。 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正府内部个别利欲熏心者并没有从殷勇翻船事件吸取教训,照样前赴后继铤而走险。 “兑现金额相关甚远,没法谈啊;利率嘛我有变通方案,还有协商的空间。”白钰摇头道。 王主任道:“两位代表暗示兑现金额也有得谈,不过需要签补充协议。” “补充什么?” “蔡军先生要求拿到一个项目的承建权——奉泽燃气电厂,即原市区等容量燃煤电厂替代项目……” 白钰拿起桌上的清单边看边道:“不在47个城建项目范围内吧?我没印象……” “本身应该属于城市基础设施工程,考虑到城建项目太多就放到生态文明建设类,也说得通,燃气取代燃煤就是环保需要,同时在占地面积、用水量、排污量等方面都优于燃煤电厂。” “总投资多少?” 王主任略一迟疑,道:“预算32亿。” “进入招投标流程吗?”白钰意识到对方迟疑背后应有玄机。 这回王主任迟疑的时间更长,然后一咬牙道: “干脆如实汇报!奉泽电厂项目并不打算公开招投标,市里意向**给暨南云河发电有限公司承建,原计划下个月组织相关部门进行议标……这不换新领导了,所有流程还得推翻重来。” 第2379章 临时秘书 甸西城建处处是雷,随便迈一步就有可能踩中。 白钰语气平稳地问:“为何意向性确定暨南云河?原定哪位主持议标?” 王主任当然猜到常务副市长貌似平静背后暗流汹涌,局促不安道:“是……是姚山同志……暨南云河在甸宽县有个大型水电站,即将投资二期工程,也是考虑增进感情和促进地方经济等因素才……” 甸宽是甸西境内经济体量最大、人口最多、发展最好的县城,十多年前循例县委书计进市委常委班子,直到甸红区异军突起才被抢了风头。 白钰略加沉吟,道:“工程谁做都是做但不能成为交易筹码,而要按规矩,把承办电厂作为前提条件,我不同意——眼下工作千头万绪,奉泽电厂项目根本不在议事日程。” “好,我如实转告,劝他们打消这个念头。”王主任把自己定位于传话筒角色,不敢越池半步。 “关于兑现额度,这样吧我也做个让步免得被人家批评,”白钰道,“从原先50亿提高到55亿;利率从6%提高到7%另送全产权市中区黄金地段10间店面房,这已是我权限范围内所能作出的让幅,请他们再考虑考虑。” 王主任飞快地记下数字,道:“我请他们辛苦一下连夜商量出结果,无论如何明早要有反馈意见……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双方都拖不起。” 白钰摆摆手:“不要有这样的心态,你越赶时间人家越不着急。能明早反馈最好,否则随便。” 谈话结束,正好住建局柴君捧着一叠材料敲门。 “请进,请坐,”白钰眼中闪了下,微笑道,“建模速度很快嘛,原以为今晚还得大半夜,看来真低估了理工硕士的数学水平。” 柴君恭敬地将材料递过去,道:“时间仓促当然也是水平有限,根据建模结果只写了三四千字的分析报告,请白市长指正。” 白钰接过去目光直接落在第二段: 说最狠的话,刚最硬的兑;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准备。宏观形势下地方人力和财力终究有尽时,长期处于市场下行和信用收缩趋势,财正和平台死扛的同时也要另具蹊跷…… 不由脱口道:“说得好!都是原创么?有没有借鉴高人文章?” 柴君道:“我以人格保证都是自己的感悟。” 翻了两页,目光又跳了两下: 保存革命火种,国资、财正、平台要抓紧核清家底,定位于三好资产——现金流充足的;小幅投入就地盘活的;具有重大潜力的;摈弃一差——沉淀且受限的,继而通过剥离、置换、换股、收购等方式,将核心优质资产汇集到某个底子干净的平台,这就是未来浴火重生的火种…… 从甸西城投债务现状来看,躺平已不可避免。躺平并不可怕,可以视作短暂休息;可怕的是躺平后丧失斗志,再也爬不起来。 白钰轻轻拍了下桌子,道:“写得不错,跟我的思路基本契合!有没有兴趣到正府办工作,跟在我后面做些辅助性事务?” 说白了就是当秘书,常务副市长的秘书! 柴君先一愣,再犹豫,良久道:“您……您都没看完我写的材料,怎么就……” “写材料讲究的一是速度,二是文采,做到这两点就是合格的秘书,”白钰道,“你能这么短时间内原创出高质量的材料,就算操作性不强、思路有所偏颇也符合我的要求,怎么样考虑考虑?” 又是长长的沉默,柴君道:“白市长,老实说吧我这个人比较直,说话呢有时不经大脑思考,容易得罪人,又不会伺候人,我怕不能胜任秘书工作。” 实质就是委婉拒绝了。 然而世事就这么奇怪,柴君越是拒绝,白钰越想要他;反之急切要挤过来当秘书的,白钰反而不感兴趣。 “先过来帮几天忙吧,算临时借用,一方面如果适应的话你还是优先录用,另一方面我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行不行?” 白钰以商量的口吻道,柴君一时也不好意思硬拗,只得骚骚后脑勺笑道: “我是真不会当秘书……行,跟在白市长身边学习几天,要是不满意随时把我换掉绝对不会有怨言。” 笑笑也不多说,白钰径直拿起电话道:“礼源,明天给住建局打个招呼,我要把柴君同志借过来用段时间,位子还给人家保留着,我和柴君同志有个双向选择的过程。” 柴君赶紧道:“不是不是,个人而言很乐意跟着白市长工作,主要担心服务跟不上……” 白钰笑道:“无须服务,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自己来。” “那就……从现在起开始进入角色?”柴君试探道。 “可以,先谈谈奉泽电厂项目,为什么指定暨南云河做?我想知道除了表面说辞外的内幕。”白钰正入正题。 “奉泽电厂……” 柴君定神想了会儿,道,“甸宽水电站是通榆境内三大水电站之一,承建方即暨南云河。它的成功运作树立了官场商界合作双赢的典范——水电站为甸宽带来充沛电力和收入,并顺势开发周边旅游项目;暨南云河通过地标式项目拓展通榆水电业市场,之后单在甸西就拿到七八个关联项目,而其实甸宽那边的老百姓都知道,县委书计祁迟的儿子祁建其就在暨南省电力公司工作,牵线搭桥获得的奖励高达上百万,还名正言顺提拔为部门副总相当于副处级!” 白钰肃容道:“这哪是合作双赢?分明官商勾结!” “没有直接证据,”柴君道,“祁建其并非暨南云河员工,祁迟也不是甸宽水电站上马的决策者,很难界定。有之前愉快合作,这回市里指定暨南云河承建奉泽电厂也在情理之中。” “什么情理?” “甸西七个县县委书计,有四位在储书计任期内提拔其中包括祁迟;另外姚市长提拔市委副秘书长后挂了八个月甸宽副县长职务,与祁迟相处不错,”柴君如数家珍,然后笑笑道,“白市长是不是奇怪我毕业后第一站就是市住建局,怎会知道这些小道八卦?工程商、项目经理在我办公室立项、完善手续时闲聊,无意中透露很多有趣的信息,偏巧我记忆力特别好……” 白钰哈哈大笑:“秘书就得记忆力好啊!所以市里指定暨南云河做奉泽电厂项目,并由姚山主导议标环节,这样总预算32亿顶多削减七八千万,场面上交待得过去,又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我猜祁建其这回获得的奖励会更高,四五百万都有可能。”柴君真是直来直去,换前任秘书韦昕宇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拿过长长的项目清单,白钰道:“47个项目都经你立项的,把每个项目背后的故事一个个说给我听,我记忆力也很好,应该不用再说第二遍。” 柴君起身道:“我帮您加点开水……我自己也倒杯,故事真的很多一两个小时都讲不完……” 凌晨两点半。 庄骥东和白钰得到一个好消息:五分钟前省正府常务会议决定,中午紧急调配十个亿到市财正账上作为备付资金! 徐尚立毕竟还是厚道的,江珞斌也不想上任没几天辖内爆上百亿债券违约大雷,几经协商后从牙缝里挤出十个亿给甸西救急。 凌晨四点。 缪文军亲自给白钰发来短信,表示如果甸西实在无能为力,町水财正可以借五个亿周转使用。 万年老二,町水市长付寿静终于表态能挪两三个亿额度助甸西度过难关。 事态正往好的方向发展。 凌晨五点。 庄骥东来找白钰密议,目前大致已凑到130亿左右,除了必须确保中小投资者刚性兑付的50亿外,能够满足机构投资者80亿兑现额度,如果利率方面再压一压,索性抢在中午前达成谅解备忘录。 白钰连连摇头,给庄骥东算了两笔账: 第一无论省财正还是毕遵、町水,借来的钱都要还,而且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救急不救穷嘛;可一个月后很快又面临几百亿城投债券兑付洪峰,到时压力更大; 第二,机构投资者以及潜在的虎视眈眈的资本都能打听到还债来源,一旦确信正府马上要“卖地还债”、“瘦身套现”,大幅度压低价格,还不如今天尽可能多些延长兑付期,纵使加息罚息到8%又如何? 这样一算,庄骥东等于被浇了盆冷水,苦笑道: “不能盲目乐观啊……分析得对,这十几个亿纯粹不备之需,真正还得搞协商和谈判化解危机。白市长,还剩15个小时了,机构投资者能松口吗?” 白钰沉思片刻,道:“我不确定,不过仍有备选方案……请庄市长放心,我负责的环节绝不会出问题。” “那就好……” 庄骥东转身时深深打量柴君,“刚挑的秘书?下手蛮快啊,这么迫不及待也不等明天?” 白钰反问道:“庄市长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庄骥东叹道:“都有信心,但越临近兑付点越不能大意——承诺到位的钱能不能如期到账、各处借款能否中午前各就各位,还有机构投资者……” 两人同时抬头看窗外,此时天边泛起一丝亮色,新的一天也是兑付到期日开始了! 第2380章 汇兑系统 早上八点。 庄骥东匆匆吃了东西直奔市工行营业部,此次从工行贷款、借款、汇集的资金多达40亿,他非常担心出岔子要到现场守着。 白钰和新任秘书柴君在办公室迎来与机构投资者的第四轮会谈。 经过前三轮较量,王冲和蔡军都认识到白钰是软硬不吃极其难对付的对手,态度温和了许多,也不象之前那样明显带有讨债者居高临下的气势。 明明就是大债主,还得低三下四,想想也有些悲摧。 王冲道:“昨夜我们又开了个通宵,围绕白市长的两点指示进行激烈,不,热烈讨论。我们觉得白市长主动将兑现额度提高到55亿摆明了解决危机的诚意,但坦率说依然不够——最后一天了,不瞒白市长说压力其实在我们这边,内地信托公司购买城投债券都不是自有资金而是拆东墙补西墙,说到底赚点利差。债券到期兑付,我们归还借款,大家都守信用游戏才玩得下去,否则信心坍塌还玩什么?所以……我们再三商量一致决定从80亿降到75亿——5亿缺口还得以更高利率去拆借,注定亏本买卖!恳请白市长别为难我们了,75亿其实离55亿又近了很多,可我们是从130亿一路降下来的,白市长!” 蔡军接着说:“关于白市长所说7%另送全产权市中区黄金地段10间店面房,恐怕不太现实,甸西的黄金地段,哎,如果省城黄金地段还能考虑,甸西这疙瘩直说了吧连白银都不如,不单是价值问题,我们担心会烂在手里!跟兑现额度一样,我们宁愿在利率上提高点而不要实物、固定资产,哪怕降点比如7.8%都无所谓。” “我还有个思路,”白钰避实击虚道,“城建项目智慧谷大数据中心位于市区东端,前排共三十间约1200平米商铺马上进入招租环节,给你们五年招租收入怎么样?” 两人对视一眼,蔡军谨慎地说:“甸西商业和房产市场整体不如我们预期,无论店面房还是商铺租金收入都不感兴趣,白市长。” 白钰道:“已到扫尾阶段的城建项目、位于市中心的甸西大歌舞院十年经营权!” “呃——” 两人凑到一起简单测算了会儿,王冲道:“也……也不行,这么说吧白市长,您除了承诺奉泽电厂的承建权之外,甸西基本上没有我们……我们入眼的。” “关于奉泽电厂要等兑付危机解除后才列入讨论议程。” 白钰委婉地拒绝了对方的提议,谈判又陷入僵持之中。尽管双方都不想让步,但也不想放弃谈判的机会,离兑付截止时点越来越近,都指望对方到最后关头松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上午十点整,就在白钰打算摊出底线与对方做最后交涉之际,庄骥东突然打来电话,语气间有些气急败坏: “白市长认识京都工行总行领导吗?银保监会也可以!省工行大额汇兑功能被总行冻结了,还有27亿汇不进来!” 瞬间白钰也懵了:“总行冻结省分行大额汇兑功能,这是什么神操作?” 庄骥东对银行业务和系统不熟,也说不清楚,旁边市工行罗行长接过电话两句话就解释缘由: “总行监测到多笔资金在相近时间批量汇入甸宝城投公司,怀疑涉嫌洗钱以及财正资金转为商业用途,为确保资金安全把通榆省工行大额汇兑功能都停掉了,现在外面的资金进不来,里面的资金出不去!” “从其它银行大额渠道走呢?”白钰道。 罗行长道:“刚刚已经联系过,但各家银行都面临类似风险,即企业联保-贷款发放-汇集到甸宝城投,这种汇兑线路非常容易被监测系统认定为高风险业务……” 白钰不由得火冒三丈:“以前到期兑付巨额城投债券怎么操作?为何偏偏这次不行?!” 罗行长委屈道:“我们也是头一回碰到……以前的话虽说也透过种种渠道汇集到甸宝城投,但前后好几天时间相对分散,今天上午大额汇兑业务过于集中而被监测系统抓到现行。” “把手机交给庄市长!” 白钰恶声恶气道,实在被银行死板教条的规矩弄得头大,转而道,“庄市长这会儿咱俩分头,你请徐申长走官方流程,我请朋友尽量往工总行靠。” “行!”此时庄骥东说话格外简洁,随即便挂断电话。 王冲和蔡军听得似懂非懂,疑惑地问:“白市长出啥事了?” 白钰强作镇定道:“没……系统卡住了,我打电话催一下……柴秘书陪陪二位。” 转到旁边小会议室,惦了惦手机在脑海里将京都方面所有关系过滤了一遍,果断请京都大学研究生导师代为疏通——导师在金融界德高望重,兼某股份制银行独立董事,经常有机会与各大银行总行行长们谈笑风生把酒言欢。 以白钰对银行监管体系的了解,发生这种事非常难处理。它不同于银行内部灰色的、模糊的、介于两者之间的业务,比如这笔贷款放不放、额度为四千万还是五千万、证件不全能否办理等等,一般来说打个招呼分分秒秒的事儿。触及监管红线和监测系统明确划定的高压线,银行则很为难,因为全流程都在系统里留有痕迹,无论内部审计、风险评估还是最让人头疼的银保监会外部监管,处罚处理相当严厉。 留有痕迹的事哪个敢轻易高抬贵手?说不定几年后还会翻出来秋后算账! 所以让庄骥东走官方渠道,有用就有用,没用的话自己这边大概也帮不上忙。本来嘛汇款为了确保180亿城投债券到期兑付,工作上的事儿犯得着私人交情吗? 此时白钰想的不是麻烦何时解决,而是解决不了怎么办。 独自在小会议室里转了几个来回,导师还没有回音,庄骥东已打来电话语气沉重: “情况相当复杂,白市长!徐申长亲自跟工总行瞿行长通电话,结果得知指令就是他签发!他执意认定多渠道贷款、借款资金汇集到甸宝城投属于京都严禁的六种行为之一,不听任何解释!” “180亿城投债券到期有据可查,哪怕立即把电子凭证发传真到他办公室!”白钰道。 庄骥东叹了口气道:“瞿行长说城投债券是壳,正府利用城投平台将财正资金商业化的伎俩用得太多太滥,之前多家银行因为类似问题被银保监问责,不得不提高警惕。” 白钰怒道:“要不把对面12位机构投资者拉到工总行去?银行是企业,履行服务公众和社会职能,谁叫它扮演审判员和监管者角色了?!” “瞿行长说银行自身也有难处,去年因为洗钱和监管不力全国范围内免掉7位省分行行长,29位市分行行长,高层对资金使用来源和去向的监测力度越来越大,银行夹在中间的确日子很难过。” “解决方案呢?” “中午两点提前放开中小投资者兑付,提供后台交易流水给工总行审核,如果确认兑付出口是甸宝且与上午资金汇集为同一性质账户,工总行会考虑尽快解冻……” 白钰“哦”了一声,却知事情没庄骥东想得那么简单:银行内部规矩是冻结容易解冻难,从市工行到省工行再到工总行,三级审批十几道环节,走流程很复杂很繁琐。 庄骥东道:“白市长担心什么?” “目前各方汇集资金保中小投资者兑付没问题,但提前放开会让机构投资者更不依不饶,此其一,”白钰道,“”其二兑付平台付款有延时,预计下午四点左右第一批兑付款才会到账,届时工行系统内部走流程是否来得及?” 沉吟片刻,庄骥东道:“看来徐申长的力度……干脆直接请王申长甚至宇文书计出马!” 这边刚通完话,导师那边也回了过来: “小白同学,这事儿到关停大额汇兑系统份上了没有严谨且经得起推敲的手续没法处理,老瞿已经跟通榆省领导交待清楚了吧?我不再赘言。小白同学,我知道以前在课堂也讲过地方正府摆脱经济金融困境时的两难,处处遵章守纪坐以待毙,打擦边球走模糊地带秋后算账,无论如何要把握好分寸,别一昧贪功而丧失应有的警惕。” “谢谢导师提醒,您不仅是我学业上的导师,也是人生导师!”白钰满怀敬意地说。 言尽意明,白钰已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 默默在小会议室里斟酌,再斟酌,然后深呼吸几口气缓缓回到隔壁办公室,边坐下边解释道: “工行系统出了岔子,经省领导出面协调正在处理当中,预计下午两点左右恢复正常。” 蔡军附和道:“银行系统就是怪,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一直想不通天价开发费花到哪儿去了。” “白市长,时间不早了,您看到底怎么办?”王冲不耐烦道。 白钰翻了翻笔记本,道:“从上午汇集资金情况来看不如预期,因此兑现额很抱歉只能控制在55亿多一分都不行,利率方面为表歉意我愿意提高到7.5%,不谈实物、固定资产方式补偿了。” “不可能!” 王冲和蔡军齐唰唰叫道,露出又是愤怒又是焦急的神态。 第2381章 技术违约 王冲、蔡军真的心急火燎。 作为主导购买甸宝城投债券的负责人,这些机构投资者承受着来自信托公司老总如山压力,若谈判达不到预期,等待他们的便是扣罚保证金和被辞职! 也就是说,一旦债券违约失信甸西方面由正府领导班子承担后果,而债权人则要决策者自己揽下所有责任。 磨到中午,白钰只同意将兑现总额提高到58亿,再多也不说话就是摇头,至于利率高低,其实这会儿根本无关紧要。 眼看离兑付截止时点只剩6个小时,王冲、蔡军也不敢气冲冲拂袖而去,赖在白钰办公室一起吃盒饭。 各大银行汇集资金消息不断传来,除工行27亿被卡住外基本到位,其中中行、交行也因为高频大额交易受到总行警告,仍请徐尚立亲自打电话与总行行长交流后未进一步处理。 工总行那边江珞斌以不熟为由推托了,宇文砚不知到底有没有联系反正也不敢问,大概工总行那边就以瞿行长答复为准,即按流程一步步进行,急也没用。 下午两点,兑付入口提前向中小投资者开闸! 乍听到这一消息,王冲、蔡军顿时炸了,激动地质问白钰为何份额小的中小投资者享受优先兑付待遇,机构投资者反而堵在这里寸步难行?! 白钰也是有苦说不出。 工行大额汇兑系统冻结的确飞来横祸,无由来地惹出新麻烦。 此时工总行那边执著于按流程行事,基本注定今天27亿无法到账,那么即便与机构投资者达成协议也没用,别看一天之差,又成为机构投资者要价的资本。 “相比机构投资,中小投资者利益更受到京都方面关注,这方面我们甸西不能违反基本正策,请谅解,”白钰道,“同样基于正策,机构投资的130亿得不到足额兑现已成定局,为此我想最后方案是这样,今天兑现58亿;年底前兑12亿;剩下60亿分成两部分,一半延期三年,一半延期五年,利率分别为7.2%和7.5%……” “啪”! 王冲终于按捺不住将茶杯摔得粉碎,指着白钰喝道,“你……你是个毫无诚信、欺行霸市、超级无赖的混帐领导!” 蔡军也骂道:“我们一直在谈延期,默认选项都是三年,捱到这会儿了你他妈的冒出五年,纯粹大无赖、大骗子!” 两人骂骂咧咧出了门,柴君被这架势吓到了,不安地说:“白市长……要不要把他俩请回来?” 白钰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脸色很难看地沉默良久,道:“换作我也会这么骂,可是有啥办法,没钱难倒英雄汉……” “您和庄市长帮前任收拾烂摊子,要骂也骂不到您头上。”柴君道。 “在其位谋其职啊,我要还是关苓县委书计,他俩都别想进办公室!”白钰恨恨道,被人当面摔茶杯、指着鼻子骂的滋味毕竟不好受。 隔了会儿翻看短信,短短一个小时中小投资者已经兑付38亿,看来真是仓惶出逃。 交易流水上传到工总行,如白钰所料初步审核通过后要求甸西市工行主动发起解冻申请,然后经省工行批准后报工总行。 每个环节都必须审计、合规、风险、监察等部门联合审查,主管行长确认才放行,到下午四点半庄骥东终于看清形势: 下班前27亿不可能到账! 无心继续在市工行营业部坐镇,庄骥东赶回来急着与白钰商量对策。 “哪怕延误一天都算违约,等于所有努力付之东流,咱俩大概也位子难保,白市长怎么办?” 庄骥东急得手臂都渗出汗来,后背已经湿了一大块。 白钰抬腕看表,慢腾腾道:“下午五点了,人民银行大小额汇兑系统六点关闭,时间肯定不够……” “哎,白市长!”庄骥东反锁好门低三下四央求道,“听说你京都家族很有能量,朋友也不少,特别你那铁哥儿于煜目前在省属国企,他爱人婚礼当天拿到十个亿黄金支票……无论如何多方筹款把窟窿给补上,一天,我只需要一天时间!同舟共济呀白市长,拜托拜托!” 白钰道:“庄市长真是急病乱投医了,公家的债公家还,千万不能把个人牵涉进来不然日后说不清楚。城投债券兑付违约,目前已无法避免……” “怎么能无法避免?!怎么能?!” 庄骥东激动地挥舞手臂,“省领导安排咱俩来干嘛,不就是解决违约危机吗?你轻飘飘一句无法避免,辜负省领导的期望,让甸西上下干部群众瞧不起,最终灰溜溜败走麦城的是咱俩,是咱俩!” “不会败走麦城!” 白钰一字一顿道,“我有办法再延长一天!” “什么?你说什么?”庄骥东茫然问,此时他完全乱了方寸。 “还有一种违约,叫做技术性违约,”白钰这才亮出底牌,“很巧,技术性违约就是针对类似工行遇到的麻烦,即因为系统、技术、网络等因素导致资金无法到账兑付产生的违约,当然也有正府拖到最后一刻才下决心等因素,市场对于技术性违约是认同的,只要第二天如期兑付即可。” 庄骥东愣愣瞪了白钰半晌,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指着对方道:“好一个白市长,你上午就该说清楚的!让我白白紧张了大半天,也因此短寿起码好几个小时,心满意足吧,白市长!” 白钰摇摇手:“不是你想的那样,庄市长!技术性违约通常前提条件是全额兑付,部分兑付的话会严重影响协商基础,况且我跟机构投资者还没达成共识!接下来很简单,技术性违约的锅要由机构投资者来背,咱俩会失踪到明天早上七点。” “噢——” 眨巴了将近半分钟,庄骥东总算弄懂白钰的设计,恍然道,“六点前王冲蔡军两人肯定抓住最后机会竭力达成协议,但咱俩都消失不见没法拍板,这样技术性规违约的另一层诠释就是因为谈判失败!” 白钰再度抬腕看表,道:“公告已经拟好给了柴君,下午五点五十八分正式发布;走吧回宿舍睡一觉,临睡前打电话向徐申长解释一下技术性违约即可,毕竟工总行的情况他都知道,应该能理解。” 五分钟后两人离开市府大院。 五点二十分。 王冲、蔡军以及临时追加的两位机构投资代表来到市府大院寻求最后和解方案,然后正府办工作人员手一摊说两位市长下基层了,联系不上! 两位明确负责解决问题的市长同时失踪,意味着彻底撂担子!机构投资者代表们暴跳如雷跑遍每个副市长办公室,又到几位市委常委那边大叫大嚷,顺带着王、蔡军两人也被骂得狗血喷头,责怪他俩过于意气用事。 然而无济于事,就是联系不到庄骥东和白钰。直到五点五十八分正府平台突然宣布城投债券兑付技术性违约,机构投资者们才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也庆幸还有挽回局面的希望! 技术性违约是第一步,如果协商无果那就真的兑付违约了。 由始至终市工行都讳莫如深,没有对外透露一丝丝关于大额汇兑系统被冻结的信息,家丑不能外扬,银行最担心声誉风险和信用风险。 当晚城投债券二级市场针对甸西正府玩的这出技术性违约议论纷纷,表明对城投债券远景的担忧,并透过种种方式向机构投资者呼吁尽快消除分歧达成共识,让原本就动荡不安的二级市场以安宁太平的发展环境。 当晚京都方面终于作出反应,银保监会、人民银行总行等先后约谈工总行瞿行长,瞿行长主动致电徐尚立对单方面冻结大额汇兑系统操作表示歉意,承诺无论内部系统流程是否完成,一定确保明天上班后系统恢复正常。 而庄骥东、白钰则惬意地一觉睡到大天亮,醒后方觉全身酸痛,筋疲力尽。 这几天简直是地狱般的煎熬。 吃完早餐信步来到办公室,却见十二位机构投资者排成两排站在门口——这一夜对他们来说也是煎熬。 白钰利用工行系统冻结的机会退了半步,心理包袱完全甩到对方身上,从而争取到了主动。 邀请机构投资者进了小会议室,再邀来庄骥东以及门达序、赵万诚等副市长们,大家心有默契地在一片和谐友好的气氛达成最终协议: 今天上午十一点前兑付60亿城投债券; 年底前确保兑付15亿,利率为7.2%; 25亿城投债券延期三年兑付,利率为7.4%; 30亿城投债券延期五年兑付,利率为7.6%。 在白钰再三坚持下,协议最后加了一条:甸西正府对甸宝城投债券仅有履约责任,且所有权利义务完全体现于协议当中。 与此同时,工行大额汇兑系统恢复正常后,上午九点二十分前就完成27亿资金汇集。 上午九点四十分,面对机构投资者的城投债券兑付入口开放,至此180亿城投债券违约危机顺利化解! 面对着由衷喜悦的庄骥东,笑意复杂的市领导们,尤如卸掉重担的王冲蔡军等机构投资者,白钰内心清楚地知道: 艰难涉险的第一仗仅仅取得入场券,债券爆雷危机仍在,债务风险如泰山压顶,魑魅魍魉即将粉墨登场,更大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 第2382章 基因武器 这趟见面按照约定所有人都称他为王先生,包括岳母赵尧尧、妻子楚楚在内。上次称的是卢先生,对的,他根本不姓王,也不姓卢,称呼只是一个符号而已。 同理,他在研究小组时被称作张组员;外出度假则是拉丁名字。他到底叫什么,时间隔这么久恐怕连他自己都忘了。 之所以这么做,原因在于他在这个世界必须是透明人,没有档案,没有过去,没有数据。 因为他从事最危险也是最恐怖的研究:基因武器。 与楚楚结婚以来,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甚至连越越都很好奇,赵尧尧到底找哪儿找到王先生(姑且这样称呼),又是怎么与飞扬跳脱、眼高于天的楚楚看对眼,闪电式成婚。 对于这一点,楚楚讳莫如深。 此次见面地点选择在浩瀚的太平洋深处,附近几百海里没有岛屿,没有远洋航线,更与陆地相隔甚远。 一周前,赵尧尧、楚楚、越越以度假名义在非洲西海岸会合,分别乘坐三艘游轮,由具备操作资格的管家团队亲自驾驶驶向茫茫无垠的大洋。 游轮从何而来,不怕安装窃听器或定位系统?别忘了越越夫婿家专门搞远洋航运,区区几艘游轮不算什么。 与此同时赵尧尧租借的军用卫星飞抵太平洋上空,启动对方圆九百海里范围的地毯式监视,一旦发现有船只靠近或附近卫星进行强力搜索,赵尧尧将在三分钟内收到警报并采取隐身措施。 ——最新军工研制的隐身涂料已有能力将军舰实行无热量、无辐射、无反射等全方位隐身时间达到二十小时以上,虽然达不到长途奔袭要求,但短兵相接时能发挥奇兵效果。 两天前,赵尧尧等三艘游轮在指定地点会合,程控自动化操作下,游轮拼凑并紧密连接到一起形成小小的岛屿,行走在上面如履平地。 今天上午,也就是白钰从容淡定指挥下化解甸宝180亿城投债券兑付危机之际,高空有架飞机掠过,紧接着一朵白花在半空中绽放,王先生乘着降落伞徐徐落到游轮岛上,楚楚第一个扑上前与他搂在一起。 半小时后王先生在屏幕前讲解最新研究成果,听众只有赵尧尧、楚楚、越越三人,船舱内外启动反监听装置,确保这个世界只有她们仨听到讲解内容。 “传统概念基因武器主要方向是生物武器,即基于分子化学学科突破性进展,结合基因重组技术为代表的遗传工技术应运而生而发展的前沿科技。常规手法是对基因信息的载体脱氧核糖核酸进行重组,实现基因分离和重组并形成复合脱氧核糖核酸,再借助微生物实现基因转移以获取毒害人、动物、植物剧毒毒素,最终制成可改变遗传器官的生物武器!” 王先生切换画面续道,“举个例子,我往美国华盛顿投下一枚威力巨大炸弹,爆炸后平民不会有任何伤亡,死的都是白宫官员和国会议员;再比如说我轰炸墨西哥,同时不可能伤及无辜但所有毒枭都将血管爆裂而亡;我还可以设定只杀红褐色头发的人;只杀矮个子或高个子或蓝眼睛、黑眼睛的……” “这样岂非容易造成种族大屠杀?”越越诘问道。 “事实上欧美强国一直暗中研制通过对具有群体遗传特点的人体细胞、组织器官和机体系统,施加目标明确的化学或生物影响使基因密码出现差错,从而达到杀人目的的种族变异病毒,”王先生道,“上世纪以来不断有某个种族致命率特别高的病毒,而白种人总是幸运的群体,很早就引起科学家们关注并警觉了。不同种族有基因排列顺序都不一样,只要进行种族编码录入打击目标,好比execl表格筛选项似的能够轻松实施精准打击,这种选择性攻击武器引起各国恐惧的同时也在竞相研究,唯恐落后于人而受制——以色列孜孜不倦研发只杀阿拉伯人却对犹太人毫无伤害的基因武器;美国利用遗传工程学研究属于炭疽变素的新型毒素对全世界已知抗生素都有抗药性,至今找不到解毒剂;俄罗斯研制的超级毒素,20克能杀死50亿人……” 赵尧尧问道:“有没有应对和防范的办法?” 王先生道:“这就是我要说的,各国一方面加紧研制基因武器,另一方面高度重视本国居民生物信息资料不被泄露——确定种族基因密码需要大范围采样和收集信息,涵盖面越广泛打击越精确杀伤力越大。在各国严防死守下欧美发达国家秘密实验室进展很不顺利,病毒攻击性很强可自然进化到后来变成无差别杀人,往往泛滥成灾自受其害!” “那次让全球经济低迷五年之久的瘟疫就是典型案例?”楚楚问。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总之那个军事基地里的生化实验室所有科研人员全部丧命,也遭到应有的惩罚,”王先生道,“鉴于生物武器方向已走入死胡同,我们组主攻基因突变对人体机制质的飞跃,以后逐渐培育属于未来战争的超级士兵!” 越越笑道:“是不是象变形金刚、奥特曼、蜘蛛侠那样的无敌勇士?” “这不是玩笑!” 王先生肃容道,“基因武器不是独立存在,要与生化、机械、电子、网络、医学等融为一体,结合基因突变和人体器官改造还有大脑芯片化等手段,最终很可能外表已经不象人,但生物识别依然是人的特殊生物……” 楚楚和越越齐声叫道:“太可怕了!” 赵尧尧却很淡定,问道:“基因突变和改造后能实现哪些特殊功能?” “比如刀剑不入,子弹打在身上没用;比如手臂石化、钢化,无坚不摧;比如身轻如燕,达到武侠小说里飞檐走壁的功夫等等……” “厉害厉害,我要参加试验!”越越雀跃道。 王先生道:“刚才所说属于轻度级别改造,人的形体和结构不受影响;中度和高度则是颠覆性改造,刚才说过能否称之为人都要打个问号,因为基因发生突变、顺序结构与人相差甚远,比如把老鹰等猛禽类基因植入并促进裂变,使得人体长出翅膀;把皮肤改造成具有弹力的硅胶质体,子弹打上去只会反弹;再比如……” 楚楚捂着耳朵叫道:“别比如啦,我听得毛骨悚然!王先生我警告你,你要是在自己身上做实验,我定饶不过你!” “嘿嘿嘿,那可不一定喔,没准……”越越坏笑着在楚楚耳边嘀咕两句,楚楚气得挥拳就打,姐妹俩在沙发上闹成一团。 王先生显然也是正宗理工男,见此状况呆呆站在屏幕前不知如何是好。 “好啦,两位女士注意听课!” 赵尧尧面色不豫道,“请继续讲。” “楚楚觉得基因武器很可怕,确实如此,但目前为止真正的基因武器还都停留在实验室阶段,原因主要是刚才说的生物技术方向走进死胡同,另外对于基因学本身还有很多未解之谜,导致步入实践过程中异乎寻常的坎坷,”王先生道,“例如很多实验室在genedrive(基因驱动)当中采用基因剪刀技术,将不育基因遍布蚊子种群,通过消灭蚊子控制疟疾等疾病传播,基本都能取得成功;但在老鼠身上所做的颜色基因测试,把白色基因移植进去后遗传率只有73%,虽比50%随机概率高但离100%准确率低很多,假设拿灵长类动物做实验可能还会有更意想不到的情况。” “宁愿失败永远陪伴着实验室。”越越心直口快道。 楚楚深表赞成:“你们就做做实验、写写论文也蛮自在,干嘛非要冒着导致人类万劫不复的风险?” 王先生道:“问题在于我、我们不做,世界无数个角落里的无数个实验室照样在做,与其被人家研制出来遭到挟制,不如抢先拥有这项技术。正如原子弹,诞生之日起就有断言能毁灭地球多少次,近百年过去了还活得好好的,正因为大家都有才没人敢轻易动用。” 赵尧尧长长沉思,然后道:“你俩到外面闹去吧,我有事跟王先生谈……” 她的威严和气度无人敢违,纵使楚楚和越越也只是吐吐舌头做个鬼脸,乖乖出了船舱。 门关上后,赵尧尧道:“你说技术问题,我觉得是资金问题,对吧?” “基因突变加人体改造方向比起生物武器而言太烧钱,前三年我们组花掉不止十个实验室的费用,自己想想也很恐慌……这是没有先例可循,完全独自在黑夜中行走的荒野,或许前方根本无路可走,或许道路没有尽头。”王先生坦诚说。 “但科学需要烧钱,不烧钱的不叫科学而是商业项目,”赵尧尧道,“我猜到包括你在内的组员们都动摇了,打算调转方向或是从事周期短见效快的研究对吗?不需要,也没意义。请转告他们,我没有动摇!资金将一如既往调配,我的支持照样不遗余力!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妈妈请说。” “六个月后我要亲自去趟实验基地,实地体验你所说的实验情况。”赵尧尧道。 第2383章 突发追杀 也在同一天,于煜坐在宽大豪华的水利电力开发集团副总经理办公室里满脸凝重看着一份报告,报告是宋楠送来的。 宋楠正坐在对面。 报告右上角打了几颗星,标注“绝密级”,但在于煜、宋楠眼里显然不是事儿,“绝密级”那是对一般人而言,在他俩的家庭出身和圈子只不过增加些许关注度罢了。 宋楠怎么跑到于煜这儿,没象樊红雨教导的多交朋友、扩大自己的人脉? 说得容易做到难。 “红*代”、“官*代”为何喜欢抱团自成一体,而避免与外界过密交往?究其原因在于: 他们的世界你不懂,你的世界他们不屑懂。 饭桌酒席神秘兮兮那些秘闻、八卦、小道消息,他们真知道;老百姓眼里高不可攀、奉若神明的省委书计申长等,在于煜等大院子弟眼里算啥?春节上门拜年的不都这些家伙吗?想想燕老生日晚宴去了多少省委书计、部长、申长,他的根基能跟于白樊宋等京都传统家族比? 当年于老爷子书房严禁外人入内,但于煜什么时候都能进去。普通人家孩子从识字本开始,于煜却从大领导批示开始,那些个金钩银画写的字好看啊,什么傅首长、桑首长等等…… 想想视野和境界,怎能聊到一块儿去呢?交流讲究对等,如果从头到尾似新闻发布会那就索然无味了。 刚接到宋楠郑重其事交过来的绝密文件,于煜还没在意,反而谈起白钰最近发生的两件事—— 出访归来朱勤出席的座谈会,为何只剩四位发言者时提前结束? 宇文砚向来不待见白钰,为何突然其事在新领导刚到位第一天同意提拔他为实职副厅的常务副市长? 问巧了,两件事宋楠都知道答案,因为都与他有关联。 那次座谈会后宋楠与陆锴接触过两次,一次密谈关于大西北局势及未来走向,宋楠置身度外无所谓了,陆锴还要继续混下去,因此了解春节前夕暗杀狙杀若干细节时顺便打听高层的态度。 一次是场告别酒,陆锴要为宋楠送行,宋楠要为他紧急关头护送妫海玥出境表示感谢,最后都喝多了也不知谁买的单。也就那次,陆锴难得酒后吐真言,透露自己排在后面是有人打了招呼,钟组部内部答复说“放心”。不过陆锴并不清楚“放心”背后的含意,当主持人突兀宣布座谈会提前结束时,才悟出这盘棋下得很大! 宋楠反应很快,立即猜到既然陆锴打了招呼,那么不排除四位发言者都刻意,然而白钰目前很明显在京都这边并没有路子,怎么回事?遂悄悄请樊红雨打听。 樊红雨第一反应是不是徐璃暗中出手?转念想这点儿事白翎恐怕没放在眼里,徐璃也犯不着。 樊红雨前后三个省与朱勤工作上有过交集,属于遇事能直接打电话的,当即当着宋楠的面拨通朱勤手机。 听了她的问题朱勤含蓄地笑,然后说:“部里的情况您比我熟,应该知道有些事儿根本不是我能作主纯粹服从安排,那天我有啥活动安排啊,回办公室喝了杯茶然后吃饭。” 樊红雨也笑,然后道:“四位没发言的,您都不认识?事后看了发言材料吗?” “您这么问,我也不打诳语,”朱勤道,“四位不都认识……” “其中某位通过您那边,是吗?” “老领导亲自打的电话……” 说到这里朱勤笑道,“红雨部长别再问了,我已经招架不住了,打住,打住。” 樊红雨会意一笑将话题转到别处。 “噢,你妈妈怀疑爱妮娅亲自出面找朱勤?”于煜奇怪道,“你刚开始说白翎、徐璃都懒得管这种小事,怎么……” 宋楠道:“原因很简单,她们都不清楚此次出国考察和座谈会的真正份量,但爱妮娅知道,朱勤知道,我妈妈听了之后也知道。” “是一次非常正式的‘入闸’?”于煜震惊道。 “谁知道呢?总之排在后面的四位肯定稳稳的,”宋楠道,“我妈妈主要想不通爱妮娅为何在大换界前节骨眼上露面,以她的性格为人不应如此,何况保持中立是当初她与黄海系所有领导的共识……” “爱妮娅始终让人看不透,算了不管她,”于煜情知宋楠心事重重,“小宝从关苓突然提拔甸宝又是怎么回事,那个宇文转性了?” “小宝有过两次金融危机力挽狂澜的经验,危急时候不用他用谁?就是便宜那个庄骥东……” 宋楠才说了一半,于煜正好翻开扉页目光落到标题上,腾地跳了起来: 关于方晟、鱼小婷在顺楼沟被追杀线索的报告 “顺楼沟!顺楼沟在什么地方?!”霎时于煜都没勇气继续看文件,颤声问道。 宋楠叹道:“看来你比我更沉不住气,根本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啊……顺楼沟位于京郊东南某个深山里,附近数十公里内荒无人烟——京都周边有很多这样的地方,不允许开发也不允许拓荒保持自然生态,对了,离某老干部疗养院比较近,据说昔日傅老在那边接见过爸爸……” “傅老已仙逝多年,爸爸出现在顺楼沟干嘛?”于煜道,“难道眼下又有老领导住那边?” “你定下神来看材料,一两句话说不清。”宋楠道。 四天前夜里,巡山无人机在顺楼沟一带捕捉到枪声和子弹横飞的画面,有关方面立即组织人手赶到那边实地调查。 首先在顺楼沟西侧入口两公里树林里发现一具尸体,脑门中弹,身上没有证明身份的信息,经过指纹匹配确认为有杀人前科的在逃通缉犯。 沿途继续搜索,陆续又发现三具尸体都是头部中弹一枪毙命,死者均为在逃通缉犯且身手都还不错,但均无退役兵等背景。在场领导已经觉得事态严重请示增援,扩大搜索范围。 三小时后在一棵树枝擦痕上提取到微量血渍,经鉴定正是久寻而不得的—— 方晟! 方晟被追杀且负伤,那么毫无疑问几具被一枪毙命的尸体均为鱼小婷杰作! 京都方面顿时轰动。 不多时二十多架直升飞机从不同方向飞抵顺楼沟,搜寻大军从刚开始十多人迅速增加到六七千人,后续仍有队伍源源不断赶过来。 不仅顺楼沟,封锁区域已扩展到整个黑狼山全境,各式最新最好的设备仪器以最快速度运达,严华杰也在第一时间来到现场亲自指挥。 搜寻从西往东的方向是正确的,与方晟、鱼小婷边打边撤的线路基本吻合,越往后死在鱼小婷枪下的尸体间隔距离越长,说明追杀者意识到她枪法精准注意隐匿身形。 顺楼沟中段约九公里处,细心的搜寻人员又从草丛间发现两滴血渍,鉴定后同样是方晟的血! 追杀形势紧张至此,鱼小婷都没时间帮他处理伤口! 看着这篇紧张程度堪比小说的绝密文件,于煜翻页的手指都在颤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爸爸和鱼小婷千万别出事! 到顺楼沟中段十公里共有八人死于鱼小婷枪下,再往东连续三公里没有尸体、没有弹壳、没有血渍。 人都哪去了? 直至另一侧搜寻队伍在乱草丛里发现明显的打斗、翻滚和挣扎痕迹,以及心口中刀的尸体,大家才恍然大悟: 鱼小婷没子弹了! 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半空中:虽说鱼小婷这等级别的高手不可能有永远打不完的子弹,但通常情况下都会准备充足,象顺楼沟这样场面和追杀烈度,按常理顶多才消耗一半子弹。 怎会强敌环伺局面下出现打光子弹的低级错误? 况且鱼小婷忠心耿耿保护方晟数十年,经历过很多次生死危难,但方晟都能奇迹般毫发无损,类似这回刚交火就负伤的情况不能说绝无仅有,起码非常罕见。 京都方面从朱正阳到卫君胜五位大领导纷纷作出批示: 不惜代价地毯式搜寻! 傍晚时分搜寻大军已达两万多人,在方圆几十公里的荒郊野岭展开前所未有的细筛式搜寻。 与此同时整个黑狼山通向外界的所有出口、通道都被封锁,有关方面急切地调阅涉及时段的监控期望找到线索。 最后痕迹出现在顺楼沟东段连结黑狼山山腰的一条石径小道,有具尸体横卧在山道上,咽喉中了一刀。 那柄刀上血迹斑斑,经鉴定至少有三个人的鲜血,但其中没有方晟。说明鱼小婷在山道遭到围攻,激烈拚斗之下对方两人负伤,一人死于刀下。 那么,负伤的两人哪去了呢?一连串难以解开的谜团。 沿着石径向上攀越两三公里有个小小的平台,大概**平米即便打斗也施展不开手脚;平台三面悬崖峭壁,下面是深达七八百米的深渊! 专家们小心翼翼提取平台表面的残余物并缜密鉴定后认定:平台上至少有六个人活动过,不能排除其中包括方晟;没有搏斗痕迹,呈先后变动的有序状况。 向来沉稳内敛的严华杰怒吼道:“说清楚点!” 专家组长道:“我们判断方晟和鱼小婷被追到平台无路可走,跳下去了!” 严华杰沉着脸一劈手: “派特种兵槌绳下去,无人机配合,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第2384章 当面谈判 看到这里关于顺楼沟现场的叙述轧然而止,接下来两三页全是分析推测内容,于煜大感失望道: “就这些?特种兵和无人机到下面的情况呢?有没有找到人或尸……” 宋楠道:“到我过来时仍在进行中,据我所知严华杰始终守在那边,听说你们于家,还有白家以及我们樊家、宋家都有人去了,爱妮娅、徐璃等先后数次与严华杰联系……” “一直没进展?” “根据高空坠落模拟定位了几个区域都没发现线索,这倒是好消息,”宋楠道,“严华杰怀疑鱼小婷携带有微型降落器之类的辅助设备,那样的话无法预测落点。” 于煜怔怔道:“怎么可能?!文件里讲得很清楚她与追杀者有过激烈翻滚搏斗,若背包式的设备大概也震坏了。有无可能被活捉?你说说,你说说!我恨不得立马飞到现场,恐怕人家不让进……” 宋楠冷静地说:“别胡思乱想,这方面要相信专业判断!还有,昨晚我又听到文件之外的秘密,所以才下决心跑来找你。” “快讲!”于煜气恼道,“真佩服你,一直捱到现在才说!” “那个咽喉挨了一刀死在山道上的家伙,他叫张龙龙,经有关部门追查颇有些来历,确切地说他曾在润泽工作了很长时间,与蔡阿林交往甚密,曾经因为影子组织事件被战略情报局调查过,后没找到确凿证据无罪释放。张龙龙离开润泽后一路向北先后在七个城市停留了两年时间,期间靠打短工度日,最终到京都郊区开了个小卖部……” “好熟悉的套路!” “对,城市的边缘,无人关注的交通要道,小超市小卖部杂货铺,正是影子组织玩得娴熟的手法。战略情报局迅速调查了小卖部多年来的账户、周边治安和交通监控,发现每年都有莫名其妙多出的收入,只不过被他巧立名目、虚增发生额等手法蒙混过关;事发前天晚上,从监控画面看死在顺楼沟的那些人都到小卖部或买香烟,或买纯净水,可以认定为串通消息合谋行动!” 于煜恨得紧咬牙关:“一定是爸爸幕后种种动作令影子组织察觉到危机,不顾多年坚持的隐蔽低调悍然下此毒手。一次行动死这么多潜伏成员,比当年润泽之战损失还大,可想而知影子组织也发了狂。” 宋楠道:“我也是昨晚才知道五月份战略情报局抓捕了三位省委书计和两位将军,似乎都与影子组织有关,大概是十年来该组织遭遇的最大挫折,而五人名单就出自爸爸之手!爸爸将冒着生命危险收集来的证据交给严华杰,今上亲自拍的板!” 想起父亲上次临别前所说“为国家利益和民族大义,我宁愿付出后半辈子为代价”,于煜怔忡落泪,良久道: “可……可爸爸深夜跑到荒无人烟的顺楼沟干嘛?又怎么被影子组织事先获悉?” “严华杰分析影子组织故意设下的圈套,引诱爸爸前去查证然后在顺楼沟设下埋伏!”宋楠道,“可能鱼小婷也大意了,以为京都附近安全性高携带武器不多结果导致战术被动……” “不不不,不不不!” 于煜头摇得象拨郎鼓,道,“如果爸爸这么容易上当受骗,爸爸就不是爸爸,早早湮没在三滩镇;如果鱼小婷这么容易大意麻痹,她也不是鱼小婷,爸爸恐怕死十回八回了!虽然我了解得不多,但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宋楠问道:“你怎么想?” “不知道……要不是小宝哥这几天度日如年生死未卜,真想把他叫来……”于煜喃喃道。 宋楠正想说什么,外面有人敲门。 于煜不满地嘀咕道:“都说了上午有事不会客……”但还是起身过去开门,才开了一半便愣住—— 客人竟是卓语桐! “没影响你会谈吧?能不能进去?”她款款大方地问。 来都来了…… 对这位知书达礼、翩翩风度的老婆,于煜也是无语,默默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那边宋楠适时起身微笑道: “语桐上午好。” 卓语桐报以微笑,道:“原来哥俩在聊天啊,我来没影响工作就好。” 这话说的! 她最自以为是的,却是白钰最讨厌的,也是于煜愈发不能接受的。不过宋楠素以隐忍著称,倒也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道: “正好聊差不多了,我到外面转转,把时间空间留给你俩。” 说着笑笑便抬步出去,于煜追在后面道:“中午一起到外面吃饭……” 等门关上才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卓语桐。 今年以来两人居于同一屋檐下,虽然基本零交流但还算配合默契,有两次集团高层联谊必须带家属,卓语桐盛装打扮出席赢得满堂彩;还有一次三相省天使微笑基金会会长女儿大婚邀请夫妇俩,于煜也给足面子。 风平浪静,于煜以为卓语桐已慢慢接受现实了,正悄悄透过徐尚立的关系设法将夏艳阳调往碧海——主要考虑将来孩子教育问题,他想让儿子接受比京都更开放、视野更开阔的教育。 “不请我坐下吗?”卓语桐平静地说。 “请坐。”于煜干巴巴道。 两人相对而坐,隔了会儿卓语桐道:“于煜,其实你本质是个善良的、感性的男人,可惜你出身的家族,你的长辈、兄弟、领导等等,注定将你卷入身不由己的漩涡无力自拔。你不该从正,也不该经商,你应成为优秀的大学教授,是吧?” 于煜道:“大学教授,很好的评价,请继续说。” “我俩的婚姻已成死结,解开本身就是伪命题,因为你的认知加上……坦率说吧你两位哥哥对我的观感都一般般,无形中对你有着微妙影响对不对?”卓语桐道,“可能外界觉得我收获满满,比如那张十亿黄金支票。卓家可能没这么多钱,但对这张支票我真的无感,如果觉得有必要现在就可以还给你。” “要还请还给我妈妈,她当众送的礼物。” “看来你随时做好婚姻解体的准备了,我……我只觉得悲哀,女人总习惯于用全身心去呵护家庭,男人却觉得是累赘!” 卓语桐以微不可觉的动作轻拭眼角泪花,“你这样决绝的态度,婚姻是否维持下去大概也无甚意义,我只想获取一个婚姻纪念,要说是我应得的也可以,你能答应吗?” 这番话说得曲曲折折,似对婚姻前景极度失望,又似暗示可以离婚,令得于煜不觉心软,半晌道: “凡我能力之内都行,你也知道我的为人,绝对不可能斤斤计较。” “我想要个孩子!” 卓语桐道,“没有孩子的女人不是完整的女人,我的隐疾扼杀了我的爱情我的婚姻,至今我终于无能为力。恳请你配合,让我拥有属于这段婚姻的孩子,之后我会尽心尽力养育而不会找你任何麻烦!” “这……这个……” 于煜完全没料到她提出这样猝不及防的问题,一时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法律上我是于煜的妻子,我有怀孕的权利义务是吧?”卓语桐道,“退一万步说如果我真有心机,早在你翻脸前悄悄弄点手脚也怀上孕了吧?但我不屑为之!我是想堂堂正正、自然受孕的。于煜,你说是不是这回事儿?” “呃……” 于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半晌道,“请让我考虑考虑,我真的需要时间来考虑。” 卓语桐目光里已带了刀子,冷笑道:“考虑什么?生还是不生?男孩或女孩?国内国外?我的要求没有过分之处。” 被逼得没办法,于煜道:“孩子要有幸福和睦的家庭氛围,要同时拥有父母亲的关怀照顾,我认为目前婚姻现状并非生儿育女的最佳时机。” “这是你慎重思考后的决定?” “我说我需要时间,你却急着要我表态……” “难道很复杂很困难吗?” “不,不是你说的,”于煜心烦意乱道,“语桐,你不可以这样——突如其来抛个题目然后限时回答,这样对我很不公平!我怎能不静下心来,独自把问题想清楚?你非要坐这儿知道答案,我的回答是否定的,宁可等想通后改变主意不迟!” 卓语桐叹道:“刚开始我就说过你很善良,在你眼里世上没有坏人,也没有丑恶的事情。但你周遭环境——我不特指任何人,往往潜意默地、不知不觉地对你造成影响,主要是负面影响……” 她虽声明没有特指,实际上已经特指白钰。 “好了,谈话至此结束!”于煜突然沉下脸,“如果你需要我慎重思考后的答案,请等两至三天,其它话不必多说!” 卓语桐当即悟出自己犯了个错误——不该在讨论怀孕问题的时候挑唆兄弟间关系,唉,白钰对自己的伤害太深,以至于没忍住内心深处的怨恨。 一次只能解决一个问题,在于煜这样级别的领导(副厅级干部的确就是领导)面前,别想着投机取巧走所谓捷径。 用力过猛也是错啊。 她及时收手,从容微笑道:“没关系,我每晚都在家里等……我希望听到圆满的答复,那样即便我俩婚姻划上句号也不辜负曾经相爱的时光。” 第2385章 庆功晚宴 成功搞定180亿甸宝城投债券违约危机,更关键的是没伤着甸西财正元气,没挥泪甩卖核心和优质资产,而且将其中55亿延期三至五年,堪称很漂亮的大胜仗。 储拓也长长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总算体面地保住市委书计位子,否则宇文砚纵有维护之心也没法在江珞斌等新常委们面前自圆其说。 “晚上喝酒,为两位新市长接风!”储拓拍板道。 至于三年五年后几十亿怎么还,说实在的谁会在意?三年、五年之后现任市领导还有几位在现职岗位都难说,想那么远干嘛? 且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昔日也算方晟伯乐的前双江申长何世风逢会必讲五百块钱的故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有位县委书计办理退休手续那天坐在办公室里流泪,他舍不得位子,舍不得领导身份吗?不是。 他在难过直到卸任都没能处理掉历年积累沉淀下来的五百元招待费,用途都是接待上访老红军、老志愿兵住宿费用,有时还替人家报销往返路费,县里费用支出没这个项目,财正始终拮据又想不出变通法子消化,一直挂在账上。 在提倡既无外债又无内债的当时,这位县委书计内疚给继任者增添了麻烦,而他的工资及清廉风格也还不起,他为自己无能而感到羞愧,以至于退休后都不好意思回那个地方走走看看。八十年代初因病临终前,他怎么都不闭眼,眼睛无神地在病床边扫来扫去,后来儿子突然悟出父亲的心病,在他耳边喊道: “五百块钱账结清了!” 话音刚落,那位老县委书计安详地合眼逝去。 每当说到这里,何世风总要意味深长补充一句:这才是党员领导干部的典范! 而今则相反:前任欠债,后任还钱。后面还有四个字:不服不行! 虽然庄骥东和白钰都急着回调离单位办理交接和相关手续,但储拓的安排合情合理,一般而言常委班子有大调整或主要领导变动都会有类似晚宴,既增进彼此感情,也加深了解。 然而他俩都没想到,这顿酒喝得……真是一言难尽。 晚宴设在机关食堂后面的包厢,这也是京都严刹吃喝风、整顿纪律之下各地心照不宣的做法: 公务、商务接待在星级酒店;内部迎来送往等活动则躲在机关食堂或招待所里,貌似降低档次实质装修得不比星级酒店差,菜肴菜品甚至更精致更放心。 豪华包厢济济一堂坐了16位市领导,除11位市委常委外还有门达序、赵万诚、韩委、腾春兴等4位副市长加享受副处待遇的国资委主任杨家琪。据秘书柴君介绍储拓主正下的甸西官方酒宴就这个特色,相当于常委扩大会,俨然有正府领导同样要置于市委书计领导之下的派头。 以往人全的时候应该18位,一是金融办王主任累极松懈后突然发高烧;一是正府秘书长殷勇被停职。 晚宴时间为晚上七点整,庄白二人不知甸西的规矩特意约好提前五分钟过去,进了包厢见市领导们已按席卡坐得整整齐齐——这样也好省得你推我让,但储拓还没到。 市委秘书长杨晓瑜招呼他俩依次坐在储拓左侧,以显示为主客身份;右侧则从季永根开始按党内资历分别是陶剑波、乔承鹏、熊英杰等人。正府领导们靠着白钰围过去,最后由统战部长扬优和杨家琪会合。 说起扬优,白钰想起傍晚时分温小艺发来的语音消息。按原计划今夜温小艺要“陪主人疯狂三百回合”,没想到她预埋在苠原某处的机关发来警报,说明简刚偷偷摸摸行动了! 任务要紧,温小艺果断急返苠原,途中把这几天摸底情况整理之后发了近二十条语音消息。 蓝朵打探消息主要结合官方资料,走上层路线;温小艺则有天生俱来与三教九流打成一片的天赋和气质,打听小道消息八卦之类。 扬优,年近半百风韵犹存,保养得极好的她乍一看象亿万富婆,脸尤其眼角、脖子全无皱纹,手臂、低胸装故意露出的春光雪白一片,说她今年三十五六也有人信。 坊间称她为“扬四郎”,又有“四郎探母”之谑,那是怎么回事呢? 市井传闻扬优四十岁生日当天正好提拔副厅级,情绪非常好地跟几位闺蜜小范围庆祝,一会儿红酒,一会儿啤酒,一会儿红酒,喝得比较豪放——大概豪放才是她的真性情吧。之后醉醺醺来到一家名叫“吴哥”的休闲沐浴中心享受一条龙服务,招牌虽叫“吴哥”,专门供富婆们开心的小哥却是应有尽有,各种类别随便挑: 长得帅的、肌肉男、胡子拉碴的、有沧桑味的、小鲜肉等等,总有一款适合你。 戏剧化的场面出现了:在扬优包厢服务的小鲜肉五六分钟后低头溜出来,里面传来她的声音“换一个”! 紧接着有位古铜色皮肤,满身疙瘩肌肉的汉子进去,还没到十分钟又灰溜溜出来了,这回不待扬优叫喊,老板主动选了位战斗力强的上门迎战! 唉,强者也不堪一击…… 最终老板一咬牙紧急调来综合排名第一的力量型选手,好不容易才让扬优尽兴,带着满足的笑容呼呼大睡。 她也因此一战成名,被冠以“扬四郎”称号;又因为以40周岁高龄连唤四位二十多岁小哥,又称之为“四郎探母”。 当然对于此事扬优矢口否认,巧合的是不到一周“吴哥”休闲沐浴中心突兀关门大吉,小哥们如鸭子般四处纷飞,老板更是不知所踪。因此“四郎探母”成了无法证实的轶闻,你信就是真的。 拥有超强战斗力的扬优为何平步青云呢?所有传闻都指向储拓。 只是单论那方面作战能力而言,他俩压根不是一个等级:有关储拓“那活儿不行”在甸西并非秘密,而有机会出国考察的市领导们带给他的小礼物里肯定少不了“那方面药丸”。 既然如此怎会滚到一起?老百姓们想法很朴实,女的让着男的呗,装还装不出来? 也有人说扬优上位靠的不是储拓,而是另一位地道甸西本土系干部——季永根,正厅待遇已享受了七年,若非一场大病使得听力严重下降不得不戴耳蜗而失去提拔机会,要不然根本轮不到邵市长。 季永根在甸西经营多年扎根很深,但储拓空降后他迅速调整姿态紧紧跟随,大事小事坚决支持绝不背后耍小动作,很快获得储拓信任从而其乐融融。 综合扬优升迁史,若说“勇于献身”给季永根可能性更大,问题是他“那活儿也不怎地”,难道扬优真的会“让”? 白钰看到扬优刹那间走神的时候,杨晓瑜当着市领导们拨通电话,恭声道: “储书计,人来齐了……好的……” 放下手机道,“储书计这就过来。” 庄、白这才知道甸西班子吃饭的规矩,要等所有人都到了之后储拓才动身。 好大的谱儿! 官场吃饭等领导是常态,但怎么等法因领导性格不同存在差异。缪文军出席班子酒宴聚会时总习惯性或叫市长朴恒,或叫时任副书计的熊英杰同行,这样体现班子团结且并非高高在上;程庚明平时架子不小,吃饭喝酒却很亲民,基本踩着点到不让大家多等;省委书计宇文砚则喜欢让秘书与出席的其他省领导保持联系,从而把握好出现的时间点。 暗中观察似都习以为常又神态各异的市领导们,白钰一一对照蓝朵、温小艺和柴君提供的信息: 杨晓榆应该算所有人当中最失意的人,眼睁睁市长位子丢了,还得继续干伺候人的活儿,心里那个悲愤欲绝凡在官场混的都能想象得到; 熊英杰不用说带着怨气回来,在毕遵熬了几年落得进正协等于仕途提前完结,明知缪文军做的手脚却无奈何; 为城中村闹事事件巴璐出了下面,很显然受人怂恿,如今算是想明白了遇见白钰微微有些不自在; 同样为了城中村,韩委与白钰差点碰撞出火星;庄骥东则在筹集兑付资金过程中与门达序、腾春兴都有不同程度较量;庄白二人火线关头联手拿掉殷勇,可以算作对正府那帮人最严厉的警告。 心存各异坐到一张桌上,气氛可想而知。难熬地等了足足十多分钟,他妈的,市委书计办公室到机关食堂有快速通道相连,这么久爬都爬到了! 储拓慢腾腾进来,市领导们都起身笑脸相迎,非常近似出席全市大会时在掌声中入场。 对,储拓可能就喜欢这个范儿。 时针已指向晚上七点钟,庄白等人因为处理城投债券兑付后相关事宜,中午都没怎么吃,这会儿饿得饥肠辘辘。 没想到市领导们都没开吃的意思,服务员也不斟酒,紧接着储拓清咳一声,开始讲话! 开席前他居然要讲话! “同志们,今天是甸西历史上值得纪念、也是波澜壮阔的一天!180亿城投债券在甸西党委、正府集体领导下,在多方配合合作、干部群众大力奉献下,不仅如期兑付迅速平息外界对我们的质疑,而且通过谈判取得有利于甸西经济建设的条件,可以说化危机为契机的经典一战!” 第2386章 心有戚戚 季永根笑呵呵道:“成绩的取得与储书计正确领导和英明指挥分不开,几天来储书计通宵达旦废寝忘食,努力协调和解决各种麻烦问题,为成功兑付180亿城投债券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储书计的贡献甸西干部群众有目共睹!” 庄骥东吃惊地看着季永根。 官场里睁眼说瞎话的见多了,但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瞎话说得如此真诚热烈,还真第一次遇到。 储拓谦虚地摆摆手:“只要保证甸西经济发展高速发展,保障人民群众幸福安康,再苦再累都值得!当然了,180亿城债券违约危机虽然已经化解,今年底前还面临几百亿兑付洪峰,压在甸西领导班子头上的任务还很重!与此同时,正在建设中的城建项目、工业项目、服务业项目、高科技项目等等不能松懈,我在这里说一句,甸西正府和人民勒紧裤腰带也要确保大工程大项目如期完工……” 滔滔不绝从城建讲到经济,从工业布局讲到教育医疗,似乎今晚不是开庆功宴而是常委扩大会,就差每个人手里拿笔记本了。 庄骥东不经饿冷汗快滴下来了,看着面前美食直咽口水;白钰定力好些但也不时走神,储拓讲的那些一句都没往心里去。 好不容易捱到将近八点,储拓扫了眼没精打采的市领导们,作恍然状道: “瞧我谈到工作就收不住,耽误同志们喝酒了,来来来把酒斟满,开席!” 服务员们这才上前依次斟酒。 前奏用了一个小时,开席到散席也只一个小时。席间不闹酒,不高谈阔论,不胡天海地乱侃,反倒象履行规定程序似的: 敬酒、回敬;敬酒、回敬…… 关键在于储拓自己不喝酒,面前摆着一杯白开水;庄骥东除了婚礼当晚喝了点还酩酊大醉,平时滴酒不沾。两位党正领导都不喝,怎么热闹得起来?就连素来喝酒豪爽的白钰也只喝了三两左右,然后主食便端上来了,吃完走人。 平均每位市领导之间说了不到三句话,根本没起到增进感情、加深沟通了解的作用,有甚意思?就是坐一起吃了顿索然无味的饭。 回宿舍途中,突然接到显示“号码未知”的电话,里面还是那个威严沉稳的声音: “你很久没练棋了!” 用的不是疑问句,说明自己的行踪尽在对方掌握之中,既然如此,还说这句废话干嘛? 白钰强抑内心不满,道:“我有原因……几天前我工作有调整,从关苓调到甸西解决180亿……” “我知道!”对方还是不容置疑的语气,“这是理由吗?因为一桩事而影响另一桩事,不是时间问题而是态度问题……” 白钰被激怒了,沉声道:“抱歉我不知您姓名身份无法称呼,但一件事连续做七八年却始终看不到效果,我想谁都会觉得诧异!” 对方沉稳地说:“看不到效果,还是你看不出来?入选到国外考察,你觉得通榆方面推荐的?自己好好想清楚!” 说完便挂断电话。 白钰僵在原地半晌没挪步。 内心深处太明白了:通榆怎会向钟组部推荐自己?无论宇文砚还是吴通都不可能! 原来总以为钟组部内部应该有类似龙峻忠的评分系统的综合考核体系,自己还有庄骥东、陆锴、周洲等人积分领先而入选。 现实给他迎面泼了盆冷水:根本不存在综合评价,一切都是人为操作! 所不同的是,人为操作当中主观臆断成份越来越少,决策各方基本遵循大数据和客观正绩,因而与龙忠峻评分系统异曲同工。 苦涩的事实啊! 如果当初对方不找上自己……怎么会呢?自己是方晟的儿子啊!若不是方晟儿子也这般优秀,是否湮没于茫茫人海中无人得知? 自己到底因为方晟儿子受到特别关注,还是因为优秀才被发现是方晟儿子?或者,两者根本就是一码事? 白钰被自设的逻辑困住了,呆呆站着胡思乱想,一时间难以自拔。 手机又响了,看都没看便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于煜的声音: “小宝哥,庆功宴结束了?” “庆什么功?死里逃生……”白钰没精打采道。 于煜急于说话没来得及注意他的情绪,匆匆道:“上午没打扰你,小宝哥,几天前爸爸和鱼小婷在顺楼沟遇袭,目前下落不明!” “什么?!”白钰如遭雷殛。 于煜把手机交给旁边的宋楠,细细讲述了发生在顺楼沟的详细经过,白钰听得出了几身汗,嗓子眼干得发涩,喃喃道: “出这么大事儿,妈妈居然没通知我……等等,我打个电话!” 拨通白翎手机,还没开口就听她疲惫不堪地说:“小宝,我正在黑狼山山谷底下……目前没有任何发现,我觉得……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俩有可能操纵降落设备从山腰离开了……” “山腰一带也有搜索部队?”白钰问。 “肯定的,漫山遍野都是人,这会儿上百架无人机在空中照明,上千架无人机参与搜索,”白翎道,“连续几天都是这样的规模,居然没发现一点线索不符常理,所以……” “会不会爸爸明知影子组织设伏故意上当,借机杀伤对方有生力量并挖出更多潜伏者?” “前半句推测有可能,后半句显然不对,”白翎道,“爸爸要抓的乃是‘窃国者’而非小鱼小虾的‘窃钩者’,没必要以生命危险诱杀影子组织普通成员……这些家伙说穿了都是花钱收买的,死了一拨还能继续发展,永远杀不光。” “影子组织怎会猜到爸爸在顺楼沟一带活动呢?我们都不清楚爸爸的行踪!” 白翎含糊道:“似乎……我不知道有没有会错意,好像有关方面近日在黑狼山南麓有个秘密会议……” 白钰质疑道:“那更不对了妈妈!爸爸跟京都始终保持联系吗?既然秘密会议必定高度保密,爸爸怎会知道?” 白翎无奈:“小宝,你问的问题妈妈都没法回答。妈妈不在体制久矣,能打听到的都是可以公开的,拿参加搜救来说都必须经严华杰亲自批准,否则早早被拦在顺楼沟周边十公里外了。” “看起来严华杰准备收队吗?” “今夜是最后一夜,不管有无线索明早六点都要结束,”白翎道,“还是那句话,找不到反而是好事。” 通完电话静静沉思良久,白钰复与于煜联系,简要透露白翎在现场的消息并说出自己刚刚苦思冥想的结论: “搜寻行动进行到今晚很可能严华杰才发现判断错误,他不该这样大张旗鼓展开搜救!我猜测爸爸故意中伏、负伤逃亡、被追至悬崖无路可走纵向跳下,是精心设计的、演给影子组织看的一出戏,一方面彻底与严华杰这边切断联系——如果之前有的话;另一方面隐藏更深令影子组织无从察觉,从而更加投鼠忌器不敢肆意妄为……” 于煜诧异道:“为什么切断严华杰?” “原因之一马上大换界严华杰的中心任务是维稳,不可能在影子组织上投入太多精力;还有,严华杰绝对能信任,可手底下人呢?单凭影子组织不可能锁定爸爸所在位置,八成有内奸泄密!” “哦,想起来了!”于煜道,“记得爸爸曾被杀手耿哥劫持到红河的恽城山,后来鱼小婷和特种兵前去营救时,耿哥当他们的面跳下悬崖,其实就事先备有滑翔衣!” 白钰分析更精奥细微:“大换界前铲除三位省委书计两位高级将领后,爸爸在正界高层行动告一段落,接下来可能转往别的领域,按秘密行动惯例有个休整期或者静默阶段,目的就是让对手摸不清主攻目标,因此顺楼沟事件貌似遭遇战实质心理战,影子组织又在爸爸面前输得一塌糊涂!” 于煜高兴道:“听小宝哥一说我们彻底踏实了!对,影子组织从来就不是爸爸的对手!” 其实白钰还隐藏了一半信息没说,即米果蹊跷之死令影子组织抓狂,把账也算到方晟头上——方晟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反正跟影子组织仇深似海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故而精心策划了顺楼沟埋伏的报复事件。 “对了小宝哥,”宋楠接过手机道,“小贝还件事想跟你商量,关于卓语桐求子……” 听到“卓语桐”三个字白钰就头大,也不想介入夫妻间矛盾,然而现实很残酷他俩的矛盾与自己有着割舍不掉的关联,始终不可能置身度外。 “唉,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儿还真难办……” 白钰犹豫不定到底说不说实话,然而看到屏幕那边于煜亮晶晶信任的目光,宋楠专注而认真的神情,心肠顿时软了——哎,自家兄弟藏着掖着干嘛?! “此事关系到小贝与语桐的婚姻,到底一直维系下去直至终老,还是有适当机会就离婚,”白钰道,“选择前者,多个孩子未尝不可,确实如语桐所说是她的权利;选择后者,有孩子夹在中间情况会变得很复杂……此外还得考虑夏艳阳的感受,明明说夫妻感情破裂怎么突然多个孩子?” 于煜脸皱成一团,苦巴巴道:“小宝哥提醒得对,我就担心闹到最后两个孩子都不属于我!” “我……我也担心得很……” 想到即将临盆的妫海玥,还有喜孜孜准备正式嫁入樊家的艾琳娜,宋楠心有戚戚焉。 第2387章 自主创业 第二天上午储拓、庄骥东到省城正式汇报解决180亿城投债券违约危机情况——储拓就有这样的厚脸皮,全过程不露面,等危机化解了站出来毫无愧色地将功劳占为己有。 庄骥东也不遑多让,总结材料里全是“庄骥东同志为首的甸西正府班子”,通篇没出现白钰的名字,而以“相关市领导”代替。柴君看得气愤不已,说明明各负责几方面事务,怎么变化他总揽大局?我找荀秘书长交涉! 白钰摆摆手说别这样,又不算啥丰功伟绩争得头破血流让人笑话……涉及到我所承担的工作就按总结材料所写,一字不改。 不补充完善吗?柴君没转过弯来。 嗯,就这样挺好。白钰淡淡地说。 ——你们不仁,我不义!既然吃相这么难看,我就不把过程当中关键的、专业的、技巧性的内容讲出来,让你们永远当外行,如果再有下次,哭着喊着来求我吧! 储、庄二人乘车离开不久,白钰也由钟离良驱车前往关苓办理交结和调职手续——厅级领导异地任职允许自带司机,但秘书等一概不准。 巧了,尹冬梅正好去省城跑项目当晚赶不回来,白钰微松口气的时候也略感失望。 他多么害怕与她单独相对,可又多么期待她饶有情趣的开车,车开快了感觉很爽但也觉得头晕,对的,害怕并快乐,正是他内心深处真实写照。 紧急赴任第二天,尹冬梅打电话说自己“被抛弃了”,听得他心惊肉跳。理论上这么讲也没错,因为白钰抢先提名尹冬梅为关苓县长后,她有了与京都家族理论的底气—— 都是县长,我凭什么跑到冰天雪地做?除非落地提拔副厅否则没商量! 刚提拔县长怎么可能转眼再提拔副厅,钟组部又不是自家开的!京都那边两个家族磋商良久也无计可施,只得勉强同意在关苓做满任期再说。 当天白钰与马国元足足谈了四个小时:谈人事布局、谈城建规划最主要还是谈心心念念的大山大江大草原和许淮兰花节。 应该说白钰给马国元留的相当干净且潜质十足的底子:全民禁枪、全民禁枪、全民检测和免费接种;铲除阎彪为首的黑势力;斩断境外不安定因素;和谐与毕江中下游邻国关系等等。 “三大一节”框架已经成型,在未来可预期的五到十年内必将有长足发展,且与大多数城建甚至正绩工程不同,这些项目直接惠及民众,必将整体并大幅提高老百姓收入,提升生活水平与品质。 在公务员队伍建设方面,白钰很好地协调并安抚本土系干部,同时在重要关键岗位安插外地交流干部,起到了刚柔并济和平衡制约的效果。 以马国元的心态和眼光,只须牢牢坚持萧随曹规、坚定不移沿着白钰的大设计大方向继续前行即可。 其实前任继任之间也很微妙,说多了觉得你指手划脚有恋栈心理,说少了又觉得藏私守拙有下绊子之嫌。 不过马国元属于老成持重且真正信任白钰的,因此才滔滔不绝讲那么多,换作马昊听到一半大概呵欠连天了。 当晚除尹冬梅之外九位县委常委出席——路冠佐不出意料地因病请假,气氛和谐而热烈,与昨晚简直天壤之别。 官场送行酒也有微妙区别,象白钰明显上升趋势的年轻领导,纵使之前磕磕碰碰的朱昌彬和王洪翼都笑脸相迎,铆不准过两三年这小子杀回马枪到毕遵当市长。 马国元、李卓、包荣晨、蔡菜都斟满酒壶一饮而尽,以此表达对白钰的敬意。县委书计的权柄就在于此,可以轻而易举改变一群人的命运: 没有白钰大力提携,李卓还是学校校长;包荣晨仍在下长镇当被架空的镇书计;蔡菜依旧厮混于县委办;马国元即使调回原籍顶多正处待遇但达不到县委书计高度。 蹇姚宇、欧学明等人也表明了对白钰的尊重,关苓官场都看得出,白钰对蹇姚宇的工作能力并不满意,欧学明更是路冠佐的铁杆盟友,还有做事拖沓、喜欢留有余地的徐云岫,白钰都忍而未发,并没有按自己喜恶撤换干部。完美无缺的领导班子在现实当中根本不存在,你认为的完美换个角度处处瑕疵,因此承认并接受班子内部反对者、平庸者也是官场应有的风度。 官场风度直接体现一个人真正的修养内涵,历来为人们所重视,它不能为晋级加分助力,但能赢得口碑。 晚宴结束白钰立即启程回甸西,婉言谢绝了马国元留宿后明早出发的建议,因为席间包荣晨无意流露下长镇部分干部群众代表想临别前见到白钰,感激他力排众议主导青牛滩工程,令得下长镇经济文化环境彻底改观。 那样岂不成了关苓群众夹道洒泪惜别白书计的“盛大场景”?历史上凡出现类似画面的都没好下场,白钰不想重蹈覆辙。 一一握手后上车驶出市府大院,在大门边上有个熟悉身影闪了下,白钰赶紧叫道: “等等!那不是梅朵卓玛么,她不跟我们去甸西?” 钟离良解释道:“您回关苓是工作,她不可以坐公车,已经说好了明天乘大巴从毕遵转火车……” 白钰道:“教条主义!梅朵怀孕了尽量少坐长途汽车颠簸,快请她上车!” “哎,谢谢白市长!” 钟离良跑过去小心翼翼扶梅朵卓玛,她很拘谨地冲冲白钰笑笑,歉意道:“感谢白书计关心,其实我们草原上的女孩子没事,怀孕六七个月还骑马呢。” 白钰道:“不要拿生命赌运气……梅朵还有钟离,这会儿你俩都在,到了甸西有什么打算啊?” “打算?” 小俩口诧异地对视一眼,钟离良怔怔道,“没……没打算,她准备生孩子,我继续跟着您,这样不挺好吗?” 白钰耐心地说:“短期而言挺好,但长久来看不行啊。你看啊,你目前拿合同编制驾驶员工资,一个月5500元左右;梅朵作为越芒部落出身享受低保和特殊补贴,一个月加起来不到3000,小俩口每月8500元收入勉强可以了,因为一日三餐都在机关食堂,住的也是集体宿舍几乎没什么费用。但你能跟我开一辈子车吗?随着年龄增长体能、精力、反应肯定跟不上。如果到社会上生活,单单房租、日常开销每月起码得3000元,还要供应孩子营养、上学、兴趣培训等等,你们会发现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生完孩子我出去打工!”梅朵卓玛道。 “谁照料孩子?”白钰问,“你们父母都不在身边,家里总得有人吧?” 钟离良骚骚头道:“嘿嘿嘿,还真没想这么多,早晓得麻烦成这样就不生孩子了……” 梅朵卓玛嗔怪地捶他一拳,道:“主要怪我——草原上的孩子没那么多讲究,没胎教没早教没培训甚至不善用上学,饿了喝羊奶,累了随便躺,根本不需要花钱。白市长,您教教我们该怎么做?” “是啊是啊,请白市长教教我们,”钟离良道,“主要我只会开车打架,梅朵只会骑马射箭,能干啥工作?城管大队需要人吗?” 白钰笑道:“现在都要求文明执法,城管也不是你想象的成天挽起袖子打人,以普法教育为主。刚才提到兴趣培训,你俩的特长应该能够利用得上,比如梅朵舞姿优美,可以尝试开家舞蹈培训班,家长看你跳得好才会把孩子送过来学;钟离呢往武术培训班方向发展,省武术队那些套路很厉害,随便拿一套拆分开来教学肯定有市场。有兴趣试试?”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隔了会儿钟离良道: “眼下我还是以跟在白市长后面服务为主,梅朵反正在家养胎闲也是闲着,弄个门面倒可以,就是跑手续再麻烦,启动资金怕也不够……” 白钰笑笑,道:“市委常委的司机老婆想自主创业怎么可能跑不到手续?可直接向荀礼源投诉,看他怎么处理;启动资金更不用愁,市财政资金里就有自主创业扶持基金,按程序申请就行,如果办不下来我给门达序打电话。” 转眼间两个技术性难题全都解决,小俩口喜形于色,忙不迭千恩万谢。白钰却说不用谢我,是党和正府的正策好,我个人又没帮你们什么。 钟离良申请自主创业基金,财正那边冲常务副市长面子批多少都与白钰无关,赢亏也无关,反正按程序公事公办。 这就是白钰始终坚守的底线,即不与任何人包括亲信心腹发生资金往来,无论慷慨且人还是长期投资。 作为官场先锋,方晟冲锋陷阵出生入死,为儿子们拚来了经验和教训,因此来说并非白钰有多英明有多睿智,实在是站在方晟肩膀上。 车子刚驶入甸西迎宾馆,手机响了,是缪文军打来的: “到甸西了?” 白钰暗想老领导怎么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遂笑道:“缪书计有何指示?” “派你的司机来接我,”缪文军顿了顿道,“我在甸西火车站。” 大惊! 省委常委乘坐火车前来,按说出站时要有相应级别警戒并封锁附近交通要道的! 白钰赶紧道:“缪书计,我这就过去并通知警车开道!” 第2388章 私人会晤 “不必,”缪文军低声道,“今晚属于私人会晤,别惊动任何人!” 白钰何等聪明,当即道:“好,我让司机换辆私家车过去,待会儿把车牌号发给您。” “唔——” 缪文军满意地应道。 房间安排方面,迎宾馆刻意让白钰和庄骥东住两幢相隔较远的楼,中间还有道绿树隔离带,避免朝夕相处,也防止有客人拜访时被对方看到。 匆匆冲了个澡,将房间收拾一下,茶和水果摆到茶几上,缪文军便来了,煞有介事戴了付茶色眼镜,太阳帽帽沿压得很低,用小品的话说“一看就是地下工作者”。 “缪书计请喝茶,”白钰边让坐边探询道,“缪书计这么晚坐火车来这儿……微服私访?” “毕遵书计跑到甸西私访,亏你想得出!” 缪文军锐利的目光扫了扫房间,“没别人吧?隔音效果怎么样?” “很好啊,达到四星级标准。” 白钰暗暗吃惊,不知缪文军要说些什么秘密。 缪文军仰头喝了一大口茶——本质上他与白钰差不多喝茶纯粹为了解渴,很少有时间有心情慢慢品茗。 “对了,没当上市长反被庄骥东压了半个头,该不会有情绪吧?”缪文军问。 白钰摇摇头:“有位长者告诫过我‘不准抄近路’,常务副职是干部成长进步的必经之路,我不想错过人生风景线。” “行嘛很有觉悟,”缪文军又喝了一大口茶,一字一顿道,“到今天为止,我你二人终于过关!” “过……过什么关?”白钰莫名其妙。 “米果之死!” 刹那间全身如坠万年冰窖,白钰失声道:“正常病故,不是早就了结了吗?” 缪文军深沉地说:“哪这么容易?战略安全局一直盯着此事!艾米拉遇害前最后一站在化工园,米果很难脱得了干系;米果突兀从渚泉回来,明显与你连续在化工园查了三天有关;儿媳妇异国病故,葛兰特家族与集团表现出匪夷所思扔冷漠……种种疑点,战略安全局认为米果的死并不简单!” “那那那……那怎么又扯到您了?” 白钰明知故问道,心里却庆幸自己考虑周全,行动全程都巧妙隐匿踪迹,不然……不然真会有麻烦,天大的麻烦! 缪文军摇头叹息道:“我主动邀请米果到毕遵,我拍板上马化工园项目,我多次到化工园与葛兰特团队座谈……论嫌疑我比你更大!那天晚上我有两个活动,连续四五个小时行程都可查;监控显示你呆在酒店没出门,理论上都能排除杀人嫌疑……” 白钰汗颜道:“以您和我的级别就算杀人也不需要亲自动手吧?” “的确如此,”缪文军郑重道,“所有嫌疑人的通话记录、社交平台等都被仔仔细细调查过,说来也巧,当晚我好像跟你通过电话质疑在化工厂查了三天的问题?有关方面怀疑咱俩串通合谋,也是调查重点。” “我说身体不舒服,您建议我去医院检查……” “对,我在调查人员面前说了,然后战略安全局特意到医院调阅数据发现你果真有化验记录,证明我没撒谎,你也没撒谎!” 白钰暗自心悸,强笑道:“身体有毛病还能做假呀?化验报告数据在那儿,指标高就是高,低就是低,没法改的。” “这个细节成立,加上没发现我俩有对外联系的可疑痕迹——对了,那天你跟米果有过通话,当天有检查组成员和葛兰特高管在场,也都私下做过了解,证明你没有暗示、引诱、劝说她回来,综合以上种种直到今天正式撤销秘密调查——柳局长悄悄告诉我的,意味着米果的死这才真正了结,咱俩也终于摆脱嫌疑!” “我真的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唉,现在听您一说,全身上下直冒冷汗!”白钰坦率道。 “按战略情报局最初判断,我是被拉下水的,而你以前与米果谈过恋爱,存在合伙作案可能,秘密调查期间肯定不让你知道了!”缪文军道,“但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很简单,要不是我主动出面拦下葛兰特,化工企业九成落户关苓,也不可能发生后面的事。换而言之,由始至终你都处于被动状态,压根没法掌控事态进程。” “还是后怕……” 想想被迫自杀的米果,白钰抑不住心头悲伤,语气低沉地说,“根本上讲都为了维护国家和人民利益,所以米果所代表的葛兰特出现后我兴奋不已,引入榆达化工厂三方竞争,为此得罪了背后利益集团还惹来一身膻……化工厂落户也是,无论您,还是我根本目的都想借助它来推动地方经济发展,解决就业,活跃市场,这当中不掺杂一丝一毫私利,我也没有半点跟米果再续前缘的念头,所有这些,想必战略情报局都调查得很清楚!即便如此,还是险些被卷入最麻烦的间谍案,所以不做事、不作为才是最安全的,战略情报局想揭示这一点吗?” 缪文军喟然长叹,道:“小白啊,早在被关进上高那个小院子里不见天日时,我就反复拷问过自己之前所做的是否值得?如你所说,现实当中的确存在做得多问题多,魄力大风险大的现象;也存在种种巧合之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情况,坦白说每每如此蛮受打击的,因为好人需要力证自己是好人,而庸者啥都不用干被默认为好人,这是社会的悲哀,也是体制的悲哀……” “也不是在老领导面前吐苦水,如果斤斤计较恐怕得气死,”白钰道,“拿这次180亿城投债券兑付来说,我和庄骥东恨不得几天几夜不睡觉,那些个常委都躲在后面不吭声;等到事情解决了,争先恐后跳出来为储拓歌功颂德,当然庄骥东也不含糊,正府班子都置于他领导之下,我只是班子一分子!要是爆了雷大概不会这样吧,我首当其冲充当替罪羊!” “可我们为何执著地坚持自己的理念?”缪文军道,“因为时代需要我们,国家需要我们,老百姓需要我们!古今中外,浩瀚艰辛的人类发展史上,总有一群前赴后继、舍生忘死的负重前行,哪怕明知不可为仍坚定为之!不能称之为英雄,并非每个人都能当英雄,我觉得包括我、你,还有无数默默无闻的干部,都可算得上奉献者,在每个特定环境和时期奉献自己的才华当然也是展示自己的平台,我们必须坚持到底,我们有信心坚持到底!” 也仰头喝了大半杯茶,白钰道:“噢,我终于明白了,您今晚来不是通报案情,而是专程做我的思想工作!您猜到我得知消息后肯定有负面情绪,对吧?” “对,也不对……” 缪文军漫不经心剥了粒荔枝扔进嘴里,隔了会儿道,“没有我开解,你也会想通前因后果。我越来越发现,有些事,你其实想在我前面,很好,真的很好!” 说罢起身,道,“还得辛苦那位司机连夜送我回毕遵,明天上午召开全市干部大会……” 目送缪文军上车后很快消失在夜幕里,白钰心潮澎湃:缪文军最后一句话似含义复杂,到底表达什么意思? 关于米果,关于葛兰特,关于影子组织……缪文军完完全全不知情么?是否隐约猜到自己未雨绸缪的策划,并有赞许之意? 算了,既已结案就不必多纠结,目光还得向前看!只可怜了曾经挚爱的米果,有什么办法呢? 卿本佳人,奈何投身影子组织,一个可怕的、被缠上就无法摆脱的恶魔与噩梦! 白钰希望影子组织以此为惕,今后别再打自己的主意。 睡到凌晨四点多,突然接到白翎视频请求,其时她已从黑狼山回程,透露经过几天几夜搜寻唯一收获就是在离谷底约四百多米石壁上发现三厘米长度擦痕。 “擦痕说明什么?”乍从睡梦中醒来,白钰的思维没跟上。 “足迹专家鉴定为鞋前位置在石壁上蹬踩时留下的,从擦痕深度来看力量很轻,略微点了一下,算得上正面偏好的消息吧。” “力量很轻说明啥问题?”白钰还是不解。 白翎耐心讲解道:“正常人高空坠落过程中如果接触到石壁、墙体、树木,会用力抓扯而留下非常深的擦痕;相反有滑翔、降落设备的话只需要轻轻点触以稍稍与石壁拉开距离,由此暗含之前我们的判断。” “哦,那就好,那就好……” 白钰一迭声道,“影子组织太恐怖了,希望爸爸平安无事。” 接完电话再也睡不着,磨蹭会儿索性起床出去跑步,下楼时先闻到淡雅的香水味紧接着人影一闪,居然是身穿运动装扎着清爽马尾辫的穆安妮! 她脆生生叫道:“白市长早,白市长也喜欢晨跑?” “穆总监也住这幢楼?”白钰诧异地问。 凭接触几次的印象,其实他更喜欢眼前这位女孩,单纯、可爱、直率,不象浦滢滢明显带有职场丽人作风,当然也不错,庄骥东就非常欣赏。 穆安妮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是啊,我一直住三楼……财正局安排的,优点是靠近甸宝公司,又能解决伙食问题。” “食宿是单身的烦恼,”说着出了楼道,白钰道,“我喜欢慢跑,你随意。” “我先快跑再慢跑,那待会儿见……” 穆安妮挥挥手很快跑到前方弯道拐了过去,盯着她红里带紫的长发和圆润晶莹的长腿,白钰会意笑了笑,暗暗想道: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 还真蛮单纯的女孩,换浦滢滢应该主动陪我慢跑吧? 第2389章 商兑方案 白钰心里想着,刚抬步就看到远处一身鲜红热衣热裤的浦滢滢沿着石径小路慢跑过来。 “嗨,白市长!”她欢快地挥挥手道,“白市长起得好早啊。” “你更早……你住哪幢楼?” 浦滢滢信手一指,正是庄骥东住的那幢——看来殷勇安排时暗藏了鬼心思,企图让年轻市领导与单身女孩子发生点什么,从而抓住把柄达到不可告人目的。奶奶的,象这种居心叵测的秘书长撤一百个都不嫌多! 白钰不动声色道:“我喜欢慢跑,你随意。” 果然,浦滢滢娇笑道:“我也喜欢慢跑呢,正好利用难得机会向白市长讨教金融知识,说实话,通过这次处理城投债券违约危机,我确实认识到自己专业素养不足、金融工具了解不全面等问题……” 说着很自然地与白钰并肩慢跑,又微妙地落后小半臂距离。她的体香与穆安妮明显不同,是比较醇厚、有层次感和识别度的香味。打个不恰当比方,漆黑之中闻到两种体香,他不一定敢确定穆安妮,可浦安妮却稳稳的。 “跑步是体力活儿,不能动脑子了,”白钰婉拒了关于聊金融的提议,转而道,“刚刚遇到安妮,看样子美女们为保持身材都很拚啊。” 提前告知,免得过会儿遇到时还以为自己与穆安妮约好时间跑步。女孩子心眼小、闲话多,要把谣言扼杀于萌芽状态。 浦滢滢抿着嘴笑,然后说:“享受单身的好处,要是成了家哪有时间跑步健身?” “那可要批评你了,”白钰故作严肃道,“怕这怕那,你这是婚姻恐惧症的表现。怎么能还没结婚,就把它想像得一团糟呢?” “难道不是吗?公司有几个女孩子婚前挺注重形象,结了婚呢,各种压力也罢了,以前扑面而来香水味儿,现在总觉得隐隐油呛昧……” “心理作用,现在谁家厨房没有抽油烟机?” “反正单身状态挺写意,自由自在不受羁绊,”浦滢滢道,“上半年某个周五上午突然聊起夜宿大草原和蒙古包,傍晚就和安妮飞过去如愿以偿,开开心心玩到周日下午回来,别提多惬意。” 白钰沉思道:“听起来这是有钱人的好处,如果某天我觉得无聊坐飞机到巴黎铁塔底下喂鸽子,跟单身没半毛钱关系吧?” 浦滢滢发出清脆的笑声:“也对,做衣食无忧的单身狗很幸福。” 围绕草坪慢跑大半圈,白钰悄悄加快速度然后越跑越快,浦滢滢照样谈笑风生地紧随其后,声息平稳悠长。 “体能不错啊。”白钰夸奖道。 “向白市长报告,我上大学起大一到大四都是校运动会长跑冠军,”浦滢滢笑道,“对了,还是游泳队蛙泳冠军、蝶泳冠军、仰泳冠军……” 不由打量她青春妩媚且活力十足的身体,白钰笑道:“真看不出竟是运动健将,失敬失敬……跑步项目我一般般,仰泳可没输过谁,哪天较量较量?” 浦滢滢目光闪了闪,道:“行,等您有空。” 快跑两圈后慢跑一圈,始终没碰到穆安妮。白钰心想小姑娘倒挺乖巧,大概远远见自己与浦滢滢一起跑主动回避了。 回房间冲澡时白钰做了个决定:明天起不跑步,当然,也不会跟浦滢滢进行游泳比赛。 单身女孩子少惹为妙。 上午九点来到办公室,柴军抱来半米多高的城投债券资料,没多会儿浦滢滢和穆安妮都穿着端庄大方的职业装到小会议室。 之后副市长门达序、腾春兴、赵万诚以及国资委主任杨家琪、金融办王主任等原套人马悉数出席。 白钰坐在正中位置,沉声道:“180亿城投债券兑付危机虽安然度过,随之而来是陆续到期670亿的兑付洪峰,按照储书计、庄市长安排,由我负责下一阶段刚性兑付工作,各位即领导小组成员。这回要未雨绸缪早作部署,从容打好城投债券兑付攻坚战!下面请达序市长介绍基本情况。” 门达序道:“如白市长所说,180亿侥幸过关后压力更大,年底前170亿到期加上邵市长手里有10亿借条又凑成180亿;明年上半年120亿、下半年150亿,即270亿,后年……唉,所以同志们务必不能松懈,齐心协力还清债务防止金融爆雷。” “甸宝有没有现成方案?”腾春兴面色不善道,“不能说爆雷了啥都不管,包袱都扔给正府!” 自打焦兆华出逃,浦滢滢明里暗里不知捱了多少责骂受了多少委屈,没办法,公司高管逃得就剩她一个,不找她找谁? 仿佛没听懂腾春兴话中含枪夹棍,或者根本没听见,浦滢滢神色不变翻开材料道: “目前有两套成型方案,一是前期邵市长进京努力推进的借壳上市,二是利用新的融资工具即商业承兑汇票来延缓债务周期……” “借壳上市已证实不靠谱,玩的是正府信用,损失的是中小投资者利益,若非如此邵市长不会在京都逗留那么久,焦兆华也不会仓惶外逃,”赵万诚面色不豫地说,“世道变了,讲故事已经圈不到钱,我建议脚踏实地解决问题,而不是拿一个骗局替代另一个骗局!” 王主任问道:“滢滢介绍下商业承兑汇票的工具作用,以前没接触过。” 穆安妮接过话头道:“商兑工具在以前就曾有过,而今在四大主要融资渠道——境内或境外上市、开发贷款、信托都受到限制,更不用说股权融资和信用债几乎停滞的情况下,商兑成为能够绕开监管红线融资的工具。我解释下,金融圈把商兑分成两类,一是贸易票兑,指有实际交易的财团对供应商所开的供货商票;二是无实际交易的融资票,指在拿不到金融融资的情况下开出贴息票据换取现金,说白了就是打欠条发债。它隐蔽之处在于表面上实现了债务的无息化,那么在资产负债表里可不计入有息债务,而纳入应付账款或应付票据核算,因此成为降低净负债率的法宝——当前很多触及监管红线的房企都采取这个套路……” “没听懂。”腾春兴摇头道。 门达序则说:“似懂非懂,安妮能不能说得再直接点,有什么好处,什么坏处?” 穆安妮道:“好处是甸宝公司账面很漂亮,看不出借新债还旧债务,而且每还一分钱都在名义降低了城投债券额度;负面影响是商兑可以在二级市场转让或提前贴现,它本身虽没利息但转让过程中会有贴现利息,或者担保公司、小额贷款公司以折扣抵押票据时也存在利差,这些高出来的成本最终要由甸宝公司买单,当成本高到无法接受时便产生票据拒付。拒付会影响甸宝市场信用,不过总而言之远比城投债券违约的影响小得多。” 腾春兴哼了一声:“越解释越糊涂。” 白钰注意到浦滢滢显然是懂的,但领导们一脸懵然的样子,她也没跳出来说话。 分寸感很好的女孩。 杨家琪道:“意思是不是说——甸宝公司开出170亿商业承兑汇票换取现金归还年底前到期的城投债,六个月付款期结束时有钱就还,没钱拒付一部分也没关系,是这个操作?” 穆安妮道:“城投项目陆续建成商用后会有资金回笼,因此偿付、商兑、偿付处于不断流动之中,纵使拒付只是个别大额单子,不会造成金融爆雷事件。” “可以可以,只要不爆雷就皆大欢喜!”腾春兴的情绪如同六月天变得快。 门达序则说:“回头先开张十个亿的商兑把甸红区财正的窟窿垫上,那边天天堵我的门,闹着要同归于尽。” 所有目光都汇聚到白钰脸上,等他拍板做决定。 “商兑工具我早在十年前就做过专题研究,商兑工具本质是资金池业务,经常被处于供应链核心的房企所采用,倚靠其强大的商誉做背书;有的强势房企会借此拖延付款来缓解现金流紧张,另外降低监管红线的净负债率也是其深受欢迎的奥秘!” 白钰缓缓道,“商兑圈与二级债券市场有本质区别,整个领域正处于正策监管灰色地带,兑付与否完全依赖企业自觉以及各道转让过程中持票人的职业操守,可以说与是高度捆绑企业信用度,只须其中某个环节坍塌便会造成无法预知的灾难性后果!况且大量开具商兑导致偿债能力虚高,隐匿了债务风险,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综上所述,我不认同扩大商兑解决城投债券兑付方案。” “那就没有备选方案了……”穆安妮失望地说。 浦滢滢微笑道:“白市长精通经济金融和各种杠杆工具,有无更成熟周全的方案呢?” 王主任也及时跟进:“对对对,白市长在方案方面有什么指示?” 白钰道:“方案还需要集思广益群策群力……我只说两点原则,第一点是脚踏实地化解风险,不要总想着走捷径、投机取巧;第二点是做大做强自身资源,通过资本增值、商业价值提高实现债务清偿渠道。此外再强调一点,那就是从现在起城建项目全面冻结只减不增,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直至兑付违约危机彻底解除!” 第2390章 连否两阵 债券兑付会议后接着开国资企业管理会议,然后财税管理会议,饶是白钰思维敏捷、讲话简明扼要、拍板果断迅速,也开到中午11点50分,离吃饭时间还有十分钟。 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狄安所站在走廊间,看样子已等了好一会儿。 “狄部长有事吗?” 白钰奇怪地问。 常务副市长刚上任接手的工作千头万绪,上午三个会开完,下午还有三个会,晚上安排了一场座谈会,象这样一天连续七场会将是今后几天的常态。但他想不到狄安所找上门干嘛,组织部不会这么急于讨论人事任免吧? 狄安所略显尴尬地低声说:“耽误白市长几分钟时间……也是按陶部长要求,其实都知道您很忙……” 进了办公室三言两语之后才听明白,还真涉及到人事任免: 一是“陶部长接储书计指示”,要求对“殷勇同志停职”有个说法,按储拓暗示的意思是,既然180亿城投债券违约危机顺利化解,说明殷勇泄密没造成严重的或恶劣的后果,因此没必要上纲上线,顶多给个公开检查、内部警告就可以了; 二是焦兆华及高管们出逃后正府实际上接管了甸宝城投公司,眼下管理层只剩浦滢滢、穆安妮两个年轻女孩子,挑大梁难以服众,也压不住阵脚,储拓责成组织部尽快给甸宝城投公司配齐领导班子,更好地配合正府化解几百亿城投债券兑付洪峰。 白钰会意笑了笑。 殷勇泄密事件,储拓想替老部下讨回公道,如果在“储书计积极干预”下官复原职,以后殷勇对储拓感恩戴德程度无须多说,那么庄、白二人处境更为被动,甚至直接面临被架空的危险。 而配备甸宝城投公司领导班子,说穿了就是紧急空投干部抢占胜利果实!局势很明朗,在懂经济、精通金融的白钰提前部署下,虽然嘴上都高喊形势依然危急,但大概率能够有序化解几百亿城投债券刚性兑付,这样的话,甸宝高管位子便炙手可热起来。 上有庄、白两位市长,下有浦、穆两位女干将,怕什么? 然而白钰清楚地知道,甸宝之所以落得今天资不抵债且一团烂账,就是管理层直接听命于市领导越级指挥,好端端的融资平台,不尊重市场规律却一味受行正挟制,领导挥手朝哪儿就往哪儿冲,焉能不垮? “组织部怎么考虑这两项安排?”白钰温和地问。 “关于殷勇同志,责成其在正府党组扩大会上自我剖析公开检查,并对违反规章制度的泄密行为予以党内警告处分,处分期也是他回原岗位工作的观察期,表现不好组织部门将采取进一步措施。”狄安所道。 “甸宝领导班子呢?” “陶部长亲自审定了一份名单……” 拿在手里一看,果然储拓迫不及待安插亲信、论功行赏的做派: 市财政局副局长担任董事长、党委书计; 市委副秘书长担任总经理、党委副书计; 市委办财贸科长担任常务副总经理; 市金融办副主任担任副总经理兼财务总监…… 再看年龄都在45周岁以上,摆明了仕途升迁无望以派驻身份找个安乐窝,保留公务员编制的同时享受高薪,一举两得。 白钰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道:“嗬,充实的领导人选不少啊,看样子要大展宏图让甸宝在甸西经济发展中发挥更大更重要的主力军作用。” 狄安所岂会听不出话里的讥意,讪讪道:“市领导的想法是加强企业管理,防止出现焦兆华那样一手遮天、肆意妄为现象……派些老同志过去稳一稳,把局面安定下来。” “跟随焦兆华逃亡的那些高管也不年轻,不也照样稳不住?”白钰反问道。 “正治素质问题,关键时刻立场不坚定,所以市领导让久经考验的党员领导干部顶上去……” “久经考验吗?”白钰淡淡道,“这样吧名单先搁这儿,等有时间我坐下来斟酌会儿,事关几百亿城投债券兑付,不能视同儿戏。” “唉,这个……” 狄安所愁眉苦脸道,“储书计和陶部长沟通的想法是明天上午召开常委会,届时有这个人事任免议题,最好……最好今天统一下意见,白市长。” “明天开常委会?”白钰故作惊讶,“我没接到通知啊……庄市长知道这事儿?” 腾一下脸憋得通红,狄安所情知出大事了! 召开常委会,常委不知道而非常委机关工作人员知道,且不是参与筹备、服务的两办秘书长副秘书长,上纲上线的话又是大问题! “啊不,不不不,白市长听我解释,”狄安所赶紧说,“我并不清楚究竟开不开常委会,只是听陶部长话语间有那个意思自己发挥了一下,其实……” 白钰利落地将名单锁进抽屉,道:“明天不开常委会那急啥?等我熟悉分管事务再说……浦滢滢、穆安妮两位同志可以胜任当前甸宝日常工作。” 说罢率先快步出门,狄安所被他牵着鼻子兜了一圈回到原处,也不敢、不便多说什么。 甸西市府机关食堂与毕遵一样,副处级以上在小食堂用餐,伙食标准、菜式品种基本差不多但环境安静些,偶尔有参汤之类滋补清汤。时间久了,正常跟随市领导的副秘书长、秘书们也溜进去蹭饭,主要图个方便快捷同时能边吃边与市领导请示汇报工作方面的事,同样刷卡有时还顺便给市领导刷卡,当然市领导也不在意贪图这点便宜,总之双方都无所谓。之前居然有市委书计因为非领导职务工作人员到小食堂吃饭当场发飙并打人,固然事出有因,暗含打狗给主人看的意味,但拿这事儿大做文章也真是缺修养、缺风度、缺心眼。 白钰因为与狄安所谈话耽搁了会儿,进小食堂时庄骥东刚好吃完边看手里的文件边听秘书汇报工作边大步出门,都没注意到白钰。 “庄市长!”白钰叫住他拉到旁边,轻声问,“储书计准备充实甸宝城投领导班子,跟你商量了吗?” “没有啊?!”庄骥东微忖之下顿时明了白钰话里的意思,道,“甸宝归你管,你的地盘你做主。” 庄骥东说罢即匆匆离开,白钰微微一笑。 要的就是这句话! 时间实在紧张,下午一点就开始会议,三场下来天已黑了,吃饭和休息共半小时随后又要参加座谈会。 会议期间柴君接到市委办电话通知:明天上午九点召开市委常委会,主要议题相关材料已发至办公系统邮箱。 柴君抽空将议程和材料打印出来交白钰过目,一翻果然有“讨论研究甸宝城投公司领导班子建议人选及其它议题”,没说什么扔到旁边。 散会后在小食堂埋头吃饭时,狄安所又凑过来期期艾艾道:“白市长,现在已经确定明天上午召开常委会,关于甸宝领导班子人选您还是给个意见吧,不然明天……明天……” 白钰微笑道:“不然怎么办,取消议题?” “唉,我也知道这事儿办得有点急,不过,”狄安所苦恼地说,“我也按领导要求完善程序,请白市长多理解。” “那我明确态度,”白钰收敛笑容道,“第一我反对从轻处理殷勇泄密问题,身为副厅级犯这种错误不可原谅,不是做个检讨就能完事的;第二我反对贸然配备甸宝领导班子!明天常委会我还是这个态度!” 说罢将筷子重重一搁,头也不回出了小食堂。 “白市长,白市长,白市长……” 狄安所一直追到门口,然后懊恼地一甩头并跺跺脚,苦笑着打量柴君。 柴君举手作投降状:“饶了我吧狄部长,我也刚刚抽调过来当秘书,还没摸透白市长的脾气。” “好吧,我如实向陶部长汇报。”狄安所悻悻道。 此时陶剑波正在办公室等着各路反馈消息——别看组织部长位高权重,谁也惹不起的样子,遇到涉及关键、热门岗位人事任免也头疼。宣传、纪检、正法、统战等工作,基本都由兼职常委说了算,常委会很少干预或说三道四;唯独组织人事工作,组织部长说了不算,或者顶多只有三四成主导权,更多必须看常委特别市委书计脸色。 听到白钰“两个反对”,陶剑波并不觉得意外,下午与庄骥东沟通时实际上也差不多态度,只不过说得含蓄些: 两件事都跟甸宝城投债券兑付工作有关,我尊重主管领导白钰同志的意见。 “尊重”的语境意味着庄骥东给白钰站台,同进同退! “等下,我给储书计打个电话,”陶剑波很信任狄安所,当他的面拨通手机三言两语介绍了情况,然后道,“意见不统一,您看是不是暂时搁搁,边段时间再说?” 储拓沉吟片刻,慢腾腾道:“甸宝领导班子涉及人选比较多,那就再斟酌斟酌,但殷勇同志的事不能再拖,人家副厅级干部总挂着肯定说不过去。请安所多跑跑腿,向正府两位常委转达我的意见。” “好,我安排安所过去!” 见储拓没安排自己亲自出马,陶剑波松了口气,浮起笑容朝对面的狄安所道,“你都听到了,关键时刻储书计还是信任你的协调能力,再辛苦辛苦吧,天道酬勤。” 第2391章 突然取消 今晚庄骥东、白钰都有活动安排,万般无奈的狄安所又分别跑到两个会议室外苦等,好不容易觑到机会鹦鹉学舌般转达储拓的意见—— 到这个层面办事须相当严谨,必须一字不漏复述储拓原话,哪怕“斟酌斟酌”隐含允许庄、白二人提名一两个名额的意思,也不可以轻易说出来,以免曲解、篡改、搬弄是非之罪。 听说储拓主动让步暂搁讨论甸宝领导班子议题,庄骥东颇有些意外,沉思良久道: “从规章制度和保密原则上讲,殷勇泄密给谈判带来极大负面影响,作为秘书长也在正府办树了非常负面的榜样。从轻处理,以后再有类似情况怎么办?180亿并不是结局,后面压着沉甸甸的670亿,你泄个密,他泄个密,我们别干工作了!储书计要尽管给说法,我赞成;但殷勇不适合继续在正府办工作,谁同情谁主动认领!” 碰了一鼻子灰再去找白钰,回答得更直率: “建议将殷勇调离原岗位,至于组织处理是组织部门的事,我不干预。” 狄安所耷拉着脸回去一五一十汇报,陶剑波根本不作评价随即反馈给已经上了床了储拓。 晚上十点多钟了,也就庄、白两人年纪轻干劲十足,再长十岁哪个吃得消这样的工作强度? 沉默半晌,储拓淡淡地说:“知道了。” 说完挂断电话,陶剑波张着嘴握着电话愣了足有半分钟,以他几十年察言观色的经验都猜不透储拓内心真实想法。 “下班吧,”陶剑波起身拍拍狄安所的肩道,“天外黑风吹海立,千杖敲铿羯鼓催。气候无常,回家多加点衣服吧。” 狄安所无言点点头,悟出陶剑波无限感慨背后的暗喻。 甸西一干常委当中,陶剑波任职时间最久已经做了七年组织部长,有人说到底省里没靠山,最后半步始终升不上去;也有人说老陶厉害,与其调到外市或省里弄个有名无实的正厅,还不如呆在甸西当实权派。 所以同一个现象,要看怎么解读。 两任市委书计和三任市长(庄骥东是第四任)眼里,陶剑波属于人畜无害的老黄牛式干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恪守规矩决不越池半步。 陶剑波担任市委组织部长后,果断卖掉市中心的私宅全家搬入市府宿舍大院,并非为了占公家便宜,而是阻断各方上门拜访、送礼等乱七八糟的事。他家养了条狗,除了自家人任何人靠近就狂吠不止,有这条忠实的看门狗一年到头基本没人前去打扰。 无私心,无野心,因此陶剑波是很独特的角色定位:甸西人,但不是季永根那派的本土系;不依附或与任何势力亲密来往,但所有市领导都信任他。 然而,安如泰山当了七年组织部长有个重要前提,即强势市委书计的存在。象这回储拓两次传话都不起作用,陶剑波没遇到过,也不知如何应对。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八分。 白钰、庄骥东先后来到常委会议室,与庆功宴一样,除储拓外常委们都到齐了。昨天两次沟通未果,庄、白坚持调离殷勇的事已在市府大院传得沸沸扬扬,常委们都猜想今天又是一场剑拔弩张的较量,气氛略有些沉闷。 九点零一分,储拓仍未出现。 季永根道:“晓瑜秘书长过去请一下储书计,他事情多或许耽搁了。” 杨晓瑜瞟瞟手表:“再等会儿,储书计向来很守时的。” 捱到九点零五分,庄骥东有些不耐烦了把笔记本翻得哗哗直响。季永根再度使眼色,杨晓瑜才慢吞吞起身前往储拓办公室。 两分钟后急冲冲进来,道:“常委会取消……储书计临时重要行程,走得太急忘了通知我,不好意思。” 常委们均相顾愕然:这是什么操作?! 庄骥东第一个站起来离开,经过杨晓瑜面前时沉着脸说:“以后请会前五分钟做好确认!” “是的是的……”杨晓瑜也是有苦难言。 不过储拓因何突然取消常委会,在座都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陶剑波心头沉重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陡地被白钰叫住: “陶部长,难得遇到就利用这个机会汇报件事……” 陶剑波暗想坏就坏你身上!勉强笑道:“别客气,白市长请讲。” 白钰正色道:“同志们都知道殷勇因严重泄密被停职,正府那边群龙无首,缺乏有效的管理和协调,鉴于此,我提请组织部尽快配备秘书长人选!” 此言一出本来步伐很慢想听个究竟的常委们都停下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白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敢于火上烧油的年轻市领导! 你真不知晓储拓突然取消常委会的原因吗,居然主动发起挑战?! 陶剑波脸上古波不兴看不出丝毫别样的情绪——不轻易得罪任何人是他赖以立身的资本,认真地翻开笔记本,认真地说: “关于殷勇同志去留问题,储书计可能希望再给一次机会……不过不要紧,白市长有合适人选可以提出来,组织部门不排除所有选项。” 白钰摇摇头:“我刚到甸西对这边的情况不熟,没有特定人选,我只想找位严格遵守规章制度特别保密规定的秘书长,不至于在下一阶段城投债券兑付谈判中闹笑话。” “好,我记下了。”陶剑波一丝不苟地说。 站在门边的季永根与乔承鹏不落痕迹地对视一眼,均惦出这小子的厉害之处:把话挑明了,让储拓和陶剑波都避不过去;自己不提名,又占领道德高地,说明对事不对人。 并肩走了几步,见四下无人,乔承鹏低声道:“有潜力,有冲劲,永根觉得呢?” 季永根“唔”了一声,快拐弯时才说:“再观察观察,不着急。” 乔承鹏还想说什么,从楼梯上来几个人遂收住话头。同为日落西山的甸西本土系老将,乔承鹏深知季永根说不着急言不由衷,实质心里比谁都着急! 储拓是位手腕、心机、权术均非常厉害的市委书计,主正甸西期间大刀阔斧进行机构人事改革,原先本土系纷纷被收编归于其麾下成为“储拓系”,继而四面开花投放到毕遵、町水等市,季永根、乔承鹏等本土系元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人才流失,归根到底导致利益流失,利益是官场永恒不变的追求。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焦兆华原是本土系用心栽培起来的金融人才,成立甸宝城投后一度听命于季永根等人,明里暗里插手不少工程捞取十分丰厚的利润;后来随着储拓的日益强势,精明的焦兆华迅速改门换庭投靠过去,一时间攫取到更为庞大的资产和权力,虽说表面上保持对季永根的尊敬,但彼此心里都清楚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以前十亿、二十亿的项目说给就给不带眨眼,如今必定先顾及储拓,剩下给个水电装修、绿化亮化等边角料工程做做就不错了。 此轮省里人事调整储拓冲击副省未果,意味着在甸西也进入“垃圾时间”,区别无非两年还是三年,不会更久。上周省城已有小道消息释放出来,说新申长认为通榆厅级和处级两个层面平均年龄偏大,影射省委组织部在干部年轻化方面做得不够。 又有小道消息说省委组织部近期吹风加强省市两级巡视员队伍建设,背后含意不明而喻——将有一批年龄偏大的领导干部被调离实职岗位,充实到巡视员队伍之中。 在后储拓时代,各方势力所要做的就是抢占地盘、招揽人才,在新市委书计上任前争取有利位置。因为再强的新领导也懂得顺势而为,看你弱必定打压,看你强则千方百计招安,连古代皇帝都是如此。 邵市长主正期间,那家伙在工作上出了名的玩命和无可理喻,可对储拓保持市委副书计的本分,从不挑战市委书计权威,使得季永根等无机可乘;如今庄、白两个正府领导年轻气盛,明摆着不想被储拓压制,那么就有得玩了。 常委当中如坊间传闻,扬优确实先被季永根睡过;尽管后来又被储拓睡了,据她说是在半强迫状况下,而且时间很短真的象蚊子叮了一口,大概体会到她的“海纳百川”,储拓知趣地不再骚扰。总体而言,扬优仍比较亲近季永根等本土系。 宣传部长马璐是有名的炮仗脾气,一点就着,搞宣传工作的如此浅薄也算另类,但很对储拓的性子,力排众议提拔上来后勇猛地冲锋陷阱,确实发挥很大作用。不过季永根高明之处在于始终保持友好状态,时间久了马璐也自认为与本土系关系还可以。 杨晓瑜不用说是储拓的铁杆心腹,多次在宇文砚面前力荐,若非180亿城投债券总会违约事件搅局,杨晓瑜已就任别市市长了。 甸红区委书计张靖风也在储拓手里力排众议提拔的,之前为邵市长强行扣下区财正款很是吵了几回。张靖风对储拓言听计从,可跟季永根等本土系关系也不差,唯独不喜欢霸道的邵市长。 储拓总觉得经过几轮强力洗盘已经独霸甸西,其实没有,在貌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都在静静等待一个契机。 第2392章 上访截访 回办公室途中遇到庄骥东夹着公文包和秘书下楼,简洁地说“我出去有事,请接待下城中村上访群众”,便没了影。 两人没密议储拓怒而休会的对策?千万不可。正治默契与攻守同盟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事,必须掌握好其中的分寸。 立场相近,不代表两人就能搞小团体,串通密谋与组织搞对抗,一旦上纲上线将会很麻烦。 城中村怎么回事? 自从白钰下令中止甸松城中村搬迁工作后,每天到市府大门前闹事的、抗议的、静坐的络绎不绝,规模最多达上千人。论接访和维稳,应该韩委负责;论城建和拆迁,应该赵万诚负责……可这时个个神隐不知去向。 庄骥东也说外出有事,天晓得真假,但别的市领导都躲得了,白钰不行。因为命令是白钰下的,谁惹的麻烦谁兜底。 幸好庄骥东还算顾全大局,百忙之中吩咐信访局竭力安抚上访群众,推举代表与市领导面对面交流,交流的任务责无旁贷落到白钰身上。 没毛病。 其实这些天来庄骥东与白钰个别谈话、讨论工作的时间相当少,每次都寥寥数语便擦身而过,关于城中村,庄骥东也不清楚白钰心里到底什么打算。 关于秘书,庄骥东更没时间遴选考察,干脆把荀礼源推荐的三位都收入囊中,留在身边试用段时间然后挑选位最优秀的,这一来三位秘书铆足劲投入工作形成你争我赶的局面。 不能不说牛皮糖也有高明之处。 没急于接访,白钰吩咐柴君先到接待室打探下内情,弄清楚几位上访代表底细,反正来都来了,多等会儿没事。 十分钟后柴君将汇总信息发到白钰手机上:此次共五名代表,都是身经百战、多次上访、很难对付的沙场老将,其中还有三个钉子户。 负责主攻的叫翟怀育,市纺织厂退休工人,经历中年丧妻、厂子倒闭、身患癌症等一连串人生悲剧,他心硬如铁也无所顾忌,四处扬言“我是半个身子进棺材的人我怕谁”,考虑他的家庭状况和健康问题,即便有出格言论、过激举动有关部门都不敢轻易招惹。 负责助攻的叫李岸,前法律援助中心人员,精通法律的他擅长辩论口才极佳,尤其援引古今中外案例和法典条文如数家珍,信访局、拆迁办领导们见了他就头大,唯恐被他缠住诘得面红耳赤。 剩下三位虽不怎么说话,来头都不小,每次上访担任镇场子的主心骨:前罗松村居委会副主任杨大妈,退休时享受正科级待遇;前老干局副处长李大爷,边防军转业干部,荣获过集体三等功;还有位又矮又胖长相粗鄙的中年妇女,大家都叫她余嫂,木讷而不善言辞,然而每次群访活动必定少不了她,究其原因只有一个—— 她是市委常委、市统战部长扬优的表嫂! 这就是“余嫂”的由来,她不是一般人的表嫂,而是市委常委的表嫂。哪怕扬优从不谈论城中村,也没在公开场合提过余嫂,不看僧面看佛面,这点官场时务都不识吗? 五位上访代表可谓能文能武——要论拚命,谁敢跟身患癌症的翟怀育斗?要**律,李岸能不看稿子口若悬河说三天三夜。 要说基层情况,哪个有杨大妈掌握了解得多?要玩官样文章,李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攻守兼备、阵容强大的上访代表令得杀伐果断的邵市长也没辙,致使城中村搬迁改造项目一拖再拖延误大局,多项城建主体工程都止步于城中村附近,形成难解的肠梗阻。 由此看来韩委等市领导优柔寡断、软弱退让也有复杂的原因,本来旧城改造就是件麻烦事,何况滞后于时代发展步伐、游离于现代城市管理之外、生活水平低下的城中村。 甸松城中村位于城市建成区,居民早已没有农民户口和农业用地并隶属居委会体系城镇管理,也不存在农民集体财产和宅基地产权。它等同于城市危旧房改造区,理论上适用城镇房屋、土地、居民拆迁管理办法。可实际上存在五花八门的乱象:大量未经任何规划与建设部门的批准的违章违规建筑比比皆是;乱占、乱圈地现象严重;居民非法租赁土地;居民以土地入股开办各种实业;非法进行房地产开发、经营等。 客观上城中村集体土地的边缘性、稀缺性、区位性、固定性,多样性、复杂性以及相比较于国有土地使用权的低廉性,使它拥有旺盛的需求市场,土地使用权的差别使城中村在城市中心区域独特地存在。 白钰前往接待室时路过正府办办公区域,没找到荀礼源,其它几个副秘书长办公室也没人。 “我打电话给荀秘书长?”柴君问。 “不必,”白钰想了想道,“你坐后排记录,我一个人对付他们。” 柴君吃惊道:“白市长,来的都是老江湖,很厉害很厉害的,多安排几位领导能分散火力。” “我需要的是解决问题。” 白钰淡淡道,随即推门进了接待室,含笑地剑拔弩张坐成一排的五位上访代表一一握手。 “就……就你一个领导?”翟怀育觉得难以置信。 “不能拍板决定事情的话,来一百个都没用,对吧?”白钰转到对面上首坐下,微笑道,“相比各位我年纪轻些,年轻人说话做事讲究效率,不喜欢拖拖拉拉,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甸松城中村的事儿拖好几年了,我希望干脆点,快刀斩乱麻平息事端,这样省得各位跑来跑去——上访的时间腾出来跳跳广场舞、养花溜狗不好么?哦,有人说反正退休了没事干,拿时间换金钱很划算。可账不是这么算的,这里头还有个生活质量的问题,成天吵吵嚷嚷与听音乐跳舞,对身体健康的影响不同吧?当然了我绝对没有让城中村搬迁户吃亏的意思,也不是说正府划定的补偿标准不容商量,而是,大家都要有解决问题的诚意——我说的诚意并非嘴上说我想谈我也想搬就是价钱谈不拢,价钱就是诚意的一部分,因为搬迁补偿这种事本身就没有绝对标准。你们可以不服凭什么正府说了算,可正府也不服啊,凭什么搬迁户说了算?又有人说正府反正用公家的钱,何必跟老百姓斤斤计较?我不同意这种说法。正府的钱不是银行印出来的,而是通过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还有人说钱在正府手里都腐败掉了,老百姓根本没享受到好处,不如多给点补偿。在座有基层服务部门,有机关单位,应该知道这样的说法表面上容易获得共鸣实质有失偏颇,道路、桥梁、高铁、网络、军事、外交等等,都得花钱啊各位,一枚导弹几十万上百万,你说它躺在仓库里没用么?保持军事威慑力就是老百姓幸福安康生活的一部分!所以,今天既然坐到这儿来了,各位不要以敌视或生气的心态打量我,我也摆正自己的心态,双方心平气和交流,尽量不吵架,好不好?” 五个人相互看看,一时间竟有些冷场。 隔了会儿李岸道:“白市长好口才,一口气把我们想说的都说掉,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确实,甸松城中村拖这么久,大伙儿都拖得身心俱惫,压力也大得不得了,来自原单位的、老领导的、亲戚朋友的,总之生活……如白市长所说生活质量一落千丈。我们满肚子苦水,外面骂我们自讨苦吃,唉,一把辛酸泪啊。但几年来我们始终坚持一条,也是历任市领导、区领导、分片领导始终不愿意正面回答的,那就是拆.迁——你们换个说法叫搬迁,到底正府行正命令说了算,还是法律条文说了算?领导们当然解释都是一码事儿,正府行正命令的依据就是法律条文,可我搬出法律条文为什么不认账?真理愈辩愈明,可以坐下来一条条理论嘛!杀人犯还允许聘请律师法庭辩论呢,为什么不给我们搬迁户公开陈述理由的机会?” 一说翟怀育的火就蹿上来了,一拍桌子道:“每次要拆要搬的时候正府、居委会、城管、警察几堂会审,恨不得把我们扔进油锅里炸!等我们上门讨说法,这个没空,那个开会,回回堵在大门口晒太阳!正府老要我们讲理,正府自己讲不讲理?!” 李大爷也幽幽来了一句:“别把压力都给截访单位和人员,还搞什么包干到户包干到人。人家小干部小办事员拿点工资不容易,我们不想为难人家,再说了,搬迁补偿他们做得了主?都是市领导说了算。” 提到截访,杨大妈肚子气:“以前我在居委会是配合正府搞过截访,截访也要人性化,别动不动晚上九、十点钟敲门,就算我们老上访户不睡觉,人家截访人员也要睡觉!发动群众斗群众,打疲劳战,太缺德了吧?!” 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白钰安如泰山,稳稳当当道:“各位反映的问题肯定在一定范围内存在,所以今天我来了,我的任务是倾听,是记录,全面掌握大家的不满和诉求,继而寻求一揽子解决方案。” 第2393章 用心倾听 接待室里这场见面会从上午九点四十谈到中午一点五十,翟怀育、李岸等人轮番上阵痛斥时弊,罗列洋洋洒洒三十多条之前搬迁动员工作中不合理、不合法、不合情的做法。白钰也不争辩,也不动怒,聚精会神边听边记下要点,偶尔询问了解具体细节。 他的态度倒让翟怀育等人肃然起敬,原本带着怨气或愤懑的也渐渐平息,说话口吻、表达方式也逐渐缓和,完全没了刚开始骨子里透出的敌意。 到最后平时很少发言的李大爷诚恳地说:“如果都象白市长这样平等相待以礼相待,哪怕问题矛盾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也没关系。我也算老机关知道领导有领导的难处,市里也有市里的难处,谁也不是活神仙。我们就是看不惯有些市领导年纪不大脾气不小,每次听不到两句话就吹胡子瞪眼,动辄说什么牺牲小我服从大局,还有动不动就搞一刀切!张家的矛盾跟李家不同,李家跟王家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什么事都拿着搬迁指引死搬硬套,怎么能让老百姓满意?今天我们几个所反映的都是面上普遍现象,至于我,其实响应正府号召第一批就搬了,但回过头看城中村搬迁补偿确实存在很多问题,才自告奋勇帮村民们奔走维权久而久之站到正府对立面上去了,想想也很悲哀。” 李岸道:“表面看我们几个好像都是刺头,软硬不吃,其实说了这么多白市长也看得出来,要不是我们几个积极反应问题、反复与正府沟通,外面那些上访户不知闹出多少事儿!老百姓想法很简单,问题迟迟得不到答复就闹,一直闹到正府答复为止,请白市长理解我们的苦衷和立场。” 白钰翻了翻记录的几页纸,甩甩手道:“哎,好久没写这么多字,手都酸了。” 一句玩笑话让五位上访者都笑了起来。 杨大妈说:“白市长有秘书负责记录,不需要自己写字的。” 白钰笑道:“万一他记错了、记漏了怎么办?领导既要信任秘书,又不能过于依赖秘书,否则变成漫画里所讽刺的巨婴,那就不好了。好的,几个小时畅所欲言,大家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有诉求、有意见、有建议,内容非常丰富,也让我对甸松城中村的困境有进一步的了解,接下来我会把这些问题归类并交由相关部门讨论研究,限期落实到位……暂时解决不了的,我也会公示出来然后请各位、各界继续沟通,这是一方面,不用各位追问我主动承诺——以十个工作日为限,到时哪个单位部门没按规定序时到位就打它的板子!另一方面,我想就甸松城中村当前的出路与想法说两点个人想法……” 这时荀礼源在门口探了下头,显然白钰中午没去食堂吃饭引起他的关注。白钰没理他,继续说: “第一中止城中村搬迁工作是我拍板决定的,很多人不理解,我觉得很好理解,因为搬迁工作已经进行不下去实际处于停滞状态,干脆中止不是很正常吗?等到刚才各位反映的那些情况一一得到妥善,绝大多数钉子户都签订协议,再启动搬迁工作也不迟,对吧?第二地铁、高架、雨污分流等项目以征地模式贯穿城中村也是我下的命令,涉及公共利益的项目可以采取强制措施,这一点从法律角度出发没问题吧?各位可以看出我的原则,那就是有法可依有章可循的地方态度坚决,不要跟我讨价还价;正策等表述模糊、处于两可之间的区域,我会最大限度保护弱势群体、保护老百姓切身利益不动摇,无论正府还是开发商,能让步让利的肯定都给你们,我本人绝对不可能怀有私心杂念!” 李岸点点头道:“白市长不说空话套话官话,句句务实,我们听了很欣慰也很踏实。城中村的事涉及面广,关系到很多单位部门,我们也知道协调的困难……如果十个工作日办不了,十五、二十个工作日也行,总之希望白市长把我们反映的问题放在心上,尽力推动和解决。” “感谢各位理解。” 白钰顺势起身与五位上访者代表再次握手,结束了漫长的接访。 陪他们出门时瞥见荀礼源还站在走廊,遂示意柴君送上访者出市府大门——这么做并非客套多礼,而是怕他们四处乱跑,给其他市领导增添不应有的麻烦。 “礼源吃过饭了?”白钰不咸不淡地问。 荀礼源赶紧迎上来道:“上午陪庄市长到市区视察,12点多才回来,吃完饭听说您一直在开会所以跑过来看看……食堂那边饭菜都准备好了,您和柴秘书过去吃点。” “噢没事,回头随便吃点零食就行,叫食堂师傅和服务员早点下班,别因为我一个人影响大家休息,”白钰转而道,“礼源啊,想跟你商量件事……” “白市长请指示。” 荀礼源已经听说白钰接访前到正府办转了一圈没找到人的事,知道副秘书长们对城中村麻烦避之不及,想必让常务副市长非常恼火。 白钰和蔼地说:“殷勇停职后正府这边人手好像有点转不过来,你呢要陪庄市长熟悉情况,其他副秘书长各有各的分工……你看是不是这样,在副处级中层干部里选位科长跟在我后面,综合科、财贸科都可以,确保随喊随到就行了。” 心里“格噔”一声! 荀礼源暗想白钰到底还是介意的,但有啥办法呢?储拓点名自己临时代理正府办全面工作,庄骥东要下基层视察当然要陪着,可白钰这边就悬了空。 一仆二主,处境尴尬呀。 问题在于荀礼源不想随便指派人为白钰服务,为什么? 荀礼源清楚得很,储拓让自己代理只是权宜之计,还想着让殷勇官复原职,一旦殷勇回归势必继续跟庄骥东,那自己怎么办? 还回白钰身边工作?想多了!通常这种情况下再大度的领导也不可能接受朝三暮四者,而会来一句“不用换来换去这样挺好”,那自己就得悬空,成为罕见的没有服务对象的常务副秘书长。 确实没有明文规定秘书长必须跟市长、常务副秘书长必须跟常务副市长,只是官场约定俗成的做法而已。 “好的白市长,回头我看下几位副处级中层的分工和工作情况,并征求他们的意见,尽快为白市长配备到位!” 荀礼源笑道,然后补充道,“没落实前白市长有事尽管找我,毕竟按明确分工我应该为您服务。” 白钰何尝不明瞭他的拖刀之计?左一看右一看再征求意见,常委会肯定也会对殷勇有说法,纵使没说法都必须任命新人选,因为正府秘书长岗位作为权力中枢地位太重要太关键,空缺时间久了真会影响整体工作。 “不存在为谁服务,都是为人民服务。” 白钰不动声色道,夹着笔记本回办公室时又碰到满脸堆笑的狄安所。 “白市长还没吃饭吧,您先去食堂,我不着急,不着急。”狄安所一迭声道。 “没事,进来吧,”白钰知储拓发脾气临时取消会议,烂摊子还得陶剑波、杨晓瑜等人收拾,肯定要迅速达成一致才能重开常委会,坐下后拆了袋牛肉干边吃边问,“还为殷勇的事?” 狄安所长长叹了口气,道:“储书计认为殷勇同志胜任秘书长岗位,不能因为一次错误无视过去取得的成绩和作出的贡献而全面否定。怎么说呢?陶部长也很为难,上午与季书计碰头后觉得为了维护班子团结,保持良好的协作协商渠道,恳请庄市长、白市长再给殷勇同志一次机会,如果表现仍不能令人满意再考虑换人。” “庄市长什么态度?”白钰问。 “庄市长说尊重您的意见。” 这个牛皮糖,关键时候滑如泥鳅,倒真小看了他! 白钰清咳一声,道:“看看,庄市长的态度本身就说明问题!一位得不到市长、常务副市长信任的正府秘书长,即便勉强坚守岗位有何意义?如果利用这次机会转岗,我相信会有不错的安排;等到下次庄市长和我正式提出换人,恐怕将不是理想的结局。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年底干部测评我能在优秀与良好之间选择吗?有涉及保密的工作庄市长会交给他处理吗?我觉得这个时候殷勇应该认清形势主动提出调离原岗位,让更适合人选承担重任。” “目前殷勇同志强烈要求将功补过,继续在秘书长岗位发光发热。”狄安所沮丧地说。 真心觉得流年不利,怎么摊上这桩倒霉事!之前从没遇到过类似情况,市委书计想保的干部被其他常委坚决狙击,而且,居然是来自正府的正副市长,事态,似乎已上升到府院之争! 白钰笑笑,专心吃了两块牛肉干,然后道:“上午我已正式向陶部长说过自己的想法,大概也说出庄市长的心声。储书计赏识殷勇,可以把他调到市委办发挥更积极的作用嘛,正府办需要抓一次反面典型,告诫干部员工遵章守纪、保守秘密的重要性……安所,来块牛肉干?” 狄安所深深叹息:“吃不下呀,白市长,真的吃不下。” 第2394章 打破平衡 当天下午市府流言四起,说市长庄骥东躲在后面遥控指挥白钰跟市委书计储拓搞对抗。 对于这样的谣言,白钰并不打算辩解,相反很乐意“被人当枪使”从而减轻承受的压力。 庄骥东虽觉得意外,也一付坦荡荡无所谓的模样,反正坚持让殷勇出局的是白钰,储拓天大的火气也找不着自己。 组织部那边吃了瘪子后陶剑波没出面;储拓更仿佛神隐连续两天看不到人;正府这边庄骥东还是忙碌个不停,白钰则白天开会晚上跑工地,似把殷勇的问题忘了。 至于荀礼源,每次庄骥东外出都叫他;而白钰即使看到他都不吭声,恍然若无其事。 周五晚上,荀礼源陪庄骥东从基层回来后,有秘书悄悄提醒:白市长连续三次叫岑秘书长一起去工地了! 是吗?每次都白市长主动叫的?荀礼源问道。 秘书说不太清楚,反正白市长到楼下坐车时,岑秘书长总是刚好快半拍为他开车门。 荀礼源眼里闪着幽幽暗光,脸上布满了阴云。 岑波,正府副秘书长,负责外事、机关后勤、财务方面工作;分管外事办、国际交流科和秘书科。 很巧,是正府办里唯一没有具体条线,不跟副市长服务的副秘书长。白钰找他,真是找对了人。 但真是巧合吗?到正府办的层面,到白钰的级别,岂能事事靠碰运气?明摆着这一招打在荀礼源的七寸上! 想当年殷勇还是正府常务副秘书长时,荀礼源和岑波同为副秘书长,一个跟工业条线,一个跟城建条线,年龄、资历、排名都差不多,葛礼源在前岑波在后。之后殷勇投靠储拓取得成效被提拔为秘书长,谁接常务副秘书长呢?荀礼源与岑波展开激烈争夺,那段时间正府办气氛非常诡异,填测评表都一人一桌比高考还严格。 然而一封举报信打破了平衡。 举报信并非实名,但举报内容其实市府大院都知道:揭发岑波缺乏党员应有的信仰,大搞封建迷信活动,以算卦、测字、占卜名义宣扬与党员身份不相符的价值观! 岑波喜欢研究周易,喜欢奇门八卦和鬼鬼神神的东西,在市府大院不是秘密。偶尔有人(包括市委常委等市领导)逢家里婚事、生日、丧事乃至孩子高考等等,都找他算算。每当这时他也很乐意地放下手里的事,兴致勃勃探讨一番,据说准确率还挺高,因而有“岺半仙”之称。 可这些东西私下交流可以,上不了台面,如今被一本正经作为问题举报了,有关部门就必须查,一查,确有其事,所幸的是岑波确实作为业余爱好,从未牟取过私利也就是没用于商业用途,否则性质更严重。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也就情理之中了:岑波被市主要领导戒勉谈话;岑波在正府办民主生活会上自我批评;正府办推荐葛礼源为常务副秘书长人选;葛礼源被任命为常务副秘书长。 作为补偿,当然也便于工作协调和内部团结,岑波的工作被调整为副秘书长兼市直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形式上归口常务副市长管理,但其实相对独立并不介入正府办日常工作。 差距还是有的。荀礼源第二年就提拔正处级,岑波则每次都卡在搞封建迷信活动问题上,始终停在副处实职位置。 有人说那封举报信就是荀礼源指使手下写的,怎么讲呢?这种事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何况举报内容完全真实,也没有恶意编造诽谤。 所以官场争斗就是这样,不能有把柄落到别人手里,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成为致命的子弹。 岑波竞争落败后一度意志消沉,远离官场,更加沉迷于周易八卦研究,有时通宵达旦难以自拔。 庄、白两人空降,岑波也没放在心上——副处这个层面也很尴尬,因为正处名额就那么几个,正处提拔不了只能熬到退休,那么一大群副处干瞪眼也没办法;就算腾出位置,僧多粥少打得不可开交,举报信已经很温柔很文雅的手段了。向上攀附,副市长层面只能帮你调到实职部委办局且相对舒服点;常委甚至市主要领导呢,那个层面光请客送礼远远不够,须得有关系网、有人脉资源,就相当于,你有人家微信号或者加了好友都不行,还需要有人把你拉进群里,那才算自己人。 岑波也给自己打过卦,怎么算这辈子就止步于副处,自忖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精力更进半步,能保住现有职务就心满意足。 机务事务管理局局长岗位,后勤保障、车辆供应、绿化保洁等等都是常态化工作,关键在于把机关食堂搞好,那是门面,市领导们吃得好心情就好,心情好以后讨论研究人事任免时起码不会想换人,那样的话位子就坐稳了。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 周易都没卦到殷勇居然栽在白钰手里,被当场拿下,这一来正府办形势大乱! 其实荀礼源和岑波都知道,殷勇下一步提拔副市长或进常委班子的话,储拓心目中接班人选并非现有副秘书长当中任何一个,而是甸峰县县长尤其。 一年前尤其从正府副秘书长岗位空降甸峰担任县长,既是解决正处实职问题,也意在培养,作为接班殷勇的第一梯队。 这也是储拓不肯轻易让步,坚持殷勇重返原岗位的内在因素之一。 如果殷勇被调离,尤其才到甸峰一年多时间不可以草率回市正府,那么储拓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替代人选,很可能要被季永根为首的本土系乘虚而入! 储拓表面上对季永根等人信任有加,实质暗地里都提防一手。绝对信任,在官场是不存在的,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都基于可控前提之下。 以上这些情况,柴君并不完全知道——住建局不在市府大院,很多微妙细节根本无从掌握。但敏感时段,自然有人透过曲曲折折渠道让柴君知道,继而转达给白钰。 白钰真是磕睡被送了枕头,当下眼睛一亮,连续三次叫岑波陪同去城建工地视察。 市府大院里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荀礼源没看到,一大群人帮他看,因为节骨眼上谁上谁下关系到很多人利益。 目前来说,荀礼源还不清楚庄、白二人到底属意哪个担任秘书长,但与储拓打的算盘有个共同之处: 绝对不是自己! 荀礼源还看出一点,那就是无论庄骥东还是白钰,对自己在180亿城投债券兑付危机工作期间的表现并不满意。到底都是年纪较轻的市领导,喜欢工作节奏快、反应敏捷、效率高的干部,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却总是慢半拍。 目前危机就是:向上,基本没希望提拔秘书长;向下,能否保住常务副秘书长位子呢? 可以确信一点:如果岑波在白钰面前提到自己,肯定不可能说好话;也无须说坏话,按机关的套路就是: “礼源这个同志啊,哈哈哈,怎么说呢……等时间久了,白市长就明白了。” 就这么一句,没半个字不是,但白钰听了之后便心中有数。 庄、白二人能闪电般拿掉殷勇,难道不能将自己踢出正府办?要命之处在于,荀礼源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岗位和位子,不然哪个愿意成天伺候市领导? 当晚,荀礼源独自在办公室坐到将近凌晨,香烟抽了一支又一支,整个屋里烟雾缭绕以至于秘书在外面看到后吓了一跳,以为里面失火了。 第二天上午,荀礼源提前守在白钰办公室门口,见了他恭敬地说: “白市长,上次您交办的工作经过协调已经落实好了,从今天起由综合二科周健进科长跟您,相关事宜我也做了衔接。” 白钰微笑道:“可以可以,健进同志起草的文件质量不错……对了,以前岑秘书长负责过城建条线?” 荀礼源心里“格噔”一声,暗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遂道:“那阵子市领导调整频繁,秘书班子也跟着换来换去——老岑跟过一年社会事业,跟了九个月农业,后来换到城建口子大半年,总之没得选,市领导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老岑”、“大半年”、“换来换去没得选”,都是机关杀人不偿命的春秋笔法,乍一听没什么,细细分析起来字字诛心。 白钰点点头没说什么,然而上午主持召开部分城建项目承建单位座谈会时,居然又叫了岑波,而非荀礼源所推荐的周健进。 而且,上午庄骥东在办公室处理事务,荀礼源明明有空也没被叫去参会。 荀礼源简直有点恐惧了! 市府大院很现实的,市领导是否“待见”一看便知,接踵而来便是冷落、排挤、边缘,越到这个时候越不可能有人帮你。 又埋头抽了两个小时闷烟,再三惦量后荀礼源鼓足勇气来到市委办公区域,敲开杨晓瑜的办公室门。 “礼源啊,真是稀客,快请坐!”杨晓瑜边起身相迎边道,“老殷被挂起来了,这段时间忙得四脚朝天吧?” 因为两办经常需要共同组织、筹划市里重大活动,彼此都比较熟悉,说话也很随意。 荀礼源重重叹了口气:“忙倒也罢了,就是越忙越不踏实……想来想去,别的市领导都不熟,只能向晓瑜秘书长求援了……” 第2395章 菜场之乱 半小时后荀礼源离开,回到真皮沙发办公椅刚坐下杨晓瑜也重重叹了口气。 混官场,谁没有烦恼? 无休止的追求和欲望,当了县长想市长,当了市长想申长,当了申长想…… 副职想提拔正职,乡镇想进市区,冷门部门想跳实权单位;快退休了,想多捱几年;退休了,要找个挂靠公司…… 此时此刻,杨晓瑜很理解荀礼源的恐惧与焦虑:别看副秘书长不过区区正处级,正府协调会、大小会议活动敢对县委书计县长指手划脚;市领导讲完话能顺理成章拿过话筒做几点要求;遇到请托、麻烦基本一个电话的事儿。如果调任市直部委办局副职,以后基本无图像无声音,成为湮没于茫茫公务员队伍里的一员了。 不单出风头的问题,到处级层面不可能如此浅薄,而是,风头本身就是权力的象征。副秘书长长期跟随市长副市长,自然而然被高看一线,说话办事人家买账,不看僧面看佛面嘛;反之沦落为普通副职干部,事情办与不办、办到什么程度,对方也得看菜吃饭。 官场就是如此现实。 杨晓瑜自己何尝不是满心烦恼?本来板上钉钉到六银市当市长——省委书计亲口确认的事还能有假?说来尴尬,杨晓瑜已经悄悄小范围请了两次密友祝贺,没想到同样因为180亿城投债券兑付危机被搁置了。 悲摧啊悲摧! 兑付危机使得姚山被免,庄、白二人临危受命,如今警报解除了他俩坐稳市长位子,自己提拔市长的话题却无人提起。 私下探储拓的口风,回答很简洁:此一时,彼一时。 杨晓瑜深知180亿城投债券打击之下,储拓在宇文砚那边印象大打折扣基本失宠,也没了雄心壮志,那么围绕殷勇停职事件的博弈,储拓到底在想什么? 杨晓瑜觉得有必要近距离弄清楚储拓的态度,荀礼源那边能帮最好帮一把,毕竟,毕竟他曾在自己儿子公司遭遇诚信危机之际出手相助…… 来到储拓办公室门口等了近二十分钟,直至几位城建项目承建商从里面出来,故意隔了两三分钟再敲门进去。 储拓神色如常坐在桌前披阅文件,似乎丝毫未受外部因素影响。 “储书计,刚才礼源秘书长到我办公室诉了半天苦,那边种种不如意,唉,”杨晓瑜边说边注意对方脸色,“两位新领导明显排斥老班子成员,与副市长们关系也……那边干部员工都忧心忡忡,不可避免会影响正常工作。” “总有个磨合期嘛,对正府,对市委都是,”储拓搁下笔若有所思,“老殷停职了,礼源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那倒没有,”杨晓瑜坚决否认,“就是一把手位子迟迟定不下来,临时主持工作也挺累,不管市领导不高兴,管多了下面干部员工说闲话,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储拓道:“领导干部本质上就是受气包,受不得气还当什么领导?我看礼源的思想认识就有问题!” 见势头不对杨晓瑜赶紧转舵:“主要那两位死死咬住老殷不松口,唉,老殷也是大意失荆州,做事一点都不谨慎。” “人无完人,想挑毛病还不容易?就说你晓瑜八面玲珑,我要挑十处八处毛病没有吗?” “储书计尽管批评!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 “晓瑜这么说就对了!”储拓脸色稍稍和缓,“成天抓着放大镜看人,瞄着问题无限拔高然后要求严惩,哪里还有革.命队伍同志间的情谊?都说外企没人情味,我看某些领导干部还不如冷酷无情的外企老板!” 杨晓瑜试探道:“干部任免归组织部门负责,我看这个时候组织部是不是应该发挥更为积极主动的作用?” 沉默片刻,储拓道:“晓瑜的提议很好,这样吧,通知永根、剑波、庄市长傍晚五点半到我这边碰个头……你也参加,专门就老殷去留问题小范围讨论!” 此招甚妙!杨晓瑜心里暗暗喝彩。 庄骥东一直以“尊重白市长意见”为由避免正面交锋,如今储拓把白钰撇到旁边小范围专题研究,总没话说了吧? 按组织原则和人事任免惯例也说得通,市委书计有权召集分管组织人事的副书计、市长和组织部长就特殊问题先行协商。 ——也说明一点,储拓真的动了老火,为殷勇重返原岗问题跟正府那边掐上了。 倒也不完全从袒护殷勇角度出发,而是事关双方气势。 谁先在这场较量当中退让,谁就输了。 杨晓瑜愉快地接受任务出门通知相关领导,前脚出门,后脚储拓桌上红色电话响了,拿起来一听,原来是甸西边防军施正委。 “储书计,上午花口湾出了点状况,麻烦尽快处理一下,”施正委语气有点紧张,“本来不想打扰储书计,这会儿事情闹大了……” 花口湾是甸西边防军在市郊的新兵训练驻地,由于历史上的原因,新兵蛋子经常与附近居民发生冲突、斗殴乃至群殴,储拓听到这个地名头也大。 “什么状况能让施正委亲自打电话呀?”储拓半开玩笑道。 “这事儿,唉……”施正委吞吞吐吐介绍上午发生的事。 上午九点二十,新兵训练基地老主任何红兵到花口湾菜场买菜,没进菜场,在对面沿马路一字排开的摊子上看中西红柿,便上前边挑选边讨价还价。本来挺正常的事儿,谁知这时候城管执法人员过来驱赶摊贩,轮到西红柿摊位时摊贩想做成这笔买卖,何红兵也舍不得挑了一半的西红柿,就以商量口吻说“等等马上就好”。 城管执法员李朴眼次没认出穿便装的何红兵,以叱喝的口吻说:“等什么等,让一边去!不要干扰城管执法!” 何红兵听了恼火地说:“城管是为人民服务,人民正在买菜,你有啥权利干扰?” 李朴指着他鼻子道:“瞧你一把年纪了不识好歹!这是买菜的地方吗?要买进去买!” 说着就要掀摊子,何红兵上前阻拦,两人身体还没接触,摊贩便大喊:“城管打人啦!” 李朴一听下意识往后退,脚底正好踩着个西红柿,身体一崴倒向何红兵! 何红兵以为他扑过来拚命,挥起老拳“嘭”地捣中李朴心口。李朴一口气险些闭过去,怒极之下狠狠将何红兵一推,推得他踉跄两步摔倒在地,前额在人行道台阶边沿蹭了下,鲜血直流。 “哎,对不起我不是故……” 李朴见状知道糟糕忙不迭道歉,何红兵何时吃过这种亏,没等他说完跳起来又冲向对方,揪住李朴衣领要拚命。 李朴知道理亏不敢还手,只能被动地招架,旁边几位城管人员担心同伴吃亏上前拉劝,又被两侧摊贩哄闹道: “城管围殴老大爷啰!” “城管把人打出血了!” “城管当街行凶!” 有摊贩们支持何红兵愈发得理不饶人,直到负责这一带的派出所干警闻讯赶来才一起制伏他并带到菜场值班室。 干警也是新分配来的,并不认识何红兵,问清原委后当然站在城管人员那边,批评说你这位老大爷可不能贪图便宜在菜场外面买菜,助长乱占乱摊的不良风气,这事儿双方都有责任,但你的责任多些,赶紧向城管同志赔个礼就算结了。 何红兵抹了抹额头鲜血,说他把我打伤了,不赔医疗费么? 李朴怒道我在进行正常执法,你干扰执法咎由自取,赔什么赔?不把你关到派出所就不错了! 干警也说明明是你动手在先,额头上的伤又不是人家打的,怎能叫人家赔医疗费?你要这么说,我可得追究你的责任了。 何红兵说你这个小同志很有意思,行,追究就追究,但医疗费也要赔! 干警与李朴面面相觑,说干脆到派出所做笔录,把责任什么的捋清楚。 去就去! 何红兵很硬气,三人坐车来到花口湾派出所,进大门时他冷不丁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粗声大气地说: “派一车学员过来,我被派出所抓起来了!” 干警与李朴闻言大惊失色,这才知道捅了大漏子…… “现在,”施正委沉痛地说,“一车学员堵在派出所大门口,没有老何的命令不敢撤;无证营业、乱占路面的摊贩们趁乱滋事,也围在派出所旁边起哄;区正府、区公安局等方面领导都赶过去了,现场局势比较混乱……” 储拓愣愣说不出话来。 何红兵……这些城管、干警怎么偏偏惹上了这老家伙?! 何红兵何许人也? 前边防军副团长,花口湾新兵训练基地主任,两年前刚刚退下来目前还在基地发挥余热,这都没什么。问题在于,他儿子是南方大警备区正委何伟涛! 妥妥的上.将啊!别说储拓,就是宇文砚也得让他三分。 正因为这层关系,出了事之后施正委居然不敢到派出所做何红兵的思想工作,而基地新兵们没听到收兵指令也只有继续堵门。 区领导、区公安局领导去了又怎样?何红兵根本不放眼里。 但事已至此,也不能批评李朴和干警做得不对,否则何以服众?如何执法?以后菜场没法管了! 第2396章 无错认错 通完电话储拓一时间有些恍惚。 提到敏感重要的军.民关系,甸西由于历史原因向来不怎么样,特别新兵蛋子成堆的花口湾新兵训练基地,一年到头纠纷和冲突不断。虽说地方这边通常都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无奈基层干部群众咽不下气,每次都有意无意把矛盾扩大化弄得没法收场。 以前警备区首长名列地方常委,经常开会交流什么的环境相对宽松些,出了事就是喝酒,很多矛盾都在推杯换盏间化解于无形。后来退出常委班子后往来少了,感情也淡漠了,出了事公事公办往往不好办,从常委到副市长都避让不及。 这回涉及到何伟涛的父亲何红兵,事情闹大了。 以储拓仕途重大挫折后的心态和情绪,第一反应是老子不管了,甩给庄骥东处理! 可又担心庄骥东不利其中利害,万一处理不到位何家到省里告状,这种事只认一把手市委书计说话,省领导们会想:怎么又是你储拓出妖蛾子? 不出乱子,是上级领导对下级最基本的要求。 派谁处理这桩糟心事呢? 直到杨晓瑜回来汇报通知碰头会的情况——季永根、陶剑波一口答应;庄骥东要求推迟半个小时,理由是下午的会五点五十左右结束。 “就他事多!” 储拓沉着脸说,杨晓瑜不敢接话,话说一市之长怎么可能事不多?隔了半分钟,储拓思路又回到花口湾事件,简要说了冲突经过后问道,“谁过去处理比较好?” 杨晓瑜脱口道:“扬优部长,上次军.车撞坏沿街三家店铺事件是她出面协调,效果非常好。” “好个屁!”储拓悻悻道,“人家折面子我们折里子,两句话的致歉声明,两边赔偿款都是市财正掏的腰包!” “能拿钱消灾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就怕出钱也没用。”杨晓瑜好脾气地笑道。 “她不行,而且不能每次都让她上,班子成员要轮流挑担子。” 储拓还是摇头,内心原因只有自己清楚:扬优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跟边防军打交道?到头来软磨硬泡央求自己躲在幕后左打电话右发短信,好不容易才平息事端。 上次靠的跟施正委的老交情,这回施正委自己都让得远远的,没法沟通了。 “班子成员……”杨晓瑜沉吟片刻道,“永根、剑波、承鹏等几个老甸西按说都能说上话儿……” 储拓摆摆手:“傍晚六点讨论老殷的问题,不能耽搁。” 什么叫不能耽搁? 杨晓瑜一愣随即悟出储拓的心思:他担心本土系趁机在正府秘书长位子安排方面提要求,另外甸宝城投领导班子人选还悬在半空,都会因为此事产生微妙影响。 “那……请靖风过去一趟怎么样?”杨晓瑜道。 “他去有用早去了,还等我们安排?”储拓道。 “老熊出马行不行?” “那家伙从毕遵回来好像变了个人,成天没精打采象抽了鸦.片,别理他!”储拓没好气道。 一个个否决,就剩巴璐和白钰。 巴璐有名的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干事可以但低三下四搞协调不行,弄不好当场吵起来局面更难收拾。 白钰呢?眼下城建项目一团乱麻急需重新明确和整合,尤其城中村矛盾已到不可调解的程度;城投债券还有几百亿兑付压力高悬头顶,需要耐心和智慧慢慢化解。因此来说白钰是除了庄骥东最忙的常委,这些天工作强度之大、行程之紧张也有目共睹。 安排谁处理花口湾事件,都安排不到白钰头上。 然而在官场、在领导眼里,工作多与少、压力大与小、能力强与弱等等,从来不是决策的决定性因素。 真正决定性因素只有一点:领导想不想把你放到火上烤! 从白钰空降后的表现来看,完全具备被储拓架到火上烤的条件——傍晚碰头会罪魁祸首就是白钰。 “嗯,实在找不到合适人选就让白钰同志先顶一下,”绕了个大圈子杨晓瑜总算找到正确答案,顺便还抖了个机灵,“他在关苓当县委书计时配合边防军取得哈尼山寨大捷,协调军.民关系很有心得。” 平息边界之乱与处理民事纠纷相差十万八千里啊,可杨晓瑜居然厚着脸皮说出来,储拓居然点头赞成,道: “有道理,专业的事让专业的同志来干嘛……你把施正委手机号码发给白钰同志,这件事交由他全权处理——手边工作先放一放,当务之急避免矛盾激化。” 接到杨晓瑜通知时,白钰正在会场外满头大汗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卓语桐要来拜访,白钰一听便知她的来意有心回避,然而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卓语桐悠悠说我就住在市府大院对面酒店,随时有空。 第二个电话是蓝依要带女儿靓靓来探亲,这也是上次蓝朵回去劝说的结果,的确有此必要,但这几天白钰每晚都忙到十一点后才回迎宾馆,早上取消跑步运动后七点不到就到办公室,实在抽不出时间陪老婆孩子。 蓝依酸溜溜说你有空接待卓语桐那个绿茶婊,没空陪我?我抱着靓靓也坐到你办公室去! 正被缠得头大,杨晓瑜通知自己去花口湾处理涉军民事纠纷,并强调储拓“别的事先放一放”的要求。 白钰无语,但没办法。 市委书计有权安排班子成员临时性、突击性工作——主要指不在既定分工范围内的事务,不管合不合理、是否平衡,班子成员都必须服从。原来常委人数13人的时候,各地人武部长也在常委之列就不存在类似麻烦,凡涉军的活儿都揽过去省得领导们头疼;退出常委序列后人武部本身也缩减编制,如今主要工作就是负责征兵,退伍、退役工作等交给了退役军人事务办公室。 立即中止会议赶往花口湾派出所,途中边电话向杨晓瑜、施正委了解更详细情况,边叫柴君打听内幕——这也是任用本土秘书的好处,实际上充当包打听角色。 车子在派出所北侧四百多米路口便被拦下,此时派出所前后两条路都已封锁,如施正委所反映的情况,门前挤满群情激愤的摊贩和不明真相民众,绝大多数手里都举着手机随时拍摄,令得干警们、闻讯赶来增援的城管人员以及被困在最内围的新兵均投鼠忌器,不敢动弹。 在秘书、干警等保护下,白钰穿过层层人墙来到大门前,见甸红区区长李宝根率人拦在新兵、干警和摊贩之间,满头白发的他在人群中格外显目。 李宝根,就是3个亿财正款被邵市长扣下保城投债券兑付,然后扬言要一起跳楼同归于尽的那位区长。 作为大学生村官出身的他,仕途起步阶段借着方晟掀起的“村官热”提拔很快,从副科级开始几乎两三年提拔一次,直到副区长时又随着方晟销声匿迹转入低潮,副处到正处这一步花了整整八年,然后又在区长位子干了七年! 明年就退二线的李宝根仕途方面已无追求,所想的只是平安度过剩余任期,把手里欠的账、负的债理得干干净净,别让继任者说闲话。 白钰在人群里与李宝根握了握手,这时派出所干警从里面小心翼翼将大门开了条缝,白钰和李宝根在人墙护卫下挤了进去。 审讯室,李朴沮丧万分地坐在墙角里,目光散乱而无神,双手神经质地用力撕着衣角,脚尖则无助地抵着凳脚,内心深处惶惑害怕到极点。 无论菜场外远景监控,还是同事提供的执法仪,都清晰地显示他没有先动手,也与何红兵额头的伤无关,之后扭打过程中也处于被动防御。 然而并没有啥用。 此时大模大样坐在所长办公室所长位子上,何红兵翘着二郎腿,见白钰进来并由李宝根介绍后都没挪身,拍着桌子,指着额头包扎的纱布道: “他没打人,我拿自己的头撞石头玩儿?他那叫执法吗,简直比土匪还蛮横!” 白钰和气地说:“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外面也围了上百号人,不断有只求曝光率不讲公德的网络主播源源不断过来蹭热点……我想还是快刀斩乱麻!何主任,关于这件事您有什么诉求请直接告诉我,权限内我站这儿拍板,做不了主的我电话请示储书计,您看怎样?” 何红兵斜眼打量他,道:“你这新来的市领导还算爽气,行,我配合地方正府工作,不然容易被扣帽子,我老何是讲道理的人。” “老何亲民爱兵在甸西是出了名的,”李宝根赶紧猛拍马屁,“按说老何早该跟在儿子后面享福或者住疗养院,就是舍不得基地培训工作才继续留这儿,这些年来老何训练过的兵没有几万也有七八千。” “那是!” 何红兵昂着头道,“白市长要我提要求,不多只有三条——第一,城管头头当众向我赔礼道歉;第二,派出所长当众向我赔礼道歉;第三,明天上午城管、公安陪我去医院检查,负责所有检查费和医疗费!” 白钰一听就明白目前僵持的症结出在哪里。 检查费医疗费不是问题,但当众赔礼道歉万万不可以,因为,城管公安都按标准程序执法,并无逾越之处。 没错,怎能认错? 第2397章 我是老兵 问题在于,错与对很多时候根本说不清楚。 何红兵的理论是,如果你没错,我好端端地买菜怎么额头碰出血来?你指责我不该在菜场外面买菜,哪条规章制度里这么写过,请拿出来! 城管方面认为,清理摊贩占道经营是城市管理中心工作之一,李朴事前有告知,事中有劝阻,事后没攻击何红兵,整个过程恪守城管人员尽责履职本份。 派出所方面更委屈,因为干警根据现场纠纷情况作出息事宁人的处理,没有倾向或袒护哪一边,也不认识当事双方,纯粹公事公办的直观判断,怎么赔礼道歉? 白钰惦了惦,温言道:“何主任的三项诉求,最后一项我现在就能拍板——检查费医疗费由城管局负担!前面两项,我需要找两位当事人谈一谈并与城管、公安负责人协商处理。在此之前,请何主任下令门口的新兵们返回训练基地,行不行?” “不行!” 何红兵硬邦邦道,“承蒙白市长瞧得起叫我一声何主任,其实老何老了,已经退伍了,只是一名普通老兵,我哪有资格命令你命令他?站门口的新兵蛋子都是自发跑过来支持我老何的,正如那些摊贩,包括卖西红柿的我都不认识,人家来了我能下令他们回家?” 白钰笑道:“那能不能请何主任出面呼吁一下?毕竟堵在派出所大门前影响很坏,作为办事机构,派出所还承担出具证明、查询查复等职能,堵的时间久了造成老百姓办事不便又会产生新矛盾,何主任您看……” “我老啰,我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何红兵显然对白钰的态度很不满意,径直闭目养神不再理会。李宝根和派出所陈所长有些尴尬,悄悄将白钰拉到走廊,陈所长苦笑道: “实在不行我代表派出所长赔礼道歉也没什么,顶多扣个办事不公罪名吧,由他去!可城管那边真不好办……” 李宝根道:“是啊白市长,历来城管在老百姓心目中就是霸道蛮横、胡作非为的痞子形象,没办法谁叫他们干的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呢?但现场录像我们反复看了好几遍,那位城管人员真没做错什么,如果贸然道歉以后没人敢出面管理,那些摊贩更猖狂地占道经营,城市形象和卫生环境怎么维护?大家都有难处,白市长……” 何红兵悄无声息摸到门口听到最后一句,火冒三丈,冲出办公室指着李宝根骂道: “你这家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搬弄是非是啥意思?城管维持秩序就能打人么,要是谁把你打成这样,你是什么反应……” 叫骂声中偏偏蓝依又来了电话,白钰接通后赶紧快走几步轻声道: “等会儿回给你,我在基层派出所处理纠纷,有位难缠的退伍老干部……等会儿……” 正说着,那边李宝根也被何红兵骂得火气上了头——平时区长高高在上,什么时候被指着鼻子骂过?你儿子是上.将怎么了,我明年就退二线怕你个鸟!也扬起嗓门对吵了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这一来何红兵又加了个条件:要求李宝根代表甸红区正府赔礼道歉! 就在白钰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卷入这潭浑水,磨碎了嘴皮子做工作之际,蓝依带着洋娃娃似的靓靓出了火车站直奔花口湾派出所。 对了,还有白翎。 因为蓝依不是蓝朵,况且还带着靓靓,白翎怎么放心娘俩个孤零零前往甸西?遂发短信向有关部门以及白家大院报备,理由只有两个字“探亲”然后便施施然来了。 怎么知道白钰就在花口湾派出所?他与蓝依通电话时都自带定位功能,位置可精确到两米之内。 本来白翎想直接去迎宾馆让娘俩早点安顿下来,一听关键词“处理纠纷”、“难缠的退伍老干部”,顿时来了劲,逗着孙女说: “靓靓,奶奶陪你去看爸爸工作好不好?” “好呀好呀。” 靓靓欢欣雀跃,蓝依在这方面则无可无不可,一切唯白翎马首是瞻,因此婆媳关系还是不错的。 坐出租车来到花口湾派出所附近警戒线前,见大门前人声鼎沸,白翎皱了下眉头,掏出军官证扬了扬,值勤干警见了顿时色变,忙不迭敬礼放行。 穿过人群来到大门前,又皱眉打量那群新兵:有的盘膝坐在卡车上,有的倚着大门,有的满脸不服气地与干警、摊贩对峙。 “你们……” 白翎手指一个个指过去,“哪个部队的?军纪军姿哪去了?那个你,帽沿别到后面干什么?还有你,衬衣要么塞进裤里要么脱了!不想好好当兵给我滚回家!” 长期当兵的自然骨子里透出一股锐利与威严,特别白翎身经百战,不夸张说死在她枪下的都数不过来,还有股令人战栗的杀气! 新兵们尽管无知懵懂,却都认得这股气势,纷纷挺直身体排成两队。领头的试探问道: “请问首长哪个部队?” 白翎凛然道:“死在我手底下的外国间谍不下十个,你们说哪个部队!” “啊——” 新兵们齐唰唰敬礼,叫道,“首长好!” 白翎道:“立正!现在我命令你们全体上车,立即返回基地!” “是!” 所有新兵又敬了下礼,跳上卡车随即发动,几分钟后便驶离这条马路。大门前看热闹的、起哄的都目瞪口呆,却见白翎冲干警们厉声道: “五分钟内不离开大门区域的,全都给我抓起来!” “是,首长!”干警们早就按捺不住,个个摩拳擦掌。 哪还要五分钟,呼啦不到两分钟数百人跑得干干净净! 派出所大楼所长办公室。 依然翘着二郎腿跟白钰、李宝根等人理论的何红兵偶然瞥了下派出所大门,霎时惊得险些站起来—— 大门敞开着,大门内外静悄悄半个人影都没有! 新兵呢?摊贩呢?跑过来做现场直播的网红们呢? 何红兵正莫名惊诧间,却见白翎满脸寒霜踱进来,目光冷肃如刀。白钰乍见之下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用力咽下“妈妈”两个字。 但叫什么好呢? “哪个老兵站面前给我看看!”白翎冷冷道,“我什么老兵没见过?是建国前的老红军吗?” 何红兵懵了,下意识收腿站起身,定定冲白翎瞅了半晌蓦地叫道: “白局长!白局长!” 当即原地立正,“啪”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白翎也抬手敬礼,问道:“哪个部队的?” “报告白局长,我叫何红兵!当年我代表通榆警备区参加过您组织的野外实战拉练训练营!全靠您英明指挥和身先士卒勇猛出击,取得最后的胜利!我们训练营荣获集体一等功!” 原来参与营救空难后被追杀的刘首长,难怪教官出身之后升这么快。不过那段经历至今都高度保密,何况何红兵这些参与战斗的也不知内情,因此语焉不详。 “何红兵……” 白翎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一把撕掉何红兵额头上包扎的纱布,露出里面的伤口! “咝——”瞬间李宝根都替何红兵感到疼。 何红兵却一动不敢动看着白翎。 白翎将纱布扔到地上,喝道:“当年跟着我,你们吃的苦何止这点?轻伤都不下火线!怎么,受点伤就洒泼耍赖,伸手向正府要钱?!” “我错了,白局长!”何红兵道。 “伟涛比我晚几年入伍彼此都熟悉,以前也经常在一起开会、活动,”白翎道,“伟涛在大前线与美国人对峙压力很大,你可不能增加他的负担啊。” “不会,绝对不会,请白局长放心!” 白翎挥挥手:“那好,请派出所同志送你回去,事情到此为止别再啰嗦!这点伤涂涂紫汞得了,弄块纱布成天贴脸上不怕人笑话?” “是!”何红兵又敬了个礼,“白局长……白市长,我回去了。” 两人都姓白,瞬间何红兵已猜到白钰与老领导的关系,也不敢多问便快步出了门。 白钰微微松了口气,随即指示陈所长也派人送那位倒霉的城管人员回家,并要求叮嘱他——李朴在家休假三天,不准接受采访,不准在社交平台发布任何信息,保持静默状态。 把这件事彻底忘了,就当从没发生过。 交代注意事项后白钰陪同白翎下楼,与在楼底下玩耍的蓝依靓靓会合——白翎在细节方面非常注意,如果刚才带她俩上楼,无形中会减弱那股气势。 当靓靓欢快地搂住白钰脖子甜甜叫“爸爸”时,白钰的心都快融化了。 晚上靓靓撒娇非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白翎心里暗笑,若无其事等孙女玩累了在蓝依怀里睡着后,轻轻抱到自己房间,把空间留给儿子儿媳。 无需多说,当晚是激情之夜、浪漫之夜、幸福之夜,蓝依体质体能远远弱于蓝朵,以往白钰怜惜其身子都只发挥六七成功力,今夜却是毫无保留。蓝依也是独守闺房久了,久旱遇甘霖尽情吸吮放纵,在他一轮又一轮强悍持久的冲击下欲仙欲死,愉悦和快意充斥全身每个部位每个关节,潮水般的颤栗一波接着一波,腾云驾雾般似浮游于九天之上,而沉沉幽幽似兰似麝的香气愈加浓郁,恍若置于花房之中。 第2398章 强势推进 储拓主持的碰头会还没开始,那边传来消息白钰已经顺利摆平事端,何红兵一声不吭被派出所干警送回家了! 居然一声不吭! 储拓结结实实被碰了下头,碰得头有点晕。 本来吧说实话,储拓引诱杨晓瑜提议白钰前去处理这桩事,台面上看迫不得已,私底下多少抱着“让你小子好看”的心理,因为何红兵真是又臭又硬的石头,靠山又厉害很难打交道。 反馈来的信息非常少:似乎白钰的母亲、老婆孩子来探亲;他母亲似乎也当过兵、杀过间谍;何红兵叫她局长,似乎在她手下接受过训练…… 这个…… 压根没法判断啊! 局长这个职务从京都到基层都是通用的,最高为国家某某总局长那是副部级,偶尔享受正部待遇;官方概念厅局级,意为厅级干部;再往下县城也有局长,基本都是股级;还有设在乡镇的税务分局、城管分局等等,大都为股级顶多副科。 对了,何红兵还提到多年前获得的集体一等功,那可是他从小小尉级干部后来快速晋升的资本,当时儿子还没象现在这般出息,根本帮不上忙。但那次至今未出现在公开报道的战斗到底怎么回事,何红兵从未在任何场合提起过。 参与作战的都获得集体一等功,白钰母亲是指挥作战,那……那…… 刹那间储拓真的很晕。 庄、白空降伊始,储拓等甸西领导们都做过功课:庄骥东背景一目了然,叔叔庄彬,且庄彬离任前肯定跟宇文砚等省领导打过招呼,因此得以提名市长; 白钰则比较复杂。 众所周知他是缪文军的心腹爱将,以前贾复恩、如今徐尚立都颇为欣赏,但宇文砚好像不待见。至于更深背景,只晓得他老家在京都,至于蕴含着多大来头就没数了。 来头不小啊!这当工夫,来头不小的母亲从京都赶过来,真为了探亲? 储拓不由自主越想越复杂。到他这个级别、这个职务,主要工作就是琢磨人,想得复杂比简单好。 因为,往往越简单的外表之下隐藏的真相越复杂。 下午五点四十分。 储拓终于想清楚了,无论白钰母亲什么来头,无论她突然出现在甸西什么目的,必须集中火力拿下第一场战役! 五点五十五分左右,季永根、陶剑波、杨晓瑜陆续来到小会议室;六点整,庄骥东踩着点儿匆匆进来。 散会途中听说了白钰临时接受处理花口湾事件任务并顺利完成的消息,庄骥东对何红根并不了解,也没当回事儿,“噢”了一声就算过去了。 刚坐下,储拓开门见山道:“小范围碰个头,讨论一下殷勇同志停职复职问题!我个人认为殷勇同志是犯了错误,情节轻微没造成后果,也没太大的负面影响。但有个别同志不同意,准备上纲上线,那怎么办?我是讲究民.主的,不喜欢以市委书计身份压人,既然出现分歧那就开展讨论广泛征求意见,民.主与集中相结合少数服从多数,同志们觉得呢?” 此言一出,庄骥东意识到储拓已打定主意火力全开,必须要解救殷勇,甚至不惜在常委会上硬杠! 心里不由得有点打退堂鼓,暗想反正提议殷勇停职的是白钰而不是我,我始终表态“尊重白市长意见”,事到如今何必为他甘冒正治风险? 杨晓瑜趁机敲边鼓:“可能常委同志们不太清楚秘书长的重要与繁忙程度,我在正府办工作过我深有体会——从早到晚单单办公系统里的流程节点起码百来个,遇到重大会议活动根本不能挪身,四五百个审批审查流程等着!所以我支持尽快让殷勇同志返回秘书长岗位。” 事已如此陶剑波不能不亮明态度:“从干部配备和组织架构来讲,正府那边同时换了市长和常务副市长,新老交替的关键时刻,需要有殷勇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同志稳住阵脚,替两位新领导压一压、镇一镇,等个两三年再考虑充实新鲜血液。” “永根书计对殷勇同志很熟悉,也讲两句?”储拓见季永根半晌不吭声有些不满。 季永根内心深处一直在不停地权衡白钰轻松摆平何红兵的消息。 季永根是实用主义至上的,不管白钰用的手段,也不管他母亲什么来路,总之人家在仓促上阵的情况下把问题处理得妥妥帖帖就是本事! 因此季永根反复考虑是不是要适时与白钰结盟,什么时间点比较好——结盟这种事不是你想结就能结,须得郎有情妾有意。 对方凭什么信任你,与你结盟?很简单,锦上添花没人爱,而要的是雪中送炭。 这炉炭什么时候送?现在吗?时机成熟吗?会不会被储拓提前洞察予以斩断? 一系列问题都不能不仔细斟酌。 正想得出神,储拓已不耐烦地点名,霎时季永根作出决定:敌情不明,稳字当先! “确实,殷勇同志在正府办时间比较长了,先是秘书,然后副科长、科长,再然后下去挂职锻炼,回来累任副秘书长、秘书长,既有深厚的理论功底,又是足够的实践经验,在正府办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说到这里轧然而止,没了下文。 一时间储拓、庄骥东等人都诧异地看他,暗想怎么说一半留一半呢?接下来是“所以”,还是“但是”? 季永根稳当当道:“现在新领导新气象,是不是要搭新班子?还是设置一个过渡期,让时间和成绩来证明?我想庄市长应该有个明确的态度,也让我们常委同志大致了解方向性的思路。” 兜了一圈,把皮球踢到庄骥东脚下,真是不折不扣的老狐狸。 储拓固然有些不悦,转念一想季永根说得也对,研究人事前你庄骥东必须把方向挑明了,到底暂时维持现状,还是大刀阔斧换人,然后常委会作出相应对策。否则我这边提一个,你反对一个;再提一个,再反对一个,工作没法做了。 “有道理有道理,作为组织部门也要在常委会领导下尽量契合主持工作领导用人思路,或大胆用新人,或以老带新,或保持原班人马,早点形成共识比较好。”陶剑波笑模笑样道。 庄骥东也不是三岁毛孩,随便就被这几个老江湖套住,笑了笑稳当当道:“今天不是专题讨论殷勇同志吗,永根、剑波怎么给我出了这么大的题目?那我真得回去好好想一想。” “唔,一事一议,用人思路以后再谈,”储拓岂能让庄骥东继续拖下去,紧紧逼了一句,“关于殷勇同志复职,庄市长什么想法?” 庄骥东道:“180亿债券兑付工作,我和白市长各有分工,他主导与12位机构投资者商谈的过程非常艰难,一波三折,直到兑付第二天上午才达成谅解协议。在此过程中,白市长发现殷勇泄露内部会议决定和数据后愤怒的心情,我想同志们都能理解。白市长也确实对事不对人,如果泄密者是某位副市长、副秘书长、科长,同样会建议停职,我这么说,不知储书计和同志们是否认同?” 储拓没吱声,杨晓瑜接了过去,道:“兑付危机已经安然度过,白市长也该消消气了,带着情绪工作多不好,也不利于身体健康啊是不是?总不能白市长一直生气,殷勇同志就一直不工作吧?” “是啊,还得做通白市长的思想工作啊。”庄骥东跟着叹息道,充分发挥牛皮糖的耐性。 储拓终于失去耐心,冷冷道:“当前工作不允许慢慢耗下去,只要常委同志形成多数意见,个别同志可以保留不同意见,但必须坚决执行!各位,同意殷勇同志立即复职履行秘书长职务的请举手!” 说罢第一个举起右手。 杨晓瑜紧随其后,季永根和陶剑波相互瞟了一眼,也慢腾腾举手。 庄骥东纹丝不动,微笑道:“看来我要当少数派了……” 储拓仍举着手,道:“我要提醒庄市长,今天小范围投票的少数服从多数,就形成我们五位常委的统一意见,哪怕庄市长保留意见甘当少数,明天举行的常委会上也要投赞成票!” 庄骥东还是不举手,笑容不变道:“好像有这样的规定。” 储拓也是拿这位牛皮糖没办法,当即道:“四票赞成,多数票通过殷勇同志立即复职履行秘书长职务!晓瑜发个通知,明天上午九点召开常委会!” “好——” 杨晓瑜才应了一个字,庄骥东抬头道:“哦麻烦晓瑜开会前十分钟跟各位常委确认下,嗯,免得临时发生变动措手不及。同志们都很忙……” 储拓没等他说完就离开了,杨晓瑜只敢轻轻嗯了一声。 慢斯条理出门,庄骥东知道刚才惹储拓不高兴了,没什么,党正领导之间有矛盾有分歧是正常的,要么他不高兴,要么自己不高兴。既然储拓决定强行推动殷勇复职让自己不高兴,那也让他小小不高兴一回。 就是委屈白钰了,目前为止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储拓突然玩这一手。 有啥办法呢?官场没有真正的友谊,没有真正的朋友,一切都基于利益之上。储拓准备撕破脸干到底,利用人多优势强压,也没必要硬扛啊。 第2399章 债券原罪 晚上白钰和家人团聚其乐融融的时候接到明早开会通知,也没多想,更没想到储拓奇兵偷袭而庄骥东并未有效抵挡,以为很常规的会议,继续搂着靓靓与白翎、蓝依聊天,心情好得不得了。 第二天清早自然又是一场晨练,蓝依昨晚已被他弄得骨酥筋软全身乏力,巴不得多睡会儿。可机会难得,睡觉可以回京都慢慢补啊,还是盈着香气全身心投入战斗…… 其实白钰蛮享受蓝依怯战且力不能支的柔弱之态,每当看到她在身下婉转承欢花容失色的样子,便油然生出男人的自信和自豪,感觉瞬间征服了全世界。真难以想象生过孩子的她,战斗力还如此不堪一击,完全不象少妇在这个年龄段应有的表现。 但这样挺好,真的挺好。 这就是大多数男人喜欢并追求的“少女的紧致感”,当然极致的可换成“处.女”,预计蓝依四十岁以后仍会如此令他陶醉,令他大展雄风。 带着愉快轻松的心情,白钰九点差一分步入常委会会议室,坐下时还奇怪,咦,怎么没事先发议题材料,这会儿也没打印稿?两手空空开会吗? 庄骥东准点到会,坐下后便埋头看笔记本,不跟旁边常委寒暄聊天。九点零一分,储拓昂首阔步进来,以气吞山河的气势环视众常委,道: “人来齐了?现在开会!同志们,今天有两项议程,一是专题讨论殷勇同志停职复职问题!二是讨论研究配齐甸宝城投公司领导班子问题,之前我已提过一次,个别常委同志认为时机不对,好,那就暂缓;现在,我觉得时机成熟了,没理由再拖下去!下面请剑波同志做简要介绍!” 非但白钰震惊万分,连庄骥东都莫名其妙。 昨天傍晚明明只小范围讨论殷勇复职履行秘书长职务,怎么隔了一夜,又把甸宝城投领导班子的事翻出来说? 哦,肯定储拓斟酌之后觉得反正准备利用少数服从多数强压白钰,干脆两场麦子一场打,狠狠敲打敲打白钰让他今后别处处出头。 庄骥东眼角偷瞟白钰,却见他刚开始惊讶地看看储拓,再看看自己,目光扫视所有常委,然后若有所思低头看笔记,又从兜里掏出手机查找什么,接着又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 这些小动作意味着什么?准备妥协,还是继续战斗? 庄骥东有个感觉,即跟白钰同事的时间不算短,但总是看不透他,总是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要说什么。 ——庄彬说白钰这一点嫡传自方晟,不可捉摸和难以预测本身就是官场最厉害的武器。 ——庄彬还说白钰是你的同事、搭档,更是竞争对手,相比甸西那帮人,实际上白钰对你的威胁更大! ——庄彬提示侄子与白钰相处过程中要注意两点,一是绝对不能与白钰正面冲突;二是绝对不能让白钰知道自己在背后搞他。方晟与白钰这对父子的共同之处在于,对付敌人绝不心慈手软,而且在这一点上白钰的心更硬。 ——庄彬点拨要善于通过别人对白钰形成压制,你只能充当推波助澜、幕后策动或者紧要关头踢他一脚的角色,这样纵使他事后发现也不会拿你怎样,顶多说你难成大器罢了。 庄彬最后深沉地说,对,你就要让他瞧不起,内心深处不把你看作旗鼓相当的对手,这样才有机可乘! 其他常委也都偷偷瞅一眼储拓,再偷偷瞄一眼白钰,均猜到今天的杀气从何而来,又冲着谁来,一场实力悬殊的决战就要拉开序幕吗? 各怀心事的氛围里陶剑波把昨天傍晚储拓说的那些重复了一遍,他就有这个本事,基本上一字不漏,没加半句自己的想法! 陶剑波刚说完,储拓踩着尾音道:“关于殷勇同志停职复职问题,该说的都说的,多说也没意思!昨天我已经跟骥东、永根几位同志碰了下头,取得了一致看法!现在还有异议的请讲,没有就全票通过!” 白钰略显讶色地瞥了瞥庄骥东,庄骥东若无其事目光游离。 常委们都默不作声,暗想你们几位排在前面的主要领导都达成共识了,还问我们干嘛? “都没异议,那就……” 储拓正准备就势拍板,白钰蓦地开口:“我想说两句,储书计和同志们没意见吧?” “说!”储拓都懒得跟他多啰嗦。 “储书计昨天已经小范围碰头,今天常委会显然除了我都没有异议,按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属于压倒性通过,似乎没有再强调客观的理由……” 说到这里储拓暗自冷笑,心想知道就好! 庄骥东则微感失望,觉得闹了半天白钰的招数不过如此,跟我昨天乖乖就范的同时说两句硬话的套路差不多! 白钰话速更慢,语气更坚定:“我是今天常委会恐怕唯一保留意见的常委吧,刚才说过少数服从多数,我觉得漏掉一个重要前提,在符合宪法和法律法规的基础上!” 此言一出常委们都愣住,杨晓瑜眨着眼道:“宪法和法律法规?白钰同志能否具体说明?” 白钰道:“到目前为止,储书计和各位常委只知道殷勇泄密,不知道怎么泄密,泄的什么密,性质有多严重,相反恐怕都接到他说情电话短信是吧?现在我想耽误同志们几分钟时间,听一听当天我跟殷勇、机构投资者三方对质的现场录像录音,这叫有图有真相——” 说着不等储拓反对,已经将手机里的录像片段投影到会议室大屏幕上,7g信号和效果非常棒,几乎完美复原当时的场景。 录像从蔡军脱口说“白市长别忽悠我们了,不是联系好大财团打包购买么”开始,直到殷勇昂然说“我会向储书计如实反映问题”而结束。 看完录像,常委会议室陷入死一般沉寂。 无疑,宦海沉浮多年、老于世故的常委们都看出问题了,事情不象储拓、陶剑波形容得那样轻描淡写,而是隐含着深刻的危机。 半晌,杨晓瑜——此刻他也真是硬着头皮向前冲,不然怎么办呢?他强笑道: “从录像看,殷勇同志没有直接承认泄密,此其一;其二,机构投资者没有指认殷勇同志提供情报;其三……” 他还想接着编,然后在白钰揶喻的笑声中实在编不下去了。 白钰陡地沉下脸道:“殷勇涉案金额是180亿,而不是180块,这个时候居然谈什么没造成直接影响和经济损失——请问凭什么这么认定?要不是两次泄密,庄市长和我能在后面作那么大让步吗?让步属不属于经济损失?!财正多付的利息,国企担保贷款的利息由谁承担?他这是犯罪,同志们!不管按《行正机关公务员处分条例》,还是党的纪律处分条例,或者《保守国家机密暂行条例》,他轻则警告、记过、记大过处分;重则降级、撤职处分情节严重的必须开除!” 他真是头脑口并用,每提到一个规章制度就从手机里调出来投到屏幕上并标注鲜红色,血淋淋看得常委们头晕眼花。 “如果这样的行为,这样的错误,这样的干部还坚持在常委会以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决定返回原岗位,那么我宁愿做少数!” 白钰掷地有声道,“我不单坚决做少数,我还要向省领导汇报常委会违规违纪的决定,对,这就是我说的,哪怕集体决定也违规违纪,不信我们由京都、省领导来评这个理!我还要向储书计和各位常委同志通报,只要今天这个集体决议出了门,我立即以个人名义,以一名党员身份向司法部门公开报案,揭发殷勇所犯下的罪行!”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冷冷扫视全场,道,“鉴于我与储书计和常委同志们的重大分歧,现在我主动退场,等常委会最终决定出台!” 然后手一抹便将茶杯、笔记本抄在手里,头也不回离开会议室! 储拓惊呆了。 庄骥东惊呆了。 常委们都惊呆了…… 所有人都猜到白钰会激烈反抗,却只猜中开头,没料到结局——白钰居然以甸西常委会史上史无前例的鱼死网破决绝态度,以一人之力挑战常委会权威! ——方晟仕途史上都没这样搞法,实在是剑走偏锋,悬崖边上跳舞的冒险之举。 对不对呢? 如同白钰之前对庄骥东所说,事先毫无准备空降到强敌环伺、周遭全是敌意环境下,选项只有“错”和“很错”,根本不存在和谐的空间。 之前方晟不敢掀常委会的桌子但白钰掀了,原因在于议题本身违反党纪国法,就等于**老板抽老千,当然敢掀桌子! 况且白钰还提到一个可怕的、但所有常委毫不怀疑他会真的这么做的决定—— 以个人名义和党员身份公开报案! 怎么可能以个人名义啊?! 一旦白钰在网络上公开报案,当然自身仕途肯定受到影响,但储拓为首的甸西领导班子将遭到重击! 原因很简单,只要涉及180亿城投债券兑付,京都、省里以及社会各界第一反应就是储拓等市领导们有问题,有猫腻,有文章。 换而言之,180亿城投债券已经成为绑在储拓等市领导身上的原罪,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白钰就是巧妙击中这伙人的软肋。 第2400章 众说纷纭 坐在座位上,庄骥东内心翻江倒海千般滋味。 为什么……昨天傍晚为什么没想到这一招,轻而易举被储拓所谓少数服从多数降伏? 白钰高明地跳出少数与多数的陷阱——殷勇的问题根本不是复不复职问题,而是上纲上线涉及到职务犯罪问题! 就是说殷勇的事儿不是你储拓说了算,常委会说了也不算,必须我白钰说了算! 庄骥东真正地、苦涩地看到了差距——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这种差距平时看不出来,但面临同样的困境、同样的反应,高下立判! “这个……白钰同志退出会场,我就这件事简单讲两句……” 见储拓已经僵住无法作出反应,其他常委更不敢多嘴,烂摊子总得有人出面收拾,庄骥东遂缓缓道, “首先我不赞成白钰同志退出会场的做法,在领导层,在我们班子内部,发生任何矛盾和冲突都要心平气和地通过协商解决,不可以耍性子、做出激化局势的举动,那样更不利于稳定和团结!” 杨晓瑜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不满地说:“我从科级开始参加各个级别常委会十多年了,还没见过班子成员主动退出会场的!太狂了!此风不可长,我建议要严肃处理!” 巴璐、扬优、张靖风等常委都义愤填膺地表示必须严肃处理。 庄骥东不置可否续道:“关于殷勇复职问题,昨天储书计召集小范围讨论时我是有顾虑的,表决时也保留了反对意见,就是担心殷勇所犯错误在没定性情况下贸然复职会有后患,但昨天多数票赞成我也只好服从大局,可惜我的担心还是成为事实……” 一番话撇清了自己的责任,也表明跟储拓等人不是一条船的,不过迫于压力才勉强同意。 庄骥东本意是在常委会记录里留有痕迹,然而他又想多了——从白钰骤地翻脸疾色严辞起,负责会议记录的已停住笔不敢再往下写。 储拓冷哼道:“定性与否,决定权不在白钰!” “同意储书计的看法,”此时庄骥东已无形间掌握了大半话语权,侃侃道,“现在的情况是白钰同志把问题提出来了,特别指出殷勇涉案金额为180亿,到底怎么判断?怎么认定?如白钰同志所说如何界定经济损失,是不是都由殷勇承担?我想,不妨在白钰同志缺席的情况由常委会牵头成立调查组,专门负责对殷勇所犯错误的定性及处理意见,拿出经得起质疑和考验的结论,同志们认为呢?” 这样岂不是把事情闹大了,无论什么结论殷勇只有被处分的份儿,压根不可能官复原职? 庄骥东此举虽回避殷勇是否复职以及白钰做得对不对,却从另一个方向置殷勇于万劫不复! 储拓迟疑着没表态,显然仍想通过行政手段最好由常委会直接拍板敲定,然后策动相关常委做白钰的思想工作,内部问题内部消化。 季永根干咳一声,郑重其事道:“要真被按上涉案金额180亿不死也得蜕层皮啊同志们,我觉得不可低估白钰同志的决心和意志!退一步讲,得不到市长和常务副市长信任的秘书长,即使没犯错误,即使在常委会决议下回正府办上班,恐怕工作阻力和压力都非常大,说白了根本不可能正常履行职责……这会儿不做会议记录了,我实话实说!” “储书计提议复职,我的理解是评估殷勇同志错误性质较轻,恢复行政级别和职务,但裂痕已经形成,不一定非要回正府办工作,是吧?”扬优赶紧给储拓下台梯子。 这样一来思路顿时打开了,常委们都活跃起来。 乔承鹏道:“从殷勇同志角度讲大概也认识到错误,吸取惨痛教训,希望到其它岗位暂时过渡一下认真反省,总结经验。” 刹那间储拓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 老了。 换作几年前,每当自己威信受到质疑时立马便有前赴后继的支持者跳出来,譬如邵市长挣扎过、抗争过,很快陷入四面八方夹击,几番群殴之下就老实多了。 今天怎么回事?白钰的态度等于指着自己鼻子骂,居然没人指责这一点,反而在庄骥东诱导下转而煞有介事讨论他骂得有道理! 甸西要变天了吗? 不是,储拓自己很清楚。当前局面是,左右为难的常委们正艰难地在走下坡路的市委书计和仕途上升通道的两位年轻市长之间取得平衡。 平衡的过程很微妙,也很痛苦。 杨晓瑜不愧市委大管家,观察到储拓犹豫间的矛盾心理,当即作出总结: “根据储书计指示、骥东同志提议,还有同志们热烈讨论,现在基本达成两点共识,一是常委会层面下成立调查组或者叫工作组,就白钰同志反映的问题深入调查并作出客观公允的结论;二是考虑到殷勇同志不再适宜担任正府秘书长,请组织部门尽快拿出提名人选交常委会讨论,是这样吧?” 陶剑波这才说话:“目前荀礼源同志暂代秘书长一职,人选问题倒也不是太着急。” 庄骥东成功引导常委会调转方向并将殷勇拒之门外,达到目的后不再说话,装作深沉地看着笔记。 所有目光都聚集到储拓脸上,换作以前,就该霸气十足地作总结陈词,然而今天实在苦涩难言! 酝酿片刻,储拓慢吞吞道: “今天开了个失败的常委会,失败就在有个别常委中途退出会场,这种既不礼貌也不负责任的行为,我当然要向省主要领导汇报!” 旁边庄骥东轻微撇撇嘴,暗想我赌一百万你不敢在省领导面前放半个屁!你真厚着脸皮说了,省领导肯定问怎么回事,你自打耳光么? 其他常委也都知道储拓的狠话无非是场面话,表明自己有上达天听的特权,殊不知能混到这间会议室的哪个背后没人脉没背景没后台? 储拓接着说:“关于殷勇同志的问题,昨天我已经说了本来今天不想重复,那就是党内同志、我们身边的同事,偶尔犯点错误严厉批评及时整改就行了,没必要动辄上纲上线扣帽子。180亿城投债券已经让甸西臭名远扬,市长死了,副市长免职了,城投老总跑路了,还要怎么着?把我们在座的加上所有经办的全部拖出去满门抄斩?!” 说到这里他猛拍桌子,震得茶杯东倒西歪,常委们均噤着声大气都不敢出。 “不过,我相信白钰同志对事不对人,并不是故意跟殷勇同志过不去,而想通过此次处理在正府内部立规矩树教训;同志们也看得出我并非一味袒护殷勇同志,180亿兑付危机已经过去了,与机构投资者协商也取得不错的条件,这时候再回头过分追究责任有点勉强……” 储拓转而道,“有不同意见可以谈嘛,骥东同志也说了昨天小范围表决是保留意见的,是吧?天大的矛盾都不可以退出会场,我是班长,他离开时向我请假了吗?” 杨晓瑜冲庄骥东严肃地说:“请骥东同志找白钰同志个别谈话,让他认识到退出会场的错误。一码归一码,不能用一个错误掩盖另一个错误!” 庄骥东也冲他严肃地说:“退出会场是错误,谁认定的?储书计觉得不妥,但说是错误吗?在座常委认为错误吗?尽管这会儿负责记录的同志失职中断记录,也请表述严谨一点,这是常委会,晓瑜同志!” 杨晓瑜平时紧紧跟随储拓狐假虎威惯了,以前包括邵市长在内多少给他面子,而今陡地被庄骥东抓住漏洞犀利反击,脸涨成茄子般的紫红色,竟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顿时包括其他常委都意识到庄骥东也非好捏的柿子,只不过稍稍比白钰内敛些而已。 而坐在后排的会议记录人员更是将头垂到胸口,没想到莫名其妙躺枪。 储拓内心觉得是“错误”,本想顺着杨晓瑜的话头借题发挥,没想到被庄骥东来了个盖帽,只得沉声道: “……不妥,非常不妥!常委会是畅所欲言、沟通交流的平台,我作为班长没有限制、压制常委同志们的言论,从来没有!事态到目前为止已经激化、发酵了,为保持甸西正治经济稳定、树立班子团结和谐形象,下面我提三点要求!” 听到“要求”二字,常委们纷纷拿笔记录;后排记录人员不知该记录还是不该记录——前面已经空白了好一大截,记录根本衔接不上;不记录,又怕被庄骥东盯着不放。 幸好储拓第一点就提这事:“今天常委会会议记录作废!失败的会议,不要给后来人笑话……不必留痕迹,就当简单的碰头会,跟昨天一样;第二点就是保密,绝对保密!常委会吵得天翻地覆都不准泄露出去一个字,还是那句话内部矛盾内部解决,谁嘴快,我连你公务员饭碗一起端掉!最后,我责成组织部、纪委、正法委成立联合调查组,三天内拿出殷勇同志泄密事件结论报告并交常委会讨论——未经常委会确认、公告前不得泄露结论内容否则严惩不贷!组织部门尽快确定正府秘书长遴选名单,事情不能再拖!散会!” 储拓恶狠狠道。 第2401章 招中套招 此时的白钰很忐忑?很自信?很得意? 都不是。 此时他与卓语桐相对而坐,气氛比刚才常委会还紧张。 卓语桐开宗明义一大段话把白钰激怒了——不知为何他总能被她激怒,而尹冬梅即便拍桌子、指着他鼻子骂,都觉得率直可爱。 “于煜拒绝跟我生育孩子,你、宋楠绝对脱不了干系!我知道你们兄弟仨关系相当亲密,于煜非常重视你俩的意见,而你俩始终对我是排斥的——排斥于你们小圈子之外,包括春节聚会都瞒着我!好吧,商砀往事不离了,上高之行也彻底遗忘,但你还有宋楠都参加过我和于煜的婚礼,给予我们诚挚的祝福,那些都不算了?生养孩子是我最后挽回婚姻的希望,连这一点你和宋楠都不支持!夫妻劝和不劝离,你俩做法未免太过分了!” 白钰真是火冒三丈。 宋楠带着绝密文件拜访于煜之后卓语桐突然赶到要求生孩子那天,正是白钰为180亿城投债券兑付焦头烂额之际,视频时重点讨论方晟遇袭的要紧事,关于卓语桐求子宋楠主动提了一句,白钰也只答了一句即提醒于煜要关注夏艳阳的感受。 仅此而已。 后来于煜到底怎么综合考虑,是答应还是拒绝,白钰实在忙得不可开交也没跟弟弟联系,直到卓语桐突兀坐到办公室。 现在哪有空过问这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何况又不是蓝依蓝朵想生孩子,而是弟媳妇! 弟媳妇为生养孩子找大伯算账,被外界知道了不得笑掉大牙? 何况这会儿老实说白钰的心定不下来,不清楚刚才那枚原子弹造成多大杀伤力,庄骥东—— 如果聪明的话应当趁机取得场面主动权,将殷勇彻底踢出正府办。至于安排到哪个单位或部门、什么职务,白钰并不关心。 反之庄骥东低于自己估量的话,储拓会迅速站稳脚跟并利用常委会决议进行硬杠,当然自己还有后续手段,但事态势必闹得更大最终很可能三败俱伤。 三败俱伤到底值不值得?早在下定决心拿掉殷勇的时候,白钰就做过评估。 记住,此时的殷勇并非殷勇,而是一个符号,象征着储拓盘踞在正府办的势力,邵市长有本事架空姚山,却没办法搬开殷勇因此成为城投债券的替罪羊。 事情根本不是外界所想的那么简单,而在于储拓为首的甸西地方势力与空降伊始的白钰冲突点的“气合”。 储拓打赢这一仗——他根本不在意复职后的殷勇在正府办有无权威,是否被庄、白有意识地边缘化,只要殷勇存在就是胜利! 久而久之,庄、白会习惯于失败,继而如同邵市长一样处于储拓掌控之中。反之储拓首战告负后甸西各方势力都会有所收敛,有的会改换门庭主动向庄、白靠拢,权力版图便会悄悄发生根本性变化。 如同空降关苓后断然拿掉自恃资格桀骜不驯的余建新,白钰其实也有自己的套路,事实上每个人都很难刻意隐藏或改变自己的行事轨迹,他总是习惯于抓住破绽雷霆出击给对方一个震撼。 万一三败俱伤会是什么后果? 白钰评估的结论是:自己中途退出常委会是失分最少的一方,而储拓恐怕要押上市委书计宝座! 为何有此结论? 与方晟一样,白钰手里还有牌,而储拓肯定猜到他手里有牌,故而会选择隐忍。 高手交锋就这个好处,通常不需要把事情说破了。 白钰满心曲曲折折考虑围绕殷勇引发的博弈,卓语桐却喋喋不休缠着讨论生孩子,怎不令他心烦? “你大老远从上高跑过来就为了当面指责和痛斥?我说我这段时间很忙没时间跟于煜、宋楠联系你大概不信吧?好,现在不提这些,你把话挑明了到底需要我和宋楠做什么?我们做不到怎么办?生不生孩子归根究底是你跟于煜的私密事,为何非把我们卷进去?!” 卓语桐道:“因为事端由你一手造成!今天在办公室,我不想说太多,但有一点你别诳我——京都家族子弟从来没有私密,交朋友、结婚、生孩子、生几个都必须得到家族认可,对于煜而言,长兄如父,你很大程度代表他所依赖和信任的家族象征!所以我来这儿是想得到你一句承诺,你必须竭力撮合我和于煜,最低限度要让我有个孩子!” 白钰道:“如果你这么说,那我还是上次的答复,不改一个字。” “白钰,一直以来我都客客气气跟你说话,没撕破脸对吧?”卓语桐满脸寒霜道,“但我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把我逼迫到墙角退无可退,我会愤起反击,绝对不留半点情面!” “你这是正式宣战么?”白钰也沉下脸道,“你代表梧湘卓家,还是自己?” 办公室里气氛越来越僵,两人言辞里充满了火药味。 卓语桐冷然道:“好哇,开始威胁满门抄斩了!是的不错,区区商人在你眼里算得了什么?京都白家无人敢碰,所以你不代表白家,白家也在那儿;我代表卓家,只会连累更多无辜者,是这样吧?” “卓语桐,是你主动上门宣战,怎么这会儿才想起权衡双方实力?不象你的风格啊。” “一对一单挑,敢不敢?” “不存在敢不敢的问题,”白钰一晒,“你父亲与我父亲是朋友;你是于煜的妻子,我的弟媳;我在商砀曾得到你相助……纵使你与我为敌,我也不会伤害到你。” 卓语桐气得粉脸泛白,指着他怒道:“你伤害我还少吗……” 偏偏这时浦滢滢和穆安妮捧着笔记本来到门口,正好听到这句,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向后退仓惶穆安妮差点绊倒,幸得浦滢滢从旁边扶了一把。 又被人误会了! 白钰没好气道:“拜托这是办公室,工作场合,说话能不能有点分寸?” 卓语桐陡地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的秘密——你跟柳瑄瑄的秘密!” 该来的迟早要来! 对此,白钰是有足够心理准备的,当下神色不变盯着她淡淡道:“秘密吗?说来听听。” “柳瑄瑄的儿子出现得蹊跷——从头到尾都蹊跷,先是掩人耳目地怀孕连我都蒙在鼓里,然后基本不在公开场合露面,现在干脆不知下落每次问及都含糊其辞说在贵族学校全托……” “噢,是有点神秘……” 白钰漫不经心敷衍道,随手拿起一份文件道,“没别的事就先谈到这里,外边有人等着汇报工作。” 卓语桐目光一眨不眨看着他:“孩子是你的!你是孩子的爹!” 白钰缓缓伸出手,意思是证据呢? “若有证据,你不会这么安逸,我也不可能这么克制!”卓语桐道,“但请相信一点,我卓语桐想查的事从来没有查不到的……白钰,我还是那个简单的本分的要求,请给我一个承诺,可以吗?” 忽儿硬,忽儿软,转换行云流水般自然,卓语桐软硬兼施的招数的确厉害。 两人四目相交,良久。 白钰做了个送客的手势:“真的很忙,恕不久留,以后到上高专程拜访。” 卓语桐唰地起身,眼中寒芒如千年冰冻,低声道:“我挖出私生子真相之时,就是你身败名裂之日!” 说罢转身噔噔快步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白钰久久沉吟,下意识拿起手机却又放下,然后站起身转到卓语桐刚才坐的椅子底下—— 果不其然,椅子底下有个小巧精致的钱包,色泽与地毯颜色相近不注意根本无从发现。打开里面夹层,赫然有枚伪装成发夹的高清窃听器! 无疑,绝对是卓语桐谈话时悄悄扔下的。 前面谈话、争吵都是铺垫,她意在最后陡地抛出私生子话题让他心神不定,然后迅速离开办公室把空间留给他—— 打电话! 官至厅级,通常情况下都修炼出超人的养气功夫,绝大多数情况下能做到从容镇定,泰山崩于前色不变。 但无论谁乍听到私生子话题难免惊慌失措,等她离开肯定迫不及待与柳瑄瑄联系! 只要监听到两人通电话的内容,卓语桐就拿到所谓实锤了! 一环套一环,好一个精于算计的女子! 所幸对手是白钰。 白钰对她了解太深了,知她擅长使连环计招中套招的手法,关键时刻没中她的诡计。 调出电脑里的监控系统——白钰搬入办公室当夜就自己安装了明暗结合的摄像头全方位覆盖每个角落,并能清晰地提取声音最大限度复原场景,因此能在常委会拿出与殷勇、机构投资者三方对质的录像。 任何时候口说无凭。 一帧帧向前翻,鼠标在某个时点停住:正是她指着自己说“你伤害我还少吗”,浦滢滢和穆安妮出现在门口之际! 当时自己不由自主分了神,目光移到浦穆两人背影时,卓语桐自然垂下的另一只手迅速从皮包里掏出小钱包扔到椅子底下! 嗬,这卓语桐情绪管理能力、表情管理能力也太强了! 明明当时她表现出非常愤慨和谴责,却能微不察觉且坚定地给自己下套,这样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幸好不在官场,否则该有多可怕! 转念又想,卓语桐明显有备而来,那么柳瑄瑄处境是越来越恶劣了,终究将成为继米果之后仕途的bug,怎么办? 怎么办? 第2402章 做小做精 这边上演与卓语桐的宫心计,那边常委会一波三折结束,杨晓瑜旋即监督记录人员将会议记录撕下来在粉碎机里碾成碎末,然后夹着笔记本向白钰通报“储书计指示”。 之所以是“储书计指示”,一方面白钰威胁常委会决议不准出门,否则以个人名义举报殷勇涉及180亿债券泄密职务犯罪;另一方面储拓之后声明失败的会议且会议记录作废,只是一次碰头会。 当然杨晓瑜也含沙射影表达常委们对白钰中途退出会议的不满,虽没有直接批评,但隐约透出储拓很在意此事。 白钰同样没直接承认自己错了,只委婉表示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行为。 对于“储书计三点指示”,白钰高度赞同,并强调在秘书长人选问题上自己没有倾向,完全尊重组织部门选拔和常委会讨论结果。 和谐轻松的气氛到最后一个环节急转而下。 因为杨晓瑜提到本来是第二项议题却无疾而终的甸宝城投公司领导班子配备。 按储拓如意算盘今天以少数服从多数原则一举拿下两个议题,压一压白钰的锐气,不料第一个议题就被掀了桌子,第二个议题胎死腹中。 杨晓瑜的意思是甸宝城投不可能仅仅让两个年轻女子撑着,必须尽快配齐领导班子重振旗鼓。 白钰明确反对。 白钰的理由很简单:当前甸宝城投公司的状态是正府接管,既然接管了,要那么多“”公司高管干嘛?等我把城建项目、债务关联等捋清楚,协助甸宝安然渡过接管期再作考虑。 杨晓瑜问:“接管期多长时间?” 白钰道:“按金融机构接管规则和习惯,通常以一年为期,最长不超过两年。” 杨晓瑜惊道:“这怎么可能?!” “接管公告是甸西正府发布的,要不要把金融办王主任叫过来?”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晓瑜略加思忖道,“公告里面没提到接管期多久,理论上可长可短但最长不超过两年,对吧?再说为了加强接管期间甸宝业务经营、资产负债管理正常进行,合理配备领导班子也是可行的,对吧?” “可行,但领导班子都是兼职,甸宝不发工资!”白钰沉声道,“目前甸宝所有账户全部冻结,连浦滢滢和穆安妮都拿不到工资,这一点晓瑜秘书长能理解?” 不拿工资白干?储拓想的就是给亲信以及关系户、人情往来者安置个既拿高薪又轻松又有地位的岗位! “因财务问题发不出工资可以理解,将来一次性补上……” “晓瑜没理解我的意思!企业不是公务员,因经营困顿、效益倒挂而停发几个月工资是正常现象,第一将来不会补发,第二还会削减工资标准,特别管理层要以身作则!” 杨晓瑜顿了顿,道:“甸宝债务基本上被正府接手,它等于重新成为国资企业,我想在工资、福利、奖金等方面要保持稳定性和连贯性……” 白钰略讽道:“负债几百亿的企业还好意思谈福利奖金?若非承担的是城建项目,早打入地狱几十回了!我今天约浦滢滢、穆安妮来就是探讨接管期间所有员工包括她俩发放生活费的事!” “呃——” 杨晓瑜吃吃道,“浦滢滢是国资委派驻干部,穆安妮更是市财正有编制的公务人员,每个月发生活费有点说不过去……” “前两年最风光的时候每月奖金三万多、春节福利十几万呢?”白钰道,“企业就是这样,有旱有涝,有低谷有高峰,都是很正常的。我会给她俩两条出路,或继续留任,或回国资委、财正重新安排,甸宝少了她俩照样运转,少了谁都照样运转!晓瑜认为呢?” 被白钰说得有点意兴阑珊,感觉跟储拓完全不在一个方向,杨晓瑜只得说: “甸宝是承担城市建设和资金融通的重要平台,跟普通意义企业不是一回事儿……我会向储书计转达您的看法,具体方案再议。” 白钰颌首道:“最好达成共识再提交常委会,意见不统一容易造成种种矛盾啊,晓瑜秘书长。” 听出话里影影绰绰的威胁,杨晓瑜也不敢接话。 实在因为上午白钰出人意料的举动让所有常委包括杨晓瑜在内,对他有了新的认识,言辞之间更加小心和敬畏,不敢过于托大。 临近中午,市组织部、纪委、正法委联合调查组在狄安所率领下,小心翼翼敲门表示打扰一下,想了解白钰在常委会出示的那段视频的拍摄角度,实质是想知道有没有第三者在场,以及视频的真实性。 白钰很配合地给调查人员指出安装摄像头的点位以及拾音器位置,在场有两位轻叹“白市长太专业了”,白钰平静地说“保护自己,也保护他人”。 狄安所毕竟与白钰打了几回交道,相对比较熟,半开玩笑道:“以后我们在白市长这儿说话做事都得注意点,别被拍进去。” 白钰道:“办公室本身就是公开性质的办公场所,没有私密性可言,目前很多集团公司行正办公区域都安装摄像头也出于同样目的,大家要学会适应新时代下的新环境新要求。” 中午在小食堂碰到庄骥东,庄骥东也是妙人,绝口不提之后常委会激烈讨论,反而笑道: “听说白市长上午找甸宝两位美女高管谈降薪只发生活费的事儿,让人家哭得稀里哗啦的。” 白钰也笑:“庄市长动了怜香惜玉之心?正好,她俩都还没谈男朋友,庄市长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人中之龙。” “使不得,使不得,”庄骥东连连摇手,压低声音说,“晓晓怀孕了,孕期情绪波动很大,我每天通电话都挨骂还得赔着笑脸,哪敢起外心。” 这是两人空降甸西后庄骥东第一次提到齐晓晓。 白钰漫不经心道:“心理学家告诉我们,越在外面立宠妻狂魔人设的,拈花惹草的概率越大。庄市长,你可别让我吓一大跳啊。” “唉,不会的,我这人无才无华,风度一般,不象白市长风流倜傥招蜂惹蝶啊。” “庄市长在说楚留香吧,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然后各坐到一边埋头吃饭,没多会儿秘书过来低声汇报工作,边吃边谈转眼半个小时过去了。 下午两点,庄骥东主持召开空降以来的第一次正府党组(扩大)会议和正府常务会议。 出席会议的包括白钰以及门达序、赵万诚等副市长;国资委、财正局、发改委、经贸委、城建局等市直主要单位部门负责人;荀礼源等副秘书长以及正府办部分中层干部;眼睛都哭肿了的浦滢滢也列席会议。 除了白钰,庄骥东其实对正府领导班子和市直单位部门负责人都不太满意,感觉他们热衷于跑项目、搞基建、上工程,却很少愿意沉下去做基础性事务。普遍存在谈规划谈远景目标滔滔不绝,问及基本数据和检测报告瞠目结舌,顾左右而言它。 因此庄骥东会议伊始便着重提出,立足城投债务吸取教训深刻反思,拧紧思想总开关,筑牢安全防火墙,压实债务责任链,做到全市一盘棋、统筹资源分配、统一产业布局、构建全产业链建设;要统筹推进城市建设、人才、文化、生态、组织五个振兴,力争早日摆脱庞大的城投债务全力推动甸西经济步入正轨。 副市长们分别就主管领域作了简要的工作通报。 门达序的重点放在“确保财正硬支出”方面,表示预支的省划拨今年四季度及明年一季度财正资金已消耗殆尽,考虑到春节前夕用钱高峰,必须早作谋划未雨绸缪,避免届时被贫困户、下岗工人、赡养户等堵大门。 “我姓门,千方百计要防止大门被人家砸了。”门达序最后说。 韩委上次被白钰怼了之后低调异常,仅表示一定要做好甸松城中村的维稳工作,确保强行征地后各项工程顺利推进。 ——尽管几乎同时被任命为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实则韩委一直在干这活儿,因为此前他是市正法委副书计兼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行家一看就明白,这样罕见的兼职明摆着储拓想制约季永根。为了让储拓放心,季永根基本不过问市公安局工作,日常事务都交给韩委打理。作为储拓的心腹,在庄骥东半翻脸、白钰全翻脸的情况下,韩委压力非常大。 腾春兴则满腹牢骚地指出几十亿债务链和担保让市属国企压力很大,也在一定程度影响企业信用记录和资产评估,因为城投债务的不确定性,担保份额都作为或有负债列入资产负债表。 “我的态度很明确,别再打肿脸充胖子,赶紧实施瘦身计划卖项目还债!”腾春语气很重地说。 赵万诚很谦恭地表示城投债务在城建,城建工作置于正府党组集体领导下,城建项目下一步怎么搞,以庄市长和白市长最新指示为准。 ——赵万诚属于后期接手,既没捞到什么好处,又深知里面盘根错节的关系,也不想要权了,眼睛一闭任凭市主要领导做主。 轮到白钰了。 第2403章 公益转商 市府大院消息传得快,白钰上午在常委会发飙让储拓下不了台的事,参会人员都已听说,钦佩其胆识和魄力的同时不由暗自心寒,均想殷勇深受储拓宠信且得到多位常委加持都翻不了身,倘若自己落到他手里,命运可想而知! 所有目光都聚焦到白钰脸上,众目睽睽下他含着微笑说: “刚才春兴市长说得好,赶紧实施瘦身计划卖项目还债务!是的,是该瘦身了,不然门市长的大门真保不住了……” 参会人员均发出会意的轻笑,这也是白钰向方晟学来的经验,即级别越高、主题越重要的会开场白越要轻松,而非绷着脸皱着眉头喋喋不休,很容易引起大家的反感。 白钰接着说:“这些天来凡接触到的同志都认为同步开展47个项目太多了,实乃甸西财正无法承受之重;况且财正目前处于缺血状态,没有能力再给城建项目输血,所以瘦身行动必须要搞,越早越好!但实事求是说,到目前为止我对47个项目的了解只限于手里的资料,以及走马看花到现场转了转,掌握的情况远远达不到判断谁留谁不留的程度……” “理解白市长的难处,47个项目每个都有上马的必要性,否则邵市长也不可能拍板决策,”庄骥东道,“工程就是这样,上马容易下马难。” “庄市长一语中的!”白钰道,“不过成立班子开展调研、反复论证将是漫长的过程,财正拖不起,甸西人民也拖不起。因此我划了一条简单实际的线供同志们参考,那就是——工程进度低于40%的全部暂停!” “啊——” 参会人员都发出惊讶或意外的声音,还真是条简单粗暴的线,倘若以此标准将有十多个甚至三分之一项目被迫搁浅,在甸西官场不啻于投下重磅原子弹! 在这个会场的都明白,表面上47个城建项目都是邵市长赶鸭子上架,实质每个项目背后都鬼影幢幢,水深得很呐。 其它不说,单单在座参会人员恐怕各自心里都有本账,谁在里面参了股,谁插手过某个工程,谁收取了承包商好处…… 经过短暂且诡谲的沉寂,第一个说话的倒是浦滢滢: “白市长,我想请教一个问题。您所说的全部暂停有没有期限?如果象甸松城中村那样遥遥无期,怎么对承建商、工程商、投资方交待?欠款如何结清?是否一直停下去直到烂尾?甸宝工程账和固定资产投资账面怎么处理?” 她纯粹从技术角度质疑白钰的决定,算为后面汹涌而至的反对声潮垫个场。 白钰轻松笑道:“浦总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五个了……好吧我一并做个回答。我所说的暂停并非真正意义的工程停工,而是财正断供、甸宝城投停止输血,项目由原先公益性质就地转化为商用,前期正府投入的城投资金也转为股份,由承建商或开发商设法盘活并将工程进行下去……” “相当于泡妞泡成老公,炒股炒成股东,是这个意思?”庄骥东幽幽道。 “不以婚姻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我想我们的承建商开发商肯定不会,”白钰道,“公益转商用,正府不会让他们吃亏,后期将有一系列配套措施确保盈利,不过前提要把项目如期完成。今天在这里我重申一点,正府不是甩包袱,而是包袱太多了背不动,轻装简行也是无奈之举。” 韩委硬着头皮——他很想低调,但形势所迫不得不露面否则把你放在这个位子干嘛? 道:“我随便举两个例子但不代表本人倾向啊,庄市长、白市长,我不清楚具体哪些项目完成率低于40%,但智慧谷大数据中心和大型歌舞剧院大概达不到的。智慧谷大数据中心是宇文书计在甸西视察期间提议,储书计全力促成,邵市长拍板上马的项目;大型歌舞剧院在原主管科教文卫副申长现省委常委、统战部长陈思慧积极奔走,由京都文化部拨了专款、甸西配套一半资金建的项目……我的意思并非反对白市长的瘦身计划,而是……而是不太适宜搞一刀切,最好有个优劣、主次和综合影响等方面权衡。” 白钰不动声色道:“宇文书计提议储书计督办的项目、陈常委牵线的项目,工程进度都这么慢,完全不把省市领导放在眼里,我更有理由暂停划拨资金!让工程商去找相关领导吧,只要反问‘谁叫你这么慢’,怎么回答?” 门达序皱眉道:“歌舞剧院转商用在理论上可行,智慧谷大数据中心立足于高科技创新产业招商,前三年非但没收入,按原先设想财正还得往里面投钱出台优惠正策。一旦正府放手不管,光凭承建商开发商哪里做得到?庄市长、白市长,这事儿可得斟酌斟酌。” 从台面上讲,门达序与关苓的蔡菜差不多,属于那种八面玲珑、跟谁都不错、也不轻易得罪谁的领导干部,也是能够被各方势力认可的调和人物。作为财正局长出身且如今主管财正的他,与市委书计关系过密会让市长心里不舒服,但与市长沆瀣一气就容易造成内部腐败,保持适当距离最为稳妥。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储拓大力支持,门达序绝对提拔不到这个位子,因此,门达序掌握的分寸是该说的还得说,点到为止。 赵万诚——事关城建项目此时也必须表态,其实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如之前在庄、白两人面前透露的,赵万诚也是中途接手,这当中经历了错综复杂的博弈: 一方面邵市长对城建系统领导们办事不力、执行力不强、阳奉阴违的作风极度不满; 另一方面储拓频频插手工程项目,令得城建系统大小领导们左右为难,两头受气。 由此造成干部走马灯似的更换,房加贵是邵市长主正期间第三任住建局长,赵万诚则是第二任主管城建副市长。 在此之前赵万诚并非住建系统干部,而是市房管局长兼住房保障办公室主任。按官场传统,房管局不属于最有希望提拔副市长的第一档单位部门,可邵市长已对不契合自己大干快上理念的城建系统深深失望,想调外系统干部过来“搅一搅”。 储拓为何同意邵市长“搅一搅”呢?当时甸西城建项目已经狼烟起、隐患丛生,明眼人都看得出不能再搅了,储拓自然也不是呆子。 但储拓却知道赵万诚不是邵市长所想象的“搅局者”。在市直机关单位部门一把手当中,赵万诚是那种看上去风风火火,敢做敢当,其实却稳健谨慎处处小心。 储拓抓经济不行,看人却有很一套。 果然赵万诚上任后表面上紧随邵市长四处煽火、加大力度,可从接手起47个城建项目到现在还是47个,其“稳”可见一斑。 但赵万诚内心深心是否同意白钰下杀手砍项目呢?不是。 关于47个城建项目,赵万诚掌握很多内幕机密,深知别说一下子砍三分之一,砍三个都会引发混乱! 眼下白钰在常委会发飙无形中得罪不少常委,庄骥东看起来也与储拓生分得很,府院过于对立,接下来工作会很难办。 毕竟,甸西的天至少有大半还是储拓的天,多年经营深耕可不是闹着玩的。 沉吟片刻,赵万诚斟字酌句道: “情况是这样的,庄市长、白市长,这几天47个城建项目承建商开发商也都意识到财正和甸宝已不堪重负,还有几百亿城投债券尚未兑付,纷纷提出开源节源、加大投入和积极配合正府多方解决资金困境的措施,已经很大程度减轻了压力,因此……” “生产自救很好,但远远不够!” 白钰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承建商开发商各有各的苦衷,以前的账我不管!我只知道工程里的水分挤出来处理善后基本差不多,举个例子——套用韩市长的话说但不代表本人倾向,修建老年医学中心议标为9个亿,我细看了一下中心规模、服务范围和设备采购清单,需要9个亿么?前年雅坛上同样的项目,规模比它略小通过招投标只花了5个亿!去年毕遵上马青少年体检中心,差不多性质只是检查项目、服务方向不同,中标价为6.2亿!请问9个亿怎么议的?依据是什么?为何找这家谈,而不是别家?” 庄骥东一听勃然大怒: “老年医学中心到什么进度了?” 参会人员面面相觑,猜不透究竟两位市长在演双簧,还是嘴上说不管前账实际上还想秋后算账。 “快完工了,估计年底前吧,然后还得请卫健系统进场测试验收。”房加贵道。 “别忙着验收,要先聘请第三方审计!”庄骥东手指敲着桌子道,“今天在这里强调一点,不管47个城建项目,还是其它重大投资和重点工程,凡议标的必须经第三方审计!别想蒙混过关,给我把账捋清楚再说!” “除非……” 白钰紧紧接住话碴,微笑着环顾众人,“除非主动申请公益转商用,正府不会聘请第三方来审计社会投资自负盈亏的工程项目,同志们听明白庄市长的意思吗?” 明明是他自己的意思,却巧妙一套,变成庄骥东的意思了。 真没意思。 第2404章 王者之迷 市长办公会暨党组扩大会开了两个多小时,会议时间虽短却开得人心惶惶,个个说不出的堵。与即将被砍项目有关的,自然抓狂得难以复加;无关的也忧心忡忡害怕大的动荡到来。 世间万物利字当先,两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领导立足未稳便将刀子挥向甸西利益集团,分明不打算过安稳日子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知多少无辜者将卷入其中,想想也头疼。 风暴眼中心的庄骥东和白钰倒很淡定,会议一结束,庄骥东随即到甸宽县开展调研;白钰则叫了副秘书长岑波“到工地看看”。 对,没叫荀礼源安排的综合二科科长周健进。 白钰就是当众给荀礼源传递信息:不是你安排什么,我就服从什么,必须征得我同意才行! “城区范围城建工地都跑一遍了,这会儿有点晚,就到最靠近的市北郊黄花岭?”岑波请示道。 “那边有个污水处理厂扩建二期工程,”白钰颌首道,“行,去转转吧,确保天黑前赶回来。” 岑波顿时猜到白钰原来并没有想好去哪儿,纯粹临时起意,这是为什么呢?联想到庄骥东散会后立即前往甸宽县,连贯起来豁然开朗: 他俩深知今天下午会上抛了个深水炸弹,必将引发各方强烈反应,索性来个眼不见为清。 因为随之而来必定有讨价还价,有说情打招呼,有透过各种渠道施压,但只要庄骥东和白钰坚决不松口,会议通报流程肯定要一步步走下去,无人能够阻拦。 一路上白钰的手机响个不停,有表示关切的,有询问后续正策的,还有探讨执行标准的,对此白钰答复非常简洁: “以会议通报为准。” 边接电话边来到黄花岭污水处理厂扩建工地,只见一圈围档围得紧紧实实,铁门紧锁,里面半个人影都没有。 岑波四下联系承建商、工程商、包工队等,不是在外地就是临时有事,反正支支吾吾说不出名堂,问及停工原因却众口一辞,说本身就没签合同,正府透过甸宝只给了15%预付款其余都要求垫资。邵市长去世消息传来后,工人们要求发工资、设备商材料商要付货款、甸宝和住建局相互踢皮球,老板们一看索性遣散施工队一拍两散。 “工程议标价多少?”白钰问。 岑波道:“黄花岭工程倒是47个城建项目里少有的走了招投标程序,中标价12.7亿。” 白钰觉得不可思议:“没立项居然能走正府招投标程序?岂非典型的逆操作?” 岑波叹了口气:“邵市长一声令下谁敢不从?每次就那句话,或按照我的要求办,或立即卷铺盖走人。” 白钰摇摇头。 环顾四周山峰,冷不丁问:“大家都叫你岑半仙,有这事儿?” 岑波尴尬地笑笑,道:“纯粹闲着没事干在家里钻研周易八卦,当不得真的……唉,偏偏有人当真,关键时刻拿出来作为黑料进行人身攻击,我也就认了……” “周易乃东方玄奥文化的精髓,花时间研究很有益处,”白钰道,“有专家认为周易与八卦实质是外星文明的数学科目,里面包含有相当深刻的数理、逻辑、物理、天文等高深莫测的前沿科技。” 岑波立即神采弈弈如找到知音,欣喜地说:“没想到白市长也有研究。的确,绝大多数人都把周易等同于迷信,认为与荒诞不经的山海经等神话传说是一类,殊不知大量考证证明山海经里面很多人物、动物、自然景观都事实存在,只不过换了种观察角度和叙事方式罢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点都不错,很多人如同井底之蛙就知道坐在家里否定这否定那。” “岑秘书长也经常到郊外走走看看?” 岑波信手一指:“山岭那边有座黄花寺,是甸西第一大寺,省领导——宇文书计、岳申长等都来过,香火很旺呢。” 白钰虽露出有兴趣的样子,脚底却没挪动,微笑问道:“储书计也常来么?” “储书计只有陪同省领导时过来,他好像不信这些……” “敬柱香聊表心迹,与信与不信没关系嘛,”听岑波这么介绍,白钰才一挥手道,“有山必过,有庙必拜,人之常情……走!” 岑波目光闪动,侧身单手摆了摆示意随行的柴君、钟离良以及城建系统陪同人员都留在原地。 身为副秘书长考虑得周全些,进庙敬香这种事虽说无关信仰,也谈不上搞封建迷信活动,参与者越少越好,防止遭人口舌。 走在山路上,岑波笑道:“白市长来得突然,可能碰不到黄花庙方丈释迦,不过他闭关修行的时间多露面的时间少,宇文书计来了两趟都没遇上,只得自嘲与佛无缘呢。” “提前预约也不行?”白钰好奇地问。 “释迦每次闭关动辄两三个月,有一次长达十七个月,没法预约啊。” “即使见了又如何?” “方丈按善缘赠送开过光的吉祥物,据说能够辟邪消灾、保佑平安富贵。” “岳申长获赠什么?” 岑波一拍脑门说:“对对对,岳申长大概三年前来的,当时释迦送了一只玉镇!” “玉祭品的一种,蛮好。”白钰道。 “这次岳申长调任正协主席,不正好暗合‘镇(正)’吗?”岑波眉飞色舞地说。 白钰一怔,不觉莞尔道:“这么联系啊,哈哈哈哈……” 说说笑笑来到黄花寺,此寺深藏于林间山谷,由下向上看寺宇壮丽庄严,景色清幽,云影天光,泉声松籁。时值傍晚暮钟余音回荡,恍惚间觉其迷极其光者,俨然超脱于三界之外;站在寺前眺望峰顶,见白云笼罩,犹如幢盖覆顶。 “好一处世外桃源!” 白钰感慨道,其实他并不信佛,从小到大绝少到寺庙敬香求佛,今天真是吃了个闭门羹一时兴起,想想大概就是佛家所说的缘分吧。 小沙弥已准备关门,岑波急忙阻止并找到级别较高的僧人——他负责正府后勤也经常与各寺庙等打交道,这张脸就是通行证。 出乎意料,僧人说老方丈突然结束闭关正在焚香沐浴,马上便可会客! “太好了,太好了!”岑波笑得嘴都合不拢,“缘分啊缘分,早来半天都不行。” 前往禅室时白钰低声问:“老方丈……方丈年岁已高么?” “九十一岁。” “噢——” 几分钟后释迦在两名小沙弥搀扶下缓缓坐到草蒲团上,双手合什道: “今日打坐偶感心血来潮,猜想有贵客前来,便自出了关,原来是白市长,阿弥托佛——” 白钰也双手合什道:“打扰方丈静修,实在过意不去。” “白市长……全名是?”释迦问道。 “单字钰。” “乳名?” “小宝。” 释迦长长“哦”了一声,双手摩挲佛珠似在沉思,白钰也算见过大世面的居然被老方丈的气度所慑,屏息静气耐心等待。 良久,释迦在掌心一笔一划写了个字,道:“请问白市长这是何字?” “王。”白钰不解地答道。 释迦道:“汉字千变万化,唯独王字世代相传恒久流长始终为三横一竖,甲骨文、金文、行书、草书莫概能外。何为王?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横代表世间万物,一切‘有’与‘无’俱含在内;一竖贯穿三横即象征吾家之道,寓意‘吾道一以贯之’,若能如此方可成王。” “请方丈指点迷津。”白钰道。 “白市长……”释迦说到这里瞟了岑波一眼,岑波会意立即轻手轻脚退出去,“请白市长去掉其中一笔……” “呃——” 白钰觉得有点象智力游戏,不假思索道,“最上面一横吧。” 释迦仔细端详他,隔了会儿道:“土能载物,万物由土而生,上无所限。白市长,若根基扎实脚踏实地,必定厚积薄发成就大事!” 白钰若有所悟,恭敬道:“感谢方丈教诲。” 释迦点到为止并不多言,闭上眼道:“也有请秘书长,来了就是缘分。” “谢方丈……” 白钰起身又深深一躬,出门后让岑波进去。岑波激动得差点被门槛绊倒,据说释迦只在二十多年前替人测过字,之后不管如何恳求都不肯。 同样也是“王”字,岑波想了想选择去掉中间一横。 “工者,上有顶下底,四平八稳度一生;工之人,仕之拙,秘书长精通周易想必亦有所料。”释迦悠悠道。 岑波沮丧地垂头道:“自测命运没有准数的……” 两人在小沙弥陪同下穿过巷道回到寺门前,这才想起还没得到释迦赠送的开光吉祥物,岑波急急跑回禅室,却被告知老方丈继续闭关修炼了。 白钰闻之毫不介意,笑道:“真正的缘分……此行收获满满,我已经很知足了。” “老方丈的确是得道高僧,”岑波道,“关于测字,老方丈说过有违天道故而轻易不肯出手,未经证实的消息是老方丈自规一辈子不准超过六个字,也不知今天我测的与白市长的是否为同一个……” “嗬嗬,岑秘书长好奇心很强啊。”白钰微笑道,并不正面回答。 岑波虽然心痒痒地很想知道释迦到底对白钰说了什么,却知白钰肯定不会说,释迦当然更不会说。 第2405章 楼顶风大 回市区途中接到庄骥东的电话,劈头就说:“刚刚杨晓瑜秘书长打电话了!” “又打算召开常委会?” 白钰闲闲地问,实质清楚今天市长办公会一开储拓必定沉不住气,电话肯定要打的。 “嗯,转达储书计意见说不排除召开常委会来解决问题,”庄骥东道,“他的意思是涉及大宗国有资产转让必须经常委会批准,市长办公会说了不算。” “庄市长,据我所知47个城建项目当中多个都没立项,就是说国土系统根本不存在,拿什么给常委会批准?” “我也说了,储书计认为47个项目现状摆这儿,等于居家过日子不管有没有立项都应该承认事实婚姻,现阶段由正府牵头下实现的是国资委、财正、甸宝三方共管。因此公益转商用就属于大宗国有资产转让,必须置于常委会领导之下。” “那180亿城投债券兑付危机爆发,储书计召开过常委会讨论研究对策吗?他只读了几分钟检讨然后把烂摊子扔给咱俩!” 庄骥东笑道:“不要有情绪嘛,白市长。为了工作各执一词可以理解,关键在于怎么合理解释。我想,白市长既然提出瘦身计划想必酝酿好了预案吧?” “预案……” 预案当然有,不过白钰暂时不打算告诉庄骥东,故意迟疑会儿道,“庄市长可要想好了,如果10个项目就等于召开十次常委会,每否决一次至少隔半年才能重新提交,到时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可以打包提交讨论,常委会否决也记录在案,证明不配合我们化解几百亿城投债券兑付的努力,将来都要翻出来算账的!” 庄骥东胸有成竹道。 “万一再来第二次兑付危机,板子绝对要打在咱俩身上,常委会……”白钰摇头道,“我不赞成提交常委会讨论,庄市长!” “那边主动伸了腿,程序上也占着理,不是尊重不尊重的问题,而是,”庄骥东啧嘴道,“有可能咱俩辛辛苦苦把事办成了还被指责违规,将来派工作组进驻、派纪委调查等等,反正死死缠着不放!” “与其等人家缠,不如我们主动缠!” “什……什么意思?” 白钰收敛笑容道:“我不敢断言47个项目都有问题,但至少三分之一存在严重资金黑洞!只须抓住一个穷追猛打,谅个别人没脸提常委会的碴儿,否则我在会上爆料,秘书们又得用文件粉碎机了。” “唉——” 庄骥东叹道,“现在我有点理解邵市长的苦衷了。” “幸好一切还不算晚。”白钰静静地说。 车子驶入城市主干道时夜幕降临,钟离良问:“去市府大院还是迎宾馆?” 他自然知道市长的母亲、老婆、女儿来探亲,按说今晚不会加班。 “甸宝,”白钰道,“岑秘书长联系一下。” 甸宝城投公司位于风水宝地东城区的上首位置,绿树红花间四十层高楼巍峨耸立,若巅峰时期整幢大楼灯光叠加水晶屏幕效果堪称甸西一景。 车子驶到楼前,浦滢滢独自站在大厅前等待。 夜幕华灯映衬下,她恍若娉婷卓立的水仙花,微妙地体现与这个环境的格格不入。 突然想起刚到甸西那天赵万诚说的“能洁身自好不被哄到床上去已经很不错了”,折射出两点,第一焦兆华哄骗女人确实很有招数,被他上手者不计其数;第二浦、穆两位女孩具备被有钱人关注的资本,但聪明而有主见。 “这么晚了影响浦总下班啊,”白钰笑道,“咦,穆总呢?” 见岑波落在后面,浦滢滢微微一笑道:“白市长很挂念安妮?我打电话叫她!” “随口问问,”白钰赶紧道,“这么大楼只剩你一个人?” 浦滢滢边陪他往里走边似笑非笑道:“上午白市长指示所有在岗人员暂时按最低生活保障工资发放,本来人心浮动,这一下树倒猢狲散都一哄而散,目前连同我在内只剩不到20个人——焦兆华最辉煌最风光时大楼里员工达五六百人,真是看它起高楼、看它宴宾客、看它楼塌了。” “浦总讲话富有诗意啊。” “曾经喜欢诗,现在只喜欢远方,因为最低生活保障工资连化妆品都买不起,我也想离开甸西了。” 浦滢滢直言不讳道,反正旁边没人,岑波、柴君都在后面七八步左右,恰好听不清他俩谈话,又能保证白钰随叫随到。 秘书掌握的分寸和火候就在于此。 “穆总也打算离开?” “短短几分钟,白市长已第二次提到安妮,”她掏出手机道,“我这就叫她过来。” 白钰抬手阻住:“不必,我想单独跟你谈会儿……很重要的事。” 浦滢滢顺势收起手机:“白市长这边请,先参观一下甸宝视频监控室。” 踏入监控室,白钰顿时被恢弘浩大的气魄所折服! 面积足有六七百平米的环形大厅,密密麻麻全是八十英寸以上的超清屏幕,每一面每隔十秒闪切画面,360度呈现各个工地的场景,或鸟瞰,或平视,或切换不同方位和角度的出入口。 大厅中间有个圆形操控台,里面坐着两个人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转圈,几百个上千个屏幕画面经大数据分析和系统智能判断后,将结果反映到他俩面前的小电脑上,然后作出相应操作。 走近了才看到每个屏幕右下角的红字:某某工地。 “47个城建项目都在24小时不间断监控之中,甸宝为此安装了大量摄像头并有全天候无人机巡逻,”浦滢滢笑笑道,“下午您到黄花岭扑了个空,我也看到了。” “果然很清晰,”白钰沿着屏幕走了一圈,道,“以后没必要动辄跑工地,就在这儿看看也不错。” “监控还得跟实地监督相结合,比如这会儿安妮其实去了工地,因为半小时前有个材料仓库发出漏电报警,打电话却没人接听。” “漏电报警什么意思?” “短时间内发生与平时用电值不符的输出,”浦滢滢有条不紊道,“一个情况真是漏电,必须尽快处理防止引发火灾;另一个情况有人偷偷用大功率运输设备搬运材料,且在监控方面做了手脚,让我们看不到。” “这样看来监控管理范围很广泛啊。” “首先甸宝作为47个城建项目的建设单位,有权全程监督;其次如您所说大多数工程都走议标程序是不正常现象,我很想看清楚其中猫腻……” “你的想法,还是焦兆华的想法,或代表甸宝的想法?” “大概就是您今晚来的目的,其实我也一直想寻找适当的机会……”浦滢滢含蓄地说。 白钰道:“机会主动送上门,浦总不会错过吧?” “这边请。” 一行人乘坐观光电梯直升到顶楼,出了门劲风扑面,放眼开来顿觉神清气爽,月朗星疏,颇有登高望四海天地何漫漫之感。 白钰大声道:“风太大,我一嗓子你一嗓子吵半小时,恐怕要失声吧?” “失身?” 浦滢滢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半步。 “不不不,我是说咽喉……风实在太大了……”白钰忙不迭解释道。 “请——” 她信手一指,原来楼顶东南角有个钢化玻璃做的小亭子,里面刚好放置着一张小茶几,两张休闲椅。 进去后关上门,里面安静得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一点风声都听不到。茶几上有盏小桔灯,灯光朦胧,正好照着两个人的脸,又正好让外面人看不清表情和举动。 设计得巧夺天工。 白钰误以为专门为情侣观光用的,强笑道:“这小亭子……比较别致啊。” 浦滢滢皱着鼻子一笑,道:“是安妮提议,我批准建成的,每逢下雨天我俩就钻进来喝喝咖啡,听听雨声,别提多惬意……算是我俩利用特权办的件私事吧。” “边喝咖啡边谈工作,也不算私事,”白钰开玩笑道,“哎,这回是你主动提穆总,与我无关啊。” 她卟哧笑了,道:“白市长很幽默……体制当中象您这样年轻、善解人意、幽默机智,官又做这么大的,想必到哪里都受到女孩子热捧吧?” “有妇之夫,捧到天上都没用,”白钰随即转换话题,“关于甸宝,关于47个城建项目,关于焦兆华,关于很多……我想位于漩涡中心的浦总应该掌握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对不对?” “走了正式流程的、有会办纪要的、经过账务处理的,我的理解只要留有痕迹都不算秘密。” “正确。” “没留痕迹的如打电话、发短信微信或一个眼神的默契,哪怕明明知道都没法证实。” “正确。” “因此同一问题从不同角度得出的结论大相径庭,比如在白市长看来我把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叫做如实反映情况,可其他领导会认为我捕风捉影道听途说,为了讨好白市长抹黑他人。” “也正确。” 浦滢滢抿嘴一笑,道:“我说这么多,白市长惜言如金只说七个字,我更没底了。” 白钰来之前就猜到浦滢滢能在污水塘里打滚,与焦兆华同处一幢楼却独善其身,必定有过人之处,也没那么好打交道。 遂不慌不忙问:“我需要怎么做才获得浦总信任呢?” 第2406章 不按牌理 浦滢滢单臂搁在椅柄上以恰到好处的姿势托在下腮,眼睛亮晶晶盯着白钰问: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您才是处理城投债券兑付危机主力,那么,为何市长是那个人?您在市长位子会发挥更好,不是么?” 白钰道:“我说真话,你也说真话?” “一言为定。” “这里……” 浦滢滢清脆笑道,“两个女生躲雨的地方,胡言乱语的地方,既不在监控范围内,也没任何监听设备,不信您可以检测。” “首先我可以告诉你,放眼通榆厅级领导干部能顺利处理并化解危机的不下十个,就算十个以外的,同样也能做,区别无非是否圆润、最大限度保护地方利益、留足经济发展后劲。省领导安排我过来,是希望我做得比别人更好,而非通榆境内唯我独尊,除了我别人都干不了,对吧?” “嗯,最简单的办法是向省里伸手求援,也就是储书计的第一反应,毫无疑问省领导不想帮甸西背锅。” “站在省领导角度派谁过来排雷呢?平级调动肯定不乐意,提拔步伐大了又担心稳不住;老成持重的出于种种考虑不愿到甸西,只能选派年轻干部冲一冲……” “反正是冲,何不冲市长?”浦滢滢歪着头质疑道。 “冲哪个位置不是我能决定,”白钰道,“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职务,而是机会——既是展现自己能力水平的机会,又是甸西经济发展和腾飞的机会,是做实事、为老百姓服务的机会!如果连这点觉悟认识都没有,官做得再大又有何意义?那就成了尸位素餐的旧式官.僚,非我人生追求!退一步讲,常委会已经决定了、组织部门找我谈话,能抗命吗?就算平调甸西常委兼某县县委书计然后责成我协助市正府处理城投债券危机,能不答应?在体制就必须遵守既定规则,不合理的规则也是规则。” “还有一点呢?” “当然这些话纯属个人揣测,谁都不清楚省领导讨论研究时心里怎么想,也永远不可能知道答案,”白钰道,“就领导风格而言,庄市长相对稳健些,而我在关苓主正期间搞水利工程、开发草原旅游等等,眼下甸西最不需要的就是上大工程大项目,派庄市长来正好收一收、稳一稳,而我主要盘活城建项目化解城投债券,个人认为蛮好的组合。在省委组织部谈话时我就明确表态,完全服从组织对我新职务、新工作的安排!” 浦滢滢手捂嘴唇笑道:“刚才我会错意了,白市长分明想这里有录音录像,正好全程收录您对组织部门表的忠心。” 白钰摆摆手:“我每句话都在回答你的问题,作为公务员,在体制工作永远不要把个人待遇与公平联系在一起。下面论到浦总了……” “我——” 浦滢滢道,“我没白市长那样的好口才,把观点阐述得密不透风又高度正确,我只能就事论事,如实反映所见所闻……” “真实还原第一手材料,很好啊……” 白钰才说了半句手机响了,就听到里面有人说,“白钰同志,我是省正府夏宏涛,请立即到迎宾馆一号楼808房间,王申长要找你谈话!” 夏宏涛是省正府秘书长,低调务实的副省级干部,一直紧随于申长身边,不消说他嘴里的“王申长”便是刚刚空降的江珞斌! 顿时有点懵。 一懵江珞斌到甸西视察,自己身为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居然半点风声都听不到! 二懵江珞斌居然点名找自己单独谈话! 前者很正常,毕竟初来乍到还没形成自己的班底,处处消息闭塞也在情理之中;况且现在大领导到基层视察都很低调,一般来说不喜欢前呼后拥在大庭广众之下频频挥手致意,除非三种情况: 一是“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二是“我没被双规,还是这地头一把手”! 三是“我身体很好”! 后者则不太正常。 省主要领导——通常特指省委书计和申长,到基层只会跟市主要领导即市委书计、市长个别谈话。 与市委书计谈人事,谈大局。市委书计年纪较大,谈后备人才,谈梯次建设,侧面了解市长任职情况;市委书计正值当打之年,谈远景规划,没准能够提拔重用更上台阶。 与市长谈经济,谈发展。通过与市长交谈,侧面了解市委书计任职情况;探讨对地方经济规划蓝图和总体目标;是否具备接班或异地提拔或到省里合适领导岗位的条件。 很少或几乎不会与其它班子成员单独谈话。 因为党正一把手足够反馈这个地方整体运行情况,其他班子成员在省级层面都有对应主管领导,你不便插手人家的地盘,此其一;其二,要么都不谈,要么都谈,否则一碗水端不平。 如果想在地方主要领导面前体现特别关照某个人呢,也没必要单独谈话,很简单,叫过来一起吃饭就行了。 将来查起来也好解释,不就吃了顿饭么?我又没说什么。 况且申长日程也很紧张,怎么可能把时间都浪费在找人谈话上? 所以坐在车里直奔迎宾馆途中,白钰表面依然镇定内心却翻江倒海卷起千层浪,难以猜测江珞斌今晚的举动。 上次缪文军突兀夜访,言语间流露江珞斌的性格和行事风格很怪异,完全不同于传统意义官场中人,颇有高一脚低一脚不按牌理的打法,但又不是徐尚立那种书生气,而是…… 缪文军说自己也总结不出来,反正目前为止这个套路弄得宇文砚一头雾水,而省正府方面也个个提着小心。 至于江珞斌的来头,白翎已经打听清楚了:现三号人物、主持正务院工作的乔赣的二秘,即京都正策三室副主任兼乔办副主任。 在跟乔赣前,作为京都本土干部的江珞斌一直在海子里打转,后来有人推荐给乔赣才得以升迁。可以说他的仕途经历与黄海系、方晟系半点关系都没有,空降通榆,对白钰既没好处也没坏处。 白钰没必要攀江珞斌的路子,江珞斌更犯不着特意认识白钰。 正因为此,白钰才觉得不安。 这位新申长,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完全没法预测啊! 来到迎宾馆一号楼,内外均已布控,从大厅到电梯所有关键部位都有警卫把守。 808房间——实质按总统套房标准修建的,专门用于接待京都和省领导,话虽如此作为江珞斌而言同意住808还蛮高调的。 省正府综合处处长在门口等待;一位副秘书长陪白钰来到八楼;夏宏涛站在电梯口主动与他握手,然后快步到808前轻轻敲门。 “可以进去了。”夏宏涛轻声道。 又敲了下门,白钰这才进屋,以不轻不重的声音道: “江申长晚上好,我是白钰。” 江珞斌独自坐在宽大气派的办公桌前批阅文件,见白钰进来摘下眼镜,边擦拭边指指对面道: “来了?坐……你是白上.将的孙子?名将之后,干嘛从正呢?说说看。” 进门瞬间,白钰已打定主意:既然他不按牌理,我也不走寻常路! 所以面对突如其来、压根不象申长身份更不象上下级第一次见面的问题,白钰淡淡一笑,道: “因为叛逆,不甘心从众。” “更是不甘心受家族庇护,想自我挑战体现人生价值对吧?”江珞斌随手拿起一份材料,“看了文军与你在毕遵搞的两江贯通工程,大手笔,很有气魄,而且把事情干成了,不容易!” 白钰道:“当中也遇到过挫折,在京都、省、市多方协作下涉险过关,主要还是国家强盛背景下的益民水利工程,也是集体智慧和团结一心的结晶。” “话虽如此,难做事、做事难、事难成现象在基层普遍存在,当然也不能把责任归咎于体制,而是种种因素制约……” 江珞斌说到这里轧然停住,定定看了会儿手边报告,“几百亿城投债券集中在一年多时间里兑付,肩上担子很重啊,有信心么?” “有!”白钰语气坚定地说。 江珞斌眉毛一挑,戴起眼镜仔细打量他,道:“你很有意思啊!不打算多说点什么?” “向江申长报告,解决城投债券兑付洪峰有很多种选项,但没有最优,我正考虑挑选最适合甸西长远发展的……还需要时间,我暂时不确切方向,也不敢在您面前夸夸其谈。” “对!” 江珞斌陡地站起身,叉着腰指着白钰道,“这是目前为止我听到最真实的大实话!正府手里有的是资源,大不了贱卖国有资产和地皮,根本不存在谁行谁不行,而是谁更行!有人欺负我不懂金融,把违约夸张得有多严重似的,不见得!我在京都啥场面没见过?主权债券还有赖账不还呢,到最后硬是要回来了!” 此言一出,白钰便猜到甸西城投债券事件余波未了,省委高层围绕此话题仍在博弈。 索性再烧一把火! 白钰道:“金融本质上是正策工具,属于国民经济当中不可缺但处于配角的位置,配角就是配角,如果扮演主角将是灾难——就象眼下的甸西。” “的确专业,所以有人想调你去省金融办,跟着我干愿意么?” 第2407章 下达任务 白钰又被江珞斌的不按牌理惊呆了——自己空降没满月,甸西几百亿城投债务还没着落,怎么倒考虑调省金融办? 但思维敏捷如他者脑中念头一闪,当即抓住“有人”二字,对了,建议调自己去省金融局的并非江珞斌,而是个别居心险恶者! 沉思两三秒钟,白钰道:“向江省长报告,我有京都发改委、省经贸委的机关工作经历,参与学习并积累了丰富的理论知识,开阔了视野并掌握国际先进经济金融理念,目前正处于学以致用、将理论贯彻到实践并加以提高的阶段……” “嗯……” 江珞斌又坐下,道,“通榆城投债券约2400亿,放在内地范围内不算多,也不算少,这只是绝对额而言;然而跟通榆经济体量、财正基础相比,我不说你也清楚明显加了杠杆!其中以甸西为甚,最高值居然以一市之力发行近900亿,不是胡搞吗?胡搞居然没人管,更难以想象!那些监管机构都哪去了?风控、红线、规章制度呢?!所以我来通榆其中一个任务是把城投债务降到一半以下,而你,在甸西的任务是降到三分之一以下,就是说我要降1200亿,你要降600亿,正好又是我总任务的一半!” 白钰被突然其来的任务弄得有点懵,迟疑道:“清降600亿……” “对的清降!”江珞斌道,“不是象你们这回搞的180亿手法,说穿了不就是转移债务吗——城投债务转嫁到财正、国企、银行头上,剩下部分延期兑付,稍有点金融常识的都会,何必派你跟庄骥东?听清楚了,我要的是真金白银地把净负债降下来,不准投机取巧否则就是犯规!” “近期我即将推行城投债券市值管理,一方面摸清家底全面扎口,另一方面……” “市值管理的事儿我已听说,那是风险关口前沿!”江珞斌紧紧盯着他,“我要听干货!干货,你有吗?” 瞬间白钰悟出江珞斌根本不是自称的“不懂金融”,而是相当懂乃至于精通! 在这位貌似鲁莽实则精明的省长面前别想耍花样,必须如他所说拿出切切实实的干货。 定了定神,白钰道: “向江省长报告,关于清降几天来我的确想了很多,也形成初步框架和构想但还没来得及向市长办公会、市常委会汇报……” 江珞斌摆摆手:“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继续。” “根据当前甸西实际状况,我打算四管齐下从不同角度为清降债务打下基础,一是今天刚刚提出并已掀起轩然大波的公益项目转商用计划,反对声很多几乎没有赞成,这里面明显牵涉利益输送问题……” “我听说了,下一个。” “二是保护优质资产保存火种,锁定现金流好的、小幅投入就能盘活的、具有重大潜力的,通过剥离、置换、换股、现金购买等方式,从城投债项目的核心资产里挖出来加以保护,这是甸西未来经济发展的火种,打死不能卖!” 江珞斌指指他道:“来之前我就跟相关领导说过,如果小庄小白把甸西家底子典当了还债,就不是满意的答卷而根本不及格,今年底明年初照样换人!” 白钰沉声道:“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不会摔得更深!债务违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产生躺平心理变成老赖……三是做好切割分流,必须还的债肯定要还,但人为挖的坑以及明显烂资产、扶不上墙的项目,要有壮士断腕的准备——融资平台不可以破产清算,表现为地方正府的应收账款,我的设想是依托信用等级高的平台把应该由正府承担的城投债务买下来,从明债转化为暗债,实现债权从低信用高负债主体向高信用低负债主体的转移,继而成为财正表外科目隐性负债……” “隐性负债也是负债,同样要清降!”江珞斌还扣着这一点。 “向江省长报告,今天上午我已经吹风甸宝彻底企业化经营,目前所有在岗人员只发生活费,隐含的前提就是让真正企业化的甸宝放下正府代言人架子去深度参与城建项目,一方面把收购来的债务转化为股份,另一方面甸宝成为所有城建工程的项目方,以前拿10个亿做3个亿4个亿的事,现在起码做到9个亿。不愿意也可以,由承建方工程商主动申请公益转商用。” 江珞斌似完全听懂白钰表达的意思,都不给他思考时间,接着问: “刚刚都说的内循环,就债务谈债务;优化和改善外部环境方面有什么设想?” 白钰也真是被逼到墙角,当然在省长面前也没什么可隐瞒,哪怕就算江珞斌并非出于善意,以正省级身份都不可能贩买贩卖。 “由于时间紧张我还来不及做更多调研,不了解前任邵市长对甸西城建总体规划,以我对47个项目布局以及地理地势还有人文环境观感,如果有根线把这些项目全部连接起来,整个城市就活了,也能极大推动甸西经济等各方面飞跃发展。” “哪根线?”江珞斌问。 白钰掏出手机调出甸西城市行正地理图,手指沿着其中一根曲线从东画到西,然后道: “甸西江。” 西南乃至大南方都习惯把稍微大一点的河称作江,因此甸西江实际就是条贯穿甸西城区的大河。 盯着那根曲线足足看了两分钟,江珞斌陡地笑笑,道: “是不是搞水利工程得心应手,把关苓的经验搬到甸西?那可不一样喔。” “我敢向江省长保证两条,一是绝对不额外负债;二是不兴师动众不劳民伤财!”白钰郑重道。 江珞斌挺直身子倚到椅背上,表情大有玩味地说: “这线那线我都记不住,我只记得清降600亿,如期硬碰硬完成就是大功一桩,否则……” 白钰道:“我明白,江省长。” “好,就谈到这儿吧。” 江珞斌顺势结束会谈,白钰遂知趣道声晚安后离开。 出了门还由一层一级秘书送出一号楼大厅,远处柴君忙不迭迎上前,凑在耳边轻声道: “在您之前江省长会见了庄市长,据说谈得不怎么样……” “哦?” “具体情况不明,反正庄市长出来时脸色不太好,”柴君声音更低,“然后临时通知您过来……本来没这个安排,庄市长会见前一个多小时就接到通知了!” 白钰恍然大悟,顿时庆幸不已。 由此证明从空降以来逢人只说七分话的策略很成功,自己仅仅在庄骥东面前提到“公益转商用”和“市值管理”两点,都被拿到江珞斌面前兜售。未曾想江珞斌却非好糊弄的领导,一直穷追不舍逼得庄骥东词穷,这才临时决定让自己过来谈话。 虽然谈到最后都没弄清江珞斌的立场,或许他根本不存在立场而急于拉拢自己实现清降目标,完成京都交办任务。 省长跟省委书计不同,要真正做事并拿出实绩的,从这一点分析江珞斌空降通榆以来的言行都有脉可寻。 信步回到所住的宿舍,蓝依已经陪靓靓睡了,白翎正坐在客厅等待。 “妈妈还没睡啊。”白钰笑道。 白翎也笑:“搞情报工作的都是夜猫子,这会儿哪睡得着?新省长来了么,一号楼都戒严起来了。” “刚刚跟我谈了会儿,下达清降600亿任务。” “给年轻干部压担子很正常,”白翎轻描淡写并没当回事,转而道,“小宝,知道我这次来除了全程保护蓝依,还有啥事儿?” “呃……”白钰胡乱猜到,“查找影子组织线索?” “影子组织千万别碰,否则一辈子不得清静!”白翎慎重道,紧接着从身边包里取出一件玉器,是一条小龙面前盘恒着一条蜿蜒起伏的老龙,“看看这个。” 白钰接过来掂了掂,很内行地说: “明清时期常有的玉器题材,叫苍龙教子,又叫玉龙钩,皇宫贵族人家生活用品。” “明清吗,你确定?” “舅舅以前教过,鉴定玉龙钩年代有个小诀窍,如果卡口即两个龙头间隙能放进小号毛笔说明是清代,放不进就是明代。” 白钰边说边取来根吸管再用餐巾纸层层包裹成类似尺寸,轻轻一搁,正好放入卡口里。 “清代没错,”白翎继续考儿子,“是不是卖家所说的乾隆玉龙钩?” “舅舅还说乾隆时期老龙头要高于小龙头,才有教导的样子,这俩龙头一样高,不对。” “好,上路了,继续说。” 白钰将玉龙钩侧面迎着光亮转了一圈,道:“老钩全靠手工打磨,龙头呈u型转弯,它这形成切角不对,应该是晚清光绪、宣统年间机械加工而成,新货!” “都说到点子上了!” 白翎点头赞许道,“两个月舅舅在琉璃街看到这个,紧接着他所在的收藏圈不时在各地都有发现,说明什么?” “不是零打碎敲的仿制,而是规模化、成批量制造赝品的造假集团?”白钰疑惑道。 “十多年前爸爸在晋西打掉内地最大、最猖獗的造假集团后,古玩造假深受重创,文物市场一度回归清朗正常的交易环境,没想到如今又死灰复燃,来势还很凶猛!” 白翎神情冷峻地说。 第2408章 宇文大哥 “那……” 白钰怔忡问,“妈妈为何特意跑到甸西查这个?不是应该到晋西吗?” 白翎正色道:“我没特意,而是线索不约而同指向甸西!出现于市场的不仅玉龙钩,还有紫砂壶、青铜器、古代字画等等五花八门,古玩界、收藏界都有联名举报,各地警方也纷纷出手抓捕,侦查后发现百分之三十以上从甸西流出!” “以赝品交易额十个亿计算,甸西就占三个亿!” “远远不止,还不包括从边境批量运到东南亚继而辗转世界各地,再打着八国联军、圆明园、侵华战争等幌子专骗中国游客的。” “好熟悉的手法和套路,果真……果真是晋西造假集团阴魂不散卷土重来了。” 一时间白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白翎突兀道:“小宝,你想过没有造假窝点为何设在甸西?” “呃,甸西与晋西相仿山地众多且靠近水源利于开设地下造假作坊,地形复杂不便检查搜查,与边境接壤……” 白钰当即列举了几条相似之处,却见白翎似笑非笑,蓦地脑中灵光一闪居然从沙发上蹦起来,指着她吃吃道,“妈妈,妈妈!你是说……是说……” 白翎冷静地说:“我啥都没说,可你照样想到了,是吧?” 白钰重重坐到白翎身边,压低声音说:“怎么可能……居然是同一个宇文?!” “为什么不可能?” 白翎道,“爸爸曾经对我们描述过晋西造假集团的组成——台面上叫做晋西市昭陵艺术收藏品公司,权力洗牌后宇文大哥幕后指挥,二哥、四哥长期不管事已金盆洗手举家移民海外;掌管财务的三哥被逼交权;负责软片儿的六哥被警方关了俩月后如惊弓之鸟逃离晋西不知所踪,形成台前卓强负责全面工作,不过业内还叫他‘五哥’……” 方晟一度怀疑根本不存在宇文大哥,是造假集团故弄玄虚,但一系列线索证明确实有这个人,只不过碍于身份或者别的原因不便公开露面。卓强在造假集团里负责硬片的,瓷器、陶器、玉器、青铜器等等玩得很精,但偶尔碰到拿不准的会说“别忙等我向大哥请教”,过阵子才会出正式鉴定意见;六哥那边也是疑难杂症都要等大哥拿主意,可见那位宇文大哥软硬兼通,凭真才实学赢得这帮家伙的推崇。 方晟还查到宇文大哥并非晋西人,也基本不在晋西生活,保持着遥控指挥卓强,服服贴贴按他的意志进行造假产业链的分布,分工协作,培养造假人才等等。一个外省人能在古玩文物底蕴深厚的晋西,把造假做成庞大的产业,连方晟都深深佩服。 之后随着方晟打击造假力度的空前加大,卓强以及晋西造假集团核心骨干都已跑到国外,省城境内多处古玩店、艺术品店铺、造假工场作坊等都悄然关停,几个大型古玩市场也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这也罢了,直到造假集团2300名工匠被关进学习班,卓强真急红眼了! 在造假行业,人是第一生产力,要打磨、仿制出惟妙惟肖的精仿古玩,高科技和机器都不管用,靠的是经验和眼力,需要大量的、刻苦的磨练以及熟能生巧的实践。不夸张地说,培养一名顶级造假师的代价不亚于培养飞行员,其在业内的价值甚至更高些。因为飞行员可以广种薄收,不断地筛选不断地选拔新人,造假集团哪有那么大投入啊。 卓强扬言要玉石俱焚,方晟便勒住缰绳不再突进。其时的方晟已不是过去的方晟,终于认识到痛快淋漓的胜利,在省级那样的层面是不存在的。 之后释放工匠,归还卓强部分资产,允许大部分经营范围许可内的古玩店等恢复营业,方晟晋西打假行动告一段落。 但卓强依然逍遥海外,而神秘的宇文大哥继续神秘,没一丝线索证明他的真实背景。 沉思片刻,白钰道:“宇文的姓氏源于中原……” “但那个人和储拓也都来自中原!”白翎边说边从包里取出张资料,上面印有省委书计宇文砚的履历—— 如当初马昊所感慨的,从乡镇司法助理开始,副庭长、庭长、副院长、院长;中院庭长、副院长、院长;高院庭长、副院长、院长;然后转任省正法委书计,再然后兼申委副书计……好像一台精算运转的计算机,每个环节把握得无比恰当,让人挑不出半点刺来! 可业内人士知道,在人才汇集、内卷化日趋的司法系统,每前进半步有多艰难需要付出多大代价。且不说堆积如山、错综复杂的案件,单是审理率和上诉率两大指标就要逼得庭长、院长们发疯。 据不完全统计,法官是正法系统内抑郁症高危人群——不是通常让大家心领神会一笑的那种,而是真正压力过大造成的严重心理疾病。 宇文砚却能于激烈竞争中游刃有余,胜似闲庭信步地迈上一个又一个门槛,令人叹为观止。 “比我的履历漂亮,”白钰苦笑道,“特别商林调商砀那段,经常有人批评交待不清楚,常务副县长转正县长没满月就去了省里,唉,都是程庚明惹的麻烦!” “不完美的履历才真实,你瞧前阵子俞晓宇也因为……” “他能如愿以偿?” “高层的事别管太多,”白翎道,“有没有发现,爸爸任百铁市长期间与他工作有交集!” “我研究过,他在别的市,而且地位非常低按说互不相识。” “如果某位省领导吃过爸爸的瘪子,又正好是他的靠山……” “靠山倒了他也深受影响吧?可是没有。” 白翎道:“能马不停蹄从司法助理一路提拔到申委副书计,必定有个靠山群,倒下一个还有好几个……” 白钰猛一拍脑门:“类似沈直华,成也古玩败也古玩?” “砚者,文房四宝也,起这么古色古香的名字,应该是家学渊源吧。”白翎冷冷笑道。 “我知道怎么做了!”白钰沉声道,“我绝对不会回避挑战!” 白翎重重拍了儿子一掌,道:“白家子弟该出手时就出手,怕什么?大不了不干!” 临出门时,白翎还没忘了进卧室把酣睡中的靓靓抱走。 蓝依其实早在白钰回到家里就睡了,直等他冲了澡进来迫不及待缠上去,嘟着嘴说: “我们明天回京都了。” “为什么不多玩两天,铭铭想妈妈?” “这两天看你实在太忙,我们在只会让你分神,晚上回来还……还得不到休息……”说到这里蓝依俏脸上露出少女般的娇羞。 白钰失笑地轻吻她,怜爱地说:“辛勤耕耘也是应该的,平时荒得太久嘛。等这阵子缓过去正好大换界也结束环境肯定宽松些,到时隔三岔五去京都探亲。” “我就恨自己帮不上忙,”蓝依躺在他怀里扑闪着眼睛说,“真心觉得你应该找位更有助于事业的贤内助,瞧我不象蓝朵能打,不如卓语桐能说会道,又比不上夏艳阳的事业心……” “别提那个绿茶婊!” 蓝依扑哧一笑:“你终于承认她是绿茶婊?” “嗯,不说扫兴的话题,来吧,”白钰笑眯眯道,“既然明天就走,今晚可得加班加点多辛苦点儿……” “不要啊……” 蓝依轻呼道,“要是明天路上没精打采尽打呵欠,被妈妈看在眼里成什么样子?” 白钰轻咬她的耳垂,道:“你要是神气活现,妈妈才担心呢……说说,接下来咬哪儿?” “随便……” “没有叫随便的部位……” “往下……” “到底哪儿……” “这儿……啊——” 蓝依很快陷入无尽的沦陷之中,有时候,牛太厉害也会把田耕翻的…… 第二天清晨,江珞斌在酒店吃完简单的早餐后随即去了下一站,连市府大院都没进半步,更别提会见市领导、到基层视察。 因为全省上下都知道新省长行事出人意料、不按牌理,倒也不觉得突兀——想来也许就是江珞斌刻意的人设,长此以往做什么别人都觉得正常。 不过江珞斌昨晚分别会见三位市领导的时间早已传遍市府大院: 储拓15分钟; 庄骥东12分钟; 白钰21分钟! 市委书计15分钟已经算客套,那么堂堂市长不应该有更多汇报内容吗,为何常务副市长反而谈得更久? 虽说今早六点整储拓和庄骥东就眼巴巴守到一号楼,却被打发回去,夏宏涛说江省长习惯一个人用餐。 吃完整个车队立即开拔,连握手的机会都不给——新省长就这派头! 想来想去还是沉不住气,一上班庄骥东跑到白钰办公室,劈头就问: “白市长昨晚跟江省长交流很深入啊,重点是不是城投债券?” “庄市长料事如神!” 白钰竖起大拇指道,目光却盯在桌前文件上。 “其它呢?” “没了,”白钰故作诧异道,“省里派我来不就为了排雷?你呢?” 庄骥东支吾道:“差……差不多……单城投债券谈二十分钟?江省长思维很跳脱,感觉天马行空跟不上节奏。” “哦,哪方面节奏?我觉得正常啊。” 白钰反问道。 庄骥东被将了一军,心知他不肯多说,讪讪道:“正常就好,正常就好。” 第2409章 意外中标 上午九点半,浦滢滢来到庄骥东办公室而穆安妮来到白钰办公室,提交同一份报告: 工程进度低于百分之三十的15个城建项目! 其中事实已处于停工状态的有6家,包括昨天让白钰吃了闭门羹的黄花岭污水处理厂扩建工程。 停工理由大抵有两类,一类是前期拖欠款太多,承建商表示无力维继;另一类是工程本身就没有立项,施工的投资的忐忑不安不敢继续烧钱,惴惴不安等市里的说法。 黄花岭污水扩建工程两样占齐了,既拖欠工程款,又没立项,属于当中的典型案例。 低头细细研读材料,白钰冷不丁问:“楼顶那个小亭子就为了观雨喝咖啡?” 穆安妮腾地脸红了,忸怩道:“也……也没花多少钱,偶尔看看风景挺好的。” “发基本生活费的事儿,你好像不如浦总反应强烈?” “是这样的,白市长,”穆安妮道,“按挂职协议我在甸宝工作截止到年底,明年一月一日起就回市财正局了。” 白钰摇摇头:“不行不行,浦总和你是甸宝仅有的能把项目和账务来龙去脉说清楚的,我怎么舍得放人?” “那……提高提高待遇呗,单凭基本生活费过不下去呀,白市长。”穆安妮对于他的挽留似也不非常抗拒,语气间有着小女孩特有的轻快与活泼。 她跟浦滢滢性格完全不同。 “谈谈焦兆华吧,听说他阅女无数,甸宝公司不少女员工沦为其玩物?”白钰道。 “公司内部倒不多,市府大院据我听说就有七八个,其中有处级女干部;外面更多,各行各业都有主要集中在做生意那一块,做工程的更是主动奉献,”说到这里穆安妮的脸微微红了红,“焦兆华就是在那方面太……太那个,后来肾出了大问题专门跑到香港治疗,换肾、做手术、保养等等前后花费一千多万呢。” “穆总在他手底下工作压力比较大吧?”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穆安妮咬咬嘴唇道:“嗯,打过主意,特别刚开始经常约我晚上过来谈话,滢滢那边也是简直不堪其扰,后来我俩商量了一个主意从此他再也不找麻烦。” 白钰已经猜到一半,笑道:“什么?” “我说我俩是拉拉,对男人不感兴趣,叫他死了这条心!” “哈哈哈哈……” 白钰大笑,“所以才有那个小亭子,九成做给焦兆华看的对不对?” “是的,白市长明察秋毫。” 穆安妮说这句话时真心佩服,如果不觉得古怪,以白钰身份不可能当面提及小亭子,又曲折地问起焦兆华泡妞的劣迹。 “捧场作戏啊。”白钰笑笑低头在材料上写写划划。 没多会儿,两名剃了光头胳臂刺青的汉子粗喉咙大嗓门地直往里面闯,柴君没拦住反而被退得踉跄退了六七步险些摔倒。 “你就是姓白的市长?!”冲在前面刺着青龙的汉子指着白钰问。 穆安妮吓得花容失色,茶杯一歪差点掉下去。 白钰沉稳镇定道:“我是白钰,你是谁?” “我叫耿鹏!我负责做黄花岭工程,凭什么拖欠那么长时间工程款,现在还逼我自己吃下工程?” 他已冲到桌前,手指离白钰鼻子不足半尺。 白钰道:“你俩身份证我看下。” 耿鹏和身后小弟当即双双掏出身份证放到桌上:“喏……” 就在两个人伸手递过身份证瞬间,白钰闪电般出手,双手死死按住他俩手腕一拖一按,同时喝道:“保安!” 耿鹏和小弟身体被拖过桌子中线惊慌失措下拚命挣扎,可手腕象被箍在桌面丝毫动弹不得,而伏着的姿势又没法挥动另一只手,就在困顿之际四名保安从外面冲进来将他俩制伏。 “别误会,别误会,”耿鹏拚命反抗道,“我们是正经生意人,我们来反映问题的!” 白钰根本不理他,沉着脸道:“叫礼源过来!弄清楚这两个人怎么进市府大院,怎么认识我办公室!” 没等他说完,荀礼源已一脸惶恐地跑进门,一迭声道:“马上查!马上查!安保工作出大漏子了!马上查!” 白钰冷然道:“从下午起现有保安给我全部换掉!” “我不服,我们是来反映问题的……”耿鹏大喊大叫着被绑着押了出去。 等所有人离开,穆安妮吐吐舌头道:“白市长好大的力气,真看不出呢。” “偷袭得手,没什么。”白钰笑道。 “才不是,”她认真地说,“有回焦兆华喝多了,也这样突然捉住滢滢两只手,被她用力一挣同时一脚飞踹在他心口——她练过跆拳道,把他踢得半个小时没缓过劲……” 白钰拿铅笔指指她,道:“好啊浦总的绝招被你泄密了,哈哈哈哈。” 临近中午,荀礼源前来回报调查情况: 耿鹏和小弟是坐车进市府大院的,车子借自住建局下属中心,有市府大院通行证,进门时保安认证不认人予以放行。 驶入停车场后,他俩没走正门而从消防通道上楼,一路没遇到人,到市长副市长这一层连续两个办公室的门都锁着,白钰办公室正好有人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来了…… “这样说来保安、大楼管理人员都没责任,万一他俩持凶器图谋不轨我也只好认命啰?” 白钰略带讽意地说。 “不不不,白市长,这事儿实在是……”荀礼源也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懊恼得无以复加。 电话响了,杨晓瑜通知下午两点召开常委会,听取联合调查组关于殷勇泄密事件的报告,并研究相关人事议题。 “知道了。”白钰若无其事道。 召开常委会的事,荀礼源其实两小时前就听说了,本想中午的时候厚着脸皮请白钰“关照关照”,因为据可靠消息自己也在候选名单之列。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长得一付黑社会模样的耿鹏居然大摇大摆混到白钰办公室,老实说荀礼源自己都不信刚才的解释。 但有啥办法?作为临时负责市府大院的领导,只能硬着头皮这么说,宁可私底下继续追查。 显然有人企图利用此事给自己脸上抹黑,继而让白钰产生恶感影响下午常委会讨论研究人事问题时的投票! 耍花样者一定来自同样居于候选名单之列的竞争者! 太卑劣了,关键时刻采取如此下作的手段!荀礼源恨得牙关格格直响。 出乎意料的是,吃完饭白钰突然通知荀礼源把耿鹏带到办公室——耿鹏始终声称来找市长反映情况,行为固然恶劣却也够不上违法犯罪,移送派出所也就批评教育了事,遂羁押在值班室让其认真反省。 再次坐到白钰面前,因为领教过他的厉害,耿鹏态度一扫上午嚣张反而点头哈腰很温驯的样子。 “黄花岭项目承建方法人代表不是朱凯么?你是项目经理?”白钰问。 “等于帮朱总跑跑腿打打下手,那边山里人蛮横粗野经常到工地闹事,需要有人镇着他们。”耿鹏赔笑道。 “噢——” 白钰明白了这叫以黑制黑,以邪制邪,不过话说回来就耿鹏这付模样还真的吓得住胆小的,遂道,“黄花岭不是停工了吗,你来反映什么情况?” 耿鹏道:“黄花岭项目是个坑,朱总已经跳进去了后悔不已,但甸西这地头说实话大家都知道,捏着鼻子不敢吭声,指望着正府接手或转给其他人做价钱低点都无所谓,不可能自己掏腰包把项目买下来的,白市长!” “我不太懂你说的话。” “摊明了说吧,反正现在无所谓了,”耿鹏道,“当初邵市长觉得甸西城建工程议标太多,坚持让黄花岭项目公开招标。朱总是被人从省城请来托标的,好处费五万……内部定好中标价16.66亿,朱总报17.4亿,另外还有三家也都是托儿,就是串好了蒙邵市长……” 白钰越听越心惊,道:“耍花招的是谁,你老实说出来!” 耿鹏道:“说就说,反正我又不怕啥——暨南云河,它在甸宽修了个大型水电站,跟市领导关系很铁……” 这是白钰第二次听人提到暨南云河,之前为了奉泽燃气电厂还跟王冲闹了点小小的不愉快。 柴君说过,暨南云河成功运作甸宽水电站树立了官场商界合作双赢的典范——水电站为甸宽带来充沛电力和收入;暨南云河通过地标式项目拓展通榆水电业市场。县委书计祁迟的儿子祁建其就在暨南省电力公司工作,牵线搭桥获得的奖励高达上百万,还名正言顺提拔为部门副总相当于副处级。 祁迟是储拓提拔的县委书计之一,又与姚山交好,原本下个月姚山主持议标,正式与暨南云河签订承建奉泽燃气电厂的合作协议…… “都说好的事,怎么到最后变卦了?”白钰饶有兴趣地问。 “里面曲曲绕绕的事朱总不肯说,好像是有人想搞事,投标前几分钟朱总接了个电话把报价压到12.7亿,谁知道还中了标!”耿鹏手一摊道,“开标结果宣布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朱总也呆了,扛标的变成中标的,都想不通啊!” 白钰笑道:“后来想通了吗?” 耿鹏摇头道:“还是想不通,可中了标就得硬着头皮做,然后财正卡着不给钱、工地经常有人闹事,磕磕撞撞一直不顺心……” 第2410章 一致同意 白钰问道:“最关键的问题是,12.7亿到底能不能把黄花岭工程做成?如果铁定亏本,朱凯不可能把钱往水里扔吧?” 耿鹏骚骚头道:“这我就不懂了……我的任务是帮朱总跑腿,跑财正局、跑住建局、跑甸宝逼急了直接找邵市长。邵市长还算英明给过批示,也直接打过电话,好歹拿了点钱把工程启动起来;后来邵市长也拿不出钱了就一直打马虎眼,但多少总抱点希望,直到他一死,朱总彻底死了心索性撂担子不干了。” 白钰略加沉吟,道:“新上任那天我在工程商开发商代表面前说过两句话——一句是正府拍板上的工程项目砸锅卖铁也必须干到底,另一句是正府欠的债务砸锅卖铁也要还!你今天来反映情况,我也大致知道了情况,接下来请你转告朱凯,我的意见是黄花岭项目属于正府招标工程,合同具有法律效力,不可能赖账!现在正府财正出了问题初步拟定公益转商用,目的仍是请承建商垫资并参与商业运作,等正府有了钱还会回购。如果还有什么想法,欢迎他直接跟我交流。” 耿鹏也是混江湖的,深知“等正府有了钱回购”相当于“等我炒股赚钱就娶你”一样不靠谱,但作为第一次见面常务副市长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很给面子,耿鹏有自知之明,自忖没资格跟白钰讨价还价。 “好的好的,谢谢白市长耐心接待,我回去就转告朱总……”耿鹏点头哈腰边应边起身。 不料白钰还有话说:“朱凯请你当项目经理,想必在甸西混得开吧?” 耿鹏顿时眉飞色舞,道:“那还用说!不是吹牛,甸西黑白两道提到我耿鹏的名字都让三分,特别碰到乱七八糟的麻烦道上朋友……” 突然想起对面是常务副市长,怎么能提“黑道”?忙不迭自刮个耳光道,“也就混个脸熟,谈不上什么真的谈不上!” 白钰却笑道:“朋友多是好事啊,留张名片吧,以后没准要请你帮忙呢。” “那没说的!”被白钰一捧,耿鹏又热血上头,胸口拍得震天响,“要是白市长有啥难处一个电话,我耿鹏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白钰莞尔笑道:“没那么严重。” 下午一点五十五分。 白钰捧着茶杯和笔记本出门,没走几步遇到庄骥东,相视一笑都没说话,一前一后来到市委办公区域的常委会议室。 十天不到,见面那次不算已是储拓召集的第二次常委会,在甸西官场并不多见。 掌控力越强的一把手越不愿意开常委会,因为大事小事都能直接拍板或小范围商量后就能确定,何必大费周折? 就象在关苓时,路冠佐、欧学明等人急于通过常委会发难,白钰就是不肯。 如今储拓频频召集开会,却也有算计: 自己因为180亿城投债券事件在省里彻底坍了台,宇文砚只能暂时力保其位不便表现于过多倾向性;甸西这边庄、白二人起码稳定局势,顺利打发了180亿各方债主,且年轻气盛表现出对市委书计“有失敬意”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靠威望弹压不住,那就打围剿战,再次施展少数服从多数的大杀器! 鉴于上次“失败的常委会”,事后连会议记录都销毁掉了,这回常委会气氛更加沉闷也更加紧张,连储拓都一反常态提前半分钟坐到座位上。 下午两点整,储拓宣布会议开始,首先由联合调查组组长、市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狄安所向常委会汇报殷勇泄密事件调查情况。 狄安所——负责这桩吃力不讨好的倒霉调查也真是迫于无奈,眼下府院矛盾已经摆在台面,市委方面调查正府秘书长已经够麻烦,重点是市委书计想保而市长、常务副市长想整,注定过程再辛苦也落得无人喝彩的结局。但储拓点名要狄安所挑担子,一方面组织部调查干部属于职责范围内,倘若纪委牵头说明性质不一样;另一方面储拓需要狄安所这样派系色彩不算很浓,容易被庄、白接受的中间人物。 报告分三部分,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三段论”,基本情况(大家都知道)、调查过程(官方的、不带感情因素的叙述)、结论(这才是关键)。 调查过程来自四个方面证词: 一是白钰提供的当晚全程录像,里面包含对殷勇的指责、真相推理和双方谈话内容,以及后面庄骥东赶到现场电话指示经过。 其中对殷勇最不利的就是刚开始被白钰出其不意打懵了,并没有否认甚至隐隐承认自己泄密;虽然后来在庄骥东面前矢口否认,为时已晚。 二是当晚储拓约谈殷勇的谈话笔录,其时殷勇已经缓过神来将先前的话否认个干干净净,而甩锅给正府办当夜加班的工作人员。 三是当夜加班的14位正府办工作人员,包括荀礼源在内的三位副秘书长、五位处级干部和六位办事员,都互证清白并否认殷勇转述过白钰讲的大财团兜底之事。 四是电话采访王冲、蔡军等五位机构投资者,他们都未明确表态而含糊其辞。 综上所述: 不能排除殷勇在联系、沟通机构投资者过程中泄密或失言,但即使如此也无**证与签订协议的因果关系,无法证实殷勇利用内幕消息收取好处、达到个人不可告人目的。 结论是殷勇在此次化解180亿城投债券兑付危机过程中,存在工作作风不严谨、缺乏应有的责任心和保密意识;身为秘书长与主管领导交流沟通不畅,自以为是,主观臆断;对自身错误认识不足,思想上抱着消极对抗意识。鉴于此,调查组认为殷勇不适宜继续担任正府秘书长一职,建议常委会给予严肃纪律处分并调离原岗位以儆效尤! 听完冗长的、行文紧凑、滴水不漏不知抓断狄安所多少根白头发的调查报告,所有常委都微微松了口气。 很好,调离原岗位。 不就是上次白钰当众发飙、庄骥东阴阳怪气所要达到的目标吗?储拓借调查报告既给自己台阶下,又给所有常委台阶下,顺便占得提名人选的主动,也是一步以退为进的好棋。 储拓也不赘言,沉声道:“下面请常委们对这份调查报告及结论进行表决,同意的举手。” 唰,十一只手臂都举了起来,难得的一致通过。 储拓微微颌首,道:“第二项议程,由剑波同志提议对殷勇同志处分方案并提名正府秘书长人选。” 陶剑波先瞥了眼庄骥东,对着笔记本念道: “鉴于调查报告和结论,殷勇同志的问题必须受到相应纪律处分,对照公务员条例、党员干部管理规章制度和保密规定,我提议对殷勇同志处以行正警告处分,并调离原岗位,担任市直属机关工作委员会副主任,保留副厅待遇。” 警告处分是行正机关公务员最轻一档,向上依次为:记过、记大过、降级、撤职、开除。 这是调查报告中一个“无**证”、一个“无法证实”起了作用。 至于市直机关工委,那是在座都心知肚明的虚职加边缘部门,让原市府秘书长转岗专职副主任也真是有些委屈了。 不消说又一致通过。 之后陶剑波趁热打铁提出三名正府秘书长人选,分别是: 甸峰县县长尤其; 正府办常务副秘书长荀礼源; 市委副秘书长纪宏伟。 一看就知道都是储拓属意人选,当然最合适的就是尤其,软肋在于正处职才一年多,但可以以副代正;纪宏伟跟在储拓后面做了段时间秘书,堪称亲信类角色;荀礼源也还可以,上次击败岑波暗含曲曲折折的关系在里面,虽说在名单里属于陪跑运动员,倘若意外出线储拓亦不会反对。 组织部门高明之处就在于此,看似很多选项,其实没得选。 陶剑波要言不烦介绍三位基本情况后,庄骥东踩着尾音道: “那个尤其不符合任职资格——甸西惯例正府秘书长是副厅职,那就别考虑了,免得日后陷入被动。” 庄骥东其实反感现在就动基层的县长,他认为那是自己的地盘。现在动一个尤其,不可避免涉及新县长提名,县领导班子调整等连锁反应…… 里面水深得很,需要时间慢慢掌握情况争取主动,现在上任还不到十天,急什么? 市长一锤定音,常委们都不好说什么,陶剑波又瞅瞅储拓脸色,好脾气地说: “同志们都没异议的话,就主要围绕荀礼源和纪宏伟两位候选人展开讨论。” 还用说吗?几乎一边倒都赞成纪宏伟。 荀礼源的悲哀就在于此,即与市领导们都很熟,小心眼也很多,但关系都不算铁达不到常委会拔刀相助的程度。 反观纪宏伟摆明了是储拓防止尤其冲刺失败的后备人选,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然又要说“失败的常委会”。 “这个……” 庄骥东并不愿意弄个市委书计亲信当正府大管家,想冲白钰递眼色可他偏偏低着头,只得硬着头皮道,“纪宏伟有过正府办工作经历么?市委跟正府工作内容还是有区别,我和白钰同志刚刚上任两眼一抹黑,还是倾向于各方面情况都比较熟悉的……” 第2411章 领导小组 庄骥东此言一出,立即遭到储拓两大助手的反驳。 杨晓瑜道:“都干秘书长的活儿,换个办公室而已,没想像中那么大差异吧?” 扬优则说:“两办经常联合举办会议活动,纪宏伟怎么可能不熟悉正府办工作?再说荀礼源可以协助呀。” “实在不行,让殷勇再坚持两个月?”熊英杰不怕事大地说。 季永根等人虽没表态,从表情看也不赞成庄骥东的反对之词——关键说得不在点子上,容易引发争议。 庄骥东又暗暗瞟白钰,指望他站出来抵挡一阵。谁知邪门了,白钰垂着眼一声不吭! 怎么,上次发飙后悔了?被警告了?胆怯了? 储拓看在眼里,立即摆出掌舵者的姿态道: “骥东同志啊,看来支持纪宏伟的常委同志比较多啊,那就过了?” 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家伙! 庄骥东愤愤瞪了白钰一眼,无奈道:“就先……试用段时间吧,不行我可要退货的。” 储拓也开了句玩笑:“市委出品,质量保证。” 常委们纷纷发出附合的笑声,关于正府秘书长人选又愉快地一致通过。 看起来几项议题都很顺利,有常委已经准备散会,然而储拓又稳当当道: “第三项议题,关于讨论研究配备甸宝城投领导班子问题,请剑波同志介绍一下方案和相关人选。” “格噔”,常委们心里重重一颤! 原来储拓还惦记着上次被白钰搅黄的议题,也是卷土而来的压制——这回强行上会,你有什么废话? 还敢再发飙? 未料陶剑波才翻开材料没来得及开口,白钰已抢先半拍道: “关于甸宝领导班子配备,我认为为时过早!作为主管领导,我反对今天常委会讨论这个议题!” 霎时庄骥东才明白之前白钰隐而不发保持低调的原因——已提前猜到储拓会有此招,把否决权留到最后! 不然连续提反对意见,真会引起公愤了。 储拓顿时沉下脸,牙缝里似冒凉气:“白钰同志解释一下理由,如果不成立就立即表决,常委同志们时间都很紧张!” 白钰面不改色:“上次安所同志征求意见时我就明确表示过反对,如果他忘了向储书计、剑波回报,那我今天再重复一遍。甸宝城投从董事长焦兆华到几乎所有高管全部潜逃,只剩下浦滢滢副总经理和财务副总监穆安妮,看似班子配备刻不容缓,但我还是建议缓一缓……” “作为主管副市长你有建议权,但决定权在市委!”储拓毫不客气打断道。 白钰也毫不客气回怼道:“处理180亿城投债券方案我也只有建议权,但市委哪位领导签过字?!决定权在哪里?!” “砰!” 储拓猛拍桌子,瞪着白钰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敢在常委会上公然顶撞我?!” “休怒,休怒!” 季永根赶紧做和事佬,庄骥东也假意道: “白钰同志这是什么态度?常委会畅所欲言是应该的,要注意方式方法嘛。” 同样“这是什么态度”,从储拓和庄骥东嘴里说出来的含意迥然不同。 甸红区委书计张靖风则道:“是得注意态度,要注意!” 乔承鹏抬高声音说:“都别忙着发火,先听听白钰同志缓一缓的理由。” “啪!” 储拓重重合上茶杯盖,两眼喷火地盯着白钰。 白钰毫不示弱与他四目相对,然后道:“我的理由很简单,即使甸宝城投高管都跑光了一个不剩,也得做离任审计!不把前任的账查实查透,新来的领导班子背锅么?” “呃——” 宣传部长巴璐也真是直率性子,快言快语道,“对啊,是应该有这个程序!” 储拓狠狠剜了巴璐一眼,恨不得把这家伙一脚踹到门外! 领导干部离任审计也叫经济责任审计,当然是必须要走的过场——之所以说是走过场,通常情况下都先任命新班子然后做老班子的离任审计。这样似乎有逆程序之嫌,也是无奈之举,因为组织人事调整事前都高度保密,要是先做离任审计等于走漏风声,万一常委会研究没通过怎么办? 但事后做离任审计也存在问题。 如果属于调虎离山也罢了,正好深查到底揪出贪官;就怕离任者被提拔了或得到重用,审计出问题怎么办? 查,无疑打上级党委和组织部门的脸;不查,将来爆雷要坑一大批领导干部。所以领导干部离任审计一直形同鸡肋,卡得各级各层很难受,一般都装糊涂假装“忘了”还有这个程序。 然而杨晓瑜反应很快——参加常委会一靠经验二靠反应,脑子转得慢的跟不节奏的,恐怕会都开完还没弄清楚说的什么。 “可以先把班子人选确定下来,等离任审计一结束就到位,”杨晓瑜道,“甸宝的情况不及时配齐人手不行啊。” 连储拓都不怕,怎会在意他的看门狗?白钰猛烈回击道:“晓瑜同志比我这个主管领导还着急嘛,但我觉得甸宝之所以形成几百亿烂账,根本原因就出在高管太多,然后市里多头领导,谁打电话都管用!” 自认为抓住破绽,储拓立即道:“怎么,白钰同志的意思是甸宝不需要党的领导?” 白钰回瞪着他,冷冷道:“如果储书计把党的领导等同于市委领导,我要说不!顺便向常委同志们通报一件事,我计划下一步将甸宝城投全面私有化,以市场模式接管并处理城投债券,这个设想得到王省长肯定!想必骥东市长昨晚也有提到吧?” 这一军将得庄骥东难受之极。 此时必须回答“是”,否则省长跟市长究竟谈了些什么?可明明没谈,岂不被白钰白利用了? 庄骥东才发现白钰在常委会上的急智真不是盖的。 “是的,”庄骥东煞有介事道,“但尚未形成正式文件提交常委会讨论。” 白钰嘲讽道:“省长已经同意了,还需要市常委会走决定权形式?常委同志们,一旦甸宝城投全面私有化,有必要配备领导班子?公务员到私营企业打工吗?” “噢,是这样啊——” 季永根拖着长音道,刹那间心里作出决定,以后跟白钰站同一阵营! 杨晓瑜、扬优等常委被白钰一波接一波愈发凌厉的反攻惊呆了,都不知如何反应。 纵使官场经验丰富的陶剑波等人在以前储拓坐镇常委会从来没遇过这般搞法,以至于碰到新情况手足无措。 “储书计,您看甸宝的事儿是不是……” 庄骥东这块牛皮糖也真黏到极致,这会儿竟然问出这种话。 储拓—— 不愧为征战沙场的老将,短短瞬间已平复情绪,迅速评估形势后立即形成新的思路,慢腾腾道: “几百亿负债企业私有化是件大事,单单江省长口头答应恐怕还不够需要省里出书面批复,此其一;其二就算私有化同样离不开地方党委正府掌舵,企业内部也要设党组织嘛;其三,白钰同志提出市委对城建项目与城投债券管理有所弱化,我认为正是这种弱化导致兑付危机,所以,我正式做出决定——” 储拓眼中精光四射扫视所有常委,铿锵有力道,“在常委会层面成立城建项目与城投债券管理领导小组,我亲自担任组长,副组长骥东同志,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白钰同志为主任,负责牵头各单位各部门协调处理相关事宜!正式文件晓瑜尽快走下流程!散会!” 横空出世的领导小组,明显矮化白钰的组织架构,手段之犀利令得季永根等常委倒吸口凉气。 白钰却若无其事收拾东西,面带若有若无的微笑出了门。领导小组怎样,干活的还是自己;组长又怎样,储拓敢签字吗?无非当众出口气,挽回面子而已,或许是好事,或许是坏事。 “白市长等等!” 庄骥东故意高声叫道,也是叫给储拓听的——我俩就是同盟军又能怎样?市长和常务副市长不能讨论工作? 白钰默默站在走廊间等庄骥东过来,两人一路无言并肩来到市长办公室,庄骥东这才笑道: “现在回想起来,你那个所谓大财团兜底是当之无愧的超级大坑。” 白钰摇摇头: “骥东市长以为我吹牛?大概晓晓没跟你说过,我有个妹妹是资产管理公司ceo,在她面前那些所谓机构投资者就是笑话,几百亿城投债券动动手指头足以摆平……” “那……那……那你不早点说!”庄骥东喜出望外,“当初一下子把180亿连同后面隐患全部解决,哪还需要这么麻烦?!” 白钰道:“关键问题几百亿债务都是烂资产吗?你庄市长说不清,我也说不清,一口吞下来将来运作盈利,是否存在利益输送?到时我还是说不清。一顶国有资产贱卖就能把我打下十八层地狱!” 庄骥东连忙道:“不要紧,我帮你作证!明明替甸西人民做的好事,凭什么栽赃?” 白钰似笑非笑看看他,道:“只要赚钱人家就眼红,但赚不赚钱是人家的本事,你亏本人家就能盈利。算了不提大财团了……还有别的事?” “关于新任秘书长的工作安排,咱俩先碰下头,你说呢?”庄骥东语气大有玩味地说。 第2412章 声色俱厉 白钰会意,坐到庄骥东对面翻开笔记本,一本正经道:“这些天逐步对正府办情况有一定的熟悉了解,感觉是有必要依据实际情况做必要的工作调整和分工。” “纪宏伟按规定要主持正府办全面工作,是吗?”庄骥东问道。 “总得具体负责点什么吧?要不跟在你后面?”白钰试探道。 “荀礼源跟惯了没必要换,不然没提拔成秘书长,又被从我身边换掉,感情上说不过去。” “是啊,我也觉得岑波跟在后面蛮顺手。” “那就维持不变!”庄骥东见达成共识顺势拍板,然后又问,“纪宏伟不跟市领导,那干什么?” 白钰严肃地说:“储书计刚刚决定成立城建项目与城投债券领导小组,明确我为办公室主任,我觉得需要有位副主任专门把这项工作抓起来。” 庄骥东立即同意:“很好啊,正府秘书长兼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充分体现正府对储书计挂帅的城建项目与城投债券管理工作的重视程度!” 这样转了一圈,纪宏伟还没上任已被两位常委市长架到半空,形成的分工安排是: 纪宏伟主持市正府办全面工作,兼市城建项目与城投债券管理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但主要工作是后者;包括储拓在内都无话可说,自己挖的坑由自家亲信去填,谁说你硬往人家地盘里塞人? 荀礼源仍是正府常务副秘书长,跟随庄骥东联系协调,负责纪宏伟不在岗时的全面工作; 岑波本来挂名副秘书长主要负责机关事务管理局,如今加了一条跟随白钰联系协调,份量立即大不相同。跟与不跟,意味着在正府办内部受重视的程度,也事实上隐隐有了靠山。 诚如庄骥东所说,荀礼源尽管没捞到提拔但跟随市长形同身份得到加持,原先拢在手里的那摊子事一件都没移交,纪宏伟心知自己不受两位常委市长待见,都没处说理,只得默默吞下苦果。 想着自己毕竟正处提拔副厅,熬段时间再向储拓哭诉换到别处,不受这窝囊气! 纪宏伟还没哭诉,浦滢滢先跑过来哭诉了。 “您终于下手要把甸宝私有化了,可您为什么不让市里配齐领导班子呢?您可想过我和安妮的出路?每月基本生活费要拿到什么时候?” 她梨花带雨连哭带诉啜泣道,泪水涟涟楚楚可怜。 白钰道:“为何视私有化为洪水猛兽?甸宝没被正府接管时期等于焦兆安的私有企业,你们收入远比公务员高吧?” “那是因为有财正股份存在甸宝根本不算真正私企,如果如您所说真正实施私有化那么情况大不相同!” “好,你真的害怕,”白钰道,“穆安妮挂职期限年底结束可以回市财正;你呢稳定甸宝大局有功,又是市国资委派驻,那你回国资委如何?没公务员编制我帮你解决事业编制。” 浦滢滢愣了愣,止住泪没吭声。 白钰道:“其实你和穆安妮都不想回体制对不对?在城投安逸、自由、收入又高,特别象穆安妮年纪轻轻就是副处级,放在市财正局提拔这么快不知要被喷成什么样子。你俩希望保持现状,兼正府派驻和企业高管双重身份,名利双收,我分析得没错吧?” “您……您真是太冷静了,冷静得可怕!” 浦滢滢拭掉俏脸上泪珠道,“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央求您,或者为您做些什么。确实,我是胸无大志的人,不想闯出轰轰烈烈的名堂,只想在甸西这座小城市安静地终了……” 听口吻在别处受过伤害的女孩,准备偏居西南一隅静静舔平深深的创伤。 白钰凝视着她,良久道:“你什么都不需要做,除了回归体制,我给你的建议是参与高管层持股计划,请把我的建议转达给穆安妮。” 浦滢滢眼中晶莹的亮光渐渐黯淡,低头又擦了会儿泪,道:“我走了,白市长。” “哎,等等……” 白钰道,“那天晚上谈话没结束呢,记得正好轮到你的时候我被叫走。” 浦滢滢突地一笑,真想不通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能笑得如此灿烂: “需要缘分吧,我觉得。” 说罢便轻盈地飘离办公室。 储拓也很绝,下午便以领导小组组长名义召集庄骥东、白钰、纪宏伟等人开会,面前一溜坐了十多人,都是甸宝提交名单上工程进度低于40%即将被要求公益转商用的老板老总。 也就是说,储拓根本不给白钰解释说明和完善方案的机会,直接让项目方面对面吵架。 果然甫一落座,承建方老板、老总或项目经理火力全开,纷纷控诉邵市长威压垫资,不守诚信,随意篡改规划,挪用或擅自转移资金用途等等,都义正辞严地表示绝对不可能为项目完结继续垫资甚至买单,宁可让它烂尾。 纪宏伟装作专心记录,暗想我刚来的关我鸟事! 庄骥东则笑道:“大家别激动,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所以今天才坐到一起;但吵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问题更严重。” 白钰哗哗哗向前翻笔记,翻个不停就是不说话。储拓不耐烦了,直接点名道: “项目方意见都出来了,白市长有什么想法?” “请稍等……” 白钰不卑不亢道,在众人面面相觑下又让储拓很没面子地等了难熬的两分钟,这才说,“哦,终于找到了!根据刚才介绍,今天来了12个城建项目承建或开发商,工程进度都低于40%,对吧?我翻到一个数据,12个城建项目当中有7个从甸宝获得的工程款超过合同额的40%,这就不对吧各位?为什么工程进度居然低于工程款到位进度?你们在储书计、在庄市长、在我面前吵什么?你们好意思吵么?按合同条款,不是你们撂担子的问题,而是正府有权中止项目继续指派别的施工方进场的问题!” 白钰声色俱厉道,霎时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没想到被他寻到这个软肋,包括储拓在内。 庄骥东暗暗自责:我为何没想到?我为何总比他慢一拍?! “剩下5家也都各有各的问题,但主要问题根本不在甸宝,也不在邵市长,是你们自身存在问题!”白钰道,“国际创新中心单地基就做了四个月,我还以为盖摩天高楼起码六十层以上,一看图纸才八层!” 白钰指着那个项目的老总道,“刚才也数你吵得最凶,请问你有什么资格凶?!派半个工程队在工地磨洋工,就晓得成天要工程款,你这个议标价什么依据?把预算拿出来一项项解释给我听!我不懂建筑但我学过会计,网上原材料和工时费都是透明的,你敢拍胸口保证对得上?!” 那家伙被骂得大气都不敢出,垂着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作为建筑老板好歹身家上千万,在行业内在社会上都算有头有脸的人,可今天被当众羞辱却没法回嘴,还是心中有鬼,压根不敢如白钰所说一项项对质。 坐在当中的储拓表面上一脸镇定,实质目光游离不定不知想些什么。 白钰森然横扫众人,道:“另外4家要我一家家点名吗?可以站出来辩论,但不准一哄而上,你们这边每家情况我都有数据,数据是最真实的!现在,大家可以心平气和听我说话么?听,就好好地听,别岔嘴!” 会议室从未有过的安静,往常嘻皮笑脸、玩世不恭的老板老总们都被白钰当头一炮震慑住了。 “要注意保持会场纪律。”庄骥东还是打不死的牛皮糖风格。 储拓则暗自知道,从这一刻起主动权又落到白钰手里,接下来的确说什么大家只有听的份儿。 唉,一个难缠的市长,一个难对付的常务副市长。霎时储拓怀疑前些年是不是太顺了,老天爷故意派他俩来堵心? 白钰沉着有力地说:“要谈问题47个城建项目都有程度不同的问题,但人家至少有进度有态度,你们拿钱不干活,我当然要拿你们开刀!论责任,正府最大的责任是城建项目九成议标,这个会议室里恐怕所有人连同服务员都知道不对劲是吧?现在都嚷着不肯公益转商用,我摊明了说吧你们议标虚报的钱足以把项目买下来!哦——钱没都落到自己口袋?那当然,你懂我也懂!” 众人被他神出鬼没的话说得目瞪口呆,手心后背全是汗。储拓带来的记录人员落笔也迟迟疑疑,不知该不该如实记录。 白钰续道:“现在,大家别纠结之前的事,邵市长死了,储书计还在,还有庄市长……” 储拓和庄骥东同时皱起眉头,均觉得这话说得,明明是实话可听起来怎么都不舒服。 “甸西财正和甸宝的负债状况摆在这里,希望大家认清形势正视现实,”白钰道,“公益转商用,是我为在座各位考虑的出路之一,但并非唯一……” “哦?!” 老板老总们本来心已经沉到谷底,陡地听到还有别的出路顿时精神大振,都竖起耳朵唯恐错过他说的每个字。 庄骥东哀叹白钰把握场面的火候真到了炉火纯青程度,就有本事让这班老板老总的心始终吊在半空,不听不觉被牵着鼻子一步步走下去…… 第2413章 串标猫腻 白钰停顿十秒钟,这十秒钟储拓和庄骥东成为无足轻重的角色,整个重心都到了他身上。 “还有两条路,”白钰道,“一是化解180亿城投债券兑付危机时庄市长主持采取的方法,即各位有限参股取得项目部分经营权,这里我强调不是债转股,而是社会资金参与国有资产商业运作;二是以三个月为限,在座各位负责的城建项目工程进度超过一半,那么可免于公益转商用,垫资部分甸宝全部认账且按5.5%利率偿付利息。两条路,大家别急于表态,根据自身实际和对甸西经济前景的判断谨慎选择,三天内向纪宏伟纪秘书长反馈,以后由他具体负责这一块的联络和协调工作。” 顺手一枪刺得纪宏伟心头颤了颤,却不便当众反抗。储拓虽是市委书计,也不好明目张胆干预正府内部分工。 庄骥东紧接着道:“这场正企座谈会或者叫协商会参会各方都明确表达了各自观点,并取得广泛共识,会谈气氛融洽,效果令人满意。如果没有异议那就开到这儿?储书计还有什么指示?” 会议就是储拓挑起的意在对庄、白公开发难,既然被压下去了也没什么好讲,储拓佯装沉思,然后道: “如庄市长所言,今天大家坐下来坦诚布公交流的方式很好,至少打破相互之间的误解和隔阂。后期我还坚持一个要求,也是刚才庄市长、白市长强调的,工程不能停工,宁可边干边谈哪怕边干边吵,散会!” 五分钟后,纪宏伟象以前在市委办一样陪同储拓回到办公室,相对而坐,储拓仰头叹了口气,道: “看样子让你跳火坑里去了,宏伟?” 纪宏伟恭敬地说:“正处到副厅这一步非常困难,我还得感谢储书计的大力提携呢。” “初步摸到什么情况?” 别看储拓问得漫无边际,作为曾在他身边工作过的纪宏伟一听便知,略加沉吟道: “总体五个字‘敢怒不敢言’,实在因为他俩把殷秘书长搞下去这招太狠了,个个都提着小心;荀礼源没能提拔但情绪不错,因为庄市长有重用的意思;岑波则是枯木逢春,正府办都私下说胡汉三回来了……他俩对现有这班人马都不太信任,白市长秘书来自住建局,庄市长好像对秘书组几位都不满意。” 储拓捋捋头发,慢腾腾道:“白市长对甸宝那俩姑娘挺维护的,一直不肯配备班子,怎么回事?” 纪宏伟深知领导就是领导,问的问题绝非字面意思,打开手机里的备忘录,道: “他俩入住迎宾馆以来,庄市长早晨跑了两次,一次遇到浦滢滢一起跑,一次没遇到;白市长跑了一次,也跟浦滢滢一起跑。之后他俩都没再晨跑,有点奇怪……” 储拓深沉地说:“不奇怪,他俩虽然年轻但处处谨慎,就防止外人说闲话。” “噢,是这样啊——” 纪宏伟其实早想到这一层,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说,“工作方面接触情况,浦滢滢单独到他俩办公室汇报工作共有11次;和穆安妮一起汇报工作6次。白市长晚上在岑波、柴君陪同下去了趟甸宝;庄市长没去过……” “但庄市长视察地铁建设工地时浦滢滢全程陪同,两人还单独钻进隧洞将近十分钟,有这事儿?” 储拓问道。 纪宏伟暗暗心惊市委书计的情报源,道:“这个情况我不了解……以后我会关注得更细致更全面。” “还有个情况以后多留意,”储拓半眯着眼说,“白市长家属过来探亲,他母亲一天之内逛了14家古玩店,参观3家工艺品作坊。白市长是不是对古玩方面有特殊兴趣?” 纪宏伟心想就算有也不稀奇,打听这个干嘛?却应道:“好的好的,有机会我侧面试探一下。” 储拓还想说什么,却见甸峰县长尤其在门口闪了一下,随即招手道:“进来,正想跟你谈谈。” “储书计,我先走了。”纪宏伟知趣地告辞。 等尤其坐下,储拓道:“常委会讨论研究秘书长人选的事你都听说了吧?不要紧,你还年轻,后面机会有的是,不必在意暂时得失。老实说眼下那个位置不好坐,这不才大半天工夫宏伟跑过来吐苦水了,还不如扎根基层夯实基础。” 尤其赔笑道:“一切听储书计安排,储书计怎么安排我怎么做!储书计,我今天来倒不是为秘书长的事,而是……储书计知道吗,几天来庄市长、白市长先后都去过刘家岭隧道工地,都召集工程监理、承建方、施工方、设计方、技术方等开会座谈!” 连大清早跟谁跑步都知道,储拓怎么可能没听说? 刘家岭隧道工程总投资41.7亿元,在47个城建项目中投资额位居前十;工程进度已达百分之九十以上,无资金不足之忧,目前正日夜赶工力争年底前建成通车。 这样中规中矩的城建项目,为何吸引庄、白在繁忙的适应期里不约而同光顾现场? 理由只有一个,它是47个城建项目中唯一不是邵市长主导拍板,而是储拓竭力促成的。 表面上它完美得挑不出刺来,是少有的几个经过正府公开招投标的项目,也是经过立项、报批并拿到京都发改委和国资委批文的项目,这样看,是不是绝无问题? 然而还是出了问题。 中标单位是暨南九建,一家综合实力很强、行业口碑很好、承揽过多个国家级工程项目的建筑公司,中标应在情理之中。 然而,又是然而,也真是巧合,就在庄骥东调任甸西市长前不久,町水有个三十多亿的城建项目爆出串标丑闻,主角正是暨南九建。大概因为分赃不均,或利益纠纷,有参与投标者“毅然举报”招投标操作有猫腻存在串标行为,因为另外三家投标单位都是暨南九建找的托儿! 庄骥东大怒! 这个项目就是他作为常务副市长亲自抓的,之前市里意思是议标,被他断然否决坚持要求公开招标。没想到还是被打脸,暨南九建拉来三个陪标的“顺利中标”。 庄骥东当即下令中标结果作废,同时要求彻查托标串标真相,包括与暨南九建相勾结的内部人士——怎么可能面向社会公告,报名的都是自家人?肯定有人在报名、筛选等环节做了手脚! 町水方面刚刚成立调查组,庄骥东就突然提拔到甸西当市长! 两者之间果真半点联系都没有吗?这事儿庄骥东哑巴吃馄饨,心中有数。没几天他听到消息,调查组被撤销了,三十多亿项目以“尊重事实”为由还是给了暨南九建。 不啻于狠狠打了庄骥东一记耳光,虽说是事后。 所以在城建项目清单里看到暨南九建,庄骥东不露声色找来资料一瞧,好得很,参与刘家岭隧道工程投标单位还有一家叫暨南云河的公司,正是在町水的三托之一! 原来町水的大戏早在甸西上演过,演得很精彩!两小时后庄骥东就来到刘家岭隧道工地。 白钰呢,虽然不知庄骥东与暨南九建之间的过节,但凡有暨南云河影子的项目,他都会特别留意。 此时,庄骥东和白钰都不清楚暨南九建、暨南云河幕后深层次的内幕,但有一点确信无疑: 正如欧美国家所有正治问题归根究底都是经济问题,因为正治家本质上都是大财团大财阀的代言人;在内地,所有经济问题归根究底都是正治问题。 因为上下几千年官本位思想以及对商人的打压,使得企业做大到一定程度必须依附于正治派系成为其代言人,站错队、不站队都将有可能引发灭顶之灾。 东西方如此巨大的差异导致战略严重混乱,以至于美国人犯下近两百年来最大的笑话: 不遗余力帮助中国发展经济,帮助中国改革开放,帮助中国入世…… 美国人的逻辑是你中国人在我的帮助下富裕了,日子好过了,应该象欧洲国家一样感激得五体投地吧? 谁知中国人并不这么想,所有一切都在党的英明领导下、靠中国人勤劳智慧取得的丰盛成果,关你美国人毛事? 美国人郁闷得想跳太平洋。 所谓逻辑就是这么回事:世上本来没有逻辑,认同者多了才形成逻辑,继而产生逻辑学。 逻辑这事儿该怎么看呢?你瞧,美国人的逻辑不是中国人的逻辑,男人的逻辑不是女人的逻辑,读者的逻辑不是小说家的逻辑…… 因此研究逻辑还不如研究概率,起码买彩票更容易中奖。 “他俩过去视察的事,那边知道吗?”储拓问。 尤其道:“第一时间就报告了,但……但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闻风而起,开始秘密串连、举报什么,我都有一定掌握,储书计。” 储拓道:“防民之口胜于防川,那个不行!堵不如疏,关键在于自身经得起质疑。我的看法是,当前重中之重在于尽快完工,工程完成了通车了也就没那么多废话,此其一;其二,甸峰正府是托管方,要拿出果断措施消除老百姓疑惑,比如工程审计、质量监测、环境保护什么的都要及时跟进,这方面不能消极被动。” 尤其恍然,道:“我明白了,储书计!” 第2414章 率队声援 缪文军亲自率领毕遵考察团来到甸西,表面上是希望两市在多方面和领域加强联系沟通、促进合作交流,推动两地经济社会共同发展。实则正治意喻一目了然,给白钰撑腰! 因为他不仅仅是毕遵市委书计,更重要的身份是省委常委。 尽管上次常委会上缪文军以嘲弄的语气提过“优秀的甸西干部”,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储拓还是强打精神率常委班子盛情款待。 尹冬梅也来了。 缪文军给每个县一个名额,按说都是县委书计亲自参加。但出于很微妙的心理,马国元把名额让给了尹冬梅,她也没拒绝。 隆重正式的官方接待仪式之后,白钰陪同尹冬梅来到自己办公室,理由是衔接和畅谈关苓城建规划及大山大江大草原后续开发工作。 可以理解,毕竟白钰离任非常仓促,之后回关苓办理交接也只有一天时间。 “冬梅县长与国元配合得怎样?”在走廊间白钰问道。 尹冬梅简洁地说:“还凑合。” “常委会对你的工作还算支持?” “嗯。” 这回尹冬梅只应了一个字,白钰不由得放慢脚步回头审视她,道: “情绪不太好?” 她微微低头没吱声。 来到办公室,白钰吩咐柴君道:“我跟冬梅县长谈的事很重要,关系到关苓后两三年内的发展大计,这期间不要有任何打扰。” 柴君听懂这句话的潜台词:任何人不得擅入! 进了办公室内间,甫一关门,尹冬梅猛地扑到白钰身上,双手紧紧搂住他脖子,火热的嘴唇不容分说重重压到他嘴唇上! “唔——” 白钰下意识想推开她,她身子也热得发烫如同一团烈火,他哆嗦半下还是屈从,双手微微搂在她腰际间。 她的气息象香草混合晨露的味道,清爽而自然,芬芳而柔雅;她的**却越发滚烫且越发柔软,仿佛要把自己揉碎了融入他体内。 白钰情史也算丰富,却从未有过如此天长地久的一吻。 吻得灵魂出窍,吻得浑然忘了在办公室…… 等等,办公室! 柴君还在外间! 白钰骇然惊出一身冷汗,尹冬梅恰好轻轻从他怀抱分开,有意无意瞟了眼墙角监控,微微一笑声音低不可闻: “这段录像应该物理删除吧?” 也不知为何,他竟被她这一笑笑得意乱情迷,陡地用力将她搂进怀里再度吻到一起! 相比刚才全身心投入,这回都有了小动作。她的手紧紧掐着他后背坚实的肌肉,他的手则游弋到她高耸的山峰之上…… “放……放开我……”她喃喃低语,眼神迷乱而朦胧。 他不管不顾从嘴唇一路下移到脖子、胸口,她艰难地将呻.吟控制在喉间,身子却愈发软成一团,根本无法也不愿阻止他的探索。 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应该有人想汇报工作被柴君挡了回去。 两人旋即分开,飞快地坐到会客区沙发上,见没人进来才齐齐松了口气,又激动又后怕地久久对视。 激情相吻,等于突破男女间第一道防线也是红线,这样的禁忌举动让他俩都有些惶惑不安。 “会删除,一定删除。”白钰这才想起监控的问题。 尹冬梅渐渐恢复平静,脸庞还嫣红得如同熟透的苹果,低声道: “我唐突了……我压抑太久了……我需要拥抱慰藉还有……我想克制的,来就见见面,开开玩笑,可我……” 眼泪猛地夺眶而出,她连忙抬手拭泪,白钰正准备过去安慰,几乎同时外面有人——好像是穆安妮的声音,怒气冲冲道: “……不行,我必须要见白市长……” 说着便冲进来,然后一眼看到尹冬梅在擦眼泪,而白钰不知所措的模样! “啊不……” 穆安妮意识到自己惹了大祸,手捂住嘴忙不迭道,“没事没事,我先出去……” “站住!” 白钰深知本来没事,她要是退出去就有事了,威严地说,“你要汇报什么情况?” “我我我……”穆安妮回过神来,匆匆道,“财正局出具公函想要提前兑付甸宝存在省浦发银行一点五亿理财资金!” “为什么?”白钰问。 “财正说甸宝即将全面私有化,国资必须提前退出所占股份,折算下来差不多正好一点五亿,”穆安妮焦急地说,“可这笔钱是甸宝的保命钱,一旦抽离我们可真的一无所有,白市长!” “没事先告知甸宝,你和浦总都不知道?”白钰又问。 “财正根本就想绕开我们!但存这笔理财时我加了个人验证设置,必须由我持身份证到现场确认否则不准兑付,所以省浦发银行主动联系……” “庄市长知道这事?” “公函上面有门市长签字……” 没等她说完,白钰果断道:“走,去找庄市长……冬梅县长先坐会儿,我马上回来。” 此时尹冬梅又变成端庄矜持的女县长,淡淡笑道:“您忙,我不着急。” 庄骥东办公室就在同一层没多远,此时正与毕遵常务副市长王文沙等聊天。白钰将他叫到走廊,三言两语说了此事。 “提前兑付?”庄骥东显然没反应过来,“提前兑付干嘛?财正到底揭不开锅了?” 白钰耐心解释道:“它打着撤出国有资产股份的幌子,却想挖走甸宝最后一笔流动资金。没这笔钱,以后甸宝没法利用杠杆工具盘活不良资产,因为它信贷额度已用到极限,而杠杆工具前提必须有保证金。” 听到这里穆安妮露出钦佩的目光,这番话刚才白钰根本没问自己,却完全说到点子上,其金融专业水平可见一斑。 “达序市长没事先打招呼?”庄骥东虽不懂金融,但懂官场险恶,此时已有八成数。 “连理财所有人甸宝公司都没告知,根本就想搞突然袭击。”白钰道。 庄骥东随即拿起手机拨通,严肃地说: “达序市长,有件事我想明确两点意见,第一关于甸宝公司一点五亿理财资金谁都不准打主意;第二以后涉及到甸宝公司任何操作都必须向白钰市长报备!” 说罢不等门达序说话便挂断,并与白钰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处理180亿城投债务期间门达序表现中规中矩,不象腾春兴只晓得鲁莽地反对市属国企联保,不象韩委优柔寡断、处处推卸责任,也不象赵万诚瞻前顾后耳根子软,一度觉得将是经济发展和决策中的好帮手。 没想到冷不丁玩了手釜底抽薪,若非穆安妮早有防备,一点五亿已经入了财正囊中! 财正账好进不好出,汇进去后再想拔出来比登天还难,怎么操作都容易留有后患。 甸西官场的水,太深了! 庄骥东转身进办公室,穆安妮深深鞠了一下躬以示感谢,然后蹦蹦跳跳往电梯方向跑。 “等等,”白钰将她叫过来,走了两步故作深沉地说,“今天第一时间向我报告是对的,值得表扬;但突发事件可以先电话告之然后当面汇报,不必动辄冲进办公室,幸好我没干坏事呢,要被撞见多不好。” 穆安妮羞得满脸通红,连连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敢。” “咦,怎么能不敢呢?该闯还得闯,工作第一嘛。” 白钰半真半假道,穆安妮则一溜烟很快跑得没影儿。 重回办公室,正好毕遵市委秘书长林润鑫也转悠过来,和尹冬梅三个人谈谈说说很快到了吃饭时间。 席间敬酒之际,缪文军将白钰拉到旁边悄声问:“老储作风有点硬朗,还顶得住?” “已有冲突,不过还好,”白钰悄声道,“想来想去一味求稳躲在庄后面的策略行不通。” 缪文军赞许地说:“本来此行就是特意来提醒,你又想到前头了!”他声音更轻,“日前省常委会讨论追责问题……” “平息危机了还追责?”白钰吃了一惊。 “曹海笑提出来了,得到多位常委支持,不过如何追责没能取得共识,估计下次开会还得继续。” “储会动?” “短期内要保持班子稳定,宇文也不可能答应动他,”缪文军低声道,“大概率要有替罪羊吧,不然难以平息众怒。” 白钰飞快地冲甸西常委们扫了一眼,笑道:“那真是痛苦的选择,要心平气和背锅又得坚决保守秘密,难呐。” 缪文军也笑:“到底海子里出身的,高手中高手,宇文玩不过他呀……来,咱俩加上庄市长共同走一个!” 他见庄骥东端着酒杯过来敬酒及时中断话题,白钰心知他指的是江珞斌,想想那晚的谈话,不禁对其扑朔迷离的派系色彩更多了几分好奇。 储拓在甸西各种场合只喝白开水,那是对下;碰到位列常委的缪文军,也勉为其难喝起了红酒。喝到快结束时接了个电话,顿时脸色很不好看,散席脚下踉跄全靠人搀扶,不知是不是喝多了,还是心情不好更容易醉。 当晚酒宴尹冬梅全程喝饮料且非常低调,好不容易觑到空档单独敬白钰酒时悄声道: “谢谢。” “谢什么?我……”白钰汗颜道。 尹冬梅扑闪着大眼睛,清晰而轻微地说:“您真是浑身充满力量,我很喜欢呢。” 白钰瞠目结舌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回答。 第2415章 出面扛下 回到位于市中心的别墅,储拓喝了杯浓浓的提酒茶,再简单冲了个澡,回到客厅没多久,市发改委主任束家彬匆匆赶到。 虽然也是副厅级干部,但并非正府党组成员因此没资格参加今晚高规格酒宴活动。 “储书计这么晚还没休息?”束家彬忐忑不安地试探道,“储书计有什么吩咐?” 储拓半闭着眼睛道: “家彬啊,反复权衡掂量,城投债券那事儿恐怕需要你扛一扛。” 束家彬如遭雷殛,激动震惊之下呼地站起身,颤抖着说:“为……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问题不是解决了吗?” 储拓道:“先是180亿,后面670亿,这个过程中不断暴露出城建项目上马草率仓促、招投标程序把关不严、资金使用混乱、项目管理失序等诸多漏洞,省里要问责,市里要落实责任人,你说咋办?总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死人身上吧?” “主管城建条线的是姚山啊……” “他已被免职,继续追杀恐怕不妥当,再说省里意思很明确起码再拿掉一个厅级干部,”储拓语气更加温和,“家彬啊,坐下说坐下说。你在发改委位子六年,提拔副厅五年,离退二线还有三年,所以扛与不扛,差别就是三年,明白我的意思吧?” 束家彬艰难地咽了唾沫,边坐回沙发边心有不甘道:“我知道要不是储书计大力提携,我不可能在发改委位子,更不可能享受副厅待遇,但……但城建那一块我真的,真的参与不是很多;何况47个项目大部分都没立项,很多东西压根不知情,怎能都赖到我身上……” 储拓脸微微一沉,道:“家彬这么说就不实事求是吧?雨污分流二期干线复线工程议标价比预算高23%,你为了保项目过关拆成两部分,拿9%合同让老邵签字剩下14%做的增项,你当神不知鬼不觉?还有全流程智能制造示范基地、城中村拆迁……” 束家彬不觉提高声音辩道:“我承认我做过手脚,但季永根、乔承鹏、张靖风那些人捞得比我少吗?特别门达序一手捞财正,一手捞城建……” “住口!” 储拓严厉地瞪着他,道,“你说这些,是想把所有人都牵连进去然后省纪委介入调查?组织上不过要求你承担责任,你就一蹦三尺高,想让甸西官场来个大扫荡,查个底朝天?你不信我有让你随时闭嘴的手段?!你家人,你亲戚朋友都在甸西,你考虑过他们的安危?” “我错了我错了……” 束家彬被储拓寒意森森的杀气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道,“储书计,我其实就是……就是想多干两年,为甸西发展作出应有的贡献……” “敢于担当,勇于牺牲就是最大的贡献。”储拓简洁地说。 “可……可可可,”束家彬还是想不通,“储书计,我也不是乱咬,论摆在台面上的责任,门达序能脱得了干系?不谈财正那边乱七八糟的账目,城投债券加几十倍上倍杠杆,他没有责任?还有季永根当副市长期间对城中村那个区域……” 储拓道:“你别管别人,我就问你,我说的话你到底听不听?!” ——此时此刻储拓也很为难。季永根所代表的本地系非但惹不起而且不能惹,那样会出大乱子,卷入万劫不复且无法收场;门序达怎么能动?这事儿就靠他收拾烂摊子! 还有束家彬提及别的那些,每个名字储拓都在心里反复推敲过,结论是唯有束家彬各方面都符合条件,也符合损失最小原则。 至于对束家彬个人及家庭有何影响,储拓没法顾及太多。他只相信一点,纵然如此,束家彬攀结自己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得多。 别的不说,单刚刚提到的雨污分流二期干线复线工程,储拓掌握的信息是束家彬敛取了起码七位数以上。 因此来说横向比较的话,束家彬肯定有委屈之处;但就事论事,现在就双规束家彬简单一查就足以让他蹲数十年大牢! 储拓能威慑住属下,靠的是恩威并济的手段,一方面非常宽厚仁慈,很多事睁只眼闭只眼,明知有问题假装不知道;另一方面该收集、掌握的信息丝毫不会错过,甚至门达序包的小情人住哪个小区、束家彬在省城有几套房子、张靖风挪用公款炒股亏了多少又指使哪几家企业弥补等等。 每当关键时刻抛出来,便是打击威力不下于核武器的大杀招。 这回也不例外。 “我听储书计安排,”束家彬立即服软,点头哈腰道,“储书计是我的领路人、大恩人,无论什么情况,我都坚决执行储书计指示。” 储拓微微颌首,道:“回去后及时做好相关准备,免得到时措手不及……无非象姚山那样而已,免掉职务但待遇照样享受,等于提前回家养老,也蛮好……在不在位子,我都会继续关照你,还有你全家。” “谢谢储书计,谢谢储书计!” 束家彬连声道,然后晕乎乎开车回家——回情妇莫莫的家。 “哎呀家彬,你脸色很难看哎,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莫莫象往常上前拥抱时惊叫道。 束家彬有气无力脱掉外套瘫倒在沙发上,愣愣半晌,道: “刚在储书计家,我这个发改委主任大概做不成了……” “啊!” 莫莫吃惊地说,“上周我收了几笔钱还有黄金珠宝,都是请托审批项目的;之前没办到位的……我查下电脑里的清单……” “赶紧把清单删掉,不,把电脑硬盘拿出来砸烂,决不能落到外人手里!”束家彬如梦初醒,“除了电脑,笔记本、手机里有没有相关信息?” “我查下……” 莫莫紧张地问,“储书计要查你?你每年孝敬那么多还不满意?你管的那些工程说来说去不过喝了点汤,大肉还不是……” “别说了!” 束家彬铁青着脸低吼道,良久,他抚着额头叹道,“省里追责,储书计要我出面扛下来——不扛不行啊,他点名是有讲究的,大把小辫子捏在手里,不怕我反水,估计他连你的名字都知道!” “他……他这么厉害?!”莫莫手扪心口道,皱眉想了想陡地跳起来,“赶紧把财产都转移出去,防止被储书计一网打尽!” “储书计是什么手段,都点名让我扛责任了这节骨眼能不布控?现在转移刚好被逮个正着!” 束家彬抹抹额头冷汗,长长思索道,“听好了莫莫,省城那几套房子以你、你家人名义买的,赶紧低价脱手,钱到账随即转到对面;这边家里的大件别动,珠宝细软、存单礼卡等等每次出门装你包里多运几趟……” “你家那个黄脸婆手里也控制不少资产吧?”莫莫酸溜溜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醋?”束家彬软绵绵道,“她那边都是我合法收入来源、正项家庭资产,经得起查,你这边才是大头!要不冲着儿子并考虑影响不好,早把她休了,不过没关系,等被免职我有大把时间陪你,到时想到外面旅游、购物、美容什么的都没问题。” 莫莫贴着他“锛”地亲了一口,道:“我最爱我的好老公了……不当主任就不当,手里有钱就行。” 长长叹息,无比依恋地看着屋里高档奢华的家具、陈列、名贵油画等,客厅北侧二十多平米的没想到酒柜展示架—— 三十多种各个年份的茅台、五粮液,最远追溯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 白兰地、xo、人头马、拉菲等等,随便拿一瓶就是十几万几十万,而在这屋,仅仅就是用于装饰的酒。 卧室那张床,市场价九十八万,建宅那天某开发商送的;书房文房四宝来自皇宫御书房,虽说摆那儿整整三年没写过半个字,皇帝用过的东西就是范儿;对了脚下踩的地毯来自意大利,一个名字太拗口的小镇,运费就光了七千美元…… “这间屋不能查呀,进门就有问题!” 束家彬眉头紧锁,良久道,“赶紧查租房信息,必须我们这个单元的,明后天就租下来连夜搬,连搬的都转移过去!” 莫莫怔怔好一会儿,点头道:“好,听你的。” 此时市中心黄金地段某高档小区豪宅里,某幢楼顶层,四米挑高落地玻璃观景房内,三个人坐在窗前沙发里,手里都端着红酒,但神态与华灯绽放的夜景半点不搭界,均耷拉着脸,气氛沉闷。 “消息很准确,最迟下周继续研究。”季永根语气肯定地说。 对面左侧是市纪委书计乔承鹏,右侧是金融办王主任。 “姓储的要敢拿我们当中任意一位背锅,从今以后就别想有一天安稳日子!”乔承鹏放出狠话道。 “要是……要是他有真凭实据呢?”王主任道,“听说他收集情报的功夫很深。” “我们手里没料么?也就姓邵的那个死鬼傻不拉叽!”乔承鹏不屑道。 季永根郑重道:“大家还是小心点,毕竟现在两面受敌,尤其姓白的那个很厉害,老王最有体会吧?” 王主任喟叹道:“不知怎地,在他面前我都不敢说太多,唯恐被抓住什么……我为何怕他?按说不该怕的……” 季永根正想说话,手机响了,接听后嗯嗯应了会儿挂断后面有喜色道: “警报解除!最新消息束家彬刚从姓储的别墅出来,情绪很差!” 第2416章 补偿问题 又是穆安妮捧着一叠报表和材料送过来,白钰奇怪地瞟她一眼,问道: “浦总呢?” 穆安妮脆笑道:“还以为白市长把她忘了……她请假了,到省城某投行参加面试,如果职位、年薪都满意,可能抢在我前面离开甸宝。” 白钰没吱声。 隔了半晌,穆安妮轻轻问:“白市长不想挽留?哪怕象征性的……” 白钰敏锐地反问道:“穆总的意思是我也应该象征性挽留一下你,对吧?” 穆安妮抿抿嘴:“女孩子都有虚荣心。” “在职场,千万别把性别扛在前面,名字也只是一个符号!”白钰严肃地说。 气氛一下子冷了,穆安妮窘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柴君敲门进来,面有难色道:“白市长,庄市长请您接待一位上访客人……他下基层了。” 只要遇到难题,庄骥东要么下基层,要么在下基层的路上,每次都把烫手山芋转给白钰。 这么做很聪明,很狡猾么?倒也未必。 难题是这样,遇得越多越能积累丰富经验,以后就从容不迫;反之总是回避,难题仍在,总有躲不过去的时候。 “上访客人?什么身份,什么诉求?”白钰问道。 柴君微微犹豫,低声道:“她是邵市长的爱人,市一中特级教师,我们都叫马老师……” 白钰唰地起身,肃容道:“快请她进来……穆总先把报表资料留下,等有空交流。” 马老师留着齐耳短发,黑框眼镜,衣着朴素,就是很常见的老师模样,根本看不出半点前市长夫人的影子。 刚落座白钰便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马老师,本身庄市长和我都有登门慰问邵市长遗孀的行程,可上任以来每天事情连着事情没法安排到一起,倒让您找上门来了,是我的失职,对不起对不起!” 马老师淡然道:“没什么的,我理解领导们工作确实很忙,以前老邵也是这样……当然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冒昧地拜访白市长,我知道新官不理旧账,这么做会让白市长很为难。问题是旧官不理旧账而且刻意刁难,还亏得昔日同事一场,这种做法让人寒心!” “你慢慢讲,没关系,”白钰连忙安抚道,“只要力所能及,再困难我也会全力以赴。” 马老师喝了口水,细述此次来意: 邵市长的死被定性为因公殉职,同时有关部门急于尸体火化安葬以平息事端,承诺遗属补助、抚恤金、丧葬费等合计补贴124万元——白钰默算了一下大致差不多。 然而丧事办完了找社保要钱推给民正部门,找民正部门又推给财正部门,财正部门则说需要主管领导批准。好不容易找到门达序,打着官腔说老邵的问题还得调查,目前不好过于草率;再者财正也没钱,发放公务员工资都困难,还是耐心等等吧。 “正府的难处我都懂,问题是我不能等了,”说到这里马老师抹了抹眼泪,“我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直拖着保守治疗,但去年连续犯了两次病,医生说第三次再犯恐怕就不行,必须做心脏移植手术……” “啊!那个手术费用很高!”白钰道。 马老师道:“手术加后期治疗大概需要上百万,老邵虽然是市长可拿不出这笔钱——这些年来存款断断续续都用在儿子治疗上,贷款在省城买了套房仍在还按揭。老邵走之前还跟我商量是不是把那套房子卖了,但现在我舍不得——老邵不在了,总得给儿子留点资产,所以指望着这124万做移植手术……” 瞬间白钰眼角有点湿润。 欠下几百亿城投债券成为万夫所指的市长,拿不出一百万给儿子做心脏移植手术,大概说给谁都不信吧? 但白钰信。 上任以来马不停蹄调研、考察、摸底以来,可以批评指责邵市长万般不对,唯独经济方面是清白的。 白钰掩饰地徐徐仰头喝茶,静静想了会儿,道:“因公殉职是经省领导认可的结论;财正也不可能差区区124万,达序市长说的两个理由都不成立。但到底补偿金没到位的原因是什么,我要跟他沟通一下,行不行?” 马老师道:“如果今天白市长能给出理由,我万分感激——我不是怀疑白市长的诚意,而是市领导们真的很忙,想见一面非常非常困难,我也不想三番五次来麻烦您。” “是的,的确是,有时答应过的事转眼忘到脑后都有可能,”白钰把柴君叫进来道,“请门市长过来一下。” 没多会儿柴君道:“门市长正在主持全市财税工作会议。” “我到会场外跟他对接,几分钟的事,”白钰道,“马老师请坐会儿。” 来到正府主会议室,门达序坐在主席台中间神情专注地听取代表发言,白钰冲他招了好一会儿手才慢吞吞出来,叹息道: “四季度压力很大呀,能否完成全年任务都难说。” “这会儿有桩麻烦事儿,关于邵市长去世的各项补贴……”白钰简要介绍了马老师的诉求,直截了当道,“迟迟不付的原因是什么?” 门达序没料到他这般直接,也没料到他插手此事——按常规新领导都会以不熟悉情况为由推给原班子领导,不可能轻易多管闲事。想了想道: “白市长,关于综合补贴……还是让马老师直接来找我,里面有些情况您未必知情,另外目前省市主要领导对邵市长定性的态度有点微妙,之前写好的新闻稿也都撤了。” “定性问题与付给遗孀的补偿金有什么联系?你所说的省市主要领导态度微妙不微妙,都形成纸质报告告知你了?”看出他想拖,白钰已有些不高兴,语气里带了点咄咄逼人,声音刚好让参会人员都能听到。 门达序见他音量提高,岂能在满屋子财税系统领导面前丢脸?当下强硬地说: “流程就是这样,我既然主管财正就得对所签的每个字负责,哪怕明天分管调整,我也会坚持到今晚24点!” 白钰指着他鼻子怒道:“领导态度!流程!你门达序不会死吗?有朝一日你家人捧着死亡报告到财正局遭受冷遇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门达序气得几乎蹦起来:“你……你你你,你光天化日之下咒我死?!” 白钰冷静地说:“我也会死,每个人都会死,世上没有永生之人,这算诅咒?但一个人的良心,一个人对待领导同事的温度会一直被老百姓记在心上!” “你有良心,你有本事,那你变出钱来弥补财正窟窿!我是拿不出一百多万!”门达序大声道。 白钰的本事就在于激怒对手后自己愈发冷静,这也是辩论的基本功,当下冷冷道: “我有两个解决方案。一是停发下个月市府机关人员工资,先保证邵市长遗孀拿到补偿款;二是所有机关人员捐出一半工资,保证邵市长儿子心脏移植手术的实施。我想无论哪种方案,全体机关人员应该有这个觉悟!我跟邵市长素不相识,但邵市长曾是甸西人民的市长,是你门达序的领导,是财正系统所有人的领导,做人不能忘本——我不咒你死,但你门达序总有退休的时候吧?” 吵到这个程度,门达序突然意识到大糟特糟——自己怎么被他激怒一时糊涂干起来了?殷勇泄密事件还没吸取教训?白钰空降甸西后的形成的新打法是只要占理就敢掀桌子! 扣押124万不给马老师?储拓仅仅隐约有这个意思但从没明确表示过,被白钰上纲上线指着鼻子一通骂,反而占据道德高地。 毕竟中国人的习惯是死者为大,生前做的事争议再大,不能亏待其家人。 门达序强迫自己抑制住怒火,故作诚恳地说:“白市长要从这个角度说,那我承认有考虑不周的地方。邵市长从没提过儿子做心脏移植手术的事,我今天真是第一次听说……您说的两个方案都可以,回头我向庄市长汇报一下……” 白钰似已打算不给他下台阶的机会,立即打断道:“庄市长委托我全权处理此事!” “……好,等散会我落实相关人员做个测算,能挤出余款尽量保证机关人员工资发放。” “什么时候能到位?”白钰步步紧逼。 “两……三个工作日。” 白钰冷不丁举起手机道:“有录音为证,马老师三个工作日拿不到钱,庄市长会对你进行问责!” 说罢转身大步离开。 门达序气势全无,失魂落魄站在原处呆呆看着他的背影—— 储拓说过老邵惹这么大祸,跑到京都是为了收拾烂摊子,因公殉职的帽子给得有点大; 省里也觉得甸西方面定性因公殉职草率了仓猝了,因为47个城建项目看起来处处疑点,万一将来冒个性质严重问题不好收场…… 加之邵市长在任时为了挤占挪用财正款始终与门达序磕磕碰碰,正面拍桌子吵架也有好几回,几方面因素相结合促使门达序扣住补贴款不肯发。 没想到白钰斜刺里杀出来捅了一刀,捅得又狠又准,令得门达序痛不欲生。 步履蹒跚回会议室时,所有参会人员都带着复杂的眼神看着门达序,不知道这位以“储书计最赏识的财神爷”著称的副市长与常务副市长碰撞,到底谁是最后的赢家。 第2417章 谋士忠峻 庄骥东回来后白钰当面把情况一说,他着实有点意外。 在官场悟性方面,庄骥东不如陆锴、周洲等七巧玲珑心,纵使如此都看得出与苠原、商砀相比,白钰打法明显发生变化。 空降以来当面揭露殷勇、对呛韩委、当众指责门达序,疏远荀礼源,整个正府被他得罪了大半;市委那边更是,两次将储拓顶撞得下不了台,若非自己居中调停真不知事端演变到什么方向。 为什么呢?看来基于白钰对甸西官场基本状况的判断。 不过庄骥东意外的并非这个,而是—— “白市长义愤于邵市长遗孀遭受冷遇刁难,家中尚有急待心脏移植的儿子是不错,可你想过,万一城建项目挖出邵市长的料,‘因公殉职’四个字被悄悄取消,到时怎么收场?” 白钰沉吟片刻道:“就凭马老师亲自跑市府大院讨要这笔钱,我们也该毫不犹豫地给!庄市长,如果她手里有一千万,不,哪怕五百万,这当儿当务之急是陪儿子去做手术搞好术后康复,而不是自取羞辱吧?正厅级家庭凑不出手术费,这件事本身足以说明邵市长——哪怕他在城建方面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至少值得我们尊敬,你说呢?” 庄骥东叹道:“好,我有些理解你的想法了,那个姓门的刺一刺也好,仗着后台狐假虎威……过段时间把分工做个微调如何?” 白钰目光闪动:“他肯吗?” 庄骥东知“他”指的谁,微笑道:“所以需要一个契机。对了,甸宝那边两美女被你全面私有化的想法吓坏了,都想离开,到时咋办?那边正好名正言顺配备配齐领导班子,你不是白吵了吗?” “没白吵,我敢打赌她俩不会走,”白钰也笑,“职场规律是成天嚷着要走的通常不可能走,真正下定决心的会悄悄推动此事,有了合适位子当即甩出辞职信。” “噢,坐地起价呢,”庄骥东道,“那是不是在收入方面开点口子?每月只发基本生活费太低了,要不是她俩都有点老本,普通家庭根本维持不下去。” 白钰道:“甸宝目前从管理层到中层以及普通岗位都缺人,虎视眈眈盯着这块肥肉的人很多,连储书计都……要不是基本生活费摆在那儿令人望而却步,你想想压力该有多大?” “光横着导致人才流失也不行啊。” “我说暂时只发基本生活费,而且对于甸宝来说真正实现私有化利大于弊,我想真正懂城投懂金融的会看明白这一点。” “噢——” 庄骥东其实还没明白,但也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摆摆手道,“关于甸宝,以后我不再过问,你全权负责好啦。” 马老师讨要补偿款被刁难,白钰挺身而出痛斥门达序的事迅速传遍市府大院。与上次殷勇被拿下不同,这回白钰获得几乎所有人点赞,而门达序可谓折了面子又折了里子,被私底下骂得一塌糊涂。 连杨晓瑜都觉得他做得不够圆润,当天下午参加活动时悄悄道: “达序向来挺冷静,做事也踏实,怎么在那小子面前乱了章法?储书计都不太满意呢。” 门达序恨恨道:“事后分析我恐怕上当了!他故意挑会场门口说话,声音那么高存心叫我下不了台……他去找我就没抱好心!” “但可以先付一点点然后慢慢拖着耗着,让她三五年都拿不到全款,这不是你们财正擅长的路数吗?现在被姓白的顶得回旋余地都没有,唉!” “我跟他没完!”门达序抑不住怒火道。 傍晚时分,龙忠峻终于来到甸西,这也是白钰盼望已久的。 时至现在白钰愈发体会到龙忠峻独创的评分系统的高明,其它不论,单单能够高度契合钟组部选拔人才标准这一点,就堪称神奇。 另外他内心深处也很好奇,自己从专职常委到常务副市长关键岗位后,在排行榜里位置有无变化? “没变化,前四位还是俞、陆、岑、白,巧得很目前为止都是常务副市长,哈哈哈哈,”龙忠峻抚须笑道,“但俞可能会率先提拔市长,继续保持领先位置;大西北那边空了很多位子,接下来陆锴晋升空间很大,出现超常规提拔如直接到市委书计也不奇怪;岑哲奕算从事故负面影响中走出来了,状态还不错与你有得一拼……” “积分也差不多?”白钰略感失望地问。 龙忠峻道:“俞一马当先,你们三位积分大致保持一定差距——不算大,但反超也不容易。原来那位第五即排在你后面逐渐被甩开的,上个月突然被双规,自动出局;原来排名第六的转到央企,大概率想在企业里面实现副厅到正厅跨越,小气了实在替他惋惜。” 联想到于煜和宋楠的线路,白钰道:“也未必吧,正面突破不上去曲线救国也是办法,只要背后有足够能量;还有在央企也要拿出实实在在的成果,最好国际级影响的那种,反而比地方事务更能吸引民众关注。” “可能白市长见多识广掌握更多内幕的东西,但我的评分系统要旨在于正绩、能力和综合实力,那种纯粹靠人脉关系走的捷径不在统计范围。” “庄骥东呢?” “他已跃居二十名之内,主要在于城投债券兑付危机固然由你主持,他作为空降市长必定会瓜分很大份额的功劳,加分多多。” 白钰淡然道:“那是他的运气。” 龙忠峻仔细打量他的表情,隔了半晌道:“成大事者必大度,恭喜白市长又过了一关!” “非但德不配位,能力不配位也会反遭其噬,邵市长就是典型的悲剧人物。” “我继续说……目前排名第五的是周洲;第六名叫楼遥,都是近两年扶摇直上的正治明星,更重要的是背后显而易见都有大人物加持,因此格外引人注目,”龙峻忠道,“楼遥的背景没打听到,与你同为常务副市长的周洲在碧海那边都知道,就是得到之前局委员、省委书计明月赏识。” 白钰心头一震:“明月?” 龙峻忠反而为白钰的吃惊感到奇怪,道:“周洲是从碧海基层一步一个脚印上去的,被推荐并得到省委书计赏识也正常吧?当然也有风言风语指明月喜欢个子高、皮肤黝黑的帅哥,周洲正好符合标准……眼下明月卸任省委书计赴京另有任用,大换届必定受重用,因此周洲仕途也高看一线,从原先12-15之间排名陡升到第六。” 默默咀嚼他的话,白钰若有所思道:“向龙主任请教,我在甸西需要把握的度是什么?我需要注意些什么?特别是如何处理好与庄骥东的关系?” “其实我早上就到甸西了,辗转吃了两家酒楼早点,中午到傍晚又换了四家茶楼、咖啡厅,专门找人扎堆的地方钻,能听到很多有趣的言论……” 龙峻忠拈须笑道,“请教谈不上,只是换个角度观察和分析问题。白市长空降甸以来的表现我已大致听说,强拗储拓、拿掉殷勇、否决市委插手安排甸宝班子等等,树立一个强势而有主见的常务副市长形象,盖过了庄骥东的风头。好事还是坏事?白市长这么做肯定事先有个判断,并基本确立在甸西行事为人的框架,我不多揣测,只想从大的方面阐述对当前内地正坛的认识。” “愿闻其详。”白钰最欣赏龙峻忠指点江山的那种战略家、策略家的风度。 “经过刘老五年、正阳到今年十年,十五年温文尔雅、和煦仁厚的正治文化环境,民众久静思动,又开始渴望看到杀伐果敢、冲锋陷阵哪怕浑身毛病的强人出现,俞晨杰正好呼应了这样的需求!” 龙忠峻呷了口茶续道,“陆锴在大西北恐怕靠宽仁无法驾驭属下;岑哲奕本身就走冲锋队路线,一直扮演‘常委会杀手’角色,而白市长现在……这种现象级的正坛风气大盛并非偶然,而是时局乾坤转换的必然——就算你白市长不到甸西而是雅坛、六银、上电,都会如此,根本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白钰肃容道:“龙主任分析得精辟之至!的确我没想那么多,纯粹针对甸西现状所调整的思路,正好暗合大势所趋也是命中注定——注定我会始终留在竞争者第一方阵!” 龙忠峻道:“接下来才是白市长所提到的尺度,即强势形势和强硬作风以什么为界,怎样才算恰到好处?我想一个原则是收放自如,有强的一面,也有温情的一面,甚至有软弱的一面,让外界感觉你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而非战神……” 白钰幡然醒悟:“对对对,龙主任说得太对了,人就是人,人千万不可成为公众眼里的神!特别是战神!我会记在心里,谢谢龙主任!” 龙忠峻续道:“另一个原则是合纵连横,这里的纵特指省领导、省直机关。想必白市长知道前省长岳峙以及现任常务副省长徐尚立都不待见甸西,因此当您在地方顶不住的时候没必要硬顶,来个霸王卸甲把压力推到省里,再由省里反压甸西不是更名正言顺吗?” 第2418章 三个要求 白钰先怔了会儿,再露出会心的笑容,连声道:“多谢龙主任点拨!之前我想到省税务总局27亿罚单的威力,也就一念之间,没往深处琢磨,这实在是条捷径!” 龙忠峻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而已,根本算不得高明。至于庄骥东,以我在町水对他的了解顶多中人之质,在县委书计层面可以算作四平八稳的好干部;担任常务副市长期间勤勉有加,清廉拒腐,亦为中规中矩的守成市领导。空降甸西当市长,他有两条路可走,我判断大概率后一条路……” “哪两条?” “一是他主持全面工作、对抗储拓对正府事务的干扰,放手让你抓经济并盘活城投债券,三年后他接任市委书计,你或在甸西或回毕遵当市长,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惜,庄骥东七成不会这么选,唉!” 白钰深有同感,也叹了口气道:“人心是最大的变数,有的人就看不得别人好。” 龙忠峻颌首:“他的小家子气还有内心深处一直视你为对手,合作是暂时的,对抗才是永恒,所以走第二条路暗中下绊子、使阴招的可能性更大,更有甚者,会联同对手一起坑你!” “那真太……”白钰不由在龙忠峻面前透露实情,“我和他爱人是大学校友,一度走得比较近。他可以视我为敌,我却不能还以颜色,否则在校友圈如何立足?” “相信白市长会以智慧的手段解决这个难题。”龙忠峻并不多说,更避免以长者、老师、前辈的身份指指点点。 “非得大智慧,可我真的还没想好……” 白钰摇头叹息,然后起身道,“今晚陪龙主任多喝几杯,来到甸西,还没全身心放开来喝一顿呢。” 甸西小食堂专门聘请了位柬国厨师,烹制的东南亚菜肴风味非常纯正,龙忠峻吃得食指大动,顺便聊起这些年到各地调研遇到的风土人情,越说越热乎,越说越兴奋,两瓶五粮液喝得只剩了半瓶。 送龙忠峻到房间休息时,两人虽然脚底下都有些软,头脑却还清醒,说的话不错不乱。 经过四下无人的草坪,白钰陡然问:“龙主任还有几年到二线?” “快了,不过二线也要求坐班,还是不得自由。” “等熬过甸西的坑,到我身边工作怎么样?” 龙忠峻似早已料到白钰有这样的邀请,停在原地沉吟有顷,道:“可以,但我有三个要求。” 白钰笑道:“只要龙主任肯屈尊来帮我,十个要求也行。” “一是我不进秘书班子……” “秘书班子任务重压力大,您精力不够,可以考虑挂到正策研究室。” “二是我只干到您提拔副省级领导为止!” “哦?” 白钰惊异地耸耸眉头,转瞬悟出龙忠峻深沉的考虑,点头道,“来去自由,到时候尊重龙主任的选择。” 龙忠峻伸出第三根手指:“最后一个要求是,请给我以及我的家人一个承诺,以后某个时候请您帮忙的话,请务必答应!” “哈哈哈……” 到底喝多了醉意上涌,白钰忍不住大笑道,“很有意思的要求,就相当于……相当远期承兑汇票?” 龙忠峻静静道:“白市长答应吗?” 白钰想起当年曾答应过齐晓晓类似要求,时隔多年或许她已经忘了,或许深深埋在心里。 “没问题!”白钰清晰有力地说,“不管龙主任,还是龙主任家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出面请托我一定全力相助!” “好!”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将龙忠峻送进房间后出了楼夜风一吹酒意上涌,晕沉沉在迎宾馆绕来绕去就是找不着自己住的那幢楼。 坏了,今晚真醉了! 白钰强迫自己冷静,然后掏出手机乱七八糟地找号码,说也怪平时一翻就有的柴君手机号,这会儿偏偏找不着。 钟离良…… 此时脑中真是一团混沌,硬是想不起来烂熟于心的号码! 正急得满头大汗,有个温柔甜美的声音道:“白市长晚上出来散步?” 抬眼一看竟是浦滢滢! 白钰打了个冷战,定定神,故作轻松地挥挥手机,道:“是啊……处理点事情……” 就挥手这个简单动作,身子居然踉跄半步差点栽倒。 “啊,白市长没事吧?是不是喝醉酒了?”浦滢滢吃惊地问,想上前搀扶但只向前迈了半步便犹豫着停下。 单身女孩,年轻的市领导,晚上九点多钟以过于亲密的姿态接触会闹得满城风雨。 何况他是她的主管领导。 “还好,”白钰赶紧稳住,道,“你忙你的,我没事儿……” “真没事?”浦滢滢问道。 “没事没事,你走吧。”白钰强自控制住难受的天旋地转感觉说道。 浦滢滢深深瞅了他一眼,快步离开。 继续跌跌绊绊向前走,越走越两眼茫然,头也晕得厉害,几乎有种随便躺哪儿呼呼大睡的念头…… “白市长!” 冷不丁听到有人脆生生叫自己,白钰惯有的警觉关键时候再度发挥作用,擦了擦眼睛一看,噢,原来是穆安妮。 白钰含混应了一声,却听穆安妮道:“您想回房间休息么?我在前面带路好不好?” “嗯——” “您要是……坚持不住就叫我扶一把,好吗?” “嗯!” 不知怎地,白钰突然有种放松的感觉,一步三摇跟在穆安妮后面左一拐右一弯,没多久穿过大厅,上电梯时她似乎扶了下,然后来到房间前拽过他的手按指纹,开门而入。 “卟嗵”瘫到沙发上,白钰如释重负道: “谢谢……今晚多亏你……你回去吧……谢谢……” 穆安妮没吱声,飞快地给他倒了杯开水,打开热水器和房间空调,又从冰箱找到两种水果装进果盆摆到茶几上,这才轻轻道: “白市长好好休息。” 旋即关门而去。 闭了会儿眼,阵阵恶心涌上喉咙,赶紧冲进卫生间大吐特吐,扶着抽水马桶喘息不已,心里陡地腾起个疑问: 我为什么醉得这么厉害?! 将头伸到水笼头下冲了会儿,神智渐渐清醒,越想越觉得诧异: 如果记得没错,和龙忠峻均分共喝了一瓶半,也就是每人七两五,算多吗?当然正常情况下喝半斤、六两属于最佳状态,没有丝毫影响;偶尔突破七两五、八两也不是没喝过,有些醉意而已但不至于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一直以来白钰在喝酒方面很注意控制总量,觉得不行的时候坚持不喝,谁劝都没用。因此无论在苠原,还是后来辗转多个工作地点,从没因为喝酒耽误事儿。 况且刚喝完离开机关食堂时还算正常,进了迎宾馆站在草坪边还与龙忠峻谈及日后过来当高参的设想,好像后来就不行了…… 特么的,九成是假酒! 唯有假酒才可能让自己醉成这样! 今晚整个心思都在与龙忠峻谈话上,没花心思仔细品尝——也与假酒技术愈发巧夺天工有关,现在地下假酒作坊仿造名酒方面已钻研到出神入化程度,即酒花、口感、醇厚、香型等都能做得跟真酒一模一样,可就是假酒。 明早再问下龙忠峻,如果他也醉得一塌糊涂基本坐实,看我怎么收拾那班家伙! 白钰恨恨想道,脑子里又腾起另一个疑问:我为何拒绝浦滢滢相助,却接受了穆安妮? 与醉的程度有关吗?显然不是。 简单冲了个澡,颓然如破麻袋般倒在床上,嗅着枕间淡淡的清香,陡地想通一个关节: 下意识拒绝浦滢滢,与防范卓语桐、发现米果异状出于同一个逻辑,即讨厌心机太重且目的性太强的女孩; 接受穆安妮,则与喜欢蓝依、尹冬梅基本相似,即发自内心喜欢坦诚率直的女孩。 虽然浦滢滢所在的位置决定了必须具备这样的性格,但人的喜恶与生俱来,并不会因为美貌打折扣…… 想着想着,白钰沉沉进入梦乡。 凌晨时分习惯性醒来,漆黑中触手竟是赤.裸滑腻的**,还带着甜甜的香气! 白钰惊得险些失声叫起来! 闪念间想道昨晚是不是真喝多了,稀里糊涂把穆安妮睡了?!果真如此怎么办? 就在他惊出一身冷汗之际,怀里女孩也醒了,轻声叫道:“主人……” 嗨,是温小艺! 白钰轻舒口气,责备道:“来之前都不吱一声,吓我一跳!” “主人以为是谁?或者希望是谁?”温小艺狡黠笑道,“主人官越做越大,都有女孩子主动钻被窝了?” “除了你还有谁?”白钰悻悻道,“今夜不行,我喝醉了,你闻闻满身酒味。” 温小艺还是笑,贴着他耳边道:“我在上面……我第一次就在上面,其实特喜欢……今夜让专宠好好伺候主人……” “不准提那个词……” 没等他说完,她已哧溜滑到下面,紧接着只觉得温软灵巧的舌头习卷而至,白钰轻轻哼了一声身体肌肉顿时紧张起来…… 她那小巧火热的嘴,搅得他晕乎乎恍若置身于天堂,后来也分不清到底哪张小嘴,反正都那么紧致,都那么滚烫,都那么海浪般一波波冲刷他敏感的神经…… 即将攀至巅峰时,她轻喘着贴着他问:“主人,主人想象我是谁?” 穆安妮! 霎时他脑海中居然跳出这个名字! 为什么是她?他已来不及想太多,因为下一秒便在温小艺身体最深处爆炸! 第2419章 假酒事件 “我在上面好不好,主人?” 温小艺伏在他坚实的胸前问,**如同水蛇般密密匝匝缠遍全身。白钰只觉得膨.大迅速收缩急欲退出,不料机灵古怪的她竟有本事紧紧箍住,卡得他进退两难但实质舒畅无比。 “小艺……” 今晚感觉有些沉沦,先是喝醉了,然后溺于美色,这哪是意志坚定、自控能力超强的白钰? 不过真的,如龙忠峻所说人毕竟是人,人不是神,偶尔放纵的感觉其实还真的……真的挺不错。 何况白钰很理解温小艺,不,应该说理解女孩变成女人后的差异。在欢爱这方面,女人的需求不比男人差,只不过通常情况下表现为男人是主动方、进攻方而已。 印象最深的一次,大三那年参加学校组织的优秀大学生特训营,封闭培训二十天。结束后回到学校当晚迫不及待拉着米果开房,连前.戏都省略了长驱而入,然后发现她那里已经湿.透,进入瞬间她激动得无法自抑两三分钟就“死”了一回。那时就知道女人的欲.望更深沉更内蕴也更汹涌。 掐指一算温小艺已不止二十天,年轻活力的她执行着单调枯燥的监视任务,是该好好补偿一下。 “小艺,你骑在我身上的样子倒象是女王。”白钰有气无力说。 她卟哧一笑,却依然甜蜜地贴着他的脸,道:“虽然被骑,但主人还是征服了我。” 这话听得蛮享受。 白钰问道:“那边怎么样?上次触发机关是误报还是……” “误报,”温小艺道,“后来想了想,干脆不再玩猫捉老鼠游戏!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我闯入简刚别墅,把所有人都麻翻了,再把他捆成棕子带到荒野外然后开始切他的手指头……” “啊!你真是乱来,乱来一气!”白钰责备道,急切地问,“后来怎么样?” “刚开始简刚死嘴硬,说什么反正风蚀残年苟活于世也没意思,不如一了百了之类。我说我不可能让你死,死要赔命,我给你再弄残了让你活着比死难受!我说你已断了只手臂,现在只剩下五根手指,我问一次你不回答就切一根,一共问五遍——我会给你止血包扎,接下来再切脚趾头,十遍全部切完!” “唉,乱来,乱来……你总是改不掉目无法纪的坏习惯。” 白钰还是叹息,却知简刚反而畏惧这样简单粗暴的招数,跟这种人玩谦谦君子真的行不通。 果然,温小艺不服气地说:“你跟他好好说话有得商量吗?第一遍问他不信,我拿剪刀咔嚓把小指头剪断了,他抱着手在地上翻滚哀嚎了几分钟;再问第二遍,老老实实全部交待!” “他说什么?”白钰闻言大喜。 温小艺却没立即回答,舌尖轻舔他的耳垂、脖子、胸口,纤细的手指轻轻抓挠他的大腿外侧、膝盖,渐渐地,在她挑逗下他再度膨.胀,再度伟.岸,再度坚.挺…… 她获得的情报太重要了,必须再嘉奖一回! 在醉酒后的身体状态下真是勉为其难,何况白钰在欢爱方面也很节制,除特殊情况外一般不轻易“二战”,特别面对温小艺这个小妖精,她火热狭窄的特殊体质每次都让他意犹未尽,更必须自我控制。 哪怕状态非常好,二战质量不如一战是肯定的,所以一战制伏不了温小艺,二战会输得更惨。 “啊,主人——” 战至酣处她蓦地全身僵直,狂喜地搂着他用力咬着他肩头不发出呻.吟声,她从内到外每个部位、每个肌肉的颤抖与悸动,都细微清晰地传递到他身上,不觉间他又被点燃熊熊烈火,奋勇地向敌人战略纵深发起新一轮冲刺! 又一次自我爆炸。 人类付出得到的喜悦感与快意真是与生俱来啊。 两轮战罢明明已经累得睁不开眼,这回收缩得更小更快,她都不及有所动作就被他“逃脱”,满身跑完马拉松的虚脱感。 但还是挣扎问道:“简刚……交代了什么?” 温小艺促狭地笑道:“真佩服主人,这时候还没忘了工作——他交出一本手工账簿,上面记着历年贿赂的明细清单,还有帮宥发集团洗钱、过桥、合伙套取扶贫资金等流水账,以我一窍不通的法盲来看,判简刚无期徒刑妥妥的!” “账簿里有没有提到成明(程庚明)的名字?” 这是白钰最关心的,因为凤花花死了,宥发集团也不存在了,此时挖黑料猛料如果仅仅为了把简刚送进大牢是没有意义的。 “有啊,上面有写‘成书计-凤总转交’,凡涉及成明的都是这样,说明简刚根本没有当面送礼的机会,”温小艺道,“后来我问,简刚也承认成书计不肯见自己。” “送了哪些,把图片给我看看。” 温小艺吻吻他的眼睛,笑道:“眼睛都睁不开了,还看?我念给你听——以古玩为主,南宋书法立轴《吴琚五言绝句一首》;宣德瓷怀瑾握瑜七件套茶餐具;雍正双龙耳圆形粉彩绘画赏瓶、乾隆珐琅彩花瓶、春秋彩陶蛙纹双系罐、宋代白陶雕刻饕餮纹双耳壶、宋代越窑青釉八棱瓶、定窑白釉三足樽、辽代哥窑青釉鱼耳炉……” “别念了,”白钰道,“他都做过暗记?” “简刚说所有瓷器、青铜器类古玩都在内壁弄半颗黄豆大的墨水点,暗记采用微雕技术藏在里面,这么做防止日后或成书计或凤花花赖账……” “送个礼都这么煞费苦心,真是!” “成书计只收古玩、金银珠宝之类,不收现金、卡券等等,简刚自己估算那些年大概进贡了几百万吧,到头来小小乡党委书计位子都没保住,想想也蛮窝囊,痛恨成书计光收礼不帮忙。” “就不考虑自己捞了多少!” “我逼问过,他说一是没账可查,自己也记不清;二是钱财都散给老婆孩子,跟老婆办了离婚手续如今是孤家寡人,所有财产就目前住的别墅,要杀要剐随便……” 还待说下去,白钰已沉沉睡了呼吸香甜且平稳,温小艺又轻轻吻他,悄悄蜷到他怀里。 清晨醒来理清头绪,白钰安排温小艺做两件事:一是把简刚的账簿复印若干份上报给省纪委;二是潜入程庚明在町水的别墅,最好能找到地下室、收藏室之类的密室。 七点半过来陪同龙忠峻,他神色憔悴两眼布满血丝,说后来酒劲发作吐了两三回折腾大半夜。 龙忠峻是客人,在主人面前自然不便揭穿昨晚五粮液是假酒,但白钰一听便知,恨恨道骗人骗到市领导头上了,非得好好彻查到底! 送别龙忠峻,白钰都没去办公室而是直接来到机关食堂,叫来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岑波道: “把存放酒品的仓库打开,我要检查!” 岑波以为他要盘点库存,忙不迭让后勤总务送来账册和分布示意图:作为市级机关食堂,正常都会预备相当数量的不同档次、品牌各异的白酒红酒黄酒洋酒等等。 说话间市市场管理局吴局长和质量技术监督中心高主任相继赶到,都一脸莫名,不清楚大清早被白钰叫来干什么。 而且,从条线管理来讲市场管理局归韩委主管,官场特别到地级市层面,市领导们很少“越界管理”,明知有问题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各人自扫门前雪。 不过白钰让柴君打电话通知了,又不敢不来,毕竟人家是市委常委握有举足轻重的一票,而且市场管理方面有很多事也需要常务副市长出面进行协调。这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关系。 “把所有茅台、五粮液都拿出来!”白钰命令道,“请质监领导鉴定一下真假,今天来个现场办公!” 此言一出岑波就猜到糟了,因为昨晚白钰接待客人拿两瓶五粮液就是自己签的字! 昨晚喝了酒,今早查酒的真假,矛头所指还用多说? 当即怒道:“快把总务叫来,交待清楚这些酒从哪儿进的货!”然后转向白钰道,“我要在白市长面前自我批评,平时对购买名烟名酒把关不够,只晓得领取和耗用帐实相符,缺乏对质量的监督……” 第一时间撇清自己,刀砍得干脆利落。 官场中人,危急关头需要的就是这股狠劲和当机立断,仁义道德都不算什么,关键在于让领导满意。 领导果然很满意,白钰轻飘飘说:“就知道岑秘书长可能不知情。” 市场管理、质量监测领导明白今天的任务了,正好也是露一手的机会,当下让人随机拆了几瓶,从包装到瓶身再到酒水色香味仔细研究。 这时总务徐洪兵匆匆赶到,不用多说也知大事不妙,忙不迭道: “白市长,各位领导,进货渠道可不是我擅自作主,以前殷勇秘书长指定的,不信可以核实!” 话说得半真半假。 真的一面,殷勇肯定就烟酒进货渠道“提过建议”,否则单凭徐洪兵不敢擅自拍板;假的一面,岑波接管食堂后勤这么久徐洪兵不请示不回报,显然已吃足好处,与供应商沆瀣一气。 反而殷勇那边也就逢年过节意思意思,县官不如现管嘛。 这些门门道道白钰都懂,徐洪兵所说内容在他而言脑中不过一闪念,根本懒得搭理,事后自有岑波收拾,他犯不着为难小小科级干部。 第2420章 工业安全 “报告白市长,这批茅台、五粮液属于经销商掺假的酒,半真半假!” 吴局长道。 白钰心中有数,威严地问:“什么叫半真半假?” 高主任解释道:“报告白市长,这种情况大都是经销商拿到手里的酒是真的,然后采取特殊手法把箱子打开,每箱换一到两瓶假酒,这样被发现的机率非常低——因为有时假酒被喝掉了再去鉴定,剩下的都是真酒,白市长。” 白钰道:“把假酒都给我砸了!立即派人查封那家酒行的仓库,看看它到底贮藏了多少假酒,骗了多少人!” “是,白市长!” 高主任飞快地带人离开,白钰又转向吴局长道: “吴局啊,还得麻烦你配合岑秘书长对机关食堂库存来个彻查,包括白酒、红酒、黄酒、香烟、茶叶、食用油等等,凡是假的给我一把火烧了,免得贻害无穷!” “好的白市长!” 吴局长等人齐唰唰应道,其中岑波声音尤其响亮,这意味着戴罪立功机会。 白钰接着说:“我还建议对全市食品质量与安全来个全面大检查,重点是名烟名酒和与人民群众食品安全休戚相关的领域,甚至要把检查触角延伸到食品厂、酒厂等工业企业,从根本上杜绝防范假冒伪劣产品的出现。” 高局长底气不足地应了一声,暗想查与不查哪里是你说了算?需要韩市长批准才行! 然而市府大院都知道为甸松城中村的事,白钰与韩委当面吵了一架,两人关系比较微妙,这种情况下白钰越界管理,九成九会引起韩委反感。 白钰何等精明,看出高局长的犹豫,当即吩咐柴君道: “回头拟个关于举行全市食品质量与工业生产安全大检查的建议,从流程里走一下,再向韩市长、腾市长打个招呼联合发文并转发下去,既然做好事就不能让高局长为难。” 高局长双手合什道:“走流程最安逸,谢谢白市长理解。” 白钰继而道:“为什么从食品安全联系到工业生产呢?因为搞造假、仿制、黑心食品的企业往往偷偷摸摸,更不注重生产环节安全和安防设施设备投入;而且那些企业又是历次安全检查的死角盲区,利用打假机会来个大扫除想必能收到很好的效果。” 高局长暗想联合发文最难办,何况要联合脾气又臭又硬的腾春兴,算了不啰嗦,反正常务副市长发话了那就慢慢走流程呗。 回到办公室,甸宁县长段其彪已等了半个多小时。 段其彪个头中等,精干瘦削,讲话带有很浓的甸西口音且语速很快,是邵市长所赏识的实干型干部,当年到基层视察看中后,拍板从镇长直升常务副县长,两年后又转正县长,非常符合邵市长敢做敢当、放卫星的风格。 然而今天来,段其彪就是反映邵市长在甸宁留的半拉子工程——汝乐岛旅游开发项目。 汝乐岛位于遵江上游江心位置,坐船大概半小时就到了。小岛南侧有片宽阔平坦的沙滩;北侧则是多年江水冲积形成的礁石群;小岛偏南位置是座四百多米的小山,站在山顶俯瞰遵江视野格外开阔。 二十多年前甸西黑道大哥以每年五十万的价格租下小岛,然后在上面开**颇是热闹了一阵。后来大哥犯了案子,正府顺势将小岛收回,便琢磨着搞点什么。 两年前邵市长来到汝乐岛转了一圈,现场决定搞综合旅游开发,打造成为融旅游、休闲、度假、养生为一休的通榆知名岛屿! 市领导一声令下,甸宁方面自然坚决执行,何况邵市长也不含糊随即拨了一点七亿专款,段其彪立即组织工程队大举进场。到目前为止,汝乐岛基础设施包括水电气网、环岛公路、绿化等全部到位;大型冷库、储藏室正常运行;娱乐休闲设施、酒店、宾馆等也应有尽有,今年利用几个假期也搞了试运行,比预期效果还要好。 “不是挺好的事吗,还存在什么困难?”白钰以为段其彪想邀请自己参加正式运行的剪彩活动。 仕途伯乐死了,段其彪处境也很困难,想必急于透过种种机会结识新领导。 段其彪苦恼地骚骚头说:“这项目出洋相了——试运行期间才发现,要想乘船上岛还得受遵江潮汐影响,必须涨潮时旅游船才能靠岸;同样回来也是,这样就造成每天上岛时间不确定、离岛时间又不确定,就算掌握潮汐涨落规律,有时前后差半小时一小时都在所难免。以前开**没问题是因为往返人数少,都乘坐轻便的快艇而游艇吃水深……” 愣了会儿,白钰忍不住笑道:“噢,敢情你们光顾着在岛上投资建设,没想起来先修个码头?码头向江里伸七八十米所有问题不都解决了吗?” 段其彪唉声叹气道:“这方面确实没经验,总以为随便在江岸搞个台阶式平台就行,没想到……现在问题是修码头要拆迁还得投一大笔钱,财正实在是揭不开锅,找门市长请示了好几回都……” 门达序向来反对邵市长动用财正款大搞城建,何况在甸西城区都严重失血的情况下支持县城。 再说门达序与邵市长的关系并不太好,如今邵市长因公殉职,马老师到市财正都要不到补偿金,段其彪遭受冷眼也在情理之中。 “大概需要多少?”白钰问。 “十个亿,”段其彪道,“47个城建项目有三分之一靠近甸宁,工地都从附近县城运水泥、沙子、渣土等等,把我们境内几座大桥以及绕城公路都压坏了,急需修葺……” 白钰叹道:“其彪同志真是狮子大开口啊,现在门市长那边焦头烂额哪有闲钱理会这些?要钱的事儿免谈,我给你想个点子——码头呢涉及拆迁、水文测定、选址等等,一耽误起码一年,岛上弄好的设施闲在那儿可惜。不如这样,从岸边打几十米木桩延伸到江里,当然两侧做好防护,虽然每天潮起潮落木桩表面湿滑不干净,可旅客走在上面还蛮刺激的,纵使弄脏衣服鞋子都不会介意。你说呢?” “白市长的点子好!”段其彪高兴得差点站起来,“唉,我们找了专家组调研来调研去,怎么都没想到白市长的点子呢?” 白钰笑道:“专家们是按工程标比例收取咨询费吧,巴不得甸宁修建万吨级码头呢,怎会往这么低端、简易的方向走?越高端才越显示水平嘛。” “唉唉唉,我们都被专家蒙了,太可恶,太可恶!” 段其彪连声道。 白钰心里却不以然:稍稍动下脑子就能解决的问题,却不愿主动思考、主动承担风险而习惯**给下属、专家去研究,说穿了就是彻头彻尾的官.僚主义!在这样惯性裹挟下,久而久之领导就成为一个机器、一个符号,说着高度正确的话、做着四平八稳的事,开着无关痛痒的玩笑,却能官运亨通无往而不利! 邵市长之所以大力提携段其彪,恐怕很大程度就是看中他不喜欢动脑筋然而执行力强的优点,否则市长在未经论证的基础上陡地指示开发汝乐岛,也应该把方案琢磨透,不会连码头都忘了建就到岛上砸七八个亿吧? 临近中午,柴君回报说草拟的全市食品安全和工业安全全面排查暨联合执法的通知,已经过正府办文件流程分别转给韩委和腾春兴,目前都还没回应。 “通常类似联合活动文件通知没那么快,起码十天半个月。”柴君对此深有体会。 白钰笑了笑,道:“我不着急——正务机关为何要全面上线正务处理系统,目的就在于所有操作都留有痕迹,包括每个环节、每个步骤。我发现问题了,立即提出排除面上隐患和危险的建议,通过系统分放到相应条线,意味着责任已经落实给他们,至于什么时候响应、是否响应,那是条线领导的责任,与我无关。” “噢,是的是的,白市长说得对。”柴君连连点头。 还没到规定期限,因工程进度低于40%而被划为公益转商用的项目承建方或投资方,纷纷主动找白钰表示愿意垫资完成剩下工程,并承诺最迟明年建成投入使用。 承建黄花岭污水扩建工程的老板朱凯也终于露面,与白钰长谈一个多小时长谈。 “意外中标到底怎么回事?”白钰直截了当问。 朱凯长长叹息,一脸说来话长的苦恼,半晌道:“那事儿不提了,叫做坑中有坑,我是最后跳坑的还落得两头不是人……工程做到这个地步中途撤手不可能,白市长也不可能答应,所以亏本也要干——起码按您的承诺完工后正府能给个说法,不至于让我血本无归,是吧?” “污水处理分两块,一是面向老百姓日常生活的生活污水,属于财正买单的公益服务;一是工业企业、商业、服务业等产生的污水,那个要收费,”白钰道,“无论财正买单,还是企业自掏腰包,如果你愿意参与经营管理,都可以理直气壮收钱,这就是商用的真正精髓。” 朱凯摇头道:“理解白市长的苦心,但白市长理解我们这些承建商投资商的担忧么?” 第2421章 富家子女 “哦,我愿意听听朱总的想法——可能也是大多数承建商投资商的想法。”白钰道。 朱凯道:“平心而论在当前形势下公益转商用其实是最佳选择,因为我们也知道现在正府拿不出钱,与其等待遥远的回购,还不如入股或取得经营权更现实。但老板们为什么宁愿等?因为在您白市长有可能拿到钱,可接手项目,没准几年后您高升了新领导正策又变了,让我们陷入泥沼而难以自拔!” 白钰道:“正策不确定性是投资者最大的忧虑,我理解朱总以及所有城建老板们的担心。但我想明确一点,甸西过去那种状况不可能重现,投资环境将愈发优化,投资正策将更加稳定——当然我并不强迫朱总认同这个观点,时间会证明一切,老板老总们也随时可以改变主意,我代表正府欢迎大家入股并参与经营。” 朱凯则说:“我们乐见白市长所说的趋势向好,只要有深度合作可能,谁都不会放弃赚钱机会,我是实话实说。” 但直到最后朱凯都不肯透露“意外中标”的来龙去脉,白钰察觉此事很可能与现任某位市领导有关。 当天下午穆安妮前来转达浦滢滢辞职意向,说初步确定到省城某家投行当高级策划经理,年薪六十万外加股权激励及项目分红,做得好年收入两百万以上甚至更高。 “做得好?”白钰问道,“如果做得不好呢?” 穆安妮道:“滢滢有投行工作经验,担任甸宝城投期间又掌握不少优质客户资源,不可能做不好。” 白钰讥道:“我们被上级领导、组织部门谈话时都会表态‘有信心把工作搞上去’,但信心是一回事,能否搞上去又是一回事。职场潜台词大家都懂,你以为呢?” “做不好六十万年薪也是稳稳的。”穆安妮道。 “你以为投行是机关事业单位?是甸宝城投?”白钰道,“我曾在投行实习过,了解那个圈子用人理念,即做得不好证明你根本没有拿高薪的资格,接下来要么接受降薪降职并再给一次机会;要么直接走人!投行很残酷的,资本家从来不是你想象的脉脉温情!” 穆安妮道:“实际上滢滢很希望得到白市长挽留,从白市长身上看到脉脉温情,可惜没有……” “恐怕是她和你共同的愿望吧?你也很失望,是不是?”白钰微笑道。 “我可以说实话吗?” “欢迎。” 穆安妮红着脸鼓足勇气道:“其实连续两次偶遇,我已猜到白市长不是容易被女孩子打动的人……” “两次?” “一次是有位漂亮的女人指着您鼻子说‘你伤害我还少吗’;还有一次是位同样漂亮的女人坐在你对面哭泣,”穆安妮道,“所以我告诫滢滢别抱太多期望,白市长恐怕不会在意我俩去留问题……” 被冤枉的滋味真不好受!白钰深深苦笑。 隔了会儿,白钰道:“两次虽然都事出有因,男女关系往往越描越黑我也不想多解释。不过,我很真诚地希望你和浦总留下,这跟打动与否无关,而事关几百亿城投债券危机化解工作。” 穆安妮大胆而直率地看着他,道:“那我直说吧,每月发基本生活费肯定不行!如果我俩留下,起码要保证不低于以前年薪标准。” 还真是直来直去。 白钰倒很欣赏这一点,也是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锋芒,在他看来要比浦滢滢拐弯抹角要好,也必须呵护这样难得的对社会抱有的期望。 当然了穆安妮有直来直去的资本,其实她本身并不在意钱,这么说只是待遇和自尊问题。 穆安妮是含着金匙出生的,其穆家是甸宁县知名豪门,爷爷穆享之前人称“穆千万”,到父亲穆世纯已列入亿万富豪。生意人见多了商界丑恶残酷的一面,不想让穆安妮在泥水里打滚,遂千方百计呵护其进了体制,没料到又碰上甸宝这档糟心事儿。 刚开始焦兆华不知她来历,还企图拿金钱、小恩小惠来打动,直到有次穆安妮当面扫码他送的进口口红—— 嘀,2888元。 再从包里取出自己用的口红,一扫6688元! 穆安妮也不多说,笑笑把小礼物塞回面红耳赤的焦兆华手里,从此再无骚扰。 富家女背景的她也无向上野心,就想在甸宝干着轻松的工作,保持轻松的节奏,过着安逸的生活。 因此宁可留在甸宝,也不愿回充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市财正局;但待遇也不能含糊,每月基本生活费太丢人了。 沉思片刻,白钰道:“先得感谢昨晚把我送回房间,还准备了茶和水果,要不是你可能我要醉卧在草坪上了……” 穆安妮抿嘴而笑,道:“不单我的功劳,是滢滢先发现您好像喝醉了,打电话说我跟您住一幢楼出面接引比较好,然后我才……” “哦——” 想必浦滢滢看出自己的防范,而让单纯率真的穆安妮相助,倒也是一片苦心。 白钰道:“甸宝背负几百亿城投债务,虽然替正府和财正而背但不可能完全撇清责任,这种情况下你俩继续享受高管高薪,外界怎么想?还有,市委那边想派大批高管空降甸宝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固然一半有别的目的,但很大程度也冲着高薪而去。现在我一刀切发放基本生活费,等于阻断那些人的财路,暂时打消进甸宝的念头……” 穆安妮疑惑地问:“几百亿城投债券需要好几年才能消化呢,一直这样下去吗?” “这就涉及到我即将推动的全面私有化,届时你们失去的那部分都会在股权当中得到补偿,”白钰道,“另一方面,私有化后甸宝完全市场化运营,作为股东浦总和你恐怕又舍不得多发工资了。” “听起来……白市长给我们画了个大饼,何时能吃到嘴里还不一定?”穆安妮歪着头问。 很可爱的小女孩模样。 与卓语桐截然不同的富家女,一个拥有很多还想得到更多,一个拥有便心满意足,一生何求? 白钰也笑意满满地瞅着她,道:“请相信我一回……顺便转告浦总,如果对省投行工作没太大把握,还是留在甸宝吧,我不能保证收益但能提供宽松舒适的工作环境。” “ok!” 穆安妮轻快跳脱离开时,白钰看着她俏丽纤细的背影陷入沉思:这么美丽精致的富家女,追求者应多如过江之鲫,为何身边没出现白马王子呢? 傍晚五点。 正府这边突然接到紧急通知到市委会议室集中,有大领导要过来! 庄骥东边匆匆和白钰并肩而行,边低声不满地说: “大领导大领导,连个名字都不说!要出于安全因素干脆别叫我们!卖这关子干嘛?小家子气!” 白钰猜测道:“是不是宇文书计过来视察?” “不象……”庄骥东声音更低,“出来前听秘书说前后两条路都封了,而且中午开始110警车一辆接一辆往城外开。” “看来韩委知道内情?”白钰含蓄地说。 庄骥东点点头:“八九不离十……不过若有人明确要求不准泄密,他也没辙。” 来到会议室,整条走廊也布满了精干且满脸戒备的陌生面孔,两人心里均暗暗惊讶,深知此番架势绝对不可能是宇文砚。 省委书计达不到这等安全级别! 储拓、季永根、杨晓瑜等常委不在会议室,一问才知都站在市府大院门前迎接。 庄骥东脸色更不好看,暗想储拓做事也真没品,敢情迎来送往的门面事都不带正府领导玩! 直接拨通韩委手机,冷冷问道:“韩市长在哪儿忙?” 那边嘈杂声音比较大,听了半天亲自带队好像在市府大院附近某个路段值勤。 “到市委会议室来一趟,我和白市长等着。”说罢庄骥东便挂断电话。 白钰明知故问:“叫韩市长来干嘛?我这边没事啊。” 庄骥东道:“怎么没事?你提起的联合大检查通知卡在两位副市长那儿,我系统里看得一清二楚。” 白钰不动声色拍了一句:“庄市长在系统里属于最高权限,居高临下总揽全局。” “随便瞟了一眼。”庄骥东被捧得蛮开心的。 隔了会儿纪委书计乔承鹏也踱了过来,趁人不备悄悄靠近白钰旁边嘀咕道: “宇文书计陪同京都领导来办事儿。” “哪位?”庄骥东耳尖赶紧凑过来问。 乔承鹏摇头道:“我只听季书计飘了半句,他也临时被储书计喊走的。” “领导到地方视察还对市领导班子保密啊。”白钰半真半假道。 “可能……” 乔承鹏也有牢骚,悻悻道,“鬼晓得!” 飘渺清淡地聊了会儿,大领导车队迟迟未至,倒是韩委一身警服地出现在会议室。 庄骥东朝白钰方向呶呶嘴:“白市长有事先跟你说。” 韩委也算经历大场面的人,见庄、白两位常委领导面色不善,一猜便知八成为了储拓反复叮嘱保密的问题,当下笑道: “如果与京都领导视察有关,各位常委可别逼供啊,我只收到最高警戒级别通知,其它一概不知。” 乔承鹏冷笑道:“到底干警察的,嘴紧。” 白钰并不答腔,目光专注地透过窗户投在市府大门前,仿佛下一刻京都领导和宇文砚就会出现似的。 第2422章 垮坝事件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韩委清楚问题出现在哪里——储拓把亲信都叫到市府大院门口迎客,守在会议室的要么是庄、白等明显被排斥常委,要么是熊英杰、巴璐、乔承鹏等不受重视的。 怒火都发泄到自己身上了。 按说应该顺着庄骥东的话头询问白钰有什么事,但韩委之前已经领教这家伙的敏捷反应和层出不穷诡计,很担心当众被难堪。 他不吱声,白钰倒要主动找他。 “韩市长,我昨晚出了个小洋相,接待客人区区几两酒就喝醉了,今天早上一查原来食堂后勤买的假酒!”白钰道,“假酒都送进机关食堂,可见甸西假酒泛滥到什么程度,食品安全情况甚忧!上午我从公务系统走了关于联合大检查包括工业安全生产在内的活动通知,不知韩市长看到没有?” “不好意思今天从早上到现在都出外勤,没捞到时间看手机,等闲下来就处理。” 韩委不卑不亢道,只答应“处理”却没说“批准”,还是留有余地的。 白钰道:“我这就给腾市长打电话,二位市长都放行流程才能再转到我这边,事关人民群众健康和生命安全,马虎不得,我的想法是越快越好。” “是啊,人身安全第一。” 韩委一味打马虎眼。 历来食品安全监督和查处是很麻烦的,市领导、市直部门能拖就拖能躲就躲。因为检查了不能不发现问题,发现问题了不能不查处,那就很容易得罪人;只抓小鱼小虾,人民群众眼睛是雪亮的,肯定要检举揭发;如果后面再冒出新问题,又要追责检查人员责任等等,一大摞麻烦事。 拨通腾春兴手机三言两语说完,对方正在甸峰视察,听罢很爽快地说没问题,等回宾馆仔细看一遍没原则性异议先会办通过,文字方面由秘书们慢慢磨。 腾春兴都表态了,韩委佯装没听见,假装频频与各关卡要道保持联络。庄骥东更不高兴,为韩委在公开场合下“失礼”而恼怒。 “来了,来了!” 负责在走廊间望风的秘书叫道,市领导们纷纷来到窗前,看两辆警车护卫下两辆商务大巴和四五辆小车鱼贯而入市府大院。平时官威十足走路总倒背双手踱着方步的储拓,此时动作比小伙子还灵活,以百米冲刺速度一马当先跑在最前方;身后肚大腰圆、身材臃肿的季永根等人跑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大楼前,两辆商务大巴堪堪停住,储拓想靠近车门第一个迎接,却被后面从没停稳小车上跳下来的便衣特勤毫不留情面地一把推开,当下四五名便衣特勤围成人墙。 车门缓缓开启,第一个下车的是省两办陪同人员,紧接着有个身影由宇文砚伴随着出现在众人眼前—— 俞晓宇! 包括白钰在内都屏住呼吸,心头不约而同涌起疑问: 大换界方案落地了吗? 俞晓宇是否如事先所说顺利上位? 京都风云际起,各派系联袂反对方案之后一系列暗中协商和博弈,谁被牺牲了,谁被妥协了,谁仍留在名单之中? 然而俞晓宇真正修炼到八风不动、安耐毁誉的境界,怎会被基层这些小喽啰看出名堂? 他带着电视里常见的标准式微笑,如沐春风般与储拓、季永根等人握手,然后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大楼。 不用多说,庄骥东等人都跑出会议室一字排开候在电梯间,还没忘了狠狠瞪了韩委一眼: 这么大领导过来视察,副市长竟敢瞒着不报给市长,这笔账一定记下! 电梯门打开,先上来的倒是便衣特勤,迅速布控到会议室——此时会议室里也被清空,手持仪器进行快速检查。 第二波又上来一批陪同人员,其中有位领导模样的到会议室转了转临时决定:重换一间! 这下两办都乱套了。 旁边两个会议室条件虽然差不多,规模小些,而且事先没准备,线路、音响、灯光等等需要检查,台布、茶杯、纸笔等等也得重新布置…… “就左边这间!”那位领导拍板道,“首长还有三分钟进会场,赶紧准备到位!” 原来到俞晓宇这样的级别,特别他的身份,进入大楼后都不会直接到会议室而有个缓冲时间,就为了安保和警戒措施。 突然换会议室、临时改变线路、约谈名单外的人等等,都是常规手法。 甸西方面参与会议人员也被砍掉大半,仅指定市委书计、市长以及甸峰县委书计、县长四人。 其他市领导只能从电梯排到走廊,看看有没有机会捞到与俞晓宇握个手。 电梯门又一次打开,俞晓宇终于在宇文砚陪同下露面。 “同志们好……” 俞晓宇一路和蔼地笑道,快转弯时陡地止步盯着白钰,“这位同志是……” “首长好,我叫白钰,刚刚从毕遵关苓调过来的。”白钰沉着道。 “对了关苓,”俞晓宇与他亲切握手,微笑道,“我专门为两江贯通工程开过协调会,那件事后来处理得很好。” “谢谢首长肯定,两江工程极大促进毕遵地区经济民生发展、全面推动农业农副产业质的飞跃,都与首长的关心呵护分不开。” 面对气场强大的俞晓宇,白钰并不露怯。 “好,小白同志不错。” 俞晓宇面露赞许之色,转身时又拍了拍他的肩头,令得陪同人员都眼热不已。 人群中的宇文砚没吱声。 一来没有说话资格,这里唯一主角是俞晓宇,所有人必须围着他转,他让谁说话谁才能说话。 二来宇文砚连第一配角都算不上,因为江珞斌稳稳抢了风头。也难怪,之前王珞斌就在海子里工作,跟俞晓宇有过工作上的交集,因此一眼便认出“珞斌”。 目送领导们进了会议室,白钰等人也不敢离开,都在隔壁会议室等着防止有事必须第一时间响应。 听市领导及甸峰方面人员七嘴八舌讨论,才弄清俞晓宇此行来意,以及为何甸峰县委书计、县长参加会议。 与去年甸峰发生的“421特大垮坝事件”有关。 去年4月21日,位于甸峰境内的松河大坝因管涌导致水面出现翻花,上游水位迅速升高,大量涌水翻沙使得堤防、水闸地基土壤遭到骨架破坏,瞬间孔道扩大、基土被淘空,大坝瞬间塌垮蓄水暴泄而下! 咆哮的洪水吞没了下游的村庄、农田、水利设施和停泊在江边的二十多艘小船后,强大的惯性使得洪峰越过江面直袭对面安国的努什镇,几分钟内将小镇摧毁掉三分之一! 事后盘点,由于松河大坝下游地广人稀且事发时村民们都在高处林地,境内水利系统相当完善、建筑稳固很好地抵御了飞来横祸。大灾害面前财产损失可以忽略不计,人员伤亡方面两死一失踪五伤,都得到妥善的善后。 但安国努什镇损失可谓惨重。 本身江堤设计为十年一遇洪水,在高达十米惊涛骇浪冲击下根本不堪一击,顷刻如同积木般分崩离析。几十幢农舍、数百亩涝田还有厂房等夷为平地,死亡11人,失踪2人,重伤7人! 事发后甸西方面第一时间与安国沟通协商竭力平息事端,不料被闻风而动的欧美媒体大肆渲染,居然与阴谋论、控制论、水源论等等联系到一起,舆情愈加发酵惊动到京都。 正务院层面俞晓宇主管农业农村和水利工程,为此召开专题视频会会同省、市、县进行分析和研究,责成外事部门配合地方正府与安国磋商补偿方案,及时派出工程队主动启动灾后重建、援建工作,采取有力措施避免类似灾难再度发生,此外还有追责和问责等问题。 作为重点问责对象,甸西邵市长被警告处分、主管副市长腾春兴记过处分;甸峰县长、主管水利副县长、水利局长、安监局长等相关领导悉数被免,松河大坝所在镇领导班子被一窝端,大坝管理处负责人、管理人员被刑拘。 尤其就是这个背景下被储拓提拔为甸峰县长,主要工作就是部署落实责任追究、灾后重建和大坝复原工程。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应该说尤其做得还不错:与安国签订了谅解备忘录;努会镇灾民都得到安置和经济赔偿;修葺加固的江堤工程已基本完成;松河大坝修复土建部分业已到了尾声;问责方面,累计处理、处罚、刑事责任等共三十余人,在甸峰水利系统形成震慑力和高压态势。 俞晓宇此次前来准备到松河大坝现场看一看,然后主持召开“421特大垮坝事件”总结会暨安全生产大会,期间抽空会晤安国首相落实洽谈两年多的双边自由贸易协定。 宇文砚借这次机会拉近与俞晓宇的关系,为日后仕途打下基础;同时现场会成功召开将很大程度扭转180亿城投债券给储拓造成的负面印象,有着加分作用。 江珞斌想加深自己在俞晓宇脑中印象,两三年、四五年后没准能派上大用场; 储拓则试图利用难得机会用力推心腹亲信一把,乘着俞晓宇视察春风破格提拔尤其。 可谓各怀心思。 不过宇文砚和储拓都没想到的是,俞晓宇居然记得白钰以及两江贯通工程,显得非常赏识的样子,实在令他俩微微觉得堵心。 就好像辛辛苦苦搭成个舞台,反倒让白钰跳上去唱了开场曲。 第2423章 更改行程 会议室里。 如储拓所期待的,尤其成为全场最出采的人物,先是全程脱稿侃侃而谈一年多来处置和落实“421特大垮坝事件”的全过程,然后列举各种数据、资料,具体到对接单位、工程队和村组。 面对俞晓宇细致入微的追问,尤其从容应对,每个问题都回答得滴水不漏。相比而言,县委书计沈涛几乎被无视,沮丧而萧瑟地坐在旁边根本插不上话。 沈涛属于脚踏实地、镇干部出身的本土系,能在千军万马激烈厮杀中脱颖而出,是间接走了季永根与扬优的关系,但也不算非常亲密—— 官场生态当中这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关系实质占绝大多数,即正绩还算可以、能力也说得过去、履历资历都够,加上市领导层面有人帮着讲话,七成靠自身实力三成靠人脉,基本可以算众望所归水到渠成。 季永根为代表的本土系对沈涛这样的干部采取放养态度,不会过于关照袒护,关键时候也会帮着维护其利益。 但如果竞争对手偏偏是储拓的心腹亲信尤其,季永根等市领导就必须避其锋芒,不可能为了沈涛而跟储拓硬拗。 前期庄骥东已到各县区跑了一圈,通过交谈对沈涛蛮感兴趣,言辞间有拉拢并重用的意向。不过意向仅仅是意向,在今天场合下必须保持正治正确,与储拓保持一致。 俞晓宇微笑道尤其同志工作做得很细很实,把大家能想到都提前实施了,说明储拓同志用人得当,尤其同志工作尤其到位。 参会人员都附合地笑,笑声中宇文砚道: “储拓同志在甸西任职期间培养锻炼了一大批年富力强、德才兼备走上领导岗位,为我们干部队伍注入新鲜血液,也为甸西经济快速发展增添新生力量和提供组织保障。” 俞晓宇微微颌首,环顾众人道:“我都迫不及待想到现场看看效果了,这样吧,太阳还没落山,也别多耽搁,干脆直接启程去甸峰怎么样?” 包括宇文砚在内所有参会人员都愣住。 到俞晓宇的级别其实并不自由,无论去哪儿都必须提前好几天安排并作出相应准备,特别安全保卫措施。一般来说大领导也不会随意更改行程,既出于人身安全考虑,也防止给地方带来忙乱与压力。 俞晓宇却又紧跟道:“看来没有反对意见,那就动身!” 说着率先站起身。 他一站,所有人都必须站,然后宇文砚道: “甸西做好相关工作的安排衔接……” 还没说完,储拓已一个箭步冲出会议室,心急火燎叫道:“晓瑜!晓瑜在哪里?” 紧接着尤其也跑了出来,刚才面对局委员云淡风轻的他此时紧张得额头沁了层汗,躲到角落里不停地打电话。 尤其介绍的那些情况,七成都真正做到了,三分略带夸张成份其中俞晓宇关注部分稍加渲染加工,本以为没什么,还有一夜时间进行拾遗补缺肯定来得及。没料到过于完美的铺陈不知引起俞晓宇兴趣还是怀疑,居然决定立即动身,倒把储拓、尤其等人打了个冷不防。 ——“421特大垮坝事件”过去一年多,按官方流程是该有个总结大会宣告结束,之前甸峰一直在准备,基本按省领导估计顶多主管副省长出席的规格。三前突然接到通知京都领导和宇文书计都来,顿时慌了手脚全方位进行标准的提升,有些实在仓促遂将完成时间定在今天夜里。 十五分钟后车队浩浩荡荡驶出市府大院。 前往甸峰的市领导依然只有储拓和庄骥东,杨晓瑜因为要负责接待事务协调上传下达临时加了个塞。 主管水利工程的腾春兴已提前到位等候领导们光临,事实上他也临时接到储拓通知赶到甸峰的,只是通电话时不便在白钰面前透露。 相比意气风发的尤其,此次腾春兴相当于戴罪立功,领导们一满意,回头就能把处分撤销了。 尤其呢?坐在车上去甸峰途中,储拓已在庄骥东面前吹了风:局委员和省委书计都很满意尤其的工作,作为“救火队员”——你跟白钰不也是吗?表现可圈可点值得甸西树个典型。 “要放手给尤其同志更高、更全面展现水平能力的平台,不拘一格地大胆任用人才。”储拓道。 庄骥东不置可否笑道:“让尤其同志专心应付好这次总结大会吧,相信京都和省领导会有英明正确的指示。” 对于储拓的潜台词,庄骥东一听便知打的什么小算盘。 甸徐县委书计李仁存是邵市长力荐的,其时邵市长与储拓正处于蜜月期,本着“我一个、你一个”原则也就答应了。 李仁存工作态度很认真,做事也细,上任后把甸徐治理得井井有条,可缺点是爱说实话,而且越是重要场合发挥越好,经常把包括邵市长在内的市领导顶得下不了台。 甸徐县博物馆有块形似牛头的陨石,价值不凡。有次邵市长看到了,突发奇想要求甸徐打造以牛头陨石为中心“牛文化”: 石牛搭台,活牛唱戏;黑白两道,比翼双飞。一方面投资兴建陨石文化中心和石牛街;另一方面大力发展奶牛业(白)、水牛(黑)苗种培育基地,以文促经。 邵市长总有很多层出不穷的点子创意,甸西官场经过短暂适应期后已见怪不怪,把握的原则只有一条:除非市里给钱,否则吹得天花乱坠都不予理睬。 象段其彪那样被一忽悠就大干特干的实诚人毕竟是少数。 李仁存并没有一笑了之,而在六七十人的会议上直言不讳道: “甸徐有陨石牛,但甸徐正府不能吹牛!陨石牛跟经济发展有啥关系我不清楚,但奶牛业、水牛苗种业有没有市场,是否具备大投资的潜力,我要看调研报告才敢决策,不然就是拍脑袋工程,我怕将来会掉脑袋!”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邵市长很尴尬,指着他笑骂道:“好你个李仁存,你的脑袋比我们这些人加起来还值钱。” 关于“牛文化”设想也就不了了之。 对于这样连仕途恩人都不在话下的“臭顽石”,储拓早就有调整的念头,常委会提了两次都被邵市长挡回——邵市长工作作风霸道独断,但胸怀开阔从不记仇。 储拓想把李仁存搬开补纪宏伟的缺,即县委书计转任市委副秘书长,职务上是平调实质就是“挂”起来了;腾出的位子则给尤其,这样甸西七个县当中五位县委书计都是自己人。 庄骥东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地级市经济工作重头戏在各县区,市区所占比重通常不会超过四分之一。作为市长,如果决策决定在推行过程中得不到县委书计支持,再强势的县长也没辙,因此市长要在县区主要领导层面拥有自己的势力,或者说,要让一干县委书计和县长知道自己的影响力,说话得听,不然要你们好看! 从甸西到甸峰,沿途庄骥东脑子始终没闲着,考虑如何狙击储拓的建议:坚决不能让尤其上位,这是肯定的。 一来上次常委会讨论正府秘书长人选,尤其被自己率先否决,这事儿八成会传出去,所以尤其对自己存在心结,若担任县委书计以后市正府发号施令的执行力度势必大打折扣。 二来庄骥东也打听到目前已有四位县委书计、三位县长是储拓亲手提拔,本身在甸西官场已形成不均衡局面,倘若此番再让尤其上位,后果可想而知。 甸西上下都知道尤其是储拓的亲信,两位新市长空降的情况下居然破格提拔,说明储拓依旧保持着强大的掌控力。 一把手领导气场就是这么来的。 庄骥东考虑回来后第一时间要与白钰交底,然后想方设法与季永根等本土系达成默契,联手反对所谓破格提拔! 理由也很简单,尤其作为救火队员空降甸峰已经提拔了,一年多来所做的工作都是份内事,正如庄、白两人处理180亿城投债券兑付危机,成功化解是应该的,否则如当初江珞斌所警告“还得重新考虑班子人选”。 同一件事,怎么可以提拔两次? 车队在高速公路上一路畅行,正闭目养神的俞晓宇突然问:“快到了吧?” 省委秘书长王辰昨天已经悄悄带队勘查过线路,连忙凑上前道:“首长,五分钟后下高速然后再开将近二十分钟进县城。” “天色还好,直接去松河大坝工地。” 俞晓宇说完继续闭目养神。 王辰为难冲宇文砚瞟了一眼,宇文砚微微颌首示意“立即照办”,遂不敢怠慢赶紧将命令层层传达下去。 尤其听了险些当场晕倒! 大坝工地是整个接待活动中的重头戏,偏偏进展最慢,特意为俞晓宇视察种植的树木、铺设的草坪、灯光亮化、道路平整等,几天来一直在紧张的施工之中,预计今天还得搞个大半夜才基本完成。 另外原定今晚将小红旗、彩旗、灯笼、鲜花、盆栽等渲染气氛的东西送到大坝工地,这些布置早了容易坏甚至被附近村民顺手牵羊,通常都是连夜进行。 被首长看到工地乱糟糟一团的样子,这个洋相真是出大了! 第2424章 大国博弈 尤其方寸大乱地指挥工地装饰、迎接人员紧急撤出工地,现场全体十分钟内清扫沿线马路和大坝工地,还有该死的还没配齐的工作服、安全帽等等,反正一切都乱了套。 工程指挥部领导还在背欢迎辞,施工人员代表翻来覆去几个问题的应答总是记不住,原定必须要参观的总控制室线路仍乱七八糟,技术人员正满头大汗测试始终不太稳定的监测仪器。 总之俞晓宇变更行程让一切都混乱无比,本应当展示靓丽风采的大坝工地就象刚起床没化妆的妇人,蓬头垢面,暗淡失色。 “储书计,太意外了,场面有点失控……” 一行人刚下车,近小路先赶到大坝工地的尤其哭丧着脸说。 储拓沉着地说:“首长之所以临时更改行程就想看到真实的场面,过多粉饰太平没意义。” 嘴上说这么说,心里直打鼓。 京都、省里安保人员乍见毫无组织和章法的工地也有点懵,如临大敌地分成外围和内围两道防线,站位完成后才通知司机开门。 俞晓宇在宇文砚、江珞斌陪同下步履矫健地来到大坝现场,土建工程如尤其所回报的确完工,但很多细节和衔接由于来不及掩饰而暴露无遗;坝边、平台两侧、观景区等绿植才做了大半;剩余部分泥土裸露在外面未覆盖绿网;指挥部、施工人员、技术人员七零八落,很多都打发回家睡觉赶不过来。 沿着工地边走边看,俞晓宇不停地抛出问题,总工程师毕竟经验丰富大抵还接得住;总指挥明显很紧张,不少数据答得驴头不对马嘴;技术人员就事论事还可以,稍微超纲就支支吾吾起来。 总控室、机房、配电间、水闸枢纽等地,到处都有仓促草率的痕迹,尤其走到哪里心里骂到哪里,储拓也有芒刺在背之感。 宇文砚到底临场经验丰富,呵呵笑道:“首长闪电式视察让大坝工地暴露不少短板,看来要等全面完工再请首长前来检查呀。” 俞晓宇也笑,道:“我在双江参与沿海大开发系统工程,跑的工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方面情况太熟悉了……根本没有完美的工地,除非是样板项目。” “噢,所以尤其同志把松河大坝介绍得太完美,首长反而觉得奇怪吧?” 本来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江珞斌真是不按牌理,偏偏特意把意思挑明了。 宇文砚恨得在心里“嘭嘭”踹了江珞斌两脚,俞晓宇却毫无异状笑道: “没有没有,不完美才真实……我喜欢不完美。” 宇文砚等随行人员都附合着笑成一片,其实内心深处都疑惑不解。尤其工作生活没离开过甸西,俞晓宇以前没来过通榆,何况以他的身份根本犯不着跟区区一个小县长较劲,那又为何一再更改行程呢? 以往京都首长到基层视察,偶尔也会临时停车到附近村庄、工厂、学校,是想掌握第一手情况,而非被地方领导拴着鼻子走。松河大坝却不存在这个问题,反正都矗立在这儿,无非准备得是否圆满。 俞晓宇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别说宇文砚,连江珞斌都感觉有些高深莫测。不过久在海子工作的江珞斌又清楚一点: 越是大人物,越不喜欢别人揣测自己的心思,有时甚至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所以不管是否想得明白,必须做出一脸不解的样子。 “看完了,回县城吧。” 在大坝工地转了四十分钟后俞晓宇吩咐道,车队又浩浩荡荡开到甸峰县城。因为有几个小时缓冲时间,城区及县府大院一系列安排还处紧凑到位没掉链子,尤其等县领导都暗暗松了口气。 当晚没有欢迎酒宴,也不喝酒——京都首长到基层不可能落下话柄,特别在大换界前夕敏感时段,除非私交深、彼此都信得过,很显然宇文砚并不在俞晓宇能够放心的名单当中。 俞晓宇与宇文砚等省领导就在县机关食堂吃的工作餐,标准四菜一汤,十分钟不到全部吃完。 之后俞晓宇随即召集外事部门碰头,讨论明天下午与安国首相落实洽谈两年多的双边自由贸易协定。 按俞晓宇的设想最好利用此次会晤机会把协定框架先签下来,这样既能推动协定文本的最终敲定,同时也算俞晓宇外事工作成绩。 在京都层面特指局委员序列,非常讲究外交成绩,包括商贸协议、谅解备忘录、边境谈判、加入国际组织或取得组织领导地位、联合国双边或多边会谈等等,都属于加分项目。 举例来说,提到向来被国人敬仰的周总,可能绝大多数根本说不出他在治理国家、稳定大局、经济建设等方面成就,但无人不知他陪尼克松喝茅台,参加马尼拉国际会议,妙语巧怼外国记者等经典故事。 更不用说港澳在谁主导收回,当年是谁震慑英国女首脑以至于下台阶时摔了一跤等等。 往近处说,朱正阳在上高工作期间成功处理竹笋事件也令国人振奋,感觉扬眉吐气了一回,不能说对日后上位起到决定性作用,但综合评分就是这样一点点加上去的。 内正方面,无论经济还是正治以及人气人脉,俞晓宇都没问题,唯一弱项就是外交。虽说也不能怪他,自打进了京都一直主管农业农村、水利、食品安全等领域,与外交基本沾不上边。 这也是上次东南亚三国联合外交照会后俞晓宇高度重视亲自主持会议的原因,后来白钰成功游说柬方高层化解危机,两江贯通工程毫发无损令得俞晓宇颇为欣赏。 此次俞晓宇亲自出席“421特大垮坝事件”总结大会只是个由头,重点还是会晤安国首相竭力促成双边自由贸易协定。 然而,这桩协定谈了两年多始终无法落地又有深层次原因。 纵观历史,安国始终笼罩在南亚大国的阴影之下,虽说近百年来正府意识到这一点并努力消除其影响,但根深蒂固的观念以及南亚大国对其意识形态渗透使得这个过程进展缓慢。 弹丸之地,孱弱小国,却又夹在两个大国之间注定成为地缘正治的焦点,中国与南亚大国都想将它争取过来以形成战略缓冲。 南亚大国采取威吓手段,陈兵十万配以最新式陆空武器在边境,阻止它向中国靠拢;中国则施出拿手绝招——贸易武器来吸引安国,这招数千年前丝绸之路就用过,屡试不爽。 双边自由贸易协定就源于这个大背景下。 几十年来中国对与安国接壤的由边民自发交易形成的边境贸易基本处于放养状态,即不征税、不关检、不限制,说穿了就是鼓励对面加强与我们的贸易往来既而增进友谊。久而久之连安国正府都参与全方位开放的自由贸易,交易额越来越大并明显提高国民经济中的比例。 然后京都商务部出面了,说老安呐,你看现在边境贸易额都这么大了,是不是设个自由贸易区把这一块管起来?否则国际走私、贩毒分子、军火贩子在里面捣乱,不利于市场长治久安的发展。 站在安国立场当然不愿意,巴不得越乱越好才能混水摸鱼。但中国人已经放了话这叫先礼后兵,讲得客气点是双方协商,其实把边境全面封锁起来自由贸易区立马完蛋。 中国这边市场纵深体系完善,西方不亮东方亮;安国那边就惨了,往南受到市场保护意识强烈的南亚大国挤压;往北那块地方比自己还穷;往西也是难兄难弟,必须倚仗中国这颗大树。 自由贸易协定谈什么?怎么谈? 京都商务部说双方商定划出一块地方作为自由贸易区,仅仅加强市场准入和秩序管理,严防贩毒和军火走私,还象以前那样不收税、不关检、不作任何限制!作为贸易顺差的一方,安国只享受自由贸易带来的巨额利润,却不用付半点代价…… 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京都商务部顺势要求安国对中国开放通信、公路桥梁、隧道工程等基础设施建设市场…… 咦,是不是很熟悉的操作?以前好像某国也这么要求过咱家? 实际上国与国之间都这么现实和冷酷,眼里永远只有利益,不存在兄弟般的友谊。 消息传出去后,南亚大国不干了,立即发动宣传攻势指责中国企图“渗透和侵入”,并吓唬安国老百姓说基础设施落到中国人手里有亡国之虞! 同时暗地里策动反对派力量和利用公知带节奏民间舆论,准备发动不信任投票将现任正府一举掀翻。 安国正府有些畏缩了,迟迟疑疑谈了两年多还没定论。 眼看大换届临近,京都方面有些着急,因为今年底明年初领导大调整之后起码半年左右的磨合期,再回过头谈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因此通榆“421特大垮坝事件”总结大会是个契机,正好约安国首相过来谈一谈,至于是最后通牒,还是晓以大义,还是软磨硬泡,决定权交给俞晓宇。 大国邀请,安国首相不能不“受邀前往”,但敲定行程时还是玩了两个花招,一是白天改到晚上,二是把会晤地点改到甸峰县城,而非京都方面刚开始建议的桦南或甸西。 其道理与中美三个联合公报一样,不在京都签订而是“碧海公报”,刻意降低其正治效应和影响力。 第2425章 深夜爆炸 精雕细琢研究了四套会晤时备选方案,主要还靠俞晓宇临场发挥。因为再高明的秘书团队都无法模拟出实时场景,揣摩出对方即兴发言内容,必须有足够智慧和应变能力。 “香港不是马尔维纳斯,中国不是阿根廷”,就是在特殊语境抛出的铮铮铁言,很大程度震撼了参与谈判的英国首相。 敲定大致会谈内容和应对方案,俞晓宇看看桌上需要批阅的厚厚一叠文件,信步推门来到阳台。 劲风扑面。 秘书忙不迭轻声提醒道:“首长,风太大了,回屋歇会儿吧?” 俞晓宇一笑,道:“南方夜风跟北方不一样,没有那股冷到骨子里的寒气,相反挺舒服。你要是到南方工作段时间就知道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秘书忙不迭赔笑道:“在北方生活惯了,南方气候适应不来哩……听说江省长到通榆后身上一直有小红疙瘩,不能挠越挠越痒,中医西医都一筹莫展最后给他四个字——水土不服。” 俞晓宇点点头:“古代风水、阴阳八卦、经络穴位这些其实汇聚极其精深的智慧与成就,可惜有意无意掺杂了封建迷信的东西走上了歧路。建国近百年来京都组建班底进行去糟粕提精华工程,由于种种原因进展缓慢,今后仍需进一步加强啊。” “是啊很多人提到风水就觉得反科学,继而嗤之以鼻,反倒是不科学、没有客观认识的老观念。” “风水的精髓实质与科学一脉相承,”俞晓宇道,“以前我负责工程项目时听设计师说过,唐朝建筑书籍里就提到不能在流动的水面上建房子,否则住在里面的人容易生病,直到上世纪初科学家才研究发现原来与磁场有关。” 秘书不失时机拍马屁:“首长基层经验丰富,积累了很多实践操作的技巧和知识呢。” 这句话触动了俞晓宇的心弦,他双手负在背后,目光透向苍茫高远的夜空,良久道: “如何看待……” 只说了四个字,蓦地对面红光爆闪,紧接着“轰”一声惊天巨响,整个楼都摇摇欲坠! 爆炸声中,对面慢慢腾起个巨大的蘑菇云,在夜空里冉冉升起。 “首长快进屋!” 秘书吓得脸色惨白,拉着俞晓宇往屋里跑。几乎同时两名警卫冲进屋,动作麻利地给俞晓宇套上防弹背心和防毒面具,连架带托地护送着出了房间从安全通道急速下楼! 秘书跌跌撞撞跟在后面试图打电话,没信号;越来越多客人从各个楼层房间出来仓惶万状,仿佛末日来临。 出了大楼来到宽阔平坦的草坪,期间又有四五声爆炸声但烈度明显减弱,宾馆主楼虽然屹立不倒,仍有客人源源不断从里面撤出来,很快楼前楼后站满了衣着单薄甚至只裹着毯子在夜风中瑟瑟发抖的男男女女。 训练有素的京都警卫们一方面在隐蔽角落搭建临时帐篷成立应急指挥部;另一方面启用卫星电话恢复通讯,要求省警备区提供紧急援助。 这时宇文砚、江珞斌等省领导也在各自警卫保护下前来会合,最后姗姗来迟的则是慌乱中摔了一跤脸上蹭破多处的储拓。一干省市领导站在帐篷门口默然无语,心里均知无论什么情况,总之这次接待搞砸了! 眼下最麻烦的是,压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网络、移动、电信等所有通讯全都中断, 又过了十多分钟,李仁存和尤其面无人色地赶过来,看到迎上前的储拓,尤其声泪俱下道: “我完蛋了储书计!那边……那边食品加工厂因操作不当发生爆炸,让领导们受惊了!” 参与陪同的省委副书计韩峰峰以前是工业副省长,主管安全生产,站在后面一听当即怒道: “食品加工厂怎么可能炸成这样?!出了事还在粉饰太平!” 尤其哭丧着脸道:“对对对,我表述得不严谨,应该是食品加工厂车间起火蔓延到隔壁农药厂和复合肥厂,那两家共同的一个大仓库里面贮存大量……” 韩峰峰比划道:“几个厂子离宾馆这么近,考虑首长安全,这期间不该勒令全部停产么?这事儿好好查一查!” 吓得快瘫软的李仁存和尤其相互搀扶着进帐篷向俞晓宇当面说明情况——此时宇文砚、江珞斌、储拓等都让得远远的,不敢随便说哪怕半句话。 有关爆炸的消息接踵而来: 爆炸导致18间厂房坍塌、倒毁; 食品加工厂6名操作工人均死于爆炸,其他伤亡情况仍在统计之中; 周边受影响的小区建筑和民房不计其数,很多家窗户玻璃震得粉碎,路边大树倒在街道上,砸坏的车辆预计达上百辆。 水、电、网、煤气等全部中断,也幸亏网络不通,否则微博和朋友圈不知热闹成什么样子。 满头大汗地被盘问了几分钟,感觉比审讯还难受,退出帐篷时尤其脑子有些短路,居然问: “首长,明天总结大会还照常开么?” 俞晓宇本来脸色就不好看,听了之后仔细端详对方——看看这家伙脸皮到底有多厚,然后冷冷道: “改成安全生产警示教育大会,通知全省厅级以上干部、县委书计和县长全部参加!” 隔了会儿把宇文砚、江珞斌叫进来,和颜悦色道: “事故已经发生,当务之急是调查真相、落实安全生产措施,夜里二位辛苦一下展开全面调查,最好在天亮前拿出报告。” 话说得客气,意思却很明了: 今夜别睡了,严加督办调查工作,等我一觉醒来要看报告! 宇文砚道:“向首长报告,刚刚我跟珞斌商量了一下拿出三条紧急意见,一是通知市委市正府领导班子连夜赶过来统筹规划;二是事故调查工作由市直相关部门主导;三是即刻起甸峰全县工业生产全部暂停,明天起凡有燃烧、爆炸风险的生产企业全面自查自纠,整改到位后才允许恢复生产。” “逐级落实责任人、责任领导,”俞晓宇道,“从县到省一个不准漏!” 宇文砚微微一怔,江珞斌抢先道: “请首长放心,工业安全生产条线全面梳理尽职免责调查,决不放过任何漏网之鱼!” “唔……”俞晓宇想了想道,“明天下午与安国首相的会晤要换个地点,不然站在阳台满目疮痍成什么样子?前面要有湖,周围安静点,附近不要有工厂。” 说罢挥挥手打发他俩出去。 出了帐篷江珞斌便沉着脸问储拓:“主管安全生产的是谁?” “副市长腾春兴同志,这会儿正在爆炸现场指挥善后工作。”储拓道。 庄骥东在旁边不慌不忙插了一刀:“还有副市长韩委同志,主管食品安全。” “都叫过来开会!”江珞斌一甩手臂道,“再通知克军省长立即动身,今夜要在现场召开省市县三级爆炸成因分析会!” 蒋克军是接替韩峰峰主管工业和安全生产的副省长,活该他倒霉,刚接手不到一个月就碰到天灾人祸,而韩峰峰此时却悠悠然只是旁观者身份。 所以混仕途也靠官运,官运不行付出再多、努力再多也白搭。 线路抢修工作还在进行中,应急指挥部已通过卫星电话将通知逐级传达下去,其中要求甸西市四套班子领导立即动身前往甸峰。 白钰等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敢情总结大会那等好事轮不到自己,爆炸了都拉过去训话? 一路上接了几个电话都是打探消息的,包括摸不着头脑的缪文军。此番俞晓宇前来,宇文砚以保密为由没通知缪文军,说“范围越小越好就叫家里主要领导作陪”,所以乍听说明天京都首长主持安全生产警示教育大会,感觉非常突兀。 马国元、尹冬梅等以及齐晓晓都打来电话,齐晓晓尤其着急,因为甸峰全境信号中断,打不通庄骥东手机。 其实白钰除了听说甸峰发生大爆炸、京都和省领导紧急疏散目前还住在帐篷之外,具体什么情况也一无所知。 只隐隐感觉储拓有些气急败坏。 松河大坝垮坝事件由尤其主导负责,正府这边只有掏钱的份儿却插不上手,仅仅指定门达序为领导小组副组长,凡涉及赔偿补偿事项“见单即付”,大权牢牢掌握在储拓那边。 所以松河大坝相关情况别说白钰,就连庄骥东都第一次听说。 甸西的雷真是太多了。 吃晚饭时白钰还跟荀礼源认真探讨关于甸徐打造“牛文化”的问题,白钰认为邵市长是有点异想天开,但李仁存不深入思考便全盘否决也有失偏颇。 白钰说打造地方特质文化从短期来看确实存在耗资巨大、加重财正负担且看不到光明的前景,但长远来看,“牛文化”肯定能提升城市品位,扩大甸峰知名度,从深层次促进县域经济全方位发展。 如同当年苠原荆家寨民族路线的香包经济,又如同关苓举办的许淮兰花节,给区域带来的深远影响和意义并非单纯金钱所能计量。 白钰原想跟李仁存好好谈一次,现在看来时机不对。 大半夜让俞晓宇和宇文砚等领导狼狈万状还住帐篷,县委书计、县长住哪儿目前难说,但县府大楼肯定呆不下去。甸西情况太复杂,发展经济已是次要问题了。 第2426章 连夸两次 凌晨三点,县府大院各个会议室灯火通明。 匆匆赶来的甸西四套班子领导们被召集到第二会议室撰写剖析材料,其实就是“人人过关”,主要阐明四个方面问题: 一是你在甸西任职期间有没有主管工业生产、食品安全和安全监督相关领域经历; 二是你到甸峰检查、视察、调研期间,有没有强调安全生产的重要性,有必须提供书面记录或会议纪要; 三是你认为哪些单位、部门和市领导需要对此次爆炸事件负责; 四是你认为甸峰爆炸事件的深层次因素有哪些。 说穿了就是让每个人回答拷问灵魂的两点—— 你有无责任? 不是你是谁? 白钰只花了不到五分钟就写完交卷并顺利过关,回答得简明扼要:我从关苓调任甸西常务副市长未满一个月;我的主要任务是化解清降城投债券兑付工作;我没去过甸峰;我对除城建、城投之外的工作尚不熟悉。 庄骥东则有点小小的不同,毕竟曾到甸峰调研过,所幸的是没去企业调研,也没举行座谈会或会议,分别与沈涛、尤其等县主要领导个别谈话后就赶往下一站。 相比两位新常委轻松过关,包括储拓都得在没秘书协助的情况下绞尽脑汁。写多了自找麻烦,写少了故意对组织隐瞒,写漏了对照其他领导材料立刻发现破绽…… 凌晨四点半。 关于爆炸事件的内幕一点点被挖出来,原来食品加工厂起火原因是以正常副食品加工掩盖秘密车间做假酒! 大量酒曲、食用酒精、淀粉等到处堆放并渗漏,地面水渍横流都含有酒精成份,操作工人们却没有安全意识,上夜班累了躲在角落里抽烟解乏,一点火星便燃起冲天大火,半分钟不到便蔓延到邻近厂区引起爆炸。 好嘛,又从生产安全扯到打假不力问题了。 堂堂县级迎宾馆,一年到头不知接待多少省市县领导,这回来的是京都局委员,偏偏眼皮底下就有制造假酒的作坊,让领导们情何以堪? 市场监管工作怎么做的?严厉打击造假制假只是喊口号?本来腾春兴是被被围攻的焦点人物,这下把配角韩委也搅进来了。 体制大抵如此。 风平浪静时你好我好大家好,开会、读报告、做指示趾高气扬。一旦出了事故,对不起,哪怕你真是无辜的也要承担责任。 领导干部的危机意识就缘于此。 清晨六点整。 只短暂睡了两个小时的宇文砚、江珞斌了解市级层面责任落实情况——县级层面暂时不能动,还指望他们干活呢。韩峰峰作为刚离职的前主管副省长,本以为高枕无忧谁知也被京都安监勒令写情况说明,可见俞晓宇何等震怒,此次爆炸事件要处理处分多少干部! 腾春兴真是拚了,头一回在没有秘书协助的情况下一口气写了四千多字剖析材料,强调指出就在事发当晚自己刚刚签发关于在全市开展针对食品安全和工业生产联合大检查的通知。 “我查过正府公文系统,里面没有!”被临时抽调过来主持责任追究的省纪委书计曹海笑冷冷道。 曹海笑果真眼里揉不得砂子,别想蒙混过关。 腾春兴解释道:“通知是联合发文还需要韩市长审阅同意,是不是他那边没通过我就不清楚了。” 撇清自己的同时顺便踩韩委一脚,感觉很爽。 “给我看公务系统文件审批流程!” 曹海笑命令道,然后在荀礼源的协助下盯着屏幕研究了五六分钟,诧异道,“联合检查的文件怎么会白钰同志发起?” 说这句话时,宇文砚等人刚好进了会议室,就听腾春兴道: “是的,昨天傍晚白市长打电话建议开展联合大检查,文件流程其实上午就在系统走了但我在大坝工地没看见,昨晚回宾馆后仔细看了两遍并审阅同意……” 曹海笑立即转头道:“联合发文卡在韩委同志那边,查一下他到底知不知道此事,为何从上午到晚上十多个小时都没审阅通过!” 充当助手的市纪委书计乔承鹏道: “向曹书计汇报,我正好知道这个情况——昨天傍晚白市长当着庄市长以及部分常委的面,电话联系腾市长,并且当面要求韩市长开展安全生产的联合大检查,当时腾市长答复晚上回宾馆看,韩市长说等闲下来处理。看来,韩市长一直很忙啊!” 嘭,这一脚把韩委踹进深坑里去了。 曹海笑不假思索命令道:“把韩委同志隔离起来单独审查,必须说清楚前因后果!” 听到这里腾春兴暗自庆幸自己托白钰的福躲过一劫,起码来说到目前为止,主要责任将要落到韩委身上! 韩委承担的责任越重,自己责任就越轻。 江珞斌目光闪动道: “白钰同志未雨绸缪很不错嘛,如果正府领导们效率高些中午把联合检查通知发下去,下午各县区就行动起来,至少能在声势上起到威慑作用,让那些个造假作坊暂时停工,就能避免爆炸事件的发生。” “就事论事,的确如此!”曹海笑道。 宇文砚当然不乐见省领导们拔高白钰,清咳一声道:“靠一两次走过场式的检查并不能彻底铲除食品造假特别是名烟名酒造假问题,主要在于充分发挥地方市场监管职能,体系式、网格化地实施有效监督和精准打击!爆炸当然属于偶发事件,但爆炸暴露的管理缺失和管理不作为现象令人震惊,各层各级要举一反三深刻反思,在各领域各条线开展教育学习,全面提高职能管理水平和问责力度,有效提升食品安全和工业生产的安全平稳运行。” 在场省市两级领导霎时都听懂了,省委书计不想深究此案! 官场的潜规则是,重大事件或案件就怕专项整治,专项整治的潜台词是深挖到底,斩草除根。反之如果扩大化,延伸到其它毫不相关领域,那才是真正的走过场,表面上声势浩大实质蜻蜓点水。 有没有道理?当然有。 “421特大垮坝事件”已经把通榆省市两级折腾得没完没了,前期甸西城投债券兑付险些爆雷,如果再大张旗鼓查处爆炸事件,简直自己给自己脸上抹黑。 所以宇文砚讲这番话即暗示台面上要轰轰烈烈,对京都和俞晓宇都有所交代;私底下处理干部点到为止,不必过于深究牵涉太多。 既有私心,宇文砚还是想保储拓及其亲信;也出于公心,甸西刚经历180亿城投债券兑付阵痛,要赶紧让干部队伍稳定情绪全身心投入到经济建设当中。 “嗯,同志们要打起精神参加上午举行的警示教育大会,”江珞斌无疑赞同宇文砚的决定,“越是艰难困苦的环境下越要迸发出斗志,我们通榆乃至甸西干部队伍是一支压不倒、打不垮的队伍!” 清晨七点。 俞晓宇边吃早餐边看王辰送来的、由甸峰县正府执笔经甸西市委审定的爆炸事件简报;然后再看省纪委书计曹海笑亲自撰写的问责报告。 早餐吃完了,两份材料也看完了。 俞晓宇沉思片刻,在爆炸案简报上批示道:造假窝点非法生产多久?假酒流到哪去了?辖区派出所、市场监督视而不见,谁是保护伞?! 又在问责报告上写了四个字:敷衍塞责! 在外面等待消息的宇文砚、江珞斌等省领导拿到批示复印件后,脸色都非常难看。 很显然,俞晓宇对省市两级辛苦了整整一夜弄出来的两份材料都不满意! 也意味着,如果通榆方面不端正思想往深处挖掘,彻底弄清爆炸事件真相并着力查处责任人,那么就要派京都专案组过来接手了! 上午八点过后,省直机关、各市县区参会领导陆续赶到甸峰。按规矩,局委员在地方主持召开大型会议必须提前半小时进场安检,核实身份信息。再者这种场合也是交流信息、互通有无的重要平台,考虑到途中塞车等各种突发情况,参会领导们宁可打足提前量。 毕遵离甸西比较近只需一个多小时车程,为展示市县班子凝聚意识和集体观念,缪文军特意要求各县区主要领导到市府大院会合,集中乘车前往。男同志一律黑色西装、皮鞋、领带;女同志则是黑色西装加套裙,胸前是漂亮的领结,齐唰唰下了车后顿时赢得满堂彩! 站在楼上休息室窗前的俞晓宇也看到了,赞道:“毕遵领导班子有活力有朝气啊!” 宇文砚默然无语,情知俞晓宇暗指甸西领导班子不成器,所以这个话无法接,不能接。 江珞斌随即应道:“主要在于缪文军同志把这支队伍带得好,常委同志还是水平不一样。” “缪文军同志主导两江贯通工程功在千秋啊,任何时候,真心为民造福的干部就是好干部!”俞晓宇记忆力很好,隔了会儿若有所思道,“对了,那次外交照会事件当中时任关苓县委书计的白钰表现很不错,为顺利平息外交争端立下汗马功劳。” 这是俞晓宇到甸西之后第二次当着省领导的面夸奖白钰,毫无疑问有着很强的正治意喻—— 大领导不会无缘无故夸人,更不会无缘无故连夸两次,所以,宇文砚和江珞斌必须有所表示。 第2427章 点名陪同 宇文砚暗忖俞晓宇是否知晓白钰的真实身份——倘若如此那么两次当众夸奖根本不奇怪,因此尽管心里十二万分不情愿,还是微笑道: “白钰同志在防化金融危机、处理金融爆雷事件方面非常专业,这也是通榆省委在甸西城投债券兑付呈现风险时毅然把他提拔到重要岗位的原因;后期几百亿债务陆续到期,白钰同志肩上担子依然很重。” 二层意思:一是您瞧我已经重用白钰了;二是他还有几百亿债务要化解,暂时不便调到其它地方。 江珞斌则道:“向首长汇报,前段时间我到甸西专门跟白钰同志长谈过,他在城市建设、城投债务化解方面的确有独到见解,相信今后会在经济金融领域大放异彩。” 俞晓宇似没听到他俩说的话,长长沉思道:“之前倒没想到这层关系……这样吧,会后叫白钰同志单独来见我。” 此言一出,宇文砚和江珞斌顿时悟出想岔了! 昨天在甸西夸白钰是真夸,今天夸白钰却联想到他数次出访柬国,成功说服多位正坛重量级人物的事。 对,俞晓宇想借助白钰在柬国的私人人脉侧面给安国施压。 历史上安国与柬国打过大小几十场仗,说实话双方军力都不怎地因此难分高低,加之南亚大国从中挑唆离间,两国之间势同水火,不但官方连民间老百姓也老死不相往来。 相比安国的若远若近态度暧昧,柬国则是中国最亲密的伙伴之一,顶梁柱陆军大半高级军官都接受过内地军事院校训练。 从京都层面以及俞晓宇个人角度,非但不会而且尽量避免在双边经贸洽谈中掺杂正治因素,更不可能把第三国卷进来,这不符合我们一贯的外交原则。 但如果白钰以私人身份介入的话…… 江珞斌会意笑道:“好的首长,我马上让秘书通知白钰同志。” 上午八点五十分。 俞晓宇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步入会议大厅,隔了四五步远,宇文砚、江珞斌两位省主要领导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这种场合储拓虽然是东道主,也只有乖乖坐在台下,还不是第一排。 主席台就坐了三位,其他包括王辰、缪文军、曹海笑等省委常委都坐在下面,显示与省委书计和省长的微妙差距。 既然是安全生产警示教育大会,气氛自然严肃沉闷,庄重令人透不过气来。会议由江珞斌主持,第一项议程便是由甸峰县长尤其汇报昨晚爆炸事件的详细情况,深刻反思从松河大坝垮坝到造假作坊火灾引起爆炸一系列安全事故的内因。 站在发言席,尤其羞愧得头都抬不起来,平时中气十足、抑扬顿挫的讲话风范早跑到爪哇国去了,看着稿子上一个个别扭苦涩的字,尤其读得上气不接下气,几次因为失神而卡壳。 无庸讳言,自己仕途随着“轰”的巨响已经烟飞灰灭,谁也帮不上忙了。只求省市两级领导举起的板子再高,落下来要轻些,别打得太疼就心满意足。 算起来是破天荒地第一次在局委员、济济一堂省厅级领导面前发言,大概也是最后一次,辉煌的顶峰即意味着终结,人生哲理总是总结得很到位。 地狱般煎熬的不到十分钟发言结束后,接下来是颓废得象换了个人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韩委发言,主题是反思和检讨。 要谈错误,韩委内心其实非常委屈。 首先自己也是刚刚接手,算账应该算旧账追究到季永根头上,但显然不现实,体制内潜规则就是如此,谁接管的摊子谁负责到底,别乱咬乱扯。 其次爆炸本身并非食品加工厂的原因,而是假酒作坊;引发爆炸在于两家工厂堆放易爆品过于密集,且数量严重超过安全标准,应该找负责工业的腾春兴算账才对。 当然这回腾春兴也没好果子吃。 然而最终拍板由自己顶下所有责任的就是江珞斌那句话:如果正府领导们效率高些中午把联合检查通知发下去……就能避免爆炸事件的发生。 有啥办法呢? 正府这边摊子一二把手都是新来的没满月,跟他俩挨不上边;几位副市长相比较之下,恐怕只能自己作出牺牲! 因此韩委此次公开检讨发言,意义跟尤其差不多相当于告别演说,以后估计甸西正坛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两人沉痛并沮丧自我反省检讨的时候,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此情此景之下很少有人幸灾乐祸,相反都有兔死狐悲的感觉,心里均想: 如果我碰到这种情况,能有什么办法? 这就是俞晓宇临时决定召开警示教育大会的原因,要让省市县三级领导接受深刻教训,擦亮眼睛认清严峻形势和惨痛后果继而警钟长鸣,时刻把安全生产放在首要位置。 并非虚张声势,而是切切实实的安全一票否决制。 第三位发言者是储拓,也是俞晓宇点名要求——倒不是特意给宇文砚难堪,俞晓宇所处的位置哪里在意地方魑魅魍魉的勾当?压根都懒着打听。俞晓宇的用意是强调省市县联动责任机制和一把手负责制原则,提醒市县(也包括宇文砚)一把手书计注意守土有责的含义。 储拓艰难而生涩地读完也是十分钟的自我反省材料,好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紧接着第四位由主管安全生产副省长蒋克军表态发言,同样也是羞愧难当,音量和声调跟平时会议发言迥异。 最后,俞晓宇做重要指示。 俞晓宇讲了三点意见:一是强化政治担当,认清严峻形势,始终把安全生产摆在首位;二是聚焦重点难点,科学实施管控,坚决防范化解重大安全风险;三是强化履职尽责,严肃追责问责,有效提升安全生产工作水平。 俞晓宇着重指出,安全生产是红线,是高压线,也是生命线、责任线,事关经济发展稳定大局。各级党委正府要认真贯彻京都、正务院部署要求,结合主题教育扎实做好安全生产工作,坚决遏制重特大事故,筑牢安全生产防线,全力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俞晓宇没提到具体追究和问责情况,到他的级别无须过问得太具体,相信通榆省委省正府会态度坚决地予以贯彻执行。 其实整个会场,从主席台到参会人员心里都清楚,类似这种爆炸事件换在平时不算大事,伤亡几个人、炸毁几间厂房民宅也能迅速摆平,通常情况下地方正府会隐瞒不报并启动舆情应急预案将影响压至最小,而且把网络上的贴子删得干干净净。 上级领导就算听说也假装不知道,不可能主动过问。 不幸的是此次爆炸正好在俞晓宇所住宾馆对面,俞晓宇又亲眼目睹爆炸全过程,这一来想回避都没办法,必须严加惩治。 就是苦了尤其,原想借总结大会春风仕途更进半步,不料一夜之间反转,从天堂坠落到地狱。 俞晓宇发言结束,江珞斌顺势要求参会人员回去后第一时间传达并部署落实领导指示,切实把安全生产工作抓起来,杜绝发生类似重大安全事故。 九点整准时开始的会议,十点多钟就干脆利落地结束了。 散会时所有参会人员全体起立,鼓掌目送俞晓宇等领导退场。离座时俞晓宇低声问: “通知白钰同志了吗?” 江珞斌道:“已要求他会后第一时间到六楼小会议室谈话。” “那个……”俞晓宇抬腕看表,不经意道,“中午工作餐叫一下毕遵的尹冬梅同志。” 宇文砚和江珞斌齐齐愣了一下,心想尹冬梅是谁?以他俩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知道刚提拔的女县长。 “好的,”江珞斌反应很快,“我这就跟文军同志联系。” 消息逐级传达下去,连同缪文军在内所有人都有点发愣。俞晓宇到通榆后滴酒不沾,每顿都是工作餐且陪同人员控制到最低限度,基本组成为京都两位随行领导、宇文砚、江珞斌、王辰,以及俞晓宇的随身秘书等。 缪文军的想法是,我都没这个资格,怎么底下的县长却被点名参加? 而宇文砚则迅速让秘书联系省委组织部调查尹冬梅的底细,几分钟后消息反馈过来—— 原始档案有权限设置! 这么说与白钰的档案一样被物理隔离了!宇文砚作出判断,这位女县长必定与京都某大家族有关。 接到通知,尹冬梅倒没显得太惊讶,主动向缪文军报告并说不耽误领导们行程,吃完饭我独自回关苓。 缪文军笑笑,说到时请白市长安排车辆,这点便利应该可以提供。 尹冬梅何等机灵,接过话头道我就说缪书计指示派车,谅白市长不敢不听。 缪文军哈哈大笑。 就在参会人员焦点都集中到尹冬梅身上时,白钰忐忑不安来到六楼小会议室。 之所以忐忑,因为他跟俞晓宇真不熟。 不错,俞晓宇是方晟慧眼识英才一手培养起来的,那又如何?明月不是也有青睐的年轻干部吗? 俞晓宇对方晟感恩,却不必对方晟的儿子感恩,这是两码事;再说方晟不止一个儿子,凭什么必须是白钰? 退一步讲就算感恩并回馈到白钰身上,帮几次、帮到什么程度也是有讲究的。 做人最忌讳挟恩自重,特别到俞晓宇这个身份、这个层面。 第2428章 穿针引线 一直以来,俞晓宇在公众面前的形象比较模糊,包括白钰在内都缺乏清晰的了解。 从方晟刻意栽培开始,俞晓宇与所有年轻干部一样在地方保持低调务实作风,除非必不可少的出镜,否则绝少有大幅照片或报道于报刊网络,更不用说明显摆拍和做秀的亲民场面。 调到京都后,立足未稳的俞晓宇湮没于众多高.官身后,完全避到镜头之外,以至于若干年后有关部门组织撰写传记时惊讶地发现出现大半年空白,被问及时,他轻描淡写地说每天正常上下班、出席会议活动,没啥特别。 大概上大三的时候,白钰有次特意问方晟为何格外看重俞晓宇,才思敏捷的方晟一反常态沉思良久,然后说晓宇身上有“隐忍之中的韧性”;又说晓宇最大的优点是看上去普通实则内有锦绣文章。 白钰深知父亲看人很准,别的不说就以仕途期间历任秘书为例,信得过的不遗余力重用提拔均有所成;信不过果断调离,事后证明的确如此。因此相信父亲对俞晓宇的判断,只是俞晓宇委实过于内敛神秘,纵使此刻坐在会议室都不知谈话主题。 五分钟后,俞晓宇在秘书的陪同下进来,微笑着与白钰握手,道: “屋里闷,出去走走如何?” “按首长吩咐。”白钰道。 三人穿过走廊从电梯下楼,一路上只有若隐若现的便衣警卫,其余人等皆被清空。 从侧门来到二楼空旷的平台——装修简易的露天羽毛球场兼门球场,为机关人员短暂运动提供的便利。 秘书止步于门口,还有位悄然出现的便衣警卫共同把守要道。 俞晓宇与白钰一前一后来到平台中间,平台位于大楼西侧,整面墙壁除了高置的通风孔之外没有窗户,另一侧则是低矮的店铺和郁郁葱葱树木,没有人看到或听到他俩谈话。 “风景怎样?”俞晓宇问。 白钰实话实说:“甸峰在甸西属于经济发展迟缓、城市建设滞后的地区,我比较过它现在与十年前的卫星图,时光仿佛凝固似的,所以无论人文景观还是自然景观都有很大的提升空间,首长。” 俞晓宇侧过脸仔细打量他,然后道:“在你身上,我看到方书计的影子。” 霎时一股热血涌上喉间,白钰吃力地咽了咽,低声道:“首长……” “十年了……” 俞晓宇喟然叹道,似也在努力控制情绪,隔了半晌道,“近几年我跟方书计见过几次……” “啊?!”万分震惊之下白钰忘了对方身份,“真的假的?” 俞晓宇不以为意笑笑,反问道:“你呢?” “从没见过,”白钰想了想补充道,“于煜在芦山生态保护区见过一面。” “那是无奈之举,徐尚立、何超控制不住局面了,正常情况下方书计专注于与影子组织较量的秘密战线。” 连战略安全局都视作绝密的信息就在俞晓宇嘴里轻飘飘说出来,瞬时白钰断定他知道的东西远比十年来自己遇到的所有人都多! “首长,我理解爸爸以国运为己任放弃小我的理念和精神,可……他毕竟远离体制孤立无援,鱼小婷固然身手不凡枪法精湛但年岁不饶人,上次顺楼沟遇袭就是明证……” 俞晓宇唔了一声,踱了两步冷不丁问:“知道‘天机营’吗?” 怔了会儿,白钰道:“只听说过但无缘亲眼见识,他们号称京都最神秘的一群人。” 是的,最神秘,不是之一。 天机营——直白地说就是传说中的海子保镖,拥有绝顶武功和超人意志并对党绝对忠诚,负责保卫现任五位大首长安全,来无影去无踪,谁也不曾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天机营服务期到四十周岁结束,之后有人选择永久隐居,就象当年鱼小婷被安排到不知名小县城默默无闻养老终了;有人留下训练特种兵、情报人员,鱼小婷一身武功就来源于此。 天机营,天机不可泄露! 只听俞晓宇用很低的声音道:“天机营有一半人马跟随方书计左右,战略安全局成立秘密小组负责全方位策应,小白,方书计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刹那间白钰眼眶泛潮,哽咽地点点头,道:“那……那我真的放心了,真的!” 俞晓宇续道:“影子组织对世界各国正府的渗透、策反已经持续上百年之久,其蕴藏的影响力和吞噬力相当……相当可怕,即便相对坚固稳定的中国,据目前掌握的情报也令人担忧,如果说前两次世界大战都是影子组织杰作,倘若再有第三次的话那将直接导致地球毁灭!这绝不是耸人听闻,毁灭并重建地球文明是影子组织数百年不变的宗旨!” 白钰吃惊地说:“真难以想象几百枚核弹在地球各个角落爆炸,影子组织自信全身而退么?” “它并不在意自身安危,这是一群极其狂热和疯狂的极端分子!” “我……我不知道首长也参与了爸爸的绝密行动,我了解的内情太少了。”白钰讷讷道。 俞晓宇焉会听不出年轻人正设法套自己的话,笑笑道:“我没参与……我是方书计最信任的人,入京后承担信息传递、沟通和协作事宜,毕竟老黄海们一举一动都引人瞩目,工作也忙。” 至此总算恍然大悟,解开长期悬在心头的谜团。 秘密调查、对抗、反攻影子组织是一项旷日持久的工程,国家为此投入难以想象的浩大资源,在这里面,方晟并非冲锋陷阱的斗士而是最高指挥者! “首长,顺楼沟遭遇战……”白钰试图了解更多。 俞晓宇摆摆手:“我不太了解具体事情,因为出于保密考虑,参与此事的每个人只能知道其中一部分,全世界,只有方书计通盘掌握全部内情。” “哦,谢谢首长让我知道关于爸爸的更多细节……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们都来不及反应。” 白钰真诚地说。 俞晓宇微微颌首旋即转换话题简明扼要道:“目前与安国签订双方自由贸易协定的洽谈受到一定阻力,从你的角度分析有什么解决方案?” 乍听之下问题似乎笼统而空泛,有无从下手之感,但白钰只怔了半秒钟脑中灵光一闪,猜到俞晓宇的思路朝着柬国方向延伸。 所以才主动邀请自己单独谈话。 所以开宗明义透露父亲与影子组织较量的深层次内情。 所以…… 众目睽睽下通知尹冬梅共进午餐——或许她的家族与俞晓宇熟悉,或许打过招呼,但一般情况下俞晓宇没必要特意表露这一点。 那么,俞晓宇的真正目的是转移视线,当所有人都朝尹冬梅投以羡慕嫉妒恨的时候,白钰却悄悄与他单独谈话。这样即使风声从宇文砚、江珞斌那边传出去也不觉得唐突,毕竟还有尹冬梅分担。 信手拈来的妙招,难得的是不着半点痕迹,难怪深得方晟欣赏。 沉思数分钟,白钰道:“安国与甸西接壤的边界贸易体量已发展到双方都舍不得放弃程度,尤以安国依赖性更深。然而纵使自由贸易协定谈不拢,安国敢赌中方不至于翻脸彻底封杀,那样有失大国风范……” “大国风范,谦谦君子,”俞晓宇摇头道,“很多时候我们经常自我束缚,结果施展不开手脚任人宰割。” “边境贸易也是边民安身之本,有时的确没法一刀切,”白钰道,“安国心有所恃,加上南亚大国不断增兵施加压力,同时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即将大换界,更抱着能拖则拖心理……” “今晚我要与安国首相会晤,商谈协定框架。” “选择在甸峰县城且是晚上,对方想尽可能地低调甚至不让外界知道此次会晤。” 俞晓宇凝视着他:“你持悲观态度是吗?有没有扭转局势的办法?” 长时间沉吟,白钰道:“安国与柬国边境有争端区域,双方互不相让都声称属于本国领土。当前南亚大国磨刀霍霍的情况下,倘若柬国突然往争端区域调兵遣将,安国绝对受不了两侧夹攻态势,也绝对不可能同时打两场战争。” “说下去。”俞晓宇目光闪动鼓励道。 “安国跟南亚大国说不上话;跟柬国也没商量余地,到最后只能请中方——地球人都知道柬国压根就是中国的小弟,很巧今晚首长即将与安国首相会晤,这种事当面请托最好,然后自由贸易协定也就毫无异议签下来了……不肯签也没关系,柬国将继续调兵,一旦南亚大国率先动手,柬国便能顺势把争议区域收入囊中!” 俞晓宇狡黠一笑,道:“外事委不可能对柬国作出任何明示或暗示,挑唆、离间国与国关系也不是负责任大国的风格,你说怎么办?” 白钰一本正经道:“柬国早就获取南亚大国不断增兵安国边境的情报,就想趁火打劫!柬安两国并未签订互不侵犯条约,擦枪走火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柬国不想趁火打劫呢?” “它会的,”白钰道,“它肯定期望趁火打劫能得到某些好处……” 两人越说越对路子。 俞晓宇微笑道:“所以需要有一根针,它要负责连结几根线,还得必要时把话挑明了……” 俞晓宇满怀希冀地看着白钰。 第2429章 私人拜访 停顿片刻,白钰道:“从甸峰到毕遵需要一个多小时,再坐船顺江而下抵达柬国,即使谈得顺利人家内部还有个决策过程……时间比较紧张。” 俞晓宇早有准备,道:“我们与东南亚各国签订了毕江联合巡逻执法协议,巡逻直升机可直接飞抵柬国;至于时间,今晚会晤议程安排在中方手里,拖到夜里都没事。” “事不宜迟,我即刻动身!”白钰沉声道。 “以什么身份,什么名义?”俞晓宇问道。 “前关苓县委书计看望老朋友,讨论前期柬国‘超国民定向旅游计划’实施和完善情况。” 白钰回答得滴水不漏。 俞晓宇微微一笑,轻拍他的肩膀道:“我派人陪你登机……等着你的好消息。” 就在他俩单独谈话然后白钰乘坐专车前往县郊临时停机坪期间,王辰为午餐名单找到京都陪同领导。 王辰的想法是既然点名尹冬梅参加午餐,那么起码要带上顶头上司缪文军,况且缪文军是省委常委也够格。 京都陪同领导斟酌会儿说缪文军参加,那是不是还得叫其他常委同志?不然一碗水又端不平!王辰同志,首长只让尹冬梅参加,而且就是一顿时间很短的工作餐,不要看得那么重。 王辰哭笑不得。 怎么可能不看重?中国人吃饭,吃的并不是饭,有时从头到尾没半粒米;中国人吃饭吃的是感情,吃的是人情,吃的是正治,吃的是生意……唯独跟饭没关系。 作为省委秘书长,义不容辞的责任便是搞各种平衡,小心翼翼维护体制内部和谐。譬如陪吃这事儿,以往局委员到基层视察都是常委班子集体上阵——哪个省领导不想在局委员面前露脸啊。这回倒好,十一位常委就跟了四位,陪吃的只有三位,曹海笑还被撇在旁边,真不象话。 王便利用尹冬梅作说辞,潜台词是起码在甸峰的曹海笑、缪文军都应该参加。没想到煞费苦心的坚持仍被一票否决。 京都才不管你地方那些算计和小心机。 中午十二点整,尹冬梅被带到机关食堂包厢,说也有趣本是被邀请来的客人,倒第一位到场。 紧接着是王辰来查看环境,浏览菜单;再然后宇文砚、江珞斌和京都陪同领导边聊边进来,最后则是俞晓宇带着秘书。 “冬梅同志…… 俞晓宇主动与尹冬梅握手,问道,“现在在关苓县工作?” “是的首长,今年刚提拔为关苓县长,我在关苓三年多了。” “京都女孩子跑到边陲县城一呆就是三年多,不容易嗬……”俞晓宇摆摆手,“人齐了吧?坐下开吃。” 江珞斌凑趣道:“关苓是出干部的风水宝地,冬梅同志应该有更大的发展和进步空间。” 俞晓宇道:“只要脚踏实地、务实努力,金子在哪里都发光,对了顺便介绍一下,冬梅同志的爱人在东北工作,也是年轻有为的好干部。” 众人皆惊叹,尹冬梅最恼别人提俞晨杰,垂下头不吱声。 至此宇文砚已悟出这女孩的确出身京都大家,一南一北扎根基层摆明了着力培养嘛——为何不到环境更好的沿海发达省份,势力达不到啊。 遂笑道: “以后通榆可以跟东北那边结些友好城市,取长补短增进彼此友谊。” 说说笑笑间很快便吃完简单的工作餐,出了包厢,送领导们去宾馆午休的车辆已发动好停在院里。上车前俞晓宇再度与尹冬梅握手,微笑道: “多注意身体,劳逸结合,健康是最大的本钱。” “谢谢首长关心。”尹冬梅也微笑道。 宇文砚与王辰不落痕迹地对视一眼。瞧瞧,大领导说话的水平——这会儿不提工作了,身体健康放在首位。 原因很简单,对尹冬梅这种大家族子弟来说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仕途上升通道不是问题,档案里“身体健康”四个字尤显重要。 就在俞晓宇等人到宾馆午休、尹冬梅由钟离良送回关苓之际,白钰乘坐的直升机徐徐降落于柬国边境城市的军用机场。 早在出发伊始,白钰已透过白杰冲联系了“小棉”,即柬国王家军副总司令兼总参谋长兼陆军总司令棉速金。 听完曲曲折折转达的意思,棉速金为白钰安排与柬首相安全秘书诺罗敦会谈——军方首脑比任何人都渴望打仗,特别跟老冤家干架,但军队必须听从正府指挥不可擅自调兵遣将。 棉速金暗示只要说服首相府至少采取默许态度,军方可打着演习等名义向柬安边境集结,具体操作性事务都不成问题;反之首相府不赞成的话,军方贸然行动容易被正界主要反对党扣各种大帽子,导致合作裂痕和矛盾激化。 白钰理解棉速金的想法,与上次三国联合外交照会一样,棉速金乐见促成但不会冒正治风险,反过来讲,证明这才是真正成熟稳健的军方领导人。 跟诺罗敦谈什么呢? 须知白钰此行不代表任何人,理论上讲只是私人拜访行程——当然棉速金已经暗示柬国首相两件事,第一俞晓宇中午与白钰单独谈话;第二俞晓宇今晚会晤安国首相。 两点叠加,棉速金无须多说柬国首相已了然于心,所以派出安全秘书而不是经济、外交、农业等领域官.员。 不过心里明白归明白,白钰毕竟没得到官方授权,因此来说在会谈前一秒钟都不清楚柬国方面会提什么条件,而他不可能代表俞晓宇作任何承诺。 外交无小事。 俞晓宇作为局委员身份都不可以擅自对别国承诺什么,或私下达成什么协议,这是纪律也是红线。 临近大换界,如俞晓宇这等热门人物一言一行格外谨慎,宁可办不成都不会给竞争对手落下把柄。 直到会谈前五分钟白钰才收到有关诺罗敦的资料,焦点在两个方面:第一诺罗敦是内阁当中温和派代表,主张走睦邻友好的和平发展道路;第二诺罗敦家族世代从医,造就他冷静理智、务实低调的风格。 两个方面对白钰都非好消息:和平主义者注定诺罗敦不肯轻易挑起战争;非民族主义者将淡定客观面对领土纷争。 坐在气派豪华的会客室,白钰默想了几分钟后赶紧打电话,打到第三个电话时诺罗敦步履稳健地从侧门进入,按柬国礼仪与白钰拥抱然后分主宾位置落座。 “我代表首相向白先生表示最诚挚的欢迎,”诺罗敦含笑道,“白先生是柬国人民的老朋友,前期主持两江贯通工程期间为解决长期困扰我们的涝田问题,白先生做了很多努力,大批沿江农民由此得益;‘超国民定向旅游计划’实施以来,很大程度巩固并发展了我们高端旅游市场。今天白先生又来带给我们什么好消息?” 只能是好消息,坏消息就别说了。 白钰微笑道:“中国有句俗话叫做‘远亲不如近邻’,朋友可以选择但邻居不管喜欢与否始终都在,特别是国家之间。因此来说,保持并发展我们双方经贸及延伸到其它领域合作共赢是大趋势大方向,我相信未来不但关苓,其它市县也会加入到与柬国的深度合作与开发,共同促进地区经济发展繁荣。” “那是必须的,我注意到中方涌现越来越多年轻的、智慧的领导干部,思想活跃、接受新生事物快、敢于尝试并接受挑战,都是很好的现象。” 诺罗敦附和道,等着对方言归正传。 “诺罗敦先生主要负责安全事务,不知是否熟悉贵国近两年重金投入、大力打造的‘橡胶走廊’?”白钰问道。 “当然,”诺罗敦道,“如果白先生在街头随机问老百姓,都知道正府对‘橡胶走廊’的重视程度,打个比方,它对柬国的重要性相当于几十年前中方花费千亿在全国修建高铁,必将对今后几十年乃至上百年远景发展产生深远影响。” “‘橡胶走廊’欲打造产供销运四体联动机制,目前为止已贯穿东南亚四个国家,上千个橡胶种植园、几百个橡胶厂以及数目庞大的中下游产业囊括其中,成为在国际橡胶产业具有举足轻重影响力的特色经济带!” 说到这里白钰话锋一转,“然而‘橡胶走廊’北端抵达柬安边境后就走不下去了,包括柬国在内的四国联盟已与安国谈了几十轮始终未果。从而带来的问题是,‘橡胶走廊’止步于最关键的航运环节——如果打通安国全境,带来的不仅仅是规模化集约化产生的经济效果,更重要的是安国西北角有个海港直通印度洋!无论橡胶原料、半成品还是产成品,通过陆路到海港再运往西亚、欧洲,时间方面节省一周左右,而且不需要绕经海上运输最繁忙的马六甲海峡,很大程度降低成本,是这样吧诺罗敦先生?” 诺罗敦两手一摊,无奈地说:“怎么谈呢?安国要钱没钱,要技术没技术,要市场没市场,就连应该正府承担的修建道路、桥梁、隧道资金都拿不出来,又不肯在过路费、港口费等方面作出让步,柬国也不富裕,不可能掏空自家国库让人家过好日子吧?” “是的,所以需要一个刺激点打破现有僵局。” 白钰简洁地说。 第2430章 框架协议 “刺激点?”诺罗敦没明白他所说的意思,疑惑地说,“能否请白先生说得更具体些?” 白钰道:“安国国力与财正无法承担繁重的基础设施建设费用,导致明知有利无弊也只得放弃,否则很可能搞到一半就致使正府垮台……” 诺罗敦叹道:“民选正府越来越面临白先生所说的问题,柬国何尝不是如此?工程顺利还好,一旦发生事故或困难反对党马上就跳出来弹劾,若非这样提前好几年就完工了。” “如果安国达成与中方的双边自由贸易协定,中方如愿取得公路桥梁、隧道工程等基础设施建设市场,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好办在哪里?中方只是承建,建设资金还得安国正府出。” “中方可以无偿援建条件是取得若干年使用权,以此类推还可以帮安国扩建海港,都不是问题。” “这个……” 诺罗敦深知根本不是白钰描绘得那么简单又那么美丽动人,这里面存在一个饱受强权欺侮的亚洲国家普遍心结:主权问题! 本国领土上的道路使用权却属于别国,事情有点难办。 “我想安国很……很难签下这样的协定,”诺罗敦坦率说,“站在柬国战略角度我宁可选择拖延,实在不行损失点边界贸易收入也无所谓,我觉得中方不会因为此事恶化两国关系。” 白钰一字一顿道:“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唔……” 诺罗敦隐隐明白对方话中含意——其实过来之前棉速金也半含半露表达过此意,但军方从来巴不得打仗,诺罗敦并没放在心上。 白钰却别具蹊跷从经济角度着手,晓以利害,倒让诺罗敦略有些心动了,毕竟“橡胶走廊”是本届乃至今后数届正府不遗余力打造的事关国运的经济命脉! 表面看只是一条特色经济带,如果单纯这么想那就太单纯了。 国与国之间从来都是正治放在首位,经济只是附属品,“橡胶走廊”是柬国经心苦营打造的连结东南亚各国的利益纽带,有了它,意味着大家都坐到同一条船上,不会再有谁轻易发动战争,而且枪口一致对外,变相形成牢固的正治经济共同体! 柬国最迫切地想把安国拉入橡胶群,实质也想通过利益纽带缓和两国关系,稳定地区紧张局势。 白钰继续道:“我可以坦白地说,照目前态势中方与安国的双边自由贸易协议、贵国等洽谈的‘橡胶走廊’,在可见的三至五年内都谈不拢。安国有它的难处,西边那个大国阴魂不散随时可能大军压境,因此不敢跟周边国家过于亲近。可它越是孤立自己,实质在军事上越处于不利位置,果真南亚大国翻脸的话谁都不可能帮它。” “实情如此。”诺罗敦叹道。 “明明多赢格局的好事,却面临迟迟得不到推进的僵局,为此需要有个契机也就是我所说的刺激点,”白钰道,“贵国在边境制造些压力,安国感到紧张的同时也是妥协机会——无论对南亚大国还是国内民众都有交代,作为一国正府,肯定不可能把国家置于四面楚歌的危险境地。双边自由贸易协定顺利签订,中企进入安国基础建设市场,接下来打通‘橡胶走廊’不是水到渠成吗?” 诺罗敦似有所动,仍为难地说:“我就担心双方积怨已久,特别在争端地区擦枪走火是很常见的,到时两国正府都下不了台……” “相信两国军方都有不率先进军争端地区的默契,哪个愿意真打仗啊。”白钰笑道。 “那倒是,打输了身败名裂!” 诺罗敦同意他的观点,长长思忖后道,“我会向首相回报白先生的想法,近期……” “今晚中方重要领导与安国首相会晤,我觉得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各方紧密配合的话。”白钰道。 “噢——” 诺罗敦下意识看看手表,起身与白钰握手,“首相下午有个重要活动,我立即过去找机会报告……很高兴这次见面,以后多联系。” “好的,多联系。” 白钰微笑道,心中石头落了一半,因为柬国首相很注重专业建议,能做通诺罗敦的思想工作意味着通向成功的大门已经开启。 几分钟后诺罗敦和棉速金分别坐车驶出院子,他俩将同时觐见首相陈言利弊,竭力促成此事。 一个多小时后棉速金兴冲冲回来,劈头就说:“首相同意了,我马上签发命令,并放风出去让记者们跟踪报道!” 傍晚五点半,全球各大主流媒体以及门户平台同时发布一条重要消息:柬国陆军精锐主力突然分四路向柬安边境开拔,结合之前南亚大国已在安国边境驻兵近十万,地区冲突一触即发! 此时,安国首相刚刚入住甸峰县城唯一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刚坐下喝茶乍听到这个坏消息,第一时间启动紧急保密联络通道与军方主要负责人视频通话,了解大致情况后陷入沉思。 不管大国还是小国,能坐到一号位子的都非常人,其视野和思考问题的深度广度都与众不同,都会看到更内涵更核心的东西。 那块争端地区,形容为弹丸之地并不夸张,也没什么经济、军事、旅游等价值,就是一块贫瘠而狭小的土地。 “**没有一块多余的土地”、“寸土必争”之类豪言壮语,那是忽悠老百姓刺激无脑愤青的,真正的正客可从没这么想过。 正客会考虑很多很多问题,哪怕最终决定为领土而战,领土本身也非决定因素。 就象欧美成天高喊“为人.权而战”,其实有几个真正把人.权当回事呢? 安国首相敏锐地发现一个问题: 今晚与俞晓宇会晤,傍晚柬国精锐部队向边境方向紧急调动,是不是巧合?如果是,那很反常,因为数十年来两国局部冲突前总会先打口水战,对骂到一定程度才会动手。 如果不是,那么中方、柬方想传递什么信号?最重要的是,南亚大国又怎么想? 打开电视,各国——包括中国、南亚大国、柬国以及东南亚国家官方都保持沉默,很正常,事发突然,在掌握准确情报前谁也不可能轻率表态,宁可让子弹飞一会儿。 四十分钟后。 俞晓宇亲自主持准国宴规格晚宴隆重欢迎安国首相,作陪的有京都外事委领导、宇文砚、江珞斌等,菜肴都由上午专程从京都赶来的国宴厨师掌勺,相当部分原料和汤汁事先备好装在罐里随机运达;餐具等同样也从京都“特快专递”,还有特供的茅台酒…… 席间照例只谈友谊不谈公事,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宾主皆开怀畅饮。这期间安国首相两次离座接听电话,俞晓宇也不多问,任由江珞斌详细介绍灾区援建的种种细节。 其实安国首相所获得的信息,俞晓宇都尽在掌握——大国情报系统怎会落后于小国,只有更强。 主要有两方面,一是柬国调遣到边界争端地区的精锐部队里包括轻易舍不得出动的火箭炮旅,别小看火箭炮,清一色中国军工武器,射程可达上百公里,部署到边境可将安国首府、南亚大国边界重镇都覆盖在内。 二是不出所料南亚大国提出严重抗议,不过柬国自恃有中国撑腰从来不鸟它,相反故意把重型火力向西侧移动了三十公里。 为防止遭受两侧夹击——此时南亚大国也面临柬国、安国军力威胁,特别之前没想到柬国选择这个时候出手,倘若侧翼遭到攻击后果不堪设想,遂紧急从安国边境腾出兵力调到柬国这边。 安国首相未必说得出“围魏救赵”的成语,战略战术多少懂些,深知柬国调兵导致的直接结果固然是争端地区局势紧张,客观上却令南亚大国侧翼受到威胁不得不分兵驰援。 这一来让安国首相有更多回旋余地和想象空间,晚宴上破例比平时多喝了两小杯。 晚宴过后,俞晓宇陪同安国首相在亮如白昼的河边边散步边闲聊,话题还围绕垮坝事故后灾后重建,说着说着就过渡到经济发展和自由贸易区方面去了。 两人回到小接待室,各自只带一名译员兼记录员进行秘密会谈——按外交惯例这样的会谈记录要等若干年后才能解密,绝对不可能轻易公布于众。 从晚上八点四十谈到十点五十,然后两人肩并肩出了小接待室面带微笑通知手下: 准备会场,立即签署双边自由贸易协定的框架协议! 这真是一波三折、拖延已久两年多的大惊喜,俞晓宇随行人员虽说来之前就做好两手准备,实际上准备失败的成分居多;而安国那边压根不想签,来就是给俞晓宇一个面子,能否谈得成谁敢打包票? 闪光灯下双方郑重签字,然后在热烈掌声中交换文本,紧紧握手! 可以想象,这是俞晓宇在外交领域的一次历史性突破,也是其履历中难得的涉外谈判的亮点与正绩。 况且到目前为止,至少从框架协议中看不出俞晓宇有明显让步,或是在经济利益方面给予对方倾向性补贴,这是中方涉外谈判常用的套路,也是经常被民众抨击和诟病的做法。 镜头里俞晓宇笑得雍容淡定,气度轩昂,风范和气势丝毫不输于旁边的安国首相。 第2431章 连夜商讨 签订双边自由贸易框架协议只是往成功方向迈出极其重要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很多路要走。 俞晓宇认为要趁热打铁利用难得的契机“狠狠推一把”,指示外事委和相关陪同人员连夜商讨第二阶段若干磋商程序和沟通机制,并就具体操作事务性议题达成广泛共识。 俞晓宇则与安国首相又进行短暂而愉快的茶叙后各自休息,但县府大院、酒店会议室都灯火通明,双方官.员按指示展开深入接触,以便等天亮后拿出领导满意的结果。 京都领导们不休息,省市陪同人员也都不敢休息,除宇文砚、江珞斌等装模做样慰问了一圈旋即回到酒店房间外,所有人都坚守岗位。 反正不能睡,储拓让陶剑波传话给庄骥东——是不是考虑一下甸峰县领导班子配备问题! 假酒作坊引发爆炸事件,俞晓宇亲自主持全省厅级以上干部及县主要领导的警示教育大会,不用多说,沈涛、尤其的仕途到此终结,非但如此以下县领导都要被殃及: 县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普法教育和执法力度不够; 县委宣传部长——打假、安全生产、消防等宣传不力; 县纪委书计——曾有举报基层派出所以及市场监督局包庇食品加工厂等手续不全违规生产,没有重视并及时跟进; 县委常委兼甸峰镇书计,守土有责,吃不了兜着走! 紧接着常务副县长、主管工业副县长、主管食品安全副县长、副县长兼公安局长……基本上正府领导班子一窝端了。 至于主管部门、责任单位科级领导干部更是一长串,层层级级追究问责下去,受到处分处罚者将超过一百人! 空前绝后的严厉处理,但有啥办法?谁让你们官运这么差,当着局委员的面腾起蘑菇云! 沈涛和尤其之所以强打精神鞍前马后竭力伺候大小领导,还想着争取宽大处理;很多自认难逃一劫的或者本身就临近退休的干脆撂担子都不肯上班了,爱咋咋地吧。 这些情况储拓都听说了,因此心急火燎恨不得今夜就开常委会把人事调整定下来。 庄骥东却很稳当,朝陶剑波微笑道:“韩市长停职检查,腾市长吉凶未卜,省里没着急嘛对不对?市场经济模式下缺几个领导有啥了不起?每年两.会那么多大领导汇聚京那么些天数,地方出过问题没?要相信基层干部和人民群众的觉悟,天塌不下来。” 陶剑波道:“庄市长,储书计的意思是小范围达成共识,等回去后抽时间召开常委会尽早定下来。储书计考虑甸峰这边一是大坝后期工程推进,二是爆炸事件还有很多善后工作急待处理,也不能拖。” “关于小范围讨论,”庄骥东严肃地说,“从上次情况看效果不尽如意,我建议今后凡事都按规矩来,有啥问题都摆到常委会台面,不要动辄这个小范围那个小范围!如果叫我商量也可以,请发会议通知走会议流程!” “唉,唉,”陶剑波无奈地说,“主要储书计有这个习惯,也是表示对庄市长的尊重吧……我如实向储书计转达您的意见。不过甸峰班子人选问题麻烦庄市长先斟酌着……” 庄骥东轻飘飘道:“再急也得等省里的处分结论吧?如何追责才是当务之急,其它事儿先搁一搁吧。” 其实省里处分市领导与市里处分县领导,力度、意义、性质都不同。京都、省里出手形式大于内容,而市里出手才是实实在在的追责——重大事件事故追责通常如同挑担子两头重中间轻,主要压力还在市里。 但庄骥东故意混淆一谈,储拓也没办法。 此次甸峰出了这桩大庇漏,令宇文砚、储拓都脸上无光,纵使再护短也保不住尤其。 从昨夜到今夜,尤其已在储拓面前哭诉了三回。 论忠心,市府大院里没几个比得上尤其——他在正府办时每次邵市长内部讲话不出半小时,讲话稿就送到储拓案前;储拓家人遇到麻烦事,第一时间总想到“小尤”;储拓装修省城的别墅,每样材料都经尤其把关;去年初储拓动了个小手术,尤其有本事从京都请了两位专家飞过来会诊…… 储拓是打算重点培养尤其,甚至将来要接班的,为此去年起就在宇文砚那边吹过风。然而俞晓宇发火要严惩的事件,宇文砚也兜不住,思来想去,储拓觉得唯有快刀斩乱麻让新领导班子先顶上去,把公众注意力从尤其身上挪开,冷处理一段时间再重新启用。 相反尤其在县长位子上拖得越久,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越大。对了,庄骥东就想拖,拖到储拓不得不挥泪斩马谡。 庄骥东天生对尤其有成见吗?那倒不是。关键在于官场站队,你尤其明摆着站在储拓阵营的第一排,不打你打谁? 凌晨三点,白钰风尘仆仆赶回甸峰。 其实白钰可以早点回来,但他就想给所有人“风尘仆仆”的感觉,所以悄悄在毕遵洗了个热水澡并小睡片刻,精神十足。 刚坐下喝了口茶,那边通知就来了:紧急召开市常委会,讨论研究问责甸峰县领导班子相关事宜! 就在四十分钟前,半躺在沙发上小睡的曹海笑考虑再三,把储拓、庄骥东叫过来吩咐说京都领导上午就要离开,如果临行前问起问责情况总不能干瞪眼吧?必须连夜拿出对县主要领导问责的处置方案! 一数在甸峰的市委常委人数,八位,超过三分之二且市主要领导都在,符合紧急召开常委会的条件。 没来的三位是:季永根留在市里主持大局;张靖风是甸红区委书计不该来甸峰;熊英杰略有情绪不想凑热闹,以身体不好为由请了假。 甫一落座,储拓开宗明义道:“重大事故一把手负责制涵盖党正领导,甸西党委要抢在京都领导离开前有个处置方案,不然各方面都难以交待。第一步是采取组织措施,下面请剑波同志提一下草拟的方案。” 陶剑波也说得简洁——这种场合言多必失:“鉴于沈涛、尤其两位同志对爆炸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我建议先免去两位同志党内外一切职务,认真检查深刻反省,等事故全面调查结论出来后再做进一步处理。” “同意剑波所提方案的同志请举手!” 储拓根本不给众常委思考余地,率先举起左手。 “同意。” “同意。” “同意。” 杨晓瑜、扬波、巴璐先后举手,而庄骥东、白钰和乔承鹏则默不作声看着他们。 “剑波肯定同意自己提的方案,”储拓居高临下道,“骥东同志呢?” 他都懒得问白钰、乔承鹏——白钰不消说肯定唱对台戏;乔承鹏不爽快的态度已经说明一个问题,即季永根为首的本土系隐隐有向庄、白靠拢的趋势。 庄骥东故作诧异问道:“咦,调查结论不是出来了吗?承鹏同志收到没有?” 乔承鹏也作思考状,然后在笔记本下面一叠材料里翻了翻,道:“有,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调查结论……” “那是初步结论,主要弄清楚爆炸事件的前龙去脉,让京都、省领导心中有数,”杨晓瑜站出来解释道,“不过导致爆炸事件各层各级领导责任,以及纵容制造假酒作坊、食品加工厂等证照不全等问题,还需要深入持久的调查。” 白钰冷不丁猛刺一枪:“这么说涉及渎职、腐败等职务犯罪了,市纪委应该介入吧,承鹏同志?” 乔承鹏两手一摊:“我倒是想,需要常委会授权啊。” “这不正好开常委会吗?” 白钰微笑道,与乔承鹏在事先没商量的情况下来了个漂亮的传球过人。 储拓斟字酌句道:“目前我掌握的情况是职务犯罪问题仅存在于基层相关单位部门,没涉及县领导班子!如果有,肯定要授权市纪委介入!” 庄骥东捕捉到储拓在白、乔二人紧逼下暴露的空档,立即道:“既然县主要领导没卷入职务犯罪,那就直接讨论处理方案,不然的话停职还会复职,这一点上至京都领导下至老百姓都懂。” “万一深入持久的全面调查挖出问题再追究,”白钰补充道,“重大事故责任终身制,哪怕退休也会追查到底!” 不知为何,储拓感觉这句话象在刺自己的心,当即恼火道:“反反复复,成何体统!” 巴璐道:“一方面责任领导停职,一方面连夜任命新领导班子人选,这样就不存在复职问题了。” 传统意义上讲巴璐属于本土系另类,向来不容于季永根、乔承鹏为代表的主流。储拓正是看中这一点,加之巴璐是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容易利用,大力提携到宣传部长位子。 在一干常委当中,巴璐有自己的想法,也不会事事无条件服从,但基本上在重大事项和关键时候还是力挺储拓。 “是啊是啊,顺便讨论一下县委书计和县长人选。” 扬优赶紧建议道。 庄骥东摇头道:“连夜任命,嘿,我们组织部门领导干部遴选任用机制就这么不严谨吗?在县一级主要领导配置问题上,我觉得应该慎之又慎!” 至此,常委会讨论议题又卡住了。 第2432章 东风西风 储拓心里那个气啊。 他很想利用人数优势在常委会上好好赢一局,然而庄、白都很机灵,凡可以简单多数通过的议题一律同意,但关系到人事调整等重要议题总会磕磕碰碰让储拓不痛快。 当然储拓可以宣布五票对三票,常委会原则上通过对沈涛、尤其的停职决定,那样无异于激化矛盾,不利于接下来协商县领导班子人选问题。反过来说,如果市正府两位常委不同意县长人选岂非笑话? 作为班长,储拓必须确保形式上完美,不让外界挑刺。 储拓使了个眼色,陶剑波做出立即收到的表情,以诚恳的请教的语气道: “遴选干部当然要慎重,可曹书计要求天亮前拿出问责方案……骥东同志有什么建议?” 庄骥东不假思索道:“书计提前退二线,县长降科长,体现市里对重大事故问责的严肃性!” “啊——” 众常委都被庄骥东霹雳手段吓呆了,须知眼下整个甸峰都知道爆炸事件其实造成的破坏和损失并不大,人员伤亡亦在可承受范围内,麻烦就出在爆炸于局委员眼前,且累及一干领导紧急撤离房间住临时帐篷。 最好能缓则缓,能拖则拖,等京都大领导离开就没事了,人家也不可能老惦记这等小事。 “我不赞成骥东同志的建议!”杨晓瑜担心储拓发飙,率先发言道,“这么重的处理手段不象领导责任而是直接责任了,我认为在力度方面应该有所侧重,不能一刀切!” 扬优接着说:“特别尤其同志到甸峰一年多时间成功解决垮坝事故负面影响,其成绩得到京都和省领导肯定因此要考虑到人家对甸峰的贡献;仁存同志在甸峰期间工作也很勤勉,兢兢业业保持了甸峰的稳定……” “功过不能相抵。”白钰道。 扬优怼道:“我知道功过不能相抵,但平时成绩和工作表现难道不是组织上处理干部必须考虑的因素之一吗?” 白钰反诘道:“所以呢?扬优同志准备告诉京都领导,鉴于尤其同志的成绩和表现,这次免于处分?” “我没说免于处分!停职就是处分!”扬优觉得自尊心受到伤害,嗓门高了起来。 白钰语气更稳:“扬优同志,停职不是处分,降职才是——不信我们共同向剑波和承鹏两位同志请教。” “停职不是。”乔承鹏斩钉截铁道。 “好啦,不必争吵!” 储拓恼怒地一拍桌子,停顿片刻道,“常委会是讨论工作的场合,不是吵架的场合,想吵架的到外面吵!” 庄骥东紧跟着来了一句:“是嘛,扬优同志说话嗓门别那么大,被外面人听到了还以为我们在吵架。” “我没吵……” 扬优不由得又提高嗓门,被储拓以严厉的目光制止。 经这么一搅和,刚才剑拔弩张的局面缓和下来。 杨晓瑜道:“骥东同志说得不错,提拔任用干部都应该慎之又慎;重大事故的问责通常通常在官方正式公布的结论后陆续进行,但曹书计要求也是对的,甸西市委是有必要让京都领导看到对责任事故零容忍的态度与决心。” 陶剑波深知今夜被反复打脸也没办法,夹在书计市长中间左右为难啊,遂道: “结合储书计和常委同志们的讨论情况,第一,市委常委会决定免去李、尤两位同志党内外所有职务;第二,有关李、尤两位同志的降职以及行政处分决定将于近期公布。同志们觉得如何?” 巴璐立即叫好:“可以可以,既表明市委严肃处理的态度,又留有余地,也腾出轻重缓急空间!” 扬波道:“降职和行政处分押后公布非常好,京都、省领导认为重了或轻了都能调节,非常好!” 到底老组织干部啊,一招攻守兼备的好棋,当下白钰、乔承鹏均无异议默认修改后方案。 庄骥东幽幽道:“那就一致通过吧。” 陶剑波道:“感谢同志们对方案的认可!接下来问题是,新县委书计、县长人选怎么办?” 储拓清咳一声正准备说“剑波拿个名单”,不料庄骥东抢先半拍道: “甸峰两桩大事急待解决,人选问题须相当谨慎,我建议在遴选方案出台前由市领导暂时兼任!” 储拓怔住:“兼任?” 庄骥东端出思考了一天的想法:“市委那边出个领导兼县委书计,正府这边出个兼县长——我提议腾春兴副市长来兼以戴罪立功。如果后期省里对腾春兴同志有降职或行政处分再议。” “噢,是这样啊……” 储拓不愧宦海沉浮数十年的沙场老将,当即道,“骥东同志的建议为市委统筹斟酌甸峰领导班子争取了时间和空间,完全可行!嗯,鉴于甸峰今后一段时间主要任务是维稳和问责,辛苦扬优同志暂时挑一下县委书计担子,确保过渡期工作平稳有序地开展。” “保证完成常委会交办任务!”扬优高兴得尾音都打颤。 临时代理县委书计的差事爽啊,不用象代理县长那样负责具体事务,却对追责、问责等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此外大坝建设和善后工作、爆炸事件赔偿等等,都有权力寻租空间。 乔承鹏和巴璐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心里不约而同骂道: 骚货! 激烈、一波三折的常委会开到凌晨四点半。储拓原先设想悉数被推翻,非但没保住尤其还留了降职和行政处分的尾巴,不过也没输,毕竟最后关头拍板扬优代理县委书计。 就是说甸峰县委书计地盘还属于储拓;县长归属哪边,目前还不确定。 凌晨五点半,杨晓瑜亲自守在电脑前等文员将处理意见材料打印若干份,亲自交给储拓和庄骥东。 凌晨六点。 储、庄二人等依然半躺在沙发上睡了个囫囵觉的曹海笑醒来后,奉上材料并简要说明处理方案。 “唔,停职并延后公布降职和处分情况……” 曹海笑对甸西市委仓促之下拿出的处置意见还算满意,看看时间,约莫宇文砚起床散步时找机会上前三言两语做了介绍,然后盯了一句: “宇文书计,您看省里对甸西市领导班子……” 步步紧逼,一个都不肯放过,真是黑脸铁腕的西北三凶之一! 宇文砚略作沉吟,道:“我的想法是主要责任在于甸峰县委县正府,甸西有责任但不宜扩大化。那个韩委可以挂起来,腾春兴就按甸西市委的意思戴罪立功,过段时间视其表现再决定。” “省委责成腾春兴到甸峰进行爆炸事件善后工作,相关组织措施和行政处分择期公布?” 曹海笑道。 “可以,他不是市委派到甸峰当代理县长,而是省委责成他去收拾残局,”宇文砚道,“回头请把我的想法转达给珞斌省长。” 江珞斌听了觉得无可无不可。 市级层面一轻一重,意思一下也就行了,大动干戈的话以后怎么工作?人人自危啊。 清晨七点。 俞晓宇起床先到健身房慢跑,然后与宇文砚、江珞斌等人陪安国首相共进早餐,全过程并没有提及问责情况,自然而然地,宇文砚也不会自找麻烦。 谈了一夜,眼圈发黑眼里泛红的官.员们汇报深入磋商的成果,不消说,比夜里签订的框架协议又有实质性进展,可谓质的飞跃! 俞晓宇和安国首相都很满意,指示双方移师桦南继续谈,争取十月底前到京都正式签订敲定后的双边自由贸易协议文本。 之后俞晓宇有意无意提了一下基础建设相关事宜,安国首相明确表态支持,并说协议生效前中方企业可以先过去试试水,安国正府对此抱开放态度。 点到为止。 至于柬国会不会撤军?橡胶走廊能否顺利接入到安国?中企是否以资金换使用权等等,都不必多说。 有些事隔一层纸叫做正治,捅破了叫做阴谋。 以隆重仪式欢送安国首相一行离开后,俞晓宇等人也要从省城回京都,临行前与东道主甸西领导班子一一握手。 走到白钰面前握手时笑了笑,没多说一个字。 然后在众人簇拥下上车前陡地想起什么,回头叫道:“白钰同志!”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宇文砚在内。只有白钰一愣的同时旋即醒悟,俞晓宇选择的这个时机最恰当最高明! 在场五六十人环视之下,白钰大步来到俞晓宇面前。 俞晓宇再度与他握手,含笑道:“事情办得很好,大功一桩……记住我的手机号,”他低沉而清晰连报两遍号码,接着道,“有急事随时可跟我联系。” 白钰激动地说:“谢谢首长,我记住了!” 宇文砚等人竖起耳朵努力倾听,却听不清两人到底说什么,心里充满莫名其妙的不安。 特别是庄骥东,瞬间觉得白钰的可怕和强大——昨天突兀离开夜里才回来,他到底执行什么任务? 他何以让俞晓宇两次握手并面命耳提? 难道……难道这小子失踪的老爸已跟俞晓宇打过招呼? 想到这里,庄骥东突然觉得甸西最可怕的人不是储拓,而是白钰!形势很明显,在人才选拔和任用的金字塔架构里,绝对不可能出现比翼双飞的皆大欢喜。 要么西风压倒东风,要么东风压倒西风。 第2433章 调阅档案 宇文砚、江珞斌陪同俞晓宇直奔桦南机场并送机后,仅让省委组织部口头通知甸西市委两个决定: 一是勒令韩委停职反省; 二是责令腾春兴留在甸峰处理爆炸事件相关事宜。 这样与甸西市委让腾春兴代理县长并无冲突,如果没有职务,在甸峰的处境将会很尴尬,啥事都干不成。 究竟如何处理韩委和腾春兴,处理到什么程度,宇文砚还想等一等,要看京都方面会不会处理主管安全生产的副省长蒋克军。 如果不处理,说明俞晓宇不想深究,那么甸西市层面稍微淡化些;如果处理,那么视程度作出相应措施,严重的甚至要免去韩委副市长职务! 省里游刃有余,市里却一刻不能耽误。回到甸西储拓下令市组织部会同市纪委拿出对甸峰班子成员的问责方案;组织部拿出甸峰领导班子配备方案,并征求所有常委意见。 一口气换大半个班子,涉及六七位县委常委,还有好几位副县长,这样的空缺简直空前绝后,也给甸西官场带来无限想象空间和活力! 须知正常情况下都是缓慢有序更迭,依次论资排辈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夹塞。如今腾出这么多令人眼热的位子,谁不想啊? 且不论正科提拔副处;副处进常委班子或提拔正处,就是同级之间挪个位子如宣传部长调整为常务副市长也乐意,再如从经信委调到财政局,手里权力大不相同。 一时间官场暗流汹涌,众多虎视眈眈者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而漩涡的中心储拓和陶剑波,则陷入甜蜜的烦恼—— 说甜蜜,这时候真正享受到权力的乐趣,那种能够掌控别人命运、自己片言只语便让对方忐忑不安的感觉实在太美妙。 说烦恼,既然拐弯抹角找上门的肯定都有来头,正厅起点正常副省偶尔还有省委常委亲自发短信,内容都一丝不苟寻不着半点破绽,要么说“我看着小王长大的,支持他积极向上勇挑重担的想法”,要么说“老李稳重细致适合财正工作”,熟悉亲近的干脆一个电话过来直截了当说“上次答应的事这回不能耽误”。 所有人都觉得一把手说了算,其实等到说了算的时候根本不敢说了算,或不能说了算。 宇文砚空降通榆后储拓最风光的那段时期,按说绝对掌控常委会,然而也不是一言堂—— 既要顾忌日益坐大的邵市长的感受;又要给季永根为首的本土系一点甜头;组织部长经手不穷总得照顾些……一块蛋糕分来分去总是僧多粥少。 如今正府两位常委犟头犟脑,几乎每次讨论人事都要吵架,强如储拓也不禁心里直打鼓,又不好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只能幽幽说一句: “常委会研究变数很大欸……” 风暴眼中心边缘,常务副市长办公室。 白钰正在几位从京都来的客人——搅动甸西官场的甸峰领导班子大换血对他来说完全无感,既不想培植自己的势力,也不愿从中捞取名气或利益。 门口人影一晃,浦滢滢和穆安妮双双出现。 白钰指着为首的客人道:“介绍一下,京都金证审计事务所张主任;甸宝浦总、穆总监……从今天起张主任率审计组对甸宝城投进行全面审计,请做好配合和接待工作!” 浦滢滢吃惊地与穆安妮对视一眼,迟疑道:“太……太意外了,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无须准备,”白钰道,“审计的目的是摸清家底,查实查透资金流向,为甸宝全面私有化奠定基础。不影响你们工作,两位这就陪审计组进场吧!” “哎——” 她俩低低应道,满脸不情不愿的样子。 一行人离开大概十多分钟,浦滢滢打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白市长是不是不信任我和安妮?事先不打招呼突然袭击,让我俩感觉很受伤。” 白钰肃容道:“浦总,你先后在投行和城投工作,没有经历过规范严谨的全面审计,现在正好补上这一课!第三方全面审计不同于任何检查,说白了就是带着疑问查问题,彻查到底寸草不留且具有法律效力!所以不存在信任或怀疑,一切以审计结论说话!” 浦滢滢叹了口气,道:“我们一直以为……算了不说了,服从白市长的决定,尊重审计结论。” 说罢便挂掉电话。 白钰轻轻笑了笑。她以为什么?穆安妮以为什么?年轻常务副市长就该打心眼里欣赏并喜欢漂亮女高管,因此若有若无地偏袒纵容? 如果觉得他两次在常委会上狙击储拓关于配备甸宝领导班子是照顾她俩,那真是大错特错。 关于甸宝高管配备问题,他考虑过很多因素,唯独不包含两位女孩的美貌。俊男上司与美女下属工作中经常接触日久生情,现实官场里出现的概率太低,因为这样的配置本身就引人注目,逾越红线将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过去方晟之于明月、苏若彤,终究没迈出最后一步而守住了底线;白钰在关苓也牢牢把持自己,没与尹冬梅擦枪走火,当然那个吻…… 金证审计组动作很快,上午进驻甸宝城投后中午又来了一批审计人员,合计近二十人将摊子铺开,把基本情况摸清楚后随即发出审计调档函,要求市财正局提供历年与甸宝公司资金往来的账务明细和原始传票。 鉴于审计人员在各地经常碰到的困境,张主任事先征求白钰意见——能不能调阅?怎么完善调档手续? 白钰很爽快地说:“我在审计调档函上签字!” 两名审计人员来到市财正局出具函件,档案中心居主任拿在手里足足看了五六分钟,然后到里间向主管副局长李宁汇报。 李宁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财正局与甸宝城投的往来账涉及很多秘密,当然不能提供给第三方审计。邵市长猝死、白钰陡地提出甸宝私有化等,内部都有过商讨,即如果有人调阅怎么办的问题。 虽说一致认为绝对不能让外人调阅,但出于对法律的敬畏,也没人敢提转移甚至销毁原始档案及凭证的事儿,毕竟那属于刑事犯罪!再者说了,干坏事、吃大头的又不是自己,何必拿人头和饭碗铤而走险? 商量来商量去坚持一条:不管谁来调阅坚决不给,除非……除非门达序签字同意。 所以…… 李宁第一时间拨通门达序手机说明原委,门达序思忖片刻说以我的签字为准! 说完,门达序关机动身去了省城。 门达序已想好对策:审计组一天找不到自己,就一天敲不开档案中心的门;组织亲信心腹连夜转移部分敏感凭证账簿,就说管理不善散失掉了,相比被审计组查出大问题,管理不善算得了什么? 车子驶上高速,门达序掏出备用手机拨了个号,以恭敬的语气道:“储书计,有件事向您汇报一下……” 那边,档案中心居主任把调档函退给审计人员,和蔼地说:“请示过了,领导说必须由主管领导签字才行,我们财正局是门达序门市长,请跟他联系吧。” 说得合情合理,审计人员便来到门达序办公室,结果铁将军把门;再打电话,手机关机。 张主任被难住了,立即向白钰汇报。 白钰早料到市财正局不会那么爽快——任你吹得天花乱坠,原始凭证和账簿会忠实无误地记载所发生的一切。 “麻烦张主任以审计组名义发份函件给市财正局——马上就发,明确告之凡拒绝或者拖延提供与审计事项有关的资料的,或者拒绝、阻碍检查的,都视为违反《审计法》行为,拒不改正将追究法律责任!要求市财正局最迟明天中午前提供审计组所列清单的全部资料!” 白钰说得很严肃,然而在饱经风霜的张主任看来不过虚张声势,为自己找个台阶而已,轻叹一声道: “好,我马上发函。” 搁下电话,白钰沉吟良久后叫来柴君,道:“帮我做两件事……记住千万不能走漏风声……” 凌晨一点半。 一辆大货车悄然驶入财正局大院,停在档案中心门前。未几,档案中心防盗门滑开,里面亮如白昼。 更里面库房里,地面、桌上、橱柜到处都是装订好的传票和账簿,几名会计人员正忙着拆卸、分装、封塑,按门达序指示把重要敏感部分连夜转移出去,藏匿到隐密地点。 货车上跳下来四名装卸工扛着大铁皮箱子进了库房,居主任迎上前歉意道: “边搬边等,时间太仓促来不及准备……” 装卸工也不多说,在居主任指点下将收拢归纳好的传票、凭证、账簿、账册等一叠叠放到铁皮箱,然后吃力地抬上大货车。 十五分钟后,第二批铁皮箱抬上去; 四十分钟后,第三批铁皮箱……刚抬到门口,蓦地四周院墙上“唰”地亮起一圈明晃晃的探照灯! 紧接着几十条人影灵巧地翻墙包抄过来,黑暗之中有高音喇叭喝道: “不许动!你们涉嫌转移、隐匿、篡改、毁弃会计凭证、会计帐薄、会计报表以及其他与财正收支或者财务收支有关资料,现已被警方包围!现已被警方包围!” 第2434章 敲山震虎 瞬间负责看守大门的保安手执警棍冲上前,一个照面悉数被扑倒在地! 墙头仍有源源不断的人翻过来,叽叽喳喳竟是些记者,都拿着长枪短炮猛拍一气! 装卸工根本不予反抗,当即双手抱头蹲下去束手就擒——他们经常干这种勾当,原则是只赚苦力钱,从不玩命。 站在门口的居主任一迭声叫道:“关门!快关门!” 可没人听他指挥,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这会儿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对方连记者都带了显然有备而来,而且扑过来的明显是警察,此刻关门叫做拒捕,将来上法庭又多一条罪名。 谁干傻事? 居主任一咬牙跑过去按关门电钮,边掏手机想示警,不料两个人影疾迅无比将他扑倒在地,顺手夺过手机! 警察们制伏保安后打开大门,白钰在众人簇拥下大步来到档案库房,看看满地狼藉的场面,再看看呆若木鸡的居主任,轻蔑一笑,沉声道: “保护好现场,固化证据,所有摊在外面的资料全部打包复印,原件封存复印件交金证审计组!至于这些家伙,尽快履行程序移交检察机关提起公诉!” 居主任如梦初醒,嘶声叫道:“我只是奉命行事!不是我干的,我有电话记录!” 白钰压根不理他,径直在众人簇拥下穿过重重警察和记者人墙,不时耳边响起提问: “请问白市长怎么猜到档案中心转移藏匿原始会计档案?” “这些档案都与城建项目有关?” “档案中心是不是害怕审计组查出什么?” 柴君推开四面八方话筒和录音设备,大声道:“目前无可奉告,以警方调查结论为准!” 上了车钟离良发动后,庄骥东打来电话,劈头问道:“听说你亲自率队强闯财正档案中心,抢了一车保密档案资料?” 白钰哭笑不得,道:“真是三人成虎,好在全程录像可以证明我的清白……”遂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是这样啊……” 庄骥东长长沉吟,道,“你想把谁挖出来?正府死了一个市长、撤了两个副市长还有一个待岗,经不起折腾了白市长!” 同样查问题,庄骥东考虑得与白钰不一样,开始担心工作衔接和局面稳定,这叫屁股决定脑袋。 白钰道:“庄市长,如果我们的队伍当中存在腐败分子,宁可倒下更多孤军奋战,就象我对甸宝城投领导班子配置的态度!几百亿都花到哪去了,之前庄市长不也觉得奇怪吗?通过审计把账目理清楚,我相信有利于促进47个城建项目的推进和完工。” “唔,我也相信这一点,”庄骥东的好处是听得进意见建议,又想了会儿,道,“尽量……尽量低调吧,估计今晚这一闹有人要急眼,以稳为主,毕竟马上大换界了你懂的。” “我懂我懂,”白钰应道,放下手机后吩咐柴君,“明天起审计组都住甸宝城投大楼,大楼凭我签发的证件出入并接受安检;档案室24小时值守;公司员工包括浦滢滢、穆安妮在审计期间不准随意外出,有事直接向我请假!” 柴君吃惊地说:“您担心有人对审计组不利?不会狗急跳墙吧?” “说得对,狗急了真会跳墙。”白钰道。 当晚手机响个不停—— 以白钰在通榆不算长时间、辗转地方也不算多,居然冒出这么多老熟人老朋友,其中居然有白钰在经贸委的老领导管约明! 管约明也是一言难尽的语气,说道:“白市长啊我也受人之托不得不打这通电话,作为共过事的老搭档我了解你的性格,肯定一心想把工作做好。不过甸西情况比较复杂,心急吃不得热粥,有些事能缓则缓能宽则宽……不是拖你后腿影响你进步哟,由衷之言。” 晚上十点多钟马昊也打来电话,先唉声叹气在毕遵混得不如意,工作压力大,然后话锋一转,道: “白哥最近动作有点大吧,有人反映到省里去了可得当点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姓储的那家伙道行比较深,加上省里很多势利眼瞟着宇文,明里不敢跟您白哥硬来,暗地里下个绊子、穿个小鞋防不胜防,我觉得还是……还是……” 白钰没正面回应,关切地说:“怎么,想回省城工作?那岂不是之前白吃苦了?” 马昊道:“老实在您白哥面前说,兄弟我真不是伺候人的人,这副秘书长干得太憋屈了!要不,帮我在缪文军面前说道说道,换到部委办局弄个一把手?” 白钰忍俊不禁道:“一把手还得干活啊。” “不当局长当书计!”马昊道。 “你呢到关苓提拔正处马上满两年,再捱一年,请省里打打招呼,我也跟缪书计说说争取提副厅,”白钰道,“哪怕副厅待遇,再调回省城那就不一样了。反之到市直机关当书计等于提前退休,缪书计想帮忙也没办法,你说呢?” 马昊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谢,转眼把人家请托的事抛到脑后。 回到迎宾馆房间,刚进门换下外套,庄骥东又打来电话,这回语气带些非官方和热乎,道: “白市长,今晚财正局那事儿我又想了想,感觉应该适可而止——甸宝城投的账肯定经不起查,不然焦兆华和高管们怎会一哄而散?正府这边包括邵市长在内八成屁股都不干净,否则不至于急成那样。咱们到甸西是救火来的,不可能坐一辈子江山,债务捋捋清楚清降多少算多少,犯不着把事情做绝。” 白钰一听就知庄骥东也受到压力了,说不定与庄彬有关,而说服庄彬跟庄骥东打招呼,起码得宇文砚或王辰的秘书吧? “现在档案已封存起来了,请庄市长指示下一步怎么办?”白钰道。 庄骥东倒谦虚起来:“嗨,谈不上指示,就是建议……或者说咱俩之间通个气,免得被别人挑拨离间——会计档案是财正的命根子,其实大家都知道不但城投债就是平常的财正资金使用方面也有猫腻,所以档案在外面一天人家就不得安心一天,容易惹出事端。明天我出面召集相关领导碰个会,转个圈子圆下场子把档案还给财正局,怎么样?” 白钰闲闲道:“闹了一晚,白抢了?” “那倒不是,那个中心主任擅自转移会计档案就该接受组织处理,还有连夜篡改、毁弃凭证帐薄的会计人员,必须要严惩不贷!”庄骥东深知白钰不肯善作罢休果断抛出替死鬼。 “庄市长的意思放弃全面审计,旧账一笔勾销?” “不不不,审计照常进行,必须对甸宝城投账务有个新老划断,”庄骥东这一点倒拎得清,“所有查出问题都归前任班子,责任人邵市长和焦兆华;此后在我你手里不得产生新窟窿,不然将来交不了差。” “唔,有道理……” 白钰假意道,“家人来了电话,明早再交流。”然后便挂断了。 站在阳台,晚风习习,十月南国的风已有几分寒意。 从突然请来第三方审计、出具调阅函到出具警告函,白钰猜到一天之内连出三招会打乱对方方寸,仓惶作出转移藏匿原始档案的决定。 倘若对方稳如泰山以不变应万变,白钰反而没奈何,但情急之下做出避险动作是人的本能,相比白钰蓄谋已久,门达序的智慧和应变还是差些。 门达序背后的储拓则低估了白钰的意志,或者说被那份外厉内荏的警告函蒙骗了,以为白钰手段不过如此,却不料就等着己方犯错! 白钰如同高明的弈棋者,算透对手每个步骤和每个环节反应,却没算到铺天盖地的人情关系网。 从这个角度,多少也能理解庄骥东的无奈——他就靠着庄彬才有今天,而庄彬在通榆混这些年,免不了人情债和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本想敲山震虎,谁知震出一群狐狸、麋鹿、山兔、羚羊,真正的大老虎还躲在深山老林里。 因为…… 因为人心不可测! 突然想起父亲闲谈时说过一席话:当领导的难处不在于把能人放到重要岗位、庸者逐渐边缘出局,那个谁都会;真正难处是明知都是庸者,还必须把他们用起来。 此刻白钰就面临类似局面,无论向前向后向左向右都是坑,权衡的无非哪个坑深些哪个坑浅些。 而且,如果掉进坑里几乎不会有人出手相助。 念及此,白钰长长吁了口气。 空降到甸西不到一个月,感觉过了大半年,每天都过得无比艰难,无比疲惫。因为苠原有包育英呵护暗助;商林有缪文军;商砀有俞树;到了省城有暗黑势力也有对抗的光明力量;而关苓则有能够托付重任的尹冬梅。 甸西呢?放眼望去无人能信,包括并肩作战的庄骥东。 自己真的需要帮手! 可纵观身边以及基层数县,居然找不到能够信赖并依赖的,实在佩服储拓这些年在甸西的深耕经营。 明天…… 想到明天回过神来展开凶猛反扑的恶劣形势,白钰不由得重重叹息:多想把47个城建项目再逐个跑一遍,这才是自己重中之重的工作。然而很奇怪,上一遍且利用晚上和夜里去工地,平时总抽不出空。 真是时间都去哪儿了。 第2435章 整顿作风 上午九点整。 庄骥东通知白钰、门达序、赵万诚以及秘书长纪宏伟到自己办公室开碰头会——韩委停职、腾春兴在甸峰戴罪立功,不能叫市长办公会,也不能叫党组会,只能碰碰头了。 甫一落座,门达序就火力全开矛头直指白钰! “档案中心很普通的移送会计档案工作,被市领导蓄意抹黑丑化成转移藏匿还唤来记者自毁形象,到现在为止我们档案中心干部员工还被关着,我实在不能理解!” 门达序继而道,“不错昨天居主任拒绝了白市长签字的调阅档案函,不能怪经办人员,财正系统是有规定必须我签字才能调阅,何况涉及非常重要的城建资金档案!我又没说不肯签字,昨天到省城办事正好手机没电而已,一天都等不急就扣那么顶帽子?反正姚山、老韩都被免了,老腾也在劫难逃,干脆把我也免掉落得干净!” 白钰扬起脸道:“达序市长说完了?说完我接着说,你刚才说话我没打岔,接下来也请听我说完!” 庄骥东打圆场道:“对对对,各自表述自己的想法,然后展开讨论。” 白钰道:“昨晚是不是门市长所说的普通的档案移送工作,已经没有追究意义。要真追究,首先居主任、档案中心会计人员、货车司机三方口供不一致;其次地上到处散落着拆卸、撕掉的原始档案凭证几个意思?还有居主任被抓后一再强调执行领导指示,到底哪位领导?认真起来要批捕的,达序市长!” 门达序激动得要发火,被赵万诚按住。 白钰续道:“因第三方审计需要调阅档案,我签字不算数而非要达序市长签字,试问这是哪门子规矩?!难道档案中心是你达序市长家里开的?难道你达序市长在财正系统独立为王,不需要接受正府党组领导,不需要接受市委常委会领导?!就凭这一点,你就没资格在这里大叫大嚷!” “我没大叫大嚷,把事态扩大化捅给新闻界的是你!”门达序反驳道,“就算档案中心僵化执行制度没认你的签字,也应该内部协商解决,动辄出警、通知记者上门堵新闻,这是解决矛盾的正确途径吗?” “把手机都关了怎么协商解决?”白钰道。 门达序大声道:“我已解释过手机没电!” 庄骥东手一指道:“哎,达序市长嗓门高了,说好不吵架的。” 门达序被弄得啼笑皆非,悻悻道:“我小点声。” 白钰沉着道:“有电没电不清楚,但居主任接到调阅档案函后随即电话请示,他打给谁,之后谁又打给谁,移动电信都能查到通话时间!如果前脚刚通过电话,后脚手机就没电称之为巧合;再如果当夜正好转移会计档案且正好涉及城建资金又称之为巧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白市长处处拿戴有色眼镜看人,我也不知道怎么评价!”门达序回击道,“要是真想如白市长所说转移藏匿会计档案早就干了,保证神不知鬼不觉,何必等到昨夜?” 白钰针锋相对:“那是全甸西都没想到从天而降白钰这个较真的人!” “好啦,同志们都充分表达了意见,不管误会还是巧合或别的原因总之就此打住,”庄骥东以和事佬姿态道,“接下来同志们商量怎么解决矛盾。审计组持调阅函档案中心不让调;档案中心被怀疑转移藏匿会计档案,现在我居中调停——一方面勒令档案中心把所有档案全部归位,未经市长办公会允许不准擅自转移;另一方面审计组凭白市长签字的调阅函进行调阅——若达序市长觉得有必要可以在调阅函加签,不影响函件效力。同志们觉得如何?” 白钰和门达序都不吱声。 庄骥东的建议实质是让他俩各退一步:白钰同意放人、归还封存会计档案;门达序确认白钰签字有效、同意审计组调阅档案。 纪宏伟自知在两位常委心目中的份量,也不说话。 赵万诚没办法只得干笑道:“问题症结就在于审计组通过什么程序调阅档案嘛,庄市长巧手化解既顾全大局又具实际可行,我看白市长、达序市长握下手皆大欢喜吧。” “档案中心转移、藏匿会计档案的帽子太大,财正系统戴不起!必须要有官方解释说明!” 门达序沉着脸说。 白钰也沉着脸说:“转运,却把会计档案拆得满地都是,官方解释就是企图销毁!” “你白市长不能代表官方!”门达序火气又上来了,反正现在甸西各方包括庄骥东都站在自己身后,还怕他个鸟! 白钰知他有恃无恐,更加冷静道:“我们都不能代表,真正代表官方的是人民群众!所以我们无时无刻都要扪心自问,我们的一言一行是否对得起人民群众!我们是否在工作中维护人民群众利益,切实解决人民群众困难!” 这番话对官场浸淫多年混成老油条的门达序根本没用,撇撇嘴一脸不以为然。 赵万诚赶紧和稀泥,道:“警方同意放人、封存档案也送回财正局就代表没事了,无须纠结太多。实在不行……警务平台发布条消息,就说昨夜的事已调查完毕,没有需要追究的事宜。” “可以!” 庄骥东担心白钰和门达序继续吵立即拍板,“言简意赅表达个意思即可!唉,近期真是多事之秋,开个会都凑不齐人,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精诚团结避免分散精力啊同志们!现在有两件事统一一下意见,一是老韩、老腾因故不能履职,我想让公安局王鹏同志和国资委家琪同志临时顶上去,以后视情况再作调整……” 王鹏是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兼刑警大队长,正处级干部;杨家琪本来就享受副厅待遇,代腾春兴履职名正言顺。 从派系上讲,王鹏与韩委一样都是储拓任期内火箭式升迁的干部,铁杆亲信;杨家琪如腾春兴所说属于邵市长的心腹,因此庄骥东的提议并无私心纯粹从工作角度出发,白钰、门达序、赵万诚均无异议。 “二是优化正府事务和文件流程,”庄骥东道,“举个例子,我要在全市干部大会上做个报告,涉及城建条线先由城建处秘书撰稿,提交给副处长审阅,副处长审阅完了提交给处长,处长再给礼源,礼源提交宏伟后还得请万诚市长把关,折腾一大圈我才看到报告,然后哪怕改几个字都得发回重来……时间就是效率啊同志们!我们正府机关的时间和精力就在无休止折腾和重复劳动中消耗殆尽!” 此言一出白钰就明白了,庄彬真没少教庄骥东,把过去方晟每到一处就拿机关作风开刀立威的招数学来了。 那为何白钰在商砀、关苓主持全面工作时没用这招呢?庄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庄骥东更只晓得皮毛。 方晟整顿机关作风是组合拳,与随之而来的竞聘上岗、轮岗、人事调整等配套进行,换而言之整顿机关作风是线,优化组合人尽其材才是纲。如果后续手段跟不上去,整顿作风真的只是一阵风,机关嘛就这个特点。 白钰不用,因为更倾向于和风细雨的渐进式改革,而觉得父亲那种暴风骤雨式的有些伤感情。当然采用哪种方式并没有好与坏之分,而是性格与环境使然。 对庄骥东这种依样画葫芦的做法,白钰默默一笑,正色道: “庄市长说得很对,我也意识到流程繁琐严重拖了效率的后腿,有时还产生扯皮现象。我的做法是条线秘书完成初稿后,把整条线所有领导叫到一起通读一遍,有意见当场修改,有分歧当场争论,往往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庄骥东轻叩桌沿道: “白市长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一位秘书写的材料四五位领导审阅把关,为什么需要那么多环节?包括领取办公用品也是,两包a4纸、一只订书机、几盒文件夹,也是层层审批审查,某些领导接待时大叫‘再拿一瓶’不需要这些手续吧?少喝瓶茅台能买多少办公用品?就算多领十包a4纸带回家也谈不上腐败吧?该管的要管起来,不该管的要放手!” 好像话锋转到纪宏伟身上了,殊不知他也有苦难言:到正府办以来荀礼源仗着资格老、两位常委市长支持,手里东西一样都没移交;所谓领导小组承蒙储拓关照草草开了次会,后来城建、城投债券方面工作白钰从来不叫他,真正每天上班一杯茶一包烟一张报纸看半天。 但场面话不能不说。 纪宏伟认真记录,道:“庄市长指示很重要,马上我会同礼源秘书长共同商讨尽快拿出整顿机关、简化办公流程、提高工作效率的方案,全面推动正府办机关效能建设!” 故意提到荀礼源,实质话中有话,暗示责任不在自己身上。 庄骥东微微颌首正待做具体要求,陡地荀礼源很失礼地猛推开门,神色惊慌道: “各位领导大事不好,地铁1号北延线康湾区吴王南路与杉木栏路交界处地表坍塌,两幢七间商铺楼塌陷……” 领导们唰地同时站起身,庄骥东喝道: “有无人员伤亡?!” 第2436章 工程坍塌 甸西实乃多灾多难之秋,从180亿城投债券兑付危机到现在一个月里接二连三出事,庄骥东头都大了。 如果出现重大伤亡又累及省领导们亲自到场,哪怕刚来的恐怕都无法推卸责任,守土有责嘛。 所以庄骥东第一反应就问伤亡情况。 荀礼源道:“五分钟前救援人员刚刚赶到现场,事故原因和伤亡情况还在调查之中……” “走,去事故现场!”庄骥东一挥手道,“在家的都去!”想想又问,“储书计知道吗?” “打过电话,晓瑜秘书长说储书计去了省城。”荀礼源道。 狡猾的老狐狸,每当出事必定不在! 庄骥东嘀咕了半句,转而又吩咐道,“万诚了解下承建商、施工单位以及地铁工程相关情况!” 赵万诚已在焦躁万状地打电话,心头布满阴云:邵市长、姚山因180亿城投债券兑付危机倒下;韩委、腾春兴因食品加工厂爆炸事件被问责;接下来会不会轮到自己? 门达序则在旁边暗自庆幸,亏得昨晚储拓等人铆足劲全力挽回事态早早扑火,不然天灾人祸之下,正府四位副市长和秘书长都在短短一个月内垮台,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途中各路人马不停地电话联系,很快弄清大致情况: 地铁1号北延线工程总承包单位为中铁16局集团公司,其中康湾段施工单位是暨南九建—— 即刘家岭隧道工程的承建商! 好一个阴魂不散,处处都有其鬼影的公司! 事发地位于吴王南路与杉木栏路交界处街心公园站工地东侧,上午八点四十分工程技术人员发现施工地段地层发生地质异常,立即停止作业并撤出施工人员,同时加强地表监测和巡视。 上午八点五十五分地面沉降加大,施工人员紧急疏散周边居民,在此过程中两幢七间商铺坍塌。 市领导们赶到现场时发现塌方面积进一步扩大,目测大概400平方米左右,原本有幢撕成两半的楼出现二次倒塌,导致店铺完全损坏,包括包子铺、水果铺、拉面铺、房产中介等。 现场煤气味十分浓烈显然发生天然气泄漏,多辆工程车不断驶过来向坑里回填混凝土;救护车也陆续赶到;消防人员仍继续搜索中,部分受灾居民已安置到社区服务中心。 事发现场周老板的面包店位于塌陷区域中心,据称当时正跟隔壁水果店老板娘聊天,忽然发现脚下地砖翘起来了,然后面包天花板开始哗啦啦掉东西,大家都以为要地震赶紧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喊“不好了房子要塌了”! 附近几间店里的人听到喊声都跑出来,等撤到马路回头就看到房子慢慢往外倾斜接着轰然倒塌。 人行道上两三层楼高的大树滑到坑里,都没有露出一点点树枝,可见坑到底有多深。安全撤出来的人兀自后怕不已。 面包店隔壁拉面馆的马老板正在厨房和面,听到奇怪的声音感觉不对劲,地板、墙壁都在摇,也以为地震了,幸好店里没有顾客,赶紧叫上两个伙计跑出来,刚出门房子就塌了。隔了会儿马老板还想冒险回去拿手机和早点收的款,幸好被人拉住,因为几分钟后又发生二次坍塌,大伙儿眼睁睁看着混凝土路面撕裂出一道口子,店铺缓缓摇了摇便化作一片废墟。 庄骥东察看了一圈事故现场随即站在深坑边上召开市区有关单位负责人现场会议,宣布成立现场应急指挥部,明确自己为总指挥,白钰为副总指挥,然后顺势让白钰提要求。 ——数年来庄骥东都做的太平官,压根没怎么处理过突发事件,乍地遇到这种混乱无序、哭喊声一片的事故现场未免有些没了主张。 白钰突然被“委以重任”真的一头雾水。 地铁项目属于城建条线,所以副总指挥不该是赵万诚吗?为什么把自己推上前? 不过瞥见赵万诚乱成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冲工程方面负责人、技术人员大吼的样子看,恐怕非得自己出手。 白钰上前半步举着喇叭作出几项部署: 第一责成康湾区正府做好周边群众疏散和安抚工作,负责应急保障工作; 第二要求市公安消防局对事故地点周边进行生命探测,指导地铁公司做好事故安全处置,排查隐患,防止发生次生灾害; 第三要求市建委立即组织专家分析原因,提出抢险工程方案; 第四要求市自来水、煤气、电力等单位立即采取措施排查处置事发现场周边水、电、气的安全隐患; 第五要求地铁总公司负责加强现场管理,落实人力、设备等应急准备,按专家意见回填排险;要求交警大队做好交通组织动态调整、交通信息发布和引导工作;要求市交委做好相应公交服务支持; 第六要求市应急办做好新闻发布,向社会公布实情。 一项项命令下达后,各条线各部门负责人均令命而去,原本混乱不堪的场面顿时清晰起来,庄骥东纵使吃味却也不得不服。 但他还没明白每次都躲到后面而将白钰顶上前最终付出的代价,因为处置化解突发事件能力是在一次次危机中成长锻炼起来的,不正面面对永远无法掌握精髓。 刚把任务部署传达下去,大批记者突然冲破警戒线将市领导们包围在中间,无数话筒和录音设备伸过来,无数尖锐的问题边珠炮般抛过来! 南方乃至西南区域都受香港影响,记者胆子普遍比较大,敢于公开场合质疑、发声并提些古怪刁难的问题,向来为庄骥东所头疼。 某种程度庄骥东与齐晓晓有相似之处,即做事认真细致,肯吃苦,有耐心,能够坚持不懈完成既定目标。 不然怎么说夫妻相呢?走到一起的必定有意气相投因素。 缺点则是急智不够,经过多次常委会较量,庄骥东也意识自身弱点可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一点白钰遗传自方晟,越是大场面、越紧张重要的场合越能妙语连珠,迸发出谁也无法预料的想象力。 果然,庄骥东匆匆道:“白市长应付一下,我跟万诚去工程指挥部。”说罢在秘书和陪同人员掩护下突出包围圈。 此时岑波、柴君、钟离良等人边奋力抵住四方八方的冲击力,边提醒道: “不要挤不要挤,注意安全!” 等场面稍稍平息些,白钰从容不迫道: “理解大家的心情,与我一样都心系伤亡和损失情况,还有关切事故原因接下来会不会再发生类似事故对吧?所有这些都在紧急统计和调查之中,虽然我掌握有部分数据但不能未经核实就擅自发布,否则容易造成误导或矛盾,一切应急指挥部官方消息为准。那么能对大家讲什么?我想有三点……” 闹哄哄的声音迅速降低,记者和围观者都盯着这位年轻的常务副市长。 “一是死伤者——如果有的话都会得到很好的赔偿补偿,责任方在正府监督下绝对不可能推诿塞责;二是受损房屋、店铺、财产将由正府组织评估并责令责任方赔偿到位;三是如果人为责任不管涉及谁一定追究到底,绝不姑息!”白钰铿锵有力地说,“另外事故调查报告我们会向社会公布,接受人民群众监督。” 话音刚落,人群里有人叫好,也有人又争先恐后提问。 岑波立即率人挡在前面,大声道:“白市长要到工程指挥部开会,现场采访到此结束!” 钟离良运足内力左拨右推,硬是为白钰打开通道迅速出了包围圈。 不远处有记者高声问:“出这么大事故,省领导来不来?储书计来不来?” 白钰闻言停住,转身答复道:“应急指挥部会根据事故伤亡和损失情况如实向省里汇报;储书计呢正在省里出差,预计听到事故消息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视察。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是大事,市委市正府会高度重视,全力妥善解决事故后续工作。” 说完转身,这回真的快步前往工程指挥部。 岑波等人陪同人员听得暗暗折伏,心想储拓再老奸剧滑想避开这起事故,被白钰当众这么挤兑一下,不露出恐怕方方面面交待不过去。 来到工程总指挥部,施工现场技术人员和施工人员正在还原事故发生前后的全过程: 事发前施工人员采用暗挖法进行横通道施工,分三个台级分级进行,正在进行的第一级台阶施工进展到第50米(总长50.606米)。 当实施初支喷混凝土时,地面监控发现靠近掌子面拱顶突然出现涌水并有增大趋势。当时横通道内有项目领工员、喷浆施工工人、挖掘机驾驶员等5人,技术人员权衡后立即上报事发情况并要求施工人员立即撤离。 几分钟后小掌子面里头瞬间一片黑暗,水不断涌向井口处。紧接着脚手架开始坍塌并导致路面突发地陷,初次塌陷后又二次塌陷,最终塌坑面积约590平方米。目前掌握的情况是由于撤离及时,井下作业没有伤亡,但不是很清楚地面店铺坍塌过程中有无来不及撤离的群众。 庄骥东恶声恶气道:“不要说这些情况,我要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怎么会涌水,为什么坍塌,到底是设计方责任还是施工方责任,今天在这里给我说清楚!” 第2437章 公开行贿 工程指挥部里死一般沉寂。 总指挥、总工程师、设计师、工程监理、技术总监、工程队长等都不敢吱声——当前所有数据和检测情况都没出来,乱说一气日后容易被打脸。 赵万诚接着说:“刚刚还有市民投诉工程队急于回填问题,认为会影响救援甚至存在活埋掉进深坑群众的可能,怎么解释?” 包总指挥道:“向领导们汇报,回填命令是我根据现场情况下达的。主要出于两方面考虑,一是涌水原因还没找到,大量地下水不断上涌造成坍塌面积范围扩大影响救援;二是坍塌地点离最近的居民小区只有736米,必须及时回填以免波及居民楼。我们在回填过程中实施精准投放,都选择涌水严重、积水很深的部位,基本不存在生还者……” “出于防止次生灾害,”白钰颌首道,目光所及问道,“项目总监呢?” 此言一出包总指挥不由面露尴尬,支吾道:“项目总监叫冯杰,两个月前临时抽调到桦南刚拿到的隧道工程参与筹建,这边……隔三岔五过来看看,属于,属于两头跑吧……” 庄骥东恼怒不已——为何白钰总能发现问题,自己每次都象瞧热闹的被人家牵着鼻子走,怒道:“要害管理岗位长期空岗,安全怎会不出问题?!工程监理呢,前几天有没有在工地现场盯着?!” 任监理立即应道:“庄市长,我是工程监理,向领导报告我每天都到现场做巡查,有登记簿为证!” “每天都巡查还出安全问题,说明巡查不到位!”庄骥东道。 白钰接着说:“巡查不到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会安排调阅现场区域监控录像,如果发现你没有每天巡查,那就是玩忽职守!” 任监理打了个寒噤不敢再说话。 作为工程监理,怎么可能如他所说每天都到现场做巡查?那明明工程安全员的职责好不好。施工阶段,工程监理要对工程质量、造价、进度进行控制;对合同、信息进行管理;对工程建设相关方的关系进行协调;工程安全生产管理法定职责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见场面有些僵,总工程师将屏幕切换到无人机所拍的事故现场鸟瞰画面,此时地面上的房屋已完全陷入坑中,只有些粗壮的大梁搭在坑边。塌陷房屋像被硬扯进深坑一样,在隔壁房屋外墙留下清晰的拉扯残迹。从高处俯视,坑深十多米,呈漏斗状,里面不断涌出浑浊的水流。 事故现场外围,警方将四个方向的路口全面拦住禁止行人往来,大批记者和群众则围聚在警戒线外向里张望。 被堵在外围的车辆太多导致救援工程车辆无法靠近,经交警引导,部分车辆被允许逆向让开条救援通道。六七台臂长约二三十米的长臂混凝土泵车围在塌陷深坑四周不间断地往坑内注入混凝土和渣土。总工程师说按理沙石填充效果最好,但车辆都赶不过来,目前不计成本有啥填啥。 上午十点半。 结合现场筛式统计、救援队、无人机和现场监控画面捕捉等信息,可确定无人死亡或失踪;撤退和二次坍塌中有4人受伤,目前已送往医院治疗。 坑内和地下巷道里均用无人机搭载热感探测器、生命仪反复检测,均未发现生命迹象。 截止目前统计房屋、固定资产、车辆以及公用设施等受损金额约一千万左右,还没列入店铺经营损失和相关赔偿补偿事项。 零死亡,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在场市领导们都松了口气,至于财产损失确实不算事儿,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上午十一点十分。 储拓“风尘赴赴”出现在事故现场,亲切慰问受灾群众,与参与抢救、援救的人员一一握手,对着镜头信誓旦旦表示将要彻查事故原因,从根源上力促安全施工,全方位保护人民群众生命和财产安全。 随后储拓立即回了市府大院,没跟正在工程指挥部的庄骥东等人碰头。因为这次不得已的露面纯粹迫于白钰接受采访时的“绑架”,心里憋屈得很。 上午储拓的确去了省城,这一点没撒谎。 本想利用向宇文砚“汇报工作”机会侧面打探京都和省里对韩委、腾春兴处理意见,倘若换将,能否推荐甸西这边的干部。 仅仅去了庄、白两个就把市里搅得乌烟瘴气,令储拓头大无比。 不料途中接到地铁坍塌的消息,储拓心血翻腾,连连哀叹命运多舛,怎么倒霉事都集中到这个时段了! 来到省府大院得知宇文砚昨天去京都开会还没回来,可能想找机会接触下俞晓宇打探对爆炸事件的态度,遂转而来到省委秘书长王辰办公室。 王辰对上午发生的地铁坍塌事故表示关注,储拓立即赔着笑脸将听来的情况做了发挥,洋洋洒洒汇报了五六分钟,特别紧扣“没有死亡”和“处置及时”两大重点。 王辰半含半露地说甸西接连不断发生天灾人祸,在全省产生非常恶劣的负面影响;城投债券阴影尤在,爆炸事件处理尚未结束,现在又出现严重威胁人民群众安危的地铁坍塌事故,久而久之,省领导要怀疑甸西领导班子执正水平和能力! 王辰又暗示面对江珞斌和王斐反复强调领导干部年轻化,宇文书计压力也很大!如果年龄偏大就得能够稳住局势,而非接二连三出事!省委把庄、白派到甸西主要任务是处理和化解几百亿城投债券,现在却奔波于各个事故现场,那么需不需要继续调整甸西班子,增派更多人手? 王辰还透露韩委的副市长职务大概率是没了,为何省委没征求甸西市委意见?潜台词已经很明了即不想在甸西现有干部当中提拔任用,而是异地交流! “所以啊老储同志,”王辰最后语重心长地说,“当前重中之重就是掌好舵、牢牢稳住大局、营造良性健康的发展环境!” 不能出事! 不能出事! 不能出事! 储拓心里沉甸甸很不是滋味,却明白问题症结所在,偏偏又上不得台面。 刚坐下没多久,尤其来了。职务级别是人的脸面啊,自打停职尤其个头都象矮了一截,脸上更是灰濛濛蒙了层灰,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 “你的事上午我特意去了趟省城,就想打探层层级级处理情况能宽则宽,可惜一无所获,”储拓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难得有时间在家里修修身养养性,多读书多读报睡自我充电,你还年轻,不管遭遇多大挫折总会有机会。” 尤其低头道:“外面流言四起说什么市里准备查我,把甸峰的账翻个底朝天,还要……” “都是谣言,一个字都别信!” 储拓明确地说,转而安抚道,“组织上安排你去甸峰处置垮坝问题,既是信任也是培养,这一点你是知道的。食品加工厂爆炸事件,天灾也是人祸,组织上不会因为一个偶发事故就全盘否决你在甸峰取得的成绩,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对不对?总而言之一句话,要相信组织,相信自己。” 尤其深知落到这个境地相信自己是假话,相信组织——等于相信储拓,起码七成靠谱,遂安下心来,沉声道: “储书计,我今天来不单为自己,而是……受靳总委托……” 听到“靳总”两个字,储拓气不打一处来,恨声道:“又是他惹祸!刘家岭隧道工程做得草率已被正府那边盯住,地铁项目又掉链子,他还好意思叫你来!” 靳总就是地铁1号北延线康湾段施工方暨南九建总经理! 若论交情,一年前靳总甚至敢在甸西公开场合宣称跟储拓是铁哥们,事实上每次只要他过来,储拓必定设宴款待,陪客自然少不了焦兆华、姚山、门达序以及尤其,赵万诚因为提拔晚都属于圈外人士。 邵市长虽然不待见靳总,但忌惮与储拓的关系平时也委与虚蛇维持表面和谐。也正因为打通从市委到正府、财正乃至甸宝城投的关系,刘家岭隧道工程财正拨款速度始终高于工程进度,令得其它承建商眼热不已。 甸西官场有个未经证实的八卦,说是有回储拓和靳总等人喝酒,席间推杯换盏时由于都有些醉意,动作比较大,靳总的酒杯不小心将储拓戴的手表表面划了道淡淡的痕,当时焦兆华、姚山等人吓得酒醒了一半! 为何? 储拓腕上的手表是顶级名表百达翡丽全球限量版,价值四十多万,工作时间他从来不戴,每逢私人宴请、朋友聚会等小范围才偶尔露个面。 靳总只瞥了一眼,笑道噢噢噢不好意思,这表没法用了……我戴的表跟储书计一个牌子,只要储书计不嫌旧就算赔偿吧。 当场把腕间手表摘下硬是戴到储拓手上,原来那块也没要,其实换个表面即可。 可同样是限量版,价值差异也很大,有限量一百只,有限量一万只,据说靳总腕上那只就属于限量版当中的精品,市场价一百五十万左右! 靳总厉害吧?明明当众行贿让整个甸西人都知道,谁也拿他没辙,因为这是损一赔一。 储拓也受贿得理直气壮。 他把我的手表弄坏了,赔只相同品牌的有啥了不起?市场价不同?我管什么市场价,反正又不可能卖掉换钱! 第2438章 抢先下手 大概从暨南九建在町水串标之事被揭露,牵连出之前承建甸宽水电站的承建商暨南云河,继而影响到正在运作尚未成型的奉泽电厂项目,储拓和靳总很默契地转入低调,从此不再公开接触。 加之庄骥东、白钰处理完180亿城投债券兑付危机不久,相继跑到刘家岭隧道工地视察,储拓听到风声后随即让人送来招投标全套资料,细细研析之下想到町水串标,又想到暨南云河与奉泽电厂,心头生出强烈不妥的感觉。 储拓暗中传话给靳总必须尽快完成暨南九建在甸西的所有工程项目,暂时避一避风头,因为无论省领导还是庄、白今后规划,原则上三年内不会再有新立项城建项目,无利可图继续留在甸西还有何意思? 见领导生气,尤其惶恐道: “储书计,我不了解地铁工程内幕,纯粹帮靳总传个话,他说电话不太方便……” “嗯。” “储书计,靳总说这些天为赶进度地铁项目施工过程中确实有些毛糙,但板子打不到他身上,问题在于工程队没做好应急预案,还有康湾区主管城建副区长丁远泽贪得无厌……” 储拓愣了愣,问道:“地铁施工跟丁远泽有啥关系?” 尤其露出难堪且不安的神色,半晌道:“丁远泽喜欢收集名表,看中地铁指挥部总工戴的块江诗丹顿,拐弯抹角想‘借’回家欣赏。总工怎么可能把他放眼里,直接说‘表如爱妻概不外借’,从此就生分了。这回工程队赶进度来不及做精细化勘测,向区住建局申请复印图纸,丁远泽就是不批……” 在储拓面前提起名表,无疑指着和尚骂秃驴,难怪尤其支支吾吾不敢说。 储拓果然怔了怔,眼中暴射怒意,紧握拳头道:“利用公权力吃拿卡要、为非作歹、刻意刁难,造成地铁项目因资料不全酿成严重坍塌事故,这样的干部必须严查!” 说着把外间秘书叫进来吩咐道,“请纪委承鹏书计到我这儿来一下!” “那我先走了,储书计。”尤其知趣地起身道。 储拓嗯了一声,道:“不要着急,天塌不下来;还有转告靳总,地铁坍塌事故按程序处理,别动辄跑到甸西瞎掺乎,明白吗?” 尤其心一紧,听出储拓是暗示靳总千万别来甸西以免被扣住——现在形势差到储拓都难以掌控了吗? 十分钟后市纪委书计乔承鹏来到储拓办公室,讨论了半小时后离开,回到市纪委旋即召开秘密会议,成立专案组调查康湾区副区长丁远泽利用职务之便吃拿卡要、收受贿赂等违纪违规行为;同时针对丁远泽多次索要名表未果因而拒绝向暨南九建提供吴王南路与杉木栏路地质地况图一事进行深入调查。 此时丁泽远是哪条线上来的、后台背景是谁,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招惹上地铁坍塌事故,储拓急切需要有人当替死鬼。 出这么大事故,业已惊动省委常委,如果查到最后轻描淡写解释为野蛮作业、技术原因,绝对无法平息民愤。 必须有正府官.员对事故负责,否则民众和网络将不依不饶穷追不舍,继而挖到最敏感的串标问题! 串标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随之而来将是一连串问题,想到这里储拓的头也大,必须采取果断措施动用纪委这柄照妖镜! 乔承鹏对丁远泽也不熟,但可以想象只须掣起照妖镜肯定能照出丁远泽的原形——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公然向地铁工程总工索贿,都不打听暨南九建的背景吗?可见这家伙利欲熏心,习惯了雁过拔毛,平时有多猖狂! 象丁泽远这样的干部,就是老百姓所讽刺的:不查都是孔繁森,一查都是王宝.森。 不过,照妖镜照谁不照谁是有讲究的,虽然功能一样,面对不同对象发挥的作用不一样。 有时,照妖镜大公无私,连蚊子飞过都能辨别出公母;有时,照妖镜选择性失明,任凭群魔乱飞就是看不见。当被照妖镜罩住时,有人都怪自己运气不好;而有人却知道只要跟对了人,飞机临飞都要刹一脚。 毕竟,照妖镜掌握在人手里,想照谁谁就被照;想不照谁,怎么也照不到。 临近中午,庄骥东等人离开工程指挥部;白钰则又拐到事故现场,正好看到五名城建专家组与负责现场施工的祁工程师斟字酌句地撰写事故报告。 “地壳很薄,与图纸资料有很大差异。”祁工程师说。 负责执笔的专家摇摇头:“什么叫很薄,什么叫很大?没有具体数据对比,不好说。” 祁工程师道:“确实不好说,那换个说法,根据周围地址状况推断,该处地表存在风化深槽的可能。” “可以,”专家表示认同,“每个可能都要排查。” “请把‘地表一度有明显震感存在非规则振动’这句话删掉。”祁工程师说。 “为什么?请说明原因。” “最好别把感觉之类的东西放入报告。” “我们综合事故现场多位市民反映!” “一切以技术鉴定为准!请删掉这句话。”祁工程师坚持道。 专家只得道:“好好好,删就删……” “还要加上‘事发后工程队采取紧急疏散和报警示警措施,积极组织援救’等体现我们工程方……” “不属于事故原因,不便列入报告。” 这回专家一口拒绝。 静静站在后面听了将近十分钟,白钰返身上车,良久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地铁坍塌内在原因绝非这几个专家浮光掠影撰写的报告,必须深查、彻查!” 柴君道:“是有深查彻查,白市长,刚刚听说市纪委准备查康湾区副区长丁远泽,他主管城建条线。” “是吗?” “外面都传开了,说有人举报丁远泽索要总工的名表,总工没给;后来指挥部申请调阅这一带地质地形图纸资料,丁远泽霸着不批……” “哦——” 白钰暗想储拓下手挺快,抢先拖个替罪羊当祭品以平民愤,官场经验实在老辣丰富。 再想甸峰爆炸事件把上百名干部拖下水,这回地铁坍塌事故肯定又得处理一批人,储拓跟庄骥东之间有得斗呢。 中午在机关小食堂吃饭,门达序破例光临——本地领导一般都回家吃饭,端着餐盘坐到白钰对面,强笑道: “白市长,那批档案还没归还呢,您是不是亲自过问一下?上午说好的事老拖也没意思。” 审计组就是按照白钰要求抓紧时间复印核心敏感原始凭证,归还后主动权就到档案中心了,要的未必给,给的未必全,因此的确如门达序所说能拖则拖。 “那位姓居的主任放回去了吧?”白钰并不正面回答。 “问过一次答复要下午,不清楚还有什么手续!”门达序不满地说。 白钰点点头:“回头让柴君催催……对了门市长,近期有城建承建商投诉财正局厚此薄彼,有的项目迟迟拿不到序时款,有的项目却超前打款,有没有类似现象?” 门达序心里“格噔”一声,暗忖如储拓所料白钰开始追查刘家岭隧道工程项目了,是不是因为上午地铁坍塌由暨南九建产生的联想很难说,但后面庄骥东肯定也要过问。 “白市长说的情况或许存在,但我敢说绝非普遍现象,”门达序道,“城建资金僧多粥少,所以优先次序方面未必完全依照工程进度,有重要性原则,有紧缓原则,还有……个别市领导打招呼在所难免,请白市长理解我的苦衷。” 不落痕迹地把责任推到储拓身上,却又没明说。门达序也是老成精的老江湖。 “一碗水端不平容易产生非议啊,”白钰道,“47个项目尾大不掉,我很想一刀切,可冒出这样那样的问题,刀举起来砍不下去,到最后矛盾还是集中到你达序市长面前,是吧?” “是啊是啊,我真是夹缝里的老鼠两头受气。”门达序叹道。 吃完饭回办公室途中,白钰让柴君向公安方面暗示自己的意思:居主任等档案中心人员拖到傍晚释放,审讯笔录全部封存交给自己; 封存的会计档案等审计人员最大限度复印,最快晚上十点左右退回,如果门达序再催就答复内部程序因素。 “而且,不必隐瞒审计人员复印原始凭证、传票、档案的事实,本来就不是偷偷摸摸嘛。” 白钰特意关照道。 柴君到底理工科直男思维,惊讶地问:“为什么?那样不是给审计组带来麻烦吗?” 白钰深沉一笑:“审计组自从落地就有麻烦,无所谓;我就要让那些人知道,然后夜里睡不着觉!” “噢——”柴君隐隐有些明白了。 当晚九点半。 白钰没带柴君,坐钟离良的车独自来到甸宝城投大厦。上了楼径直到审计组所在的会议室,负责留守的审计人员都忙着整理白天刚到手的复印件,却没见到浦滢滢和穆安妮。 打两人手机,都不通。 微皱眉头,白钰又来到层层把关防守的休息楼层,踏着厚实柔软的地毯来到穆安妮房门前,抬手准备敲门,陡地听到里面依稀传来一声惊叫! 声音很明显就是穆安妮发出的。 白钰愣住正待高声询问,却又听到一个荡人心魄、柔肠百转的呻.吟声…… 第2439章 孜孜追求 在这方面,白钰也算老司机。 这呻.吟声绝对不是痛苦或吃疼之下发出的,而是极度愉悦、身体深处颤栗的同时喉间无法抑制的声音。 惊叫声与呻.吟声不是同一个人,但都是女声! 还有谁在穆安妮房间,晚上在重重防卫且无人打扰的情况下玩这样的游戏?答案不言而喻。 白钰下意识后退半步,这时穆安妮又惊叫半声,声音里充满了欢欣和激动,随即象是捂住嘴又寂然无声。 不知不觉,白钰身体竟有些悸动。 老司机如他者,无须亲眼目睹也能想象出房间里香艳绮旎的画面:有了快.感就惊叫的穆安妮;从身体深处迸发出的娇喘呻.吟声的浦滢滢,别的不说,单两具赤.裸青春、柔嫩丝滑的**纠缠在一起,就足以让天底下所有男人疯狂、爆炸! 霎时脚底下象被磁石吸住了,怎么都挪不开脚步,白钰呆呆站在房间门口,渴望着再听到惊叫,或是呻.吟。 他经历的女人不算少,各种战斗场景都有涉足,但惊叫得如此内涵丰富、呻.吟得如此勾人魂魄,还真是第一次领略。 也真没想到简简单单两个短促的声音便能激发起身体汹涌澎湃,令他全身肌肉紧绷,呼吸急促,皮肤发烫,一股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急欲找到宣泄的出口! 由此可见性.爱的世界精奥广博,穷尽一生都探索不到真谛。 可惜房门隔音效果很好,或是她俩刻意压抑,之后久久都听不到声音。再然后,隐隐传来说话声—— 唉,战斗结束了! 白钰扫兴地刚想离开,冷不丁手机响了! 白钰大惊,边小跑步冲向电梯间边手忙脚乱地按下接听键,原来柴君汇报封存档案已悉数送回档案中心。 不知有没有露馅…… 回到审计组会议室,在封存档案地点复印的审计人员大包小包地陆续回来,第一时间投入清点和整理工作,听着“滴滴哒哒”敲击键盘声,和偶尔低低交谈、讨论声,白钰由衷觉得这才是心目中最理想的工作氛围。 但他又很清楚,审计事务所的跳槽率始终在会计类企业当中遥遥领先,关键就在于没日没夜的加班、沉重繁琐的事务和接踵而来永远看不到头的项目。白钰跟其中两位刚从名校毕业的审计人员聊过,都坦诚满一年后肯定会离开,不在乎能否转正。 因为实在受不了一年有超过三百天在各地奔波,每每节日、生日都和同事在一起,家里重要活动都无法参加,感觉自己象被世界抛弃了。他俩说进审计事务所工作就为了攒个履历,接下来会找个相对清闲些的、稳定的工作,并不是特别在意薪酬高低。 在审计事务所,大概工作十年就算资深老审计了,倘若四十岁还没转行政或后勤确实很难应付这样高强度重压力的工作节奏。 唉,没有哪个行业容易啊,外表光鲜的背后总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辛酸和无奈。 张主任过来低声汇报今天复印的原始凭证、账簿、传票、报表等,“肉眼可见有问题”,信息量也非常大!审计组会分一半人手专门从这方面着手,结合甸宝的会计档案进行围剿,预计必定有惊人的收获! “届时会有个事实确认阶段,白市长想删哪些内容直接说即可,我们会从事实确认书初稿到工作底稿都做相应调整,不可能让您为难。” 张主任老于世故地说。 白钰笑笑,道:“等确认书出来再说,不着急。” 在会议室里呆了近两个小时,喝了两杯茶,晚上十一点多钟白钰才离开。其实今晚并没有事,也没特意关照审计人员做什么不做什么,陪着他们加班本身就代表市领导关心和重视。 出门按下电梯,“叮”,电梯门开了,里面却站着琼鼻杏眼樱桃小口、一袭纯白套装的浦滢滢。 两人默然对视数秒。 浦滢滢莞尔笑道:“白市长回迎宾馆?上来吧。” 还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白钰岂有退缩之理,迈入电梯后道:“帮我按1楼,司机在门口等。” “行,1楼。” 浦滢滢纤纤玉手在1楼按键点了一下。 电梯里满是她醇厚、有层次感和识别度的香气,加上清新的沐浴露味道,闻起来如同空谷春雨般的享受。 “咦……” 白钰突然意识到电梯没往下而是上行,诧异地看着对方。浦滢滢盈盈一笑,手挽额前碎发款款道: “这会儿无论按哪个键,电梯都直升到顶楼,白市长信不信?” “是吗?”白钰并不畏惧她的心机,从容笑道,“今晚的顶楼有啥风景?” “上次谈话还没结束,可以继续?” 这句话刚说完,电梯轧然而止,浦滢滢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嘴角边还带有欢愉后的余韵。 白钰略加沉吟,道:“看来我也没有选择,是吧?” “我向您保证,那钢化玻璃做的小亭子绝对安全,没有任何人能偷听到我们谈话。” 浦滢滢郑重其事道。 一前一后进了小亭子,白钰边落座边道:“上次说到真实还原第一手资料,之后我有事先离开了,实在遗憾。” 浦滢滢沉静地看着他,脸庞尤如大理石雕塑般线条分明却又柔和亲近,半晌道:“站在安妮门口的人是您,我调过电梯监控了!那个时段只有您去过休息楼层。” “没错是我,”白钰坦然承认,“审计组会议室居然没有甸宝公司方面的陪同人员,万一审计人员有什么需要怎么办?打不通手机,我只好亲自过去找穆安妮。” “结果发现我在她房间?” “在吗?” “白市长没必要装糊涂,”浦滢滢紧咬嘴唇道,“我在,而且可能……不慎发出些声音,如果您正好听到的话想必深为不齿吧?或许绝大多数人眼里,都属于伤风败俗的行为,您呢?” 白钰反问道:“既然知道为何执意为之?” 她苦恼道:“我……我有难言苦衷……” “上回提到这座小亭子我就觉得奇怪,后来询问穆安妮,她承认之所以躲过焦兆华骚扰因为透露与你的不伦关系,”白钰道,“但我想仅仅片言只语就能诳过情场老手焦兆华么?应该知道你俩确有其事才不再打主意!” “之前……我有过一段遍体鳞伤的恋情……” “让你彻底不相信爱情?” “准确地说,让我彻底对男人绝望,”浦滢滢低头道,“我放弃投行的高薪职位带着满身伤痕来到甸西,然后遇到安妮。” “她也对男人绝望?” “那……那倒不,但也有两三次失败的情感经历,正好在徘徊阶段我俩走到一起……” 白钰略带责备地说:“你若真心喜欢她,就应该知道什么时候果断放手!” 浦滢滢微微争辩道:“我有说过如果她觅得如意郎君,我绝对不可能干涉,而是衷心祝福。” “只要保持这样的关系,穆安妮就很难走出来,不过,”白钰摆摆手,“那是你俩之间私事,提个建议而已。关于甸宝,关于城投债券,关于城建项目,你有什么要说的?” 他顿了顿,半开玩笑半当真道,“审计组进场了,在审计报告出炉前讲出来都算立功表现。” 她固执地说:“不,我想知道您心里到底怎么看我和安妮……是不是很下流、低贱、无耻、异端?” 刹那间想起吕思妍,想起漆黑中发生的一切,居然那么遥远可又那么清晰,即便此刻都能回忆起她的体香,她的喘息,她胸口的汗滴,还有她攀至巅峰时的狂喜和迷乱…… 她那发自身体最深处的颤抖,用力咬他胳臂时的爱意,他都真切地感受到了。女人都是这样,唯有给她无与伦比愉悦之际,才会彻底敞开全身心直至灵魂。 “我有个朋友,”白钰沉思片刻道,“跟你一样对男人非常绝望,一度放飞自我,大概去年结婚了吧现在该有孩子了。” 浦滢滢敏锐地问道:“象我们这类人绝少敢公开承认,尤其在男人面前!” 白钰苦笑:“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总会有这样的奇遇,但我却不是救世主,我尊重但不认同;我保守秘密但希望你俩回归家庭,今后,我也不会在你俩面前主动提起,行不?” “一言为定,拉勾。” “拉勾。” 两人小指头勾在一起,浦滢滢紧紧不肯松开,盯着他道:“听到您手机声音,我和安妮慌成一团,然后你猜她出了什么馊主意?” “馊主意?” “她建议把您引诱到房间来,随便哪个献身与您以换取保密,”她眼里带着微微笑意,“如果必须要选,您更钟意谁?” 白钰也笑:“如果我回答了,你就把手指松开?” “勾只手指就让您不安?如果我一丝不挂缠在您身上,会有什么后果?” “不可能,你厌恶男人。” “我并不拒绝性,那与感情无关。”她越说越直白,嘴上不承认引诱,其实就在引诱。 白钰笑意更浓:“那我直说——如果必须选,傻瓜才只选一个!左搂右抱是天底下男人孜孜追求的艳福啊!” 浦滢滢卟哧一笑俏脸如鲜花般绽开,顺势松开手指道:“我说您绝对不会被引诱,也绝对不可能把丑事传出去。我的判断没错吧?” 第2440章 八仙过海 “新世纪时期的中国更加开放、包容、自信,能够接受并融合所有文化,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怎么可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白钰点到为止,续道,“继续刚才的话题吧,其实我更喜欢谈工作。” 浦滢滢也知他的为人,不多纠缠,垂下眼睑长长思忖,然后道: “本质来说,焦兆华野心勃勃想把甸宝做成通榆规模最大的城投公司乃至冲击上市,之前从几千万运作到两百亿给予他无比信心。但说来真是他的劫数,成也正府败也正府,就在踌躇满志大展身手时遇到储拓和邵市长这对组合!时至今日想必白市长已对他俩情况有所了解,不再赘言。我想说的是,几百亿城投债券揽得的资金基本毁于他俩之手——一个千方百计从中牟利;一个明知漏洞百出依然强势推进,试图以规模优势掩盖资产质量。当47个城建项目面临失控,财正失血供应不上,焦兆华只能溜之大吉,邵市长除了死似乎也没别的出路,但储书计还是甸西人民的储书计,稳如泰山!” “听起来你已指明了调查方向,也就是审计组的突破口?”白钰问道。 “把所有责任都归咎到储拓头上也非客观公正的态度,”浦滢滢道,“您可以这样理解,躲在暗处的很多吸血鬼都打着他旗号,有的悉数回输给他,有的孝敬三成至七成,也有一毛不拔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根本管不过来。” “理解你说的话,问题在于如何甄别哪些直接插手,哪些分成,哪些被人利用?” 浦滢滢一字一顿道:“门达序是他的大管家!” 白钰惊异地耸耸眉头:“哦,没想到他俩关系这么紧密,倒跟我了解得不太一样。” “各路神仙太多,储拓根本招架不过来,有时嘴上答应但实际上钱袋子捏在门达序手里,是松是紧内中自有乾坤;”浦滢滢道,“另一方面门达序也不得罪邵市长,能拨款的尽量予以满足,反正资金都从甸宝账上走,到底来他又不承诺财正兜底。” 沉默会儿,白钰问出最重要的问题:“几百亿城投资金都在城建项目实施过程中流入个人腰包?有无别的手段?” “有!” 浦滢滢语气很重地说,“虚开发票、大头小尾、用途不实的借款且有借无还、打包报销、高买低卖利益输送、无序担保、巧立名目……所有想能到的会计手法都派上用场,每逢节日更是领导们狂欢盛宴,简单‘公关费用’四个字签走几百万上千万,眼睛都不眨半下!焦兆华抽屉里、皮包里、豪车里常年备有几十张面额一万的购物卡,跑项目、办手续、走程序等等,两句话不到卡就塞到对方口袋里去了,市府大院都戏称他为‘散财童子’!” “几百亿都散到个人腰包,却拿得名正言顺,不需要对此负责!”白钰感慨道。 “邵市长过五十岁生日那次,焦兆华等人存心拍马屁花重金塑了尊价值九十多万的金牛,送到家里邵市长没说什么事后亲自退到甸宝公司,您猜那尊金牛后来哪去了?”浦滢滢语带神秘地说,“出现在某位省领导书房里!” “别卖关子,到底哪位?” “前副省长,现省委副书计韩峰峰!” “韩……” 白钰愣了愣竟接不住话,感觉里面关系比较错综复杂。印象里韩峰峰应该属于本土系当中周克银那边的,怎么跟储拓,不,天晓得通过谁认识焦兆华。 说明一点,到了上层派系之分并非泾渭分明,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也正常,要想走得更远、升到更高,必须被多方势力所接受所认同,而非单打独斗奋勇向前,很大程度上方晟就吃了这个亏。 “送邵市长时金牛上居然没刻字?”白钰问。 浦滢滢道:“焦兆华教导过我们,送黄金珠宝玉器等物切忌留字,一来降低其经济价值;二来领导忌讳落下痕迹,将来查起来说不清楚;三来就是送邵市长遇到的情况,万一退回来方便处置。” 白钰暗瞥时间不早,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任何在职市领导违规违纪的确凿证据?” 她嫣然一笑,道:“我若说没有您肯定不信;但确凿证据……的确很难搜集,现在市领导都很精明,钱财物根本不会直接经手,起码转两三道甚至更多,须得通过审计组根据线索按图索骥。” “嗯……” 意料之中的回答,早猜到聪明如她者不可能将掌握的情况和盘托出。白钰起身道,“就聊到这儿吧,我回迎宾馆了。” “我送您下楼。”她也站起来道。 “不必……” 出了小亭子抬头望望夜空,今晚的月光朦胧而暧昧,此等良宵美景似乎不发生点什么都说不过去。 然而白钰只瞅了两秒钟便大步向前走,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 “白市长……” 白钰停住转身,月光下她与夜色融为一体,如同水仙花似的默默散发出沁人的馨香。 不能不说她真的很美。 她与卓语桐、尹冬梅都属于相同类型的,即大都市白领丽人形象的美女,区别是卓语桐美得强势,尹冬梅美得爽利,而浦滢滢美得含蓄。 卓语桐的肢体语言是我美,你必须跟我在一起;尹冬梅是我美,我需要你慰藉;浦滢滢则是我美,请过来拥抱我。 一时间白钰有些恍惚,站在原处不说话。 “您……真要走?”浦滢滢轻轻道。 “不然呢?”白钰反问。 “您有我俩的把柄,其实完全可以……两个房间随便哪间,休息楼层外面有保安,非常安全。” “安全?未必吧,我不是长驱直入吗?”白钰晒笑道,“总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我下楼了。” 说罢没再犹豫,继续大步进了楼道,乘坐电梯直接来到一楼,上车时钟离良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白钰道:“钟离啊,这是今天我看到你打的第六个呵欠,最近干什么了疲惫不堪的模样?” 钟离良暗自心惊白钰的细心如发,赔笑道:“是蛮累的白市长,主要梅朵创办的舞蹈培训班开张了,还别说,虽然她怀孕了不能参与教学,每天就到教室跳个两三分钟草原舞,家长孩子都喜欢得不得了,还专门有人守在那个时段拍小短频发到网上。报名的人多事情也多,这几天天天忙到夜里两三点呢。” “招收多少学生了?” “四五十个,到今天傍晚为止47的样子。” “想过没有钟离,才47个学生就把你累成这个样子,如果100个、200个、500个怎么办?” 钟离良笑道:“几百个学生,想都不敢想啊!” 白钰道:“怎么不敢想,必须要想!做企业关键就在构架设计,相当于京都正治顶层设计,把台子搭稳才能唱好戏。” “白市长肯定有好点子,”钟离良笑道,“主要看您太忙,成天考虑国家大事,都不好意思拿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扰您。” “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打呵欠不算打扰?更让我没安全感!”白钰毫不留情揭穿道,“办辅导培训班问题上,必须由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靠你和梅朵再忙再辛苦都没用,有时甚至适得其反!创业伊始不要怕花钱,聘请一位从事过培训班的老师当职业经理,宣传、策划、招生、外联等等都交给他,你和梅朵腾出时间做好两件事,一是软件,精心打造出更优美更流畅的舞蹈;二是硬件,加大对教学设施和环境的投入,让学生学得更舒服,让家长送得更放心。” “噢噢噢……” 钟离良不好意思骚骚头道,“我和梅朵还商量着拿报名费买商品房交个首付……” “目光短浅!”白钰批评道,“要谈刚性需求,你俩现在住迎宾馆什么没有?要谈投资,买房起码去省城!再说了,眼下你俩不是正在创业吗,搞啥房产投资?那是富裕人做的富裕事!” “唉唉唉,不管多复杂的事到白市长嘴里就简单得一塌糊涂,我懂了,我懂了。” “还有一点,梅朵虽出身于草原恐怕跳来跳去也就那几下吧,有没有想过万一教没了怎么办?” 钟离良又骚头:“哎不用白市长说,梅朵多重多轻我心里有数,家长和孩子也就图个新鲜,等新鲜劲儿过了……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初步是想绝招不能一口气都端出来,一点一点的,也要结合其它舞蹈。” 白钰似笑非笑:“打算在甸西扎根?我都没这么想法,你却这么想?” 钟离良一怔。 虽然隐隐感觉白钰话中有话,以他的智商和水平却悟不透其中玄机,只得厚着脸皮道: “实在听不懂您说的话,白市长,跟我说话直来直去吧,我不会那些干部的绕绕肠子。” 白钰哈哈大笑:“角色错位,角色错位……我挑明了说,以梅朵的底蕴和水平根本不可能把舞蹈培训班做到规模化高端化,那干脆从开始起全力以赴,把形象和名气打出去后,选择一个时间点果断转让激流勇退!” “啊,辛辛苦苦搞起来的培训班火爆的时候卖掉?!” 车子正好开到迎宾馆大门前,钟离良干脆踩下刹车难以置信地问。 第2441章 护子心切 白钰道:“是的,因为你后继乏力没有足够的能力维持高位运作,那么为什么不交给有能力的人做呢?等于你打造出一个品牌,品牌属于无形资产,无形资产估价存在相当大的箱体空间,你在箱体顶部变现,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 钟离良沮丧地说:“您说得太深奥了,我听不懂……我回去跟梅朵多琢磨您的教导……” “个人建议,不算教导,”白钰笑道,“再说一句,我不会在甸西一辈子,将来换个地方你俩重砌炉灶肯定更有经验,把培训班运作得更好,是不是?” “哦——” 钟离良若有所思,道,“我好像有点懂,又不太全懂,不过还是先感谢白市长!” 白钰道:“创业不易,越繁忙越要多思考,明确奋斗的目标和市场定位。” 车子送到楼底下,白钰独自乘电梯上楼。 出了电梯刚走两步,蓦地阴影里传来很轻的声音:“白钰……” 白钰下意识后退半步,定睛看却是柳瑄瑄,轻舒口气道:“你总算来了,赶紧进来。” 开灯关门,柳瑄瑄没象前几次立即纠缠到一处,而是病怏怏的样子坐到沙发上,长长叹了口气,道: “我算是被她折磨疯了,好不容易觑得机会跑出来,唉——” 不用多说,“她”即指卓语桐,上次当面撂出话来要查清楚私生子的事,怎会放过柳瑄瑄? 可以想象,柳瑄瑄明知卓语桐不怀好意却迫于庞大的生意受制于卓家,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段时间想必煎熬得很。 “如果单单顾虑业务,我建议暂时歇阵子避其锋芒,”白钰道,“她本是聪明人可在婚姻问题上过于偏激了,总把责任归咎到别人身上。” “她跟我们的思维不同,太看重那桩婚姻,当然也与潜意识里丢不起脸面有关,反正对你满腔怒火然后发泄愤于我……” 柳瑄瑄虚弱地说,神情前所未有地无助,“你说避其锋芒,企业市场竞争很残酷很现实,经常在各类招投标当中抛头露面,地方正府和大财团大集团有工程会主动邀标;反之被边缘化、排斥到圈外,想重返进去往往要花费四五倍代价。特别在建筑行业,卓家势力太强大了!” 白钰道:“瑄瑄,我的意思是歇手退出商界……儿子在德国,正好利用难得的机会过去陪伴他成长。等到卓语桐闹腾够了觉得无聊了,再携资金回来创业。内地商机多多,只要有足够资金随时可以东山再起!” 她长长叹息,摇头道:“哪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决心不是这么容易下的,白钰!我反正无牵无挂孤身一人,什么时候放手都行,可跟着我打拚的那些兄弟姊妹呢?长期合作建立深厚感情的客户呢?还有历经辛苦搭建起来的人脉关系呢?这时候贸然退出,我要被成千上万人唾骂的,白钰!” “理解你的烦恼,但我要提醒一句,不,警告!” 白钰态度十分认真地说,“从上次敢在我办公室设下窃听器圈套来看,卓语桐已陷入走不出来的癫狂或者说被迫害妄想症,根本不在意后果——办公场所窃听厅级领导是很严重的罪名,而她选择性无视!但手法又证明其心机之深沉之阴险,稍有不慎便会中招!瑄瑄,我预感你不是她的对手,你依附卓家的弱势地位已令卓语桐处于不败之境,她随便怎么玩什么花招你唯有逆来顺受,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智力战争!” 怔忡良久,柳瑄瑄道:“抱抱我,让我多想会儿,白钰。” 白钰轻轻一抄便将她拦腰托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卧室,在他怀里,她身子渐渐化成一滩水,喃喃道: “弦绷得太紧,是该好好释放一下,白钰,今夜我要你狠狠折磨我,越重越好……” “你该经常过来探亲的,”他在她耳边低语道,手一挑一钻已到洪水泛滥的桃源处,知久旷生情.欲.火熊熊,“你是自由身没必要自我禁锢,之前有男朋友或者……” 在他摸索挑逗下她**迅速升温,不安分地急剧扭动腰际大幅敞开肢体,喘息道:“他有过主动联系,我没……没理……倒不是守身如玉,而是啊——” 随着他的强势突入她长长呻.吟一声,死死掐他的后背以颤抖的声音道,“用力……用力,我要——” 不知怎地这声呻.吟竟让他想起浦滢滢,又想她盈盈目光中的些许引诱,见鬼!赶紧岔道: “为何不理他?” 她不说话,微咬嘴唇目光迷离地承受着排山倒海的进攻,从脸腮到脖子以及酥.胸都呈现出淡淡的粉色,良久才轻轻吁了口气,双腿环绕在他腰间道: “他已不能满足我,跟他好只满足他相反我吊得难受,有啥意思?不如专门等你,弄一次舒服一次……” 被她说得性起,他铆足全身力量直捣幽暗最深处,这一下又重又深力道无与伦比,她惊叫一声瞬间便攀上了巅峰! 在她防线失守沦为被宰羔羊之际,惊叫声却又令他联想到几小时的穆安妮,也是这般猝不及防,也是这般喜悦和激动…… 再想起她那白生生的大长腿,晨曦下弹性十足无限青春明媚的活力,他体内迸发出汹涌万状的力量,展开一轮又一轮猛烈轰炸! 在白钰拥有过的所有女人当中,柳瑄瑄算最有性经验,技巧也还算可以,但所有这些都敌不过实实在在的力量!力量为先,需要那些技巧干什么?在他暴风骤雨般冲击下,她呼吸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任由他驰骋着操纵着驾驭着,越飞越高,越飘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 “嗬……” 最后奋力一挣鲤鱼跳龙门的呐喊竟叫不出来,堵在喉间只挤出微弱的声音,**却在经过从极度紧张痉挛到完全松驰转换下沁出一身细密的汗珠,躺在他身下半晌动弹不了。 足足休息了近半小时才悠悠回过神来,睁眼看时白钰半倚在床头聚精会神看微信回信息,手指动个不停很有精神的样子。 “白钰,我猜你还有别的女人……” “依据?” “你这横冲直撞杀气腾腾的劲头,那个娇滴滴的老婆肯定吃不消,而我难得有时间帮你泄火所以……” 白钰放下手机,凝视她道:“卓语桐也有怀疑?” “那倒没,”她笑道,“除非她领教过你的床上功夫,不过领教过的话八成爱得死去活来,怎么都不可能翻脸成仇。男女之间就是这样,上了床关系就不一般,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她嗅觉很灵敏,在她面前千万不要提及我或我旁边的人,否则很麻烦。” “这一点我懂,”柳瑄瑄道,“相反她主动说过跟于煜欢爱的情况,说别看他平时文质彬彬,在床上象小野兽很凶猛很强悍,不过不知是不是与那里动过手术有关,她总是达不到书里形容的忘我的巅峰境界,悄悄到医院检查也查不出名堂。” “人体是一台精密到恐怖的机器,各种制衡机制和关联程度很多时候我真怀疑外星人的杰作,所以单纯靠西医碎片式检测没法解决内在问题,而中医过于玄虚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柳瑄瑄没应答,闭上眼静静躺了会儿,白钰以为她睡着了准备轻轻关灯,不料她突然睁眼拿起手机,道: “接受个加密文件,然后存到电脑里再做二次加密。” “干嘛?” 白钰莫名其妙问道。 “你别管,但要保存好它,”柳瑄瑄加重语气道,“如果哪天我通知你打开,你才能看,答应我必须做到!” “没问题!” 白钰下载完文件后立即远程传输到书房里的电脑里,然后当着她的面将文件删掉,这才道: “应该做的账务备份吧?我知道你心里非常畏惧卓语桐,所以还是劝你——至少要收缩部分业务,别象以前摊子铺得太大以免风暴雨来临时措手不及。” “白钰,我想儿子了。” “我有照片和视频……” 她无声笑了笑:“都是我给的……我手机里更多,可照片视频比不上活生生的儿子,我想抱他,吻他,让他在妈妈怀里撒娇……我太自私了,为了钱财贸贸然让他出生到这个世界,却不能给他应有的照料……我是不负责的妈妈……我后悔了,白钰!” 说着说着,她满脸是泪。 白钰鼻子也有些发酸,叹道:“世间总有无奈无能之事,怎会处处智珠在握?儿子……我会请德国那边精心呵护,你有空也不妨多跑几趟……” “已被她盯住我不敢呀,万一查到儿子在德国的住处岂不更麻烦?”她泪水涟涟道。 瞬间,白钰不由得动了杀机,目光定定看着对面墙壁思索良久道:“看来有必要彻底解决这件事……很有必要……很有必要……” 柳瑄瑄却又抱住他手臂道:“你别乱来呀!千万别乱来!只要我牢牢守住秘密,任她再大本事都找不着你!你的身份……你从商砀副县长到现在副市长每步都走得无比艰难,不要为这点小事影响前途!” “放心,我总要做点什么,不能让她掌握进攻权!”白钰道,“她始终是个祸患,对我,对于煜,对我们……” 第2442章 相持不下 十月三十日,上午九点五十五分。 缪文军匆匆出了电梯快步前往常委会议室,正好遇到从楼梯上来的韩峰峰,埋怨道: “昨天通知今天下午三点,早上突然改成上午十点,也要考虑我这个非省城人士好不好?两个多小时车程呢。” 韩峰峰笑道:“你还算好,加友率队在东吴学习,硬是掐着点儿四点钟起床直奔机场,这不……” 对面周加友呵欠连天地夹着笔记本过来,嘀咕道:“照这光景要吃兴奋剂才行。” 趁着走廊到会议室短短十几步路间隙,韩峰峰简明扼要解释临时变更常委会时间的原因: 昨夜宇文砚接到紧急电话下午赴京开会,会期未定! 按常规应该是大换界前最后一次预备会,纵使不知前五花落谁家,起码哪些入局哪些出局基本心中有数。参会的省委书计们都会恪守纪律不会轻易泄密,但偶尔难免透些风声出去。每次换界前海内外言之凿凿的所谓名单,往往就来源于此,往往也不是非常准确。 宇文砚考虑到好几桩久悬未决的议题不能再拖,遂决定上午开个快节奏的常委会。 缪文军一听便知其中固然有京都紧急会议因素,也不排除宇文砚暗藏私心——别的不说,单人事调整议题能快得起来吗? 上午十点整,九位省委常委到场,然而最重要的两位却没露面——宇文砚和江珞斌。 看出大家的疑惑,王辰道:“宇文书计跟江省长正在谈事情,同志们稍等片刻。” 原来两位主要领导还没达成共识! 周加友咕噜喝了一大口茶,道:“唉,早知道多睡会儿好像也没关系。” 王斐声音很大地翻着材料——作为组织部长小范围讨论人事任免却被撇在旁边怎么说心里很不好受,听到周加友阴阳怪气的话加之平时组织部和宣传部磕磕碰碰配合有欠和谐,冷冷道: “不参加也没关系!” 周加友却非那种一蹦三尺高的性格,不以为忤反而微微笑道:“我的确不想参加,被王秘书长十二道金牌召回来的,幸好通榆没有风波亭。” 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听得众常委窃笑不已。 王辰平和地说:“哎我又不是冠军哪来的金牌?不过按宇文书计要求打了一通电话而已。” 陈春冷不丁道:“甸西又出安全生产事故了,怎么没见省委通报?” “还好吧没出人命。”王辰知道陈春反感储拓,不愿多说。 徐尚立目光一凝:“怎么,省委通报标准改成不出人命就万事大吉?加友那边也是?” “什么通报?我不知道啊。” 周加友就这个本事,谈到工作胡天海地不着调。 曹海笑一如既往耷拉着脸好像天底下人都欠他的债;陈思慧从进屋就捧着手机压根没抬过眼;缪文军毕竟在地方工作不便搅入常委们战团。 等了十多分钟,宇文砚和江珞斌终于一前一后进来,均神色如常,看不出刚才谈了些什么,有无激烈较量。 宇文砚宣布开会。 首先审议并原则通过了《省委关于贯彻〈党委(党组)意识形态工作责任制实施办法〉的实施细则》。强调各级党委(党组)要严格落实意识形态工作全面领导责任,坚决防范和化解意识形态领域风险,牢牢掌握意识形态工作领导权和主动权。 其次要求市区县各级要切实增强积极主动接受省巡视监督的正治自觉,全面深入查找差距、整改问题,高质量推进全省巡视巡察工作全覆盖,持续建设风清气正的良好正治生态。 然后部署推进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建设工作,责成町水、六银、雅坛三市统筹打好蓝天、碧水、净土保卫战,大力实施重要生态系统保护和修复重大工程,着力提升生态环境质量,确保年底如期完成污染防治攻坚战阶段性目标任务。 完成前三项京都督办的规定动作,最后一项议程是讨论研究近期重大事故问责、干部任免和人事调整。 这才是上午的重头戏! 作为铺垫,宇文砚介绍了前几天去京都开会的情况,跑了两趟没遇到俞晓宇,第二趟其秘书转达了首长对甸峰爆炸事件的看法: 处理处分干部不是目的,关键在于基层同志要吃一堑长一智,从中吸取深刻教训做到警钟长鸣。 听到这里常委们心里都有数了。 俞晓宇的话既要分两截来分析,又必须前后连贯起来看,总体来说透露的意思是省领导这一块不动,因为“处理处分干部不是目的”;基层该动还得动,要让他们“吸取深刻教训”! 反过来讲如果俞晓宇想高抬贵手轻轻放过,只须说前半句即可,没必要多说后半句。但这样级别首长怎可能说半个字废话?说出来就是让你自行领悟,领悟不透彻或领悟错了就是能力水平问题,证明你不适合这个岗位! 以此为依据,江珞斌提出省委省正府层面由主管安全生产副省长蒋克军做认真检查,自我反省,切实抓好全省安全生产工作。 这就算轻轻放过了,都不留痕迹。 同样以此为依据,王斐建议免去甸西主管食品安全副市长韩委的职务,暂时悬空不作工作安排;对甸西主管安全生产副市长腾春兴予以记过处分,全省通报批评。 一位免职、一位处分,板子不轻不重。 之前悬而未决的甸西180亿城投债券兑付危机也该有说法,王斐建议在前期免掉姚山党内外所有职务的基础上,再免掉市发改委主任束家彬行正职务(保留副厅级待遇)! 王斐还建议省主要领导对甸西市委书计、市长进行戒勉谈话,就城投债券、爆炸事件以及刚刚发生的地铁施工现场发生坍塌事故严肃批评,责令市领导班子提高安全经营、安全生产意识和安全防护级别,务必要在推进城市建设、工业生产、工程进度的同时确保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常委们对上述建议均无异议,一致通过。 接下来便是人事任免人选,共有三项提名: 雅坛原市委书计调任省水利厅党组书计、厅长,作为岳峙的心腹亲信加之年龄不小,搬掉他乃是宇文砚和江珞斌的共识,分歧是派谁去? 其次陈春提拔正法委书计后国资委主任位子一直悬空,相比雅坛市委书计而言更加重要,因为按惯例将在很短时间内提拔副省级,是通往省领导班子的捷径。之所以迟迟没上会讨论,就是省主要领导之间没形成统一意见。 最后就是甸西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换在平时非市委常委人事任命根本不是事儿,但这是甸西一个月内调整的第三位正府班子成员,颇有打脸宇文砚的味道。 三个位子,说实话宇文砚都想掌握到手里。省委书计对市委书计任命有九成发言权,乃是官场潜规则;向来享受副省级待遇的国资委主任,宇文砚不想错失重要岗位的提名权;甸西更是他传统意义上的地盘,若非最近储拓真的抬不起头肯定直接推荐人选。 对于宇文砚流露出的意思,江珞斌予以迎头痛击,理由有三:一是町水市长付寿静人称千年老二,当市长这些年取得的正绩得到公认,每次想动都说考虑程庚明所谓“特殊情况”,可作为上级党委能眼睁睁看着一名优秀领导干部因为搭档不作为而耽误前程吗?江珞斌认为付寿静是雅坛市委书计最佳人选! 二是国资委属于省正府组成部门,正府有优先推荐权!江珞斌在这里玩了个小小的心机,说陈春同志出身国资委因此最有发言权,相信能够推举精通并迅速适应国资委主任岗位的人选。 三是甸西市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的任命,江珞斌只坚持一点即从外面选调,省直机关、别的市区都行,唯独不可以甸西内部提拔。 宇文砚哪里肯答应? 从两天前的间接磋商到今天会前直接较量,两人尽管没撕破脸但始终各说各话无法协商达成一致。 但三项任命的确不能再拖,因为下午宇文砚赴京参加完预备会后,紧接着就是紧锣密鼓的筹备工作,包括一系列维稳措施、组建代表团、开展铺天盖地的主流宣传活动等等,关键岗位关键时刻不能空缺——特别主持全市工作的市委书计以及主抓治安维稳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否则出了事谁负得了责? 争到最后宇文砚悻悻说民.主集中制少数服从多数,一切以大局为重。实际心里蛮恼火,不止在省直机关,宇文砚秘密搜集民意也指自己在掌控力、领导能力和管理水平方面不及前两任省委书计,这个不留情面的评价让他又窝火又憋屈但又无计可施。有啥办法?作为司法条线一路直升到正厅才转正界的领导,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努力了。可有些东西光靠努力根本不行,必须实实在在的打磨和锻炼,缺了重要环节,单凭权势压人也不足以服众。 王斐也是妙人——算是近几任省委组织部长当中最独立最另类的,竟不顾宇文砚“再三建议”,把个别征求意见时常委们的推荐人选都列入候选人大名单,形成的“奇观”是: 三个岗位候选人数达到空前的17位! 王斐的潜台词是你们不是着急吗?我不急!大不了慢慢讨论呗,我的工作就是研究组织人事,有耐心跟你们耗到底。 “嗬嗬嗬,一眼都看不过来,感觉海选现场的样子。” 周加友干笑着报了刚才一箭之仇。 第2443章 和气生财 面对江珞斌空降以来态度坚决的杯葛,宇文砚并非没有底气。 常委当中“三姓家奴”王辰是铁杆支持者;韩峰峰、陈思慧出于感恩在出现重大分歧时肯定支持,连同自己稳稳四票。 江珞斌与徐尚立背景相同且都是正府主要领导,结成天然盟友;缪文军至少在付寿静冲刺市委书计和甸西副市长两个议题中与江珞斌达成默契;陈春则因反对宇文砚而站到江珞斌阵营。 也是四票。 剩下三票——周加友反正没跟哪一派结盟,而且似乎常委们都不太喜欢他,立场态度飘忽不定;曹海笑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似与宇文砚有些相似但脾气更坏,令人无法接近;王斐逍遥写意自成一派,摆出通榆匆匆过客的模样无意久留。 左右战局的往往是超脱于胜负的第三方力量,这句话用在常委会屡试不爽。退一步讲,之所以类似场面频繁出现,何尝不是上级组织部门对于权力架构和势力版图的考量。 如果常委会不吵架每次研究人事都一团和气,反而值得警惕。 第一轮关于雅坛市委书计人选进行意向性讨论,宇文砚提名的省委副秘书长以及授意王辰提名的省自然资源厅厅长;王斐加持的省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与付寿静相比明显逊色,无论声望、能力还是履历等等都没法比。韩峰峰、陈思慧在省正府工作期间经常与付寿静打交道印象也还可以,从语气看起码不会反对。宇文砚显然没料到付寿静在通榆的影响力这么广,见势头不对也没搞投票,主动拍板“让千年老二当一回老大”! 其轮关于省国资委主任人选,因为刚刚宇文砚表达了善意,江珞斌也没过于出头,徐尚立倒是勇敢站出来据理力争,陈春也仗义直言但缪文军似乎兴趣泛泛,投票结果是: 宇文砚推荐的省委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办公室刘子洪得票最高,六票赞成、三票反对,两票弃权,其中缪文军投了弃权票。 “相信子洪同志能迅速接手陈春同志管的那摊子事,让国资委积极发挥应有的职能。” 宇文砚满意地说。刘子洪是王辰的亲密战友,前些年在财税系统担任常务副职很不如意,每次临门一脚都被岳峙压制。宇文砚空降后急需组建自己的班底,在王辰建议下将刘子洪调到省改革办先占个正职位置,就等着有重要关键部门腾出空位。功夫不负有心人,宇文砚、王辰、刘子洪都如愿了。 前两轮宇文砚、江珞斌各胜一局,心里都暗暗为没坍台而松了口气,最后一轮关于甸西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的争夺无形中有所懈怠,说实话也不想为区区副市长争得头破血流影响形象。 万一输了,意味着前面的较量白搭,到他们这样的层面可不会轻易涉险。 就听缪文军沉稳地说:“我推荐现毕遵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赵天戈,理由是天戈同志从基层派出所长脚踏实地做到县公安局长,后来抽调到省厅参与多起大案功勋卓著。甸西当前狼烟四起、治安及安全事故接连不断,我觉得应该让天戈同志到更需要的地方工作!” 宇文砚也真是百密一疏,居然没抽出赵天戈的履历表浏览一下,倘若发现与白钰任职高度重合绝对不可能答应! 脑子里只泛泛闪过念头:平级调动没什么。 倒是江珞斌皱眉道:“毕遵那边不就又少了位副市长吗?还没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啊。” 王斐啧了下嘴:“刚刚调到毕遵位子还没坐热又……” 徐尚立却联想起白钰、于煜兄弟几次行动里都曾有过赵天戈的影子,也是贾复恩着力培养的亲信,当下道:“平调能让甸西干部队伍心气顺些,不然觉得省委接二连三从外市提拔市长副市长过去,影响士气……毕遵再提拔位副市长倒可以,同志们继续议议。” 缪文军与徐尚立打的小配合彻底把宇文砚等人迷惑住了,真觉得这番话有道理,紧接着出于平衡和相互妥协原则,“一致同意”王斐提名的人选提拔毕遵副市长兼公安局长。 赵天戈终于在缪文军的精心设计下暗度陈仓,空降到甸西为白钰助力! ——若干年后白钰在家宴上提及缪文军的妙手腾挪还是赞赏不已,认为此招暗合兵家“神出鬼没”之要义。以当时宇文砚对储拓的维护和对白钰的戒备,缪文军贸然提出将赵天戈从省厅空降甸西,必定遭到否决;因此先空降毕遵过渡然后抓住机会平调甸西,调动之频固然令人诧异但情有可缘,起码不可能让人想到为白钰增加帮手。 事实上赵天戈到甸西后使得白钰如虎添翼,两人齐心协力克难攻坚,携手闯出了一片新天地,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傍晚时分,宇文砚乘坐的飞机徐徐降落在京都某专用机场,随即会务组将他送到二环那个熟悉的宾馆报到,吃完晚餐便是自由活动时间。 当然自由是相对的,需要报备,去哪儿,见谁,大约多久——其实不说会务组也知道,但还是坦荡些为好。 宇文砚报备理由是看望老领导,属于合情合理范畴,不违反会务组两项禁令:不准参会人员私自串门、聚会讨论国事正事;不准以请示汇报工作名义拜访现职首长们。 老领导嘛,谁没有老的时候? 通榆驻京办已备好车辆并事先联络那位老首长,二十分钟后,宇文砚便只身出现在那个亲切随意的四合院会客室。 “老首长,请赏鉴这个,”简短寒暄后宇文砚从皮包里取出个档案袋,恭敬地交到对方手里,“上月刚淘来的,觉得入手还可以。” 打开档案袋,老首长眼睛一亮,深吸一口气将朝珠放在鼻下闻了又闻,然后细细把玩,用心体验指尖间传来的微妙而生动的信息,良久道:“清康熙年间的朝珠,上品啊,应该是王族或一品大员戴的!” 宇文砚立即竖起大拇指,恭维道:“老首长好眼力!我第一次见了都不敢下结论,回去翻书查找资料后才悟出名堂。” 老首长闭着眼睛继续一颗颗摩挲,慢腾腾道:“朝珠质料叫砗磲,与金、银、琉璃、玛瑙、珊瑚、珍珠并称佛教七宝,在西方与珍珠、珊瑚、琥珀誉为四大有机宝石。按朝珠定制规定,二品以上大员才允许佩戴,但这串朝珠里的砗磲均为印度洋深海精品,数量稀少,唯一品大员和王族方可拥有。” “入手这串珠子,我拿不准的就是砗磲真伪。”宇文砚道。 “过分谦虚就不实事求是嘛!”老首长指指他批评道,转而又说,“当然了你擅长瓷器字画,这方面可能略有欠缺。砗磲表面是一道道放射状的沟槽,形状有如古代车辙,因此得名‘车渠’,后因其坚硬如石,在车渠旁边各加个石旁。鉴别砗磲,是否有沟槽是重要标志;砗磲纹路也是重要鉴定诀窍,世上不存在两个图案完全相同的天然宝石,如果都一模一样说明是贝壳磨成粉压制的;另外天然砗磲份量重,掂起来比较压手,假的则比较轻。”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老首长微微有些气喘,宇文砚连忙道:“您慢点,您慢点……真是听老首长一席教导胜读十年书,不,书里根本没这些诀窍。” “又捧我高兴,以为我老糊涂了不是?” 老首长故意板着脸说,其实心里确实很高兴,喝了口茶道,“来,我也考考你,除砗磲外还有哪些材质,各几颗?” 宇文砚道:“分别是四颗红珊瑚佛头;背云材质左边玛瑙,右边绿松石;记捻则用的蓝晶石,按定制左二右一共十颗……老首长,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嗬嗬嗬……” 老首长又指着他笑,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我就欣赏你的实在,有一说一,不藏着掖着,不耍滑头。曾经有人在我面前耍滑头,也蒙蔽了一时,结果怎么着?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露馅了,正应了那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宇文砚听得心里一寒,知他指的是沈直华——在古玩圈乃至正界都不算秘密,但也有人说沈直华吃了方晟的暗亏,总之自此便被打入冷宫再无机会得到重用是事实。 遂佯装没听懂,笑道:“谁敢忽悠老首长?您身经百战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识过?我辈只有仰慕的份儿。” “老啰老啰,”老首长摇头叹息,又呷了口茶悠悠道,“大换界出现变数,目前看不出好事还是坏事,或许不好也不坏只是权宜之下的平衡……” 这正是今晚宇文砚想要打听的! 当下精神一振问道:“前五名单出来了?跟之前流传的不一样?” 老首长似笑非笑:“之前流传什么我没听说过,从我嘴里也不会流传核心机密,组织原则和组织纪律还是要遵守的。你记住一点——我不喜欢重复只说一次,务必要记清楚了!” “老首长请指示!”宇文砚挺直腰杆肃容道。 老首长只说了四个字:“和气生财。” 这可不象宦海沉浮几十年、经历无数大风大浪修成正果的老首长的正治嘱托!宇文砚迷惘地看着对方,喃喃道: “和气生财……” 第2444章 突发事件 人事调整向来如此,几家欢喜几家愁。 省委组织部领导来到甸西宣布关于前期相关责任事件事故的问责决定后,被免职的韩委和束家彬立即象被抽掉脊梁骨,脸色煞白再也直不起腰,若非旁边参会人员搀扶恐怕当众趴下;腾春兴心神剧震的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处分就处分保住位子才是王道,反正这把年纪仕途也没啥想法。 赵万诚则喜忧参半,不知这回没针对地铁施工现场坍塌事故进行问责,是省里“忘了”,还是等调查结论出炉秋后算账。 匆匆从毕遵赶到甸西的赵天戈一脸平静,含蓄而不失礼貌地分别与庄骥东、白钰握手,各人履历都是公开的没必要隐瞒,但庄骥东并不知道白钰与赵天戈的深厚友谊。 精心研究赵天戈档案,储拓很纳闷宇文砚为何同意把庄、白的老搭档调过来,这不明摆着给自己添堵吗? 但木已成舟的事不便再问,问了也没用——储拓并不了解省委常委会较量的复杂内幕,也不清楚宇文砚既慑于江珞斌狙击,又被缪文军、徐尚立联手小配合所迷惑的细节。况且他毕竟是下级,哪怕与宇文砚关系再好也必须遵循正治规矩,并非外界想象的亲信心腹可以畅所欲言。 干部大会结束后,储拓第一时间找韩委和束家彬谈话,感慨地说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世间有些事真是没法预测掌控。眼下处处高举问责大棒,我暂时不便承诺什么,只能说尽最大努力争取最好结果……好在级别、待遇没变,回去休养休养把身体搞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对不对?今后家庭、个人遇到困难随时给我打电话! 此时此刻还能说啥?省里决定的事跟地方不同,几乎不存在东山再起机会。两人勉强打起精神表示接受组织安排,请储书计继续关心照顾云云。实际上都心照不宣基本上从此淡出人们视野,提前过退休生活了。 至于级别、待遇又怎样?手里没权就是一介平民,跟街头巷尾闲逛的大爷大妈没什么两样。 强打精神回单位与班子成员、同事们话别,办理交接手续——韩委将钥匙、文件、档案等在组织部和纪委同志监督下悉数交给赵天戈;束家彬之前已有准备并逐渐将工作转给常务副职,眼下新发改委主任还未任命,只须稍加关照几句即可。 前来表示关切的、惋惜的、同情的、不解的……人潮一波接一波过去,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独自坐在办公室沙发上,往常这个时候对面必定有毕恭毕敬听指示的,或者低眉顺眼请托办事的,指点江山谈天说地好不惬意! 如今呢,繁华暄闹名誉地位随着省委组织部一声令下瞬间烟消云散,连淡淡的影子都没了。 说来可笑吧,红头文件一行字便能支撑一个人的人生,也能毁掉一个人拥有的全部。 可悲的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必须臣服于它,膜拜于它。 下班时间到了,听着门窗逐个关上,听着走廊间领导同事们说说笑笑离开,听着手机铃声此起彼落…… 突然想起整整半天居然没接到一个电话! 现实真是太残酷了,残酷得令人无法直面人生。 夜幕降临,办公室里一片漆黑。束家彬无限留恋地再看看办公室里的一桌一椅一橱一柜,长长叹息然后萧瑟而落寞地出了门。 对了,幸好还有莫莫! 如解语花般体贴、如水般温柔的好女人,之前两人已经约定,一旦被免职就结伴而游玩遍名山大川,好好享受生活。 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就由着消费吗?想到这里,束家彬心里稍稍平衡。储拓这回是不够意思,城投债券的事儿让自己一个人背锅,但平心而论这几年也不亏,捞的钱和莫莫快活两辈子都绰绰有余…… 就冲这点,也不该再埋怨什么。 轻车熟路回到莫莫所住的豪宅,打开门,咦,里面黑乎乎——往常这时候莫莫已准备好香甜可口的菜肴,酒杯里倒满美酒,恬静地坐在餐桌前等他。 下意识开灯,刹那间他惊呆了: 屋里满地狼藉,到处扔的废报纸和纸屑、碎片等,家俱、高档物品却一件不剩,包括床、沙发、餐桌、地毯等都不翼而飞,甚至连酒柜都空空荡荡,上面陈列的名酒名烟统统不见踪影。 冲到卧室、书房、客房、卫生间、厨房……都空空荡荡,阳台十多盆束家彬精心伺弄的名贵花草都被搬走了! “莫莫!莫莫……” 束家彬惊慌失措叫道,“你在哪里?你搞什么名堂?你别吓我好不好……” 终于在吧台看到一张手写的信笺,不错,上面就是莫莫的笔迹: “我走了。 我还年轻,怎么可能跟个老头子一起过没滋没味的退休生活? 你没了权力没了地位就没了进项,以后有什么指望? 回去跟老婆过日子吧,我走了。 存款、你吩咐藏到别处的家当、家里的东西,我都带走,陪了你好几年算是青春损失费吧,我觉得是我应得的。 再见。” 久久僵在原地,半晌信笺从指间飘然而落,又隔了好久整个大楼里传来恐怖凄惨的嚎哭声! 当晚按储拓要求照例有个晚宴,名义上欢迎新任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赵天戈,实则还是老一套,树立市委领导正府、甸西仍是我老储说了算的权威。 尽管对储拓参加晚宴姗姗来迟、开席前发表冗长谈话深恶痛绝,毕竟主题是欢迎正府领导班子成员,庄骥东还是硬着头皮参加。 白钰没去。 接到杨晓瑜通知,白钰当即拒绝:“我请假,我不参加。” 杨晓瑜为难地说:“白市长,储书计的意思是凡在家里的班子成员一个不缺,您要是有事,是不是直接跟储书计打声招呼?” 白钰没好气道:“喝酒,又不是工作,打什么招呼?就说我请假,理由随你编!” 说罢挂断电话。 他深知自己已站到储拓对立面,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可能缓和双方矛盾,那就索性摊开来斗! 开会、活动、临时安排任务,凡属于工作范畴的遵照执行;但宴请、接待等模糊地带的内容,就不给你面子。 也不给其走狗杨晓瑜面子。 因此,储拓再次姗姗来迟坐在上首侃侃而谈,一干市领导如泥塑木雕而赵天戈目瞪口呆之际,白钰难得清闲地在迎宾馆里跑了15圈,大汗淋漓之际神清气爽感叹近来运动量不够,身体关节快生锈了。 还是照例,晚上八点十分,储拓一扫众市领导恍然道:“瞧我瞧我,一谈到工作就收不住,赶紧上酒,开席!” 服务员们一涌而上依次斟酒。 赵天戈终于知道白钰为何不肯参加——原来欢迎晚宴根本不喝酒,就端着酒杯装模做样敬来敬去。 敬到最后赵天戈实在忍不住了,下位依次敬酒时与庄骥东碰了下杯道:“老领导,我先干为敬!” 说罢一口干掉一壶,暗自叫了声“妈的巴子痛快”! 就在表面和风细雨实质味同嚼蜡的晚宴快结束时,包括储拓在内几位领导同时接到一个消息: 束家彬坠楼身亡! 事发突然暂时没有更多信息,但有两点不寻常之处:一是坠楼地点不是他自己的家;二是之前邻居听到有些疯狂的嚎哭,疑似束家彬情绪失控。 “过去看看!” 储拓撂下筷子快步向外面走,顷刻间脸黑沉沉如乌云压顶——上午省委宣布免职决定,晚上就坠楼,到厅级层面可不单纯是闹情绪想不开的问题,而是消极对抗组织、以死抗争啊! 免个职多大的事?你捞那么些钱死了怎么用?哪怕晚一天死都能解释为健康原因,偏偏今晚叫我老脸往哪儿搁?! 储拓边走边腹诽,不觉间越走越快,把一大群市领导都甩到身后。 赵天戈经验也很丰富,边跟市领导们紧紧追随储拓边打电话,七八个电话后确认警方已第一时间封锁现场、入室搜查并通知家属,顺便把指挥权牢牢控制在手里。 “发生与案子有关的任何情况必须第一时间向我汇报!”赵天戈严肃地说。 储拓等一行人赶到秀峰花园高档小区时,白钰居然抢先到了,这个细节让储拓有些堵心。 ——没空参加晚宴,发生这种事反应倒蛮快! ——他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怎会抢到我前面? 柴君真是包打听,在小区转了一圈就摸清基本情况:户主叫莫小莫,今年33岁,以前当过网购平台时装模特,身材好到爆,所有人都叫她“莫莫”。莫莫是市发改委主任束家彬包养的情妇,在小区属于公开的秘密,束家彬本人也不隐瞒,经常夜幕下手挽手散步聊天,甜蜜的模样很撒狗粮。但束家彬为何嚎啕大哭然后坠楼,自杀还是他杀,小区居民都说不清楚。 莫小莫住的那套房,即束家彬跳楼地点,白钰也进去看了看,里面简直就象讨债后的现场,稍微值钱的都被搬走了,只剩下日用的、粗笨的、实在无法移动的家具。 现场没有留遗书之类的东西,束家彬的手机也摔得稀巴烂,从他回家到坠楼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莫莫哪去了?目前为止仍是谜。 第2445章 对酒当歌 来秀峰花园的路上,储拓已拟好说辞,下车后首先看到摔得惨不忍睹的尸体,当即痛心疾首道: “你好糊涂啊家彬!不过免掉职务而已为什么如此想不开跳楼自杀?工作暂时划了句号,人生还有几十年路要走啊……通知家属了?” “正往这边赶。”有人应道。 储拓随即道:“晓瑜赶紧跟韩委同志联系,不,派人到他家了解了解情况,做好安抚和劝解工作!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不能因为一时半会儿想不通就走绝路!” “好,我立即安排。”杨晓瑜应道。 “上去看看!”储拓简洁命令道,走了几步问,“查查房子是谁的?家彬跑这儿自杀说明什么?有没有留下遗书?” 陪同的刑警大队长瞟了赵天戈一眼不敢轻易作答,只一叠声答应。 赵天戈则故意放慢脚步与白钰并肩而行,低声道:“有点奇怪。” “是很奇怪。”白钰颌首道。 都是官场里打滚的人才,岂有看不出储拓异常之理——警方通报坠楼意为未知自杀还是他杀,储拓却迫不及待拍板“想不开跳楼自杀”,用心很明显想提前定性,掩盖束家彬之死背后的秘密。 什么秘密? 发改委主任包养情妇不算新闻,但有无可能透过情妇做为非作歹的事?或情妇充当中间人收受贿赂,捞取巨额好处?束家彬与47个城建项目之间究竟存在哪些利益链?一系列事情查下去,恐怕水越来越深,要让更多市领导晚上睡不好觉了。 等到上楼后前面市领导拐弯,赵天戈低低问:“干不干?” “干!”白钰毫不犹豫道。 “上任第一天就干啊?”赵天戈轻笑道。 白钰朝前面瞅了眼,道:“哎,等今晚现场结束找个地方搞点烧烤?就猜到今晚喝得不过瘾。” 赵天戈笑道:“搞!” 现场勘查已在快速进行中,警方破门而入后拉起的警戒线内提取到九个人的足迹和指纹,已确认包括束家彬和莫莫,另外七人从足迹清晰度看很可能是搬运家具的。 现场没发现遗书和证明束家彬死因的线索,但从客厅、书房、阳台共收集7个烟蒂,现场初步化验正是他死前不久所抽。 据了解束家彬烟瘾不大,平时抽烟偶尔为之,基本控制在一天不超过五根左右,死前连抽7根,可见他内心何等徬徨和无助。 负责线索追踪人员打电话汇报,说查明莫莫大概上午十一点半开始搬运东西——束家彬被免职消息是上午十点左右传出去的,由此证明莫莫早就有所准备。 中午12点,莫莫与束家彬通了一次简短的电话,时间只有21秒,可能确认他中午不过去午休;下午两点二十分,莫莫包车直奔边界;下午五点四十六分,莫莫凭着出入境通行证进入安国,此后下落不明。 起码不是人命案或感情纠纷引发的情杀,排除这一点令得储拓等市领导都松了口气。 因为银行系统夜间关闭维护,暂时查不到莫莫与束家彬有无资金往来,是否紧急转移财产等,但从这套房子被搬迁一空情况看,大概率是莫莫见束家彬失势,果断将财产转移出去并出逃安国。束家彬被免职本身情绪很糟糕,乍见人财两空如遭雷殛而走了极端。 至此大致情况都已摸清楚,所有目光都汇聚到储拓脸上。后续工作怎么进行,就等他发话。 思忖片刻,储拓道:“搬出去的东西现在哪里?” 刑警大队长道:“报告储书计,根据小区监控追查发现家具和物品打包后走的河道运输,特意注明省城市区居民小区物业代收。” “到小区布控蹲点,发现哪个取货连人带货一起抓回来!”储拓断然道,“我没说家具归属问题,在查明真相前属于涉案物品全部扣押,如果的确是莫女士所有,她又对家彬的死问心无愧,可以大大方方回来领嘛。” 庄骥东颌首附合道:“前脚免职后脚跑到安国,家里搬得空荡荡的,明显有问题!” 储拓续道:“晓瑜辛苦下,安排人员尽快跟家彬家属达成协议,明早公告死讯,嗯,就说受抑郁症困扰吧不然怎么办呢?涉及莫女士那部分疑点要查清楚,包括这套房谁买的,家具和物品归属,有无转移资金等等,当然如果金额不大也没必要穷追不舍,弄出不该有的事端。” “好,等明天银行上班我立即派人进驻彻查!”赵天戈道。 做完重要指示,储拓等市领导们随即浩浩荡荡离开,赵天戈则留下召集相关人员简单开了个会,部署三个小组连夜做相关调查: 一是束家彬、莫莫近十天在小区内活动情况; 二是莫莫近十天内手机通讯记录及社交平台动态; 三是通过安国边境警局协助了解莫莫入境后活动轨迹,严格来说只能私下请托,内地与安国并没有建立协查机制并签订引渡协议。 至于调查银行存款、房产等历史记录和明细等等,只能等明天上班后分头进行。 赵天戈步行出了小区大门,白钰正坐在钟离良换的私家车里等——用自己带的司机就这个好处,去哪儿随意。 途中赵天戈说起他空降毕遵短短日子里只做了一件事,即在缪文军幕后指挥下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段拘捕了黑道枭雄傲郎高,竟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理由:酒后驾车! 就凭这一点,缪文军对赵天戈相当满意。 车子走街串巷来到城北菜场旁边的大排档一条街,钟离良手脚麻利地从军用水壶里给他俩分别倒了满满一大杯白酒,又点了小龙虾、麻辣串串、烤鱼等下酒菜,然后坐到旁边桌上叫上几十根小牛肉串边吃边等。 赵天戈深深闻了闻酒香,揶喻笑道:“茅台耶,这回不会假吧?” 白钰故作恼怒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被假茅台坑了一回,全通榆都知道了!来,走一个!” “当”地碰杯,两人都深深喝了一大口然而相视而笑。 “正好十年!” 赵天戈无限感慨,“记得咱俩第一次喝酒,你是苠原乡副乡长,我是警务室主任,那天就在那个……” “芦沟村部宿舍!” “对对对,芦沟村部宿舍,我记得喝的剑南春,结果都喝多了当晚在你那个单人床上挤了一宵……” 两人哈哈大笑。 白钰笑道:“说真的,当时被凤花花手下抓过去往死里整的时候,想过有朝一日当上副市长吗?” “那个泼妇,没死在监狱是她的运气!”赵天戈恨恨道,“那夜我被打到快失去知觉时,只有一个念头——让我早点死省得继续受折磨……与你一样,我跟成明有不共戴天之仇!” “成明太远,眼下最大的对手……” “我知道,”赵天戈道,“来之前缪书计找我谈过,也介绍了甸西的情况和你的处境,的确很难所以派我过来助拳。” 白钰倒吸口凉气:“咝……怎么江湖黑话都说出来了,不是助拳,而是……好吧权当助拳,我确实需要出击时有双坚硬的拳头!” “城中村是乱象之源?” “我亲手细化修订的拆迁补偿方案出台后,无理取闹肇事者起码少了一半,最起码师出无名,以后哪个敢出头坚决打击毫不手软!”白钰道,“甸西没有我刚到关苓时的黄赌毒和贩运军火等乱七八糟的事,但有两个很明显的漏洞,一是今晚你也知道的情况,外逃安国比街坊邻居串门还方便,还有之前外逃的焦兆华及甸宝高管,说明什么?背后有灰色产业链和黑色通道,贪官、情妇想跑就跑根本没有后顾之忧;二是成规模的产业造假,我说的不单单指名烟名酒,市场监管不力就需要警方出手,这方面……” 赵天戈与他碰杯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道:“这方面的问题向来是举报必查,换而言之没人举报的话就没法查,因为警察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店里查假货。” 白钰笑笑:“会有举报,马上就有!” “噢,你都打探好了?” “你要是不来,我就继续忍而不发耐心等机会,”白钰道,“造假者总有侥幸心理,只要没人查就一天天做下去,绝对舍不得主动收手。” 赵天戈大笑:“好好好,我等着群众举报……哎,这酒正宗,正宗!” “我特意让钟离到专卖店买的,机关食堂那边暂时信不过了,”白钰道,“说实话跟你一块儿喝才痛快,好像重回当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感觉。” 说话间两人越喝越快,三两多的杯子已经见了底。旁边一直盯着的钟离良暗暗咋舌心想主子在关苓都没这么喝过,赶紧捧着军用水壶满满斟上。 喝到半酣,赵天戈挪着板凳坐到白钰身侧,低声道:“实不相瞒,今晚是我近两个月来第一次开怀敞饮……一直有心事,心事重重!” “什么心事?公事私事?”白钰道,“你到毕遵时间很短,难道省厅那边有尾巴?” “私事……” 赵天戈声音更低,“老哥我遇到件窝心事,唉,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平常自诩有点小聪明,竟然掉进坑里爬不出来,唉!” 白钰来了兴趣,举杯道:“再干一口,把事情详详细细告诉我,旁观者清,没准能给点建议。” 第2446章 恶有恶报 赵天戈回想起来也郁闷得无以复加,一口喝掉近三分之一也就是足足一两,然后细述了“落坑”的经过。 一个月前也就是赵天戈刚刚提拔毕遵副市长,正好森林公安警校有同学聚会,换在省厅还能打马虎眼以案子在身推托不去,现在半个身子进了正界说没时间就有点拿架子,何况这一届当中算级别越高混得最好,缺席会让老同学们扫兴,遂态度很勉强地来到老班长的工作地点——碧海。 早在警校上学期间赵天戈有个前女友,前前后后大概好了两年多(这一段他讲得很含糊不够坦诚睡没睡大概率是睡了),后来被某学长挖了墙脚前女友主动提出分手,毕业后双双安排到碧海并结了婚,与老班长一样都在省城工作。之后十多年没见面,也没联系——这是重点。 飞到碧海后在老班长张罗下开了个联谊会,晚上则是盛大酒宴——老班长也刚进了区公安局领导班子妥妥的正处,年收入却是赵天戈这个副厅两倍还多——沿海发达省份发达城市没法比。 前女友也来了,但十多年都没见面也没联系完全没感觉,加上当年她移情别恋主动分手,在赵天戈而言普通同学都算不上,从联谊会到酒宴全程没打招呼更没互动,连眼神都没对半下。 喝完酒同学们意犹未尽闹着唱歌,老班长一口答应——自己管的辖区哪家歌厅敢不给面子?就在步行前往的时候,老班长突然介绍前女友家就在旁边,要不先过去瞧瞧? 大家哄然叫好,唯有赵天戈不乐意,不想遇到那个横刀夺爱的学长,说我累了想歇会儿,要不直接去歌厅等你们?同学们哪肯答应非半拉半推,前女友也终于开口道坐一会儿就走,不耽误时间。 赵天戈见状只得去了。 没想到她家居然是复式别墅,上下两层近三百平米,在寸土寸金的碧海市区算很难得了。她儿子四岁活泼可爱,见了长辈“叔叔阿姨”一路叫过去,轮到赵天戈时有位同学知道他跟前女友谈过恋爱,借着酒意开玩笑说“叫爸爸”! 同学们包括老班长在内都乐不可支笑得前俯后仰,赵天戈赶紧摇手道别当着小孩子乱开玩笑,没意思。 几乎同时前女友老公即那位学长从二楼下来,然而大家都没注意,继续开玩笑说就是长得象嘛,眼睛、鼻子都象,根本不象学长…… 说到一半豁地抬头看到学长,老班长忙不迭解释说喝多了乱说,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 学长没吱声,当时气氛就有点冷,老班长见势头不对便带着一伙人转战歌厅,前女友愣了会儿没去。几个小时狂吼、灌啤酒、胡天海地一通,转眼把小小的不愉快忘了。 听到这里白钰噢了一声,道:“你们忘了,学长没忘,跑到毕遵算账来了是不是?” “不不不,跑到毕遵的是我的前女友……”赵天戈叹道。 “呃,真是你儿子?”白钰吃惊地说。 “去你的!”赵天戈怒道,“开始我就强调十多年没见面没联系……” 前女友突然来到赵天戈办公室,说那天晚上起她老公就各种不对劲,横看竖看总觉得儿子不象自己,吵了几架后,学长决定要去做亲子鉴定! 赵天戈真的问心无愧,毕业后十多年没见面怕什么?遂说做就做呗,你特意跑过来告诉我干嘛? 谁知前女友很认真地说如果亲子鉴定做出来,老公不是儿子的爸爸怎么办? 赵天戈顿时懵了:还有这种事?! 仔细想了想,也认真地说就算不是也跟我没关系是吧?我们之间当年的情况学长是了解的,之前没了联系你最清楚不过!至于你后来有啥破事我懒得问,也不想管。 前女友点头表示自己当然清楚,但如果亲子鉴定结果显示儿子不是亲生的,老公一定会认为是赵天戈的,以他的性格肯定要跑到毕遵市府大院闹事,到时影响将十分恶劣! 赵天戈惊出一身冷汗,特么的,一口又绿又黑的大锅莫名其妙扣到自己头上了!倘若学长真跑到市府大院,作为新调来的副市长即便事实上清白,反正扯到男女关系问题就说不清,必将对今后仕途产生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 赵天戈连忙问道你儿子多大概率不是学长亲生的? 不知道。前女友说。 那那那……那怎么办?你过来找我是什么目的?赵天戈又问。 前女友说我感觉要三个人一起做亲子鉴定,这样哪怕结果不是老公亲生,至少也能同时证明与你无关。 “就这样因为一次同学聚会我摊上个莫名其妙的亲子鉴定,”赵天戈苦笑道,“我反复考虑过,完全是死局——如果不做,学长做了不是亲生的必定跑到甸西闹,储拓巴不得把我一脚踢开,正中下怀;如果做,如何对老婆孩子交代?她们会想我跟前女友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何闹到做亲子鉴定的程度?这会儿不管哪个同学出面作证都没用!” 白钰静静地低头喝酒吃菜,良久道:“在哪儿做?” “当然碧海……” 赵天戈旋即明白,“你怀疑还有陷阱?” “夫妻都是警察,繁华市区豪宅,当年成功挖了你的墙角,几个简单因素已经叠加出那个学长的形象。在碧海做,怎能保证数据真实性?隐私性?万一做出来孩子是你的种,这场戏怎么结局?” “我的?!”赵天戈瞠目结舌,半晌一拍脑袋自嘲道,“不错我始终还把他俩当作警校校友、同学,却忘了官场警界魑魅魍魉的手段!学长完全有可能设陷阱坑我——不管出于嫉妒还是泄愤,而前女友又被利用了!我怎么办?拒绝同场检测,还是要求到第三方做?” 白钰提醒道:“拉老班长做公证!聚会由他发起,开玩笑他也有份,同在碧海工作他对学长知根究底……索性把事情摊开来,亲子鉴定由老班长负责组织,去哪个医院、找哪位医生做让他一手安排,确保学长没法搞鬼!” 赵天戈神情怔忡转动酒杯道:“想是想过,总觉得抹不开面子。老班长费心劳神组织同学聚会且私底下贴进去不少钱,却落得一屁股麻烦,我也不太好意思……”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已不是面子问题,而真正威胁到家庭、工作、声誉!”白钰道。 “是啊,是啊……” 赵天戈喃喃自语会儿,道,“这样的话干脆打明牌,把上次开玩笑的几位同学都拉过去做证人,反正祸是他们惹的!到场的人越多,学长越不敢耍花样!” 白钰舒展笑容道:“对头!天戈终于想通了,走一大个!” 两人骨咕来了个底朝天。 半小时不到他俩各六两酒下肚,钟离良连连啧嘴接下来斟酒手里留了余地,只各倒半杯,他俩聊得热闹也没在意。 趁着酒兴,赵天戈透露省纪委派专案组调查简刚的案子,虽没明说,町水上下都猜到剑指成明(程庚明)。现在的状况是简刚因证据确凿被批捕,不过他主要罪名是与宥发集团勾结、串通、合谋,凤花花一死等于在程庚明前面竖了道结实的防火墙,这把火暂时烧不到他头上。 再提到刚刚落入法网的傲郎高,赵天戈采取迅雷不及掩耳手段将他拘捕后,连夜签发搜查令对其在市区11个巢穴、据点进行强搜,查获毒品、军火、违禁刀具炸药等犯罪证据,又根据线报一举端掉其独资或控制的休闲娱乐窝点,抓获公主、小姐、嫖.客若干。 到赵天戈离开毕遵,傲郎高还死撑着不肯招供到幕后黑后台朴恒——其实赵天戈悍然出手后,朴恒的惊慌失措和方寸大乱都落在市府大院众人眼前,还为此跟赵天戈拍过桌子吵过两次;但对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傲郎高半点没客气,直接供出现任关苓正协主席路冠佐! 无须多吩咐,马国元和尹冬梅商议之后已采取布控措施,目前路冠佐处于事实的软禁状态。 “倒没听关苓方面说……” 至此白钰终于石头落地,总算铲除掉盘踞关苓多年的最后一个顽固堡垒,可谓恶有恶报。马国元出于老纪委职业谨慎,案子没了结前不会轻易透露;尹冬梅呢?说来有趣,上次办公室猝不及防的激情之吻发生后,至今没有私联过。 她是真心不喜欢在电话里缠绵,更不喜欢通过文字、图片等表达。爱,就直来直去不加掩饰。 激情之吻,吻就吻了,后面怎么办?这个问题白钰从没想过,也不敢细想,因为尹冬梅开车太猛,容易让他头晕。 谈着,喝着,聊着,笑着,今晚白钰和赵天戈都很尽兴,都难得放松情绪开怀敞饮,不知不觉间都醉了…… 钟离良吃力地将他俩一个个扶上车,心里嘀咕真沉啊,俩家伙都是练家子身上肌肉一块块的,外表看不出来但其实真的很实在。 车子开到迎宾馆,赵天戈今天刚到也不知安排哪个房间,太晚了又不敢打电话问,索性都扶到白钰房间,扶的时候东倒西歪又怕摔倒又怕撞着墙,几趟下来出了几身汗比平时练功还累。 第2447章 内江整治 钟离良担心他俩醉酒影响第二天工作,夜里睡得都不踏实,清晨七点钟跑过去提醒,却扑了个空。 白钰正在迎宾馆草坪周边跑步,赵天戈已去公安局准备上午的干部大会。不由得暗叹他俩精力体力真是杠杠的,没两下子根本当不了领导。 地铁坍塌事故在赵万诚主持下迅速完成调查报告,主要有三方面问题: 一是地质勘测不到位强行动工。客观上吴王南路与杉木栏路交界处楼房密布、交通拥挤、人流量大、地下管线密集交错,需要可靠的地质资料来支撑。施工方在没得到区住建局的图纸资料前提下,未按照安全标准组织落实全面地质详勘,也未坚持使用超前地质勘探而冒险开工。 二是施工方对复杂地质条件下的施工安全风险意识淡薄、措施不力。施工前虽有技术人员提出涌水可能性,但施工人员普通盲目乐观认为堵漏是常见情况,未能及时采取有效措施调整施工方案,采取更为稳妥的施工方式,安全风险辨识不全面。 三是施工监理等履职不到位,应急响应机制不健全。项目总监长期空悬;工程监理未按监理细则落实旁站监督,未能及时发现地质条件未探明等问题隐患;应急预案未包含路面应急措施,也未及时调集人员加强警戒和汇报机制。 白钰直接跳过洋洋洒洒上万字的事故防范措施建议,落到问责追究段落: 调查组建议追究康湾区副区长丁远泽的刑事责任; 建议追究施工单位暨南九建项目指挥部总指挥周涛、总工程师王洒轼的刑事责任; 建议给予中铁16局集团公司、暨南九建、监理公司等行政处罚,并纳入安全生产领域联合惩戒名单;对上述公司的法人代表予以行政处罚。 “这个处置还……还行吧?”赵万诚目不转睛盯着白钰问。 白钰笑笑,顺手将最后一页翻过去,道:“以为后面还有一页。” 听出话中不满——丁远泽已被市纪委控制了;整个事故实际上就推出总指挥和总工两位作为替罪羊,在白钰看来当然远远不够。 赵万诚老脸微红,解释道:“考虑到没死人,中铁和暨南九建自愿全额承担财产赔偿,而地形复杂也是实际情况,所以……” “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白钰诘问道,“我要问两个问题,第一中铁16局以议标方式拿到地铁1号北延线工程,转手分成七个路段分包出去暨南九建拿到其中五个,这当中程序是否合规、手续是否齐全、资金流向等有没有查清楚?” “这个……”赵万诚支吾着不敢多说。 “第二暨南九建是事故路段承建商,可很明显施工队、技术人员都不属于九建,是不是又转包了?项目总监空悬、工程监理形同虚设,疏忽还是故意为之?” “那个……” 赵万诚佯装翻笔记本,然后道,“关于工程转包问题,非但47个城建项目几乎所有工程都多少存在,出了事故只要上家主动承担责任,我们不会过多追究;监理不监理其实也是通病,怎么说呢,把老鼠抓光的猫不是受欢迎的猫,鼠患长期存在才凸显猫的重要性。” 白钰把调查报告交还过去,淡淡道:“请庄市长过一下目,我的意见是问责追究力度太小,且没有落到实处。” 赵万诚碰了个软钉子,拿着报告悻悻离开。到庄骥东那边更忙得不可开交,报告先搁到一边等有空再看,这一拖不知到什么时候了。 关键是地铁工程那边拖不起,暨南九建自知被庄、白盯住急欲脱身,想早点结束工程。 中午时分,赵天戈通报了束家彬坠楼事件后续调查情况: 在过去六个月内,莫莫以购物、还信用卡、亲戚借款等理由向安国汇出人民币约九百万;莫莫跨国消费清单显示,她多次在安国大手笔购买黄金珠宝、高档消费品近千万;一周前,她突然在安国首府一次性付款买了套价值四百万的别墅…… 虽没有证据表明上述款项来源于束家彬,但以两人同居多年且莫莫始终处于无业状态来看,九成为他搜刮来的钱财! 警方还根据储拓指示蹲守在莫莫运往省城高档商业小区,成功截获住在小区里的收货人——莫莫的妹妹,她交代房产属于姐姐,自己只不过临时住里面代为打理,家具、贵重物品等也是昨天中午联系好的。 至此基本坐实两点:一是束家彬生前存在极其严重的贪腐行为和职务犯罪;二是莫莫得知束家彬被免职,当即实施蓄谋以久的逃亡彻底甩掉他! 束家彬并非被免职后想不开跳楼,而是人财两空特别辛辛苦苦搜刮来的数千万赃款被习卷而光,绝望沮丧之下一跳了之。 汇报给庄骥东,毕竟新来的对甸西干部毫无感情,冷淡地说跟安国警方密切联系设法抓到莫莫讨回赃款,束家彬丧事从减严禁任何形式报道。 储拓着眼的角度却不同,斟酌片刻说家彬归家彬莫莫归莫莫,不可混为一谈;家彬的丧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正府班子要有领导出席;莫莫那边能追则追,不必勉强,或许人家原本就是富婆呢?看问题不要过于武断。 赵天戈回过头向白钰请教,白钰笑道:“书计、市长的指示不矛盾,作为主管公安的副市长,你就别管丧事规格级别了,那个交给荀礼源头疼去;至于莫莫当然要追捕,她名下房产、财产也暂时扣压冻结,过了期限充公划入国库!” “你就这样在他俩之间走钢丝啊。”赵天戈失笑道。 白钰摆摆手说:“我不用走钢丝,前面几场较量下来储拓已经知道我的厉害,不可能再妄想压我一头,今后只有我找他麻烦,他不敢找我麻烦。” 赵天戈道:“未必吧,当年简刚受到震慑肯收手吗?继续蛮干!本质讲他们属于同类人,在庞大利益链面前无法后退,必须咬紧牙关顶在第一线。” 白钰赞赏道:“的确如此!但储拓官场经验更丰富,背后能量更大,拥有的资源也更多,他会灵活调整策略,尽量避免针锋相对。” “暗杀和偷袭也是狗急跳墙的手段之一,”赵天戈提醒道,“我觉得单单钟离保护不够,还需要调些特警以防不测。” 白钰指指他笑道:“看看,老朋友来了就是不一样。” 吃完午饭,白钰在柴君的陪同下沿着甸西江东首一路向西,等于贯穿市区走了一遍。 甸西江属于遵江支流,水量不大,流速不快,不少区域河床浅、被农田引渠灌溉多,出了市区至毕遵段多处断流,可利用经济价值很低。 市区江域长期以来被大量违章建筑占用有的甚至伸到江里非法经营,非法捕捞;江里江边充斥着生活污水、各种垃圾;几乎每年都爆发“红藻”、“蓝藻”、赤潮等,实际上是江水里蛋白质和营养成份太多引发水生植物或藻类疯狂生长。 空降甸西第一天,白钰就注意到穿市区而过的内江整治问题,心里很疑惑作为疯狂的城建领导,邵市长为何对鼻子底下的甸西江视而不见? 随着逐步熟悉掌握基本情况,白钰终于发现邵市长并非视而不见,相反暗中蓄力准备打一场攻坚仗! 因为单纯整治甸西江工程量浩大,且涉及诸多方面协调掣肘颇多,资金缺口也是非常严峻的问题。邵市长很可能打算先从外围着手做好铺垫,等时机方发动最关键战役: 黄花岭污水处理厂扩建工程;刘家岭隧道工程;淀山湖生态环境整治;雨污分流二期干线复线工程…… 一系列与环境和生态有关的城建项目,说穿了都在为甸西江综合整治打基础——淀山湖位于甸西江上游,生态环境整治后湖水将源源不断流入江里;刘家岭隧道打通后从水陆两路减缓甸西江负担;雨污分流工程将雨水流入甸西江而污水分流到黄花岭;恰好黄花岭全面提升污水处理能力! 即使如此,强势冲动如邵市长都不敢公开流露整治甸西江的念头,担心吓着甸西市领导们。 首先沿江违章搭建建筑多达两百多处,待拆迁征收房屋面积九万多平米;涉及的非法、无证经营商家背后多有各势力支持,黑道白道一应俱全;最麻烦的要数历史形成的危房棚户,里面很多吃低保或挣扎在城市最底层。 其次沿江有近三十个工厂、生产基地或加工贸易,两处大型综合菜场,庞大的搬迁补偿费用——如果单单花钱搞定已经很理想了,菜场直接与周边居民工作生活休戚相关,又怎么安置? 最后就是资金问题,也是甸西面临的最大的问题,47个城建快把财正压垮了,如果突然提出上马甸西江综合整治项目,恐怕庄骥东都要跳起来吵架。整治项目需要多少钱?白钰已悄悄让柴君做过测算,预计九十亿左右! 之前邵市长厚着脸皮扣下甸红区十个亿,区长李宝根扬言不还钱就跳楼;门达序擅自出具证明企图偷偷兑付甸宝一点五亿理财资金,足以证明甸西从上到下为了钱都不要脸面了,可想而知九十亿意味着什么。 钱从何来? 第2448章 半路劫道 过了两天,白钰叫来暂时代理地铁工程指挥部工作的技术总监,温和地说: “调查报告迟迟得不到市里认可,工程无法复工,你们暨南九建靳总尽管始终没露面,想必也着急得很。” 技术总监能说什么?只得道:“靳总一直想过来拜访白市长,但暨南那边有个百亿大项目没能落地所以抽不开身……关于事故问责和处罚,暨南九建态度很明确该抓就抓、该赔就赔、该罚就罚,决不含糊。” “报告当中关于暨南九建的处理轻了,这一点我不掩饰自己的观点!”白钰道,“从地铁工程到刘家岭隧道,还有另外几个城建项目也有暨南九建的影子,你们在甸西很活跃。” 技术总监赔笑道:“承蒙领导们关心照顾,当然暨南九建自身实力也很强……” 白钰不留情面地说:“这个关心照顾要打引号,细究起来大有问题!如果联系你们在町水的行径,立案调查都不是不可能!” 技术总监忙不迭道:“靳总就想委托我找机会向庄市长和你做个说明,町水那件事确实做得不对,但事出有因,其实那个标不是暨南九建所投,而被工程商借了资质,最后闹出笑话也只好捏着鼻子不吱声。刘家岭项目走的招标程序一点没搞鬼,地铁还有……我们在甸西做的工程是比较多,体现我们对甸西经济发展的看好,项目都投的真金白银,质量我也不吹牛一切以完工验收为准……” “暨南九建还需要拿出更多诚意。”白钰淡淡地说。 “诚意?” 技术总监见事情有回旋余地不由精神大振,急切地说,“只要有利于事态向好的方向转化,只要暨南九建力所能及,请白市长指示!” 白钰站起身来到地图前,沿着甸西江连点四下,道:“暨南九建承建的项目当中包括刘家岭隧道、地铁项目共四个靠近江边,我的任务是工程沿江区域拆迁归你们,拆平了建15个大小相同、形态各异的亭子,能做到吗?” “盖亭子没问题,小事一桩,不过,”技术总监反应很快,“拆迁工作肯定需要正府出面协调,还有拆迁安置、补偿那一块……” 白钰惊异地瞟他一眼,道:“我知道盖亭子没问题,别说15个,150个都不是事;关键就是拆迁!你们自己想办法,自己出钱安置,我什么都不管只要看到15个亭子!” “是这样啊——”技术总监倒吸一口凉气,怔怔不敢答应。 知道他的难处,权限也不够,白钰做了个送客的手势,道:“先谈到这儿我还有事,15个亭子纯属个人建议,不勉强。” 半小时后,市委书计办公室。 储拓接听电话神情愈发阴沉,禁不住站起身踱来踱去,恼怒道:“气量何等之小的宵小,居然勒索到靳总头上了,岂有此理!别忙着答应,回头叫指挥部送份调查报告给我,直接批示!” 靳总反过来打圆场——当然他也不想夹在中间难做人,笑道:“亭子没问题九牛一毛;拆迁动员嘛储书计稍稍吩咐下去也轻松;麻烦之处在于拆迁补偿,姓白的打定主意狠狠敲我一笔,看样子不出点血也不行。储书计,我想能不能这样,征地款应该财正掏钱,企业不能越俎代庖,否则名不正言不顺;除此之外的安置费、过渡费等等由我赞助,您看如何?” 储拓何尝不知白钰的想法,但在靳总面前只能那么说,实际上心里清楚即便“直接批示”拿到正府那边也没用,因为白钰把话说在前面“个人建议”,根本不是摆在台面的交换条件。 靳总一说,储拓正好借坡下驴,道:“你想息事宁人,恐怕姓白的会不依不饶。要是财正出得起征地款,他怎会拦路抢劫似的打秋风?继续谈吧,反正亏本的事情坚决不做!” 就在靳总告状的同时,第二批城建项目承建商忐忑不安坐到白钰面前。 “几个亿十几个亿工程直接议标,单凭这点我就可以中止项目重新审查!”白钰上来就扣了顶大帽子,“考虑目前进度还有尊重历史尊重事实,我也不想撕破脸皮,主基调还是合作共赢。” 承建商们都松了口气,连连说:“对,对!白市长说得对,我们也想着甸西繁荣昌盛。” 白钰道:“前期我对正在实施的城建项目有两条原则,大家都知道了。一是工程进度低于40%的或公益转商用,或全额垫资,目前来看都选择全额垫资;二是继续执行住建局规定工程一律不准有增项,如果有请自我消化。现在我追加一条原则,那就是凡议标城建项目,必须对甸西人民做出更大贡献!” “什么贡献?” 承建商们大惊失色,有人下意识从手机里打开合同文本,准备拿具体条款跟白钰理论。 白钰都看在眼里,沉声道:“合同,基于议标基础的不透明的大型工程合同,我有权下令中止审查,不信你们去翻合同法!本该8个亿的项目议标价10个亿,好意思跟我谈合同?合同本身就有问题!所以不要拿自己的矛戳自己的盾,那个没用!至于多出的那部分钱哪去了,我可不管,就认在座各位说话。如果不想谈,那现在先请离开,我也不勉强!” “请白市长指示……” 承建商们被他的气势慑住了。 接下来白钰也不多说直接摊牌,方案与暨南九建如出一辙:负责沿江区域拆迁全部工作;修建亭子若干! …… 紧接着第三批…… 到傍晚五点半送走第三批承建商后,柴君甩甩记录得发酸的手,笑道:“一口气谈了11家工程商,白市长肯定口干舌燥,他们更慌得手足无措。” 白钰道:“城建方面你是行家,算算看如果11家都同意揽下拆迁工程和修建亭子,大约节省多少钱?” “也不过三分之一拆迁量,估计五六亿的样子。”柴君道。 “跟我框算得差不多,反过来想摊到每家承建商仅仅五千万左右,出这点血,他们好像被开膛破肚似的痛苦不堪,天大的笑话!” 白钰冷笑道。 “是啊,可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柴君疑惑道,“就算舍下五六亿,另外三分之二还得财正接手,那笔钱省不下来的。” “但可以立下一个规范,”白钰道,“拆迁工作交给承建商,那些家伙做事可不会象正府组建的拆迁办那样规矩——当然对付违章建筑本来就不需要客气,有三分之一拆下来,剩下部分对拆迁补偿的期望值无形中会降低很多,今后拆迁阻力就小很多,代价也小很多。” “哦——” 柴君暗叫高明,转而蹙眉道,“哪怕再压缩财正起码要出七八个亿,还只是拆迁。如您之想清理淤泥、疏通河道、沿江亮化工程、木栈道等等,任何一个小动作都要砸钱,转眼几十亿很平常;沿江工厂、菜场搬迁更是大麻烦,两三年、三四年都未必谈得成……” 白钰平静地说:“功成不必在我,每个浩大工程总得有人一步步推动……若非邵市长打下的基础,我能直接启动沿江拆?如果在我手里把违章建筑都推了,沿江上百个小亭子建成,人民群众看到起色看到希望,接下来搬迁工作将水到渠成。” “谈何容易啊……” 柴君总觉得没他说得那么简单,总下意识感到白钰必定还藏着暗手——将近上百亿的沿江综合整治工程,投资可不是挤一挤就有的问题,必须有真金白银拿出来。 而眼下,甸西最缺的就是钱! 下班时间没到,白钰打压城建项目承建商,威胁、敲诈、勒索他们包干沿海区域拆迁,意在启动甸西江综合整治大工程的消息已经传遍市府大院。 一是震惊,居然有人敢打承建商们的主意,难道对这些家伙的背景一无所知? 一是失望,闹了半天白钰拿手绝活也不过就是上项目搞大投资,让本身已难负重荷的财正雪上加霜! 还以为有多大能耐。 到机关小食堂吃晚饭时遇到庄骥东,忙中偷闲笑着问:“听说白市长准备打承建商的秋风?” 白钰也笑:“地铁坍塌事故调查报告不是压在庄市长手里吗?” 言下之意还不是你惹的祸。 庄骥东一拍脑袋:“噢,你不说我倒忘了,最近实在太忙,太忙。” “不着急不着急。”白钰笑道。 快吃完时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白钰——官至厅级手机号码都加密,外界绝少有人知道,定定看了半天才按下接听键,却传来于煜的声音: “小宝哥,方便说话么?” 咦,这可不象于煜的风格?! 白钰瞥瞥四周没人,道:“可以。” “明天下午动身从省城先飞黄树,然后坐火车前往原山渚泉,到时有车去接,”于煜声音很低但很清晰地说,“不要透露给任何人,切记,切记!” 渚泉? 对了宋楠的中原五星工程隧道集团总部就在渚泉,那边还是中原警备区军事工程技术研究院所在地! “要不要带家属孩子?”白钰问。 “就你一个!”于煜干脆利落道,“明天下午五点前到,切记!” 说完便挂断电话。 第2449章 辗转多站 白钰发了会儿呆。 出身京都传统家族,于煜偶尔开玩笑但从来不会恶作剧,恶作剧是最低劣最无聊的玩笑方式。 同样包括白钰、宋楠这些家族子弟也都不会以鬼鬼祟祟的语气说话,京都大院里可知道天底下最机密的信息,见多了便养成从容淡定的气质。 以前有事都习惯于在家庭群吆喝一声,除非个别私事才会私下联系,但为人风格喜欢堂堂正正的于煜用别的手机号打电话还是头一回——哪怕上次方晟、鱼小婷遇袭都没这么做。 由此可判断,这件事非常隐秘。 会不会…… 会不会父亲约三个儿子秘密见面?倘若如此的确属于最高密级的大事!想到这里沉稳如白钰也不禁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即飞到渚泉。 不过厅级领导已不太自由,特别出省必须向市主要领导请假并向省里报备,事关组织纪律问题不能含糊。 理由呢? 眼下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各种事情堆积如山,庄、白两人空降甸西后基本没完整地休息过一天。从来不怕麻烦、精力充沛过人的白钰现在夜间都把手机设成呼叫转移,紧急情况由钟离良接听后过来唤醒自己。其它不说,单47个城建项目就接连不断的麻烦事,一天到晚短信、电话难以招架。 第二天清晨白钰吃早饭时坐到庄骥东旁边,若不经意道:“下午到中原两三个省份拉拉赞助,想了一夜,甸西江综合整治工程还是打算年底前动起来。” 昨天施压11家城建项目承建商,很明显冲着甸西江去的,因此白钰的话倒不显得突兀,突兀的是—— “白市长的大财团支持不是在海外吗?怎么跑到中原去了?”庄骥东带着笑意试探道。 白钰摇摇头:“海外资金搞基础建设不妥当,主要找大学同学帮忙。” 庄骥东酸溜溜道:“我倒忘了名校的综合实力,不是官三代就是富三代个个混得有头有脸。” “因为考上名校本身就需要实力,当然也有靠经济实力,”白钰笑道,“我就算向庄市长请过假了,回头再找晓瑜秘书长报备一下。” “几天?春兴市长预计明天回来,我准备后天上午开个市长办公会把当前工作梳理一下。” “后天……” 因为于煜没提具体安排,白钰心中没底,含糊道,“最迟后天吧,这回是出去化缘,见与不见,什么地点见,主动权不在我这边。” “理解理解,求人办事难啊,何况涉及几十亿大投资,”庄骥东很开明地说,“反正等你回来再开会,但愿满载而归。” 能在不动用市财正的前提下招揽几十亿资金把甸西江治理到位,必定大功一桩,起码一半功劳要贴到自己脸上,这一点庄骥东拎得很清。 上午到甸宝城投大厦转了转,穆安妮似做贼心虚见到他远远躲开,浦滢滢却落落大方似什么都没发生,有条不紊汇报了两个情况: 一是安全问题,从审计组进驻起大厦四周不时有行迹可疑的车辆和行人,监控捕捉到车牌号、人脸后报给警方往往没了下文,之后再换一批新的,总之没完没了。浦滢滢已要求将一楼门窗全部加装双层防盗网和防入侵报警系统,大厦前后增加四十多个监控探头实现无死角全覆盖,另外入夜后无人机围绕大厦全程巡飞。 二是证据问题,有之前与财正局档案中心冲突在先,审计组不管到哪个单位部门调阅档案都非常配合,现在的问题不是拿不到证据而是冗余证据太多如何存放问题,退回去容易泄露审计机密风险,让外界猜到审计重点;存放于大厦万一散失会泄露相关单位部门财务信息风险。 “简直是烫手山芋。”浦滢滢道。 白钰随即打电话给严华杰要求每晚派辆110警车驻守在大厦门口,每个小时巡逻一圈,然后道: “安全问题我解决了,证据问题你自己想办法,你很聪明,也有能力,相信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浦滢滢听出他看破自己凡事都请示推卸责任的小心思,俏脸微红,道:“白市长公务繁忙,我不该动辄麻烦领导,不好意思。” “对了你在投行工作过,投资方面有无人脉?”白钰问。 她轻叹道:“原来有,到甸西后被邵市长逼迫下折腾得差不多了,现在甸西根本就是投资圈敏感词,不管怎么许诺没人敢过来。” “就是说原先在你牵线搭桥下也来了些资金?” “关门打狗,都出不去了,害得我在投行声名狼藉!”浦滢滢咬着嘴唇道。 白钰笑道:“是不是来的时候承诺一大堆美丽动人的好处,来了之后限制转让把大笔投资冻结在甸西?” “貌似聪明实质这种毫无诚信和底线的做法将遭人唾弃!可他在乎什么呢?把钱骗到手,经济发展起来了很快提拔,然后烂摊子交给下任……现在一死更加干净,总不能到阴间找他算账吧?” “哈哈哈哈,”白钰大笑,“你负责甸宝优质资产,可能不太了解邵市长的苦衷;人呢只要有想法有追求就注定很辛苦,换而言之投行跑过来不也想着捞一票就跑吗?相互理解吧。” 陪同下电梯时,白钰环顾四周问:“穆总监哪去了?她可要半步不离地守在审计现场啊。” 浦滢滢又咬嘴唇,目光里有几分幽怨地说:“原因您还不知道?她感觉没脸见您。” “也不算丢人吧?我思想理念很新潮的。” “主要是她……”浦滢滢低头轻轻道,“自从那晚起,我俩已经……再无私下来往。” 白钰道:“按你们觉得合适的生活方式,不要考虑我的观感。我只是你俩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从历史长河看都不会掀起浪花。” “未必吧,或许是重要的过客呢?” 她突然抬起头,眼波流转,脸上似笑非笑别有一番风情。 白钰暗忖奶奶的你不是厌恶男人吗,怎么冲我笑成这样,还那么娇媚迷人?!当下含糊道: “注意跟穆总监做好配合审计工作,不能因为私人事务影响大局。” 出了甸宝也没回市府大院,钟离良径直驱车直奔桦南机场。如于煜关照,飞抵黄树后乘地铁到高铁站,一个多小时后便到了渚泉。 渚泉,方晟仕途当中非常关键的一站。在渚泉方晟以一人之力对抗巨无霸级别的省属国企固建重工,表面风平浪静实质凶险万状,方晟、楚中林先后被狙击手暗杀,强如鱼小婷都差点丧命。 到后来于道明亲自过来提醒固建重工水很深,就连骆老只是其中一方利益代表。博弈到最后方晟不得不屈从庞大阻力而与固建重工握手言和,仅透过鱼小婷狠狠坑了其代言人、常务副省长郁石一把,直接把他逼疯了。 之后在晋西与沈直华相互牵制,饶有明月大力协作也仅仅打掉造假集团,还不是全部覆没。 中原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团和顽固势力可见一斑,但代价呢?就是不管空降部队多努力,地方经济发展与沿海发达省份相比始终就象差一口气。 因为体制僵化、思想僵化、发展理念僵化都摆在那儿,做同样的事,同样的目标和措施,往往结果大相径庭。 京都知道这些情况吗?当然。朱正阳、詹印、卫君胜以及明月等领导都在中原工作过,内情比普通人掌握得更多。 很多事并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如果改变不了,只能用时间换空间。 况且对京都来说中原积弊并非急务,大西北、大东北以及南海才是需要重点关注的战略要害。 特别南海简直就是刀尖上跳舞——既不能主权受到侵犯,又要确保不擦枪走火。战争永远不是正治家的选项,但战争永远是正治家嘴里的武器,因为在民间,键盘侠总比理智者更多。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听起来很解气可导致了什么?《清明上河图》中的太平盛世拿什么换来的?很多键盘侠大概都不愿意深究,当然,以他们的智商能否真正读懂那些历史都是问题。 朱正阳也有无奈,深深的无奈。 车子是极为普通的国产面包车,车牌号是满大街都能看到的非“689”类,司机一看就是饱经风霜受生活之苦的老男人,以至于白钰上车后都感觉明显不搭。一路无话,车子驶入市区后开进某个连锁超市地下停车场,司机才说: “待会儿对面有辆车过来尾号是733,您下车后直接上那辆车,动作快点。” 没半分钟对面果然来了辆商务七座车,果然尾号是733,白钰迅速开门跳下去,那辆车侧门就开着,等他进去才徐徐关上。 商务七座车在市区绕了两圈,又换到一辆军车上,这回白钰明白该言归正传了。 不错,半小时后军车驶入市区一个闹中取静的院落,没门牌号没牌子没人站岗,四面高墙上布满电网和监控。墙面灰扑扑很有历史沧桑感和凝重感,四周巷子安安静静看不到一个人。 军车穿过前院停到小池塘边,白钰疑惑着下车,一眼看到站在大树底的宋楠。 “好气派好神秘啊。”白钰笑道。 宋楠没正面回答,手一指道:“快进去吧,人都到齐了!” 第2450章 再度相聚 因为军车司机站在不远处,白钰并不多问,与宋楠肩并肩绕过小池塘,穿过回廊来到中院。 迎面是一排灰不溜秋很朴素但很结实的平房,白钰出身京都传统家族又经常出入大警备区,深知这种外表普遍得象大仓库的建筑往往内有乾坤。 推开厚重的实木门,里面是条长长的甬道,两侧钢制幕墙清晰地照见人影,似有复杂精密仪器在默默运作分析什么。 不等白钰发问,宋楠轻声解释道: “检测通道,防止携带武器等危险工具,顺便做个大数据筛选与分析。” “分析?” “你从哪儿来,经过哪些地方,有无犯罪史等等。” “中原五星主业是山洞隧道、桥梁,什么时候研究这个了?”白钰讶然道。 宋楠笑笑一指前面:“到了,看看都有谁……” 甬道尽头拐弯有个小小的花园式院子,四周院墙爬满了常青藤,墙根则是厚厚的青苔,看样子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 白钰观察的细节跟别人不同——于煜来这儿立即被浓郁的人文情怀所打动,白钰眼里却是隐藏在藤蔓里的摄像头,还有无处不在的拾音器和防入侵报警器。 本质上白钰也是理工男,情调与情趣方面远远不如于煜。 小花园南侧木格子门设计得很别致,须用力向右平移,白钰注意到门内其实加了钢板,内外木板不过起着装饰作用。 里面光线暗淡,宋楠默不作声连开几道门,陡地眼前一亮,紧接着一个俏丽的身影和着芬香扑上来,叫道: “想死我们了,小宝哥!” 白钰心头一松,从昨晚到今天一路上的猜测终于得到证实:眉开眼笑勾在脖子上的越越;搂着于煜说个不停的楚楚;还有嘴角含着玩世不恭笑容的phoebe! 近二十年前,方晟面对稚气十足的儿女们说过: “孩子们,今晚是一个难得珍贵而又特殊意义的party,我都不确定以后有没有第二次机会再坐到一起……” 这句话给孩子们很大的触动,因此在临近二十年的重要时点,于煜费尽心思、宋楠主动承办,促成难得的方晟儿女大团圆! 起因是phoebe所在的慕尼黑足球俱乐部访问碧海,作为忠实的会员他得以私人身份兼业余球队代表参加,然后越越透过香港企业在渚泉赞助两场邀请赛,正好地方正府也有意“以球会友”,通过足球文化交流拉近与慕尼黑车企关系,加强机械和重工业方面的合作——固建重工是内地当之无愧前三位重工集团。 等到了渚泉,在宋楠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手法操作下,phoebe被安全接到这个秘密小花园里。 楚楚和越越也非随时能抽出时间,她俩在全球业务方面投入的精力非常大,担子也非常重。此时罕有地联袂前来,主要目的自然是家庭团圆,另一方面也陪同赵尧尧专程处理一桩麻烦—— 于煜的婚姻麻烦。 卓语桐跑到白钰悄悄投放窃听器,以及如影随形地紧盯柳瑄瑄,已经触及白钰容忍底线,日前将相关情况透露给了于煜——当然隐去与柳瑄瑄生子那段。于煜意识到卓语桐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明显钻进牛角尖难以自拔,便委婉地向卓伟宏提及此事。 卓伟宏也是左右为难。 一方面心知女儿处理得有些偏激,越过正常家庭矛盾红线;另一方面对这个自小聪明伶俐、倍受宠爱的私生女也有点没奈何,一直以来他都顺着她的意思,要什么给什么,生怕她觉得“私女生”在卓家低人一头。久而久之养成任性和随心所欲的脾气,凡她想的都必须得到,否则不依不饶。 左思右想,卓伟宏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说站在长辈角度特别语桐的爸爸,我希望你俩家庭幸福婚姻美满,语桐想生孩子并无不当,眼下很多年轻人贪图个人享受都不肯生育呢。至于她四处挑起战火并找到白钰及朋友,肯定不对,有机会我要找她谈谈…… 卓伟宏觉得自己不偏不倚,于煜却很不满意,觉得老丈人完全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 她的错误只是“有机会谈谈”? 遂一状告到赵尧尧那边。 以赵尧尧的脾气早就说了不管,现在干嘛要我管?可儿子就是儿子,再无理的要求妈妈也会心软。 而且于煜反映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卓语桐为维持婚姻不便跟自己撕破脸,却紧紧缠着白钰不放,真是岂有此理! 话说哪个妈妈不护子? 要论护短,有谁比得过白翎? 目前为止白钰很谨慎地没让白翎知道,否则白翎火冒三丈之下恐怕卓伟宏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赵尧尧专程回国,就要跟卓伟宏深谈深谈,最好能劝他收回宝贝女儿从此再无相扰。 唉,以赵尧尧的个性怎会过问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也真是母子连心,半点办法都没有。 此外赵尧尧以及楚楚、越越都敏锐地看出,内地宏观经济经过朱正阳稳健有效的管控已安然实现软着陆,尽管热点地区局部冲突阴影犹存,但随着世界范围内经济普遍回升,在可预见的十年乃至二十年里,中国经济将逐步加速并全力冲刺甩掉美国成为头号强国! 在这个过程中,蕴藏着本世纪最大的商机! 在此之前上个世纪最大的商机是改革开放,从商品价格双轨制到各个领域摸着石头过河,敢于尝试者、勇于搏命者、积极响应京都号召者都发了大财,在半灰半黑中捞得第一桶金。 等到正府游刃有余地掌握到市场经济规律,逐渐健全完善法律法规并建成市场化体系,利润都处于正策系统和税务监控之下,就不太可能有一夜暴富的机会了。 而在中国这艘航母不可逆转跃升为世界头号强国过程中,产业链高度成熟、社会财富迅速增加、世界各地巨额热线持续不断涌入,必将全方位提高土地、房产及各项资产估值,繁荣金融、证券、保险等资本市场,以无可辩驳的优势在历史潮流下裹挟前进。国强则民富,上世纪美国人坚定持股几十年翻上千倍的辉煌,对中国人来说将不是幻想,完全具备躺赢的资格。 所以此次回国,赵尧尧和楚楚、越越将率领各自团队进行深入细致的市场调研,寻找、发现和捕捉商机,一旦有合适产业目标必定毫不犹豫挟巨资杀入其间!这与是否暴露特定使命身份没有关联,因为资本总会流向容易产生利润的区域,全世界财富集团无一例外。 至于孩子们私下的大团圆,赵尧尧表示无感,生性淡泊的她历来对任何聚会都兴趣泛泛,更不喜欢形式主义。 “注意影响,别被外界知道了大做文章。”她只有这个要求。 围着小圆桌坐下——宋楠为聚会真是煞费苦心,特意安排临时采购适合六个人坐的圆桌,这样距离不太远能够更加亲密地交谈。 “欢迎小宝哥讲话!” phoebe欢呼道,楚楚、越越等热烈鼓掌。环顾弟弟妹妹们,瞬间白钰鼻子有点堵,脑海里响起父亲方晟上次聚会时的叮嘱: “小宝是大哥哥,给我听好了,从现在起由你负责建群跟弟弟妹妹们保持联系……” 幸好这一点做到了,从那时起兄弟姐妹们始终保持联系,家庭群保持着其乐融融的氛围,所有人都感受到大家庭般的温暖。 “弟弟妹妹们,”白钰稳定情绪后说,“这是近二十年来我们第二次聚会,准确地说并不十分圆满,因为大家都知道还有位从未见过面的小弟弟……” “哈哈哈哈……” 于煜等人笑得前俯后仰,均知他指的是方晟与徐璃秘密生养的儿子,多年来徐璃利用桑家地位和自己特殊身份,把儿子保护得密不透风,别说长相等信息,至今外界都不清楚他在哪个地方上学。 白钰续道:“当年我们以足球比赛名义相聚,今天phoebe得以脱身理由还是足球,也算是与足球解不开的缘分;当年我们在球场奔跑翻滚比赛,如今各有各的事业,而下一代马上都快上球场了……暂时没下一代的要努力啊……” 楚楚和越越都笑,不约而同道:“快了快了……” “至于爸爸,”提到方晟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几双眼睛都亮晶晶盯着白钰,他又微微喉间哽咽,隔了会儿道,“上次小贝有幸遇过一次,我们都没……据我综合各方面信息掌握的情况,爸爸正奋战在与影子组织殊死搏斗的第一线,但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所以安全无忧!目前而言我们恐怕都帮不了爸爸,但我们要活得更好,更出色,这样才不辜负爸爸对我们的期望!” ——白钰没透露那次与俞晓宇谈话的详情,事关最高机密也不可能乱说。 小贝点点头道:“小宝哥说得对,我们都是方晟的子女,我们都是最棒的!” “越越上次香江之战已列入内地大专院校金融教材,可谓经典之战!”宋楠钦佩地竖起大拇指。 越越不好意思地说:“我都做的抛头露面出风头的事,真正厉害的是楚楚,她暗底下做的事吓死人。” 白钰接着说:“从目前看无论从正还是经商,我们都取得不错的成绩——相比较同龄人、相比较家族子弟,但今晚在这里我要郑重提醒一点,那就是爸爸的初心!” 第2451章 世纪工程 屋里气氛顿时有点严肃。 “无庸讳言爸爸并非完美,我们在座都是他的错误……”白钰戏谑之言引得哄堂大笑,“但爸爸所工作的地方无论干部还是群众都牢牢记得他,都深深崇敬他,原因在于爸爸无时无刻想着老百姓,想着为民造福,想通过努力真正把地方经济发展起来、繁荣起来,让人民得到实实在在的利益!爸爸的初心来源于平民出身,他从小到大切身体会到民生疾苦,了解老百姓的喜恶哀乐,因此不管什么时候都把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这是爸爸十年前毅然转身离去的精髓所在!如果领悟不出爸爸对国家和人民发自内心最深沉的爱,无论如何都没法理解爸爸的选择!” 于煜道:“小宝哥总结得对!臻臻交给我那份爸爸遇袭的报告,那一夜我没睡着。我辗转反侧在想,凭什么?!黄海系那些人在爸爸帮助下坐享其成,爸爸却在出生入死跟影子组织殊死搏斗?!直到天亮我才幡然醒悟——爸爸曾经说过国家需要先锋、时代需要先锋,先锋的宿命注定永远冲锋在前!如果没有一批甘于奉献、勇于拼搏、默默无闻的先锋,国家还有什么希望?民族还有什么希望?的确那句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白钰点点头续道:“爸爸的初心源于出身;我们的初心源于爸爸。我们都是方晟的子女,我们成长过程中所做的每件事每个决定应该能让爸爸骄傲!在这个过程中,提拔重用、赚取更多财富都非目的,目的在于我们对人民、国家、民族所做的贡献!” “赞同小宝哥的观点!”臻臻道,“如果安于现状或贪图享受,我们哥仨都不会出京都跑到地方活受罪——小宝仕途道路上打不完的妖魔鬼怪;小贝险些被双规;我差点葬身草原雪海……若在京都按部就班熬资历,捱到退休厅级稳稳的,没准家族出把力能冲副部;每晚花天酒地歌舞升平,开最豪的车喝最烈的酒玩最……偶尔为之或许蛮刺激,时间久了实质都成了废物!我们要做有用的人,有追求的人,这样若干年后起码自己不会后悔。” 从来都是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此时少有的沉静,用并不很标准的普通话说: “提到国家,我的祖国是德意志;小宝哥所说的人民,在我的理解是选民。其实内涵都一样,对国家要有感恩和报答之心,对选民而言没投票给我的也必须关心,或许下次投给我;我不会为了选票放弃原则,更不会做卑鄙的利益交换等等,我的初心是成为干净的正治家!爸爸妈妈,我都很少见到,永远是我心目中值得尊重和挚爱的人;我以同样感情爱着我的养父养母,他们给了我无私和细致的照顾……中国永远是我的第二故乡,在我有生之年都会全力推动两国世代友好……” “最后一句很给力,必须喝酒!”白钰一拍桌子道。 宋楠也一拍桌子:“喝就喝,不喝小狗!” “小狗也要喝!”phoebe也拍着桌子响应道。 楚楚笑嘻嘻指着phoebe道:“你呀,这番话被爸爸听到要当场吐血!记得小时候我在爸爸面前说要为大英帝国贡献自己的力量,他的脸色好可怕……” “有问题吗?”phoebe不解问道。 “没问题,不讨论,”白钰深知这种事细究起来没完没了,转而道,“下面欢迎两位女生发言。” 楚楚抿抿嘴——白钰等人突然发现她模样里有方晟的影子,可性格、气质等更象赵尧尧,有种与生俱来的神秘与超然。 越越爽直道:“我当女生代表——楚楚和我虽然仍是英国国籍,准确说我们商务活动已远远超出欧洲遍布全球!你们哥仨为着中国老百姓,phoebe为着德意志选民,而楚楚和我为的是世界人民……我半点没吹牛,事实上我俩一直在阿姨策划下做件很大很大的事,但我不知道何为成功何为失败,至少目前仍没有头绪……” “主线还是做生意。”楚楚或许担心越越说漏嘴,不动声色补充道。 白钰早猜到赵尧尧执掌庞大商业帝国必有更深远用意,想必不亚于方晟地下战线的大棋,遂道: “在未来某个时候,我们兄弟姐妹要联手做一桩功在千秋的伟业以向爸爸致敬,倘若成功实施,必将载入华夏史册流芳百世!” “什么伟业?” 别说楚楚越越等人,就连平时接触频繁的于煜都没听过,当下连连追问。 白钰微笑着举起酒杯:“今晚的主题不是喝酒吗?每人先来半斤然后再讨论这个话题!” “好!” 除了于煜都哄然答应。 方晟酒量平平,但他的女人除了赵尧尧个个都是女中豪杰——白翎素以喝快酒、喝霸王酒著称,曾把姜姝喝得躲到卫生间又是哭又是吐;樊红雨当年一个人挑翻朱正阳、严华杰、肖翔等人,至今仍是黄海系洗刷不掉的污点;鱼小婷两度把方晟喝趴下,第二次终于成功“献身”;爱妮娅……可是大山里出来的女人! 从遗传基因上讲楚楚也应该不能喝,不过酒量的确也靠练,这些年来她在伦敦酒吧、餐厅等场合不断自我挑战,至少上了酒桌不会发怵。 三轮战罢,于煜举手投降,道:“小宝赶紧讲讲千秋伟业的事儿,再晚我就要倒了。” “再喝一轮!”phoebe喝得兴起,大声叫道。 白钰看看包括楚楚在内都有些醉意,时机差不多了,遂道:“数千年来内地除了人工修筑的万里长城,能够发挥抵御外侮的天然屏障只有两个,一是长江,一是黄河。黄河历史上抗击北方强悍少数民.族意义重大;长江最有名便是划江而治方案,百万雄师渡大江不仅具有军事意义更是实力碾压的象征!再往南呢,没了,以至于日军越过长江便一股作气打到最南面国境线,打通与安国生命线!” 于煜脑子晕乎乎跟不上节奏,而国外的三位对内地地理并不太熟悉,只有宋楠一点就透: “小宝哥觉得南方也应该有一条类似长江、黄河的天然屏障?遵江理所当然是最好的主干道,以此可开渠、拓宽、延伸成为世纪工程,但保护区域……恐怕到这个程度已无踞守天险的必要吧?” 楚楚等人听不懂宋楠在说什么,好几双眼睛滴溜溜盯着他俩。 白钰深沉一笑:“你以为我提防北方过来的军事打击?从经济实力上讲,俄罗斯已不足为虑,它所拥有的核武器只能自保,想打过长江,单凭武器或许可以但我们的战略纵深能拖垮它!日本也是,不夸张说一个渤海舰队加上东北战区海陆配合三个月彻底征服它全境!再看东南沿海,由北向南分布着中国最繁华的十多个大城市,但可供登陆地点只有一北一南,北面围绕京都构建了世界上最坚固的防线;南方……” “噢,你担心强敌从南方港口登陆?!”宋楠骇然道,“那意味着南海舰队全军覆没,航母打击群遭受重创!” “作为前瞻军事家、战略家不该考虑最极端情况么?”白钰反问道,“拳头伸出去被打碎了,胳臂和大腿还在,依然能够依托纵深展开积极防御!南方、西南河流丘陵众多,难以展开大兵团、多军种联合作战,倘若再有道天险横亘于前,不就能最大限度争取战备时间、组织军工生产和后援么?再者南亚大国始终虎视眈眈伺机狠狠咬我们一口以报前仇,倘若真有哪天勾结美国人以闪电战攻占藏北继而俯冲而下,又拿什么来抵抗?” 说到这里连半醒半醉的于煜都听明白了,道:“说得好!之前我们所有军事准备都是面朝北方,很少有人想到强敌会从背后杀上岸!毕江、遵江还有南方上百条江河必须串连起来形成新天堑!” phoebe也有些懂了:“好比法国马其诺防线,对着德国的正面牢不可摧,但从阿登高地迂回偷袭,兵抵其防线后方迅速瓦解。” “这样的世纪工程预算大概多少?”越越只关心投资额。 白钰摇头道:“精力有限,资源不够,也不具备勘探条件,目前一点数都没有,只有大致想法而已。” 于煜到底从事水利工程有了段时间,算了会儿道:“估计不低于三峡工程总投资,还没算开山架桥那部分。” 宋楠笑道:“正好是我的专业……这部分就得大几百亿吧,还必须我做,如果让吃里扒外的一些个央企串标托标,肯定突破1000亿。” 楚楚、越越齐声道:“太高了!承受不起啊!” 白钰道:“所以只是个远景规划,或者说我们几个的奋斗目标——如果轻而易举能实现有啥意思?爸爸也看不上啊,对不对?” phoebe哀叹道:“还是喝酒吧,我希望醉了之后忘掉此事。” 宋楠笑着举杯道:“我打赌你绝对不可能忘了小宝哥所说的南方万里长城,来,干杯!” 继续战斗。 于煜倒下了;楚楚倒下了;越越倒下了;最终白钰、宋楠、phoebe虽没倒也分不清东南西北,都靠训练有素的服务员连拖带扛送到房间…… 第2452章 两场会谈 第二天清晨phoebe早早起床悄悄回到俱乐部球员驻地;于煜则赶回三相参加集团重要活动;白钰则抓住机会跟楚楚越越谈起了规划中的甸西江综合整治。 从内心讲,白钰不愿两位妹妹出手相助,因为机遇与风险并存;但他很担心自己整合起来的资金不够,如果卡在中间进退两难,还不如未雨绸缪做好准备。 “长投还是短投?”越越问。 “长投。” 越越拍了拍楚楚的肩,伏到旁边沙发玩手机去了。 楚楚接过来问:“盈利模式是什么?” “不盈利,其功能是打通数目庞大的城建项目,美化甸西内河流域,全方位提升和繁荣市区经济圈特别是夜市经济。”白钰道。 “那就是正府负责偿还的城建定投,拿什么抵押?”楚楚问。 白钰愣了愣,半开玩笑道:“我出面借钱还要抵押?” 越越猛地凑过来道:“万一你调离甸西,后面的领导赖账呢?这可是长投项目!” “全世界城建定投都要抵押,我不要,不就显得不是正常交易吗?”楚楚从另一个角度诠释道。 白钰沉吟道:“眼下甸西确实能抵押的都押给银行……你想要什么?” 越越不假思索道:“奉泽燃气电厂承建权!” “咦!” 白钰皱眉看着如花似玉的姐妹俩,脑子里满是疑问。 楚楚微微一笑:“奇怪越越为何知道奉泽燃气电厂?” “还是奇怪我为何点名要它?”越越也笑着问道。 “处理180亿城投债券兑付危机时,机构投资者也点名要它的承建权,”白钰道,“据我了解它本身也属于城市基础设施工程,我的前任考虑城建项目太多便放到生态文明建设类;原计划意向**给暨南云河,议标时间定在这个月……” 楚楚平静地说:“如果我拿到承建权,会以眼花缭乱的手法运作后也给暨南云河做。” “为什么?”白钰震惊道。 “台面解释是暨南云河看中奉泽特殊的地质构造和地理优势,准备把它打造成具有国际先进水平的样板工程,以此为标准推广到欧美市场。”楚楚道。 “投资圈怎么都知道?”白钰问。 “暨南云河发电有限公司的母公司叫做暨南电网集团,集团旗下有个大名鼎鼎的暨南金电投资银行,拥有华尔街直接发行定向企业债券的发行权,额度高达5千亿美元!别说国内投行界,我们都想从中分一杯羹!”越越道。 白钰惊讶道:“以你俩在华尔街的威名,居然拿不到企业定向债券发行权?” 楚楚道:“这是左手与右手的关系,我们必须撇得清清楚楚。” “美国法律对取得发行权的有着相当严苛的监管,防止出现自己发行债券,再自己通过二级市场回购,既赚取利差又把风险转嫁给投资者,”越越道,“我们是资金富余企业,必须低调地大量买入定向企业债券……” “华尔街体量更大,为何不从那边直接买?”白钰问。 “它有很多框框条条的限制,追溯监管也是美国人最厉害的武器,因此我们更愿意透过其它国家间接扩大份额,”越越道,“大概从你空降甸西开始,暨南金电就有意识在投资圈里放话想拿到奉泽燃气电厂承建权,好处不言而喻。” “你摁着这个项目不放,是不是有别的想法?”楚楚直截了当问。 白钰摇摇头:“不,我的理念是工程谁做都是做但不能成为交易筹码,而要按规矩……现在我愈发好奇了,暨南云河为何非拿到它不可?” 越越瞟向坐在旁边一杯接一杯喝茶消化昨晚酒精的宋楠,似笑非笑道: “臻臻,你来回答。” “回答什么?”宋楠愕然问,刚刚忙着在手机上回各种信息,也就听了个大概。 越越道:“暨南电网集团最大的股东姓樊,还要我继续说吗?” 白钰恍然大悟! 早听说樊家在暨南乃至南方数省都拥有相当深厚的人脉关系,没想到电力系统也插了一脚,实在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宋楠也才反应过来,道:“你们情报系统太厉害,连这么隐秘的关系都挖得到……最大的股东不姓樊,名义上是巴西国家电力集团下面的电力运营商,但其实控股方是注册在马昭尔群岛的某个基金公司,董事长叫樊墨……” “哦,”白钰一听便知就是樊伟的儿子,“他不是美国国籍吗?” “当年我舅妈躲到美国生下他,落地就拿到绿卡,但舅舅特殊身份必须要放弃美籍,樊墨也没肯回国而是选择了香港,出于众所周知原因以离岛公司身份暗中接管部分家族产业……” 宋楠所说的“众所周知”即指刘首长上台后便明里暗里敲打京都传统家族的产业链,包括骆老等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团代言人,纷纷以“媒体爆料”、“网友揭露”等方式捅出家族势力掌控垄断、暴利行业的内幕,其实明眼人都晓得,媒体、网友怎么可能知道那些绝密信息?必定高层授意下进行的。 “如果这样……” 白钰长长沉吟道,“樊墨与我也是校友,彼此都有手机号码,即便不好意思直接联系,委托臻臻转告一声‘想做’即可,怎么大费周折暗中策动此事?你们觉得呢?” 宋楠道:“我从接受组织谈话起就跟樊宋两家明确表示,凡涉及工程方面的事不要找我,找了我也不会答应!我不碰家族产业,也不想从家族产业当中获利。因此樊墨断断不可能让我转告;直接找你也不妥当,樊白两家历史心结明摆着的,只须‘公开招标’四个字就能挡回去,何必自讨没趣?” “那么回到最初的话题,樊墨为什么非想拿到奉泽燃气电厂承建权?”白钰皱眉道。 楚楚越越臻臻齐声道:“是你的问题呀,小宝哥!” 白钰一滞,失笑道:“不错,回去后我要看看奉泽到底何方宝地令得我们的樊大公子念念不忘。” “以承建权换投资谈不成了?”越越笑道。 “我的宝囊里还有很多正策工具,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白钰也笑着说,心里清楚姐妹俩并不认可在一条城市内河投几十亿却无盈利空间的想法。 很正常。 正如十多年前赵尧尧始终不同意拿自家钱参与方晟的大手笔建设,楚楚越越在商言商,不会轻易在投资没有收益、收回投资得不到保证的前提下贸然帮忙。这跟越越在香港股市狙击棉业集团配合白钰说服巴达杰是两回事,她有把握确保资金安全。 就在白钰未能说服楚楚越越投资甸西江的同时,赵尧尧正在梧湘某茶楼与卓伟宏进行自打婚事以来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当面谈话。 “赵总总来得突然,又走得突然,每次都不给我机会安排故地重游的机会,”卓伟宏满脸堆笑道,“楚楚也跟着回国了吗?上次见了都长那么高,那么漂亮,哎,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代人怎会不老……” 赵尧尧淡然地没接话,等服务员砌好茶退出包厢,才道:“这次专程为了小贝语桐的事而来。” 卓伟宏叹道:“前阵子小贝跟我通过电话,左约右约好几次,语桐总说工作忙抽不开身……话说今年以来天灾频频,天使微笑的确奔波得疲惫不堪。我想等她静下心来深谈一番。” “成年人都有固化的人生观道德观,指望一席话改变一个人的理念并不现实,”赵尧尧直截了当道,“婚姻是男女之间感情契约,双方都有解约的权利但需要付出代价,不存在没有解约权的契约!” 这个比喻很贴切,身在商界卓伟宏一听便懂。 “赵总,身为父母总希望儿女婚姻……”卓伟宏斟字酌句道,“怎么说呢?我的婚姻出了问题影响到整个家族,我非常非常在意女儿能够维系住婚姻,避免走我的弯路。赵总,年轻人难免年轻气盛,象小贝、语桐都在大家族无微不至呵护下成长,都有任性、冲动、以自我为中心等等毛病,两人在一起需要漫长的磨合期……” 赵尧尧听得皱起眉头。 她自然不承认儿子“任性冲动以自我为中心”,当下道:“如果小家庭内部磨合,吵翻天我也不管;但目前状况是语桐跑到白钰市府办公室吵架,还悄悄安放窃听器!伟宏,这种行动深究起来要负刑事责任的!不管之前她跟白钰有过什么感情纠葛,如今她是小贝的妻子,怎么可以为生养孩子之事找白钰算账?!伟宏你跟白翎应该熟悉,更了解她的脾气,惹恼她是什么后果,你掂量过没有?” 卓伟宏赶紧撇清自己:“我不知道!上次小贝说得比较含糊我没在意!果真如此,我要狠狠把语桐骂一顿!” 跟在于煜面前表态差不多,他的措施就是“骂一顿”。 赵尧尧又皱眉,隔了半晌不动声色道:“难道……伟宏没法说服语桐?需要我亲自出手么?” 听出话里隐含的杀气,卓伟宏不禁打了个寒战,忙不迭道:“不不不,赵总!我今天就飞到三相,不管语桐在哪儿都必须面谈!我会竭力做的思想工作,起码……起码不可以再骚扰人家白钰!” 赵尧尧目光如刀盯着卓伟宏看了足足二十秒,二十秒里他足足流了两身冷汗,径直起身道: “好,希望伟宏说到做到!” 第2453章 调整分工 白钰离开渚泉返程这天,甸西暗流涌动,因为市委组织部关于近期人事调整的大名单出炉了。 作为市长,庄骥东一直反对酝酿这份大名单,因为自己空降甸西才一个月出头,市直机关这块还可以,区县领导班子基本两眼一抹黑,却要被迫参加人事调整讨论煞有介事表决,这不乱弹琴吗? 庄骥东的设想是让应急领导小组暂时接管,因为眼下扬优和腾春兴还在甸峰,那就继续勇挑重担,反正他俩暂时没事干。 然而储拓不肯。 储拓说京都对省委、省委对市委关于爆炸事件都有了处理结果,甸西怎能悬而不决?继续拖是对甸西干部的不负责任,也是对甸峰发展的不负责任! 庄骥东无语——他已经发现如果没有白钰相助,每当自己与储拓一对一较量时必败无疑。 这种感觉让他心情糟透了。 捧着似是而非的大名单,庄骥东越看越生气,脑子里腾出个念头:必须常委会给储拓一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如今的市正府不再是邵市长时代的市正府! 下午五点左右,白钰刚回到办公室,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狄安所就把大名单送过来了。 “储书计的意思是常委们求同存异,争取今天就大部分任命达成共识明天上午开常委会讨论研究,分歧较大的搁一搁再说。” 狄安所如实转述,一字不差,真正学到上司陶剑波为官处世精髓。此次涉及调整任免人数较多,倘若象往常逐个常委征求意见,再反反复复酝酿磋商,那才到猴年马月? 且不如拿着大名单整体闯关,实在有争议的留到后面慢慢协商。 白钰笑笑道:“先放这儿,让我喝口茶再说。” 大名单出炉前,储拓和陶剑波已猜到白钰是最难啃的堡垒——这家伙头脑太灵活、反应太快、思维太敏捷,在紧张激烈的常委会氛围里一对一、二对一都没法制伏他。 如果储拓没私心,白钰也没办法拿他怎样。工作上事按原则和标准摊到台面上讨论,谁也绕不开“道理”二字。 但储拓怎么可能没私心?换而言之,人非活在真空,谁处在储拓的位子没有私心? 就算朱正阳也难免有私心,关键在于分寸的把握火候。 事实上这份大名单里蕴含储拓的私心份量特别重,远胜于过去几年!正府这边邵市长主正期间,储拓还考虑到府院合作共赢、安抚本土系等因素,至少吃相不太难看。 眼下不同,时间不等人啊! 省委高层随着江珞斌咄咄逼人的攻势,原本总体表现就不怎么样的宇文砚颇有进退失踞之感;组织部长王斐谁都不买账;纪委书计曹海笑自行其事保持“纪检工作独立性”;宣传部长周加友根本没法沟通…… 省委三大支柱,宇文砚一个柱都抓不住。 宇文砚陷入苦战,自然没工夫照顾到原本视为心腹要地的甸西。储拓甚至怀疑再隔三年甚至两年,江珞斌会迫不及待把自己拿掉! 也正常,谁叫你年纪大了,甸西又接二连三出事! 因此不单储拓自己认识到了,各方面打招呼的、递条子的、发短信的也认识到了,必须抢在难得的一大波人事调整当中达到目的。 白钰果真慢悠悠泡茶,喝茶,然后慢悠悠看那份大名单。 狄安所见他神情高深莫测,连忙道:“白市长,储书计特意交代如果您觉得大名单有需要补充的尽管提;对您就大名单的意见,储书计也会尽量尊重。” 储拓打算以牺牲个别名额的代价换取白钰配合。 因为庄骥东感觉到的问题,储拓心里亦有了然——没有白钰助力,庄骥东不足为虑。 两人若联手一致,储拓便面临如山压力,因为季永根为首的本土系已隐隐透出准备支持庄、白的令人不安的迹象。 身为市委书计,必须要有统揽大局、掌握各方动向然后各个击破的水平,不然哪有资格坐这个位子。 象宇文砚目前就很难受。 花了二十分钟看完大名单,中途偶尔提了四五个无足轻重的问题,白钰道: “原则认同……” 啊,这么爽快?!狄安所喜不自胜地说:“谢谢白市长,谢谢白市长配合组织部工作!” “但我想强调两点,一是涉及正府组成部门负责人调整任免,我情况不熟,这方面尊重庄市长的意见……” 最头疼“尊重某某某意见”,根本探不出其真实意图! 狄安所苦涩地咽了口唾沫,假装认真地记录并附合道:“好的好的。” 白钰接着说:“二是关于个别县主要领导任命问题我有不同看法,当然了我暂时没想好更适合人选,容我再考虑考虑,明天会上交流吧。” 听起来似乎符合储拓所要求的“求同存异”,狄安所感觉顺利完成任务,遂松了口气满脸堆笑道: “行,白市长再斟酌斟酌,有想法随时可联系陶部长。” 狄安所刚离开不到两分钟,庄骥东端着茶杯闲庭信步地走进来,先四下张望一番,道: “白市长办公室都看不到花草,那怎么行?礼源怎么做事的?回头要批评批评他!” 白钰笑道:“庄市长别动辄批评礼源,最近他压力很大了……是我叫他不要弄那些花花草草,没工夫欣赏,还容易生虫子。” 庄骥东啧啧道:“瞧你瞧你,难怪甸宝两位美女高管说你不解风情,不解得狠呐。” 白钰饶有兴趣瞅瞅他,道:“庄市长蛮有闲情逸趣嘛,快下班了又是花草又是美女,是不是心里泛花了?” “哪有哪有,花不起来啊,”庄骥东终于坐下言归正题,“准备晚上开个市长办公会讨论一下调整分工问题,先跟你商量商量。” “哦?”白钰扬了扬眉毛表示惊讶。 “是这样的,白市长,”庄骥东解释道,“一方面韩委被免、天戈新上任,天戈的能力水平还有工作责任心你我早在苠原乡就很信任,我觉得应该压更重的担子;另一方面春兴受了处分、全省通报批评,压力蛮大,不适合继续主管安全生产,所以……” “同意庄市长的看法,但春兴出身工业系统,别的能负责什么?”白钰问道。 庄骥东道:“跟达序来个互换!” 白钰哈哈大笑:“财正出身的主管工业;工业出身的主管财正,不怕外界骂我们乱点鸳鸯谱?” “已经很客气了,”庄骥东道,“不怕白市长多心,其实财正这一块按常理都是常务副市长主管,安排副市长负责也算甸西特色。要不是担心反扑太大,倒准备直接交给你了……让春兴先管着,万一实在管不起来那你接手也就名正言顺。” “调整达序主管领域的理由呢?” “论公,城投债券募集资金管理不力、城建资金支出分配不公,对城投债券兑付危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论私,故意刁难扣压邵市长因公殉职补偿金,天理难容!” 白钰语气不可琢磨:“庄市长,按体制惯例和组织规矩,正府班子成员部分职能、分工调整可以内部决定;大范围、整体分工调整经报上级组织主管部门汇报、审批后方可执行。” “边执行边报批,”庄骥东又拿出牛皮糖风格,“明天上午常委会研究人事调整,先提出来过一下。” 原来他已想好每个细节每个步骤。 白钰微笑道:“完全赞成庄市长对副市长的分工微调……晚上几点开会?” “七点吧,我已通知春兴从甸峰赶回来。” 庄骥东自信笃笃道。 晚上七点,市长办公会准时召开,参会人员是庄骥东、白钰、赵万诚、门达序、腾春兴、赵天戈,以及副厅待遇的正府秘书长纪宏伟、国资委主任杨家琪、金融办(局)王主任,常务副秘书长荀礼源列席会议。 白钰宣布开会,庄骥东旋即宣布——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空间直接决定,当然强调征求了“与白钰同志达成共识”,涉及所谓“微调”的有: 门达序主管工业及安全生产,财正金融工作交给腾春兴、税务工作交给赵天戈;国有资产管理、教育方面工作不变; 腾春兴主管财正金融;科学技术、民营经济、商务、供电、通信方面工作不变; 赵天戈主管公安和税务,以及原先腾春兴主管的市场监督管理;接手韩委其它部分主管领域; 赵万诚主管工作没有变化。 税务工作按照分工应该归属白钰,实际运作中本着财税不分家原则也交给了门达序。这回从门达序手里拿掉给了赵天戈,是防止外界说闲话,指责两位常委联手欺负门达序,往自己腰包里捞好处。 明眼人都看得出此次调整最受伤害的就是门达序,财正、金融、税务三大块肥肉都被瓜分殆尽,却要接最烫手的山芋——安全生产! 庄骥东宣布结束,门达序随即沉着脸说: “分工调整既然已经定了,只有先服从执行的份儿,但有两点我想声明在先!一是副市长分工需要市委常委会同意并报上级主管部门批准,在此之前只能是正府党组的建议;二是我知道自己主管财税工作期间,特别最近,得罪了不少人尤其市主要领导,不管外界说什么我是问心无愧的,我也不怕查,并欢迎正大光明地查!象上次派人派记者偷袭档案中心那种闹剧,我希望不要重演!” 第2454章 相互牵制 对于门达序的不满和牢骚,庄骥东早有预料,直接选择无视并询问其他副市长: “还有异议吗?没有那就先执行!” 这时白钰才补充道:“请涉及分工调整的相关领导明天上午做好交接,确保工作有序衔接、平稳过渡。散会!” 门达序动作很大地盖上茶杯,合起笔记本,一脚踢开椅子怒气冲冲离开。 “有失风度。” 庄骥东一脸不屑地说,赵万诚等人则微不可察地交换眼色,暗想平时大权在握惯了陡地被拿掉还反坑一把,谁受得了? 五分钟后,储拓就接到电话得知副市长“分工微调”的详情,不由得眉头紧锁,暗自咬牙。 庄骥东选择的时间点真是精准啊,偏巧在常委会讨论研究人事调整的前晚,释放出的信号很简单: 你反对副市长分工调整,我就杯葛人事调整,无限期搁置下去,反正越拖越对庄、白有利,因为对基层情况更熟; 默认分工调整方案并上报省里,不消说主管部门肯定同意——副市长分工调整这种小事根本报不到宇文砚面前,基本上正府和组织部分管领导瞟一眼就放行,那么对储拓将形成两大打击,一是腾春兴原本属于邵市长条线的,对储拓并不感冒,这一来等于财正条线彻底拱手相让;二是非但47个城建后续工程拨款成了问题,必将有更多黑料被挖出来,后果堪忧! 况且众所周知门达序忠心耿耿,是储拓信得过的大管家。大管家说调整就调整,还得主管眼下体制内人人发怵的安全生产,打狗都不看主人吗? 可想而知狗们有多寒心! 储拓面临的问题是:保住财正条线的狗,还是维护大名单里众多条狗的利益?本来睡眠就不好,这一来愁思百生折腾到凌晨两三点才晕乎乎入睡。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市委常委会议室。 储拓刚宣布开会,庄骥东就迫不及待道:“不好意思,有个议题要插一下队——关于正府班子部分领导分工微调,需要常委会走下流程然后报备到省里,下面请白钰同志介绍……” “这个……骥东同志,”杨晓瑜和气地说,“因为工作需要可以追加议题,但不能插到队伍第一个,等其它议题完成再议一议,如何?” 庄骥东情知携调整方案闯关没那么容易,早做好若干应对,遂道:“晓瑜同志,这可不能按先来后到次序,而是重要性原则!你觉得正府领导班子成员分工微调不如基层干部调整重要?” 白钰仿佛没听到他俩争论,径直照着笔记本念道:“根据市长办公会会议纪要,日前对部分……” “等等,白钰同志!”储拓见杨晓瑜根本挡不住只得挺身而出,“常委会议程由晓瑜同志安排,我们都要尊重他的意见。” 白钰这才停住,静静地看着杨晓瑜。 杨晓瑜事先被安排狙击庄骥东插队,却也没想到刚开始就充满火药味,硬着头皮道:“常委会议事规则没有就重要性标准做出具体规定,鉴于此我认为临时追加的议题要放到最后,如果有不同意见,我建议可以投票表决!” 季永根、熊英杰等常委都有些吃惊。 但细想一下又能理解,问题不在于议题放在第一个和最后,而是在于它对今天重头戏干部调整的相互牵制。 庄骥东考虑的是你若想顺利通过干部调整名单,就必须先同意副市长分工调整。 储拓考虑的是我要看你对干部调整议题的配合程度,才决定是否同意副市长分工调整! 庄骥东索性以权施压,冷着脸道:“晓瑜同志,我作为市长提请常委会就班子成员分工微整走个流程——记住仅仅是流程,这个要求都要投票表决的话,那你就是滥用投票程序!” 白钰则把名单往桌上一拍,道:“晓瑜同志,正府向来很配合市委工作,希望市委也尊重一下正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谈什么团结协作!”说到这里他陡地朝后排记录人员一指,厉声道,“如实记录我的发言!我注意到好几次了,你经常不经允许中断记录!干不了记录工作主动申请换人,别赖这儿影响会议正常进行!” 记录人员被他一骂紧张地全身发抖,字写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而白钰指桑骂槐之下也对杨晓瑜等人形成震慑,即这家伙又要发飙了! “哎哎,没必要上升到市委和正府协作高度,”季永根赶紧出面圆场,接下来奇峰陡转,“议就议一下呗,反正又不用多久。” 乔承鹏立即响应:“是啊白钰同志介绍尽量简洁点,过一过就是了。” 市委方面两员大将倒戈,杨晓瑜很没面子,但气氛紧张如斯又不敢火上浇油说更激烈的话,否则大名单还议不议? 陶剑波、张靖风等人也都出于同样的忌惮,担心刚开始把庄、白两人惹毛了,接下来讨论大名单将磕磕碰碰说不到一块儿。 可见庄骥东在庄彬精心指点下进步神速,善于把握挑战的时机。 一时间会议室里没人说话。 这时储拓陡地以轻松的语气道:“永根说得对,既是微调也就几分钟时间议一下嘛,下面请白钰同志继续介绍。” “……日前对正府班子部分成员分工进行微调……”白钰若无其事接着念下去,好像刚才没被打断似的。 其实介绍与否对常委们而言都是形式,昨晚市长办公会开过不久,常委们便透过不同渠道知悉门达序被架空且被坑的消息,说意料之中,说罪有应得,都可以,谁叫他刻意刁难邵市长遗孀犯了众怒? 但细想起来似乎又是白钰挖的坑,因为事情本可以更温和更低调地解决,不就100多万么? 至此正府那边已有两位副厅干部栽在白钰手里,令得众多市领导们心中惕然。白钰挖坑总是出其不意,当对手意识到时人已在坑里,怎么跳都出不去了。 对此分工调整,常委们委实说不出什么反对意见,总不能硬着脖子讲“达序同志就应该主管财正”吧?非要拿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来衡量,那市委书计、市长算什么专业? 就看储拓什么态度了…… 白钰介绍分工调整只有短短两分钟,这两分钟里常委们眼神、表情、肢体语言都说不出的精彩,堪称好莱坞微表情大片。 “……以上是市长办公会关于班子成员分工微调的大致情况,请常委们审议。” 白钰一丝不苟结束了介绍。 常委们都不吱声,目光游离围绕着在储拓的脸与笔记本、茶杯之间徘徊。庄骥东则提足了气,等待哪个常委反对便迎头痛击! 反正后面要讨论常委们最关注的人事调整,他并不介意把水搅浑。 储拓清咳一声,平稳而从容道:“骥东同志主持对班子成员分工调整,我是持支持态度的……” 咦,太阳从西边出了?众常委都一愣。 “干工作没有一成不变的说法,所以才有干部轮岗和交流制度,”储拓道,“达序同志在财正系统好多年了,春兴同志因为安全事件受了处分,两位同志都有调整分工的内在要求。我原则上同意这份方案,常委同志们有没有异议?没有,那就向省里报备!” 说得干脆利落无半点拖泥带水,庄骥东之前猜到储拓有可能妥协但没想到如此顺利,愣了愣居然没说句场面话。 “下面进行第二项议题,研究讨论基层及市直机关主要负责人人选,请剑波同志介绍基本情况。” 杨晓瑜如释重负道。 陶剑波暗暗嘀咕开局就被庄、白搅得有点僵,大概不是好兆头,遂稳稳心神放缓语气道: “今天主要围绕市发改委主任和甸峰领导班子人选进行讨论,考虑到部分常委同志调到甸西才一个月尚未全面了解基层情况,此次调整任免掌握两个原则,一是尽量避免县区之间横向联动;二是尽量避免提拔而是平级任用……” 两个原则都是陶剑波煞费苦心解决储拓与庄骥东争端提出的调和办法,提拔谁不提拔谁此时庄骥东心里没谱,不可能被储拓牵着鼻子走,因此甸峰领导班子配备要么从市直机关副处级干部里选调,要么从甸峰内部享受副处级干部里选调,而尽可能不碰其它区县领导。 这样一来令得市直、县直机关伸长脖子想要提拔的迎头泼了盆冷水,也令包括储拓在内常委们压力骤减。特别市直机关,除非近几年肯定没有提拔希望或上升空间的享受副处级抱着拚一拚的想法愿意下基层,副处职都不可能动这个念头。因为外界都看得出储拓势力正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下降,今后贴着“储”字标签的绝对不可能在庄、白手里翻身。 正治就这么残酷,想提拔重用不站队不行,但站错队比不站队的后果更严重。 同样市发改委主任一职也是,筛选范围只限于目前享受副厅级的领导,暂不考虑从一大群嗷嗷待哺的正处级干部队伍里选拔。粗粗统计,符合这个条件并达到任职资格如年限、年龄等要求的只有四位。 很尴尬,最终入选考评的只有两位:一是金融办(局)王向轮;一是市人大副主任闻道阳。 第2455章 杀出黑马 又很尴尬,两位候选人都不是储拓心目中理想人选,道理很简单,做到副厅级却在边缘部门金融办和市人大,会是储拓赏识并重用吗? 但为什么重量级的市发改委主任人选,筛选到最后剩下储拓极不满意的候选者?难道不能重新划定筛选标准? 答案是,来不及。 另外两位分别是市正策研究室崔主任、市外事委印主任,都是市委直属部门,妥妥的储拓亲信心腹。 倘若他俩参与竞争,不消说金融办王向轮和闻道阳根本敌不过——撇开储拓力撑不谈,他俩都有县区主正和市直机关主持工作经历,哪怕刻意培养有就是有份量不同;此外人际关系、社会影响力等等都超出不止一筹。 本来计算精妙的二选一,孰料常委会前半小时局势急转而下——一拨人跑到市纪委实名举报崔主任,一拨人到市信访局实名举报印主任,均有证据有证人线索俱全,陶剑波闻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储拓听了更是心神俱裂,凭多年为官经验和私底下掌握的信息,双方举报内容很可能都是真的,证据很可能都出自双方阵营。 站在储拓角度四位候选人占据前二,无论谁上都确保己方席位不失,然而崔主任和印主任却不这么想。 从副厅级到强力实权的市发改委主任实职领导岗位,机会有且只有一次,上不去以后就没戏了,上去,没准后面还能冲冲副市长、市委常委;上不去,退休前大概也就这样了。 至于同属储家军,这时候谁能顾谁啊? 这些领导们都跟储拓学到一招,就是平时很注意私下搜集同僚信息以便紧要关头实施精准打击。 今天就是他们眼里的紧要关头,然后不约而同展开精准打击! 乔承鹏打电话请示查不查,言下之意市纪委一旦接手十拿九稳。储拓到底历经大风大浪的老舵手,越是紧张凶险的场面越沉得住气,思忖半分钟断然说拿掉俩家伙的候选人提名,同时要求举报者撤回举报! 这招真灵。 不到十分钟,也就是常委会开会前一刻,两拨人马都乖乖撤回实名举报,说是弄错了。 弄错了!一场内讧导致市发改委主任位子落入他人之手!储拓对这些容易出状况、掉链子的亲信心腹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金融办是正府组成部门,按说储拓不可能接受王向轮,然而又是然而,储拓根本没得选,因为他更不可能接受闻道阳。 四年前闻道阳就是发改委主任,左手反对邵市长乱上城建项目、滥发债券,右手反对储拓频频插手工程,以议标替代招投标。结局可想而知,市委书计和市长联袂出手把他排挤到人大,顺手送了顶副厅级高帽。此后市发改委由束家彬接管,言听计从的同时上下其手大贪特贪,协助邵市长踏上漫漫不归路…… 回炉市发改委对闻道阳来说没问题,可储拓怎能丢这个面子?必须全力阻止。 庄骥东此前做过调研,深深敬佩闻道阳的人品和绝不同流合污的气节,有心让他回炉。 问题是调整副市长分工架空门达序是更优先级需求,相比之下,庄骥东愿意在市发改委主任人选方面保持沉默,以回应储拓爽快通过分工调整方案的善意。 平衡无处不在。 白钰也低调地不吭声。市发改委归庄骥东直接主管,他且不出头,自己犯得着冲锋在前?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储拓力捧并非嫡系的正府干部王向轮;正府两位常委却态度平淡。 然后,季永根与乔承鹏不落痕迹地对视半眼,以强硬语气道:“论业务能力和对市发改委情况熟悉程度,闻道阳同志更加适合!” “当前甸西发改委需要的并非金融创新,而是稳定大局固本强基!”乔承鹏立即跟进道,“请问闻道阳都不适合,谁能适合?包养情妇的束家彬?!” 这句反问应该说份量非常重,直指储拓用人失察,在常委会这样的正式场合! 庄骥东和白钰都有些奇怪地瞟了瞟他俩,并不清楚王向轮与本土系主流有何过节。 要说过节还真有。 王向轮此前是审计局长,历次正府审计和大型项目审计过程中与本土系冲突不断。本土系指责他治下的审计局不敢动与储拓有关的工程,专门挑柿子捏;王向轮则说有毛病才查你,打铁还需自身硬! 王向轮也有苦衷。 当时的情况是储拓打招呼的工程不能查,邵市长明令保护的项目不能查,只能抓抓本土系作为反面典型了,谁叫你是柿子呢?就该被人捏。 矛盾激化到不可弥和的程度时,季永根、乔承鹏每逢常委会研究人事必提王向轮。出于对部将的保护,邵市长把王向轮调到金融办(局)暂避风头,也算是补偿吧提拔副厅级,因为审计局作为一线部门平调二线部门都算不上的金融办明显吃亏。 旧债历历在目,季永根等本土系怎肯让王向轮重归一线? 这个心结储拓事先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 名单筛选出来后,储拓和陶剑波都注意到了,但那时焦点在崔、印两位候选人身上啊,王向轮、闻道阳明显相当于陪太子读书。反过来讲,如果王向轮遭到本土系打压,不正好增加崔、印入选的概率吗? 算盘都打得挺响,可人心难测,谁能料到储家军内讧,自乱阵脚呢? 本土系拦腰杀出令得储拓颇为难受,杨晓瑜、扬优、张靖风等也不知如何是好。王向轮本来并非意向人选,为了他上位还得跟本土系较量,让庄、白得了好处还乐得在旁边看热闹,这笔账实在不划算。 但闻道阳更不能上位啊! 储拓权势朝气蓬勃,在甸西府院两界如日中天之际,闻道阳就不怵他,如今再有两位常委市长撑腰还不反了天? “嗯这个人选分歧比较大,”陶剑波在储拓暗示下试图和稀泥,“按昨天跟各位常委沟通的原则,那就暂时搁一搁先讨论甸峰班子人选。” 熊英杰不满地说:“分歧在哪里?我看没什么分歧嘛!如果正常范围内的讨论都算分歧,那开啥常委会?!” 他自打灰头土脸从毕遵回来后,储拓很有些不把他放在眼里,本土系态度也不冷不热——官场生态就是如此,热情和感情永远朝着上升通道的领导干部,熊英杰这样不受省领导待见的基本呵呵了。 此时熊英杰不站任何阵营,而是发自内心地想看储拓与本土系打得不可开交,庄、白也参战最好不过,越热闹越好,大乱才能大治嘛。 “呃,按照重要性原则也应该先讨论甸峰领导班子配备。”杨晓瑜终于站了出来,却捡起刚才庄骥东用过的“重要性”作为武器。 “哪个不重要?”季永根气冲冲道,“我不信甸峰县委书计比市发改委主任重要!” 这时白钰冷不丁问:“我想请教一下——抱歉我对市直机关干部不太熟悉,邹后港同志担任水利局长前做过什么工作?” 邹后港是储拓推荐的甸峰县委书计候选人,理论上属于平级调动,实质一看便知县委书计份量要远远高于市水利局长。从现行体制来看,干到市水利局长位置基本意味着仕途走到头了。 陶剑波歉意道:“是我没做好基础材料,主要这次调整人员太多我怕常委们没时间一一过目。邹后港同志是位老水利,大学毕业从镇水利站技术员做起,脚踏实地,任劳任怨,工作责任心,工作成绩有目共睹,曾参与甸峰境内松河大坝的调研、筹建和设计等。推荐邹后港同志担任甸峰县委书计,着重考虑的还是松河大坝后续工程及管理,无论如何大坝不能再出问题了。” 白钰若有所思道:“大坝设计和修建期间的确需要邹后港这样的专业人才,可完工投入运营就属于项目管理范畴,正好是发改委主任出身的闻道阳同志的强项。而且甸峰基础建设和经济发展情况常委们都看到了,老实说在甸西都处于比较落后的位置,闻道阳同志过去抓抓项目或许能有好的起色……只是个人建议,仅供参考。” 说罢低头喝茶。 他轻轻一拨,季永根如获至宝——如果闻道阳被打发到地方尽管得到重用,但市发改委主任却稳稳落到王向轮头上,顺便把邹后港打压下去,本土系可以接受这个结果。 储拓却没法接受。 邹后港是某位省委常委亲自打电话关照的,技术出身的他之前争取市发改委主任位子但难度很大,因为水利与发改委跨度太大难以服众。想来想去还是到基层过渡一下,然后通过省里运作直接提拔市委常委。 水利局长转任县委书计就成为关键的一步。 以储拓想来,我他娘的主动放行副市长分工调整方案,又等于让出市发改委主任位子,甸峰县委书计、县长两个名额还不应该稳稳掌握到手里? 谁想到白钰奇峰突出提出“个人建议”,一下子打乱了储拓的节奏,居然把市发改委主任和甸峰县委书计两个位子绑到一起了! 愣了半晌,一直存在感很低的张靖风道:“各位常委同志,我建议按照剑波同志的大名单展开讨论,不要东扯西拉乱打一气。” 第2456章 挽回脸面 扬优也赶紧助阵,道:“哎呀是这个理儿,以大名单为纲嘛,不然每个人都冒个新点子,那组织部准备工作白做了?” 乔承鹏从来不把他俩放在眼里,当下怼道:“剑波拿的是推荐名单,不是红头文件,作为常委我们怎么没有建议权?如果推荐名单一个字不能改,还叫什么讨论研究?” 熊英杰乘机跳出来又放了一炮:“看来我们只有举手和不举手的权利了。” “英杰说得有失偏颇!”储拓不悦道,“不清楚别的市怎么开常委会,反正在甸西,凡我主持的常委会都提倡八个字——集思广益、畅所欲言!之前发生过激烈争吵、拍桌子情况都有,我说什么了?开会不怕吵,就怕一言堂,我始终坚持这个观点。” 虽然自我标榜一番,但会议气氛的确被硬生生扭了过来,不能不说,白钰突然其来的凌空一击时机把握得恰到火候。 庄骥东原本就对水利局长担任县委书计满肚子牢骚,顺势道:“闻道阳同志以副厅级别担任甸峰县委书计是有点委屈,但目前代理主持工作的还是市委常委扬波同志呢,只要在领导岗位上干出成绩干出风采,组织部门不会亏待老实人。” 听起来就象闻道阳铁板钉钉要去甸峰似的,储拓不悦道: “再议议,再议议,充分讨论。” “我赞成闻道阳同志任甸峰县委书计!”季永根沉声道,言外之意是可以拚投票,你敢吗? 因为季永根自信己方稳稳四票,储拓那边也是铁定四票,中间三票分别是陶剑波、巴璐和熊英杰。陶剑波迫于压力大概率站到储拓那边,巴璐的宣传系统与闻道阳在人大的分工有交集私下感情不错,最关键一票熊英杰呢? 季永根很愿意赌一赌。 因为闻道阳的履历和份量往那儿一放,邹后港好似轻量级拳击手站在重量级拳击手面前,怎么比啊? 而且闻道阳是不折不扣副厅实职四套班子领导,空降甸峰担任县委书计算降维打击,根本没法挑毛病。 最好笑的是闻道阳任甸峰县委书计,市发改委主任只剩王向轮一个候选人,毫无悬念当选! 那怎么行?须知此次人事调整人数虽然多,但最具重量级的就三个岗位:市发改委主任、甸峰县委书计和县长。 转眼间三分之二超出掌控范围,那还了得? 不过储拓也真是十足的大将风度,冷静之余迅速调整思路:闻道阳、王向轮都非我属意人选,可他俩跟庄、白也无瓜葛,特别王向轮在正府那边并不出众,一个月来没受到两位年轻常委青睐并重用的意思,上位对我来说没好处但也没坏处,为何不能接受? “永根表态了,”储拓语气平稳地说,“骥东同志什么想法?” 他采取从高到低逐个征求意见的策略,倘若市委副书计、市长都同意接下来没必要问了;倘若庄骥东另有想法,就能以“重大分歧”为由搁置了。 “有发改委主持工作经历,只要闻道阳同志本人也有这样的意愿,我看没问题。” 庄骥东道。 “行……其他常委有没有异议?那就这样!”储拓果断拍板,“接下来继续讨论甸峰领导班子配备问题……” 常委会一波三折开到现在,才确定了一个半——一致同意闻道阳任甸峰县委书计;王向轮看似没异议了但储拓并没有明说;接下来还有一长串名单: 县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县委宣传部长;县纪委书计;县委常委兼甸峰镇书计;常务副县长;主管工业副县长;主管食品安全副县长;副县长兼公安局长…… 还有享受副处级待遇的国资委主任、市场监督局长等等。 由始至终白钰没再发表任何意见,刚才脑筋急转弯地推荐闻道阳出任县委书计同时解开两个结,已让储拓心疼不已,事不过三也该收手了。 庄骥东、季永根等本土派也没过于纠结。庄骥东对副处级层面的干部不太了解;本土派则深耕已久,纵使储拓的手伸得太长其实万变不离其宗,背后多多少少与季永根、乔承鹏等市领导有联系。 因此常委会后半程以储拓以锐不可当的横扫之势一举拿下大名单内近三分之二名额,剩下部分则由陶剑波与季永根等人瓜分。 回过头来确定市发改委主任人选,心情尚佳的储拓终于“原则上同意”王向轮担任。 但腾出的金融办(局)主任位子,储拓与庄骥东却心有默契地都故意回避。庄骥东想等一等、看一看,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储拓仍心心念念避过风头后重新启用尤其,第一站暂时安置到低调的金融办。 人事讨论告一段落,陶剑波紧急整理后对照会议记录逐个职务和人员当众宣读一遍,防止先前表述不严谨引起误会或错误。 斟字酌句核对完已是中午12点半,常委们都饿得饥肠辘辘等着宣布散会。 不料储拓却没散会的意思,翻了翻笔记本,郑重其事道: “还有件事我要强调一下,考虑到城建项目和城投债券的重要性及敏感性,今后所有涉及这两块工作的决策决定、操作,都必须经之前常委会成立的领导小组走程序!嗯,特别城建项目拨款等履约行为,这一块原来都在达序同志手里搞的,估计春兴同志一时半会儿接不上手,因此我决定增补门达序同志为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具体负责项目拨款审查审批环节!散会!” 庄骥东翻着白眼还没反应过来,白钰听了一半就猜到储拓的险恶用心:你俩调整副市长分工,企图把门达序挪开财正条线彻底控制城建拨款渠道,休想!我偏让门达序负责城建拨款审查审批,虽不在岗照样掌控财正大权! 正反过来看,储拓之所以会议伊始由杨晓瑜稍加抵抗便爽快同意副市长分工调整方案,原来事先藏好这个暗招。 显然尽管后半程秋风扫落叶,储拓内心深处对市发改委主任、甸峰县委书计两个重量级位子旁落还是耿耿于怀,故而会议结束前再狠狠来了个突袭! 碰到这种突发情况,庄骥东脑子明显跟不上节拍,白钰却堪堪踩着储拓的尾音微笑道: “领导小组将根据储书计要求做好相关程序的衔接与安排。” 听到白钰这么说,储拓脸上笑容转瞬即逝。 都是高手,说话听音。 白钰为何突兀提到程序?暗示“衔接与安排”,很可能效仿上次常委会强行通过纪宏伟为正府秘书长,几分钟后即被架空的做法,让门达序有力气使不出来。 出了门快到正府办办公区域,庄骥东才琢磨过味来,将白钰叫到办公室道: “城建项目拨款不能再让达序市长插手,不然调整分工有啥意义?我就想春兴市长接掌后一切按规矩来!” “是啊,没矛盾。”白钰若无其事道。 “怎么没矛盾?储书计当众明确由达序市长具体负责项目拨款审查审批环节!” “我答复做好相关程序的衔接与安排。” “所以呢?” 白钰笑道:“所以要等各个环节的审查审批衔接起来才能投入运作,在此之前按原程序进行。” “噢——” 庄骥东心领神会道,“这项工作比较复杂,需要很长时间吧?” “争取明年一季度前实施到位。”白钰一本正经道。 庄骥东也一本正经道:“不要急,时间服从质量!程序问题一定要严谨,千万不能出错。” 午休时间,从市府大院到各县区以光速传遍最新人事调整名单,老实说,这份令人错愕万分的名单很大程序削弱了储拓在甸西至高无上的权威,因为庄、白两人空降才一个多月呢,给外界感觉是储拓已有手忙脚乱之感,类似亲信心腹在召开常委会前一刻相互实名举报的低级笑话,折射出连他身边人都不再依赖信任的复杂心理。 最意外的闻道阳“枯木逢春”,很快得知源于白钰在解不开结时凌空一击,以感激之情发了条短信,只有两个字:谢谢! 白钰没回。 他根本不需要回,回,反而不妥。因为“谢谢”是闻道阳表达发自内心的敬意,收到就行了。 王向轮意外捡个元宝真是喜不自禁,忙不迭到庄、白两人办公室专程表示感谢。此次捡漏固然与储拓阵营内讧有关,若无庄、白始终施加强大压力,储拓断断不可能轻易放手。 “今后将在庄市长、白市长英明领导下,大力贯彻市正府正确决策决定,一着不让配合正府抓好抓实年度重点项目重要工程,让市发改委工作新上台阶!” 王向轮表忠心道。 庄、白两位常委市长的强势也影响到正在进行的47个城建项目,之前被白钰约谈的承建商纷纷主动表示愿意协助正府搞好沿江拆迁和建设工程,不要财正一分钱,不要正府协助拆迁户思想工作,没困难要做好,有困难要克服困难做得更好! 白钰严肃地指示,眼下已是11月份,拆迁工作不能拖要尽快向前推进,加快测量、签订协议、补偿等相关工作,条件成熟一户搬迁一户,争取春节前让所有沿江拆迁户喜搬新居! 第2457章 败于手下 周六下午,白钰照例来到甸宝城投大厦看望审计组成员。大学期间他曾在会计事务所实习过,知道在外面做项目的各种累主要是心累,还有条件艰苦。因为外部第三方审计不用说要揭露问题的,被审计单位接待得再好照样如实反映,那不如按规矩来一日三餐粗茶淡饭。 白钰选择周六下午过来,让正府办送些瓜果、小吃、饮料,借听取阶段性回报休息两三个小时,放松放松,然后集中乘车到僻静的饭店吃一顿权当打打牙祭。 浦滢滢没在城投大厦,穆安妮则独自在财务室盯着电脑一笔笔查账。 上周四甸宝城投遇到个小麻烦——城投财务人员收到一张桦南隆飞装饰材料公司出具的尾号为78888121、金额为76万的电子商业汇票提示签收申请,上网查询该票据在网上银行状态显示为“保证待签收”。财务人员马虎了,没仔细鉴别提示签收的申请类型,便进行了保证签收应答同意的操作。结果造成后续收不到提示收票申请,造成实际上没有收妥此票据。 操作完成没多久,穆安妮从审计现场回到财务室,看到这笔流水后大吃一惊赶紧打电话向隆飞装饰的开户行桦南工行营业部咨询,通过票据系统查询到该票据半分钟前刚刚同意保证回复成功,目前状态为“出票已登记”但银行并未完成承兑! “状态有问题!”桦南工行营业部工作人员说,“票据签收后的状态应以‘提示收票已签收’或‘背书已签收’为准,除此之外都存在资金被欺诈风险!” 穆安妮随即联系隆飞装饰立即撤票,从交易交易进行逆操作,总算避免了一场危机。 因为甸宝城投报了案,今天桦南警方传唤浦滢滢并携带纸质材料前去接受详细调查。 白钰到底经济系出身,一听就懂其中风险所在,道:“我可要批评你和浦总了,说明平时没有加强对财务人员培训,导致不熟悉票据保证业务规则,不了解电子商业汇票系统流程。沿海省份经常有类似案例,不法分子通过发起‘保证申请’方式将未经承兑的银行承兑票据卖给第三方,收款方签收票据前不鉴别提示签收申请类型,从而钱货两空。幸好你发现得及时,好吧,功过相抵。” “我还有其它错误,能不能一起抵了?”穆安妮低头红着脸说。 见她可爱无邪的样子,白钰不由得心中一荡,差点把持不住想摸她红似苹果的脸蛋。 此时大厦里员工都放了假,审计人员则在紧张认真地工作,不用担心随时有人闯入,白钰便坐到旁边沙发,道: “不算错误,我从没说过不对,依着自己觉得合适的方式生活,不用担心别人闲言碎语。” 穆安妮索性停下手里的操作,苦恼地说:“可我自己都觉得错了,怎么办?” “都知道吸烟有害,很多人照样吸;都知道喝酒伤胃,很多人还是喝,就看你对事态优劣判断和取舍,”白钰道,“把身体健康放在首位,就远离烟酒;屈服于社交、生意和人脉,也别无选择。” “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就是……就是……” 说到这里她脸更红,忸怩道,“就是单身挺无聊,不知不觉在一起然后渐渐的……渐渐的上了瘾,再也不想从泥沼里走出来似的……” “我已经知道浦滢滢在感情上受过伤害,你呢?如果纯粹出于好玩,到这个年龄不能再玩下去了,”白钰顿了顿觉得语气有点重,赶紧补充道,“纯粹私下以朋友身份提的建议,仅供参考。” 穆安妮不禁以脚尖蹬地板让电脑椅向白钰身边靠近些,低声道: “好玩是一个因素,也多少有些……怎么说呢?大学期间我谈过恋爱,感觉并不是很好——好几天才洗一次澡;头发总是乱糟糟;不注意修剪鼻毛指甲……女孩子没那些坏毛病的,所以愈发抗拒,愈发害怕……” 白钰被她窘迫单纯的模样逗乐了,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道:“差异总是难免的,你怎不说女司机那些笑话?世界之大不同,所以丰富多采。你眼里总是毛病,说明没找到真爱,真正的爱情会包容所有缺点,而所有缺点也会得到改善。” “还是觉得太难了……” 穆安妮嘀咕道,然后突然歪着头一笑,“您很有女人缘,感情生活肯定很丰富!” “怎么判断出的?还是上次说的理由?”今天白钰心态特别放松,也很悠闲,一方面因为最近一连串事大抵都有了结果,可以稍稍喘口气;另一方面浦滢滢不在旁边,跟穆安妮聊天氛围很轻松。 “对呀,第一次有位美女指着您发火,说您害苦了她;第二次毕遵来的美女干部在您面前哭鼻子,都被我碰到了。” 穆安妮毫无心机笑道。 “可惜都是误会,不过我再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吧?”白钰摇头道,“我只想说,要是在大学找每天洗澡、干净整洁得毫无瑕疵的男朋友,大概率会出问题。每天有空就在足球场狂跑,来不及回宿舍买个馒头边吃边冲到晚自习室很正常。” 穆安妮明亮纯净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漫声道:“如果遇到您这样的,说不定能改变我的恋爱观。” 白钰又笑着刮下她的鼻子,道:“不一定不一定,看人不看只外表。” “您的内心很……”她故意转动大眼睛作思考状。 “哈哈哈哈——” 白钰起身道,“好啦不影响你工作,我到顶楼健身房运动会儿然后陪审计组出去吃饭。” “如果跑步就算了,乒乓球和羽毛球还都凑合。”穆安妮道。 “行,打羽毛球,”白钰道,“对抗运动要比一个人闷声大发财好。” 来到顶楼健身房,却见高达四米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运动器械,白钰一件件看过去,摸摸这个,试试那个,笑得合不拢嘴: “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么多种类简直能开奥运会了!不错不错,以后要经常过来练练。” 说着拿起跆拳道头盔试了试,大小正合适。 穆安妮在旁边俏生生问:“您会不会?陪您走两招?” “学过半学期,”白钰反问,“你真会?跆拳道打起来可要动真格,让不起来的。” “试试吧,打不过我就跪地求饶。” 穆安妮的话把他逗得大笑——不知为何和她说话总特别放松,掂掂护具道: “那就走两招……记住招架不住时赶紧说,我怕伤着你。” “您一看就是力量型选手。” 穆安妮扑闪着大眼睛说。 两人各自在换衣间穿戴好头盔护具,来到跆拳道场地按规矩相互鞠躬,然后各退半步开始格斗。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两个回合后白钰发现自己上当了!穆安妮哪里象打不过跪地求饶的样子?招式精湛快如闪电,一双大长腿轮番展开暴风骤雨般的攻击,若非白钰的确势大力沉令她有所顾忌,不知被揣倒多少次。 “好厉害,”白钰叫道,“你受过专业训练?” 穆安妮甜甜一笑:“没有啊,业余爱好……” 嘴上说得客气,攻势更加凌厉,密不透风的进攻让白钰左拙右支难以招架——他没撒谎真的只在大学体育课练了半学期,真的三脚猫功夫。 跆拳道光靠力气是不行的。 战至酣处,穆安妮也是一时兴起,蓦地两记重击劈开白钰中路防守,右腿疾迅无比踢向他胸口! 这一下带着风声,被踹中恐怕得闭过气去! 危急之下白钰顾不得跆拳道规矩,拿手肘用力向下猛压!穆安妮没防备他使出犯规动作,收不住势向前一扑,右脚又急又狠地踢到他裆部! “啊——” 饶是白钰穿了护裆还是被踢得险些晕过去,剧痛之下惨叫一声倒地,双手捂着裆部痛苦地在地上打滚颤抖,脸色煞白如纸。 穆安妮都吓傻了,手足无措哭泣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您忍忍我打120!” “别……” 白钰虽然疼得直冒冷汗脑子还清醒,心想让外界知道自己被女孩子踢中下身该往哪个方向延伸?传出去又是一场莫须有的绯闻! “别……”他颤声道,“医生来了也……也没用,让我缓缓……” 继续翻滚着分散疼痛,大概四五分钟后才渐渐缓过劲来,兀自抱着柱子直流汗,身子每隔会儿就抽搐一下。 穆安妮凑过来忧心忡忡道:“我我我……我失手了,要不要替您揉揉?” 白钰吓了一跳:“不能揉!不能碰……哎唷我的姑奶奶,你是要让我断子绝孙啊姑奶奶。” “那……”穆安妮也急得满头大汗,“还是送您去医院吧,起码得查清楚有没有踢坏……” “查不出来那个!” 白钰哭笑不得,看来这个女孩子是真单纯,“学过……生理卫生没?功能性问题没法查!” 这么一说穆安妮再傻也懂了,当下泪汪汪道:“那怎么办呢?就算我拿自己赔您,您功能都出问题了,根本用……用不上啊!” 白钰真被她逗乐了,想笑可全身肌肉一动就疼得钻心,只得双手紧紧捂住下身愁眉苦脸道: “真有你的!我白钰活这么大从没一对一较量被女孩子放倒过,你牛,你牛……” 第2458章 灭顶之灾 眼看吃晚饭的时间快到了,白钰还疼得虾米似的蜷在地上,始终直不起腰,穆安妮急得脸上泪水汗水交织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白钰冷静,挣扎着让她打电话给岑波代表自己陪同;再让她到审计组那边解释自己临时有事不能参加。 “赶紧化下妆过去,我再躺会儿没事……”他有气无力说。 “扶您到我房间吧,躺这儿多难受。”穆安妮哭泣道,没完没了地擦眼泪。 白钰苦笑:“我走……走不动,这儿躺躺蛮好,透气……把灯都关了。你赶紧陪审计组,别耽误事!” 最后一句带有命令语气,穆安妮乖乖从命抹了把眼泪转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白钰长长叹息,捂着下身团得更紧。想想穿护具时居然还有些托大,打算不要护裆这些“累赘”,因为当时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防守,穆安妮肯定在自己强力进攻下无还手之力。结果躺下的是自己,而且若非有护裆减轻她那一脚之威,恐怕真要废了。 唉,疏忽了。富家女固然养尊处优,但在才艺培训方面向来不遗余力,跆拳道只是小儿科,网球、钢琴、马术、游泳等基本成为大城市标配。 真废掉的话,对不起的女人太多了。家里蓝依蓝朵;身边隔三岔五钻被窝的温小艺;只认定自己但被卓语桐纠缠的柳瑄瑄……对了还有尹冬梅,上次两个吻好像刚开了个头却又煞了尾,此后两人都没再联系。 不敢联系。 有层次丰富的吻垫底,下次再单独相处怎么也得更进半步吧?偏偏是他俩所期待却又极为抗拒或恐惧的。 因为两人背后都站着京都家族;更因为两人都有家室,至少尹冬梅表面如此。 迈出那半步很容易,有实质性“关系”也很简单,但接下来烂摊子怎么办?男女私情看似私密,其实最容易露馅,之前方晟那些半公开情史就是深刻教训。方晟出身平民无所畏惧,用他的话说大不了回三滩镇,当初于家想出手惩治,除了从经济问题着手企图双规其它没辙。 白钰不行,尹冬梅也不行。特殊背景牵系的人物、关系太多太复杂,做任何决定都必须再三掂量。 然而她那激情四溢的吻啊,她那香草混合晨露的香气啊,她那柔软而滚烫的**啊…… 想着想着,大概最近太累的缘故,疼痛感稍稍减轻后他居然就躺在地板上睡着了。 在梦里,闪回到苠原乡初见蓝依的场景;又掠过黑暗中不容分说搂着琴医生直捣黄龙的镜头;还有柳瑄瑄风情万种的挑逗、温小艺的反客为主骑在身上连下两城…… 渐渐地画面清晰起来,却是尹冬梅如同婴儿般蜷在自己怀里的温馨,然后天亮了,她站在石崖清泉边梳理长发,晨晖映在她姣美端庄的脸庞上折射出五彩的光晕,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牙齿,她的下巴都发着淡淡的光芒。 她慢慢转头冲他嫣然一笑,刹那间笑容如百合花般绽放,她带着晨露的清新款款飘过来,轻轻柔柔依偎到他胸前,碎发让他鼻子痒痒的,香唇却悄然无息地贴了上来。 他深深吸吮,他舌尖感受着她的探索和犹豫,他脸庞与她紧紧贴在一起彼此体验对方的体温。 气温升高,他体内开始悸动,身体某个部位开始不安份,马达启动,预热,山峦昂起了头注入钢铁般坚硬的意志…… 不对啊,我跟尹冬梅之间怎么可能如此顺利? 白钰被这个念头弄得一愣,旋即从梦中惊醒,睁开眼一片漆黑,黑暗中有股淡雅的香水味,有个香甜的嘴唇贴在自己脸颊上,有只纤细的小手在轻轻按摩自己从小腹往下…… 难怪那部位愈发地…… 白钰只震惊了两秒钟便悟出其用心,轻叹口气道:“吃完了?” 对方吓了一跳,忙不迭撤手后退,半晌拍拍心口道:“吓我一跳……” 原来是穆安妮。 “美美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白钰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呵欠。 穆安妮跑过去开了几盏小灯,眼睛瞟瞟他微微耸起的部位,低声道:“感觉您那里也好多了……功能应该……应该没问题……” 白钰又窘又乐,失笑道:“噢,你就趁我睡着做功能性测试?我要告你性.骚.扰的。” “骚.扰有用就行。”穆安妮轻快地笑着,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突然想起件事,白钰问道:“你以前说过浦滢滢练过跆拳道,还秀了下腿法吓退焦兆华?” 穆安妮腼腆道:“其实她……跟我学的。” “好嘛,焦兆华图谋不轨没事,我打友谊赛倒吃大亏。”白钰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走了两步,还隐隐有些作疼但明显好转。 她目不转睛盯着他,冷不防认真地说:“我惹了祸,应该赔偿……我要配合您的功能测试,直到您确认没事,行不?” 白钰一呆,长者般按按她的鼻子,道:“不准乱开玩笑!我走了,睡了一觉有了精神,回办公室加班去。” 说着大步往外走。 穆安妮追在后面说:“哎……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白钰摆摆手出门径直上了电梯,穆安妮亦步亦趋跟着进来,到他对面默默站了会儿,突然鼓足勇气道: “觉得您身上的汗味很好闻……” “这是运动的气息。”白钰洒然一笑道。 周日上午。 卓伟宏终于遇到女儿,之所以说终于,卓语桐行踪飘忽不定基本不在三相境内,反正她与于煜之间相互不干涉,也不管对方干什么,在哪儿都无所谓。卓伟宏责问天使微笑驻三相办事处为何不约束员工行为,负责人冲他耸耸肩,言下之意你做父亲的都管不了,找我干嘛? 打电话给柳瑄瑄,她欲言又止,不便出口的话是事实上今年以来在卓语桐胡搅蛮缠下,天堑集团业务大受影响,三季度与去年同期相比骤降46%都快腰斩了,客户资源也急剧流失,导致集团不得不裁减员工、压缩项目、挥泪甩卖部分在建工程以渡过寒冬。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卓伟宏痛心疾首道,“近年我在梧湘很少外出,业务方面过问得不多,根本不知道语桐在外头任着性子乱来!” 柳瑄瑄除了叹气还能说什么? 父女连心,焉知是不是唱的双簧?就算明明知道卓语桐错了,卓伟宏还能怎样?胳臂总不会往外拐。商海沉浮多年,柳瑄瑄对此心知肚明。 “天堑这些年扩张过于迅猛,利用这个机会沉一沉也有好处。”柳瑄瑄道。 卓伟宏道:“瑄瑄我对你说,今天我明确两点,第一她只代表自己,不代表我,更不代表卓家;第二以后她再纠缠你,可以直接拒绝见面!天堑流失的客户,回头抄个单子给我,卓家负责弥补到位!” 柳瑄瑄深深舒了口气,却假意道:“我跟语桐相交多年感情还是很深的,在她情绪处于低谷的时候肯定要帮着疏导……唉,但婚姻这种事别人根本帮不上忙,我是深有体会,当然了我也是婚姻失败者。卓总也别发火,多理解语桐吧。” 卓伟宏何尝听不出对方委婉之中的潜台词,道:“说来惭愧也是太娇生惯养,明明家庭内部的事都蔓延开来,惊动到局外人,真是……就按我说的吧,也的确让你受累了。” 打给黄金合作伙伴咸必武时,他正在纠结是否按卓语桐要求全面撤出商砀! 商砀温泉一期、二期顺利上马后,真正实现了地方正府与投资商双赢,咸必武雄心勃勃准备与正府深度合作,继续进行三期工程。 不料卓语桐突然跑上门找他,简明扼要要求全面撤资,并说如果商砀问原因就推给白钰,暗示白钰让京都亲旅把资金腾出来投到甸西,以便给他出正绩! 咸必武却知白钰不是这种人。 想要正绩,白钰主正关苓的时候才需要呢,大江大山大草原以及许淮兰花节,哪个项目不需要往里面砸钱?白钰尚且没开过口,怎么可能在甸西当常务副市长反而要正绩? 咸必武不关心正治,但与商砀县领导们交流沟通过程中不时听到关于白钰的消息,深知白钰到甸西主要任务是救火而非抓经济。 向柳瑄瑄打听内幕,她真是有苦难言,支支吾吾推说不清楚情况。 左右为难之际,卓伟宏主动联系让咸必武如释重负——总算不需要做选择题了! 讲真,咸必武、柳瑄瑄等合作商只认卓伟宏说话,其实根本没把卓语桐放眼里。 既然现在卓伟宏出面切割,那以后就不客气了。 完成外围部署,卓伟宏联系于煜得知女儿从外地回家后,径直敲开小夫妻俩在集团的住处。 “爸爸是来下最后通牒吧?”卓语桐已从这期间好几次通话中敏感地嗅到不寻常气息。 所以一直不肯见面,也是想多拖些时间,也多花心思考虑对策。她了解父亲的性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必胜之势。 卓伟宏示意管家团队的人都退出去,关好门肃容道: “语桐你听好了,你的婆婆——赵尧尧日前已经找上门来,知道惊动她预示着什么?我不能由着你乱来,让整个家族陷入灭顶之灾!” 第2459章 上门算账 卓语桐冷笑:“婆婆终于出面了,婆婆总是帮着自家儿子的,是吗?” “你错了语桐!” 卓伟宏沉声道,“她没帮于煜说话,也没就婚姻本身发表意见。她在意的是你纠缠白钰的行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 “他们兄弟仨合起伙来对付我!” “在法律上他们之间没有关系!”卓伟宏厉声道,“你以为赵尧尧怕白家,错!她担心白翎杀上门,把我们卓家连根拔起!” “她……她拔我们卓家干嘛?”卓语桐没听懂父亲的话。 卓伟宏叹道:“你还年轻,还嫩,完全不懂正治险恶呐语桐!近十年来,白家当然也有于家,被黄海系打压得不成样子,白翎好端端中将硬降为少将赋闲在家,你想她心里能不窝火吗?” “那也不关卓家的事!” “表面上没关系,实质存在内在联系!”卓伟宏道,“全中国都知道卓家靠着黄海系发达起来的,也知道我跟今上关系匪浅,这是其一。马上黄海系全线退下来,哪怕俞晓宇上,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反正他跟我没半点交情,这是其二。那么其三,白钰受了你的气,而白翎最为护短,接下来她会干什么?本来心里就对黄海系一肚子火,现在有了由头,还不柿子挑软的捏?以白家的势力干翻卓家举手之劳,但没人敢出头帮我们!语桐,这就是正治!在中国做任何事都要讲正治,都要考虑正治因素,千万别拿儿女情长那些啰嗦事挑战正治!” 连说四个“正治”,可见卓伟宏对此事重视程度。 卓语桐瞪大眼怔怔看着父亲,半晌道:“我不信白钰软蛋成于煜的样子,碰到麻烦找妈妈!好歹三十多岁的男子汉,没奈何我,全靠妈妈出面摆平?!” 卓伟宏摇头道:“我不了解白钰,但是按常规人家做到厅级干部应该不可能跟你正面交锋,何况还是一家人。既然家务事,让长辈出面有何不可?你以为于家——于云复、于道明被打压得元气尽散?对付卓家小菜一碟!主要这种京都望族有名誉包袱,爱惜羽毛,不会轻易出手而已。” “好哇,听爸爸说起来这个有能耐那个有本事,可前年于煜在通榆遇到麻烦怎么厚着脸皮央求您亲自出马?那时赵尧尧怎么不回国?他的能耐都去哪儿了?”卓语桐火冒三丈,“莫非他的能耐只用于恩将仇报,我却半点好处没沾着?” “他这岁数稳稳的厅级干部,就是能耐,”卓伟宏道,“纵观卓家钱赚得再多,到目前有厅级干部吗?光凭本事不行,要有人脉;光凭人脉不行,要有背景!象白钰、于煜这样的应有尽有就等点运气,你不珍惜也罢了还去得罪他俩?!” 卓语桐陡地落下泪来,哽咽道: “我很珍惜了,爸爸!我不想隐瞒自己的缺陷实言相告;我要挽回婚姻苦苦求他生孩子;我厚着脸皮自个儿从通榆搬到三相……我不愿婚姻破裂,不愿婚姻解体!可他铁了心冷战,我有什么办法……爸爸!” 女儿一哭,卓伟宏心又软了,眼角发潮,定定坐了会儿道:“唉,强扭的瓜不甜,实在过不下去离就离了吧,没必要非绑在一起……以我家语桐的长相,我们卓家的财力,到哪儿寻不着乘龙快婿?” 卓语桐紧咬牙关道:“可我不甘心呐,爸爸!我没做错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对我?怎么说我也不是婚姻失败的过错方!” 卓伟宏摆摆手:“清官难断家务事,家里也不是说理的地方,谁是谁非不用多纠结。现在我只想提醒一点,要孩子、挽救婚姻,你可以跟于煜多交流多沟通,但从此以后不准找白钰,对了,还有柳瑄瑄柳总,非说他俩有情况都是哪跟哪?!也不准打着我的幌子干预大客户们投资,一码归一码,不能因为家务事影响人家做生意。” “爸爸是在全方位封杀我,剥夺我在家族里的话语权,”卓语桐黯然道,“我本来不该姓卓,我压根不该出生到这个世界!” “不要这样说话!” 卓伟宏威严地说,“家族财产属于你的份额一分都不会少,我早做过公证!现在问题是你因感情问题四处煽风点火,令家族生意和发展受到威胁!你没见识过赵尧尧的厉害可以理解,我作为家族掌舵人不能不通盘考虑!” 卓语桐低头长时间沉默,就在卓伟宏以为她已被说服时,她猛地抬头道: “爸爸放心,今后我绝不打卓家旗号!我是我,卓家是卓家!我一人做事一人担当!” “语桐……” “不必再劝了,”卓语桐神色惨然道,“让我碰个头破血流再知天高地厚吧,否则我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说罢不顾卓伟宏大声唤呼,起身快步“噔噔噔”出门而去。 半小时后,前往机场的卓伟宏分别向赵尧尧和于煜通报了父女俩谈话不欢而散的经过。 对赵尧尧,卓伟宏说我教女无方,根本没法阻止她的任性,但我可保证今后卓家资源不会有一分一毫让她掌控,我以及整个家族也不支持她的任何做法。 对于煜,卓伟宏说该讲的我都讲了,该警告的也警告过了,你俩的婚姻最终还是你俩共同决定,我不干预;也麻烦转告白钰及受她打扰的朋友们我的态度,语桐是成年人了,要独立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没有切割,等于切割。 没有公开脱离父女关系,等于一刀两断。在商言商,卓伟宏掂得出其中利害。 消息立即传到家庭群。 正在沿海省市做深度调研的越越看了大怒,扬言“小姑子亲自找她算账”! 楚楚毕竟参加过婚礼,当时感叹卓语桐的风度与气质,阻止说卓伟宏把后果说得很透彻了她还不肯放手,证明心里的确有委屈。出身富贵之家的子弟吃苦耐劳都行就是受不得委屈,所以我俩别掺和,好歹让她把憋着的一口气出了。 越越说怎么出啊?小贝也是少爷脾气,不可能让步;再说他那边夏艳阳都有孩子了,退路安排得好好的。 楚楚神情诡秘地说症结在于小宝!你不觉得语桐不依不饶缠着小宝有点奇怪吗?就算小宝出过馊主意——他经常出馊主意,我估计妫海玥也要找他算账——语桐也不至于气成这样,此事必定另有蹊跷。 越越摇头说别乱扯,这事儿之前臻臻提过,语桐是跟小宝认识在先,但小宝当时已有了蓝依,两人不可能在一起。 楚楚拖长声调说真不可能吗?世上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儿?你结婚前做过多少回头看不可思议的事? 越越还是摇头,说咱俩之前是有点那个,但小宝不会!小宝一脸正气,不会那么乱。 楚楚笑得伏到床上,道你觉得蓝朵一直不谈恋爱不结婚,专心致志帮着姐姐抚养双胞胎很正常?告诉你吧,我们有个共同的爸爸,爸爸的基因都写在我们骨髓里,浸在我们血液中! 那……那倒也是。越越想了想也笑了。 家庭群里有两个人没说话,一是白钰,捂着仍然隐隐作疼的下身思考对策,因为破釜沉舟的卓语桐更可怕,更容易做出疯狂的、极端的事。 楚楚、越越私底下讨论的问题,白钰不是没想过,内心清楚卓语桐不理智背后起码有三分之一暗含爱极生恨因素。但他觉得问心无愧,因为没做对不起于煜的事,事前没有,事后更无! 自己根本没必要为莫须有的责任背锅,而且,在这个问题上稍有让步反而会令人质疑。 现在白钰最担心两点,一是柳瑄瑄,当卓语桐寻不到自己软肋的时候,必将万钧火力朝着柳瑄瑄,而柳瑄瑄很可能碍于卓伟宏的面子依然委以虚蛇,那样就糟了。 二是妈妈白翎,此时他比卓伟宏都害怕妈妈得知此事,因为她那个暴脾气一上来神仙都挡不住,至今詹家遇到白家都绕道走,偶尔碰上赔着笑脸客客气气;至于失势的前局委员汤瑞宽乃至汤家,也真是京都太小了,后来又在好几个公开场合被白翎奚落过,垂头丧气不吭声,两三年后索性举家离开京都隐居于老家去了。 他真担心白翎霸王般出手掀翻梧湘卓家,打狗给朱正阳、严华杰看!对,卓伟宏担忧的问题白钰同样考虑到了。 此事根本不是家长里短、儿女情长,而事关正治! 随着大换界日益临近,已被打入历史最低谷的京都传统家族正蓄势待发,准备瞅准一个合适机会悍然出手,狠狠回击即将下野的黄海系! 是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该换换空气了。 这绝不是恫人听闻,白钰透过白昇、白研等人以及京都老同事老领导,还有保持联系的家族子弟们,综合掌握的信息就是: 京都传统家族已决定抛却昔日恩怨,联手打击黄海系! 此外白钰还得到一个消息,即始终没在家庭群说话的另一位——宋楠。 趁着楚楚越越都不在伦敦,妫海玥突然带着几个月大的孩子回国了! 妫海玥不知怎么遇到刚刚怀孕、正在宋楠安排下准备“出国养胎”的艾琳娜! 她俩不知又怎么猜到轮流出国养胎回避矛盾是白钰出的主意,现在妫海玥杀气腾腾要找白钰算账! 想想也悲摧:两位弟媳妇都为生孩子的事找自己算账,这笔账真是……真是从何算起? 第2460章 有点意外 11月下旬,各路诸侯齐聚京都。 举世瞩目的大换界正式拉开序幕。 说举世瞩目一点不夸张,五六年前中国无论经济总量还有其它重要指标都已全面碾压美国,但出于维护昔日老大的面子,此后我们不再对外公布gdp等经济指标,而美国人苦心费诣搞了套谁都看不懂的测算体系,照样年年宣布它仍是世界第一。 也没错。 向来容易被鼓噪的网络、媒体等不管被宣传系统压制还是理解其背后深刻道理,反正都没有过激反应。因为gdp等经济指标反映的是增量增速,说明中国一直在进步,这是好事;但平摊到人均,我们与发达国家仍有差距也是事实,等到国富民也富,中国工人、农民每年也有闲暇跑到南海岛屿度假,那才是真正意义的共同富裕。 一直以来刘首长、朱正阳等高层清醒地看到这个问题,经常督促主流媒体“不要飘”,要沉下性子苦练内功,让自己做得更好更强,而不是跟欧美记者比嘴皮子谁更厉害。 每次换界会议——大换界小换界都如此,往往成为中外记者甚至情报人员的噩梦,无论怎么努力,无论所谓渠道多靠谱,到最后都发现是一场笑话。特别十年前方晟失踪后仓促进行的大换界,前五能猜中两位就算“熟悉中国事务的资深专家”了。 此次要加个更字。 按常规连同朱正阳在内五位都得退,在这里年龄并非决定性因素而是必须退。谁上谁不上呢? 原来外面有份传得沸沸扬扬的名单,依次是:俞晓宇(现任正务院副理)、尤奎(现任人大常务)、范晓灵(现任正务院常务副理)、段铁霖(现任正务院副理)、卞俊灏(现任京都办公厅主任)。 不能不说名单具有很大的合理性,也完全符合内地正治生态:一是以老带新,其中俞晓宇、段铁霖、卞俊灏相对年轻可以做两届,而范晓灵和尤奎小换界时换下;二是派系平衡,黄海系两席、沿海系两席、地方系一席,与当前权力格局基本呼应。 然而正治真是变幻莫测,云诡波谲,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毫无悬念之际,京都传统家族陡地生出事端,联手沿海系质疑俞晓宇和范晓灵的提名反过来坑了黄海系一把! 之后各方势力怎么协商、博弈、交易,外界都不知情。台面上一切如常,无论临近全退的朱正阳、詹印、卫君胜等,还是传闻中争议人物俞晓宇、范晓灵、卞俊灏,该干什么干什么,从表现、神情、讲话等等看不出丝毫端倪。也对,看出来还是正治家么? 此次大换界会议,半途提拔的徐尚立搭了末班车得以候补委员身份参加。纪律和行程意料之中的紧张严肃,全体团员集体行动同进同出不准擅自行动,更不得请假,从桦南集合后乘飞机抵达京都指定宾馆全程与外界隔离。 以前徐尚立以撰稿人及会务身份参加过换界会议,每当看到各地匆匆过来的地方大员暗自羡慕,心想我们没日没夜搞几个月材料,你们倒好坐享其成三四天会一开就完事了。 现在却想,这种揣着满肚子问号伸长脖子等待最终揭开谜底的滋味真不好受,还不如提前若干天就知道答案呢。 报到当天晚上组织学习和表态,还是老生常谈的会议纪律和保密制度。有资格参加会议的不消说都百炼成钢,怎会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组织者、参会者都心知肚明,闲则生非,主要防止晚上各省市领导们相互串门聊天,有时流言蜚语就在闲谈中不知不觉产生了。 徐尚立毕竟在海子工作过很长时间,中途去洗手间遇到位会务组成员正好是以前老部下,停下来问了几句。那位成员对老领导很尊敬,有问必答,但徐尚立隐隐约约谈及的核心问题,同样出于保密原则也不敢多说,也只隐隐约约透露“有点意外”、“让人想不通”…… 回到座位,徐尚立更心神不定。 海子里工作人员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远的不说,单单十年前刘首长病倒、方晟失踪两桩大事堪称惊涛骇浪,海子内部却很沉稳镇定地应付下来,几乎看不出任何惊慌失措痕迹。当时徐尚立也在其中,深切体会到海子作为权力中枢在应对、处理危机时的集体智慧。 的确少了谁,地球都能转。 工作人员说“有点意外”,那就是非常意外了。关键问题是,意外在哪个人、哪个位置,对自己有何影响? 在通榆,徐尚立的标签是“海子出身”。然而只有京都才知道海子内部也有派系,府院是一方面,另外不可避免受到整体权力格局影响。 严格意义讲,徐尚立属于一支比较小众、另类的京都学术系,主要力量是陈皎、燕慎等学术圈出道的名流,依靠燕老人脉在京都传统家族、沿海系、黄海系之间左右逢源,夹缝中求得生存。 黄海系方面,陈皎、燕慎等学术名流与方晟私交甚笃,但与朱正阳等关系泛泛,至于后面的俞晓宇、范晓灵、明月等更无往来。这种落差导致徐尚立空降通榆后虽然有所进步,细细琢磨并没有太多惊喜。 徐尚立的目标——摊明了说起码省长,省委书计要冲一冲,不过在俞晓宇与范晓灵府院搭档模式下,可能有多大要打个问号。 倘若黄海系遭受重挫,沿海系上位呢?也有问题。因为沿海系枝茂叶盛人才辈出,内卷化现象相当严重,举例说二三十年前绝对能堪当重任的吴通、王斐如今不得不屈就到通榆组织部长位子上过渡,还有骆嘉斯占据省委书计后只能继续到通榆考验能力水平,都是明证。 自家都分不过来,哪里轮到外人? 按之前学术系内部交流的观点,非常乐见京都传统家族出面搅局,然后让沿海系与黄海系斗得越激烈越好,这样形成制衡局面,其它小派小系才有生存发展的空间。 工作人员透露“有点意外”,证明原先俞晓宇与范晓灵搭档府院的组合宣告破局,这是好事;但“让人想不通”又出了什么麻烦呢? 整个晚上徐尚立都坐立不安,满脑子胡思乱想。 第二天开始启动大换界会议流程,很严谨的、不会有丝毫闪失的程序,每个步骤必须一丝不苟——你可以质疑表面文章,但起码我所有环节都做到了: 首先举行代表组召集人会议,介绍大会筹备工作情况;布置推选各代表组组长;布置酝酿讨论大会主席团、秘书长建议名单;布置审议代表资格审查报告(草案);布置审议党费审查报告(草案);布置讨论大会议程(草案)。 其次举行代表组第一次会议,传达代表组召集人会议精神;酝酿讨论并通过代表组组长建议名单、大会主席团和秘书长建议名单;审议代表资格审查报告(草案)和党费审查报告(草案);酝酿讨论大会议程(草案)。 再次举行代表组组长会议听取各代表组讨论酝酿情况汇报。 接着召开大会预备会议,全体委员重温入党誓词;报告大会筹备工作情况;通过上述所有讨论事项。 还要举行主席团第一次会议,明确大会主席团职责任务;通过大会执行主席分工;通过列席人员名单;通过大会日程。 最后,才是大换界大会的开幕式! 朱正阳代表京都做工作报告,詹印代表钟纪委做工作报告,两项报告基本是他俩十年间的执正总结和回顾,也是阶段性功过得失总体评价。 整个报告措辞相当精准,厚厚几十页可以说每句话、每个词甚至标点符号都经过反复斟酌推敲并在多个层面反复征集意见,大量增删和修改,其痛苦折腾的过程徐尚立深有体会。 有时为一句评语或一段定论会讨论十天半个月,会拿到多个会议、座谈会上展开讨论,一会儿拍板删,一会儿想想还是加,一会儿又觉得需要改变说法,两三个月有可能哭笑不得发现连标点符号都没改。 那么这期间白争论、走弯路了吗?真理愈辩愈明,治国经韬纬略和谋事布局在此过程得到明晰并升华。 为把每次大会都开成胜利的大会、成功的大会,背后不知多少人默默无闻付出多少心血。 朱正阳、詹阳在台上作工作报告时,参会人员聚精会神聆听并认真做着笔记,实际上相当多已事先参与对报告的修订和征求意见,内容基本了然。 此时会场里都在不约而同琢磨一个名字,一个本不该出现在名单的名字—— 现任正务院理乔赣! 按说,他应该和朱正阳、谢芷言、詹印、卫君胜同进退! 但他没退,为什么? 论年龄他似乎有不退的理由,今年堪堪达到“七上八下”界线,年龄正好到了但生日差两个月,上也行,下也可以。 但是不对。 以年龄为界,朱正阳超过三岁;谢芷言更是超龄服役主要发挥以老带新作用;詹印正好达线;卫君胜比乔赣还小一岁! 那么,就算不带詹印玩,难道不是乔赣、卫君胜一起留下吗? 如果只留一位,不应该是没到年龄的卫君胜吗? 至此徐尚立终于悟出那位工作人员的话: 有点意外;让人想不通! 第2461章 接连震惊 分组讨论两个工作报告并讨论大会选举办法、推举监票人、总监票人后,中委委员和纪委委员候选人建议名单出炉,没错,现任前五当中果然只留乔赣,而詹印都不在纪委委员名单当中,彻底裸退。 乔赣为何能作为留守内阁,又在新班子里扮演什么角色?一连串悬念依旧没有解开。 按原先顶层设计,乔赣连正务院理的位子都做不到! 沿海系中坚、以铁腕强势著称的乔赣主持暨南省工作期间,克服欧美发达国家禁运高科技核心产品等不利因素,外引内赶,一方面透过离岸公司、第三方友好国家曲线救国,隐秘购入大批国家急需的产品设备;另一方面利用香港、澳门等地理优势,打亲情牌和投以重资,建立健全精密设备、芯片产业、医疗器械和软件业等产业链,哪怕在内地经济全线走低的情况下都持续走高,令欧美正客们狂呼不可思议! 乔赣擅长抓住工业,提拔到正务院担任常务副理期间,他低调但务实地进一步加大内地工业体系结构深幅调整,果断淘汰掉低收益高能耗高污染行业,继续全面深化和发展高精尖产业,培育出一大批进步神速、逐步打破欧美垄断领域的企业。 不过乔赣的软肋在于年龄,按沿海系的规划他到正务院发挥的作用是卡住常务副理位置,形成对爱妮娅的制衡。 孰料小换界前夕黄海系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居然主动做工作劝爱妮娅提前全退,这一来乔赣无异捡了个漏,非但增强沿海系在前五当中的势力,而且继续扮演卡位角色,奠定沿海系两票优势。 此次大换界乔赣又让所有人都想不到! 他留下会不会类似谢芷言以老带新作用?再看其他传闻中的,一个不少都在名单里: 俞晓宇、范晓灵、尤奎、段铁霖、卞俊灏…… 到底怎么回事,坐在前三排的恐怕心里多少有点数,除此之外包括绝大多数省委书计皆目光茫然,显然猜不到局内安排的玄机。 会议按照既定议程向前推进。 参会人员按照事先酝酿的名单投票选出新一届中委委员;之后中委委员投票选出局委员—— 可以说是事先酝酿,也可以说众望所归,没两下子、没一定资历和威望肯定不行。 但有资历有威望不一定行,正治嘛就是这样。 参与选举局委员之后,整个通榆代表团的工作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等局委员闭门投票选出新领导班子,然后领导班子闭门开会落实座次及分工。老实说直至新班子依次从后场走到主席台,绝大多数参会人员才与收看直播的观众一样知道最终结果。 范围越小,局面越容易掌控,出意外的概率越低。不过正治的魅力或者变数就在于不到最后一刻都有翻盘可能—— 谁能想到刚做了一任的刘首长病故? 谁能想到呼声最高的方晟意外失踪? 谁能想到朱正阳脱口而出登上大位? 谁又能想到清誉与能力并驱的爱妮娅提前全退? 全场都在静静地等待,不准随意离席,不准到处走动,不准使用手机等无线通讯,不准…… 京都内外,大江南北,无数双目光紧紧盯在各种屏幕,密切关注今后十年掌控中国这艘超级航母的领导班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原定新领导班子将于上午十一点整亮相,然而十一点半了,主席台空空如也。 有经验的老同志说是正常现象,因为越到后面执行程序过程中越是慎重,每个环节都会反复确认,从而超出原定时间。 十一点四十六分,服务人员、特勤开始出现在镜头边缘,应该是新领导班子即将出场,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饶是如此又等了十分钟。 十一点五十六分。 会场里突然掌声雷动,然后新领导班子终于出现在万众视线之中—— 走在最前面的是…… 居然是乔赣! 继意外由常务副理接替正务院理之后,他再爆冷门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情况下荣登大位,成为接棒朱正阳的人选! 非但国内,欧美等众多号称中国通的专家们眼镜跌碎了一地,做直播的都无法用语言表达震撼与意外,不停地说: “天啦!天啦!我的天啦……” 甸西领导班子包括四套班子在内主要领导都集中在大会议室收看直播,看到乔赣率先亮相瞬间,有轻轻惊叹的,有倒吸凉气的,有交头接耳的,无法掩饰震惊的神色。 第二位又是想不到,居然是——范晓灵! 她从常务副理转正接替乔赣吗?按照近些年的排名规则应该第三位,第二位是人大领导人啊。 再看第三位,却又是原本在第一位的俞晓宇,咦,他在这个位次又是为何?感觉全乱套了! 第四位还好,总算有位正常意料中的人选,原正务院副理段铁霖。 最后一位大概是尤奎或卞俊灏吧,对不起,全部猜错了,都不是!稳稳走在最后稳稳微笑着挥手致意的居然是—— 冀北省委书计宋檀山! 宋檀山何许人也? 欧美那些号称中国通的专家学者们都懵了,做直播的更是手忙脚乱翻资料。别说老外,国内知道他的人也不多,或者偶尔听到他的名字但不清楚他在哪个省,什么背景。 关于宋檀山,简单地说有两点: 一是低调得出奇的局委员,低调到外界居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入局的; 二是朴素得出奇的省委书计,每次出镜都是灰扑扑的茄克加国产运动鞋,但他确实出身于京都深宅大院。 宋檀山系京都宋家大概念直系子弟,与宋仁槿是稍稍远些的表兄弟关系。自从宋仁槿被贬乃至提前淡出正界,宋檀山便成为重点培养对象。 事实上,宋檀山也是除詹印、吴郁明外唯一位列局内的京都传统家族子弟。而詹家与于家为首的家族格格不入,理念以及利益等更倾向日薄西山的保守系,因此要论正宗京都传统家族势力,也就吴郁明与宋檀山。 冀北,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为京都传统家族得以维系的不多的势力范围,而冀北一把手由局委员兼任,或上任后过段时间入局也是常态。但无论如何,都没猜到宋檀山会一举挺进前五! 但这一点在白钰而言很好解释,那就是在此之前于家(很有可能)发起的联合沿海系的反击起到了作用,一是狙击俞晓宇上位;二是力争在局以及前五的位子。 看样子目的达到了——即便如于云复所推崇的权力制衡;沿海系所担心的干部选拔标准;黄海系一直看重的主抓经济能力等等,这样一个充满意外的领导班子却能面面俱到。 白钰的推想很快在大会胜利闭幕后没多久,透过于煜、宋楠、白翎等几方面信息汇总后得到证实。 朱正阳为首的黄海系出于大局考虑的确做了让步,同意俞晓宇缓一缓等五年后再接班,那么谁来担任这一界五年过渡期呢? 理所当然由沿海系的乔赣压线连任,一来按生日算并不违背“七上八下”原则;二来他的资历和能力足以服众,担当大位虽然意外却不突兀;三来时隔多年沿海系再攀巅峰,能够激励和鼓舞沿海发达省份士气。 那么沿海系付出的代价呢? 很简单参照之前黄海系的做法,前五里面你占头号位子就行了,腾出一个名额给京都传统家族势力,反正你们一伙的,再反正卞俊灏也受到广泛质疑,索性在局里再等等。 宋檀山就是这样以事先谁也没想到的方式占到第五位置。 鉴于四号人物段铁霖属于地方系代表,那么黄海系在前五里掌握了两票。又出于制衡考虑,范晓灵转到相对务虚的人大,而由俞晓宇执掌正务院。这样既与乔赣相互牵制,又在正务院发挥才能和积累人望,对俞晓宇而言一举两得。 这样一来,受影响比较大的可能是明月! 按最初方案俞晓宇上位的话,范晓灵可能是五号主管宣传、文艺、党务条线,正务院将由沿海系中坚、当前头号代表尤奎,那么已经协助范晓灵很长时间的明月便可顺理成章出任常务副理,为日后拨正打下基础——因为年龄缘故尤奎只能做一届。 而今俞晓宇执掌正务院,从平衡角度出发不可能让同为黄海系的明月担任副手,使得很圆满的爱妮娅-范晓灵-明月依次接班部署彻底打乱,也给明月仕途蒙上厚厚阴影。 毕竟明月名为黄海系,实质靠的是桑首长和方晟两人加持,与朱正阳为首的黄海系核心都一般般,与后起之秀俞晓宇也无甚交集,那么,下次小换界朱正阳有可能效仿桑首长绝对置身度外,而俞晓宇看在方晟面子会帮她说两句,仅此而已。 到那个层面,纵使俞晓宇也不可能想帮谁就帮谁,须得权衡斟酌有限的名额。同样是帮,为何不培植对自己绝对忠诚的老部下、老朋友、老同事? 相比之下明月长期在沿海系势力范围内工作,难免与他们打成一片;另一方面明月与范晓灵私交也不错,这些本是进局优势,可进了局后渐渐成为俞晓宇眼里的劣势。 方晟信任俞晓宇和明月,俞晓宇和明月对方晟发自内心尊崇,并不代表俞晓宇与明月之间毫无保留地信任并合作。 正治之微妙之复杂就在于此。 第2462章 修订制度 乔赣与俞晓宇错进错出,受影响的何止明月?最初那一稿确定好的全部推翻重来! 沿海系盘踞多年的钟组部长位子必须拱手交出;京都传统家族长期把持的外交系统也得换人;黄海系不得不从公安等强力部门退出去…… 大致形成(部分岗位要等明年初会议选举产生)的职务安排及分工是: 范晓灵负责人大、外事委; 俞晓宇负责正务院; 段铁霖负责纪委监察; 宋檀山负责文化宣传党务。 前陇山省委书计丁大庆任钟组部长;前上高省委书计居思危任钟宣部长;前碧海省委书计明月任钟纪委书计;前暨南省委书计熊智慧任正法委书计;前东吴省委书计武曙德任统战部长;前黄树省委书计单淞任京都市委书计。 尤奎留任人大常务;前五大热门卞俊灏则顶了明月的位置任正务院常务副理。 当然这些只是台面上令人关注的主要领导岗位,其实在相当数量的重量级位子都有激烈竞争和反复博弈,如国资委、发改委、外事委、公安局等,以及钟组部等单位部门的常务副职;上述进局者留下的省委书计职务,如何配置任命也大费周折。 如中外瞩目的碧海省委书计任命问题,朱正阳心有所属,却与明月推荐人选不一致,而沿海派早就虎视眈眈有两员大将参与竞争…… 再如京畿重地历来都是京都势力(含传统家族和本土系等)与沿海系轮流坐庄,黄海系如日中天的巅峰状态期间都未曾想过染指其间,谁想到这回让地方系里的中原系入主? 这场由京都传统家族主动挑起的、令沿海系与黄海系心生隙嫌的纷争,到头来中原系反倒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但从另一个角度讲,这场纷争都是赢家——沿海系重掌大位;黄海系保住前五里的两席并确保俞晓宇下届上任;京都传统家族继续稳取一席。 正治的真谛即为如此,从来没有绝对赢家,也没有绝对输者,合作永远是主旋律。 谜底揭晓当晚温小艺从町水溜回来“度假”,从不关心正治的她居然也对大换界名单了如指掌,缠在白钰身上时评价外界都说俞晓宇吃大亏了,明明应该这届入主大位,却被几方势力联手拖到五年后,这期间要是出状况怎么办?人不是神,难免有个头痛脑热,万一“因健康原因不能胜任”就糟了。 白钰笑道你们呐都一个毛病目光短浅,只看到表面现象却忽略了问题的本质,也难怪,官场之外的哪里懂得其中门道? 温小艺不服气道外面都这么说,其中也有当官的,我不信我听到的都是错的,就你一个人对!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白钰道。 温小艺催促道主人说说掌握了什么真理? 白钰狡黠道我要是说得有道理,你准备怎么表示? 温小艺娇笑道以主人喜欢的任意一种姿势。 白钰也笑,然后道你看啊,俞晓宇如果这届就上任就出现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温小艺茫然不解。 白钰道做足两任也就是十年后不管到不到年龄必定全退,是吧?如今呢先做一界正首,五年后再上大位干十年,不就等于在前五之列一共干了十五年?他才是最大的赢家,懂不懂? 温小艺长长“噢”了一声,说多出五年来了……不过健康问题…… 白钰道入局后他们那些人将有最严格和最高水平的保健体系,稍有点小毛病都会得到重视并进行精心治疗,正常情况下怎会出问题? 我也不懂,都听人家说的。温小艺继而笑道,好啦内行到底是内行我彻底服气,主人喜欢什么姿势? 白钰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温小艺吃吃笑道主人好坏啊,这种高难度的动作都琢磨得出来,非要练家子才行呐!老实说,主人是不是跟蓝朵练过? 白钰板着脸说不准胡说!给你两分钟准备时间…… 半小时后。 温小艺瘫软在他怀里噘着嘴说不行了不行了,全身要散架了,这个姿势难度太高,以后不理你了。 白钰悠悠笑了笑,抚摸着她幼滑柔嫩、滚烫似火的**道明早再试个新姿势,能够全面提升你身体的柔韧性。 不要啊—— 温小艺轻呼道,主人饶命!我真的领教主人厉害了,还是……还是玩玩常规动作比较好。 白钰温柔地吻吻她的唇,温柔地说小艺难得回来一趟,老一套多没意思,我们要象饭店一样经常推陈出新“”…… 大换界尘埃落定后的第一个工作日,白钰办公室迎来一位客人—— 方圆投资集团董事长邵俊峰。 在方圆园艺基础上成立的投资集团实质包括几位隐性大股东,一是扬子药材的杨士举,这部分资金以绝对物理隔离方式转到邵俊峰名下,没有丝毫概念上的关联; 二是青牛滩工程完结后,温小艺果断将晓艺机械工程设备公司注销,资产及善后工作打包卖给了方圆集团,意味着此后不再有名叫温小艺的法人代表。 三是柳瑄瑄先后受到卓伟宏、白钰警告后,也觉得卓语桐存在的风险,一方面持续不断地将自有资金注入到方圆集团,另一方面将碧海天堑属于个人的股份陆续转给弟弟柳扬扬,并在他名下成立专门抚养儿子的封闭基金。 此外还有公开来源的京都亲旅投资和碧海天堑入股资金,既然卓伟宏都说了不必听卓语桐乱指挥,眼下白钰面临资金短缺困境,哪怕不赚钱也要表示支持。 因此此时众人坐在白钰对面的邵俊峰,已是坐拥数十亿资金的商界大鳄,不管出现在哪个城市都会受到主要领导笑脸相迎盛情款待。 但在白钰面前,却只有聆听吩咐的份儿。无它,除公开入股和杨士余那部分,其它资金白钰都有实际使用权,只不过拐了个弯由邵俊峰出面而已。 出此下策——某种程度复制方晟的老路,白钰也真是没办法了。原本想着楚楚越越透出香港入境投资是最佳渠道,摆到台面都没关系,可惜她俩真是在商言商不愿意做长线投资且没有盈利点的事。 也是对的。 以前方晟的很多商业决策就遭到诟病,核心质疑便是“天底下哪有不赚钱却往里贴钱的傻瓜”? 方晟甘当这种傻瓜,却被人故意扭曲操弄话题。 白钰叫邵俊峰前来投资甸西江综合整治工程,有个与方晟截然不同的前提,即方圆集团里的资金没一分钱是自己的—— 要么柳瑄瑄的私人财产,要么温小艺的钱,要么杨士余等人股份。 此乃其一,其二为提前堵住某些别有用心者的嘴,白钰做了个项目打包设计:将此前引起各方关注的奉泽燃气电厂工程与甸西江综合整治工程打包进行公开招投标! 其设计思路是,甸西江综合整治工程财正不投一分钱,所有建设资金完全由奉泽燃气电厂工程中标方承担! 理论上,投标者可以把甸西江综合整治费用都加入奉泽燃气电厂工程成本当中,原来32亿哪怕报64亿都没问题,反正打包项目不存在低价恶意中标。 但实际投标过程中,就有工程方打算牺牲多少奉泽电厂工程利润来补贴甸西江综合整治工程的算计。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是,有人愿意少赚一千万,有人愿意少赚五千万,有人甚至愿意倒贴两个亿也要把奉泽燃气电厂工程拿下来,因为指望后期维保以及工程建设带来的规模效应。 因此这种几十亿大项目的投标准备工作非常关键,计算量也相当大,既要精确地做好成本控制和盈利点测算,又要分析对手心态以及工程项目的外部因素。 什么是外部因素? 工程有无招标方刻意隐瞒或选择性无视的潜在困难?招标方是否倾向性中意某家公司?预计会有哪些竞争对手,实力如何,中标意愿强烈与否,与招标方关系如何等等。 比如奉泽燃气电厂工程,众所周知的“外部因素”就是白钰,现在包括储拓在内市领导们都心知肚明一个事实: 白钰不想让暨南云河拿到承建权,至少是不想让暨南云河拿得很顺利。 迹象之前断然拒绝拿承建权换城投债券机构投资者让步,以及跑到刘家岭隧道工地调研,之后更与庄骥东不约而同批示否决以议标方式商谈,等于将暨南云河拒之门外。 眼看12月上旬即将招标,白钰又抢先公开发布《甸西市正府投资项目招标投标管理办法》修订版,明确强调三点: 一是严禁串标、围标、借资质挂靠行为等违法违纪行为,一经发现除永久踢出甸西市场外,还将列入省正府每年公布的企业诚信黑榜。 二是今后五年内所有正府投资项目、城建工程前提都是全额垫资,工程结束后按审计价结算; 三是今后正府投资项目、城建工程无论金额大小一律面向社会公开招投标,正府单位部门、基层私自议标工程项目视作无效。 从制度方面杜绝了甸西部分领导习惯于幕后操纵、视工程项目为自家自留田的可能性,以后庄骥东、白钰等人调离甸西了,若有人想开口子首先得先修订制度,但制度这个东西由严改松都留有痕迹,有痕迹日后就有可能被找麻烦。 修订版一出,不用多讲等于对暨南云河大声说“不”! 第2463章 边干边看 白钰的态度,前期暨南云河已经通过非正式渠道了解到了——派了位助理前来试探在姚山手里拍板决定的议标程序是否继续,白钰毫不犹豫说几十个亿的项目走议标程序不妥当,我已经内部叫停了!正府将于近期组织招投标,届时暨南云河如有兴趣可参与竞争。 那位助理不卑不亢回应说尊重甸西正府的决定,暨南云河根据姚市长等市领导要求已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因此肯定会参与甸西正府组织的招投标。 都到这个程度了暨南云河还不甘心放弃,白钰更觉得奇怪,特意利用周末下午让钟离良开车去奉泽电厂拟建工地四周仔仔细细看了两三个小时。 此时邵俊峰也提出这个疑问: “白市长,奉泽燃气电厂的地理位置是不是特别好?正府对项目有附送商业用地?不然怎会如此吸引暨南云河?” 白钰道:“燃气电厂选址除了顾及天然气气源这一特殊因素外,其它方面要求比传统燃煤电厂少得多。甸西具备成熟的电网网架结构,因此只要重点注意水源、气源、热用户分布、输电距离等就行了。单纯从这些因素来看,奉泽电厂选址都符合——位于城北工业园区附近,南侧就是甸西江;西侧五公里有燃气基地;工业园区对电力的需求很高,所以……但不存在附送商业用地,那边离最靠近的商业区起码12公里以上,在当前市中心商业都不算特别繁华的情况下,无论开发房地产还是搞商业区都不现实。” “奉泽燃气电厂建成后,甸西还有类似项目?”邵俊峰又问。 “该项目已报经京都改委同意,省里列为五年计划里的环保督办工程,财正部第一期补贴款也到了账,没办法必须硬着头皮上,”白钰解释道,“今后两年若非特殊情况,基本不会立项十亿以上的城建工程,以消化债务为主。” “坦率讲我看不出来暨南云河非拿到奉泽电厂项目的必要性,也有欠逻辑。” “你私下接触暨南云河内部人士是什么理由?” “中层干部都不清楚原因,只说集团高层下的命令,”邵俊峰道,“听说下个月公开招标,工程部已着手准备相关数据和资料,好像暗示亏本也要中标。” 白钰沉吟道:“你觉得暨南云河愿意承受多大代价?” “难说,它毕竟不是上市公司,财务方面具有非常大的自主权和保密性,哪怕亏五个亿可以对外宣布一个亿,吹牛又不犯法,税务机关不可能查这个。” “亏五个亿,你承受得起吗?” 邵俊峰却知“你承受得起吗”等于“我承受得起吗”,这是一个设问句,答案已在问题当中。 “承受不起,”邵俊峰道,“做企业都要有利润,亏本但打通后续市场勉强可行,但您又强调今后两年没有十个亿以上城建项目……” 白钰笑了:“其实你想说——同样想不通我为何执意把暨南云河排除在外,而非要你挑起这付重担,对吧?” “是的,”邵俊峰道,“可能白市长看得出来我性格比较固执,弄不明白的事一般不会轻易去做。” “我就欣赏你这一点,”白钰点点他笑道,“一个聪明的企业家,一个认真的企业家,我更倾向后者。” 得到鼓励,邵俊峰索性说得更直白:“奉泽燃气电厂工程本身没问题,为什么要跟注定亏本的甸西江综合整治绑到一起?我担心甸西江项目反过来把奉泽电厂项目拖下水。” “不会的,两个项目虽然打包招投标,但具体实施时独立核算,各有各的监督体系和运作流程,唯一联系就是出资方为同一家。” “但垫30亿与60亿甚至70亿对企业资金压力远非一加一那么简单。” 白钰还是笑,隔了会儿道: “第一,暨南云河越想拿到奉泽电厂工程,我越不能让它如意,但如果单独招投标它中标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已经做了几个月准备工作,把奉泽电厂项目研究透了。” “的确如此。”邵俊峰点头同意。 “第二如你所说甸西江综合整治工程根本毫无盈利可能,还要求全额垫资,大概全中国都找不到愿意接手的工程商,你主动冲过来接手,外界会很奇怪继而穷追不舍。虽然吧我们设置有多道防火墙,也有物理隔离,但放大镜下挑剔的观察还是有可能发现些疑点,我要早作防范。” 白钰解释道。 邵俊峰见他一味回避盈利问题,只得转而道:“因为两个项目打包,您已说明允许两家公司联合投标……方圆没有电力工程资质,找哪家公司合作?” “上高电力开发集团下辖的华江电力投资公司,专门做风电、燃气发电这块。” “哦,省属国企,有品牌有实力,堪当暨南云河的竞争对手,”邵俊峰眨眼道,“不过人家参与招投标肯定想赚钱,意味着甸西江综合整治大包袱都得我们,不,方圆集团独自扛?” 白钰脸上表情有些玩味不定。 之所以邀请上高华江联合投标,主要恪于亲属回避正策——让于煜执掌的三相电力集团当然最好不过,做亏本买卖也没关系,但传到京都高层总是不太妥当。 固然,全中国都没人敢公开指白钰与于煜是亲兄弟,首先你得拿出证据,外内有白翎,外有赵尧尧,另外京都两大家族坐镇,乱讲话是什么下场拿脚趾头都能猜到。 不过事实就是亲兄弟,如果工程亏了,于煜要被扣上慷国有资产之慨为白钰做正绩的帽子;如果工程盈利,那是理所当然的利益输送。 既然怎么做都是错,还不如绕开走。 于煜由此想到了上高华电。 说起上高华电,但又不仅仅是上高华电一个公司,而是有趣的现象级情况,即作为中原省份的三相,实际上与原山、黄树、晋西等省来往并不是很密切,相反它跟上高等西南省份各方面合作更频繁些,其中也包括水电领域,因为两省共同特点是众峰林立、地势落差大,利于发展水电建设。 有相互合作密切交流的大环境,恰巧——也不是恰巧,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上高电力集团董事长也是京城家族子弟,年龄比于煜大一轮但彼此熟悉。于煜调到三相后,于云复曾私下致电给那位董事长请他“多带一带”。 因此于煜委托上高华电参与甸西燃气电厂招投标,那边爽快答应,提赚不赚钱、能否开拓市场太小气,重要的是给于煜面子、表明支持态度。 ——董事长其实也知道白钰,以及与于煜之间的关系,现成的人情岂有不做之理?下达的指示是“让报多少报多少,不要考虑钱”! 有这些曲曲折折的关系和暗示,白钰心中有底,但不可能把底兜给邵俊峰。作为领头羊式的人物,必须保持些许神秘感和朦胧感。 “为什么要由方圆扛?甸西江综合治理这样的工程,要是处处考虑成本核算,想着这儿省钱那儿节约,做着做着就滑到偷工减料那边去了,我又不可能一天到晚在现场盯着,”白钰肃容道,“沿江综合整治融水文、排给水、交通、景观、人文等领域,很棘手很繁琐,必须沉下心来精雕细琢,但当前甸西浮躁、急功好利的大环境下没法搞,所以我才选择这种方式。” 邵俊峰道:“我理解白市长为民造福的苦心,可投资……” 他的意思是为民造福要建立在合理支出的基础上,明知亏本还往里面砸钱并非理智的做法。 白钰长长沉吟,道:“俊峰不是外人,透露点内情无妨。甸西江综合整治工程不赚钱是大概率,要说亏本其实不会!正府如果下决心通过行正手段从市场赚钱,很容易,只是轻易不做引免造成与民争利的影响。我只说一个办法,等沿江整治初见成效形成完整的观光带之后,可以启动江边地皮拍卖必定热卖,届时变成江景房嘛;不过再烧把火宣布在沿江地区修建甸西一中分校,那又将是学区房,地皮价格将要飙升……” “噢噢噢,原来如此!”邵俊峰不觉掀眉道,“原来白市长智珠在握,根本不担心能否收回投资的问题。” “实际上都属于正府干预市场、变相增加老百姓负担的竭泽而渔的做法,我从内心深处是反对的,”白钰叹道,“游戏规则掌握在正府手里,想获得什么结果就怎么修订规则——一会儿要发展规模化正规化的教培市场,一会儿要严禁打击课外培训减轻学生负担;一会儿强制性要求计划生育,一会儿鼓励三胎四胎。决策的出发点并非从人民利益出发,到头来会失去市场以及老百姓信任。” 邵俊峰道:“也是没办法的事,城市基建和基础项目投资本身就不赚钱,何况甸西财正状况这么差。白市长要在困境中杀出血路,以一条穿越内城的甸西江把整个地区经济带动起来。” 白钰点头道:“我是这么规划,可实际效果也无从琢磨,或许达不到预期设想,因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势头不对立即刹车!让你务必拿到这个项目挑起重担,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此。” 第2464章 知假卖假 周一下午,天气晴朗阳光普照,万里无云,西南地区难得一见的大晴天。 钟离良开办的舞蹈培训班生意火爆,每逢双休坐在店里边介绍边演示边听收款信息,心里别提多美。 兜里有钱难免发飘,钟离良兴冲冲来到甸西市中心的古玩一条街,准备买几件古玩附庸风雅也充充门面,营造所谓人文情调。 信步进了最大的古玩店——古玉斋,经伙计、掌柜以及号称得到甸西古玩协会认证的鉴定师忽悠得云山雾罩,找不着北,越听越玄乎恨不得把店里宝贝都买下来。 幸亏卡里钱不够,结果“只”买了四件:明代磁州窑彩绘婴戏花觚;黑釉剔刻牡丹花玉壶春瓶;雍正款豆青釉龙纹瓶;汉代青铜刻纹双头尊。 价格也不高,古玉斋掌柜主动在标价基础上对半折,然后四件加起来打八五折,最后实际付款又抹掉零头: 八万柒千元。 金额毕竟有点大,输入付款密码时钟离良犹豫了,迟疑道:“要是赝品咋办?八万多块钱呢……” 掌柜一脸郑重地说:“怎么可能?古玉斋在甸西开了六十年的老字号,为您这点钱砸自家招牌?假一罚三是古玉斋对客户的承诺!” “假一罚三……收据上有写吗?口说无凭啊。”钟离良道。 “写上,盖咱古玉斋的章!”掌柜毫不含糊,“实话告诉您,古玉斋六十年来只赚钱,从没赔过钱。” 掌柜从不担心赔偿问题,因为整个甸西古玩界、鉴定界都是朋友,不管跑哪儿鉴定,没人敢砸古玉斋招牌。 看着二掌柜一笔一划在收据上注明“假一罚三”四个字并盖章,钟离良这才下定决心输入付款密码—— 叮!八万柒千元转出去了。 离开古玉斋,钟离良捧着沉甸甸的四件宝贝直奔市府大院,二话不说闯入白钰办公室。 白钰正在与赵万诚、赵天戈就甸西江沿岸拆迁过程中涉及清代及民国建筑群保护问题进行会商,参会的还有住建局、文物局等相关部门负责人。 “干什么?没看到正开会呢。”白钰不悦地说。 钟离良一脸惶恐道:“白市长,刚刚我头脑发热在古玩一条街买了八万多块钱古玩,回头越想越怕要是假的晚上进不了家门了,麻烦白市长鉴定鉴定。” 赵天戈等人都哈哈大笑,揶喻道:“肯定有鬼!是不是钱都花到小三身上,胡乱几十块钱买些赝品回去交差?” “连领导们都这么说,我没法活了。”钟离良更急得满头是汗。 “瞧你就这点出息!”白钰笑骂道,“打开瞧瞧,正好这会儿好几位专家在场,来个联合鉴定。” 钟离良把包装依次解开,四件古玩呈现在大家眼前。 文物局左局长第一反应是扶扶眼镜,假装低头喝茶——纯粹满眼贼光啊,哪是什么古玩?但同事、朋友间鉴定要注意分寸以及场所,人家兴致勃勃花了大价钱,你贬弃得一无是处往往容易得罪人。 通常很有技巧地说: “还不错,还不错,哈哈哈哈……” “文玩嘛顾名思义玩玩而已,别当真。” “都还可以,放在家里做做装饰吧。” 副市长赵万诚及住建局长房加贵都有收藏的雅趣,也大抵看得出名堂,但都目光闪烁保持沉默。 心里均想:这小子今晚八成回不去了,呵呵,那个梅朵卓玛蛮漂亮闲在家里实在可惜…… 没办法的事。古玩的规矩就是买定离手,纵使事后知道赝品也不可能上门找人家算账,各凭眼力嘛。 白钰上前逐个拿在手里掂了掂,再摩挲两三圈,道: “明代磁州窑彩绘婴戏花觚的火石红不对,目前仿古高手最烦恼造不出乱真的火石红,通常做造方法是拿含铁质多的新沙子和水蒸汽一起蒸,能在胎底形成近似火石红的铁分斑;真火石红色泽柔和,越靠近胎釉的火石红颜色越深,假火石红则分布不匀随处可见,颜色或过浓或过淡,很不自然,象浮在胎体表面。” 房加贵竖起大拇指道:“白市长一语中的,我平时也看不准火石红真假。” “西夏灵武窑风格的黑釉剔刻牡丹花玉壶春瓶……西夏瓷器以黑釉剔刻花著称,最大的特点是粗犷,有力,刀刀见锋,两柄刀交叉起来,纹饰简洁装饰手法粗犷,破绽是釉面,它的黑釉非常薄,好象在上面刷出来似的过于光滑,还有圈足斜面不是削出来的,里面是注浆胎,这是仿古常用手法。” “也是假的啊!”钟离良失望地说。 赵万诚凑过去摸了一圈,道:“是这样的,很多藏家看它的式样象西夏瓷,不会过多留意圈足。” 白钰又拿起后两件古玩:“这件雍正款豆青釉龙纹瓶看上去非常完美,特别是釉面光洁如镜,没有一点点毛病,这种过分的匀净反而呆板,明显是用化学料仿的,另外瓶底雍正款也不对,没有书写的痕迹,是印章印制而成;汉代青铜刻纹双头尊仿照的西周青铜鸟尊形状,一是工艺,外面凸起的纹饰里面相应凹下去,这是失蜡铸造法,二是份量,看似厚重但拿在手里很轻薄,不符合古代青铜器特征。” “白市长高明!”左局长真心实意夸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白市长每句点评都是精髓!” “是啊是啊……” 众领导们交口称赞道。 白钰冲呆若木鸡的钟离良笑道:“经专家组一致鉴定,四件古玩均为赝品……要不今晚在我旁边休息室凑合凑合?” 众领导们毫无同情心地大笑。 钟离良结结巴巴道:“白市长,还有各位领导,四件都假说明……说明古玉斋知假卖假,虚假宣传误导消费者啊,难道不去查它吗?” 笑声轧然而止。 赵天戈率先反应过来:好小子,古玉斋知假卖假,你则是知假买假!明知今天上午我们这些人来商讨工作,你配合白钰演这出戏,很有表演天分呐! 众目睽睽下白钰若有所思,道: “查假,放到古玩市场有点难办,古玩鉴定本身就是古玩收藏的难点,也就是说首先面临着真假谁说了算的问题……” 钟离良说:“好办好办,白市长还有这么多领导鉴定,哪个敢不承认?” 赵天戈垫了一句:“我们不是古玩协会认证的鉴定师,这事儿不按级别说话。” “那倒是,”白钰陡地目光投向左局长,“左局长是鉴定师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如果还悟不出名堂别在官场混了! 市长的司机突发奇想到古玉斋买古玩,一买就是八万多块;也不找鉴定师,直接捧到白钰办公室要求鉴定;偏偏文物局长等都在场! 无巧不成书,可处处都靠巧合这本书谁看啊。 左局长正色道:“我完全赞同白市长对这四件古玩的鉴定,如有需要,我可以在鉴定书上签字!” “好,解决了鉴定问题,”白钰意态轻松地说,“其次是赔偿问题,古玩买卖出了门不认账的,要怪就怪你水平不够。目前来说即使法律层面,对古玩赝品的索赔表述都很模糊……” 钟离良掏出收据:“古玉斋承认假一赔三,不信领导们看!” 收据传了一圈,这下子半信半疑的市领导们都确信无疑: 古玉斋入坑了! 白钰轻快地笑道:“那就请左局长现场出具鉴定结论吧,文物局长亲笔写的东西不怕古玉斋不认账。” “我这就写。”左局长赶紧让柴君找了张印有“甸西市人民正府”抬头的稿纸,认认真真写起来。 赵天戈在旁边幽幽说了句冷笑话:“有这稿纸加上左局亲笔签名,啥都不用写古玉斋敢不乖乖赔钱?” 左局长连连作揖:“赵市长别拿我开涮,按事实说话,按事实说话。” 白钰很有耐心地在旁边等,闲闲道:“钟离良以后每天到古玩街一条街转转,然后请左局鉴定,来钱速度比你老婆开培训班快多了,那个又跳又蹦多累人啊。” 钟离良笑道:“要真拿三倍赔偿,我恐怕被打入古玩一条街黑名单,以后别想进他们店门。” 说说笑笑左局长以刚才白钰鉴定词为纲一气呵成写了两百多字,最后慎重其事其事签上自己的名字,钟离良捧着鉴定证明欢天喜地离去。 白钰也没多说接着甸西江沿岸清代、民国时期古建筑认定与保护问题话题展开研究,边协商边敲定责任落实单位部门,期间接到钟离良短信大意是古玉斋的确“见信付款”很顺利地拿到三倍赔偿,神色如常地继续主持讨论。 中午十一点十分,碰头会结束。 包括赵天戈、赵万诚等准备起身离开时,白钰陡地说:“钟离说得不错,四件古玩均为赝品,那么大古玩店开那儿简直就是黑店,哪有什么诚信意识?!上次我有亲戚在里面闲逛也发现类似现象,整个街根本看不到几件真品,那算什么?我看明天要把古玩一条街牌子拆了,改成赝品一条街!前阵子围绕假酒假烟开展打假保真工作,我看有必要碰一碰古玩市场!” 赵天戈会意—— 从白钰指使钟离良知假买假的套路看,如果仅仅为三倍赔偿发点小财,格局未免太小! 当即道:“下午我就会同市场监督、文物管理等进行多部门联合执法,对古玩市场进行彻底整顿!” 第2465章 闪电突袭 以赵天戈的身份作这样的表态很可以了,市领导们又准备起身,不料白钰摆摆手道: “一旦风声放出去就没意义,事不宜迟,这会儿就研究下联合执法方案然后立即行动,给知假卖假来个重拳出击!” 此言一出赵天戈略有所悟,赵万诚、房加贵、左局长等人却有些怔忡,以他们想来联合执法就是几个部门执法人员一块儿到古玩一条街,专门挑大店、醒目的店没收赝品,查封仓库,不就完事了吗? 左局长搜肠刮肚道:“查处古玩赝品的难点在于鉴定,据我了解甸西古玩协会认证的古玩鉴定师不足三十人,即使全部调集起来参与联合执法,要想在短时间内查遍古玩一条街的难度也很大……” 白钰轻松笑道:“刚刚我也考虑到左局所说的问题,恰好今天早上收到条消息——省古玩协会正在桦南组织省级鉴定师考试培训班,老师加学员大概有七八十人。从省城坐火车到甸西一个多小时,下车后直接混编到联合执法组参与现场鉴定,应该不成问题。” 这样岂非将甸西本地鉴定师都排除在外? 作为文物局长,左局长也是市古玩协会名誉会长,这种情况下当然要维护本土鉴定师声誉,当即抗争道: “我们市级鉴定师都具有精湛丰富的鉴定经验,尽管有可能暂时达不到省级标准,但比学员的水平要高些!能否把他们充实到联合执法组?” 白钰沉声道:“关于甸西本土鉴定师,我正好要利用此次机会查一查——很多店里陈列的古玩都附有鉴定师亲笔签名证书,如果复查下来一两件赝品或许是水平问题,但十分之七八赝品就是人品问题!同样古玩店、玉器店、茶壶店等等也是,少数赝品当作真品可以视作走了眼;象钟离遇到的情况就是坑人,必须严查!封店、封仓库、追溯求源,查一查甸西辖内到底有多少古玩造假窝点,保护伞是谁!” 左局长眼皮直跳,已意识到白钰即将掀起一轮新风暴,不敢多言;房加贵脸色微变,低头似乎沉思什么;赵万诚则两次欲言又止,神情凝重。 赵天戈将众领导反应都看在眼里,响应道: “从历次整治古玩市场经验看,大规模贩假背后必定隐藏有大规模造假,而大规模造假往往是系统性、链条性犯罪!我完全赞成白市长采取严厉的、突袭性的联合执法行动,并建议要有相应保密措施确保查处落到实处!” 此言一出赵万诚等人不由抬眼瞪他,暗想白钰已经够麻烦了,又来个不怕事大的,你俩根本不清楚甸西这边古玩行业水有多深! 白钰很满意赵天戈唱的双簧——老搭档的含义就是根本不需要事先串通,一个眼神、一句暗示、一个微表情就能猜到彼此心意。遂道: “到目前为止联合执法行动只有在场各位知道,为严格保密绝对不泄露风声,从现在起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不得离开这间办公室!而且,除需要电话联系工作,手机都统一放到茶几上!柴君通知食堂送盒饭;我联系省古玩协会紧急组织老师学员赶过来;天戈市长通知执法大队立即到市府大院北侧广场集合;左局联系古玩协会拿出鉴定师名单,由柴君逐个通知到指定地点集中……打假工作虽然不涉及城建拆迁,但还是委屈万诚市长这条线的同志跟我们一起接受隔离,机关食堂伙食还可以,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赵万诚只得说:“服从大局听从安排,就是影响白市长午休。” 白钰笑道:“正好聊聊甸西江综合整治工程,里面有大量细节需要反复斟酌,马虎不得。” 赵万诚与房加贵不落痕迹地交换眼色,勉强笑道:“是啊,马虎不得。” 一圈电话打下来,左局长在屋里转来转去明显有些心神不定,白钰将他叫过来道: “左局啊,其实联合执法没进场我也知道古玩一条街乱象丛生,已经到了不能不动手术的程度!单单关起门来造假卖假不足为虑,问题是已有兄弟市区甚至外省通报直指甸西存在规模化造假的可能!为了树立甸西形象,彻底斩断造假产业链,我们必须有所作为。” 赵天戈则说:“除一小时内集合到位的联合执法人员,我还通知预备队下午三点前在公安局集结,准备根据线索直扑造假窝点!” 左局长似更为不安,频频朝赵万诚等市领导递眼色,那帮家伙也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假装凑到一起研究甸西河综合整治方案,对左局长的求援视而不见。 万般无奈之下左局长轻声道:“白市长,赵市长,请到那边……我有情况想单独向两位市长做个汇报……” “哦?” 白钰不动声色和赵天戈来到隔壁休息室——这是专门给市领导们午休用的,里面电视冰箱洗衣机微波炉等一应俱全,还有个小小的淋浴房。 左局长谨慎地关好门,道:“白市长整顿古玩市场的决定很英明很及时,赵市长采取的措施手段很果断很到位,但这里头有个情况……两位市长,关于大力发展古玩市场传承并宏扬传统文化工作,是储书计亲自倡议并在多个会议着力推动,有段时间作为市直部门和各县区硬性任务来抓。在此过程中,作为文物古玩主管部门,我们的确接到不少投诉和反映,但储书计认为任何市场在发展初期不可避免鱼龙混杂,而且从古至今古玩收藏始终受到赝品困扰,某种意义讲赝品的存在提高了收藏门槛并增加了赏玩的刺激与乐趣。好几次邵市长都准备敲打敲打古玩市场,均被储书计压下了,要求还是以扶持呵护为主。储书计的态度我们不能不多加考虑,两位市长。” 白钰没吱声。 赵天戈当即问道:“储书计有没有书面的东西明确表示不准整顿古玩市场?” “那怎么会?不可能白纸黑字的。”左局长道。 赵天戈又问:“正府组织对古玩市场进行整顿,流程上需不需要储书计批准?” 左局长道:“按流程肯定不需要,但古玩市场是在储书计倡导下迅速繁荣起来的,因此来说邵市长拍板前都征求储书计的……” 白钰打断道:“整顿与发展并不矛盾!古玩市场要想健康的、持续的、良性发展壮大,就必须建立在遵章守纪的基础上。我们花力气整顿,恰恰就是促进古玩市场发展,一个赝品泛滥成灾、诚信丧失殆尽的市场,注定走不远也活不长!” “更关键的是,在处理正务问题时作为正府领导干部要有担当,要有决断,怎么能事事向储书计请示汇报?储书计主持甸西全面工作已经够辛苦了,这点小事怎忍心三番五次打扰他?” 赵天戈连珠炮般道,“再说了,你去请示汇报叫储书计怎么答复?不管说查还是不查,明明正府挑的担子却转到他身上,妥当吗?左局,很多原本很正常很普通的工作,就在反复请示汇报当中被磨砺掉锐气和正确方向,你觉得呢?” 好像听起来也有道理。 但左局长心里深知眼下不是讲道理的时候,而是讲正治的时候。明摆着两位市长已经下了狠心要整治古玩市场且往死里整,自己再反对也人微言轻尤如螳臂挡车。 那就算了吧! 就是古玩市场的老大古玉斋有点冤,上午被钟离良拿着自己亲笔签名坑了二十多万,肯定轻舒口气以为拿钱消完灾了,谁知下午再被查个底朝天! 早知注定是这个结果,索性不赔那笔钱了! 而且这笔账八成要记到自己头上——正府稿纸、鉴定意见和亲笔签名,以左局长对古玉斋的了解,最迟天黑前储拓就会看到复印件。 唉,自己也是被逼的,但要等事后再解释了。反正几年来自己没收古玉斋任何礼品礼金,涉及到的投诉、纠纷、官司、鉴定等等尽可能关照,总体来说也不算对不起它。 下午白钰、赵天戈联袂主持下的针对古玩一条街的整治行动真可谓闪电加突袭,整个古玩市场居然事先没听到半点风声——以往也曾有过装模作样的突击检查,通常前一天就有内幕消息然后连夜搬得干干净净。 检查情况触目惊心,以古玩一条街老大古玉斋为例,店里陈列以及后院库存的217件古玩玉器茶壶字画当中,只有9件真品,其中端放在店橱窗里双层防弹玻璃保护的所谓镇店之宝——明代永乐黑白雕芍药梅瓶值点钱,另外8件均为清末至民国的大路货加起来不到5万元。 赝品充斥真品难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古玩街里众多店铺里的赝品有着高度相似性—— 明斗彩、元青花、清珐琅,各类佛像、香炉、法器、文房四宝等等,式样和规格以及大小都差不多,很容易得到结论: 它们出自同一个造假窝点,或同一家造假集团! 执法人员火速查封古玉斋设在附近的仓库时,现场抓获两辆装货的大卡车,里面沉甸甸、林林总总的各种高仿赝品,据司机供认车子将开到高速公路入口不远,等天黑后借着夜色掩护上高速直抵上高与通榆接壤的溱港镇,在南方素有茶壶之乡美誉。 祁琨曾在那里吃过亏,后来缪文军带着白钰前去为他讨回了公道。 第2466章 重拳出击 白钰、赵天戈策划并指挥闪电突袭古玩一条街时,储拓分别与宣传部长巴璐和正协主席熊英杰进行了会谈。 随着审计组进驻甸宝城投、门达序被调整领导分工、赵天戈空降并被委以重任,虽然储拓还不清楚赵天戈与庄、白之间关系如何,但可以肯定一点的是: 胜负天平已经失衡,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很明确的是,季永根为首的本土系基本铁了心与庄、白结盟,常委会较量必须稳住原本摇摆不定态度暧昧的中间派。 中间派共有三位,组织部长陶剑波始终走“一个都不得罪”线路,很难说服;那么希望就在巴璐、熊英杰身上。 巴璐性子耿直脾气暴躁,尤如炮仗一点就着,当初储拓就看中他这个特点才予以提携。但也由于耿直,巴璐看到不合理的东西从不藏着掖着,以前为城建项目四面开花、城投债务压顶跟邵市长公开较量过好几次。对于这匹难驯的野马,储拓也头疼得很。庄、白空降后,正府事务管理和城建、城投压缩收缩理念得到巴璐肯定,前几次常委会没象以前那样坚决站挺储拓,而显得三心二意,这些细节储拓都看在眼里。 所以储拓找巴璐谈话的主题是:拉一把。 跟巴璐这种人说话无须拐弯抹角,说得太绕他未必听得懂还容易产生歧义,不如直来直去。 储拓道:“老巴这一届还有两年半,按新标准原则上不能在接下来的任期里超龄服役,因此很可能要提前退下来……这方面老巴有什么想法?” 巴璐吃了一惊:“哎呀我可从没考虑这个问题啊储书计!原则是原则,但我下个任期结束前九个月才到二线年龄,如果提前……提前的话我也太亏了!储书计可要帮帮忙啊!” “都是并肩作战的老战友、老同志,我很想帮忙,可现在的形势比较困难,老巴每次都参加了常委会应该看得出来,我说话都不算数了,你看看,这个忙怎么帮得起来?”储拓喟叹道。 混到厅级领导岗位,巴璐也属于粗中有细的人物,立即听出储拓话里的含义,义愤填膺道: “储书计是甸西人民爱戴的领导,是党委和正府的顶梁柱,必须确立在常委会的领导地位!谁敢反对储书计,我就扑上去咬他!” “嗬嗬嗬……” 储拓还蛮喜欢巴璐过于直白的奉承,微笑道,“我不怕反对意见,相反我乐于倾听反对意见,但如果为了反对而反对,我会不高兴的。” 巴璐自我检讨道:“之前涉及到一些争议,我总抱着做和事佬的想法,不愿常委会吵得太激烈,这种不顾原则、息事宁人的想法太错误了。今后我要坚定立场,始终与储书计为首的党委站在同一立场,敢于跟少数别有用心者作斗争!” 储拓还是微笑:“换届前常委会要就相关人选进行讨论并向上级党委推荐,只要能保证多数票通过,我觉得老巴留任应该大有希望,毕竟,多数情况下上级党委还是尊重地方党委推荐意见的。” 怎样才能“保证多数票通过”?仅仅一次“保证多数票通过”吗? 厅级领导之间说到这个程度就够了。 找熊英杰谈话的主题则是:勾一下。 “英杰啊,听说贵公子生意从毕遵撤回来了,目前业务拓展得不是太顺利?”储拓关切地问。 本以为谈工作,没想到张嘴就是家事,熊英杰先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作为甸西本土干部,都听说过储拓在搜集情报方面的厉害,不然束家彬发改委主任干得好好的甘愿为城投债券背锅? 熊英杰的儿子熊何太上高中时早恋严重影响学习,三本都没考上混了个专科文凭,没办法只得跟朋友合伙做城市亮化方面的生意。几年来凭着熊英杰的面子,在毕遵市场大项目拿不到但小打小闹工程也承接了不少,勉强立住脚跟。随着熊英杰调回甸西,市场终究是现实的,毕遵那边生意一落千丈没办法只能回甸西,可甸西市场也看人的,那些个老板老总怎会把正协主席放眼里?人家又不需要常委会这一票。 遂坦然道:“是啊,甸西城建大发展之际何太正好在毕遵;现在回来了城建项目全线收缩,别说新拓业务,原先老牌公司都面临破产倒闭,唉,时运不济有啥办法?” 这番话重点落在“有何办法”四个字。 储拓点点头沉思道:“市区这块财正压力比较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建议何太到下面县城试试,目前来看各县倒是加强城建方面建设的,以适应不断提升的经济、金融、生产、投资等方面需求。” “县城……市场更具封闭性,根本打不进去啊。”熊英杰叹道。 这也是实话。 眼下市区城建市场不景气,有实力、有背景的早就一窝蜂沉到县城,哪轮到熊英杰? 各县主要领导近半在储拓手里提拔,剩下的也多倚仗季永根、陶剑波这些实权派常委,也轮不到连提名权都没有的正协主席。因为众所周知工程项目历来被盯得很紧,也是诸多领导干部出事的重灾区,一般来说除非实在推脱不过去才会出面打招呼,否则尽量不惹火烧身。 官场,有时现实得让人心寒,如今熊英杰已深切体会到这一点。幸好目前还是常委身份呢,就处处不受待见,将来退下来怎么办? 储拓却暂时转移话题,问道:“英杰在毕遵好几年了,介绍介绍缪书计主持常委会的情况?有没有象甸西这边动辄剑拔弩张,充满火药味的场面?” 想了想,熊英杰道:“分歧争论总是在所难免,不过你一句我一句吵架的场面绝少出现,主要在于缪书计很注意与朴市长等主要领导沟通,没把握的议题不提交常委会,从而避免矛盾公开化……我实话实说,储书计别介意。” “请英杰过来单独谈话就想了解兄弟市区真实情况,每次都听‘储书计领导有方’之类的奉承话有啥意思?” 储拓感慨道,“英杰也是老甸西了,这趟回来明显感觉到正治生态和常委会氛围变化较大吧?” “新老领导关于甸西管理建设的理念不同,”熊英杰道,“还有就是老邵留的烂摊子的确很难收场,他出发点很好,但盲目乐观之下冒进冲动的行为严重对甸西人民不负责。” 此时只能把责任都推到死人身上。 储拓道:“如果只是理念、思路不同倒好解决,大家心平气和协商一致呗。就担心有些领导一个劲地翻旧账、反攻清算,好像要把前任领导班子都掀翻才证明什么似的,出发点本身就有问题嘛!” “任何时候都必须坚定不移确保党的领导,必须树立党委和常委会权威。”熊英杰表态道。 储拓却又把话题转回去:“对了听说近期甸宽和甸宁两县都有城建项目,让何太过去试试嘛,实在觉得难以入手,我帮着打两个电话关照关照……” “谢谢储书计关心,我代何太表示万分感谢!” 熊英杰深知储拓亲自打招呼的威力,惊喜万分一迭声感谢。 “我也就原则性提一下何太的名字,主要工作还靠他自己推动,另外工程质量可不能掉以轻心喔。” 储拓似笑非笑道。 熊英杰连连点头,憋了半天道:“何太一定忘不了储书计大恩大德,今后凡有需要,储书计尽管吩咐,何太肯定尽犬马之劳。” 这是拿儿子熊何太作幌子向储拓表忠心,储拓满意地笑了笑正待说话,手机响了…… 紧接着桌上电话响了…… 再然后秘书快步进来…… 白钰、赵天戈联袂重拳打击之下非但古玩一条街遭受重创,连同仓储、造假作坊和窝点等都面临毁灭性打击! 古玩一条街27家规模门店被查封,拘捕及协助调查人员共71人; 甸西市古玩协会认证的鉴定师因涉嫌串通古玩店虚假宣传、出具假证明等,傍晚前已有19人被永久性吊销证书,并以诈骗罪等追究刑事责任; 被查抄的仓库最多有七百多件赝品,涉及瓷器、陶器、青铜器、玉器、文房四宝、佛像、茶壶等等; 紧接着警方根据供词和线索顺藤摸瓜,在市区、市郊以及四个县共查到11处规模级、体系化的造假作坊和窝点,抓捕犯罪嫌疑人共58名,其中技术人员9人、现场负责鉴定的专家级7人;查获的原料、半成品及处于打磨、做旧程序的赝品高达三千多件! 据部分犯罪嫌疑人主动承认,位于甸西境内的深山里还藏匿着至少十处规模更大、造假水平更高、工序更精细化的造假作坊。因为地点十分隐蔽很难说得清准确位置,且事发仓促来不及组队,赵天戈打算明天派专业人员、无人机等配合警方搜山。 更可怕的是,警方居然查到一个专门为运送赝品到省外的专业物流团队! 这个物流团队与目前各大物流公司都有深度合作,它将赝品打包、包装后混入物流大循环体系里,不管运到哪个省份都有接应人员负责签收,然后组织自有车队进行分装、直接运到地下古玩市场再进行分流。 第2467章 戴罪补过 从下午到傍晚短短数小时,闪电突袭抓获的犯罪嫌疑人、赝品、造假窝点和作坊等可以判断,这是近十年来国内罕见的上规模、成体系、有组织、犯罪团伙控制的古玩造假集团! 基于这个判断,下午五点四十分,赵天戈根本没向庄骥东更不用说储拓汇报,直接致电省公安厅将此案定性为“甸西特大古玩造假案”! 省厅反应也很快,当即指示必须严查到底,并组织一批省级鉴定师连夜赶过来参与收缴证物的现场鉴定。 ——专业运送赝品物流团队透露的信息太惊人了,意味着某种程度甸西竟是区域性古玩造假基地! 那么就有非常大的疑问:要架构起成体系且严密分工协作的造假作坊窝点,以及专业物流团队至少需要三至五年,这段时间甸西警方、市场监管、古玩市场等都毫无察觉? 不包括藏匿在深山的,就市郊和区县那11处规模级、体系化的造假作坊和窝,粗估投资额在五六千万左右;技术人员、担任顾问的鉴定师以及熟练工匠都来自外省,其中近三分之一是晋西人;其他雇用工人和各种辅助人员、小工等近百人,无论租地还是购买原材料、生产期间各种活动,都会引起外界注意。 另外既然存在生产经营行为,就应该向所属地方工商登记,按时纳税;厂房、仓库等建筑物要经公安消防等部门验收;根据属地管理原则,市场监督部门也要登门做必要的检查。 批量赝品流入甸西古玩一条街,古玩店等出于逐利目的暗中收购并与鉴定师沆瀣一气,难道在此过程中没有正义人士质疑并举报?另一方面收藏圈和古玩爱好者都是瞎子呆子,没发现明显有批量赝品流入市场的迹象? 白昇就是在京都琉璃厂、三里庄等古玩市场发现异常后,随即联系各地收藏圈朋友发现端倪。 就是说形成网络体系业已成熟的庞大造假集团在甸西默默运行了三年以上,从官方到民间,从领导到老百姓居然都不知情,被瞒得结结实实,可能吗? 赵天戈认为很不寻常,省厅也认为很不寻常。白钰心里略知几分但此时不便多说,一切以事实为准。 综合各方反馈来的信息,兼接了十多个电话,储拓下午连续说服两位常委带来的喜悦一扫而光,继而整个脸都黑了下来,眉头拧成一团乱麻。 此事的重要性无须多说,但白钰事先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迅猛出手,深深出乎储拓意料。 上个月白钰的母亲过来探亲时到古玩一条街转悠了很长时间,储拓产生警觉,并迅速指示相关人员密切注意白钰动向。 不料白钰此后似乎忘了此事,直到今天闪电突袭。 储拓陡地悟出一个重要因素:白钰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在等援兵,而赵天戈显然是最好的助手! 这样看来,赵天戈从毕遵辗转来到甸西是缪文军背后促成的结果,宇文砚上大当了! 紧急召开常委会干预?反正多数票在手不怕白钰翻得了身。 不会的。 整顿古玩市场、打击犯罪集团造假,是任何时候都捧得上台面且正治正确的决策,拿一万条理由都没法反对,相反只会在常委会留下记录令人贻笑大方。 储拓固然霸道,却不会给上级和外界抓住把柄。 坐在办公桌前思虑再三,储拓发了条短信给宇文砚,随后把秘书叫进来道: “有几件事布置给你……” 秘书一听习惯性摊开笔记本拧开笔帽。 储拓摆摆手:“不要记录,用脑子记就行!第一,立即联系文物局左湖局长,连夜组织专家对省城鉴定师的结论进行再复核,不是信不过人家,这里头有个二次复核的过程,也是甸西鉴定界的权利;第二,联系古玩协会相关负责人及时组织古玩一条街店主联名投诉,到市府大院、省府大院都可以,卖古玩免不了鱼目混珠,怎么可以拿针对普通商品的假货管理流程死搬硬套?市里态度是不支持、不反对且要注意表达不满的方式方法;第三,联系城北、城西两个管委会注意加强对所辖山区的警戒把守,未经我同意不允许聚众进入山区,避免对山区防火及保护自然资源造成负面影响;第四,联系市纪委、市局警务督察处对今天参与联合执法的所有人员进行调查,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有无过度执法、粗暴执法和市民投诉等;第五……” 一口气布置了七件事,主旨围绕“拖延”和“搅局”两大目的,然后要求听得满头大汗秘书复述。 储拓并关照秘书不准用私人手机和办公室电话,但要强调“储书计要求”! 随即,储拓匆匆出门几分钟后其专车风驰电掣驶出市府大院直奔省城。途中储拓闭目凝思,斟酌面见宇文砚的措辞和要点,梳理刚才布置下去的工作还有什么遗漏。 此时储拓已顾不上遮遮掩掩,运用市委书计权力资源全力狙击,因为,他相当清楚此案在宇文砚心里的份量。 倘若扑不住白钰这轮攻势,大概自己做不完任期就该退二线了…… 储拓哀叹道。他很清楚自己在宇文砚眼里的定位——并非合作伙伴或亲信心腹,实质只是棋子,是其在通榆立足和深层次利益的马前卒! 一旦马前卒失去利用价值,便会毫不留情被抛弃甚至被牺牲,这没有什么可抱怨,早从宇文砚空降伊始就该看清这一点。 不过退一步讲,束家彬、姚山、韩委那些人何尝不是自己的棋子?邵市长冲锋在前,大拆大建欠下巨额债务,又何尝不是棋子? 正治本来就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博弈平台,所有人都是棋子,乐此不疲地在指定棋盘上厮杀、搏斗…… 省城外环堵车严重,晚上九点零四分储拓才赶到省府领导班子所住的别墅区。十年前朱正阳上位后很快发布通知,要求各省市所有副省部级以上领导必须集中在省府宿舍区居住,若无特殊情况不得擅自住到外面私宅或酒店宾馆。之后詹印根据通知精神颁布监管细则,强调钟纪委将不定期派人到各省市明查暗访,一旦发现违反规定者立即停职接受组织调查! 朱正阳、詹印加强对省领导居住管理用意很明确,各地虽然私下腹诽,但谁都不敢撞到枪口上。反正住哪儿都是住,没必要为此跟京都硬拗。 通知和细则下发后,一个月后钟纪委果然派人到地方调查结果抓了两个反面典型,毫不客气停职检查,结果挖出经济和生活作风问题——很明显顶风作案住到外面的不是想大肆收礼索贿就是包养情妇,旋即转入双规程序。 这个时间点别说省领导,就是朋友之间拜访都有点太晚,休息比较早恐怕都上床看电视、玩手机了。 然而,宇文砚半小时前临时中止晚上活动行程,脸色凝重地在书房里接见储拓。 “出什么问题了?”宇文砚问道。 “非常意外,我事先完全没料到,也压根没有这方面行动的消息……”储拓源源本本将白钰、赵天戈主持的闪电突袭行动说了一遍。 听到一个个数字,宇文砚眼皮不停地跳;听说省厅派人支援并拟明天工作组进驻甸西,宇文砚脸上阴云密布。 讲到最后,储拓沉痛地说:“出这么大事我居然事前一无所知,事中来不及应对,事后想不出行之有效的对策!我没能守好土尽好责,辜负了宇文书计对我的信任!” 宇文砚目无表情坐在书桌面前久久沉吟,然后拿起红色电话缓缓道: “接公安厅孙侯同志……孙侯同志,我是宇文砚!听说省厅准备派人进驻甸西调查古玩造假案子,孙侯同志,近期甸西出的风头够多了,省厅准备火上浇油么?180亿城投债券、甸峰爆炸事件,省里都有领导受到波及,难道省厅没看到通报?把我的意见传达给领导班子,自己看着办!” 说罢重重搁下电话。 储拓坐在对面大气都不敢喘,刚才这番话不啻于当面打脸,直指作为一把手坐镇失败指挥失灵,潜台词是: 你有资格继续赖在市委书计位子? 宇文砚发了通火后转瞬恢复平静,隔了半分钟后说: “我早就关照过要注意白钰,出这种状况你当然责无旁贷!上百人的突袭行动,居然没走漏半点风声,白钰、赵天戈两人加起来在甸西不到三个月吧?老储是不是该认真反思一下深刻原因!” 储拓羞愧地低下头,道: “公安那边换将太频繁,从季永根到韩委再到赵天戈,人心都散了不容易凝聚起来,主要责任在我,忽视对局领导班子和中层干部的培养。” 宇文砚手指轻叩桌面,道:“省厅这头挡住后,案子暂时不会扩大化。接下来你要做的是,记住,就案子查案子,不得外溢,能做到么?” 不得外溢! 储拓赶紧道:“能,一定能,宇文书计!” 宇文砚目光幽幽沉沉盯着他,一字一顿道:“珍惜机会。” 储拓不禁打了个寒噤,站起身垂头道:“是的,宇文书计,我会珍惜好机会!” 目送储拓踉踉跄跄出了院门,宇文砚拿起手机拨了个号,道: “安排明天最早的航班,我要去趟京都!” 第2468章 中医之辩 当晚古玩商纠集从业人员围堵市府大院大门闹事,完全在意料之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古玩店伙计们就相当于池鱼,受伤害最大的反倒是他们,饭碗说没就没。 庄骥东傍晚也听说了,颇有些莫名其妙,想不明白本该集中全力抓城建、甸西江综合整治的白钰,何以掉转一枪查古玩市场。 正府事务到了地级市层面真正是各管一块互不干涉,只要没犯原则错误或重大群体事件,纵使负责全面工作的庄骥东也不便多管多问,否则就要被评价为“手伸得太长”。 既然白钰不主动通报,庄骥东假装不知道,下班后不多耽搁从侧门离开了。 白钰本来约了甸西江综合整治办公室确定最终方案——主要由住建局、规划局、水利局、发改委、国资委、房管局等部门领导班子成员组成,之后就开始筹划与奉泽燃气电厂项目打包招投标工作了。 赵天戈劝道今晚肯定很啰嗦,闹事的、说情的、施压的全部上场,换个清静地方比较好,市府大院这边我顶着。 看看,关键时刻铁杆就是铁杆! 场地遂转移到戒备森严的甸宝城投大厦,审计组每晚都加班而且总要工作到零点左右。之前白钰特意关照过,所以浦滢滢和穆安妮必须轮番值班,哪怕呵欠连天也要硬撑着。 前期邵市长主持下已经拿过很详细的综合整治方案,在此基础上,根据财正、财力等因素,赵万诚砍了些当前并非急需的局部改造,使得方案较以前大为缩水,只讨论了不到两个小时便一致通过: 邵市长要求沿江两岸修三个球场即足球场、网球场、组合式篮球场;改成建两座商用综合运动场馆,对外招商,一楼门面可用于商业用途。 邵市长要求沿江两岸各有一片观赏花海内间点缀盆景;改成两个商用植物园兼交易市场,同样对外招商。 邵市长要求沿江两岸要有历史沧桑感、凝重感,多搞些仿古建筑和上世纪六七年代的老厂房之类;白钰统统砍掉,仿古建筑改高档景观房、老厂房改西式餐厅,全部招商用于商业发展。 白钰说:“改革开放几十年了,老百姓都开过眼界见过世面,还象以前弄几排旧式民宅大院号称某某古镇、弄些仿古建筑就打造明清一条街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7g时代老百姓讲究什么?品位和安全!品位指老百姓不再一味追求名牌,而是文化内涵、企业定位以及环保等理念;安全包括食品安全、身体健康、资产保值等等。正府主导城建开发,如果不能契合时代脉搏就只能被时代抛弃,47个尾大不掉的城建项目就是明证!” 因主管财正而被邀请列席会议的腾春兴提醒道:“白市长,这会儿我泼凉水可能不太应景,但既然组织上安排我分管财正,还是要提醒一声——与享受京都和省里两级财正补贴的奉泽燃气电厂项目不同,甸西江综合整治全是自个儿掏腰包!虽说白市长力压沿江城建项目的承建商分担部分拆迁和基础建设费用,与电厂项目打包招投标后也由承建方全额垫资,但两个项目开工后产生的隐性费用仍将给市财正带来一定压力。当然那些只是小钱,最重要的是年底前将有170亿城投债券陆续到期,可能并非集中兑付,且之前白市长成功化解180亿城投债券兑付,所有人都很有信心,坦率说我是没信心的……” 赵万诚苦笑道:“春兴啊春兴你这盆凉水真浇得我透心凉,城建工作在白市长大刀阔斧整治下刚刚有了点起色,甸西江综合整治也是贯穿城建项目、全面提升甸西发展空间的大项目,你一提170亿城投债券,我们……我们好像都没法开展工作了。” 白钰沉着道:“170亿城投债券的事儿,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跟庄市长商量,主要方向是整体转让部分城建项目。有人说上次180亿都撑着没卖,这回怎么不撑了?简单地说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叫做挥泪大甩卖,如今则是市场模式下的国有资产转让。我们提高要价的底气在哪里?就是47个城建项目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推进;甸西江综合整治将极大美化城建项目的环境和发展空间;甸西正府量入为出、全面收缩投资提拔投资者信心……因此来说,我们越想在城建项目转让过程中拿到好价钱,越要大力进行甸西江综合整治,两者紧密相连。” “远水不解近渴啊,白市长,”腾春兴叹道,“这几天不断有机构投资者与我联系……大概甸宝城投也接到不少电话吧,都很关心兑付方式,表示不接受延期或债转股等变通手段。” “慢慢谈不要着急,”白钰道,“新形势下我们要学会要新思路、新金融工具来化解危机,总之双方都带着诚意解决问题嘛,对不对?” 腾春兴眨巴着眼睛没再多说。 参加讨论的都离开后,白钰信步踱到审计组所在的会议室,还没进门就闻股浓浓的中草药味道,进去一看,墙角电陶瓷瓦罐里正熬着药呢。 “怎么回事?” 正好穆安妮一脸甜美可爱笑容地迎过来,白钰问道。 她解释道:“张主任是北方人,到我们这边水土不服出了很多小毛病,牙龈发火、眼睛生涩、全身长小红疙瘩又痒又疼,按中医说法是内火重湿气大,所以我抓了几剂草药给他去去火。” “哦,看不出你还懂中医?”白钰顿时来了兴趣,“你不是学经济金融吗?自学成才?” “家传!”穆安妮道,“我爷爷是甸宁最富盛名的老中医,后来从中医院跳出来承包医院……我爸、我虽然都不从医,但很小到大一直在爷爷督促下背药方、学煎药什么的。” “说说看老中医厉害在哪儿呢?” “我爷爷又被称为‘穆五针’,意思是看病正常只用五根针,碰到疑难杂症七八根针,如果超过十根针干脆别看了回家等死。” 白钰沉吟道:“西医也有针疗术……” 穆安妮不服气道:“那说个经典的!有回我中学班主任腿上生出一大片小红斑点,不痛又不痒就是看着难受。找西医看挂了七八天水还一样,医生改口说不痛不痒就没事;她就找到我家,爷爷搭脉说这是内病外患,体内应该有比较严重的疾病,建议她到市医院做全身体检。一查果真出了问题,她得的是丙型肝炎!” “咦,肝炎怎么会反应在腿上生出斑点呢?” “不懂吧?”穆安妮得意洋洋道,“爷爷说古人经常讲大动肝火,就是说五行之中肝通火,患肝病者往往心神不宁,易急躁发怒。班主任呢属于心胸开阔之人,肝郁化火,向上无发泄之处,只得下行到腿部生出斑点,这叫火斑,经验丰富的中医都认识。” “斑……” 白钰突然想起件事,问道,“十多年前同宿舍舍友背上生了个疽,开始只有黄豆大没注意,过了十几天越长越大快有乒乓球大小了。我陪他到京都有名的中医院治疗,坐诊的也是老中医,看了会儿说没事没事,开十天外敷的药并关照一天换一贴,十天后复诊保准好。又说有两样禁忌,一是下床莫弯腰,这好懂,防止伤口崩裂,二是不能吃柿子、梨子和蛇,当时我们也就这么一听谁也没放在心上。过了几天另一位舍友买了一大篮柿子,个个红彤彤饱得要涨,拎到宿舍个个喜欢都吃了一点。第十一天疽果然结疤快要脱落,我又陪他去医院复诊,老中医衣服一揭就变了脸,说让你不吃忌口的东西,怎么忘了?这才想起柿子是不能吃的,赶紧问怎么办?老中医叹了口气说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疽消掉后背上有块灰斑再也褪不掉了,他说这叫……” 穆安妮悠悠接口道:“风凉斑。” “又是什么道理?”白钰问。 “疽是人体毒素积累至临界点时突发形成,男生疽是热毒过重,女生疽是阴毒过重。老中医给他敷的应当是阳消阴长之类的药膏,忌口的三样都是秋季常有的大凉之物。柿子食后与敷的药叠加引起体内阴阳失衡,伤口处受凉气所伤,故形成风凉斑。” 穆安妮有板有眼道。 “噢,还真有道理;你也讲解得好,让我一听懂。”白钰重重点头。 “白市长信中医吗?” “我在苠原大力推广种植中草药材,你说我信不信?”在单纯可爱的女孩子面前他也放开来说,“但中医有它的局限性,这种局限性限制了其发展。比如对付疑难杂症中医有时真有独特治疗手段,可人们伤风感冒、头疼发烧、腹泻胃痛还是找西医。为什么呢?因为中医太神奇了,太玄虚了,太不确定了,有时同样的病,不同的人会开出不同的药方,老百姓心里没底,被医好了也不知什么回事。西医不同,会告诉你各种指标、数据和化验结果,告诉你吃什么药,什么都有明确的标准,清清楚楚,看着踏实。” 穆安妮不高兴地质问道:““您是不是想说鲁迅说过的话,中医都是骗子?” 第2469章 中医之道 白钰摇摇头道:“你误解我的意思了。其实我对中医很感兴趣,我舅舅的胃绞疼就是中医看好的。我想说的是,故弄玄虚和保守秘密限制了中医学的发展进步,比如说你爷爷什么情况下用5根针,什么时候用7根,超过10根没治了有何理论依据?倘若整个甸宁别的中医都不会,万一你爷爷走了怎么办?中医要发展,首先要打破旧思想束缚。还有,类似火斑、风凉斑这些点点滴滴如果汇编成书广作宣传,不仅对中医本身是个归纳总结提高,使得一些刚出道的中医少走弯路,在全社会推广中医都有很大的好处,为什么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以来没人去做,只出了一个李时珍?” 穆安妮深深沉思,然后道:“您说的不无道理,但据我了解中医与西医有本质上的不同。西医是将人体按区域细分开来诊断的,心脑血管科的不会看心脏病,做外科手术的不会看眼睛。中医不同,我们认为天地是个大宇宙,人体是个小宇宙,无论什么病,都讲究整体平衡,以天地变化机理作为调节身体的依据。比如说刚才班主任病情就是一例,她到西医那边看皮肤科,检查不出问题;做肝功能、做血相才知道是丙肝。问题在于皮肤科医生绝对不可能建议她全身检查,因为以孤立角度来看红斑点并不能说明什么。” “噢,有点明白你的意思,”白钰道,“中医只有基本原理,实际应用在于灵活多变不拘章法,是吧?” “这是中医的优点,也是缺陷!它制约中医冲过国门走向世界。因为外国人重视数据,重视医例,如果相同的病你给两个人开出不同处方他就难以理解,一定要问个究竟。就如同围棋,只有东方人下得好,美国人和欧洲人尽管大有聪明人士,就是学不到其中精髓。” 白钰对围棋研究太深了,立即接道:“围棋与中医一样也讲究大局观和整体配合,有时为了取得‘势’宁可牺牲数子甚至一块棋,这对下惯每子必争的国际象棋的外国人而言很难用准确的、直观的语言表达出来,日本、韩国深受中国儒家思想影响,所以围棋活动能得到普及。” 穆安妮拍手道:“对呀所以围棋教育也没有洋洋洒洒的系统性理论著作,只有不断对弈不断打谱再从中领悟棋的感觉和意境,才能不断提高。中医也是,只有一次次临床诊断同时参考前人留下病例,不断思考、分析、自我提高,这些都是无法用语言来教诲的。也就是说除了传统的传帮带,的确没有更好的推广方式。即使现在还经常有医学院请爷爷讲课,他拒绝说几十个人捧着书本,听着抽象空洞的理论,大杂烩、流水帐式教育只会培养一大批庸医,不如静下心来带好身边几个徒弟。” “你爷爷说得也是……” 白钰颇为认同,深深瞅了她一眼道,“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居然涉足老气横秋的中医,真是人不可貌相。” 穆安妮突然瞟了瞟远处专心致志工作的审计人员,压低声音道:“上次踢了那下真没事?不行的话我找爷爷讨方子……” 现在的女孩子真敢说! 白钰汗颜,道:“别再谈了……没事没事,我好得很。” 穆安妮诧异道:“不会吧?您爱人不在身边,怎么知道好得很?” “呃……” 白钰被她诘住,恼羞成怒道,“女孩子家不准讨论这个!” 说罢起身到审计人员那边转了一圈,看看时间不早便准备回去,却见浦滢滢突然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很严肃地说: “白市长,我有重要情况要汇报。” “嗯,”白钰第一反应与审计有关,道,“去你办公室吧。” 两人来到楼下副总经理办公室,浦滢滢反锁好门,说了句让白钰险些跳起来的话: “邵市长包养了一个情妇!” 震惊之余白钰竭力控制情绪,半晌缓缓坐下,问道:“你从哪儿听说的?有没有证据?哪些人知道这件事?” 浦滢滢道:“一直以来甸宝有份神秘的外挂人员清册,工资参照内部中层副职待遇按月发放,由焦兆华直接签字批准交由财务部操作,直至所有高管外逃我和安妮都只发生活费才中止。” “审计人员挖出发放清册了?”白钰反应很快。 “甸宝最红火的时候通过财务部发放的外挂人员近两百人,其中有正常支出如保洁、it、保安、应用系统、项目监管等外包,也有非正常支出,神秘外挂人员清册很多人仅仅知道它的存在,却没人见过……” “财务部不知道?需要安妮把关?” 浦滢滢似笑非笑:“现在不叫穆总监而叫安妮了?那索性也叫我滢滢好不好?” 白钰一窘,道:“被你安妮安妮地带偏了。” “安妮负责监管两百亿甸宝核心资产账务,财务费用由财务总监亲自把关,那家伙是焦兆华的嫡系,也跑了,”浦滢滢道,“最诡异的是这部分费用单据和会计凭证按季度移交到市财正局档案中心封存,据说与大股东监督管理有关。” “好嘛,要不是上次派人强抢档案中心,那份清册永远不可能暴露于世人面前!”白钰面色严峻道,“清册上都有哪些人,你如何确定有邵市长情妇?” “共19人,个个都大有来头——储书计的司机;储书计的保健师……” “保健师是什么鬼?”白钰还真头一次听说。 浦滢滢惊讶道:“您不知道?噢,柴君不在市府大院所以……储书计颈椎不好每每平躺之后疼痛难忍,每晚都必须有人按摩才睡得着。帮他按摩的保健师从中原带过来的,听说手法精湛,用力适中,储书计根本离不开她。” 白钰含意不明地长长“噢”了一声。 “女保健师今年31岁,面容姣美,皮肤细腻,说话轻言慢语很讨人喜欢,因此传闻她的按摩技巧是一方面,床上功夫也特令储书计神魂颠倒哟,性.爱是最好的催眠剂。” 浦滢滢丝毫不加掩饰地说,没有半分忸怩。 倒是白钰略加尴尬地说:“哎哎,有些话要打马赛克的……名单上还有谁?” “门达序爱人——不过钱是汇到她远房表哥卡上,表哥在某咨询公司挂职;姚山包养的情妇,那个市府大院都知道根本不用证据;乔承鹏不成器的女儿,名义上是某广告公司员工实质挂在甸宝吃空饷……唉,不再说了反正都跟市领导有关!但我真没想到清廉爱民的邵市长居然也玩这一手,实在……实在太失望了,简直摧毁了我的三观!” 浦滢滢沮丧地说。 “到底是谁?” “市体校游泳女队教练吴琼,今年33岁,长得挺不错,有回邵市长到游泳馆锻炼时突然抽筋险些淹死,幸亏吴琼及时发现把他拖回池边,因此公开场合邵市长都叫她‘救命恩人’,然后去游泳馆的频率也高了,每次必定指定吴琼陪泳。” 想起苏若彤就曾陪过方晟游泳,而且差点被影子组织控制——她究竟与方晟有没有过“那个”,白钰也不是很清楚。 遂下意识辩解道:“陪泳也没什么,总比关起门来在床上按摩正大光明多了。” “是啊,所以外界传得沸沸扬扬但因为没有实锤谁都不好说什么,相反觉得邵市长身正不怕影子歪。问题是她出现在外挂人员名单上,您想想,若非那层关系邵市长能这么做吗?” “唔……” 白钰思忖良久,道,“名单的事暂时不要外传。以储书计思虑之周详、门达序财务之精通,外挂人员发放工资肯定都履行过手续,至少从法律层面讲寻不出漏洞,毕竟是甸宝是企业有财务自主权,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浦滢滢目光闪动:“实在想不到,我还以为白市长会用此名单大做文章,就算讨不回过去发放的钱起码能在舆论上恶心那伙人!” “所以你就安安心心混金融圈,正治不是这种玩法,”白钰边说边起身道,“哪家游泳馆?目前她还在?” 话题转换太快,浦滢滢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市第一游泳馆,周一到周四她都在那边负责训练。需要我陪么?安妮游泳也很棒。” “我不做第二个邵市长。” 白钰说着扭动门把手。 “上次安妮那一脚没……没那个后遗症吧?”她促狭地笑道。 女生之间真的藏不住秘密,何况她俩关系特殊。 “嗯嗯主要我动作走形,她收不住势才……没事了。”他含糊道。 “真没事?您可以要她赔偿的,”浦滢滢笑吟吟道,“安妮可是元宝级美女。” 元宝级美女? 白钰没听懂,径直开门出去,道:“回头把那份清单照片发给我,切记不可外传——除了我你如果甸西再有第三个人知道,拿你是问!” 浦滢滢收起笑容道:“绝对不会,请白市长放心!” 出了大厦,钟离良的车静静停在前廊中间,灯光朦胧,黑色的轿车与夜幕融为一体,看上去格外静谧。 钟离良坐在车里。每次来大厦他从不上楼而是呆在车里,既不影响白钰工作,顺便承担警戒任务。 不知为何,白钰突然其来地感觉到一股寒意。 第2470章 大厦暗战 不对劲之处在于——钟离良是很警觉很专注的司机兼保镖,不管多晚多累,在车里始终全神贯注盯着周边环境,每次白钰下电梯还没到门厅就第一时间发现然后轻按喇叭、打开车灯。 今晚都快到大门前了钟离良仍无反应,令白钰产生警觉。 “等等!” 白钰伸手拦住落后小半步的浦滢滢,正待说“打个电话”,然而就这一秒钟的迟疑挽救了两人性命—— “卟卟卟”几声脆响,子弹穿过大门玻璃打在两人身前大理石上,溅起如烟般的石屑! “跑!” 白钰拉起已经吓傻的浦滢滢转身就跑,子弹“卟卟卟”盯在脚后跟炸个不停。跑到电梯前浦滢滢想按键,白钰用力一拖低喝道: “当靶子?!”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安全通道撞开门冲进去,“卟卟”两枪擦着他后背打在墙上,明显感受到火药的灼热。 枪法很准,跑动速度很快,很象职业杀手风范! 下午刚查古玩造假,晚上就有杀手上门,好快的反应!一时间白钰后悔自己大意了,没料到对手的决断与凶猛。 跑到二楼快进门楼道时底下人影一闪,杀手已追了进来。偏偏浦滢滢穿的中跟皮鞋一崴身体失衡,白钰单臂将她拦腰抄起,飞快地闪入楼道。 “放下我您自己逃,他们不会为难女人……”浦滢滢虽然害怕还能沉得住气。 “嘘——” 借着一楼大厅灯光白钰四下打量,轻声道,“哪儿能藏住人?” “东边第三间。” 白钰一个箭步蹿了进屋,几乎同时两个黑影冲入大厅,居然戴着夜光镜四下搜索! 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暗杀! 浦滢滢轻轻脱掉皮鞋准备关门,白钰再次阻止,她立即明白门锁上时会发出声音,此时二楼死一般寂静,任何声响都会被杀手所捕捉。 ——两名杀手经验很丰富,不发出一丝声音,白钰根本不知道他俩在哪个位置,或是否还在二楼。 双方都在黑暗中等待机会。 浦滢滢蜷缩在两个文件橱间瑟瑟发抖,白钰边安慰性地紧紧搂住她,边悄悄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蓦地,浦滢滢的手机响了起来! “糟糕!” 白钰眼疾手快一巴掌打掉手机,将她用力往更深处一甩!与此同时有个杀手鬼魅般出现在门口照着亮屏手机连开两枪。 仅仅滞后半拍,白钰猛地跃起、拔刀、掷出一气呵成,“夺”,匕首深深扎中杀手咽喉! 似乎对飞刀技术足够自信,匕首掷出去的同时白钰也飞身扑过去,就在杀手倒下瞬间夺过其右手握的手枪。 此时真是抢时间拼速度,手枪刚刚到手,右侧“卟卟”连续两枪打在杀手后背;白钰欲举枪回击,不料对方又是“卟卟”两枪,见没有出枪机会白钰只得退回房间。 “咚” 一个手雷般黑咕弄冬的东西被扔进来,白钰飞快地拖起杀手尸体盖在上面,底下传来轻微的“咝咝”声,原来不是手雷而是催泪弹。 另外那位杀手就要争取这个时间差! 他如黑塔般堵在门口,从容举着两把手枪“卟卟卟卟”连续点射,打得白钰紧紧缩在沙发背后,根本没有还击余地。 眼看白钰即将被堵在里面被动挨打,冷不防“啪”一声,屋里冒出一条白龙劈头盖脸打在那杀手脸上、身上! “啊——” 那杀手闷哼半声捂着眼睛急速向后退。 原来浦滢滢急中生智拿过角落里的灭火器给杀手来了个猝不及防的打击。 “别忙!” 白钰将她挡在身后谨慎地贴着门框左右张望会儿,低低问,“另一个安全通道在哪里?” “左侧向北二十米。” “你在前面引路,快!” 两人猫着腰紧贴墙边快速跑向通道,“卟卟”两枪堪堪打在他俩头顶——果然暗中埋伏有第三个杀手! 白钰紧握她手臂立即卧倒并连续翻滚,躲过杀手接连不断射击,滚到两个大盆景后面暂时喘口气,杀手也停下来黑暗中与他俩对峙。 “拿我手机报警!”白钰道。 “手机呢?” 这才想起刚才急于拔刀随手把手机扔了,两个人的手机都落到那个房间里! 微微吸了口气,白钰道:“待会儿我跟他交手,你赶紧跑,立即通知穆安妮安排审计组撤到安全地带。” “他们也有危险?” “今晚大厦里的人都会死!”顿了顿白钰道,“或许这会儿还没事,保安都集中在会议室和宿舍两层,杀手们逐层清场没那么快。” 浦滢滢道:“您有枪……为何不开枪?” 白钰沉声道:“目前为止杀手不清楚我有没有枪,会不会开枪,所以在犹豫。” “那就拖,时间在我们这边。” “不,时间在他们那边,完成整座大厦清场所有杀手都汇集过来对付我俩。” 她听了几乎瘫软,半晌咬咬牙道:“枪声一响我就跑,保证完成任务!” 白钰赞赏地瞅她一眼,道:“很好,我就喜欢危急时刻有拚劲的……刚才灭火器那下子不错!” “谢谢。” 僵持了一分多钟——在浦滢滢看来比一个世纪还长,对面接待台突然传来悉悉声且隐隐有影子晃动,她以为白钰要开枪,谁知他双手握枪稳如泰山,冷不防他俩刚刚进来的南侧安全通道闪电般蹿出个黑影,也双手执枪“卟卟卟”连续射击! 原来使的是声东击西之计! 然而白钰观察重点本来就在安全通道,因此在那家伙冲出来瞬间稳稳一枪—— 卟! 那黑影应声倒地,两把手枪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也就在同时,浦滢滢紧咬嘴唇快步冲向北侧安全通道。这兔起鹘落的时机把握得太妙了,因为正面负责佯攻的杀手正被白钰的警觉以及精准的枪法吓了一跳,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开枪。 等他提起枪来,白钰连续两枪发起主动进攻,使他无法以舒服的姿态瞄准射击,微微一愣神间浦滢滢已冲入安全通道。 倒在安全通道出口的黑影虽中弹却没当场毙命,挣扎两下滚到射程之外,难撑着起身踉踉跄跄下楼——在此紧张肃杀的情况下,同伴很可能抽不出空相救,只能自己救自己主动退出战斗。 杀手情知糟了大糕! 本来己方得到的信息是:大厦楼层多地形复杂,且有多名保安值班;白钰出身军人家庭身体素质好,反应较快;白钰的司机相当警觉,在外基本不离他左右等等。 委托方要求务必做到两点,一是杀掉白钰;二是大厦里不留活口!这样的话,应该配以足够人手。 人手方面配得还可以,把组织里所有精英都派遣出来了——安排身手最好的四个对付钟离良;枪法最好的四个对付白钰;其他六个直抵顶楼然后逐层清场,见人就杀! 计划执行得很不顺利。 四个高手包抄过去时,钟离良第一时间发觉并试图发动车子强行突围,远程狙击手果断开枪,他灵巧地翻身下车,挡住两大高手夹攻并在另两个高手冲过来瞬间三个起纵翻越栅栏。 四个高手紧紧追赶防止他腾出空档示警,五个人边打边跑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暗杀白钰,按说顺利的话最好一枪毙命。但白钰异常警觉,在进入狙击手射程前果断止步,几个埋伏在两侧的杀手不得不提前开枪展开追击。 进程出乎意料,主攻在前的两名杀手一死一伤,躲在安全通道里的杀手也身受重伤退出战斗,只剩下负责指挥协调的杀手。 从来只会杀人的杀手头一次产生胆怯心理,他实在搞不清作为市领导的白钰,怎么会如此机敏而枪法又如此之准! 完全超出他对体制领导干部的认知。 倘若一对一较量能不能赢,此刻杀手都没了自信。但眼下形势已不容拖延,无论逃掉的那个女人还是被追击的钟离良都有可能报警,给己方杀白钰以及撤退的时间顶多只剩十分钟! 不能迟疑了! 杀手狠狠心按下紧急联络器,散布在大厦各层的另六名杀手将收到震动信息第一时间赶过来增援。 整座大厦都灭口已无可能,只有集中优势兵力围攻白钰,拿人命来拼!杀手的结局往往不得善终,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 之后杀手揣起带消音器的手枪,取出背在后面的微型冲锋枪——事到如今没必要偷偷摸摸,索性敞开来干! “砰”,先扔出一颗催泪弹,准确落到两个大盆景旁边旋转着喷出催泪瓦斯。 咦,不对劲! 杀手陡地发现两个大盆景位置相比之前明确前移,也就是说白钰趁着自己考虑是否唤援兵以及换枪的空隙,推动大盆景缓慢移动缩短了双方距离! 这招太坏了! 未等杀手调整射击姿势,白钰游鱼般从盆景与墙壁夹缝间钻出来,抬手连续开枪—— 卟卟卟! 杀手手忙脚乱找地方隐藏身形企图反击,但在子弹呼啸之下根本找不到机会。倏尔间白钰已闪身冲到台前与惊恐万状的杀手四目相对! 卟! 这是杀手生前听到的最后一声枪响。 危机仍未解除。 不用多想,从军事角度讲杀手组织不可能把所有力量都用在自己身上,必然会清剿各楼层并破坏监控设施。不留一丝痕迹,不在警方留下案底是杀手组织的铁律。 第2471章 消于无形 换寻常人要转好几个弯,但出身军人世家的白钰却很自然,根本无须浪费时间琢磨。 脑子里闪过念头堪堪转了半个身体,蓦地从南北两个安全通道同时冲出杀手举枪便射,瞬间火力覆盖整个区域!白钰面前门户大门,根本没有可供遮挡的东西。 但他既然事先判断到危机并未解除,怎会丝毫没有准备?就在转身之际,他双手紧握接待台上方边框,等到两边安全通道闪出人影瞬间,他已深吸口气一把拖过接待台挡到身前。 “卟卟卟……” 子弹悉数打在接待台前轻质铝合金板上,白钰松手倒地瞬间翻滚出七八米外,弹身冲进右侧大会议室。 白钰对甸宝城投大厦内部构造并不熟悉,唯独知道二楼有个能容纳六七百人的会议室。那是浦滢滢陪同到视频监控室时看到大且空荡荡的空间,当时奇怪甸宝城投鼎盛时期不过区区数百人,为何搞这么大的会议室?浦滢滢说焦兆华跟正府关系好,全市规模的大会都放到这儿会务、餐饮、住宿一条龙,既提高大厦知名度又增加利用率,这方面焦兆华还是有点生意人头脑。 会议室最大的好处在于全是桌椅且桌子前档密封可供藏身,又能闪避子弹,周旋到——如果浦滢滢逃脱后第一时间报警,快则七八分钟慢则十分钟警车肯定呼啸而至。 刚刚藏匿好身形,几个黑影狂风式速度冲入会议室,分散开来后打开所有灯光看着十多排排列整齐的桌椅有些发呆。 同伙的尸体他们都已经看到了。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打死都不信堂堂副市长以一己之力干掉两位职业杀手、另两位职业杀手退出战斗! 瞬间有种饭碗被人砸了的感觉,这真是伤害很大侮辱极强的现实啊。 为首的摆手示意,立即有一名杀手来到主席台右侧,伏在台面上双手握枪;又有一名杀手跑出去绕到后门,左膝跪地双臂支撑着握枪,防止白钰从后门逃跑。 布下防线后为首杀手再摆摆手,分成两组各自沿着座位过道缓慢逐排搜索。此时整个会议室灯火通明,任何异动都会引发前后两名蓄势待发的杀手格杀,两组四名杀手也相互策应,随时打算以血肉之躯换取白钰性命!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 杀手们脚步很轻,但过于寂静的空间里似乎连衣服褶皱声都能听到,空气象凝固了一般。 蹲在桌椅之间,白钰默默数着对方的脚步,冷汗沿着发梢直往下滴。杀手们采取拉网式搜索在他意料之中,可惜并没有很好的应对措施。 因为杀手人数之多出乎意料。 若只有三四个杀手,再怎么配合默契都能寻到破绽,也有突出重围的机会,但对方竟来了六个,他也无计可施。 会议室里灯光太亮了,一切无从遁形。 白钰以隐蔽的动作擦了擦冷汗,紧握枪柄的手指因过于用力都有些泛白,暗暗打定主意: 此时自己躲在北侧区域紧贴过道位置——考虑的是更靠近后门便于逃离,既然逃离线路被堵死,只能等到北面过道在前面的杀手发现自己刹那果断开枪,然后翻滚出桌椅间,倒地与后面杀手对射! 倒地位置正好不在前后杀手射程之内,而南侧过道两名杀手援救不及,运气好的话能够一举格杀两名杀手并捡两把手枪继续跟剩下四名杀手周旋。 运气不好的话,自己将成为继邵市长之后又一位死在任上的市领导。 有什么办法? 对于重拳查处古玩造假,白钰丝毫没有后悔——那天白翎当面说过,“白家子弟该出手时就出手,怕什么”! 只微微懊恼自己今晚有些托大,没充分考虑到对方的凶残以及决断,更没提醒钟离良多加小心,导致钟离良生死未卜而自己孤军奋战。 的确孤军奋战,这座大厦没人能帮自己,除非浦滢滢比想象的更聪明…… 还有三步。此时白钰可以清晰地听到过道间三步之遥的杀手软底鞋轻轻落地声、刻意屏住气息的呼吸声。 两步…… 一步! 白钰全身肌肉紧绷,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就等着杀手现身的一瞬间! 蓦地—— 眼前陡然一黑,会议室里灯光齐熄,整幢大厦陷入无尽的黑暗! 很显然有人拉掉大厦总电闸! 浦滢滢太给力了,我爱你!!! 狂喜之下白钰一跃而起,凭感觉抬手两枪;旋即倒地翻滚到对面,看准后面杀手射击的火光“卟卟”又是两枪。 快没子弹了。 白钰很想趁黑将倒在一步外的杀手的手枪弄过来,但并不自信黑暗中射击准头,万一那家伙佯装倒下或中枪部位并非致命处,那就是一个危险的坑。因此并不贪功,身子轻跃越过桌椅躲到行间,悄无声息向南侧过道移动。 慌乱之下为首杀手做了个错误的反应。 停电后兔起鹘落间几声枪响,会议室里杀手们都听到了,也听到有两人倒地,但并不清楚战况如何—— 以他们直觉倒下两人当中应该有白钰,就是不确切当场毙命还是负了枪伤。 为首杀手——位于南侧过道后面位置,他轻轻唿哨,这是杀手间紧急联络或清点人数的暗号。 率先响应的是守在前后门的两名杀手,然后北侧过道前面倒地杀手也气息微弱地发出唿哨——他果然没死透,因此白钰控制住诱惑没摸黑拿他的枪是对的。 南侧前面的杀手微微愣了下,直觉漆黑中发出唿哨有危险,但出于对杀手纪律的遵从还是轻轻回应。 然而白钰真的已经潜行到中部区域,离他不过两三米距离! 有唿哨声定位还客气啥? 白钰迅速来了个探头枪,“卟卟”两发子弹准确击中前面杀手,那家伙倒地后发出痛苦的低哼声。 把守在前后门两名杀手以及为首杀手的反应也快到极点,当即猛烈开火将白钰压在桌椅间。 但此时北侧过道出现空档,单凭三名杀手火力已经不足以控制偌大区域,为首杀手虽然攻势最猛也勇敢地冲到最前沿,心里却很茫然,不知今晚行动怎么收场。 远处响起了警笛声。 根本没有考虑余地,为首杀手再度唿哨一声——与刚才的频率和声调略有差异,这是撤退信号。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白钰静静躲在桌椅间,听着杀手们快速背起南侧、北侧过道各一个负伤同伙匆匆撤离的脚步声,全身肌肉一寸寸放松,直至警笛声越来越近抵达大厦附近。 白钰快虚脱了。可还是彻底放松的时候,他强振精神起身,快步来到会议室门前仔细聆听片刻,这时警车驶入大厦院内传来尖利的刹车声。 门口有个黑影一闪,轻盈而快捷地跑开。 好险! 倘若白钰以为杀手们畏惧警车到来而疏于防范,急冲冲跑出会议室的话,必将遭到当头一枪! 因为三名杀手当中两名杀手各背负一个受伤同伙,还有一人仍具备暗杀并从容脱身能力。 白钰的谨慎再次躲过必杀之危。 饶是如此白钰还是又等了会儿,至一楼大厅传来警察们的脚步声,这才飞快地冲出会议室来到刚开始藏身房间,找到自己手机拨通赵天戈手机—— “我到城投大厦了!”赵天戈响亮地说。 白钰轻声道:“封锁出入二楼的所有道路,任何人不得擅入!你一个人进来……” 赵天戈愣了愣,道:“好!” 两分钟后大厦恢复供电。 五分钟后赵天戈一身警服右手持枪大步从安全通道进来,迈过尸体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地上满脸疲惫的白钰,立即冲上前问: “受伤没?” “还好……”白钰低声道,“你看下现场,让我喘口气……” 赵天戈应了一声,一路小跑花了十多分钟把整个二楼每个角落及房间、会议室都看了一遍,回来一脸震惊地说: “这这这……三个人都是你干掉的?!你也太牛了,换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钟离良有消息没?” “十五分钟前接到报警在离大厦不远的街角发现一名重伤者,好像胸腹中刀目前身份不明,可以肯定不是钟离良。” “那就好……” 轻吁口气,白钰虚弱地摆摆手:“的确死在我手下,但的确天时地利人和,更有侥幸成分……细节以后再说,你要负责帮我处理好这件事……我没杀人,我运气好没碰到杀手,最重要的是你率领警察及时赶到……” 赵天戈何等机敏,立即听出白钰不想暴露自己的身手,而且身为厅级领导即便出于自卫一口气杀掉三名杀手未免有些怪异的感觉,毕竟三条人命啊。 沉吟片刻,赵天戈道: “这样说行不行——你在上面跟浦滢滢、穆安妮谈工作;杀手们进入大厦后在二楼发生内讧造成伤亡;浦滢滢听到枪声报警事实也是,我率队赶到时杀手带着负伤人员仓惶逃离。” “可以,”白钰一把扔掉手枪,“枪、子弹都是他们的,解释为内讧说得通,唯独房间那位中了我的飞刀。” “把刀拔掉你带走,手枪上的指纹我来处理。” “脚印和现场指纹怎么办?” 赵天戈反应很快:“叫浦滢滢下来走一圈,就说她陪你查看大厦内部设施;监控方面不用担心,刚才我进去看过,杀手早就把监控线路切断了。” 第2472章 息事宁人 “唔……” 白钰闭目沉思良久,“别着急,让我再把全过程梳理一下弥补可能出现的漏洞,防止日后有人挑毛病……二楼现场继续保护好……扶我一把到楼上与浦滢滢、穆安妮对下口供……” 赵天戈严令二楼处于全封锁状态,大厦监控也暂时不予恢复,护送白钰到浦滢滢办公室旋即离开,组织信得过的警员过来搬运尸体并做例行现场勘查。 乍看到浦滢滢真有劫后重生的喜悦,但当着穆安妮的面都淡淡的,很严肃并简明扼要说明低调处理此事的必要性。浦滢滢也不愿外界特别杀手集团知道自己身份以及在对抗过程中发挥的作用,那将带来无休止的麻烦。 况且城投大厦遭到杀手袭击,传出去会让原本声誉极低的甸宝城投雪上加霜,于情于理都必须设法隐瞒。 二十分钟后赵天戈处理完二楼现场后带着警员上来,按规矩分头做笔录。赵天戈顺便带来两个信息: 一是七分钟前110中心发现钟离良在街头与人搏斗的画面,但很快逸出监控摄像头之外; 二是根据快速生物检测结果,四名杀手均为无案底、背景经历全是空白的境外公民; 三是请省厅秘密调阅(市局无此权限)储拓近两小时通讯记录,未发现异常。 “最后一点纯属排除法,”白钰摇头道,“混到他这个级别如果这种事亲自打电话、遥控指挥,早玩完了。一个眼色、一个动作甚至一个微表情就行了。” “行动失败也得第一时间通报,防止明早你上班迟到,他老人家语带哽咽地说白钰同志不幸遇难了……” “哈哈哈哈……” 白钰大笑不已,连连摆手道,“他们会有特殊管道传递消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做完笔录,赵天戈建议今晚就住城投大厦,一来大厦从上到下每个角落都地毯式搜过,确保安全;二来安保级别加码,里外都增加若干警卫;三来最关键防止杀手组织狗急跳墙在途中进行暗杀,今夜要躲过最疯狂的报复。 白钰休息的房间与浦、穆及审计人员一层,今夜将是安全级别最高的警戒。 赵天戈风火火下楼继续处理善后工作,白钰示意穆安妮到外面等会儿,关好门后凝视着浦滢滢道: “我要郑重说声谢谢。” 浦滢滢摇头道:“没什么……扔下您单独跑开其实我很内疚,当时真的危险,可我留下只会添乱……” “你表现很好,超出我的意料!没有你今晚将是另一个结局……” 说着白钰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上前用力拥抱着她,再次道,“谢谢!”旋即松开后退两步,打开门道,“赶紧休息,今夜都做个好梦。” 穆安妮站在走廊道:“白市长,我陪您上楼吧?” 白钰一指不远处特警,笑道:“不必不必,看看全程贴身保护。”说着便举步离开。 穆安妮一瞥浦滢滢还站在屋里发呆,进去问道:“怎么,刚才他私下说了什么?让你一付呆呆傻傻的样子?” “安妮,刚刚他抱我了。”浦滢滢喃喃道。 “是吗?”穆安妮歪着头道,“所以呢?” “我讨厌男人触摸的,讨厌男人的体味特别汗味,可刚才我……”浦滢滢两眼失神道,“还有之前在二楼被追杀,他也抱过我、搂过我,还压在我身上,我都……好像没有反感恶心感觉,却挺喜欢……安妮,我害怕那种感觉!那种感觉曾让我沉沦,让我飞蛾扑火般爱一个人,可最终受到深深的伤害!” 穆安妮拉着她的手说:“他有型,肌肉感特强,身体里蕴含着力量,正因为此今晚才敢跟杀手对抗,换寻常人早被死于枪下了,对吧?” 浦滢滢心烦意乱道:“不,不!跟身手枪法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前伤害我的人也是校游泳健将,根本两回事!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安妮!” 穆安妮柔声道:“我明白滢滢,那个人渣伤害你太深了,让你久久走不出来。现在总算碰到一个让你能够接受的男人,却又是领导干部而且已婚,你恐惧面临的状况,是吗?” “是,也不是……” 浦滢滢目光散乱而无焦点,良久道,“接受、喜欢一个人非得婚姻形式吗?那倒未必。但……但……但我真的害怕……” 穆安妮温柔地搂着她道:“顺其自然吧,他的确充满力量,上次交手我深切体会到了,力量,等于阳刚之美,你不是一直劝说我尝试吗?” “抱紧我……抱得紧一点……” 浦滢滢从来没有这么柔弱过,低低地说。 凌晨两点。 满身血污的钟离良在警察护送下回到城投大厦,四名杀手穷追不舍围堵追杀了几个小时,在付出两重伤两轻伤的代价后颓然放弃。在此过程中钟离良一直以为白钰已经遭到毒害,乍见到他不由号啕大哭。 被他哭得眼角有点湿润,白钰强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我不是活得好好吗?倒是你受了不少处伤吧。” “我没事我没事,就是担心您,”钟离良内疚地说,“我没保护好您,我没尽到自己的责任!” 白钰不顾他衣服上的血污和灰尘,上前搂搂他道:“你做得很好了,吸引四名杀手一路追杀,要是他们也参与对我的围攻,后果不堪设想,赶紧去医院处理伤口,好好休养段时间。” 不能不说,赵天戈处理突发事件又有能力又有手段。杀手组织围攻城投大厦暗杀厅级市领导,换在任何地方都是特大惊爆新闻,一夜之间网络上必须铺天盖地沸沸扬扬,但在他强有力且果断的措施下,轻描淡写在公众号等平台发布通报说城投大厦发生一起多人斗殴事件,伤亡情况及财产损失警方仍在统计之中。 就完了。 三具尸体当夜走完流程便火化了,城投大厦二楼也清理得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昨晚激战痕迹。 第二天上午白钰晚去了四十分钟——昨晚经历过于惊心动魄,他也是使尽全身抖数竭尽所能,感觉前有未有的疲惫,难得沉睡到九点多钟。 赵天戈不主动汇报,庄骥东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储拓却是收集情报的老手,网络四通八达,夜里就得知刺杀行动失败且损失惨重,而且杀手组织流露的意思此为硬茬,不想报复也不想接这一单,行动中止。 储拓气得一夜没睡,但也没奈何。这个杀手组织大本营在对面安国,主要接东南亚、南亚一带的业务,甸西这边由于大环境、枪支管控等原因很少过来,勉强接单也真是却不过情面,因为委托人过去在军火走私、古玩赝品等方面给予过方便。 不过杀手组织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东南亚盛行的南传佛教核心要旨“戒嗔”二字。即作为杀手组织必须保持冷静的头脑、谨慎的思维和冷酷的态度,不可轻易动怒——不能因为目标难对付或暗杀失败或死伤惨重而产生复仇心理,你本身去刺杀别人,遭到反抗是必然的,怎会觉得没暗杀成功就吃了大亏呢? 以杀手组织标准昨晚算罕见的惨败,暗杀白钰那方面三死三伤,追杀钟离良那方面两重伤两轻伤。杀手组织的反应是既然失败那就认输,不会再考虑继续暗杀,否则即使成功也会蒙受更大损失。培养一名优秀职业杀手很难,某种意义讲不亚于飞行员,杀手组织无法承受之重。 因为上午有市委公开行程,清晨储拓拿冷水洗了把脸又泡杯浓茶,强打精神来到办公室,心里正纳闷没人提起昨晚城投大厦暗杀事件,却意外得知白钰还没露面! 是不是昨晚也受了伤没声张? 储拓精神大振,略加沉吟让秘书通知宣传部长巴璐以及正府那边庄骥东、白钰、赵天戈三位过来“有事相商”。 没多会儿秘书回报白钰手机没打通,其他三位马上就到。 真有情况?储拓愈发乐观起来。 庄骥东等人来到隔壁小会议室,落座后储拓先奇怪地问:“白市长怎么没通知到?” 赵天戈道:“昨晚城投大厦发生严重斗殴事件,白市长正好在那边指导工作可能受了惊吓,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刚刚柴君已经赶过去了。” “斗殴事件?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庄骥东扬扬眉毛道,“据我所知目前第三方审计组就在里面,肇事者会不会另有意图?” 完全想岔气了。 储拓摆摆手道:“柴君有消息立即汇报,无论如何市领导人身安全要放到首位,不等了我们先谈!” 他严肃地说,“听说昨天市里开展了对古玩一条街整顿和查处古玩造假窝点工作,我首先明确表态,尽管数年来我积极倡导并大力推动文玩市场建设,增强甸西文化底蕴,但发现赝品泛滥必须严厉打击,这一点无庸置疑!不过昨晚上百人围堵市府大门,有消息指还有部分古玩市场从业人员要去省府上访;各单位部门热线都被打爆了,另外昨晚城投大厦斗殴等等,恐怕都与昨天行动有关联。我说过全力支持整顿和打假,问题是要注意执法尺度和解释宣传工作,避免一刀切,避免连坐,避免激化矛盾。下半年甸西已经够乱了,市委、市正府都乱不起,也不能再乱!” 第2473章 托标中标 储拓话音刚落,巴璐不满地说: “关于储书计的指示我也要提点意见!整顿古玩一条街行动是昨天下午开始的,宣传部傍晚五点四十才接到正府那边发的通稿,傍晚六点多钟已有古玩从业人员堵到市府大门前。我不是辩解宣传不力,而是正府能否行动前加强与我们宣传部门协调!人家打电话过来我们都不知道咋回事,怎么宣传?” 巴璐所说的通稿,庄骥东昨天也差不多时间拿到的,因此装模作样瞅了赵天戈一眼,道: “天戈啊,这事儿是不是仓促了一点,还是另有考虑?” 赵天戈毫不犹豫把责任都揽下来,道:“昨天白市长准备事先通报,我把通稿压了下来,可能在省厅干久了养成习惯性行动保密性吧,到地方有个适应过程。昨晚堵门闹事的警方抓了几个,交代有人幕后策划蛊惑,有关线索正在进一步排查当中。古玩街整顿行动到今天会告一段落,后期如何规范经营、严加监管白市长已着手草拟方案;对造假窝点作坊的打击将是不遗余力,特别鉴定师、技术人员要严查重判,一个都别想逃!” 储拓被怼得有点恼火,但赵天戈说得句句在理也拿不出狠话来反驳,遂沉声道: “作为市委和班长,我不会干涉正府操作性事务,我要提醒的就是两个字——稳定!如果整顿整出重大群体事件,整出人命,我要对相关领导问责!就说到这儿,骥东市长代我关心一下白市长的健康状况。” 庄骥东微笑道:“应该没事,他那身板结实得很,早在苠原乡村干部面前一拳砸穿会议桌,吓得那班人个个不敢吱声。” “哦,是吗?” 储拓深感懊恼,觉得自己针对白钰的情报搜集工作还做得不够,早知那小子身手如此强悍应该再多派些人! 就在碰头会草草结束之际,白钰来到办公室,当储拓听说“白市长没受伤精神很好”,发自内心地深深叹息。 瞬间储拓感觉对付白钰有种无处借力的空虚,好像每每重拳出击都扑个空,渐渐丧失必胜的信心。 自己是不是老了? 赵天戈来到白钰办公室,很随意地坐到对面笑道: “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夜里没人过去敲门?” 白钰知他暗指浦滢滢和穆安妮,也笑道:“你的人在走廊间走个不停,人家想敲门也没机会啊。” “看来我多事了!” 笑了会儿赵天戈道,“刚刚被叫到那边训话,施加压力;还有省厅原本派工作组也临时取消;省古玩协会紧急撤回协助鉴定的学员但古玩街突然冒出九十多宗要求重新鉴定的行政复议申请,事态正朝不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 白钰道:“省里异常相反证实了我的猜想。” “什么猜想?” “暂时保密,说出来我怕吓着你——不是开玩笑,我很认真的,”白钰收敛笑容道,“省里不参与那么就想把事态控制在甸西范围,很好的策划,近期甸西爆雷太多区区古玩造假根本不可能引起外界重视,毕竟古玩相对小众,而且从查处情况看以外销为主,甸西古玩街所占比例极小。天戈,我考虑在没取得有力证据下暂时收一收,有条件允许部分古玩店重新营业,分化闹事上访人员;但造假作坊窝点的追查刻不容缓,必须来个大铲底!” “早上我们的人都没能进山,理由是人数过多有消防隐患、破坏植被和自然环境可能,”赵天戈道,“山区有重磁场无人机难以深入,无线控制信号也不好,等慢腾腾磨嘴皮子协商无休止扯皮完,一天一夜工夫足以让山里造假窝点和作坊从容大撤退,进山也查不到什么。” “起码让造假集团在甸西遭到沉重打击,就算易地再战起码两三年才能恢复元气,”白钰安慰道,“无人机要紧紧盯着所有出山通道,人员跑起来容易,那些设备、原料、半成品和赝品肯定得全部运输出山,到时耐心跟踪就行,总有抓到狐狸尾巴的时候。” “嗯,我也想到了,昨晚就派了无人机组到重点地区盯防,”赵天戈道,“无人机真是好东西,我喜欢。” 奉泽燃气电厂项目与甸西江综合整治项目打包面向社会公开招标,令众多工程商、投资商陷入两难。 燃气电厂项目不消说肯定赚钱,根据京都政策不单在立项、建设阶段对地方正府有补贴,项目正式运营时对承建商还有补贴,主要目的还是鼓励和刺激对环保工程的投入。 甸西江整治项目九成九赔钱买卖,虽说正府在招标公告里增加了两条大有玩味的话:一是优先获得改造后市场方式运作的沿江区域地皮拍卖;二是优先取得沿江区域城建项目运营权。但说实话“优先”二字里面存在太多不确切性,从过去经验来看如果中标方跟领导关系密切,优先等于绝对;反之优先就是优先,我又没承诺你一定拿到。 加之两个项目都由中标方全额垫资,这一来吸引力大为减弱,老板老总们都在犹豫到底有没有必要参与。 暨南九建却毫不含糊第一个报名,并在圈内放风九成把握拿下打包项目,“不争馒头争口气”,其工程代表扬言道。 这一来让众多工程商更加狐疑,均想甸西还是储拓的天下,会不会公开招投标就做个形式而已? 在颇为僵持的形势下,白钰主动叫来了黄花岭工程项目经理耿鹏。 “工程进展得怎样了?”白钰问道。 耿鹏略有几分拘谨地说:“向白市长汇报,复工以来朱总下决心尽快完成,垫资方面很爽气从不拖拉,工人们也给力基本上三班倒歇人不歇机器,目前差不多已经接近一半,预计快的话春节后顶多两个月就能完工……已经建好的部分设备商陆续埋管埋线开始安装了,有些工序串在里面进行所以应该还好。” “奉泽电厂跟甸西江整治打包招标,暨南九建上门找过朱总?”白钰直截了当问。 “没有没有没有!” 耿鹏头摇得如拨郎鼓,“上次向白市长汇报过,因为黄花岭项目暨南云河跟朱总闹翻了后来那个系就没联系过,暨南九建想做就做,跟我们没联系。” 白钰道:“到这个阶段了,外界特别工程圈应该看清新一届正府班子的决心和风格,小耿啊,说说黄花岭项目朱总意外中标的内幕?” “唔,这个……”耿鹏有些支支吾吾。 白钰脸一沉真真假假道:“你这个小耿这就没意思嘛,47个城建项目几百号管理人员,我就惦记着你小耿,怎么,上次不肯说这次又不肯说?” 被他说得有些抹不开脸,耿鹏道:“唉,唉,其实说出来我们也没什么,具体情况到现在都不是很清楚,主要怕说得太细得罪人……” “取消奉泽电厂议标而拿出来公开招标,你知道我得罪多少人?”白钰道。 “您是市长,哪个敢找您麻烦?” “总有比市长还大的领导吧?” 听出白钰话里的含义,耿鹏默不作声想了会儿,心一横道:“管它奶奶的我豁出去了,说就说!” “好,我喜欢小耿的耿直,是条汉子!”白钰竖起大拇指夸道。 耿鹏道:“之前我说过朱总本来到甸西托标,约定事成之后拿五万块好处费。内部定的中标价16.66亿,朱总报17.4亿,另外还有三家托儿,反正最终由暨南云河中标,让坚持公开招投标的邵市长满意。” “嗯,继续说。” “那天参加竞标的共有五家,暨南云河以及包括朱总在内的四个托儿,大家都以为十拿九稳,”耿鹏道,“没想到临进场前几分钟朱总接到电话说内部程序出了意外,要求把报价压到12.7亿……” “谁打的电话?” “朱总说应该是暨南云河那边的人,人家一口就说出17.4亿报价,所以手忙脚乱改价格弄得一头大汗。结果现场宣布中标单位居然是朱总,理由是最低合理价,所有人都惊呆了,朱总也惊呆了,半天都反应不过来!事后暨南云河气势汹汹找朱总算账,骂他耍心眼、缺德、卑鄙无耻……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朱总就把录音电话放给他们听——朱总很精细的平时谈生意、打电话都全程录音,做工程尤其几十个亿的工程水很深,白市长肯定清楚里面门门道道。暨南云河听了不承认,说自家还报的16.66怎么可能让他报12.7?另外三家也都按原计划报的!双方争执不下就当面回拨那个号码,您猜怎么着?号码注销了!” 白钰长时间思忖,然后问:“暨南云河怎么解释打电话的张嘴就说17.4?除了当事双方应该没人知道。” “它非说朱总事先串通演的戏,打电话的就是朱总手下。”耿鹏道。 白钰笑了:“也不能排除啊,毕竟十几个亿的项目谁不想拿下?” 耿鹏认真地说:“实话说了吧,朱总被暨南云河逼得没办法想过弃标,交的30万诚意金不要了。后来组织人手测算,发现12.7中标价根本不亏而且正好有合理的行业平均利润,一咬牙也就接手做了。” “噢,是这样啊……” 白钰若有所思道。 第2474章 夜半轰鸣 白钰又想了会儿,道:“如果朱总刚开始就知道12.7有得赚呢?” “绝对不可能的,白市长!” 耿鹏言之凿凿道,“别的不敢保证,这件事我全过程参与了所以很清楚。做这个项目前我在省城帮朱总盯另一个工程,因为我是甸西的所以调回来报名、拿标书等等,朱总都没来过这边,也不知道黄花岭在哪里,本来投标都准备委托我参加,后来招投标中心要求必须法人代表亲自到场否则取消资格,朱总才不情不愿过来。就算骗外面的人,他都不可能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还悄悄让我找造价事务所测算黄花岭项目费用,那也要花不少钱的,白市长!” “相信你的判断,”白钰微笑着转换话题,“这回打包项目朱总想不想做?甸西江综合整治很大一部分工程量与污水处理有关,正好是朱总的优势领域。” “哦……朱总好像不感兴趣,最近两次通电话都没提,暨南云河报名在先,朱总如果参加的话给人家对着干的感觉,不合适,不合适。” “哪有,生意场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分分合合都正常。明明自己优势项目,不参与竞争反而显得心虚,”白钰道,“向朱总转达我的意见,该参与就参与,我乐见其成。从甸西正府立场希望参与竞争的越多越好,体现老板老总们对地方经济发展的信心嘛。” 耿鹏终于听懂了,市领导想要人多,越热闹越好! “行行行,我跟朱总说,一定劝他回来参与。”耿鹏一迭声应道。 半小时后朱凯听了耿鹏的转述后只考虑了两三分钟就决定参与竞标,哪怕随便框算个价格再上浮点都没关系,相当于陪标吧。 市领导都开口了,能拒绝吗?黄花岭工程后期结算仍在白钰手里,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耿鹏随即到招投标中心领取两个项目招标文件,朱凯连夜组织人手做造价,抢在第二天上午测算出大致价格加上利润率再上浮七八个点,中午便赶回甸西正式报名。 朱凯报名使得观望的工程商投资商们松了口气,下午抢在截止时间前共有9家公司报了名。 这样的情况令暨南云河非常惊愕。 原以为势在必得的态度摆在前面,且自己与储拓的关系可谓甸西人都知道,应该不可能有人挑战权威,谁知圈内熟悉的、不熟悉的都跑过来插一杠子! 甸西真的变天了? 储拓也在第一时间接到暨南九建靳总的电话,听了之后脸色有点难看——分明有人在里面搅局给自己难堪! 不消说又是白钰使的坏。 沉思片刻,储拓道:“稍安勿躁,等竞标结果出炉再说,如果中标单位跟姓白的有关系,我要查他个天翻地覆!” 两天后经过招投标程序,中心正式在网站等公众平台发布消息: 安居泰公司中标打包项目! 安居泰公司实际上由上高电力开发集团下辖的华江电力投资公司与邵俊峰的方圆投资集团为参与投标专门组建的壳公司,实质奉泽燃气电厂与甸西江综合整治两个项目都单独核算,财务方面没有关联。 但在总报价的时候存在一个“谁补贴谁”的问题,比如暨南云河主投奉泽电厂项目,同时必须邀请具备环境、水利、建筑、园林等资质的公司联合投标,人家不可能做亏本生意,因此暨南云河就必须在确保中标的基础上多承担工程费用,即奉泽电厂项目故意报低点,让甸西江综合整治项目报高点。 安居泰公司的情况则有些不同,双方都很客气,一方说您高点我低点,另一方面说不不不,你高我低…… 因为邵俊峰按照白钰要求全力承担风险和亏损,而华江电力将此次工程视作正治任务,不考虑经济账。 合计到最后总报价比暨南云河低足足2.7亿元,且甸西江综合整治方案设计高端大气又亲民接地气,一看便知下了很大的功夫并聘请名家参与设计策划,获得评审专家的一致好评。 中标结果公示后暨南云河第一时间投诉,指责安居泰低价恶意中标!与此同时储拓那边启动庞大的信息网开始全面摸底,挖出两家公司与白钰的联系。 中心主任赶紧向白钰汇报。 “大几十亿的项目前两名只相差2.7亿,应该在合理偏差度之内,‘低价恶意’的依据是什么?” 白钰安详地问。 中心主任道:“暨南云河承认己方报价已经低于赢利线实际上是亏本的,安居泰在此基础上仍然削减预算肯定有问题。” 白钰晒笑道:“真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暨南云河自愿亏本投标,人家也自愿而且比它亏得起,这是实力的象征,更是碾压态势!另一方面也证明对甸西经济前景看好,有啥问题?按我原话给它答复,驳回投诉!” 另一边。 当晚尽管专用保健师手法精准力度适中将储拓按摩得挺舒服,可就是睡不着,他在等各方对安居泰的摸底反馈。 零点左右信息陆续过来: 华江电力是地道的上高传统电力公司,在风电、燃气发电等方面具有很强的竞争优势,之前没涉足通榆市场似乎因为上层之间打过招呼,意思让暨南云河多吃点市场份额。 这回华江电力为何不听招呼?好像原因在集团高层,一时半会儿打听不到。 方圆集团是关苓的许淮兰花园大股东,也是兰花节主要发起人之一。之前主要业务在省城,零零碎碎、小打小闹的活儿,与白钰的关联似乎就“关苓”二字,看不出利益纽带之类的东西。 ——事实上白钰的确与方圆集团没关系,所以怎么查都没关系。 听到这里储拓真是窝火。 出于本能他总觉得天底下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爱,一家集团,宁愿亏本跑过来支持甸西地方建设,比白求恩还伟大? 难道中标书里暗藏乾坤,白钰事先埋了由头让承建商日后有发财机会?想到这里储拓甩掉毛毯光脚跳下床,找来厚厚几十页的招标书,戴起老花眼镜细细研究。 招标书定稿后,储拓在很短时间内就通过特定渠道拿到手并大致浏览了一遍,当时重点在于投标公司限制条件及资质要求,有无倾向性或不公开竞争条款,反复查看后觉得没有便兴趣索然扔到旁边。 再捧在手里细细研读,当看到两个优先即优先获得改造后市场方式运作的沿江区域地皮拍卖;优先取得沿江区域城建项目运营权,储拓恍然大悟! 果然内有玄机! 储拓甚至都能推想到白钰接下来的套路:沿江两岸修建医院、学校和金融机构,拓宽沿江栈道、大力投资亮化工程,人流量上去了,环境优美了,地价自然飞升,原来破败不堪的江边立即变成江景,商品房也就成为江景房、学区房,能不赚钱吗? 真是小看那小子了!储拓懊恼地想。 然则现阶段已经不便在宇文砚面前多说什么,否则领导会想,既然你摆不平白钰,那就换个摆得平的过来,凭啥非得是你? 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利用集体领导机制牵制和制约白钰,捆住他的手脚,让他有力使不出来! 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联手庄骥东。那么,怎样才能说服不贪财、不好色的庄骥东呢? 储拓感觉今夜又睡不着了。 陡地,寂静的暗夜里突然传来低微一声轰鸣,大概距离太远不是听得很清楚,貌似被关在地底下野.兽狂.暴低沉的嚎叫。 储拓一骨碌翻身披了件衣服来到阳台,静静伫立七八分钟后又听到怪异低微的轰鸣声,大致判断方向后拨通黄花岭管委会值班电话,劈头道: “我是储拓!有没有听到持续不断的轰鸣声?” 值班人员紧张地说:“储书计晚上好……从晚上七点二十分起陆续有居民反映听到轰鸣声,我已向领导汇报并派遣无人机沿线巡查,目前为止没……” 储拓大吼道:“立即组织人员疏散,黄花岭山脚下居民都必须疏散,一个不留!” “储书计……”值班人员吓得不知所措。 储拓稍稍平静下来,道:“通知管委会所有领导立即集合组织群众疏散!市领导马上都过去!” 说罢挂断电话,想了想又拨通庄骥东手机,不管对方正迷迷糊糊径直命令道: “黄花岭可能要发生特大山崩或山体滑坡,我负责召集市委,你负责召集正府,包括工作人员必须第一时间赶到,协助管委会及时疏散山脚下几个村庄群众,一个不能少!” 庄骥东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吃惊地问:“特大山崩山体滑坡?哪个部门预报的?我怎么不知道?” 储拓沉声道:“我在中原山区生活工作了三十多年,甸西这边没人比我更了解大山的危险,听我的没错!赶紧组织起来!” 两分钟后白钰也从沉睡中被叫醒,庄骥东同样要求他发动主管条线所有领导,白钰只愣了愣随即通知钟离良开车过来,然后开始打电话。 白钰相信储拓不可能这个时候乱开玩笑,虽然也对听到地底下轰鸣声作出如此反应有些不以为然。 十多分钟后,市区通往黄花岭的路上出现了很多车辆,紧接着车子越来越多…… 第2475章 山崩地裂 市委书计、市长亲自下令,市直机关上下不敢怠慢倾巢出动,四十分钟不到黄花岭管委会大楼前已聚集了两百多人,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车子开过来。 储拓显得格外心急火燎,举着大喇叭越过管委会直接指挥,由季永根、庄骥东、白钰亲自率队分成三大组火速奔赴山脚北麓的三个自然村,他则坐镇指挥。这会儿让白钰独当一面倒没别的意思,而是正府组成部门人数众多,须得庄骥东和白钰牵头调遣。 “广播通知已经下去了,大家到村里组织群众有序撤离,不肯离家的绑也要绑出来!” 储拓声嘶力竭吼道,白钰自空降以来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心念一动,隐隐感觉事态可能很严重。 赶往村子途中,白钰按村组将跟随自己的又分成六个小组,强调道: “话不多说,同志们无条件执行储书计两点要求,一是要快,二是不能落下一位群众!” 接到通知来黄花岭途中,白钰考虑到会有部分群众坚持留在家里,特意让赵天戈临时召集了三十多位干警前来配合。 接下来场面有点复杂难言—— 此时地底下轰鸣声、山体间怪异的呼啸声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响,大多数村民感到害怕主动配合疏散;有的村民则说在山脚下生活了一辈子没出过事,这回能怎么样?更有人说宁愿死在家里也不走! 按照市领导“绑也要绑出来”要求,市直机关干部员工以及干警真是连闯带踹、连拖带拉,有些不配合的村民真的是被扛着或在地上拖着离开。 “哎,就怕有人趁机乱拍然后发到网上,影响很坏的。”赵天戈轻轻叹息道。 白钰道:“相当于一次突发事件演练吧,更有真实感;还有老储不可能无由来地这么着急,可能以前经历过类似现象。” 赵天戈道:“声势搞这么大,万一没事怎么收场?” “轰鸣声太大了,我也预感要出大事。”白钰道。 几百号人陆续撤到河边空地,由于出来得匆忙没加厚衣服,时值12月夜风加山风一吹都冻得瑟瑟发抖。一阵慌乱后有人燃起了篝火,但老人们此起彼伏埋怨声、孩子哭闹声还有乱糟糟各种声音,吵得心烦意乱。 赵天戈把白钰拉到远处,低声道:“向储书计请示怎么办吧,要么紧急配送帐篷、食物、饮水;要么集体到管委会,这样下去没事也冻出毛病来。” 白钰摇头道:“事发仓促,到哪儿调救灾物资……” 虽这么说还是掏出手机拨号,然后号码却拨不出去,一看才知这片区域居然没信号。 7g时代的信号比起6g提升效率和穿透力十倍以上,最新显示深入地底下的矿井矿工都能流畅地进行网络视频,这里处于空旷地带怎会收不到信号? 白钰脸色微变,紧张地说:“情况不妙……”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地面剧烈颤动瞬间那边坐着的、站着的几百号群众摔倒大半,白钰和赵天戈彼此搀扶了一下勉强稳住身体,不料平地里突生出狂暴的飓风,以及一阵看不见的冲击波,狠狠将两人撞倒沿着河堤一直滚到河边险些掉下水! 紧接着月光下对面黄花岭北侧山间腾起浓烟,山峰如同积木瞬间解体带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坍塌而下,大地再度猛烈战栗,不规则的起伏将刚刚挣扎起身的人们又甩到地上。 石块、树木夹着灰尘暴泄而下,不知是不是错觉此时月亮都变成黄色。在这样势不可挡吞噬一切的大自然威力面前,人造林、人工防坝乃至村庄毫无抵御力,顷刻间化为尘土深深埋在石块之下! 从数百米高处分崩离析的乱石堆突破数道防线淹没村庄后继续向前推进,转眼间越过农田直奔河边临时避难区域,有些高度紧张的村民已吓得嘭嘭嘭跳进河里。 站在河边目瞪口呆的白钰、赵天戈也深深后悔还是大意了,没提前准备些小船,此时河水不知何故突然暴涨,可谓前后夹击。 幸好—— 临时避难区域离村庄足够远,轰隆隆石墙般推进的乱石声势越来越弱,堪堪离数百名村民及组织疏散人员还有七八百米时渐渐停下,饶是如此雨点似的小石子打得人们呼天喊地,孩子们更是哇哇大哭。 赵天戈终于松了口气张嘴说话,却发现听不到自己说什么;白钰同样也在张嘴,似发不出声音。 刚才冲击波之强,让所有人暂时失聪了! 第一波震撼过去后,随之而来的是余震,连同自恃身手好的白钰、赵天戈都乖乖伏在草丛里免得再出洋相。 惊天动地的——如储拓所说的确是特大山崩持续了半个小时之久,手机信号还是不通,白钰果断要求市直机关人员分批将无家可归的村民都送到管委会,让在那边留守的储拓进行安置。 来来回回折腾到凌晨四点多钟,最后一批随车回去的白钰在管委会大门前指挥的储拓,一夜没睡,储拓显得苍老而憔悴,但精气神很足声音嘶哑地引导村民到指定区域,同时电话催促各单位各部门运送救灾物资。 霎时白钰心头也涌起几丝感动。 不消说今夜储拓的确是大功臣,凭借其丰富的山区生活工作经验和敏锐判断,以一己之力挽救了三个自然村上千户村民,着实功不可没。 他的焦急,他的嘶吼,他的决断,也是作为市委书计的职责和担当。倘若上千户村民都死于特大山崩,储拓固然必须引咎辞职,庄骥东、白钰等市领导班子成员一个都跑不了。 此时的储拓,堪当合格的市委书计,哪怕听到轰鸣声前一分钟还在琢磨如何对付白钰。 人是复杂的综合体,没有坏到骨子里的人,也没有高尚到半点私心杂念全无的人。 坐在管委会大礼堂外台阶——里面都让给灾民,白钰就着矿泉水啃面包时,赵天戈挤到他身边,连打几个呵欠。 “昨晚打电话时已经睡了几个小时?”赵天戈问。 “两个小时吧,前夜没睡好准备补一下觉的。” “比我好多了,我上床才眯了五分钟一个梦还没做完就……” 白钰笑道:“美梦成不了真很难受,这事儿要向储书计反映反映。” 赵天戈道:“是恶梦——梦见我出轨了结果被老婆抓个正着,她正待发火手机响起,所以我要感谢储书计,要不然不知被骂成什么样子。” “放心,现实与梦境总是相反的。” “哦,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出轨,老婆会很大度?恐怕不会,就连做亲子鉴定我都悬着心。” 白钰忍着笑道:“相反是指——你老婆出轨,你准备发火。” “卟哧!” 赵天戈没忍住一口水喷出去,指着他笑骂道,“好一个脑筋急转弯,真服了你!” 稍作休息,凌晨五点半储拓主持救灾会议,市委常委、正府领导班子及主要市直单位负责人出席。 会上包括庄骥东、季永根在内都对储拓此次神预测交口称赞,一致要求宣传部门大书特书撰写系列报道。 储拓却很淡定,道:“守土有责嘛,大灾大难面前不死人是应该的,反之就是不称职。同志们,虽然当前财正相当拮据但救灾和灾后重建工作不能含糊,一是三天内要搭建好临时安置区保证所有灾民入住,管委会大楼尽快恢复正常秩序;二是地质、地震、卫生防疫等部门要做好观测和通报,防止次生灾害、疫情特别传染病爆发;三是做好援建、重建工作,原来三个村子已成废墟不可能回去,住建、规划等部门尽快勘测选址确定新中心村位置,市财正拿不出钱可以让甸红、甸宽、甸宁三个经济发展比较好的区县对口援建,都是一家人,风雨同舟携手前行。” 此时应该是储拓威望达到巅峰的时刻,对他的指示所有常委均无异议,接下来坐车回市区分头执行。 中午时分,白钰突然感到裆部奇痒无比。 当时正在小食堂吃饭,碍于身份遮遮掩掩以隐蔽的动作抓了几下,谁知真是越抓越痒,难受得饭都吃不下去。 不吃了,赶紧洗澡! 搁下筷子匆匆往外走,迎面碰到慢腾腾过来走路姿势有点别扭的赵天戈。 “咦,你……”白钰目光一凝。 赵天戈也扫扫他下身,凑上前悄声道:“你没中招?上午那里痒得要死,到医院一查你猜怎么着?原来夜里我们伏的那片草丛里有一种当地人称为‘痒痒虫’的小虫子,也许是真菌反正一旦沾上身起码得吃十天半个月消炎药,还得每天到医院清洗杀毒!” “十天半个月?”白钰惊道,“这么顽固?” 赵天戈叹道:“也该咱俩倒霉,唉!” 熬不过奇痒钻心,白钰也赶紧来到皮防医院,与医生交谈时才知道痒痒虫是黄花岭山脚北麓一带特有的半生物半真菌类害虫,最喜温热湿润阴暗的地方也就是人体裆部,而且异常顽固难以根除,目前为止皮防院也没好的办法只能采取广谱清毒杀菌的办法,费用高,治疗周期长,而且中断后容易复发,真是很难缠很麻烦的东西。 “当地老百姓经常遭到痒痒虫困扰?”白钰问道。 第2476章 古怪方子 医生说:“他们穿的内衣裤都用山里某种药草熏过,痒痒虫闻到那味儿就躲得远远的,因此中招的一般都是外地人。” 白钰立即说:“研究那种药草没,在治疗方面有无特效?” “好像没多大效果,只能起到预防作用。”医生说。 检查之后开了两大袋药,一袋药每天早中晚连吃十天,另一袋每天早晚涂于患处,还强调禁忌房事以免交叉感染,白钰也真是气得无语。 出了医院想想不甘心,调转方向直接来到甸宝城投大厦。 穆安妮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刚刚洗完头,扑面而来清爽淡雅的香气,见到白钰欢快地说: “您一向晚上才有时间过来,今天怎么……” “请教一下你爷爷,有没有对付黄花岭那边痒痒虫的方子?”白钰直截了当道。 “痒痒虫……” 穆安妮想了会儿道,“没听爷爷说过,过几天我回去问问,就算没有也能研究啊。” 白钰道:“等不及等不及,你立即回去!” “滢滢去了城建项目工地,今天轮到我全天陪同审计组,”穆安妮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这么着急?” “哎,我不幸中招了……” 白钰不得不如实相告,穆安妮听了抿着嘴直乐,半晌吃吃笑道: “最近您那儿真是多灾多难,先被我踹了一脚,现在又被虫子咬了,这样折磨下去大伤元气啊,白市长。” “可能就因为你那一脚影响了它的机能。”白钰故作严肃地说。 穆安妮笑得更开心:“上次你说没事的……好吧我这就回家,非缠着爷爷解决白市长的生理问题。” 白钰道:“还有赵市长,好好研究争取立个大功。审计组这边通知滢滢回来盯着,特殊情况嘛。” “哟,浦总变滢滢了?”穆安妮反应很快。 “共过患难,称呼方面可以亲切一点。”白钰一本正经道。 第二天上午穆安妮从老家回来,打电话道:“白市长请中午过来一下,要多留点时间,这个治疗比较……比较复杂。” 白钰道:“如果疗程超过十天,那我干脆按皮防院的治疗方案了。” “不不不,就是刚开始麻烦点,顺利的话两天就能痊愈。” “那很好啊,我吃完午饭就过去!” 白钰一边咬牙切齿抓挠一边说。 广谱杀菌效果确实慢啊,整个上午白钰坐立不安,要不是必须主持一个协调会早就去甸宝城投了。协调会期间也难受得直冒汗,如果频频伸手抓挠有伤大雅,传出去要闹笑话。 提前吃饭,提前来到城投大厦。 出发前打电话询问穆安妮到哪儿会合,她停顿会儿,说到我房间吧…… 语气间有点奇怪,白钰也没多想便匆匆前往。 到了城投大厦破例没先去看望审计组——实在太痒急不可耐接受治疗,大步来到休息楼层穆安妮房间,抬手敲门,门虚掩着一敲便开。 “安妮在吗?”白钰问。 “请进。” 却是浦滢滢的声音,白钰以为自己走错房间了倒退半步看房间号,眼前一亮,浦滢滢居然穿着护士服迎了上来。 “啊!” 白钰吓了一跳,“莫非要动手术,主刀是安妮?中医不是外敷内服么?” 浦滢滢盈盈一笑,上前反锁好门,两手摊开道: “您瞧,安妮不在这儿,我也没有手术刀,您尽管放心接受治疗。” “你是金融高管,什么时候也会中医了?跟安妮学的?”白钰并不相信,取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别打,安妮委托我帮您治疗,”她笑得更甜,“因为治疗有点麻烦,她做不了。” 白钰更奇怪:“什么治疗她做不了你反而能做?安妮可是中医世家出身!” “您坐下听我解释,”浦滢滢把他拉到床边,“我讲解全过程,如果中间有您惊讶之处请稍安勿躁,听我说完好不好?” 瞟了眼电视柜上两盆热气腾腾的药水,还有两条湿毛巾,白钰突然生起不祥的预感,道:“你说。” 浦滢滢道:“穆爷爷有治疗痒痒虫的方子,他管它叫做黄花虫,是山里一种生长期很短花期只有三五天的小黄花花蕊里生出的虫子。治疗的主料是山里人熏蒸内衣裤的药草,但仅仅那个药效提炼不出来,穆爷爷另加了七八种辅料。方子的好处是疗程短见效快,短则两天顶多三天肯定痊愈;缺点是药力太猛,容易有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白钰听得又是惊喜又是担心,奇痒无比的感觉是一天都捱不下去,巴不得快点好;可副作用……那玩意儿哪经得起副作用啊! “左边那盆是专门治疗的,”浦滢滢信手一指,“拿毛巾浸湿后涂遍患处,然后会有非常强烈的灼烧感同时患处会有轻微泛白……” “啊?!” “穆爷爷说感觉到强烈的灼烧感并患处泛白才说明药力到了,反之浓度不够就要加量,浓度过量呢要加水稀释,因为每个人那个部位对草药的反应度和敏感度不一样……好理解吧?” 说到这里浦滢滢揶喻地眨眨眼。 白钰哭笑不得:“理解,理解,我看你不象护士倒象生理课老师。” 浦滢滢续道:“药力过量会烧伤患处表皮,非但没法调节浓度相反影响治疗,而且也很疼的,所以呢湿毛巾涂抹后需要密切观察泛白的程度,如果隐隐出现淡紫色说明过量了,要立即拿另一条湿毛巾里的草药来中和药力,等到稀释浓度后再试,如此两三次也就差不多,以后就好办了。” “这么麻烦啊!” 白钰脑中转了一遍,摇头道,“我既要忍着灼烧感,又得目不转睛盯着有没有淡紫色,然后飞快地拿另一条湿毛巾,再稀释药水,我觉得容易出岔子,万一拿错湿毛巾岂不糟了大糕……” 说到这里他似悟出什么,呆呆看着对方。 浦滢滢莞尔一笑:“所以需要我为您服务,白市长,这身护士装是不是让您有亲切感?” “不不不……” 白钰身子直往后缩,“你不可以,你不可以……我到穆爷爷那边治疗,不必麻烦,真的不可以!” “穆家很有钱,穆爷爷早就不坐诊也不开方子,除非街坊邻居、老朋友上门求助才出手,”浦滢滢狡黠笑道,“就算碍于您的身份,穆爷爷老眼昏花也看不清您那儿颜色变化,还得让安妮协助。安妮害羞抹不开脸,才请我帮忙……不过不勉强,真的不勉强,如果您忍着住瘙痒不用这方子也行,吃十天消炎药马马虎虎能止住吧。” “呃……” 白钰内心矛盾之极。 刚刚第一反应是请钟离良,想想也挺别扭,自己那玩意儿在个糙爷们手里盘来盘去…… 可怎能让美艳如花的女高管在自己隐私部位涂抹,成何体统?问题是钻心般的瘙痒真是天底下第一大酷刑,白钰没未想过痒也会如此之难熬! 才第一天就难受成这样,可想而知夜里能不能睡着;后面几天都有全市规模工作会议或活动,众目睽睽下、镜头里怎么办? 白钰没想到自己竟会为了痒的问题面临两难选择的一天! 浦滢滢还是笑,笑得迷人而古怪:“我也不想啊,安妮央求了好半天。哎,男人那儿我又不是没见过,都一样嘛没啥神秘的。这会儿您不是市长而是饱受瘙痒折磨的患者,我也不是甸宝副总而是护士,很正常的医患关系嘛,别想得太复杂您说呢?” 是没想得复杂,然而这事儿本来就很复杂! 白钰想嘴硬,裆部偏偏存心跟他捣乱剧痒无比,还是泄了气,无奈道: “先……先去洗个澡……” 浦滢滢道:“我刚刚洗过,您瞧都换的新衣服。” “不是,”白钰气结道,“我说我先洗个澡……” 心里郁闷无比:明明医患关系,怎么搞得两人要上床似的,这样很不严肃! 冲了个澡换上宽松的浴袍出来,躺到床上时白钰颇有些紧张,平时的幽默和轻松写意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哎,好像应该患者自己脱下裤子吧?”浦滢滢似笑非笑提醒道。 一想也对,平时打针都是自己脱,护士可从未没动过手,白钰动作僵硬地将内裤褪了并依言分开腿。 她拿棉球蘸酒精给那个区域消毒,不知怎地,在她温软细腻的手指手背触摸下,那活儿也不看场合居然不争气地“腾”地高昂起来! “嗬!” 浦滢滢笑眯眯道,“老婆好久没来探亲吧?” 白钰道:“身体应激反应,不代表本人主观意志。” 她卟哧一笑,信手一弹面目狰狞的活儿戏谑道:“到底嘴硬还是它硬……” 还没来得及抗议,湿毛巾轻柔擦拭一遍后顿时火辣辣的然后迅速燃烧,的确有穆爷爷所说的“灼烧感”! “咝——” 白钰倒吸口凉气,脑海里闪过误喝凤花花药酒后万蚁噬心的画面,下意识道: “颜色变了吗?” “还没,暂时还呈泛白色,大概有个过程吧……” 顿了顿,浦滢滢笑道,“讲真,这是我有史以来最认真观察这个部位的一次,而且距离之近难以想象,只能说穆爷爷的方子太不人性化,操作体验度差。” 白钰暗想是你自找的可不能怪我,遂闷哼一声道: “别分神,仔细盯着。” 第2477章 清降目标 随着药力渗入皮肤灼烧感愈加强烈,霎时白钰有种感觉—— 那活儿好像油条在油锅里翻滚! 就在极度难受几乎撑不下去之际,陡地一股清凉的感觉贯注而下,刹那间真是舒服之极。 “泛淡紫色了,”浦滢滢道,“稍等,我稀释下药水,运气好一次成功。” 白钰明显感觉那活儿一点点萎缩下来,有气无力道:“穆爷爷在中草药方子配制方面仍需努力啊,这么粗糙怎么跟西医抗衡?” 浦滢滢道:“他退隐很久主要兴趣在书画上,家族里面有子弟跟着学也就偶尔指点……又来了,忍着点!” “咝——” 白钰又倒吸口凉气,但这回比刚才似乎好些,起码没了在油锅里煎炸的感觉。浦滢滢双目圆睁紧紧盯着,隔了会儿卟哧笑道: “是不是刚才打击太大,它不神气活现了?” “想到年底前170亿城投债券陆续到期,整个人都没精神。”白钰叹道。 她笑得更欢,拿手臂捂嘴道:“白市长接受治疗期间还考虑工作,真敬业呀。” “我觉得一个合格的护士不应该治疗期间跟患者开玩笑。” “搞好医患关系啊。” “医患关系……还是不错的。” 隔了会儿泛白色逐渐消褪,也不再有灼烧感,浦滢滢打了个响指: “ok啦,早晚各一次,后天中午肯定痊愈,再不行叫安妮过来服务……哎,要不要我帮您用清水洗洗?” 白钰赶紧起身:“不必了我自己来,实在感谢,”边说边找来找去却找不到毛毯,这才想起内裤挂在膝盖上,尴尬地说,“瞧我都乱套了……” 浦滢滢站起身笑道:“要感谢安妮还有穆爷爷,我不过举手之劳……别着急您慢慢处理,我先走一步;那边两大袋是配给赵市长的,第一次怎么办自己想方法,我不再效劳哟。” 门甫关上,白钰连忙来到卫生间冲洗,内心也是无比崩溃:空降甸西以来一直小心翼翼与甸宝城投两位美女高管保持距离,然而事与愿违,距离似乎越来越近而且都与那活儿有关—— 先被穆安妮猛踹一脚,现在被浦滢滢反复盘弄…… 这这这,这是不对的! 不过,下午半天那种令人抓狂的瘙痒明显减轻不少,白钰也放了心遂推荐给赵天戈。 赵天戈“病情”似比白钰严重些,说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取消一切公务活动以免丢人现眼。 听了白钰详细而绘声绘色介绍的治疗步骤,赵天戈有点发呆,愣了半晌问: “每个都自己干?反应不过来或弄错了咋办?人命关天……不,那活儿坏了要命呐,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怕就找位护士,警花也行,”白钰悠悠道,“反正我是独立完成,而且这会儿症状减轻不少,嘿嘿嘿,自己看着办。” “警花万万不可,都带刺的;护士……我想想,我想想……” 赵天戈拎着药袋步伐奇特地出了门。 12月中旬,城建项目捷报频传。 地铁2号线全线通车试运行成功并初期通过京都验收;地铁1号北延线进入尾声预计明年一季度完成测试和试运行及验收。 城区与高速公路的高架连接线全线通车; 大型歌舞剧院基本完工; 国际创新中心装修一新; 智慧谷大数据中心基本完工并在市长办公会达成一致决定变更部分面积为经营用途…… 白钰决定拿出五个完工的城建项目进行公开拍卖或招商,优势是地铁附近、沿江区域,并承诺两年税收优惠以及一系列保证商业盈利的措施。 此外如储拓所料,经市长办公会研究公示三项决定: 一是在甸西江中段靠近市中心已完成拆迁区域划出两块商业小区地皮,拟于明年一月份公开招标拍卖; 二是在两块商业小区东侧修建全市教育资源最好、升学率最高的甸西中学分校初中部; 三是在两块商业小区北侧修建市第一人民医院分部! 三项决定都不必经市委常委会讨论研究,而只是书面备案即可,事实上公开招标加有利于民计民生工程,也没啥可质疑。 同时为了提前堵住储拓的嘴,方圆投资公司主动承诺放弃一半优先权,只参与其中一块地皮竞拍且拟与本地工程商联合投标,这样既不给外界投机取巧、吃相难看的印象,还受到本地工程圈的欢迎。 看到正府那边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动作,储拓没发表意见。黄花岭英明判断果断决策的英雄事迹报到省里并大肆宣传后加分不少,在主要省领导面前也立住阵脚,起码江珞斌不再反复提“让年轻干部顶上去”的话题,王斐也承认关键时刻“姜还是老的辣”。 处境有所好转后,储拓本想趁势烧一把火,却接到宇文砚指示——稍安勿躁!虽然猜不透大领导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必须坚决执行。况且城建项目转商用、拍卖地皮等都意在确保城投债券兑付全面压降债务,储拓大体上乐见其成。 城投债券的机构投资者们来到甸西之后,浦滢滢、穆安妮带领他们沿着甸西江转了一圈,再参观大多数快完工的城建项目,转达白钰提出的三个兑付方案: 一是延期两至三年,利率参照上次180亿机构投资延期标准; 二是对公益转商用的五个城建项目进行再转让,以抵销城投债券; 三是部分兑付加部分延期或债转股或五年内投资收益的组合。 机构投资者当中有上次来过的,如与白钰吵了多次的王灯。搞投资的特别象王灯这种老江湖还是比较专业,不会动辄以感情替代理智,跟在后面大致参观之后得到结论: 庄、白治理下的甸西比之前有了非常大的起色,这才是开始,后面肯定要出现质的飞跃;甸西江综合治理这步棋下得很巧,融景观与商业于一体,整个城市因此变得通透了! 所以王灯一反上次强硬姿态,反而倾向接纳第三种方案,理由是收回部分现金达到降低风险的目的,延期加债转股或五年内投资收益组合正好满足资产多元化运作思路,何乐不为? 经过两轮谈判与博弈,最终达成兑付最终方案即三七开原则,170亿当中50亿现金兑付,其中又必须确保中小投资者刚性兑付,剩下120亿采取第三种组合式兑付,包括60亿延期以及60亿债转股或五年内投资收益。 五个公益转商用城建项目属于国有资产转让需履行复杂的手续,最终要报京都改委、国资委和财正部联合会签,50亿现金由财正暂时垫付,等正式批复拿到手交易完成后再内部归还。 实际上五个项目可卖到85亿左右,考虑到在建的42个项目仍有资金缺口,后期保完工、保回购压力很大,白钰也只敢拿出50亿作为城投债务清降数,另35亿划拨到甸宝城投账户。 就是说那晚江珞斌要求的清降城投债务600亿目标,白钰已经踏出第一步完成了50亿的小目标,接下来任重道远。 35亿资金理论到账资金里,25亿属于甸宝核心优质资产,即穆安妮所负责的200多亿部分,严格意义讲属于会计概念的自有资金。虽然相比甸宝庞大的数百亿债务九牛一毛,至少能让白钰松口气着手推动对抗储拓插手的全面私有化方案。 12月下旬。 金证审计组完成了对甸宝城投的全面审计暨经济责任审计,利用晚上集体向白钰、赵万诚、腾春兴及浦滢滢、穆安妮进行通报,事实确认书初稿141页,相关证据资料因为太多无法作为附件,只能采取清单的方式。 通报会足足开了四个半小时,问题触目惊心: 牵涉到47个城建项目附属工程、增项等立项随意有的根本不立项,不经住建局等职能部门审批,直接从费用列支; 涉及城建项目管理报销发票可谓集天底下厚颜无耻之大全,有人居然把吃肯德基、海底捞的发票都放在里面,还有什么妇炎洁、什么加厚游泳都可以等等; 至于与城建项目有关的绿化带、照明工程、灭鼠灭虫等项目更是瞒天过海,虚报预算,违规报销等! 发票或附件查到明确名字的有纪委、宣传部、组织部等市委直属单位领导,正府组成部门更是五花八门,从教育到财政,从税务到广电,从交通到建设。 重灾区则是市招投标中心、市住建局、市财正局等领导班子成员,都有不同程度受牵连。 名单中还出现多市委、市正府副秘书长,不消说都与他们挂钩的市领导有关,但很显然包括庄骥东在内已不可能再往上追究,只能就事论事点到为止。 更滑稽的是参加审计通报会的也有被点名——腾春兴透过手下报销了三万多医药费;赵万诚家人接受工程商组织的意大利10天深度自由行;浦滢滢报销了六套国外高档化妆品。 穆安妮也被牵连进去,主要是她出面搞的楼顶观景的钢化玻璃小亭子,无手续无立项无发票,穆安妮在安装费收据上签经手人、浦滢滢签同意就把费用支了。用途且不论,程序明显不合规且浦滢滢并不分管城投大厦后勤保障,属于越权审批;穆安妮自批自支自用属于职责不明。 第2478章 止住颓势 通报完毕。 被牵涉到的参会人员均面红耳赤地表示明天主动退回相关费用,请审计组作为已整改事项从审计报告中删除。 白钰若有所思翻了翻事实确认书初稿,笑道:“可以可以,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嘛。我看可以这样,明天把初稿电子档分发到市直机关各单位各部门以及城建工程部项目组,自我对照,五天之内凡有整改意愿且整改到位的向审计组提交整改材料,认定后可以不作为问题也不在审计报告中反映!不积极整改,最终被审计报告暴露的问题一定要彻查并严肃处理!” 穆安妮歪着头道:“要是所有人都整改,审计报告岂非没问题了?” “有些问题事实存在没法整改。”审计组张主任道。 “无法整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作为地方正府我希望审计报告问题越少越好,最好薄薄两页皆大欢喜,可能吗?” 白钰道,“审计目的并非为了查问题继而追究责任人,最终还是要解决问题,让问题公平公正地得到处理。与抡起大棒处分撤职几十个上百个干部相比,我倒倾向让财正创点收入。” 如白钰所料,第二天甸宝城投全面审计暨经济责任审计事实确认书初稿的电子文档,通过正府办公平台分发到各层各级引起轩然大波,不少领导干部急赤白脸地找审计组讨说法、洗清罪名,但更多却在默默着手退赔等整改措施,损失点钱无所谓,要真的列入在事实确认书初稿基础上形成的审计报告,那个麻烦有点大。 要付出惨重代价。 就连储拓收到电子档都有些心神不安,吩咐秘书打印出来后戴起老花眼镜从头到尾详细看了一遍,拿红笔划了若干道横杠,然后交给秘书“斟酌处理”。 秘书最怕领导类似指示,因为看似弹性很大实则只有一个标准答案,答错了就得赔上仕途! 屏息静气连看几遍,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了十多行,终于梳理出头绪:储拓也打算低调处理拿钱消灾,但不是自己掏,奥妙就在于红笔划的那些杠杠,每道杠都代表一位背锅侠。 秘书立即换了个备用手机开始打电话,开头都是“根据储书计要求……”,听者唯唯诺诺明知委屈却不敢反驳,有些问题有些费用有些猫腻储拓固然弯弯曲曲得大头,经手不穷,中间各个环节多少都有些好处。 五天里市府大院,不,整个市直机关及城建指挥部工程部开展了史无前例轰轰烈烈的大整改活动。 而且是自发的。 各大银行财正专柜排成长队,都在抢着缴款,财正账户和甸宝银行基本户出现大半年以来罕见的日进斗金的喜人场面。 穆安妮跑到白钰办公室汇报打算把那个小亭子拆了,白钰说拆除又产生新费用何必呢?不如按成本价出资,权当你俩主动捐给甸宝的资产。 穆安妮气愤愤道:“我凭啥捐?还不如拆了装到爷爷院里!” 白钰笑道:“马上甸宝全面私有化,一旦你和滢滢成为大股东,小亭子还是你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没这么容易吧?”穆安妮愣愣道,“几百亿资产,把我们穆家掏空了也没买不起;滢滢更别说,她父母都是工薪阶层根本拿不出钱来。” 白钰道:“本着尊重历史原则城投债务要分为两部分,一是甸宝自有资产即你管理的两百多个亿,这部分运营状况良好;二是正府要求焦兆华打包收购的七百亿城投债券,属于不良资产,当然这里头我要会同发改委、国资委、财正局做评估,哪些由甸宝来承担,哪些归正府买单,正府买单部分是不是封闭运行仍委托甸宝管理等等,都要有详细方案。统算甸宝核心资产和所承担的部分城投债务会形成一个大致净资产,再折成股份由你、滢滢优先购买,除此以外股权买卖是开放的我也欢迎社会各界踊跃入股,严格按股份所占比例成立董事会,监事会要有财正、国资委席位,继而产生经营管理层等等……” “我只关心我俩大概要出资多少?”穆安妮道。 “预估一个亿多点。” “啊!” 穆安妮惊得站起身,“这么多钱啊!我我我……我卖身也凑不起来啊!” 白钰笑笑,道:“如果滢滢在这儿就不可能这么说。” “您指卖身?我乱讲的。” “不,我是说凑钱的问题,”白钰稳当当道,“纵观内地国企转型哪个管理层完全自掏腰包?曾经发生过企业给投资者担保借银行贷款然后收购自己的怪事——要是说人可以拎着自己的头发悬空肯定没人信,但资本市场类似难看之极的吃相屡屡发生。” “我记得公司法有补充条款规定不准借本公司资金自我收购。” “但没禁止从其它渠道借钱收购啊,这方面你回去跟滢滢多商量,实在没辙可以找我一起想办法。” 白钰稳当当道。 12月26日,审计问题整改的最后一天。 当晚经审计组确认已整改问题达到百分六十六,剩下都是既成事实无法整改的,或者责任人死亡、逃潜逃、不在岗、已受纪律处分等因素。 累计整改金额,财正非税账户共收入8千多万,甸宝城投基本账户共收入1.57亿,合计高达2.4亿! 就连庄骥东都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称赞白钰生财有道,一定程度减轻了财正压力,让年底相关指标好看些,至于整改问题背后的内幕和玄机再翻旧账有何意义呢? 赵天戈那边抢在12月底前重新开放古玩一条街,被查封的店铺按行政处罚条例交纳罚款并作出诚信经营承诺后陆续恢复营业,也算对储拓势力的微妙妥协。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省里压力比较大,不时传来某些省领导对甸西一刀切打击古玩市场做法略有微辞;另一方面还有个重要因素,那就是前期供词中藏匿于黄花岭等深山里的造假作坊窝点依然没寻到位置,也未发现其大规模转移迹象。 时下正值隆冬时节,大雪封山,预计春暖花开前都不可能有所动作。没挖到老巢,赵天戈感觉撑不下去遂与白钰商量阶段性结束,但抓捕的那些鉴定专家、造假技术人员仍以学习班名义继续羁押,这些家伙一旦放出去就是纵虎归山,很快会被造假集团收编换个地方重砌炉灶。 做归做,赵天戈很有些不服气,私下在白钰面前说七八个造假团伙里的重要头目提到深山里藏匿着重要作坊,且都出品高仿赝品,八成没撒谎。可各山口秘密监视点以及无人机天天守着都没发现出山迹象,难道坐等警方终有一天进山抄家?高仿赝品成本是普通赝品的五六倍甚至更高,有些达到以假乱真程度连故宫专家都被骗过,肯定不甘心落到我们手里砸个稀巴烂。 白钰说:“目前处于双方比耐心的阶段,我们等造假团伙按捺不住大规模转移,造假团伙等我们松懈了迅速撤离,因此监视点和无人机不能撤,这点钱财正负担得起。” “是的,是的……” 赵天戈点头称是,然后反锁好办公室门压低声音道,“派人到安国打探过了,上次策划实施暗杀的就来自那边,一个规模实力还可以的杀手组织,主营在东南亚各国绑架勒索、杀人灭口,偶尔也参与贩毒和走私军火。买凶者是甸西人,身份不详但很有背景也很有钱,据说与杀手组织头目交情不错,之前有过秘密合作……” “跟关苓某些县领导如出一辙,吃里扒外,狼狈为奸。”白钰神态安详地说。 “对,很可能是甸西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物当中介!”赵天戈道,“中介也不可能直接接触买凶者,中间肯定再绕两三道圈子过桥,每座桥随时可断,查到最后基本悬案。” “习惯了,从苠原开始每次遭到的暗杀都没结果,在关苓查到最后一步线索还断了,没办法的事儿。” 白钰摇头叹息道。 12月30日,甸西主要经济指标基本测算出来,六大指标——全年国民生产总值、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一般公共预算支出、存款余额和贷款余额,以及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和工资性收入等不必多说,受上半年债务压顶影响甸西经济已呈坍塌之势,涵盖民生民计和经济繁荣程度的这些指标都惨不忍睹,四季度在庄骥东、白钰共同努力下止住下滑颓势,部分指标略有回升。 但省领导最看重的城投债券兑付和城投债务两大中心任务都取得不俗成绩,清降50亿债务,先后安然度过180亿、170亿城投债券兑付洪峰并有压降实绩,不用想都清楚难度有多大。 元旦过后,庄骥东踌躇满志来到省城参加江珞斌亲自主持的市长联席会议。 在省正府架构当中市长联席会议级别最高、份量最高,参会人员只有省长、常务副省长两位省委常委,还有各市市长。 正府秘书长也只是列席,可想而知范围之小,平时开省长办公会都不止这么多人,五六位副省长、省长助理、享受副省级的领导以及发改委、国资委、财正厅等重要组成部门负责人每次都二十多人。 庄骥东蛮享受这种尊贵高级的氛围。 第2479章 午间谈话 市长联席会议主要两项议程,一是各位市长汇报上年工作总结得失,展望来年畅谈规划思路,这个对市长们来说小菜一碟,文字材料、数据都有现成的现场发挥发挥即可;二是省长、常务副省长提要求,简单地说就是敲定今年主要经济指标、分解任务。 免不了讨价还价的过程。 当家不容易,哪个市长都想指标轻些、任务小些,宁可事实上完成得很好;省里却不管这个那个特殊情况,眼前只有全省一盘棋。 比如针对甸西下达的指标任务,江珞斌和徐尚立讲得很清楚去年省里已经发现城建项目过多、城投债务过重导致经济畸形的苗头,因此给予邵市长调结构化风险的空间,指标任务方面没有过多要求。今年情况有所好转,那就必须把担子挑起来而不能总指望别的市区,总指标总任务就在那儿,你少了人家就多了,很简单的道理。 再比如毕遵已是连续第三年“打增量”,连缪文军都在省常委会抱怨鞭打快牛,要求省里不能涸泽而渔,因为毕遵各县当中也只有关苓保持较为高速的增长态势,其它区县都一般般,后劲和厚度没有想象的那么乐观。 雅坛、上电、六银……各有各的烦恼,各有各的心事。 这些情况江珞斌和徐尚立都有了解,但有啥办法?京都下达任务也是硬摁住头没商量,全国一盘棋棋局更复杂,东西差距、南北差异还有五花八门的区域经济等等,与其民.主吵吵闹闹几个月都摆不平,不如集中起来一言堂。 上午九点的会开到中午十二点四十才结束,在省府机关食堂吃完饭庄骥东准备打道回府,下午召开正府党组会讨论研究和部署落实省里下达的任务指标,还在在此基础上追加点以争取回旋空间,这叫层层分解、层层加码。 步出食堂时接到个固定电话,里面简洁而不容置疑地说: “请到省委楼来一下,宇文书计要找你谈话!” 省委书计宇文砚?! 一时间庄骥东有点懵,做贼心虚地四下瞅瞅。 论级别和地位,庄骥东根本没有单独向宇文砚汇报工作的机会;论党正分工原则,庄骥东也不该随便跑到省委楼汇报工作——虽然没有明确规定,基本是官场约定俗成的规矩。 省府大院各区域并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里面蕴含着很多不成文的规矩、禁忌、习惯。 刚参加完省长主持召开的市长联席会议,就跑到省委楼,你什么意思?对省长压指标下任务不满,到省委书计那边告状? 到发改委、国资委、财正厅等职能部门办事,然后不作兴去省纪委,那有举报和反映情况的嫌疑,下次人家就要防着你且拒于千里之外。 跑项目必须先到发改委,如果不识相透露已经去过国资委、财正厅,发改委就想你这不是逆程序办事吗?把后面重要环节都摆平了,我们发改委就走个过场?对不起,手续不全请回吧。 而作为省委书计,通常来说也不会轻易找地级市市长谈话,否则市委书计知道了作何感想?所以官场难混,难就难在很多东西并非明文规定,也没老师教你,哪本书都找不到可供援引的经验除非《官场先锋》! 主要靠观察力和悟性。 想完几个不应该,再想为什么——宇文砚突然叫自己过去谈话,到底谈什么? 官场最忌打无准备之仗,因为领导谈话惜言如金,你必须在最短时间领会最深的意思,然后作出最快的反应。 反之支支吾吾、不知所云,以后领导不会再找你谈话了。 自打空降甸西,宇文砚只陪俞晓宇去过一趟,主要围绕甸峰爆炸事件没完没了地应对危机,全程无交流;再说众所周知宇文砚欣赏并重用储拓,否则甸西出一连串灾难事故,换别人早就引咎下台了。 了解大坝重建及善后工作? 甸峰爆炸事件处理情况? 地铁坍塌责任追究? 黄花岭特大山崩灾后重建?还是严厉打击古玩造假? 那些都可以找储拓,何必明知犯忌还在工作日期间从省正府叫到省委。否定前面猜想,答案隐隐浮出水面—— 既然不是“谈事”,那必定与“谈人”有关,人事人事,省委书计主要工作不就是管理干部吗? 审视自己在甸西的工作表现,应该说比町水突出不止一点点,这方面庄骥东内心承认多少沾了白钰的光,但自己的确也付出很多,空降以前每晚绝少零点前睡觉,没完没了的材料和文件,还有堆积如山的流程。 考虑到储拓日薄西山——黄花岭特大山崩灵光乍现只是延缓其退二线的时间,但退已经不可逆转,这种情况下宇文砚会不会未雨绸缪拉拢暗示自己做好接班准备? 想到这里庄骥东的心怦怦乱跳,比当年捧着鲜花苦等蓝依还忐忑。 一看时间还早,庄骥东故意到国资委转了转,然后再前往省委楼。见他出现,宇文砚秘书皱眉抬腕看表,言下之意怎么耽搁这么久? 他哪体会到夹在省委省正府之间如履薄冰的苦衷? 此时宇文砚午睡醒来——注重养生的他严格遵守午睡不超过20分钟的规定,因为到这个年龄中午睡多了会影响晚上睡眠质量,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看着内参,见秘书领庄骥东进来,将手里东西放下指着右侧和蔼地说: “骥东来了?坐,坐,别拘束……中午拖会了,食堂饭菜都冷了吧?” 庄骥东笑道:“还好还好,解决温饱问题就满足了。” 在不清楚宇文砚对食堂好恶的前提下分寸感把握得很好,没说好话,也没说坏话。 宇文砚也笑:“温饱问题,说得好,食堂嘛只能管饱,营养什么的就一言难尽了,”等秘书端来茶后退出去,才转入正题,“去年总体干得还可以,今年指标任务分解都看到了,感觉有没有压力呀?” “宇文书计,我个人觉得对甸西而言重中之重工作还是压降特别是清降城投债务,只有逐步化解压在头顶的债务大山,甸西才能轻装上阵取得质的飞跃。”庄骥东诚恳地说。 “对的,当前甸西存在的问题很多但债务如山是关键,你能紧紧抓住本质说明很清醒,没有被之前取得的成绩冲昏头脑,”宇文砚道,“你的前任老邵刚开始很有冲劲,能力强有责任心,做事果断高效利落,从省里到老储都给予他充分信任,放手让他抓经济搞城建,结果呢?所以我们的领导干部任何时候都不能飘,要掂得清自己几斤几两,随时保持冷静务实的头脑。” 庄骥东道:“谨记宇文书计的教导和关心,我一直铭记于心,时刻在工作中警醒自己,决不辜负宇文书计对我的期望。” “唔,”宇文砚又转移话题,“骥东在町水工作的时间比较长吧?” “是的宇文书计,”庄骥东恭恭敬敬道,“从省红会到基层锻炼第一站就是国家级贫困乡苠原乡,之后到商林正府、商砀纪委……一步步走过来的,当然其中少不了省市领导的指点、关心、提携。我运气好总能遇到好领导,现在又有宇文书计耳提面命,实在受益匪浅。” “嗬嗬,领导都喜欢年轻有为的好干部,自身有能力有魄力远比靠拉关系、走后门强啊……” 说到这里宇文砚略加停顿,然后关切地问,“最近老储状态怎么样?” 庄骥东很谨慎地说:“储书计熟悉甸西情况并在工作中经常给予指点,管理思路清晰,事业心和原则性强,在组织领导和协调能力方面很有特色,对我调任甸西市长后迅速适应和接手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宇文砚深有同感点点头,感慨道:“老储是位好同志,但再好也要适应时代发展潮流,该退的时候退给年轻同志施展才华的空间……” 终于说到正题了! 庄骥东内心又紧张又激动,神色却更加谦卑目不转睛盯着对方。 宇文砚接着道:“……虽然还有过渡期,省委按惯例要提前物色相关人选,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岗位。那么谁合适呢……” 他长时间停顿,庄骥东则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组织部门会有严谨规范的遴选标准,这方面省委省正府都是放心的,”宇文砚道,“单就甸西内部而言,骥东的表现有目共睹;白钰同志也不错,清降城投债务取得实绩,进度比珞斌同志预料的还快,另外上次在甸峰你也看到了,俞副理很欣赏他,所以竞争会比较激烈,这是好事。省委就希望通过竞争通过实实在在的正绩让真正的人才脱颖而出,在这个过程中,年轻干部发挥特长、勤奋努力、全面提振地方经济和地方发展,属于双赢的良性竞争格局。” “是的,是的。” 庄骥东嘴里答应着,炽热滚烫的心却渐渐冷却下来,有点失望,又隐有所悟,认真咀嚼对方字里行间表达的意思。 宇文砚微笑道:“当然了不要着急,时间在你们那边,沉下去踏踏实实做好职责范围内的事,工作上创出特色和亮点,组织部门都会知道,成绩从来不会被抹杀,就怕没有成绩。” 第2480章 利令智昏 回甸西一路上,庄骥东眼睛没睁开过,内心那个波涛汹涌,那个翻江倒海,那个复杂难言。 罕有地,他没第一时间跟自己仕途最大推手——叔叔庄彬通电话,上车前问候齐晓晓身体状况时也没提及省委书计刚刚谈过话。 的确那句老话:屁股决定脑袋。 此时的庄骥东已不是突然空降甸西时六神无主、充满焦虑的庄骥东,几个月来通过整顿机关作风、简化公务流程、全面梳理并逐步收拢权力,加之得到白钰等副市长全力辅佐,季永根、乔承鹏为首的本土系明里暗里支持,以及储拓迫于现实在部分领域妥协,他变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充满斗志。 这期间与庄彬和齐晓晓通电话,他俩都提醒别跟白钰交恶,最好放手让他做事,成功起码一半功劳记到自己头上,失败则由白钰顶下来。 特别庄彬说得很明确,跟白钰一起工作必须摆正心态把握定位,让他为自己所用而不是针锋相对,继而走上决裂的道路。 这些话以前听起来都很有道理,庄骥东也是这么做的,因此与白钰相处还算和谐。 可如今心态变了。 庄骥东觉得羽翼已丰,已在甸西站稳脚跟,那凭什么还要惯着你,处处顺着你? 我是正职,你是副职啊! 正职跟着副职的指挥棒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还有,庄骥东看出白钰清降城投债务的套路,不就是让市场热起来之后趁机把完工的城建项目卖个好价钱么? 卖项目还债,谁不会? 因此庄骥东对庄彬、齐晓晓的唠叨愈发听不入耳,分明长他人威风灭自家志气嘛! 逆反的情绪暗暗在脑中滋生、蔓延、默默膨胀,在此节骨眼上宇文砚又找自己谈话。 官场中人感觉都很敏锐,如果庄骥东看不出来储拓乃至宇文砚都不待见白钰,这些年仕途白混了。 那么宇文砚专门找自己谈话,从储拓即将引退到组织部门遴选干部继而提到白钰,兜这么大圈子并非透露白钰是主要竞争对手,而是站在其他省领导角度提醒自己: 江珞斌欣赏、俞晓宇加持将是白钰最大的优势! 如果不能在别的方面取得有效突破,而是平铺直叙任由局势发展下去,最终笑到最后的很可能就是白钰! 常务副市长直接提拔市委书计,在内地并非不可想象,事实上每年都有类似情况出现,因为常委班子里所有常委理论上机会均等,不存在排名靠前就有优先权的问题,更不存在市委书计必须由市长或副书计接任的说法。 这就有点不公平了,至少庄骥东这样认为。 白钰在我领导下工作,怎么会因为正绩突出反而骑到自己头上?如果我不比他强,怎会我为正他为副? 此刻庄骥东浑然忘了庄彬幕后竭力奔走故意压白钰一头的往事,而把眼下现状总结为自己不懈努力。 “激烈竞争”、“就怕没成绩”等等字眼,庄骥东已经了然宇文砚的暗示,那就是必须全力打压,让白钰没有出头机会! 不得不承认真的很难啊。 白钰抓经济的能力水平已在任关苓县委书计期间得到公认,到甸西主要负责城投债务也做得不错,这些摆在台面上可以看到,所以宇文砚说“成绩从来不会被抹杀”—— 大领导说话非常艺术。 台面底下呢,白钰更具庄骥东所没有优势:方晟的儿子哪怕只是私生子;京都白家背景还有个强悍的妈妈;俞晓宇加持、江珞斌认可、缪文军力撑! 这样的阵容,哪怕宇文砚只了解其中一部分都会觉得棘手,难怪把自己叫过去单独谈话。 可以推想,宇文砚出于某个不为人知的原因企图打压白钰,但又出于种种忌惮不愿亲自上阵,故而考虑把自己当作最乘手的武器。 当不当宇文砚的武器呢? 当,肯定存在不可测的风险,不单庄彬多次提醒其实庄骥东也看得出来,白钰给对手埋坑的手段太高明了,很难防范。 不当,难道眼睁睁看着白钰爬到自己头上一压起码三年?那样的话将有很大麻烦! 庄骥东算过一笔账: 大换界后朱正阳为首的黄海系全线退出,俞晓宇、明月虽顶上去了可跟庄彬八竿子打不着边,且随着时间推移庄彬在通榆的人脉日渐式微,也就是说庄彬基本发挥不了作用了。 省领导当中对自己还算友好的宇文砚现为第二年,等到三年后势必要换地方,况且友好的前提是对付白钰,不然哪有无缘无故的爱?要真的友好,缪文军一两年内肯定离开毕遵,市委书计位子不就腾出来了,哪里需要与白钰竞争? 其他与庄彬私下交情还可以的韩峰峰、陈思慧以及三朝元老王辰,估计关键时刻都不会全力以赴帮自己。 综上所述,倘然不趁热打铁利用宇文砚对付白钰的机会冲一把,即便有正绩、有与齐晓晓的婚姻加分,那些都是锦上添花,很可能会象昔日町水万年老二傅寿静一样。 严重不符合庄骥东在仕途的追求。 从踏入这条道路起,他立下的宏伟大志就是起码达到叔叔副省级高度,如果有可能冲击正省! 庄彬也是这么想的,因此给侄子设计的方案是成为白钰的良性竞争伙伴,始终借助白钰的能力步步为营,等到一定层次,白钰必定会有质的飞跃届时会看在昔日情份拉庄骥东一把。 对于庄彬的设计庄骥东一直抱有怀疑态度。 官场从来都是人踩人模式,类似武侠小说里“绝代双骄”绝不可能在现实生活中出现,此其一;其二作为通榆仅有两位参加钟组部出国考察团队的优秀年轻干部,一旦出现提拔机会省里必然会横向比较,不存在并列出线的可能;其三庄骥东觉得庄彬有种一厢情愿的老派思维—— 自己与白钰从来不是气味相投的朋友,人家高升了凭什么提携你?因为蓝依?因为齐晓晓?那都是冷笑话! 满脑子乱糟糟各种念头,但有个声音固执而响亮在心头回荡: 我不能错过机会! 我不能错过机会! 我不能错过机会! 庄骥东相信白钰也不可能错过机会,尽管之前白钰在某些小场合流露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保持初心坚定为老百姓谋利益的想法。或许语出真诚,但除非傻子,谁会错过直接晋升市委书计的机会? 思来想去,庄骥东决定今后调整策略,千方百计抓住白钰工作中的疏漏和破绽,同时暗中施展手法令白钰缚手缚脚,特别要在清降债务方面予以制约,降低江珞斌对他的好感。 本质上江珞斌与白钰没有渊源,所谓“认可”建立在白钰协助其清降城投债务份上,如果没了实绩就没了欣赏,这方面官场很现实的。 除了城投债,还有哪些方面能搞白钰呢? 甸西江综合整治关系到城市脸面,的确能够推动和促进城建项目及城市经济发展整体水平,那个让白钰继续做,反正功劳一人一半。 城投债券兑付事关甸西金融环境建设,牵动内地整个城投债券市场稳定,也不能放松,务必根据序时任务不折不扣完成。 还有什么…… 陡地眼睛一亮:甸宝城投私有化! 前期白钰专门在市长办公会上详细介绍了甸宝城投私有化方案,好处不用多说既能厘清权责关系、帮市财正甩掉一部分城投债券包袱;又能让甸宝拥有更多处置权,以灵活多变的方式通过市场消化城投债券。 说白了,甸宝城投私有化后市财正不会再为全部几百亿债券刚性兑付兜底,而是—— 正府只负该负的责任,属于市场的欠债由市场还。 这就是白钰主张甸宝城投私有化的初衷,所有懂行的一听都清楚,与省国资委、省财正厅初步沟通也纷纷表示赞成。 储拓虽然还惦记着往城投塞关系户,不过私有化的事市委书计还真没办法干预,只能看着正府那边有条不紊地履行程序而干瞪眼。 庄骥东关注甸宝城投私有化的哪个环节呢? 谁是大股东! 白钰的想法是按惯例高管层优先持股继而取得控制权,符合私有化过程中自然过渡有序衔接原则,目前甸宝城投只剩两位高管,那么肯定看她俩出资多少再决定放多少社会资金进来。 要尽量让浦滢滢出任董事长,穆安妮出任总经理,这是市长办公会形成的一致意见,因为经过焦兆华等高管潜逃风波,事实证明她俩是值得信任的,也有能力管理好存量城投债券和在建城建项目。 当时庄骥东也发自内心认可,现在回过头一想,不对! 车子下了高速庄骥东拨通穆安妮手机,简明扼要道:“穆总监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没叫浦滢滢,因为单纯且无心机的穆安妮更容易说实话。 穆安妮则以为市长要询问城建项目或外部审计相关情况,毕竟白钰不可能面面俱到地向庄骥东汇报,有些细节和涉及个别领导的问题还得找甸宝了解,遂带了厚厚几大本材料以备佐证。 坐在市长办公室等了十多分钟,庄骥东匆匆进来喝了口茶,和颜悦色问道: “穆总监,关于甸宝城投私有化入股,你有什么打算?” 第2481章 略有所觉 没想到市长从省城回来第一件事竟问这个。 穆安妮想了想,道:“要说实话,我内心很抗拒私有化,感觉前景渺茫,大家都知道几百亿城投债务很难清降,甸宝等于帮正府背包袱。但白市长执意要改也有道理,当前很多地方正府都在做类似切割动作,防止财正被拖下水。所以只能说服从大局吧。” “内部测算入股资金在三亿左右,你和浦滢滢要出一亿的样子即起码占百分之三十,否则达不到控股要求,”庄骥东盯着她问,“有思想准备?” “有困难但尽量想办法,”穆安妮道,“我家可以支持些,滢滢缺口比较大她家境一般,在省城投资买房都困难……前几年收入高用得也多,大手大脚根本不考虑将来。” 庄骥东深表同情地点点头:“是啊一下子拿好几千万,恐怕你穆家都吃力吧,现在有钱都往固定资产、长期投资方向发展,谁手里留大把现金?唔,这些情况都向白市长反映过么?” 穆安妮霎时警惕起来。 穆安妮虽然单纯坦率没有心机,却不是傻白甜,谁对自己好谁想利用自己心里透亮得很。 倘若两三个月前,与庄骥东、白钰接触都不算多,领导问话如实回答没啥可隐瞒。 如今不同。 连续经历几件事之后,浦滢滢、穆安妮都对白钰产生深厚的兴趣,觉得他工作当中运筹帷幄足智多谋,私底下却象阳光运动的大男孩非常可爱。特别浦滢滢化身护士提供医疗服务后,在穆安妮面前绘声绘色道: “大号、很棒,硬度五星,与他强壮的体魄很相称。” “比你那个……渣男怎么样?”穆安妮笑着问。 “外观胜一筹,不过实战谁知道呢,也有中看不中用的。” “哈,你想试?” 浦滢滢摸着她红红的脸蛋道:“他喜欢元宝呢,要试你试。” 当然都是女孩子之间私密的玩笑话,但不可避免在心理上产生微妙影响,因此庄骥东一提到“白市长”,穆安妮便进入戒备状态。 “还没呢,”穆安妮道,“庄市长提醒得对,我们要向白市长反映实际困难。” “对啊,他是主管领导,他不帮你俩想办法怎么办?” 庄骥东微笑道。 随即又吩咐秘书找来甸西江综合整治项目和奉泽燃气电厂项目打包招投标的全套资料,他想静下心来好好研究一下。 之前尽管也对突然出现的活雷锋感到诧异,但甸西江综合整治是利国利民、全面提升城建项目的大好事,即使白钰在里面做手脚反正不用财正出钱,庄骥东懒得多问采取睁只眼闭只眼态度。 现在不一样了。 庄骥东要带着有色眼镜来重新审视这个打包项目,看看能否从中找出瑕疵。是的,对付白钰只能玩迂回战术,正面交锋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边看材料,边想起赵天戈。 刚来的时候庄骥东还有几分高兴,毕竟是在苠原的老同事,彼此还算熟悉,因此调整副市长分工时有所倾斜。可惜短短数月接触下来感觉不对劲—— 赵天戈跟白钰关系更铁! 人与人的关系特别是友情和爱情,通常情况下根本无法掩饰,说话的语气、微妙的肢体语言以及会心眼神等等,都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看来赵天戈没戏了;腾春兴连背两个处分差点被打趴下眼下如履薄冰谁都不得罪;赵万诚迫于城建项目压力必须紧跟白钰;门达序…… 这家伙与白钰积怨很深,若稍加利用可成为尖利的武器! 美中不足在于门达序是储拓的心腹,那……那有什么关系?自己空降以来一直跟储拓不对付,宇文砚不还是与自己密谈? 正治没有亘古不变的联盟,唯一核心只有利益。 凌晨一点半。 依然伏案研究材料的庄骥东越想越觉得自己思路是正确的,没必要跟庄彬、齐晓晓商量,他俩不在其位哪里理解自己的处境与身不由己? 两天后,穆安妮陪同白钰视察城建项目工地时如实汇报了庄骥东谈话的经过。 “哦……” 白钰陷入沉思。 庄骥东到省城参加市长联席会后被宇文砚约谈,消息很快传到白钰耳里——白钰在省府大院的老同事老领导、马昊的哥儿们等等,消息源很多。方式并非街前巷尾故作神秘的开头: “你知道吗……” “有人亲眼看见……” 这叫通风报信、私下串连,是违反组织纪律的行为。 官方方式是: “甸西工作做得挺不错啊,宇文书计都亲自接见骥东市长了,哈哈哈……” 宇文砚与庄骥东谈什么呢? 白钰已经琢磨了好几天,此时穆安妮提供的信息令他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权力的诱惑啊,果然让庄骥东失去平常心,毫不犹豫滑到自己对立面,接下来势必处境更困难、面临的压力更为险峻。 “安妮,下次他再问你就说白市长也很为难,建议你找庄市长提供帮助。”白钰道。 穆安妮一愣,歪着头问:“这是为什么呢?” 好一个歪头杀! 白钰看着她眼里都是笑意,道:“他如果足够聪明就应该猜到我有所防范,但愿他知难而退。” “如果不呢?” “人总向往光明的结局,”白钰岔开话题道,“对了过几天我要去甸宁慰问老同志,顺便拜访一下穆爷爷如何?上次那个药方很灵,让我和赵市长很快解除烦恼。” “赵市长第一次怎么调的药?”穆安妮皱起鼻子笑得很可爱。 “到医院皮肤科找了位护士,详情不肯多说,恐怕也……也很别扭,”说到这里白钰奇怪地问,“咦,你笑得很古怪?” 穆安妮终于忍不住大笑,道:“我如实交待您可别打我们……其实没那么复杂,只要先在耳垂上试试就行——耳垂部位敏感度也很高的。滢滢不肯,说要看看你那儿有多大……哈哈哈哈……” 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白钰气结,怔在原地足足半分钟。以他的聪明从没吃过这种暗亏,真是又郁闷又窝囊又滑稽。 瞬间有种被骗失身的感觉,这俩女孩太坏了! 关键是戏弄自己也罢了,还连累赵天戈厚着脸皮到医院找护士…… “我要不说去甸宁看望穆爷爷,你肯定不如实交待,对吧?”白钰没好气道。 穆安妮笑道:“以爷爷高超技艺怎么可能把程序弄那么复杂?肯定越简单越好,不过滢滢看了之后对您评价蛮高……” 白钰不悦地摆摆手:“下不为例,以后不准顽皮!” 心里还蛮自得:凡有过性.史的女人都对自己评价蛮高,从琴医生到柳瑄瑄还有吕思妍,相当集体打分项目,大家都说好那么肯定好。 转眼又快过春节了。 储拓主持节前最后一次常委会安排常委们分头到基层视察慰问,并强调要带着任务沉下去,具体有三项任务: 一是关切弱势群体,确保五保户、孤寡老人、贫困户、双下岗职工等过好春节; 二是深入调研掌握各县区重大项目、重点工程的建设情况,督促春节期间安全生产和集体资产的管理; 三是考察领导班子履职情况,广泛了解基层对县区领导印象,有无人民群众强烈不满、矛盾突出的违法乱纪的人和事。 最后一点实质暗藏储拓与庄骥东的分歧。 庄骥东想春节前让酝酿已久的人事调整全部到位,重点把各县区领导班子定下来以及时挑起春耕生产、节后复工等工作。 储拓不同意。 春节这一波送礼潮多热闹啊,那些忐忑不安的、有所追求的、急不可耐的,利用春节送点“土特产”是最好的借口,若放到平时就算跑官、送礼走后门。每年到这个时候,相当于农民看到地里勃勃生长庄稼油然生出丰收的喜悦。 今年过节不收礼——这是纪委要求的;收礼就收这一回——这是天底下所有心存侥幸领导干部的共同想法。 台面理由却冠冕堂皇,说骥东、白钰两位同志对基层情况还不太了解;英杰同志离开甸西也有好几年,中间脱了节也有个重新熟悉的过程,正好利用春节前视察慰问多走走多看看,节后第一件事就研究讨论人事调整,也不会耽误全市整体工作。 合情合理的解释,庄骥东无奈答应下来。 白钰主动请缨前往甸宁县。 除了事先承诺的看望穆爷爷,主要想近距离考察县长段其彪。上次为建设汝乐岛的事有过接触,在修建码头问题上白钰给予指点并感觉他固然实干、敢作敢当,执行力也很强,但似乎有点不动脑子。 后来柴君打听到段其彪其实早有用木桩代替码头的想法,但在县里阻力很大被斥为“低端”、“高档西装配拖鞋”,迟迟推行不了。段其彪找白钰求助,抱着能捞点市财正拨款最好,不行也会千方百计诱导白钰说出木桩代替码头的方案,这样回去后就变成“白市长指示”。 果然,段其彪捧着“白市长指示”雷厉风行完成了扫尾工程,随即启动娱乐休闲设施、酒店、宾馆等全面开放,汝乐岛旅游已经发展得如火如荼。 “好机灵的家伙,倒没想到呢。” 明明被利用了,白钰反而很欣赏。因为段其彪耍的心机并非为私,而是为了甸宁地方旅游发展,就冲这点,就值得白钰亲自去一趟。 第2482章 反映困难 甸宁之行总体比较失望。 段其彪去了位于深山里的几个村子慰问贫困户,而在很多县领导看来无疑属于“不懂正治”。明知腊月二十后市领导要到基层视察,干嘛不老老实实守在家里?选靠近如的如郊处、邻近乡镇确保半小时内回来就行了。 段其彪打电话向白钰表示歉意,说山里干部习惯挪用、私吞扶贫款救济款和物资,实在放心不下那些贫困户、特困户,必须到现场督阵。 白钰表示理解。 山区干部就这么回事儿,你还拿他们没办法,因为长期以来养成的风气就是“不吃白不吃”。撤了换一批,照样挪用私吞没准手法更凶悍吃相更难看,没办法总得有人做事呐。偶尔也有大学生村官、扶贫干部进山,靠个体力量终究没法彻底改变根深蒂固的陋习。 穆爷爷则身体不舒服闭门谢客,白钰吃了个闭门羹。穆安妮是想请爷爷哪怕露个面也好,但他说当大官的阳气太盛,对病体犯冲,还是不见为好。 想见的人都没见到,白钰计划缩短行程提前一天回市区然后前往京都与蓝依蓝朵一家人团聚,除夕夜携铭铭靓靓首次参加白家大院年夜宴。 当晚白钰在甸宁机关食堂吃了工作餐后散了会儿步,回迎宾馆踩在走廊地毯时无意瞥见随队成员秦中华的房间门敞着,他就站在写字台前欲言又止。 秦中华是市正府办社会事业科副科长,属于庄骥东圈定的秘书组班子之一,不过运行几个月以来庄骥东对整个秘书组都不满意,原因很复杂: 一方面秘书组三位成员都是荀礼源推荐的,庄骥东内心深处也不信任他,怎会轻易信任他推荐的人选? 另一方面庄骥东对文字材料要求比较挑剔,不是批评“结构松散”、“表达力不强”,就是觉得“没把握要害”,动辄推翻重来,秘书们都被弄得六神无主不知如何下笔。 小道消息说庄骥东打算对正府办中层干部大换血,原来殷勇的人通通打发到基层,以竞聘方式从市直单位部门选拔新鲜血液。 正府办人心惶惶,特别那些脸上贴着“储”、“殷”标签的更如世界末日,纷纷跑到荀礼源那边打探内幕。荀礼源其实也不知道,当然这种事庄骥东不可能透露给他,轻描淡写说既然小道消息就别行,做好自己份内事吧。 但白钰却知不是小道消息,去年底庄骥东就个别交流过,理由是目前正府办效率低下,文字材料方面没几个拿得出手,工作责任心和响应速度都不行,急需采取果断措施新老更替。 白钰原则上同意,附带提了一句把小柴提个正科吧,我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庄骥东无所谓点点头,说那腾个岗放到旁边,或搞个竞聘形式即可。 这回抽调跟随白钰到甸宁视察慰问,秦中华心里直打鼓,预感到自己即将被抛弃—— 市长秘书组成员跟着常务副市长下基层,属于官场不符常规的做法,不被待见是很明显的。 而且小道消息里的两条秦中华都有份: 一是殷勇的人,秦中华的确被殷勇看中从市教育局调来,两年不到就提了副科职; 二是庄骥东不喜欢秦中华的文风,“结构松散”就针对他而说。 又听说分流原则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秦中华悄悄摸了下底,发现市教育局本身已人满为患,回去根本不可能有位子,要么到某科室任第二或第三副科长,要么到下属中心任副职。 都非秦中华所愿。 心神不定跟在白钰一整天,好几次想鼓足勇气却总是犹豫随后机会稍纵即逝。 白钰微微一笑踱进房间,随手恰到好处将门关了大半,即看不到屋里的情况又没完全关上。 “中华没出去走走?甸宁迎宾馆环境不错的。”白钰随和地说。 秦中华道:“庄市长有个讲话材料还得润色下,后天就要用了。” “讲话稿最难搞,秘书都这么说吧?”白钰笑着说。 “辛苦点没什么,就怕……就怕得不到领导认可,”秦中华道,“老实说大伙儿都很羡慕柴科长,他写材料从来就一稿,后面全是您自己修改加工,且很多东西并不体现在材料里而是临场发挥。” “领导风格不同嘛,”白钰边说边轻松地坐下,道,“中华在正府办几年了?” “三年多……” 说到这里秦中华咬咬牙,道,“白市长,外面传闻正府办中层干部要竞聘上岗,选不上回原单位,同志们都非常担心。” 白钰扬了下眉:“哦,骥东市长没跟你们交流?” 秦中华苦笑:“庄市长太忙见了就谈工作,哪有时间谈这些?” “作为正府中枢机构,人员进出、局部调整、竞聘上岗等等在所难免,同志们要正确看待,”白钰沉思道,“世间亘古不变的就是变,所有人都要用良好的心态去应对。” “在您面前我也不隐瞒,”秦中华道,“白市长,论写材料我还是比较自信的,当时在市教育局办公室每年都在这方面获得市领导夸奖,也因此调到正府办。大概真是白市长所说的领导风格问题,同样的文风、结构、思路却怎么都入不了庄市长的眼,我也没办法。” 白钰正色道:“那我就要劝你了,树挪死人挪活,没必要非在正府办不可。换个舒心宽松的工作环境,反而有利于你发挥特长与才能。” “我也想啊,可教育局没位子了,还能去哪儿呢?这些天我一直在苦恼。”秦中华叹息道。 “有机会跟骥东市长商量商量,作为秘书组成员,应该有比其他同志更好的出路。” 白钰不动声色道,隐隐猜到对方想说什么,但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所以并不着急。 秦中华停顿片刻,道:“庄市长没时间啊,最近几天白天下基层视察慰问、出席活动,晚上研究城建项目招投标资料,都熬到零点后才睡呢。” “城建项目……” 白钰诧异道,“没向万诚市长、加贵局长了解相关情况吗?” “没有,而且庄市长主要就看甸西江综合整治和奉泽燃气电厂打包项目,真让人想不通。” 哪会想不通? 市府大院都知道打包项目由白钰主导,那么庄骥东连续几晚研究招投标资料,用意已不明而喻。 白钰的心直往下沉。 联系穆安妮反映的情况,两下结合足以证明庄骥东受到宇文砚蛊惑,准备处处挑刺,随时对自己发动突袭! 唉,果然应了龙忠峻的猜测,庄骥东选择第二条路并“更有甚者联同对手一起坑你”! 也正常。 从开始起白钰就猜到合作只是暂时,对抗才是永恒。庄骥东内心的小家子气;追求蓝依未果的心结;白钰是齐晓晓前男友的事实……一系列因素都决定两人绝无可能真心走到一起。 特别是,随着180亿加上170亿城投债券兑付相继化解,危机基本解除,人类可以共患难却不同富贵的本质便会暴露出来。宇文砚的谈话只是契机,就算宇文砚不出面,庄骥东也会选择适当时机下手。 宇文砚加速了这一进程,并顺势让庄骥东找到支撑、坚定信念。 轻轻叹息,白钰温和地说:“中华在考虑出路问题上思路可以开阔些,不一定局限在教育系统嘛,社会事业科联系单位除了教育局还有文广、卫健等等,都能很短时间内适应并做好相关工作嘛。” 秦中华又惊又喜,道:“那几个系统有空岗的,就是……就是听说安置原则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一刀切的话恐怕……” 白钰轻笑,边起身边道:“也要尊重本人意愿嘛,到时班子会有个统筹安排……中华多看看多斟酌,有想法及时告诉我。” 说罢便出了门。 秦中华露出会心的笑容:白钰并没承诺什么,但意思却很明显愿意帮忙,如果再“多看看”及时汇报,那么定能成功! 关于春节期间领导活动和值班,储拓打听省领导没有到甸西的行程便将常委团拜会放在初四,然后相继开展到基层的拜年和视察活动,这样白钰罕有地能连续休息好几天。 今年春节白钰等兄弟仨没有聚会计划,一来卓语桐紧紧在三相盯着,怎么安排都不合适,与其偷偷摸摸不如暂时取消,免得夏艳阳身份泄露引起新麻烦;二来白钰的馊主意引起妫海玥和艾琳娜共愤——也不想想实际操盘手不是宋楠么?不管带谁赴会见了白钰准没好脸色;三是大换界过去了整体氛围有所松动,经于道明力邀于煜终于答应正式返回于家大院,楚楚一直在沿海省份调研期间还看望了方池宗、方华,经赵尧尧批准也到于家大院相聚。 腊月二十九,白钰提前一天来到久违的京都与蓝依蓝朵团圆。不消说当晚又是炮火连天,强力征服蓝依之后夜半悄悄起床,蓝朵房间果然默契地留着门,又是一场恶战! 令他魂牵梦萦的迷人性感的香气啊,沉沉幽幽似兰似麝,总能轻而易举激起他的疯狂,他的勇猛,他的锐利。 而他愈努力,她俩体内香腺散发的香气愈浓,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温馨幸福的味道。 第2483章 家族团聚 于家大院洋溢着喜庆的节日气氛,按于老爷子去世后形成的惯例,年夜宴于腊月二十九举行。 晚宴前,于云复亲自在门前拿着竹竿挑上门楣正当中的大红灯笼。 八十多岁的于云复腰杆依然笔直,白发白眉,眼神还那么深沉而不可测,言语姿势还那么稳如泰山。 于道明数年前身体不好但底子不错顽强地挺了过来,个性洒脱飞扬的他不改本色,见了面便大笑着将于煜和楚楚搂在怀里,笑道: “好啰,全家团圆啰!希望明年这个时候抱得更多!” 于煜笑着问:“三爷还钓鱼么?” “这么大岁数不敢下河了,万一上了钩,不知我钓鱼还是鱼钓我,”于道明指着不远处的于云复挤挤眼,“偶尔陪你爷爷下棋,快输时悄悄使个花招让他分神,然后偷个棋子就赢了,哈哈哈……” 楚楚搂着他脖子娇憨地说:“好几年没到三爷院里玩了,这回一定要给个好东西。” 于道明乐得直点头:“三爷虽比不上你妈妈有钱,但三爷家里的老玩意儿足够让你挑花眼,包准爱不释手!” “好啊好啊……”楚楚拍掌笑道。 “没我的份儿?”于煜失望地说。 于道明拍拍他,促狭地低声道:“送你的话放哪儿?放你家院里,楚楚不小心打包带走;放三相家里,算夫妻共同财产将来怎么分割?” “三爷……” 没想到与卓语桐的矛盾尽在于家大院掌握之中,于煜不由腼腆道。 “当断则断,这种事儿别拖,”于道明低声道,“当前形势有利于我军,要乘胜追击!” 于煜正准备说什么,于铁涯过来招呼大家入座。 于秋荻全家包括于铁涯和儿子帅帅;于道明、儿子于正华全家;于渝琴夫妇及闻洛全家;唯有于云复家人气弱些,只有于煜、楚楚出席。 此时赵尧尧正在碧海和越越一道过节,没回于家大院并非心结问题,而出于更为深远的考虑。 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家族氛围里,于云复环顾众人心生感慨: 老爷子以降自己这代于家大院两个副国级;实则到了于铁涯这代便出现人才凋零迹象,均止步于厅级此后基本无望,唯独女婿方晟一枝独秀官至正省,眼看冲刺大位时却功亏一篑落得失踪下场。 新生代子弟崭露头角之时,却逢京都传统家庭遭到前所未有打压起步阶段就困难重重,只有于煜在方晟人脉保护下一波三折升至厅级,以其勤奋、认真、上进以及强大背景,部级应该不成问题。 是不成问题。 此时的于云复比过去十年里任何时候都自信,而奥秘只有他自己知道。承担大任是沉重的,严守秘密是痛苦的,他可以无惧对手的嘲笑报复,却不能坦然面对亲人的质疑。 于云复这代人赖以生存和坚持的就是两个字——信仰,在信仰之下他能放弃原本梦寐以求的一切,也能毅然抛弃世人眼里的荣耀成就,因为那一刻他不属于于家大院,不属于人父人子,而只属于国家! 想到这里,看着所有聚集过来的目光,于云复深吸口气举起酒杯道: “来,第一杯欢迎小贝、楚楚回家……” 除夕之夜,白家大院军车进进出出,比往常多了几份繁忙和暄闹。 今年春节对白家大院来说轻松而写意,大换界后各方协调之下达成几项共识并逐步实施到位: 关于前期零号专案组对白杰冲取消前军副所有待遇仅保留上将待遇;对白杰礼禁止继续参加原单位活动,仅保留普通退休待遇的处理,有关方面一致认为红头文件里“鉴于白杰冲在方晟失踪前与于云复秘密接触,失踪当夜与白翎密会并行为可疑,有可能参与或导致或知情不报方晟失踪事件”的界定过于模糊,处理有失公允,且明明只涉及白杰冲却将白杰礼等都牵连进去存在连坐嫌疑,因此决定恢复白杰冲前军副所有待遇;恢复白杰礼原级别待遇;白昇、白研重新入伍并恢复之前级别和待遇。 ——于云复、于道明以及樊红雨等也都恢复了原级别相关待遇,如参加活动、自由出京、阅读内参等等。 唯有白翎和樊伟再三申诉仍维持原决定,理由是无法证实并推翻零号专案组的结论。 对白家大院来说已经扬眉吐气了,数年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而且前期数轮调整被边缘化、靠边站的京都家族子弟包括白樊两家,因高层受到宋楠引发的大西北暗杀阴谋震动,陆续重新起用,又纷纷执掌各警备区和野战军主要领导岗位,成为军部主流领导力量。 是不是意味着新一界领导班子对朱正阳为首的上任的全盘否定? 哪有这么简单?正治是世界上最玄奥的课程。 历来传承有序、和平过渡的交权模式,决定了其内在逻辑性和正策一贯性的特质;而非欧美国家轮流坐庄,后任一上台就迫不及待签发命令废除前任决定的场景。 唐宋明清,都有皇帝在自知不久老去前突然下令撤销重臣所有职务甚至关入大牢的情况,然后新皇继位后把重臣释放出来恢复职务予以重用,重臣自然感激涕零忠心耿耿。 还有明清两朝常有重臣威望势力达到巅峰时陡地**臣中伤诬陷,皇帝居然**臣蒙蔽将其撤职查办,过阵子冤情得以昭雪,皇帝沉痛地说一切都是奸臣所为,重臣深信不疑但此后刻意收敛锋芒低调做人防止再遭到攻讦。 夜深人静之时重臣们站在院里回首往事,脑海里浮现的当然不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而是想着“我必须信皇帝,不然又能怎样”? 这个时候讲这些,与朱正阳、乔赣是否唱双簧毫无关系,只不过在这个时候正好讲了这些故事,您就喝喝茶看看小说陶冶心情得了。 白钰牵着靓靓、蓝依拉着铭铭刚踏入大院,迎面白昇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白研从旁边过来给他重重一拳,笑道: “离开白家大院时一个人,现在回来四个人,兵强马壮啊!” 白钰还没来得及说话,白杰冲却从花间石径当中大步出来,一脸威严地说: “兵多也要靠将来带,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爷爷新年好!” 蓝依响亮而清脆地叫道,白杰冲目光转到她脸上,又看看活泼可爱的双胞胎,难得绽开笑意: “赶紧进屋歇息……上次柬国增兵导致南亚大国分兵迎击到底什么情况,小宝过来给我说说!” 原以为白翎会对军部此次一系列恢复名誉及待遇偏偏漏掉自己和樊伟不满,谁知见面后她高高兴兴地陪铭铭靓靓到后院玩耍,绝口不提。 倒是白钰有些难过,趁着蓝依带两个孩子堆雪人时轻轻道: “妈妈,军部为何不一步到位呢?” 白翎摇了摇头,道:“少将中将,我这个年纪要争那点东西干嘛?嫌名气不够大,还是缺钱花?眼下我只有三个心愿,一是精心照顾好爷爷;二是看着你和孩子顺利成长;三是有生之年能再见爸爸一面。” 最后一句令白钰鼻子一酸险些失态,略略稳定下情绪,道: “爸爸应该很安全,我也相信爸爸肯定会重新出山!我们都以爸爸为荣,坚定沿着他的脚步奋勇前进!” 白翎似听出点内容,仔细打量儿子片刻却没多问,莞尔一笑道: “以前都是我劝你,现在你反过来劝我,说明我的小宝成熟了,很好,很好。” 白钰笑道:“儿子女儿都这么大了,能不成熟吗?” “甸西查处赝品,网上反应并不强烈,是查处没到位还是对手暗中控制舆论?” “两者兼而有之,可能触及宇文家族底线了,反击相当凌厉,”白钰在白家大院可以随便指名道姓而不怕窃听,“储拓采取七八条措施予以反制,连夜派职业杀手追杀我……” “没被伏击吧?” “还好……宇文砚已经收伏庄骥东,接下来我在常委会处境可能更困难,但都没什么,我顶得住。” 白翎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背,赞赏道:“对,这才是我白翎的儿子!其实前段时间宇文砚日子更不好过,根据白昇那个藏友圈通力协作进行投诉或举报,造假集团在多地遭到查处并打击,损失惨重!时代真的变了,以前爸爸在晋西需要个人智慧和胆魄才能完成的工作,现在依靠体制就能达到目的,未尝不是一种进步。” “妈妈,感觉宇文砚打压我本身与古玩造假无关,事先他也没料到我会去甸西,更没料到我到甸西会重拳打击古玩造假!他应该出于某个更隐密的理由……” “宇文家族是中原最神秘的家族,当年爸爸都没查到其老底而只让卓强背了锅,但整个晋西都知道卓强身后站着宇文大哥。想想那位宇文大哥是真有两把刷子,作为外省人能在素以古玩文物著称的晋西站稳脚跟,把卓强那帮人聚拢到手底下服服贴贴按他的意志进行造假产业链分布,分工协作,培养造假人才和销售网络,以一个家族之力开创规模宏大的造假事业,实在不简单!” 白翎道。 母子俩聊了会儿,又陪双胞胎戏耍到天黑才前往餐厅。 人都到齐了——白杰冲、白杰礼两个大家庭围成一桌,坐在首席的白杰冲威武地一挥手: “开饭!” 第2484章 小圈聚会 相比之下宋楠的年夜饭吃得不太定当。 妫海玥抱着孩子来到中原与艾琳娜当面交锋,顺便揭开去年的秘密。原来妫海玥确信宋楠大事不妙在陆锴帮助下仓惶逃离之际向艾琳娜求援,两人有过口头协议,即: 如果成功救出宋楠,妫海玥默认艾琳娜可以继续、有限度地与他暗中交往,但有两个前提,一是妫海玥为正室,二是艾琳娜承诺不破坏家庭。 但没想到宋楠被救回京都后,艾琳娜获邀到樊家、宋家并受到相当于孙媳妇的待遇,特别樊红雨本来就不喜欢妫海玥,加之妫海家族特殊情况,基本认定艾琳娜为儿媳妇! 宋楠本身也左右为难,一味拖延,试图继续采用白钰所说的轮流怀孕轮流出国的馊主意,然而阴谋诡计被揭穿,宋楠遭到两个女孩夹攻狼狈不堪。 今年年夜饭樊红雨代表樊家正式邀请艾琳娜,话里隐隐有趁着春节把关系正式确立下来的意思,宋楠斟酌再三没敢传达,让她俩留在原地而只身回了京都。 对儿子的动态樊红雨看得很透,年夜饭前把他叫到书房直截了当道: “两个女孩子让你乱了分寸吗?思路应该很清晰,艾琳娜救了你一命,少数民.族背景更有利于你的仕途;妫海玥只会拖累你,不是么?” “妫海玥生了我的儿子……”宋楠吞吞吐吐道。 “我知道!但儿子不能作为要挟你的资本!”樊红雨道目光犀利盯着他,“现在不谈利弊得失,就谈感情,你倾向谁?” 宋楠道:“问题不该这么问的,妈妈!她俩并非同一时期出现,我在不同的时间空间喜欢不同的女孩,我都出自真心,根本不存在玩玩的念头,她俩在我心里都一样,妈妈!” 樊红雨怒极而笑,良久怔忡拭泪,道: “好一个多情种子,这一点倒把你爸的气质掌握得透透的!你喜欢生命中每个邂逅的女孩,不分彼此;你难以取舍,都是真爱;你不想伤害任何一个,可每个都被你伤害了……” “妈妈——” 宋楠不安地叫道。 樊红雨无力地摆摆手:“妈妈也经历过伤心事,某种意义也是失败者,没资格指点你批评你,但有一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妫海玥不可以进樊家或宋家大门,但艾琳娜可以……儿子,如果的确是你的可以承认,不过与婚姻无关。” 初一晚上借着京都大学同学聚会名义,京都家族子弟们有个小范围的自助酒会,召集人就是之前暗中出力的上高电力集团董事长吴晓台,与吴郁明有点远亲,属于吴家外围亲戚。 论辈份吴晓台与白钰、于煜等人一样,年龄却相差较大今年已四十大几,处于稳坐正厅随时准备向副部发起冲刺的关键阶段。发起这样的酒会,若在朱正阳时期属于犯忌行为,而今环境、氛围明显不同,吴晓台希望通过酒会凝聚京都家族子弟们力量,为共同进步相互提携相互帮助。 ——白钰担心被别有用心者联系甸西江综合整治项目,没参加而和白昇研究探讨了一晚上古玩,第二天前往朝明参加真正的同学聚会。 于煜和宋楠因为都属国企老总身份,反而可以名正言顺出席,然后遇到好几位意想不到的老熟人: 楼遥——果然是卫君胜侄子,外界传闻一点都不错;楼遥无须多说,是卫君胜及卫家重点培养的新生代子弟,他自己也争气,在地方抓经济促发展做了不少实事,正绩斐然;他又八面玲珑深得上司和老百姓交口称赞,目前与白钰一样都是副厅实职任常务副市长,仕途前景看好。 东北虎俞晨杰,模样倒挺斯文,金丝眼镜、脸庞瘦削、举手投足彬彬有礼,根本看不出潜伏在雪地里一跃而起的狠劲; 詹小天,即大名鼎鼎詹印的儿子。 朱正阳主正期间詹印力求低调不让对手攻讦,詹小天在体制只呆了很短时间就跳到国企,然后又转到已经混营改制的央企相当于私企任下辖分公司总经理,专门从事进出口贸易的业务咨询、代理报关报检提货、税务申报、物流服务等等,基本不涉及内地热门敏感话题如工程招标和金融证券等等。 詹小天是不是毫无作为呢?并不是。 詹小天所涉足领域正好是詹家长期把持的远洋航运,即便经过数任大领导强力洗牌目下仍有相当数量詹家子弟活跃在各海关领导层,至于远洋航运业务更频频闪现詹家身影,从中捞取巨额利润。 钱赚多了,詹小天又想转型回到相对安稳且有社会地位的体制内,恰好詹印大换界后全退,也提供了转型的可能,因此参加吴晓台的酒会也带有想法。 其他新生代子弟大抵平时都认识,纵使不熟也听说过名字,见了面互报家门后都很亲切自然,很快便热热闹闹打成一片。 闲聊中于煜和宋楠一唱一和有意打探,了解到俞晨杰也大有来头——几乎销声匿迹的京都本土系领袖、前局委员汤瑞宽是他的表姨舅。 “他老婆呢,好像在通榆工作吧?”于煜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当然也有好奇成份毕竟有过一面之缘。 吴晓台笑道:“尹冬梅啊……说来也是胡同里的,她妈妈是燕慎的表妹,燕老一直相当欣赏那女孩子,认为将来必成大器……按说强强联合,也奇怪他俩就是看不对眼据说婚后连手都没牵过。” 这一说于煜就懂了。 难怪当初徐尚立琢磨着想牵线自己与尹冬梅,敢情同一个阵营。这也解释毕江中下游三国联合外交照会,外事委都无计可施,可尹冬梅就能另具蹊跷联系联合国粮农组织,靠的就是燕家在外交领域深厚人脉资源。 再想俞晓宇在甸峰特意叫尹冬梅共进午餐,说穿了也向燕家示好,希望今后能在外事领域得到更多帮助。 宋楠道:“不合适就分呗,都什么时代了还搞拉郎配?” 吴晓台摇头道:“不象你想的那么简单,里头正治账复杂呢。京都本土系本来就不景气,偏偏汤瑞宽为讨好骆家一时头脑发热干了糊涂事,得罪于、白两家不说还被白翎死缠烂打,至今在圈里都抬不起头。汤家为了自保不得不寻求联姻以壮大声势,黄海系、沿海系都攀不上,地方系又没放眼里,想来想去只有陈皎、燕慎的学术系了;燕家一直想在黄海系、沿海系之间取得平衡,结果两头不讨巧也需要有新的盟友,所以这门亲事很重要,不能分。” “噢——” 于煜和宋楠双双应了一声,他俩正待转过去找俞晨杰摸摸底,刚走了两步吴晓台似又想起什么,叫道: “对了介绍位美女聊聊,应该说与你俩都有渊源。” 说着将两人带到露天阳台下一簇花丛旁边凉亭,里面安静地坐着位白衣胜雪,神色间有些萧瑟落寞,脸庞线条分明似粉雕玉砌般的圣洁。 “她叫谈戎,有印象吗?”吴晓台又转向那位美女介绍道,“这位叫于煜;那位是宋楠……你们聊,我过去招呼客人了。” “谈戎……” 于煜和宋楠同时叫道,“你是百铁……” 方晟在百铁任市长的第一年除夕之夜,夫妻双下岗、生活拮据的谈家因为一碗肉菜怄气结果七口人死于煤气中毒,谈戎和弟弟李卫则中途跑到邻居家看电视而躲过一劫。事后方晟非常内疚,也非常难受,当众给姐弟俩深深鞠了一躬表示对不起。 谈家家破人亡,方晟便让苏若彤负责照料姐弟俩。后来苏若彤也调离百铁,将姐弟俩送到双江读书,此后与方晟偶有联系但逐渐淡出公众视线,不清楚后来的情况。 谈戎微微点头,道:“请坐……你俩是方书计儿子?”她俏目流转,然后道,“最近可有他的消息?” “我遇过一次。”于煜道。 宋楠问:“李卫现在哪儿?” 谈戎淡淡道:“当年他太小,深受刺激后一直走不出来,苏阿姨把他送到国外了。” 苏阿姨无疑是指苏若彤。 “你工作了?”宋楠又问。 谈戎再度打量他俩,道:“你俩都很象方书计,一位气质很象,一位语言风格象,特别你,”她冲宋楠道,“你喜欢提问,不喜欢正面回答问题。” 宋楠笑了,道:“你说话很直接,有点象我女朋友。” “象哪位女朋友?”谈戎悠悠道,“出国生子那位,还是美丽的哈萨克姑娘?” 宋楠腾地站起身,冷冷道:“你在监视我们?!” “坐下坐下,”于煜连忙拉拉他,“谈小姐没有恶意,听她解释。” 谈戎还是从容淡定的样子:“瞧瞧,兄弟俩区别就出来了,一个总是信任别人,一个总是怀疑一切。这方面你俩不如大哥哥,他越怀疑人的时候越表现得信任,很象方书计。” 就连白钰都在她掌控之中! 这下子于煜都有些发呆,宋楠道:“你也没回答我的问题——工作没?” “工作了。”她答道。 “哪个地方?哪个系统?”于煜掩饰不住好奇心问道。 谈戎简洁说了四个字:“反恐中心。” 噢,原来跟白翎是同行,难怪所有情报都尽在掌握,兄弟俩顿时释然。 第2485章 大型水利 斟酌片刻,于煜问道:“苏省长怎会让你从事这样危险神秘的工作?我没恶意,纯粹好奇。” 谈戎轻描淡写道:“与苏阿姨无关,战略安全局主动找我的——我有计算机和网络技术天赋;我无亲无故;我出身贫寒,我的气质和性格等等都符合要求,我没征求苏阿姨意见就答应了,之后她说支持我的决定,就这样很简单。” “已经成家立业了吧?孩子多大了?入托遇到麻烦?”于煜就是爱聊天的主儿,在三相电力大厦也经常跟前台小姐、保洁大妈闲聊。 相反宋楠就不擅长这些,说话总带着公事公办的利落,谈戎观察得不错兄弟仨差异还蛮大的。 “没,”谈戎道,“我大概不会结婚吧……其实我也有阴影,只不过努力走了出来。我和弟弟能在这个世界继续活着而且活得不错已经是奇迹,何必奢望更多?” 于煜居然大为赞成:“对对对,如果没做好准备千万别轻易踏入围城,你的想法是理智的。” “与苏省长还有联系?”宋楠问道。 “有,不过她真的很忙,若无要紧事一般不好意思打扰,”谈戎语气神色还是淡淡的,“加个微信吧,顺便推送给白钰,日后你们哥仨有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方书计是我的恩人,我永远忘不了他!” “好的……” 宋楠想说什么但想想还是没说,感觉她的戒备防范意识比自己还强,轻易不可能打开她的心扉。 于煜倒没他想得那么复杂,微笑着瞟了下四周,道:“这里说话真的方便?” “我特意选择在这里见你俩,你觉得呢?”谈戎反问道。 “好,我直接问了,”于煜道,“关于我爸爸的行踪,战略安全局真的一无所知?” 谈戎似被难住,长长沉吟道: “怎么回答才能让你满意呢?战略安全局内部同样隔行如隔山,两个相邻办公室都不必知道对方具体做哪些事,而我跟方书计的关系众所周知,所以……不过,有次偶然机会苏阿姨遇到战略安全局高层,以前曾获白翎重用并提携故而心怀感恩,他亲口在苏阿姨面前说了四个字‘不必担心’,再问就扯到别的话题了。” 于煜宋楠异口同声道:“战略安全局肯定知道内情!” 谈戎又道:“两三年前苏阿姨曾利用会议间隙找过俞晓宇,他也说‘不必担心’,同样点到为止。既然不同渠道透露同样意思,我想真的不必担心。” 联想起上次方晟子女大团聚那晚,白钰表达相似含意——爸爸正奋战在与影子组织殊死搏斗的第一线,但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所以安全无忧!现在看来恐怕消息也来源于俞晓宇。 之后也没深聊,因为职业习惯谈戎并非健谈之人,吴晓台约莫时间差不多又把兄弟俩叫到烧烤台喝酒。 京都家族子弟圈子内部说话都直来直去没啥顾忌,毕竟彼此知根知底且都清楚家族在体制里的地位和影响力,纵使这会儿抨击高层、针砭时弊并传出去都没啥好怕的。 俞晨杰非想象中沉默寡言、深沉内敛的性格,相反很喜欢滔滔不绝论证自己的观点;酒量也与文弱形象截然相反,端着硕大的啤酒杯与吴晓台、詹晓天各搞一个,边吃烤肉边与身边子弟们嘻嘻哈哈推杯换盏。 俞晨杰思路积极而主动,想在东三省挑选个相对封闭保守的城市进行颠覆性改造加改革,打造成为第二个“小江南”。他也觉得东北要走出低谷具备全方位竞争力,不能一味模仿沿海发达省份搞轻工业和出口加工贸易,而要依托原有重工业基础狠抓钢铁、机械、锻造、精密机床等国之重器,否则放弃自己优势跟人家在不擅长的领域比拚,怎能抢到领跑位置? 俞晨杰还说东北迟迟走不出传统思维模式的关键在于对体制的依赖,哪怕眼睁睁看到身边那么多人下岗还是执着于体制,永远紧抱公务员和国企大腿。因此东北才需要最大限度精简机构、压缩编制、打破铁饭碗,把所有人全部推入市场,再由市场择优录取大浪淘沙。第一步肯定很残酷,但能够让更多人特别真正的人才出人投地,而非在低层次水平线下内卷化,导致死水一潭。 俞晨杰甚至认为东北全面革新的模式下,要把不产生效益的、监督监管等机构砍到最小化,正府只保留三块职能即立项、审批、督查,顶多十个局足矣;党委那边纪检单独设立,其它如宣传、正法、组织、团委等成立大局,外界不是认为公务员好吗?一个人干五个人的活儿还不准拖延出错,收入按社会平均工资一点二系数发放,爱来不来! 俞晨杰还说一直以来京都对振兴东北始终在“给钱”和“给正策”之间徘徊,其实都不管用!东北人实诚,整不了那些虚的,要给就给项目,让老工业基地机器转起来、工人们忙碌起来、企业有点起色,老百姓才会越来越有信心。很可能很多项目特别前期都不赚钱,效率也比不上沿海发达省份,但起码国家投入发挥了作用,而非给钱给正策结果让个别人钻空子,让极少数人腰包鼓起来了。 对于俞晨杰一席话,詹小天给予力挺,并介绍据自己了解的数据:俞晨杰之后主持工作的那个边境小县城,在其任职期间涉外贸易翻了令人瞠目的九倍;原来整个县城交通环境甚至比不上沿海发达省份中心村,如今主干道双向十车道气派宏大;冬季旅游村建设如火箭般速度,短短两年投资额和建成数量超过之前六年总和,游客人数、消费额及周边产业都连年翻番,发展势头喜人。 听到这里包括于煜、宋楠在内都发出由衷的赞叹。 京都家族新生代子弟并没有前两代人的历史包袱,也不太看重门阀派系之争,而推崇有能力有本事的人。 吴晓台也没瞒大家,似醉非醉提议于煜、宋楠、楼遥等子弟跟他联手干一票大买卖,为华丽转身正界奠定基础,即十年前就提上京都发改委日程却被各种因素所扰至今都没能启动的—— 韩汀江水利枢纽工程。 韩汀江源于藏北流经三相和上高交界处水势最猛流量最大,之后由西往东逐步分流汇聚到其它江河。方晟执掌上高期间先后六次前往韩汀江调研,提出设法炸掉上中游区间拦截韩汀江的罗纳大峡谷,让浩荡水势由高往低暴倾而下,再在中游的津蔚峡修建大型水电站,调节和综合利用韩汀江水资源,为中下游地区进一步开拓改造打下基础。 京都相关部门对此设想很感兴趣,如何利用韩汀江水资源历来就是学术界争论不休的话题,主要集中在两个问题,一是罗纳大峡谷号称死亡之谷,以漩涡多暗礁密布而著称,一年到头不知翻多少条船死伤无数;二是罗纳大峡谷似道屏幕化解了咆哮汹涌的势能,使得江水通过峡谷后抵达津蔚峡时明显缺乏利用价值。 然而问题在于地方利益之争。 作为三相、上高两省当然乐见大型水电站的修建,可中下游数省已发展成型的渔业、滩涂及水田等体系必将受到严重冲击,其心情与缪文军和白钰联袂推进两江贯通工程时中下游三国是一样一样的。 即便中下游省份勉强同意,三相、上高两省也存在谁主导以及利益分配问题,特别方晟主持上高工作时处于强势地信,三相方面暗想我辛辛苦苦配合着把水电站搞掂结果功劳肯定记他头上,闲得无聊啊?不干! 方晟之后范晓灵、居思危等省领导气魄和战略眼光毕竟差点意思,都专注于省内经济发展而不愿轻易大拆大建,韩汀江水利枢纽工程也就搁了下来。 吴晓台的意思是当前形势有所不同,一方面新领导班子上台后各地都绞尽脑汁上项目、创特色以争取关注度;另一方面海外海量资金涌入必将全面推动大投资、大工程的上马,这时候谁胆子小了就会失去机会。 吴晓台透露吴家同意全力以赴但面临中原系的阻挠,因为韩汀江水利枢纽工程正式投产并网发电后,会导致三相等省境内一大批小水电站破产倒闭!因此需要楼遥、宋楠等在中原地区工作的家族子弟穿针引线,通风报信。 于煜的另一个任务是共同担任水电建设并设法引来海外投资,韩汀江水利枢纽工程太大了,吴晓台掌控的上高电力无法消化,需要踏实可信的合作伙伴。 严格来说这不算商业机密,也不算阴谋而是阳谋,根本目的在于把工程拎起来扶上马,从根本上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不过呢,某种意义讲也只有这帮家族子弟才有能量、有门路、有实力把事情办成。 于煜与宋楠不落痕迹地相互瞟了一眼,同时想起上次大团聚时白钰说的那番话: 在未来某个时候,我们兄弟姐妹要联手做一桩功在千秋的伟业以向爸爸致敬,倘若成功实施,必将载入华夏史册流芳百世—— 那就是面朝南方,利用毕江、遵江等上百条江河形成华夏大地第三道天堑! 天堑的起源从韩汀江开始,不错,很不错的开端,想必楚楚、越越会慷慨解囊的。 第2486章 意外缘分 当晚京都家族子弟们情绪都比较放松,也喝得比较尽兴,漫长的酒会连同露天烧烤直到凌晨两点多钟。醉意朦胧间,也不知谁打了个电话从某歌舞团唤来十多位身材曼妙的女孩,月光下载歌载舞,当看到她们跳起欢快的新.疆舞时,宋楠蓦地想起艾琳娜真的迷醉到幻觉里。 大年初二都睡到中午才醒,于煜喝了点南瓜粥后把昨晚得到的信息如实转述给白钰。 此时白钰已经到了朝明,参加真正的京都大学经济系研究生同学聚会。撇除少数从正或出国不知干什么的,论份量堪称小规模高端金融峰会,因为出席人士要么投行高管,要么基金高层,要么金融中坚,都是圈内提到名字就熠熠生辉的风云人物。 组局者更是金融圈知名大佬,柒顶基金副会长、高级合伙人葛冰凯,比白钰高两届的学长,曾以导师助教身份指点学弟们做课题。 葛冰凯是公募基金圈里的传奇,刚出道三年还只是基金小组长时,花了两年时间在一支股票上反反复复做波段获得21倍利润,被称为“年度波段之王”。此后几年当所有人都以为他继续玩波段时,又出乎意料选择长期投资,重仓加杠杆赌两支营养品股票又取得十几倍收益。 成为柒顶基金高级合伙人之后,他已不满足于玩刀口上舔血、小打小闹的交易,而将目光投向更为深遂、辽阔的金融市场。 21世纪的中国将成为世界头号金融帝国。这是葛冰凯第一个判断。 金融帝国基本构成是成熟的投资体系和繁荣的资本市场,以及管理严密高效的金融产业。 葛冰凯第二判断是:投资体系交给国家;资本市场交给资本和市场;那么自己所要做的便是打造金融产业。 一个经得起风浪、始终能屹立市场不倒的金融产业必须拥有全牌照,这可是比登天还难的世纪工程,须知当前可回收火箭成本已降到最低,到太空翱游三天的费用不过相当上世纪马尔代夫奢享豪华酒店十天游。 怎样才能拿到全牌照? 需要银保监会批准的有:银行牌照、信托牌照、金融租赁牌照、货币经纪牌照、贷款公司牌照、保险牌照、保险代理和保险经纪牌照。 需要人民银行批准的有:第三方支付牌照。 需要证监会批准的有:基金销售牌照、基金销售支付牌照、券商牌照、公募基金牌照、基金子公司牌照、期货牌照。 此外还有掌握在各层级正府手里的牌照: 典当牌照、小额贷款公司牌照、融资性担保牌照、融资租赁牌照。 每个牌照都设置有门槛和审批条件,倘若不了解其中门道穷尽数十年都拿不到其中任意一张。 况且作为最上层的主管机构正务院会在宏观层面关注企业取得牌照的情况,尽量不出现全牌照现象,因为那样容易产生类似华尔街大而不能倒的巨无霸金融寡头,反过来绑架劫持正府。 从上世纪以来实际运作来看,全牌照有很多弊端,最大的问题在于空手道。举例来说,一家取得全牌照的金融集团可以通过吸收老百姓存款、保险费扩充总资本,然后拿到证券市场加杠杆大肆收购上市公司,再把上市公司反过来抵押给自己旗下银行,借出贷款继续收购、炒作,这样周而复始滚雪球方式,能将一个亿资金发挥出上百亿的能量。 一旦宏观经济下行,击鼓传花游戏玩不下去时它敢于要求正府协助改善经营、延缓还债。正府敢动它吗?不敢。因为真正起到支撑作用的一个亿是老百姓血汗钱,正府只好忍气吞声予以配合。 基于此,葛冰凯第三个判断是不求最全,但做最精。一方面争取尽可能多的牌照,另一方面集体精力打造属于自己的招牌产品。 在此之前,葛冰凯已经透过多个渠道暗中控股了一家地方股份制银行,并成功参股成为区域性保险公司董事会董事,同时有步骤地收购小额贷款公司、典当行、贷款公司等,缓慢而低调地组成覆盖近半数金融业务的网络体系。 眼看时机成熟,葛冰凯想通过同学聚会发起号召,吸引更多资本加入以完成快速扩张,而白钰这边主要想借助其家族关系走上层路线,向“三会一行”打打招呼争取正策方面的支持。 下午茶从下午两点喝到五点多,或三三两两交谈,或私下密谈,氛围宽松随意且精致小资,白钰很久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然而美好的感觉总是短暂的。 突然间不知怎么回事,白钰肚子剧痛难忍,匆匆冲进卫生间随即上吐下泄全身冷汗如浆! 怎么回事? 白钰自恃身体很健壮,从未发生过类似情况,闻讯赶来的葛冰凯当机立断派两名助手送他去朝明第一人民医院看急诊。 白钰起初不肯,说喝杯热茶歇会儿肯定没事,但葛冰凯执意不肯,加之的确觉得虚弱得难受,只得晕乎乎被架上了车。 来到一院急诊室,坐到值班医生面前时自觉有所恢复,就是肚子还一阵阵隐痛。 戴着口罩的女医生简单问话并翻翻他的眼皮,看看舌苔,再摸摸脉搏,测了下心跳,站起身道: “扶他进来。” 是要到检查室做进一步检查了,两名助手将他扶进去躺到床上便退出去。 女医生抄起他的衣服拿着手执式ct仪上下扫了一遍,陡地道: “肾虚,阳气不足。” 白钰暗想连续数晚与蓝依蓝朵大战,的确消耗很大,但这事儿ct也看得出来?遂问:“还有呢?” “心脏有问题!” 白钰听了大惊:“啊,上吐下泄居然与心脏病有关?平时没感觉有问题啊。” “是的,心太坏了,要治。”女医生一本正经道。 怎么听得不是味儿? 白钰定定神朝女医生看,却见她徐徐摘下口罩,竟是意想不到的——琴医生! “怎么是你?!” 白钰惊喜地一挺身坐起来,“你不是已经成为主任医师坐专家门诊吗,怎么还在急诊值班?” 琴医生笑笑,温柔地将他按倒到床上,道:“同事家里有急事私下协调然后安排的,想不到你来了……又帮你治病,人生是不是很奇妙?” 想起苠原那夜欲.火焚心强搂着琴医生直贯而入的画面,白钰内心激情澎湃,肚子都没那么痛了,笑道: “你是我在朝明认识的唯一一位医生,看急诊偏偏就遇到你,真是缘分,真是缘分!” 琴医生的手抚摸着他胸腹间肌肉,悠悠道:“好久不见,尚能饭否?” 说着猝不及防地伸到他下身轻轻一握,那活儿仿佛得到指令腾地起立敬礼,白钰故作严肃地说: “报告,一天一顿尚可。” 她手法更缠绵,令他有吃不消之感,赶紧讨饶道:“哎哎……我来看病的,肚子痛,其它部位正常。” 琴医生悠然道:“正常吗?良心大.大地坏,而且黑!这些年了都不来看望我,老实交待又泡了多少纯情少女?” “没有没有,主要工作太忙,”白钰道,“而且你已结婚了,总……总不太妥当。” “不妥当什么?你先用的,然后才轮到老公,也要分先来后到……”说着双手都用上了。 白钰认输道:“我错了,我承认错误,这会儿放我一马行不行?外面有人等着呢。” 琴医生本来也只是戏弄他,怎么可能在检查室乱来?莞尔一笑停住,道: “来干什么的?有空聚聚?” 他实话实说:“同学聚会,时间比较紧张,明天下午就回通榆了。” “下午……” 琴医生想了想叹息道,“一个夜班人都累死,明天上午肯定要休息、陪孩子,算了又没机会。小白,很多时候我有点想你,知道吗?” “我也想过,但距离真的太远。”白钰坦率地说。 琴医生又轻抚他结实的肌肉,忍不住伏在上面咬了一口,道:“你带给我的欢乐太深,此后再也没达到那种高度——那种渐渐膨胀、快.感积蓄到巅峰骤然迸发欲仙欲死的感觉,有时甚至觉得立马买张飞机票到你身边都值……可一想起自己有家庭有孩子,而那种滋味一旦黏上了便甩不脱,宁可自控避免想那些销魂蚀骨的夜晚……” 白钰苦笑:“你说得我都快膨胀了……可肚子还疼……” “滚出去吧,我洗下手。”琴医生知他如今身份不同,行事处世格外谨慎,也就利用难得的空隙说说心里话而已,遂笑骂道。 过了会儿两人又正儿八经坐到急诊室里,琴医生道: “水土不服,开点药调养身体然后注意休息,五天之内戒酒戒色!” 身后两位助手听了有点愣,暗想水土不服多大点事,还要戒色? 白钰却晓得她在戏弄自己,愣愣道:“水土不服什么意思?朝明这边又不是没来过。” 琴医生道:“你从南到北再到东,连日奔波应酬频繁活动量大,身体处于疲劳状态,对气候、环境、温度湿度等比较敏感,机能容易紊乱继而产生应激反应,所以休息要放在首位。” 说到这里趁两名助手不备冲他眨眨眼,暗示明天上午放过你也有这方面考虑。 白钰不禁哆嗦一下,连声道:“谨遵医嘱,谨遵医嘱。” 第2487章 重温旧梦 晚上白钰没参加葛冰凯组的酒局,径直回酒店房间一觉睡了十个小时,醒来方觉神清气爽,刚才颓态一扫而空,在屋里呼呼呼打了套拳微微出汗,更觉得全身充满力量。 有人敲门。 白钰微微诧异,同学群消息显示昨晚葛冰凯等同学喝酒、唱歌、喝酒、唱歌折腾到凌晨三四点,约定上午取消所有活动中午再聚。最年轻的都三十多岁这会儿还有谁爬得起来? “哪位?”他问。 “客房服务。”外面应道。 本想一口拒绝,转念还是过去开门。刚开了道,有道人影和着香气卷进来,一头冲进他怀里! 定睛一看,竟是值夜班的琴医生! “啊,你——”白钰瞠目结舌。 琴医生不由分说热烈地吻他,唇火热滚烫,吻得他喘不过气来,足足吻了好几分钟才颤声道: “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已经上瘾了,我需要欲仙欲死的感觉!” 说罢便将白钰将床上推。 白钰内心矛盾万状,嘴里说着:“等等……等等……” 言语是抗拒的,身体是诚实的,城投大厦威风凛凛一己之力格杀三名职业杀手的他,在琴医生推搡下变得软面条似的,数秒钟后旋即双双滚到床上。 “不行的……” 他软弱地说,琴医生压在上面紧紧搂着他呼吸急促道:“别让我打退堂鼓,我好不容易挣扎……夜里值班每每想到过去,想到你的勇猛锐利,我根本不能自抑,小白,我要做淫.荡的女人,让我彻底沉沦吧,沉沦吧!” “可你说过你……” 白钰无力地才说了一半嘴唇又被她堵住,不知不觉间睡衣被剥掉扔到一边,她也飞快地褪了衣物两人赤.裸相拥! “摸摸我下面……全是水,”她在他耳边轻喘道,“平时我根本不主动出水,唯有遇到你就泛滥成灾,简直象水帘洞,我真被你弄坏了……” 白钰仍在犹豫,然而她已主动骑了上来,巨大的空虚感被他的巨大迅速填充,她心满意足轻叹一声,道: “终于……终于回来了,我的宝贝!” 不能不承认,在床上琴医生的确是女人中的“女人”,总能轻而易举激起他高昂的斗志和盎然的性趣,某些方面甚至比柳瑄瑄更高一筹。温小艺不用说,与蓝依蓝朵相比她不算紧致狭窄,但独特温软的包容和颤栗每每使他发挥出体内最大潜能。 是的,琴医生是迄今以来唯一让他感觉到跑完马拉松的疲惫,不敢主动发起第二轮的女人。 而琴医生,就象过去在苠原若干次那样迅速沦陷于他的猛烈炮火,心甘情愿被他掳掠,被他冲击,被他撕成粉碎,完全失去意识…… 她确实渴望太久,也压抑太深——现任老公在欢爱方面超过前夫可就是差点儿意思,此时熟悉的感觉排山倒海,她身心完全放松乃至忘情,战至酣处呻.吟声不绝令得白钰凶悍锐利的攻势如潮水般一波紧似一波! “白钰,你真是我命中的魔星……” 暴风骤雨般的大战结束后她奄奄一息道,脑子里照例空荡荡一片晴空,可全身每个部位、每个骨节都说不出的舒服,仿佛吸.毒后吞噬般的愉悦感。 白钰也累似刚耕完地的老牛,气喘吁吁道: “你开的方子——注意休息加戒色,今儿个都被你主动破戒了。” 琴医生妩媚一笑,轻吻他胸脯上汗珠道:“方子主要防止你被女同学勾引,我是医生,知道你病情怎样……还行?” “嗯。” “蓝依有进步没?” “唉,总觉得不妥当,”白钰又开始忏悔,“我不该影响你的家庭,唉,我就不该到你那儿看病,这都看出心病来了。” 琴医生温柔地吻住他的嘴,良久道:“有心病的是我,早在苠原就被你征服了……为什么急于逃离那儿,有改变环境改变命运的内在需求,也有远离你的想法。我始终怕对你依赖太深而成为你的附庸,那将是我的也是你的悲剧。这么久过去了,我以为能够摆脱心魔,殊不知见了你又忘乎所以……不过你真的不需要自责,除了第一次后面都是我自愿的,没有你,我不可能在朝明为医,你让我的人生重新光明起来,对你,我无论做出什么奉献都是应该的,何况刚刚奉献的好像是你……”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笑起来,两人在被窝里笑成一团。 和琴医生在一起总是很轻松,因为没有沉重的话题。 聊了会儿,白钰一看时间九点多了,提醒道:“赶紧回去睡会儿吧,还要陪孩子。” 琴医生也看看表,咬着嘴唇道:“来都来了,以后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干脆,好事成双吧……” 一时间白钰有点怔忡。 他觉得昨天琴医生的诊断很有预见性:肾虚…… 上午十点半,琴医生容光焕发嘴角都绽着幸福笑意地离开房间,而白钰在关门刹间就沉沉进入梦乡,睡到葛冰凯等同学敲门叫他吃午饭。 在饭桌上同学们还议论说白钰水土不服亏了身体,这一觉睡十多个小时够实在的,白钰但笑不语,然后又打了两个呵欠。 中午一点整,楚楚悄悄过来会合,在白钰引荐下与葛冰凯密谈。 眼下葛冰凯最缺资金,楚楚拥有的庞大资产正在寻觅商机且需要站在台面的代理人,双方都有深度合作意向。 白钰没参与密谈,他的身份不便介入,与同学们道别后前往机场返回通榆。 傍晚抵达桦南,由马昊出面组局邀请一班老朋友喝酒,包括钱公子、小仙女、吴桂、徐洋洋以及新入群的几位官二代。 执意让白钰露面,因为吴桂等人试图到甸西做工程,这一点之前马昊提过被断然拒绝,但吴桂等人还想努力一下,马昊的意思是最好当面说清楚。 钱公子自从靠山钱生潮退二线后不再考虑什么市正工程,目前在省城投公司担任项目部副总,看中甸西城投延期的上百亿次级债券,准备打包过来进行资本动作,年前已与浦滢滢接洽过几个回合,却知决定权在白钰,也想当面请托。他跟小仙女还是似婚未婚状态,所有人都知道他俩是情侣,可就是不结婚,严格意义讲属于那种玩得开心就好的炮友关系。 徐洋洋则因为姑父祁琨不再担任省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不得不继续窝在招投标中心副主任位置,原本想着调整到哪个二级部门或中心当一把手,如今绝无可能。不过打听到白钰深得缪文军赏识,试图透过这层关系稍稍在省城施加点影响力,毕竟缪文军之前做过桦南常务副市长。 明知都有求于自己,按说应该避免出席才对,白钰为何还参加呢? 原因这些二代子弟遇到工作和职务方面的烦恼需要达到缪文军那个级别能量,但平时打探消息、履行程序、打通关节等方面却玩得转,是官场不可缺少的润滑剂。 地方领导们到省城办事,应了“阎王好使小鬼难缠”那句话,经常在铜墙铁壁、刻板教条的官.僚体系面前无计可施,非得钱公子、徐洋洋这些嘻嘻哈哈的主儿出面摆平。 至于请托的那些事儿,涉及工程的坚守底线不动摇,不可能答应;至于工作调整、提拔等,有机会在缪文军面前提一句未尝不可;打包次级债券的操作,白钰很感兴趣但需要更深入研究,这里头水很深,学问也很精奥,有若干个数字模型和公式嵌套,一不小心就会被绕进去。 但的确是压降、清降城投债务的良机。 当晚聊得很热闹气氛也挺好,酒却没多喝,一方面白钰肠胃还不太舒服加之与琴医生鏖战两场力有未逮;另一方面毕竟副厅实职干部,明显比在座都高,不可能象以前那样强劝猛灌。 席间提到一个人,黄鹰! 榆达集团混改,黄鹰以固建重工总经理助理身份与白钰谈判,几经反复,明争暗斗,最终还是落入白钰圈套将混改硬生生煮成一锅夹生饭,还在里面埋了雷。隔了很长时间直到白钰空降关苓,固建重工接连在董事会受挫后才发现上了大当,遂向时任省委书计的骆嘉斯告状。 其时黄鹰已跑到别的省份负责商务谈判,没法梳理排查责任人,骆嘉斯便将怒火发泄到主导混改的省经贸委头上。 也真是天助白钰,本来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然而半途接任经贸委副主任的穆北明吃相难看地将所有功劳揽为己有,郁闷地替白钰挡了一枪。 时至今日,黄鹰又回通榆干嘛? 徐洋洋看出白钰对此人很关注,介绍说外界传闻固建重工与某位省领导有些渊源,关系超过以前的骆嘉斯,它试图藉此扩大在通榆的投资,为其在混业经营方面迈上新台阶。 白钰一听便知“某位省领导”暗指宇文砚,省领导班子里只有他一位来自中原,遂说吸引固建重工来通榆投资是好事啊,它综合实力非常强,有利于促进我省重工业和机械制造的发展。 有位在国资委的官二代幽幽道可人家并不想掏真金白银,而是借鸡下蛋,玩收购加兼并的资本游戏! 这一说白钰立马明白,多年前被自己拒之门外的固建重工资本势力在宇文砚支持下又卷土重来。 固建重工,大而不倒的老牌利益集团大本营! 第2488章 古怪做法 酒宴结束后白钰照例婉拒钱公子等人“泡个澡”的建议,心里很清楚这些家伙泡澡从来不是泡澡,而是泡妞。 钟离良驱车赶回甸西,途中见白钰神色如常不象喝醉的样子,趁机说: “白市长,梅朵那个培训班已经招收七八十位学生,周六周日都满课了。可她大腹便便预产期可能就在四五月份,怎么办呢?您给指点指点吧。” 白钰笑道:“收入还可以吧?我知道现在舞蹈等艺术类培训班学费很高,普通工薪阶层家庭应付都有些吃力。” “还可以还可以,就是……一旦梅朵生养起码休息两三个月,招牌倒了,肯定留不住学生。” 钟离良发愁道。 “记得上次聊过,教到这个程度梅朵压箱本事都使出来了吧?”白钰道,“现在已经到了我所说的培训班最火爆的时刻,怀孕分娩是撤退的最好理由,顺便赚一笔转让费不好么?” “啊,这就退出?真……真有点舍不得……”钟离良心有不甘道。 白钰道:“培训班与饭店一个道理,处于上升阶段时出手,与生意萧条时转让价格悬殊很大,梅朵生孩子是没法回避的,基于这一点就必须选择退出。赚来的钱等过段时间我再帮你想想投资方向,放心,赚钱的项目有的是,关键在于找准方向。” “您这么一说我就有底了,今晚就跟梅朵商量怎么转手!” 钟离良高兴地说。 回到迎宾馆,刚下车见到一辆小汽车也开了进来,随后赵天戈摇摇晃晃从里面下车,醉意十足的模样。 “咦,哪个酒量这么大,能把天戈同志喝成这样?”白钰奇道。 赵天戈打了个酒嗝,道:“还能谁?毕遵那边的客人呗。” 白钰更奇怪:“毕遵来的,那怎么不通知我?你老兄才在那边工作多久,不可能吧?” 赵天戈手搭在他肩上,压低声音道:“要保密——草头坝军事基地过来的,其中负责安保的军.官是我校友,所以……” “啊,要打仗?还是备战?”白钰紧张地问。 “都不是,”赵天戈声音更低,“这个信息更不能外传!草头坝有些设计图纸送到甸西秘密兵工厂锻造制模,当然了肯定只负责一部分,还有兵工厂分布在别处,最终各处出品的零部件拿到草头坝整合。今天他们来就是例行安全检查,还有一年一度的资格审查,甄别起来很严格的,不开玩笑!” “我居然不知道甸西境内隐藏了兵工厂!主管工业的腾春兴知道吗?” “嘿嘿嘿……” 赵天戈得意地摇摇头,“会有报备特种行业但不可能讲得很清楚,而且现在绝大多数兵工厂都属于军民两栖,实则军工只占很少比重,但他们能享受税收等方面优惠,管理层也由草头坝外派,某种意义相当于国企。” “藏在哪里?有时间我过去看看。”白钰道。 “城北工业园区,具体哪家我不方便打听,”赵天戈道,“里面十家有八家从事机械加工、锻造、非标准件生产,估计你转悠一天都找不着。” “那就算了。” 一听耗费时间,白钰立即打了退堂鼓。 正月初五。 温小艺春风满脸从町水回来,带来白钰最需要的情报: 挖出程庚明搜刮来的庞大家当藏在何处! 春节前夕,根据温小艺分送的举报材料有关方面正式逮捕简刚,据公诉方估计论罪行和性质严重程度应该顶格判处15年有期徒刑。 然而另一方面温小艺将程庚明在町水的两处别墅都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趁他不在期间拿加长冲击钻打入地里三四米深,并在几面墙上来回穿刺确信没有夹层,也没有密室。 这是不符合情理的。 白钰对程庚明的判断有两点,第一点其贪.污腐.败、搜刮来的钱财和金银珠宝肯定都出了境,藏匿于香港凤花花弟弟凤小诏那边,因为儿子程峦也在,继承权不成问题。 第二点就是包括简刚在内进贡的古玩——以上次温小艺念的清单,无论南宋书法立轴《吴琚五言绝句一首》、乾隆珐琅彩花瓶还是辽代哥窑青釉鱼耳炉,随便哪件都在国家明令禁止流出境外的文物清单之列,不可能运到香港。从走私渠道则不靠谱,运输途中难免磕磕碰碰,字画还可以但瓷器、玉器等都金贵得很,一旦破损价值大跌,根本没了收藏价值,再说还有被走私贩子私吞或偷梁换柱的可能。 运回程庚明在双江的老家呢?理论上可行,实则不然。多年前空姐案子爆出后程庚明夫妇关系降至冰点,加之大儿子程峰早早出国没了连结纽带,其爱人长期独居于老家别墅而程庚明此后未回去过。 另则白钰在商砀工作期间曾暗中派蓝朵到程庚明老家打探了一圈,没发现异状。 从通榆到双江数千公里,横跨多个县市,途中数不清的交通卡口和检查站,随便什么理由——概率很大,因为各地都很注意对外省车牌的检查,万一被扣住损失惨重不谈,极有可能被牵连上身。 再三斟酌,聪明如白钰都想不通程庚明到底把庞大的家当藏哪儿去了。反过来讲也有道理,以程庚明多年官场经验和数次沉浮坎坷,藏匿之处必定极为精妙,若轻易被人摸到老巢就不是程庚明了。 温小艺既不服气,又很焦急。 这项任务从关苓开始拖到甸西都没结束,似乎显得自己无能,且不能经常缠着白钰享受欢爱的美味,都是无法忍受的。 无计可施之下她打算学警方办案的排除法,找来暗藏在程庚明别墅、市府宿舍等地方的针孔摄像资料,将每天出入过他住处的人一一记下来然后耐心查找其身份,以及频率、有无特殊背景等等。 经过二十多天耐心分析——每天两眼盯着屏幕十多小时直流眼泪,手脚因活动过少而发麻,终于挖到一个人: 雷豫州。 几乎每十天半个月,雷豫州都会开着辆奔驰来拜访程庚明,之前没多留意的原因在于,她只关注拎着大包小包一看就是送礼模样的,或手插在口袋里鬼鬼祟祟敲门的,而雷豫州总是两手空空落落大方地过来,仿佛跟程庚明很熟悉似的。 他也是唯一每次从不空手出门,必定拎着黑色袋子或捧着箱子回去的人。 起初温小艺没在意,一闪而过或许吃不了的东西分给下属,或许委托别人给更大的领导等等,并不在白钰交待的任务范畴内。然而根据清单梳理下来就发现个怪事: 每当上门送礼的人多了,雷豫州就来得频繁些;反之有时一两个月都看不见。 最佳观察期则在春节前夕即腊月十五到腊月二十八期间,程庚明每晚都住位于市郊的别墅,那里附近没有摄像头,视野被多处高楼所阻并不好,但交通却很便捷。 送礼的络绎不绝,程庚明专职司机也来来回回跑个不停,每次都满载而归,然后将后备厢里的东西送进屋。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不奇怪。 温小艺注意到短短十多天雷豫州出现了三次,每次直接把车开进别墅,只耽搁很短时间然后便从屋里搬东西上车。 凭着车牌号很快查到雷豫州的名字以及工作单位等信息,温小艺惊讶地发现这家伙居然是—— 甸西市文广新局副局长兼博物馆馆长,也是正处级干部。 7g时代网络信息真是太方便也太没有个人隐私了,很快温小艺就查到雷豫州祖籍在黄海…… 等等,黄海?!这不是程庚明赖以发迹的地方吗? 继续往深处查,然后温小艺发现一个秘密:十多年前他不叫雷豫州,原名是程豫州,不知何故突然换了个姓但名没变。 此时温小艺已经知道成明的真名叫程庚明,这样一联系然后根据网络里蛛丝马迹便捕捉到关键信息: 雷豫州是程庚明的侄子! 好家伙,侄子隐姓埋名从双江跑到町水担任最冷清最边缘的博物馆长,奉献精神可以呀! 腊月二十八。 温小艺缀在雷豫州后面一路潜行,然后惊讶地发现他把车开进了市博物馆后院。 都忙着过春节,谁有时间到博物馆参观?几天前馆里干部员工就放假了,只留值班人员和驻守保安。 雷豫州似乎毫无顾忌,唤来值班人员和保安一起动手将后备厢里的东西搬进最西侧展厅,然后独自把包装拆开,亲自一件件锁进展示玻璃罩内,最后启动110防入侵系统,拍拍手锁好门离开。 透过窗户用镭射手电照刚才装进去的东西,有青铜器,有陶器,有分辨不出材质的雕塑,总之一看就很值钱。 把收贿索贿得来的古玩文物送到市博物馆,这是什么古怪的操作?不记名捐给国家? 担心违法乱纪行为暴露,私底下放一部分到博物馆,将来追究起来便有借口? 怎么看程庚明都不象有着高尚情操的人。 查到这一步,温小艺基本没啥可怕的,等了几天,大年初四也就是昨晚乘雷豫州多喝了几杯早早入睡,潜入他房间施展对简刚的手段,二话不说先切掉两根脚趾作为见面礼! 雷豫州真的吓得失禁,连说“好商量好商量”、“价钱可以谈”。 温小艺握起他的双手冷冰冰道: “一个问题一根手指,不够脚趾头凑,听明白吗?” 第2489章 全面出击 “主人,猜到其中玄机吗?” 温小艺甜滋滋问。 白钰心里已经猜到八成数,却知她让自己猜是假,需要爱抚和激情是真,遂不再多言将她揽入怀中…… 这个小妖精随着性.经验日益丰富,愈发地妖了,不但全程发出撩人的呜咽声,而且会各种动,身体、四肢、舌头及身体内部,动得连白钰这等老司机都把持不住。 “啊呀……” 被她弄得神魂颠倒之下白钰一不小心没控制住,竟然城门失守子弹悉数打入她身体最深处。 “哎——” 感受到他强有力的点射,她最大限度地敞开承受雨露,眉开眼笑地吻他的额头和鼻子,妖娆万分地说,“主人,我是不是越来越好?” “你越来越……” 白钰恨恨而不甘心瞪她一眼,突然想到个重要问题,“注意啊千万别搞出人命。” 温小艺笑道:“必须等主人答应才行,那将是最好的礼物。” “小艺你还年轻,不可能一辈子隐身在我身边厮混,不管出于对你负责,还是人生旅途的安排,都应该……” 白钰又絮絮叨叨开始说教,温小艺打了个长长呵欠,双腿缠绕在他身上俏皮地说: “白市长怎么变成唐高僧了,念的紧箍咒叫我头疼死了……继续说雷豫州吧,您不是最喜欢在被窝里谈工作吗?” “不限于被窝,随时随地都可以,工作必须摆在第一位。”白钰道。 温小艺格格格笑了一阵,才说: “雷豫州熬不过我的酷刑,源源本本交待了内幕。程庚明把他从双江调过来就是专门守护数量惊人的古玩文物,当然也不亏待他。具体手段是,以装修改造名义给博物馆财正拨款,在展览厅旁边增盖个小厅,给外界感觉属于博物馆一部分,对内却宣称私人藏家的展示馆,与博物馆没关系。由此程庚明收贿索贿得来的古玩文物大模大样存放在博物馆,既保证最理想的收藏条件,又与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若有人查处就说捐给博物馆了,反正账册都控制在雷豫州手里,怎么改都没关系!” “好高明的手段!” 白钰深深折服,良久道,“如果查不到简刚所送古玩里的暗记,即使雷豫州肯出庭作证都没奈何程庚明,对吧?因为他与雷豫州之间没有任何交接手续,古玩文物也事实放在博物馆,可以视同捐赠!” 温小艺坦率承认:“暂时找不着,因为博物馆展览厅有最严密的监控和报警系统,对面又是派出所,没机会下手。” “怎么处置雷豫州?他是非常关键的污点证人!” “目前下了一种药制造成酒精深度中毒昏迷不醒的假象,除非特制解药否则两三个月就这个样子了,也不能再拖否则毒素侵入肝脏引发器官衰竭……”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你也有些鲁莽了……” 白钰略带责备地说,沉思良久道,“春节期间程庚明行程紧张,大过年的也没人送礼,按说不会惊动他,但初七上班后就有些危险……明天赶紧回町水严密监视,我要通知香港那边采取行动,两下合龙才能正式动手!” “需要我到香港协助?” “不必,那边早有布局就等我指令。” 温小艺扑闪着大眼睛道:“原来主人计划好了大换界之后动手?” 白钰长长叹息:“是,也不是。证据不足,以他的根基很难一击得手;人证物证俱在,也要天时地利人和,现在看来优势在我们这边。” “感觉这家伙是主人最难对付的对手了,十年时间,真的不容易。” “不,还有更难对付的……” 白钰陷入长长的沉思。 初七上午,香港。 正在全香港最豪华医疗技术最高也是收费最昂贵的怡玫私家医院接受治疗的凤小诏,躺在病床时歇息时突然听到警铃大作,紧接着冲进来几个身穿防护服的护工,为首在头罩里嗡声嗡气道: “安全演练,请配合!” 说着一齐动手将凤小诏众头包到脚密封起来抬上担架,只留个氧气罩供他呼吸,一行人匆匆出门从手术专门电梯直抵地下室。 凤小诏卫不能听目不能视,身体虚弱无力动弹,明显感觉周遭环境愈发安静,挣扎着喊道: “带我去哪里?我要回家!” “砰!” 他被装入类似玻璃棺的容器里,手脚都被扣住,紧接着抬进救护车急驰出怡玫医院。 救护车出门时,楼上办公室窗后站的两个人亲眼目睹这一幕,穿白大褂的长者叹了口气惋惜道: “优质客户,一年在怡玫医疗费两三百万呢。” 身边西装革履、一脸精干利落的律师模样的人不慌不忙从公文包里取出张支票: “这笔赞助费足够弥补怡玫的损失吧?” 白大褂长者接过支票顺便瞟了眼金额,比预期多点,露出微微笑容道:“谢谢支持,请转达我对基金会的谢意。” 救护车穿过繁华暄嚣的闹市区直奔港口码头,早有接应者将玻璃棺移下来运到海轮上,十分钟后海轮鸣笛启航驶往浩澣无垠的公海。 公海上有艘巨轮停泊在偏离航线三十海里海面,与海轮会合后,机械吊臂将玻璃棺吊到巨轮甲板随即移入地下船舱。 三层甲板平台。 遮天蔽日的太阳伞下有个妙龄女郎半躺着边呷饮带冰珠的饮料,边慵懒地翻着时装杂志,两侧甲板边各站两名面无表情、西装光头的彪形大汉,不远处还有位长相标致的菲佣。 过了会儿有个汉子匆匆上来,弯腰低头对妙龄女郎说了几句,女郎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懒洋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并摘下墨镜,赫然便是—— 越越! 劫持凤小诏的人是她派的,补偿怡玫损失的费用是她出的,海轮及巨轮……都是夫家新加坡航运家族的。 此外还有程庚明的小儿子程峦,也被小区物业诳开家门继而一路送抵公海。 ——愿意动用庞大人力物力财力帮白钰,却婉言拒绝并无投资前景的甸西江综合整治项目,其中暗藏楚楚、越越海外历练摔打出来的理念,即公归公,私归私,不可混为一谈。 拨通电话,越越脆生生道:“都搞定了,小宝哥!目前两个人都在船舱里受到最好的照顾,嘻嘻;家里东西打包运送要慢些估计晚上到位;银行账户方面有专业律师接手,一切放心!” “后天能赶到东吴?” “派架直升机空运,东吴公海也有海轮接应。” “可以,我这边应该能在两天内搞定!” 通电话时,町水市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丛光已在缪文军精心安排下,带着举报材料坐到省纪委书计曹海笑办公室! 说来也是缘分,十年前白钰空降通榆之际,阴差阳错间人事档案到了町水组织部,具体负责此事的便是丛光,他从时任市长的付寿静手里接下这活儿然后与商林组织部长夏春胜联系,夏春胜向季辉汇报后拍板安排到苠原乡担任副乡长。 十年过去了。 期间作为正科级的丛光有两次晋升机会,一次付寿静提名丛光任商林县委书计,结果程庚明“力排众议”指定庄骥东;另一次还是付寿静提名丛光任市税务局长,又被程庚明一票否决。 就这样,两年前丛光含恨转到正协养老,还是正科级调研员。整整十年,身在组织部门的丛光居然没能迈出正科级到正科职微小的半步,真是颜面无存! 丛光对程庚明痛恨彻骨。 白钰就需要这样一个人实名举报程庚明:本身就在市委工作;级别和资历足以获得省领导信任;不怕程庚明报复;具备孤注一掷的勇气。 丛光符合所有条件,而且最重要一点是——他是付寿静的嫡系,一直以来对付寿静言听计从。 而付寿静则跟缪文军一条线的,原先都靠前省正法委书计姜涛获得提拔重用,因此白钰找缪文军出主意,缪文军转而与付寿静商量,然后将目光落到丛光身上。 除了对程庚明咬牙切齿的痛恨,还有个因素让丛光不得不出面: 丛光儿子丛董青大学毕业后考取公务员,刚开始在町水市民正局工作,鉴于程庚明对自己的不待见以及仕途受挫,丛光透过付寿静做工作,把儿子调到缪文军治下的毕遵,预计春节过后提拔副科。 在此紧要关头,怎能退缩?豁出自己前程,哪怕举报失败被程庚明整回家,只要确保儿子达成正股到副科这步质的飞跃亦心满意足! 举报材料非常丰富,除了白钰这边提供的大量资料,这些年来作为副手的付寿静,曾在町水领导班子工作过的缪文军,以及丛光本人都多多少少有些东西,仔细梳理下来便是厚厚几十页的材料。 举报阶段不怕没证据,关键在于让省领导第一时间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坐在铁脸冷面、毫无表情的曹海笑面前,丛光深吸口气,道: “曹书计,我实名举报町水市委书计成明严重违纪违规;利用职权大肆索贿受贿;卖官鬻爵、权.色交易、利益输送;正治上丧失信念、经济上贪得无厌、生活上腐.化堕落,所作所为完全背离党.员领导干部底线和道德,我以一名老党.员老干部身份郑重建议组织调查!” 曹海笑道:“具体说说。” “事情要从十多年前的宥发集团说起……”丛光开始了长达三个半小时的叙述。 第2490章 按兵不动 同样初七上午。 两辆在町水市博物馆附近施工的工程车野蛮操作,挖断了地底下埋的电缆、光缆以及各种专线,整个区域四五条街瞬时断网断电,其中包括博物馆的生命线——110防入侵报警系统。 偏偏市博物馆通常正月半以后才正式上班,放假期间白天只有一名行政值班和两名保安,遇到突发情况有些不知所措。 雪上加霜的是,馆长雷豫州大年初四晚上喝多了酒精中毒至今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两位副馆长过惯了单调寡淡、一成不变的日子遇到突发事件畏畏缩缩不敢拍板。 没多久两辆工程维修车停到博物馆门前,维修人员分别进入正厅和西侧的小厅,而博物馆值班人员都被集中到正厅问话、协助维修测试。 身穿维修服装的温小艺独自来到西侧展览厅全程录像,并对照简刚的行贿清单在琳琅满目的展品中找到对应古玩: 宣德瓷怀瑾握瑜七件套茶餐具; 乾隆珐琅彩花瓶; 春秋彩陶蛙纹双系罐; 宋代越窑青釉八棱瓶; 辽代哥窑青釉鱼耳炉…… 温小艺拿着放大镜、内窥镜等工具,如简刚所交代的,均在瓷器或青铜器内壁及底盘找到半粒黄豆大的墨水点即暗记,放大若干倍后可清晰看到微雕技术写的字: 简刚赠 至此终于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此番果断配合神助攻的是前町水市公安局副局长黄晓松,原商林县公安局长,也是付寿静这条线上的中坚力量。 还是大年初七,傍晚。 结束了下午半天会议的钟纪委书计明月回到办公室,旋即接到钟宣部长居思危打来的电话,说有通榆那边的基层干部送材料,请她关注一下。 放下红色电话,明月微微沉思。不同寻常啊,居思危亲自打招呼请她接材料,到钟纪委送的不用说必定是举报材料,举报谁?与居思危有何关系?他又没在通榆工作过! 隔了会儿按铃唤来秘书道到前面接待通榆来的基层干部,只听不说并收下材料。 秘书略感惊讶。 一般来说钟纪委书计不可能亲自接访或亲自接举报材料,那会带来很多不可测风险甚至危机,按程序应由相关部室甄别、核实、整理后逐级上报给主管副书计,除非特大案情才移交到明月面前。 但明月接肯定有接的道理,到她这样的层面做什么、不做什么拎得很清,任何决定都会掂量再三。 四十分钟后明月桌前多了厚厚两袋举报材料,也从秘书嘴里得知原委,简而单之只有一句话: 通榆省町水市退二线干部丛光实名举报市委书计成明严重违纪违规罪行! 丛光是谁? 成明又是谁? 他俩与居思危什么关系? 明月一头雾水,碰都没碰两个材料袋——长期在沿海省份工作的她,与黄海系主流交往并不多,只与范晓灵因工作需要偶有来往,而与同为方晟系的居思危也就见面时说说笑笑,仅此而已。 通榆…… 明月只知道方晟两个儿子在那边工作,具体情况并不了解,因为隐约听说何超、徐尚立先后过去当副省长与此有关,从她的角度有这些信息就基本到位了。她只深切地关注、焦急地暗中打听关于方晟的一切,对的,仅限于方晟本身,其它信息可有可无,可重可轻,可浓可淡。 居思危…… 居思危通过红色电话联系,说话滴水不漏,可以视作公事公办。然而真要是公事公办,居思危根本不会打这个电话! 因为以居思危的身份出面请明月收举报材料,已经说明他的倾向性,否则他可以建议向通榆省委反映—— 理论上一级管一级,普通地级市市委书计属于省管干部嘛。 而且居思危支持丛光到钟纪委送举报材料,暗示两个可能:一是通榆省委有意包庇不想查处;二是成明这个人身份特殊,通榆省委投鼠忌器。 以明月的聪明灵气,感觉后者可能性更大。7g时代信息完全透明化,地方省市县敢于明目张胆压制舆论、包庇贪.官污吏的情况越来越少,何况也没必要跟自己乌纱帽过不去。 “把通榆省町水市市委书计成明的档案调给我。”明月吩咐秘书道。 十分钟后。 明月看到“程庚明”三个字,心头剧震,脸色少有的沉重与严峻,让站在对面的秘书都有些惴惴不安。 原来是黄海系早期核心成员程庚明! 原来是朱正阳、严华杰等人的密友程庚明! 原来是陈皎秘书并得到方晟多次相助的程庚明! 明月意识到问题的复杂性,一条非常之难的难题摆在自己面前,而推手竟是居思危。 居思危故意挖坑让自己跳? 以他的人品和明月对他的了解按说不会,那么事情更怪异了。他仕途恩人不消说是方晟,但能够从众多地方主正领导当中脱颖而出跻身局领导层,朱正阳及黄海系才是大恩人。 不错方晟是黄海系核心,没有方晟就没有朱正阳,但并不代表朱正阳必须重用方晟秘书。 提拔到省委书计位子已经算重用了,未必非得占一个宝贵的入局名额。同理明月也是如此,因此她内心深处对朱正阳等黄海系前辈充满感激之情。 程庚明的故事,明月早在晋西工作期间听方晟不经意提过,的确有些坎坷,不过也不能怪别人,私生活不检点、被竞争对手抓到把柄,类似事件在官场太多太多。 然而化名成明并躲到通榆的町水担任长达十多年市委书计,为非作歹鱼肉百姓巧取豪夺贪赃枉法,这些事明月都是头一回听说。 一连串疑问涌上心头: 厚厚两大袋举报材料是真是假? 若证据确凿,过去十年间为何不查,难道被詹印压下来了吗? 詹印内心并不喜黄海系,怎会平白错失良机? 町水内部发生的事,在上高工作的居思危怎么知道,为何来插一扛子? 朱正阳等人到底知不知道,都持什么态度? 想到这里,明月渐渐恢复平静,淡淡吩咐秘书把举报材料封存起来,过几天再说。 是的,到明月这样的级别和境界方深刻体会到,世上根本不存在“刻不容缓”,也没有“迫在眉睫”。 当不知道该怎么做时,最好什么都别做。 ——别以为在明月的位置无所不知,相反她消息来源的广度很可能不如在碧海任省委书计,因为她不能随便问,更不能随便打电话,不然外界很快就会热传“钟纪委盯上某某某了”等等。 她也不能大模大样来到钟宣部,指着居思危说你小子不够意思,扔块烫手山芋给我几个意思?那是最基层领导的做派,不适合上层正治生态。 综上所述,明月采取的对策是暂时压一压,让子弹飞会儿。 大年初七程庚明行程安排得很紧凑,基本一个活动接着一个会议,一个会议接着一个仪式。他这个年龄和心态其实很有些疏懒了,不过场面上的事情还得应付,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不知为何,一整天程庚明都觉得心神不安,总感到眼前不时有阴影飘过,眼皮也跳个不停。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不怎么迷信的他都很郁闷为何跳的偏偏是右眼! 这个春节过得不太顺心。 原本想着黄海系弟兄们都退下来了,可以聚一聚热闹热闹哪怕自己出面组局以便壮壮声势,谁知当头被泼了盆凉水! 那边传过来的意思是大换界刚过,副国及以上领导有个彻底脱离公众视线的“脱敏期”,等到新班子完全掌控局面、老班子在人们脑海中慢慢淡下来,才能如之前所说“出来走走看看”。 而且那边还说恪于保密规定,退下来的副国及以上领导原则上不与在职公务员来往…… 这话说得,明显有些生分了。 以老朋友名义不可以吗?谁还没有三亲四戚、同学朋友?退下来的领导干部又不活在真空,凭什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程庚明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立即联想到上次庄骥东与齐晓晓大婚之日,庄彬私下交谈时以“黄海那边局外人”之口透露楚中林转达的意思,六个字—— 激流勇退最好。 当时程庚明很不理解,激动地说朱正阳等人当初有过承诺。庄彬也劝了六个字:此一时彼一时。 那天婚宴程庚明多喝了几杯闷酒,暗骂那些老黄海官越大越惜言如金,以前在黄海喝点酒恨不得掏心窝子,如今三拳打不出闷屁! 说归说,事情也就过去了。后来新省领导班子陆续配到位,深沉内敛的宇文砚、不按牌理的江珞斌都没动自己,继续稳坐市委书计宝座,以至于程庚明觉得庄彬传错了话或自己会错了意。 再干一届嘛,町水在我领导下搞得也不错,起码不是全省倒数第一。 然而这回是明确透露意思了——不跟在职公务员来往,那么想见他们就必须退下来! 他妈的,老子都退下来了还找你们干嘛?以为我程庚明家里没酒,跑到京都蹭酒喝? 香港那边也不顺心,凤小诏说程峦开销太大要求动用凤花花专门为儿子开设的基金。程庚明认为大概是凤小诏医疗费用太高,断然拒绝,说基金是程峦将来创业所用,在此之前不准动哪怕一分钱。 第2491章 凶兆频发 双方为钱财问题争执不休,当然程庚明也有苦衷即内地对处级以上干部账户明细及向境外汇款盯得死死的,以前凤花花能走企业渠道而今风声愈发紧张,程庚明也必须慎之又慎。 谈到最后程庚明迫于无奈同意凤小诏拍卖两件明代乾坤年间玉器、一件民国年间大师国画以缓解生活用度不足问题,但警告今年不准再提钱。 程庚明想着总把程峦放在香港不是办法,因为凤小诏的病是无底洞,考虑这一界任期做满退下来后就让程峦回内地,话一出口就遭到儿子坚决反对,讲了一大堆歪理斜说,明显在资本主义社会被洗脑了,气得程庚明恨不得隔着屏幕揍他! 存在市博物馆大批古玩文物去向也是烦心事。 两年前已让雷豫州提前安排信得过的在双江找了个地方修建私人藏馆,预计把表面文章完成后任期内以文化交流、参展等名义分批转移。现在各个层面监管真严,单单走第一步就费尽心思,有时碰到困难雷豫州都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春节期间被秘密包养的情妇小丹伺候得浑身舒坦——凤花花主要给他收敛钱财、洗钱和各种白手套,若非生了个儿子都不能算严格意义的情妇。小丹是名牌女大学生、时尚圈模特,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要温柔有温柔,还特会照顾人,经常让程庚明不胜唏嘘地想起那位险些置自己于万劫不复的空姐。她身上有太多空姐的影子,也让他多了几分迷恋和疼爱。 人的审美啊总有固定模式。 趁两人都心情舒畅,他试探小丹是不是生个孩子,因为老大在英国基本上不可能回国;老二在香港看样子也不肯回来。几年后即将退休无事可干,又不想回双江老家,他已在热闹繁华的碧海买了高档别墅,到时逗逗孩子颐养天年。 小丹呶着嘴说人家还小没玩够呢,还有怀孕生孩子后身材容易走样,到时你厌倦我怎么办?再隔两年好不好啦。 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 程庚明没再坚持,心里却隐隐有根刺。甸西市发改委主任束家彬被情妇抛弃且钱财一空的事,在官场影响实际上蛮大的,某种程度也给包养情妇的领导们、老板们敲响警钟! 不能说漂亮女人都不可靠,而是,人家年轻又长得漂亮,凭什么死心塌地跟你这个老头子好?不就看在权和钱的份上吗,当你失去这两样法定时就是普通老头! 拿什么拴住她们的心呢? 一是钱,看不到但感觉得到的钱。束家彬笨就笨在过于信任莫莫,把家底子都托附给她根本不留余地。当莫莫知道从他身上榨不出油水,那还有啥盼头?稍微聪明果断点的女人都会走。 程庚明的策略是让小丹一直觉得自己很有钱,事实上也给她很多钱,但得到的远比他拥有的少得多,从而有了期盼和憧憬。 钱还是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所以说同一件事给各人的启迪并不相同,很多领导、老板因为束家彬的死开始疏远、清退情妇;另一部分人如程庚明却从中总结经验教训,比以前做得更好更隐蔽。 二是孩子,再聪明再有心计的女人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不安份的心也会慢慢沉淀下来,转而成为贤惠温柔的家庭主妇。 程庚明正面出击没得逞,心里怏怏不乐,却在琢磨采取其它措施“意外怀孕”,如果肚里“有了”小丹还不肯配合,那就只好忍痛一脚踹开了。 只要腰包里有足够钞票,哪里找不到漂亮女人? 大年初六下午,程庚明突然来了兴致想去博物馆欣赏欣赏属于自己的宝贝,打电话给雷豫州,却是他老婆接的,支支吾吾说喝多了还在睡觉。程庚明也没多想遂扫兴地挂了电话。 因而失去一次难得的挽回败局的机会! 大年初七这天,程庚明无由来地心神不定,特别下午参加某个市正项目奠基仪式,按流程由市委书计亲自拿铲第一锹土入坑,然而才挖了半下,锹头居然断了! 现场所有人都呆了,直到秘书慌里慌张换了把揪。 傍晚到新开张的四星酒店祝贺,刚踏上台阶,右侧高高的花篮突然倒下险些砸到程庚明身上,幸好陪同人员急步上前一把托住。 此乃凶兆啊! 记得空姐案子那次也曾出现类似现象,那天出席会议,端起茶杯准备喝一口,陡地“嘭”,茶杯裂了! 两小时后就有刑警找上门来,开始漫长的噩梦般的经历。 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在程庚明想象当中之前最沉重的包袱——宥发集团随着凤花花被灭口已经烟消云散,其它如收礼收贿等都是小case,在市委书计层面哪个是雪白的猫? 心烦意乱之下没在四星酒店喝酒,也没去小丹所住的别墅,而是直接回了市府宿舍大院。 仿佛印证他的猜想,刚进屋手机突然响起,一看号码——没号码! 心中一凛赶紧按下接听键,就听里面有个经过电脑处理的含混的声音道: “省纪委要调查你,快想办法!” 说罢咔嚓挂断。 “咚”地一声,脑子里似乎有根弦断了,顿时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这么站在原地呆呆出神五六分钟,程庚明猛地惊醒: 不行!我必须做点什么! 首先挨个儿打给昔日黄海系老伙计,朱正阳、严华杰、肖翔、楚中林……妈的象是约好似的,手机都打不通! 然后打给庄彬,谢天谢地响了两声就接通,没等他说完,庄彬打断道等会儿我问问! 等待了地狱般煎熬的十多分钟,庄彬终于回了电话,沉重地说: “有问题啊庚明,有人向省纪委实名举报,曹海笑打断立案调查……那家伙你懂的,刚到通榆准备抓个大案子立威,你很可能撞枪口上了!” 听到这里,程庚明反而镇定下来——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关键时刻稳得住,立即道: “立案调查我不是曹海笑说了算,必须经宇文及常委会批准,有路子找到宇文吗?” “宇文知道你底细?”庄彬反问道。 程庚明沉吟片刻:“他,还有江珞斌刚到通榆都想动我,后来都没动,说明打听到一些情况。” “你暗示过什么没有?” “有,”在庄彬面前程庚明的确无须隐瞒,“之前的岳峙、沈志岱;现在的王辰、韩峰峰都帮我说过话,关系基本上明明白白的。” 庄彬道:“那样的话宇文势必不敢拍板,而会把难题交给常委会,不管什么结果都是集体研究,他不得罪人。” “目下常委会我没把握,除了三四个其他都很生分。” “哪几位有把握?” “王、韩、两个陈,”程庚明顿了顿,“我担心的是陈思慧,按说应该帮忙,不过女人的心思很难猜,我没太大把握。” “三票半……” 庄彬想了想道,“曹海笑肯定一个劲地想查;缪文军八成会支持;徐尚立对你没好印象……赞成立案调查的也是三票;周加友那厮唯恐天下不乱,大概率也会站到那边;韩峰峰与你如何?” 程庚明坦率道:“台面上还可以,喝过酒也有礼品什么的,但他戒备心很强始终保持距离,所以不能指望。” “王斐也不会乱站队,那么,能不能在常委会否决就看两位主要领导的意思了!” 庄彬得出结论。 “江珞斌那人脾气有点怪,又从海子里下来的难以接近,”程庚明道,“我想把宝押到宇文身上,花多大代价都行!” “现在不是钱的问题,庚明!”庄彬道,“宇文这个人很小心,不可能捞这种刀口舔血的钱。我倒认为一定要找上层路线,请正阳他们出面打招呼,这是当前唯一办法。” “刚刚手机都打不通,我怀疑……唉……” “晚上他们可能不想接电话,明天上午再打,实在不行跑趟京都,总之你不可能坐以待毙,正阳他们想必也不可能眼睁睁看你被拉下马。” 程庚明还是叹息,深深叹息,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断并隐隐有些懊恼。 是的,黄海系提前给了些晦涩的信号,可叹自己利令智昏没往深处想,总觉得有朱正阳等人罩着哪怕退下了都没人敢动,等到这一刻真正到来之际才发现自己何等虚弱和无助! 庄彬也感觉到了,隔了会儿道:“要不也请托一下陈皎吧,毕竟追随他服务了好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对,对对对!” 程庚明脑子豁然开朗:陈皎空降地方后一直被省主要领导嫌弃没有基层经验,事实上也经常在一些具体事务和操作环节方面闹笑话。就在这当儿程庚明因空姐之死赋闲在家,经方晟协调,让他跟随陈皎去了原山,此后鞍前马后鞠躬尽瘁的确为陈皎站稳脚跟立下汗马功劳。 陈皎得到提拔后,却一直没能解决程庚明提拔正厅实职问题,之后黄海系老伙计们打擦边球,帮他改名换姓并弄到偏远的町水总算如愿以偿。 在这个过程中,程庚明也很注意分寸从没在陈皎面前抱怨过半句,因而可以说是好聚好散。 此后十多年里因为刻意低调消失于公众视野,程庚明几乎没怎么跟陈皎接触,只是逢年过节发些祝福问候的话而已。 现在大祸临头,黄海系很可能不愿再露面的形势下,必须也只能厚着脸皮向老领导求助了。 第2492章 从轻处理 接到程庚明的电话,陈皎独自在书房里想了很久。 对这位秘书,陈皎总体印象非常好,特别刚到原山遭受中原本土系领导们排挤打压的困难局面下,程庚明以其丰富的基层经验、有过主政经历、懂经济、笔杆子也不错等综合优势,加上隐在暗处的芮芸鼎力相助,着力推进几项重大项目有声有色获得京都高层首肯。 以至于陈皎到哪儿都会把程庚明带着,原山省官场的说法是“上厕所都别在腰带上”。 之后程庚明眼见在陈皎手里转正厅实职无望,私底下与方晟联系过几次试探能不能离开陈皎,正好换个环境继续发展,老是当秘书其实挺累。 方晟略带责备语气把程庚明说了一通,指出当初陈皎作为副省长启用有污点的干部做秘书需要很大勇气和魄力,而且在他手里从正处提拔到副厅,饮水思源,起码还得跟在后面服务一届!程庚明无话可说,一迭声歉意后挂了电话。 其实当时陈皎需要有人支持,方晟必须提供支持,这是他俩之间的双赢格局,程庚明只能作出牺牲。 程庚明清楚看出这一点,之后转而央求朱正阳等人想出打擦边球的办法。这也是程庚明一直对方晟心存芥蒂的原因,暗自觉得方晟只把自己当作棋子,不象朱正阳等黄海老伙计们那样真心帮忙。 却忘了方晟给过很多次机会,是他自己没把握好。但人总是这样,只记得自己付出多少,却选择性忽视别人无私相助。 不过站在个人感情角度讲,陈皎觉得自己亏欠程庚明。 斟酌再三,陈皎还是拨通徐尚立的手机——这么大年纪睡觉都迟何况徐尚立是省委常委里工作压力最吃重的常务副省长。 不出意料徐尚立已听说此事。 正处级干部实名举报在职市委书计,不消说在省府大院投下重磅炸弹,丛光还没有出曹海笑办公室,外面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身处权力中枢的徐尚立理所当然也听说了,而且可以推测向程庚明通风报信的八成同样来自省府大院高层。 “说来话长呀……” 徐尚立语气沉重地说,详详细细花了十多分钟介绍程庚明与白钰的过节,以及宥发集团触目惊心的违法犯罪行径。 徐尚立强调方晟由始至终没对程庚明做什么,但从白钰在芦山保护区密洞里险遭不测之际鱼小婷悍然出手;以及方晟在绿河谷西北角湖畔现身一举扭转于煜遭双规的不利局势来看,方晟实际上知道程庚明的丑恶嘴脸和暗黑手段,之所以未采取措施,很可能从顾全大局角度,不愿因为程庚明而与朱正阳等人产生矛盾。 毕竟程庚明跟朱正阳、严华杰等人是真正的老朋友老伙计。 此次丛光出面实名举报,背后八成站着一批曾在町水工作的干部如缪文军,而最深层面则有可能还是白钰! 白钰瞄准朱正阳为首的黄海系全面淡出,在朝的俞晓宇、明月等肯定与程庚明没交集,而初入通榆的曹海笑急于搞个大案树立威信,时机实在把握得恰到好处。 “原来如此!” 陈皎皱眉道,苦思片刻又问,“就你了解的情况看,宇文等省领导什么态度?” “都听说程庚明的背景,估计也左右为难,但事情捧到台面了规定动作又不能不做……” 徐尚立也觉得很棘手。 “尚立老实说,如果常委会表决倾向哪边?”陈皎问。 “我……我会赞成立案调查,”徐尚立道,“程庚明在町水为非作歹、腐.败堕落等都有实证,早在宥发集团被曝光时就该查他,可惜关键证人凤花花被灭了口。” “哦,这事儿还真蛮麻烦……” 陈皎心知徐尚立与自己一样有着文人风骨,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砂子,并没劝说他改变立场,隔了会儿道,“有没有从轻处理的路子?” 徐尚立道:“据风传丛光前脚离开省纪委大门,后脚就去了机场飞往京都,恐怕就是担心通榆这边把案子压下来,直接告御状去了!” 陈皎一惊,连声道:“好,好,我再打听。” 虽说已淡出正坛数年,毕竟海子出身且是陈老嫡子,在京都人脉广泛深厚,打了七八个电话后便摸到重要情况: 丛光果然现身钟纪委,居然是明月秘书亲自接待并收下举报材料,目前没有进一步消息! 明月准备亲自督办此案,完全不在乎黄海系老伙计们的感受?喔,在方晟与朱正阳之间,明月根本不存在选择吧! 霎时陈皎心里敲起了退堂鼓。 小小厅级干部居然牵动这么多重量级人物,贸贸然卷进去是否合适?这根本不是通常理解的派系之争,阵营之争,压根就是黄海系内部纷争! 若说程庚明刚开始起心里有怨气也好,还是出于利益考虑也罢,打压白钰已经犯了战略错误;白钰没向伯伯叔叔等老黄海求援,而是独自走上对抗程庚明的道路,勇气可嘉。 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许白钰眼里根本没考虑派系意义,但程庚明却是黄海系当中极为特殊的存在。 不过,陈皎还不甘心放弃。 到陈皎这样的地位和身份最讲究的便是声誉,也就是外界对自己的评价。程庚明再十恶不赦,起码做秘书辅佐自己期间是好的,出于这个理由也必须哪怕象征性争取一下,将来人家会说陈皎这个人还是重感情的,关键时刻积极奔走想拉自己的前秘书一把…… 人情社会看重的是态度,而非结果。 以前爱妮娅被评为“无情无义”就是明证,在任期间从来不为秘书以及身边工作人员争取什么,站在老百姓相当英明也相当正气,可官场中人却不这么看,以至于退休后门庭冷落无人登门看望。 当然爱妮娅也不在乎。 可是陈皎在乎。 爱妮娅说退就退不留半丝牵挂,她任职期间没培养、破格提拔、重用任何干部,堪称真正的祼退。她居于京都深宅大院里闭门谢客——也没有客,此后不参加任何活动包括老干部茶话会、老干部健身运动会等,甚至连每年春节前必须有的有关领导看望在京老同志环节都婉言谢拒。据说刚退下来那阵子曾有欧美记者蹲守在她住的院外试图捕捉些什么,没等半个月便失望而去,因为她真正足不出户,没半点可炒作可利用的信息。 陈皎不同。作为二代子弟他始终退而不隐,借助长期担任省长和父亲陈老的正治资源活跃在京都圈子里,联手燕慎渐渐形成特立独行且小众的京都学术系,徐尚立就是其中代表人物。 倒也不是舍不得权力或固守某方面利益、势力范围,而是陈皎、燕慎等人真有不同于黄海系、沿海系、保守系的正治理念,在国家治理和宏观正策规划方面有也自己的想法,完全出于历史责任感及对民族、社会的关怀关爱而为之。 但在具体事情、具体操作方面谁也不能免俗,官场嘛,你清新脱俗就只能一边凉快去。 深思到凌晨,陈皎决定联系苏若彤。 为什么? 当年陈皎从原山打回双江后,为了巩固权力并取得正绩,毅然启动何世风壮志未酬的沿海大开发千亿工程。这个设想得到方晟支持,帮他将程庚明留在身边,并建议重用许玉贤,还配备了两位得力助手: 俞晓宇与苏若彤。 因此严格讲,他俩都是陈皎的老部下,纵使做到正务院理的俞晓宇,如今遇到陈皎也必须恭恭敬敬叫一声“老领导”。 事实上也是,俞晓宇和苏若彤都在千亿工程当中得到锻炼,积累了丰富基层经验,为日后仕途突飞猛进打下坚实基础。时至今日,俞晓宇并非陈皎想见就能见到,而且钟纪委明摆着接手的案子又涉及到另一位老领导朱正阳,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以俞晓宇的谨慎不会因为陈皎一席话就轻易出面。 相反还会起疑心:黄海系老领导们都不着急,你跳出来是何居心? 苏若彤就不一样。陈皎以老领导、前省长身份能直接与她联系,她也必须买账。如果她肯向俞晓宇转达自己的想法,效果更好——论私人感情,苏若彤是少有的能在俞晓宇面前嘻嘻哈哈、有话直说的省领导。 早在沿海大开发指挥部,方晟以及许玉贤等人还想利用工作机会撮合他俩的姻缘,可惜俞晓宇心有所属只得作罢,在苏若彤那边实际上并不完全拒绝。事实上,他俩在工作中配合默契且相互欣赏,性格脾气十分投契,真正属于同志加朋友的革命情谊。 也可以这么认为,黄海系里苏若彤是俞晓宇唯一密友,其它要么长辈,如方晟、朱正阳等等;要么几乎没有交集,如居思危、明月等等。 哪怕俞晓宇正式“拜相”,苏若彤依然能事先不预约就直接去他办公室,也能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说“哎这个忙你必须帮不然我赖这儿不走”,每当这时俞晓宇总是无奈而温暖地笑笑,辩解道“我说话也不完全算数……” 很奇怪以他俩的亲密程度外界居然没有风言风语,大概因为他俩都有幸福稳定的家庭,且从无秘密接触的情况,君子坦荡荡。 陈皎只想让苏若彤转达四个字:从轻处理。 第2493章 老将出马 事有凑巧,苏若彤就在京都开会,接了陈皎电话立即说散会后中午我去老领导家蹭个饭。 蹭个饭,说得多巧妙。苏若彤怎会空手到老领导家?单单“顺便带的地方土特产”十顿饭也不止。 午餐就陈皎独自陪苏若彤,很清爽的几个京都小炒,还有地道的炸酱面,吃得苏若彤连连称赞,说比宾馆千篇一律的所谓名厨佳肴好多了。 吃完后两人到后院散步,走到僻静处陈皎一五一十介绍了程庚明被举报、省纪委欲立案调查的始末,苏若彤吃惊不已。 程庚明仕途波折及前因后果,苏若彤先跟随方晟,后来到双江跟随许玉贤等人,其内幕掌握得一清二楚。既洞察朱正阳等人“护短”,又体会方晟在其中的苦心,但万万没想到程庚明在町水彻底蜕变沉沦,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倘若正常的反腐调查也罢了,偏偏其中隐约可见白钰的影子,无异将此事推向复杂化,明月——不管主动接手还是别的原因,总之被置于漩涡中心难以自拔。 第一个念头陈皎会不会让自己出面找明月? 苏若彤赶紧道:“老领导想必知道我跟明月并不很熟,工作方面接触也不多,恐怕……恐怕见她一面都难。” 岂只不熟,两人还有某种微妙的心结。 一直以来明月和苏若彤都觉得对方跟方晟“睡了”,其实她俩都没被睡。然而谁信呢?女人这方面心眼很小,会愤愤不平想凭什么睡她却不睡我?我哪点不如她等等…… 出于这种心结她俩之间互动极少,很多场合都刻意回避,实在躲不过去也便公事公办,官方对官方地沟通交流。 苏若彤在黄海系里很奇特——最亲密是俞晓宇;最疏远的是明月,与其他老黄海关系也一般般,走的线路独树一帜。 “不直接跟明月接触,”陈皎紧盯着她说,“想麻烦你找晓宇打声招呼,看看能否从轻处理。庚明毕竟追随我多年,鞍前马后出过不少力,人都是感情动物啊,若彤请多理解。” “这样啊……” 苏若彤略加沉吟道,“老领导觉得晓宇方便跟明月开口吗?” 陈皎倒没想到这一层,愣了愣道:“我不太了解年轻同志之间的情况,怎么,他俩有过节?” “过节谈不上,只是他们之间不象外界想的那么熟……虽然跟我一样都受恩于方书计大力提携,但仕途轨迹大相径庭,并没有私人交情。” “噢——” 陈皎失望地轻叹口气,转而问,“根据你掌握的情况,我们能说上话的圈子里哪位能跟她说上话?” 实则是问明月跟黄海系里哪位相对熟悉些。 苏若彤轻轻说了三个字:“范晓灵。” “范晓灵……” 陈皎摇摇头道,“我何曾没想过?如果想请她就不用麻烦你,我直接出面都可以。但是若彤啊,她如今位列次座一举一动格外受到关注,与我关系也泛泛,怎么可能因为区区厅级干部插手段铁霖主管领域?所以第一个就排除在外了。晓宇不同,好歹之前同事一场,我开了口他起码不好意思一口回绝了,就是没想到原来他与明月不是很熟。” 苏若彤脑子转得飞快,隔了会儿笑道:“以老领导的逻辑我倒想起一个人,而且您应该说得上话。” “哪位?” “方书计的二叔,于道明!” 陈皎足足呆了十秒钟,一拍大腿道:“还是你脑袋瓜子灵活!对,于道明!我马上就去于家大院!” 纵观明月升迁全过程,固然得益于方晟用心栽培,但直接推手却是于道明。 明月任红河管委会副主任时,被于道明直接调到省正府办公厅——此举背后实际暗含利用她的美色勾引品行不端、动辄喜欢硬来的田泽的因素,客观上给了明月充分展示才华的平台。 后来适逢大换界后新班子有计划有步骤地任用符合自己正治经济理念的干部,加大上下交流力度特别从沿海省份选拔厅处级以上干部充实到京都部委办局,于道明推荐了两位女干部,一是范晓灵,安排到钟组部经济与科技教育干部局即三局任副局长;另一位便是明月,安排到京都办公厅综合调研处任正处级常务副处长。 为桑老御笔亲批“山沟里飞出金凤凰”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础,也使她得以摆脱黄海系标签,以“桑老首肯”光芒越飞越高。 因此说于道明是明月仕途中的伯乐并不为过,事实上明月也始终深深记在心头,哪怕于家被打压到最低谷几乎头都抬不起来的时候,端午、中秋、春节三个传统节日前明月都备足礼物光明正大地去于家大院看望老领导。 官场有其独特的两面性,有时冷酷无情,有的又讲究人情味,明月此举非但没遭人诟病,相反在内部颇受好评。 锦上添花不稀罕,雪中送炭才难得。 只要于道明同意出面,明月那边至少能缓一缓不急于对通榆施加压力,至于后续事项就看黄海系那班老伙计是否出手。 陈皎自忖只须打通层层递上话,尽到前领导义务就够意思了。在此关键时刻,递话本身就代表了综合实力和在正坛的影响力。 于道明自从大病一场后几乎足不出户,每天就在后院散散步、打打拳、练练字,偶尔陪于云复下几盘棋权当消遣。 见陈皎到访眼睛一亮,笑道:“来就来嘛,带什么茶叶,还是上等茶叶……我喜欢。” 陈皎也笑:“跟在老领导后面工作了好几年,这点爱好都摸不清楚那真是太失职!” 于道明爽直性子,当即让服务员拆开泡两杯尝尝,然后问: “春节老干部联谊会参加了?” “没去,不爱凑热闹,”陈皎道,“您也没参加吧?” “年纪大了图个清静,宁可有时间老朋友之间走走聊聊,”于道明打量对方,闲闲地说,“眉间带着忧色,遇到啥难题了?” 陈皎惭道:“为官多年就是藏不住心事,没办法……老领导说得不错,真有麻烦了,而且不小……” 遂把程庚明面临立案调查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啪!” 于道明一巴掌拍在沙发柄上,怒道,“那家伙就是本质上坏,稍微有点出息马上飘得不成样子,早知如此当初在双江应该把他狠狠摁下去,免得祸害百姓!” 说来程庚明也是方晟推荐给于道明作为重点培养对象的,因此于道明有资格这么骂。 陈皎干咳一声,尴尬地说:“唉,唉,还是一分为二看待吧,说实在的庚明当我秘书时倒尽心尽力做了很多实事,对我帮助很大……” “那是他受挫折了必须夹起尾巴做人,如果跟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大侄子一样死死按在正厅级做不到实职,安分守纪得很!”于道明毫不留情道,“立案调查是好事,我根本不同情他!” “问题是事情闹得有点复杂,程庚明啥背景您知道,但幕后搞他的偏偏是白钰,而明月代表钟组部接受了举报材料!老领导,如果方哥知道此事肯定考虑低调处理,而不会让黄海系人马内耗,不管斗到最后什么结果都不利于黄海系整体形象。” 陈皎诚恳地说。 于道明颇感意外:“噢,你从这个角度分析……好茶,好茶!” “老领导爱这口,赶明儿我再送两盒过来。” “好哇,想收买我!”于道明指着他笑道,然后吹掉浮在上面的茶叶,轻呷一口道,“好东西偶尔品尝就足够,程庚明想占有心太贪……你的顾虑有几分道理,此事钟纪委不宜出面否则容易上升到不应有的高度——不就是厅级干部腐.败案吗?通榆内部处理即可。” 陈皎高兴地说:“这话恐怕只能老领导当面跟明月说,别人都不行。” “呃……” 于道明摇头道,“茶怎么有点苦?不是好茶,不是好茶。” “老领导,无庸讳言明月出手必定能让程庚明受到应有的惩罚,大快人心!可詹印在台上时不清楚吗?他内心向来跟黄海系不对付,为何不大快人心?我们千万不能跳进坑里,让亲者痛仇者快!” “但你也要想想,朱正阳那些人应该知道消息了吧,为何迟迟不露面?” “我觉得他们在看风向,尽量避免干预现任领导决策,如果事情朝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说不定就……” 于道明语气大有玩味:“我也不想干预现任领导决策啊……” 陈皎赔笑道:“老领导,老领导!别的不谈,一旦程庚明事发所有信息公布到网上,那个精彩——先后得到方哥和老领导提携;涉包养和人命案;当过我的秘书;在黄海系帮助下改名换姓主正一方……我们这些人丢人现眼也罢了,您英明一辈子积下的清誉岂在毁于他手?” “唔……” 于道明摸着下巴想了会儿,问道,“通榆那边到什么程度了?” “曹海笑一心想查,这两天恐怕在审核、补充证据准备提交常委会研究;宇文砚、江珞斌很可能都掌握程庚明的背景,能否达成一致仍在两可之间。” “如果通榆常委会压住不肯调查,钟纪委就要出手,这就是丛光跑到京都送举报材料的逻辑?” “应该是,所以我们要有两手准备,老领导。” 陈皎道。 第2494章 明月思危 于道明要来钟纪委的消息逐层汇报到明月面前,她神色不变淡淡应了一声,然后问秘书: “晚上挤得出时间?不能太晚,道明同志是我的老领导。” 秘书心领神会点点头,看了会儿日程表道:“晚上第一场会议提前十分钟结束,第二场会议推迟十分钟,这样腾二十分钟够不够?” 明月颌首道:“差不多。立即与道明同志联系,今晚八点半我准时在接待室恭候。” 看着秘书出门的背影,明月微微一笑。 有时让子弹飞一会儿确实有道理,这不,揭晓内幕的关键人物出场了。此事算来算去还非得于道明亲自说个明白,其他人道行都不够,也不能让明月信任。 于家大院,只有于道明对方晟发自内心地关心和爱护,有时感觉并非叔侄关系而更象铁哥儿们。 方晟任晋西省长时,于道明拐了个大弯特意过去喝酒,借酒意提醒说: “小方,以后不要信任何人!任何人、任何话都别信,做任何判断只能依据你的直觉,记住,切记!” 当时于道明隐约已听到些风声,但又说不出具体东西,便隐晦曲折予以提醒,言下之意身边那些人一个都别信,包括于家、白家、爱妮娅、徐璃…… 因为最信任的人关键时刻抛弃自己,这一点比被踢出权力圈更让方晟绝望。就好像,辛辛苦苦打拚了数十年蓦地发现自己一无所有,或者说曾经以为自己拥有很多,事实却证明只是水中月镜中花! 于道明那天晚上的拜访,明月事后听说了,再然后——隔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于道明是冒着危及仕途甚至杀身之祸出言提醒! 涉及到最核心最机密的问题,那可不是闹着玩,就算有所怀疑也会毫不犹豫采取断然措施。 就凭这点,明月觉得于道明是世上最值得尊敬和信任的长者。 正月初八,晚八点半。 于道明一身休闲的便装,在秘书陪同下准时来到接待室。屋里茶气袅袅,明月已坐在沙发前亲手煮茶,见他进来起身相迎并笑道: “老领导最爱的白茶,还有这三样水果,我没记错吧?” “有一点记错了。” “啊,什么?” 于道明笑道:“我不喜欢这么客气庄重。” 明月也笑,眼睛笑成好看的弯弯明月,道:“没办法钟纪委就是规矩大,我才来几天就被改造了……老领导请坐。” 随即亲自奉上茶盅,解释道:“按说不该影响老领导晚上休息,不过……” “理解理解,位高权重责任压顶,”于道明知她时间紧张,一路上秘书虽没好意思讲会见时间也委婉暗示接下来还有个会,大领导日程安排都以十分钟为单元安排的,估计自己也就两个单元吧且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因此也不兜圈子直入正题,“今晚我为程庚明即将被立案调查之事而来,我也刚刚听陈皎说的,想来想去必须当面说清楚……” 在他面前明月也不隐瞒,道:“昨天居思危给我打了电话所以接下举报材料,一了解原来涉及到程庚明,我也非常惊讶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暂时压在手里没处理。” 这么坦诚交流,双方都不藏着掖着,事情顿时透亮。 于道明轻舒口气,道:“事情固然因程庚明自身不检点、腐.化堕落、犯下严重罪行,导火索却是挟私报复白家的白钰所致;居思危向着白钰力促钟纪委立案调查程庚明,但考虑到背后复杂关系以及正治影响,又不能按普通贪腐案子处理……” “白钰……现在发展如何?方哥嫡子好像是于……” “于煜,目前在三相水电那一块;白钰已提拔到甸西常务副市长,他俩在通榆时有过交集,也吃过程庚明暗亏。此次举报一方面搜集了足够证据,另一方面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初生牛犊不怕虎,在此语境下实质略带贬义,暗指白钰没考虑到此役影响到黄海系内部团结以及稳定等因素。 明月莞尔一笑低头呷茶,隔了会儿道:“通榆纪委书计曹海笑在大西北人见人怕很有两把刷子,老领导想过没有,大换界前正阳首长为何突兀地调他去通榆?” 于道明一呆! 明月又款款道:“方哥几个孩子我知之甚少,凭感觉,白钰拖到大换界后出手必定有深远算计,或许——我完全乱猜的,或许他从某个渠道得到某种暗示,即大换界后允许动程庚明;我再乱猜一点,到目前为止还没接到老黄海任何消息,说明他们对程庚明丑恶行径也看不下去,默许立案调查?只要查处不在他们手里就不算对不起昔日兄弟,老领导觉得呢?” 到底一级就是一级水平! 霎时于道明悟出自己只能当到省长而始终迈不出省委书计那道坎的根本原因,最终靠振兴中原领导小组组长头衔方才勉强跻身副国级,实质与明月这些真正主正一方的地方大员还是有差距。 这种差距并非体现在讲话水平艺术、处理突发事件能力、人际交往范围等方面,而是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深度广度。 好比今早城北菜场蔬菜涨了两毛钱,普通老百姓发几句牢骚该买还是买,顶多再跑两个菜场看看行情;市场管理员关心导致涨价的原因,是批发商故意抬价,还是入场菜农觉得费用太高?镇长听说后第一反应询问辖区内蔬菜生长情况,贩运到外区域与本地的比例,菜农负担是否过重;县长则要考虑种植蔬菜总面积以及针对蔬菜大棚出台优惠正策。 “就是说程庚明已是必查之势,纵使钟纪委立案都不会有人说情?”于道明问道。 明月还是微笑:“都是猜测,一家之言。其实我很钦佩正阳首长深谋远略,华杰首长步步为营,以他们的风格和睿智应该早早托话让程庚明退了,但他没退,明摆着要被当枪靶子,怪不得别人。” “唉,象小方那样果敢决断的毕竟极少数,绝大多数人尝到权力的甜头便乐不思蜀,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于道明感慨道。 明月脸上抹过一丝黯然,但仍稳稳控制住情绪,道:“老领导是从大局角度提的建议,我觉得很有道理。案子闹得太大毕竟影响不好,不利于干部队伍稳定团结……就按厅级干部标准处置流程吧,相信思危同志那边会掌握好舆情分寸和热度。” 暗含两层意思:一是查处厅级干部的主动权在省纪委,钟纪委不干预;二是“标准处置流程”下钟纪委不会贸然介入。 另外明月暗示居思危那边也要有所作为,注意防控舆情风险,万一成明被抖露出来就是程庚明,局势便有可能失控,钟纪委想回避都不行。 至此于道明很愉快地达到了目的。 之后双方闲聊了会儿,看着容貌依然质朴而充满灵气的明月,眉目间隐约透着几分俏丽可爱,于道明不由暗叹她真不容易—— 作为老双江领导,他比外界都了解她悲摧的婚姻,老公外面有人,几十年前便貌合神离没一起过。她为了保持正面形象特别维护“大山女孩”招牌,在方晟劝说下勉强维系破碎的婚姻。据于道明掌握的信息,方晟与她是清白的,但更凸显其不幸,等于独自捱过漫长的岁月。 诚然单身女人都会遭到外界恶意的揣测,包括与方晟的关系,包括她着力提拔年轻壮实的帅哥等等,于道明相信她的道德底线与做人原则,这方面早在她抽调到双江省正府工作期间就被证明。 她老公也是奇葩,多次打着她的幌子向组织伸手要官,还别说,地方教育部门领导就吃这套,“破格提拔”他为某中学副校长;明月主正碧海后,他又瞄中市教育局长宝座,这回被她发现了,轻轻一查问题写了两大页纸然后贬至安如玉管辖下的聋哑学校。 安如玉工作能力一般般,做人却很玲珑八面,在明月授意下将其老公看得死死的从此再无翻身机会。 想到安如玉,又联想到小牛,于道明心里又喟然长叹。当年回京后由方晟巧妙安排下帮小牛办了手续,然而京都到底还是不方便,不知何时起好像自然而然地两人便不再往来,小牛凭着事业单位退休人员身份居于方晟秘密购置的小四合院里,又找了个老伴生活安逸而平静。 于道明大病痊愈后悄悄溜过去看望过她一次,两人喝喝茶、拉拉家常,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你没法给她将来,就应该让她有幸福的将来。 秘书在接待室门口闪了闪,于道明知道下一场会议即将开始,主动起身告辞。回于家大院途中,他琢磨明天该由陈皎出面了—— 类似自己之于明月,陈皎是居思危仕途重要转折点的推手。当年黄海系人才辈出,居思危属于第二、第三方阵机会并不多,正是陈皎果断将他从副市长调到省财正厅任常务副厅长继而厅长,一直置于其领导之下,可谓仕途当中的贵人。 在居思危面前,陈皎可以翘着二郎脚说话。 陈皎必须问清楚居思危那通电话的真实意图——居思危曾在红河管委会与明月同事,可以排除故意挖坑,那么,他为何希望明月插手此案呢? 第2495章 精于算计 就在于道明与明月相谈甚欢时,通榆省委书计办公室里的谈话不欢而散。 曹海笑从下午约到晚上,终于逮着宇文砚有空赶紧带了厚厚的初查材料过来,要言不烦说了十分钟,要求立即对成明(程庚明)采取双规措施。 宇文砚眉头紧锁翻看材料,足足五分钟没说话。 没有哪个省委书计愿意双规市委书计,正如省里若无京都压力不会轻易问责干部一样。查处领导干部特别重要、关键岗位领导干部,看似能够赢得老百姓喝彩、舆论支持,实质并不光彩,久而久之会有人质疑任职资格问题,有无带病提拔问题,监管不力问题等等。 严格意义讲,与成明背后黄海系大佬并无太大关系——当然也有关系,却非宇文砚下决心拍板的决定因素。 站在省纪委立场曹海笑急于搞个大案要案,宇文砚却不想通过反腐案子引起新领导班子注意。 家丑不能外扬啊。 再说了,成明违法犯罪行径可追溯到十年前,那么这期间几任省委书计、省纪委书计都不知道么? 人家都睁只眼闭只眼,我凭啥揭盖子? 盖子揭开,目前都执掌要职的王益峰、骆嘉斯等前省委书计怎么想? 一连串复杂玄奥的难题不能不考虑啊。 如果权衡得失,双规成明只会带来无穷无尽麻烦,除了让曹海笑达到立威目的增强其刚正不阿人设外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好事,哪有查的必要? “海笑书计啊,证据资料看上去都还可以,就是……” 思忖良久宇文砚慢吞吞说,“成明同志属于通榆省内资深市委书计,为町水经济建设和地区发展作出卓越贡献,获得历任省领导班子认可。现在来个急转弯双规起来了,广大干部群众思想上无法接受,也很难向各层各级交待,所以我想是不是缓缓,给成明同志改过自新的机会,该退的退,该交的交,该向组织说明的形成书面材料,然后再视情况或免职或给予处分处理,海笑书计觉得呢?” 曹海笑很意外。 如此确凿的证据,如果自己是法院院长都可以当庭判决这家伙了,宇文砚居然想捂盖子? 那样的话视党纪国法何在?朗朗乾坤还有天理么?贪.官污吏居于高位,勤勉努力的小公务员却无出头之日,何谈振兴通榆、走向世界?! 曹海笑沉声道:“宇文书记的意见我不敢苟同!成明任职期间町水的确取得一定的发展实绩,经济、扶贫等各方面工作都有起色,那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么?是町水干部群众上下一心艰苦奋斗取得的成果!如果没有他把官场搞得乌烟瘴气,町水进步会更大!至于历任省领导认可,那当然,在没有人实名举报,他的丑恶面目没有公开前很容易被町水取得的成绩所掩盖。综上所述,我认为有必要对成明采取双规措施!” 宇文砚道:“那我就要斟酌材料是否过硬了,比如里面着重提到的宥发集团,我看不到与成明同志直接联系的证据。” “原苠原乡党委书记简刚交待了成明与凤花花的关系,宥发集团就是他的白手套!” “凤花花已经死了,简刚一面之辞不足采信,存在受暗示或他人指使故意诬蔑成明同志的可能。” “简刚通过凤花花转送的古玩堂而皇之放在市博物馆私设展厅,馆长是成明的侄子!” “那不正好说明成明同志拒收贿赂,是位好领导好同志吗?” “私设展厅里的古玩文物不在博物馆清单里,这是成明混水摸鱼逃避监管的手法!” “我需要证据,这里面有没有?” 曹海笑道:“正因为成明身上疑点太多,存在非常大的违法犯罪可能,所以我代表省纪委要求对他采取双规措施进一步调查,如果调查结果证明是清白的,省纪委负责恢复其名誉!” 宇文砚不悦地摇摇头,良久道:“看来我俩意见不统一,那就按组织程序后天上午召开常委会紧急会议,专题研究这个问题。” “同意,我立即回去准备会议材料!” 曹海笑一丝不苟地说。 他离开后宇文砚陷入沉思,半小时后几经犹豫还是拨通京都那位老首长家电话,恭恭敬敬介绍大致情况,请教老首长如何处置。 老首长也被难住了,沉吟半晌道:“黄海系那帮人也很护短的,嘴里高调唱得漂亮,把个污点干部藏到町水干那么久一把手,不是明摆着纵容作恶么?但查与不查都是问题,关键在于新班子什么态度……” “目前还不清楚新班子动向,也无从猜测,”宇文砚道,“曹海笑存心把事情闹大,昨天对实名举报者竟然不采取任何动作,放任他跑到京都,我们都不清楚举报材料有没有送进钟纪委。” “信息不对称是很麻烦的事儿,”老首长道,“你了解现在那个人知不知道曹海笑要查他?” “昨天一举报整个省府大院都传开了,肯定知道。” “但黄海那边没动静?” “没有。” “哦……” 老首长长长应了一声,良久道,“如果黄海假装不知道,那就让想个正式途径让他们知道!” 宇文砚愣住,赶紧问:“为什么呢,老首长?” 老首长微微不满地叹息,似怪他悟性有点差,解释道:“既然知道了肯定要有个态度,要么黄海系阻挠办案,要么黄海系同意拿下,反正锅都由他们背。” “万一不表态呢?”宇文砚索性厚着脸皮问到底。 “可以理解为默许,那就放心大胆查吧,闹大点都不要紧。”老首长慢悠悠道。 放下电话,宇文砚苦思冥想刚刚老首长提的、终究没好意思再问的问题: 如何通过正式途径让黄海系那班人知道此事。 因为自己与黄海系根本没接触,不清楚找谁才能准确、清晰地传达信息,而且这个人必须靠谱,不可以是大嘴巴,事情没办成外面已传开了。 琢磨了大半夜,终于想到一个人——之前历任通榆副省长、常务副省长、省委副书记的何超! 作为方晟的秘书,不管实际与朱正阳等关系如何但肯定是正宗黄海系,由他出面转达查处程庚明的消息不重不轻刚刚好。 至于借口那真是太简单了。 第二天上午来到办公室,处理了几桩急件后宇文砚示意秘书回避,然后拨通何超手机以亲切随和的语气道: “何书记现在一肩两担挺忙吧,都没时间回通榆走走看看了……哈哈哈,你没空我抽时间过去,向走在前列的先进省份多请教多学习嘛。不耽误何书记工作我长话短说,去年以来通榆一直不太平妖蛾子不断,这不,最近町水成明又犯冲了……对对,市委书记成明,有人实名举报他违法犯罪等等,海笑书记的意思要立案调查……我考虑何书记在通榆干的时间不算短,与成明也打过交道,是不是请何书记抽空——这个不急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忆下在你手里有没有发现成明违规违纪相关线索,有就告诉海笑书记一声以便顺藤摸瓜深入展开排查,没有连电话都没必要打,我也就是例行公事哈哈哈……” 通完电话,宇文砚深沉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通完电话,何超站在会议室外面走廊半晌没进去继续主持会议。 都是千年狐狸,装什么聊斋? 回忆线索、顺藤摸瓜、深入排查等等都是台面上托辞,说给录音机听的;台面下似乎暗藏宇文砚某种“善意”,即官场一定层面领导之间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通风报信,提前清理。 如果何超以前受过程庚明的好处,为避免被牵连就必须提前做些清理工作:收的钱财、古玩、珠宝主动上缴;收的房产赶紧转手;拿的干股立即退回;至于工程项目等等则要与关键证人串好供词…… 实在绕不过去的,就得直接与程庚明摊牌,即你进去后不准乱咬,保护好我能在后面帮你减轻罪行;否则后果你应该知道! 然而宇文砚与何超根本没有私交,相反空降通榆后磕磕碰碰摩擦不断,相处很不愉快,怎么可能甘冒风险释放善意? 唯一解释是暗含更深的意思。 程庚明什么来头,什么货色,早在何超空降伊始任副省长时就查得清清楚楚。但何超不同于缪文军的奋发有为,更不是徐尚立的文人风骨,他是精于算计的正治家。 象程庚明这样的雷,何超不会主动去碰,因为百弊而无一利。相反在白山,面对大换界中丢掉局委员的李鹤根,何超敢拚敢打,处处挺身而出否决其不合理的、不现实的、异想天开的规划和思路,不折不扣成为狙击手角色。 因为什么?落坡凤凰不如鸡,李鹤根已被沿海系抛弃了,又深深得罪白家,下次小换界前必退,此时越显得主动积极加分越多。 在即将查处程庚明前夕,宇文砚突然打这通电话,何超看穿其阴险狡诈之处: 转移视线,推卸责任。 不能不说这一手玩得很漂亮,何超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不接,将来黄海系秋后算账宇文砚会把责任都推给他,强调“传过话”;接,实在也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人人都觉得他是铁杆黄海系,其实何超心里清楚,自己与黄海系并不熟,没能融入那个圈子。 第2496章 左右为难 影视作品里查处贪.官污吏总是很容易,省部级甚至更高者只须大领导拍下桌子说倒就倒,现实生活哪有这么轻松。 眼下程庚明就是烫手山芋,在一个个手里滚来滚去,谁都不敢接。他只是区区厅级,但他朋友都是副国甚至更高;他们没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琢磨到中午,何超终于想起个人来,立即反锁好办公室门,拨通手机以亲热的语气说: “方处,我是小何……何超……” 哪位处长让已是省委副书记兼常务副省长的何超如此之谦卑? 答案是,方晟的哥哥方华。 当秘书就这个好处,与领导家人特别熟悉。方晟在润泽和百铁工作期间,每逢节日行程格外紧,抽不出时间回双江看望家人,经常委托何超稍点东西、带些礼物回去,久而久之也亲如一家人。 方华虽最终未能更进半步以处级退休,但一直以来包括朱正阳、严华杰等在内的老黄海对方家很尊重,逢年过节都会派人上门慰问,再三叮嘱“有事直接打电话”。 方华也是很有风骨的知识分子,这些年来没因为人情、请托等主动联系过黄海系。 即使如此,直通车渠道仍在,他是有随时打电话特权的。 何超找到方华三言两语介绍程庚明即将被调查始末,然后说目前而言尚不清楚程庚明本人是否知情,以及有无联系那班老黄海,但我们既然听到消息就有告知义务,帮不帮随便他们。 方华深以为然,没多久便拨通了房朝阳的电话。作为退下来的省委书记,他远比其他副国级老黄海自由得多,可以访亲探友,也能游山玩水,只须注意行程保密和低调就行。 “方处放心,这事儿我来处理,您就不必费心了。” 听完方华的叙述,房朝阳出乎意料一口答应下来,没有丝毫犹豫。方华暗暗松口气,感觉完成了一桩任务。 其实在此之前房朝阳已经听说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 丛光实名举报后程庚明打不通所有老黄海的电话,万般无奈之下向陈皎求援。一夜未眠后,厚着脸皮相继打电话给朱正阳、严华杰、肖翔、楚中林等四位老婆,哭诉“千万拉兄弟一把”! 得到的答复惊人地一致:已经退下来了,不方便干预地方工作。 也就是说在于道明上门找明月之前老黄海们已经明确表明态度,程庚明被迎头泼了盆冷水不敢声张而已。 但话中还是有话的,只是程庚明急火攻心没顾不上仔细推敲,即“地方工作”四个字,暗示老黄海们不愿将事态闹大,仅限在通榆内部解决。 实质与于道明、陈皎的努力方向一模一样。 却与宇文砚的想法大相径庭,他觉得老首长指点得很有道理,要么不闹,要么大闹,背锅的只能是黄海系,通榆不背。 第三天上午,专题讨论程庚明立案调查的紧急常委会正式召开。很多时候查处干部的风声就来自上层,时准时不准的原因在于领导们是否达成共识,以及有人想造势而有人故意走漏消息让被查者有所准备,博弈过程是最惊心动魄的。 “请海笑同志介绍一下关于丛光同志实名举报成明同志违法犯罪行径的情况。” 宇文砚面无表情道。 曹海笑清咳一声,道:“根据丛光同志举报内容及所提供的证据,省纪委初步核实后基本属实,问题触目惊心、性质相当严重、贪腐金额莫大、社会影响恶劣!我觉得已经不能称成明为同志了,必须立即采取双规措施!下面,我简要介绍基本情况……” 一是严重违反正治纪律,与他人串供订立攻守同盟,向组织编造虚假情况,对抗组织调查。 二是丧失理想信念,贪图个人享受,在社会上造成不良影响。 三是违背民主集中制和集体领导原则,搞“一言堂”,多次在常委会上独断专行,对常委同志横加指责甚至喝叱。 四是严重违反组织纪律,违反个人有关事项报告规定,隐瞒多项个人重大事项不报。 五是组织观念淡漠、纪律意识淡化,利用职权违规干预干部选拔、提拔、公务员招录等。 六是严重违反廉洁纪律,违规参股从事营利活动;违规收受他人红包礼金、古玩珠宝。 七是严重违反工作纪律,监管不力,对国有资产造成巨额损失负有主要领导责任。 八是严重违反国家法律法规,通过虚列开支套取营销费用以及截留财正绩效工资等方式,形成由其控制使用的“小金库”并非法占有,涉嫌贪污罪。 九是利用职权便利为他人提供帮助、谋取利益;收受他人贿赂、财物,涉嫌受贿犯罪…… 听得常委们瞠目结舌,同时生出一个感觉:洋洋洒洒十多条指控,只要有三分之一是真的就得蹲大牢,这是,这是把成明往死里整的节奏啊! 曹海笑也太狠了,不愧人见人怕的“西北三凶”。 “以上是关于成明违法犯罪基本情况的介绍,鉴于案子情节恶劣性质严重,我提议立即对成明采取双规措施!” 说到这里曹海笑铿锵有力地说,“若以上情况全部属实,我还提议上报钟纪委作为大案要案来抓,树立一个反面典型!” “要慎重,要慎重。” 江珞斌摇头道,作为空降通榆不久的省长辖内爆出如此劣迹斑斑的反面典型,对自己,对通榆都不是好事。 同样刚刚空降的周加友却没有心理包袱,幸灾乐祸道:“所有坏事他都占齐了,堪称教科书级别腐.败分子,必须大树特树给我们的公务员队伍提提醒。” “如果单凭举报定性,干部都被抓完了,”王辰不以为然道,“当前着重点是做好证据的甄别工作,不能把莫须有的问题硬栽到成明同志头上。” 陈思慧呼应道:“是啊早啊,上级组织应该以保护干部为主,不能被少数人带节奏、操纵舆论,搞得我们好像骑虎难下的样子。” 缪文军回击道:“实名举报同志没有操纵舆论的行为,到目前为止外界应该不知情!不晓得思慧同志判断从何而来?” “凡有人举报就二话不说认定被举报者一定有问题,我认为思路不对!成明同志是地级市一把手,树大招风在所难免,在处理此类举报时务必慎之又慎。” 陈思慧巧妙回避缪文军诘问,却说得振振有词。 曹海笑不满地瞪她一眼——常委会交锋总是柿子挑软的捏,他也不能免俗,冷冷道: “思慧同志需要我重复么?举报同志提交的证据已经过省纪委初步核实且基本属实!就算思慧同志怀疑我曹海笑的能力水平,也不该低估省纪委甄别证据的专业性!” “属实与否要由法庭判定,我们都不懂。”陈思慧已经发挥了狙击作用,此时边打边撤。 一连串辩论过程中宇文砚也在冷眼相看,局势大致形成四派意见: 曹海笑、周加友、缪文军坚决要双规; 王辰、陈思慧全力阻止; 江珞斌不想把案子闹大; 徐尚立、陈春、韩峰峰、王斐保持令人不安的沉默——徐尚立属于温文尔雅型学者风度,向来不喜欢在常委会吵架;王斐特立独行无从猜测立场;最摸不透的反而是陈春和韩峰峰两位本土常委,一言不发并非他俩的风格。 鉴于此,宇文砚不敢贸然投票表决,万一结果超出意料首先要被戴上“领导不力”的帽子,正如前任骆嘉斯。 此时宇文砚怎么想呢? 昨天把消息传给何超之后,无论京都还是町水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就应了老首长的话: 黄海系默许通榆查处程庚明! 但是不是闹得越大越好呢?这一点宇文砚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警省自己不能被忽悠。 老首长打心眼里不喜欢黄海系,巴不得这个时候狠狠打脸外加踹一脚,但这样做对自己有利吗? 老首长与自己,说穿了也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并不存所谓的“情同父子”或“同仇敌忾”,有的话可以听,但有的话要反过来听。 经过短短数日反复盘算、权衡、推演,宇文砚的想法又回到起点,即: 可控范围下有限度查处,人可以轻轻放过,把柄要抓在自己手里! 这个想法与曹海笑为首的坚决查处派、王辰为首的坚决压制派都不同,与江珞斌貌似异曲同工但有本质区别: 江珞斌应该支持彻查,不过必须保持低调,不能张扬。 这其中的微妙和牵一发而系全身的分寸真是太难了,何况还有默不作声的两位本土常委。 “事关重大,同志们畅所欲言啊,”宇文砚直接点名,“陈春、峰峰两位同志在正府工作时与成明同志接触比较多,谈谈你们的观点。” 陈春和韩峰峰这两天被各种电话、短信炸翻了。 程庚明亲自打过电话;通榆本土派老领导如岳峙等打招呼;京都方面也有暗示关键时刻助力…… 他俩内心也是纠结万分。程庚明的劣迹不消说早有耳闻,历届省主要领导不查他俩也不愿多管闲事,但内心是鄙视的,也始终保持相当距离,场面上喝酒打牌赠送小礼品都没问题,一旦涉及到钱财、古玩珠宝坚决不收,半开玩笑说“咱兄弟之间还在乎这个”。 然而怎么表态,的确左右为难。 第2497章 分三步走 实际上查处到程庚明这样级别、这样背景的干部,证据已经不是决定性因素。 关键在于领导的决心,想不想查,敢不敢查。 牵连并制约查处干部的难点在于六个字:屁股决定脑袋。 宇文砚和江珞斌作为省主要领导,既担心给京都方面留下领导无方、丑闻频出、治理混乱的印象;又不愿翻旧账、挖前任家底,还有影响通榆官场整体形象和声誉。 曹海笑作为省纪委领导空降通榆就是查大案要案的,不然调你过来干嘛?西北那么恶劣环境下尚能毫不手软,现在该展示铁面无私人设的时候了。 缪文军、徐尚立出于公心且无包袱;陈春和韩峰峰却受本土系种种利益和人情关系的羁绊。 周加友衷心希望案子闹得越大越好,宣传系统就能发挥作用,开足马力向前啊! 至于王辰、陈思慧完全被程庚明所收买,“仗义执言”乃必须做的姿态。 王斐…… 按说全程无感,不过拿掉市委书记意味着町水官场将会有一批干部要被拖下水,这一点倒是省组织部长所乐见。 人心不齐,方向混乱,常委会开得前所未有地艰难。倘若象人事议案谁上谁不上都有明确态度也罢了,关键在于绝大多数常委把心思藏得很深,宇文砚摸不清底细不敢轻易主导进程。 一团乱麻地扯了三个小时还是一筹莫展,反正曹海笑就是不松口。 眼见宇文砚迟迟不作决定,王珞斌道: “讨论来讨论去没个头绪也不行,我建议把海笑同志的提议拆分成三部分,常委同志们一部分一部分地表决,大家看行不行?” “怎么拆分?”曹海笑半信半疑问。 王珞斌稳当当道:“首先第一部分,根据实名举报材料和省纪委初步审核结果,常委们是否同意成明暂停履职?” 宇文砚反应很快,立即接过来道:“相信这个部分没异议吧?实名举报的原则是必查必复,要给公众一个交待,所以暂停履职合情合理。” 众常委都没吭声,第一部分无异议通过。 “第二部分则是进一步审查举报材料和证据真实性,”江珞斌道,“刚才有同志说了,凭什么纪委说基本属实就属实?针对这样的质疑,我想从两方面阐述我的观点,一方面在正治性和专业性上必须信任纪委同志,这是毫无疑问的;另一方面海笑同志毕竟到通榆时间比较短,可能在抽调人员复查、甄别过程中没有兼顾普遍性和全面性,因此我建议多部门参与组建联合调查组,常委们是否同意?” “我反对!”曹海笑黑着脸说,“以联合调查组代替纪委专案组,以暂停履职代替双规接受组织审查,明显避重就轻的做法!我不认同!” 宇文砚道:“如果调查组确认举报材料和证据的真实性,那就立即宣布采取双规措施,并不矛盾嘛。” 江珞斌颌首道:“宇文书记说得对,也是我所分解的第三部分,即第二部分结论决定是否采取双规措施。” “分步实施,殊途同归,”徐尚立文诌诌道,“我赞成。” 缪文军暗叹知识分子到底存在斗争的软弱性啊,这么容易就被说服了,但明摆着江珞斌的分三步走深得宇文砚认可,也某种意义让程庚明得以喘口气并继续努力争取支持,估计能以多数票获得通过,不便多言。 果然王辰、陈思慧立即跟在徐尚立后面投赞成票,周加友这家伙见风使舵头把好手,也改口这个主意不错。 韩峰峰表示赞成的同时加了一句:“请组织部、正法委抽调人员与纪委组成联合调查组。” 陈春并不想接这个大麻烦,但联合调查组历来少不了正法系统,只得装作爽快地说:“只要同志们没意见,我积极配合。” 转眼间除了曹海笑立场不变,常委们都倾向江珞斌的三步走方案,见大势已去王斐等也都不再说话,等于以十票赞成一票反对悬殊比分通过两项决定: 一是宣布程庚明暂停履职; 二是省纪委牵头,省组织部、省正法委组成联合调查组,针对举报材料和相关证据进一步调查取证,力争尽快拿出结论。 会后仍不甘心的曹海笑第一时间联系丛光,询问前往钟纪委递送举报材料的情况。丛光如实相告东西是由明月秘书亲手收下了,但此后再无下文。 看样子明月为首的钟纪委不打算过问此案了,曹海笑心里涌起万分无奈。 会议结束,常委们纷纷离开时缪文军突然道: “宇文书记,有件事想个别汇报一下。” 宇文砚抬腕看表,已经中午一点钟了,下意识准备直接拒绝安排到下午,转念想到上次缪文军请求汇报未果转而在常委会公然发难的事,点点头道: “饭点都过了,走,到食堂边吃边谈。” 两人并肩出了门,下电梯时旁边没人,宇文砚问道: “是不是关于两江贯通工程?” 缪文军道:“工程已经定局,接下来无非修修补补的活儿……宇文书记,去年毕遵公安系统开展扫黄打黑行动,抓捕横行地方多年的黑帮头目傲郎高,他供出现任关苓正协主席路冠佐……” “唔……” 宇文砚不悦地皱皱眉头,言下之意查处县处级干部也单独向我汇报,纯粹浪费时间! 缪文军似没看到他的神情,接着说:“路冠佐被关苓县委布控起来后试图逃亡,在边境附近由边防军抓获移交市委。迫于强大的正策攻心和心理压力,路冠佐交待为提拔和保住职位先后向毕遵市长朴恒行贿近千万!” 宇文砚闻言停下脚步,盯着对方问:“是否属实?有无实据?” “不排除路冠佐为了摆脱和减轻自身罪行抱有把朴恒拖下水的想法,但历次常委会讨论涉及路冠佐问题时,朴恒的倾向性相当明显,”缪文军道,“之前路冠佐任关苓县长时其实已经涉黑涉案,朴恒把他保了下来转岗到正协……” “那就不要深究了!” 眼看快到食堂宇文砚已全无胃口,站在门口低声而严厉地说,“刚刚才决定成明停职,再来一个朴恒,省领导班子还要不要脸?叫他主动辞职滚蛋,以后别在毕遵出现!” 缪文军轻叹道:“他一走,路冠佐的案子也查不下去啊。” 宇文砚也连声叹息,扶扶眼镜道:“文军啊,越到这个时候作为班子成员越要做好协助工作,一个成明已经让通榆翻江倒海,我实在不愿局面乱到不可收拾的境地……毕遵那边全权委托给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总体要保持正治经济和社会稳定!” “相信朴恒会听众组织安排立即辞职,紧接着要落实代市长人选吧?”缪文军步步相逼。 宇文砚烦恼地摆摆手:“不谈代市长,或者让常务副顶阵子,或者你跟王斐部长商量暂代人选,眼下哪有心思考虑那些。” 缪文军不动声色道:“好,我下午去找王斐部长。” 正月初十。 省里突然发布两条消息:町水市委书记成明(程庚明)暂停履职接受调查消息! 毕遵市长朴恒辞职,市委秘书长林润鑫暂代市长主持正府全面工作! 通榆全省上下轩然大波! 成明可是出了名的钉子户,前后几任省委书记都没拔得动,这回说拿就拿还要查问题? 朴恒则明摆着前省长岳峙心腹爱将,主动辞职几个意思?再说市长辞职,通常情况下或由市委书记兼任,或常务副市长顶上去,怎轮到市委秘书长? 王文沙——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岳峙的姨侄,空降时明确说过到毕遵就准备接朴恒的市长位子!按捺不住直接闯到缪文军办公室,怒道: “缪书记,我倒不是在乎捞么代市长,但于情于理都轮不到林润鑫,这样安排也不利于正府工作!” 缪文军威严地扫了王文沙一眼,道: “文沙,你到底还年轻遇事沉不住气,换作稍微成熟点的领导,就不可能为这事儿跑到我这边来。” 王文沙微微一窘,嘴硬道:“想不通的问题直截了当说出来,我不觉得哪儿不妥!” “那好,我解释给你听,”缪文军道,“一方面润鑫来毕遵前是桦南市正府副秘书长,具有较强的正务处理能力和丰富的经验,且他在毕遵工作时间比你长更熟悉情况,所以于情于理都符合代市长条件;另一方面谈到你,文沙,来毕遵前你负责哪块工作心里很清楚吧?担任常务副市长期间捅了多少瘘子,弄出多少矛盾,单我出面替你收拾过多少次烂摊子,不必一一列举吧?如果你具备把正府全面挑起来的能力,我何必舍近求远?退一步讲我还舍不得得力助手离开市委呢。” 王文沙先前气焰悉数被打下去,索性自暴自弃道:“如果缪书记对我的工作不满意,可以向省里建议调离,我也没必要呆在毕遵碍手碍脚……” 缪文军正色道:“我不会向省委打小报告,也不会在省主要领导面前讲同事的不是。但我希望文沙脚踏实地,认真负责职责范围内的事情,积极配合润鑫的工作!” “我明白了……” 王文沙讪讪道,灰头土脸离开了办公室。心里清楚,自己是离开毕遵的时候了。 第2498章 当面争执 正月十一,甸西。 省里两则突然其来的消息并没有影响正常工作,上午十点庄骥东主持召开春节后第一次市长办公会。 两则消息对白钰而言都有预感——之前就猜到程庚明肯定不甘心束手就擒势必动用各方力量,而查与不查的确牵一发而动全身,先暂停履职实在是多重势力博弈下的最好结果;朴恒主动辞职也在意料之中,因为倒下一个市委书记的同时不能再倒一个市长,那意味着通榆官场彻底塌方了。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事端发展到这个地步,白钰内心毫无波澜,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将往哪个方向发展,都非他能掌控的,总之牌已经打出去,压力在对局者那边。 会议伊始,庄骥东便朝白钰投了一枚炸弹。 在研究讨论加强在建城建项目管理时,庄骥东若不经意道: “对了白市长把储书记关于增补门市长为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具体负责项目拨款审查审批环节的指示推进落实一下,尽快做好相关程序的衔接与安排,嗯,看看下周能不能启动起来。” 白钰真的愣住。 上次两人私下提及此事,白钰说要等各个环节的审查审批衔接起来才能投入运作,在此之前按原程序进行,争取明年一季度前实施到位。庄骥东心领神会说不要急,时间服从质量!程序问题一定要严谨,千万不能出错。 怎么转眼就变卦了? 还没来及说话,庄骥东紧接着说——这回他反应很快显然酝酿已久,微笑道: “主要考虑春兴市长刚刚接手财正工作很多东西不太熟悉,城建及配套设施建设又是重头戏来不得半点马虎,因此请达序市长把把关也是本着对工作负责任的态度,同志们有没有异议?” 负责城建的赵万诚诧异地想,要是这样当初何必调整副市长分工,还让门达序负责好了,还闹得很不愉快,何必呢! 赵天戈则眼瞟着白钰,只等他示意就跳出来反对,理由很简单:工业副市长审查城建费用,等于凌驾财政副市长和城建副市长之上,难道不是常务副市长职责范围吗? 白钰神情不变,没说同意也没表示反对,气氛一时有点诡异。 庄骥东却暗暗松了口气,这是预案里最低烈度反应,远比双方剑拔弩张较量好得多,遂道: “好,那就继续下一项议题……” 谈到甸西江拆迁安置问题,又卡住了。 白钰提的方案包括两部分,一部分由正府委托城投盘下因资金链断裂中止施工的六幢烂尾楼;另一部分以市场价七折打包收购城北、城西两处滞销楼盘剩余商品房,全部用于安置甸西江沿江两岸拆迁户的安置。 这叫盘活存量,消化滞销压力。 在白钰看来是一举两得的妙招,既让房产商顺利解套,活跃房产市场;又能确保拆迁户短时间内搬入新居。 庄骥东却提出不同意见,认为正府没有帮房产商收拾烂摊子、解套的义务,并端出利用房票提升和推高甸西房产市场热度的方案: 第一,正府负责拆迁的部分(另有少数在白钰施压下由城建项目承建商走市场化方式),拆迁户可以选择拿房票,或一次性领取拆迁补偿款。 第二,房票视同现金允许到甸西境内任意楼盘购房,如果等安置房则按105%溢价计算;第三,补偿款虽一次性计算,但半年内只能先拿20%现金,另外80%要等3-5年分批领取。 第三,房产商拿到房票并不能直接向财正要钱,而是购买甸西辖内地皮、固定资产投资时予以冲减。 这样实则形成拆迁户-安置房-房产商三者之间的内循环。 但负面影响也显而易见—— 白钰沉吟片刻道:“理解庄市长千方百计留住投资资金、活跃市场特别房产市场的苦心,问题在于甸西江沿岸已基本完成拆迁,正府不拿出安置房而房产商要完成回收房票、购买地皮、投资兴建需要五年甚至更长时间,拆迁户等不起只能买存量商品房或二手房……” “房价被人为推高了。”赵万诚一针见血道。 庄骥东道:“这样不好吗?水涨船高,甸西正府和人民的资产价值都有所提升;而且投资向来买涨不买跌,房产市场不就兴旺起来吗?反过来消化城投债务,不是吗?” 白钰沉甸甸道:“意味着拆迁户负担加重了,庄市长!本身住在沿江两岸都是低收入或弱势群体,听说拆迁还蛮高兴觉得能借此机会改善生活环境,但一套房增加五万、八万、十万,对他们什么概念?我们不能牺牲老百姓利益来消化城投债务!” “购买成本是高了点,但家庭资产增值也是事实,我们要一分为二看问题嘛,”庄骥东轻松地说,“钱可以赚,房子捂在手里一代代往下传,正好符合国人的习惯。” “甸西不是省城,更不是沿海城市,赚钱机会不象庄市长想象那么多。” 白钰寸步不让,不肯松口同意庄骥东的方案。 ——给不给门达序城建项目费用审批权,纯粹是权力斗争、内部制约,看在整体工作份上白钰可以让步。但围绕房票做文章间接推高甸西房价,伤害到老百姓利益,白钰决不在原则问题上妥协。 庄骥东颇为意外。 先前意外白钰没预料那般对门达序审批权问题激烈反应,现在意外白钰过于激烈的反应。 房价提高,能够全面增加城建项目估值,从根本上说的确减轻几百亿城投债务压力,白钰应该乐见其成才对,为何执意反对? 哦,是不是开场第一枪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借题发挥? 庄骥东脸上笑容不变,发扬牛皮糖风格道:“白市长,咱们讨论议题就事论事,不要掺杂其它因素。如果白市长觉得某些议题需要重新讨论可以复议,但房票方案利国利民,我觉得不必顾虑太多。” 此言一出,白钰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到底不是一路人啊,说不到一个方向上。明明真心为老百姓着想,庄骥东却以为自己坐地起价。 “我敢保证没有掺杂任何因素,”白钰道,“如果庄市长一定要推行房票正策,也行,正府要出面控制房价非理性上涨,直接限定今明两年涨幅上限!” “可以可以,要有个过渡期。”赵天戈立即响应。 庄骥东晒笑道:“好什么?我们成天高喊尊重市场、敬畏市场、保护市场,这会儿却要干预市场,岂非与小正府大市场要求背道而驰?” 白钰道:“那是因为房票的出现!房票根本就是计划经济产物,本质上跟上世纪中期肉票、布票、油票一样,变相哄抬物价!” “不能这么说吧,白市长!”庄骥东听得不乐意了,“根本原因在于财正拮据,正府拿不出真金白银可你白市长要求沿江两岸拆迁,我是站在支持你工作角度上提出房票正策的,可不能倒打一耙呀。” “哎哎,不是我要求啊庄市长,那是市长办公会决议,”白钰反驳道,“柴秘书,找一下去年甸西江综合治理的决议文件。” 两位常委市长斗嘴,腾春兴、门达序等副市长都不敢插话唯恐火烧到自己头上,秘书长纪宏伟以及几位副厅待遇市直部门负责人也低着头屏息静气一言不发。 赵天戈与他俩都同过事,碰到这种场面也沉得住气,打圆场道: “白市长同意庄市长的房票正策但要求限制房价涨幅,庄市长认为放到什么尺度为宜?” 庄骥东也意识到今天态度有些过火了,容易让白钰产生警惕——殊不知春节前白钰先后从穆安妮、秦中华嘴里得到第一手情况,已经开始调整策略。 “正常情况每年都有3%-5%涨幅吧?综合城建项目带来的原材料价格上涨等因素7%左右差不多。”庄骥东道。 白钰并不正面反驳,转而问道:“万诚市长,去年房价涨幅多少?” 赵万诚瞟了庄骥东一眼,小心翼翼道:“1.22%……” “前年呢?”白钰继续问。 赵万诚声音更低:“……1.46%……” “看样子达不到庄市长所说的平均涨幅,恐怕记错了是町水吧?”白钰话中带刺道,“町水市委书记虽然被暂停免职,房价涨得还可以。” 说到这里白钰其实已经心中有数。 今天庄骥东一反常态先跟自己对着干,继而想借助房价杠杆拉动经济指标全面上升,是听说程庚明免职腾出宝贵的市委书记空位,心里着急起来了! 身在官场,有些东西一眼便能猜到背后蕴含的玄机。 省里乃至京都在是否查处程庚明问题上举棋不定,这事儿庄彬肯定提前透露给了庄骥东。 那么,程庚明免职后町水市委书记位子空悬着;朴恒辞职后一反常态由市委秘书长暂代,两个信号说明什么? 宇文砚已经焦头烂额,暂时没工夫讨论两个重要领导岗位人选。 大概什么时候呢?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联合调查组对举报材料和证据审核的结论;二是省委正式宣布解除程庚明党内外所有职务。 这样一停一拖,恐怕上半年轻飘飘过去了。 跟庄骥东有啥关系? 他去年下半年刚刚提拔市长还不满一年啊? 答案是,有。 第2499章 宝光之寺 按常规庄骥东要在市长位子做满一届才有机会竞争市委书记,但实际上到了厅级以上在任用方面更侧重“组织需要”,而非“组织原则”,非要较真,市委书记与市长都是正厅职不过党内分工不同而已。 再说论时间节点对到月份,庄骥东实际不足一年;可论年份,庄骥东去年调到甸西,今年提拔町水市委书记,两年时间似乎也凑合。 因此不光庄骥东跃跃欲势,连庄彬都鼓励侄子“努力争取”,倒是齐晓晓保持理工科的清醒务实,提醒说: “常委里面没有亲叔叔,一大把符合条件的厮杀得难解难分,哪个愿意破格?你以为缪文军投赞成票?江珞斌对你印象特别好?沉下心来好好抓经济吧。” 庄骥东没吭声。 齐晓晓这番话理论上是对的,可她不知道宇文砚找自己密谈过,这就不同了!市委书记归属问题,作为一把手宇文砚有很大的发言权。 只要好好表现,让宇文砚看到自己的诚意,也看到打压白钰的实际效果,短短几个月内很有希望更进半步。 再如那次谈话回来途中琢磨的,倘若在宇文砚手里都提拔不上去,以后愈发渺茫了。 市长办公会白钰突兀点到上午刚爆的大雷“町水市委书记”,庄骥东顿时生出芒刺在背的感觉,似乎心事被对方看穿,关键时刻再度施展牛皮糖死缠烂打之术说: “涨幅这么低大概受城建项目抽离资金影响,老百姓腰包里也没钱了,可以理解,可以理解。那么定7%也没意义,吃奶的劲都涨不到,还不如适当调低些……白市长觉得多少为宜?” “不超过1.5%!”白钰果断地说。 “呃……” 门达序听了准备反对,碰到白钰凌厉锐利的目光顿时缩回去,暗想非常时期还是低调点别跟他斗。 赵天戈则率先支持:“就这样连涨三年也将近五个点,大部分企业工资涨幅没这么高吧?” “万诚市长是专家,说说看呢。”庄骥东点名要求表态。 赵万诚看出往日配合默契的两位年轻常委市长今天明显不对劲,哪肯站队,玩了招太极推手: “加贵专门管房子,应该有最专业的意见。” 坐在后排列席会议的住建局长房加贵可谓“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莫名其妙被卷进纠纷里去了,愣了半晌道: “到底涨多少这会儿我也说不准,等回去根据两年来房产市场波动和基数,再结合拆迁户需求搞个模型,分析大致价格走向后再作决定,领导们觉得呢?” 白钰边笑边拿铅笔指指他,言下之意“滑头”! 这一笑把紧张气氛缓解不少,庄骥东也看出一对一较量自己的确处于下风,不再逼着大家表态,道: “要尽快形成方案!另外房票的设计和具体实施细则也交给加贵,一并从系统走一下流程。” 新春第一次市长办公会开得所有人心情灰濛濛的,似乎又看到昔日邵市长狂热启动城建项目的场景,即大家都觉得有问题,可都说不出哪儿有问题,问题便一天天积累、发酵乃至不可收拾。 也就从正月十一下午起,甸西全境普降暴雨,雨量远远超过往年同期水平。到第三天即正月十三,全境所有河流、江面水位都逼近警戒线。 储拓十分紧张,当晚召开紧急常委会部署全市抗洪防涝工作,班子成员各自带队到抗洪第一线督阵,其中: 储拓亲自率队,以及统战部长扬优、赋闲在家的尤其前往甸峰,防止松河大坝再出现问题,那就万劫不复了。 庄骥东、甸红区委书记张靖风负责驻守淀山湖,那里正在进行综合整治城建项目,因为施工需要在上游拦了半面坝堤,储拓担心那半面坝堤将是安全隐患,一旦塌垮将对甸西江形成洪峰压力。 白钰和赵天戈分在黄花岭小组,去年以来黄花岭一带事故频发,最近的一次塌掉半面山峰严重堵塞河道,至今还没清理完毕;黄花岭污水处理扩建工程也在日夜赶工之中,都是不安定因素需要重点盯防。 “唉,又是黄花岭!” 正月十四上午白钰一行人前去督查时赵天戈嘀咕道,“上次那个痒啊,把我痒掉半条命,再也不敢踏入那个区域半步了。” 陪同的岑波道:“那边河流挖开了反倒没事,我们组重点在于防止山洪暴发,要进山察看山涧疏通情况以及两处石坝是否牢固,很巧一处在黄花寺附近,一处在它的上首宝光寺前面。” “宝光寺?”白钰奇道,“黄花寺号称甸西第一大寺,居然还在宝光寺下首?” 岑波解释道:“黄花寺香火旺的主要原因在于地理位置适中,山道宽阔便于攀爬,寻常游客体力抵达黄花寺刚刚好。宝光寺海拔八百多米,从黄花寺往上交通不便且四面高峰沿途并无美景可言,大汗淋漓爬到上面就为烧柱香还来不及下山,所以……” “听说黄花寺方丈送的开过光的吉祥物能辟邪消灾、保佑平安富贵?”赵天戈问道。 白钰耸耸肩:“先工作,下午路过时看看有没有缘分。” 一行人沿着黄花河跑了十多个抗洪点,指示并协调该加固的、加高的、增派人手的必须天黑前到位;又要求从城建工地抽调来的挖土机等工程机械紧急参与挖掘土方、加快清理河道工作。 临近中午为节约时间白钰等人边啃面包边爬山,进山口时赵天戈低声说安排在附近秘密监视点的干警都抽调参加抗洪了,实在盯了这么久毫无线索。 来到黄花寺附近石坝视察过后探访方丈,不出所料释迦果然正在闭关修行。 此时雨势比上午还大,整个黄花岭都笼罩在茫茫水雾中,岑波、柴君等陪同人员出于安全考虑都建议到寺里暂避,等雨小了再去宝光寺。 白钰却想着雨越大越危险,如此暴雨更要现场看看石坝牢固情况,否则必须及时采取补救措施。 等雨停了还要看啥? “走,雨中登山别有风味!”白钰手一挥道。 再往上雨势可以用暴烈来形容,加上凛冽的山风,一行人在几乎不能算路的山道上跌打滚爬,好几次若非有护栏柴君险些滑下咆哮奔腾的山涧。平时涓涓细流的山涧水位暴涨,多处漫过涧道直接倾注下山。到处是山顶汇流而下的雨水形成的瀑布,有时竟挂满整个山壁。 “上面石坝旁边有几条支流?”雨幕里白钰大声问道。 岑波大叫道:“五条!五条,其中三条流到后山!” “如果石坝不能挡住并分泄山顶暴倾而下的洪水,将对前山造成毁灭性压力,对吧?”白钰又问。 “应该可以,不然按雨水量我们根本爬不上去!”岑波道。 费尽千辛万苦,三小时后一行人终于来到第一道石坝。 只见一堵厚三米多、长达十二三米的石坝尤如铜墙铁壁矗立在山涧里,任凭从高处呼啸而来的急流咆哮翻腾,席卷无数石块和树枝气势如虹,始终坚不可摧稳稳将洪峰阻拦于前。 两侧泄洪渠也波涛汹涌,急速将快速增长的水流分往五条支流从而缓解前山压力。 离石坝三百多米处有个半封闭亭子,水利站值班人员已在此守了两天两夜,报告说石坝运行情况良好,各项监测数据正常,只要挺过今夜肯定没问题。 赵天戈奇道:“为何今夜?气象部门也没给我们准信儿,说明天还得继续下。” 值班人员笑道:“山里人会看雨云,都说明天上午肯定停,准备雨停后打开石坝就放排……山顶放排很壮观的,强烈建议领导们近距离观看。” “放排?” 白钰、赵天戈都头一次听说,均露出好奇的神色。 岑波讲解道:“山顶伐木后因圆木块头大、份量重,难以下山,往往扎成木排,等暴雨后山洪暴涨、水位上升,将木排推入山涧顺流而下,最后进入山脚河面,那边河水宽敞水流缓慢,木工守在那儿拿铁钩把木头拉到河边,再上岸运到木材厂。” “噢,可以可以。” 赵天戈大感兴趣道。 一行人如落汤鸡般进了宝光寺,由小沙弥找来干衣服换上等待方丈普易期间,岑波介绍道: “宝光寺也有来历,据说特定时间特定位置能看到寺里有宝光,因此得名。不过上百年了宝光到底来自何处始终是个谜,上世纪九十年代甸西正府专门组织专家学者在寺里前前后后找了两个月,空手而返。” 白钰道:“或许以讹传讹罢了。” 这时方丈普易进来与众领导寒暄,赵天戈直截了当问道: “贵寺传闻的宝光是否确有其事?” 瞬间大家都停止交谈,目光聚集到普易脸上。普易显然不习惯成为焦点,轻捋长须,隔了会儿道: “四十多年前老衲下山配药回来迟了,走到半山腰时亲眼看到寺庙上方有道淡淡的白芒,到了庙前怎么看都没有。后来向师傅、师兄弟请教,他们都曾有过类似经历,猜测可能是月光折射结果,机缘巧合之下才能看到,若说宝光……信则有,不信则有无。” 柴君是理工直男,从来不信这套,当下笑道:“方丈说得对,世上哪有什么宝光。正如有些名山上所谓‘佛光’,无非因阳光折射、水雾加特殊地形而形成。” 普易对“佛光”倒是坚信不疑,不便反驳,合掌道:“阿弥陀佛。” 第2500章 古寺宝光 岑波辩道:“大凡古寺都有镇寺之宝,说不定本寺就藏有能发出宝光的东西。” 赵天戈不以为然:“我有收藏古玩的朋友玩了几十年都没见过真正的宝光。” “‘珠光宝气’应该知道吧,相信古人不诚欺我!” 白钰道。 普易在旁边静静听着并不多语,既而带着市领导们沿着两侧回廊参观。 适逢寺庙大规模修葺临时关闭多个庙殿,目前只有正前方的大雄宝殿和右侧两个偏殿开放。雨大风急,没有游人香客光临,和尚们都躲到厢房里休息。负责修葺的工人们为保证工程继续,在殿前殿后张起雨篷,地上也用油布毡铺好,上面洒了层木屑可防止抬运重物时摔倒。 普易介绍古刹有数百年历史,存放了明清甚至年代更久远的法器佛像,寺庙内部有些房梁、门窗腐朽多年,一碰即毁;部分砖墙也松垮不堪,佛像油漆剥落严重,几乎只剩泥胎,因此不得不下决心闭寺修葺。 一行从中殿后门出去,白钰偶然回头不由“咦”了一声,停下脚步转身细细打量起来。 后门连同墙面竟是整块石头雕刻而成,长约五米,高三四米。浮雕画面是一幅苍茫辽远的山水图,当中配合画意正好掏了个船形石门作为中殿后门。人走进石门好象踏入船舱沿江游览一般,达到动静结合、人雕合一的效果。 白钰忍不住用手指在石面上磨挲,细腻光滑,触手坚硬且冰冷,有股沁入心脾的凉意。 见白钰在石墙面前久久伫留,普易道:“这面石墙要追溯到数百年前,有位余姓施主捐献给本寺,遂以它为骨修建中殿,后经历多次天灾和战祸,中殿毁了又建,建了再毁,反复十多回,但始终以它作为后门墙面,一直屹立到今日。” 柴君问:“哪个朝代的?” 普易皱眉道:“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春秋战国时期,有人说是汉代,还有人说是宋仿……” 岑波用指尖在缝隙间来回划了几圈,道:“这种雕纹是滚刀雕法的纹路,是春秋战国时期流行的雕法,当时诸侯国修建的宫殿神庙上常有类似浮雕。” “值多少钱?”赵天戈最关心这个。 “这么大块的东西根本没法拍卖流通,”白钰笑道,“只能说它有很高的考古价值和文物价值。” “噢——” 赵天戈和柴君都装作恍然大悟,心想原来不值钱啊。 傍晚早早吃过素净的斋饭——稀饭、馒头和榨菜丝,外面雨势不减,白钰和赵天戈便在回廊里转圈子散步。 提到程庚明,赵天戈心知肚明必定有白钰幕后推动,猜测会查到什么程度——追究刑事责任,还是撤销所有职务划上休止符?白钰说你以为町水痛恨他的只有一个丛光?墙倒众人推,联合调查组进驻后会有更多爆料。 提到明天市长办公会的较量,赵天戈也将庄骥东反常表现与空出市委书记一职联系起来,说这小子心蛮大,市长位子还没坐热就想升,真是得陇望蜀。白钰笑道人总要有目标,万一实现了呢?但前提条件不能踩在别人头顶上位,那样站不稳容易掉下来。 “哎,说真的有没有考虑回炉当毕遵市长?”赵天戈问道。 白钰还是笑:“刚说那小子得陇望蜀,这一来不把我放到跟他一个水平线上了?” “不一样不一样,”赵天戈道,“你从毕遵到町水严格意义讲不算提拔,副厅到正厅才是关键一步。他应该做满任期,而你纯粹只是过渡。” 在老朋友面前白钰难得吐露心迹,叹道:“天戈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懂?但站在目前位置,我是尽量避免以过渡者的心态去考虑问题,不然的话,很难沉下心埋头做实事,花精力在基础性工作方面。很可惜那小子却忘了初心——他本该拉着我一起做更有利于甸西长远规划、前瞻设计、为老百姓造福的好事,此时理智已被权欲碾压,已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实在可叹可悲又可恨!” 赵天戈深沉地说:“一直以来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做官到底为了什么?孜孜不倦向上爬,何时是终点?为民造福,普泽天下,在急功好利唯正绩论的官场能否站得住脚?不要告诉我不矛盾,实质你我心知肚明深层次讲是矛盾的!拿甸西江沿岸拆迁安置为例,你的方案站在房产商和拆迁户立场,直接打通供需关系;他呢通过房票把主动权掌握在手里,通过杠杆撬动房价繁荣市场而财正却不用掏钱,如果我是省委书记、省长,我也会赞赏地拍拍他说‘想法不错’,是吧?” “短期的、耍小聪明的手段或能一时得逞,或能飞黄腾达,但放到历史长河里考量便露馅了,”白钰道,“还以房票为例,大概包括庄骥东在内都清楚靠暂时不提供安置房而逼拆迁户买存量商品房推高价格属于没有内涵的虚升,是建立在增加老百姓负担上的虚假繁荣。他指望以此获得省领导赞赏,会吗?做到那个级别有几个呆子?除非硬想提拔昧着良心表扬,否则听到‘房票’二字就明白他的花招。” “懂你说的意思,职务高低与公心、良心、初心并无直接关联,关键在于做好自己……” 赵天戈喟叹道,“虽然如此,我还不愿看到……算了,我管不了省领导,但你真想忍一时之气和平共处?” 白钰淡淡道:“他别耍小动作就行,很多夫妻同床异梦还混一辈子呢,有啥不能忍?” 当晚黄花岭区域水量总体平稳,没出现令人担忧的巨量洪峰;甸峰松河大坝如预期压力吃紧,多次出现险情,奉命到大坝一线督阵的尤其也是豁了命地率领突击队亲自往上冲,顽强化解一次次险情。 庄骥东、白钰等常委虽不负责甸峰也始终密切关注,直到凌晨两点雨势渐小才安下心来各自休息。 第二天清晨仍在酣睡,陡地被惊天动地的巨响惊醒,还有轰隆隆的撞击声。白钰等人均第一时间披衣冲到外面惊问其故,闻声赶来的普易连忙安慰道: “没事没事,山顶放排!” 一行人快步来到寺庙门前,此时雨完全停了几百多米外的石坝已经移开——普易说通常暴雨过后安危渡过汛期都会立即开坝,防止山顶冲下来的石头树木等在坝前形成堵塞。 山涧飞流湍急,波浪中卷夹着体积庞大的圆木,直径均有成人身高的光景,长约七八米,用粗铁丝串在一起,从山上直冲而下。山涧河道狭窄,涧当中不时有礁石隔阻,每当这时木排与石头相撞便发出巨大的声响,久久在山谷间回荡。 岑波想靠近看个究竟,普易却拉住不让,说木排下山实质充满危险,万一绑得不紧,撞到礁石上后有可能如同炮弹射到岸边,其威力不亚于真正的炮弹,以前曾有过一根圆木砸毁三间瓦房,家里七八口人全部遇难。 “这是今年第一次放排么?”柴君问。 “去年秋季后枯水期就不放排了,”普易道,“一般都挑春夏两季的大雨之后借助水量和冲力,不然搁在山涧中间就麻烦了,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赵天戈问:“夜里放不放排?” 普易道:“一般只在白天,夜里漆黑一团下游没法拦截。” 岑波笑着问:“有没有人趁着夜里拦网捕鱼?听说每逢暴雨从河底翻起大鱼,一米多长甚至两米都有。” “偶尔但危险很大,弄不好一块石头卷过去船毁人亡,阿弥托佛。”普易双手合什道。 由始至终白钰盯着木排看,似乎在琢磨什么。 一行人简单吃过早餐——还是稀饭馒头榨菜,随即下山。雨后山道陡峭湿滑,山里雾气重能见度很低,走走停停,真应了“上山容易下山难”那句话,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才抵达山脚下。 再度来到数里外的黄花河,此时河面几乎与岸边相平,河水奔腾咆哮,不时有体积巨大的木排气势磅薄地从山上挟裹而下,大有挡我者死的势头。不过再往前几百米地势稍高,河口陡地变宽,水流顿时乖得象十六岁小女孩,那边有十多个工人在河面上张开绳索拦截,很快将木排分解,一根根抬到岸上。 白钰眉头舒展开来,将赵天戈拉到一边悄声道:“增派人手在这一带盯着,今晚或明晚应该有动静!” “什么动静?” “嘿嘿嘿,总之要做足准备,”白钰笑道,“储书记要求水位低于警戒线才允许回去,今晚陪你值守。” 赵天戈嘀咕道:“故弄玄虚。” 当晚,赵天戈在黄花河两岸都秘密部署警力,自己则与白钰躲在数百米之外的瞭望台。 凌晨一点多钟,岸边人影幢幢,一伙人在雨中小声说话,手持蒙了红布的手电筒,吆喝着相互配合,在拦截木排的地点布下三道渔网。 “这是干嘛?捕鱼?”赵天戈狐疑道。 白钰笑道:“很明显不是拦截木排,否则那么笨重的木头一下子就把渔网捅破了,再加三道都没用。” “对啊,所以呢?” “所以谜底即将揭晓。” 赵天戈摸着后脑勺想了会儿,眼睛一亮道:“哦,原来如此!” 第2501章 现场直播 大约等了四十多分钟,远处隆隆水声里传来“咚咚”沉闷的声音,那伙人彼此轻声提醒“来了”“当心点”“手脚要麻利”。 没多久拦截点有人压着嗓子说:“收到货了!” “要数清楚,一共二十六件!”有人叮嘱道。 黑暗中那伙人配合默契,有人负责钩水里的东西,有人下水抬运,有人在岸边接应,这时五辆重型货车开到码头边,显然东西一上岸就运上车。 “动手!”赵天戈见时机成熟喝道。 几声枪响,强光探照灯蓦地亮起,干警们从四面八方同时喝道: “不许动,举起手来!” 那伙人吓得魂飞魄散,唿哨一声四下散开,五辆货车也立即发动疾驰而去。赵天戈本来意在东西,黑暗之中加之地形不熟也不可能抓到那伙人,当下命令收队,并唤来附近干警协防。 二十多个木条扎成的大箱子一字排在河岸,撬开手腕粗的木条,里面塞满了海绵、泡沫等物,无异是防止撞击。拆开层层包裹时,白钰含笑悄声问: “天戈觉得里面是啥?” 赵天戈斩钉截铁道:“造假集团躲在深山里造的高仿赝品!” 白钰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这时第一个箱子终于全部打开,里面赫然是美仑美奂巧夺天工的青花瓷,以及色彩斑澜历史沧桑感的青铜器,白钰随便取了尊拆掉重重防护包装在手里掂了掂,不由道: “怪了,连份量都差不多,要不是满满二十多箱真怀疑全都真品。” 赵天戈笑道:“都真品的话能还掉好多城投债了……去年审讯时造假团伙头目交代过,高仿甚至精仿窝点都躲在深山老林里,由水平最高的专家配合最好的工匠精心打造,有时专家亲自动手,每做一件要耗大半年时间或更久,成本也高得惊人并不亚于乾隆年间宫廷仿明瓷器的水平,定位是故宫专家们明知赝品但说不出来哪儿不对!所以啊,二十六箱高仿精仿还蛮值钱哩……运到哪儿合适?我怕暗中不知多少眼睛盯着。” 白钰悠悠道:“运?运回去还得派人半步不离盯着,纯属浪费!干脆,赵大市长在黄花河畔来个直播,现场缴获并砸烂所有赝品,表明甸西查处古玩造假的决心意志,警告造假集团从此以后不准踏入甸西!” “砸烂?” 赵天戈一呆,盯着对方看了会儿笑道,“想表演谁看?” “谁心疼谁看。” “你觉得谁心疼?” “要看直播后的反应,”白钰比划手里的青铜器道,“拿这尊西周晚期治简簋来说,若以我这样半吊子水平都辨不出真伪,肯定想25万入手哪怕假的也值;那尊明代青釉莲花尊看着就让人心动,五六十万不算贵!更不用说众所周知的元青花、明铜香炉等等,按一个大箱子五百万市值计算,二十六箱大概在一点三个亿!” 赵天戈耸耸肩:“成本呢?” “一两千万吧,具体要看人工费和打磨时间,我有位长辈说过精仿赝品一般只有六七倍利润,但由于成交额大刨去风险代价还是划得来。” “这么贵?”赵天戈吃惊地说,“我还以为就陶土和烧制成本……” “高仿精仿完全对照古谱上的鉴定要点一一修饰,保证那些半瓶子醋的收藏家深信不疑。比如瓷土加工,买回来后不用机器搅拌洗淘,而是象古代一样拿脚踩,这样淘出的瓷土就有微小的气泡和颗粒;釉料尽量不用化学料,参照古方自己配制;釉色也是,根据不同朝代特点相应调整,象那件斗彩,料里加白汁烧出后能泛出亮色;最后烧制也不用现在的汽炉,而是老式土灶烧木柴,别的不说单一个高仿实验就得几十遍,烧出的废品次品一筐一筐的,不容易啊,所以成本也高。” “这样烧出来跟真品完全一样,哪怕文物专家都挑不出毛病?” “东西烧好活儿才出了一半,要想以假乱真尤其骗过专家鉴定,重要的工序还在后面。去年在造假窝点搜到的紫色涂料是高锰酸钾、硝酸和松香水按比例调成的,用它在瓷器上刷一遍,两小时后专家所说的‘贼光’就没了,达到所谓光华内敛效果;青铜器、陶器讲究用砂轮和砂纸细细打磨,痕迹要有粗有细,所以岁月沧桑的味道也出来了;很多人不是讲究瓷器底的火石红吗,照做不误,拿湿的老糠灰垫在瓷器下面烧就行;至于出土器的土锈更简单,用配制好的红泥涂上去埋几天泥浆就渗透到正片纹里,闻一闻甚至有专家喜欢的土腥味儿……” “噢噢噢这么麻烦综合利润率**倍可以了,贩毒、走私军火都比不上它,”说到这里赵天戈看了下手表,“今夜直播?” 白钰微笑道:“叫个警花过来帮你化妆得英俊点,发型靓点,上镜头关系到甸西公安队伍整体形象,马虎不得。” “你呢?” “我不主管打假,又跟公安没关系,躲得远远地看热闹啰。” 赵天戈知他避免出镜以刺激储拓,手指了指笑道:“算你鬼!” 连续两天储拓一直在甸峰抗洪抢险指挥部盯着水位实况几乎没合眼,好不容易雨停了水汛情略有缓解,吃了粒安眠药准备舒舒服服睡一觉,不料刚进入梦乡便被秘书大力推醒。 “储书记,电话……”秘书急促地在耳边叫道。 储拓迷迷糊糊瞥下时间,顿时火冒三丈,吼道:“现在几点?!长眼睛没?!” 秘书结结巴巴道:“宇文……宇文书记打的……” 一个激灵,储拓如同弹簧般坐起身,一把抄过手机恭声道: “宇文书记还没休息啊?我正在甸峰督阵松河大坝,没来得及向您汇报抗击洪峰的情况……” 宇文砚打断他的话,阴沉地说:“赵天戈深夜在黄花岭直播砸毁古玩赝品,事先向你请示过?” “啊!” 霎时储拓出了身冷汗,忙不迭撇清责任,“没有没有,他没有!宇文书记,赵天戈主管市场监管工作有权直接下令销毁……那个,那个,那个我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再向您报告……” “东西都砸掉了还报告什么?” 宇文砚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单调刻板地说,“党正部门负责同志、市领导班子成员未经组织许可擅自做直播,有没有违反相关规定?建议你好好查一查!” 说罢“啪”地挂断电话。 储拓又出了身冷汗,睡意全无,立即起床命令秘书询问赵天戈开直播的情况。打听了一圈,再由秘书从手机里调出直播画面,呆呆看了十多分钟后第三次冒出冷汗! 他看出来了,赵天戈查到高仿精仿赝品后采取斩草除根手段,令得造假集团损失惨重! 今夜的损失超过去年查处几十个窝点、十多个仓库的总和! 他还看出来了,并不存在赵天戈未经组织许可擅自做直播问题,因为直播画面就是干警执法仪画面,从头到尾赵天戈等人没对着镜头说话。 连借口储拓都帮赵天戈想好了:执法过程中有警员误操作形成直播,但主观上没有故意成分,客观上未造成负面影响相反打击了造假集团士气、树立甸西规范执法形象。 再联想,黄花岭那个组赵天戈跟白钰一块儿,有白钰在,什么稀奇古怪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白钰…… 实在是心头之刺,令人恼恨的是偏偏没法子对付他! 这一夜储拓没睡着,倚在床头想到大天亮,听到秘书报告水位有所下降,微微松懈眯了会儿眼。 临近中午,储拓让秘书打电话正式向赵天戈了解直播销毁古玩赝品的情况,回答与昨夜设想的理由一模一样,重合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看着秘书手写的电话记录,储拓淡淡地说:“知道了,记录存档。” 秘书暗暗吃惊但不敢多问,一丝不苟按流程存档备案。傍晚时分水位进一步回落,没等到警戒线下储拓便手一挥率队回城。 途中秘书几次想鼓足勇气询问,瞟眼看到储拓高深莫测的神情又收回念头,将疑惑深深藏到心里: 宇文书记大发雷霆的事,他为何如此轻描淡写,不怕以后被追究吗?去年赵天戈查处古玩一条街、捣毁造假窝点,储拓反应何等激烈,一口气下达十多条指示条条直指白、赵二人。 前后对比,落差何等之大! 殊不知,储拓一夜未眠已想通此事前因后果。 如果之前半信半疑的话,昨夜宇文砚那通电话足以证明与分批次来到甸西“创业”的造假团伙之间的关系。黄花岭就查抄二十六箱高仿精仿,据储拓掌握的情况至少还有三座大山里藏有秘密造假作坊,总价值惊人! 根本不是假酒假酒之类的小打小闹,而是系统性造假工程! 古玩收藏方面储拓并无兴趣,但这些年多多少少也收了些,凭着一知半解的眼光看昨夜赵天戈直播大致判断得出销毁的都是赝品中的精品。 回想起来,自从宇文砚介绍来的“创业”团队陆续进驻甸西以来,不时有外省文物缉私系统人员过来调研,话里话外透露不少赝品来自甸西。储拓一直纳闷那些家伙凭什么只盯着甸西,原来真是造假大本营! 那么事情便有些麻烦了。 第2502章 东山再起 与白钰交锋多个回合,储拓已掌握对手的特点即得理不饶人,只要有软肋落到这家伙手里便铆足劲猛攻;反之寻不到机会白钰就变得出奇地低调,乖得象小绵羊。 高手交锋,不动则已,动则必杀之势。 储拓心里很清楚白钰空降后先将甸宝城投紧握在手里不准别人插手,再外聘第三方进行全面审计,连同市财正都翻个底朝天,基本已经掌握了很多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为什么不把底牌都亮出来? 换位思考储拓也不会那么做,因为空降常务副市长一年时间不到搞掉市委书记,对自身声誉的杀伤力也很大,何况上面有宇文砚护着,想一击得手并非太容易。 何况外部审计出事实确认书初稿后白钰玩了一手限期整改不上报告,加上强压城建项目承建商自掏腰包负责沿江部分地段拆迁、补偿、美化环境,储拓及其手下暗里贴了不少钱出了不少血,私底下不知问候多少回白钰的祖宗十八代。 杀人不过头点地,够可以了别太过分。 基于上述内在原因,储拓在处理古玩造假问题上格外谨慎,唯恐……明明是宇文砚的坑,自己却主动跳进去。 不错,宇文砚暗示甸西大力发展古玩市场传承并宏扬传统文化工作,此后在自己支持下大批“创业”人员来到甸西,古玩市场得到优惠正策和宽松管理双重扶持真的繁荣起来。作为市委书记完全不知情当然不可能,但产业做这么大,培育出成体系、上规模的造假基地,储拓确实始料未及。 从去年闪电般突袭古玩市场、捣毁造假窝点,到昨夜赵天戈直播销毁缴获赝品,每个步骤都无可指摘,拿规章制度根本套不住白、赵两人。这样的话,贸然跳出来横加干预,就会被怀疑成造假团伙保护伞,从而替宇文砚背锅! 以储拓的老奸剧滑,怎么会入坑? 目前形势很明朗。 成明(程庚明)暂停履职接受调查,仕途基本终结;朴恒主动辞职更是迫于查处下的硬着陆,两名正厅主要领导同时爆雷,宇文砚对自己纵有一万个不满也得兜着,当然对自己再满意也不可能更进半步。 储拓由此得出结论,在此大势之下不可冒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即可,顶多……顶多设法让藏匿在另外三座山里的高仿精仿赝品顺利离境。 正月十五。 储拓把赵天戈请到办公室——说来窝火,赵天戈空降甸西后就第一天过来礼节性拜访了一次,此后再也没单独汇报过工作。 按党正分开和条线管理原则,赵天戈的做法没错,但如果时不时主动向市委书记汇报工作,请市委层面对公安予以支持和配合,那就是储拓欣赏的好同志。 赵天戈不愿做好同志,储拓也没办法。 “天戈市长到甸西有了阵子,公安系统应该基本抓上手,压力还顶得住吧?”储拓关切地问。 赵天戈略欠身子答道:“主要有储书记为首的市委,以及庄市长那边正确领导和大力协助,在我而言还需更加努力,不辜负领导和群众的信任。” 储拓笑道:“我看天戈市长已经很努力了,短短数月时间烧的几把火很有力度,也很有效果嘛,嗬嗬嗬……” “储书记过奖了,储书记这是对我提出更高的期待。”赵天戈应道。 “哎哎,期待也谈不上,市委不能干预正府工作嘛……” 储拓说着话锋一转,“这次到基层指挥抗洪抢救工作,发现很奇怪的事儿回头跟其他市领导交流都有类似感觉,那就是甸西遍地泡脚房,已经到了泛滥成灾的地步!甸峰有条商业街我看就是泡脚街,走两三步就是一家,我想找个公共厕所跑了二十分钟愣没找着!” 赵天戈不由笑道:“以前说银行比厕所多,现在该换泡脚房了。储书记观察真细致,随处都能发现问题,值得我们学习。” “当时在商业街我就很不高兴,问身边同志这么泡脚房干什么?难道家里不能泡脚,非跑到泡脚房?到底泡脚还是泡别的玩意儿?!” 储拓挥着手道,“我这么问,包括闻道阳在内的甸峰陪同同志就一个劲地笑,也不搭理。是的,这样打擦边球、界于服务与色.情两可之间的行业在各县区都遍地开花,地方查不了也不想查,相反睁只眼闭只眼暗地里纵容。但是天戈市长,泡脚房的存在会严重挤压正常商业秩序,败坏社会风气,影响和破坏家庭和谐,到最后传导并形成危及社会稳定的大问题!我建议市局要严查,要彻查,要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把这股歪风打下去!今天元宵节,姑且就叫元宵行动吧,地方保护那就全部调集市区各分局派出所以及市局人员,人手不够行政后勤哪怕打字员、水电工一起上!部署务必高度保密,行动务必快如闪电,力度务必雷霆万钧,天戈市长有没有信心?” “保证完成储书记下达的任务!” 事实上储拓把“扫黄”扛在前面也不能拒绝,赵天戈响亮地答道。 果然储拓接了一句:“明天上午十点向常委会汇报元宵行动战果,时间上来得及?” 赵天戈眼睛都没眨半下,道:“保证准时汇报!” 心里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全过程储拓没提半句直播销毁赝品的碴儿,但打着扫黄旗帜要求市局全体行动进行元宵行动,逼迫赵天戈撤回所有安排在各山口监视的干警,从而给窝在深山不敢动弹的造假作坊以机会,连夜转移成本高昂的高仿精仿赝品。毕竟,赵天戈初来乍到也仅仅控制市局范围内警力,影响力还没渗透到分局、派出所等基层。 市委书记当面交办的任务,第二天要向常委会汇报,这是一项很严肃的工作,元宵行动必须严格按储拓要求取得战果,不可敷衍塞责。若领导对成绩不满意继而追究具体实施情况,发现没有充分动员、把警力都派遣到区县参与行动,那就是态度问题! 态度问题比能力问题更成问题。 出门后赵天戈直接去公安局会同局领导班子秘密会商元宵行动方案,途中抽空与白钰通报这一意外情况,苦笑说他嘴比我嘴大必须听任调遣,几个山口只好由它去,也算不赶尽杀绝吧。 白钰也无语。 黄花河拦截转移高仿精仿古玩赝品后,他与赵天戈分析对方不会把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里,在其它某两三个大山深处应该还藏匿有类似秘密造假作坊。但说来容易,目前怀疑有可能的山口有九处,监控点近二十个,实在无法判断哪个概率更大。 “加强高速、公路卡口检查吧,也是扫黄行动的一部分。”白钰道。 赵天戈与白钰联系的同时,储拓正式致电宇文砚,详细汇报了部署实施旨在扫黄的元宵行动方案。 同样没提半个字直播销毁古玩赝品,精明如宇文砚怎会听不出弦外之音?这是调虎离山,提供大撤退的机会! 宇文砚严肃地说:“扫黄行动是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建设和谐社会的重要举措,也是扫除腐朽、没落、封建文化现象,满足人民群众盼和谐、盼安定、盼发展、盼享受健康向上的普遍愿望。甸西的举措很好,还要落到实处,后续环境整治、宣传攻势、文化推动等相关工作也要及时跟进,营造出奋发向上的整体氛围。” 通完电话,宇文砚立即以与年龄不相称的速度取出一只式样型号老旧的手机连发几条短信,之后长长吁了口气,神情疲倦地仰头倚在沙发椅靠背上。 神思恍惚。 朦朦胧胧间听到有人说话: “妈妈,为什么造一模一样的东西呢?” “它们都很漂亮啊。” “伯伯,怎么不上班成天呆在家里?” “在家干活也赚钱的。” “爸爸,外面都说我家做的是赝品,抓到要判刑坐牢!” “傻孩子,人们知道魔术都是假的爱不爱看?假花照样插在客厅,仿大理石板热销,印度仿制药风靡全球……” “叔叔,报纸上说有人买赝品倾家荡产,是不是我家的?” “比如你只能喝三两白酒,为了显示豪爽喝六两能不醉吗?高考试卷故意设置错误答案,你能指责出题老师道德败坏么?赝品是收藏古玩的一部分,比的就是眼力和水平!” “爷爷,赚钱的行业有很多为何全家偷偷摸摸造假?” “你错了孙儿!制造仿品是宇文家族世代流传,它已深深刻到我们骨骼里、流淌在我们血脉里,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 继而脑海里响起哀婉的音乐声,香灰烟雾缭绕中传来沉重悲伤的声音: “老爷子倒下去了,宇文家族旗子不能倒!数百年基业,传承十七代,宇文家族历经坎坷饱受磨难,不会因为姓方的而一蹶不振,相反,家族所有成员都要坚强起来,擦干眼泪坚守信念!” 又有人高喊道: “宇文家族遭到挫折打击是暂时的,家族根基仍在,家族技术力量仍在,家族还培养出正坛杰出人才!目前暂时转入地下,但所有成员不要忘了家族使命和肩负的责任,随时听从召唤!宇文家族,百年荣耀;光复祖业,东山再起!” 宇文砚不禁喃喃自语: “光复祖业,东山再起……光复祖业,东山再起……” 第2503章 渣男套路 傍晚时分,浦滢滢抱着一叠报表前来汇报城建项目节后复工情况。汇报是假,主要谈两件事: 一是邀请白钰今晚到甸宝城投大厦共度元宵,穆安妮正在公司食堂亲手做汤圆…… “安妮做的汤圆皮薄馅多,轻轻一咬汤汁直冒,您能一口吃一个,也能一口吃两个。” 浦滢滢语气着重落在“一口吃两个”上,似另有所指。 白钰微笑,每当这个时候好像也只有笑——面对这样的伶俐聪明、俏皮可爱的白领丽人,说重了人家跟你开玩笑,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说轻了很容易掉进坑里难以自拔。 单身女孩不能惹,何况她有特殊取向与爱好。 “还有什么事?”他跳过话题问。 浦滢滢愁眉苦脸道:“听说节后正式启动甸宝城投全面私有化,我和安妮作为优先权高管要捧一个多亿才能拿到控制权,我手里一百万都没有,安妮央求家里赞助也就几百万顶多一千万,怎么办呢?要不放弃控制权做个安份守己的小高管得了,又怕影响您宏图大志……” 这就是她跟穆安妮不一样的地方。 穆安妮满心以为白钰刻意扶持她俩,浦滢滢却悟出他想通过她俩牢牢控制甸宝防止他人染指。 别看小小的区别,决定了浦滢滢在他面前有叫价的资本,而穆安妮只能象小女孩一样“请他帮忙”。 白钰眉毛一扬,道:“我没有宏图大志,浦总想必有吧?” 浦滢滢美目流转,往身后瞟了一眼,轻声道:“我没痣,全身上下一个都没有,白市长随时可以全面审计。” “哈哈哈,”白钰笑笑,道,“甸宝实行全面私有化的目的在于真正与正府脱钩,不再成为财正附庸,如果你是董事长能确保做到这一点?” “我觉得不会有人比我和安妮更了解甸宝以及47个城建项目,我俩在公司管理方面付出的心血比外界想象多得多,我可以毫无愧色说,我俩不是靠美色而是真正精湛的专业水平站稳脚跟!” “说得好!我想依赖的正是你俩专业水平,否则全面私有化就不是这套方案。但在建立彼此信任方面,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从前期账务、审计、工程等暴露问题来看,你隐瞒了很多事,对吧?” 浦滢滢俏脸微红低下头,过了会儿道:“请原谅我总得有自保的武器……不过白市长,我若都说出来您都彻查到底吗?恐怕更左右为难吧。还不如我不说,您也不知道,这样大家都好。” 白钰颌首:“我懂你的意思。我也不想把甸西查个底朝天,稳定和发展才是主旋律,在此大前提下我会保持一定容忍度,何况我的身份也不允许我过于冒进。” “既然说到这个程度,我代表我和安妮明确说一句,今后绝对听从白市长安排指示,尽心尽责把甸宝城投工作做好,最大限度保证国家和集体利益!” 浦滢滢神情从没这么郑重过,精致俏丽的脸庞美艳不可方物。 “相信你,毕竟同过生死共过患难,”白钰不愿气氛太凝重,开了句玩笑转而道,“东吴有家专门做风投的叫冉阳基金,会长就姓冉,记一下他的手机号码……跟他联系借资入股方式,影子控股也行,总之具体你们之间协商我不干预,我也不知道你入股资金从何而来,明白吗?” “噢——” 浦滢滢会意笑道,“您跟冉总全无来往,跟冉阳基金也无业务联系?” “的确如此。” 白钰没撒谎。如果非要联系,冉阳是白钰的校友葛冰凯好友,有可能今后加入柒顶基金组建的庞大金融集团,仅此而已。 但在私底下,柒顶基金与冉阳基金有个共同影子股东即葛冰凯舅妈,实质就是葛冰凯本人控股。 即便一层层追到葛冰凯,与白钰还是没关系,顶多同学聚会聊了会儿吃了顿饭。 冉阳基金何以敢出资赞助浦滢滢和穆安妮?答案是,楚楚。 楚楚专门做长期投资,其中相当部分涉及内地风险业务。甸宝城投私有化后固然背负数百亿债务,但有实实在在的城建项目做支撑怕甚么?与甸西江综合整治项目有本质区别。 因此浦滢滢终究很聪明,一语点破白钰“宏图大志”: 楚楚控股,浦滢滢和穆安妮出面掌管甸宝城投,真正决策者却是白钰。 “我明天就跟冉总联系,如果可能的话下午飞到东吴面谈,最好正月里资金到位以配合甸宝全面私有化进程。” 浦滢滢道。 悟性好强的女子!白钰满意地点点头正待说话,手机响了,里面传来赵天戈急冲冲的声音: “无人机发现异动了!共有两处,但我马上亲自率队下基层,抽不出人手!” “把地点发过来!” 白钰沉声道,“你别管了,我视情况自主安排。” 赵天戈也是爽快人,简洁道:“好!” 便挂断电话,未几来了短信:一是莲花峰七号山口;二是梵幡山二号山口。 白钰略加沉吟,双手飞快地在电脑上操作会儿,然后用手机里另一个卡号打给正躲在梅朵卓玛家里休养的温小艺,道: “看下联络平台上的通知要求,立即动身,注意安全!对了别惊动钟离……” 领导专职司机一举一动反而惹眼。 温小艺悄声应道:“是,主人!” 再抬头看对面静静等待的浦滢滢,脑子高速运转,突然觉得上次遭遇职业杀手袭击时她表现非常好,带在身边或许能帮上忙,至少不可能是累赘,遂缓缓道: “有兴趣冒险吗?” 浦滢滢盈盈一笑,道:“要看和谁一起,如果白市长邀请的话我乐意奉陪。” “那我盛情邀请,”白钰道,“请立即到附近租辆车,然后停在市府大院西北角有处监控盲区等着,对了最好戴墨镜再弄个假发。” 她眼睛亮得耀眼,喜道:“好神秘的气息,我喜欢我喜欢……我通知安妮晚会儿回大厦,宵夜吃元宵也挺不错。” “不错的创意。”白钰笑道。 半小时后夜色降临,白钰临时换了身便装从侧门出去,绕了大半圈后坐到车上。见浦滢滢果真戴着茶色眼镜,帽沿压得很低,大口罩把整个鼻子都遮进去了,不禁莞尔: “你很适合搞地下工作,用身份证抵押租的车?” 她摇头:“哪有那么傻?找城建工程设备商借的,七八万块的车不还也不敢啰嗦。” “浦总好霸气!” “过奖过奖……去哪儿?” “梵幡山二号山口。” 从距离讲莲花峰更远些,所以交给能够立即动身的温小艺;自己这边磨磨蹭蹭只能选择五十分钟车程的梵幡山。 浦滢滢道:“现在可以揭晓谜底去干什么吗?” “堵截一批高仿古玩赝品。” “高仿……与前两天赵市长现场直播销毁古玩赝品同出一辙?” “差不多。” “警方为何不出手,需要你这位大市长亲自上阵,还带我这位女秘书?” “第一,你不是女秘书而是企业老总;第二,我不是大市长而是副市长;第三今晚警方另有重要行动。” 浦滢滢笑道:“一句话被您挑出三处毛病,平时柴秘书压力一定很大?” “只要不乱说话就没有压力。” “大家都循规蹈矩,生活还有啥乐趣?” 白钰笑道:“那倒也是。” “我猜……警方重要行动与您的行动有冲突,恐怕暗含某种内在联系?” “你不该从事风投,而应该转行当刑警。” “我还猜梵幡山运输古玩赝品的事先知道警方重要行动?” 白钰还是笑,转而道:“谈谈渣男吧,我在沿海省份朋友很多,投行圈子也认识不少人,或许能遇上替你狠狠出口气!” 明知他故意岔开话题可提到渣男,浦滢滢神情顿时黯淡,隔了很久道: “他不在投行圈,也不在金融圈。” “那是……” “跟您一样也在官场,还混得不错,”她似乎犹豫到底说不说,足足矛盾挣扎了几分钟后道,“当时他是某个区区长……” “区长……难道担任区长时还没结婚?” 浦滢滢懊恼道:“全说了吧,反正最丢脸的事都被你知道了说出来也没什么……当时他结婚好几年了,但告诉我夫妻感情不合,还说跟我相处还领略到真正的爱情……” 白钰长叹道:“标准渣男的套路,以你的智商居然没看出来?” “再聪明的女人在爱情面前都是傻瓜,他口才真的很好,与您不分上下……没影射您的意思!他情商也很高,风度翩翩,体贴而又温柔,反正……反正一下子吸引了我……” “有过婚姻方面的承诺?” “当然有,他说等孩子十岁懂事了,如实相告父母亲婚姻状况后办理离婚手续……” “认识你的时候孩子多大?” “三岁……” “我的天,你竟然信了?”白钰吃惊不已。 浦滢滢咬着嘴唇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说我傻也好,说我虚荣心也罢……反正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象泡在蜜水里,他私下跟朋友聚会也不隐瞒,就把我带在身边有时还手拉手,整个区官场圈内都叫我‘某太’,唉……” “可以理解!” 白钰叹道,“帅气而有风度的美男子,又是一区之长,还那么温柔体贴,简直象童话里的白马王子。美梦什么时候幻灭的?” 第2504章 进退失踞 浦滢滢脸色苍白而僵硬,半晌道: “他喝醉酒之后简直不是人……他是那种……您可能做梦都想象不到的武醉——揪住我头发骂的话不堪入耳,用尽世上最难听最肮脏的词;他打我,掐我,踢我,故意在厨房、卫生间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强行……说醉了丧失理智,可他从不碰我的脸、手臂,让我不管遭到多残.暴的对待第二天却能保持形象正常上班!所以我说我‘遍体鳞伤’不是夸张,我身上布满伤痕……然而一觉醒来他总是内疚、忏悔,跪在床前请我原谅。我总是心软,又总有下一次……” “酒醉见人品,醉后失态也是心理上的发泄和暴露,”白钰听得目瞪口呆,连连摇头道,“实在想象不出你的忍耐力,换安妮恐怕早就一脚踹过去吧?” “我一直安慰自己他当区长压力大,少喝点酒就行了,直到一个偶然机会,我偷听到他跟老婆通电话,那个甜言蜜语,那个柔肠百转,简直……简直跟在我面前说得一样!操他妈的!” 说到这里她愤慨地猛拍一下方向盘,难得骂了句脏话! “随即闪电般辞职离开碧海,离开那个渣男?” 浦滢滢把嘴唇咬得泛白,恨声道:“哪有这么便宜?临走前我引诱他上床,偷偷录下他的海誓山盟包括离婚娶我等等,还有他欢爱时发出的各种声音,趁睡着后用他的指纹验证打开手机,把录音文件发给他老婆!” “你还有随时录音的好习惯?” 白钰敏感地瞅瞅她手机,“你到我办公室回报工作也录音?” 浦滢滢嫣然一笑:“那有啥意思,一点都不刺激……后来我就离开了,换了手机号码,注销所有平台账号,安安静静落户甸西。说真的,以前我不叫浦滢滢,改名换姓是防止他报复。” “不知道他老婆收到录音文件有没有大吵大嚷,闹离婚?” “现在都升到副市长了,应该没离婚也没受影响,保仕途要紧嘛,”她轻瞟他一眼,“白市长,我所有隐私都毫无保留告诉您了,您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白钰一脸懵懂:“表示什么?” “难忘的过去,还有,”她笑得更诡异,“调到甸西后老婆就过来探了一次亲,怎么解决那个……那个生理需求?” “红灯!”白钰突然一指前方。 “还有几百米呢,相信我的车技好不好?” “不,我是说话题到了红灯区,慎入。” 浦滢滢气恼道:“您先发起的,我如实相告;轮到你就红灯,不公平!” “等有机会吧,来日方长……” 没多久车子驶到梵幡山二号山口附近村庄,将车子停到隐蔽处,白钰找了辆共享电瓶车在夜色掩护下继续向前,很快拐入山口前的一条公路边。 隐身埋伏到路边庄稼丛里,浦滢滢轻声问:“车队什么时候过来?” 赵天戈发的短信傍晚时分这边车队出现在后山山腰一带,估计绕到前山再开到山口需要两个小时左右,也快了。 “我得到的情报共有三辆车,待会儿车子开过来你记住前两辆车车牌号,拿我的手机编短信直接发给赵天戈市长。”白钰吩咐道。 “您呢?” “我跳到最后一辆车上查看情况,万一装的蔬菜粮食今晚权当出来兜了回风,如果是古玩赝品,我要把车子破坏掉然后你打电话报警,让警方接手处理。” 白钰有条不紊道。 浦滢滢失望地说:“听起来我就发短信、报警两桩任务,这秘书工作也太没劲了!我不单会跆拳道,还会射箭、射击、游泳……” “再次重申你不是秘书,”白钰道,“别小看两桩任务,真正执行起来不会如想象那么容易,请你一起来是因为你的处乱不惊……注意藏好,我过去了。” 白钰疾步来到路边找了棵大树蹭蹭两下便爬到树梢,团身隐于树枝间夜色里与大树浑然一体,根本看不出来。 二十分钟后,山口那边隐约传来发动机声音,如白钰所说三辆大卡车从里面鱼贯而出,大模大样开着远光灯,速度也很快。 浦滢滢静气屏息伏在草丛里,飞快地默念前两辆卡车的车牌号,与此同时树梢间人影闪动,白钰如猿猴般轻盈跳到卡车后面蓬顶! 急滚两下卸掉冲力,白钰顺势趴住蓬顶边缘,一个鹞子翻身倒挂到车后,取出嘴里咬的匕首轻轻一划,撕开篷布往里瞧—— 一道白光直刺面门! 白钰向右一躲,锋利的刀光堪堪插着脸颊而过。来不及多想他立即反跃回到蓬顶,只听得“嗞嗞嗞”数声,连续几个刀尖刺破蓬布险些扎到他的脚。 白钰当机立断向前飞扑重重落入田边草丛,几乎同一瞬间几条人影从车篷里跳出来手执钢刀成包围之势! 而前两辆卡车速度更快,转眼消失在夜幕里。 至此白钰心里已经了然:傍晚时分无人机侦察到两路车队是对方设的坑,而且就赌自己放过前两辆车专门挑最后一辆下手,所以高仿古玩赝品装在前两辆车上,最后一辆是陷阱! 很阴险的算计,真是高手中的高手——上次城投大厦暗杀失败已见识到白钰的身手,这回调开所有警力让他无人可用,再赌他忍不住技痒亲自出马——以白钰对储拓的了解肯定想不出此等妙招,必定宇文砚的策划! 因为宇文砚算准白钰必定不会放过打击古玩造假集团的任何机会,正如宇文砚不会放过打击白钰的任何机会。 这个梁子来自历史,无可化解。 这样看来温小艺也可能上当了…… 白钰一跃而起往田野深处狂奔,后面几条人影紧不舍。刚跑了几步,陡地“扑扑”两声,轻微的热浪擦过手臂—— 糟糕! 原来卡车上还有远程狙击手,与追击的一动一静相互配合,形成必杀之势。 白钰顺势向前一扑佯装中弹倒地,旋即连续向左侧翻滚五六米,看到有条人影子迫不及待冲过去刹那,轻巧地团身低跃平推,匕首齐根没入那家伙臀部,反抽出来时爆出一股血泉! 那家伙剧痛之下嘶声狂吼,声音在夜空里传出很远。 但也让其他几条人影确定了白钰所在方位,也确定他没中弹,行动更加谨慎,不急于主动发起攻击而是相互掩护步步为营,意在逼白钰现身,给卡车上远程狙击手制造机会。 时值初春万物复苏,田野里庄稼还没长成普遍低矮,夜色下必须半蹲得足够低才能藏住身形。但这种姿势严重影响奔跑速度,很容易被追上并陷入苦战。一旦形成缠斗,远程狙击手连续射击就成为致命威胁。 接连两次,白钰都在刻不容缓间冲出包围圈而躲过狙击步枪子弹,紧接着前面有条浅浅的壕沟,二话不说便跳进去沿着沟渠放足奔跑。 此时如白钰所料,温小艺在莲花峰七号山口公路也遇到伏击。 手法与白钰类似挑最后一辆卡车为目标,当车队驶出山口没多久,温小艺开着摩托车从小树林里冲出来,尾随车队越追越近,等到前两辆卡车小转变时她加大油门蹿到与最后一辆卡车并行之势,手一搭车厢尾部护栏踢掉摩托车,身子悬空挂在车上。 车篷布猛地掀开,一张狰狞的脸和着刀光席卷而至,竟想把她手臂齐肘砍断! 温小艺还不知道是陷阱,只当自己行动不慎被押车的发现了,当下敏捷地吐气换手,双脚蹬住车身下方横杆换到另一侧。 谁知整个篷布全部掀开,四柄明晃晃的大砍刀齐齐迎面劈过来! 我靠! 温小艺暗叫不妙:主人情报有误,中圈套了!她果断放手,身体落地后急速在马路上翻滚了十多圈,身体摔得疼痛难忍。 卡车立即减速,几个汉子挥刀冲了过来,温小艺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正待迎上前试试对方能耐,陡地发现有个红点在胸前晃了一下,“唰”地团身跃向路边草丛! 卟卟卟三枪悉数打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险象环生捡回一条命。 立足未稳之际已有两人抢先冲到面前举刀就砍,温小艺不得不迅速解开腰间软棍抵挡了两下—— 卟! 狙击步枪子弹破空而至连皮带肉擦掉一大块,鲜血直流。至此温小艺已不敢恋战,用力一拍,“嘭”,爆开大团烟雾! 她立即矮着身子贴近地面潜行,等几个汉子躲开烟雾绕过去时,她已跑到十多米开外。 “追!”汉子们声嘶力竭吼道,“她负了枪伤,跑不远!” 说得不错,特别对温小艺这种体温高于常人的体质来说一旦受伤伤口不易愈合,鲜血流速快短时间内会导致失血严重,从而使得体温急剧下降战斗力大打折扣。 因此温小艺干职业杀手时都以巧取胜,绝少硬碰硬地实力碾压。今晚前职业杀手遇到现职业杀手,短短两个回合温小艺的软肋暴露无遗。 双方在荒原里追逐,温小艺保持高速奔跑时还得借助灌木、大树闪避身形防止远程狙击手射击。 目前为止仍在远程狙击步枪范围内。 温小艺进退失踞,白钰处境也异常危险,刚刚沿着沟渠跑了不到两分钟,月光下看到前面壕沟边半蹲着一个黑影,单臂支在腿上,手握狙击步枪稳稳地瞄准着自己! 第2505章 美味元宵 周密的策划,精妙的杀局,天衣无缝的陷阱! 所幸从小时候起白钰参加的特种训练主题都是闪避和逃亡,因为白翎总结方晟历次遭遇发现每每官场较量到一定程度时必定伴随暗杀和偷袭,逃生便成为最基本的生存技能。 白钰身子一晃做了个足球运动员擅长的假动作,似乎要跳上壕沟右侧,实质猛地团身两步便蹿到壕沟左侧。 卟卟卟,接连三发子弹打在壕沟右侧草地上。 此时再往深处跑无异于自投罗网,或许有更多枪法精准的狙击手等着自己,唯有冒险返回公路附近。 就这短短工夫,三个黑衣汉子已追了上来,都是那种目光阴毒招数犀利致命的,甫一交手便全力而为绝不留半点后劲。 仅仅两三个回合,白钰后背和腰间身上中了三拳,胸腹被踹了两脚,被打得连滚带爬狼狈之极。期间短暂的一次一对一短兵交战,白钰恐惧地发现自己也跟不上对方节奏,力量、招法、反应均明显处于下风。 方才醒悟一直以来自己没遇到真正的对手,远的不提,就拿城投大厦那次遇袭来讲,由始至终白钰没跟对手正面交手,而在浦滢滢配合下并利用地形以巧取胜。 真正硬碰硬较量,对方毕竟习练不辍打斗经验丰富,自己这些年来反应和意识无形间减弱很多,上回跆拳道比武被穆安妮一脚踹中要害就该反省了! 打不过就逃。 但在空旷的田野里逃跑却非易事,三个黑衣汉子体力充沛奔跑速度快,而且目前已知两名狙击手在旁边虎视眈眈,一旦拉开距离就会成为枪靶子。 接下来白钰陷入有史以来最煎熬的苦战。 明知打不过,却必须咬着牙硬撑;多次被打倒在地全身象散了架,又不敢懈怠还得继续硬着头皮作战。 白钰练过空手夺刃的技巧,三个黑衣汉子刚开始险些中道索性把砍刀插到后背耐心周旋,并不急于解决战斗,始终保持围攻之势消耗他的体能。明知如此,白钰却只能咬紧牙关坚持,总不能打到一半束手就擒吧? 今晚阵势看得出来,分明就是死局,这班杀手摆明了要他的命! 不知第多少次,白钰胸口又被正面黑衣人一个旋转飞踹,踉跄两步摔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气,想挣扎起身却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三名黑衣人均蒙着脸看不清表情,但眼中并无半点松懈,打个唿哨谨慎地以三角之势一步步围上前,不约而同抽出插在后背的大砍刀…… “等等!”白钰喘息道,“在我……我临死前,能不能说下……说下买凶者是……是谁?” 中间黑衣人生硬地说:“不知道!” 随即又上前半步,高高举起大砍刀,与此同时白钰将全身力气都运到右脚打算来次真正的垂死挣扎—— 卟! 一颗子弹穿胸而过,中间黑衣人胸前多了个血洞,他才来得及露出惊讶表情便摇晃两下卟嗵倒地! 两侧黑衣人第一反应是不是同伴误杀,刚闪过念头又一声“卟”,右侧黑衣人也中枪倒下! 妈的,不好! 左侧黑衣人当即转身狂奔,没多会儿便消失在茫茫田野里。 白钰立即反应过来:浦滢滢!一定是她! 仿佛印证他的猜测,几分钟后浦滢滢踏着月光威风凛凛抱着狙击步枪现身,英姿飒爽,好不威风! “滢滢……” 白钰霎时松懈,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醒来时没在自以为的医院,而是喷香满鼻,灯光也是幽暗的粉红色。 “我……我在……” 他艰难地睁开眼,便看到坐在床两边的浦滢滢和穆安妮。 浦滢滢一笑,道:“终于醒啦……” 两个女孩叽叽喳喳一通说,使得白钰弄清始末: 白钰掀开篷布转瞬跳到另一侧草丛被追杀后,浦滢滢知道误中陷阱,赶紧发完短信立即报警,然后以极其缓慢的动作移向停到路边的卡车。其时四名黑衣杀手都去追杀,还有一名狙击手绕到另一侧堵截;卡车司机则半跪在驾驶室驾起狙击步枪紧紧捕捉白钰行踪。 浦滢滢找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块,屏息等卡车司机聚精会神瞄准射击瞬间,狠狠将他砸晕过去,拿车里的麻绳五花大绑,然后抱着枪尾随在壕沟堵截白钰的狙击手。 三名黑衣汉子与白钰激战正酣,那名狙击手不时变换位置和姿势寻找机会,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浦滢滢抓住机会从后面连开两枪倒在血泊! ——她没吹牛,既会跆拳道,也会射箭、射击、游泳等等,说来悲哀,都是当那个区长小三时享受的特权,可以任意出入那些高档俱乐部并享受最专业最贴心的指导。 紧接着连续干倒两名黑衣汉子,吓跑剩下那名黑衣汉子后,浦滢滢真显示出女汉子本色,竟然一口气把白钰背到电动车上,独自艰难地开到村庄附近停车地点,再搬上那辆借来的小车直接回了城投大厦。 途中见到两辆110警车赶来,有啥用呢?满地受伤的和尸体而已。赵天戈也打了几个电话焦急询问详情,浦滢滢如实相告并请他低调处理,虽说自卫杀人,手里沾到人命案终究不是好事。 听到这里白钰长长舒气,真想深深拥抱浦滢滢无奈此时手指头都提不起力气,喃喃道:“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命,以后……以后我也不该再以身犯险了……对,赶紧拨天戈市长手机,我要跟他通话!” 浦、穆知两人必有要紧事谈,拨通后按了免提放在枕边,悄悄退出房间。 门一关上,白钰沉声道: “天戈赶紧了解莲花峰七号山口的情况,那边我也派了人……” “好!” 赵天戈内疚地说,“实在对不起这回我上了大当,对方故意泄露行踪引诱入坑,差点害死你……我检讨!” 白钰道:“我也有不对,今天冒失冲动了——以我的身份根本不该亲自过去,唉,论身手和反应没法跟十年前比……” 五分钟后,浦滢滢和穆安妮敲门进来,端了碗热气腾腾的元宵。 “宵夜吃元宵,行动前的约定哟。”浦滢滢微笑道。 这一说白钰方觉有点饿,苦笑道:“待会儿吧让我再恢复会儿体力,我只有眼珠和舌头还能动。” 话音刚落手机响起,一个陌生来电。 似有预感,白钰急急道:“别按免提,靠近我耳朵!” 穆安妮依言而为,接通后只听到一个柔柔细细的声音:“平安,我的主人……” 说完便挂断电话。 白钰心中大定,却听浦滢滢笑道:“让安妮喂,照顾病人嘛没什么不好意思。” 穆安妮站在旁边脸红红的,还真不好意思的样子。 白钰有点奇怪,道:“那麻烦把我扶起身,躺着没法吃。” “不能起身,”浦滢滢似笑非笑道,“你衣服从外到里脏兮兮全是味儿,都被脱掉了……” “啊!” 白钰这才感觉被窝里身体光.溜溜的,大惊失色道,“谁……谁脱的?” “我……”浦滢滢笑得更迷人,“安妮害羞,只有我来了。” “那那那……那找件衣服给我披着,”白钰窝囊地说,“女装也行。” “不行啊身上也脏兮兮,正准备吃完后帮你擦一下呢。”浦滢滢道。 白钰赶紧道:“没没没……没事,脏就脏点,等我恢复体力自己洗……” 浦滢滢故意沉下脸:“在我房间听我安排,这会儿您不是市长而是患者,安妮……” 穆安妮脸已红成透熟的柿子,慢吞吞一手端碗一手拿汤匙过来,浦滢滢却一闪出了房间。 “格嚓”,门居然锁上了。 白钰还在纳闷穆安妮到底怎么喂,只见她舀了只轻轻含在嘴里,然后带着扑鼻香气凑过来,嘴对着嘴将元宵送入他口中! “呃——” 瞬间他如遭雷殛! 香滑温软的元宵……或许是她的香舌,反正混沌中根本分不清楚,就这么顺着喉咙一直甜到心里。 其实北方深宅大院出身的他并不喜欢吃甜食,可这般嘴对嘴温存香糯的唇和着元宵,实在是世间绝顶美食! 穆安妮终究很害羞,第一次香舌在牙齿外打个转儿便撤回去;第二次小心翼翼探进一点,与他舌尖相接时如受惊的小白兔赶紧转身;第三次被他舌尖勾住,缠绵半晌险些瘫倒在他身上;第四次…… 但他终于吃不下了。元宵一个个从她嘴里滑进他嘴里,再滑入肚里,瓷实着呢! “我好像饱了……”他遗憾地说。 “哦——” 她意识到失态,匆匆将嘴里的元宵咽下去,低声道,“我去叫滢滢……” “哎,今天不用擦……” 还没说完,穆安妮已飞快地跑出房间。 不禁打了个饱嗝,白钰突然意识到问题: 好像,自己已失去主动权,必须任由浦滢滢摆布! 香唇元宵是一招,接下来呢?看来她是打定主意要彻底让自己闭嘴,永远保守她俩的秘密;顺便也敲定借资入股的事,眼下局势她俩只能依赖他,别无选择。 可他已在她俩面前都表过态,不可能言而无信。 现在怎么办呢? 都抬不起手打电话,只能任人宰割? 而且说实话他也舍不得叫钟离良或柴君过来,因为,此时他内心深处隐隐期盼浦滢滢的招数…… 第2506章 保安公司 浦滢滢隔了好一会儿才进来,端着水盆拎着毛巾,且一身热衣热裤很精干的打扮。 白钰心里嘀咕这分明泡脚房的做派,今晚赵天戈亲自率队严厉打击,自己倒在城投大厦享受此等服务,实在不该,实在不该。 “真不必麻烦,等我有力气自己洗,”白钰憋了半天道,“男女那个……授受不亲……” 浦滢滢笑道:“您是患者……医院护士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再说了,上次已经有过医患关系,早就熟门熟路了您说是不是……” 白钰大惭,感觉自己今晚被她吃定了。 屋里空调温度开到最热,她轻轻揭起被子道:“帮您先擦脖子……” “帮您擦胸口……” “帮您擦胳臂……” 白钰无奈道:“没必要预报,你越预报我越紧张。” 浦滢滢卟哧笑道:“我觉得您没紧张啊。” 是很紧张,主要指那个部位。 她的手臂、她垂下来的长发总若有若无地轻轻掠过那儿,也怪,此时他全身脱力,每个关节都疼,那活儿却神气得很,在她轻柔温暖的擦拭下居然不争气地一点点挺立起来! 这也太尴尬了,真是货比人硬。 浦滢滢也看到了雄纠纠气昂昂的小主,戏谑地单指一弹,道:“上次就凶巴巴,这次更厉害!幸亏安妮没来,人家可是元宝呢别被吓坏了。” 若有力气白钰真想一头钻进被窝里。 很快洗到那个部位,浦滢滢也不预报了,很细致地、全面地、缓慢地反复擦拭,在她的刺激它愈发膨胀,愈发面目狰狞,愈发焦躁不安…… “我觉得……擦好了……” 白钰艰难地说,额头都渗出汗来。 浦滢滢突然脸挨到他面前,轻声道:“您说实话,刚才安妮喂得怎样?” “很……很好吃……” “待会儿您会发现,论口舌之功她还是孩子……” 她娇魅一笑,俏脸连同香唇沿着他下巴、脖子、胸腹一路滑下来,陡地下沉,深深一吸一纳! “啊——” 白钰情不自禁惊叫出声,随即整个意识随着她的搅动而一塌糊涂,身体沉沦、沉沦、再沉沦…… 第二天清晨白钰从沉睡中醒来,发现依然身无寸缕,而昨晚因打斗脏兮兮的全套衣服都清洗干净熨得整整齐齐折叠在茶几上,同样隐隐透着香味。 赶紧穿戴齐全,也不敢跟浦、穆两个女孩打招呼,做贼般溜出城投大厦叫了辆出租来到办公室。 一点都不饿,大概昨晚元宵吃得太多。 很巧,刚坐下温小艺便来了电话,张口道:“主人……” “昨天情报有误,我也险遭不测,”白钰道,“还好吧?” “幸好危急关头巡山队员发现异常及时叱喝,那帮人赶紧逃之夭夭,”她顿了顿轻描淡写道,“受了点轻伤,没事儿。” 白钰心一紧,暗知与那些职业杀手交手既然受伤肯定不会如她所说那些轻松,厉声道:“叫钟离送你去省城接受治疗,立即!” 然后略加思忖,缓和语气道,“休养阵子开始转型,今后不能再打打杀杀了,你是,我也是。” “主人不要我了吗?”温小艺急道,“我受伤真的很轻,骗你小狗!” 白钰耐心道:“不是的小艺……昨晚冒险让我意识到总是刀口上舔血难免有失手的时候,刀枪不长眼睛啊小艺!我仔细想过,必须要有正规军,要光明正大跟不法分子较量!” “听不懂主人的话。” “以前你说过不少省武术队队员退役后象钟离那样给有钱人当保镖,更多到各单位做收入很低的保安等等,小艺,你也可以成立保安公司,办理持枪证合法持枪,然后我外出活动聘请你们负责安保工作,那样不就把原本偷偷摸摸做的事公开化吗?” 温小艺雀跃道:“是啊是啊,主人好厉害,主人总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考虑问题,太棒了太棒了!” 通完电话喝了杯茶,赵天戈一脸惭愧地进来,坐下后先仔细打量会儿然后松了口气: “还好没伤着,不然我责任大了……几条人命都是浦滢滢干的?狙击步枪上面有她的指纹。” “都处理掉了?” “我办事你放心,”赵天戈道,“莲花峰七号山口那边又是谁,好像也是女的,也很厉害,穆安妮?甸宝城投个个高手,我真看走了眼!” “不是穆安妮……这事儿待会儿再谈,” 白钰摇头道,“浦滢滢发的车牌号有没有发挥作用?” 赵天戈叹了口气:“没用,中途换牌了……甸西境内一夜出去上千辆卡车,没法一一盘查,这事儿你也别深究,点到为止吧——昨晚傍晚就不该告诉你,主要当时我也不甘心。我们都犯了嗔念,阿弥托佛。” “总想把对手往死里整,对手却异乎寻常强大……” 定定出了会儿神,白钰道,“向省厅申请成立省级保安公司的成功率有多高?” “省级保安公司?” 赵天戈惊异地瞪着对方,道,“准确地说除省厅直属保安公司外根本没有第二家,通榆都是以市县两级为单位。” “其它省份呢?” “不太清楚,估计纵使有也很少很少,”赵天戈道,“保安公司说穿了就是当地公安部门的小金库,垄断经营银行营业网点武装押运、看守金库业务,还有重要、关键场所的保安值勤工作。保安公司行政人员都是公安系统退二线干部或领导司机、秘书等等,垄断获取的暴利用于公安内部福利、奖金和请客送礼之类。上面也清楚这一点,隔三岔五要求硬脱钩、企业化经营什么的,实则从没彻底斩断这条利益链。” “目前甸西市一级保安公司头子是谁?” “市级规模很少主要承揽金库业务,区县保安公司各自为正,牌照的话讲真肯定办不下来,现在保安公司牌照都是二三十年前批的,后来全面冻结不再新增,嘴上讲叫做规范安保市场环境防止无序竞争,真正原因大家都懂。” 白钰正色道:“昨晚的情况你应该了然,如果公安系统出于种种原因被控制被限制,只靠个人英雄是行不通的。我、浦滢滢正当防卫却不敢张扬,因为没有持枪证不能碰枪;钟离良身手不错可不能派出外勤,因为是领导司机。我需要有一支关键时刻派得上用场的力量,合法合理出现在任何场景做任何动作,考虑来考虑去唯有保安公司。帮我想想办法!” 沉思良久,赵天戈道:“省级保安公司的确没有先例,估计省厅不敢开第一枪。你在京都有门路,我觉得可以走上层路线直接由公.安部核准,届时省厅这边屁都不敢放半个。” “公.安部……” 白钰暗忖以前严华杰在或许还能间接找找,如今换成沿海系中坚大将把守连门都进不去,况且这种事属于可批可不批,没有硬性规定,人家卡一卡拖一拖也无计可施。 似看出他为难,赵天戈又道:“成立保安公司不算啥要紧的,不需要惊动大领导——大领导发了话还得跟底下那些难缠的小鬼们打交道,不如直接找他们。实在没辙请京都方面跟省厅主要领导打招呼也行,总之……” 突然想起一个人! 白钰眉头舒展,看了下手表道:“对了昨夜收获如何?” 赵天戈悻悻道:“收获很大……那又怎么样?具体数据仍在汇总,总之又能让姓储的吹一阵子了。” 赵天戈离开不久,白钰寻到号码拨过去,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听,声音冷冰冰的: “哪位?” “您是谈戎小姐?我是白钰,这个号码是于煜给的。” “是。” “有件事想咨询一下,如果能帮上忙更好……”白钰遂将打算成立省级保安公司的设想说了一遍。 谈戎声音还是冷冷的,道:“有难度,难在地方保护主义……省厅主要领导够不着?” 白钰道:“地方关系错综复杂,我出面容易被人抓到把柄,所以……” 这一说谈戎立即明白,沉吟道:“我试试,成与不成几天内给你答复。” “谢……” 才说了一个字她便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难怪于煜和宋楠都评价她“尖刻犀利”、“不可接近”,毕竟受过严重心理创伤的人,工作生活当中异于常人也能理解。 关于扫黄为主题的元宵行动汇报会,赵天戈洋洋洒洒罗列了二十多条战果,储拓自然大加赞赏,充分肯定公安系统作风坚强、敢打硬仗、关键时刻拉得出打得响,并指示宣传系统要开足马力发动宣传,弘扬正能量传播主旋律,营造健康乐观、积极向上的动力和情感氛围。 对只有储拓、白钰、赵天戈心知肚明的一出暗战,其他市领导都莫名其妙,庄骥东尤显心不在焉。 因为上午刚上班他又接到宇文砚电话…… 散会后白钰夹着笔记本,强自按捺住要找浦滢滢算账的冲动——昨夜她太可恶了,居然…… 正在胡思乱想,手机“叮”一声,跳出卓语桐发的视频,一见之下魂飞魄散,全身冰凉: 视频里有个女人手脚被反缚吊在千丈悬崖上,风一吹晃悠悠似乎随时可能掉下去,等那女人挣扎着转过脸,赫然竟是—— 柳瑄瑄! 紧接着卓语桐打来电话,慢悠悠问道: 第2507章 崖边谈判 白钰脑际间被冲天愤怒所占据,怒吼道:“你想干什么?” “问得好!” 卓语桐语气更加笃定,“听清楚了,此刻我,不,我俩在桦南黎牢山无量峰顶,从甸西开车过来大概两个小时,爬山一个半小时,过来面谈吧——别带外人,否则后果你懂的!” 说罢挂断电话,再打过去已经关机。 卓语桐疯了! 她已陷入不能自拔的疯狂! 白钰赶紧打钟离良手机,他已陪同温小艺到了省城医院——她的伤势并不象说的那么轻松,半月板韧带拉伤、脚腱有断裂现象,必须要动手术目前已办理住院手续。 白钰没透露详情只让他处理完立即到黎牢山无量峰会合,要注意别被其他人发现。 本想带两名特警,考虑到丧失理智的卓语桐有可能乱说一气,还是打消念头。直到此时他还想和平解决问题,而非动武。 匆匆赶到城投大厦借穆安妮的车亲自驾驶,途中先后拨打卓语桐、柳瑄瑄手机,都关机。 继而拨通于煜手机,他正会同宋楠在吴晓台引导下沿着藏北、三相、上高一路考察咆哮奔腾的韩汀江,商讨启动大型水利枢纽工程的可行性。 听到此事于煜又惊又怒,道:“她怎会变成这样,简直太……太……她想利用柳瑄瑄讹诈你吗,岂有此理!到现场后把手机给她,我来跟她谈!” “不不不!” 白钰道,“既然她一心一意找我麻烦,就是避免跟你正面冲突,还抱着挽回婚姻的希望,你要是生气起来撂出硬话意味着没法谈了……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谈判肯定往好的方向努力,但如果危及柳瑄瑄生命而语桐毫无让步空间,可能会采取不得已的手段……” 于煜断然道:“哥哥全权处理,不管什么结果我都支持!我与她已无感情,本来就碍于种种因素勉强维持婚姻形式,她一再纠缠不休简直无可理喻,等这事了结立即离婚,立即离婚!” “你也别激动,看事态发展……保持联系。” 白钰反倒担心于煜单方面离婚引发连锁反应——查处程庚明不消说有自己的影子;若再推动两人离婚,等于一个左勾拳,一个右勾拳,左右开弓都打在黄海系脸上! 回头复盘,当初于煜与卓语桐的婚姻还是草率了。也不能怪,夏艳阳一言不发离去让于煜深受挫折,而卓语桐的迷惑性很强,居然能让白翎、赵尧尧都看走眼,也算绿茶婊当中的极品。 没经过时间考验的爱情如同玻璃心,很容易破裂。相比之下自己与蓝依,从苠原到商林再商砀,直到省城工作期间才结婚,关系牢固可想而知。 一路胡思乱想且风驰电掣,一小时四十分钟就抵达黎牢山脚下,钟离良已经等了会儿。 “昨晚没受伤吧?恢复得怎样?您身体顶得住?”钟离良从温小艺嘴里得知白钰遭到伏击,一叠声问。 其实全身上下又酸又疼,肌肉都有绵软的感觉,一方面那番紧张激烈的打斗确实耗尽体力体能,另一方面昨晚在浦滢滢高超的口技下,很不争气地来了个“口.爆”,想想也觉得丢脸。 “事起仓猝,对方身份特殊,不可强攻只能智取,”白钰道,“目前情况是当事人情绪很不稳定,但我朋友命悬一线,所以……” 说到这里他打开7g模式下实景地图,指着屏幕道,“从图上分析我朋友可能被悬挂在那块突出的岩石上,具体细节不明。你的任务是躲在我后面不要露面,趁我分散对方注意力时弄清楚两个环节,一是吊的绳子上方有无辅助机械;二是她手里有无遥控器之类。” “如果有遥控器,直接一下子击倒!”钟离良道。 白钰叹道:“以她的智商不会那么轻易被我们得手,所以务必细致谨慎,未得到我许可前不准出手,她很狡猾应变很快……” 钟离良不由得发呆,他眼里的白钰从来都是镇定自若大将风范,绝少有如此棘手的时刻。 接完电话于煜脸色非常难看,吴晓台和宋楠惊问何故,于煜也不隐瞒直接把白钰介绍的情况说了一遍,宋楠也罢了,吴晓台目瞪口呆,实在搞不明白小俩口闹离婚,为何找大伯子麻烦,还使了这么激烈粗暴的违法手段,而被吊在悬崖上的企业女老总又是何人。 严格意义讲属于绑架罪,如果她对白钰提条件还要加一条勒索罪。 于煜心烦意乱道:“情况比较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之语桐执著地认为小宝哥应该对这段失败的婚姻负责,又误解柳总与他暧昧甚至生儿育女,才采取如此下作的手段……” “那真很麻烦……” 身为家族子弟吴晓台长期在上高工作,也是家外有家的风流人物,一听便知“复杂”、“误解”等等都是浮云,很可能确有其事。但这事儿抓不住证据满世界乱嚷都没用,相反绑架勒索会被送入大牢。 “没人出面劝解吗,比如她父母亲,她闺蜜,她同事等等?”吴晓台问。 宋楠道:“都试过了,没用……她是那种认准死理怎么也拉不回头的类型,除非小贝答应生孩子。” 吴晓台立即摇头:“太可怕的女人,有孩子更无法无天了,这辈子都甩不脱!” “是的,多谢晓台理解。”于煜松了口气。 “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宋楠沉思道,“除了白钰亲自出面谈判,能否敲敲边鼓什么的?我们不能坐视小宝哥以身涉险,而且,如果她提出过分的条件,为了救柳总小宝哥很可能……” “晓台能借到直升机么?” 于煜冷不丁问,“如果有,我打算立即飞到无量峰,哪怕由我换下柳总!不能让她肆意妄为下去!” 吴晓台抬手道:“此时此刻你千万不可露面,不然卓语桐第一反应是白钰通风报信,更加迁怒于他!” 于煜坚持道:“我到现场后就让小宝哥离开,她是我老婆,我必须勇敢地面对,哪怕我抱着她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伤及柳总毫发!” 两人都被他的想法吓坏了,吴晓台连连道: “卓语桐冲动,你怎么也冲动起来了?使不得!使不得!” 宋楠略加思忖,道:“晓台到底能不能借到?要不我过去一趟,我也是小贝的兄弟,她对我的反感没那么深,由我换下小宝哥谈判比较好……” “不行的,她认定我们兄弟仨穿一条裤子!” 于煜还是不肯。 吴晓台举起双手道:“都听我的!直升机可以找上高水利厅借,半小时内保证到位包括飞行申请、线路、通讯等等都能搞定!咱仨哥们一起去,到无量峰上空观察情况再决定谁下去,总之要得到我同意才允许行动,行不行?” 于煜有些犹豫,宋楠爽快同意: “ok!” 吴晓台立即打电话借直升机,继而道:“其实我这样想,如果谈判顺利没准飞过去已经结束权当飞行旅游;不顺利的话分两种情况,一是有可能恶化,那时于煜必须下去;二是僵持不下,我和宋楠一块儿下去权当做个公证,好吧?” 于煜连连叹息,良久道:“我必须到场!” 也对。 白钰前往无量峰谈判前必须告知于煜,因为卓语桐是于煜老婆,不可以背着弟弟跟弟媳妇在荒郊野岭见面。 于煜坚持赶过去也在情理之中,不可能明明知道老婆为非作歹而漠然视之,接个电话继续工作,宁可去了没作用起码也要表明立场。 一个卓语桐,搅起多少波澜。 黎牢山是桦南市周边知名度不算高的小山,旅游资源不丰富,没有矿产蕴藏,也不能种植经济作物,数百年来都处于闲置状态。从山脚到无量峰只有一条勉强供一个人行走的山径,好像上世纪勘探队开凿形成。之后当地管委会为提倡登山健身活动,花了几十万元修葺加固,以供双休和节假日城里人及登山爱好者攀爬。 白钰爬得不是很快。 以他在山区工作生活经历还有从小接受的训练,他本可以爬得更快。他相信卓语桐心肠非常硬,肯定把柳瑄瑄一直悬在半空,不可能慈悲为怀中途放下来歇会儿。 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着急。 他边走边紧张快速地搜索地图,脑子里构想一套又一套方案;眼睛四下扫射,打量卓语桐是否沿途布有针孔摄像机或无人机,甚至有陷阱、机关等等。 卓语桐是陷入癫狂状态,但依然聪明。聪明绝顶的疯子,白钰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个造成世界级灾难的——希.特.勒。 不出所料,三百米以上白钰先后发现4只藏在石缝和树叶间隙里的微型摄像机! 作为专业级监控技术师,这等伎俩焉能瞒过他双眼?遂毫不客气一把扯断,扔到山沟里。 卓语桐立即来了电话,喝道:“白钰,你销毁我的摄像头是不是做贼心虚?我就要看你有没有带帮手!” 白钰冷冷道:“带与不带我自有分寸,黎牢山不是你卓家地盘,轮不到你安装监控!” “很恶劣的态度,不打算好好协商,是吧?”卓语桐威胁道。 白钰简洁道:“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第2508章 普渡众生 无量峰位于黎牢山南坡半山腰,因山峰形如老僧坐禅而得名。 峰顶有棵据称生长了三百多年的老松树,罩着老大一块地方风雨不侵,附近寺庙常有资深禅师在树下打坐修炼,数百年过去了,修炼的禅师们坟头长了草可老松树仍屹立不倒。 老松树右侧有块凸突出峰顶五六米的平台,柳瑄瑄就被悬空吊在平台底下,比视频看到的略为心安的是并非单根绳索,而有数根兜住整个身体,稳定性要好得多,但山风吹过她在数百米高空上晃来晃去,晃得白钰都有些心惊肉跳。 卓语桐如老禅入定盘膝坐在老松树下,面前摆着电脑笔记本、零食、茶杯、镜子等等,气定神闲。 白钰快步登上峰顶,在离老松树七八米处停住,紧紧看着被吊在半空的柳瑄瑄。此时她似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不成样子。 看得心疼不已,白钰紧握双拳道:“卓语桐,你玩够没有?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卓语桐盯着他的神情,淡淡道:“舍不得啦?响应速度很快嘛。” “人命关天!” “如果有朝一日我落到别人手里,你会有这般反应?” “第一,不可能有人敢这样胡作非为;第二,你是于煜的妻子,问我什么反应干嘛?” “我只是名义上的妻子,”卓语桐脸色惨然,“前因后果无须赘言,你也心中有数。” 白钰放缓语气道:“语桐,我希望我们之间认真地、深入地谈话,但前提是放人。” 卓语桐冷笑:“不来这手,你肯眼巴巴跑到无量山?你,于煜,总是开不完的会、参加不完的活动,亲情根本不能阻止你们的脚步。” “就算我不认识柳总,也不会在他人生命遭到威胁时与你聊天!” “聊天?你想岔气了!这是交换,你答应我的条件,我放人。” 白钰凝视着她,严厉地说:“绑架勒索,你想过后果吗语桐?!” 卓语桐道:“从卓家切断与我联系、没收所有资源那一刻起,我已走上不归路,有啥奇怪?” “你明明可以挽回!” “我要挽回婚姻,挽回尊严!”卓语桐反问,“你能给吗?” “明知我给不了,为何叫我来?” 卓语桐云淡风轻地说:“要不到的东西我就抢,从小到大,就没有我想得到但得不到的。” 白钰道:“现在你想得到什么?” 卓语桐悠悠喝了口茶,道:“你带了帮手……是那个叫钟离的司机吧?” 白钰心一紧:“连我司机名字都知道,佩服佩服。” “我也带了帮手,埋伏在半道上,任务是只放你一个人上山其他人全部予以拦截!” 卓语桐又喝了口茶,“是不是很头疼?卓语桐蛮难对付噢。” 是很头疼。 没想到钟离良会被挡在半山腰,自己还是低估了卓语桐的智慧。 白钰略加思忖,道:“司机就是司机,你非说帮手那就留在山下,没意见。但我很反感你在半道埋伏的行为,让我觉得人身安全受到威胁。” “理解理解,你向来喜欢玩弄别人于股掌之间,不习惯被别人玩弄。” “你的措辞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这样不利于接下来双方交流。” 卓语桐竖起大拇指道:“行啊,你跟于煜一样关键时候沉得住气,不会轻易被抓到破绽。” 白钰静静道:“下面可以言归正传?” “可以……” 卓语桐若有所思瞟了瞟柳瑄瑄,“你很想救她——你的秘密情人,私生子的妈?” 白钰道:“我想救所有生命垂危的人,不用加任何前提。” “你嘴紧,她嘴也紧,可越这样我越怀疑!” 卓语桐道,“行啦这事儿不深究,反正你是普渡众生的主儿,除了我……只须保证做到一件事,我立马放人!” “你说。” “我想要个孩子!” 白钰皱眉:“语桐,我已说过多次这是你跟于煜之间的事,非把我卷进去不合适。我始终不松口的原因在于,即使我承诺但主动权仍在于煜,我不能改变什么——你不要总拿亲兄弟来堵我的嘴,从法律定义来讲于煜、宋楠和我没有丝毫关系,希望你牢记这一点!” 卓语桐道:“是啊,我已对于煜失去信心,也失去耐心,并不指望他答应。” “那我答应有何意义?” “有意义,”卓语桐盯住他一字一顿道,“注意我的措辞,我说‘想要个孩子’,并非特指于煜!” 白钰全身一震,下意识倒退半步,心里已悟出她的意思。 果然,她接着说:“面对冰冷无情的婚姻,我不想放手,可我又能怎么办?只有生个孩子打发无聊的时光。于煜那边没戏了,我知道彻底没戏,但我真的很想……偏偏我这个人很挑剔,要求很高,寻常男子都不放在眼里,所以呢……” “打住!” 白钰道,“赶紧停止这个毁灭性的念头!你在说什么呀语桐?!你是于煜的妻子,我的弟媳妇……” “你刚说法律定义上跟于煜没有丝毫关系!” “实际有!” 卓语桐平静地说:“实际我俩认识在先,我俩在一个桶里泡过澡,你以男朋友身份陪我出席前男友婚礼,你吻过我,那些点点滴滴都忘了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 其实卓语桐内心深处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个,但挑明了说还是第一次。 白钰道:“我没忘。都是特殊场景下发生的,前提当时蓝依突然失踪,我俩都是单身,如果有缘或许会走到一起,很可惜也很遗憾,我俩终究擦肩而过……当你和于煜相遇相爱后,我吃惊但真诚祝福你俩,此后刻意保持距离,梧湘的婚礼也全程参加,你没忘吧?” “我很想忘,我实际上忘了,因为于煜根本不是我真正想找的男生,他只不过在适当的时候出现然后填补我心灵空虚,恰好他家境不错,马马虎虎可以将近过一辈子。但我真看错了人,只看到他温文尔雅、善良开朗的一面,没想到他自私、冷酷、固执,特别无情无义跟你如出一辙!”卓语桐道,“手术的事我自认为没错,我错在哪里?一个外形与结构改造局部手术,与牙齿矫正整形有何区别?蓝依会告诉你小时候戴过牙套、做过扁桃腺手术?手术造成不孕根本不是我的问题,而是医生!再说如今不孕根本不是问题,县城医院就能解决!” “我俩之间讨论这个问题不适当,我也无法判断是非曲折。” “你弟弟的错误,所以要由你承担!”卓语桐道,“手术引起不孕只是臆测,或许问题是他呢?” 卓语桐至今不知道夏艳阳和儿子的存在,这一点很好。 白钰道:“语桐,这会儿没必要计较谁错谁对,关键在于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你!”卓语桐道,“我坦诚布公说吧,我想要你的孩子,只要满足这个条件,我立即放人,以后也不找你、于煜……任何人麻烦!有婆婆给的十个亿,随便在哪儿生活都行。” 说得轻巧,白钰半个字都不信。 钟离良在山道上遭到袭击! 两个汉子披着一层乱草伏在两侧山坡,以之前白钰的眼力都没能看出端倪,突然其来、事先没半点征兆地掀掉草皮长身而起,一个使棍,一个挥刀将钟离良夹在中间。 钟离良反应很快,以大腿外侧皮厚肉多部位硬挨了一棍,换得机会狠狠踹到对方心窝,那家伙险些闭过气去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到地上。钟离良顺手夺过棍子连续架住后方汉子两次刺杀,站稳脚跟。 “立即滚下山,一拍两散,不然今天就埋在山里!”持刀汉子凶恶地说。 “滚你娘的!” 钟离良主动冲上前当头便打,两人在狭窄的山道上战成一团。 论基本功钟离良与温小艺差不多,都在省武术队打的底子,但温小艺后来受过职业杀手魔鬼式训练,走的简明、实用、招招致命的路数。钟离良却以防身和制伏对方为主,学院风格比较浓,出手习惯性留有余地,在动辄性命相搏的时候便有些缚手缚脚。 饶是如此,短兵相接中钟离良还是愈战愈勇逐渐取得上风。坐在地上那位缓过劲来扶着石头站起身准备从背后偷袭,持刀汉子真是猪队友,自己明显抵挡不住了大叫道: “快上,快上!” 钟离良猛然醒悟,瞬间撞破正面门户飞起一脚踢中持刀汉子下身,再一脚将他蹬落山道沿着陡峭的山坡骨碌碌转眼间滚了二十多米。 再转身瞪着那位,那位慌忙道:“别介……我滚,我自己滚!” 二话不说抱着头也沿着山坡滚下去,几秒钟便滚得不见踪影。 钟离良静静等了会儿,半晌没见两汉子再爬上来,这才转身继续攀爬。快到峰顶时隐隐从风声里听到有人说话,他矮下身子四处打量,然后取出飞虎爪啄到对面石崖,用力拽了两下,一提气轻盈地飞越过去。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紧贴着石壁定了会儿神,小心翼翼攀着岩壁转到另一侧,一眼看到被吊在半空的柳瑄瑄,紧接着听到白钰问: “就在这儿吗?两人就完成孕育孩子的过程?” 钟离良手一抖,险些坠入数百高的悬崖峭壁。 第2509章 飞身坠谷 听到白钰的话,钟离良手一抖险些坠入数百高的悬崖峭壁:自己出生入死地玩命,敢情人家是情侣间吵架呀? 又一想,白钰似乎不是这种人……继续听,再作判断! 白钰的问题让卓语桐笑了笑,这是两人见面后她第一次笑,笑得内容丰富且内涵复杂。 她抬了下手似按动开关,老松树另一侧平地慢慢鼓起个粉红色包,越鼓越大,渐渐变成个小巧精致的帐篷! “不错吧,避免天为盖地为席的尴尬,”卓语桐慢腾腾道,“不知你们兄弟间是否谈论女人,我可以保证,我绝对让你觉得值!” “先放人!”白钰道,“吊在悬崖吹几个小时山风,身体再结实的人都受不了。” 卓语桐道:“我就要她受不了——她凭什么拥有你的孩子,我却不行?我要当着她做你俩做过的事,让她永远死了这条心!” 白钰沉声道:“你所说的都是臆断,我与柳总很清白!如果你总这么恶语诽谤,我想我们之间恐怕谈不下去。” “怎么,你眼睁睁看她死?” “语桐请记住一点,玩火者必自焚!” 卓语桐见他语气愈发强硬,很可能探明自己底牌后觉得没法妥协准备翻脸,遂脸色一冷,又按下按钮—— 格格格,悬崖那边绳网陡地一降,已处于昏迷状态的柳瑄瑄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住手!” 白钰吼道,大步就要冲上前。 卓语桐手一指道:“站住,不准动!我还有第二套方案……” “你把绳网稳住!” “好,听你的……” 卓语桐又按了一下,绳网慢慢上升二三十厘米,不象那么晃动那么厉害,然后道,“我也知道,以目前你我敌对情绪浓烈的情况下,睡粉色帐篷是童话般的美梦,你提不起兴致,我也没办法投入,所以……你可以一个人进去,我只要我想要的东西,此后与你无关。” 白钰道:“好像并没有本质区别。” “有啊,一个是两情相悦的结晶,一个是现代医学的产物。” “我的意思是伦理,听明白吧伦理!” 白钰严肃地说,心里却暗暗焦急。虽说卓语桐布下人手拦截,他相信钟离良能摆平对手——卓语桐不知钟离良来自省武术队,不会找相匹配的打手。所以他漫无边际地拖延时间,想等钟离良赶到后配合行动。 他已经看准了,机关都掌握在卓语桐紧握的右手里,只须钟离良陡地现身令她大吃一惊而失神,他便可冲上前一把扭住她手腕令其手里使不出劲。 然则卓语桐也是极度精明之人,否则怎配做他的对手? 当下粉脸一沉道:“退后……退后两步!白钰,不管你这会儿打什么主意,从现在起我只给你三分钟,成与不成自己掂量!倒计时开始!” 白钰道:“语桐我最后一次提醒你,杀人偿命,也请掂量清楚后果!” 卓语桐道:“放心,我卓语桐敢做敢当。一旦按下‘自动切断’键柳瑄瑄坠入深谷,我也会随之跳下去!我跟瑄瑄是好朋友,死了以后在地底下做伴。” 白钰听得毛骨悚然,深知她已陷入深深的魔障难以自拔。 白钰与卓语桐在峰顶唇枪舌剑,钟离良在崖壁上一寸寸艰难地移动,离被吊在半空的柳瑄瑄越来越近。 蓦地,似昏迷中的柳瑄瑄发出很轻的声音,然后朝他眨眨眼! 钟离良瞬间悟出柳瑄瑄假装昏迷让卓语桐疏于防范,便眼睛朝她上方瞅,意思问控制机关是否在头顶? 柳瑄瑄右眼连眨数下,暗示机关在右侧。 意味着钟离良必须越过悬崖伸出的平台到另一侧方能破坏机关,他默默叹了口气,在飞虎爪辅助下身子半悬在空中继续挪动。 期间差点捞到机会—— 卓语桐陡然按下机关降落绳网,柳瑄瑄在空中大幅摆动时有两次与钟离良相距不到半米! 如果伸手应该能抓到柳瑄瑄,但钟离良担心飞虎爪承受不住两个人重量坐视机会擦肩而过。 就在两人距离最短瞬间,钟离良清晰地听到柳瑄瑄说了四个字:泷岍山庄! 什么? 钟离良惊愕地看着她,等第二次又荡回来时她再度重复道:泷岍山庄! 之后白钰喝止,卓语桐启动机关让柳瑄瑄归位,没法再交流。但也通过这次网绳升降,钟离良看清了机关枢纽所在以及绞动绳网的原理。 机关分两部分,正面升降枢纽,里面连结着小电机和小电瓶以及小控制器;右侧绳网顶部有两柄呈半圆形的钢刃,一旦遥控后闭合便能切断绳网,柳瑄瑄也就坠落深谷了。 核心是小电机。 整个机关运行的关键之处就在于电,有电设备才能转起来,有电才能接受遥控信号。 那么是不是一刀切断电线线路就能中止犯罪呢? 钟离良没把握。 以他之前跟随老板做保镖的经历,有的电机本身用的就是防切割电线,还有的电机线路带电击功能,即被切割瞬间释放电流将作案者击昏。 控制器也是同样原理,弄不好自身遭到反噬。 钟离良很快抓住要旨——虽然出身苦没什么文化但他优点是聪明善于动脑筋,正因为此才被温小艺选中,他意识到当前重点只有一个即保住柳瑄瑄性命,而保命的关键在于一点: 不让两柄半圆形钢刃闭合切断绳网。 确保这一点,遥控器操纵升降等等顶多起到吓唬作用,柳瑄瑄性命无虞。 想到这里,钟离良又向右侧攀了近两米靠到悬崖平台下方,腾出一只手拔出腰间匕首,调整好姿势后用力将它深深插入两柄半圆形钢刃中间缝隙里。 想想心里不踏实,又拔了一柄准备插到相反方向以形成十字交叉…… 这时山峰那边突然传来轰鸣声,一架直升机以猝不及防的速度突兀从山背面转了过来,直扑无量峰! 卓语桐正与白钰喋喋不休讨论伦理问题——从借种到事实离异等等,乍听到轰鸣声转头看到直升机脸色大变,显然不管机上是谁对自己肯定不利! 就趁她一愣神工夫,白钰如同猛虎下山闪电般猱身而上! 白钰身法已快到极点,卓语桐目光虽转过去余光却瞥见他的动作,应变也机敏到令人拍案叫绝—— 保持原有姿势直接后仰倒翻,同时重重按下“切断”键! 手指按下刹那,双腿用力踹在白钰胸腹。 白钰挺起胸膛受了她一击,左手疾如旋风扼住她腕间脉门一箍一抖,卓语桐象触电般尖声惊叫,遥控设备不禁脱手落地。 两人均飞快地去抢遥控设备,白钰的手掌先护住,卓语桐的手掌轻轻覆盖在他手背上,却冰冷地说: “绳子已切断,等着为我俩收尸吧!” 白钰闻言大恸,猛地甩掉她的手连滚带爬扑向悬崖边,却听到“格格格”机械被卡住的声音。 探头一看,大喜! 柳瑄瑄安然无恙吊在半空,悬崖下机关却发出刺耳尖利的摩擦声。不用说必定钟离良的杰作,世上压根没这么巧的事。 卓语桐也发觉不对劲,竟然从地上抄起一把半米长、类似花园修花草的大剪刀跑向老松树后面! 原来柳瑄瑄连同机关都拴在老松树背后,那边总开关一断照样全部玩完! 刚跑了两步,“铮!” 一把匕首贴着她身体深深扎到老松树上,刀柄兀自微微颤动。 白钰喝道:“再向前半步,下一柄刀目标就是你脑袋!” 卓语桐梗着脖子道:“我已做好跟她同归于尽的准备,你发飞刀吧!” 山风凛冽。 两人站在悬崖边紧紧对峙,直升机转过来后越飞越近,即将抵达山峰上空。刚刚机上都看到惊心动魂的场面,于煜握着话筒焦急万分地喊道: “语桐,冷静点!冷静点!一切都可以谈,你要冷静!” 悬崖下面。 钟离良见那柄匕首发挥作用,牢牢卡在两柄半圆形钢刃间,心中稍定,双脚蹬住岩壁,左手紧握机关钢括,右手伸出去试图把绳网拉过来。 山谷风很大,柳瑄瑄被刮得来回摇摆,身体在半空滴溜溜直转,重力加外抛力钟离良连续几次都没抓着。 “给我匕首……” 柳瑄瑄微弱地说,钟离良以为她要割掉绑在手脚间的绳子以配合自己,也没多想径直将匕首递过去。 接过匕首,柳瑄瑄奋起全身力气接连割断托在身下的两根绳网,钟离良这才看出端倪大喝道: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柳瑄瑄继续低头割第三根绳子,在将断未断之际陡地抬头,凄然一笑道: “记好了,泷岍山庄!” 说罢割断最后的联系,身体冲破绳网坠向数百米深的山谷! 钟离良大吼道:“不——不——不——” 悬崖上空的直升机急速下降,同时抛了张大网想要兜住柳瑄瑄。 悬崖上老松树下的卓语桐站立角度正好看到柳瑄瑄坠落深谷,当即悟出她鱼死网破的用意,当下心灰意冷道: “罢了,天亡我也……” 说着快跑两步,纵身跳下悬崖! 白钰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柳瑄瑄主动求死一幕,只从钟离良嘶吼声中听出不对劲,没跟上卓语桐的动作,等反应过来情知不妙立即疾步冲到崖边瞬间,动作不可谓不快但堪堪触及她衣角,下一刻,卓语桐如同轻盈的飞鸟悲壮跃下数百米深山谷…… 第2510章 男儿有泪 “语桐——” 白钰悲怆地大叫道,半跪于悬崖边瞬间心头涌起千万般卓语桐的好,方才醒悟原来在心底最隐秘深处还是喜欢她的。 “语桐——” 直升机上于煜、宋楠也齐声喊道,眼泪不禁扑簇簇落了下来。 唯有吴晓台沉稳冷静地指挥道:“向右,再向右……向后退……” 刚刚撒下去想兜柳瑄瑄的大网迅速转向,在空中做了个漂亮的反旋,紧接着轻轻向上一抄,正好将卓语桐包在网里! 山谷间风大,直升机不敢久留,旋即吊着卓语桐迅速撤离拐入来时的山背后。 几番错起错落,白钰神智恍惚浑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处。这时钟离良从底下翻上来,白钰赶紧上前用力将他拖上悬崖,瘫倒在地不能动弹。跪在他面前,钟离良难过地眼泪飞溅,自责没能救出柳瑄瑄。 “不必多说……” 白钰惨然摆摆手,眼眶里也含着热泪,身体不住地颤抖,心里悔恨痛苦得无以复加。 活生生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坠崖,她是亲生儿子的妈妈! 但对于始作俑者的卓语桐,不知怎地,经历刚才死而复生一劫却又恨不起来。或许,一切都是命吧。 命运有时真的无法抗拒。 看出主子极度悲伤,钟离良默默陪在身边落了会儿泪,低声道:“柳总她……她在下面对我说了三遍‘泷岍山庄’,我也搞不清楚原因。” 泷岍山庄,就是当时应邀前往,然后播种成功的地方。可想而知早在钟离良出现时,柳瑄瑄已经打定破网坠崖的主意,因此前后说了三遍。 “知道了,此事务必保密,不准跟任何人说!” 白钰收拾起心情吩咐道,又指示钟离良检查卓语桐留在老松树底下包括电脑笔记本在内的物品,全部打包消除痕迹并扔到山崖下以绝后患。 又歇息了半晌,没精打采由钟离良搀扶着下山。之后白钰在车里小歇,钟离良又循原路走了一趟,把有可能遗留的足迹、打斗痕迹、指纹等进行处理,忙了一圈回到车上满头大汗。 行至半途接到宋楠电话,听完后白钰惊愕得脸色更加难看,回甸西迎宾馆宿舍一路都没说话。 原来,直升机拐过弯后寻了处平坦的地方准备降落,提前收网时才发现卓语桐不见了! 网底破了个洞,似利刃所割。 难道……难道卓语桐见柳瑄瑄坠崖身亡,自知罪孽深重一心求死? 于煜呆如泥塑木雕,宋楠却知直升机自身有监控系统赶紧调出来一帧帧查看,吴晓台命令驾驶员返航低空飞行,采用鹰眼系统在地面搜索。 鹰眼系统在平原真的可以清晰辨认哨兵抽的香烟牌子,但在丛林茂密的山区满眼都是各种绿色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来,这也是美国大兵惨败于阿富汗的根本原因。 直升机监控系统覆盖范围有限,宋楠瞪大眼反复看了七八遍,仅仅在屏幕右下角隐约看到个白点…… “晓台怀疑她早有准备提前穿了减速翼或降落伞,”宋楠道,“她外套是白色吗?我在机上没看清楚。” 白钰也被问住。 作为本质上的理工直男,从出现起只紧紧观察卓语桐的眼神、表情、肢体,唯独没注意穿什么衣服。 “大概……大概浅色吧,或者白色或者粉色或者……”说到这里白钰长长叹息,“好吧不管什么颜色,她又给所有人出了道难题。” “的确难题!” 宋楠压低声音道,“怎么善后?” 一死一失踪,各方都要有所交待,不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以白钰等仨兄弟和吴晓台的身份,都经不起风波。 白钰思忖良久,道: “小贝以家属身份报案,就说妻子卓语桐与天堑公司总经理柳瑄瑄……”说到这个名字心里疼了两下,续道,“结伴到黎牢山游玩下落不明,请求警方和管委会协助查找……” 宋楠会意,接道:“然后把报警手续分别转给卓家和天堑公司,后续就等警方通报,我们不必过问。” 深深吸了口气,白钰道:“希望警方能找到语桐,再不济寻着柳瑄瑄尸体也……也……” 他又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想必卓伟宏听说女儿跟柳瑄瑄一起到鸟不拉屎的荒山游玩,也猜到发生何事吧!”宋楠恨恨道,“这事儿没完,必须让卓家付出代价!” “情况未明,暂且按兵不动!” 白钰阻止道,“语桐生死未卜,我们不要急于做出任何决定,再等等,再等等,等所有人都冷静下来,也等尘埃落定。” 打开电脑等待的工夫,于煜又来了电话,难过地说: “反复想想这事儿我有责任,跟语桐沟通协商不够,以为冷处理、冷战就能让她知难而退,其实……我要对柳瑄瑄的死负责,她是整件事当中最无辜的……” 白钰叹息道:“不不不,主要责任在我,每次她过来总拒之千里之外,没能静下心来耐心倾听——我们在工作中能做得很好却选择性无视并伤害最亲密的人,事情本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不说这些了,我们都需要缓缓,特别是你要做好与卓伟宏的对接,千万不可进一步恶化事端。” “我明白,我明白。”于煜也连连叹息。 进入到电脑系统,白钰调出去年柳瑄瑄发的加密文件——当时她要求他接受后做二次加密,并强调“如果哪天我通知你打开,你才能看,答应我必须做到”。白钰问是不是公司及家族账务备份,她没回答而转到关于儿子的话题。 回头看,或许柳瑄瑄早就未雨绸缪做好准备。 双击文件,输入自己设置的密码;再双击,跳出柳瑄瑄设置的密码框,白钰先输入“泷岍山庄”拼音首位四个字母,错误。 系统警告只剩两次机会,第三次错误后文件自动销毁! 白钰抑住心头不安再输入全部拼音字母,ok! 柳瑄瑄临死前所说的正是加密文件密码,可见它的重要程度! 文件慢慢展开,开头竟是柳瑄瑄写给他的—— 我最亲爱的小白,孩子他爸: 当你打开这个文件,意味着我已告别这个世界。 回想起来错误的根源在于泷岍山庄,我不该一眼相中你,更不该千方百计诱惑你并生下儿子,现在才知道钱多并没有用,反而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 卓语桐很难缠,掌握了(不排除卓伟宏故意泄露)很多商业机密,可轻而易举置天堑以及我整个家族于死地。 儿子是我的心头肉,我绝对不会交出他藏身之地及与你的关系,但卓语桐拿准以此要挟于你。权衡下来,如果局势继续恶化,只有我以死来换得儿子安全。 文件后面所附的表格是属于我个人全部身家,当你打开一刹那起完全归属于你和儿子,你是大智慧的,相信能让它发挥最大作用。 我最亲爱的小白,最后我想说两句话:一是衷心感谢,让我拥有完整的愉悦的幸福的人生,虽死无憾; 二是别责怪卓语桐,身为女人我理解她的痛苦和挣扎,说到底还是我有错在先。 请给儿子幸福美满的人生。 瑄瑄。 附表密密麻麻记载着多年前柳瑄瑄在各地的房产;各银行的存款基金理财;存放在银行保管箱的金银珠宝、古玩文物;投资于各企业的股权、股票等等,每行后面都细心地标注提取的密码或手续…… 白钰在黎牢山强抑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这是继失去米果后他第二次如此痛苦而难以控制的哭泣,而且比上次更伤心更悲切。 因为,他在眼皮底下失去了她! 他没能挽救她于危难之间,他所做的努力化为泡影! 米果之死,实属不得不死;柳瑄瑄之死,更多被卷入自己与卓语桐的恩怨,何等无辜又何等无奈。 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表格很大,鼠标还没拖到末尾,胸前、腿上衣物尽被泪水浸透,哭着哭着,一个念头渐渐浮上脑际: 作为私生女,又没参与家族产业,卓语桐为何掌握包括天堑等公司商业机密,令得柳瑄瑄、咸必武等企业老总颇为忌惮? 很明显,卓语桐是卓伟宏商业布局里的一枚“闲子”,看似无足轻重却具备极大杀伤力。 某种意义而言相当于欧美国家所谓智库,暗地里得到正府资金支持,正府不便说的话由它来说,正府不干的事由它来干,可一旦造成负面后果随即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与正府毫无关系。 对啊,黄海系正商两界都讲究“厚道仁义”,卓伟宏怎能做出与此理念相违背的事呢? 所以背后挟持商业机密敲打、警告、威胁等等,都由与家族产业毫无瓜葛的卓语桐来做,纵使有人说出来,也是小女任性年幼无知,总之跟厚道仁义的卓伟宏没关系。 再深究起来,毕竟私生女难免有些娇惯护短,场面上走的领导、老板、老总都能理解。 但也是柄双面刃,这回就被卓语桐用于个人目的,卓伟宏及卓家想置身度外都不行了。 鼠标拉到表格末尾,一个庞大的报复计划业已形成。 现在白钰需要等待警方和卓家搜索结果,如果卓语桐活着,无须多说报复行动立即全面展开,都不用赵尧尧亲自出手,包准三个月内让卓伟宏倾家荡产! 如果卓语桐死了,卓伟宏也遭到应有惩罚,事情就此了结。 第2511章 缓兵之计 得知于煜传来的噩耗,卓伟宏率着十多人的亲友团立即飞抵桦南,当晚来到黎牢山脚下。 于煜正与警方、管委会协商大规模搜山方案,卓伟宏在旁边听说总共投入三支小分队、六七十人时连连摇头,连夜在网络上发布有偿巡山招聘启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死活发现目标的奖励十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凌晨五点便募集两千多人从六个方向进入黎牢山山区。 卓伟宏说如果今天一天没线索,夜里再招募三千人,总之必须搜到结果才收兵。 看着悲痛欲绝、满眼血丝的岳父,于煜满肚子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主动请缨率领警方和管委会组织的救援队前往地势最复杂最险峻的区域。 上午十点左右,从桦南调集过来的商业用途无人机近万架黑点般云集于黎牢山上空,资本在此之时发挥出惊人的威力。 当天中午,白钰和宋楠都“闻讯赶来”自发加入到搜山行列。 漫山遍野搜索大军将整个黎牢山细筛了一遍,终于在第两天傍晚发现柳瑄瑄尸体,经警方初步鉴定死于高空坠落,但由于其手腕、四肢关节均有深深的勒痕,怀疑生前遭到长时间捆绑囚禁,那么事件性质就不单纯野外旅游失足,而直接转为刑事案件! 卓伟宏听罢表面上震惊且紧张,要求加大搜山务必找到卓语桐下落,实质心里真的紧张—— 以他前期掌握的信息,柳瑄瑄身上勒痕八成出于自家闺女之手! 此时他想法已经变了,打算找个借口立即收兵,不能找到女儿——一旦找到,她有可能就是杀人凶手! 第三天中午,有人牵着猎犬在离无量崖二十多公里的深谷山涧旁枯树枝堆里,翻出一套被人为拆卸开的进口反重力滑翔装备! 反重力滑翔是近几年欧美高科技尖端技术产物,核心技术在于一种叫做“冲量重力发生器”的仪器,由强放电源发射器和超导发射器组成,结合并利用地球壳层下面存在温差电场及地表重力具备负静电场引力原理,制造出的违反牛顿第三定律的产品。 牛顿第三定律认为任何物体的悬浮都必须通过给另一物体施加作用力而受到反作用力,然而现代物理学对电磁现象的研究已经证实牛顿第三定律在许多电磁现象中不适用。 反重力滑翔装备主要面向降落伞、减速翼等来不及展开的区域范围,一经面世很快在登山、攀岩、高空作业等危险性户外活动中得到广泛应用。它的另一特点是大数据瞬时计算并判断人体失重后是否处于危险状态,继而在一点五秒内启动“冲量重力发生器”。因为技术所限反重力功效只能维持两秒左右,但足以展开滑翔翼并让失重者在空中调整好姿势平稳落地。 按欧美传统商业规则,垄断技术产生垄断价格,特别中国这样强势市场竞争者,每套售价高达上百万。你说贵,他说不贵——生命无价,反重力滑翔装备关键时刻能救命的。 警方围绕反重力滑翔装备的使用者展开调查,卓伟宏、于煜、白钰等一看均心里透亮: 不消多说绝对卓语桐从国外购置,为策划无量峰行动她真的处心积虑,而在白钰扬言与柳瑄瑄同归于尽是彻头彻尾谎言,更不可能被直升机“一网打尽”,她早把退路安排得妥妥的! 她将深度潜伏,此后成为于煜、白钰甩都甩不掉的梦魇! 看到反重力滑翔装备后三分钟,于煜随即拨通赵尧尧手机要求冻结那张十亿面额的黄金支票。 赵尧尧说:“前天得到消息我就猜到有可能这个结果,查询后发现春节期间她已经兑现了那张支票,转到加勒比海某个岛国基金账户,然后以提现方式分流汇回国内无法追溯。这就意味着她即将隐身起来,随时给你们制造麻烦,小贝!” 深深吸了口气,于煜说:“我觉得不能再心软,妈妈!我不能坐视错误继续犯下去酿成更大错误,死一个柳瑄瑄已经很过分,我不想再看到亲朋好友倒下!” 赵尧尧也叹息,隔了会儿道:“我反省过,在语桐问题上我们都有不对的地方,的确家事国事天下事,没人能做得面面俱到……女人冲动起来很可怕的,当年爸爸的初恋女友……” “周小容?” “对,是她,”赵尧尧道,“居然偷运炸药到婚礼现场打算制造爆炸事件,你想想倘若得逞后果有多可怕!但那时她就毫不犹豫做了,幸亏白翎白阿姨及时发现……” “我的天!”于煜头一回听到那段骇然听闻的往事,转而道,“她被及时中止,而现在情况是柳瑄瑄千真万确死了,虽然坠亡本身与语桐没有直接关系,但整件事因她而起!” 赵尧尧道:“我会派行动小组跟进,但你、白钰、宋楠都要加强警戒,务必不能落单!” 通完电话,卓伟宏脸色凝重地走过来,拍拍于煜肩头道:“小贝,到那边谈谈……” 反重力滑翔装备的出现意味着卓语桐蓄谋已久的潜逃,卓伟宏很清楚,既然不存在一命抵一命,那么接下来白钰怒火万钧对付卓家是大概率事件! 必须暂时稳住于煜,腾出时间请黄海系出面调解。 “小贝,目前情况看语桐生死不明,什么可能都会出现,我实在不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卓伟宏语带哽咽道,“黎牢山地区没搜下去的必要了,接下来我会倾卓家之力展开排查,哪怕大海捞针也要找到语桐!小贝,请给我时间,也要保持耐心,我们都不要失去希望!” 于煜听出老丈人的弦外之音,点点头没再多说。 离开搜救区域,白钰乘坐飞机直抵京都,当晚来到事先约定的吾情酒吧。五分钟后,谈戎飘然而至,仍然一身白衣似雪,脸庞冷漠之中带着寒意。 以她的年龄、身材、相貌,出现在酒吧按理会成为搭讪对象,但她凌厉锐利的眼神足以吓退所有搭讪者,见了都远远绕开。 “晚上好。”白钰简洁招呼道,仰头喝了杯鸡尾酒。 谈戎看着他颓然消沉的模样,道:“没找到卓语桐?” 白钰知她一直在暗处关注兄弟仨,并不惊讶而只是“嗯”了一声。 “其实她的着眼点没错,你跟柳瑄瑄的关系不寻常,我猜得没错吧?”谈戎单刀直入。 “人已不在了,没必要刨根究底吧?” “证明一点,卓语桐并非胡搅蛮缠而是有理有据;再退一步说婚姻问题,难道于煜没责任?家外有家,私生子也是事实!” 白钰不悦道:“你站在道德高处指点江山么?今晚谈话主题是申报省级保安公司程序和手续。” 谈戎道:“搞定了,理由是加强反恐和边境治安维护,具体操作你安排信得过的跟我接洽。” “她叫温小艺,法定代表人。” “很美的名字,当然也很漂亮吧?” 白钰眉头一掀,怒道:“如果你总这样含沙射影说话,喝完这杯可以互道晚安!” 谈戎悠悠道:“不会的……你不会特意为保安公司的事跑到京都,今晚私聊,想必另有要事。” “你很聪明。” “聪明的女孩子往往不讨喜。” “那我直说了,”白钰道,“你说我们哥仨有需要随时可联系你,所以我不拐弯抹角……” 谈戎肃容道:“方书记是我的恩人,我愿意承担起守护方家的义务!” “我有事相求。” “我明白……保安公司只是投石问路,试探我是否尽心尽力是吧?以你的人脉完全可以走上层路线。” 白钰尴尬一笑:“你总习惯把话挑明,是吗?” “与柳瑄瑄有关?” “是。” “她有个儿子目前下落不明。” “是。” “她预见危险提前把儿子藏起来了,现在需要我寻找还是保护?” “人在国外。” “几岁?” “六岁。” 谈戎立即悟出他的潜台词:“需要我出面带他回国,留在身边照料?” 白钰深深叹气:“很麻烦的事儿,你可以拒绝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卓语桐太可怕了,会潜在暗处排查所有与我有关联的人,因此托附给谁都不放心;而这么小的孩子长期在国外我担心心理、思想等等都有问题,还是归国为好。她查不到你,你也有反侦查能力,所以……” “没问题。”谈戎眼睛眨都不眨应道。 没料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白钰倒有点不放心,道:“你再慎重考虑下,这可不是小事儿——要陪他尽快适应京都环境,以后上学、课外培训、补习、玩耍等一系列问题,而且你是单身……” “领养,不可以吗?”谈戎道,“以前我就这样照料过弟弟,不成问题;而且这样能把一些无聊的追求者拒之门外,没有男人喜欢结婚还带着拖油瓶。” “这就是我担心的,误了你的姻缘。” 她说得更干脆:“我不可能结婚!我潜意识里对家庭的绝望和恐惧不允许我结婚,而且还有另外重要不可言说因素注定我将单身到老!” “重要不可言说因素……” 白钰也不赘言,径直从怀里掏出张纸条:“这是海外联系号码、地址,拜托了。” 谈戎看都没看便收起来,道:“半年内我俩不要联系,等所有手续和事项办理妥当再说……” 她没提及孩子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以他俩的智商问这种问题太过低级,而且无趣。 第2512章 杀上门来 清晨尹冬梅来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向秘书了解春节期间关苓主要消费指数、商业指标等情况,一眼看到桌上快件,打开看又是律师函! 双江菲龙集团的律师函,春节前到现在已收到三封,其内容、格式、措辞都一样,警告关苓县正府主办的许淮兰花节模仿并抄袭该集团举办多年的舟顿兰花节,属于严重侵权行为,要求关苓正府采取下列措施: 第一立即登报停办; 第二公开赔礼道歉; 第三弥补该集团商业损失。 尹冬梅研究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春节前收到第一封律师函时她很慎重,先打电话询问副县长付若廷和许淮乡乡长、白钰前秘书韦昕宇,他俩均表示没收到也没听说律师函。 至于舟顿兰花节,付若廷在筹办许淮兰花节时也担心撞车特意在内地范围内做过调研,了解到舟顿的确从十多年前起便有兰花节——很可能吴郁明担任市长期间促成,但规模很小只是舟顿文化节里的一个单元,兰花品种、档次都一般般影响力仅限双江省内兰花交易圈,根本不存在模仿抄袭,更不存在给对方造成商业损失。 付若廷说再者许淮兰花节牵头组织、宣传方是正府,但承办方却是方圆园艺,怎么可能把律师函寄到正府,指名道姓县长签收? 尹冬梅觉得有道理,遂指示秘书要求法务部门根据函件上的电话进行沟通,把事情说清楚。 未料对方接二连三继续发律师函,真是岂有此理?! 找来法务部门周律师商量,周律师也很惊讶,算了一下时间应该是菲龙集团收到自己正式回函后作出的反应。可为什么内容一样呢?周律师表示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最可能的解释是对方十分傲慢,或者自以为证据确凿,懒得辩解。 “明明它主动找我们麻烦,还懒得辩解,真以为我是好捏的柿子?”尹冬梅腾起一股无名火,当天中午便转道桦南飞往双江。 下午尹冬梅出现在菲龙集团总部大楼前,进门时被保安拦住,问她来干什么。尹冬梅不紧不慢说跟你们老总有预约,保安赶紧放行。来到二楼办公区,一扫忙碌的职员,挑了个看上去老实憨厚的年轻人,上前道: “你好,我是菲龙中原地区总代理,听说贵集团老总变动了,请问新老总是谁?” 年轻职员一脸迷惘:“没有换啊,还是桂总。” “喔,你是说桂……”尹冬梅作思考状。 “桂华森总经理。” “没变动就好,他的办公室还在十四楼?” “九楼。”年轻职员纠正道。 “谢谢。” 尹冬梅直奔九楼,下了电梯刚要往里走,两名秘书小姐叫住她:“对不起,老总们正在开会,请问您找谁?” “桂华森。” 秘书小姐怔了怔:“您有预约吗?” 尹冬梅傲慢地说:“他没跟你们说我来不需要预约?” “没……没有……” 两名秘书小姐被她的气势慑住了,讷讷不敢说话,尹冬梅大摇大摆走进去,经过一间会议室时,瞥见里面坐着十多个人开会。她毫不犹豫推开门,清脆地咳了一声,将全场目光都吸引过来后说:“桂华森,请出来一下。” “哗”,会场里立即响起轻微的骚动。 这座大厦,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敢当面叫他的名字,即使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董事长。如今突然冒出一个人,一个漂亮女人,带着怒气冲进会场直呼其名,不消说,给人无限暇想,而且大量类似事件证明,这种暇想往往是对的。 此时桂华森成为全场关注的次焦点——焦点自然是尹冬梅,然而他脸上并未露出大家想看到的惊慌、震惊、尴尬或恼怒,甚至可以说古波不兴,好像尹冬梅没有出现,也没有指名道姓叫他。修到他这样地位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他甚至知道貌似恭敬卑微的下属们心里想什么龌龊念头,估计不出五分钟,董事长便会接到不下三个电话。 他对这个漂亮女人毫无印象,也不记得有什么瓜葛。这几年来,他是以钻石王老五的身份交过不少朋友,但没有一个敢跑到总部用这种语气叫他,不过……会不会有一夜情的女孩,或是在酒吧、夜总部惹了不该惹的人?自信得象坚固堡垒的他不由闪过一丝惶惑。 “大家接着开会,我出去一下。” 他以严厉的目光在会场扫了一遍,逼着参会者纷纷低头,然后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去,经过尹冬梅时低声道:“跟到我到办公室。” 因为不确定因素太多,他不敢冒险在会场外谈话,防止闹出更大动静。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总经理办公室,秘书小姐亦步亦趋要张罗着泡茶,被他瞪眼皱眉地阻止。进了办公室,把门关上,轻轻舒了口气,这才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 “你是谁?找我干什么?” 尹冬梅从包里取出律师函往桌上重重一拍,厉声说:“看看你手下做的事,你说我想干什么!没有理由,没有解释,接二连三寄律师函骚扰地方正府,给我解释清楚怎么回事,不然要你好看!” 桂华森被她骂得一头雾水,拿起律师函看了两遍,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嘴角荡起微笑。 尹冬梅见了火更恼火:“觉得好笑是不是?你手下很有能耐,到处碰瓷滋事是不是?这样菲龙就能做大做强舟顿兰花节么?想得太幼稚!把策划人叫过来,我要看看是什么牛鬼蛇神!” 桂华森绕过去坐到位子上,正色道:“我就是你所说的牛鬼蛇神,这次行动是我主持的。” 尹冬梅一愣,口气依然强硬:“你就是罪魁祸首,很好,说说看,你玩这碰瓷行动到底几个意思?当心我告你***!” “性.骚.扰?”桂华森没反应过来,“寄律师函与性.骚.扰有什么关系?” “那许淮兰花节与舟顿兰花节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告我们模仿抄袭?有本事拿证据出来!” “证据当然是有的,不过需要到法庭上出示,如果关苓正府愿意打官司的话。” 尹冬梅又一拍桌子:“打官司当然奉陪,但我现在就想看证据!” 桂华森耸耸肩,从容笑道:“只能让您失望而归了。” “我不会失望的,”尹冬梅突然报以微笑,“我相信桂总一定会配合。” “这么自信?如果我拒绝呢?” 尹冬梅笑得更甜:“你不会的。” “为什么?”桂华森有点好奇。 “我告你在办公室非礼、耍流氓,你说大家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桂华森啼笑皆非:“别忘了这是我的地盘,你想员工们会站在哪一边?” 尹冬梅笑道:“你找一百个员工作证也没用,他们与你有利益关系,法官不会采信,相反我在众目睽睽下把你叫出来,证明我们之间关系特殊,而且我长得漂亮,又是正府公务员,法官肯定相信我的说辞。” “看来你吃定我了?” “你说呢?” 桂华森慢斯条理道:“作为国际化集团,行政区域实现标准化管理,因此我办公室安装有监控,它能证明我的清白。” 尹冬梅也慢笃笃道:“监控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否则桂总的商业机密都被监控室员工偷听去了。” “是吗?我倒忘了。” 桂华森与尹冬梅对视了会儿,突然同时爆发出大笑,笑了一阵桂华森说: “你不但漂亮,而且聪明,我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他边说边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进来。 “小裘,这位是关苓尹县长,”桂华森直截了当道,“你有证据证明许淮兰花节抄袭仿制舟顿兰花节创意吗?有就拿给尹县长看。” 小裘愣了半晌,迟疑地看着他:“桂总,这个……” 桂华森脸一沉:“那就是没有了,既然没有岂能随便发律师函?快代表菲龙策划组向尹县长道歉!” 小裘巨汗,怔忡着不知如何是好,依稀间看到桂华森朝自己眨眼,连忙站直身体向尹冬梅深深鞠了一躬:“尹县长,我代表策划组为工作失误向您表示最诚挚的歉意,希望你原谅我们,今后加强交流和合作。” “嗯,”尹冬梅不置可否,等他退出办公室后才说,“桂总很擅长演戏,可惜手下天分不高,不懂得领悟配合。” “人生就是一出戏,我们都在这个大舞台上演戏,”桂华森道,“工作失误,诚挚歉意,这两个关键词可让尹县长满意?” 尹冬梅道:“我希望事情到此为止,交流啊合作啊且不谈,至少别玩新花样,否则我还会杀上门来。” “别杀别杀,”桂华森微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恳请尹县长坐会儿,我敢保证您将喝到最香甜的咖啡。” “唔……” 尹冬梅明亮的眼睛在他脸上转了两转,道,“虽然我不喜欢喝咖啡,看在‘最香甜’份上还愿意试试。” 十分钟后。 “可以,不错。”喝了第一口咖啡后尹冬梅微微颌首。 桂华森笑道:“今年以来菲龙集团共发出38份律师函,电话、视频联系的有不少但真正杀上门来的只有美女县长,也好,起码达到目的了,若非如此恐怕请都请不来。” 尹冬梅微微蹙起眉头:“桂总什么意思?” 第2513章 资产划断 接到尹冬梅电话时,白钰正主持冗长而重要的城建项目资产划断会议,参与部门包括国资委、发改委、住建局、财正局、市委市正府两办等相关部门,门达序、赵万诚等副市长全部参加,慎重起见还邀请市委秘书长杨晓瑜和纪委书记乔承鹏列席。 基于甸宝城投全面私有化,白钰拟定资产划断三个原则: 一是账务清晰。凡属于甸宝城投两百多亿核心优质资产的城建项目坚决与财正脱钩,其中财正投资部分记为贷方债务;凡财正资金或由财正担保、负债的城建项目记为甸宝城投借方负债,两者抵销则为甸宝城投净负债。 二是尊重事实。经金证审计事务所审计,目前存量八百多亿城投债券真实用在城建项目的约七百二十亿,还有一百亿哪去了?这就是白钰所说的尊重事实。尊重包括两层意思,第一这笔账肯定要记到前任邵市长和甸宝董事长焦兆华头上;第二交由市纪委深入调查,但不影响甸宝城投全面私有化进程。七百二十亿按实际列支额记到正建的42个城建项目(去年已转让5个应付170亿城投债券兑付),再按市场价评估测算实际价值。 三是打包买断。42个城建项目因其基础设施及民用性质,只有不到一半具备远期商业价值;加上议标产生的工程造价水分较大,评估价不足以覆盖总投资七百二十亿,何况还有一百亿债务悬空,这就形成所谓的劣资产与次级债券。之前钱公子就对这部分次级债券感兴趣,想以打包方式收购。 而此时白钰首先要做的是让甸宝城投以打包方式买下劣资产为保证的次级债券,然后才考虑商业运作。 三个原则得到参会人员一致认可,但具体评估和权衡城建项目优劣、实际价值以及财正份额等环节争议很大,几乎每个项目都要经过激烈讨论。 尹冬梅很少在电话里开车,简明扼要讲述了菲龙集团通过律师函方式获得成功兴办各种文化节地方正府注意,试图注入资本并逐步控股,再不济也能提升集团品牌效应。 白钰很奇怪她为何说这些——自己已经离开关苓,作为县长她有权决定许淮兰花节是否接纳外来资本,至于控不控股更无关紧要,有投资总是好事。 难道怀疑方圆园艺与自己有关? “要看关苓领导班子对许淮兰花节的期待,想做得更大,还是做得更精,”白钰道,“这方面或许付若廷更有发言权。” “与接纳投资无关,我怎会喝人家一杯咖啡就同意入股?”尹冬梅压低声音道,“我说的是菲龙集团,那个桂总对我有点意思……” 白钰腾起一股醋意,道:“宝剑匣中藏暗室夜常明欲知天将雨铮尔剑有声,天生丽质难自弃,得到商界成功人士青睐很正常,如果没有才反常。” 尹冬梅发出清脆的笑声,道:“哟,诗兴大发呀,天生丽质都出来了。可我喜欢的不是他那款,喜欢什么你知道哟。” 白钰心头一荡,又惦记着正在进行的会议,故作严肃道:“除了有意思,还有呢?” “既然想泡我就得拿点实料啰,他吹嘘菲龙集团注册资金70亿,还说年薪三百万不包括分红……” “实力这么雄厚却做不好舟顿兰花节?” “两年前借的壳,原东家拿了笔钱后退出了,你猜新东家也就是董事长尊姓大名?” 见她语带神秘,白钰道:“家族势力带资进驻?” “嘿嘿嘿,真厉害,”尹冬梅道,“京都邱家,董事长名叫邱渐毅!” 一说就懂,小时候一个胡同里长大的! 白钰笑道:“之前说他父亲邱海波这些年专干掮客生意捞了不少,传闻竟是真的,把从贪官污吏手里赚的投资实业黑钱洗成白钱,玩得很高明嘛!” “听桂总口吻不单邱海波,整个邱家都有投资……邱渐毅有个舅舅做到了文化部副部长,前五当中主管文化口子的又是京都传统家族代表宋檀山,邱家打算借此东风在文旅条线大做文章!” “好一盘大棋!你怎么想?” “你怎么想?”尹冬梅笑眯眯道,“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都听你使唤。” 开车了!开车了! 白钰的心又荡了两下,赶紧收敛心神沉吟道:“双江文旅本是卓伟宏卓家的地盘,邱家特意跑过去收购菲龙集团,岂不是指名道姓找人家麻烦?” “菲龙集团老板本是舟顿人,当时与吴郁明关系很好因此才指定他做,邱家算盘打得很精……” 顿了顿,尹冬梅道,“邱海波父子实际上拨拉心思赚钱,却变成京都传统家族跑到黄海系大本营的挑战者,妙又妙在卓家跟退下来的老黄海关系不错,可与新上台那批却没交情,注定稳赚不赔!” “那就挑动群众斗群众,大戏没开锣前先让他们打成一团,后面视情况再定。” “我琢磨过了,鄞坪山旅游景区是卓伟宏发家致富项目,也是卓家的基业,能否让那位桂总先拿下鄞坪山来证明菲龙的实力和势力,那样的话关苓可以考虑与他合作许淮兰花节。” 白钰掂了掂,道:“标的有点高,恐怕要给点甜头才肯上钩……” 尹冬梅笑吟吟道:“甜头不是给过了吗?嫌不够甜?再甜要失控了。” 心又狠狠荡了几下! 唉,一人不喝酒,两人不开车——两人都开,就变成车震了。 “主动提出转让噶尔泰草原旅游项目,他尝到甜头就会不惜跟卓伟宏硬杠了!” 白钰道。 尹冬梅多多少少猜到刚开始承办噶尔泰草原项目的旅途集团与天堑及柳瑄瑄的隐秘关系,之后接手的方圆集团不消说更贯彻白钰的意志,因此利用难得机会转让而退出关苓倒是最佳良机,还能在价格方面不轻不重敲邱家一笔。 “行,就按您的指示办!”尹冬梅爽利笑道,然后又轻轻道,“您是让我用色.相吸引投资呀,我牺牲很大呢。” “组织上会给予肯定和补偿。” “您就是我心目中的组织,但‘组织上’您又没上过……” 白钰愕然,半晌低低道:“我去开会了,再聊……” 经过整整一天十个多小时的漫长讨论,特别主持会议的白钰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形成城建项目资产划断和甸宝城投全面私有化初稿,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是42个城建项目当中17个优质资产划归国资委,对应地由市财正承担平价估值及担保部分的城投债务三百五十亿;剩余25个劣资产城建项目划归甸宝城投,同时承担次级城投债务四百七十亿。 二是作为对价补偿,市正府承诺甸宝城投十年内免掉所有税费,每年优先获取八十亿商业银行银团贷款,同时有完全独立对25个城投项目进行资产处置权利。 三是经过剥离和划断之后,甸宝城投本身两百亿优质资产实际上无法覆盖所有负债,因此资产负债表显示的净资产为负数,毫无疑问这样的公司进行全面私有化就存在投资者入股即赔的尴尬处境,根本不可能真正实施。白钰的方案是控股权与管理权分离,在净资产负数前投资者入股获得的是管理权,等到甸宝城投扭亏为盈那一天——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再启动管理层收购程序。 参会人员一致同意甸宝城投全面私有化总折价为四点亿,按前管理层优先条款允许浦滢滢、穆安妮入股30%即一点五亿取得管理权,另70%面向社会投资者开放。 至于她俩有无意愿接手这个既烫手又巨烂无比摊子,市领导们心里都清楚根本没有选择。 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否则捆绑在一起彼此牵制,最终大家一起死。现在以资产划断方式等于把次级债券扔给了市场,财正才能卸掉包袱轻装前进。 然而就这个连杨晓瑜、门达序等本土系都挑不出毛病的方案,白钰提交到庄骥东面前时却被泼了盆凉水! “啧啧啧……” 庄骥东边看边摇头,草草浏览一遍后道,“划断失之草率,依然存在国有资产流失之嫌;不良资产都甩给甸宝,对投资者和浦滢滢、穆安妮都不公平。这份方案有必要再议议,广泛征求意见,不可太鲁莽。” 白钰愣住,实在想不通庄骥东的逻辑,解释道: “42个城建项目评估值已经在当前市场价基础上提高12个百分点,等于溢价做的测算,恐怕不是国有资产流失而是增值吧?再者甸宝承担所有劣资产和次级债券,短期固然吃亏,也会对投资者情绪、信任度等方面有负面影响,但长远来看它可以通过市场手段多发并举寻求出路,不再受国有资产管理种种约束,反而是利好消息!庄市长!” 庄骥东并不跟他讨论,也知道辩论不过他,就只和气地笑笑,道:“君子和而不同……我的意见还是搁一搁,不要着急。” 庄骥东怎么可能同意这份方案?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方案一旦实施,等于说江珞斌给白钰下达的清降600亿城投债务就快完成了——甸宝城投作为企业承担470亿债务,跟正府再无半毛钱关系;加上去年兑付170亿城投债券时清降几十亿,两者相加稳稳超过500亿! 这样的清降实绩不消说都记到白钰头上,庄骥东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到省正府戴大红花? 第2514章 否决背后 储拓使出调虎离山之计,强令赵天戈调遣所有警力到基层打击泡脚房等,让莲花峰、梵幡山两处秘密高端造假作坊顺利转移。尽管宇文家族暗中紧急运送的职业杀手没能设坑干掉白钰,在宇文砚看来这回储拓勉强及格,没让自己太失望。 唉,储拓毕竟老了,竭尽全力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没法压制孤立白钰。宇文砚不无落寞地想,看样子必须把宝押到庄骥东身上了。 不错,宇文砚对方晟有着近于本能的刻骨仇恨,内心深处始终认为方晟害死了爷爷! 对于宇文砚这样的世家子弟——世代造假也是世家,亲情高于一切,何况当年正是爷爷拍板举家族之力将他推入仕途,千方百计拉近并打入地方系领导圈子,一步步铺垫和提升,终于让宇文砚有了出头之日。 爷爷,即当年的宇文大哥,其实至始至终没在晋西露面,方晟重拳打击造假集团主要冲着台面人物卓强。饶是如此,造假集团在晋西遭到彻底铲除、灭绝式扫荡,动摇并颠覆宇文家族数百年基业,令得隐身幕后的宇文大哥元气大伤,抑郁之下一病呜呼。 郁结的万钧怒火无处发泄,宇文砚遂把所有仇恨结到方晟名下,而今方晟下落不明,便又转嫁到白钰身上。 宇文砚要报复,一洗宇文家族在晋西的惨败之耻! 未曾想也真是阴差阳错,还没腾得出手居然让白钰跑到甸西,结果那小子又把家族好不容易重砌炉灶搞起来的作坊来了个毁灭性打击! 打击太大了! 无论资产上、精神上还是心理上,接连不断的挫折让不少家族成员在反思新形势新时代下有无必要把造假产业继续下去。 怎么没必要? 在宇文砚看来太有必要了。且不谈虚幻飘渺的家族传承,很现实的问题是宇文砚和宇文家族都需要通过造假产业捞钱,保持资金的良性循环才能保证源源不断进项。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每次到京都拜访那位老首长能空手吗?寻常玩意儿根本看不上,必须搜肠刮肚找些有特色、价值不菲的东西——当年沈直华也面临类似窘境,周而复始负担越来越重。 因此弄掉白钰的必要性尤显得重要,无论出于家族刻骨仇恨,还是家族产业振兴。 然而—— 在外人看可能是笑话,堂堂省委书记搞不动区区副厅级干部,但在官场并不奇怪。话说某位正国领导当场喝斥豆腐渣工程,事后有过处理吗?层层心照不宣的保护伞下逍遥自在。 问题在于有些常规武器放在目前通榆没法施展,比如纪委调查,曹海笑肯轻易答应?比如调白钰到党校学习架空些时日,江珞斌肯定反对,还指望他清降六百亿债务呢。 宇文砚心里清楚,以白钰的背景、能力、应变,在缪文军的呵护和徐尚立帮衬之下,一旦位列正厅便如脱缰之马,自己基本没奈何他。思来想去,利用好庄骥东这枚棋子至关重要。 成功则皆大欢喜;失败,自己也没啥损失,诱饵是—— 町水市委书记! 宇文砚很巧妙地暗示关于程庚明的联合调查会“格外谨慎”,潜台词是要拖很长时间,从而给了庄骥东无限想象力,因为拖得越久对市长履职时间短的他越有利。 宇文砚又说组织部门为确保町水稳定有序发展,考虑任用有基层工作经验、对当地情况比较熟悉的干部,这正是眼下庄骥东最有力的竞争优势! 然而却有前提条件。 宇文砚说甸西主要领导(暗指储拓)认为个别年轻领导(特指白钰)工作表现和工作态度很不满意,特别在班子团结等原则性问题上存在大局观不强、无视集体领导、听不得批评意见之类令人反感的做派。 宇文砚进一步暗示要有实质措施和切实手段“坚决有力”与不良现象做斗争,把品行不端干部从我们革命队伍中清除出去! 如何清除,是个问题。但宇文砚作为省委书记说这些已经够多,现在成为庄骥东的问题,而不是宇文砚的问题。 庄骥东很头疼,目前为止还没找到白钰的软肋。 春节假期除了必要的应酬、陪大腹便便的齐晓晓散步,庄骥东所有时间都用在研究奇怪的甸西江综合整治和奉泽燃气电厂项目上。不知在经济、会计方面的确不精,还是缺乏悟性灵性,看着一张张表格、图纸和数据怎么都想不明白。 庄骥东又怀疑白钰拿家族资金借道浦、穆实质控制甸宝城投,秘密请教投资专家,人家晒笑说花真金白银投到净资产为负数的城投公司,除非天下第一号傻瓜! 投资专家又说实控、白手套这事儿必须落到法律框架内,比如有明确证据证明资金往来,或三亲四戚作为影子股东,否则换道手请街坊邻居出面你都没辙。 庄骥东又没了方向。 动用市长权力否决城建项目资产划断和甸宝城投全面私有化方案,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庄骥东直觉阻止方案会给白钰带来麻烦便毫不犹豫去做,根本不顾甸西债务压顶的严峻现实。 但怎么给白钰下套,尽快完成宇文砚的嘱托,庄骥东还在苦苦思索。平心而论无论仕途还是生活当中,他都非擅长整人、给人挖坑的类型,况且对手是反应机敏聪明得可怕的白钰,难题也就更难了。 庄骥东也不敢拿这事儿跟庄彬、齐晓晓,想都不用想他俩肯定强烈反对,觉得白家惹不得,那个失踪的方晟更惹不得。可现状是省委书记要惹他,县官不如现管啊。 看着失望离去的白钰的背影,庄骥东略加思索又拿起那份方案仔细看了两遍,陡地眼睛一亮想出一条妙计…… 柴君和财贸、金融等条线秘书正等着市长签字后走流程并提交常委会备案,不料白钰回来说: “暂时缓缓,庄市长还要再斟酌一下。” 所有人都惊异地瞪大眼,暗想这么大的事儿难道两位常委事先没通气?联席会议都开好了,划断细则都形成了,这会儿压着不是开玩笑吗? 仿佛看穿大家的心思,白钰笑笑道:“毕竟几百亿划断,事关重大,庄市长觉得再慎重点为好。” 柴君紧跟着他回到办公室,埋怨道:“常委会达成一致的工作,他有什么理由阻拦?再说了明眼人都看得出甸宝城投为清降债务作出牺牲,为何拦着不放行?” 白钰坐到沙发上定定出了会儿神,道:“等等……最迟后天我再努力一下,如果还不肯那就直接呈报到省里,相信省领导会同意这份方案!” 没想到还有这手,柴君眼睛一亮道:“对,对,太好了!” 第二天上午,市长办公室来了位客人。 全身上下都是低调奢华的欧美高端品牌,发型沉稳大气,眼镜、手表、皮包精致中透出高贵,气质更是典型欧美贵族范儿。 “建嵘半年没见又年轻好几岁,照你这样逆生长法咱哥俩站到一起差距越来越大了,哈哈哈……” 庄骥东开心地笑道,与他握手拥抱然后坐到旁边会客区。 对方微微笑道:“不象你成天愁那么多心思,我每天就是喝喝酒,打打牌,兜兜风,泡泡妞,游戏人间。” “手里有个绝佳泡妞机会,很上档次,想不想试试?” “骥东有话不妨明说,咱俩是啥关系,有啥不好意思?” “好,爽快!” 庄骥东盯着他道,“想通过你——兴港投资贸易公司都建嵘董事长的招牌,帮我来个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都建嵘叼着雪茄道,“有意思,继续说。” 都建嵘是庄骥东大学最好的朋友,富三代,家族做玻璃生意超过半个世纪积累甚丰。大学毕业后他从家族申请了创业基金做投资生意,边做边玩,并不十分在意利润,倒也在投资圈攒了不少人脉资源。 庄骥东主正商林、任町水常务副市长期间,都建嵘在其力邀下参与了多个投资项目并赚得钵满盆溢,按商界规矩,他私底下多次送过好处费及古玩珠宝,庄骥东坚决回拒,说你肯过来投资就是帮我,如果想继续做哥儿俩就别来这套。 两人关系因此更加紧密。 调任甸西市长后都建嵘主动询问过两三次,考虑投资环境恶劣且发展经济并非第一要务,庄骥东都说时机还不成熟,再多等等。 “甸宝城投,听说过吧?”庄骥东问道。 “出了名的坑,好多家基金、投资公司栽在城投债券上,但那个美女副总挺标致,模样正。” “准备出五千万泡她,干不干?告诉你,甸宝城投美女如云,浦副总并非唯一。” 都建嵘取下雪茄,皱眉打量对方,良久道:“五千万出得起,不过……我眼里的骥东可不是喜欢开这种玩笑的主儿,老实说你到底想干嘛?” 庄骥东答非所问:“不要考虑资金安全问题,凭我一句话随时可以抽资!甸宝的坑虽然深,毕竟还有那些城建项目撑着,无非拆东墙补西墙的关系,只要墙一直在债务永远是债务不会形成实质性亏损。” 看着他高深莫测的模样,都建嵘突然笑了,慢悠悠抽了口雪茄,道: “除了泡妞,顺带帮你干什么?” 第2515章 投资入股 中午时分,庄骥东从秘书嘴里得知白钰即将把划断方案直接提交省里的消息——并非柴君多嘴多舌,到这个层面即有约定俗成的“放话机制”,类似《笑傲江湖》里桥段: “我将率华山派门下去嵩山讨个说法。” “六大门派要围攻光明顶!” “我要你一辈子为我画眉……” 领导不会直接说,秘书之间则以小道消息方式迅速传递,隔空交手彼此心领神会即可。 真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会啧啧叹息:你瞧你瞧,我事先警告过,他就是无动于衷。 否则淡淡一笑: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领导间“放话机制”等于不见面的“沟通机制”,让对方提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防止误判。 “报省里与正府内部走流程没冲突,”庄骥东稳当当笑道,“我还没看完呢,下午得抓紧点时间。” 好像……市长对方案也不是太排斥…… 庄骥东放的话也很快传到白钰那边,白钰笑笑没再说什么。 第三天上午白钰夹着笔记本又来到庄骥东办公室,刚进门,庄骥东便笑道: “对了白市长,昨天静下心把划断方案认真研究了两遍,总体感觉还可以,就是不知道常委会和省里什么态度。” “常委会那边之前已有共识,前面会议结束时我委托晓瑜秘书长向储书记简要汇报;省里那头我会过去跑一趟,争取得到主要领导支持。” 白钰一丝不苟道。 “劣资产也是国有资产,涉及几百亿划断转让省里不点头肯定不行,手续方面白市长要辛苦一下,”庄骥东话锋一转,“关于面向社会投资者开放入投,具体有哪些限制条款?” “三个五,一是五年以上投资资质的实体;二是入股五年内不得转让或退出;三是单个入股份额不超过总股份百分之五。” “噢,相当于限制投资者在总股份当中的权重,又避免玩资本运作、腾挪抽空,白市长很专业啊。” “请庄市长多介绍投资界朋友支持甸宝城投,我担心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 庄骥东连连摇手笑道:“我哪有我哪有,要不把你海外妹妹们请过来。” “那个更不合规矩,亲属回避制嘛。” 白钰也笑道。 这期间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路冠佐被羁押期间不知从哪儿弄了个小刀片,夜里割脉自杀身亡。他一死,包括之前主动辞职的朴恒等在内都松了口气,缪文军则大光其火严厉追究纪委相关人员责任但已于事无补。 根据路冠佐交待或提供的线索敲山震虎使得一批受牵连干部纷纷主动辞职,其中最大的要数毕遵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冯继桉;关苓那边县组织部长欧学明终于承受不住如山压力递了辞呈。 至此由白钰空降伊始发起的打黑扫毒禁枪三大战役终于全面取得胜利,但也是苦涩的胜利,毕竟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而这些本不应该在我们的国土上发生。 关苓“大山大江大草原”发展态势良好,两江贯通后更为农业、农副产业、旅游业、矿业等飞跃插上翅膀,去年综合增速居毕遵首位。 而毕遵也后劲十足,综合增速从全省中游突破到第二仅次于有省城之利的桦南,力压原先千年老二上电市。 春节前各项经济数据和指标出炉后,从省里到毕遵就流传缪文军很可能要提拔,通榆没位置就到外省,京都怎么可能错过这样有胆魄有能力有干劲的领导?舆论还说时间点都有了,即毕遵市长一到位缪文军就能离开。白钰都听说了打电话求证,缪文军哈哈大笑道民间钟组部真厉害,连去向都安排好了,没有没有,起码到目前为止没人找我谈过。 说这番话,缪文军是真心实意的。提拔省委常委已是惊喜,再往上实际上他面临着朝中无人的窘境。 活动活动,疏通关系,到这样的层面谈何容易,最核心在于信任度问题。你手里捧再多东西,没用,人家不是不要而是不放心要,前脚办完事后脚爆料的白眼狼太多了。 白钰这边——缪文军已经打听到他背后站着白家,京都传统家族势力根深蒂固不容忽视,不过还是再等等,等到白钰想帮的时候。缪文军深知自己接下来这步相当困难,位子少对手多竞争激烈,不是靠人情关系,而要被放到棋局里权衡到底能发挥多大作用。 白钰什么时候想帮?决定权不在白钰。 时势造英雄,在“时”与“势”造就之前谁都说不准,英雄与狗熊只在一念间。 二月下旬。 甸西正府正式启动城建项目资产划断和甸宝城投全面私有化工作。前者纯粹程序和账务操作,三天时间全部到位,17个优质城建项目全部从甸宝城投批量结转到市国资委下辖的国有资产管理中心。 后者在白钰主持下根据“三五原则”面向社会进行公开招股入股,结果所事先所料围观者寥寥,愿意投资的更是凤毛麟角。大家都知道17个优质城建项目划出去后,甸宝城投变成彻头彻尾的烂泥沼,根本没有投资价值。 连吆喝带拉客,勉为其难地进行到第六天才好不容易凑成预想中的四点五个亿,并组建成私有化后第一届高管层,其中: 浦滢滢入股8000万,占总股份约18%,为第一大股东; 穆安妮入股5350万,占总股份约12%,为第二大股东。 此外甸西本地有七位私营老板、桦南两位、町水毕遵等市也都各有投资者参与。 入股前都建嵘专程拜访了白钰,打的却是齐晓晓的幌子——庄骥东暗中授意的这样能够打消白钰疑虑。跟齐晓晓一说,她也乐见其成,因为都建嵘在商林投资的项目目前运营良好,双方正密切磋商二期开发战略规划。 都建嵘表明对经营劣资产和打包运作次级债券的兴趣,主动请缨加入高管层担任要职。 翻看他投资履历及背景,在商林、町水做的项目都有据可查,白钰觉得应该是踏踏实实干事业的,此外还有齐晓晓加持——这方面白钰相信她的为人,不可能介绍不靠谱的过来。 一时没多想,也真的不可能处处想得很深很全面,白钰随即表示兴港投资贸易公司可以以认购未到期城投债券方式曲线提高股权份额。 “弄个副总经理干干不成问题。”白钰微笑道。 都建嵘笑道:“我可不是向白市长伸手要官,小公司副总根本不算什么,主要在于既然想做点事就得有相匹配的权力,不然说话没人听是吧?” “理解理解,我会关照甸宝城投密切配合,努力在打包处理次级债券方面多做些探讨,为清降城投债务作有益的探索,提供更多可能。” 这样说的时候白钰丝毫没怀疑都建嵘的深远用心。 当天傍晚投资入股关闸,宣告国资正式退出,正府不再过问甸宝城投事务。紧接着浦滢滢召集投资人开会,投票选出管理层领导: 浦滢滢为总经理; 穆安妮为副总经理兼财务总监; 都建嵘、杨士举为副总经理。 杨子药材杨士举入股也真是没办法,因为白钰实在找不到愿意投资的,饶是如此趁着齐晓晓打电话推荐都建嵘时加了一句,请商林那边大药材商过来赞助赞助如何? 没问题。齐晓晓爽快应道。 这样台面上都建嵘和杨士举都由齐晓晓推荐,背后却分别站着白钰和庄骥东。 投资人会议甫一结束,随即召开管理层会议确定分工: 浦滢滢负责全面;穆安妮主要负责财务、账务,协助浦滢滢进行工程进度和质量管理;都建嵘负责次级债券商业运作;杨士举负责工程商业化运营。 工程商业化运营其实还以浦滢滢为主,杨士举不过占个位子而已。 散会已是晚上七点多钟,都建嵘热情邀请所有投资人及管理层喝酒,席间谈笑风生妙语迭出却又不粗俗,而且全程彬彬有礼毫无揩油或讨便宜的意思,令得大家包括浦滢滢、穆安妮在内都颇有好感。 觉得这位年青人到底出身于富贵人家,有股普通老百姓两世都修不到的贵族气息。 这么琢磨,都建嵘那身价值高昂的派头也不显得突兀。 由于都建嵘在投资圈混了些年,浦滢滢结识的那些朋友、老板、老总等等他都熟悉,因而也就有了共同语言,杂七杂八聊了不少最后还相互加了微信。 浦滢滢很少主动加男士好友。 穆安妮乖巧低调地坐在另一侧,没怎么说话,与都建嵘交流也不多。他对青春明媚型女生兴趣泛泛,而且也无共同语言。 回迎宾馆宿舍途中,穆安妮道:“枯木逢春吗?今晚你很开心呢。” 浦滢滢否认:“没有啊,多聊几句罢了,别多想。” “眼睛都放光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哼!” 穆安妮生气地扭过头不理她。 “真没有安妮!”浦滢滢叹道,“哎,主要因为他……他的气质谈吐很象那个渣男,我一时有点……但我不会连续两次掉一个坑的,放心好了。” “你越这么说我越觉得有问题。”穆安妮气闷闷道。 浦滢滢伸手搂过她,笑道:“我有免疫机能的,把持得住自己,倒是你,我才担心被人家勾了魂去。” “才不!” 穆安妮怏怏不快地说。 第2516章 游泳教练 过了两天正好周五,都建嵘从临海打电话给浦滢滢说联系了一位高端次级债券买家,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准备周六在省城某高尔夫俱乐部边玩边谈,邀请浦、穆过去玩玩。 浦滢滢有些心动,穆安妮却一口拒绝:“高尔夫没意思,还不如躺在沙发玩手机。” “谈生意呢,很多商务合同就在俱乐部签下来的,这是为了工作安妮。” “你去吧,我在家呆着。” “就算陪我一块儿好不好?”浦滢滢有些不高兴,“公司几百亿次级债券压着,谁不想打包处理并卖个好价格。” 穆安妮摇摇头:“他们为何不到甸西谈呢?次级债券与劣资产高度关联,起码过来现场走走看看也好,哪有一个工地都不跑就跑高尔夫草坪签合同的?” “先谈意向,然后才到现场,公司高管都过去才表明我们的诚意。” “最近做投资入股资料、产权变更等手续我很累,双休日宁愿睡觉。” 穆安妮还是拒绝了,浦滢滢很不高兴但权衡再三终究没去,周六下午一个人驱车去城投大厦健身。 穆安妮真闷在宿舍睡了一整天,傍晚到自助餐厅吃东西时遇到白钰,正边吃边与钟离良讨论省级保安公司相关事宜。温小艺在谈戎协助下手续进展顺利,按照白钰设想以后班底就在武术队圈子里挑选,届时有持枪证,有防弹设备,有保安、保卫、保镖等资质,做任何事都顺当了。 白钰还打算让钟离良在保安公司挂职,然后正府以正式手续予以聘用,解决以前不敢出手、不敢动武的弊端。 谈得高兴之际,穆安妮气鼓鼓坐到中间,道:“我有事向白市长回报!” “呃——” 钟离良见势头不对知趣地说,“我吃好了,白市长慢用。”说罢溜之大吉。 经历上次喂元宵事件,白钰对穆安妮哪里板得起脸——在浦滢滢面前更是心虚,她的口舌之功太厉害了! 没做什么,等于做了,好比当年克.林顿先生在国.会脸不改色的证词:要看对性.爱的定义。 “穆副总、穆总监,现在是正儿八经公司高管,要有高管的样子。”白钰和颜悦色道。 “实话实说,对公司负责!”穆安妮硬邦邦道。 一看就知两位女生有矛盾了。 真头疼,这也是之前白钰最担心的,权力会让亲情、友情、爱情统统变形。 自助餐厅人来人往,可不是一男一女聊天的好地方。轻轻叹了口气,白钰收拾好餐盘道:“外去走走。” 出了门,要来钟离良的车钥匙晃了两晃道:“上车聊。” 穆安妮也不问去哪儿便钻进车里,等启动后道:“那个姓都的投资商有问题,总感觉他在刻意追求滢滢!” “不是好事吗?你以为你俩这样一辈子?我早就奉劝滢滢要早点走出来,没想到她行动起来了,你在拖后腿。” “您误会了!我和滢滢目前属于有一搭没一搭,不可能彼此干预对方选择,今年春节我在老家甸宽还被家人安排相亲呢,都没什么!我是说姓都的居心不良!” 白钰笑道:“居什么心不良什么?都总单身,滢滢也单身,只存在是否谈得拢的问题,不存在谁骗谁的问题。” 穆安妮头摇似拨弄鼓:“您没明白我的意思……姓都的一看就是打着恋爱幌子欺负女生的类型,以前我在大学见多了!滢滢事业上精明能干堪独当一面,感情方面却是不折不扣的恋爱脑——她一旦喜欢上谁就容易犯糊涂,什么傻事都干得出的,白市长!” 心头一震! 白钰立即悟出穆安妮所言非虚,比如对自己,毫无疑问浦滢滢最低限度起码是“接受”,因此亲手帮自己擦拭那部位调药;因此擦身子时展示口技…… 她是那种真心喜欢便真心付出,完全不计后果也不顾形象的女生。相比之下穆安妮虽然单纯天真,却有自己的原则底线,口对口喂元宵大概是她所接受的极限了。 想到这里,白钰道:“那也跟工作没关系,没必要向我回报。最适当的方式是你以好朋友身份规劝,风险提醒,防止她走火入魔……如果两人真心相爱,站在我的角度还要给予真诚祝福呢。” “我说了,她根本不听!” 穆安妮黯然道,“但您说不一样,白市长,滢滢内心特别特别仰慕您,甚至说要是在旧社会宁愿不要名分给您做小妾——您瞧她就是这样的恋爱脑,她还说您性格沉稳大气经得起风浪,是女人安全的港湾……” 白钰心头泛起一阵阵异样,忙不迭道:“我在开车,为了咱俩安全少说那些肉麻的吹捧。” “都是真话,没一个字编的!” 穆安妮委屈地说,“反正吧请您当面提一提,要么让她到商林、町水打听打听,连人家老底都不知道,一顿酒骗得乐颠颠的……” 被她孩子气的语气、神态逗乐了,白钰道:“好好好,下周有机会暗示暗示,当然我也希望你早日觅着如意郎君。” “两码事,白市长!”穆安妮不高兴地说。 说着车子停了下来,穆安妮定睛一看竟是市第一游泳馆,惊讶道: “你过来游泳吗?我没带泳衣……” “里面肯定有超市,”白钰半开玩笑道,“你身材棒皮肤好,穿最简单的泳衣都是最亮眼的。” 穆安妮微微红脸害羞地说:“我比不上滢滢……她才是真正的女人……” 因为周末,游泳馆都是家长带着孩子过来玩耍戏水,也有为数不多的情侣,这让白钰和穆安妮有些不自然,幸好泳帽、护目镜、耳塞等装备在身,根本分辨不出身份。 “水性不错,怪不得滢滢说你游得好。”游了两圈,白钰赞道。 穆安妮笑道:“你技术也不错呢……来比一比?” “待会儿……” 白钰目光在游泳池里扫了扫,低声道,“你到那边找一位叫吴琼的女教练,请她过来说几句话——那边白花花全是大腿,没法辨认。” 穆安妮扑哧笑道:“谁让您眼睛专门捡大腿看……” 说归说,还是轻盈地游了过去。未几领来位体型健美、脸容姣好、四肢修长纤细的女教练,见白钰眼生不由疑惑道: “您是……” “吴教练吗?”白钰声音很低,“我叫白钰,在正府工作。” 吴琼一个失神险些沉下去,连忙攀着池壁轻轻跃坐上去,胸前鼓鼓囊囊令得穆安妮自惭形秽埋入水中。 嗬嗬嗬嗬,邵市长审美也蛮大众化呀。 吴琼声音同样很轻,“听说了,您是新来的白市长。” “甸宝每月发放的外挂人员工资已经停了好几个月,你不觉得奇怪?”白钰道。 她垂下眼睑:“不奇怪,本来就是违反规矩的额外补贴,自打邵……邵市长去世我就猜到会停发。” 白钰直截了当道:“发放的理由呢?经常陪他游泳健身?” 她的头垂得更低,胸口急剧起伏似在努力压制情绪,良久道:“这儿说话不方便,改日……” “到外面我车上聊,以后我不一定有空。”白钰道。 “好,您稍等。” 吴琼一个轻跃如鱼入大海,转瞬游到七八米开外才浮出水面。穆安妮自然不当电灯泡乖乖继续留在池里,白钰简单穿戴后把车挪到没有监控的漆黑处。 女人说“稍等”往往是漫长的等待,十五分钟后吴琼才拉开车门坐进来,看得出临时做了些修饰,头发也扎成简洁明快的马尾辫,举手投足间有股成熟女人的魅力。 “您是大领导时间宝贵,肯亲自到这儿问个究竟已经很亲民,我直说吧,”吴琼道,“邵市长初衷是让我补贴家用,但为防止外界说闲话特意关照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感谢救命之恩。我爱人……七年前脑出血虽抢救及时捡回条命却一直瘫在床上;婆婆只照料了两个月摔了一跤造成骨盆粉碎性骨折,也瘫到床;儿子性格顽劣学习很差,成天在学校惹祸,要不是邵市长亲自打招呼早就开除了,”她泪流满面,“我白天在家里照料他母子俩,晚上出来带孩子赚几个钱,没办法凭那点工资哪撑得起家?邵市长就是了解我的家庭困境才……” 白钰最见不得挣扎在苦难中的老百姓,每当这时总容易被打动,总容易流泪,这一点与方晟一模一样。 “我不清楚你的困境,请原谅。”白钰道。 吴琼轻轻拭泪,强笑道:“没……没什么,甸西比我苦的多了去了,我只不过……只不过抛不下瘫着的母子俩,一直坚持、坚持,若有一天不想坚持了,我大概会扭开煤气阀门,和他母子俩静静躺在床上共赴黄泉……” 那岂不是谈戎一家七口除夕之夜悲剧的翻版?! 白钰赶紧道:“不要消极,生活总是光明的!有困难我们帮着一起想办法,但务必要乐观,千万不可以走极端……儿子多大了?” “没考上普高花钱上的五年制大专,还是学不进去成天跟一帮不良青年厮混,斗殴、打群架、调戏女生……派出所进去过好几回,屡教不改……” “是这样啊——” 白钰长长沉吟,冷不丁道,“既然那么喜欢打架,干脆让他进武术队打个够,你觉得呢?” 吴琼愣住。 第2517章 上门算账 愣了半晌,吴琼道:“大专……大专文凭都不要了?以后拿什么找工作?” 白钰道:“公安系统有案底,博士后都找不到工作!” “那从武术队出来干啥呢?” “进保安公司,身手差当保安,身手好当保镖或更专业些的领域,起码自己能养活自己,”白钰和蔼地说,“武术队还有个好处就是能磨磨他的性子,别成天动手动脚,尝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厉害,我司机有这方面门路可直接与他联系……” 吴琼听得动了心,赶紧把钟离良的手机号记下来。 白钰续道:“至于你家庭困境,的确甸西乃至全国范围都有更困苦的、挣扎在贫困线的,但绝不是无视敷衍的理由,遇到了就得管!甸宝城投外挂工资一刀切都停发了,让企业替正府承担扶持贫困家庭和弱势群体职能也不妥当……这样吧,明天我让秘书联系民正机构、红十字会以及天使微笑基金会,尽最大可能给予救助。” “多谢白市长,我一定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吴琼真诚地说。 白钰摆摆手:“没必要谢,作为市领导我们心中有愧……相信邵市长也是这个出发点。不打扰你教学,秘书那边有消息会与你联系。” 吴琼再三感谢才下车,关车门瞬间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转眼改变主意力度适中地关上车门快速回了游泳馆。 又隔了会儿,穆安妮带着沐浴的清香和天然少女体香回到车上,直爽地说: “她是老邵的情妇,最喜欢扮穷装可怜,我瞧不起这种女人,哼!” 白钰道:“家庭困难也是事实,不可武断。” “您要是下基层微服私访半个月,会立马撤了不称职的民正局长,立马把什么慈善协会、红十字会领导们统统赶下台!需要帮助的老百姓太多了,根本不是新闻里吹嘘的那样歌舞升平、酒绿灯红。” “有社会就有阶层,有富豪就有穷人,正如有天堂就有地狱,这是无法避免的客观事实,”白钰道,“正府存在的意义在于最大可能拉平相距但不可能完全消灭,因为贫富悬殊将带来不安定因素、**和战争风险;不过均贫富就天下太平吗?那也未必。历史上多次打土豪分田地,后来不又形成新的土豪地主?所以鼓励竞争激励机制和扶持补贴弱势群体并不矛盾,两者相互刺激相互作用推动人类社会不断前进。” 穆安妮扑闪着大眼睛突然笑起来,道:“为什么您讲大道理也耐听呢?有些大领导一做报告我就想睡觉。” 白钰怜爱地压压她鼻子:“回宿舍,早点睡觉。” “报告白市长,我从昨晚睡到今天傍晚,实在睡不动了。” “睡不动也要睡,”白钰故意沉下脸,“睡眠有助于美容。” 穆安妮凑到他前面,瞪大眼睛,指着自己鼻子说:“您觉得我这付模样不美吗?” 格噔! 霎时他心里仿佛有根弦断了,差点失态,正想再按她的鼻子陡地心头掠过阴影,闪电般转头看时一辆车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急速从旁边擦过去! 白钰敢打赌,电光石火间分明看到卓语桐的脸一闪而过! 下意识猛踩油门疾速跟进,嘴里说:“快打赵市长手机,让他调动全市监控和警力查前面那个车牌!” “好!” 见他表情严峻穆安妮也不多问,径直拨通赵天戈手机三言两语交代始末,只听到对方简洁说了声: “知道了!” 那辆车似乎改装过,引擎和加速度达到惊人水平,拐了两个弯后便将白钰甩掉,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妈的!” 白钰气恼地猛拍方向盘,随即打起手机就打,“天戈,发现什么没有?” 赵天戈无奈道:“事起仓猝,哪有这么快的反应?车牌号我记住了……” 气闷闷回迎宾馆,本来穆安妮还想利用难得周六撒撒娇多缠他会儿,此时此景已没了那种氛围,只得道别后各自回房休息。 立即在家庭群里通报这一信息,于煜等人都很关注。桦南警方不是吃素的,通过大规模搜索和线索排查后初步得出结论一死一失踪,但其实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卓语桐。 卓家;于煜、楚楚越越等都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展开追踪,想第一时间找到她并控制起来,没想到她反而出现在甸西! “她的行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要提升艳阳母子俩安全级别防范,必要的话转移到京都。”白钰道。 于煜叹道:“程庚明被调查后已经牵连进去一批干部,其中市教育局长也被停职了,临时抽调艳阳回去主持工作,这当儿她怎么肯离开?” “工作繁忙,没时间照顾孩子所以必须送到京都,理由不是更充分吗?”白钰反问道。 “我……” 于煜一时滞住,越越帮着说话: “小宝哥在家里领导地位说一不二,小贝跟艳阳琴瑟和鸣恩恩爱爱嗯相互尊重啦。” 白钰没好气道:“不错啊越越,琴瑟和鸣这种高难度成语都学会了,那舐犊情深懂不懂?为了孩子必须有一方作出牺牲,如果不肯牺牲就必须懂得放弃!” 越越笑嘻嘻道:“所有麻烦都来自孩子,所以我决定不生了。” “附议!”楚楚道。 “哎——”提到孩子,白钰突然想起稳稳两孩在手的宋楠没吱声,拍拍对方道,“在决策哪个隧道工程?” 隔了四五分钟,phoebe讲了个完整的笑话后,宋楠冷不丁道: “小宝哥做好准备,妫海玥马上到你那儿……” 白钰大惊失色:“啊!她她她她……她来干什么?” 宋楠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已尽力了,小宝哥……” 这时外面响起“砰砰砰”敲门声,打开一看正是妫海玥! 她满脸寒霜冲进屋里,指着白钰鼻子道:“你干的好事!现在艾琳娜准备正式搬进樊家,我怎么办?你说!” 唉,是祸躲不过啊。 白钰镇定地坐到沙发上,道:“请坐……坐下说,没人罚站……怎么过来的?桦南到甸西的晚班火车?孩子放在哪儿……” 不提孩子还好,提起来妫海玥又火冒三丈:“你还好意思提孩子!不是你的馊主意,我能落到如今两头没着落吗?” “艾琳娜要搬进樊家,哪个告诉你的?” “是她自己,还能有假?樊阿姨说要帮她保胎护胎,还说等孩子生下来婚宴满月宴一起办!” 说到这里她眼泪都急迸出来,坐到沙发一张接一张地拿纸巾拭泪。 “宋楠怎么解释?” “他不承认!但艾琳娜亲口说的,不会有假!” 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啊。白钰心里哀叹道,遂拿起手机道: “稍等,我问一下……妫海目前在哪个单位?” 她硬邦邦道:“承蒙樊家好意,帮我在碧海某个事业单位落了脚,不过……” “前提条件安心抚养孩子不准滋扰宋楠,对吧?”白钰暗忖樊红雨到底老组织干部擅长恩威兼施这一套,“你主动找艾琳娜,还是艾琳娜主动找你?” “我俩一直有联系,”顿了顿,妫海玥坦承道,“宋楠与我俩也一直有联系。” 抽刀断水水更流啊。 “关于婚姻和未来,他怎么说?”白钰道。 “他说……” 妫海玥答了两个字陡地醒悟,指着他道,“我来找你算账,为什么一直问我问题?!以前在商砀你就喜欢玩这套!” 白钰笑,然后道:“你呀不但不适合当副县长,还不适合玩宫心计,老这样直来直去要撞得头破血流的,妫海!” “什么意思?”她愣愣道,“别拐弯抹弯,你直接了当说就行。” “你想啊,要是没有儿子如今什么情况?工作肯定没指望,艾琳娜九成带球进门,是吧?我帮你争取到最有利的谈判地位,怎会馊主意呢?” 白钰一本正经道。 被他绕得有点迷糊,妫海玥想了想不服气道:“她怀孕也是你的馊主意,不然我能这么被动?我认识宋楠在先,又生儿子在先!” “恰恰相反,怀孕拉低了她的谈判地位。你想想,宋楠的救命恩人、部落首领女儿,凭这两点足以光明正大八抬大轿进樊家吧?偏偏她怀孕了,岂不自降身段把自己逼到窘境?” “窘境……我想不通你说的名堂……” 妫海玥悻悻道,“反正,反正本来我们都没有怀孕生子的想法,都是你干的……” 白钰暴汗,忙不迭道:“都是宋楠干的,我没干!跟我没半点关系!” “不管有没有关系,这事儿你既然插手就必须插到底,给我一个说法!” 什么插到底插不到底,真难听。 白钰肃容道:“妫海,我俩毕竟同事一场,就算你不找上门后面有空我也会找你。目前情况有点乱,因为宋楠特殊家庭背景所决定,不要跟我说当初,当初你俩好的时候他还是有妇之夫而你事先知道!后来宋楠和艾琳娜走到一起不算移情别恋而是妫海家族出了问题,属于不可抗力非人力所能及,你要是始终不承认这个就没法谈。”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妫海玥怔忡落泪,哽咽道:“我承认,我……我就是不甘心……” “人定胜天,人怎么胜得了天?” 白钰慨然长叹,隔了会儿道,“再给你出个主意——不叫馊主意,应该是战略平衡……” 第2518章 突兀座谈 妫海玥还是不明白:“战略平衡什么意思?” 白钰差点被气乐了。 也真是一块馒头搭一块糕,宋楠内敛隐忍、谨小慎微的性格就需要妫海玥或艾琳娜的直白坦荡无邪,倘若跟卓语桐一起生活恐怕几个月下来就要发疯。这也充分解释尹冬梅与俞晨杰彼此不对眼的原因所在。 遂耐心地说:“以樊家在地位婚宴和满月酒一起办不就坐实未婚先孕吗?再说还是二婚!动动脑筋想一想就知道不现实。但艾琳娜入住樊家保胎之事的确让你很被动……我想,你应该把儿子送到樊家……” 还没说完妫海玥便跳起来,又指着他怒道:“不折不扣的馊主意!我和儿子相依为命,谁也别想把他夺走!” 白钰倚到沙发后背,冷冷道:“那你母子俩相依为命好了,跟艾琳娜较什么功?又跑来算什么账?!” “我……” 妫海玥发现白钰总能一针见血从看似毫无头绪的乱麻里拎出问题要害,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放缓语气,白钰道:“樊家不可能不要孩子,这是其一;其二孩子在樊家的确能受到最好的照料、教育和培养,这一点你必须要承认;其三,孩子到了樊家,你作为妈妈有定期探视权,这样时不时还能遇到正在保胎的艾琳娜,不是挺好吗?” 探视权、出入樊家,妫海玥总算听懂了这两个关键词,眨巴着眼睛道: “所以我到樊家才能看到儿子?” 白钰严厉地说:“你想清楚自己究竟要什么,鱼肉和熊掌不可得兼!再说,你以为孩子离不开你?错,是你离不开孩子!但孩子一直跟着单亲妈妈真的好吗?你想一想!” 顷刻间妫海玥泪如雨下,双手捂脸肩头剧烈抖动,泣不成声。 这时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穆安妮——刚才白钰从微信里唤来的,避免与妫海玥不休。 “穆总来回报城投次级债券打包处理的事情吧,那个明天到我办公室谈,”白钰道,“正好我有位亲戚刚到,这么晚办入住手续不方便,就到你房间凑合一晚吧。” “好啊,没问题。” 穆安妮明亮的眼睛在妫海玥满是泪水的脸上打了个转儿,脆生生应道。 见白钰这么说,妫海玥也只好擦擦眼泪跟着穆安妮去了,第二天上午没跟白钰见面,发了条短信径直回了碧海。 关于把儿子送入樊家的建议,宋楠只能连连叹息“馊主意馊主意”,倒也某种程度默许。 手背手心都是肉啊。 周日下午,曹海笑向宇文砚提交了联合调查组第一阶段调查材料。之所以说第一阶段,因为有关成明(程庚明)的黑料太多,主动上门反映问题的人太多,涉及违规和暗箱操作的企业太多。 “本着查实查透完全见底的严谨态度,我要求联合调查组不要着急,循序渐进,不留死角和隐患,对关注此案的各界人士有个全面清晰的交代。” 刚开始着急采取双规措施的曹海笑大把铁证在手反倒踏实了,打定主意要办成通榆数十年来头号大案。 宇文砚看在眼里默默叹了口气,一页页翻过去脸色愈加凝重,翻到一半停住若有所思道: “海笑书记,案情的确很严重啊。” 曹海笑暗想铁证如山摆在面前才肯松口么,早干啥去了?遂道:“上次常委会我建议立即采取双规措施其实是对成明的保护,您看如今摊开来查,问题越来越多都收不住场。” “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明知故问! 曹海笑不满地打开笔记本,道:“按珞斌省长分三步走的建议,下一步应该召开常委会讨论对成明采取双规措施!” 宇文砚轻轻吁了口气,道:“海笑书记,这会儿只有咱俩,有件事不妨交个底——成明,原名程庚明,十多年前曾是双江那边风云人物,跟退下来的朱首长等老黄海铁哥儿们!后来因为生活作风出了问题且涉及命案,改名换姓到町水任职,这就是成明为什么一干就是十多年,历任省委班子都没动他的根本原因。” “宇文书记,我也说句老实话,”曹海笑斟酌片刻道,“刚开始我毫不知情,调查期间或多或少从各个方面得知一些片断,直到您把真相说破了。这段时间我也在犹豫,也在思考,但想到最后还是觉得应该坚持下去,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宇文书记,成明的真实历史和背景您从没跟我提过,行吧?” 没想到这家伙顽梗不化,全然不体谅省委省正府的苦衷! 宇文砚摇摇头道:“海笑书记,联合调查组把成明十多年来干的坏事都查了个底朝天,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原名程庚明?骗谁呢?不管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都非解决问题的正确途径。” 曹海笑有些不高兴了,道:“按宇文书记的想法,不糊涂之后如何处置?” “第一个方案硬着陆,沿袭朴恒主动辞去毕遵市长的做法,然后退赔一些钱物打发他回双江。” “成明的问题与朴恒根本不是一个量级,我不能苟同!” “那就第二个方案,辛苦海笑书记一趟携到钟纪委做个汇报,听听京都领导的意见……” 见曹海笑嘴唇蠕动又要反对,宇文砚续道,“成明是交流干部,采取组织措施前征求京都相关部门意见也在情理之中,是吧?通榆并不撂担子,如果钟纪委同意查处仍然由省纪委出面,不把包袱甩给京都。” 真是说得比唱得漂亮,然而句句在理曹海笑也没办法,这方面省委书记有绝对权威,只得收拾好材料联系航班周一进京。 周一上午曹海笑乘坐航班前往京都时,江珞斌突然轻车简行来到甸西。 当标志性的车牌号出现在市府大院刹那,市领导们齐齐震惊,搞不清楚省长大驾光临的意图。 储拓正在省里参加解放思想大讨论主题教育活动会议,听到消息不觉有点心慌连忙向主持会议的王辰打听,王辰摇摇头表示事先不知情,也没听正府那边通报。 庄骥东满心紧张地率先迎上前,江珞斌与他握了下手道: “正府领导班子都在?请过来聊聊。” 这是要开座谈会了,庄骥东赶紧让荀礼源安排会议室、通知所有正府党组成员。 周一上午正常所有领导都在单位,或听取汇报,或召开会议,或批阅文件,不到二十分钟正府班子成员都围成一圈;市委那边副书记季永根、秘书长杨晓瑜也匆匆赶到。 江珞斌开门见山道:“甸西正府关于城建项目资产划断和甸宝城投全面私有化的做法非常不错,为化解消除城投债务开了个好头,也在劣资产、次级债券市场化探索进程方面开拓了思路,我代表省正府对甸西市正府积极化解、清降债务表示肯定!” 原来上门表扬来了,市领导们都松了口气。 庄骥东道:“主要在江省长为首的省正府的正确领导下,后期各种环节还需要省里给予更多关心、指导和支持。” “但包袱甩出去了,但能接得上手背得起来,如果仅仅为了甩包袱而甩包袱,不单甸西恐怕整个通榆都要被打入诚信黑名单,正府不能用厚着脸皮耍无赖的手段逃避债务,那不是我们的初衷!” 江珞斌陡地问,“骥东市长说说看甸宝城投凭什么挑起这付重担?” 丝毫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庄骥东也算急中生智,现编现讲道: “一方面甸宝城投家底子还可以,两百亿核心资产运作成功略有增值;另一方面来源于对甸西整个经济提振的信心,随着甸西江综合整治全面推进城市形象得到改观,多个城建项目市场估值大幅提升……” 江珞斌不满意地打断道:“两百亿是人家的私有财产,可不能给你正府背锅!城建项目水涨船高属于长期趋势,每个城市都能这么说,投资者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白市长说说凭什么!” 庄骥东已是第二次在江珞斌面前吃瘪——上次在江珞斌所住的房间也罢了反正旁边没人,这回当众出洋相脸涨得通红。 坐在最左侧的赵天戈暗暗同情又暗暗好笑,要怪只怪庄骥东太贪功,明明不是自己主管的工作非要往自己身上揽,只须说一句—— 这项工作正府党组集体研究决定白市长主抓,还是请白市长介绍一下。 多好的应对,既突出自己在正府班子里的领导作用,又让白钰感觉很舒服。现在一来简直成了多输局面,场面难看之极。 幸好白钰随机应变地救场: “城建项目资产划断和甸宝城投全面私有化方案得到庄市长等班子成员充分肯定,并在多次讨论研究过程中提出大量宝贵意见,使得方案更加完善和成熟,是不折不扣的集体智慧结晶。在具体实施时,也得到庄市长、腾市长等班子成员大力协助,否则不可能取得江省长满意的效果……” “关键还是白市长一马当先冲锋在前。”庄骥东终于缓过劲来圆了一下场子,能在极度尴尬的境地下说这句话,也是本事。 换寻常人可能心里想这么说却张不开嘴。 江珞斌恍若未闻,紧紧盯着白钰道: “回答我的问题!” 第2519章 直言提醒 江珞斌真是省部级特别省主要领导里面的异类,一言一行都明显与其身份地位不相称,直白点说简直象初出道的愣头青。 但愣头青会在现实当中撞得头破血流,江珞斌却没有。时间久了所有人都会发现,他违反常理常情的言行有着别具风格的底线,即会让你出乎意料却不可能逾越默认的官场规则。 从而标新立异,在通榆形成属于江珞斌特有的行事风范,偶尔被他呛了或刺了,心里默默说句“他就那样”便过去。 所有目光都聚集到白钰脸上,起码一半人希望他同样答不上来,不过从平时观察和历次事件处置来看,希望渺茫。 “尊敬的江省长,各位领导、同事,下面我简要汇报城建项目资产划断的背景和甸宝城投全面私有化后承担债务的底气!” 白钰从容不迫道,“甸宝城投凭什么挑重担?刚刚庄市长已经高屋建瓴做过阐述,在此基础上我再补充两点。一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城投债务由城投公司负责,法理、程序、契约都说得通;甸宝城投也在九百亿城投债券规模下做大做强,这一点不能因为巨额负债就抹杀其功绩,相信甸宝城投也有切身体会;二是乘风破浪的勇气,诗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真正把城投债券进行分类——财正负责偿还优质部分甸西负责次级债券之后才发现,原来劣资产和次级债券也有广阔的市场,只要具备足够专业知识,做好产品包装和数学嵌套,保持专注和敬业精神,耐心寻找和发现机会,劣资产能够卖出优质资产的价钱,次级债券也能够调整到正常品级。” 相比庄骥东似乎也没说什么干货,但白钰话里就透出“我有干货暂时不便公开”的意思,江珞斌盯着他看了半晌,点点头道: “你提到数学嵌套,一个很有趣的话题,单这个展开就得两三个小时吧,非相关专业的可能都听不懂。你好像心中有底,我也不再多问,我只要实效——再漂亮的模型再华丽的规划都抵不上真金白银!上半年至少完成一笔次级债券打包溢价转让,能做到么?” 白钰略加沉忖——众目睽睽下可不能在省长面前吹牛说大话,那是要秋后算账的,道: “向江省长汇报,次级债券打包处置手续很繁琐,劣资产虽说已不属国有资产但仍需要履行报备等程序,我担心四个月时间有点紧……” “只要达成交易意向并进入实质性流程就认账。”江珞斌道。 “那可以,我保证做到!”白钰坚定有力地说。 江珞斌没多说而将话题转到甸西最近几项重点工作,包括打击古玩造假、扫黄行动、黄花岭灾后重建等等,不知不觉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散会后庄骥东邀请省领导们到机关食堂吃工作餐,江珞斌出门时却又叫住白钰,快走几步将其他人都甩在后面,道: “要求上半年见实效,不是开玩笑!懂我的意思没?” 白钰还真没搞懂,迟疑片刻道:“省里在城投债务方面的压力很大,甸西需要先行一步,形成示范效应。” 江珞斌没吱声,走了两步道:“不考虑干市长?” 嘭! 霎时被这个响雷炸得有点晕,白钰身子轻微摇晃两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江珞斌已快步进了机关食堂大厅。 江珞斌喜欢边吃边跟普通机关工作人员闲聊,营造亲民接地气形象,庄骥东、白钰等人也只得陪着,注意力却不在餐盘,等江珞斌吃完就得抢先站起身陪同出去。 午饭只吃了十多分钟,一行人随即离开食堂大厅,出门后庄骥东建议到迎宾馆休息会儿,江珞斌摆摆手道: “不了,立即赶往下一站,时间紧张。” 他不透露下一站去哪儿,庄骥东等人也不便多问,回到大院门前一一握手后目送商务大巴疾驰而去。 “后来江省长是不是又单独对甸宝城投市场化运作做了指示?” 回办公室时庄骥东带着笑意问,牛皮糖就这个死缠烂打的特质,换寻常市领导上午已吃过瘪索性别提了。 白钰道:“江省长好奇两位年纪轻轻女高管怎掏得出一个多亿,我说我也不清楚,不管借来的、融来的还是影子控股,总之证明对甸宝城投未来充满信心。江省长表示赞同,完了。” “噢,完了?” 庄骥东虽带着疑问语气,也看得出他俩并没有多说多久。进休息室后,庄骥东反锁好门随即拨通都建嵘手机,问道: “进展怎样?” “没那么快吧老弟,目前看还可以,需要循序渐进。” “不是叫你真泡妞!获得她的信任,搞到第一手内幕即可!”庄骥东没好气强调道,“她俩入股资金从何而来,与白钰有无关系;上高电力联手方圆投资亏本做甸西江综合整治项目,究竟为何?她俩有没有掌握更深层次并透露给白钰的秘密等等……” 都建嵘苦笑:“这些要求比泡妞更难啊,简直有当间谍的感觉……哎,我有些后悔答应了,哪有纯粹泡妞快活?” 庄骥东笑道:“当你成功地把浦滢滢骗上床时,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女人嘛把身子给你的同时也把心给了你。” 都建嵘哈哈大笑:“你真是停留在几十年前的老古板!现在的女人神气得很,你以为她看中你帅,其实在瞄你口袋;你以为靠身体征服她,其实她假装呻.吟时在盘算待会儿提什么要求……” “好好好,我跟时代脱节了,这方面你才是专家。” 两人在愉快的笑声中结束通话。庄骥东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把宝押在都建嵘身上,甸宝城投是白钰赖以成名的利器,但堡垒往往先从内部攻破,只要有哪怕蛛丝马迹——甚至都不需要验证,庄骥东就能拿抄起满盆污水泼洒白钰,令他彻底失去晋升空间。 只要出色完成任务,相信宇文砚会履行承诺提拔自己为町水市委书记,这一步太重要了! 此时半躺在休息室里的白钰也睡不着。 说实话,江珞斌亲口说出“干市长”三个字前,白钰半个字都没想过。他内心深处牢牢记住当年朱正阳的教导: “……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有准备的才得到机会,在百舸争流的现今竞争是公平的,从来不会预设胜利者,也从来不会人为限制、打压、排斥,在同一起跑线压哨、抢道、打配合都属于技术问题,但不准抄近路,那就是违规了。” 白钰潜意识觉得要做满每个任期,或者起码在任期内完成工作职责,比如甸西数百亿城投债务的化解与清降工作,他觉得组织部门把自己调过来接手就应该善始善终,象关苓那样离任时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因此当听说朴恒主动辞去市长职务时,并没象庄骥东听说程庚明暂停履职时产生那么多想法,只沿着“恶有恶报”方向感慨一番而已。 然而经江珞斌提醒,白钰突然间觉得自己思路有误! 做满任期,要看从哪个角度诠释。倘若到上半年至三季度,满打满算当了一年常务副市长,肯定不行;但自己在副厅级层面超过两年且有两个地方不同工作经历,具备提拔正厅的条件。 完成组织部门派遣过来的工作职责,这就是江珞斌刻意强调“至少完成一笔”的内在逻辑,有第一笔就有第二笔,以此类推证明白钰找到化解和清降城投债务的正确途径,可以视同出色完成任务! 哎呀呀呀呀呀…… 果真必须时时刻刻跳出棋盘分析棋局,看看,换到江珞斌角度分析问题就得到截然不同的结论! 好吧,第一笔交易根本不是问题,问题在于第二笔、第三笔…… 既然敢在省长面前公开作出承诺,白钰是有底气的,且不论楚楚那样庞大体量的长期投资业务,葛冰凯的柒顶基金、冉阳的冉阳基金、邵俊锋的方圆投资等都大把资金在手,炮弹随时可以出膛。但要想真正解决问题实现化解和清降目的,仍必须通过市场化方式进行公开交易。 撇开这个根本不是障碍的障碍,白钰开始认真思考竞争毕遵市长的可能性。 首先江珞斌是否支持。 为何这么想?江珞斌这样从海子里出来的最忌讳或避免卷入派系之争,更不会轻易站队、投奔某个阵营。 鼓励点拨白钰争取市长职务,因为江珞斌知道白家的人脉非同小可,有主动争取的能量,毕竟,白钰上位总比宇文砚推荐人选好得多。 不过同样鼓励点拨的话,江珞斌还会传达给别的竞争者,他怎会把所有赌注都押到白钰身上呢?谁顺利当选都会由衷感谢,广种薄收的效果更好。 其次毕遵市长的位子有多少竞争者。到副厅岗位,资历和竞争力都是明牌,有点类似龙忠峻的排名系统,官场中人心里都透亮得很。 默默一数,综合分数列自己之前的大概有五六位,主要指正治影响力和副厅任职资历,工作业绩在这个时候只能屈居末位。 有资格竞争市长的主要有三大类: 一是目前各市常务副市长; 二是专职市委常委兼区县委书记; 三是省厅强力部门常务副厅长以及小厅、部委办局一把手。 第2520章 背后人脉 若论实际工作能力和水平,白钰头顶“大山大江大草原”再加上成功化解清降甸西数百亿城投债券光环,按说应该一骑绝尘。 但宇文砚怎会让白钰太得意? 所以最后一个问题是,如果省常委会上宇文砚肯定抓住只做了一年常务副市长的软肋;江珞斌八成提出副厅资历符合要求,两位主要领导意见分歧,有多少人坚决支持? 缪文军自然是铁票;同等条件下徐尚立也会把赞成票投给自己,稳稳两票;陈春在之前榆达集团混改过程中对自己颇有好感,不出意外也会支持但不会坚决支持。 加上江珞斌那一票——如果进入决赛圈的话,总共四票。 王辰最了解宇文砚喜恶,铁定反对;没有宇文砚力荐就不可能进常委班子,陈思慧也会明确站队;王斐大概率反对,原因在于作为组织部长倾向于省厅部委办局正厅干部平调而避免争议。 反对票加起来也是四票。 剩下三票分别是曹海笑大概率会弃权;周加友谁也猜不着他下一句说什么;关键在于韩峰峰。 韩峰峰在此事态度上可能会比较微妙,一方面他也是宇文砚力荐因而重大议题都会附合;另一方面白钰在省发改委工作期间与他有过交集,总体印象不错。 从派系上讲,韩峰峰属于前省纪委书记周克银那条线,与岳峙为首的主流本土系一般般,跟成明(程庚明)私交却不错。 周克银…… 周克银受于煜双规事件影响,被平调到川西省任纪委书计,气得险些当场吐血! 川西是众所周知高原极寒地区,身体不好的到那边能否活着回来都是问题,通常调过去都是落地提拔半级,他居然平调! 不过周克银比钱生潮又好些,钱生潮调到黄树省任副省长且不是省委常委,从年龄看只干一年多就要靠边站,跟斗真是栽惨了。 在通榆,周克银的盟友是前省正法委书记姜涛,而姜涛则是缪文军的仕途贵人! 没有姜涛,缪文军不可能在程庚明只手遮天的町水脚踏实地一步步提拔到厅级。 看来要请缪文军出面找姜涛,继而透过周克银的关系跟韩峰峰打招呼。但缪文军又要在常委会力挺,又要拐弯抹角游说韩峰峰,人家凭什么? 这时候白钰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缪文军在毕遵三年了! 应该说缪文军之前两次意料之外的提拔都与自己有关:一次提拔到桦南担任常务副市长,是时值上高省委书记居思危亲自打电话给岳峙;一次毕遵市委书记破天荒地进省常委班子,是在多次大事件中坚定支持白钰的结果。 因为靠山姜涛已经退二线,京都那边没人,通常情况下缪文军之流副省级干部就到此为止,一直混到退二线还是原地转圈。 或者主动请缨到藏北、川西等环境恶劣条件艰苦的地区,或许能熬个正省级,那也真是拿生命在拼搏啊。 特别在沿海发达地区舒适惯了,到那些地方相当难熬,好不容易适应空气稀薄的环境,回到内地反而不适应出现醉氧等症状。 缪文军也有诉求的。 为什么没找白钰提及呢?一来如缪文军评估,不确定白家是否肯帮自己——这一步太难了,根本不是白钰一口答应就能办成,白家都没把握做到。 二来有宇文砚这座大山压着,接下来白钰晋升过程会很困难,缪文军自忖无法确保只能尽力。 既然没能耐提携人家,怎好意思央求人家帮自己?两者难度都不是一个级别。 想到这一点,白钰陷入长长的沉思。 很自然地,白钰联想起过去经常在家族内部讨论的话题:为什么父亲方晟从三滩镇一路走来,每个环节晋升都费尽周折,而有的人似乎一帆风顺轻飘飘就能达到目的? 后来总结的结论是:没有人能够够轻轻松松成功,背后辛酸和艰辛往往不足为外人者也。 再者来说,当年同台较量的詹印、沈直华、吴郁明等那批人,出道都比方晟早,到最后不都同时站到省委书记冲刺线前吗? 所以白钰的思绪很快从“如何当市长”转到“如何帮缪文军”,只有让缪文军看到希望,才能在省常委会不遗余力、不留余地地猛怼宇文砚! 讲究一团和气的常委会最怕出现杠头。 感觉是要向白家求援了,这等大事自己的确搞不掂……根本不晓得怎么搞。 打电话给白翎细述了事情前因后果,白翎张嘴就问: “你觉得他的诉求是什么?常务副省长?省委副书记?还是干脆冲省长?” 白钰谨慎地说:“没跟他细谈过,以常规角度分析冲省长恐怕履历薄了点,但三年、五年换岗的话如果挪到桦南再干一任市委书记,必将错过晋升黄金期。” “官场常态,没什么不对,塔尖就那些位置,谁上谁下都很正常。” “可与我休戚相关哎……” 白翎沉吟片刻,道:“事关重大,我要跟爷爷商量一下……通榆那地儿复杂得很,主持工作的又是宇文砚,比较棘手……” “查到他的后台么?当年宇文家族靠谁发迹?” “很可能……” 白翎声音低低地说,“与某位退下来的五常之一有关,那家伙年纪大了但在京都影响力还不小,地方系进京后首先得去拜访他。” “哦——” 白钰惊讶地说,“那老家伙还没死啊,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是挺硬朗,好像沈家父子就折在他手里,宇文……不是他培植的唯一省部级干部,很有手腕,也很有招数。” “此宇文就是彼宇文,那么他肯定盯死我必欲除之而后快!妈妈,还能有啥办法越过他?或者干脆设法搬到别处?” “在省委书记、省长的配备和部署问题上,京都高层都本着全局一盘棋方针,相当慎重非同儿戏!办法会有的,爷爷攒的家底子就帮你留着用,哈哈哈哈……” 白钰被妈妈的乐观豪爽所感染,也不由笑了起来。 两小时后,白翎在白杰冲书房里笑不出来了。 历史以来由于种种规矩和限制,白家在正界的人脉资源并不多,纵使当年白老爷子在世遇到麻烦也头大。军界方面,白杰冲在南方大警备区坐镇多年拥有超强人气,但到通榆仿佛隔了堵厚厚的墙,连个能打电话的都没有。 问题出在哪里? 其实于家也遇到类似窘境,于白两家共同的问题在于十多年前摈弃家族子弟而把宝都押到方晟身上!然则出于至今不明的原因,于云复和白杰冲又不约而同抛弃了方晟—— 至少台面上表现得如此。 三个字就能说清楚白杰冲一筹莫展且难以出口的根本原因:断代了! 相反原本在京都传统家族里并不出众的宋家却始终保持持续后劲,宋老爷子后有宋仁槿,宋仁槿因丑闻淡出后有宋远冬,到如今大换界宋檀山以黑马之势入常。 据说宋仁槿已为宋楠的仕途找过宋檀山——宋仁槿比谁都清楚宋楠是方晟的儿子,依旧视若己出,而宋楠也成为樊宋两家的唯一纽带。 又据说宋仁槿还想宋楠回正界,毕竟姓宋,宋家不希望他转入军界。也不清楚宋檀山到底什么态度,总之最近宋楠在京都圈子里火了起来,声势压过于煜和白钰。 虽说同属京都传统家族,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宋檀山对自家子弟更关心些也在情理之中。 苦思冥想良久,白杰冲终于在号码簿里查到位老搭档、老伙计——当年南方大警备区副总司令萧卫。 萧卫也是京都大院里长大的,有个莫逆之交姓牛,其儿子乃现任钟组部副部长兼直属机关管理局局长,叫牛平伟。 “没事儿,包在我身上!”萧卫拍着胸脯道,“平伟小时候没少在我家干坏事,还被我打过屁股,我找他的事能不答应?” 白杰冲大笑:“不答应就打屁股!有空咱老伙计一块儿喝酒。” 萧卫截口道:“哎,我今晚就有空!” 白杰冲一愣:“好哇你这老伙计专门让我下不了台的德性始终改不掉,行,喝就喝,今晚一醉方休!” 隔了几天,白翎终于预约上了,独自来到钟宣部大楼。公务缠事的居思危特意腾出半个小时在办公室接待,并要求秘书在此期间不准打扰。 居思危当方晟秘书时,曾在红河及银山多次见过白翎,当然也熟悉樊红雨、徐璃、姜姝等等,那段时间方晟情史开始丰富起来了。 虽说成为局委员、位列“党和国.家领.导人”行列,更是权力中枢核心,见了白翎,居思危恭恭敬敬主动上前握手并尊称: 白将军;我的老领导——可不是吗,方晟是居思危的老领导,白翎又领导方晟。 “进京以来忙得没完没了,一直抽不出空来探望您,倒让您主动跑这儿来了,实在过意不去,过意不去。” 居思危连连道,但双方都清楚这只是场面话。实质上身为局委员不可以到军方颇有影响力的白家大院,那是极度犯忌的行为。 白翎微笑道:“理解理解,我也是在家里久静思动出来走走,这些部委办局啊都换新面孔了……” “可不是吗,近些年上下交流动作越来越大,岗位轮动频率也越来越高,生态环境发生很大变化。” 居思危微笑道,并不询问其来意。 第2521章 老妻上阵 若换以前在地方,没准居思危主动说出来了“老领导有啥吩咐尽管开口我绝对尽力而为”。 如今身份不同,所处的环境不同,不能随便“一诺千金”,对这位排名第二的“师母”,居思危的确又敬又畏。 白翎也看出这点,寒暄过后道:“小宝目前遇到些困难……通榆那边情况你也知道的比较复杂,想来想去只有找老朋友了。” “是的是的,前段时间遇到何超也感慨不已,小宝在那边摔打滚爬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居思危道,“有啥困难您讲,没事的。” 白翎也就合盘托出事情来龙去脉,实际上两件事:第一缪文军“动一动”;第二白钰竞争市长职务。 居思危沉思片刻没立即回答。 请托事宜最常规操作方式是直接打电话给省委书记或省长,以局委员、钟宣部长身份按说够意思了。但私事与公事不同,公事都不需要自己亲自而由秘书打电话,私事不在于谁打,关键在于有没有交情。 宇文砚是地道中原系干部,与居思危仅仅有过照会但不熟,况且在京都高层宇文砚后台是谁不是秘密,老实讲内心深处有些排斥。 道不同不相为谋。 宇文砚没法打招呼,江珞斌又不需要打招呼,本来这事儿就是他主动发起的。 大概想了半分钟,居思危道:“老领导的事我记下了,有机会尽量往好的方向努力,特别小宝肯定要发展,不能再耽搁。” 白翎听明白了。 两件事居思危心里有轻重,白钰竞争市长要确保,因为“不能再耽搁”;相比之下缪文军的事只能“努力”,存在很大不确定性。 也不错了。 处在白翎的位置比白钰看得更清楚,即缪文军“动”与白钰“冲”并非因果关系,而是相互促成的关系,有更好,没有亦可。 白翎离开不久,居思危坐车从地下通道来到会议中心参加一个全国性大型综合会议。 他比预定时间提前七分钟到,因为昨天明月特意打电话要聊两句。同为局委员非公开场合原则上不能私下接触,只能利用会前在休息室的机会了。 居思危心里清楚原因所在。 丛光赴京举报程庚明,明月因为自己一个电话而出面接下烫手山芋,事后肯定恼怒不已,直到于道明、陈皎先后出面总算场面上抹过去了。但这事儿还没完,曹海笑很正式地捧着调查资料和证据跑钟纪委汇报,明月愈发被动,遂要找居思危问个明白。 前脚刚进休息室还没坐下,明月后脚便跟进来,劈头道: “要不是你思危,换其他任何人我都怀疑在搞阴谋诡计!” 居思危笑道:“知我者明月也。” 紧挨着他旁边沙发坐下,明月道:“长话短说怎么回事!” “很简单,姓程的瞎了眼搞方哥的长子,此事从收集证据到策划乃至如今举报一系列工作,都是长子所为!” 居思危果然简明扼要一句话交待核心要旨。 明月停顿近半分钟,问:“长子是……叫小宝?” “小名小宝,大名白钰,目前任通榆省甸西市常务副市长;第一站分到程庚明所在的町水市下面贫困县下面贫困乡,明里暗地受了不少窝囊气;后来又被庄彬查到身份又使了几回劲,这俩家伙你懂的,向来不为方哥所喜。” 居思危慢悠悠道。 明月听懂了,真的听懂了,答案就是:居思危打破黄海系约定俗成“不站队”规矩,力挺方晟长子! 站队,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啊,很有可能弄巧成拙。白翎是很厉害,可方晟的女人哪个不厉害? 超级富豪赵尧尧;退休高.干樊红雨;现任前二范晓灵;大内常侍鱼小婷;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爱妮娅…… 明月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久在碧海都没留意他哥仨,思危,这么做的依据是什么?” “喜欢一个人有理由吗?”居思危反问道。 “如果非要一个理由呢?” “以前我跟方哥的时候,每当面对繁杂难解的问题无从下手时,方哥指点我说要化繁为简,凭直觉做出第一判断。” “什么直觉?”明月理清思绪后问,“似乎于家孩子第一站也到通榆,你都见过?” “没!” 居思危干脆利落地答道,“我凭的是各个侧面对白钰基本情况和表现的了解,明书记,白钰很象方哥,所以我愿意尽我所能帮他,不掺杂其它动机或企图……明书记,以你我的出身背景一步步走到今天,根本原因是什么无须多说,有些东西需要一代代传承的!” 明月微微颌首,沉吟片刻道:“难怪了,总觉得此事有违你的风格,但又象你的风格,内核却万宗归一……可是思危,从通榆决定他暂停履职至今有段时间了,昔日老伙伴们无一露面表态,倒是于家和陈皎积极奔走……” “露面表什么态呢?” 居思危反问道,“保他,叫做干预纪委办案;不保,寒了老黄海的心,左右为难啊。” “现在换我左右为难了。”明月苦笑道。 “通榆什么态度?” “钟纪委的态度就是它的态度,反正都在钟纪委领导下。” 居思危没正面回答,而是说:“很多时候遇到难题,我都会想如果方哥在的话会怎么处理,往往能打开自己的思路。” 明月还待说什么,陆续有局委员进来然后谈笑风生,此后直到活动结束两人都没找到单独聊天的机会。 居、明两人交谈的同时,铁旗杆巷某个外表灰扑扑其貌不扬的四合院客厅里,已退下来的严华杰正在接待老家来的客人—— 程庚明的妻子丁岚凤。 话匣子从她“我真的命苦啊——”开始,足足哭诉了近一个小时,严华杰很有耐心地倾听并在每个重要节点呼应,因为他清楚丁岚凤所说都是真的。 在黄海系老伙伴的妻子们当中,要数丁岚凤长得最难看,不但难看而且土气,不但土气而且体型臃肿,程庚明之所以捏着鼻子应下这门亲事,因为丁岚凤有位长辈在黄海县人事局。 娶丁岚凤就给争取公务员编制,而且进机关! 其时程庚明在半死不活、自收自支的某个事业单位度日如年,尤如泅水者看到救命稻草哪还有犹豫,一咬牙就象朱正阳等损友笑话的“熄了灯都一样”。 新婚之夜程庚明特意多喝了几盅,进洞房后第一个动作是“啪”地把灯关掉…… 付出终有回报,没多久程庚明就在人事局组织的“内部选调考试”中脱颖而出,安排到发改委投资科工作。 后来丁家那位长辈退下来了,正好朱正阳等人借着方晟在三滩镇的春风都有所小成,程庚明便将丁岚凤冷落到一边在外面暗通款曲。因空姐之死闹得声名狼藉不是偶然的,实际上朱正阳等人早就私底下说过他这样一直在外面“打野食”不行,早晚要出事。 丁岚凤说自己守了几十年活寡,严华杰听得心中恻然。 但程庚明坏到这个地步了,丁岚凤为何跑到京都找黄海老伙伴们求援呢?程庚明也有程庚明手段高明之处。 哪怕感情淡漠到极点可在钱财方面,程庚明从来没亏待过丁岚凤和儿子程峰。 大概从程庚明提拔到副处职开始,固然不变将每个月一半工资汇到丁岚凤银行卡上,这么多年始终如此;程峰出国以及在英国的所有费用都由程庚明包下,不用丁岚凤出一分钱;十年前她吞吞吐吐要翻修、重新装璜自己住的别墅,程庚明二话不说转了五十万。 本来,程庚明觉得陈皎等人出面份量足够了,没想到换来的只是钟纪委按兵不动,通榆这边又没能顶住导致一败涂地被暂停履职,实际上也被省纪委监视居住了。 不用听外面传闻,程庚明自知在町水民愤极大,也猜到尽管平时处处小心不可避免会留有把柄,但哪个厅级干部没点毛病?查就查吧。 直到三记重击让程庚明彻底崩溃,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到面临灭顶之灾,比上次空姐之死案子更甚! 一是私设展厅用于存放历年来收贿得来的古玩文物被曝光,其中简刚送的东西有记载、有微雕暗记,简直倒了大霉! 二是凤花花的弟弟凤小诏以及儿子程峦居然被从香港抓了回来,这这这不啻于致命一击,意味着本该随着凤花花的死永远尘封的宥发集团秘密又将翻出来! 三是秘密包养的情妇小丹被省纪委控制起来了——可悲可叹程庚明一直以为隐藏得很深外界都不知道,其实国人对这种事最感兴趣了怎会不知道? 哪怕别的问题都不公开,单单生活作风极端糜.烂、腐化堕落这顶大帽子扣到头上,就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万般无奈之下程庚明不得不打电话给丁岚凤——打电话还是允许的但肯定被全程监听,不过他也顾不得了。 监听就监听吧。 程庚明到底擅长做思想工作,只讲了两点就让丁岚凤心甘情愿跑到京都来了: 一是目前咱俩仍是夫妻关系,我犯了案查抄家产,你那幢别墅以及银行存款都完蛋; 二是儿子程峰在国外没工作没收入来源,我倒了他怎么谋生?啥也不会恐怕只有到街头讨饭! 第2522章 一盘大棋 丁岚凤连哭带诉说了近一个小时,严华杰趁着间隙轻叹口气,道: “庚明的事情已经捅到钟纪委了……” “那个明月以前……以前正阳是她老领导啊,打个电话不就结了?”丁岚凤不假思索道。 严华杰以喝茶动作掩饰无奈的神情。 若象她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怎会连朱宅都进不去?本来他也不想接待的,朱正阳、楚中林、肖翔等老伙计们紧急磋商后一致决定“华杰出面处理”。 见严华杰反应不如预期,丁岚凤索性摊开来说: “那个明月也不算啥好人,几十年没跟老公见过一面,倒跟手底下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打得火热,碧海那边官场背地里都叫她‘明则天’……” 严华杰不悦地抬手打断,沉声道: “岚凤,咱俩不讨论领导私德,道听途说的传言也别信……你以前也在正府部门呆过,应该知道纪委办案流程,肯定不是你所说的一个电话完事,真要是那样,你、我、所有人都会感到恐惧,对吧?” 丁岚凤憋不住了又放声大哭:“庚明是家里顶梁柱,他不能倒啊……他一倒我跟小峰就全完了……” 严华杰也不说话,一张接一张地递纸巾,等她稍稍平息情绪才低沉地说: “岚凤,过去我们几个都一块儿边玩边长大的,我吃过你亲手包的馄饨,你也在我家打过牌,那时候感情真的纯朴不掺杂别的……后来官做得大了,级别高了,官场应酬越来越多可纯纯粹粹打牌喝酒越来越少,更不可能跑到哪个人家里,也因此,我们愈发珍贵过去那段友情,还有难以重现的青葱岁月。想想也是,黑发变白发了,牙齿松动了,眼神也不好使啦……” 丁岚凤止住抽泣瞪大眼看着他。 严华杰续道:“还记得吗岚凤,当年我们在一块儿时谈起社会上不公平现象,谈起卖官鬻爵个个义愤填膺。可当庚明成为当年我们嘴里抨击对象时,为什么失去那份正义之感呢?我们都忘了黄海时候的初心吗?感情、友情、友情蒙蔽了我们的眼睛吗?” “是的我承认有点,夫妻感情早就谈不上了,但他毕竟名义上还是我老公,儿子的父亲,我怎能见死不救……” 丁岚凤喃喃道,眼泪不禁又流了出来。 严华杰道:“此案爆出伊始庚明就给我们打过电话,都没接,以我们目前的身份万言不如一默,说啥都不好。但有一点,如果庚明被冤枉的被诬陷的,谁都不可能欺负他!如果指控属实呢?岚凤,你还得有心理准备!至于说查处到什么程度现在难以预料,你跟庚明分居多年经济方面没有瓜葛不必担心遭到牵连,谁敢跑到双江找你、打别墅的主意,那个不光我,正阳、中林他们都要说话!也别担心小峰,那边有各种国内过去的协会组织必要时可伸出援助之手,当然他也要学会自立……” 惊恐地看着对方,丁岚凤失声道:“华杰,华杰!你们……你们准备放弃庚明了是吗?事情到底糟到什么样子,如实告诉我好不好?!” 没有立即回答。 严华杰仰头喝掉整整一大杯茶,萧瑟地看着外面院落,信手抽了张纸巾从中间撕掉大半,轧然停住,然后交给丁岚凤,缓缓道: “派车送你去车站,回去跑跑步、喝喝茶、养养身,京都地儿太大难遇人,以后直接打电话就行了。” 丁岚凤再蠢笨也知道严华杰在下逐客令,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进京都深宅大院,目光茫然接过撕了大半截的纸巾,眼泪涟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严宅。 当天晚上程庚明听丁岚凤讲述了与严华杰谈话的始末,问得很详细,有些细节甚至问四五遍反复确认。 当听到严华杰撕纸巾这一段,程庚明表情僵硬,“卟嗵”,手机从手掌间滑落到地上,里面传来丁岚凤惊慌的声音: “庚明,庚明,庚明……” 程庚明已经悟出严华杰的暗示,至此,万念俱灰只等待命运安排了。 曹海笑从京都回来后第一时间来到宇文砚传达钟纪委书记明月的指示,只有四个字: 法不容情。 说明什么?明月知道成明(程庚明)与朱正阳等老黄海的交情,也知道多年朋友的感情,“法不容情”一网打尽,意思是同意查办! 沉吟有顷,宇文砚道: “通榆省委坚决贯彻钟纪委指示精神,把案子查实查透不留死角做成铁案。唔,下月初放到常委会上走个流程然后进入双规程序吧,一切按部就班。” 曹海笑愣了愣。 现在才四月中旬,一拖就拖到五月上旬间接时间有点长,遂道:“宇文书记,联合调查组都撤回来了,成明还是暂停履职状态,迟迟不给说法的话恐怕舆论缠着不放,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我的想法是既然明月书记有了指示,干脆快刀斩乱麻……” 宇文砚略感不悦,平板着脸说:“局部服从整体,纪委工作要配合省委大局安排,就这样吧。” 曹海笑也意识到自己唐突了,没再多说讪讪离开。 宇文砚之所以拖,倒不是为成明(程庚明)着想,真正出于大局考虑——一旦正式采取双规措施,町水市委书记、毕遵市长两个位子就得安排新的人选,不宜久拖。 宇文砚脑中考虑一盘大棋,倘若成功,必定奠定自己在通榆的基业! 大棋主要着眼于几点: 一是缪文军,拟从毕遵调任町水兼市委书记,理由是町水那边需要能力强威信高的领导过去拨乱反正,缪文军就从町水出来且在毕遵任职满三年,最水到渠成的安排。 经此一调,缪文军纵使再不情愿也得乖乖地在町水起码再捱两年,错过最重要的窗口期。 二是毕遵市委书记人选,宇文砚倾向由去年提名雅坛市委书计未果的省委副秘书长汪蓝海担任,什么不是庄骥东?当然,至始至终庄骥东只是宇文砚棋盘上的过河小卒,用过即弃,压根没考虑重用! 三是毕遵市长人选,宇文砚考虑让同样去年提名雅坛市委书计的省自然资源厅长盛洛林顶上去,厅长转任市长看似委屈了,但盛洛林年龄摆在那儿想冲副省已无可能,不如到经济体量全省第二的毕遵捞点实惠。 四是来得及的话调整甸西市委书记! 前陇山省委书计丁大庆出任钟组部长后,中原系一片欢腾,很多干部翘首以待将有出头之日,一时间跑官者如过江之鲫。 虽说丁大庆预见到这个情况公开说自己“脸难看门难进事难办”,意思说私下请托的事儿别来烦我,找了也办不成! 但人情社会难免有漏网之鱼,蔡津就是其中之一。 蔡津原是丁大庆任市委书记期间的秘书,期间有回用公车接自家孩子放学被媒体曝光,不得不平级贬到基层做了个闲职。丁大庆还是讲情义的,提拔到省长后设法重新启用蔡津,一路升到市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位置正准备拨正之际,丁大庆进京高升。 有人说好事啊,哪个省领导班子敢不看钟组部长脸色? 答案是,有。 就是陇山省委。 接丁大庆省委书记一职的是原省长邬志朋,两人搭班子时就磕磕碰碰尿不到一个壶里,如今丁大庆走了,邬志朋怎可能给其嫡系好脸色? 丁大庆可是组织人事大权在握的钟组部长啊,邬志朋一点都不怕? 是的,不怕。 邬志朋的靠山是地方系代表段铁霖,主管钟纪委,现第四号人物! 因此来说顶层权力格局设计很有讲究,并非外人凭空认为大家都是沿海系或黄海系或地方系,就能联手一致对外。 那就把正治想得太简单了。 眼见在邬志朋手里无翻身之日,蔡津就跑到京都找丁大庆。厅级原则上属于省管干部,丁大庆也不便隔空提拔,无奈之下只能采取变通办法,跨省调动提拔。 钟组部可以以干部交流名义跨省调动并提拔,前提是有合适位置。 丁大庆便找到宇文砚。 他俩实际上不是很熟悉,只在过去中原六省高层活动期间偶有交集,但相比其它省份主要领导距离稍稍近些,如今更亲热些也在情理之中。 宇文砚正考虑储拓年纪大了导致进取心不强又压制不住白钰打算换将,听丁大庆一说正中下怀,当即表示困难再大也要确保干部跨省交流的顺利进行!宇文砚还说蔡津同志在中原地区工作业绩有目共睹,深受上级党委和老百姓交口称赞,通榆强烈需要蔡津这样有胆魄有干劲的干部充实到第一线! 丁大庆满意地笑笑,说我就猜到宇文同志不会让我失望。 储拓到哪儿呢?正好接替汪蓝海的省委副秘书长职务。 不过,如意算盘打得虽然响,关键却在时间节点安排上:钟组部运作干部跨省交流需要一段时间; 汪蓝海和盛洛林的问题也需要提前作些铺垫,起码要获得王斐支持; 宇文砚还想多给庄骥东一些时间,最好在此期间爆点白钰的黑料哪怕同归于尽,这样趁着常委会给白钰添点堵。 几方面权衡,宇文砚唯有让成明(程庚明)双规进程再拖一拖,反正牛已经下河,水淹脖子也就早晚的事儿。 第2523章 离婚协议 四月下旬,各市县主要领导齐聚桦南进行一年一度的干部述职活动。此项工作按常规都在三月底进行,今年钟组部换了新领导因此对述职流程、干部测评等环节都有修订,时间也就向后顺延一个月。 上午动员会议时白钰注意到坐在毕遵方阵的尹冬梅动作很明显地瞟了自己一眼,心念微动,几秒钟后手机轻轻一响,收到条短信: 见附件。 两秒钟后又收到张图片,点开一看,顿时热血冲到脑际—— 离婚协议书! 草草浏览大意是:尹冬梅与俞晨杰本着友好协商、和平分手原则,在自愿前提下签订本协议……双方没有需要共同抚养的孩子,没有共同财产,长期分居更没有感情基础……双方一致约定对离婚事宜保密(但要在组织系统和人事档案里体现),双方亦约定不得利用保密条款制造舆论、事端或对对方或双方不利的事……协议从签字之日起生效两人再无法律关系云云…… 白钰深深震惊! 很明显看得出来,这份协议在双方家族、长辈、亲人均不知情的情况秘密签订,两人都捱两年了,为何选择在这个时间点—— 一位常务副市长、一位县长的仕途关键节点离婚? 到底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催化协议产生? 他俩有无评估离婚带来的负面影响和冲击波? 再侧过脸看尹冬梅,她却深深低头不知在手机上捣鼓什么,再无眼神交流。好不容易捱到散会,中午自助餐时挤到她身边低声问: “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一言难尽。” “简明扼要。” “情况复杂。” “……” 这时町水那边叶德宇、金秋以及在自己手里提拔起来的张培、史安行等人纷纷过来打招呼,机会再次错失。 吃饭时他们几个都主动围坐到白钰周围,并不象普通聚会那样七嘴八舌,都比较安静地吃着,偶尔聊两句会心一笑。 这几年史安行仕途方面走得比较顺,跟着齐晓晓从商砀带到商林没多久,她提拔为县委书记,水涨船高史安行也进了县委常委班子,今年初眼看即将分娩,齐晓晓力荐他代县长然后在自己生养期间主持全面工作。 叶德宇、金秋都进了商林县常委班子,一个常务副县长,一个宣传部长;张培目前是商砀常务副县长;俞嘉嘉则是主管经济金融的副县长。 史安行说齐晓晓堪称史上最拼的县委书记,两周前生了八斤六两的大胖小子后,只躺在床上休息了六天,第七天起便开始在户外散步,第十天居然独自开车到省里参加了一个工作会议! 齐晓晓生子第二天给白钰发了条短信,仅有四个字“母子平安”;庄骥东按通榆风俗习惯给班子成员每人送了一袋染了红点的鸡蛋,也请两天假到町水探望了一下,除此之外没有透露更多细节。 金秋笑谓:“人性的光辉。” 张培却道:“权力的力量。” 白钰不去褒贬,摇头道:“亚洲人体质相对偏弱,而分娩后人体所有器官都处于‘开’的状态,需要时间来慢慢休养促使其恢复性‘合’,若在此期间受风寒等侵扰就容易形成不可逆转的损伤——我借用了一点中医理论。” “哎,齐书记典型理工科思维,对中医有种近于本能的排斥,没法说服。”史安行摇头道。 白钰看了一圈,笑道:“你们这边就三票,还敌不过她?” 叶德宇坦率道:“我也半信半疑,恐怕弃权的多。” 众人都低低窃笑。 下午分层次进行述职和测评,白钰煞费苦心绕了一大圈找到等待区的尹冬梅,压低声音道: “你发个图片然后没了下文,对我很不负责。” 尹冬梅似笑非笑:“我要求你对我负责吗?好像没有吧?” “究竟什么原因?” “真想知道?” “不然你发出来是吊胃口?” “真相对你有何用处?” “出于……关心,不可以吗?” “就关心,其它没了?”尹冬梅表情渐渐冷下来。 她一生气白钰就额头冒汗,道:“这这这这……” 她站起身道:“马上轮到我了,让我静会儿……傍晚前给你消息。” 针对各市区主要领导(常委班子)的年度述职测评活动压缩得很紧,也是考虑不占用基层领导们的时间,傍晚五点多钟就全部结束,路途近的立即动身回去,远的先在食堂吃工作餐。 几乎同时,白钰收到尹冬梅发的短信:晚七点半,清晶花园小区9幢811室。 这是什么地方? 此时甸西班子已经四散——储拓想留在省城看有无机会拜访宇文砚或王辰;庄骥东乘坐町水商务大巴回去探望齐晓晓母子;其他常委各有各事,连招呼都没打就各自散开。 而毕遵再次体现缪文军的权威和凝聚力,把市领导和县区主要领导召集起来到机关食堂几个包厢集体用餐,同样不喝酒只是工作餐,但表现出来的整体精神风貌就不一样。 白钰悟出尹冬梅所约的时间点,要等毕遵集体活动结束。但清晶花园小区那套房到底谁住,约到那边安全吗? 白钰有点不明白。 随便吃了点东西,看看时间还早突然心念一动到浴城泡了个澡,泡得神清气爽全身充满力量,然后步行来到清晶花园小区。 只敲了两下,门悄然开启,进去后才看到尹冬梅——居然穿着睡衣,头发披在肩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之前他从未见过她穿睡衣的样子,睡衣很宽松,领口敞得很开,又白又深的乳.沟依稀可见;睡衣下摆堪堪只到膝盖上沿,一双大长腿修长而结实,凝脂般的肌肤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咽了口唾沫,白钰干笑道:“我还……还不知道你在省城置了房产……” “租的,随便坐,”尹冬梅道,“刚到关苓不太适应那边工作环境,我就在省城租下这套房子偶尔请假回京都探亲,然后猫在这里歇息几天。后来你去了,我也逐渐适应了,房子还一直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为何离婚?”白钰单刀直入问道。 “都不想假装下去了……” 尹冬梅身子仰到沙发后背道,“春节期间我跟他有过一次认真的交流——电话交流,听得出他实际上也不想始终背着心灵枷锁而限制自由,我呢深有同感——只要想到我是俞晨杰妻子,我就全身起鸡皮疙瘩!双方一致同意秘密离婚然后三年内尽可能出席两个家族的公开活动,就这么简单。” 定定沉思,白钰道:“我猜他有孩子了,不愿刚出世就是私生子身份所以……如果这样他还是负责任的。” “与我无关,我对他丝毫没兴趣。” “他属于汤家范畴的新生代子弟,小时候也在京都大院长大?” “哦,看样子也掌握到我的情况了?”她闲闲道。 “你是燕老最欣赏的子弟,认为你将来必成大器。” 尹冬梅古怪地笑了,然后盯着他道:“是吗?我只觉得自己胸器不小,算不算大器就不知道了。” 白钰心头一荡。 大概身心放松的缘故,这一荡,荡得比平时都荡。今晚约在单身公寓谈话,谈话主题关于她离婚,接下来恐怕不发生点什么都不好意思。 事实上俞晨杰所说的“心灵枷锁”一直牢牢锁着白钰和尹冬梅,令他俩进退失踞,总在最紧要关头退缩。 即使如此,枷锁只是单方面解除,障碍仍在白钰这边。 “对你来说是好事,”白钰故作镇静道,“放低条件赶紧恋爱、结婚、生子吧,周而复始的人生。” 尹冬梅摇摇头道:“刚毕业那段疯狂不羁的经历时我曾想过,甚至有生三个孩子的荒唐念头。现在彻底冷静下来,我已看破世事……我大概很难勉强自己进入第二段婚姻,哪怕失败概率只有百分之十,我都不敢轻易去试。” “不愿苟同,但不能勉强。”白钰叹息道。 “所以……” 尹冬梅继续盯着他,“哪怕有第二段婚姻,在那之前我都是自由身,可以为所欲为,是吗?” “不……” 白钰才说了一个字,蓦地她和身扑过来,将他压在后面并重重吻了上来。刹那间他窒息了,他被她的火热烧得全身发烫,他感受到她舌尖后面蕴藏的无限活力! 他手脚都被压得紧紧的无法动弹,能动的只有舌头却被她搅成一团…… 熊熊烈火冲天而起,他的右手艰难地腾出来探到她睡衣里,触手间温软滑腻滋味妙不可言。 从来没想到北方女孩皮肤如此细腻柔嫩,简直媲美宋代绝世妙品钧瓷。 正想继续往下摸索,舌头陡地刺痛,紧接着她一跃而起,站在沙发脸色绯红地看着他。 “给你一个任务。”她说。 “什么?”他茫然。 “不准用手,解开我的睡衣。”她说。 白钰旋即笑了:“妙哉……” 话没说完牙齿轻轻咬住睡衣上的纽扣一旋一拉,“哗”,睡衣便敞开大半露出无限春光。 他两眼放光还想再咬下面纽扣,尹冬梅眼珠一转道:“也不准用牙齿。” “我喜欢闯关游戏。”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白钰笑道,下个动作便一口衔住那翘起的乳尖,舌头灵巧地打了个转—— “哦!” 尹冬梅轻轻喘息,一把抱住他的脑袋…… 第2524章 紧急集合 白钰是位沙场老将。 他以其复杂的情史、丰富的阅历,当然少不了与生俱来的天赋,掌握很多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技巧和判断能力。 比如他能根据体型、部位特征、皮肤质感、色泽等因素,第一时间判断如何打开女人身体的“开关”。 比如蓝依喜欢缠缠绵绵的吻,吻着吻着就动了情;齐晓晓却习惯直奔主题,事前吻几下算作开题报告;温小艺从小缺乏亲情关爱,每当他慢慢抚摸她全身时格外敏感,每每摸到一半便泛滥成灾…… 尹冬梅胸型属于那种圆锥型,即俗称羊角型,尖尖翘翘煞是好看,其敏感部位就在乳尖只需“咬定青山不放松”,她的身体便会很快放松。 果然当他换到另一座青山时,她都快站立不稳了,喘息愈加急剧,陡地一把推开他,手指一绞一卷,光滑的睡衣顺着她光滑的**掉落在地。 霎时白钰屏住呼吸,难以置信都看着尹冬梅……那个美好私密的部位,天啦! 我的天! 只见双腿双拢间那里高高凸起,肉厚鼓涨似白白的大馒头中间仅有道细细的缝隙,上面微不可觉几根稀疏的淡黄色茸毛,更增添妙不可言的趣味。 应该是—— 难得一见的极品馒头蕊! 古人有艳词赞曰:柔脂交叠覆几重,萋萋仙草衬玉缝;花唇微绽羞难掩,艳蒂娇耸情已动。 白钰哪里还按捺得住,当即用力一抱将尹冬梅压到身下,两人又狂乱地吻到一起—— 手机响了! 很奇怪,两人手机同时响了,在这样暧昧旖旎的时刻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他俩齐齐从情迷意乱中清醒过来,相互吃惊地望了一眼,又齐齐拿过茶几上的手机。 ——以他俩的级别和职务,晚上这个时间点打电话准有突发事件,不能不接。 按下接听键的同时,白钰飞快地冲到卧室并反掩好门,防止被对方听到尹冬梅的声音。 “白市长你在哪里?”居然是储拓的电话,声音有点紧张。 “省城,同学聚会。”这是白钰事先想好的托辞,简洁明了无须多说。 “有没有喝酒?” “没有……” 储拓似松了口气,道:“按省委办公厅的要求,凡在省城的述职人员立即到省府会务中心二楼报到,立即!” 白钰愣了愣下意识道:“请问储书记,发生什么事了?” 储拓疲倦地叹了口气,道:“可能出了点事,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赶紧去吧别耽搁,我还得一个个打电话。” 通完话白钰第一反应打给缪文军,忙音,一直忙音,看来储拓没撒谎省委要求各市市委书记在亲自电话通知。 回到客厅,尹冬梅已穿上睡衣正皱眉发短信,遂道: “缪书记亲自通知回会务中心报到?” “是啊,可……” 她还没说完,被白钰一个箭步上前又相拥而吻,越吻身子越烫,他明显感觉到她那高耸的部位紧紧顶着自己,似在缓缓蠕动! “不行了!” 尹冬梅奋起全身力气推开他,咬着嘴唇道,“你先去,我稍稍整理一下,这付样子怎么出去见人。” “唉,扫兴的电话!”白钰恨恨道。 “一波三折方显珍贵,平铺直叙有啥意思。”她轻笑着匆匆挽起长发略加修饰。 “冬梅,真看不出你深藏不露……身怀极品却荒芜数年,实在暴殄天物。” “给过你机会,你却溜了。” “唉,唉,唉……”白钰懊恼地抬腕看表,兀自不甘心道,“也不知报到后今晚是否自由活动……” 尹冬梅吃吃笑道:“在关苓看了两年,今晚倒猴急起来了?” “极品难觅迫不及待……”白钰道。 她富有深意且妩媚地瞅了他一眼,道:“也要有足够实力相匹配哟……” 收拾一番衣着,收拾一番心情,白钰来到省府会务中心二楼,远远见宇文砚、江珞斌、王斐等省领导都在,个个脸色凝重仿佛出了大事。 忐忑不安地登记报到,正好遇到提前过来的代主持毕遵正府工作的林润鑫,这才知道事情始末: 上电市长在回去途中遭遇车祸,一车包括司机、秘书等三人全部遇难!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六银正法委书记在省城某个酒店喝酒时因空调问题与服务员发生争执,殴打中他用筷子扎伤服务员右眼,服务员痛极拿啤酒瓶砸到他脑袋上,两败俱伤双双送进医院。 省委主要领导闻讯极为震怒,又极为恐慌。 年度述职与测评采取集中模式今年是第一年试点,钟组部高度重视,多次强调要做好组织工作和应急预案,圆满完成下达的各项任务。 岂知当天述职和测评刚结束,当晚就发生一起惨烈车祸三人当场死亡;一起酒后斗殴事件两人严重受伤,说明通榆没做好组织工作! 而且目前为止别的省份搞集中述职与测评都没出问题,就你通榆出了,说明什么? 思想上不重视! 措施上不得力! 宇文砚等省主要领导紧急会商后决定:凡会后返回各地的立即到市府视频会议室集中,清点人数;会后留在省城的立即到会务中心报到,当晚统一安排住宿。 此时王斐—— 向来特立独行、眼高于顶的他此时真是瑟瑟发抖,心知大祸临头!天晓得官运如此之背,居然把钟组部新领导班子最看重的试点工作搞砸了! 与前几届沿海系把持钟组部不同,新任部长丁大庆是地道的地方系人物,沿海系出身的王斐犯了错,还能轻易放过? 正好杀鸡儆猴树立钟组部新领导班子权威! 而今晚缪文军再次出了回风头——他是各市当中唯一将所有参会人员集中前来又集中返回的市委书记,并实现严格的请假制度,只有包括尹冬梅在内两名人员请假留在省城,其余人员集中乘坐大巴安全返回毕遵。 省委办公厅急电点名后,十分钟内毕遵全体人员都齐唰唰坐到视频会议室,纵使一直心存芥蒂的宇文砚也不得不承认: “文军有两下子。” 出这么大事件,官场规矩是赶紧在第一时间推出正面典型以化解负面影响,哪怕宇文砚内心一万个不情愿,也必须指示宣传部门开足马力为缪文军“驭军有方”,并要求组织部门的情况回报里着重强调缪文军集中乘车往返亮点。 尹冬梅比白钰晚到二十分钟,很快由工作人员安排入住,进了房间随即与白钰视频—— 既已袒诚相见,关系无异又突破到新境界,若非顾忌会务中心处处监控他俩今夜肯定要滚到一处。 “再看一眼馒头,望梅止渴,望冬梅止渴。”白钰道。 尹冬梅笑道:“好端端成语被你糟.蹋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偷不着又看不到就是你此刻最好的写照。” “辗转反侧,夜不成寐,”白钰道,“唉,实在不行就谈谈工作吧,大山大江大草原,还有许淮兰花节……龙菲集团对掐卓家搞得什么程度了?” “真无趣,还不如……” 说到这里她将手机飞快地闪了一下,“看到没?” “正好眨了下眼,太快了没看清,再来一回!”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 尹冬梅娇笑道,转而道,“谈到机会,通榆已有两个市长位子腾出来了,你真的不动心?” 白钰沉吟道:“你我即将浑然一体,算一家人了,说给你听也无妨……” 尹冬梅笑得前俯后仰:“还没入呢……” “前阵子江省长在我面前主动提及,我也透过京都做了些努力,但说实话还是没把握毕竟有宇文砚压着,你是知道的,”白钰道,“缪书记力撑和江省长善意只能确保我不被欺负,要想提拔还需要更多力量介入。” 她深以为然,深思片刻道:“我找尚立叔叔加把劲,请他别光是附合,态度要坚决。” 作为燕家子弟,她倒是可以用较为亲近的语气这样要求徐尚立。 “他本来就在我估算的赞成阵营,但你出面后效果更好,不过……”白钰道,“你也要考虑动动,须得徐省长大力促成。” “县委书记?不觉得快了点?”她问道。 白钰道:“难得出现空缺,错过就错过了,再等机会不知要到何时,也不知后面什么规则,能上则上,勉强点也无所谓。” “很有忧患意识啊。” “钟组部换领导了,肯定要推出些不同于往日的正策措施,起码从表面看越来越接地气,得到基层干部群众肯定,但对京都传统家族出身的……你懂的!” 尹冬梅长长思忖,道:“谋取县委书记职位,还是跳过去直接到市里?职务可以跳空,级别没法蒙混过关,象我这样正处到市直机关恐怕没多大意思,还不如留在基层。” “一环套一环,肯定有县委书记位子腾出来。” “要是你到毕遵就好了,我宁愿哪儿都不去就呆在关苓,至少一周能幽会两三次,”她幽幽道,“我心目中的比翼双飞不过如此。” 他心头一紧,道:“别乱说,前途要紧……我的去向目前说不准,省常委会情况你也知道,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好吧……” 尹冬梅道,“明天我到尚立省长那边聊聊,请他帮忙——你和我;你也给缪书记吹吹风,同样你和我,最好调到一块儿不仅圆梦,而且圆房!” 第2525章 严厉查处 京都震怒。 钟组部震怒。 通榆……真是扶不上墙的烂篱笆,经济发展不起来就罢了,城投债务如山也罢了,怎会连很简单的干部集中述职与测评工作都做不好? 数百名干部到省城开一天会,晚上安排工作餐和住宿很难吗?非得作鸟兽散结果闹出事来! 宇文砚、王辰和王斐也很委屈。 类似数百名干部开大会在通榆并非首次,以前都没出过问题,偏偏这次撞了邪见了鬼,连续爆出两桩事件! 但官场就是这样,守土有责,前面一万次没事不可能抵销这次犯的错误,这叫功过不可相抵。 从来不存被冤枉的干部,只有不称职的干部。 丁大庆连夜作出批示,第二天上午钟组部调查组就来到通榆,所有环节、所有动作都必须摆到台面上接受审查: 省组织部接到钟组部关于述职和测评的通知后呈报省主要领导,宇文砚、江珞斌都在文件上划了圈,ok。 省常委会及时传达部署,拿出具体实施方案并由省委办公厅、省委组织部联合发文,ok。 省委组织部出台述职与测评细则,ok。 省委办公厅规划动员大会、会场安排、领导分工和车辆配备,ok…… 慢着,省委组织部和省委办公厅都没提到晚餐以及晚上住宿安排,这是谁的责任? 王斐说省委组织部只负责会议部分,按惯例会务部分由省委办公厅扎口负责;王辰说省委办公厅根据省委组织部需求作相应安排,既然没提到晚餐及住宿,省委办公厅怎会多此一举? 双方各持一辞,拚命往对方身上甩锅。 调查组只调查不做结论,当天下午就飞回京都,不出两天钟组部正式作出决定: 省委组织部长王斐、省委秘书长王辰停职检查,深刻反省! 为何停职检查,而不是直接予以组织处理? 涉及两名省委常委职务任免非同小可,钟组部说了不算,必须要由更高层面领导研究拍板。 此外王辰属于通榆本土系,又临近退二线,处理相对简单;王斐却是沿海系派过去镀金的,如何妥善、圆润地处理须得幕后密切磋商。 宇文砚也看清这一点,钟组部决定刚刚下达,草草安抚两名停职反省常委后随即来到京都。 他想以稳定大局、充分调动通榆本土干部的理由推荐本土系干部接替王辰,保住自己在常委会的一席铁票。 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目前省常委会里本土系干部分别是王辰、缪文军、陈春、韩峰峰、陈思慧,甭管实际上归哪个派系,但都是通榆土生土长的干部,而且刚好五票不足半数。 因为省组织部长原则上必须从外省调入,倘若省委秘书长一职也直接空降,就意味着本土常委只有三分之一略强,对通榆干部队伍的打击也太大了。 任用本土干部为常委,那么毫无疑问省委书记有提名权或推荐权,毕竟钟组部不可能掌握并了解地方省部级甚至厅级干部的情况。 宇文砚佯装不知道省组织部长从外省调入——惯例并非规矩,表面上要按组织程序来做,他郑重其事推荐了三位省委常委候选人: 一是副省长苗麟元,以前从吴通那条线上来的,在上电、雅坛等地工作多年,提拔副省长接手何超那摊子事,但其工作思路与理念与岳峙多有不符,因此前期几次黄金窗口期没能更进半步。 缺点是年龄偏大,不符合干部年轻化要求。 二是上电市委书记卢人南,从基层税务员脚踏实地做到市领导可谓历经艰辛,按其能力水平五年前就有希望冲副省甚至省委常委,可惜他命中犯火,每逢仕途重要关头辖区就出现火灾。这回倒是没火灾,可市长一行三人途中出车祸算严重事故,作为班子难辞其咎。 卢人南综合实力最高,班子成员、副手死于任上也是污点。 三是省委农村工作办公室主任黄沧海,原省委机要室主任,在王辰力荐下调职并享受副省待遇,有基层主正经历,年龄适中。 实际上黄沧海才是宇文砚真正属意的候选人。 一个年龄偏大,一个涉及此次事件责任,明摆着黄沧海是最有力的竞争者。然而名单拿到钟组部干部四局局长张郧手里,眉头一皱,说: “通榆就这几位候选干部?我看不见得!” 宇文砚赶紧解释了近二十分钟,张郧半个字都没听进去,转眼打电话通知江珞斌和王斐到京都来“谈一谈”。 谈话之后结合宇文砚推荐,干部四局向丁大庆提交了五个人的名单,其中果断剔除年龄偏大的副省长苗麟元。 丁大庆再三斟酌,拿起铅笔把卢人南的名字划掉,说班子成员惹祸班长难辞其咎,是否问责暂且不议但不能考虑进省委常委提名。 宇文砚煞费苦心弄的两位“绿叶”都被淘汰,而那朵“红花”能否如愿呢? 对于宇文砚打的算盘,丁大庆一眼就看得明白。问题在于省委常委配置非同小可,钟组部同样只有建议权而无决定权,作为钟组部长,可不能象宇文砚这样打明牌,而必须做到秉公办理、一碗平端得平。 因为这样的位置,倘若私心杂念过重偏偏又被前五号人物看出端倪,后果很严重。 提拔省委常委与之前丁大庆委托宇文砚解决蔡津职务问题不可同日而语,不存在交换。 名单提交到乔赣、俞晓宇、宋檀山那边,均没有立即批示。 段铁霖批示是:通榆有点乱,领导班子要反思。成明(程庚明)的案子一直闹到明月面前,她很委婉地在小范围表达通榆省委“没担当”,查处厅级干部都要钟纪委支持,段铁霖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在京都高层层面点到“乱”字应该是很严厉的批评了,因为几十年来基本口径都是“稳定”,千万不能出乱子! 而范晓灵的批示更进一步:建议调整通榆领导班子,从严治党治正,约束好干部队伍! 范晓灵和段铁霖的表态令得形势更加复杂化。 本身钟组部一口气宣布两位省委常委停职检查已是非常重的处理,事先丁大庆也征求过乔赣的意见,初衷想“杀二儆百”树立新领导班子权威。 不料范晓灵似还不满意,要求“调整领导班子”,明显不是针对两名停职省委常委而剑指省委书记宇文砚! 丁大庆陷入深深的烦恼。 大换界迄今,京都方面没有动一位省委书记或省长,一方面该动的去年都动了;另一方面尽量避免给外界造成新班子上台就迫不及待换人的印象。 撤换两名省委常委,已是丁大庆能想到的最强硬手段。但范晓灵既然抢先做出态度严厉的批示,其他领导就有些骑虎难下。 因为前五当中已有两位对通榆班子不满,剩下三位如果和稀泥还围绕处理两位省委常委,就不那么和谐了。 新班子怎能不和谐呢? 为保证安定团结的局面,就必须有所放弃、有所牺牲。 丁大庆奔走于几位首长之间焦头烂额之际,明月、居思危听说此事均会心一笑。 他俩心知范晓灵尽管没过问程庚明案子,也未必知道此案与白钰有关,但宇文砚的背景及人脉资源等等,在范晓灵的层面肯定打听得清清楚楚。 不清楚,也会有人让她清楚。 方晟在晋西彻查造假集团的经过,明月身在局中自然了如指掌;范晓灵则在上高与方晟搭班子时多次听过介绍——不管工作期间还是床上都有提及,因此对于中原出身的宇文砚有种出自本能的防范。 哪怕此宇文并非彼宇文。 丁大庆先去试探乔赣,乔赣淡淡说你最好统一下意见然后再讨论下一步,不然批来批去没甚意思。 丁大庆暗想老大要等最后拍板,老二、老四剑指通榆领导班子,这样的话老三态度尤为关键。 出了这院,马不停蹄来到那院,守着俞晓宇会见前一拨人、后一拨刚准备进去时赶紧上前笑道: “插个队不介意吧?” 哪个敢介意钟组部长?被插队也是荣幸。 “可能您还没来得及批阅那份名单……”丁大庆以委婉的方式开头,然后半含半露地介绍了范晓灵、段铁霖的批示,暗示大换界未满半年,大开杀戒不利于社会稳定和干部队伍培养。 俞晓宇扬了扬眉,道:“该出手时就出手啊,大庆同志!你看这些……”他指指右侧一叠文件,“白山已陷入停滞没法开展经济建设了,成天只晓得打报告请求京都支持,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丁大庆也听说过白山省目前的困境:大换界出局的李鹤根象中了邪,准备在全省范围内搞大拆大建,提出“五万工程”——修建一万座桥、打造一万个智能小区、盖一万幢高科技商用大厦、引进一万名海归专家学者、孵化一万个现代化农业中心村。 离奇的是,“五万工程”根本没有经过严谨的科学论证和深入调研,完全是李鹤根凭空想象出来的活计。比如说,他连白山境内共有多少座桥、多少个商业小区和中心村等基础数据都没掌握,也不清楚引进投资高科技大厦的成本与产出,海归专家学者引进来干啥心里也没谱。 省委副书记兼常务副省长何超给予坚持抵制。 第2526章 意外人选 李鹤根虽说大换界当中出局,虎威犹在,刚到白山时说一不二,包括省长在内班子成员都让他三分。 这种情况到何超过去后有了改观。 何超很清楚京都派自己到白山且委以重任,一反常态地兼省委、省正府两个重要岗位,目的就是遏制李鹤根。因此每次常委会出头的都是何超,处处抵制其不合理的、不现实的、异想天开的规划和思路,不折不扣充当狙击手角色。 何超顶得有理有据,李鹤根纵然暴怒也没奈何,到京都告状吧现在谁理会他?于是李鹤根便利用一票否决权同样处处跟何超对着干,造成的后果是常委会每次都不欢而散,急需研究通过的、关系到国计民生的、特事特办的议题堆积如山。 正府方面急得要命,以省长为首的班子雪片般打报告向京都反映,这些报告最终都转到俞晓宇案头。 之前正务院秘书长在某个场合提过,丁大庆没放在心上。去年连续几批地方大员密集调整步伐有点大,难免有种种不如意和磕磕碰碰,作为钟组部不可能见风就是雨,肯定要让子弹飞一会儿。 今天俞晓宇直截了当说起,令得丁大庆有些尴尬,脑中闪念俞晓宇到底想拿掉李鹤根,还是重用何超? 两个方向都非丁大庆的选择。 官场中人都有同情心啊,人家刚刚丢掉“黄金宝座”局委员身份,转眼从省委书记位子上干掉,杀人不过头点地,不带这么玩的。 沿海系也不可能答应,毕竟李鹤根曾是派系中坚力量,镇守京都多年做了不少实事。 但俞晓宇故意把候选名单压在手里等自己上门,见面后转而提及白山,必定有其内在逻辑,而非街头巷尾大爷大妈漫无边际海聊。 通榆与白山,有什么共同点?一个字便可概括:乱。 而这个乱字,账都可以算到一把手头上。宇文砚凝聚力不强、领导无方;李鹤根乱作为、头脑发热盲目冒进。 想到这里丁大庆思绪理清楚了,本质上俞晓宇赞成范晓灵的意见,而且还要求连李鹤根甚至白山领导班子一块儿调整! 越来越麻烦了! 丁大庆真是头皮发麻,第一个念头居然后悔抓住通榆此次事件大做文章试图杀二儆百的想法。 本意处理两位省委常委意思一下,范晓灵、段铁霖却剑指宇文砚为首的通榆领导班子;俞晓宇更绝,把白山领导班子又加进去了。 ——在非常私密场合,丁大庆坦诚早知道钟组部长工作如此难做,还不如猫在地方当省委书记。中原的省委书记可以这么讲,只要平时注意搞好班子团结和自身形象建设,讲出来的话至少七成算数,另外三成私下做做工作也能放行。而在钟组部,能做主的事不屑或不愿做主,想做主的事做不了主,因为能做主的人太多,哪个都惹不起。 想到还有宋檀山没说话,丁大庆更是头大。别看前五当中宋檀山排名末位,主管领域也相对务虚,可京都历史因素决定了以传统家族势力为主,某种意义上,宋檀山在钟直机关说话更有份量。 必须立即搞定此事,让宋檀山没有发挥空间。 丁大庆赔着笑脸道:“向晓宇同志回报,白山问题钟组部已在酝酿之中,原则上考虑跟通榆一样来个大洗牌,干脆利落解决全部隐患。但这事儿的确不能着急,要照顾鹤根同志情绪以及正治影响,不然动来动去显得很不严肃。我的想法是分两步走,第一步对通榆被停职的两位常委予以处理,充实新人选实现局部换血;第二步再着手对通榆、白山班子动大手术,旧账新账一起算。您觉得怎样?” 俞晓宇还紧紧盯着白山,半开玩笑道:“照顾某个同志情绪,就不照顾白山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到底局部服从整体,还是整体服从局部?” 丁大庆却听出弦外之音。 李鹤根几个月前刚刚出局,于情于理,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都不可能有进一步动作,那么俞晓宇实际上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还是揪住宇文砚不放。 与范晓灵和段铁霖如出一辙。 直到此时,丁大庆仍不清楚宇文砚究竟倒了什么霉运,竟然同时被前五里面三位同时盯上——进京后丁大庆拜访某位老首长时特意提到宇文砚的名字意思是多加关照,难道老首长跟段铁霖不合拍? 暗暗叹了口气,道: “是啊,钟组部下一阶段工作重点要放到切实加强地方一把手问责机制,继续贯彻党员领导干部能上能下制度,并大力推行区域交流和岗位交流措施。个别不称职的、测评结果不佳的、群众反映强烈的始终放在名单前列,届时会有个整体全面统筹。” 说到这个程度差不多了,俞晓宇也不过分施压,微笑道:“名单我回头再看一下,去年为甸峰溃坝事件我去过通榆,感觉颇深。本土干部不给力就请外援嘛,何必非从矮子里面选将军?我是这样认为的,大庆同志再征求各位领导意见。” “格噔”,丁大庆心里明白俞晓宇对通榆干部很不满意。 与事件发生后雷厉风行停职相反,关于对王斐、王辰“双王”处理结论拖了半个月才出来: 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王辰职务全免,提前退休;上高省主管科教文卫的副省长赵唯实调任通榆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 省委常委、省委组织部长王斐被通报批评,调任黄砬省常委、宣传部长;而黄砬宣传部长田圳任通榆组织部长,等于两人互调了一下,但哪怕老百姓都看得出其中的差异。 田圳,土生土长的黄砬干部,但仕途过程中两个重要节点却分别在任厚明和蔡雨佳手里达成,反倒跟中原系主流段铁霖、丁大庆等不太熟,与宇文砚更是只闻其名未曾谋面。 京都方面安排这样一位无明显派系色彩的中原干部任组织部长,是一步面面俱到的好棋,中原背景的干部,先后得到沿海系和黄海系提携,一个都不得罪。况且从前几任沿海系组织部长正绩来看,在通榆无亮点无特色无进步,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是该到让贤的时候了。 赵唯实来自以前居思危主政的上高省,却从秦川交流过去的,处级阶段得到詹印青睐而重用,后来在居思危手里也升了半级。因此类似于田圳,也属于派系色彩很淡而靠自身努力和实干成长再加上运气进步的干部。巧合的是赵唯实爱人是桦南籍,他勉强算得上半个通榆人,这成为任命为省委秘书长的最好理由。 面对大出意料的任命,宇文砚内心苦涩难言,感觉到头顶乌云滚滚,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省委秘书长摒弃本土干部,也不考虑通榆方面推荐人选,意味着什么?京都对整个领导班子失去信任!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通榆领导班子里居然有两位中原来的干部! 很不寻常。 之前搭配多合理:宇文砚来自黄树;江珞斌和徐尚立虽都来自海子但系统不同、主管领导不同、派系不同;曹海笑来自西北;王斐来自沿海;周加友来自上高。 中原背景的省委书记与中原背景的组织部长,不奇怪么?这就是宇文砚觉得可怕之处—— 目前领导班子仍是过渡阶段,下一个很可能要调整自己! 平心而论,宇文砚也承认自己做得不够好,自上任以来事故、事件不断,爆雷连连,最丢脸的要数在俞晓宇眼前发生大爆炸,将心比心,大领导对自己印象能好吗? 不过谈到班子团结和凝聚力问题,能怪自己么?京都也不看看都派哪些奇奇怪怪的角色: 江珞斌,全然无视官场套路和潜规则,说话总不在一个频道; 周加友,用香港话叫做“无厘头”,沿海地区叫做“不上路子”,总之没法交流没法合作; 缪文军,从开始起就跟自己顶着干,处处设置障碍导致连区区白钰都收拾不下; 王斐也是,眼睛永远朝天看,一付游离于领导班子、不听从集体决策的模样,想自由自在做背包客好了何必混官场? 想来想去,宇文砚也很不服气,搁下钟组部红头文件到京都找老首长去了。 “上头有人要动你,大庆顶不住!” 老首长开门见山道。 宇文砚心头一凉,哭丧着脸说:“老首长,京都这地儿您就是我认识的最上头,我都不记得得罪过哪位上头……” “严格来讲与你没关系,这回躺枪了,”老首长道,“那个姓段的很久之前就跟我不对付,大家都在京都工作嘛一直相互将就,但提名通榆书记时私底下较量得很厉害,名额铁定给咱中原系具体给谁没准儿。他请人找我商量把你名字撤了,用他推荐的人选;那人不行啊,我看不对眼,不谈私交就从工作角度也轮不上!后来你上了,两人从此更生分了……” 宇文砚小心翼翼问:“他推荐的那位,后来呢?” 老首长轻描淡写道:“好像气得生了场病,健康状况一直没起色也就提前退二线了。” 宇文砚颓然道:“怪不得,这个仇结得有点大……” 老首长却道:“什么仇?说明我没看错人!没当上省委书记就气成这样,心胸何等狭窄,气量何等小器!我们革命队伍不需要这种没出息的干部!” 第2527章 正式邀请 从会议结束晚上连出两件事起,宇文砚外松内紧在全辖开展轰轰烈烈的整风活动。自省部级以降实施批评和自我批评,人人写汇报材料,个个要在民主生活会上过关,内容涵盖工作、生活、廉洁、作风建设等等;又不准影响正常工作,只能每天下班后进行,搞得市县两级领导们人仰马翻疲惫不堪。 另一层焦虑是随着两位新常委加盟,宇文砚以等他俩熟悉情况为由顺势将相关工作继续后移: 一是对成明(程庚明)采取双规措施; 二是增补町水市委书记、毕遵市长和上电市长三个空缺。 拜访老首长后,被责怪没有“和为贵”之余,老首长也含沙射影暗示甸西严厉打击古玩文物造假集团的规模与数量都听说了,“情不自禁”联想到晋西,“千万不可重蹈前人之覆辙”。 好在最后老首长仍答应尽最大可能“活动活动”,宇文砚羞愧万分同时暗自松了口气,表示谨遵老首长“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的嘱托。 既然这样的形势,成明(程庚明)那边更不能轻举妄动,因为黄海系至今态度暧昧一旦转入双规流程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宇文砚不想给潜在对手任何借口或机会,继续贯彻一个“拖”字。 风声鹤唳之中,白钰有些心神不定。 眼看到了五月,离江珞斌约定的六月大限还剩一个多月,次级债券打包交易到底做不做? 前段时间浦滢滢、都建嵘四下奔走接洽潜在买家,也与省城的钱公子联系过,都有强烈的交易意向但都卡在劣资产估值环节。 既然次级债券,买家肯定要尽可能压低劣资产估值,以便转手时赚取更多差价;而对白钰来说,转让价格过低不如不做,否则反倒容易被虎视眈眈的庄骥东挑出刺来。 正规商业渠道搁浅下来,如果透过校友葛冰凯的柒顶基金出手自然完美无缺,将来劣资产增值后还能以逆回购方式返还给甸宝城投,那样形同当年方晟商界白手套,有点胜之不武。 好像高考,按理应该凭分数入学,你却通过自主招生、优惠正策降分录取,甚至从双江跑到藏北考试一样。 白钰需要花时间说服自己。 还有一个需要说服自己的是——尹冬梅。这些日子夜晚,每当入梦脑海便满天飞舞雪白的馒头,还有中间细细密密粉红色的缝隙,总让他欲.火中烧地半夜惊醒到卫生间冲凉。 那份离婚协议让尹冬梅彻底放飞自我,白钰心里还锢着沉重的枷锁,总不时地提醒自己还有蓝依蓝朵,还有温小艺…… 最近大整风活动,尤其领导干部必须接受群众监督和批评,为避免麻烦温小艺都没敢回甸西,仍在京都跑省级保安公司手续;浦滢滢在外面频繁接触次级债券买家,穆安妮也听说整风活动的严肃性,退避三舍。 体内郁结的火气发泄不出去,眼前愈发飞舞白花花的馒头,白钰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偏偏这时,不知缪文军出于什么考虑,居然主动要求关苓发函正式邀请白钰参加许淮兰花节开幕式! “缪书记特意关照国元书记邀请你,我也不清楚内幕,”别看尹冬梅私底下火热奔放,此时倒谨慎起来,“要不你试探下原因,别是谁给咱俩下套。” “下什么套?哪个品牌?”白钰故意装糊涂。 尹冬梅道:“不要那个,干脆来个零距离接触。” “好好好,我负责了解……” 她一开车,白钰立马败下阵来。 拨通缪文军手机旁敲侧击一问,缪文军爽快说有位老朋友过来玩想见你,正好利用兰花节机会聚一聚,最近天天开会累坏了吧?放松放松。 噢—— 拿着邀请函分别找储拓、庄骥东请假,当天傍晚便来到毕遵事先约定的商务会馆,开门一看不由哈哈大笑。 果真老朋友,原来是当年经常在桦南喝茶鉴定喝酒的余先生! 关于余先生的来历,缪文军曾花了很多心思努力挖掘均无果,只知道祁琨能一直稳坐省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与他有直接关系。 蓝依蓝朵初到京都,余先生女儿送了两大捧鲜花,并主动指点到哪儿买什么以及各种注意事项等等,那是在零号专案组两个红头文件刚刚出台,京都传统家庭倍受打击的态势下,白钰始终心存感激。 不过当日分手之际,余先生没留联系方式因而中断音信,没想到历经数年余先生跑到毕遵来了。 “感谢令媛对我家人的关心照顾,”白钰紧紧握住余先生的手说,“后来总想找机会表达谢意……” 余先生截口笑道:“我不是来了吗?今晚多喝半壶就行,哈哈哈哈……来,看看我跑到山里农户家淘来的明代神像……” 白钰不禁莞尔。 这位余先生不象自己和缪文军纯粹为了接近祁琨勉力为之,是打心眼里喜欢收藏古玩。 这尊青铜神像高半尺,六条手臂,头戴五骷髅冠,身披虎皮,胸挂人头骨念珠。遍体缠绕着形态各异的蛇,六只手分别拿着:人骨碗,月形刀,人骨念珠,三叉戟,手鼓和金刚杵,身后有一大圈火焰背光,从头顶环绕至莲花宝座。 莲花宝座底款为“永乐年制”,左右两侧都刻有krishna,白钰反复瞅了几眼不觉微微皱起眉头。 余先生知他心生疑忖,介绍道:“此乃梵文,意思是大黑天或大黑天神,直译为摩诃迦罗,原为古印度战神,后来成为婆罗门教湿婆即大自在天的化身,在藏传佛教密宗里大黑天是重要的护法神,是专治疾病之医神与财富之神。” “喔——” 见白钰没表示什么,余先生继续说:“元代皇帝尊崇藏传佛教,元大都约有十多所喇嘛寺庙,明代永乐年间迁都北京后承袭了该传统,藏传佛教盛行一时,这个时期因此烧造了大批藏传佛教佛像,这尊就是永乐铜鎏金大黑天佛像,底款‘永乐年制’……” 白钰接口道:“底款四字篆书是对的,无论‘大明永乐年制’还是‘永乐年制’都没有楷书款,有则必假。” 余先生松了口气,道:“此尊青铜色泽古朴,铜质和手感均符合明代特征,佛像遍体鎏金几乎都剥落,但臂弯、缝隙、皱褶间仍隐约可见,说明并非做的旧,而是长年累月把玩后形成。” “这个……”白钰掏出手机查了会儿,摇头道,“好像有问题。” “什……什么问题?”余先生愕然问。 “关于藏传佛教佛像,中原地区流传极少,算是古玩收藏里的冷门,研究者也寥寥,我舅舅以前叮嘱说藏传佛教派系众多,诸神关系复杂晦涩,弄不好就容易被打眼,原则上少碰为妙,因此并未深入学习,”白钰笑笑说,“唯独之前工作需要偶然间掌握了几个梵文词,恰好今天派上用场,天意啊天意。” “梵文词?”余先生下意识朝莲花宝座侧面的梵文瞟了一眼。 “梵文krishna的意思并非大黑天,而是黑色,后来引申为黑天……” 余先生赶紧争辩道:“黑天就是大黑天嘛……” “黑天是印度教广受崇拜的神祇,被视为毗湿奴的第八个化身,是诸神之首,世界之主;而大黑天是湿婆的化身,两位神压根不是一码事儿。再者莲花宝座上虽写着黑天,可这尊佛像造型却是大黑天,会不会明代工匠搞错了?以当时藏传佛教的兴盛程度绝不可能犯这等低级错误,因此依然是后人——很可能清代康乾年间那批工匠仿制,工艺方面尽善尽美然而随便找个梵文抄上去,是画蛇添足的败笔。” 余先生脸色很难看地在手机里翻了会儿,懊恼叹道:“又被打眼了!他娘的,早听说造假者专门挑深山老林农户家埋坑,没想到一头栽进去,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白钰安慰道:“清代康乾工艺拿到古玩市场大概值小几万,也具备收藏价值。” “唉,我被那两个貌似憨厚的山民忽悠了,花了整整九万八!” 余先生倒不是心疼钱,被打眼才是收藏者心中永远的痛。 缪文军正好推门进来听到后半句,上前将神像捧在手里端详良久,道: “若非梵文瑕疵实在天衣无缝,没事,明天我派市场执法大队去找那户人家晦气,非逼他把钱吐出来不可!” “算了买定离手,没准人家也被骗了,”余先生到底心存仁厚赶紧阻止,“到毕遵本是闲逛散心的,别闹出一场官司来。” “行,喝酒喝酒!” 缪文军取出软袋里装的茅台,“三人两瓶,不欺公平!” 余先生赶紧拱手:“我不行我不行,以你们二位为主,我是配角。” 缪、白知他酒量的确一般般,笑笑也不勉强,等热菜端进来后便开吃起来。 席间余先生提到一个人,令白钰全身一震—— 钟组部干部四局局长张郧! 十年前钟组部机构设置调整后,干部四局专门负责地方省部级干部人事任免、职务和级别调整,管理范畴覆盖所有享受省部级待遇及部分重要地级市正职领导。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余先生又说了一个人——前钟组部副部长谢展佲,主管央企和大型国企主要领导干部的资深组织干部。 “张郧是展佲部长一手提携的,展佲部长是我姨表弟。”余先生淡淡地说。 第2528章 极品女友 此言一出,解开了祁琨稳坐省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十年之久的谜团,原来靠余先生的关系请谢展佲暗中相助。 后来为何在宇文砚手里靠边站呢?原因很简单,临近大换界谢展佲提前淡出,官场是很现实的。 一报还一报,这回宇文砚煞费苦心报了三位候选人,在干部四局局长张郧手里就没能过关。 反之祁琨被边缘后,缪文军、白钰都没选择性遗忘,春节照样登门拜访送点小礼,人家未必在乎但心意到了感情不同。 眼看三年任期将满,缪文军抽空到祁琨家里坐了会儿,提及自己的烦恼。祁琨当时没说什么,事后很正式地请老朋友余先生出山。 所以余先生这趟并非闲逛,而是特意前来倾听。 有些事儿不能在电话里说得太细。但为何专程把白钰叫过来旁听,一对一密谈不是更好吗? 一方面表明彻底信任,连老底都交给你了,还用多说啥?另一方面隐含的意思是,我自己能够做这些努力,如果可能的话你也帮一把,但不勉强。 这就是缪文军的正治智慧,一切尽在不言中。 余先生想问三个问题:你想哪个位置?有何困难?备用选项是什么? 缪文军情知事关重大绝不能含含糊糊,必须直白而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意愿,不能有半点曲解。 凝思半晌斟字酌句说主观上肯定想冲一下省长,客观上任职时间、资历等等可能略欠火候;常务副省长和组织部长两个位置我自信都能胜任,宣传部长也可以;秘书长干不来,事务型且太细致;纪委和正法委也不考虑,路越走越窄。 余先生说这几个岗位在通榆都不可能,必须出省。 出省没问题。缪文军道。 余先生说沿海地区都满了。 缪文军道中原、华南……东北也行。 余先生思忖良久,陡地展颜笑道:“看出来了,文军下决心走出舒适圈实现人生的自我挑战!小白啊,文军的志向和魄力值得你学习。” “我也实话实说,出省想法也是被逼的,”缪文军道,“刚才先生提到困难,目前的困难就在宇文砚!我要不勇敢走出去,估计宇文砚下个动作会把我调到町水或桦南再蹲三年,人生有几个三年啊!” “哦,我不太懂,省委有权调整钟管干部职务吗?”余先生到底不在官场,弄不清其中的微妙差异。 白钰解释道:“缪书记虽然是省委常委但兼任基层职务,而非省委省正府领导实职,钟组部在这一块基本尊重地方安排。也就是刚才所说,随便宇文书记把缪书记在各市调来调去都行,向钟组部报备即可。” “那怎么行?一直压在基层就没有出头之日了!”余先生沉甸甸道,隔了会儿侧过脸问,“小白呢,有什么想法?” “我是打算往市长方向靠一靠……”白钰三言两语介绍了江珞斌主动提及,以及当前通榆有两个市长空缺的现状。 缪文军补充道:“应该有三个市长空缺——如果从市长序列里晋升市委书记的话。” 白钰道:“市长当中有希望竞争的并不多,或许庄骥东会试试,我觉得。” “他?”缪文军轻蔑一笑道,“我认为希望不大!” “小白自己以及京都那边都有努力吧?”余先生不动声色问。 “有,但困难跟缪书记一样,主要卡在宇文书记那头,他会动用一票否决权,”白钰道,“因为历史上的、家族间的恩怨,他对我不可能手软。” “我明白了……” 余先生若有所思道,没对他俩的努力方向及困难点评什么,话题便转到古玩方面去了。 聊的内容比较沉重,而且第二天都有活动,当晚三人只喝了一瓶酒便点到为止。 钟离良开车将白钰送到预订好的四星级酒店,进去后没办手续径直上楼,来到顶层一间房间前轻轻敲门,门应声而门,闪身而入里面赫然是尹冬梅! ——倘若白钰回到关苓一举一动必定倍受关注,到哪儿都是焦点,那种情况下很难找到合适且安全的机会,不如提前一天在毕遵幽会。 门甫关上,白钰用力搂住尹冬梅搂得她喘不过气,可她真的好喜欢在他怀里窒息的感觉! “你喝了酒?”她轻喘道。 “发挥更棒。” “怎么……主动起来了?” “我不想错失机会……错失你……” “我坦诚说明在先,”她抬起清澈明亮的眼睛,“我不是处……” 白钰微笑着轻吻她:“胡说,你明明是正处。” “呸……只能说曾经是正处,现在降为副处……很失望吧?” “我也不是处男啊……不是很好吗?完美避开第一次的尴尬。” 尹冬梅被逗乐了:“你很会做思想工作嘛,女孩子们都被这样骗上床?” “靠实力好不好……” 两人边说边往大床方向移动边脱衣服,等滚到床上时都已身无寸缕完全袒诚相见。她身体热烈而奔放,波涛汹涌岩浆涌动;他以为能够长驱滑入,却险些堵在门前,幸好有温小艺为磨刀石练出金刚钻工夫,好不容易挤进去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本来觉得外部丰满肥厚已是极品,殊不知里面更甚——比温小艺更窄却弹性十足,四壁满是皱褶一层层延伸到最深处,且越往深处越紧致环环相扣,仿佛大圈套小圈层层叠叠来自四面八方挤压,有如小虫子掉进蛛网挣扎愈厉害被箍得愈紧,又如陷入泥泞坠入无尽虚空,饶是白钰身经百战也消受不起,几个回合后轻轻叫了一声便城门失守…… 嗬,实在意外,这场遭遇战输得很惨啊! 白钰心有不甘地擦擦额边汗珠,喃喃道:“不该喝酒……太特殊了……我再酝酿会儿……” 尹冬梅温柔地吻他,整个**都贴在他身上,轻轻道:“已经很棒了!前男友从没超过一分钟,特别前几次没进去就……我一直以为男女欢爱就该那样主要在于感觉,没想到……我好像被你开发一点了……” “咦,你不知道自己是极品结构?” “知道啊,所以觉得一分钟很正常,应该是,”她想了会儿道,“寻常男子都受不了吧?” 还真是。 若非经过温小艺的磨炼,白钰暗自承认短时间内应付不来。 遂搂着她笑道:“以前你说有过疯狂的经历,我还以为这方面玩出很多新花样呢。” “正因为床上运动没乐趣才喝酒打牌斗殴飞车……” “会不会俞晨杰知道你是极品花蕊知难而退?有些男人经此打击一蹶不振了。” “啐,姓俞的就没见过我不穿衣服好不好!”尹冬梅娇媚笑道,“你是见的第二个男人,也是深入持久的第一人。” 这话让白钰雄风顿起,立马昂首挺立再度披挂上阵! 战火重燃,烈度更甚于前轮。她已食味知髓渴望更猛烈更甜美的滋味,他有备而来展开攻城夺地式进攻,一波接一波排山倒海。她从未领略此等狂喜,此等熏熏然般冲击和陶醉式的快.感! 她的呼吸停滞。 她的意识七零八落。 她感觉身体被他撕得粉碎,整个人不断飘起,不断上浮,游弋于万里白云顶端…… 她感觉自己越缩越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她开始轻轻呻.吟——在她的家教和修养而言是很羞.耻的,她甚至一度认为欢爱过程中呻.吟是忸怩作态,而今她却不可自抑地声音越来越大。 突然间她身体僵直,再陡地松驰,就这瞬间失控般痉.挛与颤.抖,她惊叫一声陷入无比欢.愉的昏迷之中…… 不知隔了多久慢慢醒来,睁眼便看着白钰瞪大眼看着自己,不觉万分娇羞地恨恨咬了他一口,嗔怪道: “我真死了……真的……” “以前从没有过?” “没……”她双臂搂着他脖子,“三十多岁了第一次体验攀至巅峰的感觉,还不晚,我觉得蛮幸运。” 白钰道:“我也觉得幸运,一辈子能遇到一个极品,这概率比彩票中奖还低。” “未必,哪个男人到处吹嘘自己遇到极品,再说还有比极品更珍稀的名器呢。” “世间是否存在名器,我很怀疑。” 尹冬梅笑道:“亲眼目睹前,你相信世间有极品么?” 白钰被诘住,想想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人总是经验主义者。” 两人相拥而眠,尹冬梅时隔多年重新体验到被搂在男人怀里入梦的美好,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清晨早早醒来,白钰蠢蠢欲动想打个晨炮,她却腰酸背痛全身软绵绵提不劲,又担心上午兰花节开幕式出洋相,简单打扮定当便独自开车先回关苓。 白钰则慢悠悠过去与缪文军、余先生会合共进早餐,再将余先生送到火车站后两人一起前往许淮乡。 “你猜余先生能发挥多大作用?”途中缪文军问。 白钰老老实实道:“要看张郧对仕途恩人的尊崇程度,有人嘴上说得热乎实质慢慢淡下去了。” “跟我想得一样,”缪文军半眯着眼道,“因此抱有希望但不能期望值太高,哎,我准备近期调整一下县区领导班子,你看冬梅怎样?” 白钰做贼心虚强笑道:“冬梅同志……还可以吧,不过以缪书记观察为准。” 缪文军陡地哈哈大笑,指指白钰没再说什么。 第2529章 设下酒局 缪文军来到许淮乡第一眼看到迎在前面的尹冬梅,轻轻“咦”了一声咂咂嘴没说什么。 别说一班女干部当中首屈一指,纵使尹冬梅与同龄女人相比也是美丽大方、风姿绰约的,然而今天却不同往常,感觉特别娇艳,特别水灵,特别风情。 花朵的浇灌者、辛苦的园丁白钰也看出来了,心虚地躲在缪文军身后不敢吭声。 尹冬梅倒没觉得异样,反倒落落自然地将菲龙集团老总桂华森引荐给他俩,顺便介绍了其在双江开展的相关业务,着重提到正在着手与卓家争夺鄞坪山旅游景区项目。 白钰关切地说:“那个项目人家在手里做几十年了,有把握吗?” 桂华森说十句倒有八句目光在尹冬梅俏脸上打转,当即挺起胸膛道:“白市长这么说足见对鄞坪山项目渊源的了解,不过那真是历史了,过去的关系放到现在未必管用,请尹县长放心,菲龙集团一定能拿下那个项目证明自己的实力!” “桂总接手噶尔泰草原项目后给关苓县委县正府展示了一些新理念、新技术。” 尹冬梅轻飘飘赞了一句,把桂华森乐得合不拢嘴。 趁剪彩的间隙,缪文军压低声音提醒道:“姓桂总的过分热情,要保持清醒头脑。” 尹冬梅也低低道:“我有分寸的,谢谢缪书记提醒。”不觉地瞟了远处白钰一眼,暗想您不知道我已被你亲信得手了。 那边白钰正与韦昕宇闲聊。 “刚才过来时发现道路变宽了,河道修葺一新河水清澈了,绿化、环保、工业布局等等都做得不错,说明昕宇脑子里有思路有想法,不是闭着眼睛乱打乒乓。” 白钰夸奖道。 韦昕宇道:“很简单只要把过去您的招数学以致用就行,以前全县一盘棋,如今全乡一盘棋,规划和发展方向清晰定位好了,做什么都很顺畅。” “唔……” 白钰与远处尹冬梅对了下眼赶紧避开,冷不丁道,“许淮乡太小,你需要到更高的平台历练继而施展自己的才华。” 韦昕宇抑住内心激动,恭敬地说:“如果能有那样的机会,我求之不得……请白市长多关心!” 白钰还想说什么,一瞥看到人群里的付若廷,招手叫到身边道: “好你个家伙,别人千方百计往我这边靠,你倒好躲得远远的。” 付若廷不好意思道:“向白市长汇报,我已决心扎根关苓、扎根许淮,别的哪儿都不去!” 白钰将他拉到僻静处,道:“关于你的拿手绝招,后来我又有了新想法——别冲我瞪眼想法不可能一成不变,总得与时俱进。同样,你也得与时俱进,不能老躺在幽灵兰花功劳簿吃老本……” “您的意思是……” “眼下有资本盯上许淮兰花节了,可以转让,人家能在商业化运作道路上走得更远,而你拿到资金可以从事更高端的研究,比如与幽灵兰花不分上下的绝世珍品,不想试试?” 付若廷苦着脸说:“白市长,我在幽灵兰花上花了将近十年时间,我实在舍不得中途放弃……” 白钰耐心地说:“若廷,从专业角度讲幽灵兰花肯定有更难的东西需要攻克;但从商业、市场角度讲,在小批量产出幽灵兰花那一刻起,注定其蕴含的价值达到天花板!你是竭余生之力研究幽灵兰花相当于鱼尾的剩余价值,还是重新拓展新领域挑战自我?想想幽灵兰花的商业价值,如果再有第二个幽灵兰花会是什么情景?” “我想想,我想想……” 付若廷心烦意乱地说。 白钰又添了一句:“我不想你这样的人才埋没在关苓。” 付若廷讶然抬头看他。 白钰却在缪文军示意下快步上前,市县主要领导站成一排为兰花节开幕热烈鼓掌。 中午吃过工作餐后各自回程,临别前白钰递了张小纸条,缪文军看都没看就塞进口袋里。 回甸西吗? 白钰昨晚刚尝到甜头哪里舍得,再说尹冬梅也不肯啊,遂假意要去噶尔泰草原“瞧一瞧”,让钟离良驱车送到山下后独自乘观光电梯上山。 入夜后,尹冬梅也轻车简行从另一个方向上山,两人在当年夜宿的岩崖背后会合,度过缠绵、激情、浪漫、愉悦的草原之夜…… 夜里她宛如小女孩般依偎在他怀里,痴痴地问:“如果早在黑羊村东山沟里给了你,后面怎么办?” “是啊,那次为什么咬我?”白钰疑惑地问。 尹冬梅定定出了会儿神,道:“当时一切都很糟糕——闷热的天气,污浊不堪的草地,身上脏兮兮全是汗味儿,跟我所预想的不一样……” “那倒也是,第一次印象真的很重要,”白钰一寸寸吻她丝滑如镜的肌肤,然后埋在她高耸的双峰吸吮乳香,感叹道,“从未想过草原如此美好。” “不,应该是从未想欢爱如此美好,”尹冬梅道,“少女时期我就查过很多书籍,知道象我这样特殊结构的或许一辈子都领略不到欢爱巅峰的滋味,不过从概率来讲,即便正常结构女人能达到巅峰的也不超过一半,因此我的心态很平衡从不埋怨命运捉弄。” “但……” 尹冬梅猜到他想说什么,手指压住他嘴唇嗔怪道,“不准说但,今夜多美好,你看天上的星星……” “最大的一颗象你胸前尖尖的……” “呸……” “我咬一口……” “不准咬……” 她软绵绵抗拒道,却无法抵挡他的偷袭,全身化着一摊水融在他怀里。不过她的确属于很特殊体质,欢爱达到巅峰的反应特别深遂、特别强烈,瞬间耗尽她身体全部力气,因此怎么也提不起精神“二战”了。 上午沐浴着草原的阳光神清气爽回甸西,途中接到穆安妮的电话。 前段时间浦滢滢一直在碧海、朝明、双江、东吴等沿海省份跑,密集接触投资者洽谈关于城投次级债券的业务。 都建嵘只要有空也参与会谈,每当这时穆安妮总第一时间赶到。倒不是吃醋,穆安妮出于女孩子本能的警觉,执着地认为都建嵘心存不轨。每当这时浦滢滢就很奇怪,说他对我“不轨”,我也对他“不轨”呀,男女之间不就是相互欣赏对方继而你情我愿得到对方身体吗?应该不存在“失身”一说。浦滢滢又说就算他想玩玩而已,厌烦了离我而去,我也没冲着结婚,到最后有啥损失? 穆安妮咬着嘴唇说我没说失身,根本不是失身的问题,如果仅仅失身根本不是问题! 就这样,好几次都建嵘精心设置的浪漫场景和温馨氛围总被穆安妮这个电灯泡搅局,心里郁闷不已。 情场老手的他看得出浦滢滢隐隐动了心,往常只须添把火就水到渠成了。以他的经验,女人一旦在身体上被征服连带灵魂也被征服,什么都肯说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然而古怪的是,明明出公差浦滢滢总和穆安妮睡一个房间——别说公司高管现在条件稍好点的公司都会一人一间,任凭都建嵘再绞尽脑汁也寻不着机会! 庄骥东那边心急火燎地催促个不停,看样子短时间内想顺利泡上床再获悉核心机密已无可能,都建嵘一咬牙干脆使出另一招: 劝酒,酒后套出真话! 如果这招没用干脆算了,本来就是友情客串而已又没保证百分之百成功率。 通常情况下浦滢滢和穆安妮拒绝沾任何酒精,哪怕度数很低的干红、啤酒、黄酒等等,这方面她俩都很注意自我保护。 为此都建嵘不得不狠狠出点小血,转笔资金绕到关系交好的投资基金账户,以对方名义并以较为优厚的价格向甸宝城投打包购买150万元次级债券。 相比数百亿城投债券这点金额只能算毛毛雨,但有交易总是好事,浦滢滢和穆安妮均喜孜孜参与具体操作环节磋商、拟定合同、交换文本签字等等,然后很自然地,都建嵘建议晚上庆祝一下。 “别怕,碧海有全世界最好的女士鸡尾酒,号称千杯不醉,”都建嵘微笑道,“再说好汉难敌四拳,万一喝醉了我大概也不是二位女士的对手,开怀敞饮吧!” 浦滢滢手臂碰碰穆安妮,笑道:“行啊,今晚难得高兴。” 穆安妮扑闪着大眼睛道:“那……那就破一回例吧……” 三人来到碧海最高档、最豪华的紫星酒吧,进门后都建嵘打个响指: “两杯‘蒙面妖姬’给女士,我来杯白兰地!” 侍应生恭声提醒道:“‘蒙面妖姬’是本店最昂贵的女士鸡尾酒呢……” 都建嵘不耐烦道:“知道!快点儿!” “最昂贵代表什么?”浦滢滢尽管以前跟随那位领导见惯奢侈场面,乍一进来还是有点露怯。 “六百八一杯,外加小费,”都建嵘解释道,“其实成本也就那样,关键在于调酒师水平。他能在短短三分钟内调出14种层次感,就是说你每喝一口舌尖感受到的味道都不一样。” “噢——” 经他一说浦滢滢有些神往,穆安妮却笑道: “所有酒水在我嘴里都一个味道,辣。” 都建嵘似笑非笑瞟了她一眼,道:“因为你还是小女孩。” 穆安妮俏脸不由红了红,暗想这家伙长得不怎地,眼光倒毒辣得很,怎么看出来的? 第2530章 酒后真言 “来,首先祝贺我们三人组旗开得胜,cheers!” 都建嵘举杯道,“叮”,酒杯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浦滢滢和穆安妮都谨慎地呷了一小口,口感浓郁清香略带甜味,似比果汁好喝。 “跟我们平时喝的鸡尾酒稍有差异。”浦滢滢道。 穆安妮则双手捧着酒杯道:“我想吃夏威夷果。” “没问题,”都建嵘又打个响指,“来三碟进口干果……安妮喝酒好有经验,就应该多吃含油脂和蛋白多的东西。” “我和滢滢平时都不喝酒。”穆安妮道。 都建嵘不以为然:“酒嘛要辩证地分析,过量、失态、耍酒疯肯定不行;但酒也是活跃气氛、增进感情的催化剂,越往北越有很多生意在酒桌上谈妥。还有,心情好的时候喝点酒适当放松和舒展,比如我们现在,来,搞半杯!” 他口才很好,给她俩绘声绘色讲些金融圈和投资圈里的八卦轶闻,边讲边劝酒。她俩饶有兴致听着,加上酒味甜滋滋很好喝,不知不觉一杯下肚再来一杯,第三杯、第四杯…… 但其实鸡尾酒都由高度白酒调制而成,辛辣味和酒劲暂时被掩盖,起初喝着不上头还酸酸甜甜味道不错,等到酒精积蓄到一定程度猛地释放,酒量浅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往往被一下子击倒。 之前于煜和卓语桐在酒吧喝酒就是如此,酒力发作时连家门都找不着。 “扑嗵” 前一秒钟浦滢滢还故作镇定地微笑,后一秒便伏到台面上昏沉沉睡着了。 “哎,滢滢……滢滢……” 都建嵘假意叫了两声,心里担心引起穆安妮警觉,不料她憨憨拍手笑道: “滢滢不行啰,我还撑得住……” “不能喝了,再喝也得倒。”都建嵘故意说。 “小瞧我,哼!”穆安妮拍着桌子叫道,“再来两杯!” “别别别,只能一杯,听我的没错!” 都建嵘认真地说,趁机按住她的手背揩了把油,故作随意道,“让滢滢歇会儿马上就能缓过来,咱俩边喝边聊。” 穆安妮嘟着嘴说:“聊什么?我啥都不懂。” “不懂咱就聊你懂的,比如城投债券,比如城投项目?”都建嵘逗她道,心底为她的天真单纯乐开了花。 “嗨,那个没意思!”穆安妮摆摆手道,“还……还不是领导叫干嘛就就干嘛,一点想象力都没有!” “滢滢这么大能耐?我不信。” “不……不是滢滢,市领导!” 好家伙,这就上路了! 都建嵘窃喜,道:“噢,你说的是那个白钰白市长?” “除他还有谁?” “甸宝城投私有化了,跟正府完全脱钩,他凭什么指手划脚?” 穆安妮又挥手:“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里头水深……深着呢……” 都建嵘试探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我见多了——滢滢和你一个多都是他出的钱?” “嘿嘿嘿,哪有这么简单……嘿嘿嘿嘿嘿……” 穆安妮一个劲地傻笑,却不肯继续往下说。 都建嵘心里那个痒呐,简直如一百只猫挠心,强按好奇道:“不问了不问了,喝酒……” “咕嘟!” 傻女孩居然一口把满满一杯干掉了,眼里酒意更浓,想吃干果,抬手一会儿打翻这一小碟,一会儿碰倒那一小碟,全然乱了方寸。 都建嵘趁热打铁道:“我猜啊,白市长不可能那么直接自己掏腰包,肯定透出白手套出资达到间接控制的目的……” “哎,白市长白手套,好玩,好玩!”穆安妮指着他笑道。 “好玩吧,掏一个多亿不简单呢,白市长真有钱啊。”都建嵘道。 “哪个市长没钱呀,你说呢,嘿嘿嘿嘿嘿……” 越到这时候都建嵘越有耐心,但也不敢再劝酒防止穆安妮也“扑嗵”伏倒那就前功尽弃了。 陪着胡言乱语海侃会儿,又回到最重点的话题:“一个多亿从哪个渠道过来的?我也是副总,怎么看不出来?” “你猜……” “几千个上万个账户,怎么猜呀?” 穆安妮纤纤手指点点他,笑道:“看在好酒的份上告诉你,兴华公司……兴华……” 都建嵘心里怦怦乱跳:“高兴的兴,中华的华?” 穆安妮手捂着头道:“哎,哎,我脑袋转得厉害,我要回酒店……滢滢怎么办?滢滢……” “没事,酒吧专门配备司机接送,”瞟瞟浦滢滢灿如桃花的俏脸,他还想最后努力一下,“帮你俩各开一个房间吧,我派人盯着,你俩都喝醉了。” “胡说,我没醉!” 穆安妮挥舞双臂大声说。 唉,喝醉的人都不承认醉,都建嵘也是无语,眼睁睁错失一次绝佳良机。 “兴华公司?” 庄骥东认真地把企业名称记下来,随即在电脑系统里搜索——焦兆华潜逃甸宝城投被接管后全套账簿在正府、财正都有存档。查了半天还真发现有家叫做兴华公司的往来户,其经营范围是外贸、商业零售、工艺品等。 再看交易额,不算太大但也不小,每笔都在七八百万的样子。 庄骥东一拍桌子:有门儿! 因为甸西市正府系统的财正、审计、监管有条约定俗成的交易额红线,一千万!每次筛选、检查都只盯着单笔交易或往来超过一千万的,红线以下通常不会过问。 兴华公司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所有发生额都在五百万以上、一千万以下,明摆着规避监管! 庄骥东阴沉着脸琢磨良久,独自驱车来到市银保监分局,进了任局长办公室径直吩咐道: “打开监管系统使用最高权限,我说你查,事后不得向任何人泄密!” “请庄市长放心,绝对保密。” 任局长经常承接这类保密查询,很有经验道。 “查询——甸宝城投浦滢滢、穆安妮两人今年以来所有银行流水,打包发给我。” 庄骥东命令道。 不出五分钟,两个数据包便发到手机上,庄骥东又要求查询她俩与兴华公司账务往来明细。 “没有……看来没有直接联系。”任局长道。 庄骥东道:“透过第三方过渡能否查到?” “可以……” 任局长继续操作,庄骥东暗骂道都是他妈的蜡烛不点不亮,市长大人亲自查询都藏着掖着。殊不知任局长也有苦衷,监管系统连接所有银行数据库功能太强大了,理论上讲除非你只用现金否则无处遁形。查到最后,都知道数据肯定从任局长手里出去的,一年到头不知得罪多少领导。 “庄市长,没发现交易流水。”变换几种查询方式后任局长如释重负道,站在他角度讲没问题最好,天下太平。 庄骥东皱眉道:“有没有从兴华公司转三四道手之后到她俩账上?” “理论上存在,”任局长道,“但转手两道以上的查询运算量太大,系统负载吃不消因此禁用了这些功能。” “系统负载……” 庄骥东理解他的意思,沉吟片刻道,“那你逆查询,筛选出她俩单笔金额五百万以上的进行回溯,看看资金到底从何而来。” “好……” 任局长滴滴哒哒敲了会儿键盘,几分钟后停下来摇摇头,“还是没法查呀庄市长,这些钱都在贷款公司、信托投资公司等非银行金融机构过了桥,资金来源不可逆查。” “什么意思?”庄骥东沉下脸道。 “就是说……”任局长顿了顿,打比方说,“好比我穿了件西装,您一看知道西装是我的;现在把西装送到洗衣店,又不小心把标签弄丢了,怎么在几百件西装里找到我的?除非有特殊标记。” 庄骥东没吱声,悟出浦滢滢和穆安妮以及背后的白钰很可能提前防范,尤其白钰精于金融,怎会不知道查账的手段? “照你的说法明知个别人有问题只好干瞪眼?”庄骥东冷冷道,“银保监局服务基层、维护金融秩序的监管职能岂非空话套话?!” 市长撂出重话,任局长顿时慌了神,搜肠刮肚想了半晌道:“目前系统限制的确让我们基层分局很为难,前期大家都有提意见……庄市长,要想证明兴华公司的确与她俩有资金往来,一方面要查明兴华公司实际控制人身份;另一方面要查明中间起关键作用的过桥账户,这个账户肯定不单为她俩服务,还提供其它过桥服务。” 听起来有道理,专业到底专业,出的点子都不一样。 “那你查查兴华公司的底细。”庄骥东道。 在系统里搜索了一阵,任局长道:“去年上半年在省城注册的新公司,与外省、本省各地特别甸西往来交易都很频繁,从银行流水来看是家业务开展得不错的贸易公司;不过从但凡资金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转往碧海来看,不排除皮包公司性质,即所有资金经过它账上剥了层皮——大集团大企业为了避税或其它目的经常这么做,也不能说明什么。” “如果查明她俩入股资金由兴华公司提供,说明什么?”庄骥东问道。 “只要有借款合同就没问题……” “如果兴华公司与某位党正机关领导干部有关呢?” 至此任局长总算明白庄骥东大动干戈的原因,长长思忖,道:“理论上讲,只要查明领导干部或直系亲属或秘书、司机等等与兴华公司有资金往来,且领导干部与甸宝城投存在或曾经存在管理、利害关系,就不能排除间接控股或曲线入股的嫌疑。” “很好!” 庄骥东要的就是这句话。 第2531章 雕塑图案 任局长花两个小时生成了一个大数据包,具体包括如下: 近半年内兴华公司与甸西企业、个人所有交易流水; 与兴华公司交易的所有企业、个人近半年所有银行流水; 正府领导班子以及亲属、秘书、司机等近半年所有银行流水。 庄骥东满载而归。 他坚信两点:第一浦滢滢和穆安妮绝对出不起一点多亿,而白钰绝对不可能彻底放手甸宝城投;第二穆安妮酒后承认白钰实际控制甸宝城投,又透露入股资金从兴华公司过桥,都有录音的,基本实锤在握。 越接近胜利,庄骥东越保持冷静,深知关系并扭转双方命运的一战,千万马虎不得。 慎重思考了两天并在电脑里试过,庄骥东觉得凭自己数据处理能力以及精力、电脑配套,更重要的是财务和会计专业知识,不足以从大数据包里按图索骥发现线索。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庄骥东跑了趟母校碧海师范大学,找到原来大学导师介绍原先挂靠在学校下面的某会计事务所,委托所里最擅长计算机数据分析的陈审计师处理那个大数据包。 但庄骥东的性格并不十分信任别人,琢磨找位手下专门驻守事务所充当监工,一来防止数据包信息外泄,二来有了线索及时通报,三来也起到督促进度的作用。 派谁呢?庄骥东思来想去把任务交给了秘书组成员之一,市正府办社会事业科副科长秦中华。 春节前庄骥东曾想过对正府办中层干部大换血,将原秘书长殷勇的人通通打发到基层,以竞聘方式从市直单位部门选拔新鲜血液,很让正府办中层干部们惶惶不安了一阵。 节后庄骥东在市长办公会上提了一下,白钰建议等两.会召开后再研究,想想有道理便拖了下来。随着成明(程庚明)出事、宇文砚秘密谈话等进程,庄骥东觉得自己在甸西时间不会太久,那还大费周折干嘛呢?很不满意的秘书组也就继续延用了。 派秦中华驻守事务所,主要因为秘书三人组写的材料当中庄骥东对他最不满意,但秦中华的优点是嘴风很紧,庄骥东注意观察了好几次,自己闲谈或布置工作期间流露的对个别领导的评价,秦中华从未传到外面。 殷勇的教训也让正府办工作人员体会到泄露秘密后果之严重性,两下相结合,庄骥东觉得秦中华能够胜任这个工作。 一切安排妥当,庄骥东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无巧不成书,秦中华前脚刚去碧海,庄彬后脚来了电话,絮絮叨叨说了二十分钟听得庄骥东心烦,无非集中在两点: 一是程庚明案子搅得京都和省里都不太平,非常时期务必低调,这个时候万万不可做出头鸟,谁露头打谁。 二是踏踏实实与白钰配合抓好城投债务清降工作,就此一项做成就是头功,下一步当可水到渠成接储拓的班,切勿冒进躁动,切勿受人蛊惑! 庄彬还透露京都方面即将对通榆有大动作,包括宇文砚在内会不会调整都难说,警告庄骥东要稳住、稳住、稳住! 听了叔叔的话,庄骥东更稳不住了。 宇文砚有可能离开通榆?那他答应我的事还算不算?会不会抢在前面把一系列事情处理到位? 按官场惯例,原班子在离任前都会提前来一波人事调整,欠下的人情、答应过的事、该补偿的该布局的该交换的,一次性解决。 五月中旬。 从省到市到基层都貌似宁静,实质神经绷得紧紧的,心悬在嗓子眼坐等石头落地。 各种传闻满天飞舞: 有说宇文砚担任省委书记期间事故接连不断,京都很不满意准备换人; 有说宇文砚认为大部分事故出在甸西,储拓给自己拖了后腿打算挥泪斩马谡; 有说钟组部计划对通榆从省领导到市领导来个大调整,彻底改变死气沉沉的落后局面等等。 在这样波谲云诡的时候,市委市正府及主要领导因为一桩很小的事竟然发生了冲突! 甸西江综合整治大方案里计划对横跨江面的甸西三桥进行改造、亮化和修饰,从原先粗糙简陋的水泥桥变成景观桥。 作为方案的一部分,设计方计划在桥头西端矗立一尊高分子材料打造而成的雕塑: 三道波浪线上有朵黄花。 波浪线代表甸西江,黄花则是市花,也意喻著名的黄花岭及百年名寺黄花寺。雕塑到了晚上遍体发光,整条江边木栈道都能看到。 当初方案交给白钰审阅时,对雕塑图案没太在意,他觉得自己艺术细胞一般般,不懂美术和构图,乱提意见容易出笑话,只吩咐邵俊锋多征集专家意见,避免在常识性和细节方面出岔子。 邵俊锋办事认真负责,拿着雕塑图案先后请甸西建筑专家、美术专家、雕塑专家过目,修改了九处之后大致成型。 不料雕塑矗立到桥头当天,刚好储拓的车子从桥上经过,瞅了一眼勃然大怒,随即打电话给赵万诚斥道: “哪个不开眼的设计这图案?忘了黄花岭坍塌事件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立即给我换掉!” 邵俊峰慌张张组织人手搭架子准备拆除时,偏偏庄骥东下基层视察路过江边,见状派秘书过去询问,然后不以为然说: “山体坍塌,黄花岭不是仍在么,正展现了无惧天灾人祸屹立不倒的风范。黄花留着,就是位置要挪挪,雕塑应该矗立于桥头东端,相当于上首嘛。” 这一说周围人都悟出名堂来了。 庄骥东,名字里有个“东”字,你把雕塑放置于西端正好压东端一头,什么意思? “好好好……”邵俊峰为人忠厚踏实却应变不行,面对与市委书记截然相反的意见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胡乱答应。 那天白钰刚巧去关苓参加许淮兰花节,邵俊峰只得向赵万诚讨主意。赵万诚说储书记对黄花图案有意见,庄市长对东端西端有意见,我们就两下相结合,一是黄花改成山峰意喻黄花岭,山水相依;如果储书记再提黄花岭坍塌我们就说不是黄花岭而是莲花峰或梵幡山,然后雕塑移到东端不就结了? 有这么简单?要不请赵市长再问问吧。邵俊峰央求道。 机会说来就来,第二天上午即白钰还在噶尔泰草原时,在家的市领导班子集体参加位于市中心的歌舞大剧院峻工启用的剪彩仪式。 说实话包括储拓在内都不想去,但作为去年公开招商用于刚性兑付城投债券的五个城投项目之一,投资商当初在合同里明确市领导要出席歌舞大剧院剪彩仪式以壮声势。 赵万诚也大意了,内心深处没掂出雕塑之事的份量,当着一干市领导说储书记、庄市长,关于甸西大桥雕塑问题根据指示准备作两处微调,一是黄花改为山峰,喻意为山水相依;一是从西端移到东端,工程商打算下周整改安装到位。 储拓眉头紧锁,道:“在西端放得好好的移来移去干嘛?还在原先位置搁着!” 其实设计初衷是江西地势比江东略低,为弥补视觉缺憾在西端竖尊雕塑起到调节作用。 储拓想的却是,甸西甸西,雕塑当然放在西端,放到东端岂不成了甸东?还有个不便说的理由是,由于视角问题,他站在办公室窗前可以看到西端而看不到东端;庄骥东的办公室窗前可看到东端看不到西端。 庄骥东先不争论位置问题,而不满明明自己肯定黄花图案却改成山峰,当下摇头道: “山水相依,哼,万诚市长看看内地多少城市有山有水,这种大众化、千篇一律的东西不要也罢!” “骥东市长对雕塑设计提出更高的要求啊,”储拓道,“其实作为桥头装饰无须赋予过多含意,达到美观大方效果就行了。有山有水的城市很多,甸西做出自己特色就行。” 庄骥东反诘道:“黄花就是甸西特色,为何不揉合进去?黄花是甸西市花,我觉得没必要顾忌什么。” 储拓摇摇头:“有些东西不能不信……不是说黄花不能作为雕塑图案,而是在设计理念方面需要超越升华,因为市花,所以什么图案都放进去,太俗套太随大流。” “过分含蓄反而难以理解,黄花就黄花,要绕来绕去干嘛?”庄骥东索性把位置问题也端出来,“还有建筑标志向来都在东首,西端没道理!” “我听说是视觉效果补偿,这方面要尊重专家意见,骥东市长!”储拓不高兴道。 换在平时也算了,然而庄骥东正处于仕途关键点讲究的就是气势和兆头,哪肯轻易相让,回敬道: “有多少人坐在直升机上鸟瞰大桥?我觉得更应该从市民角度来考虑设计方案!” 市领导以及陪同人员都看呆了,没料到市委书记和市长为了区区一尊雕塑当众争执起来。 赵万诚更是尴尬万分,事情就因自己考虑不周而起。 储拓见庄骥东竟敢当众顶撞自己,心知这段时间传闻想必不是空穴来风,气得脸色铁青,掷地有声道: “关于桥头雕塑问题,我认为第一应该放置于东端;第二不要出现黄花;第三尽快调整到位!” 说罢不顾在场领导们的反应拂袖而去! 第2532章 变通方案 带着狂欢后的余韵,白钰心情很好地回到甸西,刚上班就听到秘书柴君绘声绘色讲述了储拓与庄骥东为区区雕塑当众争执的经过。 惊愕之余,白钰很快想通其中内在逻辑,与其说雕塑之争还不如说是“气合之争”,争的是气势制高点。 此时的储拓,恐怕连他自己心里都清楚托提前预知黄花岭山崩事件之福,顶多在市委书记位子上捱到明年年底,而今随着通榆接连爆雷引起京都不满,时间大概率要提前。不管恋栈还是不甘,也有年龄的缘故,越到这个时候心理上越敏感,越需要得到周围干部群众尊重,越容易因为芝麻大小的事发脾气。 庄骥东呢,空降以来实际上各方面工作比较顺利,没遭到什么挫折,近一年时间情况也基本摸透了,如今有省委书记“暗示并支持”,有明摆着市委书记缺额,又掌握到白钰明里实施私有化暗里实际控制甸宝城投的线索,可谓意气风发。 另一个角度讲,也符合官场搭班子的普遍规律,通常都是刚开始客气加提防;等到双方摸透对方底牌和路数后便明争暗斗;到最后相互不搭理进入漫漫冷战阶段。 目前储拓与庄骥东就处于第二阶段。 “吵已经吵了,整改方案有了吗?”白钰问道。 柴君摊摊手:“从昨晚到今早邵总打过七八回电话,就等您回来呢。” 说曹操曹操到,邵俊峰几乎踩着柴君话尾进来,愁眉苦脸道: “我可遇到天大的难题了,白市长,我恨不得撂担子不干了……本来就是亏本买卖,还碰上乱七八糟的破事儿!” 白钰道:“不,这事儿不怪储书记和庄市长,你只注重艺术和细节却忘了内地最重要的正治,造成府院矛盾怪谁?你要把责任顶下来。” “怎么可能我顶责任?我按部就班做事,可没招谁惹谁。”邵俊峰不服气道。 “按常规雕塑等标记的确应该放置于东首即上首,庄市长批评没错;有黄花岭山崩在前,设计图案时是得有所讲究,储书记意见也对,这些元素当初都没考虑进去,说明方案本身存在瑕疵!当然我也有责任,没做好这部分方案的把关。” 邵俊峰争辩道:“这种事众口难调,主要他俩彼此不对付,怎么都能挑出刺来。” 白钰道:“所以必须拿出让所有人都挑不出刺的方案——妥协的艺术才属于大众,你要时刻记住这一点。” 邵俊峰指着眼睛道:“白市长请看……我一夜没睡先后跟三个不同界别的专家组讨论,商量到天亮还是没辙,只能……只能厚着脸皮向您求援了。早在关苓我们都看出来了,白市长思路特灵活、创意独特,远远甩那些个专家几条街。” 白钰笑着指指他道:“好哇,时势所迫把俊峰这位老实人都逼得学会拍马屁了!术有所攻,我不敢跟专家们比,试着根据需求、困境、麻烦所在出出点子吧……” “您答应了?!”邵俊峰大喜道,“多谢白市长,我实在焦头烂额走投无路了。” “虽然答应可这会儿心里也没底,”白钰道,“图纸先搁这儿吧,等我有了灵感再联系。” 邵俊峰知他时间宝贵也不多啰嗦,起身准备告辞,却被白钰叫住问道: “对了,奉泽燃气电厂动工后工地附近有无异常情况?暨南云河的人出现过没?” “完全没有,事情就象一阵风似的过去了,再也没人提起,”邵俊峰道,“我也一直纳闷在圈里打听,听说暨南云河高层也不清楚必须拿下的原因,竞标失利后反而都暗暗松口气觉得不必明知甸西江综合治理项目亏本还往里面砸钱。” “是吗?” 白钰疑惑地眨了眨眼没再追问。 整整一天,白钰总在听取汇报和批阅文件期间时不时拿起雕塑模型陷入沉思,再站到窗前眺望远处的甸西江大桥。 去食堂吃晚饭的路上,柴君瞅四下没人悄声道: “白市长,秦中华在碧海某家会计事务所驻点……” “哦,你怎么知道的?” “本来约好周末一块儿打篮球,他说回不来,好像要等什么数据。” “你是篮球队长?组织者?” “我哪有那水平,”柴君笑道,“他就觉得我嘴比较紧而已,关照别人问的话只说临时加班。” 白钰点点头没说什么,夜色下他的背影坚实而沉稳,又蕴含着跳跃的活力。 晚饭后白钰散了半小时步,然后把邵俊峰叫到办公室。 “初步想好了应对方案,觉得可行的话连夜组织实施,改动应该不算大。”白钰道。 邵俊峰又惊又喜:“这么快啊?请白市长指示。” “关于雕塑放在东端还是西端的问题,我的意见是两端各放一个,这样不就行了吗?至于西低东高调整视觉缺憾,把西端那个弄高些,实际上站在桥面或附近看都差不多,对吧?” 邵俊峰仔细看了下白钰在电脑里做的三维立体动画效果,连连点头道: “高,高!白市长果然另辟蹊跷!那黄花的问题呢,一个坚持要放,一个坚决不肯放?” 白钰从电脑里调出一朵鲜花的图案:“这个如何?” “这是牡丹呀!”邵俊峰吃惊地说,“放到甸西雕塑里算啥元素?不恰当吧?” “牡丹是国花,雍容华贵,天香国色,谁也不好说什么,”白钰道,“但到了晚上灯光效果把它染成黄色,岂不还是黄花?既符合庄市长要求的黄花,又不是储书记反感的黄花,准确地说叫做黄牡丹,哈哈哈哈……” 邵俊峰愣了半晌也笑起来:“还能……还能这样啊……白市长的思维真的……得,我也不请示了马上照办,要再有人说三道四地挑刺,我把图纸砸他脸上去!我怕谁?我到甸西支持建设的,又不是来受气的!” “该强硬的时候可以强硬,我支持你。”白钰道。 六月上旬。 朝明某家投行打包收购甸宝城投四个亿次级债券,为顺利化解和清降甸西数百亿城投债务吹响胜利的号角,江珞斌、徐尚立等省正府领导均在汇报材料上做批示,对甸西务实有效的市场化模式大加赞赏,要求各市要向甸西看齐,在化解清降城投债务工作方面拿出实绩。 本来白钰打算利用柳瑄瑄实控下的公司借道沿海省份投行实现收购,商业逻辑也不错,柳瑄瑄家族企业本来就有基础设施和交通工程的固定资产投资基金,甸西这边虽然都是劣资产但有很大的上涨空间,长远而言不会亏到哪儿去。但事实上还是有颇具长线思维和战略眼光的大基金、大投行、大投资商敢于下重注去赌。 至此甸宝城投已经完成两笔清降交易,实现白钰当众在江珞斌面前的承诺,那么,江珞斌会实现自己的承诺,不,暗示吗? 六月份通榆省内人事调整风潮暗动。 缪文军率先在毕遵动手,对市直、县、区主要领导和班子进行了大刀阔斧的调整,其中尹冬梅调任树城县委书记;包荣晨接任县长一职。 副县长付若廷提拔市农业局局长; 许淮乡乡长韦昕宇提拔为市委办副秘书长。 此外常兴邦提拔为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兼刑警大队长。 此番人事变动意图过于明显,缪文军赏识的、长期跟随的以及秘书等都有了不错的安排,按官场惯例是即将离开的节奏。 然而省里那头却半点迹象都没有,也无缪文军可能会去哪儿的风声,连小道消息都听不到,说明暂时不动? 未免不是缪文军采取的倒逼手段,以行动向宇文砚叫板:我想离开毕遵了,你看着办! 省里为何没动静呢?正在焦急地等京都的动静。 京都这架庞大的机器太大了,大得没有任何人能够左右它的势能,而且总会遵循惯有的规律运作,不会轻易受到外界侵扰。 六月下旬。 宇文砚实在拖不下去,主持省常委会一致通过对成明(程庚明)采取双规措施的决定。 紧接着宇文砚给丁大庆打电话,明里询问之前联系的蔡津相关手续有无到位,暗里试探京都对通榆、对自己下一步的动向。 丁大庆沉吟片刻说再等等,不着急。 一等又等到七月中旬。 陡地,钟组部事先全无预兆来人对缪文军进行考察,却不透露职务变动情况,弄得所有人都有些发懵。 缪文军、白钰心里稍稍有点数,也摸不清虚实,现在人事任免保密制度愈发严格,哪怕红头文件上午九点下发,八点半都不会泄出风声。 考察分省、市两个层面,宇文砚和江珞斌两位省主要领导自然在谈话之列。江珞斌以肯定和褒扬为主,宇文砚则中性的、陈述的以及“希望”比较多,虽然谈话本身不会对考察产生影响,但很多时候人确实无法掩饰发自内心的态度。 考察组一天半结束所有程序旋即回京,不说半句废话。 隔了一周,钟组部再度派人与缪文军谈话,宣布其去向: 免去通榆省委常委、毕遵市委书记职务,调任碧海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碧海省经济技术开发新区管委会主任(正省级)! 符合常规的提拔和职务变动。 碧海省委书记是局委员,领导班子水涨船高都有相应配备。缪文军虽没能冲刺到省长职务,但碧海的体量、经济地位、内地正坛重要程度等等,与通榆不可同日而语! 总而言之缪文军在各方合力下还是如愿以偿。 第2533章 直接考察 缪文军前脚刚离开,新一轮针对省领导班子的调整后脚就到了—— 徐尚立免去通榆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调任京都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宣传部长(正省级); 原碧海省经济技术开发新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童柏松,调任通榆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 原暨南省镇南市市委书记雷皲调任通榆省委常委、桦南市委书记;原桦南市委书记茅德圭调任毕遵市委书记。 徐尚立——本来这波调整名单里并没有,他也没透过陈皎、燕慎等人寻求变动,而是一个意外机会: 原京都宣传部长因重病辞职,在商量人选时乔赣突然说以前发展研究中心尚立同志文章写得不错,经常有新观点新见解,别在通榆干了干脆调回来搞宣传工作吧。 大领导开了口,丁大庆等也没理由拒绝。在海子里工作过就这个好处,提起名字包括范晓灵、俞晓宇、段铁霖等领导都有印象,只要大致没恶感也就抬手放行了。 从内心讲徐尚立感谢京都、感谢组织,副省提拔正省另说,说实在的常务副省长主管经济这个担子太沉重了,尤其在举步维艰的通榆,数年来徐尚立做得很辛苦也很吃力,与前任何超的举重若轻相差甚远。换到自己擅长的意识形态和文艺、文化、舆论等领域,从事拿手的文字工作,徐尚立有种长舒口气的感觉。 童柏松并不是传统观念里的沿海系,雷皲也非一般意义的岭南系,他俩有个共同特征即土生土长、在城市规划和建设方面有其独树一帜的风格。 由此可见乔赣的用人脉络,本质而言竭力摈弃势力和权力纷争而致力于重用派系色彩较淡的实干型干部。 从上轮调任的赵唯实、田圳,到此轮的童柏松、雷皲,都是如此。 也是正常的。每位领导都有其特点和风格,在遵循大的用人思路、组织原则前提下不可避免会有鲜明个人特征。 在解决历史、地域、时代形成的权力派系和家族势力问题上,从桑老在位时就开始警觉;刘老加以遏制;朱正阳通过零号专案组进行打压。 乔赣则因为过渡色彩较浓,施正时间只有一任,故而手段较为温和——从侧面着手,即尊重事实但大力任用派系色彩淡的干部,以此引导和规范官场主流运作规律。 这也意味着,宇文砚主导下的通榆省委班子不会出现曾经阵营分明、剑拔弩张局面,但变得更加不可预测、吉凶未卜。 原桦南市委书记茅德圭接受组织谈话后足足愣了三四分钟才回过神来,脸色灰白黯淡沮丧到极点。 茅德圭是岳峙为首本土系最倚重的中坚力量,仕途道路培养方面费尽心思,具备镇、县、市、厅主持工作履历,工作实绩也拿得出手,期间辖区内出过两次事故都被捂得严严实实。原先设想在岳峙退下来前就进省委常委,也得到包括王辰、姜涛等本土别系认同,未料到缪文军横空出世抢走专职常委名额,茅德圭只能委屈地接任非常委身份的省城市委书记职务。 各方都在给他打气,说纵观内地省城市委书记不进省常委班子的少之又少,现在不解决将来总要解决,大不了熬到缪文军提拔。现在缪文军提拔了,专职常委花落别家不说,自己还要窝囊透顶地接毕遵市委书记! 茅德圭鼓足勇气去找宇文砚,觉得自己遇到不公平对待,宇文砚能说什么?铁板钉钉的事儿必须执行,有委屈、有想法、有意见慢慢提。 再说宇文砚自己还想不通呢。 正在郁闷之际,钟组部接踵而来新通知:一是陇山的蔡津空降,担任町水市委书记;二是要求省委组织部对甸西常务副市长白钰进行组织考察! 钟组部越过省委直接指令考察副厅级干部! 符合公务员任免条例和组织规定吗?这个可以有。 历史上钟组部多次建档组织对优秀县委书记的考核、任用,都把省市两级党委撇在一边;跨省、跨界等干部任免考察,也由钟组部统筹安排。 乍听到这个消息,正在打电话的庄骥东手机滑落到地上,屏面摔得四分五裂尤如他一颗破碎的心! 完了,町水、毕遵两处市委书记的窝都没了! 而此时考察白钰—— 整个通榆全辖就钟组部指定考察的唯一一位副厅级干部,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毕遵还缺位市长,这是要提拔白钰当毕遵市长的节奏! 上午半天庄骥东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不参加会议活动,不接电话,情绪复杂难言。 嫉妒、愤怒、失衡等在所难免,但换个角度讲白钰离开甸西或许是好事,甸宝城投化解和清降债务工作已步入正轨,接下来取得的成绩不都属于自己吗? 就算白钰当了市长,好吧他有京都白家撑腰,反正任职年限比自己少一年,起码还在同一起跑线上…… 唉,什么同一起跑线!单从钟组部直接套名额定点考察,就知道所谓公平公正公开都是骗人的! 大家族子弟与天俱来的优势,没法比! 庄骥东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思绪翻腾,万般滋味涌在心头,其中最是苦涩难当。偏偏庄彬和齐晓晓都听到消息,立即打电话给他。 庄彬关照如果考察组找他谈话,一定要多谈成绩和贡献,存在不足一笔带过,本来就是形式不必在意。 齐晓晓则要他表现得大方些,主动向白钰表示祝贺,今后多交流多来往,虽说性格不投但多次同事,这也是难得的缘分。 中午时分,庄骥东接到省委组织部通知立即去省城接受考察组谈话。 下楼后正好碰到储拓,也差不多同时接到去省城谈话的通知,出乎意料,储拓微笑道: “车子上午检修去了,蹭下骥东市长的车行不行?” “噢,没问题没问题。” 庄骥东有点意外,通常而言别说官场潜规则,就是考虑安全因素两位市主要领导都不会乘同一辆车。 说句不吉利的,万一出车祸岂非一锅端?在京都层面,出国访问除外一般两名局委员都不会乘坐同一架飞机。 两人肩并肩坐在后排,路过甸西江大桥时抬头看到东西两端矗立的雕塑,不禁感慨不已: 这大概是白钰在甸西的最后一件杰作,用牡丹代替黄花,用灯光衫出黄牡丹。 很自然地,储拓先起话头道:“这次考察谈话,白市长大概要离开甸西了,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庄骥东附合道:“很可能去毕遵吧,我猜。”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储拓叹道,隔了会儿突然说,“上午我给宇文书记打了电话,主动要求提前退二线为年轻同志腾位子,哎,形势变化太快,感觉跟不上潮流,不如早点退下来享享清福。” 这根本不是储拓的风格,庄骥东自然不信,笑笑道:“越是复杂的局面越需要储书记这样的领导稳住大局。” “稳不住啰……” 储拓语气萧瑟地说,“我说要尽快让骥东市长、白钰市长等年轻领导顶上去,宇文书记说年轻同志还需要拿出更有说服力的东西,唉,谈了会儿不了了之……” 手机响了,储拓接完电话便闭目养神,没有继续话题。 庄骥东看着车窗外,内心涌起惊涛骇浪。 储拓怎么可能主动打电话给省委书记要求提前退二线?目前态势下省里巴不得你开口以便安排新人。 八成宇文砚打给储拓暗示目前风紧要做好提前退二线的准备,但重点却由他给自己稍话,核心在于—— 年轻同志需要拿出更有说服力的东西! 何为说服力? 宇文砚应该记得很清楚上次交给自己的任务还没进展,眼看白钰即将由钟组部直接提拔,能不着急上火吗? 等等,这事儿再梳理梳理。 宇文砚给储拓打电话暗示提前让位,再由储拓转告自己要有“说服力”,一条符合逻辑的线路图是: 钟组部直接插手町水市委书记、毕遵市委书记和市长三个领导岗位安排,接下来无论如何不好意思继续对甸西下手。 当前省常委班子换了四位,立足未稳之际储拓主动提出退二线的话,由市长接任市委书记是最平稳过渡的安排,相信纵使对自己不是很满意的江珞斌也不会反对。 谈到反对,跟宇文砚最不对付的缪文军离开了…… 念及此,庄骥东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宇文砚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有“说服力”——即狙击白钰提拔,储拓立马提前退二线,自己便能顺利接任市委书记! 而白钰被狙击后别说提拔市长,常务副市长能否继续做下去都成问题。 换半个月前,庄骥东半点把握都没有,很可能眼睁睁坐失机会;而今不同,碧海那家会计事务所的数据分析报告已经出来,基本掌握白钰透过身边工作人员间接入股从而达到秘密控制甸宝城投的线索!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第一,白钰的司机钟离良与古玉斋有大额资金往来,而古玉斋与注册地在省城的兴华公司有频繁银行资金流水; 第二,白钰的秘书柴君往省城世悦风投基金定投两百多万,世悦风投基金透过碧海多家投资基金与兴华公司有大额资金往来。 第2534章 考察风波 另一方面,碧海那家会计事务所查到兴华公司与甸宝城投浦滢滢、穆安妮两位高管的隐秘账务来往。 浦滢滢和穆安妮出具的资金保证书里提到大部分入股资金采取融资或借款方式,借款方分别为碧海两家投行、两家风投、一家投资基金。 很巧,大数据筛选显示这五家非银行金融机构都与兴华公司存在资金来往! 也就是说虽然白钰本人没有涉及(他压根没办银行卡仅持有方晟给的黑卡),但他的秘书和司机不约而同透过兴华公司与浦滢滢、穆安妮产生间接联系,至少白钰不能排除曲线入股并实际控制甸宝城投的嫌疑。 听似略有捕风捉影,干部提拔重用前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影影绰绰,若有若无,有些骇人听闻又查无实证,通常情况下组织部门慎重起见会把提拔重用的事暂时搁一搁,等调查结果出来—— 黄花菜都凉了! 道理很简单,往往调查组为避免日后问责都不敢把结论说死,比如“某某同志不存在贪污受贿问题”,万一日后犯事了怎么办?一般都说“目前未发现该同志存在贪污受贿情况”,“未发现”不代表没有,只是暂时没发现而已。 这样含糊其辞的结论下组织部门也不敢冒险,再者提拔重用都有窗口期,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有时一旦错过即再也没了机会。 何况,庄骥东认定浦滢滢和穆安妮入股的一点多亿背后应该是白钰,白钰有这个经济实力,自己亲口承认过。 庄骥东觉得此事一旦揭露出来,站在白钰角度自保的正确姿势是及时止损,诚恳承认对秘书、司机约束不力,或秘书会错了意思等等,避免组织部门甚至纪委往深处查。 要是查出官商勾结实锤,京都白家、黄海系都救不了白钰! 不过,要下决心在考察组领导面前揭露白钰的问题是很艰难、很危险的一步,庄骥东不能不掂量再三。 庄骥东丝毫不怀疑证据、线索的明确指向,只要说出来,考察组领导必须重视,也必须查个水落石出,白钰仕途……起码要遭受挫折。 而自己呢? 一方面宇文砚是否守诺,让储拓主动退二线然后由自己继任;另一方面无论继任与否,必定要承受白钰以及京都白家疯狂报复! 报复,倒不算什么…… 白钰在苠原乡先后遭到简刚、庄彬、程庚明等人打压折腾,白家有啥办法?鞭长莫及。 至于白钰针对自己报复,能报复什么?自己可不是简刚和程庚明,不贪腐,不包养情妇,有啥把柄?顶多工作方面不配合罢了,如果能提拔市委书记,只有听任自己布置任务的份儿。 权衡来权衡去,恐怕变数最大就在于宇文砚是否守诺,他有很多理由推脱:储拓思想没通;省委常委班子有异议;还有最大的软肋就是市长履职只有一年…… 从甸西到省城车程一个多小时,一路上庄骥东那个纠结,那个焦虑,那个忐忑,脸色阴晴不定忽明忽暗,心潮起伏不定。 储拓时不时眼睛微微睁条缝,庄骥东神情变化尽在掌握。 储拓并不清楚宇文砚与庄骥东有何约定,但直觉九成九是忽悠——作为亲信,储拓对宇文砚的风格有一定了解,最突出特征就是四个字: 寡恩薄义。 之前差不多明示竭尽全力把自己弄进省委常委班子,最不济也是副省长,哄得自己鞍前马后做了很多包括默许古玩造假集团大举进入。到后来一事无成当然跟甸西城投债券爆雷不无关系,但宇文砚恍然忘了此事,渐渐对自己冷淡并试图通过提前退二线换取更多正治利益。 小道消息自己将为甸西事故频发负责调到省委担任副秘书长,储拓高度怀疑就是宇文砚放的风;今天上午电话里提到的退二线只不过相当于极限施压,博弈之后会有相对平稳的落地位子。 尽管如此储拓也不敢逆宇文砚的龙鳞,交办的任务还得不折不扣完成,比如刻意与庄骥东同乘一辆车;比如如实转达宇文砚的暗示;再比如庄骥东在车里的动态…… 车子在省府大楼右侧停住,储拓和庄骥东前往省委组织部办公区域,考察组在那边有专门的谈话室。 下了电梯,刚好宇文砚从另一侧过来,储拓赶紧上前握手后知趣地转过走廊没了身影。 宇文砚与庄骥东握了握手,和蔼地说:“骥东啊要把握好机会,我说过话向来算数的。” 说罢意味深长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去。 庄骥东伫立在原地,目光茫然地送宇文砚背影消失在视野之际,反复咀嚼刚才那句话,良久微微一跺脚: 人生能有几回搏,妈的,豁出去拚了! 半小时后庄骥东面对考察组领导,镇定而平静地说: “……各位领导,本着实事求是和对组织、同志负责的态度,我想如实反映关于白钰同志的有关问题……” 二十分钟后,考察组左组长闭门单独向钟组部相关领导汇报——常规考察活动中考察对象被班子主要领导反映经济问题,不能说空前绝后,起码也是极为罕见的。真应了京都内部流传的一句话: 在通榆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很快,左组长来到宇文砚办公室,严肃地说:“……发生这种情况,部领导十分震惊也十分重视,指示考察活动暂时中止,集中精力做好问题的调查与查处,在没出结果我们考察组不得回京就地驻守督查!部领导认为一方面要坚决杜绝每逢人事考察公示必有恶意举报、诬陷诽谤的不良现象;又要有举报必查查明真相给当事双方明确清晰的交待!部领导要求考察组根据调查情况随机应变,若庄骥东同志反映问题属实,建议省委立案查处;若白钰同志不存在上述问题,考察程序照常进行!” 宇文砚点点头,道:“这也是省委完全没料到的情况,说实话同志们心情都非常沉重。真相到底怎样,现在不好妄下断语,一切要等事实出来……请左组长放心,通榆省委、组织部要当作头等大事来抓,尽快查明真相给出部领导所要求的明确清晰的结论。” 但转眼把曹海笑叫过来,宇文砚语气和态度都变了: “常务副市长被市长在考察过程中反映问题,说明通榆党纪监督和反腐防腐出了问题!立即对白钰采取限制措施防止外逃或销毁证据,成立专案组深入调查,要在最短时间内对考察组有所交待,人家坐在通榆等我们的结论!” 曹海笑微皱眉头,道:“宇文书记,之前成明严重违规违纪也不过暂停履职,前后几个月才采取双规措施;白钰同志究竟有没有问题目前不能轻易下结论,贸然采取限制措施恐怕容易导致工作被动……我对白钰同志不了解,也没接触过,我纯粹从工作角度判断这件事。” “没有确凿证据,庄骥东同志能随随便便在钟组部考察组领导面前说?” “有确凿证据,为何不向您或纪委反映?所有大门对地级市市长都是敞开的。” “盘根错节的地方保护还有人情网啊,越到这样的层面越难以下决心,庄骥东同志的做法可以理解,”宇文砚见对方不肯让步,只得转而问,“海笑书记准备怎么处理?” 曹海笑道:“不能光听庄骥东同志一面之辞,要把白钰同志叫过来了解情况并请考察组同志旁听,然后视情况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白钰同志就在桦南吧?” “应该在,本来今天也有跟他谈话的环节。”曹海笑一丝不苟道。 半小时后白钰来到省委组织部谈话室,对面坐着考察组左组长、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省纪委常务副书记、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等人,气氛凝固而紧张。 庄骥东在考察组面前公开反映自己曲线入股实际控制甸宝城投的消息,事发没多久白钰就听说了,瞬时只觉得深深的悲哀。 官场的冷酷,人性的无情,通过此事表现得淋漓尽致。 就在步入省委组织部办公区域时,齐晓晓来了电话,急促地说:“我不清楚这事,他从没在我面前提过!相信你是无辜的,请看在我的份上不要……” 白钰轻轻挂断手机,然后在秘书引导下走进谈话室。 “……对于以上问题,你有什么解释?” 主持谈话的省纪委常务副书记宣因琪问道。 白钰沉吟片刻道:“首先,我对上述指控以及惊动这么多领导郑重其事来调查感到诧异,因为从头到尾都没有我本人或直系亲属账户的痕迹——对了我再补充一点,从京都到通榆基层锻炼开始,我就有意识不用银行卡,就是避免被人栽赃诬陷;我爱人原在通榆工作,赴京后我特意要求她把通榆这边的所有银行卡、银行账户全部注销以免后患。但我万万没想到,即使没有银行卡,没有实名账户,照样可以栽赃诬陷!此时此刻,各位领导让我怎么解释呢?我怎么解释领导们才相信呢?” 第2535章 深入调查 宣因琪道: “白钰同志,组织上找你约谈并没有预设立场,正是抱着实事求是明析真相的态度。作为领导干部,约束直系亲属只是反腐倡廉、自我监督和规范的一部分,其实同志们都知道由于工作原因,领导干部与秘书、司机关系更近些,因此某种意义讲秘书、司机言行即代表领导干部意志,这是不容否认的。当然也要具体原因具体分析,组织上也不会一概而论。” 白钰道:“其次我对实际控制甸宝城投这样的指控也感到诧异,各位领导,我想花五分钟时间简要说明甸宝城投是一家什么公司……” 他从焦兆华出逃自己临危受命调至甸西化解180亿城投债券兑付危机讲起,一直到主持城建项目资产划断和甸宝城投全面私有化,然后反问道, “各位领导,我只想问一句,只要正常思维的人会不会自掏一点多亿经过复杂资金链实现入股,接手几百亿烂资产和巨额债务,哪个这么傻?是发了疯吗?认为我企图实际控制甸宝城投的人,本身脑子就烧坏了!” 左组长等领导们都露出轻微笑意,想想也是,花一个多亿控制几百亿债务,吃饱了撑的?活雷锋也不可能这么干。 宣因琪道:“情况是这样,很多事站在纪委和组织部门角度不能讲逻辑,而以事实为准绳。我的意思是只要有实际控制事实,是否从中获利并不在定性考量范围内,那是法官量刑时的依据,明白吗?” 白钰道: “各位领导,我只是指出此事的不合理性,并不想干预调查或影响调查结论。至于解释,查有实据的两件事我正巧都略知一二,可以大致做个回报……” “哦?”宣因琪有些惊讶。 “关于司机钟离良与与古玉斋有大额资金往来,那是他在古玉斋购买八万多元赝品,经鉴定后按店家承诺的假一罚三拿了二十多万,这就是大额资金往来的由来,此事有多名市领导、市直机关负责人做证。” 宣因琪道:“哪些证人请写下来,我们会有人跟进核实。” 白钰续道:“关于秘书柴君往省城世悦风投基金定投两百多万,款项来源是他卖掉县城老家的四合院准备做保值投资,当时还向我请教能否买高风险理财产品,我说基金定投产品风险相当较低收益率也不错,但选择世悦风投基金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不知情。” “卖房都有记录的。”宣因琪不动声色道。 “可以查询,房产交易记录都有,包括转账流水等等。”白钰道。 宣因琪道:“即使司机、秘书的资金流水都事出有因,但间接与兴华公司产生联系既而不能排除与入股甸宝城投有关联也是事实吧?” 白钰道:“无论单位或个人,如果投资银行存款、理财之外的产品,都不可避免会产生间接联系。鉴于兴华公司是绕不过的坎,我提议对这家公司进行彻查,弄清楚它的实际控制人!” “这一点组织上会有考虑。” 宣因琪道,随后要求白钰撰写回报材料对上述陈述做更详尽的说明,同时与左组长等人商议后并报经曹海笑同意,三管齐下: 调查组进驻甸宝城投彻查浦滢滢、穆安妮等高管入股资金来源; 调查组彻查兴华公司及实际控制人相关情况; 调查组调查甸宝城投已完成的两笔次级债券打包交易相关情况。 听取回报后宇文砚表示没有异议——纵使庄骥东诬陷诽谤,宇文砚都无所谓的。 他要的只是结果,而非过程。 而暂时留在省城协助调查的庄骥东又惊又喜又忧:惊的是考察组没象以前那样取消考察而留下等待调查结论,可见白家在京都、在钟组部何等影响力;喜的是他乐见省里彻查兴华公司,翻个底朝天才好,因为任局长提供的大数据包只限于银行数据库,非银行金融企业数据不在其中;忧的是庄彬、齐晓晓得知此事都把他骂得狗血喷头,后面家里不知如何收场。 反过来夹在中间的储拓倒有几分不安,特意拿其他人的手机打给庄骥东,问道: “兴华公司果真是白手套?查清楚没?它注册在前,白钰同志调到甸西在后啊。” 庄骥东自信满满道:“证明他在关苓搞的一些大工程就有问题!调查组会向前追溯的!” 庄骥东越这么说,储拓越不放心。 凭储拓对白钰的了解,按说不会露出这么大破绽——白钰主要任务是清降城投债务,甸宝私有化进程也是他主导推进,很明显各方眼睛都盯着这块敏感区域,怎能被庄骥东轻松抓到把柄? 谈话当晚白钰接到齐晓晓电话,劈头就说: “骥东搞的名堂瞒着我和他叔,我俩一无所知,真的,我敢发誓若有半个字虚假天打雷劈!” “我知道,搞阴谋诡计不是你的风格,其实也不是他的风格,他根本玩不转。”白钰冷笑道。 沉默片刻,齐晓晓柔声道:“事已如此,我相信你的无辜,也相信你会没事,但请别为难他,看在我俩过去的份上放他一马好不好?” 白钰缓缓道:“对付恶人,我向来睚眦必报……” “以他的恶行怎么惩处都应该,可我与他已是同患难的夫妻,孩子刚刚出世……”言及此齐晓晓哽咽道,“请答应我吧,小白!” 想起研究生期间甜蜜的岁月,想起自己曾经的承诺,听着她的轻泣不由心软,白钰叹道: “好吧,点到为止。” 宣因琪亲自率队来到甸宝城投,浦滢滢、穆安妮很利落地捧出与投行等非银行金融机构的借款合同。 “为何不借银行贷款?”宣因琪问。 浦滢滢道:“因为银行贷款不准用于投资股权。” “投行、基金为何肯在没抵押没担保的情况下借这么多钱给你俩?” “信用,懂吗信用!” “万一你俩跑路怎么办?” “经营贷款就是经营风险,这点风险都扛不起玩什么钱?” “你俩确定入股资金与白钰同志没有任何关联?确定两笔次级债券打包交易都是真实的?”宣因琪厉声道,“对纪委调查人员撒谎是什么后果,你俩应该清楚!” 穆安妮一本正经道:“是否真实我俩说了不算,全由领导调查后做结论。为配合调查,我们愿意主动提供去年第三方公司对甸宝城投的审计报告。” “好,可以。”宣因琪满意地说。 然后宣因琪等调查组人员发现在白钰调来之前,兴华公司已在甸西贸易领域若隐若现,多与古玩一条街商铺有关。 再追查,居然发现兴华公司牵涉到前期赵天戈主持的严厉打击古玩文物造假行动! 主要运作轨迹是: 兴华公司为总闸口负责向甸西境内多家皮包公司投放资金用于原料采购等事项,造假作坊、窝点产出的赝品小部分配送到古玩一条街,多数运往省外各大古玩交易市场,兴华公司在整个交易链里承担成本制造等职能。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兴华公司在甸西的几个关联账户及皮包公司,以及实控下的古玩商铺,通过筛选发现两笔费用明细赫然标注: 储书记过节费! 储拓理所当然坚决否决,但烧向白钰的大火燃及自身还是非常狼狈,收与没收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企业费用账里出了这笔钱肯定有个去处。 继续追查,在专家(特指穆安妮)指点下调查组发现两笔打包收购次级债券业务当中果然有一笔存在猫腻,把当事人——甸宝城投副总都建嵘叫过来盘问,发现那笔一百五十万的交易竟然是兴港投资贸易公司关联方! 兴港投资贸易公司董事长就是都建嵘。 然而都建嵘与白钰八竿子打不着边,相反,他与庄骥东、齐晓晓夫妇在商林和町水有交集并合作。 也就是说,庄骥东夫妇指使都建嵘暗中收购属于白钰主管范围的城投次级债券! what?岂不明摆着做好事不留名?这是什么神操作? 时至今日,都建嵘怎好意思承认为了灌醉浦滢滢和穆安妮诱使她俩酒后吐真言? 当然更不肯承认受庄骥东夫妇指使,事实上庄骥东仅仅不停地催促,却没让都建嵘干这等事。 都建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省城这边彻查兴华公司也有发现,一连串数据和事实隐隐指向晋西某条古玩街,那条街也是臭名昭著的赝品街,多年来一直有造假集团闪现其间。考察组紧急联系晋西警方立案调查,初查发现兴华公司确为赝品街幕后大老板的皮包公司! 绕了一大圈,兴华公司幕后老板竟是晋西造假集团! 至此白钰身上的嫌疑已洗得干干净净,去年就是他因为司机钟离良买了八万多元赝品而建议清理整顿古玩一条街、严厉打击造假作坊和窝点。 相反轮到储拓不干净了,之前受宇文砚刻意压制的古玩文物造假案件引起了省领导和京都方面关注: 造假规模如此之大,造假性质如此之严重,在查获并清缴大批赝品、高仿精仿后,之前都蒙在鼓里直到白钰发起整顿并打击,正常吗? 还有查出来后甸西为何不上报? 作为主查者,赵天戈理所当然不背锅,说一方面向市委做了通报,储拓要求注意执法尺度和解释宣传工作,避免一刀切、连坐、激化矛盾,理由是甸西已经够乱了市委市正府都乱不起,也不能再乱! ——碰头会都有书面记录,想赖也赖不掉。 赵天戈说另一方面也第一时间向省厅做过汇报,原本第二天派工作组后来突然取消,省古玩协会也紧急撤回协助鉴定的学员。 省公安厅也不肯背锅,说听到赵天戈汇报后厅领导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质恶劣,决定派遣工作组深入查处。但当晚接到省主要领导指示说不准火上浇油,遂临时取消行动。 省主要领导是谁? 宇文砚…… 万万没想到,由庄骥东发起揭露白钰曲线入股实际控制甸宝城投的事件,愈查愈离奇越闹越大,最终火都烧到宇文砚头上,真正变成一场闹剧! 第2536章 落寞落幕 左组长立即请示钟组部后紧急叫停,宇文砚也冷汗淋漓地紧急叫停。 调查组结论精简到只有一句话:经多方联合调查,排除庄骥东同志反映白钰同志所存在问题。 为避免节外生枝,半个字都不多讲,真正做到就事论事。至于查到“储书记过节费”、庄骥东与都建嵘的猫腻、宇文砚阻止省厅深查古玩造假案件等等,因为“庄骥东同志没有反映”,自然不会体现在调查结论里了。 事先说好的事要照办,左组长重新启动考察程序,私下征求白钰意见后让赵天戈、赵万诚两人接受谈话,迅速而果断地完成全部考察程序返回京都。 很快关于白钰的任免红头文件就下发了: 免去白钰同志甸西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职务,任命为上电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代市长。 与此同时宇文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主持省委常委会通过下列任命: 免去储拓同志甸西市委常委、市委书记职务,任命为省老年事业促进会会长(享受正厅级待遇); 上电市委书记卢人南调任甸西市委常委、市委书记; 省委农村工作办公室主任黄沧海调任上电市委常委、市委书记; 毕遵代主持市正府工作的市委秘书长林润鑫正式任命为毕遵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代市长。 客观来说,从去年到今年储拓治下的甸西一直给宇文砚添堵,直到“储书记过节费”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收没收其实无所谓,但储拓必须为古玩文物造假案子的捂盖子行为付出代价。 主动辞职已不能平息外界质疑和各方压力,宇文砚不得不通过常委会决议方式免去其职务,打发到省民正厅下辖的社会团体性质的省老年事业促进会,直接进入养老行列。 卢人南从经济大市上电调到麻烦频出的甸西,暗含钟组部授意的对班子成员干部述职与测评当晚掉链子的惩罚,当然也承载省委对他的嘱托——省委班子一致认为庄骥东正治不成熟,轻率冒失,大局观念不强,需要卢人南这样老成持重的市委书记压一压阵脚。 林润鑫从代主持到转正,实际上并非宇文砚乐见,手里至少有四五位候选人能取代,但眼下常委会形势扑朔迷离,最终达成“以稳为主局部调节”的主旋律。 而黄沧海空降上电则是宇文砚唯一取得胜利的操作,作为原省委机要室主任、王辰及本土系中坚人物,有基层主正经历且年龄适中,原计划可以冲一冲省委常委。 风水轮流转呐,而今宇文砚心里清楚自己在钟组部那头说不上话了,京都对通榆乱糟糟局面也渐失耐心,可以预见两三年内本土系基本没了上升空间,与其如此干脆到地级市主正相对实惠些。 而且,宇文砚还惦记着白钰。 这小子大难不死——不,很可能事先挖的坑,没整着他倒把储拓、庄骥东埋进去,险些危及自己,想想真是咬牙切齿。 黄沧海基层经验丰富,行事稳健先谋后动,又有副省级身份加持,这回总能死死摁住白钰吧? 官场最容易的就是挑错。 只要你想做事,不可能每件事都面面俱到做得毫无瑕疵,十件事里记下一个差错,一年下来就有几百个差错。 上电还有位白钰的老对手——原毕遵常务副市长王文沙! 王文沙是前省长岳峙的姨侄,空降到毕遵时目的很明确就是打好基础、熟悉方方面面工作,准备朴恒退下来后接班。然而缪文军内心深处瞧不起纯粹靠岳峙起步的公子哥,这一点王文沙能明显感觉得到,人与人之间气场很微妙,相反倚重能力水平都很突出的白钰,遭到王文沙忌恨,同为常委时言语间都有些怠慢。 朴恒突然辞职后,缪文军宁可让市委秘书长主持正府事务,都没常务副市长说话的份儿,王文沙自感没趣,私底下走了岳峙等老领导的路子悄悄调到上电任常务副市长。 因为平级调动,宇文砚没说废话抬手放行,不想提前为白钰添了个堵,回想起来也有点小得意。 接受谈话当天下午,储拓神情落寞地回到甸西,进了熟悉的办公室却感到无比陌生。 站到窗前可见矗立在甸西江大桥桥头的雕塑,回想当日与庄骥东为朵小小黄花当众争执,简直可笑之极。 不管市委书记是谁,领导班子怎么变动,甸西江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流淌,大桥依旧车水马龙,见证时代的辉煌或黯淡。 有啥可争? 不知何时,市委秘书长杨晓瑜悄然出现在门口,悄声问道: “储书记,有什么安排?” 储书记意兴阑跚摆摆手:“我已不是书记了……新书记马上到任……” 杨晓瑜道:“您永远是甸西人民心目中的市委书记。” “唉——” 储拓长长叹息,良久道,“晚上召集班子成员吃个饭吧,还是那些范围包括没走的都通知到,来与不来纯凭自愿。” “好的。” 杨晓瑜应道。 当晚一大半人没到: 庄骥东请假回家“述职”,将面临齐晓晓雷霆万钧的痛斥,以及来自双江庄彬怒其不争的批评。 正在甸宝城投办理交接手续的白钰只回了四个字“另有安排”,人家现在是上电市长,杨晓瑜没好意思多问。 季永根、熊英杰、陶剑波、乔承鹏都以行程原因婉言相拒;赵万诚、腾春兴、赵天戈通过一系列事件已看透了他,也以各种理由推脱掉了。 见势头不对,杨晓瑜赶紧唤来韩委等储拓的老部下,即使如此可坐十七八客的圆桌也太大,临时换成十客桌仍显宽松。 晚上七点。 还是老规矩等所有领导到齐后电话通知,储拓缓缓最后进包厢入座。环顾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里明白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一个没来,自己在甸西也就这点儿人脉…… “同志们!” 储拓提足中气道,“今天是我作为市委书记在甸西的最后一天,回顾数年来与同志们携手并肩,为地方经济发展和城市建设殚思极虑如履薄冰,保障人民群众幸福安康都做出不懈努力!诚然,甸西是出了些情况,有了些问题,但总体是进步的、前进的、发展的嘛!我们坚持问题导向、目标导向、结果导向,鲜明提出发展目标展开工作新布局;我们奋勇争先纵深推进全面创新,着力实施有效投入、创新发展、产业招商专项考核,建立起既想干事、又敢干事的保障激励体系,所有同志涌动着干事创业的火热激情!我们注重保持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紧迫感,把自己的心血、智慧、干劲全部倾注到甸西改革发展各项事业中去,与大家齐心对标找差、奋力再攀新高,加快推动京都、省里各项决策部署在甸西落地生根、开花结果,共同谋划现代国际大都市的未来愿景……” 他照例滔滔不绝从城建讲到经济,从工业布局讲到教育医疗,越说越来劲,越说越慷慨激昂,比往日酒宴前的报告式讲话时间还要长。 巴璐实在饿得受不了,悄悄闪身出了包厢;紧接着扬优、张靖风也一脸苦笑地捂着肚子出来;再然后还有…… 他们从厨房里要了些蛋糕、馒头之类站在后院垫底,隔窗只见储拓还端坐在上首讲得眉飞色舞,整个包厢就剩杨晓瑜无奈地陪在旁边,以及两位服务员没精打采站在角落。 “唉——” 巴璐等人相互瞅了瞅,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悲凉的叹息。 与此同时,甸宝城投大厦顶楼小亭子里,三支蜡烛发出恰到好处的烛光,白钰、浦滢滢、穆安妮相对而坐,举着浅浅的红酒杯笑语盈盈。 本来白钰与赵天戈相约今晚大醉一场权当送行,谁知傍晚六点打电话歉意说毕遵那边战友又来巡查秘密兵工厂,必须作陪,建议白钰一块儿过去。 白钰想了想婉言拒绝。非战友关系,且艾米拉被害、米果之死阴影在前,以自己身份与军事基地的人接触不太妥当。 打电话时浦滢滢和穆安妮都在旁边交接清单上逐页签字——城投债券及城投债务这部分经省领导拍板全部移交给庄骥东,江珞斌的原话是: “骥东同志有路子打包收购次级债券,那就由他负责,尽情地收购!甸西卖光了再支援别的市县!” 受此影响,省委常委会都没研究讨论甸西常务副市长,还是江珞斌的原话: “骥东同志把白钰同志赶走了,干脆多挑挑担子,年轻同志活多压不垮!” 听说白钰晚饭没了着落,她俩交换个眼色会意一笑,浦滢滢道: “白市长,其实我和安妮也想着帮您饯行,就担心安排不过来,这不,缘分来了您也别推托,今晚不惊动任何人就我和安妮每人做三个小菜,三个人喝点红酒友谊天长地久,行不行?” 白钰还真想推托,但见她俩眼珠瞪得圆圆的满脸期盼,心一软,笑道: “还喝酒呀?安妮酒后又吐真言怎么办?” 浦滢滢开心地站起身道: “白市长答应了!我先去厨房准备,安妮陪白市长上楼玩几招跆拳道活动下手脚。” “好!”穆安妮也乐得跳起身。 白钰道:“哎哎……改打羽毛球好不好?” 第2537章 荒唐疯狂 “只喝红酒。” “好。” “三人一瓶,不准再多。” “好。” “呃,”白钰无奈地说,“好像我是不涉世事小女孩,你俩是大灰狼似的。其实真担心把你俩喝醉了。” 浦滢滢笑道:“安妮的酒量您应该有所耳闻。” “那晚靠的不是酒量,”穆安妮晶莹洁白的手掌心里变魔术般多了粒黄豆大的药丸,“爷爷配的消酒丸,吃一粒千杯不醉,但副作用也挺大第二天头晕、呕吐、口干舌燥,提不起精神。” “那不算真正意义的消酒,只不过起到暂时压制和缓释作用,”白钰摇晃着红酒杯微笑道,“既然猜到那家伙心存不轨,为何没悄悄给滢滢吃一粒呢?” 浦滢滢也微笑:“吃了,我装醉的……安妮跟我打赌那家伙有问题,所以我装醉后全程听他俩说什么,很遗憾我输了。” 白钰与她碰杯,轻呷一口道:“没输,你是人生赢家。” “但我还是没想通您整件事策划的结构,”浦滢滢道,“明天您即将离开甸西,我和安妮只是您仕途中的匆匆过客,不说那些伤感的话了,解答我俩心里几个疑问好不好?” “可以呀,一个问题喝一口酒,”白钰指着穆安妮笑道,“把消酒丸收起来,不准作弊。” 穆安妮脆笑道:“今晚凭实力喝酒,都不耍赖。” “第一个问题,您应该不知道那家伙与庄骥东之间的猫腻,为何事先要求安妮故意泄露兴华公司呢?” 浦滢滢问道。 白钰道:“他由庄骥东的爱人介绍而来,她是我校友因此没起半点疑心。但入股甸宝的股东有没有可能暗藏祸心?我提防的是这个,不针对特定人。所以我给你俩交代的是不管谁私下打听我是否实际控股,答案都指向兴华公司。对那家伙疑心从何而来?那笔150万打包收购!出现的时间点有点巧,金额有点小,又关系到我在江省长面前做的承诺,作为第一笔交易,我必须再三核实并确认,没想到他自己搭台自己唱戏,奇了怪了!” 穆安妮歪着头问:“您很早就发现兴华公司的猫腻?连它跟储拓甚至宇文书记的关系都打听清楚了?” “去年我和赵天戈联合查处古玩文物造假,已经发现兴华公司的影子,当时迫于种种原因没能深查,但……” 但查处前白钰就猜到与宇文砚有关,储拓受命而行都未必太清楚,事关省委书记也不能说得太细,遂含糊道,“总之庄骥东觉得彻查兴华公司肯定与我有关,我的观点正好相反,嘿嘿嘿……” 浦滢滢知他肯定有不愿透露的秘密,又问:“钟离和柴秘书银行流水都是巧合么,还是您布的局?怎么正好被庄骥东发现了?” 白钰道:“钟离那桩事真是阴差阳错,谁不想假一罚三的赔偿款与兴华公司扯上联系;柴君两百万属于逆推,我们查到兴华公司有资金委托世悦风投基金从事理财,遂让他做了笔定投埋个桩,用与不用都无所谓反正又不损失什么。至于庄骥东怎么发现……” 白钰笑而不语,自然不会泄露秦中华主动与自己通过电话。当领导的笼络人心特别笼络住身边人也是水平,这方面庄骥东还得继续学习啊。 “总之,”穆安妮扑闪着大眼睛说,“觉得您蛮阴险的——我喝了酒,实话实说。” 白钰转动酒杯慨然叹道:“如果彻查兴华公司的结果与储拓等人无关,姓都的家伙跟庄骥东也没有猫腻,我岂不陷进去了?到时安妮喝了酒后说觉得白钰蛮傻的,明明做好事还被人诬陷,是这样吧?” 浦滢滢扑哧笑道:“不不不,我们由衷希望好人用坏人的方式打败坏人,安妮,咱俩敬白市长一杯!” “继续问,”穆安妮道,“经过这次丢人现眼,庄骥东前途会受影响么?有没有可能提拔市委书记?” “误导考察组领导,恶语中伤班子成员,他已在钟组部系统里留下无法磨灭的污点;省里今后会不会委以重任,我觉得也很难,”白钰道,“他犯的是官场大忌——也真的脑子发热,完全不掂量后果,他要能学到他叔叔三分狡猾与识时分就好了。牛皮糖在最不该硬的时候硬了一回,可惜!” 穆安妮道:“看到您进步,心态失衡?” “不完全是,也有人背后挑唆……不说了,喝酒!”白钰举杯道。 说好只喝一瓶,才两个菜就喝光了再拿第二瓶,然后第三瓶…… 白钰越喝越感到不对劲,一是浦、穆都说不能喝酒,怎么喝红酒象喝饮料愈发精神? 二是自己状态有问题,白酒能喝七八两红酒一瓶两瓶按说没问题,怎么喝着喝着眼睛迷糊起来了,脑子晕沉沉的? 最后一个念头是:会不会穆安妮在酒里做手脚了?她爷爷真是技艺高超的老中医…… 随着意识模糊,晕乎乎中似被搀到某个房间,似被脱了衣服,似躺到床上,依稀间始终萦绕着香气,有个飘飘渺渺的声音在耳边说: “临别前的大礼包,买一送一哟……” 接下来朦朦胧胧间只觉得很快乐,很快乐——有首歌叫做《宛若天堂》大概就描写他的境地,浸入到全身每个关节、每寸皮肤、直抵灵魂的愉悦,却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缠绕在他身体上的**冷了又热,热了又冷,不同的香气交替出现沁人心脾;他忽儿熊熊烈火,忽儿雷霆万钧,忽儿松懈到内息空荡荡无处借力…… 他的脸、脖子、胸腹乃至以下总有温软小巧的唇在吻着;好像无数双手从头到脚轻柔地抚摸按摩;丝滑的发梢若有若无弄得他痒痒的又香香的…… 半夜习惯性昏沉沉醒来,动了下左臂搂着身无寸缕的**,再动下右臂怀里依偎着赤.裸滑腻的身躯,全身心都被暧昧温馨的香气塞满,他吓得不敢动弹,脑子里不住地想: 一定是做梦,一定是做梦! 然后他又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醒来,想起夜里左搂右抱的香艳场面紧张地睁眼看,身边却空空如也,佳人不见踪影。 嗅了嗅枕边余香犹在,右侧还有根细细长长的头发,似乎又不是梦。 想挺身而起,全身竟一点力气都没有,特别某个部位成了烂泥一堆没精打采,有股连番激战后的疲惫。 啊,昨夜梦里的事都是真的?! 一惊之下他腾地坐起身,顿时头晕眼花险些又倒下,定了好一会儿神才勉强撑住,掀开被子一看又僵住,满口苦涩难言: 床单上有滩触目惊心的殷红! “安妮可是元宝……” “临别前的大礼包,买一送一哟……” 浦滢滢的话在耳边响起,这才悟出背后的真实含意! 她俩喝红酒越喝越勇,必定事先服用了穆爷爷的消酒丸;自己一瓶多红酒就趴下,却醉而不倒且金枪不倒,必定又有穆爷爷秘制的某种药。 老中医啊老中医,你真要把人害死! 挣扎着冲了个澡,连喝两杯浓茶压压惊,等精神略有好转才穿戴齐全去找浦滢滢算账,谁知她俩都不在办公室,打手机也关机。 故意避而不见。 怅然乘车回市府大院途中,白钰隐隐猜到她俩貌似荒唐背后的内涵:她俩会在很长时间内保持这样的生活方式而不会有世俗眼里的婚姻;她俩的委身既是真心欣赏并喜欢,也是某种报答或馈赠。严格意义讲无关爱情,就是男女之间相互亲近而共享愉悦。 忙忙碌碌整理材料和交接清单,柴君惆怅地在办公室门口徘徊欲言又止——白钰提拔太突然了,都没来得及提前帮秘书寻着出路,幸亏三月份趁着没跟庄骥东彻底翻脸提了个正科,不然真是憋屈得很。 柴君目前挂着财贸科副科长职务,但没有实际分工都以白钰为重心。机关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可想而知白钰离开后庄骥东一手遮天下的柴君日子有多难捱。 须知白钰给宇文砚、储拓、庄骥东挖的大坑,里面也有柴君做的贡献。 看出秘书的不安,白钰将他叫进去和蔼地说: “事起仓促,的确很多事没处理到位,日后再慢慢来……昨天我跟天戈商量过,暂时抽调你到法制办帮帮忙,若能争取到主任位子更好,否则另想它策,你觉得呢?” 法制办是隶属于正府办的正科级部门,归赵天戈主管,起码短时间内避免庄骥东打击报复。 柴君松了口气,连连道:“谢谢白市长关心,后面有情况及时向您汇报。” 没多会儿来了位意外的拜访者——游泳队教练吴琼。 她来干嘛? 白钰摊开手笑道:“瞧,到处乱糟糟的没处下脚,就不招呼你坐了……之前我让柴秘书张罗的事儿基本到位了吧?”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民正局、天使微笑都有跟进,每月补贴加扶助现在家庭状况好多了;儿子也顺利去武术队参加集训……我特意来感谢白市长,”吴琼道,“进大门才知道您已经高升,有件事我……我是不是来晚了……” “人民群众的事永远在路上,”白钰见她那晚欲言又止就象有话要说的样子,八成与邵市长有关,不动声色道,“尽管说没关系,需要我协调、帮忙的话可以列入交接清单。” 第2538章 赴任上电 吴琼犹豫片刻,从随身带的小包里取出本薄薄的笔记本,低声道: “邵市长的日记……我俩谈得来是有过交往,他也信任我……日记本一直搁我那边隔三岔五记几笔,我也不清楚他为何这么做……” 她双手捧着郑重地交到白钰手里。 霎时白钰醒悟,若那些救济措施没到位她觉得自己只是夸夸其谈的主儿,这本日记大概永远湮没于人间。 “好,我会认真拜读。”白钰道。 吴琼没说什么,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飞快离开。 关上门,白钰将沙发腾了块地方坐下翻开日记。 日记大致从与吴琼秘密发生关系后,邵市长觉得她是值得信赖的女人,养成每次幽会后都坦露工作中心迹的习惯。 有时记载得很短只寥寥两三句,大都与储拓等市领导冲突、口角、争论得不欢而散有关。 也有时记得很详细,如白钰一直想不明白的黄花岭污水处理厂扩建二期工程,朱凯明明被叫过去托标为何最终中标? 日记里给出完整的答案:邵市长做的手脚! 原来邵市长非常反感储拓等市领导吃相难看,数十亿工程都搞议标,强令黄花岭项目必须公开招投标。然而他很快听说暨南云河私底下做手脚,准备找几家托标而以16亿左右中标。 邵市长研究过预算,正常情况12亿左右都能保本盈利,暨南云河胃口也太大了! 那天邵市长亲自坐镇招投标中心,投标前让秘书用变声设备打电话给提前选中还算靠谱的朱凯把价格改到12.7亿,然后现场开标,在邵市长监督下谁也不敢耍花样,结结实实报告摆了暨南云河一道,为财正节省4个亿。 邵市长为此有些小得意,但又在日记里感觉悲哀。堂堂市长,居然要用这种近于儿戏的手段维护国家利益,天理何在? 邵市长还在日记本透露把城投建设摊子搞这么大,既有自己盲目求大求多、冲动不计后果的原因,也有储拓等市领导煽风点火令自己骑虎难下的因素,但他总抱着一个念头,那就是不管那帮贪官污吏捞多少,只要能够把项目做成,对甸西城市经济振兴、对老百姓做出贡献,权当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代价吧。 邵市长说自己也做了些防范,包括故意拖延工程款、城投债券阶段性洪峰、选调穆安妮看守甸宝两百亿核心优质资产(他知道穆安妮出身富贵不会被焦兆华收买),以及架空储拓的心腹等等。 邵市长还在日记里感慨自己在甸西下的一盘棋——所有城建项目均以甸西江为轴,未来若重资进行沿江综合治理必将令甸西焕发光彩,倘若“出师未捷身先死”,后人能否看懂自己的宏远规划…… 看得白钰沧然泪下,几次抑制不住情绪起伏而合上日记本深深呼吸。 他理解邵市长。 越理解得深沉,越有悲恸苍凉的感觉。 他用红绸缎将日记本仔细包好,这是在甸西工作得到的最有纪念意义的礼物。 大致收拾定当,先到市委那边转了一圈,储拓不在办公室而新市委书记尚未到任,遂先后与组织、宣传、纪委等部门打了个招呼。正府这边本该亲自办理交接的庄骥东还在町水,白钰与他通话简要说明情况,庄骥东语气淡淡地显得非常生分。 然后与赵天戈等副市长及市直班子主要领导一一话别,打浦、穆俩手机仍不通,白钰随后婉拒荀礼源、岑波等人举办饯行宴的建议,傍晚时分直奔省城,等明天与省委组织部领导会合后前往上电。 途中接了个电话。 “是我。”尹冬梅道。 “到树城上任了?”他问。 “我在省城,”她笑了笑,轻轻柔柔道,“今晚庆祝一下?” 白钰很清楚“庆祝”的含意,想到昨夜荒唐的疯狂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很巧,白钰上午十点到省委组织部报到时遇到也刚办完交接的上电新任市委书记黄沧海。 黄沧海是那种常见的机关干部,中等身材,略有点啤酒肚,成天挂着微笑很温和的样子,说话也和风细雨一脸有事好商量的姿态。两人随便攀谈了两句,无非天气、交通、房价等等,然后分三辆车前往上电。 快入城时浦滢滢突然发来短信:抱歉。 白钰沉吟良久回道:该抱歉的是我,如果不喝红酒就好了。 成年人的游戏,不必介怀。 代我向安妮说声抱歉,真的,我实在…… 她很开心。 白钰没再回短信,再说下来就有些露骨了,他不想留下文字性的东西。想来浦滢滢也意识到这一点,谈话轧然而止。 市委书记、市长同时履新,上电官场上下都非常忐忑,欢迎阵势搞得很正式,进城后甚至安排了警车开道,而且很明显道路两侧都做过清理,人行道上一个摊位都没有,也看不到乱停乱放车辆。 市府大院位于城市东侧,办公大楼巍峨气派,楼前是屏上百平米的喷泉投影广告屏,环侧摆放着各式鲜花盆景,四面围墙则是高分子化合材料建成,与路边绿荫浑然一体看似无形却有形。 “哎,真有钱啊。”钟离良由衷赞叹道。 确实上电真的很有钱,别看去年主要经济指标增速被毕遵赶超屈居第三,论经济总量还是稳稳的全省第二,仅在固定资产、外资引进等几个指标方面低于桦南,那也没办法,省城毕竟有省城的优势。 上电支柱产业是各类矿产开发和中下游产业链。辖内矿产资源丰富,非金属矿藏储量较大,已经发现、探明并开发利用的矿种主要有:石英砂、蓝晶石、硅石、水晶、磷矿石、云母、金刚石、铜、铁、钾矿石等。 事实证明发展工业还是压舱石啊,数十年来无论宏观经济走向、国家经济正策以及资本市场风口风云变幻,上电始终保持战略定力埋头苦干,依托种类繁多、市场需求旺盛优势逐渐打造完整供应体系的产业链,成为通榆境内独树一帜的工业市。 工业拉动就业优势很明显,大山深处连绵成营的厂房一眼望不到边,据不完全统计上电从事矿业、工业生产(不包括配套的运输业、服务业等)近二十万人,上电也是整个通榆率先完成全辖脱贫任务的地级市。 工业还带动周边产业的繁荣兴旺,以餐饮为例,每逢周末和发薪日临近矿山、矿区和工业基地、大厂周围的饭店人满为患,包厢、大厅都得加桌子,不下雨就坐到露天;高档酒店、酒楼、酒吧同样顾客盈门,各种生意、商务合作、推销等等都想边喝酒边加深感情最好达成协议。 上电也是通榆唯一没有城投债务的地级市,不仅如此,十多年来在省正府施压下先后购买了町水、六银、甸西等市城投债券,属于不折不扣的财正大户。 听起来是块风水宝地,为何历任省领导班子对上电兴趣泛泛就连岳峙也不愿插手呢? 其实上电一直存在非常严重也是致命的两大隐患: 一是环境保护;二是机器人带来的第四次工业革命,特别第二点真有可能革了上电的命。 环境保护问题好理解,上电周边大小山脉都被挖遍了,继而爆破、挖掘、开采、洗刷、冶炼等等,每个环节都对周遭环境造成不可逆转污染。以前内地地方正府抱着要发展必须牺牲环境的想法对此都睁只眼闭只眼,各级主管部门也能忍则忍能捂就捂,保持着很大的宽容度。 然而在刘首长、朱正阳主正期间我们经过艰难的博弈和谈判,原则上同意《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并在温室气体排放量、非化石能源消费等方面作出承诺,以达到全球实现碳中和目标。 《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一经签署就是半强制性协议,有很多世界组织和协会以及志愿团体进行针对的监测控制,若发现明显违反或与承诺背道而驰行为,将遭到国际社会一致谴责并采取制裁措施。 上电的环境问题已到了积重难返的程度,有三个指标足以说明其严重性:一是上电矿区职业病、残疾、痴呆等综合发病率别说在通榆,放到全国范围都稳居前十位; 二是上电所有湖泊河流山涧里的水都不能直接引用,有些地方灌溉庄稼也长不活,最冷的笑话是游泳池的水都得从邻市运,可见地下水被污染到什么程度; 三是京都环保部今年已第三次对上电下达黄牌令,一年内各项环境监测指标继续恶化就升级到红牌令—— 第一次红牌令,对市主管副市长问责; 第二次红牌令,对市委书记、市长即整个上电领导班子问责; 第三次红牌令,对通榆主管副省长甚至省长问责。 而到今年上半年,各项环境监测指标都没有改观! 至于机器人(人工智能)带来的工业革命,实质早在京都和省委省正府意料之中: 矿山有采掘机器人;矿区有各类工程机器人;洗淘、氧化、分割、分捡等劳动密集型工种都有机器人取代;中下游产业链更面临自动化生产线的全面上线。上电工业利润和发展前景不会受影响,但伴随而来的大批工人下岗,大量家庭收入急剧下降并连带影响餐饮业、休闲业、娱乐业等等。 机器人又不需要吃饭喝酒洗澡唱歌。 第2539章 三朵金花 前几任领导班子包括调任甸西市委书记的卢人南都采取拖的策略,环境治理方面对京都环保部督查督办熟视无睹,轮到国际组织检查前临时停产停工强行压降相关指标;引进机器人方面步伐迟缓,宁可牺牲高效低能也要确保庞大的产业工人就业。 总之四个字:维持现状。 那天江珞斌代表省委与白钰谈话时沉甸甸地说:“综合各方面情况看现状肯定维持不下去了,也不可能再维持。派你去上电不是享福,而要打硬仗、打苦仗,要准备环保和就业双双硬着陆并过几年苦日子!当然了省委领导层都已达成共识在此期间不会在意上电主要经济指标的考核,因为整治环境、工人下岗不可避免带来产业链的关停并转甚至停滞,根本没有经济增长点嘛。但维稳工作必须做好,要实现两个确保——一是确保不死一个人;二是确保不发生大规模群体事件,相信你能够做到!” 确保不死人,确保不发生大规模群体事件,多么低的要求! 反过来讲,更加说明上电形势之严峻,省委高层已做好会死人、会有大规模群体事件的心理准备了! 当时白钰下意识问了一句:“把上电历年财正积累都砸进去够不够?” 江珞斌略加思忖,道:“你在甸西清压降城投债有功,上电我可以开个口子,以城投债名义募集资金全力处理两大任务,具体操作不多说你看着办。” 全省都在压降城投债务,江珞斌却允许上电新增城投债务,白钰心底掠过阵阵寒意。 省委组织部领导主持召开干部大会宣布黄沧海、白钰两名新领导上任,随后按上电惯例黄沧海主持常委扩大会议。 很多人分不清“常委扩大会议”与“常委会扩大会议”的区别。因为通常情况下只见“常委扩大会议”的表述,而很少有“常委会扩大会议”。 常委扩大会议,顾名思义是召集常委及其他相关人员开会,它不是常委会会议,而是工作性质的会议或专题会议。 常委会扩大会议本质上还是常委会会议,只是扩大了参加范围而已。 常委扩大会议不适用常委会诸多规定,也不能套用“常委会会议纪要”红头,更不能代替常委会会议作出决策;常委会扩大会议则可以按法定程序履行范围内职责。 上电常委扩大会议即除十一位常委外,还召集市正府五位副市长列席。今天属于见面会,相互介绍并大致了解情况,不谈具体工作。 在此前两天,龙峻忠、马昊(缪文军临走前将他提拔为市人社局局长总算圆了正处职的梦想)等人陆续提供了市领导班子成员的资料: 常务副市长王文沙不必多说; 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邵亦成,上电本土干部,前常务副市长; 组织部长乐柏燃,上电本土干部,前主管矿务副市长; 纪委书记罗翝,六银交流干部,原本岳峙亲口答应期满回去提拔正厅、市委副书记,现在第二个交流期都快满了; 统战部长江可莉,女,47岁,上电本土干部,前主管科教文卫副市长; 宣传部长陈高,上电本土干部,前市委秘书长; 市委秘书长易梓煌,上电本土干部,前市宣传部长; 正协主席吴润冬,上电本土干部,前市长; 葡荭区委书记秦思嘉,女,35岁,省环保厅交流干部。 对这样的常委班子,白钰暗暗吃惊。须知前任市委书记和市长都是上电本土干部,当时班子里居然只有两名外地干部且均非市主要领导,上电市委市正府内部循环现象之严重实乃罕见。 再看五位副市长,情况同样如此。 主管矿业、工业副市长曹大鹏,上电本土干部; 主管农业、水利、国土资源副市长王客,雅坛交流干部,省委组织部后备人才库,已在上电工作十六年; 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汪博友,上电本土干部,但数年前交流到六银当了段时间公安局常务副局长; 主管科教文卫副市长谢图南,女,36岁,上电本土干部; 主管环保、市场监督副市长范健,很古怪的名字——“犯贱”,难道起名字时不考虑谐音?上电本土干部,五年来第三任主管环保副市长,是上电老百姓戏称“火山口的宝座”。 可以说本土系干部一统天下。 领导干部组成结构也跟别的地级市不同,常委班子竟有两名女常委,再加一名女副市长,相当于市领导层三位女干部,是不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呢? 据白钰事先掌握的情况,还真是。 统战部长江可莉是前市委副书记的女儿,大学毕业后考入公务员队伍便走的妇女工作条线,一路上培养加提携重用,每次都占据领导班子不可缺的女干部名额,官至统战部长亦算满足。其相貌平平,性格算作大众化不好也不坏,老公开了家it高科技公司主要幕后代理市里一些智能化项目发点小财。 堪称地方官二代官三代工作生活缩影,比寻常老百姓好些,但不会超过家族长辈。 葡荭区委书记秦思嘉则是高端路线,名校研究生毕业后直接选调进了省环保厅,两年提一级叠至正处然后空降地方,完成省直机关很难跨越的冲刺副厅关卡。她年纪轻、气质佳、有资源,在可预见的将来仕途还有上升空间。 江可莉与秦思嘉自然相互瞧不起,一个嫌弃对方没有基层工作经验,一个认为对方靠父辈自己没真本事。 不过她俩都更瞧不起副市长谢图南,因为她靠的是姿色。 三本院校毕业的谢图南起步并不如意,刚开始在保险公司跑业务,又到银行当了两年客户经理,后来在考事业单位时捡漏——只招一人的大战中她名列第五,然而前三名同时考中公务员而放弃,第四名体检查出问题,她奇迹般进了事业单位。 谢图南属于那种长相甜美、随时笑语盈盈的小女生类型,加之在银行保险做业务的经历练出察言观色、能言善辩的本事,自此就走了好运:先受贵人相助在公务员内部选调考试中成功突围,进了市委宣传部;然后空降县里挂职;再调回市教育局;两年又挂职市一中领导层…… 经过眼花缭乱的操作,一年前她突然以黑马之姿从众多正处级大佬中脱颖而出,当选上电副市长主管科教文卫,真让所有人眼镜碎了一地。 奇怪的是,大家一致认定她仕途晋升方面肯定跟领导睡了,却不清楚到底跟谁睡了。 但肯定睡了,不然,文凭不怎地,能力一般般,又没后台背景,历次提拔怎可能轮到她? 谢图南也清楚外界的质疑和不屑,人前人后照样笑容灿烂说话如沐春风,公开场合、官方活动落落大方,不能不承认她之所以成功也有必然的一面。 本土干部大行其道,外地干部却不愿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当年王益峰任通榆省委书记时,曾要求省纪委督阵在上电开展关于党正干部清理清退矿井矿区股份的行动,本世纪以来这已是专门对特定地级市进行了第九次行动,利益盘根错节复杂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诚然在上电绝少出现领导干部“家里有矿”的情况,但透出各种巧妙的、隐秘的、间接的方式持股参与分红并非个例。也不能指责官商勾当或不正当牟利等等,从上世纪至今数十年里矿井矿区已成为上电这座城市的一部分,民间彩礼、礼金、人情往来有都偶尔送股份,细细盘查起来上至市领导下至街头送水果的、送外卖的都是股东。严禁党正干部参股,人家爷爷、外公持有算不算?去世时作为遗产要不要?就算立即转让也是从中获取好处,又怎么界定? 法律和规章制度也怕剪不断理还乱。 涉及大多数人利益,难怪环保和机器人革命两项工作无法推行下去。 黄沧海虽出身省府机关大院,看起来却不喜欢长篇累牍马拉松式会议,刚坐下来就强调每人发言不超过五分钟,介绍主管领域工作尽量简明扼要暂时不谈规划和困难。 所有市领导发言完毕,黄沧海很简单地总结了两三分钟随即宣布散会。 市委秘书长赶紧说:“按惯例今晚有个欢迎仪式,就在机关食堂包厢举行,就这会儿全体参会同志,黄书记您看放到几点?” 黄沧海摆摆手道:“形式主义就免了吧,这会儿我和白钰同志跟大家都不太熟,喝酒呢不敢放开喝,又怕举报,女同志注重身材晚上通常都不吃东西,别别扭扭何必呢?以后公务、商务接待机会有的是,工作需要大.大方方喝,哈哈哈哈……” 常委们都笑,均觉得这位市委书记亲切平实,说话接地气又不摆架子,想必是位很好相处的领导。 至于白钰,上电官场得知三个信息:一是背景强大,由钟组部直接考察并任命,俗称“戴帽子进城”; 二是懂金融,抓经济有一套,关苓的许淮兰花节和噶尔泰草原旅游已成为通榆最负盛名的两张名片;成功化解并压降甸西城投债务也是他赫赫正绩; 三是在甸西与市委书记、市长磕磕碰碰关系恶劣,这才有考察期间市长反映其问题的一幕。不过黄沧海本身就是副省级干部,又性情温和待人和蔼,想必不会有冲突吧? 第2540章 茶舍相聚 傍晚时分,白翎戴着墨镜一身休闲便装沿着后海散步,路过石拱桥,在河边垂柳下听着临街酒吧传来的歌声,忍不住轻轻哼了几句,没多会儿转入一条胡同七拐八绕来到某个四合院前。 四合院没有招牌,也不张贴招揽生意的广告,光秃秃只有个门牌号。外墙朴素如普通民舍,丝毫不显得张扬俗气;院门不大不小正好能容一辆车子开进去,前院一堵影壁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 如同二环胡同里绝大多数四合院,里面别有洞天令人大开眼界:七进七出的院子,古亭长廊,假山池塘,藤巷深巷,还有一块团花锦簇的小花园。 其主人出身天潢贵胄却是位妙人,无意仕途,也不开公司、参股、搞合伙买卖,偌大的院落只拿出前院六间房开茶舍每天每天从下午一点营业到晚上九点,其余时间自个儿遛狗架鸟钓鱼,潜心钻研京都美食好不快活。 他亲自督工用大铁锅现熬的杏仁茶又热又稠里面还有点桂花,京都老字号都比不上;他改良后的豌豆黄、马蹄糕、炸灌肠脆、驴打滚,连口味最挑剔的老京都尝了都竖大拇指。 而茶舍用的大铜壶真正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老东西,说也奇怪,茶水经它一泡一冲喝在嘴里味道就不一样。 不计成本的精致,价格自然不菲,偏偏主人还挑客,那些有几个臭钱浑身发抖的巨富商贾再舍得都进不来,必须京都圈内相互介绍知根究底的才行。 站在四合院门前,白翎摘下墨镜亮了下相,摄像头热感成像、核对身份、自动开门一气呵成,伴随电子合成的童声: 欢迎光临。 在服务员引导下来到东南角二楼露台,主人还没到。白翎并不介意笑笑坐下打量周遭景色,这里视角刚好能鸟瞰前院精巧华丽的建筑装饰,其它包厢窗却看不到自己,保持很好的私密性和谈话安全空间。 到这儿喝茶的都非真正喝茶,而是谈事情。谈的事、谈事的人都非同寻常,因为有的人不便在公众场所出现…… “白将军总是快人快语,连喝茶都快一步。”身边冷不丁响起个声音。 白翎起身相迎,笑道:“中林来了……我是出于职业习惯,先到现场观察地形,哈哈哈哈!” 邀茶的主人竟是前钟纪委常务副书记、黄海系核心成员之一楚中林! 两人相视一笑,握手后在小圆茶几边分踞而坐。 “双胞胎都上了学,现在不用象以前那么辛苦吧?”楚中林关切地问,指的是铭铭和靓靓。 白翎摇头道:“本来就不辛苦,偶尔陪着玩耍而已。中林……跟华杰他们经常走动吧?” “没有,纪律方面仍有限制……” 楚中林摇头道。老黄海当中朱正阳是正国;严华杰、肖翔都是局委员享受副国;楚中林虽在职时位高权重但仍只是正部,退下来后反而没那么多约束,因此今天出面邀白翎喝茶的只能是他。 “等期限满了会自由些。”白钰道,开场寒暄至此告一段落。 服务员上了茶,端来糕点、水果后轻轻关好包厢到露台的门,暗示此后无人打扰。 “上周梧湘伟宏到京都跑了一圈……”楚中林缓缓道。 “卓伟宏啊?” “是,他托咱们向老白家赔不是,又说卓家不幸出了不肖女,痛悔懊恼已晚顿足捶心。” 白翎很意外——与卓语桐冲突并引发的纠纷,白钰从来没在妈妈面前吐露出半句,就怕她暴脾气发作。 “伟宏到底为何赔不是我毫不知情,不骗你,中林。”白翎直白地说。 来之前楚中林等老黄海也分析白翎可能不知道,否则怎会如此安静?不由得感叹兄弟间还是有差异: 白钰守口如瓶;于煜已惊动赵尧尧,正和楚楚、越越在东南一带布局准备将卓家彻底拿下! “事情因小贝与卓语桐婚姻触礁而起……” 楚中林挑重点简要介绍了大致情况,然后道,“卓语桐隐匿于暗处伺机待动,目标仍是小宝小贝等兄弟仨;赵尧尧……唉,护子心切准备采取霹雳手段教训卓家!目前形势是伟宏赖以发家的鄞坪山旅游景区都被人家夺走了,背景居然是邱家的邱渐毅……” “啪!” 白翎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满脸峻色道:“卓伟宏有问题!没老子支持,他那宝贝女儿哪有那个胆?亏他还惦记鄞坪山旅游景区,也不想想当年谁扶持的!这事儿我支持赵尧尧,怎么搞卓家都行!” 楚中林赶紧道:“白将军息怒!喝茶,喝茶……”旋即转换话题道,“小宝到上电报到了吧?” “嗯。” “上电环保是老大难啊,钟组部点将也是看中他处置困局危局的能力,通榆辖内挑不出更适合的了。” 白翎脸色稍霁,道:“还不是象他爸那样到处冲锋陷阱,哪儿有困难就想到他,好事却轮不上。” 楚中林笑道:“也不是也不是,钟组部的确有份后备人才大名单,据我所知小宝位列前列。名单上的人都会刻意安排到比较麻烦、积弊丛生的地方迎接挑战,这方面还是相对公平的。” “那个宇文根本不是好人,与晋西造假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前阵子前五里面有多位想动他,到最后被老大压了下来,你猜为什么?” 白翎摇摇头道:“我们当兵的直来直去,哪懂那些绕绕肠子。” 楚中林知她真性情,笑笑道:“主要是动宇文就必须也动李鹤根,而李鹤根嘛……且不论与老大同为沿海系的情谊,去年才落选局委员今年又动人家,会给外界墙倒众人推的印象,另外……” 楚中林说到这里轧然而止,白翎却悟出没说的后半句: 另外两位省委书记隐隐都与白钰有关——李鹤根儿子调戏蓝依反被劫持;宇文砚因白钰主导查处古玩文物造假案受牵连,这样同时“被动”,很容易对白钰及白家造成负面观感,树立更多对立面。 “省委书记的事儿咱管不了,也不想管。”白翎道。 楚中林道:“出于平衡,通榆那边提拔了徐尚立、缪文军,把省委班子全部掺了沙子;白山那边换了位更强势更有主见的省长,并对李鹤根戒勉谈话,警告他不准乱来……” 白翎顺口问了一句:“何超还没提拔省长?资历够了吧,能力水平也是有的。” “里面有些名堂,当然也与他性格为人有关……” 楚中林淡淡提了半句,又道,“庚明正式双规了。” “十年前就该双规!”白翎愤愤道,“关于他在町水干的坏事、对小宝施的各种手段,我从没在你们面前提过,但……” “但正阳在小宝面前亲口做出承诺——没有人能够阻碍社会进步与司法公正,不管他叫什么名字!”楚中林道,“丛光出面举报后,高层有征求正阳意见,正阳说尊重法律尊重事实。我们支持通榆省委双规决定,白将军!” 白翎挥挥手道:“好啦,理解你们几个老黄海深厚友谊,再说了在位时也不能下手对吧,小宝算是配合你们唱了一出戏。” 楚中林微微一笑,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不看僧面看佛面,伟宏也是正阳早就结识的老朋友,算作老黄海未尝不可,不愿出现内部厮杀的局面——小贝、于家、赵尧尧那边我们也有沟通渠道,总之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大家都着眼于将来,白将军认为呢?” 白翎默然,低头慢慢呷茶,良久道: “方哥失踪十年有余,十年来老黄海采取不站队态度,实质就是不作为,一段时期小宝、小贝、臻臻处境都非常糟糕,老实说我内心深处非常不满!扪心想想,在你们貌似公允的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我不说,别人就看不出吗?!” 楚中林双手作揖道:“白将军言重了,真的言重了!其实一直以来……” “我知道!” 白翎打断他,毫不客气道,“在你们眼里方哥值得牺牲,于家、白家、樊家等也可以用过即弃,对吧?我并非指自己的处境,虽然你们明明可以做得更好!但正治就那么回事儿,早在方哥独自走出爱妮娅办公室一刹那就注定了吧!” “不不不,白将军真的误会了,”情急之下楚中林脱口而出,“方哥与正阳保持联系的,个中缘由相当复杂……” 他陡地意识到失言,赶紧刹住。 白翎撂出重话就是逼迫对方说实话,静静地问:“所以呢,中林继续说。” 楚中林喟然长叹,思忖片刻道:“在对方哥几位儿子照顾方面,我们的确很惭愧,没尽到长辈呵护责任,更没料到小宝先后与庄彬、庚明发生冲突导致局势的复杂化,是的,包括对你白将军,我们可以做得更好,但我们缺乏方哥那样的胆魄和勇气,我们瞻前顾后,我们考虑平衡,我们顾忌诽议……” “可对程庚明、卓伟宏就义无反顾维护了,明明做过那么多错事!”白翎冷笑道,“无视法律,无视诽议,也不管什么平衡,有胆有识的哥儿们义气,是吗?”说到这里她又一拍桌子,喝道, “回去告诉朱正阳严华杰,老娘就要把卓伟宏往死里整!” 第2541章 手书院门 对于白翎的态度,朱正阳等老黄海有心理准备,因为十年来白翎及白家憋了一肚子气要发泄,这当儿还跑过去请人家谅解卓伟宏父女,是有些不识时务。 但他们又很清楚,白翎这口气必须出掉,积压越久后果越严重。 饶是如此,白翎丝毫不留情面的态度还是让朱正阳等人吃了一惊——派系啊、大局啊那些话对她根本没用,早在黄海她就是如此鲜明的个性,除了方晟谁都不买账,如今为了儿子要加个更字。 过去十年被打压成那样,白翎都没肯低头弯腰跑过去找老黄海,现在怕什么? 老黄海们都没来得及商量对策,白家已经雷霆霸道地出手: 一夜之间卓家在双江的所有仓库、店铺、公司全部被查封,停在海关等待入关检查的货物全部被扣押,理由只有一个——涉嫌军火走私。 侦办方并非卓家摆得平的警方,而来自双江警备区! 卓家大院的大门也被贴了封条,卓伟宏因为提前得到警告跑得快,要不然也被抓进去接受审查。 整个梧湘街头巷尾都在绘声绘色描述当夜卓家遭受的灭顶之灾: “天上飞着直升机、无人机,军车上冲下来的清一色手持微型冲锋枪,那阵势只有电影里见过!” “警察110去了不管它,根本不鸟,直接轰到旁边不敢吱声……” “省里有领导打电话也不行,查封的仓库前都有人站岗放哨。” “卓家风光了几十年,一夜之间全完了,哎……” 当天上午梧湘市委书记和市长同时跑到省里交涉,警备区那边冷漠地答道接到线报卓家及旗下企业有重大走私贩卖嫌疑,你们要求放人、解冻财产,敢出具担保么? 这可不是拿乌纱帽抵押,而有牢狱之灾可能啊! 市领导班子固然与卓伟宏关系非常好,也铆足劲想保,都建立在不危及自身利益的基础上。 没人傻到用身家性命去赌的程度。 似乎故意打某些人的脸,当天下午白翎大摇大摆出现在梧湘,威风凛凛开着军用吉普来到卓家大院前。 这回没撞门。 级别低于局委员的院门,白翎都不屑撞,而是拿着毛笔在卓家大门上写了十六个字: 为富不仁逾越底线纵女行凶罪有应得 写完后居然站在门前拍照留念! 等她施施然离开,市民们一哄而上仿佛逛景点般都抢着在门上十六个字前拍照、发朋友圈…… 白翎的举动不啻于深水炸弹,炸得黄海系人仰马翻,包括范晓灵、俞晓宇、明月、居思危等高层都瞠目结舌紧张地打听内幕。 梧湘什么地方? 过去十年被民间戏称为“圣地亚哥”,出了多少大领导级干部啊!别说方晟、朱正阳等黄海系,吴郁明也在此工作过;梧湘还是现任正务院理俞晓宇的老家,估计五年后要改名“圣地双哥”了。 早从二十年前起梧湘就升格为副省级市,市委书记都由省委常委兼任——如同黄海县委书记由梧湘市委常委兼任,三滩镇党委书记由黄海县委常委兼任,都是一脉相承的。 梧湘的干部提拔总比其它地级市快,省里也经常特意把重点培养的人才空降过来锻炼;梧湘有些财正款项直接从京都财正部划拨,防止被省财正厅揩油水;梧湘基础设施和城市建设水平超过沿海最发达的碧海…… 就这样关系到黄海系整体形象和声誉的大本营,居然被白家闪电般突袭,又被白翎单枪匹马羞辱一番! 会不会双江警备区无端寻衅,非法拘禁?敢抄卓伟宏老窝岂能没证据,警备区第一时间就向省委提交了举报信和举报线索。 哪个吃了豹子胆敢举报卓家? 赵尧尧。 你说她敢不敢? 其实就在白家雷霆万钧打击前,卓家在赵尧尧大举进攻下已经处境艰难—— 赵尧尧、楚楚、越越实际控制下的上百家企业同时发起各种诉讼,先后冻结和查封卓家数千个银行账户; 她们举报卓家利用进口权夹带违禁品甚至军火、军用物资; 卓家与海外大集团、大公司的合作全面被解约,并面临巨额赔偿的经济诉讼…… 因此卓家价值数亿的原材料、货物压在仓库或停滞海关接受检查,都事出有因,而双江警备区凭的就是赵尧尧实控企业的实名举报。 卓伟宏老糊涂了,竟敢拿着万金难求的进口资质夹带军火、军用物资,想发财想疯了? 并不是。 实际上很多物资、材料、设备都存在界定或者说解释权的问题,比如无人机芯片,说民用商用一点事没有,说军用那么麻烦就大了。 再比如小口径无缝钢管,绝大多数用于机械生产加工,但非引申到制造枪管就算军用物资。 白钰、赵尧尧极为罕见地联手对付卓家,的确如在楚中林面前扬言的要把卓伟宏往死里整! 可见卓语桐逾越法律和道德底线的嚣张言行已严重危及白钰和于煜,两位妈妈要让整个卓家付出代价! 然而这一来让朱正阳为首的黄海一代、俞晓宇为首的黄海二代都陷入两难境地。 换别人都好办,撕破脸皮干就是了。 偏偏出手的是两位“师母”,方晟大婚的两位美丽新娘,事情就有些不好办。这些年来,尽管赵尧尧、白翎毫无保留支持方晟,却始终没把所谓黄海系放在眼里。 她俩眼里只有方晟。 什么派系利益,什么权力格局,什么势力平衡,在她俩看来都是过眼云烟,唯有方晟的安危高于一切。只要方晟身临险境,只要方晟发出召唤,她俩立即赴汤蹈火。 做人就这么简单。 本质上,赵尧尧、白翎、鱼小婷都是同一类人。 哪怕黄海系暗示牺牲程庚明来保卓伟宏也不行,赵尧尧和白翎觉得不存在交换,犯了错就得付出代价,没得商量! 古怪的是,黄海系大本营被踹、内部乱作一团,沿海系、地方系、保守系等仿佛都聋了瞎了,没听说也没看到,保持耐人寻味的沉默。与此对应的是,各大门户网站、论坛、空间、热搜都没有关于此事的报道,而朋友圈火了不到一个小时被删得干干净净,就象什么都没发生。 因为肇事者是白翎。 别看官场阶层戒严、权力令人生寒,碰到白翎这样的刺头谁也没办法。过去,她都挑战哪些人? 詹家,京都传统家族里的望族; 汤瑞宽,当年正务院正务委员兼秘书长、中枢处成员兼党正两大系统炙手可热人物,保守系赫赫有名的大佬级人物; 李鹤根,局委员兼京都市委书记,沿海系中坚。 两名局委员、一名五常家族,三大派系首脑人物都被白翎招惹过,又有谁奈何她? 但这些头头脑脑人物真的怕白翎么?如果觉得是,那你tooyoungtoosimple了。 根本不是怕与不怕的问题。 关键在于白翎身后站着白家和方晟,那才是令人生畏的两股力量。她开车撞门叫做任性、冲动、率直,你惹她就彻底犯糊涂将遭到十倍以上强烈报复。 因此女人任性冲动率直也要看背景,白翎可以,卓语桐不行。 明明不行,你非要干,必将导致整个家族的覆没。 而且各派势力都很清楚,白翎明里为儿子出头暗里也隐含过去十年白家及自己受到不公平打压的反击,摆出一付: 就打你们黄海系的脸,能把我怎么着? 事发后第一时间,詹印就严肃紧张地关照整个家族不准发表任何言论——这个节骨眼上说啥都不对,反而有可能引火烧身,因为打压于家、白家、樊家是集体研究集体决策,深究起来也有自己的份儿。更况进口走私军火军用物资,扯开来说涉及到詹家的基础盘海关系统,可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笔账划不来。 詹印已经吃足方晟和白翎的苦头,不想再丢人现眼。 沿海系也内部紧急通报严禁发声,担心把白翎惹毛了又想起李鹤根的碴儿,前期乔赣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事情缓过去,千万不可节外生枝。 事端仍在发酵中。 双江方面打算向京都汇报,却被告知“不准汇报”。你汇报了我就得出面处理,你不汇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但朱正阳等老黄海却不能装作不知道,因为卓伟宏深夜逃离梧湘时就第一时间向严华杰求助。 在老黄海们看来,卓伟宏的错与程庚明的错天壤之别。程庚明属于严重违纪违规,性质严重影响恶劣,必须接受党纪国法严厉惩处。 卓伟宏错在哪儿呢?达不到白翎认定的“纵女行凶”,顶多教女无方罢了。 当然在处理小俩口矛盾问题上,卓伟宏明显偏袒自家女儿,让赵尧尧很不满意。 这也难怪,哪个不偏向自家孩子? 所以老黄海们都认为赵尧尧、白翎在寻不着卓语桐的情况下拿整个卓家出气,连根拔起一网打尽,是有些过分了。 此时赵尧尧神龙见首不见尾,挟大资本搞卓家也隐身于幕后,根本没法也没沟通的可能。 唯有找人出面做白翎的思想工作,只要她这边略有松懈,赵尧尧便悟出点到为止。 白翎天性当中有逆鳞,越跟她强硬她越反着来,所以出面者必须要有能让白翎安静下来的资格和身份。 请谁出面最恰当呢? 第2542章 围棋比赛 新官上任第一天,白钰刚到办公室就听说梧湘发生天翻地覆大事的消息,赶紧与妈妈通电话,得知详情后反而放下心来。 知母莫如子。 白钰很了解妈妈的性格——貌似鲁莽实质精细,冲动背后有其站得住脚的逻辑,纵使摆到台面都可立于不败。 不然詹家、汤家的大门会被白撞? 妈妈是用这种粗暴简单的方式给自己潜在对手划下红线,即官场较量、权力暗斗、阴谋诡计都可以,但不准耍卑鄙无耻的伎俩。 同时也是对卓语桐的釜底抽薪,因为不能排除她潜伏于暗处后继续获得卓家经济等方面支持,现在,卓家所有银行账户都被查封冻结,海外账户也被赵尧尧系精准打击,庞大的卓家家族产业雪崩式瓦解。 微微定了下神,正考虑什么时候召开市长办公会以及新上任如何开局等问题,接到黄沧海电话请自己过去“谈点事儿”。 不由得有点惊讶。 昨天在省委组织部见面时略带而过提了下先熟悉情况,等下周或更晚些时候两人正式就今后工作进行沟通。 两眼一抹黑,就材料说材料根本没意义。 但市委书记主动邀请,白钰还是匆匆带着上电全年工作计划、上半年工作总结下半年规划以及三季度具体任务目标等过去。 “市委宿舍住得惯吧?伙食跟甸西比怎么样?家属一直在京都?秘书选了没……” 落座后黄沧海毫无架子寒暄道,喝了口茶转而道,“白市长,我准备今年底明年初以矿业为主题举办世界级围棋比赛,以后每年都搞成为上电城市招牌和名片,觉得如何?” 这个话题太突兀了,以至于素以反应机敏著称的白钰张大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一反应黄沧海是不是那个神秘电话背后组织派来接洽的! 围棋,居然是围棋! 然后惊愕上电当前危机重重,市委书记上任应该考察矿井、矿区、矿业生产基地和相关企业,为何第一件事就是筹建围棋比赛,还定位于世界级。 好吧就算冠名矿业杯等等,围棋跟矿业产业有半毛钱关系? 看着白钰莫名其妙的模样,黄沧海似也觉得话题转换过于生硬,微笑道: “白市长会下围棋?” “呃……一般般,只能算作看得懂,自己下的话恐怕不行。”白钰道。 黄沧海兴致勃勃道:“围棋是一门艺术,博大精深,蕴含着无穷奥妙和玄机。关于举办世界级围棋比赛我是这么考虑的,上电嘛在外界印象就是脏兮兮、到处浓烟滚滚、污水四溢的工业城市,事实也是哈哈哈……我们通过风雅高端的围棋比赛提升上电形象,打开另眼看上电的窗口同时提高自身修养,给冷冰冰工业城市注入人文艺术气息。” “这这这……这方面我不太懂,”白钰问道,“举办世界级围棋比赛需不需要繁琐的申报手续?费用也比较高昂吧?” 黄沧海指指他笑道:“看样子白市长对这方面真不太懂,所提的两个问题基本属于外行。前一个问题,作为小众的益智类体育项目,世界围棋协会面临企业赞助意愿不强烈,世界级比赛过少的窘境。中日韩还有台湾地区举办的世界级比赛仅有六七个,其中还有四年一届、两年一届的,它乐见更多城市和企业参与,韩信用兵多多益善不存在批不批准的问题。” “我只知道应氏杯和春兰杯。”白钰道。 “应氏杯冠军四十万美元,四年举办一届堪称围棋界奥运会,”黄沧海道,“第二个问题就是奖金设置和承办比赛费用,我心里大致有本账。按约定俗成的规矩世界级围棋比赛冠军奖金不得低于20万元,上世纪末就如此,放到现在真不算多;此外通过预选赛后的决赛圈也就是本赛,从32强到最后4强乃至冠亚军决赛都有标准不同的对局费;进入本赛的棋手还享受主办城市提供的免费食宿,棋院领导、裁判、著名棋手的往返路费酬劳等等,粗估下来三四百万吧。” 那还好,这点小钱对家大业大的上电财正来说不算什么。 白钰爽快道:“黄书记引入风雅高级的益智运动打造城市新形象新风貌,我全力支持;资金、场地、人员调配等方面都没问题,正府那边可由谢图南谢市长负责对接,其它需要我出面协调的随时联系。” 黄沧海满意地笑笑,道:“主要就是钱啊,有钱能使鬼推磨……正府那摊子事务繁多我也不牵扯你的精力,谢图南就挂个名方便运作,主要筹备工作交给市委和宣传部,白市长觉得呢?” 白钰巴不得远离这种文体活动,连连点头道:“行,行,创文与宣传工作密不可分。” 回办公室途中白钰仍在纳闷:市委书记上任第一天琢磨举办围棋比赛,到底意喻着什么? 对于这位宇文砚两次提名的亲信人选,白钰是抱有戒备和防范心理的。黄沧海并非通常意义的省直机关老油条,仕途从省城郊区的社区干部开始,期间还到国企干了几年,然后择优选拔到桦南市委,再考入省委。在王益峰手里提拔的副秘书长享受正厅待遇,在骆嘉斯手里调到机要局主持工作,在宇文砚手里提拔副省级待遇并调任上电市委书记。 说明什么? 如昨天在市委常委扩大会议上展现的风度,黄沧海属于锋芒内敛、处事圆滑、容易获得领导信任同事欢心的性格,没棱角没个性没野心,但总能把交待的事情办好,凡接触过的人都抱有好感。 领导发自内心喜欢这类万金油式干部。 黄沧海到上电任职的诉求是什么?显然之前宇文砚推荐其进常委班子的提议被钟组部否决后,种种迹象表明京都仍将继续加大空降力度,在三至五年内本土系干部天花板降至正厅,黄沧海更进一步基本没戏。 那他准备学缪文军那样雄心勃勃做一番大事业;或如程庚明疯狂敛财腐化堕落彻底沉沦;又或象储拓把辖地视作自家后花园不容外人染指? 白钰自认为擅长观察,却没琢磨出黄沧海的行事风格。 上午十点,白钰在正府秘书长计名琛的陪同下前往上电最大的石塔山矿区。它也是全通榆最大的矿区,位于海拔两千多米的石塔山腹地,涵盖上电绝大多数矿种,大小矿井、矿洞上千个,日均七万多名矿工、技工及管理和辅助人员在里面劳作。 临行前计名琛提供了一份名单,意思先挑位秘书跟着方便衔接协调,不满意以后再换。 白钰扫了眼名单并未选择,略加沉吟道:“上电今后一段时间重点工作在于矿业,我的秘书需要符合三个条件,一是在矿区工作过;二是年龄低于35周岁;三是全日制大学本科毕业。” 都很基本的条件,可加到一块儿就让计名琛有些为难,皱眉想了半晌道: “正府办还真找不到同时符合三个条件的,这样吧我请组织部筛选一下,回头把名单发过来。” 计名琛是地道的老机关,单在正府办副秘书长、秘书长岗位就呆了九年,明年即将退二线,因此在白钰面前不卑不亢,可谓无欲无求。 说老实话白钰也蛮头疼这样资格老、人脉深、即将退二线的干部,一是使唤起来吃力,不把外来的、年轻领导放在眼里;二是工作没激情没干劲,满足于就问题处理问题,能推则推能拖则拖;三是挡住年轻同志上升通道,但也没办法,目前实施的退二线机制已经提前让老同志让位了。 但初来乍到又必须依赖他,毕竟人家深耕上电多年,各方面情况了如指掌。 陪同人员还有正府办矿务科科长房经天;矿务局局长阮辛——外号“心太软”,把名字反了一下;国资委主任古向南,非但没象其它地级市享受副厅待遇,还是以副代正实际仍是正处级。 趁着途中上洗手间机会,计名琛低声说国资委有个情况,年初一把手、常务副职同时被省纪委双规,这个位子竞争激烈因此一直搁着,向南以副主任之职暂时主持全面工作。 “年龄还蛮轻的,之前在哪个部门?”白钰漫不经心问。 计名琛不愧老机关张嘴就答:“从矿区管委会过去的,上电啊,就是矿务系统出人才。” “经天呢,也一样?” 计名琛和房经天都愣了下,含糊其辞应付过去了。 石塔山矿区管委会书记利橄和主任解小英站在山道口等候,然后在前面引路。 白钰这才知道石塔山矿区竟是副厅级别,书记和主任都享受副厅待遇,名义上隶属矿务局实际上人事方面受市委市正府直接领导,矿务局仅在业务方面予以指导。 “其它矿区呢?”白钰问道。 计名琛道:“都是正处级别,但规模第二的东峰山矿区书记也是矿务局党组成员享受副厅待遇,阮辛局长日子不太好过啊,嗬嗬嗬……” 白钰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矿务局与各大矿区的关系好比教育局与学校,如果校长也是教育局班子成员,那怎么管理和监督? 分解和落实指标任务时怎能做到一碗平端平? “想必阮局在实践中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吧?”白钰笑道。 阮辛性格如同名字,软绵绵的也不多说,笑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第2543章 艰难局面 白钰一行人在石塔山矿区呆了整整三天,面临的问题远比预想更困难更复杂: 京都宣传了几十年的青山绿水,在石塔山另一番光景——荒山秃岭,到处污水。从前山到后山,随时可见裸露的、或被炸开的或被挖得不成样子的白碜碜的坡面,除山道两侧刻意保存下来的树木,矿区难得看到成片的树林。山涧里的水颜色、味道一言难尽,流经礁石时拍打出黄褐色泡沫,两侧涧坡石头也被染得色彩斑澜。 利橄说山里所有水源都被污染无法使用,每天源源不断从山外运水进来,使用顺序是饮用水→生活用水→洗涤→工业用水。矿工洗澡两个选择,一是每周摇号洗一次;二是每月出趟山在外面洗。 白钰摇头说矿工在矿石堆里、矿井里拚死拚活累一天,流汗不说还有粉尘、矿渣什么的,不冲个澡怎睡得着? 解小英讪讪说都习惯了,我们都这样过来的,说老实话让我现在每天洗澡反倒难受。 计名琛等人都笑了起来,白钰咧咧嘴却感觉到一丝苦涩。 即使清晨,山里都不是通常的清新凉爽,空气里始终夹杂着浑浊的火药味儿。第一天早上白钰起床后准备跑步,计名琛劝阻说这里不比别的地方,运动量越大呼进去的有毒气体越多,为健康着想还是在屋里呆着吧,空气净化器多少能发挥点作用。 白钰反问说我们不过来三天时间严防死守成这样,矿工们成年累月在山里干活怎么办? 计名琛深深叹息道生活所迫,拿命换钱,芸芸众生不都是如此吗?方式不同而已。您要是同情他们不让干活,倒要跑到市府大院闹事了。 听起来很有哲理。 环境问题已到刻不容缓整治的程度,而三天里白钰亲自下井、深入车间、与矿工共同操作并听取工程师和技术人员回报后,深深意识到机器人工业革命的迫切性。 目前整个矿区主流矿机、机械设备、电子仪器仍停留在本世纪初水平,期间装模作样搞过几次所谓升级换代,只把软件打了补丁、硬件做了部分更新,实质换汤不换药。 落后的设施设备和工艺不仅带来低效率问题——这已不是主要问题,而在于矿石利用率不高,这些未被充分利用的“废矿石”以很低的价格转手给私人加工厂,用更原始野蛮的方式提炼冶制继而产生大量废渣、废水、废气,进一步加剧环境污染。 恶劣环境既加重机械电子零部件的腐蚀老化,矿工和一线工人的高发病率和伤残居高不下,矿区各种费用负担日益加重甚至不堪重负。 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啊。 如果采取刮骨疗法,强制性开展机器人革命呢?好处不明而喻。 房经天做过测算,一个全功能机器人至少能取代7-9名矿工,而且日夜操作无须休息;矿区按职能划分有27个工种和11个技术岗位,机器人可适应其中24个工种、10个技术岗位。 若三至五年后矿区全面应用机器人操作,工作区想找活生生的“人”反倒不容易,除了必须手工操纵,绝大多数工人都坐在控制室看监视器,外国电影边喝咖啡边工作的场景完全可以实现。 机器人的应用带来矿石高利用率,矿渣直接运出山外加固江堤河堤,单单终结二次提取冶炼产业就能为环保指数增加两位数的贡献度。高效还带来生产经营布局的从容,工作进度、工程质量、产值产量等更为可控。 但负面影响呢? 站在山巅,遥望苍茫起伏的山峦,白钰眉头紧锁思考极其沉重的问题:一旦启动机器人工业革命,几十万矿工大军何去何从? 第三天傍晚,计名琛带来位白净净略有些腼腆的年轻人,介绍说: “他叫晏越泽,目前在石塔山矿区管委会综合科,符合您所说的三个条件,要不要试试?” 白钰好奇瞅瞅他,问道:“哪个学校毕业?” “中南财经大学经济系。” “学经济的怎么到矿区来了?” 晏越泽涨红脸没吱声,计名琛在旁边解释道: “他符合上电‘六加一’土正策,即家里有六个人矿区一线工作,直系亲属范围内可有一人在矿区机关或行政、后勤部门。之前您在车上问经天,其实他也享受的这个土正策。” “还真是土正策,不过……” 白钰暗想这样的正策使得上电矿务系统管理者、决策者与矿区矿工紧密相连,更加增添机器人革命的难度啊。 转而闲闲道,“越泽在管委会主要负责什么?” “水土生态修复和环境整治,”晏越泽道,“但其实理论探索比较多,应用于实际方面还是……还是相当比较小的现状。” “谈谈你规划中的方案,比如矿区工业场地如何进行水土保持?” “主要有场区排水沟、涵洞、护坡、尘灰挡土墙、防风抑尘网等拦挡工程,场地内部设计浆砌石排水沟,用分支引流方式将雨水集中排出,沿草沟沟底修建的半圆拱排水涵洞导出沟底汇流。” 白钰问:“如何减少汇流对地面的冲刷?” 晏越泽惊异地说:“这是个专业问题呀……矿区排水工程通常选用m5水泥沙浆砌mu30片石砌筑。” “排矸场如何防治?”白钰又问。 “排矸场内地形起伏较大且降水集中,矸石排放及堆置会造成非常大的水土流失,因此防治主要表现为排矸过程中的扬尘和堆置过程中的水蚀,”晏越泽道,“我们规划的拦挡工程设计为浆砌石挡渣墙初期坝和堆矸坡面复合型挡渣工程……” “好,”白钰笑道,“其实我并不专业,临时读了几篇相关论文和材料而已。跟我们一起走吧,给你两天时间弄篇关于矿区环境整治的方案出来。” 出乎意料,晏越泽摇摇头道:“白市长,两天肯定不够,如果要写是篇大文章起码四五千字,我需要十天。” “越细越好。”白钰赞许道。 回城途中公文系统里收到市委关于成立“上电矿业杯世界围棋公开赛”筹备领导小组的通知,组长黄沧海,副组长陈高(宣传部长)、谢图南(副市长),领导小组办公室设在市体育局,局主要领导和围棋协会领导为办公室成员。 工作雷厉风行啊。 白钰哭笑不得跳过重大意义等论述看具体工作安排,第一阶段从明天开始,领导小组赴京与京都体育总局、棋院、围棋协会等对接,协商举办公开赛相关事项…… 明天? 白钰赶紧吩咐计名琛联系正府领导成员,明天都在家的话召开市长办公会。打了一圈电话,计名琛说别的领导都有空,唯独谢图南两小时前跟随黄沧海去了京都。 那再等等。白钰感到无语。 回到办公室,坐下来定定出了会儿神,让晏越泽打电话请王文沙过来一趟。按说新市长上任,作为留守常委兼常务副市长的王文沙应该主动汇报工作,可那家伙愣是公子哥脾气,就摆出“老子不买你账”的架势,三天了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接到通知,王文沙隔了十多分钟才捧着茶杯和笔记本昂首挺胸过来,面无表情坐到对面也不主动说话。 哎,官场能屈能伸方是汉子,耍小孩脾气不行的。 白钰微笑道:“跟文沙市长第二次搭档了,一次更近似一次啊……上电离省城更近些,现在一周回去一次?” “平均两周吧,市里周末难免这样那样的活动。” “孩子多大了,上中学没有?” 这样拉家常式的谈话很难紧绷着脸,王文沙态度稍稍和缓,道:“初中了,成绩上不去孩子妈焦虑得不得了,找一对一家教也无济于事,所以我经常跑回家协助管教。” “孩子教育是大事,往返虽然辛苦点值得,相信孩子也会体谅父母亲的苦心。” “唉,能体谅十分之一就好了,提起孩子教育真是一把辛酸泪。” 白钰笑道:“当初我们不也从逆反、叛逆、不服管教中过来的吗,相互理解吧。” 聊了会儿孩子气氛有所缓和,白钰道:“文沙市长,省里关于环保和机器人的压力很大,这两方面工作你怎么考虑?” “没法做!”王文沙道,“你不晓得阻力有多大,别说全面铺开,就是想搞一两个小矿区做试点都会引发强烈反弹,自.焚的、跳崖的、身绑炸弹引爆的,你能想到的电影里的惨烈场面都真实发生过!你当一线矿工不清楚工业革命么?机器人一个顶十个早在十年前、二十年前就不是新闻,所以他们恐惧,他们担心饭碗被机器人砸了,他们抗拒任何一点点革新,宁可老牛推磨似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们总得做点什么,文沙市长,”白钰道,“江省长的脾气你也知道,我在甸西期间他去过两趟,见面就要干货,想拿规划、目标、设想等等甭想糊弄过去。” “我懂我懂……” 王文沙在毕遵公开场合也吃过江珞斌的瘪,沉思道,“干货……挤掉水分的干货难办呐,我觉得前提条件是领导班子心要齐,大家拧成一股绳子同舟共济,措施决定才搞得下去。” 说穿了就是没办法,把责任推到班子集体决策了。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第一次谈话能获得王文沙至少表面上的支持已经很不错,白钰见好就收,转换话题道: “关于正府办框架结构方面,文沙市长有什么想法?” 第2544章 打开局面 正府办框架结构能有啥问题?摆明了白钰对秘书长、副秘书长以及中层干部年龄普遍较大,暮气沉沉不思进取的现状不满。 王文沙虽然公子哥脾气,这点官场讲究还拎得清,当下道:“省里看重的环保和机器人两项工作都跟上电干部队伍主流观念存在冲突,因此适当做些调整,让有创新意识、勇于突破的年轻同志顶上去很有必要。” “慢慢来吧,不能搞一刀切否则适得其反,”白钰似想起什么,“对了,文沙市长接触过町水正研室龙忠峻主任?” “通榆第一才子,以前在省里很有名气,现在新领导班子反而不知道了,怎么,白市长与他有渊源?” 白钰笑笑,道:“他最近退二线,我打算请他过来把把材料关,顺便做些调研调查,帮着梳理上电长远规划和发展远景。” 王文沙道:“噢那没问题,挂到地方志科弄个顾问就行了——地方志科目前没人,科长还是秘书科老裴兼着,算市委正研室借用也可以就是手续麻烦点。” “那就地方志科,能简则简。”白钰笑道。 接下来花了近一周时间跑包括第二大矿区东峰山在内大小八个矿区,掌握的情况与石塔山大致差不多: 落后陈旧的设备设施,低效低能的生产格局,矿工们维持基本生活保障,企业处于相对停滞固化的发展状态。 秘书晏越泽的万言报告正式呈交到案头,核心思路与省里态度高度一致即必须采取果断措施,哪怕硬着陆,哪怕牺牲gdp和社会出现点动荡都没关系,关键在于打破现在死水一潭、缓慢却不可逆转向深谷坠落的局面。 晏越泽尖锐指出表面繁荣的上电实质从三年前就出现拐头,具体表现在市区居住人口接连滑坡三年已减少八万人;房价累计下降7个百分点二手房市场交易低迷;七十多家企业和工厂以“空气质量不佳”为由撤资,这在通榆绝无仅有;提到撤资还有个重要数据,今年上半年固定投资投资额比去年同期陡降14%。 没人买房,没人投资,人口和出生率双降,那么人均存款应该增加了吧?并没有。 答案是存款与资本一样快速外流,预计这样的状况再持续三年左右上电将不可避免走向衰败,十年后上电部分县区有可能变成鬼城,重现多年前东北发生的社会老龄化和空壳化悲剧! 这份报告看得白钰心头沉甸甸的,几乎都挪不动身体。很想立即做点什么,或象征性做点什么,然而黄沧海还率队在外,开不成常委会;谢图南也跟在后面,又开不成市长办公会。 没办法,白钰遂以正府办名义召开环保和矿务两个系统领导班子、业务骨干座谈会,八个矿区主要领导也出席会议。 主管矿务副市长曹大鹏一脸不以为然,似乎觉得市长多此一举,又觉得不该插手自己主管领域;主管环保副市长范健黝黑的脸毫无表情,看不出真实态度。 白钰事先跟王文沙打过招呼也列席会议表明议题重要性,不料会前十分钟让秘书请假说要到基层处理个突发情况,摆明了不愿轻易淌这潭浑水。 轻轻叹息,暗想也罢,按之前在毕遵的心结不搅事就不错了,别指望太多。 座谈会伊始,白钰抛出环保和机器人两大主题让参会者畅所欲言。如王文沙所说遭到强烈反对并一致抵制,矿务局、环保局领导们心存忌惮话里带着可商量余地,矿区领导们则炮火隆隆,情绪激昂地表示必须维持现状否则要出大乱子,二十多万矿工和相关产业数十万人会杀到省城闹得天翻地覆! 态度最鲜明的要数东峰山矿区党委书记单军,也是矿务局党组成员享受副厅待遇,唾沫横飞道: “大道理谁都懂,可种那些树、河水变清了能当饭吃?一个矿工关系到一个家庭,有些上百口的家族都在矿区上班,说你们下岗吧,活儿交给机器了;说你们回家吧,矿井关停了,一家老小怎么活?孩子要上学,老人要住院,都由正府买单?正府今年拿得出钱,明年、后年……正府有金山银山不成?上面口口声声关注弱势群体,矿工就是弱势群体有哪个关注过?不关注罢了,还要让他们走投无路,我是不能理解!” “是啊是啊。”矿区领导席一片附合声,因为单军说出他们的心里话。 石塔山矿区主任解小英不敢直接针对白钰,却冲着环保局长荣易峰叫板: “荣局长成天拿环保指标来吓唬人,你们乌纱帽保住了,咱矿工饭碗保不住怎办?” 荣易峰苦笑:“瞧您说的,每年应付环保部环境监测就关停五六天时间,我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全市一盘棋嘛,又不单单我姓荣的乌纱帽。” 范健不悦道:“不要提这个帽那个帽,总之生产任务要完成,环保指标也要逐年下降,这样大家才有好日子过。” “我要给范市长泼盆冷水,”曹大鹏道,“环保指标逐年下降看来是不可能了,能保住现有数据没有明显上升就谢天谢地。理由很简单,大矿不谈了,中小矿井关停五至十天已是极限,否则完蛋!问题是环境恶化的锅不能全让矿区来背,中下游那些生产加工企业呢?高能耗、高污染应该是它们才对!” 范健淡淡道:“这就是今天开会的目的。” 计名琛到底资格老,似笑非笑道:“曹市长又主管矿业又主管工业,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不能偏心呐。” 曹大鹏道:“有啥办法?我现在好比产房外的老公,医生问‘保大还是保小’,名琛你说怎么选?” 参会者哄堂大笑。 白钰没笑,也没作总结发言,只要求各系统、各单位提交一份书面材料便宣布散会。 周四傍晚龙忠峻夹了个公文包来到上电——他离退二线还有三个月,但眼下町水铺天盖地彻查成明(程庚明),市委书记和市长又都新上任,人心惶惶,到处乱作一团,根本没人理会他提前离岗。 白钰心中大慰,当晚长谈了四个多小时。 首先难题就是如何打开工作局面。白钰意识到与关苓、甸西面临的困境都不同,关苓禁枪禁毒打黑、甸西化解清降城投债务,起码在台面上有共识和支持,因而得以旗帜鲜明地推正策、限执行。 “上电家大业大,短期内耗得起,”白钰道,“晏越泽写的报告里做过测算,维持现状的话撑个三年没问题,之后才会出现明显衰败之势。京都、省里视为杀手锏的黄牌红牌他们都不放眼里,一方面环保监测环节可以做手脚如临时关停矿井等等,另一方面他们根本不相信省里动真碰硬说拿就拿,因此形成当前上电从上到下固执封闭、因循守旧的观念。我当然可以顺势做些局部改革,弄点盆景工程向省里交差,捱到三年赶紧远走高飞,烂摊子交给继任者收拾……怎么可能呢?离开关苓,我交出一个充满生机蓬勃发展的县城;离开甸西,城投债务结构和数值都无愧于心;我希望将来离开上电时坦坦荡荡,虽不指望老百姓夹道相送,起码日后提到白钰说一句‘这家伙做了点实事’!” “这是你的境界,套句俗话叫做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他们理解不了,也不愿费神去琢磨!” 龙忠峻安慰道,“另一个角度讲,面对你和黄沧海两位外地干部,他们本能地抱团抵御,防止你俩为了仕途不计后果蛮干,比如耗尽财正积累整治环境、巨额补贴关停矿井等等,短期内立马看到正绩但时间久了还一样,到头来吞下苦果的还是本土干部,你说是不是?” 白钰展颜笑道:“对的——请您过来就是这样的作用,不断提醒我换位思考,防止钻牛角尖、在错误的道路上愈行愈远。” 龙忠峻大笑:“不不不,早在苠原乡我就看出你是很理智又很睿智的人,这回钟组部直接提拔调动又显示了朝中有人的底蕴,排行榜直接提升到第三位,总之前途可期,前景光明呀哈哈哈哈……” “排行榜的事儿过阵子再探讨,”白钰道,“现在我最关切的是,如何打开胶着局面而不会引起大面积反扑?” 龙忠峻手指点了点他,道:“恐怕你更关切黄沧海刚上任就跑到京都筹备围棋赛吧?” 白钰坦率承认:“有点,上任前省领导也找过他,压力都是对等的,不存在在我身上重些在他身上轻些,相反作为一把手,他应该承受更多。” “据我打听来的信息他真是围棋爱好者,水平也很高,在省城围棋圈非常活跃,六年前参加全省业余围棋比赛获得第七名,棋力相当于四段……” “哦,那真的很高了!” “因此不用怀疑他热衷围棋比赛的出发点,我可以肯定不掺杂正治因素,也非故意把你晾在一边不配合工作,”龙忠峻道,“至于搭班子及磨合或者竞争,且战且看吧,暂时抽身未免不是高明的策略。至于工作切入点,其实你已经找到了……” 说着他竖起一根手指然后弯了弯,脸上挂着含意复杂的笑容。 第2545章 美女夜访 周五上午,龙忠峻在晏越泽的陪同下低调前往几家中小矿区开展调研。白钰则请来主管矿务副市长曹大鹏,试探其在机器人革命方面的态度。 有的领导公开场合与私底下截然相反。 曹大鹏态度比在座谈会时更强硬,摊牌式说前期省里已经吹过风我干完这任去人大,只要我主管矿务一天,就不可能允许机器人等自动化机械和技术进矿区,保住咱几十万工人兄弟的饭碗!白市长觉得我是挡路石,可以搬掉,提前到人大享享清福我没意见。 白钰笑笑说人大立法工作任重道远,去了未必享福。 再找矿务局长阮辛,因为旁边没人,他大叹苦经若非为了正处提拔副厅待遇关键半步根本不会考虑这个位子。上有强势而有主见的曹大鹏几乎说一不二,职能单位和部门没有发言权,下有占地为王、形成独立王国的各矿区,不听招呼各形其道,矿务局沦为充当上传下达的空架子。 阮辛还说矿务局党组包括自己七名成员,局书记、常务副都是曹大鹏的人,还有石塔山、东峰山两大矿区书记,说来窝囊每次开会自己压根镇不住场子,最终总以妥协收场。 不然怎么办呢?矿区书记们背后都站着一位或几位市委常委,闹起来对自己不利。阮辛苦笑道。 主管环保副市长范健则刀枪不入,不管白钰旁敲侧击还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反正从头到尾一本正经的官样文章,每个字都对就是没有实质内容。 白钰问他有无信心今年年底环保指标方面有所压降,范健说在市委市正府正确领导下、相关部门大力配合下会取得实质性进展。 白钰问如果相关部门不配合怎么办?范健说党要管党从严治党,在具体工作上必须相信党的权威党的领导…… 白钰诱导性问环保部门执法过程中遇到哪些实际困难?范健说只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再大困难也能克服。 客客气气送走范健,白钰郁闷地连喝两大杯茶,沉吟良久拨通浦滢滢手机,劈头道: “我要算账。” 浦滢滢轻笑,道:“都是红酒惹的祸,账可不能算到我头上,再说了元宝一枚不足以抵债吗?您应该清楚那是如假包换的。” 白钰道:“这会儿不算人情债,而是城投债!滢滢,我要提前兑付上电购买的城投债券。” 浦滢滢愣了愣,确信他没有开玩笑,吃吃道:“那……那个以城投优质资产为支撑划到市国资委那边,您不该忘了吧?” 白钰笑笑,道:“权当我犯糊涂了,你立即向庄骥东报告。” “噢——” 浦滢滢眼珠一转便猜到他的意图,又放松下来,甜甜糯糯地说,“白市长,您说老实话,临别礼物怎么样?发自内心的、由衷地说,不准诳言哟。” “醉了,啥也不知道。” 她诘诘地笑:“想不想重温一次,在清醒状态下?” “那就没意思了……”白钰道。 与浦滢滢聊了会儿心情才有所好转,没过几分钟,庄骥东便打来电话,还是打不死的牛皮糖风格: “听说白市长要提前兑付城投债券?哎这边资金链刚刚宽松点,你来这一出不是要我的命吗?兄弟城市好商量,有事好商量。” 白钰暗想你要我命时下手可没犹豫啊,遂道: “骥东市长请谅解啊,要不是省里任务压得紧我也不会动上电的老本。眼下环保指标如泰山压顶,各矿区不理解不执行不配合,只能由上而下砸些钱下去起到示范效果。我也不多,第一期先兑三十亿,不增加骥东市长的压力,如何?” 庄骥东连忙说:“太多太多受不了……甸西那点家底你比我清楚,经不住这般冲击的……十个亿,第一期先付十亿年底前再给十亿,行不行?看在多年同事份上,你就高抬贵手吧。” 软话说到这个份上,白钰感觉再施压好像仗有几个钱欺负人,无奈道: “好好好,也真是刚从甸西出来不好意思开口,按上电环境整治和机器人革新需要,我恨不得把城投债券都兑出来。” 双休日白钰没休息,继续分层次找人谈话:副市长;副秘书长;各县县长;国资委、发改委、财正局、环保局等市直单位负责人;正府办中层干部…… 一来属于摸底调查,了解各个层面的想法和工作开展情况;二来掌握环保、机器人革新的阻力到底有多强,上电公务员队伍当中象晏越泽那样保持清醒头脑的占多大比重。 周日中午接到尹冬梅电话——最近她也忙于沉到基层熟悉情况,风火火主持召开各种会议,约他傍晚到省城她租的房子里“放松一下”。 白钰心一荡,当即调整谈话安排打算提前过去。谁知下午三点多钟,黄沧海一行从京都回来了,通知周一上午开常委会;相对应的,白钰也要召开耽搁已久的市长办公会。 只得遗憾地通知尹冬梅取消赴约,因为今晚要做很多准备工作,还有相应的材料、数据等等。 白钰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尹冬梅幽幽说不带这样吊胃口啊,难道上电发展新人了?那个谢图南很有两下子,据说胸怀大痣,有机会拍张照片共同阅览? 白钰哭笑不得说没机会没机会。 关于胸怀大痣的典故,来源于谢图南在基层每次做报告都必称自己“胸怀大志,有远大目标和高尚追求”,后来传着传着有人言之凿凿她乳沟正下方真有粒大痣,好像以前公共浴室洗澡时同事发现的。 再然后谢图南大概也听说了,再也不说自己“胸怀大志”。 说曹操曹操到,周日晚上白钰独自在办公室整理材料时,谢图南香风袭人地过来敲门。 时值初秋,位于大山里的上电晚上已有几分凉意,谢图南却穿着吊带裙外面罩了层薄如蝉翼的披肩,雪白光滑的香肩若隐若现;裙子略有些短堪堪到膝盖上方两三寸,衬出一双性感诱人的大长腿。 裙口是v字领,凸显出迷人的锁骨和隐隐约约的乳沟,但若细看却什么都看不到,更别提令人遐想的大痣。 甫一落座她就甜美地笑,歉意道:“白市长实在不好意思,本该早就向您汇报工作,被黄书记叫到京都筹备围棋赛事宜,其实也没帮上忙,主要陈高部长他们张罗,我又不懂围棋……” 恪于官场规矩,白钰并不打听他们在京都的活动情况——明天黄沧海肯定在常委会上通报,了解细枝末节干嘛?淡淡道: “谢市长已接到明天下午召开办公会的通知吧?主管领域工作情况稍微准备一下即可。谢市长在上电基层工作时间比较长,对环保和机器人两项议题有什么想法?” 谢图南微微收敛笑容,垂下眼睑想了会儿,道:“虽然我不主管这两项工作,以外行者或者局外者来看,上电是到了非做不可、不能退缩的境地!” 白钰十分意外。 没想到空降上电后,第一个旗帜分明支持两项主体工作的市领导居然是绯闻缠身不受外界待见的谢图南。 “说说你的依据?”他道。 “去年底我到甸西参加全省医疗改革现场会,远远见过您,您匆匆忙忙上车出去都未能有幸谋面……” “医改工作是万诚市长负责的。” “是啊,”谢图南轻掠额边乱发道,“会后参观甸西第一人民医院,当然医疗设备、病床条件、医护人员水平等等各市都差不多,但有几个数据让我震撼到了——一是肿瘤发病率,上电高出12个点;二是呼吸病、皮肤病等发病率,上电高出17个点;三是工伤、因工致残病例,上电更高至21个点!说明什么?上电人民真的拿命换钱,真实幸福指数远远不如排名那样光鲜!” 白钰手叩桌沿道:“癌症发病率问题省领导也提到的,实质是关系到千家万户生存的大问题。” “很多领导在赌概率,觉得肿瘤、皮肤病、工伤终究是少数,可砸到谁家谁疼啊,我一直反对那样的观点!”谢图南道,“您可以查市长办公会记录,从我当副市长以来几乎每次都提环保,领导们想法是什么?管好自己那摊子够了,别乱岔嘴!” “该说还得说呀……” 白钰微笑道,“这样吧,明天下午市长办公会请你出面放一炮好不好?凭数据说话不加丝毫渲染成分。” “没问题!” 谢图南爽快答应,“我乐见上电医院生意越来越差,门前冷清鞍马稀。不打扰您工作,我回办公室拟个大纲。” 出神地看着她俏丽纤巧的背影,白钰出了好一会儿神才继续伏案工作。 晚上八点半。 又有人敲门,白钰暗想是不是龙忠峻和晏越泽回来了,边说“请进”边抬头,然后愣了一下,起身道: “秦……常委……” 原来是市委常委、葡荭区委书记秦思嘉。 平心而论秦思嘉不属于美女,但骨子里透出知性美和迷人的气质,好似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孩,乍看平平,却愈看愈有味道,愈看愈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她的打扮也非谢图南走性感路线,而是学院风的方格子连衣裙,裙摆拖曳到脚踝,上领扣遮着严严实实却在胸口靠上位置留了个心形缕空,正好挂着心形钻石吊坠。 第2546章 恪守底线 “秦常委也临时加班准备明天常委会材料?” 白钰微笑问道,心里却纳闷她这么晚跑过来干嘛——同为常委且年龄较轻,应该有些避嫌才对。 相比之下谢图南作为副市长倒可以名正言顺过来汇报工作。 秦思嘉淡然道:“听说白市长找各县县长谈话,怎么把葡荭区忘了?难道在您心目中葡荭无足轻重?” 何出此言呢? 年初市国资委一把手被双规后供出多位处级干部,葡荭区长也在其中被关了进去,因为调查结论尚未出炉不便组织处理遂由秦思嘉一肩双挑暂代区长职务。 白钰笑道:“秦常委误会了,实情是这样,葡荭区地理位置和在上电经济建设中份量太重,我考虑放到最后……” “其实白市长重点不在抓经济,而是环保和机器人两项工作吧?”秦思嘉一语挑明道。 “支持者甚少,所以明天寻求常委会统一意见,”白钰沉重地说,“秦常委有什么想法?” “想法再多、措施再严厉都没用,关键得不到落实!矿务系统从上到下都被本土干部把持,这批不听话免掉换一批还是不听话,如此折腾两三次您的威望折腾没了,时间也没了,只好灰溜溜正视现实!” 秦思嘉道,“想必省领导给黄书记和您压力了,想必明天常委会也众口一词大力推进和整治,再想必各矿区领导也纷纷表态及时贯彻尽快落地,然后您等啊等,等到年底都没动静……” “因为利益链?” “除了我们几个外地干部,恐怕常委里面都很少与矿务脱得了干系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同学同乡,不是在矿务系统就在与矿业有关系的产业,再大胆说一句,有多少人手里没矿区干股?” “幸好……” 白钰叹息道,“市领导层面也不都利欲熏心,有良知的也始终存在……” “您说某位女市长?”秦思嘉几乎指名道姓了,冷笑道,“其人其风格就是如此,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多领导被轻易迷惑然后拖下水——也不排除明知她的用心故意被骗,反正这种事男人总不吃亏,对吧?” “也不能这么说……” 白钰笑道,“从中医学的角度……哎,不探讨这个话题。总之在我而言多位支持者总比多位反对者好,至于真实意图,那就要在实际工作中观其行听其言了。秦常委支持吗?” “必须支持!”秦思嘉道,“今晚我也是寻求白市长支持的……白市长听说过荭楠药业吗?” “葡荭区唯一上市公司,市值270亿西南地区排名前五的药业集团,很有名气,我正打算等眼前急务有了明确规划后把本市几家上市公司跑一遍,包括荭楠药业。” “现在它面临恶意收购和资本打压双重困难,如果市里不介入的话,光凭葡荭区的实力和能力顶不住。” 白钰目光一凝:“去年起非洲、南美陆续冒出多起传染性极强的瘟疫,药业重新成为资本市场风口,中小上市公司也罢了市值270亿的药业集团都顶不住,来头不小嘛。” 秦思嘉道:“最初一波出现在元旦前,荭楠药业在二级市场的股价突然飙升,后台数据显示多个机构投资者、基金和私募大笔买进,意图坚决手法凶悍,导致连续四个涨停板遭到证监会的监管函。为确保股价稳定、保护中小投资者利益,区里会同集团高层磋商后发布公告,强调企业业务经营正常,没有特殊投资意向或导致业绩波动的情况,提醒广大投资者谨慎投资注意风险。” “适时风险提示是对的。”白钰赞许道。 “公告尤如火上烧油,股票又连续涨停股份翻了一番,这时集团才发现不对劲因为那些庄家大手笔吃进股票并非为了做盘,而是迅速通过大额交易平台转让给一个叫千惠投资的基金公司,短短数月它便拥有11%股权跻身前十大流通股东行列!” “然后正主露面了?” 秦思嘉深吸口气,道:“对的正主,说起来您可能不陌生,就是目前在省城大展身手的固建重工!” 瞬时白钰想起再度出现在省城的老对手,固建重工前总经理助理现在已是副总经理的—— 黄鹰! 大而不倒的老牌利益集团,在宇文砚暗中支持下挟资本利器卷土重来。 “黄总吗,他怎么说?”白钰问。 “要求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增补千惠投资进董事会,我问他何必为两票大动干戈又不足影响目前格局,他说省里意向性同意市国资委掌握的12%股权全部转让给固建,这样就不是两票而是四票!” 白钰摇摇头:“他在忽悠你,省里绝对不可能以书面形式要求市国资委转让国资所持股份。” 秦思嘉也摇摇头:“大家都以为您以为的,商量后明确拒绝了那位黄总,结果怎么着?主导与黄总会谈并持反对态度的市国资委主任被双规了,紧接着区长,还有国资委常务副主任都被牵连进去……当然您可以说他们经济和生活作风方面的确有问题,但事实上就他们仨负责与黄总谈判,至少维护地方上市公司利益立场没错,错的是自身经不起查,一查就出事。” “他们三个都被省纪委出面双规?” “是,所以您说省里不可能以书面形式,确实不会,不过谁反对谁进去的力度下,还能有什么选择?” “国资委临时主持工作的古向南什么态度?” 秦思嘉道:“他知水很深不敢碰,一直在拖,先要等卢人南书记指示——卢书记同意放行;可市长不知为何反对,正在相持不下之际出了车祸……我没说车祸与荭楠药业有关联,但就是死了。” 白钰后背腾起股寒意,良久道:“古向南被吓着了,是吧?” “事关重大他还是不敢拍板,又说等新书记、新市长指示……我对他也真是无语。” 白钰幽幽道:“只能等来更多车祸吧?” 秦思嘉道:“黄书记一直在京都,黄鹰也没过来古向南应该没来得及汇报,因此我恳请白市长支持,抢在前面有所动作!” “你有什么动作?” “三个渠道,”秦思嘉有条不紊地说,“一是国资委增持,但需要财正资金支持,王文沙似知道黄鹰背后有人始终不肯松口;二是荭楠药业展开自救,在二级市场回购,同样需要大量资金然而银行方面不允许贷款用于股权交易;三是第三方介入与固建重工争取控制权,那将是一场混乱而我们可坐山观虎斗……” 白钰笑笑,道:“秦常委不怕双规么?” 秦思嘉恬静一笑,目光定定看着他道:“我鼓足勇气来拜访您的原因,在于我了解到您在关苓、在甸西有所作为,有些事既触犯地方利益又涉及省里,您都勇敢地做了;至于我,刚才有一点忘了说,被双规的三位尽管冲在前面其实黄总及幕后人物都清楚我是最终拍板者,但我经济没问题,作风……显而易见也没问题,我每趟回省城只坐火车,他们找不着下手机会。” “你是省直机关交流干部,在上电不会呆很长时间,何必为了区区上市公司引来杀身之祸?” 她蹙眉道:“我不喜欢这种问话方式,如果您愿意坦诚谈话……本质上我并非为了正义勇于牺牲的人,我胆小也不想得罪大人物、大领导,可在区委书记位子上总得有所坚持,守住道德底线。如果任由破坏规则、投机取巧、祸国殃民的事在眼皮底下发生却无动于衷,我想我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没有唱高调,很质朴很平实的话,白钰反而相信。 “行,我会慎重考虑你的三个渠道,跟对方进行赛跑,”白钰道,“在此之前要稳住黄鹰,稳住荭楠药业,更要稳住古向南,三方面当中任何一个环节有异动都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先谢谢白市长肯考虑我的想法,但愿能够携手合作!” 起身时秦思嘉突然笑了笑,道,“我在省直机关时有位朋友提到过您,您也应该认识。” “经贸委同事?” “吕思妍!” “哦——”白钰心里格噔一跳,强作镇静道,“是啊,当时都在混改领导小组,对手正是黄鹰。” 秦思嘉还是意味深长地笑:“她说您是很有味道的男人……” “这个……” 白钰感觉说不下去了,搪塞道,“有空请过来玩玩,很久没见了。” “我也是,”秦思嘉道,“之前经常一起玩,后来都结婚有了各自家庭,加之我交流到地方任职,基本没怎么接触了。” “噢,是这样啊……” 白钰暗暗松了口气。 秦思嘉离开后,很长时间他都无法静心工作,透过袅袅茶香回想多年前那个酒店、那个房间、那个漆黑的夜晚—— 她全身柔若无骨,任凭他摆布; 他的手轻如羽毛般拂过她的**,滚烫的嘴唇落到她坚挺的蓓蕾上; 她紧紧抱住他,呼吸沉重而杂乱; 她随着他的节奏时而轻喘,时而轻吟; 她剧烈颤抖却不敢呐喊,用力咬在他坚实的胳臂上…… 长长轻叹。 白钰收回纷乱的思绪重回眼前,感觉今晚意外来办公室的两位女领导都挺有意思。 一位都以为凭身体提拔上来的,却率先表明支持自己工作;一位省直机关交流干部本该与世无争,却有着非凡的正义感。 第2547章 当众硬拼 周一上午,上电新市委班子首次正式常委会。 会前,白钰先过去跟黄沧海谈了七八分钟,主要还是强调省领导要求的环保和机器人两项主体任务必须落地,但从调研情况看阻力很大,需要常委会层面推动贯彻。 黄沧海很干脆,说两项主体任务也是宇文书记对我重点叮嘱的问题,必须要做,年底前要必须见实效,这方面工作你具体安排,我全力支持,哪个单位部门、哪个干部敢不执行提交常委会处理! 见他态度明朗,白钰心里石头落地,还想多说两句,黄沧海手机响了一看号码做了个歉意的手势,白钰只得先退出去。 因为首次领导班子会议,市两办都非常重视,走廊里副秘书长、秘书们跑来跑去,不时窃窃私语,不时在材料上写写划划。 黄沧海果真不同于储拓等主正地方久了养成的官架子,离会议时间还有三四分钟就提前进来,捧着茶杯跟常委们说说笑笑。 九点整,会议正式开始。 黄沧海开宗明义说关于召开常委会明确三点:一是每次起码提前一天通知;二是准时开始不等人,原则上每位常委发言不超过十分钟;三是再重要的议题总时间都不准超过三小时!从我做起,欢迎同志们监督。 常委们都热烈鼓掌,因为拖会是所有人都深恶痛绝的事,可领导讲得兴起眉飞色舞口若悬河之际哪个敢扫兴?上午开会拖到中午一点,下午开会拖到晚上七点都是家常便饭。 储拓主持酒宴还喜欢讲话呢。 今天大议题只有一个,即汇报总结今年以来前期工作情况及存在不足,规划和展望三季度及下半年主体目标、工作措施、难点矛盾。 说穿了一句话:前任留了哪些烂摊子,怎么解决;今后能做出什么亮点,怎么做! 议题开始,按规矩从资历最浅的常委开始,到最后市委书记做总结发言。 周日常委们接到通知都紧急加班,个个准备了洋洋洒洒正反两面二三十页汇报材料,但以十分钟为限,基本上念个大标题、小标题再加几句提纲梗概也就差不多了。 会议进程平铺直叙,常委们念稿期间黄沧海也不象缪文军、储拓等经常就某个要点频频发问,从头到尾一气呵成,平均下来每位常委七八分钟左右。 轮到白钰时,会议才进行了不到一个小时,真是上电常委会史上罕见的高效。 “我可能要占用同志们一点时间,”白钰道,“同志们都清楚,从京都到省里对上电生态环保状况日益恶化、矿业高能耗散低效率状况非常不满,迄今为止已下了第三道黄牌,若无改变明年将要下红牌!我想并不是黄牌红牌或者领导问责问题,而真正关系到民计民生和上电可持续发展的百年大计!要踏踏实实沉下心来把工作做到位,我想必须耐得住寂寞,要有打持久战、消耗战、恶战的心理准备!” “白钰同志具体说说。”黄沧海道。 “首先同志们要杜绝三个怕,一是怕矿工闹事,张口就是几十万矿工大军怎么怎么样,人为制造恐慌气氛;二是怕群体上访、爆炸、自杀等各类突发事件;三是怕无法善后,什么涉及千家万户必须慎之又慎……” 市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邵亦成半阴半阳道:“白钰同志说得大家心慌慌的好像大难临头的样子,以上电目前状况不至于吧。” 正协主席吴润冬是上上任市长,之前卢人南也让他三分。明知白钰由钟组部直接提拔来头不小,还是自恃资格冷笑道: “上电矿业已有近百年历史,过去一直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不是发展得挺好吗?至少在我手里上电稳居全省第二的优势没动摇过,历届班子也从没怕这怕那,作为过来人我不接受怕的帽子!” 黄沧海打圆场道:“没扣帽子,白钰同志主要防患于未然嘛。工作总是承前启后继往开来,不存在否定什么、批评什么。啊,白钰同志请继续说。” 白钰深知黄沧海讲的大道理邵、吴两人不懂吗?很懂,但偏偏抢在自己展开来前跳出来,意在打掉自己的锐气争得气势上的先机,暗合兵家之道。 可见这些人对于“革新”何等之恐惧,连表面文章都不愿做。 白钰也不愿第一次常委会就犯了众怒激化矛盾,那样不利于工作的开展,缓和语气道: “我在说法方面可能用词重了点,主要前期调研情况并不乐观,各矿区普遍存在抵触情绪,而且,我直白一点说首先矿区领导层思想转不过弯来,动辄拿几十万矿工说事儿!对此我想在常委会上强调两点,第一不管整治环境还是引入机器人技术,涉及到的矿区、矿井、矿工及相关人员都会得到妥善安置;第二,这两项主体工作分步实施,有计划有策略地推进,不搞一刀切。” “关哪个我都舍不得。” 组织部长乐柏燃冷不丁来了一句,毕竟是前主管矿务副市长,对矿区矿井矿工有着很深的感情。 白钰还是笑,心里打定主意今天绝对不翻脸不吵架不把矛盾公开化,徐徐答道: “选项不仅仅限于关或停,我们会有延伸或外拓等形式多样的设想,这也打破所有人一直担忧的下岗问题——根据测算模型最终下岗者只占总比例的极少部分。当然有同志说几十万基数的极少部分也是不能承受之重,财正、民正和社会救济体系将发挥积极作用……” 邵亦成大声叹气,道:“测算模型,机器人……我们大概都老了,要被时代淘汰了,冷冰冰毫无感情的数字数据真的可以决定一个个活生生矿工的命运?我实在不敢相信!” 吴润冬将手里钢笔重重一搁,道:“听出来了,白钰同志将动用上电历年来的财正积累,去贴补被强制下岗的矿工们!悲哀,实在悲哀!我们矿工跌打滚爬为这座城市积累的财富,最终用作自己下岗安置资金!如果真这样安排,我明天去找宇文书记、江省长,我不信我们的领导干部会如此无情无义对待我们的矿工兄弟!” 一直没吱声的宣传部长陈高突然低沉地喝道:“我也去!我家四代矿工,没见过如此薄情寡义的领导干部!” 果然出身矿工世家,有股虎气和横劲,一言不合就翻脸难怪外面干部不愿到上电交流。 气氛骤地紧张起来。 秦思嘉赶紧垫了一句:“怎么,矿工没动静我们的市领导们倒先动起来了?” “稍安勿躁,谁都不准动!” 黄沧海沉声道,“这会儿在讨论工作安排,不是辩论,更不是吵架!陈高同志你是主管宣传系统的,薄情寡义这个词用在领导干部身上合适吗?我们的常委,在这个场合下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要记录在案的,同志们!” 他不便指责吴润冬,却拿稍弱些的宣传部长开刀,陈高也不便第一次开会就跟新任市委书记对掐,低下头不吭声。 黄沧海续道:“白钰同志在谈自己的设想,并不是宣读决议,同志们可以表示支持,也可以反对,怎么扯到向省领导反映了?那上电领导班子有啥用?我们这些人坐在这儿干什么?” 罗翝道:“矿区好似禁区,矿务好似军务,好像谁都不能碰,奇怪。” 历来矿区就是反腐重灾区,可在重重羁绊和庇护下市纪委每每功败垂成,罗翝对此满腹牢骚。 吴润冬冲罗翝怒目而视,却也不敢攻击对方以免抖露出更多话题。 “请白钰同志继续。”黄沧海道。 会开到这个程度各方已经心知肚明,即不管白钰怎么做都将遭到矿务派杯葛,他们打心眼里反对任何针对矿区的革新。 不能不说,几十万矿工确实是难以回避的障碍,且上电目前尚能保持综合实力全省第二态势,并没有破釜沉舟的必要性。 白钰声调依旧很稳——关苓常委会以一对十的场面都经历过,当然不可能被吴润冬当头一棍吓住,严峻挑战还在后面呢。 “从经济结构角度分析,持续的长久的依赖矿业和矿工业吃红利的日子总有尽头,东北石油基地及石化产业走到尽头就是明证,”白钰道,“几十万矿工、八大矿区日日夜夜地挖,前一百年没问题,第二个一百年呢?上电子子孙孙挖什么?也不是说一刀切全部砍掉,而是科学指导下建立合理有序的矿业发展模式,调整上电产业结构和经济组成,为未来提供更多选择、更多可能性。” 吴润冬不耐烦地抬腕看表,意思是讲这么久了全是空话,半点实质性内容都没有! 易梓煌貌似公允地提醒道:“注意时间啊,白钰同志。” 白钰好不容易逮了个出头鸟,立即冷冷道:“黄书记说每位常委原则上十分钟,重要议题不超过三小时,那除了各位,多出的时间都算我的!梓煌同志有意见吗?” 言下之意我是市主要领导,发言时间可以比其他常委多! 易梓煌没料到他陡地态度强硬,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地说:“没意见,就是提醒一下用时。”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这时门猛地被推开,正府秘书长计名琛站在门口吼了一嗓子: “不好,东峰山矿区矿井发生爆炸!” 第2548章 绸什么缪 矿井爆炸! 此言一出十一位常委齐唰唰站起来,问题潮水般涌过去: “有无人员伤亡?” “井下困了多少人?” “爆炸烈度多大?” “矿区领导有没有组织救援?” 紧接着常委们都冲到走廊,计名琛被团团围在中间额头渗出层层冷汗,道: “爆炸是十分钟前刚刚发生,伤亡和损失还在统计中……今天矿区领导班子在东松宾馆开会,也第一时间赶回去了……” 东松宾馆位于上电风景秀丽的东松湖畔,五星级酒店,放那儿开的就是神仙会,吃住玩一条龙。 “妈的,那个单军胡闹蛋!”吴润冬铁青脸骂道。 黄沧海手一挥:“办公室安排车辆,都过去看看!” 十一位常委及闻讯赶来的矿务局、安监局、国资委等相关单位部门负责人分两辆大巴浩浩荡荡出了市府大院。 途中常委们纷纷接到东峰山矿区关于矿井爆炸的正式报告,都很奇怪计名琛消息从何而来。 计名琛解释说爆炸发生后朋友圈图片、视频都传疯了,随便打个电话就能核实到情况,比官方版要快得多。 黄沧海感慨地说:“自媒体和云平台高度发达,现在想捂盖子、瞒报、虚报根本没可能,必须老老实实地有一说一。” 纪委书记罗翝道:“现在东峰山矿区不是瞒不瞒的问题,而是领导班子一头雾水不清楚情况,很可能落在我们后面到爆炸现场。” 市委秘书长易梓煌帮着说话:“按惯例各矿区一年四个会都放在东松宾馆,算是支持消费型企业,也是两年前正府会议纪要所提倡的……” “计秘书长回头查一下东峰山矿区班子今天所开的是不是季度工作会议,如果不是严厉追究!”白钰提高声音命令道。 “呃,好的。” 计名琛边答应边瞟了易梓煌一眼。 易梓煌不安地扭扭身子没敢再说话,现在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白钰死死揪住反对者其中一个穷追猛打,丝毫不给喘息机会。通常来说市委秘书长都是市委书记的大内总管,市长不看僧面看佛面须得留几分情面,但黄沧海也是新来的还没建立起深厚感情,当众打几下脸也没关系。 商务大巴里的气氛颇为沉闷。 吴东润、邵亦成等市领导都在暗叹矿区不省心,这边常委会拚了命地顶住不改革,那边偏偏关键时候掉链子,岂不正好给了白钰介入处理的把柄? 宣传部长陈高出身于东峰山矿区,一路上频频与矿区管委会单军等人短信联系,然而如罗翝所说,东峰山矿区在上电城区西面而东松宾馆在东面,要比市府大院出发的多绕二十公里,单军等矿区领导肯定比市领导们晚到爆炸现场。 “那各片区、各矿井领导呢?整个矿区就没管事的?”陈高特意躲到最后一排低声问道。 单军叹道:“这是矿区全部干部大会……陈部长啊,这回糗大了,您可要拉兄弟一把!” “是不是三季度工作会议?”陈高追问道。 “不是,”单军难堪地说,“今天开的安全生产警示教育大会……” 陈高心里“格噔”一声,含恨瞪了前面的易梓煌两眼,暗想就你嘴快,好端端说什么正府会办纪要一年四次会! 山口负责接应的矿区管理人员介绍说爆炸矿井位于非常偏僻的杏花峰北侧,只有一条很狭窄的山道可供出入,商务大巴开不进去。 “走也要走过去。”黄沧海道。 白钰则道:“车子不通么?那矿石怎么运出来的?你给我解释清楚!” “有电瓶车,电瓶车……”管理人员连忙说。本来按单军要求尽量把市领导们留在管委会大楼别去现场,见此势头根本拖不住。 电瓶车开了四十分钟来到杏花峰北侧,远远看到山谷里浓烟滚滚,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炸裂声。安全起见矿区警方在几百米外拉起警戒线,线外挤满了人,很多高高举着手机在拍视频。 “这是什么矿?规模、年产量如何?爆炸时井下有多少矿工?消防呢?救援队呢?值班领导在不在?” 白钰一迭声问道。 管理人员脸上一言难尽的模样,以相关情况仍在核实之中为由不回答任何问题,表示一切以矿区领导的答复为准。 “这边好像是个蓝晶石矿……” 陈高到底长期在东峰山矿区工作过,大致情况有所了解,越过警戒线朝山谷深处张望良久后说,“它里头含的杂质比较多,挖掘难度也大,前两年还出了事故所以矿区一直想下决心关停,不知道……” “正常井下多少矿工作业?”黄沧海最关心人员伤亡问题。 “顶多十几个人吧,以它的规模来看。”陈高道。 黄沧海脸色很难看,半晌道:“十几条人命,不少了!尽快组织救援,尽快……单军人呢?矿区领导不到现场,救援抢救工作就开展不起来了?!” 管理人员道:“报告黄书记,已经有两个救援支队、一支消防支队进去了,主要火势太大,一直压不下来……” 白钰道:“按陈部长说这只是小矿,发生爆炸都压不住火势,碰到大矿井咋办?应急预案呢?有没有严格按应急流程?” 管理人员嚅嚅答不出来。 吴润冬等市领导心头掠过一万头草泥马,暗骂矿区领导这个跟斗栽得太大了,实在丢人现眼! 无人机低空俯拍照片发到市领导们手机上,此时矿井口四周的确有消防人员和救援人员忙碌,但井口火光冲天,任凭七八道水龙不停地喷灌都无济于事。 “井口这么大火,井下作业的矿工……” 黄沧海始终惦记着不能出人命,拳头握得紧紧的。新官上任三把火,那是领导烧下级的,倘若自己被烧那真出大洋相了。 在场大多数市领导都在矿区工作过,虽说都没怎么下过井,最起码的常识还知道些,邵亦成道: “强力灭火肯定是第一步,井下还有其它通气孔如果被困在下面呼吸当无大碍,关键要查明爆炸原因以及有没有堵死逃生通道。” “强力灭火……” 黄沧海冷笑。 这时天边出面两架直升机,飞到矿井上空只听“哗啦”——两道水柱暴泄而下,唰地将浓烟和火光都压下去! 紧接着地面消防和救援人员飞快地抛出灭火毯、沙袋、防火板等盖住着火点,一支临时组建的突击队快速冲入矿井里。 没多会儿火点又慢慢燃烧重新出现火苗,这回已经小了很多,在消防队员分区域、快速隔开火源等措施后基本控制住矿井井口火势。 然而才解决了第一步麻烦,市领导们更关心困在井下的矿工们! 连续四五辆电瓶车急驰而至,到了山谷口还没停稳单军等矿区领导便纷纷跳下来一路小跑来到面前。 “黄……黄书记,”单军微微气喘道,“这矿……这矿没没没问题,上个月已经已经关停,井下没人,仅有些……有些设备没来得及撤出来……” “哦——” 吴润冬松了口气,瞪了单军一眼半欣赏半解围道,“算你歹运!要死一个人你都没命!” “我……矿区领导班子未雨绸缪,提前做了些防范性准备……” 堪堪躲过一劫,单军回过神来又准备吹牛皮。不料白钰指着仍是浓烟滚滚的矿井方向,大声道: “关停矿井不算矿井?里面设备不是国有资产?未雨绸缪的结果就让黄书记第一次主持常委会就中断会议来看大火?!” 这个球传得真是精妙绝伦! 黄沧海正好需要找个机会立威——本来以他的性格和心态也无所谓,但常委会吴润冬等人联袂狙击白钰一幕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环保和机器人两项工作能否做得成、做到什么程度都两说,关键这是京都、省里高度重视的,属于规定动作必须要做,哪怕五十九不及格起码比零分什么都不做要好。 官场就看态度,态度就是执行力的体现。 强龙之所以是强龙,关键在于能否压住地头蛇;压不住地头蛇,那只能算弱龙。 “白市长质疑得对!” 黄沧海道,“矿区领导班子跑到山清水秀的五星宾馆开所谓安全会议,矿区出了安全事故却没人管,算什么回事?什么回事!” 山风吹过,传来阵阵烧焦的气味和一股股浓烟,现场大小领导们呆若木鸡都不敢动,四周围观群众也安静下来听新任市委书记发火。 黄沧海意识到有人在拍视频,表情更加严肃,指着矿井道: “到底安全意识问题,消防设施问题,还是管理不善问题,要查清楚,交出具体责任人、责任层级!井下还剩多少设备没运出来,损失多少,也要有具体数字!今晚七点,东峰山矿区领导班子到市委向我和白市长述职!走,回去继续开会!” 黄沧海和白钰大步上了最靠近的一辆电瓶车,一挥手,电瓶车疾驰而去,很微妙地凸显了两位主正大员与其他常委的身份差距。 “吴主席,邵书记,陈部长……” 单军一溜边叫过来,哭丧着脸说,“真是桩意外,意外……关停的矿井又没死人,没啥损失呀各位领导……” 吴润冬恨铁不成钢指着他鼻子道:“怎么没损失?你未什么雨绸什么缪嘛!真是!” 第2549章 提前谋划 常委们陆续回市府大院坐到会议室时已是上午十一点五十五分,要拖会吗?黄沧海立的规矩绝不拖会的。 “先前白钰同志发言还没结束,要不继续进行?”黄沧海一丝不苟问道。 白钰笑笑:“关于环保和机器人两项全年重心工作的基本原则、思路、策略,今天就算吹个风,以后具体实施过程中每个环节步骤都要拿到常委会讨论。我的发言到此结束。” “好的,”黄沧海欣赏地瞟了他一眼,暗想这年轻人颇知进退但不知宇文砚为何打心眼里讨厌,故意抬腕看表,道,“我利用剩下的三分多钟时间讲两点意见,确保准时散会。第一环保和机器人两项工作的贯彻实施必须行之有效地推进,不准讨价还价,不准以各种理由推三阻四,具体实施由正府牵头、各部门各条线配合,在哪个环节遇到阻力常委会就问哪个的责;第二坚持两条脚走路,着力搭建提升城市品位和形象的文创平台,近期相关单位部门要协同做好矿业杯国际围棋公开赛的筹备事宜,硬件、软件等要做好配套服务,赛事进程安排多跟协会和棋院沟通,落实好每个细节保证明年初顺利开赛!嗯,正好到点,散会!” 中午在市领导小食堂吃饭时王文沙端着餐盘半开玩笑半当真说: “白市长,市长办公会恐怕也要效仿常委会贯彻黄书记的三条规定吧?” 白钰低头吃饭,顿了顿头也不抬地说:“忘了通知,下午会议临时取消,时间另定。” 王文沙愕然道:“为什么?” “日程冲突。”白钰轻描淡写道。 回到座位王文沙才悟出突然取消会议的原因——八成与今晚东峰山矿区领导班子述职有关! 因为上午常委们强硬态度与副市长们、单军为首的矿区领导们如出一辙,在当前反对声如潮的态势下强拗肯定不行,很可能,今晚白钰要利用关停矿井爆炸事件大做文章,打掉对方的锐气。 大概出于同样考虑,下午主管矿务副市长曹大鹏夹着笔记本假装到白钰办公室谈了两项阶段性工作,然后若不经意说: “对了白市长,今晚东峰山矿区领导班子述职我也列席参加吧?单军他们面对两位新领导心里慌呢,请我这个主管领导过去打打下手。” 言下之意矿务系统领导述职,我作为主管副市长也应该参加。 白钰微笑道:“我也是黄书记在爆炸现场临时点的将,市里哪些人参加不是太清楚,曹市长最好问一下黄书记——各领导各规矩,别唐突了反而不好,曹市长认为呢?” 曹大鹏碰了个软钉子,无话可说。 主管农业副市长王客听说上午一波三折的故事,主动过来说: “白市长啊我是要向矿山要土地的,历年来各矿区打着矿业优先幌子挪用挤占大量农田,一笔笔账都有记录,能否退矿还耕还请白市长斟酌。” “田地用作矿区开发,又烤又炙又油化泥土都炒熟了吧,起码要休养生息五至八年才能恢复到原来的生态,是吧?” 白钰反问道。 王客道:“当然不可能直接派上用场,但收储起来心里就有底了。白市长,全通榆就是上电正府年年为土地红线绞尽脑汁,假的就是假的,怎么在统计口径方面做文章都没用。” 很明显王客话里带着怨气。作为列入省委组织部后备人才库的雅坛交流干部,在上电工作了十六年简直就是超长服役,到头来都没能进市委常委反而在正府主管相对弱势的农业、水利、国土资源,心里能没想法吗? 白钰若有所思好一会儿,然后道:“上电矿业肯定要逐步收缩,腾出来的空间给农业还是给谁目前不好确定,需要摸着石头过河。王市长作为长期扎根于上电的非矿务人士,旁观者清,肯定在产业结构调整方面有着独立思考和见解……” “独立也谈不上……”王客道,“我的想法跟主流观点不一致倒是真的。” “关于环保和机器人我有个初步设想,将在常委会层面成立改革领导小组,如果王市长有时间和精力参与的话不妨加入进来,在更高平台为上电人民服务。” 白钰含笑道。 “更高平台”,听得王客心弦略动。目前自己缺的就是平台,在矿业、工业为先的城市,农业向来只是附庸,再怎么努力也干不出成绩。很明显,新市长要在环保和机器人两项工作取得突破,必须甩掉矿务系统那批人,以局外人思维进行改革创新。 “我考虑一下,尽快给您答复。”王客矜持地说。 下午还陆续来了两批人。 一是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汪博友,一是抚忠县县长陈爱郴和千萍县常务副县长崔月琴。 汪博友一看便知混江湖的,见人就笑笑声豪迈,声音洪亮说话爽朗,但细谈就会发现属于粗中有细的猛张飞,貌似朋友人哥儿们义气实际上很难窥探其内心世界。 白钰也不跟他周旋,直截了当道:“请汪市长做好全面接管矿区公安分局、加强矿区治安和维稳等方面工作。森林公安都划归地方公安管辖,矿区没必要搞什么双管!我需要的是正府一声令下直接喊到基层分局、派出所民警,而不必再经矿区管委会讨论研究,能做到吗?” 历来上电特色是矿区分局人事归矿区管委会,业务归市公安局。按中国国情业务算个鬼啊,掌握人事话语权才是硬道理,因此矿区分局名义上都在市公安局花名册,实质是矿区管委会直属部门。 八个矿区分局全面划归市局,汪博友当然乐见其成,遂正色道: “从警务流程和业务管控等角度讲早就该实施了,但上电矿区有其特殊性因此省厅叫了好几年都没能落地,如果市委市正府痛下决心解决这一老大难问题再好不过,市局加班加点也要配合做好协调和调整工作。” “对!” 白钰抓住题眼,晃了晃手指道,“有些干警在矿区分局一干就是二十年、三十年,跟老板啊矿主啊工程商啊打成一片,晚上吃饭都排着队邀请,轮岗制度沦为摆设,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加强矿区间横向交流;市县分局之间、县局与矿区之间跨区域交流;三年轮岗是铁律,警官干警都一样!” 汪博友连声道:“具体操作层面没问题……当然了也要在白市长指导下有计划分步骤推进警务系统改革,一口吃不成胖子,哈哈哈哈。” 抚忠县县长陈爱郴和千萍县常务副县长崔月琴都是交流干部,目前都面临选择难题。 陈爱郴从省直机关交流来的今年底期满,从内心讲很想回省城,但前阵子省领导大变动连带着省直机关也有幅度不小的调整,原先作出承诺的领导不在岗了,交流回去一不会提拔二没有位子,最好的安排是正级干副处职岗位即低职高配。留在上电又能如何?县委书记位子满了,且市委书记市长刚刚上任短期内不可能有大动作,继续干一届?老实说有些干不动了,也没干劲和激情。 崔月琴则在市委宣传部和统战部两个部门之间徘徊,常务副县长已经干了七年,正绩说实话一般般,社区出身的女干部抓经济金融挺累的,啥东西都得自个儿钻研方向还不一定对。可副处职平调市直机关也就中层干部,还得受人差遣、做具体工作,想想又不情愿。 白钰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你俩的情况留任的话我看态度都勉强,既然勉强不如主动求变……交流到矿区工作怎么样?如果有机会的话。” 陈爱郴愣住,崔月琴到底女同志嘴快,道: “我们对矿务、矿业都不怎么熟悉,换个新环境固然好,但具体工作插不上手也不行啊,白市长。” “专业的事肯定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不然矿区要那些工程师、技术员干嘛?” 白钰道,“站在市委市正府角度,矿区即将进入结构性调整和产业链优化的前所未有新阶段,这个过程中我需要一批与矿务系统没有利害关系的专业行正团队有效提高执行力,比如关停并转;比如岗位精简;比如下岗再就业;比如劳动优化组合等等。要出于公心和公德去处理问题,而非顾虑、担心那些枝枝蔓蔓。” 陈爱郴道:“噢,白市长想在矿区真正实现正企分开机制,打造混营式国企下的公职管理干部。” “说到点子上了!”白钰道,“矿区管委会职能就是管理,但现在管理权与经营权混到一块去了,从而产生很多矛盾和弊端,又是滋生腐败、官商勾结的温床!管委会领导要懂那些个矿务矿业专业知识干嘛?要掌握云母、铜、金刚石的国际行情干嘛?该管的没人管,不该管的抢着管,所以我们要做的是拨乱反正,让管委会回到正确的轨道!” 说到这个程度,陈爱郴和崔月琴都听明白白钰心里所想,当即表态道: “我们愿意听从白市长的安排,到新岗位开拓新纪元!” 白钰微微一笑,道:“还只是初步设想,提前了解你们二位的想法,具体方案要等黄书记最终拍板。” 第2550章 述职会议 晚上七点,东峰山矿区管委会领导班子集体向黄沧海和白钰述职。说是述职,主要汇报关停矿井起火的起因、责任落实情况、处理结果等等。 单军已经猜到刚开始得罪了白钰势必要揪住此次事件不依不饶,而黄沧海不消说必定站到新搭档那边,完全没了座谈会时旁若无人桀骜不驯的气势,埋着头对着稿子边吭吭哧哧念边流汗,前半页纸没念完后半页已被流的汗浸湿透了。 根据班子成员汇报拼凑出的矿井爆炸基本情况大致如下: 爆炸矿井为中型蓝晶石矿,经营方是坪山科技能源有限公司,开发权和经营权均为十五年,今年是第十一年。 该矿在开采挖掘过程中发现前期勘探数据有误差,实际蕴藏量和纯净度低于评估值,加上国际市场蓝晶石矿石价格持续走低,坪山科技连续四年出现亏损。亏损导致企业对矿井经营信心不足,投入也愈发精打细算特别安全费用一省再省,两年前发生了一起坍塌事故一人死亡两人受伤,为平息事端又赔了不少钱,企业萌生退意多次打报告要求退出。 本来属于单方面毁约行为,考虑到该矿井招投标时采用的蕴藏量、纯净度等主要数据都来源于矿区旗下勘探公司提供,也要负一部分责任。双方经过多轮谈判、磋商,终于在今年春节前就违约金、矿工安置和补偿、设备变价转让、矿井关停费用等一系列事宜达成共识,也签订了谅解备忘录,几个月前正式关停了该矿。 矿井虽然关停了,仍有很多后续工作需要做,工作量最大的要数拆除机械设备和重要、重点区域的回填。坪山科技已经支付了相关费用,负责善后工作的则是矿区旗下峰轲工程机械公司。 峰轲工程接手后考虑到气温渐低土壤干冻没有立即施工,暂时封堵起来准备等春暖花开最好下一场雨再着手处理。 此次矿井爆炸原因据警方初步分析有两种可能: 一是堆放在矿井里的雷管、火药等散热差保管不善,因短路等原因产生火花引发爆炸; 二是附近山民偷偷溜进矿井拆卸设备机械上的铜芯等金属部件,使用明火照明或抽烟时不慎引起爆炸。 鉴于上述事实,管委会采取下三方面措施:第一,对拖延善后工作直接导致本次爆炸事故的峰轲工程机械公司法人代表、主管副总经理、工程队长等予以刑事拘留。 第二,对负责关停矿井保卫工作的保安队主要负责人、矿井区域保安负责人、当夜值班保安等予以刑事拘留。 第三,管委会责令坪山科技密切配合峰轲工程机械公司十天内完成所有善后工作,第十一天将该矿井永久封闭。 听完所有班子成员述职,黄沧海没有说话。最大的领导总在最后发言,不可能随便表态。 白钰沉着脸射出第一枪:“这就完了?爆炸责任全部推卸给企业、保安,作为矿区安全第一责任人的管委会没责任?所有管理人员跑到景区开会,出了事故不及时响应、不采取应急措施,该是谁的责任?” 单军低眉顺眼地说:“我们管委会班子在这个问题上缺乏防范意识,大局观不强,没能严格执行矿区规章制度和安全保卫条例;好大喜功、贪图享乐,一味追求捧场和表面文章,形式主义严重!管委会班子拟内部通报,在职工大会上公开检讨认真反省……扣发班子成员今年绩效奖和安全奖,以儆效尤。” 黄沧海轻耸眉头,似觉得这样的处治力度还可以。 白钰冷笑,手指轻叩桌面道:“高举轻落,自罚三杯,领导班子对自身错误认识和问责都不到位,不能让人满意!我只说两点,一是高危品管控不到位。雷管、火药等属于矿区一级管制的高危品,在用的要明确保管人一日一盘点;库存的24小时全程监控,定期清点和核查;封存状态高危品采取管委会负责制,自封存之日起三个工作日内移交大库且每周要有检查记录。你们有没有做到?二是责任主体不明确。坪山科技是矿井使用者、经营者,对矿井安全责任直至交接手续办妥之日起,很明显聘请第三方公司处理善后的不应该管委会出面而是坪山科技,事故第一责任人是坪山科技!它出钱就能免除刑事责任吗?在这个问题上我不清楚管委会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单军辩解道:“我想说明一点情况,白市长。坪山科技注册地在省城,退出谈判期间说过往返两地多有不便因此全权委托,在协议里也有明确条款加以阐述……” “委托方不能因为委托关系存在而逃避责任,再说了,它嫌善后工作麻烦,当初跑过来开矿可没嫌麻烦!” 白钰反驳道,“总而言之此次爆炸事故管委会自身认识不到位,法律意识不强,风险管控、业务处理等环节出现明显瑕疵,错误之低级令人难以置信!我个人不认可东峰山矿区管委会班子此次述职,当然最终意见以黄书记指示为准。” 单军沮丧地垂下头,深知此前自己在座谈会上跳得太高了,有些忘乎所以,殊不知市长就是市长,想整人有一百个机会,随便逮着哪个都能让你如坐针毡。 关键就看市委书记态度了。 黄沧海轻轻喝了口茶,语气沉稳地说:“矿井爆炸,板子都打到企业身上明显说不过去。企业以盈利为目的,注重成本控制能省则省,所以矿区才需要管委会的存在。管委会管什么?核心就是矿井和矿工安全嘛。今晚班子述职,白市长不认可,我也不认可!经验没总结到点子上,问责也不是很明确,不能体现惩前毖后、警钟长鸣的效果!述职会议先开到这儿,我要跟白市长碰头商量一下,各位回去听通知吧。” 管委会班子成员个个两眼发黑,脑门血管突突直响,几乎都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市委书记这番话透着四字信号:凶多吉少! 更可怕的是,黄沧海态度摆明了和白钰统一意见后就拍板,市委常委、副市长们都帮不上忙。 实在是意想不到的晴天霹雳。 等述职人员都出去,秘书从外面关好门,偌大会议室里就剩黄沧海和白钰。 “白市长觉得采取什么措施?”黄沧海微笑地问道。 白钰沉吟片刻——感觉在黄沧海这种老于世故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机关面前不必遮遮掩掩,道: “矿井安全是一票否决的大事,这次没出人命不代表下次还这么幸运,我觉得有必要杀一儆百让各大矿区深受震动,把安全工作放到头等位置来抓!” 黄沧海深有同感:“矿业、工业都有这个毛病,长时间不出事就容易松懈,殊不知安全这玩意儿就是当大家都觉得安全的时候出岔子。” 白钰续道:“再者从上周座谈会以及调研了解的情况看,东峰山矿区在矿务系统比较强势——规模第二效益第一,矿产多为有色金属和稀有品种市场前景看好;以单军为首的班子影响力大有较多话语权,涉及环保、机器人问题尤其显得排斥!黄书记,我打算挑最硬的骨头下手做试点,只要拿下东峰山矿区其它七个矿区都不是问题。” “哦,白市长不仅想拿掉单军,还有更大的动作?” 黄沧海略显意外地说,但官至他这样的层级早在述职会前就充分估量各种情况,事实上所谓述职也是演给外界看的,处理处分干部总要有个抓手,不可能桌子一拍眼睛一瞪就撤职吧。 意外的表情是做给白钰看的,意思是“你的想法”要事先征得我同意才行。 白钰笑笑,道:“所有动作都得由黄书记拍板啊……述职不过关,认识不到位,反省不深刻,我觉得整个班子有必要停职检查,输入新鲜血液做一些打破常规、清除行业壁垒的实事。否则总是近亲繁殖,矿务系统水泼不进、针插不入,不利于矿业改革和健康持续的发展。” “停职检查……” 黄沧海略加沉思,道,“矿区工作千头万绪,领导班子都停下来群龙无首也不行啊,是不是临时抽调些如你所说的新鲜血液顶上去?” 白钰自然不会笨到立即推荐陈爱郴和崔月琴,而是说: “抽调的话,在非矿务系统的处级干部队伍里广泛征求意见吧,让愿意承担重担、想干事、能干事的同志上,不搞拉郎配。” “可以,”黄沧海表示赞成,想了想道,“组织部门拉清单容易搞得沸沸扬扬,让外界误以为新领导来了搞大扫荡。我看这样,正府那边计名琛秘书长情况比较熟,请他在市直和各县领导班子范围内筛选一下,非矿务系统、年纪不要太大、基层经验丰富的,麻烦白市长明天上午把一下关,大致圈个名单就行了。” 白钰道:“中午前我把名单送到您那边审阅。” 黄沧海大度地摆摆手:“临时嘛不用那么正式,试用不合格随时换……明天我带人到东松湖那边看看,条件合适就把围棋比赛放那儿,最好在湖面上搭个台子或搞艘花舫,棋手在湖光山色间弈棋,是不是很有意境?” “是啊是啊……” 白钰附合道,心里却疑惑不已。 第2551章 两点指示 接到计名琛“即日起停职检查”的通知,东峰山矿区包括单军在内的领导班子成员如遭雷殛! 集体述职没通过后的确都有不祥的预感,但没料到手段如此狠辣来了个连锅端。再结合部分市直、县处级领导接到明天上午到市正府“接受面谈”的消息,简直五脏俱焚似面临灭顶之灾! “我为矿区奋斗了几十年,不可能被外来的领导一脚踹开!” “老子下矿井背矿渣的时候那小子还没出世呢,充什么大尾巴狼!” “好歹也是组织部红头文件宣的正处级干部,说停就停,哪条规定哪个制度?” 一时间市委常委、副市长手机电话被打爆了,特别负责衔接和联系的计名琛手机被短信电话打爆了干脆死机。 然而即便市委组织部长乐柏燃对此决定也无话可说,只宣布停职检查并没免职、降职、职务调整,不需要走组织程序。换而言之,哪怕临时派人过去接管也不能证明什么,因为“暂代”是很有弹性的组织建议。 黄沧海和白钰都是久经考验、深黯官场规则的领导干部,做得令人挑不出毛病。 第二天上午白钰的动作更是快如闪电,两个小时不到就拿出“暂代名单”: 抚忠县县长陈爱郴暂代主持全面工作,顶替矿区管委会党委书记职务;千萍县常务副县长崔月琴暂代主管矿区各项事务,顶替管委会主任职务。 此外三名副主任、纪检组长、工会主席分别从市国资委、市财正局、市税务局、市纪委和市总工会抽调并暂代。 通知正式下达前,白钰将名单发给黄沧海并电话征求意见,黄沧海正率市宣传部长陈高、副市长谢图南及体育局、文化局、旅游局等视察东松湖景区,笑声朗朗很爽快地说让外行领导一回内行吧,注意好工作衔接和矿区稳定就行。 吴润冬听说后终于按捺不住,倚老卖老紧急与黄沧海联系,急冲冲道: “黄书记,我知道东峰山管委会要对矿井爆炸事故负责,怎么说呢,毕竟没死人,炸坏的机械设备坪山科技和峰轲工程两家企业愿意负责,因此国有资产并没有损失……当然爆炸事件暴露了管委会管理环节问题,安防意识松懈问题,机制僵化固化问题等等,但在具体问责方面要分层次,要有轻重,不宜把整个班子都端掉而且暂代的都不是矿务系统,都没从事过矿业专业,各大矿区很有意见,也在广大矿工队伍中产生非常强烈的影响……” 黄沧海和蔼地说:“润冬主席,管委会班子停职检查是我和白市长慎重商量后共同决定,如果有反对意见或觉得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可以在常委会上提,也可以通过其它正式渠道反映,都没问题。” 吴润冬听出市委书记的愠怒,知道自己语气重了,赶紧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黄书记,这事儿的确从工作角度考虑!黄书记,矿区管委会一天到晚处理、协商若干桩事务,九成与矿务直接相关,如果连最基本的常识性专业知识都不懂……” “单军这班人马很懂,矿井不是照样爆炸?”黄沧海打断道,“矿井爆炸后单军他们都在景区来不及赶回来,火势不是照样扑灭了?我不信东峰山矿区少了单军没法运转!” 说罢立马挂断电话。 黄沧海少有地生气,不在于吴润冬说得有没有道理,而是作为退下来的前任市长不该对现任主要领导指手划脚。 哪怕说得再对,前提有问题有道理也不对。 吴润冬碰了一鼻子灰,市里阻力依然很大。陈爱郴等人到白钰办公室集体谈话后,联系市委组织部出具抽调手续—— 从党正机关到矿区管委会工作,口说无凭,应该由组织部门出具手续,将来档案里任职经历才有书面证明,时间点也才衔接得起来。 市委组织部层层请示后组织部长乐柏燃断然拒绝,说我不清楚这件事,组织部也没接到市委常委会授权,这事儿谁通知你们的谁出具手续。 陈爱郴不好意思回头找白钰,便私下跟计名琛商量。计名琛想了想说抽调处级干部按惯例要由组织部出手续,但也有正府办临时发通知的情况,这样吧我跟王市长联系一下。 王文沙分管正府办,负责发文件、公章用印等日常管理事务。 计名琛带着陈爱郴到王文沙办公室说明原委,王文沙皱眉道你们瞧吧,乐部长不清楚这事儿,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晓得昨晚东峰山管委会班子述职没过关,具体怎么处理、抽调哪些人,我都没看到书面的东西,二位也在党正部门工作这么久,设身处地坐到我这个位置想一想,能随便出文件么? 不得不承认王文沙说法也对。 出了门计名琛冲陈爱郴摊摊手,又冲东首方向挤挤眼,意思是我帮不上忙了,该找谁还得找谁。 陈爱郴有些懊恼昨天欠考虑接下这烫手的活儿,万事开头难,还没走马上任呢就遇着糟心事! 思忖良久找来崔月琴商量,说你是女同志好说话,再到白市长面前反映反映……说得委婉点别指责人家刁难,而是吧,老实说做法比较新颖,没法往常规程序方面靠,各个环节都觉得比较棘手。 崔月琴四十出头,身材娇小略显富态,说话语速快炒豆子似的,在白钰那儿绘声绘色讲了三五分钟,然后为难地说没手续的话名不正言不顺,去了矿区也没法开展工作啊。 “哦——” 白钰长长思忖,立即唤来计名琛道,“本来黄书记和我都想低调处理矿井爆炸事件,让管委会班子停职检查之后有个回旋余地,但看来很多同志不想和平地、愉快地解决,那我也没办法,就如实端到台面上了!名琛啊,立即着手安排两件事,一是与市委办联合发布东峰山矿区管委会述职会议纪要,由黄书记和我直接联合签发,向全市通报并报省委、省正府相关领导和相关部门!” “啊!” 计名琛瞠目结舌,情知这一招实际上将矿井爆炸事件上纲上线,搅得省领导那边都备了案,停职检查的管委会班子成员能有啥好下场? 这是白钰对乐柏燃赌气式不配合工作的回怼,索性翻个底朝天,让那帮人永无出头之日! 如果再不配合,再暗地里下绊子,白钰还有更厉害的手段! 白钰接着说:“二是紧急通知东峰山矿区……嗯,下午三点召开全体干部大会,管委会全体人员、各矿井副矿长以上干部及安全员参会;正府这边,党组成员及矿务局、国资、财正等市直单位部门负责人全部参会不准缺席,有事的同志必须直接向我请假,嗯,按规定扣半天事假工资……” 计名琛手里钢笔记得飞快,心知必定针对王文沙的不配合而要求,你不是宣称不清楚吗,所有领导都给我到东峰山参加会议,现场见证! 坐在旁边的崔月琴也暗暗心惊。 官场新上任的尤其年轻领导干部受到地方势力掣肘很正常,有的怒发冲冠拍案而起,有的默默忍一时之气以后找机会报复,但要做到白钰这样不动声色却又立即祭出绵中有针反击手段的,着实少之又少。 没想到白钰还有话说: “还要通知其它七家矿区管委会领导班子全部参会,到场接受教育!唔,联系电视台、电台、网络平台做全程直播……” “直播?!” 计名琛身子一颤老花眼镜掉了下来,真应了“大跌眼镜”的语境,紧张地说,“白白白市长,上电这边党正机关、矿区会议可可可……可从没做过直播,连录播都少,剪辑加工两三分钟就不错了,做直播既没经验也完全没准备啊白市长!” 白钰笑笑道:“直播会议要什么准备?我需要化妆得象影视明星?崔主任本来就象影视明星又不需要化妆……” 崔月琴笑得花枝乱颤:“哎呀老太婆了还明星呢,白市长真会开玩笑。” “平时穿什么衣服,直播还穿什么;平时会上讲什么,直播还讲什么;我们抓会场纪律不准打瞌睡玩手机却屡禁不止,那就通过直播让人民群众监督!”白钰收敛笑容。 “那……那有哪些领导发言?会议议程是什么?”计名琛边问边看了下表,“离会议只剩几个小时了,我担心……来不及……” “没议程,就我做个发言大概三四十分钟吧。”白钰轻松地问。 计名琛立即转头找晏越泽,喃喃道:“晏秘书陪龙主任到矿区调研还没回来吧,会议材料……” “材料不用准备,到时自由发挥随便说说就行了。”白钰不经意道。 “啊——” 计名琛脱口而出,“您不是直播吗?” “直播怕什么?” 白钰道,“人家职业直播连说带唱五六个小时也就薄薄两页纸提纲,坐那儿念讲话稿谁听?关键要把直播设备提前调试好,别一会儿断线,一会儿通讯故障,一会儿听不清声音。” “我马上通知电视台等相关部门。”计名琛道。 “别以为我在闹着玩,”白钰肃容道,“直播是给上电几十万矿工、与矿业有关联的人看,要认清正府的态度,看准当前的形势,扭转自己的观念,螳臂当车逆潮流而行,注定要被历史所淘汰!” 第2552章 惠民措施 反倒是王文沙有些沉不住气,中午在机关小食堂吃饭时装作不经意地样子说: “白市长约定的市长办公会怎么……各人手里都有一大堆事儿等着过会,不能再拖了。” 言下之意你有时间折腾大伙儿跑到东峰山矿区开会,怎么预定好的市长办公会一拖再拖? 白钰叹道:“没办法呀文沙市长,谢市长跟黄书记去东松湖考察比赛场地了。” “围棋比赛……” 王文沙也真是无语,又不便多说什么,气闷闷端着餐盘坐到角落里去了。 计名琛匆匆扒了点饭便带人去东峰山矿区布置会场,进行各项安排和准备工作。按白钰说法三四十分钟会议,却车马劳顿召集上百人从各地赶过来,实在得不偿失。 但计名琛也知道,领导眼里向来正治账大于经济账,不能事事用金钱来衡量。 下午三点,会议正式开始。 东峰山矿区管委会大礼堂里济济坐了数百人,主席台则是白钰、王文沙等市领导,此外只有陈爱郴代表管委会临时领导班子坐在边上。 看着这位纯属门外汉的新领导,七个矿区领导以及东峰山矿区中层干部、矿长们真是五味交陈,心里很不是滋味。 “同志们,现在开会!” 白钰目光炯炯扫视全场,大礼堂里顿时寂静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脸上瞬时有种万众瞩目的权力的尊崇感,很多人就是迷醉于这样的感觉难以自拔。但白钰却很清醒—— 大家怕你、敬畏你,与个人魅力无关,而因为你是市长。此时坐这儿的不是白钰,而是黑钰、紫钰、黄钰,都没有丝毫影响。 “同志们,今天会议全程直播——电视直播、网络直播,镜头360无死角覆盖,会前计秘书长说上电以前没搞过,我说凡事总有第一次,总是担心总是害怕总是逃避怎么行?计秘书长还问我挂什么会标,我说就叫干部大会无须主题,要谈主题昨天东松湖那边开安全会议,东峰山这边矿井爆炸,打脸不疼吗?提到矿井爆炸,有的同志已经听说了,有的同志听说但假装不知道,没关系,黄书记和我共同已经签发关于东峰山矿区管委会领导班子述职的会议纪要,上电各级党正机关发、八家矿区也发,还要向省里汇报!有人私下说我小题大做,我说安全无小事,这回矿井爆炸没伤亡,你能保证下次没有?有人说市领导无视矿务系统的老传统,派来临时主持工作的管委会领导班子都不懂矿业,典型的外行领导内行,关于这一点,我想讲个小小的知识点……” 白钰没念讲话稿——压根没有,就两眼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侃侃而谈,简明扼要且针对性强,每句话都富含深意,参会者听得十分入神。 “可能很多人奇怪,我们用的水笔、钢笔的笔帽顶端总有个小孔,到底做什么用的?一方面平衡气压,便于出墨水;另一方面是设计师的用心良苦,防止小孩子甚至大人误吞笔帽卡到喉咙口,小孔能够保证呼吸道不被百分之百堵死,给医生多些抢救时间!” 环顾全场,白钰道,“听起来是不是很专业?可大家用了一辈子水笔钢笔,不了解这个知识点似乎也没事,对吧?对,这就是我今天要着重强调的问题,如何正确理解管理与专业的界限。站在陈爱彬同志角度我要替他反问大家,作为管委会领导有啥必要知道矿井结构、温度湿度控制标准、矿石矿渣如何处理?为什么要拍板本该工程师、技术人员决定的事项?为什么越俎代庖插手矿业市场运营和生产经营?管委会职责很简单,一是管控好辖区企业安全生产,合规经营不偷税漏税,环保措施和指标执行到位;二是管控好辖区管理和服务机构,合理规划矿区、矿井布局和发展,审批手续要快捷不吃拿卡要,服务性单位要有应急预案比如爆炸了、失火了、断电了断网了断气了怎么办等等。听起来很简单吗?但要真正做到位并不简单,因为这其中包含着管理者的智慧。” 喝了口茶,白钰接着说,“矿区安全工作会议放到景区开,属于不折不扣愚蠢的做法;连年亏损矿井迟迟不肯企业退出从去年拖到今年,也缺乏管理者智慧!仅从这两点分析,单军为首的领导班子就不是合格的领导班子!再往深处讲,明知矿井设备老化、效率低下、污染严重,却睁着眼说瞎话反复强调为广大矿工着想,你想什么了?!最危险、最艰苦、最恶劣的工作环境应该只有机器,而不是拿血肉之躯去玩命,这个最浅显的道理没人懂?!二十岁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下矿井,四十岁出头带着一身伤病提前退休余生都在药物治疗中度过,个别同志嘴里的几十万矿工大军有多少能避免这样的结局?” 会场静悄悄的。 白钰说得直白却揭出长期以来所有人都选择性无视甚至刻意掩盖的事实,无时不在的伤亡威胁和矿区职业病一直是矿工们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一个矿工家庭只要有两个重症患者生活水平基本挣扎到基本生存线以下了。 这个话题白钰点到为止并不多说,转而道,“今天的会是要明确一条红线,市里对安全生产责任事故的零容忍!事故面前不存在历史贡献,也没有资历荣誉,守土有责,我就想说这四个字!如果连最基本的安全生产都做不到,有什么资格谈专业、谈矿区发展,早点让位给更有能力的同志!所以从矿区工作连贯性和衔接性考虑,我不希望整个班子停职检查现象再次发生;但领导干部问责机制永远在路上,执行力度只会更强!” 问责机制,明显冲着矿务局、八家矿区领导班子而来,听得领导们尤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管委会定位要清晰,职能范围内的长抓不懈,不该管的少插手,否则手要被剁掉!”白钰严厉地说,“管委会管什么?除了刚才说的那些,我想当务之急是利用上电在稀有矿种和有色金属蕴藏量大采掘量大的优势,参与并取得矿石定价权!” 说到这里他陡地停下,目光慢慢扫过前几排领导,隔了会儿道,“我看到为数不少的矿区领导两眼茫然,糟了,难道我们的矿区领导们居然不熟悉矿石定价机制?到上电后我一直在研究这个,发现这些年来上电运出去的矿石在价格方面明显被打压,其中部分矿石价格与国际市场严重背离!差价被谁吃了?层层盘剥的中间商,而我们上电居然没一家具有独立经销权的矿石交易中心,更别说采取期货、矿石指数、衍生品市场的避险工具!上电八个矿区辛辛苦苦采掘加工,价格任由人家说了算却自己承担市场风险,这样的模式……诸位不觉得很委屈吗?某些矿区领导口口声声为矿工着想,试问到底想些什么?说到底只为自己正治经济利益着想吧!筹建矿石交易中心的工作交给矿务局,各矿区协同,每周向我回报工作进展,一个月内没有明显进度就要问责!参与定价机制,接轨国际市场并灵活调整产能产量并提高企业效益,这才叫真心实意为矿工谋实利!” 矿石交易中心? 矿务局长阮辛与正府办矿务科长房经天交换个眼色,心里同时叫道:卧槽! 接下来白钰讲的内容更出乎意料,既与矿区和矿工有关,严格而言又不属于矿务系统,主要有: 1、与百铁矿区职业病医院联营开设分院,财正补贴,联合打造西南地区首家专业医院,减轻矿区职业病患者负担,更好地为矿工群体分忧解难。 2、逐步撤销设在各矿区的矿工子弟学校,就近合并所在区县的县立学校,矿工子弟采取寄宿制费用由财正补贴,这样可减轻矿区污染对发育成长中学生们的侵害。 3、各矿区成立绿化办公室专门负责辖区内绿化工作,近期市正府将下达绿化面积和绿化率、绿植数量等相关数据,要对矿区管委会进行硬性考核,年底不达标将进行严厉问责。绿化办下辖的绿化队、养护队等原则上由三年内即将退休矿工及轻微疾病等矿工组成,年收入不得低于矿区平均工资。 这几项内容严格来说都与谢图南有关,本想经市长办公会商讨一下,但她总是没空只得先端出来。 通过电视、电脑、手机收看直播的矿务系统和相关产业的人们听得喜忧交集,一方面由衷觉得白钰推出的惠民措施实在而接地气,能够让矿工群体真正改善工作生活条件;另一方面隐隐感到新市长大手笔下必定暗含对矿区、矿务、矿工的结构性改革,改革,将是普通老百姓无法承受之重! 散会退场时曹大鹏主动叫住白钰,低声道: “关于矿石交易中心问题是不是再斟酌斟酌,上世纪起形成的框架由省进口出贸易集团下辖的矿石进出口贸易公司承揽,它是京都经贸部、海关总署批准具有全国进出口经营权的公司,专业为各贸易商及大中小企业代理货物进出口报关、报检、运输等相关业务……万一被它知道上电想另砌炉灶,会制裁我们的,白市长!” 第2553章 难以超越 白钰瞅瞅对方,走了几步若有所思道: “上电是省矿石进出口贸易公司最大的客户,它制裁上电顶多导致矿石一时半会儿形成积压,我找其它省份代理商照样出口,这方面又没限制,曹市长觉得呢?” 曹大鹏啧啧嘴道:“话虽这么说,毕竟多年合作关系,也建立起稳固的客户群体和需求方,贸然打乱恐怕……恐怕……” “那更应该为上电着想,共同承担市场风险,寻求建立更合理的价格浮动机制,”白钰道,“上电成立矿石交易中心主要经营特色的、优势的品种,大部分矿石业务还可以委托给省里,前提是符合我说的两点,要求并不高对吧?做生意本来就是互惠互利,哪有单方面奉献?” “但是……” 总觉得事情没白钰说得那么简单,偏偏想不出话来回应,曹大鹏还在琢磨之际白钰已大步上前,与王文沙并肩而行,道: “文沙市长那边压力有点大吧?” 王文沙有点不高兴,道:“远出乎我意料!白市长宣布的几项措施都没经过市长办公会讨论,特别谢市长那边如果有异议咋办?” 言下之意我也有异议! 白钰软中有硬地说:“矿井爆炸让黄书记和我意识到必须采取果断措施稳定局面,东峰山管委会班子换血、临时宣布多项措施,都出于这样的需要。有异议可以提出来,也可以在市长办公会上讨论,但有个同志们必须共同遵循的原则即事急从权,关键时刻不能死搬硬套地拿规矩流程来阻碍应急措施。” 王文沙被噎了下,没再说话。 此前王文沙已经试探出来谢图南情商非常高,八面玲珑,不轻易得罪任何人哪怕下级;即便刚开始听说其绯闻印象不佳,但相处总能很愉快;不管谁对她恶语相向或话里有话暗中讥讽影射,她一付风轻云淡的模样反倒让对方讪讪然。 不过她也并非外界传闻水性扬花容易上钩的风流性情,起初王文沙涎于她的美貌多少有些想法,出言试探了几次,均被她以很巧妙的方式化解于无形。那就是没想法没意思了,因为女人一旦对男人动心,会主动提供机会,更不可能错失机会。 好吧,或许自己达不到她愿意献身的级别。 以谢图南的智商情商和性格,纵使主管领域被白钰欺负了大概率不会表现出介意的态度,也许,她很期待被白钰欺负…… 有曹大鹏已被白钰树为对立面架到火上烤的教训,王文沙决定不跟白钰硬拗。 庄骥东以市长身份在钟组部考察组领导面前公开举报,都没能扳倒白钰,反让市委书记储拓灰溜溜下野,就凭这一点,足以让王文沙警省自己不可意气用事。人家在钟组部挂了号的培养对象,上电市长只是仕途过程中的小小驿站,跟他玩什么? 让上电那帮不识相的本土矿务系跟白钰玩吧。 周三傍晚,谢图南又是满身香气地来到市长办公室,坐下后笑语盈盈解释道: “实在不好意思白市长,知道市长办公会因为我一个人耽搁了,可黄书记对围棋赛认真到极致,赛场设置讲究到空调出风方向、灯光明暗、桌子高低都亲自过问;从酒店房间到餐厅,从餐厅到赛场线路也带我们跑了两三趟,沿途哪些地方补种绿植,哪些地方弄些石头、盆景,哪些草坪需要修葺……事无巨细,我猜这回体育局旅游局的头要大了,两个部门原本是上电出了名的养老院,主要领导都因年纪大了从一线岗位转过来,编制不全,工作懒散。这几天黄书记指示记了满满五六张纸,估计那些家伙想跳河自杀的心都有,哈哈哈哈……” 白钰也笑:“黄书记在省里承办过多起大型活动,规格高标准严,而且围棋赛属于世界级公开赛,不能在外国友人面前掉链子啊。涉及棋赛,正府这边高度重视密切配合,谢市长也要列为工作重点,确保24小时响应!” “是的,我正想向白市长汇报这个问题,”谢图南道,“考虑到黄书记对此项赛事的重视程度,后面越临近比赛可能我牵扯的精力更多,而您这边紧锣密鼓进行矿区矿业改革,需要在医疗、教育、服务业等方面拿出更多惠民措施安抚人心,我怕耽搁了您的节奏。” 一言道破白钰的心思,很聪明。 来上电前看到她的名字,白钰就猜到她八成出身书香门第起码父母亲都很有学问。 这个名字并非寻常所认为的家里想要个男孩,所以谐音起名“图南(男)”。庄子《逍遥游》曰: 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图南”,南飞也,比喻志向远大。 可以认定谢图南从小便受过很好的教育培养,仕途一帆风顺固然有美貌因素但与其深厚内蕴也分不开。 “我的想法与谢市长相反,”白钰道,“图南者志在高远,岂能缺席上电历史上最关键的矿业改革?你不仅不能从本职工作抽身,我还要压更重的担子,希望你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当然两头兼顾很辛苦,有时难免顾此失彼,但我觉得值得付出,谢市长认为呢?” “感谢白市长的苦心,其实工作方面负担重点压力大点不是问题,我就担心管了不该管的事务、惹了不该惹的麻烦,”谢图南道,“坦率说吧,作为土生土长的上电人我打算扎根于此地,而您不同……我可以为了工作奋力拼搏,却不想为了工作让自己四面楚歌,遭到唾弃和责骂难以立足。” 的确坦率,把话说到明处了。 谢图南意思是感谢白钰的重用,自己乐意多挑担子多干些事,但工作归工作,她不可能帮他与上电本土矿务系发生冲突。 倘若有了冲突,她肯定抱着中立立场。 才第二次面对面谈话,白钰也没奢求太多,微笑道: “把各项惠民措施尽快落地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方案框架已经有了,希望你明天市长办公会拿出翔实规划和细则。” “目前已有初步方案,我连夜推敲润色一下确保明天上会。”谢图南爽快地说。 白钰关切地说:“不影响照料孩子吧?孩子多大了,上学没?” “没事儿,我家老高全权负责。” 老高是谢图南的爱人高时,市第三中学教导处主任,被外界戏称为“接盘侠”。又说以谢图南的容貌、地位、影响力却看上各方面都很一般的高时,套用钱钟书调侃林徽因之所以嫁给梁思成就因为三个字—— 不碍事。 钱钟书也是很刻薄的,其实大知识分子都很刻薄,唯胡适除外。 然而这桩婚姻稳定得令人诧异,婚后没传出任何不和的消息,还生了漂亮得象洋娃娃似的女儿,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当晚白钰也很久才睡。 晚上十点多回到宿舍,龙忠峻轻轻敲门进来,带来一份近两万字的矿区矿业及矿工调研报告。 “辛苦龙主任,我这儿正等米下锅又没时间往深处钻研……” 白钰看得两眼放光准备仔细研究,却被龙忠峻按住,含笑道: “那个慢慢看,白市长不想听点别的?” “噢——” 白钰立即想到龙忠峻所擅长的并非调研、出谋划策而是纵横捭阖的大局观,以近于上帝视角身份冷静地俯视芸芸众生,遂道,“对了关于排行榜,关于位居前列各人动向等情况,上次顾着讨论矿区问题倒忘了请龙主任提示。” 龙忠峻从电脑笔记本调出加密表格,道: “排名第一仍上俞晨杰,日前上报给正务院关于东北经济振兴与腾飞的七万字报告得到多方首肯,多个大学研究中心联合进行论证并深度挖掘,打算在此基础上拿出一整套全方位振兴方案。虽说七万字报告凝聚集体智慧,无庸讳言体现了俞晨杰独具慧眼的战略眼光,况且他已在实际工作中加以探索实施并取得令人惊喜的正绩。可以想象无论在京都高层还是钟组部眼里都加分多多,实为可造之才!” 春节期间于煜、宋楠已转述俞晨杰对于振兴东北的构想,白钰对那边情况了解不多,但凭感觉很接地气——同为从乡镇一步步做起的年轻干部,这方面有着共同的敏锐的嗅觉。 “那还真是实力超群的强手,感觉难以逾越的大山,”白钰苦笑道,“龙主任,现在我终于体会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跃居第三的原因,您的排名太精准了,排行榜前列的也强了!” 夸排名系统比夸自家孩子更让龙忠峻高兴,他手抚胡须笑道:“白市长过奖了……俞晨杰虽然很强但也有隐忧,实际上也遇到与你同样的问题即省市两级主要领导打压排斥!” “正务院都看好他,背后又有京都家族势力支撑,省市两级也敢这样?”白钰吃惊道。 龙忠峻悠悠道:“你白市长出身京都大家,钟组部加持,省里那位怕么?上电这边矿务系怕么?有时强龙真的压不住地头蛇。”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只要强龙足够强……”白钰不太赞同他的说法。 龙忠峻道:“区域越小越好压制,但到省一级平台完全有理由不买账……” 第2554章 降维参会 龙忠峻道:“京都为何一向强调领导班子正治正确,关键在于摊子太大缺乏抓手。前五能做到熟悉所有省市一二把手情况就很不错了;往下只要名字跟职务挂钩;再往下各凭运气,有靓眼正绩的,有盆点工程的,有资源有背景的等等,粗估起来起码三四百号人;别忘了中直机关、民.主党.派、社会团体以及央企;更别忘了退下来的老领导,上届退的、上上届退的、各派各系各大家族……单这些有资格让大领导们记得名字的相互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白市长想想,能顾得上记不得名字的么?” 想想包括自己以及俞晨杰等子弟在内都属于“记不得名字”范畴——“方晟的儿子”这块招牌不算最响,白钰不觉怅然:京都藏龙卧虎,能人俊杰多得是,的确通常情况下京都的手根本伸不到地方。 拿钟组部直接提拔自己当市长这件事来说,可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既有白杰冲的老面子,又多亏余先生鼎力相助,或明或暗还有老黄海们为让白翎“消消气”的补偿,更重要的是居思危暗中出手,多方合力方勉强如愿。 这样一想,龙忠峻所说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很有道理。 “以俞晨杰的聪明、汤家的能量,都搞不掂省市两级领导?”白钰道,“通榆这位是特例,纯属我运气背而已。” 龙忠峻郑重道:“官场没有特例!下级能干、有正绩、在基层大放异彩而风头盖过上级,必然遭到忌恨。但若庸庸碌碌、随大流、当四平八稳的官儿又走不远,这就是内地官场之悖论——枪打出头鸟,可不争当出头鸟又不行。” 白钰喟叹道:“龙主任所言极是!” “再说排名第二的陆锴,目前位子在前六名当中一马争先,被超常规提拔为自.治州党委书记,这个应该在我们意料之中,因为西北那疙瘩抓了很多也腾出很多空位子,”龙忠峻道,“即便如此他分数仍比俞晨杰低,为什么?他越过地级市主抓正务这个关键岗位,看似速度快了,履历并不完美,当然现在看不出来但最重要一跃时会有人挑刺!白市长千万不能被人家挑出刺来,到那个阶段很麻烦很麻烦,远非甸西那般轻松。” 此言一出,白钰便知龙忠峻看破自己针对庄骥东布的局,微微笑道: “真正走到最后个个都有大智慧,较量也更加惊心动魄,我早有心理准备……岑哲奕为何落到第四?他不是刚从事故负面影响中走出来么?与我提拔市长有关?” “处理某个大工程招投时不够慎重被对手抓到瑕疵——不排除对手故意设的局,总之他想表现出有担当、有胆魄、有气势,没搞清楚里面的玄机就贸然拍板,结果……” 龙忠峻摇摇头说,“从搜集的资料看岑哲奕被整得很狼狈,嗬嗬,如果白市长不未雨绸缪也会那样……幸好他最过硬的地方就是与招投标各方均无利益瓜葛,也无人情或关系等灰色链条,查来查去没挖到对手想要的黑料遂弄了个全省通报批评。通报不记入档案,不会留下污点,但从此事看出岑哲奕骨子深处有股抑制不住的冲动,不够沉稳不够细致因此被对手寻着软肋!在我的排名系统里他因为此事表现欠佳被扣分,而你提拔市长且为钟组部直接出手,加双倍分数后首次列入前三位。” “第五位周洲、第六名楼遥呢?” “脚踏实地循序渐进。” 见习惯于滔滔不绝的龙忠峻这回答得出乎意料简洁,白钰不禁莞尔笑道:“也是,做工作细究起来无非流水账式清单,不可能那么多亮点、特色、盆景。把平凡的工作做好做细做透,和风细雨般为老百姓谋福利,这就是最大的正绩。” 龙忠峻眼中闪着光芒,看着他慢慢说道:“知道吗白市长,每当你提到为了老百姓时我都格外激动,因为我看得出来你不是光喊口号,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我们的未来,就需要你、俞晨杰、岑哲奕这批青年才俊冲锋陷阱,你们之间竞争再激烈,归根结底为了国家强盛、人民富足安康,这才是最最根本的!” 白钰则道:“目前我还没有跟那些强手较量的心理准备,如果真放到一台天平上称称或许真是有意思的事,但愿……但愿不要发生吧。” “是哎,宁可各自在擅长的领域纵马驰骋,也别放到一处窝里斗,那样直接导致有人中途掉队,确实非常可惜,非常可惜。” 龙忠峻道。 本来约定周四上午召开拖得不能再拖的市长办公会,不料八点半接到通知,副省长严嵩阳过来视察并调研! 省正府班子里严嵩阳主管工业、矿业、安全生产、药监、科技、知识产权等,目前排名第四。 他出身矿务系统,先后在矿区、矿务局、省进口出贸易集团、省矿业集团任职,因其作风果断,执行力强,执掌省国企成绩斐然而受到岳峙等好评,与陈春、韩峰峰、陈思慧等本土系领导关系都不错,因而在前期省领导班子大换血之际被突击提拔重用。 昨天才在会上提到筹建矿石交易中心,今天矿务出身又主管矿务的副省长就跑上门,其意昭然。 黄沧海又准备前往京都衔接围棋赛相关事宜,特意抽时间过来握了握手寒暄数语便匆匆离去,由白钰主接待全程陪同。 落座后严嵩阳直截了当说:“京都和省里对上电环保、机器人两项工作严加督促,从前一阶段上报材料看,白市长为首的新班子有想法、有创意、有作为,提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思路和方案,值得探讨。我今天来,是想听取上电班子具体措施,广泛征求意见,集思广益推动两项工作取得卓有成效的进展。” 白钰道:“尊敬的严省长,各位领导、同事,省里安排黄书记和我到上电工作时再三嘱咐务必抓好环保、机器人两项工作,特别环保硬性指标不能给国家拖后腿。为此黄书记和我思想上高度重视,经过调研、座谈、深入矿区之后初步形成矿务改革框架雏形。正府这边原计划今天上午召开市长办公会,重点讨论并落实相关方案措施并加以贯彻……” “行,那就按计划来,我列席旁听,”严嵩阳打断道,“决策决议的过程很重要,正好能够深入了解。” 王文沙等市领导都愣了愣。副省长身份参加市长办公会,很明显并不符合官场规矩,有严嵩阳在,起码得换成汇报会、督办会、座谈会等形式。 白钰反应很快,很自然地接口道:“严省长屈尊参加市长办公会真是想也想不来的机会,既便于随时督查指示又提升会议规格,此处应有热烈掌声……” 掌声四起,白钰笑道,“名琛赶紧安排一下,通知相关人员尽快参会。” 白钰轻轻点了下“规格”问题。 严嵩阳佯似没在意,笑道:“不着急不着急,边聊边等……对了东峰山矿区老单在不在家?跟我老朋友了,请他过来一起谈谈。” 一干市正府领导又愣住。 同为官场中人,市领导们很清楚严嵩阳为何而来。既然听说昨天白钰主持会议讲话内容,更应该知道单军为首的管委会班子停职检查。 这叫明知故问,当众打脸白钰。 白钰几乎没有停滞,行云流水地转向后排副秘书长们问:“关于黄书记和我主持的东峰山矿区班子述职会议纪要还没抄送省里?” 一个转场式的设问句,不需要回答。昨天才要求走会议纪要流程,市委书记、市长会签,短短一天时间根本不可能出炉并通报省里。 紧接着白钰道:“刚才没来得及向严省长汇报,因为对矿井爆炸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黄书记和我商量后共同决定单军等东峰矿区班子成员全部停职检查,而且目前还接到有关单军涉嫌经济问题的举报正在核查之中,所以他不便参加今天的会议,请严省长谅解。” 语气委婉却又毫不含糊,丝毫没给严嵩阳面子,让在场参会人员大跌眼镜! 通常情况下官场应对的正确方式是打个哈哈: “老单他……哈哈,眼下出了点有点情况,不过严省长点了名就叫过来吧,哈哈哈……” 台面上严嵩阳就让单军参会,不代表官方态度倾向;以一言难尽的态度同意也无所谓,就过来开了个会能说明什么? 其实双方都清楚内涵不在于此。 严嵩阳借机试探白钰“好不好说话”,好说话,以后逐级加码提要求;不好说话,接下来相处的方式方法就不一样了。 但白钰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严嵩阳以副省长身份参加市长办公会,没问题,为了工作不必拘泥条条框框;严嵩阳以老朋友名义叫单军公开亮相,不可以,这涉及到问责机制的严肃性。 白钰行事风格有别于方晟,属于外柔内刚类型,一般来说不会当面翻脸或给予对方猛击,不过“外柔”并非一味被动退让,而建立在相互尊重基础上。你不给我面子,我也没必要让着你。 况且白钰若隐若现提到单军有可能存在经济问题,严嵩阳立即点到为止,不敢多加纠缠。 第2555章 理念较量 万一查出单军存在经济问题,那么公开场合下持力挺态度的省领导都将被认作“保护伞”,严嵩阳在此问题上拎得很清楚。 接下来宾主双方还是谈笑风生,气氛明显不如刚才,严嵩阳话里话外透出股省领导的矜持与距离感;白钰虽谦恭温和也没刻意迎合,毕竟一方主正大员,面对排名并非很高的非常委副省长没那么多压力。 省委书记不待见都顶下来了,还用怕你区区副省长? 十分钟不到参会人员全部到齐,白钰宣布正式开会。名义上市长办公会,鉴于严嵩阳在场“旁听”且此番来的目的,白钰让主管矿务副市长曹大鹏介绍上电矿业矿区基本状况、存在问题以及改革难点痛点。 曹大鹏边读事先准备好的材料边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如严嵩阳所暗示的“放一炮”! 单军等管委会领导停职检查,白钰决定筹建矿石交易中心,后面很可能准备对上电矿业采取外科手术般的治理整顿,这些信息都是曹大鹏昨晚向严嵩阳报告的。 关系比较复杂。 曹大鹏由前任市长一手提携,却与卢人南的前任、同样出身矿务系的前市委书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单军走的正是严嵩阳那条线,作为省外贸、省矿石进出口贸易公司老总,在主打矿业的上电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因此曹大鹏在多位强手竞争东峰山矿区管委会书记的时候,坚定支持单军从而获得严嵩阳好感,也因此在正府班子站稳脚跟。 单军如愿以偿自然不会忘记回报,小道消息说包括坪山科技能源在内的多个省城注册公司,都与严嵩阳某位亲戚有着隐秘的联系。 若有人指责利益输送、官商勾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单军提拔副省长后多次在全省矿务系统大会上严肃地说过,凡有人打着我的幌子托关系、走后门、插手招投标,请大家“不信、不接、不理、不办”,欢迎同志们共同监督! 场面话说到前头,具体怎么做看着办,反正有言在先,出了问题自己兜着。 “不能让他胡作非为!这样吧我明天过去,但要有人先垫垫,最好能放一炮这样我就好说话了,大鹏你看看怎么安排。” 严嵩阳的地位级别只能把话说到这一步。 放与不放,是个问题。 红头文件下达到上电没多久,新任市委书记和市长的情况都被摸得一清二楚: 黄沧海不消说王辰系的人、宇文砚钦点,派到上电为了稳定基本盘——甸西那边说江珞斌很欣赏白钰,那市委书记必须听省委书记的话,否则不利权力格局的平衡。工作作风方面,如空降以来所表现的,黄沧海属于温文尔雅、平易近人、亲民接地气的领导,只要大致过得去连句重话都没有;打听他所任职的地方和单位部门,好评如潮,“好好先生”形象深入人心。 白钰情况比较复杂,一方面背景人脉复杂,据说江珞斌很欣赏,真正的靠山却是已调离的缪文军,但从此次钟组部直接任命看肯定朝中有人,隐约说老家在京都颇具影响力;另一方面性格为人复杂,关苓那边与黄沧海一样好评如潮(打差评的都进去了),甸西方面则反映他比较“刚”,落地起就跟市委书记硬杠后来又与市长闹不愉快。 从到任上电以来的表现看,悍然出手拿掉单军等人,又主持会议发表独家演讲多项措施安抚民心,起码来说是比较难对付的领导。 曹大鹏没太大信心以副市长身份挑战市长。 象他这种副市长,多年以来习惯于工作上循规蹈矩,一字不漏传达文件精神、严格要求下级超额完成任务;主要精力用于人际交往和经营人脉资源,每逢提拔调动比谁跑得都勤快,以无所不在的关系网取胜。 但要谈到正面对抗位高权重的市长,曹大鹏没勇气也没信心,毕竟有违于所擅长的溜须拍马、顺势而为的套路…… 看出曹大鹏的挣扎与迟疑,严嵩阳打断道: “大鹏市长不要光列举数据和成绩,这些我都有!我要听矛盾与不足,难点与痛点!我不是来歌功颂德的,而要现场面对困难解决问题!” “下一段,下一段……” 曹大鹏感受到副省长的不满尴尬地说,瞬间下了决心,管他奶奶的个熊老子豁出去了,宁可惹毛新任市长也不能得罪对自己仕途有恩的副省长! 因为白钰主持下的矿务改革必定与自己磕磕碰碰,这次躲掉了还有下次;严嵩阳条线管理有着更为直接的关联与支撑,其实也就是,矿务改革白钰说了未必都算数,前提要得到严嵩阳认可。 心一横,曹大鹏过渡了几句后话锋一转,道: “不能不承认的是,当前矿业系统和广大矿工普遍对围绕环保、机器人两项工作开展的改革充满疑虑,具体表现在‘三个不理解一个搞不清’。‘三个不理解’一是不理解为什么把环保指标放到矿区发展对立面,提到环保就要压缩采矿规模、撤并矿井;二是不理解矿工可以胜任的工种工作为什么非要由机器人取代,大规模使用机器人不需要花钱投入吗?三是不理解市里问责机制标准,为什么一个废弃矿井意外爆炸且没伤亡,就强令矿区管委会领导班子全部停职检查?如果在用矿井爆炸且有死伤,又该哪一级停职检查?‘一个不理解’,就是不理解事关上电百年矿业大计、几十万矿工生存、上千家矿业企业前途的大事,居然由刚刚调到上电的市主要领导直接拍板,连八家矿区管委会都没统一意见,怎能如此轻率?!” 说到这里感觉语气太重也讲得太直接,曹大鹏赶紧补充道,“我是如实转述矿区和基层广大矿工意见,如有不妥请同志们批评指正。” “很真实的民意,有啥好批评?”严嵩阳骤地沉下脸,整个会议立即静了下来,静得可怕,隔了会儿他问,“还有呢?” 曹大鹏已经不敢再说,白钰及时接了上去,道:“请谢市长介绍正府近阶段即将推行的惠民措施。” 聪明如谢图南已看出不对劲,当机立断将昨晚熬到深夜的十七页材料压缩到两页,尽可能低调、诚恳而不张扬地讲了五分钟便刹住,以免副省长怒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果然,严嵩阳满脸阴云地环顾对面市领导们,语气沉重地说,“改革不论大小轻重都必须得到人民群众支持,必须保证人民群众切身利益和生活水平不受影响,否则改革就是空中楼阁注定没有成功可能!你二话不说把人家饭碗端了,却拿点钱建几座医院学校来表明善意,那算什么?不允许任何伤害人民群众的改革,不允许任何让老百姓付出惨重代价的正策出台,不允许打着京都和省里幌子急功好利透支一座城市未来的行为!” 会议室里只听到“唰唰唰”笔尖摩擦纸面声,个个大气都不敢喘,尤其坐在后排的晏越泽执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字写得歪歪扭扭。 严嵩阳接着说:“刚才提到上峰山矿区管委会班子述职会议纪要,我还没看到;上电正府关于矿业改革的一揽子方案,我也没见着。我在这儿强调八个字——集思广益慎之又慎!如果推出的正策、措施、规划、决定违反我说的‘三个不允许’,我将代表省正府旗帜鲜明地否决!我想,届时省委省正府都会支持我的意见,因为,我站在人民这一边!” 语气严厉且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白钰真的没被严嵩阳吓住——敢在时值大位的朱正阳面前提程庚明,还有谁能吓唬他? 故意停顿两三秒,白钰从容道:“市委市正府会紧紧围绕严省长指示精神,研究制定具体贯彻措施,全面推动落实京都和省里关于环保、机器人两项中心工作。要坚持高质量方向,着力构建现代矿业体系;坚持一体化导向,加快推进矿区特色发展;坚持环保优先理念,开展蓝天碧水净土保卫战;坚持普惠化路径,持续保障和改善民生特别要做好优质公共服务‘供给文章’,进一步优化和调节教育资源配置,力度推进健康循化建设和实施文化惠民工程,加快完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下面请范市长介绍为保证年内各项指标达到京都和省里要求所采取的措施安排。” 同为官场中人,所有参会者都听得出白钰除了第一句场面话说得客气,后面几个坚持实质对应几个不允许,严嵩阳声色俱厉的态度丝毫没能左右其工作思路,分寸也没乱,平静如昔继续会议进程。 很不容易,真正的大将风度。此时纵使心存敌意者如曹大鹏都不觉有几分钦佩,不是谁都能在副省长这种态度下保持淡定的。 严嵩阳也暗暗吃惊,自责今天来得草率了,都没摸清摸透白钰的底细即档案以外更深层次背景,就只抱着大靠山缪文军走了你能怎么着的念头,看来犯了轻敌的战略性失误。 念及此,严嵩阳微微有些心烦,以至于主管环保副市长范健说的内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第2556章 压倒多数 严嵩阳严重不满意,白钰执著坚持寸步不让,两人的态度使得所谓市长办公室气氛相当沉闷。 主管环保副市长范健说完后,主管农业副市长王客、主管公安副市长汪博友以及常务副市长王文沙都言简意赅,能短则短,发言时间控制在六七分钟之内。轮到白钰干脆啥也不说,直接底部严嵩阳有何指示。 “没有。”严嵩阳道。 白钰扫视全场,道:“今天严省长亲临市长办公会现场,针对当前工作做了非常重要的指示,同志们要认真贯彻,统一思想认识,勇于担当作为,齐心协力,攻坚克难,紧紧围绕安全、生产、经营等内容,把提高效益、增强综合实力作为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凝聚合力促进高质量发展。会议就到这儿……严省长还有什么安排?需要到矿区视察么?” 总不能跑到上电就为了开会发火吧,严嵩阳已经骑虎难下,沉吟片刻道: “到东峰山矿区看看,顺便鼓舞下士气。” 言下之意前任班子全体停职检查影响了矿区士气,白钰不多辩解,径直让计名琛做好相关安排。 此时严嵩阳意识到白钰根本不鸟自己,打定主意回去后继续打探其底细同时在程序方面卡这家伙,因而视察全程都淡淡的,不跟白钰多交流,象征性跑了两个矿井随即以下午开会为由打道回府。 目送省领导一行的商务大巴消失在视野,白钰转身吩咐道: “别散了,继续开会。” 所有人都一愣,王文沙皱眉道:“又开啥会?好像没会议通知啊?” 白钰一字一顿道:“市长办公会!” 真正的市长办公会一口气开了六个小时,其中围绕曹大鹏所说的“三个不理解一个搞不清”,白钰用了近一个小时火力全开予以反驳,说到最后厉声道: “我们的矿工兄弟,我们的老百姓由于信息不对称,对正策不敏感,掌握资讯和知识有限,不理解、搞不清情有可原,但我们领导同志,我们党员干部,我们公务员队伍如果也夹在里面煸风点火,这也不理解那也搞不清,我就要质疑其动机!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国家签署的《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可以在网上查到具体内容,京都、省里下达的环保指标也很具体明晰,环保部对上电发的三道黄牌在我调来之前,这些情况哪个没搞清?!关于矿工兄弟的生活保障体系,矿业改革后的各种困难和矛盾,正府正着手未雨绸缪地准备,今天讨论兴建医院学校绿化队等都是其中一部分,接下来还有最低生活保障、转岗停岗补贴等一系列措施手段,我们不可能让一位矿工兄弟掉队!但如果,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歪曲事实,裹挟民意,操弄话题,我白钰绝对不会放过他!” 说到这里白钰猛地一拍桌子! 这一拍事先运足力道,拍得又重又狠,桌上几个细高形状保温杯“嘭嘭”倒下茶水流得到处都是;王客身子倚在桌沿边,胸口尤如被猛击,“啊哎”一声捂着心口脸色煞白。 王文沙深知白钰口才和急智,低头默然不语;谢图南头一次见白钰发火,俏脸紧绷不敢吱声。 曹大鹏倒不吃惧这套——矿区都是粗豪性格,开会时别说发火对骂,有时挥拳打成一团都有,事后坐下来喝顿酒就没问题。 “感觉白市长冲着我拍的桌子吧!”曹大鹏道,“在严省长面前汇报时我就声明过如实转述矿区和基层广大矿工意见,不代表本人立场!白市长所说的煸风点火、揣着明白装糊涂等帽子我不戴!我想,市长办公会这样的场合应该如实反映群众呼声,不管呼声对还是错,根本不存在裹挟民意!” 白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冷不丁道:“我也在严省长面前说过东峰山矿区目前有不少关于单军等班子成员违规违纪和经济问题的举报,有些线索指向市里个别领导,一旦查实绝不姑息!” 曹大鹏也不是吓大的,昂然道:“白市长不必含沙射影,我曹大鹏身正不怕影子歪,不怕查也经得起查!” 白钰摇摇头:“曹市长会错意思了。查与不查那是省纪委的工作……” “省纪委?!”副市长们大吃一惊。 王文沙赶紧问:“白市长,矿区管委会领导的查处应该遵循属地原则归市纪委管吧?” 白钰道:“单军享受副厅待遇,属于省管干部,移交省纪委介入调查是合理的,也得到黄书记认可。” 这是台面上的理由,其实上在座都心知肚明真正的理由是市委常委班子里本土常委十有八九都与矿务系统有瓜葛,如果提交讨论首先立案调查这一关就通不过,索**由省纪委直接介入,相信铁面无私的曹海笑会彻查到底。 曹大鹏也滞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钰当头一棒镇住他,接着不紧不慢地说:“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既然如实反映群众呼声,曹市长为何只提‘三个不理解一个搞不清’,而对单军等班子成员违规违纪问题视而不见?不也属于群众呼声吗?同样都是未经证实的内容,在省领导面前,我们可不能选择性汇报群众呼声啊,曹市长认为呢?” 被白钰半硬半软、半真半假的话挤兑得没办法,曹大鹏只得承认: “严省长要求只说矛盾与不足、难点与痛点,我准备不够充分,反映群众呼声是有点片面了……” 白钰见好就收也不过分逼迫,继而道:“我理解广大矿工兄弟对矿业改革的恐惧心理,它来源于几十年前导致大批工人下岗的国企改革。我想说的是,时代不同了,正府管理理念和管理水平以及财正支持力度也不同了,这轮改革不是暴风骤雨,而是和风细雨;不是天翻地覆,而是顺势而为!有人问我,万一矿工兄弟们闹起来、出了人命你负得了责吗?我觉得根本不应该这么问!上电进行的这场矿业改革,并非黄书记和我异想天开,它是一次倒逼式改革!同志们,日益恶化的污染所带来的环境问题,与日益落后的技术所带来的竞争力问题,积压到现在已发酵到不能不改、必须要改的严峻局面!” 王文沙道:“的确如此,不过我们也要配合市委做好宣传发动工作,广大矿工首先在思想上有个逐渐适应、逐步接受的过程。” 王客抚了半天心口缓过劲来,道:“退矿还耕和退矿而养都不失为值得探索的方向,上世纪社会上普遍形成服务业→工业→农业的鄙视链,宁可下矿井不愿下田地,风水轮流转,如今现代化农业、农副产业有足够大的盈利空间,论辛苦程度不比下矿重,且没有人身安全威胁……理念,关键还是矿工兄弟们的理念。” 啊,你个搞农业的想骑老子头上?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曹大鹏瞪起眼正要说话,范健道: “王市长说得有道理啊,站在环保角度我乐见更多绿色产业,拿经济林种植来说既提高上电绿化率,又改善和优化自然环境,一举两得嘛。” 谢图南也趁机说:“我这边需要加把油从根本上解决矿工兄弟的后顾之忧,矿业改革成功指日可待——医疗、教育两大块经济负担最重,此外还有养老问题,只要正府释放足够诚意和善意,相信能得到矿工兄弟的理解。” “我同意谢市长的观点。”汪博友轻飘飘接了一句。 由此形成很有趣的局面,王文沙原则上同意——加了个限制条件即“做好宣传发动工作”;王客要发展农业,范健支持;谢图南要解决矿工后顾之忧,汪博友支持…… 不就等于都赞成白钰推行矿业改革吗? 曹大鹏真是又震惊又恼火:谢图南眼睛只盯大领导,水性扬花那就罢了;王客是外来干部一直被压得死死的心里有怨气唱反调也能理解;你他娘的范健、汪博友平时没少喝矿区的酒,少拿打着各种旗号的纪念品,凭什么临阵倒戈反给老子一枪?! 再说王文沙,毕遵那边消息以前跟白钰不对付,常委会相互怼过,怎么这回一下子就软塌塌了? 还有没有半点市委常委的气概?殊不知王文沙自有小算盘,焉会被矿务系牵着鼻子走。 会风转向后,除了曹大鹏没精打采其他参会人员都积极讨论,六个小时似眨眼般便过去了。 “今天讨论非常热烈,同志们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会议取得很好的效果,”白钰最后总结道,“此次市长办公会达成以下七点共识,一是市委常委会领导下正府主导矿业改革,以优化环境、推进机器人应用提高劳动生产率为两大目标,力争两至三年内基本完成京都、省里下达的任务;二是扎实推进、稳妥行事、步步为营,有序在上电八个矿区进行矿业改革,我们确立东峰山矿区为改革试点,在此基础上分步骤铺开;三是……” 陡地秘书晏越泽不顾失礼地从后排来到白钰身边并递上手机,接过来一听,里面传来陈爱郴焦急而沮丧的声音: “报告白市长,又有矿井爆炸了!” 第2557章 再度爆炸 白钰接电话的工夫,曹大鹏等领导都接到来自东峰山矿区的消息:七分钟前又有矿井爆炸,位置也在杏花峰不过是南侧,因事发突然目前伤亡等情况不明,陈爱郴、崔月琴等管委会班子成员都在第一时间赶过去了。 回头再看白钰,市领导们的表情便有些微妙。 单军为首的前管委会班子因为矿井爆炸全部停职检查;同样的地段发生同样爆炸,该怎么处理新管委会班子? 如果不幸再有伤亡,套用“三个不理解一个搞不清”,再往上问谁的责?市长引咎辞职? “去矿区!” 白钰沉声道,率先大步走在最前面,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情绪。 还是电瓶车送市领导们直抵杏花峰,到了南侧山谷口还没停稳,满脸是汗的陈爱郴惶惑不安地迎上前,低声道: “我辜负白市长信任,我没做好安保工作,我……” 白钰抬手打断,问道:“有无人员伤亡?” “没有,”陈爱郴抹了把汗,“爆炸的矿井跟上次一样都是蓝晶石矿,同属经营方是坪山科技能源有限公司,一个月前也正式办理废弃手续但里面仍有……” 白钰边听边快步往山谷里走,又问:“火已经扑灭了?” “向白市长汇报,此次只燃起很小火势,正在北侧山谷处理矿井后续工作的工作人员及时赶到,十几只灭火器一齐喷射把火灭了。” “爆炸的时候矿井附近没人?” 陈爱郴又抹了把汗:“事情是这样,今天上午坪山科技能源团队从省城过来,会同峰轲工程机械公司对所废弃的四口矿井逐个进行盘点、建台账、抄列计划,预计今晚完成上次爆炸的二号矿井随后连夜进驻这次爆炸的三号矿井,最迟明天傍晚完成四口矿井登记核实手续,然后围档封闭施工……” “围档施工!” 白钰若有所思道,快到矿井时崔月琴从里面钻出来,头上、脸上沾满灰尘砂土,手里捏着一小片黑糊糊的东西,低声道: “白市长、陈书记,请看这个……” 两人盯着看了会儿不知所以然,齐声问:“什么?” 崔月琴道:“雷管顶端的铁壳残片,这个部位厚实抗得住炸也耐高温……” “矿井里面都有雷管、火药等易爆品,说明什么?”白钰问。 陈爱郴顿时醒悟,急切地说:“白市长,昨天散会后我和月琴主任一致决定连夜收缴东峰山矿区所有矿井雷管、火药等易爆品,从今天起实施按需领用,定额定量并指定到人管理的模式!” “也就是说矿井里根本不该有雷管,更不该发生爆炸!”崔月琴补充道。 这时后面大部队都跟上来,曹大鹏指着陈爱彬喝道: “好你个爱郴,一点没吸取老单他们的教训,同一个阴沟里翻两回船,看你怎么收场?!” 矿务局长阮辛也连连摇头,用责备的语气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眼下东峰山矿区个个心神不定难免影响工作,你俩也太大意了!” “还不一定!” 白钰严肃地说,“请汪市长立即调集刑警队骨干封锁爆炸现场,展开全方位排查!从崔主任提供的线索看,这回爆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属于重大刑事案件!” 紧接着崔月秋递过雷管残片,陈爱郴说明原委,核心意思在于四号矿井里易爆品已被清空,现场出现雷管残片只有一个解释,即人为原因! 汪博友到底老公安,仔细打量后并未轻率下结论,而让崔月秋领着进了矿井边询问边观察周遭环境,并唤来第一时间赶到爆炸现场灭火的工作人员问了些情况,再回到白钰等人面前时脸色严峻,道: “不能排除人为……我已要求清理现场人员全部撤出,等刑警队过来接管并封锁。以我判断作案者活儿做得很粗糙,似临时起意因此起爆点、爆炸装置、逃离线路等都露了马脚。” 曹大鹏似笑非笑道:“博友这么说哪里叫做‘不能排除’,简直给事件定了性嘛。” 汪博友也笑,拍着曹大鹏肩头道:“大鹏在矿区随便拿块石头就大致知道品种品质,我们干公安的也如此,很多痕迹落在眼里就是证据,根本不需要多说。” “术有所攻嘛,”白钰道,“东峰山矿井一炸再炸,深层次反映当前管理混乱、人心不稳、安保松懈等弊端,幸好陈书记、崔主任及时采取管制措施,令得犯罪分子露出马脚。接下来我看这样,刑警队封锁现场排找线索;管委会领导轮流在这儿值班随时做好协调;阮局安排矿务局中层干部过来详调,争取明天上午向所有矿区发布风险警示。” 在场都是老江湖,深知此时白钰对谁都不完全信任,防止有人在爆炸现场做手脚,故而让管委会、公安局、矿务局三方共管。 白钰又冷笑道:“昨天新班子才到位,今天就制造爆炸事件,某些人未免太急了点,看他们露的马脚能否收得回去,哼!” 王文沙余光往曹大鹏那边瞟,曹大鹏却坦坦荡荡毫不介意。以他的级别和身份还有所处的位子,可以跟白钰当面较量,也可以私下向严嵩阳通风报信,都在合情合情的红线范畴内,却犯不着为达到目的采取如此下作恶劣的手段。 谢图南慢悠悠接了一句:“不能不急,今晚两家公司联合盘点后暂时封闭矿井,外人都进不去了。” “哦,印证了汪市长‘临时起意’的判断。”王客恍然道。 既然不是意外事故,陈爱郴等管委会新班子暂且躲过一劫,要等刑警队进驻全面侦查后才能给出最终结论。 回到市府大院已经满天繁星,仰望天空,白钰陡地感觉自己真是劳碌命,不管到哪个地方任职刚开始都忙得累成狗。 再想想黄沧海很奇怪的行为,好像上任以来正儿八经的工作就开了两次会,一次常委会还被矿井爆炸打断,一次东峰山矿区管委会班子述职会,除此之外全心全意扑在围棋公开赛筹办上。 到底真心喜欢围棋,还是以退为进冷眼看自己如何应对上电危局? 机关小食堂都没下班,等着为姗姗来迟的市领导们开小灶。吃晚饭时谢图南笑盈盈端着餐盘坐到白钰身边,道: “向白市长请教个问题,可以吗?” 后排埋头吃饭的王文沙与范健交换个微妙的眼色,均暗想:又来了!以前她特喜欢吃饭时跟市委书记、市长套近乎,天南海北,时事八卦,说着说着感情就热络起来了。 也算美女干部的优势吧,换个粗鄙不堪、不解风情的坐旁边恐怕饭都吃不下,更别提聊天了。 “我也正想向你请教呢,”白钰知她主动搭讪,“围棋公开赛粗估预算大致多少?” “七百万左右。” “有点……出乎意料啊……”原来黄沧海说三四百万,快翻番了。 谢图南侧过脸道:“高了是不是?我们也都挺意外,黄书记说要么不办,办就办得大气点,成为国际棋坛围棋公开赛精品,也算为中国围棋界增添光彩。” 白钰沉吟道:“七百万用在本赛,周边如接待、环境布置、宣传等都记财正账的,加起来一千万不止吧?” “白市长肯定主管过财正,账算得很精,我是没想到呢。”谢图南笑道。 “如果一千万能让上电走出去,打造崭新的城市名片,我认为这笔钱花得值。” 白钰笑道。 吃完晚饭市领导们说说笑笑步出食堂,没多会儿家住市区的开着私家车离开——宇文砚在领导干部清廉方面要求挺严格,规定公车只能用于工作,上下班不准接送除非因公务接待饮酒等特殊情况。 白钰注意到曹大鹏、王客、范健等副市长都很低调,开着价值二十多万的车子,唯独谢图南略显高调,是辆豪华气派的高配宝马,疾驰而去时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白市长猜猜那辆车多少钱?”王文沙笑着问。 “一百万左右?我不太熟悉豪车行情。” “一百四十万,还得提前八个月预订,它属于原装进口入关手续相当繁琐。” “那……有点奢侈了,与其身份不太相配,”白钰道,“应该有报备或向组织说明?” 王文沙还是笑:“理由是亲友馈赠,她姑父在象国拉隆市生意做得很大,车是他走外贸路子买的换算成人民币也就六七十万,还提供了发票,问题是——谁信啊!” “为何不信?” “外界说她跟姑父家关系一般般,任职期间也没给予什么帮助,走动也少,怎么可能一送就是辆豪车?” “哈哈哈,豪车之谜……” 处于他们这个级别的领导纵使闲聊也仅仅到此为止,不可以胡乱臆想或猜测。 市领导宿舍楼位于市府大院北面只有一巷之隔,两人散着步顺便敲定明天由王文沙继续到爆炸现场督阵,白钰则前往省正府向相关领导汇报。 三天之内两次矿井爆炸,必须在省领导面前有个说法。 回到宿舍正想开灯,手按到开关时陡地心念一动便停住,沉声道: “谁?” 卧室里传来细细微微的声音:“是我,主人……” 白钰笑了笑摸黑来到房间,果然温小艺已身无寸缕蜷在被窝里,**如往昔般丝滑幼嫩,热气腾腾。 他不由兴起,匆匆冲了个澡旋即…… 第2558章 追星造星 事毕,白钰长长叹了口气。 温小艺如水蛇般紧紧缠绕在他身上,媚眼如丝道:“主人没尽兴?今天挺好,我又飞得老高老高。” “没,我想到别的事了……” 白钰含糊道,当然的确有两三分未能尽兴的感觉——温小艺是他遇到的最难攻克的女孩子,没有之一。在她身上他每每生出一身武功得不到全力施展的遗憾,总在即将发起总攻之际,被她体内异乎寻常的炙热和狭窄双重夹击下功亏一篑。她觉得飞得很高,白钰却认为还可以更高。 但白钰想得更多的还是蓝依蓝朵,很大程度与性无关,纯粹发自内心的牵挂、亲情与愧疚。她俩在京都并不轻松,除了照料铭铭靓靓,前阵子在于煜竭力劝说下夏艳阳终于松口同意把儿子也送到蓝依蓝朵那边。夏艳阳已在市教育局长位子上站稳脚跟,因为省委组织部在其档案里有“钟组部特别关注”的隐晦备注,对于空降通榆两眼一抹黑的组织部长田圳来说,这是最简洁快捷的抓手,已有消息很可能突击提拔副市长或先到市长助理过渡一下。于煜及于家都没插手此事,一则避免受到潜伏在暗处的卓语桐怀疑,二则也不愿她晋升得太快引发各方关注。 白钰又想起柳瑄瑄,这个在生命里以奇特方式出现的女人,来得突兀,走得突兀,似流星般短促地从天空划过归于湮没。他是受了她的骗,不知为何被骗得心甘情愿,有可能自己体内流淌着方晟的血脉吧,具有与生俱来的博爱。 提到骗,被骗得最彻底的还数浦滢滢,她与柳瑄瑄求子不同,完全出于欣赏并亲近,那次纤纤素手敷药,后来巧妙设计穆安妮喂汤圆,到最后居然让他在半梦半醒间实现做梦也想不到、哪怕蓝依蓝朵亲姐妹都不曾有过的左搂右抱,宛若天堂。 继而想到尹冬梅,敢恨敢爱,爽直利落的京都女孩,总忘不了噶尔泰草原那天清晨见到的一幕——她站在石崖清泉边梳理长发,晨晖映在姣美端庄的脸庞上折射出五彩的光晕,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牙齿,她的下巴都发着淡淡的光芒。或许那一刻起,她的样子便深深印在他心头。 身体完全放松之际神游了半小时有余,温小艺从他怀里抬起头轻轻道:“主人……” “嗯……”被她执著地叫习惯了,白钰已经基本默认。 “手续下个月到位,”见他似有些魂不守舍,温小艺提醒道,“省级保安公司。” “经营范围和待遇与省厅直辖保安公司无差别?” “非但无差别还有特别条款即允许以同等条件到第二个省份设立分公司,其实就等于拿到两个省份省级保安公司的设立权!”温小艺道,“你那位朋友太厉害了,由衷赞叹;也很漂亮,虽然冷冰冰不爱搭理人,就是漂亮……” 说着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似怀疑与谈戎之间关系不寻常。 白钰不悦道:“她是我父亲资助长大的孤儿,帮我出于感恩之情,不准乱开玩笑!” “你很少提到父亲……” “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我……”白钰定定出了会神,道,“我只有更加努力,循着他的初心走得更远,才有资格挺直胸膛说我是他儿子。” 温小艺没听懂:“儿子就儿子,什么叫有资格?” 我是私生子哎! 白钰的心一阵刺痛,转而道:“等手续批下来你立即着手在省城筹办保安公司,核心骨干以你了解的武术队成员为主……我想了想,钟离良有编制暂时不用过去,你做大股东也不必公开露面;通榆总公司尽量低调,分公司开到碧海去,有我的老领导缪省长罩着,规模做得越大越好!” 温小艺撒娇道:“规模大不大我才不在乎,我就想腻着我的主人,在你身下越飞越高。” 轻抚她的椒.乳,白钰温言道:“小艺,你这样总躲在不见光明的阴影里不行的,你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等眼界宽阔了,接触层次高了,认识的人多了,你会有与现在不一样的感觉……” “又来了,又来了,我不听……” 温小艺双手捂着耳朵又埋到他怀里去了。 第二天上午启程去省正府向江珞斌汇报连续两次矿井爆炸的情况,动身前汪博友打电话简要说了刑警队连夜彻查的两点收获: 一是根据现场雷管残片、火药粉末等初步鉴定与之前存放于各矿井的批次种类不同,即排除前晚管委会紧急收缴入库时遗漏或疏忽可能,爆炸品采购于黑市或地下市场。 二是通过足迹等大量对比分析,警方提取到不属于第一时间赶到爆炸现场灭火工作人员脚印,脚印从杏花峰后山悬崖峭壁方向过来,今早有老刑警在山壁上发现藤蔓被捋拽现象,怀疑作案者从半山腰槌崖而至。 鉴于上述线索和证据,汪博友决定将四号矿井爆炸列为刑事案件,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 “很好,汪市长辛苦了,”白钰满意地笑了笑,附带道,“市局利用这个机会对东峰山矿区分局进行整合,也算矿业试点的一部分吧。” 汪博友道:“请白市长放心,市局保证做到试点和破案两不误!” 去省城途中——秘书晏越泽留在市府大院协助龙忠峻继续修改调整矿业改革方案,车里只有白钰和钟离良。 “白市长,您看在上电这边有没必要继续开办舞蹈培训班?”钟离良问道,“生完孩子梅朵又闲不住,想到甸西在您指导下开班后转让赚了一大笔钱,她跃跃欲势准备重新出山。” 白钰哈哈大笑,指指他道:“瞧瞧,在财富面前人的欲.望总是永无止境的……舞蹈培训班可以遵循甸西那套成熟的商业模式,这样梅朵牵扯精力有限。不过坦率说,受制于京都在培训机构方面的种种限制,舞蹈班只能用来套利其实不成气候,反过来说,等你稍稍形成规模马上招来各种监管上门找麻烦,因此来说,如何利用好甸西赚得的第一桶金做大做强很关键,资金散乱了、流失了,你就只能安于现状做个小财主。” “怎么才能做大做强呢,请白市长指点,”钟离良被说得心痒痒的,“白市长站得高看得远,不象我和梅朵鼠目寸光。” “与职务高低没有绝对关联,而是对全球经济走势和国内经济正策的综合判断,很重要!” 白钰道,“当然了多看文件,接触外界所不知道的内参,把握和诠释一些微妙的东西也必不可少。对了,钟离以前当过追星族没?” 钟离良腼腆道:“必须的,我们这代人从小学就开始追星,打榜、送礼物、控评等等都干过,而且国家越禁得厉害越觉得刺激,乐此不疲因此严重影响学习,家里负担不起私立学校费用只好送到体校走武术队路子,唉,害人呐。” “我们要换个角度看问题,追星热如此之热,那么如何从中发现商机?仅仅做追星周边?做宣发中介?加入追星产业链?都不行,因为国家宏观控制。钟离你必须明确一点,凡是国家明令禁止的、多次告诫的、权力部门公开表示不提倡的,碰都别碰!因为国家机器太厉害了,在内地任你多土豪多强横只要想整你,上天入地都跑不掉,的确如有句话‘打倒你就勾勾手指’。” “换……换啥角度?” “既然追星族队伍如此庞大,追星产业屡禁不止,为何不从源头做起?”白钰扳着手指道,“联系艺术学院、电影学院、戏剧学院、舞蹈学院等等,有了渠道然后遴选好苗子加以重点辅导培养,实际上在这个过程中大浪淘沙刷掉的是绝大部分甚至可能一个都没有,但起码让家长和孩子努力过了……” 钟离良眼睛一亮:“噢,白市长避开追星而是造星!” “也不算造星,我们没那资本没那能力,”白钰纠正道,“准确地说,你做的是造星前的基础工作,但又不是艺术培训班,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相当于兴趣培养和人生方向探索的开拓型公司。” “我……我听不太懂,白市长。”钟离良老老实实说。 “打个比方,你和梅朵都很想女儿将来成为大明星,那么到底能不能走这条路子?大数据显示5-10周岁已经能够判断,有没有表演天赋、灵气、潜质等……” 瞥见钟离良还是茫然,白钰道,“再打个比方,梅朵出身噶尔泰草原就有舞蹈天赋,如果某个女孩子跟在后面学两三个月都跳不起来整段舞蹈,还想将来走能歌善舞路线?自幼对音乐有兴趣,可每样乐器学得都费劲,趁早收心啃数理化,明白我的意思?” 钟离良咀嚼了半晌,道:“我说说琢磨得对不对……好比公司开张后来了50位孩子,有的想当影视明星,有的想当歌星,有的想成为钢琴家,接受一段时间培训辅导后请专家组进行测评,有天赋的继续深造,根本不适合的打道回府,是这样吧?”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白钰正待回答,尹冬梅来了电话,道:“几点到省城?我上午过来办点事,中午……” 又是心中一荡。 第2559章 尚能饭否 每当尹冬梅说话,他的心总荡来荡去。 想到销.魂蚀骨的极品味道,白钰忙不迭道:“中午就中午,我有空!” “老地方见。” 她没多说轻轻笑了笑便挂断电话,紧接着又有工作电话打进来,没完没了一直讲到车子开进省府大院。 江珞斌忙得不可开交,只给三分钟汇报时间。白钰简明扼要说了四句话:紧紧围绕京都和省里两项主体目标实施全方位的矿业改革;多发并举加大医疗卫生、教育培训、绿化等基础设施投入保障矿工民计民生;利用矿井爆炸拿改革阻力较大的东峰山矿区开刀,以此作为试点盘活全局;确保年底前各项环保指标的所扭转,明年底有根本性好转。 “我只记住你说的最后一句!”江珞斌竖起食指道,“别滔滔不绝谈做了些什么,准备做什么,我要结果,我要看数据,记好了!” 说罢他拿手指点了点白钰,在秘书长、秘书和工作人员簇拥下匆匆前往会场。 按说来都来了完全可以顺路到严嵩阳办公室联络下感情,毕竟主管矿务的副省长,详细汇报四号矿井爆炸案始末未尝不可。那指一般情况下,昨天两人面对面闹得不太愉快,白钰也就没必要主动示好了。 白钰抓住省领导们活动间隙见缝插针拜访了两位省委常委,一是省纪委书记曹海笑,针对前期移交的举报材料简要介绍东峰山矿区基本情况,表明市领导班子对职务犯罪及垄断性行业黑幕零容忍态度。 介绍是假,关键以市长身份在曹海笑面前亮个相。看得出来,白钰所展示的质朴低调的作风,诚恳务实的态度,以及简洁得体的谈吐,让曹海笑感觉还不错,临别时居然笑了笑,边与白钰握手边送到门口。 二是省委副书记韩峰峰,见面后白钰称他“老领导”,也对,榆达化工厂爆炸事件、榆达集团混改等工作期间,韩峰峰虽然与白钰不是同一小姐但都属于大领导小组范畴,期间白钰果敢决断、进退自如的策略手段令得韩峰峰颇为欣赏。白钰称他“老领导”,韩峰峰也不介意多位谦恭有礼的“市长老部下”,官场嘛本来就是相互抬轿子。 闲聊了五六分钟,白钰请韩峰峰有空到上电走一走看一看,视察并指示矿业改革工作;韩峰峰则表示会一如既往关心上电经济发展,关心“年轻领导”的成长进步。 到省正法委办公区域找陈春,被告知正在出席会议。与韩峰峰一样,陈春也算“间接老领导”,了解白钰能力水平,也了解宇文砚对其“不待见”以及缪文军不遗余力支持。 之后再到省经贸委转了转,省直机关就这个好处人员流动缓慢,多年前大多数老领导老同事办公室、办公室都没换,熟悉的笑脸熟悉的招呼倍感亲切。遗憾的是没见到有过一夕之欢的吕思妍,她已是副处级干部被抽调到省创文指挥部。不见也好,免得旧情复炽,其实上回在朝明偶遇琴医生之后连战两场,事后想想非常愧疚,觉得不该这样藕断丝连,过去的事应该干脆利落地过去。 中午在机关食堂吃饭时让钟离良找个地方午休然后直奔尹冬梅租的房子,不出所料,开门时见她穿着粉色睡袍,平时盘起的乌发垂在肩头,似乎已洗了澡香气扑鼻。 两人紧紧搂到一处,舌尖纠缠着很快滚到床上几乎不用前戏便进入状态,等到他直贯而入瞬间,她轻轻呻.吟全身完全松懈下来。 以她独特的极品结构常人真的消受不起,但白钰不愧身经百战的老将,更兼温小艺极窄之花径考验,凶猛驰骋攻城掠地,当下弄得尹冬梅魂飞魄散很快迷失在无尽的欢愉之中。 虽说昨晚有过一场大战,这段时间白钰积蓄满满元气,火力更强,后劲愈足,越战越勇让尹冬梅一丢再丢,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我爱你,小白……” 激情过后尹冬梅柔情百转搂着他深情地说,轻吻他的额头、鼻子、嘴唇、下巴,嘴里有股草莓的香味,眼里满满水汪汪一片爱意似流淌出来。 他也抚摸她的大长腿,这时才发现她的腿真长,应了那句话“胸以下都是腿”,修长而舒展,紧绷而结实,弹力十足可每寸肌肤娇嫩滑腻,把玩在指间乐此不疲。 “怎么,不叫白市长了?”他戏谑道。 “你也没叫我冬梅书记啊,”她轻笑道,“我有个感觉,除了蓝依和我,你在外面还有女人。” “我还感觉自己是一夜十次郎呢,切。” “不,我是认真的,”尹冬梅道,“这回沉稳耐心有计划有步骤,而不象上次饿虎扑食似的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不饿了,对不对?” 女人天生都是优秀推理家,具有超乎寻常敏锐的直觉。 白钰机敏地岔开话题:“提到饿虎,那位东北虎还有联系吗?离了婚彼此还做朋友吧?” “哼!” 尹冬梅气恼地皱皱鼻子,道,“他找了个思密达未婚妻,别的不会,吃醋本事天下第一,不知怎么从他手机里翻出当年结婚照不依不饶……” 白钰奇道:“也是,他把前妻结婚照存手机里干嘛?” “办离婚手续需要用,后来忘了删,”尹冬梅道,“思密达妒火中烧之下居然打电话给我,质问我和他婚姻是真是假,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夫妻关系!” “别看她问得鲁莽,里面大有玄机,很可能做了电话录音!这个思密达不简单。” “我怎会上当?我的答复是,我跟俞先生的婚姻符合《婚姻法》规定,离婚也出于双方自愿,除此之外无可奉告!把电话挂了,她的号码设为黑名单。” 白钰赞道:“说得好,天衣无缝……而这里是天衣有缝,嘿嘿嘿……” “啐!” 她打掉他的手,道,“想不到他口味奇特,居然找了位思密达。” “还没找雅.蔑蝶呢,”白钰笑道,“他工作的地方思密达特别多,故而婚姻有助于拉拢人心、开展工作,算盘打得很精。” “他和他的家族都精于算计,我就恨老爸老妈屈从于家族长辈压力把我交易出去!” 尹冬梅恨恨道,转而蜷到他怀里道,“我累了,难得放松在爱人怀里睡到自然醒吧。” 白钰疼爱地吻她,道:“睡吧,睡到天黑回去也不迟。” 她眼睛刚闭上旋即又睁开,道:“对了,菲龙集团桂华森现在好像有点打退堂鼓……” “为什么?” “一来收购鄞坪山旅游景区后遭到黄海系敲打,目前似蟒蛇咬着刺猬进退两难;二来桂华森带董事长邱渐毅去了趟关苓,虽然我故意避而不见,但邱渐毅听说兰花节和噶尔泰草原项目都在你手里搞的,又知道我的底细,告诫桂华森这里面水很深,尽量抽身而退少惹麻烦。” “嗬,很谨慎嘛,邱家子弟胆子愈发小了……”白钰皱眉道。 “我调离关苓后,听说桂华森开始着手转让噶尔泰草原项目,兰花节那边本来已部分入股如今暗中转股,似乎打定主意撤离关苓。” “看样子被黄海系敲打得心惊胆寒。” “卓家已被打得七零八落,鄞坪山旅游景区大概率转给与卓家关系密切的生意伙伴,这是桂华森私下透露给我的,”她眨眨眼,“忘了告诉你,他又跟随到树城准备搞投资,一有机会就跑到我办公室汇报工作。” 不禁起了妒意,白钰轻轻咬了咬她的鼻尖,道:“我乐见你早日重归婚姻殿堂,但绝对不是桂华森!那家伙鼎鼎大名的单身贵族加花花公子,始乱终弃私生活糜烂,你离他越远越好!” “适当保持距离,他能给树城带来项目呢……他说邱家很畏惧黄海系,不敢正面硬杠因此先前占据的卓家领地将全面撤出,怎么办?”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白钰陷入沉思——理论上讲邱家出面扫荡卓家的地盘最理想不过,但朱正阳、严华杰等人怎会让老朋友输得太惨?栽进去一个程庚明面子已经够难堪了。可关键在于,只要卓伟宏有起死回生的机会,卓语桐就不可能放下屠刀! 邱家从邱老起就讲究实利,从来不做赔本买卖。为了卓家长期掌控的旅游业而得罪黄海系,正治账大于经济账,邱渐毅不敢轻举妄动。 除非诱饵更大…… 好不容易理清思绪,尹冬梅已在怀里沉沉睡着。她的睡态很娇憨很可爱,鼻尖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吻掉一层过会儿又有一层;她那饱满的胸粉红而嫣然,晶莹剔透宛若成熟的葡萄,他忍不住用牙齿轻轻咬了两口,她梦中似有所觉嘟哝了两句。 她的体质和异赋每次欢爱都燃耗全部能量并累极而眠,不象温小艺可以连续二战甚至三战,那个真是迷死人不赔命的小妖精。 白钰长长打了个呵欠也准备入睡,谁知手机响了,里面传来蓝依甜滋滋温柔的声音: “你在哪儿呢?我和蓝朵到桦南机场了。” 是的,调任上电以来蓝依早就说过来探亲,没想到是今天,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 声音很甜很软,可熟睡的尹冬梅猛地惊醒并坐起身与白钰面面相觑,心里想着同一问题: 今晚,尚能饭否?! 第2560章 连番作战 白钰强作镇定说自己正在省正府办事,吩咐钟离良到机场去接二位少奶奶,然后看着尹冬梅苦笑一声,道: “考验我军战斗力的时刻到了,不仅要打胜仗、打硬仗,还要打持久战。” 尹冬梅恶作剧地捏捏他下身,道:“万一掉链子咋办?把我供出来也行,就说我主动勾引的,你一时糊涂没把持住……” “打死都不能说!” 白钰摇头道,心知仅仅中午一战还好,仅仅蓝依一个人过来也还好,经历昨晚到今天连续两轮高强度作战,今晚再来两场战斗而且蓝朵是压轴,很有可能掉链子。 掉大链子! 蓝依稍弱些还能就会过去,蓝朵对欢爱的强度和巅峰高度以及他的力量等微妙差异非常敏感,之前就曾有过质问。 怎么办? 白钰脑子转得快连续想了三套预案,前提都是绝对不能泄露尹冬梅和温小艺。 下午三点,钟离良从机场接到蓝依蓝朵后返城带白钰上车。乍一见面蓝依兴奋得象热恋中的小女孩,也不顾前排钟离良和蓝朵,依偎在白钰怀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话题主要是铭铭靓靓学习生活的点点滴滴。 白钰微笑地听着,偶尔插话问几句;蓝朵由始至终没说话,硕大的墨镜遮掉大半面脸看不清表情。 她俩之所以能一起过来,是铭铭靓靓的学校组织秋游兼野营,旨在培养孩子们生活自理习惯和独立意识,时间为四天。她俩便有些蠢蠢欲动但又怕冷落于煜的儿子,虽说管家团队照料得无微不至家里有没有主人心理感觉不同。白翎看出来了,说你们去吧家里我盯着,我现在最擅长陪孩子玩。 蓝依又探讨双胞胎学业问题,之前受楚楚越越不停地劝说心痒痒地想到伦敦读贵族学校。论教育内卷化和学业负担,相比内地特别双江、朝明、东吴等省京都孩子已经算很幸运,至少有三分之一时间用在素质教育方面,即便如此还是很累,比如两年前双胞胎已接受外教多对一口语辅导。 京都圈子里开玩笑说家族子弟会两国外语日常交流就行了吗?不,你得会用英语跟英国人吵架,用法语跟法国人吵架! 更别说乱七八糟的鸡鸭同笼、入水口排水口、三角函数、摩擦力向心力、气旋气团,还有晦涩不清、古怪透顶的哲学等等,有多少能够学以致用?连蓝朵都被说得有些心动。 送到伦敦贵族学校,五分之三时间进行素质教育,功课方面因材施教注重实践和实用,听起来挺美,但也有疑虑。 一是爱国主义教育方面令人忧愁。蓝依蓝朵出身军人世家,白家更是军中巨擘,其它问题都很商量唯独爱党爱国的民族主义意识毫不含糊。从这个角度讲,楚楚越越是很典型的例子,以前多次让方晟气血攻心。须知老外也很注重爱国主义教育,且手法更高明更含蓄,不象我们自家有时失之生硬,明明好心也是好事却摆出你不能不接受的态度。比如内地专门设置正治学科,无异于敞开嗓门喊“我在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啦”;人家没这门功课,可每个细节都透着爱国主义教育,特别好莱坞大片里美国国旗总会出现十回八回,主人公从来不说“爱国”,你却记到心里去了。 二是目前没问题但日后不可避免对白钰仕途有负面影响。双胞胎还小,蓝依肯定要跟着过去,白钰就成为事实上的“裸官”,万一被对手抓到此软肋百口莫辩。以前面对类似问题,于家选择让赵尧尧与方晟离婚,实际上不足以取信公众——谁不懂有种叫做“假离婚”?蓝依也不可能为了孩子教育而离婚。但楚楚越越越又说可以采取游学方式,即贵族学校开学后入校,放假后回国,还是中国国籍没变。 到底怎么选择?蓝依纠结得不得了。 白钰的态度与方晟一致:孩子必须留在国内接受体系化、系统化教育,也必须经历残酷的高考淘汰赛! 他说很简单的现象,如今的楚楚越越以及phoebe看似亲如一家,若谈到归属感他们内心深处还是英国德国;他们平时已经很注意了,偶尔还冒出“你们中国”;叶落归根,在楚楚越越看来就是伦敦而非京都或双江。 白钰又说我们这样的家族拥有足够多资源都害怕竞争,温室里的花朵怎能抵御暴风骤雨?纵使失败了,我总有办法让他们重新来过,但不可能采取加塞方式插队到成功者行列。 蓝依苦恼地摇头叹气,说你呀就知道唱高调,又不曾亲身体验,每天尤其假期看到铭铭靓靓奔波来奔波去学这学那,根本得不到休息,心里疼啊。 白钰笑笑,说怎么没亲身体验?我们不都一步步走过来的吗?我们自己扛得住,却舍不得孩子扛? 一路就孩子教育问题讨论到上电,进了宿舍,蓝依先忙着帮他收拾整理杂乱的屋子,蓝朵则每个角落查看一遍,不时拿锐利目光扫扫他。 “看什么看?孤家寡人。”白钰心虚道,很担心昨夜温小艺不慎留下蛛丝马迹。 蓝朵白白眼,一付“自己干的事自己清楚”的模样。白钰心里恨得牙痒痒,暗想要不是老子今天实在人硬货不硬,夜里非得让你讨饶不可! 无论温小艺还是尹冬梅,消耗体力都非常大,必须拼尽全力。 傍晚时分,蓝依蓝朵边在厨房忙碌边嘀嘀咕咕,期间蓝依出来对白钰妩媚一笑,说: “马上吃晚餐然后出去散会儿步,回来洗澡早点休息……我都安排好了。” 白钰下意识瞟瞟手表,强笑道:“你是女主人,今晚你做主。” 心知在市府大院宿舍楼散步相当于宣示主权,回来嘛就是战场主动权了。 吃完简单的晚餐,蓝朵到厨房里洗碗碟,蓝依则小鸟依人般由白钰牵着在院里散步。下班的、散会的、外出的差不多这个时间段回来,见了都笑嘻嘻说句“市长夫人探亲来了”。 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蓝依而言宣示主权,在白钰而言表明家庭幸福,领导干部后防稳固也是事业重要的环节。 晚上七点半。 白钰和蓝依散步回家,蓝朵已经钻进客房房门紧闭,两人相视一笑正准备说话,手机响了—— 奇怪,本来跟晏越泽约好晚八点整打过来佯装基层县里突发状况,躲过今晚的两场恶战,怎么提前了? 一看号码从未见过的网络电话,按下接听键后沉声道:“您好,请问……” 对方突地传来一声轻笑,竟是卓语桐的声音! “我不好,你却很好,又提拔市长了,步步高升啊恭喜恭喜。” 白钰和蓝依均脸色大变! 须知卓语桐从网兜里凌空而降后销声匿迹,尽管所有人都怀疑她仍然活着但无法证实。此番她主动打电话,必定又有新花样,想到她层出不穷的诡计也是头疼万分。 停顿片刻,白钰道:“你还活着,很好,经历此前事件如果大彻大悟,我希望能有大家都能接受的结局。” 卓语桐淡淡道:“谁接受?你,于煜还是我?我被逼得如丧家之犬,卓家一夜间被打回原形一无所有,总算领教了你们大家族的霹雳手段。很好,大家撕掉脉脉温情的面纱放开手来干,挺干脆。” 蓝朵在房间里听到动静也开门出来,姐妹俩俏目圆瞪紧张地倾听两人对话。 白钰道:“没人愿意挑起纷争,所有事端都是你主动发起,对吧?” “不对!”卓语桐冷静地反驳道,“应该说你们兄弟仨很厉害,环环相扣逼得我走投无路!大家族子弟到底有几把刷子,我见的世面真太小,糊里糊涂就栽了进去!” “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虽这么说,白钰却奇怪她为何扯到“兄弟仨”,把宋楠也卷了进来。 卓语桐语气还是很平静:“对,所以于煜应该对我负责,可他没有!他让自己成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皇帝,而我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我乞求有个孩子,就连这最简单的权利都得不到满足!我是他法律意义的妻子,生育权是宪法赋予我的权利,你承不承认?!” 白钰轻轻一叹:“现在计较这些已经没意义了……” 当着蓝依蓝朵的面,他不便提到柳瑄瑄的死,唯恐卓语桐胡说八道。事实上她已背负一条人命负案在身,眼下不是要不要孩子的问题,而必须认罪伏法接受法律制裁! “在你眼里当然没意义,也无所谓,因为你有两个孩子或者更多!我呢?”卓语桐冷静得可怕,“对了,大市长大忙人,难得有耐心跟我说这么多说话,大概手里没闲着在追踪我的位置吧?” 真被她料中了。 经白钰提示,蓝依悄悄拨赵天戈手机、蓝朵则请京都方面朋友双管齐下,通过多种方式追踪和锁定卓语桐所处位置。 白钰并未正面回答,道:“我一贯带着诚意和耐心解决问题,卓语桐,如果多沟通多交流能消除彼此间敌意,我愿意保持联系。” “可我没耐心了……” 卓语桐淡淡道,“稍等会儿发段视频,跟上次一样看完别激动也不准报警喔,否则后果你懂的。” 说完果断挂掉电话。 第2561章 故计重施 看着手机,白钰心里腾起不祥的预感。 “视频”、“跟上次一样”、“不准报警”,难道卓语桐胆大包天到故计重施?! 蓝依吓得脸色煞白,手忙脚乱拨打班主任的手机,担心卓语桐趁着野营机会对铭铭靓靓下手。 蓝朵则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良久道:“她很狡猾,只差最后一步就能锁定了。” 白钰浑然不觉直勾勾朝蓝依看,直到班主任说“一切正常请家长放心”,这才微微松口气,道: “野营附近有没有照应?” “有的,咱妈考虑得很周全,24小时全程监控。”蓝依道。“咱妈”指的是白翎,目前婆媳关系愈发融洽。 这才转过去,白钰问道:“大致方位确定没?” 蓝朵道:“刚刚扫描到三相境内,全是大山,卫星信号受到干扰所以慢了半拍……当然也可能她用了干扰器,时间掐得很准。” “视频……她说要发视频……” 白钰心都悬在嗓子眼,实在琢磨不出卓语桐到底玩什么把戏。然而她摸准了他的心思,说“稍等会儿”,从晚上八点等到十点毫无动静。 简直地狱般的煎熬。 聪明如卓语桐就要让他倍感煎熬,他越被折磨得难受她越兴奋,她已将对于煜彻骨的恨意都转移到白钰身上。 她执著地认为自己悲惨遭遇都因白钰无情而起。 这期间晏越泽按时打来电话谎称基层县里出了突发状况,唉,白钰不得不说你请主管副市长过去一趟,我家里有事! 家里有事?不就因为家里有事才打这通电话吗?晏越泽都被弄糊涂了。 万般无奈之下,白钰紧急联系白翎确认夏艳阳儿子安全无忧,又拨通于煜手机询问情况,得知他与夏艳阳都置于严密保护之下才放下心来。 “她会使出什么伎俩?” 白钰与于煜商量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骤地蓝依在旁边说:“问下宋楠,刚才她提到兄弟仨。” “对!” 白钰正准备打宋楠手机,冷不丁收到个小视频,乍看与上次场景一模一样: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脚反缚吊在千丈悬崖上,风一吹晃悠悠似乎随时可能掉下去! 放大看,蓝依蓝朵双双发出惊呼,白钰也手足冰凉——那女人赫然竟是妫海玥! 妫海玥!!! 难怪卓语桐突兀提到“兄弟仨”,细细想来妫海玥是兄弟仨生活圈里唯一的破绽: 白钰、于煜、宋楠三兄弟不必说,都有贴身保护,白钰本身身手还不错; 蓝依蓝朵有管家团队全程保护,外围还有特警; 卓语桐不知于煜与夏艳阳复合,夏艳阳儿子也托附到了京都; 艾琳娜已正式搬入樊家专心致志养胎,也无下手机会。 唯独妫海玥被樊红雨打发到碧海某个事业单位工作,远离京都,远离宋楠工作地点,试图以距离逐渐淡化相互间的感情。 在妫海玥问题上,白钰等人都陷入思考盲区。都觉得卓语桐痛恨的头号对象是于煜,第二号白钰,而宋楠与她并无交集,也没做得罪她的事,怎么可能找宋楠或身边人的麻烦? 然而在卓语桐角度思考问题却如出一辙,即动不了白钰,就动他无法保护的女人; 动不了白钰兄弟们,就动兄弟们落单的爱人! 想到这里不由暗叫侥幸,还好之前出馊主意让妫海玥将儿子送进樊家大院,否则母子俩都落到卓语桐手里,情况更糟。 僵在原地愣愣看着只有三秒钟的小视频,白钰脸色铁青;蓝朵则飞快地拍下画面通过大数据进行分析。 几个手机响了,里面传来于煜、宋楠焦急的声音: “妫海玥失踪了!” “妫海玥失踪了!” 到底长兄如父,关键时刻白钰稳住心神,有条不紊乱地说: “在卓语桐手里,待会儿我把视频转发到群里……大家都保持镇定,愤怒只会让思维错乱!现在听我说!” 他顿了顿,道,“第一,卓语桐先跟我通电话,再发视频,说明打算谈判,否则直接杀人无须大费周折;第二,不能把搜索重点放到三相,那有可能是她故意露的破绽,视频给的特征太少,我们要静下心来仔细看、仔细想,结合大数据判断具体方位;第三,越遇到危急情况我们越要注意安全,不可慌了心神反被她抓个正着!” 经他一说,于煜和宋楠都冷静下来。这时楚楚越越也加入群聊,表示将在最短时间内调用美国、俄罗斯及欧洲军用卫星加入搜索。 终于卓语桐又来了电话,轻言慢语道:“看出来吧我们的妫海县长,当年有多威风现在有多可怜,进不了大家族门还把儿子赔进去,真蠢啊,儿子才是命根子怎么可以拱手相让?” “你到底想说什么?”白钰沉声道。 “第一不准报警,如果我所处位置方圆五公里内出现一个警察她就没命,能做到?” “人命关天,你不可以一错再错!” “好,视同你答应了……第二卓家被冻结资金、被查封资产、被扣压财物全部解除,允许我爸妈等家族成员离境,能做到?” 白钰略一沉吟:“法律层面上的事我插不了手,只能说竭力帮忙。” “那你通知于煜、宋楠还有你那些妹妹,有些事就是他们她们干的!”卓语桐似掌握很多情况。 “通知可以,你自己打电话也行。” 卓语桐道:“第三我要跟你单独谈,彻底解决所有问题!首先立即开车到桦南,然后听我指示下一步去哪儿……” 白钰还没来得及说话,蓝依劈手夺过手机,道: “卓语桐,我是蓝依!” “呃……”卓语桐没料到此时蓝依居然在白钰身边,一时愣住。 蓝依道:“卓语桐,我想说两句话。第一,不管以前你与白钰发生过什么,都是过去式,现在有资格以命令口吻对他说话的只有我蓝依,他的妻子;第二,你绑架妫海玥找白钰干嘛?你找她的老公宋楠,或者找自己老公于煜,别再自讨没趣!” 说罢重重挂断电话,旋即关掉手机。 白钰心头剧震,压根没想到平时柔柔弱弱、斯斯文文的蓝依竟如此决断,而她似乎对自己与卓语桐的纠葛并非毫不知情! “叫你去你就去,安全问题怎么保障?她那些无理要求你能答应,她要孩子怎么办?别把所有难题都揽自己身上!” 仿佛心意相通,蓝朵直截了当摊牌道。 然后蓝依才温柔地说:“她布下陷阱一心一意对付你,你拒绝谈判,妫海玥反倒成了烫手山芋……放心好了,她绝对不敢象对付柳瑄瑄那样置妫海玥于死地,那样的话,整个卓家万劫不复!” 这一瞬间,白钰似重新认识了蓝依。不,根本不是印象里娇弱温柔、与世无争、小鸟依人的小女人。 出人意料地明事理、识大局、有着睿智定力和洞察的判断力! “我……” 白钰迟疑半晌长叹道,“我担心于煜和宋楠中她的圈套……我担心妫海玥安全……有时候极端情况下谁都无法掌控局势……” 蓝朵冷冷道:“那是卓语桐的问题,柳瑄瑄勉强算自杀,如果妫海玥再因她而死,那就等着偿命,没得商量!” 正说着,蓝依又依次关掉自己和蓝朵的手机,拍拍手道:“这样安静啰,进屋休息吧。” 此时崇山峻岭间某个隐秘的山洞里,卓语桐长时间看着面前高端先进的进口通话设备,反复拨打白钰手机始终“嘟嘟嘟嘟”的声音。 他关机了,不,被蓝依关机了! 真是百密一疏,千算万算没算到蓝依正好到上电探亲,正赶上这件事。不然以白钰的性格绝对会接下这份担当,毅然赴约。 有蓝依在身边管着,想必白钰手机会一直关下去,而自己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老天爷都跟我作对! 卓语桐紧咬嘴唇急思对策:白钰退出谈判,意味着针对他的陷阱圈套全部失效,那么,接下来跟谁谈,怎么谈? 不可能是宋楠。她有点了解他内敛多疑、谨小慎微的性格,而且以如今形势来看,宋楠对她说的每句话都不相信,都要尽可能地核实,无疑让行动效果大打折扣。 卓语桐针对白钰制定的策略是利用眼花缭乱的组合拳以快打快,因为白钰也很聪明,聪明人之间过招讲究气场,他会自信不会在脑力游戏中输给她;而她就要乱中取胜,只要捕捉到一点点破绽便全力出击。但宋楠从来不认为自己聪明,而且处理突发事件时宁稳不快,别说别人,对自己都不太相信,这种严重缺乏互信的状况根本没法面对面谈条件。 长长思忖,卓语桐坚定地在键盘上输入于煜的手机号,戴上耳机,调整好耳麦。 于煜似等着她的来电,只响了一声便接通,道:“语桐吗?我是于煜。” 简单的称呼令得自诩铁石心肠的卓语桐险些落泪,深呼吸数下道:“是,你在哪里?” “三相家里。” 卓语桐又一阵伤感,道:“家,多好的词,可三相的家为什么总让我有冰冷的感觉?因为我主动跑上门,那个家只是你的,我从未融入过。” 于煜道:“语桐,无论你对我有多大意见,夫妻间矛盾有多深,都不该伤害别人,之前是柳瑄瑄,现在是妫海玥,你知道惹的麻烦有多大?!” 第2562章 独自面对 几分钟前于煜打不通白钰、蓝依的手机,灵光一闪便想明白原委: 自己老婆绑架宋楠的女友,干嘛非得白钰出面?冷静一想会觉得很离奇,可在关机前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紧接着宋楠来了电话,匆匆道:“小宝哥判断不错,妫海玥准确位置应在原山西南大山里,之前信号来自三相应该她提前在某处预埋转发设备!现在我跟随救援队飞往原山,你尽量拖住卓语桐!” 飞往原山,不消说宋楠也将关机,重担全部落到于煜肩上了。 宋楠此举说明樊家不愿谈判,也不愿屈服,打算硬碰硬地动武救出妫海玥!形势很明确,此时卓语桐负案在身且一错再错,救援人员不会象白钰啰里啰嗦晓之以理,一旦发现她的踪迹立即格杀! 卓语桐的行径已惹怒各方势力,尤其樊家。 就在今天傍晚,宋楠接到钟组部通知:调任晋西省晋北市市委副书记、代市长! 晋北挤兑风波是当年方晟空降晋西处理的第一桩棘手事,他与沈直华同时坐镇多法并举,短短几天便迅速平息风波。宋楠弯道超车直接任命为市长,又在父亲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工作,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说明位列前五的宋檀山很照顾宋家大院,须知白钰走到这一步经历了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两个台阶,而宋楠转到半军半工国企便实现关键跨越。 樊鼎龙内心希望宋楠在军界发展,但一步到位晋升地级市市长着实难得,还是可喜可贺,当晚举行家宴祝贺,谁知酒还没喝完便听到妫海玥被绑架的消息。 樊家怎么可能谈判并让步?艾琳娜才是宋楠的未婚妻,正挺着肚子在宋家大院养胎呢! 怎么可能家里有一个,外面还养着一个?这可不是闹着玩,樊家绝对不承认的。 宋楠与白钰、于煜通电话时,樊鼎龙、樊红雨等家族成员紧急磋商后决定双管齐下: 一是关机拒绝与卓语桐通电话,不承认宋楠与妫海玥的关系; 二是立即组织并出动救援队前往救援,“不惜代价”解决此事。 说给宋楠指不惜人力物力,樊红雨心里清楚军人出身的樊鼎龙动了杀心,“不惜代价”的真正含意是不惜牺牲妫海玥的性命,不惜干掉卓语桐永除后患! 救援队属于自发组织营救性质,但也有京都刑警队员——于煜并没被卓语桐唬住而是第一时间报了警,从而为开枪击毙打下合理合法基础。 因此而言,本质上樊家决策与蓝依的想法基本一致,即摆出没得谈的姿态,逼着卓语桐回过头找于煜。 于煜与卓语桐谈,不管吵成怎样那就是夫妻之间的纠纷,从法理上完全撇清白钰和宋楠的责任……说不定外界以为妫海玥是于煜的小三呢。 至于卓语桐和妫海玥的具体方位,其实那个小视频一点用处都没有,因为被精心加工并做了很多细节上的误导;信号定位则通过事先预埋在三相大山里的设备转发,卫星、大数据等统统派不上用场。 奥妙在妫海玥身上。 去年妫海玥在英国养胎生子期间,由于伦敦牙科技术世界领先就顺便将牙齿做了矫正整形,其中新植的一颗牙齿里有高科技芯片! 芯片记录有她的生物信息,并能对牙齿使用、磨合以及口腔状况进行监测预警,后续治疗和牙齿就方便了,仪器一扫便获得所有数据,安装时也得到妫海玥同意和授权。 回国后粗线条的妫海玥很快把这事儿忘了,可楚楚没忘。当初牙医征求意见时其实楚楚持反对态度,她和越越都不肯在牙齿里安装任何形式的芯片以免被追踪或泄露个人信息。 今晚却派上用场了。 凭着微弱、断断续续的信号,军用卫星敏锐地将目标确定在原山省西南部大雁山和蓉山方圆数千里区域内。由于山里富含矿产资源,不断变幻移动的磁场形成强干扰,无法对微米级芯片做更准确定位。 除非近距离实测,对欧美俄军用卫星来说是遥远的梦——只须它们低于中国规定的警戒高度,将立即被太空激光武器击毁,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卓语桐识相跳过宋楠直接找到了于煜。 于煜业已做好准备。 之前包括宋楠、楚楚、越越等各方让白钰出面应付,倒不是“有事找大哥”,也非故意让大哥冲到最前面而保护于煜,深层面考虑的是,于煜心肠软、容易被泪水打动,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呐。 没想到面对卓语桐,白钰同样心软,上次拖泥带水处理得并不如意。与其这样,还不如于煜挺身而出。 转入正题卓语桐顿时从容不迫,冷笑道:“自从柳瑄瑄自寻死路,我已上了警方黑名单,没法堂堂正正做人。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就是这样的性格这样的为人,妥协和委屈从来不在选项之中!” “你直说要干什么?怎样才肯放人?”于煜道。 “三个要求已跟白钰讲了,第一不准报警,你如果报的话后果自己惦量,我有一百种方法监测得到!我希望我们之间公平地玩一场猫捉老鼠游戏;第二卓家被冻结资金、被查封资产、被扣压财物全部解除,允许我爸妈等家族成员离境,你能做到?” “语桐,事情是这样,涉及海关、税务、工商等国家机关依法采取的措施,我于煜没那么大胆也没那个能力;涉及商务、生意往来纠纷,我承诺竭力帮忙而且说到做到绝不撒谎……你了解我,答应的事决不反悔。” 的确如此。 卓语桐略加思忖,道:“你表现得还算有诚意,比成天忽悠不着调的白钰好得多。所谓依法采取措施,就是白家联合于家干的好事;商务、生意纠纷,主要出自你妈手笔,不错吧?问题一件件解决,我没奢望一个电话摆平所有麻烦。第三原本让白钰跟我面谈,现在换你吧,其实我并不愿意的……” 于煜好奇地问:“为何宁可跟白钰而不是我?你解释一下。” 卓语桐冷冷道:“对他,我能硬着心肠下手;对你,好歹夫妻一场,我害怕到时犹豫。” 听出端倪,于煜道:“看来你已布好圈套,谁去都注定没好下场?” “你们把我想得太恶毒了……” 卓语桐突然幽幽道,“上次无量峰我有无对白钰不利?连柳瑄瑄也只是做做样子,她的死并不在设计之中。我只想面对面、心平气和地谈谈,我得到我想要的,你带回妫海玥,很简单的交易,不是吗?” 于煜脑子里立即闪念:事情发展到这个境地,她难道还想要孩子成为日后要挟于家的工具? 当下正色道:“语桐我想提醒你,退一步海阔天空,其它多说无益。” “你不想谈,是吗?”卓语桐语气强硬起来。 “目前为止我俩还是夫妻,我们之间谈话非得绑架人质且跑到荒郊野岭?” “你明知不一样!” 卓语桐道,“我到办公室找过你;你在家里试图接近你,很可惜,你都不给机会,我俩已经没了夫妻交流的氛围。挑明了说吧,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你要么坐视妫海玥不管,要么跑过来见我,就这么简单!” “何必那么麻烦?你电话里说条件说行了。” 于煜一味拖延以给各方紧急定位提供时间。 聪明如卓语桐怎会看不出来?但她智珠在握,很乐于玩这样刺激的游戏——在生与死的边缘搏斗。 “理由很简单,我需要你到我的主场,爱来不来!”卓语桐道,“于煜,卫星定位很费时间,如果没人把妫海玥安危放心上的话,那我挂电话了。” “等等!” 于煜道,“去哪儿,你说。” “现在开车到法亭市,车程约三个小时,到时联系。” 说罢卓语桐便断了线,摘耳机时陡地感觉背后有冷风,遂掉过头去看…… 法亭市位于三相与原山交界处,离大雁山约两百多公里,符合楚楚通过军用卫星的大致定位,由此可见安装在妫海玥牙齿里那颗芯片发挥了作用。 于煜随即下楼,在管家团队、特警和集团保安精英等近二十人保护下,组成庞大的车队浩浩荡荡向法亭市进发。 此时白钰、宋楠手机都关了,越越不见踪影,楚楚也只能提供卫星搜索等方面支援,于煜只能也必须独自面对—— 这位绝顶聪明又极度疯狂的老婆。 京都、三相两地警方暂时不便大规模介入的原因是,要等碧海警方确认妫海玥已经失踪,且超过一定时限时才能正式行动。在此之前不排除卓语桐玩乌龙或声东击西。 凌晨一点二十分。 车队抵达法亭市绕城高速公路,仿佛感应到似的很快接到卓语桐电话: “到了没?从亭湖出口下高速,沿省道一直向西开,到大雁山脚下联系。” “我……” 于煜才说了一个字,她又果断挂掉电话,遂无奈摆摆手,“走吧。” 车队在路况不是很好的省道默默开了三十多公里,终于接到宋楠的电话: “我们已抵达大雁山与蓉山之间的松花湖,这边磁场紊乱信号很差没法进一步定位,就等你打探具体消息了。” “带了多少人?” “将近三十,你呢?” “二十……” “够了,”宋楠道,“五十条汉子对付不了一个女人,咱们以后都别混了!” 想到这个女人就是曾经恩爱过的妻子,于煜萧瑟地叹息,怅然道: “我现在就不想混了。” 第2563章 遭遇伏击 接近大雁山脚时,宋楠打来电话,警告道: “根据各方汇总资料,她把主战场放在这儿用意非常险恶——大雁山是原山境内原始生态保持最好的山脉,建国以来从未有过任何形式开发。意味着山区交通不便,环境恶劣,障碍重重具有不可测风险!向附近山民打听,居然找不到熟悉山区地形的人,说近几年根本没人进大雁山!” 于煜心一沉,道:“她有的是钱,想必躲在山里搞了很多花样!” “有可能,”宋楠道,“山民说前阵子不时有人扛各种箱子从武服县方向进山,山里也不时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好像做什么工程。但我们紧急询问大雁山周边四市九个县,今年以来没有申报,而且它属于省级自然保护区,也不会允许任何工程项目……小贝,我觉得里面有古怪,最好……最好拖到天亮,不必急于一时。” “不对吧臻臻,”于煜道,“以上次无量峰情况看她是单枪匹马,目前状况卓家不可能也不敢暗中相助,何况事关绑架勒索!雇几个人在山里倒腾地方折磨妫海玥还差不多……” “没那么简单,小贝,她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臻臻别想太多,我们有两路人马五十个位精锐,就算她挡住一路,另一路照样发挥作用!再说了她故意晚上联系小宝,不就存心利用夜黑山深?哪会允许拖到明天?干就干呗,我赌她一个人应付不了左右夹攻!” 在行事风格上,于煜反而比宋楠果断些。 其实宋楠也想赌,但不愿于煜陪自己一起赌。实在因为群峰林立的大山深处非比寻常,各种电子设备都受到磁场影响无法正常使用,无人机拐个弯就掉还没正式行动已损失三架,全靠人力和运气。 这样想想,老美在阿富汗打十年无功而返也正常。 车队刚到山脚下卓语桐有如神算地打来电话,简明扼要指点进山路线:穿小松林,过砂子路,见一线天,转石头桥,沿山道前行两公里弃车步行盘旋而上。 于煜试探道:“大雁山九百多米,难道要黑咕弄咚登到顶峰?我没受过夜里爬山的训练。” “不到半山腰。”卓语桐简洁地说完便挂断。 瞬间于煜脑里闪过一丝疑虑,打开电子地图研究会儿,圈出大致方位发给宋楠。 几分钟后宋楠打电话道:“有几分象,从你的方向攀至三百多米右拐北侧山谷里有处石崖,形状与小视频里差不多;石崖附近有两个山洞可供藏身,从军事价值讲一主一备可牵制我方火力!” “你包抄过去要多久?”于煜问。 “拐个大弯多出五六里路,夜里山地行军比较困难……”宋楠边看地图边道,“给我四十分钟,到时你从北侧正面突入,我堵住南侧出口来个瓮中捉鳖!” “武器配备如何?” “有持枪证的都带了家伙,遇到猛兽什么的都顶得住。” “好,行动!” 于煜和宋楠敲定突袭信号后指挥车队正式进山。此时白钰经过苦口婆心思想工作,终于劝说蓝依同意在电脑上打开通讯平台,远程关注于煜等人的救援行动。 看过卓语桐给的进山路线和于煜发的区域地图,以及兄弟俩制定的突袭方案,白钰盯着电脑屏幕久久思考,脸上表情愈发凝重。 蓝依不参与讨论,半眯着眼假寐;蓝朵站在他身后观察良久,忍不住道: “左右夹击,完美的突袭方案,有何问题?” 白钰沉重地说:“如果你是卓语桐,会把藏身地点放这儿?不需要军事常识,小孩子捉迷藏都不可能挑左右漏风的地方吧?” “感觉你想得太多,现状是卓语桐挟持了个人,逼你们答应条件,就这么简单。”蓝朵道。 “你不了解她……” 白钰摇头道,“她应该知道这回捅了大漏子,跟我只身前往不同,于煜、宋楠肯定都带了人马,警方也会参与!” “噢——” 蓝朵再度仔细查看地图,道:“于煜判断错了,不是山谷,还要继续向上攀爬两百米左右,那儿山崖犬牙交错便于藏身,又适合打游击战。” “如果我参与行动,会第一时间抢占制高点,也就是说她将面临三面夹击,可能吗?” 白钰反问道。 蓝朵一滞,不服气道:“也就你把问题复杂化,没准于煜、宋楠用最简单的办法最简单地解决战斗!” “要是卓语桐如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就不会惹这些事端了,”白钰叹道,然后连线楚楚,“十天前大雁山电子地图有没有?半个月也行。” 楚楚道:“有,已录入大数据库做甄别分析……小宝哥,从初步显示迹象看有点问题。” 白钰心一紧:“什么问题?” “有几处地貌出现2%-4%的细微变动,虽与整体形态结构无碍但不符合自然环境下的地质活动,专家组怀疑……” “人为因素?!” “对,有人动过又把它复原,肉眼辨不出区别但大数据能拆分出每个细节。” “具体哪些地方?” 楚楚道:“两处峭壁上的岩石、山腰间悬石、石头桥……” “石头桥?”白钰陡地想到于煜进山线路里就有石头桥,紧张地跳起来,“快联系小贝,快!” 几路电话轮番打过去,无人应答。 此时于煜已经中伏。 于煜此行共有五辆车,他坐在第二辆军用吉普车里,底盘高、车身防弹、轮胎可自动修复。也真邪门了,行至石头桥时第一辆安然无恙度过,于煜这辆也没事,等到第三辆刚上桥就听“嘭”低沉的声响,桥身从中断裂! 幸好第三辆车上的都身手敏捷,闪电般开门跳车,刻不容缓间跑到桥头时整座桥全都垮掉,石块滚落进湍急的山涧之中,隔着七八米宽的深沟干瞪眼。五辆车近二十人转眼间只剩两辆车七个人。 “快跑!散开!” 于煜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若山道那边有人冲过来,等于自己这边后路断了,形势非常可怕。 还好,最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山道方向静悄悄的。于煜擦了把冷汗暗笑自己想得有点多,以卓语桐目下处境应该孤军作战,怎么可能派奇兵躲在暗处伏击?她担心自身安全才故意选择在荒郊野岭罢了。 按卓语桐说的进山线路继续往前,然后弃车步行在山道盘旋走了两圈,陡地山崖上方传来沉闷的震颤! 随行人员都长期在素以山多著称的三相长大,熟知山里各种突发状况,当下脸色大变道: “有落石!快躲!” 赶紧掩护于煜飞奔到转角处紧贴山崖站好——山崖转角处结构最牢固,眨眼间“轰嗵”一声巨响,两块巨石从天而降,堪堪正好卡在来时的山道间。 接连两桩意外,再归结为偶然于煜自己都觉得荒唐,赶紧掏出手机联系宋楠—— 全无信号! 方自发愣之际,“卟卟卟”几颗狙击步枪子弹打在山崖上,随行人员大惊随即把于煜扑到地上并套好防弹背心,紧急组成保护圈并向另一侧便于藏身的山崖匍匐前进。 对方狙击点不止一处,子弹似从四面八方很有效率地将他们死死压住不能动弹,却无判断狙击手所处位置。 于煜这才明白卓语桐险恶用心:先利用石头桥削弱自己的力量,但那时动手制造的动静太大,阻在对岸那部分人会设法报警并冒险强渡;直至等自己步入盘旋山道才以落石堵死退路,悍然出手! 可是为什么? 她想解封卓家被冻结资金、财产,允许包括卓伟宏在内家族成员离境,谈判并交回人质才是最好的解决途径,如今动用狙击手在山区伏击,是打算鱼死网破么? 这些枪法精准的狙击手又从何而来? 于煜实在想不通卓语桐行事逻辑,只能暗骂她已极度疯狂,完全没了理智! 身边六人当中有两名干警带了枪,却是那种普通的射程很短的手枪,近距离防身可以但根本不能抗衡远程狙击步枪。 “那边有条路下山!” 右侧保安举着红外望远镜惊喜地叫道,不顾于煜阻拦,在石头间闪避跳跃想冲过去。 “卟卟”,两颗不同方向的狙击子弹无情地贯穿他的身体,摇晃两下便倒地身亡。 剩下六人屏息静气伏在山崖角落不敢动弹,显然,躲在暗处的狙击手们配有红外夜光瞄准器,任何举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拿手掌捂住手机屏幕一遍遍发出求助信号,无济于事,不知大山里磁场太强,还是对方事先部署了干扰器,半点信号都发不出去。 “不要慌,我们两边都有策应!”于煜给大家鼓劲,“石头断桥那边原地待命的听到动静肯定设法组织救援;松花湖还有支人马向这边挺进;时间和机会都属于我们,只要构好防线不让对方靠近就行。” 这番话很大程度令随行五人心中稍安,当下在漆黑一团的山崖边悄无声息地搬运石块搭建临时工事,并安排两人到左右各十米处作为暗哨。 目前只能赌两件事:一是远程狙击手位置配备极佳,但人数其实有限,近距离枪战未必占便宜;二是卓语桐发现宋楠从松花湖方向进军,又顾忌石头断桥那边动静,排兵布阵未免捉襟见肘。 第2564章 宏大战局 于煜没料到的是,宋楠率领的人马也遭到伏击,伤亡更惨! 松花湖到于煜标出的位置只有一条勉强可称为路的山间小径,其实并没有经过人工开凿,而是自古以来砍柴者、采药者、登山者踩出来的,一路荆棘丛生崎岖陡峭,攀行一百多米后面前是道高达六七十米的悬崖峭壁。 “飞虎爪!”救援队罗队长低喝道。 瞬间十多道电动钢爪徐徐升到顶端,抓稳石缝后当即十多名汉子腾身而上,攀至二十多米高时蓦地悬崖顶端“哗啦”一声响,大如足球小如拳头的石块雨点般暴泄而下,半空中的汉子们无从闪避又不可能急降而下,纷纷被击中坠地;地面人员也“啊唷”声一片,近半被砸得头破血流。 “小心,上面有人!” 罗队长火速将宋楠掩护到右侧小树林里,果然不断有狙击子弹“卟卟卟”打在地上。 “中伏了,奶奶的!”罗队长咬牙切齿道,“快,请求火力支援!” 他下命令时宋楠已经拨了七八通电话,信号全无! 不错,现代战争归根结底也是电子战争,前提便是切断对手通信和对外联络,卓语桐不愧就是卓语桐,事事想到前面。 然而宋楠也有与于煜相同的疑惑:单雇佣数量众多的狙击手,掩人耳目把武器运到山里就是项浩大工程吧?搞这么大阵仗,卓语桐不仅自己不想活,还想把卓家几十口人都坑进去吗? 罗队长所带的救援队表面号称“志愿者”、“民间组织,”实质是半军事化专业团队,武器精良、装备齐全、经验丰富,远比于煜临时召集的高出几个档次。遭此重创之下并未慌乱,一部分队员及时抢救受伤人员,一部分队员围绕小树林布下火力防线,还有几名队员借山崖岩石掩护勘查后撤线路。 因为很明显悬崖上布有伏兵,不排除后路也被抄了。 果然,黑暗中消音器下发出的“卟卟卟”几声,勘查线路队员拖着一名负伤者退了回来。 两架无人机摇摇晃晃升空,刚离地七八米旋即被击落! 形势非常严峻。 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山里,根本弄不清对方埋伏了多少狙击手,躲在哪里;狙击步枪都装有消音器,射击声很小;救援队虽然也配有步枪但不敢轻易使用,一怕暴露位置,二怕子弹太少经不起枪战消耗。 更恐怖的是大雁山位置偏僻方圆数十里荒无人烟,大山深处哪怕炮声隆隆都不会被外面发现,何况对方刻意掩饰声响。 无济于事地一遍遍拨于煜手机,宋楠此时最担忧他的安危:大概于煜才是卓语桐着重对付的人吧? “所有办法都试过,包括卫星电话,都不行。”楚楚焦灼地说,此时她身在碧海国家级大数据中心,代表全世界最尖端最先进技术的地方,如果那里无法恢复通讯恐怕真没办法了。 白钰果断道:“我联系樊家!” 几分钟后白家、樊家同时接到白钰的紧急求助,特别樊家非常震惊。樊鼎龙派出的救援队里近半接受过特种训练,平时只给范围很小的圈子提供救援服务。在樊鼎龙想来近三十人的队伍对付区区卓语桐,任她三头六臂也敌不过,因此给宋楠和罗队长的指示是行动顺利就不必联系,除非遇到突发情况。 没想到突发情况下连警讯都发不出来,真是老革命遇到新问题。 白家、樊家均在第一时间请示军部并联系大雁山周边警备区,得到的消息却是: 就在两小时前该区域的空域被划为临时禁飞区,别说直升机,就连民航客机都不准从万里高空飞行! 身经百战,参与军部高层绝密决策的白杰冲和樊鼎龙都愣住,实在想不明白那片区域出了什么状况。 通常临时禁飞区只在三种情况下适用:一是军事演习;二是重要领导人专机;三是所在区域举行高级别活动。 白樊两家所掌握的情报显示以上三种情况都不存在,那为何禁飞呢?警备区回复军部紧急通知;军部值班领导不具备相关权限…… 空中支援不行那就从地面,慢些总比坐以待毙好!白樊两家立即改变计划,然而几个警备区首长答复基本一致: 临时禁飞期间警备区原地驻守,未经军部允许不准动一兵一卒! 只愣了几秒钟,白樊两家同时决定继续增派“救援队”,空运到三相境内后从高速公路驰援。 白钰也拨通温小艺手机,沉声说筹备的保安公司有多少人手?以野外救援名义带上家伙全部拉到大雁山实地演练,越快越好! “远水恐怕解不了近渴,但愿于煜和宋楠多撑些时间吧。”白钰叹息道。 久久盯着电子地图,蓝朵道:“你觉得卓语桐敢双线作战,把两支人马全都包抄在内?” “不是我觉得,地势地形明明摆在这里!”白钰突然腾起怒气。 半躺着的蓝依轻言慢语道:“如果我放你去,顶多加个蓝朵吧,情况会有根本性好转?照样陷在里面。传出去可好玩了,大伯子从弟媳手里救另一个弟媳,象话吗?今夜于煜、宋楠出现在大雁山最恰当。” 白钰道:“我的身手足以自保,他俩呢?” 蓝依凝视着他:“你的问题就是总高估自己而低估别人,小白,他俩都没试过怎知道不行?你习惯于大包大揽,你的弟弟们也都习惯被你大包大揽,以至于生不生孩子都来找你,就算在一个大家族里,这样的状况正常吗?你要摈弃事事冲锋在前的派头学会稳坐大帐遥控指挥,小白!” “我对我们兄弟仨的情况有清醒认识,人尽其材,偶尔冲到前面多做点没什么,无须上纲上线……” “你口口声声兄弟仨的说法就有问题!”蓝依道,“你们是兄弟仨吗?你们归属于白、于、樊三个家族,各有各有诉求和志向,也代表着不同家族的利益!你曾立志将来打破家族在权力版图里的垄断,迫使家族子弟淡出权力圈,可你实际表现呢,动辄兄弟联手一致对外,难怪卓语桐会有怨言!不破不立,你舍不得破,怎立得起来?” 被诘得愣住,以白钰的急智和辩才竟无从答起。蓝依瞟了他一眼,施施然放下长发到卫生间洗澡;蓝朵则仿佛没听到两人争论,仍盯着电子地图,陡地说: “以卓语桐的聪明如果考虑到左右夹攻,难道没有直升机空降山峰的可能?” “已经划为临时禁飞区。” “那是军部紧急通知,凭卓语桐的能量可以提前获悉?” “那倒也是……” 白钰眉头紧锁,心烦意乱把关节捏得格格直响,喃喃道,“太古怪了,太古怪,都是有违常理的招数……” “恨不得亲临现场,对吧?”蓝朵揶喻道。 白钰警惕地瞅瞅她,道:“怎么,你跟蓝依想得一样,碰到这种大场面宁可猫在家里?” 蓝朵道:“就算我们无惧于牺牲,也要为铭铭靓靓着想,亲情是永远无法替代的,小白。” “你姐妹俩会错意了,今夜大雁山之战不见得有多危险,但很诡异,我预想是非常离奇非常宏大的战局,不信走着瞧!” 白钰自信满满地说。 相比战斗力较强的宋楠团队,于煜处境愈发糟糕。 埋伏在四周的狙击手们通过几次密集射击逐渐拉近距离,之后组织了两次冲锋虽然被短射击退,但大致摸清火力配备和方位,包围圈进一步缩小。 凌晨两点二十。 三颗催泪弹发射到于煜等人藏身山崖附近,旋即以湿毛巾捂住口鼻也难免吸了点粉末,个个呛得面红耳赤剧烈咳嗽不止。紧接着又是两次冲锋,干警和保安以手枪加石块再次逼退对方,然而子弹已经不多,可供投掷的石块也所剩无几,再这样打消耗战即将弹尽粮绝。 李干警从工事撤到于煜身边,低声道:“不能干耗了,于总,玩命也要冲进右侧那条小路,起码还有两三分活命机会。” “刚才已牺牲了一位兄弟……”于煜道。 “哪怕跑一个都比全军覆没好!”李干警道,“我们两把枪负责掩护,你们四个人先跑,是生是死赌一把!于总敢不敢?” 于煜顿时起了豪气,道:“赌就赌!” 几分钟后于煜拿防弹背心包住头部及身上要害,先由保安扔了块大石头出去,吸引对方“卟卟”开了两枪。然后抓住空隙三名保安将于煜夹在中间飞快地冲向右侧小路,狙击手们似没料到他们如此胆大,愣了会儿才“卟卟卟卟”连续射击,却错过最佳时机和角度,眼睁睁看着于煜等人没入小路。 随即两名干警也闪电般跑过去,狙击手们似又没料到后面还有一批,再度丧失射击良机。 冲进小路跑了几分钟,于煜才发现地势逐渐抬升,原来不是下山而是上山的路! “糟了,糟了……” 于煜打开电子地图看了许久,蓦地抬头道,“这帮家伙消耗我们有生力量却围而不歼,现在故意放我们上山,恐怕有更大阴谋!”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什么阴谋?”李干警等人茫然问。 “等更多人过来救援然后一网打尽,典型的围点打援战术啊!”于煜沉重地说,“现在我甚至怀疑幕后策划另有他人,卓语桐哪里懂这个?!” 第2565章 围点打援 “围点打援!” 大雁山另一侧宋楠也作出相同判断,目光忧郁地看着远方山峰。 罗队长惊讶地说:“宋总,围点打援需要数倍于对方的兵力,您觉得在四周都有警备区、增援队伍源源不断抵达的情况下可能吗?” 宋楠肯定地点点头,道:“罗队带的人身手都不错吧?被压得死死的。说明对手有备而来且态度坚决地进行很疯狂又很天才的构思,现在我敢说主谋者不是卓语桐,也不是简单的绑架勒索案,而是一场惊天杀局!” “杀……杀谁?”罗队长问道。 宋楠心头闪过一个名字,但迟疑着没说出口。是的,此时此景让宋楠联想起数年前发生的顺楼沟事件。 顺楼沟枪战是影子组织一改之前数十年低调神秘作风,铤而走险召集精锐人马公开狙杀方晟的标志性事件。白钰分析过,即方晟转入地下行动后暗里让影子组织受到惨重打击,包括大换界前铲除三位省委书计两位高级将领以及米果服毒自杀。影子组织抓狂之下展开疯狂报复,顺楼沟枪战应该是双方遭遇战加心理战的一场恶斗。 事后综合各种线索分析,影子组织是被方晟戏弄了一回。 这回又在荒郊野岭,又是各种诡异现象——通讯中断、强敌环伺、援兵迟迟不至,会不会卓语桐报复行动被影子组织发觉,顺势布下圈中有圈、套中有套的大陷阱? 如果这样,即便方晟不知两个儿子被困于大雁山,影子组织也会主动放风让他知道吧? 念及此宋楠深深懊恼,自责给多年未曾谋面的父亲带来麻烦,甚至杀身之祸! 凌晨两点四十分。 大雁山上空突然传来轰鸣声,紧接着一架直升机出现在山峰附近! 轰鸣声吸引了两侧于煜、宋楠等人的注视,没多会儿峰顶枪声大作,几十道火舌尤如群蛇乱舞紧紧缠绕着直升机,未几直升机机身腾起火光,摇摇晃晃坠向大山深处! “啊,不要啊——” 于煜、宋楠等人惊叫道,心知直升机里哪怕不是方晟也是赶来增援的人员。没多会儿又有两架直升机从侧面山峰转过来,峰顶立即织成火力网予以阻截,几分钟后两架直升机也相继中弹,一架直接燃成火团坠落,一架东倒西歪滑翔到山谷里。 简直惨不忍睹! 于煜心里满是乱麻,基本确定整个大雁山已被影子组织所控制,否则不可能有如此强悍战斗力和如此先进精良的武器,不消说围的是自己和宋楠,打的是方晟方面的救援。 还意味着卓语桐已经落入影子组织之手!一个可怕的结论。 转折点从何时开始?第一次联系时她从容不迫,侃侃而谈;车队抵达法亭市绕城高速公路,以及大雁山山脚两次通电话就变了,每次用词简洁到不肯多说半个字便匆匆挂断,那时候,恐怕她已遭到影子组织挟持。 挟持别人的人反被挟持,真是荒诞得令人难以置信,偏偏就发生在自诩聪明绝顶的卓语桐身上,想必她也欲哭无泪。 大概隔了十分钟左右,从峰顶到山腰骤地响起激烈的枪声,之后似乎大雁山里到处都在枪战,暗夜里吞吐着无数道火舌,硝烟弥漫。 是中弹后强行降落的两架直升机里的战斗人员吗?从机型和块头看也不至于能装很多,怎会满山爆发冲突? “准备往大山深处跑!” 于煜沉声道,“对手感觉增援部队棘手的话,会加紧对我们的攻势以抓到人质。” 李干警等人坚毅地说:“宁可战死也不被俘……” 还没说完,一连串子弹打在隐身的石壁上,紧接着催泪弹、眩晕弹、闪光弹等接二连三扔出来,黑暗中人影幢幢果真发动起冲锋。 两柄手枪威力实在不堪重负,于煜等人用尽全力跌跌撞撞往山上跑,子弹则不停地从头顶呼啸而过,场面惊险刺激程度堪比好莱坞战争大片。 最拖后的干警打到最后一颗子弹,扔掉手枪后转头就跑,不料草丛里跃起一条黑影将他扑倒在地,拿蒙着红布的手电一照脸部,手持匕首深深扎入他咽喉! 不错,他们只要方晟两个儿子为活口,其他人皆可杀。 漆黑中不知摔了多少个跟斗,身上划破多少道伤口,撞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幸好经验丰富的李干警始终留着两颗子弹,对追兵保持稍许威慑力至少不敢过于冒进。 “嘭”,跑在最前面的于煜撞在一颗大树上重重摔倒,额头又被岩石棱角刮了下,鲜血流到嘴里满是腥味! 最靠近他的李干警在五六米外,惊慌地轻呼:“于总,于总,您没事吧?” 于煜疼得说不出话来,全身也散了架般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时一只沉稳有力且略带冰凉的手扶起了他,有个声音在耳边问:“小贝,坚持住。” 于煜狂喜之下一跃而起:“小婷阿姨,小婷阿姨!真是您啊,我不会在做梦吧?爸爸呢,他在不在附近?” 鱼小婷说话依旧简洁明了:“带你部下后撤,这边交给我!” 说话间又有个黑影挡在于煜身前并半蹲下来,半分钟后追兵杀掩而至,就听鱼小婷低喝道: “射击!” “突突突——” 居然是挺新式轻机枪,喷射的强大火力瞬间撂倒两个,后面的惊呼一声赶紧立地卧倒,寻找掩体伺机还击。然而鱼小婷已从暗处摸上去一刀贯穿咽喉,刚才杀干警的那家伙都没来得及哼就断了气! 躲在另一侧的情知不妙赶紧跳起身逃跑,鱼小婷不慌不直起身子拔枪、抬腕、瞄准一气呵成,稳稳一枪将他击毙。 不远处草丛里的于煜看着满眶热泪:小婷阿姨,我的小婷阿姨功夫不减当年,杀人都这么轻松潇洒,真是飒爽英姿! 山腰间盘丝洞——洞名的确叫盘丝洞,还是古篆体写在洞口,卓语桐选择此洞作为据点时心里有点堵,好像自己成了白骨精。但寻遍大雁山上下,符合条件且环境还算可以的只有盘丝洞。 山洞内部大洞套着小洞,曲曲折折几十米后有个七八米高、三四十平米的石窟,右侧角落有个洞直通外面,能看到漆黑的夜空。 正对面石壁中挂着方方正正十多平米大的组合液晶屏,上面二十多个小画面清晰地呈现正在进行激战,火光冲天,枪林弹雨。 一个身材修长、周身黑衣、脸上黑色面罩只露出眼睛的男子站在液晶屏前看了许久,缓缓收回目光转向被反绑在操作台前椅上的卓语桐,道: “我没说错吧,方晟来了……目前还算你的公公,对不对?” 卓语桐冷冷道:“赖先生,我希望你别用这种口吻说话,哪怕对待俘虏都应保持尊重,影子组织也非天下无敌,丢人现眼的笑话多了去了!” 赖先生点点头:“卓女士提醒得对——人狂必有祸天狂必有雨;做人与做事千万别太过。方晟来了,这才是我们期待的挑战,相比之下你那点小打小闹算什么?”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将目光投向躺在角落里被五花大绑、麻核堵住口的妫海玥。 两天两夜只喝了点水,饶是身子骨结实的西北女孩也经不起折磨,脸贴在坚硬冰冷的石头地上孱弱不堪。 “赖先生如愿以偿,现在肯回答我几个问题吗?”卓语桐道。 赖先生注意力又回到液晶屏幕,画面显示战况比预想更激烈,方晟那边人手也比预估多得多,似乎,似乎不止两架迫降直升机装载的那些,难道大雁山两侧又有新增援人员? 新增援的都具备跟影子组织精锐抗衡的实力? “你说。”赖先生边漫不经心回应边下意识摇晃手里对讲机,犹豫是否投入预备队,投到哪个区域。目前看起来每个区域战局都咬得很紧,他视作鱼腩部分的于煜团队居然没返回得手信号,宋楠团队则有愈战愈勇之势。 卓语桐道:“从画面看大雁山里面机关设置、人员调配以及武器弹药运输,准备工作起码一个月以上。可我半个月前才选择大雁山,以后装了很多针孔摄像机都没机会动手脚,玄机何在?” 赖先生晒笑,过了会儿道:“听说过催眠术没?” 卓语桐一呆,吃吃道:“就是说……就是说我以为大雁山是自己多方考察后确定下来的,其实不是!你们暗中对我催眠,让我坚信不疑大雁山是最好的选择……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每每站在石崖边打量地形总隐隐生出不妥的感觉,四面通风,无论哪个方向都能突破过来对我形成威胁,可,可潜意识又告诉我盘丝洞地点非常完美,大雁山里找不到比它更好的!” 赖先生悠然道:“把诱饵放到最诱人的位置,你瞧于煜来了,宋楠来了,现在方晟又来了,不就达到围点打援之目的吗?” “你们影子组织如此恨他,不惜动用这么大人力物力和阵势,不怕……事后被严厉追剿打击?我看今晚单单狙击手就有二三十个的样子,应该都是精心培养的精英吧?” 卓语桐问道。 赖先生默然良久,似在平抑内心激忿和仇恨,良久道:“说对了,纵使拿大雁山里所有人换方晟的命,组织也在所不惜!” 第2566章 彻底惨败 卓语桐垂下眼睑,道:“理解你的刻骨深仇,我心有戚戚……赖先生,此番既然落到你手里,我已做好赴死准备。请看在配合贵组织成功设伏的份上,提个要求行不行?” “说。”赖先生眼睛仍紧盯液晶屏幕。 “能否放了妫海玥,她是无辜的……她只是我找于煜算账的工具。” 赖先生眼角瞥了瞥妫海玥,道:“恐怕要让卓女士失望!我们必须确保世上没有活着的人知道影子组织机密,无一例外。” 卓语桐脱口道:“方晟不是知道吗?” “所以今夜他也得死,跟你、妫海玥同样下场!” 赖先生话音刚落,正中间小屏幕陡地出现一个戴着黑口罩美目秀眉女子,目光似刀冷冷看着他。 “啊,鱼……鱼小婷!”赖先生下意识连退两步,显然对她极为畏惧。 小屏幕上,鱼小婷凝视他三秒钟,慢慢举起手枪,黑乎乎的枪口对准镜头,然后慢慢扣下扳机—— 啪! 火光一闪,小屏幕顿时满是雪花。 这一枪仿佛打中赖先生心口,捂着胸脸色难看到极点,渐渐眼里燃起熊熊烈火,举起对讲机喝道: “投入预备队到七号区域,见人就杀不准留活口!” 又切换频道命令道:“二号区域撤一半兄弟出来增援峰顶主战场,确保宋楠那边别添乱就行!” 再度切换频道,骂道:“还没确定方晟所在位置?你们都是猪么?我跟你们讲实在找不着都给我到七号区域,鱼小婷在那,方晟不会跟她分开,再说他的嫡子于煜也在……快滚!” 发了通脾气情绪才略有好转,再阴森森冲卓语桐道:“你还算配合,可以选择死法——毒药或子弹,你选哪样?” 卓语桐面无惧色道:“死对我并不艰难,随便怎样都行,但我想看到于煜先死,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你最恨的应该是白钰?” “可惜他没来,于煜只好当替死鬼!”卓语桐恨恨道,“他自愿当替死鬼,我有什么办法?” 在她内心深处,于煜也是婚姻的替死鬼! “唔……” 能否毕其功于一役击杀方晟父子,照目前形势赖先生有点拿不准。据可靠情报方晟身边除了神勇在线的鱼小婷,还有多名神秘高手保护,局势危险之下估计方晟宁可牺牲自己也要命令鱼小婷等人全力救出于煜。 “看情况再定,”赖先生边说边拔出腰间手枪,一步步走向妫海玥道,“提前打扫战场了,免得战斗结束后时间紧张……” “等等!”卓语桐叫道。 赖先生有些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最好让她看到宋楠安然撤出大雁山再死,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卓语桐道。 不过分,而且极有可能。 宋楠所率团队尽管攀越悬崖时遭受重创,毕竟还有人数优势且武器精良,牢牢踞守山腰间小树林令得围攻人员未能取得任何进展。刚刚赖先生业已及时调整策略,从“歼灭”改为“控制”,不让宋楠团队越过那道天然屏障对盘丝洞形成威胁就行。 赖先生微微垂下枪口,道:“让她多活五分钟……战斗一定在天亮前结束!” 又过了十分钟…… 对讲机传来消息,法亭市、松花湖两个方向都出现小批持械人员,疑似进军大雁山增援队伍! 一旦宋楠团队与松花湖增援队伍形成夹攻,二号区域即将溃败! 赖先生立即下令:“二号区域全部撤出战斗,留三分之一人员坚守红木崖,其他人员都去七号区域!” 又下令:“各区域不要恋战,都拉到七号区域力争半小时结束战斗!” 发布一系列命令后,赖先生定定看着屏幕,陡地转身看着两个俘虏眼露凶光。卓语桐知影子组织今夜大概率计划泡汤,势必把怒气发泄到自己身上,坦然而无惧地与他对视,准备一死。 此时七号区域厮杀愈加惨烈,满屏流弹和火力,爆炸光影里不时有人影倒下、在地上翻滚挣扎,每个角落、每个要害都在反复争夺与拼斗。 赖先生很不满意,冲着对讲机怒吼道:“笨蛋,一群笨蛋!火力点这么分散玩什么?打阵地冲锋,冲垮他们!冲垮!” 突然间附近四号区域频道发来对讲请求,赖先生甫一按下就骂: “还躲这儿磨蹭啥?快去七号区域增援,拿不下方晟别想活着离开大雁山!” 对讲机里传来沉稳安详的声音: “你好,我是方晟!” 赖先生如遭雷殛,刹那间对讲机烫手万分竟打算扔掉,吃力地说: “你……你……你……” 方晟声音更温和,还带着笑意:“你想问我在哪里,是吗?让我看看,哦,上面写着盘-丝-洞……” 与此同时两名贴身保镖跌跌撞撞从外洞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 “头儿,他们……他们杀进来了……” 顾不上怒斥这帮没用的家伙,赖先生果断一挥手:“撤!” 当即甩掉对讲机,拔出手枪大步往内侧有个隐蔽的洞口钻。 “头儿,她俩……”保镖提醒道。 赖先生站在洞前考虑了两秒钟,指着卓语桐道:“带她走,干掉那个,快!” 保镖拖起卓语桐瞬间外洞已传来枪声,心慌意乱冲妫海玥蜷身的角落开了两枪便匆匆逃离。 闪身进洞后隔了二十秒,“轰”一声,洞口被炸得堵了个严实。 又隔了不到二十秒,最后一名抵挡者连中几枪踉跄倒在内洞洞口。紧接着,鱼小婷穿着长马靴冷然跨过尸体施施然进了洞内,转了一圈后旋即收起枪到角落里扶起妫海玥,还算幸运,刚才两枪都失了准头没打中要害,仅其中一颗子弹将右臂擦掉块皮肉。 鱼小婷赶紧帮她松绑、取出麻核、喂水并包扎伤口,妫海玥有气无力道: “谢……谢谢……” 这时方晟大步进来——无论什么时候、出现在哪里,每当方晟现身总有种光芒四射的感觉,或许自带无予伦比的气场。 而且他嘴角总含着笑意,仿佛世间没有值得烦恼的事。霎时妫海玥发现三个儿子都遗传了方晟某个方面特质: 白钰的果敢决断,一往无前; 于煜的儒雅风度,悯天怜人; 宋楠的坚韧不拔,先谋后动。 当这些特质都在方晟身上完美体现时,难怪那么多女人飞蛾扑火般倒入他的怀抱! 方晟目光依次从妫海玥脸上、操作台、液晶屏幕、爆炸后堵住的洞口扫过,最后又回到妫海玥脸上,微笑道: “居然没死在影子组织枪下,你很幸运啊小姑娘。” 妫海玥骤地情绪崩溃,痛哭道:“不,我的人生倒霉透顶!我家破人亡,孩子离我远去,又被绑架再沦为俘虏,我……” “但你还活着,不是吗?” 方晟笑得如沐春风,“活着就是最大的财富,对了,卓语桐那个顽皮女孩哪去了?” “被赖先生带走了……” 妫海玥遂强作精神细说了夜里卓语桐突然被赖先生率影子组织控制,继而主导大局将于煜、宋楠诱入陷阱分而歼之全过程。 方晟听得很认真,然后柔和道:“很好,很好……马上送你回家疗伤,把身体休养好,你是勇敢的女孩子,我喜欢。” 被他说得泪汪汪的,妫海玥泣道:“我哪有家呀,叔叔!我在西北的家都被端了,好不容易到碧海安定下来,出了这事儿还能立足吗?” 方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笑道: “哎,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回碧海?当然去京都了。” “京都?”妫海玥震惊道反问。 方晟道:“这事儿臻臻处理得不够圆润,也对你不公平,我要为你做主!” “哇——” 妫海玥强抑在心头数年的委屈如同决堤之洪暴泄而出,当下伏到方晟肩头放声大哭! 是的,这件事让宋楠左右为难,让樊家非常生气,即使白钰站在公正立场也只能劝她忍耐,然后想出一个又一个馊主意。 唯独方晟,也只有方晟懂她对宋楠的心意,明明白白承认“对你不公平”! 方晟笑着安慰道:“别哭,快别哭,待会儿我要教训臻臻,训得他哭!哭完了带你回京都。” 妫海玥抬起满是泪痕的俏脸,抽泣道:“可……可是叔叔,那个……那个艾琳娜正在樊家大院养胎……” “臭小子,没结婚的人孩子数量比小贝还多!” 方晟虽然骂着脸上却掩不住笑意,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之感,然后微微笑道, “艾琳娜在樊家大院养胎,还有宋家大院嘛,索性再把儿子带过去母子团聚不好吗?” 啊,方晟居然想出这个两全其美的绝招!太棒了,老爸到底是老爸,招数远比白钰那些馊点子高明得多! ——但也不想想,以白钰的辈份和地位敢让妫海玥去宋家大院么?还不被一干家族长辈们骂死。 妫海玥眼睛一亮旋又转黯,道:“叔叔,我担心樊阿姨不让……还有宋家肯我进门吗……” 方晟哈哈大笑,道:“你是很直率很可爱的女孩啊,怪不得臻臻……你以为我单单骂臻臻?这叫指桑骂槐,被骂的都心中有数,放心,被我一骂包准樊家宋家都乖乖的,不然我跑上门骂!” “好咧,谢谢叔叔!”妫海玥响亮地叫道,瞬时元气满满,好像不饿不渴不累,也没有受伤似的。 第2567章 沉重打击 白钰预判是正确的。 本来一桩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从轻里说叫做家庭纠纷,往重里说叫做刑事案件,卓语桐企图以妫海玥为人质直接与白钰、于煜面对面谈判,除了答应解除卓家困境外还要达到个人目的。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直在内地千方百计伺机围剿方晟的影子组织发觉其异动,立即设计利用大雁山围点打援的陷阱,即直到最后一刻都由卓语桐出面,这样使得白钰、于煜以及背后的几个家族深信不疑,然后悍然出手挟制卓语桐,全面启动早已潜伏于大雁山的影子组织精锐人马! 赖先生为首的影子组织如意算盘是通过对于煜等围而不歼,故意放风出去引诱方晟亲自出马,继而一网打尽。殊不知方晟也在关注卓语桐动向,看穿影子组织诡计将计就计,调遣精英在大雁山来了次激烈残酷的正面较量。 可能有人认为既然猜到影子组织阵容强大,为何不索性调集数万人马来个包饺子战术? 一来大雁山脉连着蓉山山脉绵延近百里,若影子组织嗅到不对劲四下逃窜,在茫茫深山老林里很难抓捕,美国人在阿富汗就经常遭遇类似大炮打蚊子的尴尬。 二来以影子组织水银泄地般的渗透能力,不排除调集的人马当中有内奸通风报信——赖先生选择在大雁山里动手肯定有多重考虑,组织影响力相对强大也是重要因素。因此方晟提前透过高层渠道密令上空设为临时禁飞区;大雁山周边所有警备区不得擅动一兵一卒,就是防患于未然。 事实上方晟调集的精英人马并没有从法亭市、松花湖两个方向进山,而是天黑后翻山越岭急行军通过无人区然后潜伏到指定地点。 峰顶出现的三架直升机实质是大型无人机所伪装,目的在于制造中弹强行降落的假象吸引影子组织动手,必须形成旗鼓相当的胶着局面,狡猾多疑的影子组织才会消除疑虑大胆进攻。 等到影子组织压箱货全部掏出来,便是方晟下令全线反击的时刻。 部署规模如此浩大、组织如此严密的剿灭战,实际上也冒着相当程度的风险,最令方晟担忧的便是于煜,准备最不充分,带的人手武器配备和身手都不行,因此密令鱼小婷带人深入腹地予以保护。 而卓语桐和妫海玥,老实说各方都做好牺牲的准备,因为从近十年来大.大小小几十次较量来看,影子组织仓惶逃跑时从不留活口。此番归功于鱼小婷亲率人马突袭盘丝洞的闪电战,兔起鹘落间连破多道防线,打乱了赖先生的节奏和安排。 当看到妫海玥还活着,方晟就决定给予她全世界最好的补偿。这么幸运的女孩陪伴在身边,以后一定能给宋楠带来好运。 归根结底,方晟还为儿子着想。 影子组织在大雁山这一仗遭到多大损失?经此一役,它在中原地区花了十多年精心培养训练的新生代组织成员中坚折损十之七八,大小骨干死伤三十多人,组织架构、联络渠道等伤筋动骨般破坏,有的干脆发生断层,相当一批潜伏程度很高的成员从此湮没于人海之中再无下落。 非但如此,事后军方、警方进山打扫战场,根据几十具尸体及武器相关线索扩大式彻查,又抓捕上百名嫌疑人,至此影子组织布局在中原地区的中低层成员基本丧失殆尽,可谓继顺楼沟事件后损失最惨重一役。 枪声由密集转为零星,渐渐归于平静,整个大山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和血腥味。 于煜神情疲惫地坐在草丛里,看着温小艺从容镇定指挥人手协助搬运尸体——她率领的武装保安队伍还是迟来半步,只能参与打扫战场。 不知过了多久,鱼小婷悄然出现在身旁,道:“随我来。” 于煜默不作声跟在她后面,在崎岖陡峭的山道里走了十多分钟,猛地拐弯然后看到伫立在悬崖边的方晟。 “爸爸……” 于煜心虚而不安地说,“一切错误在我,我……我的婚姻搞砸了……” 方晟背对着他,淡淡道:“错在哪儿,知道吗?” “我……我应该好好跟语桐沟通,共同找出解决矛盾的途径,”于煜吭吭哧哧道,“夫妻间没有解不开的疙瘩,我太追求完美了……” “最后一句才够着意思!” 方晟转身指着儿子道,“普天之下谁人没有缺点缺憾,语桐坦承相告就是对你的信任,你却辜负了她!之后你一味回避冷淡,却把祸水引向小宝,这个问题上小宝做得比你好,虽然没能解决问题但也没推卸矛盾!” “是,爸爸……”于煜难过得快哭出来。 “其实我早就想批评你可不愿过多干预你们的生活,”方晟道,“你在处理夏艳阳关系上也很不成熟,女孩子耍小性子、闹脾气是正常的,你就因为她换手机、上门遭冷遇就放弃?你太容易放弃,所以语桐也受不了!本质上她们都是值得爱、性格很好的女孩!” “是,爸爸……” 于煜被训得汗如浆出,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方晟接着说:“我可不会象你妈妈那样护短,小夫妻间有矛盾,我只有教训自家儿子,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是你们兄弟仨把语桐逼上绝路的,我要一个个骂!多好的家庭,多好的女孩,你不懂得珍惜么!” “我错了,爸爸。”于煜沮丧地说。 方晟仔细端详儿子,自己的嫡子,也是儿女们当中最亲近、内心最宠爱的儿子,半晌道: “你嘴上认错,心里还不服气吧?家事国事天下事,你连家事都搞不掂,任由语桐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不是你的失败么?眼下语桐落入影子组织之手,生死难料,对你直接影响是夏艳阳有可能永远无法转正,试问对她公平么?你真把家事搅得一塌糊涂,小贝!” 于煜灰溜溜道:“爸爸,我最担心语桐成为影子组织手里的牌,动辄拿出来要挟我们……还有卓家,会不会以后归顺影子组织?” 方晟摆摆手:“上升到影子组织对抗,这事儿你别管了!至于卓家倒无足轻重,卓伟宏本质是好人,生意做大了想法难免有点多;目前卓家已被打得七零八落不成体系,我已吩咐牧雨秋他们几个暂时接管部分产业,以后归还给他。人家光明正大赚来的钱要保护好,不能一棍子打死!对了,你给我转告,不,警告小宝和你的两位妈妈,别乱来别硬来,孩子们之间纠纷她们搅和啥?不准把对语桐的怒气发泄到卓家!” “是,是……” 于煜一迭声答应,却想两位妈妈恐怕都不太在意爸爸的警告,已经乱来并硬来了,怎肯收手? “好啦,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别影响工作。”方晟威严地说。 “爸爸,我……能不能抱一抱您?” 于煜低着头道。 瞬间方晟险些绷不住笑出声来,唉,到底从小惯到大的嫡子,小时候跟自己黏乎惯了。 遂板着脸上前用力抱了抱儿子,又板着脸说:“瞧你这发型,衣服搭配也不对,平时不晓得找个女孩子帮着收拾收拾?赶快离开这儿!” 出山时于煜一路上越琢磨越纳闷:爸爸明知我和夏艳阳分居两地且安全起见绝少见面,“找个女孩子收拾收拾”是几个意思?另外找女朋友?他不是嫌弃我家事搅得一塌糊涂吗,还能再搅和? 实在搞不懂爸爸的意思啊。 于煜身影没入黑暗没多久,鱼小婷又将早就翘首以待的宋楠带过来,这真是十多年来第一次见面,性格沉稳内敛如他者,乍到方晟都抑制不住心头万丈波澜,哽咽地叫道: “爸爸——” 方晟点点头,伸出右臂用力搂了搂儿子,又捶捶儿子胸脯,笑道:“肌肉蛮结实,好!这回让你带妫海玥回京都,有没有困难?” 宋楠道:“爸爸做的决定,我想应该没人敢反对。” “我不搞强权,关键在于这事儿你妈妈做得不妥当,当然你也过于和稀泥,实质严重伤害了妫海玥!” “爸爸,我真不知道如何处置,”宋楠诚恳地说,“妈妈也出于稳定局面着想,就是没考虑到安全因素……” 方晟笑道:“现在很安全啊——我原则上赞成你跟艾琳娜结婚,但妫海玥算宋家大院孙媳妇,这笔账由他们慢慢梳理去——我还提议艾琳娜生的孩子姓樊,妫海玥的儿子姓宋,一家一个不欺公平,但说到底都是我方晟的孙子,哈哈哈哈……总执著于姓氏多没劲,要抓住问题实质嘛对不对?” 被父亲的乐观和幽默所感染,宋楠也不禁笑道:“实在不行多生几个,直到樊宋两家满意为止。” “是这样的,想通了就好!” 方晟拍拍儿子的脑袋,又搂搂他道,“回去赶紧做功课,从军工国企转到地方当市长很具挑战性,遇到困难胆子大点别过于瞻前顾后。天快亮了,我也该走了……” “爸爸——” 宋楠上前半步道,“您这样跟影子组织无休止地较量,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方晟莞尔一笑:“快了,真的快了!没见他们愈发狗急跳墙么?等到最终摊牌那天,就是爸爸堂堂正正出山之日!” 第2568章 权力相争 宋楠理直气壮携妫海玥返京,得知方晟拍板做的决定,樊家、宋家啼笑皆非之下不得不勉为其难地表示认同。 樊红雨把儿子叫到卧室仔仔细细询问方晟现身后每句话、每个细微动作,不禁潸然泪下,良久道他是不愿儿女重蹈覆辙辜负生命里的每个爱人,留下一辈子遗憾!臻臻,千万不要辜负你爸的一片苦心! 既然方晟发了话赞成宋楠与艾琳娜的婚事,正赶上市长的任免通知下达,樊宋两家决定立即低调地把婚宴办了——因为二婚且担心得罪之前联姻家族,必须低调。 就在同一天,钟组部再度下达红头文件任免十多位跨省调动、国企央企转地方,其中包括: 詹印的儿子詹小天任华南某省下面的地级市市委书记; 于煜,调任临海省临州市市委副书记、代市长! 临州,一个不算陌生的城市,是苏若彤的家乡,也是前局委员窦晓龙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当年临州在临海综合实力排第三仅次于润泽,但润泽官场机构臃肿、效率低下、干部队伍不思进取,被窦晓龙治理下的临州急步追赶,至方晟上任时已有多项指标被反超。 方晟担任润泽市委书记后展开大刀阔斧的改革,干部竞聘上岗、裁减机构、招商引资、强行上项目上工程,第二年便全面力压临州,令得窦晓龙感叹“既生瑜何生亮”。但窦晓龙的胸襟开阔,并未生出忌恨情绪反而惺惺相惜,之后两人都调到黄树省又互为邻居并有密切合作,也算官场一段佳话。 安排于煜去临州主正,暗含包括方晟在内京都高层隐隐的不放心。因为方晟的缘故,润泽发展很好干部提拔较快,当地安排不下就到临州、轩城等地四面开花,至今仍有不少老领导老同志记得“方书记”的好,自然而然地,在很多事务处理方面会夹杂个人感情色彩。 得知两位弟弟弯道超车的消息,白钰丝毫不介意反而为他俩重归正界而高兴。多年前方晟一直担心的兄弟阋墙,在白钰看来并无可能——中国之大难道容不下兄弟仨?何况白钰从来不畏惧良性的、正面的、有益的竞争,反正不跟自家兄弟争也要跟别人争,通过比较让能者脱颖而出,对国家和民族是件大好事。 在此问题上白钰豁达程度不亚于方晟。 他着恼的是,因为蓝依阻拦再度失去与父亲见面的机会!说来也是悲摧,上次栽在蓝朵手里,被她一招击倒从上午晕到晚上,后来温小艺趁虚而入来了个霸王硬上弓,还一口气来了三次! 两次与父亲见面的机会,都被蓝依蓝朵姐妹俩搞砸了! 蓝依很看得开,说能见就见,见不到拉倒!十多年没见你不照样混得人模狗样?缘分天注定,有时不是勉强得来的。 虽这么说,当晚蓝依心甘情愿被“惩罚”了一回;夜半三更,又跑到隔壁“惩罚”蓝朵;第二天清晨,再度“惩罚”蓝依…… 拖着疲惫的身子上班时,白钰都不清楚到底谁惩罚谁:惩罚者精疲力竭全身空荡荡,被惩罚者眉开眼笑皮肤水灵水灵。 上午斟酌再三,抽空给白翎打电话委婉转达于煜转达方晟关于卓家财产问题,明知父亲说得都对,但在妈妈面前不能原文照转,因为面对面白翎都会直接反驳方晟,何况转了两道弯的话。 有本事直接跟我讲!这是白钰帮妈妈想好的台词。 然而出乎意料,白翎听完并未发作,沉默会儿淡淡地说此事你不用再理会,我自有分寸。 没多久双江那边便传来消息,卓家被警备区、海关等扣压冻结银行账户和库存、入关待检货物等都履行完相关手续,“没有应尽未尽义务”全部结案。 赵尧尧方面几乎同时撤销与卓家的多桩诉讼,主动配合解冻了银行存款、有价证券等流动资金,卓家名下的房产和固定资产投资也悉数归还。 非但如此还网开一面,有关部门允许如惊弓之鸟的卓伟宏及家人飞往香港,再从那边中转到第三国。 卓家来不及转移的资产、股权、存款等暂由牧雨秋等黄海系商界大佬代持,旅游业等家族产业则让老朋友咸必武代管。 也就是说卓语桐所提的关于卓家的所有要求都得到兑现。 事后想想,白翎、赵尧尧未必真慑于方晟一席话就回心转意中途歇手,更多忌惮朱正阳为代表的老黄海出面干预。程庚明已被双规,黄海系不能坐视卓伟宏一败涂地而让外界看笑话。 别看朱正阳、严华杰等人已退隐不问世事,真要是翻脸,不单白翎吃不了兜着走,赵尧尧也绝计讨不了好,反复权衡,不如借方晟传话下台阶。 赵天戈率甸西市局领导班子到上电考察交流,说是考察交流,实际上都清楚来串门的,表明与白钰的亲近,也间接给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汪博友压力,言下之意我跟白钰交情不一般,不听话不好好干以后你会被取代! 接风晚宴自然由白钰亲自接待,市府领导班子悉数出席,给了赵天戈最隆重最尊贵的待遇——通常兄弟地级市副市长到访,对等接待最常见;偶尔请私交好的副厅领导、其他副市长甚至常务副市长客串;市长出面就属于超配了,何况市领导班子全都参加。 这顿酒赵天戈喝得很尽兴,之后白钰单独陪他到市郊泡温泉,享受完按摩、足疗等常规服务后一壶好茶,两人半躺在玻璃屋顶的星空下聊天。 “每当咱哥俩逍遥享受的时候,总会想起芦沟村那顿酒,哎,每当想起那样艰苦恶劣的条件就激励自己必须好好干,如果安于现状害怕竞争,永远困于芦山保护区多没劲。” 赵天戈感慨万千地说。 白钰笑道:“好嘛,看样子最近庄市长在给班子成员洗脑啊,准备大干一场。” 赵天戈撇撇嘴:“庄骥东……现在日子不好过,换过去的卢人南又是强势角色,刚落地就宣称自己擅长抓经济,咦他娘的奇怪,经济不是庄骥东主管吗?看看,一开始两人就掐上了……” 白钰叹道:“麻烦就在这里。《党地方委员会工作条例》明确规定,党的地方各级委员会是本地区领导核心……对本地区正治、经济、文化和社会发展等各方面工作实行全面领导。《宪法》在确认党领导地位的同时又规定,正府是国家权力机关的执行机关,是国家行正机关,具有规定行政措施、发布决定和命令、任免国家行正机关工作人员等10项职权。因此党委毫无疑问是领导核心,正府是行政机关和人大的执行机关,但是,各自权力边界却没有明确划分。” “对的,听说第一次常委会卢人南就跟庄骥东较量‘第一责任’和‘法定责任’问题,”赵天戈道,“卢人南说自己作为市委书记要对地级市域内所有公共事务负‘第一位的责任’,所以有权干预和介入所有公共事务;庄骥东拿出法律文本坚持行正工作实行行正首长即市长负责制,两人互不相让、各执一辞地争了半个小时。” “庄骥东辩论水平不咋地,死缠烂打工夫天下第一,卢人南总有被他纠缠得吐血的一天。” 白钰哈哈大笑道。 赵天戈也笑,道:“问题是卢人南对甸西长期规划和社会发展有着自己的蓝图,呃,跟原先出入很大,而且雄心勃勃打造新甸西!别说庄骥东,我们这些人都懵了——打造打造,哪来的钱打造?甸西江综合整治才搞了一大半,几百亿城投债务悬在半空,从哪儿腾出建设资金?甸西人都忧心忡忡说邵市长借尸还魂了。” “这么说庄骥东压力很大,因为钱袋子掌握在他手里,此外正规渠道弄不到钱势必要通过甸宝城投融资……” 想起来浦滢滢、穆安妮都很久没跟自己联系了,那一夜,简直梦幻级的美妙天堂! “大伙儿都说以前有白市长在,常委会那边顶住储拓,财政、债务方面打理得井井有条,庄骥东纯粹做的甩手掌柜,如今形势变了自己搞得焦头烂额处处不如意不顺心,大概心里才晓得白市长的好——不是当面拍马屁,来自基层老百姓的呼声,民意,民意!” 赵天戈强调道。 “不用他惦记,更不用他承认好坏,彼此相忘于江湖。”白钰淡然道。 “有道理,经历那次不光彩的举报甸西官场都说姓庄的是个阴险小人,省领导也不待见他,有消息称江省长已在两次大会上指名道姓批评,以前宇文砚还帮着讲两句现在也……干完这届市长,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吧,反正市委书记肯定别想了。” 赵天戈道。 白钰摇摇头:“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前锋,受接二连三事件影响通榆本土系遭到沉重打击,人才凋零,这种情况下中规中矩的庄骥东倒还算可选之才,只要不犯明显错误仍在第一方阵,只是竞争力位于后排。天戈,季永根明年即将退二线,你也要加把劲!” “感觉很难!”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赵天戈叹道,“如今的省委十一个人十二条心,提拔重用完全靠运气,准备过阵子找找韩峰峰……哎,有个机密想不想听?” 白钰奇道:“什么?” 第2569章 土地隐患 赵天戈道:“记得我说过位于城北工业园区的秘密兵工厂吗?刚开始以为承造草头坝军事基地设计的新式武器,现在才知道不是。” 白钰猜测道:“草头坝负责中转,实质用于更隐秘的军事用途?” “正是!” 赵天戈头挨到他耳边,声音轻到极点,“最新式岸基高密超视距雷达的配件,草头坝技术处理后转运到南海!” “噢——” 白钰立即悟出秘密兵工厂的重要性和机密程度。 上世纪九十年代那场著名的台海冲突中,美国人派出航母舰队震慑住了中国,令得军方深以为辱。当时我们最先进的飞航式反舰导弹射程为120千米,美航母战斗群却在300-500千米,打不着;用东风两个系列组合齐射覆盖式打击,飞行和协调时间窗口就需要10分钟,而在此之前美侦察设备搜集到威胁信号后,其作战半径600海里的舰载攻击和巡航导弹会在几分钟内将阵地夷为平地! 痛定思痛,军方从四方面着手奋起直追。 一是加紧制造航母,这个不用多说时至现在已形成渤海、东海、南海三支航母舰队。 二是鉴于当时航母计划的困难程度,双管齐下准备不对称打击,即大力发展核潜艇计划,让美航母不敢过于嚣张。 三是集中力量研制东风系列中远程导弹,不但要覆盖太平洋,还要延伸到美国本土。 但无论航母群对航母群的硬杠,还是核潜艇发动突袭,以及号称东风快递的中远程打击,都基于精准快速的监测预警体系,即看似无关紧要其实最困难、也最烧钱的海陆空一体化的侦测系统。 包括远程无人侦察机、海洋侦察卫星、无线监听卫星和地面远程雷达计划。草头坝本来就是10个岸基超视距雷达基地之一,可以覆盖新加坡到日本九洲的巨大扇形区,最大探测距离近4000千米。 不过这种雷达分辨率较差,无法识别密集踪迹,误差高达几十千米,只能用于概略预警。为此军部拍板决定冒险在南海新建成的几个人工岛上架设最新式岸基高密超视距雷达,再配合卫星、大型电子侦察机,便形成日趋成熟的反舰弹道导弹系统。 事实上早在桑首长主正期间,美航母战斗群已不敢进入南海或走菲律宾以东海面,宣示“自.由航行”的始终是伯克级导弹驱逐航和濒海战斗舰。 饶是如此,军部始终致力于雷达系统的升级换代,隐身在甸西工业园区里的兵工厂只是庞大复杂军工制造体系里一个微小环节。 霎时白钰脑子里腾出个念头,但过于惊世骇俗且离奇,转瞬又自失一笑将它否决掉了。 化作一股轻烟始终萦绕在心头。 第二天上午行程结束后赵天戈一行离开上电,白钰旋即叫来秘书晏越泽,问道: “堵在市府大院门口几十个上访的怎么回事?故意穿得破破烂烂、满地垃圾,象什么话?” 白钰每天上下班从北门走,外出活动、视察则从东门更低调些,倒不太了解南门也就是正大门发生的情况。 做秘书就得眼看六面耳听八方,但又不能什么信息都一古脑端给领导,有的事领导过问才能回答,有的领导装糊涂秘书也必须装糊涂。 晏越泽道:“都是石塔山矿区的矿工,已堵在大门口三天了。” “什么诉求?为何没人管?矿区领导知道这事儿?”白钰看看秘书,转而道,“把计秘书长叫过来!” 提及上访的几十名矿工,计名琛也烦恼不已,皱眉道: “历史形成的老大难问题,谁都不想碰,可矿工们管你什么前任后任、特殊情况?不解决问题就隔三岔五来闹事,没哪位领导肯出头,出头也解决不了,所以一直……唉……” 十六年前,石塔山南部地区发现蕴藏丰富、纯度较高的钛矿脉,根据矿井建设需要市委市正府同意征用周边田地、村庄、树林等,全部划归石塔山管委会管辖。 征用过程中遇到了麻烦:位于葡荭区境内的通榆宁邦保安器材公司是家省属国企,专业生产各类安全防卫器材,是半垄断性行业在全国都比较特殊。它在靠近石塔山南区叫李家湾的地方有个职工集体宿舍,提供给单身工人及路途较远不经常回家的工人居住,因为宁邦保安厂区离城区较远,上下班不太方便。 按计划李家湾宿舍大院也在征用范围内,但宁邦保安仗着省属国企身份以及葡荭区委暗中支持,坚决不肯被征用——价钱免谈,寸土不让! 矿务系在上电是地头蛇可以横着走,碰到底气更足的省属国企硬茬也没办法,一直跑到省里活动也无济于事,只得捏着鼻子与宁邦保安达成和稀泥式的备忘录: 给宁邦保安五至八年的过渡期,期间宿舍大院住房只减不增;矿区出钱在宁邦保安选择的地点盖宿舍楼用于安置单身工人和临时休息,建设期为三年;宁邦保安出于友好协商原则,主动在李家湾宿舍大院腾出八十个单间安置参与矿井建设的工程师、技术人员。 如果双方都严格按备忘录条款执行也没问题,然而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 矿区这边两口矿井打下去后发现比预计大打折扣,规模效益远不及当初测算,这样一来对周边地区征用兴趣减弱不小,备忘录里要求三年内帮宁邦保安建成宿舍楼,结果只草草打了几个桩便以遇到地下河为由搁浅; 宁邦保安那边日子更不好过,安保器材领域面向民营企业逐步放开后,大客户迅速流失、业务经营每况愈下,省国资委见状索性进行改制,能变现的、能拍卖的、能分能用的一账算清,国资完全退出。 李家湾宿舍大院其实早就不是单身工人住,里面住户都有十年以上历史——凡住进去就不搬,集体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还别说,这招很灵,宁邦保安改制时就按照居住事实进行房改,每户只需象征**点钱便将公房归于私有。改制乱糟糟一团时也没人计较,李家湾离市区太远,若非在附近厂子上班哪个愿意住那么偏远的地方。 留下什么隐患呢?不错,当初划拨给矿区的八十个单间。参与建设的工程师、技术人员走马灯似的轮换,住的时间有限,渐渐地八十个单间都被在钛矿井上班的矿工们占据,同样按先到先得原则,省得住到离矿井更远的矿区聚居区每天乘坐公交车上下班。 这些矿工在宁邦保安房改的时候还偷着乐呢,自己不用花一分钱继续住,子女却享受矿区优惠正策免费入托、上学,真是两其全美的大好事。 大概五六年前,隐患终于爆雷了,起因是葡荭区与石塔区矿区协商后准备联手修一条城际快速通道。区正府方面想的是从城际快速通道转到高速公路,可节省一半出城时间;管委会方面想的是压缩矿石运输时间、降低运输成本,可谓战略双赢。 这条路无论怎么设计,都绕不开李家湾宿舍大院,就是说肯定在拆迁范围。麻烦终于来了: 李家湾宿舍大院房改户只有房产证,没有土地证;另外八十套矿工住的宿舍两证皆无;更麻烦的是,经过有关部门盘根究底调查,发现早在宁邦保安建李家湾宿舍大院时就没办手续,这块地皮属于农村集体土地! 据说正因为此,当初谈判时矿区方面承诺将土地性质变更为矿区用地,也就是由农村集体土地转为国有土地,要做成这一步很困难,不单手续和程序问题还必须得到省市两级诸多部门批准,故而宁邦保安在其它方面作了让步。 如果按章处置,这事儿似乎很简单:有房产证无土地证的业主,根据省市两级颁布的拆迁补偿标准计算,都有详细的、可以援引的细则;两证全无的业主,只能按最低等级集体宿舍计算,不可能“拆一还一”加现金补偿,每户大概只拿到很少一点现金。 有房产证的业主强烈要求自掏腰包办理土地证,那样的话刨去办证费用再按正常拆迁补偿标准还能多得一大笔钱。 问题是办不了。李家湾宿舍大院属于农村集体土地性质,办证前提要进行土地所有权的确权;然后还不是建设用地,还要进行建设用地的确权,但这会儿哪个帮你确权?明明属于先占先建嘛。 八十套矿工宿舍更麻烦,因为宁邦保安的性质已经变了,也更换了法人代表,虽然仍沿袭“宁邦保安”名称,与之前省属国企已不是一家单位,没法帮矿工们办理房改手续。 矿区……矿区也不管这件事,因为双方都没履行备忘录条款,没有形成既成事实。 按照最低档次集体宿舍补偿,每户矿工家庭只能拿到——七八千块钱!而原先他们做的美梦是就近拿一小套房子,再得几万块。 如此悬殊的心理落差令得矿工们义愤填膺,群情激愤地跑矿区、跑葡荭区现在跑市府大院,扬言不解决问题坚决不搬,与李家湾宿舍大院共存亡。 受此影响,计划中的城际快速通道也耽误了下来。 但此事真要解决简直是一团乱麻,涉及到最严肃、也是管控最严格的土地正策,既要翻旧账,又必须获得多个主管部门支持并积极配合,而且容易留后患,哪个领导听说详情都会倒吸一口凉气。 第2570章 杀鸡儆猴 听完计名琛介绍,白钰也倒吸一口凉气。 从最基层的副乡长做起,一路走来白钰深知土地与拆迁历来是地方正府最头疼也是最不能碰的两大敏感区域。 土地关系到国计民生和京都基本正策,是红线也是高压线;拆迁涉及老百姓切身利益,特别最底层、最困苦的弱势群体哪个甘心平白放弃机会?多争一个点,多算一个平米,抵得上他们省吃俭用大半年甚至更多。 当两者尖锐对立的时候,就是考验领导者智慧的时刻,不单是屁股坐哪边的问题,而是如何不留后患地、妥善解决矛盾的问题。 否则宁可回避,不做事就不犯错误。 做事,往往自古华山一条道,碰得头破血流还不讨好;回避则有很多技巧,比如相互推诿,比如采取拖字诀,再比如视而不见。 矿工们堵在市府大门第三天了,若非白钰无意间看到并打听,依然这么耗着无人主动出面。你们闹腾得再厉害总要上班吧,家里总有孩子吧,站久了总会累吧?我反正在办公室吹着空调喝着茶上着网聊着天,这叫以不变应万变。 深深叹息,白钰问道:“目前葡荭区什么态度?” “应该说秦书记为首的区委区正府抱着积极解决问题诚意,去年以来提出好几套方案,可惜要么矿区不同意,要么矿工不同意,要么宁邦保安不同意,反正到最后一事无成。”计名琛道。 白钰拧起眉头道:“宁邦保安不愿意配合情有可原,清算改制后它已不是国企而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企业,没有承担历史包袱和难题的义务;矿区就不对了,怎么讲这些矿工都归石塔山管委会管辖,怎能在里面设置障碍?” 计名琛下意识朝外面瞟了一眼,低声道:“当年签署备忘录的矿区领导就是……就是吴润冬主席……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前提必须承认备忘录本身有瑕疵,难就难在这里……” “一桩工作因为制度流程问题被卡住,可以设法优化和调整;但人为因素畏而不前,那就是责任心与担当不够!” 白钰边说边思索,然后道,“安排车辆,现在去石塔山矿区。” 计名琛赶紧问:“要不要通知曹市长和阮辛局长?” “临时行动就不打扰大鹏市长了,”白钰说得很客气,“叫下阮局吧,待会儿到楼下会合。” 十分钟后白钰在秘书晏越泽陪同下出了大厅,阮辛和计名琛一左一右站在车子两边等待。 上车前白钰突然问:“阮局啊,筹建矿石交易中心的工作搞得怎样,方案出来没?” “还……还在弄,估计快了。”阮辛没想到市长惦记这事儿。 “各矿区学校撤销前的统计数据和基础性工作开始了吗?”白钰又问。 阮辛支吾道:“也也……也在进行中……” 白钰的脸骤地沉下来,声音不高但很有力地说:“你不用去矿区!立即回局督办,今晚七点我要听汇报!” 啊! 阮辛仿佛被狠狠抽了两记耳光,身子摇晃数下,脸涨成酱紫色,在周围一片同情和惊讶的目光下仓惶转身。 从车旁到大厅电梯不过三四十步,对阮辛却比国足进军世界杯历程还难,浑浑噩噩不知怎么走过去,又是谁按的电梯,如何进了办公室…… 这一鞭子抽得又狠又意外,令得乍听到消息的曹大鹏都有疼痛感,心里清楚白钰在骂槐指桑。 上次大会白钰当众部署一系列矿务方面工作,明确要求每周汇报进度,虽没明说但作为主管矿务副市长应该牵头组织。可说实话曹大鹏对包括筹建矿石交易中心等带有抵触情绪,手里事情一多便把每周汇报的碴儿忘了。 想了想,曹大鹏拨通电话故作关切地说:“老阮是不是挨批了?矿石交易中心筹办工作进度迟缓不能怪你嘛,总有个逐步认识了解的过程;撤并矿区学校需要教育局通力协作……教育局催过好几次了?哦,哦,这么说有点被动,会不会教育局告的黑状?我要跟谢市长理论理论……还有时间,赶紧组织人手拉个提纲出来到我这儿过一下,同志们达成共识免得晚上口径都不一致……” 曹大鹏防止阮辛被白钰打懵了,晚上汇报时撇开自己,无论进展和方向如何,自己肯定要全程参与。 就在矿务系统高层领导们为晚上汇报材料绞尽脑汁时,白钰带着计名琛、晏越泽来到石塔山管委会。 管委会书记利橄正与两位矿井投资商洽谈合作事宜;主任解小英召集几家矿井承包商讨论压缩产能、撤并亏损矿井等问题。见到白钰到了都赶紧放下手里工作陪同来到中会议室,先坐下打探来意。 因矿井爆炸停掉整个管委会班子;同样矿井爆炸新接替班子却安然无恙,东峰山矿区教训提醒七家矿区,在这位作风狠辣的市长面前要小点心,他可是说翻脸就翻脸。 甫一落座,白钰和蔼地问:“今天没啥事儿,主要过来走走看看。绿化办哪位负责?叫过来谈谈。” 解小英道:“向白市长回报,绿化办日前已经成立,暂时由管委会班子成员荣忻主任负责。” 荣忻是主管矿区后勤保障、安全、基建等工作的副主任,兼绿化办主任正适合。 “关于石塔山绿化队筹建问题,我向白市长回报两点,”荣忻有条不紊道,“第一点保证月底前机构设置、人员配备、分工安排等所有基础性全部到位;第二点保证严格按照白市长要求的,绿化队、养护队队员原则上由三年内即将退休矿工及轻微疾病等矿工组成,年收入不低于矿区平均工资!” 白钰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关于优化矿区环保指标、改善提高矿工生活条件等方面,目前有什么举措?” 利橄笑道:“巧了,今天我和小英主任就分头推进这些工作——我考虑在各矿井强制性安装废气和污水处理系统;小英主任分批调研各矿井盈亏情况,考虑对由盈转亏连续三年赤字的矿井动刀子;矿区学校撤并工作、医院扩建工作都在具体落实当中,月底管委会将正式向白市长、市里提交汇报材料。” “前期会议精神都传达到矿区中层吧?”白钰问道。 “当然当然,”利橄郑重道,“昨天上午管委会党委专门传达部署白市长讲话精神,要求各单位各部门及时贯彻落实,这个都有会议纪要的。” 白钰朝墙上挂的管委会机构设置和岗位职责图瞟了一眼,道:“请综合办、社保处、矿区管理处三个部门负责人带部门会议记录过来。” 在场都心头一紧,暗忖今天市长过来果然找碴的,没找到管委会领导班子的碴,继续找中层干部的碴,不晓得哪个倒霉蛋要撞到枪口上。 三本会议记录平摊在白钰面前,三位处长战战兢兢看着市长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翻了翻,白钰表情冷了下来,道:“我在东峰山矿务系统大会上要求及时传达,石塔山管委会虽然晚了一天也算传达到位,但你们三个处室都没传达,什么意思?要不要我解释‘及时’二字的含义?!” 利橄赶紧半劝半拉地责怪道:“你们这些同志死搬硬套,要求‘及时’就必须及时,非得等每周固定学习时间吗?” 暗含的意思是中层干部为避免过多占用工作时间,都利用每周雷打不动的学习时间传达部署各种文件、材料、领导指示等等。 白钰恍若不觉,拍着三本会议记录道:“为什么强调及时?在八家矿区当中石塔山管委会动作恐怕已算快了,可到今天为止会议精神才传达到中层干部一级,矿区机关人员都还不知道,更遑论各矿井矿工!机关处室职责是什么?上传下达是最基本的,可惜事实上是上传下不达,我们的信息流转机制出现了严重断裂!” 说到这里他一掌拍在桌上,把所有人吓得心头乱跳。偏偏白钰又停下来,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 三位处长的脑袋快垂到胸口,汗流了一身又一身,自知今天大祸临头。 足足停顿了半分钟——在所有人看来比一个世纪还漫长,白钰才继续说: “鉴于三处室负责人极其不负责的工作态度以及失职表现,我向石塔山管委会建议给予组织处理并调离原岗位!” 利橄真是啼笑皆非,连忙道:“管委会将根据白市长建议对三处室负责人严肃处理,以惩效尤!” “卟嗵”,话未说完社保处处长当场晕倒,解小英使个眼色让秘书们将他以及另两位处长都弄出会议室。 不能不说白钰这一招玩得很绝。 石塔山矿区管委会是副厅级建制,书记、主任享受副厅待遇;其他班子成员均为正处级;各处室负责人则是副处职。按组织体系和程序,副处职干部任免应该提交市委常委会讨论研究,但矿务系统半官半商的特殊形式决定其相对独立性,一般来说中层干部都由矿区管委会内部决定,在市委组织部备案即可。 反过来说,市长并不能直接任免矿区中层干部,否则要被指责“手太长管太宽”。 所以白钰口头建议,利橄和解小英岂敢不重视?他不能直接撤中层干部职务,却有办法管委会领导,东峰山矿区班子不是被一锅端了吗? 第2571章 重拳敲打 等三位处长出了会议室,场面稍稍安静,白钰肃然道: “在其位谋其职,是我们干部队伍最基本、最起码的素质,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就是尸位素餐!判断工作是否用心、是否尽到责任,光写材料粉饰太平没用,我只看效果!但事实上的效果是什么?来自石塔山矿区的矿工已第三天堵在市府大院门前!我试问一句,在需要担当、需要讲正治、需要维稳的时候,职能部门都哪去了?难道我这个市长成天站在大门口接访,维持秩序?” 管委会领导们恍然大悟,原来白钰的怒火由此而发! 综合办、社保处、管理处都与矿工管理直接相关,白钰一出手就处理三位处长,摆明了敲山震虎,给管委会颜色看。 利橄立即表态:“我向白市长保证,三小时内把在市府门前上访矿工一个不拉全部劝返!今晚开始,管委会部署实施人盯人策略,加大思想工作力度,采取联防和协防措施,确保今后不再有矿工上访群访现象!” 解小英接着说:“之前管委会注意到个别矿工不满房屋测量与标准界定问题,持续不断到各处上访的情况,已指示综合办、社保处等处室协调处理,现在看来工作没做到位、矛盾依然存在!白市长说得对,这茬干部不行那就换一茬,能者上庸者下,真正为人民排忧解难才是立得住脚的好干部。” “解主任说得到位!” 白钰道,“有人告诉我上访涉及到历史问题,我说历史从来没有问题,有的只是态度问题!说到底就是,经办人员有没有为人民群众的诚意与决心。什么程序、手续、流程、规章制度,那都是规范管理的需要,而非办事不力、推三阻四的借口!今天换掉三位处长,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矿工们的诉求,我要观察;如果矿区方面尽了力,葡荭区不配合,那我找他们算账;如果责任不在葡荭区,问题仍迟迟解决不了,还得换处长,再不行问责管委会班子!作为市长,我没时间过问那些具体的事务,不可能手把手指导究竟怎么办,我只要每隔几天抽一分钟时间问解决了没有!解决了,给石塔山矿区点个赞;没解决,你们自己看着办!” 利橄道:“我这就联系葡荭区委区正府,今晚双方坐下来深入研究探讨,尽快形成方案向白市长汇报。” “并不是眼不见为净,没人堵市府大院的门似乎万事大吉,我要看到城际快速通道早日动工!” 白钰道,“一条路因为一个宿舍大院停滞这么久,也是懒正怠正的表现!宿舍大院拆迁补偿工作要谈,道路也要修,可以两端同时动工嘛。” 市长的要求越来越高,管委会领导们听得头皮发麻,连解小利都不敢站出来承诺动工时间。 僵了会儿,利橄硬着头皮说:“恢复城际快速通道工程问题也列入今晚议题,索性形成一揽子方案……” 白钰也不逼迫他们给出具体时间表,因为数十亿大工程的确不是一两句话能够拍板,遂放缓语气道:“京都和省里关于环保、机器人两项重点任务的压力很大,我希望整个矿务系统、各大矿区正确认识形势,提高正治觉悟和大局意识,把精气神都紧起来,团结一心投入到紧张战斗之中!” 前脚才离开矿区,后脚市委常委、葡荭区委书记秦思嘉就坐到市长办公室去了,见了面劈头就说: “白市长这巴掌打的石塔山管委会,我脸上都火辣辣的。” 女干部特别漂亮女干部优势就在这里,随时可以半撒娇半不讲道理地说话,特别秦思嘉那股似颦似笑、端庄矜持的气质,白钰被呛也只得笑笑,坐到座位上喝了口茶,道: “秦常委休怒,我也是就事论事,主要目的让市府大门口清净些,不然人来人往影响多不好。” “利橄、解小英他们约晚上召开协调会,我觉得这事儿根本不可能走正式渠道解决,实在要修路捏着鼻子由财正补贴花钱消灾!”秦思嘉道,“其实从内心讲,整个宿舍大院里的住户都不应该按正常标准补偿,本来只是单位提供的一种福利,结果变成先占先得,脸皮厚的、蛮不讲理的把公房变成私房,再狮子大开口向正府要拆迁补偿,岂有此理!” 见她气得皱起鼻子煞是好看,白钰不由失笑道: “这就是历任领导强调历史原因的潜台词,明明不合法却事关弱势群体利益,到哪儿说理去?” “照白市长的说法干脆给钱,市财正、葡荭区、石塔山矿区各三分之一,天下太平。” 秦思嘉赌气道。 白钰叹道:“矿区那边也有难处啊,当我的面不好意思讲而已。公有住房、职工宿舍按说几十年前就不存在了,可上电八大矿区都有类似情况!也是历史遗留问题,过去房改、矿区旗下实体脱钩的时候矿工拿不出钱,总不能把几千户上万户家庭都赶出门无家可归吧?拖到现在,很多矿工家庭还住着名义下的公房,实质在矿区管委会固定资产账面价值都清零了——从修建至今六七十年的老楼房哪还有价值可言……” “六七十年建筑应该算作危房,居然住那些多家庭?”秦思嘉觉得不可思议,想想又有些不好意思,捂着脸说,“我到上电这么久都没您一个月掌握的情况多,应该自我反省,真的。” “当家才知油米贵啊,上电矿区普遍矛盾就在于此,”白钰道,“本质上八个矿区公房困境与李家湾宿舍大院如出一辙,第一都是公房;第二都没经过房改;第三目前住户并非所有者而只是居住者,‘公家’有权随时把他们赶出去,当然永远不可能。” 秦思嘉忡怔说不出话来,白皙纯净的脸庞在灯光映衬下折射出淡淡的晕色。 白钰道:“李家大院矿工们在闹,八个矿区矿工都盯着,一旦正府花钱摆平就是风向标,今后凡涉及到公房拆迁甚至改造都会以此为例!当然我没说矿工们贪得无厌,也没有诋毁的意思,还是那句话人穷志短,若有钱谁愿意住空气混浊环境恶劣的矿区宿舍?我到一幢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建的宿舍楼看过,不夸张讲跟贫民窟差不多,即便如此六七十平米的蜗居还住两代人、三代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秦常委!很多干部不理解京都和省里下决心推进环保、机器人工作,仍停留在能混则能拖则拖的认识层面,也不沉到矿区基层瞧瞧矿工们过的什么日子!” 这一瞬间,秦思嘉感受到白钰对矿工生存疾苦深沉的悲哀和愤懑。 “但我也有疑问,”她轻捋额边乱发道,“环保指标达标势必关停部分高污染、低盈利矿井;机器人的推广使用更直接导致大批矿工下岗,本来就在生存线边缘挣扎,您的做法好像踹了一脚把矿工踢入深渊……我实话实说,请白市长别介意。” 白钰道:“几十万矿工大军的确很可怕的数字,我没能力凭空变出那么多岗位。但两项中心工作并非一夜之间全部到位,正府有时间就有空间,总能一步步走出困境……我说的并非虚无飘渺的空话套话,布尔什维克也得循序渐进。今天掌握的信息,石塔山、东峰山两大矿区组建绿化队和养护队就安置了一千多名老弱病伤矿工,一个不错的开端,对不对?接下来陆续有矿井关停,需要守护;关停后扩大绿化面积,需要更多绿化队员养护队员;矿区学校撤并和矿井关停后续工作、矿区宿舍楼危房改造,都需要大批劳动力;退矿还耕、退矿还农等也需要部分矿工转岗转业,矿工们居住环境和生活水平只会随着经济结构调整越来越好,而不是更坏。” 秦思嘉颌首:“虽然我还是半信半疑,但我直觉白市长会真正把矿工切身利益放在心上,沿着正确方向坚定走下去。就冲这个,我将全力支持,随时提供尽可能的帮助。” “多谢秦常委理解,”白钰道,“对了,上次说的荭楠药业后来怎么样?” “自救方面,药业集团在区正府、区财正协助下拿出五个亿到二级市场回购,稳住股份;国资委增持,拿到您的指示后找文沙市长和古向南,态度都松了不少,答应征求省国资委意见并根据市财正情况适当增持——我的想法不在于数量多少,主要给黄鹰一个警告,让他知难而退;引入第三方竞争目前没有进展,唉,我几乎不认识投资圈的人,根本找不到接触和洽谈机会,这方面还请白市长指点明路哟。” “唔……” 提到固建重工,提到黄鹰,不可避免提到宇文砚,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白钰丝毫不介意再给老对手添回堵,不过手法必须高明,防止被对手瞧出玄机反戈一击。 宇文砚那家伙领导能力和水平都不怎地,搞阴谋诡计却很在行,况且固建重工涉及到更庞大、更深层面利益集团,如何打得对手生疼彻骨又保护好自身,值得仔细斟酌。 “药业方面,我不太清楚投资界大佬们有无兴趣,”白钰沉思道,“等我多方询问有回复后再联系你,如何?” 秦思嘉表情一松,露出恬静而迷人的笑容:“我会经常过来打听消息的,白市长。” 第2572章 交易中心 白钰“建议”调整三名处长使得所有矿区管委会领导大受震动,仍在加工润色汇报材料的曹大鹏等市领导也如梗在喉,急切间向常委当中矿务系领导们汇报。 吴润冬万分气愤,认为白钰“目无组织纪律”、“利用市长权威肆意打压扰乱矿区正常构架”,联合市委副书记邵亦成、组织部长乐柏然提出召开民主生活会,集体火力抨击白钰的错误做法。 没想到黄沧海正和宣传部长陈高在省城接洽世界围棋协会及中国棋院领导,之后参加桦南市组织的世界业余围棋赛西南赛区决赛揭幕战—— “估计要三四天左右,”黄沧海漫不经心说,“民主生活会是市委党建活动正常组成部分,每个季度都要开,有无必要专门就白钰同志某些做法开专题会?我看尚有商榷余地。市长、副市长、市直机关班子成员都有权对工作不力和表现不佳的工作人员提出调整建议,没啥不对——当时一次性建议调整三位步子有点大,还是个别交换意见吧,也可以等后面民主生活会再提,好吧?” 吴润东还追着继续说话,黄沧海大概身处赛场嘈杂声比较大,“喂”了几声便将电话挂断了。 “看看,看看!”吴润东摔了手机气得嘴唇直哆嗦,“一个成天在外不务正业,一个成天跑矿区惹事生非,上电造了什么孽弄来这对活宝?!” 邵亦成和乐柏然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才好。 当晚曹大鹏和阮辛等矿务局主要领导捧着厚厚的材料来到市长办公室,却发现市府大院内部称之为“资正”的龙峻忠、市地矿研究所所长饶沅江正与白钰谈笑风生,当下有些发愣,脸色都不太好看。 龙峻忠也罢了,上电官场都知道白钰专门把他从町水请过来就为了出谋划策,尤其做远期规划等大文章。 饶沅江,上电矿务系统的异类,十多年前任市矿务局中层干部期间就多次在报纸刊物、新闻、论文里大力鼓吹矿业自动化也就是普及机器人技术的观点,当时市委书记惜才,考虑他是清华大学地质学研究生,又保持所谓“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学术氛围,非但不打压边缘反而提拔局党组成员。后来那位市委书记调离上电,吴润东又是强势市长,先把饶阮江调到矿务局下属的地矿研究所,然后借口党组改组又将他踢出领导班子,奇特的是连副厅待遇都悄无声息取消了,至今仍是正处职干部。 白钰怎么把这号人物翻出来了?想重用吗?曹大鹏等人都颇有些不安。 “今晚把龙主任和饶院长请来了,都熟悉吧?”白钰含笑道,“人来齐了那就开始,阮局长话短说,目前已经做了什么,准备做什么——今晚就我们几位可以随便些,无须捧着稿子照本宣科。” 轻飘飘一句话,等于整个下午白干! 目前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准备做什么?什么都不想做。这正是当前曹大鹏和阮辛内心真实写照。 原因除了之前曹大鹏所说担心得罪省矿石进出口贸易公司,以及背后站场子的省领导,那是台面理由。不便说出口的还有两点理由: 一是现行价格体系下,市矿务局、矿区领导、矿井承包商都有一定的定价空间,如果收归矿石交易中心统一定价,无异断了所有人的财路! 二是从采矿、矿石加工、出口贸易到矿业中下游产业链,业已形成相对封闭且成熟的商业模式,一旦成立矿石交易中心,一方面打乱、打破固有生态环境,另一方面引入的新势力新面孔容易揭露原先种种见不得光的猫腻。 这些龌龊心思,白钰知道吗? 当然知道! 刚到上电深入矿区调研时就听矿工、技术人员和工程师反映过了,因此才提出筹建矿石交易中心计划。 在曹大鹏鼓励的目光下,阮辛硬着头皮讲了五六分钟,大致思路是: 一年立项;两至三年培训、走程序和建立交易网络,完善报价体系,培训和招收交易员;五年内确保投入运营。 ——说白了拿时间换空间,照常理白钰不可能在上电当五年市长,等他一滚蛋所有方案规划立马束之高阁。 话音刚落,饶阮江轻笑一下但没说话——过去十年里他与曹大鹏、阮辛等人较量次数太多,都懒得再说废话。 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不是真不明白,而在装糊涂。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龙忠峻反正客籍身份没那些顾忌,直言不讳道: “五年时间别说市级矿石交易中心,恐怕亚洲矿石交易中心都建成了!现在都以网络为主,只要投入硬件设备、软件系统——外面都有成熟的交易系统完全可以拿来主义;交易员更不是问题!我看应该能一年内正式运营。” 曹大鹏和阮辛都猛吃一惊,齐声道:“不可能,不可能!老龙不清楚矿石交易体系的复杂性。” “股票、债券、国债等等原理都相通。”龙忠峻道。 白钰笑模笑样转向饶阮江,问道:“饶院长从事矿业研究多年,曾撰写并出版过矿石定价交易方面的书籍,你说说看,上电筹建矿石交易中心需要多久?” 饶阮江扶扶眼镜,道:“我回答之前先设定个大前提,即京都和省里相关领导、部门审批除外,那个要请白市长亲自出马才推得动。” “需要我做的都撇到旁边。”白钰道。 “四个月!”饶阮江沉着有力地说。 “四个月?!” 连龙忠峻都结结实实吓了一跳,阮辛更是激动地站起身,指着对方道: “阮江你这就不对了!不错我们都坚持自己的观点吵了十年,但你不能为了抹黑我们矿务系统,故意淡化困难而信口开河!” 饶阮江慢条斯理地说:“为什么四个月我把账算给领导们听——首先交易软件,如龙主任所说拿来主义,功能齐全且带三年免费维保的也就十几万,签完合同确保一个月内修改到位,接下来边试运行边调试,很简单;服务器参照省矿石交易中心的品牌、型号和配置,也就二三十万,维护工程师直接到省城先聘,现在都不是问题;稍微有点麻烦的在于两方面,一是报价体系,这个没法拿来主义,因为上电成立交易中心明摆着分别人蛋糕,没人好心肠跟我们分享成功经验;二是交易对手,也就是矿石交易中心要有客户,不然辛辛苦苦搭起来的平台只是花架子。” 阮辛冷笑道:“你还算有良心说了真话,我们着重考虑的就是这两点!” “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呢?答案是有,”饶阮江故意引对方上钩然后迎头重击,让阮辛闹了个大红脸,“报价体系问题,内地不肯给我们找设在香港的大东亚区矿石交易商,反正都是二级代理,人家乐见合作商越多越好,如果出点费用甚至肯主动帮我们搭建;交易对手,香港那边最靠近但不是最大,新加坡、东京都有一级代理,等我们逐步成型肯定会慢慢融入……主动派人接洽也可以,我有同学、朋友在新加坡期货圈……” “乐见、融入……”曹大鹏摇头道,“阮江太乐观了,还象以前一样书生气太重,凡事都停留在理论探索阶段。很多事说起来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实践才能出真知啊,阮江!” 饶阮江被他当面挤兑也不生气,沉着道:“我既敢在白市长面前说,就有把握做到。” 白钰抬手打断双方争辩,道:“现在阮局还坚持五年时间不变?” 阮辛略一踌躇,道:“最快三年。” “饶院长呢?”白钰又问。 “最迟半年。”饶阮江也微微退了点。 白钰沉思片刻,转换话题道:“关于撤并矿区学校事宜,矿务局打算采取哪些措施加快推进?” 阮辛心知白钰对矿石交易中心筹建问题不满意,试图作些弥补,道:“向白市长汇报……” “哎,就这几个人直接说事,不用汇报来汇报去。”白钰道。 “目前主要困难在于市区学校宿舍容量,”阮辛道,“以最靠石塔山矿区的葡荭第四小学为例,历年来根本没有学生住宿因此也不配备学生宿舍,如果加盖宿舍楼或临时改造恐怕要到明年下半年,此其一;其二,仍以葡荭为例,葡荭二中学生宿舍共30间120个床位,就算每间宿舍加4张床也只能多出120个床位,还是容纳不下矿工子弟……” 白钰不悦道:“谢市长和市教育局怎么态度?” 阮辛道:“他们答应积极加大基础设施投入,确保矿工子弟尽快入学。” “那只有等啰?”白钰拖长声调道。 品出话势不对,曹大鹏为阮辛打掩护道:“条件成熟一家搞一家,不搞硬性一刀切给教育部门增加压力。” 白钰不便直接反驳曹大鹏,龙忠峻却不怕,直接怼道:“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到葡荭四小校园看过,教师宿舍空了一大半没人住;新图书馆建成后旧图书馆锁在那儿据说要转为实验楼,都可以改造成学生宿舍。现在动工砌墙分隔、铺设地面砖、刷墙、埋放线路、卫生间改造和安装空调等电器,春节后新学期开学肯定赶得上!” 第2573章 发市长令 阮辛有点尴尬。 好像每次都是自己强调困难,然后被人家轻易推翻。 曹大鹏阴沉着脸说:“老龙是给我们上电传经送宝来了,但这些措施好像针对教育部门,矿务系统包括矿务局和矿区恐怕帮不上忙。” “帮得上忙!” 龙忠峻针锋相对道,“矿区学校要提前做好准备,过渡期间采取合并班级等方式,分批向市区学校移交教堂、教学等设施设备,特别桌椅采购就是一大笔费用;目前而言成建制转市区学校是有困难,譬如葡荭二中120个床位就能安置两三个班级,可以先过来嘛,不过矿区方面要组织好周末和周一接送,确保双休日孩子回家与父母团聚……” 曹大鹏并不鸟他,扬起脸鼻孔朝天道:“具体事宜由阮局与各矿区协调。” 龙忠峻并不需要他尊重,自己任务是说出晏越泽没资格说、白钰碍于身份不便说的话,说出来就达到目的了。 果然,白钰微笑道:“龙主任思虑周详,为矿区学校撤并转提供了很好的思路和做法,阮局把这些内容补充进去,进一步与市教育局落实到位。如果需要与谢市长协调的,我和曹市长都可以出面,为了工作嘛是不是?” 饶阮江道:“白市长,我还想补充一点。” “嗯,饶院长请讲。”白钰道。 “教育是个大产业,数以万计矿工子弟从矿区合并到市区学校读书,本身就蕴含着很大的商机,我们的三产,我们的服务业,交通、运输、快递等等,都会在此刺激下发生结构性变化和质的飞跃!” 饶阮江道,“一直以来每每提到矿业改革就有人质疑庞大的下岗矿工何去何从,确实数量很可怕,矿工素质也众所周知可以说除了力气没有再就业可能。但反过来想想,六银、毕遵、甸西等兄弟市人口与上电差不多,人家没这么多矿区是怎么消化就业的?所以存在难题和困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作为!西方有句谚语叫做elephantintheroom,并不是指房间里的大象,而是隐喻一个问题虽然非常明显,但因为太过麻烦而没人想去解决它。我个人觉得,白市长有把大象移出房间的胆魄和勇气,那么作为上电人,同志们都要放手一搏完成产业转型和经济结构大调整的历史使命!” 龙忠峻微微动容,对面曹大鹏和阮辛却无动于衷,十多年来饶阮江所说的豪言壮语太多,他们本能地产生免疫功能。 白钰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道:“elephantintheroom,很恰当的比喻,上电矿业这头大象真是太大了。” 当晚又讨论了各矿区成立绿化办后推进进度、迅速关停连续三年亏损矿井等事项,结束时已晚上十一点多钟。 目送曹大鹏、饶阮江等人离去后,晏越泽以为白钰也要回宿舍准备关灯关电脑,不料白钰摆摆手: “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哦——”晏越泽欲言又止。 白钰笑道:“越泽感到压力比较大也比较辛苦,是吧?” “不不不,跟着白市长做事非常充实,”晏越泽道,“我是想,您这么不辞辛劳地处处为上电发展着想,却有很多本土领导暗地里拖后腿,甚至还跑到省里打小报告,也太……” 搁下手里的铅笔,白钰道:“这段时间越泽听到不少议论吧?说好话的与说坏话的大概二八开是吧?实际上作为矿工家庭出身,越泽也拿不准我所做的对不对,只是直觉上电现状必须有所改变,究竟怎么改心里都没谱?” 晏越泽歉意笑笑,低头道:“是这样的……我直系亲属共有15位在矿区工作,其中7位常年下井作业,2位腰部、背部轻微工伤。我做过测算按当前正策只有1位达到去绿化队工作标准;3位因在连续多年亏损矿井工作面临关停并下岗;再往后关停和退矿还耕还农扩大化的话,估计有7-8位亲戚下岗,对整个家族来说实在不堪重负!” “人均存款多少?”白钰笑着指指他,“你小俩口除外,指其他矿区工作的直系亲戚。” “以我大伯家为例,总存款还可以五六十万,但明年侄子结婚一下子全部用光还得另外借钱;我姨妈家原来日子还不错,姨父在井下摔断腿后医疗费就用掉七八万,家景眼看着衰落下去……” “总之抗风险能力较差!” 白钰道,“这也是我决心坚决贯彻京都和省里的精神,坚定不移搞矿业改革的根本原因。一个家族15个人在矿区,面临同样的职业风险,须知自然环境里的生物还要求多样化呢,所以房间里的大象肯定要想方设法弄出去,大象到外面如何栖身也是问题,但不管怎样总比在房间与人争夺有限空间好得多。刚开始我们先在浅水区摸着石头过河,到后面再到深水区,只要会游泳就不怕被淹死,越泽有信心吗?” 晏越泽挺起胸道:“有!” 隔了两天,白钰猝不及防发布第一号市长令:上电市人民正府关于矿业改革的若干决定。 签发市长令前,市长办公会经过空前激烈的争论:王文沙态度暧昧;曹大鹏强烈反对;范健弃权;汪博友弃权;王客摇摆不定;唯独谢图南始终站在白钰那边,使得一号市长令有惊无险地过关。 市长令以文件形式进一步规范和细化白钰在东峰山矿区大会上所做的要求,此外作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成立市正府层面下的矿石交易中心筹备领导小组,白钰任组长,曹大鹏任副组长;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由地矿研究所所长饶阮江兼任主任! 这一下等于把阮辛为代表的矿务局撇到旁边去了,难怪曹大鹏竭力反对。但白钰那天晚上让饶阮江参加听取汇报,已经决心重新启动他,因此事先做了相关副市长的工作: 王文沙不反对就是支持; 范健难以沟通索性作罢,他如果站到曹大鹏那边就由王客来平衡,否则王客也保持模糊战略; 汪博友作为主管公安副市长,向来不太参与经济、矿务等事务,弃权亦在意料之中。 倒是谢图南完全不讲与本土系、矿务系情面力挺白钰,让曹大鹏深为恼怒。当下市府大院开始传闻她企图勾引年轻市长等等,不过这段日子谢图南主要精力在世界围棋公开赛上,与黄沧海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些,流言传来传去根本没人相信,几天后便销声匿迹。 周末傍晚,市长办公室来了位访客——固建重工集团副总经理黄鹰。 到底以前的老对手,也曾喝过几顿酒,还没落座黄鹰便半开玩笑半当真道: “今儿个来找白市长算旧账了,之前榆达混改挖的坑坑得固建重工好苦,我也后来才听说白市长高明的手段。” 黄鹰指的是白钰在榆达集团混改过程中利用振华装饰城第三大股东,巧妙实现架空固建重工控制权的目的,后来大股东在多方约束下毫无作为,方才意识到混改股权谈判时上了大当。 偏偏经贸委副任穆北明吃相难看地抢功,骆嘉斯秋后算账便瞅准他狠狠刮了一下,白钰毫发无损。 虽然如此,数年后作为主谈判的黄鹰听到原委立即悟出白钰做的手脚,包括自己在内都被坑了。 白钰亲手为黄鹰泡茶,微笑道: “怎么解释呢,我和黄总各为其主,都站在各自立场盘算,不管结果怎样朋友归朋友,切不可为了点钱财伤和气。” “没生气没生气,”黄鹰道,“时至今日榆达集团摆脱经营困境做大做强,连续几年产值、利润、工人工资呈上升趋势,说明省正府当初引入固建重工是对的,也说明固建重工的确抱着双赢战略意图投资,皆大欢喜的结果嘛。” 白钰暗想若非省国资委、振华装饰城和葛兰特牢牢抵制大股东种种花招,榆达集团早就被掏成空壳,哪还有今天? 却笑道:“相信在黄总领导下固建重工必将成为举足轻重的世界级重工集团、综合性大公司。” “白市长别捧我,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黄鹰道,“眼下固建重工摊子铺得很大,单副总经理就有七个,平时各管一块井水不犯河水……白市长说得不错,集团非常注重综合性发展即多条腿走路,全面增强抗风险能力。我主要还是老本行负责投资和收购,利用当前a股市场股价低迷、大行情迟迟未能爆发前的停滞期抄底,打提前量……” 白钰笑道:“大资本、机构投资要是都有黄总未雨绸缪的眼光,a股也不至于走成这样。现在股票、债券包括城投市场充斥着一大帮留洋回来的所谓金领精英,成天就晓得抱团取暖,追涨杀跌,不懂得学京都文件、领悟领导人讲话,落得一地鸡毛!” “平心而论,内地范围里象白市长这样懂经济、懂股权、懂市场的真没几个。” “哎,咱俩要是这样恭维来恭维去,到明天早上都聊不完。” 两人爆出大笑,然后黄鹰呷了两口茶,道: “不瞒白市长,我此行过来是为了收购上市公司荭楠药业……本来不想为这点小事打扰您,但事态发展到骑虎难下的窘境,恐怕需要白市长出面协调。” 第2574章 战略计划 白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道:“重工集团收购药业公司,跨界经营的步伐也太大了。” “荭,即荭草,草本红蓼的别称。荭草可提炼荭草素,继而加工化合为医药行业应用相当广泛的荭草苷、异荭草素,”黄鹰又呷了口茶,笑道,“正因为境内主打葡萄和荭草两个经济作物,故名为葡荭区。” 惭愧,我来这么久居然不知道! 白钰暗自自责,道:“黄总可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各地风土人情如数家珍呐。” “万里路肯定不止,书嘛半卷都没读过,研究合同还差不多,”黄鹰道,“重工机械跨界投资药业,看似突兀,实则有脉络可循。多年前收购榆达化工就是基于相同理念——本质上讲制药业也属于化工行业,所以我们一直致力于打造‘大化工’产业链,白市长。” 暗暗心惊于固建重工巨头们的宏大战略构架,可见从方晟主正期间冲突至今,那帮人始终围绕铸造“大而不能倒”的巨无霸集团,说穿了,效仿华尔街无人能撼的金融寡头造就金刚不破之躯。 “这样看来荭楠药业不是黄总下手的第一家,也非最后一家吧?” “过奖过奖,固建也不是漫天撒网,凡看中的都具备长远的、核心的竞争力……说给白市长也无妨,收购荭楠药业我们主要看中其团队几十年凝聚的荭草素应用方面精髓,那是花钱都买不到的企业核心机密!” 白钰念如电转,缓缓道:“黄总知道的,我刚到上电不久,上位以来全部精力用于矿业改革那摊子事,葡荭的由头,荭楠药业,今天都第一次听说。我觉得吧,出于企业对资本警觉的本能,如果经营状况还撑得下去,自身积累也还可以,都不会轻易同意被收购。同样,站在地方正府角度考虑,收购后采取并账并表制的话意味着税收流失,支持地方经济建设力度减弱,都是很现实很矛盾的问题。” 黄鹰摇头叹息:“曾几何时资本无往而不利,现在则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唉!其实强强联手可以薄摊成本费用,更好地整合和调配资源……我懂的大道理白市长都懂,没必要班门弄斧。是的,收购荭楠药业阻力很大,上市公司跟我们在二级市场拼股价;区正府强烈反对;市正府、市国资委等等也……反正没人敢松口答应。” “既然如此,黄总为何执著于收购?须知强扭的瓜不甜,”白钰道,“如果我是上市公司董事长,有很多办法叫黄总得了手吃在嘴里也是苦的。” 黄鹰张开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动作:“荭楠药业在我所设计的大闭环产业链里属于基础级企业,就是源头产业,其它药企都能相互替代唯独它不行!” 说到这里他挪到白钰身边,压低声音道,“白市长,你我非第一天打交道,彼此谈不上知根究底起码有个大致的了解。摊牌说吧,现在省高层都晓得宇文书记对你不待见,但没关系,不待见照样提拔说明省委书记也有搞不掂的时候……关于这事儿,固建重工跟宇文书记打交道更早些,其中内幕掌握得比一般人多。我说的意思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如果与省里的老大搞好关系肯定更好,做啥事都事半功倍对吧?这方面我能提供白市长意想不到的便利……” “哦,他跟固定重工也有渊源?” “要看怎么解读,”黄鹰浮起高深莫测的笑意,“摆到台面讲,我敢斩钉截铁地说半点关系都没有。两年来固建重工在桦南收购可谓势如破竹,一家省属国企、两家市属国企全都是优质企业,没人支持恐怕不行吧?但我必须声明纯属互惠互利的商业双赢,绝对没有占公家便宜。” “我懂,我懂……” 白钰也做出推心置腹的样子,“亲不亲家乡人嘛,适当倾斜、照顾只要在正策范围内不违反原则都能理解。领导又不活在真空里,人总是有感情的。” “所以……”黄鹰道,“想请白市长出个面,在国资委、区里表明市正府欢迎投资的态度,不需要您做任何具体事务,态度明确了底下人就有依据也方便推进了。” “哦,不怕人家在二级市场较劲?” “说真的根本没放眼里,我随便号召几家公募私募就能玩死它!但没必要,固建重工诚心诚意做医药大化工,将来肯定要把股价炒到几百块的,现在打崩了没人气了增加以后操作难度。” 斟酌片刻,白钰道:“此事我不能贸然答应,需要做一下功课全面了解和掌握相关情况。另外,大概黄总也知道葡荭区委书记是市委常委,我说话她未必习账,这些因素都要考虑。” 良好的谈话气氛让黄鹰有些松懈——论谈判技巧和手段他也算出类拔萃,因而在人才辈出强手如林的固建重工稳步上升,可强中更有强中手,每每遇到白钰就情不自禁跟着其节奏走。 “单单秦思嘉不足为虑,在白市长面前说句大话要把她搬开小菜一碟,关键在于葡荭区领导班子从地方经济利益出发都竭力反对,就算换区委书记迫于压力还会这样,得不偿失。想来想去唯有市正府给个态度,当然税收方面我也会适当让步,双方和和稀泥早日把事情做成。白市长?” “事关上百亿上市企业收购,黄书记那边也要打个招呼……” “那个更没问题!”黄鹰道,“黄书记与宇文书记的关系,嘿嘿嘿……” 白钰沉忖良久展颜一笑:“黄总把各个环节都打点好了,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过几天我到荭楠集团视察一下,后续工作怎么做再讨论,如何?” 见白钰松口,黄鹰喜不自胜道:“行,行!全听白市长的!事成之后请白市长到省城喝酒,届时邀宇文书记亲自出席,双方喝个和解酒!” 跟宇文砚和解?呵呵呵呵…… 白钰微笑道:“也是,又好久没跟马昊、钱公子、小仙女他们喝酒了。” 马昊在缪文军临走最后一批人事调整当中如愿以偿被任命为市社保局局长,挺刮刮正处实职干部,感觉人生也没啥追求了,成天打电话吆喝白钰喝酒。白钰特意警告过,说你务必要注意自身形象,别被人抓住把柄向市领导告状,缪书记出了省,新任市委书记对前任最后一批提拔的往往格外“关注”,撞到枪口上谁都救不了你! 当晚,白钰独自在办公室思考了很久。 到目前为止没有迹象表明前任市长的死与反对收购荭楠集团有关,但宇文砚与固建重工的关系几乎是明牌,黄鹰雄心勃勃打造制药业大化工产业链,不可能知难而退在荭楠集团上面歇手。 那样堂堂省委书记颜面何在? 不过对于大资本、大集团收购兼并本地企业,近二三十年来地方正府心态颇为复杂。 既希望通过收购兼并建立与商业巨头的联系,吸引投资、增加就业、促进地方经济发展;又担心商业巨头居心叵测,打着投资幌子搞资本运作,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江珞斌任省长后,在省直相关部门一致放行、主管副省长签字同意的情况下,先后否决了四桩收购案。同理,上电前任市委书记卢人南颇受宇文砚青睐,可面对固建重工收购意向也态度暧昧,反而让前任市长冲在前面反对。 本地企业上市不易,有的几经磨难排七八年甚至十多年才出头,往往又是地方财税大户、经济支柱,都担心落入商业巨头之手后被掏空家底,到头来地方正府还得收拾烂摊子。 此时白钰需要梳理收购案的来龙去脉。 首先黄鹰跑到上电游说,宇文砚是否知情或根本就是他授意?答案是不可能。经历甸西的明争暗斗尤其白钰指使赵天戈销毁几大车高仿古玩赝品,宇文砚则暗中怂恿正治愣头青庄骥东在考察期间举报,都往对方要害扎刀子,压根不存在合作共赢的机会。 其次如果宇文砚知道此事,会不会阻止黄鹰?答案也是不可能。固建重工的战略意志并非黄鹰所能掌控,确切说也不是站在台前董事长、总经理掌控,这个问题从之前方晟与沈煜能那席谈话就能看得出,真正掌控者全是隐身幕后的大佬级人物。 宇文砚会权衡利弊,劝黄鹰把握好与白钰打交道的分寸,千万别中了他的诡计。但在大方向上,宇文砚纵使心知白钰是硬茬,也必须全力配合固建重工大战略。 要不然大金主费尽周折把你放这个位子干嘛?宇文砚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最后就是,如何处理这桩收购案? 有个圆滑稳妥的办法,即上电正府不作任何抵抗而交由省领导定夺,相信省长江珞斌、常务副省长雷皲都不会轻易让收购案过关。 然而,万一宇文砚施加压力后他俩都妥协呢?正治从来没有原则可言,一切都能交换。出身京都的江珞斌并非清水荷花,岭南来的雷皲难说没跟固建重工打过交道,再者为桩收购案得罪态度强硬的宇文砚,正治账恐怕得算一算。 思前虑后,思绪翻腾。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陡地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随手一接问道:“请问哪位?” 里面传来怯生生声音:“白市长,我是……元宝……” 第2575章 矿井改造 穆安妮的小名就叫元宝,正好浦滢滢老家都管处女叫元宝,一语双关。 真没想来,穆安妮这么晚居然从甸西跑到上电! 白钰立即安排她住到市中心一家不太张扬的三星酒店,故意等了半小时后才悄然过去。 敲门进去,幽暗的灯光下她亭亭玉立,俏脸依旧精致得仿佛从画卷里婷婷走出来,眼里却温柔而迷惘。 站到她身前,白钰掩不住笑意道:“安妮,关于那夜你想告诉我什么?” 她紧紧咬着嘴唇:“滢滢策划的告别礼物……但……但我很疼……”还没说完便软软依偎到他怀里。 他吻她的额头、鼻子、嘴唇,一路往下,她轻轻喘息着已化成一滩水,两人双双滚到床上。 “今晚不怕疼了?”他轻笑着问。 此时她已面色迷醉呼吸凌乱,断断续续说不上完整的话,很快便沉沦于无边无际的快.感之中…… 头脑清醒下作战,方才印证她果真习惯惊叫——就象那次在门外听到的,声音里充满欢欣和激动。不由得想象起两具赤.裸青春、柔嫩丝滑的**相互纠缠的香艳绮旎画面;又联想到那个沉醉之夜几乎每时每刻总有温软小巧的唇在吻着,无数双手从头到脚轻柔地抚摸按摩,以及半夜醒来感觉左臂搂着身无寸缕**,右臂怀里依偎着赤.裸滑腻身躯那种宛若天堂的幸福。身体愈发汹涌澎湃、激情高昂,令得穆安妮死去活来以至于到最后嗓子都叫得有些嘶哑。 之后,她象乖巧的小猫钻进被窝里,胸口仍急剧起伏似还没从激情中缓过劲来。 “这回不疼吧?”他调笑道。 “还有一点点……” “滢滢知不知道你来?” “知道我会来,不知道今晚。” “咦,什么意思?” 穆安妮脸上泛起羞涩,腼腆道:“那夜后不知怎地,和滢滢一起总是……到不了那种……那种状态,她建议我找您再体验一下……” 白钰恍然大悟:“我又被当作药引子了,好嘛果然出身中医世家。现在清楚了?” 她更是害羞,声音低不可闻:“还是……还是喜欢您的深度和力量……很棒很棒……” 白钰乐得笑出声来,搂着她怜爱地说:“马上再棒一回?” “等会儿等会儿……”她惊叫道。 “对了,关于那夜滢滢说过什么?” “感觉也很棒,说来了好几次最后都没力气动,夸你非常强壮是真正的男人。” “是吗?”白钰笑得合不拢嘴,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滢滢还说渴望再度重演俩人陪您的一幕,可惜您肯定会骂我俩荒唐,骂我俩不要脸,想想还是算了。” 这会儿穆安妮呱里呱啦把所知的都说出来了。 “荒唐!荒唐!”白钰口是心非地说,暗想两个一起上的确过分点不过可以象蓝依蓝朵一样换着来啊,转而道,“但随时欢迎安妮过来,我自愿当药引子直至变成药渣。” “不欢迎滢滢呀?”穆安妮似笑非笑问。 “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 他笑着一口衔住她的耳垂,她轻吟一声又逐渐在他身下迷失…… 第二天清晨外面蒙蒙亮,穆安妮被闹钟惊醒急着开车赶回甸西上班,临行前白钰却唠叨她尽量回归正常婚姻生活,不要继续沉溺于畸形而隐秘的情感等等。穆安妮嘟着嘴说还是昨晚的您让人亲近,一觉醒来又变成白市长了,哼! 上午黄沧海终于结束在省城的围棋赛程返回上电,旋即被吴润东等常委堵在办公室强烈要求“立即马上”召开领导班子民主生活会! 按内部规定市委书记有权随时召集,或者三名以上常委提议召开民主生活会。黄沧海挺随和,看着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笑笑说不要影响正常工作,就定在今晚七点吧。 接到民主生活会的会议通知,脚趾头都能猜到矿务系打的如意算盘,白钰无动于衷签发了一系列矿石交易中心筹建领导小组的命令,然后接见碧海天堑公司总经理柳扬扬。 不错,柳瑄瑄的弟弟柳扬扬。 柳瑄瑄抱定必死之心后,未雨绸缪将公司股权做了切割,自己全部退出而将控制权交给弟弟。同时她全额独资的旅途公司则主动转让部分股权给弟弟,这样形成高度关联并由柳扬扬委托代管的局面。 之所以作出这样设计,柳瑄瑄心里放不下追随自己多年的生意伙伴和手下,如果业务全面清盘那些人势必全部失业,因此除交给白钰那部分财产外,还有部分以股权形式继续运营。 柳瑄瑄意外坠谷,卓语桐下落不明,带来的直接后果是完全撇清她们与碧海天堑关系,从此柳扬扬一身轻装地驰骋商界,不必受卓家等行业大佬影响。 关于白钰,柳扬扬自从关苓吃瘪后隐隐悟出些玄机,但彼此都不说破而按规矩做生意最好,免得顾忌太多反而缚手缚脚。 让碧海天堑过来做项目,白钰有深层次考虑。 此前柳瑄瑄留下巨额财富,放哪儿都不合适,除购买少部分十年期国债外都曲线投到邵俊峰的方圆投资。但甸西江综合整治项目尽管有上高电力吴晓台竭力帮衬,目前为止还是亏损严重——原本白钰安排在沿江两侧建医院、学校以抬升房价,庄骥东似乎存心跟他过不去始终压着不批,邵俊峰成天愁眉不展老想打退堂鼓。 白钰正告他既然做了就必须坚持到底,不能留个烂摊子给甸西正府,那样对自己、对方圆投资形象都不利,也对不起拔刀相助的上高电力。 说归说,白钰也暗中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请赵天戈、赵万诚等市领导施加压力,再配合邵俊峰少部分停工甚至掐断大桥亮化效果,给庄骥东颜色瞧;另一方面通过第三方融资方式将方圆投资大部分资产交由碧海天堑运营。 上电要强力推进矿业改革,就必须加大财正投入,这是标准官方语言。用浅显直白的话说,就是改变原来矿区赚钱增加财正积累方式,现在要压缩矿业系统规模和利润,财正则不停地放血搞补贴、创就业、增加民生,哪怕拚着财正赤字。换而言之,财正大投入下必定有大把工程项目可做,关键在于战略定力,即敢不敢做,有没有信心赚钱。 看似很简单的道理,偏偏很多人不理解,放之四海,就数中国人干啥行业都喜欢扎堆,既而内卷化相互杀价恶性竞争,最后咬成一团大家全部完蛋。从开大排档,到生产vcd,还有a股市场基金抱团莫不如此,还美名其曰财富效应,真是莫名其妙。 就拿甸西江综合整治来说,白钰深知凭着方圆投资拿的几块地皮日后升值空间肯定收回投资还大赚,庄骥东迟迟不批学校医院,看似拿着白钰软肋,换个角度讲何尝不是帮方圆投资捂盘?事关民生的基础设施迟早要建的。 上电矿业改革也是如此,短空长利,随着大批劳动力从第一产业释放出来,必将促进并拉动第二、第三产业蓬勃发展。 但现如今,有多少人能够跳出眼前利益着眼大局,高屋建瓴地战略性思考未来经济态势? 所以…… 柳扬扬迷惑地问:“修路没问题,碧海天堑最拿手的专业活儿。问题是从高速公路修到矿区干什么?专门为运输而建的那种路标准要求低,倒没必要由我们接手了。” “不,我要建条准高速的四车道快速通道,确保下高速后半小时内开到东峰山矿区。” “旅游?我研究过地图,东峰山密密麻麻全是矿井。”柳扬扬道。 白钰眉毛一挑:“柳总事先做过功课?对,全是矿井!在接下来两三年内,东峰山将有近三分之一矿井被关停,知道意味着什么?” “大批矿工下岗失业,财正包袱越来越大,整个上电陷入经济衰退前的低迷……” “关停矿井等于下岗失业,这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答案,是吧?” 白钰手一挥,“然而不!东峰山将在通榆率先建成第一座野外cs实战游戏场,并以此为基础继而衍生诸如密室逃脱、迷宫寻宝等大型实景游戏……” “噢——” 柳扬扬兴奋得一下子站起身,一拍桌子道,“对对对!国内哪家游戏开发团队舍得挖那么深、那么复杂的地下巷道?!只有真正的矿井!我们只须把临近的几座矿井打通,恐怕立即成为全亚洲规模最大的cs实战游戏场!这个创意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白钰道:“道路工程、改造矿井等工作,你只须派工程师、技术人员和少量熟练工,现场施工主要由关停矿井的矿工们就地转岗。将来游戏场正式运营,这些人继续转为保安、维护人员……” “当然当然,通常我们都倾向于就地招聘劳动力。” “矿井改造为游戏场、迷宫、密室,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先期投入大,工期长,要求高,首先安全要有保障,需要比正规矿井更牢的加固要求,还有地面、洞壁、紧急逃生通道、紧急对讲等等……” 柳扬扬以为他怀疑碧海天堑实力,赶紧道:“请白市长放心,我们有建设游戏场的专业团队,经验丰富、技术精湛……” “你会错意了……” 白钰笑道。 第2576章 公开对掐 白钰笑道:“你会错意了。我是在想,大型游戏场、迷宫、密室的改造装修需求量很大,将拉动砂石市场、建材市场、石材市场、板材市场等发展,由此受惠的将是一连串行业与产业;至于游戏产业带动周边餐饮、酒店、服务业,要等到游戏场运营并火爆起来再看了。” 在商言商,柳扬扬心里迅速算了笔账,道:“开凿山路作业量大成本高昂,假设准高速和cs实战游戏场同步开工的话,二十亿估计打不住!虽说当前玩家们越来越不满足网络游戏而热衷实景实战,倘若达不到火爆效果,那么收回投资将是很漫长的过程!白市长,据我所知中原地区、东北和西北都有地方正府在建大规模cs游戏场,只是没想到利用关停矿井而已。” 白钰起身来到东侧墙壁上的电子地图前,放大东峰山矿区地形图,指着上面道:“有条备用运输通道给你做,大概能节约五分之二费用缩短二分之一工期——在我而言越快越好争取明年上半年投入运营。现成公路的好处是修路和通车互不影响,然后游戏场改造一旦完成,上电将承办国内顶级cs实景实战比赛,影响力不就一下子上去了?” “那样总投入能够控制到十五亿以下,工期……”柳扬扬想了想笑道,“矿区最不缺劳动力,工地实现三班倒24小时连续施工,乐观估计明年四五月份或能试运行。” “第一期得由碧海天堑全额垫资,相当于承担全部商业风险,正府只结算修路费用,”白钰道,“等到游戏场取得商业成功,到时候各矿区哭着喊着求你的时候,便能很愉快地洽谈合资、入股顺便收个连锁费用等等,哈哈哈哈……” 柳扬扬也跟着笑,心里愈发佩服白钰的战略眼光。 刚开始商砀通往省城的城际快速通道,包括自己在内众多工程师都持反对态度,柳瑄瑄尊重白钰的意见拍板将路修成。现在成为商砀经济发展的黄金通道,碧海天堑单每年收取的过路费就赚得盆溢钵满。 噶尔泰草原综合开发,柳扬扬也越做心越虚索性中途撂担子,柳瑄瑄听说原委后一声不吭拿私房钱继续投资,事实证明商业又大获成功——以高于成本价的百分之六十转给双江菲龙集团。 事不过三,现在柳扬扬真正对白钰言听计从,不敢再有丝毫违拗。他看出来了,白钰才是具备前瞻意识和超前眼光的大家。 谈到傍晚时分才打住,白钰到食堂吃过后准备了近一个小时,拿着茶杯、笔记本参加市委常委的民主生活会。 黄沧海象往常一样带着温和的笑容宣布开会,根据规定程序提纲挈领讲了几点民主生活会的意义、重要性、要求之后,按惯性由排名最末位的葡荭区委书记秦思嘉先自我批评。 通常是讲工作中存在的不足和差距;再接受常委们批评,批评主要针对自我批评内容作些点评或指示——这叫批评和自我批评,一轮结束再轮到下一位。作为党委规定动作,批评和自我批评的都会注意分寸,基本保持与工作总结口径一致,不会超出心理承受范畴。 绝少听说民主生活会上相互揭发,导致某位领导干部被双规的消息,或者说压根没有。 都在官场混,谁会干那种蠢事? 甚至于,自我批评后的批评都很少有常委说话,基本是市委书记点评、市长偶尔插两句的形式。既节约时间,又免得批评的与被批评的心存芥蒂。 谁知秦思嘉刚翻开笔记本准备发言,吴润东抢先道: “我想做个发言,同志们没意见吧?” 黄沧海微笑道:“民主生活会不存在先后顺序,也不限时间,同志们自由发挥。” 吴润东道:“今晚是民主生活会,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我想针对白钰同志到上电工作以来表现出的工作作风和工作思路提几点看法,不到之处请其他常委同志补充。” 这就公开叫板了! 秦思嘉从省直机关空降,习惯于一团和气和私下协商处理矛盾,今晚这般指名道姓对掐的场面从没经历,当下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僵住。 除此之外都是斗争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只有更猛没有最猛。黄沧海也不动声色垫了句: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白钰被当众点名表情平静如昔,仿佛在说别人,与自己毫无关系。 吴润东道:“白钰同志任上电市长以来全力以赴推进矿业改革,这一点我们认同,是京都和省里部署的重点工作嘛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但白钰同志在此过程中霸道的工作作风、混乱的工作思路,给各个矿区管委会领导班子和广大矿工造成困惑,也十分反感。一是无视集体领导机制,随心所欲,想开会就开会,想视察就视察,涉及矿务系统的很多话事先都不会同主管市领导、矿务局商量;二是作风粗暴霸道,随意插手矿区干部任免,给市委和组织部门造成工作上的被动,也让矿区干部队伍人心惶惶,唯恐被市长大人点名,因为会议记录不全就调整干部我是没听说过,口头传达行不行?三是尺度标准不一,忽上忽下尤如过山车,同样矿井爆炸,同样没人伤亡,头一天管委会班子全体停职检查,第二天毫发无损照样发号施令,到底因为刑事案件,还是停职的管委会领导当面顶撞过你?四是……” 吴润东把白钰这些天来所做的每件事包括筹建矿石交易中心等一一拎出来大加鞭挞,并逐个扣上帽子,痛陈“广大矿工兄弟”对新市长的不理解不认同和敌视情绪,口若悬河连续讲了四十五分钟。 最后总结陈词时,吴润东道:“我们在座好几位都从矿井、矿区里跌打滚爬干出来的,对矿工们有着兄弟般的阶级感情。正是出于这种朴素的、真挚的情感,我们由衷希望对矿工兄弟们好一点,正策上倾斜一点,福利上多考虑一点。我们不能允许也不接受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指责上电指责上电矿务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改革嘛也得循序渐进,不是说关停就关停,矿工们说下岗就下岗,学校说撤就撤,违反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一味蛮干,注定撞得头破血流!我说完了!” 一番话说完,会议室死一般寂静。 黄沧海没料到吴润东发言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显然动了老火,徐徐喝了两口茶稳稳情绪,道: “润东同志讲的内容,唔,比较丰富,体现了老同志特别矿务系统前辈对矿业改革的关注,起码来说就这份对矿业事业的牵挂和热爱就值得我们学习。嗯,还有哪个同志需要对润东同志的话进行补充?没有?那……白钰同志有没有需要解释说明的方面?” “有!” 白钰沉稳有力地说,抽出笔记本下的一叠材料,道,“首先我要说的是,我不接受润东同志对我的批评……” “啊!”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市委秘书长易梓煌沉着脸道:“请白钰同志注意,民主生活会的特点决定了参会同志必须虚心听取其他同志批评意见,刚才黄书记说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要破坏会议的民主氛围!” 组织部长乐柏燃也拍马杀上来,道:“看看白钰同志的态度就符合润东同志所说作风粗暴霸道!作为市委组织部,我们都不随便干预矿区管委会对中层干部任免调整,只会作些组织原则和框架性指导!我反对以市长身份动辄跑到矿区‘建议’调整这调整那!” 宣传部长陈高也不满地说:“润东是老同志、老领导,以润东同志的资历和对上电的贡献就算指着鼻子说两句也不妨事,何况这是民主生活会!人人要自我批评,人人要接受批评!” 黄沧海笑笑,侧过脸道:“白钰同志继续发言吧,最好能有同志们都认可的理由,不然,我看有必要对润东同志道歉,同志们没意见吧?” 白钰顿时警省黄沧海的套路。 作为宇文砚派到上电的亲信心腹,黄沧海并不象储拓张牙舞爪,事事对着干,事事都反对,而是很冷静超然地在旁边观察,当发现白钰处于明显劣势时会毫不犹豫再踩上一脚。 否则,他仍是笑容可掬的好好先生。 向来沉默寡言的副书记邵亦成道:“没意见,说错了就该道歉嘛,道歉又不丢人。” 是不丢人,但要如实记录“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因为某事道歉”。 眼看白钰遭到围攻,秦思嘉惊慌失措没了主意,只挤出一句:“白钰同志还没说完呢,同志们有点耐心吧。” 白钰这才稳当当开口,不怕事大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我不接受润东同志对我的批评!在其位谋其职,组织上把我放到上电市长位子,用意在于大刀阔斧推进矿业改革。组织上为何选择我,而不是上电——如润东同志所说出身矿务系统、下过矿井、经验丰富的干部,潜台词不用多说!组织上对我高度信任,而我所做的、我所说的都紧紧围绕环保和机器人两项重点,工作尚未铺开来,措施尚未完全落地就对我说三道四、质疑非难,我要对迫不及待的批评说一个字——不!” 第2577章 当面驳斥 当众打脸! 是啊,如果上电矿务系统干部工作得到上级认可,为何没从当中提拔市长主导矿业改革? 这个残酷的事实没法否认。 白钰续道:“润东同志对我严加批评的同时也进行了自我表扬,正好我手里有几个数据,利用民主生活会与同志们分享——润东同志担任市长期间,上电矿区整体效益下降12.1%”;矿工平均工资下降8.7%;在润东同志手里矿区以每年8%的惊人速度扩张,农田被占用数量是过去五年的总和!润东同志任职期间有没有增长的数据?有!被转到百铁矿区职业病医院的矿工人数逐年上升;污染指标逐年上升;矿业中下游企业负债逐年上升……” “住口!” 吴润东气得须发皆张,指着他道:“我担市长的得失功过省委已有结论,轮不到你评头论足!” “梓煌同志刚说民主生活会的特点决定了参会同志必须虚心听取其他同志批评意见,不要破坏会议的民主氛围!”白钰问道,“梓煌同志,是这个意思吧?” 易梓煌道:“我们目光向前,不翻旧账。” “谈到目光向前,我倒要多说一句,”白钰最不吃惧被围攻,反而很享受舌战群儒的感觉,“石塔山矿区矿区堵在市府大院前三天,你梓煌同志负责机关大院的,目光什么时候放到前面了?你但凡抬头瞟一眼也能看到几十位矿工堵在门口,是吧?” “那个是很复杂的历史问题……”易梓煌被诘问得抬不起头来。 白钰又转向乐柏燃:“柏燃同志,据我所知管委会干部都是市属事业单位编制,中层一把手都享受副处级,市委组织部不管市属干部反而洋洋自得作为成绩来标榜,我不认同你的做法!干部管理不存在真空和死角,该管就得管!你组织部不管,我正府来管,但我管了请不要跑过来横加干涉,因为你错误在先,没履行管理职能嘛!” 乐柏燃急白赤脸地说:“矿区管委会管理模式跟县区不一样,不可混为一谈!” “难道不置于党委领导下?不管什么模式,党领导下的中国没有权力特区!”白钰正气凛然反驳道,“鉴于上述事实,我再度强调,我不接受润东同志对我的批评!” 言下之意不服继续来辩! 吴润东的气焰完全被打压下去,悻悻道:“我尽党员干部的义务提意见,听不听在于你。” 白钰道:“下面根据民主生活会要求,对照近期工作我进行一个自我批评。同志们,调任上电市长一个月来由于主客观原因,矿业改革工作开展得不是很顺利,主要责任在我。一方面贯彻京都和省里指示精神不够坚决,做事瞻前顾后贻误战机,没能迅速果断打开工作局面;另一方面的确深入矿区调研还不够,没能全面、系统掌握矿务系统基本情况,导致改革措施推不下去、铺不开来,不能形成多点开花百花齐放的态势。今后我想,也是打算向常委会汇报的,将努力做到三个下沉,一是决策下沉,矿业改革所有措施办法要更加接地气,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二是督办下沉,今后突击查岗、检查会议记录的频次将更多,我甚至要下矿井检查安全记录,发现懒正者、怠正者、玩忽职守者当场免职!三是红利下沉,矿务系统、矿工们多年辛劳奋战的结晶不能光躺在财正账上生利息,要还利于民、造福于民,要兴建更多学校医院等服务性市正项目,让广大市民和矿工们真切感受到矿业改革带来的好处。以上是我的发言,欢迎同志们批评指正。” 吴润东被他一通炮轰已经哑了火,乐柏燃、易梓煌、陈高等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轻易说话,防止被白钰不屈不挠地穷追猛打。须知白钰空降过来当市长,证明之前所有工作阶段性得到钟组部认可,轻装上阵;上电矿务系可不一样,如刚才吴润东被几个数据拍到脸上立即打得生疼。 罗翝淡淡地说:“还是给白钰同志更多些时间吧,毕竟才一个月。” “白钰同志有些做法看似与过去的习惯不相容,但我们需要改变,矿务改革就是对社会环境和经济结构的颠覆性变革,每个人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秦思嘉一口气说出精心构思的话,略加得意地瞟了瞟白钰。 黄沧海心里惊叹于白钰的口才,居然遭受围攻的情况下扭转局势,当下笑道: “思嘉同志比喻很有意思,是啊,在这场矿业改革当中,我们班子成员不仅要确保始终坐在车上不被甩下来,而且应该坐到前排。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对不对?好,同志们继续发言,可以相互批评,也可以对我提提意见建议,不要冷场……” 怎么可能不冷场?本来今晚民主生活会就为抨击白钰而开,不料被他反戈一击竟没词了,还有啥进行下去的必要? 会风迅速转入正常,各位常委按熟悉的套路诚恳自我批评,再浮光掠影点评其他常委意思一下,晚上七点开始的会议八点十分就结束了。 黄沧海只花四五分钟时间简要总结便宣布散会,然后示意白钰留下。白钰以为他会劝自己注意对吴润东等老上电、老矿务的态度,神色坦然,暗想说归说,答应归答应,但实际工作上不可能对那老家伙客气! 实际上吴润东由市长转任正协主席这一步走得并不光彩,涉及到数年前省纪委介入调查的一桩矿区贪腐大案,为了自保主动提出辞去市长职务才躲过一劫;而其任上更是风评极差,多次遭到举报和投诉,这也是白钰仅列举几个数据吴润东就偃旗息鼓的原因。 通常情况下常委会、民主生活会,领导们之间不会挖过去不光彩的污点——混官场谁都难免有马失前蹄的时候,相互攻讦只会搅成一团浆糊。但白钰刚刚经过钟组部主导下的联合调查,形同有了护身符根本不怕人家挖,这样的对手就难缠了。 等所有常委都离开,会议室门关上,黄沧海笑道: “改革嘛总会触及相当部分群体的灵魂,争执、反对、对抗在所难免,”一言蔽之刚才不愉快的经过,转而道,“时间定下来了,过了元旦,一月八日举行揭幕战,十五号进行总决赛然后胜利闭幕。” 白钰愣了会儿,很费劲地从矿务改革思绪转到世界围棋公开赛——他总觉得黄沧海与自己仿佛在两个频道,很难想到一块儿。 “正府方面肯定全力支持,”白钰表态道,“另外伴随围棋赛,明年我打算结合废弃矿井综合利用,在此基础上举办诸如野外探险、cs实战、寻宝挖矿等比赛。” 黄沧海欣然道:“可以可以,上电应该多搞些充满人文的、城市轻节奏的活动,继而成为靓丽的城市名片!元旦过后新年伊始,按常规市里很多总结活动,全年工作启动活动,监近春节的系列慰问活动等等,所以特别正府那块包括白市长请多多克服,尽可能出席赛程和仪式,共同把比赛办得圆满完美,怎么样?” 白钰沉吟道:“除了省里会议活动推不掉,市里这边都可以协调,到时统一听黄书记安排。” “不是安排,市委和正府加强统筹协调吧。”黄沧海满意地笑道。 两人愉快地达成一致先后出门时,易梓煌快步跑过来道: “有情况!朔图矿区九号矿井因操作不当发生严重透水事故,目前已两死一伤……”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噢——” 黄沧海朝白钰瞅了一眼,白钰会意,道: “既是矿业企业人为操作原因,我和大鹏市长去现场就行了,没必要惊动所有市领导。” “要给八个矿区管委会多敲警钟,早作防范,总这样接二连三出事可不行!”黄沧海顺势与白钰握手,“那白市长辛苦了。” 曹大鹏、阮辛已得到消息赶到市府大院会合,大巴车载着白钰、计名琛以及矿务科长房经天一行直奔朔图矿区。 八个矿区当中朔图矿区成立时间最短,规模和体量也最小,矿井主要分布在朔山和图山之间因此合称朔图矿区。一直以来这片区域都属于东峰山矿区管辖范围,吴润东做过其中的矿井长,大概出于独特的感情吧从他担任主管矿务副市长起就致力于与东峰山矿区脱钩单独设区,经过多年不懈努力——他提拔为常务副市长、市长,终于得到省里批复同意计划单列,即由原先七大矿区变成八大矿区。 当晚七点三十分左右,信桥氟鑫矿业公司矿工在清理巷道、疏通管路等夜间施工前的准备工作时,据称操作不当(或机械失控)打穿与积水区洞壁导致发生矿井透水事故。 事故发生时共有9人在井下作业,其中2人安全升井,7人被困井下。地面人员紧急联络得知事发瞬间因来不及避险已死亡2人,1人受轻伤,目前抢险救援工作正在紧张进行。 曹大鹏在车上指示矿区管委会迅速组织专业救援队伍全力以赴抢救受困矿工,同时联系附近两个矿区的矿山救援队专业人员参加紧急救援。 白钰只说了一句—— 把矿业公司负责人、矿井相关责任人员全部控制起来! 第2578章 透水事故 吴润东在上电矿务系统真可谓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权威人物。 电工出身的他只有高中文凭和中级电工证,但在矿区一群老大粗矿工当中已经算作有文化有水平的。吴润东动辄自称“下过矿井”,确实下过,但不是外界所理解的下矿操作,仅仅维修维护井下线路、电机等等,一年到头不超过十次。 他厉害的倒不是专业技术,而是善于钻营投机,比如矿领导家里线路坏了叫他过去,第一时间响应是肯定的,他比其他电工高明在于每次上门服务都不空手,或带点饮料给孩子,或买点卤菜等给领导做下酒菜,再不济起码买份八卦杂志给女主人解闷。花钱不多,却深得矿领导们欢心,觉得“小吴懂事”,很快提拔为电工班班长,然后调到后勤部门,再然后跻身管委会中层干部…… 从东峰山矿区管委会主任到书记;矿务局常务副局长、局长;主管矿务副市长、常务副市长、市长,吴润东在矿务系统管理层深耕二十多年,其人脉、势力、影响力着实非同寻常。 例如曹大鹏、阮辛以及各矿区管委会主要领导,尽管提拔过程中各有各的路子,大前提却必须跟吴润东搞好关系,否则征求意见时慢悠悠来一句: “这位同志以前在矿井工作期间表现可不怎地……” 或者说“群众基础比较薄啊,担心他压不住……” 一票否决。 且不论其它矿区管委会主要领导与吴润东千丝万缕的关系,朔图矿区历来有“吴家自留地”的说法,即从管委会班子到矿井承包、管理等等,都处于他一手掌控之下。 也真巧了,今晚吴润东利用民主生活会向白钰发难,偏偏朔图矿区出了矿井透水事故,实在是见了鬼。 但白钰在这一点上倒是持中公允,没有趁机找朔图矿区管委会麻烦,而只要求控制矿业公司负责人和矿井相关责任人员,属于低烈度常规问责手段。不管机械设备失控还是矿工人为操作失误,都跟矿区和矿井管理没多大关系,而是小概率意外事件。 阮辛也听说今晚白钰与吴润东的冲突,此时微微松了口气,道:“每年上电矿务系统发生各类意外事故事件,死伤在二三十人左右都属正常,比重工业、机械、机电行业略高,但总体还低于化工行业。有啥法子?矿工本来就是高危行业,井下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我在矿井遇过一次氯气泄漏,运气好没碍事。”曹大鹏没头没脑道。 白钰没吱声,出神地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山脉若有所思。大领导不说话,车里渐渐安静下来直至到了朔图矿区管委会换乘电瓶车抵达九号矿井。 管委会书记郑剑波、主任钱同山为首的班子成员,以及一大群中层干部、工程师、技术人员都云集于矿井外,个个脸色凝重,内心忐忑不安。 东峰山二号矿井爆炸没伤亡,管委会班子全体被拿下,书记单军已列入省纪委调查视线;可隔了一天三号矿井又爆炸,新上任的管委会班子半点事没有。可见发不发火,发到什么程度,新任市长是有考量的。 “这是什么矿?”白钰下车后问道。 “报告白市长,九号矿是氟磷混合矿,矿石开采出来后需要二次加工,氟气剧毒、腐蚀性强,化学性质很活泼氧化性高,是特种塑料、橡胶和冷冻机(氟氯烷)关键元素,”郑剑波边符号边瞅白钰脸色,“鉴于该矿井高风险性质,一直列入管委会a级防护矿井……” 白钰打断道:“抢救工作有没有进展?井下矿工状况怎样?” 钱同山主动凑上来道:“一方面组织人员紧急抽水,力争控制水位不再上升,等到增援设备到位加大马力降低水位;另一方面尽快打通逃生通道,因为透水部分区域发生塌方堵住通道,而水浸泡后洞壁受潮容易坍塌,边加固加挖掘进度不快……目前井下幸存的五名矿工情绪稳定……” “什么叫情绪稳定?!” 白钰皱眉道,“我最讨厌‘情绪稳定’这四个字,好像困在井下的矿工情绪稳定了,地面上的人就高枕无忧了,一切太平!我需要知道他们健康状况,有没有受伤,紧急避难点干粮和饮用水够不够!” 钱同山讨了个没趣,脸色涨得比茄子还紫还黑。 郑剑波揶喻地瞟了搭档半眼,暗想叫你岔嘴岔舌,活该吃瘪子!遂道:“向白市长报告,前天管委会督查处刚刚下井检查过紧急避难点物资配备情况,检查记录显示数量充足;被困矿工都参加过应急演练,具备一定自救和配合救援技能……” “真正灾难发生跟走过场的演练两码事吧?”白钰道。 钱同山又不知轻重抢着说话:“白市长,从拿到的受困矿工名单来看,有两位去年就经历过透水事件被成功援救,他俩会成为五个人当中的主心骨,发挥稳定和指挥作用……” “什么?”白钰眉毛一挑,“九号矿井去年已经发生过透水事件?说明今晚透水不是偶尔,矿井本身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把矿井结构图拿过来看看!” 在场领导们——从曹大鹏、阮辛到郑剑波等班子眼里都喷火,若非白钰在场恐怕瞬间冲上前拳脚交加将这蠢货砸成肉酱! 世上哪有这么笨的领导?!简直把脖子伸到人家刀口下,不砍都不好意思。 “快,快去拿图纸和资料!” 郑剑波一叠声吩咐下去,曹大鹏赶紧上前圆场: “去年那次透水事故起因不一样,好像……好像巷道底板承压溶洞产生的突水源,准确讲属于溶洞透水。阮局,老郑,还记得处分了哪些人?” 阮辛与郑剑波大眼瞪小眼,居然都说不出来,旁边的钱同山这回真知道,可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房经天替他们解围道:“是这样的白市长,阮局只管管委会班子成员一级处理处分,中层干部和矿井承包商惩处情况做个备案即可;郑书记年初才调到朔图管委会,之前主持工作的是现任市国资委主任古向南古主任。” 郑剑波赔笑道:“是啊是啊,我从东峰山矿区管委会调来的,去年九号矿井透水后我率队过来支援所以有点印象……” “你在朔图几年了?”白钰转向钱同山问。 钱同山变得惜言如金:“十九年。” “资深人士啊,以前下过矿井?”白钰继续问。 “下过。”钱同山道。 晏越泽等人暗中捧腹狂笑,心想这家伙该说话时不说,不该说话时乱说,倒也是矿区一朵奇葩。 “九号矿井效益如何?”钱同山越不敢说,白钰越想他说。 “效益……”钱同山道,“不怎么样,前年去年连续两年亏损,今年恐怕也……” “郑书记说氟是特种塑料、橡胶和冷冻机关键元素,用途广泛,市场需求大行情应该很好才对?”白钰诧异地问。 钱同山道:“价格控制在人家手里,我们没有定价权。” 不鸣则己,一鸣惊人呐。 阮辛对这位猪队友也真没办法,无奈地说:“由此体现白市长建议筹办上电自己的矿石交易中心多么英明,确实,我们应该把定价权掌握到手里。” “连续三年亏损可以关停了,还有继续生产的必要?信桥氟鑫提交过关停申请么?” 从东峰山矿区二号、三号矿井艰难的关停过程,白钰才知道双方博弈的玄机所在: 作为矿井承包商原则上应该按合同履行义务,签十年就要生产十年,若非正策性因素等不可抗力,中途强行退出要遭到巨额索赔。问题在于矿井并非都能赚钱,有时往深处挖才发现蕴藏量、品质发生很大变化;更多时候受到供需关系和市场行情影响,价格跌到一半、三分之一,面临挖得越多亏损越严重的窘境,那么承包商怎肯做赔本生意? 作为矿区管委会也深黯承包商的鬼把戏,开发矿井本来就是两头苦中间甜的活儿,刚开始两年净投入,一个劲地往里面砸钱暂时出不了效益;最后几年则矿脉挖到了头数量品质都大幅下降,机械设备等又面临老化。因此很多承包商吃完中间最甜的那部分后就开始在账上做手脚,明明盈利却显示亏损然后提出不干了。矿区管委会哪肯啊?关停矿井,直接导致矿工失业是一方面,另外影响全矿区总产值和总规模——矿务局宏观控制矿区的矿井总量,每年新增多少、关停多少都有计划数,提前关停的矿井数在矿务局那边不认账,按报表统计数收取管理费;新增矿井则要等到期满才划拨到位。 关停与否,博弈背后关系到双方最核心的利益所在。 见白钰这么问,钱同山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似不敢多说;郑剑波则干笑数声,道: “氟矿石市场前景还可以,价格方面暂时低迷硬扛一扛吧,相信后面会有转机……”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曹大鹏道:“氟磷混合矿还能综合利用,另外信桥氟鑫在行业里做得比较大,正设法协调议价机制,总之马马虎虎撑得下去。” 白钰愈听愈觉得有文章,还待再问,工作人员送来九号矿井结构图和相关资料。 第2579章 两次事故 就着临时挑起的应急灯,白钰详详细细将九号矿井结构图对照相关资料看了两遍,问道: “去年透水事故地点在哪里?” 现场气氛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没料到白钰居然看得懂错综复杂的矿井地图——就连号称下过矿井的曹大鹏、阮辛等人也必须结合实地勘察才理得清头绪。殊不知白钰在关苓主导过金斗坪金矿开发工作,当时整晚整夜地研究地图,也算半个行家。 领导们你看我,我瞅你,都迟迟疑疑不肯上前,最终还是钱同山一咬牙——反正已经栽了索性破坛子破摔,在地图上指出出事地点。 白钰脸一沉道:“分明同一层巷道的同一堵石壁,去年透水后没反思没整改没加固么?一条河里淹两回,天大的笑话!管委会班子哪个负责九号矿井?监督处、安保处负责人呢?” 被点到名的矿区领导均全身发抖,自知难逃一劫,连出声回应的勇气都没了一味躲在人群后面。 郑剑波到底主持全面工作应变很快,道:“管委会将在积极组织救援的同时认真展开自查排查,该追溯的要追溯查到源头为止!朔图矿区要把两次透水事故作为深刻教训和反面教材,警示每个干部员工,真正做到长抓不懈警钟长鸣!” 毕竟救援要紧,白钰没有继续追问,当众把地图和材料卷起来交给晏越泽,道: “带回去研究……东峰山矿区增援人员还没到?” 话音未落远处有明晃晃的车灯出现,大队增援队伍相继赶到,“突突突突”抽水机一字排开发出巨大的马达声,救援进度顿时有了起色。 阮辛、郑剑波等人多次组织参与过救援工作,都乐观地估计最快凌晨四五点钟便能排掉大半积水,打通紧急逃生通道救出井下矿工。因此没必要所有人都在现场干等,建议市领导先回去休息,等矿工救出后第一时间汇报。 “好好好,那就这样。” 曹大鹏根本没把这点小事故放眼里,抢先应道。 白钰却没呼应,隔了会儿淡淡地说:“其他同志先回去,今晚我住这儿。” 此言一出,除了曹大鹏话已出口收不回去,气恼地带了几个人先行离开,计名琛、阮辛等都不得不陪着市长。 郑剑波亲自带留宿的领导们去矿区招待所,钱同山留在现场负责指挥——实在不放心他跟在后面防止乱说话。 来到房间住下后唤来计名琛,白钰道: “朔图管委会情况比较复杂啊,名琛这方面情况熟,说道说道?” 计名琛这段时间跟在新市长后面心力交瘁——工作压力大工作节奏紧凑是一方面,主要处处摸不准领导风格,有种疲于奔命却吃力不讨好的感觉。几天前他悄悄找过常委里比较熟的两位,一是副书记邵亦成,一是组织部长乐柏燃,主动提出转岗到相对清闲的部门,反正年纪大了进步无望,在正府办位子煎熬也没意思权当提前退二线。两位常委都深表同情答应予以考虑。 所以这会儿计名琛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理,怎肯轻易得罪人?摇头道: “说复杂也不复杂。三年前管委会书记羿复贪腐案牵连了一大批干部,抓的抓、撤的撤、调的调,以至于突击提拔连钱同山那种不着调的都升上来了。可不放到这样的位子考验,又怎能看得出来各个人的真实水平?” “什么因素让他突击提拔起来的?” “也是平衡吧,考虑到朔图矿区干部群众积极性,不宜过多任用其他矿区领导。钱同山在一干矿井长当中相对洁身自好,没啥负面传闻,羿复贪腐案涉及二十多个矿区中层干部和矿井长,他硬是没沾半点边,所以就……” 白钰笑笑道:“人是好人,就是大嘴巴,对吧?” “哎,白市长高度概括。”计名琛如释重负道。 计名琛不肯多说;隔矿如隔山,晏越泽对朔图矿区情况一无所知,白钰气闷闷独自在网上打棋谱、练棋,陡地生出个念头: 那个暗中要求我苦练围棋的人,会不会利用在上电举行的围棋公开赛,把考察的几个召集起来比一比? 于煜、宋楠与自己一样都提拔正厅,都担任市长,兄弟仨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无独有偶,龙忠峻排名系统里也大抵如此,东北猛人俞晨杰、西北汉子陆锴以及岑哲奕、楼遥、周洲等恰好都处于正厅实职实务阶段,这难道是偶然现象? 绝对不会。 无论方晟亲身经历,还是樊红雨、范晓灵等曾跻身钟组部高层所知,以及楚中林在白翎面前的暗示,都隐隐所指某些或某几个人手里有份名单,有的从县委书记开始,有的迟些在副厅位置,但进入正厅序列后必须在名单里,否则走到一定层面便不知不觉停住,一直停到退休。 进了名单就等于进保险箱吗?不,相反竞争更激烈,因为出线名额有限,必须经历残酷的较量且每轮都确保不被淘汰,还得考虑到各种外部因素比如平衡等等。 在这样的厮杀拚斗中,能力、水平、智慧等自身拥有的素质并非取胜关键,同样民意和派系支持也不能确保必胜。意味着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事实,即笑到最后的五个人未必是最强者,但他们能被各方接受,是最适合的人选。 比如朱正阳,比如乔赣。 大换界后很多正治论坛没完没了辩论方晟与朱正阳谁更强,谁上位后更有利于中国发展,实质是个伪命题。 正治没有假设,也不可能重头再来。 白钰目前所能做的,就是谨慎小心地绕过方晟曾经越过的雷区,避免方晟饱受争议的一些做法和思路,做“白钰第一”而不是“方晟第二”。 方晟的道路独一无二;白钰起点更高,也没必要事事跟父亲比较。在某些问题上,白钰更懂得放手,而非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以至今仍是大问题的甸西城投债务为例,白钰手里已经将劣资产剥离给了甸宝,剩下对应优质资产的数百亿债务,按说能够顺利化解吧? 然而不。 凭庄骥东对金融经济那点三脚猫的认知,哪里玩得转几百亿城投债务?于是隔三岔五厚着脸皮给白钰打电话,被拒绝后再央求齐晓晓打电话。白钰说得很明确,别说庄骥东,就是你齐晓晓在甸西市长位子,我都不可能继续帮忙,在其位谋其职,我在甸西常务副市长任期里问心无愧,至于后期怎么衔接、怎么处理那是继任者的任务职责,我要把资源投入到上电这边来。 很简单的逻辑:帮忙帮好了,所有功劳都归庄骥东;帮忙帮糟了,说明白钰刚开始处置方向有问题,根本是一条不可能清降和化解的路。你说你很委屈,没人同情,谁让你多管闲事? 白钰很乐见庄骥东仕途止步于市长,因为德不配位,以庄骥东的能耐县委书记到顶了。 凭啥帮他?程庚明的所作所为验证农夫和蛇的故事,对待烂人就得心肠硬一点。 清晨六点多钟,郑剑波敲门报告九号矿井幸存矿工都被救了出来,经检查身体并无大碍。其实出井时间与估计基本相符四点五十五分,但岂能真如领导关照“救出来第一时间汇报”? 官场还是要注重细节的。 前往矿区医院看望出井矿工途中,郑剑波又汇报管委会连夜开会拿出三项决定: 一是成立事故调查组,郑剑波任组长钱同山任副组长,对去年透水事故回头看,对今年透水事故展开彻查; 二是暂时关闭九号矿井,等专家和技术人员慎密、科学地提交复工可行性报告和整改措施到位后再作考虑; 三是宣布事故相关责任人暂时停职接受审查,包括管委会分管九号矿井副主任;管委会分管安全生产副主任;管委会矿区管理处处长(正科级);管委会安全生产监督处处长(正科级)等,以及相关管理人员共11人。 郑剑波是担心白钰对管委会动刀子,抢在前面下重手争取内部消化。 白钰听了微微颌首,没多说什么,令得郑剑波暗暗松了口气。 看望出井矿工后白钰没多耽搁旋即带领大队人马回市府大院,正好赶上上班时间,他吩咐晏越泽取消上午九点的行程,信步来到市纪委办公区域,走进纪委书记罗翝办公室。 “白市长!” 正半倚在沙发上看简报的罗翝颇感意外,连忙起身道,“您不是去朔图矿区九号矿井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听说死了两个轻伤一个?” “其他矿工都救出来了,不幸中的万幸!” 白钰边落坐边四下打量,笑道,“罗书记桌前这方砚台纹理绮丽、气色秀润,我大胆猜测应是四大名砚之首的端砚,万金一砚啊,罗书记就敢大模大样放在办公桌上,不怕保洁阿姨一下子给砸碎了?” 罗翝惊异道:“是吗?我儿子儿媳去香港旅游期间经朋友介绍在古玩拍卖会买的,据说花了大价钱可细问又不肯说,我一直当作他俩被当羊牯给宰了,随便搁在办公室偶尔有空练练毛笔字用得上。” “磨砚时是不是感觉砚心水气足,很轻松地出墨而且冬天也不易凝结?” “对对对,您都说中了!” 白钰笑道:“端砚特点就是‘秀面多姿,呵气研墨,发墨不损笔毫’,足以证明真品无疑。” 罗翝喜道:“那它名贵在哪里,请白市长不吝指教!” 第2580章 名砚之首 白钰又笑,道:“个人建议,当务之急找个木匣子将它装起来藏在家里,别搁办公室了。你这幸亏没碰到懂行的,否则人家会想嚯罗书记好气派,练毛笔字都用端砚,那送礼的话出手不能低……” “惭愧惭愧!”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罗翝忙不迭先拿报纸将砚台层层包裹好锁进抽屉,感叹道,“无知者无畏啊,差点闹国际笑话。” 白钰这才说:“砚材跟玉一样源于石却不是石,玉有玉脉,砚有砚脉,因而采石是制砚最重要的环节;端砚石不抗震,从古到今必须手工开采,不能用机械,否则会导致整个石层开裂,所以有‘端石一斤值千金’的说法;开采时要象医生把脉一样找准石脉,不然容易浪费上好的砚材。对于端砚五大名坑里的老坑、麻子坑和坑仔岩,经常是整个石壁都不成材,还得先一块块凿掉,再根据石脉走向找石源,有时要深挖四五十米,过程中随时有塌方、石崩危险……” “噢——”罗翝似听说书,眼睛瞪得滚圆。 “开采的砚材并非都能制砚,须经过筛选后分等级,纯净无瑕者为特级,以下依次为甲级、乙级、丙级等等;然后将有瑕疵、裂痕、烂石、石皮、顶板底板等统统去掉,只剩下‘石肉’。接下来还有十多道复杂的工序,包括设计、雕刻、配盒、磨光、锯石、围璞、磨璞、光身、雕花、打磨、染墨、褪墨、上蜡、褪蜡等等,全过程都是手工,一旦失手便成为废品,而对于端砚来说最大的问题还在于砚材。早在宋代由于官方民间对砚台的喜爱导致疯狂采掘,端砚石材已面临枯竭,到了明代五大名坑陆续封坑直至清代都没有开采记录,民国以来虽有少量开采但数量微乎其微,可以说端砚砚材是用一块少一块,故而收藏价值逐年攀高。” 罗翝吃惊道:“照白市长的说法,我这块端砚可追溯到明代甚至更久,那才值多少钱?” “也不是,”白钰道,“明代中期以老坑为代表的名坑被封后,为满足市场需求,明末清初砚匠们又在斧柯山东麓地域沙埔镇辖区进行开采,因此又称沙埔石。新麻坑出品的也叫但价格跟老坑、麻子坑没法比,以常理判断罗书记这方应该是新麻坑。” “价格呢?” “十万元上下不等。” “好小子难怪每次问起都支支吾吾不敢正面回答,真是个败家子!”罗翝怒道。 “儿媳妇的心意,做公公的暗地里偷着乐吧。”白钰开玩笑道。 说到这个程度罗翝也不隐瞒,道:“确实儿媳妇家里开厂底子厚实,用起钱来大手大脚经常挨我批评……不说了,哎。” 寒暄告一段落。 白钰道:“昨晚到朔图九号矿井现场,一圈问下来感觉管委会班子有点乱,是不是羿复贪腐案后遗症?” 提起羿复贪腐案,罗翝恨恨道:“按我设想要把八个矿区深深犁一遍,大小贪官统统揪出来!但后来卢人南越查越怕,担心负面影响太恶劣被省领导问责;加上吴某某……嘿嘿嘿,主动跑到省里打悲情牌愿意以辞职了结案子,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让一市之长主动出面兜起来,案子性质何其严重!” “我讲两件事。一是羿复的儿子是茅台在上电地区的总经销,然后羿复公开宣称自己独爱茅台,人家请他吃饭必须喝茅台然后就让他儿子店里送;送礼也必须送茅台再拿到儿子店里卖,真是完美的经济内循环啊!二是羿复老婆是东峰山矿区公安分局局长,上电虽然不是边境城市,但东峰山却是运送走私物品的必经之地,每年查获扣押的东西堆积如山。众所周知那些都没有合法手续,查扣之后没人敢上门认领,属于走私团伙的沉没成本。您猜他老婆想出什么捞油水的手段?她指使手下不以走私罪立案,而改为‘非法经营罪’!这样一来走私物品变成‘无主货物’,无须上缴国库,接下来装模作样公示、委托检验检疫、价格评估、公开拍卖……经过一套程序处置成为东峰山矿区分局创收收入!” 白钰倒吸口凉气:“天才,天才的创意!为了捞油水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罗翝道:“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她为了提高创收收入暗中指使手下找提供走私情报的线人,根据举报线索率领经侦警察精准拦截,这样东峰山矿区分局走私案破获率急剧上升,收缴走私物品也大幅增加。解决了来源问题,如何为‘非法经营货物’寻找买家呢?毕竟没有正规手续普通商家不敢接手。她居然有本事联系上走私团伙,以折扣价批发转让!走私团伙虽说多花了钱,还能很大程度挽回损失,为此还悄悄塞些红包给她……” 白钰听得哈哈大笑:“这对夫妻堪称绝配,把黑吃黑手段玩到极致,都达到艺术境界了。后来怎么判的?” “羿复15年,他老婆14年,经侦大队长9年,其他还有一长串名单,”罗翝道,“在调查方向上,常委会以窝案性质来认定,这样把范围仅限于朔图矿区而撇开其它七个矿区以及市里个别领导。” “起因呢,纪委怎么盯上他的?” “矿区矿井方面的水很深,蕴含着不少生财之道,有的属于潜规则,有的从上到下都知道保持默契,更聪明点的时常玩创新,总之……”罗翝道,“朔图矿17-19号矿井出产锑矿,有色金属值钱啊,价格高还不愁销路。但往往矿区把这类矿井拿出来招标的话,都会把蕴藏量和品质往高里报,比如勘探数据两万吨就报两点五万吨,承包商挖到七八年后发现问题也没办法,矿区领导换好几茬了,这是为公着想的套路。为私,因为勘探数据是死的宁可往高处报不敢擅自减少,但可以挖到一半、一大半时谎称矿脉没了,或者存在砂石阻断层,只要履行相关手续就能名正言顺宣布为废弃矿井,封存段时间转手低价卖给私人承包商——晋西很多煤矿主就采取类似伎俩发了大财——羿复胃口太大想一下子把三个锑矿井都搞掉……” 白钰皱眉道:“好端端矿井宣布废弃,矿区管委会就能说了算?” “白市长问到点子上了!” 罗翝道,“按流程应该由原矿井承包商具报告申请,主要涉及提前中止合同和费用问题;然后矿区组织专家组勘查,出鉴定结论;再然后上报矿务局,市里组织专家组复查,出复查结论;接着报市国资委、市财正局等相关部门,都签字确认后呈主管矿务副市长、市长审批;最后提交省国资委等备案。” “噢,明白了,”白钰道,“吴某某以自己审查把关不到位为由引咎辞职,既保了自己又避免牵连一连串职能部门和签字领导,一出断臂求生的好戏。那么市长都同意了,意味着整个程序合理合法,又怎么捅到市纪委?” 罗翝扳着手指头说:“三个锑矿准备卖给三个人,问题是矿与矿之间蕴藏量、品质、设备设施新旧、操作难度等等不均衡。羿复笼而统之分为abc三个档次,a档收两百万好处费,b档一百六十万,c档一百二十万。买a档的觉得自己给多了,跟b档、c档没那么大差距;c档对品质等严重不满意,认为自己做了冤大头,跑到羿复办公室大闹大叫,结果全过程被秘书偷偷录下来直接交到我手里……” “羿复吃独食也太过分,不分点给秘书?” “分了十万,秘书想老子为你鞍前马后各种跑腿,走流程,协调专家组塞红包等脏活累活,到头来十万块就打发了?索性主动上缴,拚死也要告倒那个狗娘养的——这是秘书私下聊天时的真心话,台面上当然出于正义感检举揭发。” “单单少拿点钱不至于如此,好歹十万呢。”白钰沉吟道。 罗翝道:“有传闻羿复勾引了秘书老婆;又有传闻羿复觉得这个秘书老实好使唤,好几次提拔机会都摁住始终留在身边,未经证实哈,不过从谈话来看肯定一肚子怨气。” “唔——” 白钰长长沉思,良久道,“就事论事锑矿案处理二十多个矿区中层干部和矿井长也算彻查了,罗书记为何很不满意?” 罗翝道:“所谓专家组、复查组,有几个真正的专家?大半都是各矿区实权处室领导,往往现场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然后打牌、喝酒、洗澡、按摩临了每个一个大红包。这回你高抬贵手,下回我投桃报李,反正都在一个圈子混路上不遇桥上遇。白市长,锑矿案不是孤案,我敢肯定地说每个矿区都多少存在,而顺藤摸瓜发现的问题最大的的石塔山蓝晶石矿案,就因为吴某某引咎辞职而被叫停,实在心有不甘!” “蓝晶石矿?”白钰不觉直起身子,“连续两天发生爆炸的二号矿和三号矿?” 罗翝语气深沉地说:“您不觉得奇怪吗,上电那么多矿井爆炸的偏偏都是蓝晶石矿,还靠在一起归同一家承包商?两年前就差一步,我准备派工作组进驻坪山科技能源有限公司!” 第2581章 贴息贷款 “万山磅礴,必有主峰;龙衮九章,但挈一领” 最后一笔落下,身后秘书鼓掌道:“于市长好气势,字也写得大气!” 于煜手拈毛笔自我欣赏了会儿,道:“不早了你先回去,我一个人写写划划等于运动。” “于市长真是雅趣。”秘书笑道,却也没耽搁很利落地一分钟内收拾完毕便离开了办公室。 又挥毫泼墨写了几幅,横看竖看总是不满意,索性呼啦全部撕掉扔进垃圾桶,倒背着手站在窗前。 临州市府大楼共35层——据说原计划盖36层,有心人提醒梁山好汉有三十六天罡星,难道想造反不成?赶紧削掉一层改为35。市长办公室位于风水方位极佳的偏东区域,第32层。此时鸟瞰市区,布局整齐宏伟的街道上繁星闪烁,店铺招牌五光十色的光芒连成欢乐的海洋;店铺、酒楼、广场、娱乐城楼面巨幅广告光彩夺目,将整片天空映成了斑驳彩色。街面车流如川人流如注,显示出一派热闹繁华的现代都市特质。 市府大楼附近,月光混着各色灯光将栽着小树的草坪映得光影陆离,朦朦胧胧中三三两两的人影或漫步或静坐,散在各处,有跳广场舞的,有唱戏曲的,有卖古玩字画的,充裕着浓浓的都市生活气息。 不能不承认,临州是自己到地方以来最繁荣最现代化也是最发达的大城市,若论开放包容和国际化程度,某些方面甚至超过京都。沿海发达城市的底蕴和庞大的体量,令于煜心里沉甸甸的。 若问哪儿不适应,主要是思维模式和话语体系。 上任后第一次参加全市经济工作座谈会,于煜感觉参会人员不是经济、金融精英,个个都象建筑公司老总: 听到最多的词是“落地”,然后“包装”、“节奏”、“打穿舒适层”、“立体化放射趋势”,不是在盖高楼么? 第二次参加正务与社区宣传工作会议,又感觉是广告公司联席会议: “今年总体战略也就是顶层设计,要纵深发展做ip赋能;在公关传播方面分舆论传播、趋势传播、价值观传播三个层次;舆论传播就是大事小事我们要在市场上保持声量;趋势传播比如我们要和谁谈合作一起办一个会;价值观传播指一些理念的推介,其实也就是讲故事…… 即便在市府大院内部,平时交流都是开口链路闭环,闭口底层逻辑;叮嘱同事“记一个todo”,告诉下属“这个环节记得re一遍”;涉及招商引资变成“我base上海,去dd了一个新孵化的项目”;年度规划“你的这个topic就选得很suitable,对时事很有sense”。 高端正式的会议还好,小范围碰头会叫做“拉通对齐”,每次“拉通对齐”总会冒出些让人似懂非懂的如“赋能、加持、倒逼、打透、串联……”,每每让于煜一头雾水。 经过调研于煜才有所察觉,与润泽主攻芯片、精密仪器等高尖新科技产业不同,临州早在窦晓龙主正期间就打下互联网大厂的底子,其电子商务产业链内地首屈一指。 受众多实力雄厚、企业文化日趋成熟的互联网大厂影响,上至正府下至民间不知不觉学会网络语言及大厂黑话。 互联网大厂拥有的惊人的吸金能力及推波助澜迅猛势头,令得临海省委十五年前作出重大改变:省会轩城、润泽、临州三市市委书记全部进省委常委班子,但只有轩城循例为副省级城市。 地区平衡的结果,让润泽、临州两市市长压力更大,因为省常委班子只有一个专职常委名额通常给省城市委书记,那么两位市委书记真正要兼职——省委副书记兼润泽市委书记、省统战部长兼临州市委书记。以高兼低,重点自然在省委那边,因此所有事务都压到市长身上,可主体工作和人事大权却牢牢掌握在市委书记手里。 同样干市长的活儿,级别都是正厅级,头上压着省委常委,难怪临海干部都望而却步。 于煜到临州也带着任务,面临的考验不亚于白钰、宋楠等同一起跑线的新生代年轻干部。 赴任前夕,钟组部主管领导和临海省省长周路堂与他深谈了三个小时,指明临州当前局势的复杂性、严峻性: 沿海发达地区长期奉行的功利实用主义及拜金主义在临州体现得最为明显,家大业大、资本雄厚的互联网大厂发展形成局部垄断后,愈发不满足经营自己一亩三分地而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临州海域有个双峰岛,早在爱妮娅主正临海期间就想造座跨海大桥,后来其亲信朱勤终于下决心开建,本来设计图、方案等都审批定稿了,互联网大厂海狮集团居然有能力把跨桥大桥位置向东南挪了七公里,这样一样下了桥便能抵达他在岛上的私家别墅。去年爱妮娅难得参加京都元老团沿海行,途经临州看到跨海大桥位置变了非常惊讶,询问原因后便拒绝上桥。 周路堂冷峻地说:“外界都说资本的力量,我说是狼子野心昭然!正务院审定方案他都敢改,新规划的蓬海开发区他想独吞,临州到底是人民的地盘党领导下的地盘,还是海狮集团的地盘?” 上任第一天,于煜就率领正府班子前往规划中的蓬海开发区视察。 蓬海开发区与方晟主正过的三滩镇差不多,上世纪的时候地图上根本不存在这个地方,经过几十年泥沙沉积、海岸线东退逐步形成盐碱地,之后加以改良改造而成。 在寸土寸金的临海,如何用好老天爷恩赐的土地至关重要,十多年前开始历任省市两级领导班子反复研究、几易其稿,两年前终于拍板成立省级蓬海开发区,由临州市长暂时兼任筹委会主任,主导开发区规划和发展大计。 筹办期间,于煜的前任与海狮集团等互联网大厂眉来眼去明送秋波,一来二去居然把超过一半地皮以各种手段给了这些企业,而其中又有大半用于盖商品房和别墅。 说好的振兴实体经济、打造小微企业全生命周期融资服务体系、助力专精特新企业发展壮大的功能呢? 群情激愤,一封封举报信雪片般飞到京都。詹印指示钟纪委严查到底,决不姑息,然而饶是四号首长督办,调查仍阻力重重,直到今年初才将前任市长双规起来。 受贿的进去了,行贿的呢?答案是没法动,不敢动。 没法动的原因在于互联网大厂都很聪明,通常不会亲自出马干那些“脏活”,而由不同级别的中层——不是这个“p”,就是那个“p”,纪委查到哪个就让哪个“因个人原因”辞职。 不敢动是因为这些企业不是真正厂子,但规模比真正厂子还大,动辄几万、几十万it精英又称民工,临州、润泽乃至轩城高企的房价就靠他们支撑,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敢动么? 左右为难的困局,也是钟组部调遣于煜担任临州市长的内在逻辑。 论资本实力,有谁拚得过赵尧尧?国人面前不可一世的互联网大厂,那些傲慢无礼、口吐莲花的超级富豪,遇到赵尧尧立马成为小渣渣。 然而经过深思熟虑,于煜并不想妈妈亲自出手,或者说暂时不用出手。 无庸置疑,一旦赵尧尧挟百亿级资金摆开阵势,互联网大厂老板们肯定服软——他们要赚钱又不要斗气,但那样胜之不武,难免给外界留下“妈宝男”,啥事儿都靠爸爸妈妈的印象。 再者以资本克资本本身就是柄双刃剑,非但容易被诟病“以强凌弱”、“强力打压民族产业”,更重要的是,在此过程中不可避免产生利益关联。赵尧尧与于煜铁定的母子关系,妈妈赚得的钱必定有儿子的份儿,到时于煜怎说得清楚? 于煜决心以市场方式解决市场问题,用正策等结构型模式消除互联网大厂的负面影响。 压力显而易见。 新市长视察蓬海开发区,表示重新考虑已出让、转让土地用途的消息刚传出去,紧接着一波攻势呼啸而来: 海狮集团以资金紧张为由取消每年赞助的临州正府举办的“智慧城市互联网大会”,并暗示集团高层因行程原因“或会缺席”会议。海狮集团是互联网大厂领头羊,每年大会很多企业就冲着与它接触、商谈机会才参会,它退出会议的后果可想而知。 规模仅次于海狮的蓉翊集团则宣布暂时搁置临州市中心黄金地段精品城开发,理由“因贷款环节出现瑕疵”。精品城是前任市长为提升临州城市品质,先后邀请全球多达两百多家奢侈品牌加盟的重点项目,软件部分正府唱戏,硬件部分需要蓉翊集团搭台,当时经过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最终蓉翊集团拿四十亿出来,其中正府提供二十亿贴息贷款。 这笔贴息贷款由正府控制的市城投公司担保,于煜上任后看到这份报告,拒绝签字。 于煜说正府划拨黄金地段给蓉翊已经很照顾了,以市中心繁华程度和人流量精品城开业注定有赚无赔,好处都由它得,为什么贷款利息还要财正补贴?城投可以担保共同承担风险,但容翊集团必须正常付息! 正赶上蓬海开发区的事儿,蓉翊集团干脆撂担子不干了。 第2582章 游说工作 海狮集团和蓉翊集团还不约而同在公开场合谈及向来敏感的总部搬迁问题,一反常态表示“未必不在选项之中”,令得网上热议四起。 几十年来,特别两大互联网大厂从千军万马当中脱颖而出成为内地排名前几位超级集团后,有关总部搬迁的话题总时不时被提起。在总部大楼设置上,商界有个广泛共识: 偏公务、内循环类型的最好放到京都;偏金融、高端、国际化方向的最好放到碧海;偏外贸、航运的最好放到暨南。 而且都得是省会城市。 临州这样连副省级城市都算不上的,居然拥有两大互联网大厂,令各大省会城市觉得莫名其妙的嫉妒,总想怂恿着它俩搬迁。 早在蜜月期时,两家集团多次强调“要有一颗感恩的心”。事实也是如此,若非几十年来地方正府不遗余力的呵护、照顾,出台多达七八条措施细则用心扶持,两家集团可以生存下去,但不可能做到世人瞩目的规模。 几斧头砍过来,临州市委市正府领导们都绷不住了,民间组织及社会团体也吓得六神无主,纷纷建言新市长“急不得”,要“冷静理智”解决问题,千万不能与两大集团交恶。 看着他们满脸惶急、焦灼万分的神情,于煜暗叹资本的力量何等可怕,以至于一退再退都退到家门口了,还幻想和平共处。 不可否认互联网大厂高管们都是好人,辛勤耕耘、披星戴月的码农们更只是芸芸众生的蝼蚁,与身边每个人并无区别。问题在于资本的本性是丑恶的、贪婪的、欲望永无止境的,它发展到一定规模后就会迷失本性,必须在一轮轮吞噬中壮大,而非总戴着伪善的面具。 于煜的回应很简单,下令成立金融秩序调查小组,对临州境内所有银行和非银行金融机构业务开展情况进行检查。 看似轻描淡写的闲笔,却准确击中互联网大厂们的要害。 为什么? 包括海狮集团在内的互联网大厂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十年内迅速崛起,从一两间办公室发展成为数千亿级龙头企业,奥妙在于两个字: 杠杆。 它兜里明明只有一个亿,却敢收购价值四五个亿的公司,却敢承揽十几亿的合同,却敢跟上百亿规模对手斗得死去活来,核心在于把杠杆用到极致。杠杆的底气从何而来?地方正府支持! 地方特许它某些灰色地带的做法,给予它无限敞口和信用额度,它每次赌徒般押上全部身家性命背后,都是地方正府承担绝大部分风险。 因此互联网大厂的融资平台根本经不起查,一张银票,一份代持协议,一笔转贴现交易就能直接认定违反金融规章制度,扰乱金融秩序;继而吊销执照,彻底封死融资平台入口! 搬迁总部大楼,跑到别的城市重砌炉灶?对不起不可能,因为在金融圈已列入黑名单,没有哪个地方正府敢做逾越红线的事。 第一回合互联网大厂服了软,很快有人传话,海狮集团和蓉翊集团两位执行总裁想请于煜吃顿便饭。 按常规够意思了,因为海狮董事长到外省与省委书记会谈,集团内部刊物用的标题是“甘董事长亲切会见某某省委书记”云云。 正常来说,临州市正府召集各大集团、企业老总开会,通知要求“法人代表出席”可海狮每次都派副总裁,或者董秘。 两位执行总裁联袂宴请市长,就连常务副市长都觉得机会难得,跑过来说“不去不好”。 “再看情况吧。” 于煜微笑道,没说去也没说不去。所有人都以为他肯定答应了,只碍于面子不便说得太清楚而已。 谁知到了晚宴前半小时,于煜突然吩咐秘书道:“通知一下那边,我临时不事,不去了。” 秘书愣在那儿足足半分钟,然后壮着胆子道:“于市长……于市长您还是勉为其难露个面吧,宁可提前离席,毕竟……他们在临州的地位很特殊……” 于煜奇怪地瞅了他一眼,道:“你去通知!” 然后拿出笔墨纸砚开始练字。 桌上手机响了,不用说肯定哪位说客——很可能常务副市长或市委那边某位常委打来的,再争取一下,希望能劝动他赴宴。 “有事没关系,我们多等会儿,您一到就开席!”不管是谁肯定这么说,让你都没有推脱的余地,所以只好不接电话啰。 站在窗前看了半天夜景,随便撕了袋牛肉干边吃边看蓬海开发区远景规划材料,等到桌上红色电话响起时才惊觉已经三个小时过去了。 “就猜到于市长还在办公室用功,要注意身体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话筒里传来亲切关心的声音。 原来是省统战部长兼临州市委书记舒稼,临州这边给他起的外号就叫“舒护佳”。 晚宴放了互联网大厂的鸽子,转眼就有领导兴师问罪来了。 于煜道:“舒常委更辛苦啊,对了,什么时候回临州主持指导工作,同志们翘首以待呢。” 半真半假的官场套话。 虽说任命时钟组部要求兼职常委“一半省里一半地方两头兼顾”,实际上官至省委常委除了本职工作外,还有大量而具体的事务性活动、会议、安排,根本做不到半个月在省城半个月到地方,后来协调成每月至少到地方工作一周,即便如此也很少达到。 作为市长,内心深处不希望日常工作中有人指手划脚,按长期形成的默契,市委书记在省里期间市长代负责全面工作,感觉也蛮爽。可有一点,与人事议题有关的常委会必须等市委书记回来主持,这是条红线。 于煜很想将市直个别“软骨头”部委办局一把手动一动,警告今后与互联网大厂打交道要硬气点,无奈舒稼只打电话不露面,于煜干着急也没辙。 果然舒稼笑呵呵道:“我也急呀,想早点回去跟于市长会师,起码得喝顿接风酒是不是?唉,省里方方面面杂事太多,看似拎不上手可每桩都很重要。” 于煜腹诽道统战部门有啥大不了的事,台海反正要打仗还统啥战,多运些导弹过来就行了,却笑道: “当然还是主持省里大局要紧,临州这边就等舒常委百忙之中抽空。” “哈哈哈,什么主持大局,于市长真会开玩笑……” 舒稼笑了会儿,道,“于市长啊,最近有人跑到我这儿告状,说新上任的市长门难进,客难请,一付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啊这个,我知道肯定夸张了,于市长很和气很好相处的,我估计前车之鉴,要跟企业保持距离对吧?” “舒常委料事如神。”于煜只能这么说。 “唉,老王的教训很惨痛,的确要加以防范,”舒稼道,“不过也不必因噎废食,视企业为洪水猛兽,本质上正企还是一家人,应该互惠互利共同促进地方发展嘛。就拿吃饭来说,见见面喝喝酒都没什么,工作需要,纪委也不会查吃吃喝喝的事儿,那不无聊吗?软的地方更软,比如各项扶持和优惠措施;硬的地方更硬,比如监管和检查,我们就要在两者之间掌握适当的度,真正做到不卑不亢游刃有余。” 于煜诚恳地说:“舒常委指点得对,我要向您多请教多学习,及时适应新环境努力自我调整,尽快把工作抓到位。” “谈不上学习,相互探讨相互支持嘛,”舒稼对于煜的态度很满意,笑道,“这样吧过几天我抽空回趟临州,把几家大企业叫到一起聊聊顺便吃个饭,能协商解决的事儿尽量协商,重要的是双方都要展现出解决问题的诚意,对吧?那就这样?于市长早点休息。” 搁了电话,于煜坐在桌前出了好一会儿神,然后关灯出门。刚到走廊就有两人靠过来,一前一后护送他乘电梯下楼。 ——这是来自温小艺保安公司的专业保镖,专门负责于煜工作期间的安全保卫;市府宿舍区则有跟随好几年的管家团队布控,主要防止影子组织打击报复。 于煜住的宿舍——其实不能叫宿舍,是上下两层的套房,严格意义讲面积超过标准但在沿海城市很正常。每逢检查就把一楼车库、两个房间贯通成公用储藏室,面积一减便不超标了。 管家团队住一楼,二楼一百多平米都归于煜所有。上了楼,径直来到卧室,边解领带边准备开灯,陡地黑暗中有个很轻的声音: “别开灯……” 于煜毛骨悚然间却依然保持冷静,直觉对方并无恶意否则大可趁黑瞬间击倒自己,遂下意识退了半步,手指按在手机紧急报警键,喝问道: “谁?” “我——” 于煜立即回忆起这个声音,轻声道:“谈戎?” “嗯。” 顿时一寸寸放松下来,于煜关好门道:“你身手很不错呀,居然掩过宿舍周围无所不在的监控和管家团队。” “说明安防有漏洞!”谈戎声音还是很轻,“明天我画张图给管家团队,让他们按照标的红字进行整改。” “你不是在反恐中心上班吗,跑到这儿干嘛?”于煜诧异地问,“执行秘密行动?” “追查影子组织活动……” “啊,这么快就追到临州了?真是阴魂不散!”于煜吃惊道。 第2583章 暗中控制 “影子组织一直在临海有很深的布局,多年前润泽那边遭受重创后大本营搬到临州,各国间谍也是潜伏很深,因此并非专门针对你,不过也不能不提防。” 谈戎一口气道,整个人隐在黑暗的角落里看不清面孔。 于煜这才发现两个人都站着说话,赶紧道:“请坐……”说了两个字旋即刹住,因为卧室里没有椅子,要坐只能都坐床上谈话,成何体统? 谈戎冰冷的语气微微温暖些:“你很有意思,卧室没椅子,书房只有张老板椅,客厅沙发好像从来没人坐……还保持三相单身生活状态?” “是啊,以我目前处境,这样最好。”想起卓语桐,想起夏艳阳,于煜无限感慨道。 “不,你的处境很糟,”谈戎声音很轻,“据掌握的情报影子组织要在临州搞事……具体干什么还没线索,不排除与你有关,因此必须进一步加强警戒!” 于煜摊摊手道:“你大概看到了,司机、贴身警卫都是保安公司派的武术高手,家里有管家团队……每次外出也穿防弹背心,还要怎样?” “第一尽量少到地广人稀的地方;第二尽量不提前一天安排行程;第三不要落单,每次外出至少十人以上……” 于煜失笑道:“第三点没问题,市长出行少于二十人就很低调了。” 谈戎有条不紊续道:“第四管家团队力量不够,他们毕竟侧重于生活服务,保安、应急应变都不太行,要增加人手;另外我今夜起也住楼上,隔壁有间客房,一来有个照应,二来我也怕独自住在外面被伏击……” “啊,影子组织这么嚣张?就算你这边出于保密需要不声张,其它各国间谍不也在找它算账么?” “你还知道吧,根据反恐中心掌握的情况,美国情报部门已被影子组织所控制,而且控制多年!” “这个……” 于煜性情温和不太愿意当面反驳别人,只微微摇头表示难以置信。 谈戎道:“我讲两件事。一是多年前独步5g领域的企业老板女儿突然被加拿大扣押,而这件事从事前到发生后美加两国领导人都不知道,直至他俩正好会晤有人会谈期间递了纸条……” “我也听说了,是安全顾问使的坏。” “安全顾问受总统直接领导,按道理敢拆老板的台?但其实情报部门压根不听总统使唤,没办法才任命那人当安全顾问;加国也是,完全被手底下强权部门架空了;后来放人则是美加两国领导人瞒过情报部门走文官路线,偷偷摸摸象做贼似的;”谈戎道,“另一件事关于白翎白将军到海上进行三方交换俘虏,结果遇到海啸险些丧生,隔了几年,也就是白将军转军之后反恐中心在美情报部门的内线发现一份电邮,上面赫然显示当年交换名单里的一名美方间谍仍活着,正躲在某个农庄按月享受特殊津贴!” 于煜深感震惊:“就是说所谓三方交换俘虏,完全是影子组织和美情报机构联手挖的坑!难怪……” “但菲律宾那次确实又是美情报机构针对影子组织搞的突袭行动,说明影子组织掌控力还不是那么强,美情报机构也非铁板一块,里面同样存在错综复杂的派系斗争、权力斗争。” “斗争形势如此诡谲,你单枪匹马可不行,要不要我牵头组织公安、国安暗中配合?” “临州很乱,我们担心这些部门都已遭到渗透,所以故意回避,”谈戎道,“放心我也不是一个人,同期潜入进来的还有不少,要等正式行动才会联络——这是一次长期任务,会持续数月甚至更久,不会……不会影响你正常生活吧?” “我没事我没事,如你所说单身惯了……” 于煜舒了口气,转而打量她继而道,“你真打算一辈子单身?这可跟我这个含义不同,如果能组家庭好歹凑合也行,其实很多时候……” “打住!” 谈戎截道,“不必做我的思想工作,之前已经说过心理障碍,此外,我还有难以言说的苦衷,上次也跟小宝说过。” “哦——” 于煜不再多说,当下摸黑到隔壁客房简单收拾一番,让谈戎住进去。第二天关照管家团队改造升级安防系统,并专门制了张门禁卡给谈戎,以后不必翻墙越壁了。 第三次市长办公会上,于煜与本土市领导有了一番公开较量——之前都还彼此客客气气,自从他打算在蓬海开发区拿互联网大厂开刀起,一团和气局面就变得微妙起来。 起因缘于已经反复折腾六七年的临州体育中心修建计划。 临州在“文体”方面始终是弱项,文化艺术投资大周期长赚钱难,资本不感兴趣;体育更是随大流,市体育局编制一度压缩得比碧海、双江等省下面的区体育局还少,有段时间甚至由文广新局局长兼任,因为实在没人愿意干,也确实没事干。 痛定思痛,历任市领导班子都想取得突破,举措便是修建一座国际标准的体育中心,有了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到时通过承办各项国际赛事拉动地方整体体育水平。 问题是临州寸土寸金,在哪儿建这样一座非盈利性质的社会公益场馆?单为这一点就斟酌争论了两三年。 主管科教文卫副市长符晓凡此次又捧出修建计划,颇有借新市长上任东风推一把的想法。 年近四十,温婉绰约保养得极好的她微笑道: “各位领导别怪我啰嗦,实在因为目前体育馆破得不成样子,学校运动会都不敢在里面召开怕崎岖不平的跑道导致扭伤,至于足球场、篮球场几年前就荒弃如今已长满野草,估计全省范围内这么差的体育馆找不出第二家,与临州形象和经济发展水平严重不匹配啊,同志们!” 常务副市长常渭从来不把女干部放眼里,何况还是外地来的,不耐烦道: “体育馆再破也没影响临州发展,谈到形象,也没人挑体育馆的刺儿。符市长说盖新的,我倒想反问两个问题,一是盖哪儿?现有地方太小,也扩不开来;二是盖成了能派多大用场?轩城那个体育中心花了几十个亿,如今照样长野草,不是跟我们破体育馆一样效果吗?” 此言一出参会人员都发出揶喻的笑声,内心讲,他们都不认同把钱花在毫无经济价值的项目上。 符晓凡神色微窘,没有继续说话,修养风度很好的她并不习惯在市长办公会场合与同僚公开争执。 于煜却视作难得的突破口! 这些天来他已经看出来了,以常渭为首的本土市领导们表面恭敬下面掩藏的傲慢和排斥,潜台词是:你来镀金的就乖一点,大家配合你高升相安无事。 昨晚临时爽约,打的不单海狮、蓉翊两大集团的脸,还有提前过去的常渭等作为陪客的市领导的脸。所以今天的会议,这些人表情就有些玩味。 “修建体育中心的设想很好啊,强国必先强身,特别临州这样遍地互联网公司的城市,如果都猫在家里上网,长久下去身体素质、健康状况甚忧!” 于煜旗帜鲜明地说,“我们不但要建体育中心,还要配套一系列基础设施,鼓励市民们休息时间走出家门多运动、多呼吸新鲜空气,而不是沉溺地网上聊天、刷极其无聊且没营养的短视频、网游等等!常市长问建哪儿,其实哪儿都可以建,只要同志们把全民健身、发展体育事业当作头等大事来抓。” 常渭不悦地说:“我可没打拦头板子啊,白市长。眼下市区范围内针都插不进,到哪里找这么大地盘给符市长?” “不是给我,是给临州市民。”符晓凡幽幽道。 “除非建到下面县城,倒有大把地方。”主管城建副市长陈杰侬向来紧跟常渭,据说他俩是一个镇一个村一个组的,关系极佳。刚提拔副市长时按惯例主管风险最高的安全生产,第二年就在常渭暗箱操作下居然划给主管科教卫的符晓凡。 符晓凡当然非常不满,专程到省城找舒稼反映现实问题——自己从未接触过工业、市场监管、安全生产等领域,却被莫名其妙硬分配这些工作,连最起码的抓手都没有。 舒稼能说什么?市长主导决定的事只要不违反原则和大的方向,作为市委书记都会给予尊重,否则怎么搭班子配合工作?和稀泥说正府党组已经定下来了暂时也不便调整,你先干一年,实在不适应明年再说。 等到第二年舒稼浑然“忘了”,符晓凡也尽心尽力脚步理清头绪,没再找他的麻烦。 于煜立即拉下脸呛道:“那就叫某某县体育中心好了,象话吗?这哪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态度?!” 陈杰侬没料到市长骤然翻脸,匆忙中没反应过来,吃吃道:“开……开个玩笑……” 常渭也赶紧帮衬:“陈市长就喜欢乱开玩笑,以后得改,这会儿开市长办公会呢。” “这不找不到地方吗?”陈杰侬讪讪道。 “怎么找不到?地方有现成的!”于煜胸有成竹道:“临州体育中心就建到蓬海开发区,地方很大是不是?” “啊——” 市领导们呆若木鸡。 第2584章 相辅相成 常渭应变很快,立即道:“于市长,从蓬海开发区实际拍卖、转让情况来看,绝大部分区域都有了主,剩余按京都规定用作土地储备不允许一次性开发到位。” 于煜也很直接,道:“通过不正当手段、打着特许特殊招牌拿的土地,必须交还回来,交了订金了悉数退回,存在官商勾结的等法院判决结果。” “关于这一点,我想做个详细说明,也算对前期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的回应吧!” 常渭道,“不可否认前任王市长在蓬海开发区土地招商和综合应用方面步伐大了点,着急了点,初衷也是好的想尽快把土地利用起来,因为我们原先估计蓬海毕竟属于冲积改良土地,商业前景不会很好。在第一阶段土地出让过程中,客观上存在报价较低,正府让利幅度较大,可能……我猜测的,王市长还私下对某些企业作了一些承诺。但我以个人声誉担保,蓬海开发区所有土地手续合规合法,决没有外界谣传的违规操作,如果于市长不信可以引入第三方审计,都没问题的!” 言下之意,王市长被抓了,但已经给人家的土地收不回来。 换寻常领导肯定顺着常渭的话说“第三方审计就算了肯定相信我们的同志”云云,于煜却笑道: “常市长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的确要引入第三方审计,在省纪委调查的基础把蓬海开发区土地账查清楚,不能糊里糊涂就开张,导致问题越捂越大越捂越多……” 常渭胸口仿佛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瞬间呼吸有些困难,暗自后悔不该主动提及劳么审计。 于煜又收敛笑容道:“建立在违规基础上的合规操作,土地该不该要回来自有公论,我想相关企业也会有这样的觉悟,千万别因小失大!” 听出因小失大的潜台词,常渭争辩道:“临州企业对正府向来很支持,主动出资参与蓬海开发区建设也是积极响应号召,不能因为王市长出事了就全盘否定。” “现在正府号召企业把土地退出来,他们积极响应吗?”于煜反问道。 常渭怔了怔:“我们出台正策也要避免朝令夕改……” “朝令的人心术不正被双规进去了,我这个傍晚接手的不可以改?”于煜语气里有了咄咄逼人的味道。 常渭道:“当然可以改,我的意思要防止硬着陆,对企业造成比较大的伤害。买那些地皮,企业都掏的真金白银……” “没有吧,到目前为止没有一家全额付款!”于煜道,“就算诚意金有些企业都打了折扣,常市长没看到清单?” 常渭被将了一军,老脸有些红,支吾道:“我回头看看……” 正府秘书长赵森缓颊道:“能采取一些办法和平处理最好,正企本来就是相互支持共同发展。拿筹备中的智慧城市互联网大会来说,海狮真要是退出,正府出的洋相就大了……” “出什么洋相?出了又能怎样?”于煜道,“人家就拿捏准了正府不敢丢这个脸所以要挟!但海狮恐怕没掂量清楚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一家企业胆敢要挟正府,它以为是华尔街?大会开不成,对我有啥影响?少出席一次开幕式,少讲一次话而已,真正损失是它!它要靠大会搞外联,拓展延伸客户群体,推销自己的产品。” “也……也提升临州的形象和影响力。”赵森道。 于煜不再多纠缠,转而讨论其它议题,但市长办公会上新任市长对“个别企业”的态度已越来越清晰,临州上空乌云滚滚。 晚上于煜照例回去得很迟,到二楼进卧室时略一踌躇,悄悄到隔壁客房推了推,门反锁着,他正待离开冷不丁门开了,谈戎悄然站到面前冷冷问: “干嘛?” “看你在不在……”于煜为她的高度警觉而吃惊。 “以后我到了就在客厅茶几上放本书。” “可以可以。” 于煜笑笑回到卧室,半躺在床上看了会儿手机,蓦地有个“未知”电话打进来,仍是很熟悉的声音: “你多久没练棋了?离开三相后就不碰了吧?” 于煜定定出神,隔了半晌道:“我可以说新工作压力很大,需要时间适应,但从内心讲……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在您督促下围棋已经练十年了,到底有何作用仍不清楚,我觉得很难有继续坚持的动力吧?” “你,或者说你们,马上就会知道。” “知道什么?” “一个多年前的约定,”那个声音也有些苍老,毕竟十年了,“希望你把围棋捡起来多找感觉,多在实战中磨练,明年一月要参加比赛,到时会知晓部分答案。” “明年一月……在哪儿比赛?跟谁比……” 没等他说完,对方已挂断电话。 于煜呆呆看着手机,半晌只觉得有风声,抬头一看,一身黑色睡裙的谈戎悄无声息站在床前,暗夜里似幽灵一般。 “啊,吓我一跳!”于煜讶然看看房门道,“我记得关了门……” “你在打电话?” “嗯,是不是影响你休息了?隔音效果应该还可以的。” 谈戎道:“我耳力很好——你通电话语气与平时不同,好像很紧张?” 于煜深深点头:“一个身份神秘的人……始终想不通他的意图,但好像必须听从的意思……唉,不多说,你早点睡吧。” 她果然不多说,飘然离开。 于煜这才注意到她身上半点香气都没有,大概从事反恐工作都不用香水等化妆品以免留下痕迹,清清冷冷,让他不禁想起了夏艳阳。 夏艳阳,可算女人当中的另类——不仅指怪病现在基本痊愈,而是她的性格真的很冷,与赵尧尧、谈戎都有得一拼。如果说赵尧尧的冷超凡脱俗,谈戎的冷是自我隔绝,夏艳阳的冷有时没法解释。 即便她的身体已被于煜征服过若干次,即便在他强悍冲击下婉转承.欢欲.仙欲.死,只要不在床上,她就是超然而独立、冰清玉洁、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的女神。 不依附于任何人,任它惊涛骇浪都无法让她心起微澜。通常官场里的漂亮女人总有风言风语,不是被上级领导惦记,就是自己惦记上级领导,而夏艳阳的冷艳让所有人心里啧啧赞叹时,竟没有半分邪念,的确算得上奇迹了。 欢爱方面也与她的性格差不多,淡淡的,每次相遇时她会很投入很忘情,在他怀里象真正的小女孩,但不会主动发起,更不会打着团聚借口行云雨之事,哪怕两三个月甚至更久时间不见面都没关系。碰到这样的秘密情人,于煜内心也很郁闷。 有时脑子里偶尔闪念去找初恋情人高园园,她目前单身,想必不会拒绝自己,转念又严肃谴责自己太荒唐,忘了爸爸的前车之鉴…… 可上次爸爸说什么来着——瞧你这发型,衣服搭配也不对,平时不晓得找个女孩子帮着收拾收拾? 平心而论管家团队在照料方面做得很不错,以于煜的品味觉得衣服搭配还可以,发型嘛应该找理发师,可见前面都是借口,爸爸想说的重点是“找个女孩子”! 唉,以爸爸和鱼小婷的情报网,自己的情况都尽在掌握吧?从爸爸安排宋楠两个女朋友“东院一个西院一个”来看,作风问题从来不是问题。 爸爸也一直是爸爸,从未改变。 周五傍晚,省统战部长兼市委书记舒稼回到临州。刚到办公室,就把市委常委们召集过来开了个短会,没有实质性内容,由他唱独角戏介绍前任王市长案情进展、提纲挈领介绍省委省正府近期重点工作和今后一段时间工作思路,勉励常委们团结协作继往开来促进临州经济发展,不要在与轩城和润泽的三强争霸当中败下阵来。 那位王市长,用舒稼的话说“陷得很深”,主要两个问题难以自圆其说:一是海狮集团下辖的海象金融服务集团在香港上市前夕,王市长及家人借道国际洗钱集团两天转了九千万用于突击入股,过了限售期后全部抛掉非法获利八千多万;且经过调查,入股的九千万均为银行贷款,那么银行凭什么在既无担保又无抵押的情况下借九千万给他?越查越说不清楚。 二是几家互联网大厂在蓬海开发区——现在已延伸到临州全境,所拿的地皮近三分之二未经公开招标,而走所谓“绿色通道”,地皮价格也都是所谓“协议价”,明显低于临州平均地皮价格。王市长解释是历史上业已形成的正策倾斜,却解释不了两个弟弟都成为互联网大厂的承包商每年纯利几千万的事实。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残酷的现实提醒同志们,在与企业打交道时要注意分寸,‘莫伸手伸手必被捉’,因为企业管不了你的前途,它奉行的原则是拿钱开路,它财务可以记‘公关费用’,合理合法的支出,你拿进兜里就叫收贿,人家还不叫行贿,对吧?同志们要引以为戒!” 舒稼道,“但话又说回来,是不是要跟企业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呢?也不行。没有临州宽松的环境和滋润的土壤,不可能雨后春笋般涌出那么多互联网企业;同样没有企业大力投资和拉动消费以及履行社会职责,也不可能有繁荣昌盛的临州,二者相辅相成、唇齿相依、生死与共……” 第2585章 三大巨头 宽宽泛泛说了二十分钟舒稼抬腕看表,便让其他常委先离开只于煜留下。 “走吧,今晚搞个小范围活动——上次说的那事儿,地点比较别致,恐怕于市长到临州还没去过。” 舒稼微笑道。 于煜怔了怔有些好笑,一分钟前才义正辞严要求班子成员与企业打交道注意分寸,要引以为戒,转眼就拉自己跟互联网大厂老板们喝酒,的确“说一套做一套”。 “哪些人参加?班子还有谁?”于煜故意问。 舒稼摆摆手:“这边就咱俩,其他同志不掺乎;那边人也不多,范围控制到最小,相互认识认识,主要倒不是吃啊喝啊。” 到底省部级领导说话水平高,把所有疑问都堵死了,又让于煜听着舒服,自然而然身份上就比其他常委高了一截。 舒稼的专车在前面引路,于煜的车子紧跟其后。出门后一直朝东开,来到楚江江畔有个小码头边,两位司机留在岸边,仅舒稼和于煜登上早在等着的小花舫,行了十多分钟后绕过江中黑乎乎的小岛,前面陡地出现艘黑不溜秋、体积庞大的—— 好像游轮改造而成,但外形过于简陋朴素,夜晚视觉效果很差的情况下难以忖度。 上船后随即进了船舱,眼前一亮,竟是明代风格古色古香、高雅别致的内饰,以于煜出身大富大贵之家见多识多的眼光看,触目所及八仙桌、太师椅、八角宫灯、铜香炉、以及古玩驳架等都是货真价实的明代真品。 站在窗前闲聊的三个人含笑迎了上来,由舒稼居中介绍,确实都是声名远扬如雷贯耳的大人物: 海狮集团董事长甘霄,内地互联网产业首富,旗下两个企业在美国上市,一个企业在香港上市,有消息称正在筹划登陆内地a股市场。身家多少?据说已经碾压曾经叱咤风云的香港十大富豪,但由于海狮集团仍有大半产业没上市,无法估算他的实际财富。 蓉翊集团董事长元中鹞,号称内地最懂得赚钱的男人,创业伊始落泊到一个馒头分两顿吃、方便面算改善伙食的窘境,后来借互联网迅猛发展的东风财富急剧增长,至今打造成闭环式立体化全生态的平台环境,每次欧美挥刀制裁这制裁那硬是无法撼动其半分。 还有一位奇辰集团董事长长孙府,规模、财富、份量比甘元两位稍逊,但其影响力谁都不敢小觑,他不仅是内地第一代做互联网的大佬,还是成功转型到房地产的跨界企业家,就论这份工夫,强如甘霄和元中鹞也得敬他三分。 他们三位凑到一块儿吃饭代表着什么?这么说吧,临州举办了这么多届智慧城市互联网大会,作为本土企业家,他们三位从没同时出过镜。以前说富可敌国,不夸张讲三位身家加起来跑到非洲、南美等,一些小国家真能随便买。 纵使到京都,以前朱正阳等前五都一个个会见,而不是撒网式座谈。 国家级层面的会议,主办者安排座位都会刻意把他们三位分开,很简单,特别海狮与蓉翊两大集团发展到目前体量,难免在各个领域磕磕碰碰;况且外界总拿他俩放到一块儿比较,时间久了有心结很正常。 今晚齐齐出场,显然给足于煜面子。 当然也不是给于煜面子,区区市长他们并非很在意,在意的是他深不可测的背景—— 方晟;于家;还有已隐身江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赵尧尧。 如果说方晟太遥远,于家日薄西山,那么赵尧尧的存在令他们有些吃不准。有关赵尧尧的一切都是最高机密,只有影影卓卓的传说,不过生意做到甘霄等人的境界,掌握的机密比普通人多得多,难免听说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也就是说,他们已透过某些渠道知悉钟组部将于煜放到临州的考量,说白了,打算挟资本以克资本! 赵尧尧太过神秘和内敛,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未雨绸缪布局隐身幕后,近十多年从未公开露面,所有事务都分给楚楚和越越,因此甘霄等人评估不出赵尧尧真实家底。 说穿了与甘霄差不多,赵尧尧实际控制下的很多产业没有上市,而当前流行的各种排行榜依据都是上市公司公开的财务数据,因此从心理上讲,赵尧尧的实力在他们看来还没到“极为恐怖”程度,但能和平共处最好,生意人嘛和气生财,哪个愿意随便招惹强敌? 略微寒暄一番不分主宾围着圆桌坐下,碗碟杯勺等皆为上世纪六七十年景德镇“出口瓷”,酒是欧洲小众品牌白葡萄酒,产自元中鹞在法国投资的葡萄庄园,第一道菜则是闽南名菜“佛跳墙”。 舒稼介绍说北方人都以为这道菜精髓在于原料和火候,其实错了,最正宗“佛跳墙”好吃的诀窍是坛子,只能取特定区域特定时节的陶土烧制而成,然后按闽南地区古法三熏六泡九转方可入厨。 长孙府是地道闽南人,补充说舒书记寥寥数语似乎制作坛子很容易,实则过程非常麻烦而且失败率高得惊人,首先“特定区域特定时节”在民间有很多种说法,真正掌握其玄机的代代相传绝对不肯泄露;还有三熏六泡九转期间坛子爆裂机率为百分之八十多,很多人倾家荡产都得不到一只完好的坛子,在闽南地区就意味着当不了大厨。 甘霄道:“我们船上大厨用的坛子已经传了九代。” “对厨师来说,刚入道就注定当不了大厨,人生还有什么奋斗的意义?”元中鹞感慨道。 于煜问道:“科技是第一生产力,采取现代技术能不能提高坛子产成率?” 此言一出几位都哈哈大笑。 舒稼笑道:“现代技术摈弃了坛子载体,改为性能更稳定、成本更低、效果更好的电炉或电瓦罐,虽说口感上略有逊色,能将这道闽南特色菜推广到全世界,那点牺牲还是值得的。” “但要尝到正宗‘佛跳墙’还得回闽南一带,正如京味烤鸭必须在京都吃。”于煜道。 这种层面的酒宴半个字不涉及商务、合作、关照等话题,谁谈谁小气。只谈风花雪月、奇闻逸事、江湖八卦。 每人小半瓶红酒下肚,气氛渐渐暖了起来。 元中鹞道:“于市长以前跟尚立部长的吧?十多年前……快二十年了,尚立部长与我有过争论……” 他说的是现任京都市委宣传部长徐尚立。 舒稼奇道:“尚立下基层前一直在正务院工作,怎会与元董有交集?” 元中鹞道:“当时他主导关于互联网技术革新对现代文明发展影响的论题——大致这个意思,到蓉翊蹲点半个月并调研了九个省会城市,指出几大弊端包括青少年沉溺于网络游戏、电子商务侵害并打击实体经济、电子货币容易滋生并助长腐败等九大问题。” “直到现在有些话题仍处于争论之中,”长孙府问道,“元董什么观点?” “我只说了两点,一点是随着互联网普及喜欢网络游戏的人的确很多,不止青少年,有些中老年人还津津有味玩消消乐呢,但这说明什么?武断地将网络游戏归类于电子鸦.片吗?蓉翊游戏中心做过一项统计,网络游戏风行之后,街头打架斗殴、无事生非的案件下降三四十个点!为啥?都在家里或网吧玩游戏,没人闲得慌上街溜达。” 甘霄话不多但很简洁:“客观事实。” 元中鹞续道:“另外一点是,我认为电子商务刺激了实体经济增长,而非倒退。我给尚立部长打了个比方,商场一双皮鞋卖1200元,有人可能一年只舍得买一双;电子商务平台出现后,他发现差不多款式、质量也不错的皮鞋只卖300元,有可能一年买三四双换着穿,那么商场一年少卖一双鞋,但鞋厂一年多生产三四双鞋,总gdp还是增长对吧?再说商场,迫于场地费、人工费等等在低价促销上拚不过电子商务,纷纷投资精品店、品牌连锁店,一年卖一双鞋的利润要超过电子商务卖五六双鞋。我又问尚立部长,如果准备买3000元一双的皮鞋会选择哪儿?他说肯定去商场品牌店,质量有保证,也放心些。我说这就对了,电子商务还促进商场为代表的实体经济转型。” 于煜点点头,道:“徐部长撰写的那份报告我读过,的确吸收并融合元董的观点……那个时期从京都高层到老百姓对互联网行业迅猛扩张是心存疑虑的,所以各个层级都组织调研研讨,徐部长只是其中一个小组。后来结合大量报告,京都提出‘有控有放、有序发展’八字方针。” “杀了两只领头羊,剩下的都规规矩矩做生意,不敢乱来。”长孙府半调侃半当真道。 元中鹞比甘霄活跃些,话也多些,指着长孙府笑道:“你呀自以为脱离苦海,就成天拿我们开涮!” 长孙府叹道:“互联网行业发展到今天瓶颈状态是算得上苦海,但我从苦海跳进了苦太平洋,现在房产行业才不好做呢。” 舒稼笑哈哈道:“你们大老板都不好做,我和于市长一没钱二没权更不好做了……都别叹苦经,喝酒!” 第2586章 大街横祸 总体而言,元中鹞才思敏捷能言善辩,长孙府诙谐幽默很有亲和力,甘霄从头到尾不怎么说话但始终保持专注,让人感觉到受尊重。 在三巨头面前,舒稼是以低半格的身段小心翼翼周旋其间。事实也是,在临海甘霄等巨头与省委书记、省长都平起平坐的。之所以愿意“屈尊”同时露面陪新任市长喝酒,除了于煜不容忽视的背景,还有他下令成立成立金融秩序调查小组和蓬海开发区两件事。 都担心于煜不按牌理地“蛮干”,正如黄海系担心白翎“蛮干”,会让事端恶化到失控的程度。 陪同喝顿酒,给足年轻领导面子,让临州在既定轨道平稳运行,这是三巨头所代表的互联网大厂共同愿望。 谈谈说说,气氛轻松随意,不知不觉每人其实都喝了一瓶以上,只是红酒开启后都倒入分酒器里看不出来。 对于煜来说这样的喝法反而危险。倘若正规酒席劝酒,说不喝就不喝,一般不便勉强;就怕小范围五个人浅斟慢饮,虽没强劝但人家加满你总不好意思不加点吧?喝着喝着就多了。 于煜这一点很象方晟,酒量拿不出手。 感觉头有些晕沉沉时正迟疑着婉言谢拒继续斟酒,这时大厨亲自端来一盘清蒸江鱼,说是刚刚从江里捕捞上来,从刮鱼鳞到蒸好出锅正好二十五分钟。 冷不防舒稼提议: “很高兴在甘董豪华游轮上度过愉快的周末,按临州的习惯鱼到酒止,我们斟满酒杯来个满堂红!” “附议!” 甘霄等人久经沙场都很轻松,于煜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得“附议”,硬着头皮一口干掉满满一大杯。 于煜就被最后一杯击倒了。 酒宴上类似这样的“最后一击”杀伤力惊人,以前姜源冲经常喜欢拿这招放倒对手,樊红雨则“一击跟着一击”将朱正阳等人悉数摆平。 出了船舱江风一吹,酒力发作,舒稼看出他脸色不对劲关切地问“没事吧”,于煜强忍腹中翻江倒海道“还行,酒量不济啊”。 站在船头与三巨头一一握手后,循原路回到江边,上车后于煜边擦额头冷汗边吩咐道: “开慢点,等舒常委的车拐弯后停下……” 站在路边草丛哇哇哇吐了一阵,心里没那么难受但头更晕,靠司机搀扶才上了车,迷迷糊糊回市府宿舍移交给管家团队直护送到二楼卧室,又犯起阵阵恶心伏在抽水马桶上吐了会儿,澡都洗不动直接呼呼入睡。 夜里似乎醒过来,口干舌燥,眼睛都睁不开强撑着想起床找水喝,微微抬头又有恶心要吐的感觉,不敢再动。隔了会儿,依稀中有人轻柔地抬起自己,然后清凉的水注入到嘴里,于煜惬意地咕哝一声安心入睡了。 清晨再度醒来,第一反应额头上还盖了条湿毛巾,然后睁眼便看到谈戎原本伏在床边也警觉地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于煜脱口道: “原来夜里你喂我喝水……” 谈戎起身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皱眉道:“屋里全是酒味儿,瞧你喝成什么样子!这样非但对身体不好,也很危险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可是,”于煜讷讷道,“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闭嘴!我最讨厌找这样无聊的借口!” 她态度出乎意料激烈,于煜一愣随即悟出当年她父母及全家就是边喝酒边为区区小碗肉菜怄气,情绪极度沮丧绝望之下自寻死路。 这是她内心永远的伤疤,永远无法愈合。 “抱歉,我说错了,”于煜赶紧道,“我是因为红酒才缺乏应有的警惕,但红酒后劲更大。” 谈戎突然呆呆看着他,他下意识摸摸脸颊:“呃,我又出什么洋相了?” “不……” 她淡淡地说,“你好像很少会生气,无论人家什么态度?” 于煜揉揉眼睛道:“我觉得……没啥事值得生气吧。” “但你就是不原谅卓语桐,为什么?” “卓……”于煜疲倦地仰起头出神地看着天花板,良久道,“无数次,我反省过,也自责过,如你所问为什么对所有人都宽宏大度,唯独苛求于她?想到最后我觉得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爱得不够深;在她那边大概也是吧,浅尝辄止的爱情经不起惊涛骇浪,爱的小船说翻就翻……” “过程太平淡?还是没经历生死考验?” “怎么,想从我这儿取经?”于煜半开玩笑道,“我都是失败的教训,要谈经验找小宝或臻臻,特别臻臻最幸福,一会儿东院点灯,一会儿西院点灯。” 谈戎摇摇头:“从除夕那夜亲眼目睹全家死在眼前那一刻起,我已经没有爱了。要不是方书记伸出慈悲之手,我想大概会走上报复社会的极端之路!弟弟走不出来,我又何尝能够战胜自我?我只是表面比他坚强而已。” 于煜歉意道:“可惜我不懂得怎么帮你,如果心理医生……对了,小宝有位擅长心理疏导和治疗的医生朋友!” “不不不!” 她厌恶地摆手道,“我不允许任何人窥探我的内心!我的职业也不允许在催眠状态下吐露一切,那会出大事!我就是我,孤独到老是我的宿命!” 说罢匆匆出了房间。 周六的市府大院放眼望去没几辆车,也没几间办公室开着,节假日、双休不加班执行得挺严格,也算沿海发达省份的传统习惯。在休假问题上,于煜与白钰理念相同即既然规章制度这么规定就应该执行,不能动辄打着工作需要借口挤占广大公务员休息时间,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工作就是养家糊口的工具,不是事业。把工作视作事业的,你自己加班好了。 于煜就打算周六周日加班,多看些材料和数据,多掌握些情况。他有种预感,以海狮集团为首的互联网大厂已深深扎根于临州,结成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利益链,很难对付,也很难下手。 本来上班线路都是出了宿舍大院沿着人行道步行七八分钟,从市府大院西门进去。谈戎仔细研究后认为这条线虽是最短距离,但要过两个红绿灯路口,沿途巷道、岔路太多,地形复杂,正是职业杀手的最爱。建议他从另一侧步行十二分钟左右,距离拉长了却全程天桥,下了出口就看到市府大院正门。 换宋楠肯定要仔细琢磨琢磨,换白钰也就听听依然坚持自己的线路,于煜从不为这些小事伤脑筋,她一说旋即照办。 今天负责贴身保卫的一个是小顾,在前面开路;一个是小黄,负责殿后。司机小管则提前到市府大院司机班等候,防止他随时用车。 走在天桥上,于煜自觉双腿轻浮,身子有些发飘,唉,昨晚醉得太厉害了,以后真要如谈戎所说小心为妙,毕竟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没有友军…… 一路至天桥尽头转弯到了人行道,刚走了几步陡地右侧有辆车子疾驰过来,堪堪开到距离于煜七八米时发出尖利的刹车声,紧接着有个人跳下车高喊道: “于市长——” 于煜目光一凝,抬手指向他身后喝道:“小心!” 几乎同时有辆渣土车失控般疯狂地连续撞飞五六辆车,又狠又急地冲那个人压过去! “救人!” 于煜大喝道,小顾立即弹射出去。 那人反应也很快,经于煜提醒以一个鱼跃飞越道路旁边栅栏。人尤在半空,冷不防人行道蹿过去一辆电动车,竟硬生生将那人在半空中撞得改变方向横着飞回机动车道—— “咵嚓”! 渣土车以千钧之惯性重重压在那人的车子上,又翻腾着一路碾压栅栏发出粗哑难听的声音。 那人险至绝伦地躲过必杀之厄难,踩着渣土车脚跟摔到已砸成废铁的车顶,还没换过气来眼睁睁看着又一辆越野车疯狂地冲过来! “呼——” 小顾刚好腾空而至,一把拎住那人顺势滚到大街中间。吉普车立即打了把方向继续追击! 于煜急得直跺脚,冲身边小黄喝道:“愣着干嘛还不快上!” 小黄道:“您的安全第一!” 说着脚下不挪半步,眼睛警惕地扫射四周。 大街中间小顾拎着那人从地上跳起向对面一扑,刻不容缓间躲过吉普车势在必得的冲撞;再度跳起时那人也调整好姿势,齐齐攀着栅栏翻到对面。 又有两辆电动车一左一右夹攻,车上汉子手里挥舞铁锤面目狰狞! 此时那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且先前摔的那一下受伤不浅,半跪在地无法动弹。小顾又要救人,又要逃跑,惶急中抽出软棍连续抵挡对方十几下重锤,步伐微乱踉跄半下,“咚咚咚”胸腹连吃数锤险些打散元气。 “哎呀!” 小顾连退两步栽倒在地,混乱中见两人扔掉铁锤从背后抽出长刀狠狠刺向那人,急中生智用力掷出软棍,将其中一柄长刀打歪;但另一柄长刀则疾风般深深扎入那人腹部! 蓦地眼前黑影一闪,持凶者被一记重拳打落电动车;另一个家伙准备冲上前补刀,只觉得冷风飒然,胸腹以下撕心裂肺地剧痛,不由得当场晕厥。 原来是提前到市府大院,见时间差不多来大门接应的司机小管。小管按于煜要求闪电般上前增援,兔起鹘落间出手阻止对方致命攻击。 第2587章 黑幕重重 于煜冲到市府大门前招呼值勤保安都上前帮忙,此时大街车道、人行道停下观战的车子、行人也越来越多,虽然还有人蠢蠢欲动但形势已不容许光天化日下行凶了。 那人腹部中了深深一刀,血流如注,脸色如纸,人已昏迷过去。小顾眼尖看到远处有辆救护车急切地招手,却被于煜喝住: “开我的车送!” 敢大清早在市府大院门前行凶杀人,且明显有组织有预谋,很难说救护车不是对方安排好的,此时于煜一个都不信,只信自己身边的人。 将血淋淋的那人抬上奥迪车时,围观群众才发现居然是市府二号,纷纷议论: “新来的市长啊……” “市长勇救市民要上头条的。” “干嘛不叫救护车……” “市长,附近就是临州三院,拐过弯五分钟就到了!” 于煜挥挥手:“谢谢!”上了车却命道,“去临州中医院!” 开车的小管,挤在后排的小黄、小顾都没问为什么,此时情况紧急必须相信领导的判断。 临州中医院比临州三院远些,但也就七八分钟车程。于煜这才打电话给正府秘书长赵森、主管卫生系统的副市长符晓凡,让他俩立即通知市中医院做好抢救准备。 “我这就过去!” 接到电话,赵森和符晓凡同时表态道。响应速度倒蛮快,车子驶入临州中医院大门时,门前已经清出应急通道,值班院领导和临时召集的抢救组成员都排在急诊大厅门前。 于煜率先下车,边与傅院长握手边问:“手术室在几楼?” “二楼急救中心……” “护送他进手术室,全程不准离开视线!” 于煜转身命令道,这会儿人多倒也不用担心只留小黄在旁边,小管小顾都跟着护工们推着担架步入专用手术电梯。 为首戴着口罩的护工进了电梯便按“-2”,小管厉声道:“手术室在二楼,你按负二干嘛?” “按错了,手快……” 那护工还没说完,便被小顾一把揪住衣领甩出电梯,转身冲剩下两名护工喝道: “老实点,市长亲自送的病人,玩花样叫你们不得好死!” “不玩花样,不玩花样……”两名护工吓得面色如土,连声道。 来到二楼急救中心,担架推进手术室时一名护士板着脸叱喝道:“其他人都出去!” 小顾用力搡她一把,瞪眼道:“让开!于市长要求盯着做手术!” 护士一呆,悄悄闪到旁边转眼不见了。 “有问题!”小管抹了把汗低声道,“感觉怪怪的。” 小顾看着手术室门玻璃窗里闪动的人影,以及靠墙做术前准备的几个护士古怪的神情,咬咬牙拨通于煜手机,轻声道: “于市长,手术室这边不对劲。” 于煜正站在一楼大厅与陪同院领导、急诊中心领导闲谈,听到小顾的话略加沉吟,对傅院长道: “抢救组有没有备选医生?” 傅院长愕然道:“于市长,事起仓促我临时抽调正在急诊中心值班的医生,如果需要水平高些的也行,就是时间方面……” “住院部有值班医生?都叫过来吧,这边先做好止血和术前准备工作。”于煜不容置疑道。 “好……” 傅院长立即当着于煜的面打电话,急救中心王主任、张副主任相互使个眼色慢慢往后退,于煜看得分明叫住道: “哎,都原地不动,我有话要说……” 于煜又不懂医学,有啥话说?无非东扯西拉拖延时间,等住院部值班医生过来动手术。 这时符晓凡先赶了过来——她也住在市府宿舍,骑电动车反而快,见了面匆匆道: “听说事情始末了,这会儿刑警大队已到现场勘查……那人身份搞清楚没?” 当着众人的面于煜没正面回答,道:“不管怎样救人要紧,傅院长有把握?” 傅院长沉声道:“从初步掌握情况看刀伤没触及脾部,手术成功率应该还可以,当然也要看具体情况,手术的不确定性就在于个体身体状况千差万异,一个细小环节就有可能致命。” “理解理解,”听傅院长这么说于煜反而增加了信任度,抬腕看表道,“走,到楼上看看。” “二楼手术监视器开了吧?”傅院长问道。 急救中心王主任看看张副主任,张副主任看看手下,傅院长看出是没开,没好气道: “快去开!” 傅院长心里诧异急救中心这班家伙今天怎么了,反应迟钝,没头没脑,以往可不是这个表现。 步行来到二楼,正好住院部三名值班医生进了手术室,傅院长等人在门口了解术前相关情况,于煜趁机把符晓凡叫到空旷无人处,道: “这边不安全,我们也不可能24小时守着,有没有信得过的医院?” 符晓凡沉思道:“十院吧……院长是我们润泽人,还能说得上话,术后转到他那边治疗没问题。” “我们润泽……” 于煜瞟了她一眼,符晓凡脸微红分辩道:“不好意思,沿海地区地域观念是强了些,但我本人还是竭力融入临州大环境的。” 于煜压低声音道:“必须绝对保证他的安全!从头到尾他只来得及叫了声‘于市长’,八成想破釜沉舟反映什么问题,结果黑势力也早有准备当街狙杀!双方都非常狠啊,我临时换医院依旧谍影幢幢,幕后的水不是一般的深!” “谢谢于市长信任,我当竭尽全力!” 符晓凡瞅了瞅手术室,傅院长大概嫌里面工作不到位干脆把急救中心领导撇在外面,大步进去叮嘱什么。 “有件事我没在您面前提过,今天这样的情况想想还是说出来,以增进彼此信任,”她低声道,“于市长,其实我能有今天主要受惠于您父亲——方书记!” 于煜大为惊讶,打量她道:“不错我爸曾在润泽工作过,但已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你还在上学吧?” “正处于本科毕业选择保研到哪个学校的关键阶段,我是想继续保到本校读研将来留在润泽工作;我妈觉得润泽是落水凤凰不如鸡,一方面留不住人才一方面吸引不了人才,对城市发展很致命,劝我早点飞出去争取在省城弄个落脚之地,家里争执不下……” 符晓凡轻捋头发道,“可是很奇怪,有天方书记到我妈工作单位视察,突然问你家女儿是不是在润泽大学读书?是不是想保研本校?尽量尊重孩子的想法留下吧,要相信润泽有灿烂美好的明天!我妈妈简直惊呆了——当时方书记才到任十多天,恐怕市直主要领导都没认全,怎么可能认识自己这个区区市局副科职小干部?然而事实千真万确!之后我顺利保研到本校,毕业后市正府将我列入选调生并重点培养,一步接一步……直到异地提拔副市长来到临州,可以说一切都拜方书记所嘱托,我永远感恩于他!” 于煜微微摇头,笑道:“难道不是你自身努力的结果?我爸只帮着指明了方向,路终究还靠自己走……” 这时傅院长从手术室里出来,道:“于市长、符市长,手术马上开始,目前来看伤者生命特征还算稳定,我们在那边大屏幕可观察手术进程。” “身份搞清楚了?”符晓凡问。 “很巧他在我们院有过就诊记录,根据生物信息一下子就匹配上了,”傅院长道,“他叫王雁,之前登记的工作单位是临州玖融科技技术贸易公司,今年34岁。” “玖融科技?”于煜问道。 符晓凡歉然道:“临州有几千家科技技术公司,实在记不清许多。” 赵森刚好赶过来接住话碴道:“玖融科技是专门负责电子商务结算的第三方外包服务机构,也是多家互联网公司股东。临州这边就这个情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是好事,也是坏事。”于煜淡淡地说。 手术仍在进行中。 傅院长到底内行,凝神看了会儿道:“是台大手术,起码得三四个小时以上,领导们到休息室坐会儿,马上院领导们都会过来,难得有机会汇报工作……” 纯粹场面话。 市领导怎么可能越过卫健委直接听中医院汇报工作?那是不符合官场规矩的。 于煜“唔”了一声,道:“先守这儿盯着,这个人很重要。” 赵森不停地接电话,打电话,很快弄清王雁的基本信息:工作单位的确是玖融科技,目前为研发中心主管银行等金融机构接口的副主任,享受高级主管级别。 玖融科技主攻电子商务结算里的通讯接口服务模块,为多家互联网大厂提供外包服务,属于“小而精”融电子商务与金融于一体的精品公司。外表不起眼,员工也不算多大概六七十人规模,人均利润却高得吓人,是沿海发达地区最崇尚的“螃蟹脚企业”,即里面有肉的意思。 王雁大学毕业后一直在it行业工作,跳了三次槽,公司越跳越好、职位越跳越高,到玖融后安定下来至今已有四年半,这在it行业基本意味着不想再跳槽了。 专门做电子商务的技术中层,为何周六大清晨突兀地驱车到市府大院门口找于煜,又为何引来肆无忌惮的追杀,就连医院都有人甘愿做帮凶企图下黑手? 于煜直觉里面黑幕重重。 没准,又是一个契机,能够帮助自己揭开临州更深更黑暗的内幕…… 第2588章 当场架空 当晚白钰照例工作到十点多钟才回宿舍,卧室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淡淡的夜光,随即瞥见有人躺在被窝里,只露出满头乌发。 温小艺来了。她总喜欢洗得香喷喷的,身无寸缕钻进被窝等他,她体温高于常人,特别大冷天先捂得暖暖和和很是惬意。 白钰简单洗漱后进了屋坐在床边,抚着她细细柔柔的长发若有所思道: “很奇怪,居然有人认为那个蓝晶石矿是腐败分子炸的。” “二号矿?”温小艺从被窝里钻出来,皱着鼻子道,“不可能吧,我亲手引爆看到炸成一片才撤离!谁敢抢我的功劳?” 这就是龙忠峻弯下手指晃了晃的暗示——象关苓那样打响第一枪!可见龙忠峻对白钰的研究细致入微,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纪委领导,怀疑腐败分子做贼心虚毁灭证据。” “大概指三号矿吧,那个明摆着。” “三号矿爆炸案目的不同,想赶走我任命的新班子,那个有刑警大队跟进,”白钰道,“你仔细回忆那天引爆的经过,有没有异常迹象?” 温小艺认真想了会儿,有条不紊道: “首先二号矿井是你根据龙主任暗示给的,他调研期间发现那个矿井处于废弃封存状态且附近没人操作,爆炸不会导致伤亡,也没啥经济损失;其次时间也是你按照常委会会议进程临时决定,我夜里都做好所有准备,收到指令按下引爆器就行;还有爆炸前后几分钟都有无人机反复搜索,确保方圆数里范围没有生命迹象否则立即中止行动,最后就是这活儿我有关苓率先打响第一枪的经验,上电叫做第一爆……” “慢,我想知道夜里行动的细节。” “事先准备的炸药基本没用上,矿井里留存很多,质量也都很好没受潮,我所要做的就是布放到各个爆点并串连起来。” 白钰抬起手道:“不对!本身矿井里出于工程和应急需要会存放些炸药,但数量很少达不到烈性爆炸程度;况且矿井废弃几个月了,内部不通风、不抽湿、地下水渗透汽化等等,按常理无人维护管理的情况下炸药应该受潮!” 经他点拨温小艺出了会儿神,道:“主人说得有道理,那些炸药堆放得很整齐,也没什么灰尘,当时我只想矿井里面封闭性能真好居然没尘土,反过来琢磨,恐怕有人刚刚搬进去的。可是,可是主人,既然辛辛苦苦把炸药运进去了,为何不引爆呢?那些人在等什么?” “在等我的态度!” 白钰至此心中了然,道,“上电矿务系一直没放弃本土干部当市长的努力,直到我空降后开始考虑销毁证据,但仍抱了一丝幻想,即便炸药运进矿井都在等我是否改变态度,如果稍稍软些也就没必要炸了。谁知我抢先下手,倒出乎那些人意料,仓惶间第二天一石二鸟把三号矿井也炸了,又不慎被看出作案痕迹。” “嘻嘻嘻……” 温小艺高兴得在被窝里打滚,道,“那些坏家伙怎么可能玩得过主人?主人是天底下最厉害最厉害的男人。” 白钰疼爱地刮她的鼻子,然后问:“于煜、宋楠身边都配足人手了吧?” “当然,我发现给正府领导做安全外包特别爽,财正根本不讲价,报多少给多少,早知道再抬高点。” “价格再高也比财正自己养保镖合算,何况存在享受安保级别问题,”白钰道,“夏艳阳呢?那个事先说好由于煜买单,交情归交情,感情归感情,费用方面要清清爽爽。” “他很爽快,就是夏艳阳不爽快,”温小艺气嘟嘟道,“冷冰冰的女人,稍微靠近点就板着脸不高兴,人家已经做得很隐蔽了好不好?为她安全考虑,又不是占她便宜!” “她反感自己享受特殊待遇,好像脱离群众似的,哎,各人各性子,你也将近点……” 白钰眨眨眼笑道,“我来也!” “嘻嘻嘻……” 温小艺笑得更欢快了。 周日上午,白钰带着柳扬扬来到石塔山矿区与东峰山矿区交界处,两家管委会班子成员提前半小时就等在那里。 空降以来针对矿区管委会几斧头砍下来,矿务系都识得白钰的手段,起码表面上都服服帖帖,不敢象刚开始那样嚣张。 嚣张的已经停职了。 “这位是碧海天堑公司柳总,”白钰开门见山道,“为加强两矿区综合开发,我计划修一条路——从石塔山矿区切入到东峰山矿区再接到城际快速通道汇入高速公路,同志们有什么想法?” 陈爱郴等于白钰一手提拔的,这当儿有啥话讲,简洁有力地说:“没问题,全力配合!” 崔月琴考虑得更细,也悟出白钰把所有人叫到这里的意图,补充道:“这条备用运输通道完全具备扩建条件,在此基础上施工能压缩工期,尽早保证整条线畅通。” “好,东峰山矿区态度积极,”白钰满意地笑道,“石塔山呢?” 利橄作沉吟状,解小英犹豫良久道:“向白市长汇报一个实际情况,即关于李家湾宿舍大院征用问题,在葡荭区大力配合协调下目前已取得一定进展,主要宁邦保安那头基本签了协议,矿工这边仍有些程序方面的障碍……李家湾宿舍大院征用不落实,快速通道就,就没办法开工的白市长。” 白市长的脸唰地沉下来,冷冷道:“有哪些程序障碍,你一条条讲出来!” “这……” 解小英只听手底下人回报,具体情况怎么可能了解更多,憋得满头大汗。旁边利橄也不替他解围,场面一时僵住了。 半晌,白钰缓缓道:“记得我说过,李家湾宿舍大院即使一时半会儿搞不掂,快速通道也可以从两端启动起来,利书记有印象吧?” “有,有……”利橄也不敢如实说出曹大鹏等领导私下要求暂时不动工,因为搁置时间太久之前矿区段中标单位已置之不管,考虑悄悄重新招投标。 白钰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个电话,微笑道:“不好意思打扰秦常委休息,在省城还是上电?” 原来与市委常委、葡荭区委书记秦思嘉联系。石塔山班子包括利橄在内心直往下沉,知道又出岔子了! 秦思嘉也微笑,道:“上电,我晨跑时看到你出门的,今天又跑哪个矿区吓唬中层干部?” 当着众人的面他不便开玩笑,道:“是这样的秦常委,我和石塔山、东峰山矿区领导正在现场办公……” 遂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秦思嘉也很聪明,当即明白他打电话的用意,正色道:“我正想向白市长反映这个问题!李家湾宿舍大院征用工作,涉及葡荭区包干的宁邦保安住户签字率已达百分之八十二;城际快速通道葡荭段,上周已经正式破土动工。石塔山矿区为何迟迟没动静我搞不清楚,也不便过问……” “我明白了,感谢秦常委对我工作的支持!” 放下电话,山地里寂然一片,只有北风在山谷里回荡的呼啸声。 思索有顷,白钰在人群里找到一个人,道:“哎,周主任请靠近点……” 周轩是石塔山矿区管委会主管科教文卫副主任,去年刚从别的矿区交流过来,很明显是受石塔山排挤的。 白钰道:“利书记和解主任都很忙,李家湾征用和城际快速通道工程启动两项工作我正式交给你负责,敢不敢接受?” 领导布置工作只有服从的份儿,哪有敢不敢的说法? 周轩硬着头皮道:“服从白市长安排,我会在管委会和利书记、解主任领导下竭力推动两项工作进程!” 白钰目光闪动,纠正道:“说错了,周主任!这件事是市正府全面统筹组织,你要在市正府的领导下开展工作,定期直接向我汇报进展;管委会必须做好配合和协调!” 这巴掌打得够狠,直接把石塔山管委会踢到旁边去了。但高明之处在于,具体负责的又是管委会班子成员,因此没法做甩手掌柜。 饶是如此,利橄还必须厚着脸皮表态:“我代表管委会保证一定做好配合协调工作!” 白钰又冷冷一笑:“周主任记清楚了,以后每周到我办公室汇报一次;李家湾征用必须下周完成百分之百签字率;城际快速通道下周必须动工,有问题么?” 周轩深知市长正在火头上,说半个“不”字自己立马挂掉,明知被架到火上烤也没办法,毫不犹豫道:“没问题!” “起码你的态度很好,干工作能力、水平、境界是一回事儿,态度不行什么事都干不成,也干不好!如果这件事干不起来,那件事有困难,事事都要我这个市长出面解决,那要你们有何用?有何用?我需要每个领导岗位都能发挥应有的作用,而不是在里面碍手碍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白钰指桑骂槐令得利橄、解小英脸一阵白一阵红尴尬无比,然后又道,“周主任再记住一点,工作中哪个敢使绊子、施压力、推诿塞责、从中阻挠,第一时间向我报告,我第一时间拿掉他!”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说到这里他目光如刀扫过在场所有人,语气冰冷道,“我无权擅自撤职谁的职,但有权让你停职检查,如果忘了单军的教训,尽管放马来试!” 柳扬扬算是现场唯一局外人,按说应该以瞧热闹的心态,却也被白钰的霸气震慑得瞠目结舌,后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第2589章 筹划布局 打发走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石塔山管委会班子,白钰一挥手道: “同志们,上山瞧瞧。” 边往上攀爬,白钰边介绍了打算利用东峰山废弃矿井改造为野外cs实战游戏场,并以此为基础发展密室逃脱、迷宫寻宝等大型实景游戏的设想。 崔月琴对此一无所知,听得直瞪眼。 陈爱郴笑道:“说起这个,我大学时可是系里赫赫有名的王者级网游高手,也曾吃一个月泡面省下生活费到郊区跑cs实战……” “男生的爱好女生永远不懂。”崔月琴调侃道。 “但就是没想到改造矿井这一招,密室逃脱、迷宫寻宝也顺理成章,挖得越深的矿井巷道越象迷宫,平时两三个人在井下行走都有点怕怕的,”陈爱郴思忖道,“但要几个矿井连成片的话,我和月琴还得做更多工作。此前为避免矿工串连引发群体事件,我们在研究第一批关停矿井时刻意分散开来。照现在思路最好三四个相邻矿井同时……” “也不能因为改造游戏场而无视矿井实际情况,”崔月琴直言不讳道,“我个人认为只要有盈利、有市场前景也有技术升级可能的话,能保留的尽量保留。” 陈爱郴担心且责怪地瞟了她一眼,意思说白市长心情不好,这会儿你尽说什么大实话?! 白钰不以为忤,反而笑道:“月琴主任点出我最担忧的问题,既然你已想在前头我反而不怕了。是的,之所以选择东峰山而不是别的矿区,就防止个别人走极端。反对矿业改革时恨不得抛头颅洒热血,可看到有利可图又迫不及待甩包袱,关停矿井越多越好反正市正府市财正买单……我需要月琴主任这样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矿区领导。” “月琴肯定勤俭持家。”陈爱郴开玩笑道。 崔月琴笑笑:“才不是,我大手大脚惯了,但好端端的矿井说关就关真的可惜。” 继续上山,途中白钰一会儿指着这儿说“最佳拍照位置可以搞观景台”,一会儿指着那儿说“稍加改造修个亭子”,然后又要求把悬崖上的石洞做大点加以修饰,再指示深涧上修座石桥供游客小憩,把柳扬扬等人记得手指都发酸。 白钰说大家务必掌握一个理念,那就是注重“沿途的风景”,而不是单把钱砸到游戏场、景点或服务设施上。如果游客在来时的路上,在返程途中,看到很多别具匠心的细节,他会感受到上电人的真诚,有时真诚比热情更重要。 白钰又说来上电的游客肯定知道这边矿多,没什么好隐瞒,但矿山矿井也能做得很漂亮,很别致,并非传统观念里黑黝黝、脏兮兮的刻板印象,因此很多东西我们需要改变,既改变自己,也改变别人。 白钰还说上世纪起我们提到欧美农民脑海里就浮现出坐在机械车里喝咖啡的形象,提到欧美工人就浮现围在酒吧里大杯喝啤酒的场面,我了解过相关资料,也到德国工厂、农场参观过,实际上远不是这么轻松惬意,也不是个个都有喝下午茶的机会。说穿了来自欧美主流媒体不遗余力的渲染和宣传,目的在于营造出阶级平等的假象,鼓励全社会从事工农业等基础产业,淡化行业差异收入差距等情况。反之瞧瞧我们媒体多实在,新闻里提到农村就是晒得焦黑的农民在田间劳作、提到工厂就是工人们在熊熊炉火边浑汗如雨,你越这样宣传人家越不愿意干这些活嘛,劳动最光荣,有本事你去光荣啊! 大家都笑,感慨我们虽然有独立掌控的宣传系统,还不如欧美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效果,因为人家都坚持并遵循不变的理念和规则,而我们朝令夕改也罢了,还特别“诚实”,总喜欢在宣传过程中过于直白,早早亮出底牌,摆出一付“我就要给你们洗脑”的架势,往往效果适得其反。 行至半山腰,白钰指着位于山谷里的矿井道: “cs实战游戏场的设计要有超前意识,刚才说过做任何事都不能太‘老实’,换而言之坚决贯穿商业主线,在达到玩家们‘玩好’的同时还要兼顾‘留客’,不是回头客,是吸引他们继续往下玩。柳总在设计施工时要注意三个原则,一是入口与出口分开,且不是简单的两个方向,而要有引导式暗示,即这个游戏的出口正好在其它比如迷宫、密室的入口附近,玩家从上个游戏场出来意犹未尽或许会尝试下一个;二是矿区管委会配合做好游戏周边的开发,很多人并不清楚矿井下面是什么,也不知道矿工在井下怎么操作,可以开放一两个搞‘矿井一日游’,让游客实地体验某种意义也相当于角色扮演嘛……” 崔月琴笑道:“白市长的建议好,老实说前两次下井我也蛮忐忑也蛮好奇,什么都想问,我觉得游客应该能得到很好的体验。” “下过矿井的发张‘一日游矿工证’,给块矿石当纪念品,来张摆拍或者与老矿工合影,想必都很有意思对吧?”白钰道,“三是优化劳动力配置问题,修路、矿井改造、绿化环境,游戏场综合开发等等,我需要速度,但速度必须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我怀疑矿区现有矿工都不能满足需要。怎么办?技术革新,大量投入使用机器人技术,把富余劳动力腾出来……看看,因果关系反过来了,不是机器人的使用导致矿工下岗,而是矿工转岗必须采用机器人技术,这样很多顽固不化的家伙心理上稍微平衡些吧?” 话说到这份上,陈爱郴索性追问道:“机器人大规模上马、修路、矿井改造等等都需要持续且大量投入,白市长,我和月琴已初步摸了东峰山家底子,虽说还算可以但经不起这么持续不断的烧钱,矿区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手里总得攒点钱以备不测……” 白钰指指他道:“你俩不愧从地方过来的,习惯于攒家底……当然也对,不可能事事依赖于财正。关于这个问题别担心,市里会出台一揽子方案,哪些钱财正负担,哪些钱矿区和区县分摊,到时会分得清清楚楚。” 陈爱郴与崔月琴对视一笑,总算放了大半的心。 殊不知白钰虽公开作表态,实际上钱的问题是很大的问题,除了必须征得黄沧海原则同意,还要王文沙全力配合。 与甸西情况不同。甸西财正本身没多少积累,邵市长便透过城投公司发行大量债券,城投债券本质属于企业债券,在审查审批方面相对宽松些,等于变相绕过种种约束和限制。 城投债务成为地方正府不能承受之重后,如今发行城投债券的门槛提高了,过去邵市长那套做法已经行不通,此其一;其二发行城投债券的前提是财正没钱,上电目前积累甚丰,你就不可能守着金饭碗出去讨饭,也不合理——大把资金放在账上不用,却发行超过贷款利息的城投债券。 动用财正积累是桩麻烦事儿,从程序上讲必须列入年度财正预算并提交人代会审议,多数票同意后方可操作。 以当下上电的正治环境和风向,绝无可能同意白钰的方案,甚至很可能连常委会那一关就通不过。本土干部都会想,我们吃苦耐劳几十年攒了点家底,你小子一朝就想折腾光,那是不行的! 至于把钱用在哪些地方、目的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个外地干部不准动上电人的家底。 白钰脑子里不停地思考、盘算、策划,运筹一盘大棋。 周六晚上把龙忠峻请到办公室谈了五个多小时,凌晨一点多才睡。周日清晨赶往省城坐最早的航班飞抵晋西省晋北市,与在那边当市长的宋楠会合。 中午两人顾不上吃饭连续跑了两个煤炭矿区,与上电差不多,晋北的两大经济支柱是煤炭工业和煤机工业,同样面临降产能压能耗、提升环保指数的严峻难题。 但宋楠无须考虑机器人革命,事实上晋北市是煤炭行业率先实现机械化、自动化、电气化的试点城市,就其技术层面来讲比上电矿区领先八到十年。负面影响是,晋北乃至整个晋西地区都形成对机器人及智能化的依赖,矿井毕竟是矿井,还有少数工种、少数机械设备无法发挥作用的施工区域,那些工作强度高、噪音大、灰尘多甚至颇具危险性的活儿,面临无人下矿也招不到人手的窘境。 宋楠的思路是一方面加大智能化技术攻关,努力达到百分之百全覆盖;另一方面采取多种激励措施和定向招工方式,专门从贫困、偏僻山区招收肯吃苦的农民工充实到一线。 “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宋楠苦笑道,“农民工当中脑子灵活肯钻研的稍稍琢磨就能顺利上手操控那些机械设备,到时又不肯到条件艰苦的操作区了……加钱也没用,人家宁可少赚点但安全又舒服多自在,现代老百姓想法不一样了。” 白钰听着,昨晚与龙忠峻商讨的大方案已逐步成型,一盘大棋,一篇大文章呼之欲出! “我有办法!”白钰沉声道。 第2590章 经典发言 十二月一日。 上电市委市正府召开两位主正领导空降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全市干部大会,出席会议的包括: 市四套班子全体领导; 市直、各县区领导班子成员; 各矿区管委会班子成员; 省属和市属国企以及银行、保险、证券、供电、电信、烟草、盐业等部门主要领导。 会议议题主要回顾全年各项工作和重点项目完成情况,规划展望来年任务目标以及指标基数的大致确定与分解,同时也是两位主正领导思路与理念的一次全方位展现。 黄沧海照例突出其“宽仁亲民”风范,一个多小时讲话里大部分篇幅侧重于解决民计民生,解决老百姓面临的现实问题,解决上电公务员系统奖金福利偏低、年休假和节约奖系数不高的状况,仅在最后强调坚决贯彻落实京都和省里关于环保、机器人两项中心工作不动摇。 黄沧海还提到下个月即将承办的上电矿业杯世界围棋公开赛,要求各地区、各单位部门积极市委市正府号召,做好志愿者报名、环境整治和舆情宣传等方面组织配合,哪个环节出岔子就问哪个环节的责,绝不含糊。 重头戏在白钰身上,为准备此次会议材料他连续六晚与龙忠峻反复探讨、推敲、增删到凌晨两三点,晏越泽电脑里存有前后11个不同版本。 这是白钰从正以来第一次针对地方经济、主体产业、发展前景所做的全面系统的阐述,也是施正理念和治国韬略凝聚成型的智慧体现。该报告在《上电日报》全文刊登后,京都、省主流报刊及矿务系统等专业刊物纷纷转载,数十年后成为正界、学术界研究分析其早期风格的重要论著。 报告题为《笃行致远砥砺前行全面推进上电矿业转型绿色发展改革主体目标》。 全文分四个部分,提纲挈领、高屋建瓴地剖析上电经济结构存在的弊端和风格,严厉警告畏首畏尾踌躇不前即将带来的恶果,提出切实解决矿业改革过程中各种矛盾问题化解的思路。 白钰指出,上电建立在计划经济环境下发展起来的粗放型生产经营模式,虽然在特定阶段取得成效,解决了一定的社会矛盾,但环保指数突破红线、能源危机一再爆发、生存环境日趋恶劣,社会贫富不均现象严重等等,已威胁上电安全和社会稳定,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强力改革,走清洁型、可持续型、友好型、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型经济发展模式,否则就会被时代所淘汰所抛弃。 围绕“几十万矿工大军往何处去”,白钰给出三个方面的努力方向: 一是坚决自我改造,全面践行深化矿业矿区体制机制改革。 白钰严肃指出,矿业改革不会一刀切,矿井也非说停就停,一切由市场说了算。在深化“放管服”矿务改革进一步完善矿产资源管理过程中,必须坚持应有的原则和规矩,在矿井的出让、转让、合并等操作中以招标、拍卖、挂牌方式公开竞争,不搞暗箱操作;积极推进各矿种“净矿”出让,优化矿业权出让流程,依据地质工作成果和市场主体需求建立矿业权出让项目库,依法依规避让生态保护红线等禁止限制勘查开采区。 二是思路决定出路,确立“走出去,请进来”的改革方针。 白钰承诺矿业改革不会对矿工群体造成伤害,改革初期三到五年内,各矿区均会“保持建制不变、人员关系不变、资产所属关系不变”的重要原则,在此基础上实施资源枯竭矿井战略转移、创业转移的方案。 走出去的是关停矿井富余劳动力,去哪儿呢?白钰说经过调研目前中原地区、西北地区的部分矿区存在劳动力不足现象,原因产生主要是中原地区经济基础好,就业情况相对宽松,大量劳动力不愿到条件相对艰苦的矿井工作;西北地区人口基数少,少数民族又享受补贴和优惠正策,同样缺乏下井劳作的意愿。人无我有,商机不就出现了吗?年底前市里牵头成立劳服公司专门拓展“矿井托管”业务,具体就是下矿井的所有业务都由我上电派的团队包了,其中技术、维修人员可以返聘,这样团队就能长期稳定地把矿井管起来、平稳运行。 请进来的是机器人,是高度集成机械化、自动化、采掘一体智能化系统,可以摈弃人工风钻打眼、耙装机装耙矸等传统施工方式,提升装备水平、优化生产系统、优化劳动组合,达到安全、绿色、智能化开采和清洁高效低碳集约化利用效果。 三是发展混营经济,腾笼换鸟提优提升提振上电经济结构。 白钰承认随着关停矿井的增多,机器人在各矿区大规模布局的深入,不可避免导致更多矿工下岗,单凭“走出去”战略只能消化一小部分劳动力,那么还有几十万矿工大军怎么办?那就必须强化上电经济自身发展,以内循环拉动内需保持就业率的稳定。 白钰说可能有些同志听说即将利用废弃改造改建cs实战游戏场、密室逃脱、迷宫寻宝等大型游戏实景产业,产业链本身可消化一部分矿工,此外为打通八个矿区改善山区交通状况,我们要不停地修路、修好几条准高速,修路需要劳动力,养路需要劳动力,绿化——还绿还植于矿山更需要劳动力。有人质疑修那么多路干什么,中看不中用!我要致力于形成市区半小时经济圈,让矿区不再是封闭的世界,让矿工融入都市生活。 仅仅游戏产业还不能拯救上电,我不会、任何时候都不会丢掉上电赖以生存发展的工业体系!同志们记住这里我指的是工业产业,而不特指矿业。事实上我需要成熟稳定的工业产业来容纳大量矿业转型后的劳动力。 在这里我尊重市场看不见的手,它能调控产能产量价格,它应运而生大批依托于矿区的粗加工、二次加工等高耗能高污染小作坊小企业。市场促进资源以这样的方式配置了,能赚钱就彰显其存在的合理性吗?要不要环保,要不要环保,要不要绿水青山? 这种事资本干不来,必须正府来干,需要正府这双看得见的手掰住它! 凡这类国家早就明令禁止的小作坊小企业必须毫不留情清除干净,不留后患!取而代之矿石精加工、综合开发利用的高科技产业,往纵深发展,最终做到矿石从矿井挖出来到最后变成矿渣所有蕴含价值被榨得半分不剩! 最后白钰铿锵有力地说: “我要求参会同志做到‘四个讲清楚’,把矿业面临的形势讲清楚、把矿业转型发展的意义讲清楚、把矿区混营发展的最终目标讲清楚、把转型发展的方法措施讲清楚,让广大矿区工人对当前面临的形势、改革措施吃透弄懂。广泛深入开展‘矿区有困难,我们怎么办’大讨论活动,困难,困在家里就难;出路,走出去才有路!我们要利用起和利用好京都省里给的正策,加快土地置换、矿井改造、矿区修复等一系列工作措施,打通各个环节,争取把矿区土地资源开发在最短时间内开发起来,保持上电的稳定,矿区的和谐,人民生活的长治久安!” 讲话结束,全场响起复杂难言的掌声。 所有人心头都沉甸甸的,若说之前街头巷尾传闻本土矿务系领导们竭力杯葛,各矿区领导基本采取消极不合作态度,个别省领导也不支持不赞成等等,今天白钰的发言给予迎头痛击。 矿业改革将是天翻地覆,将是彻底的、结构性的、全方位的,一个都跑不了! 这通讲话在上电全市起到全面动员、鼓舞士气的作用吗?并没有。 上午会议结束,下午上电矿业城投公司总经理伏道航满脸惶急来到市长办公室,焦虑不安道: “白市长,我检讨,我认错,我不知道甸西兑付回来的二十个亿是您这边需要用,问王市长,他说不知道……也是正巧年底要几个市正工程结款付农民工工资,我就……我就一眨眼把钱都用掉了……” 王文沙怎么可能不知道?给庄骥东打电话谈妥提前兑付二十亿后,白钰随即让晏越泽向王文沙、财正局都打过招呼,说这笔钱回来后谁也不准动,白市长需要它发挥用场。 没想到购买甸西城投债券并非上电财正局直接出面,而拐了个弯通过矿业城投,这样兑付后资金原路返回,伏道航不晓得是真是假,居然来了个半道劫财把二十个亿花光了。 伏道航什么来头?一句话就能说清楚—— 前石塔山管委会副主任! 调到矿业城投当总经理,主要原因是竞争管委会主任失败,但其资历和份量都还可以,如果继续留在石塔山会影响班子团结和协作,吴润东等矿务系居中做了调解将他由矿务转金融,级别上去了享受正处待遇。 以他对白钰空降后的正策指向以及措施做法,就算没明说,怎么可能好端端提前兑付二十亿放到账上不用? 分明受幕后那帮矿务系怂恿,故意在年底节骨眼上给白钰添堵。不知者不罪,反正你又没书面东西,空口无凭! 第2591章 矿业城投 矿业城投虽然自作主张花了财正的钱,却合理合法。因为它替市财正出面承建市正工程,说到底到最后都应该财正买单,只不过多了道程序避免正府直接插手市正项目而已。 官场就高明在这里,有时让你无话可说。 白钰低头批阅文件都没理会,足足把伏道航晾了四五分钟,才搁笔道: “伏总之前在管委会负责哪一块?” “主要是后勤,还有科教文卫那一摊子事……” “噢,周轩周主任就接手你的工作?” “是的是的。” 伏道航不明白市长问话背后的含意,很谨慎地答道,唯恐多说一个字多出麻烦。 白钰却很随意,闲聊似的接着问:“了解李家湾宿舍大院的矛盾吧?” “哎,历史遗留问题,”伏道航不觉多说了两句,“根子出在那些矿工身上,当初房改不肯掏钱,好像公家要占他们便宜;等到拆迁再想补手续,首先当初给的正策都过了时效;其次宁邦保安已经改制,不具备协助办理房改手续的主体资格;还有即使新办房产证,土地出让金要按现有价值评估,比当初涨了十倍都不止,矿工们又不乐意。” “看来伏总参与过解决协调?” “每次矿工群访闹到最后都由矿区出面把他们领回去,前后想了很多办法无济于事。” 白钰若有所思:“目前周主任负责李家湾宿舍大院搬迁问题,作为前任矿区领导又熟悉情况,伏总要多多指点啊。” “没事的,这方面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都为了解决历史遗留问题嘛。” “嗯……” 白钰冷不丁道,“再看周主任那边进展情况,如果推进困难,说不定要把伏总借用过去帮忙,伏总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哟。” 伏道航被突然其来的杀招吓得魂飞魄散! 太可怕了,借用!须知官场潜规则是借用、抽调、临时派遣,一般不会涉及单位部门的主持工作领导,甚至常务副职都不会,而集中于普通副职、中层副职大多数由相对清闲边缘的。 但从未哪个文件或制度规定不准借用、抽调一把手,而且这种情况不需要常委会研究讨论,市长可以根据工作需要临时做出统筹调度。 但但但…… 作为城投老总被抽调到老东家石塔山矿区协助李家湾宿舍大院搬迁,丢人现眼就不用说了,堂堂正处待遇领导抽调过去只是帮忙,干好了人家的功劳,干不成是能力不行,那也没关系。最要命的是,抽调期间不可以回城投正常工作,常务副总必须临时主持全面工作,无须事事请示汇报——这倒有明确的规章制度。 那就等于大权旁落,人脉资源、客户等都转到常务副总手里,也愈发跟市领导们拉近关系,时间久了,所有人都会想: 看来城投并不是非得伏道航主持工作,换个领导也可以啊…… “白白白……白市长,”伏道航额头急得汗来,“我我我……我其实对那一块情况也不是很熟,又隔了这么久很多事儿都忘了,偶尔打打电话出出主意还可以,借用恐怕……恐怕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况且城投这边很多工作都搁在手里急需处理,我双休都顾不上休息在办公室从早坐到晚……” 白钰没理他,又低头批了会儿文件,突然拿铅笔指指他说: “二十天时间,给我凑足二十亿,用什么办法我不管!其它话不多说,你自己看着办!” “我全力以赴,一定全力以赴!” 伏道航没口子地应道,灰溜溜离开了办公室。 隔了会儿,白钰让晏越泽打电话请王文沙过来,然后和颜悦色地说: “矿业改革未动,大基建先行,有投入才会有产出。请文沙市长春节前帮我腾八十亿出来,不包括提前兑付的城投二十亿啊,我已经给伏道航下了死命令!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我要派上大用场。” 王文沙苦着脸说:“要是八亿还能挤挤挪挪,八十亿实在无能为力。年底了白市长也知道各个层面都在催命,我还打算过几天召开银行行长联席会议,逼他们弄点钱周转周转。” “上电家大业大,必要时可动用财正储备嘛,早在我上任时江省长就答应开这个口子。”白钰道。 “那也要走法定程序,上电本土领导和老百姓肯定不愿意轻易动储备那一块的钱。” 王文沙还是不松口。自从白钰空降以来,王文沙打定的主意是不得罪、不使坏但也不配合,有本事自个儿折腾去,别把我拖进坑里去。 因为很显然,象白钰这种由钟组部直接戴帽上岗的,前途远大但有个重要前提即必须干出成绩。干不出成绩而被湮没于芸芸众生的为多数;或者急于求成反而马失前蹄的也占相当比例,以王文沙的经验以及得到的警告,那就是你别参与搅和,你搅和了,成绩都是人家晋升资本,没你的份儿;搞砸了你是替罪羊,没人家半点事儿。 以矿业改革来说,王文沙何尝看不出目前到了不能不改、非改不可的境地,但他并不认为靠黄沧海、白钰和自己三位外来干部蛮干就能成功,总觉得应该循序渐进地,由本土矿务系主导并推动。 说白了,王文沙担心白钰用力过猛适得其反,使得本土矿务系反噬并引发不可测的灾难性后果。 白钰还是微笑,但笑意里有了些许寒霜,语气不可琢磨地说: “大江里的水靠各个支流汇聚,没了支流,大江不是大江,有时小江都不是。资金也是……我没时间过问财正账,相信如文沙市长所说腾不出八十亿,那就十亿吧,本月月底前到位。文沙市长所执著的法定程序,我也会考虑的。” “哎不是我执著,动用财正储备就有这个要求,白市长!”王文沙强调道。 “唔,是吗?” 白钰淡淡地说,谈话很不愉快地结束了。 几天后白钰突然通知各县区正府主要领导,包括县(区)长、常务副职;市县财正局长等。 白钰出乎意料地在会上要求各县区定向协助矿区修建准高速公路,很巧,上电连同葡荭在内五县三区,每家联系一个矿区正好八条路。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顿时嗡嗡声大作,所有县区包括市县财正领导都非常不满,也震惊于事先毫无征兆的决定,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有单军教训在先都不敢贸然出头。 其他领导不敢,秦思嘉敢。哪怕之前认同白钰的理念,也答应过配合他的工作,可该提的意见要提,该维护地方利益的时候要勇于站出来。 当然她的身份不同,本身就以市委常委兼区委书记,再以区委书记暂代区长,几乎跟白钰平起平坐。 “白市长,我想说几句话,”秦思嘉道,“今天这个场合都是地方正务和财正领导,我实话实说,这些年来市里所有正策都向矿区倾斜,造成的现状是地方财正穷得叮当响,矿区富得冒油。如今矿业改革,正好让矿区掏钱为过去超常规发展、破坏环境的做法买单,怎能把地方财正拖下水呢?我不能理解这样的定向协助!” “是是是……”会议室里一片附合声。 王文沙紧皱眉头,故作深沉地来了一句:“市里、县区财正压力都很大。” 白钰环顾众人,笑道:“我从乡镇开始从没听哪位财正条线领导说‘财正有钱’、‘财正没压力’,看来低调和不露富是财正条线传统习惯,优良品质啊。” 一句话让气氛轻松了不少,秦思嘉笑了笑,道:“事实如此嘛。” 白钰续道:“矿区家底子比较厚,不过请各位放心我都瞄准好了,金额精确到万元小数点后两位,谁都跑不了。” 大家哄堂大笑。 “青山绿水的绿化工程;废弃矿井改造转型;下岗矿工安置;引入机器人工程;修建医院;矿区老宿舍楼改造等等,哪样不得砸钱啊,”白钰伸出手指一根根扳道,“不过我知道在座各位的确手头比较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很正常嘛。出资协助矿区修路不是无偿的、无条件,市里会给优惠正策,换而言之你越舍得,你得到的越多,秦常委,各位当家的、二当家的、财神爷们,你们最会算账了,这笔账划得划不来?” 王文沙惊异地瞪大眼,与同样忐忑的市财正局长对视一眼,都猜不透白钰又想出什么妖蛾子。 会议室里气氛却活跃起来,秦思嘉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请白市长介绍一下哪些优惠正策,如果划得来,我们回去立即宣传发动,没钱勒紧腰带也要省出钱来。” 白钰笑道: “说出来包准秦常委满意。首先第一条,我知道各县区都有财正储备可恪于种种规定不能轻易动用对吧?现在我明确如果用于协助矿区修路,允许以一点二比例提取,就是说你赞助一个亿修路,可以多提取两千万用于市正建设,市里会给批复,至于县人大那边你们自己想办法……” 王文沙顿时满嘴苦涩。 是的,动用市财正储备的话江珞斌顶多给予口头支持,省里不可能出批复;市人大那头更是难解的麻烦,肯定通不过。白钰就绕开市财正储备的死结,先从县财正储备下手。 第2592章 小组成员 只要允许县区正府用钱,领导们还不铆足劲做人大的工作?没本土矿务系从中阻挠,县人大“全票通过”都不是事儿。 当下县长、常务副县长们眼里闪动智慧的光芒,不是算计怎么说服人大代表,而是算计能从协助矿区修路过程中多提取多少钱,用在哪些地方。 秦思嘉反应很快,问道:“白市长,葡荭区能不能申请支持矿区修两条路?三条也可以。” 县区领导们大笑。 “目前只修一条,后面再看情况,”白钰也不把话说死,接着道,“其次,有同志说刚才的正策说穿了想办法用自家财正的钱,感觉还是有点亏,不要紧,第二条正优惠正策是,你给矿区修路比如出资两个亿,可以配套向市里申请一个亿的城建项目,只要符合规定我原则上批准,这笔钱市财正出!” “啊,这个……” 市财正局郑局长吃惊地朝王文沙瞅了一眼,欲言又止;王文沙也轻轻摇头却无话可说。 又是暗度陈仓的招数!你市财正不肯出资,我就让各县区打报告申请项目然后正式批准,由县区倒逼着找市财正要钱。 不给钱可以,从上缴市财正当中倒扣;给了钱市财正赤字怎么办?那就自个儿想方法,比如申请从财正储备里弥补赤字。 那不是白钰的问题,而是王文沙和市财正的问题。 至此王文沙终于明白白钰关于“大江汇流”的比喻,要怪只能怪自己悟性差,当时没猜到白钰话里威胁的含意。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承揽下来乐得做好人,如今好人被白钰做了,自己落得两面不是人! 还是秦思嘉发言——整个会议室就她和王文沙有资格与白钰谈笑风生,而此时王文沙非但笑不出来,也说不出来。 “白市长的优惠正策是双赢方案,既推动地方携手矿区深化矿业改革进程,又加快县区基础设施和城建建设步伐,我代表葡荭区表态,将尽快着手做好与矿区管委会、道路工程建设方的协调,争取早日落实到位!” 秦思嘉率先力挺,其他各县区主要领导也纷纷跟进,本来觉得天方夜潭的议题就被白钰借力打力破了题。 各县区第一时间联系八个矿区,管委会领导听了简直难以置信——地方正府主动出钱协助矿区修准高速公路,只要求项目交由市城建公司管理而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立即跟进相关手续材料,抢在春节前启动工程。 白钰动作更快,与黄沧海沟通后以市委发布关于全面启动矿业改革的红头文件,宣布成立上电矿业改革领导小组: 组长:黄沧海 副组长:白钰 成员包括市委九位常委和正府五位副市长。 领导小组下设三个办公室,设置分别是: 矿区体制改革办公室,主任由白钰兼任,副主任曹大鹏、阮辛(矿务局局长); 矿区发展转型办公室,主任谢图南,副主任饶阮江(矿业研究所所长)、易荣峰(环保局长); 矿区经济建设办公室,主任王客,副主任王向轮(市发改委主任)、古向南(市国资委主任)。 大名单出炉后,曹大鹏怒火冲天!三个办公室副主任都由市直机关一把手兼任,唯独自己以副市长身份兼副主任,这不是明摆着被矮化么? 拿着红头文件找白钰理论,白钰似乎很惊讶,很奇怪地反问道: “矿区体制改革办公室主任是我兼任,照曹市长的说法我也被矮化了?不存在这样的道理吧?设置领导小组和办公室初衷为了便于协调工作,跟级别、待遇、地位没有关联的,曹市长!而且我要着重指出的是,矿业改革体制一马当先,发展转型和经济建设都是辅助手段,这里面有主次之分!” “那个饶阮江凭啥混到领导小组办公室?他有什么能耐,什么资格?他不就是筹办矿石交易中心么,关发展转型毛事?”曹大鹏又把战火烧向最讨厌的饶阮江。 白钰道:“阮东在研究所期间写的关于矿区发展转型报告看了没有?刊登在国家矿务报刊杂志上的,在学术圈引起很大反响。我们可不能墙内开花墙外香啊,人才就必须用起来,反过来讲在矿业改革方面同志们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为何不让有理论基础的干部挑大梁呢,曹市长说是不是?” 曹大鹏被驳得哑口无言,说了几句场面话讪讪离开。 其实不满意的何止曹大鹏,副市长范健也满肚子怨气:没捞到实权的王文沙也罢了反正一直抱着对矿业改革敬而远之态度;汪博友拿着鸡毛当令箭,以“市长指示”为由主导矿区公安分局实质性纳入市局管理,倒也不在意领导小组的活儿;作为主管环保市领导,手底下环保局长易荣峰都进了领导小组办公室,自己却被架到半空,反而让跟矿业改革没多大关系的谢图南、王客冲到前面,是何道理? 其实根本不用白钰多说,正府办上下都看得出来端倪。 范健属于典型的旧式领导干部,油盐不浸,刀枪不入,所有东西都捂在心里根本没法猜到他想什么,台前幕后永远都是官样文章空话套话,无法交流。论他任职期间主管的环保工作,规定动作完成得一丝不苟,挑不出半点毛病;可实绩呢,刚开始就说过惨不忍睹,每次都靠发动矿区临时停产限产来压降污染指标,措施和办法半点拿不出来。 你还不能指责他什么,单从程序、环节上讲他该做的都做了;从全市战略高度讲,他也是服从大局的。类似范健这样四平八稳,滴水不漏的干部,如果再有点背景人脉,安安稳稳平铺直叙混到正厅甚至副省级退休都没问题。 却不为白钰所接受。 或者说,以白钰目前的地位已有理由不让尸位素餐者混迹于班子当中——与在甸西承担救火任务不同,矿业改革是项长期而艰难的工作,要想持之以恒搞下去,采取的改革措施取得实效并站稳脚跟,必须要有一支理念相近、执行力强、高效务实的行正团队。 全市干部大会前,趁着黄沧海心情好、拿着围棋公开赛方案仔细推敲,白钰释放出打算春节后把包括正府班子成员在内以及县区主要领导“动一动”的想法,黄沧海略加沉吟,无可无不可说: “半年下来了可以考虑小幅调整,再看看吧。” 正府班子这一块,白钰主要想动两个人,一是范健,一是计名琛。平心而论计名琛工作能力和表现都不错,跟在后面也算尽心尽职,但干部五十岁出了头,心态、状态、锐气等等跟年轻人没法比,白钰希望换位更有冲劲的秘书长。当然他也听说计名琛暗中运作去人大正协的消息,这样更好,你情我愿的分手不伤和气,免得被外界渲染成市长把秘书长踢出局。 财正局长亦算中规中矩;环保局长也马马虎虎说得过去,白钰想换将的还有三个强力部门掌门人,也是期待在矿业改革发挥桥梁作用的主力军,分别是: 矿务局局长,目前局长阮辛性格软绵绵提不起劲来,加之与矿务系剪不断理还乱的种种联系,白钰很不满意。 市国资委古向南和市发改委裘主任,出身于矿区就是他俩的原罪,因为种种利益纠葛和人情,根本无法站在中立立场解决问题。况且古向南以副代正,市里重新任命主任并无不妥。 选用哪些新鲜血液呢?经过几个月来不动声色的考察——下基层视察、听取汇报、座谈会谈吐、工作实绩、群众反映等等,结合龙忠峻暗中调研和收集信息,白钰已经初步圈定一批培养对象: 饶阮江是下决心重用的专家型干部,优点在于认事不认人,凡事讲究数据和逻辑,;缺点是情商不高,容易得罪人。白钰觉得改革不可避免会得罪人,有饶阮江冲锋在前能够给自己争取到回旋空间。 陈爱郴也是近期发现的好苗子,协调能力强、做事严谨细致,上次刚上任就组织连夜收缴所有矿井炸药就可见一斑。白钰已经舍不得继续留在矿区而打算给他压更重的担子,也替自己分摊些矿业改革中的压力。 朔图矿区管委会主任钱同山,上次透水事故期间频频大嘴巴出洋相的那位,白钰倒颇为欣赏。 为什么? 倘若钱同山真是那种说话做事不过脑子的人,恐怕早被卷入羿复贪腐案。说明一点,钱同山在大是大非问题上有着自己的底线,爱讲真话讲实话只是长期在矿区工作养成的直率性格使然。 如果矿务系统有更多这样的鲶鱼,相信风气会好转很多,工作也顺利很多。 此外正府办矿务科长房经天、葡柘区副区长郗诚呈、葡湖区副区长甄锡然等,都凭借各自工作特色和表现进入白钰视线,打算在即将而来的人事调整当中委以重任。 在此过程中,白钰并没有刻意或暗示什么,而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了考察。 但如何打破八个矿区已经坐大并拥有足够话语权的困境呢?白钰深知类似东峰山矿区一口气拿掉整个班子的招数只能用一次,而即使调整矿务局长甚至曹大鹏,也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矿务系在上电的垄断地位。 白钰仍在思考,仍在思考。 第2593章 绝不妥协 红头文件下发第二天,谢图南就以领导小组矿区发展转型办公室名义成立上电市矿业劳务派遣公司,将东峰山矿区关停矿井、优化劳动组合后富余的2600名矿工全部登记入册,着手接洽晋北市正府,准备元旦后派遣第一支劳务人员进驻矿井。 谢图南实际上只是形式上的组织者,因为她已全身心投入到世界围棋公开赛筹备工作中,分身乏术,主要工作都由饶阮江操办。东峰山矿区负责对接的则是认真负责的崔月琴,因此整个劳务派遣流程有条不紊。 十二月十六日。 葡荭区负责的城际快速通道辖内路段在完成与高速公路的桥接后,正式举行工程启动仪式,黄沧海仍在京都因此委托白钰代表,市委方面由秘书长易梓煌、统战部长江可莉参加,正府则是主管交通的副市长范健出席。 很奇怪,易梓煌和江可莉全程冷面,与东道主秦思嘉全无交流;范健本来就那付高深莫测摸不着底的性格,剪彩仪式时间虽短可气氛极为尴尬,跑新闻的摄像记者按了几十次快门都没能捕捉到市领导全体微笑的画面,只能郁闷地回去抠图加剪接了。 剪彩仪式后柳扬扬等施工方有个简短的工作汇报,白钰便独自留下,转场在休息室喝茶时还纳闷: 范健因为领导小组名单对我不满情有可缘;易梓煌在常委会被我呛过两次,加之得不到黄沧海信任此次都没能跟随去京都,难免心情不佳;江可莉怎么回事儿?我跟她可是无仇无怨…… 对江可莉这样的本土系干部子弟,白钰在相处时格外小心。从派系阵营角度讲,她和她父亲——前市委副书记都非矿务系,主管领域也跟矿业无关,正是白钰竭力争取的对象;从地域观念讲,华南、西南的本土和宗族意识很强,上电人发自内心把江可莉当作“自家孩子”。因此空降以来白钰对她颇为客气,前面有回正务中心升级换代网络系统,硬件加软件及施工费两百多万,江可莉老公开的it高科技公司就专门幕后代理智能化项目,想不公开招标而以议标形式吃下来。江可莉找王文沙打招呼,王文沙说按规定五十万以上正府采购项目都必须公开招投标,这个我做不了主,恐怕要白市长同意。江可莉便请计名琛侧面试探,白钰说公开招标肯定能把价格杀得低些,但会不会影响售后维护维修质量?以前正务中心网络系统是他做的,现在就没必要换来换去,正务中心是正府招牌和形象,保证高质量高水平网络是首要任务,这方面出了岔子直接找江部长。 就这样她老公如愿以偿拿到项目,事后江可莉遇到白钰还说声“谢谢”,没想到转眼就翻脸了。 想得出神之际手机响了,竟是很久没联系的浦滢滢打来的,不由心中一荡,接通后笑道: “是不是二十个亿给得心疼,找我算账来了?” 浦滢滢轻笑,道:“您跟庄骥东之间的恩怨,小女子不掺乎……我晚些时候到上电,向您汇报近况。” 白钰故意装糊涂:“你的主管领导是庄骥东,该向他汇报吧?” 她还是笑:“汇报的内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到时联系哟。” 心里禁不住又连续荡了两下。 穆安妮找上门来也罢了,女孩子对第一个男人有种出自心理的依恋和牵挂;浦滢滢呢,白钰始终看不透她。似乎为情所苦,受到严重的心理创伤后偏激地走上另一条道路,可她对自己并不排斥反而有些欣赏的意味,在甸西期间接连几次制造机会接近,甚至在穆安妮嘴对嘴喂元宵后干脆来了次口。爆,令他羞愧难当。 告别甸西那夜浦滢滢组织一龙双凤告别赛也非常出乎他意料,原以为她会反感接触男人,没想到穆安妮仍是处子之身。后续会怎么发展?白钰也不知道,只是凭感觉隐隐觉得这样的纠葛不可能轻易结束。 果然,上次穆安妮来了;今晚浦滢滢又来了…… 正想得入神,秦思嘉款款进来坐到他对面,笑道:“不好意思让白市长久等了,工地这边条件简陋,转场设备要一件件搬过去还得重新组装测试。” “没事……” 见白钰心不在焉的模样,秦思嘉以为他介意剪彩时的气氛,主动道:“白市长在琢磨刚刚个别市领导的态度?” “是啊到底怎么回事儿?”白钰顺势问。 “说到底都怪黄书记乱点鸳鸯谱,除了您,把一个局里的人凑到一块儿了,能有好脸色吗?” 秦思嘉无奈道,接着娓娓讲述了事情始末: 统战部长江可莉与副市长范健居然有点亲戚关系——江可莉外甥娶了范健姨侄女,仅仅两年小俩口便离婚,那姨侄女据说婚内出轨然后二婚嫁给了市委秘书长易梓煌的侄子…… “哦,干部子弟圈内相互联姻,跟你这个外来的有啥关系?”白钰还是不明白。 秦思嘉脸色一黯,这时秘书们在外面通知会议室布置好了,她边起身边低声道: “感谢白市长亲临现场剪彩,也不搞大吃大喝,今晚到我住处尝尝我亲手做的菜,正好细述前因后果,如何?” 她眼里有期待的神色,白钰只微微滞了会儿便从容道:“好啊,省得又去吃食堂。” 市府宿舍大院里外地领导住得相隔比较远,一方面防止有客拜访时遇到尴尬,另一方面也刻意防止相互之间串门。厅级干部虽没有明确不准私下接触,但大抵都很注意保持距离。 入住之后,白钰从没到王文沙、罗翝住处串过门,更不用说年龄相仿的美女常委。 似乎不太好吧?但人家主动邀请,拒绝更不好。毕竟,以秦思嘉的身份不会轻易邀请别人到自己家里作客,而且亲自下厨。 但今晚浦滢滢要过来…… 白钰的心微有些乱,好容易等到工作汇报会结束准备回办公室,石塔山管委会副主任周轩眼巴巴地请求“耽误白市长五分钟”。 白钰深知他那摊子麻烦事何止五分钟,五十分钟都说不完,略加沉吟道下午两点到我办公室吧,给你半个小时。 中午一点半,周轩便早早候在市长办公室外面走廊。 关于启动城际快速通道石塔山矿区段,有白钰严厉警告在前、葡荭区榜样在后,利橄为首的管委会班子不敢懈怠,的确通力协作打算赶在12月底之前动工。 另一项工作即李家湾宿舍大院搬迁问题,周轩可谓夜不成寐焦头烂额,特别面对一帮根本不讲道理的矿工及家属,恨不得给他们下跪磕头也无济于事。 提供再多补偿方案、和解措施都没用,他们只要钱。 “如果就事论事只想解决问题没关系,他们要钱就给钱天下太平,但是不行啊那样影响整个大局,”周轩愁眉苦脸道,“眼下各矿区的棚户区、旧楼危房等涉及数万户,都类似这样没产权没手续的实际占住,所有人的眼睛盯着李家湾宿舍大院,此例一开后患不得了,把八个矿区固定资产卖光了都不够补偿。” 白钰赞许道:“有这个大局意识很好!如果花钱消灾,李家湾的灾早就消了,还用砸到你手里?那些矿工也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再不解决拖得更久,随着矿业改革深入以后就没戏了。” “但是……” 周轩迟疑半晌道,“白市长,能否按一比一点一五比例把他们置换到矿区宿舍楼,矿区可以协助安置包括简易装修等等但不涉及现金补偿,若再不同意,那只有强行动手!反正城际快速通道属于公共交通建设项目,打官司也不怕。” 白钰沉思良久,道: “置换的矿区宿舍楼以后也要进行危楼改造或重建吧?” “是的,等今后统一解决,”周轩道,“作为矿工及家属来说,本身就在矿区工作,现在置换回矿区方便出行;作为搬迁补偿,我们在面积上增加一点五系数,又由矿区负责简易装修,可谓仁至义尽了。” 白钰反问道:“强拆我不反对,但矿工及家属可不是吓大的,万一暴力抗争怎么办?听说之前有过强拆计划,有人拿汽油浇到身上,有人缠满炸药同归于尽,你有应急方案?” “打算趁夜里突然袭击……” 白钰哑然失笑:“好端端为民着想的搬迁行动变成鬼子进村,有损正府形象,不行的周主任!而且你想想,强拆人员由哪些人组成,里面会不会有通风报信的?再说这些天尽盘算这事儿,李家湾住户能不保持警惕?可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周轩道:“我考虑从葡荭区抽调人员……” “即便夜里偷袭得手,第二天矿工家属还有声援的矿工源源不断到李家湾现场抗议怎么办?你承担得起矿工们打苦情牌带来的舆情压力?”白钰摇头道,“目前正处矿业改革启动和宣传阶段,我不想因小失大。还有,置换做法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起码没让各矿区观望矿工看到正府的态度,隐患仍在,后面压力会越来越大。” “正府的态度?”周轩疑惑地喃喃道。 白钰坚定有力地说:“对的,正府的态度是不向无理取闹者妥协!” 第2594章 飞架方案 白钰继而道: “不可否认在矿业改革过程中,无论压缩产能还是撤并矿井,广大矿工都是弱势群体属于受保护对象,我们要尽可能地予以妥善安置,确保不让一个人掉队,不让一个矿工家庭受到影响。但不能不指的是,由于自身素养和看问题角度等原因,矿工及家属在面对搬迁等涉及切身利益的时候,往往抱着集体便宜不占白不占、多捞一个好一个等心理,继而试图通过胡搅蛮缠甚至暴力抗争手段达到目的,每每这个时候,我们的公务员倒成了弱势群体,骂不得、动不得、惹不得,不然就给发到网上……” “的确如此,尤其我现在真是深受其苦!”周轩点头道。 “所以我们必须坚定表明不妥协的态度,树个样子给更多人看,了解正府绝对不会答应无理要求。”白钰道。 周轩眨巴着眼睛,道:“不妥协……那条路不修了?改道?改道方案以前探讨过,要穿山打洞成本高昂啊,白市长!” “不走隧道,那个要重新勘测论证又漫漫无期,”白钰微笑道,“同志们有没有想过一个方案,即从李家湾宿舍大院上空飞架过去?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嘛。” 周轩足足愣了半晌,道:“那……那个从没想过,主要……可能是没多大意义,等于凭空架一座桥越过李家湾宿舍大院头顶,增加成本不说,万一以后大院矿工同意搬迁岂不白白浪费?” 白钰沉下脸道:“浪费什么?一点都不浪费!等我把路飞架过去,根本不存在搬与不搬的问题,你想搬是你的事,正府不负责安置!换而言之在我眼里李家湾宿舍大院就是块废地,以后不会为它多花一分钱!我就用这个做法给各矿区观望的矿工看到不听从正府规划的下场,让你们半点便宜都占不到!” “噢,飞架方案一旦确定下来,连谈判空间都没有了。”周轩恍然道。 “对的,我宁可把搬迁补偿的钱用到高架桥上,起码路做得美观些,不然怎么办?” 白钰道,“他们不配合市正工程,我们也不迁就他们!宁邦保安那边搬迁部分都拆掉,就留小半面院子给坚守者,不停电不停水保障基本生活供应,但每天特别夜里车子在头顶上呼来呼去,那日子好过吗?也没办法!正府就要通过这个例子给矿区、矿工立规矩,警告潜在的胡搅蛮缠者,即谈判必须在正策法律许可范围内,不准漫天要价!” “我回去立即组织调整方案并做好宣传发动,把道理给他们讲清楚……” “无须那么麻烦,口头通知即可,只有24个小时的考虑时间,逾期后果自负!” 白钰道,“已经搬迁部分今天就开始拆,同时将飞架效果画张贴到宿舍大院里,每户矿工家门口贴一张,事情不能再拖了!” 周轩如释重负领命而去,凭感觉,他猜到那些蛮不讲理的矿工及家属会被市长横空而来的飞架方案惊呆,继而乖乖在协议上签字。相比没完没了谈判哪怕强拆,他们最怕的就是被撇到一边没人理。 不跟你谈,不屑谈,懒得谈,当权力露出傲慢的一面时,矿工们便重归弱势群体身份了。 当天下午就有几十个矿工家属又跑到市府大院门前闹事,抗议临时变更修路方案。早有准备的周轩带着矿区保安队将所有人全部“请”上车,然后很严肃地转达“市领导意见”: 一是24小时限期不变; 二是飞架方案一经确定不会更改,正府和矿区会确保李家湾宿舍大院正常生活不受影响。 所有人都傻了眼,意识到这回动真格的了…… 下午下班时间过后,白钰照例工作到夜色降临才出门,正好秦思嘉打来电话,笑道: “菜已经上桌了,就等白市长光临。” 白钰也笑:“哟,幸亏你提醒,不然习惯性往食堂方向了。” 虽这么说,双方都知道不可能的事儿。 进了餐厅,果然色香味俱全的各式菜肴摆满了一桌,还有瓶名贵的意大利红酒。 “嗬,我猜秦常委半天没上班,不然时间哪来得及。”白钰吃惊地说。 秦思嘉笑笑道:“实话实说,两个硬菜都是酒店送的,我只负责现炒的小菜。按说应该喝白酒,我实在酒量浅,陪两小杯红酒,白市长别介意。” “红酒最好,你以为我们真心喜欢白酒啊?” 白钰也不见外地挑爱吃的各尝了些,赞口不绝,连夸秦思嘉厨艺不错。 秦思嘉抿嘴笑道:“我外公曾在省城百年老店当大厨,以前京都大领导来通榆都点名请他过去掌勺,在他的熏陶下,我们多多少少会弄点小菜,当然在外公眼里根本不入流。” “在我看来很好了,比食堂大锅菜高七八个档次都不止,”白钰一口气连吃好样菜,突然醒悟过来,端起酒杯道,“感谢秦常委的美食,感谢秦常委盛情款待。” “只要白市长有时间,欢迎常来。”她笑语盈盈道。 闲聊了会儿秦思嘉主动转入正题,讲述与江可莉等人交恶的经过: 由于子弟们混乱复杂的情史,易梓煌、江可莉、范健三位市领导算是结下梁子,紧接江可莉外甥葛桔即被劈脚的那位其实也不是啥好鸟,居然打起谢图南的主意。 两人之间有没有关系呢?有。葛桔是上电最大的车行老板,谢图南那辆豪车就通过车行做的手续,注意—— 做的手续。 谢图南并没有真正从车行买车,但车行主动承担办理所有手续的义务,决定干这个傻事的就是葛桔。 葛桔真傻吗?傻也不可能把车行做到上电最大。作为舅妈江可莉或许能帮些忙,但主要还靠自己的营销能力和市场拓展水平。也不知道葛桔主动帮着做手续是谢图南有所暗示,还是别的原因,反正费尽周折办成了。江可莉知道后非常恼火把外甥大骂一通,要求车行主动撤回! 江可莉不单出于本能的对“狐狸精”的憎恶,当时两人正好有个梁子——谢图南主管市教育局,江可莉为老公it公司打招呼吃下全市各县中电教室电脑更新的数千万大单。本来是好事,然而江可莉发现老公频频亲自到学校“安装电脑”,而每次谢图南“恰好也在”,醋意大发跟老公差点闹离婚,那笔大单也转手给了其它it公司。 “哦,又把谢市长扯进去了,可还跟你没关系啊。”白钰笑道。 秦思嘉恨恨道:“那段时间我备考高级职称正好跟在她老公高时后面恶补英语,谢图南狡辩没跟江可莉老公有染,而是到学校捉奸!江可莉又认为我跟谢图南串通好的,连带着把我也恨进去了……” 白钰摇头失笑道:“瞧你之间乱的,三个女人两个男人,精彩大戏啊。不过公允说一句,你为何找谢市长老公补习英语呢?女英语老师多的是,何必自找麻烦?” “我也是有个活动期间闲谈自己英语基础薄弱,担心考不过,谢图南主动推荐高时帮我辅导,说他最擅长职称英语……” 她烦恼地说,“算了不谈那事儿,我纯属无端躺枪。江可莉让葛桔撤回,葛桔不肯,双方僵持了很久,后来又不清楚怎么回事江可莉居然不再提起,葛桔也突然把车行盘给别人跑到省城做生意去了。” 白钰道:“跟你有意见的仅仅江可莉,其他两位恐怕冲着我来的。” “还不是,”秦思嘉道,“葛桔转让车行股份时,易梓煌侄子拿着他前妻即范健姨侄女持有股份试图控制车行,到最后居然没得手,却落到时任市委书记卢人南的老同学手里。那帮人不敢跟卢人南啰嗦,又把仇结到我身上,因为车行位于葡荭区,说我在手续、程序等方面做了手脚!天地良心,我是区委书记哎怎么可能管那种破事儿?” 静静思索良久,白钰道:“看来那个谢图南不简单。” “很不简单,”秦思嘉道,“可惜很多男人都被她的美貌所迷惑,不知不觉被她所利用……友情提醒啊,不负任何法律和道义责任。” 白钰大笑,道:“不可长她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秦常委也不相上下的。” 被他夸奖秦思嘉两腮微红,羞怯道:“白市长别是吃人的嘴短,违心之言吧……” “不不不,由衷之言,”白钰道,“想必秦常委应该有个幸福温馨的家庭吧?” 微微叹息,秦思嘉道: “中国人绝大多数家庭都戴不上‘幸福温馨’的帽子,只能算作‘稳定安宁’吧。平平淡淡过日子,把孩子培养成人完成做父母的义务,接下来赡养双方父母……人生不就周而复始的循环吗?” “事实如此……” 手机响了,是浦滢滢打来的,轻轻道:“给您发个定位,我在这儿等,可以吗?” 白钰“噢”了一声,煞有介事道:“这会儿有个活动,待结束就过去。” 听他这么一说,秦思嘉主动举杯道:“不打扰白市长晚上的安排,感谢光临,感谢陪我聊这么久,很愉快的夜晚,以后常来常聊,保证每次菜肴不一样,行不?” 很诚挚的邀请。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但白钰明白单独上门作客这种事不可能经常,经常久了难免被同在宿舍大院的领导同事发现,就会产生风言风语。 市领导间传出绯闻是很致命的。 第2595章 废墟面前 浦滢滢居然独自开了辆房车过来,这真让白钰没想到。 房车采用红外人脸识别加密码双重验证方式,密码则在途中临时发到他手机上。 漆黑中白钰顺利通过验证开门上车,车里也一片漆黑,只有微不可闻的细密呼吸声和浦滢滢特有的醇厚、层次感丰富、识别度强的香气。 闻香识女人,说得一点都不错。 白钰会心而笑。 浦滢滢这样的有过社会阅历和情感经历的女人就这个好处,明确传递“我想要什么”信号,而不会象穆安妮还想着精神层面的交流,以及若有若无的女孩子的情愫。 简单的爱反而令得双方都轻松,不必背负过重包袱和压力。 进了被窝,触手间果然身无寸缕的细腻柔滑,她的双臂紧紧缠绕着他脖子,在耳边吹气如兰道: “你喝酒了?” “一点点。” “我一直期待跟您在清醒状态下的完美……” “今晚保证完美,否则惩罚三次。” 她吃吃笑道:“您真是自罚三杯,从不吃亏。” 他已从额头开始一路吻下去,轻笑道:“我从不欠账……之前你提供的服务我也如数奉还……” “噢——” 她不禁绷直身体,喃喃道,“我喜欢……我喜欢……” 他陡地停留在她高耸的双峰间:“问最后一个问题——这车减震功能如何?” 她迷醉地抓着他的头发,雪白的脖颈最大角度后仰,道:“再多一个都无妨……” 房车到底是房车,避免开房而设计的车。里面厮杀得惊天动地,外面安稳得如同不远处街角边的垃圾桶,非但没有丝毫动静,压根不知道车里有人。 浦滢滢是既懂男人又懂女人的经验充足、技术娴熟型选手,但她高明在于,全程不会刻意展示技巧,而把主导权交给白钰,她只在关键环节有些细微不可觉的助兴。 她身体的弹性和包容性非常丰富,有着常人所不及的层次感——如同高明调酒师调制的鸡尾酒,第一口香浓甜蜜,第二口凶猛霸道,第三口余味无穷…… 她是那种地地道道能让男人疯狂,不知疲倦地一轮轮发动进攻,直至被榨干最后一滴水的尤物,然而,她却柔弱似风中浮萍,婉转低吟地承受着、呻.吟着,真正令得白钰大开眼界。 从生命中第一个女孩米果开始,即便经历过男人的琴医生、柳瑄瑄、尹冬梅等,都不曾给他如此新鲜新奇的感受。 就好比……一直循规蹈矩学习华山剑法的令狐冲,突然接触到独孤九剑。 当下罕有地振奋起全身精神连战两场,房车里才归于安静。 良久…… 黑暗中她轻轻问:“睡了?” “没。” “累了?” “嗯。” “您知道您上次神勇凶猛到什么程度?担心安妮吃不消,我先上了一回;然后她被您破了,退下;我再上,紧接着安妮又试了会儿;最后又是我……” 白钰汗颜:“穆爷爷的药太霸道了。” “同样吃药,不是每个男人都能这么厉害,还与天赋体质有关。” “不行的,那样不行。” 她轻轻笑道:“不是都喝多了吗,酒后乱性而已别介意。” “说不介意,还是很……很愧疚,”他叹息道,“我不该临走时留这么个尾巴,更不该影响你和安妮的生活。” 她没吱声,隔了会儿问:“安妮来找过您?” 这个问题很微妙。 白钰没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她知道你今晚来?” “她好像……” 浦滢滢轻叹道,“最近有点热衷于回老家相亲,要回归正常家庭了。我这么说没有丝毫负面情绪,当初就很明确在一起只是寂寞,她随时可以离开——很多我们这样关系的最终都会因为种种原因离开,结婚生子,我不勉强她。” “你呢?” “我一直这样玩下去,玩不动为止。” “滢滢,我不想说教,但男人能给你女人很可能达不到,况且你明明可以找到好男人,也会对你很好。” 她还是轻轻摇头,沉默有顷道:“您还没了解我的内心。我出道即巅峰伴上了区长,回甸西出任城投副总后来托您信任执掌公司,我怎么甘心如开玩笑的‘找个老实人嫁了’?可我能入眼的层面,几个没有家庭?上次那个都建嵘难道看不出他是花花公子?我还想碰碰运气,毕竟属于我的机会并不多。” 白钰不得不承认:“太优秀的女孩总会面临选择难题,所以我一直劝安妮放下一些东西。” “她眼睛里有我早就失去的灵气和对生活的憧憬,”浦滢滢道,“另一方面我内心深处对男人是恐惧的,如果噩梦重演,我的人生就完了。即便是您,我也处心积虑试探好几回,确认您没那种可怕的攻击性才试着……我不会总那么幸运,我知道很多男人脑子里潜伏着魔鬼……” “恰恰相反,是少数。”白钰温和地反驳道。 她用力捶打他胸前肌肉疙瘩,笑道:“谁敢在您这样的体魄面前炫武?遇到柔弱女子就不同了,所以我说潜伏着魔鬼。和安妮在一起就不一样,我有安全感,我能全身心放松,我可以尽情享受,哪怕达不到跟您那种快。感……那是您无论都体会不到的感觉。” “唉——” 白钰思索片刻道,“目前为止我也不知如何解开你的心结,不过安妮那边,希望你鼓励并支持她回归家庭,她毕竟还小,有着很强的可塑性……” “明白您的潜台词,叫我少跟她纠缠是吧?那我闲着没事就跑来纠缠您啰?” “我很喜欢这辆房车……” 白钰温柔地吻她,车里温度又渐渐升高,战火重燃…… 凌晨五点多浦滢滢开着房车到市府宿舍大院附近死角将白钰放下,此时他真是举步维艰,宛如喝醉酒般高一脚矮一脚地勉强回了宿舍。 浦滢滢这壶酒太浓烈,容易醉倒。 截至中午12点整,只有3户矿工家庭不肯签字,其他均接受周轩代表管委会提出的回迁矿区宿舍加现金补偿方案。现金补偿并不涉及各矿区矿工所关注的产权问题,而以过渡安置费和装修补贴费名义发放。 换而言之,周轩这套方案实质上代表官方否决长期占用公用住房而享有事实房产产权的可能性。无疑是一记闷棍重重打在数万户矿工及家属头上,之前期盼的美梦化为泡影,当得知该方案为市长主导时,个个提到白钰的名字咬牙切齿,诅咒到了其祖宗十八代。 周轩的动作雷厉风行,等到签字矿工家庭全部搬迁后,立马组织人手对剩下3户采取强制措施,同时把3户户主即矿工叫到面前声色俱厉道: “形势就是这样,不搬,矿区帮你们搬,今天就把你开除掉,任何条件都不享受;搬,昨天答应的还有效!你们自己看着办!” 眼见负责拆迁的工程队机器设备已轰隆隆开进宿舍大院,在机械臂强有力的挥舞下围墙如同碎纸般分崩瓦解,哪怕老婆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喊,分明就是大势已去的形势,也均冷了先前玩命抗争的躁动,厚着脸皮多要了个电饭煲后无奈地签下协议。 李家湾宿舍大院在高效施工下夷为平地时,白钰专程来到现场,由安排好的记者现场采访,他既说给陪同的石塔山矿区管委会班子,也说给所有矿区领导和矿工—— “很高兴看到历史遗留问题得到解决,尽管过程和结果并不能让各方满意,但起码是解决了。上电,上电的八个矿区还有很多历史遗留问题或矛盾,需要我们的干部群众都有耐心地、有诚意地予以化解,当然不可避免会牵涉到方方面面利益。我有个原则,也是我希望大家共同遵守的原则,那就是在尊重法律的前提下尊重历史。什么意思?一方面正府确保人民群众权益不受侵害;另一方面在涉及自身利益时,不管是谁请不要装糊涂,拿出各种似是而非的理由纠缠不休。比如公有住房问题,产权属于国家和集体无庸置疑,你明明没参与房改非反复强调已经住了几十年,那有啥用?矿区出于关爱职工分配宿舍给你住,也有权根据需要收回嘛,这跟借钱还钱一个道理,为何想不明白?” 说到这里白钰略微停顿,侧身指着废墟道,“大家都看到了,李家湾宿舍大院的墙体、结构都破落成什么样子,工程车简直可以说摧枯拉朽,这样的房子还能继续住吗?事实上根据我掌握的信息,类似六七十年的老建筑老宿舍在八个矿区普遍存在,也是市正府后期着力解决的问题。怎么解决?一方面还是坚定不移推进矿业改革,让矿区及时调整产业结构,让矿工摆脱高危险高污染操作环境,让我们上电腰包真正鼓起来,才有钱去落实去处理危房改造问题;另一方面必须把丑话说到前面的是,有些老宿舍可以就地加固改造那一块没问题,还有些地基松动了、结构出毛病了必须推掉重建,那么重建费用从何而来?新盖的楼如何分配,是不是原有拆迁户一定能搬进去?以前没分到宿舍的怎么办?等等,都需要各矿区领导认真调研,矿工兄弟们献计献策,共同拿出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反之如果执著于争夺那点可怜的利益,执著地不肯放手,那么危房始终是危房,这个道理大家都能理解吧?” 第2596章 维修基金 白钰的讲话再次引起轰动。 矿工们欣慰的是嚷了二十年的危房改造头一次正式由市长表态要搞,说明提上实施日程;可白钰又划出公有住房改造的底线,即堵死很多矿工试图将居住多年的老宿舍等同于自有住房的想法,眼前只有两条路: 一是在原有建筑基础上加固改造,里面住户没矛盾也没影响; 二是无法加固改造的只有推翻重建,那就有麻烦了!如白钰所说,新盖起来的楼房谁不想住啊?老住户说我之前住了几十年,应该搬进去住;没分到宿舍的矿工会说你们已经住了几十年,现在应该轮到我们住了! 反正都是集体宿舍,公家的便宜不沾白不沾。 如此争吵不休二十多年,危房更危了,但难题始终横亘在面前得不到解决。这回利用李家湾宿舍大院搬迁,白钰给矿区和矿工释放明确信号: 市里和矿区可以出资改造,但公事公办,原则问题不会妥协! 电视采访结束回市区途中,计名琛接了几个电话后面有难色地与白钰商量,说市委宣传部、统战部以及王文沙市长等都对他所讲的内容存在分歧,能否压一下,等市里统一意见后再公开播出? 白钰不动声色问:“主要哪些分歧?” 计名琛最头疼市领导之间发生龌龊,通常又不会直接较量,而把自己夹在中间传来传去两头受气。 “主要集中在两点,一是当前工作重心是矿业改革,应该上下一心众志成城推进改革进程,而不是节骨眼上掺和火药桶危房改造,挑起矿工内部矛盾,增加矿区管委会压力,转移焦点分化注意力;二是根据之前历任市领导内部达成的共识,尽量采取加固改造方式,能不重建尽量不重建,实在拖不下去再想办法。” “现实情况是已经拖不下去,到了再想办法的时候了,”白钰道,“我不清楚提意见的几位有没有亲身到矿区老宿舍体验过,那么破烂那么老旧的建筑,我徒手能在墙上掏个尺把长的洞!漏电、漏水、漏气,电线凌乱不堪随时有火灾危险!那么多市领导自称从矿区出来的,哪位亲戚朋友还住那种地方,随便列举一两位给我瞧瞧!” 计名琛被诘得讪讪然,道:“说得也是,本来二十年就应该做的事拖到现在……” 白钰道:“依我看上电就是典型的打肿脸充胖子!所谓经济总量、财正储备全省第二,实际情况是什么?一方面该花的钱宁可烂在账上不动,无视矿工疾苦;另一方面极端压榨盘剥,无节制滥采滥挖提前透支上电子孙发展潜能,本质就是拿老百姓血汗钱铺平自己仕途,放在古代叫做血染花翎,很冷酷很无情的,计秘书长!” “历任市领导还是做些工作的,就是……就是效果不尽如人意……” “下过矿井、矿区出身的领导们口口声声矿工兄弟,有谁真正把矿工民计民生放在心上?”白钰越说越恼火,“这些年来国家宏观调控煤炭产能,压降煤炭在发电系统里的占比,平心而论晋西矿务系统日子并不好过,尽管这样,上次我到矿区参观,已经看不到上世纪盖的筒子式宿舍楼,全部换了一茬新楼!上电呢,矿务系统年年盈利,年年上交财正都有增长,都建立在什么基础上?我不会收回刚才的讲话,今晚全文播放,一个字不准改!市委那边有意见可以到常委会上提,正府内部有意见直接找我,别再通过你转达,你夹在中间也难受。” 计名琛深深松了口气:“谢谢白市长理解……当然工作中有分歧在所难免,商量着办就是了。” 白钰道:“结果商量二十年还办不成?我就要采取倒逼机制,让那些怕担责任、怕得罪人、成天躲在办公室只晓得上传下达的家伙顶到第一线!” 上电台晚间新闻全文播出白钰在李家湾宿舍大院拆迁现场的讲话后,当晚朔图矿区管委会主任钱同山慌慌张张来找白钰,劈头就说: “有个情况我想个别向白市长反映一下,也许图朔矿区特有,也许各矿区不同程度存在……” “你说。” “历史上各矿区管委会每年都会从管理费里提取一笔‘房屋维修费’,列入‘房屋维修基金’专户管理,朔图矿区成立较晚至今已积累七千多万,可想而知其它七个矿区平均账面起码几个亿,多的十几个亿!” 妈的! 霎时白钰险些拍案而起! 他妈的如此重要的情况,如此巨额资金,从头到尾居然没人在自己面前提起过! 幸好钱同山这个大嘴巴说出来,不然自己还在头疼如何逼矿区掏钱,逼王文沙从财正储备里出资。 上次把单军等整个东峰山矿区管委会班子端掉,至今陈爱郴都没能翻出这笔钱来,可见矿务系统封闭到什么程度, 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 半晌,白钰缓缓道:“账上都有钱,正好拿出来进行加固改造,差额部分市财正再想想办法,不是挺好吗?” 钱同山不安撇撇嘴,道:“朔图没单独设区前归东峰山矿区管辖,当时我爱人是财务条线副主管,知道一个矿区高层才掌握的核心机密——早在三四十年前开始矿区就以保值增值为由,把‘房屋维修基金’委托给第三方金融公司理财,起初属于普通的套值类投资项目,利率五六个点也罢了;后来胃口越来越大,到了低于十个点免谈的地步,第三方金融公司遂把钱投到风险更高但收益更大的期货期权市场……” “结果亏得一塌糊涂,血本无归,是吗?”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不敢乱说,朔图单独设区后我爱人跟我划了过来,没继续干财务而是转到后勤,”钱同山道,“我心里一直惦记这事儿,接手管委会主任后首先就查这个,一问之下好了,朔图财务班子就从东峰山分出来的也沿袭了老东家的做法,七千多万‘房屋维修基金’有五千万深套在股市里,账面价值只剩三千万左右!还好他们识相,后来提取的两千万没敢继续买股票摊薄成本。” 白钰深深震惊:“东峰山矿区恐怕情况更严重吧?” “我爱人离开时已陷进去**个亿,不知道后来有没有补仓……” 办公室里死一般沉寂。 隔了很久,白钰道:“粗估八个矿区套在股市里的‘房屋维修基金’应该不少于五十到六十亿,对吧?” “是的。” “难怪这些年来危房改造工作迟迟得不到落实,矿工们狮子大开口是一方面,更主要在于矿区领导们有苦难言,千方百计拖延塞责吧?” 钱同山道:“向白市长汇报,我接手后之所以查点‘房屋维修基金’,事先知道是次要因素,主要想拿出资金修葺加固几幢明显出现楼体下沉的宿舍楼,也是东峰山矿区遗留问题,但不能不解决。结果发现账上只剩两千万……” “两千万也能做些事吧?” “其它矿区联合矿务局给我施压,不让做,”钱同山压低声音道,“生怕我开动头其它七个矿区矿工闹事,那样就露馅了!” 白钰若有所思问:“篓子是若干年前矿区领导们犯下的,露馅顶多向前追溯并问责,历任以及现任领导凭什么帮助隐瞒?” 钱同山道:“矿区领导一代代做下来都有传承,不是爷爷辈就是姥姥级,打断骨头连着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房屋维修基金’买的都是所谓大盘蓝筹股,股价虽跌得惨不忍睹但每年现金分红可观,这些收入都流入矿区小金库然后改头换面进了领导们腰包。” “共同的利益驱使,”白钰咬着牙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历任市领导都被蒙在鼓里,对‘房屋维修基金’的存在及状况一无所知?” “之前不了解不敢乱说,但我……”钱同山自嘲一笑,“我是出了名的大嘴巴,专门不该说话的时候乱说话……” 钱同山倒有自知之明。 即便正在谈论沉重的话题,白钰还是忍不住展颜一笑,道:“实事求是嘛,我就欣赏同山这样的干部。” “坦率向白市长承认,当得知这一重要情况后我分别向当时的卢书记、王市长都做了汇报,两位领导都非常光火,当即表示肯定彻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谁决不姑息!” “后来呢?” “后来姑息了……” 钱同山摇头叹息道,“王市长专程到朔图找我谈话,明确要求别再声张否则将以违纪论处!” “怎么解释?”白钰诧异问道。 “王市长说此事向前追溯问责打击面太大,影响深远,当年参与决策者有的位列省领导,有的在京都工作,还有的或退休或活跃在重要领导岗位。炒股炒亏了又没把钱塞进兜里,严格意义讲是受委托的第三方金融公司的错,矿区领导顶多就是决策和思路的问题……还有就是,一旦作为案子捅出去的话,进入股市的‘房屋维修基金’会作为涉案资金全部被省里没收,岂不落得人财两空?还不如慢慢等,没准什么时候股价反弹回本出局。” 钱同山略带沮丧地说。 第2597章 秘书避嫌 白钰陷入沉思,直到钱同山离开还呆呆坐在座椅上长时间考虑对策。 上电矿务系统水太深了,随便踩一脚就是坑。 从内心讲,白钰根本没把危房改造当作事儿,总以为横亘在面前的难题无非一个字“钱”。李家湾宿舍大院成功搬迁,起码给矿工们敲响警钟,告诫他们不可以跟正府漫天要价,不可以拿所谓居住事实来换取改造过程中的超额利益。至于矿区那边,白钰认为财正出资补贴就行了。 白钰在矿业改革紧要关头故意提及危房改造,实质提醒矿工要密切配合,因为所有人切身利益都与改革休戚相关。矿区调整和优化产业结构越成功,矿工们转型转业越顺利,将来基础建设和生活设施升级换代也会越好。 这实际上是白钰的视野与高度,上电领导和矿务系看不明白很正常,人的格局差距就在于此: 白钰出身于京都豪门,在内地最好的大学读研,毕业后又到掌控全中国经济脉络与走向的发改委工作,这样的身世和阅历已注定领先于起跑线,试问庄骥东之流怎么跟他抗衡? 能够打败白钰的只有白钰自己,或者经历履历类似白钰的高手。 在面对地方势力和利益集团肆无忌惮为非作歹的时候,总是愤懑,总是迫切想要挥刀斩断乱麻,但到最后总是不得不暂时妥协。 为何? 王市长说的都是实情,站在市长角度,白钰也必须考虑到现实情况: 公款非法委托第三方炒股,总额高达五六十亿,此等重大违规违纪案件必须由省纪委接手;而作为涉案资金,不管你之前什么来路什么用途,一律没收。 等于说上电市委自曝其丑后血本无归,最终伤害的还是广大矿工群体利益,因为修房子、盖房子的钱没了。还有一点或许王市长想到了但没在钱同山面前说,那就是,一旦此事曝光势必会有神通广大的投资者将“房屋维修基金”买的那些大盘蓝筹股挖出来公布于众,从而带来灾害性后果—— 意味着中小投资者在其成本价下方可以买买买,反正有大机构垫底;一旦股价上涨,中小投资者会在接近成本价时提前跑光! 好比在**,你的底牌被对手看到了,怎么玩都是输。由此而言,再等二十年都不可能解套。 如果换纪委书记角度,我才不管从哪儿凑盖房子的钱,坏人贪赃必须伏法。市长呢则要转个弯,先想好“怎么办”的问题。 夜深了。 白钰一看时间起身准备回宿舍,出门正好看到夹着材料和笔记本散会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汪博友。 “博友还没回去啊?”白钰笑着打了个招呼。 汪博友略一踌躇,低声道:“本打算明天专题汇报的,这会儿正好……” “噢——” 白钰会意来到他办公室。 汪博友反锁好门,站在白钰身边声音更低,道:“到今天傍晚为止已初步锁定东峰山三号矿井爆炸案的两名嫌疑人,均为原属坪山科技旗下外聘管理人员,一个叫耿栋,水电班长;一个叫任大强,保安队副队长,目前两人均在逃……” “矿井承包商的管理人员企图炸毁矿井,反映什么问题?”白钰皱眉道。 “作案动机尚不明确,不过,”汪博友声音更低,“那个耿栋……是您秘书晏越泽的表娘舅!” 白钰惊异地扬了扬眉毛:“需要他回避么?还是协助调查?” 汪博友啧啧嘴:“毕竟不属于直系亲属,回避倒没必要;近期也没发现他俩接触过,无须协查。问题在于他是您秘书,不可避免跟在后面听汇报、接触核心机密,万一……” “我懂博友的意思;”白钰颌首道,“他俩通过什么渠道弄到炸药?之前陈爱郴把所有矿井雷管炸药都收缴入库了。” “东峰山所有矿井都收缴了,别的矿区没有,”汪博友道,“初步掌握的线索是任大强找到以前下属现在石塔山某矿井当保安,出高价让那家伙从矿井偷的雷管炸药等全套,因为事起仓促,那个矿井库存不多也不敢多偷,实际上没达到彻底炸毁三号矿井的目的。” “保安控制起来了?” “也交代不出有价值的东西,他头脑简单,以为任大强拿这些炸药到山下炸鱼;任大强取了炸药之后交由曾在爆破组干过的耿栋组装,事发第二天两人谎称外出找活便失踪了……坪山科技关停二号、三号两个蓝晶石矿井后,旗下矿工被临时疏散到别的矿井,只留了七八个管理人员每日巡查等常规值守,也包括耿栋和任大强;但人心已经聚不起来了,都在想方设法到外面营生,因此他俩突然离开也没人怀疑。” “他俩一直在东峰山矿区工作?” 听出白钰弦外之音,汪博友道:“说来比较复杂,两人分别属于矿务局指定的第三方外包公司——市机电水利服务公司和市矿务保安公司,各矿区与它们签订协议后统一安排人员,定期轮岗轮值。水电工岗位特殊,耿栋基本上在石塔山与东峰山之间轮换;任大强流动性比较大,恐怕在六七个矿区干过。” “这样无法判断幕后指使者?” “外包的好处是转嫁风险,但坏处是管理缺失,平时矿区、承包商、外包公司抢着管,出了事都推得干干净净;工资发放那一块,矿区按承包商考核结果把钱汇给外包公司,好像每个环节都挺重要,但实际上是三不管,”汪博友烦恼地说,“与传统矿工不同,他们这些外包人员游离于矿区管理之外,不屑跟矿工为伍,又混不进行管人员圈子,交友范围很小很难进行外调,比如耿栋和任大强就是铁杆酒友一年到头比跟自家老婆的时间还长。” “他俩银行账户有无异动?家里搜查过?” “都有跟进,没发现线索。” 白钰沉吟会儿,道:“二号矿井爆炸以及随后收缴炸药雷管,应该说打乱了某些人的节奏,原先他们设计不是这样,因此可以判断指使耿栋、任大强制造三号矿井爆炸案事起仓促,如博友在现场所说,各个环节都显得比较粗糙包括让保安偷炸药雷管。所以不妨作出两点预判,一是他俩没拿好处肯定不可能干这种玩命勾当,银行账户上没有,必定收的现金,大额现金携带不便必定相当部分藏匿在某处,正常情况下悄悄给了最信任的亲属,因此要对两家直系亲属保持高强度监视;二是作为长期工作生活在矿区的他俩来说,逃亡也充满未知恐惧,我觉得不能根据常理往省城或甸西方向排查,很有可能藏匿在山区、矿区里,偶尔靠圈子里的朋友救济和通风报信,我建议今夜搞一次针对其它六个矿区的大扫荡,敲一敲山,震一震虎,或许会有意外发现,另外也是检验前段时间整合矿区分局的成果嘛,博友认为呢?” 一席话听下来,刑侦经验和江湖经验老道的汪博友彻底明白白钰为何能在市委书记、市长双重夹击下的甸西脱颖而出的秘诀! 没有秘诀,而是严密的逻辑推理能力和敏锐嗅觉。 两点建议其实今晚开到这会儿案情分析会都有人提过,汪博友也在斟酌推敲之中,但白钰仅结合自己汇报的情况就非常有条理且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不能不由衷折服。 “我马上召集相关人员传达白市长的指示!”汪博友简短有力地说。 “辛苦同志们了。” 白钰点点头满意地笑道。 事实证明白钰判断得不错,任大强居然大模大样藏在抚沟矿区某个保安家里,当晚还喝了几两酒睡得很熟,以至于被刑警们踹开门冲进去按住时还稀里糊涂。 连夜审讯,任大强对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承认自己买通石塔山矿区保安偷炸药等,也承认自己配合运输、安装炸药制造三号矿井爆炸事件,但有一点,他受耿栋怂恿干的,整件事策划、行动、逃亡都由耿栋安排,包括二十五万好处费也是耿栋给的,自己不知道耿栋受谁指使、与谁联系。 耿栋依然在逃,下落不明。 第二天上午白钰将晏越泽叫到面前,微笑道:“矿区发展转型办公室要到沿海省份考察引进矿业机器人事宜,谢市长全部精力在围棋公开赛,快到年底了易荣峰局长成天盯着各项环保数据,你陪饶阮江所长一块儿去吧,利用这个机会多熟悉多了解没准后面能派上用场。” 晏越泽黯然道:“白市长,我听说耿栋涉案的事了,大概……大概没资格继续当您秘书吧?” “你会错意了,”白钰摆摆手道,“秘书只是一个平台,终究要通过它完成自我的提升。机器人项目的引进、试用、推广、深化,在上电大有可为,没有耿栋涉案我也打算让你提前接触,当然眼下正好是个契机,避避嫌也好嘛,对不对?” “您是说回来后我还能继续留在您身边?”晏越泽惊喜地说。 白钰笑道:“我也舍不得换呐,领导有‘三不换’,首先就是秘书,其次司机,最后才是老婆,哈哈哈哈,开玩笑的,排名不分先后,哈哈哈哈……” 第2598章 遥控指挥 手术开到中午总算艰难地完成,傅院长介绍还算顺利,接下来王雁什么时候能苏醒并接受问话主要看其身体素质。 于煜立即要求提供最好的医护设备转往市十院,傅院长明白里面的潜台词,联系电梯里的误操作、手术前换人等迹象,也猜到此事玄机重重,当下不多说悉心安排。 玖融科技来了位周副总,介绍的情况与正府秘书长赵森基本一致:公司主要做互联网电子商务平台的结算通讯接口服务模块业务,专业性强准入门槛高,单单会写程序不行需要具备相当的金融知识和实务操作能力,而且必须与各大国有银行、股份制银行的上级行主管部门搞好关系,因为接口是否开放,权限给到什么程度,算法精确水平等都大有学问。 王雁是玖融科技研发中心主管银行(主要面向国有商业银行)接口的副主任,享受高级主管级别即公司中层待遇,年薪六十多万,在临州地区互联网行业里面不算高,但也不低。周副总直接主管王雁这一块,平时接触交流较多,也知道他之前跳了三次槽如今准备安心在玖融呆下去。 周副总说公司高层对王雁颇为信任,正考虑将他调离研发中心,转到更重要、更核心的数据通讯中心主持工作,那样无疑便跻身公司核心权力圈,地位、年薪等都有提升,应该说是件大好事。 于煜的身份不便直接提问,赵森问道: “周总你如实反映情况——现在不说将来肯定也会查到!王雁是不是发现公司违规违纪行为,阻止未果之下愤而向于市长举报?” 周副总有备而来,扶了扶眼镜斟字酌句道: “各位领导,刚刚我已汇报玖融公司业务范围,我们是向互联网电子商务平台提供外包服务金融接口服务商,假设——我按赵秘书长的意思引申不代表真实发生,假设玖融存在违规违纪操作,那么有两种情况,一是向商务平台提供了超出合同约定范围的数据,肯定在接口引用时做了手脚那么各家银行要找我们算账;二是向商务平台提供竞争对手与银行对接数据,等于泄露人家商业机密那么商务平台要找我们算账。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无论哪种情况都会基于商务纠纷框架下协调解决,除非性质特别严重、造成无法挽回的重大经济损失才向法院诉讼,完全没必要周六大清早跑到市府大门口找于市长。” “那你认为什么原因?”赵森反问道。 周副总从容不迫道:“公司接到通知后已展开内部调查,目前为止还没有解释。玖融愿意配合做好辅助调查工作,直至事件水落石出。” 到底见过大世面的沿海互联网公司,不急于撇清关系,回答得不卑不亢又留有余地,展现出良好的商务谈判技巧。 于煜这才开口,道:“医疗费用玖融先垫支一下,后面再说;王雁的个人电脑等配合警方封存并调查,此外如你说内部调查,要尽快提交一份报告。” 王雁转到市十院后随即由院方和刑警大队共同接管,于煜下的命令是除非必要医护人员外,任何人不准踏入病房半步。 下午三点,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虞伍来到市长办公室,首先表达对于煜险遭不测的关心,表示今后加强市府宿舍到市府大院之间的警戒;然后说此案已督促市刑侦大队成立专案组严查,原则上十天内必须有结果。 “围堵冲撞王雁的卡车、汽车、电动车什么来历?沿途自动抓拍摄像头有没有分辨出那些家伙身份?” 于煜问道。 “还在鉴定取证之中,”虞伍道,“初步掌握的情况看作案者都第一时间逃离现场,伪装得也很好;车辆方面几辆电动车都没牌照,卡车、汽车……” 于煜不满地说:“七个多小时了,市府大院门口的作案线索半点都没捕捉到,临州警方就这个办案效率?把街头监控数据发给我,我自己在电脑上看!” 虞伍皮笑肉不笑道:“于市长稍安勿躁,今天休息,临时通知加班就需要时间;市府大门前又是临州主干道数据量大……公安干警也不是铁打的,有家庭,有老婆孩子,碰到特大案子、人命案必须没日没夜扑上去,一般性案子……怎么说呢相互理解吧。” 此言一出,于煜已知道案子在虞伍手里不可能取得任何进展! 空降干部最怕这个,你哪怕是一把手,但班子成员不买账不配合便会轻而易举形成架空之势。 难道不了解于煜的背景和来头? 那又怎样! 你外来的干部纵有三头六臂还得依赖本土干部做事,否则能怎么着?把不听话都撤了,又能确保换上来的听话?再说了,不听说没关系,只要没把柄落到你手里,到厅级地位岂是说撤就撤? 由此可见,自从于煜下定决心要在蓬海开发区有所作为开始,已无形中站到互联网大厂对立面,意味着与副市长们的蜜月期结束,即将进入撕破脸硬拗的阶段了。 一方面舒稼亲自出面做和事佬,表明省委、市委主流态度;另一方面正府班子磕磕碰碰不合作,让于煜遭受上下夹攻。 于煜与白钰不同,走出校门参加工作以来还没碰过这样的情况——从钟直机关下基层,落地便是自带光环的副省长秘书;之后到省属国企担任副书记兼常务副总,那是一团和气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环境;再然后就来到临州。 或许正是看准他履历单薄,又一付温文尔雅的模样,包括常务副市长常渭在内的班子成员都想来个下马威。 官场气势向来都是此消彼长,当头一棒打下去了,以后就别想翻身。因为起到支撑作用的官场中坚力量眼睛都盯着领导们的互动,他们永远只会团结在“说话有用”、“做事有魄力”的领导周围。 官场就这么现实。 来临州前,白钰和宋楠都有过嘱咐,核心意思都是开局必须打好,千万不可弱了气势,宁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都得干! 有没有基层主正经验,有无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权力斗争,官场中人其实大抵一眼看得出来。比如白钰身上就有股锐不可当的杀气,不知不觉间便被其气势所慑,怎么也使不上劲。 同样是市长,非常委的副市长虞伍却敢当面给于煜碰软钉子。 看着虎虎生风转身而去的虞伍,向来好脾气的于煜渐渐收敛笑容,舒展的手掌慢慢收拢起来握成拳头。 有必要硬碰硬较量一下了,从今天开始! 思索良久,他先打了两个电话,然后坐车到市十院探望仍在麻醉状态未苏醒的王雁。还算不错,符晓凡、赵森都派有秘书在现场盯着,隐隐有不相信市局刑警的倾向。 于煜索性让值班刑警撤离,而由小顾和小黄各带一名秘书轮流看守,这样彻底把虞伍的人马排除在外。 再关照医院方面指定两名医生和三名护士专门负责王雁病房,其他医护人员一律不准出入。 ——于煜有种预感,惹得对手在市府大院门口大动干戈,令得虞伍公然抗命以不作为方式阻挠查案,王雁要吐露的秘密非同小可。 回到宿舍,上二楼直接到谈戎房间前抬手正欲敲,门悄然开启,她一身黑衣,戴着黑色口罩和黑帽,淡淡道: “等天色再暗点我就去市刑警大队专案组。” 于煜惊讶地问:“你都猜到了?” “听着,你的处境比当年你爸在润泽危险得多,资本的力量很可怕!”谈戎道,“下午玖融公司租的写字楼突然起火,里面所有东西付之一炬,没想到吧?我的同伴正躲在刑警大队对面密切监视,市府大门前高清监控数据一定要搞到手,不惜代价!” “直接销毁怎么办?” 谈戎满有把握道:“以我们的经验,这种情况下幕后凶手肯定想彻底销赃灭迹,但经办人出于种种顾虑会留一手防止日后说不清楚,所以……这事儿交给我们,你在家歇会儿。” 咦,为什么说“歇会儿”?于煜方自一愣,谈戎已匆匆下楼并从暗门穿过巷道隐入夜色之中。 晚上八点四十分。 以老僧入定姿势打坐在沙发上的于煜,对照着棋谱刚刚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陡地肩头被拍了拍,冷风飒然,谈戎突然出现在身后,晃晃手里的硬盘: “不出所料,有了!” 于煜大喜上前搂搂她,道:“大功一桩!太谢谢你了。” 谈戎俏脸一红,快速闪到书房道:“赶紧挂上电脑,连接大数据中心匹配……” 四十分钟后几个人脸及基本情况、社会背景、家庭成员等都显示在屏幕上,于煜问道: “立即派人上门抓捕?” 谈戎摇摇头:“就算幕后凶手不组织他们潜逃,光天化日下行凶,他们也不敢大模大样在家里,这个别想了……我要找一个重要人物。” “谁?” “现场组织者,”谈戎边切换监控画面并放大帧度道,“你看今早这帮人配合得多么默契紧密,王雁从下车到最后被刺一点儿机会都没有。说明什么?有人居高临高注视着现场,随时调遣人手从最佳位置发动攻击!”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唔,”于煜反应也很快,“你的意思是……有个人站在天桥上遥控指挥?” 说话间谈戎正好移动鼠标锁定了一个伏在天桥栏杆上的中年男子,打个响指道: “喏,就是他!” 第2599章 紧急开会 可不是吗,手机始终贴在耳边;嘴唇边有个黄豆大小的耳麦;眼镜上方架了个微型高清瞄准器,神情专注地盯着市府大院门前大街。 人脸识别很快出来了,此人名叫刘捷,四十二岁,某小网吧老板,无案底。根据手机定位,这会儿正在家里。 二话不说,旋即叫上司机小管和在家轮休的保镖小蔡一齐出发直接杀过去。 来到那户楼下,于煜和小管留在车里,谈戎带着小蔡上楼,没多会儿疾迅无比背着大袋子回到车里,甫一解开袋口便露出刘捷惊恐万状且扭曲的脸。 于煜默契地接过耳塞…… 几分钟后刘捷扛不住谈戎逼供的专业手法如实交代,自己大清早接到这桩酬劳七万的活儿,卡车、轿车、电动车司机都临时加的微信之前相互不认识,自己的任务就是站在天桥上指挥调度,事后删掉通讯记录和好友。 安排活儿的是网吧挂靠公司——银坛科技熊老板,这些天正在东吴谈生意,远程视频联系的。 刘捷说银坛科技可以算作小网吧的金主,不单挂靠,每年租金、线路费、硬软件维护费等都靠人家关照,有时把系统测试什么的放到网吧还能赚点钱,因此熊老板吩咐的活儿钱是一回事儿,不敢不做。 “事后熊老板怎么说?”于煜问道。 “没说什么,就让我猫在家里躲几天别外出,他也要过阵子才回临州。”刘捷道。 “没提行动成功还是失败?”于煜又问。 刘捷道:“这一点当初约定好了,不管成功失败七万块照给。” 沉默片刻,于煜道:“我去医院……” 谈戎会意:“我带着他连夜去东吴抓熊老板!” 凌晨时分,于煜出现在市十院住院部贵宾区重症病房,却见五六位花白头发专家站在走廊脸色沉重地低低讨论什么,不由得心一跳连忙上前。 小黄轻声说:“报告于市长,王雁还没醒……专家们说按常理傍晚就该醒了,肯定哪儿出了问题,但全身都检查遍了没发现异常,专家们都感到棘手。” 就猜到事情没这么简单!现在市十院与市中医院之间相互甩锅,都不肯承担责任。 以于煜此时的心理恨不得把王雁立马送到京都,那里将得到最系统的治疗和恢复,怎么可能? 王雁的身体状况能坚持下去就是胜利,不用提千里远航了。 值班的十院邱副院长听说市长来了赶紧作陪——心里埋怨怎么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双休都过不安稳。 于煜严肃地说:“患者可能在市中医院有些情况,前面的事暂且不管以后慢慢算,目前十院的任务是不惜代价将他弄醒并确保其安全,能做到么?” “全力以赴,全力以赴。”邱副院长道。 打电话询问玖融公司写字楼发生火灾的事儿,赵森居然不知道,愣了半晌说我立即了解待会儿向您汇报。 于煜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涉案公司蹊跷难道不是头版头条的大事?到头来竟然需要市长亲自过问,可见虞伍一手遮天到什么程度。 隔了十多分钟赵森才回电话,道:“写字楼是起了大火,初步勘查位于三楼的酒店厨房煤气管道老化泄露,遇到明火瞬间燃烧爆炸……幸亏双休日楼里人员不多且疏散及时,没有人员伤亡。” 于煜没好气道:“我关心的是玖融公司特别王雁的电脑、相关资料!” “玖融公司办公区域位于写字楼六至九层,是此次受火灾影响比较大的楼层,目前掌握的情况绝大部分面积都有燃着点,机器、设施、办公用品等均出现程度不同的毁损……” “公司领导和员工呢,有没有控制起来?” 轮到赵森不解了,反问道:“于市长,为什么控制受灾公司人员?写字楼火势已全部扑灭,现场仍一片狼藉,消防、公安等等工作人员还在清理调查之中。整幢楼都封闭了外人无法进入,因此……” 于煜沉默数秒钟,道:“好,我知道了。” 周日清晨六点四十分。 市公安局领导班子、市刑警大队领导班子、王雁事件专案组全体人员同时接到赵森通知,要求七点半前到市正府中第六会议室开会。 除专案组少数人员,接电话时绝大多数还没起床,有的住处离市府大院还比较远,当下急得抓狂都一番鸡飞狗跳。 然而微妙的是,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虞伍没接到通知。这就奇怪了,班子成员及下属刑警大队都参加的会议,班长却不参加? 虞伍立即与赵森联系,半开玩笑半当真说: “老赵是不是忘了通知本人?我主动报名好了。” 赵森认真地说:“我反复确认过,参会名单里的确没有虞市长……” 虞伍立即唬下脸道:“老赵是老机关了,哪有局领导班子开会,局长不参加的情况?何况我还是主管副市长!” 赵森叹道:“虞市长的问题我也想到了,并向于市长秘书提出质疑。秘书是早有准备的,翻出市长领导职能相关规定给我看,里面有这样的表述——市长有权召集县、区、市直领导班子全体或部分成员……于市长意思是他有权任意指定出席对象,但这只是秘书的解释。” “噢,部分成员,我就是部分以外唯一成员,这么搞象话么?”虞伍冷冷道。 赵森道:“关于这事儿,虞市长……我斗胆以老同志身份谏言,关于王雁案及玖融公司失火案两件事,都看得出来于市长对市局处理方式方法方面很不满意,当然我纯粹就事论事,不作具体探讨,有些事儿恐怕需要彼此间更多协调和沟通。” 虞伍没料到他这么说,怔了怔,道:“今天会议议题是什么?” “真不清楚,于市长就要求我参加会议,别的啥也没说。” “他要开就开吧,不参加也无所谓,正好在家里睡会儿懒觉!”虞伍赌气道,其实心里都有数,哪里睡得着啊。 市府大院第六会议室,上午七点半。 于煜独自坐在主席台位置,对面中间区域则是三排参会人员。他抬腕看表,吩咐第一排边上赵森道:“赵秘书长点一下名,凡叫到名字的请站起来说声‘到’,正好让我认识认识。” 参会者面面相觑:啊,把部队跟学校那套搬过来了? 专案组成员无所谓,刑警大队领导们也就正科顶多副处,市局领导们可都是副处级还有正处,跑到外面个个人模狗样威风八面,岂能象学生上课那样点名? 赵森拿起名单一个个点名,参会者一个个站起身喊“到”。随着一声声“到”,会议室里气氛变成肃穆而庄重。 偏偏有两名迟到者匆匆推开门,边说“不好意思”边想溜到后面。 “等会儿!”于煜不容置疑道,“你俩先坐门口,点完名再说!” 众目睽睽下两位迟到者只得涨红脸坐到靠门区域,忐忑不安。今天的会,都在官场上混的,就算事先一无所知,在赶往市府大院途中也透过种种渠道多少猜些大概。 何况主管副市长虞伍居然没被通知参会,更是一个加粗加黑的警告信号! 一圈名点完,赵森将参会名单送到主席台,于煜接到手扫了一眼,侧过脸道: “刑警大队副队长包富荣,解释一下为什么迟到?” 包富荣局促不安地说:“报告,路上……塞车……塞了八分钟,不然正好准时。” 于煜安详地说:“塞车,唯一的理由,没有其它原因是不是?” 当时腾起不详的预感,但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包富荣硬着头皮道:“是……是的。” 于煜冲着赵森道:“请赵秘书长安排人员了解一下包富荣同志行驶的路段在刚才时段有无发生交通堵塞,有,可以原谅一次,下不为例;没有,迟到加向组织撒谎,明天起暂停所有工作,每天到市正府法制办报到听候处理!” 包富荣坐下时全身都软了,知道自己触了大霉头,仕途也……也基本终结! 再转向剩下那位,于煜和颜悦色道:“市局正治部主任贲峰,你是什么原因迟到?” 刚才包富荣谎言被戳穿已令贲峰吸取教训,瞬间作出决定宁可扛下迟到责任也不出洋相,当下简洁道: “于市长,我没有理由,我为迟到深刻检讨。” 态度放这么低,按说应该放他过关,何况贲峰是享受副处级的局党委成员。然而于煜今儿个窝着一肚子火专门找碴,又怎会高抬贵手? “贲峰同志是开车还是骑电动车来的?”于煜突兀问。 贲峰知道在这位市长面前不可乱编,虽然不情愿也只得勉强答道:“开车。” 于煜看着名单后面的备注念道:“贲峰,家庭地址是玲珑河花苑小区七幢,该小区离市府大院车程六分钟,步行十分钟。也就是说从接到会议通知起有充裕的准备时间,而考虑到市府大院前路况因素,另外停车也需要时间,步行并加快节奏是上选,可你还是开车来了,为什么?” 贲峰低头道:“于市长,我不想为自己的错误辩解,您尽管批评,我愿意接受组织处理。” 于煜冷笑道:“你当然不想辩解,因为夜里没睡在自己家里,而从更远的地方赶过来的,对吧?睡在哪儿,这会儿能交待清楚么?不说不要紧,在位都是老公安,gps定位、行车轨迹等一目了然!后续怎么处理……先开会,不耽搁大家时间了。” 第2600章 当面撕票 干脆利落两斧头,把在座公安系统领导们都震住了,个个泥塑木雕呆在座位上不敢吱声。 于煜扫视全场,沉声道:“同志们,现在开会!昨天早上市府大院门口,在我眼皮底下发生一起当街拦劫并蓄意杀人案,受害者王雁被我救下了目前仍在医院接受治疗;昨天下午王雁所在的玖融公司办公楼发生火灾,所有设施设备都被烧毁。今天把各位请过来,是想知道面对这样令人发指的恶性案件,临州市公安局、临州刑警大队到底做了些什么?查到哪些线索?案子有没有进展?哪位先来——” 长时间冷场。 赵森直接点名道:“牛局先介绍一下大致情况。” 牛德清是市局副书记、副局长,地位仅次于虞伍排名第二,也是临州公安系统重量级人物。 他只说了一句话:“案子发生后虞市长高度重视,责成市刑警大队成立专案组负责调查,下面请专案组组长徐克刚同志具体介绍。” 很简单,谁的锅谁背,这会儿谁也顾不了谁,唯有自保。 刑警大队副队长徐克刚,王雁专案组组长,也是虞伍一手提拔的亲信。仗着副市长靠山,平时徐克刚在局领导们面前总有些大刺刺的,神色间有付“早晚我也坐到这位置”的意味,所以关键时刻牛德清不肯帮他讲半句好话,直接当作替罪羊抛出。 唉,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徐克刚强作镇定,道:“尊敬的于市长,赵秘书长、各位市局领导……” 于煜毫不客气打断道:“就这些人没必要客套,你直来直去告诉我从昨天到今早专案组有什么发现、线索、进展,过程都不要听!” 噎了口气,徐克刚道:“案发后专案组第一时间勘查现场,排找线索,并对案发时多位目击者录了口供,初步掌握作案车辆来源且做了追溯,均为警方留有记录的遗失车辆;参与作案人员在人脸识别和大数据匹配之后有两位查到身份但都已在逃,其他人员因伪装严密仍未查明真实身份;玖融公司火灾现场还处于勘查当中,目前没发现人为作案痕迹,相关设备设施、办公用品、档案数据都毁于大火……” 于煜再次打断道:“等于说专案组查了24个小时,一无所获,是不是?” 徐克刚低眉顺眼道:“很多案子调查初始阶段难免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随着各条线铺开和调查的深入,后面应该……应该能有进展……” “先后三四种车、七八个人光天化日下围攻王雁,地点就在四周布满监控的市府大院门前,现在我被告知24小时过去了没抓到一个嫌疑人……” 于煜紧紧盯着徐克刚道,“徐队,昨晚你在哪里?” “我……我我我……我在家里……”徐克刚深知不妙但无力掌控局势,低声答道。 “周六晚上,本来就该在家里休息对吧?”于煜道,“至于专案组一点进展都没有,你徐队丝毫不介意的,对吧?” 徐克刚汗如浆出,勉强辩道:“专案组有……有值班同志在,有关工作始终……始终有序进行中……” 于煜静静看着他——目光不凌厉也不锐利,可说也奇怪,同样有股沉重的压迫感,会议室里没人说话。 赵森只需把握好会议进程;市局领导班子成员事不关己,有的反而乐见徐克刚笑话;刑警大队领导们则战战兢兢,唯恐市长怒火蔓延到自己头上。 漫长的窒息般的寂静后,于煜冷不丁道: “把人带进来!” 门被推开,司机小管揪着位五花大绑的中年人进了会议室,一脚将其踹倒在地。 “他叫什么名字?”于煜问。 “刘捷,光速网吧老板。” 于煜装模作样道:“好端端绑人家干什么?经过公安机关批准吗?你虽然是我的司机,做违规违纪的事可不行。” 台词都是事先编好的,于煜的文笔水平做这种编剧真是小菜一碟。 小管道:“没办法呀于市长,明明犯了罪公安机关不抓他,只有我来抓。市民有协助公安抓坏人的责任嘛。” 真是当面打脸,打得啪啪直响,在座市局领导们都有丢人丢到家的感觉。 于煜道:“他犯了什么罪?” “报告于市长,多人围攻王雁的时候他就站在天台上指挥调度,还收了七万元好处费!”小管道。 “刘捷,刚才所说是不是事实?”于煜转而问道。 “是……” 刘捷垂着头说。 市局领导们都惊呆了,徐克刚则仿佛被五雷轰顶轰得七荤八素,脑子里嗡嗡直响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太出乎意料了! 这位新来的市长两眼一抹黑,连公安系统的领导都认不全,从哪儿挖到的线索,又是怎么抓到人? 于煜严肃地问:“这件事是谁指使你干的?” 经过夜里谈戎“整顿”,刘捷出奇地乖巧配合,老老实实道:“银坛科技老总熊叶奇……” 于煜一拍桌子:“把熊叶奇带进来!” 颇有古代包拯开堂审案的风范,市领导们已经晕头转向,搞不清于煜一夜闹了多少名堂,掌握了多少罪证。 话音未落,小黄揪着五短身材、胖得出奇的熊叶奇进了会议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隐隐有血迹,走路一瘸一拐,可见被抓后吃了不少苦头。 “熊叶奇,你是否以七万元代价指使刘捷在天桥指挥调度围攻王雁?”于煜喝问道。 “我不认得王雁,也不知道围攻谁,就按照人家要求找个人在天桥指挥调度……” 熊叶奇说话含混得吐词不清,好像牙齿被打掉一两颗似的。 “人家是谁?”于煜威严地问。 熊叶奇挺了挺腰,清清楚楚地说:“玖融科技周总!” 至此整条线索终于连了起来。 那个周副总,即王雁的顶头上司,事发后居然胆大包天地跑到医院接受质询,还当着市长的面公然撒谎表示王雁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冒杀身之祸向于煜反映问题。 “把他俩带下去,移交给谁听我通知!” 于煜挥手道,这句话平淡中隐含杀气,令得市局领导们心头重震,均明白徐克刚肯定要翻车,其他还有哪些人要受连累呢? 抬眼看着徐克刚,于煜道:“专案组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根据案情需要集中力量适度扩大调查范围!王雁准备向我反映问题,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九成九与玖融科技有关,应该提前进驻固化证据,把玖融公司相关人员控制起来!专案组偏偏想不到,究竟什么原因?” 徐克刚自忖不可能幸免,反正背后还有虞伍支持,也就不再一昧软弱退让,道: “专案组办案讲究证据链,就凭王雁喊一声‘于市长’就能判断举报玖融公司吗?我不这么认为!我也不会在没有搜查令、没有任何线索指向的情况下随意抓人!” “噢,照你的说法我不该随意抓熊叶奇、刘捷,是吗?”于煜平静地反问。 徐克刚昂然道:“我无法也无权判断于市长的行为,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在证据链不完整的情况下随意抓人!” “宁可放人,任由犯罪分子逍遥法外?”于煜嘲讽道,“是怎样的动力驱使一位处级干部当着满屋子老公安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牛局、魏队,你们觉得呢?” 虞伍没来,在座市局领导就数牛德清地位最高;被点名的魏队则是市局党委成员、刑警大队长。 于煜这是逼他们表态,也是站队! 魏队道:“我个人不能认同徐克刚同志关于证据链与抓人的片面看法!在座包括市局很多领导都是刑警出身,很清楚证据链的形成就靠不断抓捕、控制嫌疑人过程中形成并完善,坐在家里空想不可能想出证据链。” 牛德清说得更直白:“所谓证据链完整论根本一派胡言,内行人在说外行话!” 于煜循循善诱道:“对于这样一位工作极度不负责、不懂侦查、指挥专案组期间严重失误的同志,市局党委成员都在这儿,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徐克刚没料到于煜当面撕票,脸上肌肉不住地跳动,就差吼出“虞市长”三个字。 但他清楚,此时喊出来效果更糟糕,不如静观其变保留翻身的一线生机。 牛德清不愧久经沙场的老将,转向魏队微笑道:“徐克刚是刑警大队副队长,魏队是不是代表班子拿个意见?” 临州市公安局领导班子关系也很复杂,远远不是虞伍掌控局势,事实上象公安这样的强力部门,副市长也不可能一手掌控。 以牛德清来说,实际上是前任市委书记、现已调到外省进常委班子的嫡系;而魏队则是临州市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金仁恩一手提携。 所谓不是猴子不上花果山,在临州公安系统混到处级干部背后都有人撑腰。 此时此刻魏队当然不可能救徐克刚于危难之际,一丝不苟地说: “鉴于徐克刚担任王雁案专案组长期间失职行为和令人失望的表现,我建议免去其专案组长一职,同时提请市局党委对徐克刚同志予以处理。” 排行老三的副局长兼治安大队长王蓬终于按捺不住,硬着头皮道: “我想提醒下魏队,专案组长一职是虞市长任命的,未经过局党委研究所以也没必要由局党委讨论免掉的问题。” 第2601章 会议记录 这句话说得很高明。 表面上善意提醒专案组长任免无须市局党委研究,实质意在点出所有人一直回避的“虞市长”三个字。 言下之意,虞伍是市局局长、党委书记,开党委会议怎么可能缺了一把手? 于情于理王蓬不能不跳出来说。 虞伍主掌公安系统大权后苦心经营自己的势力,第一个重用的便是王蓬,将其从区局坐直升机一下子提拔为副局长并兼治安大队长,当时遭到市委以及牛德清为首的局领导内部反对。虞伍也算官场老手,不动声色前后用了四个月时间总算如愿以偿,之后一年多时间内王蓬在班子里排名火箭般上升,居然排到了老三位置,对牛德清形成夹击之势。 徐克刚则是虞伍打算进一步培养的嫡系亲信,这种情况下,王蓬必须场面上有所表示,免得日后被骂“无情无义”。 牛德清等市局领导都愣住——这是愣给于煜看的,意思是“你说怎么办”? 于煜这才恍然大悟的样子,朝着赵森道: “哎,赵秘书长怎么没通知虞市长开会?” 两层意思:第一虞伍没来责任在赵森,他没通知;第二,参不参会,决定权在我于煜。 赵森好说什么?耸耸肩做了个苦笑的动作。 ——这会儿他要是当众说“于市长您给的名单里没有虞市长啊”,就犯官场大忌了。因为于煜会反驳说“公安系统开会当然要请虞市长,还需要我关照,那要你这个秘书长有何用”? 什么都不说,尽在不言中。 本来就是垫场,于煜当然不可能进一步责怪赵森,然后微笑道:“虞市长没来,我这个于市长可不可以主持市局党委会议啊?虞市长是市局党委书记,我是正府党委书记,还领导虞市长嘛。” “可以可以,合乎程序。” 牛德清等人如释重负道,他们要的就是台面上的理由,以后方方面面都好交差。 “那就开始?”于煜询问道,“我委托牛局主持一下?” 牛德清脸色一整,道:“根据于市长严肃指出徐克刚在王雁案专案组的工作缺失、工作理念和专业素养等问题,结合魏队代表刑警大队党委的提议,我建议作两点处理,第一免去其专案组长一职;第二鉴于徐克刚需要加强自身专业知识和业务能力培养,建议调离市刑警大队,任市局法制大队副队长,主要负责组织协助开展法律培训、法律服务和法制宣传工作;组织开展全局信访工作,办理上级批转交办的信访案件等。” 还是副队长、副处级,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彻底边缘化了。徐克刚心知兵败如山倒,索性心一横不动如山,等虞伍得到消息再作打算。 “同志们有异议吗?没有就全票通过……”于煜道。 王蓬道:“我……我弃权……” 在他看来也是必须做的动作,否则没法面对虞伍。 坐在靠门位置的党委成员、正治部主任贲峰冷不丁冒出来道:“我赞成!”其急于将功补过的姿态令人捧腹。 于煜冷冷道:“你停岗待查,暂时没有表决权……好,请赵秘书长宣布表决情况。” 赵森看着会议记录道:“此次市局党委会表决,包括于市长在内共五票支持;一票弃权,虞市长、贲峰因故未参会,党委会议符合法定程序,表决结果有效,现在请各位签字确认!” 于煜首先在会议记录上签名,一动不动等其他党委成员签完后道: “再宣布三个决定,一是魏队兼任王雁案专案组组长,即日起负起责来认真调查,每两天向我回报一次进度,十天内若无进展……你说怎么办?” 魏队起身肃容道:“十天还查不到线索,我引咎辞职!” “这就对了,公安干警办案就需要这股把自己逼到悬崖的气概,如果身为专案组长查案第一天就跑回家过周末,象什么样子?” 于煜赞道,“有赏有罚,要是案子在你魏队手里取得重大进展、查清真相,组织上也不会亏待你,这是我作为临州市长给的承诺!二是鉴于市里即将大力发展蓬海开发区,治安和保卫工作也很重要,明天抽调王蓬同志到开发区领导小组办公室工作,具体工作由赵秘书长安排,请今天就做好交接工作!” 王蓬脸色刹地惨白。 真没想到这位看似文质彬彬的市长是位睚眦必报的主儿,自己不过提了“虞市长”,又投了弃权票,转眼就把自己发配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说得好听叫开发区,放眼望去全是荒地! “第三,”于煜续道,“关于对包富荣、贲峰两位同志的调查,由赵秘书长和牛局共同牵头进行,今晚七点前我要看调查报告和处理意见,没问题吧?” 这会儿哪个敢讨价还价? 牛德清沉声道:“请于市长放心,保证按时完成!” 于煜点点头,陡地提高声音说:“临州公安队伍,是服务于人民、听从党和正府指挥的队伍,不是哪个人的私家保安,更不是资本的打手!谁要是定位不准、掂不清自己的份量,搞不清楚哪些应该做哪些不能做,必将站到人民的审判席上!散会!” 紧接着小管小黄当着众人的面把刘捷、熊叶奇移交给魏队等专案组,牛德清则使个眼色,由几名市局党委成员“陪同”包富荣、贲峰回局接受调查。 这几棍子非但把整个临州公安系统打懵了,整个官场都恍若经历大地震,所有人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位温文尔雅的新任市长。 回到办公室还不到十分钟,虞伍气急败坏杀上门来——别说在家里睡觉,简直坐立不安,他早早跑到办公室边假装工作边等消息。 结果等来一堆坏消息! 两名嫡系一个被边缘,一个借调架空;一名市局党委成员和一名刑警副大队长被调查…… 完全没把自己这个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放在眼里! “啪!” 他把刚刚会议记录复印件甩在于煜面前,怒道:“党委书记缺席的党委会议,天大的笑话!告诉你于煜同志,我不承认这次所谓党委会议的所有决议!” 于煜面色平静地看看他,又看看复印件,按下手机上的按键,右侧屏幕申请视频对话,旋而接通,里面出现位身穿警服的男子,年龄与于煜相仿,挥挥手微笑道: “于市长周末还加班?” “束局不也在值班吗?”于煜指指虞伍,“这位是我的同事虞市长,那位是我的老朋友——京都公安部正治部束局。束局,刚刚我和同事在探讨一个问题,就是在公安局长缺席的情况下,市长有没有资格主持市公安局党委会议并通过一系列决议?事后公安局长如果有异议,能否否决通过的决议?” 束局道:“这个问题涉及到公安机关双重管理的属性。公安机关既有行正性又有司法性,依法侦查刑事案件、行使国家司法权时,要接受上级主管部门业务指导和管理;它又是人民正府的重要组成部分,属于国家行正机关,那么要接受地方党委正府领导。梳理下来脉络是,公安局长由副市长兼任根本原因在于加强正府对公安机关的监督管理,而作为正府党委成员的副市长肯定要接受并服从市长领导,怎么会有异议?如果有异议,显然副市长不能否决市长的决定,也不能否决党委会议决定,因为在市长面前,副市长不存在一票否决权,不存在个体对抗集体的权力。以上是我个人对于市长所提问题的看法,不足之处可以商酌,但最好按照这样的原则执行。” 于煜展颜笑道:“当然当然,束局代表公安部正治部的看法,作为基层只有执行的份儿。” 束局笑道:“少来了,等回来一块儿喝酒。” “没问题,到时多约些小伙伴。” 于煜挂断视频通话,平静地说:“正治部干部局副局长束小农,网上可查到其基本资料,他的解释应该比较权威吧,虞市长?” 虞伍招子很亮,一眼看到束小农的警衔及办公室布置,还有啥话讲?对自己来说束小农哪怕行政级别差不多也是高高在上的部权威领导,却跟于煜称兄道弟,对抗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当下半句话都没说,劈手去拿复印件准备离开。 于煜拿铅笔头按住复印件,声音不高却沉稳有力地说:“既然把会议记录送过来了,我再看看!” 虞伍一瞥小黄露出半边身子虎视眈眈,不便用强,低低哼了一声悻悻离开。 看着他的背景,于煜无奈地摇摇头。 从内心讲,于煜并不愿意动辄惊动昔日大院子弟、京都大学校友,好像给人仗势欺人的印象。 但有什么办法?很多人偏偏就吃这一套。 象束小农这样的大院子弟,向上追溯几代都是老公安,凭着几代人脉关系中学时期不怎么用功便轻松考入正法大学,毕业后到基层混两年即调入京都公安部,此后平铺直叙几年升半级,大概退休前也能达到父辈的部级吧,人生大抵如此,无须太努力太操心。 如果抱着这样的心态,在临州也很好混的,王雁的事权当一阵风吹过呗,反正救了一命,自己还落得好名声,何必打起一片草惊动一群蛇? 但那样就不配做方晟的儿子。 第2602章 无趣的人 傍晚时分牛德清和魏队联袂到市长办公室汇报工作,经过虞伍办公室时门明明开着,两人脚步都没停直接越过去—— 霸道出手拿掉市局和刑警队四名班子成员的市长,与保不住嫡系亲信的副市长,如何明智地站队无须多想。 “向于市长汇报,”牛德清恭敬地说,“关于包富荣同志迟到问题,经查是早上六点四十六分接到会议通知,起床后发现平时换着穿的两套警服都被老婆洗了没干,翻箱倒柜找以前旧警服耽误了时间;他本身有低血糖毛病,出门前又匆匆吃了东西。当然更错误在于不应该在于市长面前撒谎,迟到就迟到,扯什么塞车,这是事关诚信的原则问题。” “怎么处置?”于煜直截了当问。 “扣发当月考勤奖,取消今年评优资格,并要求包富荣同志从下周一起连续五个清早到市府大院前的十字路口岗亭值勤,每天不低于两个小时。” “嗯,还有一位呢?” 见市长认可对包富荣的处置,牛德清暗暗松了口气,道:“关于贲峰同志迟到问题,经查昨晚在市郊某位朋友家打牌,玩到凌晨两点结束考虑到过于疲倦便没回家,早上接到会议通知赶紧赶回来,但他眼睛不好使,车技也不高,半小时车程开了将近四十分钟……” 于煜心知郊区是真的,打牌却是扯淡,八成在包养的小情人那边逍遥,但查到这个程度也可以了,不可能连同牛德清等一网打尽。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 “打牌,还是麻将?赌没赌钱?”于煜漫不经心问。 “就是最简单的惯蛋,刚才我还骂他无聊透顶,”牛德清赔笑道,“市局处理意见是扣发当月考勤奖,下周六、周日连续在市局110指挥中心值两个夜班,于市长觉得怎样?” 毕竟市局党委成员、享受副级待遇,处罚力度略低于正科级的包富荣。 于煜微微颌首,道:“向虞市长回报一下,说我已经原则答应了,两人的处理情况要在全市公安系统通报。” 牛德清知他要单独听取专案组汇报,连连点头道:“好的,我这就过去。” 甫一离开,魏队正襟危坐道:“向于市长汇报,专案组对刘捷、熊叶奇严加审讯,并将昨天以来的现场勘查记录等回头看,目前发现并掌握下列线索,一是玖融科技副总经理周季节,已举家外逃,同时失去联系和下落不明的还有玖融科技全体高管层,可见涉及到公司形式的企业犯罪;二是关于写字楼蹊跷的大火,专案组已根据监控抓捕了两名纵火嫌疑人,审讯仍在进行当中;三是专案组走访、质询了王雁家人和玖融科技研发中心部分员工,一致反应近来他情绪不太稳定,经常独自在办公室加班到凌晨……玖融科技主要业务和技术都围绕银行端,都在工作日操作处理很少需要加班,他曾在爱人面前透露发现很严重的情况,但不肯说得太细……” “看看,专案组同一批人,就换了个组长,10个小时干了24个小时没做成的事儿,说明什么问题?” 于煜道,“到底专案组成员消极怠工,还是受到什么暗示?若是前者,哪怕取得成绩都要秋后算账,严肃处理;若是后者,该追究的还得追究,挖一挖根源出自何处!” 魏队道:“情况是这样,于市长,我私下找了两位专案组成员问过,徐克刚倒没有暗示不查或怎么样,只是说双休日占用弟兄们时间不好意思,涉及市长的案子别着急慢慢来,不追求速度但每个环节要做实,然后他从中午起就没在刑警大队露面。有他这个态度,专案组觉得真没什么,只留两位慢腾腾录口供、整理现场勘查资料,其他人各忙各。” “唔……” 对他的解释,于煜并不满意,很显然魏队和牛德清差不多主要在中间和稀泥,既表面上尊重并服从自己,又留有余地不让徐克刚等人输得太惨。 也能理解他们的苦衷,要在正副两位市长之间取得平衡,不容易。 “案子还得继续推进,特别围绕玖融科技要重点排查深挖,”于煜道,“年创利几个亿的公司就烧就烧,偌大摊子扔下不干了,要多大决心、犯多大的事儿才这么做?还有包括昨天把王雁送到中医院,个别医护人员、护工表现都很反常!那是区区玖融科技能办到吗?背后肯定大有玄机!魏队,我还是那句话有奖有罚,办好这桩案子组织上会对你个人有说法!” 魏队挺直胸脯道:“我牢牢记住于市长的话!” 当晚于煜在书房打棋谱、研究局部死活题到很久,蓦地门被推开,谈戎脚步有些踉跄地进来,低声道: “到楼下找三样东西给我——消毒酒精、紫汞、纱布,别惊动任何人,切记!” “好。” 看出她有些不对劲,于煜赶紧下楼拎了管家团队准备的急救箱,再到二楼时却见她伏在客厅沙发上,虽穿着黑衣但很明显有一块颜色更深。 “你受伤了?有没伤着要害?我陪你去医院!”于煜断然道。 “不!” 谈戎低低道,“我与影子组织成员交手时受的伤,此刻他们耳目遍布各大医院急诊,就等我自投罗网……皮外伤,还好……仔细听好了,拿把剪刀消毒,剪开我后背衣服,受伤部位全部露出来后,拿条毛巾给我塞住嘴;再用酒精把伤口上的血污等擦干净,然后洒一遍药粉再用紫汞涂两遍;最后拿自贴纱布盖到刀口上——听明白了?” 于煜冷静下来,点头道:“希望不让你受太多疼痛。” “痛与不痛无关紧要,关键在于消毒、消炎。”她淡淡道。 剪开她后背衣服时,他的手微微颤抖,唯恐不慎刺着她的皮肤。她倒很淡定,凭感觉觉得他剪的范围太小,不停地要求扩大,结果整个后背衣服都被掀掉。触手所至,于煜不由得一呆。 她的肤色并非很白,是那种健康运动型的小麦色,可细腻程度……好吧,目前为止于煜只拥有过三位女人即高圆圆、夏艳阳、卓语桐,都比不上她!古人曰温婉如玉,谈戎的肌肤却比玉更轻绵而富有质感,手指按在上面都不敢用力防止不小心戳破。 “快点呀,愣着干嘛?”她催促道。 “噢噢噢——” 于煜如梦初醒,边蘸酒精从外围开始擦拭边问道,“对了,你从中学到现在,有过恋爱吗?” “没,这当儿怎会想问这个问题?”她有些奇怪,“你不关心我跟影子组织成员交手的经过?” “打打杀杀那些我不太懂,更机密的事你又不肯说……我是觉得以你的条件身边应该不乏追求者,是吧?” “标准式回答,一是心理障碍,二是难以言说的苦衷,行了吧?” “我以亲身经历知道世上没有解不开的心结,倒是苦衷,其实我有点好奇……” “等等!” 清洗愈发接近创面谈戎似疼痛难忍,拿毛巾塞进嘴里,做了个继续的手势。接下来随着于煜并不专业的手法,她痛得冷汗淋漓,身子不停地颤抖,皮肤表面也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于煜愈擦拭心里愈加骇然:这一刀砍得真狠呐,从脖子底下划了道弧形直到股沟上方几乎贯穿整个后背,且创面呈侧翻状,可见对手铆足劲想把她劈成两半,幸亏她侧身躲避及时仅负了皮外伤—— 以前听爸爸说过,鱼小婷、白翎都有这样的本事,即在交锋极度不利的情况下能够尽量以受轻伤的代价躲过致命打击,这样的话看似伤痕累累触目惊心,实则伤的都不是要害。 “实在熬不过去,要不……要么我拿绳子绑着你,可能好些?”于煜建议道。 她先是摇头,见他不解艰难地取出被咬破了的毛巾,幽默道:“怎么,想非礼啊?” 他大窘:“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 “开玩笑的,”她继而道,“我刚刚经历过激烈打斗,手脚等关节部位不能被捆绑否则不利于血液循环,继续。” 说完她又用力咬住毛巾。 其实更痛苦的考验还在后面,等到清创完成后洒一遍药粉涂两遍紫汞涂时,纵使塞着毛巾她也禁不住发出呜咽声,显然疼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等到贴上纱布,于煜又问:“药箱里有止痛药,吃两粒吧?” 她又摇头,良久取出毛巾低微地说:“疼痛训练……抵不住这种强度,以后被俘严刑拷打怎么办?” “咝——” 于煜倒吸口凉气,大富大贵家族出身的他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不由得愣住说不出话来,闷头收拾药箱。 隔了会儿,她道:“哎,帮我……按下两边肩头,先前用力过猛了。” “好!” 他很高兴能为她做些事,当下轻轻按了两下问道,“还行?” 她卟哧笑出声来,道:“真是文弱书生……这点力道蚊子都打不死,用点劲!” “主要怕你吃不消……” 他不服气道,手里渐渐加劲直到她说“可以了”遂维持相应力道,按了几分钟,听她幽幽道: “信不信?你是第一个这样碰我身体的男人,而我居然没翻脸。” 于煜心猛地跳了两下,强笑道:“你好久没讲玩笑了,所以很冷。” “对,我就是无趣的人……” 谈戎坦率地说。 第2603章 紧急约谈 于煜也坦率地说: “我觉得你心理包袱过重,巨大的不幸与灾难早就过去了,你越生活得幸福其实越能让亲人安息,自我惩罚完全没有必要。” 谈戎双臂枕在下颌没吱声。 于煜又道:“悲惨命运和遭遇都有其特殊环境,如果你有爱人和家庭,反而会时刻提醒自己切勿重蹈覆辙,倍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难道不是好事吗?反之,我就属于不懂得珍惜,不知道夫妻双方应有的包容和体谅,到头来犯了大错!” 她费劲地转过头审视他,道:“你待人都这么真诚,都这样勇于解剖自我?” “是啊,承认自身不足有什么问题?有过改之无则加勉。” “但对很多人来说很难很难……” 她没继续说下去,客厅里静静的只听到空调极低的“咝咝”声。 于煜又按了会儿手腕有点累,便放松开来整个手掌覆到她极其细腻的肌肤上,仿佛坐滑梯般便从肩头滑到后背,感觉简直比丝绸还顺滑! “后背这边也按按?”他为自己的唐突掩饰道。 “嗯,别碰伤口。”她应道。 其实她的身材也算女孩子里的极致,曲线到腰际间瘦削得盈盈一握,随后坡度陡地向上,臀部又翘又尖又鼓,此时的于煜是多么想翻山越岭啊。 然而不行。 他很清楚谈戎不喜欢开玩笑,而且这会儿她真的在疗伤,略略打擦边球可以,但过分的话就是趁人之危了。 手掌又滑了回去,继续在后背间逡巡。 哎,是不是停留时间过长,有点不象按摩?正忐忑间,突听到谈戎道: “很好,两只手一起。” “行!” 于煜求之不得,手腕也不累了,全身充满力量。 四五分钟后,她轻轻道:“你待人很坦承,从不说假话是吧?” 不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于煜道:“指通常情况下,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肯定会有违心之辞、似是而非之辞。” “在我面前呢?” “实话实说。” “那我也实话实说,你按得让我感觉很舒服,”她悠悠道,“以前特训时女教官帮我按过,不一样,看来男人的手给女人身体感觉还是不同的。” 大实话倒把于煜闹个大红脸,都不晓得怎么回答,半晌才道: “那你考虑考虑我之前的建议。” “不对,方向错了……” “方向……错在哪儿?”于煜不解地问。 她似轻笑,又似没笑,隔了会儿道:“小贝,哥仨当中就数你最君子,谦谦君子,君子坦荡荡。” 明明在暗中占人家便宜,还被夸君子,于煜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 “我不清楚君子的定义,反正我从没刻意要求自己什么。” “因为你的出身,你的家族,你根本不需要象基层老百姓那样哪怕争取一个微小机会都要煞费苦心,都得绞尽脑汁,有时打破了头还得不到。” 于煜不禁停下手,沉吟良久道: “说得有道理,但不代表完全正确。你要知道每个阶层群体都有追求目标,唾手可得的往往不值得去争;又好比短跑运动员与马拉松选手,能放到一个天平上衡量吗?我们,包括小宝、臻臻乃至众多家族子弟,肩上压力和心理负重并不比你所说的基层老百姓轻,相反,很多时候可能更痛苦,因为我们的幸福感阙值太高……” “哦?”谈戎颇感意外,“我看你成天保持明朗的笑容,阳光而乐观,内心深处也有烦恼甚至痛苦?” “当一件事,一个项目,某次人事调整,明明知道错却无能为力,有时还得违心地接受并说服别人,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此,”于煜道,“所以在官场,权力永远都不嫌大;正如在商界,钱财永远都不嫌多。” “我从没尝试过从你们的角度思考人生。”谈戎道。 “昨天我才知道副市长符晓凡之所以有今天得益于我爸爸当年指点;你呢更源于我爸爸的关照,对你们而言是幸运的,可对我爸爸呢?他其实从没为做这点小事沾沾自喜过,相反,他深切而真诚地自责——以他的地位级别能亲身遇到的只是极个别,更多苦难和悲惨湮没在无人所知的黑暗,而他并不能真正扭转那些人的命运。” 她长长叹息:“太沉重的话题,继续按吧,我好像没那么疼了。” “乐意效劳……” 于煜又换作轻松的微笑,“如果换得你沉沉入睡,我将会很有成就感。” 她微微打了个呵欠:“加把油,我眼皮开始打架了。” 又隔了七八分钟,谈戎终于入睡,呼吸平稳而有节奏,气息悠长而细微。于煜放轻力道,还是忍不住游离到山坡间转了会儿,又怕将她惊醒恋恋不舍地歇手。 客厅空调开得虽暖和,后背都露在外面还是容易着凉,想了想于煜先在她身上覆了层纱布,再盖上毛毯就不担心直接接触伤口。 倒了半杯水,将保温瓶放在伸手可及的位置,消炎药等一字排开,这才安心地回卧室休息。 清晨醒来,谈戎可能夜里移到房间了房门紧闭,只在茶几上留了纸条很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于煜暗想自家人谢什么,但她的皮肤真是太……太细腻了……可惜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亲手抚摸,那种质感,那种光滑。 真的可惜。想到这里他长长叹了口气。 上午八点半,虞伍杀气腾腾地通知市局领导班子九点整开党委会,准备以一把手的权威把这帮不听话的家伙狠狠剋一通,顺便宣布几项制裁性措施,让他们晓得谁才是临州公安局的老大。 未料会议通知刚发出去,旋即接到省正府办公厅电话通知:立即到省正府办公厅法制办公室接受戒勉谈话! 霎时虞伍两眼发黑,气血翻腾,胸口闷得难受竟有晕车的感觉,赶紧让司机把车停到路边缓了会儿,有气无力说: “通知上午的党委会取消……送我去省正府……” 省正府办公厅职能处室对地级市主管副市长、下辖区县主要领导进行戒勉谈话,是省长周路堂上任后搞的新花样。 周路堂是大换界前从别的省份提拔过来的,同样面临互联网大厂、大资本、地方保护势力的多重围堵,工作举步维艰,且得不到正府领导班子配合。面对困难局面,周路堂向京都主要领导反映并得到钟组部,今年以来分批往省直机关、地级市渗沙子,于煜空降就出于这样的背景。 另一方面周路堂创造地采取点对点戒勉谈话的方式,比如法制办找主管公安副市长、财贸处找主管经济金融副市长等等,通过戒勉谈话指出工作中存在问题,要求及时纠偏并拿出下一步整改措施。 别小看这样的谈话,可是全程录像并记录在案的! 用周路堂的说法是,一年之内接受两次戒勉谈话,年终测评为“不合格”,省正府就要向省委常委会、省委组织部等提出换人。 当然省委可以不采纳,然而敢吗?正府这头有录像、有谈话记录、有测评结果,还有省长正式出面,你暂时压下来了,将来这个人真要是犯了错误谁负责? 但上级主管部门找地方的碴儿太容易了,可谓遍地都是,不怕找不到,而是孰轻孰重,瞄准谁下手的问题。 上半年针对临海省内房价出现异动,多个城市出现抢购潮、涨价风的不正常现象,周路堂指示城建处约谈包括润泽在内四个地级市主管城建副市长,很有效果,三天之内房价迅速回落。 证明我们的市场在党和正府行之有效管理下可以良性运转,关键在于有没有决心。 前阵子涉及互联网大厂在蓬海开发区圈地问题,临州主管城建副市长陈杰侬又被叫过去约谈,回来后只说了六个字:以后寸土不批! 现在轮到虞伍,能不慌吗?约谈等于足球场上裁判出牌,第一次黄牌,第二次就相当于红牌罚下了。 又反过来说明什么?自然周六于煜打的电话发挥了作用。 于煜向周路堂汇报时只说了一点,即互联网大厂对临州乃至临海党委正府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如果不采取上下联动、配合作战的策略,很可能被各个击破! 这句话讲到周路堂心坎上去了。 身为临海省长,在主导全省经济工作和一系列部署措施过程中,周路堂对互联网大厂所代表的庞大资本展现的力量,已结结实实领教过好几次,无怪乎一则未经证实的传闻这么讲: 几位互联网大厂大佬在某条船上喝酒(很可能就是于煜去过的那条船),其中有人醉熏熏说,“书记不听话,换书记;省长不听话,换省长;再往下,直接咔嚓!” 还是未经证实的传闻: 以周路堂的背景、资历、靠山以及水平能力,无论哪个角度分析都轮不到他当临海省长,但最终怎么会是他呢?据说几个互联网大厂都有属意人选,争来争去不分上下,最后俞晓宇说了句“跳出圈子选人”,让周路堂凭空捡了个便宜。 周路堂很欣赏于煜说的“上下联动配合作战”八个字,事实也是如此,有些矛盾、有些问题采取太极推手技巧,上一推,下一卸,力道无形中便化解掉大半了。 第2604章 众官游说 周一上午九点整。 于煜听说虞伍突然通知开市局党委会又突然取消去省城接受约谈,微微一笑,很乐见类似自打耳光的现象,而且经此约谈以后虞伍气焰肯定没那么嚣张,起码今年要夹着尾巴做人。 市委常委、宣传部长陶正农和科技局长翁大午联袂来到办公室,过了会儿常务副市长常渭也夹着笔记本进来,专程讨论筹办中的“智慧城市互联网大会”。 说来也真是典型的临州特色。 内地所有地级市科技局都归主管科教文卫副市长领导,偏偏临州除外。按副市长分工文件当然包括市科技局,实际上包括符晓凡在内历任副市长根本管不着。 科技局长享受副厅级,大概也是内地极其罕见的,基本上涉及业务即互联网管理方面直接向常务副市长汇报;涉及宣传、商务合作、业界联动等工作向宣传部长汇报,主管副市长那边告知即可。 按常规由陶正农负责牵头组织协调,常渭协助,主办方则是市科技局。“智慧城市互联网大会”每年春节后不久,一般在临州海边桃花盛开的时候召开,眼下已经十二月底,往年这个时候出席开幕式闭幕式领导、嘉宾名单基本都定下来了。 今年气氛有点不对头。 一方面前任市长因为蓬海开发区被双规,目前各方都不清楚上面到底想查到什么程度;另一方面新来的市长对互联网大厂“不太友好”,甚至打算收回之前已经出让、转让给互联网大厂的地皮。 如此一来关系便不和谐起来,海狮集团高层已在翁大午面前吹风“资金紧张”,不排除取消形成惯例的对“智慧城市互联网大会”的赞助,同时还并暗示高层主要领导有可能因行程原因“或会缺席”会议。 对于这个问题,于煜在上次市长办公会上表明态度:海狮是否赞助无所谓;海狮集团高层是否出度也所谓;“智慧城市互联网大会”可以不办! 大会筹办工作至此出现了僵局。 陶正农笑模笑样道:“关于办与不办,日前我会同翁局跑了趟省城专程向舒常委及相关省领导请示,省领导们的意思都是已经办这么多届了,还是坚持办下去,不要因为一时风波周折而轻易放弃来之不易的城市名片,很可惜的……” 翁大午接道:“海狮那边我跟主管外联的强总谈了两次,态度有所缓和,他们也不想丢掉难得的外联外、拓展和营销平台,愿意尽最大善意处理好当前面临的一些矛盾……” “什么矛盾?我怎么不知道?”于煜不便给陶正农脸色,却可以直接怼翁大午。 翁大午一滞,暗想大会筹办就坏在你手里!可在市长威严之下嚅嗫着不敢多说。 常务副市长常渭已经听说于煜与虞伍围绕王雁案展开的攻防大战,最终竟以虞伍到省正府接受戒勉谈话告一段落,也让他有点不自在,意识到必须重新评估这位年轻市长的实力与斗志。 “谈不上矛盾,还是一个磨合协调的过程,”常渭道,“双方都想把‘智慧城市互联网大会’开得隆重、热闹、卓有成效,就沿着共同目标走下去。” 于煜瞅瞅他们,微笑道:“照这么说组委会按往年流程做就可以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出面协调的问题?” 还是陶正农开口:“首先确认于市长在大会闭幕式致辞,以往历届形成这样的惯例——市委书记开幕式致辞、市长闭幕式致辞,主办方是临州正府嘛,这么做体现党委正府对活动的重视。” “尊重业已形成的惯例,没问题。”于煜道。 常渭紧接着说:“还有个惯例是市主要领导上任都会到海狮、容翊、奇辰等重量级企业视察,表明地方正府重视并支持互联网产业经济;以舒常委为例,每年春节回临州第一站就是去海狮总部,好几年了一直如此。” “我也有这样的设想。”于煜不置可否道,并没有明说去或不去,或什么时候去。 “另外就是……”翁大午只说了四个字便刹住,眼睛瞟瞟陶正农和常渭,常渭却没接他的话碴儿。 于煜对市公安局领导班子下的重手以及虞伍上午被约谈,给了常渭不小的威慑。 没办法,陶正农只得三度出面,道:“关于当前各方关注的蓬海开发区地皮问题,舒常委的指示是‘有序清理、合法合理’,其他相关省领导也持类似看法,即确定一个统一标准,要么招标议价程序,要么转让出让手续,凡符合法律法规的都应该承认并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反之不合法的、逻辑说不通的要坚持予以清理。这样的话,就在蓬海开发区划一条线,认定的一锤定音以后不找人家麻烦;不予认定的依法收回重新处理,不管认定还是不认定,所有人都安心。” 貌似公允,实质办公室里几位市领导心里都清楚并非如此。 互联网大厂都什么出身?上世纪末本世纪初适逢创业大潮、正策红利应运而生的新时代现代企业,从诞生之日起就深深刻下股权和法制的烙印,而非改革开放伊双轨制下野蛮生长带有原罪的老一代传统企业。这些互联网企业的特点是股权结构清晰;有着完善的进入和退出制度;实现职业经理人制度而非创始人大权独揽;有强悍且无往而不利的法务团队。 特意强调法务团队,因为“科技内核”为支撑的互联网企业在迅猛发展中伴随着收购、兼并、入股控制等资本运作行为,不可避免产生大量冲突争端最终均诉诸法院;而互联网企业直接面向用户端的特质,每天都会有无数或大或小的矛盾,也需要法务团队出面化解。 因此谈到程序,谈到手续,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互联网大厂在运作蓬海开发区地皮过程中,流程绝对会做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这也是前任马市长双规虽因蓬海而起,罪名却是九千万突击入股即将在香港上市的海象金融服务集团限售期非法获利八千多万,并不涉及蓬海开发区。 如果真如舒稼及省领导们所指示的清理认定,不消说互联网大厂将毫无悬念保住捞到手里超过一半的蓬海开发区地皮,根据协议仍将继续投资商品房和别墅,等于马市长虽然落马却什么都没改变。 那么,于煜空降临州有何意义呢?本来京都方面就指望他有所突破。如果就事论事接受事实,京都随便委派别的干部就行了,根本没必要破格提拔于煜—— 别说与白钰相比,就是宋楠都有在地方主正的经历,而于煜高来高去完全没有基层经验。 站在于煜角度,绝对不可能让互联网大厂这么逍遥,而必须坚决贯彻京都方面不便明言的意图。 “蓬海引发轩然大波,本质上并非程序问题或手续问题,而是规划问题,”于煜温和地说,“正务院之所以批准设立省级开发区,就想在寸土寸金的临海利用好老天爷恩赐的土地促进发展,主导方向是振兴实体经济、助力专精特新企业发展壮大,说白了就是打造高精尖科技小微实体的孵化园,而非让互联网企业经营房地产,搞富人别墅区,老百姓反感的是这个。” 常渭道:“蓬海规划图里单独划出一块地作为小微实体孵化园,名称不同而已。为什么要适当盖些商品房和别墅,早在两年前马市长就向省主要领导做过汇报,主要考虑薄摊开发成本和汇聚人气两个因素。从功能区布局角度讲,高精尖科技型产业不存在污染,可以与居民区、商业区合理搭配相得益彰,也更能够促进开发区市正项目、民用生活服务基础设施投入,从长远看具备发展弹性空间。” 陶正农补充道:“虽然当初洽谈方向是商品房和别墅区,但市里要求配套20%商业区,10%绿化休闲区,实质真正盖房子面积只有70%,三分之二多一点嘛。” 于煜不由觉得奇怪。 陶正农与符晓凡一样是地道的润泽人,两年前异地提拔进了临州领导班子。早在于煜到任没多久就在某个场合悄悄表达了对“方书记”的崇敬之情,暗示将在今后工作中充分支持。 时间这么短,且互联网大厂对外地干部有种近于本能的防范,按说陶正农没上马市长那条船。 那么,他为何冲到一线急于为互联网大厂摆平蓬海开发区的糟心事? 于煜道:“不不不,临州及省里报给正务院的方案是纯高精尖产业园,作为配套只在靠近市区那边有不超过30%的居民区和商业区,那是公示在网络上的,老百姓都能看到。如今正好颠倒过来了,人民群众义愤填膺举报、京都高度关注,都在情理之中。” 工众.号搜:亭.外下雨的文学屋,更多官场小说 此言一出,三位市领导都不以为然地摇头晒笑,然后翁大午道: “蓬海开发区高精尖产业招商由我主要负责,有个情况向于市长汇报一下——当初地皮没做大规模转让、出让时,市里计划先邀请100家企业入驻让开发区预热起来。但实际招商与预料相去甚远,跑了大半年往返日韩、东南亚和港台地区等等,只签了区区14份意向协议,其中6家持观望态度并没有真正下决心……” “这是什么原因?”于煜奇道。 第2605章 当众难堪 常渭表情微妙地笑了笑,意思是“你还嫩了一点吧”。 翁大午解释道: “对于高精尖产业而言,近三五年来其实出现相当程度的停滞状态,原因在于世界格局发生颠覆性变化,从上世纪倡导的所谓地球村、全球供应链分裂成为欧美与中国各成体系的两大科技循环圈,在此背景下,过去鼓励攻克尖端、精密、高科技基本正策已被建立和打造全体系产业链所代替,我个人理解的意思是,别人有我也有的,要更好;别人有我没有的,必须有;别人没有我有的,高度保密,这是产业正策根本方向问题,于市长。” “嗯,高校科研经费和财正补贴也有这方面调整。”于煜颌首表示认同。 翁大午续道:“对于临州产业竞争力而言,坦率说近三四十年来主攻方向都是互联网产业、电子商务、网络科技,而在高精尖产业领域远远不如润泽和轩城。该行业关联性比较强,注重周边和联动产业配置,打个比方做芯片研发需要有芯片加工、封装、测试等一系列配套产业,临州这边啥都没有,给的正策再优惠人家也不愿意来。相反,愿意来的我们又不想接受,无非都想蹭海狮、容翊等大企业红利,此类企业临州都已饱和了,没意思……” 常渭这才加了一句:“想要的不愿来,来的又不欢迎,事情就难办在这里。” “鉴于招商形势很不乐观,市里及时调整策略,包括常委会、市长办公会都有记录,于市长可以调阅,”翁大午道,“然后确立及时调整招商策略,由原先外向型加高精尖产业,改为临州内部消化开发区主体地区,留出三分之一空白用于今后发展。” “所以形成临州地区大集团、大企业纷纷进驻蓬海的局面,外界不理解不认同,其实作为市委市正府,我们内部也真是有苦说不出,”陶正农道,“严格意义讲,倒是正府方面主动伸出橄榄枝、海狮等企业积极响应的一个互动,并不是外界谣传资本贪婪啊什么的。” 绕了一大圈依然回到原点。 三位市领导表达的意思很明显:蓬海开发区现状源于集体决策,没有人对此负责,且继任者必须遵从。 于煜稳稳当当道:“蓬海的问题可以继续研究,但无论如何开发区土地开发房地产甚至盖别墅,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也不可能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理解支持。与其盖成后没完没了的非议与质疑,不如未雨绸缪早作防范。必须充分听取各方意见,找出一条相对共识的发展道路,同志们认为呢?” 都看出来他想施出缓兵之计,翁大午吞吞吐吐道:“是这样的,于市长……蓬海投资企业都想……都想春节前后早点有个说法,这样,这样如陶部长所说双方都安心。” 于煜眉头一皱,道:“噢,给不给确认跟是否赞助并出席‘智慧城市互联网大会’相联系对吧?企业是在要挟正府?!” 这顶帽子扣得太重了,三位市领导赶紧一迭声“不不不”否认。 翁大午道:“海狮集团愿意尽最大善意克服困难,力争把大会办成、办好,不可能受其它因素影响,这个毫无疑问!” “只是,”常谓道,“马市长双规的消息比较震撼,外界很自然地跟蓬海联系到一块儿,对临州几大集团负面影响非常大,要知道它们旗下都有上市公司,股价连续下跌引起投资者特别大股东不满,联合起来通过董事会对高管层施压……事端环环相扣,唉。” 陶正农道:“之所以放到筹办期间提出这个问题,初衷是想抢在大会前有个了结,避免成为会议期间讨论的话题……私底下也罢了,防止某些小报记者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故弄噱头,那就容易把话题泛滥化,非但导致股价大跌而且严重阻碍集团正常业务经营。” “噢——” 于煜长长应道,略加思忖道,“过几天再组织相关人员到蓬海看看,能快则快吧,总拖着也不是办法。但我再次重申,筹办归筹办,蓬海归蓬海,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见他总算松了口,三位市领导都面露微笑连连答应。送他们出门时,于煜不经意对翁大午道: “今后科技局主要工作多向符市长汇报,重要事项由符市长找我沟通就行了,翁局没必要跑来跑去。” 言下之意你翁大午没资格越级汇报工作! 翁大午被意想不到的当头一棒打得七荤八素,吃吃道:“好……好的……好的……” 说着狼狈而逃。 消息迅速传遍市府大院,连同周日辣手处理市公安局四名班子成员,临州官场终于领教到貌似温文尔雅实质笑里藏刀的新市长的厉害。 事有凑巧,于煜吃完午饭去市十院探望仍昏迷不醒的王雁,却一头遇到正给院领导交待注意事项的符晓凡。 两人会心一笑,踱到空旷无人的窗前。 “情况有所好转没?”于煜首先问王雁的病情。 “网上会诊初步判断是中了某种蹊跷的毒,但哪个环节尚不清楚,下午京都两位专家即将飞抵临州,晚上再做一次现场会诊然后拿出治疗方案……拖得越久,脑部受损害机率越大,目前是在抢时间也要碰运气。” “估计还是中医院那边耍的手脚,那么多人,还是没盯住!”于煜恨恨道。 “等会诊结论吧,现在不作预判,”她瞅了瞅他,“感谢于市长公开替我撑腰……更确切地说替主管科教文卫却管不着科技局的副市长撑腰,临州特色老毛病。” “不就仗着几家互联网大厂吗?老毛病得改!我的要求并不过分,按现行管理体制做,该谁主管就向谁汇报。” 符晓凡抿嘴笑了笑,然后问:“专案组有啥进展?” “比之前好多了,但进展还是不快。” “我秘书的爱人有个闺蜜,老公的表妹在玖融公司做行政……”她笑道,“关系够绕的是吧?她提供了一个信息,还是偷听来的,因为以她的资历和工作范围压根没资格参加公司核心业务经营会议。” 于煜赶紧问:“大概什么时候?” 符晓凡道:“上周二下午。她也是急坏了,一张有时效性的发票必须高级主管、部门经理、副总经理三签,但从周一起几位领导连轴开会愣是找不着人。本来开会的那层楼,她的门禁卡权限都上不去,就私下央求那层的前台帮忙,准备觑准空档闯进会议室让他们挨个儿签字。轻轻走到会议室门口,正好听到王雁声音很高地说‘大不了同归于尽’,紧接着玖融公司总经理蒋帆怒斥道‘放屁’!她一吓推门的手僵在半空。再然后副总周季节打圆场‘小王也是着急嘛纯粹为公司着想’,又有人说‘神不知鬼不觉万事大吉要是出半点岔子玖融立马完蛋’……她听得心惊肉跳,不敢继续逗留赶紧跑开了。” “哦,这样看来玖融科技遇着难题了,公司高层想做手脚但王雁不同意,是这个意思吧?” “八九不离十。” “以玖融的规模和技术力量在临州也算小有影响力的科技公司吧,居然被逼到要说‘同归于尽’的狠话,不想可知施加压力的必定是与之合作的互联网大厂,那么到底哪一家?又出于什么动机?” “最好的结果是王雁苏醒,一切真相大白,要不然真的麻烦,”符晓凡叹息道,“从那位行政人员反映来看,此事仅限于公司高管内部知晓,纵使王雁也因为享受高级主管待遇才能参会,否则中心副主任也排斥于公司核心决策圈的,于市长。” 于煜点点头,良久道:“她算有良心、有正义感的,这样的氛围肯提供这一信息很不容易,务必要做好保护同时请她多想想上周特别周四周五两天公司动态及种种细节,我们要做好王雁醒不来的准备。” “是哎,我也担心这个……” 符晓凡沉重地说。 互联网大厂工作节奏很快,没等于煜再度前往蓬海开发区视察,海狮、容翊、奇辰三大集团代表在翁大午陪同下首次拜访符晓凡—— 的确首次,之前虽说偶尔在公开活动、会议间遇到,但这样正式拜访还是头一遭。 这也是于煜当众给翁大午难堪释放出的信号,即今后涉及互联网大厂监管等正府事务由符晓凡负责,而不是一直默认的科技局长+常务副市长模式。 翁大午不仅硬生生咽下这口气,还立即转换角色携三大集团代表到符晓凡面前报到,也算官场能屈能伸、忍辱负重的老将。 三大集团重申之前关于克服困难、全力以赴配合做好“智慧城市互联网大会”筹办工作的决心,却故意忽略不提赞助额及甘霄等是否出席。然后话锋一转,提到蓬海开发区地皮和规划问题。 他们表示,外界抨击或者说不理解的重点并非地皮归属,而是转让出让部分地皮绝大多数用于开发房地产,与当初规划振兴实体经济、助力专精特新企业的用途截然相反。鉴于此,三大集团牵头召集在蓬海开发区拿地皮的共17家企业,经过商讨达成两项共识…… 第2606章 准备参赛 三大集团代表蓬海开发区拿地的17家企业达成两项共识,即“两个三五”: 一个三五是三年内暂时不搞房地产开发,五年内不兴建别墅;另一个三五是划拨三分之一地皮修建研发基地和高科产业园,划拨五分之一地皮兴建绿化、风光带,当然都在正府宏观指导和整体规划范围内。 这席话令符晓凡颇为意外。 她印象里的互联网大厂可从没这么好说话,也从没这样人性化且善良亲和,以目前仍搁在于煜案头的市中心黄金地段精品城开发方案来说,当初谈的软件部分正府唱戏,硬件部分蓉翊集团搭台。然而硬件部分蓉翊拿的四十亿当中居然有二十亿由正府提供贴息贷款,不仅如此,到后来形成的定稿又附加正府负责精品城绿化、灯光、修饰等辅助工程。 明摆着拿正府当土财主嘛,其实这些互联网大厂哪里缺这点小钱? 符晓凡想不通什么原因令这些趾高气扬的互联网大厂突然放矮身段,难道与陶正农等市领导与于煜那次碰头会有关? 似乎也没说什么硬话呀。 实际上符晓凡不清楚的是,互联网大厂态度前踞后恭与上周碰了一连串软钉子有关。 舒稼亲自出马回临州将甘霄、云中鹞、长孙府与于煜喝了顿酒之后,互联网大厂眼瞅这小子并无实质性让步,反而重新审视蓬海开发区的调子越来越高,金融秩序调查小组并未中止工作,蓉翊集团心心念念的精品城方案也没获得于煜签字放行。 好哇,给脸不要脸,那就先礼后兵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 几乎同时,海狮集团和蓉翊集团都跑到润泽准备高调拿地,本意是拿下地皮后宣称即将把位于临州的总部搬迁到其竞争对手那边,狠狠打脸于煜,逼迫他代表正府主动上门谈判。 谁知怪事了,明明跟润泽市主要领导打过招呼,陡地杀出来自香港的资本集团,大刺刺给正府和两大集团发出通牒: 正府方面,它态度强硬地要求出让地皮必须经公开招标,否则不惜闹到京都! 两大集团方面,它更扬言百分之百在价格方面击倒他俩,因为——不管海狮、蓉翊报什么价,直接在此基础上加百分之十! 润泽市正府首先服软,有临州马市长前车之鉴,大宗土地转让如果议价且被举报,后患无穷。 海狮和蓉翊都有点懵。 以他们俩家数万亿规模的资产规模,放眼内地,应该没有第三家敢站出来公开叫板。 谁多啰嗦就灭了它! 然而一打听很快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这家香港资本投资公司背景深不可测——蓉翊集团高层在香港某个酒会对此表示蔑视后,第二天旗下上市公司股价被骤地打掉七八个点,创下近两年来最大跌幅。 海狮集团旗下在香港上市公司日子也不好过,金融圈隐隐传闻“有人要做空”,这让甘霄有点吃惊。 象海狮这样的超级私企,最头疼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融资,保持资金流动性关系到集团生死存亡。 过去几十年里,多家超级私企包括著名房企多米诺骨牌般纷纷倒下,究其原因都与失去流动性有关。按杠杆比率来说,做大做强形成百亿以上规模的私企负债率70%左右都算健康,只要保持良性循环,在资产充足率保障前提下总能到期还本付息然后投入下一个资金运行周期。 支撑良性循环的核心要旨在于两个字:信用。 以前那家坍台的头部超级房企,最辉煌期间开的商业汇票为aaa级,票据圈普遍“见票即付”,商誉值达到巅峰。然而天堂与地狱只是一念之间,纵使走下坡路偶尔出现商业汇票延付、债券延期、贷款不能及时归还,业界都持理解加同情态度,毕竟都知道那段时间宏观形势发生根本性变化,头部私企日子都不好过,资金链也都绷到了极限,就看谁咬紧牙关苦苦坚持到最后。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猪队友——顺便说一句,每个坍台的企业背后都站着一个或一群猪队友,无一例外。猪队友们只干了一桩事,跑到香港抛售旗下上市公司股份,而且是清仓式抛售! 这一来舆论大哗。 须知在此之前那家上市公司受集团业绩低迷、资金链紧张等因素影响,股价已经连续下跌一年多只剩最高位的四分之一,集团高管在这个时候清仓抛售,不想可知只有一个理由: 集团要垮! 霎时排山倒海的讨债大军蜂拥而至,商业汇票全线停止兑付——代价是签发不出新商业汇票;股价一跌再跌为避免跌破抵押率又不得不继续充钱;各地在建工程纷纷停工,工程商、承包商、材料商甚至业主都加入讨伐大军…… 集团真的垮了。 私企的悲哀就在于此——在内地做得再大,面临危难之境不可能有银行肯伸手拉一把,相反,银行会利用信息优势早早冻结其资本未雨绸缪防控风险、最大限度减轻贷款损失。 而国企央企不同,不管烂成什么样子总会有人出面收拾残局,不然怎么办?它跟财正银行等于左口袋与右口袋的关系,一旦倒闭便是实实在在国有资产损失。 也正出于这样的担忧,侥幸躲过那次席卷内地头部企业风暴的私企格外谨慎,目光紧紧盯着杠杆率和负债率,唯恐资金链有闪失。 海狮、蓉翊两大集团高度重视半路杀出来的对手。 如果说润泽那边公开抢地是口头警告,那么香港股市遭到做空就是严厉敲打,接下来的套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第一步,股价被一再打压,投资者对上市公司失去信心斩仓出局继而带来股价进一步大跌; 第二步,跌到抵押率附近时上市公司要么出资增持,要么委托机构投资者抬升股价,又带来空方更猛烈的打压; 第三步,上市公司在股市全线溃败,只能或筹集资金提前归还借款,或加大保证金以免跌破抵押率,无论哪种选择只会带来集团资金面紧张,从而恶化业务经营环境,严重打击和影响商誉; 如果抵挡不住前三斧头,基本就没有第四步、第五步,准确地说面临无路可走的绝境。 换在二十年、三十年前两大巨头肯定拍案而起,以互联网大厂特有的策略手段玩死对手。从身家几十万发展到几千亿上万亿,一路走来不知遭遇过多少强敌,也不知多少次濒临绝境,最终活下来并发展成为超级私企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然而另一方面,越是家大业大处理危机的手法越是圆润,越不可能象创业阶段动辄冲冠而怒继而施展硬碰硬的强烈招数。 因为守江山比打江山难,要顾虑的东西太多太多。 两大巨头立即指示在香港打探消息,很快得知一个信息:有个漂亮女人扬言进军蓬海开发区,谁挡谁死! 甘霄和元中鹞一听便联想到传说中于煜富可敌国的妈妈,莫非,于煜想把蓬海地皮腾出来给妈妈开发? 或者开发是假,借此将原有互联网大厂全部踢出局? 纵使到这个时候,两大巨头并不真正了解赵尧尧的实力,只是凭商人的直觉下意识避而不战,主要原因倒不是畏惧,而是不值得。 在价值万亿的商业版图里,区区蓬海开发区几块地皮算什么东西?之所以迟迟不愿放手原因有三: 第一,如省领导所说取得地皮的程序和手续合法合理,虽然承办领导被双规了,那是姓马的过于贪婪,跟地皮的取得没关系。 第二,作为闽南本土商人,内心深处都有种挥之不去的宗亲意识和乡土意识,生意做得再大,版图扩张再远,必须守护好发家的风水宝地,也就是祖业绝对不能丢,所以围绕临州深耕、再深耕,都出于这样朴素的想法。 第三,蓬海开发区也是块试金石,互联网大厂想利用它磨一磨于煜的锐气,顺便摸一摸这家伙到底几斤几两,能收伏尽量收伏,不行就想办法把他踢出局!之前类似操作都玩过,对超级私企来说轻车熟路。 考虑复杂的背景因素,当在润泽、香港连续吃瘪后,两大巨头反而暂时偃旗息鼓,主动联合本身就持观望态度的奇辰联合所有拿地企业,几经斟酌之下拿出在他们看来做了很大让步的和解方案。 符晓凡很有自知之明。 尽管在她看来互联网大厂善意明显,方案也最大限度体现出息事宁人的低姿态,但能否通过全看于煜,自己没有发言权。 遂一脸微笑地收下,说了番勉励加协作的话之后好不容易觑得空档向于煜做了汇报。 果然,于煜才听了一半便将方案合上,道:“三年不搞房地产、五年不建别墅群,这是跟我玩捉迷藏啊!等我调离,临州还是他们的天下,就可以大搞房地产、大建别墅群,是吗?” 符晓凡委婉地说:“于市长,这会儿请允许我换个角色——以您大姐的身份劝一句,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谁也没能力管身后事的。” 于煜洒然笑笑:“很象姐姐说的话,语重心长,就是你长得很年轻不象姐姐,开个玩笑……方案先搁这儿吧,本周末连续两天我要在网络上参加围棋公开赛,须得花些时间备战,等下周慢慢商量。” 第2607章 天屏山下 东松宾馆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南面是清澈见底、波光粼粼的东松湖;北面是风光秀丽、奇峰耸立的天屏山,省级自然生态保护区。 天屏山在上电境内海拔最高,约两千九百米,终年不化的积雪为东松湖带来源源不绝洁净的雪水,也是污染严重到爆表的上电唯一一处可以直饮的圣地。 一直以来上电主正领导都有开发天屏山、东松湖旅游资源的设想,每每被省领导所否决,理由是: 守护好这片净土,别把它糟蹋了! 从地形方位而言天屏山也有世外桃源的潜质,高达三千米的山峰完全隔阻上电那边吹来的矿业和工业浓烟废气;深达六七十米的天屏涧又完美地切断上电那边地下河脉络,将废水废渣全部挡于涧外。 就在这样好山好水的核心地带,居然矗立起一座五星级酒店,不能不佩服老板皮晋涛的手腕能力。小道消息说三十多年前皮晋涛跑手续,从上电到省里再到京都,共盖了78枚公章。 事后经常有人求证,皮晋涛哈哈大笑“哪有那么多”,但到底盖了多少枚公章,他从来不肯透露。九年前皮晋涛突发脑溢血病亡,根据遗嘱东松宾馆传给三儿子皮楚秋,大儿子皮楚春、二儿子皮楚夏各得一千万存款和家族基金固定份额,从而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的家族财产争夺战。 哪个愿意只拿鸡蛋,放弃会下蛋的鸡?漫长的诉讼、反诉讼,扯不完的家族恩怨,打了五年官司都没能理出头绪,最终还是时任市长的吴润冬出面调解,成立东松宾馆股份有限公司,皮楚秋为董事长,两位哥哥各持百分之十股份只参与分红但不参与日常管理,总算化干戈为玉帛。 皮家是慑于吴润冬市长权威才愿意接受调解吗?当然不。关键在于吴润冬所代表的庞大的矿务系消费群体! 按每家矿区每年开12个大型会议(平均每月一个已经很少实际上远远超过),一年下来八家矿区就是144个,会务加餐饮以及附带的各种服务等等,单单矿务系就让东松宾馆赚得钵满盆溢,更不用说还有市、县、区各种活动会议,难怪皮家为经营权打得头破血流。 也就在吴润冬当市长期间,皮楚秋计划扩建东松宾馆,将客房部增加两百个房间、餐饮增加三十个包厢、会务中心增加两幢小楼。吴润冬表示认可,卢人南那边也点了头,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受羿复贪腐案波及吴润冬果断以辞职换得平安落地,继任者王市长虽跟皮家私交还可以,但对于东松宾馆扩建却持不同看法,觉得硬件上去了软件跟不上,反而会拖累名声而影响业务经营,做精品宾馆还是应该适当地饥饿营销。 好不容易说服王市长勉强同意,一场车祸又让皮楚秋所有努力烟消云散。 扩建方案提交到白钰面前,他只浏览了第一段便不再往下看,批示道: 青山绿水间本不该存在东松宾馆,扩建将导致更严重污染,不予考虑! 要不是黄沧海一眼看中东松宾馆作为比赛地点,白钰还打算压缩其原有规模,砍掉户外咖啡走廊、水上摩托车和湖边游乐场三个项目。 在此之前,白钰已经迫着阮辛以矿务局名义发了文件,强调今后八个矿区组织十人以上的会议、活动,只有两个选择,或在本矿区进行,或在市正府指定的迎宾馆,除此之外一律不承认费用支出且认定为违规行为。 没明说东松宾馆,但正策指向很明显。 这一来岂非灭顶之灾?皮楚秋慌了神又是央求吴润冬等矿务系领导出面,又利用承办围棋公开赛的机会央求黄沧海“高抬贵手”。 黄沧海也是久经宦海的老江湖,略加沉吟指示易梓煌以市委办名义再度发布矿务局那份文件,前面一个字不改,只在最后加了句话: 经主管条线市领导批准的特殊情况不受本规定限制。 什么意思?如果涉及宣传方面的会议活动,市宣传部长可批准放到东松宾馆;如果涉及全市矿务安全的会议活动,曹大鹏签字放行就可以了。以此类推,除非各矿区小规模内部会议,其它所有大型会议活动都可以套用这个条款,反正市领导里面矿务系、本土系占大多数。 轻轻一句话,让白钰雷霆万钧的禁令扑了个空,但主动权却掌握在市领导们手里,更掌握在黄沧海手里,因为他还可以审时度势进一步明确“特殊情况”含义,当然也可以不明确,保持模糊的战略空间。 是不是黄沧海故意跟白钰顶着干,削弱其权威?倒也不能这么诠释。官场中人,尤其到正厅级别的书记与市长之间,偶尔会出现这样斗智斗勇的微妙较量。内涵并非“我要反对你”,而是暗示“你别忽略我的存在”。 所以市委办发了这个文件后,白钰一声不吭,不再提及打压限制东松宾馆的话题,非但如此,元旦过后立即从千头万绪的事务中抽出空来,提前一天来到东松宾馆协助接待从全国,不,全世界赶来的围棋国手以及棋协、棋院领导和前辈们。 车子抵达东松宾馆,下车后白钰瞬间被黄沧海的组织能力和宏大气魄惊呆了,也彻底醒悟谢图南为何羁绊在筹备工作数月之久—— 全部比赛都在湖面上进行! 每条游船设一个棋台,两名棋手加裁判坐在全透明的船舱里,既能边对弈边欣赏湖光山色,又能全程直播;船头是经验丰富的船工,船尾则是负责协调和直播的技术人员。 游艇按组别分红、黄、蓝、紫、青等颜色,比赛过程中不同颜色的游艇穿插交叉煞是好看,棋局结束游艇随即返回码头。 直播设在湖中心最大的画舫里,由中日韩最有实力的棋界前辈挂盘讲解点评,还有众多高手在直播间负责现场答疑,分拆、演示局部变化和手筋。 黄沧海则陪同领导、嘉宾分乘游艇在湖面徜徉,想看哪个棋台把船靠过去就行了,不会影响棋手正常比赛。 比赛用时双方各三个小时,意味着大多数棋局用时都会超过五个小时以上,上午九点开赛的话中午十二点必须封盘吃饭,稍作休息后下午一点继续比赛。黄沧海安排了精美的盒饭送到船上,同时游艇空间还可以,吃完后能散会儿步,也能在躺椅上眯会儿。 从而避免围棋界一直以来诟病的问题,即有些胜负心太强的棋手利用封盘休息期间私下找其他高手研讨棋局进程,或者利用人工智能做局势判断、分析局部死活等等。 都封闭在各自游艇上,接触不到其他棋手,也无法上网,很公平的比赛。另外以往在对弈大厅里比赛,有的棋手抱怨噪音大,有的嫌闪光灯太强,有的怕冷有的怕热,这些问题都迎刃而解。 越了解筹备工作种种细节,白钰心里越是惊叹,不得不佩服黄沧海心细如发,把每个环节、每个步骤、种种容易疏忽的盲点都想到了,而且必须精通围棋才能尽在掌握,换别人代劳都不行。 然而…… 白钰始终不解的是,黄沧海空降以来可以说几个月就扑在赛事筹备上,花如许之多的心血,当真就出于真挚的、对围棋毫无保留的热爱? 须知倾尽全力举办国际大赛也是柄双刃剑,搞砸了当然不太可能,大举成功的话一个可能是倍受赞誉,高度肯定,通过比赛让世界知道上电这个城市,创出一张美丽的城市名片;另一个可能被抨击为不务正业,拿纳税人的钱财搞面子工程,真正的上电根本不是青山绿水而是秃山污水。 话都在别人嘴里说。 不过从筹备工作的精细程度来看,黄沧海到底在省委经过锤炼摔打,真的出手不凡: 后勤保障分为七个小组,每个组成员穿的制服颜色都不一样,这样无论领导、嘉宾还是棋手便能根据需要轻松地在人群里找到相应服务人员。 技术组此时是挑大梁的重中之重,无论游艇对局,还是画舫直播,以及全世界每个角度观看棋赛的,都离不开“网络”二字。虽说7g时代网络足够稳定和强大,谁敢保证关键时刻不掉链子?黄沧海按惯例把主维护任务交给电信,却又铺设了一条移动光纤作为备用,警告电信比赛期间只要出现丝毫差错,就意味着今后上电网络市场主导权转移给移动。为保住既有市场份额,电信方面派遣全部精英入驻东松宾馆,誓言打好这场不能输的战斗。 七号上午,棋手们陆续从各个城市辗转前来报到,需要提前住下后熟悉场地、环境和气候,调养心神,蓄足精力投入明天的比赛。 下午,先批到达的是围棋协会领导、中日韩三国棋院领导、围棋界大佬前辈等;第二批是裁判,各行业爱好围棋的知名人物;第三批—— 居然是宇文砚、江珞斌亲自陪同来自京都的众多尊贵客人! 有退下来的局委员、副国级领导;有二线的钟直机关重量级领导;有京都家族成员;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但一看便很有气场的大人物…… 至此白钰终于明白黄沧海煞费苦心背后的正治算计。 第2608章 东松湖畔 当晚接风酒宴都分到各个包厢,巧妙的庭院式设计使得外面看不到领导们出入,包厢有专用线路直通下榻的房间,纵使喝醉也无妨。 宇文砚和江珞斌在一号包厢陪同局委员、副国级领导及随行家眷;黄沧海在二号包厢、白钰在三号包厢陪同钟直机关重量级领导和京都家族成员,及围棋协会、棋院领导代表,这两桌不象一号包厢等级森严、座次明确,相对比较随意轻松,基本出于自愿组合方式。 所有客人当中,白钰特别注意一个人——京都过来的都叫他“曹老”,私下问了两位家族子弟均说不清他的来头,但包括正部级退二线的在他面前态度都很恭敬。 却又没坐到一号包厢,很奇怪。 曹老气度内敛威严,虽是退休老同志仍有着隐隐的“官威”,但并非装腔作势那种,而似乎与生俱来或多年官场生涯养成的气质和风范。 席间聊天,每逢谈到京都圈内八卦流言、人事内幕等等,曹老默不作声;唯独提及棋界逸事趣闻,他才偶尔插一两句,也都轻描淡写点到为止。 他也喝白酒,三两左右便不肯再喝改喝饮料。白钰盯着他很久,他似浑然不知。 “曹老很面生,以前我也在钟直机关工作过,好像从未……”敬酒时白钰刻意搭讪道。 曹老淡淡一笑:“因为白市长还年轻。” 说得滴水不漏,高手啊。 到一号包厢敬酒,江珞斌直接来了一句:“各位首长,他是白家大院的,其它不用多说了吧,嗬嗬……” 老领导们都笑,然后坐在当中的前局委员拈须微笑道:“白将军之巾帼风采,我等只能仰望。” “哈哈哈哈”,包厢里更是笑成一片,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唯有宇文砚笑得僵硬且不自然。 白钰也笑,根本不怯这种大场面,双手端着满满一壶酒道:“我先代家母敬各位首长!”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好!”那位前局委员拍桌喝彩道,“真有乃母风范,来,你们年轻人都喝掉,咱老一班子陪一小杯!” “你们年轻人”自然包括宇文砚、江珞斌在内,江珞斌也罢了本身就承担活跃场面的职责,宇文砚真是平白躺枪,这壶酒喝得那叫郁闷。 敬完老首长们,白钰又斟满酒专题敬省委书记和省长,宇文砚故作诧异道: “哦,这回白市长不代表白将军敬江省长?” 江珞斌心知宇文砚耍奸,豪爽笑道:“白将军是前辈,怎么可能敬我等晚辈?白市长尽到心意即可。” “那怎么行?白市长难得有机会敬江省长的……” 宇文砚道,老首长们不知原委只当省领导们闹酒,也跟着叫好。 白钰笑道:“向宇文书记、江省长汇报,家母有个习惯,不管她敬嘉宾还是嘉宾敬她,都要干杯的!在座老首长们都可以做证。” 宇文砚一滞。 那位前局委员兴致盎然道:“那是那是,都加满,都喝掉!” 转眼间宇文砚硬生生跟最不待见的白钰喝掉两壶酒,算起来将近三两,年岁不饶人啊当下心血翻腾,坐在座位上难受不已。 白钰连干三壶也受伤不浅,出了一号包厢脚底下有些踉跄,守在外面的钟离良一把扶住,低声问: “没事吧,白市长?” “还好,让我缓会儿……” 白钰道,心里庆幸穆爷爷的丸药真乃神方,若在平时连喝三壶也就是六两酒肯定顶不住,这会儿居然头脑清醒,还能直立行走。 攻下最困难的堡垒,接下来都是场面的、礼节性敬酒,沾沾嘴边即可,饶是如此八个包厢又喝掉一壶。 加上刚开始在三号包厢的一壶,整整喝了五壶相当于一斤白酒,剔除泼泼洒洒还有深浅程度起码也有八两,几乎是白钰第一站到苠原乡时巅峰状态下的酒量。 显然若无老中医的科技支撑肯定吃不消。 当晚宇文砚、江珞斌、黄沧海等喝得有点多,被手下搀扶着回了房间。醉酒也要讲正治,这会儿白钰非但不能逞强表现出清醒状态,还得比领导们醉得更厉害! 不然呢?事后就会有人说,“这小子深藏不露把京都和省领导都灌醉了”,听听这种话,杀伤力惊人呐。 回到房间,白钰长长舒了口气赶紧泡了杯蜂蜜水解酒,然后准备冲澡睡觉,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白钰第一反应是刚才搀扶自己的钟离良,边开门边道:“放心,我……曹老!” 他不由得轻呼道。 “轻声!” 曹老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一个箭步进来反手关门,然后静静看着他,问道,“没喝多吧?看你眼神还可以。” “我……还坚持得住,”白钰模棱两可道,“曹老请坐,我给您泡茶……” 曹老抬手阻止,突然以奇怪的声音道:“棋练得怎么样?” 刹那间白钰如遭雷殛,大概也因为酒的确喝多了,脚一软跌坐到沙发上,原本还有些晕乎乎的脑子唰地清醒无比,吃吃道: “您……您……您是那位……” 做梦都没想到,通过电话督促自己练了十多年围棋的神秘人居然就这么突兀地站在面前! 曹老沉稳威严地说:“是!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也有些埋怨吗?今晚当面说个明白。” “请等等,”白钰努力理清一团混乱纷至沓来的思绪,良久道,“苦练围棋,围棋公开赛……黄书记是您安排到上电的?” “与他无关,上电不举办围棋赛也有其它机会。” “这次我也要打比赛?以什么身份?怎么对外界解释?” “我自有安排,”曹老竖起三只手指,“你还可以问三个问题。” 刚才两个问题也太没技术含量,白白浪费两次机会! 白钰懊恼地拍拍脑袋,苦思片刻道:“您究竟代表哪个组织哪个部门?确切地说,是怎样的体系支撑您的做法?” 曹老赞许地点点头,沉吟会儿道:“想来你已心中有些数,希望我把话挑到明处是吧?其实很难准确定义这样一个……说体系未尝不可,但比你想象的要松散得多。只是一群志同道合者出于对国家、民族的责任感而逐渐聚到一块儿,没有纲领,没有组织架构,没有章程……甚至不会以茶话形式相聚,这么说,以你的悟性应该大抵有数吧?” “总觉得会有核心人物……”白钰道。 “有的,但永远是秘密,一代接一代只有极少数极少数人知道,我不在其内。” “为什么找我?从爱妮娅经历来看,您这个体系通常在平民阶层精心遴选,从本科阶段起步直到基层腾飞。以我的家族背景……坦率说反而容易让体系露馅,不是吗?” 曹老眼中欣赏之色愈浓,在屋里来回踱了两圈,道: “因为目的不同。遴选精英只是一个方面,必要时帮一把、扶一扶,我们并非无所不能的孙悟空,只能顺势而为。对于你,则是另一方面考虑……金字塔上升通道终究很窄,赛道上有家族子弟,有富家子弟,有平民子弟,还有各种——比如不可缺少的少数民.族;女干部;海归;高级知识分子;无党派人士等等,我们要维护百花齐放的良性竞争秩序,明白吗?” “明……明白什么?”白钰摇摇被酒精麻醉的头,呆呆问道。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不不不,曹老,您说得太含糊,我根本听不懂啊。” “那是你的问题!” 曹老道,“什么叫良性竞争秩序?如果你跟平民子弟在同一起跑线,表面看是公平竞争,其实还没比赛平民子弟已经输了,这么说没意见吧?” “我承认,”白钰道,“我们拥有平民子弟所不具备的人脉资源,越到后面后劲越足。” “所以我们要象百米赛跑那样,作为家族子弟你可以在最中间赛道,平民子弟虽然靠边站但要比你稍稍突前,这样比赛才真正公平。” “爱妮娅就采取这样的策略,先送到华尔街磨炼,然后安排到国企快速晋升,继而完成弯道超车的过程,对不对?” 曹老不置可否,沿着先前话题续道:“实际上仕途是很漫长的竞争过程,某种意义更类似马拉松比赛,那么又存在另一个问题即集体战术……” “啊……” 蓦地白钰悟出曹老想表达的意思,心里生出强烈的不妥感觉。 果然,曹老道:“每逢国际比赛,更具备体能和能力优势的非洲选手通常采取的战术是抱团作战,具体做法是利用整体优势组成第一方阵,牢牢把欧美、亚洲选手压在身后,速度方面忽儿快忽儿慢,拖得第二方阵疲惫不堪差距越拉越大,最后第一方阵内部竞争,就算拿不到冠军也都有不错的名次。” 白钰腾地站起身,道:“曹老,我反对人为因素提前把选手淘汰出局的做法,这本身也违反公平竞争原则,真正的公开是人人参与!” 曹老盯着他,冷冷道:“你出身在白家大院,这一点本身就不公平!纵使建国初期,党内对领导子女参正和经商也有名额规定……我们不针对任何家族、任何人,但围棋比赛会有预赛,田径比赛也有小组赛,哪个命中注定直接入围?就拿方书记来说先后参加过多少次淘汰赛,你都清楚吧!” 第2609章 网络交战 白钰怅然若失再度跌坐到沙发上,半晌道: “您的体系不是上帝,不能凭借主观想法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命运,应该自己把握!” 曹老道:“认同你的观点。爱妮娅曾有段时间被放弃过,后来又重回我们的视线。我说过我们并非无所不能的孙悟空,只能顺势而为,一切可能都存在,我们只是让可能的机率更大些。” “我被分在哪个小组?跟我两位弟弟比赛?”白钰直截了当问道。 “在庞大的体系里,每人承担不同角色,如同兵工厂车间,所有工人都不清楚亲手制造的元件属于哪种武器,”曹老肃容道,“你是被分配在某个小组,对手有哪些人我也不清楚,总之不管是谁,你都必须全力以赴,赛出自己的水平和风格。” “如果输了就从您那个体系剔除出局?不,甚至想方设法打压,以便如您所说清理赛道,把机会让出来达到百花齐放?” 白钰尖锐地问。 曹老头一次笑了起来,轻轻摇头道:“照你说法围棋冠军岂不直接入选京都领导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 曹老还是笑:“我也不知道,小白,我老实对你讲,十多年来督促你们练棋,其实我自己对围棋一窍不通,有趣吧?” 白钰却不觉得有趣,定定出神,良久道:“那么谁上谁下有何依据呢?不公开的操作,又有谁来确保其公正性?万一误伤错杀,哪个站出来负责?” “这个问题早在十年前、二十年前就有人质疑过,”曹老收敛笑容道,“确实在这样的暗箱操作过程中存在种种不合理因素,因为决策是人做出的,只要是人难免有主观因素。所以我们的体系早就确立一个原则,七个字——做好事,不做坏事。” “我明白了……” 曹老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接着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替过来,道:“在规定时段里按上面网址、用户名、密码登录,明天下午、晚上;后天上下午共下四盘棋。再次强调,别拘泥于棋局输赢,而要赛出自己的水平风格!好好休息。” “曹老!” 白钰呼地站起身,半晌愣愣道,“比完之后呢?还继续练棋,等待下一次比赛?” “结束了,比赛结束了……” 曹老喟叹道,“再往后都没时间练棋了吧?而我,不懂棋的老头子也该彻底放松,安心享受退休生活,后面再发生什么都与我没关系了。” 他轻轻开门,又轻轻关门,很快消失在寂静里。 这个夜晚,白钰好久都没能入睡,折腾到夜里好不容易入梦便沉得清晨闹钟都听不见,直至钟离良叫来服务员开门硬是拖醒。 “半小时后开幕式了!”钟离良急得满头大汗。 白钰抬腕看表,自失一笑,道:“还好主角不是我……” 开幕式很简洁明了——现在都讲究高效不拖沓,黄沧海作为主办城市致开幕辞;世界围棋协会会长宣读赛程和规则;裁判代表和参赛棋手代表分别发言,然后便万舸齐发,散布到东松湖面开始比赛。 白钰则主动请缨陪同宇文砚、江珞斌返回省城——他俩将在闭幕式时再过来露下面,而那些前来观摩棋赛的老同志说白了就是出来游山玩水,自有黄沧海全程照料,市长还得干活呀。 一直把省领导们送到高速入口,目送他们消失在视野当中后立即回城,到宿舍蒙头又睡了两个小时,神清气爽起来准备投入战斗。 网络棋战要求比较高: 一是独立空间,比赛期间只有一人在屋里; 二是三机位摄像头,全方位无死角监控屋子每个角落,说白了还是不允许有其他人观战或出谋划策; 三是全程关闭手机,严禁与外界联络,这一点对白钰有点困难,身为主正一方的市长按规定必须24小时开机,防止突发情况且及时决策。后来想出变通办法是唤回晏越泽在客厅守着手机,若非重大事故事件都不得打扰,而转给主管副市长或交由计名琛协调处理。 输入用户名、密码后登录,在等待比赛前不禁浮想联翩: 按曹老透露的意思,他所代表的那个体系是要在正厅层面“清理赛道”,虽然声称没有针对性但隐含的意思不明而喻,即不允许方晟的儿子们组成第一方阵挤占赛道! 跟多年前方晟担忧“兄弟阋墙”实质是一个问题两个角度,只是方晟忧虑竞争影响亲情,而曹老那个体系不愿出面一脉独大、一门独霸。 这样说来,四场比赛当中肯定会跟小贝、臻臻厮杀吗?另两盘对手又会是谁,难道把俞晨杰、楼遥等子弟都囊括在内? 正想得出神,网络对手进了棋室,用户名很朴素又很简单——大海。 三分钟后,比赛正式开始。与职业棋手比赛用时规定不同,双方各只有二十分钟自由用时,之后便进入一分钟读秒阶段,时间非常紧张。 这是考虑到业余棋手计算能力有限,时间多了也白搭,不如速战速决。 很幸运,白钰猜得黑棋,先行很适合他主动进攻的风格。 “哒”,白钰稳稳投下第一颗黑子,等待十多年的大战终于拉开序幕! 寥寥十几颗棋子分布在棋盘上,白钰立即看出对手不是多年前交战的那位,而是…… 与自己风格相似,棋风积极主动、硬朗锐利且大开大阖,因此很自然地,才下了不到二十手便短兵相接绞杀到一起。 从布局可以看得出来,对手也在类似曹老的督促下半路出家,平时工作繁忙能有多少时间钻研棋艺?因此论水平和围棋境界大致差不多。 本来白钰再三告诫自己千万要沉住气,不能急于开战,尽量避免早早投入生死搏斗而面临生死一线的危险境地。但想法是一回事,真正身处棋局很快便将先前念头抛到脑后,卷起袖子展开激烈对攻! 因为现实生活和工作中,白钰就不是忍气吞声、一味退缩的主儿,而是擅长打运动战、阵地战,喜欢在战斗中争取主动。 然而对手大海偏偏也是好斗的主儿,棋盘上能和平共处吗? 白钰逢打入必包抄,大海逢包抄必反冲; 白钰逢反冲必扭断,大海逢扭断必搏杀! 很快右下角分割成四五块孤棋,妙的是每块棋都没活净,双方绞尽脑汁将所有时间都用上去不停地计算变化、分析走势,宁可险象环生在刀口舔血都不愿后退半步。 曹老关照得不错,胜负别放在心上,关键在于赛出水平赛出风格。 可能双方棋艺都不算很高的缘故,几块棋缠斗扭杀了近半个小时,谁也吃不掉谁只得偃旗息鼓易地再战。 按说两人各二十分钟的自由思考时间都消耗得差不多,接下来应该以稳为主防止陷入耗时耗神的搏斗。然而他俩棋风决定了根本不可能和平共处,五分钟不到又厮杀成一团! 这回风险更大,因为都不约而同进入读秒时间,不管计算量多大、棋局多复杂,一分钟内不落子即判中盘负,很残酷。 而且下得越快,越容易犯错,破绽也越多。拼到最后不是比谁下得好,而是比谁犯的错小,乱中抓住对方最大的破绽。 等等! 激战正酣之际白钰陡地松开鼠标,深深吸了口气—— 要冷静,要保持冷静! 面对棋风完全相似的强悍对手,自己怎会竟有些心浮气躁了?是不是自己习惯于气势上压制对手,然而此番久攻不下产生急躁情绪? 要做俯视棋局者,而非局中人! 想到这里,白钰一边喝茶一边每次都拖到倒计时十秒之内才落子“打将”,换得宝贵的几分钟跳出棋盘看大局机会,反复权衡,心里豁然开朗! 然后白钰作出一个令对手大吃一惊的决定:放弃一块正在左冲右突,与白棋硬别苗头的孤棋,转而投到别处! 这可关系到自身12个棋子死活,以及白棋14个棋子的死活关键战斗,白钰就这么轻易放弃,等于提前认输? 对手一时也看不到白钰转投别处的含意,愣到读秒“7、6、5、4……”快到“1”时匆匆作出决定,不管了,先把黑棋吃住再说! 白钰脸上浮起一丝微笑,稳稳继续在中腹投下一子,至此全盘七零八落的黑棋全部连通,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向白棋发动总攻了! 轮到对手陷入长考。 此时大海终于看清白钰放弃孤棋着眼大局的超魄力气概,真是又懊恼又后悔又自责,负面情绪使他心乱如麻,思维一度停滞。 依然捱到最后一秒才落子,大海竭力平息情绪顽强抵抗——毕竟吞下12个黑子,实空方面仍有优势。但白钰牢牢把控着主动权,四面出击,仗着处处是活棋咄咄逼人。 盘面实空对比差距迅速缩小,很快,白钰从落后十多目反超到**目,而且还有继续扩大优势的趋势。 “叮” 大海主动认输,屏幕上跳出三个字“黑棋胜”。 白钰拿下第一局比赛。 退出系统,白钰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都快累垮了——围棋对于精神、体力的消耗大得令人难以置信,曾有棋手比赛期间吐血的惨烈场面,上世纪我国的聂棋圣比赛期间需要吸氧,劳累程度可见一斑。 白钰甚至觉得比那夜“惩罚”蓝依两次、“惩罚”蓝朵一次连战三场都累。 第2610章 两胜两负 恨不得躺下美美睡一觉,可三小时后还得继续比赛,当然也没啥可抱怨,高强度连续作战对所有参赛选手都一样,相比职业棋手每步棋都绞尽脑汁,白钰承认象自己这个层次水平的下棋更多凭感觉,还是有点随意性。 晚上的对手很象宋楠,也就是当年在桦南工作期间根据曹老要求网络棋战的那个对手,很明显的“绵柔”风格,表面看步步退让非常软弱,实则布下一个又一个陷阱,稍有冒进必定迎头痛击;还有每步棋都深思熟虑,总要捱到读秒最后两三秒落子。 而白钰保持大砍大杀、气贯长虹的路数,逢折必断,遇孤必攻,斗志昂扬。 对付宋楠,白钰有很强的心理优势且胸有成竹,因为清楚宋楠与自己都经历了下午的激战,此时实际上后劲不足,加之宋楠每步棋都考虑,脑力消耗远远超过自己。 所以越往后面下,自己反应快的优势越明显;而宋楠早早用掉二十分钟自由思考时间后,面对复杂多变的中盘战斗计算机力便跟不上,读秒声中很容易乱了方寸,就象上次那样终局前出“大漏勺”被一击而溃。 这回果然还是,白钰四处挑衅故意走“无理棋”,宋楠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奋起反击,双方在空间越来越小的棋盘上殊死搏杀。 宋楠——如果的确是他的话,很可能也猜到对手就是白钰,同样有针对性地调整战术: 尽量不被白钰的干扰战术打乱节奏,瞄准一块孤棋发动缠绕攻击,宁可牺牲局部利益也要吞下他的大龙。 坏处是白钰很可能从周边侵扰战术得利,没准弥补孤棋被杀的损失;好处是毕其功于一役,节省时间和精力。 一时间白钰作战策略遭到有效遏制,局势比较难看,胜负天平渐渐向宋楠那边倾斜。 关键时刻白钰又停了下来。 论战斗力,白钰略逊于下午的对手大海;论行棋的效率,白钰也不如宋楠。但他胜在良好的大局观,即面对相同的棋盘,他看的角度比对手更宏大、更深远。如同一篇文章,有人一掠而过看了就忘;有人看出影射的内涵;有人发觉其中蕴含的价值观;有人上升到民族大义高度…… 纵观局面,白钰发现宋楠全面领先优势之下隐含的风险——宋楠棋风的确稳扎稳打,但有时他也会利用对手的错觉,貌似稳健实质兵行险着—— 白钰也差点被骗了! 苦思几个一分钟,白钰“啪”果断落子,堪堪卡在宋楠的软肋! 不用多说,宋楠心里清楚自身棋型弱点,原本就抱着侥幸心理,这一来立即僵住,赶紧急思脱身之计。 但属于他的时间真不多了。 生死之劫关头需要精确而复杂的计算,这时候宋楠反应稍慢、顾虑多、犹豫不决的弱点暴露无遗,而此时白钰有如神助,几乎不怎么考虑步步杀招,宋楠稍一愣神…… 超时,系统自动判负! 白钰取得两连胜。 来之不易的胜利嗬,然而他根本没力气庆贺,无精打采起身直接回卧室一觉睡到大天亮。 吃早饭时才发现尹冬梅昨夜有条短信,居然问“参加围棋比赛没”,心里狂跳,立即拨通她的手机追问详情。 “哈,你没听说?”尹冬梅笑道,“‘参加围棋比赛没’这两天成为京都圈里的一个梗,好像厅级子弟不少都有份吧,你呢?” “也有份,”白钰在她面前实话实说,“昨天下午到晚上连续两场,我都快虚脱了,可今天还有两场。现在总算体会到职业棋手的煎熬,吃哪碗饭都不容易啊。” “我猜那家伙也会参加!” “他透露过?” “他在京都大院里的卧室墙上就挂着棋盘,与整体装修风格很不协调,当时我不禁多看了两眼,他就解释半道出家,工作以后培养的业余爱好。” 八九不离十。 白钰非常怀疑昨天下午那盘棋的对手大海,很可能就是俞晨杰,棋风猛如老虎下山,刚强而凶狠。 只是这种猜测永远得不到证实。 还有四十分钟就比赛,白钰没敢多说简单约了下见面时间便挂掉电话,抓紧到外面散了会儿步清醒头脑,重回书房泡了杯浓茶迎接第三场比赛。 出乎意料。 竟然是一边倒的实力悬殊的战斗……对手明显比白钰高出一个等级,就相当于重量级拳击手与轻量级拳击手同场竞技,什么大局观,什么意志力,什么战术变化,在硬实力面前统统没用,不到二十分钟白钰连续丢掉两个角,眼见无力回天爽快认输。 唉,这样屠杀式的比赛能判断出什么东西啊?白钰哀叹道。 还好下午最后一场比赛双方棋力又差不多,对手很明显受到日本“六超”之一大竹英雄的围棋美学理念所影响,讲究棋型美观舒展,有时宁可放弃唾手可得的主动权也不愿下出“恶形状”—— 会不会是生活当中追求完美的于煜?白钰面露会心的微笑,当然仅仅猜想,不可能在对弈过程中有丝毫退让。 这盘棋与昨天下的两盘无论形式还是内容都大相径庭,第一盘是肉搏战般的对攻,刀刀见骨,刀光剑影;第二盘明争暗斗,表面不如第一盘激烈实质凶险程度更有胜之。 而这一盘,对手对于白钰凶猛犀利的进攻云淡风轻,总是很巧妙轻轻化解然后和风细雨占据要害,每每让白钰有劲使不出之感。 对手好像在棋艺境界方面也高一点点,特别到后半盘厚味愈浓,白钰施出全身抖数也未能占到便宜,双方战至最后数目—— 白钰以半目之差惜败。 两胜两负,总体而言白钰对自己表现还是满意的,输掉的两盘确实技不如人,也没啥好遗憾。 更多是卸掉十多年包袱的如释重负,真好,以后不用练棋了。 说实话喜欢户外运动、对抗运动的白钰,练了十多年也没对围棋真正产生兴趣。 世界围棋公开赛结束前一天,白钰又来到东松宾馆,趁着比赛间隙悄悄找到曹老,询问道: “始终不明白棋力悬殊很大的对局,观棋者能分析出什么内容呢?比赛就是争胜负,如何不在意输赢,那么重在什么?” 曹老看着阳光下闪动星星点点白磷光的湖面,慢腾腾道: “棋下完了,我的任务结束了,多透露一点也无妨。俗话说牌品如人品,实际上棋品也如人品,就是说在争胜负输赢过程,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呈现出最真实的一面,而我们想要看到的,正是这一点。十多年了,实话说坚持到这次参加比赛的只有当初遴选范围的不到三分之一,耐性、意志、执行力都是必不可少的因素。” “没坚持下来的,全部剔出那个体系的名单?” “谈不上剔,就是失去某个时候的机会而已,或许很重要,或许无所谓,谁能预判若干年后的路?”曹老轻描淡写道,“列入名单的通过这次棋赛……我也不清楚结果,但幸运者终将是少数,在未来某个时候当他成功时,根本弄不清到底哪方面推力发挥作用。” 白钰道:“多条路总是好的,毕竟默默坚持了十多年。” “是啊……” 曹老感慨道,“我的爱好是钓鱼,钓鱼的乐趣在于鱼吗?重在过程,钩起鱼刹那固然欣喜若狂,可真正让人痴迷的却是等待的过程,因为不知道何时有鱼上钩,什么鱼,大鱼还是小鱼,一切都是未知数。满怀希望期待是美好的经历。” 突然看到远处黄沧海陪同老领导们从画舫下来精神焕发的样子,白钰忍不住问: “曹老,黄书记真与体系无关?” “有关无关有什么打紧?难道同在一个体系就不存在竞争?小白,还是要学会跳出棋盘看棋局。” 曹老意味深长拍拍他的肩,大步离开。 上午十一点,上电矿务杯世界围棋公开赛决出冠军,最终中国新锐棋手以总比分2:1击败韩国棋手,揽入大奖,算是为赛事划上圆满的句号。 下午黄沧海、白钰与京都老领导及省领导、棋界人士齐赴省城,兵分两路在机场和高铁站送走了所有嘉宾,至此黄沧海心心念念空降上电以来的重头戏拉下帷幕。 晚上白钰没回上电,悄悄溜到尹冬梅租居的小屋,不消说又是一场世纪大战,释放近日来的紧张疲惫,也让她身心得到淋漓尽致的愉悦。 “馒头好吃……”他意犹未尽道。 尹冬梅误解他的意思:“楼下这家是不错,下次还买。” “我是说……” “啐!” 她娇羞地咬了他一口,半晌愣愣道,“我好像要赖上你了,永远离不开你怎么办?” 白钰盘算道:“葡荭区秦思嘉明年任期满了有可能回省城,要不你活动一下来上电?” “不是!”她轻声道,“我指我的身体……以及灵魂都离不开你了……” “这是我最矛盾最愧疚的问题,早在关苓之所以一再逃避,就是,就是……” “我也一样,可最终还选择飞蛾扑火投入你怀抱……” 她又咬了他一口,力道内涵与刚才那口天壤之别,痛得他直咧嘴,然后道,“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决方案。” “什么?”白钰从未想过这种事还有解决方案,惊讶地问道。 尹冬梅一笑,笑得风情万千,娇媚动人。 第2611章 推翻假账 尹冬梅身体特质是全过程每个细胞都疯狂燃烧,一战之后心满意足累极而眠,第二天中午才回过神来。在此期间哪怕睡不着,她都喜欢静静地躺着享受全身放松、懒洋洋到脚趾头的感觉。 她还用心感受到他注入的精华在体内循环流转,通过奇妙的化合作用变成美颜护肤物质让她容光换发;变成营养滋补物质让她活力四射;变成促进新陈代新和平衡内分泌物质,让她愈发显得年轻。 她说好的男人是女人补品,远比食补、药疗的效果好一万倍。 白钰没她那么感性。 大清早就爬起来,吻吻她之后便坐车回上电,上午九点整准时出现在办公室。 矿务局长阮辛满脸堆笑地提交关于八个矿区年报汇总报表和资料,略带讨好地说: “白市长领导有方,今年全市矿务系统总利润比去年提高11.5%,还消化了年底各矿区提留用于改善改造环境、组建绿化队,以及石塔山、东峰山修建准高速公路费用,形势还算不错。” “是吗?” 白钰边翻报表边道,隔了会儿目光一凝,“全市亏损矿井只剩18%?记得我刚到上电时报表数据是35%,几个月时间这么家矿井扭亏为盈?” 没料到市长记忆力这么好,阮辛赔笑道:“三季度矿石交易都比较清淡,订单通常压到年底所以……” 白钰道:“恐怕是平时习惯于做成微亏不用缴税,现在担心亏损矿井被一刀切关停吧?” 被一语道破真相,阮辛一个劲地打马虎眼:“可能也……也有这方面考虑,一季度市税务局都会组织税务审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税务审计?”白钰洞若观火,“税务机关每年的任务还靠矿区完成呢,岂敢对这些财神爷动真格的?立即把一至三季度亏损、全年盈利的矿井筛选出来,让他们自己老实交代到底之前做的假账,还是四季度做的假账!特别追溯前三年账面亏损的,给我老老实实补税,不补就关停矿井限期整改!” “啊!” 阮辛失声道,“白……白市长,那个,那个打击面也太太太大了……” 白钰炯炯如炬看着他:“不做假账,不偷税漏税,是很严格的要求吗?阮局觉得打击面大,说明矿务局知道各矿区存在大面积做假情况,是吗?” “不不不!”阮辛连忙否认,转而道,“情况是这样的,白市长,通常来说运营七八年或十年以上的矿井,承包商为了给管委会施压出台优惠正策,偶尔会在四季度把财务数据做得很差这样年报就很难看,也就是形成年报亏损。但其实税务机关采取全年统算的方式,该缴纳的税款可以说分文不少,因为矿井为了还复账务真实性,编制一季度季报时将上年四季度多提留的费用冲回来。的确不应该做假账,不过肯定没偷税漏税,这一点我敢打包票。” “你倒喜欢大包大揽,可你管得了数以千计的矿井、各怀鬼胎的承包商?”白钰拍着那叠报表道,“四季度单东峰山矿区就关掉十多个矿井,八个矿区加起来起码三四十个吧,前三季度亏损面超三分之一的情况下全年利润比上年提高11.5%,骗三岁小孩呢?!这种数据居然敢报过来,简直是对京都大学经济研究生的侮辱!拿回去重做!” 阮辛失魂落魄逃离办公室,哪儿都不敢去,一头钻进龙忠峻的办公室,哭丧着脸道: “请龙主任救我!实在没想到白市长发这么大火,本来新领导第一年都讲究开门红,局领导班子生怕各矿区藏利润、做手脚,年底分头进驻矿区现场监督,可……可……” 龙忠峻简单问了几句,捋须道:“阮局真是马屁拍在马蹄上,哎!你也不想想,矿务系统利润提高十一个百分点,不正说明各矿井业务蒸蒸日上,生产经营状况良好,还说什么矿业改革乃当务之急不能再拖?你在结结实实打白市长的脸啊,阮局!” “噢——” 阮辛恍然大悟,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懊恼地说,“总猜不透领导意图,我这点智商大概在矿务局长位子也混不下去了!龙主任,这烂摊子怎么收拾,求教求教……” “摊子真够烂的,意味着上年底工作全部作废,重头再来……系统支持吗?” “系统可以恢复到十二月三十一日,可……做到比上年亏损十个点?” 龙忠峻手指点点他道:“瞧你,怎么还停留在‘做’字?你是管理部门哎,你只负责如实统计各矿区数据,至于亏损还是盈余,你明确责任强调真实性即可,白市长再发火就把八家矿区一把手找过来训,与你有啥关系?” 阮辛连连点头:“那倒是那倒是,不过……数据太难看的话曹市长那边又过不了关,岂不证明他一年下来啥也没干?” “都说了不关你事,你非往身上揽,”龙峻忠悠悠道,“曹市长不满意也没办法,毕竟关了那么多矿井,数据是真实的。” 阮辛真是哭笑不得,道:“好好好,姜还是老的辣,不服不行!多谢龙主任不吝指教!” 他捧着窝心的报表回局心急火燎组织返工之际,固建重工副总黄鹰又来到市长办公室。 “之前没好意思打扰,就等上电举足轻重的大事——围棋公开赛结束,白市长战绩如何?” 轻飘飘一句话,黄鹰似对曹老那个体系遴选机制有所了解。 白钰笑道:“什么战绩?我们属于大会服务人员,尽心尽力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黄鹰点到为止并不多说,道:“白市长日理万机,我不兜圈子,上次那件事该有所了解了吧?” “收购荭楠集团……” 白钰沉吟道,“如黄总所知,葡荭区委区正府、集团高管层都持反对态度,市里这边国资委态度暧昧,也就是说几乎无人支持。”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黄鹰微微强硬道:“白市长,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之所以找到白市长纯粹想凭着老交情和平解决问题,如果非要真刀实枪地干也可以,单单通过二级市场收购就有把握将其拿下!那样太粗暴,随之而来的是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罢免高管层、改组董事会,最终闹得两败俱伤!” “做生意还是和气生财,”白钰笑道,“黄总交办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前段时间不停地协调、联系、多方谋划,梳理下来倒是有条不成熟的建议,但比较曲折也颇有难度……” “您说,您说!” 见事情有转机,黄鹰大喜,连声催促道。 白钰没直接说,问道:“固建重工在资本市场有强大的控制力吧?” “我说通过二级市场掌控荭楠绝非恫吓!”黄鹰道。 “意识着能把一支股票拉升到合理区域内的峰值,可以这样理解?” 黄鹰神色古怪地瞅瞅他,道:“白市长或亲戚朋友手里有股票被套进去了?说个代码一周之内肯定到位,绝对做到大雪无痕。” 白钰呵呵笑道:“黄总说笑了,党正领导干部不允许炒股是高压线,哪个敢违背?我说的是矿区,那帮不成器的家伙坐矿井观天,拿着集体的钱投到股市准备捞一把,结果深套进去好几年都出不来。眼下矿业改革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怎么办呢?不管什么方式,只要那些钱平安从股市出来,固建重工入股的事包在我身上,怎么样?” “唔……” 黄鹰眼珠一转,“矿区小金库恐怕不是小钱,白市长大概透露个数目,我好回去跟资本那边部门协调。” 白钰比划个“六”的手势。 “六……六个亿?”黄鹰试探道。 “不,六十亿。” “呃……”黄鹰有点打退堂鼓,“白市长精通经济金融,想必知道把一支股票做到前期高位,动用资金量起码是套牢盘的三倍。固建重工家大业大,可筹措将近两百亿资金……就算动用杠杆也玩不起。” 白钰道:“第一,六十亿并非套在一支股票里,分布得较为分散;第二,我不强求一次到位,可以慢慢做、反复做,大抵在半年至一年内完成即可,因为它属于矿区‘房屋维修基金’,旧房危房改造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第三,只要先出来三分之一,上电就可以启动固建重工入股程序。” “难度……难度的确很大……”黄鹰目光闪动道。 “正如黄总找我一样,难度不大能搬出固建重工吗?普通庄家、机构投资者身家加起来都达不到六十亿,”白钰似笑非笑,“我们都在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黄总!否则平白无故,我拿什么说服葡荭,说服市直部门?但固建重工帮忙将深度套牢的‘房屋维修基金’救出来了,就是上电的大恩人,让历任很多老领导夜里能睡好觉,就算在常委会摊开来说,相信市领导们也都会支持。” “是这个理儿,可……” 黄鹰苦笑道,“白市长啊白市长,这个任务我也不清楚能不能完成……我得回去找团队做可行性分析,然后再跟您进一步沟通。假如行不通,咱们再考虑其它途径好不好,白市长?” “不着急,不着急,先过个喜庆祥和的春节。” 白钰不露声色道。 第2612章 最佳选择 “什么,您宁愿牺牲荭楠药业去解救那帮可恶的蛀虫于危难之间?!” 白钰才说了一半,秦思嘉柳眉倒竖,一拍桌子指着他喝道,全然忘了他的市长身份。 “秦常委休怒,休怒……”白钰苦笑却也拿她没办法,发脾气也是漂亮女干部独享专利,“我只问一点,人家通过二级市场不断增持,你有何对策?” “它增持我也增持,股价炒到1000块都奉陪到底!” “钱从何来?” “钱?”秦思嘉细细审视他,“不是向您求援吗?作为市长,忍心看到上电唯一一家上市公司被收购兼并?那将是您,也是我,仕途史上最丢人的污点!因为,我们慑于资本的淫威,我们让本土上市公司沦为人家的附庸!” “满满的正义感,就差说出‘赶走野蛮人’吧?秦常委,历史经验告诉我们,野蛮人既然来了就赶不走,除非你的拳头比它硬十倍!可能吗?荭楠集团已借不到贷款;王市长不可能拿财正存款给国资委增持股票,摆在我们面前的路只剩一条,和亲……不,和谈。” 秦思嘉被他逗得卟哧一笑:“如果您是汉武帝,八成把我送入黄鹰怀抱以和亲换取荭楠太平无事吧?” 白钰一本正经道:“千万不能做汉元帝‘当时枉杀毛延寿’,哈,开个玩笑。秦常委,黄鹰已找过我两次,固建重工吞下荭楠的决心很大,硬碰硬斗不过它!堵不如疏,我建议换位思考,以资本方式与资本打交道。你看混改后的榆达集团,固建重工虽然取得形式上的控股权,却始终无法做到一股独大,关键在于股权设计,秦常委!” “你懂经济,金融和资本都玩得溜,以后换个一窍不通的被人蒙了怎么办?” “公司章程和议事规则一经确立不得擅自更改,除非经股东大会三分之二以上同意,秦常委,要相信随着经济金融知识的普及,明白人总是占多数。再说了,倘若固建重工打造‘大化工’体系失败,将来主动退出荭楠也说不定,你说呢?” 秦思嘉渐渐平息情绪,陡地美目流转,道:“我好像又被您说服了……您很擅长让别人接受意见,特别女人,是吗?” 白钰失笑道:“说得我好像情场老手似的,然而不是。” “不是?我觉得是,”她眼中闪现异芒,“您这模样别说在大学校园,走上社会也很招蜂惹蝶。” “好嘛,刚才还汉武帝转眼变成小流氓,落差也太大了!”白钰边笑边起身,“固建重工是否愿意做这个交换还不清楚,二级市场本身也蕴含风险,此事不确定性很大。我今天顺路提醒一声,主要让区里和荭楠统一口径,以后碰到固建重工别流露太明显的恶意,资本市场没有敌人,只有商人。” “对了白市长,还有件事想要请教……” 秦思嘉见他快步即将出门赶紧叫住,笑道,“提到‘商人’目前葡荭区遇到桩两难选择,区委跟区正府争执不下,请白市长居中做个决断。” 白钰摆摆手:“我可不当裁判员,建议秦常委以理服人。” 说着就要迈出去,秦思嘉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衣襟用力向后拖,孰料虽隆冬时节白钰里面只穿了件羊毛衫,一下子连同衬衣都掀起来,露出背部隆起的肌肉。 “哎呀……” 她见得心中一颤继而有些麻酥酥的感觉,嘴皮打结吃吃道,“不,不好意思。”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白钰不以为意笑道,抬腕看表道,“秦常委请讲,能快则快。” “简而单之说,葡荭区有条万国美食街当初规划理念是欧美非、东亚东南亚、南美等各国餐饮,谈不上高端,主打招牌是异国情调。现在有家内地火锅店连锁试图入驻,品牌很响规划很大,入驻了肯定能拉动人气,缺点是破了先例,而且以后再有火锅店入驻怎么办?就成火锅一条街了。所以到底批不批?” 秦思嘉简明扼要道。 白钰停下来思索片刻,道:“你的问题让我想起省经贸委工作期间遇到位做招商的老板,他的写字楼走高端路线,从来不让销售型公司入驻,哪怕双倍租金也不行。” “这是什么道理呢?”秦思嘉疑惑道。 “我也不解,说你太傲娇了,哪有送上门的钱不赚?再说销售型公司也有好企业。他说那是当然,但有个问题即这类公司收入波动太大——做成几个大单一两年内财富地位就会发生很大变化,这些人需要很长时间消化这样的变化才能形成稳定消费方式。他说我做招商讲究针对客户群体进行精准配套,如果不稳定变来变去,会影响我对写字楼整体评估继而产生混乱,我的性格和管理模式不允许有混乱,权衡利弊只能放弃。” “我好像有点明白……” 白钰进一步道:“那位老板的理论很有意思,虽然做了个看似损害自身利益的选择,理由不是对方怎样,而是基于自己容忍度的判断,往往这才是有远见的选择啊。” 白钰此行要到石塔山矿区督办一件搬迁纠纷,关于城际快速通道路面拓宽遇到的麻烦: 原先规划确立的原则是“拓左保右”,即路面往左侧杂草丛、乱石堆拓宽,确保右侧厂房、矿区各类生活保障设施不受影响。 但在双吉峰路段出了意外,工程师、技术人员现场复勘时发现左侧路基由山体坍塌后数百年堆积而成,地底呈现“空、散、软”等特征,不适宜用作路基必须向右拓宽10-12米。 首当其中便是百年老厂——石塔大理石加工厂,也就是石塔山矿区还没成立就先有这家厂,单凭历史悠久这一条就让周轩为首的管委会领导张不开嘴。 “国.民.党没拆,日本人没拆,如今厂子要被共.产.党拆了,象话吗?谁敢拆啊?有本事从我身上碾过去!”金厂长拦在工厂门前叫骂道。 周轩没辙了,又厚着脸皮向白钰求援。 换在关苓和甸西,周轩这种能力水平的干部根本不可能进入白钰视线,可在上电特别矿务系统,也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前锋,在态度与能力之间,白钰宁可选择前者。 来到加工厂面前,厂子并不大,两间破破烂烂的门面,门前挂着小卖部招牌;后面有个七八十平米的操作车间;再往后则是一百多平米的晒场,一圈圈摆放着大理石成品。 周轩介绍说目前管委会提供两套方案:一是拆掉门面、操作车间,厂子置换到晒场右侧空地重建,补偿七十万;二是整体置换到双吉峰下,地方更大,补偿标准也更高达到九十五万。 白钰皱眉道:“看起来都值得考虑,为什么不答应?” 周轩啧嘴摇头道:“原因很复杂。一是金厂长担心搬迁后老客户找不到厂子,流失客户;二是小卖部看似不起眼,在这个交通要道一年下来赚个四五万很轻松,路宽了,功能变了,退后十几米盖个一模一样的生意也大受影响;第三他想置换到新规划的商业区边缘,那个地方地价不一样,而且厂子噪音高、粉尘污染大,放在商业区肯定不行。” “进去看看。” 白钰率先从大门来到操作车间,掀开帘子,扑面而来粗哑难看的机器切割声和白雾般又呛又难闻的粉尘,他猝不及待吸了半口咳嗽不已,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赶紧在众人搀扶下急急退后六七米。 “商业区肯定不行……咳咳咳……”白钰咳得面红耳赤。 这时金厂长不知从哪儿蹿出来,也不问白钰什么身份,挥舞双手怒道: “你说不行就不行啊?我还不想搬呢!我厂子在这儿开上百年了,好端端没招谁惹谁谁,说拆就拆啊?日本人都没打这厂子的主意……” 周轩斥道:“老金说话规矩点,这位是白市长!” “市长怎么了……” 虽然嘴硬,金厂长语气已不知不觉缓和些,道,“领导也得讲道理对不对?我不想搬,矿区做工作非要搬;我说搬也可以,必须到我想去的地方,啥事得商量着办对不?不能又要搬,又要搬到我不想去的地方,不然凭什么?” 白钰抚着胸口深呼吸会儿,和蔼地问: “这个厂子到金厂长已经几代了?” “四代,开厂子手续还是在当时的民,国正府批的,原件交到市博物馆去了。”金厂长道。 “金厂长父亲今年贵庚?” “唉,去世十九年了,先是肺哮喘然后恶化……” “金厂长好像也有点喘?” “没办法哎,跟矿工一个样,职业病。”金厂长满不在乎道。 白钰道:“关苓境内山地多,也有不少加工大理石的小厂,当时县委办有位秘书家亲戚,35岁小伙子就干这一行,说是钱来得快5年赚了两百万……” 金厂长道:“那边靠国境线,运到对面能卖大价钱。” “后来喘得厉害,到医院拍ct一看尘肺表现,”白钰道,“以前尘肺都是挖煤、打石头所致,差不多七八年以上才会形成,他怎会这么快?” “肯定加工大理石时图省事不戴口罩,我都要求工人必须戴双层口罩。”金厂长道。 第2613章 礼堂发言 白钰点点头道:“是这个原因,35岁身体就不行了,虽然吃药可以延缓恶化程度但拖到最后肺硬化还得换。晚换不如早换,他在县委办秘书劝说下做了肺移植,前后花掉一百多万等于把赚的钱都搭进去了。术后看上去象正常人但不能干重活,人生都被透支完了。” 金厂长叹息道:“有啥办法,干这行就这个命,总不能躺在家里饿死吧。” “到底有没有办法,后来我专门跟那位秘书探讨过,”白钰道,“沿海省份大理石加工厂早在十年前就摈弃了机器加人工磨制技术,而改成全封闭机械化操作,实现人石分离且操作室每天定时进行除尘处理,完全改变过去那种一进厂子到处灰濛濛的场面。” “听说过听说过,那套设备上百万哩,咱这种小厂子吃不消。”金厂长连连摇头。 “搬迁补偿费不就可以加以升级改造么?”白钰一针见血道,“多花几十万换得你和工人们多活几十年,生活质量也有相应提高,这笔账到底值不值?你非要搬到商业区,我说你不要命,工人们不要命,我还想保住商业区那些人的命呢!你好好想清楚!” 金厂长啧嘴道:“不是我哭穷哇白市长,补偿费给我重盖房子、弥补小卖部损失的,拿去买机械化设备那我亏大了,等于雪上加霜啊……” “基于改善环境减轻污染所进行的机械设备升级换代,可以向科技局、环保局申请专项基金,算下来一百万能享受二十多万贴补,也可以了。”白钰道。 “哦,那我想想,那我想想,”金厂长态度有所松动,“到时我就说白市长让我申请的?” 白钰笑道:“没问题啊,不过我声明在先,专项贴补跟搬迁补偿两码事,别混为一谈闹得附近居民厂子都要求提高补偿标准,标准从京都和省里一把尺子量下来,我无权擅自变更。” “噢噢噢,那是,那是……”金厂长赔笑道。 周轩等人在旁边看得佩服不已。 本来是拆迁问题,白钰却别具蹊跷以肺硬化、肺移植为话题,活生生的例子信手拈来,不但让金厂长同意搬迁方案还顺便解决了环保问题! 所以真正让下级信服的领导不是动辄吹胡子瞪眼睛的领导,而是善于解决问题化解矛盾的领导。 从石塔山矿区一路来到东峰山矿区,矿区管委会也面临新问题: 在上电正府与晋北正府协调下,东峰山矿区成立首支派驻晋北煤矿的务工队伍共370人,眼看快要按约定时间动身了,务工人员却纷纷表示不想春节期间孤身在外,强烈要求过了元宵节再走。 管委会包括陈爱郴、崔月琴等领导哭笑不得,压根没想到最麻烦的接管矿务等难题都谈妥了,眼看快要成功却搁在这个问题上,连续两天磨破嘴皮做工作,务工人员无动于衷,都说大不了不干,反正矿区不可能让下岗矿工饿死。 车队仍在半路,白钰已要求管委会通知370人全部集中到矿区大礼堂,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他才匆匆从侧面上了主席台。 “在石塔山矿区处理了点事,让大家久等了,”白钰并没有入坐,而是拿起话筒站到主席台前,环顾会场道,“凡坚决在家过年,元宵节后去晋北的请举手——” “哗”,黑压压一片全是手,坐在第一排的管委会领导相对无言,苦笑不已。 白钰点点头:“看来绝对多数了,请把手放下。是啊,绝对多数,多年前矿工兄弟们也态度一致不肯缴钱参加房改,如今面临严重的产权问题,正府想多补贴也没办法因为没依据。说明什么?认识一致的观点不一定对,当然也不一定错,本质上与赞成人数多少无关,大家首先要承认我所说的这一点。” “我们就要在家过年陪老婆,很简单!” 人群里有人冷不丁叫道,礼堂里响起轻笑声。 白钰指着人群道:“这位矿工大哥说话就不实事求是!是陪老婆么?大概春节三四天假就喝三四顿甚至五六顿酒吧,喝得醉醺醺回家倒头就睡,老婆推也推不醒没醉也装醉……” 礼堂里哄堂大笑。 白钰也笑,道:“我不是乱编,我说话有数据支撑——春节期间矿区商场、超市、小卖部香烟和白酒销量是平时双休的四五倍;饭店、大排档等餐饮也双倍以上营业额。所以,说穿了大家想留在家里过年图的那份热闹,那份亲情,那种氛围肯定跟孤零零在外不一样,我说到点子上吧?” 笑声渐渐消失,礼堂里异常安静。 白钰道:“在座370位——如今不叫下岗矿工,而是转岗人员,来的路上我浏览了大致合同,基本工资与大家当矿工时持平此外每天享受出省补贴,总体来讲收入提高了,人身安全却更有保障了,毕竟大家去那边主要负责矿井维护,与以前下矿一线操作有所不同。也就是说,除了背井离乡这一条,大家工作生活等各方面都有所改善了,是吧?反对的请举手……” 来回扫了两眼,白钰笑道: “没人举手又一致同意啊?好,我继续往下说。晋北煤矿为什么愿意主动提供这样的工作岗位给我们?原因很简单,那边经济发展比上电好,人家有比在矿区更好的职业选择,所以我们喊口号叫做‘支持晋北矿区建设’,纯粹给自己脸上贴金,说白了去干人家不愿干的活儿!” 陈爱郴等管委会领导心里非常吃惊,觉得堂堂市长应该讲正治正确、冠冕堂皇的东西,怎么当众把大实话都说出来了? 白钰续道:“接下来的问题是,我们凭啥干人家不愿干的活儿?答案四个字——别无选择!上电必须强有力推进矿业改革,关停亏本的、不产生效益的、高耗能高污染矿井,提高机器人在一线操作的应用,不可避免导致越来越多矿工转岗,正府如何安置这么多人就业?支持晋北矿区建设就是其中一个思路,将来还会有更多人走出去,安排到晋西其它城市、中原其它省份。有人说我这趟暂时不去等节后再说,在家里吃低保反正社会主义饿不死人,这话只对一半——正府的确不可能让一个矿工兄弟饿死,但低保是什么收入水平?能让你一天三顿吃白米饭但不可能有闲钱抽烟喝酒,偶尔外出打个牙祭、老婆孩子要添件新衣服,对不起先得掂掂腰包,这种日子你过得下去吗?!” 礼堂里静悄悄没人吱声,更没有往常的嘻笑、戏谑、满不在意,所有人都神色肃穆地看着白钰。 “回到刚才话题有人说春节在家陪老婆或者陪孩子,如果你真想陪,兜里总该有几个钱吧?贫贱夫妻百事哀,我这不是开玩笑,而是很残酷的现实!所以,在座各位多赚钱才是对家庭对老婆孩子最大的关爱,也更能体现你的人生价值!记住,不是多喝酒,不是喝醉了打老婆孩子,那是逃避现实的懦夫!”白钰语调越来越高,“好男儿有志在四方,到外省过个春节就让大家受不了了?男子汉大丈夫拿点出息,别让老婆孩子瞧不起!至于老有人纠结节前节后的问题,我明确告诉在座各位,属于大家的机会只有一次——东峰首批转岗富余人员共2600人,你不想去,想去的多着呢!节前不去,节后也轮不到你,需要转岗人员源源不断!” 见礼堂里气氛有些压抑,白钰又展颜一笑,“当然了,矿区管委会领导们会给大家体贴的人文关怀,刚才进来时听陈书记和崔主任大年初一上午发红包,也不知真假……” 矿工们顿时活跃起来,此起彼伏轻声道“红包”“红包”“红包”,迫得陈爱郴不得不起身拱手大声道: “一定有,一定有!” 心里倒蛮佩服白钰,先雷电交加把矿工们数落一通然后轻轻一拨,把全部注意力转移到红包上面去了,刚才撂的重话顿时化于无形。 领导做思想工作就应该这样恩威并施,又打板子又抹蜜糖吧?从白钰身上,陈爱郴深切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也深切意识到当领导容易但当优秀领导有多难。 你费尽心思都做不成的事,在他手里三下五除二顺利解决,这就是能力水平。 白钰最后道:“按日程动身时间是后天上午吧?我希望370位,一位都别落下,以昂扬的斗志、旺盛的精神、自我挑战的勇气奔赴晋北,后天上午我会亲自到车站送行!” 说罢挥挥手,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走下主席台。 “白市长一席话,比我们两天两夜絮絮叨叨作用都大,太厉害了!”崔月琴上前激动地说。 白钰谦虚地笑笑,道:“有些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不一样而已,所以不是我厉害,而是坐市长这个位子是否愿意在这样的时候站出来说话……矿区子弟学校合并工作到什么阶段了?能否保证春节后确保至少两个班转到市区学校?剩余部分有没有具体时间表?” “唉……” 陈爱郴和崔月琴被白钰连续三个问题问得齐齐叹气,欲言又止。 白钰看出苗头,道:“走,去爱郴办公室细谈。” 第2614章 重重阻碍 进了办公室还没坐定,陈爱郴便说了矿工子弟学校合并过程中遭遇的种种刁难与掣肘。 主要来自市教育局,因为这事儿跟矿区公安分局正式归辖市公安局的性质完全不同,那个包括人事、费用、管辖权全面回归,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汪博友当然乐见其成;市教育局接受矿工子弟学校师生,后期只会适当增加人头费用,原来矿区划拨给子弟学校的钱分文得不到。 等于只承担更多教学任务,却得不到额外好处,市教育局当然很不情愿。 陈爱郴唉声叹气当中暗含的意思是,市长和主管副市长态度明确必须要搞,市教育局表面上不敢违拗但暗底下使绊子,千方百计想些上不得台面的理由找碴挑刺,矿区又不能说人家不配合,可工作就是开展不下去。 比如矿工子弟学校学生寄宿制肯定要在学校食堂吃饭,市教育局就要求提供用餐名单以便食堂备菜,很合理对吧?名单提供了,又要求名单上的学生家长签订承诺书,防止中途退伙带来工作不便,听起来也很合理对吧?承诺书签了,再要求所有学生提供最新体检报告,理由是防止传染病,这……还出现对其他学生健康的关心对吧?但一环接一环手续下来,两个月了都没能落实食堂吃饭问题。 再比如教学进度,市区学校和矿工子弟学校因为管理体系等不同,教学进度肯定存在差异。刚开始矿区管委会提出合并到市区学校的学生提前一周开学,由所在学校老师补课,市教育局慎重研究了半个月,答复京都教育部严禁任何形式的补课;矿区管委会说可以向谢市长说明情况,特事特办,市教育局又慎重研究半个月,答复可以实施,但矿区方面要给加班费,而且费用汇到市教育局指定账户统筹分配…… 如此等等,让矿区管委会不厌其烦。 陈爱郴、崔月琴本身从地方正府出来的,深黯体制权力掣肘之奥妙都处处碰壁,可想而知换其它矿区管委会领导,心里并不情愿,被刁难羁绊后恐怕早就拍案而起“滚你奶奶的”! 白钰沉思片刻,道:“现在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简而单之地,你把需要与市教育局协商沟通的事项按先后顺序一条条列成清单,剩下的工作交给我。” “我心中有数,这会儿就写!” 陈爱郴大喜,立即伏案挥毫笔不打停七八分钟就洋洋洒洒罗列了16项工作,交给崔月琴看了一遍无异议才递到白钰面前。 “好字!” 白钰夸道,“都习惯电脑打印,手写有这个功力不容易,”说着起身道,“单单这笔好字,我就不想把爱郴继续在这个位子上。” “啊!”陈爱郴愣住,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女领导到底脑子快嘴快,崔月琴赶紧道:“白市长可不能让陈书记走啊,好不容易在陈书记领导下掌握矿区情况,做好明年规划,还想着发挥矿业改革领头羊作用呢。” 白钰笑笑没再说什么。 回到市府大院,上楼后白钰直接拐进谢图南办公室,她正埋头处理两边堆积如山的报告、请示、费用等,实在前段时间全力扑在围棋公开赛筹办上,很多工作耽搁下来了。 她全神贯注时而看文件,时而写写划划,偶尔轻轻掠起散落到脸颊边的长发,竟没注意白钰悄悄进门。 专注工作中的女人很美。白钰边在她对面坐下心里暗自感慨道。 听到动静谢图南惊讶地抬头,一眼看到白钰抿抿嘴愧怍道: “肯定是我主管的份内事拖下来了,累得白市长上门算账,实在不好意思……” 白钰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对于矿工子弟学校学生合并到市区,市教育局明显有抵触情绪,谢市长觉得怎么办?” 谢图南微微蹙眉道:“教育局书记局长兼书记娄仲致烦人呢,仗着表弟是省教育厅副厅长,以前就服卢人南书记,我说话根本不听……” 一句话很巧妙地突出娄仲致的背景和嚣张程度。当然也有不便出口的因素,即谢图南任教育局长时娄仲致以排名第二的书记身份把她架空得死死的,有个传闻说每次局党委会都是娄仲致宣布散会,有这层心结在里面,谢图南对他自然没好话。 反过来,谢图南当局长时娄仲致就不买账,提拔副市长主管教育系统,局长兼书记大权在握的娄仲致更不听使唤了。 “矿业改革各项工作必须同步推进,哪个环节跟不上就会影响整体进程,谢市长考虑考虑?” 白钰道。 谢图南何等聪慧,眼珠一转便猜到白钰心里有了主张,当即道:“矿业改革是压倒一切的大事,教育部门职责不能缺失!如果有需要,我支持在白市长主导下动动刀子。” 很玲珑,也很狡黠,与正义感爆棚但机敏不足的秦恩嘉是截然不同两种风格。 “时间定在今晚,把班子成员都叫到我那边开会,当面落实责任和进度,”白钰道,“谢市长了解市区各大校校长和县局局长么?有没有推荐人选?” “市区校长提名权都在娄仲致手里,他在市教育局七年期间早就……”谢图南摇摇头道,“县局局长任免归地方,倒有两三位工作务实、勤勉做事的,这方面我可以提供参考信息。” “我看重态度,矿业改革需要螺丝钉般默默奉献的精神,且能够迅速接手重要工作,关键时刻派上用场;那种擅长单打独斗、桀骜不驯的人才暂时没工夫培养。”白钰道。 闻言而知雅意,谢图南道:“葡湖区教育局长任真,四十二岁,桦南师范大学毕业,全国特级教师,西南大区教研组副组长,三年前有人提名市教育局副局长被娄仲致否决了;副区长提不上去,一直不尴不尬地当着县局长。” “这样的人才没被省城、沿海省份挖走?” “他母亲瘫痪在家,所以他的原则是父母在不远行,等到养老送终义务履行完毕再说。” “嗯,谢市长介绍得好!” 白钰并没对任真点评什么,旋即离座道,“我让名琛通知市局领导班子晚上七点。” 谢图南知趣地说:“我准时参加。” 谁知…… 二十分钟后,计名琛跑过来道:“白市长有个情况,刚刚电话通知时娄仲致局长说今晚有个接待——黄书记也出席……” 难怪计名琛表情有些微妙。 黄沧海参与接待的活动,有教育局长作陪,可正府这边从市长到主管副市长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正治信号? 但反过来理解,会不会白钰听说娄仲致晚上参加接待,故意通知开会?官场诡谲复杂,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白钰的应变真是快如闪电,行云流水地接道:“有接待是吧?但涉及矿业改革也拖不得呀,这样吧你告诉娄局,碰头会推迟到晚上九点半。” 计名琛惊愕地张大嘴,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关于调离正府办的事儿已八九不离十,这档口没必要夹在里面左右不是人,市长说什么就一字不漏传达什么。 听到计名琛转达的通知,娄仲致也惊愕地张大嘴,直到对方挂掉电话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叫接待? 市委书记叫自己参加接待,潜台词当然要陪客人喝酒,不然干嘛? 可市长明知市委书记拉自己接待却坚持晚上开会,又暗含什么意思?莫非围棋公开赛结束,市委书记回归后全面掌权,立即与市长发生冲突? 斟酌再三,娄仲致发了条短信给白钰: 向白市长报告,今晚活动主旨是省人大和省委农村工作办公室领导来上电调研,因为其中有位领导与我表弟同过事,所以黄书记临时叫我参加接待。特此汇报。 ——说得曲曲折折耐人寻味,一方面如实交待活动内容,主要是黄沧海的老同事老领导来了,黄沧海兼人大主任又从省农工办出来,自然盛情款待;另一方面暗示自己在省里有人,黄沧海也知道这一点! 白钰怎么回? 没回。 这种情况下无论回什么内容都有可能被歪曲利用,比如回一个字“好”,那么娄仲致就有理由不参加晚上会议,因为市长同意请假了;比如回“知道了”,娄仲致会拿给黄沧海看,吐槽既然知道还通知开会,存心不让我好好陪客人喝酒。 魔鬼就隐藏在细节里,官场有时很可怕。 索性不回短信权当没看到,娄仲致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打电话。 到食堂吃晚饭时遇到谢图南,蹙着好看的秀眉道:“白市长,我不知道娄仲致晚上有啥接待活动,他是凡事都不对我讲的。” 白钰问道:“你召集的会议他参不参加?” “除非特殊情况,该参加的也参加,但教育系统的事问一句才答一句,很少主动反映情况。” “一直如此?” 谢图南无言地点点头。 “谢市长懒得跟他计较?”白钰带着笑意问。 “不是啊,关键他……”谢图南停箸想了会儿,“我只是区区副市长而已,即使认真又能奈何他?撕破脸反而不利于工作,还不如维持面和心不和现状糊弄下去。” 白钰淡淡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低头喝粥。 第2615章 会议延时 晚上会议实际上八点五十分开始。 黄沧海那边晚宴结束得比较早八点十分左右便送老领导老同志们回房休息,娄仲致立即赶到市府大院与已坐在谢图南办公室等了一个多小时的班子成员会合,然后一起来到市长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 “人都齐了?”白钰见谢图南进来邀请,道,“好,我批完这份文件就到。” 又让他们等了十多分钟。 然后白钰在计名琛陪同下夹着材料和笔记本来到小会议室,甫一进门就敏感地闻了闻,道:“娄局喝酒了?” 娄仲致赶紧起身道:“一点点……实在推脱不过去喝了几小杯意思意思,请白市长谅解。” “别影响开会就好,”白钰落座后道,“今晚打扰同志们休息,娄局还有接待,叫过来和谢市长共同开个碰头会,落实关于矿区子弟学校学生合并市区学校的问题。原本我没觉得是问题,现在情况听下来成为大问题,问题到底出在哪个环节?矿区方面领导不力,还是教育局不肯配合,今晚想听听同志们的说法,哪位先来?” 市局班子成员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开口。 娄仲致干咳一声,道:“矿区学生并入市区学校一事,我代表市局领导班子说几句,不到位的地方请同志们补充。市委市正府关于全面启动矿业改革、加强和提升矿区教育文化医疗的通知发布后,市局积极组织各层各级认真学习并加以贯彻,各项工作都取得明显成效。涉及矿区学生并入市区学校,目前来说在具体实施阶段进度是慢了点,有些环节出现停滞不前的现象,市局一方面理解相关学校谨小慎微唯恐出错的心理,另一方面也责令条线主管领导、部门、学校等主动与矿区衔接,做好跟进、提高效率、能力合作,力争下学期开学前取得突破性进展。” 话音刚落,谢图南笑模笑样刺了一句:“娄局所说的突破性进展指哪些方面?” 真是个心机婊! 娄仲致心里暗骂,答道:“努力方向一是争取新学期能够有班级建制矿区学生到市区学校上课;二是在矿区学校普遍开展过渡期教学安排,条件成熟一部分就合并一部分,为下学年全面合并打下坚实基础。” 白钰沉着脸道:“下学期又拖到下学年,是不是拖到我调离上电这事儿就能不做了?” “没有没有,”娄仲致道,“老实说八个矿工子弟学校合并到市区压力真蛮大的,涉及到教学设施设备、师资力量安排和平衡、招生计划、后勤保障等等千头万绪,但市委市正府已经下达命令,我们不强调困难而必须无条件执行。但实际运作过程中冒出很多意想不到情况,市局、学校都在想办法研究解决,绝无拖延推诿的想法……” 白钰不客气道:“那我也老实说,从掌握的情况看市教育局就是存在拖延推诿、刻意刁难!矿区学生申请在市区学校用餐必须提供体检证明,哪个混账王八蛋提的要求?!这不是歧视是什么?市区学生都是家里宝贝疙瘩,矿区孩子都是抱养的?人家有传染病早就退学治疗了,还在矿区子弟学校上学?” 娄仲致尴尬地扫了扫班子成员,支吾道:“个别学校……呃,可能执行规章制度有点死搬硬套了,回去要好好批评及时整改。” “矿区学生并入市区学校可能存在教学进度不一致情况,过渡期补课难道不是老师应有职责,怎会扯到加班费?那教育系统放寒暑假期间是不是只发基本生活费?”白钰愈发声色俱厉,“加班费汇到教育局指定账户,今晚把那个账户交出来,我叫审计局查个底朝天!看看你娄局分了多少,班子成员分了多少,明细公布于众!” “我向白市长保证绝对没拿一分钱,我也不知道什么加班费账户!”说到这里娄仲致假意问班子成员,“你们谁知道加班费账户?归哪个部门管?” 班子成员都摇头表示不知情。 至此娄仲致等市局领导们全被打蔫了,眼巴巴瞅着谢图南来解围。不料她嫣然一笑,不动声色又添了把火: “看我干嘛?我是真不知道,就算当初在市局工作,分钱恐怕也没我的份吧?” 白钰也看出她使劲把娄仲致往坑里踹的用心,也难怪,一把手被二把手架空的滋味不好受啊,当下话锋一转道: “请计秘书长把近期需要落实的清单发给大家……都看到了吧,16项任务,有的任务个别市局领导、学校领导就有本事分解成七八个环节,让人家矿区寸步难行!这16项,有啥困难啊,依我看两三天工夫就能解决,谁要在我面前强调困难就让位,给有能力解决的同志干!至于责任,我想担子不能让娄局一个人扛,每次我提问大家都朝娄局看,娄局主持市局全面工作,要抓大事、要事、突发事件,怎么可能在合并入校方面牵扯太多精力?” 这话让娄仲致听得颇为受用,微笑道:“作为班长负全责负总责也义不容辞啊。” 谁知白钰还有后文:“16项工作,现在我不管班子成员主管哪一块,直接分解到人免得出了问题推来推去!李局负责前两项;毛局负责3-5项;钱局负责6-8项;张主任负责9-12项;印主任负责13-16项;吴校长因为不参与市局具体分工不作要求。你们五位班子成员每三天向谢市长汇报一次工作进度,我盯着娄局督促总进度,双线管理……” 娄仲致惊异地圆瞪双目,暗想什么双线管理,明明把我一脚踢到旁边去了! 白钰续道:“在具体措施方面,市局不准做甩手掌柜,不准高高在上,凡事都要求矿区和矿工子弟学校做这做那!矿区是矿业改革主体,任务艰巨、责任重大,哪有工夫管这些?比如要求矿区学生出具体检报告,实在坚持这么做也可以,由市局、市区学校组织学生们去体检!比如要求矿区家长签这个承诺书、那个协议,由市区学校组织老师登门一个个签!少给矿区添麻烦,多做实事,这是我对市局的要求,也是对领导班子的要求,都听清楚了?” 谢图南补充道:“白市长的意思是市局做好配套服务,主动承担矿区子弟合并入学的各项工作。我再提个建议,鉴于此项工作面广量大、涉及诸多环节和衔接,印主任最好从各校抽调人员组建工作小组以形成抓手,否则五位班子成员各管各容易混乱。” “好的,以工作小组形式把合并工作抓上手。”党组成员、办公室印主任应道。 “截止时间腊月二十八!”白钰道,“一项没完成全市通报批评;完成率低于一半通报批评加扣全年绩效,你工作没成绩没效率拿什么绩效?都没完成的停职检查,我会提议调离教育系统!” 娄仲致忙不迭道:“相信同志们有这个觉悟,也有这个能力一着不让完成白市长交办的任务。” “希望如此!” 白钰道,“矿业改革包罗万象,也涉及到教育体制改革,当前工作重点是落实矿区学生合并到市区学校的问题;下一步市局要做好接受矿工子弟学校教职工的准备,师资力量不是少了,而是随着资源配置优化变得多了,怎么办?教师岗位要竞聘上岗,冗余人员呢?矿工子弟学校校领导又何去何从,市里同样不搞硬分配,行政岗位、领导岗位也得参与竞争,说不定市局领导班子都在竞争行列!竞争看什么?不看级别,不看资历,更不存在打招呼递条子,硬杠子摆在桌面一条条掰,公平公正公开!我们有些市局领导,动辄扬言大不了回学校当老师,没那么容易!当老师也得参与竞聘,你自信比得过常年累月站讲台的?还是别盲目自信吧。” 一席话压得包括娄仲致在内所有班子成员心头沉甸甸的,暗忖一肚子怨气的谢图南不知在市长面前说了多少坏话,导致市长对市教育局很不满意,从而考虑从上到下大范围竞聘上岗。 没办法,娄仲致硬着头皮道:“饭只能一口口吃,当前,我们市局班子会严格按照市委市正府要求全力以赴,保质保量力争腊月二十八前清空16项清单任务。” “好,散会!” 白钰道,然后示意计名琛留下,和蔼地说,“越泽跟在阮江那个组到外面考察机器人项目,这段时间名琛辛苦了。” “没什么没什么,秘书长的职责就是做好领导服务。”计名琛道。 “上周组织部门过来征求意见,意思说名琛年纪大了继续冲在一线有些勉为其难,而且你个人也有转岗意向,是不是?” 计名琛道:“实话向白市长汇报,我这腰椎老毛病啊犯起来整夜睡不着,医生说没别的办法就是不能久坐,您说在秘书长位置上怎么可能不久坐?各种会议活动、看材料批文件,一坐起码两三个小时,实在没法坚持了,白市长。” “理解理解,我没有半点责怪名琛的意思,任何时候身体健康应该放到第一位,别的都是空话,不过名琛,”白钰陡地说,“我舍不得你这样的人才闲置啊。” 第2616章 组建团队 这个弯子拐得猝不及防。 饶是计名琛任“大内总管”多年,擅长观察和把握领导微妙意图,也摸不清白钰后半句话的含义,当下也不玩虚的,直截了当道: “人才二字我愧不敢当,唯有认真而已。这些年来服务过不少领导,我的原则是不以个人喜恶影响工作,尽心尽职守好自己的本分。” 白钰喟叹道:“认真,说来容易说到却难,瞧瞧刚才市教育局那帮人哪个认认真真把合并工作放在心上的?就是想拖!所以我怎舍得名琛这样的好干部。” 略加躇踌,计名琛觉得还是把话说到明处,免得心一软被继续留用,遂道: “如果身体状况允许,我当然愿意留在白市长身边做力所能及的事,可腰椎毛病已经到了痛不欲生的程度;而且吧,本身我今年底也到退二线的杠子,所以……” 白钰微笑着点点头,隔了会儿突然问:“能不能帮我到矿区管委会坚持两年?” 啊?! 计名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因为这当中存在一个体制内部才知道的奥妙:党正机关、事业单位领导都有二线的说法,如计名琛这样的正处职干部54周岁必须靠边站,把位子腾给年轻同志。但矿区管委会又有不同,虽然也归组织部管辖的公务员编制,由于工作性质、工作范围和对专业等方面要求不同,通常可以到56周岁才淡出管理层。 所以白钰措辞很准确“坚持两年”,实质就是延续计名琛两年正治寿命,且工作要比在秘书长岗位轻松不少,收入却高出一截! “矿区管委会工作我……我还是比较熟悉的,也有信心能把工作做好,就是……就是……我不知怎么表达对白市长的感谢,这段时间我做得远远不够,我……” 计名琛内心深处真是又感激又内疚又疑惑。如他自己所说不以个人喜恶影响工作,不管谁是领导都尽心尽职守好自己的本分,然而怎么可能一点区别没有?白钰空降以来,在领教其高效率快节奏和明快凌厉的工作风格后,计名琛萌生退意,因此方方面面、各个环节纵使谈不上漫不经心,多多少少总有些懈怠。白钰久在官场,历经各层各岗、辗转各地又怎会辨不出其中微妙? 白钰还是微笑,道:“我跟名琛一样对事不对人,我不会因为喜欢谁就把他放到重要岗位,也不会因为讨厌谁,人家明明工作到位却处处打压,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岗位是我的用人原则。矿业改革全面启动,眼下各矿区人心浮动,管委会领导们长期在矿井、矿区跌打滚爬,都习惯于从矿务管理角度而非更高层面考虑问题,因此需要名琛这样有资历有声望又有视野的干部过去镇一镇。当然了目前还只是我个人设想,后面要跟黄书记、组织部门具体磋商,在此之前暂时不要泄露出去。” “我明白我明白,”计名琛诚恳地说,“还是要感谢白市长对我的信任和重用,今后我绝不辜负……” 白钰拍拍他的肩,笑道:“别忙着感谢,矿业改革任重道远,两年时间未必让名琛去享福,不过成天跑矿区、下矿井肯定对治疗腰椎有好处,哈哈哈哈……” 今晚白钰心情不错,因为浦滢滢又开着房车来了。 元旦到春节这段时间尹冬梅忙得分身乏术,无暇到省城小屋幽会;临近重大春节新成立的保安公司业务繁忙,温小艺一天到晚没完没了商务会谈、讨价还价;穆安妮突然陪穆爷爷等家人去了欧洲,只剩浦滢滢聊解寂寞。 浦滢滢也真是女人中的女人,无论哪个方面、哪个环节都能让白钰发挥最大潜能、得到最大满.足。 如此尤物,白钰很好奇她与穆安妮时扮演什么角色。浦滢滢从来不肯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妖媚笑道: “除非你同意叫她一起来。” 论实力也不是不行,但他过不了自己的心理关,总觉得从道德角度讲有点儿“沦丧”…… “等四十岁作为生日礼物吧,那天我要把自己喝醉了。”白钰道。 浦滢滢摇头,半晌道:“四十岁太久,我怀疑您下一个生日就见不着安妮。” “为什么?” 想想也奇怪,自从那次穆安妮低调而乖巧地来了一次上电后,再也没联系过。 “安妮以前有个大学同学毕业后去了欧洲,几个月前在网络上辗转找到她,聊了阵子后表达爱意,”浦滢滢道,“以前安妮上大学时没注意过他,而他一直默默喜欢她。换在以前她根本不予考虑,可被你破了元宝身子后好像想明白什么,也就半推半就发展下去……那同学条件还可以,在法国做专门面向内地高端旅游市场代理,算得上事业小成,这次安妮全家以旅游名义去欧洲实质就是当面考察,合适的话基本就定下来了。” “以后定居法国不回来了?”白钰略感惆怅道。 “不是还有我吗?”浦滢滢似笑非笑,“再说人家珍藏三十年元宝都给了您,还有啥遗憾?” “我希望你俩都有幸福美满的婚姻爱情。” “不会了,除非再遇到跟您一模一样且单身的,恐怕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 “听说甸宝陆续招了不少新人,你该不会发展新对象吧?” 浦滢滢摇头道:“很难,风险也大,唉,要是安妮真去欧洲以后只能赖着您了。” 白钰笑笑道:“最好就地解决,否则以后我调到省外开房车不现实,大概要开直升飞机……对了,甸宝劣资产处理得怎样?” “有您之前打下的基础还算顺手,踏踏实实往下做每年消化十几亿、几十亿问题不大,甸西经济发展得越好固定资产增值空间越大,我很有信心,”提到工作她顿时从柔若无骨妩媚动人的小女人变成侃侃而谈的女强人,“倒是庄骥东负责的那摊子愈发不行,去年底还吃了资本集团一个暗亏损失两三个亿,他找我谈过几次意思是把正府负责的几百亿还委托给我运营。我一口拒绝,我说白市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实现分账管理,目的在于厘清正府平台和企业各自承担的责任,对地方财正长期利好。如果再混淆到一起,岂不回到邵市长当时职责不明、混乱一团的糟糕局面?” “说得好,他什么反应?恼羞成怒?” “我说得在理他也不便发作,只是强调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哪怕甸宝成立关联公司,两套人马两套账,由我一个人主管……” 白钰摇头道:“换汤不换药,别理他。” 浦滢滢侧过身搂紧他,在他耳边道:“但正府那块几百亿资产真的很优质,我有些动心……我想通过其它渠道把它吃下来,行吗?” 白钰长时间沉吟,一时没吱声。 “别怪我贪心呀,白哥,”她道,“甸宝这边情况您知道,再努力再拚命脚踏实地长则十多年短则七八年,勉强把城投债务全部清降掉也就差不多了。但对个人来说,同样是做,为何放弃赚钱的大好商机呢?在我手里,几百亿优质资产能够产生更大效益;在庄骥东手里,市长任期结束起码再折腾掉几十亿,您信不信?” 不能不承认,浦滢滢的确是可造的金融人才,在白钰目前网罗的商界帮手当中首屈一指。 楚楚和越越实力强大到恐怖程度,可上次明确拒绝参与甸西河综合整治工程的事情说明,她俩秉承欧美现实主义商业理念,并非无条件无原则帮助自己;而且,如果在自己与于煜之间选择,她俩的倾向不必多说。 因此必须着力打造真正属于自己的金融团队! “可以考虑……” 白钰沉思良久道,“但有两个前提,如果做不到我就不能同意。” “您说,我肯定做到!” “第一,你赚钱的前提是不能损害甸西集体资产利益,如果还象焦兆华玩的那套把戏,那趁机退出,我不允许那么干。” “我保证!”她眼睛亮晶晶的,“瞧,这会儿坦诚相对,我不会说假话的,白哥!” “你要向正府出具兜底承诺书,在保证几百亿优质资产保底收益基础上进行商业运营。” 浦滢滢微一犹豫:“行!” “第二,参与的前提是你不能以公开身份介入,你还是甸宝城投董事长,专门处理城投债务及劣资产。”白钰道。 “啊,那怎么办?”她惊讶道,“运作城投债务本身是一个打包处理过程,我必须每个环节参与跟踪和监督,不然怎么确保资产和收益的安全性?” “不是有安妮吗?”白钰轻笑道。 “噢——” 浦滢滢毕竟心思敏捷灵巧,当即悟出他话里的深意,“您觉得她这次去欧洲九成可能同意大学同学求婚,然后从城投公司辞职定居法国;再然后,她披着马甲重返上电,以境外独立投资人身份接管正府几百亿优质资产?” “到时会有个象征意义的招投标,无论怎样,庄骥东都会全力配合,他巴不得早点扔到烫手山芋。”白钰笑道。 “完美!” 浦滢滢妙目闪动,“最后只有一个问题,启动资金从何而来?” 白钰盯着她缓缓道:“怎么,不考虑卖身?” 她顿时全身酥软,“嘤咛”一声投入他火热的怀抱…… 第2617章 矿中有矿 清晨掐准庄骥东跑步时间,白钰拨通了他的手机,甫一接通庄骥东便有气无力地说: “老弟该不会大清早就来笑话我吧?” 白钰明知故问:“笑话什么,去年甸西各项指标挺不错的。” “总体看挺不错,江省长非划了条线说什么前三季度在白钰同志手里搞的,把第四季度单独拎出来对我考核!” 庄骥东愤愤道,“不管哪家最后一季度总有个统筹安排,而且防止明年追加指标肯定要年终把基数往底下压一点,不晓得江省长真不懂还是装糊涂!毕遵、町水那些家伙也没意思,都抢在去年底提前兑付城投债券,害得我多提几十个亿备付金,财正指标又没能完成,操它奶奶的!” “去年四季度受集体支付延期影响各家日子都不好过,提前兑付在所难免,不过骥东,我尽管兜里穷得叮当响却没开口,够意思吧?” “你老弟也算甸西出去的干部,关键时刻也不应该捅我一刀啊是不是?” 白钰暗想合计你就能关键时刻捅我一刀,遂笑道: “那么骥东市长啊,春节前帮我兑付二十亿可以吧?我就指望那点钱过年了。” “白市长!老弟!老弟市长!我给你磕头求饶好不好?无论如何不能再提前兑付,不然财正缺口更大,我也撑不住的老弟!哎,实在不行我拉晓晓还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一起跪下……” “好啦好啦,明知我心软每次都来这一套,”白钰道,“春节后最迟三月初肯定要兑付的,上电矿业改革真缺钱,到时不能再哭天喊地了。” “好好好,没说的!” 庄骥东松了口气,不过同为正厅实职领导,他很清楚白钰要是这样好说话的主儿,根本不可能大清早打电话就草草收场,换而言之人家卖了人情肯定要有所回报,不然凭什么放你一马?又不是真的好哥们。 “老弟在上电这边有啥需要我关照的,春节快到了,节后必有一轮人事调整,尽管开口没关系。”庄骥东很识相地说。 这样就上路子了。 白钰笑道:“哎呀骥东市长一说我倒想起个人来,是这样,这段时间我这边的秘书抽调到矿业改革领导小组,缺个帮手很不习惯,突然怀念起甸西时的柴君用起来蛮顺手,准备挖到上电来怎么样?” “跨市调动要省委组织部批准,手续没问题吧?” “省里那头我会想办法。” “程序打通了,甸西保证一路绿灯。”庄骥东暗想顺手人情不做白不做,反正柴君在甸西也不可能得到重用。 “春节前就过来借用行不行?我正急需人手。” “行,走正常抽调手续,”提到人手,庄骥东顺势道,“有件事还得向老弟讨主意,还是关于城投债问题……” “我已不在甸西工作,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白钰假意要挂电话。 庄骥东急道:“老弟老弟,白市长,我是真心实意请教,哪怕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甸西几十万老百姓面子吧?” “唉,我又心软了,”白钰无奈道,“请说吧,或许我能出点主意,或许不能。” 不能不说,庄骥东确实算得上能屈能伸的好汉,低三下四道: “老弟啊我承认几百亿优质资产从甸宝分割出来是用心良苦,从根本上改善正府负债结构和偿债前景,又激发企业活力让甸宝轻装上阵。可是老弟,金融、债券、股权那些玩意儿我玩不转,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用功学习就能上手,偌大债务摊子搁手边我压力太大了,你看能不能采取变通的办法……” 昨晚白钰和浦滢滢都料到庄骥东必定主动开口提及此事,原因在于白钰虽已不在甸西,但切割资产是他主导下完成的一桩壮举,受到江珞斌为首的省领导肯定。如果不打招呼擅自变动,白钰知道了必定要向省里告状。 “骥东市长想走回头路么?”白钰语气不善地说。 “不会不会,我也舍不得把老弟煞费苦心切出来的优质资产给甸宝,”庄骥东道,“但能不能通过比如说委托、代管、第三方运营等方式呢?浦滢滢那边有资源有路子,劣资产处理得风生水起,感觉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你认为呢?” 白钰道:“甸宝不宜接手,否则存在国有资产与私企利益冲突,官商勾结、国有资产流失两顶帽子很重的,将来你骥东市长说不清楚,浦滢滢也说不清楚。” “两个公司两套账,中间建立物理隔离墙……” “实质呢?”白钰道,“打个比方,浦滢滢对外交易时以打包处理方式,优质资产和劣资产各一半,然后她故意压低优质资产报价以搭配劣资产,表面看总价格差不多,但优质资产卖的劣资产的价格,劣质产卖的优质资产的价格,你以为省领导、审计机关、纪委都是外行,看不出其中玄机?” 经他提醒,庄骥东才意识到此事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沉思片刻道: “干脆委托给专业的资产处置公司?合同里要求保底金额,盈利点和分成标准,总之与甸宝无关就行了。” 白钰点到为止,淡淡道:“沿海不少地方正府搞这种第三方委托,你不妨过去考察取经,关键在于合同要完善别被人家钻空子。” 龙忠峻又满载而归。 他擅长的套路是挑人多的小酒馆、大排档、茶座等,慢腾腾就着啤酒剥花生,耳朵却竖起来捕捉四周各种八卦趣闻,正府部门附近的话题肯定与领导有关,矿井旁边的八成与承包商、矿长有关,工厂周边则涉及到上下游供应商等等。 光听不算啥,龙忠峻高明之处在于把一鳞半爪、点点滴滴信息筛选加工后填入其信息系统,继而整理成对白钰有价值的情报。 坪山科技打算放弃两个蓝晶石矿源于幕后隐含的交易,“省里市里有人”想以废弃矿井的价格吃下来,其实蓝晶石蕴藏量和纯净度都还可以,国际市场行情也比较坚挺主要省矿石交易中心死死压住采购价。 朔图矿区发生透水事故的氟磷混合矿名堂也不小,最大的问题是承包该矿的信桥氟鑫刚开始并不具备采矿资质,这么低级且明显的漏洞居然混过重重审查也是让人醉了。由于没有资质,其技术和管理都达不到要求,而且操作过程中处处精打细算节省成本,造成如白钰所看到的,巷道与积水区的洞壁太薄等安全隐患,几乎每年都发生事故每次都有死亡,矿工们私下都说九号矿是“死亡矿井”,每天下矿不是工作而是赌命。 但矿工有啥办法呢?分配矿井好比投胎,有的天生富贵命,有的生来就命苦,话说回头在安全系数高的矿井干活就能保证一辈子平平安安吗?也不见得,机率再小总有倒霉鬼。 猫腻最多的要数石塔山和东峰山两大矿区,矿井众多矿脉分布密集质量也处于上乘水平,家大业大底子厚,玩的花样自然也数不胜数。富矿与贫矿;开采年份;安全设备与环保措施;提前退出,等等都是矿区常见套路见怪不怪,还有白钰之前从没听说过的如矿里套矿…… “什么意思?我真没听说过。”白钰忍不住道。 龙忠峻解释道:“西南山区矿资源丰富,品种众多,特殊地段出现矿脉交错叠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现象,一种情况就是勘探时就发现混合在一起,如朔图矿区的氟磷矿;另一种情况钻孔打下去发现铜矿、锡矿、锌矿,挖下去突然碰到别的矿石,怎么办?如果价值低于原矿肯定要如实上报采取相应措施;如果金矿或稀有金属矿呢?那就闷声发大财了!” “矿工们不是呆子,时间久了难免传出去。” “我就从大排档矿井技术人员闲谈时听来的,可问题在于,传来传去能传到您白市长耳里吗?”龙忠峻道,“矿区自成体系就是座微型城市,最高长官是管委会书记主任,市区老百姓不会无聊到跑进矿区,矿工、技术人员、工程师也不会到市区,各有各有圈子。通常来说,矿中有矿的情况打点到管委会领导就足够了,矿工嘛懂行的可能猜到些,不懂行的反正是挖矿,挖啥都一样。” 白钰面色冷峻:“不单单这个现象,里面问题很复杂!” 龙忠峻流露钦佩的目光,道:“您想对了,这个现象反过来分析,就存在张冠李戴混水摸鱼的犯罪行为!本来勘探的就是金矿、稀有金属矿,但上报时拿着价值较低的伴生矿采样矿石,这样便能以极低价格承包给关系户,赚取的差价几倍、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疯狂的贪婪,愚昧的犯罪!” 白钰道,“必须采取猛烈有效的打击,令敢于火中取栗者付出代价!要在上电、在八个矿区竖起高压线,叫铤而走险者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白市长的态度与我料想一模一样!”龙忠峻竖起大拇指道,“但真正核查的确很困难,这方面专业性太强,但八大矿区哪些人值得信任,哪些人本身就跟利益集团沆瀣一气,目前无法区分。” 白钰微微一笑:“我正好有个思路要跟龙主任探讨,来,泡杯浓茶慢慢聊……” 第2618章 吹风会议 腊月二十二。 黄沧海主持常委会部署春节前慰问、扶贫、督促安全生产等一系列工作,按惯例所有常委都要带队跑一条线,正好也是深入基层倾听民情、考察干部的机会。 会前,黄沧海与白钰单独谈了四十分钟,既是统一思想也是相互摸底。两位主正大员上任除了联手端掉东峰山矿区管委会领导班子外,几个月常委会都没研究过人事任免,市直、县区领导基本没动,是比较罕见的。黄沧海全部精力筹办世界围棋公开赛是表面原因,主要还是顾忌常委当中矿务系实力太强,想拖一拖等省里后续调整到位再说。 黄沧海在宇文砚面前、白钰在江珞斌面前都表达过“渗沙子”的必要性,常委会一系独大掌握话语权的态势下新领导很难有所作为。江珞斌答应考虑,宇文砚态度却有些暧昧。 内心深处,宇文砚就是不想白钰有作为,最好让上电矿务系把他压得毫无建树,矿业改革推不下去,环保指标也逐年恶化,早早通过京都环保部红牌将白钰拿掉! 不过黄沧海暗示了另一层意思,即面对强势的矿务系,作为市委书记若要取得发言权必须与市长密切合作,不然岂非更被边缘化了?根本不可能实现上任伊始宇文砚话里话外要求的“遏制与围堵”。 那就有点麻烦了。 思虑再三,宇文砚勉强松口“跟珞斌同志商量商量”,估计要到节后才能定下来。 不管怎样,省委对地级市领导班子调整肯定在两.会前,上电大规模人事调整也肯定在地方两.会前——正好利用会议走程序,否则很多职务一直是“代”不利于开展工作。 先易后难,黄沧海与白钰在市直和县区层面人事调整方案形成共识,即到年龄的一刀切全部退下来,副职低于48周岁的补缺,否则在班子内部投票遴选并尊重分管市领导意见。 任职年限期满的原则上平级对调交流,然后视省里对上电领导班子调整情况进行测评和推荐。 加强市直与县区干部轮岗和人才交流,鼓励市直机关人员下基层锻炼,大力遴选基层新鲜血液充实到市直,说穿了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渗沙子”。 最后也是最大的难点,如何对矿务系统动刀子? 白钰的想法连同市矿务局在内彻底换血,调一批地方干部参与矿区行政管理,树立新风气新风尚。 黄沧海部分赞同但有些犹豫,担心常委会过不了半数反而没面子: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邵亦成、组织部长乐柏燃、宣传部长陈高、正协主席吴润冬、市委秘书长易梓煌,这五位都出身矿务系,必定全力捍卫矿务系统利益集团,属于铁票。另外统战部长江可莉是本土干部,与矿务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平时看似保持距离时刻很可能站到矿务阵营;王文沙公子哥脾气,忽左忽右很难猜忖;真正持支持态度的恐怕只有纪委书记罗翝和葡荭区委书记秦思嘉。 市委书记和市长协商一致的方案在常委会过不了关,传出去也算不大不小的正治事件,黄沧海不敢冒险。 白钰说措辞方面可以模糊一点,市矿务局班子调整叫做“改组”,因为它要承担起矿业改革主体责任嘛;矿区管委会班子调整则坚持“存量百分之八十不变”,体现市里以稳为主的思路。 黄沧海斟酌片刻,说以我对矿区现状的了解及社会上普遍反映,只动百分之二十也就是八个管委会才调整11-12人,恐怕解决不了问题,我初衷是起码砍三分之一的,前期与柏燃同志交流时也流露过类似意见,他也不觉得意外,就是说符合矿务系心理预期。 真真假假的心理战术。 砍三分之一是什么概念?矿务系出身的组织部长乐柏燃绝对不可能答应!更合理的解释是黄沧海对白钰所说“存量百分之八十不变”感到吃惊,觉得以白钰对矿务系统的反感或者厌恶,应该持砍一半的态度。所以故意拿乐柏燃为诱饵,试探白钰的底牌。 白钰笑着摇头,说哪有那么多新鲜血液啊?而且随着矿业改革的深入,三年内一线矿工起码减员六至八万,那么管理岗位、行政岗位、技术岗位都会相应削减,管委会职能也有深层次调整和转型,以后的矿区不需要太多干部了,黄书记。 黄沧海微微颌首,说打破矿区与市区间壁垒、逐渐淡化矿区行政职责也是我考虑的方向,那就暂时按照你的说法在常委会统一思想,应该没多大阻力。 果然没有。 黄沧海主要介绍市直和县区层面人事调整方案,遵循45周岁以下副职顺位接任、任职年限期满平级对调交流等原则,符合新领导到任以稳为主的共识,常委们均无异议。 白钰介绍针对矿务系统的人事调整也是矿业改革中的重要环节,即改组市矿务局更好地履行转型职能;矿区管委会坚持“存量百分之八十不变”的内循环等等。 吴润冬、邵亦成、陈高等人听得惊异不已,之前黄沧海虽没明说但隐隐从谈话中透露要对矿区管委会动大刀的念头,包括乐柏燃在内也都忖度砍的力度不会低于三分之一,铆足劲准备在常委会上较量一场。 不料只调整五分之一,剩余部分明确内循环,令矿务系常委们顿时有股扑了个空的感觉,惊愕之余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散会后快到办公室时,王文沙从后面追过来,很自然地和他一起进屋,笑道: “听说白市长从甸西借调老部下过来增援?” 白钰道:“蓝晶石矿井纵火案嫌疑人与晏越泽近亲属关系,必须避嫌呐,我还在琢磨柴君过来后放到哪个科室呢。” 这叫官场里的递话。 顺水人情谁不会做?王文沙道:“综合科有个位子,暂时委屈挂个副科长怎样?” “柴君已经是正科……”白钰故意点了半句,“嗯,过渡吧,等调动手续办妥再说。对了,关于节后人事调整,正府办和市直机关两块文沙有什么想法?” 王文沙的公子哥脾气不可能为工作主动上门,但白钰强调“正府办和市直机关”,因为常务副市长主管正府办日常事务,市直机关当中王文沙也负责相当数量重要领域,除此之外就别乱插手了。 略略一滞,王文沙道: “名琛年纪大了准备提前退想必白市长已有耳闻;古向南在国资委代主持表现差强人意,这两个重量级领导岗位还是白市长提名为好……我这边有位,唉,也能算朋友吧都面临冲刺阶段,从去年啰嗦到今年,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向白市长求援……” “噢,还不知道文沙在上电有朋友。” “我父辈至交好友的侄子,名字一说您就知道了叫陈维夏……” “葡柘区区长。” “对,从省直机关空降就是区长,本来说好三年后提拔区委书记,去年市主要领导都换了人事冻结,拖到今年葡柘区委书记根据一刀切原则肯定退,可悲摧的是维夏今年恰好46周岁,不符合副职(副书记)顺位接任原则,再根据任职年限期满平级对调交流原则,就得换到别处继续当区县长,这这这,这就出大麻烦了!” 白钰掀掀眉毛道:“怪不得黄书记提到45周岁门槛时你神情有点不对劲,一岁之差,而且是被拖下来的,作为个人来讲肯定很郁闷。” “正策一粒沙,落到哪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啊,”王文沙叹道,“说起来维夏在省直机关职务跟秦思嘉秦常委差不多,但她下来得早正好有位子,又有女干部优势,落地就提拔半级而且进常委;维夏呢当时也没坚持,总想着三年后肯定有说法,谁知一步掉队后面步步跟不上,唉,唉。” “他有什么诉求?”白钰问道。 王文沙下意识往门外瞟了眼,低声道:“节后省里要动人,秦思嘉很可能回省直机关,那么……维夏倒也没奢望进常委班子兼葡荭区委书记,力量够不着,而是利用腾空到别的县区主持全面工作,市直部委办局也可以——在白市长面前实话实说,当初空降上电是承诺提拔副厅的,时过境迁,以前说的都不算数了只能退而求之。” “据我所知维夏同志工作作风还算踏实,前期与东峰山矿区协商矿区子弟合并入学过程中有些务实的措施,”白钰道,“我记在心里,后面会结合考察情况跟黄书记商量,但不保证成功率哟。” 王文沙放下心来,满脸堆笑道:“那是那是,这种事最复杂了,没人敢打包票。” 傍晚时分谢图南捧着笔记本进来,照例香风袭人,白钰还以为她汇报市教育局落实矿区子弟合并入学问题,或者与百铁矿区职业病医院联营开设分院、联合打造西南地区首家专业医院工作有了进展。 “有件私事想央求白市长,不知肯不肯帮忙?”她带着期盼和希冀的甜笑,单这笑容就让人不忍心拒绝。 好嘛,常委会才吹风考察干部,接二连三请托就纷纷上门了,这还是正府领导班子之间第一时间,可想而知后面不知多少人打招呼、发短信、请客送礼。 整治官场作风几十年了,人事调整前跑官的恶习从没根除过。 第2619章 素手羹汤 不过白钰真是阅人多矣,面对美貌甜笑攻势,气质这方面拿捏得稳稳的,当下微笑道: “力所能及范围没问题,谢市长请讲。” 谢图南道:“听说秦常委要调回省直机关……我明说了吧,很可能会让市里推荐一名女常委候选人,白市长,您看我有没有争取的希望?” 白钰很吃惊。 关于秦思嘉回省直机关,今天已是第二位副厅领导提到看来不是空穴来风,可自己为何半点信息都没收到? “我是这样想,”白钰略加思忖道,“如果确定秦常委调离且由上电市委推荐女干部接替,谢市长必为首选……” “谢谢,谢谢白市长的肯定。”她笑靥如花,格外娇艳无比。 “不过目前来说我没听到关于秦常委调离的消息,此其一;其二,按不成文班子配置要求有一名女常委即可,所以即使秦常委回省直机关,上级组织部门会不会硬性规定推荐女干部,我觉得存在很大变数。” 白钰委婉地说,实质暗中劝她别寄予太高期望。在他这样的级别,瞬间脑子里会跳出很多念头,但说出来的可能不到十分之一。 浓缩的都是精华。 出乎意料,谢图南笑意丝毫不减:“我有确切消息省里会维持两名女常委格局,所以不会让白市长为难的……不管成功与否,我会一如既往配合白市长做好各项工作,做好各方面服务。” 白钰点点头:“我也相信谢市长在任何岗位都会表现得很出色。” 腊月二十三。 柴君终于办理完借调手续到白钰这边报到,脸上难掩激动之色:去年以来被挂在法制办简直憋坏了,各种忐忑尤其担心庄骥东打击报复,而白钰真所承诺的想起自己,意味着解除困境的同时仕途有望。 “先跟我到基层跑史上熟悉环境,这次过来角色可不是秘书,我指望你发挥更重要的作用,”白钰见到老部下也很高兴,温和地说,“甸西城投债务麻烦出在市领导层;上电矿业改革阻力源自矿区,两者性质和内涵都不同。小柴帮我注意多考察、多总结、多提炼,争取通过矿业改革搞一篇大文章。” “需要很大的数据量,要通过图表、模型、数理分析支撑课题。” “龙忠峻主任那边都有,去年就把他请来了。” 柴君眼睛发亮:“龙主任是通榆第一号才子啊!有他在,我那点文采哪敢献丑……” 白钰摆摆手:“文采是龙主任强,但时过境迁他有很多信息和思路跟不上潮流,而且数据这一块是你的强项,写大论文也得与时俱进啊。” 说曹操曹操到,中午时分龙忠峻和晏越泽风尘赴赴赶了回来,机关小道消息象插了翅膀,晏越泽已经听说新秘书上任,自己有被取而代之的危险,表情不太自然。 白钰看穿他的顾虑,直截了当道:“小柴来上电另有任用,不会继续当秘书——我多次说过秘书只是一个平台,当时机成熟要迅速转岗,否则容易磨掉锐气和激情。” “是啊,等案子查清楚就能回到白市长身边了,”龙忠峻安慰道,转而汇报道,“白市长,机器人试点普及考察工作已初步有了眉目,双江一家、朝明一家,都愿意免费投放第一批机器人到矿井,免费维护维修两年,我们只需偿付少量的运输和安装费用。” “看看人家沿海发达省份的企业,做事就是大气!” 白钰夸道,“免费后面附加商业条款吧?试用满意必须购买多少,金额达到多少?” 龙忠峻道:“严格来讲不算强制性条款,而是一个相对宽松的约定,人家解释说免费试点相当于占地为王,矿区、矿井、矿工熟悉他们品牌的机器人性能和操作后,一般来说不喜欢更换别的,因此自然而然打开后期销售市场。” “要建立一个品牌库,虽然前期免费试用了,但不能因此降低对价格的评估,相同质量相同价格的前提下,我们会优先选择之前的合作商,这一点要说到明处。” 白钰道。 龙忠峻笑道:“这一点白市长放心,机器人在通榆有些稀罕,沿海、中原地区价格战已杀至白热化,公开透明。” 又转向晏越泽,白钰道:“越泽要珍惜跟在龙主任后面的学习机会,打提前量把握好机器人这个前沿阵地。” “是的是的,”晏越泽连声应道,“在龙主任大力斡旋下,两家公司都答应节前发货、过了正月半技术人员就进驻矿井安装调试,确保2月底前第一批机器人投入试运行。” 白钰满意地点点头:“光我们吹嘘机器人效益高、低耗能、环保好没用,关键要让矿区领导和广大矿工看到实效,要让他们口服心服,彻底换换陈旧思维和老掉牙的生产理念。” 市直机关下属的老干部宿舍大院位于葡荭区,是落实给白钰和秦思嘉慰问探望的任务。当天下午他俩在大院门口会合,会同正府办、区委办、记者等热热闹闹进行了规定动作。 活动过程中,白钰觑到空档低声问:“都说你即将高升?” “是吗?” “不是吗?” 秦思嘉莞尔一笑:“真想知道?今晚约个饭?” 白钰正好吃够了食堂寻思换换口味,遂道:“我带红酒。” “ok!” 她双指做了个很有少女感的动作,盈盈笑起来的模样不象谢图南那么迷人,却很有女人味,透出优雅的质感。 结束探望活动,原想到石塔山工地走一走,突然接到穆安妮的电话说在柴君办公室等,赶紧打道回府。 如果幽会,穆安妮不可能大模大样在市府大院出现,这样一分析,八成欧洲行有了结果…… 乍一见面,穆安妮还是怯怯的略带几分羞涩,等柴君泡了茶退到外面才低声道: “白市长,我是来告别的……” 白钰心里一阵难舍,半晌道:“我已猜到……准备定居法国,以后不回来了?” “不是啊,”穆安妮道,“他跟朋友合伙开的高端旅游公司,原来他守在法国,朋友在碧海;现在根据我的要求换了一下,他在碧海朋友回法国,这次……春节期间在老家办完婚事后就去碧海。” “好,所以这是真正的告别。” 穆安妮听懂“真正的告别”背后的含义,俏脸飞红,忸怩良久道:“专程来感谢您,让我懂了很多原来不明白的东西;也教导我正确的方向,那次虽然觉得您啰嗦,回去途中越想越有道理……” 白钰摇头道:“不,你给予我的更珍贵,我会永远记得你,安妮。” 她咬着嘴唇道:“可不是永远不见面啊,以后若有机会……滢滢说关于我的未来您还有一些想法,又不肯直接告诉我,要我当面请教……” 思绪跨度太大了,饶是白钰也半晌才转过弯来,郑重其事道: “婚后准备干什么?夫唱妇随,还是另外找工作?” 她眼中又露出那种令他心动又怜惜的迷惘,然后道:“还没想好,刚开始计划应聘到商业银行,金融圈滢滢反正都认识随便面试一下就能以人才引进方式进去,但……” “商业银行已是夕阳产业,工作强度和压力非常大,收入也就这样,”白钰道,“投行和投资圈则要从最基层做起,以你的心态又不高兴。” “确实是,高不成低不就……”穆安妮咬着嘴唇说。 白钰道:“帮我打理朋友的投资公司怎么样?基本业务基本与甸宝城投差不多,滢滢也能指点指点、牵线搭桥,但名义上你就是法人代表,独资控制所有资产。” 如今的穆安妮已经成熟了许多,稍做沉吟便悟出这番话的潜台词——名义法人代表;独资控制;滢滢指点;朋友的投资公司…… 又悟出白钰曲曲折折背后更深的考虑,之所以是自己,因为第一次给了他,微妙情愫本身就赢得他的信任,而在她而言纵使嫁给别的男人也不会在心理上背叛他。 绯红的俏脸更红,她低头吃吃道:“当然愿意……我就怕自己太笨做不好事情。” 白钰爱怜地看着她,道:“大方向我会把握,技术环节、人脉资源我有提供,滢滢那边也会帮忙,总之慢慢适应吧,以前几百亿城投债券都应付过来了,还有啥畏惧?” “那……公司注册地就在碧海?名称叫什么?”穆安妮问道。 白钰笑了,悠悠道:“都等你着手操作啊,你是法人代表嘛……节后会有一笔委托资金到临时账户,具体怎么做由滢滢指导。” 本来还想多聊会儿,但临近春节事务繁多,办公室门人影闪动都是急等请示汇报的,穆安妮不敢多耽搁匆匆告辞。 她都没提邀请白钰参加婚礼的碴儿,没必要,也没道理。 之后一口气批了十多份请求拨款、扶贫、赈灾的报告,抬头时夜色降临华灯初上,已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仿佛心有灵犀,手机响了,里面传来秦思嘉温柔斯文的声音: “羹汤已就,等白市长品尝呢。” 不由得微微恍惚。 好一个“羹汤”,用的却是西汉卓文君“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的典故。 换成白话文就是:春风十里,不及你素手羹汤。 第2620章 夜晚敲门 秦思嘉做的菜跟她一样带着清新文艺的气息: 柠檬蓝柑甜珠;香煎小牛肉;配茭白炒鱼片;芝麻奶香馅饼;白玉汤圆…… 最后一道菜令白钰不禁想起刚刚告别的穆安妮,想起那晚香艳无边的嘴对嘴喂汤圆,强笑道: “太丰盛了,根本吃不下。” 秦思嘉举杯道:“吃饭为辅,聊天为主,边吃边聊胃口更好,先预祝白市长主持矿业改革取得圆满成功!” 白钰大笑,道:“好宏大的话题,一下子把晚餐规格提高上去了,但我还只想打听小道消息——关于你的去留问题。” “对您很重要吗?”她眼睛亮晶晶闪动着他的影子,强调道,“对您个人而言?” “现在已不是个人问题,而是牵一发系全身,一天下来你的名字被提了若干次,知道意味着什么?” “被人惦记上了,原来如此……” 她白净颀长的手指下意识转动酒杯,半晌道,“然而不是他们想象的,当然真相我也未必很清楚。” 白钰眨巴着眼睛道:“秦常委倒把我说糊涂了……” “哎,”秦思嘉道,“家宴,我不再叫您白市长,您也别叫我秦常委,彼此亲切随和些,行不行?” “唔……” “您比我大一岁吧,那我叫您白哥,您呢就叫我思嘉。” 白钰干笑。 以他的阅历和经验,暧昧往往从改称呼开始,所以正府那边他始终坚持叫“谢市长”,而非王文沙等人“图南市长”。 仿佛巧合,她突然道:“白哥看着我的眼睛正面回答一句——您跟谢图南有没有超友谊关系?” “没有!” 白钰语气坚定地说,她深潭般清水明眸紧紧盯着他,他并不避让,两人四目相对良久,她卟哧笑道: “您这么紧张干嘛?我相信了……不过真的很少有领导能经受住她的诱惑,或许她没用心?” “根本没诱惑好不好?”他气结,“我每次跟她交谈内容仅限于工作,从来没有谈及其它事。” “嗯,那我就敢告诉您,”秦思嘉一字一顿道,“她已跟黄沧海有一腿了!” “什么?” 白钰万般震惊,下意识道,“不……不可能吧?” “您是不敢相信,还是舍不得相信?” “哪有这么快,都不带过渡……” “成年人的游戏,都清楚对方需要什么,心照不宣,”她似笑非笑,“再说个准确时间,就是去年在京都联系协调棋协、棋院期间。” 突然想起白天自己委婉劝谢图南降低期望值时,她那自信的笑容,原来事情一脉相承!喃喃道: “怪不得……” “找你推荐是吧?”秦思嘉洞若观火,“黄沧海那边绝对没问题,只要你不反对,其他常委在意的是矿务系统利益,单单我和江可莉反对根本没用。” “的确如此,回过头想想她话音里透着几分把握。” “既然上了床,黄沧海肯定百依百顺,没准都以市委书记身份向省委书记推荐了——这也正常,年轻漂亮的女副市长谁不喜欢?”秦思嘉冷笑道,“在他们不知道的是我这边掉了链子,事态根本不象外界预料的那样发展。” “哦?” 故事愈发离奇,白钰不觉听得入神。 她轻轻呷了口红酒,道:“安排我到上电锻炼,当时省环保厅是考虑重点培养,回去应该进厅领导班子甚至提个正厅待遇。可短短几年形势发生变化,京都环保部下来位女干部,厅里又引进人才招了位女博士,都比我年轻还都漂亮,这档儿我回去就挡人家路了,因此厅里象征性在省组织部那边轻描淡写提了一下,省组织部清楚这边意思,也就……您懂的……” “我理解的是,谢图南以为环保厅帮你争取回去,你也想回去,可事实上环保厅并没有用心?” “说对了一半,”她轻轻摇头,“刚到上电我每天都想回省城,时间久了,那种心情越来越淡以至于无所谓。白哥也在省直机关工作过,可能有点理解,那种一成不变、每天近于刻板单调的工作也很无聊的;不瞒您说家庭生活也无聊,温吞水似的毫无激情,毫无变化,缺乏激情。相比之下在葡荭当区委书记忙忙碌碌倒充实些,今晚喝了酒都说大白话,您别介意。” “爱人在……” “开发区管委会,成天喝得醉熏熏回家,家里大事小事一概不管,每周我回去主要任务是陪孩子,根本不存在夫妻间交流什么的。有段时间怀疑他外面有女人,调查后并没有,他就是内地官场男人们常见的生活方式——醉生梦死、碌碌无为。” 白钰叹道:“开发区要拓展要公关,再碰到爱喝酒的领导也真没办法,酒桌文化嘛。” “才不是!”秦思嘉道,“根本就是虚荣心作祟,还是胡吃海喝惯了,满足于‘跟谁谁喝过酒’等虚幻的官场交际,说穿了啥都不是!” 说着气愤愤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哎,慢点喝,慢点喝。”白钰急忙阻止道。 “咦?”她瞟着他道,“男人不都希望女人喝得酩酊大醉吗?” 白钰尴尬地笑道:“醉酒伤身,再说外人看到我歪歪扭扭从你这儿出去,不知嚼多少舌头。” “才不怕!谢图南主动投怀送抱有人敢管?还不是一次次得逞!” “之前是谁?” “卢人南啊,”秦思嘉轻蔑一笑,“她专挑主要领导下手,您前任不知弄到手没,反正……反正副市长来之不易。” 想到谢图南满身香风,还有那难以抗拒的甜笑,不知怎地心头浮起丝许烦躁,摇摇头轻呷一口,道: “就打算扎根上电?” “别处去不了,更重要的是,环保厅已不在意我的前程。”她又伤感地仰头喝掉一大杯。 “少喝点……” 白钰想阻止却慢了半拍,本想抓住酒杯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霎时两人同时呆了一下,她翻过来也握住他手腕,轻轻道: “怎么?” “没……没什么……” 白钰一阵心慌意乱,然而不知怎地两人都没松手,相互握着手腕僵在半空—— 陡地外面有人敲门,声音不响却浑如敲在两人心坎上,倏忽间同时松手缩回去,秦思嘉定定神威严地问: “请问哪位?” 外面隔了会儿,有人道:“秦常委,宿舍区例行煤气检查,不好意思打扰了。” 秦思嘉道:“太晚了不方便,明天跟我秘书联系开门!” “好,好,打扰了秦常委。”外面脚步声渐渐远去。 经这个小插曲,两人似醉非醉的状态都被打乱,略有些狼狈地看着满桌酒菜,隔了会儿白钰问: “坐餐厅说话,门口听不到吧?” “应该听不到,我俩声音都不高。” “以前有人晚上过来检查过煤气?” “都利用双休日白天,”说到这里秦思嘉一呆,紧张地说,“有人盯上我俩了?” “不能排除……” 白钰起身站到窗户侧面朝外面看了会儿,问道,“你那边有信得过的人?” “区委综合科有位女科长,我从省城带来的,绝对可靠。” “叫她立即过来,我也通知我的司机和秘书。” 秦思嘉悟出他的用意,捧着滚烫的脸颊深深吸了口气,道:“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本是好意谁知……” “上电情况复杂,以后必须更加谨慎。” 说着两人分头打电话,钟离良、柴君还有那位姓袁的女科长都住这个院里,几分钟后陆续赶到。 白钰却不忙着离开,而是坐到客厅里让柴君和袁科长对接明天慰问活动安排,又让钟离良到厨房里洗碗碟,大约耽搁半个小时左右才告辞。 回家途中,白钰低声问:“附近有没有尾巴?” “有……”钟离良声音更低,“按您安排我每隔五分钟到秦常委家门口转一圈,那家伙被我撞到了才假装敲门检查煤气,要不然……” 要不然就等着上门捉奸了! 幸好事前做足预防,想想真是后怕。 “那家伙是物业班的?”白钰问。 “好像是,明天再暗地里核实一下,如果是,我出面找事务处要求把物业保安全部换掉!” “嗯,这事儿你全权处理。” 白钰边进屋边掏手机看新闻,这时一则推送跳出屏幕,赫然是: 全球最大的高风险对冲基金brnhawafd今天正式清盘,净亏损约670亿美元,受它影响华尔街3家银行、7家投资集团均宣布进入破产程序! 眼皮不禁跳了两下。 brnhawafd幕后老板是全球第二大投资公司tt集团,多年前tt集团旗下王牌主力howard对冲基金,在香港与越越打了一场空前激烈的多空对决战,双方累计投入数百亿美元、“天地板”的殊死大搏杀,其惨烈程度被列入世界资本市场百年史“十大惨案”之列,造成五十多家做空的对冲基金、机构损失近六百亿美元,当晚四十多位做空机构经理、操盘手、投资者在维多利亚湾一带高楼纵身跳下自杀…… tt集团在最后阶段及时收手,没按当时基金经理陶利请求追加赌注而避免更大亏损,饶是如此也大伤元气与越越的黑豹集团结下梁子。 brnhawafd可以说是tt集团最后的堡垒,连它都以清盘惨败收场,不想可知等待tt集团的将是什么命运。 联想到之前越越突然神秘消失数月之久,难道,黑豹集团再度出手重创brnhawafd? 越越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2621章 爱情结晶 利用短暂的活动间隙,宇文砚与黄沧海谈了八分钟。 对于黄沧海上任后成功筹办矿业杯世界围棋公开赛,邀请多位京都老首长、老领导及社会名流参加取得较好影响,宇文砚予以充分肯定。 对于黄沧海主导推进矿业改革取得初步成效,环保指数、资金利用率、人均利润率均有所进步;安排下岗矿工进驻并接管晋北矿区引起通榆矿务系统瞩目等,明知白钰发挥主要作用,但宇文砚仍将功劳记在黄沧海头上。 也对,一把手负责制。 宇文砚强调两点,一是牢牢把握矿业改革主导权,言下之意要把大权掌控在手里,别让白钰有太多话语权;二是强化党委在地方建设中的作用,言下之意别让白钰蹦得太猛,太出风头。 至于节后省里对上电领导班子调整,黄沧海推荐了三位,一位上电本土干部,不言而喻是谁;还有两位都是省直机关的老部下,他想借此增强自己在班子的影响力。 宇文砚不置可否记下了名字,但没表态。 黄沧海之与宇文砚,与储拓的性质略有不同。储拓毕竟来自中原,有些话比如“关照关照”、“盯住白钰”等等能直截了当;黄沧海原是前省委秘书长王辰的嫡系,隔了一层亲近程度大不相同,属于能推心置腹谈话但关键之处点到为止的类型。 这也决定了黄沧海思考问题角度有别于储拓。 储拓之所以不遗余力对付白钰,哪怕明明感觉斗不过还是张牙舞爪,因为没有退路。储拓深知以自己的能力水平,还有私底下干的那些事儿,宇文砚依然一再容忍就想拿他当枪使,毫无疑问,枪不干枪的活儿,就是废铜烂铁。 黄沧海呢,是宇文砚身边值得信赖且值得委以重任的中坚干部,本身履历齐全、拥有一定事务处理能力,口碑好声望也不错,处世八面玲珑灵活机敏,不管哪个当省委书记都会关注。 鉴于此黄沧海在聆听宇文砚教诲以及处理与白钰关系时有着更弹性的空间,即谁也不能勉强他做什么不做什么,而可根据自身判断灵活把握。 省委决定任命他为上电市委书记后,提及白钰家世、人脉背景时宇文砚说得轻描淡写,但黄沧海随即探望退下来的老领导岳峙、王辰等人后,综合得到两大要素: 京都白家大院;方晟的长子。 也没让黄沧海有多震惊,毕竟都是十多年甚至几十年前叱咤风云的过气人物,不参与其间如通榆这样相对闭塞的地方,根本不了解特别方晟厉害之处。至于钟组部直接考察任命也是无奈之举,谁叫他不受宇文砚待见? 引起黄沧海重视的反而关于在关苓和甸西两段经历,一个禁枪禁毒扫黑与大山大江大草原双管齐下,一个从容化解数百亿城投债务危机,证明白钰事务能力尤其抓经济的确有一套。 从市委书记角度讲,这样的市长理论上是最佳拍档——书记抓人事、管党建、负责好维稳工作;经济建设、城市基础建设等事务都交给市长,何乐而不为?但黄沧海心里清楚实际工作中没这么简单。 因为市长要大刀阔斧推进各项工作,不可避免要换掉不听话的、不作为的、基本理念不相符的,就涉及到人事权;市长要实现大的规划和经济蓝图,势必整章建制、重新调整框架流程,就涉及到常委会话语权。 常委会话语权和人事权,正是市委书记必须紧握在手不能放松的两大权力。 反过来有想法、有创意、有思路的市委书记,也不会事事都让市长做主,举个最简单例子,储拓和庄骥东为雕塑到底放在桥东还是桥西还当众吵起来呢。可见理论上分工明确、各司其责,实际难免磕磕碰碰矛盾不断。 数次与宇文砚谈话,同时得到王辰等退下来的省领导们指点后,黄沧海确立的思路是: 能共赢时坚决合作,快翻船时抢先下手。 比如说矿业改革刚刚启动,作为市主要领导都能吃到丰厚的红利,那就放手让白钰干。 倘若矿业改革到攻坚阶段打不下去了,遭到矿务系反噬了,京都和省里都不赞成其思路了,那就先下手为强,把所有责任都推到白钰身上。 还有人事大权,万万松不得手。 黄沧海的想法是借白钰削减矿务系势力,但腾出的位子要由自己主导安排,而非白钰说了算。 如果秦思嘉走,谢图南上,那将是最好的结果——关于谢图南,黄沧海有更好的安排,并不会放在葡荭区。 黄沧海了解谢图南的底蕴,葡荭区委书记位子她干不好。 黄沧海到省城的时候,无巧不巧地,江珞斌前往甸西途中“路过”上电。哪有这样的巧事? 只有愚者才相信一切巧事都是命中注定,智者却会周密安排好巧事。 正如黄沧海在宇文砚面前不同于储拓,江珞斌在白钰面前也不同于缪文军。缪文军能率直地说“马上人事调整了你有什么想法”,然后白钰悄悄递上纸条;江珞斌却是高深莫测省长的架子,白钰只是通榆境内才干不错颇为欣赏的干部,而非亲信。 见了面江珞斌单刀直入道:“你在甸西打的天下庄骥东接不住,怎么办?” 怎么办?难道不是省领导的问题吗?不行换人呗。 白钰虽暗中腹诽,却赔笑道:“可能不太适应吧,骥东之前很少接触金融类专业事务,有个逐步熟悉了解的过程。” 江珞斌道:“逐步熟悉了解?我可舍不得拿国有资产家当给他缴学费!你给出个主意,不然还调回去当常务副市长!” 他就这样一脚深一脚浅口无遮挡的脾气,别人还拿他没办法。 白钰不肯上当,装作无奈的样子道:“甸西能人很多,要发挥集体智慧啊,我这边不是向江省长叫苦,矿业改革也举步维艰,省里再不出手相助恐怕要卡在中间进退两难了。” “你先说甸西城投债务,然后才允许回报矿业改革难点。”江珞斌蛮不讲理道。 白钰这才交了老底:“日前骥东跟我探讨过委托第三方专业管理公司接手的可能性,沿海城市有可援先例,我觉得不失为解决之道。虽说被第三方分点肥,总比无休止交学费好得多。” “嗯,庄骥东正治上没脑子,经济上还有自知之明,至少晓得主动请教,”江珞斌道,“这叫创新不足,守成有余,放在甸西是错了。” 白钰哪敢参与这种危险的讨论,一脸微笑但不吱声。 “好,说说你的情况,尽管简洁,中午前我要赶到甸西吃饭。” “江省长,上电伙食不比甸西差吧?还是人不够热情?我把几位美女市领导都叫过来!” 江珞斌带着笑意道:“那叫工作午餐,要教训人的,要让被训的人难以下咽,懂不懂?快说!” “向江省长汇报,我想在市领导班子调整三个人,汇报完毕!”白钰道。 “这就说完了?” “简洁版。” 江珞斌也是妙人,当即起身边往外面走边说:“把涉及调整的六个人名字都发给我,有疑问电话联系。” 白钰紧随其后道:“江省长真不在上电吃饭?您晚上训话也行……” “晚上到六银训话……” 江珞斌脚步快得都跟不上,很快钻进车里扬尘而去。 下午白钰来到省城,途中正好与黄沧海的车擦肩而过——春节到了,不单官方台面上要看望老首长老领导,私底下礼节性拜访也很有必要。 人终究是感情动物,到一定级别和身份不在于你拎的东西价值几何,而在于礼数和尊重。 经常有人觉得迈不进门、张不开嘴,说明礼数没到,还不够熟,多跑几趟就行了。 省城这边温小艺临时去了临州——随着于煜在蓬海开发区态度愈发强硬,处境也愈发艰难,最新消息是所住别墅门口拴的狼犬被下毒而死,温小艺匆忙间带着精锐前去坐镇。 坐镇。 白钰很欣赏温小艺所用的词,证明小妖精在自己精心栽培下渐渐立住阵脚,成为能够独挡一面的人物。如果穆安妮也迅速成长起来,加上已活跃在商界的邵俊峰、工程界的柳扬扬,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拥有不错的可调用资源。 当晚尹冬梅临时失约,因为县里实在太忙,县委书记却不能无缘无故玩失踪,在事业和感情之间,尹冬梅分寸感掌握得很好。 白钰其实松了口气。 上次尹冬梅提了个出人意料的想法,居然,居然,居然与卓语桐一样:要与白钰有个孩子,权当爱情结晶! 这样的表述很奇怪。 然后尹冬梅说三年前还是在关苓工作期间,她已秘密到碧海进行冻卵手术,其时她戒酒且健身两年多,身体各项指标达到最佳状态,提取的卵子堪称完美,就想着有需要的一天。 尹冬梅又说冻卵已转移到了她姨表妹那边——她母亲即尹冬梅舅妈,联合粮农组织秘书处高级专员,一家人都定居在纽约。那边有个州法律允许代孕,只须把白钰的精华处理后运过去,接下来就是钱和时间的问题。 白钰表示精神错乱。 他结结巴巴问了两个问题:一是美国允许但内地法律不允许,这事儿万一露馅要被戴道德枷锁的,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二是爱情结晶的将来怎么办? 第2622章 出港接头 面对白钰的慌乱和失措,尹冬梅从容而淡定地说了三个字:我负责! 继而,她解释说代孕事实上在京都圈子隐秘而广泛地存在,很多都没怎么看到大腹便便然后突然在朋友圈晒抱着刚出生婴儿,产后身材依然窈窕的女孩子,十有八九都走的代孕路子。她姨表妹去年代孕第三个孩子,舅舅和舅妈都知道但没说破而已。 尹冬梅又忧伤地说知道你有双胞胎不稀罕孩子,但我需要只属于我俩的爱情结晶;没有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我得不到婚姻但拥有婚姻所有因素亦心满意足,帮我达成这个愿望好不好? 面对忽喜忽忧的她,白钰不知说什么才好。 内心深处,他真想避免重蹈父亲方晟的覆辙,弄出一大堆孩子出来顾此失彼难以收场。 双胞胎铭铭、靓靓的妈妈到底是谁,至今还是一笔糊涂账,反正亲姐妹,糊涂一点也没关系。 友情赞助与柳瑄瑄生下的儿子,现在早早没了妈妈,正等到相关手续办完后托附给谈戎,而最新消息是谈戎正潜伏在临州与影子组织殊死搏斗…… 关于孩子,温小艺也提过好几次都被他拒绝了。还好也就限于此,浦滢滢打定主意过绚美而灿烂的人生;穆安妮春节期间嫁人了。 最终约定春节过后三四月份再议——春节期间应酬多难免喝酒等等,工作生活回归正常后加强锻炼,把体质和机能调整到最佳状态,用尹冬梅的话说“完美的爱情结晶”! 有啥办法? 白钰可以理直气壮拒绝卓语桐,因为两人是清白的,且与伦理不符;也可以简单直接拒绝温小艺,因为他是“主人”,她的人生才刚刚起步;却不能拒绝尹冬梅—— 真正闯入自己心扉的京都女孩。 当晚十点四十分。 楚楚一身简洁的牛仔装,帽沿盖掉大半面脸,在两辆商务车七八名保镖护卫下来到市中心某个茶座,包厢里白钰已悠悠喝掉半壶茶。 “春节回于家大院?”白钰问道。 楚楚坐下蹙眉道:“计划有变,小贝公务要紧没时间回,妈妈和我打算去临州。” 白钰打量她的表情,道:“那边比较棘手?” 楚楚轻轻叹了口气,道:“互联网大厂实力的确很强,也发展到了大而不能倒的程度,要想动它们着实有些投鼠忌器。可能小贝正务经验也不太足,反正缚手缚脚挺别扭。” “因为出道即巅峰,内地富豪榜前十他一下子遇到三位,我从苠原乡到现在所有对手加起来都抵不上其中一位身家,够辛苦小贝了。” 白钰笑道,楚楚听了也释然,继续道: “你真想好做那件事,不给自己留后路?” “如果目前你有困难的话——小贝那边也需要大笔资金支撑,可以缓缓。” “不,钱从来不是问题,以我账户资产很有信心应付两场战役,”楚楚认真地说,“我今晚来就想当面确认,事关重大,必须得再斟酌再斟酌呀,小宝哥!” 白钰还是笑:“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楚楚都担心起来了?” “因为……” 楚楚看着外面的夜景定定出神,微微翘起的鼻子形成非常好看的弧度,良久道,“妈妈都承认你是爸爸所有子女当中最出色的,将来最有希望继承他的衣钵,我想,你没必要……” “你错了,楚楚!” 白钰沉声道,“这就是我做大哥义不容辞的责任!懦弱地回避、见到挑战绕道而行,从来不是小宝哥的选项!你可以说我肩上担子很重,爸爸对我们都有很高的期望,但任何时刻、任何情况,我都不会错过给祸害国家和人民的恶徒致命一击的机会!” “我真错了,我达不到小宝哥的境界,”楚楚坦率承认,“既然小宝哥已下定决心,我也将全力而为。来的飞机上我大致估算过,为求绝对隐秘和安全可能还需要越越出手,两股力量合击方有胜算。” “我就怕越越的踪迹被对方掌握后仓惶而逃,高风险对冲基金brnhawafd被她打垮的吧?她恐怕已成为金融圈神一般的传奇了。” 楚楚笑了笑:“没有妈妈背后运筹帷幄调度策划,单凭越越哪成啊?妈妈才是近百年以来投资界和金融圈的奇才。” “然后呢?” “然后……”楚楚一愣旋即悟出他的含义,目光又转向窗外夜空,道,“妈妈心里有一盘大棋,我负责守边,越越负责在中腹冲锋陷阵,但棋下到最后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与爸爸的棋局有关?”白钰试探道。 楚楚道:“对了,我曾经这样问过,妈妈说爸爸下的中国象棋,而她下的国际象棋,两者有本质区别。” “本质区别不就是胜负吗?” “我也这么说,妈妈却摇摇头,语带神秘地说——”她学赵尧尧竖起食指清冷而玄奥地说,“中国象棋里卒子过河还是卒子,国际象棋卒子沉底便完成凤凰涅槃。” 白钰思索半晌,摇摇头道:“实在太高深,想不明白。” 楚楚嫣然一笑:“小宝哥,我们还是商量点明白的东西吧……”说着取出一页画满符号和数字的纸,白钰眼睛一亮,盯在上面看得出神。 灯光下,兄妹俩边研究边记录,写写划划直到凌晨两点。 这个春节兄弟仨都没回京都。 宋楠是故意避开敏感时点,平时可以雨露均沾,周六回樊家大院周日又拐到宋家大院去了,反正两边都笑脸相迎,但春节就有个除夕夜陪谁的问题,还有大年初一宋家这边老部下、地方领导来拜年,看到妫海玥母子怎么介绍? 蓝依蓝朵则早早商量好孩子一放假便离开京都,陪白钰在上电过春节——白家大院繁规琐矩太多,大年初一从早到晚不知要陪着接待多少客人,姊妹俩觉得气闷。 于煜如楚楚所说陷入非常困难的局面之中,互联网大厂那些都是几十年刀光剑影打出来的老江湖,于煜挟市长之威三斧头虽刚开始唬人,等他们站稳脚跟回过神来,组合拳接二连三,加之个别省领导配合作战,把于煜缠得头大如斗干脆坐镇临州,不回京都了。 腊月二十九,晚。 于煜结束一天规定动作的行程又绕到市十院,王雁还是安详而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维持生命系统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声响。 站在玻璃幕墙前,于煜陡地想起父亲方晟——当年他多次这样站着凝视病房里为自己出生入死的女人,从白钰到鱼小婷再到叶韵,还有死于手术的姜姝,他又是怎样的心情? “已经联系好了,节后美国脑神经研究领域顶尖专家伊莱贾的团队将亲临十院诊断,是祸是福全凭他的结论。” 身后有人轻轻说,不用看肯定是副市长符晓凡,否则重重保镖防线不可能让人随便靠近于煜。 “他说不行就放弃了?”于煜沉甸甸道。 符晓凡道:“脑死亡就代表生命终结……维持生命系统成本很高的……” “我理解……” 于煜深深叹息。 符晓凡美目流盼,转了两圈然后悄悄道:“于市长,现在有个线索——还记得上次提起的那个玖融公司行政人员?她秘密联系到王雁的助理李子冰……” 于煜大怒:“王雁居然有助理,这么重要的情报专案组查这么多天也没掌握?还是装糊涂?!我打电话给魏队!” “别别别,您误会了,”符晓凡解释道,“按公司管理体系没有助理这样的岗位,实际工作中因为公司规模小、员工少,管理人员设置较少,王雁作为研发中心主管银行等金融机构接口的副主任,业务行正后勤等眉毛胡子一把抓,时间久了也难以招架,遂私下安排李子冰专门负责他最头疼的行正和后勤两大块事务,这样便能集中精力搞业务。因为额外增加的工作,计算绩效和奖金时王雁会对李子冰有所补偿。” “他掌握有王雁想反映的秘密?” “王雁出事那周周三傍晚,李子冰下班后开到半路突然想起来晚上需要用身份证,便返回公司,到办公室门口听到王雁以从未见过的激烈态度在电话里与人争吵,然后很快听出对方竟是副总周季节!”符晓凡道,“李子冰躲在外面听了二十分钟还没吵完,越听越怕,没敢拿身份证就先行离开了。” “什么内容让他害怕?” 符晓凡道:“李子冰现在躲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他跟王雁一样不相信临州任何人,除非……除非您亲自出面。” 于煜不假思索道:“可以,现在就去!” “我陪您一起,多带些人手就可以了,”符晓凡道,“他辗转给了个号码,但强调必须出了港才能由您亲自联系。” “出港?”于煜一呆。 “对啊,他租了条渔船在近海漂泊,我们要乘船过去会合。” “很有创意的逃亡手法。” 符晓凡道:“在沿海地区并不稀罕,一旦发现不对劲就往公海方向逃,一般新式渔船都配很强的马力,只有海上巡逻快艇才追得上。” “从哪个港口出海?” “双峰岛港口,”符晓凡道,“就是爱妮娅到了海边不肯前进半步的跨海大桥,您正好路过那边瞧瞧甘霄建在岛上的私家别墅,风水先生都说有皇气呢。” 第2623章 海上遇袭 “双峰岛原名元宝岛,岛屿形似金元宝而得名,上世纪五十六年代因当时形势才改成双峰岛……” 商务车行驶在跨海大桥上,符晓凡介绍起双峰岛、大桥和甘霄私家别墅的来龙去脉: 当年海狮集团业绩刚有起色,甘霄在香港知名风水大师指点下到双峰岛圈了块地修建私家别墅。位置挺巧妙,选的是元宝正中尖头的正下方,这叫“财源”;别墅北面两端各有个小小的圆形水池,状若车轮,连起来喻意“财源滚滚”。 之后十年果然财源滚滚,海狮集团不断做大做强成为内地一流互联网大厂,业绩傲视群雄。但其后海狮集团与同在临州新崛起的蓉翊集团多个领域发生冲突,打得不可开交,偏偏这个时候临州正府突然决定修建跨海大桥全面开发双峰岛港口! 若其他领导倒也罢了,甘霄都自信拿得下,然而当时却是深受爱妮娅信任的朱勤主持全省工作,果断拍板制定方案然后送到京都正务院,时任一把手的爱妮娅立即批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令甘霄阻止建桥的企图落了空。 按朱勤的方案,跨海大桥如同一柄利刃直劈甘霄私家别墅,即风水学里的“一剑穿心”,那怎么行?! 但甘霄又不愿意搬离他视作发家风水宝地的“财源”,一番密议后,居然有本事从省到市打通各个关节,让跨海大桥工程一拖再拖,拖到两年后朱勤离开临海才启动,然后硬生生把大桥位置向东南挪了七公里! 这样一来大桥方向不再直指私家别墅,而从门前擦过,避免了“一剑穿心”,又让从省到市领导们对京都都有交待,唯独后来爱妮娅到临州视察时敏锐发现大桥位置挪动了,才有拒绝上桥之举。 然则从风水角度讲,跨海大桥的出现已经造成负面影响:一方面大桥与环岛公路形成的十字路口就在私家别墅旁边,煞气很大,属于十字分流水地形不利于聚财;另一方面环岛公路上的立交桥又形成割脚拦腰之煞,把“财源”与元宝尖头之间阻断了。 甘霄再度找那位道行深的风水大师,其时大师已重症卧床奄奄一息,随时有可能断气。可真的有钱能使鬼推磨,甘霄居然说服大师及家人乘坐飞机从香港过来,拿担架抬着沿双峰岛和跨海大桥走了三圈。 大师到底是大师,博古通今学究天人,在气若游丝的状态下依然提出令内地风水界大开眼界的改造方案。 首先对别墅主楼的顶楼重新修造,推掉原来哥特式建筑风格,改建成青铜礼器里最尊贵的四足方鼎形状,“鼎”方正大气,“鼎足”四根龙柱分立于震艮巽兑四个角,足内楼体则有八个角,与鼎的正四方形相接浑然一体。 其次东西两端附楼与主楼连续处各有一个凹槽平台,从平台到主楼有七级台阶喻意“步步高升”,吸八方财气。 然后把原先北面两端圆形水池改成水闸状,意为水闸放水,财源滚滚而来;而面对着十字路口和跨海大桥的西北角,将楼体设计成尖刀形状以对冲煞重的方位。 私家别墅门口别出心裁竖了三根旗杆,却从不升旗,按风水大师说法是“三香供宝鼎”,表示对天地神灵的敬畏;大门口一左一右两尊镇宅神兽貔貅,貔貅性情暴烈正直,只吃不拉,招财镇宅化煞旺财。 不知是否过于耗费心神,那位风水大师回香港第二天便告别人世,甘霄双峰岛私家别墅成为其最经典的杰作。大概倚仗风水的缘故,之后海狮集团在商界、资本市场连奏凯歌,甘霄也连续数年登上内地富豪榜榜首位置。 符晓凡介绍过程中,车子正好下了跨海大桥远远看到暮色里气势庄重宏伟的别墅,于煜感慨地说: “只吃不拉,是对财富贪婪到极致的追求,还是人性扭曲的欲望?” “对平民老百姓来说相当于美好的愿望。”符晓凡笑道。 “符市长孩子多大了?” “小学二年级,哎,结婚迟步步落后,开家长会坐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少妇中间,感觉自己象孩子奶奶。” “怎么会?”于煜失笑道,“孩子他爸在润泽?” “他在事业单位,没法调,再说我大概也不会扎根临州吧……” 说话间车子到了港口,一行八人——于煜及强大的保安队伍包括小黄、小管、小顾、小蔡,以及符晓凡及秘书、司机,找了艘马力大、装备齐全的渔正船立即启航。 “李先生吗?我是于煜。”按符晓凡提供的号码,于煜拨过去亮明身份。 对方道: “于市长好,我叫李子冰,请按这个号码发张您现在站在船尾紧握右拳的照片,然后我提供自己的定位——事关重大不能不谨慎,请于市长理解。” “船尾,紧握右拳,我记住了。” 于煜旋即依言而为,照片发过去没两分钟便收到李子冰在近海面定位,船工看了说位置不算远,半小时左右航程就到了。 驶出港口后再度拨通手机,于煜问到时两条船如何会合,又如何面对面谈话;李子冰说到时麻烦于市长到自己船上,安全请放心船上没其他人,交代清楚原委并提供物证后,他就从公海转道去香港此后再也不会回内地。 于煜表示理解他的处境,但请他绝对相信自己。 放下电话,符晓凡有些犹豫,而小管、小黄等人坚决反对,除非至少两人陪他一起上船。 “不要争了!”于煜果断地说,“人家就一个人,去多了反而不好,就小管陪在后面。” 小黄是这班保镖的班长,也是温小艺最信赖的小师弟,为人最是稳健,当下道: “于市长,能上公海的船都不小,一个人操纵肯定有难度,再说他也不一定确定船里真只有自己,还是多加小心。” 于煜摆摆手道:“你们呀就是太过谨慎,做事畏首畏尾反而不好,特别小黄,身为班长要多点魄力。” 于煜始终认为那天早上如果小黄不坚持守在自己身边,而是协助小顾上前的话,很可能就把王雁救下来了。 小黄不敢反驳,赔笑道:“于市长批评得对,我就是魄力不够。” 符晓凡帮着说话:“保护领导安全是他们的全部职责,他们做任何事都必须紧紧围绕这一点。” 说半小时实际上开了四十多分钟,此时海面漆黑一片天地间仿佛被冻结似的,没有月光,没有星星,唯有探照灯光柱所照的区域海浪翻腾。 终于,看到远处一艘渔船静静停在海面上,船名船号与李子凡所说一模一样。船工发出灯光信号和通讯请求,未几对方有了应答,渔正船慢慢靠近上去。 两艘船快要靠到一起时船工将缆绳抛过去,渔船上的船工也出现在船舷,接过缆绳配合操作。 小黄突地使个眼色,道:“我和小管先过去,检查没问题再请于市长上船!” 于煜一愣,不悦道:“说好的事怎能变来变去?” 小黄道:“他刚开始说一个人,现在不是冒出个船工吗?就怕船上还有别的人,于市长!” “哎,让他俩先上去看看也好。”符晓凡缓颊道。 换寻常领导肯定拉不下面子执意坚持,于煜就这个好处,善于倾听并及时调整思路,当下微微点头。 “我过去了。”于煜拨通先前号码道。 李子冰应道:“好。” 两船以缆绳固定好之后搭上舷板,夜色里小黄假意搀着小管在众人注视下慢慢过去。 “肯定没事。”于煜嘀咕道。 符晓凡轻笑道:“我也觉得,不过小黄做法也对,万事唯谨慎嘛。” 说着小黄和小管上了对面渔船,身形还未站稳,蓦地船舷两侧扑上来四个黑影,瞬间死死将他俩按倒在地! “快撤舷板!” 小顾大吼道,随即掏出手枪开火;小蔡则双臂压下于煜和符晓凡的头飞快地往船舱里撤。 紧接着对面渔船火舌齐喷,黑暗中不知多少支枪齐齐射击,符晓凡的秘书反应稍慢瞬间身中数弹倒地而亡,她司机吓瘫得抖成一团,躺在角落里哆哆嗦嗦不敢动静。 小蔡奋力将于煜和符晓凡推进船舱后也举枪反击,但双方火力强弱实在悬殊,只能锁住缓缓撤回的舷板不让对方突击,而指望船工尽快撤离危险区域。 渔船上小黄和小管被扑倒后竭力挣扎,六个人在狭小的船舷甲板上拼死搏斗。但他俩事先手腕处暗藏匕首,因此短兵相接过程中强忍着挨了对方不少拳头,却接连刺中要害,甫一交手半分钟不到便撂倒两个! 剩下两个黑影才发现他俩带了匕首,惊惶着跳开让出一段距离掏手枪,他俩使个眼色如猿猴般攀着桅杆蹿到上层。黑影们均有些发呆,因为渔船结构颇为复杂,漆黑之中很难包抄围堵,却又不敢开两侧大灯。 “上当了,人在对面!”黑暗中有人喊道。 “抄家伙,灭掉那个船!”又有个更威严的声音喝道。 船尾有黑影迅速拿着肩扛式火箭,一气呵成“呼”地发射,但海浪太大船身摇晃厉害,火箭堪堪从渔正船前端擦过,“卟哧”钻入海里。 随即又有两三个黑影都扛起火箭瞄准发射,于煜所在的渔正船岌岌可危! 第2624章 海上枪战 渔正船船工都有海上实战经验,从脱离渔船起就边快速撤退边与之保持平行,这样是呈一条线而不是一个面,确保被瞄准范围压缩到最小。 “嘭”! 一枚火箭弹击中船头轰了个大缺口并燃起火苗,船工立即启动自动灭火喷淋系统,小顾和小蔡则找到暗仓式机关炮展开对攻。 符晓凡从未有过如此危险境遇,吓得瑟瑟发抖。于煜边安慰边拨打报警电话,然而见鬼了,所有电话都打不出去。 “信号屏蔽……”于煜沉声道,又拿出赵尧尧给的海事电话,也不通,念如电转脱口道,“糟糕,影子组织!” “什么?”符晓凡茫然问道。 于煜正待解释,陡地船尾一声巨响,两枚火箭同时打在甲板上炸得火花四射!渔正船摇摇欲坠,海浪一阵接一阵越过船舷涌入舱里。 符晓凡全身都淋得湿透失声痛哭,于煜艰难地冲到前舱大声问:“能顶得住?要不要跳海?” “绝对不能!”小蔡边配合小顾射击边应道,“只要船没有彻底下沉,我们就不能离船!” 小顾也说:“大海太可怕了,跳下去很难生还!于市长,渔正船有着非常好的稳固性,船身及底部都加装有钢板,还能顶一阵……” “轰!” 小顾还没听完又一枚火箭弹打在船舱上方,把顶部炸出个大洞,符晓凡被砸下来的杂物封死在角落里,急得嘶声大喊。 于煜翻滚过去准备救她出来,抬眼看到另一侧冒出两艘快艇,下意识叫道:“不好,他们来了援兵!” 因为自己这边求救电话都打不出去,此时来的肯定还是影子组织兵力。 听到示警,小顾和小蔡机警地双双翻身,须臾间“劈哩叭啦”子弹暴泄而入悉数打在他俩刚才射击的位置! 影子组织成员摸透渔正船机关炮的位置,直接往要害处打。两艘快艇船体不大,配备的火力却非常强悍,射击半径和猛烈度明显超过那条渔船。 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此时渔正船发动机声音有些异样,连于煜这个外行都听出来有一边可能中弹出了故障,导致船速陡然低了下来,被左侧渔船、右侧两艘快艇死死夹在中间。 “于市长,我们是不是没命了?”被好不容易从杂物废墟里拖出来,全身割得鲜血淋漓的符晓凡哭泣问道。 于煜鼓励道:“别怕,至少我们还在回港方向上行驶!” 小顾找到另一处隐藏的机关炮继续回击,由于背面加装钢板快艇子弹暂时打不穿,而渔船上影子组织携带的火箭弹明显用光了,勉强能保持战局的平衡。 “哎呀!” 驾驶室里传来船工绝望的大叫声,所有人掉转身子看去,只见正前方赫然出现一艘大渔船! 船身比渔正船足足大了一倍,更可怕的是,微弱灯光下依稀看到船前有尊黑乎乎的火炮! “大口径!快隐蔽……” 小蔡才嚷了六个字,“轰”一声巨响,炮弹正正打中船舱炸得四面开花,船身、船体顿时惨不忍睹,幸好于煜等人反应快在爆炸前一秒都钻进最下层的底舱,躲过一劫。 大渔船上应该是训练有素的专业炮手,不单射击精准而且速度极快,没等于符晓凡回过神来又来了发—— 轰! 直接将右舷从甲板到底舱全部炸穿,海水咆哮般涌入,船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右侧倾斜! 第三发炮弹呼啸而至之前,船工终于放弃掌舵逃到底舱,满脸凝重只说了一句: “对不住各位领导,准备跳海逃生吧,生死凭命!” 话音刚落,炮弹准确地将驾驶室炸得粉碎——船工到底经验丰富,提前猜到不能再硬撑。 “左边船已有水鬼跳下来了,右边船身高暂时没人,领导们从右边跳,”船工边替符晓凡穿救生衣边关照道,“不管会不会游,下了海手脚一齐用力朝船头右前方,记住,船头右前方!” 小蔡道:“两位领导放心,我们会在旁边保护!” 船工道:“不能一字排开,你俩要拖在后面,这样争取领导们向右前方游的时间!” 于煜透过船体破洞看着左侧渔船,喃喃道:“小黄小管还在那边,也不知……我草率了,我真是草率了……” “现在不是反省的时候,准备跳吧!”危难当头,符晓凡擦掉眼泪恢复镇静,想靠到另一侧潜入海里。 船工一把拉住她,道:“再等等,船还没彻底沉……” “总会沉没的……” 符晓凡道,与此同时第四发炮弹掀翻船头钢结构体,遭此重创船身加速下沉,海水瞬间淹到于煜等人腰间。 “下水!” 船工低喝道,带头淌过底舱在重重炸得变形的钢结构掩护下悄无声息没入海里。 隆冬的海水冰凉彻骨,于煜禁不住打了几个寒噤,全身抖着不停。 漆黑无垠的海面上,正前方大渔船船头仍在一发接一发炮击渔正船;左右两侧船舷也有零星射击,但不时有换了潜水服的黑影接二连三跳入海中,在探照灯扫射下进行搜寻。 于煜心中哀叹自己没吸取父亲方晟的教训,二三十年前甚至更久影子组织就在润泽临州一带深耕,以白翎、鱼小婷之能也不过勉强打成平手,自己深入险境不该过于托大,凡事都应反复掂量避免孤军行动才对! 眼下渔正船已被炸得稀巴烂,幸存者很明显都跳海逃生,以自己三脚猫游泳技术能否躲过两条渔船如狼似虎影子组织成员的强力搜索? 于煜觉得太难了。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冒出个古怪的念头:会不会被活捉,到影子组织大本营与卓语桐重逢? 那……那……那也太他妈的荒唐了,不如早点自行了断!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蓦地,在船只的正后方仿佛凭空出现一艘货轮,其块头并不亚于正前方大渔船,速度却奇快无比,没等战场上各艘船操纵者反应过来,只听得“砰”震耳欲聋的巨响,左侧渔船被撞了个底朝天,倒扣在海面上;然后货轮又直接冲向正前方大渔船! 右侧两艘快艇开足马力迂回上前并猛烈射击,然则货轮船高体厚哪里把那点火力放在眼里,“嗖嗖嗖”几枚火箭弹霎时将快艇炸得艇毁人亡。 正前方大渔船退也不是,让又来不及,手忙脚乱调整炮口之际,“嘣”地一声,货轮不容分说正面硬杠一头撞中大渔船船头! 力道之雄浑冲击波之强,直接把架在船头的那尊大炮给震飞到海里去了。紧接着几十枚火箭弹加燃烧弹雨点般落在大渔船上腾起一片火海,对面根本没有反击余地。 “咚咚咚”,不断有人跳海,货轮船舷上狙击步枪象在打地鼠似的,只要浮出水面就射击,一阵清脆的枪声后便有五六具尸体浮了起来。 大渔船仍在做最后挣扎,打满舵试图从右侧逃跑,货轮这边看穿其用意,趁它转到一半时猝然不及再度撞了上去—— “嘣——” 货轮撞得船头散了架,里面设施设备和发动机等全部瘫痪;大渔船更惨,直接被撞得侧翻,船上只来得及传来几声嘶心裂肺的喊叫随即在海面上激起巨大的浪花! 两败俱伤。 躲在远处海面的于煜等人目瞪口呆目睹这一罕见的海战,想要高声呼救却被经验丰富的船工阻止,继续看着货轮船舷上放下几艘快艇,然后示意小蔡小顾护着两个市领导游得更远些,这才摇晃荧光棒呼救。 快艇立即疾驰过来,几乎同时附近海面猛地有两个黑影钻出来,挥舞着匕首冲向船工! 刹那间于煜感到后怕:海里真是处处杀机,若非船工事先让自己躲到更远处,这会儿恐怕已遭毒手! 船工水性太好了,当即一个猛子深深扎下去,两个黑影急忙仗着有潜水服可以深潜,紧随其后也扎进海里却什么都看不见。 这么一耽搁,等两个黑影重新浮出海面,正巧被飞速而至站在船头的枪手干脆利落“卟卟”,一枪一个直接爆头! 小蔡和小顾这时才敢大声叫喊,快艇驶到面前,原来是一身劲装蒙着面容的谈戎! 她也不吱声,径直把于煜、符晓凡拉上快艇;再唤来一艘快艇救起其他人,然后在另外三艘快艇保护下飞速撤离现场。 她紧张也是有道理的,因为海面上枪战仍在进行中,不断有人从船上跳下,不断有人从海里蹿出来,黑暗中难辨敌我更增添战斗的复杂程度。 “轰”一团火光,最右侧护卫的快艇冷不丁被火箭击中,爆炸声中人影跳入海里生死不明。 谈戎不顾掩饰身份,喝道:“散开!” 又一枚火箭险之又险打在快艇右侧水里,队形刚刚大幅散开,突然前面又出现黑黝黝渔船,船头有人掀开苫布,“哒哒哒”机关炮一轮猛烈扫射! 谈戎矮着身形将快艇斜刺着划了道弧线,艇身几乎与海面形成直角,险象环生地冲出火力网…… “符市长……符市长!” 于煜大叫道,“快停下,符市长落水了!” 刚才快艇角度太陡,符晓凡来不及握紧船舷而滚落到海里! 谈戎丝毫没有减速,与船工说得一模一样:“生死凭命!” 于煜急得要伸手拉她,这时左后侧出现一艘遍体黝黑的快艇…… 第2625章 深海孤礁 那艘快艇一看便知由经验老道者所操纵,甫一出现便卡在谈戎快艇行驶线路上,且后面有人举枪射击—— 卟卟卟! 连续三枪均从身边掠过,于煜可闻到灼热的火药味。 谈戎再度施出刚才的绝招,非但艇身与海平面成直角,她和于煜的身体也略略碰到海水,以刁钻的高难度动作再度逸出对方射程。 然而这回却没那么容易甩脱,因为对方也是快艇且驾驶技术高超,双方在漆黑一片的大海深处放速飞驰! 艇身与海面高速接触剧烈颤抖,以及扑面而来极冰之寒的海风,于煜冻得牙关格格直响,连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下意识紧紧抱住谈戎获得些许体温,也防止突发情况被甩落大海。 谈戎何尝不知于煜已快支撑不住,然而面对速度、技术均不在自己之下的快艇不能有半点懈怠——若再次进入对方射程,恐怕不可能有好运气了。 双方你追我赶,在海面上成一条白线地展开追逐,越驶越远,从刚才激烈的海战地点又朝公海深处开出很远。 “油……” 于煜费劲而吃力地贴着她耳边叫道,她摇摇头表示眼下根本不是考虑回程的时候,而是有没有回程的命! 不知驶了多久,也不知驶出多远,于煜感觉脸、嘴、耳包括舌头都冻麻木了,谈戎依然保持良好的状态,居然有闲暇边操纵边回头看,似乎寻找什么,眼见得后面快艇渐渐拉近距离。 “快……” 于煜好不容易挤出半个字,谁知谈戎手里更加很明显地降速,然后又急又快侧过脸道: “抓紧!” 快艇减速后又猛地提速,第三次施出直角逃逸的绝招,艇身与海平面垂直划出一道弧线。 俗话说事不过三。 就算绝招,第一次使的时候那条快艇已躲在暗处看到;第二次使没来得及想出对策,如今第三次故计重施,那可真是自讨没趣了! 那条快艇也陡地减速调整角度,然后发动机发出咆哮声,提至极限速度直切中路! 算路很准确,以目前双方加速度和海水阻力情况,正好能在她快艇划到弧线中段时,正好被他撞个正着!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吗? 以影子组织成员对任务的执著和凶残程度,可以说别无选择。此外那条快艇有把握的是,他以正面撞击她侧面,肯定对方艇毁人亡,而非自己! 于煜无疑也看出来了,惊恐万状用力搂谈戎,牙关打颤都说不出话来。 谈戎无动于衷,继续沿着弧线做大回旋动作—— “我的天,我要跟这个世界告别了……” 于煜脑海里闪过此念,想着临死瞬间高喊一句什么,霎时,只见那条斜刺里切过来的快艇好像撞到山上似的,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紧接着化作一团火焰! 快艇渐渐减速,谈戎长长吁了口气,于煜清晰感受到她全身肌肉一点点放松下来,然后慢慢将快艇开到一块黑黝黝的区域停住。 “下艇吧,歇会儿。”她淡淡地说。 他小心翼翼踏了半步,熟悉的感觉——坚实和坚硬,恍然道:“原来是处暗礁?” “明礁,”她纠正道,“小部分区域露在海面,绝大部分是暗礁。导航图有明确标记,白天也能看得很清楚,但黑咕弄咚的夜里又是高速驾驶,哼!” “纵使如此,你能把整个区域坐标深深记在脑海里,尤其逃命的时刻还能保持冷静判断并设下陷阱,相当相当不容易!” 于煜真诚地说。 谈戎撇撇嘴,道:“拉紧我的手,找个避风的地方歇着,等明天救援的飞机再发信号弹。” “这会儿不……不回港?”于煜吃惊地问。 “油不够,你刚才不是担心的吗?”她边走边四下摸索,漫不经心道,“夜里敌我难分,发信号弹也不知哪方面先赶过来,宁可在礁石岛上凑合一夜。” 于煜怔忡半晌,叹道:“对,影子组织在临州的势力远比我想象大得……太多太多!” “想象?!” 谈戎终于爆发,甩开他的手厉声道,“你一介文弱书生怎么想象躲在暗处阴险凶残的影子组织?!当年你爸身边有反恐中心特警,有鱼小婷那样的绝世高手护卫尚且数次救险,你凭啥不听劝告,听到点消息就风火火带着位女副市长下海?这可不是京都那个海子,这是真正的大海,于煜!” 于煜汗颜道:“你批评得是,我犯错了,很严重的错误……这会儿就咱俩,随便怎么骂都没关系。” “我甚至怀疑那个女人跟影子组织有关联!” “不不不,不可能,她母女俩受过我爸照顾,一直怀念感恩。” “未必,”谈戎寒着脸道,“影子组织在润泽、临州两地渗透太深,我不相信任何人,也劝你不要相信任何人!” “是是是,只能相信你。”于煜道。 她不由卟哧笑了起来。 “笑什么?”他奇怪地问。 她莞尔道:“你总这么好脾气,我都找不到翻脸的理由。” 于煜也莞尔:“深海孤礁,两个人翻什么脸啊?来,你的手给我……” 礁石岛并不大,上面寸草不生,沿着边缘走了一圈后再借着微弱的手表夜光找到个v字型石崖,两人蜷在里面空间刚刚好,虽说四下还透风但总比刚猛且寒气的海风直接扑到身上好得多。 “你说,夜里影子组织会到这边搜索吗?”于煜问。 谈戎道:“你这样问就证明你完全不了解大海!大海可不是内地那点小江小河,真正大得令人恐怖,别说太平洋就是近海失踪了多少架飞机、军舰,到现在能找到的不足十分之一!夜里组织海上搜索?简直开玩笑,我的大少爷!” 于煜有些讪讪道:“既然双方都不敢夜间行动,起码能安心睡到天亮……” 虽这么说,其实根本睡不着。 太冷了! v型石崖只能遮挡四面八方吹来的海风,但无所不在的寒气象千万根针无孔不入,针针直刺到骨髓深处! 从海战到逃亡一直处于高度紧张恐惧当中时顾不上,这会儿安稳下来,加之渔正船下沉后在海里游了段时间,全身衣裤均已湿透,此时冷风一吹从里到外极度冰寒,冷得令人绝望。 于煜努力强忍,但控制牙关格格直响,身体也愈发抖索得厉害。谈戎一直专心致志研究罗盘表,终于发现他的异样,摸摸他额头和衣服自责道: “我都忘了你泡过水,快,脱掉所有湿衣服!” 边说边解开自己外套,等他上衣都脱了后心疼地披在身上,埋怨道,“也不早说……我单身惯了不会照顾别人,你也要懂得自己照顾自己!” 于煜一直脱到最后一件,犹豫道:“内……裤没必要脱吧?” “不冷就不脱!” 怎么不冷?那活儿都冻得失去知觉了。于煜三下五除二脱得精.光然后赶紧穿着她的外裤,感觉从地狱重返人间。 谈戎手伸到他后背摸了摸,全身冷得象一块冰,默默叹了口气道:“抱紧我,越紧越好,两人体温总好些。” 于煜又犹豫,她佯怒道:“又怎么了?上次不是都摸了我那么久?” “那……那是疗伤。” “现在是御寒!你想冻死?” 于煜只得将她揽入怀里,不由道:“真暖和……你身上起码比我高十度。” 谈戎道:“你怀里也很温暖啊,老实交待,除了卓语桐、夏艳阳还抱过谁?” “你……” “都说了我是御寒!其他呢?” 沉默半晌,于煜道:“还有我的初恋情人高圆圆,哎,她离婚后不知过得怎样。” “如果不下基层,一直留在京都发展,大概不会分手吧?” “以前我也这么想,后来觉得未必,”他叹道,“她就是那种……目光看得不太远的女孩,很现实很世俗——也没啥不对,寻常人工作生活都是如此,我也不能站在道德高地指责她什么,就是不适合在一起。” “在基层工作辛苦且压力大,却是你的追求,也是方书记几个儿子共同的追求,这一点我很理解。” 于煜笑笑:“也别把我们想得过于高尚,当领导也有当领导的乐趣,或者说特权,或者说便利,或者说优越感,总之没你想得那么辛苦,当然要做实事做好事主要是心理上累。” 谈戎笑道:“说说看乐趣在哪里?” “讲个我亲身经历的笑话。我在三相当副总经理、副书记时,有一次到食堂吃饭看见后勤处徐副处长拿了3个馒头,就随口说‘老徐,你胃口不小啊’。就这句话,他吓得几天几夜没睡着,听说后来主动向纪检组交了两百多万……” “哈哈哈哈……” 谈戎难得乐得开怀大笑,俏脸在他胸前蹭来蹭去,道:“再讲,再讲有趣的。” 于煜想了想,又道:“还是在三相,有天傍晚从基层回来司机拐弯时不小心碰到机关大院的边门,我安慰说不怪你,是门太小。两天后基建处以我建议为由重新修了个大门。” “哈哈哈哈……” 谈戎道,“这么说当领导的乐趣蛮多,怪不得挤破头地往上爬。” 说到这里,于煜却感觉有些…… 是的,谈戎是真真实实、活色生香的女孩啊,这个女孩正依偎在自己怀里,而自己多少天没碰女人了? 第2626章 故事之夜 不能怪于煜。 要怪就怪那活儿,太不争气,刚才冻得象冰棍儿全无知觉,这会儿给点阳光就灿烂,又蠢蠢欲动起来。 他忍不住轻抚她的长发,细细地顺着发丝捋下去,捋得她很惬意,眯着眼说“继续,继续”。 捋了会儿顺着来到后背,他假意道“上次疤痕都掉了吧”,她“嗯”了一声;他又问“痒不痒”,她又“嗯”了一声。 水到渠成了。 他轻轻道“帮你抓抓”,说着便伸手从腰际间钻了进去,终于再度触摸到细腻得世上最精美玉石的肌肤! 根本没挠痒痒,而是成年人之间的爱抚。 谈戎何尝不懂这个——三十多岁的女孩子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岂会一无所知?但她始终埋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任由他轻薄。 这时候除非呆子才不懂“得寸进尺”的成语。 于煜在某些方面也具有方晟的天赋——有些事根本不需要言传身教,天生就会。他手指轻绕,一扭一缠一钩,居然在她毫无所知的情况下把后背胸.罩卡钩解了下来! 紧接着单手一路游到胸前,冷不防一把握住坚挺瓷实的—— “啊!” 她惊叫一声却已无力挣扎,反而软软调整角度让他把玩得更顺手些。 真是巧夺天工的完美! 刹那间于煜想起故宫里最上等的皇家玉柄,也是如此滑溜细腻,温婉晶莹。它不如卓语桐的大,在手掌间正好盈盈一握;它不如夏艳阳的软,鼓而结实富有弹性…… 简直令他爱不释手。 摸完这边摸那边,她身子愈发绵软,呼吸愈发急促,脸红红的象煞了熟透的柿子。 手再往下移,刚到小腹附近被她拦住,低低道:“别……” 不过红线以上可以为所欲为,虽说意犹未尽其实于煜也清楚在这样北风呼啸、波涛四起的孤礁上并不能干什么,相反那将是很糟糕的体验。 他也试图把她的手引向自己那活儿看能否得到些许安慰,她也不肯——毕竟从未有过类似经历,作为处子不会轻易答应这些“无理要求”。 也不错了,其乐融融气氛下双方体温持续升高也暖和许多,应她要求,于煜搜肠刮肚讲故事—— 他没白钰那么多坎坷离奇、曲折复杂的境遇,但看的书多,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奇闻八卦信手拈来,逗得谈戎开心不已。 从小到大她肩负沉重的心理包袱,咬紧牙关勤奋学习,苦练功夫,无形中却忽略成长过程中很多精彩,而于煜的博学多才正是最好的补充。 说说笑笑,见她情绪格外放松也更加亲和,于煜忍不住吻到她圣洁的面颊,她颤了颤头又深深埋入他怀里,却怎么也不让他碰到嘴唇。 “我是不幸的人,我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不管他如何纠缠,她总是反复强调这句话。起初听了不觉得什么,但后来越咀嚼出深意,还想耐心诱导出真相,天已蒙蒙亮了。 远处响起轰隆隆声音,一架直升机出现在天边。很正常,一市之长出海遭到暗杀下落不明,须得连夜上报给省主要领导;于煜身份特殊,想必这会儿于家大院已有人抵达临州,军方焉敢不倾巢出动? 谈戎又恢复成平时冷若冰霜、超然冷静的模样,并没有急于呼救,而用微型望镜看清直升机型号和代号,等它飞近了些才放出信号弹…… 于正华果然代表于家亲临临州督阵,舒稼也匆匆赶到港口指挥搜救工作,该来的都来了,包括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虞伍,以及牛德清、魏队等市局班子成员,再往后则是港口管委会领导等一大群人…… 港口到处警灯闪烁,各路人马如临大敌,舰艇一艘接一艘出港,直升飞机一架接一架起飞。 此外赵尧尧、楚楚都从不同途径悄然抵达。 快到港口时谈戎让直升机将她放到偏僻的地点,然后飞快地消失在视野里。正式入港,于煜受到英雄般的欢迎—— 各种寒暄和安慰;配合做笔录;去医院检查身体等等,回到市府宿舍大院别墅已是中午,体力精力透支到快虚脱的于煜泡了个热水澡,躺到床上回想惊心动魄的海战恍然有隔世之感。 与之前听闻白钰、宋楠经历生死劫难不同,当自己直面死亡时,方才觉得生命之珍贵。 也才领略到临州局势险峻到什么程度,当年父亲方晟在润泽面临着怎样的挑战。 幸好两个消息值得欣慰:一是符晓凡落水后被另一侧护卫快艇救起,然后迅速撤回港口,经检查主要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二是小黄小管也安然无恙,他俩是靠灵活的身手和机敏的反应,利用渔船复杂构造与影子组织成员周旋。对方重点是攻击于煜所在的渔正船,因此腾不出太多人手,最终整条船被谈戎撞翻后,乱中抢了条小艇逃回港口。 符晓凡住进她最信任的市十院,小黄小管回市区后突然消失,大概担心在于煜生死未卜、局势混乱的情况下遭到暗算。 赵尧尧和楚楚一左一右坐在床的两侧,均面带忧色看着他。 “确信影子组织,而不是互联网大厂那帮人?”楚楚问。 于煜道:“谈戎这样判断的,她一直潜伏在临州搞侦查,按说掌握很多机密情报。” 楚楚道:“这样声势浩大地搞袭击,不象影子组织风格。” “影子组织已被爸爸逼得无路可走,只能采取愈发激烈的对抗措施,”赵尧尧道,“不过在临州这样的特殊时点,影子组织的做法有违常理,除非……” “除非?” 于煜目光一凝,“除非它跟互联网大厂有勾结?!” “啊,不可能吧?”楚楚轻呼道。 “不然影子组织怎么晓得利用李子冰?”赵尧尧道,“很明显李子冰、玖融、王雁都涉及互联网大厂那条线!” “妈妈跟我想的一样,但到底涉及什么至今还是个谜,”于煜摇头道,“有人希望王雁永远不会醒来;又有人提前掌握李子冰行踪,反而布下陷阱。” 楚楚脸上闪过杀气:“会不会就是符晓凡?王雁在十院始终昏迷状态;李子冰的消息也是她提供!” 于煜摇头道:“她可以不出海冒险,特别那艘大渔船的大口径炮,炮弹可不长眼睛。” “她不陪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灭了她!”楚楚道,“影子组织成员都是亡命之徒,关键时刻不吝惜自己的性命。” 赵尧尧沉吟道:“昨晚海上布的必杀之局,按理没必要牺牲符晓凡——若真是影子组织成员,培养到副厅级很不容易……请谈戎深度调查一下即可。对了,艳阳怎么还没过来?年三十不一起吃饭?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刚开始赵尧尧非常欣赏卓语桐,难得主动约她除夕晚上吃团圆饭,却不待见贫苦出身、同样冷艳的夏艳阳。如今卓语桐被虏入影子组织,理论上讲已经扫除夏艳阳母子嫁给于煜的障碍,然而还存在两个难题: 1、于煜与卓语桐还没解除婚姻关系,在未获悉或证实她死亡前,于煜都不可能再度结婚; 2、夏艳阳与赵尧尧之间有很深的隔阂,特别“十亿黄金支票”之举令得夏艳阳很受伤,因此今年春节宁可单独带孩子在町水,也不愿与赵尧尧见面。 “看在儿子份上与你破镜重圆,但不代表原谅你妈,如果不尊重我的态度一刀两断也无妨!” 夏艳阳决断而强硬地说,根本不理会于煜的劝说。 唉,婆媳关系很好的卓语桐,偏偏与自己闹得水火不容;婆媳关系恶劣的夏艳阳,脾气又这么拽,真是此事古难全。 但在妈妈面前于煜岂敢火上浇油,遂笑道:“不是不是,艳阳很想和妈妈还有楚楚团圆,可春节前夕她刚刚被提拔为市长助理,还兼着市教育局长职务,结果是两头跑忙得不可交。妈妈知道艳阳的性格,做事特别认真,又什么事都要做好,所以没时间来临州。” 楚楚听出他话里的讨好与无奈,卟哧笑了起来;于煜恼怒不已借被子掩护暗暗踹了她一脚—— “哎唷,好疼啊!”楚楚夸张地叫道。 赵尧尧何等聪明,一眼看穿儿子女儿的鬼把戏,淡淡道“多歇会儿”便出了卧室。 楚楚立即关上门,然后跳上床盘膝坐到于煜对面道:“老哥,这样不行的,肯定不行!” “我知道不行,可有啥办法?”于煜叹道,“别说艳阳,在卓语桐问题上我都有点埋怨妈妈。” “不是说这个,妈妈心里已经承认过火了嘴上不承认而已,”楚楚道,“艳阳事业心太强,工作也太拚,我们于家——不,方家从来不缺领导,缺的是贤惠的媳妇,瞧瞧小宝大后方多安定,姊妹俩专门守在京都培养孩子还顺便帮你!” “也不能让艳阳为了家庭放弃事业吧,我不可以太自私的,楚楚!” “老哥你会错意了,我没说事业,”楚楚古怪笑道,“直说了吧,我觉得你身边需要一个女人!” 跟上次方晟说得几乎一样。 于煜瞪大眼睛道:“楚楚,楚楚!这是妹妹跟哥哥说的话么?难道你不应该劝我洁身自好,对艳阳忠贞不渝,维系好一家三口感情避免……避免重蹈爸爸当年的覆辙?” 第2627章 两个前提 “嘿嘿,有些事儿想避免就能避免?小贝,你真以为蓝朵出于哥儿们,不,姐儿们义气一心一意帮蓝依?老实说我都怀疑俩孩子妈妈到底是谁,故意溜到外面销声匿迹那么长时间!” 楚楚诡谲地笑道。 于煜倒很淡定:“你以为我看不出啊?包括最近到临州坐镇的那个小姑娘,我都觉得有名堂。可那是小宝的本事,我做不到……” “学着做啊,你是名门之后,你是正厅级领导,你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你身上有爸爸多情种子的基因……” “哈哈哈!” 听到最后于煜大笑,指着她道,“你呢,不也有爸爸的基因?婚前交了无数个男朋友婚后不也本分了?妹夫长期与世隔绝搞科研,你也没找其他男人排解寂寞啊,对不对?” 楚楚骄傲地扬起俏脸:“你怎么知道没有?我告诉过你吗?妈妈说过吗?你根据什么得出的结论?” 于煜震惊万分,吃吃道:“那你……越越呢?” 楚楚拍拍他的脸,道:“别问太细!我和越越从小生长在与你完全不同的环境里,我们的价值观、人生观南辕北辙,我们,还有phoebe唯一共同点是拥有同一位爸爸,明白我的意思?” 默然良久,于煜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我还是做不到。” “我没劝你改变什么呀,而是……顺其自然地发展,比如,”她脸上闪过一丝诡笑,“那个谈戎就不错的,嘻嘻……” 于煜做贼心虚地抬起头:“她出于报恩才帮助我们……” “无以为报那就以身相许啰!” 楚楚笑着跳下床,“不打扰你休息,我去厨房给你露一手,晚上见!” 之后于煜累到极点却思潮澎湃睡不着觉,一会儿怀念夜里触手间的细腻柔滑,一会儿想起谈戎害羞却欲拒还迎的模样,又期盼今晚她能一起吃年夜饭…… 睡到傍晚时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已端到餐桌,谈戎没有出现,当然也在意料之中。 谈戎大概是全中国内心深处最厌恶除夕之夜的,总会让她不可自抑想起多年前的惨剧;她也极为反感跟别的家庭一起吃饭,总与热热闹闹的场面格格不入。 入席前接到市局专案组电话——牛德清亲自任组长,汇报了两点情况:第一昨晚到今天中午共打捞起六具尸体,死者均为临州本地人,年龄介于35岁-47岁不等,两名港口工作人员、四名附近渔民,平时都很本分,无案底,目前死者家属都被控制起来进一步调查;第二昨晚参与围攻的渔船和快艇产权都属于双峰岛一家叫做“宇海渔业”的小型捕捞公司,案发时公司法人代表、职员都已外逃,警方在公司贮藏海鱼的冷库里发现少量来不及转移的枪弹,经鉴定应从海上走私而来。 “有没有发现李子冰?”于煜问。 牛德清道:“符市长也再三询问这个人,直到下午五点海面打捞队全部撤回都没发现,警方已封锁全市交通要道和卡口,大年初三前进出市区人流量车流量达到峰值,尽量做到抽查百分之十左右。” 临州地区交通四通八达,经济繁荣物流便利,每天吞吐量达几十万之众,抽查百分之十恐怕都不现实。 于煜暗暗叹息,反而关照牛德清不必过于着急,注意安排干警们轮休陪伴家人。 年夜饭——对赵尧尧来说真的只是一顿饭,从来不会刻意营造其乐融融的氛围,也不会因为儿子、女儿都在身边而表现出格外的喜悦。席间楚楚提到在润泽狙击海狮集团和蓉翊集团拿地,说内部消息元中鹞起初想硬杠,打算以四倍五倍价格也要拿下;反倒是甘霄更深沉些,派人到香港打听了一圈之后说“不可妄动”。 于煜道:“上次喝酒也看得出,元中鹞好表现,喜欢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颇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感;相比之下甘霄低调务实些,做事先谋后动,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正因为元中鹞事事冲在前面,京都领导对蓉翊更不待见,如果挑一个杀鸡儆猴很可能就是他。” “你也不要轻易招惹他俩,还有长孙府,能在内地做这么大总有来头背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赵尧尧道,“对我们而言,近十年主体任务是在内地全部部署和布局投资,争取吃到美国式经济井喷式爆发的红利——我预计会有半个世纪之久,这将是最标准的鱼身,几十倍上百倍利润都不稀奇,甚至上千倍。一个帝国走向辉煌的过程极为绚烂宏大,我们有幸生于这样伟大的时代,焉能错过?!” 被妈妈描绘的美好前景所震撼,于煜道:“就是说在我们有生之年能看到国家繁荣的巅峰,国力强大到无与匹敌,人民生活水平冠盖全球?真难以想象,但我真希望那一天早日到来!” 赵尧尧道:“不过有两个重要前提,缺一不可!反之如果两个重要前提都达不到,中国大概率就这样随波逐流,长远来看还可以但总是达不到美国式的腾飞。” 越说越玄奥,于煜听得发呆,楚楚也撒娇地搂着她手臂道: “妈妈在伦敦家里可从来没谈这么深,继续说,继续说。” “是啊,我看内地最伟大的正论家都抵不上妈妈十分之一。”于煜不失时机猛拍马屁。 赵尧尧淡淡一笑,手指转动酒杯道:“一个前提是彻底铲除影子组织,不单内地,而是全世界范围组织结构全部瓦解,此后没有力量抑制中国的崛起!小贝,楚楚,真正打压中国的不是美国,而是它背后的影子正府即影子组织,它是它所有控制势力范围内的影子正府,无一例外!” 于煜点点头:“从一连串事件来看,我们都有类似想法,影子组织才是蓄意挑动各国内乱、破坏世界和平的暗黑者。” “另一个前提是内地遴选出强有力的领导人,他必须集秦皇汉武之能,又兼当年老人家之雄才大略,以气吞山河之势把国家凝聚成一股绳继而真正实现大国崛起!”赵尧尧接着道。 楚楚反应神速,掐指算道:“按妈妈给我和越越安排的资本布局策略,这样的遴选应该在十五年至二十年之间,啊呀,正好小贝小宝臻臻这代人,对不对?” 于煜心脏猛跳,骤然间悟出很多原本似是而非的东西,包括持续十多年刚刚结束的围棋比赛;包括突然之间一批优秀杰出人才同时出现在正厅领导岗位;包括詹小天等人为何急于赶上这趟列车! 所有线索都是一脉相承。 并非赵尧尧独具慧眼地发现新大陆,而是一直以来就在体系内部有条不紊地进行之中! 赵尧尧对楚楚的话不置可否,道:“影子组织是外在阻力,杰出领导者是内部动力,两者合力之下中华民族方能实现百年梦想!” “妈妈,妈妈……” 楚楚蹙眉道,“听您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把大半资本腾挪到内地是不是……影子组织实力我们都见识了,起码到目前为止没有半点胜算;遴选杰出领导者也是概率问题,谁都不晓得哪个能笑到最后,这样的赌注太大了,妈妈!” 到底赵尧尧的亲女儿,时刻惦记资本的盈利性和安全性。 赵尧尧款款将高脚杯里的红酒徐徐喝掉,信手将酒杯往地上一扔摔得粉碎,道: “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于煜和楚楚齐声道,却目不转睛盯着妈妈。 赵尧尧罕有地笑了笑,道:“关于这两件事,爸爸和妈妈已经奋斗了几十年,仍将继续奋斗!小贝,妈妈犯过很多错误包括挑选儿媳妇,但最重要的大事绝对不会错;楚楚,妈妈在资本市场百战百胜,从来不是靠运气和赌博……” 说到这里她陡地刹住,良久定定看着儿子女儿道,“务必相信今晚妈妈所说的话!” 于煜与楚楚相互瞅了一眼,眼里尽是疑惑和迷茫。 年夜饭后赵尧尧喝了半壶茶便和楚楚分别离开,倒不是不愿住于煜别墅,而是住不下: 她俩各自有庞大且低调的保镖团队,不用说睡,人来齐了都没地方坐。 回到二楼客厅,于煜独自坐在沙发上边喝茶边看着外面满天繁星,脑中反复琢磨赵尧尧的每句话,想得越深,越是“细思极恐”,因为他发现直到今晚都没有真正了解爸爸妈妈! 而一切根源就在于十多年前那个晚上发生的悬案,至今仍是谜。深深隐藏在云山雾罩里的谜团,却左右并牵动中国乃至全世界正局走向,若非今晚赵尧尧亲口说出来,打死也不可能相信啊。 但赵尧尧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惜言如金,都很少开玩笑,所以她说的每个字都必须相信。 然而…… 然而她嘴里的杰出领导者要求多高啊,多高不可攀啊!扪心自问,于煜觉得自己恐怕一辈子都达不到。 纵观这一班强有力的竞争者,哪位最起码目前阶段就有能够勉强出现雏形的可能呢? 左思右想,不知不觉间拉出长长的名单…… 夜已深,茶已凉,于煜仍没有睡意始终坐在客厅里。他有个奇妙的感觉,今晚会有客人过来,这位客人会是—— 谈戎。 第2628章 清能之贷 零点整,整个城市都响着电子鞭炮的声音,虽说不象真正的鞭炮那样振奋人心,主要图个吉利热闹。 也就在这个时候,客人来访。不过于煜还是想错了,来的不单谈戎,还有个巧笑倩兮的小姑娘,温小艺。 谈戎酷得生冷,温小艺笑语盈盈;谈戎个头高挑,温小艺娇小玲珑,她俩站在一起煞是有趣。 一位反恐中心警官,一位保安公司老总,她俩怎会走到一处?原因很简单,白钰交代过要配合谈戎做好关于于煜的安保工作,温小艺一到临州便联系上了谈戎,两人观点一致,认为安保最大的威胁在于影子组织而非互联网大厂。 互联网大厂理念是能用钱摆平的问题绝不动手;影子组织则是能灭口绝不走其它弯路。 “小黄小管在小艺保护之下,临州局势复杂已转移到省城秘密养伤,”谈戎介绍道,“他俩这回立了大功,拚死从影子组织手里救出李子冰并带回港口!” “李子冰还活着?” 于煜激动地站起身,“他在哪里?!” 原来符晓凡的消息并不错,李子冰的确躲在双峰岛并约了于煜在海上见面,打算说出实情后从公海逃到香港再辗转到南美。然而李子冰并不知道自己已处于影子组织监视之中——玖融公司所有员工都被监视,而公安专案组直到于煜主持党委会发飙换将后才着手进行,已查不到玖融员工的行踪。 只要逃离固定住所关闭手机,上百万人口的城市大海捞针到哪儿找? 李子冰藏匿在双峰岛港口附近的渔家、租的渔船,都受影子组织控制;他与符晓凡的约定内容,以及与于煜见面细节也尽在掌握;直到两船相遇,于煜核实李子冰身份后准备过去,躲在船上的影子组织成员才猝然出手。 因此幸得小黄临时决定先和小管过去检查渔船,否则昨晚将是迥然不同的结局。 小黄小管在渔船上边与影子组织成员游斗过程中发现李子冰被绑,当时不动声色,等到渔船被撞翻刹那瞄准位置将他救了出来。 回港口后,以他俩的身手其实并不担心遭到暗算,担心的是李子冰,故而设法中途脱身后躲进温小艺在临州的大本营。 “我要去见他!”于煜沉声道。 谈戎冷冷道:“坐下!” 温小艺很诧异她居然以命令口吻跟于煜说话,自己从来不敢在“主人”面前高声的,滞了滞,笑道: “于市长别着急,事情是这样——李子冰感谢小黄小管救命之恩,已经把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他已从乡间小路连夜逃出临州投奔可靠的亲戚家再辗转去香港,喏,这是他谈话视频……” 视频里李子冰精神有些萎靡,脸部、颈部有瘀青,声音比较低沉: “尊敬的于市长,现在我汇报一下关于玖融公司和王雁主任的一些情况。大概从王主任被追杀前半个月起,他开始心思重重,经常无缘无故发脾气、坐在电脑前发呆,还动辄跑到领导楼层一去就是两三个小时。直至有天下班后我半路回办公室拿东西听到他在电话里跟周副总吵架,才大致知道前因后果,原来与临海、东吴、朝明数省盛行的‘清能贷’有关……” “噢,‘清能贷’!”于煜似早有了解,微微颌首。 “一种贷款么?”谈戎问道。 李子冰唯恐于煜不知情,做了很详细的解释:“‘清能贷’全称是清洁能源项目贷款,但又非银行独家承担,而是跟科技能源公司联手开发的金融产品……” 沿海地区富庶的农村几乎家家独门独院,自然就有闲置的屋顶。如果在屋顶安装清洁能源发电设备,充分利用海边的海风、阳光进行风力和太阳能综合发电,一部分自己用,多余的电卖给电网公司,还能拿到正府的清洁能源补贴,真是一举三得! 于是各个新能源科技公司应运而生,到农村宣传口号是:投资不花钱,租金收益20年,20年后屋顶电站送给您! 字面理解意思是农户屋顶安装清洁能源发电设备不需要投入本金,每月固定拿到租金,而且收租20年后屋顶那套设备归农户所有。 有人给广大农户算了笔账,即按每平米30元租金计算,每月可获得四百元收入,一年近五千元!屋顶嘛闲着也是闲着,发电自用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然而看似稳赚不赔的屋顶租赁生意,里面隐藏了一个巨大的坑——发电设备租赁协议。 什么意思呢? 新能源科技公司对农户说,我把发电设备租赁给你赚钱,ok,但有一点公司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所以跟银行达成协议,由你们农户到银行申请“清能贷”,用贷款去购买发电设备;每月贷款本息由新能源科技公司归还,发电产生的收益、正府补贴也归新能源科技公司所有;等到贷款还清后,所有收益都归农户。 听起来还是没问题,农户只出面名义上借了贷款但不负责偿还,每月仍拿固定的租金收入。 然而陷阱就在细节里。 要知道“清能贷”贷款主体是农户,银行借款合同上的借款人,说到底是农户的债务,跟新能源科技公司没关系。之所以愿意帮农户还贷款,新能源科技公司的依据是设备租赁合同,那是双方的约定,不是法律。新能源科技公司主动帮农户还贷款,银行乐见其成不管那么多闲事;然而一旦没人还贷款,银行就只拿着借款合同找借款人。 按理说新能源公司所搞的租赁生意也有利可图,应该履约归还设备贷款且尽心尽责做好设备维修维护吧? 错。 一方面新能源科技公司虚报发电设备价格,比如一套设备价值10万却让农户借30万“清能贷”,银行方面巴不得借得越多越好;另一方面当农户用户足够多比如达到5000人,刨去成本新能源科技公司手里就有十多亿,试问靠微薄的发电差价什么时候才赚到? 还不如直接宣布破产卷款跑路! 回过头一梳理,新能源科技公司也没违约,虽然破产跑路但贷款买的设备仍在农户家。问题是二手设备能变现多少钱?贷款结结实实30万呐。 “清能贷”一度火爆的时候沿海数省银行贷款高达数百亿,随着大批新能源科技公司跑路、没跑的也垮,落得一地鸡毛至今仍有上万起诉讼进行当中。 此次玖融公司牵涉的“清能贷”是两年前临州最大的新能源科技公司净空能源与市农行推出的金融产品,销售额达192亿。不用说四个月后净空能源法人代表、高管们卷款跑路,留下呼天喊地、捶心顿足的农户们。 紧接着农户们集体诉讼该金融产品的担保方,也是净空能源关联公司——蓉翊集团旗下翊程金融服务公司,理由很简单,当时翊程金融接受净空能源委托协助农户们做贷款手续,之后打包给市农行批量审查审批。 农户们指责两点:一是净空能源与翊程金融只是商务委托关系,但在宣传时却说蓉翊集团提供业务担保,农户们因为信任互联网大厂才打消疑虑;二是辩护律师经过调查,发现翊程金融的确是净空能源发起大股东之一,不过推出“清能贷”后突然退出,怀疑存在合伙诈骗的可能。 而玖融公司就提供“清能贷”app与市农行接口的第三方服务技术。 作为纯技术的外包服务方,从法律层面讲应该与玖融公司无关,某种程度它还是受害者,因为app接口费分三期付款,净空能源只付前两期就跑路了。但玖融公司在事件过程中一声不吭,又是什么原因? 它与蓉翊集团等互联网大厂业务往来太频繁,联系太紧密,农户们怀疑它也诈骗,一度打算把玖融公司列入诉讼名单,因此必须吃这个哑巴亏。 如果仅仅如此也罢了。 然而李子冰偷听到王雁那次与副总周季度通话显示玖融公司有更深层次的卷入! 似乎周季度背着王雁向“某方”提供超级用户口令,致使“某方”到玖融公司数据库后台篡改部分数据,然后再发送给市农行! 也就是说,市农行从“清能贷”app获取的数据被人为操纵了! 李子冰说王雁极度愤怒的原因有两点,第一王雁是第三方与银行数据接口的责任人,数据出了安全事故,严重的话王雁甚至要被追究刑事责任——涉及银行数据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二“某方”篡改数据致使“清能贷”集体诉讼缺乏依据,直接伤害了广大农户的利益,本来理论上存在翊程金融、市农行等方面部分补偿的可能,如今统统化为泡影。 王雁好像也向玖融公司高层做了通报,不过从吵架内容看,周季节泄露超级用户口令恐怕不是个人行为,而是公司高层的集体决定。 之后王雁反复找公司高层沟通,公司也接连召开核心经营层会议,都想内部低调处理此事,而王雁不肯就范执意要把真相公布于众…… 但怎会想到周六清早跑到市府大门口守着于煜告状,又为何被周季节提前获悉布下重重杀手,唯有等王雁苏醒才能真相大白。 第2629章 除夕之夜 看完视频,于煜久久不语,心里震怒异常。 李子冰讲得比较凌乱,有些地方也未必知道的太确切,但主要线索已不明而喻,就是剑指互联网大厂蓉翊集团! 说明王雁属于有责任感和正义感的男人,事关成千上万农户切身利益时,准备毅然挺身而出。 他无力抗争互联网大厂势力下玖融公司控制,故而寻找时机向于煜当面控诉——王雁只相信外来干部,且临州人都知道于煜决心重新规划蓬海开发区。 球已踢到于煜脚下,接下来怎么办? 温小艺道:“我已安排人护送李子冰离开临州,后期如有需要他答应远程作证;小黄受伤不重过几天回来继续服务,昨夜事件他立了头功公司将委以重任……你们聊,我先走一步!” 说罢干脆利落离开。 剩下谈戎略有些尴尬,她是想留下跟他单独聊会儿,被可恶的温小艺挑明后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种事于煜却有经验得多,当下熄掉客厅所有灯,轻轻揽住她的腰道: “外面冷,到屋里吧。” 平时冷脸冷语果断利索的她不知怎地害怕起来,僵在原处道:“不……就在这儿说……” 于煜索性双手搂住她的纤腰,凑到面前笑眯眯问:“说什么?” 她心烦意乱甩开他,倒退两步道:“于煜,我俩不可以这样!真的不可以……方书记是我和弟弟的恩人,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我帮你们兄弟仨,特别是你,跟感情无关,而是纯粹的报恩……报恩……” 于煜又上前搂着她,郑重道:“你也听好了,爸爸帮你是他作为父母官职责所在,与我冒险追查王雁事件一样,我们父子都没指望有人报恩!还有,小宝、我、臻臻都把你当作朋友,没有一丝心安理得接受报恩行为的想法,明白吗?” “那是你的想法,我……哎呀……” 两人推推搡搡中,她一不小心竟然被于煜推倒在沙发上,他随即整个身体都压到上面,在她耳边呵气道: “还想听故事吗?我继续讲……” “想听,但你不准乱摸……啊哎……”没说完她又轻呼半声,原来他的手已经轻车熟路探入怀中,满满握住坚挺结实的乳.峰。 “听哪方面故事?”偷袭得手后于煜心中大定,笑嘻嘻问道。 谈戎在感情方面完全空白,此时已混乱得一踏糊涂,半晌才道:“别乱动,让我安静会儿,好吗?” “嗯。” 隔了几分钟,她轻轻道:“晚上我看到你妹妹了,天生贵族范儿,又高贵又迷人又洒脱,方家第一公主,真的好羡慕。” 于煜道:“很小时候起,她就注定与我们不一样的人生。” “她穿的那套衣服内地也有不少相似款式,说也奇怪,都穿不出她那种韵味和气质。” “不奇怪,”于煜笑道,“内地基本仿制同款,她穿那个却是设计师亲自量身订做,能比吗?” “可……”谈戎歪着头想了会儿,“去年在京都也看她穿过这套,怎么保存保养才能做到每次穿在身上都象新的?” “她喜欢的款式都买好几件,穿过就扔,所以不是象新的,根本就是新的。” 谈戎听得瞠目结舌:“为……为什么用过就扔,干洗一下再穿不好吗?有钱人的世界真看不懂。” 于煜还是笑:“我一解释你就懂,她的衣服用料、设计各方面只讲究好看,不考虑洗涤因素,就是说穿了之后肯定要扔掉的,不能洗,一洗便不成样子,明白吗?” “还是……不能理解……” 她软绵绵叹息,此时在他双手齐攻之下已全身酥软没法动弹,不知不觉间昨夜划的红线又有被突破之势。 “听我说,于煜,真不行的,”她语气里带着哀求,“我是不幸的女人,我会给你带来灾难祸患……为了你的前途,我俩最好保持距离……哪怕就象这样点到为止,永远都这样好不好?” 他轻轻吻她,温柔地说:“没有灾难,我们会活得很好,相信我,谈戎!” 她突然涌出泪水,哽咽道:“真的不行!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俩不能……绝对不能!” 于煜更加轻柔地吻去她脸上泪珠,笑道:“没试过怎知不行?傻瓜……要我说肯定行……咦,你腰那边有颗痣?” 女孩子对自己身体最敏感,一愣道:“没有吧?” 稍一分神,于煜的手已闪电般越过红线!这时候速度比练过武的还快,直抵最神秘的禁区—— 啊! 触手间光洁如镜,居然没有半丝毛发! 谈戎静静看着他,凄然道:“现在知道我的苦衷吧?我就是民间传说里的灾星,会给亲人带来不幸!很小的时候,从我记事起妈妈一直这么说,我总以为说说而已没放在心上,直到,直到那年除夕……” 说到这里她捂住脸失声痛哭,泪如泉涌,多年积压在心头的内疚、自责、悔恨、痛苦暴泄而出。 于煜也不说话,那只手还停在原处,另一只手轻抚她的长发,等她渐渐平息下来才轻声道: “那是因为贫穷困苦,跟你没关系的,傻瓜!你不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再以孤独来自我惩罚。” 她抽泣着摇头:“不,我知道肯定是!我是灾星,我不配拥有家庭、婚姻、幸福,我要孤独到老……” 于煜还是笑——他好像什么时候都能保持微笑,更加温柔地说: “照你这么说,我最适合你。” “为什么?”她呆呆看着眼前这张笑脸。 他在她耳边道:“我属龙,可不是青龙对白虎吗?” “哪有!”她红着脸说,“属龙的太多了……” “其实白虎也很多,你不知道而已,”他手指微微动作,语气更轻柔,“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你一定很幸福……” 谈戎不再抗拒,呆呆由他一件件褪掉衣物,呆呆看他轻轻覆到身上,侧过脸呆呆看着外面的夜空,直到身体深处传来一阵刺痛…… 是夜,于煜把谈戎背到卧室又做了第二轮。之所以背而不是抱,因为抱不动,她外表看似纤细羸弱实质身子骨很结实,不愧工人阶级子弟。 食髓而知味,当她终于从生涩中适应过来,在颤抖中达到人生第一次巅峰时,突然间大彻大悟: 多年前除夕之夜的梦魇,今年除夕之夜的释放,从地狱到天堂的轮回,凤凰涅槃般的重生! 怔忡间于煜还是一脸笑容地凑过来,道:“喂,喂,青龙呼叫白虎。” “我是白虎,”她懒洋洋道,“请问青龙,沙发上的血迹怎么办?” 于煜沉吟道:“上次你后背受了伤……” “那么久,血迹早变了颜色,再说第二天管家团队就洗干净了!” “我的意思是,旧伤重发?” 谈戎忍不住展颜一笑,白了他一眼再度蜷入怀中…… 大年初一。 于煜神色如常带队到基层看望坚守一线岗位的劳动者,慰问老领导老同志,看望孤寡老人、留守儿童等等,象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与往年相比还是有一点点微妙区别。 十多年来每年大年初一上午,市委书记、市长雷打不动的行程都是第一站联袂前往海狮集团、蓉翊集团、奇辰集团总部大楼慰问,然后市委书记、市长才按照不同线路分头去县区。 为何必须两位主正大员联袂上门呢?当时解释是市委书记是省委常委因此代表省领导;市长则代表临州市委市正府。 今年却只有舒稼独自行动,因为于煜的理由很简单——身体不适。考虑到前夜死里逃生,昨天早上才被救援回来,这个理由都可以接受吧?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新市长上任→重新规划蓬海开发区→大厂扬言抵制互联网大会→于煜成立金融秩序调查小组→海狮、蓉翊扬言搬迁→王雁上访被当街暗杀→于煜跑到海上与王雁的助手接头被暗杀…… 一连串事件所指,互联网大厂头头脑脑们两天来在不同场合、网络媒体平台等再三强调并郑重声明与己无关,却无济于事。 新市长怎么可能平白被人追杀?下一刀还不知道砍向谁,怎么砍! 来到海狮集团总部大楼,甘霄亲自出迎时与舒稼紧紧握手,脸色都比较凝重。目前掌握的信息是: 京都公安部组成督办组今天下午抵达临州,案子一天不破,督办组一天不回京都; 反恐中心等反谍机关分多批向临州派遣特警人员,前期布控的各国情报人员均处于软禁之中; 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虞伍、双峰岛港管委会主任、临州警备区首长三人昨天傍晚同时被叫去省城约谈,到今天还没回来且音信全无; 轩城、润泽两市组织部大年初一紧急加班,筛选45周岁以下处级后备人才,并要求两天内完成考察程序并上报省委组织部; 还有未经证实的消息是,一支部署在东吴沿海的野战军悄然回撤,很可能要换掉临州警备区大半人马! 一系列动作说明于煜海上遭到追杀已惹得京都高层震怒,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可是…… 甘霄边与舒稼在空旷的广场并肩而行,边低声道:“我敢以身家性命向省委、市委保证,海狮集团绝对与前晚发生的一切毫无瓜葛!” 第2630章 侧面着手 舒稼心里沉甸甸的。 作为省委常委,他掌握很多外界并不知晓的信息:京都反恐中心已确认影子组织策划并组织海上追杀行动,从这一点讲海狮集团等互联网大厂是清白的;问题在于,王雁及李子冰要反映的情况很可能与互联网大厂脱不了干系,那么更严重的怀疑是—— 海狮等互联网大厂是否与影子组织沆瀣一气! 倘若如此,那将是建国以来性质最恶劣、影响最深远的大案要案,鉴于此,哪怕平时交情再好舒稼又怎敢在甘霄面前吐露实情? “是这样的,甘董,”舒稼道,“内海设陷阱追杀地级市市长,属于性质极坏影响极其恶劣的犯罪行径,且发生在春节前夕对喜庆的节日气氛造成负面影响,京都非常恼火已向临州派了督办组,案子必须要有说法!我也坦率说,前期于市长刚刚到任可能在某些方面与海狮等企业有些误会,又加之各方在蓬海开发区开发问题上见解不一致……” “关于蓬海开发区地皮,舒常委应该对来龙去脉了如指掌,我们几家企业任劳任怨当接盘侠,到头来成了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 甘霄也是一码归一码,态度又强硬起来,“如果于市长非要没收我们合法手续拿的蓬海地皮,我也有话说,哪怕闹到京都都不怕!大不了一拍两散,临州不欢迎海狮集团,随便搬哪儿去!” 舒稼连忙安抚道:“那也不至于,这当中有个相互沟通相互协调的过程,临州市委市正府对海狮集团为首的企业在地方经济和城市建设等方面的贡献是充分肯定的。” 第二站蓉翊集团,董事长元中鹞更是牢骚满腹,直言“于大市长不懂做人”,刚到临州没几天就把方方面面都得罪了,怎么开展工作? 也提到于煜那位深不可测的妹妹,毕竟刚刚在润泽被摆了一道,元中鹞言下之意并不畏惧正面硬杠,只是做生意和气生财,不想把局面搞得太僵。 “希望蓉翊留在临州多做贡献,那就有话好好说,别一会儿没收地皮,一会儿让亲戚放冷枪施暗箭,我可不吃那套!”元中鹞如斯说。 没去第三站奇辰集团,据称董事长长孙府到欧洲开展一系列商务合作。临州三大集团里,长孙府脑子最灵活也最擅长见风使舵,早年靠电子商务发家后突然高价卖掉所有产业转投房地产就是明证。 想必他已看清于煜所代表的京都打算以临州为突破口整肃超级私企的态度,果断抽身出去而让海狮、蓉翊两大集团顶在前面。 甘霄和元中鹞也不能不顶。 奇辰房地产业务遍布各地,近二十年由长孙府主导下的战略转型主攻物业和小区智能化建设两大领域,获利甚丰,已初步实现业务下沉、由虚转实的结构性调整。长孙府运营思路始终把握一个精髓,那就是做生意不仅要与老百姓日常生活休戚相关,还要给地方正府带来税收等方面实惠从而形成深度绑定,即便某个时候京都看不顺眼超级私企挥刀来砍,地方正府自会挡住最凌厉的第一刀。 这回也是如此,长孙府见势头不对断然划清与甘霄、元中鹞的界限,不把奇辰列入到临州互联网大厂之列了。背信弃义、临阵脱逃会被业界不齿,那又怎样?人不是靠义气混江湖。 据说长孙府此次欧洲行要在英国或法国打造“红色小镇”,让金发碧眼老外们重睹马克.思的风采。长孙府的创意总这么令人猝不及防,但谁也不能低估他生存的智慧。 舒稼忙于安抚互联网大厂的时候,于煜乘车来到市十院,先看望正在休养的符晓凡,然后又站到王雁病房外。 “于市长新年好……” 身后传来毕恭毕敬的问候声,于煜缓缓转身,看着面前头顶秃得光亮,西装革履穿着精致的中年男人,微笑道: “大年初一约到医院见面,李行长很惊讶吧?” 原来是市农行李峥行长。 的确,大年初一跑到医院见面,心里头着实有些犯嘀咕,但约见的是市长,硬着头皮也要来。 “没事没事,于市长行程安排紧张,”李峥道,“有机会当面向于市长汇报工作我求之不得,平时想都想不到的。” 毫无诚意的场面话。 事实上作为国有商业银行行长,就头疼的就是市领导约见,约了肯定没好事: 支持地方经济建设——给我放贷款; 为小微企业纾困解难——给我放贷款; 深化国企业改革——给我放贷款; 正银企三方共建美好城市——给我掏赞助…… 按垂直管理原则,国有商业银行包括行长在内的高管层任命权都在上级行,地方正府无权干涉,但你银行在我地盘上混饭吃就得听我管,不然收拾你的手段很多很多: 隔三岔卫生文明检查,打扫再干净地上难免有香烟头吧?罚款! 银行各种广告不准出现“最”、“顶”等字眼,否则就是虚假夸大宣传,涉及不正当竞争,罚款! 更不用说三天两头消防、公安、税务、城管上门找碴,跟财大气粗的银行开起罚单没啥客气的,五万起步,五十万不封顶。 这还只是小灾小难,花点钱就能打发,真正伤筋动骨的是三大户: 财正户,基建户,大企业大集团基本帐户! 三大户都关系到银行最要命的活期存款也是生息之道,比如临州市财正公认的暴发户,数百亿真金白金财正储备;再比如海狮集团账面每天十几个亿流动资金…… 账户开在哪家银行都看市领导眼色行事,开了账户也不等于就有存款,存多存少又有个统筹安排,总之把各家银行捏在掌心乖乖滴。 于煜往空旷的窗前走了几步,道:“农行‘清能贷’诉讼到什么阶段了?” 没想到大年初一问这种晦气事,须知闽南人很讲究鬼鬼神神的东西。 李峥一脸黑线地说:“仍在调解……农行已尽最大善意表示和解意向,对方要价太高没法协商,所以接下来只能……” “要价高的依据是什么?”于煜问,“是不是认为农行有明显过错?” “认为我们与净空能源、翊程金融相互勾结,又认为农行不应该找农户要钱,而应该直接让担保方归还贷款。” “是啊,翊程金融对‘清能贷’业务做了担保。” 李峥解释道:“于市长,这里面有个误解。翊程金融担保的是‘清能贷’业务真实性,而不是农户借款行为。换而言之,只要农户成功借款→净空能源到户安装设备这一过程得到实施,翊程金融就完成担保义务了。” 于煜摇头道:“难怪农户要集体诉讼,我都觉得有问题!站在银行和农户角度,需要翊程金融担保‘清能贷’业务真实性么?纯属多此一举的噱头,本质上为了虚假宣传吧?就好比美国信誓旦旦保证台湾安全,等我们真打过去改口说只保证人民安全,正客、军人不在其内,有意义吗?市农行还得从自身找原因,避免做投机取巧、打擦边球的业务。” “是是是,谨记于市长指示!”李峥狼狈不堪扶扶眼镜,暗想我他娘的也是没办法,哪个敢得罪黄金客户、存款大户啊。 整个过程中银行最弱势,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于煜又问:“听说银行在审查审批农户借款资料过程中也存在瑕疵?” 李峥瞪大眼道:“不会吧?!向于市长汇报,市农行在贷款流程上采取三级审查审批制度,即经办客户经理对第三方app转过来申请资料的全面性进行预审;支行行长对真实性进行复审;市农行贷款中心对合规性进行审查审批,哪怕只借两千元都执行同样程序,无一例外!于市长。” “审查审批不通过怎么办?” “退给第三方app,再转给农户补充完善资料。” “如果,我是说如果,”于煜道,“如果第三方app压根不转给农户,而是根本市农行要求直接修改借款资料呢?” 李峥的头摇得象拨弄鼓,道:“不可能,不可能!第三方app只是客户申请、办理和管理贷款的平台,怎能直接修改客户资料?那是违法犯罪行为!” “市农行能发现篡改痕迹?” “我们……都默认第三方app发来的数据直接来自客户,不,不曾想过篡改可能,”李峥突然意识到市长不会无缘无故揣测,必定事出有因,语气软了很多,“第三方合作公司都经过严格甄选并有多年合作基础,在我们这边存了保证金按季考核,不……不应该发生类似低级错误……” 于煜正色道:“信任是必要的但不是无条件的,银行有对第三方合作商秘调的责任,对吧?我建议市农行围绕‘清能贷’借款材料真实性进行实地走访,不要被第三方阻断接触形成信息不对称!李行长,有些事儿主动掌握要比到了法庭从对方律师嘴里说出来好得多!” 听出市长浓浓的警告意味,李峥深深点头道:“谢谢于市长提醒,我立即回行进行部署安排,后面有机会向于市长汇报。” 于煜淡淡道:“嗯,你去吧。” 第2631章 战略遏制 正月初十,宇文砚主持召开新春第一次省委常委会。 正月初九才开过省委扩大会议,今天继续开会有点突兀,特别省委秘书长赵唯实态度很勉强。开这种高级别高规格会议省委办公厅压力最大,连续加班的滋味不好受啊。 宇文砚也不想开,但没办法。 从去年省委常委大换血至今,宇文砚多发并举凝聚班子向心力,营造出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的和谐氛围。然而真如外界评价的,种种因素下却形成“十一位常委十二条心”格局,从而令得他一再犹豫,将人事调整议题拖了又拖。 但真的不能再拖了,转眼就是一年一度的两.会,按惯例必须在会前调整到位,否则各项工作、规划、指标等难以落实责任,而且人事议题老搁着也暴露省领导层分歧很大,不利于整体特别省委书记形象。 会前,宇文砚抓住最后机会与江珞斌讨论了二十分钟,虽说相比庞大的名单已于事无补,毕竟在几个关键岗位上勉强达成共识。 “不清楚能不能得到其他常委同志的支持。”江珞斌加了个尾巴,令得宇文砚很不自在,感觉对方已看穿自己失去掌控力的无奈。 会议伊始,由组织部长田圳介绍此次人事调整议题的大致框架、候选人情况和考察结论,由于事前存在分歧,很多调整岗位和候选人加了冗长的备注,田圳都一丝不苟念出来,单这个环节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份名单,同志们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宇文砚环顾众常委道,“因为调整人数比较多,我考虑不一一展开来讨论,关于第一页上面的内容各位有无异议?没有的话继续看第二页。” 正法委书记陈春道:“上电班子里矿务系出身的人数太多,之前省委已注意到这个问题并逐步加以改善,如今矿业改革势在必行,的确有必要做进一步调整。我同意调离市委副书记兼正法委邵亦成的提案,不过任命现任副市长谢图南,我觉得应该再推敲推敲……” 宣传部长周加友唯恐天下不乱,当即接道:“算上谢图南的话班子就有三位女干部,快要顶上电半边天了,嗬嗬嗬。” 统战部长陈思慧顶了他一句:“照加友同志的看法,女干部应该永远处于弱势地位?” “倒不是强势弱势的问题,”陈春稳稳放出一箭,“关键谢图南从教育系统出身,怎么会突然兼任正法委书记?难道主管司法系统都没有门槛吗?” 田圳道:“上电市委推荐理由有两点,一是筹办世界围棋公开赛过程中体现了非常好的组织协调能力;二是担任副市长期间积极配合并推进矿业改革,成绩有目共睹,这两点都得到宇文书记肯定。” 此言一出,常委们都明白提拔谢图南进常委是宇文砚的意思。 曹海笑微微皱眉,道:“不清楚组织部那边干部测评情况,在我印象里,上电干部对谢图南同志的风评向来比较复杂。” “复杂”含义很复杂,但对于女干部来说通常很简单,即生活作风有问题。 “干部测评不过问人家私生活。”田圳干巴巴道,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省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韩峰峰道:“如果安排女干部接掌市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个人认为现专职常委、葡荭区委书记秦思嘉更适合,省直机关交流干部,风评甚佳,同样积极支持矿业改革,就是不明白为何没列入候选人名单?” 田圳道:“上电市委没推荐,原单位省环保厅不主动发起,省委组织部哪里晓得那么多情况?” 桦南市委书记童柏松道:“最好就名单讨论人选,不然一天也说不完。”言下之意对本土常委信手拈来的作风很不满。 韩峰峰微微一笑,道:“我沿着这样的用人思路随便说说,仅供参考。” 宇文砚不愿第一炮就哑掉,道:“关于谢图南的任职问题先搁一搁,其他还有什么异议?” 心里恼怒不已,因为会前好不容易说服江珞斌同意的三个人选当中就有谢图南,而今陈春、韩峰峰等人跳出来反对,江珞斌自然笑而不语。 “关于上电主管矿务副市长调整问题我想说两句,”秘书长赵唯实道,“市委反映原副市长曹大鹏不认同矿业改革,多次在公开场合阻挠、反对改革进程,以至于广大矿区、矿工形成负面影响,该换就得换支持矿业改革的,为何提拔石塔山管委会书记利橄呢?同样矿务系出身,又岂能保证他不会反对矿业改革?” 田圳道:“有关这个问题,第一利橄本身就是副厅级不能算提拔,而是岗位调整;第二宇文书记认为作为上电第一大矿区的石塔山,利橄做出大量而细致的领导工作,功不可没。” 哦,又是宇文砚钟意人选。 常委们顿时都警觉起来,为什么省委书记对上电人事调整格外关心,连续提了两个都贯彻他的意图,这种概率也大了吧? 常务副省长雷皲立即道:“管委会书记转任副市长,恐怕难以保证决策的公平独立吧?我也没听说石塔山在矿业改革中有何杰出表现,相反排名第二的东峰山做得不错。” 江珞斌终于逮到机会,从容道:“我更认同排在第二位的候选人陈爱郴同志,省直机关交流干部,地方任职期满转到矿区管委会,与上电矿务系统没多大瓜葛又接触了解矿区,适合担任主管矿务副市长一职!” “爱郴同志不错,作风务实,擅长处理突发事件,以前在省直机关表现突出才遴选到上电锻炼。” 韩峰峰颌首道。陈爱郴虽不在他担任副省长时主管领域,但工作方面偶有交集也留下好印象,此次陈爱郴托省直机关老领导打了电话,以关键时刻鼎力相助。 陈思慧也难得附和:“是啊,相对上电矿务系统,我更相信省直机关出去的同志。” 她也经陈爱郴的老领导请托,实在抹不过面子。 这是陈爱郴有面子、活动能力强吗?真有这本事早提拔了,也不至于搁在县长位子进退两难。 因为韩峰峰和陈思慧接受请托时都说得很明确,常委会上有人提名才会表态支持。 换而言之他俩可舍不得用掉手里宝贵的提名权,而只答应做顺水人情,因此江珞斌关键时刻说出“陈爱郴”三个字真正千金难买。 宇文砚的心直往下沉。 上电主管矿务副市长,也是会前与江珞斌较量的其中一个,谁也没说服谁,唯有拿到常委会上硬杠。但宇文砚没想到都算半个嫡系的韩峰峰和陈思慧率先站到江珞斌那边,让他有坍台的感觉。 “这个人选还有什么看法?同志们畅所欲言啊。”宇文砚故作宽宏大量地说,指望再有人跳出来搅局。 可惜没有。 省长加两位本土常委以及常务副省长已经四票,在四分五裂的格局下尤为难得,哪个吃饱了没事在副厅非常委名额上多费口舌?说白了雷皲反对的初衷并非赏识陈爱郴,意在遏制和警告宇文砚手不可伸得太长。 居然一致通过! 之后战火又燃到甸西、町水、毕遵等市,宇文砚和江珞斌为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等市主要领导提名针锋相对,都不肯让步。 宇文砚这边已无可能更进半步,调回中原或调到沿海也化为泡影,准备在通榆安营扎寨干到退二线,很在意基本盘稳固问题;江珞斌则急于把全省经济工作抓上去,让京都看到成绩和效果,因此主张提拔有干劲、懂经济、听从指挥冲锋在前的干部,哪怕个性强点或有其它缺点都无妨——着力提携白钰也遵循这样的思路。 反过来说,白钰出身再好,背景人脉再强,如果不能按照江珞斌的要求在经济建设方面取得进步,同样不会入他的法眼。 你能为我用,我才为你用,官场生存法则向来很现实。 当省委书记和省长用人思路发生根本分歧时,在常委会上的争执矛盾几乎不可调和,四页纸的人事调整名单从上午九点半讨论到中午十二点半,休会半小时吃饭上厕所稍加休息,下午一点半继续。 期间对无法取得一致的人选进行了七次投票,其中五次出现赞成、反对、弃权三分三的局面,宇文砚没敢动用拍板权而暂时搁置;还有两次宇文砚和王珞斌各胜一局,平分秋色。 下午四点五十分,绝大多数调整人选历经艰难总算出炉,剩下的都是重点和难点,包括上电市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人选。 邵亦成已被决定平调到甸西接替此次退二线的季永根,陈春帮赵天戈争取了一下未能通过,位子算腾出来了,关键谁能入选。 宇文砚提名谢图南实际上被否决了;韩峰峰提名秦思嘉理论上可行,但外省干部对她都不熟。 组织部长田圳脸色漠然并不多说——之所以违心同意两位主要领导部分提名,主要是换得对自己提名多位副厅级非领导岗位的支持,那个名单通常情况下只须省委书记、省长放行,常委会这边走个程序即可。 这会儿名单已通过了,田圳没必要继续帮着宇文砚、王珞斌站台,明明心里有几个合适人选却不吱声,常委会陷入微妙的僵局。 第2632章 推磨形式 这时江珞斌开口道: “我有个想法供同志们斟酌,由秦思嘉任市委副书记兼葡荭区委书记,谢图南任副市长兼葡荭区长,市正法委书记由省正法委派遣……刚才副厅非领导岗位提拔名单里就有现成人选嘛,陈春同志说说看?” 陈春眼睛一亮,行云流水般接过话碴道:“省***办公室主任裘宗南同志正治坚定,作风过硬,敢于监督,率先垂范,在本职岗位上兢兢业业坚守九年,我认为适合调任上电正法委书记一职!” “唔……” 宇文砚不禁盯了一句,“***办公室责任重大,裘宗南调离后有没有忠诚可靠、廉洁自律的人选顶上来?” 陈春道:“这方面***梯队建设抓得非常到位,忙起来分七八个专案组每位同志都能独当一面,所以裘宗南同志基础工作是很实的。” 正处实职做了九年,且在***这样要害部门和岗位,可见裘宗南在省直机关的人脉资源一般般,此次提拔副厅待遇也是资历积累到一定程度的补偿性做法,安排到上电应该能保持相对中立公正,而不会随便站队特别站到白钰那边。 想到这里宇文砚环顾众常委问:“关于珞斌同志的建议及陈春同志推荐人选,同志们有没有意见?好,一致通过……” 又攻克一个难题。 当天激烈而漫长的人事议题讨论到晚上七点十分才结束,累得人仰马翻的常委们各自休息。田圳则第一时间回组织部督阵,本着“人事任免结果不过夜”的原则,连夜签发人事任免红头文件并交由宇文砚等省主要领导签发,以免出现翻盘或破局的小概率事件。 正月十一。 省领导们上午拿到红头文件和介绍信分头到各地宣布人事任免决定,虽然短短一夜工夫各市领导、当事人都已收到文件截图,还得正襟危坐装作第一次听到的样子。 涉及上电领导班子人事调整如下: 邵亦成被免去上电市委副书记、正法委书记职务,调任甸西市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 秦思嘉任上电市委副书记兼葡荭区委书记; 裘宗南任上电市正法委书记; 曹大鹏被免去副市长职务,任上电人大副主任; 陈爱郴提拔为主管矿务副市长。 黄沧海反应也很快,前脚送走省领导后脚便通知召开市委常委会,却非大家都以为的相互介绍和熟悉,而是直入正题: 讨论研究人事任免议题! 没办法必须要快,本身省里对上电的动作便有些出人意料,一旦相关人等反应过来势必影响到常委会讨论气氛和风向。 此前,在春节期间黄沧海已经与白钰连续三个晚上单独谈话,“深入探讨”此次人事而已安排。 肯定会有具体岗位、具体人员、具体方向的分歧,毕竟双方着眼点和发展思路并不完全相同,但总体而言,黄沧海对这位想干事、有冲劲的年轻市长给予充分授权;白钰也对老于世故、官场经验丰富的市委书记给予足够尊重,双方可以说在百分之九十的名单方面都形成共识。 乐柏燃被省委一下子砍掉两员矿务系大将的力度打懵了,所以今早在省领导来上电途中时被叫到市委书记办公室,面对黄沧海和白钰强势的摊牌基本上没做反抗,默默接受了那份沉甸甸的名单并同意“做适当工作”—— 就是做吴润冬、陈高、易梓煌的思想工作。 饶是如此,当乐柏燃没精打采宣读完整个人事调整方案后,小会议室出现诡异而令人不安的寂静。 虽然之前所有人都猜到两位领导空降后人事方面一直按兵不动,这回八成有大动作,还是没料到动作如此之大! 首先矿务系常委们都掉进白钰春节前挖的坑,“存量百分之八十不变”内循环体现市里以稳为主思路,当时连吴润冬这等老江湖都信了,实际上“存量百分之八十”是个幌子,重点落在“内循环”三个字! 此次除东峰山矿区管委会已经大换血不参与之外,其它七个矿区管委会领导班子采取推磨式换岗方式,a→b、b→c、c→d……以此类推。 受此涉及,或许白钰刻意为之,居然将第一大矿区石塔山两位副厅领导整搬到规模最末位的图朔矿区,岂不令他俩气炸了肺! 更让矿务系抓狂的是,所有人都瞧不起的钱同山竟被委以重任,提拔为市矿务局局长;而软绵绵的阮辛则被打发到石塔山管委会,唯一庆幸的是能够主持工作。 东峰山管委会主任崔月琴提拔为书记,原正府办矿务科长房经天提拔为副主任主持工作。 计名琛如之前白钰所承诺的调任抚沟矿区管委会书记,仍能安享两年实职清福;葡柘区副县长郗诚呈接任正府办秘书长一职。 被市财正和矿务系视作小金库的矿业城投,总经理伏道航不出所料——上回受人怂恿擅自动用白钰提前兑付的二十亿城投债券,尽管后来按要求二十天内又筹集到位,还是没能挽回在白钰心目中的恶劣印象,以充实矿区管委会力量为由又被调回石塔山,跟阮辛搭班子。 矿业城投总经理一职则给了“人才引进”名义调过来的白钰前秘书柴君! 国资委代主任古向南调任市统计局长,原市矿业研究所长饶阮江任国资委主任; 市发改委裘主任提前料到形势不对,主动打报告提前退二线,由白钰青睐的葡湖区副区长甄锡然接任; 市教育局长娄仲致调任文广局长,葡湖区教育局长任真提拔市教育局副局长主持工作。 总体而言白钰空降以来赏识的干部基本都得到提拔重用,黄沧海则侧重区、县以及市委下辖的组织部、宣传部、纪委等权力部门主要领导配备,两人可谓各有所获。 换在平时,吴润冬还能组织矿务系常委坚决抵制,然而邵亦成调离、曹大鹏靠边站两记重拳太厉害了,别说乐柏燃,陈高、易梓煌都意兴阑珊打不起精神,吴润冬使了几回眼色没人回应后也萧瑟地打了退堂鼓。 常委会之争,气势为先。 黄沧海和白钰得到省委明确支持气势占优;秦思嘉意外从专职常委提拔到市委副书记,又没丢掉区委书记一职,很显然与前期大力支持矿业改革有关也精神百倍;罗翝本来就跟矿务系磕磕碰碰,这种情况下骑墙观望的王文沙、江可莉自然不可能站到吴润冬那边。 原本计划“开到天黑”的常委会,易梓煌甚至都提前通知机关食堂准备工作晚餐,结果一个半小时就散会。 市委常委会“一致通过”人事调整提名名单,所有任免人员今晚全部到位! 上电上下大哗! 从早到晚,从省里到市里一连串人事调整实在太出人意料,力度之大也前所未有。 别的不论,单单八大矿区管委会推磨式换岗该有多折腾,等于把矿务系统原有权力格局和势力、利益、派系等分布连根拔起,乱打乒乓全无章法,既定游戏规则统统失效,各矿区中层干部、矿井长、承包商、技术等外包都慌成一团,不知以后怎么玩法。 而且主管矿务副市长不是矿务系统出身,矿务局钱同山那个没谱、那个大嘴巴众人皆知,他俩组合在一起简直让人欲哭无泪。 然而郁闷的何止矿务系统?排在第一位应该是谢图南。 市委正式推荐,省委书记提名,省委组织部列入大名单,理论上应该十拿九稳。想不到必胜之势仍被搅局,半点便宜没捞到反而惹了一身膻,“作风问题”被拿到省委常委会上说了一番,这下好了,声名远扬到全省! 更令她恼怒万分的是本来压根没秦思嘉的事儿,结果因为自己而被某些省领导对标提了出来,不提不要紧,之后索性提拔市委副书记。省里出于补偿性质让自己副市长兼区长算掌握些实权,可屈居于秦思嘉领导之下更麻烦,别扭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这只是谢图南一厢情愿的认为,实际上在省委常委会那种场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想个名字?否则省直、各市年轻女干部那么多,凭什么单单提一个秦思嘉?关键在于白钰春节前到省城那次活动。纵然如此也靠各人运气,比如他也提了赵天戈的名字,赵天戈也透过省厅相关领导有过努力,但影响常委会气场、气氛等因素太多太复杂,宇文砚都不可能保证百分之百命中率。 秦思嘉本人也莫名其妙。 自打听说环保厅着力培养新人,自己已不在名单之列后她一方面彻底打消了回省城的念头;另一方面也在琢磨到底谁出手暗中帮自己——官场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省直机关出身的她也了解常委会“提名名额”限制,不会哪位常委平白浪费宝贵的名额除非有人请托过。 思来想去,怀疑的目光落到白钰身上。唯有他具备这样的能力,唯有他存在这样的可能,也唯有他会暗中策划而事后守口如瓶。 原因很简单,如果谢图南果真与黄沧海有一腿,出于权力格局平衡以及制衡考虑,白钰必定千方百计阻止她入常。 而自己在常委会里地位提升、权力得到巩固,既能加强对抗矿务系,又能威胁江可莉,且以区委书记稳稳压住谢轴南,对白钰有百利而无一弊。 真相到底如何? 秦思嘉打算找个机会再邀请白钰喝红酒。 第2633章 遭受挫折 此次天翻地覆的人事调整当中,还有个隐藏在深处不为外界所知的小小变动: 白钰的秘书晏越泽被遣回石塔山矿区管委会,提了一大级,由原来综合科副科级办事员直接任命为管理科科长。 换寻常人短短半年时间从副科级到正科职简直算不得了的奇迹,在现实生活中特别人才济济充斥关系和背景的矿区管委会,这个过程差不多是中层干部的一生,更确切地说绝大多数走到一半就已心满意足。 晏越泽接到消息并接受组织谈话后却失魂落魄,恍若受到沉重打击。 今非昔比,眼下晏越泽已不是去年矿区管委会的晏越泽,他意在高远,根本不满足于老百姓眼里的成功。 作为市长的秘书,晏越泽深知白钰向来不会亏待身边工作人员,象甸西期间的秘书柴君特意调到上电提拔正处职;关苓期间秘书韦昕宇已升至市委副秘书长,也就是说起点应该副处级啊! 但随着发配——是的很多人就用这样刺耳的词来形容,意味着晏越泽仕途就此终结,正科职成为直到退休的天花板,“也不错”真是透心凉的安慰之辞。 人事调整后的石塔山矿区已失去往日辉煌,管委会书记阮辛、主任伏道航都相当于被贬黜来的,且很明显都因白钰而起,怎会对其秘书有好脸色? 谈话后新任正府办秘书长的郗诚呈要求晏越泽晚上八点前移交所有经手档案材料及相关事务,市府宿舍可以睡一晚明天上午再退还钥匙。 “所有东西先交给我,”郗诚呈似很同情,安慰道,“白市长还没另找秘书,不晓得是不是等案子结束,有点耐心吧,事情未必如你想的那么糟。” “秘书长,能不能找个机会让我见白市长一面?哪怕五分钟,不,三分钟,我有话想对白市长说。” 晏越泽哀求道。 郗诚呈为难地啧啧嘴,道:“越泽啊,你应该知道白市长的工作节奏和强度,从人事任免文件出来后他一直马不停蹿找人谈话,到基层主持会议,接下来还有两个全市工作会议……以后再说吧,好不好?” “以后再说”在官场的潜台词就是“没有以后”,晏越泽的心沉到深渊。他也理解郗诚呈的难处,乍地从副县长位子提拔到正府办主持工作,资历、级别、威望等方面都饱受质疑,郗诚呈也是如履薄冰不敢有半点闪失。 晚上七点四十分,所有档案材料以及出入证、就餐卡等全部上交,饥肠辘辘的晏越泽瞬间就成为与市府大院无关的人员,连机关食堂都没资格去了。垂头丧气敲开龙忠峻宿舍门,进屋难过得快哭出来: “龙主任,到底怎么回事?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龙忠峻放下手里的线装古书,拍拍他的肩道:“忙了一大气还没吃吧?搞点手抓饭自热锅怎么样?” “没胃口,没胃口,”晏越泽心烦意乱道,“龙主任,春节前回来汇报考察机器人情况时一切正常,白市长还勉励我珍惜跟在您后面的学习机会,打提前量把握好机器人前沿阵地。为什么……为什么过了春节就,就,就突然……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记得以前白市长当面说过领导有‘三不换’,秘书司机和老婆……说实话,春节期间我都在宿舍认真研究机器人技术规范、使用说明、操作技巧……” 他没说“伴君如伴虎”五个字,但修炼到龙忠峻这样境界的老将焉会听不出来? “坐,坐,来喝杯茶……” 龙忠峻与晏越泽并肩坐下,沉思良久道,“春节期间我跟白市长见过两次,其中喝了顿酒,并没涉及这次人事调整更没提到你,主要话题还是如何有步骤分层次在各矿区推广机器人,这方面白市长有很细致周密的考虑。虽然没谈,我隐隐猜到春节前后白市长脑子里的重点是人事布局,并不奇怪,按常规应该在人代会前落地嘛。本来临时抽调柴君来上电,我也以为要取代你,可事实是执掌矿业城投,越泽,你觉得说明什么?” 晏越泽心乱如麻哪有心思猜,摇头道:“不知道。” “说明我俩不是市长,根本揣测不出他的心思!”龙忠峻正色道,“站在他的位子,他的角度,他所做的事自有他的内在逻辑,旁观者摸不清其底牌当然如坠雾中。” “可是龙主任,我跟那些大人物压根不沾边,我的级别也远远够不着大事,我就是个小小的秘书!” “组织部谈话时怎么说?” 晏越泽苦笑着摇头:“我这点芝麻官还能累着市委组织部?委托郗秘书长找我谈的,很简单两点,一是案子没破我的身份留在白市长身边不好办,也不适宜继续在正府办工作;二是到石塔山管理科长岗位上配合管委会做好机器人推广工作。” 龙忠峻沉忖道:“那也不矛盾,管委会管理科的确主导机器人推广……” “龙主任,我要是留在领导小组跟您后面,不就能够更好地指导整个矿务系统机器人推广吗?明显是搪塞我!” 晏越泽激动地叫了起来。 “稍安勿躁,”龙忠峻安抚道,“的确爆炸案嫌疑犯亲属关系是软肋,组织上这样安排也有一定道理,不过……” 他起身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盯着对方道,“越泽啊,你的事后面有机会我肯定要在白市长面前提,或者案子破了总该有说法。不管怎样,越泽必须记住一点,人生难免遭遇挫折打击,但必须坚守底线和道德良知,若经不起诱惑滑过错误的边缘,你将彻底成为输家。” 晏越泽深深叹息道:“我已是彻头彻尾的输家……大概没哪个市长秘书象我这般落泊吧……” 虽说这么说,能让龙忠峻答应帮忙已经很不容易,毕竟目前而言他仍是白钰最信任最赏识的人。 从龙忠峻宿舍出来,无颜再留宿于此——多耽搁一夜有何意义?明天不可避免遇到大院里的领导同事都不好意思打招呼。遂简单收拾东西,把钥匙交给物业后驱车回到石塔山矿区宿舍楼。 妻子石老师情绪还好,固然为老公仕途受挫有些惋惜,可毕竟提拔正科职起码在矿区而言还算有面子。 “你们晏家祖上没烧高香,所以你做不了大官,科长不错吧,安安心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吧。” 石老师半揶喻半劝解的话让晏越泽释怀不少,坐下边吃饼干边叹道:“好像做了场梦,半年来发生的事都不真实了,唉……” “好歹见识过了,特别亲身经历常委会、市长办公会,够你吹嘘一辈子,”石老师笑道,“对了,你舅妈下午到晚上打过几次电话,说请你去她家喝酒……” 她所说的舅妈无疑指表娘舅耿栋的老婆。 “砰!” 晏越泽脸色铁青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她还好意思打电话,老子这回就栽在那个混蛋身上!” 石老师面色不豫道:“哎越泽,不是我较真,其实涉及到你家亲戚我不该多嘴,但撇开爆炸案不谈,舅舅一家对我们怎样你心里有数!孩子刚生下就进了病房,我大出血险些没命,你被抽调到别的矿区顶岗,你爸妈还有其他亲戚朋友半个人影见不着,全靠舅舅舅妈一门心思扑在两个病房照料,直到母子俩转危为安他夫妻俩瘦了十多斤!平时家电、电路出毛病不提了,你到市里工作期间我正好代班主任,早晚接送孩子全是舅妈……人心都是肉长的,越泽!” 到底做老师的能言善辩,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无法反驳。 晏越池迟疑道:“我没怪舅妈,但这事儿……你说吧,我就因为舅舅犯事受到牵连,转眼跑到他家喝酒,是不是有向组织示威的意思?” “你想多了!” 石老师道,“第一你不是同犯;第二舅妈肯定没参与不然早被抓了,你纯粹回矿区后看望一直以来帮着接送孩子的长辈,你怕谁?外界不仅不会说闲话,反而敬你是条汉子!你以后要扎根矿区过一辈子,要获得矿区老百姓认同,越泽!” “好吧,”晏越池想了想道,“过几天吧,等管委会这边安顿下来再说——领导班子都换了,书记、主任又是被贬黜过来的,接下来不可避免要拿中层干部撒气,唉……” 如晏越池所说,人事调整后石塔山矿区可谓愁云惨淡,领导班子主体从抚沟矿区来了三位(其他四位或退二线或“另有任用”);还有两位来自被市委书记市长上任开刀祭旗的东峰山矿区管委会班子,被整得灰溜溜的;再加上同样灰溜溜的阮辛和伏道航。 七位管委会领导坐下来相对苦笑,心里都没底在一无群众基础,二无市领导支持,三无领导威信的情况,如何能够率领广大干部群众特别矿工推进矿业改革,推广机器人应用,顺利完成矿务系统转型和结构调整。 偏偏还嫌石塔山不够乱似的,又安排市长身边秘书过来当管理科科长。阮辛等矿区领导可不认为晏越泽仕途受挫,相反都在想: 这小子是不是来监视咱们? 他会不会动辄打小报告? 看来要提点小心,留点神,千万不能被抓到把柄! ——从这一点来看,白钰又下了手妙棋。 第2634章 废楼暗影 元宵节刚过,晏越泽便投入紧张繁忙的工作当中。 毫无疑问人代会后石塔山管委会要对中层干部、矿井长有一轮强力洗牌,其后技术支持、第三方服务、承包商等必定都受波及,整个矿区人心惶惶。晏越池调动手续经过市委组织部,属于市管干部,反而老神定定一心一意推进机器人推广工作。 由于前任利橄、解小英持消极抗拒心理,石塔山矿区在机器人试点方面几乎毫无作为。晏越池不得不从零开始,加班加点组织人员跑矿井、研讨实施方案;对接厂商开展技术辅导、操作培训;设备设施运送过来后跑前跑后负责协调安装、调试、试运行;联系各层各级分流下岗矿工…… 大量具体而繁琐的事务都压在晏越池身上,每天跑二三十里路、接打数百个电话、睡眠平均不到五个小时,元宵节到农历正月结束短短半个月瘦掉十五斤,正好一天瘦一斤。 石老师打趣道你一直说跟在白市长后面辛苦,看来相比矿区工作还是享福些。 晏越池无语。实际上没法衡量两种不同性质的工作,给市长当秘书必须凝起精气神,不能有丝毫懈怠,漏记一个字、少说一句话就有可能犯原则错误,一天到晚有着无形的压力;矿区这边当然目前特殊情况,大批干部和很多部门面临调整无心理事,迫使自己事事冲到第一线管这管那,否则工作根本开展不下去。 过了农历正月的第三天,舅妈亲自打电话邀请晏越池一家三口去吃饭,这已经是春节以来第四个电话,本来作为晚辈史无前例没给长辈拜年已经很过意不去,他实在推脱不掉遂答应下来。 周六石塔山试点矿井第一批机器人全线试运行成功,晏越池松了口气宣布周日休息一天,当晚拎了些礼品,一家三口来到舅妈家。 舅妈家三世同堂,八口人住在九十平米三室一厅的宿舍楼,两个儿子即晏越泽表哥都是矿工,两位嫂子一位在矿区食堂做工一位在矿区下辖的矿机元件厂车间。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不善言辞,反而凡事都由舅妈出面来笼络整个家族最有“面儿”的晏越池。 困难显而易见。 家里连续操办两桩婚事后本来日子就过得紧巴巴,耿栋犯案潜逃后更是雪上加霜,接连而来糟心事不断: 大表哥背部有轻度拉伤,第一轮竞争矿区绿化队居然落选,理由是别的矿工病情比他严重,但如今随着年龄增长确实愈发干不了井下重体力活; 小表哥矿井效益不好连续五个月只发基本工资,这还是迫于白钰威胁“停发工资就停矿”勉强为之,原想报名到晋北驻矿又不符合报名条件——明确要求下岗、转岗工人; 小表嫂上班的矿机元件厂已经关闭两个车间,可以预料接下来关停矿井越多对矿机元件的需求量越低,最终只有倒闭一条路…… 各家有各家的烦恼啊。 比起表哥们仍为窘迫的生活而发愁,自己那点挫折又算什么?晏越泽感慨万千,沉吟良久说大表哥虽然属于轻伤但不承担正常井下作业,应该可以转到绿化队,矿区绿化是立足长远的大事目前没有名额限制,这方面马上找绿化办争取一下不算事儿;小表哥还得在矿井再坚持下,矿区对驻矿报名标准卡得很严,不能搞特殊化,不过小表嫂倒能提前转岗,因为眼下矿区正在举办机器人维修维护技术培训,她有操作基础,参加培训后上手反而快,明天跟矿井方面打个招呼脱岗学习…… 问题解决了大半,舅妈全家喜笑颜开,两位表哥不会说好话频频举杯敬酒。晏越泽在熟悉的环境、温馨的氛围里难得放松,喝得有了六七分醉意。 关于舅舅耿栋的下落以及为何干出糊涂事,整个晚上没提半个字。 出了门脚底下有些踉跄,不等石老师发话晏越泽主动说电动车搁这边,自己步行回家这样还能散散酒。石老师嗔怪地敲敲他脑门先带孩子回去了。 沿着略有些破落的街道散步,矿区的路灯时亮时暗,路面只有昏黄色的光影闪来闪去。晚上九点多沿街店铺都打烊了,网吧、烧烤、大排档等都只见百无聊赖的老板和服务员,一切显得萧条而冷清。 路过一幢倒闭的商场时,冷不丁旁边幽暗的巷子里传来急切的声音: “越泽,越泽!” 表娘舅耿栋的声音! 晏越泽猛吃一惊,酒意顿时醒了大半,下意识退了一小步,警觉地四下张望后低声道:“是你……你怎敢在这儿?” 他很小心地不提称呼、不说名字。 “越泽,到里面说,”耿栋道,“自家外甥,我不会害你,放心!” 迟疑两三秒钟,晏越泽把手按在兜里手机紧急报警位置,深吸口气道:“好……” 又四下望了一圈小心翼翼走进巷子,耿栋也不说话带他拐弯从后面小门上楼,再推开扇防盗门等两人进来后反锁上,穿过走廊再进了间小屋子,才道: “原来商场总经理办公室,现在我临时住,很安全,从来没人上来过。” 晏越泽道:“舅舅,你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蓝晶石矿井爆炸案是正府高度重视的大案,一定会有说法的!” 耿栋摆摆手颓然道:“我也是没办法……要能有出路何必走上这条绝路?越泽,你两个表哥没你有出息,结个婚没房没车人家凭啥嫁过来?两桩婚事彩礼用掉一百多万,全是借的!” “啊,借这么多?”晏越泽大吃一惊。 “知道你和石老师也是靠工资生活的,还要补贴父母亲所以没好意思找你们开口,”耿栋疲倦地叹了口气,“借钱要还的,可日子过得那么寒碜哪里省得出来?麻烦的是其中有四十万‘水钱’,两年滚下来利息又十几万,我把房子、一家老小卖了都回不上啊!” 晏越泽难过地说:“这些情况……我们都不知道……” “知道又能怎么样?亲戚之间救急不救穷,难道你帮我还债?你跟在市长后面很风光,其实工资也就那样,我没说错吧?” 耿栋惨然道,“放‘水钱’的看我真的还不起,把我叫过去说做桩买卖然后连本带利一笔勾销,就是炸蓝晶石矿的活儿。我寻思井下没人,矿反正也废了,加上前一天刚刚炸了一个好像没事儿,脑子一糊涂就答应下来……” “人为作案痕迹那么明显,怎么可能没事?”晏越泽痛心疾首道。 “我不懂,我哪懂那些,”耿栋摇头道,“我后悔把人家大强也坑进去了,唉……最近那帮放‘水钱’的又找我,说晓得我外面还欠大几十万,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不如再干一票大的,把所有债全部还清,哪怕自己坐牢杀头起码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我听了心痒痒的,可仔细一打听又感到害怕,寻思来寻思去还是找你越泽商量商量……” 晏越泽目光一凝:“什么大的?” “具体没说哪个,大概意思是炸个装了机器人的矿井,最好死几个人,顺便把那些机器人全部毁掉,好让其它想装机器人的矿井不敢动,又吓唬吓唬市里,”耿栋道,“炸机器人没啥,但井下有人的话我……我……都是活生生的矿工兄弟,哪个都拖儿带女,我……我下不了手……” “就你一个人干?有没有帮手?” “没谈那么细,要等我同意,”耿栋苦苦一笑,“可能在他们看来我根本没得选。” 沉思半晌,晏越泽道:“你先答应下来,把情况摸清楚后告诉我——涉及哪些人,背后有谁指使,打算炸哪个井等等,越细越好。” 耿栋惊得一哆嗦:“不会真干吧,越泽?你是国家干部,这种事你最懂。” 晏越泽耐心地说:“要取得对方信任,然后弄清楚具体计划,后面怎么办再斟酌……舅舅,从现在起你必须保持冷静,每个步骤都听我的,行不行?” “越泽可不能把我交给公安啊,你舅妈、你表哥那一大家人……” “舅舅既然找到我,这件事肯定要寻求最好的结果,请放心!”晏越泽安慰道,“接下来跟那对方接触,你还得保持之前的态度,不能一下子答应,又对几十万酬劳感兴趣的样子,追问钱怎么安全地拿到手,怎么保证家人安全等等,多纠缠那些细节。” “好好好,我听明白了。”耿栋连连点头。 两人约定下一步接头暗号——耿栋不敢总在这幢楼里而晏越泽工作期间身边总有工作人员,只能采取曲折的联络方式。之后晏越泽很快从后面巷道绕离商场大楼。 站在窗后看着外甥身影消失在黑夜里,冷不丁办公室暗门打开,有个声音阴恻恻道: “后悔了?” “没有没有,”耿栋道,“我想要钱,只想要钱,其它都是假的!” “很好,希望你别玩花样!”那个声音更加冷酷无情,“你也玩不起花样,要不然什么下场自己心里清楚!” 耿栋打个寒噤,道:“不玩花样,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嗯。” 暗门悄然关上,耿栋一头冷汗回头看时,只来得及瞥见半个淡淡的影子。 第2635章 脱敏战术 三月上旬,省委巡视和考核组来到上电,组长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长田圳,副组长则是之前与白钰闹过不愉快的副省长严嵩阳。 节后那次人事调整上电虽然动的干部不多,但争议最大,田圳想亲自过来看看;严嵩阳则因为主管矿务,以省领导身份指导和督查矿业改革是工作职责所在,这样的组合合情合理。 市领导班子对此高度重视。巡视考核组兼两项职责,考核方面主要看去年各项指标尤其经济指标和环保指标有无弄虚作假,有无人为注水等问题;财正收入、支出是否真实,有无年终突击花钱等问题;城市建设、基础项目、重点工程是否合规,有无权钱交易、以权谋私、贪污贿赂、腐化堕落等违纪违法问题。 黄沧海和白钰去年才上任,不可能在指标方面帮前任做假粉饰太平,也不可能吃相难看到各项事务还没抓上手就开始捞钱,因此涉及去年全年考核这一块真的问心无愧,即使查出来有问题肯定也是前任的问题。 巡视方面就大不一样了,看似务虚其实最容易抓到小辫子,主要有四个方面:一是领导干部是否存在违反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和廉洁自律规定的问题;二是是否存在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等方面的突出问题;三是领导干部是否存在对涉及党的理论和路线方针政策等重大问题、重大决策部署搞阳奉阴违,有令不行、有禁不止等问题;四是在执行民.主集中制和干部选拔任用方面是否存在独断专行,严重不团结以及选人用人上的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什么叫“干部选拔任用独断专行”?又什么叫力排众议?因为人事调整得罪班子成员,能否归纳于“不团结”? 再比如说谢图南凭什么获得市委推荐,难道上电挑不出比她更有能力、更有水平进常委班子的副厅级干部? 这就是巡视考核组的解释权,直白地讲即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黄沧海对巡视考核组与之前白钰的三位市委书记不同:程庚明朝中有人,眼高于顶,纵使评价差得一塌糊涂又如何?根本不把这个组那个组放心上;缪文军本身就是省委常委,哪个不开窍的敢寻他晦气?储拓则是共认宇文砚的心腹亲信,说他坏话岂非打省委书记的脸? 黄沧海虽说也算宇文砚阵营,但跟储拓还是有区别,若想安安稳稳坐定市委书记宝座,最好四平八稳让省领导挑不出毛病。 周六下午,双休日从不在市府大院露面的黄沧海将白钰请到办公室,指着易梓煌笑道: “梓煌连续加了几天班把接待方案弄出个框架,请白市长一起过一遍。” “接待方案?” 白钰没想到接待八个人的巡视考核组还需要方案,不由诧异地接过印刷精美的接待手册,虽然只有薄薄六页,却制作得美仑美奂。封面、封底是矿井和建设中的cs实战游戏场;扉页是上电简介;主页是巡视考核组成员住宿安排、市里参与接待的四套班子成员名单和工作人员名单以及活动日程。 还有一份方案之外的内部掌握接待清单,关于住宿统一安排到东松宾馆,其中:两位省领导,房间约120平米,第一进是可容纳20人的小会议室,第二进是会客厅,里面套间含冲浪浴池;其他六位成员住的套间70平米左右,有独立院子。 房间配备物品有笔记本电脑;打印机、a4打印纸;护眼台灯;文件架;木质文具盒里放有剪刀、裁纸刀、修削刀、固体胶、液体胶、订书机等17种办公用品;计算器;派克碳素笔;内存u盘。 生活用品和食品包括矿泉水大小瓶各一箱;电水壶;暖风机;高档香烟两条;高档茶叶两盒;干果、水果各一盘;苹果醋、草莓牛奶、纯牛奶、酸奶、咖啡等各一盒;方便面、自热锅各一箱。 此外还有进口运动服一套;进口运动鞋一双;运动t恤一件;名牌内裤两条;名牌袜子一打;睡衣两套;名牌洗漱用品一套。 一日三餐黄沧海、白钰全程陪同,其他常委轮流每天三人,外加黄沧海点名的谢图南(说是为了活跃气氛);餐后陪同在东松湖边散步,早晚需要锻炼的成员由常委引导至健身房。 看完清单,白钰只想由衷地夸黄沧海——你真是位人才! 遂微笑道:“黄书记考虑问题太细致太周到,的确能让巡视考核组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我想班子成员都必须严格遵循方案要求的去做,不得在任何环节掉链子。” 黄沧海瞟了易梓煌半眼,道:“从去年到今年市领导班子发生比较大的变动,市直、区县、矿区也有结构性调整,适逢矿业改革刚刚起步,在这样关键时刻各方面都必须稳字当先,首当其冲就是省里对班子成员的整体评价要正面,以此凝聚人心鼓舞士气,共同打好今年的攻坚战。大家坐同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团结一心非常重要。” 易梓煌知他让自己传话给吴润冬为首的矿务系,装作态度诚恳地点点头。 接下来三人又商讨了车辆安排、抽调服务人员和志愿者、事先敲定座谈会和谈话人员名单等细节,易梓煌便拿着记录出去整理并分头落实。 白钰也欲起身,黄沧海以目示意还有事,等易梓煌离开并关好门后微笑道: “有件事想跟白市长协商一下,关于葡荭区的问题……” 果然是葡荭区! 白钰故作不解问道:“哦?” “大概你没听说,两位女领导第一次区委常委会就较量起来了,谁都不让谁,常委会居然没开下去!” 黄沧海摇头道,“谢图南新官上任应该谦虚听取区常委们的意见建议,秦思嘉也不够大气缺乏对大局的把握……”貌似公允地各打五十大板,接着说,“常委会因为吵架开不下去,属于很严重的正治事件,适逢省委巡视考核组来上电,我很担心被人利用大做文章,唉!” “要采取补救措施,要求班子成员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想起自己也曾开常委会时怒而退场,白钰暗自晒笑。 “那个形式已经走了,”黄沧海道,“省委安排谢图南挂葡荭区长也是好意,重在加强她基层主正经验,完善干部履历,但偏偏区委书记还是秦思嘉,我也最近才听说两位女同志本来关系就不融洽,凑到一块儿能协调好工作吗?” 听到这里白钰已猜到他的用意,试探道:“两位女干部葡荭区兼任职务在红头文件里带了括号,市委不能随意改吧?” 黄沧海笑呵呵道:“职务不能改,领导分工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整嘛,这也是市委拥有的自主权。白市长,我的想法是秦思嘉刚刚接手市委副书记那摊子,主要精力恐怕不能象过去那样专注于区委书记职责,市里只满足于参加会议和活动,而要大部分时间都要坐市府大院,为此有必要给区委副书记多压担子,实际发挥在区委里的主导作用。白市长认为怎样?” 分明要架空秦思嘉! 对于这样明火执仗拉偏架的做法,白钰当然不能认同,哪怕没有增进感情的两顿红酒小宴。 认真思忖片刻,白钰道:“区委那边有副书记撑得住,但这样一来正府这边区长压力更大,黄书记面前我实话实说,正府班子整体偏弱矿业改革工作谢图南是主力队员,我还指望她冲锋陷阵呢,从医疗到学校,从外出务工到cs游戏场建设处处离不开她,如果陷于葡荭区正府日常事务,我真的四面楚歌了黄书记!” “咝——” 黄沧海也知白钰说的实情,王文沙反正公子哥浪荡样儿;范健本想换掉的但相比曹大鹏还好些,两个都拿掉不可能权衡利弊只能暂时放过范健;汪博友、王客做好份内事就够了…… 矿业改革唯有靠新提拔的陈爱郴,以及还算配合的谢图南。退一步讲,倘若黄沧海坚持葡荭区那边谢图南挑大梁,那么白钰可名正言顺调整副市长分工,谁叫你分身乏术? 所以官场里主要领导谈话好比冰山对峙,没说的话远比说出口的话更厉害。 “白市长觉得怎么平衡呢?”黄沧海只好把难题抛给对方。 白钰道:“区正府那头也要调整分工,给常务副区长多压担子,我估计两位女领导都相对务虚的话以后区常委会吵不起来。” 刚才白钰反对时,黄沧海已预计会是这样的结果——作为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将,谈话前便盘算好上中下三策,最佳方案是架空秦思嘉,力捧谢图南,不枉她去年在京都的“美意”。但黄沧海也打听到他与秦思嘉走得比较近,有天晚上小区物业亲眼目睹白钰钻进她宿舍好久没出来。 你护花,我也护花,那就相互让着点,别被花刺伤了,此为中策。 念及此,黄沧海笑呵呵道:“嗯,白市长这叫脱敏战术,暂时让两位女干部离开主战场冷静冷静,可以可以,回头我找秦思嘉、白市长找谢图南,私下沟通好分工问题。毕竟与省里红头文件有些冲突,我觉得没必要拿到常委会留下痕迹,又不算啥好事儿。” “同意黄书记的意见。”白钰道。 第2636章 拦车告状 谁都没想到,上电市委精心统筹策划的接待方案第一天就哑了火。 载着省委组织部长田辰一行八人巡视考核组的商务大巴从省城出发,上午十点半如期下了高速,与黄沧海、白钰等迎接的市领导们会合,然后直奔市府大院。车队进了市区主干道人民路,交警已提前清障,整条街空空荡荡。就在车队即将拐弯之际,冷不丁有人跃过人行道栅栏,一头跪到马路中间,挡在车队前列双手高举横幅: 我要鸣冤! 附近值勤民警气得两眼发黑,赶紧吆喝协警、保安上前抓人,这时黄沧海和白钰敏捷地下车阻止两侧簇拥而至的警察—— 官场经验丰富如他俩,深知此时捂盖子已无济于事,当街抓人更是当下正治氛围的大忌,五分钟不到,全网都会流传上电正府耍官威的视频。 还不如顺势展示亲民的一面。 两位主正大员配合得真叫默契,黄沧海上前扶起那位拦车告状者,白钰接过他手里的横幅微笑道“有话上车说”,两人一左一右陪他上了商务大巴,临关车门前,白钰冲边上群众挥挥手,高声道: “大家请放心,所有问题都会水落石出!” 车门关上,这才看清那人的模样:二十多岁小伙子,浓眉大眼,脸上满是愤懑之色,一身已洗得泛白的牛仔服,运动鞋略显破旧。 参与迎接的正协主席吴润冬脱口道:“小洋,你跑过来凑啥热闹?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小洋冷笑:“我知道什么日子!我就挑今天来的!” 市委秘书长易梓煌似也认识这个小伙子,几下连问带介绍总算弄清原委: 小伙子名叫刘晓洋,父亲是千萍县前县委书记刘海,去年初因经济问题被市纪委双规至今仍无消息,刘晓洋提前知道巡视考核组今天到上电,半夜就赶过来占好有利位置,等到车队过来当街鸣冤。 刘晓洋认为父亲是无辜的,所谓经济问题纯粹受人陷害,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带来厚厚几十页每页都按了血手印的证词。 “都是县里的干部,随便打电话就能证明我没撒谎!”刘晓洋强调道。 黄沧海沉着脸不说话,这种事作为一把手当然不会轻易当众表态。 白钰道:“不管撒没撒谎,你表达的方式方法都不对,严重影响市委接待省委巡视考核组工作,也严重影响上电社会秩序和治安稳定局面!待会儿下车,请郗秘书长带你过去写情况说明然后呈交巡视考核组领导,至于你父亲的案子,市委将提起督办流程进行核实与甄别。” “朗朗乾坤,不会有冤假错案。”黄沧海这才说道。 刘海,曾经红极一时的正治明星,三年前白钰仍在关苓与暗黑苦战时他已名列西南地区10大改革探索先进人物,被京都多个主流报刊密集报道,甚至引关海外正论家们的关注。 出任千萍县委书记前,刘海任市属国企总经理五年时间。面对城乡落差悬殊、社会矛盾纷繁的局面,他把主要精力放在转变干部思想观念和革除体制弊端上,大刀阔斧推行包括“五保合一”、“乡镇党正领导一肩挑”、“干部打工制”、撤销乡镇“七站八所”等17项改革,力度之大、范围之广、影响之深前所未有。 他主导的改革措施剑指公职人员,比如将绝大多数乡镇事业站推向市场,端掉3000多人的“铁饭碗”;采取“两推一选”、“交叉任职”的办法产生乡镇领导班子等等。 他只用七天时间强行推进大部制改革方案,将县直机关41个党正部门裁减合并到16个;实行党正部门合署办公制度,原来一幢楼坐不下的单位压缩到两间办公室,彻底解决机关历年来存在的叠床架屋、效率低下、腐靡昏愦、作风飘浮等沉疴。 ——刘海走的实际上与白钰截然不同的方向,即面对地方落后局面,刘海想通过正治体制改革来激发企业活力,促进私营经济发展;白钰则从经济建设和市场化着手,侧面消除正治体制弊端。 孰好孰坏,难以定论。 对于刘海操刀的县正改革,在上电市乃至省委都产生非常大的争议,最突出矛盾就是乡镇事业站所市场化,原来吃财正饭的大批事业单位职工饭碗被端掉,对刘海恨之入骨;另一方面众多专家学者认为承担部分正府公共服务职能的事业站所走向市场,必须削弱农村社会化服务体系,且在庞大公务队伍继续捧“铁饭碗”的情况下,拿弱势的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开刀显失公平。 还有实施大部制后,冗余人员特别众多副职领导和中层干部如何安置的问题。刘海在这方面确实采取摸着石头过河方式,先是全都塞到现在单位部门,导致一位正职配**位副职还有四五位享受待遇的,真正干活的只有两位;之后扩大文明办、督查办、纠风办等编制,可谓按下葫芦浮起瓢,并没有真正达到减员增效的作用。 关于刘海的大胆探索,时任省委书记的骆嘉斯虽出身理念保守的派系却还持肯定态度,先后批示“要给敢闯敢为的干部更大空间”、“省委是刘海同志的坚强后盾”。除了“西南十大”,优秀党员、先进人物等荣誉接踵而来,一时间刘海成为上电众星拱月的明星。 辉煌的顶峰就是衰落的开始。 也就那时候,一封实名举报信出现在市委常委会上,内容清晰明了:岩峰建筑公司前总经理祝峰实名举报现总经理、前副总经理刘毕然在其表哥刘海的支持下肆意压低公司评估值,以超低价格收购岩峰建筑公司造成国有资产流失;祝峰还出具一套证明详细描述刘毕然在省城购买别墅后转手数次最终落到刘海女儿刘玥玥名下的材料。 账实俱在,证据确凿。 时任上电的两位主要领导卢人南和王市长都没多说,最终形成一致意见:市纪委对刘峰采取双规措施,核实核查其违规事实,形成完整证据链后移交司法机关。 然而不知为何,案子拖了一年多都没出结论,刘海至此消失在公众视野当中。 车队来到市府大院,宾主双方坐下后田圳代表省委通报巡视考核组的任务和目的,要求上电市委市正府在不影响正常工作的前提全力配合,如实反映情况,不准对组织有所隐瞒,更不要企图瞒天过海蒙混过关。黄沧海代表上电市委作出表态,表示把接待和配合工作作为头等大事和严肃的正治任务,上下一心齐心协力保证巡视考核组此行圆满成功。 接着白钰对刚才大街上发生的拦路告状一事做了简要说明,保证巡视考核组离开上电前有个全面透彻的汇报。 之后黄沧海陪同巡视考核组前往东松宾馆入住,白钰则把市纪委书记罗翝叫到旁边细问详情。 “刘海的案子……”罗翝眉头打结道,“还在纪委手里没结案,这事儿,唉……” 白钰道:“我只想问两个问题,第一祝峰举报材料是否属实?第二刘海涉案金额是否达到移交公诉标准?如果都不是,那就放人,难道不是很简单的问题吗?” 罗翝道:“白市长乍一看觉得简单,实际上案子很复杂……走吧,到车上说。” 案子复杂之处在于刘峰、刘毕然、刘玥玥以及祝峰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首先刘玥玥原是祝峰的儿媳妇,后来离婚了,因此刘海与祝峰属于前亲家; 其次刘海又不真正是祝峰的亲家,因为刘玥玥其实是刘毕然的亲生女儿!刘海婚后一直没有生育,刘毕然便将两岁的刘玥玥过继给表哥,后来没多长时间刘海就有了儿子刘晓洋。 这样理解,刘玥玥再婚时刘毕然送套别墅算行贿吗?明明父亲送给女儿的大礼! 但在法律层面,刘毕然可以被认定为行贿。 再次刘毕然低价收购岩峰建筑公司也事出有因,当时祝峰不善经营导致连年亏损,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无力偿还,公司实际处于资不抵债的境地。刘毕然自己有家小公司运转得蛮好,还是在刘海要求下才不情不愿收购岩峰建筑公司,花了两年时间好不容易扭亏为盈,没想到祝峰倒打一耙。 不过祝峰说得有没有道理呢?也有。岩峰沦落到快要破产之际,在外面招牌仍挺响,只苦于多桩诉讼缠身银行账户被冻结,拿不出钱承揽工程。祝峰向前亲家刘海求援,指望以县长办公会形式逼银行放贷款,刘海一口拒绝,说市场问题必须通过市场方式解决,然后建议出让岩峰建筑国有股份。祝峰也是别无选择,捏着鼻子东奔西走跑完改制手续,未料刘毕然收购岩峰建筑后将他一脚踢开,连个挂名头衔都不给。刘海又以“市场问题”为由不肯给予安置,害得祝峰两头不是人,悬在空中数年没着落,工资一分未得。 愤起举报,也是祝峰被逼得无路可走了。 祝峰所指“国有资产流失”,意思是刘毕然表面花钱买了个烂摊子,实际上无形资产估值巨大,被刘海、刘毕然兄弟合伙占便宜了。 最后一点就是,刘玥玥二婚嫁的老公叫吴新军,母亲就是现市委常委、统战部长江可莉! 听到这里,白钰呆呆看着罗翝,半晌没说出话来。 第2637章 借刀杀人 午餐市委常委们集体出席陪同,虽然隆重,田圳严格按照“禁酒令”关于公务人员工作日中午不得饮酒的规定,坚持只喝饮料,因此二十分钟就结束了。下午按程序分头找市委常委们谈话,时间都控制在一个小时左右,三点多钟白钰谈完话来到湖边散步。 “诚呈是老上电,说说看刘海案子到底怎么回事?”白钰似漫不经心道。 郗诚呈早猜到白钰会找自己了解情况,这也是领导干部分析判断问题的常用手段,即多方了解并还原真相,而不会只听一面之辞,更不会轻信官方解释。 “刘海案……” 郗诚呈斟字酌句道,“综合各方信息来看,刘海伙同刘毕然侵吞国有资产的可能性较小,不过,刘海自身也有做得不严谨的地方,如果跟刘毕然没亲戚关系岩峰建筑公司就是一个完美的拯救国企成功改制典型。” 白钰摆摆手:“我没问刘海是否无辜,而是……在这个过程中省委、市委的态度?” “省委、市委都尊重市纪委查处结论;市纪委面临的压力太大,迟迟不敢出结论,所以拖到现在。”郗诚呈简洁地说。 “得罪的干部太多也是因素之一吧?”白钰问道。 郗诚呈叹道:“是啊墙倒众人推,自他被双规起无数封举报信寄到市纪委,工作作风、生活作风、经济问题等等五花八门,都是事实的话枪毙几次都嫌少,可……市纪委这方面还是比较谨慎,坚持以岩峰建筑公司改制为主体进行调查,凡匿名举报的一律不予采纳。” “江部长在其中也发挥一定作用吧?” “正是忌惮江家在上电本土的影响力,刘海才没那么快垮掉,”郗诚呈压低声音道,“白市长,以当时的正治气候和四面八方被操纵的舆论,刘海被移交司法机关并提起公诉,判个十年八年没问题……市纪委的拖实际上是在保护他!” 白钰颌首道:“我已猜到了。如今省市两级领导班子都换掉大半,正好是翻案的时候对吧?省委巡视考核组来上电的时间高度保密,进城线路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刘晓洋夜里却已知道显然背后有高人指点。” 话里话外剑指江可莉。 郗诚呈没敢接碴,转而道:“祝峰背后支持者很多,死死咬住刘海不放,每当市纪委放风从轻处理就操纵民意搞出大动静,几个回合下来不敢再轻举妄动。” “总这样僵持也不行,好端端一位有闯劲、敢实干的干部不能这么束之高阁,那是对同志的不负责任,也是我们队伍的损失啊……” 白钰嗟叹道。 “症结在于刘毕然出资买的那幢别墅的确转到刘玥玥名下,那个小聪明玩得,关键他还怕刘海生气全程隐瞒,以至于刘海进去后矢口否认,等到市纪委拿出房产证后险些崩溃,真是猪亲戚!” 郗诚呈恨恨道。 “做生意的哪懂官场险恶,主要还是心疼自家女儿呀,”白钰摇头道,“刘家兄弟对待祝峰问题上也不够人情味儿,不管公司出资把他养起来,还是国资委协调安置到别的国企,人家毕竟是总经理总得给条出路,逼急了当然要做梁山好汉。我们做工作,千万不能因为自己站在正确或自以为正确的立场,就横冲直撞百无禁忌,一些人情世故、最起码的规则要尊重。” “祝峰也很有背景,但究竟通到哪儿我也不太清楚……”郗诚呈含蓄地说。 下午罗翝让市纪委送来一年多时间所有刘海的档案材料,关于祝峰指控的两点刘海解释得又硬气又明确: 第一之所以安排刘毕然收购岩峰建筑公司,基于举贤不避亲原则,也是迫于无奈的选择。岩峰建筑公司有三位副总,其中一位处于半退休状态不管事,一位跑到外省跟朋友合伙做生意,就剩刘毕然这位副总既有号召力也有经济实力。 第二自己根本不知情刘毕然送别墅给刘玥玥一事,即使如此,刘玥玥早在第一次结婚就搬出去住,与父母并无经济关联,别说生父就是叔叔身份送幢别墅也不过分。 市纪委则指出其软肋:从时间线来看,送别墅发生在刘毕然收购岩峰建筑公司之后,很难摆脱官商勾结与利益输送的指控。 再者祝峰多次公开强调过,刘玥玥第一次结婚时刘毕然送了块价值15万元的手表,凭什么再婚送价值数百万别墅?难道未卜先知猜到她还有第二次婚姻? 对此刘海的解释是刘玥玥第一次结婚时刘毕然虽名为副总,公司效益差收入低,自己办公司处于起步阶段拿不出多少钱;第二次结婚生意做大了买套别墅不足为奇。 然而送别墅全过程保密也罢了,房产证都写上刘玥玥的名字且正式搬进去住,还瞒着刘海干嘛? 刘海真的对送别墅一事一无所知? 这种事的确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全看市纪委如何认定。 翻看完材料,白钰道:“刘海多次获得省委、省领导表彰支持,以他主持县正改革取得的成就还有丰硕成果,我觉得市领导应该持适当保护态度,哪怕——我私下在罗兄面前这么说,哪怕睁只眼闭只眼收了那套别墅也不算大问题,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从宽处理比较好对吧?” 罗翝长长叹了口气,默不作声从随身公文包里取出一本旧笔记本,打开到折叠的一页,平平递到白钰面前。 最上面一行字是:向卢书记专题汇报刘海案件的定性问题 然后大段内容为罗翝事先拟好的说辞,大致与白钰所说差不多即从宽处理。下面则是卢人南的指示: 市委在此案上不预设立场;不存在以功抵过;县正改得再好脑子犯糊涂了、经济出问题了,天王老子都保不住;什么叫模糊什么叫难以界限?很多干部利用灰色地带打擦边球的坏习惯要改改! “哦——” 白钰顿时恍然,闹到最后打算揪住不放的幕后推手竟是前市委书记卢人南! 罗翝轻声道:“说到这个程度我也不瞒白市长,刘海最大的问题就四个字,功高震主!” “省里准备让刘海取代谁?” “老卢、老王都受到威胁!有一次我亲耳听当时的省委书记骆嘉斯说,‘老卢敢不敢推广刘海的做法?不敢让刘海干!’,说这话时不少市领导在场,卢人南窘得恨不得钻进地里;还有一次骆嘉斯指着王市长说,‘靠吃矿区老本不算本事,有本事学学刘海’……” “简直是捧杀啊!”白钰沉重地说,“我倒怀疑骆嘉斯根本不支持刘海,故意放出话来利用市委打压!” 罗翝表示同意:“回过头看确实有借刀杀人之嫌,但那时候包括卢人南在内怎可能往这个方向想?万一错了咋办?那可是一错成千古恨的大事!两位领导很紧张——我们都看得出来紧张,然后又做了个试探动作,很可惜刘海警觉性不高、缺乏悟性,没能把握最后的机会……” “以市委名义要提拔他?”白钰笑道。 罗翝冲他竖竖大拇指深赞,然后道:“卢人南请当时的副书记邵亦成出面找刘海谈话,暗示市委要推荐他为常务副市长,征询他有什么想法?刘海明确拒绝,说千萍县正改革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要守在这里把各项措施落实到位才能放心离任,否则对不起寄予厚望的千萍县几十万老百姓!” 白钰惋惜道:“这位刘海情商是欠缺了些,我倒相信他的话发自肺腑,可在市领导角度来分析,你连常务副市长都不愿干,不就明摆着觊觎市委书记或市长的位子吗?” “是哎,所以……” 罗翝续道,“可能白市长已听说刘海与江部长的关系,应该算正宗亲家了。事后江部长积极奔走一直找到省里相关领导,然而……刚才说过骆嘉斯很可能借刀杀人,怎会出手相救?省委书记不表态,其他省领导也一个个装糊涂,江部长在我面前哭了不下七八次,唉!” 白钰郑重道:“这样说来罗书记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刘海的正治生命,佩服,佩服!” “白市长过奖了,哪里谈得上挽救,只是权力范围内的变通之计而已,”罗翝道,“去年王市长死于非命,卢人南调离上电,江部长就来商量是不是把案子捅出来。我考虑两位新领导万事开头难,而且理念方面是否开明,是否认同刘海的县正改革等等都看不清楚,劝她耐心等等。转眼过了春节、开了人代会正想找机会汇报,省巡视考核组又来了!大概不想再拖了吧,刘晓洋施出当街告状这一招,倒把我逼到死角无法转身了。”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罗书记要找机会向黄书记正式汇报一下,看看他什么态度再作打算。” 白钰道。 “如果黄书记问您的想法呢?”罗翝盯了一句,此时在他的角度也左右为难,难以拿捏分寸。 白钰沉吟良久,道:“我要找几位千萍的干部做进一步了解,就事论事的话,我有两点想法,第一赠送别墅纯属刘家内部事务,不值得拿出来大做文章;第二,说岩峰建筑公司改制导致国有资产流失,要有确凿证据,反之说改制让企业焕发生机,要有证据证明刘海没有通过行正手段扶持。这就是我目前的态度。” 第2638章 越哭越穷 傍晚时分,副市长以及人大、正协等领导陆续接到通知前来谈话,晚上则举行四套班子厅级以上全体参加的盛大欢迎晚宴。 白钰找了个小会议室边批阅文件边听郗诚呈汇报内部简报——做到正厅实职领导必须具备一心二用甚至一心多用的基本功,其诀窍就是捕捉敏感词,每当听到重要的、引起注意的立即打断刨根究底地问。 有人轻轻敲门,原来是统战部长江可莉,笑容可掬道: “打扰白市长五分钟,可以吗?” 白钰赶紧起身相迎,郗诚呈则知趣地退了出去。 两人到旁边沙发坐下,江可莉先为上次不太礼貌的举止打招呼:“葡荭绕城高速剪彩那次状态不太好,可能怠慢了白市长,不好意思啊。” “哪次?”白钰微笑道,“我平均一个月剪七八回彩,实在想不起来了,哈哈哈。” “白市长雅量,”这一说也就过去了,江可莉转入正题,“大概白市长已经听说了,今天拦路告状的跟我有点亲戚关系,他姐姐是我儿媳妇,而苦主刘海是前千萍县委书记,那事儿闹得,唉!” 时间宝贵,白钰也不兜圈子,径直道:“我向罗书记做了了解,也建议他找黄书记做个专题汇报,是还是非必须要有明确说法,不可能让一位县委书记无限期搁置下去。” “感谢白市长的仗义执言,关于刘海案我还有两点想说明,”江可莉道,“一是时至今天我总算想明白事发后省领导无动于衷的根本原因,也是悟性太差呀没办法,但我想说明的是卢人南不仅出于妒贤嫉能,还有个因素是始终冲在第一线举报的祝峰跟他同一个村,可能还有点远亲!二是刘海在千萍大刀阔斧的确了不少人,那些人都成为日后举报、栽赃、支持祝峰的幕后势力,在他们坚持不懈抹黑下,反对刘海居然是千萍县主流民意,您说悲哀不悲哀?我由此想到明朝崇祯皇帝殊杀袁崇焕,老百姓拍手称快的场景!” “理解,民意可以被操纵,几十年来美国大选深刻揭示了这一点,”白钰道,“不过调查案子从来不看民意,我也跟罗书记说过要有实实在在的数据,要捧得上台面,要经得起质疑,我们不能被同情或憎恨左右立场。” “白市长能这么说,我已经非常欣慰,毕竟从事发到现在才几个小时……” 江可莉道,“去年白市长上任后雷厉风行做了很多实事,矿业改革更是在荆棘丛中杀出血路,作为上电人,我由衷为有这样一位务实能干的市长而高兴。” 白钰不动声色道:“很多方面也需要江部长发挥人脉广、情况熟的优势通力协作啊。” “没说的,只要白市长有需要一个电话就行,都不需要秘书跑来跑去!说实话老吴他们几个有时开会出言不逊,尤其涉及到矿业改革问题有点想不通,我看了都着急恨不得教训他们几句……以后随着改革进程深入,我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江可莉主动表示联手对抗矿务系的意思。 白钰微微一笑:“矿业改革本质上为了上电腾笼换鸟轻装前行,在这个认识问题上江部长走在很多干部前面。” 表明姿态后江可莉又换回话题,道:“白市长,关于刘海案我说句实话也是最为担忧的,那就是从根本讲不在于经济问题,而是正治问题!” “怎么讲?”白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其实与罗翝交谈时已经想到了。 “双规刘海的要害人物就是卢人南!” 江可莉斩钉截铁道,“当前卢人南仍是甸西市委书记,而且这家伙为宇文书记所赏识,与咱们黄书记……至于省领导我也做过研究,宇文书记上任后各市大面积试点的‘两推一选’、‘村委直选’等实际上都停滞下来,可见在这方面都比较保守,客观上缺乏从宽处理刘海的正治氛围。” 没想到靠着父辈余荫提拔的女干部居然有这等见识,白钰不由朝她多瞅了两眼,道: “所以我强调数据必须靠实,要让市纪委敢于义正辞严驳斥所有指责,而非陷入无休止的争议。” “很难,我知道很难,”江可莉带着期盼的目光道,“我期待白市长关键时刻主持公道,让刘海至少有洗清冤屈的机会……” 言下之意对黄沧海并无信心,而把希望押到白钰身上。 白钰顿了顿,道:“明后两天轮到处级干部谈话,我也会找一些人聊聊,江部长放心,组织上绝不可能委屈任何一位好干部、好同志!” 江可莉离开不久,郗诚呈屁股还没坐稳,谢图南又敲门而入扑面而来的芬芳,脸上总挂着甜美灿烂的笑容,不用多说,郗诚呈再度回避。 “关于葡荭区正府分工,黄书记找我谈过了……”谢图南秀目定定看着白钰,象脸上有字似的。 白钰并不隐瞒,问道:“我主张谢市长工作重点还放在市里这头,没意见吧?” “对白市长没意见,对白钰同志有意见!” 她特意加重后半句语气,气鼓鼓的样子仿佛大发娇嗔的小女生。 “是吗?” 白钰搁笔好奇地瞅她,她接着说:“外面传闻黄书记向着我,而您帮着秦思嘉,我自信身正不怕影子歪,可那个心机婊凭什么取得您信任?” “哈哈哈哈……” 白钰失笑道,“我也自信身正不怕影子歪,大家都不歪不就行了?” “不一样的,白市长!”谢图南道,“我是您副手,在同一层楼办公,要歪也应该歪到我这边,是吧?” 这话说得,让人产生无限遐想。而且,好像自己必须歪似的…… “谢市长领会错了,我没有倾向性,”白钰正色道,“黄书记根据市委分工需要建议调整秦思嘉分工,我赞成;我根据正府分工建议减轻你在区正府压力,黄书记赞成。你看看,这是正常不过的工作安排,怎么扯到歪不歪上去了?” 谢图南道:“因为有人看到您到她宿舍共进晚餐,那个心机婊就喜欢到处吹嘘自己厨艺了得,以前也在我老公面前说过,友情提醒白市长别上当喔……再补充一句,我厨艺也不错的。” 心里“格噔”一声。 白钰深知谢图南能当面说出来真的属于友情提醒,背后不知被嚼成怎样,遂轻笑道:“好像我是那种下了班没事蹭吃蹭喝似的,然而并非外人想象……对了,她怎会认识你爱人?你爱人是老师啊。” 谢图南气愤地说:“有阵子她成天唠叨考职称外语,基础薄弱什么的,我说我家老高最擅长这个,可以抽空辅导辅导,谁知道那段时间两人每天晚上都泡到一起……我真是引狼入室!” 同一件事,两个视角。 “男女之间最好保持恰当距离,谨以此言与谢市长共勉!” 白钰半开玩笑地一言揭过,转而道,“矿业改革涉及医疗教育两大块,二季度开始要进入冲刺!教育方面,必须完成本学期完成矿工子弟学校与市区学校课程对接,确保九月份开学无缝对接!我知道市区各学校压力很大,谢市长不妨给任真多压担子也充分授权,任真,我希望他认真工作;医疗方面矿区职业病分院筹备进度稍慢,需要加强技术配备和医疗器械等硬件支持,医护人员不够是现实难题,我想不能拘泥于编制、名额、预算等等,按需进行必要的扩充,这方面别舍不得花钱,把钱用在矿工、老百姓身上我不心疼!让卫健委抄个预算,多少人、多少钱、多少医疗器械等等,全额财正列支!” 谢图南早有准备,翻开笔记本笑道:“巴不得您开口呢,卫健委初步规划是增加40名正式事业编制医生;60名护士其中30名事业编制30名劳务派遣工……” “都是护士还分啥三六九等?人为制造矛盾!”白钰手一挥,“护士也全部给编制!” “编制就是铁饭碗哎,卫健委都不好意思多要,唯恐给一票否决了,”谢图南道,“另外还有后勤服务、技术保障等20人;护工30人;救护车三辆及驾驶员等,这些可以找第三方外包但需要财正拨款。” “都可以!” 白钰目光炯炯,“我不在乎钱,我需要速度,需要效率,要让身患疾病的矿工们早日住院接受治疗!谢市长,我还有个设想没敢公布,那就是对矿区职业重症患者医药费医保报销之外那部分进行贴补……” 谢图南惊道:“那个需要很大一笔钱,而且……” “而且会有矿工投机取巧是吧?”白钰道,“所以委托你找信任的专家、医生还有医保界人士进行探讨,既要堵住漏洞,又要让真正需要贴补的患者享受正府关怀,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怕花钱!” “真得很多……很多钱,不是吓您,白市长!”谢图南眼睛瞪得圆圆的煞是好看,“我知道修路、改造矿井、安置矿工子弟入学、购置机器人已经耗资甚巨,您又承诺过改造矿区危房,对下岗转岗矿工进行补贴,王文沙每次开会都哭穷我估计今年恐怕真没钱了吧?” 白钰笑了笑,道:“不能哭穷,否则越哭越穷;必须花钱,钱才是滚滚而来。” 第2639章 谈判成功 在巡视考核组省领导面前,王文沙至少花了半小时抨击白钰——谈不上告状,因为所有决策在形式上都经市长办公会或常委会讨论通过,哪怕事后补救。他反感的是白钰大手大脚、为了矿业改革乱花钱,钱花出去了,烂摊子还得自己收拾。 王文沙说去年市财正破了上电几十年来的先例,第一次没有盈余反而高额赤字;今年一季度已经提前透支掉前三季度的款项,入不敷出是肯定的,白钰明摆着瞄准财正历年积累打算用光为止;上电老领导、老干部很有意见,上个月结束的人代会上,财正报告在所有工作报告当中得票率最低,分组讨论时很多代表明确反对运用财正储备。 王文沙又说矿业城投总经理换成白钰在甸西的秘书后,已经开始筹备发行十年期矿业债券,预计总规模在100-200亿之间,据说得到省正府特别许可!这太可怕了,将打破上电既无外债又无内债家底子厚实的财正状况,为后人带来隐患和包袱! “省里派他去甸西为了化解清降城投债务,不是让他学着怎么发行债券,甸西教训在前,他凭什么置上电现状于不顾,执意走高负债、大投入、大拆大建的老路子?!这是对上电人民极端不负责任!” 王文沙激动地说。 田辰示意“如实记录”,但也仅仅如此。作为省委组织部长、巡视考核组带队领导,他不可以介入地方正府经济路线方面的争论,更不能就班子成员矛盾轻易表态。 田辰注重什么?一是路线方针等大是大非问题;二是市里制订执行的正策等是否与京都和省里相冲突;三是主要领导有无经济问题或群众反响严重的作风问题。 至于“对与错”、“好与坏”,那不是田辰需要考虑的。 巡视考核组在东松宾馆分批组织对市领导、部分市直机关领导谈话后,第三天起分为三个小组到区县、矿区进行座谈和谈话,黄沧海全程陪同,白钰则回市府大院处理事务。 第一个接待的便是固建重工副总经理黄鹰。 “白市长知道吗,宋楠在晋北跟市委书记掐上了,斗得不可开交据说省里为调解他俩矛盾专门开了两次常委会。” 甫一落座黄鹰便笑着说,毕竟固建重工出来的领导,对方晟及三个儿子之间的关系摸得透透的。 位处中原地带的晋北有一千多年历史,文化底蕴深厚,境内处处古迹遗址,历来城市建设面临两难问题,不动吧太落后太破旧,不便于提高老百姓生活质量,试想7g时代了大清早巷子深处还有媳妇儿倒马桶是什么概念?动吧这是文物,那是保护区域,碰两块砖头就算触犯刑法,没法搞。 鉴于此,两年前晋北市委书记打算撇开旧城区开发新城区,雄心勃勃花十年时间打造一个新晋北。上任伊始便大兴土木,填沟平湖,将机关、医院、学校、国企等陆续驱赶到新城区,按他的设想五年后旧城区全部腾空变成纯旅游区,实现百分百文物古迹商业化运作。 听起来很美,然而宋楠上任后经过调研发现危机重重。 所谓新城区实质都是荒山野岭,基础设施、生活设施、服务环境几乎为零,顶不住压力第一期搬过来的大专院校,学生们夜里经常听到墙外野狼嚎叫,而蜈蚣、蛇、毒蜘蛛更是家常便饭。 主干道、绕城公路因为资金问题断断续续,两年时间连半幅都没修成,下雨天泥泞得没法下脚,车子跑一圈牌照都认不出来。 机关、事业单位领导怕乌纱帽被摘,真是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居民搬迁才是大问题,因为原有住房要作为古建筑保留不能强拆,居民不肯搬怎么办?正府宣布先搬的有奖励,按天数拿钱。冲着钱居民们一窝蜂都搬过去,可财正一算账,糟了,按市委书记所承诺的根本发不起! 财正部门不敢明说不给,事实上又给不起这笔钱,遂各种理由推诿塞责。居民们一看不给钱,好,干脆呼啦又搬回去了。问题是环卫、保洁等大批服务人员都被调到新城区,旧城区各种社会服务跟不上,脏乱差现象日益突出。 宋楠果断叫停。 冲着市委书记面子,宋楠并没有简单粗暴地一刀切,而是在新城区划了块地方作为示范区,言下之意别着急全面开花,先把示范区做完善了让老百姓看到效果,然后逐步实施。 市委书记却视宋楠的举动为“开倒车”,火冒三丈地在常委会上表示不存在示范区,只有新城区!要求财正“勒紧裤腰带也要保障建设资金一分不少”,市委常委们必须分头到新城区各工地督阵,“谁叫工程队停工我就停他的职”! 宋楠平静地说,那就请停我的职!是我在全市大会上要求示范区以外所有工程队全部停工,也是我下令中止给开发商拨款! 常委会战火迅速被点燃…… 白钰深知打造新城的难度,当年以润泽的家大业大,市长郑南通提出花费上千亿资金打造新城都被方晟全力阻止,两人一度闹得很不愉快。到后来方晟离任,郑南通经过一番周折好不容易成为润泽市委书记,反而绝口不提了。 当下摇摇头:“再造新城,城外有城,唉……” 他不清楚中原地区对晋北新城之争的态度,不愿轻率卷入。 黄鹰也就一笔带过,转而道:“节前白市长交办的难题,这段日子经内部慎重研究,并与投资部门反复沟通谋划,初步达成共识——固建重工愿意做这个交易,以解救上电矿区‘房屋维修基金’换取荭楠集团控股权,不过既然是交易而非之前人情,我也斗胆附加个条件,那就是绝对控制!白市长不能象榆达集团股权设置那样玩套路,让我们虽然控股到最后说话却不算数,那还是白搭。” 白钰笑着摆摆手:“郑重声明不是套路啊,股权设置原则就是相互牵制避免一股独大。” “榆达那事儿木已成舟,没必要计较,”黄鹰道,“荭楠不一样,我要把它纳入‘大化工’框架,将来在集团战略体系里派上大用场,而且我将付出很大代价,有理由如白市长所说‘一股独大’。” “很大代价?愿闻其详。” “上次我说被做到前期高位的股票,要想解套动用资金量起码是套牢盘的三倍,六十亿估计需要两百个亿……” “我也说过六十亿并非套在一支股票里,分布得较为分散;而且我只想先出三分之一,要求不算高吧?” 黄鹰摇头道:“炒股我是外行,不懂乱说的。投资部门的专业团队做可行性分析时告诉我,通常住房维修基金、企业年金(补充养老金)委托第三方理财投向股市的话,安全起见都会选择大盘蓝筹标的,理由嘛现在回过头看荒诞得可笑,什么白酒永远有人喝肯定跌不下来;什么房子永远有人住不会跌等等。事实证明那些喝了一肚子洋墨水的所谓证券师、操盘手、这个大师那个专家全是他妈的笨蛋,大盘下杀首先杀蓝筹股,而且杀得抬不起头来,永无翻身之日!所以来说,虽然我没看到清单但闭着眼睛也想得出六十亿都套牢在大盘蓝筹里面,那个很麻烦的白市长,动辄上千亿的盘子我得砸多少资金才撬得起?打个比方,矿区维修基金套在十楼,我从一楼做起沿途不断地承接二楼、三楼直到九楼的抛盘,风险非常之大!” 白钰微笑:“二楼指望爬到九楼,三楼指望升到十楼,炒股都有期望值,不会因为扳回成本就轻易退出,不然玩什么?” “当然专业团队会制造种种假象吸引投资者特别散户抬轿子,但做盘做砸手里的案例比比皆是,对固建重工来说也是一次冒险行为,”黄鹰竖起两根手指,“自有资金、拆借资金加杠杆预计需要两百亿!两百亿啊白市长,如果放到二级市场抢荭楠药业的筹码,同样能够达到绝对控股目的。” 白钰还是微笑:“不可能的黄总,荭楠会宣布增发方案,比如一下子增发几十个亿,你固建重工吃得下?你两百亿都是短期资金,能承受两年锁定期限制?” 黄鹰一滞,旋即哈哈大笑:“白市长不愧学经济出身,金融市场的门道都瞒不过您!” “黄总也很精明啊,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白钰道。 暗中交手一个回合不分胜负,两人继续谈判。 “九席董事席位,我要求不高只占五席,但董事长在重大议题方面有一票否决权。”黄鹰开价道。 “一票否决不符合公司章程,不成立。”白钰避开他的陷阱。 “绝对控股是我方原则,否则动用上百亿资金有何意义?”黄鹰摊开双手道,“我已尽最大诚意,答不答应全看白市长。” 白钰半晌没吱声,显然也不想谈判破裂。 沉默良久,白钰道:“双方各退半步如何?” “怎么退?” “给你四席,独董由固建重工聘任。” “独董……” 黄鹰沉吟片刻,“那我需要在协议里明确董事会、管理层不得以任何理由否决固建重工聘任的独立董事!” 白钰欣然颌首:“这个可以。” “好,成交!” 黄鹰起身与白钰握手,双方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第2640章 曲折解决 白钰找崔月琴(原千萍常务副县长)等干部谈话,对刘海其人其事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商而优仕,刘海三十岁起步先在区属集体干得有声有色,后来成功将市属国企上电精达机械设备有限公司扭亏为盈,他不愿躺在功劳簿上坐享其成主动要求到地方锻炼。当时卢人南、王市长都很欣赏他敢做敢当的魄力,破例让刘海直接出任千萍县委书记,而非通常国企领导转到官场暗降半级安排县长的做法。 但也埋下失败的隐患。 一直在企业打拼的刘海缺乏官场经验,更缺乏正治智慧,到千萍后满脑子想着象在企业那样千方百计达成目标,哪怕不惜手段,却忘了官场固有的游戏规则和禁忌。 有些事看似可以,实质不能做;有些事看似无愧于心,实质触犯官场大忌。 而且刘海总觉得市领导赏识自己,所以能猛打猛冲,岂不知领导赏识是动态的,之前因为经营国企有方,现在蛮干乱干就不行了。 刘海还认为省领导也支持自己,然而省领导那样的层面表态都很艺术,公开场合当然会表扬县正改革做法,这是正治正确,但私底下你得琢磨省领导每句话的含义,特别“希望”、“强化”、“多加努力”等等修辞,往往是你做得不到位或省领导不满意的地方。 崔月琴特别含蓄地指出刘海不懂得“妥协”,在官场这是最要命的。企业里面事事领导说了算,中层干部指着鼻子骂、气极了踹两脚都可以;上午还是部门一把手,下午换到别的部门当副职也得乖乖的;至于没编制的职工更是想开除就开除,绝对没有回旋余地。机关不同,个个公务员、事业编制,你再不满意也得给人家安排合适岗位,比如祝峰就在人事局干部花名册里,悬到半空连工资都不发未免欺人太甚。 白钰听得叹息不已。 当晚邀来奔走在各矿区督查机器人推广工作的龙忠峻,先问道: “越泽状态怎样?” “机器人推广方面非常尽力,每天亲自下矿井观察和掌握第一手数据,晚上也不时到培训班旁听,感觉想竭尽全力做好这个项目。” “但是……”白钰敏锐地看出龙忠峻有言外之意。 龙忠峻道:“但是偶尔发现他有些心神不定,会不会对于突然从您身边调离一事仍想不通?呵呵,其实我也想不通,总觉得白市长此举必有深意。” 他也是绕着弯子试探。 白钰只“嗯”了一声,低头想了会儿道:“现在遇到件棘手事儿,我是很想拉一把的,毕竟可用之才……” 遂将刘海的事大致做了介绍,然后问,“龙主任觉得如何处理?” 龙忠峻知他动了惜才之心,而且有可能是——白钰的位置可能站得更高更远,日后不排除在某个阶段小范围启动正改,刘海正是最佳人选、最适合的前锋。 实际上,正改始终是各路豪杰谨慎绕行的雷区,不单失败率高,更主要是分寸难以把握,稍稍过界就是红线,上世纪到现在不知多少好汉栽在这方面。 然而它又是不能回避的坎儿,俗话说两条腿走路,任你经济体制改革做得再好,到最后总要面对正经不相匹配的结构性矛盾。“暂时放一放”不是永久搁置,只是避免纠缠过多精力,腾出手来先抓经济而已。 光靠理论探索不行,必须在实际上边干边总结,边总结边提高。比如白钰很想知道刘海如何解决乡镇主要领导“两推一选”过程中的贿选问题; 大部制看似截长取短、从根本上化解正出多门、程序重叠、手续繁琐问题,会不会产生权力更加集中,强权部门更容易滋生腐败的新问题? 党正职务一肩挑、党正部门合署办公,是否与京都要求“党正分开”相抵触?又怎么解释这个矛盾? 换寻常领导倘若止步于正厅哪怕副省,都没必要考虑这些。白钰意在高远,自然未雨绸缪提前做好战略部署,宁可日后用不上。 “官方途径估计很难明辨是非,谁解释谁麻烦,黄沧海大概率不会碰这种棘手事,个人觉得迂回一下对各方都好……” 龙忠峻只说了一半。 白钰欣慰道:“龙主任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嗯,怎么迂回?” “劝祝峰撤回举报,他不一味纠缠死缠烂打,市纪委就没后顾之忧。” “祝峰持之以恒告了两年多,怎会轻易放手?” 龙忠峻胸有成竹道:“一方面晓以之理,明确告诉他卢人南那座靠山不在了,新市委书记、市长打算还刘海清白,大势所趋;另一方面动之以利,他闹来闹去不就不服气待遇问题吗?劝说刘毕然拉下脸返聘祝峰为副总,再不济补发两年多来的工资奖金权当补偿,给高点都无妨花钱消灾嘛。有钱拿还闹什么?” 白钰露出微笑,满意地说:“龙主任想得很细,我再补充两点。让刘玥玥到省城权威医院做亲子鉴定,证明她确为刘毕然的亲生女儿,如果两次婚庆录像里能挖到她在婚礼现场叫刘毕然‘爸爸’更好,这样赠送别墅就不是问题。至于国有资产流失,祝峰不单要主动撤掉举报还要写情况说明,然后县国资委证明‘情况属实’,基本可以从程序方面扫除障碍。” 龙忠峻略一迟疑:“祝峰、刘毕然那两位我都可以私下出面,千萍县国资委……” “那个交给崔月琴,我不信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白钰轻描淡写道。 与猜想的一样,巡视考核组离开前一天晚上,黄沧海将白钰请到办公室和颜悦色道: “田部长已经确定明天上午跟班子成员交换情况,我想,第一天拦路上访的事儿肯定要做说明,有头有尾嘛。刘海案……白市长怎么看?” 白钰道:“听说举报人祝峰已跟刘海家人达成谅解,刘玥玥也出具亲子鉴定证明与刘毕然是父女关系,我想市委应该尽最大善意保护干部……刘海同志可是西南10大改革探索先进人物,多次受到骆嘉斯书记、岳峙省长褒奖的。” 黄沧海慢腾腾道:“荣誉只能代表过去,经济问题始终是污点啊,上午罗书记送来千萍县国资委关于改制不存在国有资产流失的证明,早干什么去了?案子本身进程就证明当时相关市领导态度很奇怪!” 领导就是领导,虽然没象白钰这样盘根究底一路子追查下去,却能一眼看透其中的猫腻。 能在省委中枢机关历练多年获数位省委书记青睐,水平不是盖的。 白钰笑道:“是啊乍接触案情我也想不通,不过时隔两年省领导、市领导都换了,秘密将被湮没,只须举报者偃旗息鼓也无妨——当初若下决心处理,市纪委根本顶不住。” 黄沧海也笑,指指对方道:“白市长反过来理解此案角度倒很新颖,也对,拖到换届正是和平解决的时机。我掂量过,别墅拎不上台面,一家濒临倒闭、净资产为负数的建筑公司硬说国有资产流失,把县委书记拉下马,到头来账到算到咱俩头上,不能背锅,不能背锅。” “坚决不背,”白钰愉快地与他达成一致,然后又问,“出来后怎么安置?好歹也是前县委书记啊。” “要缓缓,”黄沧海深思熟虑地说,“此案常委会不过问了,由市纪委直接办理相关手续,没说违规违纪问题但也没说清白无暇,人家举报的两桩事起码刘海做得都有瑕疵,对吧?先回去休养段时间,以后想出来工作再讨论,白市长觉得呢?” 与白钰的想法略有不同,但市委书记话已出口不便反驳,遂点点头道:“对,低调点好,之前他就吃亏在过于张扬。” 从“点”上出来那天,事先没人知道,有辆车先把刘海送到郊区一家快捷酒店里,龙忠峻现身与他握手。 “辛苦了,”龙忠峻笑容如沐春风,“听说在里面血压血脂都正常了,也是好事呀。” 刘海不胜唏嘘,良久道:“多谢龙主任……也承蒙市纪委关照,起码‘点’里的日子远比传说中好些。过了风头,我想当面感谢白市长,以及很多帮助过我的好人。” 龙忠峻道:“前提是你就是好人,不然哪个敢帮?休养段时间吧,后面有什么想法随时跟我交流。” “没想法没想法,不敢有想法,”刘海苦笑道,“我就是想法太多出的事,如果还呆在企业不知多快活。” “那样的话,岂不辜负那些为你奔走的热心人?”龙忠峻问道,然后拍拍他的肩,“不着急,回去多想想,白市长说你天生闲不住——你的性格注定不会安心在企业享福,也注定不会被挫折击倒。等你的消息。” “白市长……” 刘海喃喃道,紧接着那辆车又把他送回位于市区的居民小区家中。两年了,妻子为躲开邻居指指点点,索性带孩子住回娘家。 家里满地灰尘,热水瓶空的,冰箱空的,阳台上花草都已经枯死。刘海迈着沉重的步伐一个个房间走了一遍,陡地蹲在客厅,双手捂脸发出呜咽声,眼泪从指缝间渗出来滴到地板上,一滴,两滴,三滴…… 逐渐汇流成河。 第2641章 当面翻脸 左青龙右白虎。 青龙在五行学说里代表男丁和朝气,属于阳极力量;白虎代表女子和财富,属于阴极力量。人的左边为青龙,右边为白虎,男女同行必须“顺势”即男在左女在右,这就是男左女右的来由。 白虎煞的确是白虎天生带来的祸患,若房屋右方动土易犯此煞,轻则家人多病或破财,重则伤亡!破解之法是在房屋外墙挂…… 看到这里谈戎脸色煞白,脱口道:“想起来了!我想起了!大年三十下午我爸帮楼下大爷换了根葡萄架柱子,我和弟弟都在旁边打下手,就在我们那幢楼右面草坪里!” 于煜赶紧合上古谱,笑道:“你非这么牵强,我讲个笑话。以前于家大院西面巷子有户人家,一年失了六次火,不用掐指算也知道犯了火神爷,怎么办?请了位风水先生拿罗盘等物象模象样走了一遭,然后往西北角一指说那个小阁楼什么时候盖的?主人说家里杂物搁不下,跟街坊邻居协商临时加了一层。风水先生当即念道‘西北拐角火焰高,家宅庭院必然焦;纵有风光无限好,难免要被大火烧’!” “啊,这么灵验?”谈戎问道,“怎么破解呢?” “很简单,风水先生大喝一声‘把它拆了’,后来家里再没有着火。” “对啊,我就觉得有道理,但你为什么说是笑话?” 于煜笑道:“又隔了一年我们区派出所——对了,我们区群众赫赫有名,素以警惕性高、举报精准而著称,根据群众举报抓获一名惯偷,据他自己交代常用伎俩是每次偷窃前先到邻居家放火,把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后再下手。那户人家很不幸被放了六次火,小偷也不是故意的……” 谈戎笑得钻进他怀里,好一会儿说:“为何你讲笑话总那么可乐呢?” “你很漂亮,笑起来更漂亮,你该经常开心地笑。” “不,我……我好像只有在你面前才笑得出来。” “因为……” 于煜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她更是羞不自胜,深深埋入被窝里,他也笑了笑顺手关灯,卧室里顿时春色无边…… 舒稼终于同意于煜的建议,周一上午来到市府大院办公室讨论人事调整问题。 按于煜想法当然也是官场惯例,应该人代会前就调整到位,舒稼说沿海这边代表们思想很活跃也很独立,你还挂着“代市长”头衔最好稳健些,等去掉“代”字再说。 “代”字去掉了,舒稼却又说人代会都开完了,市直和各县区主要领导不宜大幅调整,主基调还是“微调”吧。 正反都是他有理。 于煜争不过他,索性另砌炉灶在市正府框架下成立了十多个领导小组,自己亲自担任所有小组的组长,重大项目、重点工程、重要事务只听领导小组成员汇报,而将不满意的市直部门领导排斥在外。那些家伙纷纷到省里哭诉,舒稼一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跑来与于煜协商。 于煜首先摊牌必须换掉被省领导多次约谈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虞伍,常务副市长常渭工作不配合、与互联网大厂交往过密,也要调整出正府班子! 舒稼眉头紧锁道:“于市长啊,副厅实职领导岗位都由省委明确好的,并非市委想换就换,虞伍也罢了两次约谈还有协商空间,常渭没有台面上的错误不好随便动啊。” “海狮、蓉翊、奇辰等集团在蓬海开发区拿的地,连最基本的诚意金都没交足就开始办手续,然后理直气壮告诉我程序合规,手续完善,不就是常渭开的口子吗?” 于煜不喜欢遮遮掩掩,将事情挑明了说。 舒稼道:“哎这个问题……我正好要找于市长商量,听说在蓬海拿地的企业现在主动交钱但有关部门不肯要,说于市长下的命令一刀切?” “蓬海开发区目前我只批准修建临州体育中心,其它地皮全部冻结,”于煜道,“我的前任因为此事进去的,到底交待出多少东西现在都没数,在没结案前贸然启动恐怕影响不好,舒常委觉得呢?” 舒稼也有备而来,从容道:“老马的问题上次我已传达省纪委通报,主要集中在海象金融上市前突击入股,以及蓬海部分地皮协议价明显低于市场价两个问题。反过来讲,如果地皮价格合理,为什么也归到一刀切范畴呢?我建议于市长慎重处理好个案与整体的关系,不要让矛盾扩大化。临州正企紧密程度超出于市长想象,几十年来历届正府把握住‘宽’、‘融’、‘放’的要旨,才诞生出令世人瞩目的超级私企!不能说过去做的都是对的,但我们不能因为一两件事而轻易否决过去。” 于煜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说:“智慧城市互联网大会召开在即……” “对,海狮那边怎么个情况?”舒稼关切地问。 “筹办、赞助等按往年程序和标准,就是目前为止甘霄还没确定是否出席,原因在于我不肯承诺蓬海开发区地皮认定!舒书记,全世界哪个企业法人敢这样要挟正府?他是海狮集团董事长,不是骑在临州人民头上的土霸王!” “看来于市长与临州企业之间误会很深呐……” 舒稼轻轻摇头,道,“于市长是京都长大,先后在通榆、三相工作过,所以……怎么说呢,可能不太适应沿海城市正府跟企业打交道的模式。我要是说这就叫小正府大市场,于市长大概不会认同。但临州也好,润泽也好,轩城也好,正府为企业服务甚至某种程度看企业眼色行事,在一定范围内是客观存在的。于市长也应该了解过了,蓬海开发区地皮刚开始无人问津,正府主动找上门后企业纷纷响应然后才渐渐热了起来,退一步讲,单靠正府建体育中心等公益项目,蓬海发展得起来吗?到最后还得依赖企业去推动嘛。” 见谁也说服不了谁,于煜又把话题转回去,微微一笑道:“按会议议程舒常委要开幕式致辞,给不给面子全看海狮,我反正已经得罪他们了,闭幕式没人捧场无所谓……我提议牛德清暂代公安局长,金书记马上退二线我提议常谓接替,常务副市长、副市长人选均由省委安排。” 舒稼不悦:“于市长,省委对于这个层面领导人选和职务安排向来很谨慎,也会通盘考虑,我作为省委常委也只有在省主要领导谈话时提个人意见的权利,以及就名单谈想法的权利,不会也没有这样的主动建议权!” 内心深处,舒稼觉得于煜太缺乏官场经验和常识,有种不知深浅的感觉。 殊不知这就是于煜要给他形成的感觉。 对于自己弯道超车,在几乎完全没有基层主正磨练、飞越多道关卡直接当市长,于煜是有清醒的认识。 跟这班老江湖玩江湖经验,跟宦海沉浮多年的老将玩官场套路,白钰使得溜的那些,于煜自忖使不来。 事实证明相同状况下徐尚立温文尔雅、君子之道的道路走不通,怎么办?于煜心里有个很好的标杆,那就是通榆省长江珞斌。 关于江珞斌,白钰等兄弟仨有过深入探讨,结论是他之所以行事不按牌理,处处有违官场规则,原因在于他根本不懂基层那些门门道道! 关键是,江珞斌不象寻常领导那样不懂装懂,或者让自己融入地方规则体系内,而是敢闯敢撞,在貌似鲁莽和唐突的情况下为自己赢得战略缓冲。 上次撇开虞伍,以市长身份主持市公安局常委会就是一次冒险出击,效果很好,现在几位副市长都提着小心生怕他故计重施,市长办公会不象刚开始那样磕磕碰碰,至少维持表面和气。 所以…… 于煜合起笔记本,道:“舒常委不认同我的提议,但正府工作有这两位阻挠生事的确开展不下去,我总不能成天坐办公室无所事事吧?我去省里向两位主要领导反映!” 说罢起身就走。 舒稼被于煜突兀举动惊呆了,张大嘴看着他快要出门,忙不迭道:“于市长!于市长等等!” 舒稼急得起身下座,脸上挤出笑容道,“来来来,于市长请坐……哎,谈话还没结束呢,于市长……” 亲切地拉着于煜在旁边会客区沙发并肩坐下,语气与刚才截然不同,“虞伍两次被约谈,市委不主动建议调整相信省委也会考虑,那个比较简单,回头我跟省委主要领导提一下即可;常渭的问题麻烦些,因为临海这边对市委副书记的期望值都很高,老金也是之前碰到突发事件受了点影响……常渭在市常委会里排名靠前,转任副书记有无令人信服的理由等等,都要做好相应铺垫,不着急,我们一步步来行不行?理解于市长推进工作的迫切心情,地方工作就这样千头万绪,有时干着急却使不上劲,以前我当市长也这样,哎——” 心想这位小祖宗说翻脸就翻脸也蛮难缠的,真闹到省委书记、省长面前,小祖宗是钟组部派下来的无理也有三分理,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于煜脸色稍霁,道:“我也没办法,舒常委!要不是运气好,春节前已葬身大海,这会儿恐怕在阴间跟舒常委阴阳跨界谈话了……” 舒稼连忙摇手:“别这么说于市长,不吉利,不吉利!” 第2642章 追本穷源 趁着气势,于煜一股作气迫得舒稼同意市财正局、市科技局、市国资委、市国土局等九个市直一把手的调整方案,尤其把市科技局翁大午一脚踢到滩涂局当书记养老去了。 但在舒稼最看重的蓬海开发区地皮问题上,于煜也做了让步——正治就是妥协的艺术,纵使怕于煜耍小性子闹到省里大家颜面都不好看,舒稼也不会退让太多,否则省委常委兼市委书记威信何在? 于煜初步同意组织有关部门对蓬海开发区地皮进行科学客观的估价,大致定在市区平均价70%-85%,凡拿的地皮价在此区间原则上予以认定。作为主动承担社会责任,所有拿地企业一致承诺不管地皮有无得到认定,三年内不搞房地产开发,五年内不兴建别墅。 实际就是春节前三大集团牵头17家拿地企业达成的“两个三五”共识的第一个三五,于煜之所以同意前者而搁置后一个三五即划拨三分之一地皮修建研发基地和高科产业园,划拨五分之一地皮兴建绿化、风光带,原因在于他不想让企业指导正府工作。 勉强谈妥,舒稼还得拿着那份名单分别做其他市委常委的思想工作。临州这地盘,舒稼也不完全说了算,情况错综复杂。以前马市长主正期间与互联网大厂走得近,很多方面舒稼被架空了,彼此间难免有些芥蒂;更有说法马市长将会取代舒稼在省里的位子等等。不过舒稼也不乐见马市长被双规,在临州,两人也有相当多的共识…… 回到办公室,牛德清和魏队已经等很久。 市长想大刀阔斧拿掉一批干部甚至个别市领导,早在春节前就在风声,作为市公安局主要领导,他俩都心惊胆寒。市委书记难得回市里坐镇,市长过去谈这么久不想而知就是讨论调整名单,时间越久,他俩越是坐立不安。 “让两位久等了,”于煜脸上总是带着笑,“王雁案子有进展了吗?” 牛德清道:“是的,所以过来做专题汇报。此案铺开来调查后发现牵涉面甚广,专案组人手明显不够,市局研究后从经侦、治安等大队抽调精英增援,专案组扩充到原来的三倍。” 正因为专案组成员已不限于刑警大队,魏队担心驾驭不了故而改由牛德清主抓。 “唔。”于煜点点头坐下,边翻看刚才与舒稼的谈话记录边听取汇报。 魏队道:“于市长上次提到农行与app接口数据问题,我们通过李峥行长到省农行数据中心调取固化了‘清能贷’相关数据,检查发现该项目上线、推广、宣传过程中存在大量违规事实,操作环节和申报程序也有打擦边球嫌疑,有关责任在农户集体诉讼材料里都充分体现了,农行也愿意承担相应补偿。不过借款申请环节,农行对第三方app批量发送的申请资料审核把关完全参照行业标准,就是说客户经理并没有放松对借款资格审查的要求。以第一批app申请的51人为例,退回27人,退回率超过一半……” “退的理由都有哪些?”于煜问。 “超龄,65周岁以上不准借款;家庭大额负债或担保;家庭资产不能覆盖贷款;信用等级不够等等,”魏队道,“然而所有退回的很快又重新申报并一次性通过,我们查看了后台记录,原来翊程金融服务公司为所有不符合条件借款做了担保,有实力雄厚的金融公司担保,那么贷款人不过是个壳,还有什么可担心?农行数道审查审批岗都一路绿灯。” 于煜若有所思:“原来翊程金融所谓协助农户做贷款手续,说到底就是提供担保,那么宣传的时候说蓉翊集团业务担保也没错啊?” 魏队道:“理论上没错,问题是app系统里补充的翊程金融担保合同,农户们都说从没见过,合同上签字、手印都非本人;翊程金融也否认做了这样的担保,经电子印章鉴定,app里担保合同可能是假的。” “怎么可能?”于煜道,“一份两份做假也罢了,大规模做上百份假合同,不要命了吗?农行就不发份查证函,了解翊程金融究竟做没做担保?” “宣传手册上说得很明白‘业务担保’啊。” 于煜哑然失笑:“李峥行长的说法是翊程金融担保‘清能贷’业务真实性,而非农户借款行为,照这么说农行员工都被忽悠了,天大的笑话!” 魏队道:“梳理下来案子集体在两点,第一周季度背着王雁向黑客提供超级用户口令,在玖融公司数据库后台人为添加假担保合同发送给市农行;第二事后不知何故,app数据库里的假担保合同又被删得干干净净,可市农行贷款系统里有,导致农户与市农行对不上扣,双方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由此可见净空能源肯定居心不良,玖融公司包括周季度在内的高层都是同谋,受人指使干了这件胆大妄为的事!市局准备申请发布通缉令……” “翊程金融呢,一句假合同就推卸所有责任?”于煜淡淡地问,“还有做app的软件商是哪家?允许超级用户直接在后台数据库增删合同,这种垃圾app象临州这边水平吗?” 如果现在还不知道市长不待见互联网大厂,那就别在官场混了。 牛德清道:“向于市长报告,我们已经限制翊程金融所有人员离开临州,专案组经侦小组也进驻了,后面有进展及时汇报;app软件商是蓉翊集团旗下专门做app的翊英软件,解释说它只提供软件平台服务,不对其中数据真实性负法律责任,目前专案组网监小组也有进驻。” 于煜冷笑,再冷笑,冷笑得牛德清和魏队心里发毛。 良久,于煜道:“我来理理。净空能源发起‘清能贷’业务,其大股东是翊程金融;农户申请贷款要通过翊英集团的app;到最后净空能源跑路了,所有罪名都栽到负责第三方数据接口的玖融公司身上,市农行也要承担部分损失,翊程、翊英等蓉翊系毫发无损,可能吗?” 魏队讪讪道:“目前专案组的努力方向就是找出这些公司之间的关联。” “到底谁篡改数据库数据,很显然要看谁增加假合同后捞到好处,”于煜一针见血道,“又是谁把数据库假合同删了?此时净空能源已经跑路,不可能赖到人家身上;市农行系统里有,单删数据库没用;玖融如果要自证清白,最不可能干的事就是删假合同,那么指向不是很清楚吗?192亿,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逻辑是这样,不过……” 牛德清鼓足勇气说,“不过那帮家伙玩资本的本事出神入化,要抓把柄真的很难。专案组掌握的消息是几年前净空能源高管们就溜到海外,玖融高管们不溜还好,一溜等于坐实犯罪行为。” 于煜道:“王雁不愿扛责任才挺身举报,做得很对,否则事情演变到最后他成了背锅侠!他提前发现周季节泄露超级用户然后步步深挖,再捅给其实已经知情的玖融公司高层!” 牛德清与魏队为难地相互看。 于煜的推理环环相扣,明眼人都知道几乎接近案子真相,然而,推理仅仅是推理,没有过硬的证据并不能解决问题。 就算王雁奇迹般苏醒顶多确认一系列指控,追查踪迹就到周季节为止,连玖融公司其他高层都扯不上,虽然他们都跑了。 办公室里陷入沉寂。 于煜笑了笑,道:“怎么,临州市局的规矩是不碰互联网巨头?” 这句话份量比较重! 牛德清赶紧否认:“不不不,于市长,有证据谁都敢抓,关键就是没东西……没东西总不能随随便便就……” 于煜拉长脸道:“这会儿就讲究证据程序了,一直听说临州警察厉害得很,查酒驾、交通违章、走私车什么都能把人请进去协助调查,有这样的事吧?” 牛德清一呆。 魏队赶紧接过话碴:“那是个案,个案,事后市局对当事民警做了严厉处理。不过,我们明白怎么做了,于市长。” 牛德清这才转过弯来,又皱眉道:“那个不能超过24小时啊?时间一到律师都在门口等得好好的,过一分钟都记录在案。” “要弄清楚羁押时间和在途时间的区别……” 于煜只说半句剩下意思由他们自个儿琢磨,然后微笑道,“近期市里会有力度比较大的人事调整,希望牛局、魏队立足本职岗位多做贡献,多出成绩,这样让你俩到更重要位子发光发热时也有依据,不会受到太多阻挠,懂我的意思吧?” 真叫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牛德清和魏队心里又喜又忧。 局势很明显,虞伍被省里两次戒勉谈话位子芨芨可危,大概率保不住副市长宝座,那么谁来接任?对市局权力格局又将产生什么影响?于煜会不会趁机将班子来个大洗牌? 站在全局高度,站在于煜的角度,这点调整根本不算啥,可对牛德清、魏队等来说事关一辈子。 应了那句话:时代一粒沙,落到每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山。 每个人都是历史变迁和岁月长河之下的尘埃,身不由己地做着各种各样自愿的、被迫的选择,却终究淹没在时代洪流里,归于平静。 第2643章 秘密矿道 四月中旬。 上电历史上,也是通榆历史上第一座大型野外cs实战游戏场正式完工并对外开放! 揭幕仪式那天,五辆满载着全国各地主动报名尝鲜的游戏玩家的大巴车沿着新修成的城际快速通道驶入东峰山矿区,随后启动网络直播,第一批三十位玩家换好游戏服,配好装配,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依次走进游戏场入口。 “安全绝对没问题吧?”嘈杂声中陈爱郴无不担心地问,内心觉得哪怕游戏体验差、设备设施达不到玩家期望值、设计出岔子都无所谓,关键在于平平安安完成网上直播。 崔月琴道:“整个区域提前十天清场,三天前防爆专家率领探测小组细梳了一遍,这会儿内外布置有五道防线,我敢保证苍蝇都飞不进来!” 新上任的房经天也说:“我们知道七个矿区都盯着东峰山,千万不能出岔子,所以……崔书记已连续睡在这边好几天了,就是不放心安保措施现场时刻盯着。” “压力都很大呀,”陈爱郴点点头,“真有人想看我们东峰山矿区的笑话,大家必须凝起神来!” 三个人目光不约而同投向台子正中间的白钰,心知他此时貌似谈笑风生实质恐怕比任何人都紧张。 cs游戏场是矿业转型的关键战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全面推进的矿业改革会受到毁灭性打击。 黄沧海饶有兴趣看着直播画面扣人心弦的巷道枪战——他放松得很,出了成绩是自己领导有方,有了问题是白钰组织不力。然后含笑问: “结构这么复杂的矿井每次只能容纳三十人,会不会影响比赛紧凑感?商业运营的话,这样规模收回投资周期比较长吧?” 白钰解释道:“因为对外直播也是宣传,把场面搞得宏大气魄些,让玩家有充分的活动空间和施展技巧的舞台,平时会分隔成不同主题的战区进行类型格斗。至于成本,单单这个cs游戏场肯定亏本,因此仍在紧锣密鼓地投入改造,等形成游戏场、密室、迷宫等规模化立体式布局后,才会有不错的盈利空间。” 黄沧海微微颌首:“要注意安全问题啊,矿井不是爆炸就是透水还时不时坍塌,我听到这些消息就揪心。矿工内部解决还好,如果玩家遇到类似情况那个影响太糟糕了,以后根本没人敢过来。” “是啊,我已多次跟东峰山管委会强调安全问题。” 白钰道,心里其实也不是很有把握。 傍晚时分,深深的矿井下面—— 黝黑而幽深的矿洞里,有人慢慢拧开安全帽上的矿灯,与身边的男子并肩看着井壁。 赫然竟是晏越泽和表娘舅耿栋! “是这条道?”晏越泽语气生涩而紧张。 耿栋对照手里破破烂烂的地图看了会儿,道:“没错,走到这里已经到了东峰山矿区,上面是刚修成的城际快速通道。” 晏越泽道:“八个矿区井水不犯河水,当时怎么允许把矿道挖过界的?” “挖错方向了,”耿栋道,“按地图应该往东挖,结果技术人员看岔气指挥工程车向西挖了六天,发现不对时已到东峰山那边了,为这事儿矿区管委会领导、中层干部、矿井长等等都吃了通报,很严重的责任事故。” “既然挖错了为什么不回填?” “这是条单脉线,回填需要一大笔费用,矿区管委会怕申报费用再挨批评索性把坑口做了简单封闭。” 边说边走,走到尽头两人止步,表情复杂地看着井壁。 耿栋道:“这个点离正在试运营的cs游戏场直线距离只有442米,就是说只须足够多烈性炸药,哪怕不能直接破坏起码也能造成游戏场结构性坍塌,玩家不是在矿井里出生入死的矿工,肯定会有伤亡。” 晏越泽沉吟道:“东峰山为cs试运营做足安全措施了,难道不知道……” “这条矿道根本不在东峰山矿井分布图里;石塔山最新矿井图里也没有,而是一个被人遗忘的错误。” “噢——” 良久晏越泽声音飘忽地说,“放‘水钱’的就让你制造爆炸事件破坏cs游戏场,而不是刚开始所说炸毁有机器人的矿井?” “那帮人变来变去,哪个晓得在想啥心思。”耿栋边说边偷瞄对方,矿道里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楚。 “给多少钱?” “答应接活先给10万,做完活儿再给70万。” “万一剩下70万不给咋办?” 耿栋道:“越泽,你同意舅舅干这票?” 晏越泽反问道:“舅舅怎么想?” 矿洞里气氛诡谲而沉闷,透着令人不安的寂静。 耿栋道:“两条路,一是干,我拿80万让你舅妈表哥过上好日子,顺便帮你出口气,石塔山都知道姓白的因为我的事把你一脚踢开,无情无义,坑坑他没啥说的;二是不干,也行,你找姓白的举报我,这样你立下大功而我被关进去判重刑,放‘水钱’的被连锅端债务都能免掉,结果差不多。越泽掂量掂量,哪条路更好?” 长时间沉默。 “舅舅干了这票,后面怎么办?”晏越泽问道。 耿栋惨笑道:“还能怎么办,逃到对面打黑工呗,捱一天是一天。越泽没必要害怕,即使查出来我干的,只要证明你没参与就行,已从市长身边踢回来了能差到哪去?舅妈表哥他们,还请越泽看在我的份上多多照顾,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他们。” 都已走到这一步了还能说什么? 晏越泽深深叹了口气,目光深沉地说:“舅舅,我绝对不会举报你!舅舅把我越泽看成什么人了?从小到大关怀照顾不说,去年我到市里后家里全靠舅妈帮忙,点点滴滴恩情我都记在心上。做官……大与小有什么干系?举报自家舅舅,以后我能在石塔山、能在上电立足?真那样做,我就不是晏越泽!” 耿栋深为感动,道:“有这番话不枉我这些年来的心血!越泽,那我下决心了,干!” “我倒想了第三条路,舅舅,”晏越泽道,“为什么非要有爆炸结果?你可以主动投案自首,揭发放‘水钱’那帮人,一网打尽的话债务照免,矿区还有奖励。” “那个不行,人家早就想好了!” 耿栋身子微微抖了两下,道,“早在干蓝晶石矿那票就警告过,要敢举报的话,他们绝对有能力抢在警察动手前先把我家人——舅妈表哥他们全部弄死!那帮人很残忍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晏越泽愤懑地在井壁上捶了两拳,半晌道:“我走了。” 说罢大步离开,耿栋呆住,隔了会儿追上去问:“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到底怎么啊你说说。” 晏越泽停住,从上到下打量他,然后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看着他的背影,耿栋僵在原地喃喃自语。 晏越泽穿行在伸手不见五指且蜿蜒曲折的巷道里,有过下井经验的他越走越快,转眼将耿栋甩落四五条巷子。 “晏-越-泽——” 当他拐一个弯道时,矿井内部设置的紧急避难所里突然传出含混模糊的声音,似有人故意捏着嗓子发出的。 晏越泽停住脚步,目光定定看着黑暗里若有若无的黑影,沉声道:“你是谁?在这儿装神弄鬼干嘛?” 到底管委会中层干部,说话、神态自有一股迫人的官气。 “你-来-干-什-么?” “我是管委会干部,我有权到石塔山辖内任何矿井!你呢?” 对方陡地沉默,大约半分钟后换了付坚硬生冷的语气:“知情不报,纵容亲戚犯罪,不象管委会干部做的事吧?” 晏越泽道:“你一直在偷听?你就是唆使我舅舅犯罪的幕后指使者?” “我想我还是先承认下来,这样方便我们之间谈话。” “谈什么?” “首先很赞赏你的义气,不肯为巴结讨好大领导牺牲自家舅舅,凭这一点,我们之间才有谈话的前提。” 晏越泽冷冷道:“我做事自有原则,不需要你来评价。” “对,我们也有我们的原则,”黑影道,“晏科长,你舅舅的事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你说。” “达到目的的途径很多,爆炸过于张扬,不到最后关头我们也不想。如果晏科长愿意合作,有技巧地达到共赢结果,对我们双方和你舅舅一家都好。” “所以呢?” “炸蓝晶石矿;炸这里破坏cs游戏场,我们初衷都不愿意伤害任何个人,只想表达合理诉求,”黑影道,“很卑微很可怜的诉求,本该正大光明向正府提,可惜没人听,上电八个矿区几十万矿工加起来都阻挡不了白市长改革的脚步,对吧?” 晏越泽道:“你若想跟我辩论矿业改革的意义,那真找错人了。” “事到如今辩论已无意义,唯有让白市长看到错误带来的后果,那就是——无休止的反抗、暴力、灾难!刚才你俩没看到秘密打的孔,爆破眼将延伸到离cs游戏场不到100米的侧下方,一旦爆炸……你长期在矿区工作评估得出破坏力!” 想想都心惊肉跳! 晏越泽不由顺着对方的话问道:“需要我怎么合作?” 第2644章 双赢交易 黑暗里的黑影低而清晰地说:“炸药今晚全部部署到位,你的任务是连夜让白市长到这里来亲眼看到一切,让他知道矿区反抗的决心,中止矿业改革,停止推广机器人,让矿工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 晏越泽吃惊地张大嘴,半晌摇头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可以告诉你,厅级及以上领导干部下矿井有很多讲究,也会提前做好很多安全检测和部署,不是你想象那样随便什么时候、什么矿井都会下!” “所以需要你合作!你当过他秘书,这点办法都想不出?” “他是市长,他的命比我和你都值钱!” “不对!据我们研究,白市长很喜欢冒险,也经常冲到第一线亲自解决问题,只要有充分理由比如耿栋举报有人企图对cs游戏场不利,保证会第一时间赶过来查看究竟!” 仔细一想确实如此,白钰就是这种性格的领导。 这帮家伙……竟比自己这个在白钰身边当过秘书的更了解白钰,晏越泽后脊梁不禁腾起阵阵寒意。 黑影阴惨惨道,“友情提醒晏科长,合作有效期到明天天亮前,不然的话‘嘭’一声cs游戏场完蛋了,白市长前途完蛋了,你舅舅也完蛋了,一炸百输!” 晏越泽费劲地咽了口唾沫,道: “明明有很多办法让白市长认识到这一点,为何非指定今夜,又非要他下矿井?你们背后还有什么阴谋?” “没有阴谋……能有什么阴谋?”黑影反问道,“大领导下矿井肯定前呼后拥,矿井外面也重兵把守,有啥阴谋?别想得太多,我们就要他亲眼被矿工反抗行为所震撼!” “不怕我出去后随即派人封了这条矿道?” “嘿嘿嘿嘿……” 黑影语气更阴冷,“今天要不当面告诉你有这条道,你是从小在石塔山长大的,了解吗?如果我说这样的矿道不止一条,你信不信?别跟我们赌运气,对石塔山,你蒙在鼓里的东西太多太多!” 晏越泽看着隐隐约约的黑影,怔忡说不出话来。很奇怪,两人说这么久按理耿栋应该追上来了,可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说明什么?这条矿道另有分岔! 既然挖错的矿道,怎么又冒出分岔出来?往深处想简直不寒而栗。 就这么短暂的愣神工夫,黑暗深处仿佛轻微响了半下,旋即寂然无声。 “喂,喂……” 他试探叫道,微微上前半步,对面没反应;他又“喂”了两声猛地揣开紧急避难所小门,里面却空空如也。 那黑影凭空蒸发似的,以晏越泽对紧急避难所结构的掌握,想破头都不明白对方怎么逃遁的。 失魂落魄回到地面,不知是否幻觉竟能听到山峰那边cs游戏场的音乐声欢笑声,暮色沉沉之下晏越泽觉得气喘不过来。 是的,倘若发生大爆炸,不消说白钰在上电的正治生命基本就结束了,因为cs游戏场是他的创意,他一手促成,而且作为矿业改革的开场锣。 内心深处,一方面晏越泽有些埋怨白钰——的确无情无义,另一方面又抱有重新调回白钰身边工作的幻想。 现在关键在于,事情是否如黑影说的那么简单?设法让一头雾水的白钰亲自下矿井,亲眼看到塞满烈性炸药的爆破眼,震惊之余下令暂停矿业改革,停止推广机器人? 用脚趾头想都觉得不现实。 以白钰的性格宁可暂停cs游戏场,也不可能向暗黑势力低头中止矿业改革进程。京都、省两级督办,轰轰烈烈启动的矿业改革,说停就停岂是儿戏? 是那帮放高利贷的家伙不懂正治,还是低估白钰的意志? 晏越泽觉得都不太可能。 思来想去,从耿栋出现起就是一个阴谋,套中有套,慢慢将自己吸引进去,真正的目标却是白钰! 到底做了半年秘书,晏越泽从纷繁复杂的线索当中厘清两个思路:一是置之度外,就当自己没下过这条矿道,没跟耿栋、黑影有过接触,至于白钰的仕途、矿业改革的前景跟自己有啥关系?反正已不在市正府,不在其位不谋其职。 二是按黑影交代的去做,固然有些冒险,若打着耿栋主动检举揭发的旗号将白钰引来,起码舅舅一家从此解套了,自己……至少在此过程中不会有什么损失,功劳嘛暂时不想了。 白钰会有危险吗?理论上概率不大,可当晏越泽发现矿道另有秘道时又有些动摇。 这可不是自己宁愿以身殉死的问题,白钰的生命比自己珍贵一百倍都不止。 矿区四月的风仍有几分寒意,伫立在矿井前脑里乱糟糟一头乱麻,脑壳生疼仍无头绪。 晏越泽自认为很普通,很平凡,属于一块矿石砸到人堆里最认出来的那种类型,对于未来,他并没有很清晰的目标。以前靠着矿区优惠政策在管委会做后勤已经心满意足,之后意外被市长选中当秘书实在天降陷饼,不过最高期望也只是借助高平台混个处级干部就足够。 没能力、没水平思考得更深更广。 而今遇到如此险恶、可怕的大事,晏越泽全身都被无由来的恐惧所控制,祈祷最好是场恶梦吧,醒来就没事了。 如果……如果我是白市长该如何处置?成天跟在身后经历白市长从容不迫处理化解那么多危机,怎么自己碰上就不行呢? 乱七八糟当中蓦地跳出临别前龙忠峻说的话:不管怎样,越泽必须记住一点,人生难免遭遇挫折打击,但必须坚守底线和道德良知,若经不起诱惑滑过错误的边缘,你将彻底成为输家。 对,坚守底线和道德良知! 晏越泽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下意识去摸手机却又刹住——照此光景自己的手机八成被监听了,转而步履坚定地回到车上,不紧不慢直抵宿舍楼,随便敲开邻居家门借了只手机再来到空旷的楼顶,这才拨出白钰的号码,甫一接通便低声道: “白市长,我是越泽,我有重要情况向您汇报……” 接下来发生的情况真的恍然若梦。 二十分钟不到,石塔山矿区管委会、宿舍区、各个矿井蓦地冒出大批干警,绝大多数是陌生面孔;警车呼啸着从四面八方源源不绝拥过来,天空中还有无人机盘旋。 石塔山所有通往外面的路口、关卡、河道都被封锁;逢车必查,满载货物、矿石的卡车一溜边停在路边;矿区酒店、宾馆、网吧里的外来人员逐个检查登记,核对身份。 耿栋被在那条矿道附近的草丛里抓获;盘踞矿区二十多年的高利贷组织被闪电般打掉,警方一口气逮捕了四十多人——高利贷在矿区属于公开的秘密,耿栋被捕后又提供非常关键的线索;所有矿井连夜突击检查,凡发现申请单之外的炸药、雷管等管制品,从矿井长到井下矿工以及承包商全部拘捕。 至于那条矿道,根本没人下去查看详情,白钰一声令下直接用数百吨巨石堵死,上面又压了数百吨乱石。 为防患于未然,白钰又让东峰山矿区连夜施工,在两区交界处挖下壕沟再灌入钢筋混凝土,彻底阻断来自石塔山矿区的威胁。 晏越泽一家三口、舅妈表哥等全家都被紧急转移到一处山间别墅保护起来。 凌晨两点半,仍处在惊恐和迷茫之中根本合不上眼的晏越泽被带到别墅书房,白钰眼里虽有血丝却神采奕奕。 “越泽立下大功了,祝贺!”白钰边主动与他握手边赞许道。 晏越泽喃喃道:“大功?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算立功,”白钰微笑道,“你通过了考验,这可不是一般考验,关系到人性的挣扎和理想与现实的搏斗,实在不容易,不容易!” “噢——” 晏越泽终于有些明白,“原来一切都在白市长运筹帷幄之中?您今天虽在东峰山考察调研cs游戏场投入使用效果,却时刻关注石塔山这边动向?” 白钰道:“不然呢?仓促之中哪里来得及调集这么多人马?我是估计这帮人今天有可能动手,但具体从哪个方向、怎么做一无所知,所以若非越泽及时通风报信,暗中部署再多人也枉然。” “但为什么……” 晏越泽只说了半句话即被白钰打断,温言道:“此事背景非常复杂,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总之事态已阶段性控制住了。今夜强力搜索和抓捕后,耿栋将正式批捕进入司法程序,不过会充分考虑其立功表现;高利贷行为不受法律保护,老窝都被端掉了你舅舅债务那一块不成问题;还有,抓紧时间休息,明天回正府办报到,重新上岗!” “真的……” 晏越泽又惊又喜,刹那间眼泪夺眶而出。 白钰笑着拍拍他的肩:“哭什么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对了顺便说一句,龙主任对你主抓机器人推广工作很满意,准备做典型材料给其它七个矿区作示范,睡不着的话可以躺在床上粗略做几点总结。” “主要还靠龙主任悉心指导……” 晏越泽谦虚地说。 等晏越泽回屋不久,一个娇小俏丽的身影从屏风后面飘出来,轻声道: “主人不打算向他透露关于影子组织的秘密,是吗?” 原来竟是温小艺。 第2645章 生意火爆 白钰沉声道:“若非在临州协助谈戎与影子组织暗中有过较量,我也不会透露给你。多年前京都高层就达成共识,为避免恐慌必须对普通老百姓保密。” “我是专宠,不是普通老百姓,”温小艺嘟着嘴说,“可我也想不明白,主人何以猜到影子组织会找晏越泽,通过他布下圈套来害您?不用看都能猜到影子组织打算置您于死地,只等您一下矿井,立即遥控引爆里面预埋的炸药!” 白钰起身站在窗前凝望远处此起彼伏的山脉,道:“影子组织与我整个家族有血海深仇,连续几次冲突后,我在想如果我是影子组织怎样在上电策划暗杀,然后便想到晏越泽,出身矿区,亲戚涉黑涉案,假使推一把会产生巨大落差且在矿区造成影响,影子组织肯定要抓住这样难得的机会!掌控高利贷团伙,操纵耿栋引诱晏越泽上钩,都是影子组织惯用套路。” “噢,所以让我安排人手暗中监视,主要怕他意志不坚定滑到另一边,那样麻烦大了,不单毁了自己,家庭、亲戚等等都受到影响,想想有些后怕呢,”温小艺忍不住说,“主人的计谋很殊心呐。” 白钰森然道:“你以为市长秘书好当么?要真正取得我信任必须经历浴火重生,你不也是么?通不过考验当然被淘汰,很残酷的官场生态。” 温小艺咂舌道:“哎越来越觉得当市长好辛苦,临州那边也是,幸亏谈戎在暗处调度人手……” “你以为偶然?” 白钰微微笑道,抬腕看表后一挥手,“走,通知钟离立即回市区。” 独自坐在后排,白钰闭目假寐,心里仍在琢磨昨天下午刚刚收到的两则消息,当时全部关注都在石塔山动向,这会儿才有时间慢慢消化。 一是关于上次矿业杯围棋赛出现的那位神秘的曹老,委托宋楠侧面通过樊红雨打探后方知,曹老原是京都人才工作协调小组副组长,正部级干部。 京都人才工作协调小组看似不显眼,却与大名鼎鼎的经济体制改革领导小组、维护金融稳定工作领导小组等并驾齐驱,有上达天听之权力。 它厉害到什么程度? 协调小组下面有个办公室,主任是由钟组部人才工作局局长兼任,同时还兼任京都知识分子工作办公室主任。 隐含的意思是京都人才工作协调小组可以间接干预钟组部人才选拔事务,难怪曹老不懂围棋,却电话指导白钰等人练了十多年围棋。 又难怪那天晚宴曹老没坐副国级那一桌,却受到相当的尊崇和拥戴。不过有关那个隐身于海子庭院、蒙着重重面纱的人才工作协调小组具体情况,前钟组部常务副部长的樊红雨也说不清楚。 这就是京都水深的体现。 很多时候外界只知道钟组部、钟纪委、财政部、证监会等等重量级部门,然而它们手里的权力远不如想象那么大,或者说都误以为所有权力都在它们那儿,其实不是。 有些神秘莫测的单位部门,对外连个招牌都没有,就简简单单一两间办公室,几张桌子,然而权力和影响力远比长安街那些高高矗立的高楼大厦大得多。 如此说来曹老代表那个体系举办的网络围棋赛并非儿戏,虽然目前为止白钰仍不知道结果,但可以猜测结果非常重要。 二是省里突然进行了一小波人事调整,很意外,通常不太可能间隔时间这么短密集调整,涉及上电只有一位: 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罗翝调任省纪委常委兼二室主任;省纪委常委兼九室主任崔厝培空降上电接任。 不懂官场的乍一看好像不太友好的人事调整,两位干部应该都不太开心吧?其实错了。 按惯例一室、二室主任都由省纪委副书记兼任相当于高配,而省纪委副书记都享受正厅待遇,可想而知过段时间罗翝将提拔正厅。况且二室在省纪委里面主管针对地方领导干部案件查处、责任追究,活儿份量重、威慑力大,侧重于抓大案要案、重点工作。据说因为省领导赏识他顶住压力保了刘海,让主持县正改革的先锋在新领导班子干预下平安落地;又据说提拔罗翝压根与刘海无关,纯粹为了给崔厝培腾位子。 难道不是平级调动,怎么能算腾位子? 那是因为省纪委九室——单从纪检监察办公室排到第九就可看出它在省纪委机关里的地位,其实他主要工作是分管案件监督管理室、案件审理室等后台部门,鉴于尴尬而无聊的处境巴不得到地方常委班子暖暖身子再谋出路。 有啥背景呢?负责打探消息的马昊说也没啥背景,否则四十多岁会一直压在排名最末位的省纪委常委位子吗?反正不是现任省纪委书记曹海笑提名,至于谁是幕后推手很难打听,因为在此之前崔厝培太普通了,根本不值得多加关注。 白钰随即联想,会不会黄沧海悄悄找宇文砚要的指定人选?市纪委书记位子太重要了,很多时候能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就拿刘海案来说,省市两级领导都想“搞他”,硬在罗翝手里拖了两年多最终平安落地。 结局固然皆大欢喜,然而黄沧海反过来琢磨——倘若老子想查哪个,你罗翝也坚决抵制怎么办?深入一分析,罗翝这样的人并不适合留在班子里。 还有就是,经过半年来的磨合罗翝对白钰的矿业改革持正面积极态度——正如秦思嘉对白钰的支持一样,官场中人混到市级领导层都是火眼金睛,很容易看出并默默在心里归类:谁是谁那边的。 黄沧海固然不能容忍矿务系威胁市委书记权威,同样也不会容忍市委副书记和市纪委书记都跟市长同一阵营,且相比下来市长对市委书记实质性影响更大。 因此而言,市委书记和市长空降后携手合作的蜜月期满,接下来不可避免会有磕磕碰碰,争权夺利,很正常真的很正常。 原本在石塔山还暗示回市府宿舍“将有一战”,等温小艺满心欢欣冲完澡却发现白钰已呼呼大睡。 他太累了,从cs游戏场完工到“全网招募”再到启动典礼、试运营,以及提心吊胆破坏分子从石塔山方向偷袭等等,一百个小时大概只睡了四五个小时。 温小艺立即蹑手蹑脚关门、关灯,轻轻依偎到他怀里。她的体质在那方面需求并不是很强,更在意得到他的呵护和关爱,特别被他拥在怀里暖洋洋的感觉。 很快,她也香甜地睡着了。 cs游戏场取得超出意料的成功! 纵观内地甚至海外,大型cs实地野战场地虽多,但挖的矿井那么深、巷道布局那么复杂又阴森,实战野战体验感那么逼真,上电cs游戏场的确首屈一指。 有玩家兴奋地评论:潜入到地下数百米深度时耳朵嗡嗡直响,血液都冲到脑际了,这可不是制造出的效果,而是真正的——战场! 还有玩家指出:以往玩过的cs实战做得再象都脱不了“假”字,上电这边由矿井改造而成,就是说所有实战环境都是真的,千真万确! 商界有句名言:金杯银杯比不上用户的口碑。 首次全网招募来的都是精挑细选、堪称cs游戏界骨灰级玩家,他们有着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况且专业而细致的描述令广大玩家们心潮澎湃,一时间cs玩家们都在网上约: 去上电实战吗? 受此促动,柳扬扬指挥工程队加班加点夜以继日,半个月内连续完工两座cs游戏场、一座大型迷宫和两座生存逃脱密室。计划赶不上变化,单单四月份从全国各地云集于上电的狂热的玩家达到三万多人次,东峰山矿区酒店、宾馆、民宿爆满,这时便体现白钰的先见之明—— 逐渐腾空的矿工子弟学校迅速改造成快捷酒店,短短几天便将接待能力又扩容数千人。 还是不够,矿区管委会说服部分矿工家庭临时搬到石塔山矿区,每天上下班由大巴车接送并给予补贴。矿工们有了额外收入,又及时解决蜂拥而至的客源。至于饭店、大排档、小吃店更是24小时歇不下来,很多厨师累得手都握不起锅子,很多服务员来来回回跑得腿抽筋,服务质量大幅下降。幸亏玩家大都是“直男”,并不在意吃喝。 白钰策划的联动式场景设计也发挥到了作用,很多暂时排不上队或预约到两三天后的cs玩家不愿闲着,先到本来不在行程内的迷宫、密室体验,一下子被吸引而两刷、三刷乐此不疲。 由临近退休、轻伤病矿工组成的保安队人数远远不够,崔月琴带头率领管委会干部员工到游戏场执勤,并紧急从附近两个矿区抽调保安增援。 每天凭空多出数万人吃喝消费,引得市区商家眼热。这时白钰提前作出一项规定又发挥作用,即各矿区间营业执照可以相互承认,从而免除临时申请带来的一系列麻烦,但市区商家不准入驻。 理由很简单,市区商贩们都跑到矿区赚钱,并不能改善矿工们的收入反而影响城市民生服务。 在切实保障矿区经济发展、服务体系繁荣和矿工切身利益方面,白钰毫不含糊。 第2646章 诚信无价 受“五一”长假刺激,四月三十日这天东峰山矿区涌入近十万名玩家! cs游戏场、迷宫、密室以及紧急开放的参观矿井每天清理和设备保养时间压缩到两个小时,即便如此五月一日兴冲冲赶来的玩家已被排到最后一天夜里,实在是一票难求。 别说饭店酒店大排档小吃店烧烤摊,小卖部里方便面、面包、矿泉水都被抢购一空。从市区过来的大货车一趟接一趟地运,矿工们下班之余端着脸盆到游戏场附近卖自家老婆烙的饼转眼间都能赚大几十块,手脚麻利的一个晚上几百块。 矿区沸腾了。 一夜之间矿工们切身认识到商业蕴含的巨大利润,原来世上还有比挖矿更赚钱的活儿! 起初抱着强烈抗拒态度的各矿区管委会书记、主任排队找白钰汇报工作,目的只有一个,请求改造本矿区废弃矿井用于cs游戏场等商业开发! 白钰却不在市府大院,“五一”节假期都泡在东峰山矿区。在温小艺、钟离良等全力戒备之下,白钰混在玩家人群里倾听:规则瑕疵;设置漏洞;体验不佳的环节;主办方安排等等。 每每几小时后白钰便将所听到的形成整改要旨发送给游戏场领导小组,基本上反映问题都能连夜处理,到后半端玩家们抱怨都集中于场次紧张而人满为患,其它服务性意见越来越少。 晏越泽奇怪说这点小事交由我牵头管委会做就行了,您日理万机为何还要亲自过问? 白钰郑重道cs为主体的游戏产业在今后五至十年里将成为矿区转型的龙头产业,我要把它做到内地任何城市从未有过的规模,万丈高楼平地起,基础一定要夯实!我要亲耳听到、亲身体会到哪些难题可以完善,哪里根本改不了而需要今后建设阶段就加以注意,当领导的不能全依赖于基层同志汇报! 回到管委会,崔月秋独自就着开水吃烧饼,往日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凌乱不堪,鞋子大概被踩踏严重都有些变形了。 “虽然又忙又累但很开心,对吧?”白钰笑道。 崔月秋赶紧停下,道:“白市长,我和经天正商量找您汇报呢。矿区保安队实在忙不过来,临时请附近矿区保安增援,并招募了一批退休大爷大妈维持秩序还是顶不住。我们考虑是不是把下周到晋北驻矿的四百人暂时压一压,后面加快亏损矿井退出和矿工转岗步伐,全面充实到游戏场?” 白钰若有所思看了看她,道:“稍微准备一下,我刚刚通知其它七家矿区管委会班子立即到东峰山开会!” “啊!”崔月秋摸摸脸又看看污糟一团的衣裤,惊叫道,“我真得准备一下……” 四五十人的各矿区主要领导会议就站在管委会楼顶站着举行,鸟瞰东侧数公里之外隐约可见喧闹的人群和热气腾腾的美食街。 “很壮观吧,同志们!” 白钰拿着微型话筒说,“各位矿区领导平时在市中心都没见这么多人吧,可去年我在大会上谈规划时谁信?当时很多同志就坚持三个字‘不可能’,却说不出不可能的理由,那就叫固执己见!好啦,事实胜于雄辩,现在都想明白了或者说叫见钱眼开,争先恐后提交要求改造废弃矿井的报告,加紧进度进行亏损矿井的关停,今儿个不妨透露两个数字。一是八家矿区申请改造的废弃矿井共57座!同志们都笑了,为什么笑?申请报告可是各位领导签字盖章,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同志们,什么叫做一哄而上,这就是树立的典型!” 计名琛到底从正府办出来的,资格也老,笑道:“白市长,我们各矿区的路也都修好了,不能闲着,哪怕改造一两座矿井也好啊。” “不,不会闲着,这个问题待会儿说,”白钰还算给计名琛面子应了一句,接着说,“二是八家矿区提交到矿务局要求关停的亏损矿井共65座,又是个惊人的数字!去年底阮辛同志分派小组到各矿区督查,连抓带赶总共报了16座,还信誓旦旦今年绝对扭亏为盈;这回阮辛同志代表石塔山一口气报了12座,怎么,去年已有预感会调动故意把数据捏在手里跟我玩游戏呢?” 大家哄笑。 阮辛涨红脸道:“唉,在矿务局还是沉不下去摸不到真实数据……” 白钰毫不客气地说:“到底摸不到还是不想摸?这个问题各家老婆最清楚。但我告诉各位,同山局长觉得65座水分很大,估计三分之一做的亏损,那个后面矿务局会组织复查,不在这儿细说。我想说的是,着急关停矿井想干嘛?无非一是申报矿井改造,二是腾出劳动力强化保安、绿化等后勤保障队伍,对不对?” 崔月琴这才明白不单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八家矿区想到一块儿去了。 白钰道:“‘五一’爆满,极大提振同志们的信心,但这个时间点我反而要泼一泼冷水!其一,刚开始闻风而动的都属于骨灰级玩家,他们很狂热,很执著,发现新场景新玩法就要第一时间尝鲜,等这一波过去后能维系多少热度还是疑问;其二后面市里肯定要在各矿区陆续改造兴建cs实战、迷宫等等,但游戏的同质化必将带来审美疲劳,如何解决持续性发展问题?其三,也是最严峻的问题,全国人民都看到矿井改造cs游戏场大获成功,上电也因此出了风头,市里压着各矿区不盲目投资、不一哄而上,然而却有——我就知道至少四个城市在谋划废弃矿井改造问题,等到人家纷纷上马后这块市场又将面临激烈竞争,到时又怎么办?” 原来如此。 矿区领导们都被白钰一席话说得冷了下来,看看远处热闹的场景,又看看满脸严肃的白钰,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矿井是主业,矿业改革、结构转型时期千万不能丢了西瓜捡了芝麻,而要牢牢记住矿区发展根基所在。一座矿井关停了,再启动需要耗费非常高的代价;矿井关停后矿工散了,再聚起来也不容易,因为有轻松的活干谁还愿意下井?今天把各位紧急叫来召开现场会,我要明确三点,第一保持战略定力,有条不紊按既定规划行事,切不可被暂时的利益冲昏头脑,废弃矿井可以改造但不能急功近利,更不能因为改造而随意关停矿井;第二立足长远统筹规划,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特,人特我专,具体到游戏场改造问题,面对同质化严重和随即而来的城市间竞争,上电拿什么跟人家比,同志们想过吗?” 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崔月琴心直口快:“这些日子我忙得高兴,就愁场地太小人手不够,根本没象白市长考虑那么深远。” 计名琛道:“我们看着东峰山日进斗金眼红得要命,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一年下来能有崔书记这样忙个三五天就心满意足。经白市长提醒,还是格局太小。” 他俩看似自我批评,实质衬托出白钰的高瞻远瞩,大领导在这种场合都需要有人抬轿子。 白钰点点头:“都没想啊?可不能不想,毕竟真金白银投下去,要计算投资成本和盈利周期,靠‘五一’热闹几天哪成啊。刚刚名琛说每个矿区雨露均沾改造一两个矿井就满足了,有道理,不过东峰山游戏场名声打出去了,别的矿区重复投资根本没意义也没价值,到头来亏得一塌糊涂。往哪个方向发展呢?那就要在行业里面创特色!东峰山继续往大而全方面走,其它七个矿区要做品牌,也就是搞cs主题公园,比如石塔山坑道多、地形复杂,可命名中‘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比如朔图矿区矿井普遍呈扁平化、纵深分布,可命名为‘淮海战役’等等。那么相对应的,进主题公园要换或出租军装,要有体现时代特色和各国军人风采的装饰品,要有荣誉证书,要修建展览馆、蜡像馆;我们的餐饮也要配套化,明明欧洲风情却卖臭豆腐、烙饼肯定不合适;伴手礼必须设计精致有上电特色,不能是那些随处可见的手串、扇子、宝剑等大路货……” 他沿着思路越说越快,矿区领导们如获至宝地接连记个不停,脸上不约而同露出钦佩的神色。去年规划部署矿井改造cs游戏场已是独特创意,如今不为已取得的佳绩所迷惑更加超前一步设计主题公园,纵使平时私底下对白钰满腹牢骚的利橄等矿区领导也不得不叹服。 白钰厉害在于,你自以为已经跟上其思路时,他已转到另一条路上领先很远。 “有关第二点所说的内容节后矿务局、旅游局将会同宣传部协作,最后我再强调一点,那就是多点开花百舸竞发,会前月琴书记请示能否将前往晋北驻矿的几百人压一压,同志们猜猜我会怎么答复?矿业改革矿务为先,发展游戏业是一条路;到外省驻矿是另一条路;绿化、环保、工程等则是内循环,我们必须合理分配均匀用力,避免把赌注押到一张牌上。因为眼前利益而损失商业信誉和城市间友好协议,那是不足取也要在今后工作中坚决避免的,请同志们记住八个字——诚信无价,履约胜金!” 第2647章 深夜狙杀 遭到暗杀是在非常突然且事先毫无觉察的情况下,对白钰来说尤显得不同寻常。 通过晏越泽反将影子组织诱入圈套反戈一击,是白钰精心安排之杰作。那夜警方一鼓作气抓捕几十个高利贷团伙成员的同时,根据招供和举报也锁定两位外地人(白钰判断是影子组织成员)。经过重重围堵、追捕、围堵、枪战后,两人均被警方击毙。 警方内部网络显示两人都是桦南籍,无案底,但平时行踪诡异且银行账户发生过不明款项,疑似某非法组织或团伙成员。 此役也令白钰格外佩服龙忠峻的预判和告诫,早在关苓工作期间,龙忠峻就指出必须防范潜在对手掌握自己的行为模式继而设圈套,当时说“发生群体事件你的反应是勇敢到现场对话,比如商砀,比如关苓,每次都这么做真的好吗?你想想,是不是非常危险非常可怕?”然后提醒要让行为模式变得无规律而不可捉摸。 事实的确如此。 影子组织已经掌握白钰凡事冲锋在前勇于直面困难的行为模式(会不会与卓语桐有关?),若非晏越泽本身就是陷阱且白钰有所防范,正常情况下若听到汇报某矿道里埋了大量炸药严重威胁cs游戏场,以白钰的性格很可能第一时间下井察看! 一旦下井,“轰”一声巨响,一切烟消云散,想想真是后怕。 警方干掉两名影子组织成员,白钰暗想对方士气受挫起码会消停段时间,遂放松心情秘密约尹冬梅到省城私家贵族医院做第三次代孕相关程序——每月一次,所有东西急冻后走外交邮件直抵纽约,那边顶尖实验室将进行甄别筛选,剔掉综合质量最差的一份,剩下两份一主一备进行培育继而转入代孕流程。 做完全套程序,白钰从后门、尹冬梅从侧面间隔半小时左右时间分别离开医院前往租居的小屋会合。 晚上不消说又是一场甜蜜的纠缠,尹冬梅坦言代孕过程给她的感觉就好像受孕一样,内心充满喜悦和兴奋,似乎他的精华已深深布入到她肥沃的土地里,生根发芽。就这么憧憬着、期待着,两人翻腾喘息中踏阶而上,越飞越高,最终在她压抑着的呻。吟中达到巅峰。 尹冬梅的身体对白钰每次都是探索,每次都有新奇发现,她宛若蕴藏无穷无际宝藏的矿井,令他总是保持新鲜感并乐此不疲。在无限销。魂之间,他经常有个念头: 倘若没遇到蓝依蓝朵而后邂逅尹冬梅,必定娶她为妻! 尹冬梅无论气质、性情还是理念都与他高度契合,且欢爱方面简直绝妙,让他每次尽情释放之际又留有余力,好似小家庭过日子的家常菜,不会吃太饱也不会饿着,细水长流。 不过呢凡事有利必有弊。尹冬梅堪称最佳灵魂伴侣,然而谁负责家庭?若非蓝依蓝朵含辛茹苦把双胞胎抚养大,白钰焉能心无旁驽专注于事业?这时就能体谅于煜与夏艳阳分居两地,孩子却要托附给蓝依的苦衷。 燃烧体内最后一份力量,尹冬梅嘴角带着欢愉的余韵伏在他怀里沉沉睡着,白钰回了几条短信后也渐渐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熟睡状态的白钰陡地听到“嘀”半声尖响,当即警觉地一跃而起—— 精于监控的他自从将此屋作为固定幽会地点后,安装了原理先进结构复杂的报警系统,其中包括: 一是悄悄安装在楼道对面树丛间的红外行为分析预警摄像机,能够对夜间出入人体进行预判,譬如符合“黑衣、蒙面、东张西望、动作敏捷”等要素,立即转入锁定范畴。 二是联动装置,红外行为预警摄像机将锁定人体分别传到各个楼层,直至租居小屋门前,当系统发现身份者可疑一刻不停直扑这里,立即判断怀有恶意或居心不良而发出报警。 设置的报警声就是尖利的“嘀——”,只要不按中止键会一直响下去。 为何只响半声?毫无疑问入侵者在系统作出判断并报警瞬间及时发觉,迅速切断了线路! 对这样连锁反应的推断即便头脑清醒情况下恐怕也得半分钟,但出身军人世家、从小接受严苛特种训练的白钰却能瞬间做出反应,被报警惊醒跃起的同时做了两件事: 一把将尹冬梅推落到床的另一侧; 抽出藏在枕头下的飞刀。 也几乎同时,一个鬼魅般黑影悄无声息打开卧室门,抬手“卟卟卟卟卟”对准两人睡觉位置连开五枪! “笃”,白钰奋力甩出飞刀,黑影虽然惊愕被暗杀目标如此警觉反应如此灵敏还是微侧身体躲过凌空一击,飞刀扎入门板上发出嗡嗡声。 黑影调转枪口,白钰操起床头台灯砸过去;黑影手腕纹丝不动照常开枪,“卟卟卟”三颗子弹擦着白钰身体打在墙壁,然后凌空将手枪换到左手,右手化掌为拳劈开台灯。 尹冬梅—— 不愧在基层和社会上历练过见惯大风大浪,熟睡正酣的她被推落到地板后乍地醒过来既没有尖叫骇然,也没有抖抖索索缩成一团,而屏息听明白屋里动静后,抓住白钰反击未中、黑影换枪的空档,猛地直起身子扔出两只拖鞋。 黑影再度微愕并闪身避开。 作为国际顶尖职业杀手,动手前已做了近十天背景调查和资料分析,对困难有着充分预估,饶是如此,从行动第一步开始就不顺利,而他俩突发情况下超人冷静、敏捷反应更让他吃惊不已: 妈的,开价低了! 旋即反手朝尹冬梅开枪,右手回缩到腰间一抹又多了把枪。 “卟卟”两枪堪堪打在床沿,尹冬梅又伏到地板上——她出手纯粹为分散黑影注意力,并不指望左右局势。 黑影取枪瞬间,白钰抡起卷成麻花的大毛巾“呼”地扫过去。以白钰出手风格此时应该猱身而上贴身搏斗,然则经验丰富如他者已掂出黑影是自己平生遇到的最厉害的对手,头一回生出畏惧之意。 黑影双手持枪一心二用,尹冬梅那边露头就打,白钰这边则有机会便开枪,射到哪儿无所谓关键在于控制场面令对手不敢轻举妄动。 “啪”,麻花毛巾声音很响地抽中黑影手臂,他抗击打能力真是前所未见居然没晃半下,枪口对准白钰再度开枪! 另一方面也说明麻花毛巾抽的力度不够,事实也是。 这里白钰用的是技法很高的巧劲,麻花毛巾搭上黑影手腕刹那绕了个圈,随即用力一撇使得黑影手臂略向外移了数寸,刻不容缓间正好使得他所开的三枪悉数打到靠墙衣柜,穿衣镜“哗啦”四分五裂。 争取到难得空档——从黑影闯入卧室狙杀到穿衣镜破裂细细道来似七八分钟,实质还不到二十秒,每个动作、招式险到极点,生死均差之毫厘,稍有闪失便会命丧黄泉。 白钰单手抄起枕头扔到床那边,却将手机藏在下面;黑影看穿他的用意左手枪“卟卟卟”三枪连发,枕头被打得丝絮、棉花乱飞,手机却被尹冬梅快速握到手里,根本没半分迟疑,重重按到报警键上! 黑影自然猜到白钰费尽心思扔手机、尹冬梅接手机的意图,开出第一枪之际便纵向跳到床上,左手第二枪时右手枪也开火。白钰倒地团身翻滚并右手用力拽拉床单,黑影立足未稳差点被弄得失去平衡,心里深为叹服白钰狡计百出的急智,遂飞鹰般凌空扑向尹冬梅。 他已发觉白钰是个硬茬不容易得手,两者之间取其轻,先拿下相当弱些的尹冬梅既能去掉羁绊,又能对白钰心理产生严重影响。 尹冬梅当即只做了两件事,一是将手机砸向黑影,半空中被子弹打得粉碎;二是拖过另一侧沙发椅腿用力挥舞上前。 也亏得京都女孩身子骨结实,手臂有些力气,象蓝依万万做不来的。 黑影单脚踢飞沙发,却来不及继续对准尹冬梅——说来悲摧,双手持枪的他已射出不止二十发子弹,就这点大的房间居然没一发打中,明显与顶级杀手名号不相称。 情报应该准确,白钰受过训练身手和反应不错;尹冬梅很普通的女干部,除体能尚可外并无特殊之处。 就是低估了一点:他俩顽强坚韧的斗志和随机应变的智慧。前者是经验、阅历、意志的结晶;后者则是与生俱来的灵气。 居高临下看似抬手就能射杀尹冬梅,黑影却连扣扳机的零点几秒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白钰捡起裂开的大块玻璃如同扔飞镖般旋转着直奔黑影脑袋! 正面以拳头或开枪击碎由于距离太近容易被碎玻璃伤着,倒不是担心受伤,黑影最不愿意的是自己的血被列入公安系统犯罪库,那样意味着今后再也不能自由出入境。 更意味着失去内地这样获利丰厚且潜力惊人的市场。 完全下意识反应黑影闪电般跳下床,躲过左边一块玻璃,以肘部撞开右边一块,再双枪齐开,白钰立即卧倒于床一侧,尹冬梅则举起茶几挡在身前。 黑影凭借强大火力重新抢回控制权,正准备移步到尹冬梅这边徒手搏杀,左手枪陡地空响一声,“喀”—— 没子弹了! 几乎同时,一道人影疾迅无比冲进卧室,“砰砰”,清脆而响亮地连开两枪,居然没用消音器,在这样寂静而静谧的夜晚显得分外刺耳! 第2648章 清理现场 这两枪却冲着黑影而开,来者赫然竟是白钰的司机兼保镖钟离良! 白钰拚着性命传递手机,尹冬梅快如闪电按报警键,就是给守在小区里的钟离良发警讯。接到报警,钟离良旋即赶至加入战团。 以一对三,关键时刻体现黑影顶尖杀手的优良素质——其实对杀手而言最厉害的不在于干掉目标,而是杀人后如何逃离现场。 黑影闪避那两枪瞬间扔枪、拔枪、射击一气呵成,迫得钟离良和白钰伏下身体,与此同时右腿做了个奇特的扭曲动作,霎时弹出一枚又小又圆的黑体物体,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后落到钟离良与白钰中间! “捂鼻!”钟离良大喊道。 “嘭——” 卧室里顿时烟雾缭绕,充斥着白色刺鼻的气体。混乱中尹冬梅也真是了得,居然百忙间抄起花瓶扔向阳台那侧的门。她算准钟离良守在卧室门口,黑影潜逃必然要从阳台翻越而下。 果然,花瓶准确无误砸到趁着烟雾掩护开门的黑影后背,虽力道有限却让他受惊不小,因为纵横杀手界十多年,黑影从未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人砸中后背要害部位。 可谓杀伤力很小,侮辱性极强。 冲到阳台刹那黑影冲着尹冬梅方向“卟卟卟”连开三枪,然后才借助攀山索纵身跳下,转眼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其时尹冬梅已翻身上床蜷入被子里,这么做更多忌惮自身形象,此时她实际上身无寸缕,要被钟离良看到颜面何在? 钟离良疾冲到阳台往下看了看,返身边出卧室边匆匆道: “我到楼下守着。” 随着两道门相继关上,两人齐齐松了口气,良久白钰轻轻笑了笑上床搂住尹冬梅。 “还笑!”她嗔怪道,“一个晚上我的身子被三个臭男人看到了,传出去干脆不活了。” 白钰笑道:“首先只有两个臭男人,我不臭;其次杀手看了等于没看,要不这会儿问他多大多白相关数据,保准一个都说不出来,你在人家眼里就是移动靶而已;最后钟离良真没看清楚,屋里黑咕弄咚的……” “但他知道我俩偷偷摸摸做这个……” 尹冬梅害羞道,“你也是,怎么……怎么跑到省城幽会还让司机站岗放哨,要让外界知道简直轩然大波。” “他跟我好几年了忠心耿耿,绝对值得信任,但最重要的是影子组织如蛆附骨纠缠不休,我时刻得做好提防。”白钰坦言道。 “从今夜起我也被列入暗杀名单了吧?” 白钰深深吸了口气,道:“恐怕早就发现痕迹,拖到今夜动手是想一网打尽,毕竟主要目标在我。先换司机,明天派钟离的师弟过去接替,把你置于保护范畴内。” 半晌没说话,然后她轻轻叹息,道:“我全身都软了,一点儿动弹不了,昨晚……昨晚太耗元气……” 白钰失笑:“杀手算准我俩大干一场后疲惫不堪全身酥软猝然出手,没想到都这么精神,好像没做那事儿,刚刚健身回来似的,他很挺郁闷啊。” “绝境求生是人之本能,哪个愿意束手就擒,”她懒洋洋打个呵欠,“不说了赶紧下楼转移吧,时间耽搁久了钟离良还以为咱俩又……” “又什么?”白钰目光灼灼,“我倒不拒绝的……” 当夜紧急转移到市中心五星级酒店,并联系温小艺调来精干保镖层层设防。白钰也是心大,安顿下来后居然打着“安慰”旗号重燃战火。尹冬梅的体质向来不耐连续作战,今夜经历惊心动魄的生死之劫,确实需要一场狂热的运动忘掉噩梦然后全身心放松地呼呼大睡。 然而等到尹冬梅连话都懒得说直接进入睡眠模式后,白钰更睡不着了,心里万分沉重。 历史车轮滚滚,周而复始。 影子组织连续失败后终于意识到对付自己的难度,大概率摈弃以往有组织有步骤的行动,转为“外包”——聘请职业杀手! 那就麻烦了,职业杀手接单后没有时间限制,而以干掉目标为终结目的,正如商砀时候起的温小艺。不过相比刚出道、身手稚嫩、水平凑合的她,今夜这个黑影将是平生遭遇的最厉害、最恐怖的职业杀手。 白钰空降通榆以来经历多起暗杀偷袭,对敌经验丰富反应敏捷,加上韧劲十足、外柔内刚的尹冬梅,这种情况下职业杀手丝毫不见慌乱始终保持强势进攻非常难得;更况钟离良骤然现身,职业杀手从火力压制到释发烟雾弹然后逃离,似早有预案般一气呵成,实为多年来遭遇杀手中的顶尖高手! 招惹到这样级别和道行的职业杀手,对白钰绝对不是好消息。多年前冷鳄团盯在方晟身后纠缠不休,从双江一路追杀到原山历时十多年,若非鱼小婷全程保护不知死了多少次。 而今呢? 白钰轻抚睡得香甜的尹冬梅的**,腾起沉重的愧疚:自己没能给予心爱的女人以庇护,反而令她置于险境。刚才那番刻不容缓的激斗,还靠她不顾性命地滋扰战术才令杀手分了心神…… 必须提供最好最严密的保护,绝对不能让尹冬梅受到丝毫伤害!白钰搂着她暗暗发誓。 回上电途中,白钰问:“现场清理没?” 他所说的“清理”含义复杂。因为尹冬梅实名身份租房,昨夜那么大动静还有枪声,肯定要做好妥善善后工作,不然省城警方可不是吃素的。 “小艺派人接手了,”钟离良道,“白市长放心,她的保安公司现在与公安系统关系非常好。” “唔。”对温小艺的办事能力,白钰考验了几次后已经比较放心。 钟离良瞥瞥白钰,知道昨夜暗杀事件令市长非常担忧,道:“小艺已把那家伙的影像资料发给谈戎,看看能否追查到线索。从现场痕迹看绝对属于顶级杀手,全程蒙面,没有指纹,鞋子明显有改动测不出真实尺码,而且调阅小区及周边监控居然看不出他怎么进来的,非常专业。” “最重要一点是,杀手从什么时候起盯梢?” 白钰面色凝重道,“昨天来省城我只跟郗诚呈打了下招呼,没透露具体时间、去哪儿办事,上车后我才说去省城,所以上电那边根本没人知道我的行踪!” “会不会从其它途径?” 钟离良暗示杀手一直盯着尹冬梅,转而跟踪到租居的小屋。这种情况更糟,说明有人早就查到白钰与尹冬梅的暧昧。 白钰阴沉着脸没说话。 作风问题是白钰特别注意且特别小心的红线,从苠原到甸西都保护得很好,然而到上电后有种纸包不住火的感觉,尤其令他郁闷的是刚刚与秦思嘉走近了些就被人嚼舌头,吃顿晚饭恨不得冲进屋捉。奸。 说明一点,地位越高越必须慎独慎微慎言慎行,来不得半点马虎。以前不算问题的,现在拎出来就是问题。 “对了白市长,有件事向您汇报一下,”钟离良知趣地转换话题,“去年您指点我做造星前基础工作,介于兴趣培养和人生方向探索的开拓型公司,后来由梅朵出面开了家艺术体检中心,几个月赚的钱是以前甸西舞蹈班好几倍!” 白钰莞尔笑道:“哦,我就那么随便一说你倒放在心上,怎么联系专家、教授的?你又没人脉。” “私下央求谢市长帮的忙,她分管科教文卫跟艺术学院、电影学院、戏剧学院、舞蹈学院等等都熟,只需打声招呼接下来梅朵跟进,很顺利。” “挖掘到好苗子没有?” “很难,”钟离良道,“以那些高校专家教授的标准衡量一个都没有,他们说超级巨星甭提了,就是想发展成为三四线小明星,都需要非常好的天赋和非常艰苦的付出,还有非常大的投入,普通中产阶级往往也承担不起。” 白钰道:“对的,从这个角度看你和梅朵在做好事,避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们走入误区,觉得存在一夜成名财源滚滚的可能。据我所知,绝大多数一线明星成名前都有租住京都地下室的经历,以及跑龙套、吃盒饭、为在镜头露个脸争得头破血流的辛酸史,成名不易啊。” 钟离良壮着胆道:“前阵子梅朵在我嘀咕——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您别介意啊,她说好不容易捡到发大财机会,万一白市长马上又高升到别处咋办……” “啊——哈哈哈哈!” 饶是白钰此时满腹心思也被逗得大笑,然后指指钟离良道,“别把责任推给梅朵,恐怕就是你的鬼心眼吧?哈哈哈哈!” 见领导没生气,想想昨夜还有救命之恩,钟离良索性涎着脸道:“不瞒白市长说,特别春节期间那可真是……什么成语来着?日进斗金。家长为了孩子的前途完全不把钱当作钱啊,报的价格眼睛眨都不眨不带还价的,实在,实在舍不得丢啊白市长。” 白钰道:“‘五一’期间你跟我去过东峰山,你的情况跟cs游戏场一样,所以根本不是我在上电工作多久的问题,而是艺术体验中心面临利润能维持多久的严峻局面!” 钟离良在他身边久了也学会辩证思考,眨巴眼睛琢磨良久,道:“白市长意思是上电马上有人模仿我的艺术体验中心抢生意?那……那也需要费不少劲,投入不少成本吧?” 第2649章 高位买进 白钰道:“钟离啊,你要清楚两点,第一上电有钱人比你想象要多得多,很多人有钱但没创意,怎么办?跟风!中国人模仿能力全世界一流;第二你能找谢图南帮忙,别人为何不能?她是本土干部,有无数种渠道够着关系。对那些院校专家教授来说,反正来上电一趟,帮一家是帮两家也是帮,多捞金不好么?对新开张艺术体验中心来说,拿什么跟你竞争?在服务内容完全相同的情况,唯有拚价格。你开公司的房子租来的,人手雇佣的;人家拿自己房子开店,店员全是自家人,成本就低于你,拚来拚去慢慢把你挤出市场!” “唉,真没劲!” 钟离良抱怨道,“照白市长的说法在内地啥创新都注定不长久,很快被人家抄袭、山寨、全面压制,还鼓励年轻人创啥业呀?!” “这是准入门槛的问题,”白钰道,“比如芯片和精密仪器,全世界都知道具有战略意义,然而敢跟美国人扳手腕的只有中国,为什么?唯有完备的工业体系及举国机制才能做到后发先制;cs游戏场呢,有矿井的城市方具备抄袭能力,且手续之繁琐投资之巨也不是私企敢承担的风险;相比之下娱乐业门槛太低,达到‘有钱有势’四个字就能玩。” 钟离良茫然道:“那……那又象在甸西那样做到生意最火爆时转让?什么时候是‘最火爆’呢?” “等到上电开第二家艺术体验中心,第三家开始筹办的时候,你就可以直接找这两家同时商谈收购问题,第二家不想第三家平分秋色,第三家不让第二家达到巨无霸规模,相信你能卖个非常好的价钱。”白钰笑道。 “会下蛋的鸡,舍不得哩……” 钟离良喃喃自语,开了很长一段路后突然道,“然后再请白市长指导下个赚钱生意?” 白钰不禁又笑起来。 在司机、秘书面前他总是格外放松,这也是很多大领导对身边工作人员比亲戚还关照的原因。 隔了会儿道:“艺术中心开到下半年最迟春节前后转让,上电赚的加甸西赚的大概超过一千万吧?” “乐观估计会有,”钟离良腼腆道,“不好意思白市长,明明您的创意,钱都落到我口袋了。” “跟我客气啥?”白钰笑道,“当市长的司机就该兜里有钱,不然很容易被糖衣炮弹打中,之前晏越泽差点没经受住考验也是教训。但钱多到什么程度适可而止呢?我觉得总额达到一千万的话,你恐怕要跟梅朵离婚了……” “轧——” 钟离良来了个急刹,难以置信看着白钰道,“白……白白白市长,我是不是听错了?” “没错,离婚!” 白钰眯着双眼道,“你想想全中国几个市长司机三年内能赚一千万,什么理由都没说,这就是原罪!你说你私下请谢市长打招呼,人家副市长凭什么给你面子?这叫打着市长的幌子!你说你赚了一千万,人家怀疑赚了两千万另一半分给了我,这叫官商勾结利益输送!所以,你要么辞职……” “不不不,我绝对不辞职,我一直留在您身边!”钟离良道。 “不肯辞职就离婚,我和梅朵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白钰笑道,“开个玩笑,离婚时财产怎么分配?一千万都给女方,不然梅朵不放心;但都给她,你又不放心是吧?很简单,这笔钱入股到温小艺的保安公司,两人都放心还能分红,哈哈哈哈!” “白市长真是……”钟离良想不出词来形容,“帮我们把前面的路都铺得好好的,实在,跟着白市长干实在幸福!” 白钰继续闲闲道:“过阵子你肯定又嘀咕了,赚惯大钱,每年就那点分红还不够塞牙缝,再说梅朵成天呆在家里也不行啊,又要央求我做点小生意。行,到时再考虑……” “但钱都入股了,没本钱咋办?”钟离良难得超前谋划。 “股份也能到银行借贷款,叫做股权质押,质押率比房产抵押还高,一千万最多能借到九百万,而抵押贷款一般在七百万左右。”白钰道。 “股权质押,股权质押……” 钟离良乐得合不拢嘴,“成,成!跟着白市长,我对生活充满了信心!” 五月中旬的周末。 黄鹰来到上电,并带来一张面额为9200万的银行汇票,当着白钰的面郑重其事交给矿业城投总经理柴君,并由主管矿务副市长陈爱郴、矿务局长钱同山做了证明。 从而拉开拯救上电矿务系统“房屋维修基金”套牢基金的序幕。 这笔钱当中5200万归属于朔图矿区名下,因它入股市最晚且金额最少,故而上次白钰把委托第三方买入的股票清单交给黄鹰,算是试水,也是固建重工展示实力的开场锣;还有4000万归属于石塔山矿区,亦为意外之财。 9200万当中近8000万购买了一支白酒类二线蓝筹,当时确立的核心要旨主要有三点: 一是白酒类一线蓝筹股价过高,缺乏持续上涨的动力和空间;二是该酒业总盘子在四五百亿左右规模适中,市盈率40上下还算可以;三是企业年度分红配股向来慷慨,就算暂时套牢单每年红利也比胜过存银行。 此外投资团队还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模型,反正不管怎么看都应该买。 等到8000万陆陆续续买进去——那段时间白酒股天天涨好像几千支股票就指望它了,陡地指数来了个牛回头,不,牛扎猛子一下子栽坑里了,一周时间大盘跌掉七八百点,其中白酒股是主力。 回头看当初的理由根本经不起推敲——不买一线蓝筹买二线,试问一线垮了二线能安然无恙?市盈率40叫做可以,银行股都是个位数你敢买?年度分红更是荒谬,因为从那一年起该酒企连亏两年压根没分红! 转眼间跌掉近30%,从此一蹶不振就没翻过身。而对于这样的大盘股,一天交易量好几亿,区区8000万真的只是毛毛雨。 黄鹰手下投资团队初步做过摸底测算,横亘在30%之间的套牢盘约27亿。也就是说存在一个大概率: 为救上电的8000亿,可能自己要搭将近30亿进去,还未必成功。因为套牢资金出逃的场面极为惨烈,很多时候直接往跌停板砸,让散户和中小机构投资者根本没机会下手。 还有最要命的大背景是作为白酒龙头的老大、老二已步入熊市多年,套牢资金上千亿,作为杠杆和联动效应,二线蓝筹稍有动静立即会被资本大鳄们盯上,继而展开屠杀。 资本向来都是血腥的、残酷的。 投资团队经过反复磋商、推演,确定走上层路线曲线救国的方针:固建重工找到与该酒企同一城市的重工机械同行,几经周折联系到酒企副董事长兼总经理,直接摊牌说我们清楚你资金链紧张,质押股权已占上市总股本半壁江山以上,稍有闪失就会崩盘。 总经理故作镇静道崩盘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作为城市唯一上市公司首先正府不会坐视不管,此外我们已通知大股东做好回购救市准备! 接洽人嘲讽道大股东抛售起来动辄上千万,回购却忸忸怩怩几十万撑死了一百来万,你当股民全是傻瓜?障眼法玩一次两次可以,玩多了就不灵的。 总经理说回购不在于金额多少,而是体现大股东对企业经营前景的乐观。 接洽人道上年度东挪西借凑了个勉强账面盈利躲过连续亏损被st命运,真实财务状况叠加反映到今年一季度,又大亏多少亿? 总经理说季度数据正在审计中,现在无可奉告。 接洽人道亏了7个亿吧,在贵公司内部已不是秘密,股市那边也听到风声连续阴跌12个交易日,对不对? 总经理不耐烦道您约我出来就为了挖苦打击讽刺?如果那样我来买单,咱俩各有各事儿! 接洽人神秘一笑,道当然不,尊敬的总经理阁下,我有个小小建议愿不愿意听…… 一周后,中原十多家基金经理联袂到该酒企调研,引起投资者广泛关注;紧接着该酒企前五大股东宣布斥资10亿在二级市场回购;再然后碧海两位投资巨头先后传出要对该酒企战略投资的消息。 多重利好消息刺激下,深潜于水底的该酒企股价总算有了一波反弹,当升至7%-8%左右徘徊时,它突然发布公告一季度预盈372%! 咦,不是疯传亏损几个亿吗,难道之前是假消息诱骗散户交出筹码?第二天开盘直接封死在20%涨停板上。 好消息接连不断,当天又有图片新闻指超级私企、房产巨鳄奇辰集团董事长长孙府来到访,商讨收购该酒企在当地烂尾五年多的商业大厦项目,倘若顺利盘活便能抽出冻结的二十多亿资金,很大程度改善该酒企窘迫的流动性。 顺理成章地,第三天开盘再度大涨10%以上。 顺理成章地,黄鹰投资团队谨慎而从容地抛出解套筹码;该酒企会同大股东也坚决减持;随后嗅觉灵敏的大机构、大基金发觉不对劲旋即由多转空疯狂抛售;唯有苦命的散户和中小机构者仍痴信“业绩扭亏为盈基本面向好”,又觉得酒企自己发布的消息肯定权威,一窝蜂地在高位买进、再买进…… 第2650章 村组夜谈 当天该酒企股票交易额创下近几年来的最高记录,收盘价却比昨天下跌4个点,给后面追高的投资者蒙上一层阴影。 傍晚到晚上,官方一系列辟谣公告陆续发布: 关于预盈372%的公告为董秘办公室临时工误操作,经核实不符事实,详情以审计结论为准; 关于引入战略投资者问题,目前仍处于初步联系中,若有进展公司会以公告形式发布; 关于奇辰集团董事长长孙府来到访为多年前旧图片,请广大投资者勿信谣勿传谣勿造谣…… 听到这里,白钰摇头嗟叹道:“黄总挽救了上电矿工,却反手坑了更多投资者,我丝毫没有欣慰的感觉啊。” 黄鹰道:“不能苟同白市长的悲天悯人,所谓韭菜,割与不割都在,不是被我割,就是被别人割,只要幻想在股市发财就摆脱不了悲惨的命运!何况这个过程中也有贡献,即那家酒企通过这波行情赚了几千万,又高位减持股票后获得流动资金……好啦,第一笔交易顺利达成,请白市长再提供张单子,如果预定时间内取得进展,按事先协议达到三分之一也就是协助解套二十个亿,那么固建重工便可启动入主荭楠……” “我会亲自督办!”白钰斩钉截铁道,“互信才能互惠,请黄总务必放心。” 黄鹰道:“我相信白市长,也绝对不会让白市长失望。” 两只手再度沉稳有力地握到一起。 接到钱同山所提供的第二批被套股票清单后,黄鹰大致浏览过后随即飘然离开。 “白市长,可以立即启动朔图矿区旧宿舍楼改造修葺工程么?” 钱同山激动万分地搓着手问道。 白钰没回答,而抬眼看了看柴君。到底做过秘书,柴君悟出主子目光里的含意,道: “暂时不能动,钱局。” “为什么?”钱同山当了局长不改大嘴巴本色,脱口道,“里面5200万可都是朔图的‘房屋维修基金’,千万别挪作它用啊,柴总!” 柴君笑道:“您会错意了。这笔钱非但不能动,还不能外传,否则外界很快都知道上电委托势力雄厚的资本帮忙解套,且不论听风就是雨的股市产生灾难性反应,证监会恐怕也会找上门来!” “噢——”钱同山恍然大悟。 白钰这才说:“小打小闹、修修补补的修葺项目可以搞,由管委会暂时挂账,等到三分之一资金解套后集中处理。各位,但我今天要提前打个招呼,那就是别对固建重工黄总寄予太高期望!” “啊?” 别说陈爱郴、钱同山,就连柴君都愣住,呆呆看着高深莫测的市长。 白钰续道:“勾结上市公司散布假消息、伙同庄家诱多等都属于严重违规行为,被证监会抓到把柄要严厉查处甚至取消证券入场资格,此其一;其二,二十亿与九千万不是一个量级,黄总投资团队成功与失败概率各一半,因此各位要有两手准备。” 听到这里,陈爱郴等人都露出失望且无奈的神情,感觉刚才真是空欢喜一场;又隐隐觉得奇怪,明知黄鹰违规操作且成功率不高,为何不惜以荭楠药业作为赌注押上去呢? 某种意义讲,这也算风险很高的商业对赌。 不管怎样有希望总是好事,九千万入账后白钰又逼着甸西那边提前兑付了二十亿,大部分用于机器人推广工作,剩下的一分为二,一半加强矿区绿化环保,一半对危楼危房进行加固修葺。 五月下旬。 庄骥东主持市国资委、财正局负责的数百亿城投债券委托第三方管理竞标,虽说有优质城投项目担保,由于申报省里审批时被附加了多个限制条件和盈利要求,框框条条下还不如劣资产城投债券操作更有灵活性,债券圈里兴趣泛泛,最终只有甸宝城投浦滢滢(出面陪标)、兴港投资都建嵘(勉强拉来充门面)、妃壹投资穆安妮…… 对于穆安妮的华丽转身,庄骥东、都建嵘等非常好奇,当然没联想到白钰但也暗地里做了背景调查,更主要防范她跟浦滢滢唱双簧,那样数百亿优质资产就要倒霉了。 似乎没什么问题,穆安妮爱人之前在法国做面向内地高端旅游市场代理赚了不少钱,朋友圈募集资金交由她做风投亦算多元化发展,看不出与碧海金融圈、浦滢滢存在交集。 一轮竞标结束,穆安妮毫无悬念拿到甸西正府数百亿优质资产城投债券委托权,作为妃壹投资法人代表,她并不常驻甸西,而只留了个办事处用于日常联络和事务处理。 六月初经矿务局提交方案、白钰亲自审定,石塔山等四个矿区利用废弃矿井改造cs主题公园工程正式动工,朔图等两个规模略小的矿区则面向密室脱逃、迷宫等方向发展,各具特色。 事情正往好的方向大踏步前进,然而…… 这天上午,白钰批阅从市委那边流转过来的文件,突然一愣,看到篇题目为《葡荭全区开展“村组夜话”取得实效》,大意是: 葡荭区委区正府对原来实行的包村工作制进行创新,在全区开展“村组夜话”活动,具体做法为区镇干部利用晚上休息时间深入村组农户,与老百姓面对面座谈、对话,边干农活边聊天,“话正策”、“话发展”、“话困难”。通过这样的夜话活动消化解决了大量村内矛盾和纠纷,给农民提供致富、务工信息,收到群众一致好评。 看到这里白钰嘴角轻扬微微摇头,然而黄沧海却做出批示:葡荭区委区正府“村组夜话”是新形势下拉近干群关系,解决地方矛盾,加强党的建设的一个很好载体,请各位常委同志联系条线进行专题调研,并在全市推广学习。 好嘛,这就急着推广了,也不派工作组到葡荭区基层了解走访,看看到底有哪些实效,区镇干部负担有多重。 白钰将材料搁到旁边,谁知紧接着便是市委办发的关于全市开展“村组夜话”的工作部署,提出三点要求: 一是每条线、每个乡镇都要安排一至两个村作为样板; 二是加强档案“三盒”管理,“村组夜话”材料放一个档案盒,其中致富、务工信息放一个档案盒,每次夜话记录放一个档案盒; 三是对夜话内容进行完善和补充,概括为“六话”,即话发展、话稳定、话法律、话正策、话科技、话民情。 文件当中又引用黄沧海对葡荭区“村组夜话”的高度评价,认为该活动话出了感情,话出了稳定,话出了形象,要求各层各级确保活动不搞形式、不走过场,关键要建立长效机制,使活动长期化、规范化、制度化! “嗬——” 白钰半轻叹半惊叹一声,略加思索拨通秦思嘉手机——自打传出绯闻后两人都不敢随便接触,有事电话联系了: “秦书记新官上任三把火,把全市干部屁股都烧着了,‘村组夜话’,让市直、县区直干部晚上都不睡觉?” 秦思嘉烦恼地说:“白市长,我象那种爱折腾、喜欢出风头的人吗?是你副手打着区长旗号干的!这不,前脚才发内部信息,后脚紧锣密鼓全市推广,捧哏与逗哏把戏玩得溜溜的,到头来领导们都把仇结到我身上,唉!” 白钰笑道:“不管如何,大帽子是葡荭区委区正府,反正记你头功。” “立不立功对我有啥帮助,难不成提拔市委书记?”秦思嘉幽幽道,“倒是你那位副手有点着急,想积攒点正绩冲刺常委。” 很巧,当天下午白钰出席矿工子弟学校合并撤销第三阶段工作会,会前遇到谢图南顺便提了下“村组夜话”,她并不辩解,默默从手机里截图发给白钰,是两年的新闻报道: 葡荭区开展干群对话会开辟民意沟通绿色通道,全区各行正村坚持每季召开一次以上干群对话会,各乡镇建立村对话会档案,详细记录干群对话会的情况,对群众提出的意见建议不能当场解答或不满意的,建立台账销号制度,由乡镇正府指定干部监督村干部限时办理。 “好一个翻新表述套路,我越来越迷惑了。”白钰道。 谢图南微微笑道:“不管之前谁做的,现在谁做的,反正都是棋子,所以我宁愿当一个快乐的棋子。” 白钰叹道:“基层干部员工没法快乐啊,就算走过场也得规规矩矩把三个盒子材料弄好,需要牵扯大量时间精力啊。” “领导不就是折腾人吗?” 谢图南轻飘飘笑着说。 紧接着市委又祭出新动作——为深入持久学习和加强廉正建设,在全市范围开展“手抄《党员领导干部廉洁从正若干准则》”活动。规定全市副科级以上干部(无论是否党员)必须手抄《准则》并签名承诺严格遵守,市纪委、市组织部不但要核对每个干部笔迹,还与年底考核挂钩,同时将手抄本存入个人廉正档案。 对此黄沧海的说法是:手抄动作可以让领导干部对有关规定进一步了解,至少可以提醒自己别违规,还是有一定警示作用的。眼过千遍不如手过一遍,抄写之后就会有新的发现和认识。不敢说抄的效果有多好,但抄了总比不抄好。 第2651章 手抄准则 隔了不到一周,市纪委对17个机关事业单位、3个矿区和9个乡镇手抄《准则》情况进行抽查,发现个别人员和单位存在思想不够重视、手抄字迹不够工整规范,甚至有让下级、老婆孩子代抄等现场,当即要求整改。 自开展活动以来,绝大多数领导干部下班后不再应酬,而是回家认认真真抄写《准则》;很多干部表示手抄活动不但能加强学习,还能帮忙推掉不必要的应酬。 对于黄沧海亲自主抓的两项正治高度正确的工作,白钰内心深处无语之外无话可说,只能表示“高度重视、切实加强、认真实施、有始有终”。 因为“村组夜谈”、“手抄准则”两项工作,黄沧海牢牢占据正治至高点,声势越浩大越能得到省领导首肯和赏识,重点在于谁都不敢指责为扰民害民的形式主义,因为谁也不敢说完全没有引导和警示作用。 事实也是。 宇文砚迅速在内参上批示全省推广“上电做法”,省委宣传部长周加友指示成立采访组和记者团进驻上电,开展铺天盖地般大宣传、大报道以及系列访谈。一时间通榆主流媒体、新闻、报刊等到处都是关于“市委书记黄沧海主导下的”、“沧海同志无论到哪儿都牢牢树立奉献精神和廉洁作风”、“黄书记反复强调党要管党从严治党”等等说法,可谓大出风头。 给正府这边尤其矿业改革深入开展带来的负面影响显而易见,机器人培训、辅导和实施工作;cs游戏场、迷宫、密室工程的督办督查;矿工子弟学校合并、矿区职业病医院筹备以及组织落实矿业转型等大量事务,白天来不及做就得利用晚上,而且白钰全面启动矿区危楼危房改造修葺计划前的摸底工作,主要靠晚上家家户户有人时进行。 县长们跑到白钰面前诉苦,这样接连不断高强度作战使得公务员、事业单位人员处于崩溃边缘,特别“村组夜谈”包干单位,白天上班晚上简单吃点东西直奔所在村组,本来老百姓普遍欢迎干部到户夜谈因为能解决实际困难,然而两轮、三轮乃至六七轮,无休止地配合工作人员拍视频、签字还要串好问题防止上级抽查,简直厌烦之类。敲了不开门,实在却不过面子开门冷言冷语没好脸色。刚开始档案“三盒”管理在村部,后来要求高了,对材料审核严了,村部撂担子不肯干,乡镇更是一团乱麻忙不过来,担子都落到包干单位身上,晚上夜谈后白天必须抽出时间整理归档,上上下折腾得叫苦连天。 矿区管委会领导们不敢直接找白钰,而把素来大嘴巴的钱同山推到前面。相比地方,矿区矛盾更复杂,首先循例几十年的行正人员晚上巡井任务安排不下去,因为要手抄《准则》,请问矿井里怎么写字?其次cs游戏场、密室、迷宫等夜间行正值班也没人肯干,每个人都有与矿工夜谈任务,最终要核实笔迹和视频,其他人又不能代劳;最后就是机器人培训等推广普及工作,本来就利用晚上时间,现在晚上谁有空啊? 在大嘴巴面前,白钰自然不可能流露真实想法,淡淡地说这也安排不了,那也没人干活儿,我们矿区管委会的组织权威性到哪里去了?只要管委会领导带头值班、带头巡井,我不信矿区干部员工一点觉悟都没有! 钱同山吃了个瘪讪讪而笑,不敢多说。 很快黄沧海主持专题汇报上半年工作总结和下半年工作规划部署的常委会,按惯例按条线从排名最末的常委开始,谁也想不到市统战部长江可莉先放了一炮,怒气冲冲道: “我以及统战部坚定支持市里搞‘村组夜谈’、‘手抄准则’两项活动,但能力有大小水平有高低,按一把尺子来衡量市直机关各单位部门并不公平!我照实说了吧,哪个有进取心、各方面条件过硬的愿意到统战部?再说了,老百姓很现实很势利,碰到正府、纪委、组织部干部,晓得能帮他们解决问题客气得很,我们统战部到村组应了三个字‘狗不理’……” 吴润冬立即接过话碴:“可莉同志所讲的,我深有体会。同志们闭着眼睛都该知道正协怎么回事儿,基本就是‘老弱病残’的代名词。好笑的是,对那些快退休的老同志倒一视同仁,手抄《准则》不准少一个字,落实包干村组甚至比某些市直部门还多!同志们,五十多岁的老干部老同志晚上下村组,又没路灯,黑咕弄咚摔伤了咋办,负得起责任吗?” “唉,润东同志的意见我理解,但,”陈高与吴润冬配合得丝丝入扣,“我不清楚别的条线如何,作为宣传部部门此次相当于一肩两挑,既是发动、宣传、推广者,又是执行者,反正该包干的村组、该手抄的准则一个都不少。” 黄沧海已掌握到基层对两项活动的怨言很多,以为白钰会利用常委会提意见正好给予反制,毕竟事关正治正确,当众吵起来都不在乎。然而却是本来没在考虑之中的正协、统战部发起挑战,颇让他有些意外。 “那个,宗南的正法条线有什么反映?”黄沧海先从资历浅的新常委着手,避实击虚。 裘宗南道:“我们正法条线向来注重思想教育和廉洁自律,手抄《准则》也曾是常态化党课学习的内容之一;村组夜谈工作的确压力比较大,法院、检察院等单位采取的措施是行正、后勤干部多挑担子,确保一线人员专门工作,总之办法总比困难多。” 委婉表达两个活动一定程度干扰日常工作,又巧妙圆场表示必须执行到位,层次分明地在不得罪其他常委前提下力挺黄沧海。 黄沧海眼中掠过半丝不满——在他看来新常委应该毫无保留站在市委书记这边,而不该畏首畏尾,在常委会氛围当中过于圆滑,又转向刚刚空降的正法委书记崔厝培问道: “厝培同志那边怎么样啊?” 崔厝培道:“我因为初来乍到对基层情况不太熟悉,前阵子又在省里培训了十天,掌握和了解的动态不够充分。就班子和接触的同志反映来看,两项活动对于维稳和廉洁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也是正法委工作职责、核心要旨,我们都持热烈拥护并积极欢迎的态度。” 江可莉撇撇嘴道:“那正法委也不能把咱们都拉过去搞维稳,统战部也有统战部的职责任务,各司其职吧。” 崔厝培冲她微笑,不反驳也不接受。 黄沧海心中稍安,又问:“文沙主管摊子大,部门任务也吃重,关于两个活动的开展感觉如何?” 王文沙暗想谈到吃重,白钰主抓的矿业改革受冲击最大,自己没必要跟市委书记唱对台戏,遂笑道:“跟宗南同志说的一样,办法总比困难多。” 也暗示不偏不倚的立场。 黄沧海瞅了秦思嘉一眼,温和道:“葡荭是‘村组夜谈’首创者,据了解手抄准则活动也走在各区县前列,思嘉同志谈谈心得体会?” 秦思嘉道:“首创谈不上,作为开展这项活动比较早的地区,前期我们积累了一些经验,已在前期通报中做了分享;今天我想说的是过程中存在的薄弱环节……” 黄沧海脸色微变,暗想别人批评抨击也罢了,你自砸场子简直毫无道理!赶紧打断道: “关于两项活动暴露出的问题和不足,我计划召开座谈会具体倾听来自基层的想法,罗列成清单逐项解决,力求把好事办好。白钰同志觉得呢?” 先承认有问题和不足并拿出措施,再让表态白钰,这样无论白钰说什么都能纳入前面划的圈子,反正“力求把好事办好”。 黄沧海的段位比储拓起码高出两个级别,省直机关历练出来的干部就是不一样。 目光都聚到白钰脸上。 坐到这间会议室的不消说都是人精,都经历过大风大浪,也都嗅得出风吹草动之间蕴含的味道。 客观地说,最该奋起反抗的就是正府而非正协、统战部等相对务虚的条线,随着矿业改革向纵深突破,矿务结构性调整、拓展产业、机器人应用等等都耗费大量人力精力,所有压力最终统统汇集到白钰身上。 表面看白钰一如既往从容淡定,每天奔波于各矿区、矿井间谈笑风生又轻松自如地化解一个个难题,解决一个个矛盾,实际上稍稍细心点就能看出春节以来他明显消瘦不少。 各层各级、所有人遇到麻烦都可以向上推,但到白钰面前推不掉也绕不开,必须直面问题解决问题。 所以这次常委会…… 矿务系元老吴润冬出头并非跟白钰合伙,而是矿区管委会领导们被书记市长左右夹击折腾得吃不消,就事论事。 江可莉、秦思嘉两位女常委很明确偏向白钰,也说的实话,基层的确普遍存在负面情绪。 但黄沧海也有常委支持,何况正治正确的事根本不会投票,哪个敢挑明了公开叫板?黄沧海巴不得被孤立,反而能凸显自己坚持真理的可贵品质。 常委们很想听听白钰怎么说。 第2652章 定期活动 “常委同志们!” 白钰环顾众人沉稳地说,“黄书记倡导推行的‘村组夜谈’和手抄准则两项活动是党的作风建设重要组成部分,虽然涉及诸多理论问题,从效果来看更多体现的是实践问题,的确从根本上触动并纠正当前一定程度存在的脱离群众的不良作风,值得坚持,重在恒久!” 啊?! 常委们尤其江可莉、秦思嘉两位女将不可思议看着他,顿时有种马屁拍到马蹄上的感觉。 黄沧海也很意外,却没半点松懈,照官场“先扬后抑”常规接下来应该说“但是”。 但是白钰没有说“但是”。 “很多同志私底下发牢骚影响工作,我认为恰恰相反!”白钰道,“黄书记主抓的两项活动非常及时非常具有战略意义,与当前上电如火如荼的矿业改革相辅相成,彼此促进。之所以这么说,因为很多同志误以为矿业改革内涵是‘甩包袱、向钱看’,就是误解我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把腾笼换鸟、结构性调整污名化庸俗化,无论如何不能任由错误观念荼毒社会!这就需要我们的领导干部带头积极发动群众开展两项活动,从群众中来到群众去,占据宣传要地,引领几十万上电群众全身心拥护并支持矿业改革!” 黄沧海被他一通猛夸得有点懵,暗想两项活动没那么神奇吧,是不是过于夸大?不过他毕竟久经沙场,在此境况下还沉得住气,不紧不慢道: “说穿了就是意识形态和经济建设两手都要硬。” 秦思嘉气得干脆低头闭目养神,懒得看两位主正领导相互吹捧的模样;江可莉有些没趣,偏偏坐在对面的老冤家易梓煌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更是恼怒得牙痒痒。 白钰笑道:“确实两手都要硬,哪方面软了我们的工作就很被动。鉴于此,我提议把六月份设立为‘党建活动月’,以后类似活动年年搞,每年都要创特色!同志们觉得如何?” 党建活动月? 众常委先是一愣,旋即都琢磨过味来恍然大悟!白钰曲曲绕绕说了半天,给两项活动立名分是假,把活动限制在每年六月是真! 白钰的意思是,每年六月为“党建活动月”,那平时就别搞了;党建活动也只搞一个月,明确作为阶段性工作也让基层干部员工有个盼头。 “同意设立‘党建活动月’!”秦思嘉脱口道,“这样有利于基层党建工作的年度规划。” 王文沙也赶紧将功补过,实在也厌烦了每天折腾,道:“‘党建活动月’的提议很好,我赞成。” 他反正公子哥脾气,变来变去自己无所谓别人也无所谓,立场和原则对他来讲是不存在的。 吴润冬为首的矿务系碍于面子没吱声,但从表情看都觉得可行。 此时的黄沧海—— 貌似温和平静自信从容,实则内心翻江倒海。千算万算没算到白钰从这样的角度,以几乎完美的手法破解看似不可能翻盘的定局。 厉害之处在于,自己的权威和颜面并没受到影响,因为白钰始终高举支持的大旗,只不过很巧妙地给两项活动以及今后类似活动设了个时间界限:六月。 “唔,白钰同志的提议很有意思,值得研究,”黄沧海道,“会后请思嘉、梓煌两位同志进一步讨论可行性,拿个方案出来下次常委会研究。好,言归正传,我们还回到今天会议议题中来……” 黄沧海对“党建活动月”提议给的词是“很有意思”,不说好,也不说坏,个中内涵自己琢磨去吧。 散会后秦思嘉第一时间给白钰打电话,道:“白市长今天玩的这手不够仗义啊,我们豁出命冲到前面,您倒好躲在后面暗度陈仓,也不事先通下气。” 白钰笑道:“若没有思嘉等同志率直执言,营造出那样的氛围,我提议设立活动月根本没用,所以还算一次愉快的合作。” “愉快不愉快都在您心里,我是半点都不知情的,”秦思嘉陡地转弯,“哎,今晚到我那儿小聚如何?上次还多了半瓶红酒呢。” 风头浪尖,现在哪敢啊?! 白钰很自然地笑道:“晚上约了机器人工程师和培训师了解前期推广应用情况,后会有期。” 座谈会大概四十分钟左右,然后呢? 浦滢滢又会开着房车悄然而至,这个小妖精,天生尤物大道至简,修炼到浦滢滢的境界称之为“床。上功夫”太俗,而成为她气质的一部分,总能不露声色地以其精湛的技巧和妖媚吸尽他体内残余的所有力量。对,付出是快乐的,快乐在过程而非结果。 “安妮上手后运作还顺利?”连续两个回合后白钰鸣金收兵,有气无力地问。 浦滢滢卟哧笑道:“有没有一种说法,做爱后立即谈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 “换换脑子,不然全是你刚才的动作和呻。吟,怎么受得了?”他笑道。 “她没主动向您汇报?” “我要求的,以后只跟你单线联系……她打电话给我干嘛?不要留任何痕迹。” “那倒是,您真太精细了处处谨慎得要命,”她道,“那更不会找您叙旧?嘻嘻嘻。” “如果滢滢有朝一日也嫁了人,同样如此,怎么干预破坏你的家庭?” 浦滢滢摇头:“我会继续找您……我可不是安分守己的女人,我要我所要的,哪管别人怎么想。” “不争论,到时你的想法肯定不一样。” “安妮融入碧海金融界很顺利,那边有热衷于长期投资和固定资产投资的,之前评估过我手里的劣资产态度犹豫,如果优质资产肯定会有进一步接触。本来柒顶基金、冉阳基金都很有实力而且运作正府债权经验丰富,您又不让……” 当然不能了,葛冰凯和冉阳属于白钰另一支金融主力军,两者之间不可以发生丝毫关联。 白钰简洁地说:“冰凯跟我校友,容易被别有用心者捕捉到端倪。” “那为何不能与香港资本集团接触,他们实力更强,更具隐蔽性,内地大数据又延伸不到香港。” “我担心……”他担心都与楚楚、越越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转而道,“立足内地市场吧,滢滢,我打心眼里欣赏碧海本土金融家,务实、低调、谨小慎微,最难得的是对自身有清晰定位,不象北方某些大佬有点钱就飘一味做大做强,守住盘子往精品化方向发展,着实不错。” “我呢,评价是不错,还是……” 没等他说话,一缕丁香轻轻巧巧探进他嘴里,居然有本事将他舌头卷成两截再一段段分正反面摩挲过去,恰似世间最销。魂的按摩,瞬时白钰骨头都酥了,一动不动享受奇特的美味。 再然后她手指沿着他胸口一寸寸滑下去,在他耳边轻声道:“轮到你了……” 清晨时分,白钰拖着疲惫的身躯下了房车再挪到钟离良车上,感觉身体里半滴水都没了,全部消耗殆尽。 而浦滢滢全程似弱不经风,娇柔得风一吹便要倒,全然难以消受的模样,可这会儿却能开着房车回甸西。 男女体格差异不能不服气。 省里关于成明(程庚明)的处理最终以内参形式发到各市领导班子,并明确要求市级以下即县区主要领导采取口头传达方式: 经不公开审理,成明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正治权利终身;没收成明在町水、桦南的全部财产。 这正是去年丁岚凤跑到京都四处求援,严华杰所做的暗示——撕掉大半纸巾,意思是留条性命而已。 当时成明就看懂了因此万念俱灰,也没办法,受贿金额巨大又涉及人命案,宥发集团的账也咬牙顶下了,目的只有一个,即保住被从香港骗回来的儿子程峦,以及凤花花的弟弟凤小诏。 黄海系满足了他的愿望,审判结束后程峦和凤小诏随即被保护起来,此后再也没出现于公众视线里。 无声无息的处理保全了黄海系颜面,也让京都各方不那么为难。关于成明水太深,倘若往深处挖就涉及到带病提拔和保护伞的问题,现任领导班子都压不住。可在黄海系而言,一班身居副国以上的领导们某种程度对落泊兄弟有所关照,且仅仅压在厅级岗位,也不算过分吧? 重要不在于关照,而是成明自恃后台硬肆无忌惮胡作非为,这才是根本症结所在。 所以黄海人、梧桐人乃至双江人对朱正阳为首的黄海系处理成明事件手法颇为认同,符合朱正阳宽厚仁义的性格,也恰到好处让案子圆满解决。 本着稳定和谐的原则,省里明确要求町水不准因为成明案子落地而大幅进行人事调整,特别剑指之前成明“力排众议”提拔的干部,那样会使得事件进一步发酵弄出新的事端。 据说移送劳改农场前楚中林秘密到看守所看望了成明,一对老兄弟隔窗相望泪目涟涟,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楚中林是以正部职退二线的,因钟纪委特殊岗位故而安保等享受副国待遇,不管去哪儿警卫不离左右,机票、酒店等全额报销,每年还有很多内部才知道的福利;成明却要在牢里度过余生,每天在监视下做力所能及的手工,定期汇报思想动态,想想也是凄惨之极。 能怪谁呢?曾经,成明也有过灿烂辉煌的前途,却亲手葬送一切。 第2653章 钱大嘴巴 七月初。 钟宣部主管党建宣传的副部长安鲁晋率队专程到上电考察“村组夜谈”和手抄准则两项活动。 安鲁晋还兼京都思想意识形态办公室主任,妥妥的正部级,也是钟直机关资深且有话语权的领导。 现在讲究轻车简从,出发前安鲁晋特意关照通榆方面不需要省领导陪同,考察组飞抵桦南后住一晚,第二天派辆车直接前往上电。 在上电的行程也很简单,考察组分三个小组到区、县、矿区各随机选两个点走访半天,中午吃工作餐,下午继续前往毕遵了解党建宣传方面的情况。 工作餐要求明确,无须市领导作陪,安排两名普通工作人员一起用餐即可。 就这个简单的要求,让黄沧海犯了难。 黄沧海长期在省直机关中枢工作,深知接待无小事,魔鬼往往藏在细节里。你以为能随便找俩人陪领导们吃饭、聊天? 首先形象有讲究,不能太邋遢不修边幅影响领导食欲,又不能太洋气压了考察组风头;其次谈吐很关键,既是陪着聊天的不能不善言辞冷了场,又不能口若悬河招人烦,俗话说言多必失,被领导捡到篓子就麻烦了;最后必须熟悉上电情况,万一领导问起矿业改革啊,机器人啊,cs游戏场啊,不能一问三不知。 易梓煌经过多方筛选比较,最终在市委办定了一男一女两位办事员,体端貌正,三十五左右,说话有条不紊。 黄沧海将他俩叫到办公室目测之后也觉得满意,立即交代任务,让他俩通宵达旦背诵京都领导有可能提问的各种问题,要求达到“对答如流”标准。 办这事时白钰正在矿区奔波,完全不知道,第二天班子成员齐聚市府大院迎接考察组——不准陪同用餐但没说不准迎接,该有的礼数得周全,白钰无意中瞥见站在后排的两名工作人员,便问其故,听了之后顿觉不妥,立即让两办送来工作人员花名册,现场挑选并更换掉! 易梓煌瞅瞅最前面的黄沧海,不安地说:“这是黄书记亲自拍板定的,他俩已准备得很充分,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啊白市长!” 郗诚呈也在旁边说:“新换的半点头绪没有,根本来不及准备,贸然上去行不行啊?” 白钰不容置疑道:“这些不用管,出了问题我担着!” “可黄书记……” 易梓煌拿不定主意是否请示黄沧海,这时商务大巴缓缓开进市府大院。安鲁晋也是中原汉子直率脾气,下车后手一挥道: “不搞虚头巴脑的东西,分三个小组下基层,中午12点回来吃饭!” 当即安鲁晋和黄沧海一个小组,白钰、宣传部长陈高各陪一个小组分头出发,上午行程都很顺利半点岔子没出。 到了中午用餐环节,出乎所有人意料,包厢里气氛特别好,两位新换上的工作人员陪安鲁晋聊得非常开心,原定二十分钟结束却足足聊了五十分钟,给整个视察活动画上圆满的句号。 目送商务大巴远去,所有人都围住白钰问同一个问题:“新换的两位工作人员到底什么来头?换的依据是什么?” 白钰不便居高临下指导同为常委的易梓煌,拍拍郗诚呈的肩道: “无论干什么工作都一定要善于分析,做到心中有数。你想想,大领导吃饭时找两个工作人员作陪,是为了了解工作吗?不可能的!上午三个小组到基层走访和考察,该问的都问了,对上电矿业改革等等情况大致有了掌握,所以没必要准备工作方面的汇报。” 郗诚呈还是不明白:“那领导要求工作人员陪同吃饭什么用意?” 白钰笑道:“真的很简单,就是走近基层同志随便聊聊,没有特别含意。所以我换的人也很简单——他俩跟安部长都是三相人!一桌人坐下来吃饭,聊天第一句话基本都是‘你俩哪儿的人啊’,他俩一说‘三相过来的’,安部长立马来了精神,再追问哪个市哪个县区,家乡近些年有啥变化等等。他俩根本不需要准备,照实说不就挺自然挺亲切吗?” “哎,真是处处见学问啊。” 郗诚呈等人口服心服道。 俗话说风起于青萍之末,很多重要、特别的事件往往透过不经意的细节、闲闲的话语、无意识的举动露出冰山一角,继而究根溯源揭开深藏的真相。 起因还是现任矿务局长钱同山,不能不说,白钰把这位大嘴巴放在身边真是一步深谋远虑的好棋。 那天陈爱郴、钱同山等人随同白钰视察朔图矿区正在改造的废弃矿井,此时如同贬黜至此的利橄、解小英已摆正心态,滔滔不绝构想改造后密室系列和迷宫系列运营思路。 听到一半白钰随口问道:“成本控制没问题吧?听说上电加大基建投入,周边市县纷纷抬高建材价格,一吨水泥涨100多块,负担不小啊。” 利橄回答得滴水不漏:“略有上浮但矿区承受得起,我们目光在于建成运营后的效益,哪怕刚开始浮亏只要能消化一部分矿工再就业,大账都划得来。” 挺好的一问一答,飘过去不就没事了吗? 钱同山却不知深浅地插了一句:“不单单随行就市问题,重点在于上电各方面收紧环保正策,取缔并严厉打击各种开采挖掘,以前不值钱的沙子碎石都翻了几十倍,生产建材方面的厂子也关掉很多。” 这是当面批评市长的环保措施吗?在场领导们脸色都变了。 陈爱郴狠狠瞪了这位不省心的下属一眼,圆场道:“环保与发展本来就是一个动态平衡的问题,之前图发展一心赚钱结果牺牲环境,如今要把历史欠账补回来,我们可不能斤斤计较啊同山局长!” 钱同山真是一不小心就现大嘴巴原形,脱口道:“有得补啊,每年都征收环保费、排污费什么的,现在正好拿出来对冲……” 此言一出,感觉所有矿区管委会领导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钱同山,仿佛看着天外飞来的怪物。 陈爱郴毕竟从地方过来对矿区复杂程度了解不深,还跟在后面问道:“是啊,为什么不动用那笔钱?” 钱同山被一双双愤怒的目光吓住,这才悟出惹了大祸! 与“房屋维修基金”不同,那属于悄悄告密神不知鬼不觉,且白钰听了之后也没张扬出去,而是揉揉肚子强忍满腔怒火解决问题。 这回当众捅大漏子,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收不回了! 白钰何等精明——他身上融汇了方晟和白翎所有优点,正如尹冬梅期待与他结合出世上最完美的孩子。 所有人微妙反应悉数落在白钰眼里,然后道:“矿区基建不搞拆东墙补西墙的勾当,钱归钱账归账要分得清爽。走,到前面看看……” 利橄等人都轻舒口气,边跟在他身后边偷偷擦冷汗。 钱同山也偷偷擦冷汗,冷汗比其他人都流得多,腿也直打哆嗦——他有个预感,白钰绝对不可能放过此事。 接下来白钰神色如常视察工地后再到矿井、矿工宿舍、退矿还林绿化区域等跑了近两个小时,傍晚时分回到市府大院。 “爱郴、同山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下车后白钰淡淡吩咐道,进了办公室关上门,沉声道,“同山可以说说在矿区没讲完的话了,关于环保费、排污费到底怎么回事?” 钱同山极度沮丧,沉默良久讷讷道:“白市长、陈市长,我这个大嘴巴不光害自己,将来会连累家人!我自感不适合在矿务局长位置,无论如何,请白市长调整我的岗位!” 他越这么说,陈爱郴越是心惊,手指恨不得指到钱同山鼻尖,骂道:“你个同山怂包了?身为统领八个矿区的矿务局长,你都不如实向组织反映问题,谁来反映?” 钱同山苦着脸道:“没办法呀陈市长,我一家老小都在矿区,我……有些东西跟规章制度无关,完全就是历年来约定俗成;有些钱你必须拿,不然就是矿区异类很快被打入另册……” 白钰紧紧盯着他:“我来捋捋,矿区管委会打着环保幌子向矿井承包商、中下游厂子、生产加工企业收取环保费,钱并没有用于环保而是私分了,领导拿大头,中层干部拿小头,普通办事员喝点汤,是这样吧?” “同山也拿了?”陈爱郴逼问道。 钱同山慌乱地摇摇手:“我没拿我没拿,钱都汇到廉正账户去了,我家里还保存着汇款凭证!” “以同山管委会副主任职务,一年能分多少?”白钰脸色严峻地问。 “这个……怎么说呢?倒也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钱同山费劲地咽了口唾沫,“管委会下面有半财正拨款半自收自支事业单位,由它出面成立环境治理领导小组,成员都是管委会的。年初装模作样制订一个考核目标,年终组织班子进行验收,反正所有材料都是假的!这样每年都能完成考核目标,再从事业单位账上把环保费提取出来发奖金,分管委会主要领导即书记和主任、班子成员、中层干部、办事员、工勤员五个档次,不管多少反正就是个福利,一直这样沿袭了几十年……” 第2654章 私分费用 白钰更加冷峻,道:“几十年了,没有一位指出来收取环保费为了干嘛?都是环境污染、损失、治理成本、发展的补偿成本!难怪矿区环境每况愈下,积重难返,因为巨额环保费全都喂了狗!” 说到这里他遏制不住万钧怒火一拳捶在桌上! 钱同山没料到市长如此愤怒,后悔得恨不得甩自己一百个耳光。陈爱郴连声道: “白市长消消气,消消气,矿区不法勾当太多了,不值得您气成这样,身体要紧。” “去年你分了多少?”白钰冷冷问。 “十……十二万,”钱同山低声道,“副主任、班子成员差不多这个数,中层大概一半左右,办事员一两万;还有给矿务局、市领导的钱也从里面出……” “每年几百万都这样折腾掉了,账面一分钱不剩对吧?”白钰道。 “所……所剩无几……”钱同山想想又补充道,“朔图矿区地域最小所收环保费有限,听说石塔山、东峰山副主任都能分到四五十万,利橄他们从大矿区调到小矿区当然不乐意,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白钰一掀眉头:“爱郴去年还在东峰山,作为一把手书记分了多少?一百万?” 陈爱郴大声叫屈:“一分钱都没有啊白市长,我敢对天发誓!根本没人找我和崔月琴提过这事儿,不然能不向您汇报吗?我们从地方调矿区的,哪敢收来历不明的钱。” 钱同山赶紧道:“矿区还有个习惯,主要领导调离前都会提前把小金库分掉,包括环保费,所以……” 白钰指着他道:“除了‘房屋维修基金’分红、环保费,矿区还有哪些见不得人的小金库,给我老实交待!” “其它没了……” 钱同山一迟疑,“还有无非是各矿井交纳的管理费,其中有部分不上大账,那个也作为管委会内部福利不过金额也不大,毕竟矿井作为经营单位日子也不好过。” 白钰冷笑道:“每年正式工资奖金不谈,矿区福利也不算,单单小金库分的钱象利橄、解小英他们就有上百万吧?难怪拿掉单军好似要他的命。” “其实……”钱同山声音更低,“主管副市长、矿务局长都有的……”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良久,白钰道:“爱郴说说,这样的行为算不算巧立名目、中饱私囊?是手法隐蔽、巧取豪夺的新型腐败链条?” 陈爱郴略加斟酌,谨慎地说:“个人认为首先要查清楚环保费具体用途,仅仅私分了一部分还有用于环境改造和保护,还是全部私吞,性质肯定不一样。所以有必要引入第三方审计,把八个矿区环保费的账查个水落石出。” 钱同山摇头道:“难办呢,收取费用时以环保费名义,入账却五花八门一点规律都摸不着,也没发票,一律开事业单位收款收据,档案室也找不到存根联,往往都藏在财务主管保险柜里。等到换领导,反正账上的钱都分光了,单据全部烧掉这叫尸骨无存,根本抓不住把柄的白市长。” “对了!” 陈爱郴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春节前财务主管鬼鬼祟祟拿了份名单找我,说明确新一年环境方面的领导小组,当时我还奇怪,心想财务部门怎么插手环保工作来了,就说你去找主管副主任商量,我不介入这一块。现在回想,大概他是试探我知不知道小金库的事儿!” “如果知道,顺便拖你下水了!”白钰道,“同山这些年往廉正账户汇了不少吧?” 钱同山脸一红,支吾道:“我当管委会领导时间也不长,矿井那边收入少得多,算起来也就……两百多万吧。说句良心话做到这级干部不缺钱,不规矩的钱坚决不能要。” 白钰道:“同山是难得的清流,出污泥而不染,可几十年了有多少矿区领导具备这种觉悟?一定要严查,吃下去的全部要给我吐出来!” 钱同山一惊,急忙道:“不现实啊白市长,那个打击面太大了!查现职领导,他们会说以前一直就这样,要查都翻出来;但都翻出来要牵涉多少领导?省里的、调到外省的、京都的都有,还有仍在世的老领导老同志……” “每次都不翻旧账,新账也变成旧账,罪恶将一年年延续下去,是吧?”白钰道,“总觉得不管谁当家总会投鼠忌器,所以更加肆无忌惮,反正有集体责任顶锅,是吧?” 也真是屁股决定脑袋。 前一分钟陈爱郴也义愤填膺满腔怒火,转瞬冷静下来,道:“白市长,各个矿区明知故犯、利欲熏心、集体便宜不占白不占的现象普遍存在,但客观说毕竟几十年下来的老传统,别说中层干部、一般办事员,恐怕有些班子成员都蒙在鼓里,以为就该这样。旧账必须要算,究竟怎么算法慢慢讨论,找出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无论如何矿业改革还靠现在这班人去推动去具体实施。” 白钰黑着脸不说话。 钱同山道:“解决这个痼疾的根本方法其实已经有了,那就是多法并举改善矿区环境,加大环保设施设备投入,大幅减轻企业负担,以后环保费、排污费之类的行正收费应该逐步取消。” “什么逐步,从明天起全部砍掉!” 白钰道,“同山以矿务局发个文件,即日起取消矿区管委会所有形式的行正收费项目,也就是说凡开收据的那种统统作废!列入省收费范围的项目转移到市区行正服务中心办理,那个要开具正式发票入财税大账!” 钱同山愣了愣,没敢乱说话。 陈爱郴道:“白市长,取消步骤是不是分几个阶段?据我所知矿区管委会下辖事业单位都属于自收自支性质,取消行正收费等于取消各类矿业行正许可、发放证照的权力,都要面临下岗命运。” “难道绿化队、游戏场保安、进驻省外矿井的岗位专门为矿工而设?事业单位人员同样要转岗!” 白钰余怒未休,“这些事业单位门口挂个牌子,就能名正言顺从承包商、矿井、企业手里要钱,然后通过种种渠道私分?我不能容忍集体性团伙式侵吞国有资产的行为!要取消,明天就取消!” 见强拗不行,陈爱郴和钱同山悄悄交换眼色,一迭声答应后离开。 来到陈爱郴办公室,钱同山长吁短叹道:“我又惹祸了,陈市长……我恨不得拿根针把自己的嘴缝起来!我这人经常重要场合脑子一抽,不该说的话控制不住就冒出来了。” 陈爱郴虽一肚子心事,也被他逗得展颜而笑,安慰道:“历史问题早暴露早好,反正总有清算的时候,对不对?在我们手里处理起码握有主动权,总比落到别人那边自己提心吊胆强。同山看得出来,白市长动了真火,在他的角度也是应该发火,因为矿区水太深隐瞒的事情太多太滥……” “不过……” 钱同山一言难尽的苦衷。 “我知道不过什么,”陈爱郴道,“不过各矿区管委会机关才多少正式编制的人员,具体承担庞大繁芜的监管、行正审批、检验审核、窗口指导工作的其实是各个事业单位,其中具体收费部门不到一半,而且老实说有些收费完全象征性比如办个临时许可证收五块钱,办个工程车通行证十块钱等等,也不宜一刀切。” “是的是的,陈市长明察秋毫!”钱同山如释重负,“我再壮着胆子说一句,具体经办收取环保费的工作人员又不晓得钱用在何处,因为这里头还有个洗钱的过程。还有就是,八个矿区离市区都很远,集中缴费往返起码四五个小时,太折腾。施工队、矿井队、勘探队等都习惯比如上午抵达随即办手续,下午开始工作;如果到市区办手续顺利的话也要到第二天上午,白白耽搁半天。再说……” 陈爱郴啼笑皆非,恨铁不成钢冲他道: “你这个同山啊,该胆小的时候胆子比谁都大,该胆大的时候又躲躲闪闪不成气候,你这左一个理由右一个理由刚才为何不跟白市长讲?” 钱同山沮丧道:“我从没见白市长发那么大火,吓着了。” “你惹的麻烦,你倒吓着了!” 陈爱郴坐在老板椅里沉思半晌,道:“行正服务中心归王市长管,明天我先去敲个边鼓,他未必轻易同意接下烫手山芋,正好把事情拖一拖;你那边找计名琛、崔月琴两位矿区一把手谈谈——一方面如何妥善执行白市长的指示,另一方面又不能在矿区形成混乱。矿业改革正处于攻坚阶段,我们乱不起!如果可能,请他俩从矿务效率和矿业管理等角度向白市长谏言。计名琛是正府办出去的老同志,白市长向来比较尊重;崔月琴嘛到底女同志,有些话说出来效果更好些。” 钱同山喜道:“还是陈市长水平高,不象我们矿区出来的只晓得直来直去还尽惹祸。我这就联系他俩,明早上班到局里面谈。” “你这话,是在夸人么?”陈爱郴怒极而笑,转而续道,“更重要的是,你今晚不睡觉也要拿个方案出来,即到底怎样贯彻白市长关于要求参与私分环保费所有人员‘吐出来’的指示,我们不做好预案,以后白市长再度提起的话就会很被动。” “哦,那是那是,我差点忘了。” 钱同山对陈爱郴的心细如发心悦诚服。 第2655章 密谋反击 几乎同时,朔图矿区有家相当私密的农家乐小院里,正举行一场高度保密的酒宴。 说是农家乐,背后有个小树林围成的停车场,里面可容纳三十多辆车;进农家乐山坳口有道篱笆掩饰的电动门,旁边有个木招牌: 西图养鸡场。 谁都想不到饭店藏在养鸡场里,也算是奇特而剑走偏锋的创意。几乎每个矿区都有类似脑洞大开的秘密场所,用于不可言说的高档消费和特别嗜好,比如明令禁止的山珍海味等等,以及附带的“你懂的”休闲项目。 此时在最豪华且位置最好的景观包厢里,坐着一群心事重重的领导,其中近半抽烟因此烟雾缭绕,更加增添压抑不安的气氛。 当中赫然竟是矿务系领头羊也是老大哥吴润冬,两侧分别为组织部长乐柏燃、宣传部长陈高、秘书长易梓煌以及被退二线的前副市长曹大鹏。再往下则是朔图两位主正大员利橄和解小英,以及前国资委代主任现任市统计局长古向南、石塔山主任伏道航等。 换一年前,这些人走在随便哪个矿区那真是威风八面,气势如虹。而今落坡凤凰不如鸡,除几位市委常委勉强顶在前面外,贬的贬,降的降,边缘的边缘,情况惨不忍睹。 坏消息接踵而至,矿务系利益空间被一再打压,本身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程度,最新消息是因为钱同山的大嘴巴使得白钰盯上环保费了,虽然当着利橄等人的面没说什么,以姓白的作风来看很可能有后续动作! “大家都别过于担心,”乐柏燃道,“组织上问责领导干部有个原则,那就是罪不罚众,凡集体讨论研究的事项,或者整个单位部门的做法,哪怕错得离谱都不可以单单追究领导责任,而是一个方向或认识问题,明白我的意思?” 吴润冬慢腾腾补充道:“环保费的事儿各位根本不知情,完全财务沿袭历年规矩做的,有钱拿哪个闲得没事干去深究?要深究,请纪委找退下来二三十年的老领导老同志,否则没人说得清。” 解小英道:“单纯环保费问题我不怕姓白的,怕就怕他由此引申开来,从外地聘请第三方审计!据我了解这一招他在关苓、甸西都用过,查得官场鸡飞狗跳。” 伏道航也心事重重道:“柴君已经在矿业城投内部做第三方审计了,我自信经济方面不会被抓到把柄,可手底下人搞名堂呢?毕竟我是法人代表,所有东西都经我签字盖章,很容易被扣屎盆子的。” “是啊,恐怕要想个主意,一味退让然后总被他穷追猛打可不行!”曹大鹏怨气最深,从主管矿务副市长到人大任闲职明摆着一年少上百万收入换谁都恼火,“刚开始都说书记市长新来的,别刚开始就搞得不愉快,人家要树威信先让过三斧头。可现在看看咱们被整成啥鬼样子?姓白的成天盘算折腾人的活儿,姓黄的是个笑面虎心机深得很!我感觉不能这样窝窝囊囊下去!” “对,忍了一年是该给他俩点颜色了!”古向南道。 吴润冬微微不悦。 这一桌12个人虽然都是矿务系,内部也非铁板一块,各有各的来头,平时相互不服气并有明争暗斗,眼下出于共同的恐惧才坐到一起共商大计。 曹大鹏这番话明显指责吴润冬策略性错误,导致如今被动局面。 陈高挺身而出道:“话不能这么说,大鹏!你不了解常委会斗争有多激烈,有些内容不便透露,但我可以告诉大家,润东,还有我们几个始终顶在第一线,不然情况更糟糕!” 易梓煌也道:“我也不怕丢人,今儿个在这里说句老实话——有几个市委秘书长被市委书记撇在旁边凡事找副秘书长商量的?人家空降到上电,早早给我们脸上贴了标签,哪怕孙悟空七十二变猴尾巴变不掉,先入为准认定矿区出身的就有问题!而且……别怪我嘴臭,确实去年以来矿区闹了不少妖蛾子,等于把枪递到他俩手里,不打都不好意思!我想这会儿大家要心平气和思考对策,拿出行之有效的办法出来。” 曹大鹏“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利橄道:“梓煌这么一说大家伙儿就明白了,常委会已经按不住瓢,意味着靠官方、场面上搞不过人家,对吧?” 吴润冬沉甸甸道:“曾经搞得过,省里把邵亦成调走了!提拔的那个秦思嘉跟姓白的眉来眼去,不用说肯定站他那边……” 解小英一拍大腿:“来个现场捉奸,搞死他俩!” 乐柏燃似笑非笑瞟了易梓煌一眼。 易梓煌叹息道:“上次捉过,办事的家伙沉不住气才八点多钟就跑过去敲门,结果姓白的把秘书、司机都叫到秦思嘉宿舍化装谈工作。后来我骂那些笨蛋急什么急,耐心点等到十点钟会死啊!” “办事的怎么说?”曹大鹏头一回听完饶有兴趣问。 “他担心姓白上马也就两三分钟然后提起裤子走人,到时追都追不上……”易梓煌恨恨道。 包厢里哄堂大笑,难得有了点欢乐的氛围。 组织部长到底擅长抓住机会,乐柏燃道:“各位都想想下一步怎么办——姓黄的没明说,但春节后已经四次叫我送矿区干部花名册以及正式编制名册,用意不善啊各位!” “什么用意?”曹大鹏一时没转过弯来。 吴润冬看在眼里暗暗感叹,怪不得跟白钰交手接连失败,关键在于自家阵营有大批不长脑子的猪队友啊。 乐柏燃解释道:“以我的经验和分析,姓黄的很可能想合并矿区!” “啊!”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八个矿区——哪怕白钰想出推磨式人事调整的主意,根深蒂固形成的势力范围和利益集团却很难短时间内清除干净,深耕数十年、纵横企业和矿井盘根错结的关系人脉等等,可以说凝结着数代人的心血。 如果一下子摧枯拉朽地连根拔起,简直……简直比拆了自家宅院、刨了自家祖坟还心疼啊! 一惊之下解小英险些站起来,怒道:“八个矿区是一代代矿工辛勤汗水铸就而成,怎么可能妈的巴子他说并就并?!市领导们不在常委会提反对意见吗?省里不管吗?” “第一,从去年到今年上半年已有大几十个矿井被关停,估计下半年肯定破百;”乐柏燃竖起指头道,“第二,游戏场、迷宫、密室等,往旅游业、娱乐业等第三产业靠拢都可以,唯独不属于矿业,以后管理和运营九成要从矿区划出去;第三矿工子弟学校马上全部撤销,医院转轨为矿区职业病医院,矿区公安分局已被市局全面接管,管委会附属社会职能逐步削减萎缩……各位,姓白的从落地起每招都围绕收缩矿区地盘的目的在一步步做,姓黄的现在琢磨过来了准备把主动权抓到手里,他俩在玩权力和智力的游戏!” 众人都听呆了。 半晌有人直截了当道:“大鹏不是跟严省长走得挺近?赶紧活动活动!” 曹大鹏悻悻道:“活动有屁用!他一手提拔的单军还不是被省纪委弄进去到现在都没消息。” “矿务出去在京都工作的老领导们能使上劲?” “远水不解近渴……” “主要姓黄的是省委书记的人,姓白是跟省长好,很麻烦……” “姓白的好像出身京都大家族,厉害啊。” 见讨论来讨论去没个章法,吴润冬使个眼色,易梓煌会意抬手压住七嘴八舌,道: “各位,我有两点不成熟的想法供斟酌,不过有言在先,事关所有人前途和利益,必须绝对保密!出了这个门不准跟任何人提半个字,我也不会承认,明白吧?” 利橄环顾众人,道:“梓煌尽管说没问题,没点见识分寸今晚不可能坐这儿,孰轻孰重辨得出来。” 吴润冬眼睛半睁半闭只说了四个字:“我想也是。” 易梓煌道:“我直说了。一是老套路生活作风,现在都晓得黄沧海跟谢图南有一腿,白钰跟秦思嘉关系暧昧,我们要招募人手全方位24小时监视,稍有动静立即组队层层包抄,让他俩当众出丑!二是走上层路线,据可靠消息省委书记很不喜欢白钰,之所以派黄沧海过来也出于压制考虑,我们要多搜集他的材料直接送到省委书记案头……” “凭我们这班人很难抓到他的把柄哎……”伏道航叹道。 陈高一语道破:“找不到就做!” “怎么做不用教吧?”易梓煌道,“还有就是费用问题,今儿个摊明了说,到省里层层打通关系到省委书记比登天还难,花钱如流水,所以需要各位慷慨解囊!” 还是利橄代表矿区领导说话:“钱更不是问题,按份儿各人出多少梓煌吩咐就是!只要把挨千刀的白钰、最好连黄沧海赶出上电,让矿区重回过去平稳运行的秩序。” 古向南摇头叹息:“回不到过去了老利,人心散了,队伍乱了,现在矿工都盯着外派、游戏场、绿化队,没人争着下井,我们上电矿业艰苦相互勤勤恳恳的老传统全丢光了。” 吴润冬最后做总结发言:“关键在于重新确立矿业为主体的经济格局,而不是任由白钰搞得乌烟瘴气。就按梓煌所说双管齐下,各位通力配合,打好关系到上电矿务系统命运的生死仗!来,喝酒!” 第2656章 彼此算计 白钰在办公室因为环保费被私分大发雷霆、矿务系骨干齐聚农家乐密谋反击之时,固建重工副总经理黄鹰正坐在省委书记办公室。 黄鹰坐姿随意而轻松,全然不象通榆辖内哪怕副省级干部、市委书记等在宇文砚面前的拘谨紧张。 混改后的固建重工集团董事长、总经理名义上仍由原山省委组织部任命,享受副部待遇,因此黄鹰也就相当于正厅干部,还未必在组织部干部清册里。不过固建重工的后台背景和规模实力,出身中原的宇文砚知之颇深。事实上能迈出最困难也是最坚实一步,调到通榆执掌一方,背后离不开固建重工鼎力相助。 哪有随随便便的成功?从来没有! 再说在固建重工这样的巨无霸企业里,精英人才内卷化相当严重,而最难突破的要数分公司(部门)副总到主持工作、分公司老总或集团总经理助理到副总经理两级台阶。倘若凭借自身实力和努力,基本上做到分公司副总就到了职场天花板,再往上必须有过硬的关系人脉。而黄鹰不到十年就轻松连跨两道门槛,背后能量不容小觑。 因此在黄鹰面前,宇文砚如同长者般的随和亲切,脸上罕见地挂着微笑,说话仿佛拉家常似的全无官架子。 “黄总啊,荭楠的事顺利得让我有些意外,”宇文砚道,“以我对白钰的了解,他不是这么容易妥协的人。榆达集团混改方案后来我看过,雷埋得很深,到现在都没办法解决。” 榆达集团混改方案就在黄鹰手里达成的,虽说无须承担主要责任,脸上还是有点发烧,忙不迭道: “宇文书记,他也被逼无奈了,矿区六十亿‘房屋维修基金’被套牢在股市里,宿舍楼摇摇欲坠破烂不堪,万一来个垮塌他的位子肯定保不住。拿荭楠集团控股权换六十亿,我觉得对白钰来讲这笔账划得来。” 宇文砚沉吟片刻,道:“股票方面我是外行,黄总讲讲怎么帮他把六十亿弄出来?” 黄鹰道:“上次解套9200万我故意没动用投资团队真实家底,采取的打擦边球方式由上市公司承担主要责任;马上着手第一阶段二十亿做法不同,我打算花两个月打压吸筹,然后联合七八家机构来两波拉升,时间跨度三个月左右,边涨边卖逐步把上电二十亿撤出来,我们顺便也能赚笔钱。大致流程是这样,当然过程比较复杂也比较专业,需要用很多技巧和手法,也配合宣传等等。” “我不懂太专业的东西啊,但有一点,”宇文砚道,“比如一支股票从5块钱炒到10块,你们都撤了,最终谁买单?” “不明真相的中小投资者。” “如果……白钰是提前知道真相的,他有在国外投资界呼风唤雨的亲戚,如果看准时机下手,把你们的钱反过来套在里面咋办?”宇文砚笑笑,“我乱说说啊,纯粹从白钰角度考虑问题,与股票无关。” 黄鹰露出敬佩的神情,道:“宇文书记果真火眼金睛,虽不了解股票却洞悉人性,确实,因为之前被白钰坑过,我们团队最防范被这家伙反手套进去,那样可不止上电二十亿,前前后后加起来达七八十亿!所以我们引进华尔街最完美的防做空系统……” “做空?” “哦,简单地说就是防止在我们边拉升股价边卖股票的时候,有人突然用大卖单砸盘,那样会造成恐慌性抛售,反将我们套进去,”黄鹰解释道,“通常这样的大卖单会在很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出现,刻意营造恐慌气氛。” 宇文砚饶有兴趣问:“遇到恶意做空的,怎么防范呢?” 在省委书记面前没必要讲解得太详细,黄鹰大而化之道:“原理上讲当第一笔大卖单出现后瞬间运用大数据进行云计算,综合资金来源、证券营业部、交易频率、幕后基金影子等等,查出并确定参与做空的证券账户予以技术锁定,这个过程说来话长,实际上对大型计算机而言顶多二十秒,加上我们与相关监管、证券、基金紧急协调,响应时间不超过一分钟,此后就不会再有大卖单了。” 仔细想了想,宇文砚道:“这样的过程是防范,对于恶意做空有没有惩罚机制呢?” 黄鹰笑道:“向宇文书记报告,一旦做空账户被我们采取技术手段锁死,意味着账户里的股票、资金都被冻结尤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接下来有些内容过于复杂,就不占用宇文书记宝贵时间了。” 暗示会有一些不正常、不合法的手段。 宇文砚会意,转而笑道:“费这么大功夫,荭楠集团重要程度可想而知,关于入股方案黄总把好关啊,白钰在这方面太精明了。举例来说,甸西城投债券在他手里又清降又分优劣级,到庄骥东怎么都不行又委托给了第三方。黄总明白我的意思?” 黄鹰点点头:“这回由我的法务团队主导入股进程,很简单必须绝对控股,直接了当。对了宇文书记,我冒昧问一句,关于白钰,省里有没有将他调离上电的想法?” 宇文砚何等老辣精明,略加沉吟便猜到他的念头,眼里笑意更浓道:“怎么,关于荭楠集团黄总有更长远的打算?” 黄鹰洒然一笑,道:“不瞒宇文书记,此事完全是利用信息不对称做的文章——荭楠集团埋头苦炼荭草素,加工化合医药行业应用相当广泛的荭草苷、异荭草素,殊不知都只是第一代产品,国外大药企大集团三代产品已非常成熟目前正研发第四代。两年前我已收购东北一家拿到二代三代代理生产权的药厂,相当于国内乃至亚洲独家配方权……” 说到这里宇文砚心里了然:“噢,黄总不仅仅想达到绝对控股目的,还想逐步赶走其他大股东形成独资,这样所有利润都归固建重工。” “只要白钰在上电,我估计此事十有八九办不成,除非省里把他调到别处……” 黄鹰试探道,“他的能力到省厅当厅长蛮不错,或者国资委、发改委、经贸委那样重要部门当副职,经济条线管理符合他大展身手啊,宇文书记。” 宇文砚微微颌首:“都在考虑之中,不过要慢慢来,黄总当务之急是排除万难完成第一阶段20亿‘房屋维修基金’解套工作,先入主荭楠集团站稳脚跟,后面再从长计议。” “是的,宇文书记说得对,此事务必文火慢炖。”黄鹰笑道。 与黄鹰谈话第二天,宇文砚到京都开会,下午按惯例由通榆驻应办准备礼物前去看望老首长。 此次宇文砚带了一幅画,题为“清晚期江边渔读图”,是清代中晚期最流行的画作:有位渔翁坐在岸边钓鱼,闲暇之余吹着笛子自娱自乐,对面亭子里站了位手握书卷的书生,丝毫未受笛声影响,眺望远山沉浸在诗书之中,整幅画动静结合,充分体现悠闲自得的田园风光。画风非常细腻,将渔翁懒洋洋的表情,书生志在高远的傲气刻画得栩栩如生,另外江面上的水纹波光遴遴,给人以正在流动的错觉。 遗憾的是作者未署名,难以鉴定其身份和创作背景,按常理价值价格大打折扣。 老首长不愧资深藏家,一眼看出玄机,喃啧道:“刮绒贴画!上世纪有位正国级老领导藏品甚丰却有三大遗憾,其中之一就是没能收藏一幅完整的刮绒贴画。” 宇文砚道:“据说这种画起源于明末清初大才子冒辟疆和董小宛?” “此说法并无考证,但刮绒贴画的确需要才子与才女配合,”老首长边抚摸边悠然道,“其步骤是先将丝绒刮成薄片,再按照花纹图案剪出形状粘在事先画好的图案上,并在上面敷彩形成刮绒画,具有质感较强,丝理走向明显和画面光亮的艺术效果。它工艺要求非常高,一方面要请名人作画,没有巧妙构思和精心创作,无法达到刮绒贴画的基本条件;另一方面女红出色,这种画大都出自大家闺秀之手,要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还需精细入微的女红技巧。正因为门槛高,制作复杂,而且无名人款识在收藏界不讨巧,其制作工艺到清代晚期便失传了。它有两点容易令人误判,一是丝绒极薄,敷上彩料后与底纸融成一体,若非心中有数很难联想到丝绒;二是古代女子有姓无名,不便在画上落款。我曾在清代《拾遗杂记》里见过此类作品图鉴,因而侥幸识得……” “不瞒老首长,得到此画纯属捡漏,很大程度有运气成分。”宇文砚谦逊地说。 “唔,你有心了,”老首长道,“虽然价格不算很高,但物以稀为贵,讲究的就是‘稀’字,不错,不错。” 宇文砚老脸一红,心知刮绒贴画确有投机取巧的成分,实际价值根本不能跟之前呈献的古玩相比。 老首长洞若观火,早就看穿这一点。 幸好今天来宇文砚只有一个问题,严格地说不算份量很重,也就是讨讨主意,听听建议,毕竟老首长的高度和信息来源没法比。 “老首长,固建重工希望动白家那个孩子,您觉得怎样?”宇文砚赔着笑脸问。 第2657章 新的大棋 “夏日炎炎,马上秋天要到了……” 老首长没直接回答,缓慢放下手里的刮绒贴画,在宇文砚搀扶下步履迟缓地来到庭院。 院里大树遮天蔽日,知了一声接一声地叫个不停。 老首长看着小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金鱼,活泼乱跳的画眉,还有很严肃盯着宇文砚的忠实的大黄狗,不胜唏嘘道: “京都的秋天太干燥,一燥身体内热,容易生出各种病来,京都的秋儿是我这把年纪的难关呐。” 宇文砚赶紧拍马屁:“老首长身子骨硬朗,说话底气足,威风不减当年。” “哎,好汉不提当年勇,真老了……” 老首长摆摆手,又踱了会儿道,“宇文啊,恐怕不单单固建重工想动姓白的,你心底头也惦记着跟方晟的血海深仇吧?” 关于宇文家族的底细,老首长自然打听得清清楚楚,到他那样的地位和级别,世间绝大多数秘密都不是秘密。 宇文砚低沉地说:“老首长一直很关心我……” “你有口气堵在心里,固建重工何尝不是?当年被方晟搞得灰头土脸,牺牲了好几位干将才换得妥协,”老首长沉思道,“所以奇怪了,固建重工敢于虎口拔牙是吃准姓白的顶不住,还是另有阴谋?” “事隔二十年,固建重工领导层已换了几茬,哪里识得方晟的厉害?拿我来说也只掌握他在晋西的情况,其它地方干了些什么并不清楚,至于他儿子……” “朱正阳那班人上台后严禁公开谈论方晟,很多人以为是打压控制,实际上是对方晟及子女们的保护,因为热点话题会导致越挖越深最终毫无隐私可言!” 老首长道,“固建重工出于利益最大化角度,而非幕后那帮大佬发话,那就没必要理睬。钱是赚不完的,作为企业太贪心不好,规模做大了自然有人盯上你,到时跑都跑不掉!” “明白了,老首长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宇文砚又奉上高帽一顶。 “但是……” 老首长慢吞吞道,“白家那小子叫……” “白钰!” “白钰,金玉满堂啊,”老首长道,“不妨给你透个信息。京都有个秘密人才培养体系日前透过某次围棋比赛进行了大范围遴选,白钰得票数非常高,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围棋……遴选?!” 深沉内敛如宇文砚失声轻呼,霎时万般念头纷至沓来: 上电矿业杯世界围棋公开赛是黄沧海一手促成,前后奔波数月,经心苦营筹办而成; 棋赛吸引了众多京都老领导老同志,社会名流,全程守在东松宾馆的是黄沧海,白钰只在闭幕式上露了下面; 京都秘密人才培养体系早有耳闻,最神奇的传说便是爱妮娅,大山深处的穷苦孩子一步步成长为执掌正务院的三号人物,但就性格严谨的宇文砚而言并不相信; 白钰是方晟的儿子,白家子弟,钟组部直接任命…… 想到这里宇文砚真是气血翻腾,两眼发黑,吃吃道,“那那那……以后坐直通车,谁都拦不住?” 老首长面露笑容,定定看着他道:“怎么可能?你不是省委书记吗?” “我……” 宇文砚暗想刚刚你才说没必要理睬,怎么转眼又换说辞? 老首长拍了拍院墙角落的老树,道:“时间过得很快,大换界后又一年多了,新的布局基本尘埃落地,接下来所有赛道重新开始比赛,都要抢到领跑位置,但领跑者——” 他闭了只眼作扳枪机状,“砰!明白吗?” 宇文砚沉声道:“枪打出头鸟。” “不!”老首长脸上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转而有股昔日的冷酷肃杀之色,“这是事关十年、十五年后的大布局!这些人,现在都处于金字塔要害位置,再向上空间愈发狭小,每退出一个人就能给别的竞争者腾出空间!” 他直直盯着宇文砚,加重语气道,“腾-出-空-间!” 宇文砚心里砰砰直跳,道:“我猜白钰挡着别人的路了……” 老首长道:“所以你刚才讲固建重工要搬开白钰,我追问其故,回过头想想会不会借利益冲突为由腾空间?在布局问题上,固建重工背后大佬更狠更毒辣!一盘大棋呀,宇文!” 掂量半晌,宇文砚道:“于公于私,我都别无选择了,老首长。” 老首长抬头望天,隔了很久道:“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在老家,猎杀山里最凶猛野兽的猎手往往会受到村里嘉奖,这是惯例。” “可是……老首长,”宇文砚觉得也要把话说清楚,“方晟时隐时现,黄海系影响力不容小觑;白家特别白翎以护短著称,钟组部对白钰的支持……” “重要吗?” 老首长云淡风轻,重复道,“你是省委书记!” 宇文砚从京都返回桦南的飞机在万里高空与白钰前往双江的飞机一度呈平行线。 几小时前白钰在会场接了个电话: “小宝,我是方华!” 白钰顿时屏住呼吸,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边快步出会场边低声道:“伯伯……” “快回来,老爷子快不行了!医院定位马上发你,门口有人接应!”方华匆匆挂电话前又补充道,“注意保密!” 方池宗病危! 这可是双江乃至黄海系的头等大事,可想而知方华亲自打的电话有多少个,但无论如何,白钰、于煜、宋楠三个儿子必须通知到位。 最好能临终前见方池宗一面。 接完电话白钰连转身回会场解释的时间都没有,立即飞身下楼让钟离良以最快速度去桦南机场,然后才发了条短信给晏越泽。 再看家庭群,此时已经炸了: 于煜中断在蓬海开发区的视察乘坐高铁直奔双江; 宋楠正准备率团去香港招商,临时变更行程; 楚楚已在双江省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病房,此前两天赵尧尧就接到方华“凶多吉少”消息赶了过去; 唯独越越无声音无图像,这很罕见,原本她是家庭最活跃分子。 白钰担心影子组织等趁机制造混乱甚至恐怖活动,于煜却说之前问过,此次消息绝对保密,方华只通知目前这几位,黄海系及所有亲戚朋友一个没说。 白钰这才想起方华那个电话并非平时用的号码,顿时心有所悟:站在方华角度倒不是怕影子组织,他可能未必知道影子组织的存在。而是,倘若方池宗熬不过去,丧事动静越大对方晟越不利! 平时方晟为国隐姓埋名四处奔走可以理解,父亲去世岂能不露面?在讲究孝道的传统社会,这是大逆不道之事。 可一旦露面,十多年来的忍辱负重岂不都白费了?更不用说暗中觊觎的各方势力!方晟如何解释这些年来的经历,又如何面对团团围住的亲朋好友? 国有大臣,家有长子。在此关键时刻,方华还是识大体顾大局的,毅然决定低调治丧,秘密下葬! 保密工作的确做得很好。 白钰抵达潇南机场后一路来到省一院vip重症区,迎上前的是戴着口罩的婶婶任树红。也不说话,径直将他引至最深处最僻静的病房,电梯口、走廊间、病床前都站着身穿便装的保镖,层层把守。 “人齐了。”任树红反手关好病房门道。 肖兰由于悲伤过度不能自抑,打了针镇静剂睡在陪护床上;方华、赵尧尧分立在床头两侧,方华身边是儿子聪聪一家三口,任树红站在最边上;赵尧尧身边站着于煜和楚楚;宋楠则独自站在床脚位置。 很微妙的站位。 白钰略一迟疑与宋楠并肩而立,显而易见,病房里十一位就是目前为止可以召唤来的方家最核心最亲近的人,唯独少了方晟。 此时的方池宗全身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面色腊黄,双目紧闭昏沉沉似睡非睡。大概病魔折磨的缘故,本来就清瘦的他几乎成皮包骨头,精气神全都消耗掉了。 方华凑到父亲耳边叫道: “爸,孩子们都来看望您了,您睁眼看看!” 方池宗费劲地睁开眼,努力四下寻找——所有人都猜到他其实最想看到的是小儿子方晟! 前半生波澜壮阔的方晟,连带着方家身不由己卷入漩涡的方晟,令方池宗又恨又喜又烦恼的方晟。 可惜方池宗失望了,正如几十年来坎坷离奇的境遇,方晟所做的事总令父亲失望,从结识赵尧尧到白翎,之后所有事都让方池宗不理解。 长幼有序。 白钰第一个站到床头,双手握住方池宗冰凉刺骨的左手,颤声而响亮地叫道: “爷爷,我是小宝!” 方池宗口唇蠕动做出“小宝”的嘴型,目光在白钰脸上绕了两圈,微微点头;紧接着于煜、宋楠依次上前;楚楚最感性,俯身轻轻抱了抱爷爷,在他脸颊上吻了两下。 这个动作令方华、任树红都落下泪来,赵尧尧也难过地别过脸。 方池宗艰难而缓慢地转头环顾病床边的亲人,大概心里意识到即将告别人世,眼中满是留恋与不舍,眼角一点点地渗出泪水,陡地胸口急剧起伏似要说话。 方华急忙将耳朵挨到方池宗嘴边,就听他努力挣扎道: “都……好好的……” 说罢便溘然而逝,神情安详、平静,似乎隐隐有些笑意,又似乎隐隐有些遗憾。 第2658章 低调安葬 就这样,方池宗默默走完平凡而又不平静的一生。 他是一位老兵,不同流合污、反感官场歪风邪气,正科退伍后干了几十年居然没捞到行正职务,始终是郁郁不得志的机关办事员,快退休才沾方华的光扬眉吐气几个月。 他耿直正义,不趋炎附势不假辞色。他明知赵尧尧、白翎两个女孩子都很有背景,都对方晟事业有帮助,但始终不接受儿子脚踩两条船的做法。 哪怕方晟做到自己需要踮起脚尖才望到省部级,方池宗的教导是“记住你是一个省的父母官,你要对全省人民负责”,很朴素很简单却击中要害。 平心而论方池宗也不算聪明能干,遇到问题不懂得变通,一味死脑筋、钻牛角尖,到最后往往把难题交给领导,试想哪个领导喜欢这样的下属?可方池宗这样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太多了,象我们身边每个人或许也象我们自己,满是缺点却透着亲切,反而更接地气。 作为前省委书记的父亲,其实方池宗并没享受到相应的荣耀和特权,方氏家族也没靠方晟出人头地,更多反倒是牵肠挂肚忐忑不安,毕竟方晟这一生过于跌宕起伏惊心动魄。 作为方晟的父亲,方池宗临走前充满了遗憾,因为终究没能见到儿子一面。方晟留给他的遗憾太多了,包括婚姻,赵尧尧至今仍是前妻;包括几个孙子都不姓方,孙女都是洋名;包括多年前到底为何失踪,都没肯在父母亲面前说个明白…… 但方池宗还是安详宁静地走了,人生哪有十全十美?临终时有亲人陪伴亦为幸福。 白钰等孙辈都跪到病床边;赵尧尧深深垂首落泪,此时的她想的更多却是方晟;任树红毕竟一直负责照料,哭得稀里哗啦格外伤心,如方晟很早就认识到的,她很世俗,但对方家而言是称职贴心的好媳妇;肖兰被哭声惊醒,见老伴走了又昏厥过去…… 接下来方华早有预案,办完手续随即由殡仪馆派车将遗体运过去处理,赵尧尧、白钰等人则分头前往。 按潇南当地规矩,必须要过一夜等明天才能火化,因此晚上都得有个守灵的仪式。 任树红陪悲伤过度的肖兰住在附近酒店,赵尧尧是女眷也不参加,便由方华带着一班朝气勃勃的小辈们坐在灵堂里。 主要方华缅怀方池宗过去几年病魔缠身苦苦挣扎的经过,老爷子很坚强,哪怕疼得冒冷汗都不吭一声,平时能不给护工添麻烦尽量不提条件,一如他平时为人,倔强、正直、不愿求人。 方华也介绍了关于肖兰养老问题,因为住久了,肖兰已跟别墅区大爷大妈们打成一片,不愿搬到儿子那边相互都别扭。遂尊重肖兰意愿以后仍住在那个别墅里,配以家正服务、护工等管家团队,方华夫妻隔三岔五去看望。 关于聪聪,目前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生物实验室,而且挂靠在985潇南大学下面,近年来硕果累累已拥有多项专利并在国内处于领先地位。当然还有个唯独楚楚才知道的秘密: 赵尧尧暗中出资购买了其中一项专利转给自己老公团伙用于生物武器开发,赵尧尧出手向来大气,何况给方晟侄子,所以钱对方家来说早就不是问题。 也正因为此,聪聪实验室行正人员、后勤人员等于给方家和肖家的福利,全部雇聘工作方面不太如意自家亲戚,他爱人助理出身在管理方面井井有条,堪称高科技与家族企业的完美结合。 宋楠问都是自身亲戚有时会不会拉不下脸,管理起来难免碍着面子?聪聪说爱人在方家肖家眼里是外人,而且现在要找到比实验室更体面、更舒适、收入又还可以工作很不容易,基本还算顺畅。聪聪还说对实验室而言其实最重要的是保密,实验用过材料、碎纸片、仪器型号、试剂等等,一点信息流失出去就有可能导致核心技术外泄,因此用家里人相对放心些。 至于白钰兄弟仨的工作,反倒没有提及。 方华以正处职退休,从未有过地方主正经历的他,跟三位正厅市长侄子谈什么工作呀? 方华不谈,兄弟仨相互之间也不好意思谈,遂围绕方池宗晚年生活、方家肖家主要亲戚、下一代孩子人生规划漫无边际聊天,谈谈说说,不觉间一夜就过去了。 凌晨五点,肖兰在任树红、赵尧尧两位儿媳妇及孙媳妇的陪同下来到灵堂,又是一番伤怀流泪,方华等也在旁边哀伤不已。 履行完程序后遗体火化,方华亲手装殓骨灰,然后聪聪以长孙身份双手捧着骨灰盒,方华在身后打伞(鬼魂不能见阳光)护送到车上,直奔早已选好的下葬地点—— 海棠山。 海棠山风水极佳,据说明朝时期有位皇子就曾想把整座山都封住作为祖陵,以后世世代代下葬于此。请了九位风水先生都说好,第十位在山里跑了三天却指出一个问题: 偏南位置两座山峰隐约形成半圈之形,按阴阳八卦方位推算为财源方向有漏洞,意味着后人留不住财,财气顺着那个洞跑得干干净净! 那位皇子也是骨格清新,思维异于常人的主儿,暗想之前九位风水先生都说好,就第十位说不行,那么……把他杀了不就没人知道,大家都说好吗? 喀嚓,乌鸦嘴风水先生被灭了口。 隔了几年皇子去世如愿葬到海棠山,再然后,叛军围城久攻不下,守城将领要求皇族捐献钱财分发给守军和老百姓收买人心。皇族不肯,遂兵变涌入皇族大宅,人杀得精光,钱财抢得精光,最后一把火烧光。叛军被击退后守城将领呈报朝廷,将责任都推到叛军头上。皇帝只要城池无恙即可,那些个三亲六戚太多了根本顾不上。 但后来再也没人敢葬到海棠山,直到民国时期一次强地震,居然把右侧山峰彻底震垮,这一来按风水学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泄财气的漏洞没了,反而是金柱镇财! 于是民间到建国初期,漫山遍野都是墓碑,放眼望去密密布布高高低低的坟头,煞是吓人。这股风气到破四.旧以及后面你懂的那场运动遭到毁灭性打击,平坟也作为一项正绩,被数以千计的狂热分子夜以继日推进,虽说引发声势浩大的护坟和大规模械斗,唯一好处是总算让海棠山摆脱阴森森的气氛。 上世纪九十年代,潇南正府对海棠山实现区域管理,顺应民意划出一块作为公墓,除此之外严格控制综合开发。可想而知这块公墓有多稀缺,属于一线城市市中心双学区加地铁房的价值,辅以限购正策——每年只释放小批指标且仅限潇南户口定居二十年以上本地市民,否则钞票堆成山都没用。 方池宗无疑符合条件,也有经济实力,纵使如此方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搞到指标,毕竟正处职在省城多如过江之鲫,最后没办法向黄海系求援才特批一个指标。 车子停在陵园外面,一行人还是聪聪捧着骨灰盒在最前面,方华打伞护送,后面依次为肖兰等人,赵尧尧反而落到最末尾,其中微妙无须多言。 陵园有工作人员全程服务,按规矩安放骨灰盒前要扔些硬币进去,白钰等兄弟仨来得匆忙都没带,面面相觑,赵尧尧示意楚楚从包里掏出一把金币递过去。 “别介……”工作人员摇手不肯,暗示太贵重了会引起不法分子盗墓,最好还是普通硬币,尽个心意而已。 之后一一在墓前磕头,然后在工作人员指点下绕墓三圈,完成整个仪式。 墓碑后面没有镌刻亲属名字,也是出于种种顾虑:一是方晟的名字比较敏感;二是赵尧尧名份问题容易引起争议;三是孙辈白钰等都不姓方,写还是不写? 方华说历史问题让时间来解决,暂时留白。 仪式结束,还是聪聪走在最前面手捧遗像,按潇南风俗习惯回到家门口要跨火盆(象征着阴阳两界),然后将遗像端放于客厅正中位置,磕头鞠躬丧事告一段落。 回途车上,方华问道:“会不会觉得伯伯操办得有些草率?” “不不不,”于煜道,“我们认为这样挺好,爷爷生前低调谦和讨厌排场,去世了没必须搞那些繁规琐矩。” 白钰补充道:“而且老黄海都能理解吧……” 他只说了半句,后半截车里人都心领神会:黄海系兴师动众过来,势必成为媒体舆论关注热点,一来二去话题不可避免延伸到方晟身上,非各方所乐见。特别远在京都的范晓灵、俞晓宇等人,真的处于两难境地。 “侄子们理解就好,”方华欣慰道,“我计划过段时间让婶婶和你们嫂子陪奶奶到外面旅游散心,我在家里分批通知亲戚朋友,车子接到海棠山吊唁一下也就行了。老黄海……我感觉都没必要惊动,唉,大都退休养老的人,难免都有这么一天,何必车马劳顿。” “是哎……” 白钰深有感触道。 在陵园他接到蓝依电话,似乎徐璃从哪儿听到消息犹豫来不来,因为她也曾以方晟女友身份见过方池宗、肖兰,但天生面子薄加之赵尧尧也在,徐璃迟迟下不了决心。 可想而知倘若消息传出去,纠结的人会很多,很多。 第2659章 刻意为之 一家人吃完午餐,任树红搀扶肖兰回屋休息,方华说大家都很忙匆匆赶来想必耽误不少事务,我也不留客了,都回去吧工作要紧。 白钰说伯伯这些日子也累坏了,好好调整休养,过段时间我们回来看望奶奶和您。 方华眉目间的确难掩疲倦憔悴之色,也不多说与侄子们握手道别。 于煜、宋楠前往高铁站,白钰距离最远还必须到潇南机场,兄弟仨相互拥抱后各自离开。 最近航班也在一个多小时后,白钰找了个乘客少的区域静静坐着,回想起水晶棺里方池宗宛若沉睡的容貌,千般感慨涌上心头。 “白先生……” 一位笑容可掬的地勤人员突然出现在身边,低声道,“白先生,有位客人想见您,请跟我到右边贵宾室可以吗?” 居然一口叫出自己姓名,想必身份也了如指掌。 白钰并没急于起身,缓缓道:“方便告诉我客人的身份吗?” 地勤人员笑容不变,还是轻声道:“我不知道呢,我按机场领导要求来请您,请白先生理解。” 很委婉地透露此客人身份不凡,惊动了机场领导。 “好。” 白钰暗暗转动手腕,摸了摸藏在腰间的匕首——每每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神定气闲随地勤人员绕过长长通道来到某航空公司专设贵宾室。以白钰的级别更别说黑卡,其实也能享受vip待遇,他从未或者说懒得这么做。贪图那点特殊服务更舒适更安逸,还是衬托与众不同,对白钰而言都不重要,相反京都家族出身的他处处注意亲民接地气,避免与“官*代”挂钩。 推开厚实沉重的贵宾室门,再走到里门又推开一道门,穿过走廊后再转,还是门,如此五次,换寻常人恐怕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可白钰却牢牢记得来的线路,左手门还是右手门。 第六道门,地勤人员轻叩两下后只轻推了道缝便让开,示意白钰进去。 会不会陷阱? 白钰深深呼吸,然后推门而入,紧接着便看到旗杆般挺立在屋子中间的—— 严华杰! 纵使退下来了,严华杰依旧不改警察本色,腰杆笔直,神色间自有一股迫人的威严。 “严……”白钰大为震惊,滞了滞叫道,“严首长!” “叫伯伯,”严华杰道,“总不能让我叫你白市长吧?” “严伯伯好。”白钰立即改口叫道。 严华杰紧紧盯着他,瞅了会儿道:“方爷爷去世了是吧?方华仅通知你们兄弟仨奔丧,还有赵女士和楚楚,极简的葬礼。” 白钰吃吃道:“原来……原来严伯伯尽在掌握……不错,方家想低调处理,不愿惊动太多,何况爷爷生前就不喜欢张扬。” “理解,所以老黄海们只有装作不知道,事后悄悄过去祭拜吧,”严华杰喟叹道,“方哥的家事我们怎会不知道?正如你们兄弟仨的成长……” 白钰的心颤了下,定睛看着对方。 严华杰续道:“关于这一点白将军颇有怨言,我们自责的确做得不太到位,尤其最初空降苠原那段时间,庄彬、程庚明都非善意,你的处境相当艰难。” “还好挺过来了。”白钰淡淡道。 “我很赞赏你的心态,”严华杰道,“回顾方哥惊心动魄的官场生涯,每次暴风骤雨都来得猝然不及,很多次危机与杀机险象环生,方哥也都挺了过来。其实不叫‘挺’,就是磨难与历练,若没有这样的过程你就不是成熟的白市长。” “严伯伯说得对,刚开始我也有点想不明白,后来风浪越大我越无畏惧之意,便悟出其中的真谛,当然,我心里的迷惑仍很多。” “比如呢?” “我爸隐姓埋名那么久,难道单单为了对付影子组织?”白钰直截了当道。 严华杰略显惊讶,反问道:“难道你一直没见过方哥?” “没有,纵使见面也不会透露吧?” 严华杰轻轻叹息,看着窗外飞机起起落落,良久抬腕看表道:“小宝,此时方哥应该到了海棠山,正跪在方爷爷墓前。” “啊!” 白钰第一反应是赶紧回去见爸爸一面,身子只转了一半旋即又停住,问道,“是严伯伯安排的?能否让我见爸爸一面,哪怕五分钟!” “正阳在位期间,我尚且无权干预方哥行程,何况现在?” 严华杰自失笑笑,道,“我只大致知道方哥下午将干什么,并负责做好外围警戒和协调,现在,你该明白方华为何匆匆治丧并打发你们回去了。” 白钰喃喃道:“伯伯事先接到通知了……难怪……” “听我说,小宝!”严华杰沉声道,“方哥秘密活动十多年,从目前形势看仍将延续很长时间,的确肩负一桩关于国家、关于民族、关于所有人命运的宏图大计!你问为何是方哥,而不是别人,现在我没法完整地回答……除了方哥自己,大概没人窥知全部真相。世间保守秘密的最辛苦,方哥亦是如此……如果你需要更具体的解释,那我可以透露一点——” 严华杰将白钰招到面前,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揪出影子组织13号之日,就是方哥重回人间之时!” “13号?!” 白钰顿时回想起逼米果自杀那夜温小艺的发现,脱口道,“13号果然不是蔡子松,另有他人……” 瞬时严华杰眼中精芒暴涨,死死盯着他道:“为何说‘果然’?” “因为米果。” 白钰只说了四个字,严华杰却立即明白,颌首道:“她是影子组织派遣到内地身份极高的特使,有与13号直接联络权,主要目的倒不在你身上,而是草头坝军事基地以及……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她栽在你手里,至今仍是秘密!” 姜还是老的辣。 白钰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严华杰仍尽在掌握。 “她不该找我,当然,她想在通榆立足又必须通过我的人脉,时间久了难免露馅!” 白钰轻描淡写解释道,转而问,“十多年了关于13号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严华杰正色道:“据掌握的信息,13号已潜伏三十年以上,方哥根本在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幸他手里已有嫌疑名单,甚至能将范围缩小到……但需要耐心和韧力,因为不单单要抓捕13号,还要一网打尽13号极度秘密的网络,弄清运作规律、如何传递信息、决策机制等等。你说,能速战速决吗?” 白钰瞠目结舌,方知之前想得太简单了。 爸爸所做的并非要打疼、打垮影子组织,而是以13号为主体目标,将影子组织从中华大地连根拔起! 短暂冷场。 严华杰道:“接下来谈到你了,小宝。从苠原到商林,从商砀到关苓,从甸西到上电,你一路展示了很强的领导能力,丝毫不输于当年方哥!所以我专程在机场等你,而不是去高铁站,你应该懂其中的意思。” “实际上我……不太懂……” 白钰讷讷道。 严华杰点到为止并不多说,转而道:“外界以为黄海系有着完备而系统的梯队建设,就象沿海系那样人才层出不穷,到哪里都有他们的干部,没有,真的没有!” 严华杰道,“如果我们的组织体系真如大家想象堡垒、阵营分明,根本不可能有黄海系的产生,对吧?黄海系本身就证明这系那系的说法都经不起推敲。这些年来我们也培养选拔人才,难道经正阳、我、肖翔提拔的都算黄海系?那种认识太浅薄了。再如小宝,你觉得自己属于哪个系?” 白钰一呆,思忖有顷道:“我……我不喜欢拉帮结派的做法,我也从没加入什么阵营。” “对嘛,”严华杰道,“论出身你可算京都传统家族,又是正宗黄海系,可实际上你一直在边陲重省通榆,跟哪个派系都不搭边。这是我们所乐见的,即以后的干部应该越来越淡化派系色彩,避免标签化和阵营鲜明的对峙格局。当然治国韬略方针和经济理念等必须坚持,在此基础上什么都可以放一放。今年以来京都新提拔干部都树立这样的风气,包括到通榆的几位省委常委,想必你看得出吧?” “是的。”白钰点点头。 “我们非常关注你的成长,以后会更关注;”严华杰含蓄地说,“我们希望你保持自己的初心,出身派系却摈弃派系将来彻底取缔派系,让正治更加清明,让公务员队伍更加团结务实,让行正体系更加高效,有信心吗?” 与白钰当年在于煜、宋楠面前吐露的有朝一日“让家族势力在正坛彻底消失”的心声如出一辙! 当时白钰认为正治世家的存在违反优生劣汰自然规律,是阻碍新鲜血液注入国家机器的屏障。反而觉得黄海系、沿海系、地方系等属于松散正治联盟,内部存在竞争机制因而仍有活力。 没想到黄海系具有非凡的超前意识,很早就开始进行策略性防范,难怪正坛只看到沿海系、中原海、京都传统家族活跃的身影,绝少见着黄海嫡系人马。之前白钰的判断是培养过程中出现意外,然而怎么可能从朱正阳到严华杰,从肖翔到楚中林,从范晓灵到俞晓宇,都有相同的遭遇?按概率也不可能如此倒霉。 由此可见,沿海系内部早就达成共识且始终默默坚持自己的正治信念,以至于随着老黄海逐渐淡出后,活跃在第一线的只剩下方晟系,原来一切都是刻意为之。 第2660章 自废武功 白钰沉声道: “严伯伯,我对内地公务队伍和体制的完善很有信心,但会不会发生另一种情况比如黄海系、京都家族系相继缺位,其它派系趁机一哄而上瓜分腾出的势力范围?” 严华杰摆摆手:“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努力克服的。一方面刚才已经说过京都加强干部异地交流和无派系干部的培养,相当于风向标,各层各级都看得很清楚,当有人想走捷径、抄近路时必须反复掂量正治风险;另一方面黄海系在人才的培养提拔上并非毫无作为,我们也大力提携任用相当数量的年轻干部、精英中坚,但他们身上没有标签,不存在黄海系,更不存在姓朱的人、姓严的人、姓楚的人,都是国家干部,国家的人!” 这番话让白钰彻底想明白朱正阳为首的黄海系执正十年的治国理念,也理解他们对包括自己在内方家子弟的处事原则。是的,当自己仍执著于派系斗争时,黄海系——崛起于黄海边新兴正治势力已经高瞻远瞩考虑到今后几十年雄图大略,已经超脱于权力争斗、未雨绸缪进行更深远布局和谋划。 白钰只不过想想而已,朱正阳、严华杰等人却实实在在地做,某种意义也相当于革自己的命,削减自己的权势,自废武功,实在不愧为与时俱进、具有先进性的正治力量! 想到这里白钰心神激荡,用前所未有钦佩的目光看着严华杰,道:“在严伯伯面前我感觉自己狭隘了,以前……以前的确有些误解,以为……” 严华杰又摆摆手:“误解算什么?很多人以前方哥被正阳害了,或软禁在某处以巩固正权,黄海系辩解过么?后来方哥露过几次面谣言烟消云散!不必怕流言、误会、争议,在如今百花齐放的时代,做好自己最重要!” 提到“百花齐放”,白钰陡地想起曹老,试探道: “严伯伯知道原京都人才工作协调小组副组长曹老,以及他背后那个人才选拔体系?据说爱首长就得益于……” “真是阴魂不散!” 严华杰冷笑道,“那伙人总觉得为了国家呕心沥血操劳一生,殊不知国家最不需要这种人!不在其位谋其职,跟京都深宅大院里那些老家伙有何区别?我不是指白杰冲将军,而是……” “理解您的意思,”白钰连忙道,“我的意思是那个体系到底有多大影响力?” “也找到你,你也参与那次网络围棋赛?”严华杰反问道。 “是的,两胜两负。” 白钰并不隐瞒,何况在严华杰这样的前情报首领面前根本没秘密可言。 严华杰道:“胜负并非那个体系衡量价值的标准,它有很复杂很繁芜的评分系统……对你而言,别当回事,也别得罪,找上门欣然接受,但别答应他们任何条件。” “我懂了,严伯伯。” 严华杰再度抬腕看表,道:“待会儿你坐飞往上高的航班,通榆那条航线所有飞机要进行安全检查可能会延误几个小时。” “为什么?”白钰微微吃惊道。 “因为你!” 严华杰深沉地说,“你们兄弟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同一时间赶到潇南,影子组织来不及反应,但会在返程时做手脚!小宝,以后局势会越来越危险,步步小心,能坐高铁不坐飞机,能自己开车不坐公车。” 白钰真挚地说:“谢谢严伯伯提醒。” 严华杰又深深瞅了他两眼,感慨道:“平心而论你身上更多些方哥的影子……上次俞晓宇去甸西给你留号码了吧?” “是……” 不由惊悚于严华杰情报无孔不入,分明只有当事双方才知道的隐秘,他从何得知? 再想严华杰要不这么厉害,能获朱正阳重用吗?方晟结交并赏识的人,有哪个不是英雄好汉? 严华杰微微一笑:“按说我也该留号码,不过大事找晓宇足够,小事你自己应付得来,所以就算了。我只提醒你一点,该求助时别犹豫,千万不要抹不开面子,面子不值钱的,小宝。” “我会记住严伯伯的嘱咐。”白钰道。 潇南高铁站。 于煜和宋楠抵达后立即被各自赶来的保镖团队围在中间,兄弟俩只击了下掌便分别前往候车口。 谈戎也隐身在其间,目光警觉地在人群里扫射。 于煜低声责备道:“你不该来的,全程高铁怕什么?” “感觉有问题,”她也低声道,“相信我的直觉,影子组织无孔不入。” “嗯,我相信你的专业。” 于煜温和地笑道,按她安排在上车前临时换另一趟班车,上车后前后三排都是自己人。 列车徐徐开动。 于煜吁了口气闭目养了会儿神,从随身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文件专心致志看起来。 前期经过白热化权力博弈,于煜终于迫得舒稼回省委做工作,将被两次约谈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虞伍调任市正法委常务副书记,仍享受副厅待遇;省公安厅刑警总队副队长邱克农空降临州任副市长,市公安局暂由牛德清代主持工作。 邱克农虽主管公安条线,却不兼任公安局长,显示省委对临州公安条线的微妙态度。 原市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的金仁恩退二线,由常务副市长常渭转任;轩城副市长高游调任临州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金仁恩是传统本土系干部,与互联网大厂感情相当之深,据说凡涉及海狮、蓉翊等超级私企的案子,金仁恩都会亲自过问并掌控案情走向,最终判决都有利于超级私企。金仁恩退二线与常渭转任,看似互联网大厂在公检法基本盘盟友没变,实质官场都清楚是沉重打击。很简单常渭以常务副市长转过去,外行都看得出实权没了,不受省领导待见了,气场自然也就削弱很多。 牛德清代主持市局全面工作,投桃报李第一个动作就是暗中指使魏队为首的专案组以交通违章为由拘捕翊程金融集团总经理阴荣华;以未带驾驶证为由拘捕翊英软件集团总经理连山峰! 魏队深刻领悟于煜所说的“弄清楚羁押时间和在途时间的区别”,两人被塞进警车后马不停蹄直奔润泽,然后在高速公路服务区停下来审讯,这样理论上还属于“在途时间”。 舆论大哗! 香港股市立即做出最直接反应,蓉翊集团旗下上市公司飞瀑般下跌十多个点,市场传闻正府下一步要动元中鹞—— 谁叫他平时多嘴多舌乱讲话! 蓉翊集团也作出最强烈的反应,一方面派出强大律师团找临州市局交涉,要求规定时间内放人,给说法,不然法庭上见! 另一方面向省委、市委主要是舒稼反映情况,指出临州市局违规且粗暴执法严重伤害企业形象,打击投资者信心,扰乱市场秩序,要求立即纠偏! 一时间市长办公室电话被打爆了,于煜手机也被打爆了。 于煜的回应是:中午召开记者招待会。 市正府秘书长赵森还是从网上得知市长要开记者招待会,急得脑子嗡嗡直响,慌慌张张不顾礼节闯到市长办公室劈头就问: “中午……中午记者招待会哪个主持,市公安局吗?就剩两个多小时了,确定哪个出面答记者问?牛局还是魏队?有没有提前筛选问题?哪个部门审查记者资质?是否允许外国记者、港澳台记者提问?要不要安排翻译?我这边啥也没准备啊,于市长!” 于煜神态安详地看着他,微笑道: “准备什么?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就我一个人面对记者。无须筛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无须翻译,英语水平我还凑合……对了,你安置一下场地;组织人手核查记者证、做好安检就行。” 赵森霎时醒悟过来,冷静片刻后道:“市长接受外媒采访要报经省领导和外事部门同意,相关手续……” “刚刚接省领导电话时我已口头汇报过,你再按规定走流程吧,我会注意把握好分寸,肯定不会违反规定乱讲话乱表态。” 于煜头也不抬地看资料,淡淡道。 “呃……好的,我这就去办!” 从上次那波人事调整,赵森已看出于煜属于外柔内刚的性格,有时表面上不会跟谁发生争执或激烈冲突,但不合他心意的、理念不符的,都将被逐渐排除在外。 至于一个人面对记者提问,在沿海地区虽然不是家常便饭但也不新鲜,因为信息资讯发达,观念思想开放,各层各级都讲究快速应对舆情,很多时候的确如于煜所说紧急安排场地,由某位领导临时过去独自接受提问。 没两下刷子,也不可能在沿海地区立足。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中午12点,于煜准时步履矫健地踏入十分钟前才布置好的会场,由于事起仓促,赶来参加的记者也只二十多位,都满带好奇地看着镁光灯下这位年轻的市长。 “各位记者朋友,大家中午好!” 于煜从容不迫道,“这是我到临州以来第一次单独主持记者会,我想除了刚刚发生的事件,记者朋友有很多问题想问,不要紧,利用今天机会都可以提出来,我将竭尽所能给予回答。好,现在开始!女士优先,请第一排右边第二位的女士先来。” 第2661章 从容问答 那位女士一看便是身经百战、伶牙俐齿的女记者,接过话筒张嘴就来: “我是亚洲周刊社会新闻部记者,我想请问于市长,临州市公安局毫无征兆拘捕翊程金融集团总经理阴荣华和翊英软件集团总经理连山峰,是不是要查两家公司的东家蓉翊集团?是不是意味着内地对待超级私企正策风向急转弯?” 于煜道: “首先,涉及交通违章或交警临时检查执法都是偶发性的,肯定‘毫无征兆’,试问怎会提前公告警方将在某某路段检查酒驾等行为?其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查到谁都正常不意味任何事,纯粹就因为你有违法违规行为,换而言之,这位记者女士如果今天刚好开车没带驾驶证,刚好被警方扣押,你说意味着内地企图打压和限制亚洲周刊采访?不能这么说吧?最后我要强调,执法与企业、企业关联方、基本正策等没有关系,不必牵强附会。” 接下来仍是来自香港的记者,到底所处环境不同语气咄咄逼人: “于市长的解释暴露出内地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选择性执法,今天针对蓉翊集团,明天不排除针对记者是吧?毕竟鸡蛋里挑骨头还是容易些,而作为公民只有束手就范的份对吧?” 于煜转向旁边服务人员道:“请拿两只鸡蛋过来,交给这位记者表演当众挑骨头!您今天能挑出骨头,我当众承认错误!” 那位香港记者赶紧道:“不是,我只不过打个比方,我的意思是选择性执法!” “在内地没有这种说法,如果类似,我也打个比方应该叫专项检查,但您与我都清楚不是这个意思!” 于煜沉稳有力地说,“您是什么意思呢?今天警方拘捕的两位都为男性,那就是歧视男性的执法;他俩年龄都在四十周岁以上,警方又有针对中老年人的嫌疑?您要是到了美国,恐怕得振臂高呼‘黑人也是人’吧?下一位!” “于市长,我是临海财正日报记者。表面看阴荣华、连山峰两位老总被拘捕属于偶发事件,但其实临州人都清楚之前围绕蓉翊集团发生了一系列事件,‘清能贷’案子也在诉讼之中,原告方一直主张把翊程金融列为被告但没得到法院认可,我的问题是,随着调查进展是否存在采纳原告意见的可能?” 于煜道:“司法问题应该交给司机机关裁决,正府不干预。不过既然提到‘清能贷’我想多说两句。沿海地区屡禁不止、泛滥成灾的新能源贷款,十有八九冲着诈骗广大农村村民、渔民,数以万计家庭误踩陷阱从此背负巨额贷款,从小康生活一夜沦为赤贫痛苦不堪。我在这里呼吁广大市民要擦亮眼睛,不要被小恩小惠所诱惑,守护好家庭守护好资产;我也要警告个体不良企业,走正道,而不要走歪邪道,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省科技信息杂志记者则一针见血,当然她的行业即代表某种倾向性,道: “一个白市长无须否认的事实是,您到临州当市长后没到海狮等超级私企视察,春节也没按惯例上门慰问,互联网大会期间全无互动,围绕蓬海开发区也争议不断。我们很想知道,这样的态度是您接受委任时的要求,换而言之是否带着任务而来,还是您天生对超级私企的排斥?” “都没有!” 于煜态度坚决地否定,“相反我很奇怪,为什么用视察、互动这样的表象来衡量正府对企业支持度?最直接支持不是开放包容的正策吗?我到临州一年了,没去过的单位和地方仍有不少,比如法院、检察院,是否证明我不关心法制建设?我不去幼儿园就不关心下一代健康成长?但提到蓬海开发区,我要说,那是充满争议和敏感的问题,我希望包括我在内各方正确对付、妥善处理,共同把蓬海打造成高精尖科技小微实体的孵化园。” 那位记者紧盯着问道:“于市长意思是不允许超级私企在蓬海开发房地产,哪怕当初有合规合法的手续也不行?” 这种自带陷阱的提问非常危险,稍不留神就容易被香港记者及外媒扣帽子,因为背后隐藏一个极为重要的设问:到底权大于法,还是法大于权? 于煜稳当当道:“关于这一点我要明确,是正府职能部门认定合规合法的手续,而不是企业、更不是记者朋友觉得合法就合法,有异议可以提起仲裁,但不能混淆视听!此外我还要补充一点,那就是蓬海开发区申报及京都批复都讲得很明确,在蓬海设立省级开发区,主导方向是振兴实体经济、助力专精特新企业发展壮大,因此某些企业和个别人不要装糊涂!不要手握大把地皮跟我讨价还价,适当盖些商品房与商业区合理搭配相得益彰是可行的,有利于促进市正项目、民用生活服务基础设施投入,但不是主打房地产开发,完全两码事!” 蓬海开发区话题真的很敏感,于煜这番表态顿时引起轻微骚动,瞬时十几只手臂高高举起要求提问。于煜让服务人员把话筒递到后排,不料走到一半即被位金发碧眼的女记者抢到手里,张嘴就是伦敦腔英语,叽里咕噜连比带划地说了五六分钟。 于煜很专注地边听边记,然后轻轻一笑,道:“我试着翻译一遍,如果明显歧义的地方请各位指正。这位记者朋友说,欧美崇尚法理至上原则,正府依据宪法法律做出的行正决定哪怕错了,后任都必须坚决执行,除非通过法定程序来推翻;关于蓬海开发区,她的想法是前任市长做出错误决策并因此被抓,即使如此,现任正府也不能取消他颁发的房地产开发许可,大意是这样吧?” 记者们连连点头,对市长的英语水平略感惊讶——英语看与听难度相差很大,特别伦敦腔英语,修辞和语法等与内地教学相差悬殊。 “下面我先以普通话回答,然后翻译成英文,”于煜轻松自如道,“我要纠正这位女士一个错误,您混淆了宪法法律与行正命令的概念,行正命令如美国新总统上任,第一桩事就是签发推翻前总统决定的命令,您应该比我更了解吧?至于规划本身,假设一块区域原先打算盖酒店,因为某人错误决策改建公共厕所,难道不该纠正过来吗?我并没有贬低房地产开发的意思,但立项规划写得很清楚,作为地方正府不可以擅自更改,我的前任做错了所以得到应有的惩罚。” 之后仍有记者死缠烂打,接连发问: “于市长是否强迫拿地企业主动退回地皮?” “拿地企业都交纳了诚意金,正府会为悔约作出赔偿么?” “退地皮能否换取于市长对超级私企的善意?” 于煜全程应付自如,回答得得体大方且滴水不漏。非但如此,最后一个问题法国记者提问时,他还秀了两句法语。 所有记者惊觉这位年轻市长居然精通英语和法语,心情都很复杂。第一个念头是如今内地干部越来越难诘难,因为水平普遍提高,眼界明显拓宽,而记者行业仍在原地踏步;第二个念头是京都派于煜到临州,看来经过精挑细选,他的确比想象的更厉害更寻不出破绽。 记者这一行有个共识,对于领导,不怕他工作作风有多凶悍有多能耐,就怕找不出他的破绽。 没破绽的领导最可怕。 由此记者们得到结论是,临州超级私企们躺着赚钱的好日子恐怕到头了! 于煜单枪匹马主持记者招待会的视频录像,白钰从潇南返回上电当晚便叫来龙忠峻和晏越泽共同全程观看。 “龙主任有何感想?”看完后白钰微笑问道。 关于白钰与于煜、宋楠的关系,作为局外人的龙忠峻并不是很清楚——他搜集和汇总的资料数据都来自公开信息,而京都圈内那些轶事秘闻完全在认知之外。 纵然如此,以龙忠峻察言观色和丰富的阅历等,也看出白钰对于煜有着某种“关切”,而非对俞晨杰、岑哲奕等人的“关注”。 一字之差,决定了龙忠峻分析问题的角度,简单地说,就是把于煜作为竞争伙伴还是竞争对手。 “临州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如今更是关系超级私企到底往何处发展的战略要害,于煜空降担任市长后一举一动引得媒体特别外媒重视也在情理之中!” 龙忠峻手捋胡须道,“撇开内容不谈,于煜在记者招待会上展现的风度和姿态很不错。历来很多人听不得港台、外媒尖锐的提问,好像单单这样咄咄逼人的问法就被冒犯了,实质不对。记者在欧美号称无冕之王,横冲直撞从无顾忌,哪怕面对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美国总统也这样,并不奇怪。于煜采取柔性面对,不急于一棍子打死的方式,反而显得大气。” 白钰笑了笑,转而又问:“越泽怎么看?” 晏越泽已从龙忠峻的回答中看出端倪,斟酌片刻道:“龙主任讲优点,我说缺点。我觉得从直播最后一个画面记者们表情来分析,对于煜的回答并不是太满意,因为他刻意回避了最核心的问题。” “哦?”白钰饶有兴趣问,“什么问题?” 第2662章 阻挠执法 晏越泽道: “之前我没看过关于‘清能贷’的报道,不过就凭记者们反复提问也猜得出警方拘捕阴荣华和连山峰,绝对与案子有关。既然如此,就应该以某种隐晦或含蓄的方式承认,而非遮遮掩掩徒增口舌之争。案情很明显,关于‘清能贷’调查肯定遭到重重阻力,借口违反交通法规是不得已的下策。” 龙忠峻叹息道:“应了那句老话,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有些事只能说不能做。” “但你越遮掩,记者越要揭盖子,这就是媒体监督职能,”晏越泽道,“记者除了穷追猛打还能有啥招数?” “很好!” 白钰指指秘书夸道,“越泽看待问题愈发深刻全面了,有进步!龙主任和越泽都看得出于煜这场记者招待会准备并不充分,退一步讲,不能摆到台面上说可为何还敢做直播?取消掉岂不更好?反而证明他直面困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因此对于这种举动我们应该象围棋比赛一样进行复盘,点评和拆分其经验与不足,这样有助于今后面临类似情况时更为清晰地处理问题。” “于煜熟练掌握英语、法语是加分项,未来国家需要非常多能够流利与欧美交谈的干部。”龙忠峻道。 晏越泽也认同:“每当看到我们这边领导与欧美首脑聊天时身边站着翻译,总感到不自在。虽然似乎与外交纪律有关,哪怕能说英语的也必须经过翻译之口,我更希望在私聊时表现得随意些、亲密些。” 白钰道:“的确,由于历史上的经验教训,我们国家外事纪律规定出访和接待国外正要的每句话都必须记录在案,这项工作一般由译员来做,因此翻译不仅防止表述歧义,更是档案记录需要。英语资料我基本可以通读,口语相对较弱,主要还是平时没机会锻炼,哎,以后要创造条件主动做些训练。” 晏越泽拍了句马屁:“白市长一段视频总结归纳出这么多道理,真是举一反三。” “吾知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作为个体不可能亲身接触所有情况,那么就靠学习和模仿来丰富自己的积累。” 白钰揉揉太阳穴道,一天奔波加上情感冲击以及与严华杰谈话,实在有些倦了。 龙忠峻与晏越泽对视一眼,都准备劝他早点回宿舍休息,其实已经晚上十点半不算早了。 手机响起,白钰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焦急的声音: “白市长,我是崔月琴!我在17号矿井附近遭到矿工围攻,分局拒绝出警,汪市长不接电话,这会儿全靠保安守住防线,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白钰呼地站起身:“我立即调遣警力过去,你跟龙主任保持通话,别紧张,马上有人过去!” 首先拨打汪博友手机,果然没接;再依次打刑警、治安、城区三个大队长,手机都关机。 好,可以理解为正在开会,按要求必须关闭手机,白钰都替他们想好了。 白钰深吸口气脑子紧转,吩咐晏越泽和龙忠峻分头找刑警等大队值班电话,以及联系110,自己则拨通秦思嘉手机,劈头就说: “帮我联系最靠近矿区的公安分局,派五辆警车立即赶到东峰山17号矿井,我马上就到。” 秦思嘉只说了三个字:“没问题!” 晏越泽联系上了110,白钰一把抄过手机道: “我是上电市长白钰!听好了,现在起紧急调遣城区110警车前往东峰山17号矿井,我要求至少30辆,少一辆110指挥中心全体下岗!” 龙忠峻也分别打通刑警等大队值班电话,同样传达白钰的要求。 白钰又拨打温小艺的手机——想必她此时已身无寸缕躺在他被窝里,简洁地说: “带人,带枪,东峰山17号矿井待命!” 三人来到楼下时钟离良已发动好车子,上车后晏越泽简要汇报17号矿井的情况: 它是东峰山矿区规模排名第三的矿井,为开采挖掘难度较大的铜铁镍复合矿,矿龄已有二十七年。七年来的承包商是滇坚有色,近三四年经营情况不乐观,始终在亏盈线上下徘徊。滇坚有色的总经理汪雨芳泼辣剽悍,很拿得出,每次亏损后就跑到管委会大哭大闹要求退管理费,每次都能多少捞点油水。不过据说汪雨芳待矿工亲如兄弟,奖金、津贴、加班、补贴等等从不克扣,在矿井威望很高凝聚力也很强,她承包17号矿井后没有一个矿工主动要求离开。 去年启动矿业改革后,鉴于17号矿井经营没有起色,按汪雨芳说法最“肥”部位矿脉已挖过去,剩下基本品质不高的外围,其时陈爱郴为首的管委会给出两个方案: 一是提前中止十年期承包合同,关停矿井转型开发野外cs游戏场与迷宫夺宝联动,承包期内剔除建设成本收益进行分成; 二是作为机器人推广普及的大矿井试点,管委会提供六成资金,滇坚有色出三成资金,富余的转岗矿工由管委会统筹安排。 铜铁镍复合矿属于东峰山老矿,劳动环境差、矿坑道路设计不合理、灰尘与噪音大,且矿井三班倒劳动强度高,小的安全事故接连不断严重影响矿工安全。龙忠峻主导设计机器人自动化操作后,通过无人化远程操控实现人矿作业面分离,一个综采工作面只需要1+1即远程操控员加巡视员即可,最大限度提高生产安全性确保安全零事故、人员零伤亡且大幅提升挖采效率,长远来看降低劳动成本和环保指标。 两个方案按说都最大限度保护了滇坚有色的利益,因为决策基于矿井近三年多平均业绩,既然赚不到钱有必要坚持吗? 然而汪雨芳并不配合,相反信口开河漫天要价——第一套方案她索取所谓毁约费;第二套方案要求管委会负担全部机器人费用。陈爱郴气得不想与她啰嗦转而选中别的矿井作为cs游戏场和机器人推广试点。事实证明她还是见识太短,错过管委会补贴下矿井转型的最佳良机,无论cs游戏场还是机器人全面下矿井都取得很好效果,第二批试点优惠力度和管委会补贴都明显下降,可排队申请加入的却越来越多。 去年底17号矿井财务报告让人眼睛一亮,居然盈利96万元。崔月琴火眼金睛怎会被汪雨芳蒙住?如白钰判断全市矿务系统真实财务水平那样,去年前三季度滇坚有色账面亏损21万,第四季度矿井出货量并不高,市场行情也维持前期价格,以它的体量怎么可能一个季度打翻身仗?随即启用财务审计,很轻松地查出两个项目没计提、一笔应收款提前入账的财务造假! 汪雨芳得知后急了。矿区对承包商的潜规则向来是查亏不查赢,因为现实当中绝少哪个企业明明亏损却做成赢利,那样要多交税不是神经病么?但白钰划的红线是连续亏损三年的矿井可以正策性关停,逼迫承包商们争先恐后“扭亏为盈”,汪雨芳聘请的会计做假水平不高,遂被轻易查了出来。 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其实往往就是女人专门为难女人。不知怎地,崔月琴从上任起就对汪雨芳看不顺眼,之前陈爱郴为人厚道本分,与承包商们以商量为主不行拉倒,因此对汪雨芳不配合矿业改革也没放心上。 崔月琴主持工作后抓到滇坚有色财务造假把柄,还能轻饶汪雨芳么?当即下发限期通知书,要求17矿井要么半个月关停,要么出资七成引入机器人操作,否则管委会有权采取强制措施。 接到通知书,汪雨芳压根没往心里去,以前跟单军为首的管委会领导们打情骂俏随便惯了,暗想不过做做表面文章不可能动真格的。 到今天傍晚正好半个月期限截止,崔月琴一看滇坚有色毫无动静不由火冒三丈,亲自带了执法队及七八名保安气势汹汹来到17号矿井,履行告知义务后宣布现场执法! 矿工们不甘心好端端饭碗被砸,在矿井管理人员组织下阻挠执法,双方推推搡搡间火气越来越大,最终不知哪边先动的手,总之人群里有人喊了声“抄家伙”,霎时抡起各种铁制工具乒乒乓乓混战成一团。 期间汪雨芳赶到矿井,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尖利地叫道“保卫矿井”、“放心放医药费老娘包了”等火上浇油的煽动性语言,使得矛盾冲突进一步激化。 急切间保安们将崔月琴保护到矿井斜对面的小土坡上,设下两道防线顽强抵抗;房经天闻讯匆忙集合了些管委会行政人员过来,却被挡在外围;崔月琴向东峰山公安分局求助,那边每次都答应“马上到”,僵持一个多小时了人影都看不见。 本以为分局不听使唤可以找市局施压,谁知从汪博友到局领导好像约好似的都不接电话! 崔月琴也是迫于无奈才向白钰求援,须知辖区出乱子上策是内部消化,低调处置。惊动市领导一方面把事态扩大化,不利于问题的解决;另一方面凸显自己无能,连这点矛盾都搞不掂。 听到这里,白钰指着展开的地图道:“附近四个矿井呢,足足有数百号矿工都发动不起来?管委会威信都哪去了?!” 第2663章 矿井之前 轻叹口气,龙忠峻道:“有个情况本想今晚汇报的,看您很疲劳所以没……白市长,这段时间我在矿区调研发现,矿业改革在大方向上取得非常瞩目的成功,机器人普及工作有序推进;外省驻矿矿工超过一万人;cs游戏场、迷宫、密室在东峰山试点成功后已陆续推广到其它矿区;多项环保指标已脱离红色警告区域;矿工子弟学校完成百分之六十以上合并;矿区机构设置、职能改革也取得一定成效……” 白钰轻轻一笑,道:“龙主任直接说问题吧,车里都是自家人没必要做铺垫,我自诩心理承受能力还可以。” 龙忠峻老脸一红,心里却不认为自己多此一举。 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他看得很透,深知长期在领导身边工作最忌讳两点,一是知道领导太多秘密,比如温小艺在关苓开的第一枪,龙忠峻早研究出来了却不点破;再比如他暗示白钰在上电搞第一爆,也采取委婉曲折的提醒方式;白钰突然贬黜晏越泽回矿区,龙忠峻真莫名其妙吗?看破不说破才是官场精髓。 二是忌讳倚老卖老、以熟托熟,很多秘书和高参就容易犯类似毛病,即刚开始还知道恪守上下级礼节,时间久了觉得领导把自己当作家人,便有意无意忽略一些细节,比如直言不讳提反对意见,再比如妄加点评领导所做的工作等等。领导也是人,也有虚荣心和好胜意识,当发现你这家伙专门乌鸦嘴的时候,也就是被打入冷宫的时候。 “成绩还是主流啊怎能不充分肯定?”龙忠峻一笑转而道,“不过从我在矿区基层摸底的情况来看,多数——可以说多数矿工并没有从思想上理解,而是抱着‘矿井关停了没办法只能转岗’的态度。很多矿工觉得绿化队种树、游戏场当保安甚至外省驻矿,虽然轻松了收入也高了安全无虞了,可就不是正经活儿!我在不少大排档、小吃店里听矿工们在问,等到矿区树长满了怎么办?游戏场开不下去怎么办?外省哪里要那么多驻矿,以后怎么办等等……” 白钰若有所思道:“党建活动月提高了领导干部的觉悟,广大矿工思想认识却没跟上去,说到底还是正治思想工作没抓到实处,作风飘浮,流于形式,只满足于走过场、拍照片、发表新闻稿,没有把‘矿区夜谈’真正利用起来。” 龙忠峻道:“所以崔月琴被困指挥不动附近矿井矿工,我觉得正常;我甚至怀疑有些矿工会跑过去参与围攻,因为他们打心眼里憎恶入管委会动辄强行关停矿井,觉得就是砸饭碗行为。” 晏越泽补充道:“白市长,我在石塔山工作期间也听到矿工们抱怨,说亏损三年四年怎么了,承包商宁可亏损也愿意做下去,管委会凭啥强行关停?不是说市场决定一切吗,为何行正干预?” “因为矿区和矿井的诞生本身就带有计划经济色彩,所以才需要正府统筹协调。”白钰道。 “白市长,据我所知还有两个因素促使承包商宁可亏损也要撑下去,”晏越泽道,“一是有色矿、稀有矿每年都有多少不等的出口退税;二是承包商与进出口商之间有交易量协议,哪怕行情不好但达到约定的规模也能拿到钱。有这两个因素,如果矿井效益没差到无法挽回或者亏损不太严重,承包商继续做还是有利可图。” 白钰道:“承包商能赚钱,矿工勉强糊口,可付出的代价呢?矿区资源被白白消耗只有投入没有产出;环境持续恶化,加重污染程度;设备设施老化事故增多,变相加重市财正和管委会压力!在这个问题上,关键在于算大账还是小账的问题!” 龙忠峻道:“另外还有个矿务系统的潜规则,即矿石定价权实际掌握在进出口商手里,有时会与承包商甚至矿区达成默契故意压价,各方配合把账做成亏损,他们暗地里有个二次分成的过程。” “是的,”白钰颌首道,“尽快把矿石定价权抢到手里具有战略意义,这方面工作仍须加强……” 此时通往东峰山的道路上,一辆接一辆警车呼啸而过,说明110指挥中心、刑警大队、治安大队、葡荭区等分局都发动起来了。 看着窗外一辆辆警车,白钰心里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饶阮江全力推动的上电矿石交易中心已过去大半年却还搁在流程里,到底怎么办? 记得去年饶阮江与曹大鹏阮辛为此事激烈辩论,他斩钉截铁说四个月便可上线,后来退让到半年,理由是交易软件采取拿来主义一个月到位;报价体系寻求香港大东亚区矿石交易商合作;交易对手找新加坡、东京一级代理和期货圈。当时曹大鹏嘲笑饶阮江书生意气,很多事说起来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 看来被曹大鹏说中了。 交易软件修修补补,运行起来总有意想不到bug,软件工程师从来不说“不行”,但就是达不到理想中的效果。 大东亚矿石交易商、新加坡等地一级代理、期货圈等等,似乎都有人事先打过招呼,饶阮江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前去公关,但态度均非常冷淡,丝毫没有合作意向。 最要命的是关于成立上电矿石交易中心的报告到了省里石沉大海,不用说,肯定被主管副省长严嵩阳卡住了。 “果然书生意气,理论探索意识超前但拙于实践……” 白钰脑中急剧盘算。 饶阮江还是做好理论研究工作,矿石交易中心筹办必须临阵换将。可到底换谁才能把此项工作抓上手、推向前,最短时间取得最快进展? 车子飞驰。 一路上不断有警车呼啸着超过去,全然不顾——或许就做给白钰看,干警察的岂有认不出上电二号车之理? 驶入东峰山矿区刹那,白钰脑子里猛地蹦出一个人! 对,那个人无论人脉资源、性格还是信任程度都堪当重任,最关键的是,倘若他真愿意到上电帮忙,根本不需要自己亲自出马。 因为那个级别平调的话,以他的背景想必没问题。白钰拿不准的是,他目前岗位职务干得舒舒服服的,有几分可能主动淌上电这潭浑水? 白钰下意识掏手机打电话,按下第一个数字又犹豫起来,正迟疑沉吟间前方陡地一亮,眼前闪现几支火把和黑影幢幢的人群,17号矿井已经到了。 车子拐过弯道,远远看到以崔月琴被困的小土坡为中心,四周围了一圈警车;矿井前汪雨芳等滇坚有色管理人员也被警方堵住。但外围黑压压满是剽悍孔武的矿工,个个手里都握着工具,而且黑暗中判断不出到底来了多少人,警方唯恐引发大规模骚乱也不敢乱动。 “嗬,起码两三百号人呐!”全程都没说话的钟离良轻轻道,“白市长,安全起见您别下车,防止有人混在人群里放冷枪!” 晏越泽附合道:“是啊白市长,安全第一。” 白钰笑道:“事发仓促,哪个杀手神通广大到预知我第一时间过来?别怕,这么黑也不可能射得准。” 说罢开门下车,钟离良手脚快抢先绕过去给他披上防弹衣又顺手戴上安全头盔。 “矿工都戴安全帽哩。”钟离良搓着手笑道。 不远处房经天等管委会领导都迎上来,内疚地说: “白市长不好意思,我们搞砸了,没提前做好预案就贸然行事,结果……” “现在不是检讨的时候,”白钰道,“崔书记情况怎样,有没有受伤?” 房经天低声道:“她还好,但有几名保安把她保护出去时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这会儿警察正在里面紧急处理。” “目前什么情况?”晏越泽问。 “警方想抓捕阻挠执法、怂恿矿工围攻崔书记的汪雨芳等人;矿工们不让崔书记离开要讨说法,责问为何强行关矿,三方仍在对峙当中,局面比较僵,”房经天低声道,“我们工作做得不到位,矿工普遍还有怨气,对关停亏损矿井的意义认识不够……” 白钰打断他的自责,沉声道:“先到承包商那边看看!” 一群人簇拥着白钰费劲地从矿工们当中挤到矿井前,昏暗的矿灯下汪雨芳双臂抱肩蜷在门前搂着小皮包瑟瑟发抖,饶是平时嚣张任性,也知今晚闯下大祸不知如何善了。 “白……白市长……”汪雨芳被管理人员搀扶到面前抖抖索索道,中年女人本来脸上全靠化妆,这会儿惨白而满是皱纹,原形毕露。 白钰温和地看着她,道:“井下还在生产么?” “是的,是的。” “这会儿底下有多少人?”白钰又问。 汪雨芳警惕地望望他,停顿半晌极不情愿地说:“五……五六十个吧……” 白钰道:“就算上夜班的过来换班,加上管理人员、技术员、保安顶多一百人,现在怎冒出这么多?” 汪雨芳支吾道:“我也……也不清楚,大概来……来看热闹吧……矿工下班都爱到处溜达……” 白钰冷不丁从身边警察手里拿过话筒,递给她道:“站到高处喊一句话,然后你就可以回家。” “什么?” 汪雨芳吃惊地问。 第2664章 中止关停 白钰正色道:“你只要连喊三遍‘正府不关停17号矿井大家继续干活’就行。” “真不关停?”汪雨芳又惊又喜问。 白钰的身份怎会跟她啰嗦个没完,脸一冷倒背双手站到旁边。晏越泽上前低喝道: “白市长已经承诺了还问个没完!矿井这样子还嫌不乱?快点!” “噢噢噢……” 汪雨芳如梦初醒,连忙跳到高处举起话筒大声道,“白市长答应不关停17号井大家继续干活啦!” 果真连喊三遍,全场顿时欢声如雷。 这女子有点小聪明,擅自把“正府”换成“白市长”,白钰可不就代表正府嘛。 可那些矿工并不管这些细微末节,只要正府让步同意不关停矿井就觉得今晚胜利了,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一松,矿工们垂下手里武器四散开来,换班的换班,下班的下班,还有吆五喝六一起喝酒打牌的,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警察们不敢松懈,协助疏导完矿井前的矿工后清理现场,同时十多人慢慢围住汪雨芳目光炯炯。 汪雨芳被瞅得心里发毛,赶紧叫了七八名矿工挡在身前叫道:“白市长答应我回家的,白市长答应好的!” 听到动静,白钰转身道:“让她走……你还愣着干什么?” “我……我今晚住矿井,不走了……”汪雨芳道。 白钰微微皱眉正待说话,蓦地钟离良一个飞扑将他推倒压到身下! 周围警察、保安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卟卟卟”两颗子弟打在地上,一颗打中钟离良后背! 远程狙击步枪子弹冲击力巨大,钟离良事先穿了防弹背心也不禁闷哼一声,全身脱力。 “有人暗杀!” 警察、保安们纷纷叫道,瞬时有的围在白钰身前,有的打开强光电筒四处扫射。 “嘭”,一颗曳光弹炸响在三百多米外的石崖上空,刹那间所有人都看到有个人影快速闪了下—— “杀手!” “人在那边,组织包抄!” “堵住后山口!” 半分钟不到便有几辆警车呼啸而去,训练有素的刑警们也迅速清点人手从正面攀爬,抓捕倒是次要的,主要防止杀手来个回马枪。 众人将白钰掩护到矿井北侧角落,钟离良也四肢无力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市局赶来的值班警官忙着紧急协调防弹车,又安排现场警车做好回市区沿线的勘查与警戒。 这时汪博友终于来了电话,一迭声歉意并解释今晚召开局党委会议,因为涉及研究人事调整和矿区分局中层干部换片调动问题,所以要求参会人员全体关机,自己也把手机调成静音状态。 白钰淡淡说没什么,下次再有类似情况注意备案,防止遇到急事找不到人。 崔月琴也在工作人员和保安簇拥下过来会合,头发、衣服乱糟糟狼狈不堪,见到白钰满脸羞愧连声自责,说自己是罪魁祸首害得市长遇险实在内疚万分。 汪雨芳派人请领导们暂时到对面矿井办公室稍作休息,白钰摇摇手,隔了会儿把那位值班警官叫来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门的?” “报告白市长,我叫霍凌武,市经文保支队正委,隶属市治安大队,今晚轮到我行正值班。” 白钰赞许道:“凌武,很好的名字;今晚你表现也很好,我记住你了。” 绕到后山阻截的刑警向霍凌武报告,杀手事先在山口附近准备了辆摩托车,冲在最前面的刑警亲眼目睹那家伙以上百码速度飞越12米宽的深涧逃逸而去,潜伏暗杀现场没留任何痕迹,他们已联系刑警队明早天亮后再度勘查。 不用说,八成上次省城猝然袭击自己和尹冬梅的那个职业杀手,又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大麻烦! 幸好被温小艺察觉踪迹,及时释发曳光弹使他暴露行迹,否则居高临下左一下右一下地放冷枪,今晚真的很难脱身。 与白钰前脚接后脚赶过来的陈爱郴、钱同山当众狠狠批评了崔月琴一通——这会儿要安抚承包商和矿工,只能先委屈崔月琴了。她被训得泪汪汪面红耳赤,却不敢申辩半句。白钰神色平静,不参和也不劝解。 没多会儿汪博友亲自带了辆防弹车赶到矿区,不过在白钰看来已于事无补。重重保护下登车,回市区途中白钰都没说话,龙忠峻和晏越泽深知今晚好几个细节让市长很生气,均知趣地不触霉头。 回到市府宿舍,温小艺不在卧室。 白钰心头一紧,猜到她有可能发现并紧紧追踪那个可怕的职业杀手。温小艺不同那班贪生怕死的刑警,只要有三分把握,完全会跃过12米宽深涧穷追不舍,今夜又是一场生死较量! 第二天上午刚上班,陈爱郴就来到市长办公室,试探道: “白市长,关于月琴书记昨晚惹的祸我考虑了两个处理方案,一是公开道歉,二是矿务系统通报批评,您看……” 白钰缓缓道:“连续亏损三年一刀切关停是我划的红线,你跟月琴坚决执行是没错的,要道歉也该我来。” 陈爱郴愣住,连忙说:“不不不,怎么可能把您扯进去呢?明明月琴工作方式有问题,在未经充分沟通的情况下贸然封矿激发群体事件,还让您险些被暗杀!” “暗杀之事不必大肆宣扬,上电要我命的人很多,数都数不过来,”白钰一言蔽之继而道,“月琴做得确有些突兀,但并非问题关键,恐怕到现在为止爱郴、月琴还有管委会都想不明白我为何承诺不关停17号矿井吧?” “昨晚那样的形势,唉,回头想想白市长的想法最妥帖安全,不然场面真有可能失控。”陈爱郴道。 白钰不以为然摆摆手:“怎么可能失控,那么多警察吃干饭的?别看那些矿工手持器械闹得凶,有十名警察一齐朝天开枪,枪声一响就怂了。” “那……那……” 陈爱郴怔怔看着高深莫测的白钰,霎时感觉到差距——不是级别差距,而是智商差距。 好像高考数字的压轴题,有人连题目都看不懂,有人比如陈爱郴能做第一小题但后两小题无能为力,再看白钰,已经做完检查前面试卷了。 白钰道:“汪雨芳为何执意不肯关停矿井,有没有找到原因?” “去年我了解过,大概矿井规模大产值高,每年能从进出口商手里拿返点,国家对镍矿也有退税,两方面相结合她愿意继续坚持。” “使用机器人技术非但不关停还能大幅提高产能,降低成本——矿工工资只有原来十分之一甚至更少,她怎么不答应?” “一次性投入大,她吃不准矿井能挖多久,担心收不回成本。” “那索性转型搞游戏场开发还能分红,不是更稳妥吗?” 被白钰的逻辑绕住了,陈爱郴思索片刻道:“白市长说得对,本来两套方案就是互补性质,她都不接受没道理。” 白钰道:“再问一句,你跟月琴调到东峰山后可曾下过17号矿井?” “没有,”陈爱郴道,“承包出去的矿井,管委会除包干人员定期下矿安全检查外基本不干预,也是矿区约定俗成的规矩吧。” “爱郴注意到没有,哪怕局势再危急,汪雨芳始终守在矿井大门前双手紧紧抱着小皮包,注意到这个动作?” “是的,包里有防身手枪?” 白钰失笑道:“想岔了,爱郴!还有个细节,昨晚我当众问过17号矿井上夜班矿工及相关人员加起来不到一百,现场却有好几百,为什么?龙主任和越泽认为附近矿井矿工出于同情过来声援,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很明显是有组织的群体事件,汪雨芳急于造声势阻止月琴关停决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步险棋,闹不好要坐牢的。” 陈爱郴被他正正反反的说法弄糊涂了,道:“所以同志们的确不太理解白市长轻轻放过汪雨芳的决定,关停是关停,阻挠执法是阻挠执法,应该一码归一码。” 白钰摇摇头,然后才揭开谜底: “即便放汪雨芳一马,她都不敢回家而继续守在矿井,又是为什么?17号矿井见不得光,她其实不怕关停,怕的是被管委会查到矿底下秘密!倘若我下令硬闯,炸药开关就藏在她小皮包里,按下去后矿井大爆炸,正在井下操作的矿工全部完蛋!所以我问清井下有五六十人时立即打消主意。” 陈爱郴震惊万分! 良久道:“什么秘密让她有如此疯狂的念头,不惜埋葬几十名矿工而炸掉这么大规模的矿井?” 白钰沉着脸道:“应该是桩很大、很大的秘密,大到……17号矿井小事故不断,可七年来居然没一位矿工主动退出,单单满足于汪雨芳的小恩小惠?我再说一点,铜铁镍合金矿在上电并非罕见,但价值仅仅如此吧?以上电八个矿区蕴藏丰富的资源,居然没有一个金矿,爱郴觉得奇怪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陈爱郴瞠目结舌两三分钟,道:“您怀疑17号其实是座金矿?!” “或者比金矿更值钱,总之不单纯是铜铁镍!” 白钰提醒道,“之前相继爆炸的二号矿、三号矿也离它不远,事后已经知道其实根本不是所谓蓝晶石矿!它们仨会不会出自同一个矿脉?建议爱郴好好查一查!” 第2665章 矿中有矿 陈爱郴刚走,汪博友紧跟着进来。 昨晚的事汪博友越想越有些心虚,跑过来以提交备案局党委会人事调整名单为由打探白钰的态度。 昨晚是召开局党委会,这个绝对不可能撒谎,但故意不接电话汪博友自然有不得已的苦衷。 在市领导当中,汪博友与矿务系的关系不好也不坏,有矛盾也有合作。以各矿区公安分局为例,独立于市局的事实已延续多年,汪博友虽满腹牢骚也无奈,不料在白钰手里一声令下说合并就合并,八个分局似乎也没啥办法。 可到关键时刻别说市局领导,管委会书记都使不上劲,表面臣服的分局骨子里头还是独立的分局。 在崔月琴求援前,汪博友接到四个电话,一个来自东峰山公安分局,三个来自矿务系市领导,笼而统之意思很明确: 你别接电话,不要掺和此事。 却没想到白钰听说此事后打电话到市公安局下辖各部门调兵遣将,并亲自抵达东峰山现场,险些遭到不明身份者远程狙杀! 这笔账算下来应该归咎于自己故意不接电话也不出警,否则不就没事了吗?汪博友忐忑就源于此。 白钰恍若忘了昨晚的事,接过名单专心致志看了一遍,若有所思道:“市经文保支队霍凌武今年多大?” 汪博友对局中层干部情况了如指掌,道:“40周岁,之前在市区大队负责经侦工作,两年前提拔到经文保,工作特点是认真负责,办案悟性强身手敏捷,有过以一对三力擒歹徒的光荣记录。” 经文保支队隶属于市治安大队,正委和队长都是副处职。考虑到有立功记录,公安系统40周岁做到副处职还算可以,起码具备45周岁前冲刺正处的资格,但也仅仅如此。 年龄是硬杠,45周岁提拔正处的话,厅级那道关隘无论如何都迈不过去,除非42周岁前就是正处职。 反过来看白钰这批年龄低于40周岁的正厅职干部,可想而知肩负着多重的担子,又承载多艰巨的使命! 不夸张说,国家的明天就在他们手里。 白钰轻轻“哦”了一声,道:“这位同志表现不错,应该放到更重要岗位锻炼。” “市局也有这个考虑。”汪博友知趣地说,有关霍凌武的话题到此为止,白钰没再进一步补充,汪博友也没明确表态。 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暗示是:汪博友猜到若把霍凌武“提一提”,昨晚的疙瘩就算化解;白钰也不清楚霍凌武过于具体的情况,但昨晚作为值班干部挺身来到东峰山矿区现场指挥,必须提拔才能彰显市长“有功必赏”。 以后再碰到类似情况,基层干部员工才会争先恐后冲上前,没好处的事谁乐意干啊。 接下来汪博友对昨晚东峰山矿区分局延迟出警的问题做了说明,推卸为流程错误和工作责任不明确,从分局长到警员没意识到急事急办,面对崔月琴被困三番五次打电话,仍在内部相互推诿扯皮贻误时机。他已责令市局、东峰山分局尽快优化流程,明确责任,避免今后再发现如此糟糕的情况。 白钰拿起那份名单,道:“石塔山、东峰山两个分局正委都是今年刚轮岗过去的吧?” “是的……” 本来见白钰看了名单没提意见汪博友悬着心才放下,这会儿又提了起来。关于八个矿区分局主要领导换片轮岗,汪博友也是学白钰对管委会乾坤大腾挪的手法,但又暗藏了私心,把自己钟意的两位放到石塔山和东峰山两个大局当正委,这样等站稳脚跟后循例提拔正处级。 “有昨晚的事,东峰山这位还能提拔?”白钰质问道。 汪博友滞了滞,微微辩解道:“其实正委不主管这一块工作……” “一把手负责制,不主管也要顶责任!”白钰的脸沉了下来,“有了功劳都归一把手,出了问题由主管副职扛,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还有石塔山那位,按说离东峰山最近,崔书记也打过求助电话,巧了,主要领导手机也关机!各为其主,各人自扫门前雪,国。民党的江山就这样完蛋的!我不同意这两个提拔正处级,如果汪市长提交组织部,我会在常委会上反对!” “唔……” 汪博友忍了忍心头怒火,勉强道,“市局党委会推荐人选肯定要获得白市长支持,不然不可能报组织部。回头我就安排工作组到东峰山分局进行整顿,坚决扭转散漫、机械、无为的警风……” “没必要了!” 白钰道,“汪市长,你知道对于一个矿区,管委会书记报警都无人出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党指挥不动枪,这是关系到基层组织建设的路线问题!” 瞬时汪博友额头渗出一层油汗,赶紧道:“没,没这么严重……白市长,真的只是流程……下午我就揪出主要责任人给予严惩……” 白钰似没听进去,自顾自道:“基层公安分局接警不出警,需要市区警力前去处理重大群体,说明东峰山分局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性!既然这样干脆撤了,反正接下来八个矿区也要撤销合并!” “不行啊白市长,您听我说!”汪博友几乎惊得站起身,“东峰山矿区人口八万多,一天下来警务人员不知要接多少案子、处理多少纠纷、出多少趟警,白市长不能因为一次偶发事件全面否定分局的成绩,既不合理,也伤了广大干警的心!” “报警不出警,这样的情况但凡有一次就会让犯罪分子有侥幸心理,下次继续赌,你汪市长敢拍胸脯保证东峰山不出任何问题?!” “我不敢保证,不过相信东峰山分局干警深刻吸取此次教训,改过自新、严明纪律,打造成一支党信得过的警察队伍。” 眼见得双方嗓门都大了起来,白钰陡地刹住,第三次拿起那份名单看了会儿,道: “我建议东峰山分局局领导班子全体停职检查;中层干部全部交流到其它矿区分局;接警人员开除留用!” 白钰主动退让没继续坚持撤掉分局,汪博友松了口气,道:“好,有必要彻底整顿。” “从市局和区县抽调人员主持整顿工作,”停了停,白钰道,“比如霍凌武同志就不错嘛,当然只是建议,具体方案由汪市长掌握。” 汪博友当即表态:“凌武同志的正治素质和业务能力足以独挡一面,市局相信他能重振东峰山分局警风!” 陈爱郴动起手来也雷厉风行,上午监视到汪雨芳离开矿井,随即派人秘密跟踪,尾随之后逛了半天来到家火锅店几个中年妇女谈笑风生,耐着性子继续等待机会—— 终于觑准汪雨芳离座去洗手间,那个从昨晚到整个上午不离身的小皮包落在位子上! 当即兵分两路,一路闪电般抢走小皮包扔进三层包装的防爆袋冲出火锅店远离人群密集区;另一路冲进洗手间将汪雨芳摁倒在地,随即迅速从后门撤离。 火锅店那边得手的同时,东峰山矿区管委会主任房经天亲自率领二十名武警装扮成的保安突袭17号矿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矿井外管理人员、技术人员等全部抓捕起来,再以紧急演练名义广播通知井下矿工全部撤出—— 矿区每年都要求各矿井开展突发情况演练活动,因此合情合理。 四十分钟后确认井下没人,撤出的矿工也全部被转移到安全地带,房经天指挥饶阮天派遣来的研究所专家分几个小组下矿勘查;市防暴大队也全副武装组织排查,井下所有活动全程直播到白钰办公室大屏幕上。 检查结果一步步出来了: 汪雨芳至少在矿井里布了47个爆破点,全部用的烈性最强的炸药,昨晚若非白钰心细及时作出承诺,她按下开关瞬间便能让矿井陷入火海,里面五六十位矿工无一能生还! 矿井上层分布着几个铜铁镍综采工作面,一切正常;但中层和最下层全都是掘采金矿的矿机设备! 专家随机从传送带拿了块矿石现场分析,确为含量很高的黄金矿石! 听到井下专家们意见一致的判断,围坐在市长办公室的陈爱郴、钱同山、龙忠峻等人都以为白钰要拍案而起。 然而没有。 此时的白钰已出离愤怒。 17号矿井采掘了27年,到滇坚有色已是第三家承包商,期间换了不知多少任管委会领导、矿务局领导、市主管领导,难道都蒙在鼓里不知情? 17号矿井综采实施三班倒,共有数百名矿工和管理、技术等人员,延续起码两代人,这些成天在矿井里工作的难道辨不出矿石种类? 也就是说,在这样的事件中,在矿区乃至矿工当中,“正义”两个字根本不存在的,所有人都在追逐利益,无非有人多些有人少些,但只要参与肯定分到好处。 地面被隔离的技术人员里面有略知内情的经不起恐吓,透露包括滇坚有色在内要想拿到17号矿井须得付出很大代价,因此必须按合同采掘到十年,否则某种程度就亏了。 这也是汪雨芳态度强硬不肯关停的原因,挖一天赚一天,哪个呆子自愿放弃。 至于“很大代价”去了何处,谁也不知道,恐怕只有等汪雨芳交待。 第2666章 税务稽查 对汪雨芳实施抓捕的是霍凌武派遣的市经文保支队干警,随即关押到一处秘密地点进行审讯,晏越泽全程在场。 原本白钰蛮信任汪博友,经过昨晚事件后对公安系统一个都不信。 汪雨芳被捕后情绪激动,撒泼耍横声嘶力竭满地打滚,根本不配合审讯,干警没办法将她五花大绑关进黑屋子冷处理。 “她在装疯卖傻等待救援。”晏越泽打电话汇报道。 白钰道:“请霍正委尽量想办法撬开她的嘴,现在时间很重要!” “是的白市长,我明白。” 晏越泽何尝不清楚主子的担忧:如果说“房屋维修基金”被套股市是历史问题;私分环保费属于历任循例,那么17号矿井以铜铁镍矿冒充金矿没法再蒙混过关,明明白白的犯罪行为! 前两桩案子说集体领导也好,罪不罚众也罢,17号矿井案子却能实现精准打击。好吧就算之前20年的事一笔勾销,起码汪雨芳拿到金矿付出多大代价,那些钱给了谁,前后只有七年时间应该弄得清清楚楚吧? 七年间吴润冬正好从主管矿务副市长做到市长,会全不知情?乐柏燃也是前主管矿务副市长,会一无所知? 羁押在省纪委拒不交待的单军,从东峰山管委会常务副主任到主任再到书记,遇到汪雨芳总免不了打情骂俏,焉被她玩于股掌之间? 再往深处想,七年前汪雨芳之所以从众多竞争者中突围而出,恐怕与单军不无关系;单军是谁提拔的?副省长严嵩阳! 巧之又巧,汪雨芳爱人正好与严嵩阳是老乡。 不能再想了,简直细思极恐…… 然而白钰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找自己的居然是黄沧海! 下午三点半,黄沧海捧着茶杯闲庭信步来到白钰办公室,这个举动本身就释放出微妙信号。 在官场,领导很少到级别比自己低的办公室,因为有事应该主动请示汇报。如果破例了通常两方面含义,一是主动示好拉近感情;二是有事相求。 之前白钰也主动到王文沙办公室去过,官场之中,谁还没有求别人的时候? 白钰赶紧起身相迎,佯装叫了两声“越泽”,然后道: “哎,不知跑哪儿去了,年轻人就是屁股尖坐不住。来,我给黄书记换点新鲜,包准好茶。” 黄沧海笑道:“不必不必,你喜欢白茶,我却喜欢红茶,咱俩一白一红相得益彰,哈哈哈哈。” 言下之意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刚坐下一言双关就来了。 白钰故作没听懂,坐回座位道:“红茶还真没有,以后到黄书记办公室尝尝。” “随时欢迎,哈哈哈哈!” 见面寒暄告一段落,黄沧海言归正传,关切地问,“听说昨晚在东峰山矿区险些中枪?白市长啊我可要批评你,凡事都冲到第一线的作风要不得,你是一市之长,主要职责应该坐镇指挥统筹大局,怎能这样不顾安危呢?真出了问题,我也没法向省里交代啊,对不对?” 白钰只好笑笑表示谦虚接受:“多谢黄书记关心爱护,以后注意。” 既然提到东峰山矿区了,黄沧海便沿着话题继续往下说: “17号矿井被白市长挖到金娃娃了,可上电里里外外没人高兴,都一付愁眉苦脸的模样啊。那个女老板招了没?” 市委书记有了解案情的权利,白钰如实相告:“暂时没有,她掂得出事态严重性,另外也存在侥幸心理指望有人施压搭救。” 心里想,施压搭救的就坐在对面。 黄沧海面无异色,叹了口气道:“对的,事态相当之严重!白市长,中午到下午我已经接了六七个电话,都与此案有关。” 白钰道:“哦?我倒一个电话没接。” “知道白市长昨晚险些中弹,火气肯定很大嘛,”黄沧海半开玩笑半当真道,“可以肯定,类似偷梁换柱、昧着良心发大财的现象在上电八个矿区绝非个案,有人怀疑之前连续爆炸的两个蓝晶石矿与17号矿同一个金脉,对吧?” “对。” “二十七年呐!”黄沧海着重提到其悠远的历史,隔了会儿道,“白市长打算怎么查,是作为个案处理,还是由点及面展开大排查?个案的话,只查七年,还是向前追溯整个时间段?” 白钰道:“要等汪雨芳的口供,看看案情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或许管委会领导都被骗了也说不定,陈爱郴、崔月琴两位精明人不也没发现吗?下一步行动方案要提交常委会讨论的。” 黄沧海道:“常委会讨论?算了吧。这会儿我不怀疑任何人,但你让矿务系统出身的常委研究如何查处17号金矿案?不现实的,白市长。” “会有人做不成常委吗?我很怀疑。” “口供没出来,事情还是未知数,不过……”黄沧海道,“相比大案要案,查问题揭盖子,上电更需要矿业改革顺利推进,那是市委市正府主体任务也是重中之重,白市长认为呢?” 白钰道:“矿业改革必须坚定不移进去下去,这一点毫无疑问。” “嗯嗯……” 黄沧海也点到为止,旋即将话题转到矿区职业病医院、矿工子弟学校撤并等,聊了会儿捧着茶杯离开了。 下午四点十分。 省税务稽查大队五辆车威风凛凛来到上电,为首副大队长周勇严肃刻板地闯入汪博友办公室,要求带走汪雨芳,理由是滇坚有色涉嫌虚开增值税发票、严重偷税漏税,省厅已经立案查处。 税务稽查具有行正执法权,且税务和海关在优先级方面都高于普通刑事、民事案件;周勇虽然也是副厅,与汪博友平级,但省厅执法身份明显高于地方,举足轻重份量都不一样。 汪博友不敢得罪周勇,装模作样看了会儿介绍信和执法函,微笑道:“向周队汇报,汪雨芳是市局派警力抓的,不过她涉及矿井虚报隐瞒等严重罪行,实际上在白市长统一部署下各条线齐心协作的过程,所以……” “带我见白市长!”周勇硬邦邦道。 “这样吧,我打个电话请示一下……” 没等他说完,周勇手一挥:“走!” “哎,我陪你们一起去……” 汪博友赶紧追了上去,当周勇等杀气腾腾未经通报直接冲进市长办公室,白钰惊讶地抬头瞬间,汪博友便知自己完了! 这事儿彻头彻尾将自己在白钰心里的好感消耗殆尽。 同样仔细看了周勇出具的证件信函,又听汪博友大致介绍,白钰略加沉吟道: “周队,目前是这个情况,中午警方刚刚抓捕汪雨芳,由于嫌疑人情绪很不稳定事实上审讯没能进行下去,我们也在等。我想是不是这样,等汪雨芳恢复正常录了口供后立即移交给周队,或者汪市长派人押解到稽查大队,周队看行不行?” 周勇冷着脸说:“第一,稽查大队必须第一时间带走嫌犯,不管她什么状况;第二,地方正府有义务配合稽查大队执法工作,如果不配合,后果我不想多说,各位都是明白人!” 气氛陡地一僵。 白钰也愣了一下,端详这位副大队长年龄起码四十开外,不象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眉目间凛然正气,不怒自威,又不象奸诈蛮横小人;那么,绝对属于李逵式被人当枪使的人物! 实在想不到省里居然派出这位教条主义稽查领导前来交涉,这种人,法规法令、规章制度倒背如流出口成章,每句话每件事都有依据,硬拗规定谁也说不过他。 就是不懂得理论联系实践,变通从权。 白钰反应何等之快,当下微笑道:“周队说‘第一时间’,我想我有点异议。请问周队省厅立案查处滇坚有色是哪天?” 周勇滞了滞,道:“最近……” “有没有立案文件?”白钰逼问道。 “正在走流程!”周勇不高兴道,“请白市长以执法函日期公章为准,这个同样具有法律效力!” “我看到日期了,就是今天,但直到中午汪雨芳仍大模大样在市区吃火锅,‘第一时间’哪去了?上电也对滇坚有色立案查处,我想同样是执法也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白钰说话滴水不漏。 周勇呼地站起身指着白钰鼻子说:“你不肯交人,企图阻挠执法是不是?” 白钰也挺身站起来,鼻尖迎着他手指冷冷道:“你准备动手抢是不是?派你来的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么?你自己对自己做的事不知道么?你手下开着执法仪,需要我把话挑明?!” 办公室里顿时一团混乱。 汪博友忙不迭站到中间半推半劝地使得周勇缩回手臂,笑道:“有话好说,都为了工作何必呢。白市长没说不移交,主要有个嫌疑人情绪问题嘛……” “我今天来必须要把汪雨芳带回去!”周勇怒气冲冲道。 白钰道:“没问题,我支持税务稽查大队查案,但汪雨芳已在上**方手里,录完口供再移交,我想这个理说到京都都没问题。相反你如果再坚持先把人带走,我倒怀疑你周队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你说清楚?!”周勇又指着他喝道。 白钰淡定地说:“算了你是跑腿的,跟你计较没意思。请汪市长派人陪同周队到点上去全程监督对汪雨芳的审讯,审完就办理移交手续,绝不拖延。” 第2667章 选择妥协 到食堂吃晚饭时,白钰才接到第一个说情电话。 有是正常的,没有白钰反而觉得奇怪,但这个电话份量之重,一下子令他没了胃口。 可见对方不是没想办法公关,而是多方奔走协调务求找到一击即中的重量级人物,现在看来是找准了。 打电话的是省委副书记韩峰峰! 说意外也不意外,之前韩峰峰任副省长时就主管如今严嵩阳这摊子事,包括工业、矿业、安全生产、药监、科技、知识产权,故而与矿务系统交集很多;严嵩阳接手后对于韩峰峰手里的历史遗留问题,都处理得很妥帖很周全,从来没有甩锅或刻意刁难等行为,因此严嵩阳虽不是韩峰峰这条线上来的,两人关系却很不错。 韩峰峰经宇文砚推荐意外提拔进省委常委后,历次涉及白钰的议题都不顾宇文砚脸色给予关照,明里暗里帮了好几次忙。究其原因一方面源自白钰在省经贸委工作期间给他留的好印象;另一方面也有缪文军、徐尚立、贾复恩等多重因素加持。 看着餐盘里的菜肴,白钰嘴里满是苦涩。 人到底不是活在真空啊。 春节前省城之行,白钰请托的几个人在韩峰峰而言都办到了——否决谢图南;力挺秦思嘉;支持陈爱郴,在省委常委那样的层面算可以了,现在人家请托你的事情就办不成? 再者说了,宇文砚对不待见白钰在省市两个层面已经不是秘密,如果把韩峰峰也得罪了,等于省委正副书记都是敌人,以后真没法混下去了。要知道江珞斌欣赏是有前提的,当某种看法或意见成为“主流”时,江珞斌不可能耗费过多正治资源。 不吃了! 白钰搁下筷子大步出门,厨师长跟在身后惶恐地问: “今晚的菜不合白市长口味?哪些方面需要改进?” “挺好挺好,”白钰安慰道,“是我胃口不好,不怪你。” 出了门长长吐了口郁闷之气,手机又响了,一看名字——陈春,心里明白对方把能请得动的大人物都请出来了! 再往上就得江珞斌亲自出马,那是不可能的。 “陈书记……”白钰低声而恭敬地叫道。 接完这通电话正好回到宿舍,一眼看到搂着毛绒垫小猫似的蜷在沙发角落看电视的温小艺,心情略有好转。 “主人回来了。” 温小艺脆生生道,一跃而起先扑上前献了个甜甜的吻,然后帮他脱掉外套,换拖鞋,殷勤如小女仆。 “昨夜追击那职业杀手很辛苦吧,有线索没?”白钰问。 “很厉害很厉害,”她难得蹙眉,“其实我只追了半个小时,后面两个小时反过来逃亡——他发现我落了单,丝毫不怕一对一较量,我也看出不是他对手拚命地跑,幸好抢先跑到接应点,他看到人多才主动撤离,哎,捡了条命好险好险!” 白钰眉毛一挑:“厉害到什么程度?” “主人知道我入行前到对面接受过训练,那家伙的表现堪称教课书级别,每个动作周密严谨到完美程度!” 温小艺道,“以我对职业杀手这一行的了解,如果从低到高分10个级别,我可能在6左右,而他绝对达到9!换而言之在他面前我根本没机会,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很可能就是我在省城遇袭的那个,的确,那家伙临阵应变水平相当高,估计钟离良一对一也白搭,”白钰沉重地说,“想想看能否找到身手更高的,不然始终躲在暗处时不时来一下也很麻烦。” “没有的,主人!” 温小艺道,“省武术队达到钟离良水平就算不错了,绝大多数练的都是套路属于表演性质,实战功夫靠悟性也靠自己钻研,反不如我在对面魔鬼式训练学的,每招每式目的就是杀人,简明实用。” “唔,那倒是……” 白钰暗忖只能向妈妈求援了,真正的高手都躲在特训营,那才是藏龙卧虎深不可测。 进书房看了会儿国际国内财经新闻和理论探索文章,手机又响了,这回竟是老朋友马昊打来的。 “哈哈哈晚上好,我有两件事恐怕都让白市长不太愉快。”他嘻嘻哈哈道。 白钰也没客气,道:“那就不说。” “说还是要说的,宁可你不高兴,”马昊噎了一下续道,“一是固建重工黄鹰提了好几次要在省城聚聚,还有钱公子、小仙女他们一块儿,你看怎么样?” “最近黄鹰在上电有桩交易,为避免瓜田李下最好别私下接触,等生意做成了随便怎么喝都行。”白钰不假思索拒绝道。 “哎,主要钱公子对甸西城投债券感兴趣,也想利用机会请你牵线搭桥。” 白钰不留情面揭露道:“什么对城投债券感兴趣,分明对人家美女老总感兴趣吧,见了两次面就迫不及待送包、送香水,还邀请共进晚餐,瞧他那猴急样儿!提醒小仙女当心点,外面野花太多了。” 马昊叹道:“他俩也很奇怪,一直谈恋爱却不结婚对外宣称炮.友关系,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新鲜感总会过去,缺少婚姻形式维系怎行?不管人家闲事了,再说第二件,大概你今天接到不少电话,我可能是里面级别最低的,唉……” 白钰被他逗得莞尔而笑,道: “咱老朋友之间不玩虚的,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东峰山17号金矿呗,整个下午上电矿务系把省城能惊动的领导都惊动了,包括我姨父老孙……” “怎么惊动他老人家了?” 白钰无论如何想不到此事牵连到自己在省经贸委前前领导孙刚主任。 “告诉你吧,17号矿的审批手续27年前老孙作为经办人员也在报告上签过字,如果一层层追究下来他脱得了干系吗?” 马昊叹道,“如今有人找上门威胁,老孙不好意思出面——其实他压根没收取好处,纯粹依材料审核材料然后同意放行,便委托我打电话,他也知道你原则性强不好说话,特意关照能通融就通融,不行不勉强……” 白钰心头沉重无比,道:“孙主任原则性更强,委托你打招呼也是……这事儿我记住了,请放心。” “啊,你答应不追究?”马昊很意外地问。 短短瞬间白钰脑中念如电转,已将此案打散了重新排列组合继而有了新的方案,遂从容笑道: “哪有这么容易?孙主任面子非常重要,但你不答应我一个请求,恐怕还是不好办。” 马昊连声催促道:“你说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肯定没问题。” 白钰道:“目前在市社保局局长位置蛮安逸吧?全都是操作性、事务性的工作,想批就批,不批为着点钱人家也不好意思翻脸对不对?” “哈哈哈哈,”马昊开怀大笑,“好像你在社保局工作过似的,的确如此。今年以来送到我面前签字的单笔最大不过120多万,大钱没有,小钱看不上,你说能犯啥错误?想犯都没机会。” 白钰开门见山道:“到上电帮帮我的忙如何?现在遇到困难,工作推进不下去了,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沉默了足足两分钟。 马昊深知以白钰的能力和识人水平,“困难”二字不是随便说说,他亲口承认即代表“非常困难”! “哪项工作?”马昊问。 “筹建矿石交易中心,现在交易软件修改反反复复,省里那边处处设置障碍,与交易商接洽也不顺利……矿石这块工作你以前在关苓接触过,怎么样愿意雪中送炭?” 白钰一口气说完并问道。 “上电那边有哪个位子?” “我把市社保局局长位子腾出来给你,但借用到矿石交易中心筹建小组,干完有机会提一提,实在不行你继续舒舒服服地躺平,上电离省城还近些。” 又是长时间沉默。 白钰试探道:“还可以介绍美女给你认识认识,都副厅级的,轻熟,风流,符合你的审美……” 马昊蓦地爆发出大笑:“好嘛逼得白大市长连美人计都用上了,看来真的遇着难题。好朋友两肋插刀,哪怕刀山火海也要闯!我答应了!” “省里那头需要你自己出面活动,然后我这边同意接受,”白钰道,“你知道宇文砚跟我的过节,我不便主动要人。” “平级同岗应该小事一桩,有接受方就行,”马昊道,“那就这样说定了,17号金矿的事儿别深究,千万不能扩大化。” “嗯,我有数。” 白钰应道。 打完这通电话,书、文章、材料都看不下去了,白钰站在窗前思绪翻腾。 又妥协了。 此时白钰的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疼,象千万根针同时扎在最柔软部位,疼痛感从心脏一点点蔓延,牵动五脏六腑,全身都难受万分。 17号金矿案最荒唐的是,矿区、矿工、承包商、监管者,都是利益既得者,居然没有受害者,好像只有自己举着正义旗帜无助呐喊似的。 因为,真正蒙受损失的是国家。可在真金白银利益面前,国家与集体是何等空洞飘渺的名词啊。 当监管者与攫取者沆瀣一气时,国家与集体没了载体,只能任人宰割! 白钰慢慢拨通晏越泽手机,问道:“汪雨芳招了没?” “没有,仍处于狂躁状态。” “周勇那帮人呢?” “一直在。” 白钰一字一顿道:“把汪雨芳移交给他,你早点休息。” “啊!” 晏越泽失声道,“白市长……” 白钰已挂断电话。 第2668章 募捐信封 第二天刚上班,白钰夹着笔记本来到黄沧海办公室,关上门密谈四十分钟后,他平静地离开;旋即将陈爱郴、钱同山叫过来,又闭门密谈一个小时。 当天中午,正府办紧急通知八个矿区管委会下午两点到东峰山矿区管委会开会,内容暂不透露。 矿区领导们个个忐忑不安,搞不清市长又要出什么妖蛾子。昨晚白钰突然松口把汪雨芳移交给省税务稽查大队的事,今天上午上电都已传遍了,意味着白钰做了让步,永久性冻结对17号金矿案子的侦查。因为大家心知肚明汪雨芳进去“协助调查”将漫漫无期,恐怕要等到白钰调离上电才有说法。 所以,白钰要找碴出气吗? 会议地点放在管委会大楼中会会议室,平时顶多坐三四十人,而今每个矿区7名领导加矿务局班子成员以及正府办矿务科济济一堂七十多人,时值八月盛夏,尽管空调开到最大还是显得燠热。 钱同山拿着花名册逐个点名,确认人到齐了,白钰方在陈爱郴陪同下步入会议室,关好门第一句话就是: “越泽配合同山局长收缴所有参会同志手机,启动屏蔽信号设备!今天的会议不做记录,不准录音,违者开除!” 听得所有参会人员心头一颤,预感今天大祸临头。 看样子早有准备,晏越泽收缴手机并清点数量后全部装入特制密封袋,然后拎到走廊间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靠近会场。 “同志们,现在开会!”陈爱郴主持会议,“今天会议只有一项议程,白市长讲话,大家欢迎!” 热烈的掌声当中都透着一股胆怯和不安,一系列不寻常举动,隐隐预示暴风雨即将到来。 白钰目光凌厉扫遍全场,道:“同志们,矿区旧宿舍改造修葺工程已陆续启动,万事开头难,目前已经暴露出很多问题和矛盾需要加以解决……” 感觉整个会场气氛顿时一松。 噢,还以为多大的事儿,闹了半天旧宿舍改造修葺而已,无非花钱、跑手续、质量把关之类,犯得着这样慎重其事吗? 白钰续道:“较为突出的两点是,第一公有住房清理不到位,各矿区普遍存在多吃多占现象,具体在管委会领导层尤为普遍!有些管委会领导每调一个矿区第一件事就是弄套房子,二三十年下来换四五个矿区起码六七套,清理的时候拒不交钥匙宣称工作需要,象话吗?有的指望拆迁拿补偿,有的出租收租金,还有的给三亲四戚居住。今天在这里宣布一个决定,我已要求矿务局会同房管局以昨天数据为准统计出在座各位及家属房产记录,凡有房产的,限三天之内清退各矿区公有住房,一套都不准留;没房产在目前工作所在地允许保留一套公有住房,据我所知在座都有房产吧?” 此言一出嗡嗡声大作,参会人员七嘴八舌说什么都有。 “不准说话!有意见会后个别交流!”陈爱郴敲着桌子喝道。 白钰等会场渐渐平息接着说:“涉及切身利益就开始大吵大闹么?不要急,这只是开胃菜,大菜还在后头!我知道的确有特殊情况,一是房子在矿区最东面,目前在最西边工作;二是房子买在市区、县区或省城,为方便工作必须要安排宿舍对吧?可同志们都有私家车,每个月补贴油费,那是干什么的?试问现在还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上下班骑自行车吗?准高速公路从矿区最东面到最西边车程顶多一个小时,开就是了,如果不想吃苦那就掏钱租房!我警告各位,三天就是三天,超过一分钟后果自负!别用狂妄无知来挑战我的底线,单军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会场静悄悄没人再敢吱声,个个心里直打鼓,因为说归说其实在座真的没把它当回事儿,除了六七套在手的清退起来比较麻烦外,咬牙牙关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他们提心吊胆的是白钰说“大菜还在后头”,什么菜? “看来没有意见能够顺利执行,这事儿同山局长帮我盯着,”白钰道,“从明天起计算,截止第三天下班时间,把拒绝清退和清退没结束的名单报给我,第四天起停职清退,并向社会公示,曝光贪图公家便宜、死不悔改领导的嘴脸!” 钱同山干笑道:“相信同志们会有这个觉悟。” 白钰沉声道:“突出表现的第二点是老大难问题即资金紧张,‘房屋维修基金’去哪儿了各位心里有数,财正拨款也只能第一期修修补补工程,如果危房根本不能碰,至于推倒重建大概想都不敢想了。各位说说怎么办?” 参会人员面面相觑。 怎么办?没有钱万万不行,关键问题是钱从何来?“房屋维修基金”深套股市;各矿区管委会多年积累要么修路,要么植树,要么改造废弃矿井,要么大规模购置机器人。柴君主持的矿业城投经过半年紧锣密鼓筹备,近期准备推出第一期五十亿矿业债券,就是上电有史以来首次负债,哪还有闲钱? 沉默近二十秒,白钰脸上闪过一抹冷笑,道: “我倒有个办法,也经黄书记同意,那就是在矿务系统开展募捐活动!活动共分三期,每期分三个档次依次是厅级及以上、处级和科级、管委会办事人员,同志们觉得合不合理?” 会议室里诡谲地平静,平静之下涌动着令人不安的躁动。参会人员除极个别享受副厅待遇外都是白钰所说的“处级”之列,也都知道以他的个性所谓募捐活动没这么简单,必定另有名堂。 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矿区旧宿舍改造修葺发动募捐,如果自愿为主大概也凑不到多少钱吧,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号召管委会领导和办事人员募捐也罢了,为何特意带上厅级?矿务系统享受副厅待遇包括陈爱郴、钱同山在内不超过十人,专门分一个档次又有何深意? 白钰语气更加低沉,道:“关于募捐,黄书记和我商量由矿务局牵头给出建议金额,综合种种因素吧,每位同志建议金额不同,下面由同山局长分发——” 钱同山捧着一大叠信封,按上面写的名字一一交到各人手里,信封封了口,上面只有名字而无金额。 白钰神态安详地说:“为保密起见我们做了处理,同志们封开来看看,不要相互交谈,若有疑问可以当众提出来,我现场予以解答……” 话还没说完,有性子急手脚快的抢先撕开来一看,竟然失声叫了出来! 紧接着会议室里全是乱糟糟撕信封和惊叫声,直到解小英挺身而出,站起来满脸怒容道: “我直说吧,给我的所谓建议募捐金额是45万!哦,恐怕因为我属于副厅级待遇高些,真要谢谢市领导!我不清楚钱局代表的矿务局以什么依据,但作为管委会主任,每年收入多少有账可查,扣掉种种项目拿到手没45万吧?就是说我一年到头不吃不喝全家喝西北风,都捐不起这笔钱!” 底下一片附和声,很多人激动地挥舞信封表示抗议。 白钰冷笑,扫视全场道:“不吃不喝一年都不捐不起,听起来貌似凄惨,但矿务局敢拿出这个数字难道一点底气都没有?的确,解小英同志正项工资收入没有45万,可‘房屋维修基金’分红呢?以奖金方式私分的环保费呢?年纪大了都忘了?你解小英去年分了多少,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霎时解小英彻底爆发! 从去年到今年,以堂堂副厅级身份解小英觉得在白钰面前忍气吞声到极点,却还是被毫不留情地打压、排斥,现在边缘到规模最小的朔图矿区还不放过,直接打着改造修葺幌子逼捐,真是岂有此理! “我有数!我当然有数!” 解小英不顾旁边利橄咳嗽阻止嗓门陡地提高,“去年我是石塔山主任,因为完成任务目标拿了70万奖金,怎么着?这笔奖金今天参会人员都拿了,钱局也有份,怎么着?我可以告诉白市长,这不叫私分!各矿区有组织机构,有考核分配办法,有年终考核结果,我们拿奖金有理有据!而且仅仅我们拿吗?几十年一贯这样,比我拿得多的有,比我拿得高的也有,你有本事找他们募捐去!” 说罢当众将信封揉成一团狠狠扔到地上! “解小英,你这是什么态度?!”陈爱郴厉声喝道。 解小英轻蔑地瞅他一眼:“我就这态度!想叫我捐45万,没门!” 众目睽睽下白钰站起身走到解小英座位前,解小英毫不畏惧与他对视,会场里气氛冷到零度以下。 白钰先缓缓低下身捡起揉成团的信封,掂了掂,嘴角含着冷意道:“你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提考核?你那个考核办法狗屁不通,还有脸拿出来说?全年目标比上年提高0.01个百分比,这也能叫目标?有理有据?我说你没脸没皮,猪狗不如!你这种败类,专门吸矿工血汗的人渣,居然敢厚着脸皮在我面前理直气壮!不错,一贯如此,但你,你们这班人运气不好砸到我手里了,就得自认倒霉,以前的账我一概不承认!你叫我找那些人募捐,放心,这会儿黄书记正跟相关厅级领导谈话,也是同样的信封,同样的募捐!再往上怎么办,不用你管,因为你没资格管了——” 第2669章 热心捐赠 说到这里白钰声音更加沉稳,“我宣布,解小英暂时停职接受组织调查,石塔山的账我要帮你好好理一理!我说过,单军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他展开那个信封,“你不交45万,最终要吐450万都不止,不信我们走着瞧!” 话音未落解小英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晃晃顿时后悔不迭,利橄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冲出来,伸手去抢那个信封,焦急地说: “白市长别跟小英一般计较,他只是一时气头上,愿意捐,愿意捐!” 真要调查解小英,势必要把利橄的账也翻出来,这是最起码的道理,所以利橄不顾身份地强行圆场。 白钰手一团将信封捏在手里同时身子一转让利橄扑了个空,语气更冰冷地问:“还有异议吗?可以站出来辩论,我奉陪到底!” 陈爱郴半劝解半安慰道:“利书记回座位吧,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组织会实施精准打击,不会误伤配合募捐活动的同志。” 钱同山打开会议室门,市矿务局纪检室两位副主任一左一右将解小英带了出去—— 从级别来讲有点可笑,区区两个副科级干部怎能对副厅级干部实施组织措施呢?但也说得通。他俩代表的是市矿务局,而矿务局有权对辖内所有矿区领导进行监管。 这一下简直相当于杀虎儆猴了,猴儿们个个战战兢兢,面如土色。 白钰沉着脸道:“同意将信封里建议金额捐款的同志请举手……很好,同志们心系矿工踊跃捐款,为旧宿舍改造修葺添砖加瓦,体现了矿区领导的人文关怀,矿务局要及时宣传报道。” 钱同山啼笑皆非道:“好的。” 白钰又道:“最后再提醒两点,一是公有住房清理必须三天内完成;二是捐款也必须三天内汇到信封里所写的账号,若有个别汇到市廉正账户的汇款凭证,就象同山局长一样,可以同金额抵扣。散会!” 他特意点出钱同山汇款到市廉正账户一事,等于回应之前解小英胡乱撕咬的内容,算给钱同山正一下名。 矿区管委会领导们失魂落魄离开东峰山时,黄沧海正在与组织部长乐柏燃谈话。 为何第一个选择乐柏燃?黄、白两位主正领导都看出矿务系领导当中这家伙最软,柿子当然先捡软的捏。 “捐……捐……捐这么多?所有常委都这么捐?一期就这么多,后面还……还有两期……” 看着信封里的建议募捐金额,乐柏燃惊愕之下声调都变了,不解地看着对方。 黄沧海还是一脸微笑,软中有硬地说:“我和白市长商量的决定是定向募捐,主要从矿区出来的常委领导,依据是参与分配历年环保费和‘房屋维修基金’分红情况……” 乐柏燃立即道:“这不公平!明显不公平!两笔钱……好吧我承认都不是小数,可在矿区工作的领导都有分配,而且属于实施多年的惯例……” 黄沧海笑微微道:“待会儿我还要跟润东、陈高、梓煌几位常委同志谈;此刻白市长正在东峰山召开八个矿区管委会班子成员会议!凡我们能力所及的,都纳入定向募捐范围——柏燃不要认为这是逼捐或定向打击之类,相反我们在帮助同志们解决历史问题。‘房屋维修基金’深套股市,每年拿的分红不该补充基金吗,怎么悄悄分了?各矿区收环保费不用于改善环境、购置升级排污设备设施,变着法儿转化为奖金,又怎么回事?柏燃,这些老账翻出来要出人命的!不要以为大家都拿就没事,组织上不好动老领导老同志,对付现职还是有办法的,你说呢?” 被说得汗涔涔没法分辩,乐柏燃低声道:“我们也……也早不在矿区,算账应该找目前管委会那班人……” “人家不会咬吗?”黄沧海温和地说,“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也很为难呐。当然了也理解矿区工作比较辛苦,正项收入相比公务员来说不算高,某种程度也是补偿。所以我和白市长商量三期定向募捐总额相当于前三年所得的70%,不全拿出来,但比例也不错了,今后纪委等上级组织查起来都有所交待,柏燃觉得怎样?” “唉,向黄书记汇报自己的苦衷,”乐柏燃见大道理说不过对方,索性耍赖道,“前几年分了点钱都花到孩子身上,买房、买车、办婚事等等,股市也套了不少,一下子拿这么多确实……确实有困难,能不能缓几年慢慢来?” 此时黄沧海内心隐隐佩服白钰算无遗策,把这些家伙的小心思摸得准准的,遂笑道: “白市长考虑到同志们普遍存在固定资产比例较大,定投、基金、定期存款等等也不是说拿就拿,特意安排矿业城投提供抵押质押服务,象征性收取些利息,主要帮同志们在保密的前提下释放流动性,具体可直接与柴君总经理联系。另外白市长还有个思路,即捐献一半现金,剩余部分从每月工资里扣除,也有说法叫做‘工资捐’,哈哈哈哈。” 乐柏燃惊异地张大嘴,半晌颓然道:“好……好吧,我马上回去凑……” 白钰这一役史称“上电矿业之劫”。 杀得太狠了,三天后八个矿区公有住房共清理出179套;部分市领导和矿区管委会干部员工“慷慨解囊踊跃捐款”,竟达到令人瞠目的2.6亿! 让广大市民和社会各界佩服的是,所有捐款者都坚持匿名,不接受采访不公开个人信息,这等不求名分、默默奉献的精神真是难能可贵啊。 还据说有管委会领导卖掉市中心的豪宅捐献,经好事者查阅房产交易系统确有其事,但打听下来,压根没人承认有类似行为。 如此一来白钰所说的第一期修修补补工程已无问题,第二期修葺加固工程也看到曙光,因为黄鹰又送来十个亿—— 离二十亿约定更进一步! 说起解套过程,黄鹰眉飞色舞。也真是天助固建,就在其投资团队暗中吸筹展开布局之际,a股突然启动今年以来的“吃饭行情”,一个多月涨了近300点。以往委靡不振的二线蓝筹股争先恐后发起冲刺,黄鹰这边只投入约20亿便达到推波助澜目的,比预计少花30%成本却快了两个月便完成解套目标。 这是讲给白钰的部分,没讲的——黄鹰的投资团队此役大赚一点三个亿,集团总部管理层大加赞赏,批准从利润里提取一千伍佰万作为奖励! 黄鹰名利双收,心里简直爽透了。 至于宇文砚担心的白钰会不会伺机做空,把固建重工的重仓资金套在山岗上的担忧,不存在的! 做股票的都清楚趋势为王,在这样轰轰烈烈的“吃饭行情”之下,逆市做空无异于自取灭亡。 何况黄鹰多重防范,既重金购买并部署华尔街最完美的防做空系统,又暗中与国内几大主流券商打过招呼,要求它们协助盯防,一旦发现苗头不对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断网、黑账户等灰色手段,总之不可能让做空者得逞。 纵使如此,在投资团队分批次、多账户、分布于内地各证券营业部的操盘手们暗中抛售“房屋维修基金”解套股票时,黄鹰几天没离大户室全程盯着,直到投资团队最后一笔资金完美撤出才长长松了口气。 真正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上次9200万老实说手法有点粗糙,套牢那么多中小投资者且事后遭到舆论大肆鞭挞,相当多的投资者针对上市公司公告前后矛盾提起集体诉讼,虽然事后都暗中摆平了,总之非常闹心。 这回感觉不是做局,而是选对了一支股票,反正一直在涨,每当稍有回调黄鹰投资团队刚刚酝酿点火时呼啦又拉上去,给中小投资者和散户造成“千金难买回头牛”的心理。 十个亿“房屋维修基金”以及黄鹰投资团队投入的近三十亿安全撤出后,那支股票仍在涨,不过黄鹰并不后悔。 不赚最后一枚铜钱是机构投资者的规矩。除非上帝,方能每次都买在最低点,抛在最高点。 “白市长,上回9200万,现在十个亿,第一阶段时间三分之一任务已经过半,荭楠药业那边是不是稍稍动一下?” 黄鹰试探道。 白钰略加思忖,道:“荭楠药业半年报刚刚出来,我看下前十大股东分布情况……” 他聚精会神在电脑上看了会儿,道,“荭楠药业集团公司占29%控股权,第二大股东是市国资委下辖的国有资本运营集团,11%股份;第三大股东为省融程资产管理公司,5%;第四大股东碧海国际药业贸易集团,4.8%。第二到第四大股东均为国资,加上荭楠集团就是49.8%从而构成稳固的控股局面;流通股里最大的股东蓝土创新资本恐怕就是黄总旗下公司,占股8.9%,我没说错吧?” “实不相瞒,流通股东里还有两家是固建关联公司,现在不说以后白市长也查得出,”黄鹰笑呵呵道,“三家加起来已达到16%。” 白钰暗暗心惊对方手法之隐秘,秦思嘉和荭楠药业居然都没发现这一点,遂道:“固建重工已是事实上的第二大股东了,还想拿到多少?” 第2670章 办学牌照 黄鹰竖起两只手指道:“两套方案。第一套方案最简单,荭楠集团通过大宗转让系统按市价划7%股份给我,那样它持股比例降至22%而我升至23%,正好形成控股,但国资系三个大股东必须作出五年内不转让股份的承诺;第二套方案荭楠集团不动,市国资委转让10%、省融程资产管理公司转让4%都降至1%并退出董事会,我持股达30%也形成控股。站在上电和葡荭正府角度,我觉得第二套方案更合适,因为国资系统成功地高位减持套现,可以把钱用于经济建设、矿业改革;如果第一套方案的话,荭楠集团减持得来的钱仍为我固建重工所控制,做个担保或并购交易就把钱弄出去了,毫无意义。” 白钰哈哈大笑:“黄总把底牌都兜出来了,足见诚意满满,不容易啊。” 黄鹰也笑,道:“白市长精通经济金融,尤其擅长资本运作,跟白市长玩小聪明无异与关公门前耍大刀,不如做老实人说老实话。” 白钰认真想了会儿,道: “黄总说得不错第一套方案操作简单,只须区、市两级正府和国资委同意,省国资委备案即可;第二套方案就涉及省领导层面了,特别省融程资产管理公司,我都不清楚归哪个部门管……” “没事儿,只要市里出具报告涉及省里那头都包我身上!” 黄鹰拍着胸脯一脸自信地说,白钰看在眼里无由来地腾起悲哀:他凭什么自信?还不是宇文砚! 当权力被资本挟持时,民意、正义、国家利益便尤如砧板之肉任人宰割罢了。 “嗯……” 白钰故意拉长声调,“减持国有股要经市常委会研究通过的,黄书记那边……” “都打过招呼了!”黄鹰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宇文书记亲自打的电话。” 白钰故作欣然道:“那就扫除所有障碍了,黄总,我立即通知国资委那头起草关于减持荭楠荭业股份的报告,市里流程一结束就提交省里,届时……” 黄鹰道:“我接着跟进,力争又快又好办完此事!” 听说减持,饶阮江亲自跑到市长办公室,一脸紧张地说: “白市长,我对资本、股权运作了解一般般,但那个黄鹰可是出了名的玩家,好几个省国资委下辖国资企业被他折腾得奄奄一息,这回打上荭楠药业主意,我们……我们真该提几分小心呐!” 白钰审视着对方,道:“你知道古向南的前任怎么被拉下马的?” “知道,那又怎样?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饶阮江昂然道,“荭楠是上电人的荭楠,绝对不能落到万恶的资本手里,否则被榨干最后一滴血还得地方正府收拾烂摊子。” 跟秦思嘉说得一模一样,说明官场仍不泛理想主义者。 白钰道:“此事……只能智取不宜强攻,听我的,该走的流程照走,后面再作分晓。” 上电干部对白钰神出鬼没的招法是有些畏惧,特别矿务系干部“踊跃捐款”那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饶阮江犹豫半晌别别扭扭答应下来。 白钰又问:“阮江啊,矿石交易软件试运行得怎样?” “唉,没完没了的bug,”提起这事饶阮江一脸烦恼,“我不明白在别的省份用得好好的软件,怎么搬到上电只改几个地方就用不起来,难道软件也存在水土不服?” “省矿务厅、省国资委、省税务局等相关部门的审批手续呢?” “问起来每个环节经办人员都笑脸相迎,答应尽快到位,可每次不是卡这儿就是卡那儿,反正盖不到章,急煞人!” 白钰道:“是这样,毕遵市社保局局长马昊调到上电市社保,我打算把他拉到筹建领导小组,以后省里跑腿的事儿就交给他,你在家里坐镇指挥即可。” 饶阮江脸色一黯,道:“不好意思,我办事不力让白市长失望了,主要我……” 白钰抬手阻止他说下去,微笑道:“你擅长前沿理论探索和学术研究,把握经济发展主体方向,国资委主任位子很适合你。不过到省里跑项目、求爷爷告奶奶的活儿你真干不来,所以必须及时换将……后期你的任务是做好明年规划与测算,矿业债券我计划投放总额为200亿,财正收入能不能支撑?矿业改革中期还要砸多少钱?都需要你搭建数据模型和框架,这方面柴君很专业,可以找他一起做。” “好的,好的。” 饶阮江感觉自己仍受重用,微微松了口气。 上午一连串谈话期间,谢图南身影在门口飘了两回,快到中午好不容易腾出空来晏越泽急忙通知她过来。 女人的距离感有时信号相当明确。 刚开始谢图南刻意接近白钰,吃饭时都故意端着餐盘坐到身边;平时汇报工作结束总要东扯西拉多聊会儿,以增加彼此的熟悉程度。 后来恐怕与黄沧海的暧昧关系趋于稳定了,以谢图南身份也不至于脚踩两条船,何况外界众说纷纭故作姿态也没意思,与白钰这边明显冷了下来。在小食堂吃饭遇着打个招呼随即坐到另一侧;汇报工作、参加活动也公事公办,绝不多说半句。 ——秦思嘉也是,大概迫于外界传闻,加之连续邀请白钰两次均被委婉谢拒,此后再也不提红酒的碴儿,见面就淡淡一笑而已。 也蛮好,君子之交淡如水。 乍一进门谢图南还是香风扑面,那种迷人的醉意,然后笑眯眯道: “本来不想麻烦白市长,可王市长、饶主任都把握不准,想想还是向白市长请示一下……” 市钟松中学是家具备初高中办学资质的民办学校,十年多年前因校长私刻公章替企业担保欠下巨债后潜逃,学校产权证也被抵押到银行。为了七百多名学生的前途,当时上电正府召开市长办公会决定由市教育局代管并代发教师工资,扶持到最后一届学生高考后关停。 学校虽然关停了,由于京都层面对私人办学逐渐收紧,同时具备初高中办学资质的牌照越来越值钱。还有大批矿工子弟涌入市区学校后,不可避免造成整体教学质量和水平下移,硬件设施也愈发跟不上需求,稍微有点门路的家长都在想方设法把孩子转到私立学校,多花钱但享受更好的教学及环境。 这种情况下资本盯上了市钟松中学的牌照,纷纷与市教育局接洽打算买下并重启学校运行。 白钰表态道:“这是好事啊,我支持!牌照资源不能浪费,必须利用起来;重启学校有利于消化现有市区学校压力,推动教师队伍优生劣汰,拉动学校周边消费以及房价,有啥把握不准呢?” 谢图南道:“私立学校牌照在市场上都明码标价的,初中部多少钱,高中部多少钱,同时具备又多少钱,到时请几家过来公开竞标就行了。问题在于,当初为了从银行拿回学校产权证,国资委出了一笔钱相当于国资入股;市财正垫付学校营运经费和教师工资又是一大笔钱,现在两个部门要求把费用加进去以冲销历史欠账;可这样一加牌照差不多双倍价格,买家们纷纷打退堂鼓,好端端的双赢生意眼看要黄……” “是这样啊……” 白钰沉思片刻反问道,“谢市长有什么方案?” “我觉得国资、财正两部门别那么小家子气,斤斤计较历史欠账,一所六年制中学重新启动投入运营起码投入好几千万,给周边产业带来不可估量的商业潜力,更能优化并促进我市教育环境和教学质量,目光还是要放得远一点。” “深有同感,那就按你的思路推动呗,再做做王市长的工作,阮江那边我叮嘱一下。” “王市长的意思最好走个流程……” 白钰不觉哑然失笑,转念一想王文沙的谨慎也有道理,很多事口说无凭须得留有痕迹,不然以后追究起来没法解释,遂道: “你让市教育局具报告,主送市国资委、市财正局,然后逐层审批最后交我备案。” 谢图南又一愣,小心翼翼道:“王市长想在您这边终结流程。”言下之意白钰是最终审批人。 奇怪! 白钰心里打了个结,思忖片刻道:“区区牌照转让你谢市长终结不就行了吗,国资、财正只涉及历史费用问题,又不是啥巨款,我和王市长原则上同意并接受备案吧。” “可是……”谢图南为难地说,“王市长实际上并不认同,如果您答应他才勉强接受,因此需要在流程环节体现您的态度;我要是贸然批准,他不接受备案并退回,那就丢脸丢到家了,白市长——” 最后三个字有些娇滴滴的半撒娇半央求口吻,这也是年轻漂亮女干部的特权,试想换个黄脸婆满脸皱纹也这样说话,恐怕鸡皮疙瘩掉一地。 白钰不便一口拒绝,道:“这样吧,有机会我跟文沙当面沟通一下,大家都晓得是好事,但好事要办好,还要办得顺畅,别在一些环节方面人为制造矛盾。” “那先谢谢白市长了,”谢图南笑得似绽开的鲜花,“我就知道白市长最理解我!” 白钰暗暗腹诽道最理解你的难道不是黄沧海吗?这种锅我可不背! 第2671章 有点唐突 却没想到的是,市钟松中学牌照拍卖问题居然上了市常委会。 起因是省教委有感于省一中高三学生宁瑞强因为马术特长被英国剑桥大学法学院录取。该法学院素以治学严谨、思想保守著称,为何很突兀地招收马术特长学生?面试官理由是法学院马球队连续多年在剑桥大学垫底,需要有宁瑞强这样素质很强、学业优良又精于马术的新鲜血液。 省教委以此为宣传契机,要求各市特别省属、市属、县属重点中学要加强素质教育,由市委书记挂帅担任素质教育领导小组组长,市长为副组长,着力打造“一市一特色、一校一支队”的盆景项目,年底各市书记市长要到省里做专题汇报,督查督办后进。 黄沧海的原则向来是不折不扣贯彻落实省里要求和指示,哪怕省直二级部门发的非正式通知,也会亲自过问并全程关注。接到省教委文件后他立即部署谢图南会同市教委认真调研,撰写方案提交常委会研究。 “综合考虑各方面条件、资源和素质基础,市教委初步决定落实市二中作为今年盆景项目联系单位——之所以二中而不是一中,因为市教委担心影响一中的升学率。开学前在全校摸底筛选出约30人左右的萨克斯兴趣小组,花两个月时间边辅导边淘汰最终固定在12人的规模,以后分四个小组每组3人,由专业老师每周确保不低于6小时训练量,12月份组队参加省音乐节萨克斯类中学组比赛,力争取得团体名次和个人好成绩。以上是市教委广泛调研后形成的盆景打造方案,今年若能取得进展,明年将推广到市一中、三中、七中以及区县重点学校,后年所有学校全面开花,我的汇报完毕,提请各位常委审议。” 谢图南一丝不苟结束了发言。 吴润冬等矿务系常委被黄沧海、白钰祭出的大几十万捐赠弄得小伤元气,折了里子又折面子,怏怏提不起精神,一付漠然视之的模样。 秦思嘉和江可莉都讨厌谢图南这个狐狸精,也不想理她。 沉默片刻王文沙饶有兴趣问:“为什么挑萨克斯这样冷僻的乐器,二胡、钢琴不是很好吗?小提琴也不错的。” 谢图南款款道:“乐器类有条业界约定俗成的鄙视链,二胡被认为散发悲惨气息的乡土乐器,处于最底端;钢琴以前很热门,随着廉价钢琴和电子琴普及后热度大减;小提琴当然可以,不过属于基础性很强的乐器,短时间内花太多时间水平也不会迅猛提高。” “教育局、学校主动培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学生愿意学,”正法委书记崔厝培道,“更重要的是必须征得家长同意,每天花费大量时间训练不可避免影响学习,我作为家长就反对。” 会议室气氛略松,纪委书记裘宗南道:“以前我儿子学国际象棋,周日下午全泡在棋院有时作业都来不及做,后来反思高考成绩不理想是有原因的。打比赛也拿了两个省奖,录取时要求全国赛奖项,等于辛苦了六七年全白费,唉!” 黄沧海笑道:“宗南是紧密围绕高考指挥棒啊,我们现在要围绕省教委指挥棒,人家手里捏着招生计划等要命的指标,不听不行。关于确定市二中为盆景试点,同志们有无意见?白市长?” 白钰道:“如果市教委想把盆景项目脚踏实地做下去,我认为选择萨克斯本身就具有某种排它性。打个比方全民健身,举办马拉松、游泳比赛都可以,你要是来个高尔夫,那就不是全民而是贵族运动;素质教育也如此,起手来个萨克斯、马术,等于把绝大多数学生拒之门外,那就脱离初心了,同志们觉得呢?” 本来白钰的意见合情合理,而谢图南则因为此项工作由市委书记直接负责,事先只顾把方案给黄沧海过目,却“忘了”征求白钰的建议。 不知为何,一瞬间谢图南居然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委婉地反驳道: “省教委此次发起的素质教育实际上分两个层面,一是普及性,二是特长类。普及工作不用多说,平时市教委始终在抓,刚才王市长提到的钢琴兴趣小组、二胡兴趣小组都有;特长类即由宁瑞强同学成功事迹所启发,希望培养一批又红又专的尖子生。” 秦思嘉终于忍不住了,冷笑道:“尖子生?我看未必!宁瑞强的学习成绩排名也就班级中游水平,放到年级甩三百名后。他靠的什么?马术首当其冲,此外还有广泛的社会活动及志愿者经历,包括到非洲做难民营志愿者、参加罗马环城自行车环保骑行等等,说穿了就两个字,砸钱!” 江可莉也跳出来道:“要谈志愿者,每年市里都组织城里学生到矿区、到山里培训辅导,那个不算,非得去非洲?自行车我每天都骑,也在档案里加一行‘环保爱好人士’?” 谢图南被两位女常委驳得脸一阵红一阵白,非常尴尬。黄沧海不便插手,白钰等都低头专心致志看笔记,也不说话。 没办法,谢图南讪讪道:“人家剑桥大学既然万里挑一招录宁瑞强,肯定自有考量……” 秦思嘉抢白道:“的确欧美名校都不是傻子,是有自己的考量——重要的不是宁瑞强会马术,而是在西南省会城市能够学马术,不然蒙古大草原会骑马的学生多了去了,怎么不招?也不是宁瑞强有多优秀,而是他有足够经济实力到世界各地参加活动!所以欧美名校眼里的素质教育,根本上就是有钱人的游戏,也是精英们给社会分层的工具!” 谢图南哑口无言,或者故意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 黄沧海看得怜惜不已,打着哈哈道:“关于素质教育的定义以省教委权威解读为准,我们不过多诠释引申。确定市二中为试点,大方向定下来了就行,至于搞哪种乐器,我的想法不管什么鄙视什么高中低档,选择两三种同时上马嘛,萨克斯、钢琴、二胡都可以嘛。试点项目别怕花钱,开始摊子摊大些投入高些可以充分总结经验,后期全面推广就能少花钱,多与少总是辩证的嘛。” 白钰点到为止,不想让谢图南过于难堪——毕竟是正府副市长好歹算自家人,遂稳当当道: “同意黄书记的意见,如果同志们没其它异议就请谢图南同志会同市教委、市教育局及市二中着手部署。” 黄沧海微笑,顺口问了一句:“关于素质教育,谢图南同志还有什么需要常委会讨论研究的?” 这是句过场话,谢图南应该说“没有”并主动退出会场,然后常委会“讨论其它相关议题”,都是官场应有的套路。 然而今天谢图南不知怎么了,脑子一热道:“有!关于市钟松中学牌照拍卖问题……” 紧接着将在白钰面前反映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只隐去王文沙、市国资委和市财正局等具体反对者。 她在那儿说着,白钰和王文沙心里均恼怒不已:白钰恼怒的是她把正府内部协调不力的矛盾捅到常委会;王文沙恼怒的是白钰根本没跟自己提及此事,怎么变成“正府主要领导意见不一致”? 吴润东等矿务系常委却听得精神一振,暗想嗬嗬嗬嗬,别看姓白的在矿区张牙舞爪,正府内部都搞不掂啊!来来来,正好给你烧把火! 秦思嘉脸色也很不好看,因为钟松中学就位于葡荭区黄金地段,去年她曾有想法通过市国资委收回土地,用作市七中兼区一中的分校,做大做强区重点中学。当然这么做有没有私心杂念呢,有,区一中女校长就是秦思嘉着重培养的,准备做出成绩后提拔区教育局长。 谢图南兼任区长后不知听了哪个怂恿,居然拦腰搅局,还把事态闹这么大,怎不让秦思嘉恨之入骨? 黄沧海到底宦海沉浮多年,又经省直中枢历练,目光一扫便看出谢图南捅了大漏子,赶紧抢在吴润东等人前面不动声色道: “理论上讲私立学校最适宜搞素质教育,大城市很多家长就冲这个去,并不在意孩子学习成绩有多好,反正将来有渠道有路子。所以闲置的办学资质一定要利用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别打小算盘,要算大账!可能白市长还没来得及协调吧,请市、区两级正府利用省教委新一轮素质教育的契机把这项工作推动下去。” 此时王文沙、秦思嘉都有话要说,但白钰冲他俩瞟了一眼,意思是别在常委会争执不然越闹越麻烦,然后淡淡道: “会后请谢图南同志提请举行市长联席会专题做个会办,以正府会办纪要形式厘清流程、明确责任,尽快落实黄书记的指示。” 黄沧海担心谢图南再惹事,又担心矿务系杀出来,踩着白钰尾音道: “同志们都比较忙,我后面也有个活动,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散会!” 出了门回到正府办公区域,谢图南想想又回过神来感觉自己唐突了,扭身到市长办公室想做个解释,白钰和晏越泽正快步出门,平静地说: “协调一下联席会议时间迅速拿出会办纪要,下次要在常委会回报进度的。” 说罢头也不回地直奔电梯。 谢图南心知糟了,这回彻底得罪这位强势市长了。 第2672章 古堡之会 与上次线路迥异,此次越越来到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从拉普拉塔河驶向大海深处。 没有坐标,没有方位,她得到的指示是不要调整方向,出了港一直向西航行。 越越乘坐的远洋客轮可容纳上千名游客,这趟航行除了必备的海员水手外,只有越越和她的保镖团队,共七人。不消说远洋客轮来自她夫婿家族旗下,所配人手都是极其专业且十分忠诚。 保镖随行还是她竭力争取来的,对方拖至最后一分钟才答应,又将保镖人数从八个削减到六个。 这也是极限施压的心理战术,欧美喜欢玩这一套且乐此不疲,似乎显得自己很高明似的。 与上次一样永远是一望无垠的海平面,放眼看不到岛屿和海岸线。 就这么漫无目的却又全速航行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清晨远处天空出现三架直升机,越越眼尖发现与上回机型完全一样。 手机上收到指示,很简洁:boardane(登机)。 越越在保镖们帮助下爬上第一架直升机,感觉驾驶员也是上次那位,不过他显然早已忘了,咧开大嘴道: “早上好,美丽的女士!” 航程稍稍短些,只在空中度过乏味的一个小时便远远看到前方那座墨绿色小岛,紧接着飞抵岛屿上空划出同样奇怪的曲线,山顶升起彩旗示意可以降落。 时光仿佛冻结,停机坪边仍是那位传统管家装饰的白胡子老人,表情庄重地鞠了半躬,道: “伊芙铃女士,我是管家安德森,谨代表圣诺丁城堡欢迎您的光临,您有事可随时召唤,我将非常乐意效劳。” 语气、节奏、语调与上次一模一样! 大概早已忘了我吧? 越越俏皮地说:“七百多年历史的圣诺丁城堡好壮观啊,请问在茫茫大海里修建这样规模的城堡,怎么做到的?” 安德森神色不变道:“数年前伊芙铃女士曾经问过相同的问题,我的回答还是——不管您信不信,古人总有我们想象不到的智慧。”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 沿着山道来到高大巍峨依山而建的城堡面前,安德森挥舞手帕指挥仆人从十米高的城堡腰部平台缓缓放下大篮筐。 圣诺丁城堡主人,满头银发、身穿传统华贵燕尾服、眼神炯炯透着威严和睿智的劳诺德仁.肯特公爵站在平台中间迎接,数年不见,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或许神秘家族自有高超的保养术。 施以尊贵的英式贵族礼仪后,两人步入城堡宫殿。 行走在空旷肃穆、气派又略显压抑的大殿里,肯特微笑道: “伊芙铃女士想必看得出,这里丝毫没变,哪怕地砖裂缝都跟以前一模一样,古堡永远是古堡,它才是真正的主人。” 伊芙铃笑道:“我在英国拜访过多座古堡,数百年来维护打理到圣诺丁的程度,其代价足以在世界任何地方重建十座。” “但它的历史沧桑感和文化价值无法复制,那才是古堡的精髓,来,这边请。” 走到尽头没拐向上次去的雍容华贵的会客室,而是转向左侧,穿过数百米长甬道,两侧石壁都是欧洲文艺复兴风格的壁画,画风自然简洁,清新生动富有生活气息。 越越边走边看,步伐不禁慢了下来。 肯特随即发现了,善意笑道:“伊芙铃女士,我们先去开个短会,然后有充裕时间慢慢欣赏。我个人也很喜欢这里的壁画,每当伫立在它们面前,心灵总会受到华丽的洗礼,很高兴也得到你的喜欢。” “啊,不是私人会晤……”越越吃惊地问,“抱歉,我以为跟上次一样……” “是啊,有四位……商业伙伴吧,就是见面聊聊,不必紧张。”肯特温和地笑道。 “我不认识他们吧?” 肯特笑容可掬道:“以后就认识了。” 走到尽头花楹前,越越才看到右侧有间屋子,实木门半敞着,对面欧式古典壁炉炉火熊熊,壁炉前有个穿着泡泡纱的女孩端坐在木摇椅里聚精会神看着书…… “啊!” 霎时越越屏住呼吸险些惊叫出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女孩—— 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就是大雁山之战失踪后似人间蒸发的卓语桐! 卓语桐……可靠消息是设置陷阱后落入影子组织之手,然后在方晟、鱼小婷强力反击下,赖先生最后一刻没舍得灭口而将她带走。 共济会与影子组织什么关系?卓语桐怎会悠闲自得地出现在古堡?! 虽然明知外面有人经过,卓语桐没有抬头。 但她为何故意半敞着门呢? 越越感到后怕! 当年于煜大婚,白钰、宋楠、楚楚都去了,那都是外界公认的儿女。出于为长者讳为尊者讳,越越没露面,因此卓语桐不认识。 想来大概是肖特等共济会首脑的心理战吧,故意让越越看到卓语桐,稍不留情露出破绽那就…… 然而越越既然敢第二次来这儿,已做好各方面充分准备和应急预案,也接受过艰苦卓绝的心理训练。当下脚不打停行云流水般掠过去,眼中微微闪过恰到好处的惊异。 “古堡平时住人?”她主动问道,“记得公爵殿下说过只有办事才过来小住几天。” 肖特目光看着前方似压根没注意她的微表情和反应,轻松地说:“会议随行者,他们提前一天抵达要领略古堡恐怖的夜晚,喏,前面就到了……” 四名身高均在两米以上黑人警卫双手持枪虎视眈眈盯着越越,肖特低声道: “秘密会议,保镖都在外面等,请原谅。” 越越耸耸肩表示没问题,做了个手势让六名保镖止步,意态自然地接受安检,然后其中一位黑人警卫抢在前面帮他们推开沉重的橡木门—— 哇! 会议室有足球场那么大,高达二十多米,宏大壮观,气吞山河。但中间却摆置了一张只能坐七八人的椭圆型木桌,显出强烈的视觉反差。站在门口,都看不清坐在桌前四位客人的模样。 “好……好奇怪的会议室,为什么呢?”越越直率地问。 肖特慢吞吞道:“会议期间不管谁从任何方位闯入,这么远距离开枪都打不中。” “哦……” 越越颌首道。 两人来到会议桌前,坐着四人都起身相迎,越越只认识其中一位满头银发、气宇轩昂的棕色皮肤长者,赫然竟是南非前总统阿鲁兹! 肖特没有介绍其他三位身份,也没介绍越越的身份,其实刚才进来时她就看出来了,这四位相互也不熟,都保持着彬彬有礼却又适当的社交距离。 单单阿鲁兹的地位就能看出在座都是某个领域极具影响力的大鳄,但这个世界浮出水面广为人知的永远只有冰山一角,更多越越这样的低调内敛默默无闻。 “各位,欢迎来到圣诺丁城堡!” 肖特沉声道,“如已经知道的,各位都自愿加入共济会,热诚信仰我们的象征——真理和道德,并以此做出和谐、行动、节制的规范,从而完成伟大的作业!共济会要达到喀巴拉思想让人类回到完全状态的‘最初之人’、‘光之巨子’、‘神的影子’……” 神的影子?! 越越心里“格噔”一声,紧张得难以自抑地盯着肖特。 肖特继续道:“如各位所知共济会分33个级别,上次来古堡履行自愿加入仪式后成为‘工徒(enteredapprentice)’,非正式会员;最近,各位分别完成共济会交办任务自动升格为‘工员(fellowcraft)’,但还属于非正式会员;今天的会议关系到能否成为正式会员——‘工师(mastermason)’,我希望各位有耐心地倾听,记住自己分配的任务,因为出了这个会议室、离开古堡之后,所有联络全部中断,没有复核、没有帮助、没有清理,成功与失败都与共济会无关,各位听清楚了吗?” 越越等人都点点头。 肖特满意地笑了笑,语气平和地说:“各位的任务是,让南非这个主权国家永远从地球消失。” 坐在越越对面微卷金发、鼻梁挺拔、眼睛蓝如湖水、年龄约四十岁上下的帅气男子轻轻惊叹,脱口道: “怎么消失,让它成为第二个索马里?” 肖特和气地说:“是第一个南非……我们的目标要在几年或十年后全世界都忘了它,好像从不存在。推翻现任正权很容易,找代理人更简单,反反复复重演历史不是正确的路径。我们需要——由下到上层层瓦解,摧毁它的国家基础、社会结构、民族感、地域意识、宗族观念……所有一切……” “对不起我打下岔,”与越越并排的保养极好、气质非凡的中年贵妇道,“让南非回到原始社会,是吗?” “聪明的女士,一下子深入到问题本质,”肖特欣然道,“原始社会不就是‘最初之人’吗?没有阶级,没有等级,没有法律束缚,人生而自由平等。” 越越斜对面白眉白须、约五十多岁的秃顶男子道:“我想到的是难民潮,大规模人道灾难,逃亡的船只将填满好望角,整个非洲大陆陷入无休止恐慌之中。” 肖特凝视着他,微笑问道:“难道不觉得这是人类自我拯救的阵痛?牺牲总是难免的。” 秃顶男人大声道:“不,我反对!这违反我做人的原则底线,我后悔来圣诺丁城堡,我要求退出!” “可以。” 肖特平静地说,蓦地一道闪电划过,电光石火间越越看到秃顶男人脑袋被整整齐齐切成两半,哼都没哼便倒到地上! “他永久退出了,继续开会。” 肖特微笑道。 第2673章 醉人的酒 在座都是见过世面,经历大风大浪的主儿,饶是如此都吓得面无人色,尤其那位中年贵妇全身瑟瑟发抖,全凭顽强的意志才没当场崩溃。 肖特还是很温和的笑容,举起水杯道: “喝点水……他象征着共济会最高荣誉——希兰之死,代表哲学的死亡和理性的重生。” 那位帅气男子勉强镇定情绪道:“会通知他家人吗?” 肖特摇摇头:“没人知道他来古堡。” “他的随从呢?”帅气男子又问。 肖特笑了笑没再回答,好像,觉得对方问得太低级。 越越幽幽道:“他们从这个世界湮灭了,正如我们要对南非做的。” “噢,南非——”阿鲁兹表情难以琢磨。 “我个人很喜欢女士的幽默,”肖特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开会。本次任务绝对保密,哪怕中途退出都不可以接受……但为什么把各位叫到一起,而非单独分配任务?因为各位必须知道除了自己还有哪些人在做什么事,防止发生内耗那将是灾难性的。” 中年贵妇仰头喝掉大半杯水,重重搁下杯子道:“好,我想我已忘了希兰。” “非常好!” 肖特难得加重语气,然后缓缓道,“我说,各位听,请牢牢记在脑子里,不能有半点差迟!现在,我给各位一个代号,这样便于表述交流,这位女士,”他冲中年贵妇颌首道,“207;那边女士——217;左边先生327;右侧先生337,本来还有347,真遗憾,与上帝与他同在。接下来分配任务……” 肖特讲得很慢,纯正的英语口语加清晰简短的表述,想记不住都难。实际上每个人只须专注于各自领域大而化之的目标,具体方案和细节需要回去后花时间研究。 大致分工是:207(中年贵妇)负责国际贸易、航海、远洋运输等领域; 217(越越)负责金融、外汇、资本市场; 327(帅气男子)负责南非军界和警界; 337(阿鲁兹)负责正界包括国会、正府、基层正权以及部落。 按原计划347负责什么呢?肖特没说,也没人主动问,想必也关系到国家命脉某个领域吧。 到最后,肖特慎重地强调:“各位在将来任何时候都不会相互见面,也不会出现在南非任何一个角落,记住,这不是陈述句!” 在座都听出浓浓的警告意味,深知一旦违反后果会很严重,刚刚当场死掉的那位就是教训,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垂下眼睑避免与其他人对到眼神。 会议结束,管家安德森出现在遥远的门口,依次将中年贵妇、越越等循不同线路引导出去。 肖特保持绅士风度和贵族礼仪,神闲气定讲些古堡的典故传奇,剩下客人则假装听得津津有味。 越越走的另一条回廊,而非先前欧洲文艺复兴风格壁画那条甬道,自然没机会确认壁炉前看书女孩是否为卓语桐。她也不会单纯到把肖特的客套话当真,坦白说,她对那些壁画的兴趣并不大。 仍由直升机送回远洋客轮,又开了漫长的两天两夜返回拉普拉塔河港口,随即乘坐飞机直抵新加坡夫婿家—— 花园式别墅园,外表很普通很平实,纵使房产业资深专家在外面转一圈也不过评估为“殷实之家”,在新加坡数不胜数。 谁都想不到里面住着控制全世界近五分之一交易量的超级富豪。 越越的公公——业内有“世界船王”之称,有时兴趣所致傍晚时分和婆婆手拉手到附近巷子里的面铺吃肠粉、沙茶面,老板问候的话几十年不变: “今天没出港叻?” 在这样朴素低调的家族,越越可以生活得自然而随性,这次也不例外,足不出户在别墅里闷了两个月,每天反锁在书房里写写划划,打打电话,也从早忙到晚。 期间还做了件大事——代孕,小夫妻俩在新加坡最好的医院履行完一系列流程和手续,用专家的话说“等着抱孩子吧”。 两个月后,越越回到英国伦敦的住处。 为保密起见,越越早就从赵尧尧家搬出去独自居住,一年到头难得几次相当隐秘的聚会,宁可到国外见。 又在自己家里呆了一个月,这期间方池宗去世,越越虽从家庭群看到消息却一声不吭。 她不能露面,也不敢露面。 伦敦半年一次的环城花会那天,大街小巷挤满了人和车,越越精心化妆后从秘密通道来到对面街道也被自己购置下的空宅里,打开后门,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四十分钟后,越越出现在繁华闹市区五星级酒店——环岛海湾酒店,出示两个月前的预定号,办理手续后住进217房间。 环岛海湾是伦敦少有的坚持十九世纪风格,固执拒绝一切现代化设备设施的保守酒店。至今没有网络,房间只配一部手摇电话需要总机转接;不接受电话和网络预订,必须持有效证件到酒店前台办理预订手续;更不用说监控那些大逆不道的玩意儿。 很奇怪,如此古板守旧的老派酒店反而得到上流社会特别贵族阶层青睐,英国正府、议会乃至军界经常在这儿举办高级别活动。 房间里所有物品均为手工制作,包括床上用品、洗漱用品、洗发水甚至肥皂,那种传统工艺下的亚麻布、棉布质感,的确非化工化合工艺所能比拟。 价格也高得离谱,超过迪拜所谓七星级酒店费用,不过价格这东西怎么说呢,住得起的根本不在乎。 越越仍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三顿全都送餐。她某些方面继承了鱼小婷的特点,超强的忍耐工夫和韧性,意志坚如磐石。 所幸她住的房间与寻常酒店房间不是一个概念:150平米,卧室、客厅、书房、健身房一应俱全,闲来无事在屋里溜几圈空间还可以。 第七天晚上。九点半。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不轻不重三下,力道显得彬彬有礼。 越越轻轻打开门,门外站着眼睛蓝如湖水的帅气男子——327,左手拈着一枝玫瑰,右手拿着一瓶红酒。 “晚上好,217女士。”他微笑道。 “谢谢,请进,”越越顺手接过玫瑰嗅了嗅,甜甜一笑,“327先生刚入住?” “不,我一直住327……今天是第48天。” “怎么猜到我来,正好住217?” 帅气男子凝视着她,静静道:“还不如我问你,为何正好住217?” 越越俏皮道:“看来我俩还没建立足够信任,是吗?” “因为……”他从酒柜取来两只酒杯,浅浅斟了点,道,“人与人需要沟通交流,酒,是最好的媒介。” 越越丝毫不加提防,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微微抿了一小口,笑道: “木桐庄,波尔多独一无二的艺术气质。” “217女士与肖特公爵一样有着纯正的伦敦口音,除非从小在这儿长大否则培养不来。” 帅气男子仰头喝掉杯中酒道。 “是的,我并没有掩饰这一点。”越越道。 “除了那位不幸者,还有铁石心肠的阿鲁兹,我们三个都试图留下某种痕迹,不,线索。”帅气男子道。 “你也猜到那家伙身份了,对,铁石心肠,我从没见过自愿让自己国家从地球湮灭的人。” “我们在太平洋深处海岛上见面,伦敦共有276个与岛有关联的酒店,其中五星级16个。” 越越掩饰不住眼中笑意:“范围还是很大。” 帅气男子叹了口气:“是啊,我就把16个酒店327房间都订下了,可惜48天了都没人敲门,我只好主动过来了。” “因为男士应该主动些,对不对?”越越俏皮道。 “年轻女士总矜持些,来,干杯。” 帅气男子似话中有话,暗示或许已与中年贵妇联系上了,越越假装听不懂,再次碰杯后爽快喝掉,然后道: “确信没监视?他们耳目无所不在。” 他又各自浅浅斟了点——很绅士很有礼貌的做法,纯粹以酒会友而非企图灌醉对方,然后道: “它组织严密,势力遍布全球,非常强大,可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强大。历经数百年发展,不断扩张,与正府一样内部也派系林立矛盾丛生,一样存在争权夺利。你已知道我负责军界方面,种种原因对它了解更多些。事实上组织内部相当多成员并不在意肖特所说的伟大作业,相反醉心于不断扩张版图攫取巨额暴利,陶醉沉溺于现实功利主义成就,成员们各怀心思已非巅峰时期的它。” “但是南非……” “鉴于内部日益消沉特别激进派压力,它必须有所动作来提振组织士气,增加凝聚力,不然,”帅气男子似笑非笑,“这样震惊全世界的大动作竟然让区区几位非正式会员完成,是不是有点奇怪?可正式会员哪个愿意冒险呢,都富可敌国的超级富豪,弄不好赔掉全家性命和所有产业,赌注太大,试问又有几个真正为了理想信念不惜抛弃一切?” 越越侧过脸轻巧巧问道:“那我们呢?” 第二次见面,第一次交谈,怎会轻易亮明态度? 帅气男子第三次举杯:“今晚的月光很迷人,我想,我们应该增进彼此了解,建立毫无保留相互信任的关系……” 越越莞尔而笑:“今晚的红酒也很醉人呢……” 第2674章 新的保镖 白钰主导下的矿业改革三季度连奏凯歌,首先机器人推广进展顺利,全市八个矿区已有近三分之一开始逐步使用,与之相对应的,能耗、污染物排放、井下事故都有明显下降;更重要的是随着机器人广泛分布,过去矿井→矿区→矿务局一级瞒一级虚报数据的现象大为改观,因为机器人在操作过程同步将数据上传到矿务局服务器,零点时分自动生成各类报表,而非过去由着各级闭着眼睛乱凑乱拼。 机器人普及后矿工们去哪儿了?四个方向,一是到外省矿区驻矿,目前规模稳定在三万人左右,按计划不再新增今后将建立轮换机制,撤回来的矿工拓宽眼界并提升技术,又将成为矿井中坚力量。 二是转岗到机器人安装、维修、配件服务等中下游产业,或参与零部件配件生产,或参与维护维修保养,或加入安装和售后团队。 三是矿区绿化队、环保队,专门负责植树造林和绿植养护,以及开挖沟渠、清理封堵污染源和污染物等,还有应运而生的苗木园等产业。 四是游戏场、密室、迷宫等娱乐场所的保安等服务人员,和庞大餐饮、酒店、休闲等附属产业。 自矿业改革以来,上述四个方向已经消化转岗矿工八万人!短短三个季度,居然完成规模如此浩大的产业转型和结构调整,实在是件了不起的伟业。 但随着机器人在矿井的普及,优胜劣汰下亏损或高污染矿井陆续关停,会有一波接一波下岗潮涌现,人员冗余、矿工失业待岗问题仍将是今后很长时间的突出矛盾。 以今年第四季度和明年一季度为例,矿务局预估又有三万名矿工因为各种原因退出矿井,面临无活可干的困境。 对此白钰有两方面对策:大力修路——要想富先修路,继前期为游戏玩家修成的准高速公路,市正府另砌炉灶开辟一条贯穿从市区高架贯穿八个矿区接到高速的环城高速公路,八个矿区同时开山架桥,打通隧道,预计投入工人即消化矿工一万五千人。 旧楼改造。白钰把黄鹰从股市解套来的十个亿全部投入到各矿区旧楼改造修葺当中,同时对危险级别最高值濒临倒塌的两座危楼立即动员组织搬迁,暂时安置到前期管委会干部和行正人员腾出的空宿舍里,由此安置工人、建筑辅材服务等产业链人员五千人。 还有一万人着手进行培训,准备年底轮换到省外驻矿人员。 困难依然存在,但白钰从容不迫见招拆招、调度有余的风度总给正府班子依赖感和信任感,觉得在他领导下似乎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 事实也是。 白钰在市常委会、市长办公会、各矿区反复强调一个观点:我们不能被眼睛见到的困难吓倒,觉得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其实出路一直都在只是暂时没被发现而已。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句诗证明人的视觉有盲区,唯有勇敢地向前走。走着走着,就有路了。 白钰又说过去矿工为何不愿走出矿区融入市区生活,因为全家老小世世辈辈都在山里,根本没出去的必要。而今矿工子弟合并到市区学校就读,虽然有校车接送,但矿工子弟们眼界宽了,见识广了,会央求父母亲多逛逛市区,也会邀请同学到矿区玩,同志们看看,这样不就增进市区与矿区交流,鼓励越来越多矿工走出矿区吗?越来越多矿工愿意在市区、在学校附近买房,促进房产市场活跃,更重要的是减轻我们在矿区旧楼改造的压力,有些过于破旧的房子没人住干脆炸掉,还能省掉维修维护资金呢。 白钰还说我为什么坚持与百铁矿区职业病专科医院联营成立分院,貌似增加投入,增加医护人员编制还增加种种麻烦,同志们想想矿工家庭送一位病人前往百铁数百里奔波有多累,不捱到重症都下不了决心啊同志们!即便那边也有些补贴一个病人真会拖垮一个家庭,但在上电,分院能把钱用到刀刃上,正府还将通过医疗系统进行补贴以取代矿区职业重症患者医药费医保报销硬补。 去年这么说,压根没人听;今年说同样的话,个个心悦诚服。事实和成绩摆在这儿,原来觉得绝对不可能的难题被白钰一点点啃下来了,不服也得服。 马昊在自己的努力顺利从毕遵市社保局调到上电市社保局——亲戚朋友甚至省里老领导都不理解他的瞎折腾,费这么劲平调,半点好处没有相比之下上电环境还不如毕遵。 马昊也无语。有时觉得白钰做思想工作的水平胜于传销,不知不觉就被说服,可回过头想想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但马昊接手矿石交易中心筹备后,进展明显加快。相比饶阮江,马昊的优势在于省直机关人脉广、处处熟,对付磨性子的流程自有一套,比如: 在科级以以下办事人员面前,马昊直截了当掏出手机问“哪位处长不同意?我打电话给他!”往往对方态度立马软下来“也不是不同意主要还需要补充些材料”。 在处级干部面前,马昊就吊而郎当地拍肩头“你小子存心为难我是不是?我小马哥可不是吓大的”,然后便能得到“马上会商处理”的答复。 到了厅级干部面前,马昊又赔着一付笑脸“您是看着我长大的上次我姨父还说要请您喝酒”云云,对方深叹口气“这事儿上面意见大着呢我也为难……得先签给你等打回来再说”。 此事麻烦在于需要财正厅、商务厅、金融局、外经委、矿务厅等省直机关的主管副省长会签,而严嵩阳绝对不同意。 会签事项必须征得所有主管副省长一致同意才行,否则退回流程。 省直机关对各层各级流程退回率有考核,因为被省领导退回次数多了说明审核把关不严、滥做好人,给省领导增加了工作压力。也鉴于严嵩阳明确的态度,各单位各部门都不敢轻易放行。 “我只能做到厅级领导签字同意,再往上够不着了,必须你亲自出马。”马昊如实相告。 白钰略加思忖,道:“矿务局押到最后提交严嵩阳,剩下工作我来做。” 白钰边沉思边批阅文件,一个失神笔尖向上一滑,不偏不倚在黄沧海签的“黄”字下面“八”当中划了一竖,好像变成“小”字。 “糟糕……” 白钰呆呆看了会儿,将晏越泽叫过来道,“把这份文件拿到市委办说明情况并当面销毁,请那边重新打印走会签流程。” 晏越泽仔细打量会儿,笑道:“不用那么复杂吧,从笔痕也看得出来您不小心划上去的,我打个招呼就行了。” 白钰比划半下,道:“大而化之的确没事,谁都知道无心之失;可在事事长心眼的人看来大有问题,这一笔,是不是暗示市长管书记叫‘小黄’?或者暗讽他管不住下身……” “啊,不会吧?那也太卑鄙了!”晏越泽失声道。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白钰这会儿有些闲暇加之心情也不错,搁笔道,“给你讲个典故。雍正皇帝批阅奏折时,不小心将墨汁滴到奏折上。按你理解应该没什么,可雍正皇帝皱皱眉头特意多写了一句‘此朕几案所污恐汝恐惧特谕’,意思说这是我不慎弄脏的,你不用害怕,特此说明。” 晏越泽道:“贵为天子蛮替手下着想,白市长也一样。” 这句马屁拍得那个天衣无缝哟,高明之至。 白钰微微一笑:“我对雍正的评价是,刻薄但不寡恩,冷酷但非无情。好啦,赶紧去办,注意别让与流程无关的人看到。” 当天下午,白翎派来专司保护儿子的特训高手抵达上电,名字很有趣叫付豪,却又黑又瘦又矮,根本不象富豪的样子。白翎担心儿子第一印象不佳,特意介绍说别小觑人家,曾获过全国自由搏击冠军,特训营金牌教官,与鱼小婷源出同门。 “付豪,那你儿子应该叫付二代,孙子叫付三代,哈哈哈。”见了面白钰打趣道。 付豪腼腆地笑笑,操着浓浓的北方口音道:“领导,我家里没钱,我不该叫付豪的,伤不起。” 白钰更笑得前俯后仰,随即让晏越泽安排住宿和相关手续,暂时挂在正府公务平台驾驶班,按劳务派遣工待遇发放工资,每月约四千多元外加里程补贴。 这点钱哪够啊。 付豪同时被纳入温小艺的保安公司名册,以每月三万元标准发放津贴,无论如何在钱的问题上不能含糊。 白钰并没有让付豪完全取代钟离良,而是含糊说“轮换着开车”,主要出于两点考虑,一是与钟离良相处时间长比较有感情,舍不得他离开;二是白钰也怀疑付豪带着白翎和蓝依蓝朵监视任务,而他不想曝光与尹冬梅以及浦滢滢、温小艺的关系。 对了,关于浦滢滢,最近被钱公子打着打包城投劣资产的幌子死缠烂打之下居然有些动心,打电话与白钰商量说人家有钱有势,好像很有诚意的样子,我呢前阵子搭了个女孩很快分手但风声传出去了,压力很大,要不先答应下来避避风头? 白钰沉吟道我乐见你回归婚姻与家庭,但钱公子有相处十年之久的女朋友,这事儿比较复杂建议谨慎从事。 第2675章 矿工反杀 石塔山矿区又出乱子了。 从管委会层面讲,阮辛的领导风格如其名字软绵绵没有力量;伏道航在城投闲散惯了重回矿区很不适应,各方面工作尤其涉及矿业改革事务能缓则缓,缺乏主动性和前瞻性。 以机器人推广普及为例,之前全是晏越泽冲在第一线策划、指挥、奔走,他离开后便没了抓手,基本全靠惯例运作,进度明显滞后,受到矿务局多次批评和通报。 矿井关停和转型改造同样如此,关停流程过于迟缓,阮辛和伏道航又没有魄力果断拍板,每个环节貌似慎重实质拖沓冗长,人为举棋不定更令得各层级增加重复劳动。好不容易关停了,往哪个方向转型、怎么改造又举步维艰,成天不停地开会讨论,每次又得不出结论然后继续开会,周而复始把管委会干部员工快逼疯了。 眼看邻居东峰山矿区矿业改革接连取得突破性进展,cs游戏场、迷宫、密室产业日益做大做强,俨然形成上电头号游戏城,周边产业特别美食街在外围蜿蜒林立数里,赚得钵满盆溢。矿区有了钱,绿化、环保等工作舍得投入,前三季度已超额完成全年目标;道路建设方面,崔月琴在没有市财正补贴的情况下毅然上马修建一条直通市区高架的快速通道;旧楼改造修葺方面东峰山更是领先石塔山好几拍,已经推掉两座五十年以上危楼在原址重建一幢32层高的居民楼! 矿工也能住崭新的高层电梯楼! 消息传开后其它七个矿区矿工都沸腾了,也令得七家管委会领导陷入被动,尤其号称第一大矿区的石塔山。 ——这也是白钰采取的倒逼机制,即市领导、市矿务局不会下达行正命令要求各矿区什么时候达到什么进度,但凡事就怕比较,东峰山大幅领先之后差距就出来了,压力自然传导到其它七个矿区。 阮辛和伏道航急眼了,终于拿出点狠劲给各条线布置一系列硬性任务,要求年底前必须完成否则撤职查办! 其中涉及矿井关停和转型,管理科领到的任务是:十月份确保关停四个矿井并组织调研拿出转型方案;十一月份完成准备工作;十二份必须进场施工。 而看似不起眼的“准备工作”乍觉得一个月时间很宽松,实质要走很多程序和手续,最麻烦最要命的则是:拆迁工作! 无论把哪个矿井改造为游戏场、迷宫、秘室,除了复杂浩大的内部施工外还有两项辅助性工程,一是圈地方,地面部分要有种类齐全的服务和功能设施;二是修路,从游戏场到那条贯穿高速和八个矿区的旅游主干道。 两项工程都涉及到散布在于矿井和山地间的民舍、小作坊和企业,企业最好解决,给土地给正策再承诺给市场便可爽快搬迁。 小作坊当中很多都是白钰一直要清理整顿的高污染高耗能产业;很多属于“三无”企业专门生产假冒伪劣,之前由于石塔山管委会对矿业改革持消极抵触情绪并没有采取切实有效措施,令得这些小作坊顽强地存活下来。如今倒可以理直气壮要求拆迁补偿,且狮口大开,然而企业拆迁补偿需要有对应正策条款,本身就在清理整理范围,在市正府看来这些小作坊压根不存在了,怎么补偿? 山间民舍也有类似情况,相当多都是随便搭建的草棚或石头房,没产权证没申批手续没建筑许可材料,但也就稀里糊涂矗立在那儿几十年乃至上百年。按拆迁特别条款对于此类建筑也会默认事实并给予一定范围内补偿,然而与李家湾宿舍大院差不多,拆迁户往往拿市区旧房拆迁标准来衡量,这样就谈不到一块了。 管理科急病乱投医,在其它矿区管委会秘授下找到市区“道上”最有名的拆迁专业户——仁义拆迁服务公司。 实际上这家公司既不仁也不义,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有好几桩官司和纠纷缠身,可谓劣迹斑斑。 仁义拆迁有个最臭名昭著的“攻坚组”,此次在石塔山又派上用场。 攻坚组顾名思义就是攻坚克难。 事前管委会拆迁工作组提供翔实细致的资料,选中最难做工作的刺头户并趁男主人不在家空档,五六个彪形大汉破门而入,不容分说将家里老人、妇女、孩子一通猛揍—— 下手也非常有技巧,专门挑软组织打又疼又不形成内伤,力道也恰到好处,不至于送命但伏在地上奄奄一息。 打完之后一个字都不说呼啸而去。 然后拆迁工作组人员出面了,“见状大惊”,连忙询问原委,半责备半劝解说怎么能跟那些家伙啰嗦,都是杀红眼的亡命之徒啊!来,这点钱拿去看病,再有下次保不齐能撑到我们赶来。 再然后拿出拟好的补偿协议,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除非呆子才想不明白设好的双簧,但拆迁户大都如此——不怕正府做工作,就怕干部耍流氓。不停电停水停气,也不故意在门前挖沟挖路,单想想那帮汉子破门而入的凶悍和一声不吭直打死里打的杀气,简直不寒而栗还是签了吧。摆平最难做工作的刺头剩下就好办了,因为这种事传起来非常快。 这回攻坚组挑选的是矿工王承罗,标准的矿工之家。父亲王春也是老矿工,退休后因腿脚曾在矿井事故中受过伤而大部分时间都卧床休养;母亲陈大兰和媳妇童慧都是少有的女矿工,身板很硬朗;儿子王小德去年到晋北驻矿,预计春节前才轮换回来。 王家之所以工作难做被列为头号刺头,主要是从王春父子到婆媳俩态度一致地强硬,一家四口都不好沟通且没有妥协余地,而他们住的石房子正好位于规划游戏场的综合服务中心。 王家提了三个条件:一是童慧转岗到绿化队或游戏场保安;二是王承罗所在的矿井被关停了,目前处于只拿基本生活费的待安置过渡期,要求等儿子王小德回来后轮换到省外驻矿;三是同意安置到矿区宿舍楼,但必须拆一还一。 前两个条件都好商量,在此之前东峰山矿区在崔月琴主持下就一刀切将所有仍被要求下矿井的女矿工全部转岗,为此得到市委市正府赞赏,觉得崔月琴的做法很有人情味。紧接着朔图、抚沟等矿区跟着效仿,石塔山反正处处慢一拍两拍,虽然也打算做但还考虑好具体措施。至于老子轮换儿子到省外驻矿,王承罗虽说年纪大了点可又不符合其它转岗条件,接替儿子的指标也说得通。 难点在拆一还一。 王家石房子到王春已是第三代,原本就是祖上趁着土地和建筑管理比较粗线条时自个儿围建而成,经过几十年不断延伸到现在形成前有院子、后有菜园的小农庄规模,面积近三百平米! 如果拆一还一分配宿舍,以平均七十平米一套计算要给四套。眼下矿区宿舍楼都在利用改造修葺机会重新明晰产权,平白拿四套房子还不让那些矿工闹翻天?再说也不符合拆迁补偿标准。 攻坚组动手这天晚上,各方面提供的信息是:童慧去矿井上夜班;王承罗到附近矿工家喝喜酒;家里只有王春和陈大兰老俩口。 晚七点。 一辆没牌照的面包车悄悄停在离王家数百米外的小树林后,七个蒙面大汉动作敏捷训练有素地跳下车,借着夜色掩护迅速摸到王家石房子前,四个人齐齐抱着根准备好的圆木,“嘭”地撞开大门如狼似虎冲进去! 屋里的确如通报的信息,王春躺在床上看电视,陈大兰正在厨房洗碗,家里就老俩口。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情况完全出乎意料。 陈大兰丝毫没惊慌,一手抄起菜刀,一手抡着擀面杖迎了上前;卧室里王春听到陈大兰叫喊,双手端起拐杖跳下床也加入战团! 明晃晃的菜刀居然成为战场最有杀伤力的武器,因为担心闹出人命,攻坚组成员从来不允许携带利器,标准配置每人一根橡皮棍,打在身上生疼但不会有皮肉伤。 但菜刀真的很锋利,时值初秋身上衣服都比较单薄,陈大兰力量又大,只要被她砍到便见血。 王春也不愧为老矿工,单较量力气的话一对一也不落下风,就这么驻着拐杖搏斗两个汉子都制伏不了他。 屋里混战成一团之际,王承罗突然满身酒气地回来了! 参加婚宴时正好与个促狭矿工坐一桌,老是起哄揶喻“四套房”、“发大财”什么的,王承恩听得火起抬手将酒泼到那家伙脸上,气愤愤提前离席。 到门口看到七个蒙面大汉围殴父母亲,当下捡了根实木棍子屏息入屋,狠狠砸在最外围汉子后脑勺,那厮应声倒地。 大汉们一见势头不对争先恐后往外跑。 形势很清楚,以六人之力对付王家三位矿工即使勉强占得上风也是惨胜,根本达不到攻坚组应有的震慑作用,与其如此干脆走为上策。 王春和陈大兰紧追不舍,同时运足嗓门叫来附近邻居也大都是身强力壮的矿工,十几个人把六个汉子围起来拳打脚踢地痛殴! 结果,活活打死一个,重伤五个,屋里被砸后脑勺那位昏迷不醒…… 第2676章 偷袭反杀 攻坚组突袭不成反落下一条人命,事情演变至此还不算最糟糕,而只有更糟糕。 仁义拆迁公司自成立以来血债累累,但都是拆迁户流血,攻坚组还没吃过这么大亏。是夜其同伙们听说后居然自作主张悄悄纠集,凌晨三点多14个人分乘两辆面包车再度杀往石塔山矿区王家石房子,要为牺牲和受伤同伴出口恶气。 晚上陈大兰和王承恩母子作为主犯被警方拘捕,王春及夜里赶回家的童慧虽然没日没夜在井下操劳几十年没出过矿区,头脑却不简单,一合计那帮家伙背后肯定有人,没准会连夜杀个回马枪,便召集了附近待拆迁邻居约二十多位矿工守在家里。 两辆杀气腾腾反扑的面包车还没停稳,便被愤怒的矿工们包围。尽管此次攻坚组汉子们都带了匕首、三节棍等武器,却不如矿工们的石块更有杀伤力,第一轮密如雨点的石块便打得汉子们头破血流,尚未正式交手已输了气势。 紧接着山间空地上几十个混战成一团。 这种群殴,什么技巧、战术、配合通通浮云,决定因素除了力量还是力量,而矿工们只有力量。 面包车司机已吓得躲到草丛里,见形势不对赶紧报警。110警车呼啸赶来时攻坚组汉子们已经躺了一地,剩下几个也被揍得哭爹喊娘。 干警又要抓群殴主犯,矿工们不依了,争辩说明明他们带着家伙大老远跑上门寻衅,我们正当防卫还犯法了? 干警指着头破血流的汉子们说这叫正当防卫?你们属于防卫过当,也是违法行为! 双方越说越僵,干警直接呼叫110指挥中心增援,这边矿工们也一传十十传百,遂一下子来了几百号人,反将市区、石塔山矿区七八辆警车又围了起来。 现在不是抓不抓人的问题,矿工们高呼“放人”,要求立即释放被拘捕的陈大兰、王承恩母子俩。 阮辛和伏道航得知事情闹大了慌慌张张来到现场时,矿工层层叠叠聚集有上千人,几辆警车跟面包车一样都被推个底朝天,干警们被团团围住一会儿起哄,一会儿推推搡搡,一会儿谩骂嘲笑,也不敢乱动,手按在枪柄上紧张万分。 在阮辛示意下,伏道航硬着头皮爬到高处拿喇叭刚说几个字,随即被矿工们此起彼伏的声音打断: “白市长!” “放人!” 照这情形矿工们只认白钰说话而且坚决要求放人么?阮辛和伏道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凌晨五点,天已微明。 又一辆商务车疾驰而至,还没停稳就有人在司机协助下站到车顶,举着喇叭喊道: “矿工兄弟们,我是钱同山!跟兄弟们一样下过矿井、背过矿石的同山!白市长听说这边有事已经连夜赶来了,真来了!但要告诉兄弟们一件事,上次白市长在石塔山遭遇到暗杀,有人打冷枪,白市长险些中弹。出于安全考虑白市长在大家劝说下没来现场,而是……而是请兄弟们派三位代表过去跟白市长谈,谈什么都可以!” 上千名矿工顿时乱哄哄一片,有人赞成,有的反对,有的嘀咕着犹豫不决。 钱同山声音更大:“不用怕,兄弟们实在不放心我留这儿当人质好不好?给兄弟们五分钟时间商量,趁这个空让我们干警把受伤的送到医院行不行?” 闹了半天,攻坚组14个成员还都遍体鳞伤蜷成一堆,瑟瑟发抖害怕到了极点。 他们发誓若有幸活下去,今生乃至来生绝对不踏入矿区半步。 到底下过矿井的,矿工们对钱同山起码不至于反感——倘若陈爱郴出面会适得其反,因为矿工们有种本能的排斥与厌恶。 当下腾出一条救生通道,让干警护送流血不止的12个攻坚组成员去医院,还有2个虽被打得鼻青脸肿全身上下没一块完好,但没皮外伤遂留下做人质。第一批来抓人的干警也被团团围住暗底下挨了无数下却动弹不得,也作为矿工们的人质。 商量一番后,推出三位代表去见白钰:童慧,还有两位邻居老胡和老茅,都是下矿井十多年的老矿工。 白钰果真来了,在离现场七八里的山腰平台商务大巴里,外围两辆吉普车守护左右侧翼,四周一览无余没有遮挡。 以他的想法当然要第一时间到现场与矿工们面对面交流,但龙忠峻、晏越泽、陈爱郴等人都态度激烈地反对。上次远程狙击手打冷枪就在石塔山矿区,以及霹雳手段清剿高利贷团伙、抓捕影子组织成员等等,难免会有后患。 三位代表上了商务大巴,车里就白钰和陈爱郴两位市领导,其他人都在车子四周巡逻警戒。 这样狭小、封闭的环境反而利于交流,甫一坐下童慧就一口气提出代表矿工以及王家的诉求: 第一攻坚组强闯自家宅院突然袭击,家里只有两位老人正常情况下肯定会遭殃,所以奋力反抗属于正常防卫;追出门继续殴打是防止他们回城叫人,事实上后来确实来了第二波。 第二两波群殴当中发生死伤属于失手性质,外面黑咕弄咚里都使出把对方往死里打的力气,根本没办法控制分寸。 第三矿工普遍对管委会拆迁过程中的野蛮手段和霸王条款很有意见,也反对为了改造游戏场而仓促关停矿井、不经调研胡乱修路上项目的做法。 老胡质疑说上门打人的攻坚组汉子都来自城里,他们怎么晓得昨晚王承恩、童慧夫妇都不在家?警察光抓矿工,难道不动脑子想想背后到底怎么回事? 老茅补充说这些被打的受谁指使,警察不会盘问后直接到城里抓人么?一味在老实巴交的矿工面前撒野,算什么国家公务员? 白钰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询问三位代表所在的矿井、月收入、目前拆迁补偿标准之类,等气氛缓和下来,认真而严肃地说: “这件事要分段处理,我一段段分析给你们听,该谁的责任谁来顶,行不行?” “只要白市长说得在理,我们听。”童慧爽快地说。 白钰道:“管委会决策措施问题放到后面,先来掰掰昨晚的事。攻坚组私闯民宅殴打老人是犯罪行为,王春、陈大兰奋起反抗没问题,王承恩从后面打昏一个也没问题,都属于正当防卫;之后六个人跑了,王承恩叫人围殴并致死一个,这个不对,怕人家回过头报复可以报警嘛;攻坚组又来两车人被伏击,那是活该,法律支持你们揍人,不出人命都是正当防卫,因为这当中确实存在警方不作为的问题。我这么说,你们服不服气?” 童慧没吭声。以矿工们最朴素的法律认知,也清楚出了人命很麻烦,中国的习惯死者为大,哪怕对方恶贯满盈只能接受法律制裁,任何人都不可以理直气壮杀人。 老胡拖了一句:“主要责任在背后指使的,要是他不叫攻坚组上门殴打老人,根本不可能出事。” “当然,但那是法官量刑时考虑因素,不能改变事件性质,”白钰道,“我知道攻坚组的存在本身就是违法行为,哪个联系它,又是哪个提供信息,我会找管委会算账!” “死掉的那个身上没有刀伤,为什么抓我婆婆?她不能算主犯!”童慧强调道。 “这一点我记下了,”白钰道,“现在我们大致达成共识,接下来要做两件事,一是回现场配合钱局长疏散矿工兄弟们;二是矿工兄弟们可继续选派代表到管委会静候事件调查和处理结果,我向大家保证,中午之前会有初步结论——我不会说让矿工兄弟们满意,但肯定公正公平公开。” 童慧突然流下泪来,抽泣道:“房子反正要拆,我们又没说不谈,谈就好好谈吧干嘛打人?谁不想拆迁多要点房子多要点钱……” 霎时白钰的心有点酸酸的、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谁是最可爱的人? 好像传统观念始终定位于工人和农民,朴素、勤劳、本色……一大堆溢美之辞。但白钰从乡镇干起,也深知这两大群体最难打交道,在他们的善良本分背后不可避免有着很多传统意识和落后观念,根深蒂固无法改变,所以基层繁芜复杂的事务往往由此产生。 然而,作为公务员,作为党员领导干部,就应该尽心尽职提供服务,哪怕不被理解受委屈,哪怕被扰得头大如斗,哪怕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因为他们还有个共同称呼:弱势群体。 他们贪小便宜,他们锱铢必较,他们自私固执,但他们本质上都胆小怯懦,恐惧看不见的权力和威胁。 这也正是白钰千方百计努力的,尽量满足他们的心愿,化解他们的悲愤,又引导他们种种不合理的诉求,从而根本上改变改善他们的生活。 上千人的群体事件,勾结黑道殴打威胁拆迁户,闹出人命和多人重任,主持日常事务的管委会主任伏道航被撤职是肯定的;阮辛纵使保住位子也要蜕层皮;主管副主任、管理科长及以下都得被问责并严惩。 石塔山公安分局在此次事件中扮演不光彩角色,可想而知等待它的将是之前东峰山分局的处置方案: 分局领导班子全体停职检查;中层干部全部交流到其它矿区分局;接警人员开除留用! 在这方面,白钰从来都不留情面。 第2677章 利益博弈 市钟松中学牌照转让问题一再发酵,居然酿成黄沧海与白钰之间矛盾。 官场里的事很复杂,有时复杂到难以想象。牌照肯定要转让并利用起来,这一点常委会已形成共识,按理接下来没问题了就沿着正确的思路去做呗。 可怎么做,背后蕴含着各种算计和利益纠葛,虽说殊途同归但谁主导下的“途”,途中有哪些风景区别很大。 谢图南在常委会上“告状”后——王文沙是这么认为的,白钰主持市长办公会对历史旧账进行了协调,最终形成会办纪要: 1、牌照转让费按市场平均价计入国资委大账,实际拍卖中溢出部分冲减财正历史垫付资金。 2、校舍只租不卖,所收租金交国资委旗下的国有资本运营集团,全部冲减完毕后再履行拍卖程序。 3、按市场化原则,公开拍卖,竞价转让,市、区教育局以及相关部门给予重启办学的帮助和协调。 会办纪要出来后,白钰觉得在市主要领导层面这个问题已告一段落,接下来该由谢图南具体承办。 谁知承办过程中又磕磕碰碰,弄出不少妖蛾子。 谢图南到省城有过学校牌照转让经验的区教育局考察后惊讶地得知,原来最成熟最完善的转让程序并非自己所想象的拍卖竞价,而是议价! 这是怎么回事呢? 对方介绍办学与企业经营不同,包含很多没办法量化或以指标衡量的内容,比如最简单的老师素质和教学水平两点,仅仅能以文凭、职称、升学率等来考核吗?学校硬件、软件投入;学生素质教育;后勤保障等等,写得出来的往往做不到,做得到的往往形不成文字。 以简单粗暴的打包价进行竞拍,表面上把价格抬上去了财正受益,其实羊毛出在羊身上,中标者会想出种种办法钻合同空子从而压降成本,最终受损的还是广大教师和学生。 因此通常都会先期多方邀请并接触,选择有实力、有办学经验又有诚意的投资者进行议标,不把目标说得过于具体,笼而统之“高质量办学”和“素质化教育”,正府和教育局反而有管理空间。 对方强调学校与企业有本质区别,不必过于执著价格,关键在于教育水平。 灰溜溜回来汇报,白钰对谢图南无语。 实际上白钰早看出来谢图南领导水平和办事能力一般般,之前在市教育局被娄仲致架空不是没有原因,她是很好的执行者、经办者,却不能策划、组织和推动。 所以在秦思嘉与谢图南之间,他支持前者而狙击后者,这跟私人感情或暧昧无关,完全出于公心。 拿牌照转让工作来说,难道不该先到外面考察调查,把整个程序弄清楚之后再提交市长办公会? 眼下会办纪要白纸黑字写着“按市场原则公开拍卖竞价转让”,却改为邀请议标,不是简单的打脸问题,而是违反会办纪要约定! “你牵头市区教育局、葡楠区三方协商,尽快确定邀标对象进入实质性会谈,程序问题后面再说。” 白钰没好气说,谢图南自知理亏也不好意思撒娇悄无声息离开了。 妖蛾子层出不穷。 ——由此也证明一点,官场的确存在“德不配位”和“能不配位”现象,明明科级水平却跻身处级甚至厅级,不光自己做得辛苦,还会连累领导和下级都辛苦。 在邀标对象上,秦思嘉与谢图南发生严重分歧。 秦思嘉理由是你作为副市长、主管教育条线领导,在葡楠区重启办学就应该充分尊重区主要领导意见,而不是你说了算。 谢图南的想法是老娘乃副市长兼区长,既是市领导又是区主要领导,可以说了算! 协调会加区常委会开了三次,每次都不欢而散。 秦思嘉主动找白钰说明情况,认为市场化原则固然重要,但学校公益性质决定了办学主体应该侧重于公立。她的方案是由市七中兼区一中与区正府联合办学,相当于公办私立,承载公立学校各种义务同时又按私立学校收费。 白钰觉得有道理,但也不具体过问此事,说你多跟谢市长沟通协商,寻求最大公约数。 谢图南则跑到黄沧海面前告状,说桦南德华教育集团在通榆开办了7所私立学校实力雄厚经验丰富,非常有诚意也雄心勃勃在上电打造具有国际先进教学理念的中学,却被秦思嘉的地方保护主义拒之门外,简直岂有此理! 黄沧海不置可否,只说市领导也要放下架子与区里商谈,千万不可因小事造成大矛盾。 然而传来传去,却变成市委书记支持谢图南的方案,市长赞成秦思嘉的想法,闹得市区两级教育局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又有好事者从中挑唆——黄沧海、白钰的地位不可能接触太多人,主要靠听取工作圈子内部汇报,结果造成黄沧海认为白钰故意刁难谢图南,白钰觉得黄沧海拉偏架刻意反对秦思嘉。 这种意见又说不出口,于是连续两次常委会两位主正大员便有些貌合神离,说话和表情耐人寻味。 周六中午,秦思嘉结束繁忙的工作后看看时间,驱车回省城的家看孩子。刚出区府大院便接到区一中校长倪媛的电话,说今天省城金鹰商场全场打折,逛逛顺便捡点便宜? 秦思嘉失笑道从来只有错买的没有错卖的。 虽这么说,逛街是女人的天性,还是约好地点拐过去接倪媛上车。倪媛的姐姐倪圆与秦思嘉在大学同系不同班,有这层关系,秦思嘉空降葡楠后对她重点培养,先从区三中教务处副主任提拔主任,再调到区一中任副校长、校长,正准备凭借重启市钟松中学积累正治资本提区教育局长,却被谢图南搅了局。 “哎思嘉姐,转让牌照的事儿那个姓谢的还不肯松口?”上车后倪媛迫不及待问。 秦思嘉恨恨道:“到底跟市委书记上过床,说话够硬,我这个常委都压不住她。” 倪媛促狭地问:“思嘉姐说实话,真没跟白市长那个……” 秦思嘉嗔怪地敲了下她的手背,道:“别乱讲!白市长很正派的,不象姓黄书记一勾就上。我就是奇怪,姓谢的凭啥一再阻止我的方案,非要引进德华教育集团?” “本来我也奇怪,不过昨天终于从知情人那边打听到了!”倪媛神秘兮兮道,“知道为什么?德华教育副总原来是她老公的大学辅导员!” “这层关系也不算近啊,据我所知很多大学生很讨厌辅导员。” “德华教育老总跟主管教育副省长是铁哥儿们,所以才能在通榆遍地开花,一口气办了7所私立学校!想想看,姓谢的攀着这层关系能不拚命往上靠么?她那种人能挨着边就果断上床,跟老公也是睡,跟领导也是睡,反正又不亏本。” 秦思嘉笑道:“好哇,你老实交待睡了几个?” 倪媛叹道:“我跟思嘉姐一样有色心没色胆,看到帅哥只能心里头想想罢了。” “难怪豁出命地硬挺,她觉得有机会接近副省长,又比市委书记高出半级……” “据说宇文书记蛮欣赏那位主管教育副省长,之前陈思慧不就提拔常委吗?有人分析通榆经济不行,教育岗位反倒容易出成绩。” 秦思嘉眉头紧锁,良久道:“看来你要有思想准备,如果副省长亲自出面跟黄沧海、白钰打招呼,这事儿恐怕要黄。” 倪媛道:“思嘉姐,我倒不是非想吃下钟松中学不可,可公办私立真是一条非常好的办学方向,有利于教学、教育资源合理分配和双向流动。否则德华教育闯进来什么后果现在都能猜到——诱以高薪,把公立学校最好的、最有经验的优秀老师挖过去;再许以高额奖学金、助学金,把优秀学生挖过去,三年下来升学率绝对全市领先。” “对的,野蛮人挥舞手里的钞票攻占一座座堡垒,何等之可恶!”瞬时秦思嘉联想到白钰施压下不得不低头的荭楠药业控股权问题,她真是很有情怀的女人,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不由咬牙道,“必须抗争到底,让姓谢的即使胜也是惨胜!” “把这事儿捅到网络上怎么样?”倪媛问道。 秦思嘉略加思忖,摇头道:“还是内部解决比较好,民意裹挟有时后果难以预料,万一朝相反方向呢?教育大方向到底公有制为主导还是逐步私有化,几十年了还没争论出结果,我们别被卷进去。” “好咧,听思嘉姐安排。”倪媛爽快应道。 下午两人在省城金鹰商场里逛了三个多小时,秦思嘉选了两件内衣、一双皮鞋和一只精美别致的小包,打完折总共一万四千多。倪媛抢先掏卡把账结了,秦思嘉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晚上就在商场里的日式餐厅吃柔石料理,每客一千五百元,口感确实非常好,充满浓浓的樱花情调,秦思嘉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下午。 回到家老公照例在外应酬,秦思嘉倒也无所谓——夫妻生活早就从周报过渡到月报,马上恐怕转为季报。数字背后实质是质量急剧下滑的现状,想想白钰后背结实坚硬的肌肉,她总是忍不住遐想翩翩,坠入无法自抑的燥热…… 第2678章 愉快晚宴 秦思嘉悠悠闲闲享受精致的柔石料理时,谢图南也在同一座商厦、同一个楼层,但出入通道不一样,她所在的云顶餐厅是省城三大顶级餐厅之一,每个包厢都设有专用电梯直达,避免客人之间相互碰面。 今晚谢图南做东道,只有四位客人,分别是主管教育副省长姚丞;教育厅长吕志进;德华教育集团印总和李副总。 吕志进陪同姚丞进包厢时,假装眉毛一扬惊讶地问道:“咦,高主任怎么没来?” “本来应该来陪陪各位领导,可他今晚值班,不好意思请假。”谢图南笑眯眯道。 其实包厢里的人都清楚今晚这种场合,“高主任”绝对不适合露面。 五个人的小圆桌自然没那些讲究,姚丞当仁不让坐中间,谢图南乖巧地陪在旁边,另一侧则是吕志进。印总打趣这叫“左右夹攻”,吕志进却说“姚省长是主力”,姚丞谦虚道“老了还靠志进助攻。” 顿时哄堂大笑。 谢图南深知自己的优势,今晚陪这帮油腻老男人喝酒,说白了就是专门给他们讨讨口头便宜—— 老男人嘛,也就省个嘴上快活,要说战斗力那是真不行。以她亲身经历,首先没一个能让她尽兴;其次明明不行还嘴硬,要么酒喝多了,要么这段时间状态不好,反正不承认“不行”;还有就是,时间方面虽不济到以秒计算,反正在心里头从“1、2、3”开始数数,没有超过100的。 更让她讨厌的是,那点战斗力那点时间心里没点逼数吗?事后总要问“怎么样”、“我厉不厉害”、“到没到”? 每当这时谢图南总是荡漾起甜甜笑意白对方一眼,柔腻地说“你坏死了”。 她有个直觉,如果能泡到白钰必定能享受欲仙欲死的感觉,别的不说,那身板,那疙瘩肌肉,那种爆发力,想想都心醉。可人家就是不理,再加上适逢机会搭上黄沧海,也……也只能算了。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 在权力与欲望之间,谢思图总是执著地选择后者。 今晚这场酒局各有所求。德华教育集团印总和李副总不消说想借副省长、厅长春风推一把,坚定谢思图邀请议标的念头;谢思图想通过德华教育结识副省长和厅长,为自己仕途更进半步提供助力;吕志进深知领导嗜好,特意强调谢思图“美艳动人”;姚丞就冲“美艳动人”而来,否则还真没空。 很好,果然美艳动人,而且风情万种,今晚没白来。 虽说各有所求,到这样级别的酒局高明之处全程不会提半个字,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么言什么呢?风花雪月。 这会儿印总正在绘声绘色讲笑话:“……老王夫妻俩心宽体胖,都养得很富态,有一天邻居们突然看到夫妻俩在家抱头痛哭,奇怪地问你俩收入高诸事如意日子美满得不得了,为何伤心至此?夫妻俩只说了三个字——” 他陡地停住,目光灼灼问:“谢市长觉得哪三个字?” 谢图南其实听过这个笑话,却做小女儿态迷惑不解的模样:“身体不舒服?” 姚丞趁机拍拍她的手背,笑道:“五个字了,该罚,该罚。” “瞧我,坐在省长旁边特紧张,字都数错了……”谢图南娇羞道。 吕志进凑趣道:“谢市长陪姚省长走一个?” 姚丞欣然端起酒杯,却抱怨道:“到底罚她还是罚我呀,志进你这个坑挖得深……哎,印总赶紧公布答案吧。” 印总干脆利落吐出三个字:“够不着。” 李副总当然多次听印总讲这个笑话,笑而不语;姚丞和吕志进一怔没反应过来,谢图南又扮无辜地垫了一句: “哪儿够不着啊?” 这下都听懂了,包厢里爆出一阵大笑。 喝到这时五个人情绪都非常放松,气氛也相当融洽友好,吕志进不失时机捧道: “对了姚省长,上周宇文老大请您过去谈了两个小时,又要委以重任?” “没有没有,别乱说……” 三秒钟后姚丞又主**说出来,“主要谈的还是全省面上抓素质教育问题,宇文老大很重视这项工作,对志进前期所做的努力予以肯定……” 吕志进激动得满脸泛光,连声道:“都在姚省长英明领导之下,我只不过做了些具体工作。” “哎,在大领导面前不要过分谦虚,该你的成绩就是你的,别客气,你客气了自有人不客气,”姚丞半假半真道,“反正我在宇文老大面前是帮你志进把功劳都揽下来了。” “敬酒敬酒!”印总等起哄道。 吕志进果真站起身恭恭敬敬将大半壶酒一饮而尽,谢图南娇叫道“吕厅厉害,真棒!” 印总笑道:“厉不厉害不清楚,那根棒肯定真的。” 大家又笑得前俯后仰,谢图南也笑——聪明如她者猜到自己说什么话容易引起这帮老男人遐想,故意为之。 不然怎能起到活跃气氛的作用呢。 在这样私密的小场合,再有几杯酒下肚,平时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领导们暴露出的本性跟在大排档喝酒吹牛的矿工没有两样。 姚丞笑了一阵接着说:“宇文老大要求深入持久开展素质教育,要长抓不懈下去,有意侧重倾斜私立学校办学力度全面提升我省中小学生素质水平,将来有更多孩子被牛津、剑桥、常春藤等世界名校录取,充分展现我省在素质教育方面探索的成果。各位,我的理解是宇文老大想加大对私立学校的支持,我们印总、李总即将在通榆达到事业巅峰!” “还靠姚省长、吕厅长一如既往的鼎力领导和支持,来,我和李总诚心诚意干掉这壶!” 印总拉着李副总起身敬酒,包厢里又掀起一轮小高潮。 酒足饭饱,一行人从专用电梯直抵贵宾停车场,期间吕志进与印总、李副总心有默契中途下去,让谢图南单独送姚丞。 出了电梯口两人站在贵宾停车场阴影下面,姚丞紧紧握着谢图南的手不放,反复念叨道: “今晚喝得尽兴,谢市长年轻有为……以前接触了解不够,是志进工作失误,怎么能忽视这么优秀的同志呢?” 谢图南笑得甜蜜如花,身子有意无意在他手臂上蹭,柔声道:“以后我会经常向姚省长请示汇报,您可别嫌我烦哟。” 姚丞连声道:“怎么会?怎么会?欢迎谢市长随时随地……来加个微信,还有电话,以后到省城办事多联系,我没空也要抽空。” “谢谢姚省长关心赏识,我也绝不辜负姚省长的期望……” 两人的手象粘着似的,久久都分不开。不远处姚丞的专车静静靠墙而停,司机目光漠然直视前方,似乎没看到姚丞,更没有谢图南。 笑容可掬目送姚丞的车消失在停车场尽头,这才折身从电梯原路返回,电梯门甫一关上,她扫了扫头顶上没监视,方自吁了口气,脸上露出厌恶神情掸掸衣服,又取出口红简单涂了涂,捋捋微卷的秀发。 她自信今晚表现不错,效果也很好,成功在副省长心里站稳脚跟。上床?倒有这么容易?好歹也是副厅干部,想得手须付出一定代价。 以她对男人的了解,倘若刚刚拉着姚丞上车,他绝对不可能回家而是驶往一个隐秘去处。但那样不行,一宵之欢他会厌倦,觉得她过于随便也过于轻浮,接下来便无视她的请求。 她要一点点地接近他,诱惑他,欲拒还迎,弄得他神魂颠倒,吊足胃口后给一次然后又远离,如此反复,他在她身上总是吃不饱就总是想吃…… 上次冲刺市委常委失利,谢图南很快就想明白一个关键问题,即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而必须多点开花。 树长得再高再大,总有倒的时候;但如果自己有一片树林,又怎会在意一两棵死活? 她并不吝惜自己的身子。 老天爷给的优势不用白不用,漂亮脸蛋有的去当明星,有的在商界左右逢源发大财,而自己用于加官进爵的台阶,很合理。倘若如此优质资源只让老高快活,顶多由衷说句“老婆你真好”,有毛用啊! 比如今晚还有个幽会——老高问起就说陪副省长打牌,他敢放半个屁?约的晚上九点眼看时间快到了,可没事儿,她打算先去泡个澡祛除掉身上酒气,把肌肤泡得又红又嫩,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那人面前。 怎么迟了?那人会问。 她便甜蜜地笑道女人出门就是磨磨蹭蹭,待会儿您可别磨蹭…… 她敢打赌,那人转眼就忘了迟到问题,饿虎扑食般冲向她。当然了,来得快,去得也快,嘻嘻嘻嘻…… 那人不喜欢在床上谈工作,没关系,那就绕着圈子说。她会不经意提及今天下午在省教育厅偶遇副省长姚丞,身边还有德华教育集团印总和李副总,之后吕志进厅长和他们一行进了小会议室,不知开什么会。 点到为止够了。 有这几个要素,让那人自个儿琢磨去吧。做大领导就是琢磨人和事,方方面面做得天衣无缝才立得住脚。 但同样的话,她绝对不可能在白钰面前说。 一年多时间相处下来她多少摸到白钰的脾气,牌照转让之事,以后再也不跟他探讨。 第2679章 深远考虑 周一上午。 德华教育集团印总和李副总在谢图南引荐下正式拜访上电市委书记黄沧海,席间不经意提到“志进厅长”,提到“姚省长”,黄沧海不动声色听在耳里。 之后又去礼节性拜访白钰——纯粹礼节性,按谢图南事先关照他俩没提省领导名字,只表达对上电教育事业的关注和投资意向,白钰同样礼节性表示热烈欢迎。 至此,德华教育该做的工作、该铺垫的都已到位。 然而黄沧海还是迟迟不敢拍板,也不敢提交常委会讨论研究。如今的秦思嘉身份不同往昔,是以市委副书记兼葡楠区委书记,她态度坚决不同意此事的话市委书记说了也不算。因为大领导吩咐下来,具体方案还靠葡楠区实施,她有一百种办法卡得你寸步难行。 比如消防工程验收,第一步必须图审,按规定施工方向住建局申报15个工作日内必须有回复。好,拖到第14个工作日告诉你设计存在某处瑕疵,需要修改;修改完了再报,又拖到第14个工作日告诉你存在另一处瑕疵。这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设计图还没审好。 提交常委会讨论研究吗?主要白钰态度暧昧,虽没明确支持秦思嘉但也从来不表态赞成谢思图;吴润东为首的矿务系肯定唯恐天下不乱;江可莉上次已明确表明反对谢图南的态度,立场不明而喻。 顾忌到姚丞在宇文砚眼里的份量——他是当前主要培养的新生代省级领导干部,下一步很可能进常委;省教育厅主持推动的素质教育也得到宇文砚高度关心,马虎不得,因此黄沧海宁可以慢打快寻找一切有可能的机会,也不想被常委会否决后再无回旋余地。 市钟松中学牌照转让工作各方都不肯让步,就此搁置下来。 十一月初。 江珞斌主持召开省正府党组会议、常务会议、省长办公会的“三合一”会议。很多人分不清三者之间区别,笼而统之讲省长办公会与常务会议区别主要是参加人员;而特意强调党组会议,一般都会讨论研究人事任免。 这样的会议不用说江珞斌是绝对主角,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雷皲虽有一定话语权,但背景、资历、人脉等各方面都不如江珞斌,加之其性格稳健平实,通常只照看好自己主管那摊子事,不会动辄插嘴岔话。 副省长、副省级领导们固然各有各的门路,提拔到这个位子并不靠江珞斌,很多时候也能顶住他某方面批示不给处理,不过场面上的戏都得演好,摆出精诚团结的样子。在这个层面真翻脸的话,一般情况下江珞斌没奈何他们,不过却有手段对付他们的亲信心腹,因此彼此客客气气为好。 只是,该捅刀时就捅刀,不会含糊。 副省长严嵩阳在回顾今年1-11月矿务系统基本情况时,严肃地指出上电矿业改革取得一定成果,也部分实现经济结构转型,然而必须指出的是目前几十万矿工思想还没转过弯来;少数矿工家庭因下岗、转岗生活困顿;个别矿区为了迎合市领导心意不顾矿井经营状况强行关停,造成严重资源浪费。 严嵩阳说拿哗众取宠的游戏产业全方位取代矿业工业体系,好坏暂且不论,能否持续性发展要打个大问号。现在上电也听说内地不少矿业城市都想办法改造矿井,又着起急来了,掉转方向搞主题公园,问题是明年人家也搞主题公园又怎么办?游戏产业喜新厌旧很快的,半年一个周期,上电动辄几个亿、十几个亿砸下去来得及拐弯么?我的看法上电还是要保持战略定力,做好基本功,踏踏实实抓机器人普及、提高矿井经济效益才是主业! 副省长姚丞提及素质教育时也表达了对上电的不满,说口口声声注重素质教育,培育和做大教育产业,区区一张中学牌照闲置多年,今年从启动到立项以及落实花了大半年时间至今都没进入实质转让程序,提质增效体现在何处?不管选择公办学校还是教育管理企业,关键要坐下来谈,现在的情况是能拍板的一个没有,投资者处处碰壁如没头苍蝇,让省厅夹在中间很难解释。 两位副省长剑锋直指上电市长白钰,但又照顾到江珞斌对其青睐有加,故而没有直接指名道姓。 雷皲不知原委,皱眉道:“这种事八成上电怕得罪人,那干脆省教育厅把牌照没收上来主持转让重启工作嘛,确定好投资方交由地方协助办理,大家都清净。” 办法倒是好办法,姚丞哪肯碰烫手山芋,赶紧说:“办学离不开地方支持,省厅也不想把脸撕破了,还是倾向于协商解决。” 江珞斌这才说:“瞧瞧,一边发牢骚一边不敢得罪人,雷皲同志出主意又不采纳,这种话题下次别拿到会上讲!” 副省长们已经习惯他直来直去不留情面的风格,姚丞赔笑道:“帮志进同志反映一下省厅的难处,教育工作也难抓呀。” “至于矿业改革,你嵩阳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上电自己心里也没数,”江珞斌道,“改革就是这样摸着石头过河,遇到困难、出现矛盾、产生问题都正常,一项项解决就是了,因为担心这不行那不行所以不搞改革了?” 严嵩阳道:“省厅支持上电矿业改革的态度是坚定不移的。” “我听说上电筹建矿石交易中心被环环设置障碍,不说不同意就是让人家来来回回跑手续,是不是触动哪个利益集团啊?”江珞斌说话真是直击要害,全然不顾情面,“回头把省矿石交易中心那个什么的叫过来,我亲自跟他谈!” “徐总在南美出差两个月了,主要洽谈铁矿石期货机制和远期合约问题,我觉得不太可能阻挠此事,”严嵩阳道,“目前我也没看到申请报告,我想,只要合理肯定支持,不存在人为障碍。” 江珞斌道:“上电矿石交易体量在全省比重较大,尤其有色金属和稀土等内地领先,完全具体单独设立交易中心的条件,有啥必要让省矿石交易中心做二道贩子?主要做好服务、协调工作,而不是跟地方争利!” 严嵩阳点头道:“回头我会关注这件事。” 有江珞斌公开力挺,马昊迅速将盖满章签满字的申请报告提交到矿务厅,再转到严嵩阳案头。 严嵩阳看了那叫个咬牙切齿啊。 但江珞斌把话都挑明了,严嵩阳不敢耍小聪明——大换界快两年了,明年起人事酝酿和卡位即将拉开帷幕,一系列台前幕后动作也粉墨登场。 据小道消息,江珞斌很可能会“动一动”,或者回京都安排重量级正部职岗位,或者调到别的省份任省委书记。究其原因,目前排名第一的乔赣、第二的范晓灵对他都比较熟悉了解,俞晓宇调到京都后也请他写过材料,这样的人脉和背景只要工作不犯错误想不提拔都难。而且江珞斌最大的优势在于派系色彩不强,这是当前乔赣最看重的,也是黄海系极为赏识的。 江珞斌一旦高升,常务副省长雷皲无异最具竞争力;副书记韩峰峰、桦南书记童柏松等年龄都成为软肋;省委秘书长赵唯实按说也能争一争,不过与宇文砚关系总是淡淡的,恐怕得不到强有力支持。 反正不管如何,省委常委会腾出一个名额,如果机率最大的雷皲转正省长,那么常务副省长大概率在副省长当中产生! 为何这么肯定呢? 关于省委领导班子不团结问题,宇文砚多次向京都主要领导反映过,指出重点在于外省干部太多且来自全国各地,导致信任感和亲近程度不高,相互提防。通榆本土领导只占三席且非主要领导,又带来省市两级中坚干部工作积极性不高、士气不振等隐患。对此,京都主要领导认为前期调整当然有必要,但通榆现状也值得反思,言下之意今后会适当提拔本土干部。 目前除常务之外还有五位副省长,其中呼声最高、气势最旺的要数严嵩阳和姚丞。 严嵩阳主管工业、安全生产和矿业,都是份量比较重,关系到通榆经济规模与走向的关键领域。由于工作关系,他与韩峰峰、陈春两位常委互动频繁,建立非常密切的来往,上次白钰准备就私分环保费一事对上电矿务系动刀子,出面打招呼的就是韩峰峰。 姚丞本来在副省长序列当中不显山露水,论关系也仅仅算前任副省长、现任省委兼统战部长陈思慧的嫡系,然而不知怎么突然入了宇文砚的眼,今年起又在全省中小学推进素质教育活动,一下子风头出尽,反而压了严嵩阳半筹。 敌我形势发生变化,严嵩阳不得不仔细掂量了。 从平衡角度出发,如果钟组部征求省主要领导意见时宇文砚说“姚丞同志不错”,那么不奢求江珞斌说“嵩阳同志不错”起码不能说“姚丞同志不错”,那就完蛋了。 正是考量到仕途问题,严嵩阳觉得局部利益问题可以暂时放一放,等提拔了、进了常委班子会有更多更大利益,眼光要朝前看嘛。 反复斟酌,严嵩阳最终落笔在上电关于筹建矿石交易中心的申请报告右上角写了三个字: 同意。郭 第2680章 冬梅仕途 矿石交易中心终于获得省里批准后,上电这边已经折腾了大半年的交易软件也顺利通过测试—— 对付这些出工不出力、成天偷偷摸摸在手提电脑上看a。片的it软件人员,马昊只用了一招,十天内修改不好全部以“私自复制、传播淫。秽录像”拘捕半个月! 因为马昊棋高一招,提前在办公场所将这些家伙的一举一动都偷拍下来。作为公司派驻,软件人员是按天数计价,多在上电呆一天多拿一天补贴。反正欺负饶阮江不懂,很简单的交易系统改来改去就是有问题,光着急也没辙。 如今马昊翻脸动真格的,轮到软件人员着急了,没日没夜泡在电脑面前研究分析、修改原程序、做测试跑数据,连续奋战七天七夜总算交出一份完美的成绩单。 至于香港、日本、新加坡等地矿石交易商、交易对手、一级代理和期货大佬,马昊也只用了一招就摆平: 以双倍年薪从省矿石交易中心挖来首席交易员! 为这事省矿石交易中心徐总急红了眼,专程跑到上电理论。马昊挽起袖子骂骂咧咧道: “你他娘的前面赚那么多黑心钱,现在上电只不过夺回发球权,跟我横什么横?再他娘的跟老子啰嗦,连副总、前台交易员都挖过来,叫你喝西北风!我不敢?江省长都发话支持,我有啥不敢?瞧你这付沉不住的德性,天生做不成大事!以老子的眼光省中心包准要垮在你小子手里,不信走着瞧!” 还别说,凶的怕横的,徐总被马昊一通蛮不讲理的臭骂,自感没趣灰溜溜回了省城。此后如马昊所说,省矿石交易中心越做格局越小,业务精英、核心骨干纷纷外流,不到五年基本失去原有市场彻底沦为咨询服务机构。 上电拿到二级代理的矿石定价权后,转回本土交易的矿石每个月利润平均上浮二十个点,惊得钱同山等人下巴差点收不回,喃喃道“早晓得”。 饶阮江则对白钰果断的临阵换将心悦诚服,的确,作为领导而言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岗位至关重要。矿石交易中心筹备若无马昊上场,搁在饶阮江手里恐怕再等两年也办不成。 其实矿石交易中心最大的作用并非从省里夺回部分矿石定价权及二十个点利润,关键在于,上电能够以其规模和品种优势与国际矿石市场接轨,开展远期合约、风险对冲等工具建立完善价格保护机制,不会沦为过去农产品那样频频上演多收了三五斗的悲剧。 价格更加透明,不可能动辄推说“省里这么定的”,交易中心大厅三幅大屏幕上分别闪动矿石的即时价格、隔夜价格和期货价格,可供各矿区、矿井灵活调整产能,一目了然。 难怪尹冬梅乔装打扮到矿石交易大厅潜心观察了半小时后,由衷地说就算你在上电什么都没做,单凭交易中心已经对得起矿务系统和几十万矿工。白钰听得蛮享受的,真正的溢美之辞需要从相近智商和能力水平者嘴里说出来才弥足珍贵,那种“白市长了不起”、“白市长高瞻远瞩”等廉价的赞美,他从来不屑一顾。 尹冬梅主动冒险到上电,一方面经历上次暗杀感觉省城并不安全,另一方面有要事相商且必须面谈。 从缪文军离任前主导的人事调整,尹冬梅在树城已经两年多了,接下来去哪儿她也颇为迷茫。 第一个念头是厚厚脸皮调到上电守在白钰身边,没心没肺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提拔副市长、进市委常委都有备选目标,将秦思嘉或谢图南踢开取而代之也名正言顺,走一个女干部换一个女干部嘛。那两位,尹冬梅深知对官场领导具有很强的杀伤力,虽说白钰意志还蛮坚定,这种事谁说得准?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朝夕相处难免有越界的时候,当初自己不也如此吗? 然而白钰一席话很快让她打消此念。白钰说到厅级位置在作风方面被盯得非常紧,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大肆宣扬,如果没有还能理直气壮,如果有根本掩饰不住。 白钰又说海外代孕孩子终究要回国,将来会有有心人掐算时间节点,关苓太远了没问题,倘若加上电这段那么嫌疑大了;此外职业杀手已经将两人都瞄准在内,万一手里有确凿证据怎么办? 一番梳理下来,尹冬梅叹息只能保持偷偷摸摸状态了,也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偷摸摸才刺激。 关于下一步去向,白钰正告千万不可省图事仅仅转任副市长,必须一步到位进常委班子,否则谢图南就是教训,被拿到省常委会遭否决很丢面子。从实力权衡秦思嘉不如谢图南,可常委始终压副市长一头,谢图南也无计可施。 “进市常委班子要省常委会研究讨论,变数大呢,”尹冬梅蹙眉道,“通榆省委高层情况复杂,很难摆平。有没有备选方案?” 白钰沉思良久道:“干脆调任省城副市长,隔三年转地方当市长或直接市委书记,你有两大家族支持,又自带女干部光芒应该可以。” 怔怔半晌没说话。 她突然轻轻叹道:“最近时常有懈怠厌倦情绪,想着回归家庭专心致志做你背后的小女人,精心照料孩子,做做美食,其实也很舒适。女人在官场打拚很累很累,发自内心的累。” 白钰温柔地吻她,轻抚她光洁细腻的肌肤,道:“发展到县委书记位子你已没了退路,只能也必须勇敢闯下去,不然燕家……这几年随着燕老去世家道愈发不如过去,我打内心反对家族传承但总得有一两位撑撑门面吧?宁可一代不如一代起码有个过渡。” “我知道……” 尹冬梅道,“燕家前年倒了一个,去年又有个转到央企,如你所说燕家子弟真没什么顶得住的,所以家人不停地给我打气,也拚命在京都奔走。哎——再说你身边不缺小女人对吧?倒是事业上需要有个并肩作战的伴侣。” 白钰又深深吻她脖颈,笑道:“很喜欢伴侣这个词,你猜,今天我能坚持多长时间?” 她目光渐渐迷醉,呢喃道:“不在于时间长短……” “那在乎哪儿长短?” “都不……”她已辞不达意,断断续续道,“我要你的力量……力量……温度……” 当他全面启动展开暴风骤雨般的攻势时,她只有急剧喘息的份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觉得灵魂被他所占据、所控制,身子被他撕裂得七零八落,飘飘荡荡无从借力,似气球般膨胀,似云朵般轻盈,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清,转瞬越过一个接一个高度,全身每个毛孔每个器官都异乎寻常地敏感而放大…… “白——” 她只叫了半个字即将被淹没在如潮的快。意之中,瞬间天地混沌,意识归零,万元守一。 大概这就是被征服的喜悦吧? 她细腻而用心地感受着他的肌肉,他的力度,他的爆发,甜蜜而温存地紧紧搂在他的腰际…… 第二天清晨。 尹冬梅的习惯向来是欢爱之后直接睡到中午,美容又养颜,也有利于身体健康。白钰也想搂着绵软而丰满的**尤其挺拔的山峰多睡会儿,这一点大概唯有琴医生能够抗衡,埋在两峰之中真会窒息。 不料七点多钟陡地接了个陌生电话,笑声爽朗而开心,道: “白市长还记得我么?只给你一次机会。” 白钰怕惊醒尹冬梅,赶紧跑到客厅想了会儿,脑中陡地灵光一闪叫道: “杭……杭团长!现在该叫什么呢,杭将军?” 原来是主正关苓期间的边防军团长杭镜! 哈尼山寨大捷本来在白钰一手策划并指挥下取得,杭镜所率的边防军只起到配合作战作用,但白钰主动谦让,最终形成报告时变成自己次功,主功是杭镜。 军人有了军功便能快速晋升;但军功都是硬碰硬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来不得半点水分,杭镜凭借军部授予的二等功和边防军集体三等功两枚极其珍贵的荣誉奖章,之后进步神速目前已在最热点的南海战区。 杭镜没否认“将军”的称呼,笑道:“承蒙老弟还记得我,很好!事情是这样,这段时间我陪轩辕首长沿边境视察,昨晚刚刚结束毕遵之行,打算上午途经甸西看看然后中午到你那边蹭个饭,方不方便?” 白钰大喜,埋怨道:“瞧杭将军说的,难得的贵客请都请不来!我马上着手安排,恭候首长们一行光临!” 轩辕首长,南方战区一把手相当于过去白杰冲的地位,与俞晓宇关系极好,京都圈内有说法朱正阳抢在退下来前把轩辕首长安排到军部副首必经的南方战区,也是铁定的局委员人选之一,就暗含五年后为俞晓宇保驾护航的意思。 对于这样炙手可热的人物,朝野不知多少削尖了脑袋想靠近,谁知杭镜居然以蹭饭名义把轩辕首长带到上电! 不用多说,杭镜心里牢牢记着当年白钰让功之恩,还有哈尼山寨大捷指挥若定、运筹帷幄的风范。 杭镜就想利用今天的机会好好补回人情,一个天大的人情。 第2681章 念旧之人 当然了,此举说明杭镜深受轩辕首长信任,须知从甸西到上电再到省城实际上拐了个大弯,象轩辕首长这样级别这样身份的领导秘密视察都做足勘查,不可能随意更改。 另一方面也说明轩辕首长事先做过功课,至少了解白钰家族渊源和背景。轩辕首长岂会随随便便见地方大员?见肯定就有深意。 放下电话,白钰给熟睡正酣的尹冬梅留了条短信,然后带着钟离良和付豪两大保镖直奔东松宾馆。 天屏山下,东松湖边。上电接待贵宾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块风水宝地了。 途中白钰也在反思。 刚到上电,白钰秉承省里“守护好这片净土别把它糟蹋了”的思路,否决其扩建方案,砍掉户外咖啡走廊、水上摩托车和湖边游乐场等项目,并推出针对限制八个矿区会议活动等消费来反向限制东松宾馆发展,直到黄沧海出手制止才告一段落。 回过想想自己当初做法有些走极端了。东松宾馆成功承办世界围棋公开赛以及接待省工作组、与矿区游戏场联合打造“上电两日游”等等,都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拿今天接待轩辕首长来说,为何第一反应就是放到东松宾馆?矿业改革再成功、矿区建设再好,始终灰濛濛的天空和石碴子味道;市区嘛说来惭愧,白钰空降上电以来所有精力还有财正预算都砸到矿区,城市建设比甸西都落后。 数来数去也只有东松宾馆。 别看一件小小的事,却反映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他在今后漫漫人生仕途中不断警省自己的—— 白钰的决定并非每次都对,白钰的认识也受时间空间所限,人不是神! 中午时分,两辆商务大巴在前后各三辆军用吉普簇拥下来到东松宾馆。轩辕首长此行带了个参谋团队,看得为首正是杭镜,济济二十多人;白钰这边只临时邀请了甸西副市长赵天戈,以及上电这边市委副书记秦思嘉、副市长陈爱郴和社保局长马昊,另外龙忠峻也列席参加。 陪客不多,每位都经过精挑细选。赵天戈与草头坝军事基地往来较多,闲聊有话题;陈爱郴兼地方和矿务两块事务,如果涉及矿业改革由他介绍;马昊在关苓跟杭镜就很熟,喝酒吹牛又是强项;秦思嘉,在清一色糙爷们当中尤其醒目,美女副书记,气质姣好,能够活跃酒桌气氛。 至于龙忠峻,主要白钰担心自己酒量不行,万一喝多了失态便由龙忠峻在身边提醒。 分寸把握方面,无人能出龙忠峻右者。 下车后秦思嘉、陈爱郴两位市领导带客人们到湖畔散步观光,轩辕首长则由杭镜陪同会见了白钰。 “白家子弟,方书记后人。”轩辕首长边与白钰握手边用浓浓的川普说道。 白钰深深低头:“首长好,小白一事无成愧对长辈关怀。” 轩辕首长微笑:“怎么一事无成?哈尼山寨那一仗成为现代边境冲突经典嘛,小杭在我面前提过好几次。关苓、毕遵、甸西、上电,一路走来听了你不少事,你很有打仗天赋,不参军可惜了,想必白老将军深有同感吧?哈哈哈……” “选择从正是让爷爷最窝火的事儿,为弥补遗憾,每次回家我都陪他聊会儿战术战略。” “聊胜于无啊,”轩辕首长道,“可能你忘了,多年前我俩喝过酒。” “啊?” 白钰惊异地脱口道,“首长应该第一次见我吧?” 轩辕首长摇摇头:“很久很久以前……那年你才十岁,白家帮你举办生日晚宴,方书记开怀畅饮酩酊大醉。当时我陪某位首长出席的坐得比较远,你由白翎将军搀着一桌桌敬酒……我印象特别深,你端着酒杯与我碰了下,然后说‘碰杯干杯’,哈哈哈……” “我……我那时这么淘气,一点都想不起来了。”白钰笑道。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时光荏苒啊,”轩辕首长感慨道,“所以小杭提起你,又介绍了很多,我想也是缘分,就专程过来见见面……” 杭镜说“蹭饭”,轩辕首长却说“专程”,个由意味大不相同。杭镜是故意在白钰面前淡化自己所起的作用,不必承情;轩辕首长重提二十多年前缘分,表示自己乃念旧之人。 要知道白钰十岁生日规模并不很大,能获当年军中巨搫白杰冲邀请的基本都是嫡系,轩辕首长虽排不上辈肯定也通过这条线起来的,故而对白钰高看一线也理所当然。 寒暄般询问白杰冲、白翎近况,轩辕首长转而道: “上电矿业改革搞得很有势头,市长这个位子算立住了,接下来什么打算?没关系,小杭是我最信任的人。” 杭镜冲他谦逊地笑笑,并不多话。 白钰略加沉吟道:“向首长汇报……” “不是汇报,随便聊聊,放松些。”轩辕首长摆摆手道。 “矿业改革是项任重道远的大工程,就我个人而言肯定要立足上电脚踏实地打好基础,有耐心有定力地逐步完成机器人升级换代和矿区结构转型,最终达到将劳动力从第一、第二产业向第三产业转移的主体目标……” “顺利的话要多久?” “八到十年,但关键在前三年,根基打牢了后面只要按着正确的方向继续推进。” 轩辕首长道:“我懂你的意思。三年后呢?” 白钰流畅而自然地说:“如果能换个地方主正迎接新挑战新任务,我会更加振奋精神知难而上。” “唔,说的心里话,”轩辕首长转向杭镜道,“如同在军界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正界也是,想提拔想升官很正常,级别高了权力大了可以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嘛。小杭说是不是?” 杭镜恭恭敬敬道:“白市长有向上的水平和能力;象我只能踏踏实实在首长身边做好服务工作。” 白钰暗自喝了句彩。 轩辕首长指着杭镜笑道:“你这个小杭不实事求是,我倒宁愿你翅膀硬了赶紧飞,飞得越远越好。” “那就要加入空军序列了。”白钰笑道。 “唔,舍不得舍不得,还是留在咱们陆军,”轩辕首长呵呵直笑,“扯远了扯远了,小白有时间帮我们到边界走走,献计献策,统筹谋划,共同把边关建设得更好。” 白钰立正肃容道:“保证完成首长交办的任务。” “不是任务,也没交办,纯粹随便聊聊,嗬嗬嗬嗬……” 轩辕首长出乎意料地随和,不象很多军界领导不苟言笑,说话简洁得需要翻译。 对轩辕首长和白钰而言,见面就是见面,谈什么无关紧要。 午宴秦思嘉以其独特的知性美和迷人气质赢得满堂采,她笑语盈盈端着酒杯敬谁谁喝,绝不推三阻四,就连刚坐下就宣称“不能多喝”的轩辕首长也跟她喝了三杯。 趁着热闹的氛围,白钰来到杭镜身侧碰碰酒杯,轻声道:“老战友,尽在不言中,干了!” 杭镜用力拍他,道:“对,尽在不言中!” 两人相视而笑仰头干杯。 由于中午大家喝得还算克制,主要在于尽兴。宴罢轩辕首长表示感谢并一一握手后便乘车直奔省城,秦思嘉不胜酒兴一头躲进房间休息,白钰则和赵天戈来到湖滨深处的温泉池。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句话是眼下甸西最好的写照。 刚开始卢人南想抓经济,后来终于发现甸西是真没钱,几百亿城投债券也不是闹着玩的,接连吃了四五次瘪后赶紧撒手不管了。 庄骥东…… 通榆官场都知道宇文砚嫌弃他办事不力,如今都懒得理睬;江珞斌认为他能力太差,每次会议都将庄骥东骂得狗血喷头。 省直机关都是看菜吃菜的,一市之长同时不受省委书记和省长待见,脸色能好到哪儿去?表面上对庄骥东还客客气气,副市长以及各条线主管部门受的窝囊气可真是一言难尽。 “什么考核、考察、检查排名都落后面,办啥事都含枪夹棍,一年多来老子受的气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多!” 赵天戈悻悻道,“三年了,是不是趁任职满赶紧滚蛋?可去哪儿又是问题,上次省常委会没轮上,恐怕陈春也不敢轻易再提名。他倒是建议我去省厅,起码能解决正厅待遇的问题,你觉得呢?” “千万不可!” 白钰道,“那将意味着你在公安系统一直走下去,路越走越窄。我想在没有位子腾出来前宁可忍着不动,也不能轻举妄动。庄骥东已到了四面楚歌境地,三年期满恐怕得灰溜溜离开,到时意味着市长、常务副市长两个位子都空了,我不是说你争取这俩,而是常委班子格局要变,到时或许就有机会。总之你别抢在他前面动,这当儿就是拚意志拚耐性的时候。” 赵天戈道:“我考虑过,就担心宇文砚和江珞斌达不成一致,宁可让庄骥东继续耗着,那样所有人都得被他拖下水。” “不!” 白钰摇头道,“卢人南肯被拖吗?你得设法让他知道这一点。” “卢人南应该也在琢磨,那家伙很精明,跟宇文砚关系也不错。” “市委书记跟省委书记关系都不错,不然怎么混?”白钰眨眨眼,“组织部长陶剑波适宜担当推一把的重任。” “哦——” 赵天戈似有所悟。 第2682章 大获全胜 傍晚时分离开东松湖,考虑到还有酒气没敢进市府大院而直接回宿舍。出乎意料尹冬梅还躺在床上懒洋洋地玩手机、发信息,瞬间白钰有个错觉是不是温小艺来了。 “怎么……”他诧异道,“昨晚消耗比以往都大,中午爬不起来了?” 她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就往那方面想,难道不能留下多陪陪你?哎,告诉你个好消息,种子已埋入土壤即将生根发芽!” 白钰顿时有些怔忡,倒没感觉到消息好在哪里,半晌缓缓坐到床边问道: “我始终在琢磨生出来怎么办的问题,留在美国,我不放心也不愿意,楚楚越越就是典型例子,她俩心目中的祖国是大英帝国而非中国;回来怎么处理?我不想孩子永远隐姓埋名。” “有办法,以后跟着我,正大光明地跟。” “呃……不行的冬梅,你名义上还是单身,怎么可以……” 尹冬梅露出狡黠一笑,道:“了解现任毕遵市委书记茅德圭?” “略知一二,史上最悲摧省城市委书记嘛……” 茅德圭是岳峙从当副省长开始就精心栽培的本土系中坚干部,镇、县、市、厅主持工作履历俱全,工作实绩也不错。原计划岳峙被“劝退”时以茅德圭进省委常委为条件,未料到被缪文军抢走专职常委名额,茅德圭只能委屈地接任非常委身份的省城市委书记职务。 好不容易熬到缪文军提拔外省,这下总该轮到自己吧?谁知窝囊透顶地打发到毕遵接替非常委市委书记,这回桦南市委书记倒由省委常委兼任,可惜花落别家。 也就是说,茅德圭担任桦南市委书记时,毕遵市委书记是省委常委;他担任毕遵市委书记时,桦南市委书记是省委常委,真无愧于史上是悲摧省城市委书记称号。 两轮一折腾,已错过仕途黄金期,茅德圭与卢人南差不多干到小换界即退二线。因此管理方面颇有些“无为”和“宽仁”,更多注重人脉人情,反而获得比缪文军更高的声望。 “茅德圭的女儿是领养的,听说这事儿?”她问。 “有一点,好像儿子到京都上大学,夫妻俩闲得无聊到孤儿院领养了一个,精心照料,视如己出……” 尹冬梅悠悠道:“欧阳锋对侄子欧阳克也视如己出,结果呢?” 白钰吃惊地说:“什么,女儿也是亲生的?不可能!放开生育已经几十年了!” “给你讲个故事,街头巷尾传闻哈,不过九成九真的……” 茅德圭任桦南副市长时包养了一个小情人,大概玩得太疯不小心把肚子搞大了,因为之前已流产过,小情人害怕导致不孕坚持将孩子生下来。茅德圭头疼了,小情人玩玩可以,孩子后患无穷啊! 领导到底是领导,一番苦思后茅德圭想出连环妙计。 甫一生养,茅德圭便劝小情人到国外休养并读个研究生文凭,语重心长说你还年轻人生道路漫长,要努力充电为后半辈子打好基础,孩子就交给我抚养尽管放心,亲骨肉绝对不会亏待他。小情人暗想反正他出资,在国外好吃好喝好玩顺手混张文凭何乐不为?没多想便留下孩子去了澳洲。 接下来茅德圭把孩子抛弃了吗?当然不,毕竟亲骨肉呀。 茅德圭精心挑了个好日子,让秘书提前两分钟把孩子放到他和妻子晚上散步必经之地拐角处草丛里(小情人出国和入学手续也是这位秘书一手操办),当然时间、线路、位置等都精心铺垫并反复测试。 妻子发现哇哇啼哭的女婴赶紧四处呼叫,无人回应。茅德圭提醒说八成是弃婴,先抱回家喂点牛奶,别饿坏了。 在家里悉心照料了两天,妻子喜欢得不得了,然而茅德圭很认真地说必须把弃婴送到孤儿院,私养违法! 妻子舍不得,茅德圭予以严厉批评,再唤来秘书三人一同前往。 回到家妻子失魂落魄牵挂不已,郁郁寡欢。茅德圭故意捱了两天才说那孩子既然与我家有缘,要不正式领养吧? 妻子大喜,说我也正有此意! 秘书那边早就跟孤儿院挂了钩关照谁都不能动那个孩子,此时便顺顺当当办好领养手续,茅德圭夫妻愉快地抱着女婴回家…… 算算年纪女儿今年已上中学了。 白钰听得目瞪口呆,良久叹道:“领导的智慧真是无穷的,值得学习,值得学习。” “学习什么?”尹冬梅似笑非笑。 “无论面对什么困难都不能泄气,必须牢牢掌握主动权才是避免失败的唯一途径!” 白钰正色道。 尹冬梅大笑,然后道:“你层次高,理解深刻。我的领悟很简单——依样画葫芦,将来上演一出山间荒野抱弃婴,然后离异女人领养献爱心,多好的宣传题材。” “不能草率,必须策划得天衣无缝。”白钰叮嘱道。 十二月下旬。 黄鹰春风满面带着三十亿支票来到上电,递到白钰面前故意装出风轻云淡的模样道: “如期完成第一期三十亿,又提前搞了第二期十个亿,我黄鹰够诚信吧白市长?” 白钰显然被震住了,盯着支票足足看了半分钟,道: “怎么做到的?年初黄总说难度非常大,总规模需要动用近两百亿盘子,现在……我是不是上当了?” 黄鹰笑得嘴都合不拢,然后道:“两百亿资金盘子一分钟不少,老话告诉白市长自有一百五亿另外加了一百亿杠杆。但不是钱的问题,内地a股市场单纯靠钱真不行,运气不好金山银山都能坑进去;今年运气好,目前比历史大底已经涨了快三千点,百分之八十以上股票价格都翻番,现在真可以算躺着赚钱,只要买对了一天起码百来万进账,哎,财源滚滚,财源滚滚。” “呃,如果我安排城投公司旗下投资团队恐怕也能解套吧?”白钰板着脸说,“黄总这手玩得漂亮,帮上电解了套自己又赚得钵满盆溢,相反我倒把荭楠荭业赔进去了。” “哈哈哈哈——” 见老对手气愤成这样,黄鹰更乐开了花,善意提醒道,“哎白市长,如上次榆达集团混改一样双方都站在各自立场谈工作,也无法预料日后变化。老实讲年初商谈时市场风险的确很大,我也拿不准这事儿,不过a股市场变幻莫测风云激荡,谁都想不到一年时间暴涨三千点,哎!可谈好的事儿不能反悔哟,荭楠药业控股……” 白钰双手把玩支票,正正反反看了十几遍仿佛鉴定真假似的,良久道: “黄总放心,答应好的绝不悔约!既是商业诚信,又是朋友感情,焉能出尔反尔?省里手续办得怎样了?” 黄鹰有备而来,从容道: “向白市长汇报,已经八九不离十。省国资委已原则同意省融程资产管理公司将持有的荭楠股份从4%降至1%,转让给我控股公司并同时退出董事会,席位由我委派的董事顶上去;手续也很简便打个申请报告即可,昨天我查到流程已到主管副主任那边,他点一下立马就能办理转让手续,转让价按前三十个交易日平均价格算,考虑到荭楠药业股价也涨了一倍多,对省国资委来说高位兑现还是划得来的。剩下就看上电国资委10%什么时候到位?” “等等,我了解一下……” 白钰当黄鹰的面拨通市国资委主任饶阮江手机,问了几句然后道,“市国资委这边流程已经结束,不过国资转让份额达到10%及以上要报省国资委批准,报告已经提交上去了。” “是吗?” 黄鹰惋惜不已,“早知道让省融程转让3.1%,多0.1%对它又不是事儿;市国资委就转让9.9%不就规避重复审批吗?唉!” 白钰笑道:“还得麻烦黄总再跑两趟,毕竟黄总在省里面子大,我们跟省直部门熟归熟,人家按原则办事也没辙,请黄总谅解。” “那是那是,”黄鹰表示理解,“关系再好也架不住接二连天,我知道白市长的难处。得,我明天盯着省国资委审批流程,所有绿灯后立即过来办理转让手续,到时请白市长配合哟。” 言下之意省国资委批准后你可不能再推三阻四。 白钰道:“只要省国资委批复下来,我立即把相关部门负责人叫过来当着黄总的面交办督办,限期完成转让手续!” “爽气!” 黄鹰竖起大拇指赞道,“所有地方领导当中我最喜欢跟白市长打交道,要的就是爽气!” 白钰苦笑,掂掂那张三十亿支票道:“这回爽的是黄总吧?我呢,摸摸支票高兴,想想荭楠又心疼,真是悲喜交加呀。” 黄鹰忍不住放声大笑,道:“白市长为了上电几十万矿工牵肠挂肚情绪复杂,不愧为人民的父母官啊,哈哈哈哈——” 乘车回省城途中,黄鹰脑海里浮现白钰板着脸真的很生气,以及苦涩难言的模样,越想越开心,越想越自豪,颇有报了当年一箭之仇的快意。 对黄鹰来说,蒙那些对金融经济一窍不通或不懂装懂的领导干部根本没啥感觉,凭着智慧和运气击败白钰这样内行精明的俊杰,那才值得开心。 “黄总,去哪儿?” 车子进城时司机问,黄鹰挥挥手道:“云顶,待会儿我上叫几个人今晚喝个痛快!” 第2683章 公务流程 也是太高兴的缘故,昨晚酒喝多了。 黄鹰醒来时已是上午十点多钟,手机几十个未接来电。不过不要紧,在固建重工这样的大集团做到副总比当副省长快活,一年到头除了寥寥无几必须参加的会议,其它时间自由分配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咦,旁边躺着的妖娆女郎是谁?昨晚喝断片了,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到底干没干都不知道。 身材还可以,皮肤黑了点但比较细腻,模样也正,如果没干有点可惜。 不过没关系,他从包里取了些现钞打发她滚出去,冲个澡让司机将自己送到省府大院。 第一站直奔宇文砚办公室。 黄鹰“超vip”待遇写在脸上,秘书见了他根本不说废话转身进去通报,没多会儿前一位回报工作的便被草草打发,黄鹰顺理成章享受插队特权,后面翘首以待的领导干瞪眼。 “向宇文书记汇报,上电‘房屋维修基金’已累计解套40亿,剩下20亿也成功在握。” 还没坐稳黄鹰就兴冲冲通报喜讯。 宇文砚脸露微笑,赞许道:“凭一己之力解决困扰上电数十年的痼疾,为经济建设和矿业改革筹措到资金,黄总贡献太大了!那个药业的问题推进得如何?黄总别光顾着做好事,便宜都让人家占去。” 他所说的“人家”特指白钰。 黄鹰道:“那家伙有点不高兴,觉得被我占便宜了,但转让股权的事答应得还蛮爽快,只要省国资委这头批准就行。我这次来就想请您再打个招呼……” 宇文砚顿时警觉起来:“什么省国资委?关于地方上市公司股权转让等权力早就下放给市国资委,只要成交价不低于市场指导价就行,干嘛扯到省国资委?黄总当心点,那个白钰很会耍滑头!” “他解释有条百分之十的红线,达到或超过就得报省里批准;昨天我已向省市两级国资委打听过,上电的确提交了申请报告正在走流程,”黄鹰胸有成竹道,“宇文书记,这事儿我想过,就算他耍滑头也不过耽搁点时间,等到省国资委出具正式批复,他怎么也逃不过去,毕竟省融程3%股权和一个董事会席位即将到手,兵临城下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拖,肯定有拖的道理,股票方面我不懂,黄总可以再琢磨琢磨。”宇文砚道。 黄鹰略加沉吟,道:“时间方面,或许他在等最后20亿解套?我如实向宇文书记汇报,今年以来a股市场有了一波二十年未遇的大行情,基本面糟糕到透顶的股票都会涨,更不用说‘房屋维修基金’被套的二线蓝筹。我们趁着这波大行情基本没费多少劲就轻松解套还赚了不少,这也是白钰心理不平衡的地方。不过炒股靠命,事先我自己也没想到……他在股票、资本等方面很精通,说不定看出剩下20亿解套在望,所以故意拖延?” 宇文砚语气捉摸不定:“黄总自己斟酌20亿解套出来什么时候给,控股权问题主动权在他手里,我清楚他的花样很多,别股票解套了,荭楠反被他套住。” “绝对不可能的,宇文书记!” 黄鹰道,“我叫黄鹰,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要是不把我的四个人外加独董送进董事会,以及确保30%股份,20亿就是人质,我会死死摁在账上!” 宇文砚浮现微笑:“嗯,那我就放心了。” 第二站来到省国资委。 轻车熟路直闯沈副主任办公室——宇文砚吩咐“有事找老沈”,听黄鹰说清原委后随即打开系统一查: “咦,没看到流程啊。会不会上电那边没提交?” 黄鹰懵了,半晌道:“不……不太可能,昨天市国资委领导发截图给我看的,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已提交省国资委,待审批’。” “是吗?” 沈副主任仔细看了看那个截图,打电话把秘书叫来命令道,“上电提交了一个流程,有编号有时间节点为什么系统里查不到?去了解清楚。” 不到十分钟秘书回来报告: “初审那一关就没通过,又退给上电国资委了,所以您查不到但‘退回清单’里有记录。” 沈副主任脸一沉道:“人家昨天才报的今天就给退了,这么草率?” 省直机关的秘书确实非同小可,回报前把领导有可能的疑问都打听得好好的,遂不慌不忙道: “我问过负责初审的经办人员,答复是材料不全,报告里列具了12个附件可实际上只有11个,这种低级错误按规定必须退回的,沈主任。” 沈副书记不高兴地说:“什么叫低级错误?基层提交一个报告很不容易的,如果经过沟通能弥补的尽量予以弥补,贸然退回重新走流程,单市一级层层审批就得七八个工作日,时间都被耗掉了!” “是,是,我立即传达您的指示。”秘书唯唯诺诺应道。 12个附件只上传11个,这种错误未免太低级了! 想到市国资委主任饶阮江是白钰一手提拔的亲信,由此说来不幸被宇文砚言中,就是故意拖延! 黄鹰心里抓狂,二话不说让司机送自己前往上电,一路上把白钰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好几遍,恨恨地想: 堂堂市长玩这种雕虫小技也太不上路了! 气愤愤来到市国资委怒气冲冲冲进饶阮江办公室,却见室内气氛很压抑,饶阮江手里挥舞着一卷材料在发火,面前垂头丧气站了五位中层干部。 “黄总来得正好!” 饶阮江气呼呼道,“正为提交申请被退回的事批评他们呢,太粗疏大意,太没有责任心,太让人恼火!11与12,小学一年级水平都不会犯这种错误,把上电国资委的脸都丢尽了!” 黄鹰还能说什么,只得道:“也是无心之过,赶紧补齐重新提交吧。” “省里对退回率有考核呢,年终扣分的话要挨市领导板子!”饶阮江仍余怒未休,转而朝着黄鹰又换了付笑脸,“黄总请放心,刚刚我已要求特事特办,无论如何确保下周三重新提交省国资委,再退回的话哪个环节出的问题哪个环节停职检查!” “下周三……” 黄鹰这才想起马上元旦连续放三天假,唉,白白耽搁一周时间,该死的工作日!可见饶阮江诚意满满的姿态,又默默将难过话咽回肚里。 算了吧,伸手不打笑脸人,毕竟以后股权转让等操作还靠市国资委配合,忍一时之气海阔天空。 元旦过后。 京都办公厅、钟组部、钟宣部等突然联合下发“关于评选全国百位优秀县委书记的通知”的文件,顿时引发各方关注。 关于优秀县委书记的评选,基本上每任领导隔三岔五都会来一两次,名目不太一样,有时叫“一批”,有时不加量词,有时也不评选直接由各省推荐叫做“拟表彰人选”,但内涵都一样就是选拔优秀的基层干部。 这回明确“百位”自然有了特殊含义,为此朝野内外都在解读和诠释。 “龙主任什么看法?” 白钰第一时间请来高参龙忠峻,不消说,在此之前龙忠峻已猜到他极为关注,围绕文件做了大量细致深刻的研究。 “前年年中大面积提拔一批正厅级干部其中近半任市长且年龄大都在四十岁以下,今年初这波优秀县委书记评选无疑属于后续行动,根本目的在于建立健全人才梯队建设和遴选机制,让有才华的年轻干部脱颖而出!” 龙忠峻指着文件上红笔圈的段落道,“白市长请看,参与评选条件放得很宽松,但毫不含糊要求目前在任且‘有基层锻炼履历’,说明什么?正好衔接提拔正厅那一波的要求!此外任职时间满一年以上也与大换界环环相扣;女性、少数民族、高级知识分子、边疆及艰苦落后地区优先则属于保护条款,会有点缀可不会很多。” “为何突出‘百位’?”白钰问道。 “思贤如渴,广种薄收,”龙忠峻道,“其含义是起码100位,甚至更多,说不定110、120都有可能,只要足够优秀。” “按惯例能评上优秀县委书记,只要后面不出大问题起码都能副省部级,”白钰惋惜地说,“唉,我是没赶上好时候,要不然……” 龙忠峻笑道:“说起这个,我给白市长分析三条。第一根据我的评分系统,近二十年来省委书记和省长荣获优秀县委书记称号的只有百分之十一,再扩展到您认为的起码副省部级,也不到百分之二十!” “咦,二十年来获得优秀县委书记称号的少说也有四五百人吧,概率这么低?” 白钰惊异地说,“百分之八十都哪去了?” 龙忠峻道:“三个渠道,一是因违法犯罪被双规、撤职、判刑;二是种种您懂的因素在县委书记岗位未能取得令人满意的正绩,调来调去归于平庸;三是提拔到厅级领导岗位后由于各方面原因无法进步。白市长,《三体》里面关于黑暗森林理论放诸四海皆准,县委书记层面过早暴露实力并非好事!白市长,评选仅仅是评选,优秀不过是阶段性荣誉,京都没说没评上的不准提拔啊,对不对?” “龙主任真知灼见!” 白钰豁然开朗,由衷夸奖道。 第2684章 推荐名额 白钰主动起身抢着给龙忠峻加茶,谦虚地请教道:“请龙主任继续说第二条。” 龙忠峻捋须道:“再说您如果当县委书记时赶上评选,在缪书记手里获得市委推荐没问题,可省里呢?这种事又不需要常委会研究,宇文书记有一票否决权的。省长会为这种事跟省委书记较量么?反过来要劝您别争虚名。再退一步讲在骆嘉斯任期里呢,当时岳峙势力很强八成要确保本土系上位,全国百位恐怕分到通榆顶多两个名额,怎么也轮不到您这样京都空降来的,对不对?” “哈哈哈哈!” 白钰长笑道,“龙主任把我的心都说冷了,不过句句中的!” “第三条,京都此举有没有更深层次战略意图呢?我不敢妄加评论,不过但凡有点人脉资源的县委书记都竭力全力去争取吧,这个过程中会暴露很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白市长觉得呢?” “对,龙主任说得对!” 白钰不觉悚然,沉思良久道,“龙主任一语惊醒梦中人,的确如此……” 后半句话咽回肚里没说:本来他想帮秦思嘉争取争取——市委副书记兼区委书记身份参评更有竞争力,也有利于她更进半步没准自己离任后顺利接过市长位子,那么矿业改革大旗便能继续高举下去! 老实说目前市委市正府领导班子里面,白钰信得过的谁接过矿业改革大旗的只有两位,一是陈爱郴,资历尚浅;另一位就是秦思嘉。 幸亏龙忠峻及时提醒。 之前外界已经传自己与秦思嘉的绯闻,尽管出于大局考虑特别矿业改革的持续开展,人家可不这样想。 凡事就怕“坐实”,即你明明没做,但种种事实证明你做了——不然你凭什么这样那样? 比捉.奸在床更可怕的是流言蜚语。 龙忠峻何等老辣,眼睛一瞥已看出白钰内心变化,点到为止并不多说。自古谋士多不得善终,关键在于卖弄聪明多嘴多舌,殊不知你之所以只是谋士,人家之所以是领导,肯定各方面都比你聪明能干。 但为什么还要谋士呢? 因为领导思维模式是最大限度扇形化,涉及面要广什么都略知一二;谋士思维模式则是精品化,把某个课题研究透彻了琢磨出深刻的道理。 领导若有时间也能想到这一层,但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谋士发挥的是点拨作用而非指导作用。 可惜很多人包括谋士都忘了角色定位,总觉得诸葛亮比刘备牛逼,可当皇帝的是刘备啊。 刘备不去三顾茅庐,诸葛亮只能住一辈子茅庐;反之诸葛亮不说“三分天下”,刘备就分不到天下吗? 诸葛亮去世后,朝廷没有老臣“夙夜忧叹”,刘禅照样安安稳稳当了几十年皇帝。 正如领导离不开秘书。 真的离不开吗?其实秘书做的只是领导没时间做或不想重复劳动、浪费精力的工作,象讲话稿,白钰写材料水平怎会比不上晏越泽?但市长成天自己写讲话稿,厚厚的请示、报告、回报材料谁来处理? 官途受挫却因此大彻大悟至龙忠峻的境界,早已看破世事。 “该争取还得争取,反正市常委会要讨论研究推荐人选,有实力的谁也掩盖不了光芒。” 龙忠峻淡淡道。 白钰微微颌首,转而又问:“照龙主任分析,各省都注重本土干部培养的话,空降干部岂非都没机会?” 哦,八成联想到尹冬梅了。 龙忠峻心领神会忖道,低头想了会儿道:“此一时彼一时,而今的通榆不同于关苓之白书记,省常委班子八位外省空降三位本土领导啊!倘若各市都推荐本土干部,势必会引起空降常委们的反感,继而施加压力……所以空降干部反而具备某方面优势。” “这么说齐书记大有希望!” 白钰目光灼灼道,龙忠峻方知自己判断错了——尹冬梅的身份哪里在意优秀名誉?他是想到前女友、庄骥东的爱人、现任商林县委书记齐晓晓。 掐指算算,齐晓晓担任商林县委书记已超过三年,去年从陇山空降来的市委书记蔡津在人事调整方面比较谨慎,上任一年多了仍保持冻结状态,很多干部都超期服役。 “是啊,胜算很大,”龙忠峻笑道,“一是空降干部具备的优势;二是硕士研究生、女干部,有贫困乡干部履历,通榆又属边疆,文件里的保护条款被她占全了,绝对锁定一个名额!” “还有一个决定因素!” 白钰压低声音道,“给齐晓晓优秀县委书记荣誉,接下来贬黜庄骥东就顺理成章了,相当于某种意义的补偿。” “对,对!” 龙忠峻不露痕迹恭维道,“这是正治因素,我事先没想到……我偏重技术和数据层面的分析,失之肤浅。” 白钰摆摆手道:“龙主任别客气,这些分析对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优秀县委书记评选有两道关,一是市委在精挑细选、严格把关的基础上遴选推荐;二是省委组织考察组对推荐对象进行走访考察,因为评选优秀县委书记而非县长,各级党委多渠道、多层次听取群众意见的“群众”有固定范围——基层“两代表一委员”;基层党组织负责人;普通党员代表。 因此两轮核查个人有关事项报告和公示属于必经程序,最后钟组部在此基础上进行复核,若出现与评选标准和条件有出入的候选对象,则需多次与省区市党委组织部沟通协调核实。三轮下来或许有优秀干部没被评上的,但凡评上的都是素质过硬的好干部。 关于提名有三种方式:一是党员群众自发推荐,这个说实话基本不存在,再优秀的领导在群众眼里都满身毛病,恨不得让自己取而代之,除非调离数年后有了比较才渐渐想到他的好。 二是各县区自行推荐,事实上同样只要符合条件的都会报,至于优秀不优秀由市委评估,荣誉面前千万不能客气,你客气了别人不客气。 三是市委组织部筛选名单交市委常委会讨论研究,在此过程中党员群众和各县区推荐只作为参考,很多内部掌握的标准、条件、杠杠。 讨论研究又有两种情况,比如毕遵树城县委书记尹冬梅明摆着一枝独秀,前年时任正务院副理的俞晓宇点名叫她一块儿吃饭,宇文砚、江珞斌等人记忆犹新,省市两级领导又岂会不知趣?若名单没她,送到俞晓宇面前那有好戏看了,肯定会问: “怎么没冬梅同志?” 那就打脸了。 所以毕遵市委常委会讨论研究就是走过场,尹冬梅是唯一提名人选。 上电则是第二种情况,面临激烈竞争需要由常委会拍板。此次京都分给通榆四个候选名额;省里分给各地级市无论规模大小只有一个名额,桦南因是副省级省会城市特批两个,全省加起来共十个名额,然后通过考察、评选、内部协商选出前四名。 一号种子选手自然是秦思嘉,市委副书记兼葡荭区委书记,女干部,省厅培养对象,省委组织部后备人才,气质好,工作干劲足。 还有两位各方面条件都不如秦思嘉,但诡异的是呼声都挺高。 陈维秋,原葡柘区区长,省直机关空降干部,去年卡在黄沧海划的46周岁门槛险些连区长都当不成。王文沙私下请托并说明情况,白钰考虑到陈维秋工作作风还算踏实,与东峰山矿区协商矿区子弟合并入学过程中也有务实措施,便利用春节前葡湖区委书记生病住院机会,联合王文沙共同建议由陈维秋“暂代”。这一代便稳稳占住位子,春节后人事调整时前区委书记因病提前退二线,陈维秋顺理成章转了正。 侥幸的是,京都钟组部对于“现任县委书记满一年”有专门解释条款,把暂代、借用、脱岗学习等时间都计算在内,这样计算,陈维秋担任区委书记时间从去年一月到今年一月正好满一年。 还有一位叫马步杉,千萍县委书记,原市委副秘书长,得到黄沧海赏识后第一批空降基层培养锻炼,去年提拔副厅待遇。黄沧海同意白钰建议试图搬走主管环保副市长范健时,实际上就想让马步杉接替。 三位同为副厅级的县(区)委书记争夺一个出线名额,明显是场恶战。 明知恶战,又不能不打。 龙忠峻关于优秀县委书记只有百分之二十达到副省部级的统计数据没错,但另一个数据是,被评为优秀县委书记当年至少有百分之二十提到提拔,第二年这一数据提高到百分之五十。 而全国县委书记最终提拔重用的有多少?这样一比较还是得竭力争取。 评选这种好事向来轮不到矿区,吴润东为首的矿务系常委早早放话“不多管闲事”,言下之意别找我们打招呼,不选边,不介入。 这样就看市主要领导支持力度。 黄沧海因着谢图南的关系,加上钟松中学牌照转让搁浅,对秦思嘉越来越不待见,支持马步杉的态度非常明确。 王文沙与陈维秋是铁哥们,碰到这等大事自然全力以赴。 白钰会力挺秦思嘉吗? 事实上秦思嘉拿到文件后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他,笑道:“不用多说吧?白哥。” 第2685章 大局小局 元月十日。 黄沧海主持召集专题讨论研究优秀县委书记推荐人选的常委会,吴润东和陈高请假、秦思嘉回避,八名常委过总人数三分之二会议有效。 组织部长乐柏燃简单介绍遴选标准和相关条件,然后列出初步筛选出的三名候选人:秦思嘉、马步杉、陈维秋。 “按程序柏燃同志应该介绍三位候选人基本情况、主要事迹,我想同志们都很熟悉就免了吧,下面畅所欲言,谈谈对候选人的想法。” 黄沧海温和地微笑道。 这种议题照例从排名最本位的常委开始表态。 正法委书记裘宗南干咳一声,道:“我刚来上电几个月,与三位候选人接触不多,也没什么深入了解,就……就弃权吧。” 纪委书记崔厝培道:“我跟宗南同志差不多,不过,思嘉同志在葡荭的表现有目共睹,各方面正绩也亮眼些,投她一票。” “步杉同志从市委办出去的我比较了解,工作认真负责,责任心强,擅长招商引资和工业基础建设,在当前略显浮夸的上电环境尤显可贵,”易梓煌暗刺了白钰一枪,“我支持步杉同志。” 公开站队黄沧海、暗讽白钰,易梓煌自以为这一手玩得很漂亮。 乐柏燃深剜对方一眼,暗骂他妈的润东事先关照不站队你他妈的站啥队?你以为巴结黄沧海有用么? 遂道:“我负责筛选和审核材料,要保持中立立场,这次不参与投票了。” 见铁哥们无人支持,王文沙赶紧冲出来道:“维秋同志兼基层和省直机关工作经历,作风务实高效,形象亲民接地气,我觉得维秋同志不错。” 轮到江可莉,她撇撇嘴道:“我感觉吧,既然评选优秀县委书记,已经位列市领导行列的就不该参选,把机会让给真正的基层干部比较好。” 常委们都听出她在暗戳戳秦思嘉,均含笑不语。 乐柏燃笑模笑样道:“可莉同志提出反对人选,那么有没有支持人选呢?” “剩下两位都差不多吧,选谁我都支持。”江可莉道。 不是弃权的弃权。 进行到这里出现常委会有史以来的奇观场面:总共八位常委居然三人弃权,形成的局面是三位候选人每人一票。 还剩黄沧海和白钰。 如果黄沧海投给马步杉,白钰投给秦思嘉,两票对两票还得继续第二轮。可问题在于,王文沙属意的陈维秋被淘汰肯定懒得在市委书记和市长之间站队,大概率弃权。 剩下四名常委投票,不就还是平分秋色的局面吗?很尴尬。 黄沧海笑呵呵道:“白钰同志,轮到你了,对三位候选人怎么看?” 黄沧海最令人佩服的地方就是大将风度,任何情况下都保持淡定自若,不会象储拓等长期在地方工作的领导那样动辄甩脸色。一年多来虽偶尔与白钰磕磕碰碰,常委会也有争执与不和谐,但从未出现针尖对锋芒的火爆场面,不能不说主要与黄沧海的雍容气度有关。 白钰也微笑,然后一字一顿迄今为止令包括黄沧海在内所有常委惊愕的话: “我支持步杉同志。” 刹那间乐柏燃几乎怀疑自己听力有问题,赶紧确认道: “白钰同志支持千萍县委书记马步杉?” “是的。” 白钰稳当当道。 会议室里寂静无比,一时间常委们大脑集体宕机,都为白钰出人意料的选择震惊万分。 还是黄沧海经验丰富率先反应过来,微笑道:“我也支持步杉同志,这样步杉同志三票,其他两位同志各一票。上电市委决定推荐马步杉同志为全国优秀县委书记候选人并上报省委组织部!” 常委会讨论结果很快传了出去,在不远的市委副书记办公室静候佳音的秦思嘉如遭雷殛,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良久,她默默流了会儿泪,再补补妆,收拾心情回省城逛金鹰,她要以疯狂购物冲淡失败的沮丧心情。 她没打电话给白钰。 事已至此,再美妙再合理的解释都没用。 白钰也没打电话给她,理由同上。 一周后,通榆省委上报钟组部的四名推荐人选进行公示: 树城县委书记尹冬梅; 商林县委书记齐晓晓; 另两位是一位桦南下辖的区委书记,省委办公厅空降干部,宇文砚赏识的培养对象;雅坛市下辖县委书记,两年前寒冬跳江救了两名落水儿童,江珞斌数次点名要求重点考察的基层干部。 ——几个月后钟组部公示的“全国百位县委书记”评选结果与白钰估计得一模一样,通榆有两人上榜,分别就是尹冬梅和齐晓晓! 白钰在常委会上放弃支持秦思嘉转投马步杉出于大局和小局两方面考虑。 大局方面,即便自己竭尽全力推动常委会推荐秦思嘉,到省委也要被淘汰,因为通榆四个名额不可以让女干部占三个,而与尹冬梅、齐晓晓相比,秦思嘉弱势明显。 小局方面,白钰算准秦思嘉根本过不了市常委会这一关。别的不说,如果非让江可莉选择,她宁可投马步杉也不会赞成秦思嘉;矿务系对秦思嘉印象也一般般,与其打一场注定要输的战斗,不如不打。 还给外界造成错误印象,好像自己真跟秦思嘉有一腿似的。 权衡利弊,白钰决定放弃。官场从来不是赌气的地方,识时务者方能走得更远。 至于秦思嘉产生误会,那就由她去吧,相信等到钟组部最终名单出炉就会想明白前因后果,体谅到自己的良苦用心。 当然也可能不体谅。 女人都很感性,潜意识里希望男人为自己赴汤蹈火奋不顾身,宁可轰轰烈烈失败心里也甜滋滋。 过于冷静和算计,反而为女人所不喜。 至于白钰选择支持马步杉而非陈维秋,王文沙也不会生气,之前若非白钰鼎力相助,陈维秋大概率止步于区县长位子,绝无可能以46周岁的红线年龄跃升区委书记。 秦思嘉这场气生得非常大,春节前各种联欢活动、慰问等市领导参加的公开行程,都对白钰不理不睬。 白钰倒也不是很在意,整个腊月注意力都到宋楠身上。 晋北市委书记与市长的新旧城建设之争,战火从市委蔓延到省委乃至京都,甚至在全国范围展开空前激烈的大讨论。 从话题由官场转到网络,白钰已猜到事情要糟,出于兄弟间情义火速派了龙忠峻、柴君、柳杨杨、邵俊峰等人前往支援。 白钰对于体制潜规则再清楚不过——貌似这样根本不可能有标准答案的争议,上级为了控制舆情并降低热度,通常会冷处理一段时间然后各打五十大板,绝对不可能让其中一方受益。 在京都看来无论什么时候社会稳定、班子团结、氛围和谐都是首要任务,其次才轮到经济建设、产业繁荣、共同致富。新旧城建设出现如此之尖锐且不可调合的矛盾,本身就说明晋北领导班子出了问题。 不单班子有问题,市主要领导要承担主要责任,因为控制不好矛盾也是领导能力不够。 龙忠峻等秘密救火队员来到晋北新城走了一遭后,发现宋楠坚持不让步自有其道理: 家底子并不厚的晋北市为兴建新城区已负债两百多亿,这还只是签了明确合同部分,更多则是市委书记拍脑袋说“把这湖填掉”、“那条河改道”、“两个村子全部拆迁”,口头承诺或要求“边施工边完善手续”的项目。 先期顶不住压力搬到新城区的大专院校、个体银行总部大楼、医院等,面临水电时断时续,网络信号差得出奇,快递和外卖都不肯上门服务的窘境。就连宋楠为缓解与市委书记的冲突单独划出的示范区,也因资金问题不断停工,他上任市长一年多了,新旧城区的主干道才通了半幅,绕城公路更是遥遥无期。 市委书记被自己的大手笔困住了,或者说已被工程商所绑架,为还旧债不得不硬着头皮推动新项目,拿着一个个设计得富丽堂皇的ppt骗银行贷款、争取民间融资。 宋楠给龙忠峻等人说了个冷笑话:晋北多家高利贷团伙面临倒闭,因为资金都困在新城区建设。 连吃暴利的高利贷团伙都顶不住资金链压力,正府财政、银行以及其它金融机构可想而知。 宋楠说如果任其铺摊子的行为发展下去,债务会以滚雪球速度越滚越大,三至五年内突破千亿都有可能。甸西城投债务峰值达到九百多亿,可毕竟还有几十个城投项目摆在那儿,剥离出来的优质资产也达数百亿,晋北呢?根本看不到尽头更看不到希望。 宋楠还说自己当然可以昧着良心附合市委书记的做法,只需动用市长权力重点打造一个示范区精品就能任期满了之后升迁逃离,那样是对晋北人民的不负责! 宋楠猜到上级组织会怎样处理,时至今日内心很坦然,宁可与市委书记同归于尽也要舍身阻止,提前引爆这个有可能祸患晋北二十年甚至更久的大炸弹。 “我不会坐视灾难发生,我要问心无愧、坦坦荡荡离开晋北。” 宋楠如斯说。 原先商量的方案都用不上,大局已定无力挽回,龙忠峻等深深叹息后无功而返。 第2686章 选择最难 腊月十九。 晋西省委夜里发布消息:免去晋北市委书记、市长、常务副市长(主管城建)、市委常委兼新城区管委会主任等四位常委的职务,另有任用。 之所以捱到凌晨两点半发布消息,因为省委初衷出于春节期间维稳等因素想拖到节后,然而京都方面严厉地要求“节前到位”! 实在没办法,省委傍晚仓促召开常委会,一直研究到凌晨一点确定对晋北领导班子大换血,主要领导全部免职的人事调整方案。 紧接着省领导立即前往晋北市连夜组织谈话,只给两个小时办理交接手续,勒令四位常委上午七点前全部离开! ——看似冷酷无情的命令,实质是在保护他们,因为庞大的工程商、投资商、设备商、债务人听到这个消息会象暴怒的狮子扑上前,尤其卸任的罪魁祸首市委书记;宋楠也将遭到报复,一切因他而起,他若睁只眼闭只眼不就没事吗? ——“另有任用”,说明被免职的四位干部暂时没安排新职务。一方面市委书记享受副省级待遇,宋楠是钟组部直接任命的中管干部,省里须得等京都方面的意见;另一方面晋西省委也要视舆情和民意灵活处理,暂缓任命是留出腾挪空间,免得到时没有回旋余地。 真正的救火队员也连夜赶到晋北,担任市委书记的赫然是东北猛人俞晨杰!也对,晋北城建的盘子已濒临崩溃,必须俞晨杰这等猛人出手扭转乾坤。由此可见龙忠峻评分系统之神奇,京都的确非常看重俞晨杰,好钢往往用在刀刃上。但俞晨杰间接救宋楠的火,想想总让白钰、于煜兄弟很不舒服。 省委组织部长亲自出面谈话,市委书记请求再给半年宽限期确保处理好晋北当前混乱局面,否则主动辞职以向省委谢罪,未被应允。 宋楠很平静地接受这一结果,当问及有何想法时,他说没有想法,也不提要求,服从组织决定,关于本人在晋北任职的功过,历史会证明一切。 交接手续只办理了四十分钟,之后宋楠在温小艺亲自率领的保镖团队保护下,很巧妙地避开大路而悄无声息出城径直前往京都。 市委书记则没这么好运气。 当他的车驶出市府大院时,迎面黑压压数千人堵在大门前,情绪激动地高喊着各种诉求: “还我工程款!” “王书记不能走!” “晋北人民需要您!” “你这个懦夫……” 市委书记悲恸得热泪盈眶。内心深处他也觉得委屈,觉得难过,因为从头到尾他没想过谋私利,几百亿项目无数个工程队,宋楠也私下聘请第三方审计秘密查过,的确没捞好处否则根本不是今天的结局,早就被纪委请去喝茶。他恨宋楠搅乱整个计划,否则新城区完全可以实现债务良性循环,平稳度过危机;他又恨省委顶不住压力,屈从上级意志,横加插手打断自己对晋北新城区的宏大布局。 本可以流芳百世,结果遗臭万年。 危难受命的俞晨杰听说前任被困住后,当即抄起喇叭勇敢地来到人群面前,面对众多债主做出两个庄严承诺: 一是所有拖欠工程款经审计后全部认账; 二是所有在建工程不会烂尾,市财正会给债务兜底! 新任市委书记的承诺及时安抚了人心,随即前任在十多名干警保护下如丧家之犬仓惶逃离晋北。 此后,终生未踏入这片伤心地半步。 中午时分宋楠失魂落魄回到樊家大院,樊红雨已在书房等了好久。 “抱歉,我让妈妈失望了,也让樊家还有宋家都失望了,我在晋北打了败仗。”进书房后宋楠难过地说,在外人面前硬撑的镇静陡地转化为无助与虚弱。 樊红雨语气很平静:“哪有战无不胜的将军,挫折与失败都很正常,爷爷、爸爸、妈妈……都遇过,没人因此责怪你,臻臻。” “但我……” 宋楠无力坐到沙发上,半晌道,“或许有更好的解决途径吧,我选择了硬碰硬的对抗方式。因为我恐惧天文数字般的债务,那将成为压在晋北人民头顶数十年的大山啊,妈妈!不错,我可以学小宝采取金融工具化解,把工程款转为城投债或地方债,然后打包出售、资产转让、资本运作,可债务还是债务,需要用真金白银来还的,妈妈!我也可以象小贝那样对实力强的私企极限施压,逼其回吐利润反哺社会,减轻基础工程和城建投资对财正的压力,但人家那是超级私企,我不能提前透支晋北的未来!试想,我为什么非要寻求一团和气而迁就不切实际的空想主义?他区区一个市委书记凭什么替几十万晋北人民欠下几百亿债务?!” 静静听着儿子发自内心的倾诉,樊红雨没有插话,等他滔滔不绝说了十多分钟后才淡淡道: “妈妈当过市长,也当过市委书记,你说的每句话妈妈都理解,的确历史会证明你在晋北的所做所为。现在,晋北已成为过去式,你还是想想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 宋楠足足呆了两三分钟,神情呆滞地反问道,“难道钟组部还没决定我去哪儿,干什么?” “另有任用嘛就是拖延术,人家在等宋家反馈,准确地说等你宋伯伯的电话。” 宋伯伯无异指第五号人物、主管宣传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宋檀山。 宋楠心一紧,喃喃道:“准备把我贬黜到别处,所以迟迟不好意思下手,对吗?” 作为京都传统家族子弟,宋楠对体制内部行事的法则了如指掌,倘若平调以避过风头肯定第一时间宣布,“另有任用”释放的正治密码是领导也很为难,不知怎么安排,本身就暗含没有好去处的意思。 定定出神,樊红雨默默叹了口气道:“臻臻,宋家那边讨论结果……觉得你还是不适宜从正……” 霎时心头宛若被重重一捶,宋楠呼吸几乎停滞,瞪大眼睛道: “怎么……怎么……樊宋两家都准备放弃我么?晋北的事错不在我,我敢……” 樊红雨抬手阻止儿子说下去,温柔地道: “你外柔内刚,更多遗传我们樊家不妥协的性格,妈妈喜欢还来不及呢。但你回顾从正经历,在西北那次撼动京都的大逃亡;这回晋北新旧城之争再次撼动……领导们也会想,为何每次造成撼动的都是你?很简单因为不妥协!所以臻臻,根本不存在放弃,而是出路与方向,这条道走得艰难那就换条道,再不行再换,总有一条适合你。退一步海阔天空,对不对?” 看着慈祥亲切的妈妈,宋楠嘴里慢慢渗出苦涩的味道,干涩地问道: “要我退……退出正界?” “你认为呢?” “我已没有机会了?” “是的。” 书房陷入难耐的寂静。 良久樊红雨缓缓道:“臻臻真的还想一搏?” “我……” “现在的情况是,宋家涌现出越来越多子弟,家族内部竞争激烈,而宋檀山的情况你也知道小换界便要退下来,时间弥足珍贵!现在他必须把有限的资源用在最大可能性上,而不允许闪失,更不能冒险!” 宋楠失落地说:“如此说来宋家已将我排除在外……” “但你若想东山再起继续留在正界拚搏,妈妈也有办法,”樊红雨道,“我跟范晓灵、俞晓宇都同过事,与明月、居思危等也说得上话,老黄海那边拉下脸来是可以的,但这些资源一旦用过之后就消耗殆尽,没有下次了!你想想,认真想想,不要急于决定。” “那我……” 宋楠只说了两个字便刹住,然后长时间沉默。樊红雨并不催促,很有耐心地等待儿子最后的选择。 倘若没有选择索性闭着眼睛一条道走到黑了,偏偏有选择就有了其它可能性,反而容易患得患失,因此世间最难的就是选择。 大概隔了十分钟,有史以来最漫长的十分钟,宋楠低声问: “否则去哪儿?” 樊红雨道:“还用说吗?樊家将竭尽所能,这也是爷爷最大的心愿。” 几乎没犹豫,宋楠干脆利落道: “我决定了,重回军界!” “臻臻可要想清楚了,”反而樊红雨慎重提醒道,“一旦决定不可以反悔的,将决定你今后的人生。” “不后悔!”宋楠自失一笑,“爸爸在大雁山叮嘱‘遇到困难胆子大点别过于瞻前顾后’,我的性格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或许还是军界适合我吧。” “想明白就好!” 樊红雨欣然起身道,“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爷爷吧,他都不敢亲自出面怕给你太多压力。” 腊月二十二。 晋西省委先宣布被免职的晋北常务副市长和专职常委兼新城区管委会主任的任免决定,前者调任盘河市副市长;后者调任省城高新区副主任,级别相同但实际上都比原先倒退一大截。 晋北前市委书记仍去向不明,有消息说省委给了两个选择,一是进省人大,一是转任调研员,他都坚决拒绝,强烈要求“做力所能及的实际工作”。省委哪敢再让他干实际工作,但官至副省部级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反正经济没问题又没犯原则错误,一时不好拿他怎样遂僵持不下。 第2687章 和平收场 腊月二十三。 关于宋楠的任命在晋西省委内部传达——由正转军无须信息公开,但也不属于保密范围,习惯上叫做“可查询正务事项”: 免去晋北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市长职务,调任南方大警备区军事工程技术研究院副院长兼南方海岛开发集团总经理! 同样是军事工程技术研究院,南方大警备区级别比中原警备区高,因此宋楠虽还是副院长却享受正厅级。 南方海岛开发集团是干什么呢?填海造岛。 作为直属于军界的具有战略任务的军工企业集团,其肩负的重担可想而知。这里所说的填海造岛,跟绝大多数人想象的在南海形成可升降战斗机的岛屿级不同,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对散布在浩瀚洋面上屿、礁、滩、暗沙等,进行加固维护、扩大规模。 有的露出水面部分面积极小,只能勉强站两三个人;有的大多数时候看不到,一年到头手指数得过来的时间依稀冒出些轮廓。深不可测的海洋里潮起潮落,每天都会新生长出这些,每天也会默默湮没在汹涌波涛里。 对国家来说,它们就是划定海洋国土面积和经济专属区的依据,由此就能理解日本人在某个只能站立一个人的珊瑚礁上已投入几百亿美元,正治账要大于经济账。 然而南海局势的复杂性,该区域犬牙交错的势力分布,相互不承认及实际控制线的客观事实,以及每天多达十个以上国家军舰出没,都为填海造岛工作增添危险的变数。 可怕的倒不是军舰,而是神出鬼没的渔船。经常发生的情况是,我们负责填海造岛的“渔船”突然被不明国籍“渔船”袭击,双方都训练有素,事先准备有各种冷兵器除了不准开枪,往往打得头破血流直到某方军舰先赶到。 这样的博弈通常定义为“渔民冲突”,而军舰介入结果在对方外交部和媒体笔下就是“渔船被扣渔民被捕,我方严正敦促……” 在诡谲严峻又深遂难测的南海,建设和破坏从来都是孪生兄弟,我们辛辛苦苦的泪水说不定一夜之间被别人摧毁,又得重头再来。不夸张说,从军港运一船建筑材料到大洋深处的代价相当于内地建一幢楼,运输成本次要,关键安全因素,都会有军舰、渔正在附近护航。 宋楠上任第一天听到这些介绍,也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应该把晋北那个喜欢大拆大建的前市委书记调到这儿。 他由衷喜欢这份工作。填海造岛,困难不在于技术而是无时不刻的威胁,为此每次行动前都需要缜密的策划、周详的安排和行动的深思熟虑,这,不就符合宋楠的性格特点吗? 他不轻易信任任何人,是的,南海深处幽灵般飘荡的十几个国家军舰哪个能信? 星罗棋布,如同珍珠洒落在南海的数以万计礁滩暗沙就需要宋楠这样有耐性、沉着稳健、思虑周密的人去布局,去推动。 至于在这场马拉松式比赛中提前淘汰出局,宋楠经过痛苦的反思已坦然接受,或许,早在去年参加网络棋赛时已注定了吧? 面临人生和仕途重挫是绝望的,煎熬的,不过在宋楠反复推演决心硬怼前市委书记那一刻起,大局已定。 老百姓喜欢为民做主强硬对抗市委书记的市长,可省委不喜欢,京都也不喜欢。 在京都、省委眼里,没有对与错,只有党性和组织原则。 你不能面面俱到,柔性解决矛盾那只有退出,正治在这时候是没得商量的。 那天从晋北败走京都途中,宋楠关闭手机闭目冥思,不由得想起了方晟。在润泽面对郑南通上千亿打造新城计划,方晟先运用市委书记权威压了下来,之后旁敲击、巧妙安排,既从市正规划和建设,又着力提携更信得过的段勤继任,全面钳制郑南通的鲁莽冲动,最终郑南通主动打消三圆环式旅游城市的念头。 又想起白钰以常务副市长身份空降甸西,债务压顶,而市委书记明显不待见、市长笑里藏刀。白钰强硬对抗储拓,拉拢庄骥东,凭借一己之力厘清优质资产成功化解数百亿城投债务,还顺便给庄骥东挖了个大坑至今都没爬出来,储拓也拜他所赐黯然下台。 说明什么? 爸爸能做的,自己没做到;爸爸没做的,哥哥做到了。 至此,宋楠已经清楚自己在兄弟仨,不,甚至更多当中的角色与定位,当放弃一些目标后接下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目了然。 从上任第一天起,宋楠就没在家庭群里发过言。 身份不同了,而家庭群成分太复杂,宋楠不适宜说任何话,宁可以其它方式保持联络。 奇怪的是,宋楠注意到越越在此之前就很久没说话——自己本来就很少发言,而越越却是活跃的话痨,怎么回事? 趁着从京都前往南方大警备区报到,宋楠先飞到临州中转,在机场与于煜密谈了两个小时。 今年将在临州度过第二个春节,但对于煜而言情势已有很大改观,与去年这个四面楚歌、处处杀机有天壤之别。 因为涉及“清能贷”,翊程金融集团总经理阴荣华和翊英软件集团总经理连山峰被捕后没熬多久便全部供认,包括伙同净空能源设圈套、指使玖融协同篡改后台数据等等,并招出此案幕后策划者与协调人: 蓉翊集团副总宗晓蔷! 外界大哗。宗晓蔷可是元中鹞最信赖并着力培养的接班人之一,已忠心耿耿跟随其后打拚二十年,主管关系到超级私企命脉的金融领域和数据库,重要性可想而知。 消息传开之时元中鹞正在香港,被几十个记者围追堵截之下公开表态: “不管是谁都不能触犯法律,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大概听出话里暗示,当晚56岁的超级私企副总、身家近千亿的高级合伙人,以决绝姿势从所住的66层楼顶层一跃而下! 很巧,当晚附近有个大型歌舞晚会,很多刚刚散场的观众拿手机、相机等拍下这个惨烈的瞬间。 纵有千亿,换不回黄金一刻。 以他的庞大资产和人脉完全可以不死,连夜潜逃到地球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逍遥终老吧? 可他不能不死,他不死,更重要的人物怎么办?世上有一种酷刑叫做,生不如死。 所以宗晓蔷不想死,但还是死了。 随着宗晓蔷的死,由王雁引发的“清能贷”案子一波三折地结了案,最终所有罪名都归咎于宗晓蔷“贪婪而武断的个人错误”,翊程、翊英、玖融等公司被清算,法人代表或被通缉或被追究法律责任,而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王雁巧之又巧地“苏醒”了,如专家所说大脑受到严重损害已认不出任何人,自然也不记得所发生的事情。 关于蓬海开发区的发展,海狮、蓉翊、奇辰慷慨解囊大手笔赞助正府兴建临海最大最豪华的体育中心;同样在三大超级私企友情赞助下,各项基础设施、公用设施拔地而起;于煜透过楚楚曲曲折折的关系从海外大量引进高精尖科技小微实体,大半年竟有两百多家企业入驻,呈现出蓬勃生机和活力。 至于还空着的大块地皮怎么办? 于煜暂时不再提起,互联网大厂也心有默契按兵不动,所谓妥协就是如此,为了共同利益暂时搁置争议。 何为大局观? 对互联网大厂、超级私企来说大局就是无论何时都必须与地方正府搞好关系,哪怕短期利益受损、局部产业遭到打击也必须承受得起。 对于煜来说,白钰在上电的矿业改革已淌过深水区,宋楠则与市委书记两败俱伤,自己必须稳住阵脚,拿出一份实实在在的成绩单。 嘴上都说不存在竞争与比较,其实还是有的。 再者京都也非要把互联大厂往死里拿,而是敲山震虎甚至直接敲虎头,警告“给我老实点”,安分守己做生意别到处插手,要听党的话按党的指示行事。因此“清能贷”恰到好处地结案、蓬海开发区闹得沸沸扬扬最终低调处理,都遵循这样的准则。 “楚楚还在临州?这两年越越怎么行踪愈发诡秘,没图像没声音了?”大致介绍自己工作变动的内幕后,宋楠问道。 于煜脸色凝重,半晌道:“越越的下落连楚楚都一无所知,早就不通音信!非但如此,两个月前妈妈也失踪了!” 他所说的“妈妈”自然是赵尧尧,他承认“失踪”想必以于家能量及楚楚财富全力搜寻的结论。 宋楠猛吃一惊:“怎么好端端失踪,到底什么情况?” “妈妈分别给我和楚楚各留了张纸条,写得一模一样——妈妈消失段时间勿念,就九个字。” “会不会找到爸爸了?” “刚开始我也这么想,”于煜道,“上个月我费尽周折找到严华杰严伯伯,他说已秘密联络过爸爸,没这回事儿。” “或许不想让老黄海知道?或严伯伯故意对我们隐瞒?”宋楠向来不轻易信任别人。 于煜道:“臻臻,十多年来严伯伯是爸爸与京都最高层的唯一联系人,现在仍然如此,我们必须相信他。” “楚楚什么想法?”宋楠问道。 于煜摇摇头,欲言又止。 第2688章 酒店逃逸 黄鹰为着上电国资委提交省国资委关于大额转让荭楠药业国资股份的报告审批,守在省城一直盯到腊月二十三。 公务流程审批真费劲呐,以黄鹰的身份及与省领导的交情,每天奔波穿梭于不同处室之间,也非一蹴而就的事儿。打个比方,有些程序需要处务会会办才能签字盖章,可不是处长开会就是副处长参加活动,天晓得处务会哪天能开成。 所以捱到腊月二十三还剩两道手续时,沈副主任坦言看样子省国资委不可能春节前出具批复,因为第二天起领导和中层干部全体下基层走访慰问,那是省委下达的硬性任务。 节后务必当作头等大事来推进,确保正月期间把批复下达到上电!沈副主任如斯承诺道。 黄鹰无奈。 算算时间离春节没几天了,固建重工领导层都已进入休假模式,自己手底下人嘴上不便多说实际上个个心急如焚。 罢了,先回家快活几天节后再说。 来到机场眼看半小时后登机了,突然接到长驻朝明那边证券营业部的投资团队打来电话,说利用长假将至大批机构投资者无心恋战之际,又成功高位解套6个亿同时秘密建的仓位也赚了将近1个亿! 很好很好,我马上过去看看! 黄鹰当机立断改签机票,就这个决定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当晚赶到朝明入住省城最豪华的总统套房——两个月又为集团多赚1个亿,住总统套房算什么? 会花钱才会赚钱,钱从来不是省出来的。 晚餐是和投资团队精英在酒店顶层旋转餐厅享用的顶级西餐,每道菜都在五小时内从世界各个原产地空运过来,保持新鲜度和独特口感;六万元一支的红酒,黄鹰等人喝掉五支,醺醺然似醉非醉的妙境。 期间投资团队首席汇报说照目前行情以及机构投资、公募私募均反应消极的状况,完全能够抢在大年三十前再发动一波小行情并独吞美食,完整吃下升幅的利润,乐观估计至少维持两个涨停板,高位套现“房屋维修基金”约3个亿,自家建的仓位赚五千万左右。 黄鹰指示道“房屋维修基金”不必考虑盈利性,到成本线就毫不犹豫抛掉,但这批解套资金暂时别动,留在账上等我通知——荭楠药业30%控股权和董事席位拿到手,交易才宣告结束。 黄鹰又说大伙儿别光顾着赚钱,还是要把风控放在首位,钱是赚不完的,但证监会打击庄家做盘的力度愈发猛烈,任何时候都必须牢记安全第一。 投资团队首席笑道无庄不股,没有众多庄家做盘推动单靠散户哪里发动起几千点大行情?不过黄总放心,团队操盘手都非常专业,保证挑不出半点瑕疵。 黄鹰点点头满意地说做完这波行情给团队全体成员放一个月带薪假,外加大红包,到世界各地好好玩玩,你们都是集团头号功臣! 投资团队精英们大喜,纷纷起身向黄鹰敬酒,这顿饭吃得很开心很惬意。 餐后泡了个热水澡,回到房间没多久有人敲门,客房服务来了! 八国联军都不止,世界佳丽大联欢:俄罗斯不要,吃不消;美国的略显粗壮;日本的过于娇小;韩国的肯定动过刀子;德国、英国、意大利、比利时……看起来都差不多,没特色;西亚的都到这时候了还戴啥面纱? 选来选去,最终让一位土尔其和一位越南的留下。 “双飞会不会?”黄鹰直截了当问。 那两位迷惑地相互瞅瞅,表示听不懂。 黄鹰竖起两根手指:“twofly,understand(理解)?” “oh,yes,yes!” 她俩连蒙带猜终于听明白了,当即妖媚一笑调暗灯光,各自宽衣解带。先看越南的体态婀娜纤巧单薄,具有东方情趣之美;再看土耳其的,哇,该大的地方毫不含糊,又有含蓄神秘之气质,身兼东西方美质和特色…… 正直勾勾看得出神,陡地手机响了。 哦,刚才忘了关机,真扫兴! 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了三秒接还是不接,对面两位美女知趣地捡起衣服遮在胸前,贴墙而立。 还是接吧。 按下接听键,就听里面有个低沉含混的声音道:“黄鹰,有人要抓你,赶紧逃!” “什么……” 黄鹰惊得魂飞魄散,只问了两个字对方便挂断,再打过去提示已关机! 呆呆坐了五秒钟,黄鹰从床上弹起身——他也是做大事的人,这些年走南闯北遇过不少险情,类似今晚的情况并非首次,因此并没有怀疑是恶作剧。 到他的级别身份,不会遇到这种低劣的恶作剧。 先把吓得不知所措的两位美女赶到角落,然后他紧张而高效地做了几件事: 取出手机卡用力掰断,扔进抽水马桶冲掉; 手机也用力踩成两截塞进兜里; 将桌上文件、材料全都收进随身公文包,虽知外面很冷但来不及一件件穿,只套着衬衫西装便出了门。 没叫随行保镖,此时他一个都不信。 凭多年江湖经验,黄鹰深知此时示警者必定听到风声,因此还没紧张到抓捕人员已经乘电梯上楼的程度。饶是如此他还是存了小心,从安全通道下了两层同时将两截手机分两个方向扔掉,再乘坐货梯直抵地下停车场。 ——从历次遭遇来看,抓捕者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一楼大堂,地下停车场固然也有部署毕竟面积太大难以布控。 而且黄鹰事先有步闲棋。 固建重工在朝明深耕多年,历任都有未雨绸缪的措施,黄鹰的规矩是让投资团队负责人每次都在所住的酒店停车场准备一辆七座商务车,车钥匙见面后就交到手里,临走时交回。 为什么七座商务车?一是警方临时拦截检查往往盯准小轿车;二是万一追逐拦截,商务车块头大更占优势。 看似挺无聊的防范措施,有人说要在中原、西北、东北也罢了,沿海发达省份素以治安好著称,这么做简直多此一举。 可关键时刻往往能救命。 上了车立即把空调开到最热,藏好公文包,从应急箱里取出假发套戴到头上,换了付黑色粗边框眼镜,立即变成具有艺术家气质的教授打扮。定定神,保持匀速徐徐开出地下停车场。 出口处多了盏探照灯直射车内,黄鹰下意识以手遮光并不满地瞟瞟外面,两侧都有明显便衣警察目光炯炯,身后还站着五六位保安。 便衣警察和保安朝黄鹰瞅了瞅,又瞅了瞅车牌号,挥手示意赶紧离开。 “噢,老天!” 黄鹰长长吁了口气,却不敢加油门而是继续不紧不慢地拐弯,经过酒店前面大路时用眼角余光一扫,只见大堂里人影幢幢,抓捕人员已经控制了一楼。 但此时还不是庆幸的时候,危险尚未结束。 从入住酒店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警方既能实施精准抓捕,说明对自己的行踪以及投资团队情况了如指掌。目前为止虽不清楚究竟哪方面出了岔子,甚至不排除集团高层内部倾轧,可以猜测投资团队所有成员恐怕凶多吉少。 突击抓捕失败,警方必定要采取两方面措施,一是排查谁走漏风声,这一点黄鹰敢肯定不会有答案;二是紧急审讯投资团队成员,尤其今晚一起吃饭的几位精英。 投资团队负责人是自己的亲信心腹,不过这时候谁顾得上谁啊,保准二十分钟内被警方连唬带诈就招供七座商务车的事了。 所以十分钟后,黄鹰在两条街后换了付眼镜弃车步行,穿过长长的巷子后在街边拦了辆出租。 司机诧异地望望他:“您可真有趣,现在不用手机约车而站在路边的,几个月难遇到一位。” 黄鹰装作颓丧的模样:“失恋了,手机扔进水里了,走吧……” “那您付现金?” 他在公文包里摸了摸,刻意露出百元大钞一角:“放心,再不济地头也有接应。” 司机这才微微松懈:“好咧,去哪儿?” “朝南。” 黄鹰意识到这会儿机场、高铁、轮船等肯定都布控了,实名制管理模式下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先逃离省城再说。 “朝南啊?”司机吃惊道,“这会儿速度开快点或许赶得上最末一班火车,不然单跨海大桥就三十多公里,还要走绕城高速又是六十多公里,不,不太划算啊先生。” 黄鹰道:“我赶时间,一分钟都不能耽误,快点!” “好!” 司机晚上拉着这笔大单也蛮开心,猛踩油门便蹿上高架直奔跨海大桥方向。 在高架上看下看,好几条街都有警车的警灯闪烁,也不知平时是否如此,反正看得黄鹰心慌慌的。 出租车下了高架很快来到跨海大桥引桥附近,前方又警灯闪烁,司机“咦”了一声摸着头说: “怎么回事,这会儿设卡临时检查?” 黄鹰没吱声。 他已慌得说不出话来,看样子只能束手就擒了。 不料威风凛凛站在检查线前的警察似乎认识司机,先朝黄鹰瞟了一眼,然后问: “老缪去哪儿呢?” “朝南。” “嗬,大活儿呀,走吧。” 缪师傅没急于离开,放慢速度问:“查逃犯么?” “嗯,七座商务车,金丝眼镜大背头,有线索及时报告。快走快走,后面压着车呢……” 第2689章 依法抓捕 出租车飞驰在宽阔繁忙的跨海大桥上,缪师傅跟司机专线里上夜班的司机们聊得热闹,黄鹰虽闭目假寐却不时悄悄偷瞄前后情况,防止有警车追上来。 七座商务车安装有全球定位系统,警方只需调出驾驶记录不出十分钟就能查到目前位置,继而校正并扩大搜索范围。 会不会在朝南入城口设卡检查?完全有可能。作为副省级城市,朝南也有国际机场可直飞世界各地,是紧急避险的最好出口。 黄鹰决定下了跨海大桥就寻个理由提前下车,到时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不能坐在车里被抓捕。 前面隐隐看到陆地,黄鹰突然道:“师傅请到服务区休息下。” “没问题,正好我也要加油。” 车子拐入服务区,黄鹰借来缪师傅手机来到无人处拨出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等待铃声时心里怦怦直跳,祈祷对方千万得接不然就完蛋了—— “哪位?”对面终于传来一个苍老且略带不满的声音,这会儿很晚了,正常情况下不该打扰。 黄鹰赔着小心道:“邱董,我是黄鹰……这是借来的手机,我在朝明遭到警方抓捕,幸得之前有人通风报信,特向您汇报……” “说仔细点!”邱董道。 “我是下午临时决定来到朝明的,督办正在进行的‘房屋维修基金’解套事项——这桩工作去年初向集团做过报备……” 黄鹰要言不烦地说了五分钟。 邱董沉默片刻,道:“集团在朝南有办事处,恐怕也被监视了……你能逃回中原则逃,实在不行就地隐匿先设法避过风头,我这边启动应急预案,记住,万一落到警方手里什么都别说,因为你根本不清楚对方掌握哪些东西!不说能保命,说了……” 黄鹰打了个寒噤,道:“是,邱董!” 通完电话缪师傅刚好加完油开过来,询问道:“继续动身?” “好,动身。”黄鹰道。 车子驶回大路,向前开了十分钟左右,缪师傅仍与司机们在线上聊得火热,陡地线路中断,对讲机里传出个严厉的声音: “缪师傅,把车速降至六十码,降至六十码!” 缪师傅吓傻了,忙不迭道:“我降,我降……什么情况?” “把监视模式切换到车内全景!” 缪师傅依言而为,此时大概意识到什么偷偷瞟了黄鹰一眼,黄鹰目无表情直视前方。 这才发现,宽敞的八车道大路此时前后一辆车子都没有,只有这辆出租车以六十码低速缓慢行驶。 对讲机里问:“乘客从哪儿上的车?” 见黄鹰不说话,缪师傅代他答道:“骑兵路跟上南路交界路口。” “乘客手机多少?”对讲机里又问。 “没手机,他说手机丢了,准备付现金。”缪师傅道。 对讲机寂然无声。 隔了难熬的三分钟——或许太久,里面传来简短有力的命令声:“停车!” 天空中传来隆隆轰鸣声,两架直升机出现在夜空。 之后由远而近飞至出租车上空,再缓缓降落,正好停在出租车前后路面上。前面直升机还未站稳,里面跳下三名全副武装的特种队员,面涂油彩,如狼似虎冲到出租车边揪出黄鹰大声喝道: “你是不是黄鹰?!” 缪师傅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吓瘫在座椅上险些犯心脏病。黄鹰这个时候反而镇定自若,道: “我叫黄鹰。” “你被捕了!” 为首特种队员一挥手,身后一人拿黑布罩住黄鹰的头部,另一人动作麻利地将他反铐住,连拉带搡地上了直升机转瞬轰鸣而去。 缪师傅看着空旷无人的道路,半晌哆哆嗦嗦拿起手机拨了个号,颤声道: “你……你信不信……高速路上开开开……开直升机?” 接下来的经历对黄鹰来说堪比地狱般折磨,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般磨难和境遇。 直升机对黄鹰不算陌生,可被塞在座位空隙里身上还踩着两只脚可谓前所未有。 不知飞了多久,停在一个更冷风更大的山谷里,没来得及舒展身体又被扔到吉普车后备厢,双脚与座椅紧紧相铐。山道崎岖颠簸,黄鹰蜷着的姿势又难受又别扭,颠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终于忍不住狂呕不止,呕出的秽物却从脖子倒流到脸上、嘴里,阵阵恶心之下再度狂呕,连胆汁都要吐光了。 这付狼狈模样,黄鹰自己都嫌弃自己。 吉普车好不容易停下,有人拖着下车时黄鹰哀求道“我要喝水”,根本不予理睬,径直七拐八绕走了十多分钟用力一推! 噔噔噔,黄鹰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摔倒。 伸手试探了半晌摸到床沿,心里稍定,迟疑着拉扯黑布头罩无人喝叱,遂用力扯掉顿时眼睛一亮,发现自己身处狭至六七平米的单间里,一张床,一个蹲坑,头顶是内嵌式大灯,明晃晃非常刺眼,其它什么都没有。 就算被囚禁了吧?想到这里黄鹰一阵气苦,想脱掉沾满呕吐物的衣服却又怕冷,大概位于深山的缘故小屋子格**冷,床上除了木板连被子都没有,怎么睡? 再往深处想,动用直升机把你抓进来意味着问题非常严重,怎会替你考虑睡眠问题?真是想多了。 但一连串折腾加颠簸,黄鹰已累到极点,暗想管它娘的犯了啥罪,先睡一大觉再说! 躺到床上,陡地发现外侧左边床脚短了一截,不管怎么调节只要躺下身体就往下滑,根本没法睡。 仰头看看头顶刺眼的大灯泡,脑子里腾起很多次听说的领导干部被双规后押到“点上”的悲惨经历,长叹一声,软绵绵倚着墙边坐到潮湿污浊的地上,不远处蹲坑散发着刺鼻的味道,但已引不起恶心反应。 与昨晚总统套房天壤之别,人生境遇往往如此,天堂与地狱只有一线之间。 坐着坐着晕晕欲睡,蓦地天花板上响起个声音: “黄鹰!” 他一个激灵抬头,原来顶上角落有个隐藏的喇叭。却听那声音继续道: “下次叫名字要起身立正,大声说‘到’,听明白吗?黄鹰——” “到。”黄鹰软绵绵应道,懒得起身。 里面寂然无声。 半晌他忍不住问道:“哎,叫我什么事?爽快点儿!” “黄鹰——” 这回学乖了,他立即起身立正,大声道:“到!” “知道自己犯什么事?” “不知道!” “不知道慢慢想。” “我要喝水!” “以后提要求说‘报告’!” “报告,我要喝水!” “没到喝水时间,忍着吧。”对方轻描淡写道。 提到时间,黄鹰想起手腕间那块价值三十七万的手表不见了,又叫道:“报告,我要我的手表!” “贵重物品没收代保管,等你出去归还,”对方含意深刻地说,“如果能出去的话。” 此时方知邱董经验之老道,突发情况下关照“万一落到警方手里什么都别说,因为你根本不清楚对方掌握哪些东西”,何等之重要,这会儿对方就利用自己急于改善处境的心理漫天撒网,企图诱出尽可能多的秘密。 然后邱董又有后半句“不说能保命,说了……”,危急时刻叮嘱的字字要点,没有半个字废话。 这一夜对黄鹰来说简直是梦魇的经历。 想睡不能睡,坐在地上全身冰凉,站着两腿直打晃,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真正体验到什么叫做“绝望”。 但黄鹰内心深处仍有期盼——邱董的能量和背景集团高层都很清楚,只要捱过今夜等明天上班,立马会发动人脉搞清楚状况并积极组织营救。固建重工副总经理掌握多少机密,不光抓捕的人懂,邱董也懂,固建重工背后那些老家伙更懂。 因此这会儿自己恐惧无助,对方肯定也急于取得突破。 僵持了不知几个小时,反正黄鹰每隔会儿就请求喝水,对方则总问他是否想到什么。 就在黄鹰累到站在墙边都打盹之际,对方冷不丁道:“待会儿送水。” “好好好,谢谢,”黄鹰补充道,“哪怕我真是罪犯,也应该得到人道主义对待是吧?” “你手下已经交代了,你还死扛着干嘛?” 手下交代了? 黄鹰艰难地转动已经钝化的大脑,半晌道:“如果你指股票操作,我不太清楚细节……作为集团副总经理,我只看结果不管过程。” 对方道:“你撇得很清,可手下人都指认你一手策划,很多内部材料上有你签字。” “我是领导,当然会签字。” “签字就要负责!” “我承认负领导责任,”黄鹰道,“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我主管好几个领域,经我总领的项目多达两百个,还有十几个条线公司和部门……我需要更确切的指控,放心,只要确实我做的事肯定承认。” 对方道:“照你的意思,你负责的两百个项目都存在或多或少问题?说说看哪些问题?” “摊子铺得太大,项目太多是最根本的问题。” “黄鹰,不要逃避责任刻意转移话题,我们不掌握确凿证据也不会抓你!” “那你倒说说看我到底犯了什么罪?”黄鹰轻蔑笑道。 对方沉默会儿,一字一顿道: “黄鹰,你通过非法手段获取股市内幕信息,从事内幕交易,操纵股票交易价格,其行为涉嫌违法犯罪,公安机关正依法对你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第2690章 老而不死 腊月二十四。小雪。 京都老规矩“腊七腊八,冻死寒鸦”,家家户户进了腊月就开始忙起来了,家家熬腊八粥、泡腊八蒜同时准备包饺子的材质。 熬腊八粥是桩细活儿,越讲究的人家做工越精细,京都有个说法看谁家真正殷实、家底子厚,一看腊八粥,二看炸酱面。正如写毛笔字,笔划越少的字越难写也越见功夫。 大户人家用料全且多,大米、小米、玉米、薏米、红枣、莲子、花生、桂圆和红豆、绿豆、黄豆、黑豆、芸豆等各式豆类。虽然叫腊八粥其实已不是粥,就好比红楼梦贾府的茄鲞,最后只取了茄子的味儿。 腊八蒜是把蒜瓣放进醋里封起来,主要为过年吃饺子服务。半个月下来蒜瓣泡得色如翡翠,醋里也有了些许蒜味和辣味,色味双美,胃口大开。 老首长在生活秘书搀扶下小心翼翼在院里上车,车子以很慢的速度穿过胡同巷子驶往大路。铁旗杆巷里也富有生活气息,沿路不时看到男孩子们喜孜孜捧着爆竹、烟花、空竹等玩意儿,女孩子们则三三两两边吃杂伴儿(花生、胶枣、榛子、栗子等干果与蜜饯掺和成的零食),边漫不经心打量男孩子,不时嘀嘀咕咕两句陡地发出欢快的笑声。 “快过年了,”老首长慢吞吞道,“以前我小时候爱吃的麦芽糖、江米糖又甜又黏,现在恐怕没了。” 生活秘书笑道:“现在家长讲究营养均衡,不肯孩子吃太甜太油的零食。” 老首长感慨地摇头:“以前与现在,唉,不能再用老眼光判断了,时代、社会、风俗习惯都在发展变化,变是进步,一成不变才可怕。” “首长总能一针见血发现问题本质。”生活秘书恭维道。 老首长笑笑没再说话。老于世故的他已从生活秘书语气态度里嗅出一丝焦虑和不安。 算起来这位生活秘书已是退下来后第三任,在身边工作六年了。去年提拔正厅待遇后他似乎并不满足,更想转岗到中直机关甚至地方,随便什么地方什么部门,厅级领导干部都有头有脸有权能使唤别人,起码比成天伺候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好。 可是谈何容易嗬!老首长心里叹息道。 京都这块地方别的不说,就是干部不稀罕,就拿小小的铁旗杆巷来说里面不知多少厅级甚至副部级秘书,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困在老领导老首长老同志宅院里。谁不想早日飞出去啊?但哪有那么多名额。 眼下京官外放,到地方就必须抓经济促发展,协调好各方面关系化解突出矛盾,你说这些成天帮老头子整理材料、搞回忆录的秘书行吗?党建、人事、宣传、正法等务虚方面工作勉强可以,但现任大领导们也有秘书,中直机关内部大批干部排队等着下基层锻炼,什么时候才轮得到? 有个说法是,这些厅级秘书实际境遇都不如地方副乡长。没办法,每个人命运如此,勉强不来。 来到戒备森严的后总老干部疗养区,数道站岗的卫兵看到车牌号直接敬礼放行,根本不加盘查。 轻车熟路沿着辅道直接开到六楼,甫一下车,早已守在回廊的中年秘书上前象征性扶着老首长,陪同来到内侧气派豪华、设施先进的病房。 南面落地窗前,有位老人安详地躺在棉垫软沙发椅上晒太阳,阳光晒在他满是斑点皱纹的脸上,却不见与年龄相称的衰老和枯槁。据说三个月前又换过一次血,血源照例来自京都名牌院校新入学的男生们,个个生龙活虎充满朝气且百分之九十九绝对处男,血脉旺盛;又据说两年前换的肾很快克服排异反应,至此他五脏六腑等于都换了一遍,生理机能相当于三十多岁健康男子,难怪能撑到九十多岁还管事。 大清早就把自己叫来谈话。 中年秘书先一步来到老人躺椅边,连声在他耳边提醒客人来了。 老人微微睁眼并侧过头,欣然道:“老岳来了?请坐。” 原来宇文砚多次晋见的老首长竟是桑首长主正十年间主管钟组部的岳首长! 回溯往昔,一切顺理成章。当年岳首长之所以进班子,就是作为保守系代表接替骆老名额,事实上他主正西北多年,相对传统和落后的经济底子使得计划经济反而能合理调配资源、增强凝聚力,充分体现正府在市场中的主导地位。 沈直华父子就在那时攀附上了岳首长,之后仕途有如神助飞黄腾达,以至于詹印、吴郁明、方晟等子弟还在厅级苦苦奋斗时,沈直华已稳坐副省长位子处于领跑之势。 再然后方晟一波三折提拔到正省级仍屈于沈直华之下,虽说两人在晋西搭班子期间还算和谐,没造成詹印在百铁险些撕破脸的僵局,因为沈直华是稳操胜券的。到正省层面讲究资历和次序,无论方晟怎么折腾,在当时而言就算入不了局沈直华反正排列在方晟以及詹印、朱正阳、任厚明等人前面。 未料成也古玩,败也古玩,靠不停地送古玩而加官进爵的沈直华最终栽在古玩上,他和妻子唐巧精心设拍卖暗局进献的《五国城**》,被横空出世的纽约佳士得拍卖戳破谎言! 悲剧的是到最后都没发现究竟谁干的,反正不可能是方晟。 真是消灭你,与你何干?黑暗森林法则最经典的案例,官场最可怕的竞争。 大换界推举局委员时,沈直华的材料前几关顺利突围,最后阶段被某位大领导一票否决,理由是“与晋西造假集团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 大领导就是岳首长。 作为主管钟组部的领导,在人事问题上表态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况且在入局这样重要而敏感的大事上,不怕没人说好话,就怕有人说坏话,一个细微负面问题就有可能导致出局。 岳首长—— 上前两步靠近老人,提高声音道:“骆老精神不错啊,气色也好!” 这位老人赫然竟是方晟的冤家对头骆老! 世事大抵如此,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与骆老搭班子的几位老首长——傅首长、陈首长(陈皎父亲)、燕首长均已驾鹤西归,硕果仅存的便只有桑老和骆老。 桑老谨抱不问正务原则,退下来后跟爱妮娅一样绝少出门,大小事务均不表态,且如今健康每况愈下全靠徐璃等家人精心照料,多年没出现于公众面前。 骆老则相反,能出席的公开活动从不错过,有时逢到重大节日、纪念日等还让秘书主动打电话到办公厅询问,唯恐在任班子安排庆典仪式时把他忘了。至于每每站到那个门的城墙头面向全世界直播的机会,他更早早做足准备,兴奋剂、强心针什么的一应俱全,就为了短暂且珍贵的镜头。 骆老心里透亮得很,在改革开放愈发向纵深发展,沿海系、黄海系先进理念深入人心阶段,自己就是保守系维系并巩固基本盘的旗帜,也是凝聚人气鼓舞士气的核心。 “你个老岳专捡好听的说。”骆老指指他道。 这时中年秘书搬来椅子,岳首长坐下道:“实话实说,骆老再活三十年没问题。” “三十年太久,一年接一年地过,”骆老抚着心脏道,“活太老这里跳起来费劲,我都感觉得到……可我不能倒,必须坚持,再坚持。” 岳首长懂他的意思,安慰道:“您培养的一代代干部都成长起来了,后继有人。” “唉,后继有人就不需要大清早叫你老岳来了……” 骆老叹了口气,中年秘书在另一侧喂了口水,补充道:“固建重工副总黄鹰,被抓起来了。” 岳首长猛叫一惊:“啊!我倒……倒没听说,什么时候发生的?” 一想也释怀。 固建重工本来就不涉及自己这条线,出了事肯定第一时间向最直接的大佬汇报。 “昨晚,”中年秘书见骆老没说,主动介绍道,“情况诡异,打到朝明,都说不上来谁干的。” 岳首长眉头耸动:“不可能吧?!抓捕这样级别的人物肯定闹出大动静,地方一点风声听不到?” 中年秘书稍作犹豫,似不想多嘴多舌。 “继续——” 骆老一指中年秘书,的确年纪大了多说几句就耗神。中年秘书接过话碴道: “网上都已传开了,有人在抓捕现场——朝明到朝南的跨海大桥引桥段拍到两架直升机降到公路的照片,黄鹰被从车里揪到直升机上飞走;还有人说警方刚开始到他住的酒店扑了空,他有可能提前听到什么开车逃跑的。” 岳首长道:“如果地方确不知情,能动用直升机的只有警备区!涉军就麻烦了,也难打听消息。” 骆老这才说:“公安部经侦。” 原来是京都公安部经济犯罪侦查局,专门调查查处经济犯罪情况的。 岳首长略有所悟,道:“据我了解,经济犯罪通常与地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经侦局直接抓的大案要案往往都不通知地方而由警备区协助,这就说得通了。” “要把人捞出来,”骆老道,“原因……不说你也知道。” 岳首长苦思片刻,道:“骆老,主要过去十年那个姓严的洗得太彻底,公安、经侦条线都找不到能透底的,人家没谱恐怕不敢随便帮……” 第2691章 紧急召唤 骆老半晌没说话,两眼似闭似睁,时间之久岳首长以为他睡着了,以征询的目光瞅瞅中年秘书。 中年秘书微微摇头示意再等等。 果然骆老突然道:“嘉斯不动,宇文上。” 岳首长先一怔,继而大喜,而后疑惑! 大换界以来时间过半,从京都到地方又开始暗流涌动,都酝酿小换界前的卡位动作。 小换界入局名额并不大,按不成文的规矩或者说默契,保守系可以确保一个。但仅有的名额给谁,保守系内部争执不休还没有定论。 保守系按历史成因、地域、经济理念等大致分为三类,一是汤瑞宽为首的顽固保守派,主张正府干预、管理市场,是计划经济和保守经济的坚定拥护者;二是骆嘉斯为中坚的改良派,在计划经济为基调的模式下拥抱市场,某些方面迎合黄海系和沿海系;三是时任四号人物段铁霖为首的地方保守系,介于顽固保守派和改良派之间,强调因地制宜百花齐放,不过意识方面仍倾向保守主义。 作为保守系支柱核心,骆老一般不会轻易介入派系内部纷争,实在太乱才会出面表态。 汤瑞宽方面由于理念过于陈腐极端,遭到历任领导层强力打击,保守系主流也都有意无意与之拉开距离,因此入局根本没有资本——现有省委书记、部长等正省大员无一属于真正的顽固保守系。 岳首长属于段铁霖为首的地方保守系,目前势力最盛,也最具有广泛动员力量,在多个方面表现出怀柔和妥协姿态却又牢牢把握计划经济精髓,旗下有包括宇文砚在内的六位封疆大吏。 骆嘉斯应该是骆老最赏识的关门弟子,很多理念和认知高度契合,其独立且警惕地方系坐大的想法也深得骆老赞许。本来从三沙调任通榆只是过渡,按骆老为他设计的线路且经钟组部和主要领导认可,大换界前应该调任冀北申委书计。冀北自古以来“帝畿重省”之称,几十年来不断加大“副中心”建设,拥有众多京都高校、央企、科研机构加盟,发展态势位居第二集团前列。接下来就顺理成章入局,成为继段铁霖之后挑大梁的灵魂人物。 千想万想没想到,为着区区处级干部双规问题(于煜)惊动朝野,朱正阳深夜打电话痛斥两个字“胡闹”,之前所有协议一概作废,骆嘉斯沮丧万分地去了晋西省即沈直华滑铁卢之地。 晋西与冀北只有数百里之隔,可最大问题是历史上还没有申委书计直接进局的先例,而冀北进局概率与双江、朝明、临海等省差不多,虽无绝对把握但起码有争取空间。 这一来晋升的黄金时段被白白耽搁了,接下来大换界如所预料的骆嘉斯原地不动,冀北省委书记给了沿海系干部张秋华。 都以为彻底没戏了,谁知去年下半年风云突起,张秋华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钟纪委双规,事情发生时,他正主持召开全省干部大会作了一番义正辞严的讲话。 咦,当前大首乔赣不就是沿海系吗?可当年朱正阳保得住程庚明么? 说明两点,一是权力斗争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激烈程序难以想象;二是反腐力度愈来愈大,只要犯了事谁都无法幸免。 张秋华落马同时腾出局委员和冀北省委书记两个位子,立即引发各方争夺,特别围绕局委员宝贵名额展开博弈。 ——这里面还有个约定俗成但都没挑明的规则,即作为张秋华落马后,沿海系就自动放弃对这个位子的争取,暗含微妙的惩罚性质,不然前赴后继算怎么回事? 经过各方穿梭往来的密谈和商讨,最终形成方案是局委员名额暂时不动,反正有候补委员(黄海系干部)递进;冀北省委书记位子给保守系,等小换届时参与局委员或候补委员竞争。 就是说起码有竞争资格,即使选不上大概率也能弄个候补同样享受副国待遇。 在内部白热化竞争态势下,骆嘉斯因有骆老在背后暗中撑腰而胜券在握,理由也很简单,之前这个位子就应该给他,只不过受方晟儿子被双规事件波及才失之交臂。 曲曲折折说这么多,大背景就是骆嘉斯将在骆老推动下转任冀北省委书记,继而力争小换界入局,而段铁霖、岳首长这一派已经予以默认。 但骆老为何特意提宇文砚呢? 就算骆嘉斯退出竞争,名额给谁也应该由段铁霖和岳首长商量,段有段属意的,岳有岳合适的。更况在岳首长阵营里宇文砚无论亲近程度还是水平能力排名都靠后,骆老单单指名道姓是何道理? 岳首长眼睛一眨已猜到些端倪,试探道:“黄鹰的案子与通榆有关?” 骆老没说话,等了好几分钟都没说话,这回真的睡着了。 中年秘书做了个手势,岳首长知趣地轻手轻脚起身退出。中年秘书给骆老身上搭了条毛毯后也出门,轻声道: “案子内情还不是太清晰,总之麻烦您立即通知宇文书记进京,随时等这边消息。” 岳首长点点头。 回到车上突然悟出骆老很可能是装睡——堂堂省委书记可不是说来就来,出行都需要报备。不便说的话都由秘书转达,真真假假让人捉摸不透,真是久经宦海沉浮的老江湖! 再转念想,骆老说给宇文砚就给吗?重要前提是办事,成功地、迅速地把黄鹰捞出来! 固建重工副总经理被经侦局抓捕,这个消息倘若公布将引起海啸般的舆情。数千亿资产重工集团,几十年深耕十多个领域,势力遍布内地所有省份,每天资金吞吐量上百亿,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黄鹰被捕有可能引发的灾难性后果。 当年强势强硬如方晟,以省委常委兼市委书记身份主导固建重工混改时,都没敢触及集团高管层,而今固建重工比那时总规模扩张了数倍之多,经侦局说抓就抓,背后又有什么信号呢? 事情越大,岳首长心里越没底。 宇文砚那几下子,作为老领导他比保守系里任何人都清楚,老实说当省委书记都费劲,更不用说进局。 那是神仙打架的地方,岂是凡夫俗子所能及? 之前在小场合为宇文砚辩解,都说通榆情况复杂,其实哪个省份情况不复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官场就有权力斗争,打铁还靠自身硬。 所以岳首长忐忑呀。 忐忑宇文砚万一办不成事连累到自己! 到时保守系上下肯定要埋怨“老岳什么眼光”、“被古玩迷花眼么”之类,从而迅速被边缘化并没了影响力。 同为保守系,内部斗争之激烈之复杂不亚于外部。 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按骆老的意思把宇文砚叫来到京都面谈,事关重大,电话里说不清楚,也不能说。 回到自家院子,进了书房拨通宇文砚手机,缓缓道:“宇文呐,最近京都这边没开会?” 宇文砚明显愣了愣,道:“向老首长汇报,快过年了都在基层走访慰问,特别贫困地区还有定点扶贫工作,老首长有啥吩咐?” 岳首长道:“没,没,随便问问,你忙吧。” 说罢便挂掉电话。 宇文砚莫名其妙看着手机,当即犯了猜疑:要说年礼,考虑到节前行程紧张十天前就派人送了;要说登门看望,元月上旬开会期间也去过…… 再说岳首长怎么可能不知道京都开不开会?凡省委书记出席的会议,这些退下来的前五首长都有材料抄送。 哦,八成希望自己去趟京都有要紧事面议,但在电话里不便说——毕竟封疆大吏,退休老同志动辄指挥会引起猜忌,也违反正治原则。 什么事呢? 宇文砚骤然紧张起来:会不会冀北省委书记的缺?! 虽身处边陲,宇文砚时刻关注着京都一举一动、风吹草动,谁都清楚大换界后时间过半卡位在即,牵一发而动全身。 张秋华被双规的消息公开后,同为省委书记宇文砚尽管有种震撼和兔死狐悲之感,又忍不住蠢蠢欲动。 有机会哪个不想更进半步?正省与副国是质的飞跃,天壤之别啊。 不过宇文砚也有自知之明——并非认识到水平能力不够,而是自忖在岳首长心目上份量不如其他几位,大概排名靠后吧。 去年十月上门看望时略略暗示了一下,岳首长含糊以对,宇文砚心一沉便有了数,此后不再多想。 如今岳首长主动召唤,莫非事情有了转机?官场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遂果断结束行程直奔机场,傍晚时分便敲开那扇熟悉的院门。 岳首长在书房单独会见,关好门直截了当道:“宇文,你的机会来了,但我也担心办不好的话反噬其身,所以拚与不拚你自己拿主意,我不勉强。” 听到“机会”,宇文砚脑门血管不停地跳动,目不转睛盯着对方。 “固建重工副总黄鹰被公安部经侦局抓捕起来了!”岳首长道。 宇文砚惊得险些站起身,失声道:“啊,他……他昨天还在桦南!什么抓的,在哪儿抓的?” 昨天中午黄鹰结束在省国资委盯守后,去机场前特意给宇文砚发了条短信表示感谢,并说春节后还会过来推进荭楠药业入股事宜等等。 如果黄鹰在桦南被抓,守土有责,宇文砚要承担责任的。 第2692章 别无选择 三分钟后,岳首长和宇文砚来到另一侧客厅,那里早早等候着证监会某处冒处长。 涉及比较专业的股票岳首长担心自己说不清楚,特意请来冒处长。介绍时含糊说“老朋友”,冒处长长期在京都要害部门工作招子很亮,一眼认出通榆省委书记,神色间更加恭敬。 “去年上半年钟纪委向证监会转了封举报信,涉及固建重工投资团队勾结上市公司散布假消息、伙同庄家诱多等严重违规行为。证监会核查后立了案,不过说句老实话9200万获利真不算啥,查了段时间后就搁了下来没有深究,毕竟我们手里要查的大案要案太多,忙不过来,”说到这里冒处长停顿下,然后接着说,“后来钟纪委又转来一封还是举报固建重工投资团队的信件,并附以措辞强硬的警告,上升到不作为、渎职甚至包庇犯罪的高度。这下子证监会慌了神,赶紧成立专案组调查,一查发现问题大了!9200万那事儿固建重工做得隐蔽,主要责任在上市公司;后来投资团队冲到前台直接做庄操纵股价,手法、资金量、账户等等都被有心人盯上并源源本本提供给钟纪委,而且越做胆子越大,投入自有资金的同时加杠杆,自己也偷偷加‘老鼠仓’,总额四百亿!” 宇文砚问道:“四百亿怎么组成?” 冒处长道:“来自固建重工大概220亿,杠杆加了150亿合计370亿;另外委托基金20亿、各种‘老鼠仓’15亿,按钟纪委严厉查处彻查到底的要求,这三百多亿都作为涉案资金冻结了。” 宇文砚又问:“结案后220亿涉案资金会不会归还给固建重工?那里面有国资成分的。” “除掉必须没收的‘老鼠仓’准确地说是390亿,委托基金也要算进去,而杠杆资金即以股票为抵押所借的钱必须由固建重工归还,”冒处长道,“涉案资金经甄别后如果确认为国家、集体所有肯定会归还,但漫漫无期,甄别过程往往会持续五至八年甚至更久,都很谨慎呀,稍不留神就是国有资产流失谁担得起责?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管黄鹰职务犯罪还是固建重工企业行为,照目前钟纪委态度看都会处以巨额罚款,那将是非法所得的好几倍,需要固建重工承担。最要害的问题是黄鹰被捕消息已经传开,a股市场凡固建重工投资团队持仓股票全线跌停,这样的调整预计力度非常大很可能会回调至历史最低水平,杠杆资金都在相对高位买的,被冻结后不能操作眼睁睁看着亏血本,粗粗估算,390亿本金最终拿到手恐怕不到100亿。” 深沉内敛如宇文砚眼皮急剧跳了两下。 旁边岳首长更是面沉似水:净损失两百亿,对固建重工不啻于灭顶之灾啊!须知它号称数千亿总资产,其中厂房、设备设施、基地、科研等固定资产占了大半,还有生产资金、在途资金等占用和各种应付未付、债务链等等,真正账面流动资金也不过两三百亿。 被黄鹰这个败家子一下子把流动性折腾没了,由此带来的资金链断裂极为可怕,严重的话会让数千亿超级集团毁于一旦! 难怪九十多岁高龄的骆老都着了急,大清早约岳首长见面就抛出局委员的优厚条件。 什么时候才能赚回两百亿啊,何况关系到数千亿资金死活问题! 客厅里沉寂无声,只有座钟不紧不慢的“嘀答”声。 宇文砚仔细斟酌良久,道:“感谢冒处长详细的介绍,我还想请教三个问题。” “领导请吩咐。”冒处长客气地说。 宇文砚问道:“黄鹰被经侦局抓捕后,哪个部门具体管这个案子?换句话说对谁负责?” 冒处长道:“形式上当然还是证监会,但每次审讯记录和进展等必须及时向钟纪委回报。” 换而言之钟纪委实际主导案子调查进程。 执掌钟纪委的是黄海系兼方晟系绝对中坚明月,对昔日险些击垮方晟的骆老及保守系有种发自内心的厌恶,且明月与排名第二的范晓灵私交不错,也深得老黄海们的信任,极有可能在小换界或后面的大换界更进半步,这种人惹不起,也惹不得。 想和稀泥或阻挠查案进程这条路被堵死了,行不通。 宇文砚又问:“从冒处长这边能否查到举报者身份?如果固建重工内部出于种种原因陷害泄愤的话,或者合作伙伴分赃不均导致反目,在我们国家法律体系是不存在污点证人说法的。” 到底司法系统出身,一下子抓住“污点证人”的软肋。他的意思是,如果举报人参与违法犯罪,那么钟纪委和证监会不应该单单揪住黄鹰不放。 冒处长道:“钟纪委严密保守举报者身份,但据证监会内部消息可能与证券公司有关,它们有监测交易状况的软件,发现异常自动报警。固建重工投资团队体量大、交易频率,按说与各家证券公司关系都不错,会不会同行倾轧或无间道手法,我也说不清楚。” “好的,最后一条问题是,”宇文砚猜到对方所知有限不再追问,“如果黄鹰接受地方正府委托为财正资金解套,虽然操作方式欠妥但本质有利于国有资产保值,能否减轻他及团队的罪行,或是免于起诉?” 冒处长郑重道:“领导所说涉及到内地a股市场的管理精髓,其实就是保值增值国有资产,为国家战略和经济建设保驾护航。如果证监会独立承办的案子遇到类似情况,都会网开一面从轻处置,有时干脆不处置低调罚款了事。” 岳首长也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流程?” “要有确凿证据证明国有资产从中获利,最好由地方正府出具说明,或拿出白纸黑字的委托协议、合同等等,总之有一定难度,”冒处长补充道,“操作本身就属于违规、打擦边球,正府怎会签署正式文件?那等于为人家犯罪行为做背书了。” 岳首长与宇文砚交换下眼色,起身道:“麻烦冒处长专程跑一趟,感谢。” 冒处长忙不迭道:“应该的应该的,老首长有事就吩咐,我保证随喊随到!” 两人回到书房。 岳首长道:“整件事都明白了吧?” “老首长,个人认为当务之急要查到举报者身份,追根溯源弄清其真实意图才能对症下药,否则治标不治本。” 宇文砚慎重道。 “哦,你这么看啊?”岳首长诧异地瞟他一眼,“我以为你会沿着最后一个问题的思路去做。” 宇文砚沉重地说:“可黄鹰所接受的委托是上电,上电市长是白钰——方晟的儿子啊,老首长!” 岳首长缓缓坐到椅子上,盯着面前精美绝伦的文房四宝,半晌道: “你怀疑白钰设的圈套?” “老首长,我是这么分析,”宇文砚道,“如果白钰真正为上电矿业改革着想,急于通过黄鹰操作让‘房屋维修基金’解套,那么于情于理应该向证监会出具说明早日结案,恢复黄鹰自由,毕竟还有二十亿基金套在里面呢;如果整件事就是挖坑而黄鹰跳进去了,我担心他早跟钟纪委明月形成默契,绝对不肯背书。” “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 “关键在于举报者身份,否则很难猜测,不过就直觉而言我很担心!”宇文砚沉甸甸道,“二十年前方晟拿固建重工没办法,最终妥协了;二十年后白钰成功抓捕集团副总、冻结几百亿,儿子达成了老子的心愿,多厉害!” 岳首长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心知宇文砚分析方向是对的,从一天下来各方面搜集的情报看,此次钟纪委主动出手稳准狠,应是暗中策划了很久。 “宇文呐,有些事儿不妨透个底……” 岳首长所透的底实质也是今天下午骆老那边透的底,事到如今不把话挑明说已经不行了,“两百亿或更多损失对固建重工打击非常大,商誉、市场、流动性等等全面将遭重创,很多正在拓展的业务和领域将被迫转让并退出,固建重工恐怕一夜回到解放前,重新回到偏踞渚泉的重工机械,几代人努力付之东流……但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情况是,宇文,你可知道黄鹰的背景?” 宇文砚摇摇头:“他口风很紧,从不谈论家人。” “京都邱家的外戚,还是邱海波跑到骆老面前推荐的,”岳首长道,“自家孩子靠得住,这些年来黄鹰东奔西走为集团干了不少脏活儿,唔,具体我也不清楚……有些事论性质比操纵股市严重得多,一听就是十年以上徒刑!而且固建重工绝对不能沾染上那些罪名,否则真的身败名裂倾家荡产!宇文听懂我的意思么?” 宇文砚目光闪动,轻轻“嗯”了一声,内心却惊惶万分。 岳首长当面交底,预示着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都必须接下这个活儿,根本不是刚开始所谓“拚与不拚你自己拿主意我不勉强”。 “冀北的名额目前骆嘉斯退出而内定给你,小换界也有希望一搏!” 岳首长沉声道,“只要黄鹰顺利出来,固建重工安然无恙。宇文,骆老难得松这个口,把握好难得机会!” 第2693章 当众训斥 腊月二十五。接玉皇、照田蚕、千灯节、赶乱岁,宜祭祀,忌余事勿取。 明月行走在钟纪委办公大楼走廊间,速度之快,令身后跟的七八位领导都有点气喘。她和范晓灵都是京都高层里除了会见外宾,平时坚决不穿高跟鞋的女领导,从小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步伐和频率比寻常人快得多。 明月保养得非常好,脸上依稀看得出昔日俏丽娇美的神韵,身材更是窈窕动人与少女无异,机关大院喜欢背后嚼舌头的女人都暗指没生育的缘故。有消息说她私底下领养了位女孩,又有消息说女孩本是亲戚家相当于过继,不过官至明月的级别私生活绝对保密,很难打听到确切情况。 作为桑首长钦点“山里飞出金凤凰”,明月可谓三千宠爱在一身,同时受到黄海系和体制的大力提携,大山深处镇里的股级干部平步青云,如今已位列局委员并执掌人见人畏的钟纪委,可谓人生赢家。饶是如此,到京都高层行列方知一览众山小的同时山外有山,能并肩开会、决策、博弈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上次大换界明月毫无悬念入局,却也在冷门爆迭、错进错出的权力布局与卡位中受到不小的冲击。原计划沿海系呼声最高的尤奎执掌正务院,作为权力平衡与制约,由已协助范晓灵很长时间的明月出任常务副理,为日后拨正打下基础——因为年龄缘故尤奎只能做一届。谁知应了大热必死的规律,尤奎最终仅仅留任人大常务,执掌正务院的变成俞晓宇。 同为方晟在双江重点培养的俞晓宇会着力提携明月吗?只能说未必。俞晓宇和明月对方晟发自内心尊崇,并不代表他俩之间密切信任并合作。一直以来俞晓宇与老黄海刻意保持距离,与明月本来就非很熟悉,距离感方面要加个“更”字。 而在范晓灵那边,早已从种种渠道和迹象判断明月确非方晟的女人,那就无形地排斥于和樊红雨、徐璃等结成的小圈子之外,有些话不会轻易出口。看来黄海系和方晟份上能帮则帮,限于举手之劳而已。 小换界范晓灵也将退休,带着尤胜爱妮娅一筹的光环——爱妮娅以排名第三之位而退,范晓灵却是第二,而且两位女领导都只做了一任。届时乔赣、宋檀山也都要退,班子里只剩俞晓宇和段铁霖。 不消说俞晓宇有相当份量的组阁权,但退下来的也有推荐权,然后再经过广泛酝酿、博弈、协商,小名单和大名单才能确定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派系平衡和权力制约等因素固然重要,关键还在于能否被提名,以及提名者的意志。 比如当年骆老提名岳首长上,就明确表示不容妥协的架势;而岳首长否决沈直华,也是断然没有余地的态度。 除此之外还有个隐含的却无法忽视的因素,即领.袖气质。 有些人看上去就不象进五常的样子,有些人还是省长、省委书记时就被朝野看好,就是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这种独特气质,哪怕合影站在最角落都引人注目;这种气质注定与众不同。 不过“广为看好”与“大热必死”向来是孪生兄弟、官场魔咒且屡见不鲜,如今领导们都学乖了刻意低调内敛:明明才华横溢绝少撰写评价员文章;外表英俊潇洒却在镜头里低头弯腰,且做出不修边幅的模样;尽量不上头条,不做突出报道,不三天两头公开露面等等。 明里暗地种种标尺衡量下来,明月实际上也属于“广为看好”却暗藏隐忧的类型,貌似离更上层楼只有半步,但这半步比登天还难。 这些,在钟直机关或多或少有人知道,面对猜测和质疑明月安之若素从外表看不出内心丝毫波澜,照常勤勉刻苦地工作。 对,勤勉刻苦是黄海系、方晟系干部的特点,自朱正阳以降莫不如此。正因为勤勉刻苦,深入掌握工作情况,才能在处理事务过程中游刃有余不错不乱。 走了一半,明月陡地拐到右侧坐了九个人的大办公室,正埋头工作的所有人都赶紧起身叫道: “明书记。” 明月径直来到最后一张桌前,盯着那人道:“余国立,昨晚你去经侦局干什么?” 余国立小腿打战,强作镇定道:“向明书记回报,我为白山省财正厅贱卖国有资产、向领导亲戚输送利益的案子,联系人经侦局夏鹤主任。” 明月扬起脸道:“那桩案子跟黄鹰案有啥联系,你私自溜到审讯室呆了七分钟?” “正好路过……” 余国立支吾道,“我,我爱人关注的股票与黄鹰做庄有关,所以……所以出于好奇……” “钟纪委干部出于好奇,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很可笑?” “我我我……我在审讯室啥都没说,就站后排听了会儿,里面审讯人员可以为我作证,对了,审讯室有监控……” 明月严厉地说:“第一,党正机关领导干部及其直系亲属不准炒股,钟纪委系统尤其如此;第二,钟纪委办案的规矩是不得利用办案人员身份参与、干预、打听其它案件;第三,办案期间在任何场所、任何时间都必须保持双人同行,你是老机关老纪委,一口气违反三条纪律有违常理!从现在起立即停职接受调查,冻结家属持有的股票账户,并向经侦局通报夏鹤的错误做法——他就不该领你进审讯室!” 一番话说下来余国立脸色腊黄,身体摇摇欲坠,大办公室里其他人也吓得瑟瑟发抖。 须知余国立在钟纪委里虽没达到坐小办公室的职务,但已享受副厅待遇,若空降地方稳稳上百平米豪华办公室;论资历也属于钟纪委内部老字号人物,在京都方方面面都叫得响名号,孰料被明月当众说拿就拿丝毫不给面子。 出了大办公室,率着一群人又来到十多米远的一间小办公室,进门便质问道: “卢军,昨晚余国立擅闯黄鹰审讯室旁听的事为何不及时向我报告?!” 卢军正在接电话,看着七八位领导簇拥明月将办公室挤得满满的,慌忙站起身指着手机道: “明书记……明书记,这会儿——就这个电话才告诉我余国立的事儿,您看号码,就是驻经侦局专案组组长打的……” 明月接过手机瞥了一眼,脸色稍缓,道:“那就是组长的责任,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回报拖到现在?” “我想解释一下原因,”卢军道,“专案组同志从昨晚九点一直盘问到早上七点,都累坏了所以结束后先休息几个小时,之后组长王晓春整理审讯记录时想起此事随即给我打电话,并非故意拖延迟报,明书记。” “是这样啊……” 明月点点头,“在一线查案的同志的确很辛苦,但没办法人手不足是老大难问题,从编制上讲钟纪委也不能再扩了。虽然这样,涉及组织纪律和报告制度马虎不得,要严密防范内部人通风报信、干预案子进程的现象,黄鹰案要作为大案要案来抓的,哪个环节出差错我就拿他开刀!” 卢军全身发冷,忙不迭道:“我们全力以赴,绝不辜负领导期望!明书记。” 重回走廊,秘书在门口低声道:“明书记,预约的客人已经来了。” “唔,”明月一扫身后神色凝重的领导们,道,“关于此案我的态度很明确,一是彻查到底,二是谁耍花样谁倒霉!就这样,同志们回去工作吧。” 回到办公室,进门便抢先上前紧紧握住客人的手,笑道: “正准备向老领导回报进度呢,您请坐,我来加点开水。” 客人赫然是于道明。 他笑哈哈道:“明书记又拘礼了,我是钟纪委常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刚才一幕我看到了,非常厉害,在钟纪委这样的地方必须以威服人,搞怀柔那套行不通。” 明月等秘书端来茶水和水果并关门出去,喟叹道:“我何尝不知这些人的小九九?今天你帮我一次,明天我帮你一次,都是场面走的人谁没有三亲四戚,谁没有狐朋狗友?很多案子就这样皮里阳秋地归于湮没。所以不得不使些敲山震虎手段让他们管住手脚,让老领导见笑了。” “我懂我懂,”于道明笑道,“越到这个时候你越难做,麻杆打狼两头怕,是吧?” “唉,真羡慕老领导这样笑口常开,到哪里都听您爽朗开怀的笑声,”明月不胜感慨道,“以前在双江省正府工作期间,不知怎地,哪怕工作量再大再繁琐,只要听到您的笑声心里就安定很多。现在您仍然笑得开心,不象有些老同志在位时神气活现,退下来后成天愁云惨淡似乎天下人都有负于他。” “很简单,因为我从没拿自己当根葱,我当领导时拥有的一切都是组织给的,退下来还给组织,我没觉得哪儿不对。” 明月道:“老领导心胸开阔豁达,岂是寻常人能比?但愿日后我退下来时才能象老领导一样笑得出来。” “没问题的,到时陪我一块儿钓鱼!” 寒暄结束于道明转入正题,道,“但明书记来日方长啊,后面还有好几步要走。” 明月深知这句话才是于道明今天主要来意,却轻轻一笑道:“有个问题想请教老领导呢。” 第2694章 祸兮福倚 明月道:“这回楚楚提供的数据非常翔实,既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又得到多家证券公司加持,铁证如山,单从指控的两项罪名而言黄鹰基本翻案无望。我想知道的是,黄鹰为上电‘房屋维修基金’解套的行为到底中了白钰圈套,还是事后被楚楚瞄准,双方联手做的局?” “哈哈哈哈……” 于道明笑道,“他们年轻人之间搞的花头我哪里晓得,反正白钰也好,楚楚也好都鬼精鬼精的,针对固建重工下手乃在情理之中。” “什么情理?” “现在说给你听也无所谓了,”于道明收敛笑容道,“当年小方疼惜钟洋洋牺牲,是打算不顾一切连根铲掉固建重工的!后来我在京都圈内打听到固建重工背后的老东家,连夜冒雨到渚泉提醒。明书记,那夜的雨真大呀,堪比钟洋洋遇害之夜的雨,记得我多方劝阻时站在窗前吟诵‘雨余芳草斜阳,杏花零落燕泥香。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明月霎时眼眶微红,动容道:“方书记给我讲过老领导两次夜谈的经过,这正是我深深敬佩您的地方。您不仅象长辈给予方书记敦敦教导,更是良师益友说出掏心窝子的话,真的非常非常难得!” 于道明道:“那夜之后小方顾全大局做出妥协,固定建工安然过关顺利完成混改,但始终成为横亘在他心头的刺。尽管他没流露过我心里清楚,所以白钰、楚楚这次精准打击正打在七寸上,偏偏又落到你手里,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精致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杀气,明月道:“能达成方书记的心愿,我三生有幸。” 出乎意料,于道明摆摆手道:“明书记啊,楚楚数据是我转交的,有关黄鹰的犯罪行径也是我介绍的,按说应该坐等钟纪委痛打落水狗。不过,我又要泼冷水了,正如多年前渚泉那夜。” 明月轻轻“哦”了一声,静静看着对方。 于道明道:“当年我说的一些情况小方在晋西时可能没细讲,如今钟纪委接手此案大概也了解**,那就是,固建重工并非真正意义省属混改企业,而代表着根叶繁茂的京都利益集团,一个跨派系、与意识形态斗争毫无关联的利益综合体,某种程度也囊括盘踞京都多年,在个别领域取得绝对控制权的派系势力。老东家仅仅是前台代表,实际上几十年以来保守系、地方系、京都传统家族都有插手央企和省属国企的内在动力,我不怕自曝家丑,我家老大在央企干到退休也不是没有原因。” “有些安排可以理解,人非圣贤,”明月静静地说,“坐到钟纪委这个位子,方知‘眼里揉不得砂子’只是谚语。” “对,站在人文关怀角度不是事儿,但客观造成身不由己卷进去的事实,因此各方都投鼠忌器,固建重工胆子越做越大,以至于膨胀到想发展成为巨无霸集团规模,树立内地无可撼动的地位……” “但凡有这个想法的,都被撼倒了。” “它觉得有理由成为例外,没想到碰到明书记这样的对手,”于道明扳着手指道,“你在小方手里起步,在我手里得到提升,最后经桑首长首肯腾飞——我这么说并非自夸什么,而是这个过程中你最大限度避免沾染官场的坏习气,也远离令人深恶痛绝的利益纠葛和交换,得以相对超然姿态屹立体制之内。对付你,那个老东家,不,我叫他老不死,老而不死是为妖,他没有抓手,找不着称手的武器。” 明月何等聪颖,立即听出他的弦外音,问道:“之前没有,现在有了是吗?” 于道明沉重地说:“若两年前根本不是问题,两年后也不是问题,黄鹰案发生在眼下恰恰是问题!” “老领导也听到风声?”她莞尔一笑,“是啊,什么事能瞒过于家大院?” “跑道太少,必须抢先卡位啊,等发令枪响时胜负已定!明书记,必须承认那个老不死的影响力,多年前我在小方面前说过,今天还是相同的话——倘若我家老爷子在世或许能把他硬扳下马,后面傅、桑、刘、朱以及当下的乔,都不太可能轻易动手,因为代价太大,我们无法承受大动荡的后果。” 明月面色严峻:“可他凭什么?保守系口口声声改革开放就是让外国人赚中国人的钱,所以他们毫无愧色把国有资产捞进腰包?方书记想以时间换空间,事实证明时间在流逝,空间却给了日益做大做强的固建重工!老领导,在决定由经侦局突袭朝明抓捕黄鹰前,我已预料到即将而来面临的处境,或许会影响前途,那又怎样?” 说到这里她激动地站起身,语气更冷,“那又怎样?!方书记一生为民披荆斩棘,有谁记得?爱妮娅克尽职守操劳一辈,结局如何?我以区区山里女孩承蒙老领导等栽培,误打巧撞走到今天亦已知足,我不存在输不起,也不怕失去什么,我也不在乎青史留名,只决心要让固建重工从地球上消失!” 于道明深深看着她,如同多年前看着方晟,当年方晟更激动,引用《出师表》“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然后说“本质上我跟詹印、吴郁明、铁涯他们不一样,他们输不起,我怕什么?大不了就来个‘滚你奶奶的’,撕破脸干到底,我怕谁?!” “明书记,我想问一句,你若不干了钟纪委这个位子落到那伙人手里咋办?再想想,如果小方跟固建重工两败俱伤,怎会换来你明书记在晋西的发展环境,又怎会打下范晓灵在上高的良好基础?事情总是环环相扣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明书记!” 明月长时间定定望着于道明,于道明也定定望着她,办公室里气氛仿佛凝固。 良久,她慢慢坐回座位,以奇异的语气问道:“刚才这番话老领导是否代表于家大院?” 于道明摇头:“我跟云复不是一路人——他是什么人相信你也清楚,我独来独往,不加入任何阵营。我所说的每句话都发自肺腑,多年来我只跟两个人这样交心,一是小方,一是你。” “感谢老领导的信任……” 明月沉吟片刻,道,“关于卡位,于家大院还有什么传闻?” 于道明反问道:“黄鹰案还没上报吧?” 明月狡黠一笑:“此案按权限到我为止,无须上报。” “难怪主管钟纪委的段铁霖虽被急似热锅上蚂蚁的地方系催促,却不好干预;传统家族方面也有不少人请托到宋檀山面前,也无济于事,但若他们以风闻咨询呢?” “我正考虑此事,我想,案子发起人是楚楚,如果老领导以举报者爷爷身份向俞、范透个气,将来聊起来不会太唐突;反之我提的话,要是哪位问‘楚楚是谁’,场面会很尴尬。” 于道明恍然:“好嘛,合计今儿个我主动上门讨任务来了。” 明月笑道:“您不来,今晚我也去,年礼还没送呢,虽说不值几个钱是我的心意,必须亲手拎到您院里。” 于道明四处张望:“搁在哪儿?干脆我顺便拎回去。” 明月忍不住大笑,她就喜欢老领导不拘小节,到老还保留童趣的真性情,道: “老领导准备好我最爱的京味小吃就行。” 拐了个大弯之后,于道明才正色道:“小换届可能有大动作!” “我听说一些,各方都打着淡化派系色彩的旗号拚命打压大换界前达成的默契,就是说约定的东西都不算数了。” “首当其冲卞俊灏!”于道明将声音压到最低。 明月全身一震! 卞俊灏是正务院常务副,沿海系最有希望的新星,下届入常大热门——又是热门人物。按原先版本上次大换界就位列五常名单,不料风云突变,各方合力非把俞晓宇拖到下一界,这样名次、人选、安排统统打乱,卞俊灏被硬生生挤到常务副成为小换界入常头号种子选手,也挤掉明月满有把握的位子出线形势难料。 现在新说法的逻辑是,既然乔赣竭力主张淡化下界人选的派系色彩,那就从你沿海系开刀,先拿掉卞俊灏来证明诚意。 不然大家凭什么相信? “好毒辣的手段!”明月喃喃道,“老领导怎么看?” 于道明道:“站在局外人角度看,做法很合理,消息传开也会得到朝野、海内外支持。关键在于,这里面存在新老划断问题,以前作的承诺不能不算,至于以后不必再有承诺,那样才能做到真正的公平公开公正。” 明月欣然道:“老领导就是老领导,一语中的!虽然大换界前没人对我承诺什么,但下一界遵守上一界定的游戏规则是原则,不可以因人施策。” “后续有动向的话……我是钟纪委常客了,保安老远见了就喊‘于三爷’,哈哈哈哈!” 明月微笑道:“这里离晓灵办公室不远,难得出来一趟,不如……” 于道明笑着接道:“不如顺便溜达溜达,年纪大了再多走走活动筋骨。” 明月抿嘴而笑。 第2695章 高度问题 不能不说,于道明这张脸在海子里蛮吃得开,并非他调侃的仅仅保安见了热乎,究其原因,他除了是明月的老领导,还是范晓灵和俞晓宇的老领导。 桑首长在位时大力推行上下交流,从基层遴选大批精英到钟直机关挂职,于道明作为省长推荐了两位,一是范晓灵,一是明月。 至于俞晓宇不必多说,据史料记载,体制内可叫“晓宇”的只有朱正阳、方晟和于道明。 很巧,今天范晓灵没有外事活动,于道明在她办公室七拉八扯聊了个把小时,再按预约时间到俞晓宇那边,这回没那么幸运了,被告知活动有变化还得等两个小时。 等就等吧,好不容易进来一趟,海子真不是想来就来的地方,别的不说,作为早就退休的频繁出入会引起其他老同志不满。 等啊等啊,实际上等了四个多小时…… 快步进了办公室,俞晓宇上前双手握住于道明的手,歉意道:“老领导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因为……” 于道明洒然道:“哎哎没什么,忙国家大事要紧,我在家也是溜狗、钓鱼、看电视,很无聊的。” 俞晓宇笑道:“老领导形容得很无聊,我却悠然神往啊……” 两人同时大笑,然后言归正传细细密密谈了十多分钟。就这短短工夫,外面已坐了好几位请示汇报的权力中枢负责人,真是从牙缝挤出来的时间。 回到于家大院歇息不久,明月果真拎着礼物上了门,聪明如她者时机把握得刚刚好——打听他先后接触范、俞两位的详情。 这种事唯有面谈。 送走明月,于道明确实累坏了——这样强度和节奏对这把年龄来说很吃力了,没吃晚饭便上床休息,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半。 神清气爽来到院里,陡地一呆: 于云复倒背双手站在院墙角腊梅前,看样子已等了好一会儿。 “云复?”于道明吃惊地说,“大冷天站院里不嫌冷吗?有事留个信我过去就行了,不怕冻坏身体?” 于云复转过身表情复杂地看他,深沉一笑:“道明来往的都是全中国数得上名号的大人物,我做哥哥的在门口等会儿算啥。” 听得满不是滋味。 于道明深知京都没有秘密,昨天从早到晚接连见了明月、范晓灵、俞晓宇三位大领导的事,肯定已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但别人乱说不要紧,自家哥哥还不知弟弟的为人? 于道明道:“云复言重了。我呢闲云野鹤一个,儿子仕途基本到顶,孙子现在打招呼嫌早,没有攀附大人物的必要。” “那就奇怪了,以道明行程之密集,恐怕国外元首也享受不到这等待遇吧?” “亲兄弟间,有话直说不行么?”于道明失笑道,“云复,以我俩从小到大的感情一句话的事非绕得曲曲折折,何必呢?” 于云复长长叹息,目光中充满萧瑟之意,脸上格外苍老与疲倦,停顿半晌道: “原本咱兄弟俩可以直来直去,小方那件事后渐渐疏远——别说不是,多年亲兄弟我还不了解你?连带着下一代包括铁涯、正华等背后都对我颇多埋怨;尧尧还有小贝、楚楚每次回来,跟你更亲近些吧?我是于家大院的孤家寡人,没人理睬的小老头!” “小方……” 于道明道,“我是不愿意在于家大院主动揭伤疤也是永远的痛,既然云复主动提及,那就不妨摊开来说说。” 于云复摆摆手:“进屋吧,外面真的冷。” 兄弟俩来到书房反锁好门,于道明道: “小方失踪那天你跟白杰冲秘密会晤干嘛?你代表你身后那个系统跟爱妮娅做了什么交易从而逼退小方?你一直声明无愧于心,朱正阳在位时也罢了如今为何不站出来说话?” 于云复慢吞吞道:“三个问题困扰了道明十多年吧?其实这些年来我已从不同角度回答过,你总是不满意,非要我亲口承认对小方失踪事件负责对吧?” “难道不是?”于道明冷笑,“爱妮娅真如表现得那么无辜,怎会只做一届就灰溜溜下台?” “你判断问题的思路和方法都太简单。” “我喜欢直来直去,讨厌人为将事情复杂化!” “那我直截了当重复答案,”于云复郑重道,“第一那天我跟白杰冲见了面,但谈话内容与方晟无关;第二从头到尾没有交易,我也没私下联系过爱妮娅;第三我无愧于心的事并不需要翻案,待遇对我就是浮云。” 于道明道:“老实说我对你的说辞很不满意,你总这样遮遮掩掩说一半留一半,根本不是坦诚布公的谈话方式。” 于云复两手一摊道:“瞧你又转回了起点!小方失踪事件我和你一样莫名其妙,顶多略多知道些大背景,仅此而已,让我怎么坦诚布公?” “哪些大背景,这会儿不妨说出来!” “有些可以解密了,比如那届京都高层最属意的并非小方而是朱正阳;比如桑老拒绝隔代指定,但清楚预见小方前景因此利用婚姻设局化解;再比如一股令人不安的势力暗地里积蓄力量准备针对小方……” “就是你以及身后那个系统吧!”于道明又冷笑。 于云复很平静——到他的修养的确能做到八风不动,道:“道明,我要否认多少次你才信?小方是我女婿,从老爷子到我都对他寄予很高期望,一路指点提携到省委书记,你觉得是游戏?” “你亲手铸就了他,又亲手毁了他!” “我向来只做善事,”于云复深不可测道,“道明,有一点你要承认,撇开生活作风不谈小方性格和为人处事是存在很大隐患的,他进步的那些年得到很多人帮助包括我你,包括老爷子、傅老等等,看似每次都有惊无险但隐患就是隐患,亲手种的因必然有果,谁也改变不了趋势,明白吗趋势,或者叫做命运!” 于道明似有所悟,怔怔看着于云复。从小时候起他就看不懂哥哥,到了耄耋之年还是一团迷雾似的看不懂。 于云复续道:“有些事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本质有一层、两层、三层,必须层层穿透!拿白翎来说,不是向来宣称小方不能吃亏吗,吃这么大亏怎么反而不吱声了?樊伟是樊家的希望之星,意外折戟后为何忍气吞声?你总指责我和所谓系统,可往深处想,逼退小方扶植朱正阳对我、对于家大院可曾有半点好处?单从这点讲你思路的底层逻辑就不对。再说一句,大概你也知道十年间朱正阳等老黄海与小方始终保持联系的,说明什么?在失踪问题上,小方没有责怪任何人,至少从表象看不出来他有怨恨情绪。” “唉!” 于道明失望地说,“跟你谈话总是这样,没解开我任何疑惑,反而说得我满头雾水!云复,你是不肯写回忆录的,兄弟间没啥忌讳我直白说吧,我们这把年纪不把秘密传承下来,难道想带进棺材?” 于云复安详道:“你又错了,道明。此事曲折离奇、艰深精奥,我,白家、樊家乃至黄海系等等,各方都仅仅知道一鳞半爪,真正的秘密通盘掌握在小方手里!他现身那一刻,就是真相大白之日。” “算了说到最后又是老一套。” “轮到你了。” “我?”于道明愣了愣,转而道,“我跑腿的事儿很简单,固建重工黄鹰案所有证据均出自楚楚之手,她想实现小方的夙愿,彻底铲掉那颗毒瘤!” “楚楚,噢,我就猜到如此。”于云复微微摇了摇头。 于道明敏锐地问:“骆老找过你?” 于云复反问道:“于家大院有谁听我的,你?尧尧?小贝?楚楚?找我有何用?再说楚楚哪里晓得固建重工水多深,主导此事的八成是白家那孩子吧?”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不服不行。 “他们打算如何解救黄鹰?”于道明单刀直入问。 “那边既已知道与于、白两家有关,怎会跟我讨论?但黄鹰案是盘大棋,俩孩子落子不是时候,让各方弈棋者都很被动,目前尚处难解的僵局。” “小换届卡位战?云复又象过去每届前一样四处奔走吧?”于道明嘲讽道。 于云复自失一笑,道:“忙忙碌碌,一事无成,在道明眼里好像笑话吧?可你要相信一点,存在即合理,倘若体制和遴选机制完善到没有拾遗补缺空间,那将是我们这些人永远退出的时候。道明客观冷静地想想,会不会有这么一天?” 于道明语塞。 于云复慢慢转身,边拉书房门把手边自言自语道: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世间岂只有一个固建重工?打死它出了口气,然后呢?说了无数次大局观,哪次用心听过……” 说着头也不回蹒跚离开了。 于道明呆呆坐在座椅上久久没动弹,艰难地思索一个问题:人与人之间境界差距。 他可以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比于云复差一截,不管分析和判断事情的高度、深度、广度,还是提炼及领悟力;他也清楚自己与范晓灵、俞晓宇、明月相比,缺乏在省委书记这样战略位置的历练,别小看短短数年,那才是真正完成仕途飞跃升华的必修课。 他搞不明白的是,同样都比自己高明,那么于云复跟范、俞、明等人的分歧点到底在哪里? 第2696章 邱家兄弟 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宜嫁娶、祈福、开光;忌掘井、栽种、安葬。 香山附近一处山清水秀的湖畔,有幢古意森森、大气庄重的别墅隐映于山麓之间,它实际面积远超建筑占地,低矮的深蓝色木栅栏将前后各围起一大块俨然有欧美乡间庄园规模。 要换东北、西北、西南山野地皮不值钱的省份根本不算啥,但这是京都经济圈,寸土寸金且手续难办,单有钱拿不到规划和使用权,单有势撑不起这么大别墅。 一辆越野车急驰而至停在半里外的停车场,车里钻出个大背头、满脸傲气和凶悍的老者—— 此人便是京都圈子里有名的掮客,邱海波。 二十多年前邱海波承载邱家希冀与于铁涯、樊红雨联袂空降黄海,本想力压方晟赢得京都首肯从而进入仕途快车道。然则他们太着急了,想抄近路、走捷径地快速取胜,结果在前进的道路上越走越偏,越走越错。樊红雨到底天性稳健细腻,察觉不对劲后断然悬崖勒马,邱海波和于铁涯则一条道走到黑,双双铩羽而归。 之后他俩跑到原山等省倒腾假种子险些遭到刑事起诉,连番重挫之下于铁涯收敛性子重归正途,安分守纪以享受正厅待遇而平稳退休亦算善终。邱海波却执著地凭借邱家资源以及京都圈子人脉继续折腾,哪个领域赚钱就插一杠子,反正他脸皮厚不怕丢人,又能说会道敢于顶了天地吹牛皮,连哄带诈之下也骗得不少钱财。圈子里传闻其经典之作是成功游说某位省委书记相信他跟朱正阳关系密切——倒有三分之一真的因为当年他任黄海县委书记时朱正阳是副县长,工作过程中偶有交集也的确喝过酒,虽然朱正阳肯定忘了,但在邱海波嘴里那真形容得天花乱坠—— “跟你讲,那时今上真的勾着我脖子说‘海波帮我把这杯喝了哥永远记得’!” “三天两头各种应酬,然后一块儿洗澡,哎,洗澡……你懂的!” “今上当省委书记那阵,我去他家不需要预约,两手插在兜里晃悠悠敲门进去,还抱怨饭菜太清淡,他总笑着解释严防三高必须控油……” 那位省委书记被忽悠得找不到北,居然相信通过邱海波路子能找通朱正阳进局,再不济搞个副国级。于是乎大把大把钞票往里投,邱海波也不时给点振奋人心的消息: “上周遇到正阳了,好家伙现在重重保卫想靠近都难,哪敢象过去遇到后拍拍打打?提了下你的名字,别的没说……这事儿讲究循序渐进,不能着急。” “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邱海波办事你还不知道?唯认真二字!前阵子到正阳家里转悠,在他老婆面前讲了你的诉求……她当然不会随便表态,但肯定如实转达给正阳。” “再加把力吧,他侄子做国际贸易一把亏掉几个亿,为这事儿正阳发了几次火说由他去,自家嫡侄子怎么可能呢?能帮则帮……” 前后从那位省委书记手里骗了一个多亿,事情当然没办成,因为在此之前省委书记因严重经济问题被钟纪委双规,招供出邱海波。邱海波矢口否认,说要么有录像录音,要么拿收条收据,口说无凭。 本来就是密室交易,哪拿得出证据?到后来也就不了了之,倒成全邱海波“千王之王”美誉。 邱海波健步如飞来到木栅栏前,不知哪儿蹿出来两条大狼狗直往身上扑。 “混帐,连我都认不出了?”邱海波厉声喝道。 说也奇怪,两条大狼狗被他一嗓子吓住了,乖乖停住直摇尾巴。 邱海波匆匆穿过草坪间石子路来到别墅正南面七八十平米的阳光室,整面落地玻璃前伫立着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身材瘦削修长的男子,一手抽雪茄,一手端着咖啡杯凝望远处山峰。 “天华,我来迟了,路上堵得厉害。”邱海波解释道。 原来就是固建重工董事长邱天华! 十多年前沈煜能卸任后,围绕这个重要且关键的位子有一番非常激烈的争夺。虽说众所周知固建重工董事长只是台前领导人物,真正大权掌握在骆老为首的老东家手里,但平时小权也够实惠丰盛,董事长话语权还是不一样。博弈到白热化程度时,邱海波涎着脸跑到骆老面前说情,正正反反扯了一大气。骆老毕竟年纪大了很念旧情,深知邱家曾经也是保守系坚定拥护者,因理念不符主流加之子弟不争气才沦落到靠邱海波抛头露面的境地;另外邱天华在中原执掌某省大型国企搞得有声有色,理念和思路颇受保守系认可。骆老遂在关键时刻把票投给邱天华,成为新一任固建重工掌门。 与沈煜能稳健持重的风格不同,邱天华上任后高举“混营发展”大旗四处收购,蓄电池、光伏、药业、纺织、不锈钢……直至在通榆收购榆达化工时经时任渚泉市国资委主任肖冬提醒,白钰给予含蓄而有效的反制。 邱天华的套路说穿了很简单,每到一处以控股方式收购企业,然后把资产抵押给银行借贷款以及扩股等方式募集资金继续在当地展开连环收购,摊子越铺越大,触角越伸越广。在此过程中有计划、有预谋地吞噬核心优质资产,转移企业留下的丰厚家底和资源,最终断然撤退后扔下濒临破产的企业和庞大债务,把烂摊子扔给地方正府收拾。 阴险狡猾的商人气质的邱天华也非乱来,从来不敢碰沿海省份,那边主正领导见多识广很容易识破其鬼把戏且人家朝中有人,一万个借口都抵不上一个红头文件;也不敢跟东北人玩,那边更狠。他每每在中原、西北、西南等经济落后下手,利用地方正府领导迫切振兴经济、甩掉国企业包袱的心理,打着收购或混改幌子貌似接手烂摊子,实质经过专业团队资本运作手段,将精华部分榨得干干净净留下更糟糕的乱局。 一朝天子一朝臣,黄鹰就因为完全契合其凶悍、激进、贪婪的资本运作手段,才深得邱天华重用,十年内位列集团高级管理层。 “那边有何进展?骆老怎么说?”邱天华迎上前急切地问。 邱海波丝毫不见外地从酒柜取了瓶白兰地兑了点软饮料和冰,咕嘟喝了一大口,抹抹嘴道: “钟纪委反应很快,双规余国立,王晓春被调离专案组;经侦那边夏鹤停职检查,奶奶的!” “这么说内线全被掐断了,真狠!”邱天华脸色难看地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余国立那张纸条递进去了,想必黄鹰也看到了,所以夜里传来的消息说他开始交待问题,即就事论事承认操纵股价但死死咬住帮上电正府解套的事实,的确存在这样的交易。” “上电……白钰那小子肯认账么?” 邱天华脸绷得紧紧的,杯子在手里几乎被捏碎,“撇开宿仇不谈,地方正府怂恿投资团队在股市搞违规操作,这顶帽子扣下来也很重,为自身前途着想他也不可能承认。” “是哎!” 邱海波长长叹息,道,“骆老的意思是双管齐下,一方面让宇文砚承诺不追究此事,相反还会在公开场合表示支持。宇文砚那条线工作骆老已有动作,我们要负责另一方面,即透过钟组部放风提拔白钰当市委书记,当然要等黄鹰平安落地。” “噢,骆老想让我出面找丁大庆……”邱天华恍然醒悟。 丁大庆是地方系当中势力最强的中原系代表人物,跟保守系并非一个路数,只能说在某些方面曾经有过合作。事实上在保守主义盛行的中原地区,丁大庆执正理念倒倾向于开明的沿海系。 因此骆老出面找丁大庆反而没用。 邱天华呢,说来与丁大庆倒有段渊源。大换界前局势咬得最紧张之际,丁大庆担任省委书记的陇山突然爆出桩丑闻: 有着非常深厚正府背景的某省属国企董事长被爆出包养了92个情妇,且帮每个情妇都买了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也就是92套房,然后庞大的后宫替他生养了28个儿子、17个女儿! 颇具讽刺的是,就是丑闻曝光前半个月,丁大庆代表省委省正府亲手给那该死的种猪颁发“优秀企业家”奖杯证书! 看明白了吧,世间哪有如此巧合的事?分明丁大庆的竞争对手精心挖出来的猛料,特意在大换界前释发出来,给丁大庆脸上抹黑。 事后丁大庆才得知省纪委对种猪的问题已有深度掌握,但一直以补充证据为由拖着没上报,从而让丁大庆吞下这只恶心的苍蝇。 更糟糕的是,随着种猪落马该省属国企业一直被掩盖的经营不善、超规模担保、贱卖国有资产等问题一下子暴露,经查近三年亏损高达170亿,还欠银行贷款及融资性债券近200亿! 如此大的窟窿让见惯大风大浪的丁大庆也惊呆了。明知对手挖的坑,但坑真实存在,必须妥善处理否则必定影响大换界进局。 不能拿财正资金兜底,那样会惹来更大麻烦。 思来想去,纵观中原各个省属国企,有实力且有手段能够协助自己解决危机的唯独固建重工。 第2697章 事关棋局 丁大庆让亲信间接与邱天华联系,当然这里头有个前提即两年前邱天华打着投资名义到陇山收购省属国企,透过中原系其他领导打招呼后丁大庆予以放行。不过他为人精细缜密,特意关照收购完成后“要树培根基保持持续发展态势”,暗示悠着点别在我任期里玩花样。 当时已有风声丁大庆要高升,邱天华心领神会,收购程序结束后按兵不动打了一次默契牌。 接到丁大庆的紧急求援,邱天华颇费琢磨。370亿的窟窿不是小数,固建重工体量虽大也吃不消,要防止被沉重的累赘拖垮。况且他觉得骆老这棵树足以遮风挡雨,丁大庆纵使高升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成本太高,收益太小。邱天华纯粹从商人角度来算计。 层层向京都老东家们汇报后,经过一天半思考骆老拍板“花钱救人”,理由很简单: 人家知道固建重工很为难,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个大人情,日后定有厚报。 接到指示邱天华第一时间出现在丁大庆办公室,诚恳地说固建重工本着多元化发展的理念有意收购某某集团,请省领导给予正策扶持和照顾。 其时丁大庆已被逼到绝境,京都高层力挺他的大领导传话“不解决就呆在陇山呆着”,他情急之下甚至打算让亲信把持的两个地级市城投公司曲线兜底,有麻烦以后再说。 邱天华的表态真是及时雨啊,丁大庆大喜,立即叫来相关部门密切配合,短短半个月就完成资产评估、第三方审计、议价、国有资产股份转让等平时大半年都未必能搞定的手续,固建重工完美解决了燃眉之急。 陇山方面并没有亏待固建重工,除了在集团核心优质资产评估方面作为最大限度让利外,议价也释发出相当大的诚意;省国税局专门召开各银行行长办公会,摁住行长们的脑袋逼他们硬是答应将所欠的银行贷款转了80亿到呆账,次年动用呆账准备金一次性核销。 外加一系列优惠正策,固建重工最终所赔极为有限。 与此同时丁大庆启动应急预案化解来势汹涌的舆情:由集团方面出面辟谣(反正类似打脸的案例屡见不鲜);把92个情妇分散到各个县城临时安置下来避过风头;让集团员工匿名方式提供所谓真相——没有92个情妇,没有那么多房子,也没有那些个孩子;又让人爆料好几个情妇生的孩子经亲子鉴定不是那个种猪的…… 把违法犯罪问题扭曲为令人贻笑大方的社会问题,其误导性在于,相当之多的人立即被转移注意力,津津乐道贪官被戴了绿帽子,却忘了他本身就不该有这么多帽子。 就这样,丁大庆有惊无险迈过最后一道坎成功入局,并执掌权重位高的钟组部。 想到这里,邱天华心头又有点郁闷:“固建重工死对头的儿子,黄鹰跳的坑一半可能是他挖的,我恨不得玩死他!现在倒好,反倒眼巴巴求钟组部长提拔他当市委书记,怎么……怎么感觉堵得慌?” “天华,通榆的情况很复杂,宇文砚之前搞过白钰但没得手,因此他俩之间缺乏互信;另外白钰当市长就是钟组部直接戴帽子,如果这次再派出考察组,宇文砚也做做思想工作,相信白钰不会放弃到手的市委书记!” 邱海波耐心解释道。 坐到对面沙发,邱天华转动手里的咖啡杯,良久道:“我要是白钰,一定要求先把市委书记职务落地,而不是等黄鹰平安释放。我们担心他反悔,他何尝不担心我们反悔?” 邱海波道:“丁大庆并不知道固建重工与白钰的交易,他作为中立第三方按提拔程序一步步推进。” “那怎么掌控进程?” “最终有个公示程序,安排人实名举报,程序立即终止转为专案调查!” 邱天华一呆,突然明白他的潜台词:“即使黄鹰被放出来也能这样操作!” 邱海波端起酒杯高高举起戏谑道:“向希特.勒致敬!天华说对了,这并不是一桩双赢的交易。” 邱天华浅浅喝咖啡,邱海波却是大口喝酒,相对沉默了几分钟。 “这么做真的好吗,海波?”邱天华质疑道,“我纯粹从商人角度说这事儿呀,做生意讲究诚信的,不能砸自家招牌啊。” 还有半截话没好说出口,当年你跟于铁涯合伙跟方晟,结果惨成啥狗样?做人最好厚道些。 邱海波仰头喝尽杯中酒,哈哈大笑,道:“是不是怕我邱海波重蹈当年黄海覆辙?其实我早忘了那些破事儿!告诉你吧布置棋局的另有其人,不单骆老!白钰——是棋局里面必杀之子,有超过一打的竞争对手要把他扼杀在上电市长位子!所以不是你想的做生意,而是搞正治,正治向来残酷无情不讲诚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哦,那我真想见识下姓白的小子,”邱天华蹙眉道,“区区厅级干部能让骆老如此看重,让人难以置信。” “我不得不提醒你,骆老位列五常时专程跑到江业发飙,当时方晟才县处级!” 邱海波道,“修炼到他那个级别,最大的本事是对危险的嗅觉。从方晟、朱正阳等人后来发展看,骆老以正国之威雷霆出手并非小题大做,相反,他走在最大多数人前面。所以在大战略大方针上,最好相信骆老的判断。” 对邱海波乃至骆老这些人,邱天华还是比较信任,又默默喝掉杯中咖啡,抽了会儿雪茄,道: “丁大庆应该很奇怪为何我出面请求提拔白钰,如果后面再搞砸这件事等于出尔反尔,影响钟组部提拔干部的严肃性,会不会引起他反感?” 邱海波又笑,顺手自斟自饮一大口,道:“天华,他也是棋局里重要位置的人物,白钰这个棋子的份量,恐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之前钟组部空降一批市长里面有白钰,他不愿干预也好,裹挟着没办法也罢,但这回不可能袖手旁观!” “但愿如此……” 邱天华这时接了个电话,接完回到座位脸色更差,“经侦、证监两边请托都被拒绝了,不肯部分解冻资金,担心被钟纪委揪住小辫子。” “他娘的,我还有五千万在里面!”邱海波终于说了实话,“一直委托黄鹰炒股收益不错,没想到连本带息赔进去了!” 邱天华也摊牌道:“你那个属于黄鹰私下运作的‘老鼠仓’,凶多吉少;集团被冻结的220亿实际上来自资金池,成分很复杂,但京都各大家族、圈内子弟、社会名流等等都有份,万一锁进去五年八年,那些人还不跟我拚命?到时只能从资金池垫付,把老本全部赔光!” “我在资金池也投了钱……” 邱海波简直欲哭无泪,放下酒杯瞪着对方道,“天华咱可先说好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形势不对劲你可得抢着把我那份子钱先转出来,兄弟一场关键时刻就靠你了!” 邱天华叹息道:“没说的,真到那时还用你海波劳神?我担心的是兵败如山倒,那个损失就……就……黄鹰之所以咬紧牙关硬挺,主要看我们在钟纪委眼皮底下传递消息,觉得集团和靠山很有能耐,抱着被平安解救的念头。倘若弄不出来被判实刑,恐怕精神崩溃后主动交待问题争取宽大处理吧?坦白跟老哥讲,跟黄鹰承办的其它活儿相比,操纵股价算最轻的罪名,很多我也没办法,京都老东家方面直接关照下来,我当了个二传手。” 邱海波却知这话半真半假,真的一面是京都老东家包括骆老在内的确有权直接指挥集团副总及以下,而某些副总邱天华却指挥不动,可见集团高管层内部也存在微妙派系和权斗;假的一面黄鹰对邱天华忠心耿耿,就算老东家们有吩咐也会反复请示汇报,不可能架空总经理。 不过罪名问题都是事实,以邱海波对固建重工运作情况的了解,现在把邱天华抓起来就能判无期徒刑。 “我理解,”邱海波道,“此番骆老比谁都急,大伙儿也看在眼里明白咋回事儿。但他厉害煞了,着实拿钟纪委明月没办法,只能紧紧抓住替上电正府做白手套的点不放,然后把违规操作罪名推到投资团队身上,黄鹰负领导责任即可。说来说去扣还在白钰身上,他出面认领,明月必定高抬贵手,接下来一切水到渠成。” “哪怕就让他当市委书记也无所谓吧?”邱天华道。 邱海波掂着酒杯玩世不恭地说:“套句官方用语,我们绝不承诺放弃武力,但尽最大善意争取和平,嘿嘿嘿嘿,”他抬腕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开你的车去门头沟,今天丁大庆在那边视察慰问与民同乐,我们帮你腾出十分钟见面时间。” 邱天华下意识摸摸领带,不满地说:“哟架子大了,以后在陇山我可从来不需要预约大模大样直闯他办公室的。” “那时他有求于你,如今你有求于他,况且地位变了,人家现在可是党和国家领导人,肯给你十分钟知足吧!” 两人出了别墅,不多时一辆灰色奔驰商务车轻盈地驶上大路直奔门头沟。 第2698章 反常提携 由于活动衔接问题,会见约谈时间实际上压缩到六分钟。邱天华顾不上寒暄和奉承直入正题,说受人之托推荐通榆省上电市长白钰,其主持矿业改革获得广泛好评是位有培养前途的好干部云云。 当时丁大庆脑子里盘算别的事,没细想而指示秘书记下名字,微笑道天华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你看好的我们组织上肯定很感兴趣并迅速跟进,人才难得,不容错失啊。 这个级别领导说这样的话,基本就是答应帮忙的意思,毕竟区区厅级干部从市长到市委书记举手之劳,只需秘书打个电话的事儿,都不必丁大庆亲自出面。 邱天华心头一松,满脸堆笑扯了两句便知趣地告辞,临出门见外面一大堆领导寒风凛凛里焦急地左顾右盼,感慨万千,感觉还是在固建重工当土皇帝快活,要不然相当于副省级待遇的自己大概也在这个行列吧。 “态度很爽快?”在车里等的邱海波远远看到他的脸色猜测道。 邱天华点点头,不无遗憾道:“一事还一事,人情就算扯平了,唉,以固建重工所付的代价提个副省级都不成问题吧?我觉得亏了。” “再说,再说。” 邱海波嘻嘻哈哈道。 邱天华心念一动,道:“海波啊,说句老实话,如果当年不退出体制继续按部就班往上走,你觉得与今天相比哪条路更好?” 邱海波难得沉静地想了会儿,道:“要看各人情况吧,比如于铁涯的性格就不适合跑江湖,官场反而适合他,混到正厅待遇退休蛮不错。我呢,天华说象那种老老实实工作的人吗?不在黄海出事,迟早也在别的地方出事,天性如此有啥办法?” “说得也是啊……” 邱天华看着道路两侧如临大敌的保安和每个建筑后幢幢人影,不由道,“官越大排场越大,老实说蛮诱惑的……” 活动一个接一个,密集行程直到傍晚夜幕降临才结束。车队浩浩荡荡返回二环途中,丁大庆平躺在座椅上由保健医生按摩头部,秘书在旁边轻声梳理一天下来临时记录的事情,主要分四方面: 局委员及以上层面交办督办事件属于优先级,必须回办公室后逐个处理到位,确保工作不过夜; 中直机关、省委等重要负责人汇报的重大事项分门别类整理成表格,按时间点尽可能给出意见或批示; 方方面面打招呼、请托事项,丁大庆从来不瞒秘书,因为相当部分只能由秘书出面,将来出了问题自然也是秘书顶,在这样的层面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除此之外都归纳到“其它类”,意思有时间就过问一下,没时间只好由它去,因此很多请示、报告、材料递进去后石沉大海就缘于此,不是领导故意或选择性忽视,而是精力有限无暇顾及。 听到“上电市长白钰”六个字,丁大庆脑子里“格噔”一声,抬手示意秘书暂停汇报,陷入了沉思。 有人帮白钰打招呼并不奇怪,相反白钰背倚京都白家具备广泛的人脉资源,如果不加以利用反而奇怪,官场中人不会称赞他品行高洁、出淤泥而不染,相反会私底下嘲笑他拘泥不开窍。 但打招呼的居然是固建重工董事长邱天华,那就非常诡谲了。 丁大庆了解方晟与固建重工之间的恩怨,也知道上批空降的白钰、于煜、宋楠都是方晟儿子。而作为邱家子弟特别邱海波,对方晟又恨又怕的滋味不消多说。 邱家不主动抹黑、打击、栽赃白钰就不错了,邱天华远在渚泉却惦记着数千里外白钰仕途并亲自跑来请托,实在有太阳从西边出之感。 随后,丁大庆就联想到钟纪委这几天主抓的黄鹰案。 京都高层生态很有趣。黄鹰被凌空而降的直升机抓捕之后,在社会各界引起轩然大波,一方面对a股市场形成非常震撼的冲击,多支股票连续跌停乃至停牌;另一方面由他展开关于庄家、机构做庄的热议在微博排行榜居高不下。然而中直机关平静如昔,仿佛听不到也看不到,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原因在于明月“认为”这是桩小案子,无需向主管的四号首长段铁霖汇报,自然也不需要形成内参在局内部通报。她不说,前几位和局领导们只好“不知道”。 但消息灵通的丁大庆等领导怎会不知道?在内心深处,丁大庆是把明月当作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无它,局委员当中剔除小换界要退下去的,以及边缘、冷门及明显出于派系平衡部署的,几位热门人物已经呼之欲出: 正务院常务副理卞俊灏、副理庄楫石;钟组部丁大庆、钟纪委明月、钟宣部居思危、正法委熊智慧、统战部武曙德、京都市委书记单淞。 八位局委员争夺届时退下来的乔赣、范晓灵、宋檀山三个席位,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形势非常复杂。 当前京都高层最热的话题便是“淡化派系色彩”,照字面理解,派系色彩或标签过于鲜明的必将排除在外,问题是哪个公开承认自己何门何派? 这可不是武侠小说见了面就自报家门“在下华山派大弟子令狐冲”,很难拿框框条条标准来界定。 但最起码的分类还应该有,比如宋檀山分明就是京都传统家族系,不可能模糊成地方系或保守系开明派;乔赣和范晓灵自不必多说。 乔赣退下来后,理论讲应该给沿海系两个名额,当初就以牺牲一个名额代价推他上位的;下界俞晓宇上位,黄海系不也应该让出一个名额吗? 可俞晓宇并不承认自己是黄海系! 俞晓宇曾两次在公开场合说过,很多同志误以为我老家在黄海,其实不是。我是江业人,与黄海同属梧湘市相隔数百公里;我没在黄海工作过,我大学毕业后基本在梧湘市以外的地方工作。 实际上含蓄委婉地与黄海系划清界限。 问题在于你说不是就不是吗?事关前五一个极其宝贵的名额,沿海系、地方系当然要较真。 这就是要求淡化派系色彩说法的由来,否则真成为难解的乱麻。 对丁大庆来说,表面上在局里排名极为靠前,新闻报导里他通常都不属于“……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中的“等”,就是说每次都不会被省略。如此就说明他铁定能够进前五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类似高考,高中阶段成绩排名只能代表平时努力程度,最后一战既有临场发挥因素,还要综合天时地利人和,成功向来不可能偶然。 京都高层当中,丁大庆恐怕是最赞成淡化派系色彩的,原因在于自己脸上明晃晃贴着地方系标签,这也是他能够击败众多高手跻身局委员的优势。然而第四号段铁霖也是地方系且小换界留任,仅凭这点足以令丁大庆所有努力化为泡影。 纵观历史,地方系在前五里面占两席只有过一次即桑首长上位的大换界,前三位分别是桑、陈、刘;四五则是岳首长和澹台首长两位地方系,令人大跌眼镜。但其实出现那样的局面有一定前提,即当时还没有黄海系,桑、陈两位沿海系分居前两位得以保持强势地位;桑首长则因为方案之争对京都传统家族产生隔阂,大力提携地方系有“借钟馗打鬼”意味。 按惯例,小换界俞晓宇转正后正务院九成要给头号大热门卞俊灏排名升至第三,列段铁霖之后(段铁霖按规矩也不能继续主管钟纪委,而接过范晓灵那摊子)。这样一来空出四五两个位子分别主管钟组部和钟纪委,岂非正好让丁大庆、明月上位? 想得太美了。 现任正法委书计、前暨南省委书计熊智慧素有沿海系“希望之星”美誉,年纪轻,脑子灵活,各方都攒足劲培养以抗衡俞晓宇的十年任期。 现任钟宣部长、前上高省委书记居思危身兼沿海系和方晟系信任,正宗硕士,农民家庭出身,履历完美得挑不出任何瑕疵。 现任京都市委书计、前黄树省委书计单淞是保守系着重呵护的种子选手,拥有在沿海发达省份搞计划经济特区的骄人战绩。甭管成功与否,起码他敢这么做且没引起汹涌民意反扑,就足以令骆老为首的元老们侧目。 还有武曙德、庄楫石…… 哪个拎出来都有着长长的闪光正绩和无可辩驳的优势,都曾在所工作的省份获得超高民意,无论谁进前五名都合情合理,无论谁落选也都令人扼腕。 因此对丁大庆来说,在这样关键时刻绝对不能错过给竞争对手堵添的机会。 机会在哪里? 丁大庆虽然并不知道白钰与黄鹰案有何关联,但内部情报显示黄鹰非法操纵股市或许与上电“房屋维修基金”有关。钟纪委抓捕固建重工副总,身为董事长的邱天华眼巴巴求见却绝口不提救人,反倒急着推崇白钰是值得培养的好干部…… 仅此一点便让丁大庆有了无限想象空间。 “那个上电市长,”丁大庆淡淡道,“名字标注星号,马上到干部局找找看哪儿有市委书记空缺,不限于通榆。” “好的,首长。” 秘书随即在“白钰”后面画了个五角星。 第2699章 说客上门 黄鹰被捕的消息,白钰是第一时间知道的。用楚楚的话说这是perfecttrap(完美陷阱),正正将黄鹰网入其中,无从抵赖。 当初楚楚第一个念头想等二线蓝筹推至峰值且黄鹰投资团队还没出手之际,以千钧之力把股份打下来从而将黄鹰套在高高的山冈上。 白钰斟酌之后否决了。 连不懂股票的宇文砚都猜得到,黄鹰肯定事先做足防范——他潜意识里根本不信任白钰,怎会轻易上当? 再者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法在香港行得通,内地a股却受很大制约。一方面证监会对恶意做空的监管力度相当大,动辄查封账户、拉黑严禁准入、巨额罚没,楚楚自身要冒很高的操作风险;另一方面上市公司遭到强力打压有盘中或次日紧急停牌的自我保护手段,停牌时间有时能延续一两年,那样的话楚楚的资金等于与黄鹰同归于尽,不值得。 然后便想到顺水推舟的这一招,其时,赵尧尧和楚楚已经敏感地察觉到a股市场超级主力的异动,一场波澜壮阔的大牛市即将拉开帷幕,再度上演令股民们兴奋的千股齐涨、涨停此起彼落景象。 大牛市基本面下,实际上以楚楚的能耐也能让“房屋维修基金”轻松解套,那可不行,黄鹰都已主动找上门了,怎能错过给固建重工挖坑的良机? 密议之后决定反方向运作,不仅不破坏黄鹰“做盘-拉升-解套”的行动,相反暗中配合并给予强有力支撑,令他欲罢不能,愈发放松警惕钻入陷阱。 世上大概从来没有象楚楚这样“陷害”对手的:煞费苦心协助黄鹰投资团队赚钱,每当他们操作的股票受市场波动影响下跌,楚楚立即秘密买入托底,不让股价明显回调;每当股票价格大幅攀升,楚楚又营造出争先恐后抢筹的迹向,令得黄鹰舍不得轻易放弃筹码。 顺风顺水之下黄鹰渐渐放松警惕,他实在看不出哪个潜伏主力吃饱了撑的,在大牛市态势下敢于逆市做空,既然趋势向上,那就铆足劲让股价继续飙升啰。 会不会被证监会的监管之手揪住?黄鹰投资团队事先分析过这个问题,结论是概率极低,基本不可能发生。 内地a股几个板块股票加起来接近上万,所有股票都在涨,怎么可能每个都查?证监会盯的往往是短时间内暴涨暴跌吃相难看的,黄鹰投资团队手里每支股票运作时间都大半年以上,相对比较隐蔽。 况且证监会比较关注“一大一小”,大的指引人关注的一线蓝筹如茅台、移动、中石油、中行工行等;小指创业板和科创板等盘子非常小容易被操纵的。黄鹰投资团队所有标的都是二线蓝筹,又完美避开监管重点区域。 再说规模,黄鹰投资团队将数百亿资金分散到十多支股票上,又多点布局,在不同证券公司不同省份营业部开户操作,平均到具体操盘手每个账户交易额只有区区数百万元,不过相当于私募、中等规模机构投资者、大户室的水平。 然而黄鹰万万没想到的是,早在第一笔9200万时已进入楚楚瞄准射程,然后全程掌控其投资团队每个环节、每笔交易动态,并使出手段令得各大证券公司乖乖在证据资料上盖章证明——只要有涉外业务就逃不出楚楚掌心那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 楚楚掌握足够证据后交给于道明,于道明直接送到明月手里。大概三四个月前,钟纪委已内部立案调查并从证监会抽调专业人员协助,等到时机成熟才转证监会调查,等于要证监会专业背书。 钟纪委都掌握确凿证据,向来欺软怕硬、看菜吃饭的证监会焉敢怠慢?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协同经侦局抓捕黄鹰及投资团队。 饶是明月亲自督办的大案要案,高效且高度保密,仍有胆大妄为者最后一刻冒险通知黄鹰,令抓捕行动差点功亏一篑。 在白钰面前,黄鹰一直宣称动用了200亿规模资金,楚楚暗中盘点后远远不止,因为贪婪和侥幸,他在本金基础上了加了杠杆,此外还有必不可少的“老鼠仓”。 白钰和楚楚算准钟纪委立案调查后涉案资金全部冻结,这一刀戳到固建重工心窝上! 将近400亿资金一下子冻结,随着消息传开后“黄鹰概念”股票全线大跌,纵使释放出来也要面临200亿惨重损失,虽然不至于击垮固建重工,恐怕也得元气大伤此后再难重归昔日辉煌。 但在时机把握上,是不是如于家兄弟所认为的不妥当呢?恰恰相反,白钰经过了精心算计。 再想想以明月的聪颖和灵性,岂会真的冲冠一怒?必定也再三掂量,反复推演后才下定决心。 丁大庆脑子里盘算的东西,明月同样清清楚楚。 所以的确如于道明困惑的,有些东西跟级别、年龄、阅历都没关系,而是与生俱来的悟性。 于道明微加指责白钰时,明月没好直说,实质早从接到楚楚那些证据时就看穿白钰的深远思虑: 白钰就要在卡位争先的入局关键阶段搅局! 为什么呢? 抓捕黄鹰震撼固建重工乃至背后的老东家们,相当于二次大战中美国人跟日本、德国较量,反正战火在你们国土上,使劲干吧,无论胜败都将面临一片废墟。 现在看来目的起码达到一大半。 骆老被惊动了;岳首长亲自出马了;明月、丁同庆等人都卷入其间;于道明还向范晓灵、俞晓宇等做了汇报…… 事态闹这么大,反噬力量最终要落到白钰头上,他有没有充分准备? 腊月二十,也就是黄鹰被抓捕的三天前。 白钰让浦滢滢飞往法国看望正在那边度假的穆安妮;又让温小艺加派人手保持于煜——临州那边因蓬海开发区引发的纷争告一段落,谈戎没理由继续呆下去返回京都,正好白钰与柳瑄瑄的私生子也堪堪办完归国手续,就寄养到她家。 上电这边,龙峻忠和柴君到香港考察矿石交易中心远期委托相关事宜,顺便了解那边房价。龙峻忠好几次在白钰面前流露过退休后去香港定居的念头,白钰明确表示赞成。 尹冬梅也受到史上最严密的保护,当然她的家族背景身份是另一种意义保护,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也不会轻易招惹到她。 完成一系列部署之后,白钰安之若素地静等暴风雨来临。 明知这道关很难过,明知对手一旦发动将是毁灭性打击,白钰丝毫没有动摇。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事值得坚持和坚守,宁可粉身碎骨! 面对对手的强大与坚如磐石,白钰有时妥协,有时退守,那都出于策略需要;但固建重工不容他继续闪避,因为它正以子弹般的速度横冲直撞,怯懦与退却会让它不可战胜。 不出所料第一批说客由马昊陪同。 马昊也很尴尬,但没办法。钱公子、小仙女、徐洋洋都是相处多年的死党,实在却不过面子。 小仙女,一晃好几年了还一付妖里妖气放荡不羁的模样,戴的耳环比耳朵大,嘴唇非涂成绛紫色,头发又染的很不协调的深蓝色,乍一看象酒吧里的陪酒女郎。 可十多年来风风雨雨,小仙女就能始终若远若离地牵住钱公子,尤其最近钱公子发了疯似的迷住浦滢滢。浦滢滢出身平民,对富二代、官二代向来没什么抵御能力,见钱公子一片痴情而且承诺婚姻,倒也隐隐心动还跟白钰商量过。结果不知小仙女使了什么手段,反正钱公子突然不去甸西了,又乖乖回到她身边。 所以安排浦滢滢去法国也是疗伤,抚平她一直自以为“松松口勾勾手”就有大把优质男士蜂拥而至的伤口。 这几位坐到宽大气派的办公桌对面,内心也心潮起伏。曾几何时,他们是有资格也有底气跟白钰称兄道弟,当时他还仅仅是省直机关一抓一大把的处级干部。 今天再度重逢,不知怎地竟被他气势所迫,不由自主尊称“白市长”。 面对他们几位,白钰也心中有数这不过是垫场的,对方压根没指望起到任何作用,而只是摸摸底牌和态度,以便下一波攻势。 不等为首的徐洋洋说清来意,白钰从容道:“大致情况我都知道,想必各位也清楚此案上升到法律层面,恐怕不是凭哥儿们义气所能解决。况且我跟黄鹰纯粹在工作过程中认识而已,谈不上交情,也不算朋友!我要是说公事公办,一切按规矩似乎有些冷酷;今天坦率跟各位交底,如果证监会到上电了解情况,我会如实介绍‘房屋维修基金’对矿区旧房维修改造的重要性,黄鹰为上电矿工做了件大好事,这方面值得肯定。” “但是,”钱公子硬着头皮说,“关键在于黄鹰为什么做好事?恐怕要……要提一提固建重工入股荭楠药业的交易……” 小仙女神情漠然嚼着口香糖吐了个泡泡,摇晃双腿不说话。 徐洋洋紧跟补充道:“黄鹰帮上电解套股市里60亿‘房屋维修基金’,作为回报,正府默许固建重工取得荭楠药业控股权。在这个过程中,黄鹰解套的方式方法与上电正府无关,可以这样表述吗?白市长。” 第2700章 当场抵赖 气氛有些紧张,徐洋洋所问的问题正是整个事件核心,如果白钰认可,起码能帮黄鹰卸掉一半罪名。 因为交易的存在就是违规,与黄鹰投资团队操纵股价是因果关系。 白钰摇摇头道:“不可以。市矿务局委托黄鹰运作‘房屋维修基金’属于商业行为,双方签有协议明确权利义务,其投资团队能从中获得丰厚佣金。协议里没有荭楠药业四个字,也没有任何涉及到它的模糊表述,所以,如果黄鹰这么认为可能是一厢情愿想法。” 完了,他果然翻脸不认帐! 钱公子、徐洋洋等人沮丧地交换眼色,“卟”,小仙女又悠悠吐了个泡泡。 春节前市委照例要开一次常委会,之后便各自行动直到节后团拜会见面。会前十分钟,黄沧海把白钰请到办公室,以前所未有的客气——其实他本身就很温和儒雅,即便长期在身边的工作人员都觉得“春风拂面”,这回姿态更软得不象市委书记,委婉而曲折地说了三层意思: 一是黄鹰案牵动人心,引发各方关注,上电因此被卷入严重影响自身形象,省领导希望尽快妥善处理; 二是据了解正府方面的确与黄鹰有关于以解套60亿“房屋维修基金”换取荭楠药业控股权的交易,有了就得认账,正府应该主动致函给证监会; 三是如果白钰坚决不肯,那只好提交常委会讨论研究!黄沧海暗示自己也没办法,而是宇文砚施压而为之,劝白钰要有大局意识,否则省委直接干预的话后果更严重。 白钰对黄沧海的苦口婆心只回答了一句话:“正好,我也打算在常委会说清楚此事,防止上级和各方误解。” 黄沧海顿觉得这家伙无可理喻,长叹道:“根本不是误解的问题,白市长!事态发展至此,当务之急要息事宁人!宇文书记明确表态这样的交易为民作想,为改善矿工居住条件而违规,省里不鼓励不反对也不追究,无须顾虑什么。” “是啊,宇文书记这么说以后我们开展工作就方便多了。”白钰微笑道。 白钰毫无协商余地,黄沧海只能提交常委会讨论,也谈不上“力压”,而是把本该桌底下勾指头解决的矛盾摆到桌面上。 “同志们,在部署落实春节前市委市正府各项工作行动前,有件事先提出来研究一下!” 黄沧海开宗明义道,“大概同志们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听说了,固建重工副总黄鹰被证监会拘捕,罪名主要涉及操纵股价。操纵的哪些股票?正是八家矿区‘房屋维修基金’套牢的二线蓝筹,在此之前黄鹰已成功替上电解套了40个亿,分三次亲自送支票上门,接收方为市矿务局,每次都有白钰同志在场对吧?” 白钰点点头但没说话。 黄沧海续道:“目前还没有黄鹰在里面交代的具体信息,但作为涉事方的上电正府肯定要有个未雨绸缪的准备,不能等到钟纪委、证监会、公安部经侦局找上门来口径不一,对了,案子是钟纪委督办,弄不好全国人民都知道通榆有个城市叫上电!‘房屋维修基金’为何进了股市,怎么被套,这些年账务如何处置等等说来话长,今天不占用同志们的时间。黄鹰当然不是活雷锋,大老远跑过来接受委托冲着那点佣金吗?用脚趾头想都晓得不可能。据了解,而且黄鹰在里面也会如实交代,去年年初他跟上电正府达成口头协议,他负责将‘房屋维修基金’解套,作为回报,正府默认并推进固建重工增持荭楠药业股份继而实现控股。经查市国资委的确向省里上报了关于向固建重工转让10%国有股份的申请,可以视作对前期解套40亿的回报。同志们,说到这里大家应该都有数了,口头协议肯定事实存在,作为上电正府想赖也赖不掉。但我们如何规避这个棘手两难的问题呢?”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下来喝茶并观察常委们的表情,如所预料的,吴润冬为首的矿务系难堪而不安,就怕各方面穷追猛打“房屋维修基金”深层次内幕;秦思嘉一脸义愤填膺;王文沙、崔厝培、裘宗南等脸色淡淡的,漠不关心。 很好,黄沧海放下一半心来。 “为此我专程到省里向主要领导做了专题汇报,”黄沧海故意隐去“宇文书记”四个字却又让常委们都听得懂,“省领导表示尊重上电历史形成的问题和矿业改革中遇到的结构性矛盾,指出地方领导为了减轻财正包袱、推动和改善人民群众生活条件,只要自己没伸手,屁股坐在集体那边,省里是予以理解的,也会竭尽所能跟京都相关单位部门协调,争取皆大欢喜的结果。省领导的表态是一颗定心丸,我觉得同志们要放下包袱轻装上阵,补充完善相关程序,为接受证监会等上门调查作准备。” 裘宗南到底在司法条线,皱眉道:“俗话说口说无凭,站在黄鹰角度可以咬定口头协议,上电可以承认、部分承认或否认,反正口头的东西各执一词吧。但如果常委会形成决议,用文件或纪要形式白纸黑字写出来,那就没有弹性空间了!个人意见,仅供参考。” 吴润冬难得帮黄沧海说话,反驳道:“黄书记都已经列举那么多事实了,还弹什么性?做就做了嘛光明磊落承认反而能获得证监会尊重,你遮遮掩掩惹恼人家索性彻查到底,试问经得起查吗?国资委百分之十荭楠药业股票说转就转?总得有个由头嘛。” 易梓煌帮腔道:“很简单一句话——双方达成友好共识,固建重工接受委托运营‘房屋维修基金’并全部解套;上电正府支持固建重工入股荭楠药业并控股,双方均在权限内依照程序履约,且不对对方违反法律法规的操作负责。既说清楚关联,又撇清责任,同志们认为怎样?” “什么都没说,不如不说。”江可莉也不赞成留下白纸黑字。 陈高又退了半步:“不一定形成文件什么的,常委会就梓煌刚才那段话进行会商,同意即作为今后上电对外的统一口径。” 崔厝培道:“那可以,重大议题常委会过一遍,的确如省领导所说,解套‘房屋维修基金’全部用于矿区旧房修葺改造,为民谋利。” “文沙同志呢?”黄沧海含笑问。 王文沙道:“我认同黄书记的看法,但这事儿正府相关部门搞得热热闹闹,我却毫不知情。现在出问题了拿到常委会补救,我很有看法!我弃权吧,不发表意见。” 言下之意别把我归入白钰领导下的市领导,我也没参与! 甩锅意图十分明显。 黄沧海被这位纨绔子弟弄得啼笑皆非,话说你反对白钰,不就更应该同意形成常委会决议吗? 谁都看得出来白钰想抵赖口头协议,黄沧海要坐实白钰有过口头协议,局势一目了然啊! 有时真不是态度或水平问题,而是智商问题。 王文沙话音未落,秦思嘉也拍马杀上,不满地说: “我跟文沙同志一样也不知情!这就奇怪了,荭楠药业按属地管辖原则应该归葡楠区,怎么控股权转手固建重工,我们区委区正委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就算对上市公司没有管辖权,起码有知情权吗?” 同样带着不满情绪,这柄枪稳稳传递到白钰手里,起码比王文沙高了一个等级。 白钰顺势接过,沉稳地说:“思嘉同志质疑得有道理,我也奇怪谣言从何产生。有关固建重工投资团队接管‘房屋维修基金’运作,唯一依据是黄鹰与市矿务局签订的委托协议,除此之外我、爱郴、大同等等都没有任何承诺。” “噢,照白钰同志的说法市国资委转让百分之十荭楠药业股份也是空穴来风?”易梓煌语带讽刺道。 “市国资委是有这样的想法,初衷想通过高位变现多腾些资金支持矿业改革,但申请是一回事,市里同意与否又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前肯定要征求葡楠区委区正府意见,正式交易的话还得提交常委会研究,哪有那么容易?” 白钰兜了一大圈,又把话圆回来了,与秦思嘉的发言高度契合天衣无缝。 “白钰同志的说法有问题,”陈高道,“据我所知黄鹰多次在公开场合说过与白市长搭成的口头协议,什么董事会席位,独董席位,谈得很具体。随着40亿‘房屋维修基金’分批到账,市正府在荭楠药业股权方面做出的配合动作也显而易见。白钰同志最好再认真回忆一下有没有流露出类似意思,或者明里暗里提到荭楠药业,现在说出来加以弥补不要紧,等到人家——现在科学技术太发达了,万一把白钰同志说的话录下来,那可真的太被动了。” 搞宣传工作的思路就是不一样,吴润冬等人甚至黄沧海都精神一振,暗想说得也是啊,黄鹰在商界滚打摸爬这些年堪称老江湖,明摆着很容易抵赖的口头协议焉会不留个心眼?针孔摄像、微型话筒、录音笔等等五花八门,白钰没想过双方谈话被录音么? 第2701章 表决意外 白钰没想过吗? 当然不会。 事实上他最注重电子监控和反窃听,早在苠原乡就用来对付过简刚等人,这方面技术驾轻就熟处于领先地位。 白钰的市长办公室里,非但所有电子监控都是他亲手安装,还有功率非常强大的电磁仪器和屏蔽装置,每当他觉得需要的时候比如黄鹰来访便按下按钮启动,整个办公室里所有电子设备全部失效无法工作,包括自己这边的监控摄像头,也包括任何偷偷携带来的录音笔、微型设备等。 对的,既然不想留下痕迹,那就应该本不存在。 这么做的原因是受到甸西期间卓语桐找上门时偷偷扔下微型录像机的教训,白钰警醒到自己监控别人,别人也会偷录自己,因此从校友那边搞来高强度电磁屏蔽设备。 白钰从容微笑道:“如果黄鹰提供谈话录音,更能证明‘房屋维修基金’与荭楠药业无关,我想,即使有他也不会交出来。” 陈高等人一呆,暗想难道他真没提过,黄鹰自作多情会错意思了? 黄沧海身经百战多次在逆境中力挽狂澜,自然不可能随便被白钰打乱节奏,稳当当道: “不管白钰同志在委托‘房屋维修基金’过程中无意有意让黄鹰产生错觉,还是市国资委转让国有股份的实质性操作,我觉得事情平稳运作到最后上电正府顺利收回60多亿,让固建重工控股荭楠药业也不是问题嘛,企业还在上电,干部员工也都是本地的,有啥不可以?确实我也发现白钰同志没在公开场合承认过与黄鹰交易,白钰同志跟我谈话涉及到‘房屋维修基金’时,后来又提起固建重工打算入股荭楠药业的事儿,看看连我都误解觉得有关联了,不能怪人家黄鹰。” 吴润冬沉声道:“‘有意无意’四个字很精确,作为市领导,我们代表上电形象的,不应该耍这种小聪明!” 此时最需要助攻,吴润冬完美地做到这一点。 黄沧海赞赏地冲吴润东微微颌首,接着说:“站在市委市正府角度,我认为一切辩解和理由都掩盖不了上电卷入黄鹰案的事实,与其这样,还不如正视现实拿出切实有效的办法,以善意、和谐的态度争取圆满化解难题。下面,我提议就梓煌同志拟定的关于‘双方达成友好共识……’那段话进行表决!” 他懒得跟白钰多费口舌,也不指望能辩得过他,直接进入投票环节。 “支持!”吴润冬道。 “支持、支持!”易梓煌和陈高几乎同时说。 秦思嘉毫不含糊道:“反对。” “我也反对。” 江可莉道,两位女常委难得一致。 王文沙道:“我弃权。” “常委会记录形式很好,我支持。”崔厝培道。 裘宗南还坚持自己的看法:“缺乏弹性空间,存在法律风险,我反对。” 转眼间四票支持、三票反对、一票弃权。 没投票的只剩三位,黄沧海、白钰……咦,怎么还有组织部长乐柏燃?他向来唯吴润冬是瞻,同属矿务系中坚的。 “柏燃说说。”吴润冬提醒道,暗想都什么时候了还拿架子?乐柏燃一旦支持,再加上黄沧海那票,将以六票对四票胜出。 乐柏燃手指微微颤抖,显得拿不定主意。 本来今天这个议题他根本无所谓,抱着随矿务系主流的想法亦步亦趋,然而反应稍稍慢了半拍场面形成4:3:1的态势,倒让他有了某些微妙的念头。 乐柏燃恨不恨白钰?当然恨。但如今在一定程度上,乐柏燃更恨黄沧海。 这是为什么? 上次黄沧海、白钰联手搞的针对矿务系干部的逼捐行动,固然因白钰而言这家伙是天字第一号大坏蛋,但黄沧海在四位矿务系常委当中偏偏选择自己,令得乐柏燃感到既窝心又愤怒! 论资历、地位和份量,乐柏燃自认为列吴润冬之后排第二;论年龄声望及影响力,恐怕组织部长更有实权。但黄沧海单找自己施加压力而非陈高、易梓煌,一个心明肚明的事实就是: 柿子挑软的捏,黄沧海认为自己最窝囊呗! 事实也是,那次谈话后乐柏燃厚着脸皮百般无赖地分别找吴润冬等人转达逼捐意思,简直被指着鼻子骂,“软骨头”、“没志气”、“跟黄白一伙”等等,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乐柏燃两面不是人气得几天几夜没睡。 官场中人最讲究面子,你可以批评我,可以指责我,甚至可以叱训,但不可以瞧不起我! 关键还有一点,上电房产交易系统里卖市区别墅继而捐款的,正是乐柏燃!他没撒谎,这些年分得的钱的确都花到孩子身上,买房、买车、办婚事等等,股市也套了不少,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现金。借钱捐款,实在开不了口,何况黄沧海声明在先后面还有第二期、第三期捐款,长痛不如短痛乐柏燃一咬牙便将别墅卖掉了。 所以在内心深处乐柏燃对黄沧海的恨意超过白钰。 “我-反-对!” 乐柏燃从牙缝里费劲地挤出三个字,旋即垂下眼故意不看所有人的表情。 霎时小会议室里充满了错愕和震惊,尤其吴润冬仿佛老脸挨了狠狠一巴掌火辣辣生疼,黄沧海正在悠悠喝茶险些被呛着,秦思嘉也饶有兴趣地盯着乐柏燃似乎他脸上长了花。 四票支持,四票反对,一票弃权。此时最后悔莫及的反而是王文沙,懊恼自己过早表态结果两头不讨好,又平白丧失了大好的筹码,瞧瞧乐柏燃这手玩得多漂亮,今后矿务系和黄沧海都不敢忽视他,而白钰更要意图拉拢。 常委会投票是门学问啊,王文沙意识到自己还嫩了点。 只愣了一小会儿,黄沧海立即恢复恢宏大气的姿态,微笑道: “看样子同志们分歧很大呀,那就暂时搁置议题会后继续寻求更好的解决方案。请同志们清楚一点,我并不是刻意帮固建重工,黄鹰到上电来过多次但只礼节性到我办公室见了一次,我与固建重工没有任何形式的来往或利益纠葛。我所说的意思是,在黄鹰案问题上上电已经陷入很被动的境地,最好拿出积极主动的态度来化解,而非企图置身度外高高挂起。好,我们言归正传接着讨论春节前各项工作部署与安排……” 黄沧海内心很恼火很生气吗?不,一点也不。 相反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很清楚常委会加那段话带来的负面后果,并非宇文砚说不追究就不追究,当问题上升到一定高度且舆情汹涌时,即使雷霆万钧拿掉整个正府班子都非不可能。在安抚数千万韭菜,不,数千万股票投资者受伤的心灵与上电正府领导前途之间,京都根本没有选择。 开完常委会黄沧海就第一时间向宇文砚汇报先个别做白钰思想工作,后在常委会激烈交锋并投票表决的经过。 在黄沧海而言自己已经完成宇文砚交办的任务,该做的都做了,自己尽力了,但没成功,一切责任都在白钰,ok! 黄沧海只是正客,而非储拓那样附庸于宇文砚的爪牙,因此他会采取堂堂正正的手段跟白钰较量,点到为止,不会过于计较胜负得失,更不会逾越应有的红线。 白钰也很欣赏黄沧海这一点。 官场从来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分,每个领导都是多种特质的综合体,仿佛多棱镜般在不同角度呈现不同面貌。没有只干坏事而不干好事的领导,也没有完美无缺只做好事的领导,退一步讲,白钰每个决策、行动都经得起推敲吗? 但领导干部要有敬畏之心,要有好生之德,要在能各种诱惑和磨难面前把持得住,莫被妄念、贪念、嗔念的心魔蒙蔽了灵智。 讨论研究的事项很多,常委会一直开到晚上十点多钟。回到办公室,白钰坐在桌前定定出神,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发现晏越泽、钟离良、付豪三人静静站在门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自己。 白钰笑笑,道:“都这么严肃干嘛?又没叫你们开会……噢,黄鹰案都听说了吧所以心事重重,一付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没事,天塌不下来,这件事我既然选定这个方向,自然想好应对之策。” 钟离良道:“白市长,我……我也不会说啥豪言壮语,反正,反正哪个想动您除非迈过我的尸体!” “哎,钟离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们每个人都会活得很好,长命百岁,”白钰指指他们仨道,“我警告你们,从明天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持冷静,不准动手,动手性质就变了!体制内的事人家按程序,我们也得遵守程序,别以为占着理就能动手,唔,具体如何应对我会部署,总之要牢牢记住我的话。都出去吧,我再等会儿回宿舍。” 晏越泽和钟离良依言默默转身离开,付豪却站着不动,然后反锁好门三步并作两步到办公桌前低声道: “白市长,您要找的东西已经有了……我做过试验确保万无一失!” 白钰接过薄薄的信封,微微一笑:“东西果然出自你那边,很好,很好,接下来你需要准备一件事……” 第2702章 最后摊牌 腊月二十七早上七点多钟省委办公厅突然紧急召开会议,出席对象却是各市市长,真让上下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这个时间点从省到市县、乡镇领导都在基层马不停蹄,有的外地干部恐怕已打包回家,召集开会真不是时候。 何况是省委办公厅召集,都不跟省正府办公厅联合发文,或者说来不及,就更令人奇怪了。 匆匆忙忙赶到省府会务中心,主持会议的却只是一位副秘书长(经打听省委秘书长赵唯实已回了老家),主题则紧急通报腊月以来几起特大火灾以及关于春节期间加强烟花爆竹管理的要求。 这这这…… 发个内部电报或传真不就行了吗,犯得着腊月二十七叫市长们大老远跑过来,只开了四十分钟的会?! 市长们个个坐在底下腹诽不已,心里头不知发了多少牢骚。 白钰也很诧异,总觉得是不是针对自己,但犯得着把通榆各市市长都拉过来陪绑么? 这样一想似乎自作多情了。 副秘书长宣布散会,白钰混在人群里准备离开会场之际,有位秘书模样的站在墙边过道轻轻拉了他一下,然后等其他人都出了会场后低声道: “白市长,请随我来。” 霎时白钰已经明白了,紧急会议果真是个幌子,以官方方式把自己叫到省府大院,这样以后追根溯源起来解释得通。 会务中心与主体办公楼相通,沿着长长走廊过去时白钰故意问秘书何事,秘书含糊道有省领导刚才看见你,想请你过去了解些情况。 噢。白钰没再追问,追问也无聊。 七拐八绕来到个小会议室,即省府大院每层楼都配备的用于临时会谈和小型非正式会议的会议室,宇文砚独自坐在沙发上看材料,见白钰进来点点头,示意秘书关门退出。 这是宇文砚到通榆担任省委书记以来第一次单独会见白钰。 “小白同志,坐,不要拘束,”宇文砚还算客气,摘掉老花眼镜,放下材料道,“春节到京都陪家人吗?准备哪天回去?” 白钰一丝不苟道:“宇文书记,我就在上电过节主要防止矿区突发情况,去年也是这样。” 宇文砚道:“不容易不容易,我们基层就靠无数位小白同志这样有责任心的干部兢兢业业,才取得安定和谐的大好局面。” “更重要是宇文书记为首的省领导英明决策和正确领导。”白钰顺势吹捧道。 第一回合接触其乐融融。 宇文砚道:“首先,要预祝一下小白同志啊……” “预祝?”小白疑惑道,实在想不通宇文砚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是的,据组织部门那边反映,钟组部即将在春节后对你进行考察考核,按常规应该是提拔重用了,作为省委书记我打心眼里为小白同志的进步而高兴啊。” 虽这么说,宇文砚眼里半点喜悦之色都没有。 真奇了怪了! 这等好事白家、余先生等方面居然没听到半丝风声,反倒从宇文砚嘴里说出来,简直咄咄怪事。不过以宇文砚身份倒也不至于当面撒谎,按官场常识,在容易证实的小细节方面最好别乱编,否则会降低你在别人眼里的诚信度。 白钰沉稳地说:“向宇文书记汇报,目前我主要任务还是深入持久开展矿业改革,扎扎实实把各项措施落实到位。” “小白同志沉得下去,这一点很难得!” 宇文砚夸了一句,转而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得住,全面确保上电社会稳定和民心所向,为钟组部考察考核营造良好氛围。” “感谢宇文书记的提醒和指示,我会不折不扣做好相关工作。”白钰道。 “提到稳定,嗯,还有舆情,我倒想起件事,也是前两天到京都开会无意间听说的,”宇文砚终于转入正题,“固建重工副总黄鹰被证监会抓起来了,有消息称与上电‘房屋维修基金’有关,是吧?” 白钰道:“向宇文书记汇报,我从正式渠道还没接到证监会等机构质询,也不了解黄鹰被抓详情。关于‘房屋维修基金’,鉴于深套股市上电市矿务局委托给黄鹰投资团伙,不,投资团队进行商业运作且签订协议承诺给予一定佣金。协议中明确声明,上电矿务局不会指导、干预、参与基金具体事项;投资团队必须在不违反国家法律法规等框架下合法运作。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宇文书记。” 宇文砚长长“哦”了一声,道: “小白同志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去年上半年黄鹰到我办公室汇报收购省属企业时提过,说作为交换条件上电正府同意并协助他控股荭楠药业是吧?” 他不等白钰反驳一口气说下去,“固建重工为通榆国有企业混改转型作出非常大的贡献,积极推动了经济发展和技术革新;黄鹰也是我们的老朋友,从参与榆达集团混改起就有广泛的合作。从案子进程来看,很可能投资团队为了帮‘房屋维修基金’早日解套而着急了,用了些不合规不合法的手段,这方面我没研究过不多讨论。我的想法是,既然人家从根本来讲为上电‘房屋维修基金’惹了祸,事实上已经交还……” “40个亿。”白钰道。 “对对,三分之二嘛,对上电矿业改革的贡献不容抹杀,对吧?为确保全国人民度过喜庆祥和的春节,很多消息都暂时压住不发,节后一旦释发开来会形成势头相当迅猛的舆情,大的方面讲对通榆、上电形象不利,小的方面讲直接影响钟组部对你的考察。所以无论与控股荭楠药业之间是否存在交换,作为上电正府有义务帮人家一把,尽可能减轻减免黄鹰与投资团队的责任,也利用春节前静默期化解和消除负面影响,小白同志觉得呢?” 宇文砚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白钰。 定了定神,白钰以清晰而坚定的语气说:“上电正府会提供应有的帮助,包括提供委托协议,出具40亿收款证明等,但‘房屋维修基金’与荭楠药业是两码事,不存在交换,也与委托的商业性质相违背,宇文书记!” 小会议室里气氛瞬时冷到冰点。 “你宣称为了上电矿工着想,但有没有想过黄鹰案发酵爆发,剩下20亿将被深套,岂不违背初衷?” “我接手时套在股市的‘房屋维修基金’总价值不到30亿,如今已到账40亿总体赚了。” 宇文砚缓缓道:“一直以来,小白同志大概对我有某种误会,不过也在我担任通榆省委书记短短几年内,小白同志从县委书记一步步成长为市长,这是事实吧?” “感谢宇文书记的培养提携。”白钰不卑不亢道。 宇文砚续道:“打压、排挤这些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作为党和国家高级干部,这方面我有底线和原则。我也衷心且乐见看到有能力的年轻干部茁壮成长,到更高的岗位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因此在大方向上并没有矛盾,对不对?” “宇文书记说得对。” “可能……有个别同志猜测你担心秋后算账,在这个问题上省委、我都会竭力保护我们的干部,明明为了上电几十万矿工,为了旧房修葺改造,怎么能让基层干部背锅?” 宇文砚道,“小白同志实在不放心,可以通过集体决策形式让班子共同抵御风险,我相信沧海同志有这个觉悟,也乐意配合做好相关工作。” 白钰微笑,道:“向宇文书记汇报,如果存在交换我作为上电市长肯定有这个担当,但确实没有的话,我不能让班子共同承担无须有的责任。之前黄书记已主持常委会讨论过,我投了反对票,最终没能形成决议。” “今天我亲自出面谈话,小白同志不打算调整思路?”宇文砚瞳孔渐渐收缩,表情愈发冰冷。 白钰勇敢地迎着他刺刀的眼锋,道:“没有交换条件的,宇文书记。” 宇文砚喟然长叹,小会议室足足沉寂了半分钟,他低沉地说: “我很失望,事情结局本不该这样……我累了,就谈到这儿吧……” “那我回上电了,宇文书记。” 白钰从容道,随后大步开门出去,疾步下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上车后查看手机和录音笔—— 一片空白,刚才两人对话没能录下来。 宇文砚挑选刚才的小会议室进行最后摊牌,自然经过精心准备,怎么可能给白钰落下话柄? 都是千年狐狸,谁忽悠得了谁啊。 接下来即将迎来前所未有的暴风骤雨吧?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意志坚定如白钰也有些心里没底。 宇文砚办公室。 临时被叫来的省纪委常务副书记宣因琪忐忑不安坐在威严的省委书记面前,不知出了什么事。 “海笑书记昨天回家乡,临行前关照因琪负责日常事务吧?”宇文砚道。 宣因琪谨慎地说:“重要事务必须向曹书记请求汇报。” “唔,是这样,”宇文砚道,“一周前根据上电矿务系统干部群众实名举报,市纪委对葡荭区一中校长倪媛采取双规措施,调查中意外牵出她贿赂上电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兼葡荭区委书记秦思嘉,企图通过不公开招标拿到钟松中学办学牌照。” “需要省纪委跟进此案?”宣因琪反应很快。 宇文砚定定看着对方,眼中闪烁着幽幽鬼火。 第2703章 拍板调查 宇文砚道:“遇到这种情况,省纪委一般需要什么流程?” 话一出口,宣因琪就悟出自己犯了大错! 亏得在省纪委工作多年,作为常务副书记也偶尔代主持全面工作,怎么可以让省委书记做选择题? 腊月二十七突然叫自己来,摆明了想省纪委介入此案,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扔给省委书记回答? “向宇文书记汇报,正常流程是副厅实职尤其常委或党委班子成员的双规要经省委常委会批准,实际操作中对地方一二把手的处理较为慎重,其他领导干部由省纪委向省委主要领导汇报后即可行动,主要考虑调查的及时性和保密性。倪媛牵出秦思嘉的问题属于后者,且眼下快过年了不可能走正常程序,宜从急从快。” 宣因琪一丝不苟答道,紧扣宇文砚问话里的“一般需要”四个字。 宇文砚道:“马上上电纪委会把关于倪媛违规违纪材料送到你手里。” “我接到材料后整理一下然后向您汇报,建议对秦思嘉采取双规措施。” 宣因琪乖巧地说,这一来等于把顺序拧过来了,变成省纪委根据上电纪委材料决定双规秦思嘉,而非宇文砚决定双规秦思嘉。 宇文砚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钟松中学牌照案的水很深,涉及到个别市主要领导!因琪回去可以仔细研究下资料,省委倡导素质教育的大环境下,省教育厅、市常委会都提出明确要求,秦思嘉就敢顶着不办,哪来的勇气和自信?不单受人好处利益驱使,说明背后有人撑腰,是不是作风问题,还是什么问题,省纪委需要彻查到底!” “好的,好的,谨遵宇文书记指示。” 宣因琪听得一头雾水唯唯诺诺先答应下来。回到办公室,果然上电市纪委两名工作人员已站在门口走廊,亲手递过厚厚两叠材料。 唉,还剩三天过节都不得安稳。 此时宣因琪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略有些气沮地反锁好门,拆开密封档案袋开始一份份浏览材料。 沉着气足足看了两个小时,翻到最后末页宣因琪长长吁了口气: 原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省委书记又想搞上电市长白钰! 为什么说“又”? 白钰在甸西任常务副市长时接受钟组部工作组考察,庄骥东接受谈话时意外反映“关于白钰同志的有关问题”。宇文砚尤如捡到枪立即要求曹海笑采取限制,曹海笑不肯,双方协商以联合谈话模式找白钰了解情况。 当时主谈话人就是宣因琪。 宣因琪确如自己所说没有预设立场,抱着实事求是明析真相的态度,抛出的问题尖锐深刻,却又让白钰充分阐述观点,整个过程处于可控范围,事后得到钟组部领导们首肯。 但那有个重要前提,即曹海笑的微妙态度。宣因琪不清楚之前宇文砚与曹海笑关起门来的争论,而是奉曹海笑指示行事,如何掌握分寸心里有杆秤。 如今曹海笑回家过节,宇文砚直接发号施令,宣因琪心里那杆秤的准星就得调整了…… 腊月二十后,秦思嘉时常感到无由来的心悸与不安。 好像周遭一切都与往常有些不同:开会、外出活动、视察,都似乎隐隐约约感到闪现陌生面孔;办公室也象被人翻过,可秘书又说从没人随意进来;准备春节到商场逛逛买些促销商品,连续好几天倪媛的手机都不通。 到底怎么了,好像,好像自己也没犯啥问题啊?按平时秦思嘉会找白钰商量,但两次邀请喝红酒被婉拒也微微挫伤自尊,明知他忌讳外面风言风语,可谢图南浪成那样忌讳过吗?照常玩得风生水起。 所以秦思嘉不喜欢的是白钰畏缩的姿态,美女,通常潜意识是男人都应该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至于后果由它去吧。 毫无依据的警觉使秦思嘉这个春节格外谨慎,往年很寻常的礼卡、礼金、“企业慰问”等等,比如荭楠药业为感谢她坚持不懈维护控股权都会有份厚礼,今年她一概不受,都让秘书抄列清单后逐个退回。 “咦,你整理过书房柜子?”很少过问家务事的老公有天早上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秦思嘉奇道:“没有啊,除了拖地板我从来不碰书房里的东西。” 老公道:“噢……感觉东西放置的位子不对,我喜欢把常用的靠左边基本不用的靠右边,昨晚打开一看有点乱套。” 秦思嘉心里怦怦乱跳,道:“会不会家正服务人员搞的鬼?” “可能吧,”老公倒也不是非常介意,“以后家里装个监控就好了,反正也没多少值钱的。” 一系列诡谲的迹象到腊月二十七傍晚终于得到证实。 下午五点二十分,秦思嘉惦记着回省城看望父母便独自驱车出了区府大院,开出不久突然遭到两辆车逼停! 六名神情严肃的一看便是体制内人员团团围住她的车,为首打开车门出示工作证,道: “省纪委!根据省领导指示,需要你协助调查一些情况,请予配合!” 秦思嘉顿时全身仿佛被抽干血液,一丝力气都没有连手都抬不起来,半晌道: “我要打个电话通知市主要领导和家人。” 为首那人没吱声,等她掏出手机敏捷地劈手夺过去装入密封袋,道:“从现在你不得与外界联系……市主要领导由我们告知,请下车!” 四十分钟后,车子驶入一座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农家四合院,秦思嘉被带到明显民舍临时布置的审讯室,两名审讯人员居然都是端庄冷漠的女干部。 对方准备充分,令得秦思嘉心里更加慌张。 由此说明之前无端心悸不安以及种种苗头迹象都是真的,省纪委恐怕早已暗中盯上了自己! 右侧主审讯自称姓胡,开场先声夺人道: “秦思嘉,作为省直机关下派锻炼干部、市领导并主持区委全面工作,平时接触并参与过查处干部,你应该对纪委调查流程有清晰的了解。如果没掌握大量、确凿证据,省纪委不会轻易对副厅干部采取限制措施!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原则,我们希望你配合组织调查,如实反映问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听明白我说的话吗?” 很奇怪,对方一开口秦思嘉反而踏实下来。细细回想,自己兼任葡荭区委书记期间不贪不腐,不存在官商勾结、利益输送,不接受请吃等高档消费,凭什么害怕? 凭什么恐惧? 遂简单地说:“明白。” 胡审讯员道:“那你主动交待工作中存在的违规违纪问题,具体点,要有确切金额和名字、日期以供核实。” 秦思嘉沉默不语。 耐心等了两分钟,胡审讯员道:“为什么不说话?是需要时间思考整理,还是抗拒组织调查?别妄图用零口供来对抗调查,我已说过省纪委既然采取措施,就掌握有大量确凿证据。” 秦思嘉淡淡道:“如果谈到工作中的失误和不足,我能列举很多,人无完人怎会做到十全十美?但要求交待违规违纪问题,我觉得没有。” 胡审讯员讽刺道:“哪个贪官觉得自己做错事?都理直气壮得很呐。违规违纪在你们平时看来根本不是问题,因为权力足以摆平!” “是吗?那是你的认知,我可从没这么想过。” 秦思嘉绵里有针回击道。确如审讯员所说,担任区委书记期间她接触并参与过查处干部,深知纪委盘问的技巧和套路,刚开始都会不指定特定问题而漫天撒网,尽可能诱导说出更多更有价值的犯罪线索。 应了那句话: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用在此时自己身上真应景啊,腊月二十七被省纪委双规,今年春节还能在家过年么? 胡审讯员道:“你是没想过,但会不知不觉做继而慢慢被腐蚀拖下水。你仔细回忆,有没有不经意间接受小礼物、小赠品,而忘了付钱?不要紧的,现在说出来还有补救可能。” “没有。”秦思嘉道。 胡审讯员脸一沉:“这么说就是对组织撒谎了!秦思嘉,我们不掌握充分证据不可能这么问;问了你不如实回答,那就是态度问题!组织部门怎么对付态度恶劣、拒不悔改的贪官,你应该很清楚。说到这份上,再隐瞒抵赖一味装糊涂就没意思了!” 秦思嘉迷惑地看着对方,一时间竟不知从何答起。 以她对纪委调查的了解,因为刚到“点”上时抱有强烈的戒备、防御、敌意,思维清晰,第一夜——通常都是傍晚或晚上双规然后“熬夜”,相当于熬鹰,大半夜甚至整夜不睡先打掉你的锐气,而不会直接进入审讯环节,更不会就具体细节进行盘问。 然而审讯人员居然打破常规直入正题,揪的却是领导干部最常见也是最无法避免的小礼物小赠品,几个意思? 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主动帮自己开脱?不可能!若仅仅追究这点小事儿根本不会让省纪委兴师动众采取双规措施,既然出手了必定要有斩获。 那么,秦思嘉就怀疑另一种可能性: 审讯人员在赶进度,急于在最短时间内取得突破继而早早定性定案! 第2704章 双管齐下 “黄书记——” 谢图南匆匆敲开办公室门,见黄沧海正与坐在对面的崔厝培低声谈论什么,却没有回避而定定站在门口。 黄沧海不悦地轻咳一声,道:“图南市长稍等会儿,我跟宗南书记谈点事。” 表情和语气传递的信号是:虽然我俩有一腿,也要注意场合。 此时崔厝培正在汇报五分钟前省纪委关于对秦思嘉采取双规措施的通报,黄沧海深感震惊,接连追问她犯了什么事——在他看来秦思嘉虽然始终站在白钰那边,个人品种操守都还可以,历次测评、民意调查得分还蛮高,是位廉洁自守的好干部。 崔厝培说打电话给的是省纪委具体负责此案的一位副主任,以前跟我同过事但仅仅点头之交,说话公事公办,两句讲完就挂电话……省纪委办案都这德行,请黄书记理解。 黄沧海的确很不理解,皱眉道:“秦思嘉可不是普通区委书记,她戴着市委副书记的帽子且去年刚刚任命,省委、省纪委搞这种大动作难道不该慎重些吗?最起码要经省常委会讨论研究、向我做个具体说明,一个电话就完事了?” 崔厝培听出黄沧海主要不满省纪委没把市委书记当回事儿,没履行应有的通报程序,赔笑道:“可能……我猜省纪委那头也有点乱吧,离春节只剩三天,人手不齐,领导们恐怕也……” “那就更应该谨慎从事!”黄沧海拧着眉头道,“秦思嘉究竟有没有问题我不管,但省纪委做事也该讲究规范,不能动辄搞闪电袭击!好端端副书记、区委书记突然失踪,叫我怎么向全市干部群众交待?还有要不要通报给市委常委、市四套班子等等,都很为难。” 崔厝培暗想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事了,道:“黄书记,要么等明天我找省纪委内部熟悉的同志打听打听,把情况弄清楚再作决定?” 黄沧海叹道:“明天腊月二十八,以我的经验省直机关只剩值班人员了想必省纪委也如此,再想别的办法吧……厝培也该早点回去休假了,平时工作辛苦春节难得多陪陪家人,有事电话联系。” “谢谢黄书记关心,我给自己安排明天值班,后天开始休息。”崔厝培道。 两人在里面谈话时,谢图南站在走廊如热锅上的蚂蚁。 她刚从省城回来。 本来这趟应该蛮轻松,主要任务给相关领导和部门主要负责人“客气客气”,都不是第一次了也无须客气,轻车熟路直接送到小区附近即可,免得在单位人多容易被发现。 送到教育厅长吕志进所住的小区时,很意外,他居然说“我正好在家待会儿到车上聊聊”! 正常领导都不会亲自收礼,或派老婆孩子,或干脆由保姆护工出面,将来追究起来也有退路。 吕志进不仅亲自屈尊跑到小区附近收礼,还特意强调“到车上聊聊”,什么,该不会打老娘主意吧?光天化日之下,车震很刺激?要被人发现丢脸丢到全中国了! 要么,顶多揩揩油水占占便宜?那没问题,在这方面谢图南向来舍得付出。遂打发秘书和司机到别处歇息,自己独自在车后座等待。 没想到吕志进上车后半眼都没瞅妖娆万端的她,直截了当说:“按照你之前所说,阻止钟松中学牌照转让的台前市领导是秦思嘉,幕后是白钰?” 谢图南道:“吕厅长,我表述得更精确些吧。在牌照转让问题上,白钰市长赞成秦思嘉的看法,因而形成很大阻力。” “听说秦思嘉作风有问题,跟白钰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吕志进语出惊人道。 “这个……” 谢图南笑了笑,“上电社会上的确有传闻,当事双方坚决否认,所以怎么说呢,一听一笑而已。” “不是玩笑!”吕志进紧紧盯着她,“你敢出面证明白钰因私情故意袒护秦思嘉并公然阻止钟松中学牌照转让?” 谢图南大惊,吃吃道:“吕厅长,证明市长生活作风有问题需要证据,我……我没有啊……” “如果证明他曾经性骚.扰过你呢,那就不需要证据,因为你本身就是证据,是吧?” 吕志进步步紧逼。 谢图南脑子顿时晕乎乎的,良久费劲地说:“吕厅长,我可以公正地说一句,市长从来没有过那种行为,甚至从没跟我开过关于男女方面的玩笑……诬告市长是很……很严重的正治事件,要承担法律后果的,吕厅长!” “在这种事情上不在于你有没有,而是他能否证明自己清白,”吕志进眯着眼睛道,“不是正治事件,一点都不是。谢市长,我可以给你交个底儿,这件事……我吕志进跟白钰无仇无怨,而是某位省领导——不,不是姚省长,那个人地位比他还高,具体是谁我不说了,省领导当里谁最不待见白钰想必你心中有数。” 谢图南吃吃道:“是……是……” “别说出来!”吕志进严厉制止道,“就是他点名让你这么做,而不是我!谢市长惦得清份量么?只要你出面指证,省里绝对不可能让白钰安然脱身,届时会有什么回报无须多说;反之不干的话,要知道省纪委手里有关于你不少举报信,别的不说单单作风就够做一些文章!” 谢图南吓得魂飞魄散,眼泪都急迸出来,道:“可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发生的事,就算我死死咬定也无济于事……” 吕志进黑着脸一字一顿道:“你做了,省里自然会跟进!给你一天时间,省领导没耐心等!” 说罢都没拿她送的礼,两手空空下车扬长而去。 谢图南心乱如麻,剩下的年礼送不下去了,径直急驰回了上电第一时间找黄沧海商量。 好不容易等过崔厝培离开,谢图南进了办公室后反锁好门,直接放出车里与吕志进的录音! 仔仔细细听到最后,黄沧海原本温和宽厚的脸灰濛濛象涂了层煤灰,半晌低低地说: “把它保管好,千万……千万不可让第三个人听到。” “可我怎么办呢?” 谢图南泪水涟涟道,“吕志进这一下把我逼到绝路了!他们眼里目的就是搞白钰,根本没把我的名誉前途放心上,无论诬告成功与否,我从此以后肯定臭名远扬了!” 黄沧海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踱了十几圈,长长叹息,又坐下后冷不丁道: “秦思嘉被省纪委双规了。” “啊!” 谢图南呆呆出了会儿神,道,“那会不会就是给我腾位子?如果我按他们要求做的话?” 唉,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碴儿! 黄沧海摆摆手,冷峻而缓慢地说:“这是一盘大棋!” “什么……什么棋?”谢图南没听明白。 “原本以为双规秦思嘉是偶发的孤立事件,你这一说我彻底领悟过来了,”黄沧海声音更低,“这是针对白钰策划的一盘大棋!” “为什么?我还是想不过来。” 谢图南一付傻傻的模样,却更惹黄沧海怜爱——男人都不喜欢过于精明的女人。 黄沧海道:“首先我敢肯定秦思嘉没多大问题,这一点你大概没异议吧?其次与吕志进胁迫你诬告同一时间点发生,说明省里从经济方面找不出白钰的瑕疵,只能通过作风问题入手;最后就是,要提防崔厝培这个人,他跟吕志进一伙的!” “不可能吧?”谢图南震惊万分,“他,他从省纪委九室出来……而且不是您主动要的吗?” 对于省直机关空降干部,地方都会详细了解其人脉背景。关于崔厝培,上电各方打听得很清楚没啥背景,否则四十多岁会一直压在排名最末位的省纪委常委位子,分管案件监督管理室、案件审理室等后台部门吗?之前马昊就在白钰面前直言这个人太普通,根本不值得多加关注。 黄沧海在谢图南面前也不隐瞒,道:“罗翝是我要求调离的,但安排谁过来我做不了主……” “难道是他派遣的?”谢图南竖竖大拇指。 黄沧海道:“双规秦思嘉这样的市委常委本该有很规范的流程,最起码要向常委会报备,而调查过程中难免各种风声走漏出来,可这些都没有,那说明什么?” “呃……”谢图南答不出来。 黄沧海知道凭她的智商推断不出来,径直道:“说明秦思嘉被其它案子牵出来的,什么案子呢?只能是市纪委正在调查的!” “如果与秦思嘉有关系,起码要是处级干部吧?”谢图南也聪明起来,“市纪委调查处级干部应该向您报告。” “可崔厝培现在不敢承认,由此可见调查那桩案子就冲着白钰而来,之所以隐而未发是等事情进展,如果白钰同意常委会决议里加那段话扛下相应责任,案子便无疾而终,秦思嘉也不用被双规。” 一层层剖析开来,谢图南打了个寒噤,颤声道:“太……太可怕了……” 黄沧海道:“我又试探了一下,让他明天开始休假,哼,他居然主动安排自己明天值班,岂不是可笑?而且他还建议等明天找省纪委领导同事打探消息,然后才决定是否向市常委们通报,缓兵之计啊,今夜秦思嘉日子肯定不好过,明天大概还有大动作!” “我们怎么办?” 谢图南紧张地问。 第2705章 抽身远遁 谢图南问到点子上了。 事情环环相扣演变至此,就算黄沧海和谢图南想置之度外都不可能,因为吕志进所暗示的生活作风可不是别的,暗示她与黄沧海私情已尽在掌握。 你不肯诬告白钰,那就给你捶实了! 你说跟白钰没人信,那你跟黄沧海的事全上电都知道吧?吕志进就狠在这里。 黄沧海长长沉思,谢图南杏目圆睁紧紧盯着他。 经过漫长的五分钟,或更久,黄沧海作出一个关系到自身仕途、命运以及谢图南人生的决定: “你立即赶往桦南机场,乘坐最近航班去京都或碧海,关闭手机,中断与外界一切联系,除非我亲口通知否则别回通榆!” 谢图南惊得站起来:“这这这……这叫外逃啊!” 黄沧海从容道:“什么外逃,这会儿省纪委调查你吗?组织找你谈话吗?都没有!你就在这儿写张请假条,理由是外出动小手术,我签字批准就算完成请假程序了——作为一把手批两天假还是可以的,有啥责任我扛着,别怕。” 霎时她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扑到他怀里深深拥抱。 “您对我太好了……可万一他们恼羞成怒把我俩的事捅出来……” “那是风险最小的伤害,顶多名誉受点损,不是吗?” 黄沧海淡定地说,“你看秦思嘉能轻易脱身?图南,前车之鉴,我们绝对不能被动卷入针对白钰发动的棋局!” “因为白钰总体还算好干部?”谢图南问道。 “与好坏无关,”黄沧海道,“这不是省委书记与市长的较量,而是两股强大势力的强强对抗!没点把握和实力,敢给黄鹰挖坑并策动钟纪委用直升机抓捕?要不逼得无路可走,焉会使出如此低级下作的手段?白钰在甸西时,市委书记和市长联手都没能整得了他,你忘了吗?我时时记在心上!所以这盘棋我们不做棋子,而要明智地退出战斗,做冷静的观棋者!” 谢图南略有所悟:“您不打算提醒白钰?也不泄露秦思嘉被双规一事?” 黄沧海笑了笑:“观棋不语真君子……只要我不在其中搞破坏,他们心中有数,自然不会追究你扬长而去之事。” “噢——” 谢图南终于领悟到黄沧海拿捏的分寸,又钦佩又柔情地看着黄沧海…… 二十分钟后,谢图南连办公室都没回借着夜幕掩护从侧门出了市府大院,咬紧牙关穿着并不合脚却漂亮的高跟鞋走了七百多米,再叫辆出租车直奔桦南机场,很顺利地买到前往碧海的机票,捱至登机后起飞前才发了条短信给爱人老高: 外面办事,节后返电。吻你的爱妻南。 之后关闭手机,拉开毛毯安详宁静地闭上眼睛。 夜已深。 桦南市郊不知名的农家小四合院深处审讯仍在进行中,经过几个小时拉锯战,如秦思嘉所猜测,审讯人员仿佛赶时间似的放弃通常第一夜“杀威棒”做法,直接亮出底牌—— “去年10月第三周周六下午,葡楠区一中校长倪媛陪你在省城金鹰商场逛了三个小时,你先后看中两件名牌内衣、一双高档皮鞋、一只名牌小包,合计人民币一万四千六百元,倪媛付的账;当晚,你俩在商场七楼日式餐厅吃柔石料理,共消费三千元,又是倪媛付的账,这两笔没错吧?” 秦思嘉心头一紧。 突破口果然在倪媛身上!难怪打不通手机,原来被暗中控制起来了。理解倪媛的立场,审讯人员肯定忽悠说只要如实交待就没事,毕竟总金额没那么大而且性质轻微不构成实质性罪行。 “朋友之间正常来往,我也请她吃过饭;一万四千六那笔,当晚吃饭时我转账给她了。” 秦思嘉道。 女审讯员道:“她没收,第二天自动退给了你!” “是吗?我没注意。”秦思嘉道。 “倪媛从区三中提拔到区一中当副校长的当晚,夫妻俩送了两箱年份酒茅台价值四万多元,你也忘了?” 女审讯员不无嘲讽地问。 对方摊出的证据越多,秦思嘉心里愈发定当——她很清楚所谓自己违规违纪事实仅限于此,根本没有更有杀伤力的东西。 秦思嘉道:“那晚倪媛夫妻俩是送了,我坚决不收,后来他俩把东西扔下就跑了。我发短信说酒存我家以后聚会时喝完为止。再后来倪媛请过我,我也请过她以及她姐姐全家,每次都用那两箱茅台也的确都喝光了,这一点可以找我爱人核实。” 女审讯员道:“收是收,喝是喝,性质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儿。两箱茅台是倪媛感谢你提拔之恩给的好处,你收下即代表收贿,至于后来用在哪儿、哪些人喝都不能改变问题性质。” 秦思嘉反驳道:“定性是法官的职责,并非你认为收贿就收贿。如果忘了纪委内部解释条款的话我不妨提醒你,烟酒、土特产都属于人际交往中的正常来往,除非数量超过合理范畴否则不应该折算成受贿金额!” 女审讯员噎了一下。 省纪委在办案过程最头疼了解纪委内部程序和规定的干部,能够冷静清晰地逐条较劲,让人无计可施。本质上双规是党内调查程序,跟刑拘或警方办案有根本区别。因此偶尔会有干部拒不配合硬扛过双规,身心皆疲地被放出去虽保不住位子但保住级别待遇和面子。 “正常来往应该有来有往,倪媛在跟你相处过程中全是单方面来,你却没有往,所以不正常!” 女审讯员道,“何况作为区委书记,你跟倪媛属于上下级关系,长期保持这样的被买单、被吃请本身就违反组织纪律!你以为我们只掌握倪媛仅仅金鹰那次买单事实吗?类似情况至少五次以上,单单购物消费加起来就够到立案!省纪委把你叫到这儿来,肯定有理有据!” 秦思嘉淡然道:“我已强调朋友往来,我也有帮她家孩子买东西的记录,但手机被没收暂时列举不出来。” 女审讯员道:“人家帮你动辄成千上万地买,你就花几百块意思意思也拿出来说?” “纪委对礼尚往来有明确要求收支必须相等?请问你跟亲戚朋友往来是不是每笔账都记下来?” 秦思嘉气势丝毫不弱。 女审讯员敲着桌子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会儿我问你,不是你问我!你必须如实陈述事实!” “事实就是正常往来。”秦思嘉道。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很多人以为领导干部被双规后就气焰全无、服服帖帖、受人宰割,其实错了。双规那一刻的确震惊、恐惧、狂躁,有种从天堂到地狱的失落和落差;等到真正坐下来接受调查就会象秦思嘉一样据理力争,场面十分火爆。 因为没什么可失去了,还怕甚么? 随着女审讯员陆续一点点抛出所谓证据,其实无非倪媛每次请秦思嘉吃饭、购物的记录——她被市纪委双规后情绪全部崩溃,所有与秦思嘉相处的细节一个不漏全盘托出,哪些非常非常隐私的聊天内容,甚至—— 甚至提到黄沧海与谢图南! 当时市纪委审讯人员诱导说:“你和秦思嘉经常聊天,有没有提到白钰?从她的神态反应来看,是否与白钰存在暧昧关系?” 倪媛虽然完全崩溃,但不乱咬乱说,道:“思嘉坚决否认,总说白钰是很正直很值得尊敬的领导,相反谢图南不是东西,早就勾引上了市委书记黄沧海……” 审讯人员慌忙喝道:“就问题谈问题,不要乱扯到别人!” 很勉强地把突发情况掩盖下去了。 秦思嘉惦出对方拿不出更过硬的东西,态度愈发坚定,话锋间也愈加不客气;女审讯员向来只有碾压的份儿,哪受得了她的气,双方说着说着火药味渐浓。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女审讯员被叫出来隔了四五分钟才回来,脸上挤出几分笑容,道: “秦思嘉,虽然你一味推诿塞责混淆概念,但大概心里很清楚凭摊在桌面上的证据就足以免掉你市委副书记、区委书记职务,别的不说,日式料理每客1500传出去,你秦思嘉恐怕要被愤怒的网民、矿工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吧!” 秦思嘉没吱声。她知道女审讯员说得没错,有些事在厅级层面乍看不算什么实质经不起推敲,下级抢着买单、吃奢侈大餐等等,放在平时谁提谁小气,一旦上纲上线也属于职务腐败。 不违法但乱纪,同样应该遭到党纪处理处分,撤职、降级都不在话下。 女审讯员续道:“刚开始我说过,省纪委找你调查目的在于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把问题说清说透也就行了。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倪媛虽然很想通过小恩小惠接近你拉拢你,以顺利拿到松钟中学牌照。但靠你没法操作运作这种大事,还需要得到市主要领导支持,对不对?” “市主要领导……” 秦思嘉茫然看着对方,心里“格噔”一声,暗想怎么扯到白钰身上了? 女审讯员微微笑道:“众所周知你跟白钰市长关系非同寻常,正因为得到他鼎力支持,才会在牌照转让问题上态度强硬,包括市委书记、正府主管教育副市长说了都没用,对不对?” 顿时恍然大悟! 闹了半天,白钰才是省纪委的打击目标! 第2706章 重压之下 “所以,查了一夜没有收获?” 宇文砚看着厚厚几十页审讯记录,满脸阴云问道。今早得到的都是坏消息,一是黄鹰有可能顶不住了,开始胡说八道,有些事涉及到比邱天华更高的层面,老东家们很不高兴;二是吕志进试图继续联系谢图南,怎么也打不通手机,辗转问到黄沧海方知她昨天傍晚请了病假,或是巧妙利用信息不对称,或是跟黄沧海沆瀣一气,眼下也来不及追究;三是看到这份糟心的审讯记录。 宣因琪沉重地说: “向宇文书记汇报,审讯人员一夜没睡连轴盘问,秦思嘉对接受下级吃请、买单等事实供认不讳,但在与白钰关系问题上口风很紧,始终不承认有半点超出同事关系的问题,也不承认白钰支持她让区一中接手松钟中学牌照的主张。结合对倪媛的审讯记录,初步结论是……白钰与秦思嘉很可能不存在……” “砰!” 宇文砚将审讯记录甩到他面前,冷冷道:“那只能证明秦思嘉嘴紧,决心保白钰也保自己,并不能证明他俩没关系!” 霎时宣因琪的额头、鼻尖、脊梁直冒冷汗,吃吃道: “宇文书记,我们……我们已经等于明确告诉她纪委不追究不查处作风问题,只要承认与白钰有过暧昧哪怕没发生事实,就能免于对吃请买单等违纪行为的惩处,她偏偏不承认,我们也拿她没……” “白钰晚上钻到她家喝酒,那可是有目击证人的,是吧?”宇文砚道。 “她解释边喝红酒边谈工作……” “酒后必须乱性,是吧?”宇文砚又问道。 宣因琪为难地说:“宇文书记,难点就在这里,当晚白钰的秘书、司机陪同他一起出秦思嘉宿舍的。” 宇文砚猛拍桌子,厉声喝道:“他秘书司机帮他打掩护,你省纪委也帮他打掩护?!” 宣因琪七魂丢掉六魄,惶恐之下站起身道:“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宇文书记!我回去督促审讯人员继续盘问,一定……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时间很紧张啊,今天已经腊月二十八……” 宇文砚神情又缓和下来,转而道,“因琪今年五十出头了吧?” 糟糕,领导关心年龄了! 领导询问下级年龄有两种可能,一是打算提拔,一是打算安排转闲职,此时此刻此节骨眼上,无疑应是后者! “五十……五十刚刚出点头,不到五十一周岁。”宣因琪战战兢兢道。 按理没到退二线的年龄,不过官场向来有两条线,一条线是约定俗成的杠子,那个不管是谁都必须遵守,没有商量余地;另一条线是领导心里的线,他觉得谁老了就老了,没达到杠子也会千方百计让你退。 果然,宇文砚道:“噢,这么大年纪继续在纪委条线会不会比较辛苦?转到正协过渡一下享几年清福怎么样?” 宣因琪如遭雷殛! 顿时脸色都垮了下来,几乎以哀求的语气说:“宇文书记……宇文书记,论精力我还顶得住,也舍不得荒弃在省纪委几十年摸爬滚打积累的经验,愿意继续坚守岗位帮年轻同志扶上马送一程,为纪委条线工作作出应有的微薄的贡献!我会一无既往任劳任怨,忠实执行领导指示精神……” 说到点子上了! 宇文砚就要听这句,当下脸色稍霁,指指审讯记录道:“再想想办法。” 不用说,就是让宣因琪更改甚至伪造审讯记录! 但宣因琪仕途要紧也顾不得风险了,忙不迭道:“好的,好的,我来想办法。” 宇文砚似自言自语道:“今天要把人控制起来,争取主动权。” “我懂了,宇文书记!” 宣因琪咬紧牙关道,事到如今自己已无退路,纵使冒险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有上次甸西调查的教训,他知道白钰经济方面绝无问题,但生活作风很难说,也很难说得清。 宣因琪也想好退路。 首先决定采取和稀泥方式蒙混过关,即不以双规措施——那样既没依据也违反程序,而跟上次庄骥东在钟组部领导面前反映情况后曹海笑的动作一样,叫做“调查协查”。 安全级别跟双规措施相同,没收手机等通讯工具,严禁与外界联络,不把问题说清楚不准离开谈话室,等于限制其人身自由。 但名义却是谈话,而且宣因琪打算亲自出面以安抚白钰情绪。 其次紧紧咬住“钟松学校牌照转让事件与秦思嘉立场一致”和“晚上在秦思嘉宿舍喝酒”两件事,前者属于因人设事,后者属于行为不端——都是单身外地干部,孤男寡女晚上在一起喝酒本身就令人遐想,不能怪组织高度重视。 最后,宣因琪还有个小动作,即夜里由秘书支开审讯人员并悄悄塞只手机给白钰,随便他打给谁也随便导致什么后果,反正宣因琪两边都做了好人,稳当当安然无忧! 反正宣因琪这个年龄又不想立功晋升,唯求保住现有位子而已。 腊月二十八傍晚。 白钰在石塔山矿区结束全天慰问视察行程途经葡楠区,正好路边校门紧闭院里长满荒草的松钟中学,心念一动,顺手打电话给秦思嘉询问牌照转让事宜,是否还继续搁置。 手机关机。 皱皱眉,白钰再打给谢图南,因为这事儿问她其实也一样。 也关机。 领导干部特别到了厅级以上无论节假日都必须24小时,这是铁律,今儿个怎么了,双双关机? 但白钰并没有起疑心。平时他也经常打不通蓝依的手机,理由五花八门,有时人在厨房手机在房间,有时被孩子玩得没电了,有时手机放哪儿自己都找不到。 车子刚驶入市府大院,陡地接到纪委书记崔厝培的电话,语气似有些紧张,道: “白市长回来了吗?请立即到我这边来下。” 白钰有些愕然,瞬间联想到秦思嘉和谢图南手机都打不通的蹊跷事,停顿片刻道: “好,我马上到。” 放下电话,车里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白钰故作轻松道:“怎么,没事的……越泽早点回去休息,钟离赶紧陪老婆,呃,付豪在办公室等会儿。” “好的,白市长!”付豪沉声道。 “大家别这么风声鹤唳,真的发生了严格按预案行事,该怎么做都心中有数,是吧?” 说完车子停到门厅前,白钰一脸轻松地下车,想了想将手机扔给晏越泽,道,“等我回办公室拿。” 乘电梯来到市纪委办公区域,径直进了崔厝培办公室敲门进去,见他一脸沉重地坐在桌前正待开句玩笑,身后有人迅疾无比关上门,紧接着贴门而坐的两个人站起身,为首的严肃地说: “白钰同志,根据省纪委关于钟松中学牌照等案子的调查进程,并得到省主要领导批准,现请你跟我们到桦南接受组织谈话!” 该来的终于来了。 白钰只愣了两秒钟,问道:“黄书记知道吗?” 崔厝培这才说话:“白市长,待会儿我过去向黄书记汇报……事关省纪委查案,我也是没办法,请理解。” 白钰淡淡道:“我没怪你,工作需要嘛,何况只是谈话又不是双规。那,就走吧。” “稍等,”为首那人道,“请缴手机,这也是纪律规定。” 白钰摊开双臂道:“哟,刚好没带。” “是吗?” 为首那人狐疑道,以眼色示意紧接着身后有人持仪器将白钰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微微点头。 “好吧,多谢白钰同志理解,我们走吧,”为首那人叮嘱道,“从这儿下楼并上车期间遇到任何人都不得打招呼、说话、使眼色或做出任何手势动作,否则我们有权采取强制措施,请白钰同志配合。” 白钰淡然道:“没问题。” 为首那人道:“主要出于保密和安全考虑,没有别的意思。” 白钰点点头,任由四名汉子围在中间一直来到最西侧电梯,却故意先到二楼,再从安全通道步行到大楼边门出去,那里静静停了两辆灰不溜秋的商务车,白钰被带到后面一辆,坐到中间左右有人夹着。 “出发!” 为首那人道,车子缓缓开动,崔厝培旋即消失在大楼通道里,他要履行最后一桩任务: 向黄沧海通报白钰被带走的消息。 此时的市长办公室窗户前。 晏越泽放下望远镜,拿起手机拨了个号道:“白市长被带走了……二位,按预案行动吧。” 仅仅隔了三十秒,钟离良开着私家车如离弦之箭驶出市府大院。 十分钟后。 第二辆商务车司机略带紧张地说:“报告,后面好像有辆车跟踪!” 为首那人瞅瞅白钰,白钰耸耸肩表示不知情。 “上高架,从石塔山矿区绕半圈,”为首那人果断地说,“利用拐弯机会跟第一辆调换位置!” 他侧过脸冲白钰道,“忘了说明一点,我们两辆车牌照可以自动翻转,往往容易让人误会。” “是吗?”白钰平静地说,全然无动于衷。 两辆商务车司机看样子多次合作配合默契,沿高架桥驶入矿区后利用夜色掩护,在山道拐弯时前面一辆猛地急刹,后面一辆猛地疾冲,一秒钟工夫便完成位置互换。 从石塔山矿区城际快速通道很快上了高速,为首那人问: “后面还有尾巴?” “没了。”司机道。 第2707章 紧急返程 从市府大院到市区再经矿区转入高速,白钰始终神态安详,从容淡定得倒让为首那人有些不淡定了—— 通常这种情况下被双规干部要么旁敲侧击探听底细,要么喋喋不休自己对地方所做的贡献,要么千方百计对外联系……白钰倒好,似乎很普通的一趟出差,身边都是上电工作人员。 “喝点水?”为首那人主动搭讪道,“今天工作挺忙吧?” 白钰摇摇头,不卑不亢指指车上摄像头,意思是全程监控注意言行。为首那人碰了个软钉子讪讪不再说话。 手机一闪,跳出宣因琪的短信:到哪儿了?省领导在等消息。 为首那人回道:十分钟后下高速,然后前往指定地点。 宣因琪:抵达后向我报告。 为首那人:是! 临近高速收费站,两辆商务车均放慢速度。夜幕中蓦地有辆停在路边的厢式货车骤然启动来了个大拐弯,秋风扫落叶之下两辆商务车尤如玩具般被撞飞出去,腾空越过隔离绿化带重重落到对面车道且翻了两个滚! 两辆商务车上警报大作,不远处守在收费站接应的车辆和110警车也赶紧驶过来,一边手忙脚乱救人,一边抓捕肇事货车司机。 厢式货车驾驶室空空如也,司机不知去向。从路边看去,两侧都是一望无垠的农田,黑咕弄咚根本无从搜索。 两辆商务车倒还结实受损不大,里面各全方位及时弹射的气囊也发挥作用,省纪委派出的连同司机在内七个人虽都受到不同程序擦伤、扭伤等,基本无碍。 唯一受伤较重的是白钰,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 腊月二十八晚上十点多钟,宇文砚还坚守在办公室,这把年纪在这个时间点也真是拚了。 宣因琪不安地摸摸鼻子,低声道:“目前已送入省二院重症室秘密检查治疗,可以肯定脑部没大碍,也没内出血迹象;从车内监控录像来看,事故发生瞬间他有个双手抱头自我保护动作,按说问题不大。专家们意见是观察12个小时再作判断……” “12个小时!”宇文砚露出前所未有的焦躁,“我们等不起!立即通知仍在省城的所有一流专家连夜会诊!我们要调查白钰,不是要他的命,无论如何要确保其人身安全!” 是的,宇文砚开始害怕了。 党内,或者说正治斗争历来有条约定俗成的红线,那就是只能打垮不能打死。上世纪那场浩劫老人家之所以最终失去人心,关键在于斗争失控,死了很多人包括他最大的劲敌,弄得人人自危,终于清醒认识到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哪怕斗到真正你死我活程度,局委员及以上原则上不判死刑,这也是红线——宁可服刑期间各种死法,那又是另一回事。 站在宇文砚角度,可以为了家族利益安排杀手暗杀白钰;然而为了固建重工那群老东家,宇文砚掌握的分寸是迫白钰就范,顶多令他丢掉市长位子而已。 如果白钰出事,别说永远成为植物人就是受了伤,必将遭到白家特别白翎疯狂报复,想想那种情况,宇文砚简直不寒而栗! “是是是,我马上就办!” 宣因琪看出宇文砚担心所在,也着实忧虑不已,此事发生在押解途中追究起来省纪委难辞其咎。 他也想不明白,两车纪委工作人员都没事,偏偏出事的是白钰,这运气也真背到极点。说句诛心之辞,宁可两车纪委工作人员都当场丧命,只要白钰没事就好。 出了门还在走廊,宣因琪边大迈步走边拨通秘书手机要求火速打给省城排名前五位的医院院长,一个小时内安排最好的专家到省二院会诊。他才不管今天腊月二十八,也不管这会儿几点钟,放眼省城,哪个院长、哪位专家医生敢抗拒省纪委的要求? 在省纪委就这个特权,所以宣因琪舍不得离开啊。 下了楼直奔省二院。 隔着玻璃幕墙看着白钰静静躺在病床上,周围摆满了各种仪器也站满了专家医生,或窃窃私语,或盯着检查报告,或摆弄仪器设备,显然都一筹莫展。 宣因琪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念头,倏尔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管副院长瞥见宣因琪在外面赶紧迎了出来,低声道: “宣书记,接到通知全省城一流专家医生陆续赶到,这会儿正在会诊……身体状况应该没问题,脉搏、心跳、血脉、脑部活动等都正常……” 宣因琪沉着脸说:“什么都正常,怎么就醒不过来?” 副院长道:“结合具体情况,一个研判方向是他处于高度紧张的时候突然遇到车祸,两种极端情绪重叠产生应激反应,昏迷可能属于人体自我保护的方式,当然这只是理论探讨,还得根据接下来的进程做进一步观察和分析。” “有啥办法解除自我保护?我们要尽快让他苏醒,时间很急,关系重大!”宣因琪严肃地说。 “需要对症下药,只要方向对头肯定有办法。”副院长点头哈腰应道。 四面八方赶来的专家医生越来越多,病房里都站不下了。宣因琪想着继续等待也无意义,遂让秘书留在这边随时保持联系,并叮嘱做好安保工作——人在省纪委手里就得负起责任来。 “送您回家休息?” 上车后司机见宣因琪不吱声问道。 宣因琪叹道:“事情办得一塌糊涂还睡什么觉,去办公室!” 他已约了到上电去带白钰的七个人包括两位司机到会议室集合,要连夜复盘,仔仔细细、从头开始共同回忆在上电的每个细节每个环节,分析突然发动的厢式货车、白钰昏迷等一系列事件里的内在联系。 他已意识到事态正往超出宇文砚和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白钰醒与不醒,作为省纪委都必须对各方有个交代,因为人在你省纪委车上且重重监护下出事了,到底偶发还是故意? 现在到了省纪委特别宣因琪需要说清楚的时候了。 专车刚驶入大门,手机响起,一看竟是此时此刻宣因琪最不想接的号码—— 曹海笑! 这么晚他打电话干什么?听说白钰的事吗?怎么解释前因后果? 宣因琪额头又渗出冷汗,呆呆看着手机响了十几秒,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漫长的煎熬,然后才按下接听键恭敬地说: “曹书记,在家还没休息?” 曹海笑冷冷道:“在办公室,请过来一下!” “啪哒”,手机从宣因琪掌心滑落到车座夹缝里。 曹海笑居然在省纪委办公室?! 他不是回了千里之外的老家么,就算听到白钰遇车祸昏迷消息也根本来不及赶到通榆的!究竟怎么回事? 事情还得从白钰被带上车后离开市府大院说起。 晏越泽从望远镜里看到两辆商务车离开后,第一反应通知钟离良和付豪启动应急预案,然后掏出白钰的手机,找到紧急联络号码里的最后一个—— 他并不知道对方身份,甫一接通便一口气背出白钰事先交代的话: “您好,我是上电市长白钰的秘书,刚刚白钰被省纪委带走了,他让我向您紧急求助。” 对方沉默了三秒钟,道:“我知道了。” 事隔很长时间晏越泽才知道这个人竟是当前第三号人物、执掌正务院的俞晓宇! 俞晓宇仍在小会议厅主持会议,商讨事关民生极为重要的议题,接完电话他示意参会人员稍等,出了会议厅回到隔壁办公室,关好门后拨了个号接通后沉稳地说: “明月同志,有件事想了解一下。就在刚才,上电市长白钰被通榆省纪委带走,不清楚是协助调查还是双规,具体情况明月同志知道吗?” 明月也在开会,一听之下心里便有了数,道:“通榆省纪委没有相关信息,请晓宇同志稍等,我具体了解情况后再向您汇报。” 随后她也回办公室直接拨通曹海笑手机,劈头就问通榆省纪委为何突然对白钰采取限制措施,难道不知道他是钟组部交流干部,任何处置都应该事先向钟纪委通报? 明月又说钟纪委主办的黄鹰案虽没公开通报,通榆申委省纪委都应该听说了,难道不知道上电正府及白钰在案子里有着举足轻重作用吗? 明月还说白钰是上电市长、市主要领导,处理这样一位正厅领导干部难道不需要经省常委会讨论通过?你作为申委常委、省纪委书记起到的监督制约作用到哪里去了?! 曹海笑被劈哩叭啦一通数落也不敢吭声,谨慎地说我明早就回通榆,摸清整个情况后第一时间向明书记当面汇报。 明月一字一顿道,现在就回! 曹海笑听罢冷汗都出来了,慌慌张张驱车来到机场,还真巧最后一个航班十分钟后起飞,此时舱门已经关闭正进入最后检查时间。 曹海笑赶紧打了几个电话,七拐八弯终于让飞机迟半小时起飞,然后拿墨镜、帽子遮住脸匆匆登机。 权力在关键时刻还是有作用的。 作为老纪委他最讨厌特权,然而这回偏偏动用特权,感到真的没脸见人。 更感到没脸见人的是,自己才离开通榆两天就爆出省纪委对白钰采取限制措施的大事,钟纪委书记都知道了,自己居然还蒙在鼓里! 第2708章 连夜开会 踏进曹海笑办公室,见他临渊峙岳端坐在办公桌前,旁边站着五个前往上电带白钰回来、个个面无人色尤如残兵败将的工作人员,宣因琪心里深叹一声,情知自己输掉了整个战役! “说说看,为什么对白钰同志采取限制措施?”曹海笑也不让宣因琪坐下,开门见山道。 幸亏自己留了一手! 宣因琪只得站着回答:“向曹书记报告,没有采取限制措施,而是对秦思嘉审讯过程中涉及钟松中学牌照转让事宜,需要请白钰同志过来协助调查。” “我怎么不知道立案调查秦思嘉的事项?她是上电市委副书记、区委书记,你因琪说办就办?” 曹海笑凛然道。 “不不不,这是昨天宇文书记拍的板,案子由头在于上电市纪委双规葡楠区一中校长倪媛时挖出的线索。”宣因琪答道。 越说越复杂,曹海笑感觉自己要被对方绕进去了,遂板着脸道:“把秦思嘉的审讯记录拿来!” 宣因琪示意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去自己办公室去取。 趁等待工夫,曹海笑又道:“因琪排场不小啊,拿双规的阵势去‘请’市长协助调查,哪个给你的胆子?!” “也……也按宇文书记要求办的。” “有电话记录?谈话记录?”曹海笑不客气道,“待会儿我要当面问宇文书记,口说无凭,他不承认怎么办?” 宣因琪顿时暴汗。 不错,他自以为小盘算打得啪啪响,但领导也打算盘啊,的确从昨天到今天宇文砚找自己谈话都是一对一,秘书均不在场,那么怎么证明自己被动无辜呢? 曹海笑接着说:“白钰同志在哪里?带我见他!我要当面道歉,亲自陪他回上电——不管白钰同志有没有问题,在我看到材料前,在省常委会决定双规前,他是清白的,他仍是上电市长!” 这时审讯记录拿过来了,宣因琪边双手递交边畏缩地说: “那个……车子返程途中出了车祸,白钰同志……昏迷不醒……正在医院抢救……” 曹海笑脸色大变,一挥手将审讯记录打飞散落了一地,怒喝道: “快带我去医院!” 仓惶狼狈跟在曹海笑下楼时,宣因琪感觉自己象条人人喊打的落水狗。经历此次事件,宇文砚吓唬自己去正协享福的话恐怕一语成谶。 自己也没脸呆在省纪委了。 然而殊不知此时曹海笑内心更是翻江倒海,如果法律制度允许省纪委书记有一个杀人名额,他非常非常想亲手掐死宣因琪。 钟纪委书记表示对一位正厅干部的关心,久在官场的曹海笑深知意味着什么,关键如果手续俱全程序合法也罢了,宣因琪明显迫于宇文砚压力完全纸糊灯笼经不起一戳,倘若白钰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以后也别想在这个位子干下去了。 什么叫一把手负责制?身为省纪委书记,约束不了自己属下乱来也是能力水平问题。 车子停到省二院后院重症病区,曹海笑下车没走几步看到迎面来了一群步履匆匆的人,定睛一看,双方都很吃惊且意外: “江省长!” “曹书记!” 原来竟是省长江珞斌,按日程安排这会儿他应该在町水、毕遵一带视察慰问,今天上午回省城后乘机返京过年。 然而就在两小时前,江珞斌突然接到俞晓宇的电话,很不客气地说: “珞斌在哪里?知不知道你的部下白钰被省纪委带走了?!” 说完便挂断电话。 江珞斌何等反应,旋即找到白钰秘书晏越泽的号码并联系上了解大致情况,再通过自家秘书侧面找省纪委内部人士打听,结果听说白钰遇到车祸被送到省二院,简直如晴天霹雳当即火速赶到。 来到病房外,当听说专家组长时间会诊还是得不出结论时,宣因琪窝在心头的郁闷和烦躁骤然爆发,怒吼道: “这么多专家花这么长时间都看不出这么简单的病,还好意思叫什么专家?!快给我好好研究,天亮前弄不出名堂端了你们的饭碗!” 宣因琪在发无名火时,江珞斌和曹海笑恍若未闻,心情沉重地看着静静躺在病床上的白钰,百感交集。 “白钰是位好同志,好干部,也是人民的好市长。”江珞斌沉痛地说。 曹海笑心一凉,暗想都开始准备悼词了?难受地说:“对不起江省长,我失职了,我不该提前离岗……” 按规定除夕正常放假,曹海笑作为外省干部虽说只提前三天回家,不出事没问题,出了事就必须倒查责任。 江珞斌想的却不是这个,沉思良久掏出手机拨了个号,郑重道:“宇文书记,我是江珞斌,鉴于通榆当前出现一起性质极为严重且引起京都领导关注的事件,我和曹海笑同志共同提议立即召开紧急常委会!” 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江珞斌听了会儿道:“好,我和海笑这就过去。” 江珞斌拉着曹海笑走了两步,见宣因琪还不知趣跟在身后,没好气道: “你在这儿盯着,白钰同志一天不醒你一天不准走!” 宣因琪脸色惨白,垂下头道:“是,江省长。” 曹海笑并不放心这个糟心的副手,追加了一句:“赶紧通知白钰同志秘书并请他转告亲属。” 腊月二十九,凌晨两点半,一场前所未有时间点的申委常委会正式开始。应到11人,实到9人,缺席的分别是宣传部长周加友,桦南市委书记童柏松,两位昨天下午刚刚返回外省的老家,实在赶不过来。 宇文砚虽是常委会主持者,却非召集人,坐在圆桌中间神情木然面无表情。此次行动他推演过无数种可能性且都有相应对策,唯独没料到一场意外的车祸致使白钰昏迷不醒! 更令人百口难辩的是,唯独白钰受伤住院,其他省纪委工作人员都活蹦乱跳,你说不是阴谋,什么才算阴谋? 宇文砚更没料到风声走漏得如此之快,好像白钰那边刚刚送进医院,京都方面都已知道省纪委的行动。刚开始以为黄沧海或崔厝培搞的鬼,打电话过去两人都赌咒发誓绝对没有—— 想想也是。 黄沧海不会这么做。因为借省纪委之手铲掉白钰,对他百利而无一弊。现在矿业改革已驶入快车道,矿区各项工作步入正轨,环保指标等也出现令人欣喜的变化,白钰一倒无异于全盘接受胜利果实,甭提有多爽。 崔厝培不敢这么做。当初自己独具慧眼将他从省纪委边缘岗位提拔到上电市纪委,简直感恩戴德,叫他往东不敢往西;这次又许以厚利,承诺摆平白钰后提拔正厅,这家伙干得更欢了岂敢泄密? 那到底是谁?宇文砚实在想不通。 “人都到齐了,我想先说两句!” 江珞斌环顾众人道,“腊月二十七、二十八两天同志们都在基层跑吧,我也是。可就在这两天上电连续发生两起事件,前天省纪委突然对市委副书记、葡楠区委书记秦思嘉采取双规措施;昨天又突然以协助调查名义带走市长白钰,我是申委副书记、省人民正府省长,我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珞斌同志不知道也罢了,蹊跷的是案子由省纪委主办,我这个省纪委书记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曹海笑陡地提高声音,“可京都领导知道!这件事是钟纪委书记明月打电话要求我第一时间赶回来调查的!” 江珞斌却没提俞晓宇。 有些领导的名字可以在这个场合提,有些不可以。 会议刚刚开始,江珞斌和曹海笑就先后很明显地冲宇文砚开炮,令得常委们惊愕万分的同时也震惊万分。 惊动钟纪委的大案可申委常委们都不知情,未免太荒唐了。 陈春立即问:“秦思嘉犯了什么错误?又怎么牵涉到白钰?”暗想不会男女作风问题吧。 韩峰峰则道:“就算双规秦思嘉也该走常委会程序,更不用提白钰!” 两位常委明显袒护白钰,参会人员都看得出来。 江珞斌又气势汹汹加了一句:“我还听说纪委调查人员在逼迫秦思嘉承认跟白钰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我希望是谣言,不然太荒唐太离奇!据我所知白钰与班子成员之间保持很有分寸的距离,不久前还在市常委会上反对提名秦思嘉为全国优秀县委书记候选人,怎么可能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 短暂冷场。 宇文砚慢吞吞道:“珞斌、海笑两位同志质疑和批评是有道理的,但作为这几天在家值守的申委书记也好,班长也好,我想,依据案情需要临时拍板对违规违纪干部采取措施的权力还是有的。海笑同志说不知情,当然,你休假期间由宣因琪同志临时主持全面工作嘛,他向我请示汇报,我作出批示,流程不能说不合规吧?” “以双规形式限制白钰同志人身自由,带到省城接受调查,这是正常组织程序?”江珞斌咄咄逼人道。 宇文砚故作惊异道:“没有吧!我要求因琪请白钰过来就钟松中学牌照问题谈谈,很宽松的形式,跟双规有何关系?” 曹海笑冷笑:“宇文同志,宣因琪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知不觉“宇文书记”已经变成“宇文同志”了。 宇文砚怫然不悦道:“因琪怎么可以推卸责任呢?他根据上电纪委办的案子判断秦思嘉存在违规违纪行为,是我拍板要求双规;秦思嘉接受审讯过程中提到白钰在牌照转让过程中的态度立场,所以请白钰来问清楚,很简单明了的事实嘛。” 江珞斌冷然道:“但省纪委两辆商务车同时出车祸,只有白钰昏迷不醒,又是什么情况?” 陈春和韩峰峰惊得同时失声道:“昏迷不醒?!” 第2709章 以身犯险 是夜,宇文砚经历从正以来最煎熬最艰难的一役。 江珞斌、曹海笑根本不顾颜面万钧炮火暴泄而下——可能在他俩心目中宇文砚很快不会再是申委书记,撕破脸也在所不惜;陈春、韩峰峰则真的赏识并爱惜白钰,双双展开助攻,含枪夹棍令得宇文砚坐立不安。 其他常委如田圳、雷皲、赵唯实都是外省干部,对白钰和秦思嘉了解不深,不愿轻易表态;陈思慧隐约知道白钰背后颇有能量,见宇文砚大势已去也袖手旁观。 腊月二十九凌晨常委会开成了批斗会,批斗对象居然还是一把手,在通榆可谓空前而且绝后。 会议开到清晨六点多才结束,在江珞斌坚持下以多数票同意形成三项决议: 一是否决宇文砚关于对秦思嘉采取双规措施的决定,转为省组织部、省纪委、省正府三方联合调查组介入调查; 二是否决宇文砚关于要求白钰协助调查的决定,视联合调查组调查情况再作讨论; 三是省纪委副书记宣因琪停职检查,等待组织处理;上电市纪委书记崔厝培扩大钟松中学牌照事件性质和影响,未经市常委会讨论研究擅自上报省纪委,停职检查,等待组织处理。 彻头彻尾,从头输到脚的惨败! 兵败如山倒嗬,更可气的是几个小时常委会开完,所有常委们头重脚轻晕乎乎步出会议室时,宣因琪迎上前惊喜地说: “报告各位领导,白钰醒了!” 霎时一口老血直冲到嗓子眼,宇文砚身子摇晃两下幸得赵唯实在旁边扶住,否则真要口喷鲜血当场栽倒在地。 瞄了下手表,宇文砚当务之急是向京都岳首长如实汇报通榆这边的重挫,或许神通广大的岳首长乃至骆老已尽在掌握,但还必须尽到自己的责任。此刻他已不敢想象岳首长会是什么反应,总之已经n次让老领导失望,冀北那个位子不用再想,局委员更是空中楼阁,一切都烟飞云散。 悠悠醒来,眼前出现满脸泪痕的蓝依,还有满脸怒容的白翎,再然后是晏越泽、钟离良、付豪…… 白钰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蓝依狂喜之下扑到身上忘情地用力吻他的脸颊,泪水再度滚滚而流,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白翎狠狠瞪了付豪一眼,道:“这儿人多不安全,走,回上电!” 门外一大堆专家医生都紧张地提醒需要做相关检查,白翎冷然扫了他们一眼,目光锐利如刀,顿时乖乖让出一条道。 一行人疾风般护送白钰下楼上车,车门甫一关上启动,白翎就指着付豪鼻子骂道: “下次再敢拿命这么玩,你把你剁了扔进江里喂鱼!” 付豪苦着脸眼角直瞟白钰,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此次事件最神奇也是最精妙的一招棋便是白钰昏迷不醒,此着打乱宇文砚和宣因琪所有部署并置于百口难辩境地,也为晏越泽向俞晓宇发出求救信号后一系列行动腾出时间空间。 灵感来自方晟。 徐尚立险些被钟纪委双规那次,方晟提前安排让鱼小婷暗中给徐尚立下了药,恰恰掐准时间点昏迷,令得钟纪委办案人员都没机会宣布双规决定,一直拖到整件事危机解除,徐尚立也苏醒过来。 白钰由此得到灵感,便让付豪想办法找这种药——他跟鱼小婷师出同门,她有的东西他也应该找得到。 药丸随身携带,就贴在手腕内侧。钟离良故意大模大样跟踪实则是拖延时间,逼迫两辆商务车绕道,为付豪前往指定地点发动厢式货车作掩护。 当付豪驾驶厢式货车横扫两辆商务车瞬间,白钰借助双臂抱头动作趁机吞下药丸立即发作,昏迷不醒。 ——关键在于现任省领导班子都不知道徐尚立双规前昏迷多日的事,否则便能展开丰富联想,妙招也就不妙了。 但白翎却从另一个角度考虑: “万一昏迷期间哪个人有了歹心,或宇文丧心病狂地安排人下毒手,你怎么办?毫无反抗情况被人家灭口,是不是世上最窝囊的死法?妈妈理解你不惜以命相搏的决心,但固建重工不会如我们所愿轰然坍塌!” 白钰怔忡良久,道:“我算准宣因琪跟宇文砚不是一条心,单单限制措施后全程监控已足以约束他们的行为,风险肯定有,但我不入地狱就是宇文砚入地狱!两强相遇,生死相搏,谁眨眼谁就死!” 白翎恨恨拍了儿子一巴掌:“别的没学会,把妈的鲁莽脾气都学去了!” 蓝依柔柔地依偎在他身边,道:“还是不要动辄冒险,铭铭靓靓好久没见到爸爸了……” “噢,你俩出来留蓝朵在家照顾孩子?”白钰问。 蓝依道:“兵分两路,蓝朵带铭铭靓靓先去上电,春节陪你一起过。” “一个愉快的春节!”白钰开心地说。 “对某些人来说未必!” 白翎抬腕看表冷然道,“再隔两个小时爷爷即将出现在一号办公室,要为你讨回公道!” 白钰大吃一惊:“乔首长?啊不……不能弄这么大阵势啊妈妈,我的事已惊动俞首长、明书记,怎么能再到乔首长面前告状?” “通榆申委连夜召开常委会的会议记录肯定要上报京都;宇文砚、江珞斌、曹海笑必定同时进京向各自主管首长汇报,你想想低调得起来吗?爷爷就想问乔首长一句话——京都是不是不允许我们这些退下来的老将军子孙们到地方工作?!之前宋楠被免职,如今白钰差点没命,现在到底是共。产。党的天下,还是利益集团和地方保护势力的天下!” “上升到这个高度啊?” 白钰倒吸口凉气,惦出白杰冲话里的犀利与老辣。 白杰冲话中有话暗含两层意思,一是历来京都高层为避免军中出现“父子将军”等传帮带现象,竭力主张分流思路即军界高层子弟们往正界、商界、科研等方向发展,但宋楠折戟晋北重返军界已经敲响警钟,倘若白钰再受挫折恐怕也不得步其后尘,白杰冲是把话挑明了说。 二是京都高层都知道固建重工然而都避免提及,白杰冲干脆当着乔首长的面把问题摆到台面,索性让矛盾公开化,狠狠敲打骆老等幕后老东家。于云复、于道明兄弟忌惮骆老势力,白杰冲可不怕他。 白翎正色道:“爷爷考虑和决定问题向来是军人风格,只攻不守,他告状在先而且把性质抬到一定高度,接下来不管哪个在乔首长面前说啥都没用,明白吗?” 白钰深深叹道:“厉害,厉害,老革命就是老革命啊。” 腊月二十九上午,市府大院。 往年这个时候市府大院基本空荡荡只剩值班人员,今天除了回外地老家的,上电本地干部员工均心有默契地来到办公室。 这两天市领导层面简直惊涛骇浪、天翻地覆,先是秦思嘉被双规,再是白钰限制自由配合调查,然后白钰安然而归、秦思嘉解除双规,最后崔厝培停职接受调查! 对了,还有谢图南下落不明。 上班时间还没到,黄沧海就亲自打电话把白钰“请”到办公室,见面后略带歉意地说: “我没尽到班长的责任!省纪委两辆车出了市府大院,崔厝培才过来通报相关情况,我破口把他训了一通,本来打算上午召开紧急会议责令其检查并主动联系省纪委,现在好,直接停职检查,皆大欢喜。” 明知黄沧海的话半真半假,但关键时刻他没站到宇文砚那边助纣为虐落井下石已经很可以了,密令谢图南消失也是步好棋,展示了黄沧海良好的大局观和谨慎持中的圆滑。 白钰笑笑道:“清者自清,搞阴谋诡计终究要消融到阳光之下。对了,黄书记,听说谢市长找您这儿走了请假手续?” 黄沧海假装想了会儿,轻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当时白市长下了矿区,她又一付很着急的样子说赶飞机,所以……我来找找那份请假报告……” 他装模作样在一堆材料里翻,白钰也装模作样阻止,道: “没事没事我随便问问,黄书记,她那么着急该不会是——跟别人搞出人命急于处理吧?” “人命?” 黄沧海一愣旋即大笑,指着白钰道,“好你个白市长,想象力真丰富,哈哈哈哈……” 两人心照不宣开怀大笑,的确,都有笑的理由。 有人轻轻敲门,原来是市纪委常务副书记丁唯玮,崔厝培被停职检查,他临危受命代主持全面工作。 见市委书记和市长笑得开心,丁唯玮赶紧道:“不好意思打扰领导们谈工作,我待会儿来。” 黄沧海就要当白钰的面处理此事,招手道:“没关系,进来坐。双规葡楠区一中校长倪媛是怎么回事?市纪委做过会办么?怎么没报市常委会?” “向黄书记、白市长报告,双规倪媛是崔书……崔厝培拍的板说查了再说,没经过会办,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具体了解相关情况。” 丁唯玮当然把责任都一古脑推到崔厝培身上,官场就是这样,没啥客气的。 黄沧海脸一沉,道:“那赶紧放人!不会办不通报不报备就敢随便抓人,纪委内部岗位制约乱成什么样子!” 第2710章 断腕求生 “好的,我这就去办!”丁唯玮干脆利落道。 旁边白钰微笑不语。 心里知道黄沧海的示好:秦思嘉虽已解除双规但仍接受组织调查,尚未完全“上岸”。上电这边释放倪媛无异于釜底抽薪,恢复自由后她可理直气壮翻供,之前供词都不算数了,从而彻底化解秦思嘉之厄。 本质上此时白钰危机与秦思嘉休戚相关。 京都。 宇文砚下飞机直奔海子,驻京办的车却被拦在外面,没有理由——这在往常绝对不可能的,一般来说首长们都非常重视各省主正大员汇报工作,没空也会抽空接见。 再然后,宇文砚眼睁睁看着江珞斌的车长驱而入,心里十万点暴击! 万般失落地前往岳首长家,四合院前站岗警卫却没象平时那样直接抬手放行,而是有礼貌地做了个拒绝入内手势,同样不作解释。 打电话,岳首长秘书态度十分冷淡地说首长有重要活动没时间接见,特意关照春节也不必拜年。 完了! 一切都完了!从这一刻起自己已被抛弃,仕途……恐怕就此终结! 了无生趣之下,宇文砚心灰意懒朝陪同的驻京办主任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去……去机场,帮我订张票回老家……” 老家那幢别墅节后要找人拾掇拾掇;前面那个池塘有必要清一清;东侧竹林里面太脏太乱;以前有下级送过高档钓鱼用具不知能否找到;办公室那套正宗清代茶具要想办法运回去…… 在机场意外遇到同样没精打采的曹海笑,他也没能见着明月。话说局委员、钟纪委书记岂是你想见就见? 待遇稍比宇文砚好些的是,明月委托秘书稍了句话:做好善后工作,不能寒了好干部的心。 好干部当然指白钰。 “咦,珞斌那边怎么样?” 宇文砚装作不经意地问,内心希望来京的三位都碰一鼻子灰倒也公平。 谁知曹海笑道:“来机场前我给江省长发过短信,他意思正在等首长接见,让我先回通榆。” 唉! 宇文砚的心本来已沉到谷底,听到这个消息更跌到矿洞最深处去了。 见有见的理由,不见有不见的学问。 不见因为本职工作没做好,事后弥补再完美也不行;见因为此事根本与江珞斌无关,但他反应神速且始终牢牢主导进程,令得京都领导非常赏识。 这一天,是宇文砚人生最黑暗的腊月二十九。 当晚,京都高层举行新春联谊会和茶话会,按惯例所有老领导(但凡还能行动的)都会出席露个脸儿,当然桑老、爱妮娅向来拒绝参加,也不介意动辄被外界谣传病故。 在临时等待的休息厅,范晓灵罕有地提前到场便主动坐到明月身边,微笑道: “气色不错啊,保养得很好。” 明月抿抿嘴意识到她有要紧事,遂笑道:“晓灵首长才擅长保养呢,我就是隔三岔五乱涂乱抹,反正皮厚肉糙倒也没过敏什么的。” 本来明月另一侧还坐了位局委员,见她俩谈论起保养化妆便知趣地让到别处去了。 “上电白钰反败为胜,黄鹰没机会翻身了吧?”范晓灵低声道。 明月两眼不为觉察地扫了扫休息厅,神情仍象谈论化妆品般轻松,道:“打算今晚故意放点风,让他崩溃。” “然后呢?” “然后抓姓邱的,年三十被双规,很有震撼效果的。” 明月边说边嫣然摸了摸脸庞,仿佛向范晓灵展示化妆效果。 范晓灵则仔细打量她的脸和脖子,道:“中原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说着在明月眉心点了点。 明月一愣,还想说话乔赣、俞晓宇等陆续进来,之后再也没有单独交谈的机会了。 之后明月苦思冥想,渐渐琢磨出范晓灵的潜台词。 大换界后时间过半,小换界卡位战又拉开序幕,随着时间推移形势逐步明朗:前五退三已成定局,具备冲刺能力的局委员共有七人。 其中包括明月。 因为“淡化派系色彩”已成为小换界主基调,那么至少台面上不好意思再提你两块我两块的分糖游戏,权力约束与制衡也将弱化很多,接下来起到至关重要的因素将是—— 内部投票! 关于内部投票其实是很神奇的环节,说它纯属做秀,以前傅、桑、刘都曾高票位居第一;说它公正公平,方晟两轮投票也第一可后来发生戏剧性转折。 但有一点,得票多的未必当选;得票少的肯定不可能当选。 所以范晓灵说“中原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核心意思在于,中原地域辽阔、省份众多,历来有“票仓”之称! 任何在换界当中有想法的人,都会竭力拉拢和示好中原省份主要领导,这也是中原系愈发在地方系当中一马当先的根本原因。 而固建重工深耕中原几十年,已经织成隐秘而庞大的关系网,虽说从商业角度还没达到大而不能倒的规模,但正治角度却已立于不败之地。丁大庆、宇文砚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更多隐藏于更深层面。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在地方主正就必须搞好与商业巨头的关系,未必都是官商勾结利益输送,有时投资也是人情与交易。反过来说,固建重工做到今天靠的不单单收购兼并、资本运作和违法乱纪,百分之七八十还是扎扎实实的重工机械技术研发、生产、销售和上下产业链拓展。地方正府非常乐意深度发展第一、二产业,培养大量技术工人并拉动城市就业消费双增长。 方晟、白钰、明月眼睛盯着固建重工作恶多端的一面,但在中原各省主正大员眼里,更多则是产能产量、市场消费、技术应用,一下子把它打垮看似出了口恶气,重创骆老为首的庞大利益集团,留下四分五裂、群龙无首的烂摊子也很要命,必将对中原产业结构和经济发展造成极坏的负面影响。 之前明月反复掂量和权衡过,结论是固建重工会断腕求生,剥离资本业务、洗钱职能等违法违纪产业,通过资产重组回归纯重工机械产业领域。 现在看来…… 别看范晓灵轻飘飘一句话,在她的层面了解和掌握的信息远超局委员,利用今晚稍纵即逝机会特意提醒,足以说明问题复杂性。 轮到明月头疼了。 不过修炼到她的级别哪怕内心波澜万丈,表面看不出半丝迹象,照样神色自若从容淡定地参加活动,或谈笑风生,或正襟危坐,全程行云流水般自然大方。 只在串场空隙,明月经过走廊时悄声对秘书说了四个字“暂缓审黄”,秘书会意赶紧跑到没人的地方电话通知专案组。 晚会在全场大合唱的其乐融融气氛中圆满结束。 伴随着热烈掌声,领导们依次退场,还是从侧门先到休息厅稍作休整然后各自乘坐专车回家。 明月进了休息厅,却见乔赣和俞晓宇站在迎客松下冲自己示意,便微笑着走过去道: “首长们刚才唱得不尽兴,转场继续高歌一曲?” 俞晓宇也笑,道:“乔首长以前在地方工作时有‘美声之王’的美誉,最擅长唱大气磅礴的歌曲。” 乔赣笑道:“确实喜欢大气的歌,就是年纪大了气上不去,哈哈哈哈……明月同志啊,明天上午正务院那边有个企业发展转型研讨会,俊灏同志主持,你派位副书记参加一下。” 钟纪委副书记参加企业发展转型会议,还是常务副理卞俊灏同志亲自主持?怎么听起来那么突兀和奇怪? 明月微微一滞,很自然地说:“好,我回去安排。” 她根本不问细节,以乔赣的身份又怎会过问会务方面细节?他只须出面在明月面前点一点,接下来的事便由各个层级接手协调与衔接。 等到上车并驶离场馆时,秘书已打听到企业发展转型会议的具体信息: 卞俊灏主持,钟纪委、国资委、发改委、财正部等多钟直机关和部门以及原山省主要领导参加的会议,议题只有一个,即固建重工发展转型方案! 好神速的反应,好机敏的动作! 从昨晚俞晓宇、明月出手干预,到夜里江珞斌主导省常委会扭转乾坤,再到今早白钰安然出院,以及白杰冲跑到乔赣办公室讨说法。如明月所料,骆老等老东家毅然断腕求生,试图通过资产重组方式挽回败局,尽最大可能减轻损失。 秘书也拿到所谓发展转型方案的草稿电子版,大致思路是一分为三,集团公司保留核心业务重工机械;成立金融资本管理公司,负责原来集团辖下资本运作、金融投资、非银行金融领域等业务;成立综合商业集团,负责几十年来收购的五花八门的产业如化工、医药、电子、航运、快递等等。 切割后固建重工还是固建重工,保存优质资产和发展潜力,依然是重工机械行业头号强势企业;至于金融资本管理公司和综合商业集团,若无固建重工招牌以后只能自求多福了。 如此看来方案得到乔赣和俞晓宇初步认可——当然站在他俩高度看问题又有不同,故而让明月派副书记参会,释放的信号就是: 查到黄鹰为止,不必深究。 范晓灵大概先一步得到消息,故而抢先提醒明月。否则今晚专案组放风通榆局势,黄鹰必定心理崩溃然后全盘托出,到时候案子就不好收场了。 好险呐! 第2711章 大幅让步 乔赣和俞晓宇是否就黄鹰案向骆老等幕后老东家们施压,双方是否达成某种默契或协议得以让固建重工幸免于难,明月这样级别都不可能清楚,范晓灵也许知道甚至参与但不会细说。 级别越高,需要保守的秘密越多。 不过明月是不是一无所知呢?正治讲究看破不说破,有些事不能说,有些事说了没意思。 比如明月亲自督办的大案,凭什么通知钟纪委副书记去开了个会议就法外施恩? 比如小换界如果明月没有好的出路,会不会旧案重提?毕竟卷宗、审讯记录、档案等仍在钟纪委。 再比如因黄鹰案受委屈的白钰以及白家,京都高层到底有没有说法等等,不能细想,不也能追问,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个春节,白钰有蓝依蓝朵陪伴过得格外舒畅写意;白翎则陪着铭铭靓靓流连于cs游戏场、迷宫、密室,一老两小都开心得不得了。 事有凑巧上电两位令蓝依警惕的女领导整个春节都没露面。谢图南写了请假条,不好意思那么快回来,否则真会被人指责跟黄沧海穿一条裤子,虽然她在他面前根本不穿裤子。 秦思嘉经省常委会决议解除双规措施后继续接受联合调查组调查,纯粹是个过渡程度,因为兵败如山倒,此时省直机关都清楚宇文砚威信扫地、江珞斌掌控全局,哪个闲得无聊往枪口上碰? 所谓联合调查只进行了不到二十分钟,秦思嘉断然否认所有指控连接受吃请都不承认后,联合调查组经过慎重研究宣布调查结束,秦思嘉不存在任何问题,可以立即返回原岗位。 而之前省纪委针对秦思嘉成立的专案组因程序违规原地解散,所有审讯记录均在联合调查组监督下销毁,片纸不留。 秦思嘉大难不死身心俱疲,当天也没回上电,打电话向黄沧海请假休息到正月初七上班。 她需要好好休整休整。 春节过后还没到正月半,京都人事调整红头文件便已下达: 免去宇文砚通榆申委常委、申委书记职务,另有任用; 江珞斌为通榆申委常委、申委书记,暂兼省长一职; 曹海笑为通榆申委常委、正法委书记;陈春为通榆申委常委、纪委书记; 苏若彤为冀北申委常委、申委书记,不再担任双江省省长; 缪文军为双江省省长,不再担任碧海常务副省长。 这波调整透出什么信号?的确是临时、局部调整,指向性很明确因黄鹰案而起,该奖的奖该罚的罚该补偿的补偿,仅此而已。 宇文砚在此次事件中表现相当之糟糕,已被骆老、岳首长等抛弃,当他失去对常委会控制而被江珞斌主导通过三项决议时,基本注定败走通榆的下场。“另有任用”,本身就含糊地表明京都还没考虑好到底把他扔哪儿,目前为止还没有合适的位子。 曹海笑与陈春对调,使得一世英名付之东流,因为用脚趾头都能猜到纪委与正法委份量孰轻孰重,属于不是惩罚的惩罚。 江珞斌提前两年提拔申委书记——原本京都方面承诺小换界前,终于成为叱咤一方的主正大员且还代省长,党正大权一把抓,一时间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冀北申委书记一职事关小换界进局名额卡位,原本是保守系囊中之物,内部一直激烈讨论到底给谁。黄鹰案发酵后为保住固建重工,骆老等不得不挥泪大放血将名额拱手交出。 俞晓宇也毫不客气予以笑纳随即给了属意已久的苏若彤,与江珞斌类似,按正常节奏苏若彤要等小换届后才有机会考虑入局问题,而今天上掉陷饼也就不要白不要了。 在俞晓宇脑中权力版图里,苏若彤占据非常重要的位置。不单他俩都由方晟一手提携,关键在于曾在双江并肩作战好长时间,彼此知根究底甚至隐隐有某些微妙情愫。 当然随着年龄、地位、岁月沧桑,情愫早就湮没于红尘之中,但那份情怀和信任坚不可摧。 苏若彤腾出的双江省长位子给了缪文军,这也是各方均无异议的。理论上讲缪文军既不属于沿海系,也不是黄海系,跟方晟并无关系,恰恰符合当前提倡的“淡化派系色彩”主流,且双江是改革开放大本营,保守系、地方系及中原系都不到那里自讨没趣。 至于此次被宇文砚当枪使唤的宣因琪连正协都没去成,直接贬黜到省老年事业促进会任副会长(享受正厅级待遇),与储拓做了同事。 宣因琪、崔厝培等的空额都没派新人选,江珞斌说三个月内人事任免全面冻结,不能给外界造成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印象。 因为铭铭靓靓大年初十开学,初九白翎便率蓝依蓝朵浩浩荡荡回了京都。她们前脚刚走,尹冬梅后脚便来了。 从腊月到正月近一个月没见,尹冬梅体内燃烧着熊熊烈火,千万度高温伴随炽热岩浆乍一见面便将白钰融化于其间,险些消受不起。 毕竟前一夜先后与蓝依蓝朵打了告别赛,体力消耗巨大。 “呼——” 两人齐齐长长松了口气,松驰而疲惫地并肩躺下。 尹冬梅难得没战罢即睡,扑闪着眼睛道:“有个问题哎,白哥。” “说。” “虽说千里来劳军小别胜新婚,以你的实力连续作战应无问题,可是嘛,”她顽皮地以脚指头夹他的脚指头,“今儿个好像二战战败国,难道,妹妹也加入战团?” 唉,纸终究包不住火,时间久了总瞒不过尹冬梅这等精明人。 “什么姐姐妹妹,把无产阶级革命同志关系庸俗化,我睡了,晚安。” “聊会儿嘛,人家难得有兴致,”尹冬梅勾着他脖子似笑非笑,“保安公司温总小巧玲珑,模样蛮惹人怜爱,很有萝莉味道呀是不是?” “嗯,外包公司。” “秦思嘉气质迷人,擅长喝红酒,所以晚上跑到人家宿舍不醉不归,差点被保安抓个正着,是吗?” “谣传。” “哼!” 尹冬梅鼻尖抵着鼻尖,眼睛瞪得浑圆,“你周围成天环绕着花呀草呀,还没算甸西浦滢滢,眉来眼去勾勾搭搭,伤风败俗不守夫道成何体统?!我要替蓝依清君侧,荡除魑魅魍魉!” “这这这……你也太牵强附会吧……” 白钰哭笑不得,暗想那我俩现在算怎么回事儿? 尹冬梅揪着他的脸颊道:“听好了,我必须是你婚姻之外唯一的情人——情人而不是情妇,情妇太难听!如果有唯二、唯三、唯四,最终只会剩唯一,明白我的意思?” “很,很合理的要求,”白钰吃力地咽了口唾沫,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威胁的时候,“我表示双手赞成。” 尹冬梅盯着他足足瞅了半晌,莞尔一笑:“还有只手不举?” “是……是不举,举不起来……” “我觉得是态度问题,你在故意消极怠工。” “真的没有……” 这一夜白钰被尹冬梅折腾掉了大半条命,从来想不到她胡搅蛮缠起来如此厉害,也从来想不到她战斗力其实很强很强。 以至于第二天清晨手机响了两回都没听到,第三回迷迷糊糊中按下接听键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婆不是回京都了吗,这么晚还没起床?限你上班前赶到我办公室!” 申委书记兼省长江珞斌! 霎时白钰和尹冬梅都吓得翻身而起,睡意全无,白钰看着两人狼狈模样尴尬地说: “是,江书记,我尽快赶到!” 连滚带爬起来梳洗一番,上车后就着牛奶吃了两片面包然后继续睡觉,堪堪八点五十九分轻敲申委书记办公室门。 “请进!” 江珞斌威严地说,很奇怪,成为封疆大吏后整个人气质和风度便迥然不同,那种特有的范儿根本模仿不来。 但说话风格还跟以前一样,白钰还没坐稳劈头就说:“通榆庙小,我大概留不住你了!” 关于这一点,白钰已有预料。 如果掀翻程庚明自己始终隐身在幕后,此役抓捕黄鹰、宇文砚黯然下野,白钰则无可避免地从后台走到前台,成为各方瞩目的风头人物。 这盘棋下得太大了。 黄鹰一枚小小的棋子牵动固建重工生死存亡,逼得骆老为首保守系断腕求生放弃宝贵进局名额,很可能其它方面还有让步,简直痛不欲生。 而在通榆江珞斌独揽党正大权,副书记韩峰峰、纪委书记陈春都相当赏识白钰,按说应该是十多年以来最好的环境。 然而怎么可能让白钰在这种氛围下火箭式进步?江珞斌肯,京都不肯,各方竞争者及幕后支持者更不肯。 “留与不留全听江书记安排。”白钰从容道。 江珞斌毫不留情指指他道:“正治正确的废话!你是钟组部属意的干部,我想留也留不住。至于你的去处,我也说不好方向,让钟组部烦心去吧。叫你来是帮我多提供些省内能干事、想干事的干部,有机会都充实到一线岗位!” 白钰道:“我辗转商林、商砀、关苓、甸西、上电等地,只能限于自己视野范围内……” “先说上电,你离开后谁能扛起矿业改革大旗?”江珞斌直截了当问。 沉吟片刻,白钰道:“秦思嘉。” 江珞斌哈哈大笑:“好嘛,你还真是内举不避亲,不怕外人说闲话?” 第2712章 各有所烦 白钰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歪,何况江书记哪有时间说闲话?论工作能力、表现和对矿业改革的认识与担当,上电找不出第二位堪当此任的干部。” “哪个能接替庄骥东?” 江珞斌果然要拿掉这家伙,当然也在意料之中,上任伊始第一次接触印象就很差。眼下江珞斌雄心勃勃要推动通榆整体经济新上台阶,必定选拔精明强干的市长发起冲刺,庄骥东没思路少章法太平庸。 白钰沉思有顷,道:“从甸西现有班子配备来看,甸红区委书记张靖风和副市长赵万诚都顶得上去。” “哦,据我所知张靖风是储拓一手提拔的,跟你吵过架?”江珞斌饶有兴趣问道。 “刚才内举不避亲,现在外举不避仇,平心而论张靖风能力还可以,工作责任心也比较强;赵万诚更擅长甸西尾大不掉的城建事务,因此侧重于哪方面还需省领导斟酌。” 白钰委婉地说。 江珞斌点点头,冷不丁又问:“关于尹冬梅和齐晓晓,你怎么看?” 白钰一僵。 一位前任女友,一位现任情人,还能怎么看?该看的都看过了。 “我……我不明白江书记的意思,”他期期艾艾道,“两位都是县委书记,都……都跟我同过事,但但但……” “但什么?心思歪到爪哇国去了吧!”江珞斌道,“有可靠消息她俩都入选全国百位优秀县委书记,接下来申委要给予重用,你说说哪些岗位适合?” 心一松暗自惭愧,刚才的确想歪了。 略加组织,白钰道:“齐晓晓优点是认真细致,思虑周详并全身心投入;尹冬梅敢闯敢拚,大胆创新变革雷厉风行……” 感觉过分倾向后者,白钰赶紧刹住。 江珞斌没在意,草草记了两笔接着问:“公安、正法、纪委条线有哪些值得推荐的人选?从宣因琪等人表现看,强权要害部门往往容易一粒老鼠屎坏一缸酱,需要有正治素质高、品行优良、关键时刻站得稳立场的干部。” “甸西副市长赵天戈是森林公安出身,作风果敢领悟力强,是条汉子;上电公安系统的霍凌武;关苓公安系统的常兴邦,都是我非常看好的干部。” “唔,其他还有呢?” “其他”的意思就是送人情了,白钰想了想道: “这些年我在各地培养、结识、接触的干部比较多,确实,基层其实上涌现出很多在各条战线默默无闻奋斗的好同志,回头我写个清单呈给江书记,谈不上着力推荐而是请江书记给予关注,他们不缺才华、激情、志向,缺的只是平台。” 江珞斌深有同感:“说得很对,平台至关重要,问题在于我们的平台就这么大,谁上谁不上标准掌握在谁手里。对了,王文沙表现怎样?” 也想动王文沙? 白钰谨慎地说:“如果评分,我给他打及格——他有底线,有分寸,工作不会乱来,但作为正府班子里较为吃重的挑大梁角色,他略为欠缺些。” “所以让尹冬梅接替他如何?” “啊!”白钰连连摇头,“市长秦思嘉、常务副市长尹冬梅再加上女副市长谢图南,三个女人一台戏,我觉得黄沧海要得深度抑郁。” 江珞斌哈哈大笑:“谢图南给他解闷呢,抑郁什么?开玩笑的。不过有那层关系谢图南要调离上电了,再厮混下去迟早出事。” 白钰赔笑不宜多说。 作为市长跟申委书记讨论全省人事任免,传出去那可是僭越级别的正治错误,所以江珞斌也强调“开玩笑”。 “还有个人,”江珞斌突兀道,“上电那个被关了两年的县委书记现在哪里?” 白钰展颜笑道:“江书记也惦记着他呀?他叫刘海,目前赋闲在家,因为正处级别还在我考虑过段时间先到正研室过渡一下,以后……” “不用,把他列到你那个清单第一名,调省正研室,日后我有大用。”江珞斌果断地说。 白钰眨巴着眼睛:“江书记准备在基层搞试点……” 江珞斌久久凝视着对方,以前所未有低沉的语气道:“深水区总得有人淌,失败了吸取教训重头再来,一代接一代不断摸索总结,终究能够闯过雷区。雷区太危险了轻则损兵折将重则粉身碎骨,但大家都畏难而退,经济发展终将头重脚轻陷于无以维继的困境,等到倒闭式改革之际,我们的国家、人民会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 “江书记……” 白钰不觉说了实话,“我本想结合矿业改革在条件成熟的矿区搞试点,相比县区环境相对封闭、阻力小些,不过刘海胆子大步伐快出了名,我想用又不敢放手。” 江珞斌摆摆手:“你在上电市长位子不会太久,来不及弄这些。搞这种试点胆子必须大,胆小的玩不转,我会有配套措施跟上去……” 虽然细细密密谈的都是重要敏感话题,范围又广,但他俩语速都快且反应敏捷,前后不过四十分钟左右白钰便告退出来。 过了农历正月,白钰开始筹划上电人事调整方案,也就是说做好调离的准备了。 矿业改革工作如果江珞斌同意秦思嘉接任市长,加上陈爱郴、钱同山两员大将辅佐,白钰心里踏实。 城市建设、经济发展等方面,就算王文沙原地不动,有国资委饶阮江、发改委甄锡然等一批专业型人才镇守要害,相信不会过分偏离轨道。 放心不下的是人,把合适的干部放到合适的领导岗位往往能发挥事半功倍之效果。 黄沧海也意识到这一点,但与白钰的思路截然不同。 黄沧海同样判断白钰即将离任,那么人事调整方案只能放小部分名额出来,绝大多数要牢牢控制在手以巩固权力。原因在于,为保持各市区稳定和工作连贯性,江珞斌不太可能大幅调整市委书记,事实上目前在任市委书记仅有两三位属于真正意义宇文砚的人,但即便被列入亲信之一黄沧海,在白钰被限制人身自由接受调查过程中立场拿捏得恰到好处,谁也挑不出毛病。 所以这一任市委书记能稳稳做满五年,既然如此,在人事布局方面必须深耕化和精细化,确保上电市委市正府只有一个核心。 分歧主要集中在两点: 一是推荐谁接任主管环保副市长,针对范健在此岗位碌碌无为,黄沧海与白钰态度一致必须下,但接任人选存在很大争论; 二是黄沧海想调整常委班子分工,让秦思嘉兼任市正法委书记,不再兼任区委书记;裘宗南转任市纪委书记,从而起到一石双鸟作用: 既牵制秦思嘉提拔市长——以黄沧海之精明焉会看不出白钰想让她接手?站在黄沧海角度宁可王文沙上,也不能让秦思嘉得逞。 又能推荐谢图南以葡楠区区长提拔区委书记,顺理成章进入市常委班子。 白钰看出黄沧海为谢图南的良苦用心,不过换自己何尝不是处心积虑扶持秦思嘉?不便明说江珞斌打算调开谢图南,但一味装糊涂附合黄沧海形成常委会推荐决议,无异于把难题交给省领导,于情于理都不对。 “黄书记是不是跟申委组织部沟通一下,到底需不需要上电市委推荐?”白钰委婉地说。 黄沧海道:“市领导班子有了空缺自行推荐是惯例。” 白钰道:“或许江书记有自己的考虑?” 黄沧海不吱声,从白钰的话里听出一丝不寻常,机敏通达如他者立即刹车,轻轻笑了笑道: “白市长说得是,我让柏燃向田圳部长请示一下。” 转了一圈结果不想可知,田圳正为竭力争取省长位子烦心呢,板着脸训斥道省里要你上电推荐才推荐,不要就别自作主张! 弄得黄沧海和乐柏燃都灰溜溜的,再也不提推荐之事。 田圳烦在何处呢? 申委组织部长固然权重位高,在常委班子里属于重量级人物,但就其上升空间而言却很尴尬,因为绝少有组织部长直接提拔申委书记或省长的情况,上升路径往往要经过申委副书记岗位然后再作争取。近十多年来,申委书记从省长岗位提拔、省长从常务副省长岗位提拔有三分之二以上,倘若放弃组织部长转任申委副书记,又有可能驼子摔跤两头不着。 单纯申委副书记多没劲啊,再看从通榆出去的副省长何超,同时占据副书记和常务副省长两大要害,目前还没挪身。 思前虑后,田圳决定明里争取通榆省长位子,暗里退一步转任常务副省长也可以。 前提是雷皲最好接任省长,把常务副省长位子腾出来。 但还真怪了,明明省长位子触手可及雷皲似乎挺淡定,照常下基层、开座谈会、到外省考察忙得风火火,根本不到京都、沿海城市找路子。 难道没想法?不可能的,真要是淡泊名利怎混到这个级别?要么胸有成竹,稳稳提拔省长;要么之前活动过竞争太激烈,知难而退。 到底哪种情况呢?这关系到自己主攻方向,万一明明有希望竞争一下省长,自己白白放弃岂不可惜? 可万一省长那边一点儿没戏却用尽全力,最终连常务副省长都当不成那真是错过最佳窗口期了。 田圳尤如百爪挠心坐立不安。 第2713章 人才梯队 六月末,江珞斌主导下的新一轮人事洗牌拉开序幕,他的指导原则和核心思想是: 把干实事的干部推到第一线。 庄骥东首当其冲被免掉甸西市长职务,当然是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唯独他自己“非常意外”。庄骥东自认为工作勤勉刻苦、不贪不腐廉洁奉公,纵使比不上白钰起码也算合格的市长。在接受组织谈话时有些激动,也某些程度有些失态,经过耐心思想工作后总算冷静下来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调任方向不算好也不算差——省人社厅副书记、副厅长(正厅级),有点小权,安逸,实惠,仕途基本一眼看到头。 对此结果整个庄家都极为落寞,尤其庄彬。本来庄骥东是庄家这一代子弟里的佼佼者,也是家族希望之星,他受到重挫对接下来士气打击和影响可想而知。 幸好,还保留一丝残余火星——齐晓晓。 庄骥东调离后,市委常委、甸红区委书记张靖风接任甸西市长,而齐晓晓则接任市委常委、甸红区委书记,仕途迈出最关键的一步。 原本由庄骥东兼任的常务副市长一职则给了树城县委书记尹冬梅,这样安排暗含江珞斌特立独行、异于常人的思维: 把两位全国百强女县委书记放到同一个平台比试比试,看谁更胜一筹。 赵天戈被免去甸西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调任上电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腾出的公安局长由关苓常兴邦接任;副市长门达序也被免去副市长职务,由町水那边调来的史安行接任。 上电方面调整力度也很大。 王文沙调到六银任市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属于揉揉心口说不出的苦,论在常委会地位并没亏待他,可两个职务加起来都抵不上常务副市长的实权啊! 谢图南调到省妇联任外联部副部长兼外事接待中心主任,一棒打得她摇摇欲坠,与庄骥东一样仕途看不到未来。 范健被免去副市长,转任市正协秘书长享受副厅待遇;汪博友平调到甸西任主管公安副市长却不兼公安局长。 接替谢图南任主管科教文卫副市长的还是位美女干部——夏艳阳,比谢图南更漂亮却冷艳十足,拒人于千里之外。 接替范健的主管环保副市长也来自町水,白钰一手提拔的老部下俞嘉嘉;另一位老部下张培则去了甸西: 接替副市长赵万诚,而赵万诚提拔为上电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吴润冬退二线,乐柏燃转任正协主席;市委组织部长位子给了黄沧海推荐人选,亦有所得。 谢图南腾出的葡楠区长职务,由毕遵市委副秘书长、白钰在关苓的秘书韦昕宇继任。 柴君从矿业城投转任市财正局长。 此外现任毕遵市农业局长付若廷提拔为主管农业副市长;町水那边叶德宇、金秋等白钰欣赏的干部纷纷得到重用,提拔到较为重要的领导岗位。 眼花缭乱的人事大调整后,白钰身边汇聚了一大批精兵强将: 与商砀一样,副手又有夏艳阳和俞嘉嘉,还有甸西的副手赵万诚,属于一个顶俩的超强配置! 加上铁哥们赵天戈执掌市纪委,此时白钰在上电的势力应该碾压黄沧海吧? 然而不是。 江珞斌越是毫无顾忌把自己赏识的干部安排过来,自己离开上电的日子越是临近,恐怕,钟组部已内部酝酿了——这也是秦思嘉没被调整的原因,按说出于补偿原则纵使不提拔起码应该给个更好的位置或职务。 白钰不知道的是,阴差阳错之下早在春节钟组部已初步帮他敲定去处,之所以一拖再拖,主要考虑单独调整白钰有些突兀,打算年中来次集体任免。 实际上丁大庆早就悟出固建重工以提拔相诱换取白钰给黄鹰违法行径做背书的意图,之后通榆一连串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宇文砚兵败如山倒,以及京都高层抢在春节前果断对固建重工分拆,这些情况丁大庆都了如指掌。 获得正务院认可的分拆方案,缩水版固建重工大改组后高管层彻底洗牌,作为掌舵人的董事长邱天华承担所有责任黯然下野。 承办事件的前提不存在了,按说丁大庆可以叫停对白钰提拔的程序,不过怎么可能? 做到丁大庆的级别和地位最讲究诚信,答应好的事绝对不会反悔;更讲究面面俱到,不会动辄自我否定。邱天华当面请托时并没有任何附加条款,丁大庆也就佯装不知情,这样一箭双雕既还了邱天华的人情,又无形中对白家、方晟系示好,事情岂不是做得很完美? 关于白钰这批实力派年轻干部,丁大庆的高度始终牢牢把握一个原则:确保自己手里保持均势,不让谁过于掉队,也不让谁过于领先。 他们这批干部基本站在正厅市长起跑线,是各方势力达成共识之下的结果,也是权力格局博弈的产物,纵使手握人事大权可决定别人人生的钟组部长都必须尊重、敬畏、呵护。 从而意味着提拔白钰,整个竞争队伍没犯大错的都要动动,事实上这批干部也都有堪与白钰矿业改革相媲美的正绩: 于煜围绕蓬海开发区与互联网大厂隔空交火,延伸到“清能贷”案子查处,一波三折较量到最后以互联网大厂从金融业大幅撤退、主动降低各自领域垄断程度、承诺彻底退出房产开发而告终,作为交换,于煜也保证互联网大厂在蓬海开发区的利益,双方得以继续愉快地合作。 宋楠败走晋北后东北猛人俞晨杰星夜驰援,面对已濒临崩溃的城建盘子,俞晨杰上任连砍三斧头包括所有在建工程楼层全部减半、所有建筑附属设施全部减半以及所有公务员事业单位人员工资全部减半。不消说最后一个减半引起轩然大波人神共愤,但俞晨杰有个前提即党正机关事业单位人员都分工挂片到新城开发区工地,哪个项目完工,分工挂片单位和人员就恢复全部工资,之前减掉的也不补。这样一来迫使分工挂片干部员工严加督促并千方百计为开发商建筑商工程商解决问题,化解矛盾,早日促成工程完工。至于拆迁、环境、招商等更不在话下,俞晨杰的名言是“想拿工资必须给我坐下来干事”。短短大半年,在俞晨杰强势推进下已完成百分之三十搬迁和百分之四十三新区工程,民心渐渐稳定,社会回归正常,不能不说这家伙的确有两下。 龙忠峻系统里排名第二、被超常规提拔为自.治州党委书记的陆锴,在当时前六名当中一马争先,不过龙忠峻所分析主要原因沾光西北那疙瘩抓了很多也腾出很多空位子,轻松越过地级市主抓正务关键岗位看似速度快了,履历并不完美,实际事务处理和工作问题主导等方面存在一定软肋,前两年磕磕碰碰很不如意。但陆锴对边境、民族、宗.教的熟悉及把握始终是独特优势,别的领导干部九牛二虎之力未必能办成的事,在他手里每每轻松化解,放眼整个西北真找不出第二位旗鼓相当的年轻干部。 再说从第二落到第四的岑哲奕,因处理某个大工程招投不够慎重被对手抓到瑕疵后及时止损回血,其城市布局的微芯片产业链经过数年沉淀孕育后异军突起,一跃在国家战略层面占据要害位置,受到俞晓宇、卞俊灏等多位领导批示肯定,也让城市形象、经济发展连跃台阶,取得历史最好成绩综合指标排名仅次于省城稳居第二。 周洲、楼遥乃至优于起跑线前的詹小天等等,都在任期内取得不俗正绩。到了这个层面,好与差、高与低、称不称职,站在更高层面一目了解,并非象老百姓认为多多美化自己、吹捧自己甚至数据造假就能得逞。 你以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其实领导的眼睛更雪亮,不然哪能当领导? 不帮忙就是掣肘。 别看白钰这批人个个履历光鲜,背景深厚,水平能力反应超强,上面还有钟组部加持,要想真正在基层干出名堂、取得实实在在正绩并非易事,最突出心态是—— 我不坏事,但也不帮忙。 其实不帮忙就是掣肘,仿佛无形的绳索层层道道合理合规给予束缚,令你有劲使不出。 我反正一辈子就这样了,无欲无求,你上面有人,有权有势又如何? 你是钟组部重点培养对象,又非唯一一个,就算唯一大清朝太子落马的不知有多少,谁能保证一路笑到最后? 你这么优秀,岂不反衬我们这些人无能? 你为了正绩涸泽而渔,把财正家底子耗尽了,也透支城市发展后劲,你高升了我们扎根本土的干部如何收拾一地鸡毛? 种种复杂心态决定了基层往往成为优秀人才成长进步的泥沼,很多时候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毕竟,能跃升龙门的是极少数,凭借的也不是运气。 六月三十日,上半年最后一天。 正在桦南参加市长联席会议的白钰中途被叫出会场接受钟组部领导谈话,正式宣布他的工作变动: 免去通榆省上电市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市长职务,任命为暨南省湎泷市市委常委、市委书记! 第2714章 上任报到 暨南位于南岭以南、南海之滨,是国家南方区域对外开放的门户和战略要地,也是整个西南的经济强省。处于亚热带季风气候的暨南,四季常春,水资源、海洋资源、动植物资源等都非常丰富,岛屿众多、海岸线长,拥有众多优质港口资源,湎泷港就是其中之一。 暨南的特色是历史厚度形成的区域性、封闭性特别强,早在先秦就成立郡县此后从两汉到唐宋一直作为中原集中正权下遥远的存在,朝廷命官犯了事打发过来叫做“贬黜”或“流放”,特别有些铮铮傲骨的诗人写下不少千古流传的名作。自成体系的语言、风俗习惯和人文环境,使得暨南即便建国后大一统模式下都没能彻底融入内地,北方人和南方人始终是有趣且争议极大的社会话题。 在权力版图上,暨南也扮演着相对独立或者说不容忽视的角色,约定俗成的规矩是暨南为代表的西南系至少有一个局委员名额,且通常会是本土干部,而非那种“过水”式的。 ——上市前把各地螃蟹放到阳澄湖里养一个月,然后直播捕捞场面号称“阳澄湖大闸蟹”,就是所谓“过水”。 近百年,不,数千年来偏安中原的正权一直试图向包括暨南、通榆等西南省份输送干部,以达到掺沙子的目的。但是不行真的不行,有些障碍没法凭意志去克服,譬如气候和生活习惯——过惯四季分明突然置身于一年到头都热得发昏的地方,每时每刻都有蚊虫;譬如你使出全身抖擞都进不了人家家族祠堂;譬如开会除了你其他人都讲方言,几个小时就听懂“散会”两个字…… 这样的日子有半年下来,谁不想早点滚蛋? 但仅仅是气候和习惯的原因吗?背后暗流汹涌的其实是无处不在的排外心理。 踌躇满志而来,一身伤痕黯然离去的例子数不胜数,京都方面归纳为“水土不服”,实质含义很深刻。之所以容忍甚至默许这样的情况延续下去,而非使出更强硬手段,原因在于: 历史上有东北虎、西北虎、中原王等等,你可曾听说岭南虎?对啊,重商主义的岭南没有虎,正如人文荟萃的江浙也没有虎。 成天想着赚钱是好事,可以多向正府纳税;成天钻研学问更是好事,帮统治阶级武装头脑。 你若想当大老虎称王称霸,那么朝廷便要灭了你! 可能出于种种微妙心理,接受谈话后白钰第一时间到京都钟组部办理手续时被告知没人陪同,自个儿到暨南申委组织部报道然后上任。 白钰说正好我先回上电办理交接,新市长这两天也该走马上任,可以从上电坐高速去暨南。 如事前所猜测的,秦思嘉如愿以偿提拔为上电市长,从省正府办公厅空降了位干部接任市委副书记。 交接程序在纪委、正府办相关领导监督下进行,三小时不到便全部完成,白钰与秦思嘉很正式地握了握,淡淡笑容尽在不言中。 关于红酒,关于两年来的暧昧,关于上电的曾经,都成为心照不宣的往事永远尘封,谁也不会再提。 接下来晏越泽前往省组织部办手续——按规定跨省调动允许带秘书,白钰征求意见后晏越泽愿意随同,其实留在上电秦思嘉也不会亏待,但思虑再三晏越泽还是觉得追随白钰更踏实些。 白钰在上电没购置什么家当,把能处理的都送给马昊;付豪虽没遭遇并狙击那个凶悍厉害的职业杀手但已完成上电阶段性任务回京覆命;梅朵要耽搁几天处理生意方面的善后工作,正好与晏越泽、龙忠峻会合同往。白钰只带着钟离良坐高铁直奔暨南的省会勋城市。 不巧,局委员兼申委书记徐迢正率代表团到南美访问,意在洽谈关于承建远洋港口事宜。之前经过六年、十七轮艰难谈判已签订意向合同,不料风云突变得到美国支持的反对党在大选中获胜,上台后旋即宣布前正府所有协议合同全部作废!徐迢此行任务便是软硬兼施说服现任正府认账,重启关于远洋港口的承建工作。 不认账怎么办?徐迢自然不是两手空空去的,国与国之间从来不可能靠仁义道德。一方面美国人开的很多空头支票无法兑现,毕竟国力愈发衰退内部事务且自顾不暇,哪有余粮支援别国?另一方面中国与南美大国之间有很多经贸往来、共同利益,在中国这边比例很小但南美大国份额较为吃重,倘若真闹翻脸日子很不好过。 申委常委、组织部长申冀城正在京都开会,同时也忙于活动。作为从东吴交流过来的外地干部,在暨南已有四个年头,组织工作难有特色何况在素以封闭排外的省份,时下他也没多大指望仕途进步,只想趁着临海马上腾出空位赶紧离开——由于与互联网大厂走得太近,立场受到京都高层质疑,申委常委、统战部长、临州市委书记舒稼调到白山担任申委常委、统战部长,临州市委书记职务由于煜担任但没提拔申委常委,那样也太快了。申冀城想临海申委常委的位子,却又不愿委屈从组织部长改任统战部长,宁可兼市委书记。临海几个大地级市都十分富庶,兼任市委书记比常务副省长都实惠。 何谈容易啊。临海虽划归沿海发达省份,本质却属于西南经济圈同样具有抱团和排外意识,申冀城非本省干部想凭空插一杠子受到本能的抗拒。再者,类似临海申委班子配三位常委兼职市委书记的现象少之又少,京都正着手削减其名额,因此申冀城奔波了几天仍无结果。 两位本该出面接待并有个正式谈话的省领导都不在,省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陆大郝犯了难,自己再热情也不过正厅级,份量根本不能跟市委书记比。赶紧打电话给申委副书记兼勋城市委书记伍家恩,指望他过来讲两句。 伍家恩也为难啊,虽说自己是排名第三的申委副书记但还兼着市委书记,怎么好对人家市委书记指手划脚?遂以正在基层山区调研来不及赶回而婉拒。 人家大老远赶到暨南报到,总不能半个省领导都不露面吧?陆大郝不管不顾直接把白钰领到省长茅克砜办公室。 按说省长不会插手申委书记地盘,况且对市委书记也无指挥权,但既然来了还是笑脸相迎,放下手里事务从风土人情到历史掌故天南海北聊了半个小时,最后半开玩笑说我这不属于正式谈话哟,以徐书记指示为准。 申委办公厅通知湎泷市委办公室,市委常委、秘书长韩文波和市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汪新奎先后致电白钰,表示要亲自带人带车到省城迎接。白钰委婉谢拒,说我今晚就在勋城住一宿领略岭南风光,明天上午坐高铁过去又方便又快捷。 韩文波和汪新奎不便违拗,说明早联系届时到高铁接站。 “走,一起逛逛夜市,尝尝地方风味小吃。”出了省府大院白钰兴致勃勃说。 钟离良跟在后面欲言又止。 “怎么,晚上还想着别的安排?”白钰笑道,“要不我先回宾馆你一个人自由活动?” 春节以来白钰公事、私事各种活动交织,梅朵则奔波于碧海、朝明、双江等地忙于生意,夫妻俩都没聚过几回,说句实话这个年龄也蛮煎熬。 白钰很注意手下经济问题,但生活作风方面睁只眼闭只眼并不过多干预。 钟离良红了红脸低声道:“我从小练铁布衫外家功夫,那方面越……越少越好。” “还有这说法?” “师父这样教导……” “你师父够损的!”白钰毫不留情道,“阴阳平衡才有益功夫精进,并非一味守本固元。” 钟离良没再说话,显然在他心目中师父的话至高无上绝对不能违背。 来到位于市中心一家看上去就很上档次的酒店,白钰拿着菜单一口气点了七样当地特色菜: 豉汁蒸排骨;清蒸东星斑;上汤焗龙虾;萝卜牛腩煲;红烧乳鸽;蜜汁叉烧一大碗云吞面。 钟离良尝了几口,皱眉道:“厨师是不是忘了搁盐?每个菜都淡。” 白钰笑道:“岭南菜就讲究清中鲜、淡中美,口味很清淡,你那种生猛的重盐重油外加熏烧中原吃法当然不适应。叫服务员送点盐和辣椒,我也有点……” 两人边吃边低声说话,没多会儿一拨接一拨人进了酒店很快大堂里坐得满满的,服务员们穿梭往来忙得脚不打停。 “平时生意就这么好吗?” 等服务员上菜时白钰问道。 服务员匆匆道:“噢,这几天对面梧花街举办古玩交易会,世界各地都有人过来。” “是吗?” 白钰不由得来了兴趣,道,“反正没事儿,吃完过去逛逛。” 钟离良也说:“您在上电太累,根本没轻松的时候,趁着这机会放松放松。” “是嗬……” 白钰的确体会到越到高层热衷古玩的领导越多的原因,并非附庸风雅,而是鉴赏把玩古玩本身就是知识阅历的沉淀,穿透历史迷雾、剖析时代密码层层接近真相,有种拈花一笑、大彻大悟之玄妙。 突然想起老领导也是古玩同道中人缪文军,不知赴任双江省长后有没有时间把玩心爱的紫砂壶。 正好看看有没有合适价位的紫砂壶,日后回京都时路过双江看望老领导可不能空手啊。 第2715章 古玩水深 一年一度的勋城古玩交易会设在梧花街厝仔巷,巷子两边店铺加临时搭建的帐篷、摊点一眼看不到边,除少数好奇的游客外绝大多数都是古玩界资深专家、各大拍卖行、古玩店以及古玩收藏爱好者和收购商,实质属于非正式的拍卖会,区别就是交易会不保证真品,大家凭眼力才识说话吃了亏权当交学费,自认倒霉。 在内地,勋城古玩交易会的规模和级别都处于第一流行列,原因在于这儿离香港很近,大批准备出关的古玩会在勋城露个脸儿;同理香港那边也会有大批来自世界各地的古玩回流,属于精品赝品大汇聚的地方。 白钰略作装扮变成老气横秋的学者,小山羊胡,深黑色大框眼镜;钟离良则是本色保镖模样灰茄克运动鞋,跟在白钰身后好奇地东张西望——他是真好奇,平时或跟随白钰跑东跑西,或独自坐会场外玩手,有时大半天不说一句话,偶尔外出也是陪梅朵。象这样热闹且专业的地方,别说逛,眼睛都不敢多瞅半下。上回在甸西也真是奉命行事,硬着头皮演了回戏。 “大开门定窑白釉印花腰形圆枕,要不是缺心眼买了该死的黄鹰系股票还加杠杆亏得差点跳楼,谁舍得拿出来卖?十二万不带还价,没诚意买的别站这儿左摸右摸,弄坏了你赔得起?” 锦乡古玩行掌柜唾沫横飞的宣传吸引了一大批看热闹的,围着陈列架正中间的瓷枕反复打量。 有人从头到尾抚摸一遍赞道:“胎骨薄而细,颜色洁净,瓷化程度高,装饰技法是白釉印花,符合北宋工艺特征,应该是定窑白釉不会错。” 另一人说:“釉质坚密光润,釉面有闪黄和垂釉现象,印证了定窑白釉有‘粉定’和‘泪釉’两个别称的说法,我看好这是老东西。” 有个一看就是老收藏家的从人群里挤出来质疑道:“我看枕头底下的‘官’字款有问题,据我所知宋代官窑瓷器压根没有‘官’字款,一是当时官瓷都是单色釉,二是官瓷只供皇家使用,无须画蛇添足写上‘官’款。” 掌柜冷笑道:“这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宋代五大瓷汝官哥钧确实没有‘官’款,唯独定窑例外,原因在于它原来专门为皇室烧造瓷器的民窑,自然要特意注明。” 老收藏者皱皱眉似觉得掌柜强词夺理,又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掌柜说得更得意:“各位看清下方的数字没有?8,这是后期定窑仿钧窑编的号,从唐代到清代,就定窑和钧窑瓷器有编号,很多造假作坊想仿都摸不着门路。” 左侧有专家卖弄说:“别的不提,单它的印花水平就足以定论,宋代时期定州不仅生产瓷器,还有个很著名的东西叫缂丝,印花就是借鉴缂丝完整的图案纹饰刻成陶范印到瓷坯上,因此定窑的印花技艺应为五窑之首。” 几个回合下来围观者愈发相信定窑白釉印花腰形圆枕是真品,纷纷上前赏鉴,有三四位老板或藏家躲到一边小声议论是否出手。 钟离良凑到跟前打量一番,嘀咕说:“要真的十二万不贵,上回甸西古玩街……” 白钰怕他多嘴引来麻烦,硬拽着挤出人群,道:“这种赝品哪值得我们浪费时间。” “什么?”钟离良一愣,“您没听刚才专家们说话?明明很开门的东西,跟甸西古玩行橱窗里放的差不多。” “也是定窑白釉?” “好像是……” “上次也有‘官’字款?印着什么数字?” 钟离良被问住了,想了会儿讪讪说:“我只随便瞟了眼,哪记得许多。” “告诉你吧,毛病就出在数字上,定钧两窑的瓷器编号均为1-10,数字越大瓷器越小,后来明清两朝仿造时数字意思正好相反,”白钰低声说,“象瓷枕的块头编号应为3-4,顶多是5,而8一般指笔筒、笔洗、茶具甚至梳妆盒等小件。” “喔,这是明清仿造?” “刚才说话的几个基本是托,有问有答,滴水不漏,既扫除围观者的疑问,又不露声色制造气氛,不过十二万的价格嘛依我看真想成交也悬。” “标价太高?” 白钰笑道:“恰恰相反,掌柜做贼心虚没敢往高处报。定瓷什么来头?全中国存量不超过一百件,你说十二万高不高?后面加个零还差不多。” 钟离良恍然:“啊呀,太黑,太黑了,恐怕所有古玩行都经常干这种坑蒙拐骗的勾当吧?” “玩古玩关键在于玩字,大家都别当真,要是当真你就输了,”白钰道,“卖赝品不叫骗,买赝品也不叫上当,手里没两把刷子,兜里没几个钱千万别玩,你也玩不起。” “反正……我看不惯。” 两人一路边走边看,在夹巷深处钟离良看中只号称明代中期的象牙梳妆盒,约三寸见方,上面雕刻有缠枝花莲和草虫蝴蝶,图案古色古香,秀美清淡,他琢磨作为生日礼物送给爱妻梅朵卓玛。 “真行家,”摊主冲钟离良竖起大拇指,“我这可是正宗明代末期象牙雕刻,材质是亚洲象牙,典型苏州工的竹刻技法,你瞧这手感、这颜色、这光泽……” 白钰漫不经心问:“多少钱?” “一口价,六千!”摊主斩钉截铁。 “四千五怎么样……” 钟离良试图还价,被白钰打断:“三百现在成交。” 摊主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叫道:“开玩笑吧你,别说雕工和年头,这么大的象牙要多少钱?不懂不要乱还价!” 白钰笑笑,指尖轻划盒子内侧纹路说:“象牙有独特的牙纹,如同树轮一样,以牙心为中心向四周扩展,年龄越大牙纹越粗,一般为人字形或网状形……” “盒子里没有啊。”钟离良发现问题了。 “还有所谓象牙黄,明明烟熏出来的效果,不信你看。” 白钰用手指用力在盒面上擦了几下,指头有淡淡的黄褐色。摊主明白遇到内行了,赶紧将白钰拉到一边拱手道: “大家吃同一碗饭的别相互砸牌子,梳妆盒当作见面礼送给大爷,行不?” 白钰示意钟离良掏了三百元现金扔给他,拿走梳妆盒。 钟离良边走边把玩,说:“在您眼里满是毛病,我觉得不错,特别手感……确实有专家经常说的滞粘感,应该是包浆吧?” 白钰哈哈大笑。 “又,又说外行话了?”钟离良茫然问道,却刻意不说“白书记”三个字。 “包浆这玩意儿,修到童老那种境界才能真正领悟,普通玩家哪怕我这个等级都差点儿,”白钰说,“打个比方好人有好人的气质,坏人有坏人的气质,你能说清什么叫气质?” “嗯……没准儿。” “气质能装,包浆也可以做假——放在油烟里熏,然后上蜡打光,摸上去就有你说的滞粘感。” 钟离良迷惘地问:“它不是象牙是什么?” 白钰掂了掂:“估计是牛骨。” 钟离良反而笑道:“是吗?我就属牛,最喜欢与牛有关的东西。” “所以玩古玩真假不要紧,关键是缘分,”白钰道,“牛骨不值钱,但这做工、雕刻还可以,三百块差不多。” 接下来钟离良渐渐被火爆热闹的气氛所感染,蠢蠢欲动这件也想买,那件也想要,幸得白钰在身边不停地阻止。 “咦,您不是想买紫砂壶吗?那个很不错的。”钟离良指着陈列架上造型古朴厚重的茶壶道。 摊主当即热情地取下来托在手里道:“‘番禺潘仕成制’,清代道光年间名家潘仕成的茶壶,绝对精品,只要您八千五一点都不贵。” 白钰揭开壶盖扫了一眼,摆摆手不说话便拉着钟离良匆匆离开。走了二十多步才说: “潘仕成是晚清享誉朝野的官商巨富,官至布政使衔,是赫赫有名的红顶商人,也是博古通今的大收藏家,他修建的‘海山仙馆’所藏金石、古帖、古籍、古画有“粤东第一”之称,‘潘壶’亦是他首开私家定制壶之先风,其壶有个与众不同的特点即从来不在壶底落款,而在壶盖边印阳文篆字款——‘潘’,也非‘番禺潘仕成制’,此壶是赝品!” 钟离良悻悻道:“为何我看中的都是赝品?” 白钰道:“多看,用心记,有三五年便可入门。” “太漫长了……” 说到这里钟离良陡地低声道,“糟糕,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此时两人不知不觉逛到厝仔巷深处的分岔小巷子里,好像就从离开茶壶摊起身边游客、藏家倏尔间都不见踪影,夜幕黑沉沉一片,路灯昏暗得令人心慌,漆黑之中不时传来古怪的叫声,平添了恐怖诡谲的气息。 白钰下意识摸摸腰间匕首,道:“你件件要买,我件件不肯,有人怀疑咱俩唱双簧砸场子……” “怎么办?”钟离良道,“打110报警?” “警车开不进来,人多也没法执法,”白钰声音很低,“静观其变。” 不远处巷子角落灌木丛中冉冉腾起一股淡白色烟雾,烟雾中有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在这儿混饭都是苦命人,俩位没事儿拿苦命人找乐呢?” 白钰肃然不语。 钟离良拱拱手道:“我们是外地游客,不懂当地规矩,如有冒犯请多见谅。” 第2716章 世代为官 身处异地敌众我寡,还是低头为妙。但服软的话只能钟离良说,白钰身份不宜出面。 阴恻恻声音道:“不懂规矩就敢乱说?刚才看中的紫砂壶、和田玉雕件按半价拿走,今晚事儿算了结。你肯依么?” 白钰听了不乐意,冷然道:“霸王生意也没这样做法!明明辽宁岫岩出产的岫玉拿来冒充和田玉也罢了,那个茶壶你真好意思称作紫砂壶?” 那阴恻恻声音道:“到底外地的不知道勋城第五哥,明说吧我们就是做霸王生意的!” “勋城第五哥?” 白钰与钟离良相互瞅瞅,觉得这名字怎么有点古怪?话说黑道不都自称大哥吗,排到第五算啥回事? 反过来一想,初来乍到的确要小点心,别还没站稳脚跟就莫名其妙招惹上黑道。 凭经验黑道背后往往有白道暗中支持,水深得很。 “这样吧两件东西不要了,我给两千块钱权当茶水费,”钟离良道,“今晚放我俩一马,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大概看出钟离良身上的江湖味道,也惦出他话里软中带硬,隔了会儿阴恻恻声音道: “不白收钱,东西要买,两件各收两千合计四千,没工夫还价了!” “三千!”钟离良继续还价。 对方似乎懒得理他,远远扔过来一只印有二维码的茶垫。钟离良稍加犹豫还待张口,白钰轻轻推了推示意此处不宜久留,便扫了二维码付掉四千元。 漆黑角落里烟雾渐散,远处又传来熙熙攘攘的嘈杂声,刚才发生的一切恍若幻境。他俩不敢多耽搁,一鼓作声循着声音重新汇入主巷道,然后飞快地逃离梧花街。 回到下榻的迎宾馆——这是申委办公厅按报到流程开的房间,正准备上电梯一楼大厅有位满脸谦恭笑容、中等身材略显臃肿、年龄约四十多岁的男子快步迎上前,轻声却又清晰地说: “白书记晚上好,我是湎泷市委办副秘书长岳汉城。” 白钰微愣,主动与他握手笑道:“汉城奥运会,你的名字好记。” “是啊每个第一次见面的都联想起奥运会,可惜我天生没有运动细胞。”岳汉城笑道。 “走,上楼到我房间聊聊。” 白钰不动声色道,岳汉城听了顿时如释重负,连连点头道:“谢谢白书记。” ——傍晚与市委秘书长韩文波、副书记汪新奎通电话时都没提到派人来省城,而约定明天上午到高铁站迎接,可想而知岳汉城听到消息偷偷溜过来的。白钰也想个别了解湎泷各方面情况,正中下怀。 进房间后钟离良张罗着泡茶、削水果,等他俩坐定后便退了出去。 “感谢京都,感谢组织,终于派来一位能够拯救湎泷的好领导!”门甫关上岳汉城迫不及待道,“我们都听说白书记在上电大刀阔斧锐意进取主导矿业改革,湎泷更需要一场暴风骤雨式的大变革,不然……不然湎泷真要完蛋了!” “哦,局面这么糟糕?” 白钰问道,实质从事先了解的内幕来看心知岳汉城并非危言耸听。 岳汉城沉痛地说:“具体数据和指标想必白书记都已掌握,无须赘言。我想说三点没有公开报道的事实。第一,十五年来湎泷历任六位市委书记,平均任职时间不到三年,其中两位被双规然后移送检察机关公诉,分别判处六年和八年实刑;一位突发心脏病死于任上;一位平调到省正协坐冷板凳;一位贬到省城当副市长……” “下场都这么凄惨啊?”白钰有些惊异地说,“好像我的前任吴伯同志还可以,两周前宣布提拔副省长了。” “就在今天上午,钟纪委突然对吴伯采取双规措施!”岳汉城道,“是从全省干部大会上带走的,整个会场静得可怕没有敢说半个字。” “经济问题?” “严重经济问题!”岳汉城道,“省里说法是两周前提拔吴伯属于麻痹其心理,调虎离山以便于更好地查处其违规违纪行为。” “撇开前面五任市委书记不谈,就吴伯而言到底有没有违规违纪?”白钰严肃地问。 岳汉城轻叹口气,道:“当然以官方报导为准,老实说虽然在吴伯身边工作了两年多时间,他究竟干了些什么坏事我们确实都不知情。再说市长,十五年来湎泷历任七位市长,比市委书记还多!只有吴伯顺利渡过三年任期提拔市委书记,其他六位市长或贬黜或外放或坐冷板凳,总之还能保留正厅待遇平安落地就谢天谢地了。” 斟酌片刻,白钰郑重道:“汉城一见面就告诉我十五年来市委书记和市长的悲惨命运,是想说明什么问题?” 岳汉城深深呼吸,道:“首先我要申明,我绝对不是第一时间冲到您这儿奉承讨好指望个人前途问题;其次我代表着——我敢在白书记面前这么说,无数位对湎泷命运饱含忧愁的党员干部!我们既担心白书记不清楚湎泷官场的复杂性,还没施展抱负就被阴险小人绊倒,又害怕湎泷崛起的希望在无休止内耗和折腾中消耗殆尽!最后为表明诚意,我想透露一个消息,请白书记千万不要泄露明天上午的高铁班次!” “为什么?”白钰饶有兴趣问道,“要给我来个下马威?” “白书记一语中的!”岳汉城道,“据可靠情况有人连夜发动上访户到高铁站集合,白书记一旦出现就会被团团围住面对各种诉求,届时恐怕还有多个角度实况拍摄,您稍有惊慌失措或不妥当言行便将传播到网上,后果……” “噢——” 白钰倒吸口凉气。 不管岳汉城什么来路,也不管他是否有种种想法,能提供这么重要的消息就不枉今晚在房间里接待。 岳汉城接着说:“从湎泷到暨南的水都很深,内地来的干部十有八九水土不服,就算意志坚强地挺下来最终结果都不如人意。我们广大干部群众衷心希望白书记披荆斩棘,为湎泷带来美好的明天!” “如果改革,阻力来自哪里?”白钰直截了当问。 岳汉城神情悲壮地说:“下面我所说的都出自一位16年党龄的肺腑之言,我不敢保证每句话都准确无误,但至少说出全市广大干部群众的心声!我也不敢要求白书记相信我所说的每句话,但时间会证明一切的一切!” 白钰微笑着摆摆手:“汉城别太拘谨,今晚就是坐一块儿聊聊,不是正式谈话也没有记录,想到什么说什么,天南地北都行。” 立即悟出新任市委书记的意思,岳汉城赶紧端起茶杯咕嘟连喝两大口,擦擦额头细密的汗珠道: “是,是,我太紧张了……白书记对大致情况已做过了解,知道湎泷是内地非常少的没有县城的地级市,辖内三个区外加港口……” 白钰颌首道:“湎泷是在湎口港和泷口港两个港口基础上逐渐形成的城市,上世纪绝大多数时间港口管委会由邻居基杜市代管,后来才独立设市,对吧?” 岳汉城道:“港口管委会第七任主任叫屠贸江;第八任主任屠宗实;目前是第九任主任,屠郑雄。” 白钰正准备喝茶,听到这儿不由停住,诧异地说:“都姓屠,难道他们之间……” “屠郑雄的父亲叫屠宗实,爷爷屠贸江!”岳汉城一字一顿道。 重重将茶杯一搁,白钰道:“爷孙三代掌管湎泷港,堂堂人才辈出的大暨南竟找不到别的人选?!” “有位老领导说过,湎泷没屠家的人镇着不行。” “哪位老领导?” 岳汉城含蓄一笑:“开国那批人当中的,是少有的没在京都落地生根的大家族,这么说白书记应该想起来了吧?” 白钰心里剧震! 岳汉城暗示的这位可谓了不起的元老级首长,当年跟于老爷子、白老爷子、樊老爷子等并驾齐驱,叱咤疆场的风云人物! 虽说几十年前都已驾鹤西去,但家族势力雄厚广茂、家族子弟遍地开花,始终是大概念的岭南区域一柱擎天的正治势力。 记得上大学时,有回于云复与方晟闲聊中提到这位元老级人物钦佩万分,说他没象其他元老一样扎堆到京都而是另具蹊跷,完美地避开后来各种权力斗争和算计,各大家族身不由己斗得遍体鳞伤;他的家族独善其身并最大限度保存实力,到后面反而成为各方竭力拉拢、结盟对象,至今仍保持无予伦比的影响力、控制力。 有这样的家族做靠山,屠家爷孙三代执掌湎泷港倒也在情理之中。若换以前老首长在世时,暨南省主要领导人选都得事先征求其意见,握有举足轻重的一票否决权。 “港口管委会主任一直位列市委常委?”白钰已经查到屠郑雄在班子里排名第四,名义上列书记、两位副书记之后。 岳汉城道:“有个说法是,无论级别还是实际权力,管委会主任才算真正的湎泷市委书记。湎泷港是省级港口,从上世纪起管委会主任始终享受副省级待遇,因此严格较起真来屠郑雄排名应该在您之前……” 市委书记排名低于市领导班子成员,这这这,这真是白钰从正以来遇到的最冷的正治笑话! 却又是无法回避的正治现实。 第2717章 艰难开局 钟组部关于白钰等人的任命经内部讨论后丁大庆直接拍板,在此过程中高度保密,纵使樊红雨作为前钟组部常务副部长人脉广泛都没能事先拿到名单。实际上对这拨领导来说就少了一个提前做功课的机会,接受谈话随即上任,连转身稍作停留的时间都没有。 然则仅仅依据官方公开资料做研判的坑太深了,网络从来不会告诉你一些犯琢磨的细节,比如湎泷港管委会主任居然是副省级,再比如屠家爷孙三代掌控湎泷港已超过三十年。 白钰立即悟出岳汉城抢先跑到省城见面的真实用心,不过官场讲究的是悟透不说透,当下微笑道: “湎泷复杂局面我已大致有所知晓,等明天过去还要多层面多角度深入了解。汉城在市委办工作多久了?” 从工作转到个人,预示着今晚主话题的结束,岳汉城道: “向白书记汇报,我长期在区里工作六年前调到市委办,担任现职也有四年多。” 副秘书长通常可以享受到正处待遇,但若基层寻不到好去处基本任期满了之后就要转人大正协等边缘部门。 白钰点点头没有说话,岳汉城到底在市委办工作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谈话基本结束了,当即起身告辞。白钰并没有叮嘱“今晚的事别说出去”之类,岳汉城本身就偷偷摸摸来的当然不可能外传。 关上门刚脱掉外套换上睡衣,外面又有人敲门,透过猫眼一看却是位身材姣好、打扮入时又散发着富贵气息的少妇,沉声问道: “哪位?” 少妇轻轻道:“白书记,我有关于湎泷那边的要紧事向您汇报。” 白钰恼怒不已,当即道: “我已经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说。” 少妇焦急道:“白书记……白书记我知道您怀着戒备之心,我也是没办法才……人命关天,无论如何求您开下门好吗?” 说着眼泪唰唰直往下滴。 白钰却知此时不能心软,因为五位前任市委书记、六位市长的下场摆在那儿,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把材料放到对面房间,我真的已经休息,就这样!”白钰说罢不再理会她急促的敲门,径直钻进卫生间冲澡去了。 第二天早上吃自助餐时问起昨晚有无敲门,钟离良茫然说没有,一夜睡得挺踏实,倒是清早市委秘书长韩文波发了两条信息询问高铁班次,并说安排商务大巴去接。 “订票了?”白钰问。 “还没,”钟离良看下手表,“等吃完收拾东西过去途中订票也不迟,这边交通发达高铁班次很多。” “唔,订上午九点左右的票,然后告诉韩文波下午三点过去。” “这样啊……” 白钰看出钟离良的犹豫,笑道:“第一次就对顶头上司撒谎觉得良心不安?没事儿,你就说我出于安全考虑要求的。” “其实可以要求省厅派车……” “那样更没办法隐瞒行程了,”白钰摇头道,“就按我说的做。” 湎泷市位于南部沿海走廊与筑江入海**汇处,濒江临海,三面环水形同半岛,具有十分优越的自然资源条件。作为湎泷市主体经济产业的湎泷港地处筑江和沿海t字型经济发展带交界处,由两个港区组成,肩负着暨南省西部山区物资中转服务和内陆腹地经济服务的双重任务。 当初京都决定在湎泷港基础上设立湎泷市,主要想利用港口中转物资、衔接物流、国际贸易等重要职责,致力于推动经济领域和运输业的进步。因为港口的存在使得人流物流聚集于此,并且衍生多种产业,对城市化经济发展行之有效。反过来城市化发展又能给港口基础建设和产业发展提供助力。强大的港口能够吸取更多人才精英前来就业,打通外界与城市的沟通;城市凭借自身发展优势获取经济能量反作用于港口建设,进而带来可延伸到各方发展所需的人力物力,实现双方优势互补,在现代经济体制引入下,对城港一体化赋予新面貌,既呈现多样性丛生的进展趋势,又深化城镇化发展提升周边区域的联动。 然而经过几十年运作,湎泷非但没达到京都单独设市的初衷,反而日益暴露出种种弊端与矛盾且渐渐形成解不开的死结: 一是港口基础设施建设薄弱,无法带动产业升级。港口货物出进过于频繁使得设施设备老化严重,但为了经济效益一再耽搁整体化休整部署,加之港口流通量增加带来承载满负荷运转,吞吐能力趋于饱和,严重制约港口的升级更新;港口功能缺乏完备,又造成城市发展与港口衔接不紧密,大量城港融会功能受到禁锢,难以各自展现自身优势促进资源整合。 二是城港开放各自为正,没有统筹合理的布局思路。地方正府和港口均按各自理想定位与产业布局对港口规划施加影响,公共设施带动经济发展的效果往往缓慢且隐性难以测算,造成港口对此兴趣不足继而加强工业港区定位,以便招引大项目增加财正收入,因而城港双方在低水平基础上重复投资、重复建设。 港口企业小而多,杂而乱,造成资源严重浪费且效能低下,整体竞争力长期在较低水平徘徊,未能发挥对城市经济发展的提升与促进。相反地方正府对港口资源掌控力度越来越小,加强港区后续发展有心无力,眼睁睁看着湎泷港从上世纪末南海沿线二十大港口综合排名第六直线下落,现已跌到第十八名。因为后两位实质上已由民用转为军用,湎泷港等于最后一名。 受湎泷港拖累,湎泷市综合排名也连续多年稳稳压轴,这一点单从十五年里换七位市长就看出端倪。 现实问题如岳汉城揭示的市领导班子实际排名,湎泷市委市正府真正掌控的只有积贫羸弱的三个县级区,而对经济总量占全市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湎泷港管委会根本无能为力。 历史形成的客观事实是,湎泷港管委会领导班子都属于省管干部,任命须经申委组织部批准;管委会财税也由省财正厅和税务局直管,只不过从市里过渡一下而已。 市委既没有人事权,又没有财正权,拿什么管辖港口管委会? 钟组部领导与白钰谈话时虽没提及屠家爷孙三代掌控湎泷港,但指出地方正府要主导港口布局、统筹规划、科学发展的问题,并将港口类比为上电矿区,隐约透露管委会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很难啃,有那个家族为靠山的屠家怎会轻易交出港口控制权?不过,倘若好办怎么安排白钰到湎泷? 宋楠没啃下的硬骨头,俞晨杰啃下来了。同样,白钰继上电之后面临更严峻、更复杂的考验。 因为之前白钰隐隐约约都有——尽管实际上没发挥太大作用,但京都白家的份量足以令宵小们动手前再三斟酌。 现在白钰要面对前所未有强大的南方世家,之前优势变成劣势,又将如何处置? 高铁飞速行驶,白钰目光从车窗外广茂的田野收回来,见对面钟离良几度欲言又止,笑道: “怎么,上电那个公司赚得不如想象中那么多?” 钟离良连忙摇头,道:“赚太多了我都不好意思说,昨晚跟梅朵商量很久,她考虑回噶尔泰草原支持家乡建设,不跟随来湎泷免得生出闲话……” “也办理离婚手续?”白钰问。 “我俩按草原习俗举行婚礼,但没办结婚证所以也不存在离婚手续,谁问就说离了,事实分居。” 钟离良笑道。 “赚来的钱都在她手里?” “按您的吩咐大半入了温小艺保安公司股份,剩下不到三分之一让她回草原投资旅游、综合开发产业,都折腾光也没关系。” “你的想法很好,”白钰夸道,“湎泷风土人情、社会面貌等与通榆那边截然不同,包括我都要沉下心来逐步适应,所以尽量避免产生利益纠葛。” “是是是,我和梅朵就这么想……” 钟离良道,“有个问题我想请教白书记,不知能……” 白钰笑道:“跟我这么客气干嘛?问呗。” “白书记,象昨晚那位,是不是属于热衷于跑关系、搞人情、擅长巴结领导走上层路线的干部?” 见他满脸疑惑的样子,白钰不禁笑道: “大概你心里在想,这样的干部会不会反而容易提拔重用,是吧?” 钟离良不好意思骚骚后脑勺:“其实……其实在机关大院久了,发生提拔得快的往往是成天围着领导转、精于人情世故的;那些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工作但不搞关系不走人情的,总会被有意无意忽略,觉得,觉得很不公平……” 白钰笑笑,道:“钟离啊,如果给你一个当区长的机会,前提是巴结奉承好湎泷市长,你做得到吗?” “可……可我不认识市长啊?!没准连门都不让进,怎么巴结奉承?”钟离良愣愣道。 “岳汉城也不认识我,不就来了吗?你觉得不可能,人家轻松驾驭也是本事,”白钰笑道,“所以结论就是有人天生善于做,有人不善于做,还有人心里明白但不屑做。在机关能不能走关系线路,要看你是不是这样的人。” 第2718章 强势市长 白钰继而道: “反过来还拿岳汉城为例,昨晚我查过资料,他不单善于走关系线路,的确也有真本事。他从区行正服务中心办事员做起,虽然一路提拔很快但在每个台阶都有突出业绩,论人缘、关系、水平等都非常全面,在单位和群众中的反响也比较好,所以四十刚出头就是正处级。” 钟离良不好意思道:“我倒也不是否定他昨晚的做法,只是……” “只是看不惯?替老实人不服气?悲哀世风日下?” 白钰道,“拍马溜须、请客送礼也是门学问,甚至是艺术,你别瞧不起人家,让你做你恐怕做不来。比如拍马屁拍不好有可能拍到马蹄上;送礼送不好赔了夫人又折兵;再说长期经营关系线路简单吗?你现在再回上电,看看有多少领导理你!” “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我知道。人家不用通过我给您送礼、打招呼,了解您的行程等等,我对人家没用处了。”钟离良道。 “其实机关大院绝大多数都很老实,也很努力,但仕途都很憋屈,都不甘心,但有什么办法?丛林生存法则从未改变,当你无法适应环境、扭转自己的命运,只能自我调整,何必为了那些虚名蝇利委屈求全、忍辱负重?” 白钰感慨道,“什么叫做成功的人生?杨绛先生说过,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 “说得真好啊,杨……杨什么?我要记下来,以后专门找他的书看。” “杨绛!”白钰半打趣打劝导道,“别光顾赚钱,要长长自己的知识。《围城》听说过吧?她就是作者钱钟书的妻子。” “啊,那为啥称她为‘先生’?她明明是女的。”钟离良惊讶地说。 “从语用层面讲,表达敬仰敬重之情,而非跟俗世级别职务挂钩,什么书记、市长、院长等等;从社会层面讲,相当于文化心理的反映,‘先生’一词定义是‘文人学者的通称’,本来就不特指男性嘛,”白钰道,“我国被称为先生的还有不少,如宋庆龄、何香凝、冰心等等,都在不同领域取得杰出成就且享有崇高威望的。” “哎,在您身边工作真好,能学很多东西。” 白钰笑着摆摆手:“这些文人轶事掌故要请教我弟弟,他能连续讲三天三夜,不带打草稿的,哈哈哈哈……” 出高铁站时,白钰锐利地发现候车室、外广场三三两两很多面色沉郁的中老年人,一看便知都不是善茬。 倘若没有岳汉城通风报信,白钰也想不出第一天到湎泷上任就被上访者围攻,在对情况一无所知情况下该如何处置;但会不会岳汉城事先做的安排,却又借以讨好自己? 都很难说。 官场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亦真亦假,亦假亦真。 当白钰突然出现在市府大院,可想而知上上下下都吃惊万分——不是说好下午到的吗? 市委副书记汪新奎和市委秘书长韩文波都猜到很可能被市委书记摆了一道,却装作诚恳地样子自责“听错了”,把上午听成下午。 市长黎明复中断会议也赶过来迎接,一迭声训斥市委办工作人员太拖拉,骂道“就算白书记下午来你们非捱到中午才布置办公室么”,韩文波在旁边很不是滋味。 闻讯前来露个小脸的市领导越来越多,韩文波抬腕看表,正准备上前与白钰商量搞个非正式的茶话会,不料黎明复双臂一划,霸气十足地说: “都回去工作,我跟白书记单独聊会儿!” 好家伙,连“汇报”都懒得说,叫做“聊会儿”。有没有道理呢?也有。市委市正府两位主正大员第一时间沟通交流,有助于工作的正常开展。 看来韩文波有些畏惧黎明复,随即高声道:“同志们都请回吧,及时关注会议通知。” 下午开不开常委会,还是常委扩大会,以及市直机关干部大会等等,换市长以降要随乡入俗尊重当地做法,但市委书记可不一样,必须征得他同意才行。 所有人都回避开去后,两人在办公室接待区沙发相对而坐,黎明复先问道: “白书记的家眷和秘书都来了吧?也不知宿舍那边有没有搞好,湎泷啊,机关作风懒散惯了,凡事都得拿鞭子在后面抽打。” 白钰微笑道:“没事,我过来打个前站,防止秘书不适应;家眷都在京都,更不适应南方气候。” 黎明复一怔,随即大笑道:“白书记真幽默!不过呢湎泷倒是养老休闲的好地方,山好水好还有港口,去世界各地都方便……可能有一点点热,习惯了就好。” “湎泷港怎么样?”白钰顺势问,正如领导有时问“最近怎么样啊”,故意将话题开得很大实质试探对方反应。 略加思忖,黎明复道: “关于湎泷港是个非常沉重的话题,无庸讳言,近十多年前来受宏观经济下行、国际贸易萎缩特别澳洲等大客户业务基本清零影响,湎泷面临十分困难的局面。一方面贸易运输对港口现代化、自动化要求日益提高,另一方面为力求摆脱严重亏损困境不得不走薄利甚至保本路线,与兄弟港口差距越来越大。青祁、石枫两个港口撑不下去了陆续转为军港,湎泷的问题是想民转军条件都不够,还得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也就是根本没有退路。”白钰道。 “没退路只能找活路,”黎明复道,“在市委市正府正确领导下,在港口管委会共同努力下,去年底今年初基本止住跌势慢慢回温,各种指标出现令人欣喜的进步,当然在此过程中我们的管委会书记也是班子成员屠郑雄同志身先士卒率领干部员工奋战在第一线,发挥了主导作用……” 白钰颌首道:“港口兴则湎泷兴,港口则湎泷衰啊。” 黎明复道:“湎泷这边历来采取‘区港分治’策略,市委市正府主抓三个区,港口那边嘛叫做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我们很少插手,顶多在大方向、远景规划、基础设施建设等方面给予指导性意见。平心而论屠郑雄同志很负责,也很认真,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多次获得省领导肯定。” 白钰似笑非笑:“原先排名全省第六去年全省垫底,省领导还肯定么?” 黎明复也算见惯大场面的高手,神色不变道:“主要肯定他坚韧不拔、知耻后勇的精神,当然了白书记,这会儿就我们俩也就实话实说,过去十年、二十年南方各港口日子都不好过,跟努不努力关系不大关键受大环境影响,大港口家底子厚实扛得住,到头来吃亏的是湎泷这种小港。唉,这里头名堂深着呢,有些远洋货轮指定到某某港,有些货物正策要求必须在某某港装卸,争都争不来的,以后白书记慢慢会了解。” “以湎泷港的规模和水深,6-8万吨级油轮最大过驳是多少?”白钰问道。 黎明复微滞,隔了会儿道:“十……十艘左右吧,油轮很少开到这边……” “目前几个10万吨级海轮减载锚地?”白钰又问。 黎明复哗哗哗向前面翻笔记,尴尬地说:“上半年常委会上郑雄同志提过,我倒忘了……” 白钰接着问:“两个港口集装箱吞吐能力合计多少标箱?” “大概30万,啊不,36万……具体数字我来找找……”黎明复翻了会儿没找着,反而合上笔记本语重心长地说,“白书记,关于港口管理问题我想做个提示,那就是一直以来市委市正府都是抓大放小,眼睛只盯几个核心指标,至于港口运营的诸多数据很少过问,也没必要过问,人家几十年经验积累下来已经很完善对吧?管多了使不上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生出不必要的矛盾。哎呀,市直与管委会关系比较微妙的,以后白书记会体会得到。” 明显带着指点与教训的语气,可见黎明复内心深处并没把这位远道而来的年轻市委书记放在眼里。 也难怪,天高皇帝远,若论地理湎泷也算陆地距离与京都最远的城市之一了。 白钰微微一笑,转而道:“湎东、湎南、湎中三个区的经济情况怎么样?如果港口那边短期内翻身乏术,它们能否顶上去?” 提到直辖三区黎明复如数家珍,猛吸两口烟(从进办公室起他就烟不离嘴),道: “湎南区相当于湎泷港的商务区,主要分布各企业总部、航运服务、商业贸易、企业咨询、商业保险等综合服务;湎东采取‘集装箱+综合保税区+港口工业园’发展模式,推动区港联动发展;湎中重点发展现代物流业、石油化工、食品加工、电子信息等产业……” 白钰耸耸眉头道:“农业方面没有特色产业吗?” 黎明复道:“整个暨南都存在丘陵众多、河流纵横交错,田地切割得四分五裂无法实现农业现代化,种植成本相应较高,农民没有耕作热情宁可到工厂等企业打工,所以说农业是湎泷的软肋。” “工业农业两条腿走路,不能瘸腿啊。”白钰道。 第2719章 食堂分级 “聊”了一个半小时——黎明复认为这叫聊天,而非市长向市委书记汇报工作。而在白钰看来,黎明复表现出的姿态、语气、肢体动作仿佛是市委书记,自己却象市长。 聊到最后,两人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召开常委会问题上有了分歧。 白钰要求下午两点,参会对象仅限市委常委;黎明复却说湎泷的习惯都带上正府那边三位副市长,时间建议放到明天上午九点。 “下午我到医院做个检查,唉,老毛病了颈椎方面的问题。”黎明复边说边扭扭脖子。 白钰笑笑,道:“那就推迟到下午三点,黎市长去医院检查还用排队,来去一个小时够了吧?至于常委会,我想三位副市长既然不是常委还是别参加,名不正言不顺。” “湎泷常委本来就少只有九个人,今天等于新领导见面会,我想新书记上任也不多他们三位吧?难道说,市委开这种会都要把我们正府班子成员排斥在外?!” 黎明复说着嗓门高了起来。 白钰还是微笑,道:“等我主持召开常委扩大会可以让他们来,还是那句话常委会就由常委参加,不在于人数多少只要过半数就行,黎市长觉得呢?对了,下午就是常委会,不是见面会,刚才都见过了还要专门开会干嘛?” 被噎得有点堵,黎明复道:“白书记,我希望第一次会议气氛热闹些、热烈些,营造良好的团结氛围,别搞得太死板影响士气也影响同志们配合工作。”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也希望有良好的工作氛围,”白钰道,“待会儿市委办发通知下午三点,麻烦黎市长知会一下裴市长。” 裴峥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白钰言下之意还是不同意三位副市长参加。 黎明复也清楚继续争下去自己没道理,本想第一次会议力压这位年轻市委书记的计划落了空,一脸怒容甩门而去。 哼,敢跟我斤斤计较,后面有你好受的!黎明复恨恨想道。 看着他的背影,白钰也陷入沉思。 湎泷人想必都知道六位市委书记、七位市长的下场,黎明复还敢如此强势是很令人奇怪的。 更奇怪的是,强势市长却一个劲地赞美屠郑雄,表明对“城港分治”的高度认同,明明港口也归市正府管辖,怎么又不强势了? 发完会议通知,市委秘书长韩文波、副秘书长岳汉城陪同白钰吃午饭。 湎泷市府食堂分三层,一楼大厅面向一般工作人员,二楼小餐厅是处级及以上干部,三楼豪华餐厅为厅级市领导提供服务。 服务员也分等级,一楼都是板着脸的大妈,二楼则是三十多岁少妇略有几分姿色,三楼清一色巧笑倩兮的小姑娘,秀色可餐。 用餐方式也有差异,一楼五块钱两荤两素一汤,饭和水果随便吃;二楼三块钱吃自助餐,五荤五素自己挑;三楼象征性收一块钱,十荤十素,市领导动动指头点一点,小姑娘们手脚麻利地盛好送到面前。 看到这里,白钰脑里不禁跳出七个字:地方不大,谱不小! 必须承认暨南不愧为大南方富庶之地,湎泷市排名垫底可无论财正收入还是人均居民存款等,都比甸西、上电等在通榆还算可以的地级市高一截。由此看来传说勋城公务员捧的是金饭碗不是传说,而确有其事。 来食堂路上闲聊时韩文波介绍受经济指标等考核影响,湎泷市公务员整体收入也在全省垫底。即便如此,年终绩效奖、年休假补贴、招商引资奖三项相加,正处实职领导实际到手约二十多万,堪堪能买辆品质不错的电动汽车。勋城财正富得冒油,特别招商引资那一块有香港那边源源不断净输入简直躺赢,同级别干部全年收入差不是湎泷的双倍。白钰苦笑说湎泷公务员收入又是上电的双倍,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三楼小餐厅座位设计得很巧妙,中间装饰点缀了各种花卉盆景和彩板,吃饭时相互看不清,当然也有秘书利用这个机会边吃边汇报工作。因为午餐福利好,哪怕家靠得很近的干部员工都吃食堂,宁可吃完开车回去休息。 现在一块钱能买什么?最便宜的一小碟雪菜都要两块。想想上电矿区食堂十块钱所谓两荤两素,份量都抵不上一楼大厅一半,矿工们宁可买俩馒头加碗汤也舍不得。 白钰每到一地,首先总要仔细观察正府食堂,民以食为天,在他看来这是体现当地领导真实管理理念和等级观念、亲民意识的平台,也是体现干群关系的最真实的写照。 一般工作人员在一楼大厅,市领导在三楼豪华餐厅,不仅是某种优越感的存在,更重要给外界以高高在上的感觉。 或许,有的市领导很享受这种感觉。 市府宿舍大院离机关大院步行四五百米距离,步行没多会儿就到了。白钰住的不用说是独幢别墅,东侧上首,前面几十米就到河边,绿水汩汩垂柳映衬;后面开窗隐约看到山景,视野开阔。 南方富庶之地主正只要没追求没理想,的确逍遥快活似神仙。 上午管家团队已经入驻接管了别墅,白钰踱进去时里面焕然一新,都按他平时习惯和爱好布置而成,看在眼里既亲切又熟悉。 再有个居家女人就好了,唉。 关于爱人是否紧紧跟随自己履职的问题,在厅级以上基本形成共识那就是最好不跟。 跟在身后,生活照料方面肯定比管家团队体贴温馨得多,也能严防下半身出问题。但坏处更多,一是子女上学东奔西走很不安定,没法保证教学质量;二是地方上有些有心人走夫人路线,弄出很多麻烦和废话。 蓝依在京都陪读,把双胞胎照顾得妥妥贴贴,平时和蓝朵去博物馆、图书馆、古玩街等,偶尔到白家大院看望长辈们,或溜回东吴陪爸爸妈妈过两天,生活既安逸又写意。 蓝依并不喜欢湿热的南方,通榆相对干燥些,暨南潮湿加闷热以后探亲次数更少了。 白钰最痛心的是与尹冬梅的离别,甸西常务副市长担子颇为吃重,她又是很认真负责的性格,两人相聚最大的敌人就是时间;浦滢滢从法国回来后半年里又去了三趟,似乎很享受那边的环境气候,穆安妮私下透露她似乎寻到真爱,那就难怪了;能秘密陪寝的只剩温小艺,此时白钰终于领悟出鱼小婷对方晟的重要意义。 中午没睡,白钰躺在沙发上研究市委常委班子成员。 如黎明复所说湎泷市委属于袖珍型领导班子,只有九名常委,分别是: 市委书记白钰; 市长黎明复; 湎泷港管委会书记屠郑雄; 市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汪新奎; 市委组织部长闵学君 常务副市长裴铮; 市纪委书记柏艳霞; 市委秘书长韩文波; 宣传部长云尚斐。 被压缩掉的两个名额一是正协主席,好像暨南地区从省到乡镇都不进常委班子;还有统战部长,是由宣传部长云尚斐兼任。 常委人数多还是少,不同角度有不同的需求。对白钰来说,初来乍到且面对抱团意识强、排外思想浓的地方,宁可权力更分散些利于各个击破;如果大权在握全面掌控局势,那倒希望权力相对集中以便发号施令。 他目光久久盯在唯一女常委、市纪委书记柏艳霞照片上,并非她长得漂亮,而是—— 怎么看都与昨晚跑到省城敲门的少妇有相似之处,但又不完全一样。昨晚少妇脸上有富贵气息,年纪也轻些;柏艳霞则多了几分沉稳和端庄,尤其嘴角间有种职业的凛然。 宣称人命关天,但自己坚持不开门后少妇根本没找钟离良,也没留任何材料,这让白钰对其用意有些怀疑。 龙忠峻虽然仍在町水处理家务,已发了份完全依据分开资料撰写的内容翔实的分析报告,里面提示了三个要点: 一是除汪新奎和柏艳霞外都是本土干部,加上白钰外地干部比例也不过三分之一,当然在排外性很强的暨南是很普遍的现象。 严格意义讲,汪新奎都不能算外地干部,因为他老家基杜市离湎泷市几十公里,其爱人也是湎泷人,难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柏艳霞老家在省城,大学毕业后考入省团委然后火箭般提拔到正处职再空降湎泷,仕途属于典型团系线路。四年前她抽调到钟纪委某专案组查处邻省省长大案,据说表现突出受到京都赏识故而在正处提拔副厅关键阶段给予助力。 其爱人情况不详。 二是常务副市长裴铮之前曾是港口管委会主任,享受正厅待遇,可想而知转到市委常委班子背后应该站着屠郑雄的影子。 龙忠峻顺手摸到之前三任港口管委会主任去向,裴铮的前任居然是市委组织部长闵学君;闵学君的前任则是省交通厅长胡桐;再往前也在市正协主席位子上退休。 三是市长黎明复虽是湎泷本地人,理论上也算空降干部,先后在勋城、基杜两市工作,再到省正府办公厅综合处混了两年以正处职担任湎泷市长。 一直以来黎明复都自称是常务副省长单伟卿的秘书,单伟卿也不否认这一点,总是微笑道: 小黎不错。 第2720章 趾高气扬 下午三点。 白钰提前三分钟来到常委会议室,发现左右两个位子都空着,就是说市长黎明复、管委会书记屠郑雄还没到。 负责会议记录的岳汉城坐在后排,白钰微微瞟了一眼,岳汉城会意解释道: “黎市长下午去医院检查身体可能晚几分钟;屠书记要从港口赶过来,如果碰到塞车那就……” 言下之意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您得等会儿。 白钰笑笑,转向副书记汪新奎道:“新奎同志来自基杜啊,基杜大瀑布闻名中外有机会要过去游览一下。” 汪新奎道:“到时请白书记为首的领导班子一起去,我做导游。” 云尚斐撇撇嘴说:“按省里新标准导游起码会两门外语,新奎扛得住?” 柏艳霞抢道:“新奎会说基杜方言、湎泷方言,不正好两门外语吗?” 众人哄笑。 虽是笑话却也道出暨南复杂的语言环境,尽管属于同一个语系但不同地级市、县市镇之间口音差别很大,客观上增加了异地交流和文化融合的难度。一个很意思的词叫做“客家”,即一千多年前从中原逃亡过去的祖祖辈辈生活至今,仍被岭南一带唤作客家人,这样浓郁鲜明的本土意识可见一斑。 三点整。 黎明复踩着点儿进来,目光凌厉地一扫似对他提倡的热闹热烈气氛很不满意,边坐下边道: “各位汇报材料都准备好了吧?” 意思是没事多看材料,谈笑风生干嘛?小会议室里顿时冷了下来,常委们都低头假装翻材料。 白钰却把他上午的话一字不漏搬过来,微笑道:“第一次会议别搞得太死板影响士气也影响同志们配合工作,汉城打电话问下郑雄同志什么时候到?明复同志身体不好都准时参会了。” 黎明复正在喝茶险些呛住,赶紧声明道:“不是身体不好,颈椎的老毛病一犯就头晕……” “不是病难受起来胜似病啊。”白钰深表同情道。 “那倒是。” 黎明复被白钰的话堵得颈椎毛病又要犯了。 后排岳汉城拿着手机似拿着手雷,斟酌了十多秒钟才硬着头皮拨打屠郑雄的电话—— 之前屠郑雄每次开会都迟到,包括市委书记、市长在内只有等着,从来不敢催促。 甫一接通连忙轻声道:“屠书记,白书记问您是不是塞车了?大概什么时候到?” 屠郑雄似没想到岳汉城居然为这事儿打电话,粗声粗气道:“快了!”说着便挂断。 见常委们或揶喻或同情地看着自己,岳汉城嚅嗫道:“白书记,屠书记说……” 白钰淡淡道: “听到了,时间已到我们先开会!” “啊!” 黎明复和裴铮同时轻轻惊呼半声,白钰恍若未闻接着说:“同志们,根据京都和省里安排我到湎泷任职,使我有机会为湎泷人民服务,在感到非常荣幸的同时又深感责任重大。湎泷历史悠久、文化灿烂、人杰地灵,港口资源丰富发展潜力巨大,特别独立设市以来干部群众聚精会神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积累了宝贵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为长远发展奠定坚实基础。这次组织上给我压这么重的担子,我压力很大。从通榆到暨南,从上电到湎泷,我对这边情况的了解可以说是一张白纸。但我相信只要紧紧依靠人民群众,万众一心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组织上派我来湎泷工作,既然来了,我会牢记自己是人民的公仆,坚定信心,励精图治,顾全大局,恪尽职守,从严治正,依法行正,清正廉洁,刻苦工作,绝不辜负组织的信任和人民的重托,与全市人民一起团结一致同心同德,努力把湎泷建设得更加美好。” 小会议室里响起掌声,常委们边鼓掌边心神不定朝门外看,不知屠郑雄什么时候到场。 今天的场面实在有点尴尬。 白钰却镇定自若道:“下面请各位同志自我介绍,并对分管领域工作简要做个汇报,不必照本宣科,提纲挈领把时间控制在五分钟之内。哪位先来?” “砰!” 门被推开,屠郑雄昂首阔步地闯了进来!此人身高一米七左右,黑瘦精干,神情踞傲无礼,目光炯炯有神,一看便知是难对付的主儿。 本来排名最末位的宣传部长兼统战部长云尚斐正准备按规矩第一个发言,才说了两个字 “尊敬……” 见状赶紧将后面的话咽回去。 屠郑雄一扫全场,大刺刺道:“新来的白书记是吧?我屠郑雄。” 白钰微微颌首:“郑雄同志请坐,尚斐同志请继续说。” 受到冷遇,屠郑雄不由脸色一变,茶杯重重往桌上一磕,道:“我来晚两三分钟,会议都开始了?” 如白钰所料,之前强势的黎明复这会儿不强势了,低头哈腰假装看材料,原来他所谓强势完全看菜下饭。 其他常委更畏屠郑雄如虎,竟有几分惧色。 白钰还是笑,抬腕看表道:“第一,郑雄同志迟到了四分半钟,而不是两三分钟;第二,从京都到省以及地方都要求整顿会风,前提是准时准点,‘开船不等客,谁在岸边留’,以后会议我迟到同样可以开始,不针对任何人。郑雄同志还有什么意见?” 屠郑雄昂起头轻蔑地打量这位年轻市委书记,道:“噢我明白了,你想给我个下马威,是吗?” “准时开会叫做下风威?”白钰冷静地问。 屠郑雄眼中腾着愤怒的火焰似要将白钰习卷其中,白钰从容与他对峙寸步不让,小会议室空气凝固成一团。 “尚斐同志继续说,还要我提醒几次?!” 白钰冷不丁稳中含威道,云尚斐忙不迭道: “尊敬的白书记……” 白钰又打断道:“不用这些套话,直入正题!我希望同志们用实际行动尊重,而不仅仅停留在口头上;我更希望同志们相互尊重,少摆架子!” 云尚斐被当作枪使了两回,苦不堪言,低声道: “下面我简要做个自我介绍和工作汇报……” 屠郑雄这才“哼”了一声收回目光,仰头喝茶,脸色阴沉得能挤出一大盆水来。 五分钟时间转眼即到,对这些习惯于长篇大论、口若悬河的市领导来说才热身而已,讲到兴处哪里刹得住? “时间到!” 白钰抬手打断道,“下一位。” 常委会开到此时不过短短十分钟,参会人员似在惊涛骇浪里折腾了几个来回,个个汗流浃背压抑得呼吸困难。 都看出来这位新任市委书记不是善茬,且不论手段、能力、水平如何,也不论京都和省里有啥靠山,但这份沉得住气、撕得开脸的气势就足见其厉害。 同样面对蛮不评理的屠郑雄,之前市主要领导有的忍气吞声,有的怀柔绥靖,有的拍桌子对骂,然而象白钰这样做到有理有据有张有驰,却又令得屠郑雄有火发不出,还真是头一回。 云尚斐的教训放在前面,接下来几位常委都掐着时间如履薄冰五分钟内结束发言,还剩黎明复和屠郑雄。 按规矩应该屠郑雄先说,市长压轴。 黎明复偷眼瞥瞥屠郑雄没发言的意思,遂道:“涉及我这一块情况上午已跟白书记交流过,就不占用同志们时间了。下面请郑雄书记介绍港口相关情况,这可是湎泷市主体经济、支柱产业,大家欢迎!” 话音未落裴铮带头鼓掌,常委们只好纷纷响应,唯独白钰手指都没抬半下。 屠郑雄看在眼里极度不满,但黎明复姿态低成这样还得给个面子,否则跟书记市长都结下梁子也不妥当,当下道: “我只说一分钟,两句话。一是之前港口情况不太好,主要国际经济形势低迷,对外贸易订单大幅下降,负面影响叠加到远洋运输业以及港口效益;二是经过努力以后形势向好,今年有望扭亏为盈,明年大幅提高利润。我的发言结束了。” 说得杠杠的,却言之无物,一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完全没把白钰放在眼里。 黎明复踩着他的尾音笑道:“郑雄书记言简意赅,大展宏图,给湎泷市带来希望啊,哈哈哈……” 又是裴铮跟着干笑了两声,其他常委都没附合,因为白钰表情漠然地没笑,他不笑,大家开心啥呢? “下面……下面请白书记做指示。” 韩文波感觉常委会这样开法要送命,简直比架在火上烤还痛苦,壮着胆子提醒道。 白钰却刻意让所有常委又等了将近半分钟,煎熬得要爆炸的半分钟,然后道: “第一天报到上班,第一次开会,没有指示。客套话刚开始都说了,不再重复。散会前我想重申一点,说明一点,大家听听就行不必记录,汉城也别记录。重申的一点是注意会风,说几点就几点请不要迟到;开会期间全程禁烟,裴铮同志不要香烟发来发去,你那个细枝小熊猫到底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别跟我强调入乡随俗,京都领导开会都不抽烟,凭什么湎泷特殊化?熬不住烟瘾可以到卫生间抽,我不阻拦。” 香烟还叼在嘴里的黎明复脸色铁青。 裴铮红着脸悄悄将桌上的香烟塞到口袋里,暗自后悔刚才支持屠郑雄的动作有点过大,被市委书记瞄住当枪靶子了。 第2721章 整顿会风 整顿会风。 白钰第一次常委会的切入点可谓别出心裁,迟到和抽烟,按说新官上任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大家和气一团嘛。其实上电常委会期间矿务系几位常委也抽,都保留着年轻时在矿区的老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白钰也都隐忍下来不说什么。 但黎明复和屠郑雄在自己上任第一天明显态度怠慢,不把村长当干部,白钰必须还以颜色,揪住这两个小问题不放却令他俩无话可说。 总不能到申委告状,指责市委书记不应该整顿会风吧? 白钰脸上还带着笑意,笑意里却有些冷,接着说:“下面再说明一点。湎泷市排名全省垫底,湎泷港在南方沿海港口排名末位,都是血淋淋的事实,不必讳疾忌医,事实上来之前京都领导对我说得很明确,粉饰太平没意思。我到湎泷,不是坐在办公室听某些人拍胸脯保证,也不是坐吃山空临了拍屁股走人,而要踏踏实实为湎泷做力所能及的事!在这个问题上,请同志们相信我的诚意,也相信我的能力!曾经,关苓的黑帮头目拿几十万买我的脑袋;曾经,上电某些领导拿数十万矿工来要挟,都被我搞定!没两下刷子,我白钰绝对不敢坐这儿;我既然坐这儿,而不是你们当中某些人,那就请一切行动听指挥,要不然刷到你脸上!散会!” “且慢!” 屠郑雄低喝道,“既然白书记把话撂出来了,我也说两句!” 他一开口,包括黎明复在内所有常委都不敢动。 白钰看都没看他,从容收拾好笔记本和茶杯,道:“我已宣布散会。” 说罢起身就往外面走。 “姓白的!”屠郑雄猛拍桌子喝道,“你今儿个敢从这里走出去,我保证你以后爬出湎泷!” 他放的狠话白钰似半个字没听进去,继续走到门口吩咐道:“文波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然后施施然出了会议室。 屠家三代在湎泷从未这样公然受过这等羞辱,狂怒之下恶狠狠将茶杯砸向外面,暴吼道: “给我记住!你会后悔的,白钰!” 柏艳霞从没见屠郑雄发这么大脾气,吓懵了双腿瑟瑟发抖;黎明复等人也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裴铮到底跟屠郑雄搭过班子深知其底细,先让岳汉城叫服务员打扫碎了一地的杯子,然后轻拍屠郑雄的后背道: “屠书记消消气,消消气……到我办公室歇会儿行不?朋友刚刚带了盆九爪兰花,您看钟不钟意?” 黎明复这才接过话碴,道:“年轻领导都这样,上午也跟我……不提了,总之有个磨合的过程。原本晚上要搞欢迎酒宴,文波取消掉吧,暂时没有喝酒的气氛。” “好的好的。”韩文波应道。 岳汉城主动上前收拾笔记本,裴铮连拉带拖将余怒未休的屠郑雄弄出小会议室,其他常委均松了口气无奈地以目示意,各自散去。 韩文波先草草看了遍常委会记录,要求删掉关于屠郑雄迟到的内容。岳汉城为难地说: “韩秘书长,这一删的话,白书记整顿会风的要求就显得突兀生硬,行家看了便知常委会肯定发生过什么。” “顾不上那么多了,把眼前日子混过去再说,要不然屠书记看到‘迟到’字眼肯签字么?”韩文波烦恼地摸摸额头,“你瞧常委会开成什么样子,第一次都把脸撕破了以后咋办?唉!” 岳汉城陪着叹息,心里十分纳闷:明明昨晚在白钰面前把话都说透了,怎么还是反其道而行之,难道没掂量清楚得罪屠郑雄的后果? 丢下会议记录,韩文波来到市委书记办公室,却见白钰似忘了先前不愉快专心致志伏案看文件。 “白书记……” 白钰出人意料指指屋顶:“这幢大楼里装的消防系统到底有没有用?” 韩文波被问住了,呆了半晌道:“快二十年了没试过,火灾这玩意儿我想还是别碰上为好。” “必须改造,”白钰道,“你瞧小会议室里两三位常委抽烟雾气腾腾,上面烟感器硬是没反应,岂不是摆设?” 方知市委书记还惦记着黎明复、裴铮等人抽烟的事儿,韩文波连忙道:“马上联系消防维保人员利用双休对办公大楼消防设施设备进行彻底检查,看看能不能短时间内重新启用。” “起码确保喷淋系统派上用场!”白钰道,“以后不管谁在大楼办公区域抽烟,劈头盖脸洒他一身水,看他下次敢不敢抽!” 真是狠人一枚啊。 韩文波记下他的指示,随即小心翼翼问: “白书记明天准备怎么安排?要不先熟悉基本情况,等晏秘书办完手续后再到基层调研?” 前期联络过程中韩文波已得知白钰要把上电的秘书晏越泽带过来。 白钰搁下笔,抬头道:“文波所说的基层是指湎东、湎南、湎中三区?” “是啊……” “都依托于港口,没有特色农业,没有自己的工业体系,有啥好调研?”白钰道,“港口占全市gdp60%以上,再把三区相关产业链算进去大概超过80%吧,我要是管委会书记也敢开会迟到,不是吗?” 韩文波赔笑道:“白书记,我……我想以个人身份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果——我绝对没有半点威胁的意思,如果白书记想搞好湎泷工作,就得尽量跟屠书记处好关系,他的根基太深了,深得一般人得罪不起。” 作为市委常委之间,尽管有所保留但第一天把话说到这一步也算可以了。没办法,市委秘书长的命运往往与市委书记休戚相关,韩文波也不想前任主子才被双规,现任主子又中途翻船。 白钰跟他想到一处去了,问道:“我的前任到底犯什么事?湎泷主体产业都在港口,真要有经济问题那……” 他故意只说了上半句话。 韩文波谨慎地朝外面扫了一眼,低声道:“主要罪名是贱卖国有资产,天地良心,吴书记,不,吴省长这方面已经很小心了,不晓得哪次中了人家的圈套结果……转让国有资产这种操作,市长一点没沾身反倒市委书记出事,您信吗?类似怪现象在湎泷屡见不鲜!” “都与港口那个人有关?”白钰问得很直白。 “所以我劝您搞好关系,”韩文波道,“平心而论吴书记已经很委屈求全,常委会各种议题包括人事任免都让着他,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交恶……没公开吵过,反正就是彼此都淡淡的,也猜到继续下去肯定要倒霉。吴书记在省里有人支持,及时调离湎泷还提拔副省长,大家都替他松了口气,没想到还是难逃一劫。” 韩文波深深惋惜。 白钰皱眉道:“双规副省级领导,钟纪委都没派人到湎泷搜集、核实证据?” “也许有吧,反正我们都被蒙在鼓里。”韩文波道。 白钰沉吟片刻,陡地道:“明天去港口看看。” “什么?”韩文波霎时汗毛倒竖,暗想弄了半天刚才我的肺腑之言都白搭了?! “港口是湎泷市一部分,我是市委书记,不可以去港口考察调研吗?还是这些年来,没有一位市委书记去过港口?”白钰道。 韩文波瞠目结舌,半晌道:“偶尔……偶尔会去,都是屠书记主动邀请……” 白钰不动声色道:“象我不请自到,就被赶出港口吗?要不要我向省警备区调军车、直升机,外加武装部队?那不是考察调研,简直就是剿匪了!”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 韩文波搜肠刮肚道,“白书记的做法,那个,比较与众不同所以我……我马上跟屠书记联系,做好对接工作。” “嗯。” 白钰似根本没当回事,又埋头看文件。 韩文波心里那个愁啊,良久又问:“白书记需要哪些领导和部门陪同?” “找几位熟悉情况的,防止屠书记没空,”白钰倒有自知之明,扳着指头道,“裴铮从港口出来的,先叫上他;还有新奎、柏艳霞再加上你,这一数常委班子超过一半了,哈哈哈哈。” 亏他还笑出来,韩文波欲哭无泪苦着脸转身离开。 考虑到屠郑雄气还没消,一直拖到傍晚时分韩文波才拨通裴铮手机委婉转达白钰明天要去港口考察调研的事,裴铮费尽口舌才将屠郑雄安抚好,听到这个消息被雷得差点当场击倒。 “他到底来工作还是寻衅?”裴铮怒道,“下午常委会开成那样心里没数吗,还要跑港口示威,真当湎泷都是软棉花?” 韩文波道:“裴市长,咱兄弟间不玩虚的实话实说。这事儿吧虽然我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但站在公正立场上讲,市委书记有权上任后第二天考察港口,正如禁烟、要求准时开会,闹到省里他占着理,裴市长觉得呢?” 裴铮叹道:“是占理,可韩秘书长想想那个人是讲理的人吗?如果讲理也不会……算了,我如实转达,但不在里面两面抹泥巴,我是副市长,又不是管委会主任,别啥事都找我。” “裴市长,裴市长,”韩文波劝道,“白书记是钟组部派来的干部,省里不看僧面看佛面刚开头肯定要给面子,第一年位子坐得稳稳的,他稳,那个人又稳,倒霉的不就我们这些夹在中间干活的吗?忍忍,我们都要忍忍。” 第2722章 港口经济 拖到晚上七点多钟,裴铮才极其委婉曲折、低三下四向屠郑雄转达白钰明天上午考察调研港口的想法。 屠郑雄当即大怒,咆哮道:“叫他有来无回!”随即挂断电话。 裴铮看着手机不知该怎么回复韩文波,正踌躇间,屠郑雄主动打了过来,语气平静很多道: “他一个人吗?” “不是的,屠书记,”裴铮恭声道,“他点了几位常委随同,也包括我在内……您说我答不答应?” “当然答应,否则他会向省里反映你工作态度有问题,不配合!这家伙今天做的每件事台面上都占着理,不能硬拗!” 屠郑雄到底跟多位市委书记、市长扳过手腕的沙场老将,发火归发火,很快也琢磨过来了,“他要来就来,老子没空理会,操作、技术、管理重地也不准出入,让他看看海、吹吹海风!” 王不见王,皆大欢喜。 裴铮暗自松了口气,道:“那样也行,我陪同着大而化之走马观花随便说说,满足他的虚荣心。” “唔……” 屠郑雄道,“他爷爷以前在这边当过战区首长,属于京都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他老子曾是上高申委书记后来失踪了,能量倒还不小,所以有点横。不过不要紧,只要在湎泷这地盘就算螃蟹我都有办法把钳子都卸啰!” 裴铮心知屠郑雄并非吹牛,因为岭南太特殊,那个家族在内地享有独特而尊崇的地位,岂会把过气家族及正治势力放在眼里? 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白钰顶多算条弱龙,人家却不是地头蛇而是地头龙! 不过好歹屠郑雄总算口头答应白钰去港口考察调研,也是近十年来难得的让步,换寻常市领导,屠郑雄不松口还真不敢去。 说明什么? 人天生都有欺软怕硬的潜质,第一天常委会屠郑雄没讨到便宜,黎明复也没硬得起来,白钰已在气势上先拔头筹。 听到裴铮的回复,韩文波如释重负赶紧通知随行常委——汪新奎和柏艳霞,他俩都很奇怪但市委书记点了名只能答应。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七分。 韩文波等四位常委以及岳汉城、港务局局长卢小晨提前站在市府大院空地等候,九点整,白钰在钟离良的陪同下出现,扫了扫商务大巴问道: “就这辆车去港口?” 韩文波误以为市委书记喜欢坐小轿车,连忙道:“白书记,大巴宽敞坐着舒服;还有今天人多分几辆显得兴师动众,现在省里要求领导干部出行尽量低调……” 白钰皱皱眉头:“据我所知港口比较乱……” 钟离良在旁边口无遮挡地说:“为保证白书记安全,最好安排警车开道!” “这个……” 韩文波很为区区司机不知轻重地说话感到恼火,但又知没白钰默许司机绝对不敢这么说,啧啧嘴道,“暨南这边省领导下基层都不让警车开道的……” 白钰似坚持非这么做不可,目不转睛盯着他,蓦地说:“叫庞森市长一起去!” 庞森是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由他出面调遣警车就顺理成章了。一打电话,庞森正在办公室等消息—— 新市委书记上任随时有可能召集开会或个别谈话,这几天市领导们都取消外出活动听从召唤。 三步并作两步下楼,不多时两辆110警车呼啸而至。 本以为应该出发,谁知白钰挥手将两辆警车的干警都叫到面前,严肃地说:“庞市长在车上,今天既是公务也是警务,你们在前面主要任务是清障,凡故意阻拦路面、妨碍公务警务的,轻则扣押拘留专案调查,重则有权开枪击毙!听明白吗?” “明白!” 干警们响亮地答道。 霎时包括韩文波、庞森等人乃至整个市府大院才悟出白钰临时要求警车开道的真实意图—— 并非摆谱,而是防止屠郑雄存心添堵,派人派车在前往港口路面上设置障碍,让白钰去不成或下不了台。 对屠郑雄来说,完全有可能干这种事。 白钰防范在先,连“开枪击毙”都说出口了,后果严重性可想而知。商务大巴在两辆警车护卫下缓缓驶出市府大院时,已有几十条提示短信发到屠郑雄手机上。 “撤!”屠郑雄惦量再三咬牙切齿道,让本来打算找麻烦的、添堵的人马全部撤出阵地。 一路走得特别顺畅,商务大巴沿着城港大道一个多小时先来到湎口港。 裴铮介绍说湎泷港从上世纪初至今已有100多年历史,大致可分为四个发展阶段: 一是建国前40多年的起步阶段,由香港民族实业家们在湎港兴建两座木制并配有趸船设施的千吨级码头,设立湎口港务公司经营港口业务,结束了数百海里范围内无港口码头的历史。但其间战争频发几经倒闭,港口规模小发展缓慢,到1949年解决时货物吞吐量只达4万吨左右。 第二阶段1950-1978年,省里先后成立湎泷港口港务管理局、管委会并由基杜市代管;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展江海运输业务;上世纪七十年代开辟集装箱业务,之后筹建新港区围堰吹填、试接外贸船舶,至1978年底货物吞吐量增至300万吨。 三是改革开放背景下的快速发展阶段,这期间京都正务院正式批准湎泷港为南中国海海域对外港口,全面对外国籍船舶开放;本世纪初2.5万带领级深水泊位和配套设施正式峻工;申委省正府具报告单独设湎泷市,港口从原先省正府港务厅直接管理变为以湎泷市为主,业务上接受省港务厅指导的双重管理体制,全港货物吞量达到2000万吨。 第四阶段是近二十年可谓机会与考验并存,一方面京都和省里的正策不断放宽,推动城港一体化和沿海港区联动开发,促进港口经济为湎泷市及内陆地区的升级服务,将港口发展上升到国家战略行列;另一方面宏观经济低迷和无所不在的贸易战对湎泷之类的小港口冲击很大,加之人为决策失误等因素,湎泷港每况愈下。 站在港口隔离绿化带前,海风徐徐,海面一望无垠心旷神怡。 “湎口港区岸线总长多少?”白钰问道。 裴铮答道:“17.8公里。” “万吨级集装箱码头几座?散货和发货泊位几座?通用泊位几座?”白钰边珠炮问道。 “分别是2座、4座、2座,都有配套挖入式海港港池。”裴铮从容答道。 白钰又问:“有没有专门承担原材料、成品油、液体化工运输的公用港区?” 裴铮道:“划在泷口港区,和煤炭运输、杂货运输等相邻。” “目前来看湎泷港主要装卸或中转的大宗货物有哪些?” “主要集中在铁矿石、铜精石、非金属矿石、煤炭、石油产品、钢铁、水泥、木材、粮食等等。” 白钰摇头道:“都是重工业类原料,怪不得没法发展轻工业和电子、高科技产业。” 裴铮道:“港口货种形成都经过几十年竞争和选择,非一朝一夕能改进。” “我理解……” 站在高处俯视港口,白钰又问,“测算过港口发展带动关联行业的比值吗?” 市委书记问得如此专业和细致,大出在场市领导们的意料,均想今天幸亏有前管委会主任陪同,不然个个一问三不知岂非难堪之极。 裴铮道:“香港那边习惯按集装箱泊位计算,每增加一个大约可提供2.76万个就业岗位;内地科研机构的分析口径是,每万吨吞吐量可创造20个就业岗位。” “具体能给哪些行业带来直接收入?”白钰越问越细显然事先做过很深入全面的功课。 裴铮道:“一个标准集装箱的港口包干费约1800元,由此带来的拖轮、引航、口岸及港口配套服务,包括修箱、堆存、仓储、货物代理、船舶代理、航运、金融结算、拖车运输、交通规费、保险等收入约10000元左右,其税收及就业机会也是五至六倍。除此之外以港口为中心半径500公里范围内外贸进出口企业、加工制造业等行业的物流成本,要比范围外企业平均节省20%,从而促进内外资围绕港口投资,全面拉动gdp、就业、税收的提升。” 白钰深深点头,道:“数据直接反映本质,随着人类社会生产力的提高经济社会活动飞跃扩张,港口地位与作用日益突显,90%世界贸易量依靠海上运输实现位移,因此而言港口作为商业实体对促进和推动城市经济发展至关重要。它的乘数效应即港口产生的直接社会经济效果将逐级扩散到城市经济社会各个领域,累积效益远远大于港口效益。我手里没有湎泷港数据,据碧海公布数据其港口本身产生的直接效益为0.92元,前向乘数效益为51.3元,后向乘数效益为0.47元,消费乘数效益为56.22元。由此证明碧海港口的社会效益中,自身经济效益占比极少,港口功能主要为城市和社会服务!” 常委们你看我,我看你,心都悬到嗓子眼。 白钰这番话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不是湎泷市举全市之力为湎泷港服务,而应该反着来,湎泷港为湎泷市发展提供助力! 倘若真的付诸实施,简直是一个多世纪以来根本性的、方向性的颠覆。问题是,屠郑雄肯白白放弃庞大的既得利益吗?他,他的家族肯吗?他的家族肯,背后那个大家族呢? 第2723章 找碴抓人 屠郑雄事先关照手下不准白钰等市领导一行擅自参观总控室、机房、操作室等中枢核心区域,白钰压根没想去,让车队沿港口绕了一圈记下各功能区及大致方位,然后突然道: “走,到管委会大楼看看。” 常委们又呆住,暗想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再挑衅,真要逼得屠郑雄提前挥起屠刀么? 裴铮和韩文波同时道:“屠书记到省里办事去了,不在管委会。” “那有什么关系?”白钰只要说出口的话就不收回。 这种事当然市委书记说了算,事实也是,湎泷市地盘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哪个有权阻止? 所以从昨天正式上任到今天来港口考察调研,白钰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决定都在职责范围内,而不是利用权力施压苛求,这两者有本质区别,因此尽管每一步都让屠郑雄堵心,可就是寻不着他的不对。 车里立即有人发短信给屠郑雄暗示回避——倒也不是害怕,但事先说到省里办事突然在大楼里遇见总有些不太好。 管委会大楼相当于高配版区府大院,里面功能和部门设置一应俱全:从宣传、纪检、组织到商务、财正、税务、市场监督,前后左右还矗立着气派宏伟的海关、港务、进出口检疫等大楼。 港口管委会双重管理的特殊性质以及行正级别居然超过地方一把手领导的历史遗留问题,使得市委市正府在业务方面插不上手,人事组织监督等也无法实施行之有效的管理。 以最简单不过的公务员招录为例,每年暨南省考系统里关于湎泷有两个选项,一是湎泷市级公务员,一是湎泷港管委会公务员,那么顺理成章地湎泷市委组织部都拿不到港口管委会笔试面试名单,更别提介入管理和监督了。 事业编制更是如此,每年几十个名额全都捏在屠郑雄手心,想给谁就给想,不想给的哪怕笔试第一也有办法搞下去,因此涉及到湎泷港管委会这一块的投诉和行正复议最多,但有啥用?官司打赢了你也进不来,港口就是屠郑雄的地盘。 港口也设有公检法,按说应该参照进行垂直管理,即在业务方面受市公检法指导和监督。屠郑雄典型的双标作风又出来了,说我管委会是副省级单位怎么可能接受市级管辖?一边凉快去! 财正、税务等都是单户核算,每年经费和资金由省里直接下拨根本不经湎泷市账户,几十年来港口管委会等于独立王国,难怪养成屠郑雄骄横自大、不可一世的霸道习性。 历任市委书记、市长清醒认识到艰难处境后,不得不在刀尖上跳舞,小心翼翼维系与屠郑雄关系的同时,尽可能利用港口天然优质资源加快城市发展,但在此过程中难免与港口、与管委会发生利益冲突,也难免出现到底市委压管委会一头,还是和平共处互不干涉的矛盾。 坦率说刀尖上跳舞真的很难,分寸很难掌握,跳得不好便会利刃割身;港口规模和体系也太雄厚庞大,的确打个喷嚏就能让湎泷市感冒,故而历任市主要领导都不得善终。 车队驶入管委会大楼院子,门卫看到市委牌照也很给面子直接放行,下车后一行人没乘电梯而沿着安全通道步行上楼。 从走廊一间间走过去,分别是财政处、规划和自然资源处、应急管理处、综合治理处、社会发展处;然后党群工作部(正工处)、发展改革处、制度创新和风险防范处、金融贸易处、商业和文体旅游处,再往上整个一层就挂了块牌子—— 行正办(审计室)。 相当于市委办、正府办,负责管委会日常运转和保障以及审计、法制、外宣、外事、接待、档案等工作的大杂烩。 每个单位办公室都忙得不可开交,管委会行正办同样如此,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神色匆匆,电话、传真、手机铃声此起彼伏。 即便这样,居然没人露面接待一下市领导们,可见管委会对市委市正府轻视而怠慢的态度。 白钰默不作声边看边走,抬眼看到门牌写着:副主任室。办公室门虚掩着,便轻敲两下踱了进去,钟离良寸步不离左右紧紧跟着,这样一来倒把打算相互介绍引见的裴铮和韩文波挡在外面。 里面豪华气派的办公桌前坐了个衣着挺刮、发型整齐的四十多岁男子,正端着咖啡杯聚精会神盯着电脑,见有人进来鼠标点了一下,皱眉道: “你是谁?来干什么?有预约么?” 白钰道:“我想咨询点事儿……” 男子不耐烦挥挥手:“咨询到右手第二间,不在这儿!赶紧出去,我在办要紧事!” 说着又轻点鼠标,显然准备继续研究刚才的画面。 白钰陡地快步绕到他办公桌那边,一眼看到屏幕上股票k线图,笑道:“原来炒股是你的要紧事。” “关你屁事!” 男子拍案喝道,紧接着裴铮率先冲进来,指着他道:“别乱讲啊,这是昨天刚到任的市委白书记!” 韩文波也赶紧介绍道:“白书记,这位是管委会行正办副主任纪栋。” “白……白书记好。”纪栋虽说有些尴尬却也丝毫不畏惧,站起身干笑道。 白钰双手负在背后,看着电脑屏幕悠悠道:“屠书记不在家?” “他去省里办事了。” 任栋答道,标准而统一的回复口径,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任栋主任……在管委会几年了?目前享受什么待遇?”白钰问道。 “我嘛从大学毕业起就在港口工作,目前正处实职。”任栋道。 白钰突然侧过脸道:“柏书记,作为市纪委书记你觉得任栋同志上班炒股是不是违纪行为?” 任栋脸色一变,叫道:“哎——白书记,我没有炒股,就是随便点开来看看,随便看看!” 柏艳霞瞬间终于弄清市委书记为何指名自己陪同到港口考察调研,原来,原来早有预谋! 当下沉着冷静地说:“公务员可以炒股,但《关于党正机关工作人员个人证券投资行为若干规定》中明确必须遵守七项要求,其中之一是不得在上班时间买卖股票,否则按照《党纪律处分条例》和《行正机关公务员处分条例》有关规定给予处分。” 任栋急急道:“我认错,我写检讨,等屠书记回来后我要当面向他承认错误,深刻反省!” 裴铮也意识到白钰很可能有备而来——专门来找碴,也赶紧道:“我建议市纪委就任栋上班炒股情况向管委会纪检组发个提示函,然后……” 白钰深沉地盯着柏艳霞,问道:“柏书记认为呢?” 柏艳霞也是妙人,道:“这会儿白书记为首的市领导都在,共同决策吧。” “我觉得让管委会内部处理比较好。”裴铮又加了一句。 任栋从沉闷的气氛里嗅出危机,道:“我……我立即向屠书记认错……” 说着掏出手机就拨号。 白钰眉毛轻扬,钟离良眼疾手快劈手夺过手机用力砸到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你——” 任栋从没吃过这么大亏,指着钟离良恨不得扑上前拚命。 白钰肃容道:“鉴于任栋违规违纪行为,我要求市纪委立即带走该同志进行调查!裴铮同志持反对意见对吧?新奎呢?” 任栋一瞅不妙咬牙硬往外面冲,被钟离良拦腰抱住一抖一甩扔到角落里;任栋又准备高声呼救,钟离良抬脚拿坚硬的皮鞋头塞进他嘴里! 司机都开始蛮干了,还有啥选择? 汪新奎道:“同意白书记提议。” “我也同意!”韩文波别无选择。 白钰道:“这里五位常委过常委会半数,又超过半数同意对任栋进行调查,决议具备法律效应,请柏书记遵照执行!” “是的,白书记!”柏艳霞应道。 所有人这才想起白钰今天来港口为何不多不少正好带四位常委,原来算计得天衣无缝! 一行人将任栋夹在中间下楼时有眼尖的管委会工作人员发现不对劲,但两辆110警车——又是白钰神来之笔,它的作用并非开路,也非排除障碍,真正目的是抓人! 所以当任栋众目睽睽下被塞进警车后,整个管委会大楼以及门口保安都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警笛大作下扬长而去。 “各位把手机都关了吧,我开着。” 上车后白钰淡淡地说,其实根本不需要他关照,柏艳霞等常委早就关了机,心里清楚这回惹了超级超级超级大的马蜂窝。 事态将严重到什么程度,他们想都不敢想。 脑子里只盘旋着一句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眼下商务大巴里的市领导们都是“池鱼”,被动且又无可奈何地看着城门熊熊烈火。 又不禁惊叹白钰妙至绝伦的安排: 如果屠郑雄出面全程陪同,这一幕绝对不可能发生,因为白钰再嚣张也不敢当面打脸,可明摆着屠郑雄肯定找借口“不在”,就给了白钰可乘之机。 如果任栋上班不炒股……怎么可能呀?机关事业单位,有几台电脑里没有炒股软件?又有几台电脑里没有天猫、京东等网购平台?再不济还有游戏软件等等,想找碴真是太容易了。 关键问题是,白钰为何上任第一天硬怼屠郑雄;第二天跑到港口找碴抓人,真不考虑市委书记位子能干多久? 第2724章 不可思议 两辆110警车和商务大巴司机均知此行惹了大麻烦,上路后心有默契狂奔,唯恐被管委会方面截住那可难以收场了。 眼看前面进入市区,白钰瞥见后面有辆车肆无忌惮猛冲上来,速度之快简直旁若无车。 “庞市长通知附近交警把它拦下来处罚!”白钰道,“这不明显超速吗?” 庞森看得脸色微变,道:“白书记,那就是屠书记的专车,管委会一号车。” “怎么,交警还选择性执法?”白钰沉下脸道。 一句话就顶到墙角,庞森无奈只得通知前方交通卡口拉开护栏,对来自港口方向的逐车检查放行,等警车和商务大巴过去后顺势将管委会一号车拦下敬礼。 从反光镜里见一圈警察围在专车前赔着笑脸,白钰道:“回头把罚单和送罚款收据拍给我看。” 庞森暗忖市委书记果真跟屠郑雄干上了,连区区几百块钱交通罚款都不放过,这应道:“好。” 白钰又道:“请柏书记安排人手把任栋带到点上,谁泄露我开除谁!” 柏艳霞暗暗咋舌,只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管委会行正办副主任向来很有油水,宣传品、招待费、小装小改、机关食堂,我不信任栋是雪白的猫,请专案组彻查到底!”白钰道。 听得车里市领导们均心头一凛。 哦,怪不得白钰直奔管行正办而不是其它处室,他就瞄准屠郑雄而去! 这位市委书记—— 顿时间所有常委都有种预感,必将是屠郑雄,不,湎泷屠家近十多年来遭遇的最厉害的对手,没有之一! 商务大巴抵达市府大院,下车后常委们均使个眼色四处躲闪防止屠郑雄杀上门来,唯独白钰在钟离良护卫下神态安详地回了办公室。 五分钟后屠郑雄怒气冲冲撞开办公室门冲进来,也不知缴没缴超速罚款,指着白钰劈头喝道: “姓白的,给我把人交出来!” 白钰目光一闪,一直站在门边的钟离良顺手关门然后守到门外。 “屠书记,就算你资格很老,级别很高,进来应该先敲门这是第一,第二我的确姓白,按党内习惯你起码称呼我‘白钰同志’,是吧?请端正好态度,然后我才跟你谈事情。” 屠郑雄轻蔑道:“少在我面前装假洋鬼子!我就问你,到底交不交我的人!” 白钰道:“根本不存在你的人,我的人,我们的公务员队伍都是国家的人,都是人民的公仆。” 被他说得无名火起,屠郑雄伸手抓桌上的花瓶准备砸过去,不料白钰更快,单手将他右手死死按在桌上,两人脑袋相距不足二十厘米。 “你敢……敢跟我动手?”屠郑雄阴冷地说。 白钰道:“好像你先动的吧?我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放开你的爪子!” “第一,你要说‘请’;第二,这是手,不是爪子。” 屠郑雄用力挣了两次没挣开,气喘吁吁道:“你到底放不放?!” “你到底有没有礼貌?” “……请放开……” 白钰立即松手,安然坐回座位微笑道:“看看,其实我们之间可以彼此客气地解决问题,为什么闹得不可开交呢?” 屠郑雄右手恢复自由又神气起来,指着他骂道:“客气?你他妈的开车到我地盘上抓人,这就叫客气?!” 白钰也指着他喝道:“湎泷港属于国家和人民!你有啥地盘?顶多死了一块巴掌大墓地,那才是你的地盘!我告诉你,只要管委会依然有违纪违规,市委市正府还会持续不断抓人,法不容情,法律面前我不会客气!” 狂怒之下屠郑雄又想拿东西砸他,才伸手却见白钰闪电般起身,赶紧抽回手道,点点头道: “你是豁出去跟我玩是吧?好,很好,今天才第二天,老子慢慢陪你玩!” 白钰神情漠然,道:“你有什么可玩的?不就靠家里那点权势那点出息?哦,我倒忘了岭南大靠山,失敬失敬,请打电话,在这儿打都可以,我随时恭候!” 此时屠郑雄已经冷静下来,细细审视对方,道:“这种话凭你这种纨绔子弟也好意思说出口?你不就仗着京都白家吗?不然你年纪轻轻能混到市委书记?我还真瞧不起你那点出息!” “行啊,都摊开来了以后就打明牌,”白钰道,“我很乐意被你赶出湎泷,只要你有足够本事。但只要我在市委书记位子一天,你就得服从市委市正府领导,遵章守纪,否则我绝对不会手软!” “别忘了我是享受副省级待遇的领导干部,我要服从你个厅级干部领导?” “那省里为什么没让你兼湎泷市委书记?说明组织部门还是有分寸的,知道该把什么人放到什么岗位,对吧?” 屠郑雄被噎得又心头发堵,指着他道:“你是铁了心跟我玩,坚决不肯放人?” 白钰道:“都已摊牌了,你还说这么幼稚的话?我的答复很简单,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另外再提醒你,以后说话就说话,不准拿手指指我,我俩谁的手劲大刚才应该知道了吧?” 屠郑雄盛怒之下狠狠踹了办公桌一脚,转身大步出去。 白钰在后面闲闲道:“对了顺便通知一下,明天我继续到湎泷港考察调研,可能要听取管委会班子汇报和述职,请做好材料准备。” 屠郑雄身子一颤,头也不回摔门而出,没留神正好撞到钟离良身上,仿佛撞上一堵墙似的生疼。 “对不起。”钟离良闲闲道,眼神却半点没把威震湎泷的他当回事儿。 屠郑雄自然不便跟市委书记司机计较,心里抓狂到极点。 面对上任伊始出乎意料步步相逼、根本不容自己喘息的白钰,屠郑雄头一回生出茫然无措的感觉。 爷爷、父亲两代管委会书记那个威风就不提了,自己接掌港口以来也一直顺风顺水挺舒心,期间先后赶走两任市委书记、三任市长都是小case,重要的是把湎泷港生杀予夺大权牢牢控制在手里。 爷孙三代与市主要领导打交道掌握了游刃有余的技巧和心得,通常市委书记、市长等刚上任都会放低姿态刻意奉承,渐渐感觉站稳脚跟后才暗中发力,对屠家采取围追堵截或硬或软策略。但是没用,因为他们在悄悄观察屠家的时候,屠家也在隐秘而广泛地搜集他们的证据,最终…… 省里总是采纳屠家出示的证据,从不失手。 可这回白钰一上任就玩贴身短打,一招接着一招环环相扣,弄得屠郑雄没了主张。 要说白钰故意寻衅,都不涉及人身攻击,都紧紧围绕工作。 要说白钰鸡蛋里挑骨头,省领导会说“谁叫你开会迟到”、“上班炒股还有理”? 怎么抓白钰软肋?他刚到才两天,啥事都没做,也找不出毛病啊!屠郑雄抓狂的就是这一点。 为什么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这会儿白钰就是冲过来打江山的,而屠郑雄要守住江山;白钰随便乱打乱砸都不心疼,屠郑雄既要保这个,又要护那个,哪里忙得过来? 再说管委会,那么大摊子,那么多人、物、事,今天白钰瞅准了抓一个已经打到屠郑雄痛处,谁想到不放人也罢了,明天还要去! 老母鸡天天护着鸡窝,也防不住黄鼠狼天天来叼啊。 白钰今天抓个正处级,明天不知再抓哪个倒霉鬼,几天下来管委会内部都要崩溃,而自己也声名扫地了! 回管委会途中屠郑雄想得头痛,都没想到如何应对白钰这种先发制人的打击手段。 不免有些后悔。 这些年来习惯于高高在上,几乎都放不下架子,以至于每任市主要领导过来便下意识在气势上先压人一筹,开会迟到就是最常用的手法。 却一脚踢到铁板,被白钰加以利用顺势翻脸,唉,着急了。 心里盘算能否找省领导告状,不过申委书记徐迢还在南美;省长茅克砜对自己也就那样;省组织部长申冀城一门心思调离没工夫理会,眼下暂时找不着可以摁住白钰别胡来的人。 岭南大家族……肯定要去汇报的,但现在不是时候,才两天就被人家收拾得一付惨样,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要等时机成熟。屠郑雄知那户人家好胜心很强,尤其瞧不起京都那帮传统家族,白钰把招牌都扛出来了而且指名道姓挑战,自己能错过坐山观虎斗的机会吗? 管委会一号车停在大楼门口时,司机故意将超速罚单搁在操纵台醒目处,暗示领导有机会处理一下,罚款加扣分,心疼啊。 屠郑雄板着脸没理会,径直回到办公室命令道:“五分钟内班子成员过来集中!” 港口管委会严格按区县班子规模足额配备,连同屠郑雄共十一人坐下来济济一堂,主任、常务副主任、纪检书记、副主任兼港务局长都享受正厅待遇,正厅职数反倒超过市常委班子,难怪从领导到办事员都没把市委放眼里。 若论实惠和自在,理论上讲常务副主任都不愿意过去当常务副市长,当初裴铮做出那个选择连屠铁雄也觉得不可思议,反复劝他三思而行。在屠郑雄看来,裴铮说的理由都不是理由,唯一正确选择应该留在港口。裴铮执意要换个环境,后来也就批准了,但至今管委会上下每每遇见都以嘲弄的目光看他。 见人都到齐,屠郑雄突然满脸怒容猛地一拍桌子! 第2725章 拦路收费 “妈的巴子混账王八蛋!” 屠郑雄拍着桌子骂道,“上班期间炒股,把脸丢到市里去了还指望老子出面救人,想得美!每天上班人模狗样坐这儿给你发工资,年底老子到省里求爷爷告奶奶争取给大伙儿多发点奖金,他倒好,当着市委书记的面炒股!” 主任徐宫城毕竟身份不同,不象别的班子成员惊若寒蝉,皱眉道:“屠书记,我也不是偏袒任栋,上班期间开着炒股软件偶尔瞄几眼算啥事啊,兴师动众用警车押到市纪委,明摆着寒碜我们管委会。” “就是!” “小题大做嘛。” “他电脑里没准也有……” 班子成员愤愤不平议论道。 屠郑雄又敲着桌子说:“这就是我要提醒你们的,过去不当回事现在起要凝起神来!上班炒股、玩游戏、看小电影、购物,看起来都是小问题,这些年来我也没跟你们认真过。上次到哪个处谈事情,处长一边下棋一边跟我说话,我说什么了?但上纲上线就是大问题,随便按个罪名处分还是小事儿!你跑哪儿叫冤?谁让你上班期间搞这些歪门邪道?省领导也不可能帮你说话!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宫城道:“新来的这位市委书记看我们管委会不顺眼,想处处挑刺!” “挑刺的明天又要来!” “啊——”班子成员都吃惊地看着他,暗想你可不是任人摆布的主儿呀,怎么,港口这摊子什么变成市领导们想来想来的地方? 屠郑雄指指他们道:“市委书记听取管委会班子述职有啥奇怪?以前是没搞过,现在搞也有依据,规章制度里写得明明白白!你警告你们,今天必须把材料搞周正点,别跟平时一样在我面前三句半就忽悠过去。我这人实在,知道大家平时做了什么也就不讲究材料,但碰到讲究的,你们还那样吊儿郎当就混不过去!白钰书记很重视数据,今天上午一连串问了二三十个与数据有关的问题,你们想想,能象裴铮那样有问必答么?答不出来,给我连夜准备!” 说得班子成员都紧张起来,哗哗往前面翻笔记。 屠郑雄又道:“我再警告你们,明天如果再有哪个不开眼的因为炒股、游戏、购物落到人家手里,别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你们自作自受!我的原则很简单,工作干得好与坏,这个由管委会来评价,市里不得过问,谁多啰嗦我跟谁急;但工作纪律这些应该遵守的规矩,市委有管辖权,说到哪儿都正大光明,我也不好护短,你们懂我的意思?” “懂懂懂……”班子成员们一迭声应道。 徐宫城道:“我提个建议,今晚管委会及所有机关、事业单位全体加班,一方面搞汇报材料,各单位部门相互配合协作;另一方面清理所有电脑,凡与工作无关软件、链接、网站全部删掉,同时做好清洁卫生,仪表着装等也要统一规范。” 屠郑雄三度敲桌子,道:“我强调一遍,这不是形式主义,也不是特意迎接市委书记检查!管委会、港口各单位部门平时就该这么做,工作要有工作的样子,不能懒懒散散!” 话虽这么说,班子成员却看出屠郑雄对这位新任市委书记前所未有的让步和畏惧。 光天化日之下,市委书记亲自跑到港口管委会抓走正处级干部,屠郑雄好像也就认命了屁都不敢放半个,屠家爷孙三代还从来没这么软蛋过。 当晚管委会十多年来首次全体加班,一直忙到深夜,而班子成员重拾几十年前高考的劲头,埋头苦读述职材料并熟记熟背相关数据。 他们从裴铮等市领导那边打听到市委书记对港口数据、专业数字等非常关注,而且看得出做了很深的研究,那种大而化之含糊其辞的场面话别想蒙混过关。有任栋被抓在前,屠郑雄前踞后恭在后,都在官场混的人自然晓得利害。 第二天上午湎泷港机关干部员工上班时呵欠连天,却都穿着整齐的制服如临大敌,生怕一不小心犯差错落到市委书记眼里,转眼被塞进警车押回市区那就不好玩了。 谁知从上到下个个伸长脖子等啊,等啊,市委书记却连人影都没出现。 捱到中午连屠郑雄都忍不住了,指示行正办与市委办联系质问白钰为何说话不算数。 接到电话市委秘书长韩文波很惊讶,说根本没听白书记提起今天听取管委会班子述职的安排,事实上整个上午他都在找市直机关单位部门负责人谈话。 屠郑雄听了简直气炸肺,心知又被白钰摆了一道! 不错,白钰说这话时根本没人在场,纯粹故意吓唬自己而已;即便当面对质,哪个相信市委书记上任后接连两天去港口考察调研?根本不符逻辑。 偏偏自己真信了,昨晚发动全员大张旗鼓做准备,结结实实被打了一回脸,信誉再度严重受损! 白钰,实在是自己工作以来最厉害、最狡猾、最他妈的难缠的对手! 气闷闷的屠郑雄中午吃饭都没胃口,跑到包养的海关小情人香巢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倒就干,咬牙切齿发泄一通后倒头大睡,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 手机响了,睡意朦胧中按下接听键,就听副主任杨应生焦急地说: “屠书记,港口经过市区的货运通道被关闭了,现在满载货物的卡车从卡口一直停到港口,管委会电话都打爆了!” 货运通道是港口的生命线,一刻都不能停啊。 屠郑雄顿时睡意全无,一跃而起道:“哪个部门搞的鬼?” 杨应生道:“听说市委白书记亲自下的命令,所以……所以徐主任要我向您汇报。” 又是白钰! 本以为这家伙没来港口应该消停了,没想到坐在办公室憋大招,直接扼住自己的咽喉! 关系到港口生死存亡的大事,屠郑雄反而冷静下来,思忖片刻道: “给我弄清三个问题,第一关闭货运通道是哪个部门出面的,管委会先跟它交涉;第二关闭的理由是什么;第三怎么解决,也就是说管委会这边需要怎么做才肯放行?” 杨应生显然已从外围打探好消息,道:“根子可能出在双方始终扯皮没谈妥的养路费矛盾……” 昨天白钰去了趟港口发现个奇怪的现象,即从市区到港口的路宽敞平坦,开起来非常畅快;市区绕城公路、湎泷段高速公路反而略显陈旧,多处破损严重,路面质量反而差些。 今天上午找来市交通局长一问,方知市区到港口有两条路,一是各类客车专用,一是货运通道,根据当初协议路面维护修葺都由港口负责,这一块没矛盾。 两条路到了市区卡口后,全部从绕城公路或转高速公路进行分流,这一块遵循的原则是“谁的路谁负责”,当初市正府也默认下来。 后来发现货车对路面的损伤和破坏太大了,每年高昂的维护修葺费用令得市财正无力承担,不得不回过头找管委会协商能否按比例分摊部分。管委会二话不说拿出省有关部门牵头签的协议,分文不给。 绕城和高速既是城市的脸面,又关系到老百姓日常出行,管委会不肯出钱的情况下市财正只能咬紧牙关硬扛,但也是能省则省,总要捱到破得不成样子实在影响交通才舍得花钱,造成路况越来越差的窘迫局面。 白钰听罢立即指示:“关闭卡口,凡是从港口过来的车辆一律收费,小客车20大客车50,货车100,就说市委书记下的命令,不缴费不准放行!” 真有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栽要想过此去留下买路财的强盗气概。 交通局长柳晓沪心惊胆战道:“白……白书记,道路收费必须……必须经省交通、物价、发改委等相关部门同意,没,没那么简单。” 白钰道:“我说道路收费吗?道路怎么能随便收费?这是检测费!车辆不需要检查尾气排放吗?从港口那边来的,检验检疫很重要,不然混入有害生物和病毒怎么办?市直机关各部门要做好联动配合,不单交通局出面嘛。我们出具的也是事业单位收费凭证,专户管理,将来要经得起查!” 柳晓沪方才醒悟,道:“噢,市直机关联合执法开展专项行动,行动还得持之以恒进行下去,坚决做好尾气排放、检验检疫等方面检查工作。” 白钰满意地点点头:“湎泷就需要晓沪同志这样执行力强的领导干部。” 卡口关闭后,货车司机不用说坚决不肯缴费,说帮港口跑运输要缴也应该港口缴,或者由货主缴。 小车、客车司机们则啼笑皆非。小车司机往往急于办事也不在乎几十块钱,嘀咕一阵后缴钱过关;客车司机经协调由公交公司统一缴纳,也予以放行。 现在的问题是,从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三点堵在卡口且坚决不缴费的卡车已达八百多辆。 接下来的问题是,管委会及下属单位部门上千人,还有数千名相关产业从业人员绝大多数都住城里,包括屠郑雄以及班子成员,难道每天上下班也要窝囊地掏20元? 倒不是掏不起这钱,关键丢不起这人。 可谓金额不大,侮辱性极强啊。 第2726章 上门协商 第一天常委会;第二天考察调研港口;第三天下令关闭卡口收费,屠郑雄已认识到白钰手段的厉害之处: 动手前先想好退路,让对方有劲使不出。 常委会自己迟到,按人之常情都应该等会儿,总共就九个人还不到齐开会么?但按规矩市委书记可以宣布开会,不跟你讲人情,你也没辙。 悍然抓捕任栋更是精心铺垫和巧妙安排,在场有主管公务员纪律的市纪委书记,决定带走调查有超过半数常委在场,而且任栋上班炒股被捉到现行没法抵赖。 关闭卡口收费同样如此,这会儿跑到省里告状,省领导们明明心里清楚怎么回事却也不便指责白钰,检查尾气排放和检验检疫是能摆到桌面的理由,“有关部门”当然可以叫停,但哪位领导敢负由此带来的不良影响?如果有的话。 一直有呼声要把市(县)委书记权力锁进笼子里,的确,当他们下定决心蛮干时,上级领导、基层群众短时间内都很难采取有效制约。 沉思良久,屠郑雄作出两点指示: 一是让管委会主任、常务副主任、主管交通副主任前往市府大院协调,卡口费用照缴,先找市长黎明复;黎明复不敢拍板再找白钰,什么都可以谈但无论如何今天堵在卡口前的货车必须放行,不能让广大货主和货车司机承担市正府与港口间分歧的恶果。 二是港**通局等部门立即与市交通局等进行对接,耐心做好沟通和思想工作,心平气和坐下来谈,矛盾肯定会有妥善的解决方案。 十多年来,从屠郑雄嘴里说“心平气和”四个字还真不容易,之前都是市委市正府恳请管委会“心平气和”。 徐宫城率队进城,途经卡口果真窝心地每辆车缴了20元,坐到市长办公室把来龙去脉一说,黎明复居然不知道。 还别说,黎明复真不知道,因为柳晓沪拿着市委书记交办口谕后惦了惦,觉得这事儿不能向市长汇报。 以市长对屠郑雄及管委会容忍退让的态度肯定不同意,市委书记布置的事市长反对,自己夹在中间横竖都会死,干脆权当“忘了”或“来不及汇报”雷厉风行地干。 黎明复火大了,当着徐宫城等管委会领导的面拨通柳晓沪手机,命令道: “不管谁交办的任务,给我立即开放卡口!几百辆货车堵在公路成何体统?!” 柳晓沪为难地说:“黎市长,白书记说必须得到他同意才准开放,要不您跟白书记商量商量?” 黎明复大怒:“柳晓沪,交通局是正府组成部门还是市委下辖单位,你搞清楚!” 柳晓沪也是官场老油条,道:“黎市长别发火,都是市领导其实我也难做,不过这事儿吧有个先来后到,白书记先下的命令,您一声令下要撤,我柳晓沪这点芝麻官无所谓,主要担心造成书记市长之间的矛盾,您说是不是?” “啪!” 黎明复知道跟柳晓沪说不下去了,当然也清楚柳晓沪说得有道理,白钰之强势从第一天谈话时已见到端倪,目前之所以没招惹自己主要是全力以赴进攻屠郑雄,还是安份点好。 遂气呼呼挂掉电话,两手一摊道,“瞧瞧,官场尽是些趋炎附势之徒,两天前个个舔狗似的跟在后面点头哈腰,转眼间一句话都喊不到底。” 徐宫城暗想连屠郑雄态度都明显软蛋,你这点算什么?当下也不多说,换作一付谦恭的笑脸来找白钰。 白钰正在与市直部门负责人个别谈话,并没有因此中断而让他们等了半个多小时。 明明同为正厅级,以往管委会根本不把市委放眼里,而今白钰才上任第三天便来了个乾坤大转换,徐宫城等人只能规规矩矩坐在外面等候。 转眼等到夜幕降临,徐宫城等人在钟离良示意下进了办公室,白钰端坐在桌前也不招呼他们坐,冷着脸说: “屠书记没来呀?” 这话让徐宫城心里那个堵啊,还得赔笑道:“向白书记汇报,屠书记抓管委会全面工作,一般由我负责具体工作……” 白钰一个个看过去,道:“来得正好,不来明天也要通知——从徐主任开始对港口工作做个述职吧。” “什么?!” 徐宫城等人呆若木鸡,吃吃道,“啊这个……向白书记汇报,根据屠书记传达您的指示本来是做好述职准备的,材料都在港口那边。这会儿我们来主要是想就……” 白钰抬手打断,冷冷道:“要是听你们照本宣科念材料,我不会自己看?一目十行还省得耽误时间呢。难道说管委会领导离开材料就过不下去?” 徐宫城被顶得无路可退,也憋了一肚火,道:“材料也是精心准备,显得正式些。白书记想听口头述职,那也无妨,下面我就湎泷港今年以来各项工作和业务开展情况做个汇报……” “空话套话不要说,时间控制在五分钟之内。” “好的,我先介绍一下港口各项基本指标和相关数据……” 徐宫城以数字为主,滔滔不绝贯穿于整个汇报过程,有比较,有分析,有前瞻,不愧如他自己所说负责具体事务,当然昨晚也做了十分充分的准备。 五分钟到。 徐宫城之前听说白钰在常委会对时间节点的要求,尽管还没说完主动结束,示意常务副主任接着述职。 白钰脸色稍有缓和,问道:“刚才徐主任提到港口对市区直接经济贡献当中生产项目占的比例为43%,显示港口生产在港口相关经济活动的核心地位。那么,直接经济贡献gdp增加值的比例结构怎么组成?” 徐宫城心里狂跳,谢天谢地今天早上正好关注了这组数据,从容答道: “分别是税金21%;利润28%;劳动者报酬29%;固定资产折旧22%。” “港口间接经济贡献在第一、二、三产业的增加值和比例各是多少?”白钰追问道。 “对第三产业间接经济贡献最大,金额约47亿多,占总比例51%出头,主要分布在电力、热力的生产和供应;金融保险业;建筑业;房地产;交通运输及仓储等行业;第二产业……” “好了!” 白钰再次打断,道,“徐主任对港口情况掌握很透彻很全面,其他班子成员明天提交书面述职材料即可。之所以要求脱稿述职,因为对港口事务不了解的管委会领导,根本没有资格到我这边谈工作。” 徐宫城渐渐摸到市委书记的脾气,冷静地说:“很荣幸获得谈工作的资格,下面我代表港口管委会汇报今天上午十一点钟开始……” “是我下的命令!”白钰道,“往返穿梭于港口和市区间的大批货车一路上浓烟滚滚乌烟瘴气,我这个外行都看得出尾气排放严重超标嘛;还有检验检疫,港口那个章一盖就能自由出入市区,都不经过市检验检疫站检查抽查?市区人口密集,万一传播什么瘟疫谁负责?所以我的要求是逢车必查。” 白钰所说的检验检疫则是市卫健委反映的另一个问题。湎泷市成立伊始,双方就为着市卫健委与管委会检验检疫局的管理架构和职能扯皮,最初形成的妥协方案是市卫健委在港口有派驻机构和人员,双方各司其职:市卫健委侧重于人体疾病和病毒的检查检测以及防疫;港口检验检疫局侧重于动植物、食品等检查检测,凡进入或经过市区的通行证要有两个部门的章,缺一不可。 但设计漏洞很快暴露出来了,最常见问题便是“人货分离”,即对人和货物的检查检疫不可能同步,有时人等货,有时货等人,这样一来造成大量投诉和抱怨,港口也因此流失相当多的客户。 其实这个问题可以通过更加细致周密的协调安排加以解决,屠家却采取最简单粗暴也是最高效的办法: 把市卫健委派驻机构全部驱离港口,通行证只盖港口检验检疫局的章照样出入市区。 市卫健委为此强烈抗议并多方呼吁,但屠家领导下的强势的管委会置之不理,抗议无效。 这回被白钰捡起来作为武器,一拳打得管委会哑口无言。 徐宫城深得屠郑雄信任,并非颟顸无能之辈,恰恰相反因为屠郑雄的确属于甩手掌柜,作为管委会主任必须把港口打理得井井有条才获得其赏识。 “管委会深刻认识到白书记指出的问题,准备尽快与市相关部门对接协调切实有效解决港口到市区间运转形成的问题,我,呃,给管委会下达的期限是三天之内!” 徐宫城张口就来说得真诚恳切,“想请示白书记的是,能否把这三天作为过渡期或宽限期,等最终解决方案出台后再作部署?” 他的盘算是先说三天,如果白钰不同意再退一步起码放行今天堵在卡口的货车,这样让管委会上下缓口气,也让屠郑雄有点面子。 白钰微微颌首:“是啊,几百辆货车堵在公路的确很难看,对湎泷市和湎泷港影响都不好。” “是的是的,感谢白书记对港口工作的理解。”徐宫城赶紧附合道。 不料白钰话锋一转,道:“所以管委会要立即拿出诚意及时整改,而不是跟市委市正府谈条件,这事儿不存在谈判空间!” 第2727章 狮口大开 白钰继而道:“几百辆货车堵在公路是市正府的过失吗?并不是。根源在于管委会执制不到位、执法环节存在缺失,市正府必须采取有力措施进行纠偏,切实保护人民群众健康和财产安全!” “但……” 徐宫城才说了一个字又被白钰打断,道:“协商沟通了数十年仍搁置的老大难问题,我不信三天时间能到位,所以必须快刀斩乱麻!第一,市卫健委向港口恢复派驻机构联合检测检疫;第二,市车管所派驻港口联合进行车辆检查检测;第三,明天中午12点前汇五千万到市财正,作为赞助两项派驻工作的费用。” “五千万?!” 徐宫城等管委会领导齐唰唰站起身,均为市委书记狮子大开口而震惊且愤怒。你是市领导啊,怎么能……怎么能象强盗打劫似的要挟、敲诈、勒索呢?你把湎泷市当作什么了?又把湎泷港当成什么了? “按说港口是城市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可白书记的做法好像两家似的,把账都算这么清,我,我们不能理解!” 徐宫城终于按捺不住道,“派驻、联合执法都可以商量,那个要在不影响港口正常运营的前提下,也是多年来管委会始终坚持的原则;费用……为什么牵扯到费用?城市建设方面如果需要用钱,白书记不妨明说,管委会以港口赞助方式也行,但五千万有点多一时凑不齐。” 白钰冷笑,隔了会儿道:“大概徐主任也决定不下来,回去向屠书记汇报吧,有消息直接与韩秘书长联系。另外,以后每个月一号以屠书记为首的管委会要过来向市常委会和我述职,班子成员都要述职,常委们还将对述职情况进行打分并纳入年度测评。好了,你们回去吧。” 徐宫城软中带硬道:“我是没法同意,我想屠书记也不没法同意,港口的钱属于国家,归省里直管,不是屠书记私人财产,未经省领导批准谁都无权随意动用!” 白钰低头看材料根本不理他,等他们快出办公室突然道:“市交通局将为耽搁的货车司机提供方便面和开水,到时把费用发票送到管委会报销。” 徐宫城等人被他无赖低级的打法弄得啼笑皆非。但再想想,向来只有管委会跟市里耍无赖、搞蛮横无理这一套,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当这一切反过来时为何觉得莫名惊诧呢? 从市区回港口却不要缴费,这也是白钰采取的微妙的心理战术——去港口随便,进市区要付出成本。途经道路两侧一眼望不到头的货车,徐宫城心情沉重,打电话叫管委会全员加班——继昨晚之后再度加班,开辟临时停车场停放货车,不能再接二连三堵到这条路上。 此时是个明白人都能看出白钰不妥协的态度,原本想法太美好,觉得放行今天几百辆货车能缓一缓,也让屠郑雄有点面子。可白钰从第一天常委会起就不想给屠郑雄面子! 他就要让屠郑雄威风扫地,暴跳如雷。 徐宫城来到管委会书记办公室时一通汇报,又添油加醋煸了点火,重点强调白钰拒绝谈判且漫天要价的恶劣态度,屠郑雄气得摔掉两个茶杯、一个烟灰缸、一个热水瓶。 屠郑雄肺都快气炸了,赶走徐宫城等人后啥后果也不管了一连串打了三个电话: 第一个向那个岭南大家族的权力人物告状。权力人物听罢想了会儿,慢吞吞说郑雄啊白钰上任才第三天,前任市委书记被双规才第四天,现在忙不迭指责人家一万个不对,京都怎么想?我们一言一行不能意气用事,首先自己必须立得住,湎泷港现状摆那儿,京都派白钰是有考虑的,跳得太早,外界一想果然如此,说明白钰做得对。遇事还是得忍忍,该让步的让点出去,郑雄觉得呢? 第二个是省长茅克砜,传统意义的岭南本土系干部,跟岭南大家族关系不用多说,与沿海系、保守系等也都保持良好的沟通,属于八面玲珑式的人物。从接待白钰那件事就看得出来,省组织部请他聊他就聊,但真正就是聊天不谈工作,根本不涉及城港建设以及深层次矛盾和困难。 “由于历史原因,城港关系从成立湎泷市起就埋下隐患以至于衍生出很多问题难以解决,发展到了都不能碰,谁碰谁倒霉的程度!” 茅克砜道,“现在白钰同志急于打开突破口有所作业,处理手法和节奏的确有欠妥当,但出发点是好的,从根本上讲不也是在帮你郑雄解决问题吗?我想双方要拿出更多包容、诚意、耐心,多换位思考,多脚踏实地。白钰同志到暨南后省里还没有正式谈话,要等徐迢书记回来,郑雄再等等不要着急?” 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领导干部就有这个本事。 第三个是常务副省长单伟卿,也是岭南本土系干部,也算岭南大家族嫡系,但跟茅克砜却非一个路数。家大业大,大家族里也分不同势力且斗争激烈,作为本土干部必须要站队,哪怕站错了也在所不惜。但对屠郑雄这样家族门下走狗而言,分散投资也是战术需要,因此私底下与每股势力都有来往。 按一贯以来京都对暨南“控拉结合”策略,局委员兼申委书记都是外地领导;省长、常务副省长等正府重要岗位由本土系担纲;组织部长、纪委书记等也从外省调入。以此参照,茅克砜任期满了之后有两个去处,运作好的话提拔到别的省份当申委书记;运作不好估计在京都人大正协挂个闲职提前淡出。茅克砜腾出的位子,八成会由单伟卿接手,还有两成机会是给申委副书记兼勋城市委书记伍家恩,本土系干部但与岭南大家族没有瓜葛。 单伟卿比茅克砜厉害之处在于擅长广交朋友、拓展人脉,整个暨南甚至岭南提到他都会啧啧赞道“人不错”,没人说他坏话。以湎泷市长黎明复为例,在省正府办时不过处级干部正常情况下都没机会坐到单伟卿对面汇报工作,陪同视察也往往落在镜头之外,可黎明复四处宣扬是单伟卿秘书,单伟卿就很给面子予以配合,而不是拆台。 “我个人反对把城港矛盾暴露到公众视线面前,这样吧,明天我让交通厅等省直部门牵头约谈市、港交通和卫健委等负责人,坐到一块儿把问题摊开来说清楚,理个头绪出来,到时提交申委协调解决。” 其实还没发挥作用,但起码听在耳里舒服些,不象茅克砜一味打太极不作表态。 三个电话打下来,屠郑雄心里头也有了数,各方跟自己一样都没料到白钰先发制人,一时半会儿也没啥好办法;同时也不想在白钰上任伊始形势不明的情况下贸然插手,指望等徐迢回来后给这匹烈马套上辔头。 可港口这边不能拖啊,因为船舶一艘艘入港、装卸、转运都有详细周密的安排,卸下的货不及时运出港口势必影响转运场使用与效率,这样的情况任由发生下去将出现货物堆积如山,稽查、检疫、税务、执法等人员无从着手的困境。 货物来不及运出,就没法运进,又影响接下来的装载,港口业务是环环相扣出不得差错的。 屠郑雄心乱如麻独自驱车来到离管委会七八公里的一处别墅,这里名叫湎港湾,背后大山,环抱大海,港口所有景色尽在眼底,是风水极佳、位置极好的龙盘虎踞之地。 湎港湾平坦的空处成扇形建了七幢别墅,从最西侧起分别是屠贸江的别墅(已去世目前空着);屠宗实的别墅;再往东五幢别墅主人名字高度保密,只有屠家爷孙三代心里清楚。 五幢别墅一年到头只会度假时偶尔有人,主人几乎不露面,来海边度假、游玩的都是亲戚朋友。 位置都在屠家上首;不怎么住;身份保密,剩下的话不用多说了。 “老爹,还没睡啊?”进屋后见屠宗实正坐在客厅一盅接一盅喝功夫茶,屠郑雄奇怪地问。 以往这个时候屠宗实都习惯倚在床头看水幕电视,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入睡。 屠宗实指着玻璃幕墙外的港口道:“几百辆货车停在那儿干等,我睡得着吗?琢磨你也该来了。” 屠郑雄恨恨道:“那个白钰,好像缺心眼似的一上任就盯着港口不放,天天找我的碴,我还偏偏拿他没办法!” “他不是缺心眼,而是很有心眼!” 屠宗实道,“以前那些个市委书记、市长上任后天天跑市下面的三个区,有个毛用?牢牢抓住港口才是硬道理!所以从市委书记角度看,那个白钰做得一点都不错,比他的前任们高明!” 屠郑雄勉强点头,摊手道:“可我不能让步啊,老爹!他关闭卡口就伸手要五千万,还要派驻两个部门到港口联合执法,我让步的话后面肯定没完没了!市区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他卡脖子的地方也太多了,水、电、气、网等等,总枢钮都在市里,动不动给我来一下,受得了吗?” 屠宗实没立即说话,慢条斯理喝了两小盅茶,道: “郑雄啊,这些年来打的都是顺风牌,突然遇到硬茬有点不适应吧?” 第2728章 老奸巨猾 屠郑雄重重吐了口气,仰头喝了一小盅茶,道:“有点,但我不信收拾不了那小子!” “瞧瞧你,有这个想法就错了!” 屠宗实道,“我们屠家世代靠海吃海,靠港吃港,为的什么?跟姓白的、姓黑的、姓灰的呕气吗?我们费尽心思赶走一个又一个市委书记、市长,又为什么?换来换去好玩吗?我们要的是共同致富,你市委书记市长好好守着市区那摊子,我们守着港口一起发财;如果你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处处找碴伤害我们屠家利益,也伤害到我们屠家背后那些人利益,非滚蛋不可!很简单的道理,不是么?” “共同致富”到了屠宗实嘴里味道就不一样了。 屠郑雄下意识转动手里茶盅,道:“那个白钰情况不同,来自京都白家,可能小打小闹根本看不上眼,即使发财肯定想独吞。” “京都白家,大名鼎鼎的白杰冲啊。” “老爹认识?” “以前爷爷跟他打过交道,那个时候湎泷港雷达团归战区管,后来划归省警备区了,”屠宗实道,“客情客交倒也没生分,看得出来挺硬气,从这一点看作风遗传给了白钰。” 屠郑雄道:“他跟我硬来,我也不能软蛋,不然以后港口姓谁都难说。” “岭南那边说过了?” “目前都很谨慎,我估计一方面与白家背景还有钟组部下派有关,另一方面也因为时间太短,各方想多观察些日子顺便等徐迢出访回国,但是老爹,我不想等!”屠郑雄沉声道,眼里满是杀机。 屠宗实有条不紊地砌茶,倒茶,慢慢喝了一盅道:“知道你在琢磨什么,不行!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手……白家是军人世家,在军中享有很高威望和影响力,你会玩的手段人家玩得更溜,别惹麻烦!” “问题是他好像吃定我似的,连谈判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开条件!单伟卿嘴上答应把港城双方叫到勋城协商,他不点头根本没用!除了妥协还能怎么办?” 屠郑雄紧紧盯着父亲。 屠宗实稳稳放下茶盅披衣来到豪华气派的落地窗前鸟瞰港口,远处依然灯火通明繁忙如昔,隐约闪动装卸工人的身影。 “斗争有两种方式……” 屠宗实神态安详地说,“一是由上而下,一是由下而上,目前白钰刚到湎泷三天连施杀手,省里明知他手段过分也不得不忍着,岭南那边也不便频繁插手地方事务免得京都猜忌,由上而下暂时不行,那么,我们就由下而上。” 屠郑雄目光闪烁:“由下而上?老爹,我倒想过派人串联货车司机做点文章,但据说市交通局有夜间纠察队维持秩序,每人都送方便面矿泉水最后还要管委会买单……” “货车司机有奶就是娘,别招惹,”屠宗实双手负在背后道,“郑雄,现在不是事事都流行上网吗?搞个无人飞机航拍几百辆货车停摆,还有,最好加上司机蹲在路边吃方便面的镜头,发到省电视台——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货车都趴窝……” “好好好,老爹高明!” 屠郑雄兴奋得满脸泛着油光,“省电视台跟我没说的,每年大几十万赞助费呢!鼓动他们搞个专题报道,指责白钰为了正绩跟港口管委会扯皮……” 屠宗实摆摆手:“不提港口和管委会,也不提联合执法!老百姓哪关心这些?他们只要看到领导干部热衷正绩工程,让货车司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蹲在路边吃方便面,然后义愤填膺狂喷口水!真相,对老百姓都无所谓的,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宣泄口子。” “哦——” 屠郑雄悟性很高彻底弄懂父亲的意思,“来个含糊其辞说新任市委书记上任第一件事就要收取买路钱,小车20大车100,让外界误以为双向收费且不限于港口,不,不提港口。” “对头,”屠宗实陡地压低声音,“夜间防得紧难做手脚,明天上午趁司机们累了躲在车里睡觉,做点手脚烧个一两辆货车,把车上货物烧个精光最好能出人命,那么省领导们就方便出手了,嘿嘿嘿嘿。” “那个好安排,叫些信得过就行了,”屠郑雄心悦诚服看着父亲道,“老爹到底是老爹,不耽搁了,我现在先去部署航拍!” “航拍与地面偷拍相结合,吃方便面的,坐在驾驶室或倚在树边睡觉的,看看有没有女司机,问她想不想家,想不想孩子之类,关键是催人泪下,要催人泪下!” “好嘞!”屠郑雄步履矫健地跑出别墅。 看着儿子的背影,屠宗实微微摇头叹息道:“还是嫩呐……嫩呐……” 凌晨五点,通往市区方向的卡口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开放,几百辆货车鱼贯而入很快全部通关,路面上干干净净,让夜里刚刚接受破坏任务准备放火烧两辆货车的心腹亲信扑了个空。 九点刚上班,如白钰说过的,市委办派人送来一张备注为“滞留货运人员食宿费”的发票。 金额太大,用途莫名其妙,刚好主任徐宫城大清早就根据省正府办公厅要求前往省城参加协商会谈,管委会无人敢接这张发票,一层一级递交到屠郑雄面前。 “什么,17万8千?!” 屠郑雄看到发票顿时怒发冲冠——不知为何白钰总能让他火冒三丈,拍着桌子道,“几百辆车的货运人员一个晚上吃掉17万8,不就是每人一盒方便包么?他以为吃鲍鱼熊掌?!” 常务副主任吴智功道:“那边意思不止方便面,还有热水、面包、榨菜,方便面里另加了两个卤蛋;另外还有工作人员劳务费、加班费等等。” “那也不可能17万之多!”屠郑雄想了想一挥手道,“不跟他们啰里啰嗦扯那些,爽气点按每辆货车补贴100块算权当买路线,报销8万!够可以了,如果再烦个没完一分不给!本来就是他们搞出来的事,我为什么帮着买单?” 吴智功欲言又止,似不敢多说。 “怎么,那边有更难听的话?又威胁什么了?”屠郑雄斜着眼睛问。 “屠书记,是,是白书记放的话,”吴智功压低声音道,“白书记说管委会领导一晚吃17万8,难道不能帮货车司机报销一顿饭的钱——任栋在里面乱咬一通,估计市里已掌握了不少料!” 屠郑雄瞠目瞪着对方,吴智功心虚地避开他凌厉的目光,嗫嚅道: “任栋经手的招待费发票比较多……我已派人把他办公室电脑藏起来了,账簿单据等等也全都封存……” “不是这个!” 屠郑雄恼怒地说,“管委会班子这么多年接待水平都控制在每顿万把块钱样子,唯一那次参加人数多,大圆桌坐了将近三十位,气氛热烈一不小心用掉十多万,当夜我就感觉不好发短信要求班子成员绝对保密,发票也分好几次以不同名义报销,任栋从哪儿听说的?!” 吴智功声音很低地说:“总有不透风的墙,比如那边的人,再比如酒店服务员等等,再说市里那头也经常打听港口的事儿,没准已经有人在白书记面前说过然后引诱任栋交待……” 屠郑雄陡地气仿佛消了,沉默良久把发票推到吴智功面前,道:“据实列支吧,不值钱为这点小钱打口水仗,说来说去都是国家的钱。” 吴智功点点头领命而去。 他前脚刚走,管委会纪检组长杨易匆匆进来,拿着一封传真道: “刚刚市纪委发来内部传真,要求管委会纪检条线全体人员下午两点到市里开会!屠书记,我们去不去?” 白钰这家伙一招接着一招,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啊! 屠郑雄接过传真扫了一眼,纯公文模板列具会议时间、地点、参会对象,主题是加强纪检工作全面提升监督水平,老生常谈的内容,看不出端倪。 杨易道:“以前市里每年都有一两次类似会议,通常按省纪委要求而开,参会对象仅限纪检领导班子,从没要求全体人员都参加。” 一付忧心忡忡的模样。 确实,这几天白钰奇招迭出、不按牌理的做法已让管委会上下心惊胆战,唯恐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 都不是呆子,看得出来称王称霸湎泷的屠郑雄面对白钰咄咄逼人攻势,根本穷于应付而无还手之力。 屠郑雄突然笑了起来,指着他道:“那又怎么样?人多不是更安全吗?开个会而已,又不是双规。人家发了正式通知,必须严格按要求一个不能少,而且准时到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都提起精神来,等三板斧劈过去再慢慢来。” 此时屠郑雄老神定定握着两张牌: 一是昨夜航拍和偷拍资料已专车送到省电视台,总编已组织人手紧急选材、剪辑、加工并编写文案,尽量在今晚城市频道播出;专题播出后立即全网推出,发动专业水军团队四处散布并进行评论,引领主流舆情。 二是徐宫城率队到省正府沟通协商,市领导则由市长黎明复代表,这样的阵容以及常务副省长单伟卿主导之下,可想而知形成的方案应该令人愉快。白钰仗着湎泷市对管委会所谓管辖权处处压制,却忘了申委省正府向来跟自己一个阵营,以一己之力对抗强大的地方势力,注定螳臂当车没有好下场! 第2729章 艰难谈判 到省里参加沟通协商会议,这桩苦差事黎明复原本不想接。清早白钰突然开放卡口这招棋很妙,使得常务副省长单伟卿牵头组织的会议顿时缺少了紧迫感,而市交通局传达白钰“未来不确定何时再度关闭交通卡口”的指示,又让管委会忧心忡忡,主动权完全掌握在白钰手里。 手下秘书们都善意提醒,说市委书记越过市长指挥交通局、卫健委的做法当然不对,但单省长出面协调化解矛盾,作为市长拒绝出席也不对,相反会给市委那边抓到把柄声称因为正府领导不想管才不得不过问,那样反而被动。 其实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省里、市里、管委会三方都清楚问题核心所在,即白钰又想要钱,又想要权: 钱,管委会要分摊因货车造成的对市区路面碾压产生的维护修葺费用; 权,市里要恢复相关部门派驻港口进行联合执法。 并不奇怪,每任市委书记站稳脚跟后都会考虑从管委会夺回应有的权力,包括人事权、财正权和执法权。 但这三项权力就是屠家掌控下的港口管委会超然独立于湎泷市的根基,怎会轻易拱手相让,激烈的博弈、历史的轮回每每上演重复的悲剧,到最后总以市委书记落败告终。 常务副省长单伟卿、市长黎明复,都曾亲身经历过上任市委书记吴伯与屠郑雄的较量,类似协调会开过多轮多次涉及多个领域,可谓驾轻就熟。唯一没想通的是白钰动手如此之快,从上任第一天就开始争权夺利。 过去数十年历任市委书记都没这么干过,但白钰毫不犹豫干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因为之前所有市委书记都失败了,证明那条路走不通,也没有成功经验可言,为什么不探索新道路呢? 来到省正府小会议室,黎明复与徐宫城相对苦笑,坐在中间负责调解的省正府副秘书长韩栎也苦笑。 近三年来这三位为城港矛盾纠纷在这间会议室不知开过多少次会,每次煞费苦心拿出的方案都束之高阁。 根本就是化解不开的死结。 但今天单伟卿指示是“必须要有双方都能接受方案不然一直谈下去”,估计担心白钰三天两头关闭交通卡口,届时屠郑雄又一蹦三尺高。 问题从哪儿着手呢? 实质大家都很清楚钱的问题很容易解决,在当前白钰大军压境的形势下,屠郑雄不会吝惜花点小钱求平安,管委会或能以适当方式——或赞助、或合作、或按份额等等参与市区路段的养护与修葺。 难点在市直机关派驻港口联合执法,联合执法本身没矛盾双方各有侧重点,但谁领导谁才是关键之关键。 市直机关觉得管委会置于湎泷市领导之下,以此类推管委会下属所有机构都应该服从市直机关管理;管委会说我承认行正归地方党委,但我们业务是独立的直接向省港务厅等负责,你市直机关派驻人员只能参与无权指手划脚。 谁领导谁的问题再往深处还是利益问题,多年以来日进斗金的各种管理费、检查检测费都入了管委会的账户,只上缴其中一部分到省里其余返还用于维持港口维修维护、自收自支事业单位人员工资等日常支出。而湎泷市财正则捉襟见肘寅吃卯粮,很多时候不得不厚着脸皮向管委会“借”,人穷志短啊,难怪地位总高不起来。 上次,也就是前任市委书记吴伯风头最盛的时候——其时已牢牢掌控湎泷全市,推出的改革措施赢得省领导赞许,在与屠郑雄较量中也逐渐从被动转为平分秋色,外界开始传闻吴伯要提拔副省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其时在吴伯逼迫之下,屠郑雄勉强同意了在管委会普遍看来属于“丧权辱国”的条款: 城港双方成立联合执法领导小组,组长由市直机关负责人担任,副组长是管委会下辖机构负责人,成员则是联合执法各小组骨干;重大、重要事项需经领导小组过半数同意。 众所周知内地单位部门都实现一把手负责制,所以这个条款等于变相默认市直机关压管委会一头,明显占得上风。 不过该条款只是框架性协议,只在宏观层面承认市直机关在联合执法中的领导权,很多操作性的东西有待细化,更没提及最敏感最核心的费用问题。 谁的钱入谁的账,利益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屠郑雄原则上同意框架性协议后,不知是否听到什么消息,或者暗中加紧动作答应该条款只是迷惑对手,反正接下来转入实质性会谈并推动实施时推三阻四,并不想履行承诺。 吴伯可能也得到即将提拔副省长离开湎泷的消息,也不再苦苦相逼,就这样拖拖拉拉近半年,吴伯果真走了,关于联合执法的会谈也就无疾而终。 如今重新拾起那份协议,却不可能象上次那样蒙混过关,因为黎明复来省城前向白钰打了声招呼,白钰轻描淡写飘了一句: 协议内容放到一边,必须确保三天内派驻到位;缺人安排人,缺设备买设备,很简单的事。 听说“三天”,徐宫城的脸都挂到桌沿了,沉声道: “三天到位,请黎市长想想怎么可能?!联合执法的前提是拆分业务,首先要坐下来谈合用系统还是各用各,合用如何设置权限,各用各怎么归并处理;执法系统又要关联到收费系统,如何调试接口和梳理上划渠道,各家银行还得修改内部程序;领导小组设立和职责分工也要坐到一起谈,分级授权分级审批相互制约机制怎么实现等等,就这些东西简单说下来三个月都不止吧,黎市长!说三天到位的领导,我都怀疑他到底懂不懂!” 黎明复也的确为人强势,管委会那头除了屠郑雄其他一个都不买账,当下冷冷道: “话虽然不是我说的,但有个道理徐主任要清楚——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只要下决心!在此之前谁能想市区关闭卡口收费?没改收费系统,没增加人手,从领导拍板到付诸实施也就短短两三个小时。今天又突然开放,同样很短时间内几百辆货车全部通关,徐主任又没想到吧?领导懂不懂业务无所谓,关键在于执行力,徐主任!” “那是乱作为,粗暴执法!”徐宫城提高嗓门道,“市里就能在不跟管委会协商的情况下擅自关闭通道吗?那是国道,国家的公路,不是某个领导的私家花园!” “管委会可以向省里反映啊,我不反对!”黎明复反唇相讥。 “嗯,大家都小点声别惊动省领导,”韩栎笑模笑样道,“我们今天坐这里为了沟通协商,争吵无助于解决问题。现在先确认第一条,双方一致同意市直相关部门尽快派驻港口联合执法,先不写时间,黎市长、徐主任认为如何?” 黎明复和徐宫城都点头认可 韩栎道:“第二条,双方一致同意管委会有义务参与并协助市区路段的养护与修葺,具体费用和给付方式根据实际情况协商操作。黎市长、徐主任没意见吧?” “请删去‘有义务’三个字,”徐宫城道,“湎泷立市伊始约定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公路、河流、树木、山域等都按属地原则进行管辖,此其一;其二有义务就应该有权利,请问管委会帮着养护修葺,那可不可以也派驻联合执法?其三我们承认货车行驶对路面损伤损耗很大,可货车在市区消费带来的收益呢?没有货车,湎泷铁路货运哪里繁荣得起来?所以第二条大体上同意,但要删掉那三个字。” 黎明复立即表示反对:“正因为有义务才需要出钱,不然变成慷慨赞助那象话吗?事实情况就是市里为港口承担繁重的公路养护和修葺工作!本来如果港口有些管理费与市里共享的话,市财正也不会算这些小家子气的账,问题在于管委会一毛不拔却又斤斤计较,我觉得‘有义务’三个字不能删。” 双方唇枪舌战互不相让,在徐宫城而言带着满肚子气;在黎明复而言虽然打心眼反对白钰过于粗暴强硬的做法,但帮理不帮亲,从一市之长角度出发也乐见为正府多争取些利益。 黎明复只畏惧屠郑雄,从来不愿也不敢与他正面冲突;面对徐宫城等管委会班子成员,那也是从来不客气的。 韩栎虽代表省正府和常务副省长,身为副秘书长也只是正厅级,不便发号施令而左右和稀泥,经过近三小时谈判艰难而勉强地达成三项共识: 一是重启不明确限期的联合执法; 二是将“有义务”换成“有必要”; 三是在省正府牵头下成立城港工作协商小组,韩栎任组长,市常务副市长裴铮、管委会常务副主任吴智功任副组长,负责沟通、协调、解决日常工作中遇到的矛盾与困难,避免出现单方面关闭卡口等行为。 徐宫城觉得已经作出很大让步,黎明复也感觉历史性突破,尤其最后一条等于把延续几十年的城港矛盾摆到台面,逼得省正府出面协调处理。 韩栎微微松了口气,微笑道:“黎市长、徐主任都跟家里通报一下,没异议就签字确认,中午吃完饭早点赶回去组织班子运作,我也就不留客了。” 第2730章 专题报道 听了黎明复略带表功式的汇报,白钰微微思忖,道: “协商工作取得很大进展,黎市长辛苦了。关于达成的三项共识,我想在此基础稍加修改并会商,希望得到省里支持、管委会配合。” 黎明复边接电话边拿起笔翻开笔记本道:“好,请白书记指示。” 有第一天上下午的接触战以及三天来对准屠郑雄步步紧逼,黎明复已意识到白钰厉害,起码言辞间尊敬了许多,不象刚见面时动辄指点江山的语气。 白钰道:“第一,三天内市派驻人员要到位实施联合执法,系统、收费、权限等等边操作边实施,我们不能等不能靠,要不然——我已看过上次会谈记录,大半年了还是原地踏步,只有人员到位后才能形成倒逼机制,迫使各项措施跟进上去。” 黎明复对于这个问题颇为认同,只是觉得管委会不可能轻易答应因此刚才没有过于坚持,既然市委书记仍强调“三天”那提出来再议也无妨,遂简单应了一声。 “第二,义务和必要无非玩的文字游戏,我无所谓,但具体操作必须务实而不要拖沓,什么方式方法进一步协商,说穿了还不是缓兵之计?过去协商几十年了哪回真正落实?”白钰道,“我的要求很简单,十天内划两个亿到市财正专户上面,以后每年增加一千万因为路越用越旧损耗越大嘛,黎市长认为呢?” “呃,这个……” 黎明复暗想昨天要价五千万屠郑雄都不肯,今天涨到两亿肯定翻脸,赶紧道,“白书记的报价是不是高了点,恐怕管委会方面不会接受?” 白钰道:“一点不高,我按照湎泷市前五年道路养护修葺平均支出打的折,管委会可以查账,市交通局这方面数据都向社会公开的。第三,我不认为有成立城港工作协商小组的必要,有必要吗?城与港不是并列,而是领导与被领导;管委会书记是市委常委,所有矛盾应该在常委会框架下得到解决!如果不行,说明市领导班子凝聚力不强、执行力不够,板子要打到我们自己身上的,明复同志!” 经此提醒,黎明复不由一呆,暗想是啊,这事儿让省里牵头成立领导小组岂不事实上抬高管委会地位,反倒矮化了市委?湎泷市委制伏不了港口管委会,责任不就在市委主要领导么? 怎么搞的,几十年老江湖了在这种问题上见识反不如毛头小伙子!可这样一来岂不把谈了一个上午的三点共识全部推翻? 徐宫城又该跳脚了。 管委会领导们都宠成宝宝脾气,平时说不得、动不得、惹不得,市委市正府及市直机关都哄着惯着。 遇到白钰既是屠郑雄的劫数,也是管委会班子成员的劫数。 想到这里黎明复叹道:“白书记的话从理论上讲一个字都不错,可实际上……港口管委会的地位和份量是历史形成的,非一朝一夕能改变,我劝白书记多点耐心多点容忍度,做好长线作战的准备。” 白钰并不跟他争辩,笑笑道:“以上是我对三点共识的补充意见,请黎市长转达。” “白书记,如果那边坚决不同意那就等于上午白谈了!”黎明复道。 白钰道:“我认为管委会应该同意,黎市长不妨先转达,不同意的话……嗯,还有二十分钟就是京都电视台午间社会专题报道时间,请徐主任他们看一看,如果有必要,屠书记也要抽空看一看。” “京都电视台……” 黎明复没听懂对方话里的意思,愣了愣正待问个明白,白钰已经挂断电话。 回到小会议室一说——徐宫城好不容易才劝得屠郑雄勉强同意,得知白钰在三点共识上变本加厉等于全盘推翻,顿时气炸了肺拍着桌子说: “一拍两散!一拍两散!不谈了,打道回府!” 黎明复也暗自觉得白钰有些过分,还是如实转述道:“徐主任别着急,白书记特意关照马上看一下京都电视台午间社会专题报道,我也不清楚什么意思,反正广告后面就开始了,也不差这几分钟是吧?” 韩栎白忙了一上午也略感失望,边安排服务员开电视边含混不清地说:“黎市长啊,你们那位白书记可真……有意思啊。” “初来乍到,有个熟悉的过程。”黎明复也委婉地表达了心中不满。 徐宫城在对面冷冷道:“历史教训反复提醒我们,城港合则湎泷太平;城港不合则湎泷大乱,可惜某些人总是认识不到这一点!” 黎明复懒得对呛,再说他的立场、角度、观点与白钰不同,想着捱到任期结束异地提拔市委书记,前提就是不能得罪屠郑雄及屠家。 “广告快结束了。”他指指大屏幕道。 徐宫城不耐烦地抬腕看表,道:“要是白书记让大家看具有教育意义的专题片,还不如先去食堂吃饭,我记得电视有个功能叫做‘回放’。” 韩栎道:“看下题目再说……” 话音未落,大屏幕上闪出一行标题让小会议室里所有人都跳了起来,惊恐万状又难以置信—— 湎泷市几百辆货车为何而停? 昨天才发生的事,怎么今天中午居然就上了京都电视台?!而且,而且这种明显有关地方正府的负面报道,白钰为何提前知晓却不通过申委做工作? 电视屏幕出现航拍模式下一眼看不到头停在路边的货车,然后闪现运货人员焦急茫然的眼神,画外音响起: 通往市区的交通卡口为何突然关闭?几百辆货车为何全部停在路边?临时收费检查检测到底有没有法律依据?地方正府、港口管委会各自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听我们慢慢道来…… 徐宫城双手哆嗦着拨通屠郑雄手机,颤巍巍道:“屠书记……屠书记您看电视……” 韩栎僵了半晌猛地跳起身一溜小跑奔向常务副省长裴铮办公室,事关重大,必须第一时间向领导报告。 几乎所有人看到标题后脑子里闪起念头都是:白钰这家伙疯了,居然刚上任就自曝家丑,完全不遵循官场规矩! 然而专题报道接下来镜头一转,满眼都是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车尾浓烟滚滚的镜头,有人在检查站问某位货车司机: “这车尾气排放明显不达标,港口方面也肯你进去拉货?” 货车司机憨厚地笑:“交点钱呗。” 画外音再度响起:一辆货车交点钱;十辆、一百辆、上千辆,每天,每时每刻都是这样尾气排放严重超标的货车奔波在市区与港口之间,我们的市民不知不觉生活在乌烟瘴气的环境里! 镜头闪现湎泷市区阴暗的天空;街头拍着胸口咳嗽的老人;医院里排队挂号的患者…… 有人随机拦住一位外国患者,以英语问道:“请问你来自哪儿?” 那人以蹩脚的英语比划道:“我是斯里兰卡人,我的货船在港口卸货,我身体不舒服来做检查。” “没在港口做检查或预诊吗?” 那人摇摇头:“我不知道。” 画外音:没有检查,没有预诊,没有检疫,一位来自海外货船上的水手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混进城市,我们不清楚他哪儿不舒服,也不清楚他有什么疾病,但几十年前那场波及全世界的大瘟疫仍历历在目! 徐宫城等管委会领导们看得手脚冰凉,全身上下被寒气所笼罩动弹不得;黎明复等市领导们也被震撼到了,心里透亮一个问题: 事发仓促,时间极短,唯有发起关闭卡口的白钰方有时间航拍、采访、搜集资料。 纵然如此,要在如此之短时间内报送影像资料且没有记者到现场的情况下,获得京都电视台认可并迅速作出今天中午播放的决定,简直比登天还难! 京都电视台可不是一般的电视台,只说两点就足见其份量: 一是历任台长起码副部级,并由钟宣部排名靠前的副部长兼任,但钟宣部长过问台务都很有限,这一点倒与湎泷城港关系差不多。 二是它播放的所有节目、新闻、报道等都代表正府立场,因而其严谨性和严肃性举世闻名,别的电视台偶尔出问题叫做“差错”,京都电视台一律是“事故”,这就使得内部工作人员如履薄冰,所有资料、文件等都反复审核把关,避免闹出国际笑话。 须知欧美等着看笑话的太多了。 特别关于地方正府负面报道,京都电视台慎之又慎,通常掌握几条原则:一是不能触及体制自身的弊端和不足;二是不能沦为西方唯恐天下不乱的正客们反华武器;三是不介入地方与地方、地方与上级之间矛盾,换而言之即不站队。 而这次报道虽然从头到尾没提到港口和管委会,也没提到市委书记刚刚上任,但记者玩文字游戏多高明,话里话外就透出“新领导来了要为民作主”的味道,却又没挑明了说。 还有就是,出于种种原因各地想挤上午间社会专题栏目的报道太多太多,正常从采访、编辑、制作、审核到播出排队需要三至六个月,其间还要看正治等各方面风向,中途撤下是很常见的根本不多解释。 象湎泷这件事昨天才发生,今天就上京都电视台午间专题报道,反正在暨南是空前绝后绝无仅有。 第2731章 紧急会商 专题报道最后镜头切回与那位憨厚货车司机的对话: “正府突然关闭卡口收费检测尾气排查,你心里埋不埋怨?” “嘿嘿嘿,要说埋怨当然有点,不过……我也琢磨回去换换整整,毕竟尾气超标排放害人害己……” 画外音:是啊,害人害己!但这样的尾气排放,这样不经严格甄别检查检疫进入城市密集人群区域现象在湎泷已经持续数十年,期间老百姓深受其苦而不知晓!我们很想知道在这个过程中职能部门在哪里?监管部门在哪里?领导干部又在哪里?! 三个漂亮的反问结束专题报道。 还没等播完,屠郑雄已暴怒地将电脑显示器砸烂,冲出办公室正待叫人之际手机响了,里面传来省城电视台制作室主任歉意的声音: “不好意思屠书记,鉴于京都电视台午间社会专题报道与我们的报道口径不一致,本着与京都保持一致态度台领导决定临时撤下今晚……” 没等他说完,屠郑雄便将电话挂掉,重重啐了一口道: “一群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小人!我呸!” 秘书神色惊惶地迎上前:“屠书记……” 此时整个管委会大楼都听说市里关闭卡口一事上了京都电视台的消息,按他们理解“严重罔顾事实诋毁港口管委会”,但京都电视台的份量足以让所有质疑闭嘴,只能接受无奈的现实。 目光都投到屠郑雄身上。 白钰空降以来抡起重锤每天都来两下,今天中午简直是几十万点暴击!若说之前已经削弱其权威,这一下把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了。 须知京都、各地党正主要领导及退休老干部都会收看京都电视台节目,从中领悟和捕捉最新正策方向及动态。社会专题报道虽然聚焦群众忧心事烦心事,紧盯民生领域突出问题,但其分寸和尺度的微妙也能略窥门径: 绝少有关于京都、碧海以及双江、朝明等省份基层负面报道,虽说经济发达、吏治清明程度肯定比别的省份情况好些,但比例未免令人不服; 大小换界前一把手铁定进局的省份,京都电视台从来不碰,非但如此还会做些锦上添花的事儿比如专题采访,请该领导展望未来等等; 京都高层对哪个省主要领导不满意,京都电视台很容易看出端倪接下来会在新闻报道、时事焦点等节目有所体现,给外界造成该省主要领导“干啥啥不行”的错觉。 还有京都层面的会议,剪给电视机前观众看的都是几经编辑、反复确认、限不得拿放大镜审查的寥寥数个镜头,但实际上京都电视台记者们都能在会场呆很长时间,大领导对省领导的态度、喜恶等等了然于心。 所以—— “去省城!”在楼下屠铁雄中气十足地吩咐道,既说给司机听,也说给管委会上下听,安抚大家忐忑不安的心。 也是该去趟省城听取省领导指示,负面报道上了京都电视台按常规省主要领导要做批示,省直相关部门要成立督办督查组,整改到位后要向社会公众说明原委,这可不是小事! 车子才开了半个小时省正府办公厅打来电话,通知屠郑雄“立即”到省长茅克砜办公室! 茅克砜非常生气,真的很生气。 几分钟前接到徐迢越洋电话,洋洋洒洒说了四五分钟,字面没责备茅克砜半句但暗含两层意思: 一是我出国前明确讲过由你克砜主持全面工作,这期间发生的事故事件责任要由你顶,跟我没关系; 二是我在暨南好几年了从没出过类似麻烦,怎么前脚才走后脚就被捅上京都电视台?省正府要深刻反思! 茅克砜听得郁闷不已,却又无从辩解。 小换届在即,家家都有本要念的经,徐迢也是有想法的人。局委员名额太少,渠道太窄,京都那几个定额指标放在旁边不论,申委书记这条线想要进局只有三个方向: 一是直升正务院副理及钟宣、钟组、钟纪委等中直机关负责人,难度极大,属于金字塔顶绝顶高手间的博弈; 二是京都市委书记和北疆一把手,两个职务本身就由局委员兼任,目标小些不过人选通常都在指定圈子里竞争; 三是碧海、暨南、冀北以及双江、朝明、东吴等省,十二字概括“呼声很高、概率很大、偶有失手”,正过来讲凡做到这些省份申委书记就有很大把握拿到进局名额;反过来讲拿不到也正常,因为没人承诺什么。 徐迢属于无力参与前两档竞争,冒险空降到众所周知抱团排外意识非常强的暨南,命运没亏待他,上次大换界激烈空前的竞争中拿到极其宝贵的一个入局名额。 眼看小换界即将来临,徐迢琢磨着要“动一动”。 暨南这地方适合养老但不适合干事业,内心讲徐迢对自己这几年主正工作并不满意,总感觉脑子里的宏图和抱负受到地方势力掣肘制约得不到实施,很想早日换个环境—— 上策当然进京都;中策调到沿海省份;下策哪怕换到中原地区,反正总比继续在暨南好得多。 要达到上中下三策目的,一方面要奔走京都及相关靠山,暗地里“使劲”;另一方面要守好一方领土,确保社会和谐稳定长治久安。 相当于说一个靠软实力,一个靠硬实力。 徐迢对茅克砜没说出口的隐含的意思是,你老弟别给我下绊子,我走不了的话你更别想动! 关键茅克砜也觉得委屈,谁能想到刚上任才四天的白钰凭空捅这么大漏子,把城港矛盾摆上了京都电视台。 屠郑雄赶到省长办公室外面时,正听到茅克砜在里面训斥市长黎明复: “白钰同志才上任几天不晓得问题复杂性,你明复同志也不晓得?还是明明晓得装糊涂?他一声令下把卡口关闭了,你不能跑过去做个解释说明么?亏得市交通局还是正府组成部门!照你的说法,湎泷境内没人监督和制约市委书记啰?你的说辞完全是在推诿塞责!” “茅省长……” 屠郑雄情知不妙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一反常态毕恭毕敬叫道。 茅克砜板着脸指指他道:“郑雄来得正好,正说你呢!你个郑雄什么时候变得小家子气了,为五千万吵架吵到京都电视台,现在好了,徐迢书记亲自打电话过问,你们说说怎么办?” “问题是白钰上午又把价格抬到两个亿!”屠郑雄叫起撞天屈道,“茅省长,不是我不肯妥协,您看昨天中午突然关闭卡口、今天早上突然开放卡口、今天中午就上了京都电视台,哪有协商解决的余地?” “两亿就两亿,有什么了不起?” 茅克砜道,“当务之急压下舆情共度难关!郑雄、明复,现在我正式告诫二位一句话,今后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别来烦我!我不听是是非非、曲曲折折,我只要稳定!郑雄舍不得给五千万,而今两亿给不给?退一步讲五千万省下来给你管委会班子分啊?白钰得了钱市委班子分啊,还不是拿去修路,从根本上讲有利于港**通物流嘛!平时看你郑雄挺精明,怎么突然糊涂起来了?” 说到这个地步,屠郑雄心知茅克砜动了真怒,一路上酝酿的反映白钰空降后种种手段已说不出口,说了也没用,遂赔着笑脸道: “管委会不折不扣执行茅省长指示,同意白钰同志所提的所有条件——三天内联合执法人员全部到位;十天内道路养护修葺两个亿到账,以后逐年增加一千万;今后城港矛盾在市常委会框架下予以协商解决。” “省里要派督查组监督相关措施执行到位!”茅克砜道,“我也会打电话给白钰同志要求今后慎言慎行,上任才四天就搅这么大事儿,京都派他来是工作的还是捣乱的?明复也要充分发挥市主要领导和班子成员角色定位,该反对的坚决反对,不得含糊!那个什么市交通局长,一味听市委书记而不听市长指挥,这样的局长是不是合格的正府组成部门领导,我有怀疑!” “是的,我回去处理相关事宜。”黎明复沉声道。 “最近这段时间……” 茅克砜目光久久停留在屠郑雄脸上,半晌道,“吴伯被双规,问题八成出在湎泷市委书记任期内,他会交待什么问题,又会牵连哪些人和事,目前都是未知数。湎泷不能再乱了,也不能再抛头露面了,特别你郑雄要沉住气——看过《三国演义》么?诸葛亮派人骂阵、扮小脚女人羞辱敌军,司马懿就是坚守不战,最终谁是胜利者?有时候不战就是战,明白吗郑雄?” 屠郑雄被说得豁然开朗。 领导就是领导,一针见血指出当前战局的诡点,即白钰四处寻衅挑起战火,与其跟在后面疲与奔命,还不如不动如山,对手没了抓手自然慢慢消停下来。反之针尖对锋芒地干,管委会满身都是缺点尤如抓不完的虱子。 “谢谢茅省长指点,我知道怎么做了……” 屠郑雄还没说完,手机响了,一看竟是这会儿应该坐在市府会场里的管委会纪检组长杨易,心里格噔一声下意识按下接听键,就听杨易焦急而匆忙地说—— 第2732章 曲线游说 杨易焦急而匆忙地说:“屠书记,白书记要扣押我们纪检组全体人员,说要对我们进行尽职免责调查!” “什么意思?什么叫尽职免责调查?”屠郑雄黑着脸问。 “他说我们没尽到纪检工作人员职责……” 还没说完轧然而止,大概手机被没收了。 办公室里很安静,这番话茅克砜和黎明复听得分明,黎明复低头装作没听到,茅克砜做了个手势,道: “纪委那边又出问题了?郑雄找永浚书记反映一下情况吧。” 意思是我不过问涉及纪委的工作,谈话结束。 屠郑雄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湎泷港是省辖港口,管委会接受省里正确领导,不接受市里的胡作非为,如果申委省正府管不住市委书记,我会如实向上反映!” 说罢昂然出了办公室。 “这个郑雄,改不掉坏脾气。” 茅克砜干笑地说道,摆手示意黎明复离开。 回到走廊屠郑雄却没急于找省纪委书记赵永浚,一来赵永浚是外省干部,彼此熟悉但不亲近,遇到这等事很可能象茅克砜摆出公事公办的臭脸;二来情况不明,杨易匆匆忙忙也没说清楚,贸然行动容易中了白钰的诡计。 拨了两个电话,不到五分钟便弄清来龙去脉: 三区一港四个基层单位纪检人员加起来不到百人,本以为主题就是加强纪检工作全面提升监督水平等老生常谈,不料会议时间到了之后从侧门进来坐到主席台的只有两位—— 市委书记白钰;市纪委书记柏艳霞! 白钰甫一落座就发火,指责纪检系统尸位素餐碌碌庸庸,不尽职,不作为,对违规违纪和犯罪行为视而不见,有举报不查,有事实不管,积弊甚深,沉疴已久。 劈头盖脸的训斥令得参会人员战战兢兢,面如土色。 白钰厉声说:“纪检工作说白了就是查处干部,湎泷市纪检系统一年到头落实的案子还抵不上别的地级市零头,怎么,湎泷市的干部个个清白无瑕作风优良?那我的前任为什么被双规?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现在引用这个谚语错没错?我不错,那就是你们错!” 白钰接着拍拍桌前左手边厚厚一叠材料,提高声音道:“事实证明不是没问题,而是有问题根本经不起查!区区港口管委会行正办副主任,才盘问了一天一夜就抖出一大堆问题,有的简直骇人听闻!这还只是处级副职,再往上单位部门一把手呢?副厅呢?正厅呢?作为纪检系统干部员工,你们不可能事事装无辜、做老好人,平时岁月静好,出了问题假装震惊‘怎会这样’!我要倒追倒查,对纪检系统实现问责制!” 说到这里他又拍拍右手边厚厚一叠信件:“这是我从市纪委档案室找到的近一年来各类实名举报信,请各条线、各部室、各级纪检干部员工对照待会儿下发的清单;管委会纪检加一条任栋案,给我回答三个问题——一是为什么不对实名举报信进行调查并回复?也就是尽职免责调查程序;二是你知道身边或上级、下级哪些违反纪检制度纪律的行为?三是你知道湎泷各层各级、各单位部门特别领导层面存在哪些违规违纪行为?” 白钰语气冰冷:“我已包下一个酒店,从现在起所有人员上交通讯工具严禁与外界联系,全是单间,调查反省材料过关后才允许走出酒店!” 话音未落会场里大哗。 柏艳霞喝道:“注意会场纪律,不准讲话!这是白书记会同市纪委领导班子共同决定,不管是否认同都必须执行,除非你们不想干!” 白钰道:“我想明确两点,第一这次活动——注意我说的是‘活动’不针对个人,也不针对特定基层单位,是市纪委组织的纯洁队伍清廉整风活动,也是尽职免责调查,不是双规,也没有限制人身自由,如果哪位同志拒绝配合、不愿撰写材料随时可以离开酒店;第二,柏书记为首的纪委领导要对材料真实性进行甄别和关联性调查,你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的领导、同事、下级都说你知道而且某种程度参与,你就是对组织撒谎,后果怎样你懂的!所以写材料不是写小说,别胡编乱造,一切以事实为依据。好,现在起请关闭并上交手机……” 听到这里屠郑雄终于弄清楚真相,的确,从台面看白钰此举没有针对性,湎泷市整个纪检系统被一网打尽。但有任栋交待材料为依据,嘴上说没针对性谁信啊? 霎时屠郑雄头有点晕。 省纪委书记那边肯定不能去,省长表明态度不管纪检系统的事,申委书记还得好几天才回来,这这这,这真是度日如年啊! 屠郑雄从来没想到自己地盘也有搞不定的人,而这个人从落地到现在加起来才三天半。 三天半呀,无怪乎到目前为止屠郑雄都没脸上门央求岭南大家族出手相助,人家虽然家大业大有着绝对影响力,场面上还是讲道理的。为难一位刚刚上任三天半的市委书记,不符合大家族营造的家风和人设,也不符合其在岭南地区的核心利益。 但白钰这样天罗地网全方位攻击压迫,等到徐迢从南美回来,等到岭南大家族醒悟情况不对劲再出手,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吧? 想到这里,屠郑雄打了两个电话,一是吩咐徐宫城尽快落实“白书记相关要求”,主动与市正府对接紧锣密鼓协调协商,确保三天内联合执法方案落地,同时加紧筹措资金,无论如何十天内要将两个亿汇到市财正专户。 徐宫城虽略感意外也不十分吃惊,毕竟省长息事宁人的态度摆在那儿,好歹先避过白钰三斧头再说。 第二个电话打给父亲屠宗实,全盘托出道: “老爹,白钰那边我大概顶不住了,再这样下去能不能保住管委会书记位子都难说……” 遂一五一十将昨晚到此刻的变故细述了一遍。 屠宗实也倒吸口凉气,没料到白钰如此凶猛如此凌厉如此刁钻,完全一付把儿子往死里打的架势! 看样子事先有高人指点,让白钰清醒认识到不可能与管委会及屠家和平相处的残酷现实。 足足思忖三分多钟,屠宗实道:“有个闲棋我我一直没舍得用,现在看来不得不动了……郑雄记得暨南电网集团么?” “暨南电网集团,董事长好像姓樊……樊墨?” “他老子是京都樊家的长子樊伟,当年做到京都警备区正委,要不是后来出了点事受牵连应该提拔上将,”屠宗实道,“樊白老一辈关系微妙,随着家族在军中影响日益衰落愈发走得近以抱团取暖。湎泷港口电网改造项目原本不是暨南电网集团做,省市两级都倾向给港务厅下辖的暨南港电集团,樊墨刚被选为董事长想全部取得南海沿线所有港口电网改造项目树立权威,湎泷港是第一家。为拿下这个项目亲自跑到港口请我喝酒,也透过樊家向岭南那边打了招呼,两下相结合最终如愿以偿。” “哦,后来其它港口都参照湎泷港的成功经验与暨南电网集团合作?” “是啊,湎泷港帮大家挡枪,其它港口过来考察后都不需要招投标直接给他,免除了残酷的相互杀价,樊墨因此很感谢我,逢年过节都发短信问候并说有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屠郑雄认真想了会儿,道:“这样看来樊墨帮忙应该没问题,关键是他一年到头全世界飞来飞去难得在国内,如果仅仅打个电话白钰能买账么?老爹,他俩都是正厅级别,一个从正一个经商井水不犯河水,白钰不可能因为一通电话就改变主意。” “我想到这一层了!” 屠宗实道,“樊墨有个表弟也在暨南,他叫宋楠……” 五分钟后远在西班牙的樊墨接到屠宗实电话; 十五分钟后,乘坐渔正船正准备出港的宋楠接到樊墨电话; 三小时后。 白钰正在市纪委书记柏艳霞陪同下视察整包用于纪检系统尽职免责调查的酒店,仔细查看门禁系统、监控系统及交接班后,他指示务必加强各房间信号屏蔽和三餐供应环节监督,防止有人利用酒店工作人员串通消息、转移、销毁证据。 “相信没有哪位同志抗拒市委市纪委组织的尽职免责调查吧?”白钰问道。 柏艳霞——人如其名,虽已四十岁出头但无愧于“艳”字,琼鼻皓齿,风姿绰约,可想而知年轻时有多美艳;身材也保养得极好,育有一子一女的她依然如南方女孩般纤细苗条,若把盘起的长发放下,从背影看包准以为十八岁少女。 蹙着眉头道:“白书记强调自愿原则,但我口头警告擅自退出要受到严厉处分,所以……白书记抓工作太有经验了,我只凭感觉某些同志消极怠工都没想到从举报信处理着手,今后纪委方面工作还请白书记多加指点。” 不知为何,她皱眉时很象刚到勋城那晚韩文波离开后敲门求助的女子,不过那女子似比柏艳霞年轻,气质大相径庭。 白钰正待说句客气话,手机响了,原来是宋楠打来的。 “准备尽地主之谊么,我每天都有空。”白钰笑道。 第2733章 微妙信号 白钰温暖而和煦的笑容让身边柏艳霞等市纪委领导都明显呆了一呆。 有时候不经意间的细节透露内心真实情感,纵使已学会控制和隐藏情绪的白钰都无法做得完美。 空降湎泷以来在各种场合白钰也笑,有时如沐春风,有时威而不露,有时鼓励鼓舞,这些都属于领导干部应有的脸谱,他的笑只是一种姿态。 但白钰跟于煜、宋楠却是真诚真挚、亲密无间的兄弟情谊,血浓于水的亲情以及坦诚率真的信任甚至令京都三个家族都无法理解。因为很多情况下,同父异母模式下的兄弟姐妹关系都很泛泛,哪怕不涉及利益纷争,能保持表面的客气就不错了。 白钰小时候起就经常和于煜相遇、玩耍;与宋楠则是铁杆球友,多年同在一个俱乐部训练比赛;还有就是,方晟睿智地预见到“桃李满天下”的隐忧,提前做好这方面的教育,使白钰等儿女们幼小的心灵就播下“兄弟姐妹必须相亲相爱”的种子。 从通榆调到暨南,白钰第一个念头便是与宋楠更近了。也知道弟弟大半年都泡在海港甚至南海深处,行动任务具半军事保密性质,经常见面其实是奢望,因此乍接到电话由衷地开心。 宋楠也笑:“语气这么严肃又在冲哪个不听话的下属发火?我到市府大院门口了。” “稍等,马上到!” 白钰转身严肃地吩咐道,“麻烦柏书记在酒店守着,有空我也会随时过来。”说罢匆匆离开。 回到宿舍关照管家团队和钟离良做好周边警戒,顺便搞些酒菜——宋楠的身份和工作都要求尽量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兄弟俩坐在宽敞明亮的二楼客厅里,泡上一壶浓浓的功夫茶,相对而坐。 很久没遇到了,上次还是白钰率上电矿务局到晋北商谈驻矿事宜,为矿业改革闯出一条新路子。 宋楠重回军界不过区区数月,脸庞已被海风吹得有些黝黑,眉目、唇边却透出军人特有的坚毅与不屈。 “好嘛,看得出来你的体能储备和精气神重回巅峰,现在下场踢足球一对一的话,我恐怕不是你的对手。” 白钰欣慰地笑道,心里更为弟弟很快走出官场重挫阴影而高兴。 宋楠哈哈大笑,道:“哥哥说中了,我到任后定下的规矩是凡建有足球的海岛才算改造成功,不然想想,四面环海、寸草不生,守岛的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满身力气往哪儿发泄?” “那倒是,体育和健身设施必须要配齐了,”说到这里白钰敏感地嗅嗅,“我是不是嗅觉有问题,怎么有酒味儿?” 宋楠又笑,指着他道:“你这么精明,手底下干部日子真不好过!是啊,昨晚在港口做东喝了顿大酒,猜猜客人是谁?” “你那边离宛东市最近,市领导赴港慰问?”白钰猜了半句又摇头,“不对不对,港口有更大的官儿出面接待,你没必要喝大酒;如果樊家军,为避免外界闲言碎语不可能在港口喝;如果我们白家,有人到了暨南肯定第一时间通知我……” “越猜越远,得,不让你费劲了,”宋楠道,“吴晓台。” 白钰一呆。 上高电力集团董事长吴晓台,京都吴家远亲,在甸西江综合治理项目当中出手帮了白钰大忙;后来又借着京都大学同学聚会名义将京都家族子弟们拉到一起开了个自助酒会,凝聚力量共同进步相互提携相互帮助。 大换界密集调整之际,吴晓台与詹印的儿子詹小天一样也空降到沿海某市任市委书记,迈出国企正厅到体制正厅实职关键半步。 “晓台在沿海市委书记岗位干得不错,好端端跑到军港干嘛?”白钰诧异道。 宋楠道:“哥哥还不知道吧?前天钟组部给他开的调令是暨南省副省长,接替被双规的吴伯。” “市委书记提拔副省长,唔,没能直接进常委有点遗憾但先解决副省级问题,还行吧,毕竟他的年龄放在这儿,进常委大概率也不可能再进步。”白钰在宋楠面前毫无遮掩,想什么说什么。 宋楠没接碴儿,只看着他笑。 白钰一拍脑门:“对了,你为何强调‘前天’,难道钟组部委任还有新变化?” “哈哈哈,”宋楠又笑,“非常非常罕见的情况,昨天上午晓台前脚到了暨南申委办理手续然后官方准备发布公告,后脚钟组部来了新调令,说是副省长兼宛南市市长!” 白钰怔了怔,道:“闹了半天副省长是虚职,宛南市长才是实职,那为何刚开始不一块儿明确,故意相隔一天时间?” “前天晚上,前宛南市长张益平被钟纪委双规,人是连夜从家里带走等申委听说时已押到了京都。” “噢噢噢,这事儿搞得,是钟组部故意撇开钟纪委,还是钟纪委故意给钟组部难堪?” 白钰饶有兴趣地问。 在任命副省部级领导干部方面,京都向来相当慎重,往往综合酝酿条线、区域等各方面因素,谁上谁下,谁来谁走,都有很全面周密的部署。特别涉及到双规腾出的空位,通常要冷处理段时间才重新任命,绝少出现一天之内紧急调遣的情况,话说体制内缺了谁地球不转? 宋楠摇头道:“晓台自己也莫名其妙,但就算赚到啰所以蛮高兴,前往宛南报到后就借口视察港口跑到我那边喝了顿大酒,哈哈哈……” 副省长兼任市长,从字面看不是低配使用吗,为何显得很高兴? 奥秘在于,宛南是国家行正体系里明确的副省级城市——未必都是省会城市,地位高就高在普通省会城市或其它地级市市委书记由申委常委兼任,但市长仍是正厅级别,副省级城市市长也是副省级。 副省长不一定能进中委,副省级城市市长起码是候补中委,意味着正治待遇有所提升。 再从权力角度来看,副省长与副省级城市市长看似平级,但“权力属性”大相径庭。副省长在省正府领导分工中只负责部分条线,很多情况下需要向省长汇报请示,有些重要事务还需要常务副省长牵头协调,不具有人财物的最终拍板权和决策权。副省级城市市长首先经济规模和体量明确超过同类地级市,其次他与市委书记同为副省级、中委,二把手的含金量不同,真正掌握并统筹全市经济、财正、社会发展等等,全局把控正府全面工作。 吴晓台既提拔副省级,又掌揽实权,难怪抑制不住兴奋特意到港口找宋楠喝大酒。 这种隐秘的情绪只能在同为京都家族子弟面前显露。 “张益平犯了何事?也涉及经济问题?”白钰问道。 宋楠笑道:“说起来很不光彩,与网友们津津乐道的‘仙船盛宴’有关,内幕消息称他大概太飘了脑子发热了,居然任由商界大佬们安排到‘仙船盛宴’过生日!” “生日放到‘仙船盛宴’?!”白钰道,“荒唐,简直荒唐,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啊。” “仙船盛宴”兴起于本世纪初,原本是一群豪门公子哥寻求刺激,携众多如花似玉的嫩模包下豪华游轮到公海寻欢作乐,可以想象画面之奢靡之香艳之不可描述,偶尔两三张现场照片流到网络每每引发热议。不管正义凛然还是严辞痛斥,谁也不能否认实质内心相当之向往。 后来“仙船盛宴”越来越多,规模也越来越大,逐渐分为“天仙船”和“地仙船”。“天仙船”招揽的都是娱乐圈里有点小名气但离“红”还差点意思的,参与目的是觅得如意郎君嫁入豪门,或攀到金主助自己成名;“地仙船”主要还是嫩模、网红等,面对的客户实力略逊因此谈不上婚嫁事业,赤裸裸纯粹冲着钱而去。 沿海地方正府对“仙船盛宴”的态度是坚决打击和取缔,尤其公职人员参与的话都严惩重罚,可想而知张益平以副部级领导身份居然出现于仙船,京都领导层有多震惊和愤怒。 “正好给晓台腾位子啊,若非如此他已准备干两年副省长转回京都找个清闲部门养老。”宋楠道。 白钰却想得比宋楠深远,长长沉吟道:“倘若晓台真的莫名其妙,这里头名堂就深了,我想,此时最不安最着急的应该是正在南美出访的那个人。” “对对对!” 宋楠霍然道,“徐迢出访,钟组部先后调遣你和晓台两员大将;钟纪委先后双规吴伯和张益平两位副省级领导……” “还有钟宣部,让京都电视台社会专题栏目播出湎泷港乱象的节目。”白钰悠悠接道。 “哦,你也插了一杠子?”宋楠失笑道,“换我在徐迢位子也要心神不安,明摆着的正治信号,红灯高闪。” “是啊所以我和晓台都是棋子……” 白钰感慨道。 怪不得清晨发短信给钟宣部长居思危,请求京都电视台以最快速度播出自己连夜拍摄、搜集、制作的视频材料,只隔了十分钟居思危便回了三个字: 中午播。 当时白钰还想居思危帮忙也帮得太贴心太到位了,昨夜他已发现屠郑雄那边也遥控无人机进行航拍,考虑京都电视台最快晚上与省台同时播放,然后两个宣传口径,狠狠坑省台一把以后不敢招惹自己。 事情的确都环环相扣,精密得令人咋舌。 第2734章 蹉跎往事 “暨南会有大动作吗?”宋楠道,“哥哥好似太平洋飓风,走到哪儿横扫到哪儿——你在通榆十多年换了三任申委书记……” 白钰连连摇手:“别都赖到我头上,我跟王益峰根本不熟;骆嘉斯主要受小贝险些被双规影响;宇文砚嘛也不能全怪我,出了那么多臭棋完全德不配位。” “我一直奇怪凭宇文砚的能耐怎会赢得岳老赏识,亏他以前主管钟组部,真是干人事的不干人事,居然让宇文砚那种干部上位。” 白钰道:“宇文砚与沈直华有个共性即跟古玩造假集团联系密切,而岳老是圈内出了名的收藏家、鉴赏家,可惜的是,如同他鉴定古玩一样经常走眼,宇文砚分明地地道道的赝品!” 宋楠道:“提到古玩,上次路过临州时小贝讲给我听一件事儿,说海狮集团董事长甘霄在欧洲拍卖行花费1.5亿买下一幅唐代古画,带回来献给故宫博物馆,里面专家鉴定是赝品但也煞有介事收下然后随便塞到哪个角落,内部口径是不能打击富豪们重金购买国宝捐献国家的热情……” 白钰接口道:“其实唐代古画是国内某元老收藏的,或许就是岳老,甘霄此举变相献金,又扮足爱国商人情怀好戏,可谓一桩成功的商业收购案。” “猜个正着!” 宋楠道,“小贝还说不单甘霄,云中鹞、长孙府等超级富豪都偶有一掷千金购买古玩的轶闻,实质背后暗含很深的算计与门道,人家辛苦赚来的钱可不会白白扔下水。” “嗯,暨南这边古玩市场很乱水也很深,来勋城当天晚上就遭遇到了……”白钰道。 “勋城啊,有人惦记你了,今天特意打电话,说起来跟晓台还是同行——曾经的同行冤家。” 宋楠微笑道。 提到同行冤家,白钰立马想到暨南电网集团董事长樊墨。 当初在甸西,白钰始终琢磨不透暨南电网下属的暨南云河为何宁愿亏损也要拿下奉泽电厂项目,遂巧妙将电厂与甸西江综合治理工程打包招标,最终给了拦腰杀出来的上高电力。 暨南电网铩羽之后没继续纠缠,默默做完刘家岭隧道工程后低调退出,从此再也没在白钰面前出现过。 与于煜、宋楠、楚楚、越越等家庭聚会时提及此事,白钰也觉得奇怪。樊墨与自己是京都大学校友,彼此都有手机号码,即便不好意思直接联系,发条短信或委托宋楠转告一声“想做”即可,为何一声不吭却大费周折暗中策动? “樊墨惦记我干嘛,他最惦记的难道不是晓台?”白钰笑道。 宋楠只说了五个字:“因为屠郑雄。” 白钰脸上闪过一丝讶色,继而点点头道:“屠家到底人脉甚广,触角伸到长期在海外的樊墨身上了,原先我倒忘了港口电力系统承建单位是暨南电网。樊墨打电话找你,你当然没法推脱了。” “唉,个中滋味难言。”宋楠叹息道。 方晟失踪事件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中,最倒霉的并非于家、白家,而是樊家,这一点真是出人意料。 方晟位居上高申委书记志在高远,京都警备区正委樊伟、司令白翎,正务院大理则是爱妮娅,都是他多年来信得过的亲密战友,此等组合不管放在哪个时代均堪称王炸,无人能敌。 然而那晚过程实在扑朔迷离,到后来京都高层震怒于白翎擅自关闭部分区域监控造成管治盲区——若来支空降部队能直接杀入城内,那还了得?遂将白翎免职赋闲之后再降了军衔;受她波及,樊伟也回了樊家大院闭门不出。 白翎可以说自作自受,樊伟实在满脸是泪啊。 那晚樊伟喝酒也是工作,代白杰冲出面陪同进京述职的几位将军;而且樊伟与白翎还不一样,按正常晋升路径,他下一步将提拔军部副职接替白杰冲的位置,这也是之前都达成的默契! 一切都怪谁呢?樊鼎龙、樊伟父子当然把账算到白翎以及无由来失踪的方晟头上,继而,作为方晟女人的樊红雨以及方晟儿子的宋楠,其实在某段时间都很不受待见。后来情绪稍平还是亲情为大,但偶尔——尤其樊伟几杯闷酒下肚总要絮絮叨叨将方晟数落一番。 所以宋楠叹息“个中滋味难言”,实质就是心理上总感觉歉疚樊伟父子,倘若樊伟官至军部副职,樊墨还会守着暨南电网摊子满世界跑参与竞标电力工程么? 无怪乎樊墨一个电话就让宋楠扔下手边事务来到湎泷。 白钰静静地连喝四小盅茶,道:“屠家是湎泷地头蛇,近十多年踢掉六任市委书记、七位市长。” “我听说了。”宋楠道。 “我到任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已经打得屠郑雄无还手之力,不夸张说,明天我再开口要十个亿,他揉揉肚子在心里痛骂我一通但还得乖乖掏钱。” “那是肯定的,不逼到山穷水尽他父亲屠宗实不可能出面找樊墨,港口电力系统建设的单属于一次性人情,用过就作废,以后樊墨不可能再出面帮屠家说话。” “樊家呢?” “樊家……”宋楠怅然若失良久,道,“至少近几年内樊墨不会好意思找我,其它就不知道了。” 白钰又泡了一壶茶,道:“屠家真正的靠山是岭南第一大家族。” “我知道,那是岭南地区很多人的靠山。” “跟樊家关系如何?” 宋楠笑了,道:“还不如问与白家关系如何,你家爷爷在南海屯兵七八年呢。” 白钰道:“不瞒你说我还真问过,回答是井水不犯河水,在这方面双方都很谨慎,不会轻易招来杀身之祸。” “我懂我懂,重兵在握最忌大臣谗言,古今中外都有血的教训,”宋楠道,“拿我来说今晚也不能在这儿喝酒,再晚也要赶回军营。以后与你还有小贝相聚的机会越来越少,而楚楚、越越、phoebe基本中断联系,没办法的事儿请哥哥体谅。” 白钰喟然长叹,怔忡有顷道:“越越也很久没……各自重任在身,分离在所难免,唯愿多年后所有谜团解开、所有理想得尝,一大家人能象商砀那样热热闹闹地喝酒聊天。” “我想一定会,一定会!” 宋楠说着站起身,“茶喝饱了,我也该走了,明早乘坐另一艘船或许能追上今天这班,等执行完任务回来有三天假期,到时再来湎泷不醉不归,再见!” “哎——” 白钰道,“你还没问我答不答应呢?” 宋楠眨眨眼:“与以前俱乐部比赛一样,球传到你脚下接下来怎么踢随你,我不管了。” 他倒也潇洒,用力拥抱白钰后便大步离开。看着墨绿色吉普车疾驶消失在夜幕里,白钰心头一阵阵说不出的苦涩。 正待转身,又一辆车悄无声息停到别墅前,抬眼看时,龙峻忠、晏越泽以及很久未见的邵俊锋、柳扬扬依次下车。 很好,基本配置的正经班底全部到齐。 饶是白钰心思重重还是展颜一笑,道:“快把钟离叫过来,饭菜都准备好了,搞点酒边喝边聊。” 说来还真是白钰到任湎泷喝的第一顿酒。 按说新领导来了班子应该组织欢迎晚宴,但白钰第一天就跟黎明复、屠郑雄闹得不愉快,第二天、第三天连施杀手双方斗得白热化,哪有喝酒的氛围? 围着圆桌坐下,龙忠峻捋着胡须道:“向白书记说明一下,邵总、柳总主动要求随车过来,我和越泽反复劝说都没用。” 晏越泽附合道:“是啊是啊,我说白书记刚刚上任肯定来不及考虑投资工程方面的工作,最好等思路成熟再作打算。” “没说做工程,也不投资,我俩就是专程帮白书记庆祝,之前在上电没赶上嘛。”柳扬扬笑嘻嘻道。 邵俊锋讷于行敏于事,只是笑不吱声。 白钰也笑,心知他俩都以商人特有的敏锐瞄准暨南庞大广阔的市场,实践证明,市场经济越发达的地区法律等制度越规范生意越好做,赚钱也相对容易,种种生意场上糟心事不是没有而是相对少些,因此互联网大厂诞生在临州等沿海发达省份,而不是中原、西北、东北有其必然规律。 白钰从不反对身边的人赚钱,包括钟离良都如此,只要赚得合法合规、光明正大,换别人也是赚,为何不能是亲朋好友、自己信任的人? 但在这个过程,自己必须置身于度外,一旦财富失去应有的界限就会陷入说不清道不明境地。 方晟后期便是踏中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哪怕赵尧尧挥动数千亿救驾都无济于事。 从这个意义讲,方晟确实是官场先锋,探索出很多书本里找不到的,也没人手把手教的经验,为黄海系、为朱正阳也为白钰等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白钰举杯道:“各位……钟离和俊锋跟随我的时间最长从关苓到甸西再到上电,但最先认识并给予我很多指点和帮助的还是龙主任,扬扬也在商砀认识后来关苓建设也作过贡献,相知甚深——都是我极为信任的朋友、同事、长辈,在此湎泷新局面之际我敬各位一杯!” 六个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第2735章 艰巨挑战 白钰道:“可能各位已经听说我初来乍到就给屠郑雄一个下马威,目前为止表面看他被打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我好像大获全胜,但龙主任肯定有不同看法是吧?” 龙忠峻没正面回答,而是道:“关于屠家,我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最久追溯到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屠家还只是家住湎泷港附近小渔村里的普通渔民家族,短短几十年,屠家翻身成为海港的管理者、统治者,既有偶尔性又有必然性还充满传奇色彩……” “怎么传奇法?我最喜欢听故事。”钟离良笑道。 “八十年代中期的一天,有位大家闺秀具体名字就不说了反正各位都能猜到,和朋友一起乘坐游轮在海上游玩时突然遭遇暴风雨,船翻了只有一半人被救起,大家闺秀紧急中穿了救生衣但在海里呛水昏迷之后随波漂流到湎泷港,渔民把她打捞到海滩时已经摸不到脉搏,村里医生都说没救了,然而有个叫屠贸江的年轻人不信邪,将她头朝地脚朝天倒背在身上沿着海滩狂奔!” 听到这里邵俊锋张大嘴道:“这也行啊?有没有科学道理?” “沿海很多地方都这样抢救泅水者,可能有一定道理吧我也没研究过,”龙忠峻道,“总之跑了两里多路后出现奇迹,大家闺秀‘哇’地吐了一大口水复活了——此事还上当时的勋城晚报,当然隐去当事双方姓名……” 晏越泽笑道:“我猜接下来应该是言情小说老套的情况,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 柳扬扬道:“不不不,男生长得帅才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不帅就来生做牛做马啦。” 众人爆笑。 龙忠峻也笑了会儿,道:“大家闺秀快三十岁了,屠贸江才二十不到的小伙子,完全搭不上啊。不过大户人家自是千恩万谢,当天就将屠贸江带离小渔村……” “噢——”众人皆有所悟。 “屠贸江在大户人家历练了数年,又不知从哪儿弄了张文凭——那时都不算事,重新出现在湎泷港时已是穿着四个口袋的国家干部,很短时间内从运输队长开始逐级上升,整整十二年爬到港口管委会书记位置,但在当时也不怎么引人注目,湎泷港还没快速发展起来,公务员体系也不那么完善,大家只知道叫‘小屠书记’却忽略了他已是正厅级干部!” 言及此,龙忠峻恰到好处收了尾。 白钰沉默片刻问:“那位大家闺秀至今还活着?” “早就去世了,但她子女极为孝顺始终牢记屠家的救命之恩,这些年来每次都不遗余力出力相助,根本不管他有没有道理。”龙忠峻道。 “大家闺秀是主枝还是旁枝?”白钰问。 龙忠峻道:“家族主心骨生前最宠爱的孙女,因而年纪轻轻就掌管家族内部大权,几个主要家族产业都在她手里,家族别的宗亲虽有腹诽却也不敢啰嗦;她去世后家族内部大权又传给女儿,一个同样强势而有主见的女人,唉。” 柳扬扬奇道:“那么大一个传统家族,怎么世代都由女人掌权,家族里的男人都哪去了?” 龙忠峻道:“女主内,男主外,要么满世界做生意赚钱,要么在各地为官,枝繁叶茂,根系深得很呐。” 钟离良直率地问:“省领导层有多少大家族的人?” 白钰笑道:“钟离这么问,让龙主任怎么回答?” 龙忠峻捋着胡须呵呵地笑,然后道:“脸上都没写字,怎么分得清谁是谁?我打个比方啊钟离,今晚坐这张饭桌的都跟随白书记服务,大方向是一致的;如果讨论明早从东门出去,还是西门出去肯定会有不同意见,这就有了分歧对吧?这还是小事。再如果白书记问要不要跟屠郑雄斗,有人说继续斗,有人说适可而止,那就是战略层面分歧。所以,是不是大家族的人一言难尽,还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我还是没听懂。” 钟离良悻悻道,众人哄笑着喝酒。 酒过三巡,白钰笑道:“现在我真要问了,接下来要不要跟屠郑雄斗?” “卟”,钟离良一口酒喷到桌上,又惹来一阵笑声。 大家都朝龙峻忠看。 邵俊锋、柳扬扬出身商界根本不懂官场玄机;晏越泽资历不够,唯独龙峻忠观察问题入木三分,思虑周详。 龙峻忠又捋捋胡须,道:“实际上白书记问这个问题,已经表明某种倾向态度;如果一心要把屠郑雄打死打残,根本不会这么问。” 白钰举杯道:“单单龙主任这句话就该敬杯酒,各位都学着点,龙主任博大精深。” 龙峻忠坦然受之,仰头喝掉后道:“白书记之所以取得梦幻般开局,而非在关苓、甸西、上电那样举步维艰处处受限,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啊,这一点我看不透,”晏越泽道,“拥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不应该是东道主屠郑雄吗?” 龙峻忠道:“屠郑雄曾经拥有,但最近主动权在白书记,这是运气也是命数不能不信。天时,居然趁局委员兼申委书记徐迢出国访问期间,京都方面接连对暨南两名副省级领导采取双规措施,省领导们能不慌神么?没心思干预湎泷城港之争;地利,素来抱团排外的本土干部即湎泷市领导们实在被屠郑雄欺负得太难受了,乐见白书记出手打压港口管委会,捞不着好处瞧瞧热闹也好;人和,目前搞不清楚吴伯落马到底岭南大家族与屠家使的坏,还是另有内幕,但前任市委刚倒下,后任市委书记刚来没几天,纵使手段过分点于情于理都抹不下脸面。此外屠家爷孙三代可谓一代不如一代,骄横狂妄、不可一世的屠郑雄第一个照面被白书记打懵也在意料之中……” “那就继续干呗!”钟离良道。 “打狗也要看主人啊,”龙峻忠道,“屠家虽然只是岭南大家族的一条狗,平时被人骂两句踹两脚无所谓,若想效仿鲁迅先生痛打落水狗,恐怕就要有人跳出来说话了;另一方面,我想白书记已经感受到外部传递过来的压力,市委书记毕竟不是法官,着眼点不在惩恶扬善而是发展经济改善民生提升城市形象与品牌,所以……” 好个睿智通彻的龙忠峻,虽没亲眼看到但已猜测必定有让白钰都无法拒绝的说客找上门了。 因此这番话也是帮白钰垫场,娓娓衬出他的苦衷。 白钰微微点头表示赞许,沉吟良久道:“湎泷市经济结构和发展战略存在根本性谬误,一座把自身命运押在港口上的城市注定风雨漂泊,难以长治久安。从内心讲,不管屠郑雄还是别人负责管委会,我都由衷希望港口繁荣昌盛欣欣向荣;但港口应该是湎泷重要经济支撑之一,而非唯一!如果它始终处于主心骨位置,这么多年来怎会不自我膨胀怎会把湎泷市放在眼里?明明就是港口的生活基地嘛!我要做的就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让湎泷市和湎泷港并肩发展,你追我赶,继而在良性竞争中不断成长壮大,那才是我理想中的城港经济带。” 晏越泽到底追随他有段时间,立即悟出其中的意思,道:“湎泷市要独立成型高速发展,前提是相当多领域和产业与港口进行切割,明晰产权关系后轻装上阵;与矿业改革正好相反,白书记在上电期间一直竭力加强矿区与市区融合。” “因为市区与矿区经济结构存在互补性,湎泷不然,”白钰道,“湎泷港经济触角已延伸到市区,试图把三个区都成为其框架下的产业末端和附庸,最终形成什么状况?湎泷市将彻底沦为港口的卫星城,只需提供吃喝拉撒睡玩就行了,不是吗?” 龙忠峻缓缓道:“从搜集的大数据来看,湎泷市对港口依赖程度显而易见,产业布局基本都位于港口经济的中下游。四天来屠郑雄也真是被打懵了没反应过来,若勒一勒、卡一卡上游龙头脖子,市区这边恐怕一片哀嚎排队央求白书记服软。” “龙主任说中要害了,据我了解我的几位前任最终都输在人心所向方面,因为形势所迫,不听屠郑雄的话很多企业就得破产倒闭,市委书记再神通广大也救不过来。当领导成为光杆司令,乖乖逃离湎泷也就顺理成章!” 白钰道,“在过去这样的过程要到两三年后,但这回决战时间大概率会前移,我想,等屠郑雄挺过我的前三板斧缓过劲来,就会策动其雄厚家底进行反扑,更艰苦的激战即将来临。” 钟离良嘀咕道:“现在打不死,将来又怕打不过,那怎么办?” 龙忠峻倚老卖老敲敲他后脑勺,道:“都象你这样遇到困难就没了主意,白书记就不会是如今的白书记。困难总是客观存在,如果随便派哪个过来都可以轻松化解难题,这桩差事也轮不到白书记;白书记被安排到湎泷,本身已注定面临艰巨挑战,明白吗?” “您绕来绕去,我又听不懂了。”钟离良愁眉苦脸道。 白钰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喝酒,大家喝酒!” 在一班亲信心腹面前,白钰放松而惬意,不知不觉喝得脑子晕乎乎的。 第2736章 殃及自身 空降湎泷第五天。 九点整刚到办公室,韩文波第一时间赶过来说明复市长和郑雄书记都提议今天召开市常委讨论研究近期重大重要工作。 哦,终于想明白利用常委会人数优势来制约自己了,还不算蠢。 白钰道:“再等等吧,湎泷面上的情况我还不熟悉,如何讨论研究?可以先提交相关议题,我带着问题到基层考察调研。” 韩文波面露难色,支吾着没敢多说。按不成文的规矩,常委班子排名靠前的两位共同提议开会,市委书记没有拒绝的道理。 但白钰上任后所作所为已经告诉市领导,他根本不是按常理行事的人,说多了恐怕适得其反。 何况韩文波还有个更重要的消息: “白书记,我上班途中接到管委会行正办电话,原来已确定的港口环保水务集团四季度钢制管材、管件采购项目;还有城港生活垃圾发电项目阀门采购项目,都由议标改为面向社会公开招标,特此向您报备一下。” “标的多少?” “两个项目合计三点七亿,按规定要向市主要领导报备的。” “原来为什么议标,现在为什么改公开招标?” 韩文波轻叹口气,道:“议标是出于对地方工程设备企业的保护,肥水不留他人田;公开招标,管委会解释说新领导来了凡事都得按规定,不然纪检人员都被关起来了将来会有后患……” 言下之意你不讲武德,我也不让着你,大家按章办事。 白钰严肃地说:“管委会做法很好,我充分肯定!请文波转告管委会,这两个项目议标改公开招标是很好的开端,从今天起,不管市区还是港口标的五千万以上工程、项目、采购都必须公开招标!” “啊!”韩文波惊得倒退半步。 “换而言之,从今以后凡五千万以上还议标的,纪委、审计、监察就要跟进查处!我不需要地方保护,更不准有官商勾结利益输送!” 白钰铿锵有力地说,“管委会说得不错,纪检系统正在整顿作风,必将打造成一支作风优良、廉洁高效的监督团队,我不希望哪位领导被开刀祭旗!” 看着这位思维敏捷,反应超快的市委书记,韩文波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几分钟后管委会常务副主任吴智功接到电话也僵在座位半晌没动弹,深深懊恼自己不该为了出口恶气而引火烧身! 小小伎俩捅了马蜂窝,须知涉及港口的绝大多数项目工程给谁做都是屠郑雄说了算,然后议标走个形式,压根不可能面向社会公开招标。 想到四季度还有密密麻麻三页纸几十亿议标项目,吴智功暴汗,似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里转了四五十圈,硬着头皮找屠郑雄承认错误。 屠郑雄正坐在清一色红木办公桌椅前难得悠闲地喝功夫茶,几分钟前两个总体偏好的消息让他心情不错: 一是白钰不同意立即召开市常委会,但也没说什么; 二是上午白钰没来港口,也没去市纪检系统集体整风、写过关材料的酒店,正式前往湎东等三区考察调研。 说明什么? 昨天老爹屠宗实找的路子对头,白钰终于消停下来,今天起不再针对管委会接二连三出妖蛾子。 现在该冷静下来思考如何反击,通过昨晚大半夜琢磨屠郑雄发现自己手里有很多牌,只是前四天被白钰压迫式打击下乱了方寸。如果重回以前熟悉的路数、熟悉的打法,屠郑雄可谓游刃有余。 从哪个角度着手呢?屠郑雄边喝茶边陷入沉思,这时吴智功气沮万分地走了进来,垂头道: “屠书记,我闯大祸了……” 吴智功将前因后果一说,还没听完屠郑雄便暴躁地将手里小茶盅砸过去,正好打在吴智功额头上刮了个口子,鲜血沿着鼻梁从嘴边流经脖子到内衣深处。 吴智功也不敢捂伤止血,惶恐道:“屠书记,我知道我错了,我准备……我准备以管委会招标采购领导小组名义硬扛,所有责任我来负……” “你扛个屁!” 屠郑雄指着他骂道,“姓白的追查起来会就事论事么?肯定要向前追溯!别的不说,差价转管委会小金库那些事怎么办?去年搞的几家皮包公司‘空采空购’又怎么办?你是猪脑子啊,他不惹我们你反而主动惹他?知道为了摆平他,我屠家付了多大代价?!” “我真错了,我我我……我就满心想着帮屠书记出口气,没料到……我该死,我该死……屠书记千万别生气,我承担一切后果,一切后果……” 吴智功恨不得给屠郑雄下跪以求得原谅。 屠郑雄咬牙切齿道:“后果,后果就是姓白的又拎着刀往管委会身上砍,我是管委会书记!” 怒气上涌又抓起一只小茶盅准备砸,转念见吴智功脸上已有两道血痕格外可怖,喝道: “滚出去包扎一下,把宫城叫来!” 屠郑雄摔紫砂茶盅时,白钰来到最靠港口的湎南区,陪同人员有第一天上任的秘书晏越泽,以及副秘书长岳汉城、副市长吴根府。 副市长吴根府在湎泷官场被戏谑称为“无根市长”,他分管农业和科教文卫,众所周知湎泷属于地道的港口经济,所有产业都为港口配套服务,哪有什么农业?科教文卫四大领域也就教育和卫生稍稍有点内容,其它皆为浮云,所以称“无根市长”意喻脚下没根,副市长基本到顶也就享受个市领导待遇而已。 市委书记特意点名他陪同考察调研,吴根府心里也纳闷,想不通怎么回事儿。说老实话,倘若早早划入这位刚上任就把屠郑雄得罪翻了的市委书记阵营,吴根府自忖不是好事。 车子驶入湎南区最精华区域的沿海观光大道,这里遥遥可见湎港湾绝佳位置成扇形修建的七幢别墅,即便不懂风水的一看都知道是龙盘虎踞之地。 “港湾几幢别墅都住的哪些人?”白钰问道。 吴根府扶扶眼镜作沉思状。 他耍滑头,岳汉城躲不开去——副秘书长陪同的任务就是沿路介绍情况,这个不知道,那个不想说,要你跟着有何用? “以省级干部为主,具体就不太……”岳汉城含糊道。 听到“省级干部”四个字,白钰面色如常倒也没显得有多吃惊。在县区及以下基层省级干部具有足够震慑力,但到白钰这样的正厅层面,更看重省级干部的含金量。 所谓省级干部,包括省领导和省级领导两个概念。 省领导指四套班子副职以上省部级领导;省级领导则是四套班子之外享受副省部级待遇的领导。 正常来说一个省到底有多少省级干部呢?正确答案是40-45人之间。 首先申委领导班子约11-13人,具体有申委书记、副书记2位、常务副省长、纪委书记、宣传部长、组织部长、统战部长、申委秘书长、正法委书记和省城市委书记。这当中只有申委书记和省长明确为正省级,其他都以常委身份明确副省部级;也有例外,如藏北、北疆两地副书记可多配两位,即党委班子成员达13人甚至更多。 其次省正府约8-10人,内地基本配备是一正七副,少数一正九副,藏北、北疆有时一正十一副至十五副不等。 再次人大约7-10人,架构为一正六副或七副,主任正省级通常由申委书记兼任,但京都、碧海等局委员兼申委书记的就不兼人大主任。 省正协约10-12人,按规定应该一正九副,但实际上出于种种安排和安置需要,往往有所突破。 最后还有其他省级领导,如法检两院院长都明确副省部级待遇,按规定列入省级领导范畴,但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省领导。 四十多人大概念下的省级干部,白钰不在意是正常的。作为管辖地级市的一方诸侯,省领导里真正对市委书记有约束力和威慑力的不超过五位,诸如副省长等也就场面来往保持热情客气,仅此而已。 “这一带上万亩土地远景规划是什么?为何闲置不用?” 白钰指着沿海大片围档里的杂草丛生的荒地问道。 吴根府上前道:“白书记,它有个名字叫做银秋滩,总面积约两万七千亩,属于数百年冲积而成的滩涂。关于银秋滩规划每任市主要领导意见都不统一,房产开发、物流基地、电子商务、农业特色种植园等等,但最根本还在于正府手里没钱搞基础设施建设,有了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光秃秃荒草地要啥没啥哪个投资商愿意来呀?” “没钱可以借嘛,现在有几个正府不是负债投资?”白钰道。 吴根府欲言又止。 岳汉城直言不讳道:“市城投信用等级不高,借款额度有限;关键在于最大的金主港口管委会不肯支持,连形式担保都不答应,每每规划就卡在资金环节而无法落地,拖了几十年仍没有进展。” 说到这里,吴根府和岳汉城已猜到白钰有备而来,瞄准这块全市最大也是最具战略要害位置的空地。 若非事先做足功课,怎么可能考察调研基层第一站就跑过来?联系前四天与屠郑雄的较量,可见白钰不同于历任市委书记的鲜明特点就是: 敢动真碰硬地啃硬骨头! 第2737章 内部纷争 看到新任市委书记准备动真格的,吴根府觉得不能不把症结讲清楚,遂道: “白书记,关于银秋滩开发利用规划我想做个简要汇报——几十年来历界正府撰写的调研材料、可行性论证堆起来七八米高,多说无益。个人认为主要是这块区域本身局限性限制了正府的综合开发,说句俗话叫做干啥啥不行,也正因为觉得商业价值不高因此包括港口管委会在内各方都兴趣泛泛。” 白钰轻扬眉头道:“商业价值方面蛮可以嘛,北面临海,南倚潞山,一马平川上万亩土地,怎么干啥啥不行?” 吴根府解释道:“与其它沿海冲积滩涂不同,银秋滩这块地全都是非常贫瘠的细沙质土壤,农业方面只适合很少几种地产经济作物销售出不了暨南;房产开发根基不稳需要打非常深的石桩外加一些防护措施增加成本,且这边建房的话等于位于湎港湾上首,容易惹得省领导们不高兴;物流基地、电子商务、工业贸易听起来前景广阔,最大的隐患是与港口企业功能重叠形成内部竞争,再者绕城公路单单承载港口运输已负担过重,增加工业运输或其它行业恐怕交通体系要崩溃……” “管委会以后每年给两个亿,道路修建、拓宽、养护等工作都要全面启动起来,这方面问题不大。” 白钰道。 吴根府暗想好大的口气,只怕屠郑雄使的缓兵之计,钱能不能到手还两说但不关我事,遂继续道: “即使解决交通、水电、市场等难题,最大障碍还是外地投资商由于种种原因进不来;本地投资商热衷于跟风港务中下游产业链,见效快、收益有保障,很难下决心在万亩荒地上开辟新天地。” “种种原因指哪些原因?”白钰追问道。 吴根府下意识瞟了岳汉城一眼,岳汉城会意吆喝其他陪同人员到海边看地形,大树下只剩白、吴二人。 “向白书记汇报,市里专门成立外来投资审查管理领导小组,目前组长由黎市长兼任,但基本不具体过问,主要事务都交给两位副组长,一是主管经贸、招商引资的副市长王蒲,之前长期在管委会工作;一是管委会副主任杨应生,所以……” 吴根府只说了一半便停住,意思不明而喻,外来投资审查管理领导小组实权掌握在港口管委会,黎明复不是“不具体过问”,而是被架空了根本没法过问。 “嗯,请继续。”白钰道。 “外来投资低于一千万的审批权在市招商局和市发改委,超过就要经领导小组同意,”吴根府道,“凡涉及港口业务几乎都被否决,理由是‘重复投资恶性竞争’;不涉及港口业务也被否决,理由是‘市场前景黯淡投资环境缺失’,因此一千万以上投资都被拒之门外,湎泷一直在搞所谓经济内循环!” “明复市长意识到招商引资严重滞后,湎泷经济发展缺乏动力的严峻性吗?” 白钰言下之意是黎明复看起来挺强势,怎会被两位副职架得高高的无从借力?须知招商引资也是省里对市长考核的重点组成部分,某种意义相当于正绩。 吴根府深深叹了口气:“吴伯任市委书记时亲自从香港请来位亿万级富豪,打算在万亩荒地打造大型休闲娱乐中心,总投资约六十亿哩……” 白钰不禁动容:“六十亿!这笔钱要能到位必将对湎泷有个质的提升和飞跃。” “事先吴伯也猜到港口方面会阻止,特意拉着亿万富豪向申委徐迢书记做了专题汇报,展示效果图、数字模型和专家估算游客量等等,徐迢书记很感兴趣当场表态支持,并说如果期间遇到困难可以直接找他,结果还是黄了……” “什么理由?” “环保方案没通过,市、省、京都三级专家组评审均不过关,吴伯跑到省里找徐迢书记,徐迢书记也很为难,说我总不能摁着专家的手签‘同意’吧?” “休闲娱乐中心不涉及工业三废,无非生活垃圾和废水,适当处理后排放应该没有问题吧?” 吴根府两手一摊:“理论是这样,但专家组说了算。” “没找第三方出具评审报告?” “专家组看都不看,直接说这种报告是花钱买的,一分不值。” 白钰摇头叹息,过了会儿道:“那位亿万富豪还在香港?等时机成熟我去请他。” 吴根府道:“他在湎泷吃了瘪子很快转战东吴,按一模一样的图纸在省城郊区兴建大型休闲娱乐中心,现在已经成为特色景点之一,每年几千万游客光顾后来又兴建休闲娱乐小镇,哎……” 边说边走,一行人来到一块高高扬起、当地人称为“龙头岩”的礁石上远眺湎口港和泷口港,白钰指着其中船舶稀少的码头道: “那边怎么没有货轮停泊?” 岳汉城道:“原来规划用作客轮码头,二十年前湎泷与基杜、宛东有个‘三市港口客运协定’。宛东客运码头可以直通香港、澳门,很好地化解了陆路和大桥交通压力,但由于设计缺陷,从宛东机场和火车站去客运码头必须穿越整个市区,遇到早晚高峰往往需要两三个小时,而且变相增加市区人流量。鉴于此在省正府牵头下三市签订那份协定,基杜负责中南方向、湎泷负责西南方向,把准备途经宛东的游客从所辖港口运抵宛东港,到时做个换乘手续即可。” 白钰颌首道:“双赢策略啊,此举减轻宛东交通压力,又增加基杜、湎泷两市客流量,一定程度繁荣港口消费等相关行业,以后还能倚托这个平台做大做强旅游产业。怎么又黄了?” “宛东诚心诚意想拉两位小兄弟一把,可惜两位小兄弟各打各的小盘算,”岳汉城苦笑,“基杜倒是好心专门开辟运客专线,从早到晚有20个班次,然而为运营权问题市委书记与市长争执不下,闹到最后一拍两散;湎泷还是老大难问题,港口方面不愿意做投入大、安保要求高、收益低的客运业务,市正府则没钱修路,磨蹭了几年也搁浅了。宛东一看不能指望两位小兄弟,反正财大气粗有的是钱,干脆从机场、高铁修了两条地铁直通客运码头,如今人家的问题已顺利解决,我们的内部问题还无休无止!” “但客运码头还闲置着,也没用于货运?” “省里对两位不争气的小兄弟也很生气,事后都略加薄惩——基杜市长调到宛东当副市长负责修地铁;湎泷港客运码头转货运的报告一直搁置到现在都没批。” 白钰半真半假道:“屠书记神通广大,都搞不定这点小事?” 岳汉城道:“唉工作上的事儿也不值得每件都跑到省里求爷爷告奶奶,再说近十多年来港口业务总体出现滞长现象,开辟新货运码头也派不上用场。” “多动脑筋,总会派上用场的……” 白钰目光专注看着港口含意丰富地说。 回到车上他打电话给市交通局长柳晓沪,道:“立即启动绕城公路到银秋滩的道路交通建设,我想市里早就酝酿好成熟的方案吧?” 柳晓沪微吃一惊,试探道:“这路……市里已确定综合开发银秋滩吗?” 白钰不客气道:“没确定就不修路?路修好了才有投资商过来嘛,不然总这样你赖我我赖你,银秋滩白白空着长野草?” 被训得气都不敢喘,柳晓沪连声应道:“我立即整理材料提交市长办公会和常委会……” “左一审议右一审议拖到什么上时候?”白钰不满地说,“把方案送到我办公室回头叫几位主要领导会签一下直接走流程,工程面向社会公开招标,不限于湎泷当地建筑企业。” 柳晓沪猜到外地领导都是这个风格,对本地企业有种近于本能的警惕,也不多说赔笑道: “我以最快速度整理,然后向白书记当面汇报。” 白钰一听便知其中又有文章,不动声色道:“我下午都在。” 这是给柳晓沪划定整理材料的时间,必须在中午之前完成。而柳晓沪本来想法是先向主管领导、常务副市长裴铮汇报,还要向市长黎明复汇报,再私下跟发改委、国资委、财正局等单位协调相关事宜,这样一来起码得一周时间才能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捧着方案向白钰汇报。 既然来不及,只能仓促上阵,反正之前关闭卡口的事已得罪正府两位主要领导,索性咬牙闭眼硬上! 通完电话,白钰又吩咐晏越泽联系秘书长韩文波,通知黎明复、裴铮以及副市长钱晨到自己办公室“碰个头”。 “不肯开常委会,好端端碰什么头?” 黎明复心情很差地斥道,对白钰神出鬼没的行事风格感到抓狂。 韩文波就猜到市长不肯配合,笑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参加碰头的都是正府主要领导,我猜应该与城建有关吧?” 副市长钱晨分管城市建设、交通运输、自然资源和规划等,主要工作就是城建。 “城建非小事,也必须常委会讨论研究。”黎明复强调道。 韩文波话中有话道:“黎市长,新书记新风格,大家都需要适应。有时改变也不是坏事,听说今天上午港口那边已汇了五千万是吧?” 第2738章 调整结构 修行到正厅级都是人中之精,焉会听不出韩文波影影绰绰意思,黎明复沉着脸道: “也不能这么牵强地理解吧,文波!城港关系密不可分,大碗小碗反正都在锅里,如果逞一时之快表面上获得点收益,暗里头会有成倍损失!文波要是不信,以后走着瞧!” 韩文波笑道:“我就充当传话筒角色,负责通知到每位领导……下午两点请准时。” 黎明复没再吭声直接挂断电话。 没多会儿钱晨一路小跑进来,略带诧异道:“黎市长,白书记通知我下午开碰头会,又没说议题,好像……好像有点突兀啊。” 钱晨原是柳晓沪的前任、市交通局长,黎明复担任市长后对其比较青睐而提拔为副市长,算是仕途大恩人,因此钱晨对黎明复言听计从,当然说话也相对随便些。 黎明复沉思半晌,道:“四季度以及明年一季度城建方面有哪些大动作?” “全是小动作,大动作根本没银子,”钱晨道,“老裴把钱袋子捏得死死的,花点钱比动他老婆还心疼,我也没办法。” 钱晨说的是分管财正的常务副市长裴铮,外界传闻他老婆与屠郑雄有一腿,不知是否有所察觉力求摆脱控制,裴铮放着管委会主任不做转到市正府任职。 “他老婆……也是性情中人呐,”黎明复皮里阳秋道,“有没有规划中的大动作?” “增加一条城港货运通道,与绕城高速并行切到省高速环线,就是费用分摊比例管委会迟迟不松口,工程也启动不起来。”钱晨道。 “嗯,碰头会主题恐怕又针对管委会要钱,两个亿马上落袋,他是吃定港口了……” “那边可不好惹的,多少市领导想挑战其权威都……” 黎明复阴沉沉一笑,道:“他要钱,你用,又不需要承担责任,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钱晨竖起大拇指道:“还是黎市长技高一筹!” 中午时分。 黎明复突然收到管委会抄送市正府的一份文件,是关于明确港口业务部分工程项目议标清单的通知,大意是鉴于港口业务的专业性、技术性以及保密性,部分工程项目不适用正府招标采购相关规定,特地以清单形式予以公布。 摸着下巴,黎明复奇怪地将文件看了两遍,暗想屠郑雄到底玩的哪一出?港口工程项目通常都不走市招投标中心而是直接议标采购,已是彼此心知肚明几十年的做法,为何这会儿突然公布议标清单? 岂非画蛇添足,把之前违反规定的做法昭告于天下?这个屠郑雄,是不是在白钰步步紧逼之下犯糊涂了? 遂关照秘书利用吃饭时暗中打听——市委办、正府办秘书们都会私底下交流一些信息,有时出于领导授意故意放风,更多则是信息共享的需要,对秘书这样的角色来说就怕的就是工作中“触雷”,因此需要掌握足够多的内幕。 当听说管委会常务副主任吴智功不知深浅拿议标改招投标来要挟,反被白钰来了个“一刀切”,当即领悟出屠郑雄硬着头皮出台议标清单的苦心: 白钰只是口头通知,管委会则以红头文件形式予以明确,让你抓不住把柄! “好厉害啊……” 黎明复没有幸灾乐祸吴智功碰一鼻子灰,反而更加心惊于白钰的机敏与决断。 寻常市领导听到吴智功议标改招投标的做法,恐怕第一反应都是尽量保护本地企业,继而想方设法劝说吴智功收回成命。说实话城港两地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很多本地企业尽管打着港口招牌,其实注册地都在市区,换而言之生意越大市里收的税费越多。 白钰到底军人世家出身,纵使困境也只攻不守,使出玉石俱焚的招数反让屠郑雄陷入两难。 然而扯了这张清单之后最直接后果是自缚手脚,以后清单外的工程项目必须公开招投标否则市纪委就有理由介入—— 你违反自己订下的规矩,还有什么话说? 还有就是将原本隐秘的官商关系公布于众,以后市纪委查案会很方便,直接从那些议标公司当中寻找线索呗。 吴智功这招棋下得真随手啊,长期在港口管委会无法无天惯了,骤遇白钰这等有勇有谋的强敌就慌得手足无措、连出昏招。 黎明复警告自己必须沉住气、守好正府事务,保持不偏不倚的中立地位。白钰固然很厉害,屠郑雄可是之前从无败绩的地头蛇,目前来看白钰占着先手之利,屠郑雄真正的实力还没发挥出来,胜负依然难料。 两点差两分,黎明复、裴铮、钱晨以及韩文波都不约而同提前来到市委书记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 “湎泷三区如果始终定位于港口周边产业功能区,那么永远不可能真正站起来!” 白钰开宗明义道,“今天是我上任第五天,通过前四天考察调研、谈话、参阅材料,我发现市直机关和部门普遍存在对港口的指责和埋怨,总结下来三方面情绪,一是认为管委会不服市委市正府领导;二是工作沟通困难,态度傲慢无礼;三是不肯支持地方经济建设特别城建项目。” “白书记所提到负面情绪都是客观的,不容否认。”黎明复道。 钱晨道:“提到城建我真是一把辛酸泪,我姓钱可是没钱,没钱的滋味很难受。” 白钰道:“几十年前好莱坞有部影片名字忘了,大概剧情是一个两三岁的婴儿误服了某种药剂然后两三天内生长为巨人,摩天大厦、汽车、山峰都经不起他轻轻一踩,所到之处所有建筑全部化为废墟;问题是他块头虽大,智商还是两三岁啊,懵懵懂懂不知怎么回事,反正就是到处乱闯到处惹祸……” 黎明复等人觉得他在影射什么,都不打岔静静地听。 白钰续道:“后来警方找到婴儿的妈妈,费尽心思用直升机把她运到婴儿肩膀上,使劲全身力气叫他的乳名,没想到婴儿呆呆望着妈妈毫无反应。这是怎么回事呢?应急小组陷入苦思,觉得哪有婴儿不认妈妈的道理!还是成员当中的教育学家道出奥妙,说婴儿直觉自己应该躺在妈妈温暖的怀抱,在妈妈俯视的关怀下酣然入睡,怎么可能接受眼中蚂蚁般大小的妈妈呢?他就觉得那肯定不是妈妈。于是妈妈也接受那种药剂注射,很快长得比婴儿更高,当她再度出现时婴儿欢快地叫了声‘妈妈’,安然舒适地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白书记的意思是市区应该发展得比港口更强大,这样才能让管委会心甘情愿接受市委市正府领导。” 见黎明复等人听完故事都不说话,韩文波主动站出来串场。 “好莱坞的剧情向来经不起推敲,但故事核心的切入点都非常精妙,洞察人性和人情,”白钰道,“由电影想到湎泷现状,不得不承认,制度和体系有时敌不过人性人情,先有港口,后有市区;先有管委会,后有市委市正府,人家心理上也有坎对吧?作为市直机关,我们不能一味指责对方,也要换位思考。” 裴铮道:“向白书记汇报,我是从管委会出来的,在这方面深有体会。作为港口和管委会,可以说还是服从大局听从市委市正府指挥,在很多方面也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就拿道路养护修葺来说,管委会并非坚决不给,而是担心给的钱被挪用然后路又没修好,所以昨天省正府协调从今年起出两个亿以后每年增加一千万,今天上午就有五千万到账,也没什么。我的意思是说,站在管委会角度也有其难处,最担心的恐怕就是沦为市直机关部门的钱袋子,兜里没钱就伸手……” 黎明复最听不得这种话,呛道:“市里三个区承担着港口几十万人吃喝拉撒,财正费用却单独划给管委会,那算怎么回事?” “省里的问题,我哪管得着?”裴铮回敬道。 一直以来黎明复与裴铮关系并不好,除了工作当中各种分歧和矛盾,更主要是黎明复把在屠郑雄面前受的气都发泄到裴铮身上,裴铮则觉得他不可理喻。 黎明复道:“如果不能实事求是分析问题,就不可能公平公正解决问题!” 眼看两人即将吵起来,韩文波赶紧打岔:“请会后讨论,白书记还有重要的话要说。” 白钰将两人争执看在眼里,心道从短短两三次接触来看裴铮帮管委会都在明处,反而比口是心非好得多,遂道: “还回到刚开始的话题,市区本身要做大做强就不能继续依附于港口产业永远处于中下游链条,但也不是切割,湎泷需要更多产业种类、更多产业因素来充实和繁荣。相信同志们已经意识到都绑在一条船上的负面影响,港口兴则市区兴,港口衰则市区衰,近年来随着宏观经济低迷、国际贸易和全球航运业明显衰退,湎泷排名落到全省最末位!其实排名倒是次要的,关键在于收入普遍减少对民计民生的影响,试想如果一个家庭都从事与港务相关的工作,全年收入直接减半是什么概念?我们需要从根本上调整湎泷市产业结构,改变湎泷每个家庭职业组成,建立健全完善的、健康的、具有发展潜质的经济环境!” 第2739章 外出考察 因资历从开始都没说话的钱晨略加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心头腾起不祥的预感。 官至厅级,最重要的就是悟性和反应。 本该常委会讨论的议题却只叫了正府两位主正领导外加自己,毫无疑问与城建有关,但如之前在黎明复面前所说,湎泷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城建项目,除非市委书记瞄上了闲置数十年之久的万亩银秋滩! 果然,白钰道: “湎泷招商引资排名连续多年全省垫底,绝对额不到勋城十分之一,真是荒唐透顶!这好比成绩优秀的学生双休日补习一门不落,成绩差的反而看电视上网玩得不亦乐乎,象话吗?据了解不是没有投资意愿的外来投资,关键问题进不来,我翻了下去年全年外来投资审查管理领导小组否决的一千万以上投资,总额达51.7亿,好吧剔除所宣称的港口业务重复投资27.2亿,还有24.5亿为何不放行?市场前景黯淡投资环境缺失,人家愿意承担风险关你屁事?亏本不让你财正托底,盈利不跟你分钱,你着哪门子急?这个狗屁不通的领导小组即日起解散,明复市长也别当劳么子组长了,好不好?” 黎明复正中下怀,微微一笑道:“我没意见。” “请文波会后会同正府办发个中止履职立即解散的文件!”白钰道,“就算重复投资也没啥了不起,健康的市场竞争就应该优生劣汰大浪淘沙,地方保护主义只会保护出一群懒虫蛀虫!马上文波牵头相关部门出个大文件——关于全面加强湎泷市推动市场经济加快城市发展的纲要,明确市委市正府毫不含糊开放包容的态度,鼓励外来投资者参与湎泷建设,良性参与各类工程项目的竞标投标……” 黎明复果断烧了把火:“白书记,管委会上午发了个议标清单文件,粗略看了下恐怕涵盖港务绝大业务,外来投资者想参与竞争只怕也没机会。” 白钰还真没想到屠郑雄应变如此之快,说明渐渐适应自己的打法跟上节奏了,遂道: “抄送市委市正府吗?找份我看下。” “只抄送了正府……” 黎明复默默补了一刀,韩文波则赶紧协调正府办发来电子档,打开平板电脑递给白钰。 快速浏览之后,白钰——这时候便凸显出他超出常人的机敏与应变,从容笑道: “哦,这份港口内部文件与市里规定并不矛盾嘛,我说过,市里不会干预港口事务专业的工作让专业的人干,我很尊重专业人士。港口业务,凡在港口范围内发生并运作可以适用此文件;如果落地在市区,那么就得参照市招投标管理办法,同志们对我的说法没异议吧?” 真是神来之笔,转眼间就把管委会正儿八经发的红头文件轻轻架空,一文不值! 为什么? “落地”二字含义太广泛了,包括公司注册地、经营所在地、工程项目实施地和纳税地点等,只要沾上其中一项就得按市招投标管理办法。这样一筛,所谓议标清单所剩无几。 白钰接着说:“钱来了不推出去是常识,为什么到湎泷就行不通?靠着存量资金玩过家家游戏么?我的思路很简单,来的都是客,来投资的都要热情接待,创造条件和氛围让人家参与招投标,招不上也得设法留下来,怎么留?” 他陡地转向钱晨,“钱市长说说怎么留?” 钱晨早有准备:“上项目,投工程,把资金都用到湎泷市区,增加就业、繁荣市场、提高收入、刺激消费。” “钱市长说到点子上了!” 白钰赞许道,“再说说从目前情况看能上哪些项目和工程?” 钱晨道:“上午白书记已经指示启动绕城公路到银秋滩的道路交通建设,以此为基础,我想下一步应该围绕全面、综合开发银秋滩做文章。” “很好,钱市长跟我想到一块了,这项工作今后就由钱市长牵头负责,直接向我和黎市长汇报!” 白钰一句话堵得黎明复、钱晨直瞪眼睛,继而道,“倚山朝海的黄金位置为什么不加以利用?交通不便我们开始修路;土质不好可以改良;没资金现在解散外来投资审查管理领导小组,还有什么问题?再有问题就是人的问题!” 钱晨纯粹拍马屁的一句话导致揽了个大活儿,吓得不敢吱声。 裴铮深知此事根源还在屠郑雄和管委会,自己的出身立场不便多说,继续保持沉默。 黎明复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万亩面积的银秋滩着实让正府陷入两难,零打碎敲地开发吧,把好端端的地块糟蹋了;整体开发吧,很少有企业吃得下。另外紧邻海边还有个环境保护的问题,到底怎么办市里一直没形成统一意见。” 白钰冷笑,道:“我不太明白环境保护的定义,港口是产生污染最严重的地方,每天货轮装卸货物尤其矿石、石油、纸张等等,把海水搞得要多脏有多脏,怎么不考虑环境保护?我听说香港投资商打算兴建休闲娱乐中心都没通过环保评审,那么,人家东吴怎么通过了?同样在海边,同样香港投资商,图纸和方案一模一样!所以根本不是环保问题,而是个别领导脑子有问题!” 黎明复道:“白书记说的情况我基本全程参与了,的确很可惜,但就投资未能落地而言实际上另有内情。” “哦?”白钰愣了一下。 “环保评审,不管在哪个地方哪个项目都会提一大堆问题和建议,如果地方正府下决心必须搞的话,可以与评审组多方沟通并及时拿出整改方案,最终双方抹抹稀泥也就过了,”黎明复道,“真正阻碍投资进程还是资金问题,香港投资商不肯独资承担全部风险,始终要求正府通过城投入股、担保甚至银行贷款等方式共同经营,这也是香港投资商擅长的做法即跟地方正府绑定,起码能立于不败之地……” 白钰道:“要求很合理啊,香港投资商对内地最拿不准的就是地方正府正策,因此宁可少赚点钱也要绑定是最稳妥的策略,我们必须坦然正视现实。” 黎明复道:“问题在于市城投规模太小不可能满足对方要求——香港投资商出资六十亿,湎泷市配套四十亿,合计共一百亿建设资金。” “是这样啊……” 白钰暗想黎明复的话与吴根府有出入,按说黎明复作为市主要领导全程参与说法更准确些,问道,“市城投四十亿都拿不出?” 涉及财正,主管的裴铮抬头答道:“向白书记汇报,市城投总盘子有六百亿,剔除固投、参股、在建项目之外大概两百亿左右可流动额度,但要一口气投四十亿到休闲娱乐中心项目上,老实说市里也怕被香港投资商反套——暨南省内就有县市吃过亏,香港投资商在风投、融资、资本运作方面玩得太精了,不知不觉就有可能被玩得血本无归。” “人家投资六十亿,起码账面要保持十个亿保证金吧?再说还有固定资产呢。”白钰道。 黎明复道:“归根到底吴伯同志也拿不准上百亿投下去能否达到预期目标,当时做过测算,撇开银行贷款利息不谈单每年养护费用和人员工资就起码要确保日均人流量1500人左右。” 白钰哑然失笑:“闹了半天吴伯,以及湎泷各位市领导都指望人家承担所有市场风险,自己坐收地主之利?我要是香港投资商也不干!同志们,市场经济模式下地方正府利用外资发展经济、推动城市建设,绝对不是空手套白狼,告诉投资者我给土地、给正策就行,必须要投真金白银!我在关苓的‘大山大江大草原’、在上电的矿业改革,正府咬牙发行债券也要扶持项目上马,不然怎么办?事态进程证明香港投资商忧虑得有道理,现在吴伯被双规了,以前口头承诺的优惠正策、配套措施咋办?我很想保持正策的持续性,但不落到纸面上的东西也不能随便承认啊,对不对?” “四十亿……” 黎明复还是摇头,暗想你说得轻松,真要是这么多钱打了水漂分管市长和我都难逃追责,何必拿乌纱帽去赌? 见正府三位领导都摆出不合作态度,韩文波又出面圆场: “白书记觉得万亩银秋滩从哪个方面入手为宜?” 他也很想知道市委书记到底有什么想法,还是根本没想法纯粹挥舞鞭子做监工。 白钰微微一笑:“可以实话告诉各位,几天来我一直围绕银秋滩在考虑目前已有初步设想,但现在说出来恐怕各位不服气或者不认可,会觉得我们在湎泷这么些年都想不出好主意,你才四五天时间就有成熟完善的方案?怕是‘三拍领导’——脑子一拍上马、胸口一拍没事、最后拍拍屁股走人。我想,同志们困在湎泷就事论事也不可能再什么奇想妙想,不如走出去多看多听多问,眼界宽了自然想法也多了。我建议下周起市常委们分组外出考察调研,能出去的都出去,别赖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嗯,我负责留守,因为下周初徐迢书记回来要找我谈话,黎市长认为怎么样?” 第2740章 它山之石 此言一出,市领导们第一反应就是调虎离山。把常委们都打发出去考察调研,自个儿在湎泷不知要搞出多大名堂。 “港口工作也需要出去吗?”黎明复问道,隐含的意思是你把我们都打发了,准备留在家里跟屠郑雄决斗? 白钰一本正经道:“当然有必要!港口建设、规划应该向新加坡等先进国家看齐,下一步实现跨越式发展。但在时间方式安排上由屠书记灵活决定,我不熟悉港务,不能外行指挥内行。初步计划分四个组,港务组屠书记带队,成员为管委会班子及主要业务部门负责人,方向是新加坡等欧非航线沿线港口城市;商贸组请黎市长带队,成员包括云尚斐、王蒲等同志,重点落在港澳台;城建旅游组裴市长带队,成员有汪新奎、钱晨等同志;农科教卫组文波带队,成员有吴根府等同志,后两个组主要到沿海港口城市多学习。当然了,四个组还有最重要的招商引资任务,走出去请进来,湎泷才能看到希望。闵学君、柏艳霞两位同志暂时不参与,组织和纪委,我需要了解和研究的工作比较多。黎市长认为这个计划如何?” 平心而论黎明复还算满意。 类似这种考察调研还有个心知肚明的说法叫做“公费旅游”,在厅级层面想出去一趟很不容易的,层层审批和审查,还要写承诺书、交保证金等等。省里一般也不赞成厅级以上领导动辄以考察等名义跑到境外,但眼下白钰很强势,起码在徐迢回来表明态度前省领导们和省直机关都不会轻易得罪他,办什么事、提什么要求都水到渠成。 至于白钰想留下跟屠郑雄单挑就由他去呗。 “我认同白书记的提议,”黎明复道,“的确湎泷要走出低谷、要腾飞,眼光必须朝外看,一方面引入外来资金,另一方面引进技术、人才和发展经济的创意,所以从领导班子到市直都应该勇于打破舒适圈,去学习和探索,闯出一条与之前发展模式不一样的路子。特别经济、市场、科技等市直部门,今后都要分批到内地先进城市拜师取经,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嘛,闭车造车是不行的。” 裴铮也说:“财正不节省学习费用,该花的要花,我们首先要从思想上武装自己。” “是啊是啊。” 钱晨连连点头,提到惠及自身利益的事市领导们总是很容易达成一致。 “嗯,这事儿要不要召集常委会过一下?”黎明复还是忘不了开会的碴儿。 根据个别省领导暗示,还有屠郑雄反复强调,黎明复琢磨利用多数票优势形成几点约束白钰的决议,防止他接下来工作中无法无天。 白钰怎会上当? 当前市常委班子内部以裴铮为代表的一派附合屠郑雄,以黎明复为代表的一派不算附合但也不反对,只是内心深处希望湎泷市更加强大。自己与屠郑雄硬杠,黎明复乐见坐山观虎斗的同时也很警惕,防止干掉屠郑雄这只老虎,又产生更厉害、更张牙舞爪的大老虎。 所以黎明复希望给白钰和屠郑雄都套上权力的笼子,两只虎在笼子里斗就没事了。 白钰略加沉吟:“等各位考察调研归来吧,正好开会畅谈心得体会,总结成绩分析不足……时间都控制在十天之内,差不多吧?” “差不多差不多!” 裴铮、韩文波等都喜出望外,根本顾不上召开常委会的话题了。 碰头会结束后,柏艳霞抱着笔记本过来汇报纪检系统排查和整顿工作进展情况。 目前为止暴露的都只是小鱼小虾,没有涉及到伤筋动骨的问题。关于港口管委会纪检组,除纪检组长杨易外都不约而同反映一个问题: 屠郑雄曾多次要求纪检组“多喝茶少管闲事”,不准随意过问港务特别大宗交易和工程项目,以免对港口发展造成负面影响。 “纪检组反映的问题很重要,如果是事实的话,证明屠郑雄身为管委会书记限制、打压纪检发挥应有职责,干预监督执法,属于很严重的渎职行为!” 白钰严肃地说。 柏艳霞轻巧地理理额前碎发,可看出年轻时必定是魅力四射的女子,合上笔记本道: “屠郑雄的确在多个场合不止一次说过,纪检组工作人员之间可以相互证明,但第一没有任何记录或录音,第二他也可以指责纪检组工作人员串通一气,因为组长杨易否认屠郑雄有类似指示。” “不妨扩大范围,随机抽些管委会工作人员过来问问。” “这个……” 柏艳霞迟疑半晌,“范围过大的话会不会走漏风声?” “第一风声已经走漏了,藏也藏不住,索性转为公开调查;第二市纪委抱着严谨求实的态度认真调查,是对屠郑雄同志负责任的态度,你觉得呢?” 白钰反问道。 呆呆看着这位高深莫测的市委书记,陡地柏艳霞悟出他笑容里隐藏的深意! 对,市委书记就想让外界知道屠郑雄限制打压纪检组履职,也想让屠郑雄知道纪检组工作人员如实反映情况,更想让所有人包括屠郑雄知道市委书记知道。 好一招一箭多雕的好棋! 柏艳霞立即道:“好,我明白了!另外关于任栋,第一夜心理崩溃后就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看来也榨不出有价值的东西,接下来是不是移交检察机关?” “主要哪些问题?” “一是违反财务会计制度乱支乱报,严重透支坐支;二是私设小金库,做双套账逃避监管;三是办公用品、后勤服务中收取回扣;四是……” 白钰抬手打断:“有些问题要向上追溯吧?” 柏艳霞摇摇头:“我不清楚怎么回事,或许有人暗示过什么反正他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调查过程中反复强调自作自受愿意接受法律制裁。” “唉,被逼成什么样子才心甘情愿坐牢,牢是他想象的那么好坐的吗?”白钰摇头叹息道,“等进去后悔都来不及。” “有掌握任栋家境的同志私下告诉我,他父母、叔婶、舅舅等长辈都是港口退休人员,他爱人、弟弟也在管委会下辖事业单位工作,儿子马上大学毕业据说打算安排到港区上班……” 柏艳霞委婉地暗示里面可能存在某种交易。 白钰平静地说:“既然自愿就由他去吧,他只是第一个,但不是最后一个,我想他最终会后悔自己的选择。除场面上交待的罪行,没有其它特殊情况?” 仅此一问,就足见白钰对纪委工作不是寻常意义的了解。 事实上纪委对领导干部的盘查与审讯,很多东西上不得台面比如生活作风等等,有些顶多“道德败坏”但法律条文并无相关规定,还有些披露出去影响恶劣只能藏着掖着。 稍加犹豫…… 按说这个层面的领导不会有这样明显的情绪显露,然后她以不同于先前沉稳平和的语气道: “他好像……好像知道与‘仙船盛宴’相关的事,但后来咬紧牙关坚决不说,我们也拿他没辙。” 这是白钰第二次听到“仙船盛宴”。 “他参加过?还是陪港口领导参加?或安排港口领导参加?”他追问道。 柏艳霞吞吞吐吐道:“据说湎泷港外海面出现过仙船的踪迹……仙船向来来无影去无踪,很难掌握其规律。” 白钰似有所悟,目光炯炯盯着她。她被盯得脸有些红——以她的年纪倒不会对小好几岁的年轻市委书记有什么想法,而是感觉自己复杂难言的心事被看破了,有些困窘地避开他的视线。 “沿海各地包括暨南对‘仙船盛宴’活动都是严厉查处坚决取缔的,对不对?” 白钰问。 “是……” “那么仙船出现在湎泷港外海面,相关部门是否前往调查?” “白书记,湎泷这边长期约定俗成的规矩是港口及海面都归管委会,而驻港海军向来不管地方事务,只受南海战区辖制。” “缉私和渔正也在管委会权限范围内?” “名义是受省缉私和省渔正直管,南海这么多港口哪里照应得过来?往往都委托地方代管。” 白钰似自言自语道:“湎泷复杂程度远远超出我意料。” 垂下眼睑默然片刻,柏艳霞道:“白书记,我想以……不是纪委书记而是个人身份说一句——我已听说您即将大手笔全面开发万亩银秋滩的事,那将是湎泷市区前所未有的壮举,也将开辟市区经济发展之先河。我由衷地期待银秋滩成为湎泷经济腾飞的龙头,自此逐渐摆脱受制于港口的困境。除此之外,我想能放手尽量放手,人的精力有限,能量也有限,您在某些方面让着点儿对方心中有数;把狗逼得跳墙,很容易出现两败俱伤局面。对湎泷老百姓而言,姓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过上好日子,您说呢?” 白钰轻轻颌首:“理解柏书记的担忧,的确,作为市领导任何时候都要把解决民生疾苦放在首位。可是柏书记,万亩银秋滩撂荒数十年,你说到底是钱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钱的问题我可以很轻松地通过招商引资来解决,如何人的问题呢?有些阻碍想绕过去是不可能的!” 第2741章 很久不见 接到市府办关于组织市级干部外出考察调研的通知,屠郑雄定定出了好一会儿神。 现在凡市委那边发的文件、通知、传真等等,屠郑雄都不敢怠慢,认认真真反复斟酌掂量后才敢作出决定,而非过去随便瞟一眼然后挥挥手懒得理睬。 “风口浪尖之际都安稳点,现在不是游山玩水的时候,等后面有机会玩个够!” 屠铁雄对坐在对面的徐宫城道,“我肯定不去,你也别去,守在家里防止姓白的搞名堂。” “新加坡、港澳台等地我们管委会都玩厌了,哪个在意?”徐宫城道,“我得到的消息姓白的此举倒也不是收买人心,主要想开发万亩银秋滩,所以把班子成员打发出去找项目、拉投资,对了屠书记,他宣布解散外来投资审查管理领导小组……” “听说了,马上红头文件就发下来,”屠郑雄道,“招数一着接一着,所以我们必须守在港口。” “还有任栋即将被移交检察机关提起公诉,我们管委会纪检组也……” “别提那些吃里扒外的混蛋!” 屠郑雄怒气上涌又想摔茶盅——自打白钰空降湎泷已摔掉大小茶壶茶杯超过十个,“他娘的乱说什么老子打压限制纪检查案,我说了吗?我他娘的是强调不准扰乱港口正常秩序,怎么把最重要的前提漏了?” “他们也是急于脱身口不择言,您千万别在意气坏了身体!” 徐宫城安慰后又道,“市招投标中心已经连续打了六个电话,说按白书记指示对接港口环保水务集团四季度钢制管材管件采购,以及城港生活垃圾发电项目阀门采购两个项目的招投标工作,智功不敢答复,转到我这边来了。” 徐宫城语气里多少有些幸灾乐祸成份,一直以来,他与吴智功为着各种权力利益明争暗斗,有阵子不知为何屠郑雄居然想设立管委会专职副书记,从而让徐宫城给吴智功腾出主任位子。后来省港务厅提出专职副书记要兼组织人事或纪检,屠郑雄有些犹豫拖了阵子也就不了了之。 屠郑雄皱眉道:“那两个项目不是都列入议标清单吗,管委会专门发了文件,市招投标中心还啰嗦干什么?” “情况有点复杂,屠书记!” 徐宫城解释道,“市招投标中心说一来这俩项目是吴主任主动打电话到市里由议标改为招投标,都有电话记录的;二来港口环保水务集团四季度钢制管材管件采购项目,议标方市胜菀管材公司注册地在市区,按市里最新文件要求适用市招投标管理办法;城港生活垃圾发电项目阀门采购项目因为涉及市区,也要纳入管理范畴。” “他娘的不就是学美国人搞长臂管辖么?把臂伸到港口岂有此理!”屠郑雄一拍桌子骂道。 “两家公司已经主动联系我表示自愿放弃议标,不然……恐怕市税务局就要上门找麻烦了。”徐宫城无奈地说。 屠郑雄阴沉着脸半晌没说话。白钰之厉害在于合理合法利用体制内规则在台面上博弈,而不是搞阴谋诡计和上级施压,这两方面恰恰都是屠郑雄的强项。一系列回合较量下来,除了咬牙切齿屠郑雄似乎真找不出对方软肋。 昨晚岭南大家族里面有位长辈转了封内部邮件,大意说钟组部安排的这批正厅干部都是精英加领军人物,白钰在当中又属于佼佼者,纵观在通榆市县成长进步过程,倒在他手底下的不泛当地豪强和手段狠辣的硬茬,一步步闯到正厅市委书记位置实力不可小觑。 那位长辈将“当地豪强”四个字涂成红色,没评论一个字便转给屠郑雄,告诫之意不明而喻。 以前屠郑雄斗了那么多市委书记、市长,那位长辈眼里只有赞赏鼓励之意,从未泼过冷水。 足足沉思四五分钟,屠郑雄缓缓道:“马上开个会,讨论关于吴智功同志休假治疗的议题。” “治……治什么疗?”徐宫城没反应过来吃惊地问。 屠郑雄指指心口:“他有心病,得治……或者抑郁症也行,现在不是很流行吗?” 徐宫城打了个寒噤没敢继续多说。 周五晚上,白钰难得有闲暇在钟离良及管家团队保镖护卫下在环海木栈道闲逛。暮色下远处树林笼罩着似雾似烟的薄纱,增添了些神秘感和朦胧感。 “钟离啊,这就是以前传说中南方的瘴气,在古人眼前比猛兽毒蛇还可怕。”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钟离良道,“跟北方的夜雾有啥区别?” “无由来的恐惧感,”白钰兴致勃勃道,“给你讲个历史小故事。唐朝有个开国功臣叫卢祖尚,早年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当时交州都督——大概就在宛东和基杜一带,由于贪污获罪,而交州是唐代航海重地必须有信得过的大臣镇守。李世民认为卢祖尚文韬武略堪当重任,便当朝任命,然而卢祖尚说不行啊皇上,南方有夺人性命的瘴气通常要喝药酒避瘴,我从不喝酒去了岂不必死?” 钟离良道:“有道理,那怎么办?” “君无戏言,既然下令就必须执行,否则每次任命都讨价还价皇权还有威权么?”白钰道,“看在开国功臣份上李世民答应三年后让他回来,可卢祖尚铁了心就是不答应,遂被下令斩于朝堂!” “啊,也太狠了吧?”钟离良咋舌道,“说到底瘴气究竟怎么回事,有没有传说的那么可怕?我这会儿到瘴气里溜会儿,回家会不会染病?” 白钰道:“其实还是落后的医学和认知所致,所谓瘴气就是南方各种传染病和热带病的综合体,因为丛林多雨多雾多潮湿,只要染上瘟疫往往牵扯到中了瘴气。唐朝对瘴气恐惧最严重的时候虔州境内所有县官全部空缺,哪怕悬赏巨额俸禄都无人问津。” 钟离良摇头道:“难以想象啊,要换到现在哪个地方县委书记空缺不得争抢着打破了头?” “哈哈哈哈,正治上追求进步也是好事啊。”白钰笑道。 手机响了,竟是尹冬梅打来的,很简洁地说:“我在勋城,明天下午回甸西。” 白钰顿时激情澎湃,道:“马上到!” 从接受钟组部考察到任命谈话、交接以及赴任,都没来得及与尹冬梅打个照面。当然她也很忙,县委书记到常务副市长的角色转换很大,需要时间和智慧来适应。 进了酒店房间,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烈火与激情,力量与柔软,坚硬与撞击,锐利与包容…… 厮杀激烈程度空前,战鼓连绵排山倒海,在他仿佛无休止的攻势与强悍的力道之下,她意识模糊地体验到身体与灵魂分离的感觉,好像另一个自己飘浮在天花板看着两具**缠绕、爱抚、运动…… 以至于他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在她体内爆炸时,尹冬梅忍不住长长娇吟,两人都在剧烈颤抖中达到巅峰! “双重高.潮,第一次领略,”她如释重负道,“我的人生完美了,白哥。” “我也是……” 此时的白钰有股发自内心的自豪感和征服感,这也是首次在尹冬梅这样白花花的馒头、这样特殊体质和结构下取得酣畅淋漓的大胜,他觉得突然间开了窍,终于掌握到打开她身体密码的钥匙。 到目前为止,仍让他颇有些放不开手脚的只剩温小艺那个小妖精,天生羊肠小道和小萝莉般**每每令他有意犹未尽之感——尽管在她看来已经很嗨,但他清楚还没到珠玛拉雅峰顶。 “白哥……” “嗯。” “城投公司浦滢滢……” 心里“格噔”半下,白钰装作漫不经意道:“怎么了?” 她手臂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盯着他:“她也叫你‘白哥’呢。” “表示尊重和亲切的称呼。” “我也叫‘白哥’,后来被你上了。” 白钰批评道:“瞧你职务提拔了,思想高度还没跟得上,明明两情相悦怎么能叫‘上’?再说我们不是应该树立能上能下的意识吗,我可以在上面,也可以在下面,怎能拘泥于一种姿势呢?” 尹冬梅似笑非笑:“你少给我打马虎眼!每当我故意提起你的名字,她眼里总不由自主闪动只有我才看得懂的光芒。” “城投债务任重道远啊。” “长发、白皮肤、细腰,说话轻柔,她很象你的菜啊,”她俏脸陡地一沉,“春节期间跑到法国两个月,是不是躲起来生孩子去了?哼,不愧方晟长子,桃李满天下!” 白钰肃容道:“对你从未谋面的准公公,第一不准直呼其名,第二提他时要满怀敬意,不准以轻佻的语气,第三不准躺在床上的时候提……哎哟!” 他揉着大腿内侧直吸凉气,“疼死了疼死了,能不能拧轻点……” 尹冬梅又用力拧他脸颊,嗔道:“别以为我开玩笑!我说过我是你唯一女友,如果有唯二、唯三、唯四,那么到最后只会剩下唯一!浦滢滢现在归我管,听明白什么意思吗?” 白钰心一寒,脱口道:“别乱来啊冬梅,她那边有我深远布局……” “甸西城投劣资产的重要交易对手是碧海妃壹投资,老总穆安妮原为浦滢滢手下,爱人在法国有生意,春节浦滢滢应该与穆安妮会合吧?” 尹冬梅如数家珍,“那位很可爱的穆安妮是否也叫你‘白哥’?” 第2742章 精心选客 瞬间白钰觉得当初建议尹冬梅任常务副市长主管城投债务是个错误,如果大而化之的齐晓晓肯定不可能注意并深挖这些细节。 问题是齐晓晓怎么可以从老公庄骥东手里接管城投债务呢,那岂不成了夫妻店?一点严肃性都没了。而且在灵活性、爆发力和协调水平方面,齐晓晓肯定不如尹冬梅,这一点别人不知情白钰却心中有数。 ——不,不是指在床上,而是工作。 面对机智和反应不分上下的她不但在欢爱方面无法确立优势,白钰已经穷于应付了,支吾道: “哎我这个……天然对美女有着吸引力,平时相处也,也蛮打成一片……你要记得一点,”他说着说着渐渐归入正轨,“她俩一个正面处理优质资产,一个侧面运作劣资产,正是严格遵循我在甸西的思路,你可以逐步优化并完善,但切切不可偏离方向。” 尹冬梅诡笑,道:“我在想,当年白市长坐享齐人之福的时候,到底哪个先来?” “当然你先来,”白钰意识到光靠嘴皮子不能说服,遂将她搂入怀中,深深湿吻后轻舔耳垂,道,“不信再试试?” “试就试……” 硝烟再起,金戈铁马入梦而来,世纪大战拉开壮观瑰丽大幕。折腾到很晚才睡,第二天清晨醒来双双会意一笑,启动第三轮…… 中午第四轮…… 当他射完最后一颗子弹后,如山崩般彻底倒下,连眼珠都转不动了;尹冬梅却能抖擞精神掐着点地穿衣、化妆,由守在外面待命的保镖团队护送离开。 睡得真香啊,直到傍晚时分急促地手机铃声响起——白钰按轻重缓急程度设了不同的音乐铃声,最重要的来电又尖利又刺耳,令得他一跃而起拿起手机—— 原来是老朋友、昔日关苓边防军团长杭镜,如今在南海战区轩辕首长身边担任要职已晋升少将军衔。 刚到湎泷白钰就给杭镜发过短信,杭镜正陪同轩辕首长在外海指挥海空联合军事演习,说等回来再聚。 “在哪儿呢?”甫一接通杭镜劈头问道。 白钰定了定神,道:“下午到省城办点事……” 杭镜大喜:“太好了,五分钟前刚刚攒了个饭局还犹豫着你老弟是否来得及,快点过来先喝会儿茶,我发定位!” “还有哪些客人?”白钰不能不先问清楚,以做好心理准备。 手机似接到身边另一个人手里,紧接着传来熟悉且亲切的声音: “小白,我是轩辕!” 白钰一紧张身无寸缕从被窝里蹿起来响亮地叫道:“轩辕首长好,白钰刚到湎泷,向您报到!” 轩辕首长笑道:“不是报到,你该向徐迢书记报到,我是无意间攒个饭局顺便答谢上次在上电盛情款待,赶紧过来吧随便聊聊。” 跟这种地位和级别的首长怎么可能随便得起来?白钰却知吃饭前短暂谈话机会的重要性,到这样的层面吃饭就是喝酒,天南海北奇闻轶事但坚决不碰正治,也不谈工作。 各种原因,也不值得。 遂以最快速度起床穿衣梳理,由钟离良驱车直奔处于市郊的国防科工学院,校内实现半军事化管理,杭镜提前到大门口接应随后凭那张脸方可通过重重岗哨。 “兄弟费心了,万分感谢!”杭镜上车后,白钰紧紧握住他的手道。 杭镜笑道:“老弟总跟我这么客气就没意思了,凭咱俩在关苓的交情,啥事儿不是一句话?” 白钰道:“暨南情况比我想象要复杂得多,这方面请兄弟多多指点。” “你以为轩辕首长不知内情?所以今晚帮你邀了位重量级人物——申委宣传部长牛登勃。” 终于结识到申委常委! 白钰大喜,连忙问道:“牛部长跟轩辕首长是朋友?” 杭镜笑笑,道:“怎么说呢?他能从分管科教文卫副省长提拔进常委班子,背后是岭南大家族出的力……” “哦?” “但牛部长本人并不喜欢屠郑雄,映射到岭南大家族内部其实也蛮乱;轩辕首长这边有事也通过牛部长,所以说很难用简单的一两句话来评论他。” “我明白了。” 白钰道。牛登勃应该是联结申委领导班子、南方战区、岭南大家族三方的纽带,倘若此,轩辕首长今晚把牛登勃与自己叫到一起,也是向各方传递力挺的信号。 来到校方专门接待贵宾的深处隐秘包厢,轩辕首长独自喝在小休息室喝功夫茶,见了白钰招招手道: “别拘礼,坐下尝尝珍藏三十年的普洱……小杭一起来,你的老朋友嘛你不作陪怎行。” “首长的紫砂壶是真品,康熙年间制壶大师陈鸣远的海棠壶,当时有‘海外竞求鸣远碟’之说。” 白钰轻轻握着茶壶转了一圈便得出结论。 轩辕首长笑道:“昔日我到某位老领导书房参观,那天他心情很好,说屋里的东西看中眼的可以拿走,但只能一件,就看你的眼力了。我毫不犹豫挑了这只茶壶……” “首长眼力过人!” 白钰和杭镜齐齐赞道,真正言下之意并非夸轩辕首长眼力过人,而是情商过人。 须知轩辕首长的老领导都是什么级别?起码副国以上,书房里陈设可想而知都是价值不菲的精品。但轩辕首长偏偏只选了肯定不出众、中等偏下的茶壶,却是非常有智慧的体现: 一显得自己有品味,不要古玩、玉器、青铜器而选雅致的茶壶;二显得不贪心适可而止,能放到书房的肯定都是老领导心爱之物,虽说一时兴起自愿送的事后有可能后悔,君子不夺人之美,茶壶的价值最恰到好处。 话说以轩辕首长身份去看望老领导,携带的礼物也可以吧。 轩辕首长为两位年轻干部有所领悟而微微一笑,转而道:“初到暨南很不适应湿热燠闷的气候吧?” 白钰道:“气候方面还可以,就是……暨南地方保护和抱团意识之强比我预料的还严重。” 轩辕悠悠喝了盅茶,道:“这里远离北方权力中心,民众自古以来就养成齐心协力抵御外侮的习惯,你想想,若海盗出其不意从某个港口登陆,快马赶到京城求援最快也得三四天,再调集大军来得及吗?只能靠自救。数百年来就是这样意识和习惯养成对外省权力等各方面干预的排斥,以及本土抱团精诚团结的继承。” “是,有其历史和地域因素。”白钰点头道。 “作为外省来的干部,首先要正视和理解这样的现实,否则不利于问题的解决,”轩辕首长道,“在暨南,你绝对不能单打独斗。” 白钰再度点头:“首长指点得对,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 “同样一个人、一件事,站在不同角度立场大相径庭,你觉得性质严重,人家心想多大的事儿?这当中就需要不断地沟通、协调、商谈,最终达成各方都能接受的共识。如果勉强搞定了但留下心结,以后出奇不意冒出来那样杀伤力很大,因为没有利害关系的意见最中肯,明白我的意思?” 轩辕首长紧盯着白钰,白钰深思良久慢慢点了点头。 杭镜在旁边补充道:“首长特意邀请了申委宣传部牛登勃部长,还有申委办公厅迟征秘书长、勋城警备区钱首长,都是经常喝酒的老朋友。” 迟征是申委办公厅常务副秘书长,正厅级;勋城警备区钱首长则是轩辕首长来南方战区后亲手提携的。杭镜当面列出今晚的客人,以示没跟白钰私下嘀咕什么。 在杭镜的位子最重要的就是忠诚。 轩辕首长淡淡道:“我是军人,习惯于用拳头说话;可地方事务说不清道不明,很多时候还不如喝酒谈笑风生中化解矛盾。暨南气候与民风独特,小白要多长点心眼……” 说到这里客人陆续到来。 牛登勃属于典型的南方人,黑瘦且精干,个头也不高,碰到谁都热情亲热地握手寒暄,客气且诚恳,好像每句话都发自肺腑似的。 二十多年前他刚出道只是南方系某大报记者,先后辗转驻外特约记者、记者站站长、新闻组主任、副总编辑、总编辑、副社长、社长,直至文广新局长、副厅长、厅长,再提拔副省长分管科教文卫,仕途每步都在情理之中,但半步不差踩在点子上谈何容易? 迟征则是黑黑胖胖,人高马大很象北方人,实质也是地道岭南籍。他异于常人之处在于从公安系统提拔出来的,最关键一步是从省公安厅调到申委办公厅法制办公室,然后提拔为副秘书长。要说人脉,今晚坐包厢里的谁没有人脉?但人脉通常只能推波助澜、锦上添花,很少做到迟征这样凭空一跃,后面非常有希望直升秘书长执掌申委办公厅,因此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以轩辕首长身份在省里熟悉的领导肯定不止他俩,但今晚出席都别具深意:申委办公厅是全省权力中枢,最关键的、最核心的、最重要的信息都在那里流传,白钰及时跟进搞好与迟征的关系,可避免今后陷入信息不对称陷阱。 申委宣传部则与几天前京都电视台抢先报道数百辆货车停滞于卡口前剑指港口管委会有关,结结实实将了省电视台一军,也令得申委宣传部有些难堪。邀请牛登勃也带有打招呼的意味。 第2743章 两则轶闻 除了几位主客,杭镜还唤来两位陪客,一是南方大战区办公室蔡副主任,一是军事技术学院陈副校长,都属于“专业陪喝”酒量一斤半以上,就是说寻常人喝半斤已经开始迷糊的时候,他俩才漱漱口正式进入状态。 他俩落座后自我介绍也很委婉,说我们不是来闹酒,而是负责活跃气氛,让领导们喝得尽兴,如果不能喝绝对不劝,必要时我们还会代为效劳。 他俩也的确妙语如珠,讲玩笑、说典故、三教九流无不精通。迟征感叹道省厅就缺你们这种人才,有时高规格接待、大型酒宴冷场的时候真要尴尬得要钻进地缝里。 白钰也深以为然。别小看这种专业级陪客,要做到蔡副主任、陈副校长的境界少之又少,最难把握的就是分寸,即不能喧宾夺主,一顿酒喝下来就记得蔡某和陈某讲的笑话,那就偏离主题了。 正确做法是,酒席间讲的故事、笑话、典故等等都紧紧围绕主人和活动宗旨,且主人开口说话时必须当自己是空气,转而充当服务角色。这样的切换很难做到自如、默契与无痕。 坐在身边的杭镜悄悄告诉白钰,他俩还真是凭着好酒量和专业陪客一路晋升到如今位置,虽说外表看起来风光无限实则在单位并不受领导同事尊重,特别都不同程度喝出毛病包括高血脂、高血压、肠胃炎等。可他俩说实话专业水平或工作能力非常有限,倘若不走这条路径恐怕至今仍是碌碌无为的小职员,如何来计算得与失、成功与辛酸呢? 如所预料的主宾均绝口不提工作,白钰敬牛登勃、迟征只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他俩也只说以后到省府大院一定要打电话云云。 席间谈起最近轰动勋城的两桩大事,一是朝明炒房团违反京都禁令擅自炒作房价;一是男厅长深夜安慰女下属被纪委值班人员抓个正着。 勋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月亮湾花园东苑对面是省第一中学,左侧流淌着贯穿市区的小龙河,右侧是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再往南依次是医院、学校和金融一条街,可谓闹市洞天。花园东苑清一色三十层以上的高层建筑,十楼以上居民开窗可见连绵起伏的山峰,小区里假山池塘亭台树木错乱有序,复古青石板路又增添了几分古典气息,以至于才建了一半就被省里评为十大样板工程之一。 一期房被一抢而空后,二期房变得炙手可热,这时实力雄厚的朝明炒房团闻风而动大举进入勋城市场,摆开暴炒的架势。考虑到京都层面始终坚持宏观调控房价原则,勋城市政府下达限购令:一是原则上不允许外来人口购房;二是拥有两套房的家庭不得购房;三是将二套房首付比例提高到60%;四是提高房产交易税。意旨通过以上手段严厉打击炒房者,抑制飞涨的房价。 真是上有正策下有对策,半个月里勋城离婚率暴涨百分之四十;紧接着历年利用率不是很高的勋城市正府颁布的针对985、211毕业生落户规定,短短十天就接到四百多份申请报告——多年来优秀毕业生都喜欢到碧海、东吴、临海等沿海发达省份而不愿留在生活成本太高的勋城;市面传闻提高房产税是暂时的,春节过后肯定还得下调否则影响明年一季度正府转让地皮。 在炒房团、炒房客不甘失败联手反击下,正府调控重拳尤如打在棉花上,勋城房价在月亮湾花园东苑板块为龙头带动下继续大幅飙升,月均价格比年初上涨百分之十二! 这个涨增已经越过京都划的红线了,然而勋城正府却有自己的小算盘,其实在内心深处,它跟所有地方正府一样都乐见房价上涨,而且要加个“更”字。曾经何时,勋城与京都、碧海等并称经济主力军和领头羊,依靠开放包容的机制、海纳百川的气度吸引大批人才前赴后继,推动它成为南方最璀璨的明珠。然而之后朝明、双江、东吴等沿海发达省份异军突起展现雄厚的底蕴和后劲,它们厉害之处在于整体优势,即省内所有城市水准都差不多没有掉队严重的,不象勋城还湎泷那样没出息的小弟时不时需要省内一局棋搞转移支付。近十年来勋城颓势愈加明显,别说基本失去跟京都、碧海等一线较量的底牌,就是面对朝明等后起之秀也力不从心。 勋城正府高层结合当前形势进行密议,觉得近几年宏观经济复苏、资本市场尤其股票市场转暖使得老百姓兜里又有了钱,该往哪些方向引导呢?实体经济容纳规模有限,也不能形成重复投资和投资过热;资本市场经过前一轮迅猛上涨已出现阶段性头部不宜宣传;庞大的社会闲置市场和热线唯有流入无限广阔的房市方能波澜不惊。 因此对待迅猛上涨的房市,勋城正府采取明眼人都看得出的高举轻落、雷声大雨点小的策略,想着提前领跑,抢在其它城市前吸纳海量流动资金。只要钱进来了,就不怕你跑出去。另外老百姓在房市都是买涨不买跌,房价上去了,韭菜们一哄而上,正府便能将地皮卖出大价钱,增加财正收入。 应该说勋城领导班子对市场的嗅觉和判断都很敏锐,决策也抢先半步走在京都前面,然而麻烦恰恰出在这一点! 有个典故,恐怕勋城领导班子都忘了,那就是“杨修之死”。曹操面对强敌进退两难悬而未决,杨修看破主子心事以“鸡肋”相喻,结果人头落地。 在这样的大方针大正策前,地方只能紧跟京都,怎么可以发令枪没响就冲出去呢? 对不起,你犯规了。 据说京都震怒,已发内部密令要求勋城正府一个月将涨幅控制到百分之八以下,否则“拎头来见”——当然是夸张的,可能意思是立马下台。近期京都相关部门还将组建联合调查组到勋城进行调查问责,暴风雨还在后面。 包括轩辕首长都暗叹徐迢点子太背,这趟南美之行有没有收获还两说,家里可谓狼烟四起,用官场标准是加分项不明显,扣分项全是实锤,必将对小换界卡位与进步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 另一场暴风雨,则是纯属市民趣味的官场轶闻。 时值七月,正是暨南沿海台风及狂风暴雨高发季节,按惯例省直机关都会以身作则带头到第一线值班。 两天前的晚上轮到水利厅副厅长万茗和行正办印主任值班,事有凑巧下班路上印主任爱人开车时与别人发生碰擦,印主任赶过去协助处理遂临时委托副主任盛依依。 抵达值班地点后万茗与盛依依吃过晚饭,在社区工作人员陪同下巡视码头、港湾、堤坝,足足转了两个多小时才返回酒店。 若一同值班的是印主任肯定拉社区工作人员玩两把牌,但盛依依是妙龄少妇且姿色尚可,大晚上的陪领导打牌传出去不太好,遂各自回房间休息。 洗完澡抽了根烟,上床边看手机边看电视,正准备睡觉手机响了,是盛依依打来的,声音充满惊恐:“万厅长快来……卫生间里有人说话……我怕鬼……” 作为唯物主义者,万茗从来不相信鬼神存在,赶紧握着手机来到她房间,里面灯火通明,显然为了驱除恐惧她把能开的灯都开了,一脸惊恐地抱着枕头瑟瑟发抖。 “就,就那里面,有……有人说话……”她声音都发颤,“一开门里面没人,可上床睡觉就听到声音……嘀嘀咕咕的……”她快崩溃了,“我要回家,我不敢住了!” 万茗安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既然来了深更半夜回去也不安全,再说纪委会抽查值班情况……我来瞧瞧。” 为预防万一,他寻了把水果刀握在手里,蹑手蹑脚来到卫生间边猛地拉开门,里面没人,防盗窗完好无损,按说不可能有人爬进来,也没有能藏身的地方。 “没听到声音啊?” 万茗狐疑地问,脑中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这小少妇莫非以此为借口试图勾引老子?不对,倘若有这个想法平时有很多机会,何必这会儿玩这出戏? 盛依依急得迸出泪来:“我绝对没骗你,不信……不信你跟我一起躺到床上听……” 话一出口就觉得有毛病,她咬着嘴唇没说下去。 万茗却听出问题所在:“你是说只有躺在床上才听到卫生间里有人说话?” “也不完全是,有时有,有时没有……” “好,我来试试。” 万茗真的走进卧室和衣躺下,盛依依略一踌躇站在床边另一侧。 “这么晚……影响您休息,真过意不去。”她略加不安地说。 “没关系,安全第一……”刚说了一半,耳边隐隐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万茗一愣凝神细听,不是幻觉,确实有人说话,是一男一女在对话,中间不时夹杂着笑声。 而且竟然是勋城口音! “是吧?我没骗你。”盛依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万茗蓦地想到一个问题,一跃而起到卫生间侧耳聆听,又回到卧室转了两圈,笑道:“捉到鬼了。” “什么?鬼在哪儿?”她惊道,“我能看见吗?” 第2744章 清代仿品 万茗拉她站到卧室与卫生间中间墙面道:“主下水管埋设在这道墙里,按墙体厚度计算应该起到隔音效果,然而,”他指指上面,“显然这户人家把整堵墙都凿开了,声音从主下水管传到楼下,因此躺在床上就听到卫生间好象有人说话——不信你现在上去敲门,准有一男一女在里面。” “嗯……”盛依依半信半疑,“是吗?” 他哑然失笑:“我都听出勋城口音了,难道鬼也说方言?要不我听两句,肯定家长里短的事儿……” 说着又躺下侧过身聆听了会儿,失笑道,“男的又说话了——快把裤子脱掉……” 盛依依俏脸泛红,道:“这……这么说呀……” 话音未落,她身后蓦地出现两个表情严肃、不怒自威的中年人,指着万茗厉声问: “你躺人家女同志床上干嘛?你叫人家脱裤子干嘛?” 几乎同时,“啪”,闪光灯连亮两下! ——原来竟是巡查省直机关干部晚上值班情况的省纪委暗访小组,刚才进屋时为瓜田李下特意把门敞着,没想到正好这个时候进来,又正好听到这两句! 万茗官场经验丰富,顿时知道大事不妙,弹簧般蹦下床急急辩道: “我什么都没做,我是清白的,她打电话叫我来……” “叫你躺在床上让她脱裤子?”纪委工作人员冷冷道。 “不是这样的……” 万茗全身冒汗、舌头打结,意识到卷入难以说清楚的漩涡! 迟征绘声绘色说到这里众人皆哄堂大笑,杭镜故意帮衬以引申话题道: “但万厅长也有解释,第一电话记录显示盛依依主动打的;第二躺在床上应该能听到有人说话;第三再不济可以到楼上查看,迟秘书长说是不是?” 迟征笑道:“正常情况下能够证明清白,可这事儿对老万来说真见鬼了!纪委同志肯定不可能也躺到盛依依床上,这是其一;其二,他们上楼找到那户人家求证,女主人却不肯开门,并强调老公出差了自己一个人在家,且坚决否认几分钟前卫生间里有男人说话!” “啊,那女人在家偷情啊!” 在场都身经百战、社会经验极为丰富,当即听出问题症结所在,牛登勃摇头叹息道: “老万麻烦了麻烦了,那女人为保名节无论如何不能承认家里有男人,更不能承认男人在卫生间里叫她脱裤子,可这样一来老万躺到盛依依床上的理由就不存在,唉,唉,真真碰到逮运。” 轩辕首长为这个话题作总结辞:“总之女人的床不能随便睡,不管什么理由都!还不如晚上多喝点酒躺自己床上打呼噜,平安无事——来,把这壶酒干了!” 这个转折有点大,众人惊愕之后不得不随声附合咬牙干掉壶中酒,喝到这个份上猛地来一下杀伤力着实有点大。 主宾均尽兴而归。 出门时白钰脚底下飘浮险些绊倒,杭镜从身后扶住,笑道:“白书记有点醉了,我送你回酒店吧。” 白钰正待推辞,突感到杭镜手里又使了把劲,改口道: “行啊,防止稀里糊涂睡到哪个女人床上,明明没干也说不清楚。” 轩辕首长、牛登勃等人大笑,一一握手后杭镜顺势钻入白钰车里。上车后一路无话,驶出好几条街拐上高架桥开了二十分钟,杭镜陡地说: “时间还早,到我家喝会儿茶如何?” “行啊,客随主便。”白钰笑道,已经猜到杭镜今晚必有重要的事。 杭镜住在市区南部警备区宿舍大院,前后两个院门都有卫兵站岗安全无虞,而作为少将军衔享受的住房标准虽不如地方厅级领导还算可以。 “轩辕首长也住这边?”上车前白钰问道,暗想兜那么一大圈要是这会儿被轩辕首长迎面看到可就尴尬了。 “不,他住的地方警戒级别更高。”杭镜简洁地说,并不透露具体方位。 进门后客厅亮着灯,透过玄关隐隐看到沙发上坐着个人,但杭镜却没引见而是拉着白钰直奔二楼,阳光室茶几上端放着煮好的浓茶和蜜水。 “先解解酒。” 杭镜是军人直爽脾气,带头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再拿准备好的热毛巾擦了擦脸,浓浓的酒意消褪掉不少。 “好啦,兄弟这会儿总该解开闷葫芦,”白钰笑道,“一路上憋坏我了。” “给老弟看件东西。” 杭镜快步进书房没多会儿抱出个卷轴出来,先用抹布将地面砖擦了又擦,然后小心翼翼把卷轴铺在地上。 这是一幅中堂水墨画,画上有一座大山,一条溪流,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手拿鱼竿坐在凉亭里,画只寥寥数笔,色调寒而淡远,意境苍茫清幽,让人感觉到一种悲凉落寞的气氛,左侧有一行字:寻隐者不遇。 白钰转着画转了一圈,边揣摩边自言自语道:“大明乙卯年冬,咦,不对啊,纸分明是清代中期的玉版宣,墨也是清代徽州房德坊的松烟墨,这,这…….这是后人伪作…….” “好眼力,”杭镜沉声道,“因原画年久枯朽,加上虫蛀蠹损,藏家于康熙年间请高手临摹了这幅,至民间初年纸质泛黄,左右角也有损伤,又请人在此基础上临摹,不过才气、水平大不如前,至于原画十年动乱期间被烧了,唉,不提不提。” “清代摹品,价值……” 白钰下意识说了半句便刹住,暗想以杭镜身份怎会将区区数千元的画放在眼里,更别说喝完酒还郑重其事邀请到家里。 杭镜问道:“老弟如何解读这幅画?” “解读?”白钰愣了下,“那必须看到原画影像资料,临摹终究是临摹,看不出作者落笔的气势、气度、情绪等等,书画的韵味、布局也有微妙差别。” 杭镜竖起大拇指道:“白书记能说出这番话足见古玩鉴赏学问之深,佩服佩服。” “哎,兄弟今晚就为了出考题考我吗?”白钰笑道。 杭镜道:“等会儿,我把原画主人请上来向白书记汇报……” 未几有个婀娜多姿、脸上带着富贵之气的年轻少妇上楼,四目交汇,白钰失声道: “你……你就是……” 赫然竟是申委报到当晚岳汉城离开不久冒失地敲门以“人命关天”为由要求面谈的女子! “上次不幸吃了闭门羹,今晚我又来了。”她从容笑道,却带有嗲嗲绵软的港台腔,很甜很柔的感觉。 杭镜分明知道,不动声色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湎泷市委书记白钰;这位是勋城樾仙楼老总柏紫薇。” “柏总认识我们湎泷纪委书记柏艳霞么?”白钰主动上前握手算是弥补上次拒之门外的冷淡。 但就事论事,那种情况下他的处理不能算失礼或冒犯,在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无须多说。 柏紫薇与杭镜相互对视一眼,道:“她是我表姐……白书记从哪儿查到的?据我了解,表姐绝对不可能透露跟我的关系!” 白钰笑笑,道:“这幅画与柏总要反映的情况有关?” 被他跳跃性思维所折服,柏紫薇又愣了会儿,道:“中国历史上亡国之君向来多才艺,陈后主写出‘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千古名句,宋徽宗赵佶在音律和书法上的造诣更是登峰造极,他的书法早年学薛稷,黄庭坚,参以褚遂良诸家,融会贯通形成自己的风格,号称‘瘦金体’,笔锋横画收笔带钩,竖划收笔带点,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洒脱、爽快,呵然一气。” “噢,没注意这幅画上的字也是‘瘦金体’,虽达不到宋徽宗那样的境界但已十分神似。”白钰道。 柏紫薇颌首道:“两宋之后模仿‘瘦金体’的书法名家多如过江之鲫,然而写得最神似者只有一个人,他就是建文帝,”她用手指在画上虚画了几下,“他从小就对书画有特殊兴趣,勤练不缀加名家指点进步神速,二十多年即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你们看,字骨瘦直挺拔,联笔字如游丝行空,如白书记如说深得‘瘦金体’真髓。” 白钰深深吸了口气:“被朱棣赶走的那个建文帝?哦,我不知道他也擅长‘瘦金体’,那么原画竟是建文帝真迹?” “目前为止独一无二的建文帝真迹!”柏紫薇黯然伤感,“可惜祖上无德,柏家未能把这幅建文帝孤品保存下来,不然其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简直……简直……” 紧盯着画研究良久,白钰道:“刚才我还奇怪落款为何只有年份,不写年号,因为建文帝内心深处根本不承认朱棣以及继承人的皇位。可是……” 心想你和杭镜到底什么关系?晚上把我叫来鬼鬼神神究竟想干嘛? 杭镜拍着白钰大笑道:“这件事真是说来话长,坐下来慢慢聊!长夜漫漫,沏茶谈心,岂不美哉?” “好嘛,杭将军受古画影响都风雅起来了,”白钰目光故意在他俩脸上打了个转儿,道,“难道是樾仙楼老主顾?” 这就是看菜吃饭。 不管柏紫薇所求何事,办与不办,办到什么程度关键看她与杭镜的关系。如果仅仅古玩店老板与顾客,杭镜只是却不过面子,那今晚主要喝喝茶聊聊天而已。 很简单的道理:上次她说此事涉及湎泷,正常情况下市纪委书记柏艳霞早就摆平了,还用千方百计找自己? 第2745章 历史悬案 白钰问得似很随便,杭镜毕竟体制中人掂出其中份量,很正色地说: “向老弟汇报,柏总是我结识的至交好友,也是我儿子的干妈,在勋城基本就柏总一个知己。” 噢,红粉知己! 也难怪杭镜长期在首长身边工作,社交圈子极小,平时闲来无事只有到古玩店逛逛的乐趣。柏紫薇大富之家出身,气质高贵,姿色上佳,且有位市纪委书记表姐作背书,不可能是大奸大恶之辈——这方面杭镜肯定做过周详的背景调查。一来二去,成为最好最好的朋友也是正常的。 白钰微笑道:“好啊,有机会到樾仙楼淘淘宝,请柏总看杭将军的面子打个七折。” 柏紫薇张口就是大文章:“当年朱棣造反杀进金陵后建文帝生还是死已成为千古悬案或者学术论题,而对我们柏家祖先来说显得格外沉重。时至今日,历史留给世人的只是一座重建的樾仙楼,而数百年来柏家应该是岭南最负盛名的中医世家。” “失敬失敬。”白钰道。 “关于那段悬案,我有两张照片,”柏紫薇在电脑平板上比划道,“一是1978年期间金陵太平门内侧钢锉厂建新楼时挖出一条地道的场景,高约2米,宽2.5米,地道位置正处于明皇宫边缘;二是1985年清凉山旁边公园里一个明涵洞的照片,位置处于原明故宫城墙外,据考证它的作用和主要是排水,但不下雨时则是旱洞,几个人、十几个人通行完全没问题。两张照片相结合就是建文帝的出逃路线,从地道离开皇宫,从涵洞离开宫城,恰好应了清代一首诗人的怀感:正是围城四面攻,如何地道远能通。不知飞燕来何事,却说潜龙去此中。” 白钰点点头没吱声。 这两处场景他都到现场看过,确有其事,但往哪个方向诠释很难把握,有时历史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需要什么就涂什么粉。 柏紫薇道:“后人附会朱元璋担心孙子掌不住大局,提前准备了袈裟、剃头刀和僧人的度碟,指点他从地道逃跑。其实明皇宫早在朱元璋选接班人之前就建好了,地道先于建文帝被确定为继承人之前而存在;再说朱元璋若预见有谁对孙子的皇位构成威胁,以他的杀性还不是有一个杀一双?合理的解释是,朱元璋深知自己的江山是靠打下来的,不排除将来出现更猛的人把自己打下去,出于忧患心理地道和度碟为自己而留,他原来就当过和尚,就算江山没了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权当做了场梦。不过由于他手段狠毒,统治严酷,大明江山在他手中坚如磐石,这条后路一直没用上,就顺便留给了建文帝。” “朱元璋的逃生之路,这个说法蛮有道理。”白钰道。 杭镜对此论断不以为然:“堂堂开国皇帝给自己留的后路是做和尚,嘿,也太小看朱元璋了。你们不知道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人有多狠!” “这个质疑是对的,但和尚身份只是掩护脱身,逃出南京城又是一条好汉,”柏紫薇道,“史学家研究朱元璋建国后历年财政收支情况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他遣散军队和修建皇宫的费用竟然从当年财政中支出……” 杭镜道:“这有什么奇怪?本来就应该嘛。” 白钰对此倒有研究,道:“一般来说靠造反做皇帝的多少有些浮财,尤其朱元璋的几个对手象张士诚、陈友谅都是有钱的主,通过战争能搜刮掠夺大量财物,这些钱不能算小金库,而是做皇帝的本钱,专门用于安抚民心和启动经济,按惯例遣散费和修建皇宫的费用要从这里面出,建国初期应该减轻民税民赋,休养生息。” 杭镜恍然:“哦,朱元璋把战争中发的浮财挪作他用。” 柏紫薇道:“但钱用在哪儿是个谜,朱元璋登基后做的几桩大事都有账目明细,他最痛恨贪官污吏抓到要剥皮的,底下人不敢乱来,也不敢做假账,因此就有推断他在某个地方藏匿了一笔足以让他招兵买马东山再起的巨额财富以供不备之需,这才是一代枭雄的大手笔。建文帝逃离皇宫后按图索骥得到这笔钱,他没有振臂高呼,而是选择了退却,带着富可敌国的财宝飘洋过海远离故土……” 白钰道:“所以才有郑和下西洋,任务之一就是寻找建文帝和这笔宝藏。” 柏紫薇纠正道:“不,应该是唯一任务,拿第一次下西洋为例,郑和带了二万七千人,其中官兵二万一千人,他又不在国外驻军,带这么庞大的武装部队干什么?还是担心海外国家支持建文帝。郑和第三次下西洋时,船队中出现一个重量级人物叫姚广孝,朱棣最信任和倚重的谋士,从‘靖康之变’自始至终都是姚广孝在出谋划策、制定大政方针。后来论功行赏姚广孝位列头号功臣,被封为资善大夫、太子少师,监修《太祖实录》,并与解缙共同纂修《永乐大典》。第三次下西洋是永乐七年,姚广孝已经七十五岁高龄,为何冒着生命危险远下西洋?” 白钰渐渐入了神,道:“史书的确提到姚广孝下西洋,但语焉不详。” 柏紫薇道:“历史永远是说一半留一半,有没有找到建文帝并无史料记录,从郑和又奉命出使了几趟看,至少朱棣还不知其下落,他什么时候才知道?直到永乐二十一年某夜,一个叫柏濙的人在宫门外求见,当时朱棣已经上床休息了,听说是他立即起床召见,两人密谈至四更天——至于谈的什么内容依然没有记载。但那次谈话后朱棣就宣布不再追究建文奸党,并对以前受牵连的官员给予宽大处理,发还田产。” “柏濙就是你们岭南柏家的祖先?”白钰猜测道。 “白书记可知郑和下南洋船队当中最重要的人是谁?”柏紫薇问道。 “医生,随船医生,船舶生活空间相对封闭,一旦有了传染病散布开来必定全军覆没!”白钰恍然道,“柏家是岭南中医世家,自然属于郑和船队首选之良医,对吧?” 柏紫薇从包里取出本厚厚的家谱,翻到折叠的页码里面赫然有柏濙字号,而倒数第二页则有柏紫辰、柏艳寒等与她和柏艳霞同辈的子弟,她俩出于氏族保守传统的风俗均未列入家谱。 “想必柏家先祖生前应有笔记之类遗传下来吧……” 只问了半句白钰悚然一惊,懊恼地拍了下脑袋,“酒喝多了反应迟钝,我倒忘了最重要的茬儿,柏家怎会有建文帝画的真迹?!难道……难道郑和下西洋真找到了建文帝?” “请喝茶!” 柏紫薇出人意料中断话题,三人默默无言喝了几小盅茶,杭镜道: “刚才家谱里有位柏紫辰……” “看到了,应该算柏总嫡亲弟弟吧——薇字排在辰前面。”白钰道。 杭镜道:“按年龄柏紫辰29岁了,今年是他失踪的第三个年头,在湎泷港失踪的。”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很大。 “所以柏总表姐想方设法调到湎泷工作,所以柏总那天晚上说‘人命关天’?” 白钰敏锐地问。 柏紫薇道:“怪不得杭将军一直夸您厉害,果然……那么您知不知道您的前任吴伯为何被双规?” “不是经济问题?”白钰反问道。 “他指使秘书杀害了一个人!”柏紫薇面色凝重道,“我弟弟的情人,也是世上唯一知道弟弟下落的!” “等等!” 白钰感觉有点乱,定定神连喝两小盅茶道,“你弟弟因何失踪?吴伯又因何杀他的情人?” 柏紫薇冷然道:“相信白书记听说暨南沿海特有的仙船盛宴,吴伯因某位领导邀请……” 杭镜晒笑道:“别遮遮掩掩了,什么某位不某位,就是日前被钟纪委双规的前宛南市长张益平,包下仙船过生日也算天下奇闻。” 柏紫薇接着道:“吴伯在仙船上寻欢作乐之际,被我弟弟的情人认出来了——作为湎泷港的人怎会不认识市委书记?吴伯虽身陷温柔乡倒也没丧失警惕,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多看了两眼,当即要求追查!弟弟情人情急之下趁着混乱抢了艘救生艇逃离仙船……” “好勇敢的女孩!”白钰夸道。 柏紫薇幽幽叹了口气:“勇敢的男孩,那是另一段凄凉故事,不谈了……还是年轻没经验啊,他从茫茫大海居然逃回湎泷港,躲到女朋友家里……” 白钰越听越摸不着头绪:“他是你弟弟的情人,却有女朋友?” “可能就属于那种能屈能伸的类型……” 杭镜在旁边忍不住大笑,柏紫薇风情万千白了他一眼,续道,“他却不知港口那边屠郑雄一直派人监视,然后与追踪而来的吴伯秘书的人打成一团——屠郑雄想通过他得到我弟弟的消息,吴伯秘书急于杀人灭口,因为他一旦站出来指证会殃及很多领导,首当其冲就是张益平和吴伯。” “从目前结果看屠郑雄赢了。”白钰道。 “大胜,”柏紫薇道,“混战中吴伯秘书指挥打手杀死了我弟弟的情人,殊不知他之前把偷拍的照片给了女朋友,而女朋友落到了屠郑雄手里并重重保护一路送到京都……” 白钰又把话题转回来:“柏总那晚说‘人命关天’到底指谁?” 第2746章 子女规划 别看柏紫薇说得轻描淡写,想想可真是触目惊心! 深夜里两帮打手为了副省级及一班厅级领导仕途厮杀成一团,刀刀见骨血肉横飞,最终还出了人命。当正治沦落到黑道人物介入时,也就斯文扫地全无尊严可言了。 从时间线上讲也合理,钟纪委根据有关线索先对吴伯采取双规措施,吴伯进去后肯定经过一番挣扎供出张益平。原因很简单,与个人经济问题相比吴伯宁愿承认作风问题,况且“仙船盛宴”是张益平组的局,自己只不过参与而已。至于人命案吴伯当然矢口否认: 我只让秘书抓住那个侍者控制起来,又没让灭口。 然而张益平操办“仙船盛宴”生日party,明知邀请吴伯却用湎泷当地人当侍者,到底一时糊涂还是另有玄机? 侍者夜里潜逃回湎泷港,屠郑雄却在抢在吴伯秘书之前找到人,并精准地抓走其女朋友火速赴京,背后怎么可能没人指使? 越往深处想,越觉得暨南官场的水太深太深,深不可测。 柏紫薇仰头喝了盅茶,道:“我弟弟柏紫辰跟那情人领养了个孩子,后来作为和女朋友生的。当时港口有人亲眼看到两个黑衣汉子在现场附近挟着一个孩子钻进面包车,艳霞出面报案湎泷市局都不肯接手,我也急得没办法了才冒昧打扰白书记……” “实在抱歉!” 虽这么说,白钰并没有丝毫歉意。从柏紫薇叙述来看此事复杂程度非同小可,湎泷市公安局明知市纪委书记报案都不敢管,倘若那晚自己贸然接下烫手山芋还不知糟成怎样。 “关于那孩子,目前有什么线索?”白钰问。 杭镜神色凝重地说:“我要帮柏总说明个情况,孩子虽属领养实质就是柏紫辰的亲生儿子——他顶不住家族压力做的借腹生子,妈妈可能是情人的女朋友。” 乱七八糟! 柏紫薇接着说:“晓优——那个孩子的名字,很可能落到屠郑雄手里了,应该企图逼我弟弟现身以得到他想知道的一些家族秘密。” 白钰问道:“什么秘密?” 她耸耸肩:“我也不知情,家族秘密传男不传女,那也是弟弟突然失踪的原因。” “咦,柏艳寒等其他家族子弟都不知道?” “我们这一门是家族主脉,弟弟是唯一男丁所以被迫借腹生了个男孩,平时都在家族大院接受正规教育、培训,暑假期间带到海外玩几天其实就是到真正的妈妈身边,谁知……” 柏紫薇黯然道,“那晚吃了白书记闭门羹后,第二天家族就接到湎泷港曲曲折折传来的消息,大意是晓优目前状况很好,别担心,只要拿到想要的东西他会平安送回来。湎泷港向来被屠郑雄独霸,所以晓优应该在他手里,是坏消息也是好消息,起码证明孩子还活着。” 杭镜补充道:“关于秘密,柏总父亲去世前只交代给了柏紫辰,所以整个家族无计可施没法跟屠郑雄交易。” 白钰沉吟道:“偌大港口加生活区甚至可绵延到市区,以屠郑雄的势力随便哪家藏个孩子真是太容易了,挨家挨户搜查都很难排找出来,除非有特别明显的特征。” “我们柏家数百年来都有夜盲症,傍晚后光线暗淡情况下什么都看不见,”柏紫薇道,“借腹生子前期人工受孕期间,我弟弟特意购买基因包——反正修改了什么东西,结果夜盲症是彻底没了却多了个毛病,晓优的眼睛每到夜里格外亮而且闪着幽幽光芒……” “取了猫的基因吧?”白钰失笑道。 “或许老鼠,谁说得清呢?但院方签了免责协议,不承担一切修改基因产生的任何后果,”柏紫薇悻悻道,“湎泷地盘上凡有人看到夜里有孩子眼睛贼亮贼亮,肯定是晓优。” “失踪前柏紫辰在湎泷港干什么?”白钰问。 柏紫薇道:“开了家主要做外贸单子的仿古文玩小店,货从勋城这边家族企业拿。” “失踪这么久,若无资助他怎么生存?” “大概屠郑雄也这么想,所以挟持晓优来威胁柏家,”柏紫薇苦恼地说,“艳霞那条线已被盯住发挥不了作用,这事儿只能央求白书记帮忙。” 半含半露说了这么多,整件事依然云遮雾罩看不清楚。 之前白钰要求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庞森一起去港口,然后强行带走任铮,全过程还算配合没有推三阻四。但为何敢于得罪大权在握的市纪委书记,在明明有目击证人的情况下公然拒接报案? 柏家把店开到湎泷港,难道没跟屠家打过招呼?柏家明知屠郑雄逼得柏紫辰失踪,还把宝贝孙子送到港口岂非羊入虎口? 种种疑点无法解释。 白钰不会因为杭镜的关系而轻易相信柏紫薇一面之辞,朋友归朋友,朋友的情人则另一回事。 “湎泷市与港口关系比较奇特,想必柏总有所了解,这桩案子我会过问但可能要费点周折,请柏总耐心等待可以吗?” 白钰委婉地说。 柏紫薇嫣然一笑:“只要白书记肯帮忙,我感激不尽!杭将军介绍过白书记的风格,我也不搞那些俗套,真心邀请您有空逛逛樾仙楼。” “没问题,到时请杭将军作陪,”白钰突然想起上次的事,问道,“柏总是古玩圈的,可曾听说勋城第五哥?” “那个混蛋加流氓,白书记也听过他的名号?”柏紫薇惊异地说。 白钰遂将那晚在厝仔巷深处遇险经历说了一遍,杭镜怒道: “下次直接打电话给我,派人直接抄了他的老窝!” 柏紫薇却摇头道:“勋城第五哥跟黑道渊源很深,我们柏家纵使在圈内很有影响力也不敢得罪,能花钱摆平的就算了。” 听出她话里的畏惧之意,白钰若有所思点点头。 凌晨三点才回酒店,茶喝得太多虽酒意浓浓却睡不着觉,遂上网翻出郑和下西洋那段历史深入研究。 有关郑和下西洋事件本身就是一个谜,出海干什么?遇到过什么?有没有达到目的?都是未解之谜。明宪宗时所有航海日志和资料居然被一个叫刘大夏的官员轻而易举地藏匿,后来被乾隆全部销毁,又是为什么?郑和身上的事用常理都解释不通。 公元1405年即永乐三年,郑和奉旨首次出使西洋,临行时从南方各地挑选了一批名医随行。当时船队分宝船、马船、粮船、坐船和战船五种,郑和所在的宝船上有六名贴身医生,都参与过不少重大事件的策划和决策,其中真有一位姓柏。 然而很奇怪,这些随船医生好象约好了似的没有留下任何航海介绍和行医记录…… 读着读着不知何时睡着了。 上午十点半才自然醒,看到短信得知温小艺已把保安公司总部搬到勋城,都没要白钰出面,而通过京都谈戎打了个电话便一路绿灯。 白钰没叫她到酒店以免擦枪走火——与尹冬梅连战四场已掏空了,昨晚又喝得不少,酒色交加身体无力承受,与温小艺的恶战只能拖到晚上。 遂叫上钟离良与温小艺到西餐厅吃了顿很正式的午餐,可以视作招商引资,因为出于安全以及为投资项目保驾护航需要,白钰预见日后必将与具有黑道背景的屠郑雄发生更直接更惨烈的决战,而市公安局未必能完全信任,有理由让温小艺调集精锐人手到湎泷开分公司,成为一支随时听从调遣的机动力量。 白钰还要求温小艺下周起向港口管委会提交设立保安公司港区分公司的申请,一经同意等于锲入根钉子;不同意正好找管委会麻烦。 反正目前为止主动权都掌握在白钰手里。 午餐只有三人,温小艺顺便透露了一桩机密:过阵子谈戎要到暨南调查,据说涉及国家安全的大案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她请于煜联系宋楠,准备出差期间把领养的孩子托到宋家大院。 白钰听了啼笑皆非,但又不能不认同谈戎的做法。 自己与柳瑄瑄的私生子托附给蓝依照顾当然极好,却有些过分了,再说于煜和夏艳阳的儿子也在那边负担太重。 宋家大院既安全又舒适,相信妫海玥也能给予最好的呵护。 私生子真伤脑筋啊,每个步骤都艰难无比,想到后面还有已生根发芽的与尹冬梅的结晶,白钰觉得头有点晕。 由衷地佩服父亲方晟的心该有多大,那么多半公开的情人,那么多散布于各地的子女…… 不过内心最深处,对于目前为止四个孩子白钰已有非常非常隐秘的规划: 在尊重子女们意愿的前提下,白钰想让铭铭从正,也不算传承吧,主要还是一定程度需要有子弟支撑门面,对,门面,白钰承认自己不能免俗。 白钰想让靓靓从事相对轻松写意些的工作,文化、艺术、传媒、慈善等等都可以,“从小一看到老一半”,他已发觉靓靓气质里带着蓝依的单纯无邪,并不适合勾心斗角。 两位私生子,一位继承妈妈柳瑄瑄的庞大资产,白钰始终另册管理运作且分文不取;一位将在父母亲运作下到央企或国企工作,总之不会与铭铭形成竞争。 如果还有…… 不会再有了,特别要当心坐在对面好似娇弱无力切牛排的小妖精,等到湎泷任期结束,大概就是她独立门户放飞之时。 第2747章 放弃名利 午餐会后白钰很正式地与温小艺握手告别,直到晚上九点多钟,她才秘密潜入他在酒店的房间。 白钰觉得省城相对安全些,湎泷肯定布满屠郑雄的耳目,尤其上任伊始要格外小心。 本来有征服尹冬梅的成功经验信心满满,然而甫一接触温小艺那崎岖蜿蜒的羊肠小道、体内火热得发烫的温度,以及她娇小玲珑到不忍用力的**,他总有难以掌控局势随时有可能崩溃的感觉。好不容易稳住阵脚让她全身陡地绷直嘴唇冰凉,正准备发动第二轮空袭之际,她双臂环绕着他腰际,贴在耳边细细柔柔颤声叫道: “主人……” 瞬间破防,精关失守,他低吼一声在她身体最深处爆炸! “小妖精,你真是小妖精!”他恼怒道。 温小艺象蛇一般紧紧缠到他身上,娇笑道:“可是主人已很久没折磨专宠啦,专宠很想很想呢。” “小艺,利用在勋城、湎泷两地的机会正儿八经谈场恋爱,有位真正喜欢、呵护你的男人然后……” “不听不听不听……” 温小艺撒娇道,“专宠是主人的专宠,从此不会喜欢其他男人,等到主人不宠我的时候我就悄悄离开,孤独终了。” 白钰板着脸道:“胡说,不可以那样,也是对自己不负责!” “那请主人赏赐个孩子啊。” “更……更不行……” 温小艺搂着他脖子笑嘻嘻道:“主人骗我!主人总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刚才明明很行……” 唉,绕一大圈又转回来了。 由于尹冬梅的杀伤力过大,尽管小妖精百般挑逗厮磨,白钰还是休息了两小时才再度披挂上阵,结果不用多说又在她妖娆万分的风情下被火山般炙热所融化。 小妖精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 周一上午。 市府大院比往常安静了许多,因为市长黎明复等常委分别率队外出考察调研,不少市直机关主要领导随行,无形间各种请示汇报等都少了下来。 九点半,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闵学君如约来到市委书记办公室。作为裴铮的前任、曾经的管委会主任,额头上明晃晃贴着屠郑雄的标签,闵学君自从昨天下午接到通知后心里忐忑得大半夜没睡好。 把市领导们都打发出去,柏艳霞因纪检系统整风没结束而留下也罢了,自己呢? 会不会腾出手来火力全开地对付自己,就象上周空降后发了疯似的死咬屠郑雄?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说到这里可能很多人会不解,问为什么必须一朝天子一朝臣?新领导上台继续沿用原班人马,按常理也会服服帖帖甚至感恩戴德,还免得处心积虑步步杀机,一团和气不是很好吗? 这当中涉及的核心要旨就在于两点:权力版图重组,和社会财富再分配。 权力版图重组,以康熙王朝为例索额图、明珠、张廷玉等都是罕有的名臣,拜相期间不可谓不兢兢业业殚精竭虑,然而每每到了威望达到巅峰时即被康熙以各种名义打压、降职、罢官。为何?因为他以及他的门客、学生、同党已经结成牢不可摧的权力集团,阻碍新鲜血液和人才升迁通道,这张大网蔓延到最后必然带来架空皇权的结果。 社会财富再分配呢?只要看历史上每次农民起义第一件事就是分田打土豪就懂了,破旧才能立新,否则便陷入死气沉沉的泥沼。 “白书记早!” 闵学君轻轻敲门后进去,微笑着冲晏越泽点点头。白钰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瞥了下手表招呼道: “学君部长很守时嘛,一分不差,请坐。” “昨天文波通知得比较仓促,没说白书记要谈什么所以两手空空来了。”闵学君边坐下边道。 白钰道:“没,没特定议题,就是随便聊聊。上周日程侧重点在基层,日程也排得比较满,跟班子成员个别谈话就挤到本周了。” 市委书记把港口视作“基层”,闵学君心中有数,打着哈哈道:“应该我们主动向白书记汇报才对,工作被动了。” “目前港口管委会那边的干部提拔任免是怎样一个程序?”白钰直入正题问道。 还是紧紧盯着港口,来者不善啊! 闵学君略加沉吟谨慎答道:“管委会与公安局一样属于双线管理,不同在于它是副省级单位比市委还高了半级,所以涉及管委会干部提拔任免及调整方面市委都很慎重,厅级尊重申委组织部提名或建议;处级、科级做好程序和材料把关,市常委会研究通过后提交并征求省港务厅意见,大致遵循这样的步骤,白书记。” 白钰道:“市常委会有过否决或变更管委会提交人事名单的记录?” “唔……据我所知没有……” “市常委会经常否决或变更组织部门的人事名单吧?” 闵学君叹了口气:“那倒正常。” 白钰盯着对方眼睛:“学君部长的意思是管委会人事名单每次都一个不动通过的情况不正常?” 步步是坑啊! 闵学君连忙否认:“不不不,管委会兼副省级和双线管理两个特殊性,市委在这方面是很……很注意的。” “照这个说法,市纪委不应该对管委会行正办副主任任栋采取措施?”白钰尖锐地问道。 “在领导干部作风等管理方面,不单市纪委,市委、市正府、人大、组织部等等包括人民群众都有权监督。” 闵学君反应也很快。 “在学君部长手里,有没有监督查处管委会干部的记录?”白钰问。 “没……” “其实我你都清楚,申委、省组织部、省港务厅怎么可能熟悉了解港口管委会班子成员以及中层干部的情况?人事权都在管委会自己手里!这种情况市委组织部只管开闸放水,却让市委市纪委发动人民群众行使监督权?” 白钰嘲讽道。 闵学君再度叹息,道:“白书记说的实情,我承认市组织部在这个过程中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职责与功能都存在很大缺失,但,但管委会特殊而超然地位已有几十年,从湎泷立市就形成并固定,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如何改变。” 轻轻一挡,把难题踢给白钰。 一贯如此我没办法,有本事你来呀! 白钰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笑了笑转而问:“学君部长在组织部几年了?” “三年多。”闵学君满不在乎道,根本不怕被调整换岗。暨南官场有两个习惯,一是领导班子成员绝少中途调整分工;二是除年龄等硬性规定不会让人退出领导岗位。 其实也是出于地方保护,防止外省干部上任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大砍大杀,从制度安排上确保人事稳定性。 “管委会主任岗位不错的,收入比市委这边高,工作压力也不算大,为什么和裴市长都选择了调离?” 白钰笑着问道。 闵学君没料到市委书记居然直截了当当面问这种问题,滞了滞,竟有种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 管委会班子成员及中层干部虽然都是公务员,港口却是事业和国企混合性质,所以他们基本工资“参公管理”即参照公务员标准,奖金福利津贴却按事业单位发放,两头沾光。 以闵学君为例,以正厅级任市委常委、组织部长等副厅职,全年收入加起来三十多万。放到管委会才是“基本收入”,各种明里暗里考核奖、补贴、福利又有三十万左右。 就是说从管委会调到市委单单收入而言损失一半,至于隐性收入更不用说,仅春节前那一波港口大小单位、企业、老板“意思意思”就很够意思了。 工作压力方面,省港务厅对全省各个港口有考核量化指标,管委会转手就分解下去而无须自己费神;市委这边工作要求高、考核条款多、期限管理严格,纵使相对务虚的组织部也比管委会忙得多。 裴铮离开管委会也罢了,毕竟老婆被屠郑雄睡了,那顶绿帽子压在头上太沉重。 闵学君又是为何?俗话说饭好吃脸难看,闵学君也是受够气了。 在管委会哪怕做到主任位置,并不是二把手,依然还是屠郑雄的小弟,排名次序比其他小弟稍高些而已。港口是屠郑雄的港口,所有人都要看他脸色行事,他要是心情不好逮谁骂谁,主任、副主任也不例外。 港口都说管委会领导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屠书记不高兴。 高兴的时候跟你称兄道弟恨不得拜把子,不高兴时脸一沉手一沉“口岸服务工作你别管了”,一句话就能调整你的分工;过几天趁他心情好转小心翼翼请示,再手一挥“口岸服务工作还得你管起来”,又调整回来了。 日前常务副主任吴智功弄巧成拙被停职检查就是典型例子,在屠郑雄手底下工作成天提心吊胆,闵学君宁可经济受损、权力受限也不想继续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但这些隐秘的心事能如实告诉白钰吗?显然不能。 成年人的世界是强食弱肉的丛林,没有怜悯只有嘲笑,没有同情帮助只有落井下石。 既然脸上贴着湎泷港和屠郑雄的标签,就必须咬紧牙关站到人家阵营;你若反水陡增强敌,这边也不会真心接纳信任,何必呢? 第2748章 退回材料 略加思忖,闵学君道: “是这样的,白书记。港口管理工作虽然压力不大但千头万绪纷繁复杂,必须要懂得巧手弹钢琴和举重若轻,不适合我这样事事讲究完美的性格。经过慎重考虑,我觉得应该把机会让给更年轻的裴铮同志,当时他是常务副主任年轻有为,而我主抓具体条线工作更为妥当。” 白钰轻笑道:“可惜裴市长也跟着来了,枉费学君部长一番美意。” “他跟我不一样,主要出于家庭方面原因。”闵学君含蓄地说,相信市委书记多少也打听到风声。 “噢噢……” 白钰终于言归正传,“我到湎泷后接连发生了些事,想必学君部长都听说了不细说。湎泷现状,学君部长先后在港口和市委工作应该看得清楚,具体数据恐怕比我熟悉一百倍,如果任其自由落体,湎泷二三十年都无法翻身,我的判断没错吧?” 闵学君皱眉沉思片刻,道:“湎泷港连年垫底导致湎泷市发展乏力的因素是多方面,不可否认屠书记工作作风、思路视野等很重要,但客观上湎泷港位置偏北远离主航道,深水港数量少难以扩大规模,加之国际贸易……” 白钰摆摆手:“客观困难所有港口都会遇到,不是理由!我在通榆几个地方工作期间,凡汇报材料里出现宏观经济调控、全球经济低迷、对外贸易锐减等字眼都会毫不客气训斥一顿!小小地级市工作做不好扯到全世界,象话么?作为市领导我们要静下心来就事论事,从主观方面剖析原因、认清差距继而解决问题。” “是啊是啊,白书记说得对。”闵学君附合道,暗想我只管干部,那些乱七八糟的城港之争关我屁事。 “目前阻碍湎泷市区发展的无非两点,一是没钱,这方面我已理出头绪,一方面黎市长亲自率队到外面考察调研兼招商引资,另一方面管委会加大对市财正支持力度,后期力度还将更大……” “更大?” 闵学君暗暗咋舌。 白钰续道:“二是没人,机制僵硬、流动性差、缺乏活力,市区经济高度依赖港口,行正却基本割裂象不过界。有句话以前在通榆不敢说,到了暨南应该是广泛共识,那就是经济体制改革的基础在于正体改革,是吧?” “这方面暨南向来是内地试验田,远远走在各省前列。”闵学君道。 “湎泷也要有所作为!” 白钰道,“党要管党从严治党,我想首先要从干部任职抓起,牢牢把控准入、提拔、调动、退出各个环节,那样市纪委干部监督压力会减轻很多。” “白书记所说的也是我们组织部门一直努力的方向。” “首先加大对港口管委会组织人事工作的管理!”白钰一字一顿道。 闵学君愣住,半晌道:“所有流程都是管委会正工处自己做,市委组织部……” 白钰从右侧文件堆里抽出一叠纸,道:“这是上周组织部提交的最新人事任免调整清单,里面涉及管委会下辖两个局局长人选,都只有一个,情况介绍极为简单基本照抄档案,那有何用?我根本不熟悉不了解,凭什么签字?除非市委组织部先签字盖章背书!” 闵学君讪笑道:“不经常委会研究通过,市委组织部怎能擅自盖章啊?” “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市委组织部也没直接考察过,讨论研究,就听屠书记,还有你、裴铮三位来自港口的常委说好话?” 白钰越说越气,将清单往他面前一扔,“我不同意上会!” 闵学君僵住,半晌道:“白书记,涉及管委会干部任免在市里只不过走个形式,决定权还在省港务厅和申委组织部。” “那何必走形式,直接移交省里好了!”白钰道,“省里要管把湎泷港划出去都可以,彻底解决城港矛盾!” “那……那种事省里都决定不了,需要京都层面吧?”闵学君道,“目前而言我们只能,唉,服从大局。” “谁的大局?”白钰反问道,“按条线管理原则,省港务厅只负责业务指导,有权过问港口人事?再问一句,港务厅真正了解提拔人选吗,全省那么多港口呢!我的意见很简单,省里把湎泷港纳入湎泷市管辖,市委就该挑起担子来,如果事事只是个形式,干脆不管!学君部长可以一字不漏向港务厅转述我的意见,同时把人事任免清单退回管委会自行报送!” 闵学君为难地啧啧嘴,道:“白书记,这么做无异把矛盾交到港务厅,不利于问题的解决。我想是不是分两个层面,一个层面提醒管委会这批人事任免放行,但今后不能再搞形式化;另一个层面提醒港务厅应该专注于业务管理,充分尊重市委对港口组织人事管辖权。白书记觉得行不行?” 白钰沉着脸道:“学君部长,尊重和理解从来不是乞求得来的!大清王朝四处求和,八国联军照样火烧圆明园;张学良奉行不抵挡,日本人霸占东三省十多年!必须要让他们碰一鼻子灰,然后主动找我们谈,谈不下来请省领导出面,我不在乎!” 见市委书记心意已决,闵学君只得捧着人事任免清单灰溜溜离开。 烫手山芋到了自己手里,闵学君也是欲哭无泪,坐在办公室苦思冥想良久,拨通管委会主任徐宫城的电话,以亲切的语气道: “宫城啊,这会儿说话方便吗……是这样,前阵子管委会有几个提拔人选报市常委会研究,不巧吴伯调离湎泷耽搁下来一直拖到现在……” 徐宫城不咸不淡道:“是啊两个要害单位一把手岗位不能老悬着,按屠书记指示已经实际履职了。” 省市两级组织部门程序还没走完,候选人已经到岗履职,屠郑雄就是这么霸道和无法无天。 闵学君轻轻叹息:“屠书记总是那么……果断,唉,但是目前程序方面遇到点麻烦,白书记……白书记不肯提交市常委会研究,要求退回材料,由管委会自行上报给港务厅。” 徐宫城惊得差点跳起来,声调陡地高亢:“几十年都这么做的事,白书记凭什么不肯?管委会又怎么可能自行上报?” “我解释给你听……” 闵学君曲曲折折将与白钰的对话说了一遍,然后道,“现在两个选择,一是管委会自行上报;一是重新考察,市委组织部派人参与,每个岗位至少要有两个候选人——我郑重声明我本人绝对没有想插手管委会组织人事工作的念头,而是解读白书记的意思,具体如何选择,我建议宫城向屠书记汇报请示。” 此事本质上是白钰与屠郑雄的较量。 徐宫城知道自己在深黯港口正治生态的闵学君面前摆不起来架子,态度转为诚恳地说:“学君,表面看不过两个处级局长提拔任命的小事儿,却关系到管委会组织人事推荐和审批程序的大问题。市委、白书记如何觉得原来做法值得商榷,后面双方可以坐下来共同协商、探讨并加以完善,但已经报上去的这批最好给予处理放行,毕竟……毕竟有个新老划断嘛,学君认为呢?” 作为数十年始终保持强势地位的管委会,徐宫城能这么说已经把姿态放得很低,前所未有地委婉。 白钰说得对,尊重和理解从来不是乞求得来。如果没有上周一连串让屠郑雄吐血的组合拳,管委会上下怎会知道这位市委书记厉害? 闵学君长叹道:“宫城还不了解我的为人?管委会是我的娘家,我肯定在里面和稀泥不让事态激化,可白书记的态度很明确……这事儿还得捧到屠书记面前,宫城!” 徐宫城也叹气——从上周到今天不知已叹了多少气:“发号施令的是他俩,夹在中间两头受气的是咱俩啊,唉!” 定定出了会儿神,徐宫城硬着头皮向屠郑雄一五一十汇报原委,屠郑雄好半天没吱声。 这个白钰,怎么就不肯消停呢?!现在听到他的名字,屠郑雄就头疼。 “坚决要退,没有商量余地?”屠郑雄问。 徐宫城沉重地点点头:“学君已经尽力了。” 又隔了两三分钟,屠郑雄道:“你,还有正工处亲自到港务厅送材料,厅领导问起就如实汇报,姓白的不怕丢人,我怕什么?” “屠书记,没有湎泷市委审批手续我觉得港务厅也会拒收……” “出了门前往申委组织部,向部领导汇报湎泷港管委会是没人管的孤儿,提拔干部手续市委、港务厅都不肯接受,请申委组织部为我们做主!” 屠郑雄恶狠狠道,“如果申委组织部也拒收,就送到省长办公室!姓白的不是要跟我玩吗?干脆撕破脸玩到底!” 看着满脸狰狞的屠郑雄,徐宫城遍体寒意。 真被自己料中了。 这种事屠郑雄不可能抛头露面,到最后还是自己冲到第一线。不管结局如何,将来白钰秋后算账都会记到自己头上。 还有,自己奔走于港务厅、申委组织部甚至省主要领导,尽管都能理解幕后大佬是屠郑雄,不可避免会留下恶感,因为自己是去给各层各级找麻烦,而不是重大节日前送礼。 自己的好人缘都败光了! 第2749章 两伙歹徒 副省长兼港务厅厅长宗晓渔听秘书汇报徐宫城亲自送管委会提拔任用人事材料,而湎泷市委的态度是拒收退回,养气功夫已修到天衣无缝的他足足愣了三分钟。 早就料到湎泷新任市委书记要找港务厅的麻烦,没料到来得如此之快。 如闵学君所说,港务系统双线管理与公安系统有所不同,在组织人事、行正事务等方面插手更多些;且纵观内地,港务独立设厅的也只有暨南等两三个为数不多的省份。 有些省只有两三个、四五个港口,虽说也实现双线管理但挂在省国资委名下基本不过问具体事务,由地方正府行使管辖权。 暨南沿海港口众多,且规模都很大,客观上需要省里统筹部署和安排,否则在建设、发展、商业布局等方面重复投资,相互杀价,受损的是国有资产。 另则事实上地方正府对港口的发展思路及需求肯定与省里不同,为防止影响全省港务一盘棋策略,必须全面收紧“人财”两方面控制,避免港口沦为地方经济发展的马前卒。 然而难就难在分寸拿捏上。 有些港口,如规模位于前两位的勋城港和宛东港,港口管委会是副省级,可勋城和宛东也是副省地级市,没资格骄傲,因而在组织人事等方面都是大家坐下来商量着办,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还有些港口如湎泷港,管委会向来强势,便打着省里的旗号不准市委插手组织人事,港务厅也乐见其成。 白钰空降湎泷后,短短几天从港口闹到省里,所有细节宗晓渔都了如指掌——在他的层面最重要的就是信息,唯有全面深入掌握情况才能精准地做出判断。 宗晓渔初步判断是:白钰是个硬茬,在形势不明之前要谨慎从事,不可因为过去跟屠郑雄关系还可以就轻易拉偏架。放眼内地城港矛盾普遍存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最终以大领导说的为准。 屠郑雄背后有岭南大家族,毕竟只是门下走狗;白钰背后站着京都白家,那是白杰冲的嫡亲孙子啊! 两强相遇,必有一伤。 想到这里宗晓渔撇撇嘴,秘书会意打开音乐,电脑里顿时传来如春风拂面的梵音。 听了会儿祥和庄严的梵音,宗晓渔手里捻着檀香珠心头逐渐宁静,斟酌数分钟后作出指示:港务厅充分尊重湎泷市委对辖区内干部人事调整职权,管委会可以自行申报材料,但港务厅还得寄回市委组织部进行确认,该有的手续和程序不能含糊。 徐宫城收到逐级传达的“领导意见”,二话不说收起材料便离开港务厅。 对于貌似人畜无害、自称四大皆空的宗晓渔,屠郑雄有着清醒的认识:这家伙跟银行一样永远只会锦上添花,让他两肋插刀、雪中送炭绝对不可能。 十分钟后徐宫城接到屠郑雄的电话:“已跟伟卿省长说好了,把材料直接送过去——徐迢书记本周回来,他要在常委会上放一炮!” “好的,屠书记。”徐宫城好脾气地说。 主管港务的副省长宗晓渔不愿接招,与港务无关的常务副省长单伟卿为何主动揽活呢? 各有各的算计。 明月执掌下的钟纪委接连双规暨南副省级领导;丁大庆执掌下的钟组部接连空降外省干部;居思危执掌下的钟宣部捅出湎泷港负面新闻,一连串动作都是明牌,各方解读虽不一样,有一点却是共识: 徐迢有麻烦了! 一把手遇到麻烦,省长茅克砜以降心思便活络起来。 以茅克砜的背景、资历和威望还达不到晋升局委员兼申委书记,且传统意义岭南本土系干部也不可能就地提拔,如果运作得好能异地提拔;他一走,省长位子就在常务副省长单伟卿与申委副书记兼勋城市委书记伍家恩之间产生。 换在十年前,有岭南大家族为后台的单伟卿稳操胜券;今非昔比,当前最热门话题就是“淡化派系色彩”,之前碧海常务副省长缪文军晋升双江省长就是明证。 而伍家恩最大优势就在于身为本土干部,与岭南大家族毫无瓜葛。 换作寻常人特别体制外的老百姓,第一个念头肯定是:哎呀,我得赶紧与岭南大家族撇清关系、拉开距离,尽量淡化自己的派系色彩。 其实错了。 派系这玩意儿哪是你想撇清就撇清,想淡化就淡化?你又没俞晓宇嘴大。再说无派系是伍家恩的优势,岂能拿自己短板跟他拚? 在这个时候,单伟卿的选择是更加坚定地紧密与岭南大家族联系,以获得人家鼎力支持,以跟伍家恩对抗。 不过讲真,要争取岭南大家族“鼎力支持”很难很难。经过近百年传承绵延,岭南大家族已成为体量庞大的地方势力、利益集团和传统家族,其中具备话语权、在家族内部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就有五门,其中大门即家族嫡子继承祖业,如今在京都任职享受副国待遇,亦为茅克砜的仕途恩人;次门是家族长女掌握财正大权,也是屠郑雄的后台靠山;单伟卿攀附的五门,虽家族权势相比前四门弱些但胜在年轻,在商界拥有低调而惊人的影响力。 单伟卿估计大门会力挺茅克砜异地提拔申委书记,指望不上;单单五门并不足以把自己推上省长位子,除非加上次门长女! 关于白钰,上次关闭卡口的强硬手段及后续措施弄得屠郑雄狼狈不堪就足以看出不是善茬。 单伟卿还看出岭南大家族次门想帮但暂时不便帮的矛盾心理,因为吴伯被双规在先,那笔账算到岭南大家族头上,总不好刚刚放倒一个,紧接又冲新来的下手。 所以,如果自己主动出面对付白钰,岭南大家族肯定会记在心里。届时两门同时支持,省长位子起码有七成把握。 徐宫城在省府大院东奔西走之际,白钰将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庞森叫到办公室。 “有人向我反映港口发现斗殴绑架事件,柏艳霞书记亲自报案公安部门都不予理睬,有这事儿?不是柏书记反映的。” 白钰劈头问道。 庞森早有准备——新领导上任,肯定会有人趁机翻出以前的旧账坑人,而柏艳霞报案被拒属于有书面记录的事儿,赖都赖不掉。柏艳霞本人当然不便告黑状,这种事还需要她亲自出马? 肯定有人变着法子让市委书记知道。 “此事……上次去港口途中就应该当着白书记和柏书记的面解释清楚,是我考虑不周全,我要自我批评!” 庞森诚恳地说,可双方心里都清楚压根不可能当着一车人的面谈及此事,纯粹走个过场,“事件发生在您到湎泷一天前的凌晨,我记得是五点零六分,一伙身份不明者闯入港口东侧渔村某小区七幢501室,租房者是对情侣,男的叫陈安,女的叫王丹丹,还有个孩子晓优。场面比较混乱,那伙人闯进屋不久又去了一伙人,双方从里面打到外面从楼上打到楼下,互殴中陈安胸腹挨了好几刀当场丧命,王丹丹、晓优都被挟持而去下落不明——后面听说王丹丹指证前市委书记吴伯参加‘仙船盛宴’,里头到底什么关系我也弄不清楚,这是事件基本情况,发生得很快从开始到结束约十四分钟,警车抵达现场时只剩陈安的尸体。” “柏书记什么时候报的案?她与事件有何关系?既然不予理睬,警车又抵达现场是什么意思?”白钰问道。 “这就是需要向白书记解释说明的情况,”庞森道,“那伙人闯入501室前,也就是凌晨四点五十二分时柏书记打电话报案,说王丹丹发现家门口有陌生人转悠、楼下停了两辆面包车并搬运破门工具,怀疑企图不轨!市110报警中心接线员当时答复柏书记立即转接港口公安分局渔村派出所,要求出警;柏书记说不信任港口公安分局,要求市局治安支队直接出警;接线员并未具体说明原因一再强调已经转接,柏书记气得把电话挂了直接打给我;我听明原委后答应了解情况,然后第一时间与港口公安分局徐局长联系……” “也没安排市局治安支队出警?”白钰问道。 庞森苦笑,道:“历来市局与港口分局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分局名义上是分局,实质先于市局单独设立。相当于说,本来叫做湎泷港公安局,后来成立湎泷市后变成湎泷港公安分局,人家能咽下这口气吗?所以一直只听管委会指挥调度,市局这边根本不理不睬,关系比市委与管委会之间还恶劣——这边好歹场面上客客气气,屠书记也正常参加市常委会;港口分局跟市局全无来往,会议通知、活动什么的现在干脆不发了,就是这个情况。” 白钰点点头:“柏书记报案后市局转接了,但没按她的要求通知治安支队出警;那么,渔村派出所接到报警后有没有立即出动呢?” “当时渔村范围内很奇怪地发生多起斗殴事件,事后分析可能是转移警方视线、为同伙争取时间,派出所两辆警车都出动到现场处置,因此耽搁了时间——前后相差十五分钟左右吧,没能阻截到两伙歹徒……” 庞森遗憾地说。 第2750章 六大金刚 白钰淡淡地说:“时间节点把握得很准啊,不愧公安干线的。” 听出话里嘲讽成分,庞森摇摇头道:“分局长这批人事调整提拔副厅待遇,以后市局更他没辙了。” 陡地想起管委会那份名单里提拔两名正处级局长,另有一名局长提拔副厅待遇…… “分局长姓屠?跟屠郑雄屠书记什么关系?”白钰问道。 庞森笑笑:“嫡侄;上任公安局长也姓屠,屠书记的小叔;这不刚退下就由屠友军顶上去,干两年正处今年提拔副厅。分局本来就是副厅级单位,这么做也不奇怪。” 什么叫做不奇怪?庞森的说法就很奇怪。 “柏书记来湎泷两年了,按说应该清楚市局与分局之间的微妙,怎会凌晨五点多突兀报警又突兀要求治安支队出警呢?” “据她事后解释好像跟失踪的王丹丹有点亲戚关系,也非常喜欢那个孩子,”庞森道,“您到湎泷那天上午分局方面发了个简短的接案处理说明,我也转给柏书记了,她没说什么。” 白钰想了想,道:“分局是市局的分局而不是管委会的分局,职责范围内的工作庞市长还得管起来,不然分局出了事不可能追究管委会,要拿你市局负责人开刀。” “白书记说得是,我又何尝不想啊?”庞森道,“其实每任市局领导都面临同样难题,也多次向省公安厅反映过,但……主管全省公安条线的是副省长,主管全省港口条线的也是副省长,他俩能不协调好关系吗?结果受累的还是市局,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市局传达部署省厅精神、工作要求等会议,分局从来不参加?” “顶多派位副局长过来,有时干脆中层干部,反正屠友军从不露面。” “故意拿架子,还是怕被截住?” 庞森犹豫良久,道:“二者兼而有之。早在二十年前分局长就不是市局党委成员,而由分局正委参与,屠友军有理由不来市局;另外这家伙从当分局治安大队、副局长期间就一大堆举报信,从包养多个情妇争风吃醋到分局闹事,到插手港口工程项目大肆捞取好处,以及伙同黑道滋事勒索控制运输物流等等。举报者知道到管委会告状没用,纷纷寄到市纪委、市局乃至省相关部门,屠友军虽仗着屠书记四处宣称‘清者自清’,还是有点怕,绝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港口足不出户……” 白钰问:“这些问题到底是否存在?” 庞森回答得很巧妙:“很多举报都是实名且自称当事人,有些细节也符合外界传闻,生动具体,但真相怎样就需要立案调查了。” 白钰“哦”了一声,话题转到增加警力维护市区到银秋滩沿线建筑工地等,最后才微微提了下“拿出切实方案加强对辖区所有分局的有效管理”,庞森心领神会记下他的指示。 临近中午,白钰唤来岳汉城直截了当道: “事至如今证明你那天晚上所言非虚,湎泷局面甚至比形容的更糟,关于屠郑雄与屠友军,你有什么可提供的信息?” 岳汉城欣慰地扬扬眉毛,道:“谢谢白书记信任,我说过我身后站着无数位对湎泷命运饱含忧愁的党员干部……我不敢评价白书记上任以来所做的工作,但我们都看到您坚强的信念与意志,这就足够了。屠友军,屠郑雄最信赖也是最亲密的自家兄弟,六大金刚排名第二……” “六大金刚?” “哦对,屠郑雄手下有六个铁杆心腹亲信合称六大金刚,排第一的是他儿子屠晋金,目前在特殊综合保税区(航运处)任国际航运中心主任。” “老子英雄儿好汉啊。” “摆明了将来接屠郑雄的班,”岳汉城道,“屠友军与屠郑雄家关系非常好,花钱上了个三本毕业后就到屠家最看重的港运核心做民警,之后两年晋升一档进步神速。屠家不便出面或不愿沾手的脏活累活都是他干,所以多年来寄到省市两级的上百封举报信反映的问题恐怕有一半是背锅。” 白钰颌首道:“汉城这个说法合情合理,不然屠郑雄也没必要硬帮民愤极大的表弟,象吴智功说拿就拿掉了。” 岳汉城道:“以前……早在二三十年前屠家就想染指市局这一块,说分局局长是副厅级应该可以调到市里当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被省主要领导否决了。由此看来省里对屠家也有清醒的认识,容忍的底线是仅限于港口范围不准越池半步。” “妥协下的共识……” 白钰仅说了半句继而道,“管委会人事调整名单上有个叫黄婧的年轻女干部,34岁就提拔生态和市容管理局局长,又是什么来头?” 岳汉城轻蔑地笑笑:“白书记看过她的履历,第一行是管委会后勤处工作人员吧?其实是合同制服务员,职校毕业后到机关食堂端盘子——我不是瞧不起端盘子,而是……” “理解,继续说。” “屠郑雄每天都在食堂吃饭很快盯上了她,内幕不详,半年不到她就不端盘子了改为文秘,专门收发传真、复印之类;再隔了半年转到团委,混了一年也不知怎么转为事业编制然后空降下属局里负责工会妇联工作;三年后公开亮相已是正科级干部;这次拿到人事名单一看,居然要提拔正处,我的娘……” 白钰哈哈大笑:“当你的娘年纪太轻,女儿又嫌大。” 岳汉城失笑地摇摇头:“目前身份是管委会金融贸易局局长屠之充的未婚妻……” “屠之充也是屠家亲戚?” “屠郑雄的表哥,六大金刚排名第三,已经离过两次婚,”岳汉城笑道,“外界都说屠郑雄‘赐婚’,或者黄婧‘下嫁’。这桩婚姻成功与否大概取决于她能不能顺利提拔局长,所以最着急的应该是屠郑雄。” “简直听晕了!” 白钰道,“这样说来管委会很多重要机构都被屠家亲朋好友所把持,上次被抓的任栋实在是小鱼小虾。” “任栋嘛也不冤,犯的错误都是真的,可跟屠家那些个大权在握的亲朋好友相比不值一提。”岳汉城道。 “经过屠家三代滴水不漏的掌控,港口里里外外都是屠家军吧?” “屠家肯定很想达到这样的效果,可惜人手还是不够,每年不得不通过各种方式引进精英特别技术人才;同时省里也注意宏观调控,所以您看管委会领导班子就没有第二个姓屠的;管委会下辖处局一把手,屠家直系亲属也不超过五分之一!” 岳汉城道,“屠家也意识到这一点,始终暗中培植异姓亲信心腹。可异姓毕竟不同于自家人,远的不谈,连续两任管委会主任宁可经济受损都主动调到市里,再往下有牢骚不满的,有暗流汹涌试图反抗的,并非外界觉得屠家天下、铁桶江山。” 白钰轻微颌首,似自言自语道:“多找些管委会内部异性又异心的同志,人多力量大嘛,再坚固的堡垒总从内部攻破的。” 岳汉城深深点头,见白钰低头批阅文件便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中午吃饭时接到申委副秘书长迟征的电话,含蓄地说: “管委会老徐在省府大院四处鸣冤呐,状纸都递到申省长手里了,白书记不妨多关心关心。” “谢谢迟秘书长提醒。” 白钰道,暗自感慨杭镜的确帮了大忙,虽说有些信息未必起到决定性作用但关系到主动与被动的问题。 中午叫来市港务局局长卢小晨个别谈话。卢小晨号称“暨南最悲摧港务局长”,即身为港务局长却管不了湎泷港,非但管不了,有时省里临时性要求上报的统计数据,管委会那边不耐烦不愿提供,没办法了居然要通过“朋友打听”! 卢小晨上任后基本不开会,开会部署工作给谁干?港口那边又不买账。所以市港务局又被戏称为管委会统计处,专门负责文件转发、数据汇总上报,偶尔装模作样跑到港口考察调研,管委会给面子时也装模作样派人陪同,心情不好便由他去,反正也看不出啥名堂。 在湎泷市,凡调到港务局工作的要么为了解决级别待遇问题,要么图个清闲,总比直接去工会、妇联、团委等单位好听些,起码还算市直组成部门。 拿卢小晨来说作此选择也是无奈之举,大学毕业起在市发改委从小科员做起呆了十七年,眼看正处职关键半步就是升不上去,再不换思路就碰到提拔红线了,遂“主动自愿”跳进市港务局的坑。 等跳进来才知道,真坑啊! 还不如安分守己在市发改委当副主任呢,虽说副职,个人影响力、实惠程度与市港务局简直天壤之别。此坑进来容易出去难,难怪有好几年直接由分管副市长兼任,根本不是市领导高度重视而是没人愿意来。 今天接到谈话的通知卢小晨忐忑不安,暗想市委书记要跟屠郑雄较量,我能起什么作用?想帮忙也帮不上啊! “小晨对湎泷港数据掌握得如何?” 刚落座白钰就抛出考题,“湎口港、泷口港的货物吞吐量、集装箱吞吐量、进出口额、固定资产投资额、社会从业总数、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各占比多少?” 问得这么具体,不是送分题而是要命题。 第2751章 双线报送 卢小晨在市发改委工作十七年之久,养成了对数据特别敏感的职业习惯,对于白钰的问题哪怕毫无准备也张口就来: “平均数值来看湎口港与泷口港在主要指标方面都保持七比三左右,但简单类比对泷口港并不公平,因为当初规划设计时做了功能区划分,泷口港定位为公用港区,承担原材料、成品油、液体化工运输、煤炭及非金属矿石运输、钢铁水泥木材粮食运输大宗货物,换而言之泷口港都是重活脏活累活,利润不高却必不可少。” “在智能港口建设方面泷口港倒走在前面,以现代化基础设备为基础,融合物联网、云计算、人工智能、自动控制、移动互联网等以新一代信息技术和港口码头运输,实现智能闸口、地磅无人值守、电子理货等码头作业集疏运系统的智能化操作,明显领先于湎口港嘛。” 白钰那天仅到泷口港考察了四十分钟,情况却已了如指掌,说明这段时间没闲着一直在研究港口方面的资料和数据。 卢小晨道:“向白书记汇报,客观公正地说泷口港取得这样的成绩与两个人有关,一是上任管委会书记、屠郑雄书记的父亲屠宗实,多次指示大宗货物装卸运输一条龙操作不能依赖人工,必须迟早让机器全面替代;一是现任管委会分管泷口港的副主任夏卫国,在这个位子六年了,每次找屠书记就是要钱,没完没了地设备换代、软件升级、新技术研发,弄得屠书记头大如斗。但不批准他就缠在后面反反复复做工作,数据、论证报告一套接一套——他是技术出身这方面有优势。夏卫国还有个聪明之处在于钱拿到手从不自己花,不管硬件、软件、技术等,都委托屠书记信任的承包商,议标、合同等等由管委会出面,他根本不在乎价格高低可就盯着质量,达不到或做不出他满意的效果坚决不给钱,满意了当场签字决不拖拉,所以承包商们又怕他又服他,屠书记把泷口港那摊子给他管也放心。” “管委会班子竟有夏卫国这样的干部,上次好像没看到。”白钰饶有兴趣道。 “他有三不,一没事不去管委会,二没事不坐办公室,三到港口任何角落不带秘书,成天在船舶、码头、操控室、机房泡着,”卢小晨道,“他是电气工程师出身,因为技术好肯钻研拿了好几项港口电气工程方面的专利,受到重视技术人才的屠宗实青睐,一步步做到泷口港总工程师。六年前港口吊装出了个坠砸事故当场三死一伤,原分管的副主任被免职,新人选迟迟未决时省港务厅说谁能永久解决吊装坠砸难题谁当副主任,三位争得面红耳赤的都熄了火,夏卫国站出来说他可以……” “有机会要找他聊聊。” “上任市委书记吴伯也这么想,可在湎泷从市长当到市委书记愣没见着他一面,夏卫国的原则是远离正治,在湎泷港,行正方面听从屠书记指挥,错的也照样执行;技术方面他说了算,屠书记反对也没用。” 白钰道:“唯技术论也不行啊……关于港务局职责和定位,小晨有什么想法?” 卢小晨心知前面都是铺垫,这才是谈话的主题,略加斟酌道: “从设立港务局的初衷讲,应该从事港务、航务行正管理和地方海事行正管理。具体来说包括编制港口发展规划;对港口岸线、陆域、水域实施统一管理;负责港口的公用设施建设、维护和管理;对港口经营秩序、安全生产、环境保护等实施监督和管理。实际上,以上职能都被港口管委会抓在手里,港务局处境很尴尬。北方不少省份已经把市港务局与管委会合二为一,等于两块牌子一套班子,那样做好不好呢?个人觉得不好。相当于说过去烟草等垄断性行业,都挂两块牌子,一是烟草公司,一是烟草专卖局,现实操作中左手负责经营,不遗余力开拓市场;右手执法,发现销售假烟、跨区域流动毫不留情取缔打击。” 白钰首肯道:“小晨的意思是要避免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否则利益面前难免做出有悖于公平正义之举,从而影响公众对法律的信任。”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卢小晨道,“站在港务局角度,早在十年、二十年前就应该利用经济低迷外贸下滑导致涉及港口设备等价格全线下滑机会沉下心做深耕,着手布局机械化、自动化、智能化,并且加大加快港区外延拓展,扩大港口规模。可站在管委会角度,投资要花钱可省里拨款有限;做工程、搞开发必然影响港口正常作业;无论班子还是港口各家公司都要追求绩效,不敢承受业绩大幅下滑的负面影响。我的结论是,港务局与管委会应当分开,各尽其职,从不同维度共同促进港口发展。” “怎样打破目前港务局面临的困境?”白钰紧紧追问。 卢小晨终于领略到一周以来市领导、市直部门负责人都觉得跟白钰交流“很吃力”的原因所在—— 节奏快、跳跃性强、全程不拖沓啰嗦全是干货。 比如从落座起谈湎口港与泷口港差异,到泷口港智能化建设,转到夏卫国的风格特点,再谈港务局职能,每个话题都能摊开来讲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白钰却点到为止迅速切换,遇到反应慢、对本职工作掌握不透彻的恐怕当场就得出洋相。 况且白钰的谈话风格决定了不允许你说官话、套话、场面话,每句都必须切中要害不然就要被他毫不客气打断。老实说,一场谈话下来真的不亚于参加了一次考试。 卢小晨沉吟片刻,道:“过去提到港务局困境,很多同志都归咎到屠书记身上,我认为这是不对的,或者说不完全对。” “哦,小晨的观点很新颖,具体说说。”白钰微笑道。 “从宏观层面讲先有管委会后有市委市正府,很多关系先天不足,打娘胎就没理顺,在这个方面省港务厅要负很大责任!” 卢小晨道,“市港务局全年要上报76张报表,其中至少60张表都采取双线报送即我报了,管委会那边也报;勋城、宛东那边港口众多,必须要由市港务局汇总上报,湎泷仅此一个港口,就算我不报或迟报省港务厅照样统计,带来的问题就是港务厅和湎泷港都可以无视我港务局的存在!可港务厅为何要双线报送呢?如果不信任市港务局干脆撤销好了,不是吗?管委会很多坏脾气坏习惯就是港务厅纵容的!对不起我可能有点激动,白书记。” 白钰出人意料道:“小晨做个统计,凡与管委会重复上报的一律不报!但该做的统计和汇总照做,报到市委就行了。如果省厅责问为何不报,就说被市委压下来了。” “这个……” 卢小晨踌躇道,“把责任推到市委和白书记身上,不,不太好吧?我觉得还是走正式渠道反馈问题。” “小晨挺有责任心和担当嘛!”白钰颇为欣赏地瞅瞅他,“不要紧,我就想省港务厅出面跟市委交涉,最好惊动省主要领导,那样才能彻底解决矛盾。老是这样睁只眼闭只眼一团和气,对矛盾视而不见,我们的工作就无法正常开展。先从报表上报入手,接下来逐个逐项地讨论,一定要把工作职责厘清说透!” 周一这一天从早上到傍晚接连不断地谈话,看似很简单,实则脑力、精力和体力消耗巨大。 白钰这种谈话并非新领导上任程式性谈话,了解情况,鼓舞士气,而是带有很强的目的性和深远布局。正因为此,事先肯定要有充分准备,再结合对方反应情绪灵活调整策略,对症下药。所以跟他谈话的市领导们都觉得吃力,其实白钰是另一种形式的吃力。 “走,去银秋滩。” 白钰边揉太阳穴边上车后吩咐道。 钟离良怔了怔,道:“白书记,这会儿时间有点晚等开到海边天快黑了,安全问题……可是白将军和蓝夫人反复关照的!” “我约了人在那里见面,”白钰道,“没事,到时穿防弹衣再多带两把飞刀就够了。” 钟离良不肯发动车子,坚持道:“白将军要求出门身边不得低于三人,不信您打电话。” 白钰气结,道:“好小子竟敢妨碍市委书记公务,不要命了!不过说得也有道理,身在异乡随时随地不能放松警惕……跟管家团队联系一下,待会儿安排两个人在宿舍门口等我们。” 保镖们名义上属于管家团队,编制却在温小艺的保安公司,但因公司在湎泷市及港口的开设申报还没落地,暂时不便公开身份。 前往万亩银秋滩的路况很差,抵达滩涂海边时只剩一丝残阳半隐半露在乌黑的云朵间,周遭全是灰濛濛的看不清楚。 紧接着白钰等人便看到龙头岩上有位白衣飘飘的少女,迎着海风长发飞扬,纤细的手臂,修长姣好的身材,与黑黝黝沧桑古朴的岩礁构成一幅美丽的图画。海浪轻轻拍打岩石,似传来她清清淡淡、沁人心脾的体香。 第2752章 人美慧心 “小仙女!漂亮成这样一定是仙女!” 钟离良久随白钰算得上见多识广,还是被震撼住了,低声惊叹道。 白钰瞪了他一眼,低低骂道:“就这点出息!” 好像听到动静,白衣少女缓缓转身—— 没让大家失望,背影已漂亮如斯而正面更为惊艳,俏丽绝美的脸庞如粉雕玉砌,那明亮清澈的眼眸淡淡一瞥仿佛便走到自己心灵最深处。 白钰大步上前沉稳地叫道:“卢小姐,我是白钰,抱歉让你久等了。” 原来是卢画家与芮芸的女儿卢灵儿。 她微微一笑,笑容下的俏脸更是美艳不可方物:“没关系,妈妈说在内地要习惯等领导,领导通常都很忙。” 说话间白钰也轻盈地跃上岩礁,道:“因为内地领导压力都大得难以想象……芮阿姨身体怎么样?” 芮芸稳稳当了两任港区特.首,被内地尊崇为“黄金十年”,欧美却视作“梦魇十年”,总之任期内把之前京都高层想做而一直做不到或不敢做的都势如破竹推行到位,特别几个顽固堡垒——律师界、教育界和新闻界,以强悍手段秋风扫落叶全都斩于马下。同时,她最大限度保持原有的经济活力和自由开放的体制,给欧美传递的信号是“欢迎来香港做生意但不准打主意”。心有不甘的西方媒体鼓噪了一阵子,泼冷水、带节奏甚至对她进行制裁,芮芸强硬以对,哪个正客跳出来就立即公布他藏在香港乃至世界各个避税天堂的财产(都由赵尧尧提供)!欧美正客们又跳脚咆哮“个人隐私及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芮芸反诘问“那我呢”?堵得那些家伙哑口无言。 朱正阳为首的京都领导也没亏待,“黄金十年”也让其爱人卢画家赚足黄金——多地正府支持他搞的艺术投资和文化产业项目,说白了就是把市场送到手里让他赚钱,因为凡他经手的投资项目,其他集团公司都拿不到许可证,怎么竞争? 某种意义也是欧美正坛旋转门的翻版,即你在香港帮京都做事,爱人就能在内地赚钱。如今卢画家已不是画家,而是卢董事长,其在香港注册的彩芸文化艺术投资集团总规模已跻身亚洲前十,总资本百亿以上。 也不奇怪,芮芸本身就很有钱,又擅长投资理财,曾是方晟的白手套之一。 不过退下来后大概心神松懈,芮芸突然病倒了——不是之前需要方晟身体治疗的内分泌疾病,经检查脑部长了个小瘤,对脑神经形成压迫挤压。它位于高风险区域又不能动手术必须保守治疗,自此芮芸深居简出绝少在公开场合露面。 隐居在内地某山清水秀的小城市休养的芮芸,继续保持与赵尧尧、周小容联系,偶尔也问问蔡幸幸的情况。事隔多年,曾经的恩恩怨怨早已雨打飘零,再介怀也没意义了。 作为大学宿舍里的大姐大,芮芸很想重组一次舍友聚会,想法虽得到另外三位支持真正实施却困难重重。 赵尧尧全世界飞来飞去商务行程繁忙紧凑,春节前又离奇失去踪迹连儿子女儿都不知情;周小容生养最晚,孩子顽劣跳脱学习没定性(很象妈妈),必须守在家里陪同监督;蔡幸幸离异后没再重组家庭,她那个脾气老实说谁都受不了,父母相继病故后孑然一身略有些凄凉。 关于白钰,芮芸原本也没留意,直到爆出卓语桐的事。卓语桐所在的微笑天使慈善基金会创始人便是芮芸,后来才逐步转到乔娜手里,但其资金源依然与芮芸家族企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与己无关,芮芸还是认为基金会声誉受了拖累,郑重其事向白家及白钰道歉,因此建立了沟通渠道。 卢灵儿比白钰小将近十岁,从港大毕业后主要留在香港处理家族生意,今年才奉命回内地协助父亲卢画家。 “还好吧,严格按医嘱不吹凉风、不曝晒、不剧烈运动、不吃油腻食物,妈妈经常说好像出家人呢,嘻嘻。” 卢灵儿俏皮地笑道,笑得灿烂又极富感染力,天地间似乎因她的笑而晴朗起来。 白钰不由得也笑了笑,却想这样年轻漂亮单纯的女孩子,芮芸怎放心投身到尔虞我诈的商界? 又想芮芸的女儿能差到哪儿去?方晟多次在赵尧尧面前夸芮芸是唯一能够横跨正商两界的女强人,当年投资理财能力超过牧雨秋等一班人马,转战香港后很快脱颖而出成为首位女特.首,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 遂道:“我们黎市长亲自率的商贸考察组在香港见到卢氏家族集团吗?我是建议第一站就拜访,顺便给他们洗洗脑。” 卢灵儿歪着头想了想:“预约的周三会唔吧?白书记打算怎么洗我来安排,别洗得不肯回内地就行。” 说完又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 多么爱笑的女孩子啊,可惜在内地,大多数与她相仿年纪的女孩子却笑不出来。 “卢小姐请看这片万亩银秋滩,对面是湎口港,左侧交通主干道右侧通往市区,是不是一块地势极好、具有发展潜力和市场远景的风水宝地?” 白钰单手划了一圈介绍道。 卢灵儿点头道:“说明湎泷历任领导多好,一直舍不得开发这块风水宝地,特意留给白书记。” “嗖”地尤如一支冷箭正正射中白钰心窝! 白钰被挖苦得脸一红,道:“必须承认整体开发万亩银秋滩存在一定难度,资金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思想意识和市场理念。开发之后树立成城市品牌形象,还得持续不断地赚钱解决就业促进地方经济发展,说容易很容易说难也很难。” “感觉白书记已经胸有成竹所以才把我叫过来……” “不不不,专程邀请。” “随便啦,我还没学会内地官场的交流方式,”卢灵儿轻笑道,“过来前爸爸爸妈妈关照说一切听从安排,绝对相信白书记的眼光和决策。” 她虽带着笑说的,心里却有一丝丝不服气。 诚然商务团队收集到白钰从苠原以来仕途骄人正绩,关苓“大山大江大草原”、甸西化解数百亿城投债务、上电矿业改革,体现了他前瞻且先进的发展理念和经济意识。即使如此,值得父母亲信赖并关切到动用家族资产予以帮助,而非香港商团惯用的拿地、抵押、筹资一整套成熟的商业运作模式?在她看来难免夹杂着父母亲对方晟的崇拜与敬仰之情。 再说,她也怀疑方晟及白家的背景每每在关键时刻让白钰逢凶化吉,那些成功的大投资、大项目也是,世间不止芮芸一个方晟老部下。 白钰不知小女孩的鬼心思,却悟出她话里的小聪明,即她不会过问规划与构思,无论成败,她都只是忠实的执行者。 绝对芮芸的亲生女儿。鉴定完毕。 白钰也笑,道:“感谢卢总、芮阿姨对我无条件信任,我很惶恐但也更有底气。万亩银秋滩是张白纸,可以赋予无限想象力,坦率说目前有想法的大财团、大投资商确有不少,最后选择彩芸集团一是看重‘文艺’两个字;二是打算依托香港的特殊背景;三呢也倚重卢小姐这样年轻的创意和活力。” “前两点都能理解,最后一点有些奇怪耶,”卢灵儿歪着头道,“白书记能解释一下吗?” “卢小组可知内地与欧美消费市场最大的差异是什么?” “白书记的题目很大……” “一点都不大,”白钰道,“内地消费市场趋向低龄化,家长自己省吃俭用但舍得在孩子身上花钱,从出生起进口奶粉到结婚前买房,倾尽积蓄并负一身债也在所不辞;欧美消费市场趋向老龄化,随着地位提高收入增长,该旅游的旅游,该享受的享受,不怎么在意儿女过得怎样或者说也会提供必要的帮助仅仅如此。” 卢灵儿思路立即跟了上去:“万亩银秋滩主要开发面向年轻人、儿童的消费产业?” “让四五十岁甚至五六十岁的设计师构思十岁、二十岁的人玩耍的天地,我是觉得很怪异。代沟这种东西是客观存在的,比如我儿子喜欢的体育明星我根本不认识,我女儿追的歌星我也完全没听说过。所以,我需要营造出贴近和贴切时代潮流的氛围。” “我已猜到白书记的想法,那个投资真的好大,暨南、沿海省份也都有类似项目,您有把握在同质化市场中获胜?”卢灵儿问道。 “银秋滩将做得更好、更新、更吸引年轻人!沿海省份有,但通榆、上高乃至藏北那个方向都没有,乘坐高铁将在湎泷停住,而非以前直奔勋城;我们也有港口,能把港澳、东南亚的游客接过来;我不会跟既有的项目争夺市场,我需要的是一个区别于以前的新消费群体。” “五年、十年后呢?年轻人终将老去,设备设施和设计也会落后于时代,但那时您已调离湎泷,是吗?” 两人四目紧紧相对。 两人均才思敏捷、机智百出、应变神速,他眼中的她不单单漂亮脱俗得象小仙女;她眼中的他也不是权重位高的市委书记。他俩都想尽快掌握对方真实意图,继而作出判断。 第2753章 岭南民俗 从卢灵儿眼中,白钰看到两个人的影子。 一是楚楚,惊人的冷静和耐心以及深远周密的算计;一是尹冬梅,永远保持跳脱的灵气和机敏的应对。 是的,正如她妈妈芮芸本身就是官商完美结合体。 卢灵儿从白钰眼里也看到异于寻常的东西:他比香港经常打交道的商人们多了份热忱,对事业远景的向往与追求;他又比内地见到的领导们多了份真诚,并非盘算能从投资者手里诳多少钱,而真正想把事情做得更完美。 停顿片刻,白钰道: “我要纠正卢小姐一个概念,综合开发万亩银秋滩,并不是把土地用得一点不剩。它将是整体框架下分层次、分阶段、有序合理进行建设的长期项目,或许一期工程不会做得很完美,然后二期、三期在逐步积累经验中加以改善。刚才卢小姐说历任领导心肠好把风水宝地留给我,我也不能一口吞下,要留些空间让继任者有发挥空间对不对?” 卢灵儿展颜一笑,道:“白书记心肠也好……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 “黎市长率队去香港寻求商务合作,万亩银秋滩项目将是彩芸集团奉上的大礼包,这样他倍有面儿满载而归,彩芸集团也沾市长的喜气顺理成章受邀而来,皆大欢喜。”白钰笑道。 “数十亿上百亿招商引资项目,白书记主动拱手相让?”卢灵儿疑惑道,以她的认知很多城市主要领导经常为谁是牵头人争得面红耳赤。 白钰道:“只要把项目建成,让湎泷老百姓从中受益、地方经济得到长足发展,我会选择最佳方式来达到最佳效果,个人得失……天地之间有杆秤,何必计较于一时?” 卢灵儿也真是聪慧到极点的女孩,瞬间悟出他的潜台词:外省来的市委书记刚落地就从香港拉来大集团搞大开发,恐怕省领导心里都犯嘀咕;本土市长到香港招商引资请来大集团,在市委书记领导下搞大开发,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我懂了,我理解白书记的谨慎!” 卢灵儿道,“等黎市长招商回来彩芸集团随即跟进,规划方针听从白书记,具体操作请示黎市长,是吧?” 白钰半开玩笑道:“缔造者也可直接指挥。” “哈,我又说错了!” 卢灵儿顿时听明白他引用的典故吐吐舌头道,模样又俏皮又可爱。其典故就是,当年“两报一刊”社论里提出军队由老人家缔造并领导、林帅直接指挥,老人家很不满意,认为关于缔造者与指挥者的争论关键在于指挥权归属,一针见血地说—— “缔造者就不能直接指挥吗?” 因此来说到了京都高层很多时候一两个无关紧要的措辞、用法、观点激烈辩论,外界特别老百姓觉得无所谓甚至无聊,殊不知背后往往隐藏深层次的含意。比如缔造者与指挥者之争,若非老人家警觉并多方遏制反击,随着铺天盖地的宣传此后真会在脑中固化这样的思想,即军队就应该林帅直接指挥。 别的帅都指挥不动,老人家也不例外,岂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白书记,我想继续请教关于万亩银秋滩综合开发事宜,”卢灵儿笑语盈盈道,“打算立竿见影出效果,还是敲锣打鼓赚吆喝,或者以商业推动主体产业也就是内地最常用的农村包围城市?” 白钰失笑道:“好嘛,卢小姐来内地时间不长却已掌握地方正府玩的门道,不错,很多城市擅长大张旗鼓宣传开发计划,然后周边房地产先炒起来了,正府一手拍卖地皮,一手收房产税费赚得钵满盆溢,我不喜欢。一个与民争利、千方百计从老百姓口袋骗钱的正府注定不得人心!” 卢灵儿扑闪着眼睛,夜幕下看不清表情:“白书记理想中的银秋滩呢?” “湎泷市民的乐园,暨南人民的乐园!” 白钰道,“以银秋滩为中心的周边全是草坪、园艺、绿地,和以功能区划分的产业园,唯独不考虑房地产。房地产赚钱来得快,一旦沾染上好似毒瘾很难摆脱其诱惑,综合开发伊始必须有战略定力,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做项目搞产业。” “其实银秋滩外围适当布局商业小区也有助于聚拢人气,增添这一带地区的生活气息。” “我没排斥房地产选项,但我打算把最赚钱的项目留给后任,”白钰道,“银秋滩开发得越成功,周边地价越高,什么时候正府遇到困难了、财正紧张了卖两块地便能舒缓一下,届时草坪绿地都是盖房子的好地段,路修得很宽,各项生活设施齐全,不怕没人过来住。” 卢灵儿半晌没说话,暮色下她的俏脸模糊不明只依稀看到轮廓,隔了很久才说: “以后我常驻湎泷有疑问随时向白书记请教,可以吗?” “共同探讨,在项目开发和工程建设方面我是外行,”白钰抬腕看表,“不早了到我们机关食堂用餐吧,我特意关照厨师准备的港式小吃,起码有一两样能中卢小姐的意。” 卢灵儿摇摇头:“我晚上从不吃东西……除非有一样可以破例——波罗粽。” “波罗粽?” 白钰一呆。他在生活方面不甚讲究,到湎泷以来早中晚三餐都在机关食堂,每天有什么就吃什么,虽说口味过于清淡慢慢也能适应。厨师经常追在后面问有啥想吃的或做些北方菜,他都摇头表示不需要麻烦。 至于美食街、小吃店等等,他压根没时间光顾。 在情调和爱好方面,白钰的业余时间远比父亲方晟枯燥单调得多,一来从小时候起他就见多识广,视野和眼界超出同龄孩子一大截;二来他血液融合白家严肃朴实的军人风格,虽说亲民毕竟带着隐隐俯视,而方晟本身就是平民出身对市井生活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没吃过?不知道?” 卢灵儿轻呼道,“怎么可能呀,据我所知波罗粽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东!走,我带你去品尝湎泷最正宗的一家。” 说着灵巧地跳下岩礁,回眸笑道,“坐我的车吧,如不嫌弃。” “荣幸之至。”白钰道。 卢灵儿开的车出人意料地低调,居然是市面上价格不到二十万的电动汽车,在香港那边购买可能更低。车里装饰得很小女孩风,各种毛绒玩具、小挂件、小摆件,还有温馨的香水味儿。 途中听卢灵儿介绍,波罗粽原是波罗诞期间包的粽子,波罗诞又称为南海神诞,是岭南地区独具特色的民间传统节庆和规模最大的民间庙会,也是至今内地唯一对海神进行祭祀的活动。 波罗粽风味独特在粽叶和蒸煮方面,其粽叶不象北方用冬青、竹叶、荷叶,而是蕉叶。每年八月开始采集蕉叶,开水泡煮来杀青、祛除蕉叶苦味;然后凉干晒干保留蕉叶特有的植物芬芳味道。包好放入铁锅或大缸大瓮,用木柴明火蒸煮八个小时使包料融为一体,吃起来口留余香、风味可人。 波罗粽分两种,甜的叫枧水粽,咸的是糯米包豆夹咸肉,由于包得严实煮熟后还可以切片吃。 “我喜欢甜味的枧水粽,白书记甜咸可以各尝一只。”卢灵儿道。 白钰问道:“那家正宗的店在什么位置?我发定位给跟在后面的车。” 卢灵儿抿嘴笑道:“大领导光临要提前清场啊?多没意思。吃波罗粽好玩就在一边排队一边闻香味一边咽口水,然后拿着热气腾腾出锅的粽子,烫手烫脚剥开粽叶,站在街头咬一大口,那个糯软,那个甘甜,那个清香,哎——” “说得我口水都流下来了。”白钰笑道。 “要是打包带回家,或者店里店外空荡荡的就您坐着让店家侍候,根本找不到那种感觉,”卢灵儿比划道,“好像迪斯尼欢乐、开心的氛围,要是包下来一个人玩,想想冷清的场面都不愿意了。” “有道理,很有道理,香港能买到波罗粽?” “岭南地区包括港澳都有卖,不过最正宗要数湎泷这家,别的店再怎么努力用料再怎么精细,反正做不出它的味道。” “祖传秘方?” “可能吧,老板先后在勋城、宛东、基杜等地开店,都因为生意太兴隆而附近波罗粽店无人问津,受到同行排挤陷害不得不辗转换地儿,他走到哪儿我们这些铁粉就追到哪儿,哈哈哈哈。” 白钰却笑不出来:“典型的劣币驱逐良币,直接受损的是广大消费者,有的付出更高成本,有的失去对波罗粽良好体验,最终将砸掉波罗粽的牌子,毕竟象你这样有实力有恒心始终追随的铁粉是极少数;而且铁粉又能吃多少呢?你大老远跑过来只吃一个,花的钱都没停车费多吧?如果来个违停,你一气之下以后不再光顾了。” 卢灵儿认可:“岭南很多比较小众的风味小吃就这样一点点湮没掉的,非常可惜。我爸在香港发起成立岭南民俗精品保护基金会,已经对濒临失传或灭绝、边缘、不具备商业价值的地方民俗文化项目实施保护,同时组织人手建立档案、完善资料、挖掘历史典故和文化传承意义,尽自己能力为岭南民俗做点事情。” “卢董事长才是真正的儒商,敬佩敬佩。”白钰道。 第2754章 准备材料 全岭南最正宗波罗粽小店藏在湎南区一个略显破旧的老巷子里,进去时白钰找了半天没看到巷名,手机定位为“无名巷”。里面迷宫般复杂却很热闹,一路下去酸辣粉、炸糍粑、炸洋芋、肠粉等紧紧挨着,还有香味四溢的水果摊柔和的灯光下水果比白天更诱人。 每当到这种杂乱无章的地方,钟离良等保镖格外紧张,摸不准什么时候有人从阴暗的角落蹿出来。卢灵儿则轻车熟路领白钰来到一栋木瓦房前,屋顶青瓦只剩三分之一,其它覆盖着石棉瓦和铁皮,柱子和穿枋已糟朽,墙壁上半截是木板下半截是青砖刮灰,靠南墙头还有砖砌的拖山偏厦。墙面贴了张已泛黄的白纸潦草地写着: 驼山正宗波罗粽。 白纸旁边有白漆刷了四个字:此处危险。三根电线悬在白漆中间,让人搞不清危险是指电,还是摇摇欲坠的老房子。不过这样的老房子看不出有多危险,就像老人,即使怒气冲冲也不会让人害怕。 不害怕的标志是,店铺面前排了二十多个人蜿蜒挡住右侧四五家店,那些店主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露面和蔼的笑容,因为排队等待的行列当中总会有人抽空跑过去买点什么。 “驼山在哪个地方?”白钰印象里只有欧阳锋的大本营白驼山。 卢灵儿耸耸肩:“我问过,老板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记事起爷爷那一代就这么说,所以传承——很多宝贵的文化符号随着岁月流逝了。” 白钰微不可觉地注视了她一眼,如此深刻的话居然出自从小在香港长大并接受西式教育的女孩子,实在稀罕得很。 漫长的等待期间,卢灵儿低声说这家店只租了四分之一个门面,每月租金六百;用作操作间的拖山偏厦属于违章建筑,租金只收两百,这样加上水电等一个月的运营成本为一千元,小本生意还承受得起。据她了解,小店生意最好的阶段即春节前后每天卖六百个,一天赚的利润就能抵掉房租;清淡的时候起码也能卖三四百个,毕竟“岭南最正宗”的名气在外。 很出色很难得的小女孩,铁粉并不仅仅停留在“好喜欢”层面,而是认真细致地了解和发现经营数据。 白钰愈发欣赏她了。 排了四十分钟队——在分秒必争的白钰而言真是难得的耐心,热气腾腾波罗粽在手,卢灵儿流露出孩童般单纯的惊喜快乐,从眼眼到嘴角满满的笑意,白钰也如她所说站在巷子角落双手捧着品尝,唉,幸好巷里光线暗淡不然被拍到网上成何体统。 卢灵儿又很自律,果真只吃了小半个便意犹未尽停住,由衷感叹道“美好的波罗粽”。 原想陪她在巷子里逛逛,欣赏小手工艺品,白钰突然接到申委办公厅通知: 明天上午七点半前赶到省府大院,预计八点左右徐迢书记要跟他谈话,时间约一个小时,接下来主持召开省常委扩大会议。 白钰不禁多问了几句,对方似已知道这家伙很麻烦均耐心回答——航班凌晨两点多飞抵勋城机场,徐迢稍作休息后便会听取汇报、个别谈话,白钰安排在第三个。 这样看来九点整举行的省常委扩大会议并非让省领导们反映问题,而是讨论如何解决问题。 提前了。 按原来的行程徐迢出访活动到今天结束,周三才会抵达省城再倒时差周四正式上班。中断访问提前返程在外事领域属于失礼行为,前提必须经京都方面同意,且得到被访国谅解,否则容易酿成外交事件。 可见这段时间暨南狼烟四起,徐迢真的归心似箭。 白钰当即安排人手把卢灵儿送回酒店,自己则赶到办公室做功课。申委书记约见谈话是大事,倘若报到时对湎泷一无所知也罢了,上任已一周多而且闹出的事端上了京都电视台专题栏目,谈的主题、内容、要求肯定大不相同。 当晚十点。 龙忠峻、晏越泽都闻讯前来,坐到一起讨论准备事宜,具体围绕两个方向: 一是徐迢将会问些什么、说些什么; 二是白钰将要反映什么、汇报什么。 那么凡是谈话有可能涉及到的议题都必须有准确数据,正如白钰找市领导、市直部门负责人谈话,所有问题都有答案,绝不可能含糊敷衍了事。 当晚十一点,市委办各科室全部到岗,根据大致划分的范围分头收集数据、撰写材料,然后交由晏越池汇总、龙忠峻把关。 白钰则静静伫立在办公室左侧墙上的湎泷地图前——他每到一地第一件事就是在墙上挂上该城市的地图,休息和空暇之余便盯着它不停地琢磨。 大山大江大草原、矿业改革,就是这样一点点聚沙成塔慢慢汇集成型。 不知隔了多久,蓝依发来视频请求——她还象在苠原时一样总是猝不及防地视频查岗,不过白钰也真是偶尔偷吃,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办公室加班加点工作,蓝依蓝朵尽管心有疑虑但总体而言对他的表现还是满意的。 当得知明天上午申委书记约谈也吃了一惊,担心地说晚上临时加班写材料来得及吗? 白钰笑笑,返身关好办公室门后说:“我马上先回去休息,材料由龙主任扎口明早大致过一遍就行了。” 蓝依连连摇头道:“你以为自己还二十多岁过目不忘?万一徐迢问起哪个数据你正好卡住咋办?总不能把材料捧在手里回答问题吧!” “领导约谈好比期末大考,功在平时,临时抱佛脚肯定拿不到高分,”白钰道,“其实明天谈话内容我基本心中有数,相关数据、资料我也有掌握,把龙主任、晏越泽请过来并通知市委办全体加班,相当于战备拉练,既起到拾遗补缺的作用,又让他们全面审视和整理当前工作,有了经验下次再碰到类似突然情况就从容得多。” “好哇,你真是……” 蓝依嗔道,“你处处动脑筋留心眼,老实交待,有没有隐瞒欺骗我的情况?” 白钰笑道:“工作当中动那么多心思已经很费脑子了,你看头上都出现白头发,真是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不说了,我待会儿回去睡觉养精蓄力……” 他的睡眠倒还不错,沾着枕头没多会儿便酣然入睡,明天的谈话对他而言并无太大压力。 在通榆,白钰经历过与申委书记宇文砚最后通牒式谈话;与申委书记江珞斌谈笑风生式谈话,有啥了不起? 再说局委员,以前白杰冲就是,在白钰眼里毫无神秘感可言。更何况他曾当着朱正阳的面提到如何处置程庚明,换在古代堪称“批龙鳞逆圣听”之举,那又如何? 站在方晟肩头成长的白钰就是这个好处,没什么拿不起,也没什么放不下。 周二清晨起床照常散步,在院里打了套擒敌拳,微微出汗后冲了澡简单吃点东西后出门,钟离良车子已发动好了,晏越池则带着熬了大半夜的汇报材料守在门口。 途中见白钰将材料翻了一遍后沉吟不语,晏越泽忐忑不安问:“白书记,没……没漏掉什么要点吧?” “几点定的稿?”白钰反问道。 “期间出了点小岔子,龙主任非常生气要求财贸、工业两个科室返工,一直折腾到凌晨四点多。” 定稿后打印、收拾东西赶到宿舍大院,龙忠峻和晏越泽整夜没合眼。 “什么岔子?龙主任气度非凡,一般情况不会跟人计较的。” 晏越泽道:“各科室分头撰写的材料合龙后,龙主任发现财贸和工业条线有几个关联数据对不上,两个部门都不承认自己统计错误,龙主任一怒之下拉着我坐到他们办公室亲眼看着在电脑上逆推,结果财贸错了两处,工业错了三处!根本不算多复杂的数据,短短两三千字居然能错五处,我也真服了他们。” 白钰淡淡道:“恐怕故意为之吧?” “龙主任也这么认为,”晏越泽道,“经了解两位科长都靠管委会那边关系调进来的,提拔很快,一位从股级办事员到正科职只用了五年时间;另一位副科级过来时副科职如今已享受副处待遇,有说法下一步到市直机关当一把手。” “把科室、职务、名字发给我,你睡会儿。”白钰道。 “材料……”晏越泽心里还是不踏实。 “梳理得不错,全面翔实。” 白钰道,晏越泽听了如释重负十秒钟后便沉沉入睡还发出香甜的呼噜声。 然而白钰真的只是安慰之辞。 这份由龙忠峻把关的材料,好似胡乱找来的木板勉强拼凑成的家具,乍看象模作样实质靠着龙忠峻老道高明的弥合手法,难怪他夜里发火,也难怪晏越泽熬了一夜还惴惴不安。 都掂得出材料的真正质量,用心与否一眼便知。 所以通过实战性质的拉练能发觉平时训练无法察觉的问题,总有一小撮人自以为聪明,或心存侥幸,或唯恐天下不乱,关键时刻给领导下绊子、做手脚、设圈套。 却忽略了一点: 白钰在关苓、甸西、上电取得的正绩绝大部分靠自身努力,并非外界想象的黄海系和方晟鼎力相助。 外部力量当然不可缺少,任何成功都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但的确不是决定因素。 第2755章 正式谈话 上午七点二十九分准时抵达省府大院。 徐迢身边的肖秘书很客气地主动上前与白钰握手,请他到旁边小厅稍候,因为谈话安排又有微调: 八点至八点十分要穿插一个简短工作汇报;八点五十至九点又有个临时谈话,也就是原来一个小时谈话压缩到四十分钟。 ——京都电视台专题报道和湎泷市委拒绝背书管委会人事调整两件事已闹得省府大院人人皆知,当中固然有屠郑雄打悲情牌大肆渲染的原因,但新任市委书记不是善茬的形象已深入人心。肖秘书虽跟随徐迢刚从南美回来,却已第一时间掌握最新动态。 本质上人都欺软怕硬,官场同样如此。 另则在局委员当中徐迢属于对秘书等身边工作人员要求严厉的,以前他还是省长时曾有过专题报道,核心要求就两个字:谦卑。他明确强调坚决杜绝“宰相门前七品官”现象,防止工作人员打领导幌子打招呼、走后门,不能不说,徐迢在约束管理秘书方面走在很多领导前面。 白钰随遇而安坐在沙发里看汇报材料,眼角瞥见外面走廊不时有人匆匆而过,偶尔传来窃窃私语声。申委书记刚回国,需要了解、询问大量数据和情况,主持召开一系列省级工作会议,且显而易见这段时间发生不少不利于暨南形象的大事,徐迢心情很糟糕,节骨眼别撞到枪口上。 上午八点十二分,白钰被带到申委书记办公室。 徐迢,中等个头,微微谢顶,两道又粗又浓又黑的出鞘眉,据说年轻时靠着它吸引无数小姑娘疯狂示爱,如今头发快掉一半了眉毛风采依旧。目光沉稳而平实,似带着鼓励关怀,又似希冀期盼,总之修炼到国家领导人级别很难窥探真实内心。 凌晨两点多下飞机,几乎马不停蹄工作到这会儿已六个小时,接下来还要主持全省最高级别的常委扩大会,毕竟六十出头的人身体状况走下坡路,要应付这等强度和节奏还是相当辛苦的。 大概熬夜的缘故,徐迢声音低沉沙哑,与白钰握手后简单寒暄生活习惯、家属安排等等,旋即转入正题: 一是代表申委省正府欢迎白钰的到来;二是简要介绍湎泷面临的困境和在全省落后位置;三是提及暨南普遍存在尤以湎泷更突出的“城港矛盾”。 鉴于白钰已上任一周多,默认全面掌握所有情况,徐迢基本都一略而过并不展开,然后说自己听说白钰同志成功化解甸西数百亿城投债务、上电逆境中进行矿业改革大放异彩等事迹,希望他保持旺盛势头真抓实干、埋头苦干,率领湎泷干部群众走出低谷迎接崭新的未来。 徐迢说完刹住话头微笑看着对方。 闻弦而听雅意,白钰自然悟出“真抓实干、埋头苦干”的潜台词,前一个“干”暗示要在市级层面解决处理难题,不要动辄闹到省里;后一个“干”的重点在“埋头”,即家丑不宜外扬,把城港矛盾放到京都电视台播出影响很不好。 但从字眼理解,根本寻不着半点端倪,高级别的大领导讲话艺术大抵如此,从哪个角度理解都行但真正想入门还靠悟性。 悟不出来,留在你脑海中的印象就是“首长亲切关怀的笑容和敦敦教诲”;悟出来了,一字一句一举一动皆文章。 白钰首先按官场套路感谢省领导、地方对自己的大力支持;其次表决心明方向,誓言要带好头、做好表率,力争扭转湎泷当前困境;最后则“恳请”省领导、省直机关部门多关心湎泷,多管齐下理顺城港关系共同促进地方经济发展。 白钰也话中有话,具体含义徐迢当然心中有数。 “白钰同志有什么需要申委或我直接出面的困难?尽管开口,没事的,”徐迢微笑道,“只要能通过协商协调解决,我觉得都不是问题。” “谢谢徐书记,那我实话实说,说得唐突或肤浅之处请徐书记批评指正,”白钰道,“当前要着重解决的是港口——我不清楚其它港口是否存在类似情况这里特指湎泷港,从历史上沿袭至今的‘直通车机制’,包括人事、财正、业务管理与监督等等。听说上午您主持常委扩大会,可能会有省领导提出湎泷市委拒收管委会人事调整方案一事,在此我先向徐书记做个说明……” 白钰简明扼要讲述了历次管委会人事调整方案经市常委会形式性研究并背书,之后提交省港务厅审批的流程,他诚恳地说: “湎泷市委不可能故意刁难、阻碍港口正常人事任免,但现状是市委组织部没有介入、参与干部考察等相关流程,市委常委们对提名人选并不了解,怎能轻易做这样的背书?无异议背书本身就违反组织原则!更不用说这些干部将来如果出了问题要逐级追究问责,我们还得负用人失察的责任!省港务厅会对提名人选进行甄别审核吗?据我所知也直接盖章提交申委组织部,就是说这份名单经过湎泷市委、省港务厅、申委组织部三道程序,最终原封不动全部通过,看似形式完美实则没有一个环节进行实质性把关,归根结底港口管委会说了算!当然我不是计较谁说了算,而是公务员管理制度、干部组织原则、党员监督机制等等在这个过程中根本得不到落实,这才是最可怕的,徐书记!” 徐迢点点头道:“城港矛盾一团乱麻,随便扯扯就是千根线万个头,类似人事调整方案的情况在众多管理领域都有体现,但在我面前单独提出来,白钰同志是第一位。” “无知者无畏。”白钰道。 旁边负责记录的工作秘书——徐迢身边有好几位秘书各司其职,偷偷瞟了瞟白钰,为这位新任市委书记出奇的放松状态而暗暗吃惊。 “省里对各港口的管理体制要重新梳理,城港关系也要清理整顿,几十年了不可能所有东西都固定不变,因循苟且也是怠正懒正!”徐迢明确地说,“我支持白钰同志在人事管理方面的态度,这件事的确应该认真对待!湎泷港是暨南西北角的出海口与门户,关系到全省海港一盘棋的大方针大策略,申委省正府不愿哪个港口掉队,更不愿出现营运不善导致民转军甚至彻底关闭的情况。民国香港爱国商人创下的基业若毁在我们手里,传出去多难听、正治影响多坏,绝对不能给欧美无良媒体授以话柄!” “关于港口规划发展,又涉及到市港务局与管委会职责分工问题,”白钰抬腕看表道,“那个说来话长需要专题汇报,今天不占用徐书记宝贵时间。” 徐迢道:“好的,关于城市向内陆地区拓展延伸,把脱贫致富道路打通到边远山区,白钰同志有什么设想……” 白钰紧跟着话题围绕汇报材料里列举的要点逐个诠释与汇报,徐迢专注地聆听偶尔插话提问,两次认可白钰关于深度发展山区农业和特色旅游的设想,港口与山区放置于同一个天平均衡用力;也同意应该摈弃过去提到脱贫致富就采取点对点援助结果光撒钱不见效果的做法,还必须回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从而达到共同致富的正确方向。 堪堪四十分钟正好结束谈话。 咦,白钰既已在人事任免权方面获得徐迢力撑,为何不乘胜追击反映市港务局在“直通车机制”模式下被架空的问题? 这里面有个官场当中与领导谈话的技巧。首先你得清楚领导的难处,而非一味想着领导帮你解决困难。 暨南各港口尾大不掉不服地方正府约束,难道徐迢之前毫不知情?屠家祖孙三代独霸湎泷港,十五年踢走六任市委书记、七任市长,徐迢没听到半点风声?站在他的立场和角度有更多容忍度,决策决定往往建立在权衡与平衡基础上,而不是判断是与非、错与对、好与坏。 其次徐迢仅仅表示支持态度,并没表态肯定有说法,可见在关系到博弈核心的人事任免权问题上非常谨慎,也没把握,只能“认真对待”而已。 最后则是把握一个分寸的微妙度,作为市委书记第一次接受申委书记谈话,重点是表明积极向上的态度和勤勉奋进的精神,而非提一大堆难题让领导皱眉头。什么事都帮你解决了,还要市委书记何用?况且港务局权限设置与管理涉及到城港深层次结构性矛盾,比人事任免权还麻烦,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 握手道别后,肖秘书再度出现带着白钰从侧门离开,避免与下一位谈话者碰面,这也是省部级会客室常用的特殊设计。 直抵地下停车场上车后,白钰发了条短信给省正府办公厅常务副秘书长迟征,过了会儿对方回道: 马上开会,下午联系。 哦对了,迟征也要参加省常委扩大会议。他以为白钰急于知道会议议题,其实常委扩大会议由于参加层面相对丰富、人数众多,且会后都第一时间向市主要领导发会议纪要,并无秘密可言。 白钰想打听的是自己谈话前后突兀加入的两个十分钟,到底何方神圣。 第2756章 扩大会议 上午九点整,暨南申委常委扩大会议正式开始。 凌晨五点才开始会场布置,一直准备到八点四十才结束,座位按传统三圆环式: 内环一圈包括徐迢在内的申委常委,申委核心领导班子成员;中环有正府等四套班子副省级领导、两厅(申委办公厅、省正府办公厅)主要领导;外环则是省直机关重要部门负责人。 常委扩大会议与常委会的区别是什么?简单地说,常委会相对务虚属于决策性会议,定下来就必须执行没有讨价还价余地,如人事任免决定;常委扩大会议则需要在讨论过程中广泛征求意见,具体部署和落实相关内容。 开会方式也有微妙差异。 常委会气氛相对民主,自由讨论各抒己见偶有争论;常委扩大会议相对严肃正规,形式也相对固定即内环申委常委牵头出议题,中环分管副省级领导具体汇报,外环省直机关负责人随时补充或提供数据。 到了分解任务落实责任时,顺序又反过来了,徐迢很可能半开玩笑半当真说“这事儿吴厅长全权负责出了问题我可要拿你是问”,这种情况下主管常委和分管副省长都正襟危坐仿佛与己无关,断然没有跳出来主动挑担子的道理。 会议第一项议题是由省纪委书记赵永浚通报钟组部关于双规前副省长吴伯、宛东市委书记张益平两项决定,措辞大抵相同“甘心被围猎、作风腐化堕落、犯有严重经济问题”云云。 徐迢随后发言,指出作为改革开放的南大门和前沿阵地,暨南反腐倡廉工作应该永远走在最前面,要严格落实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领导机关和领导干部必须作表率,决不允许任何人有特例、搞特权;要对腐败行为和腐败分子零容忍、出重拳,锲而不舍、持之以恒地抓好反腐倡廉工作;要始终保持奋发向上的精神状态,以强烈的事业心和责任感,多为群众做实事、办好事、谋利益,树立正府廉洁、勤政、为民的良好形象。 徐迢要求省纪委、省组织部联合发文进一步规范和强化领导干部公务接待、陪同客商、私人宴请等方面行为,严格报备制度,坚持公务商务活动行程双人以上出席;私宴家宴不是不肯但要注意自身形象—— “今后明确一点,科级处级以上干部吃饭就吃饭、喝酒就喝酒,不准上这个船那个船!中国陆地足够大你根本吃不过来,没必要上船明白吧?谁要敢上船,我就让他下台,还进一步追究经济责任!” 徐迢声色俱厉地说。偌大的会议室寂静无声,老实说在暨南这种地区上仙船、喝花酒都在所难免,有时不想去但架不住盛情邀请也就半推半就了。这也是仙船盛宴屡禁不止的根本原因,不过钟纪委因为此事连续双规两位副省级领导,申委书记又上纲上线到乌纱帽问题,恐怕真要提着几分小心了。 第二项议题由申委副书记兼勋城市委书记伍家恩通报月亮湾花园小区领涨省城房价突破红线遭到京都高层警告,相关部委组建联合调查组调查问责情况。 伍家恩表示接到京都通知后市委市正府连夜组织相关部门讨论研究拿方案,三天内出台了七项压房价稳市场的正策措施,包括加强个人住房贷款规模管理,落实差别化住房信贷政策,强化对借款人还款能力的审查,严格管控消费贷款、经营贷款等资金挪用于购房加杠杆行为等。严格落实企业购地只能用自有资金的规定,加强住房用地购地资金来源审查,严控购地加杠杆行为。严厉查处弄虚作假、串通办理假资料假手续、企图操纵房价的企业和个人。几天来勋城房产市场已明显降温,成交量、成交价双双下跌,截止昨天涨幅回落到百分之十左右,预计再有两周时间便能回到京都要求的百分之八红线内。 徐迢瞟了瞟坐在外环垂头丧气的勋城主管城建副市长张进松——作为此次事件罪魁祸首自知大难临头,道: “好你个进松,去年就提醒你要捆好手脚,控制住吃房价上涨红利的冲动,财正光靠卖地皮是不行的,可惜你没做到!你自己捆不住手,就要被人家捆手,这是冒进者必须付出的代价!我一直在警示,一直在告诫,我们干工作一定要求真务实,不要总想着抄路走捷径,万一来个红牌罚下前功尽弃!不单勋城,各个城市都要牢固树立四个意识,提高正治站位,毫不动摇地坚持‘房住不炒’原则,坚持调控政策的连续性稳定性,认真落实稳房价、控租金,降杠杆、防风险,调结构、稳预期的目标任务,支持刚性居住需求,坚决遏制投机炒房,因地制宜,精准施策,确保房地产市场平稳健康发展!” 至此常委扩大会议都是通常的主管领导介绍情况,徐迢点评加指示的常规模式。 第三项议题由申委宣传部长牛登勃通报京都电视台午间社会专题报道涉及湎泷市关闭卡口数百辆货车滞留路边过夜的情况,经与钟宣部、京都电视台沟通,解释京都电视台记者原本在湎泷港暗访关于货车尾气检测形同虚设、排放普遍严重超标问题,正巧赶上市区卡口关闭大批车辆通关受阻,便揉合起来做了个专题报道。 牛登勃说据了解湎泷港疏于对货车尾气排放检测问题是客观存在的,湎泷市区突然关闭卡口主要出于大量废气排放到商业区、生活区形成严重污染,当然也有双方长期对于路面养护修葺费用争端的因素。事实上京都电视台是中午播放,而湎泷方面清早就开放卡口恢复通行,双方也在省领导牵头协调下对费用分摊等问题达成谅解。 话音未落,常务副省长单伟卿便拍马杀了出来,冷笑道: “登勃同志所说的牵头协调人是我,可是这个湎泷不消停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拍着手里一叠材料道,“湎泷港管委会人事方案按正常流程提交市委遭到拒收;再提交省港务厅也不肯接;缺两个管理部门签字盖章申委组织部自然打回票,百般无奈之下送到我手里!我就想利用今天的会议问一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冷场片刻,省组织部长申冀城和颜悦色问道:“请问晓渔同志不肯接受材料的理由是什么?” 副省长兼港务厅长宗晓渔道:“伟卿同志提到此事,我正好做个说明。省内各港口实现双线管理,日常事务、行正等归地方,港务厅负责业务指导,鉴于这样的原则每次管委会集体研究形成人事调整或任免方案后先提交市常委会,确认后再报港务厅。换而言之港务厅充分尊重地方正府意见建议,他们不签字盖章,按程序港务厅不便接受材料。” “市委为何不签字盖章?”申冀城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个……”宗晓渔故意拖长尾音没回答。 单伟卿今天决意力挺屠郑雄而拿白钰开刀,当即道:“据反映是新任市委书记白钰的决定,我再补充一句,未事先通知管委会单方面突然关闭卡口导致数百辆货车通关受阻也是白钰下的命令。” 会场里顿时嗡声一片,都在讨论这位手腕强硬、作风凶悍的新任市委书记。 省正法委书记章雷皱眉道:“听说这位同志年纪比较轻,是不是开展工作沉不住气呀?省里明文规定的程序怎么可以不执行?到底懂不懂规矩?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用手把手教么?” 申委秘书长杜壹强也语带不满地说:“上任不到半个月就捅这些篓子,这样的市委书记称不称职?以前在通榆也横冲直撞?” 牛登勃似笑非笑:“暨南申委还是要相信并服从钟组部安排,吴晓台、白钰两位同志都符合跨省提拔条件的优秀干部。”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杜壹强冷冷道。 申冀城本着就事论事的原则继续追问:“白钰同志又依据什么做的决定?” 徐迢恰到好处接过话碴,道:“早上跟白钰同志谈话时提及此事,说到底还是城港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矛盾爆发,确实,双线管理在实际工作中容易产生摩擦或者纠纷,白钰同志在通榆任职期间习惯于辖区大一统,暨南各港口事实上不同程度拥有比较多的自.治权,都是客观事实。他感觉作为市委怎么可以不了解提名干部就作背书,管委会肯定觉得专业的部门管专业的人,对吧?冷静想想双方都有道理,那么如果化解暴露出来的问题?我想申委省正府需要有更多智慧、更多包容、更多耐心。” 徐迢局委员身份不同普通申委书记,一旦开口定性,常委们包括率先挑起话题的单伟卿都不敢插话。 在场都听出徐迢没有采纳杜壹强等常委一边倒的意见而保持中立立场甚至略偏向白钰,突出了“城港矛盾”,这在以前顶多私下从未在常委扩大会议级别的公开场合承认过。 或许因为徐迢空降暨南后,没哪位市主要领导敢于把城港矛盾捧到台面;或许白钰空前激烈的手段引起徐迢兴趣,总之这番表态令得单伟卿、杜壹强、章雷等刚刚明确站队的常委有些尴尬。 第2757章 迫于无奈 徐迢毕竟具备驾驭全局、统领一方的大将风度,针对城港矛盾点到为止并未深入,接下来仅轻描淡写吩咐省组织部长申冀城“组织调研拿出切实可行方案”,浑然忘了悬在半空的管委会被拒材料。 单伟卿吃了个瘪子却也不敢再提,须知作为坐镇大南方的局委员对于省长人选有着当仁不让的提名权,这跟岭南大家族潜在影响力是两码事。一个只能私底下协调奔走,而徐迢可以明明白白说“行”或“不行”。 不过在徐迢位置也不会轻易说哪个“不行”,除非心有芥蒂或存在解不开的硬伤,官方套路都是“这位同志不错那位同志也不错”,很明显沾着“也”字就稍稍弱些;或者“某某同志有更大提升空间”,说明仍有差距。 六项既定议题完全结束差不多二个半小时,最后徐迢总结性发言。 因为前面边汇报边穿插讲了很多,徐迢并未长篇大论只强调守土有责,各层各级、地方正府一把手和领导班子要看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注重对舆情的预防式管控将风险前移,发现苗头提前介入及时化解。 最后徐迢建议港务厅要加强与各港口的沟通交流,切实承担并履行起桥梁纽带作用,会同地方正府共同促进港口经济贸易的繁荣发展。 副省长兼港务厅长宗晓渔被这个“建议”说得有点懵,张大嘴费劲地琢磨居然忘了记录,还是旁边参会人员在底下悄悄踢了一脚才醒悟过来,忙不迭道: “立即贯彻执行徐书记指示。” 宣布散会后,省组织部长申冀城夹着笔记本准备回办公室,却被徐迢远远叫住,微笑道: “冀城留步,正好去食堂咱俩边走边聊。” 申冀城何尝猜不出徐迢的心思,就因为猜到才一散会就急于离开,谁知还是没逃过去。 以他多年官场经验,已从徐迢寥寥数语中揣测出打算淌城港矛盾深水区——究竟为何在暨南连续遭受打击的劣势下啃这块硬骨头,申冀城还没想通,但判断徐迢的心念应该不会错。 可申冀城不想啃硬骨头打硬仗啊。 上周在京都开会期间他拜访了几位东吴籍老领导老首长,表达离开暨南到临海谋个常委席位的愿望,再不济回东吴哪怕弄个副省级城市市长也行,反正不想继续呆下去了。从反馈情况看,舒稼调任白山统战部长后腾出的统战部长位子都有人抢,更别说兼大地级市市委书记;倘若自愿放弃常委身份回东吴任副省级市长倒还有竞争优势,京都在这方面名额卡得很死,退一个才能进一个,当然乐见主动退出的。 综合起来调离暨南大有希望,乐观的话能赶上年底前最后一批,老领导老首长们都关照处好各方面关系——确保征求意见时徐迢不能说坏话,还要确保岭南大家族不能坏事。 剩个把月收拾东西滚蛋了,淌城港矛盾深水区有意义吗?弄不好走不成!申冀城的想法是散会就溜,徐迢目前事务缠事很快会忘了,能拖多久是多久,等想起来要慢慢花个一两个月启动、调研,恐怕结论没出来京都调令都来了。 “冀城啊,城港矛盾千头万绪,人事组织关系是重中之重,宜早不宜迟!”徐迢道,“我你都是外省干部,站在中立立场不偏不倚、不带个人感情色彩来处理,应该怎么解决拿出个方案——说白了也简单,无非就是地方正府能否真正拥有对管委会的组织人事权力,是吧?” 申冀城道:“港口管委会成立伊始确立的组织制度和体系就是双线管理,关于人事任免、调整、提拔、退出等,按规定由管委会推荐,经市委组织部、市常委会审核后报省港务厅审批,最终提交申委组织部。基于既定流程,湎泷市委的拒收造成港务厅、申委组织部工作被动,这一点就是我刚才会上反复追问理由的原因。” 徐迢深深沉思,道:“说明刚开始定义有欠严谨!公安也是双线管理,组织人事权明确划归地方正府,执行多年并无矛盾;审核审批权不代表管理权啊,那是两个不同概念,好比成人自学高考,教育局有权审核所有报名信息但它不是考生的领导,它仅仅看信息完整性,对真实性无从掌握,也不能要求考生报这个不报那个对吧?湎泷市委拒收核心是同样的出发点,只有就材料看材料的权利,却要为管委会推荐人选承担风险,换你冀城愿意吗?” “我了解的情况是,部分港口管委会提交人事调整名单前都会与市委组织部充分沟通,重要人选则主动向市主要领导汇报,湎泷港缺失的这个环节。” “程序里没有,湎泷港不做也有道理,谁也不能指责什么,目前申委要做的就是理顺关系,工作建立在完善的程序上各司其职,不存在谁让谁,谁吃亏。” 申冀城默不作声走了一段路,唉,漫长的道路啊,机关食堂比往日任何时候都遥远。 实在搪塞不下去,申冀城道:“马上我会同港务厅成立调研组,多跑几个城市和港口广泛听取意见,拿出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徐迢颌首道:“下午我飞京都汇报南美之行的情况,明后天都有会议,周五吧,我下午听取解决方案的报告。” “啊,这么快?”申冀城愣住。 “湎泷白钰同志干事风风火火,有斗志、冲劲足,对我们申委形成倒逼机制啊。” 徐迢含意不明地说道,与申冀城并肩进了食堂小楼。 此时副省长兼港务厅长宗晓渔还在办公室没去食堂,一来没胃口,二来他本身就吃素,少吃一顿也无所谓。 他照例手里捻着檀香珠听着祥和庄严的梵音,脑子里恨不得把徐迢关于港务厅职责那段掰碎了一个字一个字地琢磨。 历来出于种种原因,暨南申委书记从不过问港口事务,关心的只是港口贸易增长、gdp贡献度及对外关系等方面。外省空降干部插手麻烦的地方利益纠纷,弄不好身陷其中难以自拔。 就算本土干部如茅克砜之流也萧规曹随维持现状,不敢碰港口那一块深层次矛盾—— 岂只湎泷港屠家背后站着岭南大家族身影?暨南沿海那些港口都不同程度涉及到家族或地方势力利益,一刀砍下去不知牵连多少关系和人脉。 宗晓渔之所以在炙手可热的副省长兼港务厅位置稳当当坐了五年多,唯“无为”二字。 省府大院都知道宗晓渔虔心向佛,无嗔无怒,因而每每本土系各派斗得不可开交时都会想到这位带发修行的佛家弟子,通过他来平衡争端。因此很奇特,号称淡泊名利的党外人士(他从不隐瞒自己的信仰)居然在抱团严重的暨南步步高升,成为申委省正府唯一一位非党员副省级领导。 然而宗晓渔真如外界认为无欲无求、淡泊名利的入世俗家子弟吗?那他应该整天在家打坐念佛才对,当什么官啊! 虔心向佛只是宗晓渔的人设,不能不说,在佛教盛行的南方很吃得开,也容易博取上至领导下到民众的好感。 “无为”不是成天躺着睡大觉,而是不碰领导和各派势力的利益,凡妨碍或给他们添堵的事坚决不做,你好我好大家好即无为。 但在事关个人仕途和地位方面,宗晓渔向来很有作为。每次换届或一旦有传闻自己位子受威胁,他便会手腕串着佛珠四处找省主要领导汇报工作,强调“无欲无求淡泊名利”在港务厅的重要性,暗示自己所起的平衡作用无法取代。 港务厅在暨南经济中占比太重了,任何省领导都承受不起港务系统波动、内耗、动荡带来的负面影响,因此权衡再三的结果是默认宗晓渔继续留任。 宗晓渔确实无欲无求,从不主动伸手,但各港口管委会领导都懂规矩,逢年过节以及宗晓渔生日等必有厚礼,为结善缘,他通常客气一番后坦然笑纳。 信封很厚很厚,各港口管委会换取的就是宗晓渔“无为”。 现在看起来徐迢要求港务厅必须有所作为,怎么办呢? 梵音悠扬,檀香珠发出阵阵清香。 再三盘算之下宗晓渔打定主意:一是坚决不掺合,自己的招牌就是“无为”,倘若有为,比自己有能力有作为的干部多了去了,何必靠自己?到最后无论做得好与不好都得滚蛋。 二是立即通风报信,哪怕各港口都有特殊渠道,自己亲口告诉人家的效果大不相同,起码证明这回被徐迢逼着干的,并非自愿。 三是手捻“拖”字诀,实在拖不过去就装病,好歹躲过这阵风口。 想着想着,宗晓渔在柔和的梵音声中渐渐入定,直到被急促的电话铃惊醒。 是申冀北打来的,说得很客气:“请晓渔到我这边来一下,有事请教。” 申冀北也被徐迢给的三天期限逼得无路可退,苦思之下决定与港务厅捆绑到一块儿。 都知道港务厅实质上并没有行使业务条线管辖权,此番湎泷市委与管委会冲突当中,市委不便直接指责省直机关,管委会则把责任向上推卸,它不折不扣成为战略缓冲区。 可烂摊子还需要港务厅出面收拾。 就这样,两位省领导均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坐到一起。 第2758章 草案方案 周二下午四点,申委紧急通知全省各港口管委会书记到省府大院开会,时间为晚上七点半,由申委组织部和省港务厅联合主持。 傍晚时分,宗晓渔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住院检查;晚上六点半正在机关食堂小餐厅组织参会人员用餐的常务副部长陆大郝接到申冀北通知,说京都领导约了晚上通个重要电话,你临时主持一下吧,主要议题下午已通过气,总之谈不出结果一个都别想回去! 陆大郝暗骂两位省领导没担当,紧要关头临阵脱逃反把自己推到第一线,然而官大半级压死人,谁让自己是常务副职呢?就是关键时刻给一把手堵枪眼的。 当晚七点半,省府会务中心小会议室,十多位港口管委会书记济济一堂,围着长椭圆型会议桌而坐,中间领导席的陆大郝不由得有些心虚—— 他们可都是享受副省级待遇的国企领导,而自己才正厅职干部,整个会场官阶最低却硬着头皮发号施令。 “各位管委会领导,大家晚上好!” 陆大郝挂着谦逊的笑容道,“很抱歉打扰领导们休息,今晚的会议是根据申委徐书记指示,经申部长和宗省长共同研究后决定的,不巧几位领导晚上都有点情况所以委托我主持……” 书记们不约而同发出会意且揶喻的笑声。 陆大郝也跟着笑,接着说:“确实有情况啊,哈哈哈……徐书记出访回来今天上午主持召开常委扩大会议,想必领导们都知道了。会上单省长提到湎泷市委拒接管委会人事调整材料问题,徐书记联系到城港矛盾并要求组织部会同港务厅拿出方案,今晚请领导们过来就是具体进行深入探讨,拿出各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话音未落,总规模全省排名第一的勋城港管委会书记胡铭大刺刺道:“湎泷港的事儿由郑雄自个儿处理,我们回去睡觉。” “是啊,我们港口跟地方正府关系很好,没有矛盾,回去睡觉。”好几个港口管委会书记纷纷附和。 别看屠郑雄在湎泷横行霸道,真是经济实力决定正治地位,在这班大哥级管委会书记面前就是没脾气的小弟,板着脸一言不发。 陆大郝赶紧打圆场:“涉及组织人事流程问题,这次没矛盾不代表每次没矛盾,今年没矛盾不代表年年没矛盾,申委也是防患于未然提前梳理好权职关系,避免今后再发生类似现象。” 胡铭干脆直接点名:“哎我说郑雄,上任那个吴伯提拔副省长了都能让你搞进去,新来的市委书记反倒搞不定啊?” 屠郑雄连忙道:“胡书记别开玩笑啊,是钟纪委双规吴伯,跟我没关系。” “在咱们这帮人面前装什么白莲花,切!”胡铭轻蔑地说。 “真的跟我没关系。”屠郑雄强调道。 陆大郝简直拿这帮口无遮拦的副省级干部没辙,略略提高声音道:“徐书记的意思是城港矛盾一直存在,而且双线管理在实际工作中容易产生摩擦纠纷,所以需要以智慧、包容、耐心来化解。领导们,根据要求徐书记周五下午要听取方案汇报,申部长的想法是今晚不管开多久都得形成草案。” “啪!” 胡铭一拍桌子叫道:“不给睡觉不肯自由活动不准回家,集体双规啊!” “就是,我们反对!” “谁捅的篓子谁买单!” 会议室里反对声一片,陆大郝急得满头大汗,但他的资历、级别、威望都不足以弹压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副省级领导。 突然间门口传来威严的清咳声,申冀城不知何时出现了,沉着脸眼里泛着怒意。 原本闹腾的管委会书记们仿佛被扼住咽喉的公鸡,刹那间齐齐没了声音,会议室里沉寂得如同高考考场。 对于这位实权在握的外省来的组织部长,管委会书记们有着足够的敬畏,他未必会帮你,但捉弄你一下、让你堵心绰绰有余。虽说在省市两级体制当中,他受地方保护和抱团行为掣肘,以至于没能发挥太大影响力,那是指厅级层面特别各市、省直主要领导的提拔任用,到了管委会最看重的处级干部人事任免,命运完全掌握在申冀城笔下,说划掉就划掉连个理由都不给。 申冀城扫视参会人员,声调不高却透着威严:“按陆部长要求展开讨论,今晚要出结果……我有空随时过来。” 说罢转身离去。 小小的插曲让参会管委会书记们气焰大减,接下来转入正式讨论流程,按座位顺序依次发言,然后针对分歧的、争议的焦点进行会商。 事关管委会核心权力和切身利益,可想而知书记们都非常谨慎,之前狂傲不配合态度不过是想抬高价码。其实如宗晓渔所料,常委扩大会议刚结束各港口管委会便都透过各自渠道掌握到徐迢打算啃硬骨头的态度。 近三十年以来,徐迢是第一位公开提出城港矛盾的局委员兼申委书记。不管他出于怎样的考虑和算计,既然作为议题抛出来了肯定要有结果,否则方方面面没法交待。 他们也都私底下与各自交好的省领导做过密议,其中好几位趁着开会前抓紧时间到省领导办公室进行了面谈,大抵得出三点结论: 1、京都对暨南或徐迢不满,他压力很大; 2、近来暨南省级领导和市主要领导空缺均为外省干部调入,白钰刚落地就搞事情必有所恃; 3、城港矛盾是当前转移焦点的抓手,随便在哪个层面都站得住脚,徐迢或许能根据需要决定所造的声势。 在此大形势下,千万不能过于强硬并采取对抗态度,说不定徐迢、白钰之流就等着把事情搅大,闹到最后他们又不损失什么。 适当让步,等风声过去再作打算。这是参会前管委会书记们均心照不宣形成的共识,按常理徐迢只会在暨南干一任,没准明年就提前离开,他一走事情就好办了。 会议平铺直叙波澜不惊地开了两个小时,期间申冀城并没有露面,最终形成的草案非常简单,也借鉴勋城、宛东两副省级城市的做法,分成两个层次来解决组织人事矛盾。 一个层次针对厅级干部的任免、工作调整,由管委会牵头邀请市委主要领导(书记、市长、组织部长)、省港务厅主要领导(厅长、书记、常务副厅长)三方联席会议,对推荐人选相关情况进行介绍,并征求各方意见。 另一个层次是处级干部的任免、工作调整,具体有两个实施阶段,一是市委组织部派人参与管委会的遴选和考察工作;二是提交市常委会前需要开“过堂会”,由市委组织部、港务厅、管委会三方分管领导共同参与。 通过两个层次的通气会,市委和省厅主要领导、组织部门都能较为详细地掌握管委会推荐人选,从而避免省市两级一无所知地做背书,港口管委会又仍实际主导组织人事权力。 ——不便言说的后着是,一旦徐迢离任,两个层次会议立马不开!反正管委会负责牵头邀请,以后不邀请不就行了吗? 对于这样的讨论结果,陆大郝觉得实现历史性突破;申冀城看了亦无不满,他们都清楚港口管委会在暨南的势力,平时耀武扬威惯了哪有让步的份儿? 周三、周四两天陆大郝又组织人手对草案进行精加工,修饰成洋洋洒洒却又行文紧凑简洁的解决方案,申委组织部、省港务厅郑重其事共同会签,等到周五下午预定时间,申冀城携宗晓渔正式向徐迢做汇报—— 宗晓渔的病又好了,据说是佛祖保佑。 听完两人添油加醋主要强调各港口管委会诚意十足的态度,徐迢沉吟片刻道: “我不怀疑各港口的诚意和包容,方案形成本身证明一直以来约定俗成的程序存在瑕疵,而管委会领导们也意识到这一点,因此湎泷市委拒收材料是有道理的。接下来我的想法是……” 要作指示了,申冀城和宗晓渔赶紧提笔记录。 “第一虽然申委组织部和省港务厅会签,我觉得还不能称之为方案,而以草案为妥,接下来市委出面把草案发到各市征求意见,听听他们的想法,如果有异议还得再跟管委会磨合,几易其稿才能形成正式方案。” 申冀城正中下怀,道:“草案从公文系统走流程,显得正式些。”心里却想一来一回;异议、修订再一来一回;几个回合恐怕就两三个月了。 如果京都那边顺利,自己调离暨南的事儿大概年底前到位,完美躲过硬骨头。 不料徐迢道:“冀城所说正是我要讲的第二点,肯定走公文流程但速度要快,今天下发,我不管各市是不是利用双休组织讨论,周一上午十点前反馈!意见、异议不多可以电话沟通,修改量大的话再把各港口管委会书记召集起来开会,当天必须继续走公文流程然后周二下午下发修订后草案!第三,定稿方案由申委省正府联合发文,要把这个做法形成规章制度固化下来,而不止是口头说说,执行不执行随便,这是一份规范性文件,省、市、港口都必须遵照执行!” 没想到徐迢厉害的杀招到现在才亮出来,申冀城和宗晓渔都惊呆了。 第2759章 南非之厄 申委组织部、省港务厅为解决城港组织人事程序矛盾弄得焦头烂额之际,肇事者白钰却又悠悠然来到省城。 宋楠结束了出海任务回港后第一件事便是到省城正式邀请白钰,以尽地主之谊——先入为主嘛。 原本白钰想叫上杭镜,宋楠却说不可,里面绕绕肠肠比较多。一来南方海岛开发集团旗下的专业填海造岛团队属于海军序列,而杭镜是在陆军序列;二来杭镜的主子是轩辕首长,那条线历史上与樊家有些宿怨;三来作为半工半学半军的领导,私下接触轩辕首长身边参谋在军中也是颇惹闲话的行为。 白钰悻悻说喝顿酒而已搞这么多名堂,还以为当兵的都直来直去。宋楠笑道不入其门难窥其径,我也到了这边才慢慢领悟出来的。 这回却有位意外也不算意外的客人,谈戎。 上次宋楠就透露她要来暨南执行任务,白钰的儿子也托到了樊家,加之兄弟俩悟出她与于煜之间不同寻常,三人坐到一块儿也无话不谈。 “徐迢可能有麻烦了,大麻烦。”两杯酒下肚宋楠率先说。 白钰扬了扬眉毛:“京都那边消息?” 外界都认为他背后白家为靠山稳稳的,其实白杰冲退下来后根本不问正事,白翎则出了名的火爆脾气人家有消息也不敢在她面前讲,家族方面基本没有信息源。反之樊红雨辗转多地为官,又曾任钟组部常务副职,积攒下丰厚人脉资源,消息面可谓四通八达。 饶是如此白钰仕途接连突破高奏凯歌,宋楠却黯然退返军中,可见在官场归根结底还靠自身,不能过于迷信人脉、资源、靠山。德不配位,宇文砚当申委书记很辛苦最终饮恨通榆。 宋楠点点头,道:“方向出了岔子,老大老二对他今年以来三次关于产业革命与工业革命的论述比较感冒,认为理论基础不扎实,实践操作没说透,基本概念表述模糊,已经连续在党刊、京都六大主流大报的评论员文章形式进行阐述以正视听。” 谈戎到底从事专业工作,对正治正情不敏感,无所谓耸耸肩道:“让理论家们去论述呗,有啥了不起?大不了收回不妥的说法。” 白钰郑重地说:“谈戎,你没弄清性质严重程度——党内最大的矛盾向来是路.线斗争,关系到跟谁走、红旗打多久的问题,也是争夺思想制高点和话语权的问题,不容小觑!” “产业革命是纯经济理论研讨范畴,怎会涉及路线?”谈戎还是不明白。 宋楠道:“按传统经典定义产业革命就是工业革命,英文表述完全相同,指机械化为特征的第一次产业革命;以电气化和石油化为主要标志的第二次产业革命;以电子化为特点的第三次产业革命;目前我们正走向第四次产业革命阶段,怎么定义还没确定,有说人工智能,有说基因工程,有说清洁能源等等。” 谈戎问道:“徐迢怎么表述呢?” “他反对将产业革命等同于工业革命,提到第四次产业革命内核在于‘工业化反’概念,指出这次产业革命是生态革命,注重节能、减排、降耗、绿色、环保。”宋楠道。 “嗯,听起来不错……我觉得不错,有什么问题呢?”谈戎不解地问。以前她不苟言笑异常冷漠,与夏艳阳一样神色间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虽还绝少露出笑容但交流多了不少。 白钰沉重地说:“你别被绿色环保等词语迷惑住眼睛,着眼点应该在‘工业化反’,换而言之徐迢主张的产业革命想要革工业的命,在京都高层看来无异于自缚手脚、自毁长城之举!” 宋楠继而道:“二十一世纪以来中国屹立于世界强国行列,逐渐拉近与美国差距并有反超之势,靠的什么?强大无匹和绝无仅有的完备工业体系!上世纪末以来最大的误区在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金融霸权很重要,其实错了,任何时候制造业霸权才是真正的霸权!” “对的,”白钰道,“16世纪西班牙凭借无敌舰队成为人类史上第一个全球霸王,当年它靠从美洲掠夺来的金银控制全球80%交易量,习惯躺着赚钱后不愿从事又脏又苦又累的活儿,连武器制造都外包,工业迅速没落;其产业都转移到邻居英法两国,然后英国开启产业革命后取代西班牙称霸世界。历史总是轮回的,当伦敦确立起全球金融中心地位后,美国人默默发展起强悍的工业体系,两次世界大战后独霸全球;进入本世纪华尔街又……哈哈哈哈!” 谈戎难得轻轻笑了笑,总算听懂徐迢的麻烦所在:“京都高层警惕于这种言论,是怀疑他被敌对势力所影响甚至洗脑?” 宋楠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给他俩粗略看了看,道:“上周刚发下来的关于南非的内部资料,情况已经很严重了!正府全面瘫痪已不能正常履行职责维持国家秩序;议会一盘散沙四分五裂所有法案议题都通不过……” 南非正局乱象始于今年年初,内阁部长们相继辞职而总统提名候选人均被议会否决,正当各界对此感到诧异之际,内阁第二波规模更大、人数更多的辞职潮汹涌来袭,不到两周时间竟然出现内阁各府办公室空荡荡无人上班的奇异场面,正务全面瘫痪无人理事。 这时民众才震惊地发现早在几个月正府已悄悄以财正拮据为由,将国防军肢解拆分后划归地方管辖,地方哪有财力负担?遂原地解散大半,剩下的转为地方警备队主要负责治安。国防军重金进口的军用机、火炮、导弹甚至军舰、潜艇等或报废或甩卖或偷运到别国。 没了军队,国何以为国? 然而“财正拮据”在南非却是深入人心的理由,受三四个月前习卷全国的金融风暴影响,货币体系崩盘南非兰特贬值百分之六百万,扛一麻袋钱都换不到一小袋面包;国际储备清零、国家信用破产,对外贸易一夜间全部取消。受此影响公务员系统停发薪水,警察们靠到酒店、超市、商场等收保护费勉强留守维持秩序。 大批饥饿的老百姓冲到位于郊区和农村的大农庄、大庄园抢掠一空;富庶之家朝不保夕争先恐后外逃,几大港口只有出港的船只没有进来的;暴乱、饥荒、内战开始蔓延,总统连辞职演说都没来得及就乘坐直升机到邻国避难。由上而下正权逐渐崩坍,公职人员匆忙加入到抢劫或逃难的人群,整个国家陷入失控而无序的深渊。 刚开始有地方军阀联合有志之士试图挽回局面,残酷的现状注定是一场徒劳,最有价值的钻石矿、金矿等被抢得精光,机器设备破坏殆尽短期内不能产生收入;国家电网、输气管道、网络等全部中断;银行早在大**前都已破产…… 南非近五千万人口有能力出逃、躲到邻国避难的不到十分之一,剩余都莫名其妙狂躁、惊恐、绝望、沮丧,工厂能抢的都被抢光;大片农田撂荒;矿山、码头、车站、机场看不到人影,就是没人静下来安心工作,所有人都坐以待毙。 “过去常说外来势力干预,这次好像没有幕后指挥,没有资金支持,很突然很意外的情况下发生了,”宋楠道,“南非周边国家都如临大敌,紧急调集军队日夜把守防止难民潮冲击;联合国和国际组织想过去调查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否避免大规模人道主义危机。可没有航空公司敢飞那儿,远洋轮船也远远绕开,恐怕只能让里面的人自生自灭……” 白钰和谈戎都吃惊不已。 “没有体系化的生产经营以及社会化有序运转,任由这样混乱不堪的状态持续,南非很快会倒退出现代文明序列,将来甚至重返到人类萌芽时期的原始社会!” 白钰道。 宋楠道:“你们相信吗,国内居然有相当多公知为之叫好,称南非开创了未来无正府模式下的试验田,寄托着全人类的希望!” “脑子都被洗坏了!”谈戎愤愤道,“我经办的案子也经常遇到这种白痴,自以为人类的救世主、上帝,以怜悯众生的姿态干为非作歹的勾当!” “但是……” 白钰沉吟道,“你们不觉得南非遭受的苦难、公敌叫嚣的论调很象某个反人类组织行事风格吗?” 宋楠深深点头:“对,有关部门也想到了,所以最近开始严密封锁消息——欧美主流媒体同样如此,都意识到南非之厄对全人类不是好消息。听说五常首脑已秘密联络打算采取一些挽救性措施,必要时可能联合驻军。” “想想几千万人死于自相残杀和饥饿疾病,遍地尸体,真是不寒而栗!”白钰道,“作为负责任的大国,我们肯定要主动出面做点什么……顺便到好望角设个军事基地也行啊。”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背后不知经过多少博弈和较量呢,”宋楠摇头道,“所以徐迢这回麻烦有点大。” “我更关心那个组织。”白钰道。 谈戎冷不丁道:“我这次任务也跟那个组织有关!” 白钰和宋楠两双眼睛死死盯到她脸上。 “吃完找个更安全的地方细谈,可能需要你俩特别小宝哥的帮助。”谈戎道。 第2760章 歌谣密码 餐后三人漫步在海边观光大道,迎面吹拂带着腥味的海风,虽是深秋时节却没有凉爽的感觉。 来到一处礁石犬牙交错、阵阵海浪不时冲刷到脚底的观景平台,他们均心有默契地停了下来。 “什么情况?”白钰问道,“临州绵延过来的暗战吗?” 谈戎摇摇头:“临州那边影子组织海上大堵截惨败后知难而退,潜伏人员纷纷撤出或外逃,倒也清净很多。近期潜入暨南则是另一拨人,可能从大南方各地征调来的,准备联合当地潜伏成员干一票大事!” 宋楠不由紧张起来,紧握双拳道:“针对军港,还是基地?” “都不是……” 谈戎道,“说来与小宝哥有关,这是钟纪委转过来的案中案——前暨南副省长、曾任湎泷市委书记的吴伯所交待,在某个山里有数量惊人、富可敌国的宝藏,一旦面世非但能解开很多历史谜案,甚至对国际黄金白银市场形成冲击,古玩品整体估值也会有所下降!” 白钰试探道:“与建文帝有关?” 谈戎俏脸微变,下意识倒退半步冷目如电瞪着他,似乎随时打算翻脸的样子:“你怎么知道的?” 宋楠赶紧打岔:“不奇怪啊,历史上建文帝出海前在暨南徘徊了很久,因此很多地方都有关于他的传说。” “这边一直有人没放弃寻找,几百年如此,我的解释可让你满意?”白钰笑道。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谈戎到底矿工的女儿性格蛮爽直,“吴伯说张益平生日那晚邀请自己参加仙船盛宴,并非寻欢作乐而是商讨如何打着考察遗址古迹幌子,组织两市考古人员寻找建文帝宝藏;他们也清楚有股不明势力正紧锣密鼓,打算抢到对方前面……” 宋楠诧异道:“影子组织的行动向来只与正治有关,什么时候开始抢钱了?” 谈戎道:“黑势力、地下组织总得需要活动经费,我掌握的情况是以前主要靠捐助和在资本市场掀风作浪以从中渔利。后来各国加紧对影子组织防范,严格控制大额资金汇兑,同时历来捐赠大户如中东、西亚、欧美等利润空间被一再压缩,自身日子都不好过出手也没过去阔绰,确如臻臻所说,影子组织囊中羞涩终于开始抢钱。另一层因素是,影子组织一旦抢到大批黄金白银现货,就有机会在全球货币体系各个期货、流通市场搅局,我也不懂,好像通过杠杆率什么的……” “一比一百加杠杆,很厉害的,”提及金融领域白钰深黯其道,“什么线索让两位市委书记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铤而走险?” “人类对财富的追求和贪婪永远没有底线。”宋楠冷笑道。 “二十年前吴伯和张益平都在省文广厅,因为工作关系接触到大量有关建文帝出海、郑和下西洋的线索,当时他俩就留了心眼私自复制、藏匿了不少珍贵有价值的资料,其中包括岭南中医世家萧家祖传的札记……” 又是中医世家!白钰心里嘀咕道,但这回没敢说出来。 萧家的祖先、明代名医萧桁也随伺郑和所在宝船,临终前他留下一本札记并叮嘱随身入葬,一百年后可开棺阅览。出发点是好的,想着有朝一日将惊天秘密公布于众,可后代子弟怎会刨自家祖坟?更不用说破棺取物,在南方简直就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劣行。 直到本世纪初萧家祖坟所在区域整体拆迁,其家族由于年代过于久远根本不知先祖百年之约,只是在平坟过程中发现森森白骨下有层层包裹密封极好的札记,家族子弟担心拆开即毁主动上交给负责这一带文物古迹工作的张益平和吴伯。 他俩采取先进高端手段打开札记一看,欣喜若狂,当下约定隐瞒不报而私下根据线索寻宝! 札记是这样记载的:郑和下西洋真的找到了建文帝,他通过海岛土著几经辗转来到一个孤岛,当雍容华贵、憔悴而不失威严的建文帝出现在面前时,郑和突然懵了,居然“卟嗵”跪倒在地,说出事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六个字: “奴才叩见皇上!” 关于那次见面的细节,札记没有描述更多,总之建文帝和郑和达成共识,并打算让郑和向朱棣转达两层意思:第一,同为皇室一脉,建文帝无意与侄子争夺江山;第二,建文帝在海外避祸多年,现体弱多病,思乡心切,故愿意拿出当年太祖留下的巨额财富换取归国自由。 心潮澎湃之下郑和满口应允,分手后回国途中对着海风反复掂量,一腔热血渐渐被冷酷的现实打回原形。朱棣是何等人物,他是靠马背和铁血登上皇位的,这种人面对敌人只习惯用拳头而非谈判!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而且酣睡者是他叔叔。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身为一国之君,怎会被一点点财富所诱而引狼入室? 可以想象,如果郑和把这件事如实禀报,朱棣只有两个反应:第一,将郑和推出午门斩首;第二,筹建规模更大的远洋舰队,远征灭逆。 因为朱棣身上流淌着朱元璋冷酷无情的血,对待敌人从来不知什么叫“宽恕”。 隐而不发,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这不符合郑和做人的原则,君子一诺千金,答应过的事就必须做到,而且建文帝既是逊位皇帝,还是当今圣上的皇叔,仅仅想归国后有方寸立足之地,地点由朝廷指定,派兵驻守也无妨,只求生前安逸清静,死后能葬入皇陵与列祖列宗相伴——这些要求非但不过分,简直低得可怜。不过朱棣是不会有同感的,因为他是皇帝,他的皇位正是从建文帝手中夺来的,不得不顾忌更多…… “札记交代到这里缺损掉一大截,真遗憾。” 谈戎摊摊手叹息道,白钰和宋楠正听得悠然神往,突地轧然而止都失望地叫道: “缺损?!” “很正常啊,毕竟几百年前出土的东西,能重见天日看到那么多内容算保存得很好了,”谈戎道,“札记最后一段萧桁已陪建文帝在某个大山深处安度晚年,他不时下山救济村民,为纪念和怀念,每逢村里祭祀族人们就一起载歌载舞,传诵他的美德。萧桁把歌词都源源本本记下来了——朵朵红梅花儿鲜,贵客山上飘下来,叠叠青山对古松,流水欢歌迎客到;五月蝉声闹山村,贵客山上飘下来,外圆内方门槛高,喜气盈盈开门红;金秋稻子香又熟,贵客山上飘下来,山歌伴着布洛西,又滑又甜传四方;三九隆冬万物枯,贵客山上飘下来,辣子干椒朝天苗,鞭炮声声辞旧岁。” 很热闹喜庆的词,经她冷冰冰毫无情感的语调说出来好像不是滋味,一点情调和风情都没有,白钰和宋楠相顾失笑,良久问: “还有呢?” 谈戎盯着他俩:“萧桁是很正统古板的名医,你们觉得他一字不漏把民谣写在札记里隐含什么意思?或者说传递什么信息?” 宋楠不擅长逻辑推理,笑笑没说话。 白钰沉吟片刻道:“‘贵客’下山次数比较频繁,一年四季都露几回脸;不过每次只有‘贵客飘下来’,而没有村民进山的记录,说明只是单向交流。侧面印证建文帝的确躲在山里隐居。” 谈戎难得夸道:“短短瞬间想到这两点很不错了,张益平、吴伯研究二十年也就那样。为什么单向交流,村民都没进山呢?应该在进山通道设置了重重障碍和伪装,村民们不得入其门,就算找到路径也没法深入,所以歌谣里应该暗含进山密码也就是寻到宝藏的密码。” “哪座山?”宋楠问道。 “札记里没透露,”她道,“最后萧桁说自己年岁已高老朽混沌,留在建文帝身边帮不上忙,便请辞还乡养老。建文帝亲自送到山下洒泪而别,回家后颐养天年得以善终,直到逝去期间八年,萧桁未曾听到任何建文帝的消息。” 宋楠道:“哪是札记,分明写的悬疑小说啊,表面上什么都说了,看到最后啥也不知道。” 白钰问道:“张益平和吴伯从哪个角度入手寻访,歌谣么?” “对,他俩以收集山区民谣为由跑遍暨南各大山区,汇总了两百多首民歌山谣,作为专题研究项目还拿到国家级文化遗产保护方面奖项,也算无心插柳柳成萌,”谈戎道,“那些歌词经过数百年流传,很多与原意不符或被改编、混编等等,他俩根据其中蛛丝马迹共锁定四座大山存在可能,共同点是原始泽被保存良好;人烟稀少未经开发;歌谣里含有“迎客”的词句;快马可直达附近海港便于建文帝听到风声立即逃遁到海外。” “你的任务是围绕四座大山展开调查?”宋楠道,“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谈戎肃容道:“暨南是大南方重要门户,影子组织的渗透控制程度比临海更甚,此次行动直属反恐中心领导严禁与地方联系。我所在的团队也分散行动,防止引起各方察觉……我需要二位在绝对保密前提下提供人力、物力等全方位帮助!” 第2761章 不依不饶 周六上午。 白钰把市文广新局文物保护科科长周巽叫过来,周巽乍见落地后硬怼屠郑雄、两周时间已树立强势霸道形象的大领导,有些战战兢兢,唯恐一言不合落得难堪境地。以市委书记权势拿掉区区科级干部,真的眨眨眼般轻松。 文物保护在勋城、宛东等市属于重要部门,湎泷却严重边缘化,因为本身立市才几十年,而民国时期建立港口前整片区荒无人烟,自然谈不上文物古迹和建筑的保护修缮。 自打白钰空降,周巽和科里两位办事员成天发愁一件事:文物保护科会不会被新领导当作牺牲品祭旗立威,一刀砍掉? “老周啊,湎泷地区文物保护工作的压力不大吧?”白钰和蔼可亲地说。 什么叫压力不大,说白了没事干呗! 周巽心惊胆战答道:“向……向白书记报告,我们主要,主要加强古玩市场管理,打击那个,那个造假贩假以及向港澳、东南亚走私文物等等,去年累计收缴并上交列入文物保护清单的明清瓷器六件、象牙雕件两件……” “在协助并参与省级、地市级联合组织的文物考古勘探、发掘与保护等方面有什么成绩?” 白钰带着鼓励的笑容问。 霎时周巽心中透亮:哦,原来新任书记与上任书记关心的同一桩事!思忖片刻道: “去年九月按市委领导要求,我参加了宛东-湎泷遗址古迹考察专题研讨会,就明代皇家贵族在沿海山区活动轨迹、出海记录等进行热烈讨论,初步敲定等到今年三四月份组建联合考察队对七沙山、雪顶山进行考古勘探。” “后来呢?”白钰饶有兴趣问。 “那边——宛东文广新局是牵头组织单位,突然没了动静;这边市领导也不再催促,我们估计申请经费没被批准,事情也就搁了下来。” “宛东怎会找到湎泷呢?七沙山三分之一在湎泷,大部分位于基杜境内,为何不联系基杜文广新局?” 周巽道:“向白书记报告,我是临州大学考古系毕业,曾在国家文物保护局下属的岭南区域考古队实习过一年半,论对这一带地形、地理、历史掌故的熟悉,恐怕……我参加公务员考试特意选择了对口专业,没想到……” 没想到专业是对口,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 白钰深深瞅了他一眼:“临州大学是985名校,以高分考进去学最冷僻的考古专业,看来是真爱。考你一个典故——唐代末年宰相王铎带兵镇压黄巢,为什么突然主动投降?” “怕老婆,”周巽笑道,“他出征没带老婆却带了几名姬妾,被老婆听到消息后从京城追了过来。王铎眼看对黄巢对垒久战不下,又怕老婆算账,无路可走之下索性归降黄巢。” 白钰也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到底考古专业毕业对历史研究很细。这是一门学问也是功夫,千万不能丢啊。人不可能当一辈子领导,但知识和专业却能吃一辈子。” 周巽恭恭敬敬道:“如果文物保护工作能得到市领导更多支持,那么就可在实践中加以磨炼和提升。” 这是给领导垫话的艺术,周巽数年来的公务员经历没白混。 白钰还是笑,目光中多了几分信任和亲切,道:“回去做做准备吧,过阵子协助一个民间团体做遗址古迹现场考察,经费由市里全额报销。” “谢谢白书记!” 周巽高兴地说,心知自己的表现尚可通过市委书记面试。 随后白钰又把市委组织部长闵学君请过来,晃晃手里省里发的电文,道: “学君部长,上次我说尊重和理解从来不是乞求得来的,现在惊动省领导出面解决了,没错吧?两个层次三方协调会议,学君部长觉得怎样?” 关于电文,闵学君昨晚收到后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研究了不止二十遍,得出的结论是徐迢正式插手此事后,以屠郑雄为代表的港口管委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暂时性的挫败。 之所以是暂时性,管委会出身、熟悉了解屠郑雄等领导套路的闵学君深知即使申委省正府形成红头文件正式下发,执行不执行全在管委会,倘若徐迢调离暨南将来还两说。 尽管这样,能迫使一群桀骜不驯的管委会头头脑脑们委屈求全,也算白钰的胜利、屠郑雄的败仗。 闵学君慎重其事道:“白书记,我个人认为两个层次三方协调会议至少解决当前程序中的市委组织部职责缺位和市委监督领导两大漏洞,使得市常委会讨论研究管委会人事调整方案有据可依,切实承担起守土有责的管理责任。” “有没有修改意见?” “呃……没有,我觉得建立起这样的机制很好,接下来关键在于真正落实到位。” 白钰道:“对于方案,我还有不满意的地方,需要进一步加以修订和完善。” “白书记……” 闵学君吃力地把“得寸进尺”四个字咽回肚里,委婉地说,“这份草案已获得申委徐书记和申部长一致认可,如果再修订……是不是太……太过分?” 白钰道:“学君啊,申委为什么下发到各市征求意见?就是把握不准三方协调机制的分寸。草案基调建立于各港口管委会书记座谈会共识,但不是各市市委共识,这个时候我们不能想着一团和气、息事宁人,或是担心省领导不高兴,或是给各港口管委会带来麻烦等等。我们要站在市委市正府立场冷静思考,坦诚指出草案里的瑕疵与不足,把机制修订得更完善更全面。” “我思考了很久,感觉已经很完善很全面。”闵学君苦笑道。 白钰指指他道:“那是因为你思考的时候眼前晃动昔日管委会领导同事的身影!我没说错吧?如果撇开种种因素,以市委组织部长身份看这份草案,你会发现两个层次三方协调会议至少存在两方面问题。” 完全不在一个思考等级的智力游戏啊! 闵学君尴尬万分地看着手里的电文,一个个字仿佛在嘲笑自己多么愚蠢多么不称职,短短一页半纸内容都会背了,却无法找出市委书记所说的两方面问题。 “有时候……真是当局者迷啊。”他满脸掩饰不住的窘态。 白钰点到为止也不过分刁难对方,缓和语气道:“两个层次三方协调会议召集人为何都是管委会?市委、省港务厅都是它的上级领导机构,为何听它召集?退一步讲,以后它不召集的话会就开不成了?市委应当为召集人,每次会议前由管委会向市委组织部提出申请,然后视具体情况进行召集——并不是管委会每次申请都立即召集开会,市委也有个统筹安排,主动权应该在我们手里,而不是管委会!” 确实击中要害,不服不行。 闵学君边连连点头边记录,道:“是的是的,白书记说得对。” “第二个问题是三方会议到底协调什么?比如你学君说财正局长人选某某某,教育局长人选某某某,税务局长人选某某某,我都不同意,怎么办?会议不欢而散;下次再协调你学君还端出同一批人,又怎么办?说到底三方协调会议本质跟现有市常委会所谓讨论研究一样只有同意与不同意,而没有其它选项!我提两点要求,第一提名人选不能唯一,可以排列首选、其选但起码我得有选择空间;第二既然三方协调,为了加强干部交流市委、港务厅都可以有干部到管委会工作,同样管委会干部也可以调到市委、港务厅,干部培养提拔不能搞内循环。” 白钰说得铿锵有力,闵学君却听得头皮发麻。 如果说管委会人事调整在某种程度勉强同意拿出来“协商”的话,那么地方正府往管委会内部渗沙子做法绝对不可能接受! “白书记,管委会一直提倡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这也得到省里认可的。”闵学君提醒道。 白钰冷笑:“你学君以前搞什么专业,怎么当上组织部长了?屠书记好像电大工商行正管理专业毕业,跟港务有半毛钱关系?我承认技术岗位需要专业,但管理岗位非要有工程师证书?电工钳工资质?少拿那套似是而非的理论忽悠人!” 闵学君被讥讽得老脸通红,只得道:“我如实记录白书记的意见并上报到申委,只怕……只怕这样一来又得开会了。白书记,我们为什么不分阶段逐步完善三方协调机制?先建起来,有总比没有好。”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 白钰明确地说,“如果不从根本上解决管委会人事调整结构性矛盾,仅仅这样一份华而不实的草案等于赢了面子,我不需要!我要的是里子,要切实剖析成因解决问题,达到一劳永逸的目的。或许省领导不采纳我的意见,或许谈到最后无疾而终,但湎泷市委在此事上的态度固化在公文系统里随时备查!而且我要明确一点,那就是此事不从制度层面得到落实,管委会人事方案别想得到市委背书!我听说管委会提名人选已实际履职,那有何用?拿不到组织人事手续,工资奖金补贴等待遇不落地,干也白干!” 闵学君呆呆看着对方,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2762章 高架工程 周六下午,市招投标中心主持市中心至银秋滩双向八车道的高架桥工程项目,全长37.72公里,建成后不但能够直接连结市区中心、银秋滩、港口和高速公路,而且对完善市区骨干路网、缓解市区主城区交通拥堵、便捷市区对外交通联系有着重要意义。 按湎泷惯例几十亿的大工程虽然走招投标流程,但毫无例外都落到具有港口背景的建筑公司囊中,毫无例外屠家在这些公司都有干股。 而替屠郑雄牢牢把守这道关卡的正是湎泷港开发建设有限公司总经理、六大金刚排名第五的屠川发。 别看他排名第五,其实六大金刚并不是按能力水平,而是与屠郑雄的血缘关系远近,所以他儿子屠晋金排名第一。在安排六大金刚卡位问题上,屠郑雄让有本事的掌管企业大把大把赚钱,表现弱些才进管委会当公职人员。 岭南地区重商重财不重官。 屠川发绰号叫“屠大钩”,意指他那活儿弯弯象把钩子,堪称男人当中的名器,据说不管什么贞女烈妇只要被他钩一回包准神魂颠倒不能自己,从此以后任他呼来叱去做牛做马也在所不悔。屠川发多次得意地夸口全湎泷只有他玩女人不花一分钱,女人们都心甘情愿倒贴,就怕他不赏光。 屠川发口味比较重喜欢中年妇女,年纪稍稍大点也没关系,按他的说法是“耐操去火”,坊间传闻连他的干妈——屠郑雄老婆傅姬月都被收入囊中! 须知这层关系可是当众拜过亲的,也是屠郑雄唯一公开承认的干儿子。干妈与干儿子关系亲密到即便当着屠郑雄的面,傅姬月都敢把白花花大腿翘到屠川发身上要求按摩,由此推论,屠郑雄不在场的话恐怕就是“大钩”大展神威的时刻。不过屠郑雄在这个问题上蛮开明,一来得罪不起老婆,傅姬月娘家是湎泷郑氏家族的外戚,想坐稳港口这块地盘必须搞好与当地望族的关系;二来屠郑雄在外面包养的几个都玩不过来,哪里顾得上老婆?有人帮着分担是好事,就应了那句“哪有什么岁月静好,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银秋滩高架工程从开始起就让屠川发有点纳闷。 按以往规矩市里还没发布公告,屠郑雄就会把他叫到办公室,拿铅笔在便签纸上写个数字,推到他面前轻飘飘说: “按这个报价拿下工程。” 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不要紧,屠川发还有三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市招投标中心副主任荣彩云是尝过“大钩”妙处的,叫她往东不会往西;市建设局等相关职能部门都有屠郑雄的人,屠川发十天能办好手续,其他人半年都跑不下来,看你着急不着急;重重障碍都没阻拦住,最后一招屠川发大模大样找上门要求入股,不答应?接下来流氓地痞无赖轮流到工地滋事,搞得你寝食难安。 头一回还需要在湎泷正务平台上看到招标信息,赶紧向电话请示。屠郑雄说自己正在省城有事,闪烁其辞道: “能做就做,不要勉强。” 屠川发暗想他娘的哪次工程不是靠霸王硬上弓抢来的,什么叫“不要勉强”?你又没老子的“大钩”,想做就能做? 关于屠郑雄与白钰的激斗,屠川发也听到些风声。久在商界,对官场那些门门道道确实不是很懂,比如近期围绕人事调整问题一直闹到申委书记面前,到底为什么而争,干不就行了吗?港口就是屠家的天下,安排个局长算啥玩意儿! 屠晋金、屠友军等人都骂他不懂别乱说话,风尖浪口容易出事。 银秋滩高架工程项目,屠郑雄没说做也没说不做,屠川发觉得还是应该争取一下。 哪有放着大把银子不赚的道理? 第一时间联系荣彩云,她说在市党校学习半年,按规定全封闭管理不准过问单位工作。屠川发顺口说提前祝贺啊,马上要提拔你了,最好拨正弄个主任。荣彩云支吾着换了个僻静地方低声说都知道我跟你走得近,被打发到党校先挂起来,等学完回去恐怕岗都没了还不知道怎么安排呢,唉! 屠川发吃惊地说你的资历排次于主任、常务副主任排第三,怎么可能说拿就拿?这事儿不行,我要请干爹出面! 荣彩云声音更低,说快别提屠书记了,告诉你,我在党校遇到的基本都是跟港口那边关系密切的,尤其汪新奎、柏艳霞两个人分管领域,已经开始秘密清洗了,川发! 她挂掉电话隔了两三分钟,屠川发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恶狠狠骂道:“操!” 新市委书记刚到任半个月,湎泷就变天了? 想了想指示手下照公告做标书,价格尽可能往下压反正每次工程结束都报增项,真正利润大头不在工程本身而是增项。 紧接着联系几家平时经常托标串标的公司,老总老板们都含糊其辞似不愿触霉头,其中有位暗示这回有外地公司参加投标,不能排除市委书记带过来的。 一群胆小鬼!屠川发骂道。 周六下午,再三斟酌屠川发决定亲自参加招投标,顺便看看到底哪路神仙敢空降湎泷抢自己的生意。 来到大厅门前,明晃晃停了辆110警车,里里外外出入的保安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切,就晓得充门面!” 屠川发轻蔑地吐了口唾沫,带着五六个小弟大摇大摆往里走,不料陡地被两名保安挡住,问道: “哎老板来干什么?” “招投标中心,不来招投标你说干什么?” 屠川发语气不善道。 保安道:“不好意思老板,市里有规定参加招投标的每家只能进去两位,您带的人太多了。” 屠川发当即翻脸:“老子带的人一个不缺都得进去,你敢拦着?湎泷街老子都横着走,还受你个看门狗的气!” 保安也不跟他啰嗦一挥手叫来五六个保安与屠川发对峙,一时间场面有点火爆。 这时从大厅里冲出来一个西装革履中年男子,一迭声叫道:“屠总,屠总……你们退后,这位是港建的屠总!” 原来是招投标中心招标管理科印科长。 印科长上前两步将屠川发拉到旁边,赔着笑脸道:“荣主任特意打过电话了……这次招投标有点紧张,市委书记派秘书过来督阵,市纪委也有领导在场,所以秩序方面……防止人多嘴杂要求每家两人,请屠总多担待,不到之处后面我专程打招呼,行吧?” 也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在过去每次招投标印科长鞍前马后效力的份上,屠川发遂忍下这口气,悻悻道: “两个就两个,恁多鬼事!” 进了大厅,果然角落一侧站着肃容满面的晏越泽以及几位市纪委监督人员,无声的威慑下整个大厅比平时安静很多,偶尔有参加招投标人员交谈、工作人员办理相关事宜都压低声音,唯恐吓着别人也吓着自己。 屠川发觉得自己应该露个脸凸显与众不同,问清名字职务级别后大刺刺来到晏越泽面前,自我介绍道: “晏秘书下午好,我是湎泷港开发建设公司总经理屠川发。” 他自以为在湎泷还算有头有脸处处吃得开的人物,纵使平时对屠郑雄三心二意的黎明复见了都笑脸相迎。 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谁知晏越泽淡淡瞟了他一眼,根本无视他主动伸出的手,问道:“屠总参加招投标么?” “是的!顺便介绍一下,港建是湎泷实力最雄厚……” 晏越泽径直打断道:“参加招投标人员请到等候区!”说罢不再理会居然转到别处去了。 屠川发碰了个大软钉子窘得脸都白了,想发作可看到晏越泽身边围了一圈人,保安们也在不远处紧紧盯着自己,遂恨恨跺了下脚很没面子地回到等候区。 参加此次招投标的共有五家,与以往相比不算多也不算少,但结构令人玩味。以往上亿、几十亿的工程不用说都是屠川发实控下的港口背景三家公司轮流坐庄,市区的一建、二建纯属陪标性质,事后都有一笔不菲的“陪标费”,大家都开心。 此次一建、二建继续陪标——昨天屠川发特意问过,两家公司老总吞吞吐吐表示“按市领导要求必须参加”;港口方面只来了自己一家;反倒是省城来了两家,都是实力不出众、以前没怎么承揽过大工程大项目的公司。 省城都摆不平,为何突兀跑到湎泷抢生意?脚趾头都能猜到两个可能:一是省城那边有领导打过招呼,有恃无恐; 二是市委书记从通榆带过来的关系户,以注资方式实际控制,公司还是勋城的公司,实控人已经换了。 就象屠川发自己搞的鬼把戏,同道中人啊。 至此他已隐隐猜到屠郑雄“能做就做”的潜台词,说白了就是做不到啊!想想看,市委书记居然派秘书过来督阵,以半个月以来与屠郑雄针锋相对的恶劣关系,即便自己真的规模、实力、经验等都排第一,评标小组也绝对不可能(不能)让港建公司中标! 否则怎会招投标前夕把荣彩云弄到党校学习?凡事都有预兆的。 傍晚五点半,招投标中心负责人正式宣布:经过评标小组认真、严谨、细致、公平、公正的计算和评分,市公证处全程参与,市纪委全程监督,最终评出银秋滩高架工程中标单位—— 勋城潞垌工程有限公司! 第2763章 犯老毛病 勋城潞垌工程有限公司总经理叫柳家伟,很岭南的名字,如果在勋城大街上叫“家伟”起码有二三十个人答应。 但柳扬扬选择注资潞垌工程,重点却落在老板姓柳——总经理柳家伟,控股大股东柳扬扬,乍看好像一家人。 路桥建设方面,白钰最信任以此发家致富的天堑集团:全额垫资免除财正后顾之忧;强大无匹的资金技术实力在暨南也屈指可数。此外省城另一家参加投标的公司影子股东也是天堑集团,那是数年前承揽勋城地铁关联项目时所注册,可以说在省内已搭建足够的人脉资源。 问题是屠川发不这么认为。 中标结果宣布后各自散去时,他纠集六名手下一字排开拦在柳家伟车前,警告若不下车“聊聊”立马把车砸了! 柳家伟坐在车里面无表情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白痴。不知何时,屠川发陡地发现四周十多个彪形大汉步步逼进,当即色厉内荏叫道: “你们……你们干啥?老子在湎泷黑白两道都吃得开,随便一个电话叫你们有来无回!” 柳家伟做了个手势,彪形大汉“呼啦”一涌而上将屠川发等人按在草地上。有两个手下试图拚命挣扎被当场敲昏过去,其余均乖乖不敢再乱动。 柳家伟披着军绿色大衣下车,来到面前皮鞋用力踩到屠川发脸上,弹了弹手里香烟,烟灰拂拂扬扬落到他头发上。屠川发也是常年混江湖识时务懂得进退的人,当下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说。 柳家伟夹着余烟袅袅的烟头在他眼睛底下晃了两下,却带着笑意道: “回港口呆着,懂啊?下次再让我在湎泷城里看到,柳大钩就成柳半钩……开个玩笑。” 说罢在屠川发身上摁熄烟头,也不管把价值上万的外套及衬衫都烫穿了,拍拍手扬长而去。 等车子拐弯驶上大路,手下们才上前扶起屠川发,个个表忠心出主意: “这家伙太嚣张了,回头到省城找道上兄弟收拾他!” “银秋滩高架工地叫他车开不进,人出不去!” “潞垌工程的货车有一辆砸一辆,有两辆砸一双!” 屠川发脸上阴晴不定,良久低声道:“去三元华菀。” 六大金刚排名第二、港口公安分局局长屠友军就住在三元华菀,屠川发是被柳家伟的黑道风格吓破胆了,直接过去诉苦兼求援。 屠友军住在位于东首的独栋别墅,进了客厅,屠川发不由一愣:沙发、椅子坐满了分局警官,屠友军则敞着衣衫怒火万丈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气氛非常沉闷。 轻声询问身边分局刑事大队长方知,就在半小时前,与屠友军住一个小区的分局治安大队长杨志豪,接到电话出门拿快件,然后当场摁倒在地紧接着被市纪委的人带了回去! 从头到尾,屠友军以及管委会都没接到市纪委通知,问屠郑雄也不知道。 屠友军听说后气炸了天,当即打电话给市纪委李副书记,不管对方是否知情发了一通火:杨志豪是港口公安分局班子成员,正处级干部,市纪委有权对他进行调查但必须经市常委会、港口管委会批准,并告知港口公安分局主要领导。市纪委非但不履行以上正规程序,还采取诱捕方式光天化日下对杨志豪粗暴执法,性质十分恶劣,港口公安分局干警都感到非常愤怒和不理解,希望市纪委给个说法! 李副书记只软绵绵说了一句:具体我不知情,好像白书记亲自下的命令。说完好像手机烫手似的赶紧挂断。 再打给屠郑雄,他似乎正跟某省领导谈话,匆匆说“等会儿”便挂了。 面对坐满一屋子的港口分局班子成员和中层干部,此时占据屠友军心头的不是愤懑,而是恐惧—— 港口公安分局虽自成体系独立于市公安局管辖范围之外,领导们可都住在市区! 市纪委采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抓捕杨志豪实质开了一个很坏的头,令得分局上下寝食难安,都害怕什么时候被无缘无故抓了去。因为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官方消息证实杨志豪被双规,也不清楚到底犯了什么错。 过去几十年城港关系再差,都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但坚冰正被一点点打破。从白钰亲自带着警察到港口管委会众目睽睽下抓走任栋,就敲开屠家治下滴水不漏的岩石。 屠友军突然有些后悔,陈安被杀那夜柏艳霞为着柏家孩子晓优安危亲自打电话时,自己态度过于生硬、处理得过于毛糙了。对方再不济也是市委常委、纪委书记,以前在屠家势力占据压倒优势时无能为力,如今新任市委书记等于跟屠郑雄摊牌开战,柏艳霞代表的市纪委就发挥重要作用了。 早知委婉些、隐晦些,起码场面上的态度尊重些,也不至于平白树个强敌,人啊顺境时不能太张狂,天狂有雨人狂有祸。 “川发有啥事?”屠友军见他一付狼狈样,转而问道。 “算了,跟友军你这会儿麻烦相比,我那边根本不算事儿。” 屠川发识相地说。 闻弦而知雅意,屠友军将他叫到阳台,重重吐了口气道:“川发听我说一句,你那个公司以后就在港口范围做做活儿,市区这边别插手!现在人家盯上我们了,虽说谁笑到最后还说不准,但到头来倒霉的总是冲在第一线的,明白我的意思?” 屠川发吃惊地说:“友军,都还没怎么较量怎么就……这可不象你的风格啊友军!” “因为自家兄弟我才私下提醒,在我的位子了解的东西比你多得多,”屠友军叹道,“你身在企业进退自如,就算被骂缩头乌龟又如何?我不行啊,节骨眼上被刀架着冲到前面,已经做好所有准备!” “局势很糟糕吗?姓白的才来了半个月哇!” “半个月里郑雄连打败仗一退再退,现在白钰往上已经闹到申委书记前面,往下刚刚抓走了我最得力的干将!知道吗川发,这个白钰跟以前历任市委书记都不一样,人家首先要保官位,其次才想着从屠家争权夺利;白钰目的就一个,全力以赴干掉郑雄以及屠家势力,把港口正式纳入湎泷市管辖之下。” 屠川发反倒舒了口气,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姓白的真要想干掉屠家,岭南那个家族第一个不答应!我不清楚屠家每年进贡多少,但到现在,很显然并不仅仅出于救命之恩。” “麻烦就在于到目前为止白钰没有显示出对岭南大家族的畏惧,”屠友军烦恼地说,“我们也闹不清原因,或许他觉得白家与岭南平起平坐没必要让步?或许别的什么……” 屠川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有人多方了解杨志豪的同事及分局治安大队近来的情况后初步摸到线索: 可能与上周某保安公司申请在港口设立分公司有关。 设立保安公司分公司属于特种行业管理,治安大队负责申报资料的审核、调查、审批、验收以及后期监管工作。 一直以来在内地大多数城市保安公司都是公安局的自留田,也是白手套,很多不便从账面上反映、不想上缴财正专户的收入,往往都汇到保安公司过渡一下然后转为小金库用作公安系统内部福利: 110报警服务费、夜间巡查联防费、治安联防管理费等等,诸如此类。 特种行业特种要求特殊管理,通常来说公安局都会牢牢掌握好这块自留田,不肯其它民营性质保安公司涉足,以确保肥水不流他人田。港口则要加个更字,保安公司总经理、副总经理以及中层干部都安置的屠家亲戚,根本就是家族企业,怎么可能允许外来民营企业抢饭碗? 不肯就不肯,就说材料审查不合格,安全资质不够、本省服务年限不足或随便什么理由打发了就是,怎么闹出事儿呢? 治安大队那边说杨志豪老毛病又犯了。送申报材料的女老板年轻漂亮,说话娇滴滴象小姑娘,杨志豪最爱老牛吃嫩草,见了她便心猿意马起来,也没把话说死,一直说要“研究研究”;然后暗示女老板要舍得付出,放得开才能成大事。 女老板不知听没听懂,似拒还迎地就是笑,笑得杨志豪春意荡漾,居然将她骗到办公室反锁上门准备就地正法—— 结果出人意料,杨志豪在办公室里被揍了个半死!极具戏剧的是,女老板毫无顾忌下重手折磨时,他痛苦的呻.吟、惨叫和挣扎声响,外面干警们在走廊间听到后只是“会意一笑”,均想这回头儿爽死了。 女老板揍完后居然还报警,然后趁着混乱不知所踪。 现在推测,女老板必定深知港口分局护短,没向管委会反映而直接把录音录像等证据提交给了市纪委。柏艳霞上次亲自报警遭到分局无视耿耿于怀,得到第一手确凿证据且在此大背景下恐怕不经白钰同意就敢悍然下手! 更何况柏艳霞怎么可能不向白钰请示,白钰又怎么可能不批准? 听完大致情况屠友军脸色铁青,半晌没吭声。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两军对垒关键时候猪队友送上神操作,等于双手捧着枪给敌人直接爆头啊! 第2764章 怀葛会议 猪一样的队友长着猪一样的脑子。 亏得杨志豪在公安系统工作多年,号称经验丰富的老干警,也不想想保安公司里的员工都是些什么人——个个虎背熊腰、吆三喝四,动辄吹胡子瞪眼,拍桌子骂娘,没两下能当他们的老板? 再说长这么漂亮的年轻女老板,手里没本事敢单枪匹马跑到湎泷港申请设立分公司?按常规应该先到市区站稳脚跟然后谋求发展港口业务,这样违背常理的操作背后不消说贯穿着一个大逻辑: 新任市委书记要找港口晦气! 不消说杨志豪基本完蛋了,下场很可能跟之前倒霉蛋任栋一样,只要女老板提供足够证据想必市纪委全部采纳。现在的问题是,市里将对分局采取什么后续手段? 手机响了,屠友军的,一看号码便知来自市公安局。客厅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瞪大眼睛看着站在中间的屠友军。 接,还是不接? 屠友军缓缓抬手,将手机接给匆匆跑进来的老婆,她应付这种场面驾轻就熟,按下接听键笑道: “请问哪位……市局齐局啊,您好您好,我是友军爱人,他身体不好按医嘱服药休息了,有事可以转告吗?好,好,我拿笔记一下……今晚七点整港口公安分局领导班子全体到市局601室开会,由市纪委通报关于杨志豪严重违纪违规的问题,庞市长讲话并提要求。不准请假,所有必须准时出席……齐局,您看友军的身体情况实在不能起床,怎么办?向……向市委白书记请假?我……我我明白了,谢谢齐局,再见。” 挂掉电话,他老婆重复道,“不准请假,除非找白书记。” “奶奶个熊,越这么说越有鬼,老子越不能出席!”屠友军顿了顿意识到这么说好像没什么担当,感觉把手下人推到前线自己躲在后面,赶紧补充道,“纪委、市局打算拿志豪的事作幌子对分局领导班子进行问责,我不出席他们嚷破嘴皮子都没用……我要联系屠书记!” 回到阳台三言两语一说,旁边屠川发也凑上前简要介绍银秋滩高架项目招投标经过,屠郑雄出乎意料冷静和自信,道: “工程的事暂时搁一搁,银秋滩高架建成了对港口有好处,谁做还不是一样?今晚的会不用参加,你立即关机,找两辆警车护送住到港口来,天塌下来我顶着!” “屠书记,要是市局把我们分局班子成员都扣住咋办?” 屠郑雄不耐烦道:“没听懂我的话?分局班子成员也不参加,全体关机罢会!” 屠友军又喜又忧,道:“那样……那样是不是事态闹得太大了,我怕对您不好……” “脸都撕破了还在乎什么?”屠郑雄道,“单凭不经管委会越级越权抓人,我就有底气跟姓白的玩!” 不知为何,屠友军听出屠郑雄话里与前些日子不同的声势,好像不那么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难道,岭南大家族终于看不下去开始介入? 屠友军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经过半个月被动挨打、穷于应付,屠郑雄终于站稳脚跟准备反击! 此时白钰正坐在办公室喝功夫茶,象岭南人那样一盅接一盅,喝得额头微微出汗方觉得遍体通泰。 中午两场恶战,靠着午休和功夫茶一点点补回元气,唉,最厉害的还是浦滢滢,总能不落痕迹地把他榨成药渣,半点水分全无。 难怪一直以来白钰都怀疑她会内媚之术。 中午前白钰部署完一系列战术安排后,浦滢滢出其不意笑吟吟出现在他办公室。很意外也很奇怪,自从他调离甸西,浦滢滢从未在上电公开露过面,每次都是房车晚至晨返,不留下一丝云彩。 “今晚我从勋城机场起飞去巴黎,下周结婚,新郎是金发碧眼的巴黎本土人,”浦滢滢平静地说,“再好好爱我一次吧,婚前单身狂欢,以后我将在法国定居没有见面机会了。” 白钰深感突然,道:“太……太……事先一点铺垫都没有,与你过去坚持的独身主义全不相符,而且……” 而且你不是骨子里恐惧婚姻,更喜欢女孩子多些吗? 浦滢滢道:“多重因素吧,在对的地方遇到对的人——他是安静、羞涩、保守的大男孩,在他身上我看到初恋的影子;他出身教师世家,一大家人都很有修养又很有气质;他真心爱我,从他眼里我看到真诚和毫无保留的欣赏;他家人也接纳我,法国人很注重家庭氛围……我想我不能错过了,否则恐怕要后悔一辈子。” “或许吧,的确在传统教育方面欧洲人更注意摆脱功利主义和实用主义,使得大多数老百姓有种与生俱来的纯朴。国内呢从小就被灌输竞争、竞争、竞争,弱肉强食的达尔文主义深入人心。”白钰感慨道。 她接着说:“在您面前坦露无妨,哪怕欢爱的时候他都非常在意我的感受,总会问‘这样行不行’、‘可以换个角度吗’……” 白钰忍俊不禁,卟哧笑了出来。 她也笑:“我俩当然不需要,一个眼神、一个肢体动作就能会意,他毕竟不同种族不同习惯,在沟通方面需要做得更多,但他的表现让我摈弃多年来的恐惧感,不再害怕受到伤害。” “这一点最重要,你终于获得了安全感。”白钰道。 “另外就是甸西城投债务和债券,我想该做的都做了,难啃的骨头都移交给安妮,我也能放心离去……” 浦滢滢半含半露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她不说,白钰也大抵能猜到。 三个女人一台戏。 浦滢滢得到白钰重用后事业上顺风顺水,之后庄骥东不懂金融也颇为依赖于她,执掌城投的她安逸而惬意。随着尹冬梅、齐晓晓空降,好日子也就到了头——尹冬梅直接主管城投,是浦滢滢的顶头上司;城投公司所在地则位于齐晓晓管辖的甸宝区。 白钰嘴紧从来没泄过半点风声,浦滢滢不知她俩一个是前女友,一个是现情人。但她俩对曾经作为白钰亲密助手的浦滢滢敌意满满,各种含枪夹棍和小鞋,特别尹冬梅对城投权限越收越紧监管愈发严厉。理论讲这么做半点没错,正府有必要加强对城投债券和城投项目的监管,问题是在处理历史包袱过程中,为了化解债务,最大限度争取利益,不可避免会有些打擦边球的动作,也需要挨着正策灰色地带做文章,以前白钰佯装不知只看结果,庄骥东完全不懂也看结果,尹冬梅则是既懂又知还要管。 浦滢滢本身也是公主脾气哪受得了? 去年另一个打击是边玩边钓的钱公子眼看已经上钩——她内心深处仍渴望嫁入名门,不知小仙女用了什么手段让钱公子乖乖回到身边,浦滢滢可谓官场情场双失意,因此跑到法国穆安妮那边也是一半消遣散心,一半琢磨辞职改投它行。 “他家在郊区有个小葡萄园和小酒坊,以后我专门负责打理,做些葡萄酒送到国内销售,到时白哥可要多帮帮我呀。” 浦滢滢妙目如镜笑道。 白钰长长叹息:“酒不醉人人自醉,中午……喝杯饯行酒如何?” 饯行酒真让他酩酊大醉。 进了卧室,她说今儿个重温甸西闺房之乐,让您领略香舌之功。说罢便俯身下去,一缕丁香轻轻巧巧从上到下、从嘴到脚,比精湛的按摩功夫还舒服千万倍白钰骨酥筋软深深长吟。 她说今儿个我全程服务,你只管躺着用心享受。说罢便纵身而上,温热和紧凑包裹住他的坚硬,水乳吊钟般柔软在他胸前摩挲,妖媚馨香的俏脸贴在他额前喃喃私语,令得他绽放出勃勃战力。 她说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时相见,我俩都要记住欢爱的点点滴滴,留作永恒的留念。 她说今儿个好事成双…… 鸣金收兵浦滢滢要赶着去勋城机场,下楼时白钰都拖不动疲惫的身躯,居然由她搀扶着走到门口。 钟离良把车开到门口,她打开车门准备进去,陡地似想到什么返身走到他面前轻声道: “想知道给我留下悲惨经历和心理创伤的男人是谁?” 白钰愣了愣:“如果方便说的话。” “周洲。” 说罢浦滢滢转身要上车,白钰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一把抓住她手臂,沉声问道: “他可是明月的爱将,据你所知,他……” 浦滢滢嫣然一笑:“我不知道呢,但他真的很讨女人喜欢,如果那个女人正好单身的话……” 她轻轻扬手,坐到后排又隔着车窗给他来了个飞吻。 周洲。 以前曾听说过,事实上沿海省份一直就有关于明月格外“宠爱”周洲的传闻,因而平民阶层出身的他以前晋升速度平平,却得以在仕途关键阶段有如神助地接连取得突破,目前站到与俞晨杰、白钰等同一起跑线,若没有明月那等级别大人物力挺,实在难以置信。 应该也能理解吧,圈内都知道明月三十多岁开始就与老公事实分居,这么些年过来了,作为单身女人格外渴望慰藉和关怀,而浦滢滢都承认周洲很讨女人喜欢。 喝着功夫茶想得入神,手机响了,听到庞森略带怒意地说: “白书记,港口公安分局所有班子成员手机都打不通,我怀疑他们想集体杯葛今晚的会议!” 第2765章 大势所迫 屠友军等人猜得没错,白钰和柏艳霞原本商量利用杨志豪违规事件对港口公安分局领导班子集体问责,来个一网打尽。 考虑到屠友军生性谨小慎微从不贸然到市局参加任何活动,白钰和柏艳霞也没指望一举端其老窝,只想先剪除其爪牙亦可。 孰料屠郑雄来了个釜底抽薪,指示班子成员全体杯葛,让白钰有种一拳打了个空的感觉。 “分局班子成员住哪些小区,市局都有掌握吧?”白钰问道。 庞森会意,道:“当然有,不过据内部消息接到会议通知后没多久,他们不约而同乘坐警车回了港口,理由是紧急警务……” 相比市局临时召集开会,港口紧急警务是大件。要是逼急了,分局能弄个案情通报记录出来。 很好,看样子已经熟悉白钰走一步想两步三步的招数,提前做了防范工作。作为对手,屠郑雄总算没让白钰失望,稳住阵脚后反应还是可以的。 “知道了。” 白钰淡淡地应了一句便挂掉电话,继续喝功夫茶。下午喝了那么多开,茶色已淡,茶香却已浸到茶具里萦萦不去的甘甜。 他在想如何设法对屠友军为首的分局班子进行实质性问责吗?并不是。两军对垒尤如弈棋,闪电式突袭的招数未能奏效后,就失去了计划中的威力和份量,接下来应该果断把它搁到一边,重新酝酿新战场、新攻势。 必须要让屠郑雄左拙右支疲于奔命,成天苦思怎么应付难题摆脱困境,那样就没工夫也没心思琢磨给自己下绊子。这是白钰来省城报到当晚听了岳汉城反映的情况后,思考到深夜临时调整的策略。 屠郑雄这种习惯于作威作福的土霸王,压根不可能和平共处,相反你越表现得软弱他越会骑到你头上,拳头和鲜血会让他学会尊重。 本质上,白钰是很强势很霸道的人,因为身体里流淌着白家的血。 新的构思和战场刚刚形成雏形,办公室门口人影一闪,居然白翎带着蓝依,不,蓝朵出现了! “妈妈!蓝朵!”白钰边起身相迎边瞥了下台历,“今天周日怎么有空过来?蓝依呢,铭铭靓靓呢?” 白翎锐利的眼睛扫扫办公室,微微抬手,蓝朵旋即将门反锁上。 “中午得到个消息,想了想必须专程飞一趟顺便过来看看,”白翎道,“蓝依在京都陪俩孩子学兴趣班脱不开身,我让蓝朵陪着,回去时也拜访下东吴黄家。” 白翎突兀提到蓝依的娘家东吴黄家,白钰心里打了个突儿,笑道:“都坐下慢慢聊,我来换茶叶。” 蓝朵没坐,旗杆般笔直地站在白翎身后,与他全无眼神交流。几个月没见,她身材愈发纤细瘦削,盈盈一握,两腮和胸、臀却隐隐有了少妇的丰腴,真是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 “今天上午徐迢去医院看望了正在休养中的岭南大家族次子,目前家族唯一的副国级,知道意味着什么?” 白翎呷了口茶问。 白钰耸耸眉道:“省领导探望在本地疗养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很正常的礼节往来吧?可能还会通报南美之行的收获。” “徐迢到暨南任申委书记以来,今天是第二次探望,”白翎道,“我想如果加上‘应邀’更为妥贴。” “应邀探望!” 白钰失笑道,“同为副国级,我觉得局委员与非局委员的差距还是比较大的,徐迢的确有资格‘应邀’。” “你觉得大家族次子邀请徐迢谈什么?” “屠家居然说服大家族出面庇护?我还以为没这么快,”白钰颇为意外,“半个月时间就找外援,屠郑雄不怕被外界嘲笑‘不经打’?” “各有各的诉求,不象你想的那么简单,小宝!” 白翎郑重其事道,“你可知道,岭南大家族真正厉害之处不在正坛,而是军队!” 白钰愣了愣:“我了解的情况是家族现任最高是中将……” “那是表象!以我们白家,还有樊家,子弟们最高只是少将,但谁敢忽略白樊两家存在?冰山的厚重在于水下。” “轩辕首长请我吃过饭,言辞间对岭南大家族也就那样……” 白翎摇摇头:“还是表象!小宝,你从小潜心钻研正务,军界方面其实关系也错综复杂,既有历史恩怨,又有山.头派系,随便捡个话题就能吵几年——举个例子,到底谁指挥了某次大战役?支持者反对者都能写几十本书来论证。大家族在岭南势力太强盛了,所以历任南方大战区首长从爷爷到樊鼎龙再到轩辕首长,轩辕也算咱白家这条线的,坐镇南方意在制衡!就这样仍不放心,东吴黄家也是制约体系里的一枚棋子,尽管黄将军去世后子弟们混得并不如意,旗帜还在,这次我路过时要去黄家说道说道。” 白钰“哦”了一声,暗想妈妈的脾气可不是当说客的人,可见此行背后有人策动,都未必是白杰冲。 白翎续道:“桑首长、刘首长以及后来的朱正阳,都始终注意削弱岭南大家族权势和影响力,近二十多年兼任暨南申委书记的局委员全是外省人,本土系局委员全调到别处或京都任职,这也是制衡。岭南大家族基本盘在军界,所以对付它很费劲很麻烦,远远不是大泽省甄家系,什么‘在大泽只要姓甄就能被提拔重用’,都是虚的,甄家强煞了军界没人,京都一旦下决心搞它立马秋风扫落叶,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明白吗?” “历史上岭南大家族与白家、樊家关系怎样?”白钰问道。 “怎么说呢?当时各有各的主战场和地盘,各有各的嫡系,离得远井水不犯河水,何况岭南老爷子素以讲正治、顾大局、老谋深算著称,才不会如某些梗直、火爆脾气老爷子成天跟你吵跟他吵,吵到家破人亡,唉……” 白翎叹息道,“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岭南老爷子进京主持大局期间白樊两家都给予密切配合,也因此脱颖而出在军界确立巨搫地位,事情总是相辅相成的,不是吗?但有没有分歧或矛盾,肯定有!后来在选拔后备人才、军队职业化方向、军种发展重点等等都发生过公开争论。最重要的军队在改革开放中的定位问题,双方吵了六七年都没谈拢,后来岭南老爷子索性撒手不管回了老家。” “他还是非常精明睿智的。”白钰道。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京都传统家族内斗不止,实力和影响力都在令人厌烦的纷争中消耗殆尽;相反老爷子在岭南埋头实干,家族势力枝繁叶茂,威望空前,也就从那时候起京都委派暨南等省份主要领导必先征求其意见,刚开始出于尊重到后来成为惯例,反之若得不到岭南大家族支持根本干不下去,一年不到就主动卷铺盖回家。” “徐迢任申委书记也事先得到认可?” “类似现象在桑首长手里得到改观,”说到这里白翎感慨道,“一直以来爸爸还有我对桑首长的印象都很负面,实质我们只看到他的套路和心机,却忽视他实实在在做了很多异于前任的事情,比如他没有隔代指定,比如他退下来坚决不过问正事等等。他亲自送那一届局委员到暨南上任,并在全省干部大会上强调这一任起码五年,干得好与坏京都都绝对不会中途换帅。这句话算给了颗定心丸,以后起码一把手任命无须征得岭南大家族同意。” 白钰道:“妈妈说了这么多,就是警告岭南大家族在暨南的超然地位,不可轻举妄动?” 白翎肃然道:“小宝知道妈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我心有敬畏,那就是国家利益任何时候都必须放到首位!不管你,以及某些人对妈妈在爸爸失踪当晚的行为有所疑虑,这句话永远是核心要旨!” “是的,爸爸并没有埋怨谁,他正在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白钰静静地说。 白翎道:“你在通榆做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妈妈哪次干预过?我,白家都不擅长正治,所以放手让你自主判断独自闯荡,前提是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我今天来告诫你的是,徐迢真正遇到麻烦了,事关仕途切身利益,在岭南大家族主动伸手的情况下他很可能急刹车,大势将不利于你,因此绝对不能硬拗!” 白钰立即问:“一直听说他有麻烦,究竟什么麻烦?” “咦,谈戎不是来暨南了,没告诉你?”白翎惊讶道。 “她口风很紧,”白钰笑笑,“可能只会单独告诉于煜吧。” 白翎并没追问为何只告诉于煜,而是说:“京都高层为何把徐迢打发到万里之外的南美?目的在于调虎离山,彻查他身边工作人员问题。他出访期间真正的大新闻不是双规两名副省级领导,而是紧跟他工作的一名副秘书长、一名秘书被秘密逮捕——他俩未能同机随访。” 白钰猜测道:“徐迢以前工作的省份出了状况?我估计在强敌环伺的暨南不敢的。” 白翎道:“此事说来还是爸爸秘密提供的信息,经反恐中心长达两年调查证实那名副秘书长和那名秘书都是影子组织成员!” 第2766章 老友近况 一时间白钰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关于影子组织,哪怕顺楼沟、大青山两次激战,以及于煜海上遭遇堵截,还有米果被揭穿身份后服毒自尽,白钰都未曾有过如此震撼。 潜伏到局委员身边是什么概念?不夸张说,徐迢办公桌上随便一份文件拿到间谍网络都能卖到几十万、上百万价钱。真正战略意义的情况不单单指大南方战区兵力部署,有多少枚导弹多少艘战舰,如何协同海陆空一体作战等等,而是关系到国计民生方面统计数据: 粮食、石油、棉花、钢铁等战略物资产量和库存,决定着国力以及发动战争后支撑力度; 航空、铁路、公路、水路等真实运输数据,直观反映战争状态下调动兵力的速度以及快速反应能力; 工厂产能分布、电力负荷等工业体系统计报表,可分析出国家工业纵深和覆盖程度,判断战争期间全面发动生产飞机大炮军舰的生产能力等等。 最简单的、身边的例子即每年出生率,人口资源才是国家传承的最核心的战略资源,人口统计当中的年龄段分布、老年化程序以及结构等数据都只有局委员层面才看到。 局委员桌上这些文件、资料、报表,根本不用拍照或复制,瞟几眼记在心里再以隐晦的方式传出去,间谍战打的就是出其不意。 二三十年前方晟、白翎等发现并揭开影子组织秘密后,公务员体系正审愈加严格,特别厅以上领导的档案材料简直到了事无巨细、掘地三尺的程度,很难想象策反工作做到局委员级别,但身边工作人员呢? 却非不可能。 “徐迢也被策反、洗脑了吗?”良久白钰问道。 “若被策反哪里还能这般自由自在!”白翎冷笑道,“有关部门就利用他出访南美期间对两名内奸严加审讯,同时内部进行调查甄别,确信他不知两名内奸真实身份且从未有意泄露机密情报,否则飞机落地就把他铐走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平时工作生活中有没有违反保密制度造成无意间泄密呢?关于产业革命就是生态革命的论述,稿子固然副秘书长和秘书合伙撰写,作为领导没有应有的警惕和判断么?难道秘书写什么他就念什么,那岂不成复读机?还是他的思想意识已无形被影响,被左右?党内领导同志要跟他算这笔账的!” 噢噢噢,怪不得钟纪委、钟组部、钟宣部不约而同冲暨南下手,丝毫不给同为局委员的徐迢面子,一切皆有因一切皆有果。 白钰念如电转,恍然道:“徐迢到京都转了一圈发觉风声不利于自己,回来后便利用我搅出的港口管委会人事管理问题做文章,故意将祸水引向岭南大家族,所以今天上午表面上是‘应邀探望’,实质唱的双簧,双方都需要有这次引人注目的见面。” “他俩见面谈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岭南大家族愿意站出来给徐迢背书,这一点很关键!” 白翎道,“事态演变到现阶段,徐迢在正治上需要担保人——等于有人主动挺身而出说‘徐迢同志忠于党忠于国家忠于人民,是值得信赖的同志’;岭南大家族的威望和地位也有资格做担保,这样一来,徐迢大概率涉险过关起码能保住副国级待遇,其它则暂时免谈了。” “出于投桃报李,徐迢会在其它方面对岭南大家族予以报答,包括港口管委会人事问题!” 白钰叹道,感觉自己又双叒叕被平衡,被交换了。 白翎道:“相比前几任,徐迢在暨南期间对岭南大家族态度冷淡,互动极少,明里不置可否暗底下采取了不少限制措施,当然也是秉京都的意图。而今徐迢迫于自身安危接受岭南大家族庇护,拐的弯子虽有点大令正界人士耻笑,也让之前支持他的沿海系脸上无光,但正治就是这样厚颜者总能坚持到最后,意气用事的每每中途悲壮倒下。” 定定出神,隔了好几分钟白钰沉重地说:“我相信妈妈得来的消息没错,即使如此,我还是对徐迢抱有一两分希望,不会轻易拿良心和道义去交换正治利益,唉,我终究属于理想主义者,对人、对事、对未来都抱着美好的幻想。” 怜爱地看着儿子,白翎道:“这一点跟你爸爸一模一样,因为内心充满对国家和人民的热忱,他才会似官场先锋冲锋陷阵,厮杀拚搏,闯出一片清朗的天空。但理想主义的花只能开在浪漫主义田野里,当你不得不向平庸低俗低头的时候,务必藏好手里的利刃!” 白钰怔忡怅然地点点头,咽下一盅苦涩的冷茶。 当晚白翎和蓝朵都住在市府宿舍区别墅,但蓝朵抹不开脸夜里给他留门——纵使白翎喜欢她甚于蓝依,儿媳就是儿媳,白翎不可能坐视儿子在自己眼皮底下为非作歹。 白钰也没勉强,说实话中午与浦滢滢的缠绵真使尽全身力气,晚上内丹之气空荡荡,完全提不起精神。 晚饭后白翎难得有了谈兴,将蓝朵遣到房间休息后,坐在二楼客厅继续喝茶,聊起了近来京都形势与小换界前微妙互动。 白翎因梗直的性格和火爆脾气,京都圈内都没什么朋友,原先有的也得罪光了,加之方晟失踪后处境每况愈下,人总是眼光往上看的自然不会再有主动攀交者。 所以白翎对京都动向特别内幕掌握得很少,此次从下午起就一反常态连续爆料,背后大概有白杰冲的敦敦叮嘱,以及樊红雨故意释放的信息。方晟的女人们大都相互敌视,面和心不和,尤其白翎几次仗着“东宫”身份喝霸王酒,很让徐璃等心存芥蒂。 唯独樊红雨并不是很在意。原因在于每次霸王酒,白翎在她面前都没占着便宜;况且越到后期,方晟其实越是宠爱樊红雨,在她身上挥洒的汗水和其它水也明显多些。 鉴于宋楠实质性退出正界,樊红雨开始主动将自己所获信息转达给于白两家,为樊家将来数十年继续屹立于京都传统家族行列打下基础。 关于徐璃。她与前夫所生的儿子安排在双江某省属国企,靠着前申委书记冯卫军的余荫如今也混到副厅级,前阵子想趁着于煜、宋楠那轮央企国企转正坛的机会到地方工作,因竞争者太多也咬得紧没能得逞,大概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与方晟生的小儿子名字不详,有确切消息秘密安排到梧湘下面某个县(或许就是黄海或江业),从基层开始锤炼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桑首长退下来后不问世事,不过事关在身边带大的孙子,想必也会格外关心照顾。 关于爱妮娅。照例拒绝出席所有公开活动和会议,也跟桑首长一样从不过问当前正务,更不接受任何采访。不过今年上半年她突然邀请樊红雨、徐璃到家里小酌——后来方知那天是她的生日,本以为会流露些什么,结果真的只是喝酒,让樊红雨和徐璃都莫名其妙。 说到这里白翎愤愤不平道:“喝酒为什么不叫上我?论酒量我比她俩都大;论资格,我儿子是方晟长子!宁可叫小三小四,却故意冷落我千年老二?!” 白钰哭笑不得:“妈妈!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计较那些没用的……” 关于詹印和卫君胜。他俩儿子目前都战斗在基层一线,詹小天已是副省级市委书记,继续领跑第一方阵,考虑到当年詹印也处于领跑位置明显压方晟、吴郁明半筹,他总不停地给儿子敲边鼓说关键看谁笑到最后。卫君胜侄子楼遥则染上叔叔的坏毛病,在一片争议声中提拔手下的女秘书;女秘书成为女领导后鬼迷心窍居然要帮他生儿子,怀孕后老公越算越不对头,细细拷问之下勃然大怒,结果胎儿打掉了,女领导被免职了,楼遥凶多吉少,卫君胜不得不以退休常委身份四处奔走。 关于俞晓宇。大换界后时间过半,小换界接班已成必然之趋并得到京都各方认同,按惯例他应有组阁权,但实际上都清楚内部不成文的规则是第一任肯定受种种因素制约,形成大拼盘式的权力格局;掌握实权要到第二任,那时候才能真正说了算,也就是所谓“一言九鼎”,可惜幸福时光总很短暂…… 能定下来的只有地方系代表段铁霖,意识形态方面介于顽固保守派和改良派之间,强调因地制宜百花齐放,小换界有望接替范晓灵的二号位子任人大主任。剩下三个名额已经协商好几个月了仍无结论,因为各方在基本认识方面就达不成统一。 三至五号人选(候选名单)未定,局委员之争无从谈起,不过徐迢九成可能保不住位子,大概率平安落地到人大正协保留副国级待遇,这还需要岭南大家族鼎力相助,否则“四大皆空”。 正要人物沾到影子组织是非常糟糕、非常可怕的,当今世界各国正界都相当注重这一点。 稳稳入局的只有苏若彤,这是有组阁权的俞晓宇全力保证的一个名额。此时无人能够窥探他内心想法,但毫无疑问苏若彤必将在大换界时大放异彩,成为俞晓宇权力版图当中最闪亮的角色。 第2767章 一城一策 前阵子方晟以前的秘书何超又到京都拜访老黄海,作为内地为数不多的“双卡位”——同时兼申委副书记和常务副省长,何超在白山一晃又好几年过去了,眼看同为方晟秘书、干了十年副省长的肖冬一飞冲天提拔原山省长,据说小换界有望接任申委书记;而当年润泽时期还是大学生村官的苏若彤已接掌冀北申委书记小换界进局,何超再也沉不住气了! 他跟范晓灵、樊红雨等人都能说得上话,也曾陪同为朱正阳、严华杰等服务过,于家大院那边更是常客。遂透过层层关系向白翎打招呼,为过去在通榆任省领导期间对白钰“照顾不周”而表示歉意。 白翎透过于道明答复了三句话:方晟是方晟,白钰是白钰,我是我,我们仨不能相互代表;白钰去通榆是自己的选择,受苦受累也必须自己承受;靠人帮扶不会有大出息,从这一点讲很感谢何超。 话意至此,证明白翎并不打算原谅,她从来就不是容易妥协和退让的人。于道明拍拍失魂落魄的何超安慰说回去多想点子把白山经济提升上去吧,或许还有机会。 “何超后面还有可能直接找你,别理他!我最痛恨他那种人,比程庚明还招人恨!”白翎愤愤道。 白钰笑道:“妈妈不是说感谢他吗,原来是假话呀。” 白翎也笑,戳戳儿子额头道:“雪中送炭才令人尊敬,象贾复恩据说也有希望进局,干一界退二线也蛮不错;缪文军是你仕途贵人,那层关系别断了以后有时间多去看望,随便坐坐也好……” 母子俩聊到深夜,回房休息时白钰经过蓝朵门前轻轻扭了下,门从里面反锁了。 掩着呵欠上床——他是真累了,强打精神发条短信给蓝朵:忘了留门? 蓝朵没回应,仿佛早已入睡。 轻轻叹息也微微松了口气,深知自己表面文章做得滴水不漏实质心里很虚,以今晚状态应付蓝朵的战斗力不消说根本过不了关,她兼蓝依的娇小紧凑嫩滑,又有琴医生充沛体能耐力,相当于一把标尺,随时能衡量出他在家里乖不乖。 又想到刚才夜谈,妈妈实际上也对方晟的女人们做了次盘点,没明说,但暗含的意思可能有那么一点点,或许白钰这样认为的,即方晟在感情问题上做得的确拖泥带水连带着祸害了那么些优秀的女人,当爱情(感情)随着年纪日益淡漠时,对她、她们来说晚年生活将是孤单而寂寞的。 白翎、樊红雨、爱妮娅、徐璃等都是如此,尤以爱妮娅最为可怜,其它女人起码还有孩子在身边。甚至明月都被拖累了,因此当白钰听说她“宠爱”楼遥只觉得非常理解。 她们几位都在明处,躲在暗处默默流泪的不知有多少。这一点,白钰、于煜、宋楠等兄弟们其实都对父亲颇有微辞。 黑暗中白钰也对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进行回顾:米果和柳瑄瑄不幸早逝;琴医生、浦滢滢、穆安妮以及有过一夜情的吕思妍都嫁了人;还有齐晓晓,也是白钰自认为处理得较为冷静理智,若在苠原稍稍把持不住旧情重燃,必将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目前还保持关系且让他感到棘手的只剩三位,一是结婚却非离婚跟着自己的尹冬梅;一是誓言与蓝依永不分离的蓝朵;以及自称专宠的小妖精温小艺。 麻烦在于尹冬梅已秘密安排生孩子了,以后再也拆不散分不开;蓝依蓝朵更是笔糊涂账,至今都搞不清楚铭铭靓靓到底谁生的,还是一人一个;温小艺则劝了很多次就是不听,逼急了也“请赐孩子”,他哪敢答应? 不过总体而言白钰感觉自己能够控制局面理顺关系,温小艺将来总会单飞出去,现在不过小女孩心态;蓝依蓝朵双胞胎身份会让外界搞不清状况,说实话连他都搞不清;尹冬梅的机智和分寸感足以将秘密隐藏得很好……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梦中却见浦滢滢、琴医生、尹冬梅一字排开要跟自己大战三百回合,蓝朵站在旁边冷笑,不由得抽搐两下居然吓醒了。也是啊,这三位单挑的话顶多应付两百回合,三百回合无论如何吃不消的。 周一清晨七点整白翎和蓝朵便起床,吃完早餐前往东吴。白钰在宿舍院里边散步边思考新一周的工作,才想了一半就接到电话: 申委办公厅通知立即过去,申委组织部长申冀城受徐迢书记委托找他谈话。 好嘛,昨天上午探望病休中的老领导,今天就来了新动作,白翎消息果然灵通,判断也丝毫不差! 白钰沉思片刻,打电话给柏艳霞,作为昨天没开成的会议的延续要求市纪委工作组今天起进驻港口公安分局: “请庞市长派一队特警全程保护,分局那边哪个敢动手我请警备区出动特种兵!” 白钰威中含怒道。 柏艳霞自然一口答应随即向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庞森转达“白书记指示”,换以前庞森肯定拖一句“要不要跟黎市长打声招呼”,如今白钰风头明显盖过黎明复,已经开始直接指挥正府组成部门一把手,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很适应。 来到省府大院,约谈地点放在申委办公厅这一层的小会议室,体现申冀城微妙的心理暗示—— 受徐迢委托,并非我的本意。 果然落座后申冀城开宗明义道:“本来徐迢书记亲自找你谈话,今天上午有个临时安排的外事活动脱不开身,所以委托我过来。湎泷市委反馈的关于港口管委会组织人事调整草案意见,徐迢书记和我都看了,总体感觉白书记虽刚刚过来不久却已洞察城港矛盾症结所在,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核心。港口管委会业务上独立,正治思想、组织人事受省市两级党委管辖,是原则也是前提不容改变!我们必须也只能在这样的大方向下梳理调整城港关系,确立良性的、健康的、合理的管理体系。” 白钰谦逊地说:“湎泷市委只是就草案提出不成熟的看法,具体实施还要遵从申委决定,不管是否采纳我代表市委都会无条件服从、坚决贯彻。” 申冀城微笑道:“上次在京都遇到通榆申委领导,夸奖白书记工作有冲劲有思路识大体顾大局,是位难得的好干部。作为组织部门,我们向来注重培养提携年轻有为的干部,我们也期待白书记在湎泷开创新局面,带领干部群众走出低谷踏上高速发展大道。” 类似这样的谈话都是先给蜜枣再打大棒,白钰习以为常笑道:“当然要在申委省正府英明领导下,与港口及全市人民共同奋斗。” 说完铺垫式的场面话,申冀城转入正题: “湎泷市委反馈意见切实体现了当前工作中与湎泷港管委会的矛盾,几点建议中肯、简明、便于操作,不过呢从面上来讲还是存在地域性和特殊性。拿勋城来讲每年公务员招录考试都有定向到港口服务的名额,港口管委会也会不定期举行内部选调考试,选拔优秀人才到市直机关工作;宛东市正府在港口设立行正办公大厅等于城港干部交流。上周省里出台的草案框架下允许各地依据实际情况多种方式运作,而非一刀切强制要求做什么、不做什么,先化解矛盾,再逐步理顺关系,这是省里草拟方案的初衷。” 白钰笑笑,道:“湎泷情况最特殊,城市、港口经济发展也最糟糕,沉疴须下猛药啊。” “所以钟组部派白书记前来救急嘛,湎泷的确到了十万火急不能不救的程度,”申冀城半开玩笑道,“昨天徐迢书记会同我以及部分省领导仔细研究了几家提前上报的反馈意见,都觉得当前形势下不宜动作太大,最好摸着石头一步接一步地过河。徐迢书记觉得保持经过各港口管委会书记达成共识的草案框架,在此基础上‘一城一策’、‘一港一策’,制地因宜消除和化解城港矛盾。” “一城一策……” 白钰慢吞吞沉吟道,心里却已透亮猜到徐迢玩的把戏。 申冀城紧紧盯着他,道:“徐迢书记和我商量拿出针对湎泷的具体方案,即在两个层次三方协调会议框架下有三点补充意见,第一湎泷市常委会为主召集人,这样既不是管委会主导,也非市委主持,而是有管委会领导参与的市常委会集体领导,白书记觉得如何?” 原来白钰与屠郑雄一对一较量,以后改到常委会打阵地战了。 “我完全拥护申委关于常委会集体领导的决定。”白钰道。 轻舒口气,申冀城道:“第二湎泷港口管委会提交两个层次协调会的名单,厅级、正处保持1:1.3比例;副处及以下1:1.5比例,管委会必须认同协调会议选项内任何结果。” “比例……小了点,不过省领导都说了不宜动作过大,那就先迈一小步。”白钰颌首道。 “白书记也深知组织人事工作的难处啊,”申冀城道,“第三关于城港干部双向交流,徐迢书记想明年试点定向交流平台机制,比如市直机关和部门释放30个名额,管委会配套10个名额,通过市委组织的内部选调考试实现双向交流,白书记认为怎样?” 第2768章 蹊跷离世 说完第三点补充意见,申冀城的心略有些悬。 很明显徐迢昨天上午探望病休中的岭南大家族次子、副国级领导后,已经打算偃旗息鼓退出这场由白钰发起的纷争。 不仅退,还要让岭南大家族为靠山的屠家有面子。在白钰看来提出组织人事矛盾属于解决历史问题,在屠家看来白钰根本就是挑衅与打压。 徐迢提的前两点都符合组织原则和相关制度,白钰、屠郑雄除了接受挑不出毛病,唯独第三点差点意思。 管委会配套10个交流名额什么概念?须知它每年通过省考、市考招录人数达八九十个,在市直释放30个名额的情况下只配套10个,那不是双向交流而是单向输送人才啊! 如果白钰提出双向交流名额应该对等,申冀城便会反驳市直体量大于管委会,不能简单以绝对值来衡量。 如果质疑交流名额太小呢,前面已经说过步子不宜太大,要摸着石头一步接一步地过河。 反正省领导总占着理儿。 白钰还是微微地笑,然后道:“试点的第一年规模不能太大,有效果后面逐年增加,没效果也好低调地善后处理,省领导考虑问题总是高屋建瓴啊。” 申冀城如释重负笑了起来,道:“白书记理解省里的难处与苦衷,我很欣慰,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白书记工作刚刚起头手里的事情千头万绪,离不开全市干部群众包括港口的支持与配合呀。” “同样离不开申部长为首的申委、组织部支持配合,”白钰道,“方便的时候请申部长到湎泷视察工作,全面指导我们组织制度、人事管理、文化建设等方面。” “有时间一定去,一定去。” 申冀城笑着主动与白钰握手,谈话在愉快和谐中的气氛中结束。 体制有时效率高得惊人,周一下午申委省正府便联合下发了关于搭建城港组织人事三方平台的红头文件,上周的草案一字没改但最后加了一句“各地视实际情况在申委省正府指导下制订实施细则”。 透***:第一红头文件只是指导性、方向性大纲,具体实施细则还能商量;第二商量的含义是指“申委省正府指导下”,不可擅自作主。 收到文件后湎泷港口管委会一片欢腾,屠郑雄虽罕有地没公开做秀,却躲在办公室里翘起了二郎腿洋洋自得,遥望市委方向嘲弄地忖道: 白钰啊白钰,你也有低头认怂的时候么?在暨南,在湎泷,须明白一个道理——胳臂扭不过大腿! 周二上午,屠郑雄让徐宫城把根据昨天申冀城转达的“徐迢书记三点补充意见”修订好的人事调整名单,补了个管委会领导班子会议记录后重新提交给市委组织部。 由于之前事情闹得太大,市委组织部干部科不敢贸然接受,一级级请示到组织部长闵学君面前。 闵学君对这帮没担当的下属也无语,眼珠一转笑道:“这样吧,我陪宫城到白书记那边招呼一声……” “不不不,我只负责送材料,有问题直接跟屠书记对接。”徐宫城算是领教到白钰的厉害,避之不及。 闵学君拉住他不肯松手:“又不是过去请示汇报,主要防止……防止白书记问起什么我答不出来,转来转去容易产生歧义,宫城,省里把工作做到这一步再出岔子的话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哎……哎你这个学君捆绑陪死的事儿总不忘拉上我!”徐宫城实在挣脱不开埋怨道,“去白书记办公室可以,你得老实告诉我当初走啥路子调到市委!夹板气真受不下去了,他妈的!” “冲在多拿钱的份儿再捱两年吧,做不完任期谁帮你啊。” 闵学君浃浃眼,拿着名单和徐宫城去见白钰。 白钰没象屠郑雄预料的那般沮丧,身板笔直地站在湎泷地图前,神情专注地沉思什么。不知为何这付模样让徐宫城非常不安,好像,好像白钰正窥探自己家卧室似的。 “哦,名单啊……” 白钰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组织部先收下吧。” 徐宫城在背后捅捅闵学君,闵学君硬着头皮道:“白书记,屠书记的意思是不是先由管委会、组织部、港务厅召开三方协调会,把程序走起来?” 白钰摇摇头道:“主召集方应该市委常委会,等明复市长他们考察回来再说……已经拖这么久了,再等几天没关系吧?” 徐宫城干笑道:“没关系,没关系。” 回去如实相告,屠郑雄沉默片刻道:“那就等,老子看他拖到什么时候!” 黎明复等市领导们还没回来,又发生了两件事令得本来已高度紧张的城港关系火上浇油。 勋城潞垌工程公司拿下银秋滩高架桥项目后,由天堑集团组建的工程团队立即接管并按各地驾轻就熟的多头齐进方案: 两端同时开工,中间涉及城区、郊区的拆迁区域整包给湎泷当地拆迁公司,这样容易的部分快马加鞭,困难的部分让本地公司承担民事纠纷和法律风险。好处是能大幅提高工程进度,缺点是增加成本,不过天堑集团财大气粗根本无所谓。 恐怕天底下所有拆迁公司都差不多,在心平气和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便有些打擦边球的手段,包括恐吓、辱骂、骚扰以及人为制造断水、断电、断网等等。也是没办法的事,拆迁户总想尽最大可能争取利益;工程方总是能省则省,拆迁在欧美也是极为头疼的头号难题。 工程公司外包拆迁业务就是外包风险,也是迫于无奈的下策,做生意的哪个愿意多花钱。 接下这单生意的是湎泷有名的地头蛇曹子豪。 二十年前曹子豪还是混迹于各个地下**的“烂赌仔”,把自家房子输光了再把父母亲房子也抵押上去输得精光后逃到澳门,后来不知怎么跟着某**大佬赚了笔钱,便衣锦还乡做起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拆迁脏活儿。 曹子豪自称“死过一次的人”,具有赌徒胆大敢搏、心狠手辣的风格,又在**大佬后面学会察言观色,广交官场中人,这些年拆迁生意越做越大几乎承揽了市区近一半的业务。有阵子他甚至想把触手伸到港口,被屠家狠狠敲打一通后主动退出。 此次高架工程主要走城区外围,而银秋滩一带数几百年都是荒地,因此涉及到的拆迁量并不大。双方签订合同时曹子豪还嘀咕说几十个亿的大项目,拆迁户数才搞这点也太没油水了。 谁知就是这点小生意给曹子豪带来大麻烦。 拆迁队由北向南、由外到里依次“动员”的时候,在牛湖厝潭头坑碰到了钉子户: 有个名叫郑阿华的八十二岁孤寡老人无论怎么做工作、开什么价格,坚决不搬,说自己在潭头坑住惯了换地方就得死。 拆迁公司称这种不开窍的为“死钉”——倘若价钱问题都好商量,就怕一无子女养老送终;二没有商量余地的情况。 曹子豪干了二十年拆迁,靠的可不只是蛮干,而是层出不穷、让人抓不住把柄的灰色手段。 他混在拆迁队里到郑阿华的破屋子里仔仔细细打量个遍,又屋前屋后转悠了两个小时,居然想出瞒天过海的诡计: 到安置地点按一比一原样复制郑阿华的破屋子和周遭建筑,趁着月黑风高之夜拿迷药将他弄晕了偷运过去,再将家俱、物品等悉数搬过去,这样等他醒过来,身边每样东西都熟悉,出门转转也象那么回事儿;至于邻居,都搬走了呗当然看不到人。 即便发现哪儿不一样也会怀疑自己老眼昏花,话说回来,八十二岁的老人能跑多远? 计划实施顺利。 第二天郑阿华醒来后,在偷装的摄像机镜头下有些懵然地东摸摸,西望望,似乎觉得哪儿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他并没有如监视人员所担心的出门查看,就始终在屋里走会儿,坐下歇息;再走会儿,再坐下歇息,转到中午时分仍由潭头坑村委会工作人员上门送饭,笑嘻嘻说下午可能下雨,大爷就在家里呆着别出去乱跑,有事按铃。 郑阿华“嗯”了一声没说什么,然后坐到桌前慢腾腾吃饭,吃完后洗脸,又回到床上午休。 好像一切都很正常。 然而这一觉,郑阿华再也没有醒来!果真如他再三强调的,换地方就得死! 闻此噩耗曹子豪惊呆了,实在想不明白哪个环节有问题,郑阿华又为何蹊跷离世? 不用镇正府、村委会多说,曹子豪自掏腰包为郑阿华做尸检,在多方共同见证下,医院方面解剖并检查结果证明并非人为致死,也不是突发疾病,郑阿华在很宁静的状态下自然死亡! “没我们的事儿就好,接下来公司出面帮郑阿华买块风水好的墓地厚葬,厚葬!” 曹子豪爽气地拍着胸脯道。 但麻烦很快接踵而至,首先拆迁公司来了两位气宇轩昂的律师,出示律师函要求尸体暂时冰冻不准下葬。 其次区公安分局接到报警,封锁了牛湖厝潭头坑和安置地两处现场。 再次参与夜里搬迁的、监视的拆迁人员全部被拘留,分头录口供…… 曹子豪赶紧找市局内部人士打听,这才明白捅了马蜂窝: 郑阿华是湎泷第一大姓郑家硕果仅存的“阿”字辈长辈,二十年多前,也就是曹子豪逃亡澳门时,郑阿华曾任过郑氏家族族长! 第2769章 郑氏家族 湎泷郑氏家族有多厉害,别的都不说,就看“屠郑雄”三个字。以屠家的强势,昔日屠宗实为牢牢掌控港口并插手市委事务,主动联姻娶了郑氏家族大小姐为妻,生下儿子名字里还必须带“郑”字。 屠郑雄娶的老婆傅姬月也是郑氏家族外戚,港口一带渔村最大的祠堂就姓傅,这就是哪怕傅姬月被“屠大钩”钩着,屠郑雄权当不知道的根本原因。 宗室家族在岭南地区的确根深蒂固,影响力远超外界想象,如果向前追溯大概到春秋战国时代。 中国上古文明中心在黄河流域一带,春秋战国时期中原战火遍地,大量移民涌入气候温和湿润的东南沿海至南海,他们消灭土著居民后以家族为单位逐渐成为新主人。来自北方的新主人带来传统宗族门阀观念,在迁徙过程中报团取暖壮大实力;新环境下团结同心一致排外,奠定了南方尤其是岭南地区聚族而居的传统。 从地理和地形来讲,大南方与中原之间有五道长达千里的山岭相阻隔,山岭以南便称岭南。岭南与中原正权相距遥远,又有绵延不绝的山脉隔绝交通,在此闭塞环境下官府很难干预家族势力。 历史上朝廷为巩固统治多次强力打压地方宗族势力,如商鞅变法,其中一个重要举措就是要求男子成年后分家单住,否则赋税加倍。此正策目的一方面为了增加赋税来源,富国强兵;另一方面可将强大的宗族势力加以分化,有利于官府管控。 清代乾隆时期掀起过大规模毁禁家谱运动,因为家谱记录着家族源流和历代成员,对氏族团结凝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毁禁家谱实际就是以集权干预宗族从而形成抑制和分化,但收效也不大。 清代还严厉禁止过祠堂的存在,南方老百姓顺应官方语境灵活转变,一夜之间所有祠堂改成书院,所以越往南书院越多,科举制度深入人心的北方、人才辈出的江浙,书院数量和规模都远远不及,是不是很奇怪?等到“破四旧”,更没理由砸了,人家是学知识的书院啊。 湎泷郑氏家族没出做大官的,也没有超级富豪,饶是如此在这座城市包括港口在内只要家族德高望重的一声吩咐下来,执行力比市常委会决议还强。岭南大家族本质也成为地方传统宗室家族势力,但族内高官辈出、将星闪烁、商贾云集,非寻常家族势力可比。 可郑阿华不是孤寡老人吗?为什么之前拆迁队“做工作”期间郑氏家族没人露面?镇、村两级党委正府怎没及时反馈这么重要的信息? 首先郑阿华确实无儿无女,十多年前老伴去世后他这一系后嗣无人。断香火在大家族内部是很没面子的事,性格孤僻的他断然辞去族长主动搬离郑氏家族聚居的村落,独自居住在牛湖厝潭头坑。 这些年前郑氏家族始终惦记着他,逢年过节都派人前来看望慰问,家里缺什么补什么确保他生活无虞。但郑阿华口风极紧从不在邻居们面前提及身世,加之这一带有威望的宗室家族与郑家有隙,故而此事瞒得结结实实无人知晓。 郑阿华宁死不回郑氏家族,他自觉没脸面回去,任由拆迁队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肯松口,更不可能向郑氏家族求援免得正好被带回去。 现在郑阿华究竟怎么死的已非重点,重点是曹子豪捅了马蜂窝。 不出两天,曹子豪的家、公司窗户被砸得没一块完整玻璃;汽车仿佛车祸现场,从里到外喷涂各种颜色的染料;所有门的锁眼都被用胶水堵得死紧。 曹子豪手下小弟、参与恐吓和搬迁的,没被拘捕前的晚上被一伙身份不明者堵在巷子里揍得奄奄一息,因此拘捕他们实际上是某种意义的保护。 镇府大楼、村委会等因“不作为”也遭到多方攻击,一时间要求不称职镇村两级干部“主要辞职”的呼声铺天盖地。 当拆迁队工作队被警方拘捕到14人、曹子豪在省城秘密包养的小三被人肉搜索并发到网上后,他终于顶不住了,一如二十年前那样逃之夭夭。 曹子豪一走了之倒干脆,烂摊子还得各级正府来收拾。在郑氏家族号召下,银秋滩高架桥工程各个工地都有大爷大妈们静坐,堵住工程车和施工人员进场,扬言郑阿华的死没有说法决不罢休! 就在事态一再扩大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屠川发又烧了把火。 鉴于白钰与屠郑雄针尖与麦芒的对峙,官场经验丰富的屠友军提醒屠川发千万别轻举妄动,乖乖退守港口赚些安稳钱,避过风头再说。 问题在于,生意场顺风顺水惯了的屠川发哪里识得官场险恶?他根本不觉得这些年来生意做得大、钱赚得多离不开屠郑雄,相反,满脑子以为自己是商业巨子,此外“大钩”也立下汗马功劳。 那天傍晚屠友军等公安分局班子成员由警车护送安然撤回港口,晚上集体杯葛市纪委、市公安局召集的会议,周一上午庞森亲自打电话给屠友军了解情况,不痛不痒要求“下不为例”,事情似一阵风便刮过去了,风平浪静。 周一申委省正府下发红头文件虽说对管委会组织人事权作了限制,明眼人都看得出省里在拉偏架,总体环境对白钰并不友好。 两下相结合,屠川发觉得可以趁乱搞一搞,因为银秋滩高架工程意外失手始终令他堵心,不能开这个危险的先例。 郑阿华之死令得工程拆迁工作全面搁置,大小工地被占据车辆无法入内,工程队不得不在银秋滩荒野处搭建临时转运场,用以存放从各地运来的砂石、水泥、钢材、沥青等原料。 临时转运场离城区太远交通不便,四面旷野环境艰苦,且天堑集团聘请温小艺手下保安驻守,郑氏家族纠集的大爷大妈们鞭长莫及。 屠川发瞄准的就是临时转运场,不过那里围成的场子重兵把守,修路原料都非易燃品没法烧也没法破坏,只能在运输线上做文章。 凌晨两点半,清水崖大桥北侧,狙击两辆运送生活物资的货车! 这个时间点公路上除了货车没有别的,且货车上桥时会习惯性减速正好便于动手。 屠川发给负责现场的寸哥下的命令是:人,只要不死随便怎么打;车、货一把火烧光! 然后根据这几天观察的规律,凌晨五点左右基杜方向还有个车队,那是运送水泥钢材等原料的,屠川发说如果清水崖大桥行动顺利索性再烧把火,否则及时收手。 是夜,寸哥亲自带了十个小弟埋伏在大桥北侧两边坡面上,每人手里都抄了家伙,有匕首,有铁链,有铁棍等等。寸哥心细事先做了分工,东坡负责前一辆车西坡负责后一辆车,以他吆喝为号,跃出去后上路击碎车窗玻璃逼司机停车,中路钻进车厢检查,下路戳掉轮胎。押车的正常前后都有,如何调配兵力要听寸哥现场指挥。 “来了!来了!”远处负责放哨的急促地说。 漆黑的夜里雪亮车灯射出几百米开外,汽车引擎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车速很快转瞬来到桥头,轮胎压到减速带微滞瞬间,只听得寸哥呐喊一声: “兄弟们,上!” 十条汉子如狼似虎扑了上去,寸哥则略略拖后观察场上局势。每五个人包围一辆货车,各司其职扑向指定位置—— 几乎同时,前一辆货车车顶一个轻盈身影如鹰隼般飞扑而下,俯冲向站在路边的寸哥。 寸哥实战经验丰富见其身法深知来者不善,自己绝对不是对手,当机立断双手抱头团身顺着坡面往下滚! 好死不如赖活啊,生死关头还讲究啥风度。 鼻青脸肿滚到坡底还没来及喘口气,一只脚重重踩在他心窝,“呃”,又狠又重的力道瞬间险些让寸哥闭过气去。 他惊恐地看着黑暗中的蒙面人,身形并不魁梧反而显得娇小,不知哪来那么大劲儿。 “好汉饶……”寸哥挣扎吐出三个字,胸口尤如压着千钧巨石接下去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蒙面人冷冷看着他,扬起拳头“砰”地砸在寸哥脑门,“嗡”,他两眼一黑嘴里一甜当即失去知觉。 苏醒过来时已躺在拘留所冰凉的水泥地面,对面墙边坐着的几个都不认识,均面无表情看着寸哥,眼里没有一丝生气。 不用多说,夜袭行动彻头彻尾惨败! 寸哥真是识时务、见风使舵的老江湖,半小时后在审讯室一口气把所知道的竹筒倒豆子般全交代了: “受湎泷港开发建设有限公司总经理屠川发指使,他外号‘屠大钩’,港口六大金刚之一;他叫我放火烧两辆高架工程队的货车出出气,人随便打只要不死就没关系;他还叫我们阻截基杜方向过来的车队,按车给钱,烧一辆车五千块,打一个人重伤一千轻伤五百,出人命不给钱……” 审讯人员边唰唰唰记录边微露惊异之色,没料到这些混黑道这般不济事,都还没使劲呢就全说出来了,真没意思。 郑阿华猝死事件,屠川发指使黑道行凶事件,两份报告都提交到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庞森面前。 第2770章 一石双鸟 论事件性质,两份报告份量轻得应该辖区派出所就能处理,都没必须向上级专题报告。 可论严重程度,一份报告涉及湎泷第一大的郑氏家族;一份事关屠郑雄的干儿子屠川发,哪个敢轻易招惹?于是报告一级传一级,一直送到庞森案头。 庞森愁眉莫展,短短两三个小时抽掉半包烟,满嘴苦水。 能做到副市长兼公安局长位子,庞森是有经得起考验的功劳的——他在缉毒队干过五年,大南方靠近世界毒品中心之一的“金三角”,贩毒集团深耕几十年网络遍布每个城市角落,贩毒分子也素以心狠手辣著称,缉毒工作的危险性可想而知。五年里庞森出生入死好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时误中贩毒分子陷阱被炸飞入悬崖,还是队长率领全队在丛林间找了两天两夜把昏迷不醒的他从泥沼救了回来,还好身体并无大碍只截掉两根中毒腐烂的脚趾头,后来拿到队里一个宝贵的三等功名额并得以转业。 单凭三等功就能脚踏实地逐级晋升吗?当然不是。 三等功只是组织部门培养和提拔你的依据,却非前提。如果几名候选人条件相当,领导想重用就会说“庞森同志有三等功呢,很不容易,组织上不能委屈国家的功臣”。 反之领导也有话说:庞森同志有三等功后面机会很多,这次发扬一下风格把晋升指标让给别人吧。 庞森转到地方任湎泷市湎南区公安分局副局长期间,也曾想过攀附如日中天的屠郑雄,无奈哪里挤得进去啊!市里、港口想巴结屠家的干部太多太多,屠郑雄接纳也看级别看位置看背景,怎会把区区副科级、又没啥靠山的庞森放在眼里? 后来一个偶然时机庞森透过某工程商转投时任副省长兼公安厅长章雷,其实章雷也靠岭南大家族上位且与屠郑雄私交甚笃,只不过不属于同一门——这种事儿只在大家族内部很讲究,章雷、屠郑雄等门下走狗并不在意。章雷有个特色就是非常善于培养干部,凡他中意的必定不遗余力提拔重用,哪怕跟组织部门拍桌子打板凳都在所不惜。再然后章雷在岭南大家族力撑下进了申委常委,兼任正法委书记,庞森跟着突飞猛进连奏凯歌。 目前,庞森仕途处在很微妙的阶段。章雷进申委常委后基本到顶,再想往上一是年纪偏大,二是与岭南大家族的交情也不够,只求稳当当做满任期顺利退二线。 对庞森而言也如此,之前从科级到处级再努力一下晋升副厅级,章雷都能使得上劲。但后期庞森再想提正厅或进市委常委,那就不是章雷能帮上忙的,或者说章雷没必要为了庞森过于用力消耗太多资源。想想同为申委常委的庄彬为了自家亲侄子,还沾着黄海系的背景也不过将庄骥东推到正厅市长位子,可见到了这样的层面继续往上有多难。 平心而论章雷已经很够意思了,同为副厅级待遇和实权也有天壤之别——第一档是享受副厅待遇,职务还是正处;第二档是副厅副职,仍要听人差遣看正职脸色;第三档才是庞森这样的主管一个领域,我的地盘我作主。 白钰空降后全力狙击屠郑雄,让庞森处于两难境地。不配合市委书记发动的攻势,一个劲地拖后腿,把白钰惹毛了先把自己换掉!一般来说市委书记态度坚决地要求撤换市班子里非常委副职,申委主要领导都会给面子。 但跳得太猛会让后台靠山章雷“不悦”,毕竟他俩源出同门,在对付外敌时肯定要同仇敌忾,上次省常委扩大会上章雷就当众表现出对白钰的敌意。 庞森,前缉毒队员,脑子和反应都相当灵活不然也活不到今天。长考之后打电话将市局副书记、副局长相当于常务副职任凯俊叫到办公室,态度很随意地说: “这里有份事件报告麻烦凯俊主持党委会讨论一下拿个方案,我去正法委那边开碰头会。” 任凯俊被满屋子烟雾呛得昏头转向,没多看就应了下来,接过报告回到办公室定睛细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黑道人士寸哥夜里率人袭击货车企图纵火行凶,招供并指认屠川发是幕后指使! 按程序起码应该把屠川发叫过来协助调查,有时干脆直接抓捕。很明显庞森不敢拍板便甩锅给局党委会集体决策,而他还不参加,那样以后屠郑雄追究起来也能推卸责任。 “我不知道此事,应该凯俊他们搞的。”任凯俊帮庞森把借口都编好了。 狡猾狡猾地! 然而常务副职到了这个紧要关头没办法躲闪,命中注定必须为正职背锅。如果他拒绝主持党委会,那就是“不履职不称职”行为,接下来庞森有理由调整班子成员分工把他架空,到时申诉无门。 管它呢,反正集体表决少数服从多数,然后当着全体党委成员的面电话告知庞森,并在党委会记录上明确写上:表决结果现场向庞市长汇报。 这边任凯俊满腹牢骚召集局党委成员开会,那边庞森拿着另一份报告来到市正法委办公区域。 市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汪新奎外出考察,正法委这边由常务副书记姚志华临时主持全面工作。 庞森进门后打着哈哈道:“汪书记不在家,志华忙得红光满面啊,等汪书记回来都不用过问正法委这摊子事了。” 姚志华起身相迎,然后指指对方道:“看出来了,这位今天来肯定没好事,专门煽风点火挑动干部斗干部。” “哪敢啊,我是来汇报工作的,”庞森笑道,“公安遇到难题就需要正法委牵头协调,公检法是一家嘛。” “这话我不爱听啊,”姚志华又指着他笑,“你们跟法院、检察院经常为什么证据链吵翻天,宁可闹到黎市长面前主持公道,什么想到正法委?” “不给主管部门添麻烦嘛,哈哈哈哈……” 寒暄完毕言归正题,庞森递过手里报告道,“为着白书记上任后钦定的第一个工程项目,拆迁过程中闹出麻烦了,志华先看看,有情况待会儿商量。” 姚志华诧异地接过报告粗略一行行看下去,越看脸色越沉重,看完后长长叹息,用力拍着报告道: “这是麻烦么?根本不是,这是大麻烦!天大的麻烦!我要郑重向庞市长表示感谢,谢谢庞市长把我拉上贼船!” 庞森也叹气,道:“不瞒志华说,我也是走投无路才跑过来。郑氏家族不肯处理尸体,四处煽动闹事,阻挠工程施工,已经一定范围内造成负面影响。但理归理,法归法,公安机关能发挥什么作用?尸检报告显示郑阿华自然死亡,而非死于非命,既然不是命案,公安机关有啥理由过问?再说拆迁过程中的违法行为,当事人曹子豪已逃逸,顶多发布协查令吧?但高架工程一天天耽误下来,它关系到白书记极为看重的万亩银秋滩大开发规划,追究起来还得落到负责维稳工作的正法委头上,志华觉得对不对?” 姚志华细细琢磨,感觉庞森话语中尽管不无推脱之辞,但也有几分道理。白钰视察万亩银秋滩,紧接着让黎明复等市领导外出考察并招商引资,明眼人都看得出打算雄心勃勃搞大开发,打造除港口之外的第二个经济中心。郑氏家族在此节骨眼上闹事,不能不说目光过于短浅,也严重缺乏正治意识。 岭南地区很多大家族走不出岭南,就是内部缺少胸怀大局、高瞻远瞩的谋士。 “庞市长认为应该怎么处置?”姚志华反过来请教道。 庞森道:“郑氏家族势力非常大,你志华顶不住,我也顶不住,工作层面上的事须由组织出面。我的想法是正法委牵头成立郑阿华事件维稳领导小组,公安首当其冲;法院;律师协会;郑氏家族聚居区所在社区等全部纳入进来。按职能分为若干小组,有负责上门做思想工作的,有负责普法的,有针对性提醒家属协助的,还有维护工地治安等等。不管有没有效果,起码事件发生后相关部门并没有不闻不问而是都动起来了,白书记追究起来也有话说。” “对对对,市长到底是市长,水平跟我们小老百姓就是不一样,完全符合维稳应急预案流程,”姚志华把他所说的要点梳理了一遍,居然没啥可补充,叹服道,“行,我先按庞市长指示的搭班子,尽快把兵力都投放下去——一方面主动为郑氏家族提供律师服务,当然人家肯定不稀罕但表面文章得做;另一方面全面梳理郑氏家族目前在公务员系统任职的,今晚召集起来开会一一落实责任人!我们没办法那些退休大爷大妈,还拿不住现职公务员?高架工程工地着手派市保安公司前去驱散,不,维持现场秩序。几方面同时着手,然后等到明天下午领导小组再碰头根据实际情况作下一步行动。” 庞森微笑道点点头:“志华做事总是雷厉风行,一道道命令快如闪电,我最放心了。” 至此一石双鸟之计大获成功。 第2771章 方向错误 “石”当然指郑阿华之死,“双鸟”呢?在庞森看来,副局长任凯俊和正法委副书记姚志华都不是“好鸟”! 当年提拔副市长兼市公安局长有两位候选人:庞森与任凯俊。 任凯俊是副书记、副局长排名第二;庞森是副局长兼刑警支队队长排名第三,竞争相当激烈。 当时可以说真正领略到马克吐温《竞选州长》所写的内涵,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举报信、举报短信;网络爆料;向市领导反映问题自然少不了包养情妇和私生子话题…… 庞森深知所有一切都是任凯俊躲在幕后策划,不过自己也没闲着作出了“应有反击”。 人身攻击与抹黑一直延续到尘埃落定正式公示,任凯俊还没完没了地组织人手搞材料,市主要领导实在看不下去托人传话“适可而止”,风波才渐渐平息。 纵使如此任凯俊还没死心,一直想着踢走庞森转正;无独有偶,当了七年正法委副书记的姚志华也虎视眈眈,多次寻求市领导帮忙给自己“一个说法”。正法委副书记也是正处职,这个岗位直接提拔副厅并进市常委肯定不可能,常规操作是转战其它副厅级领导岗位。 正法条线副厅级位子也就那么几个,姚志华自然盯上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宝座。 庞森抓住此次契机左右开弓,把两个强劲竞争对手都拖下水,自己却能避开到一边,实乃浑然天成的妙棋。 要说姚志华还真是能干事、干实事的领导,傍晚时分就召集公、检、法等相关条线负责同志开会,紧扣维稳和社会治安两大主题,把一系列工作部署下去。 公安局那边在任凯俊主持下,“一致通过”就寸哥等人袭击货车事件成立调查组的决定,参会人员也“一致认为”在证据不充分情况下,不能贸然传唤或抓捕屠川发以免造成更坏的社会影响。 就是说庞森希望借任凯俊之手抓屠川发,任凯俊却使了招缓兵之计狡猾地脱身。 权力斗争好比拳击台上的厮杀,想突出奇兵将对手一招击倒很难嗬。 周二下午到周三上午,各路外出考察招商的市领导们陆续返回湎泷,黎明复来到办公室闭门处理两个小时急务后,来找白钰汇报相关事宜。 先笑着送了只方正且带着古意的玉戒指,说在香港最大的玉器城顺手买的,算旅游纪念品吧。 市主要领导外出考察兼旅游都会相互之间赠送纪念品,价值是一回事儿,主要在于心意,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白钰接在手里摩挲地一圈,约莫两三千块的样子,在厅级领导而言真是小case。倘若黎明复送的礼物超过七八千甚至上万,那就坚决不能要的,遂笑着连声道谢。 坐下后寒暄片刻,黎明复转入正题: “出去跑了一趟大开眼界,意识到湎泷的差距和落后,我们需要弥补提升的地方太多了!具体到招商和项目,此次围绕万里银沙滩整体开发我做了些考察调研,其中香港彩芸文化艺术投资集团提出打造影视基地为主题的环球影视城,还有赛车协会有意向修建赛车训练场等等,但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奇辰集团酝酿中的汽车制造产业链!” “汽车制造……” 白钰微微噎了一下,实在没想到重点着眼的、也是上次与卢灵儿达成共识的环球影视城被黎明复轻轻略过,却对造车产业发生兴趣。 黎明复兴致勃勃道:“汽车制造产业链以整车制造业为核心,向上延伸零部件制造的基础工业,向下延伸至服务贸易领域,包括汽车销售、维修、金融等服务;汽车产业链每个环节都有完善的支撑体系,包括法律法规标准、试验研究开发、认证检测等。成熟的国际化汽车市场当中零部件采购供应链约占20%,整车制造链约占20%,服务贸易包括销售、物流、金融等约占60%,我们湎泷只要先吃上游20%就有上千亿产值,前景……前景惊人呐!” “这么天大的好事想必内地各大城市挤破奇辰集团门槛吧,我怎么没听到一丝风声?” 白钰狐疑道,心想奇辰集团要在大南方设立汽车工业基地,其大本营父母官于煜肯定第一个掌握消息继而传递给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曲曲折折从黎明复嘴里知道。 黎明复以不露声色却又故意让对方看得出来的得意道:“申委伍家恩书记牵的线!本来奇辰打算把基地放到勋城市郊,派团队测算后感觉容纳不下那样的规模,因为勋城地块比较零碎另外地价也高。正好湎泷这边准备开发万亩银秋滩,伍书记觉得时机正好就安排奇辰的陈副总与我在香港进行了商谈。” “合作框架是什么?” “陈副总想把万亩土地都吃下来然后分阶段有步骤地进行产业链布局,如第一阶段会着手建成汽车轮胎、橡胶塑料件、汽车玻璃、蓄电池等相关工厂,既能先期投放市场站稳脚跟,又能积累经验和技术,为集团自主研发的新车打下基础。” 白钰微微皱眉:“据我所知原先很多造车产业链都集中在中原,奇辰集团为何另具蹊跷跑到大南方而远离业已成熟的零部件采购供应链?这样不是人为增加生产成本吗?” 黎明复解释道:“情况是这样的,自从电动汽车成为汽车消费市场主流占据百分之六十以上份额后,原先以中原为中心的零部件采购供应链已逐步边缘化,取而代之的造车基地都向偏远、环稀土矿分布地带进行发展,因为电动汽车最重要的原料就是稀土,另外人力成本也会大幅降低。” “那还不如直接到通榆,我在上电怎么也招揽不到造车商啊。” “白书记有所不知,造车商除了考虑制造成本之外,更在意消费市场,”黎明复道,“通榆经济欠发达,交通落后,人均收入中游偏下,相比之下造车商更愿意到暨南等岭南省份。” 白钰重点却不是这些,而是—— “稀土提炼与加工也放到万亩银秋滩?” 黎明复愣了愣,道:“是啊,从通榆火车货运很方便,一条龙生产加工再利用,形成闭环产业链。” 白钰摇摇头:“如果那样就行不通了,明复市长!稀土提炼加工对环境的污染太严重了,银秋滩紧挨着海滩,对面则是湎泷港,我不认为环保评估通得过。” “奇辰掌握有目前全世界最先进的提炼加工技术,结合完备健全的分解净化系统,加上省领导对奇辰落户的支持态度,我想通过环保评估应无问题。”黎明复自信地说。 “解决稀土提炼加工,钢铁呢?塑料呢?橡胶呢?铝制造加工呢?”白钰问道,“哪个不是重污染工业,奇辰做互联网技术起家、目前主营业务是房地产,明复市长觉得它能有多少工业技术积累?” 黎明复踌躇满志而来反被泼盆冷水,等于十天辛苦化为乌有,不由气往上冲两手一摊道: “这也怕,那也怕,到最后万亩银秋滩跟前几十年一样瞻前顾后一事无成!我提醒白书记,奇辰这块大蛋糕不知多少城市打主意,伍书记想拉湎泷一把优先推荐的,错过这个村可没了那个店,几千亿大投资呢,白书记!” 白钰笑笑,道:“麻烦明复市长把造车产业链以及环球影视城、赛车训练场等都形成书面材料,时间放到周五吧,会同其它组考察调研招商材料一起在常委会上讨论,顺便还有近期搁置下来的议题。” “没问题,请常委们坐下来合计合计!” 黎明复外出考察前就想以常委会来制约白钰,此提议正中下怀。 接到周五召开市委常委会的通知,屠郑雄“呵呵”笑了两声,暗想你白钰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在常委会上公开较量,看你玩出什么花来! 郑阿华猝死事件,屠郑雄第一时间就听说了,尽管老妈去世得早之后屠家与郑氏家族往来不多,但对方还是透过傅姬月传话,意思是请屠郑雄从官方立场给予力挺。 屠郑雄表面爽快答应,却不打算插手,最好坐山观虎斗让白钰在强大的郑氏家族面前碰得头破血流。 除此之外,屠郑雄有两件事捂在心里:一是屠友军等港口公安分局班子成员上周六仓惶从家里逃离后,始终躲在港口不敢回去,生怕回城区旋即被市纪委扣押;二是软骨头寸哥供出鲁莽的屠川发之后,虽说市局迫于屠家势力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主要白钰尚未过问,不然一通雷霆怒火下庞森等人肯定顶不住。 六大金刚已有两位上了白钰的黑名单,着实比较麻烦。 屠郑雄打算利用此次常委会形成压倒优势,逼迫白钰答应就管委会人事调整方案召集三方协调会议,再一劳永逸消除笼罩在屠友军、屠川发头顶阴影。 实在不行便以协助市里解决郑阿华猝死事件相诱! 屠郑雄看得很清楚,湎泷地区有资格有能耐也有实力出面调解此事的,唯有屠家。 思虑及此,屠郑雄翻出号码簿一个个主动打过去: “明复市长,我是郑雄……” “老裴,我是郑雄……” “学君,我是郑雄……” “尚斐,我是郑雄……” 第2772章 千亿投资 周五上午,白钰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 九点整包括屠郑雄、黎明复在内九位常委一个不缺都坐到小会议室,桌子正中摆着一个醒目的标牌: 严禁吸烟。 关于这次会议,各方可想而知都极为重视:黎明复急于通过集体领导形式制约白钰的随心所欲,阻止白钰频频越过自己和裴铮直接指挥正府组成部门;屠郑雄希望以多数票优势形成对白钰的压制,避免他脑袋一拍就想出对付港口管委会的花招;其他常委心态各异但都提着十二万分小心,唯恐成为白屠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白钰呢,天晓得此时心里想的什么。经过苠原、商林、商砀的低调谨慎;桦南的巧妙周旋腾挪;关苓的大刀阔斧;甸西的从容布局;上电的锐意革新,当他脚踏在湎泷土地时,整个人的气质已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他已同时拥有方晟的睿智与白翎的果决,他如同藏于鞘中的利剑,不出则己,出则五步之内必溅血! “同志们,现在开会!” 白钰目光徐徐扫过参会常委,黎明复嘴角绷得紧紧的若有所思,似在权衡出手的力道与时机;屠郑雄目光漠然定定看着天花板,一付心不在焉的模样。 “同志们,今天是我到湎泷后主持召开的第二次常委会,三周过去了,这期间湎泷发生了一些事情,有的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有的是结构性矛盾,还有人为的、突发的等等;这期间明复等常委同志率队到外面考察调研和招商,受益匪浅也感触颇深;这期间省里对个别问题发了文件,有待各地结合实际情况拿出细则。今天会议议题丰富,信息量大,希望各位常委同志集中精力打持久战。文波同志体贴地为我们准备了精美的工作餐,如果时间拖得比较久可能用占用午休时间,在此先打个招呼。” 韩文波担心屠郑雄说难听的话,踩着尾音道: “会议第一项议题是请相关常委同志简要汇报考察调研和招商情况,重点介绍已接洽的、商谈的、有初步意向的投资项目,请黎市长先发言。” 黎明复干咳一声,下意识捻捻手指——开会不允许抽烟实在要了他的命,平时夹香烟的双指空着都不知往哪儿放,也威严地瞟了瞟众常委却有意无意略过白钰和屠郑雄——在他俩面前他没法威严,道: “在介绍考察调研和招商情况前,我想说句***。拿到文波发的讨论议题我是吓了一跳,洋洋洒洒27项!恐怕不是准备午饭的问题,连晚饭和宵夜都得准备好……” 屠郑雄冷笑两声,但没人敢跟着笑。 韩文波解释道:“我说明一下,这当中大多数议题是前任市委书记调职后积压下来的,主要责任在我,没提炼出急需讨论的议题放到上次常委会。处理完这批长期积压议题,后面预计不会出现类似现象。” 黎明复显然对他的解释不满意,手指轻叩桌面道:“三周之内开两次常委会,次数上讲可以了,但上次严格意义上不叫常委会而是见面会,所以碰到特殊情况需不需要特事特办及时开会处理和解决问题呢?常委会是地方党组织实施集体领导的形式,党内不分职务一律平等,一人一票;经两名或两名以上常委同志提议就应该召集开会,不得以任何理由拖延推诿,这是常委同志的权利也是义务,没人反对吧?” 本来这时如果屠郑雄说一句“上次我和明复共同提议没能开成”,大战将提前爆发,屠郑雄却稍稍犹豫后没吱声。 屠郑雄感觉自己应该沉住气,不能跟在黎明复后面发起战争,那样主动权落到别人手里去了。 常委会还没步入正轨就吵起来,影响的确不好,不利于今后常委会正常研究讨论。 黎明复说到这里故意停顿,就打算给屠郑雄质问的机会,此时无人响应未免有些意外,滞了滞道: “下面我简要介绍本组前往香港等城市考察调研和招商引资的情况……” 的确很简要,白钰最看重且已暗中铺垫的环球影视城项目,黎明复厚厚的汇报材料只写了两小段,读了不到一分钟。 奇辰集团一口吞下万亩银秋滩打造汽车产业链的规划,黎明复从省领导牵线搭桥到奇辰集团诚意满满,滔滔不绝讲了十五分钟。 “……千亿投资必将给湎泷带来无限商机和活力,帮助湎泷走出低谷展翼腾飞,开创城市新纪元!” 黎明复激情四射地结束了介绍,目光灼灼扫过各常委道,“同志们说说,都说说,这样的项目能不能搞?应不应该立即动手?” 韩文波已事先摸清白钰的态度,笑笑道:“黎市长,特大项目和重点工程需要提交可行性报告才能讨论研究。” 言下之意招商引资过程的承诺、展望、目标也就说说而已,在拿不出切实可靠的数据前不能正式摆到台面上。 黎明复眼睛一瞪道:“文波这么说可不对!几十年来档案馆里可行性报告都堆上百米高吧,哪个报告有人认真研读过?项目能否落地,关键在于市领导层的态度!常委同志们旗帜鲜明地支持,困难再多也能克服,省领导都明确表态了程序还能有问题?所以我提议就奇辰集团打造汽车产业链千亿投资做个意向性表决,同意,立即组织人手进行认证、撰写可行性报告、走流程;不同意,早早把人家回了免得耽误时间,不知多少城市主要领导排队等着李副总会见呢!” 本来常委们听了介绍感觉还不错,也没往深处想,但黎明复这么一说好像有赌气成份,难道…… 不由得都慎重起来。 常委会难就难在“琢磨”,讲究悟性,既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又要及时调整策略随机应变,不夸张说,有时一次常委会开下来辛苦程度不啻于跑了场马拉松。 以先后在毕遵、上电、六银任职的王文沙为例,仕途高开低走的原因固然多方面,但也不能完全归咎于其姨父、前省长岳峙退休后使不上劲,根源出在对官场、对常委会理解不够,不该表态的时候乱表态,不该站队的时候乱站队,应该说话的时候呢他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样的纨绔子弟不管到哪个地方都不受主要领导待见。 停顿两三秒钟,裴铮首先拍马上前道:“通过这次外出考察学习我们发现沿海省份始终把招商引资方面放在重中之重的位置,别说上千亿,以前我们看不上眼的几亿、十几亿资金都花时间费心血去争取,的确如他们戏谑‘思财若渴’。要说可行性等等,奇辰集团的招牌放在这儿,董事长长孙府不用多说,随便出来个副总都是各省主要领导接待,人家不可能砸自家招牌对吧?我觉得湎泷不能错失机会!” 出于工作需要,常务副市长在招商引资议题方面肯定要紧跟市长,以便平时更好地配合沟通;出于私心,千亿项目引进后拉动地方相关产业刺激经济飞跃发展,黎明复肯定居功甚伟但主抓经济的常务副市长功劳簿上也能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得到副手支持黎明复心里踏实几分,道:“同志们都说说……都外出考察调研的,应该清楚当前招商引资形势的严峻性。” 韩文波似笑非笑地拍了拍手边材料,道:“黎市长起码等另两个组汇报再作表决吧?不然的话奇辰一家就把万亩银秋滩都吃下去,我们农科教卫组原本有想法也没辙了。” “还有我们城建旅游组,也是有想法的。”汪文奎原本就看不惯黎明复故作霸道的作风,软绵绵顶了一句。 黎明复急于抢先表决就担心白钰拿另两个组招商引资来狙击,当下强硬地回击过去: “湎泷地方大得很,除了万亩银秋滩没其它地方吗?只要同志们把资金拉过来,再腾两三个万亩土地都不在话下!” 屠郑雄罕有地一直保持沉默;闵学君、柏艳霞、云尚斐也低头不语,一时间有点冷场。 黎明复有点着急干脆点名:“学君有什么想法?” 他觉得闵学君属于港口管委会来的干部,必定倾向屠郑雄因而应该站在白钰对立面,所以理当支持自己。 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嘛。 闵学君不落痕迹瞟了屠郑雄一眼,道:“有资金过来是好事儿,不过凡事按程序总是没错的。说句实话这会儿全票通过或全票反对都没意义,等到可行性报告上会的时候还得讨论研究签字,所以……我弃权吧。” 黎明复一呆又准备瞪眼,紧接着柏艳霞也轻轻“嗯”了一声,似闵学君附合的话。 她可“嗯”得真妙啊,看似没说,却什么都说了。两票弃权,简直大出黎明复意料——设想中的投票结果并不是这样的! 在黎明复的逼视下云尚斐不得不说: “凡事按程序,如果市委有明确态度更利于操作。” 三票支持,两票反对,两票弃权,还剩白钰和屠郑雄。 毫无疑问白钰肯定反对,那么屠郑雄呢?上次通电话可没提到投票表决细节。 偷眼瞄白钰十分镇定自信的表情,奇怪,他凭什么自信? 黎明复决定大胆赌一把,押屠郑雄为了后面常委会同意启动三方协调会议而支持自己,要不然攻守同盟有何意义? “请问屠书记对奇辰集团千亿投资有什么想法?”黎明复客气地问道。 第2773章 订单农业 屠郑雄慢斯条理喝了口茶,紧锁眉毛道:“小庙容不下大菩萨,我劝明复谨慎一点为好。” “呃……” 瞬间黎明复脸上的假笑顿时凝固,整个人都木讷了呆呆看着对方,搞不清屠郑雄为何悍然撕毁合作协议,明明他主动打电话找自己的! 但黎明复—— 真的会错意了!不错屠郑雄要联手对付白钰,对付的核心要旨是什么?黎明复没弄清楚这个关键问题。 整体开发万亩银秋滩是白钰提出的,目的在于撇开港口另砌炉灶确立属于湎泷市的经济发展中心,从而全面提升城区实力真正能够与港口分庭抗礼。 对于这样的规划方案,屠郑雄抱着非常警惕的态度。一直以来屠家三代就通过外来投资审查管理领导小组限制外地资金进入湎泷形成竞争,结果白钰上任才几天就断然解散,使得常委会成为屠郑雄最后的狙击战场。 因此屠郑雄反对白钰,更反对白钰上项目。现在白钰对千亿投资项目持审慎态度,黎明复倒冲在前面,还抱着非上不可的信念,屠郑雄能不恼火吗? 黎明复被屠郑雄一棒打回原形,僵在座位上陷入混沌。 白钰终于开口说话,首先在心里鄙视了一下黎明复——连屠郑雄到底在意什么都搞不清爽,难怪平时只有俯首帖耳的份儿! 关于黎明复主动发起的这轮表决,早在白钰算计之中,事实上非常重要,关系到今天常委会错综复杂的战局走向。料到黎明复急于推动项目进度而要求表决的迫切心情,在白钰角度希望常委们一致支持才好,到时屠郑雄气势汹汹来个一票否决,不单黎明复,所有常委都会懵。 反之如果黎明复沉住气按部就班就项目讨论项目,甚至把环球影视城推到前面——当然他不可能有这样的正治智慧,常委们同样也会支持然后屠郑雄还是跳出来反对,那么场面对白钰不利。 现在好了。 屠郑雄的态度让黎明复方寸大乱,也让常委会原本旗帜分明的阵营无所适从,搞不清偏向哪边才对。 “关于明复同志介绍的奇辰集团千亿投资项目,刚才我并不打算参与讨论,原因确如文波同志所说特大项目和重点工程要看可行性报告,口说无凭嘛是不是?但既然常委同志们都表了态,我也说两句!” 白钰稳当当道,“奇辰集团有品牌效应,实力没问题,诚意也没问题,倘若项目能在湎泷成功落地带来的收益更没问题,可有一点不知同志们有没有想过,银秋滩与湎泷港直线距离不到一百海里,布局这样规模浩大的工业基地哪怕环保措施再完善再健全,能保证没有废气、废水等污染吗?裴铮同志曾在港口工作过,关键时刻不能只盯着手里的gdp,也要考虑郑雄同志率领下的管委会的难处,不是吗?” 这一闷棍打得裴铮又疼又酸又苦又麻,咧咧嘴角想笑一下缓解尴尬,却比哭得还难看。 白钰续道:“工业污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汽车链上中下游从本质讲都是制造业,一方面需要大批技术人员、技术工人;另一方面需要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运来各种原料、辅料,偏偏这些都是湎泷的弱项,一时半会儿根本没办法解决。远的不说人家修建高架桥运点生活物资都有黑道打劫,这事儿过会儿再谈。我的意思并非送上门的钱不要,而是作为湎泷,到底具不具备要的底气!奇辰集团很强势的,不管到哪个城市投资开发项目都要提一大堆要求,同志们冷静下来想想,如果人家拉四五页纸清单,湎泷能答应多少,又能真正做到多少?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很可能把家底子都赔进去却一无所获……近几十年来超级私企落户后不欢而散的事例也有不少吧?留下一地鸡毛还得地方正府收拾,超级私企是有办法毫发无损撤离的。” 黎明复勉强地说:“奇辰集团会按阶段目标抵押一定的保证金,达不到先期承诺正府可无偿没收。” 汪新奎摇摇头道:“说来容易做到难,人家谈合作协议背后都站着阵容豪华的律师团,我们呢主要靠领导批示……” 众常委哄堂大笑,黎明复在笑声中辩解道:“也有法务审查!” 此时黎明复已悲哀地发现,随着白钰与屠郑雄的强强对峙,自己这个市长愈发控制不住局面已沦为二线演员,做不到以前用心打造的三足鼎立而必须选边站,不然恐怕要靠边站了。 笑声稍停,白钰继续道: “相比较而言我更欣赏明复同志提出的环球影视城和赛车训练场两个项目,港资背景在大南方区域是一大优势,不用说很容易获得方方面面支持;在遵章守纪方面——我没说超级私企不遵章守纪,而是在对法律、制度、道德等敬畏程度上,港资未必做得更好但起码场面上容易让人接受。赛车训练场无须任何技术,只要提供良好的水电气网等基础设施和足够空地,场内赛道和草坪都由人家负责,污染无非训练期间赛车的尾气,我研究过香港那边都有空气自动调节系统,保证任何气候下正常训练的同时收集处理废气;环球影视城也是不错的创意,这方面我们不能依赖拿来主义,觉得好莱坞那套完美无缺,立足于影视基地打造的娱乐休闲中心不是首创,北方和东部沿海分布不少但岭南地区还是空白,以前大家觉得香港影视基地足够繁荣兴旺无法取代,可它地盘小没有发展空间啊!旅游局、文广新局、体育局等要做好相关对接与论证,更关键的是市场调研,要有数据模型,要有详尽细致的测算与评估,还要有令人信服的商业背景调查。说到这里必须表扬明复同志,此次率队收获满满,拿出来都是干货随便拎一个都让我们大感兴趣。下面,期待另两个组的考察调研成果!” 行云流水地将发言权交到裴铮和韩文波手里。 很巧,裴铮所负责的城建旅游同样意向性接触东部沿海某个头部影视集团,不过仅仅提到合作打造影视基地事宜,并没涉及角色扮演体验、文化产业及娱乐开发等深层次的东西。他们也觉得如果只是简单地模仿别的城市修建影视基地,说穿了等于配合房产开发商圈地,热度维持不到五年很快无人问津。因此结合彩芸文化艺术投资集团的思路,至少是个比较不错的努力方向。 韩文波率的农科教卫组紧紧围绕沿海地区盛行的“订单农业”,与北方、中西部地区相比,湎泷可以直接跳过繁琐复杂的“土地托管”步骤——订单农业需要规模化、统一化、整体化、集约化,这对当前农村耕地仍被农民分散承包的现状相抵触,因此必须把农民耕地托管过来,农民享有经营权但使用权归实行订单农业的大公司大企业。理论讲土地托管适合农村愈发缺乏劳动力状况,因为大部分青壮年男女都外出打工,耕地全靠家里老弱病残负责。然而这些老弱病残最难打交道,如同拆迁在具体办理托管手续时总会漫天要价,提出种种不切实际的要求。 湎泷农村和郊区不存在这种情况,所有劳动力都涌入城区和港口,农民们根本不要耕地,更不会主动垦荒拓田,确如黎明复所说类似万亩银秋滩的成片荒地还有很多。 湎泷发展订单农业的优势在于港澳市场前景广阔,此外通榆、上高、三相乃至藏北等省受地形和土壤局限,在特色农产品方面需求很大。湎泷农业基础薄弱的另一面是没有历史包袱,能够高起点高水平地直接发展现代农业,广泛采用生态农业、有机农业、绿色农业等生产技术和生产模式,实现淡水、土地等农业资源的可持续利用,达到区域生态的良性循环。市里可以引入投资商创造完善的生产条件,基础设施和现代化的物质装备,高效率使用各种现代生产投入要素包括水、电力、农膜、肥料、农药、良种、农业机械等物质投入和农业劳动力投入,从而达到提高农业生产率的目的。 白钰对韩文波的农科教卫组成果非常满意,随即指出:“再强大的工业城市都离不开农业,农业是万业之源、立国之本,任何脱离农业基础的繁荣都是虚假繁荣!诚然,发展农业很多时候吃力不讨好,靠天吃饭因素迄今无法改变,超过一半情况没带来gdp增长反而面临不断投入,财正压力巨大。但是同志们,哪怕我在湎泷只干半年、一年,也不会忽视农业基础工作而抄近路走捷径,我需要把荒芜的土地利用起来,把富余劳动力组织起来,逐步完善城市港口的后勤保障体系!” 按说此处应有掌声,但接下来议题是关于启动两个层次三方协调会议,讨论研究港口管委会人事调整方案,屠郑雄会不会在申委敲定的原则基础上讨价还价,白钰有没有更严苛的要求,包括黎明复在内心里都没底。 “会后我会责成吴根府同志牵头部署落实,尽快拿出全方位发展订单农业的总体规划和推进措施。” 裴铮应道,第一个议题至此全部结束。 第2774章 符合程序 “第二项议题,港口管委会发起提议请求就前期人事调整方案启动两个层次三方协调会议,依据是本周申委省正府下发的关于搭建城港组织人事三方平台的红头文件,以及省主要领导指示‘一城一策’原则,具体指导实施意见包括湎泷市常委会为主召集人;管委会提交名单厅级正处保持1:1.3比例、副处及以下1:1.5比例;明年起试点城港干部双向交流平台机制。现请屠书记作进一步阐述,之后由常委们进行讨论研究!” 韩文波一口气念完精心打磨推敲的这段话,如释重负靠到椅背上略作休息。 屠郑雄还是那付大大咧咧——在他看来已经收敛很多的语气,以一直向上扬的声调道: “申委省正府红头文件和省主要领导要求,每句话每个字包括标点符号我一百二十个拥护,让开会就开会,让增加比例就增加,让试点平台就试,坚决贯彻执行。可有一条,这份名额是几个月前送到市委组织部的,调整人员也不多,我希望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走个三方协调形式把这批人放过关,以后严格按照规矩来。” 话不多,意思却很明了,即目前搁置的这份人事调整名单可以召开两个层次三方协调会议,这叫给市委面子;但仍按以前一比一的方式全部过关,管委会赢得里子。 至于试点城港干部双向交流平台机制,那是明年的事了。 听起来合情合理,进退有度,以屠郑雄素来的张狂和管委会的强势已经作出很大让步,常委会一致通过后将会顺利进行后面议题。 可是,如果白钰想和平共处早就放行这份名单了,一直闹到申委书记面前逼得申委省正府接连召开会议、下发红头文件,还有啥意义? 经过三周时间,湎泷上下多少摸到白钰的脾气,那就是他认准的事情坚决开干,毫无妥协余地! 再说了,省里发了文件、省主要领导也讲了话,你屠郑雄还要求放这批人过关,岂不是公开挑起争论? 不过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屠郑雄也没了退路,要怪只能怪名单上那些人运气太差,偏偏在最关键的提拔环节遇到白钰。屠郑雄心里透亮,一旦扩大候选比例屠友军的副厅待遇、黄婧的生态和市容管理局局长肯定玩完,别说市委常委,港口管委会内部对这两位都持蔑视态度,特别屠友军公开得罪过柏艳霞,被杯葛都在情理之中。 屠郑雄思来想去,必须咬咬牙厚着脸皮强行闯关! 原来那天打了表示“共进退”的同盟电话,黎明复应该第一个站出来响应,市长说话毕竟有力度,能够形成对其他常委微妙暗示,再加上裴铮、闵学君两位老港口干部助攻,还有骑墙派云尚斐,过半数轻而易举。倘若能在常委会表决当中力压白钰,以后无论什么决策都能照章办理,必将令得白钰缚手缚脚寸步难行。 然而黎明复很冒失地把是否支持奇辰集团千亿投资作为头炮打响,犯了策略和方向的大错误,屠郑雄明知对即将而来的人事调整议题有影响,也不得不挥起板子表示反对。 相比屠家子弟人事问题,屠郑雄更看重千亿投资对港口的致命打击。 只不过屠郑雄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白钰着重遏制和打压的只是屠家势力,从未想过将港口彻底边缘化、剔出湎泷经济圈,双方战略并不在一个层面上。 所以—— 黎明复仿佛没听到屠郑春的话,聚精会神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一付很专注的样子。 市长不表态,副书记汪新奎与对面常务副市长裴铮相互瞅了一眼也都心有默契低下头,意思是你不说我也不说。 会场气氛又冷了下来。 经过短暂的冷场,市委组织部长闵学君在屠郑雄连续瞪眼下硬着头皮道: “我来作个补充说明啊。这次管委会人事调整名单是三个月前提交到市委组织部的,按过去程序放到市委常委会议题简单介绍一下就通过了然后转给省港务厅。当时的情况情况同志们都知道,正值前任市委书记调任省里的紧要关头,很多工作因此搁置下来包括这份人事调整名单。现在白书记对名单的产生、人事调整流程产生疑问,省主要领导指示下作了一定的梳理和协调,个人认为程序方面已基本顺畅,人事选拔任免模式也在逐渐优化,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具体到这份名单是新老划断,还是依据省最新文件执行,请同志们积极讨论拿出个方案出来。” 说了这么多,作用就是告诉屠郑雄“我说话了”,实质半点意义都没有。 又冷场了近半分钟,柏艳霞道:“同志们都不说,我来说!相对程序问题,我更在意提拔人选的资质问题,那份名单,上面所列的几位人选想必同志们都有所掌握。我只想提两点意见,第一据管委会纪检工作人员反映,早在学君同志所说的三个月前也就是向市委提交名单的时候,相关人选已实际到岗履职!那么省市两级批与不批有啥关系?组织人事的纪律和严肃性又在哪里?管委会相关单位部门党组会议怎么记录的?我建议先弄清楚这些问题!” 白钰立即问道:“郑雄同志,艳霞同志所说是否属实?” 换以前常委会上哪有这个臭女人说话的份儿!现在自以为搭上姓白的,敢公开跟老子较劲,哼,以后落到我手上玩死你! 屠郑雄气恨恨想道,一脸桀骜不驯地说:“说得对但又不对,其实就是混淆概念!学君刚刚讲过申报流程因为吴伯工作变动搁置了,但港口各单位具体负责业务的,不能没有一把手坐镇所以就让拟提拔的同志临时顶了上去,拿副职的工资承担正职风险,我想对这些同志来说反倒吃亏了,责任也不在他们,是管委会建议的,我拍的板!” 言下之意我做的主那又怎样?有本事单挑! “也不能叫混淆概念,程序正义嘛。”汪新奎明里以外地干部身份帮柏艳霞,暗里狙击屠郑雄。 同时也竭力向白钰示好,可谓一箭三雕。 对汪新奎来说形势明摆着,屠郑雄是紧紧护着湎泷港一亩三分地,跟他关系好无非平时客气些,无论岭南大家族,无论省领导,两方面都不可能帮自己半分。 白钰呢,为对抗屠郑雄必须最大限度团结市委领导,只要坚决与他站同一个阵营,站在屠郑雄角度无暇顾及自己,站在白钰角度就算最终落败肯定也会帮着寻个好去处。 屠郑雄可没把汪新奎放眼里,一拍桌子怒气冲冲道:“这也程序,那也程序,就是没人真正做实事!成天开会、搞程序,港口船上的货物自动装卸啊?集装箱自个儿出港啊?凡是把程序挂在嘴上的都是官.僚主义!” 被他一骂,汪新奎和柏艳霞都不敢吱声。现在还是客气的,换以前他俩敢这么当面顶撞,以屠郑雄的脾气早就站起身戳着鼻子叫骂了。 连黎明复都被他这样骂过。 小会议室又一次冷场。现在开常委会别说身在局中者,坐在后排记录的岳汉城以及秘书们都深感煎熬,如坐针毡。 白钰却若无其事,道:“艳霞同志才说了一点,还有呢?” 他倒不怕事大。 柏艳霞本已打了退堂鼓,经白钰鼓励气又壮了起来,暗想反正得罪了干脆硬到底! 遂道:“第二市纪委根据群众举报依法对港口公安分局治安大队长杨志豪采取措施……” 不提还好,提起这事儿屠郑雄顿时火冒三丈,按捺不住猛拍桌子指着她喝道: “正要找你算账!你不是口口声声程序吗,自己怎么不按程序?杨志豪是享受正处待遇的分局班子成员,双规他必须经市常委会、港口管委会批准,抓捕前还要告知分局主要领导。你一方面违反程序,另一方面采取极为恶劣的诱捕方式光天化日下粗暴执法!今天当着常委同志们的面给我个交待!” 话音刚落,白钰立即沉声道:“市纪委对杨志豪双规措施事先向我请示并得到同意,根据特殊案件和保密处置规定,艳霞同志的做法符合程序。” 屠郑雄终于把枪口转向白钰,怒道:“你说符合就符合?你是程序的化身?我就说不符合!” 白钰眼睛眨都不眨,道:“根据钟纪委71号文件、京都办公厅28号文件规定,双规程序是由承办违纪案件的纪委调查组初查掌握调查对象的一个或多个足以立案的违纪事实后向纪委常委提出双规建议;特殊情况如直属部门一把手、正府组成部门一把手双规必须报请上级党委同意。杨志豪不属于特殊情况,按理艳霞同志批准即可,但还是向我做了汇报。以上是我认为符合程序的依据,郑雄同志说不符合,请问依据什么?” “依据……” 屠郑雄愣住,他只不过沿着前面的话意一层层推下来,以“不符合”硬拗白钰的“符合”,却想不到人家说符合已经准备好充足的弹药,这就有点尴尬了。 白钰这是大学生辩论赛的套路,可屠郑雄不会辩论啊。 第2775章 拉回主题 历任市主要领导跟屠家爷孙三代交锋过程中,总觉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经常在胡搅蛮缠时乱了分寸反被对方抓住软肋。 比如刚才屠郑雄拍桌子耍无赖时,换一般领导可能就沉不住气与他对骂,可论起吵架谁吵得过海港渔村出来的莽夫?但若忍下这口气,以后气势上就弱了,屠郑雄会动辄耍无赖弄得你手足无措。 白钰却冷静地引经据典进行反驳,屠郑雄顿时没了主意,感觉双规分局下辖大队长应该经过管委会,但依据一时拿不出来;继续耍无赖吧,恐怕也没甚意思,之前较量已经看得出白钰耍无赖的手法不在自己之下,无赖对无赖不利于问题的解决。 “依据肯定有,等我回去查,这会儿暂时不追究!”屠郑雄也真是不容易,劣势之下仍能保持凶猛的气势,“我要说的是管委会下辖分局治安大队长被双规,到底什么原因,犯了什么错误,到目前为止我这个管委会书记一无所知,难不成市纪委都成了克格勃都喜欢秘密行动?!” 柏艳霞随即道:“接下来就是我想说的,可惜被屠书记打断了。杨志豪被调查的起因是在办公室猥..亵、非礼并试图强..奸前去办理业务的外地客户,该客户制伏他之后带着证据到市局报警,市局经证据鉴定等技术手段后迅速移交给市纪委。经外围调查并结合杨志豪那天在外地客户面前透露的信息,掌握他涉嫌多次利用公权力向客户索要好处;经常占女客户便宜甚至有不轨行径;勾结黑道间接收取保护费、为犯罪分子提供保护伞等足以立案的违纪事实!考虑到杨志豪平时绝大多数时间在港区,为保证港区正常秩序和稳定,市纪委经请示白书记后决定到他家实施双规。在双规过程中,杨志豪情绪激动并有抗拒行为,为避免惊动小区居民工作人员果断予以制伏……” “抗拒行为……哼!”屠郑雄深知到这个程度没法跟对方计较细节,一来小区未必有监控;二来即使有肯定也“发生故障”;三来哪个目击者敢站出来指责市纪委? 对他的质疑柏艳霞恍若未闻,继而道:“杨志豪面对大量确凿证据无从抵赖,对其违法行为供认不讳,鉴于情节十分恶劣、性质相当严重,市纪委与市公安局会商后决定召集港口公安分局领导班子开会,通报杨志豪被双规及供认的犯罪事实,同时请分局长屠友军会后向管委会及屠书记汇报,很可惜晚分局以屠友军为首的领导班子一个没到……” “啪!” 这回轮到白钰拍桌子,震得桌子上的茶杯七倒西歪,满脸峻色道:“这件事我要严肃批评艳霞和庞森两位同志!当晚为何不及时向我报告?一直拖到第二天上午!如果晚上我知道的话,到省警备区、哪怕南方大警备区请求特种队员支援,也要到港口把屠友军一帮家伙抓到市局!这是很严重的正治事件!作为党员领导干部,不管港口发生多大的事件、多严重的案子,也要第一时间响应上级党委通知!市纪委、市局通知开会也是工作!而且多大的事,非要整个领导班子集体出动?屠书记听到通报没?市委、市正府、市局、港务厅收到书面报告没?拿不出来就是欺骗组织!” 白钰嗓门越说越大,坐在两侧的黎明复、屠郑雄耳膜被震得“嗡嗡”直响,皱着眉头轻微挪动身体。 屠郑雄道:“我要说明……” 未料白钰似根本没看到或听到他讲话,继续高声道:“我还听说这个屠友军从来不到市局开会,也不出席市委市正府各种会议,怎么,城区是龙潭虎穴?心虚了?胆怯了?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好端端害怕什么?你害怕本身就有问题!汉城,立即传达我的指示,通知屠友军同志晚上十点钟到我办公室谈话!再通知他,不准以任何理由请假,今晚他敢不来,除非潜逃到国外不然我都有办法将他抓捕归案!” “是!” 岳汉城扔下笔就往外面跑,屠郑雄喝道:“站住听我说一句……” 岳汉城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快速开门出去再关上门,将屠郑雄一肚子火气和郁闷硬生生逼了回去。 “听着我不反对白书记约谈港口……” 屠郑雄刚说了半句又被白钰打断:“所以我要约谈,包括你屠书记在内管委会所有干部都在约谈范围,不限于干部普通办事员也可以……” 屠郑雄终于爆发,一拍桌子站起身道:“常委会是这样子开法么?我身为常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完!” 常委们被一系列意外弄得不知所措,感觉真是有史以来最难捱的常委会。 白钰反而放松下来,又换成平静地语气道:“怎么没说完?请记录人员查一下屠书记一共说了几句!还有拍了三次桌子,我没记错吧?” “我不能容忍哪个打断我说话!”屠郑雄昂然道。 白钰以暇好整看着他:“但也没必要站着发言吧?” 屠郑雄也没办法他忽儿硬忽儿软的节奏,气呼呼坐下道:“关于屠友军我要说明三点,一是从不出席市委、市局会议的说法有问题,据我所知参加过,次数的确不多因为港口治安维稳压力很大,屠友军大事小事习惯于冲在第一线,不喜欢相对务虚的东西,这个毛病得改;二是那晚分局班子集体缺席市纪委和市局会议也情有可原,原因是两艘远洋货轮上二十多名外国国籍水手群殴,分局内部规定一旦发生类似容易造成国际影响和外交纠纷的事件,班子成员必须全体到场,造成市领导们的误解;三是白钰同志今晚约谈,屠友军绝对按时到场,我也会在市委全程监督,他敢迟到半秒钟我首先要严惩重罚!” 话说得漂亮,常委们都听得出来屠郑雄实际上担心白钰利用约谈突然双规屠友军——杨声豪难保不会交待给屠友军打点了什么、伙同干了些什么,所谓“全程监督”就是“全程陪同”。 白钰又将话题拉了回来:“艳霞同志已经明确了态度,那就是希望管委会加强提拔人选的资质审查问题。其他同志继续说。” 谁还敢说啊?柏艳霞不过提了两点意见,屠郑雄又是叫又跳激动成这样,每人都说的话恐怕要吵到半夜。 继续冷场。 屠郑雄敲敲桌沿不耐烦地说:“这个议题很简单,管委会根据省里的要求启动两个层次三方协调会议,各位同意还是反对,同意的话放到什么时候!很简单的事儿!” 因为柏艳霞出面狙击屠友军,屠郑雄见风使舵不再谋求强行通过那批提拔名单的事,退而求之转到协调会议协商解决。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定定看着黎明复,传递的讯息是你小子再不出手我可真要翻脸了,你掂掂后果! 大概读懂了屠郑雄的眼神,黎明复随之呼应道:“那就直接表决吧,同意启动两个层次三方协调会议的同志举……” 还没说完,白钰满脸不悦道:“明复同志,每个常委会议题不经充分讨论研究酝酿就举手表决,还要开什么会?直接在每位常委办公室装个电子投票器就行了!我想通过不断的探讨磨合,补充完善两个层次三方协调会议诸多细节,这才是对管委会组织人事工作负责任的态度。” 黎明复被当场批驳很没面子,没好气道:“可能白书记第一次主持这个议题的讨论,其实几十年来历界市领导班子都反反复复做过探讨,研究论证材料也有一大堆!如果白书记觉得还不够深入,可以继续,我是没意见的!” 说没意见,意见比谁都大。一直努力打造强势人设的他在白钰咄咄逼人攻势下无法控制情绪,正如刚才的屠郑雄。 按理此时白钰应该采取拉一个打一个的策略,怎会左打屠郑雄右压黎明复,岂不成了腹背受敌? 白钰当然有自己的考虑。 “明复说研究论证几十年了,为什么直到我手里才真正落地?足以说明那一大堆材料都没用,是不是?” 白钰这回语调不高,却字字诛心,尤如铁锤般砸在所有常委心上,“现在当然不是开总结会的时候,但有一点很明确,我所把握的方向和理念是对的,不然省领导不可能支持,对不对?在这个过程中,我的要求,我的条件,我的坚持,并非要抓权否则不可能让省港务厅加入协调,也不可能答应干部双向交流机制。新世纪新时代最重要的不是资金、土地、矿产,是人才!人才交流能够促进市区和港口共同繁荣,我并没有说空话。现在请同志们探讨磨合,与过去几十年都不一样,为什么?现在有申委省正府文件,有申委主要领导意见,我们是在此框架里制订实施细则,必须具备可操作性,又要贴近湎泷实际,这才是贯彻省里关于‘一城一策’指示精神的正确态度。” 屠郑雄拉长脸质问道:“省里出台的就是实施细则,连明年市里30个岗位、港口10个岗位双向交流名额都划好了,还要怎么细法?” 第2776章 局部妥协 白钰扳起手指头道:“细在哪些地方?我说两处协调机制需要完善的地方。一是刚才艳霞同志提到资质审查问题,还以屠友军为例,如果两个层次三方协调会议通过对他的提名,按流程拿到常委会就应该没问题,可艳霞同志突然反映屠友军存在相关情况,如何处理?带病提拔,还是退回协调会议重新审议?那样协调会议严肃性何在?我们是应该尊重程序,但不能被困在程序里反复折腾啊,郑雄同志觉得呢?” “郑雄同志”——屠郑雄被白钰这通话绕得有点懵,狐疑道: “照白钰同志的意思难不成还要市纪委参与协调,那就是四方会议而不是三方,跟省里的意思相违背了!” 白钰正色道:“实施细则当然不能与申委省正府文件相冲突,不过在具体操作上也要防止踩雷,因此我建议在两个层次三方协调会议中间加入一个市纪委的资质审查环节,提前消除风险畅通协调程序。” 越搞越复杂,管委会想提拔个处级干部比钟组部提拔省部级干部还麻烦。 屠郑雄当即道:“我不同意!我也不同意白钰同志拿屠友军举例!目前为止我没听说屠友军存在违法违纪行为,艳霞同志说有请拿出来!人事考察、考核、测评都会把作风等问题包括在内,有问题有污点的干部早在最初阶段就否决了,怎会提交到三方协调会议?我坚决反对纪委凌驾于组织部门的做法!” 最后一句说得蛮有讲究,成功地离间了闵学君与柏艳霞。事实上不少城市纪委与组织部的关系都不太好,特别围绕查处干部问题,纪委动辄指责组织部门“把关不严”、“带病提拔”、“任人唯亲”。组织部也很委屈,很多提拔任用是自己说了算吗?再说有些人没当领导前工作勤勉作风正派当了领导腐化堕落;有些人当副职时好好的当正职象换了个人;有些人在清水衙门时两袖清风,到权力部门大捞特捞;还有人作风差点儿,经常接受吃请,也偶尔受受小礼物等等,可他工作能力强…… 情况千变万化,哪里能象纪委“非黑即白”的标准来衡量? 就连柏艳霞都觉得白钰有点过分,也是把自己放到火上烤,确实市纪委插手组织人事工作会招来众怒,实为不智。 不过,凭三周以来的相处她看出白钰做任何决定都经过周密思虑,绝少冒失冲动。 因此她只是抿抿嘴暗示自己也不认同,并不说话。 白钰和颜悦色道:“郑雄同志反对市纪委的资质审查环节,那么如何解决我刚才所说的问题?” 屠郑雄不假思索道:“管委会纪检组将发挥监督把关职能。” 白钰又问:“市纪委层面掌握的情况,管委会纪检组从何得知?” “要加强管委会纪检组与市纪委的沟通协调机制……”说到这里屠郑雄一惊,暗想奶奶的组织人事工作还没谈妥,又想把纪检这一块事务抓过去?老子差点中了这小子的奸计!赶紧刹住话头转而道,“当然目前沟通协调已经做得不错,上次市里组织的纪委系统整风和自纠活动,纪检组都很积极配合参与。” 警惕性蛮高嘛。 白钰暗想,道:“其实我说的不仅仅公安系统、纪委系统,据了解城港机关在各个领域各个层面都缺乏沟通交流,长期独来独往自成体系,难免相互缺乏互信乃至猜忌、矛盾。我利用这次常委会明确一点,今后原则上每个月一号为市直单位部门党委会、党组会或联席会,三个区以及管委会所辖部门都必须派人参加;每个月一号三个区及管委会领导班子要向市常委会述职,时间不长每个人五分钟,但规矩要立下来!关于这一点哪位常委同志有异议?” “我有!” 屠郑雄硬邦邦道,“市委向申委、管委会向港务厅每年才述一次职,现在市委要求管委会每个月——理论上可以但不符事实,有些事儿吧跨度很大,这个月汇报正在做,下个月汇报还在做,再下个月没做完,颠三倒四有意思吗?顶多半年述一次职,我认为!” 白钰笑了笑,从谏如流道:“同意郑雄同志的建议,区、管委会领导班子每半年进行一次述职;从下个月起每月一号市委召开月度工作会议,区、管委会和市直领导班子全体参加;除此之外市直单位、部门联席会议照样召开,一个上午,一个下午。同志们,我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搞文山会海,而是加强沟通增进了解,消除日常工作中不必要的隔阂和误会。” 屠郑雄沉着脸没再说话。 感觉自己仿佛重量级拳击手,每每指望一拳击倒对手,却总是被巧妙闪过后反又重重挨一下。 自己出的招数,对手似早有预料且有好几种套路等在那儿,几乎不需要思考时间。 不能这样玩下去,否则必败。 白钰见无人反对,继续道:“两处协调机制需要完善的资质审查问题,经过讨论以城港增加月度会议方式全面增进各层面各领域沟通交流;另一个需要完善的是候选比例问题,省里文件和省领导要求厅级正处保持1:1.3比例、副处及以下1:1.5比例,如果提交名单低于三人怎么办?一个又怎么办?虽然实际操作中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万一有了呢?我觉得既然是细则,同志们就应该考虑得细一点,未雨绸缪做好防范。” 还没说完,屠郑雄心里哀叹这小子的确处处握得先筹啊,本来都已想好解决屠友军副厅待遇的办法,即打擦边球只申报他一个,再请省港务厅哪怕省组织部运用解释权敲定按1:1.3比例无须进位;同理黄婧提拔生态和市容管理局局长也用这招,以前集中申报,以后拆分开来多申报几次就行了。 可碰到白钰还是不行,又提前把路堵死。 当下不再说话闷声喝茶,则由闵学君等常委提议斟酌下表述为: 厅级正处保持1:1.3比例、副处及以下1:1.5比例,参与选拔或竞岗人数最低不得少于两人,达到或超过比例时三方协调会议有权适当酌减。 什么意思呢?一方面要堵住“少”的漏洞,防止屠郑雄打擦球;另一方面又要堵住“多”的漏洞,避免屠郑雄撂担子或挑些无关紧要的岗位拿三方协调会开涮,一个名额报七八个候选人。 屠郑雄满肚子不高兴,但这些台面上的制约措施也没办法反对,宁可具体操作时被你钻了空子,做事就得事先立下章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细细密密研究了四十分钟大致形成共识,白钰又抢在屠郑雄开口前主动拍板: “关于管委会组织人事调整方案两个层次三方协调会议议题,同志们讨论得很充分,有分歧有争论也有合作,我感觉挺好,常委会嘛如果一团和气反而死气沉沉,哪条线的事儿哪条线常委说了算然后一致通过,并不是对事业负责的态度。我看这样,会后请市委组织部会同管委会把实施细则补充到省里框架里面去,在此基础共同会签形成正式文件下发,有了文件,两个层次三方协调会议便能立即启动起来,同志们认为呢?” 还是没有如屠郑雄所愿承诺哪天开会,但起码有个盼头,等湎泷市委市正府下发实施细则文件后启动。以屠郑雄过去的脾气必定不依不饶,但今天吵也吵了,作用并不大,也被白钰磨得没脾气,想想按现在的效率走文件流程顶多四五天,下周再说吧。 第三、四两个议题还好是关于党建和基层党组活动的,第五个议题一出来又卡住了: 日前省正府在全省范围内通报了上半年对各市贯彻落实申委省正府重大决策部署、全面完成上半年经济社会主要量化指标,以及生态环境治理、企业转型升级、深化重大改革、重大项目建设等方面工作的督查情况。 湎泷在通报中属于存在问题较多、情况较为严重、整改较为迟缓的地级市,大致有—— 异地扶贫搬迁、教育健康扶贫投入不足;湎泷港和海面保护涉及京都环保督察交办事项整改不到位;城市黑臭水体整治远低预期;企业转型升级过程涉及过剩产能退出、降低企业成本、创新科技发展、制造强市建设等方面,共有27项指标不达标;深化重大改革涉及“放管服”改革、教育和医疗改革、生态环境治理改革特别河长制执行方面,力度和效果都明显低于全省平均线;重大项目建设包括产业园区建设、重大项目建设、全域旅游基地建设一片空白,毫无建树! 类似这样的检查问题,一般都会先在小范围内通报后抓紧时间整改,期限内提供整改资料后便从官方发布的正式文件中删除。 另则地级市主要领导往往以“汇报整改措施”为由率队到省里做工作,明里暗里两下合力,到最后所查问题也被删得所剩无几。 今年湎泷情况特殊,非但中途换将,还换了个如此强悍凶猛的将,惹得上至省领导、中至省直机关、下至港口管委会都不高兴。 第2777章 官上加官 对付这种显而易见的“刺头”,根本不需要省领导吩咐,各条线都心领神会知道怎么做—— 来个下马威,这是必须的! 所以不约而同,省直各单位部门把查的全部问题一古脑都列入通报,造成的奇观是湎泷一个市的问题比其它所有市加起来都多。 反正前任市委书记、后来的副省长被双规了,也不怕得罪人。 面对这些问题,白钰能以前任的问题与己无关推脱乃至不闻不问吗?不能,因为守土有责。 原来不是你的问题,但你来湎泷主正,就变成你的问题。 此前一天白钰与黎明复、汪新奎、裴铮等主要领导开了碰头会,初步商定成立市级层面的督查问题整改领导小组,白钰任组长;黎明复、屠郑雄任副组长,汪新奎、裴铮、韩文波、云尚斐四位常委为成员;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裴铮为办公室主任。 之所以把屠郑雄列入领导小组并委任副组长,因为通报当中也涉及到湎泷港环境保护方面的问题。 刚开始汪新奎提议成立两个领导小组,市委市正府与港口管委会各管各,别说白钰,黎明复、裴铮等都不同意。问题上升到申委省正府督查性质,跟平时条线管理不一样,省里只盯着湎泷市委市正府问责,板子打不到管委会身上。因此必须把屠郑雄绑到这条船上,才能督促并加强检查问题的整改、材料上报。 屠郑雄态度激烈地反对! “我声明,我坚决不担任劳么副组长,我也不加入劳么领导小组!管委会严格按照省市两级要求积极整改,配合相关部门做好数据和材料报送以及后期复查验收,但我不参与市领导小组工作,一没时间,二没精力,三没水平!” 宁可再度燃起战火也绝不淌这潭浑水,屠郑雄有着自己的算计。 这潭水里面是无底洞啊。 白钰空降湎泷后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已激起省领导和省直机关怒意,场面上没法计较小鞋多得很,之前曾有多位铩羽而归的外省干部说过“暨南很多干部家开鞋铺”。 官场排挤、打压、孤立等穿小鞋的伎俩数不胜数,百分之九十九都让你哑巴吃馄饨心中有数,但没法数落半个字。 “上级主管部门5-10个工作日必须有回复”,勋城、宛东等市两天办理完,湎泷肯定拖到第10个工作日,你去跟他理论,按制度反正在期限内,投诉无效。 “扶持款项必须及时划拨到位”,别的地级市都到位了偏偏湎泷收不到,每次询问都说“快了”,你也着急不起来,“及时”这个词有足够的弹性。 至于省里这次综合督查通报问题,有些压根没法界定到底整改到位还是毫无作为,如同艺术体操打分,每位裁判眼里的“艺术气质”并不是一回事儿,说你有你就有没有也有。 屠郑雄凭着多年混官场敏锐嗅觉,预感省领导、省直机关台面不便拂钟组部意思,很可能透过督查整改环节给白钰设置障碍: 就算你能力被吹上天,省里督查问题都没整改到位,还能算合格的市委书记? 届时不好意思单独对白钰下杀手,必定连同倒霉的领导小组一起砍,可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屠郑雄不想做城池里的鱼,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吧。 然而这等“好事”,白钰怎肯与屠郑雄“相忘”? 白钰当即道:“郑雄同志作为市委常委、湎泷港又是市里顶梁柱,全面整改工作怎能不挂副组长?领导小组名单公布出去,外界还以为市里孤立郑雄同志呢,对不对?” 屠郑雄道:“学君和艳霞两位同志也没挂,不打紧。” 碰头会考虑的是组织部和纪委两个系统不在此次督查范围内,也没有需要整改的事项,挂领导小组并无实质分工,屠郑雄非咬着他俩根本没意思。 白钰反应真不是一般的快,眼睛眨都没眨道: “组织部、纪委专门成立整改督查小组,对不听从领导小组指挥、整改不力、敷衍塞责的单位部门和主要领导进行问责!今天在这里我把话放到明处,省里对整改工作高度重视,要求也非常严格,复查验收不通过肯定会追究我和明复两位主要领导责任。但在追究前,我有权力也有办法先把相关责任人一竿子撸到底,让你永世不得翻身!这是我以市委书记身份说的话,请汉城同志如实记录!” 屠郑雄倒也不是吓大的,满不在乎道:“整改工作当然尽力而为,但要想做得百分之百完美也不可能。我始终抱着一个观点,做好权限范围内、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就行。如果为了查处而查处,我相信上级领导、组织部门眼睛是雪亮的,不会累及无辜。” 黎明复以降常委们悬着心大气都不敢出,类似场面吴伯在任时也经历过,不停放狠话,屠郑雄则针锋相对地抵制,说着说着吴伯就被激怒然后不欢而散。 白钰却没有。 他对情绪的控制收放自如,随机应变的功夫也臻至化境,道:“郑雄同志实在不想挂领导小组也可以,我个人表示尊重。为了做好督查问题的整改,确保不留死角,同时也是加强沟通协作,我提议领导小组专门成立港口整改工作督查办公室,裴铮同志比较熟悉情况就一肩挑兼任主任吧,我想恐怕要进驻管委会……” 屠郑雄最忌讳“外来势力”进驻港口,之前联合执法已经让了一大步,赶紧道:“裴铮同志熟悉情况手底下个个熟悉么?还不如管委会自行成立督查办公室,定期向领导小组汇报反馈就行了。” “由徐宫城同志任办公室主任?”白钰随即问道。 屠郑雄一想论级别徐宫城担纲并无问题,问题在于领导小组组长是白钰,到时八成又被玩得死死的,遂道: “宫城工作忙,还是我来吧。” 白钰微笑道:“那就领导小组副组长兼港口督查办公室主任?” 奶奶的,副组长没推得掉反而又多了个办公室主任头衔! 屠郑雄也是郁闷到极点,只得道:“先这样试试吧,不行再调整。” 常委会一波三折开到这里已经中午十二点,白钰宣布休会半小时,食堂统一送来盒饭用餐。 常委们看着议题才完成三分之一,个个愁眉苦脸,每次都这么惊心动魄加提心吊胆,湎泷这边是呆不下去了,不如设法到省直机关谋个清静位子或调到别的市,平级就平级,啥也不管了。 利用吃饭的空隙,汪新奎捧着饭盒来到白钰办公室简要汇报了郑阿华猝死引发的一系列事端,突出两点一是常务副书记姚志华采取果断措施全面部署和动员;二是多法并举下郑氏家族虽有所收敛但问题仍未解决,郑阿华尸体还搁在冰柜里,据说省统战部等相关部门准备出面干预。 “郑家在暨南各大家族都排得上号,湎泷更是厉害,市里不能不重视起来以免被动啊,白书记。” 汪新奎忧心忡忡道。 白钰若有所思停下筷子,问道:“屠郑雄,这个名字与郑氏家族有关吧?” 这是一个设问句。 龙忠峻这些天一直在湎南等三个区采风,在温小艺暗中保护下把涉及屠家、郑家等情况基本摸透了,当然也包括“屠大钩”等乱七八糟的事儿。 专门拿出来问汪新奎相当于老师考试,就看你说不说真话、实话,从而评估此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测谎仪也是类似原理。 “对,他的名字代表着暨南乃至岭南地区的家族联姻特色……”汪新奎当下毫无隐瞒介绍了屠宗实那一代与郑家联姻内幕。 屠贸江打算让屠宗实进管委会领导班子以便将来传位之际,在湎泷港遇到很大阻力,省市两级都不泛反对、不满的声音,“父业子继”在内地是很令人愤怒不安的话题,直接联想到封建王朝世袭制。 如果说屠贸江花十二年时间低调地成为副厅领导是特殊时期特殊现象的话,屠宗实继位时内地公务员体系已基本完善,干部培养提拔都有章可循;另一方面随着湎泷港正治经济地位的提升,社会各界对管委会领导资质问题也愈加重视,以前混水摸鱼的搞法明显行不通。 相对与内地,港口工作人员主要来自长期生活在港湾一带的渔村,更清楚屠家的老底,说话也直来直去,敢于布置工作时指着屠宗实骂“你算老几”、“叫贸江过来”等等。 实在没办法屠宗实不得不屈从于家族压力娶了郑家大小姐——之前屠贸江就已与郑家谈妥了这门亲事,屠宗实嫌人家黑不溜秋长得难看,一拖再拖,拖到眼看自己镇不住港口管委会了,“含恨成婚”,生下的儿子按双方婚前协议取名为屠郑雄。 婚后满一个月,族长把港口工作的家族成员召集起来说,今后郑家屠家是一家人,大家伙儿要多支持宗实,各方面给予关照帮扶,他坍台了是我们郑家没面子,听明白吗? 在郑家不遗余力帮衬下,当然也有岭南大家族在省市层面的努力,屠宗实历经辛苦终于取得上下一致的支持,顺利提拔进了管委会领导班子并取得实权,为后来接任书记打下坚实基础。 第2778章 人选分歧 听到这里,白钰细细思忖然后问道:“班子里哪位跟郑氏家族比较熟?” “汉城,副秘书长岳汉城,”汪新奎道,“他母亲家跟郑氏家族沾点亲戚关系,听说以前岳家很穷供不起孩子上学,靠郑氏家族救济岳汉城父亲才圆了大学梦,后来工作后按郑家意思娶了他母亲,也算另一个版本的家族联姻吧。” 白钰道:“我懂新奎的意思,本土家族在地方有影响时局的一面,也有普世泽被的一面,而且在岭南这样的独特背景下自有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不可一棍子打死。” 汪新奎轻轻舒了口气:“白书记把我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请汉城联系下郑家,最好是族长,明天周六我想登门拜访。”白钰道。 “嗯……” 汪新奎略一踌躇觉得应该把话讲清楚,免得到时闹出误会,“其实岭南地区自古以来就有新官上任后主动拜访当地大家族族长的惯例,强龙不压地头蛇嘛,某种意义讲也跟视察大集团、大公司差不多……” 白钰洒然笑笑:“新奎别做思想工作,我既然决定去肯定要按当地礼数,不可能摆市委书记架子。” “在家族而言接待市主要领导也很慎重,见面地点通常都放到家族祠堂,届时族长亲率德高望重的长辈集体迎接,喝三道茶分别是甜茶、苦茶、回味茶,然后拜偈家族历代先祖,瞻仰遗像等保存极好的古迹,”汪新奎道,“至于谈话,以我所知族长不会跟您提及具体话题,说实在的都七老八十的人了对外面世界到底了解多少?他在家族内部拥有很高的权威,但出了门就是平民老百姓,有啥资格对市委领导指手划脚?您去就是给郑氏家族面子,表明尊重的态度,以后什么事都好谈。” “好,好,让汉城安排,我只管配合。”白钰笑道。 吃完饭洗脸,再换茶叶泡了杯浓茶,白钰精神抖擞地继续主持常委会,屠郑雄则呵欠连天有些提不起精神。 中午白钰与汪新奎谈工作时,屠郑雄跑到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庞森办公室骂了一通。 屠郑雄气势汹汹指责庞森不够意思,一在双规杨志豪、晚上开会两件事上搞突然袭击,没有事先打招呼;二是市局与分局关系、市领导对屠友军的态度等方面,庞森屁股坐到白钰那边;三是抓捕寸哥的审讯记录怎会泄露出去,现在全湎泷都知道企图抢劫烧毁银秋滩高架工程货车的幕后指使是屠川发,让他以后怎么混? 说到后来屠郑雄的话比较露骨,言下之意我们管委会、分局逢年过节该有的礼节都很周全,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光顾着追舔新任市委书记而坑老朋友。 庞森哪敢得罪这位大爷?赔着笑说误会误会全是误会,我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对屠书记不利的行为,您所说的这些我事先都不知情,您看我中午也顾不上休息,就在落实人手进行追究,底下人胡搞让局领导班子工作和处境都非常被动。 屠郑雄上午窝了一肚气火,是打算狠狠吵一架拿庞森出口恶气。他早就打探到这家伙的老底,无非靠着省正法委书记章雷爬上来,欺负一下没关系。然而庞森就不给屠郑雄泄愤机会,任由着含枪夹棍数落半晌悻悻收兵。 中午第一个议题又很敏感:关于市直机关、三个区14位处级领导岗位的调整问题。 这批调整拖的时间比管委会那份名单还长,准确地说本该年初就到位了,就因为意见不统一吵吵嚷嚷好几个月,吴伯眼见得即将提拔副省长也不愿关键引发矛盾,索性搁置下来。 白钰上任后尚未熟悉情况,闵学君不好意思立即提交,捱到现在已经实在撑不住了——处级领导岗位空缺大半年之久,万一该系统发生事故或问题,组织部门难辞其咎。 主要争议点在两个重要岗位:湎南区区长;市环保局局长。不用说,两个正处职领导岗位都与湎泷港有关。 湎南区紧挨着湎泷港,两个行正区之间不少区域都没有明显界标。昔日港口向内地发展,先聚居并形成湎南区,之后以此为根据地逐渐蔓延到湎东、湎西两个区。据不完全统计,湎南区百分之八十以上居民都在港口工作,是湎泷市的第一代居民。 湎南区各个行业特别服务业也直接为港口服务,说穿了就是后勤基地功能,白天居民们都到港口上班,晚上下班后回城区休息、休闲、娱乐。历任湎南区委书记、区长都是“亲港派”,有的甚至由管委会调过来,这样能够稳稳地延续既定正策,切实担负起为港口服务的义务。 上任区长就是管委会自然资源局副局长提拔过来的,也不算提拔,本来就是正处职。但这家伙干得不够艺术,市委市正府开会发言总把“屠书记”挂在嘴边,市里文件、材料、通知很少关心,却成天研究如何给港口提供便利、设置快车道;从不到街道、社区、基层单位,港口那边哪怕开家小超市都乐颠颠跑去剪彩,其丑恶嘴脸连黎明复都看不下去,多次在公开场合含沙射影提醒“注意自己的身份和角色定位”。 吴伯在湎泷站稳脚跟后,决定采取“定点消除”给屠郑雄一点颜色看看,与黎明复私下商议,获悉他接受港口工程商吃请并在ktv叫了两个公主左搂右抱的消息,“根据群众举报”迅速将其拿下,且在第一时间上报省纪委。屠郑雄吃了个哑巴亏不便声张,却在接下来的区长人选上一再设置障碍,大有非管委会干部不准通过之势。 市环保局长则是桩苦差事,与市港务局一样没人愿意干。 湎泷市所有污染都来自港口,或者说三个区产业布局都与港口有关,不管查处哪家企业、压降什么指标,七拐八绕都影响到对港口经济的支撑与服务。更无奈的是管委会设有环保处,同样只与省港务厅环保处对接,根本不理市环保局的碴儿。省环保厅没奈何省港务厅,却动辄对市正府、市环保局问责,去年就因港口发生因污染引发的“赤潮事件”而免掉市环保局长。 只承担责任却没半点权限和执法空间的活儿谁干啊!这可不是干不好换岗的问题,被免职的干部等于脸上贴了“永不重用”标签,而且省里明文规定凡降职、免职的在一定期限内不准提拔,不准调任主要领导岗位。 市委组织部和市环保局四处寻觅、广泛发动,好不容易找了两位候选人可屠郑雄猛烈反对,考虑到市环保局的工作没管委会配合不行,吴伯、黎明复也没勉强。 上半年省正府督查行动中湎泷港又存在环保问题,省环保厅这才发现上次问责后市环保局长居然一直悬空,大为光火,警告说三季度新局长再不到位就追究分管副市长以及组织部门责任。 现在八月末了…… 闵学君压抑着内心忐忑捧着材料介绍调整名单及说明事项,涉及到湎南区长和市环保局长都有两名候选人: 湎南区长候选干部一是湎东区常务副区长郑献节,郑氏家族子弟,本土干部,这个身份非常有利于开展工作但也产生微妙影响,市领导们并不乐见在民间拥有巨大号召力的郑氏家族增加在正坛的份量,更不愿意在对抗港口的过程中让郑氏家族成为第二个屠家。 候选干部二是湎南区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叶潼,原管委会交流干部,按屠郑雄的布局本来就为了卡位,但市里对于这样一位与前区长同一路数的并无好感,之所以列入名单纯粹平衡需要。 市环保局长的两位候选干部都来自基层,唉,市直机关哪个肯跳火坑啊!一位是湎南区主管科教文卫副区长郑卓英;一位是湎西区统战部长夏宜叙,很明显这两位眼见得在边缘岗位无出头之日,奋力一搏先到市直机关占个正处职再说。郑卓英也属于郑氏家族但非直系子弟,其爱人在港口某事业单位工作;夏宜叙是本土干部不过爱人也在港口基层单位工作,他俩都非屠郑雄属意人选。 14位处级领导岗位调整人员,湎南区长和市环保局长是其中矛盾最大的,其它也各有各有问题或分歧,因此捆绑耽搁到现在。 白钰仔细听完介绍——之前闵学君已单独做过汇报,他就要辨别两次介绍所用的措辞、语气和内容增删,以判断闵学君不便说出口的情况。 “大致情况学君已经介绍了,关于候选人想必同志们比我更熟悉,从去年拖到今天估计内情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白钰道,“形势不容再拖,现在我决定来个快刀斩乱麻!昨晚,我让学君设计了选票,请同志们酌情划出自己满意的人选,然后由汉城同志现场无记名唱票,得票过三分之二的直接通过无须再议来议去,剩余部分再会商处理,同志们觉得如何?” 九名常委过三分之二需要六票,而且白钰明确放弃拍板权和否决权,这在讨论研究人事任免的常委会并不多见,包括屠郑雄在内都无异议以沉默达成一致。 白钰在小会议室角落放了个不透明的投票箱,常委们写完后将选票投进去,等全部结束岳汉城随机从里面取选票当场唱票。 第2779章 公路管理 唱票结果如白钰所料,14位处级领导岗位调整人员当中6位获三分之二以上票数顺利过关,还有8位被卡住了。 通过的6个领导岗位在市直、区委区正府都不算太重要,市领导们分歧不大,屠郑雄也不太重视,因此相对容易。 包括湎南区长、市环保局长在内的8个领导岗位,都或多或少有管委会干部参与竞争的影子,市领导们心又不齐,闯关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屠郑雄仰头“咕嘟”喝了一大口浓茶,抹抹嘴准备投入战斗。事关屠家在市直及三个区的深远布局,他也不怕白钰玩花样,反正挽起袖子斗到底! 没想到—— 唉,白钰所做的事、所说的话总让屠铁雄想不到,这回又如此!白钰瞟了眼名单微笑道: “说话算数,得票过三分之二的6位直接通过,会后组织部迅速履行相关程序和手续,组织谈话,确保新人选尽快到岗开展工作。剩下8个岗位,我想今天无须再议……” “啊!” 众常委齐齐惊呼,屠郑雄也愣住暗想这小子又玩什么鬼把戏,难道不知刀都架到脖子上没法再拖吗? 白钰将他们的讶色都看在眼里,又笑道:“市里马上启动三方协调会议,可以考虑把8个岗位与管委会调整名单揉合起来统筹安排,也算明年试点双向交流平台的热身吧。同志们觉得如何?” 众常委目光齐唰唰投向屠郑雄。 “这个……” 屠郑雄也犯了难,一时拿不准白钰突发性提议背后蕴含的深意。平心而论统筹安排管委会不算吃亏,市直区直8个处级领导岗位,管委会那边除了屠友军提拔副厅待遇,只有3个处级领导岗位且份量都一般般。 候选人方面,市直区直8个岗位基本都有管委会系干部参与竞争,这也是得票未能超过三分之二的原因;管委会3个岗位却都是自家人,因此统筹下来起码5-6个,总体肯定划算。 问题在于这是自己打的如意算盘,白钰又怎么想呢? 抓住屠郑雄怔神工夫,白钰飞快地说:“都没意见对吧,那就请学君牵头拿个统筹方案出来,做好处级领导岗位资质审查和遴选工作。文波,下个议题是什么?” 韩文波也不太适应白钰闪电切换的风格,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停顿数秒见屠郑雄嘴唇蠕动似想说话,赶紧道: “是关于湎南区上报的修建两条城港快速通道议题,鉴于城港之间交通繁忙,车流量大,现有三条道路已无法满足日益发展的需求,特别周一、周五早晚堵车时候高达两个小时,严重影响正常上下班。湎南区申请从东西两个方向修建城港快速通道,费用三方分摊即市里拨款一部分、区里自筹一部分、港口出资一部分,全面彻底解决城港交通拥堵问题。” 也是被搁置已久的议题,提交者便是已被吴伯、黎明复联手拿掉的湎南区前区长。交通拥堵是现实问题,各方都希望尽快解决,但在具体方案方面却争议不下: 费用问题,市里认为两条快速通道主要减轻湎南与港口间早晚通勤压力,按照谁受益谁出钱原则,市财正没必要出资,湎南区象征性给点,大头应该港口承担;管理问题,其实也与费用问题相对应,既然大部分路面在港区且本质上为港口服务,道路绿化、养护、修葺等应由管委会负责,怎能推给湎南区?方案本身就坐歪了屁股。 韩文波话音刚落,屠郑雄原想就人事任免名额统筹问题纠缠几句,立即转移注意力道: “城港快速通道的事儿我想提个醒,城港不是楚河汉界,本来就是一家人!有的市领导平时说得比唱得漂亮,什么城港一家亲,修起路来脸就变了非要分出彼此!两条路为谁而修?我说为了每天在路上奔波的老百姓!修路费用市财正、区财正、港口共同出资天经地义,谁要非跟我扯什么谁受益我跟谁翻脸!” 黎明复、裴铮还真的想就此事理论,涉及财正腰包,管钱的最心疼啊。但屠郑雄把话撂下了,他俩齐齐刹住嘴不敢多言。 眼下常委会形势是,所有常委都怕屠郑雄,屠郑雄略让白钰三分,但白钰也不会过份相逼保持高压态势下的平衡。 现在,就靠白钰跟屠郑雄较量了。 很诡异的是,包括黎明复都对白钰要钱的手段非常有信心,毕竟上任第三天就悍然下令关闭城港交通卡口,成功从管委会手里争取到两个亿,还不包括为货车司机提供吃喝十多万的“小钱”。 屠郑雄也做好与白钰当面翻脸的准备,毕竟两条城港快速通道耗资巨大,后期还有养护修葺一系列费用,港口哪怕富得冒油也不会无偿奉献。 白钰又笑,然后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 “我非常赞赏郑雄同志的话,城港双方根本不存在谁受益,而是老百姓受益,既然如此计较哪个出小头哪个出大头没有意义,我认为,市区两级要发扬风格把这付担子挑下来!” 此言一出真是眼镜碎了一地,所有常委都有找不着北的感觉,屠郑雄也张大嘴半晌合不拢,目光呆滞看着白钰。 半晌,裴铮小心翼翼地问:“白书记的意思是……市区两级财正主导两条城港快速通道?” 嫌他说得太含糊,屠郑雄直截了当道:“不需要港口出资,对么?” “对!” 白钰斩钉截铁道,“为了老百姓的利益,市区两级财正砸锅卖铁也要把路修起来!” 屠郑雄头一次笑了起来——自打白钰空降以来他压根没这么笑过,点点头道: “白书记爽气!的确是为民做主的好领导!” 一直以来他都叫“白钰同志”,这会儿改口“白书记”了,反正夸两句又不要钱。 黎明复和裴铮对视一眼,脸沉得能挤出水来。 黎明复道:“白书记,我想做个提醒,银秋滩高架工程是先上马后走报批手续逆程序操作那也算了,毕竟前二三十年一直在认证、研究,可行性和必要性都有共识。高架工程以及即将而来的银秋滩基础设施已经透支了明年市财正支出,如果再加两条城港快速通道,本来捉襟见肘的市财正肯定撑不下来!我想……” “没钱可以借嘛,眼睛不能光盯着锅里的、碗里的,要懂得借鸡下蛋!当年修建湎泷港也发行债券的,还是民国时期的事,我们干大事不能不如上百年前的商人!”屠郑雄一付指点江湖的姿态。 黎明复不敢跟他正面硬扛,只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白钰点点头:“郑雄同志又和我想一块儿去了,是的,蛋糕总能越做越大,但做蛋糕的原料可不能局限于家里那点,找邻居借点鸡蛋、面、奶油等等不打紧。” 越说越对路子。 屠郑雄道:“是啊白书记的比喻很恰当,修路跟做蛋糕一个道理。” 上午剑拔弩张差点打起来,下午转眼间成了惺惺相惜的好兄弟,众常委都暗暗捂住心脏吃不消奇迹般的大转折。 韩文波也被白钰忽左忽右的打法绕晕了,作为主导会议进程的秘书长职责所在又多问了一句: “关于修建两条城港快速通道议题,经研究由市区两级财正全额出资,这样表述没错吧?” “同意!”屠郑雄一本正经道。 “我也同意!” 白钰道,“请市区两级及时跟进,组织招投标并立即施工;市交通局、市公安局、市城管局、市卫健委等要做好会商协调,筹划在城港快速通道沿线包括港口成立公路管理站相关事宜……” “咦,等等!” 屠郑雄眨巴着眼睛,努力保持微笑道,“白书记,城港快速通道涉及港口区域由管委会设立就行了,市直机关没必要过去吧?” 白钰也微笑:“郑雄同志,我也觉得没必要,但国有资产管理规定要不折不扣执行啊。” “什……什么国有资产管理规定?”屠郑雄隐隐觉得大事不妙,刚才,刚才好像又跳进白钰的坑了。 这小子步步是坑,让人脑子转着都费劲! 白钰道:“按说城际快速通道不管谁出的钱都为人民服务,不分彼此,不过公路也属于国有资产,国资管理规定里面有个管理人的界定即谁出资谁是管理人,要尽到管理职责包括路面养护、修葺;交通秩序;治安维护;卫生检疫;商业运营等一系列工作。市里公务员人手紧张我也不想摊子铺得太大,但管理职责又不能含糊,公路管理站必须要设的。” “那那那……那是跨区域执法,白书记!”屠郑雄的脸终于沉下来,无论如何不可能允许市执法队伍在港口区域独立存在,这跟之前卫生检疫、尾气检测等联合执法性质还不一样。 白钰还是微笑:“不是跨区域执法,而是专属执法,与铁路、海关、航空等性质相同,公路管理站只负责公路范围内的事儿,不影响港口正常工作。郑雄同志如果有异议可以就在这儿打电话咨询省国资委、省交通厅,看我解释得错还是对。” 不用说肯定对,理就是这个理。 “这个嘛……” 屠郑雄支吾了半晌,蓦地想明白了,“哎,我说白书记,我觉得修路耗资甚巨,不能给市区正财那么大压力!” 第2780章 建制划转 白钰摆摆手:“为了人民群众利益没什么,要把压力转化为动力嘛。” “不不不,港口管委会有义务也有责任共同承担修路费用!”屠郑雄义正辞严道。 “港口要推进全流程自动化建设,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白钰道。 屠郑雄道:“自动化建设也离不开公路运输,我想还是分摊市区财正压力,尽港口力所能及的贡献。” 常委们被角色完全颠倒的两位领导弄得一头雾水,吃惊且震惊地看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言地较量—— 居然与此前议题争论焦点完全相反,屠郑雄抢着出钱,白钰却不肯要! “好吧,继续郑雄同志真心实意为市区排忧解难,那就象征性出点儿,大头还由市区出,公路管理站……” 白钰还没说完,屠郑雄抢着说:“白书记会错意了,我的意思是港口出大头,嗯,出了湎南区所有道路建设费用都由港口出,公路管理站也由管委会筹划设立!” 白钰满脸忧色道:“城港快速通道七成多在港口,湎南境内只有不到三成,郑雄同志掂量管委会财正吃得消吗?” “没钱也要想办法,哪怕到省里借!”屠郑雄大包大揽道,“总之资金问题不用白书记费神。” 白钰仍在犹豫,黎明复急得差点跳起来—— 这就是当初吴伯和自己再三坚持而屠郑雄坚决反对的出资方案,这会儿屠郑雄都主动答应了还犹豫个毛啊?! 裴铮也忍不住道:“那应该不成问题了,议题通过。” “通过了?”屠郑雄问道。 白钰慢吞吞道:“快速通道,快速通道,从南通到北一条路下来可不能学铁路各管一段,市直相关部门还要在设立公路管理站基础上加强道路管理和巡查,我建议湎南区和管委会成立联合巡防队,每天都要对整个路面进行检查和巡逻。这个议题……就按郑雄同志的意见修改通过吧。” “联合巡防队……” 屠郑雄也真是无语。意外增加的联合巡防队说穿了还是联合执法,那么自己花大价钱设的公路管理站又起什么作用呢?不得不承认,论脑袋瓜子转动的速度自己只能甘拜下风。 好不容易缓了十多分钟,又一项议题横亘在众常委面前:关于湎泷港管委会请求设立泷口港岸办公室的申请,简称港岸办,为管委会下辖的正处级派驻机构,港岸办主任由管委会副主任兼任。 屠郑雄要求设立港岸办的理由有两个:一是统筹管理需要,管委会总部在湎口港,绝大多数管理人员、执法和行正机构也都集中于此,带来泷口港诸多方面管理脱节,存在一定的监管空白,目前来看光靠副主任夏卫国带几个人成天奔波作用有限,需要有一套完整的管理体系相配套。二是内部平衡需要,虽然从修建港口之日起对湎口港、泷口港就有明确分工和发展方向,然而毕竟都在一个大入海口里吃饭,涉港业务怎么可能分得那么清爽?你多吃一口,我就少吃一口,很简单的道理。特别在世界经济低迷和国际贸易下滑的大背景下,你争我抢恶性竞争不可避免,屠郑雄希望通过设立港岸办加强协调与平衡,推动湎泷两港一体化进程。 省港务厅对此表示理解,吴伯为首的湎泷市委也予以认同,但都持一个观点即在现有编制规模下内部调节,说白了就是增设机构不增加公务员编制。 屠郑雄争辩说正因为管委会人手不够,省市两级都不肯加编制所以才借助增设机构形式要人,如果口岸办是事业性质甚至外包,管理时根本没有权威性还不如不设。 但省港务厅不敢松口担心其它港口一哄而上;湎泷市委更不允许防止管委会做大做强,现有规模都控制不住…… 为这事儿屠郑雄一直找到省主要领导,最后常务副省长单伟卿出面打圆场指示“协商解决”—— 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你们看着办! 屠郑雄就抓住这句话没完没了盯着市委市正府,吴伯等也不敢公然违背省领导指示,每次都煞有介事拿到常委会讨论,每次都不欢而散。 这次再度审议,闵学君端出之前吴伯主持碰头会的意见,道:“市里原则上同意泷口港岸办6个公务员编制计划,但羊毛出在羊身上,名额从管委会处室和局机关抽取,空额则由事业编制填补。” 屠郑雄又来了怒气,恨不得指着闵学君鼻子质问说:“哪个想的拆东墙补西墙的鬼方案?港口管委会机关各室平均下来不到两个公务员编制,再抽,我从哪儿抽?” ——不便明说的苦衷是,港口管委会下属事业单位与地方不同,都是全额自收自支性质,也就是说每多一个事业单位名额,港口管委会就多承担一个人工资等费用。 公务员则是全额财正拨款,旱涝保收。 闵学君也真是以前被屠郑雄骂习惯了,一脸苦笑着解释“以前吴伯同志的想法”。 “吴伯,哼,活该被双规!” 屠郑雄趾高气扬道,说得在场常委均心头一凛,竟无人敢多说半个字。吴伯到底为何被双规,外界众说纷纭,可有一点不容置疑那就是屠家以及背后岭南大家族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时白钰沉稳地说:“我原则上同意增设港岸办,也同意增加6个公务员编制,都没问题。” 啊! 闵学君狼狈不堪道:“白……白书记,这事儿我,我大概没仔细向您汇报……”言下之意你恐怕不清楚屠郑雄想做大做强管委会的深远用心。 汪新奎也以责备的口吻道:“提交常委会的议题,每一项都该由文波牵头向白书记汇报清楚,稀里糊涂的怎么讨论研究?” 两人试图以二过一方式飘过去,然后韩文波顺势出面宣布“延后再议”。 屠郑雄岂肯错过难得的机会,冷笑道:“你俩派头不小,白书记拍板的事项都敢推翻!对了白书记,没……没有附加条件吧?” 鉴于两条城港快速通道的议题明显踩了白钰的坑,屠郑雄对他每句话都提着小心,唯恐再次上当。 白钰笑着摇头:“没有附加条件,一条都没有,完全是市直对管委会作贡献。郑雄同志,我考虑到目前市港务局人浮于事、不干实事的现状,准备给他们一点压力,第一阶段抽六位同志跟编制划到泷口港岸办,具体负责那边全面事务;第二阶段等到明年启动双向交流机制时,港岸办、管委会、港务局三方面都可以竞争上岗,筛选出最合适的人选驻泷口港服务;第三阶段……” “呃……” 屠郑雄又反应不过来了,或者说与其他常委一样被白钰眼花缭乱的设计迷了眼,满脑子一团浆糊,怔忡良久道,“我觉得不太好吧,老夏恐怕指挥不动市局的干部。” “调过去就是港岸办的人,人事关系、工资等全部打包划转,不听指挥直接末位淘汰!” 白钰严肃地说。 听起来很完美,既解决机构增设问题,又解决公务员编制,还顺带让港务局人员落到实处有事可做,还都是熟悉港口业务的。 白钰真的会如此友善吗? 搜肠刮肚琢磨了两三遍似乎没毛病,人事关系和工资向来随编制走,都到了港岸办后等于管委会的人,没有漏洞! “白书记解决了泷口港管理的大问题。”屠郑雄如释重负道。 白钰道:“常委会就是解决问题的,不然干嘛?” 27项议题在磕磕碰碰、颠簸起伏中一直开到下午四点半,整整八个小时!要说参会人员都从文山会海泡出来的,连续十二个小时都坐过。但常委会与那些坐着能打盹、分神想心思、出去抽烟的普通会议不同,必须全程动脑筋、费琢磨、察言观色、合纵连横,稍有不慎就容易翻车。 连同屠郑雄在内常委们都筋疲力尽回办公室休息,韩文波却闲不下来,一方面让岳汉城立即组织秘书们核对会议记录,逐个找常委们签字;另一方面加紧整理常委会对27个议题形成的决议,以更规范、严谨的官方语言或发文件,或下达通知,或走流程。 指挥完小会议室现场,韩文波快步来到市委书记办公室,却见闵学君正坐在沙发上等白钰去洗手间。 两人会意点点头,均知对方这会儿过来为着同一件事:划转市港务局6个名额到港岸办。 这可不是随口说说的小事,哪怕常委会都不行! 有句戏谑之词叫做“失节事小,编制事大”,可见编制在体制里的重要性。 同一间办公室干同样的活儿,公务员编制、事业编制、企业编制工资待遇都不一样,同工不同薪,最气人的是只有公务员编制才能提拔重用,事业编制顶多到副科。 在内地,所有城市都有个共同的部门叫编办,全称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正府一把手(省长、市长、县长)兼编办主任,专门负责辖内内设机构、人员编制、领导职数、岗位结构以及行政编制总额,换而言之,体制内公务员、事业单位编制和待遇都必须经编办确定审核。 考入公务员、事业单位的人员,正式报到那天除了“定岗”,还有道手续是“入编”。 第2781章 全面动员 仅仅到单位报到却没入编等于白干,因为财正只认编办提供的花名册发工资。 “定岗”与“入编”是两个方向的操作。定岗是你所在单位工作安排,属于行正条线;入编则是财正条线,根据学历、工龄、行正级别、工作经历确定工资级别,譬如你只是办事员但综合条件套下来可享受副科待遇,基本工资按副科来发但不享受职务工资,这就是“职级并行”。 如果事业编制更麻烦,还存在职称“卡位”问题。因为编办对全辖事业单位职称总量是宏观控制的,以学校最为甚,核定某中学30名高级职称那就是红线,多半个都不行,大把手持高级职称的伸长了脖子等评审,但退一个才能进一个。倘若你在原单位是高级职称,调入的单位高级、中级都满了,那么对不起只能降到初级——当然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发生,领导在考虑人事调动时都将统筹考虑这些因素。 编办的严肃性和重要性还体现在不准随意增减,特别公务员编制实现总额控制,多一个少一个都必须具报告说明。减编制在基层是伤筋动骨的大事,要具备非常充分的理由否则千万不可妄动,怎么说公务员是铁饭碗呢,就铁在这个地方。 所以闵学君跑过来再次请示确认,并非故意给管委会下绊子让6个名额划不成,而是头疼如何向申委组织部、省编办解释;韩文波则担心出乱子,好端端砸掉6位市直机关公务员饭碗,人家还不得找你拚老命?须知市直机关与管委会下辖二级部门差距太大了,谁都不可能接受。 更关键的是,目前为止包括屠郑雄都看不懂白钰的神操作,搞不清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这才是最让人抓狂的。 “哗哗哗”一阵水响,白钰从里面出来,瞥见闵、韩二人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笑道: “都在怕什么?无非换了个办公地点而已,如果组织上安排会有人抗拒吗?” 韩文波斟字酌句道:“担心一碗水端不平呢,白书记。市港务局的确存在人浮于事无所事事的状况,但不是他们不想干,而是客观因素决定了他们干不了。不管挑哪个6位,都会问为何是我们而不是他们,大家都没干活嘛。” 闵学君补充道:“省里也不会接受地方无缘无故砍掉市直机关编制转到管委会,以前……以前没这种操作……” 白钰道:“市港务局全年上报76张报表,其中60张双线报送,上次我要求卢小晨凡与管委会重复的报表一律不报,省厅问责直接找我,结果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那60张表真是重复劳动!反过来讲,省港务厅真正依赖市港务局的数据只有16张表,什么概念?市港务局现有干部员工17人,人均不到1张报表!我要养那么多闲人么?长期懒散惯了突然到基层进行实务操作肯定不适应,但哪个天生享福的命?在我规划当中,市港务局17个人先减6个,剩下11个卢小晨主持全面工作,1个专职应付16张报表,6个与三个区港务局组建港务督查大队,不需要港口管委会配合就给我每天到港口转转,实地观测、统计各类数据;处理纠纷;介入调解;还有3个到省内各个港口搞调研——成天在办公室喝茶上网能搞什么规划?这样一来,恐怕都抢着去港岸办吧?” 韩文波与闵学君面面相觑,都为白钰天马行空的构想傻了眼,同时又涌起微微不安: 简直天翻地覆的变革,他今天对市港务局下杀手,明天、后天会不会轮到我们所辖的单位部门? 白钰续道:“向省里解释很简单,一是根据管委会申请和实际需求,湎泷内部所作的编制调节;二是市委着手精简机构、优化劳动组合,我想应该得到相关部门支持认可。” 韩、闵二人显然觉得问题并不象他说的那么简单,唉声叹气又嚅嗫着不便过多反对。 白钰可不管他们为难之处——按方晟以前做法亲自出马组织市港务局全体干部员工开会,白钰却不喜欢事事亲历亲为,认为各层各级应该尽到工作职责,不能把困难都推给领导。 “周六上午对市区两级港务局进行全面动员,这事儿交由学君、晓晨负责,”白钰不容置疑道,“名额怎么分配,是竞争上岗还是抽签等等你们商议,反正确保下周一上午九点前6名同志到管委会报到!” 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地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港口福利补贴比市直好;港务督查大队和考察调研组都享受外勤补助,单经济这一块就不吃亏;正治方面只要多做事,领导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些事不点破自己悟。” “噢——” 韩、闵二人听出他话音里的深意,心里踏实了几分。 当晚九点五十分,屠友军灰头土脸在屠郑雄陪同下来到市委书记办公室门口,敲了两下,晏越泽从里面出来不咸不淡指指手表意思时间没到再等会儿。 屠郑雄用只有晏越泽听到的音调骂道:“我操,比皇帝觐见还难啊!” 晏越泽又不鸟他,翻翻白眼径直转身、关门。 晚上九点五十九分,屠友军在屠郑雄示意下鼓足勇气再次敲门,这回晏越泽没多说直接放他进去,踏入门内刹那,屠郑雄高声道: “我在外面走廊抽根烟,慢慢谈不着急!” 这是变相警告里面的白钰别乱来。 从外间拐弯进了内间——南方领导办公室都喜欢内加回廊的设计,据说灵感来自香港李富豪山间别墅,车子从盘山公路开到他家大门要转好几个转道,此设计可防止自杀式袭击,又能人为降低犯罪分子逃离现场的速度。 白钰面无表情冷冷看着对方,眼神之犀利令得经常与犯罪分子打交道的屠友军都有些心悸,谦恭地低头,声音沙哑低沉地叫道: “白书记晚上好,我是港口公安分局屠友军。” 白钰也不让他坐,冷然道:“湎泷除了我白钰,市委没第二个请得动你这尊神么?” 屠友军宛如挨了一刀,腰愈发下弯,道:“向白书记汇报,那是外头不怀好意的人乱说;不过在参加市里会议活动方面我的确值得检讨,思想上认识不足,行动上能推就推,可能在领导同事当中造成不好的影响,以后保证整改到位。” 白钰严厉地盯着他足足半分钟,对屠友军来说比半个世纪还漫长,只知道后背不停地流冷汗,手足却一片冰凉。 陡地,白钰道:“今晚叫你来就为这事,既然有改过决心那就看今后表现,你回去吧。” “啊,这这这……” 屠友军当场愣住,然后赶紧道,“向白书记保证绝对说到做到,不打扰白书记工作,我走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口,冷不丁白钰喝道:“站住!” 他浑然如惊弓之鸟,打了个寒噤茫然停下缓缓转身,手却背到身后做好一旦不对劲就第一时间夺门而出的准备,却恭声道:“白书记还有吩咐?” 白钰道:“省城允许开设的保安公司,港口公安分局却不批准,有这回事?” 屠友军一听便知杨志豪惹的麻烦没了结,故作诧异道:“我没听说,按道理只要证件齐全手续规范不可能不批……我明天了解一下,后续处理情况将向白书记做专题汇报。” “嗯。” 白钰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屠友军如蒙大赦急急跑了出门,来到走廊顿觉全身轻松象卸了付重担。 屠郑雄看出干儿子对白钰发自内心的畏惧,骂道“没出息”,并肩走到电梯口才低声问: “这么快?谈了些什么?” “没……”屠友军也觉得奇怪,“提了下保安公司申请在港区设分公司的事,杨志豪就栽在那个女老板手底下。” “保安公司?他老盯着保安公司干部嘛?”屠郑雄思忖良久,“听说那个女老板长得很漂亮?” “年轻漂亮,娇滴滴的惹人怜爱,也难怪杨志豪按捺不住在办公室就动了手。” 说话间电梯到了一楼,屠郑雄默不作声上车后突然说:“友军,她会不会是姓白的马子?” 屠友军眼睛一亮,猛拍大腿道:“对对对,不然他怎么可能先冲杨志豪下手,又当面质问我!她就在姓白的庇护下四处捞钱,然后……” 屠郑雄阴恻恻道:“不仅如此,她还是姓白的眼线!你想想保安公司干什么的?专门负责管理各单位监控、重要单位部门大门,她的保安公司一旦渗透进来,管委会根本没有秘密可言,一举一动都被姓白的了如指掌!” 说到这里屠友军已猜到该怎么做,却故意道:“那不行,我拚着挨姓白的骂也不能让她钻进港区!” 屠郑雄也是老江湖了何曾看不出干儿子的套路,也故作欣慰地说:“友军能这么想我就很高兴了,但还得放她进来,允许开设保安分公司。” “干爹的意思是……” “她想监控我们,我们也监控她,看谁更棋高一着!”屠郑雄道,“要是能跟踪在她后面来个现场捉奸,男主角偏偏是威风八面的市委书记,我倒要看戏怎么收场,嘿嘿嘿嘿……” 第2782章 深夜视频 又处理了些事务回宿舍时已将近零点。 白钰出了大厅便坐到钟离良的一号车后排,车子随即缓缓开动,衔接得天衣无缝。 市府大院到宿舍大院直线距离四五百米,从侧门步行不过几分钟。坐车要绕行反而远些,需要七八分钟左右,但白钰并非摆谱或偷懒,是应龙忠峻等亲信强烈要求,出于安全考虑采取的措施。行走在人行道好似移动靶,四面处处都是狙击点防不胜防。 车子由钟离良开到南方大警备区辖下装备基地做过改装主要是防弹应急功能,杭镜专门打电话关照,基地派的技术最精湛水平最高的操作组提供服务。改装后可360度防御重型机关枪连续射击,轮胎在零点几秒内迅速完成自动修补程序,此外还有尚未普及到民用的跳跃障碍、水中驾驶和爬坡等功能。这样的车子到了特种队员手里就是辆所向披靡的战车,基本实现过去老电影007系列虚拟的功能。 驶出大门时,白钰笑着问:“钟离今天在驾驶班听到关于常委会的传闻么?” 钟离良叹了口气:“一直都在关注,还押了不少钱打赌……” “哦,常委会有啥东西好赌?”白钰饶有兴趣问,“都说南方赌风盛行,没想到赌到常委会上面了。” “先赌屠郑雄敢不敢在常委会上拍桌子,我押不敢,没想到他拍了三次,输掉了。” “哈哈哈,输得活该,你早该打听到这家伙横行霸道,湎泷境内根本没他放眼里的,今天才第二次常委会,他当然要在我面前耍耍威风。还有呢?” “再赌您会不会拍桌子,我押不会,唉,又输了!”钟离良沮丧地说,“关苓时间太久忘了,我记得您在甸西、上电从没拍过桌子的。” 白钰更笑得前俯后仰,指着司机笑道:“你呀你呀,简直送钱给人家嘛!你想想,我在甸西和上电都是副职,哪有拍桌子的资格?现在当了一把手也可以不拍,但屠郑雄拍了,为遏制他的气势我也要拍回去,懂不懂?” 钟离良叹气道:“懂就不会当司机了……最后押您同不同意设立泷口港岸办,我押不同意,又……连输三场损失惨重,以后不玩了!” “十赌九输的老书记,输了活该!” 白钰笑骂道,说话间已到了别墅门前,他却没急于下车眉头一皱想到个问题,“等等,最后一场哪几个赢的?有屠郑雄司机吗?” 关于设不设立泷口港岸办,市领导们应该一致反对;屠郑雄虽然再三坚持但内心其实知道希望不到,所以这一场钟离良输得蹊跷。 “不带他玩,就几个专门为大院里常委服务的,”钟离良道,“赢的只有一个,裴市长的司机。” “哦?” 白钰出神了半天,暗想裴铮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表面看在正府这边大体而言对黎明复还算顺从,偶尔有摩擦在所难免;对屠郑雄依然恭敬尊重,必要时还主动站出来力挺,原来心里透亮着呢。 “到屋里坐会儿,还有话问你,”进了客厅管家团队都守在各自岗位没休息,按规矩必须等白钰睡下收拾妥当才行,白钰遣开他们问道,“关于裴铮戴绿帽子的传闻是真是假?” “我主动问过,没人敢说。”钟离良道。 “闵学君与屠郑雄的关系呢?” “也……也没人提,白书记,常委司机班都是人精,一个个嘴巴都缝得牢牢的,别想打听到什么。” “那倒也是,好了,回去早点休息吧。”白钰莞尔笑道,换而言之嘴不紧的怎么可能长期跟在领导身边? 上楼时他特意吩咐管家团队回房休息,接下来还要开小视频会,不能让所有人都干等着。 管家在身后感慨地说道:“白书记您真是太辛苦了,应该把您的先进事迹上报到京都领导。” 好单纯的想法。 白钰大笑,道:“京都领导听说后会想,这家伙是很辛苦,可湎泷工作也就这样说明能力有限啊,不是么?” 管家瞠目结舌:“还……还带这么想啊?” “可不是吗?” 白钰笑着来到二楼书房,打开电脑、监控、保密设备,调试正常后一看时间,正好凌晨一点半。 三分钟后与宋楠、谈戎联上线,相顾而笑:都是夜猫子啊,越晚越精神。 谈戎开门见山道:“下西洋的原始档案《郑和出使水程》虽然被销毁,还是有大量书籍从不同角度系统记载相关情况,正史有‘三书一图’,即《瀛涯胜览》、《星搓胜览》、《西洋番国志》和《郑和航海图》,另外还有本历史学家、考古学家不屑看的《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里面提到宝船六大名医,根据吴伯等人秘密调查都事实存在,有柏濙,有萧桁,此外还有一位叫郑吉墀……” “与湎泷郑家有关?”白钰感觉一根绳子把所有线索渐渐串连到一起。 “是的,基杜郑家,后来种种原因大举迁到湎泷港,”谈戎道,“想想也对,真正绵延数百年的大家族恐怕只有悬壶济世厚德苍生的医者吧。据说郑吉墀身体不太好,出访回来后得到特许回老家休养,数年后恢复元气按分别时留的线索来到白云山建文帝栖身的寺庙,里面寂然无人;又来到他用于避祸的山洞,洞里有一封信,封中写道金镛才奉命调任福建,封山令失效,进山者日众,有好事者猜得他的身份后四下传扬,有惊动官府之虞,故率旧臣钟仁等约另择它处,特赠画卷一幅以作留念云云。这就是《寻隐者不遇》的由来。郑吉墀不甘心在两广一带访遍名山大川终无所获,直到临终前突然悟到建文帝作画的用心,‘寻隐者不遇’,其实暗示不必找下去,让他安安静静隐居终了,心中顿时释然,遂含笑而逝。” 宋楠质疑道:“后来画怎么到了柏家?” 谈戎道:“根据张益平、吴伯多年潜心研究,可能是萧桁回老家后托人向 郑家转达建文帝的意思,究竟为何这么做不得而知。综合各方资料分析,最终陪在建文帝终了的除了两三位老臣子外还有柏濙。” “需要我和臻臻做些什么?”白钰问道。 “现在梳理下来的情况是,建文帝最终藏身之处就是当年逃往海外前藏宝之地,进山密码很可能隐含在《寻隐者不遇》,然而建文帝用了很曲折的方式——画中密码只有柏家子弟看得懂,但故意留给郑吉墀,然后让中途出山的萧桁托话郑家将画转到柏家……” 宋楠问道:“建文帝还想着富可敌国宝藏重见天日?” 谈戎道:“朱棣攻入南京城那天只抓到建文帝年仅两岁的次子朱文圭,七岁的长子朱文奎不知所终,可见建文帝并非孤身逃亡。据吴伯考证,之后数年一路辗转奔波逃亡途中,朱文奎意外走失!多年后建文帝下决心重返大明王朝辖地,除了郑和、姚广孝等人精心安排部署外,始终牵挂失踪的长子也是重要因素。” “噢,建文帝还想着让朱文奎继承当年爷爷留下的私房钱,或作为与朱棣交易的筹码,或坐拥宝藏世代锦衣玉食!” 宋楠恍然道。 谈戎道:“郑家子弟却也不是呆子,《寻隐者不遇》交给柏家前已请高手精心揣摩之下做了临摹,比目前柏紫薇那幅更具权威也更有研究价值,毕竟时间点相当接近。那幅画被视作祖传珍宝至今仍在郑家,吴伯调任湎泷市委书记是不是冲它而去,哼哼,难说得很呐。” “巧得很,明天我正好拜访郑氏家族。”白钰道。 “第一次当然不能提这事儿,郑家把这幅画当作宝贝供着,只有最亲近和最尊敬的人才有机会欣赏,”谈戎道,“你俩信吗,吴伯在湎泷从市长做到书记,屠家与郑氏家族联姻,一个权重一个亲戚,都没能一睹那幅画的真容!” 白钰沉吟道:“纵使亲眼目睹想必层层阻隔,看得肯定不及上次柏家的画仔细,恐怕也难发现端倪。” 谈戎道:“但那样你就能把两幅画融合起来并凭印象复原,再找到失踪的柏紫辰……” “唉,我已安排人手明暗结合在湎泷、港口多方寻找,目前毫无线索,”白钰摇头叹道,“谈大小姐两桩任务都异常艰巨,实在压力山大。” 宋楠笑道:“好像没我的事,我的任务就是做好后勤工作,让谈大小姐吃好睡好玩好。” 自从兄弟俩猜到她与于煜关系非同寻常,说话态度也随意放松了许多,毕竟也算自家人嘛。 “有!” 谈戎冷不丁问道,“上次我唱的歌谣里提到布洛西,臻臻知道什么意思?” 宋楠还真做过功课,道:“传说远古时代有座雄壮高大的山叫布洛西山,还有座秀丽俊美的山叫密洛陀山,两山每年都相互移近1尺,经过995年移动了995尺,眼看只剩下5尺就连到一起了,一天晚上天上突然响起一声霹雳,布洛西山里走出一个男人叫布洛西,密洛陀山里走出一个女人叫密洛陀,两人结成夫妻,创造了天地万物,也就是瑶族的祖先。” “对的,瑶族,”谈戎道,“歌谣与瑶族有关,所以接下来你的任务是寻找隐藏在深山老林里的瑶族山村,越偏僻闭塞越好!” 第2783章 郑氏祠堂 周六上午九点半,白钰到市府大院与陪同前往郑氏家族的统战部长云尚斐、副秘书长岳汉城会合,却在大门前碰到一脸苦相、可怜兮兮的市港务局长卢小晨,看样子已等了很长时间。 甫一下车,卢小晨便上前哭诉道:“白书记,上次您吩咐顶住省港务厅压力砍掉60张报表,没想到是革自己的命啊!昨天局里干部员工得到消息都冲到我家,从卧室到客厅全被占领,把我骂得是体无完肤,要求我对同志们的前途负责!我两头不是人呐白书记!” 白钰眉头一皱:“这就顶不住了,是吗?” 卢小晨稍稍调整情绪,道:“不好意思刚才我有点……白书记,到这程度我也实话实说,市港务局除了很少的几位业务骨干,绝大多数都图个安逸才主动调过来,原来其实单位都挺不错有财正局、发改委、税务局等等……” 云尚斐也走上前帮着卢小晨缓颊,笑道:“说白了跟统战部差不多,老弱病残呆的地方。” 卢小晨被打了下岔语气恢复原状,接着说:“论收入在港务局肯定不能与原单位比,可各人追求不一样,作为局领导我也不能拿鞭子抽着督促他们进步对吧?白书记着眼全市未来推行机构改革,我双手赞成,也愿意拿港务系统做试点,但能不能放缓些速度,分阶段分步骤地实施,让机关干部员工有个逐步接受和转变的过程,白书记?!” 白钰看看卢小晨,又看看云尚斐以及稍远些的岳汉城,道:“怎么放缓速度分阶段分步骤实施?” 听出话音里松动的意思,卢小晨连忙道:“选派6名工作人员带编制划转到港岸办,我有办法两天内做通思想工作确保下周一上午到位;剩下11名干部员工去向问题我想再等等,嗯,花两三个月时间在市区两级港务系统做个统筹,愿意去港务督查大队的主动报名,组建并运转起来后……” “知道你的意思了!” 白钰打断道,“简单地说就是分三步走呗,那你告诉我大浪淘沙后的人员怎么办?” 卢小晨面露难色迟疑片刻道:“可能我……我越权了,从白书记部署来看今后港务系统将会发挥更大作用,同时收入也有一定程度提高,因此市区机关内部不泛自愿接受挑战的同志……” “好嘛,小晨都学会站在市领导角度考虑问题了,”白钰话语中听不出褒贬,停顿会儿道,“上午不是学君部长主持动员会议?会照开,如你所说必须确保6个同志带编制到位,接下来怎么办等我回来跟明复市长、学君部长碰个头。” “谢谢白书记,谢谢白书记!” 见事情尚有转圜余地,卢小晨不由长长松了口气,目光载着白钰等一行的商务大巴驶出市府大院。 其实昨晚他已先后到黎明复、闵学君面前哭诉过,他俩除了表示对港务局的同情和对白钰的不满也没办法,毕竟常委会上一气呵成通过,所有人都畏惧于屠郑雄的权势而没反对。只能打着哈哈说再找白书记如实反映反映困难,公务员编制哪能说转就转? 但黎、闵以及卢心里都清楚白钰的性格属于外柔内刚,说出来的话绝不收回,之前与屠郑雄硬碰硬较量就可见一斑。 万万没想到今早站在市府大院里寥寥数语就让白钰松了口,分阶段实施的想法似乎得到认可,这让卢小晨又庆幸又诧异,闹不清市委书记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郑家祠堂坐落在湎南区上首的江湾街,与港口靠得非常近。郑家并非湎泷本土居民,真正的湎泷人其实指港口星罗棋布的小渔村。如谈戎所说,郑家大本营在基杜,上世纪民国时期它不慎卷入正党之争,为避祸端举家搬迁到当时人迹罕至的湎泷港。等站稳脚跟后,第一件事便是耗费巨资将基杜的郑氏祠堂整体拆掉后材料运到湎泷按原样重建。 原样复制的成本比新建高出一倍以上,但没办法,岭南宗室氏族就讲究这个而且不惜代价。几十年前内地有部反映南方边境城市打击毒品走私的影片,凶残暴戾的大毒枭心愿居然是赚到足够多的钱,回老家盖一座当地规模最大、最气派的祠堂,貌似匪夷所思但很真实。 商务大巴停在街头角落,白钰在岳汉城引导下步行两百米拐过去,迎面撞入眼帘的是一座横跨于街面的造型宏伟雕刻精湛的石牌坊,三门四柱5楼式,每层分别镂有文臣武将、八仙过海、梅花等图案,寓意梅花香自苦寒来,惟有苦读诗书才能实现抱负光宗耀祖。 郑氏家族族长郑守福今年82岁,驻着拐杖,在两位家族晚辈搀扶下迎上前抱拳鞠躬,白钰快步跑到他前面双手托住他连声道: “郑老爷子和我爷爷差不多年纪,不能行此大礼!” 郑守福口齿倒挺利索,握着白钰的手道:“感谢湎泷人民的父母官光临郑家,郑家蓬荜生辉无上荣幸。” 白钰笑道:“没老爷子说得那么隆重,我就是来认个路串串门,陪老爷子聊聊天。” 郑守福拔高了说,白钰却摆出低调亲民的姿态,双方各有所需。 一路寒暄,众人簇拥着他俩来到郑氏祠堂。 门前一对威武的大石狮守卫在两侧,10座旗杆石呈八字形对称排开,门楼通体用珍贵的黄花梨木建造,祠内136根粗梁大柱之材全是马来西亚的贝壳杉,门廊柱子上的对联更是气势宏大:双龙临江千秋盘胜地,群马回首万代降英才。 祠堂是岭南地区罕见的五开间,规模宏大,构架壮丽。站在大门门廊向里面祠堂方向看,其轴线不偏不倚正对着后面一座圆锥形小山,在地理布局上叫“金字面”,属于风水学说里的文笔峰,以它作为宗祠的朝山有利于宗族在科第上的发迹成功。 大门结构复杂却显得精致,为了正面和背面都达到和谐的比例和正确的尺度,遂以门阀为界,内外两半分线处理,外半是华丽的三间“引凤楼”,内半是简单的一三开间单檐歇山顶,其做法与古希腊雅典卫城异曲同工。 祠堂为砖木石结构,由庭院、门楼、庑廊、前天井、正堂、后堂、后天井、后寝组成,面积1200平方米。正堂中央悬挂清代郑家状元所题经义堂匾额,大梁雕刻着鳌鱼吐云、龙凤呈祥等精美图案;四个石基深刻鹭鸶戏莲、凤戏牡丹、仙鹤登云、喜鹊含梅纹饰。 郑守福边走边介绍,说原先在基杜的郑氏祠堂修建于明朝末年,几百年没人数得清到底用了多少根木柱;民国拆迁时特意留心清点,发现共117根木柱,可按照原样建成后再数,又数不过来了。 郑守福又说基杜郑氏祠堂有四大谜团,除了木柱数不清外,还有“引凤楼”两侧砖墙不沾灰;整个祠堂里面不结蜘蛛网;燕子不在祠堂里做巢。可惜搬迁过来后都不见了,砖墙两天不打扫就脏,蜘蛛到处结网,燕子照样做巢。 “祖宗灵气搬不来哟。”郑守福语气里带有浓浓的粤南方言。 白钰道:“重在传承与纪念啊,湎泷地区象郑氏祠堂这样原汁原味保留明末清初建筑风格的,恐怕不多见。” 岳汉城在后面应道:“每年郑氏家族清明祭祖是轰动湎泷、基杜两市的大事,附近三四条街都要提前封路严禁车辆入内,就这样还是挤得水泄不通。当年郑氏家族虽举家远避,基杜那边还有很多枝蔓。数以万计郑家子弟从早等到晚就为了进来拜祭列祖列宗,然后到引凤楼亲手摸摸‘灵智石’,保佑自己及孩子灵智大开、逢考必过。” “‘灵智石’恐怕类似北方很多地方的状元石、智慧木吧?”白钰含笑道,“出自什么典故?” 岳汉城道:“郑氏家族在清代乾隆年间出了位状元,据说小时候愚钝玩劣朽木难雕,后来在海边玩耍时捡了块呈火焰状的石头带回家,每天把玩,也奇怪从此性情沉稳起来,学习方面也象开了窍,一发不可收拾地接连取得捷报直至被乾隆皇帝钦点为状元。后来那块石头被称为‘灵智石’供奉在‘引凤楼’,成为郑氏家族祖传之宝。” 郑守福道:“按祖训‘引凤楼’每年清明祭祖开一次供子弟参拜瞻仰,今天白书记大驾光临可破例三间全部开放以迎贵客。” “噢那真是太难得了!”岳汉城惊喜道,“白书记,‘引凤楼’不止‘灵智石’,还有很多明代就遗传下来的宝贝,都保存完好价值不菲!这些年来我也只有幸瞻仰过主楼,两侧副楼都无缘叩拜!” 那岂不是送上门来的机会,正好看看谈戎提到的明代摹本《寻隐者不遇》! 然而—— 白钰态度很坚决地说:“不可以不可以,祖训不可违!汉城说得对,有缘再遇吧。” 郑守福及家族长辈们都很意外,但白钰不象说客套话——有领导在人家送礼时嘴里说“不要不要”手已经伸过去接了,他边说边绕开往“引凤楼”的方向。 按理应该客随主便,但领导就是领导,郑守福不便勉强遂陪着继续往后面参观。 第2784章 茶园之争 东厢有间屋子墙上挂着近现代郑氏家族名人,其中有位上校军衔的戎装男子引起白钰注意,走到面前细看此人名叫郑荣冕,逝于上世纪末享年七十八岁。 行家看门道,郑荣冕所在的部队番号以及“担任过警卫工作”引起白钰遐想,正待发问,郑守福已上前主动介绍道: “他是我的叔伯哥哥,四五十年代在都老首长身边担任警卫,后来转到勋城警备区工作期间还保持联系,他生病住省城军总就由都家安排,去世时都家也专门派人过来吊唁并全程参加葬礼。” 郑守福所说的都家,就是威震岭南、独踞一方的岭南大家族! 白钰颌首道:“都老素来爱兵如子,有情有义,凡跟过他的无不竖大拇指交口称赞。能在都老身边服务,是郑家的荣耀和福份啊!” 郑守福展颜笑道:“几世才修得到哩!”他转头瞟了眼站在外面的陪同人员——屋子太小挤不进来,轻声道,“我们郑家有个茶园,每年开春掐尖炒头茬新茶时都三公子都会过来尝尝鲜,到时麻烦白书记抽空作陪?” 岭南地区所说的都三公子是指现任局委员兼人大副主任都建尹的儿子都业淳,按年龄在都家大家族子弟当中排名第三,但实际却是“业”字辈领军人物和家族核心。 这是为何? 都家在姓氏方面非常考究,只有嫡子这一门按家谱规矩排行,如只有都建尹用“建”字,都业淳用“业”字,这是表明传承光正都氏家族的。此外哪怕都老生前最为宠爱的长女一门也不能用这个序列。 都业淳比詹小天、白钰等这批后起之秀年长七八岁,人到中年如今在东吴任副省长,位子不高也不低,可能达不到父亲都建尹的高度但退休前夕正省应该没问题。 按都家“男主外女主内”说法,对外交往和人际关系等方面都建尹有一定的发言权,倘若利用品茶机会结识交谈未尝不可。 不突兀,也很自然。 “好啊,茶园什么时候炒青请提前通知汉城,有时间我肯定过来沾沾光。”白钰欣然应允。 沿着回廊来到祠堂后面生活区,茶室里已摆好精美的茶具,八种不同品种的茶叶罐一字排开,后面坐着八名身材窈窕长相甜美的茶艺女孩,面前则是专门煮茶泡茶的手工制作红土小琣炉。 “她们都姓郑,家族茶园出资培养的茶艺人才。”郑守福自豪地说。 白钰边落座品茶边问:“茶园在哪座山?规模想必不小吧?” 郑守福道:“北端的罗家岭北麓,规模……本世纪初扩了一次后几十年没变,一直维持着这样的规模。” 换寻常领导本来就是闲聊,话题一闪便过去了,白钰却敏锐地听出郑守福话中有话,随即问: “家族稳扎稳打地致力于某个领域产业深耕经营,正常情况下每二十年总产值能够翻一番,遇到顺周期甚至三五倍。以郑氏家族完善的人才培养体系,炒的茶深受都家喜爱,保持规模不变应该不是恪于某种经营理念吧?” 郑家福略加沉吟,简洁地说:“不是……请白书记品茶。” 边清清淡淡地闲聊边喝热气腾腾的茶,喝得出了好几身汗神清气爽,白钰抬腕看表而后婉拒吃午饭的好意告辞而归。 全程如昨天与汪新奎商议的不谈公事,纯粹走基层般拉家常,游览观光品茗。 但意义却非“湎泷半日游”可比,这可是湎泷当地第一大本土宗族。 回到市府大院,刚下车卢小晨又迎了上来——他好像整个上午都在大院里游荡,汇报说动员会已经开完了,有两点情况想会同闵部长共同请示。 白钰点点头道:“到办公室吧,那个……汉城也一块儿来,有事问你。” 闵学君一直在办公室等消息,作为市委常委他要注意形象,不能象卢小晨急不可耐的样子。 两人简要报告了上午主持召开市区两级港务系统全体干部员工动员大会的情况: 闵学君宣布市常委会决定,连编制从市局划转6名同志到港口管委会下辖的泷口港岸办工作,公务员性质不变,待遇参照港口管委会机关;同时宣布港务系统机构改革方案,市局、区局人员今后将更多侧重于港口实地巡检监督,百分之七十以上逐步转入港务督查大队,实现从数据报表统计到加强大督查力度的职能转变。 卢小晨则做了动员报告,鼓励干部员工主动报名到港岸办工作,指出港务系统是市里深化体制改革的试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因此建议同志们不要存侥幸心理,不等不靠果断调整思路寻求事业发展方向。 汇报到这里,两人交换下眼色之后卢小晨小心翼翼地说: “为积发干部员工主动报名,解决同志们的后顾之忧,经向闵部长请示,我在动员会上承诺了两条,一是考虑到路途问题,凡主动报名到港岸办工作的同志可享受一次**通补贴费两万元,但三年内调回城区则要退还一半;二是承诺三年内港岸办总收入不低于原单位,否则差额部分由市局补齐。白书记,这两条承诺……能否列个报告批转财正?” 白钰思忖片刻,道:“没问题!好端端挪个工作地点心理上终究不好受,花点小钱补偿一下未尝不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但要明确一点,两项承诺只限主动报名者享受,换而言之如果都不报名,市局内部通过程序选出来的,那个不算。还有,报名到港务督查大队的也不享受,一是他们有外勤补贴,二是以后要建立绩效考核机制,收入直接与工作成效挂钩。” 话不多涵义深刻,闵、卢小晨暗暗心惊,预见到市委书记明年大规模机构改革的指导思想和理念,那就是不允许机关养闲汉,每个干部员工都得有事做! 闵学君道:“还有个操作方面的问题,编办问是不是等管委会那边入编后市里这边退编,还是先退再入?以前没遇到过类似情况,编办不知所措了。” “周一退编,入编的事让管委会慢慢搞,”白钰道,“不要怕悬空,入编时间按实际时间向前推就行。主要考虑到管委会要拿到港务厅和省编办两头审批,拖下来不是一天两天,但市编办一直挂着,又容易造成重复入编错误。” “噢噢噢是这样的。” 闵学君其实也没处理过因此一迭声附合,作为中途接手的组织部长,在组织人事手续方面并不是很清楚。 闵卢二人离开后,白钰转而问刚才坐在角落的岳汉城: “关于郑氏家族在罗家岭的茶园,提到二十年未曾扩大规模时,郑家福似有难言之隐,说说看为什么?” 岳汉城微微犹豫:“族长不说也是不想惹出事端,分散白书记精力,所以……我尊重族长的意思。” 白钰笑了:“没事没事,这会儿就咱俩,又不做记录,你一说我一听。” 见市委书记坚持问个明白,岳汉城只得道: “湎泷这一带的大小山岭也就罗家岭适宜种植茶树,族长说郑氏茶园在北麓,其实水土和阳光更好的南麓被屠家所控制,正因为此二十年没能向外扩一寸土地。” 白钰惊异地扬扬眉:“屠家也有茶园?倒没听说过。” 岳汉城摇摇头道:“屠家不种茶……屠家就把整个南麓圈那边撂荒,然后逼郑氏茶园每年交一笔钱。” “咦,这是什么道理?” “屠家说南麓水土阳光更好,如果承包给别人种茶肯定生意火爆,届时郑家茶园将受到致命打击。郑氏虽在湎泷影响力远超屠家,而且还是亲家,却也知道理没错,茶树嘛谁种不是种?不跟你玩阴谋诡计就搞市场竞争,输了也无话可讲,因此权衡再三还是乖乖掏钱。” 白钰冷笑,道:“靠半面荒山就能每年讹诈一大笔钱,又开了回眼界!但郑家跟岭南大家族关系很好,怎么没想方法把南麓圈到这里,不就一了百了断了屠家财路么?” 岳汉城压低声音道:“又牵涉到岭南大家族内部矛盾了,屠家攀附的长女一门,郑家是嫡子一门,两门已经暗斗了几十年!嫡子一门认为嫡子为大,哪有女人说话的份儿?总想着把家族财正大权握到手里。长女一门觉得财正大权是老爷子指定管理的,嫡子一门已得到太多,做人不要太贪心。具体到罗家岭茶园之争折射出双方相持不下的现实局势,都家三公子每年来仅仅喝茶么?郑氏茶园的茶再香也不可能让堂堂副省长痴迷如此,他是来给郑家撑腰兼着警告屠家!” “小小茶园,背后关系错综复杂,有意思,有意思。” 白钰语气闪烁不定道。 岳汉城自觉刚才已说得太多,赔着笑不再多言。 隔了会儿白钰道:“明天……后天汉城到郑家走一趟,询问如何处置郑阿华遗体火化事宜,尸体不能总冻着,入土为安对吧?” 岳汉城道:“是是是,白书记亲自登门拜访已经给了郑氏家族面子,面子有了,接下来应该心平气和坐下来解决问题。按理这点小事都不应该惊动您,我去协调,我去协调……” 第2785章 八卦绯闻 周六晚上温小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别墅。 提到这一点白钰总是很郁闷,他所聘请的管家团队属于内地顶尖团队,警戒和安防水平堪称一流,加之自己部署的号称全覆盖无死角监控网络,应该达到稍有风吹草动便能自动触发报警、飞只蚊子都可辨出公母。 可不知怎地,温小艺总能晃过所有监控和眼睛身无寸缕钻进他被窝。他不解地问过,温小艺却笑嘻嘻说专宠打不过主人但必须有一样安身立命的本事啦。 唉,世间有鱼小婷、温小艺这样的存在,才会促进监控安防技术不断进步。 温小艺的**愈发成熟并充满渴望,每当她缠住他时已是火热濡湿的一团,她娇小的香唇、鼻子、眼睛及全身所有毛孔都散发出热力,轻而易举激起他的性趣,让他迸发出勃勃力量。 她那貌似娇小单薄的轻盈如香软棉花糖的萝莉般身躯、每每勾引起他的征服欲,殊不知体内蕴藏着烈焰般的能量。她的羊肠小道简直是世间绝品,比已极为狭窄的蓝依姐妹、尹冬梅还紧似三分,他经常觉得温小艺恐怕是老天爷派遣过来打击自己信心的,那种完全不同于尹冬梅的别样的层峦叠嶂,以及攀至巅峰时汹涌而来的炽热岩浆,任是再咬紧牙关也无法抵御如山崩般的释放感…… 继续第二轮呢,温小艺在他猛烈冲击下很快又“不行了”似已溃败,可那里收缩得愈发地紧,很快打乱他的节奏,倘若此时她甜甜糯糯的唇在他耳边叫一声“主人”,嘣,体内紧绷着的弦又断了,再度一泄如注瘫倒在她身上。每当这时他总会恨恨说三个字: 小妖精! 如果三轮还是如此,成功似就在眼前又遥不可及。 “唉!”翻身而下时白钰道,“以后找男朋友必须年轻的,比你小四五岁最好,要换我这样的大叔级……七成不可能让你飞起来,欢爱就怕有比较,一比较就有伤害。” “好像叫……什么什么值?” “阈值,”白钰莞尔道,“好比水必须烧到100度才沸腾,100度就是水开的阈值,哪怕差半度都不行,如果70度、80度、90度都象温吞水就很难受,然后烦躁,继而影响夫妻感情。小艺现在达到100度了,找个只能90度的男朋友肯定不甘心,不过也存在120度的猛男小概率……” 温小艺笑眯眯道:“我不会找第二个男人的,主人。” “你还小,哪里晓得家庭的重要性!”白钰没好气道。 “主人——” 她纤细而柔若无骨的**紧紧贴在他胸前,婴儿般细腻嫩滑的肌肤吹弹可破,都不忍心用力。 他心又软了,叹息道:“老跟我厮混你没有未来的,小艺。” “骗我!” 她嘟着嘴说,“不然龙主任、晏秘书他们干嘛大老远从通榆跟过来?龙主任到底年纪大了有点水土不服,隔三岔五拉肚子,哎。” “对了,最近保护龙主任暗访湎南区和湎泷港有什么收获?” “失踪的柏紫辰和柏晓优父子还没线索,听到个很有趣的八卦,龙主任让我回来报告。” 白钰失笑道:“他负责打探消息,你只是保镖角色,干嘛转个弯子……你说什么八卦?” 温小艺道:“我哪懂啊,他叫我说我就说呗——关于裴铮戴绿帽子的确那么回事儿,但他老婆上高中时就跟屠郑雄好过,谁给谁戴也说不清楚。” “哦,又一个奉旨下嫁?”白钰顿时联想到屠郑雄一个劲儿要提拔的黄婧。 “不算谈恋爱,就是一块儿玩玩那种关系,”温小艺道,“他老婆在港口中学读高中时已是全校出了名的辣妹,特别喜欢跟人高马大的体育生们厮混,屠郑雄因为家里有钱有势也是她乐意奉献的对象。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她便在几家酒吧、歌舞厅当热场子的那种,偶尔也做做‘外卖’,直到屠郑雄大学毕业回来进了管委会,又攀依上去一来二去给她谋了个事业单位。裴铮家在城区,通过考公到港口工作第一站就跟她同事,因不了解其底细很快被迷得神魂颠倒,根本不听周围人影影绰绰提醒闪电般结婚。” 白钰道:“她那种会玩的女人更懂得如何取悦男人。” 温小艺道:“婚后他老婆安分很多,但偶尔屠郑雄想换换胃口时只要一个电话,她立马赶过去伺候。久而久之裴铮终于听说了怒不可遏想离婚,屠郑雄便以前途相威胁,暗示事情败露的话会让他没法在港口混下去!裴铮遂忍下这口窝囊气,不过屠郑雄待他也不错一直大力提携,一步步升到管委会主任,裴铮也有本事说服屠郑雄主动帮忙让他到市里工作,终于摆脱其控制。” “忍辱负重,不简单!” 白钰赞道,“现在夫妻感情怎样?” 温小艺撇撇嘴道:“没感情了呀,裴铮到市里工作后把老婆扔在港口不管,处于事实分居状态;屠郑雄现在有二十多岁的、三十多的,哪里还愿意搭理四十岁开外的老女人?成了没人要的孤家寡人。” “唉……” 白钰摇头叹息,却猜到龙忠峻让温小艺转告的原因。龙忠峻骨子里仍有着文人的傲骨与精神洁癖,不愿也不屑理会这些烂事八卦;另则如果日后白钰拿此事做文章,必定假手专门干“脏活”的温小艺,龙忠峻作为幕僚最好置身度外。 “想起来了,港口分局已批准设立分公司的申请,走完程序审批手续很快就能下来,”温小艺道,“大概您特意提过的原因,这回效率特别高而且一路绿灯,每个环节都拿到手就录入,不再啰里啰嗦的。” 白钰眉头一皱,道:“话已撂到明处,证明我关注设立分公司的事,以屠郑雄和屠友军难道猜不出来保安公司是锲入港口的钉子吗?即使同意也应该推三阻四、不情不愿,设置种种限制和障碍,现在态度如此爽快,那就有问题了!” “怀疑您和我的关系?我本来就是主人的专宠啊。”温小艺眼珠瞪得圆圆的。 “龙主任和你暗中打探屠家所作所为,屠家未尝不在刺探我的隐秘,我想,屠郑雄八成想把保安公司作为突破口,抓到我俩关系的证据!” 白钰道。 温小艺天真无邪的俏脸闪过一丝杀气,道:“论起追踪与反追踪,哼,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不准动辄打打杀杀,记住你现在身份不同!”白钰批评道,“好不容易洗白了怎能留案底?更不用说命案!” 温小艺娇憨地搂着他道:“主人,我不洗也很白的,不信您看……” 白钰无奈地笑笑,面对她,总有某种大哥哥对顽皮小妹的纵容与宠爱,根本硬不下心肠责骂或是训斥,当下道: “做事要学会动脑子,能用智慧解决的问题绝不动手……你身手再高,在港口敌得过成百上千人围殴?跟你打的往往都是不知真相的善良民众,忍心眼看着一个个倒在面前?到时唾沫就把你喷淹了!累了不多说,这事儿你自个儿多琢磨琢磨。” 说罢打了个呵欠就要入睡,温小艺却缠得更紧,在他耳边甜腻腻道:“主人……” 还想再战啊! 明天周日没公务活动也没会议,可以晚点起床,这样自我宽慰之后白钰便热烈回应,被窝里迅速升温……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才来到办公室,小妖精则还蜷在床上美美地大睡,她这一点与尹冬梅差不多欢爱过后总是倦到极点中午才能自然醒。 市委办区域各科室都在忙碌周五市常委会的后续工作,白钰从门前经过并没有打扰,直接踱到常务副秘书长岳汉城办公室。 秘书长韩文波是市委常委不过问具体事务,大量操作性的、琐碎的工作都必须由岳汉城把关,这可是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的活儿,做好了属于职责范围内,做不好要被市领导怪罪,很多时候坏印象就这么一点点积累形成的。 “周日全体加班,同志们没有埋怨情绪吧?”白钰微笑问道。 当然有! 但在领导面前当然说没有! “没有!”岳汉城道,“做的都是本职工作怎会埋怨?我要求今天再晚也要把材料发下去,确保周一上午市区各单位部门第一时间收到上周市常委各项决议和精神,迅速转达部署落实。” 白钰点点头,在屋里踱了一圈——岳汉城的办公室不大,办公桌椅,三面墙都排着档案橱,靠门边有两张沙发,剩下空间站四五个人就有点挤。 “有……有点乱,东西太多来不及收拾。”岳汉城不知市委书记到底注意什么,惴惴不安道。 “坐下谈,”白钰拍拍沙发扶手道,“汉城啊,市委办工作不在于耗时间,而是效率与质量。我不主张加班,如果同志们工作日把事情做完了,双休就应该多陪陪家人,干些家务活儿;反之逢节假日就坐办公室,是不是说明任务分配有问题或工作能力不足?” 岳汉城敏感听出“耗”字,表明领导对此有看法,连忙道:“在机关效能建设方面,市委办的确存在很大的提升空间。” 白钰指指他道:“说得好,机关效能建设!汉城啊,市港务局已启动市直机关机构改革试点,你认为谁该接第二棒?” 第2786章 机构改革 岳汉城恍然大悟! 难怪白钰昨天与闵学君、卢小晨商量港务系统机构改革时,特意安排自己坐在旁边,原以为是市委书记信任还有点小得意,原来暗含深远用心。 再联想上次白钰被申委书记召见前晚组织市委办连夜加班,龙峻忠亲自操刀将各科室分头撰写的材料合龙后发现财贸和工业条线有几个关联数据对不上,逆推下来财贸错了两处,工业错了三处,都是很低级的错误,好脾气的龙峻忠当着自己大发雷霆,想必事后白钰听到相关汇报。 连续四五天财贸、工业两位科长惶恐不已,找自己深刻反省,也找过韩文波等市领导,但白钰从省城回来后浑然忘了此事,令得市委办干部员工都松了口气。 未料白钰没忘,一直放在心里,隐而不发的原因是找合适时机。如今机会有了,高举的大旗是市直机关机构改革! 有市港务局在前,接下来清洗市委办谁都没法提意见。 岳汉城当即肃容道:“市委办是白书记直接领导下的部门,积极响应号召投身改革义不容辞,况且市委办现状也需要一场伤筋动骨的手术,通过竞岗让优秀人才、新鲜血液充实到第一线,不适应者实现转岗、退出,建立能上能下双向流动的干部任用机制。” “也要保持市委办队伍的稳定和衔接,不能搞一刀切,弄得人心惶惶都无心上班。”白钰道。 岳汉城道:“参照市港务系统的做法,分阶段分步骤实施,先拿两个科室搞全员竞岗,等各方面措施完善条件成熟再全面铺开。” 白钰根本不问哪两个科室,站起身道:“尽快拿出竞岗方案向文波汇报,具体组织实施我就不过问了,我只要结果。” “我明白。” 岳汉城应道,无可奈何地又接了烫手山芋。两个试点名额肯定落到财贸、工业头上,两位科长竞岗成绩再好也得被淘汰,剩下的人员怎么办?里面有韩文波关照过的,有自己想方设法弄进来的,还有涉及到别的市领导,都保下来就踢掉科长未免不象话,清仓式全踢又不可能,那留谁,踢谁? 回到座位呆呆想了半晌,轻轻叹息着拿起电话拨了个号,恭声道: “韩秘书长,刚刚白书记布置了一项重要工作,如果您有时间我想当面做个汇报……” 周日傍晚,陆续完成工作回到家的市委办干部员工突然接到紧急通知,晚上七点开会,任何人不得缺席! 新领导上任伊始两三个月都会有类似毫无征兆的会议,有时为了立威有时要摸情况,大家都没当回事,在家人面前嘀咕两句提前吃晚饭然后掐在晚七点前抵达会场。 进了会场方知规模不小,是市委办全体干部员工大会,但韩文波没露面——常委身份毕竟不同,主席台孤零零坐着主持日常工作的岳汉城。 也没开场白,岳汉城第一句话就让整个会场温度降到零点: “根据市委主要领导意见,经韩秘书长同意,决定继市港务系统之后市委办第二家进行机关机构改革试点,现就相关方案宣布如下……” 会场死一般寂静。 市委办机构改革试点分三步走:第一步财贸科、工业科所有岗位拿出来面向全市公务员、事业单位进行竞聘,原则采取“n-1”模式,如财贸科科长、副科长、办事员加起来一共六人,那么竞聘后确保一个留任以保证工作的衔接性;竞聘分原单位推荐、笔试、面试三个环节,周一上午启动,周二下午四点前全部结束! 第二步视财贸、工业两科室实施效果修订竞聘方案,年底前覆盖到市委办所有部门和岗位; 第三步从明年起建立完善绩效考核和末位淘汰制度,加大机关岗位流动,激发机制活力,确保合适的人干合适的工作。 竞聘失败的原科室人员何去何从呢? 岳汉城指出:“市委主要领导的思路有两个方向,一是服从组织分配,年底前市直机关有十位左右同志办理退休手续,腾出的岗位可以暂时顶上去;二是自愿择岗竞岗,就是说你放弃组织分配,想到自己属意的单位部门去,但人家没有空位子怎么办?继续竞岗。再失败的话组织也不帮你分配了,请呆在家里拿基本工资等市直机关下一批竞聘活动。是的,听起来比较残酷,市委主要领导就想通过竞争打破市直机关死气沉沉、效率低下、人浮于事的局面,真正全身心投身到湎泷经济大发展事业中来。” 最后岳汉城强调纪律: “市委主要领导高度重视机构改革试点工作,港务系统与市委办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明年全市全面深化机制改革的重中之重,今晚在这里我代表市委办党组明确一点——绝对不要打招呼、走后门、写条子!韩秘书长、我还有市委办党组成员在会前就关闭手机直到周二下午四点,明后两天有事到中会议室,我们采取集中办公的形式,相互监督!必须做到公平公正,让市领导放心,让同志们放心,也让我们自己放心。散会!” 会议甫一结束,财贸科科长阮忠驱车出了市府大院,穿过市区来到湎港湾屠宗实的别墅。 “表姨父救救我!”见到屠宗实刹那阮忠声泪俱下道,“姓白的忌恨我上次汇报材料做手脚,想借竞聘上岗搞掉我和群发,这回我俩凶多吉少啊表姨父!” 张群发是工业科科长,屠郑雄中学同学,但跟屠家关系没阮忠亲因此第一时间给屠郑雄发了短信,而不象阮忠这样直接找上门来。 “别着急,慢慢说给我听!” 屠宗实皱眉道,等阮忠连哭带诉说完来龙去脉后,责备道,“论理你跟群发做得不对,想帮郑雄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不该耍小聪明!白钰刚到湎泷才几天,就算哪个数据说错了、答不上来都正常,申委书记怎么可能因为那点小事轻慢他?到那个层面讲的是正治!” 阮忠垂头道:“表姨父教训得是,我太弄巧成拙反而被姓白的盯住,我麻烦大了表姨父——群发正科职位子市直机关倒有好个去处,我是享受副处待遇的,数来数去到年底只能去正协、妇联、残联坐冷板凳……姓白的太阴险太卑鄙!本来郑雄都帮我运作好明年初调任财正局副局长,碰到姓白的我倒大霉了!” 略加思忖,屠宗实慈祥地说:“竞聘还没开始,事情尚有转圜余地,这样吧你先回去多找些朋友出出主意,我呢了解核实下详情再跟郑雄商量商量,有消息及时联系。” 也只能这样了。 阮忠又说了些央求拜托的话然后黯然离开,看着落寞萧瑟的背影,屠宗实脑海里反复盘旋着一句话: 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 没隔多会儿,屠郑雄开门进来,一眼看到端坐在客厅沙发的屠宗实。 “没遇到阮忠?”屠宗实问。 “看到他车子,我躲到暗处等了几分钟,”屠郑雄抹了把脸道,“群发连续了16条短信,也着了大急,可有啥办法?白钰那小子的本事就是每件事台面上都挑不出错——启动港务系统机构改革,那个经常委会讨论研究了;市委办机构改革,是人家权限范围内的人事竞聘,申委书记、省长也拦不住。再说出面的是市委办领导,他只管躲在幕后指挥,出了问题往韩文波、岳汉城身上一推就是了。” 屠宗实长长沉吟,道:“知道你没办法,所以把他打发回去了。郑雄,相比市委办那点惩戒性动作,我更关注港务系统机构改革。” “对,我今晚跑来就想请教老爹,白钰到底打什么主意?” 屠郑雄烦恼地摇摇头,“周五常委会整整开了一天,头都晕了,他主持的节奏又快根本来不及琢磨……唉,话说回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带编制划6个公务员到港岸办什么用意,他应该没那么慷慨大方。我倒有些犹豫,明天来人报到的话到底接不接受?” 屠宗实道:“不接受又容易落下话柄,明明常委会定下来的事而且由你主动发起,人家积极配合人员及时到位,你怎么可以不接受?” “囫囵吞枣,我担心有问题……” 屠郑雄拧着眉头道,“我发现最可怕的就是这种对手,没头没脑让人捉摸不透,索性敞明了开干也就好了。” “我,还有爷爷过去几十年里的确没遇到过白钰这样的市领导,扑朔迷离,深不可测!” 屠宗实郑重道,“但郑雄要记住,湎泷港是我们屠家的地盘,要世世代代坚守下去!相比而言再大的官儿,再厉害的人物,都只是湎泷港的匆匆过客。所以说遇到困难挫折千万不能泄气,必须有耐心,有忍劲地周旋,他强煞了在湎泷六年吧?我们屠家拿一辈子陪他玩,后面还有晋金呢。另外拖到一定时候,岭南那户大家能眼睁睁看我们落败么?吴伯提拔到副省长照样拿下!” 此时这么说实际上是泄气话,变相默认——起码暂时敌不过白钰的招数,唯有边打边撤等到岭南都家悍然出手。 屠郑雄罕有地没反驳,微微叹息,喃喃道:“好端端送6个编制,他为啥送编制?” 第2787章 意外生变 屠宗实稳当当道: “郑雄老纠结这个干嘛?如果仅仅派6个人带编制过来,想防范很简单……” “派人盯着他们?”屠郑雄摇头道,“守在泷口港的夏卫国老爹应该了解,技术出身爱认死理,做事还可以但搞这些玩意儿不听使唤。” “除了咱屠家的人,外姓一个都别真信!” 屠宗实沉声道,“6个人先干段时间,明年初——白钰不是喜欢搞竞聘吗?管委会依样画葫芦在泷口港全员竞聘,6个人拆散开来,老实听话的留下其余塞到无关紧要的岗位去!” 屠郑雄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老爹就是老爹,这主意高明!先凭姓白的给的6个编制把港岸办成立起来,以后慢慢调整最终都安排我们的人,嘿嘿嘿嘿……” “当然郑雄也要注意防范外姓的同时笼络人心,”屠宗实道,“快到年底了,考虑比往年多发点奖金、福利。发的时候不要一次到位,分四五次,事先也不透露,这样干部员工更有幸福感。别发礼券、购物卡,要么现金,百元票子捏在手里亲切;要么实物,一箱一箱往家里扛,虽不值多少钱但是单位发的,在街坊邻居、丈母娘面前露露脸。” 屠郑雄连连点头:“老爹说得对,我也明显感觉这段时间在港口威信有点下降,说话没以前管用,动不动就怕‘市里找麻烦’,说穿了不就是怕姓白的算账么?奶奶的!” “在老爹面前不准说脏话!” 屠宗实指指儿子道,“以后在港口也少骂人,威信不是靠打打骂骂,关键在于人家跟你干有盼头。” “是这个理儿。” 屠郑雄点头承认。 透出落地窗看着港口星星点点的灯火,屠宗实陡地道:“那件事有进展?” “什么事……” 问了三个字屠郑雄悟了出来,拍拍脑袋道,“隐藏得很好,放心,来十万人把港口翻个遍也寻不出!” “没说人,我说那地方。” “地方……哄过诈过吓过那父子俩根本不晓得怎么回事,《寻隐者不遇》两个版本分别在郑家和柏家,唉,当年老爹以郑家女婿身份都没能进‘引凤楼’,我更别想了。” “可能心急了点,让郑家看出苗头,”屠宗实恨恨道,“吴伯、张益平研究几十年应该不会错,奥秘肯定在两幅画里;为何言之凿凿与柏家子弟有关,的确很奇怪,但建文帝故意绕那么大的圈子肯定有其道理,帝王之术啊。” “老爹,我们屠家三代人花了那么大代价和心血寻找宝藏,到底有没有必要啊?” 屠宗实起身踱到落地玻璃窗前凝视着宁静如湖的港湾,良久道:“郑雄觉得我们屠家世代经营湎泷湾有必要吗?” “有啊,湎泷湾是屠家的祖业,每年赚……” “若寻到宝藏立马就拥有上百亿身家,湎泷湾都可以放弃!”屠宗实目光里充满狂热,“你知道古代打仗要多少钱么?朱元璋考虑的是重整旗鼓夺回江山,想想地底下埋了多大体量的宝贝!古籍里透露的杂闻,他登位做皇帝前以马娘娘信佛为由命工匠塑造金像,对外宣称外涂金漆内中空其实都是实心足金,半米多高的金像塑了几百尊,按每尊将近一吨重剔除纯度折率也起码值两个亿!什么概念呀郑雄,那些个世界级富豪总资产才多少?为屠家家业和子弟后代,我们值得一搏!” 屠郑雄却有自己的想法:“谁都想飞来横财,要不然吴伯、张益平也不至于混到副省级了还满心痴迷,但是老爹,这么浩大的宝藏能否吃得下来?就算历经千辛万苦找到,怎么运出来,怎么转出海外都是问题,很难不惊动外人,要知道国安在这方面可不是吃素的。” 屠宗实捋了捋稀疏的头发:“郑雄啊,你的想法很消极啊,年纪虽轻想法却比我这个年纪大的悲观。什么叫横财?说穿了就是不劳而获、不义之财,当然人人欲得之,但没点本事和胆量哪行?再说如今这些身家千亿的超级富豪,都凭商业头脑和能力水平么?错!凭的是关键时候敢于下注,哪怕押上身家性命。” “目前我们屠家日子还算不错,远远不是以前爷爷赤手空拳一穷二白……” “你以为岭南大家族能罩屠家几代?”屠宗实森然道,“如果说爷爷那代人家是真心惦记着救命之恩,到我、你时期恩德渐渐淡化更多是利益捆绑。眼下来看都家还维持着昔日荣光,但树大招风,越往后越容易被惦记,等它自身应接不暇时还顾得上屠家?就冲这个远景屠家就应该未雨绸缪谋求退路。再说了,厚着脸皮央求人家的滋味好受么?我要有手握几百亿到哪个国家都是座上宾,困守港湾一隅有啥意思?” “原来老爹想得这么深远!” 屠郑雄幡然醒悟,“老爹提醒得对,求人的滋味太难受,前阵子我被姓白的逼得焦头烂额,求爷爷告奶奶结果怎样?都跟在后头骂姓白的不对,可就是没人出头。” 屠宗实伤感地说:“你才受这点委屈就……要不是逼于无奈,你会叫‘屠郑雄’?把人家的姓夹在名字里,你以为爷爷和老爹心里好受?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放弃努力,一本万利的事值得去拚!” “明白了老爹,我会在两个方面都加派人手,加大投入,争取近期有所突破。”屠郑雄道。 不约而同,屠家父子陷入久久的沉默。 周一上午十点,卢小晨亲自陪同6名市港务局人员来港口管委会报到。思想工作从周六做到周一凌晨五点,卢小晨嗓子都说哑了,头上多了不少白发,可谓磨破了嘴皮操碎了心。 最终同意转入港岸办的6位当中,2位科级干部没几年退二线,这次权当为领导和同事分担压力;3位习惯于坐办公室,很担心等到后面被编入港务督查大队跑外勤,不如早点寻个安稳去处;剩下1位年纪轻些,冲着收入提高和卢小晨所暗示的前途。 管委会党群工作部(正工处)事先得到吩咐,迅速办理好相关手续后由大清早就等在那儿的副主任夏卫国领着前往泷口港。夏卫国是办实事的人,周五得到消息后就在泷口港安排好港岸办的办公室,桌椅、电脑、网络、盆景等都摆放着整整齐齐,相当于拎包入住。 下午,管委会负责正工的殷副处长带齐所有材料来到省港务厅。周五市常委会后管委会已电话沟通过,省港务厅以前也没碰到过类似操作,但市直机关编制转到管委会,整个湎泷市编制并无影响,省厅自然乐见其成。至于设置泷口港岸办,省厅认为湎泷港没向省里要编制,内部二级部门和岗位怎么组合都无所谓。 一路绿灯。 周二上午殷副处长又带着全套材料到最后一关省编办,这就是双线管理的弊端,所有手续都必须跑两遍。 “不对头,你们这样搞法不对头!” 编办领导迎面泼了盆冷水,严肃地指着材料说,“全省编制都被你们湎泷搅乱套了,不能这么搞!” “没……没乱套吧?6个编制在湎泷市内部调整,总量不变,对全省没影响啊。”殷副处长诧异地说, “怎么没影响?”编办领导生气地说,“现在涉及港口的公务员编制总额多了6个,行正机关公务员编制少了6个,可十年前申委省正府就有要求‘港口公务员编制冻结原则上只减不增’!十年间全省这些多港口好不容易把公务员编制减掉2个,你湎泷港一口气给我增加6个,怎么办?” “这这这……” 殷副处长顿时懵了,呆呆看着对方瞠目结舌,半晌问道,“是啊,怎么办?” 编办领导更恼火:“你们出的难题倒问我怎么办,我说——凉拌!把材料拿回去!” 殷副处长哪肯真的回湎泷,灰溜溜捧着材料站在楼梯角落打电话如实汇报。 问题逐级反映到管委会主任徐宫城面前,倒吸口凉气,隐隐觉得九成九又是白钰挖的坑! 没敢直接向屠郑雄汇报,而是拨通市委组织部长闵学君手机转述了省编办领导的意见。 闵学君也大吃一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道:“省里的确有港口公务员编制只增不减的规定,所以常委会讨论内部解决,从市直机关划转6个编制给管委会,操作应该没问题可可可……我也没想到省编办还限制全省港务系统总额,那怎么办?” 徐宫城哭笑不得:“我找你讨主意,你却反过来问我……学君啊,手续办到这一步断断没有撤回头的可能……” “对对对,市常委会都形成决议了!”闵学君道。 “省编办态度很坚决,肯定不让增加编制,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请屠书记出面私下协商,我怕说了挨骂;一是请白书记出面,通过正式渠道与省主要领导沟通,老实讲6个编制也不算多大的事儿,公对公比较好,你认为呢?” 徐宫城怕挨骂,闵学君何尝不怕难堪?白钰与屠郑雄,都是难打交道难说话的主子。 但此事关系到6位公务员入编大事,推也推不掉,何况自己从管委会出来,于公于私都得帮着协调。 “好吧,我找白书记汇报一下,这事儿真有点麻烦。”闵学君道。 第2788章 朝令夕改 前往市委书记办公室时,闵学君脑子里乱糟糟一片:白钰为何出人意料主动划转6个编制?又为何急着周一上午让市委组织部出编,然后到管委会报到并办理入编手续? 白钰空降湎泷时间不长,但市领导们都领教到他的风格那就是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有准备,绝不会出现某些领导信口开河,说了后句忘前句、自相矛盾的情况。 入编手续到省编办被卡,白钰是否事先预料呢?闵学君翻来覆去想不明白。 “噢,全省一盘棋地管控港口公务员编制,这倒没想到……” 听完闵学君紧急汇报,白钰微皱眉头道,“市常委会形成决议不算障碍,地方要服从省直领导嘛,推翻重新讨论研究也可以,关键在于昨天市编办已经把6位同志出编并报到省里,如果退回来入编,一口气增加6个编制需要省编办批准,这叫削减容易增加难,源头都在省编办啊。” 闵学君委婉地说:“市委也是好心主动帮管委会解决困难,现在落得进退两难的局面……我想是不是向茅省长汇报一下实际情况,请省编办抬手放行?” 省长茅克砜兼省编办主任,只要他答应肯定没问题。 略加思索,白钰道:“学君啊你看是不是这样,茅省长那头由明复市长出面比较顺;你呢要跟管委会那头打下招呼,请郑雄书记代为疏通,问题根本还是为了强化对泷口港的管理急需人手嘛,学君觉得怎样?” 一手推给黎明复,一手推给屠郑雄,还都必须闵学君从中协调,白钰反而半点事没有,这手牌打得真漂亮。 “黎市长……”闵学君面有难色道,“黎市长上次已挨过茅省长批评,这回恐怕,恐怕,最好白书记安排一下为妥;管委会那边我负责对接。” “挨骂也为了工作嘛,要是每骂一次就解决一个难题,我也情愿挨骂。” 白钰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可闵学君离开后便埋头工作直到吃午饭,仿佛忘了此事。 闵学君汇报工作时晏越泽在旁边做了记录,见状有些担心,等白钰吃完沿着花径散步时提醒道: “白书记,上午您答应闵书记联系黎市长关于6个名额的事……” 白钰笑了笑,道:“等等,再等等。” “这……” 晏越泽欲言又止。 白钰转头看他,笑着问:“你担心学君部长与屠郑雄对接了,屠郑雄也找过茅省长,市委市正府方面却迟迟不露面不太好,是吧?” “主要是,”晏越泽道,“我怕屠郑雄在茅省长面前添油加醋把责任都推到您身上,说造成眼前混乱局面由您引起的。” 白钰还是笑,走了会儿饶有兴趣仰头看树上活蹦乱跳的小松鼠,道:“这年代公务员编制比黄金还珍贵,我白送管委会6个编制还带人,再怎么编排也扯不到我头上。” “但茅省长……黎市长……” “学君部长说得不错,明复市长被骂过一次,这回哪怕我亲自请托他也不肯的,与其被当面拒绝,我何必做无用功?” 白钰道,“还不如坐办公室里等明复市长来找我,到时我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根本不会讨价还价。” “会吗?”晏越泽觉得不可思议。 “不信打赌,”白钰掂掂食堂拿的苹果,“咱俩谁输了,谁负责把这只苹果送到树杈上小松鼠窝里。” 此时屠郑雄正在管委会书记办公室与茅克砜通电话。以屠郑雄的级别与职务本来没资格直接通电话,他又如昨晚父子俩交心时所说,厚着脸皮发了七八条短信,还侧面找正府秘书长打了招呼。 入编被卡在省编办,屠郑雄颇感意外,仔细一琢磨应该不是白钰使的坏——白钰初来乍到不可能认识典型冷门部门的省编办领导,别看它这会儿好像权力大得不得了,其实办与不办就在大领导一句话,省编办本身并无操作空间。 闵学君隐隐埋怨白钰躲在后面不发声,屠郑雄轻蔑一笑说你以为他有多牛?不过凭着市委书记身份耍几下官威,在暨南真正处理协调事情还靠我们这些本土干部。 作为省长,茅克砜真可谓日理万机,利用会议间隙边吃盒饭边看材料边接屠郑雄电话,听到一半不耐烦道: “我不管5个6个、谁归谁管,你直接说现在该怎么处理?由哪个部门具体解决?” 屠郑雄道:“请茅省长开个口子让市里转过来的6个编制加到港口管委会,这是当前最简单的操作。” “不可以!” 茅克砜断然道,“港口编制全面冻结只减不增是十年前申委省正府的决定,我无权推翻。” 没想到这家伙全然不顾面子把话回得这么死,屠郑雄愣了愣又道: “实在不行就……就暂时找空挂着,等有人退休、调离的话空一个补一个。” “这个主意有点损啊,郑雄你可想好了,”茅克砜不客气说,“空挂就等于这期间工资奖金等所有人员费用都由管委会承担,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空挂期不算工龄,也不计提养老、医保等费用直接影响人家退休工资,6位同志肯不肯?市委组织部肯不肯?” 屠郑雄对这些东西都不太懂,被对方呛得有点气闷,遂道:“我再跟相关部门和人员商量商量,形成各方认可的方案后向茅省长汇报。” 通完电话,心里堵得慌。 要说这件事白钰故意挖坑,明明出于好心,人家不提条件直接划转六个公务员编制,说到哪里都占理。 但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屠郑雄似咬住诱饵的鱼儿,想吞到肚里难度太大几乎不可能,想吐出来不甘心也有困难,总之陷入举步维艰的泥沼。 连喝几盅茶压住烦躁,屠郑雄拨打夏卫国的手机,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里面嘈杂声一片不用说又在装卸码头。 “卫国啊,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管委会班子里,屠郑雄唯独对夏卫国比较客气,一来夏卫国属于地道技术派出身,做事认真细致、细心负责,泷口港交给他管屠家父子都放心;二来因为主动竞岗那件事省港务厅很关注夏卫国的成长,私底下屠郑雄感觉吴智功“被抑郁”后,将来接替徐宫城的最佳人选就是夏卫国。 听说屠郑雄准备打退堂鼓,撤销昨天才成立的港岸办,把6名工作人员退回市港务局,夏卫国腾地火了,也不管对方是自己顶头上司,大嗓门嚷道: “屠书记可不能这样朝令夕改!昨天中午我召集泷口港所有单位开会明确今后港岸办是扎口管理部门,昨晚加班到深夜制定各项规章制度和操作流程,今天6位同志都到港口一线深入调研,工作刚刚启动起来您又说要撤,这样折腾法我不干了!我真不干了!要撤港岸办先撤我吧,反正这样干耗着没意思!” 说罢直接挂掉电话。 他居然敢挂屠郑雄的电话! 屠郑雄却一脸苦笑,没象平时那样勃然大怒觉得自己受了冒犯,显然夏卫国并非第一次这么干。 屠郑雄非但不生气反而很欣赏。 其实领导都喜欢性格耿直但忠心耿耿的部下,能帮自己分担解忧、切实解决问题,脾气差些没关系。相反成天围着领导转悠谄谀奉承,吹牛拍马却不干实事,短时间内或许能赢得好感但时间久了便会被看穿底细。 屠郑雄知道夏卫国真心为泷口港的发展着急,港岸办就是他的抓手,以后便能实施精细化管理、从容布局落实种种措施和规划。 讲真,周一成立港岸办,周二旋即撤销,也确实让社会各界耻笑,无异于自打耳光之举。 本来威信已受到一定影响,这一来更雪上加霜。 忠言逆耳呀,有时候就需要夏卫国这样耿直的部下,直来直去不留情面却一语道出真谛。 屠郑雄的头已经有点晕了。 回想以前处理城港矛盾多轻松,什么问题发通火、拍下桌子、给省里打个电话,马上再困难的情况迎刃而解。 曾经,与吴伯闹得最僵的时候,屠郑雄下令市区牌照车辆不准进港口,结果大车小车都堵到市正府门口,闹得吴伯狼狈不堪紧急请省领导出面打招呼。如今反过来了,白钰下令关闭交通卡口大小车一律收费,屠郑雄除了干瞪眼似乎也无计可施。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呀。 思来想去,第三次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然后以亲热的语气道: “明复啊,我是郑雄,没打扰你午休吧?” 此时中午一点整,怎么可能没打扰?但黎明复除了心里骂娘只能干笑,道: “没事没事,郑雄书记有什么指示?” 他不说“没打扰”而说“没事”,暗示还是打扰了,领导间互动有时就这么微妙和有趣,每个字都值得推敲。 屠郑雄道:“关于市港务局到港岸办6位同志没能入编的事,想必明复已经知道了吧?” “不知道啊,”黎明复并非装佯确实不知道,“卡在哪个环节?这可是市常委会讨论研究形成的决议。” 白钰压根没跟黎明复说! 操他奶奶的,又被这小子摆了一道! 屠郑雄道:“可能上午白书记比较忙忘了吧,他在学君面前答应跟你打招呼的。明复,现在情况是这样……” 第2789章 两块牌子 听罢屠郑雄介绍,黎明复满心透着纳闷。 这事儿上周五常委会时他就想不通,现在更想不通。官场里面经常出现好事办成坏事的现象,按说他不该觉得惊讶,但各方都猜不透白钰的初衷与目的,黎明复格外谨慎。 “屠书记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黎明复问道。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怎么办”,可见经历大风大浪、宦海沉浮的老将们都被白钰搞糊涂了。 屠郑雄口吻更亲切:“明复啊你看这样行不行,白书记贵人多忘事可这件事拖不得,麻烦明复下午找他商量商量,有没有可能由市里出面表明对管委会支持的态度,又妥善解决编制问题。” 说白了他还不甘心失败,指望黎明复会同白钰拿出两全其美的方案。 “呃……” 黎明复态度有点勉强,但也不敢直接拒绝,想了想道,“有句话我想提醒下屠书记,白书记年纪轻头脑灵活,记忆力肯定比我们好,我估计忘事的可能性很小。是不是把港务局的人踢出去就不想管呢?反正他是外省干部,湎泷境内一个都不熟,根本不用讲究人情世故等等。” 屠郑雄何尝没猜到这个可能性?嘴上却道:“作为领导应该对每位干部员工出路负责,千万不能把好端端编制耗在无端流程和扯皮里,出了编,就必须入编,想尽千方百计也要到位!” “等下午先问问白书记吧……”黎明复拖泥带水地说。 “明复!”屠郑雄加重语气道,“这会儿我们哥俩(突然变成哥俩了)不妨挑明了说,之前呢我跟白书记吵过几次,沟通起来有点困难。港岸办的事磕磕碰碰弄到这光景别的都指望不上,我就认你明复说话。过去吴伯在的时候我们哥俩配合得还不错,希望继续保持,对我对你都有好处!” 话里无不威胁和杀机,屠郑雄准备翻脸了——在湎泷大概只有白钰不怕,这招对其他人很灵。 黎明复立马服软:“屠书记放心,下午一上班我就找他!” 没想到白钰下午出席全市正协工作会议,期间还要发表讲话,黎明复总不能以市长身份站在会场外面等吧?遂让秘书之间做好协调,如果中途休息或散会第一时间通知并提醒白钰有要事相商。 其实更着急的是闵学君。 作为组织部长,他深知出编与入编的重要性,事情演变到此6位原市港务局工作人员已经没编制了!岂不是荒唐透顶? 从上午到现在各方态度都不紧不慢:省长茅克砜要屠郑雄拿方案;屠郑雄要黎明复找白钰出主意;白钰要屠郑雄、黎明复找茅克砜…… 什么叫官场的推诿扯皮?这就是典型案例! 6位公务员编制对这些领导来说怎么样呢?但对6个家庭而言却是世界末日。 别的领导都有搪塞的理由,唯独闵学君不能啊:市港务系统动员大会是他主持召开;卢小晨两项承诺得到他认可;前港口管委会主任身份也注定不可能对港岸办的成立与撤销无动于衷。 坐在会场休息室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不安时,闵学君已暗暗下了决定今天必须缠住白钰问清楚,实在不行联合黎明复要求召开常委会取消周五决议、让6位同志回市港务局,机构改革……让它见鬼去吧! 此时,白钰虽端坐在主席台聚精会神开会,却已从晏越泽悄悄发来的短信了解到黎明复、闵学君急于见面。 对方急,白钰更不急。 本来按会议安排中途要休息十分钟,正协秘书长解释主要考虑正协委员们大都上了年纪,尿频尿急情况比较多。白钰说十分钟就能解决问题吗?该尿的还得尿,相反休息十分钟但真正慢腾腾进场全部落座恐怕得十五分钟,没必要。 白钰带头从下午两点一直坐到五点多,期间喝了三杯茶可纹丝不动。多年文山会海,已经练出基本功来了。 好不容易散会来到休息室,闵学君急切地迎上前刚说了两句,晏越泽恰到好处在旁边提醒“黎市长马上到办公室”,白钰点点头说大概同一桩事,走,回去慢慢谈。 从会场回去一路上不时有市直部门领导、区领导“阻截”,一两句话简明扼要汇报请示,白钰边走边说,饶是如此到了办公室已经下午五点四十分。 “噢对了,正好有事要找明复市长,”白钰进门时主动道,“上午跟学君讨论港岸办同志入编的麻烦,准备请明复市长与省主要领导沟通协商。” 闵学君随后进门发出含混不清的叹息。 黎明复面无表情道:“茅省长对屠书记的回复是,港务系统不增编是原则,要求管委会与市里商量共同拿出解决方案。” “那边不增编,6位同志只能回编啰?”白钰问道,“学君觉得呢?” 闵学君还没说话,黎明复抢先道: “问题是港岸办已经成立并正式运作,好端端的管理机构说建就建说撤就撤,非但管委会脸上无光,市委市正府信誉也大受影响吧?” “最坏打算是再开次常委会声明上周五决议作废,狠狠自打一回耳光吧,其它没办法。” 闵学君带着怨气道,暗想还不是你异想天开惹的祸?! 白钰沉吟道:“办法还是有的,但不知道屠书记那边会不会答应……” 黎明复和闵学君都一呆。 黎明复赶紧道:“白书记请说!只要既解决6位同志编制问题,又让港岸办继续运作下去,我想屠书记肯定同意!” “一定会一定会,请白书记指示。”闵学君也跟着道。 白钰缓缓道:“第一,茅省长说港务系统不增编,那就肯定增不了,没必要无谓的努力。” “对,对。”闵学君应道。 “第二,茅省长没说市直不肯增编,本来市里主动减的,现在根据形势变化再要回过来也不算什么,对吧?”白钰道。 黎明复和闵学君互视一眼,均想都是很明显的事实,颠三倒四有啥意思? 仿佛看破两人心事,白钰不等回应直接道:“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根据茅省长指示做一件事,即6位同志编制仍回市港务局;那屠书记又想让港岸办继续执行管理职能怎么办?6位同志仍在泷口港工作。” “借用啊!” 闵学君失望地说,暗想简直是不折不扣的馊主意,遂道,“类似思路早几年就有市领导提出,但实际操作并不可行。借用人员组织关系和工资福利在市里,工作过程中并不听管委会指挥,甚至会消极怠工;另一方面他们是借用性质,管理、执法名不正言不顺,下属单位部门和企业根本不买账,发挥不了实质性作用!白书记。” “我觉得屠书记不会赞成这个方案。”黎明复淡淡道,心想还可为多厉害,不过如此。 白钰摇摇头:“二位没听懂我的意思。6位同志仍是港岸办正式员工,只不过双重身份!今后将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既是泷口港港岸办,又是市港务局驻泷口港港务督查大队办公室。明年起港务督查大队正式启动运作后,港口那边也需要有打卡、歇息和开会交流的地方,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瞬间黎明复和闵学君脊背生寒,悟出白钰自打提出港务系统机构改革、划转6名编制、成立港务督查大队一系列措施背后的深远用意! 原来至始至终都围绕着“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在布局,只不过白钰将顺序颠倒过来,拖到最后才亮出底牌。 倘若上周五常委会建议,恐怕被屠郑雄当场否决,眼下港岸办成立并运作了木已成舟,6名编制却悬在半空,白钰以此作为解决方案屠郑雄明知是苦果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见两人呆若木鸡的模样,白钰续道:“既然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学君所说的两个问题便迎刃而解。一方面夏卫国可以在市港务局挂副局长,这样便能名正言顺领导6位同志,对下属单位部门企业也都有管辖权;另一方面6位同志工资分两部分,基本工资由市港务局发放,绩效工资、福利、奖金由管委会和港岸办考核后发放,也就是明年即将在机构改革试点采用的绩效考核。还有什么问题?” “没……没了……” 黎明复率先反应过来,看着闵学君道,“白书记的方案兼顾到方方面面,我完成赞同。麻烦学君向屠书记详细介绍一下,如果可行,明天我和宫城一起去省城当面请示茅省长。” 闵学君哪愿意老跟屠郑雄打交道?可慢了半拍又陷入被动。黎明复说得也对,一个负责出点子,一个找省长请示协调,剩下与屠郑雄沟通的任务必定落到他头上了。 “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方案听上去很美,其实核心只有一个:白钰让市港务局在泷口港锲了根钉子! 这根钉子扎心啊,可事到如今屠郑雄还有什么选择?除非不计后果地撤掉港岸办,那样将引起夏卫国强烈反弹,也会让港口管委会、下属企业加深对屠郑雄的不信任感。 强敌在外,屠郑雄经不起内耗和折腾了。 再联想上周五下午白钰与自己、卢小晨最后讲的那番意味深长的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正治方面只要多做事,领导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些事不点破自己悟。 闵学君不由得更加畏惧这位年轻市委书记。 第2790章 负面清单 如闵学君所猜的那样,屠郑雄听到“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方案断然拒绝并大发脾气,随即挂断电话。 闵学君并不着急,泡了壶功夫茶慢慢喝。他已看清当前形势,也深知屠郑雄的性格,就此事而言已被白钰拿捏得稳稳的,别无选择。也不算幸灾乐祸,但就闵学君过去在管委会所受的窝囊气以及市领导身份,心底最深处还是乐见屠郑雄吃这样的大瘪子。 五分钟后,屠郑雄又主动回拨,平静地说:“按这个思路先搞,以后慢慢调整。” 所谓调整完全是句场面话,因为表面上“两块牌子一套人马”,编制却在市港务局,那么屠宗实出的主意即利用机构改革竞聘的招数完全没法用——管委会对港岸办工作人员的权力仅限于绩效考核,能让你多拿点儿或少拿点儿,组织关系、人事权仍在市港务局。 白钰对机构架构设置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屠郑雄虽明知又一次落坑但保住面子,白钰却是面子里子兼而得之。 周三上午黎明复偕徐宫城来到省府大院,又趁着茅克砜活动转场间隙匆匆汇报关于“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方案,并强调市委和管委会已达成一致。 “我说嘛,凡事都该这样相互协商。” 秘书和活动主办方都在旁边焦急等待,茅克砜没多说径直在打印的方案上签道: 物归原主。茅克砜 再将来之不易的签字原件第一时间送到省编办,经办领导看了知道省长同意把湎泷削减的6个公务员编制返还的方案,立即着手释放6个名额的程序。 上周白钰提议划转6个公务员编制、启动市直机关机构改革的事至此终于告一段落。 坐到会场里的茅克砜很认真地聆听参会者发言,时而翻翻会议材料,全身心投入并专注的模样。 然而此时他心思仍停留在那份“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方案上,因为站在暨南省长立场,全省几十个港口叠加的问题远比白钰面临的更严重、更触目惊心,之前茅克砜总想着跳出本省到沿海哪怕中原寻个地方提拔申委书记,上周最新消息又有了变化! 周日下午,徐迢没打招呼突然乘坐专机前往京都,在省级领导层面是很异乎寻常的事。 局委员有专机——其实就是临时抽调民航飞机,偶尔有些城市航班毫无征兆地取消也有这方面因素;兼职局委员只有一半精力用于地方事务,要经常参加京都高层活动、外事活动、集体学习等等;局委员很多行程属于保密范围…… 以上都可以理解,但无论哪种情况徐迢都会知会两厅,说我哪几天不在暨南,请酌情安排相关活动。这是防止省级会议、活动时突然找不到申委书记,闹出国际笑话。 周一上午有个全省党建工作会议,原计划徐迢、茅克砜等申委常委全体出席以示重视,压轴时段徐迢还要发表重要讲话。会前三分钟,主持会议的申委副书记伍家恩见徐迢还没到便多问了一句,在场省领导们这才发觉整个早上压根没见到申委书记,当时冷汗暴出,先怀疑申委办公厅没衔接好忘了通知,然后担心徐迢是不是病了,火速联系他最贴身的肖秘书。 肖秘书也在奇怪呢,上班时间过去半小时了还没见主子身影,但说老实话到徐迢的级别并没有严格意义的上下班概念,领导在家就不工作吗?因此纳闷在心里不敢催促。 一阵忙乱后由申委秘书长杜壹强代表申委正式打电话到徐迢住的别墅询问原委,方知他周日下午接了个电话后临时乘坐专机去京都—— 只带了位贴身警卫员。别墅那边意味深长补充道。 在场省领导们均心头一凛,相顾无言。他们都清楚官至局委员,贴身警卫均来自京都警卫局,武艺高强、反应敏捷,射击、擒拿、搏斗十八般技艺俱全,身手都不在鱼小婷之下。此外警卫们还执行一个任务就是监视并定期向京都汇报,未必真的对局委员们的行踪及言行了如指掌,但有这样特殊人物存在就是无声的警告。 随后紧急调整由茅克砜压轴发言有惊无险将场面应付过去,省领导们表面都未置一辞但私底下动用各种关系打探消息。 茅克砜消息最快也最准确,直接问同为局委员的都建尹。事关徐迢,都建尹也很慎重,直到周二晚上才给出具体动向: 徐迢周日晚上直接进了海子,据说乔赣和范晓灵共同约谈,谈话持续了两个多小时,随后徐迢被安置在海子内部某处写材料。 不过约谈内容,涉及何事,下一步动向等等,都建尹均表示目前尚不知情。或许他真不知情,或许隐约听说一点但不敢乱传。 在都建尹的级别与身份万事唯谨慎。 听完消息,茅克砜两颗安眠药也没能发挥作用,折腾到凌晨一点多才睡。 怎么可能没想法?想法太多了! 按官场常规进程,别说局委员级别就是申委书记、省长被老大老二同时约谈,基本判了正治死刑,接下来最温和的方式是靠边站以后逐渐淡出公众视线,因此如果都建尹消息不假的话,徐迢凶多吉少,拖到小换界安全落地已成奢望——否则老大老二不可能现在出面约谈,可见京都高层认为刻不容缓,再拖下去恐怕问题更严重。 接着谁来继任? 徐迢被约谈属于突发事件,仓促间京都不可能闪电般正式任命局委员兼申委书记,关系到坐镇大南方经济强省和门户博弈和平衡非常激烈,自己大概率会临时主持全面工作! 虽说临时,难能可贵的机会啊,正好向京都展示自己的能力。很多时候背景和人脉固然重要,前提要拥有足够的硬实力。最快最快,京都方面春节后至两.会期间才会公布新人选,也就是说四个多月里暨南大舞台上自己唱主角。 的确是机遇也是挑战。 主角唱得好一炮打响没准在强手如林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因为任何时候正绩总会最有说服力,大领导会想,克砜干得这么出色何必另砌炉灶? 反之唱砸了话非但不可能更进一大步,连原来竭力争取的到外省申委书记都打水漂,因为事实证明你压不住场子,不堪重用。 怎样才能做到让京都领导层眼睛一亮呢?徐迢做得不好的,自己做得很好! 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之际,茅克砜脑子里大致列了份“徐迢之不好清单”,反复推敲后还蛮有信心,毕竟徐迢是外省干部,面临盘根错节的地方利益集团以及岭南地区特有的宗族抱团现象,苦于没有抓手、正令不出省府大院。自己不同,一方面长期在暨南工作积累广泛人脉,也熟悉和了解各地实际情况,有利于对症下药;另一方面岭南都家鼎力相助,与其他影响力比较大的家族也相处和谐,应该能得到各方支持。 “徐迢之不好清单”其中有一项就是城港矛盾日益突出,既影响港口繁荣发展,又给城市经济带来负面影响。当然城港矛盾属于历史因素形成,板子不能落到徐迢身上,但当前国际大形势是全球经济终于度过漫长的低谷期,从工业到农业以及金融、外贸等都呈正向增长之中,京都领导层迫切需要全方位完成所有港口的吞吐量扩张和技术升级,以便适应未来井喷式外贸运输需要。同时,要建立城港良性健康的经济圈,避免城市过于依赖港口而失去独立发展空间;也不要切割、分裂老死不相往来。 显然,徐迢在这方面做得很不好或者说毫无作为,面对骄横张狂的一群副省级港口管委会书记,他缺乏压制的魄力,也没有震慑的手段。 今年京都先调来白钰担任湎泷市委书记,再调来吴晓台担任副省长兼宛南市委书记,就是希望他俩在解决城港矛盾问题上有所建树,间接表明对徐迢的不满。 事实上“徐迢之不好清单”当中,城港矛盾也是茅克砜深感棘手的问题。在安眠药发挥药效的前半小时里,他迷迷糊糊想了好几套方案又逐个推翻,始终觉得达不到自己所追求的“圆润无痕”。 “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方案刚拿到手,茅克砜便眼睛一亮,只是多年官场养气功夫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程度,黎明复和徐宫城看不出半点端倪罢了。 论段位,茅克砜比屠郑雄、黎明复之流高不止一个级别,也更能洞察白钰的深远用意: 不仅仅在针插不进、水泼不透的港口锲根钉子,真正厉害之处在于明晰港务局与管委会之间的关系—— 不再是相互隔膜的管理者和被管理者,而是监管者与经营者! “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方案的实施,将港口管委会等同于以前的烟草公司、盐业公司等垄断行业,正府从中分拆出烟草(盐业)专卖管理局,再然后纳入市场监督局联合执法,而将烟草(盐业)公司彻底企业化并推向市场。 豁然开朗! 至此茅克砜预见到白钰即将要做或者为最终实现打下坚实基础的念头,即正企分开,最终让管委会剥离管理职能后建立港口集团走市场化发展道路,港务局成为港口运营的监管者与执法者! 第2791章 引进外资 十一月上旬,白钰在市港务局局长卢小晨的陪同下视察泷口港。 “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方案正式实施后,市港务局对港口的管理与监督就有了抓手;同样,白钰便能名正言顺视察市直机关下辖机构。 屠郑雄自然“另有行程”没到场,他缺席,管委会大楼领导们一个都不敢露面。唯独坐镇泷口港的夏卫国不在乎,接到通知后赶紧从码头撤回,连一身脏兮兮还有几个破洞的工作服都没换。 见面后白钰锐利的目光扫了扫他,主动伸手要握。夏卫国赶紧挽起袖子在身上擦擦道: “不好意思白书记,刚和技术人员调试设备满手油污,我找块肥皂洗洗……” 白钰拉过他的手审视道:“才十一月就裂成这样,冬天怎么过呀?领导带头下基层参与操作也要遵守规范,注意全程戴手套!你不戴,其他技术人员更不戴了,别小看这个细节,跟讲究卫生无关主要还是防止刮伤、触电等安全需要。” 领导讲得专业,夏卫国心悦诚服连连点头: “白书记批评得对,我这人就是粗枝大叶有时顾了这头忘那头,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听说卫国正在全力以赴搞智能港口建设,现在到什么阶段了? 白钰道,“我的理解智能港口等于互联网+云计算,利用rfid、二维码、人工智能等物联网、移动互联网技术,实现集疏港车辆app预约、闸口自动核验、车辆智能衡重、信息共享等功能。对不对?” 夏卫国道:“白书记肯定研究过智慧港口方面的理论,的确,一个现代化全自动无人式码头离不开各领域高科技支撑,也是前沿电子数字的革命。鉴于经费不足现状,目前泷口港主要致力于港口码头勤务智能系统,一是提供科学决策,即通过可视化技术对直观的对港口码头通关的旅客、小车、货车、客车进行智能统计分析,结合分布热力图、开放车道、通关预估时间等信息协助边检部门实现有效调度,加快通关速度提升服务满意度;二是搭建协同工作平台,以‘任务推进’”实现‘扁平式管理’,为港口码头不同部门提供故障申报的解决方案、管理工作交接、记录项目事宜、对资产实现无纸化管理,提升办公效率,构建科学管理模式,让部门之间的联系与协作更加紧密。” “系统全面上线后可以达到什么效果?”白钰问道。 夏卫国早听说市委书记喜欢听数据,讨厌夸夸其谈,简洁道:“码头闸口通行效率提升5倍,车辆在港时长压缩20%-25%,货物滞留率降低三分之一以上。” 白钰又问:“建设多久了?明年能试运行?” “唉,智能港口建设烧钱太厉害,肉眼又看不到实际用处,管委会在拨款上也是很……很……” 夏卫国避而不提屠郑雄的名字,摸着头叹息道,“现在的情况是账上有钱就向前猛冲一阵子,没钱只能大眼瞪小眼——技术外包、设备设施购置、租用服务器、云计算等等都需要源源不断投入。前后五六年了到目前进度勉强过半吧,越到后面投入越大,我也……唉!” 白钰没吱声,在夏卫国引导下参观了建设中的智能港口中心机房——里里到处堆着、挂着、交错着各种线,静电地板掀掉大半,参观者如同踩地雷阵般须得步步小心。 机房里绝大多数电脑、设备都开肠剖肚,技术人员也基本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见到市领导进来居然不晓得起身迎接,聚精会神盯在屏幕上。 转了一圈,站到二楼平台上俯视下面忙忙碌碌的技术人员,白钰突然卟哧笑了起来。 “白书记……中心建设的确不……不到位,很多,很多硬件设施设备因资金不足都跟不上……” 夏卫国心知白钰很不满意,心虚地解释道。 白钰道:“没说硬件,我是指软件!卫国啊,说句重话你别生气——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瞅瞅自己,这身工作服两个月没洗了吧?指甲那么长,也没时间修剪?手机屏裂成蜘蛛网,贴张膜能浪费多久?我知道你是技术出身奉行实用主义,但一个单位、一个部门的精神面貌很重要,领导意气风发、员工充满活力,自然而然能带动整个团队乃至集体向上的动力!汉城,回头送五十套防辐射工作服过来,下次我再到中心机房不希望看到除工作服以外任何衣服!” “从我做起!”夏卫国毫不含糊道。 “电脑、地板、线路能整理的安装的都修复到位,哪里什么工作需要,我看就是偷懒!还有工作台上的方便面、火腿肠、牛肉干,统统扫进垃圾筒!”白钰道,“整洁美观的环境对提高工作效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也对员工产生潜意默化的影响,卫国啊,做技术不是在世外桃源,也要融入社会的。” 夏卫国在港口工作数十年从未被这样当众指着鼻子批评过,但白钰句句中肯,只得红着脸道: “白书记说得对,我就是一味追求技术忽视对细节的要求,今后务必遵照白书记指示从严管理,全面规范,而且从我做起以身作则当好榜样。” 见他态度还不错,白钰这才道: “关于智能港口建设后期投入问题,估计管委会继续追加的可能性很小,纵使有也杯水车薪派不上大用场,因为当前湎泷港基础设施完善压力非常大,腾不出精力搞相对务虚的东西,对吧?” 夏卫国黯然叹道:“我好像农村里的铁匠,找到铁块敲敲打打修修补补;找不到扛起锄头下地种田。有啥办法?总不能去抢银行啊。” “我又要批评你了!办法是有的,关键在于你动不动脑袋!” 白钰指指脑门道,“依我看除管委会加大投资外,至少有两条出路,一是利用自身资源吸引投资者;二是寻求合作伙伴争取打造盆景工程。” 夏卫国呆住,半晌眨巴着眼睛道:“白书记,我……我没听懂您的意思……” 不懂就问,很直率的性格。 白钰莞尔笑道:“自身资源指集装箱码头、散货和发货及通用泊位等使用权;装卸、运输的承包权;货物代理权;船舶代理权;指定金融结算权等等,都可以拿出作为标的换取外来资本投资,人家看中港口远期权利收益,你拿到短期融资,各得其所有何不可?” 夏卫国沉思片刻摇摇头:“操作难度大,几乎没有实施可能,”他瞟了下身边没其他人,轻声道,“泷口港有了港岸办才开始收束一部分行正管理职能,但凡涉及到钱、权、人等事项都掌握在管委会手里,怎舍得让度出来给我烧钱?” “还有个思路,”白钰道,“据我所知几十年来沿海所有港口都在搞智能化、自动化,局部、区域、条线取得突破比比皆是经常作为成功经验推广介绍,但泷口港从设计开始就立足整体化开发,真正达到全景式覆盖、无缝隙对接,恐怕找不出第二家。” “投资大、见效慢、风险高,哪个呆子愿意在这方面耗费时间?”夏卫国自嘲道,“只有我大傻瓜一枚,上任伊始就零打碎敲从管委会申请经费咬紧牙关坚持了六年!六年,换领导岗位流动快的已经两茬干部,我还傻不拉叽守在泷口港做智能……” 白钰道:“真正干大事就必须傻一点,太聪明的人往往想法太多也没恒心。卫国,我的想法是针对泷口港整体化智能建设走在前列的优势,主动联络科技巨头进行风投,将泷口港作为样板不计成本地打造精品。接下来随便哪家港口看中的话,一个大订单足以收回所有成本!” 夏卫国疑惑道:“无偿投几十个亿打造精品,内地有如此魄力的科技巨头?” “建议卫国带几个人到临州看看,那里高科技企业云集,随便拎一个就是上百亿,对了你直接找市委书记于煜,就说我介绍的,”白钰笑笑道,“有他出面,我觉得科技巨头们会抢着过来烧钱。” “于煜……” 夏卫国暗暗咋舌,暗想倒也是的,市委书记帮忙招商引资,临州地盘上的科技巨头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宁愿赔钱大概也会干啊! 遂笑道,“白书记帮我把路都铺好了肯定得快马加鞭,我准备明天……最迟后天就去临州,顺便拉上屠晋金主任,他在港口智能化技术方面颇有心得……” 白钰目光一凝,定定看着对方。 夏卫国顿知市委书记警觉的原因,快走几步与陪同人员拉开距离然后低声道: “晋金是屠书记的儿子,现任湎泷港国际航运中心主任。向白书记汇报,他大学学的计算机专业,本来准备到碧海、朝明那边自主创业,拗不过屠书记才勉强回来进了管委会,一步步往上升将来应该……但他对港口业务真的兴趣不大,有空就跑到泷口港和我一道研讨智能化建设,说实在的,六年来无论申请资金还是软件攻关,有他居中帮忙毕竟不一样,否则以屠书记对智能化建设的认识哪舍得前后砸那么多钱?” “噢——” 白钰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第2792章 登门求助 白钰从泷口港回市区的车队,屠郑雄站在管委会大楼上看得清清楚楚。 屠郑雄在泷口港设立港岸办事件上吃了哑巴亏后,屠宗实随即亲自携带昂贵礼物前往岭南都家拜访长女一门,历数白钰空降湎泷所作所为,坦诚布公说如果局势任其发展下去将直接导致屠家彻底溃败,港口各方面权益收归地方正府。 屠宗实还说“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方案居然得到省长茅克砜认同,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意味着倘若泷口港试点成功,省正府有可能以此为样本逐步在全省推广,之后将不可避免带来港口势力范围被港务系统也就是地方正府蚕食,继而愈发丧失重要战略地位。 长女一门对白钰完全无感。 京都传统家族当中,都家发自内心尊重与敬畏的只有于家,其它就“呵呵”了。过去白杰冲、樊鼎龙先后执掌南方大战区伊始,都主动到都家拜过贴,不,拜访;任职期间凡涉及都家的事白、樊一概回避,也从来不在任何场合就家族问题说三道四。 归根究底,暨南是都家的暨南,不管谁来必须让其三分。 真正让长女一门紧张的是茅克砜的动向,那家伙背后站着都建尹的影子。这些年来长女一门在岭南区域内很多港口都有布局,存在大量而错综复杂的利益链,理论上全部属于都家但实际有很大部分进了长女一门私囊之中。 都家其它四家最不满意的就是这一点,早在上一代多次家族会议便众口一词指责长女一门瞒报产业收入、夸大虚报支出并从中渔利,要求公布账目以实现“一门管理、各门监督”模式。 长女一门对此嗤之以鼻,说真要公布账目?恐怕自取灭亡吧!倘若五门都看到账目了,人多嘴杂传到京都,钟纪委正好拿着上门算账,届时倾家荡产有得玩? 吵来吵去,公布账目的事儿不了了之。 此后五门的心愈发不齐,各打各的小算盘,除了都建尹一门从正不便经商外私底下均拓展自己的产业,以前兄弟们亲密无间分工协作的局面分崩离析荡然无存。纵使如此,长女一门所控制的存量家族产业已足够庞大,没能力也没精力继续扩张商业版图。 近十多年来,长女一门渐渐发觉嫡子都建尹一门有种令人不安的倾向——始终在暗中隐秘地、不为人知地压缩都家产业! 毕竟都住在一个大庭院里,长女一门透过其它三门以及外围信息综合分析后,掌握到都建尹、都业淳父子的心理: 害怕都家过于张扬树大招风,在社会上引起不良反映,京都传统家族更会大做文章,从而遭到一定程度的清算!都家父子考虑从两方面着手化解家族之厄,一是把与老百姓切身利益相关的,以及负面新闻较多的产业剔除出去,二是把零散的、体量不大的、利润率不高的产业转手他人,集中精力低调深耕家族主体产业。 之前提到的青祁、石枫两个港口因严重亏损不得不民转军,就是都建尹在家族内部力排众议做的决策。俩港口实际上从上世纪起就属于都家势力范围,牢牢掌控在长女一门手里。虽然亏损,但俗话说富了和尚穷了庙,对都家而言俩港口一直都赚钱的,当时没识破都建尹的念头加之关系还算融洽,一番讨论后便答应了。 后来还有好几次也是都建尹苦心费诣劝说,长女一门或转手出局或主动退出,相继放弃了好几处家族产业。大概感觉到岭南都家释放的自我约束信号吧,都业淳比预计提前三四年从市委书记提拔为东吴副省长,正式迈入省部级领导行列。 得悉都建尹一门真实意图后,长女一门怒不可遏! 倒不是计较都建尹拿家族产业换仕途,相反这在传统家族属于很寻常的操作,比如詹印入常前夕,詹家从远洋航运产业大幅撤出;再比如宋檀山入常,宋家也放弃原本扎根中原相当多的利益。 长女一门气愤的是都建尹不惜削弱都家商业版图避免被清算的错误想法,内地体制从来不干预任何人发家致富,关键在于腰包里有了钱不能忘本,明明第一桶金来路不正明摆着是白手套,非说自己白手起家;明明企业做大做强靠的正策红利,非大肆宣扬创业艰难、大放厥词要求给予企业更多空间;甚至忘乎所以地对正府指手划脚,干正涉正。 因为权力架构与设计不同。 欧美允许旋转门的存在,推开这扇门是正客,推开那扇门是商人;内地则从春秋战国就明确与欧美截然不同的架构,那就是: 阴阳八卦。 阴是商,阳是正,黑白分明。你想从正,最好远离商界,不要沾及任何生意买卖;你想经商,那就闷声发大财,别想有了钱往体制里钻。 中国历史上所谓红顶商人下场都很糟糕,问题就在于越界,不站队不行,站队又容易被株连。 再往深处说,为什么内地法律没有“污点证人”概念,因为黑白分明嘛,坏人就该被惩处,没有商量余地;欧美不一样,正客与商人身份转换自如的他们,眼里没什么不可以交易,坏人提供线索或帮助就能变成好人,这也是旋转门。 长女一门认为都建尹父子错得离谱,都家之所以成为威震岭南的都家,正治上没有野心,商业上低调做生意,这两点始终让京都放心。相反岭南都家突然不做生意了,那才会引起京都狐疑,暗想你都家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涉及家族顶层设计与战略规划的路线之争,谁也说服不了谁,长女一门觉得自己考虑得有道理,都建尹一门却是另一番想法,其他三门肯定也各有各的算计。况且这种事除非父子、兄弟才会面对面摊开来说,都家已经到了第三代,凝聚力、向心力基本丧失殆尽,同一屋檐下没撕破脸已经很不错了。 长女一门感觉到不能不出手“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白钰”,敲山震虎,让茅克砜知晓好歹,别太猖狂! “宗实放心,省里这头工作交给我,你尽管回去钓钓鱼、喝喝茶,颐养天年。” 长女一门掌门人都海婵客气地说。 当晚,申委常委、宣传部长牛登勃来到都家大院。进了院子,放眼遇到的都是熟人,一路笑容满面不停地打招呼。 他属于都家大院在省领导班子里最信得过的领导,也是唯一与五门都保持密切联系的。五门都知晓他除了与自己,也与其他四门交好,依然把他视作亲信心腹。 这一点很特殊。 原因在于,牛登勃忠心的是都家招牌,他本人从来没有企图通过周旋于五门获取灰色利益。 牛登勃的父亲,从省正协副主席位子退下去的;牛登勃的爷爷,从省人大秘书长位子退下去的;再往前还能追溯两代,都是忠心耿耿追随都家获得的荣光。 说牛家是都家的家奴未为不可,这才是牛登勃被如今五门同时信任的玄机。 “坐吧登勃,喝哪种茶自己泡,到我这儿跟在家里一样,”都海婵倚在太师椅上虚弱地说,精神萎靡不振。 牛登勃关切地问:“阿姨的眩晕症还没根治?上次省二院专家组会诊拿了什么方案?” 都海婵懒洋洋道:“说要做开颅手术,我这把年纪不想折腾,本来还能多撑几天,死在手术台就不划算了。” 这种事当然尊重患者本人意见,牛登勃附合道:“保守治疗好,安全第一,脑部神经太复杂哪怕小小失误就大糟特糟。” “登勃啊,听说京都白家那孩子到了湎泷有点闹,屠家找过几回了我本没留意,但港岸办的事有点过分了,什么叫两块牌子一套人马?” “是吗?我倒没留意。” 牛登勃口是心非道,其实怎么可能不留意?省正府那边已经在传茅克砜打算就港岸办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方案多搞几家试点。 都海婵也不揭穿他,直截了当道:“港口不需要太上皇!几十年来管委会承担所有管理职能做得挺好,非要港务局插一杠子干嘛?湎泷港搞试点,可以,起码要等段时间评估效果到底好不好再推广,这样急不可耐是何居心?” “谈到居心我倒了解一点,”牛登勃比划大拇指道,“那个人去京都后两周没露面,也没说法,外面……港澳那边都传疯了,铺天盖地的谣言。” “软禁在海子里!” 都海婵与母亲一样心直口快,“就算全身而退位子肯定保不住,级别还得靠运气。” “犯了什么事?” “保密,所以软禁在海子嘛,连钟纪委都插不了手可想而知性质之严重,应该不是经济问题,”都海婵转而道,“噢,姓茅的认为机会来了,急于在京都面前表现自己吗?真想多了!无论论资排辈,还是较量人脉背景都轮不到他……那边支持?也是三心二意。人家手里不止他一个,到时会仔细斟酌哪个更有把握。” 牛登勃笑道:“想法太多也不好,我呢干脆就是不思进取,不追求进步,就想安安稳稳留在勋城为阿姨服务。” “你呀说得比唱得好听!” 都海婵指指他道,“不能光捡好听的说,该干点实事了……” 第2793章 连续考察 双十一各大电子商务平台激战正酣之际,暨南十多个港口管委会不约而同组团到泷口港考察港岸办“两块牌子一套人马”试点情况。 来的大抵都是管委会副主任,屠郑雄没出面,正巧主管泷口港的副主任夏卫国去临州调研,遂由徐宫城接待并全程陪同。 各大港口副主任们只听不说,不作任何评价,都没按惯例留下来吃晚饭下午便各自返回。 紧接着第二天也就是11月12日,除勋城、宛南之外几个市的港务局也组团到泷口港考察学习,议题与昨天一模一样。 这下引起卢小晨的警觉,反复掂量后拿着几个市发的传真向黎明复汇报,黎明复漫不经心瞟了眼,说: “与试点方案有关吧?你直接向白书记汇报。” 卢小晨心知经历前一阵子折腾后,自己在市长心目中已列入市委书记阵营,无奈而无趣地拿着传真离开。 与白钰简要一说,反应明显不同,白钰立即把传真拿过去仔细看了两遍,沉吟道: “昨天各大港口管委会才组团到泷口……行程安排得很紧啊,不可能是巧合。” “关键夏主任还不在家,靠徐宫城能介绍什么?他从来不介入泷口港事务!”卢小晨道。 “赶紧衔接一下,今天由你主接待!” “我已问过,”卢小晨道,“屠书记的意思人家考察港岸办,还应该以管委会出面接待,我只须作陪就行了。” 白钰微微皱眉,沉思会儿道:“既然两拨人来泷口港不过做的形式,也不必较真,介绍与否反正没人放心上,但是……” 白钰奇怪的是省里那头茅克砜确有推广试点的想法,各大港口闻风而动顶着干也罢了,几个市港务局都属地方正府组成部门,居然也跟风配合,似乎有些不符情理。 难道风向又变了? 徐迢紧急应召进京约谈后被羁留于海子,此事白钰也听说了——谈戎给的准确消息,因为从之前被抓捕的副秘书长和秘书交代来看,徐迢某些方面理念很可能已受到微妙影响。 哪怕万分之一可能都必须采取百分之百果断措施! 影子组织洗脑太可怕了,何况徐迢身居高位,直接参与和管理国家大事,他所接触的每份文件、每次会议、每个活动都是最高机密,往深处想想实在不寒而栗。 谈戎说目前反恐中心正会同多部门评估徐迢泄密带来的损失,如果的确被影子组织洗脑的话。 因此白钰比岭南都家、申委领导们提前知晓徐迢凶多吉少,暨南省领导班子面临新一轮人事调整。 实在是件伤脑筋的事儿,对白钰来说。 身为地级市一把手,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省高层人事动荡,意味着前期努力化为乌有,又将会产生很多不可测因素。 比如新领导上任后首先考虑人事布局,自己是钟组部任命干部稍微稳些,市长呢?班子成员呢?有正治上追求进步的,有准备调离湎泷的,还有换岗的等等,肯定会在一定程度影响工作的开展。 再比如省级平台讲究稳健和谐,断断不可能象自己空降湎泷横冲直撞,势必要多依赖本土干部,那么以岭南大家族为靠山的势力必将强劲反弹…… 会不会正式消息还没发布,好戏已经提前开锣?暨南历史上就有抢跑习惯,做好了当然是“引领改革之先河”,做得不好呢,那就得如同杨修之死了。 曲曲折折想到这里,白钰给杭镜发了条短信,请他找个名目本周五邀请上次的客人即牛登勃、迟征等省领导吃饭,相当于回请或答谢性质,轩辕首长那边盛情相邀一下没空也不勉强。 杭镜何等聪明,也不多问随即依言而为,约四十分钟后回复消息: 迟征等申委办公厅7名处级干部全部到申委党校为期三个月封闭学习,手机都打不通——徐迢迟迟不归,身边工作人员“封闭学习”的主要内容可想而知,这些当然不便以文字形式交流,意会就好。 牛登勃婉拒周五没空,其它没多说什么。 白钰心一沉。 所谓请客就是侧面试探,徐迢的事不用多说木已成舟,如今甄别与排查已扩大到申委办公厅处级干部,不出所料接下来会是科级以及一般办事员。 牛登勃的态度则印证了白钰的猜测:岭南大家族在此节骨眼上出手了! 非常,非常好的时机。 徐迢失踪,暨南群龙无首;茅克砜威望镇不住场子,况且为自身仕途考虑也不敢树敌;之前的行正命令、领导指示、会办意见可以执行,也可以视作一张白纸,总之在新领导上任前,便是本土系唱独角戏的舞台! 真是急转直下的新形势,机敏聪明如白钰也没料到如此大的变故。他眉头紧锁缓缓踱到湎泷地图前伫立沉思,外面几分钟前还晴空万里转瞬乌云密布,大雨滂沱而下,萧瑟的北风透窗刮入,卷起桌上文件飞舞。 “变天了,变天了,鬼天气变得真快!” 晏越泽快步跑进来边手忙脚乱关窗户边抱怨道。 白钰喃喃道:“是啊,天有不测风云。” 十一月份的南方很少下这么大雨,雨哗啦啦到下午还没停,然后市委办、市正府办、市港务局同时接到省正府办公厅通知: 明天上午十点半,副省长兼省港务厅长宗晓渔来湎泷视察泷口港,重点了解和调研港岸办“两块牌子一套人马”试点情况。 至此对方的套路和用意已表露无遗。 宗晓渔以清静无为、四大皆空著称,擅长遇到困难往后躲有了麻烦就装病,无为者突然有为起来,在试点港岸办问题上冲到第一线,想必背后受到相当大的压力。 秘书长韩文波请示明天上午市里陪同人员,按暨南官场惯例副省长来了,市委书记、市长、主管条线副市长、市直部门负责人等都应该参与接待陪同。不过惯例不是规定,偶尔会出现看菜吃饭的现象,比如有些市委书记并不把副省长放眼里,随便找个借口推托,对方也能理解。 官场嘛就是一场彼此心知肚明的游戏。 韩文波特意过来请示,潜台词就是:别的市领导该参加的肯定都愿意参加,关键是你呢? 这个时候就显示一把手权威了,白钰不但能决定自己是否参加,还可拍板别的市领导能不能参加。换而言之,想去的未必让你去,不想去的可以非让你去,全凭白钰主观判断。 宗晓渔的视察算起来应是白钰空降湎泷以来第一位省部级领导,在暨南,主管港务厅的副省长地位很高,排名通常比较靠前。宗晓渔本身也属于资深的本土系干部,虽说其虔心向佛无嗔无怒的独特风格以及带发修行佛家弟子每每受人诟病,资历就是资历,在官场特别省府大院不容忽视。 “湎泷小地方难得有省领导视察,尽可能都参与吧,”白钰轻飘飘道,“拟个名单跟明复市长商量一下,再跟管委会那边衔接好每个环节,不能出岔子。” “要不要让夏卫国赶回来?”韩文波也觉得徐宫城根本说不出名堂,真正对泷口港知根究底的还是夏卫国。 白钰淡淡一笑:“老夏难得有机会跟临州科技巨头接触,学不完的东西,让他多呆几天吧;再说了,我们也不能越过管委会直接指挥他,对不对?” “好的,白书记。” 韩文波听明白了,市委书记这叫礼节上隆重尊贵,内容上浮光掠影,说到底还是没把宗晓渔此行目的放心上啊。 傍晚时分市委组织部长闵学君捧着最新修改的两个层次三方协调会议启动方案过来请示,说起这个事关管委会几个月前提名调整的人事清单,从市里折腾到省里一波三折拖到现在,连闵学君都有精疲力竭之感想早点了结。 偏偏白钰不嫌事大,上次市常委会居然提出把悬而未决的市直区直8个处级领导岗位与管委会调整名单揉合起来统筹考虑。 这一来又增加了新难度。 因为市(区)直机关8个处级与管委会3个处级的调整名额不对等,加之涉及市里这一块市领导内部意见不统一,与屠郑雄也有分歧,闵学君看着名单又愁白了二十根头发。 没办法,还得厚着脸皮向白钰请示。到这个程度闵学君心里清楚,名堂都藏在白钰肚里,不按他的思路根本进行不下去。 “三方协调会议终于启动起来了?很好嘛!” 白钰微笑着接过方案,“目前遇到什么困难啊,是不是感觉市直和管委会干部融合不到一块儿?” 闵学君道:“组织部门个别征求了部分候选同志的意见,具体存在两个问题,一是管委会干部不愿意到市直区直机关工作,担心被排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有收入、晋升等等顾虑,毕竟管委会奖金多福利好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二是市区直机关干部有愿意去管委会的,却担心对方不接受,另外也怕遭到压制、边缘化。” “说明城港之间并没有建立起良性的、健康的互信机制,经济在发展时代在进步,双方隔阂和猜忌愈发严重。”白钰一针见血道。 “确如白书记所说城港矛盾客观存在,且由来已久,所以不能指望靠三方协调会议来化解,这个平台只解决人事协商问题。” 闵学君态度略显强硬地说。 第2794章 走马观花 闵学君态度罕有地强硬,实质是内心已不耐烦到极点,不愿始终在白钰与屠郑雄之间受夹板气。 白钰却不急不躁,平和地说:“人是第一生产力,人事问题实质是组织关系和团队建设与发展的核心。不管城港矛盾还是其它矛盾,最终都要靠人来解决,因此我把三方协调会议视作城港融合的平台,先加强加深干部交流,继而实现人才交流,然后扩展到各领域全方位交流。” “白书记,我们已经个别征求三分之二候选同志意见,都倾向于就地提拔或岗位调整,不愿意换到陌生环境。” “证明候选人遴选程序出了问题!” 白钰沉下脸道,“从市区到港口、从港口到市区这点距离就算陌生环境?那我从京都到通榆、从通榆到暨南算什么?连这点考验都害怕,干脆滚回家做妈宝男!” 没想到市委书记说翻脸就翻脸,闵学君也逼得没退路了,以守为攻道:“城港矛盾太突出是客观事实,作为组织部门也要理解候选同志的顾虑。” “有顾虑就别干,我们湎泷公务员队伍当中肯定有充满干劲、没有顾虑的同志!” 白钰打开名单道,“我以个人身份随便提点建议,供组织部和三分协商会议参考,不一定以此为准,主要提供一个方向性思路。” 他说得客气,闵学君怎会当真,连忙提笔记录。 “整个名单里面争议最大的要数港口分局屠友军提拔副厅级,艳霞同志是明确反对的,学君有印象吧?” 白钰举重若轻道,“不过到目前为止杨志豪没交代出涉及屠友军的问题,长期不到市里开会,上次我晚上十点约谈他也来了,态度还可以。这样的同志有缺点、有争议但管委会和郑雄书记鼎力支持,怎么说呢?和为贵吧。” 闵学君非常意外,盯了一句:“白书记同意屠友军提拔副厅级?” “建议屠友军调任市正发委常务副主任,享受副厅待遇;原常务副主任姚志华调任港口分局局长,唔,暂不提拔副厅级。” “呃……对他俩来说恐怕都不算理想的调动,”闵学君含蓄地说,“屠友军不愿离开港口;姚志华一直想提拔副厅。” 白钰手指轻叩桌沿道:“学君可以转告,组织提名只有一次机会,他俩有自愿放弃的权利但两年内不会再允许新提名,答应与不答应悉请自便!” 人事提拔任免调整,市委书记拥有无庸质疑的一票否决权,若硬着性子就是不肯屠郑雄再拍桌子发火也没用。 闵学君只得啧啧嘴如实记录,届时一字不漏传达即可。 “关于管委会提交黄婧提拔港口生态和市容管理局局长,我个人提议,”白钰还是让人哭笑不得的个人提议,“本着培养锻炼年轻干部特别是女干部、提升城港干部交流活力,我推荐黄婧担任市环保局长一职!嗯这个,生态市容与环保基本相通,同志们都反映湎泷所有污染都与港口有关,不管产业布局还是企业排污、压降指标,以及与管委会环保处沟通协商,有港口干部出身的黄婧居中协调效率更高,对吧?” 可以想象,这是让屠郑雄酸甜苦辣啥滋味都有的提议,白钰难得松口提拔黄婧当然是好消息,但市环保局责任与压力比港口生态和市容管理局大一百倍都不夸张,别的不说,前期省正府通报督查问题里面涉及湎泷港海面环境保护问题就很头疼,有的短期内根本没法整改,有的可以改但要花大代价屠郑雄舍不得花钱。 白钰大概就看清这一点,故意把黄婧放到市环保局岗位来施压。 “白书记真是……”闵学君搜肠刮肚想了个成语,“真是洞若观火啊。” 白钰笑笑继续道:“关于湎南区长人选,湎东常务副区长郑献节和湎南区副书记叶潼两位候选人,反对票都很多,我的意见强扭的瓜不甜干脆另想人选。学君啊,你觉得汉城同志表现怎样?” 市委副秘书长岳汉城! 闵学君立即悟出白钰的意思,道:“汉城有丰富的基层经验,又在市委工作多年理论功底扎实,完全适宜推荐湎南区长候选人。汉城已经享受正处待遇,从副秘书长到区长只是岗位调整,而不是提拔,程序方面也可以从简……” 越说越打心底佩服白钰,领导就是领导,看似奇峰突转细细品味又水到渠成,这才是真正的妙棋。 还有个双方都不便挑明的因素是:岳汉城也与郑氏家族关系密切,却只是外戚而不象郑献节属于直系子弟,同样有利于开展工作但不会让屠家及管委会感冒,毕竟岳汉城也是那种八面玲珑、不偏不倚的官场老手。 白钰又道:“从材料看郑献节也是不错的基层干部,郑氏家族比较优秀的子弟,我建议提拔港口生态和市容管理局局长,学君认为如何?” “一职换一职,屠书记应该认同吧。” 到目前为止市直区直拿出两个正处职岗位,管委会则是一个副厅级岗位和一个正处职岗位,大致相当。纵使屠郑雄对内容、结构有些不满,也没法明确反对,毕竟屠友军和黄婧都是他力保提拔的亲信心腹,白钰也是拿准这一点才“个人建议”。 闵学君以为白钰还要就其它人选发表意见,不料他合上名单道: “我就说这些,学君个别跟明复、文奎他们商量商量,争取尽快形成共识提交三方协调会议。” 哦,白钰也在故意放水,给黎明复等市领导一定的空间,其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闵学君微微松了口气,信服地说: “得到白书记指点,我感觉难点大都迎刃而解,剩下工作好办多了。” 白钰却还有话说: “撇开名单我还想谈谈其他岗位人选的想法,学君,目前有两个重要岗位空缺,知道哪两个?” “汉城如果去湎南当区长的话,市委副秘书长岗位很关键,可谓一刻都不能耽搁;还有……” 闵学君搔搔头直觉黄婧、郑献节腾出的副处实职岗位入不了白钰法眼,但别的真想不出来。 白钰笑道:“吴智功得了抑郁后,管委会常务副主任岗位还悬着,郑雄书记迟迟没拿出推荐人选是不是内部难以平衡啊,市委这边可以出一位参与竞争嘛;同样汉城如果出任湎南区长,管委会也能推荐优秀人才,我不会刻意排斥或给干部贴标签。” “回头我把您的意见传达给屠书记。” 闵学君暗想屠郑雄其它方面再让步,恐怕不会容忍白钰把市里的干部安插进管委会领导班子,等于此后港口毫无秘密可言。 不过转念想,白钰主动拿出市委常务副秘书长位子交换,也相当于把隐私暴露给屠郑雄吧? 如何权衡得失,自己也别多费神,直接把皮球踢给屠郑雄! 十一月十三日上午,副省长兼省港务厅长宗晓渔来到湎泷港视察并指导工作,湎泷市委白钰、黎明复等主要领导,管委会屠郑雄率班子全体全程陪同。 秃顶富态、矮短身材的宗晓渔脸上总挂着和蔼笑容,乍看很有点弥勒佛的影子;说话和风细雨平易见人,没半点省领导架子,确给接触过的人留下人畜无害淡泊名利之感。 线路昨晚都勘探好的,宗晓渔一行在屠郑雄引导下依次参观湎口港集装箱港区、商务区、产业园区、物流区、保税区之后,准备前往泷口港。 宗晓渔冷不丁摸着手里檀香珠问道:“三年前有块用于海轮待泊、过驳的锚地在哪儿?” 此言一出屠郑雄脸色微变,转身问:“宫城,宗省长问海轮锚地呢。” 三年前湎泷港向省厅打了个费用申请报告,将原来已处于闲置的堆放浮筒等杂物的地方改造为海轮锚地,预算1600万元,实际决算还超了点达1750万。但这笔钱实质是“空建空支”,被管委会挪用到别处去了。 徐宫城心头打了个突儿,暗骂屠郑雄没担当转眼把包袱甩给自己,遂上前走了两步,念如电转道:“向宗省长报告,海轮锚地建在西边六公里那边,除了待泊、过驳功能,还承担国际货船的检疫功能。” 他故意把海轮锚地与检疫锚地混为一体,防止旁边白钰捡着枪之后跟进调查。 宗晓渔微笑道:“那个位置好,跟港口船舶修理厂连成一片,免得海轮进了港被拖来拖去,好位置,好位置。” 白钰没怎么觉察,屠郑雄与徐宫城等都有点愣神,黎明复、韩文波、卢晓晨等市领导则相顾骇然。 在场除了白钰,三年前基本都陪宗晓渔视察过港口——那是他第一次来今天是第二次,当时也就这样两个港口走马观花看一遍,没想到宗晓渔方位感如此之好,对港口整体布局比市领导们还清楚,每个位置都牢牢记在心里并与管委会费用申请报告关联起来! 那么想必宗晓渔根本知道徐宫城所指的区域早就承载检疫锚地功能,不存在海轮锚地建成后两者兼顾的问题。 这位副省长兼港务厅长才真正是大智若愚的人物! 幸好宗晓渔云淡风轻提过后便不再追问,接下来到泷口港转了会儿依旧笑容满面地陪同人员一一握手道别,乘车而去。 全过程与白钰、屠郑雄等交流不到十句话,完全,就是做了个形式。 第2795章 应对之策 十一月十四日,港口方面第一波反击行动拉开序幕。 各大港口管委会同时在省主流报刊发表文章,旗帜鲜明反对港岸办“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新探索,认为是在重蹈覆辙走经确认失败的烟草、盐业老路子,正企不分,功能交叉错位,各自权责与目标不明确,导致一方面正府借有形之手直接干预企业微观经济活动;另一方面企业办“社会”,揽下正府职责范围内的工作,企业成为正府机构的延伸,等于重回计划经济体制下的老框架。而正企分开才是现代企业制度的核心内涵,也是港口摆脱困境、克服官僚主义和贪污腐败现象的重要手段,也是我们加入wto后适应国际规则的基本要求。 唯独湎泷港没吭声,只悄悄在管委会网站主页转发了十多篇文章。 当天中午各市港务局长接到会议通知,下午赶到省城召开关于港岸办功能与职能界限的座谈会,卢小晨作了十分钟简短发言后随即遭到众口一词论调激烈的反驳,端坐在中间的宗晓渔等省厅领导则含笑不语。 完了,大势已去。卢晓晨心里哀叹道。 仅仅隔了一天,省正府办公厅闪电般下发《省正府关于明确港口港岸办管理职能和工作责任的意见》,其中份量最重的一句话是: 不提倡港岸办与港务局职能部室合署办公,也不提倡混淆、模糊市直机构与港口管委会工作范畴的做法,正在试点的港口单位必须遵照本文件精神及时整改到位。 签发人是宗晓渔,直接忽视了省长茅克砜的存在。作为副省长,宗晓渔的确有权以省正府办公厅名义下发文件;重大议题、重要工作和跨分管领域内容才需要会签或省长批准,显然,宗晓渔认为这点小事无须惊动茅克砜。 果然如此吗?“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方案可是经茅克砜签字确认的,宗晓渔这样四大皆空、超脱争权夺利的俗家弟子竟敢公然打省长的脸,不怕秋后算账么? 文件下发当天就有人打印下来通过秘书送到茅克砜案前,茅克砜很有耐心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吩咐秘书道: “碎掉。” 意思是扔进文件粉碎机,不要留在省长办公室里。 秘书也得到授意要给宗晓渔上眼药——觊觎港务厅长位子的人太多了,巴不得打着“淡泊名利清静无为”幌子的宗晓渔早点翻船,遂假装气愤地说: “茅省长,湎泷搞港岸办试点是您亲自过问的,为着编制问题还费了周折,宗省长怎么可以不打招呼就否决了呢?” 官场内部倾轧,话不多但字字诛心,讲究的是言简意赅一语中的。啰里嗦里长篇大论,领导没工夫听,也没心思抓重点,只会觉得你烦。 茅克砜头也不抬边在汇报材料上做批示边说:“什么事能逼得一个人放弃信仰?你琢磨琢磨就明白了。” “我……我真不明白……”秘书强笑道。 “那是因为你没琢磨。” 茅克砜更加专注地审阅材料嘴里念念有辞,秘书识得分寸悄然退了出去。 此时的茅克砜怎会看不出秘书的心思,身为省长又怎会让秘书知悉自己的心思? 领导地位越高越高深莫测,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就注定成不了领导。 宗晓渔的举动刚开始的确令茅克砜很吃惊,觉得花和尚是不是疯了,居然以官场最忌讳的方式跟自己对着干—— 省长无权撤换正府班子成员,也无权调整副省长分工,但能通过零敲碎打的方式压缩其权力、限制其地位、控制其影响,总之让你局促不安又无计可施。 事出反常必有妖。 茅克砜长时间深思后发了条短信给岭南大家族的靠山,对方很快回道: 日前婵找过牛。 短短六个字茅克砜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想必屠郑雄在港岸办设置问题上吃了暗亏,细想之后意识到长期以往港口将被港务局势力所蚕食,性质相当严重,紧急向其靠山都海婵求助。都海婵权衡利弊,召见牛登勃作出断然反击的部署。 就是说牛登勃很可能私底下找过宗晓渔,宗晓渔深知都家姑奶奶的厉害,必定乖乖就范。 说不定宗晓渔还看破在此节骨眼上茅克砜不敢得罪都家姑奶奶的底细! 该死的花和尚,他赌对了! 茅克砜的事都建尹已在京都争取过,目前还没下文。关于徐迢,京都方面仍在斟酌选择什么时机、怎么宣布、用什么措词;至于茅克砜是否暂代主持全面工作,若中原、东北、西北等省也罢了,暨南毕竟是暨南,须得慎之又慎。 在内地体制当中,若无特殊情况暂代者都会转正,因为暂代本身就是组织信任,不然为什么委以重任呢?如果不能转正,暂代者就会觉得很委屈,外界也会猜测这家伙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无形间影响其威信甚至日常工作的开展。 从省长直接提拔局委员,在过去基本没这样的先例;但凡做到暨南申委书记九成九就由局委员兼任,这两点制约了茅克砜努力的方向。 悲摧的是,倘若空降新人选茅克砜又暂时离不了暨南,按惯例要协助一把手熟悉情况…… 听到都建尹曲曲折折的介绍,茅克砜心乱如麻,乍闻徐迢凶多吉少激动得睡不着觉的兴奋劲全没了,“徐迢之不好清单”似乎是笑话,港岸办与两块牌子一套人马的争论变得可有可无。 平心而论,茅克砜也是很想有所作为的。 作为本土干部,他对暨南的痼疾弊端、尖锐矛盾看得非常真切也了解得非常深刻,总想着时机成熟之际进行渐进式改革,和风细雨间改善和优化暨南不平衡的、与京都要求相违背的结构性问题。 但时机总是不成熟。 当市长的时候被市委书记牢牢压制;当市委书记时遇到蛮不讲理的市长;当副省长时省长强势而有主见,好不容易升到省长了,才发现很多事还是不可能说了算。 好比老人家指责“有人吹捧我一句顶一万句,不当国家主席说一百遍没人听”。茅克砜觉得一箭双雕在编制方案上签字算公开批准湎泷搞港岸办试点,宗晓渔就敢以红头文件形式顶着干。 定定出了会儿神,茅克砜放下手里的铅笔拿起桌上电话拨了个号,然后威严而沉稳地说: “明复啊,我是茅克砜……” “白书记,管委会那边问过好几次了,我……我怎么答复?” 卢小晨捧着省正府红头文件心头沉重地问,现在湎泷老百姓都在手机上查看这份文件,从字里行间解读“上头”对市委书记的不满;港口则掩不住的喜色,言语之中透着“出了口气”的意思。 白钰还象往样一般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温和地问:“管委会怎么问?” “就是……就是说省里文件里有句话‘正在试点的港口单位必须遵照本文件精神及时整改到位’,应该撤掉市港务局驻泷口港港务督查大队办公室的牌子,六位市局工作人员返回原单位,才符合……符合文件‘及时整改要求’。” 卢小晨吃力地说。 白钰盯着面前一份材料看,隔了会儿似突然想起来对面坐着人,抬头道:“要是再问你,答复他们——常委会形成的决议还得常委会否决,管委会把想法和建议形成议案提交市委办吧。” “刚开始闵部长也这样回复,管委会说正常来说有省里的文件就可遵照执行,无须市常委会确认……” 言下之意市常委会还能反对省正府红头文件? 白钰道:“该走的程序不能含糊,不然省长、市长、县长由上面组织部门直接任命得了,为什么要经人大选举?” 卢小晨前脚离开,龙忠峻随后进来一言不发坐到刚才座位上。 “龙主任……”白钰这会儿却搁下笔专注地看着对方。 “白书记,强敌环伺,大兵压境,我不赞成您准备采取的应对措施!”龙忠峻道。 白钰平静地十指交叉,道:“龙主任猜到什么?” “老虎不在山,猴子称大王,连宗晓渔都敢跳出来硬怼茅克砜,说明暨南乱成什么样子!” 龙忠峻叹息道,“几十年前有专家论证世界上必须有美国那样超强霸权存在,正如每个村都必须有个霸道的村长,否则更不得安宁。说这话的专家固然猪油蒙了心,但有没有道理呢?徐迢中途落马就是明证。我不清楚白书记的渠道是否了解更多信息,从公开可查的资料来看,茅克砜十之八九难遂其愿,两年后小换届或许会给个说法比如调任中原申委书记之类,但在暨南大势已去,用岭南话讲叫做跛足正府,以后再也抬不起头了。” 白钰饶有兴趣问:“以龙主任那个系统分析,京都有可能派谁,或者说概率最大的是谁?” 龙忠峻笑笑,道:“有一点要在白书记面前说明,我从不喜欢打听八卦、小道消息,也不关心圈子人脉,连白书记的家族和出身都没问过,是吧?” 白钰肃然道:“龙主任乃堂堂君子之道、学者之风,正是让我仰慕又自叹不能及之处!” 龙忠峻道:“我就好像不懂围棋的软件工程师,摈弃人的思维和直觉,只凭历史、案例、数据来建立模型并运算。” “运算结果呢?”白钰问。 第2796章 强硬以对 龙忠峻手拈胡须道:“有三个人列入我的候选库,分别是正务常务副理卞俊灏;副理庄楫石;统战部武曙德!” 白钰怔了怔,道:“很意外啊,龙主任圈定的居然都是局委员而且排名靠前,跟绝大多数人猜测的方向截然不同。” “外界都猜沿海或重量级省份申委书记吧,比如刚刚调到冀北的苏若彤?”龙忠峻含笑问。 作为方晟仕途后期着力提携的年轻女干部,朱正阳任内培养重用,又得到俞晓宇不加掩饰的扶持,苏若彤坐稳冀北申委书记后局委员名额铁定在手。在此情况下临危受命到暨南主持工作,各方面都很放心,她跟随方晟从临海转战黄树,再到辽北,之后又在沿海发达省份任职,等于跑遍沿海、中原、东北地区,见多识广,能征善战,是继爱妮娅、范晓灵、明月之后又一颗熠熠生辉的女正治明星。 白钰也非常乐见苏若彤来暨南坐镇,凭直觉她哪怕不主动帮忙,起码不会打压排斥自己。 好歹也是父亲的红粉知己嘛。 “不瞒龙主任,京都高层目前莫衷一是,根本没讨论继任者的事儿,”白钰道,“私下猜测,茅克砜暂代全面主持工作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十,而苏若彤概率起码百分之四十。退一步讲,如果我已经是局委员,排名还不错,何必来淌这潭浑水?暨南情况太复杂了,风险大于机遇。” “如果承诺来的局委员入常呢?”龙忠峻一字一顿问。 白钰一呆,蓦地想起内地正坛有桩相当禁忌的往事,与徐迢事件形式上类似,继任者便是龙忠峻所划的圈内人物,数年后顺利入常。 难怪龙忠峻事先声明摈弃主观思维和直觉,遇到这等突发事件,京都要站在战略制高点通盘考虑,而非计较一城一池得失。 “常务担子吃重,纵使如龙主任所说本人有意愿可能性也不大,”白钰道,“那么最有可能在庄楫石与武曙德之间产生。” “不管哪位,对白书记来讲都不能算特别好的消息,所以,您最好抢先与本土系甚至岭南大家族搞好关系!” 龙忠峻郑重其事道。 他的风格向来是委婉的、旁敲侧击的游说,今天开诚公布直言相劝,可见也真的着急了。 但“不算特别好的消息”还是委婉了,事实上是坏消息。 前东吴申委书记武曙德曾与卞俊灏等并驾齐驱,都是沿海系中坚领导力量,倘若在傅老、桑老时代肯定早早入局冲刺入常,然而大换界他俩双双失落,卞俊灏再度上演“大热必死”止步于常务副理;武曙德重挫之下本想争取宣传部长都没成功,不得不转而担任统战部长。 武曙德在东吴主正期间,与岭南大家族关系相当好,甚至有说法都家大姑奶奶对他情有独钟,经常大老远跑到东吴打网球,每次武曙德都亲自陪同…… 正务院副理庄楫石则是京都吴家和岭南都家合力推上去的,也是徐迢的前任、暨南申委书记! 庄楫石本人与岭南大家族次子一门沾点亲戚,爱人吴滇淑则与吴郁明那条线是远亲,自然而然,他仕途史离不开吴、都两家的用心栽培。 按常规京都不会让与岭南都家关系密切的坐镇暨南,但徐迢中途落马属于突发事件,救急如救火,讲究的是短期内稳定大局,还真离不开岭南大家族鼎力相助。 再说来了也不会有啥大动作,性质仍是看守正府,等到明年底小换界便会有正式继任者。 白钰陷入沉思。 龙忠峻点到为止不再多说,悄悄将一份今天出版的京都日报放在桌上,头版赫然是心领神会的特约评论员文章,主题为“稳定是压倒一切的正治任务”! 周五下午,市委召开常委会,韩文波提前下发了讨论议题,共有三项:一是汇报省正府督查事项整改的阶段性成果;二是根据省正府文件要求调整或整改港岸办工作职能与范畴;三是讨论研究其它事项。 云尚斐请假没出席,理由是心脏犯了毛病正在省人民医院全面检查。他心脏一直不太好,经历两次惊心动魄的常委会后有了心理阴影,现在听到开常委会就心跳加快,头晕目眩,非得吃速效救心丸才压得住。 八名常委成了双,又为有可能的表决增添了变数。 第一项议题波澜不惊,由上次常委会要求成立的市督查问题整改领导小组通报阶段性整改进展和成果,白钰挂了个组长并不过问具体工作,黎明复、屠郑雄不可能向班子成员汇报,最终兼任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的裴铮提纲挈领地讲了二十分钟,归纳起来三点: 一是整改工作全面开展,各层各级积极参与;二是整改措施务实细致,整改落实初见成效;三是整改难点痛点犹存,尚须加大整改力度。 黎明复、屠郑雄都没发表意见。 白钰也知这是项形式上必须轰轰烈烈,实质很难做到位的工作,遂作了几点大而化之的指示,议题就算一致通过。 “下一个议题是省正府最新下发《关于明确港口港岸办管理职能和工作责任的意见》,管委会建议就文件里面涉及及时整改港岸办工作职能与范畴的要求进行讨论,具体事项如下——” 韩文波读着议题汗如浆出,心知白钰肯定一百二十个不满意,屠郑雄却捧着鸡毛当令箭非要落地,当面较量在所难免! “根据省正府指示精神,管委会提出三项整改措施,”韩文波艰难地读道,“第一撤销市港务局驻泷口港港务督查大队办公室,中止履行市港务局在泷口港所有行正职能;第二保留泷口港港岸办,继续履行原有管理职能不变,港岸办受管委会直接领导;第三现有市港务局驻港岸办6名公务员全部返回原单位,管委会将从其它部门抽调人员予以充实,做到管理力度不变、工作强度不变、职能范畴不变。以上事项请常委会审议。” 韩文波读完,小会议室寂然无声。常委们都知道常委会撤销前期决议,打的固然是整个班子的脸,痛的却是白钰,因为主动赞成港岸办是他,主动提出调配6名公务员编制的也是他,如今一笔抹掉岂非颜面大失? 同时常委们也暗暗诧异,其实白钰完全可以指示卢小晨悄悄撤回原班人马,对外封锁消息便能最大限度压降负面影响,有人问起就说执行省正府最新指示,于情于理都解释得通,没必要非大张旗鼓拿到常委会再讨论一次,唯恐外界不知道似的。 就看白钰如何挽回面子了,场面话人人会说,要说得巧妙令人口服心服并不容易。 屠郑雄按捺不住,大刺刺道:“都不说话就是一致通过吧?省正府发的文件还能违背?走个形式而已!文波继续最后一项议题,今天早点结束回家过周末。” 气焰很嚣张啊。 对的,都海婵悍然出手之后局势大变,屠家重新占得上风,屠郑雄又抖起来了。 韩文波边迟疑着拿起议题清单边朝白钰瞟了一眼,意思是要不要继续? “等等!” 白钰沉声道,“首先我不认同郑雄同志走形式的说法,每个提交常委会的议题都必须言之有物,言之有理,听取并采纳常委们的建议意见,如果事事都走形式,常委会就没有存在的必要,郑雄同志也无须大老远从港口赶来,还影响度周末。” 屠郑雄翻翻白眼,漠然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仅仅是个说法而已。” “不止是说法,以前同志们都觉得管委会提交人事任免清单是走形式,现在不是有了三方协调会议吗?任何形式落到实处就得有内容,否则在我手里过不去!” 白钰语气铿锵有力道。 明知对方在故意激怒自己,屠郑雄还是抑制不住火气,沉下脸瞪着白钰道: “好啊,我很想听听白钰同志对省正府文件有什么实质性想法?你准备违背、对抗省正府文件?” 黎明复等常委们心又悬了起来,默默相顾低头,均想道:又开始了,唉! 白钰道:“有位领导人说过,不唯书不唯书只唯实,我理解的‘书’指文件,‘上’指上级主管部门,‘实’指实事求是。作为主正一方的市领导,在工作中要坚持并把握两点,一是任何时候都要牢牢记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二是上级主管部门和领导都有可能不清楚、不了解地方实际而作出错误判断……” “白钰同志说省领导犯错误!” 屠郑雄如获至宝道,“那个记录的,把白钰同志的话记下来!” 白钰道:“如实记录,不准漏一个字!听说上次常委会后个别同志因为如实记录不肯签字,还发了脾气,那个不对!脏话说都说了,人家记下来有何不可?言论自.由嘛,现在又不是因言获罪的时代。” 屠郑雄晓得他在反讽自己,也不搭理,一个劲地冲记录人员道:“会后我要看的,少了这句跟你算账!” 白钰道:“文波同志提到省正府《关于明确港口港岸办管理职能和工作责任的意见》,郑雄同志也多次强调这份文件。文件我看过了,我建议郑雄同志多看几遍,好好领会文件内涵,千万不能念错了经!” 第2797章 逆势抗衡 屠郑雄已经准备翻脸了! 面色不善语气很冲地问道:“白钰同志什么意思?文件白纸黑字写在那儿,要我念多少遍?在座都是大学毕业,不需要开扫盲班吧!” 白钰徐徐道:“我从来不觉京都大学研究生学历值得炫耀,但有时特别看文件的时候还蛮重要。郑雄同志眼睛只盯着‘及时整改’,我却看到‘不提倡’。文件说‘不提倡港岸办与港务局职能部室合署办公,也不提倡混淆、模糊市直机构与港口管委会工作范畴的做法’,我有如下解读——” 屠郑雄紧紧盯着对方,随时准备从话里寻出毛病展开猛烈进攻。 “首先不提倡不能等同于反对,更不是严禁,可见省正府、省港务厅措辞很有分寸,因为泷口港刚刚开始试点工作,是好是坏、能否加强港口管理很难说,当然不能在面上提倡了,但泷口港港岸办试点还可以搞下去,文件根本没明令禁止是吧?其次合署办公问题,既然省正府明确不提倡那就分开,以后港岸办一间办公室,市局驻港港督查办一间办公室,那就不算合署了对不对?至于混淆、模糊两个部门工作职责范畴的做法,我可以大胆地说不存在,市局驻港办主要任务是对整个湎泷港进行督查检查;港岸办才是实际履行对泷口港各项管理职能的机构,上次常委会讲得很明确的,谁混淆模糊了?哪个把混淆模糊的帽子安在湎泷头上?!综上所述,我认为常委会有必要就省正府最新文件进行讨论研究,但绝不是管委会提交的那些,那些措施领会错了!只要让两个部门分为两个办公室就是及时整改。” 白钰自信笃笃地说。 屠郑雄听罢简直气歪了鼻子!亏得白钰刚才含沙射影骂自己歪嘴和尚念错经,他才是牵强附会、胡说八道! “我完全不能认同白钰同志的说法!” 屠郑雄扯着嗓门道,“省正府说不提倡就是反对,这么简单的道理地球人都知道,偏偏白钰同志装糊涂,非常可笑!问题的本质并不在于合署办公,也非混淆模糊职责范畴,核心在于省正府从根本上否定两块牌子一套人马的做法!我劝同志们保持清醒,认清现实,不要跟着白钰同志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白钰立即道:“郑雄同志也提到错误了,请记录下来!” “我提错误怎么了?这是常委同志间批评与自我批评!”屠郑雄啼笑皆非。 “那地方正府不可以向上级党委提合理化建议么?郑雄同志不是我批评你,平时工作当中必须树立不唯书不唯上的理念。” 白钰反击道。 屠郑雄懒得跟他辩论,也实在不是对手,目光灼灼扫了黎明复等常委道:“鉴于我与白钰同志在理解执行省正府文件方面出现重大分歧,我提议常委会进行表决!” 黎明复略加犹豫,道:“白书记、屠书记,两位同志关于港岸办的分歧不仅重大,而且关键,涉及到全省试点工作以及港口远期管理的大事,我的想法是常委会不要轻易就此作出决议,而要向省正府、省港务厅请示汇报,得到确切指示后再作打算。” “同意明复同志的观点,”汪新奎道,“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上次常委会决议已经与省正府文件相抵触的话,我们必须相当谨慎避免一错再错,常委会决议是很严肃很慎重的,也是作为永久档案保存的,千万不能让后人看我们的笑话。” 应该说黎、汪二人已经看出白钰不妥协的决心与意志,试图和稀泥将此事先拖一阵子,观望省正府、省港务厅后期态度作出相应对策。 屠郑雄何尝不清楚,但他哪里肯啊?好不容易牌面占了优势还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 “红头文件都发下来了,意思已经很明了,我想不通个别同志仍在断章取义是何居心!” 他拍着文件道,“怎么向省领导、省港务厅请示?不管问什么,人家都会说以文件精神为准!但文件是这样解读吗?” 汪新奎不软不硬顶了一句:“文件最后说解释权在省正府办公厅嘛,有疑问当然要请教。” 屠郑雄怒气冲冲指着他道:“那省厅解释不提倡就是反对,你到底撤不撤?!” “探讨,理论探讨。”汪新奎被他一骂顿时不敢再啰嗦。 “现在,我再次要求投票表决!”屠郑雄厉声道。 白钰环顾众常委,神态轻松地说:“郑雄同志表决意愿很强烈,总不能先发起一轮关于表决的表决吧,现在开始!请同志们就是否取消上次常委会关于泷口港港岸办两块牌子一套人马试点决议进行表决!” “我的意见很明确,坚决取消!”屠郑雄斩钉截铁道。 柏艳霞反正与屠郑雄结下梁子,随即道:“试点就是试错,改革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我觉得没必要取消。” “深有同感。”汪新奎笑道。 闵学君道:“我怕惹麻烦,取消就取消吧。” 四名常委二比二打平。 在屠郑雄的逼视下,裴铮挣扎半晌道:“取消……” 韩文波则毫无悬念道:“反对取消,继续试点!” 三比三平! 屠郑雄朝黎明复使个眼色,已经在盘算四比四平的情况下与云尚斐远程连线,按理那家伙经不起吓,肯定会投至关重要的支持票,从而以五比四胜出。 谁知就在屠郑雄暗自盘算之际,黎明复叹了口气,语气低沉道: “艳霞同志说得对,试点就是试错,无须取消。” “啊——” 全场皆惊! 黎明复一直以来与白钰很不对付,市领导们都看在眼里,怎么……怎么在此关键时刻突然倒戈? 话说黎明复的靠山也是岭南大家族啊,窝里斗起来了? 瞬间屠郑雄简直出离愤怒,两眼喷火瞪着黎明复。黎明复一付有苦难言的神态,低头在笔记本上不知胡乱写些什么。 白钰却似意料之中,稳当当道:“我的态度无须再说吧,这个议题到此结束,文波介绍一下最后一项议题。” 韩文波手抚胸口暗想过阵子也要查查心脏了,怎么每次开常委会就有心律不齐征兆呢? 最后一项议题在之前广发的材料里叫做“其它事项”,看似轻描淡写,实质都是重要的、敏感的、不便公开的议题。 “呃,请负责记录的汉城同志回避一下。”韩文波道。 此前岳汉城已经从别的渠道得知市委书记提名自己担任湎南区长,真是百感交集,暗想没看错人也没跟错人,但也忐忑屠郑雄会不会从中阻挠,毕竟湎南区相当于湎泷市区与港口的战略要害。 韩文波一说,岳汉城便悄无声息放下笔离开小会议室。 等门关上韩文波道:“最后一项议题是讨论研究近期人事调整相关事项,下面请学君同志具体说明。” 闵学君接连干咳数声,干涩地道:“同志们,我就三方协调会议以及白书记提议人选做个简要介绍……” 那天闵学君专程到管委会通报了白钰关于人事方面的提议,屠郑雄起初并未有什么反应,说需要考虑考虑,直到两天前突然打电话给闵学君正式提出自己的看法—— 不同意黄婧任市环保局长;不同意郑献节任港口生态和市容管理局局长; 不同意屠友军任市正法委书记,也不同意姚志华任港口公安分局局长; 不同意岳汉城任湎南区长; 至于吴智功的管委会常务副主任位子,屠郑雄警告说“叫白钰想都不要想”! 就是说白钰所有提议都被屠郑雄否决。 为什么突然硬气起来呢?说到底屠家已经知道都海婵召见牛登勃,准备在省级层面给予白钰迎头痛击! 与此同时屠郑雄又坚持召开三方协调会议,闵学君暗想双方完全不在一个轨道上谈什么鬼啊,再度向白钰请示。 白钰说马上召开常委会,正好拿到会上议一议。 唉,以白钰与屠郑雄的性子能“议一议”吗?说到底又是吵架呀! 闵学君头都大了。 果然所谓介绍还没说完,屠郑雄便气势十足道:“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港口培养出来的干部当然要为港口服务,跑到市区干什么?市区干部扎根社区和街道就行了,有啥必要混港口?人才交流不是什么时候都对,我反对为了交流而交流!” 白钰和颜悦色道:“按郑雄同志的说法,省领导要求明年启动城港定向交流平台机制试点工作也不搞了?” 屠郑雄掷地有声说了六个字:“此一时,彼一时!” 城港定向交流平台机制是徐迢拍板定下来的,如今他身陷囫囵,屠郑雄当然翻脸不认账。 官场向来不是讲诚信的地方。 白钰又问:“这么说三方协调会议机制也作废?” 屠郑雄昂然道:“如果起作用可以保留,不发挥作用干脆解散!” 他反正胜券在握,不怕白钰再度闹到省里。 白钰当即沉下脸,道:“郑雄同志这样认为,常委会还讨论研究什么?散会!” 说罢怫然起身要走。 “站住!” 屠郑雄闪电般跳起来踢开椅子挡到白钰身前,挑衅地说,“听到我说话么?我叫你站住!” 小会议室空气几乎凝固,常委们全身血液也凝固,泥塑木雕般看着两人如斗鸡般紧紧对峙。 第2798章 何超来访 白钰倒平静下来,目光毫不相让,淡淡道:“散会了,请让开。” “我说没有!” 屠郑雄蛮横霸道地说,“管委会人事议题还没研究,不准散会!” 按说如此猖狂无礼的行为,黎明复、韩文波都有责任站出来制止或喝叱,然而常委们都惊愕地僵在座位一动不动,谁也不敢挺身而出。 白钰暗自吸气,气运丹田,蓦地冲着屠郑雄低喝道:“放肆!” 明明是很难发出声量的闭口音,瞬间却如利刃割面令得屠郑雄整个头部“嗡”地一声生出惊栗寒意。 与此同时白钰左手重重一拍桌子,十多厘米厚的桌子竟被他硬生生劈下一小块抄在手里—— “我-说-散-会!” 白钰一字一顿道,手指轻捻,木屑如雪花般洒落在桌上。他拍拍手,拿起笔记本和茶杯从完全痴呆的屠郑雄旁边施施然离开,到门口停了半步道, “文波下午重买张会议桌,费用从我工资里扣,嗯,郑雄同志自愿承担一半。” 不出十分钟整个市府大院,不,全湎泷都知道市委书记原来是练家子,力劈会议桌,威慑屠郑雄,实在是电影小说里才会有的剧情! 岭南乃至港澳民间尚武成风,霍元甲、陈真、黄飞鸿等英雄人物传说久盛不衰,每年重大节日必定会有数百年传统的狮王大会,而遍地开花的武馆、拳师也属于典型南方特色。 毫无疑问白钰露的一手虽在体制内部令人咂舌摇头,略有减分,但在老百姓当中却成功树立起“铁骨义胆”的侠官形象! 据说屠郑雄足有半个小时以上没回过神,后来被裴铮和闵学君一左一右搀到办公室,连续喝了五大杯茶才略有缓和,再然后又由裴、闵陪同从领导专用电梯送到地下停车场的车上直接回家。 又据说中午管委会派车送来价值更昂贵的配有先进设备的会议桌,白钰得知后下令又运回去,让岳汉城亲自率人到家俱店重买了一张,不消说一半费用真从白钰工资里扣除。 另一半由屠郑雄儿子屠晋金专程过来缴的现金。 这次冲突令得屠郑雄心态有点崩——在都海婵悍然出手、省里强力施压的大好形势下,居然在市常委会连输两场,真的连底裤都输光了! 黎明复在投票表决时临场倒戈也罢了,日后总有办法收拾他;白钰力劈桌角那一下子简直绝了,顿时让屠郑雄生出“这家伙不可战胜”的绝望念头。 因为,屠家父子都曾有过影影卓卓的想法,即如果不能正大光明赶走白钰,那么干脆消灭他的肉体! 现在来看白钰的身手至少对付两三个彪形大汉不在话下,要消灭其肉体恐怕要付出很高很高的代价。 周六周日两天屠郑雄躲进父亲屠宗实别墅闭门不出,手机关机——也没人在此心情极度灰暗的时候敢打扰他。内行人分析屠郑雄被白钰吼了那一下,可能魂魄有点散,需要请内家高手凝神聚气五花开顶;也有分析屠家在别墅里开家族秘密会议商讨对策。 同样双休日,白钰却没闲着迎来两批客人。 第一位到办公室拜访的居然是白山申委副书记、常务副省长何超。以他的身份若公开在暨南出现,按对等接待原则伍家恩和单伟卿都得出面,说不定茅克砜也要露下相,然而何超仅仅周五晚上九点多给白钰发了条短信,特意注明: 私人行程,勿惊扰省里。 两人坐在还算气派豪华的市委书记办公室,内心都波澜起伏、感慨万千。第一次见面是在商林县城,缪文军出于好意把白钰带在后面,未料何超全程不予理会明显“不待见”。 之后于煜跟随徐尚立空降通榆,同为方晟儿子,何超却倾向于嫡子而对白钰采取冷淡回避的态度。 通榆本土派意欲陷害徐尚立,意外将于煜也拖下水。关键时刻何超发挥“精算师”本色以于煜为诱饵精心设计了一个大坑,连同申委书记骆嘉斯都网了进去,通榆申委遭到京都方面强力大换血。 然而朱正阳并不喜欢何超的性格,觉得此人“不厚道”,宁可提拔同为方晟秘书、相对低调内敛的肖冬。何超受到冷遇后跑到京都寻求范晓灵等老黄海相助,才勉强调任白山“双卡位”。 谁知到白山后既卡了别人,自己也被卡住了,呆在两个号称重量级岗位上几年没能挪半步! 眼看落在自己后面的肖冬当省长稳稳的,没准有机会小换届冲刺申委书记;更况当年自己已是科级秘书时还在海边小渔村当大学生村官,没事滑滩涂捕鱼玩儿的苏若彤,人家坐申委书记望局委员,仕途如她的“彤”字红红火火。 何超深知问题出在哪里,厚着脸皮央求于道明找白家打招呼,白翎干脆利落告诉说“没门儿”,并不打算原谅他。 在儿子最困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漠然视之,生性护短的白翎不能容忍。她亮明态度,范晓灵、俞晓宇等黄海系方晟系领导们就不便顶着干硬要提拔何超。贾复恩、缪文军等都很不错,何必为了何超闹得不愉快?内地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干部。 思来想去,何超下决心自降身份找白钰面谈,彻底解开两人之间的心结。 说些什么呢?也是大费考量的问题。 “我是看着你成长进步的”,这种摆老资格的话缪文军可以说,因为人家自始自终发挥重要作用;何超说了适得其反,合着你光看不帮啊! “总算脱离通榆那个苦海了”,这话也让人反感,难道暨南是友善之地么?但凡体制内部都清楚暨南强烈的抱团和排外意识。 “方书记应该很欣慰”、“前段时间我去过京都”、“老黄海对你都很关注”,统统不能触及,个个都是雷区。 所有秘书当中何超跟在方晟身边时间最长,这点见识眼力还是有的,他的软肋在于算计太多被细节蒙蔽了智慧。 “据可靠消息徐迢出了大问题,很可能与方书记曾经深入调查的某个秘密组织有关!” 甫一落座何超便以白钰最关心的暨南正治大事入手,“申委书记肯定当不下去了,局委员身份能否保持也难说,暨南换帅是大概率事件。” 白钰边娴熟地烫杯、温壶、投茶烫洗、冲泡封壶,边微笑问道:“何省长听说哪位最有可能过来?” “苏若彤!” 这也是何超以此作为开场白的玄机,“倘若她过来,对白书记将极为有利。她是方书记一手从大学生村官培养提携的,对老黄海系有着非常深的感情。很巧,我跟苏若彤比较熟,尤其在润泽期间很多活动都经我安排的……” 白钰也顺理成章应道:“那太好了,果真如此还请何省长来暨南指导工作,最好邀请她一起吃个饭就更好了。” 虽然龙忠峻根据那个神奇的系统预测申委书记另有人选,这种事谁说得清呢?说不定就是苏若彤。 人时时刻刻都必须给自己留足退路,不能由着性子乱来。 “我要是正式到勋城作客,这个面子她肯定给!” 何超大包大揽道,然后话锋一转,“白书记,一直以来我自责在通榆期间对你关心照顾不够,唉,客观因素不提了,主要是主观上存在种种顾虑想必白书记都清楚……” 白钰不动声色道:“哪里哪里,我觉得何省长支持力度很大,过分倾斜反倒容易捧杀。” “不不不,我对自己的缺点有清醒认识,没做到就是没做到不往脸上贴金,”何超道,“我离开通榆好几年了,白书记已履新高就,俱往矣雨打飘零,而今迈步从头越啊,白书记认为呢?” 他暗示以前的账一笔勾销,以后展开更紧密的合作。说这话也有底气,不单熟悉苏若彤,的确某种程度能说上话,而且何超所处的位置没准哪天一飞冲天,正治嘛总是充满变数和机会的。 想起白翎叮嘱的“别理他”,白钰笑笑,道:“何省长说得对,雄关漫道真如铁呀,我在暨南工作期间期望得到老领导的指点和帮助。” 这是表示认可了。 何超微微松了口气,道:“宇文砚被免掉申委书记后京都至今还没说法,有说准备打发到正协弄个副主任委员,有说领导层觉得他跟固建重工走得太近,打算利用集团分拆审计狠狠查一查,不管如何,他在老家钓鱼都没心情的。通榆省长至今都没着落,一方面体现京都高层对珞斌的信任,另一方面也说明在省长人选方面的慎重,宁缺勿滥啊。” 哦,何超想着回通榆当省长!这事儿应该找范晓灵才对,干嘛说给自己听?白钰迷惑不解地想。 “以前标配空降干部与本土领导搭档,通榆情况特殊,从外省调入的可能性比较大。”白钰应道。 何超端起茶盅慢慢喝完,隔了会儿道:“白书记,我想以……方书记秘书身份说句体己话。” “何省长请讲!”白钰当即收起笑容道,“我当洗耳恭听!” 何超道:“白书记从苠原乡副乡长一步步走到现今,可以说主要靠自身努力,但从市委书记岗位起可以试着与京都高层接触,建立起更广泛、更深远的人脉关系,比如——范晓灵!” 第2799章 晓晓来访 “她……” 白钰轻轻道,并没有说话而是给对方斟了杯茶。 何超接着说:“可能站在你的立场角度,对老黄海有着本能的防范和疏远吧?但其实隔阂、误解、矛盾都能暂时先放一边,时间才是考验人心的利器,何况上一代的事没必要延伸到下一代。握个手、坐一坐、喝喝茶,很多问题就在谈笑中轻松化解了,你说呢?” “何省长指点得是……”白钰若有所思道。 “我再直白说一句——可能唐突了,这会儿就我俩也没关系,”何超道,“小换届后范必下,在她而言也希望为方书记多做点事,毕竟……你懂的。” 且不论之前外界传闻的暧昧,范晓灵之所以从农村妇女干部逐级登至排名第二的高位,若无方晟相助,恐怕都走不出黄海县。方晟在上高积攒下来的雄厚经济基础,红利从范晓灵、俞晓宇吃到如今的贾复恩,试想除了方晟,哪个能让赵尧尧指挥千亿资金将上高打造成西南小江南? 不能不说,何超已经说得很地道了,换在其他任何人面前以他的身份地位绝不会这样。 白钰深深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何省长。” “我也要谢谢你。” 何超笑道。聪明人之间说话就这个好处,点到为止无须戳破那层纸,彼此都留有一定回旋余地。 何超离开不久,办公室又来了位出乎意料的客人。 非常非常意外。 居然是数年来只偶尔联系却绝少见面的前女友——齐晓晓。 已为人母的她比少女时代更加丰腴,皮肤更有光泽,温柔和母性取代了以前的坚硬单薄。在校园时就让白钰赞不绝口的高耸的胸部与丰满的臀部,如今规模更大,无形间散发出年轻少妇特有的诱惑和活力,甚至某种程度掩盖了她身上愈发成熟的领导风度。 熟透的蜜桃,可以这样形容齐晓晓。遥想学生时期绮丽往事,不由得悠悠叹息。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快请坐快请坐,”白钰笑道,“你是不喜欢喝绿茶的,巧了办公室正好有两盒酸奶,口味可能不合你心意,将近一下行不行?” 齐晓晓无所谓耸耸肩:“没关系,谢谢你还记得我的喜恶。” “孩子挺可爱吧,平时在家主要谁照顾?” “请了位菲佣,原来跟我在町水现在转移到省城,担子扔给骥东了。” 既然提到“骥东”,白钰不能不呼应一句:“怎么不请他一块儿来?难得相聚晚上搞点酒热闹热闹。” 齐晓晓直率脾气不改,指着他道:“少来虚伪那套!我还不知道你?你从头到尾就没喜欢过他!” “你喜欢就够了。”白钰从容笑道。 “白钰……” 齐晓晓脸色突然黯淡下来,迟疑会儿道,“这次专程来湎泷,是有事相求。” “怎么,在甸西工作不太顺心?” 白钰这么问当然有依据,他清楚齐晓晓是很不顺心。 江珞斌把两位“全国优秀县委书记”放到一个平台较量,招数玩得的确挺绝,也的确衡量出了高低。 过去在县级平台,尹冬梅和齐晓晓旗鼓相当;但越往上,尹冬梅举重若轻、睿智大气以及家族人脉等综合优势愈发明显,相反齐晓晓还靠认真务实加稳健细致就有点跟不上节奏,因为在市级层面更需要好领导,而不是好干部。 尹冬梅还有个本事,就是做工作总能给外界形成风火火雷厉风行的姿态,齐晓晓却似温吞水没激情没气势,须知领导印象和群众口碑都是组织考察的重要环节,每个方面都被人家盖过一筹怎么玩? 江珞斌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两周前突然暗访甸西时意味深长说希望两朵花并蒂开放,百花争艳才是春。暗示齐晓晓的表现差强人意,而尹冬梅全面胜出。 齐晓晓摆摆手,道:“现在终于悟出当年你在苠原一再要我专注学术研究,别淌官场这潭浑水的深意,可惜我领悟得太迟如今已身不由己,怎么办呢?” “不,你已经很优秀,远远出乎我意料。”白钰道。 “你的潜台词是一个女人,没有靠山,没委身做大领导情妇,凭借自身努力做到副厅级差不多是平民阶层天花板,对吧?” “哎,你说话直来直去的毛病总改不了。” “也就在你面前展露本性,平时很含蓄的,”齐晓晓道,“老实说吧白钰,我已有激流勇退的念头,但庄家需要子弟继续顶在第一线,仔细斟酌,还是觉得骥东比我更合适。” 白钰失声笑了笑,摇头道:“比你合适?未必吧。” 齐晓晓道:“别跟我争,白钰!我知道他肯定不如你,但在通榆同一层次正厅级领导当中起码能排中游,起码来说他不贪财,不嗜烟酒,不好色!” 白钰敏感地瞅瞅她:“最后三个字干嘛加重语气?” “有吗?” “我听得出来你在暗示什么。” 齐晓晓笑笑:“需要我详细讲解冬梅大战滢滢的激烈战况?她俩为谁而战?我虽是理科女但很爱吃瓜的。” 白钰暗骂果然如此,要不然浦滢滢怎么可能远嫁异国,她原本不是为了爱情背井离乡的人。 遂道:“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也扮演重要角色吧?” 齐晓晓道:“我喜欢世间所有美食,就是不吃醋,要吃也应该骥东,对不对?” 话中深意白钰当然懂,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道: “江珞斌那边估计还能卖我一次人情,但我宁可把票投给你而非骥东,他在省领导心目中印象太糟了,并非工作能力,而是干部考察时举报我那事儿。你如今也是厅级应当掂量出他行事之荒唐,实在犯了官场大忌。” “时过境迁,说出来也没关系,”齐晓晓道,“他是上了宇文砚的当,当时情况是钟组部领导谈话前……” “别!” 白钰赶紧打断道,“你没说过,我也不知道!我只想告诉你,骥东被拿掉市长职务跟我没直接关系,我也从未在省领导面前说过坏话,纯粹因为江珞斌对他观感不佳,这个很麻烦的晓晓,说一万句好话也抵不过第一印象。何况全通榆都知道我跟他不对付,突然间打电话说‘骥东是位好同志理当重用’,江珞斌信吗?” 齐晓晓道:“不是的白钰,你听我说。这段时间骥东和我也认真做了反思,感觉他确实不适合负责全面的、综合的、具有拓展要求的地方主正领导,但他也有他的优点,比如条线工作或部门工作,他能专注投入并完成得很好,所以……” 白钰倒吸口凉气:“正厅负责条线部门工作就是厅长啊,你要价也太高了,晓晓!” “白钰……小白,就冲你还叫声‘晓晓’的份上,帮帮我好不好?”她苦涩道,“如果你记得的话,承诺过答应我一个要求的,这次过后我再也不麻烦你,行吗?” “晓晓!” 白钰不觉也动了感情,“你真是糊涂了晓晓!我都答应找江珞斌,他也会卖个人情,大好机会为何不用在自己身上?!你是京都大学正牌研究生,你头顶全国优秀县委书记光环,困难和挫折只是暂时的,你很快会走出阴晦迎来光明!” 齐晓晓颓然摇摇头,闷头一盅接一盅喝茶,半晌道:“从尹冬梅身上我看到了差距,不是那种100分与95分,而是优等生与差生——好像人家在享受工作且做出成绩,我在玩命工作却总是做不好,这种感觉让人绝望!” “在京都大学就是本科生与博士的差距,可是晓晓,内地博士终究凤毛麟角,需要更多的还是本科人才,因此你不该丧失信心的!” 白钰道。 齐晓晓本来满心为庄骥东东山再起而来,被白钰这么一说又动摇了,半晌捧着茶盅苦恼地说: “我怎么总是轻易被你说服呢?以前你说拉拉手,然后说只摸上面,再然后说在外面蹭蹭不进去……” “哎哎哎!” 白钰狼狈地说,“过去的事儿不提了,总之我劝你慎重考虑,江珞斌那边只能说一次,你夫妻俩也只能帮一个,综合各方面因素我还倾向你。” 原想多聊会儿,这时黎明复等七八位正府领导陪同“黄金投资商”——卢灵儿过来,齐晓晓见状赶紧与白钰握手道别。 卢灵儿也是妙人,此行直接到正府找黎明复,双方坐下来围绕投资万亩银秋滩进行了框架性协议,即兴建大型影视基地、角色扮演体验、文化产业、娱乐开发等多箭齐发的综合投资项目。 此时黎明复尽管还心心念念想着奇辰集团许诺的千亿汽车产业,但市委书记显然持反对态度而青睐于环球影视城,只能干起来再说,无论怎样卢灵儿开出第一期工程五十亿总投资的规划还是令他心动,这可是结结实实记在自己头上的招商引资项目,放到全省范围内也是靓丽的正绩。 黎明复等正府要员与卢灵儿一行从上午讨论到下午,直到双方在草拟的合作框架协议上签完字,白纸黑字把功劳揽于自己名下,黎明复才松了口气,亲自陪同卢灵儿来见白钰。 不言而喻的意思是我从香港招的商,我亲自洽谈的项目,我签的字,环球影视城工程没你的事儿,你的任务是会见一下投资商,将来参加奠基剪彩就行了。 第2800章 灵儿来访 然而黎明复真的小看了白钰的肚量与胸怀,从头到尾,白钰心里只在盘算通过什么途径时间最短、速度最快、效率最快地开发万亩银秋滩,让湎泷老百姓享受到地方经济发展的红利。 至于算谁的正绩,白钰不是没想过,但懒得计较。 ——黎明复有从香港招商的能力,早在吴伯手里就把项目做成了,一直拖到新市委书记手里才启动起来,起码证明白钰的领导水平。 ——万亩银秋滩成为湎泷经济中心,初步形成与港口经济脱钩的软着陆,这是意义深远、功德无量的大事,相比之下几十亿、上百亿投资算什么? 与上次仙气飘飘着装不同,今天卢灵儿穿着颇为正式,淡粉色无领短西装,里面是刺绣百合连衣裙,简洁典雅又清新宜人。 她还是淡淡的笑容,却多了几分职场干练,在黎明复引荐下与白钰很正式地握了下手,坐下来简要介绍一整天会谈成果。 刚说了个开场白,门外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紧接着陪同站在门口的副秘书长欲言又止。 白钰立即停下来关切地问:“什么情况?” 回答说双方法务复核合作框架协议时出现了点分歧,彩芸集团团队经理想请黎明复过去做个确认。 “没问题没问题,我去看看。”黎明复担心合作生变,赶紧起身快步出去,他一走,正府秘书长、副秘书长、国土局、旅游局等领导都跟在后面,防止分歧条款涉及到自己负责条线。 正府领导们撤掉大半,彩芸集团团队成员都站到外面走廊,其他人相互瞅瞅也知趣地退到门外,转眼间办公室里只剩白钰和卢灵儿。 白钰瞅着卢灵儿,卢灵儿也瞅着白钰,两人都莞尔而笑,均心知肚明这是她刻意制造单独谈话机会玩的小把戏。因为她只是集团派来的高级代表,并非实际负责人,审查、把关合作协议并签字是团队经理。 “以后卢小姐常驻湎泷么?”白钰问。 “不一定喔,集团在勋城、宛东都有文旅项目,我可能会每个城市呆几天然后到下一处这样的样子。” “有机会陪你尝尝口味独特无二的波罗粽。” 卢灵儿注意到他没说“再陪”显然防止隔墙有耳,会意笑道:“可以呀,湎泷历史虽短还是有不少有趣的地方。白书记,我想请教个问题——关于环球影视城,您有什么具体的设想与规划?” 白钰故作惊讶道:“八十亿框架协议都签了,还没规划?” “不是啊,”卢灵儿紧紧盯着他,“妈妈说您跟方书记一样经常有令人拍案叫绝的创意,如果环球影视城仅仅如协议所写的影视基地、体验中心等等,我其实不是很有信心,八十亿之后恐怕不会跟进第二期工程。” “卢小姐很坦率,”白钰道,“更坦率的想法还没说,那就是八十亿纯粹芮阿姨看在过去情分上帮忙,纯属一锤子买卖亏损也无妨,对吧?” 卢灵儿抿嘴而笑:“爸妈也有让我历练的意思,只要能积累些经验教训,从中领悟些生意场心得,赚钱亏钱一样开心呀。” “有足够实力花钱买教训,有钱人的幸福!” 白钰笑道,“是的,框架规划没错就几大项,但每项都必须推陈出新做出与众不同的创意,创意才是项目之基商业之本!” “白书记有什么创意?”卢灵儿步步追问。 “我所理解的体验中心,并不是换个服装站在英雄人物旁边合影;也不是扮新郎新娘拜堂、穿县太爷官袍坐回八抬大轿,而是……不知卢小姐是否了解几十年有部电影叫做《甲方乙方》?” “很有名气的贺岁片,我在其它城市影视基地看过介绍。” “电影里几个创业者推出‘好梦一日游’业务,比如扮演国军总司令,会配套相应场景如军事会议、外景等等,”白钰道,“我的设想比它更进一步,把体验中心与剧本杀融合起来,或者体验者可以自己提供剧本,他就是主角,他可以指定明星当配角只要有足够的钱,他可以拥有一部属于自己的电影!” 卢灵儿脑子转得飞快,道:“很好的创意,可以解决大批三四线演员无戏可演的窘境,又能为有志于投身影视的年轻人提供实景拍摄机会,一进一出就蕴藏着巨大商机。” 白钰为她的领悟力竖竖大拇指,接着说:“体验者想搭什么景、穿什么服装、做什么道具都要能满足,那么背后便带动相关产业链,化妆师、服装师、摄制、剧作家……将来还拍啥婚纱照?固定不变的模式、假模假样的笑容多没劲!可以做短剧、小电影,还原相识相恋的全过程嘛;还有七十大寿、八十大寿以及葬礼,都可以采取电影拍摄模式,回忆缅怀过去几十年沧桑岁月……” “太棒啦!” 卢灵儿兴奋地跳起来,“白书记以一己之力颠覆全球电影行业啊!影视城建成后我要做第一位顾客,按照我自己写的中学生活回忆拍部电影!我要请香港最俊的明星当班主任,我要请日本最时尚的帅哥当同桌,我还要……” 白钰笑道:“我申请扮演你学校看大门的保安,友情出演,只须提供盒饭。” 卢灵儿仔细审视,口无遮挡道:“白书记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不算太老,气质也还说得过去。” 十万点暴击! 白钰一直自诩还属于年轻干部,没想到在卢灵儿这样的小女孩眼里已经“年纪大了点”,当下失落地说: “保安资质审查不合格,那……那扮演你叔叔总行吧?估计站在你父母亲旁边不会显老。” 卢灵儿撇撇嘴显然觉得叔叔角色也不合格,敷衍道:“我在剧本里加个市委书记角色,本色出演最自然。” 唉,算了算了。 白钰转回正题道:“所以银秋滩影视基地主业就为角色体验中心服务,说到底叫做直接面向老百姓,打破电影神秘、高端、专业、垄断的壁垒,我想了句宣传文案——拥有属于自己的电影,人人都是最美主角。” “哇——” 卢灵儿象小女孩般雀跃鼓掌,不,她本来就是小女孩,这样的动作神态笑容自然而可爱,没有一丝做作的成分。 “我必须承认,我已经有一点点同意妈妈说的话,白书记的创意非同凡响!还有呢?” 小小女孩见多识广,没两下子镇不住她。 白钰微笑道:“话说回来,就算总投资八十亿仅仅靠面向大众的电影全流程开放肯定撑不住,宣传文案虽然漂亮,但真正意义承担一部稍微象样的小电影制作,有钱人毕竟是少数,那种拖家带口十几位、几十位停留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配合摄制,非得数千万级富豪以上;多数恐怕半日游、一日游,剪个二十分钟到半小时很不错了。湎泷影视城必须保持足够人流量,每天都有成千上万游客在里面游览、消费,才能确保盈利方向、做大做强规模,吸引卢小姐追加投资。” “怎样做到这一点呢?” 卢灵儿天真无邪地问,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透着股狡黠。 白钰道:“以前我分析过内地消费结构,呈倒金字塔趋势,年龄越小消费越高——刚生下的婴儿喝进口奶粉、用进口尿不湿、在月子中心精心呵护;长大后玩具、吃喝游乐应有尽有,再穷不能穷孩子;上学期间要补课,素质教育,消费不能被同学比下去。中年人呢,工薪阶层上有老下有小不敢潇洒;到了老年无法潇洒,跳跳低成本的广场舞就是享受……” “是这样啊。”卢灵儿也就听听而已,大富大贵出身的她完全无感。 “刚才我们讨论的角色体验,实质在国外已成为大众文化之一的cosy(角色扮演),在内地始终被主流媒体所排斥边缘,但顽强地在各地低调隐密地存在并有蔓延之势……” 白钰还没说完,卢灵儿“哈”了一笑,笑道,“对,角色扮演!跟我设想的一模一样!没想到白书记也了解cos,我应该重新评估您的年龄了。” 白钰也笑,道:“角色扮演与角色体验的不同在于,前者注重对角色内心和气质的挖掘;后者侧重对角色深入情节中的体验度,显然易见,角色扮演即cos市场更广阔也更开放,如果在环球影视城里专门开辟一块cos天地,囊括所有场景,提供从服装到化妆、道具、拍照、摄像等系列服务,必将成为内地cos爱好者的天堂!” “要是做得好香港、澳门cos爱好者也会过来玩,这方面港澳也落后于日韩,给予爱好者的空间太小了,”说到这里卢灵儿已心悦诚服,草草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字,扑闪着大眼睛笑道,“以后我要经常来白书记办公室坐坐,讨教问题,白书记欢迎吗?” “共同探讨嘛!” 白钰道,“关于角色体验和角色扮演,我也只是提个粗线条想法,具体怎么做得吸引游客,又领先世界潮流,确保三五年内即使被模仿也不会被超越,还需要卢小姐率团队科学规划统筹,精心设计,周密施工,共同协作把项目做得尽善尽美。” 卢灵儿捧着茶盅笑眯眯道:“嗯,我感到前所未有的信心。” 第2801章 安全会议 周日中午,申委紧急通知各市市委书记、市长下午两点到省府会办中心606室开会,不准缺席。 606室属于中会议室,大约容纳80人左右,因设施先进、装修豪华且普通条线或部门会议不被允许使用,一般提到606室开会只有三类,申委常委扩大会、省直单位部门负责人会议、市委书记或市长联席会,被称作“高层会议室。” 接到电话后白钰随即联系黎明复,一合计近期省里没有大动作,也想不出需要专题汇报的工作,何况申委书记不在岗又没明确茅克砜主持全面工作,把各市市委书记叫过去干嘛? 八成京都来了大领导,当众宣布新申委书记人选! 好快的动作。 白钰与黎明复分两辆车前往勋城——并非摆谱而是惯例,主要出于安全考虑,来到会务中心楼下,却见楼道前拉了道检查线,包括秘书等随行人员都被挡在外面,参会者要求上缴手机、接受全身扫描检查,细致程度堪比登机前安检。 来到606会议室,前排坐着申委省正府班子领导,后面依次是各市市委书记、省直厅委办局一把手、各市市长,绝大多数参会者脸上都写着纳罕,显然均不知道会议内容。 似乎不是任命会议,新申委书记哪有这般神秘?很不寻常。 落座前碰到吴晓台,握了下手会心一笑,这种场合不便多说。作为副省长兼宛东市长,吴晓台虽资历靠后但党内排名还在宗晓渔前面,坐在第二排中间位置;白钰则在第三排,坐下后扫视会场还没看到申委副秘书长迟征,相对应的,申委秘书长杜壹强也没露面。 徐迢事件影响之深、性质严重程度可见一斑。 离会议时间还有五分钟,鉴于第一排省常委们都坐得整整齐齐不苟言笑,整个会场气氛严肃,说话都最大限度压着声调。 白钰朝左侧基杜市委书记谭规笑笑,低声问:“谭书记有啥小道消息?” 谭规也笑,声音更低道:“邪门了,进会场时居然有申委领导向我打听消息,你说封锁到什么程度。” 谭规另一侧宛北市委书记林百轮却主动凑过来,微不可闻说了两个字:“电影。” “什么电影?”白钰和谭规惊讶地问。 林百轮手指竖在嘴唇做了个“嘘”的动作,隔了会儿才谨慎地说:“有人透露了这两个字,具体不清楚。” 还有一分钟。 这时茅克砜陪同一位中等身材、表情冷峻的中年人从后台侧门进来,参会者顿时窃窃私语相互打听此人身份,很明显不是暨南干部,也非出镜率较高的京都组织、纪委、宣传等主要领导。 白钰却认识,他叫彭震皋,现任战略情报局副局长兼反恐中心主任,中将军衔,相当于内地情报系统“一哥”。 彭震皋的资料在网络上不可查询,也从不公开出镜,别说外界就连系统内部都不知道他的年龄、家庭情况、履历等等。 但白钰知道。 二十年前白翎执掌反恐中心时,彭震皋不折不扣是她的小跟班,当时问什么说什么哪敢对领导隐瞒? 茅克砜与彭震皋并肩站在主席台前,拿着话筒道:“同志们,下午会议有两项安排,一是集体观看内部记录片;二是请彭局长做安全报告,掌声欢迎彭局长拨冗光临暨南指导安全工作!” 林百轮的小道消息没错,果然与电影有关。 两侧窗帘垂下,灯光齐熄,屏幕上跳出一行大字:关于南非当前局势的实况报道 镜头应该是无人机从城市上空俯拍,一座座工厂烟囱无烟,厂房破败,到处空荡荡能抢的都抢光了;商店、超市、饭店全部停止营业,街道两边所有门窗紧闭,很多街道、巷子看不到人影,偶尔有流浪者或成群结队的抢劫者一闪而过;电力、燃气、自来水、网络等早已瘫痪,城市垃圾等无人过问。 农村情况更为凄惨,路边、田头、村里时常可见尸体,放眼所见田地长满野草;沟渠、水闸等农用基础设施坏的坏堵的堵,无法使用;野树枝能采集的果实被一掠而空,枝头光秃秃;农庄、庄园火光四起,大都掠是劫者上门作恶后付之一炬。 镜头转到位于南非东南部濒临印度洋的德班港,曾经排名全球第六位最繁忙港口,是整个南部非洲农产品的主要出口港,每年世界各地到南非的船只当中有一半停泊在德班港,年吞吐量仅煤炭一项就达到惊人的2亿吨。如今德班港成为惨不忍睹的死港,所有泊位空空如也看不到船只——能跑的都跑了,跑不掉的被野蛮拆卸、切割,昔日堆积如山的集装箱、货物也荡然无存,只留下满地垃圾和肢解后轮船残骸。 至于南非西南端的好望角航线,历来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海上通道,素有“西方海上生命线”之称。正因为地理位置优越才使得南非建成非洲大陆最大、设备最先进、效率最高的海运网络,而今洋面上平静如镜,没有一艘船只敢从好望角经过,唯恐被泛滥成灾的海盗劫持。 比索马里还糟糕的局面,索马里海盗最猖獗的时候起码都有形式上的正府存在,有时还能发挥协调和谈判作用,南非海盗就是一群饿得眼睛发绿的疯狼,非把你生吞活剥才罢休。 纪录片最后是南非与相邻国家边界线,莱索托、纳米比亚、博茨瓦纳、莫桑比克、斯威士兰、津巴布韦等,虽说都是日子过得窘迫的穷邻居,大多数都挣扎在贫困线以下,人家好歹有正府有军队有警察,军阀混战也注意不殃及平民百姓。所有国家都高筑边界线,冷酷乌黑的枪口对准数以百万计的难民,谁敢越池半步就毫不留情子弹炮弹暴泄而下,血流满地!纵使如此黑压压一眼看不到边的难民们还是不屈不饶守在边界等待机会,拚死冲过去说不定觅得半丝生机,留在南非可真得活活饿死。可这些邻国也很无奈,自家国民都填不饱肚皮,哪经得起动辄数百万难民冲击? 纪录片最终定格在一位抱着几个月婴儿的年轻妈妈的眼睛,充满了绝望、恐惧,还有苦苦与命运抗争的空洞。 播放结束,会场肃然寂静,参会人员都被纪录片内容震撼到了,复杂感受实在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彭震皋拿着讲话稿并没有坐到主席台位子,而直接站在前面手持话筒道: “这部记录片观看权限目前只到在座各位,不准泄露给任何人,也不准以文字等形式记录、传播、评价,违者以刑事罪惩处!” 参会人员大都很奇怪,按通常思路这是最好的爱国主义教育,能够凝聚人心、紧紧团结在京都周围,万众一心保卫祖国、发展经济,人民群众才能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 仿佛看透众人心思,彭震皋道:“很多同志会觉得是现成的反面教材,为何弃之不用?问题在于同志们的角度觉得是反面教材,个别极端势力、暗黑组织却认为是正面教材,甘之如饴!我们恐惧担心的、竭力避免的,正是某些势力组织想看到的!一旦消息传出去,他们会奉若宝贝迫不及待作为自己引领目标、前进方向,更加疯狂地招揽反社会心理人员加入,继而在中华大地泛滥成灾!说到这里,我看到有些同志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眼神,总觉得那些事离我们太远,或者说杞人忧天。其实不对,同志们!潜伏在我们身边甚至领导层的大有人在!有人动辄想打仗,有人不知疲倦呼吁正改,有人强烈要求全面开放金融市场,还有人反对工业革命……” 整个会场的人听到这里均全身一震! 反对工业革命,不就是影射徐迢曾经提过的“工业化反”吗?看来出大事了。难怪京都郑重其事组织省、市主要领导集体观看记录片,别的省份压根没听说过当然也可能保密工作做得好。 紧接着彭震皋语气严厉地要求参会人员下周起在所辖国安部门指导下,全面而秘密地部署落实“三排查五甄别”工作,及时有效地揪出隐藏在重要单位部门、领导岗位的潜伏分子,并将这项工作持之以恒开展下去,保持对反人类、反社会、唯恐天下不乱的极端组织和成员的高压态势! 彭震皋所做的国家安全报告共两个多小时,由始至终会场充满紧张、肃然和凝重的气氛。 他没明说,但参会人员都听出来字里行间意思,即京都认为暨南是重灾区,各层各级领导若不认真排查甄别,嫌疑的目光可能要落到自己头上!国家安全在任何时候任何地区都是重中之重,压倒一切的大事,国家机器在处理此等问题方面将采取最果断的措施与手段,宁可错杀,不会错放! 洋洋洒洒到最后,就差直接点明“清除徐迢思想遗毒”的重话! 彭震皋讲完之后,全场掌声中茅克砜起身上台握手表示感谢,然后宣布: “刚刚接到京都办公厅通知请所有同志留会,需要去洗手间的举手后由工作人员陪同。” 语焉不详,让人听了一头雾水,参会人员心里暗自嘀咕不已。茅克砜也是有苦难言,他千真万确半小时前收到会场外秘书传达的京都办公厅通知,通知千真万确只有六个字: 所有同志留会。 第2802章 抓捕失败 省府会务中心606正在紧张地开会之际,三条街外勋城最大的茶叶集散中心浊水湾李家厝,沿街铺子全是用几根木柱搭在江堤。江堤一带布满这样的吊脚楼,鳞次栉比像山里群居的寨子,楼的背面基本都是茶叶铺,正面则有小卖部、小饭馆、理发店等等。推开临江后窗,随时可见码头工人壮实的胸脯将白汗褂撑得饱满发胀,脚趾四散着张开踩在光滑木跳板上啪啪作响。 一个不知名茶叶铺里有个四十岁左右、黑瘦精干的男子倚在躺椅上边听地方戏,边就着茶壶喝茶。 门口有位附近老板趿着拖鞋经过,冲茶叶铺里瞅了眼,扬着声音道:“阿林晚上呷酒么?” 阿林拖长尾音道:“一点点啦。” 再然后没客人上门,也没左右店主搭讪,阿林听着戏文眼皮慢慢往下沉,打起了瞌睡。 “叮——” 手机突然响了,阿林吓了一跳险些打翻手边茶壶,再看是个陌生号码气呼呼按下接听链,道:“你讲!” 对方幽幽道:“我是主板,u7-2号。” 阿林象屁股装了弹簧般腾地跳起来,惊慌地伸长脖子瞥了瞥店铺四周,压低声音道:“我是ny闪存。” 对方还是幽幽的声音:“立即重启,老地方。”说罢便挂断电话。 慢慢放下手机,阿林脸上神色由明转暗变得充满阴晦,重新端起茶壶时眼中多了星星点点的寒光。 这个不知来路的暗语电话,“立即重启”意味着他平静安宁的日子到了头,原本一眼看到的未来的生活转瞬生死未卜,凶险万分。 他呆呆站在店铺,低头望自己的鞋子,这双圆口千层底布鞋肯定要换,不仅如此全身上下都要换——防弹背心、带刀鞘的牛仔裤、护肘、暗藏机关的护腕等等。 几分钟后钻进里间,翻箱倒柜找到珍藏已久的手枪和子弹,由于保养得当、封闭措施好,在潮湿闷热的勋城居然没生锈。 手法熟练地将手枪拆卸下来仔细擦拭,再快如闪电地“咔咔咔”组装完毕,装好弹匣,双手握枪做了几个射击动作,顿时感到活力充斥到每个关节。 本质上,他已厌倦一成不变的生活,骨子里面渴望血腥和刺激,这也是当初加入该神秘组织的内在动力。 傍晚六点半,薄雾和暮色掩护下阿林来到勋城市郊的西乐寺南侧小树林,差不多同时,从不同方向闪进两个人影,都似阿林戴着宽檐太阳帽和遮掉大半面脸的茶色眼镜,浓密的假胡须,暗淡光线下完全辨不清对方长相。 “我是主板。”左侧矮个子男子道。 阿林道:“我是闪存。” “我是焊机。”右侧胖子道。 “人齐了,我们相互不熟行动中以代号相称,”主板道,“今晚有两项任务,先完成第一项然后宣布第二项,家人都安置妥当了吧?” 焊机道:“已离开勋城。” 阿林干巴巴道:“没家人,干我们这行就这个命没得善终,别拖累人家。” “你话太多!” 主机不满地瞪他一眼,接着道,“马上分头到元尚街马堂大药房北边巷子从外往里第六棵树下集合,时间,”他看了下手表,“必须七点十六分前否则自动除名,列为组织叛徒!” 阿林脱口道:“斜对面是申委党校后门,很危险的地段啊。” 主机又瞪他一眼,道:“别管什么地方,按要求到指定地点!” “什么活儿?”阿林道,“如果在那边干的话,要注意沿街监控。” 主机脸色略加缓和,道:“想得周全!任务就是干掉前来接头的,到时我负责对暗号,焊机堵住他退路并负责望风,闪存听到我说‘吃宵夜’三个字立即开枪——消音器事先装好。确认断气后装进袋子扔到树后,我们赶紧撤退,自有负责清理现场的小组跟进,听明白吗?” 阿林与焊机对视一眼,均点了点头。 “行动!”主板一挥手命令道。 晚上七点十五分,元尚街马堂大药房北边巷子第六棵树下。 主机与阿林静静贴在树与院墙之间狭小缝隙之间,焊机有点胖挤不进去,遂躲在对面砖墙死角里面,三人皆穿着黑衣,夜色下与巷子里建筑融为一体,非得走到面前细看才能发觉。 隔了几分钟,有个瘦削身影在巷口闪了闪,似犹豫着进与不进,转瞬不见踪影。 “耐心!”主板轻声道。 阿林道:“他从党校出来的,一直在巷子这边店铺徘徊,警惕性很高。” 主板责怪道:“你恁多嘴!” “不是啊,我很奇怪组织为何暗杀正府干部,而且他应该是自己人。”阿林道。 主板沉默片刻,道:“那我可以告诉你,下一个任务还是杀人,杀的还是正府干部。” “谁?” “干完这票再说。”主板冷冷道。 晚上七点二十二分,比双方约定接头时间超过了两分钟。那瘦削身影又出现在巷口,正准备进来之际陡地不远处传来响亮的声音: “赵秘书!申委封闭学习培训还没结束啊,溜出来透透气?” 来者居然是申委秘书! 赵秘书显然没料到在此关键时刻被人叫破身份——作为申委办公厅综合条线也就是专门为徐迢负责的科级秘书,出镜率比较高,在省城大街被人认出来很正常,可……可这会儿正是行动紧要关头,怎么能掉链子呢? 巷外巷内各方同时愣了下神。 阿林急切地问:“漏底了,怎么办?” 主板断然道:“撤!” 几乎同时,巷子两边屋顶上传来响声,七八条人影蓦地现身手持激光灯锁定他俩藏身的大树! 巷子外面,赵秘书陡地被店铺里冲出来的汉子伏倒在地,刚才扬声打招呼的也被一把拖进店里,不知用什么将嘴堵得严严实实。 主板闪电般冲向巷子右侧深处,刚好焊枪也悟出不对劲从死角里跑过来,主板毫不犹豫抬手便是一枪,焊枪闷哼半声倒下。 已跑到五六米开外的阿林百忙中听到动静回头,怒道:“你灭口!” 此时枪声大作,主板团身在地上翻滚躲过数枪,简明扼要道:“他是叛徒!快跑!” 主板边说边倚踞巷边一块石碑连续射击,迫得对方暂时无法包抄。阿林放足狂奔,只感觉到身后子弹贴着巷道石板发出一连串炒豆子般爆响。他双脚擦着腾起的尘烟飞窜,然后瞅准斜伸进巷子的一根粗壮枝丫纵身一跃,双手攀住树枝后在空中晃了两下贴着树干滑进了院子里。 谁知后脚跟还没完全落地,一股力量从背后如排山倒海似的压过来,瞬间他全无反应余地地被击倒,全身僵硬、脑子一片空白,丝毫没有知觉的情况下被压在地面反手扭到身后上了指铐。 黑暗中有人动作迅疾地摸遍他全身,搜出手枪、匕首、软棍、辣椒水等,一古脑装入袋中。 这时阿林才依稀发现对方竟是女子,虽戴着口罩年纪并不大,不由得暗自懊恼自己到底一定程度荒废功夫,怎么可以输给个年轻女子呢? 阿林却不知,两秒钟内制伏他的是京都反恐中心高级警员谈戎。 对谈戎而言,今晚是一次失败的抓捕行动。 之前在反恐中心顺藤摸瓜侦查之下,申委办公厅综合处赵秘书供认被徐迢的工作秘书(已被捕)收买,先后六次违反保密制度提供京都办公厅发的机密级传真11封,但没收买任何好处,得到的只是工作秘书承诺在徐迢面前“美言几句”,有机会提拔到省直机关任职。 这期间谈戎所率的反恐中心行动小组根据线索,秘密抓捕了卖香烛草纸店的张家荣(代号焊机),与阿林不同,张家荣潜伏过程中还负责影子组织传递情报的b线即备份渠道,因此隐约知道近两天组织会展开狙杀行动,目标是叛变者。而事有恰巧,周六中午赵秘书在食堂吃饭时兜里被塞了张纸条,上面约他到党校后门对面巷子里见面! 两下相结合,谈戎判断赵秘书有可能成为狙杀目标,遂临时布下抓捕陷阱。本来最佳时机应该是赵秘书来到第六棵树前与主板对暗号之际,那短短十秒钟间,主板、阿林注意力都在赵秘书身上,埋伏人员猝然出手根本来不及反应。 没想到被临时冒出来的打招呼者搅了局,整个抓捕行动完全失控,谈戎的意图一项都没达成: 主板已在巷战中身受数十处枪伤当场丧命,没能如期活捉。据张家荣透露主板是影子组织在勋城地区的行动组负责人,掌握相对比较多的内部信息。 张家荣被主板灭口损失惨重,谈戎原想让他继续潜伏期待影子组织启动b线,那样便能沿着线索抓捕更多潜伏人员。 阿林是唯一活口,却只是影子组织随时可弃的“死子”,对内部情况一无所知;他交代今晚本来还有一项杀人任务,可主板没透露更多详情。 到底哪个被列入影子组织狙杀名单,谈戎并非太在意,她警觉的是——她知道“头儿”下午要给暨南省市主要领导念紧箍咒,全省大排查大甄别行动即将展开,而影子组织居然踩着点儿同时启动狙杀行动,说明什么? 京都反恐中心有内奸! 第2803章 重新妥协 省府会办中心606室。 从前排申委常委、副省长们,到中间市委书记、省厅委办局一把手,到后面市长和申委省正府办公厅副秘书长们,鸦雀无声从下午四点多坐到晚上七点多。 没人说话,也没人敢说话,气氛严肃而沉闷。 都是日理万机,行程从早排到晚中途上洗手间也要抽空听汇报请示的领导,三个小时批阅多少文件、下达多少命令指示啊。 手机进会场前就上缴了,这会儿只能呆呆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仅有的自由是举手申请上洗手间和喝茶。 在前后几排座位当中,白钰年龄较轻,更必须表现得沉稳厚重些,不然便要被别人腹诽:到底年轻,关键时刻沉不住气。 他默默轻抚左手掌边缘,周五怒劈桌沿后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疼,唉,作为市委书记还年轻,可随着岁月流逝,曾经的凶猛力道和雄浑气势真每况愈下,完全不能跟当年苠原乡一拳之威相比,哪怕勤练不辍也无法保持那种状态,这也是自然规律啊。 当然吓唬吓唬屠郑雄绰绰有余。 从傍晚六点起,包括前排省领导们偶尔轻瞟茅克砜的眼神便有些微妙了,岭南地区吃晚饭时间都早,因为晚上九、十点钟还有丰盛的宵夜,肚子一饿自然而然坐定不安。 茅克砜——也是事后才知道接电话时那边才到京都机场,这样的话“留会”时间未免太长了些。在众人质疑诧异的目光中,他假装镇定,其实自己也饿得慌。 晚上七点二十六分。 会场外有轻微骚动,秘书快步进来凑到茅克砜耳边低语两句,他旋即起身以与年纪身份不相称的步伐一路小跑冲了出去。 到底发生什么情况?参会人员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仅仅过了三分钟一切谜团迎刃而解,侧门又开了,茅克砜抢在前面开的门,紧接着局委员、钟组部长丁大庆和局委员、正务院副理庄楫石并肩而入。 原来如此!全场都发出轻微的惊叹声。 接下来直入正题,丁大庆代表京都宣布:徐迢同志因健康原因主动辞去党内外一切职务;经京都慎重研究决定,由庄楫石同志兼任暨南申委书记! 健康原因,一个既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又体面和谐的理由。“健康原因”早在上世纪被邻居北方老大哥用滥了以至于成为玩笑梗,而且我们的领导从来轻伤不下火线,重病也要坚持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绝少有主动辞职的道理。 不管如何,徐迢仍存平安着陆的希望。 为什么安排庄楫石呢?几年前他就从暨南申委书记调入京都,雄心勃勃准备接正务院常务副理。现在回锅兼任,是贬黜边缘,还是京都高层有所承诺? 台面上肯定解释为救急如救火,按京都部署短期内迅速稳定大局,让各项工作回归正常。 此时白钰的心有点乱。 庄楫石兼任申委书记,如龙峻忠所说““不算特别好的消息”,事实上对白钰而言很糟糕。 到目前为止,白钰与屠郑雄的争斗被各方视为跟岭南大家族顶着干,而庄楫石主要依靠都家上位。 哪怕庄楫石恪于当前“淡化派系色彩”约定,临时接手徐迢这摊子事务还必须倚重岭南大家族,否则断断不可能短时间重新立足。 如果越搅越乱,不能取得令京都满意的稳定局面,庄楫石的回锅肉就算彻底失败,小换界恐怕还得在暨南稳扎稳打下去。 而茅克砜呢,也是喜忧参半。 忧的是暂时主持全面工作的期望落空,小换界前看样子也走不了;喜的是丁大庆在简短的发言里强调: 克砜同志今后要挑更重的担子,因为楫石同志在京都还有主管范围内的事务需要两头跑。 说明庄楫石抓宏观的、指导性的大事为主,具体工作都由茅克砜负责,那样就不是原本外界认为的“跛足正府”,相反大权在握,拥有更多话语权。 那也不错。 升级版暨南省长的权力远比中原申委书记大了去了,除湎泷随便拎个地级市都秒杀某些省份。 至于与庄楫石的关系,还好吧,两人有共同的好朋友——都建尹,啥矛盾不能化解? 想着想着,会还没结束茅克砜的气已经顺了。 会议开到晚上八点半才散,饿得眼冒金星的省市领导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到机关食堂吃了点东西各奔东西。 回湎泷途中,黎明复心情很好,罕有地让司机放地方剧碟片跟在后面有板有眼地哼唱起来。 今天的事儿值得高兴。 庄楫石、茅克砜主持申委省正府工作,意味着岭南大家族里面都建尹一门碾压都海婵那个强势老太太,其他三门日子也好过些。以后屠郑雄想必会消停很多,白钰更应该知趣别到处惹事,让自己安安稳稳搞定万亩银秋滩八十亿投资的环球影视城项目,提拔到别的市当市委书记……厅长也行啊。 “养花天,勤访艳,多情燕,绕人前,呢喃似向人指点,苎罗村是美人村……” 黎明复唱得摇头晃脑沉浸其中,司机与秘书相顾暗笑,均想自打新任市委书记空降湎泷,市长难得有心情这么好的时候。 周一上午白钰主持市委常委会,传达关于徐迢主动辞职、庄楫石兼任申委书记的通知;黎明复就京都战略情报局“三排查五甄别”要求进行部署,并由市国安局长介绍详细方案。 涉及国家安全非同小可,气氛同样很庄重严肃,屠郑雄闷头喝茶从头到尾没吱声。 会议桌已经换成新的,但心里疤痕还在。 国安局长说完方案退出小会议室后,黎明复又代表正府介绍周六签下的与彩芸文化艺术投资集团合作框架协议,指出万亩银秋滩综合开发在即,各区各层各单位部门要紧密协作,高度配合,不允许以程序、手续等故意设卡破坏八十亿总投资项目。 最后白钰对会议传达部署的几项工作做了要求,然后按惯例询问常委们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通常都没有然后散会,但屠郑雄冲闵学君连使眼色。 “嗯,我有件事想耽搁同志们一点时间……” 闵学君硬着头皮道,“关于周五最后一项议题,由于那个……讨论得比较激烈结束得也……也有点仓促,事后市委组织部与管委会进行深入沟通最终达……达成共识,我想能不能利用这次会议通过一下,让相关人员尽快落实到位?” 黎明复有些意外,屠郑雄却始终耷拉着脑袋。 白钰事先也不知情——按说闵学君应该跟他或韩文波打声招呼,当下抬腕看表含笑道: “学君发起临时动议啊,这会儿还有时间,可以。请介绍共识内容?” 这一说所有常委都悟出白钰也不知情。 闵学君道:“关于两个层面三方协商会议和白钰提议相关人选,现在我就业已形成的共识介绍如下——黄婧提拔市环保局长;郑献节提拔港口生态和市容管理局局长;岳汉城任湎南区长……” 一口气将上次屠郑雄一概不承认的方案重新端出来报了一遍,只漏掉屠友军和姚志华的对调。 屠郑雄是铁了心让屠友军控制港口公安分局,宁可不提拔副厅待遇。屠友军不走,姚志华也去不成。 “以上就是市委组织部利用双休时间与管委会沟通的共识,也得到,嗯,屠书记的关心和肯定,”闵学君暗示屠郑雄松口让步了,“白书记,各位常委同志,下面是不是就以上提名进行表决?” 白钰却没那么容易让屠郑雄得手,沉吟片刻道:“屠友军的副厅待遇放弃了?” 提到这个闵学君头顶就冒汗,勉强道:“主要考虑本人意愿,管委会也觉得屠友军对港口治安工作得心应手,担心……呃,主要还是本人意愿……” 白钰叹了口气:“屠友军顾全大局主动放弃副厅待遇,令人感动;可姚志华怎么办呢?人家在正法委有些日子,不谈给不给说法,按处级干部轮岗规定也该动一动了,是吧?” “白书记说得对!”市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汪新奎毕竟帮身边工作同志,道,“姚志华同志在郑阿华猝死事件中的表现有目共睹,论资历和工作能力、表现都应该适当重用。” 那件事本身是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庞森一箭双雕试图坑姚志华和副手任凯俊的妙招,不料姚志华实打实冲到第一线,居然做得有模有样,经汪新奎一番宣扬后在白钰心里有了好印象,也算误打误撞因祸得福。 “这个嘛……” 闵学君心想正法条线“两院一局”只一把手才副厅,名额有限,位子也挤得满满的,能重用到哪儿去? 遂道,“目前确实没有合适岗位,我想是不是把取得共识的名单通过一下,剩下同志后期再找机会?” 白钰摇摇头:“一碗水端不平,公示出去容易出问题呀。打个不恰当比方,姚志华与黄婧的年龄相比,后期谁的机会更多?为什么反而先提拔黄婧,反让姚志华再等等?当然提拔肯定有提拔的道理,就怕广大干部群众产生误会。” “那,那怎么呢?” 闵学君头顶都冒热气,边说边看着屠郑雄,暗想你可不能老当闷葫芦,说说话呀! 第2804章 救援被否 屠郑雄还低着头,闷声闷气道:“白钰同志一定要解决姚志华任职问题,那就再委屈屠友军,他本来公安分局局长、书记一肩挑,现在把党委书记职务让出来!” 说这话实在已是憋屈到极点,却又无奈下的让步。 得知周五常委会上讨论人事任免时不欢而散宣告流产,黄婧在屠郑雄面前哭哭啼啼又吵又闹,非他想办法协调。她宁可到市环保局勇挑重担,某种意义讲比在管委会还风光些,也坚持立即解决正处职问题,否则金融贸易局局长屠之充不会“收留”她,能以婚姻装装门面。 ——屠之充算盘很精,他始终盯着管委会副主任位子,如果黄婧提拔局长后“收留”,作为女人来说她仕途到顶了,接下来屠郑雄应该全力帮自己;反之黄婧以副局长身份“下嫁”,以后提拔局长,屠郑雄就把这份人情算到自己头上,副主任位子甭想了! 至于屠友军那边工作相对好做些,好歹自家侄子说话直来直去,屠郑雄说你暂时委屈几天,等姓白的从湎泷滚蛋立马提拔管委会副主任!你信不信你叔? 吴智功“被抑郁”后腾出的副主任位子明晃晃挺刺眼,屠友军没想到屠郑雄打算给自己,当下大喜连声说任凭叔叔做主! 在他看来已经非常委屈了,白钰仍不以为然,皱眉道: “公安系统局长负责制,姚志华从正法委副职调到港口分局当正委等于实际上的二把手,哪里算重用?原本还能协调市公检法呢,如今成为市公安局下辖分局二把手,外界还以为姚志华犯错误呢。” 屠郑雄一呆,又泛起怒火抬起头道:“干脆让他当管委会书记好不好?!” “管委会书记……” 白钰居然一付认真考虑的样子,见他俩又要吵起来,闵学君赶紧道: “不着急不着急,慢慢议,一碗水肯定要端得平才能出常委会。” 柏艳霞幽幽飘了一句:“提副厅待遇补偿。” “艳霞讲得有道理!”汪新奎捡到枪似的立即道,“港口公安分局本来就有个副厅名额,索性给姚志华。虽说局长负责制,党指挥枪在任何时刻都应该坚持,请同志们议议。” “同意姚志华提副厅待遇。”韩文波立即响应,暗忖这是打破僵局的唯一途径。 因为宣传兼统战部长云尚斐“仍在检查治疗”,参加常委会的只有十人,由柏艳霞提议,汪新奎和韩文波明确赞成,眨眼就占了三票。 屠郑雄很想反对——那个副厅名额就为侄子留着的,谁想到白钰一再相逼,纵使有管委会副主任位子相诱恐怕屠友军心里也不是滋味吧? 再说常委会根本没有秘密,一散会外界包括姚志华都会知道是白钰坚持提拔重用,调到港口公安分局等于楔了根深深的钉子! 然而白钰对管委会干部却持开放态度,主动让黄婧担任市环保局长,因此屠郑雄起码台面上不便计较什么。 票决吗?屠郑雄有三张铁票在手,但以前还能说上话的黎明复上周五突然翻脸,云尚斐再度缺席,使他犹豫不决。 如果再输的话以后常委会别玩了,老老实实呆在港口守好自己的窝。 偏偏这时白钰竟然主动问:“郑雄同志有什么想法?” 屠郑雄迟疑了三秒钟,道:“原则上同意提拔姚志华副厅待遇,希望该同志到港口公安分局作出更大贡献。” 最后一道障碍解除,常委会遂“全票通过”悬在半空、历经几次反复的人事任免名单。 至于岳汉城任湎南区长后留的市委常务副秘书长位子,此前屠郑雄在管委会内部征求过意见,没人愿意到白钰眼皮底下工作;正府那边有两名副秘书长具备条件,但市委组织部找上门时也婉言谢绝,最终商定把位子拿出来面向市直、区直公务员系统公开竞岗。 常委会结束后不出二十分钟,人事调整名单以光速传遍湎泷每个角落,普遍看法是: 屠家在白钰强力狙击下影响力持续走低,郑氏家族成为最大的赢家! 下午黎明复会同市委组织部与相关人员谈话后,岳汉城和姚志华不约而同来到白钰办公室。 面对两位眼里饱含感激之情的新晋领导,白钰道: “汉城即将离开大管家岗位到湎南主持一方工作;志华改变角色从协调者到执行者,都是华丽的转身,希望你们迅速调整心态尽快融入新环境。外面有议论我力荐你俩担任重要岗位为了对付港口甚至打入管委会内部什么的,不对!我无意于打压谁,市区、港口在我心目中同等重要,我衷心想看到城港良性竞争、你追我赶的热气腾腾局面。所以今天在这里我要提醒二位,工作中千万不能带着成见,觉得这件事是白书记吩咐的违反原则也要办;那件事涉及到屠书记明明手续齐全也要拖一拖,那就狭隘了。你们内心的标尺或者说准绳只有一条,那就是湎泷人民的利益!以此为界,你们任何时候都能堂堂正正不畏惧流言蜚语。” 岳汉城和姚志华听得又意外又心悦诚服,这番话结结实实拔高了白钰在他俩心目中的形象。 周二晚上,白钰在省台新闻频道看到申委书记庄楫石看望正在省城养病的都建尹的报道,不由得暗暗摇头。 按新任申委书记上任后惯有的程序,周一上午召开申委常委会;下午找相关省领导谈话个别了解情况;第二天开始应该视察各地级市和大集团、大企业、大工程等。 庄楫石属于临危受命,过渡期大概到后年小换界因此无须把根扎得很深,重点抓各地各层维稳和京都看重的“三排查五甄别”即可。纵使如此,也没必要急着第二天就看望都建尹。 电视屏幕上都建尹与庄楫石笑容可掬地握手、交谈,谈笑风生,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白钰轻轻叹息关掉电视,转而在电脑上观看楚楚发来的一段视频,关于联合国大会公开辩论并投票表决针对南非正在发生的灾难,是否组织包括军事干预、人道主义援助在内的一揽子救援方案。 出于种种考虑,内地没有转播并做相关报道。 联合国公开辩论会上也播放了一小段视频,角度有所不同但内容与京都反恐中心的差不多。奇怪的是,明明很震撼很惊悚很惨烈,各国代表却表现出各种谈不拢和南辕北辙的分歧。据画外音讲解,公开辩论前的几次闭门会议和高级会谈,均因诸多无法公开的原因而未达成一致,如中国多次表示愿意派两艘航母组建的舰队到南非近海、港口维持秩序,美英澳加等国却担心中方藉此在南非驻军,但同样有实力派出同等规模维和部队的美国,却不想从其它地区撤出航母防止被中俄等趁势而入。 南非周边都是一穷二白的兄弟,且正府对地方管控力度极为薄弱,根本无力承担联合国通过陆路进入南非的计划。那些求援物资恐怕没到边境,就被如狼似虎的灾民、军阀、部落瓜分殆尽,半点渣都剩不下来。 海路是唯一救援通道,然而中国想去去不了,美国能去不想去。经过冗长而无聊的辩论,联合国关于南非救援方案被搁浅下来。 目前已知的情况是,包括中国天使微笑等在内的多家慈善组织和机构正发起跨国爱心联盟行动,打算在全世界展开募捐并独立组团前往南非。问题是远水不解近渴,南非现在每天至少死亡几万人,随着物资消耗殆尽这个数字将迅速扩大,等募集到足够资金采购物资并包船前往,恐怕已死掉七八成了。 即使历经艰辛抵达港口并上岸,如何分配、运输、分送到难民手里也是大问题,现在南非境内已不存在什么组织和机构,各自逃生艰难地捱着每一天。 看完视频,白钰抚额深叹,眼角不由自主有些湿润。人类的命运在某个时候格外渺小,真是人如蝼蚁,命如草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当一个人把同类当作蝼蚁草芥,他本身已丧失做人的资格。所以,十多年前白钰坚定地迈出白家大院那一刻起,就时时警省自己不能忘本——不错父亲方晟曾是申委书记,可背后站着朴素无华的方池宗! 楚楚发来视频请求,接通后不说话,目光定定看着白钰。 “怎么了楚楚?”他诧异问道。 她指指手机上的视频,问道:“它让你想到什么?” “很多。” “但我只想到越越!”楚楚眼睛眨了两下,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小宝哥,我有个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南非之厄与她有关。” “金融货币体系崩溃,国际结算和交易市场瘫痪?你查到她调集资金的动向?” “没,妈妈早就把我俩资金池做了物理隔离,”说到这里她声音更轻,“小宝哥,我甚至怀疑妈妈失踪也与南非之厄有关!” 赵尧尧卷入其中?! 白钰断然道:“不可能,你别乱想楚楚!你……实在孤单就到暨南找我和臻臻,去临州也可以。” 楚楚抿抿嘴,这一刻象极了赵尧尧,慢慢摇了摇头道:“我没乱想,小宝哥,我的预感很少出错,我相信这一次也不错!” 第2805章 圆桌会议 庄楫石果然没到各地级市及下面区县视察,更没去大集团、大工厂、大工地等实地考察,他来暨南就不是抓经济的。 还是周末,申委召开各地级市市委书记圆桌会议,省领导只有庄楫石、组织部长申冀城和勋城、宛东两个副省级城市市委书记,与市委书记们(勋城、宛东市长)堪堪围了个圈。 庄楫石中等身材四方脸形,银色细边框眼镜,两鬓夹杂着丝丝白发。他身上有着典型南方干部特征,即说话简明扼要,接地气且联系实际,国内外形势和经济金融等了然于心,各种资料信息信手拈来。 与他谈话,不储备相当多的数据肯定过不了关。 但庄楫石又不同于白钰面对下属连珠炮发问丝毫不给面子的风格,或许他的级别和地位已修炼到全无火气境界,他会神情专注地听每个人讲话,即使对内容很不满意都绝少打断,只是到最后总结时略略体现一点差异: 满意的多点几次名。 圆桌会议先由各市汇报“三排查五甄别”开展情况和成果,湎泷在这方面还好,第一轮厅处级干部均无异常全面过关,也没发现可疑线索和危险信号;勋城则是重灾区,申委副书记兼勋城市委书记伍家恩亲自坐镇国安局,一周以来已抓捕37名嫌疑分子,另有60多人仍在深度调查中;宛东也抓了11名嫌疑分子,其中2名处级干部,1名在港口管委会负责航道管理工作。 庄楫石郑重地说:“的确触目惊心啊同志们,不查风平浪静一派祥和安康景象,查到实处真是毛骨悚然感觉步步杀机。第一周只是‘三排查五甄别’工作的开端,接下来要着重两方向,一是点,针对党正机关、外贸外事、金融经济、港口港务等重点单位部门深入排查甄别;二是面,反动极端组织潜伏在公务员事业单位内部的毕竟少数,更多散布在超市、杂货店等人流量大隐蔽性的区域和行业,同志们要有耐心有韧性,持之以恒把这项工作开展下去。” 之后进入漫谈和自由提问阶段,庄楫石有针对性地了解和询问各市面临的主要困难、难点、矛盾,如勋城居高不下的房价和后继乏力的调控措施;宛东大力查处“仙船盛宴”却屡禁不止;基杜两座面朝大海的山景平台出现大量违禁别墅受到京都关注,相比而言湎泷倒没什么特殊的尖锐的问题。 关于前阶段成为焦点的城港矛盾,白钰没说,庄楫石和申冀城也没问,湎泷的话题反而集中在全面开发万亩银秋滩时要避免带来环保、交通、房地产等一系列并发症,同时还要防止港商半途而废、捞一把就走等情况。 反倒是副省长兼宛东市长吴晓台被庄楫石点了下名,说晓台啊“仙船盛宴”问题我可盯上你了,问责也先拿一把手开刀,它影响太恶劣也太容易引发舆情,严重影响宛东乃至暨南形象——几年前我调到京都工作,有些老领导老同志见面都问我有没有上过仙船,当然带着玩笑成份,但折射出它已经臭名远扬到了非刹不可的程度! 吴晓台虽然在圆桌会议唯一被申委书记点名批评,他自己以及白钰等市委书记都没放心上,吴晓台与庄楫石爱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同属京都吴家外围亲戚,在这种场合批评反而是爱护。 关系近才批评你,关系越疏远越客气,这也是官场规则。 基杜市委书记谭规是庄楫石以前任申委书记时提拔的,发言的态度、语气就随便些;宛北市委书记林百轮则不受庄楫石待见,在徐迢手里得到重用,相比之下比较拘谨。 圆桌会议全程申冀城说话不超过十句,以附和、呼应庄楫石为主,实在打不起精神。徐迢与庄楫石一下一上给暨南申委高层人事调整带来变数,据说接受大领导谈话时庄楫石提出为保持稳定,申委班子成员暂时不变,大领导原则上同意了。 他轻飘飘一句话,申冀城一年多时间的努力全化作泡影! 东吴、朝明、临海等省腾出的位子可不等人啊,你不上就有别人上,不可能特意留在旁边。 留到明年又将是什么局面?申冀城脑子里开始新的盘算。过去走是走的思路,现在暂时走不了就得有所作为,因为庄楫石身份与徐迢还不同,特殊时期京都领导更看重班子成员的表现。 申冀城觉得要在组织人事工作方面有所作为,让庄楫石看到自己的诚意和用心,从而争取小换界前的主动地位。 开完会出来时间还早,白钰来到申委宣传部办公区域,等了会儿在秘书引导下走进牛登勃办公室。 此前白钰已经通过曲折关系——茅克砜隐约透露给黎明复,黎明复又借秘书的嘴传到白钰耳中,即宗晓渔签放的那份文件与牛登勃有关,更涉及都家那位霸道的老太太。 结合那天委托杭镜邀请省领导吃饭,牛登勃以“后会无期”方式婉拒的态度,白钰确定黎明复传递的信息没错。 然而白钰很硬气地没买账,以常委会多数票方式决定继续在泷口港开展“两块牌子一套人马”试点,屠郑雄事后气急败坏打电话到省里告状,宗晓渔手拈佛珠风轻云淡地笑笑,意思是: 我已做了该做的,剩下爱找谁找谁。 因此牛登勃暗中策动的行动实质以失败告终,湎泷方面并没有将文件要求“及时整改到位”,其它市原本就没接到试点的正式通知,却收到不准试点的文件自然也就按下不表。 白钰压根不提港岸办的话题,而是微笑道:“牛部长工作太忙,我登门请客来了,这回牛部长总得给个面子吧?” 牛登勃敲着脑门笑道:“哎瞧我这记性,老想着打电话给白书记……真不是工作忙,宣传工作再忙也得吃饭不是?现在说也没关系了,主要是徐迢书记去京都后有关部门突然下了道命令,节假日和晚上严禁到公共场合活动,包括应酬、唱歌、洗澡、购物,连散步都不准出生活小区。” “噢,上级考虑到省领导们的人身安全,”白钰故作恍然心里却知纯属扯淡,时间节点也对不上,但对方这么解释说明仍想保持轩辕首长饭局后的友谊,至少不愿太生分,“那现在禁令还没取消?” 牛登勃手一摊道:“可不是吗,省城形势比地方紧张多了。这样吧白书记,等‘三排查五甄别’工作告一段落,我出面邀请轩辕首长,白书记必须到场作陪,还有钱首长、杭将军原班人马,怎么样?” 白钰关切地问:“提到原班人马,迟秘书长党校学习快结束了吧?” “本来查下来跟他没关系,可综合处有个秘书被拉下水,这一来必须回过头来深入排查甄别,之前结论不算数,唉……恐怕学习结束也不会回原单位,倒霉啊。” 牛登勃很真实地叹了口气,内心觉得自己也蛮倒霉的。 过去数十年里,牛登勃一直在都家很混得开,小心翼翼与五门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也因此得到重用,成为都家与省里、军方沟通的重要桥梁。 然而这次被都海婵当面吩咐办理的事——他也感觉不太好,但老太太毕竟得罪不起咬咬牙还是办了,没料到惹得茅克砜及背后都建尹出乎意料地生气,本来勋城有个文化产业项目两个月前已内定给牛登勃的外甥做,突然被压了下来。 两个亿的大项目啊,文化产业利润率高,牛登勃想想舍不得便私底下找勋城市委打听,结果被告知“茅省长意思是搁一搁”。 加之都建尹的老朋友庄楫石回锅主持工作,牛登勃脊梁骨都生出寒意,暗自后悔平衡了数十年,却在最不该站队的时候站错了队。 也不算站队,完全老太太逼自己出面啊。 牛登勃必须回过头来笼络白钰,增进与轩辕首长系的感情,避免腹背受敌孤立无援的境地。 在白钰这边呢,明知牛登勃三心二意靠不住,还得尽可能结为盟友,毕竟申委这一块其他找不到能说上话的。 又随便聊了会儿,牛登勃特意当面给杭镜打电话说过阵子专题请轩辕首长喝酒,委托杭镜代为安排,并提到“白书记在我办公室”。杭镜心领神会,打着哈哈说过阵子过阵子最近风紧,我们这边也很紧张。 出了省府大院,钟离良驱车将白钰送到南方大警备区直辖的内部宾馆——厅级领导可凭证件直接入住,大门外岗哨盘查进出车辆,社会上再有钱都进不来。 白钰独自慢悠悠吃了顿自助餐,然后在宾馆后院散步,一路上所遇基本穿着军装行色匆匆,倒显得自己很悠闲似的。 晚上九点多钟,手机响了,里面传来轻快俏皮的声音: “吃了吗?” “吃了。” “还想吃点?” “想。” “想吃什么?” “馒头……” 对方笑了起来,然后道,“我到了,开门吧。” 打开房门,门口站着笑意盈盈的尹冬梅。 门旋即关上,两人紧紧拥抱。 白钰边吻她边诧异道:“我是省内厅级干部才住得进,你从外省过来身份不明,凭什么轻而易举放进来?有省正府介绍信?” 尹冬梅笑笑,道:“猜猜我刚才拜访谁了?中午就是他让秘书打电话安排的,不然我哪里知道这儿最安全。” “谁?”白钰问道。 第2806章 新任市长 “我舅。”尹冬梅道。 “你舅……”白钰猜测道,“与燕家有关?” 尹冬梅摇摇头道:“另一个分支,姓赵,从碧海调过来的……” “省纪委书记赵永浚?!” 白钰吃惊地问,尹冬梅含笑撇撇嘴,意思是“闲话少说且放马过来大战三百回合”! 最近白钰在欢爱方面总体很压抑,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主要是空降湎泷以来铭铭靓靓轮流生病,蓝依悉心照料没时间过来探亲;温小艺自从上次白钰洞察屠郑雄阴谋后,在保安公司尚未站稳脚跟前不敢轻易在湎泷露面;而尹冬梅工作又忙…… 第一轮便显得有点猴急,丝毫不讲究策略和技巧地横冲直撞,每下都结结实实直夯到底势大力沉,砸到她那高高凸起的厚馒头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尹冬梅开局就被他控制住了全无还手之力,才几个回合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呻.吟得七零八落语不成调,可谓失声又失身。 鸣金收兵没多会儿再度鏖战,方才有心思细品她的妙处——越往深处越紧致却充满弹性,总能包容他的尖锐与强硬;层层叠叠的皱褶环环相扣,从四面八方挤压他、紧箍他,但他已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何止赵云七进七出百万曹军?已掌握她身体密码的他愈战愈勇,每当她以为已到尽头时居然继续向前推进,真有被洞穿之感,又是娇喘连连无法消受…… 雨收云散。 尹冬梅酥胸依然起伏不定,脖子到肚腹间呈现迷人的淡粉色红晕,鼻尖则沁着细密的汗珠。 高.潮时的女人最迷人,她身子完全打开的时候,也敞开了自己的灵魂。 白钰爱怜地吻她鼻尖上汗珠,她有气无力地微笑,隔了很久才说:“十年后……我俩还会如此疯狂吗?” “新酒和陈酒不同的喝法,味道也不一样。” “等我俩六十岁呢?” 白钰失笑道:“别太早激励我,这方面功能可不是老医生老而弥坚……以前在苠原乡喝酒时听他们说过顺口溜——二十岁天天天;三十岁一天隔一天;四十岁七八天;五十岁有一天没一天;六十岁过一天算一天;七十岁摸摸看看算一天……” “八十岁呢?”她媚眼如丝懒洋洋问。 “一碰就送命。” 尹冬梅卟哧一笑,又“哎呀”慌忙拿面巾纸捂住下身,道:“瞧你们男人,真把女人形容成要命的老虎……你才是吃人的猛兽,每次象被你生吞活剥似的。”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正题。 严格意义讲赵永浚与燕家毫无瓜葛,是尹家家族另一枝旁系,大学毕业后一直在碧海正法系统直至省司法厅厅长。眼看正厅到副部的坎儿迈不过去,遂拐弯抹角请燕慎找到时任碧海申委书记的明月举荐,但本地提拔竞争太激烈,经过反复权衡遂服从京都调配出任暨南副省长兼公安厅长,数年后提拔进常委班子担任省纪委书记。 早在白钰空降湎泷之际,尹冬梅就着手联系这位长期在外工作的远房舅舅以牵线搭桥,然而赵永浚反响并不热烈或者干脆说就是冷淡,以种种理由推脱而不愿见面。原因比较复杂: 大家族里面向来恩恩怨怨一言难尽,赵永浚枝系与尹冬梅所在枝系不睦多年是其一;其二赵家有位在晋西工作的长辈多年前被时任省长的方晟查处,丢官解甲郁郁而终,赵家上下都耿耿于怀,故而对其儿子印象好不到哪儿去;其三赵永浚到暨南起初没能够着庄楫石,之后在徐迢任内进了常委班子,便考虑要与一把手保持一致,在徐迢没决定表露对白钰态度前谨慎观望,避免卷入官场矛盾。 不料徐迢出访回来后局势急转而下,受身边工作人员牵连以“健康原因”辞职,庄楫石出乎意料杀了个回马枪。这一来赵永浚压力很大,立即致电尹冬梅“到勋城玩儿”,主动伸出橄榄枝。 听到这里白钰微微一笑,并不奇怪赵永浚前倨后恭的做法,在官场“趋炎附势”、“顺水推舟”始终是主流,逆势而为的人在电视连续剧里往往活不过前两集。 “见面后他怎么说?”白钰问。 “我带了点甸西特产看望长辈,主要谈家族内部杂七杂八的事儿,临走时他不经意说对了,有机会请你以前同事到我办公室坐坐,我虽然不过问地方事务但喜欢跟年轻领导干部聊天。” 尹冬梅学着赵永浚说话腔调道。 “嗯,多个朋友多条路,”白钰问道,“他喜好什么?” “书法,从小就苦练毛笔字,但不清楚是否热衷收藏字画,以前根本没联系没接触,要不为了你才厚着脸皮攀亲戚……” “在他面前怎么介绍我的?” 尹冬梅皱皱鼻子道:“能怎么说?老领导老同事,在通榆一直对我很关心——说到这份上够了吧?再说就招人怀疑了。” “没准已经怀疑了,纪委干部的嗅觉灵得很。” “我不信!” “我闻给你看……” 白钰从她长发一路往下闻,她边笑边躲,不多时两人又滚到一起…… 庄楫石的回马枪令得暨南官场都有些错愕,也打乱了原本徐迢任期内业已形成的权力版图和正治生态,各方都在努力调整、整合、布局,包括屠家在内也偃旗息鼓不再寻求反扑,而白钰则暂时停止对港口管委会的管束,转而全力配合黎明复主抓万亩银秋滩的环球影视城项目。 这期间柏艳霞要去省纪委参加年度述职,白钰主动陪同并单独拜访了赵永浚,时间很短只半杯茶的工夫,谈话间白钰飘了句“听说赵书记精通书法有机会另行请教”,赵永浚自然听出话中含意笑着摆摆手没将话题展开来。 十二月初。 从省到市、县、区各层各级都在忙着全年总结和来年规划之际,庄楫石主导下的省常委会猝不及防地来了次人事调整,其时间节点完全令人意想不到——通常情况下新领导到任三个月内不会主动调整人事,因为情况还没摸透,容易被本土系、强权部门和领导所左右。 但庄楫石属于回锅肉,又另当别论。 调整力度还比较大,可以说进行了重新布局和架构: 免去宗晓渔所兼的省港务厅厅长职务,由原基杜市委书记谭规接任; 宛东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周黄调任基杜市委书记; 宛北市委书记林百轮调任宛东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宛北市长接任市委书记; 湎泷市长黎明复调任宛北市长; 宛东常务副市长周沐提拔湎泷市长…… 宗晓渔被架空乃情理之中,当初提拔他为副省长兼港务厅长时庄楫石态度就很勉强,实在因为难以平衡各港口背后势力做的妥协;之后曾有两次想撤换,经宗晓渔多方奔走“化缘”又保了下来。这回庄楫石下定了决心,在常委会上说“让他以后专心念佛”! 作为副省长,宗晓渔主要工作便是港务厅事务,其它只有寥寥无几的关联产业领域,不兼任港务厅长真无事可做只有念佛了。 非但如此,因为省港务厅长历来由副省长兼任,可想而知受庄楫石青睐的谭规站稳脚跟后,明年初人代会被选为副省长是大概率事件,宗晓渔呢必须提前淡出转任省人大宗.教委员会主任吧。 宛东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周黄、常务副市长周沐双双调离则可视作为吴晓台排雷,“双周”历来在常委会非常强势,与吴晓台磕磕碰碰冲突不断。吴晓台终究长期在省属国企工作缺乏官场基层经验,策略、套路、手腕等都达不到白钰出神入化境地,每每在对抗中处于下风,若非副省长名头撑着简直要落荒而逃。 从市委副书记调任市委书记,按说周黄并无不满,问题在于宛东是副省级城市,市委副书记本来就享受副省待遇,担任正厅级地级市委书记虽如愿以偿成为一把手,仕途却宣告终结。对此申委也有解释,即宛东查处打击“仙船盛宴”不力,效果不显著,隐隐带有问责的意思。 另一位预示仕途终结的是黎明复。 听说自己平调宛北市长,黎明复快要崩溃了!由始至终他根本没往那个方向考虑过,也没在哪位省领导面前流露到宛北工作的意思,到底谁吃饱了没事干耍弄自己?! 宛北经济规模、体量和发展水平远在湎泷之上,但别忘了市委书记从市长提拔上去,人家基础好、情况熟又是一把手,不想可知必定要抢市长的活儿,黎明复除了忍让还能有啥办法? 最让黎明复痛心的是年龄因素,再做一任市长便过了提拔市委书记或厅长的黄金期,接下来要么灰溜溜到省直机关当副厅长,要么提前转人大正协,总之先前的美梦全部幻灭! 到底哪个躲在幕后搞我的鬼?!黎明复内心疯狂地嘶吼道。 原本不受庄楫石待见的林百轮也是一肚子窝囊气,正厅还是正厅却变成班子三把手,可能省领导看中他性格温和、作风偏软的特点,希望给吴晓台营造宽松的执正环境;同时林百轮在京都、暨南人脉广的优势又能为吴晓台推动宛东经济发展保驾护航。 第2807章 霸王之花 人事任免红头文件下发到湎泷这天傍晚,白钰在晏越泽、龙忠峻陪同下由钟离良驱车来到万亩银秋滩,名义上来视察项目准备情况,实则是到外面走走,散散心。 乍听说周沐接替黎明复任湎泷市长的消息,白钰震惊之余又有些郁闷。 周沐外号是“霸王花”,可白翎以前也被称作“霸王花”,怎么,怎么还没见面就象被她讨了便宜? 走在松软的海沙滩边,迎面阵阵海风透着凛冽寒意,遥望湎泷港繁忙如昔,再远处则孤零零矗立着一排别墅。 申委常委会还没结束,吴晓台已将周沐的全套资料发过来,然后打了个电话如释重负道: “那小娘儿们交给老弟收拾,注意了,她带刺的!” 紧接着各方面资料都汇集到白钰手里,包括龙忠峻的背景调查和分析报告: 周沐,女,36周岁,前宛东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副厅级),现提拔湎泷市长,正厅级。 其履历堪称完美:岭南大学研究生;通过名校选调考试进了暨南申委组织部;29岁下派基层锻炼任某县副县长;31岁提拔为宛东某区区长;33岁提拔宛东副市长;35岁也就是去年进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按她踩着点提拔重用节奏,副市长到常务副市长应该享受正厅待遇,因为宛东本身是副省级,然而被前任市长张益平压了一下,组织考察时尽提反对意见,加之申委常委、宛东市委书记向昌盛也蛮不喜欢周沐张牙舞爪性格,虽没明说暗底下也做了点手脚,导致她在仕途前面道路上慢了小半拍。 即使如此也算进步神速了,须知同龄的尹冬梅背倚京都两个家族也不过去年才提拔副厅常务副市长。 那么,她到底何方神圣从仕途开端就开挂,在宛东市委副书记周黄居然因为查处“仙船盛宴”不力被问责之际,她不降反升,提拔到湎泷任正厅市长? 都说要重视民意,这时候完全不顾及了。在官场,没有相当能量和能耐做不到啊。 很简单一句话便可概括:她是岭南都家最小一门都海骄的儿媳妇。 都海骄此前在省属国企业任职现已退休,儿子都跃憧则是暨南电网集团副总经理,一直在樊伟的儿子、董事长樊墨的“关心下顺利成长”。 按不成文规矩,传统家族从第二代开始无论子弟多少只能一位从正,从军、从商者人数不限——规矩定在于云复、于道明兄弟从正之后,算是特例。岭南都家虽不在京都,从老爷子以降便恪守规矩,到目前是都建尹、都业淳父子在正界。 但这条规矩有个bug或者说故意留的后门,即外姓不算。 如于家前有于铁涯,后来方晟虽是女婿但不占用名额;于铁涯官场摔了跟斗后于正华由博物馆转到正界也能接受;至于闻洛等更是外戚不受制约。 周沐从正理由也光明正大,是考入申委组织部后经人介绍给都跃憧,不久便嫁入岭南都家,从正在前,嫁到都家在后。 岭南都家看中她什么呢? 第一身份是少数民族,与生俱来的优势;第二根正苗红,爷爷、父亲都是国企钢铁工人;第三品学兼优,才智过人;第四长得漂亮。 当然在都跃憧眼里前三点都不重要,在意的就是:漂亮、漂亮、漂亮! 却疏忽了一点,周沐的脾气很坏。当然她在都家表现得低眉顺眼知书达理,在申委组织部领导同事眼里也是乖巧女孩形象。都家五门,随着岁月流逝和利益矛盾日益突出,相互之间关系并不融洽,然而很奇怪周沐偏偏很对都海婵的心意,每次看见就笑眯眯叫到屋里聊天。 她刁蛮霸道到什么程序?市委常委会压倒多次形成的决议,到她手里就敢顶着不办;市长办公会当众冲吴晓台拍桌子,扬言“这事儿你吴晓台说了不算必须听我的”! 吴晓台敢骂她吗?敢向申委反映吗?答案是,不敢。 吴晓台空降宛东伊始看望养病的都建尹——刚刚调到暨南的省部级领导都有这个常规动作,也形成了惯例;按说市委书记也应该去的,白钰装作不知道,也的确没哪个省领导暗示过。 都建尹当面说过,小周脾气不大好,晓台多包容多指点多培养,共同把宛东经济上个新台阶。 明知自家侄媳妇脾气“不大好”,不去教训周沐却要领导“多包容”,吴晓台也只有苦笑的份了。 都家将坏脾气的周沐安排到湎泷干嘛,专门发脾气吗? 正好前期“三排查五甄别”告一段落,局势有所松懈,杭镜恰到好处组了个饭局,上次原班人马少了申委副秘书长迟征,多了宛东市长吴晓台。酒过三巡,牛登勃和吴晓台均借着酒意说了些内容,揭开了这次人事调整的面纱: 周沐接替黎明复是庄楫台一箭多雕的妙招! 白钰空降湎泷后强力打压屠郑雄,公开抓捕管委会干部、关闭交通卡口并将城港矛盾端到申委常委会,逼得省里接连下发红头文件非常被动。都家早就打听到白钰不是善茬,否则宇文砚不会至今还猫在老家钓鱼,岗位都没着落。 都海婵不怪罪白钰,倒对黎明复一肚气不高兴,认为他作为市委副书记、市长,没能在白钰与屠郑雄之间发挥调合作用,立场不坚定忽左忽右,特别在港岸会试点问题上明明应该帮屠郑雄,却受了茅克砜怂恿反而力挺白钰,令得宗晓渔一拳打了个空。 宗晓渔也不是东西,做事三心二意,畏首畏尾没担当。 庄楫台提拔周沐为湎泷市长,一是向都家实质性示好,她虽是五门媳妇,却为都建尹、都海婵所喜;二是为吴晓台搬开主正障碍;三是取代黎明复暗助屠郑雄,制约白钰以使湎泷稳定下来。 “哎哎哎,今天真喝多了,刚才说的都是醉话,醉话。”说到最后牛登勃特意声明道。 白钰来到轩辕首长座位旁敬酒时,轩辕首长起身离座特意到僻静的角落轻声提醒道: “看看,目前为止人家还没正面进攻,说明不想撕破脸皮,就保持这样的状态吧。” 白钰深深点头:“我明白,首长。” 轩辕首长的意思是岭南都家内心深处对京都白家、方晟系等比较忌惮,因此尽管白钰上任后采取一系列“很不友好”的动作,对都家也缺乏应有的礼貌,还是隐忍下来,宁可一方面让谭规取代宗晓渔加强省港务厅管理,另一方面派周沐到湎泷平衡和遏制,现在省里和都家都看出屠郑雄根本不是白钰的对手。 吹了一晚上海风,回到市府大院时韩文波已等了很久,面有难色地说: “周大小姐还没到就出难题,白书记请看,这是下午正府办接的电话记录……”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周沐工作生活方面的各项要求,包括: 办公室、宿舍重新刷白,办公室以淡蓝浅黄色调,宿舍蓝紫色并饰有花纹; 所有家俱全部换成新的,办公室用真皮沙发,宿舍用布艺沙发;意大利进口水床和北欧冷色调餐桌; 圣托里尼味熏香;小瓶装蜂蜜水要放置于每个可看到的位置;每间都必须有加湿器; 办公室、宿舍必须放不同的花草和盆景,都列了详细品种…… 白钰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将记录狠狠往桌上一拍,道:“她还是钢铁工人家庭出来的吗?没学到祖辈挥汗如雨的辛勤工作作风,倒学会了资产阶级腐朽情调!” 韩文波道:“刷白、熏香、蜂蜜水、加湿器那些听起来啰嗦倒不值几个钱,但家俱换新就有点儿……以前没这样的先例。” 说来说去担心引起市领导们有意见,特别白钰几个月上任就只简单打扫了一下,连窗帘、地毯等都没换。 此外柏艳霞作为外地来的女干部,工作生活条件方面很随和,也没这么多讲究。 白钰手指轻弹电话记录:“照办!湎泷不缺这点钱,别为杂七杂八的小事刚开始就闹得不愉快,大局为重。” “好的,”韩文波收起记录后又问,“关于市长专车的问题,周大小姐来了肯定会不高兴,恐怕要提前考虑。黎市长喜欢汽油车,那辆奥迪漏油、烧机油等小毛病不断,他又不肯换;正府那边了解周大小姐喜欢加长电动汽车……” 白钰摆摆手:“等她来了再说,我是希望同志们以及她都摆正位置和心态,不要真把她当作大小姐。” “也是啊……” 韩文波讨个没趣讪讪离开。 屠郑雄那边听到风声,居然抢先送了辆美国进口的加长电动汽车,正府办领导们都松了口气暗想问题解决了。 不料周沐来到湎泷见了崭新锃亮的加长电动汽车眉头一皱,问道:“刚买的?” 陪同的周秘书长实言相告:“管委会屠书记派人送的。” 周沐突然怒道:“退回去!我不要人家用剩下的!” “啊——” 周秘书长等人都惊呆了,没想到……没想到周沐竟然很讨厌屠郑雄,那那那,那她来湎泷的目的是什么? 消息传到市委那边,白钰也觉得奇怪,心道这位周大小姐还真的难测虚实,明明岭南都家派来助拳,第一天就给屠郑雄脸色看,莫非,她在搞疑兵之计? 第2808章 港口共振 新市长到任按常规白钰主持召开常委会,一是常委们之间相互熟悉,二是介绍湎泷基本情况和主体工作,谁知闹得很不愉快。 第一天亮相常委会,看得出来周沐精心打扮:修身的商务小西装配大翻领白衬衫;马尾辫盘成标准的白领丽人式发髻;脚穿古典风格的尖头皮鞋。 容貌也确实不错堪当岭南都家媳妇——杏仁眼加长长覆盖的睫毛;笔直高挺的鼻子;樱桃小嘴;下巴微翘即传说中的兜财下巴;身材凹凸有致;皮肤则是岭南地区最常见的充满健康活力的淡小麦色。 看来之前得到高人指点,白钰注意到她耳朵上有耳洞却没耳钉;手腕明显有手表痕迹却没戴;以前公开活动照片上惹眼的奢侈品牌项链、名贵手链也不见踪影;连手指上的钻戒都褪掉了。 唯一显露她过往高调奢华风格的是带到小会议室的水杯,造型很简单,式样也不见多新潮,但白钰却识得它价格不菲。之前楚楚也有一只,有次聚会闲聊时无意透露价值人民币四万多。 真的只是普通水杯,白开水倒进去还是白开水,没有任何特殊功能,可真的卖这样的价格还十分抢手。 想想卖紫砂壶的心理能平衡吗?能不悄悄往紫砂里掺点儿黄沙吗? 屠郑雄比往常提前两分钟到场,见到周沐时一反常态主动打招呼:“欢迎周市长,我是港口管委会屠郑雄。” 周沐都不拿正眼瞧他,淡淡道:“你好。” 屠郑雄丝毫不以为忤。他到岭南都家也是逢人就笑,大院里的人看他都带着居高临下的踞傲。 首先由周沐自我介绍。 整体内容还算中规中矩,基本按体制内新领导履任的套路,简要介绍在宛东的工作经历,期望在湎泷与班子成员密切配合开创新局面。 如果不脱稿讲那句话,就是很平常的履新发言。 “嗯,我想说句***,”周沐目光从笔记本移开道,“可能同志们听说了,我这人性格比较坦率,说话直来直去,有时不太顾及对方的感受。今后工作中我肯定要注意改进,也请同志们多多包容,大致就这样,我的发言结束了。” “相互配合共同进步,我们湎泷领导班子是一个和谐的集体。” 屠郑雄笑容满面道,难怪屠家爷孙三代牢牢掌控湎泷港,单这份能屈能伸的厚脸皮就不是常人能修炼得出来。 汪新奎、柏艳霞等常委均不满地神情各异,既不满周沐第一次见面就要求“同志们包容”,又不满屠郑雄过于直白的拍马屁。 白钰笑了笑,道:“周沐同志介绍完了,同志们也都做下自我介绍吧……我先来。我到湎泷时间不长,但兄弟市区可能也都听说了,跟周沐同志差不多我性格也比较坦率,说话也直来直去,还跟郑雄同志吵过几次。吵架是不对的,讲话太直也是不对的,我想今后我和周沐同志都要注意改进、相互监督;我又想不能总指望别人包容、原谅,关键在于提醒和监督!郑雄同志说湎泷领导班子是和谐的集体,必须承认以前不能算,以后要竭力做到,这是郑雄同志美好的祝愿,也是常委会的努力方向。我就说这么多,郑雄同志?” 这番过于“坦率”、丝毫不给面子的话令得周沐难堪之极,以前向昌盛、吴晓台从来不敢这样,俏脸一沉就要发作。 屠郑雄也被白钰挖苦得脸色铁青,看到周沐的模样立即感觉就此燃起战火凭他对白钰的了解肯定打不赢,赶紧道: “我做个自我介绍,当然了我跟周沐同志以前就认识也无需介绍,主要谈谈当前工作。目前湎泷港遇到不小的困难,究其原因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天灾指国际经济形势带来外贸业务持续下降,去年起虽略有反弹但湎泷港回升速度低于预期,也落后于兄弟港口;人祸我不细说,同志们心里都清楚,区区一页纸写不满的管委会人事调整名单从去年拖到今年底,期间闹到省港务厅、申委组织部、省编办,逼迫省主要领导出面协调,先后下发两个红头文件;至于市常委会吵了多少次就不提了,白钰同志承认以前不能算和谐我深有同感,也确实是今后的努力方向。我由衷希望随着周沐同志的到来,班子有新气象新面貌,给港口最大的尊重和体谅,不该管的别乱插手,该管的一着不让,共同促进港口发展和繁荣。我就这么多。” 一句“不该管的别乱插手”说得有点硬,常委们的心又悬了起来,尤其连续两次以检查身体为由缺席的云尚斐捂着心口又感觉不舒服起来。幸好白钰并没有做出反应仅示意汪新奎继续,总算平稳过渡了过去。 按白钰“每人发言不超过五分钟”的要求,所有常委均简明扼要做了自我介绍和工作情况大致简介。 第二个议题关于万亩银秋滩整体开发前期基础工程防波堤项目实施方案的讨论。 万亩银秋滩基本确定全部用于开发环球影视城项目后,海边沿线就必须依照景点标准改造沙滩、修建观景台和防波堤,都是非常常规的操作,然而涉及防波堤问题管委会提出异议: 认为银秋滩防波堤修建后与湎口港防波堤形成大范围内的八字型,这样的水域边界几何形状极易产生港口共振,届时不但严重影响整个港口水域平稳,还可能造成船舶与码头相撞事故,迫使作业停顿。 组织部长闵学君、常务副市长裴铮都担任过管委会主任,均认同港口共振理论。裴铮并作了科学解释,指出港口共振是一种低频水面波动,成因就与港区水域边界结构有关,当水域自振频率处于港外长周期波频率范围内时发生,属于长周期驻波的强迫振动,又称假潮。 但不修建防波堤抵御波浪、泥沙入侵,银秋滩就不能作为供游客休闲玩耍的开放式沙滩,无疑削弱其魅力和吸引力。 上周彩芸文化艺术投资集团银秋滩团队组织技术人员在海面勘查、测量数据时,遭到港口方面快艇警告并驱离,官司打到黎明复那边,因为包括屠郑雄在内管委会态度极为强硬,数次协商无果只得提交常委会。 韩文波刚说完,屠郑雄紧接着道: “整体开发万亩银秋滩是市常委会形成的决议,我也投了赞成票,服从发展湎泷主体大局没得话讲;但开发银秋滩不能以牺牲港口安全运营为代价,这也是前提,我们不能坐视任何影响和破坏港口正向发展的商业行为,若有,官司打到省里也在所不惜!” 汪新奎微笑道:“这不提交常委会讨论研究嘛,尽量不要把难题推给省领导,郑雄同志。” 貌似强势的黎明复调离后,汪新奎很注意在常委会里的话语权,避免再度被死死压住。经历前面数次白钰刺刀见红的较量,常委们都不象过去那样畏惧屠郑雄了。 屠郑雄气势汹汹道:“事关港口百年大计我不会含糊!我绝对不容忍一丝影响港口安危的做法!哪个敢硬来,我奉陪他干到底!” 常委们皆相顾会意,不约而同保持沉默。 事实上如主管农业科技副市长吴根府所透露,关于银秋滩规划每任市领导都有很多设想,包括房产开发、物流基地、电子商务、农业特色种植园等等,最诱人的要数前任市委书记吴伯招商引资来的香港亿万富豪,准备投资六十亿打造大型休闲娱乐中心。连徐迢都明确表态支持说有困难找他,再最后还是没做成,原因就在于遭到管委会方面阻挠。 反正市正府这边不管投资什么项目,管委会都觉得对港口有负面影响,继而千方百计反对,最好永远保持万亩荒地才好呢。 周沐刚上任不清楚来龙去脉,快速翻看材料和项目方案,也没说话。 白钰和颜悦色问道:“裴铮同志,据你所知港口共振问题有没有办法预先防范,比如修建防波堤做好设计规避,或者别的技术手段?” “这个……” 裴铮也不便睁眼说瞎话,道,“主要还是尽量以直线段组成为宜,将水域自振频率处于港外长周期波频率范围外,避免形成局部波能集中的不良现象。” “就是说港口共振问题可以解决,对不对?”白钰追问道。 裴铮支吾着不敢回答。 屠郑雄厉声道:“那只是理论探讨!要是防波堤建成后导致港口共振怎么办?一旦造成船舶码头相撞、作业停顿,巨额损失谁来承担?” 白钰这才转向他,语气还是很温和却透着坚决:“集体决策集体承担,常委会议题历来如此。” “我反对在银秋滩海面修建护波堤,即使多数票通过我也不签字!”屠郑雄生硬地说。 “签字证明你郑雄同志参加此次常委会,而不代表决议立场。”白钰道。 “我就是不签!” 屠郑雄梗着脖子道,“该项目关系到港口生存危机,不是湎泷市委能够拍板决策,我要求上报省港务厅并组织专家组进行论证,到底能不能建,由专家组提供科学论据!” 故计重施。 环保测评是屠郑雄乃至屠家惯用的杀手锏,每每总能反败为胜。 第2809章 环境测评 去年吴伯规划的六十亿大型休闲娱乐中心投资,到最后就因为市、省、京都三级专家组评审均不过关,弄得徐迢也为难说总不能摁着专家的手签同意意见。其实休闲娱乐中心只产生生活垃圾和废水根本不涉及工业三废,纯属找碴。 实际上在内地,所谓环境测评、所谓专家组,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看主办方领导眼色行事。感觉领导想放行项目,环保方面虽存在问题却都在可整改范畴;感觉领导想否决项目,环保方面存在问题不容小觑,纵使整改能否达到要求也不乐观。 环保却往往有一票否决之威,即新项目、新工程、新生产线等如果在测评不通过的情况下强行上马,出了污染或事故要追究相关领导和当事人责任,乌纱帽肯定保不住严重的话会上升到刑事责任。 因此碰到类似情况从徐迢到吴伯纵使对屠郑雄的伎俩心知肚明,也一百二十个不高兴,但也犯不着拿乌纱帽去赌气—— 即便休闲娱乐中心不可能产生污染,屠郑雄也会人为制造污染,你能三百六十天日日夜夜守着? 为什么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地头蛇就厉害在本土作战,让你防不胜防。 常委们都不吭声,周沐把材料翻得哗哗哗直响,却也不说话。 白钰微微一笑,道:“无须郑雄费心,省港务厅那边……我想已经知道了。事关八十亿投资非同小可,上周明复市长找我会商后已正式具报告到京都,然后责成市港务局聘请香港寰宇国际环境检测公司到银秋滩进行测评……” “内地环境测评凭什么聘请香港机构?”屠郑雄粗鲁地打断道,“我不认可,我相信省港务厅也不会认可!” 白钰还是笑:“不需要郑雄同志认可,也不需要省港务厅认可。因为香港寰宇国际环境检测公司是京都生态环境部认可的检测机构,其测评报告直接提交京都,然后下发备案告知通知书给省港务厅,具行正法令效力。当然郑雄同志可以向京都生态环境部申请行正复议,只要有充分的依据。” 屠郑雄顿时傻了眼,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周沐开口道:“我不同意白钰同志的做法!银秋滩建不建防波堤是正府与港口之间争端,应该在省港务厅框架下协商处理,怎么可以动辄把城港矛盾捅到京都?这是对湎泷乃至暨南形象不负责的行为!” 好家伙,不说则已,一说就带着火药味儿。 “对对对,不负责!”屠郑雄缓过劲来连连点头道。 白钰陡地伸出拳头晃了晃,屠郑雄以为他要动手打人吓得往后面一缩,其他常委也瞪大眼准备阻止。没想到白钰拳头只伸到一半便停住,慢慢伸出两根手指道: “我也不同意周沐同志关于不同意我做法的说法!第一,城港之间没有矛盾,我不清楚周沐同志关于城港矛盾的印象从何而来,是宛东吗?” 周沐脱口道:“为港岸办试点的事都闹到茅省长面前,省港务厅专门发了文件,还说没矛盾?!” 倒也是心直口快的主儿,有啥说啥。 白钰道:“周沐同志,情况是这样的——郑雄同志一直推动港岸办试点工作,经常委会研究由市港务局主动划拨6个公务员编制过去支援,只不过因为程序问题卡在省编办。明明体现城港一家亲的事儿,怎么能理解为城港矛盾?” 周沐吃惊地看着屠郑雄,屠郑雄心虚地低下头:确有其事无法抵赖,至少台面上白钰由始至终占得住理。 白钰续道:“第二,防波堤建在港口外面海域,不属于港务厅管辖范围,为什么要在它的框架下协商处理?由专业部门认可的第三方权威机构出具测评报告,公平公正。” “它是狗屁权威!”屠郑雄轻蔑地说,“项目开发商是香港的,环境测评公司也是香港的,我不信它们不穿一条裤子!” 白钰拿起一份材料道:“郑雄同志提到裤子,我手里有份资料。去年吴伯同志引进香港六十亿投资规划,港口管委会聘请的专家组来自勋城方信达环境检测公司;省港务厅聘请的专家组来自勋城誉荣环境检测公司,很巧,誉荣正好是方信达的大股东;京都委托省港务厅聘请勋城净圆检测公司,又很巧,誉荣也是净圆的大股东。三家公司算不算穿同一条裤子?所以出具措辞都差不多的测评结论也就不足为奇了。” 汪新奎、柏艳霞等常委发出揶喻的笑声。 屠郑雄神色如常道:“勋城具备做环境检测资质的就那几家,相互控股抱团也正常嘛。” “嗯,据我所知宛东委托环境测评也找勋城这几家,白钰同志不必鸡蛋里挑骨头了!”周沐说话总那么冲,好像炮仗一点就炸。 白钰道:“鸡蛋里面是挑不出骨头的,除非根本不是鸡蛋,要说骨头我还真挑着了,”他又翻出一份材料,“六十亿投资规划因没通过环境测评被否决后仅仅半个月,勋城誉荣环境检测公司收到一笔金额为360万的评审费,委托方是湎泷港开发建设有限公司,项目是什么呢?湎口港北端一处污水处理工程,总标为1050万!同志们,港建公司屠川发总经理值得表扬啊,总标的1050万就舍得掏360万做环境评审,真是砸锅卖铁、赔本亏钱也要把环保工作放在首位!太难得了,他就是周沐同志觉得不可能存在的鸡蛋里的骨头!因此,我决定提名屠川发为今年湎泷环保先进工作者!” 饶是身经百战,屠郑雄也惊心于白钰强大的数据检索能力和关联水平,搞不清楚这家伙开一次常委会事先准备多少黑料,只尴尬地笑不敢多说。 周沐却听得不乐意,呛声道:“白钰同志说话不要阴阳怪气,港建公司是企业跟管委会不是一码事儿,人家就算1050万都交评审费也与你无关!” 面对她一再挑衅白钰也恼了,沉声道:“企业就能胡作非为违规操作?周沐同志若想刨根究底可以让市审计局查查那个所谓污水处理工程,造价多少、预算多少、决算多少!宛东企业都这样蛮干吗?” 周沐一拍桌子怒道:“我在宛东的工作不要你管!你把湎泷管好再说!” “轻点,周沐同志,”白钰道,“这是张新桌子,以前的被我不小心拍坏了……会议记录里不知有没有交代,回头请文波同志讲一讲全过程。” “怎么,白钰同志向我炫耀武力,展示力气大?” 周沐两眼喷火盯着对方,汪新奎等人暗想糟了,每次常委会白钰与屠郑雄针锋相对已经够头疼,现在又多了个不嫌事大主动挑起战争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白钰道:“常委会不是角斗场,而是讲道理的地方,但道理要好好讲,不比哪个嗓门高,也不要动不动拍桌子。” “咦,你不是也拍了么,还把桌子拍坏了!”周沐立即抓住语病诘道。 “因此我赔了钱,自作自受,幸好郑雄同志友情赞助出了一半,”白钰道,“为杜绝常委会拍桌子现象,我提议建立惩罚机制,今后拍一次桌子罚款500元,对拍1000,桌子拍坏了必须购买价格更高的。” “我反对!”周沐不假思索道,“主要领导不可以根据自己好恶给班子立规矩,应该提倡而不惩罚,要相信在座常委同志的觉悟。” 屠郑雄飞快地响应:“周沐同志说得好,鼓掌支持!” 说罢带头鼓掌,裴铮下意识抬起手随即瞥见白钰冰冷的目光又放下,其他常委恍若未闻,都耷拉着眼皮。 屠郑雄孤零零拍了两下甚感无趣,白钰却也十分伤脑筋:现在明摆着变成周沐事事冲锋在前、屠郑雄快速响应,自己以一对二实在有点吃力。 韩文波抓住难得空档道:“关于防波堤项目实施方案的讨论,根据白书记向京都生态环境部汇报情况,由市港务局聘请香港寰宇国际环境检测公司对防波堤工程进行检测,视测评结论再决定是否施工……” “我还是不同意,我要向省港务厅汇报!”屠郑雄道。 “还有哪位不同意?” 白钰环顾众常委问道,然而很奇怪周沐却没有反对,淡淡道: “汇报与检测不冲突,双管齐下吧。” 转眼间态度又变了,弯子拐得屠郑雄都反应不过来,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她不反对,众常委也就一致默认通过。 还好常委会就两项议题,煎熬时光还不算太漫长,白钰宣布散会后众常委步出会议室时竟有重回人间的感觉。 回到办公室,晏越泽欲言又止道:“这位周市长可真的……真的……” “性情中人对吧?” 白钰笑道,“主要还是省直机关直接空降没经历基层锻炼,仕途走得太顺,如同很多女孩子开车以为路上所有人都应该让着她,越往后越容易吃苦头。” “上电秦思嘉市长也从省直机关空降,就不象她这么嚣张,”晏越泽道,“听说她今早嫌专车太脏不肯上车,周秘书长紧急调了辆过去才罢休。” “噢——” 白钰若有所思道,“哪里嫌脏,恐怕嫌旧吧?管委会送的那辆电动车虽然退了,她还是想买辆新的。” 第2810章 中途流会 周沐主持召开的第一次市长办公会也大吵一场,居然以“流会”告终。 湎泷市正府市长办公会范围比较小,除周沐、裴铮两位市委常委外,参会人员分别是: 分管经贸副市长王蒲;分管城建副市长钱晨;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庞森;分管农科教副市长吴根府,以及两位享受副厅待遇的市直部门负责人。 市委常委会议题务虚成份多,市长办公会议题则都是具体事项,涉及实际操作和各环节各步骤流程,有的要点到哪个局哪个科室跟踪督办。 黎明复在湎泷时间长方方面面很熟悉因此采取条目式策略,各分管副市长先念题目提纲,如果平时工作中已做了协商沟通就过,需要讨论的再详细介绍。 周沐则不同,每个议题都要求从头说到尾事事无巨细讲清楚由来——也能理解,女领导心细些,况且初来乍到处处都很谨慎。 然而不管哪位副市长在介绍议题时提及“已经黎市长原则答应”或“此前向黎市长做过汇报”,周沐一概绷着脸说: “黎市长签了字的没问题,但凡口头答应、默许的我都不认账,必须重新走审查审批手续!” 副市长们都傻了眼。 周沐所说在大原则上肯定不错,但实际工作怎么可能事事按流程走?难免出现脱节不配套现象,边施工边申报边走程序屡见不鲜,确如副市长们所说有些议题向黎明复当面汇报一下,点个头或说“我知道了”就能去办。 话说白钰在关苓搞的“大江大山大草原”、上电利用矿井开发游戏场密室逃脱等,都是先开工后完善手续,往往项目快完成了才拿到批复。不然怎么办,总不能坐在家里干等吧? 庞森和吴根府提交议题不多还沉得住气;王蒲性格内敛沉稳被驳了也不生气;钱晨提拔副市长后有黎明晨罩着,从未发生过市长办公会被连驳数个议题的情况,脸上颇挂不住,道: “个人认为市领导之间起码的信任还是要有的,如果黎市长不同意,这些事根本不可能先做;既然做了肯定得到黎市长认可!” 周沐板着脸道:“那你找黎市长签字去,不重报手续在我手里通不过!” 钱晨一怒之下口不择言道:“怕担责任别当市长,回家抱孩子去!” “滚你的!” 周沐最忌讳别人这样含沙射影说自己,火气腾地上涌,抓起笔记本往钱晨方向一摔! 钱晨没料到她居然动手摔东西,直挺挺坐在座位被笔记本正正打在脸上! “妈的!” 刹那间钱晨暴怒弹了起身,坐在两侧的王蒲和吴根府反应极快,一个按住他的手,一个按他的肩膀,叫道: “钱市长冷静!” 周沐有恃无恐道:“怎么想打人?你打呀!你打呀!” 钱晨到底混了多年官场,转瞬也真的冷静下来,暗想人家一是市长,二是女流之辈,自己怎能跟她对打?传出去岂不颜面无存!再说她是岭南都家媳妇,以后没法在官场立足了吧! 看似复杂的念头,在钱晨不过眨眼般工夫,他将落在桌上的笔记本狠狠往地上一砸,道:“这会不开了!” 说罢跺了下脚挣脱王蒲、吴根府拉扯扬长而去。 “有本事以后再也别参加市长办公会!”周沐叫道。 见她随意摔东西气走钱晨却没有半点悔意,副市长们均皱眉朝常务副市长裴铮看—— 照刚才冲突的状况,钱晨负气离开实质是最高明的举动,不然坐这儿继续对呛下去,真有可能跟周沐打起来。 你周沐作为先挑起争端的一方半点数都没有吗?什么叫适可而止知道吗? 裴铮不愧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干部——先后在屠郑雄和白钰两位强势风格领导,也很有决断和魄力,当下道: “周市长别生气,喝杯茶静会儿;老王、根府赶紧过去劝劝老钱……考虑到同志们情绪都不太稳定,我建议暂时暂时休会。散会!” “哎——” 周沐准备阻止,副市长们仿佛没看到她的举动迅速地起身离座,很快出了会议室。 裴铮先斩后奏笑道:“可能同志们跟黎市长随便惯了,一时不适应周市长的风格,不要紧慢慢来。哎,湎泷跟宛东的风水是不太一样啊,周市长。” 此时会议室里只剩周、裴铮两人,周沐反而略略回过神来,也没刚才那般满腔怒火,定定生了会儿闷气,道: “要是在湎泷工作两三年以上,我大概也会随便些,但眼下刚刚接手两眼一抹黑,完全弄不清哪儿跟哪儿肯定要提着小心凡事按章程来办,希望裴市长理解。” “理解理解,不过老钱也有他的难处,”裴铮劝解道,“目前湎泷一南一北两个大工程都压在他身上,南面是屠书记督办的城港快速通道;北面是万亩银秋滩整体开发项目,相关联一大堆子事急待处理、拍板,又不可能事事都麻烦白书记、屠书记,再说他俩的风格……周市长大概也听说了,老钱也一肚子苦水呢。” 周沐在裴铮连打带消之下火气褪掉不少,但还板着脸。 裴铮又道:“本来嘛如果黎市长高升,材料送到面前补签个把字简直小菜一碟,如今这光景……周市长也能看出湎泷班子现状,白书记上任第一天与屠书记吵了一架结果接风宴没吃成,黎市长离任自然也不便搞饯行宴,反正目前事事别扭,还请周市长体谅同志们的难处。” “反正口头答应的不算数!” 周沐虽这么说,语气却已没刚才那样强烈。 裴铮暗松口气,道:“那些议题怎么处理,回头我跟几位副市长私下协商一下,一方面试探黎市长的态度能否补签证明人,另一方面实在不行就由副市长、主管部门等各方搞个会办纪要,周市长觉得如何?” “再说吧。” 周沐懒得多说抄起茶杯和秘书捡过来的笔记本快步离开,看着她的背影裴铮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接下来做钱晨的思想工作又是麻烦,论理他不该中途退出导致流会,但周沐摔东西在先,而且正好摔在脸上等于被当众打脸,身为厅级领导哪受得了这个? 周沐肯定不可能道歉,钱晨道歉没道理,矛盾总不能一直僵持下去吧? 裴铮头疼得要命。 消息以光速传遍市府大院,之前正府办看市委办的笑话,风水轮流转现在市委办看正府办笑话了。 白钰听罢晏越泽绘声绘色解说,笑了笑不予评论。没多会儿临时顶替岳汉城的副秘书长吉晓高捧着一叠文件进来,分门别类放到办公桌右侧。 白钰随口问道:“彩芸集团工程队进场了吗?” “进场了。”吉晓高答道。 白钰突然抬头看他,吉晓高下意识摸摸脸,强笑道:“白书记怎么了……” “知道岳汉城为什么是一名合格的秘书长吗?”白钰道,“刚才的问题如果问他,就不会只回答三个字,而会告诉我工程队哪天进场、多少辆工程车、从哪个区域开始作业、到目前进展如何,还会告诉我由于高架工程没完工,工程车以及后续运输车队在哪些路段加剧交通堵塞,交管部门如何协调等等。我问这个问题,其实知道工程队已经进场了,明白吗?” 吉晓高羞愧地低下头:“不好意思白书记,我,我,我需要提高的地方还很多,今后要加强学习领悟……” 白钰敦敦教诲道:“作为秘书长,你要学会站在领导角度考虑问题。因为领导不可能事事兼顾,领导既要掌控全局又必须掌握细节,所以通过秘书、秘书长了解第一手资料,你们汇报的数据越具体翔实,领导决策越正确越有可操作性。建议你在工作中要时时多问自己为什么,把每件事都考虑透了方能自信地站在我面前。” “我懂了,白书记。” 吉晓高出去后,晏越泽在旁边佯装整理材料,脸上似笑非笑。 白钰批阅好一会儿,侧过脸见晏越泽还在磨蹭,遂笑道: “几本书被你搬来搬去都快卷毛边了,有什么问题爽快点。” 晏越泽红红脸,道:“也,也没什么,就是感觉有点奇怪……您一般很少这样说教的。” 白钰又笑,然后道:“说有说的道理,不说有不说的道理,帮我换壶新茶。” “噢……” 晏越泽知道主子不肯揭晓谜底,气沮地拿着茶壶离开。关于吉晓高,最近市委办内部都在传即将提拔常务副秘书长,有性急的中层干部已提前到吉晓高办公室“串门”,秘书们也多了几份恭维和敬畏。唯独晏越池觉得不太象,为什么不象也说不出来,总之左看右看“气质”方面弱了些吧。 所以特别好奇今天白钰当面说教的内涵,领导一举一动都有含意的,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白钰若有所思沉吟片刻,继续埋头工作。 他当然不会告诉晏越泽说教的原因,两周来吉晓高已分别透过汪新奎、韩文波表达想接常务副秘书长的愿望,白钰此举就是直截了当告诉他: 你当常务副秘书长不称职。 从而让吉晓高知难而退,否则自己拒绝汪新奎和韩文波的话有点生硬,好像人家每次都在常委会支持,你却半点都不能通融似的。 但这种算计不可说出口,哪怕贴身秘书也不行。领导切忌让身边工作人员看透了,那是很麻烦的事儿。 第2811章 述职报告 元旦过后,省里主要经济数据陆续出炉,湎泷和湎泷港双双继续在全省各类排名中垫底。 对于连续多年垫底屠郑雄已经习以为常,不以为耻反而洋洋自得吹嘘部分指标比上年小幅回升,港口贸易结构优化,泊位等利用率逐年增长。 而对湎泷市整体数据,白钰其实在12月份有所保留,特别关照有关部门暂时不将万亩银秋滩开发项目列入总表,投资环球影视城产生的gdp全部压到第二年。 因此对于来年白钰有着足够信心,且不论吴根府已着手进行的订单农业,单彩芸集团八十亿投资增量就能拉动七八项主要经济指标,增速、增长率等都没问题。何况在城港联动大发展方向,他有着更为深远和宏大的构思,现在不能说,说出来怕吓着屠郑雄。 新年伊始白钰按之前明确的要求,将管委会领导班子全体叫到市委向常委们述职。 屠郑雄经常到市委参加各种会倒还适应,徐宫城、杨应生、杨易、夏卫国等人那个别扭,感觉全身都不自在。 何止管委会班子成员,市委常委们也不自在,即便号称从大都市来的周沐在这种场合也蛮惊讶。宛东那边偶尔也请港口领导班子到市委开会,那叫“城港联席会议”,顶多市委领导坐在上首,管委会班子成员坐在下首,这点微弱的差异有时还不高兴。 此次湎泷港班子成员包括屠郑雄在内都必须述职,虽说只不过把年度工作总结念一遍,但都知道白钰有突然提问的习惯,作为港口干部如果涉及港务方面数据被市委书记问倒的话,不可能有人同情。所以每位班子成员述职报告不过七八页,事先准备的数据、资料、文献等双倍都不止。 都清楚白钰这道关很难过啊。 然而就算白钰刁难,身为管委会书记的屠郑雄也提不出意见。市委书记关心过问港口工作天经地义,难道说,省领导会对白钰要求: “港口的事你少管,有郑雄在我们很放心”? 述职从排名最末位的夏卫国开始,一个个最后轮到徐宫城——屠郑雄这时候就客气起来了自称从过问具体港务只抓规划蓝图。 出乎意料白钰并未打岔提问,静静地边神情专注地听边记着什么,直到徐宫城述职到一半时陡然道: “停一下!” 所有人心里“格噔”作响,徐宫城瞟了眼纸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倒很有信心地看着白钰,暗想欢迎提问! 白钰低头看了下笔记本,道:“宫城同志任管委会主任多久了?” “今年第三年。”徐宫城莫名其妙答道。 “所以,”白钰对着笔记本念道,“坚持问题导向,增强发展大交通的意识,完善综合交通运输体系规划;坚持一体化理念,综合考虑港口、城市、产业联动发展需求,科学编制港口发展规划;坚持推进疏港铁路、码头、航道等基础设施和集疏运体系规划建设……以上三点提纲你坚持用了三年,每年都对郑雄书记讲述同样的故事?” “啊!”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徐宫城则手足冰凉愣在原处不知所措,其他管委会班子成员也慌了手脚重新审视手里的述职报告。 官至厅级不消说断断不会自己写工作总结、述职报告之类,苦差事都交给秘书,顶多拿在手里通读一遍,斟酌哪些数据该放哪些数据不该放。管委会行正办具体负责此项工作,不过屠家爷孙三代历来不重视文字材料而提倡所谓“真抓实干”,由此形成从上到下普遍轻文书重业务的风气。写材料成为行正办最不重要的工作,所有人都盯着采购、项目、工程、接待等有油水的活儿。 这种大背景下能写出什么质量的材料可想而知。 上次徐宫城等班子成员为关闭交通卡口找白钰结果被要求述职时,白钰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今天正好抓个正着。 白钰一说,徐宫城立即明白肯定如此,该死的行正办偷工减料让自己出大洋相了! 屠郑雄还不服气,嘀咕道:“连用三年……不可能吧?” 因为白钰说“每年都对郑雄书记讲述同样的故事”,这话很是阴险,暗讥自己被手下忽悠还不知情。 白钰冷冷道:“越泽把管委会领导班子前三年述职报告都找过来,今天来一个一个核对!” 晏越泽应了一声起身要出去,周沐厉声道:“晏秘书站住!” 晏越泽愣了愣,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外走。 周沐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喝道:“晏越泽你耳朵聋了吗,我叫你站住!” “越泽等等……” 白钰也不想事态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出声叫住秘书,道,“周沐同志有什么要求?不是前三年而是前五年吗?” 周沐居然不理会,指着晏越泽斥道:“晏越泽,你是什么态度?你的身份首先是市委工作人员,然后才是领导秘书;我是市委副书记,也是市委领导,我叫你站住你竟敢不听?不要认为自己是领导秘书就了不起,离开领导,你一文不值!” 晏越泽没料到市长不顾情面地当众怒骂,又窘又羞站在原处动弹不得。 白钰也恼了,在官场骂秘书等同于指着鼻子骂自己,当下沉声道:“越泽按我的要求拿材料,这边有我!” 话没说完晏越泽如蒙大赦飞快地逃离会议室。 周沐也没料到白钰如此护短,连“这边有我”的话都讲出来了,转身指着白钰道: “白钰同志什么意思?你由着秘书不听市长指挥吗?” 此时会议室气氛冰冷到极点,云尚斐哆嗦着掏出药瓶连吞两粒丸药,脸色惨白。 徐宫城站在发言席进退两难,别提有多尴尬;屠郑雄想插话又不知从何插起,毕竟事情由一塌糊涂的述职报告而起。 白钰冷静地说:“不管谁指挥总有个先来后到,我让越泽出去拿述职报告在先,你有补充起码要征求我的意见。” 周沐气愤地拿着杯子在他面前用力一顿,道:“他跑那么快,我不叫住怎行?” “你没秘书吗?你可以叫秘书转达指示啊。”白钰道。 周沐又用力将杯子一顿,厉声道:“我就要叫他停下,他敢不听?!” 连续两下,杯子里的水都溅到桌上,沾湿了白钰的笔记本,杯子也几乎伸到他面前。白钰眉毛一耸,以非常巧妙的动作闪电般从她夺过杯子,重重在桌上一磕,道: “不是我的,拿回去!” 一声闷响,那只价值昂贵的杯子杯身裂开一条缝,居然被白钰磕坏了! “你——你你你……” 周沐从没受过这么大委屈,指着白钰尖声道,“你当众磕我的杯子?!你在常委会磕我的杯子!” 要不是这会儿人多,恐怕一记耳光都甩过来了。 汪新奎、韩文波、闵学君等常委都紧张地站起来,同时连连冲柏艳霞使眼色暗示她上前阻住周沐—— 万一动起手来,男常委们都不便与她有肢体接触。唉,湎泷常委会越开越火爆,快跟欧美议会差不多场面了。 柏艳霞却知周沐对自己更不待见,坐在座位上稳如泰山;另一位稳如泰山的则是屠郑雄,乐见常委会越乱越好。 混乱之中只听白钰依旧冷静,道:“记录人员如实记录——白钰同志不慎损坏周沐同志价值四万七千元水杯一只……” “没……没有!” 周沐赶紧否认,“不值那么多,很便宜的杯子……几十块钱而已!” “几十块钱……” 白钰轻松一笑,“那你这么心疼干嘛?很便宜的杯子,同志们都别紧张,各自归座继续开会。” 汪新奎等常委哑然失笑,经这一打岔周沐也不好再不依不饶——不然白钰坚持在常委会会议记录写上水杯价值四万七千元,对她努力营造的平民形象不利。 短暂冲突的工夫,晏越泽已经捧来厚厚三大本装订好的述职报告,使得屠郑雄、徐宫城等管委会班子成员更是心惊: 原来白钰早有准备! 不然到档案室翻档案这点时间哪够? 白钰还没说话,周沐抢先道:“其实我刚才想叫住晏秘书别拿这些,可能语气和方式都不对吧造成一定误会……” 白钰道:“会后重买个一模一样的杯子赔给周沐同志。” “不必了,几十块钱的水杯,”周沐大度地说,“我的想法是四个字——不翻旧账,之前述职报告质量再差那是之前,去年的白钰同志已经当众批评过,以后注意,没必要对照三年来报告逐字核对,浪费时间也毫无意义,是不是?” 屠郑雄加重语气说:“完全同意周沐同志的观点,不翻旧账!” “关于材料质量问题,我补充一句,”裴铮道,“刚刚我跟学君也私下交流过,同为从管委会出来的干部,的确,历来在材料质量方面重视不够,这一点跟屠书记没关系,而是我们主持日常工作历任主任的弱项,也是业务单位部门通病。宫城同志这次挨了批评,板子应该打在我和学君身上,基础工作没抓好嘛。最后我想说,港口发展繁荣才是当前第一要务。” 白钰拍拍材料道:“我也想说的就是这一点,从几位管委会班子成员述职报告来看,根本体现不出实质性内容——到底采取哪些措施、产生多少增量、提高多少比率和贡献度。现在,我需要管委会班子明明白白告诉常委会,预计花几年时间摆脱垫底地位!” 第2812章 港口规划 白钰单刀直入地提问,令得屠郑雄、徐宫城等港口领导都有无从答起之感。 花几年才摆脱垫底地位?实际上港口干部员工觉得湎泷港永远垫底是正常的。 港口的基础、规模、家底以及地理位置等等各方面因素摆在那儿,好比轻量级与重量级拳头比较,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抗衡。屠家三代满心考虑的只是立足存量做小做精,牢固树立在湎泷的地位和利益,从未想过追赶甚至超越。 “港口……” 徐宫城支吾了半晌勉强道,“准备致力于基础设施升级换代和打造智慧港口,之后花三至五年时间有计划分步骤地拓展、扩大港口规模,承接更……更多……” 白钰失望地摇摇头,道: “一下子把时间点放到十年后,我肯定没机会看到,在座各位大概也都可能性不大吧?宫城同志,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我,我们,所有参会同志都是湎泷市领导,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既然坐到这样的位子就该切切实实做点什么,给老百姓留点什么,谈不上名垂青史,不能被后人提起时轻蔑地说‘这家伙在湎泷就是混吃混喝’!” 会议室寂静无声。 徐宫城等管委会领导均面有惭色,感觉被白钰的话戳中心窝;周沐也没打岔,低头看着笔记;唯有屠郑雄翘着二郎腿无动于衷。 白钰道:“我承认湎泷港受到种种因素制约在发展空间方面不如兄弟港口,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们努力去思考去奋斗,总能有所收获即使一无所获还能积累经验教训呢,对不对?何况事实并非如此,以卫国同志为例去了趟临州之后引来战略投资者,智慧港口第一期投资就给了五千万,我说你天天跑郑雄同志、宫城同志办公室吵架能吵到五千万?只要取得实质性进展,大投资还在后头!说明什么?市场从不缺钱,缺的是故事!把故事讲得足够精彩且有悬念,资本从不会吝惜手里的支票!为此,对港口近两年发展我有以下两点想法……” 这是白钰上任以来首次在常委会提出港口发展思路,也是二三十年来首位市委书记公开场合的“涉.港言论”,以往在管委会看来很犯忌讳,然而经历白钰上任以来雷霆万钧的整顿,不可能的事情已经变得非常自然。 周沐做了个手势,徐宫城灰溜溜回到座位和同事们一样翻开笔记本开始记录。 白钰提高声音道:“同志们都认识当前限制湎泷港做大做强的关键在于港口对内本身规模太小,吞吐量无法提高;对外面临交通瓶颈,货物不能在很短时间内完成集散过程。为此我认为要从两方面着手打破原有框架模式,一是充分挖掘湎泷港丰富的港口资源,从湎南区的眉山到岙湾之间有60公里岸段可以扩建码头,其中八里、象口湾、昆岭都建深水码头;对面小乔岛有良好的深水岸线资源可建10万-20万吨级深水泊位;西侧乐华湾是天然避风港,湾阔水深,泥沙淤积轻微,具备建设10万吨级大型泊位条件;再往西的巴清、状元岛都是很有发展前景的优质资源;二是加快建成相对完备的集疏运网络,正在修建中的城港快速通道、银秋滩高架工程我为何着急?在我脑海里都是港口向内地辐射的重要组成部分!日前我已安排发改委、交通局等部门申请在湎泷东西两侧各修建一条铁路接入到省交通枢纽;高速公路、绕城公路、省级公路都要立即上马!我不是基建狂魔,但没有路,内地的货物运不进来,港口的货物运不进去,不折不扣要守着金饭碗饿死,同志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闵学君、裴铮、徐宫城三任管委会主任不为人察觉地交换下眼色,同时在心底深深叹息: 白钰这样外来的干部短短数月便能看出的玄机,身为港口首席执行官的主任们、班子成员怎可能不懂? 问题在于屠家爷孙三代从心眼里不愿把蛋糕做大,一旦做大必须引入外来资本,资本的来头没准比屠家更厉害、手段更毒辣、吞噬胃口更大,弄得最后非但失去控制权甚至有可能被逐出湎泷港。 屠郑雄默不作声,常委们也不便多说,只有韩文波浅浅“嗯”了一声作为呼应。 果然接下来白钰就提到资金问题:“有人说白钰同志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么多美好的规划构想可钱从何来?我想关键在于实现港口投资多元化。港口是国家鼓励类投资项目,湎泷港要加大招商引资力度,拓展融资渠道,广泛吸引国内外投资。要允许并鼓励民间资本以独资、合作、联营、参股等方式投资建设港口基础设施及装卸、仓储、运输等经营性设施;对主动来湎泷港投资的各类企业,除享受国家、省规定的优惠正策外,市财正还将给予补贴!根本不存在市财正与管委会财正井水不犯河水,都在国家一口大锅吃饭分啥彼此?港口繁荣昌盛了也会促进城市的发展,城港经济相辅相成密不可分!” 屠郑雄还是不吱声。 他抱准一个念头:任你吹得天花乱坠,反正在老子手里绝对不放行! 然而市委书记把话说到这一步了,管委会方面不能不表态,徐宫城语气很牵强地说: “管委会将尽快着手部署落实白书记指示,从充分挖掘湎泷港港口资源和加快建成完备的集疏运网络两方面,立即组织调研、可行性论证和立项,同时向省港务厅等相关管理部门汇报争取得到支持,把振兴湎泷港规划措施落到实处。” 周沐补充了一句:“首先在思想上要统一起来,认识到港口做大做强的必要性和紧迫感,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这样才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白钰继而道:“有人觉得新书记是不是搞大拆大建推动正绩工程,以便早日提拔?如果那样,我干脆把湎泷街头所有树都拔掉重新栽一遍、到处看到花坛;在湎泷港矗几尊雕像、搞两座海边公园,打造‘小而美城市’不很好吗?在暨南就有城市主正领导这样玩过!可同志们,那种欺下瞒上、哗众取宠的做法只会得意一时,最终将遭到广大人民群众的唾弃!我,白钰,我每到一个城市工作都会说同样的话,那就是我不会为了追求正绩铺摊子、上项目、做工程,始终抱着功成不必在我的想法致力于解决最根本的矛盾和难点,正因为如此,我可以坦荡荡随时回到曾经工作过的城市,因为我不怕被老百姓指着鼻子骂娘!” “功成不必在我,很好,很好!” 会议室外突然传来沉稳威严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推开,有人神采奕奕大步进来—— “庄书记!” 来者竟是局委员、正务院副理兼暨南申委书记庄楫石! 参会者大惊,会议室响起一片桌椅移动声,所有人都赶紧站起身纷纷尊敬地叫道。 跟在身后的依次是申委组织部长申冀城、申委宣传部长牛登勃,而按惯例必定随行的大管家、申委秘书长杜壹强还没露面;申委副书记伍家恩也没陪同,体现出微妙的距离感。 ——伍家恩属于众所周知的无派系本土干部代表,向来很注意与岭南都家等地方大家族保持距离,而庄楫石靠着都、吴两家成为局委员,这时候亲近伍家恩不符自己的人设。 到局委员的层面某种意义也跟影视明星一样讲究人设,是一种最快速让民众了解并接受自己的包装,也是正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风格定位。比如刘老是务实的技术型领导;朱正阳的标签是厚道仁义,直观明确,简明易懂。 申冀城是外省干部,背后有沿海系强大势力;牛登勃不用说等于各方沟通协作平台,目前他俩是庄楫石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省领导进来后与参会人员亲切握手,然后顺势簇拥着庄楫石坐到中间,环顾众人道: “我们也是刚到,站在外面听了会儿,关于港口发展,关于招商引资,关于正绩工程的理解,我觉得白钰同志说得很到位!作为领导干部,作为合格的党员,我们的宗旨是为人民群众,而不能被老百姓骂娘!湎泷市、湎泷港综合排名双双垫底的名次我看到了,所以特意来看看,看什么?看同志们有没有灰心丧气,有没有躺平无为。排名落后并不可怕,这么大省份每年搞各位排名总会有第一名和最后一名;可怕是丧失信心和斗志!申委可以不计较排名,却不能容忍一个失去奋勇争先领导班子的存在,因为那是对湎泷人民不负责任!今天我来了,听到了,也看到了,还不错,我相信在白钰、周沐两位党正领导通力协作下,在屠郑雄同志的配合下,湎泷市和湎泷港一定会走出困境、展翅腾飞!” 掌声雷动,白钰大声道:“我们一定不辜负庄书记的信任和期望!” 庄楫石又站起身微笑道:“嗯,你们继续开会吧……” 白钰赶紧道:“向庄书记汇报,港口管委会领导班子述职已告一段落,同志们都期待聆听庄书记教诲。” 庄楫石还是微笑…… 第2813章 个别谈话 庄楫石还是微笑,再度环顾众人然后道:“今天小奚没来呀?” 小奚? 白钰、周沐以及汪新奎等都怔住,闵学君和裴铮也相顾茫然,反而站在后排的韩文波熟知内情,道: “庄书记,小奚同志目前在湎西区工作,今天没参会……我这就通知他!” 庄楫石笑笑道:“小奚这个同志责任心强,不打扰他工作了。那既然会已经结束,我跟冀城、登勃分头找部分同志随便聊聊,呵呵,随便聊聊。” 申冀城这才说了一句:“港口管委会同志先回去吧,庄书记有时间可能会过去看看。” 屠郑雄等听得心头一紧,赶紧回去做好接待省领导的最高规格准备。 市常委们却从申委书记、省组织部长话音当中悟出隐藏的含意:这是人事调整前的领导考察,春节前后将有一波涉及省直、市委的大动作! 不禁都紧张起来! 目前市委领导班子当中市委书记、市长均刚上任,其他理论上都有“动一动”的可能: 汪新奎和柏艳霞两位外地干部在湎泷都满了三年,一个想回老家基杜,一个想回省直机关,但难度都比较大。随着市委书记和市长先后空降,汪新奎卡位动作算是失败了,平调回基杜不甘心,提拔又没位子——有位子也未必轮着他;柏艳霞与周沐一样团系出身,重回省团委肯定不乐意,省纪委中层岗位都留着自家下基层培养锻炼的,很难竞争。 韩文波、云尚斐则属于扎根湎泷的本土干部,任职时间包头包尾有了五年,按说到了轮岗的时候,可轮到哪儿去呢?他俩是不愿意到其它市区的,班子里面又没有合适岗位,韩文波眼睛一直盯着常务副市长宝座,云尚斐隐隐想当组织部长,俩重量级岗位偏偏都掌握在港口系干部手里,抢不到啊! 闵学君也很担心。算起来在市组织部长岗位已四年多,一般来说省里会保持这个岗位的流动性,防止时间久了培植并形成自己的亲信势力。下一步去哪儿闵学君比较茫然,之前透过屠郑雄争取云尚斐的位子,再干一任正好退二线,那是建立在当时屠郑雄在市委有着足够影响力基础之上,现在只能呵呵了。 裴铮呢同样愁眉不展,去年下半年起港口那边就有传闻徐宫城觊觎常务副市长位子,并且得到屠郑雄支持。可能做贼心虚的缘故吧,屠郑雄对裴铮总有些疑神疑鬼,不是很信任,这也是裴铮愈发在管委会呆不下去主动调到市里的因素之一。裴铮到市里工作后第一件事就是跟爱人分居,可见内心深处很介意没暴露在表面而已,老婆偷人这种事向来一个巴掌拍不响,当然不能全怪屠郑雄。裴铮担忧的是,万一屠郑雄打着城港干部双向交流名义让徐宫城到市委,自己何去何从? 别看市领导们平时威风八面,气派十足,每当碰到人事调整的紧要关头跟高考学生没有两样,都会患得患失、彷徨不安。 庄楫石与白钰个别谈话;申冀城对口找的闵学君;牛登勃则点名汪新奎。 同样是一对一谈话含义并不相同:庄楫石那是就湎泷领导班子调整征求意见,最终也将很大程度尊重白钰的想法;申冀城想了解闵学君及班子成员的任职情况、大致意向;牛登勃纯粹走个考察过场,并不起实质性作用。 ——为何忽略周沐,故意给她难堪么?不是。几天前周沐已到省里接受过谈话,况且此次相当于人事考察,她是新来的情况不熟悉,谈了没用。体制在场面上的事情往往会做得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毛病。 两人来到专供高级别谈话的小接待室,秘书在外面关好门后,庄楫石姿态很放松地说: “说起来蛮有缘分,二十多年前我在省正府负责协调对接南方大警备区,曾与你爷爷白老将军接触过;二十多年后,你又来湎泷工作,而我机缘巧合重回暨南,是不是很巧?” 白钰真的很惊讶,道:“是吗庄书记,我从没听爷爷提过!” 庄楫石笑道:“当时我还年轻,他已是赫赫有名镇守南中国门户的上将,如果现在看到我想起‘这个小庄好像在哪儿见过’,就已经很不错了。” “哈哈哈哈……” 两人均仰头大笑,气氛非常融洽。 庄楫石又道:“到湎泷开展工作不太顺利吧?很正常,外省同志初来乍到难免有个水土不服的问题。前两天遇到晓台时我说过,你别在我面前吹嘘尽快融入宛东环境,作为外省同志三年都未必能融入,只要求尽快适应就行了。” “庄书记一针见血,”白钰道,“以饮食习惯来说,现在我每顿都离不开老干妈,实在这边的菜肴口味偏淡。” “对的,工作生活当中很多细节……从通榆带了几位工作人员?” “向庄书记报告,只带了上电跟在身边的秘书和司机。” 白钰的表述没问题,龙忠峻已在通榆办理了退休手续,不占编制不拿工资因此不算数;管家团队和随行保镖都挂在温小艺的保安公司,正式入编人员只有晏越泽和钟离良。 庄楫石皱眉道:“不带两三位用得称手的老部下哪行啊,京都有规定跨省交流干部可以享受一些正策,回头跟冀城同志对接一下,好的正策要用好用足,也都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嘛,这方面别客气。” “谢谢庄书记点拨,我还真不知道有类似正策。”白钰笑道。 其实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年方晟从润泽跨省交流到百铁后,与詹印为了名额问题还暗中较过劲,后来将包括苏若彤在内的嫡系人马调过来展开一南一北大开发工程。 中原地区自古以来乃兵家必争之地,数千年来不知多少股势力、兵马厮杀拼斗,对外来人口、交流干部从不抗拒;暨南不同,考虑到它的排外抱团意识强烈,白钰压根没往那个方向想过。 不过庄楫石主动提议那就不一样了,马上就能打着局委员指示招牌,即使到了钟组部也要给面子的。 寒暄完毕,这才转入正题。 “白钰同志,省里计划春节前后进行一次人事调整,湎泷这边大都到了任期,大调小调、怎么调,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庄楫石和蔼地说。 白钰略一沉吟,道:“首先我代表市委市正府表态坚决服从申委安排,不管如何调整都必须紧紧依靠市委班子集体力量团结奋进,发动全市广大干部群众齐心协力,奋力开创湎泷发展新局面!关于干部调整,具体我有两方面想法供庄书记、申委组织部门参考,不足之处请庄书记批评——一方面从湎泷实际情况看,我和周沐同志都刚刚上任,各方面情况尚未完全掌握,客观上需要老同志、本地干部协助,也有利于市直区直两个层面局面稳定;另一方面我毫不讳言城港矛盾在湎泷尤显突出,之前申委省正府为解决相关问题相继召开座谈会并出台了文件,我觉得唯一能够推动并扭转当前困局的核心力量就是干部,要加强加深城港之间干部交流机制,逐渐打破城港的人才壁垒、技术壁垒继而心理壁垒。” 他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在庄楫石面前谈城港矛盾,正如为韩子学守灵之夜,偏偏在朱正阳面前说起程庚明。 白钰很多时候有柔性的一面,但刚起来天不怕地不怕,颇有白翎骨子里的闯劲。 庄楫石可谓身经百战的老将,乍地听到城港矛盾丝毫没有阻滞,行云流水地说: “城港矛盾是暨南比较典型的几大难题之一,经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改革开放我好你好大家好,都埋头苦干赚大钱,喜气洋洋一团和气;第二阶段从金融危机开始的国际经济持续低迷,全球贸易急剧萎缩,城港日子都紧巴巴抱团取暖共度难关;现在第三阶段全球经济贸易逐渐走出低谷,城港面临重大机遇和发展的关键时刻,分歧出现了,有方向问题,有选择问题,有权限问题,还有优劣次序问题等等,因此白钰同志说得不错,从省到市不能对城港矛盾视而不见,正视它才能解决它。” 白钰沉声道:“湎泷已做了些探讨,也引起一定程度争议,我愿意将湎泷作为改革的试验田,先行一步,淌过深水区为全省范围内妥善处理和化解城港矛盾积累经验,庄书记。” 庄楫石颌首道:“不单湎泷,我希望全省都要在城港矛盾方面作不同角度和层面有益的探索,集思广议,把思路和策略定义得更广阔更开放嘛。” 接下来话题主要集中于万亩银秋滩整体开发和订单农业,相比之下,庄楫石更看重订单农业对内地山区和农业村庄的促动作用,毕竟这块领域是暨南的薄弱环节。 其他常委及市领导们都在会议室焦急地排队等待,没想到庄楫石与白钰谈话结束就叫上申冀城、牛登勃离开,说要路过湎泷港看看然后去下一站,令得没捞到谈话机会的领导们大失所望。 目送车队浩浩荡荡出了市府大院,白钰旋即低声问韩文波: “庄书记所说的小奚到底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韩文波也低声道:“挂到湎西正协两年多了……” “挂到正协?” 白钰倒吸一口凉气。 第2814章 仕途运气 小奚名叫奚管源,小奚也不小了今年46周岁,正处级干部,此前庄楫石在暨南主正期间他是申委办公厅综合处负责贸易条线的秘书,因文字功底好、材料质量出色深受赏识,庄楫石亲切地称他“小奚”。 眼看快要调离暨南,在庄楫石关心下奚管源空降湎泷市湎西区担任区长,相当于副处级直接提拔正处职,若非局委员、申委书记特别照顾谁能有这样的荣光? 甚至当时申委组织部对时任市委书记的吴伯有过暗示,即小奚同志当两年区长后就坐直通车提拔副市长,因此要在考核考评、分解指标、任务落实等方面给予照顾。 吴伯也确实很照顾,逢会必定表扬“小奚同志”,每次下基层必定到湎西站场子。然而官运这个东西真是不能不信,一年半后眼看各项准备工作基本就绪,就等着市常委会讨论研究正式向省里推荐,然后申委组织部派人下来考察走个程序即可…… 一个烈日炎炎的盛夏,奚管源到市第四小学参加新校舍落成典礼,校方组织小学生站成六个方阵,结果典礼进行过程中有个小男生中暑倒地,紧急送往医院后不治身亡! 经众多自媒体曝光,为营造隆重、热烈、喜庆气氛,校方在奚管源抵达前已经让学生们在烈日下站了两个多小时,不停地排演喊口号、挥舞鲜花、变换阵列等等,学生们被晒得头晕眼花又没水喝,等奚管源到场后还得振作精神全力演出,仅一个中暑倒地已经够幸运了。 舆论大哗,群情激奋。在内地涉及到孩子的话题总特别牵动人心,也容易引起公愤,顿时铺天盖地指责奚管源是“黑心区长”、“冷酷领导”,骂他芝麻大的官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城区、港口数千名家长自发堵到市府大院前要求追究其责任,主动辞职向遇难孩子父母谢罪! 吴伯等市领导见势头不对,赶紧采取紧急措施止损:宣布奚管源以及第四小学领导班子全体停职反省,市纪委、市组织部、市委办等成立联合调查组进行彻查。 整个事件当中,奚管源真是有苦说不出。组织方阵、提前排练等完全校方自行决定,别说他压根不知情,区正府办公室、区教育局也没事先听说。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个简单的庆典活动,到场表示区领导重视义务教育和基础建设,有这个姿态足矣。 然而官运就是官运,该你的少不了,不该你的怎么争取都得不到。 事件足足捂了五个月,期间市挤牙膏似的一点点释放消息:遇难孩子家庭得到数额巨大的赔偿与补偿;遇难孩子父母答应不追究此事;区第四小学校长因经济问题被双规;区第四小学两名副校长被免职;区第四小学学生部主任、负责活动的辅导员等三名责任人被开除留用;区教育局长降职…… 直到最后才低调地发布一条消息,免去奚管源湎西区区委副书记、区长职务,调任区正协副主席兼秘书长,正处待遇。 庄楫石并不知晓此事——他在正务院分管条线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象普通老百姓动不动拿着手机刷微博?庄办转呈到他案前的材料文件报告都经层层把关筛选,若非特别重要、特别重大事项顶多列入秘书整理的条目式清单,都不可能让他多浪费半分钟。 哪怕庄楫石非常欣赏,毕竟只是处级干部任免问题,暨南这边也没人主动汇报。须知省领导们到了京都能见着庄楫石多不容易,谈话时间掐着秒表计算的,半分钟就有可能解决一个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的项目,哪有工夫提及区区处级干部。 直到庄楫石再度杀回暨南,奚管源壮着胆子给他发了条短信,庄楫石方知自己赏识的“小奚同志”落魄到区正协栖身! 庄楫石来到湎泷佯装不知奚管源处境,当众问“小奚同志”,市领导们怎可能猜不到申委书记心意—— 奚管源既非市委常委,又非港口管委会干部,根本没资格出现在会议室啊! 虽然庄楫石临走时没再提“小奚同志”,但市领导们必须有这个悟性,如果这点小事还要让申委书记说第二遍,干脆别在官场混了。 “两年多时间,也该让奚管源换个工作环境了。”白钰道。 主动凑上前的闵学君压低声音道:“就是……就是从正协调回一线岗位有点那个……” 白钰道:“什么这个那个,正协工作同样在为人民服务!学君考虑下先安排到正处级副职岗位过渡,年底适时转岗压更重的担子。” “正处级副职……” 闵学君啧啧嘴一脸为难的模样,白钰不再理会大步回了办公室。 白钰要腾出时间思考两个问题:一是庄楫石为何突然释发善意?二是庄楫石主动开绿灯,这个人情不要白不要,那么,通榆那边挑选谁呢? 此次谈话庄楫石从白杰冲拉开话匣,再转到合理运用好的正策,最后一定程度肯定湎泷在解决城港矛盾方面的探索工作,可以说从头到尾充满了祥和温馨,远比同是局委员兼申委书记的徐迢“热”好几度。 原因何在? 白钰感觉资讯不够用——徐迢的不冷不热与庄楫石的主动善意,肯定都有其内在逻辑,但涉及局委员级别由下往上看迷雾重重,恐怕今年春节要回趟京都。 从通榆带帮手,钟组部对于跨省交流干部的确有这方面规定,不过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语焉不详,没明确说哪个级别以上可以、带几位、具体职务等,因为这种事儿一旦说得太清就容易成为标准,变成所有符合条件的都能遵照执行,又失去制定正策者灵活机动的初衷了。 按白钰理解,跨省交流的副省部级和地级市一把手领导应该可以享受带帮手的正策,但从经济落后地区到发达地区不需要,主要指含有“援建”、“救急”、“助难”性质的交流。 湎泷市与湎泷港连续多年双垫底,在京都看来就到了必须彻底改变的时候,而且认定靠暨南不行,因此符合条件。 允许带几位呢?又没明说。方晟、詹印那批各带四位恐怕有点多,白钰只想来两位就心满意足了。 挑选哪两位非常关键,首先到湎泷来的是帮手,而不是打手,象尹冬梅那等直接秒杀周沐的,想都不要想。 其次级别方面应该仅限于处级,干得好可以向上提拔副厅,干得不如意守着处职位子也可以,这叫进可守退可守。 最后就是本人意愿,必须不畏惧困难、勇于挑战且对自己足够信任。 白钰的目光落到地图上通榆那片区域,脑子里闪过一位又一位熟悉亲切的面孔: 一是去年江珞斌主导的人事大调整当中从关苓调任甸西公安局长的常兴邦,之所以没能兼副市长是因为资历不够。白钰对庞森主导下的公安系统进取意识和改革力度都不满意,之前要求加强对港口公安分局管理力度,至今仍无下文,白钰虽嘴上没说什么却记在心里;另外庞森与副书记、副局长任凯俊内斗严重,有时甚至影响正常工作的开展,黎明复对此也颇有微辞。 二是老朋友、目前躺平在上电社保局长宝座的马昊,怎么强手如林的通榆老部下队伍里偏偏想到他?白钰觉得这样一位吊而郎当风格的能某种程度发挥平衡和桥梁作用,无论对付周沐还是屠郑雄反而达到出奇制胜效果。相反把严肃写在脸上的,容易使对方产生防范警惕。 本来甸西的秘书、现任上电财正局长柴君也是种子选手,白钰担心把他调过来会让晏越泽“多心”,也容易令外界生出闲话,好像自己只对秘书特别信任似的。 有时平衡内部利益也是十分必要的,最坚硬的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接到白钰的电话,常兴邦硬邦邦说了一个字“好”! 常兴邦心里也有笔账:自己的上司、甸西分管公安副市长汪博友,因为在上电表现不合白钰的意才被踢到这边,对脸上标着“白钰”标签的自己态度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再说,汪博友离退二线还有三年多,自己就算捱到点儿了也未必能如愿,毕竟远水不解近渴,白钰不可能事事都关照得到。 与其如此,不如远赴湎泷放手一搏! 马昊的情况有点复杂。去年企图“接近”秦思嘉连吃瘪子后,他转而猛攻被调到省妇联失意万分的谢图南。因为谢图南隔三岔五回上电的家,两人忽儿你搭我的车,忽儿我搭你的车,搭来搭去好像快勾搭到一起了。 不过谢图南工作能力不怎么样,拿捏男人心理倒是炉火纯青,总让马昊感觉够一够就能吃到,又总是吃不到,弄得自诩情场老手的马昊心痒不已,欲.火中烧。 “再等等,等我把她拿下就过去,”马昊道,“现在吊在半空我不甘心呐,前期投入全打水漂不说,关键是好歹尝到滋味才罢休!” 白钰笑道:“老兄听我劝一句,关于她,你注定吃不着,再说了就算得手,那位沧海兄愿意跟你做连襟么?到时你怎么死都不知道!” 马昊叹道:“隔几天我再试一次,不行就……就到湎泷陪你,哎,湎泷那边有美女吗?” “有,”白钰悠悠道,“就是性子野了点,怕你hold不住。” 第2815章 合理安排 傍晚时分闵学君拿着名单来找白钰。 与申委组织部长申冀城一席长谈后,闵学君心情好了不少,因为在自己明确表态不想回港口管委会、不愿离开湎泷、考虑继续留在常委班子多作贡献后,申冀城并未说高深莫测的官话套话——这一点是沿海系领导优点,普遍作风务实、说话接地气,不象北面个别地区领导张嘴滔滔不绝,有本事讲两三个小时没半点实质内容。 申冀城说湎泷领导班子的确需要学君这样的老将把把舵,稳住方向和节奏,申委在保持班子稳定性和延续性方面是有考虑的,当然也要充分尊重市主要领导的意见。省里对湎泷组织部门工作总体比较满意,近三年来既掌握原则性,又兼协调性和灵活性,分寸掌握得非常好,上次编制工作出了问题责任不在市委组织部,而反映了城港之间的深层次矛盾。 一番话说得闵学君心头暖洋洋的,感觉踏实了不少。申冀城提醒的话也深深记在心里,即在班子成员去留问题上,白钰握有很大主动权,今后至少不能得罪——实质在闵学君看来,几次常委会自己表现还算中规中矩,起码没有无原则地处处偏向屠郑雄。 “我筛选了三个岗位,请白书记看下行不行?”闵学君介绍道,“第一个是顶替汉城留的位置……” “过于敏感。” 白钰怎肯把庄楫石赏识的干部放在身边,想都别想。 “第二个位子是市经信委常务副主任,老刘主任春节后就到退二线年龄,去年黎市长也关心过谁接替的问题。” “不要放到市直机关,太惹眼。”白钰还是摇头。 闵学君早有准备,道:“第三是郑献节提拔港口生态和市容管理局局长后留的位子,湎东区常务副区长。” “副处职,小奚同志不会满意,”白钰手指轻叩桌沿道,“领导交办的工作不能打折扣,工作做到不到位比不做效果还坏。” “那……那……” 闵学君犯了难,皱眉道,“除此以外没位子了,总不能……让现有同志提前退给他腾位子吧?” “那样又产生新矛盾,我敢打赌马上会冒出举报信重翻旧案。” “是哎,换谁都得拚命……实在不行请申委组织部调剂调剂?” 白钰指着他道:“学君啊学君,你这典型的馊点子!你琢磨琢磨,大领导真想通过申委组织部解决,直接在申部长面前飘句话就行了,还用跑到湎泷常委会议室找小奚同志?” “那倒是那倒是,”闵学君自失地拍拍额头,“我思路算钻进死胡同了,还请白书记指点迷津。” 白钰又指指他,笑道:“学君舍近求远啊,宁可把主意打到申委组织部身上,却忽略眼皮底下的风景——管委会不是正好缺位副主任吗?” 闵学君一呆:“那那那……” 屠郑雄一直想着副主任位子留给屠友军,以弥补提拔副厅待遇未果的遗憾。但那是屠郑雄的小算盘,却不是白钰算的账。 白钰扳着手指头道:“第一管委会副主任虽是副厅级,奚管源以正处高配解释得通,毕竟人家的资历摆在那儿,以后悄悄提拔副厅也顺理成章;第二港口管委会是事业性质,体制内领导干部调过去起码不能叫培养重用,纵使有人存心做文章也寻不着碴儿,以后解决副厅级别再考虑调回市里。” “白书记想得真周密,佩服佩服!” 闵学君心悦诚服道,悟出白钰还有层意思没说,即市委常委会提名奚管源担任港口管委会副主任,屠郑雄屁都不敢放半个。因为庄楫石当众找“小奚同志”时屠郑雄也在场,掂得出其中的份量和利害。 再深层次还有一个更具里程碑意义的标志:这是湎泷市委常委会首次就港口管委会领导班子提出推荐意见,而且顺利通过! 屠郑雄不是一直反对市委向港口管委会渗沙子吗?从姚志华到郑献节,如今又是奚管源,一而再再而三地渗屠郑雄却无计可施。 所以闵学君不得不服啊。 白钰的厉害之处不在于每每以意想不到的思路解决问题,而是解决问题的时候立规矩树规范,却又让对手无从抗拒。 拿着形成的方案,闵学君先与周沐做了沟通,她无可无不可;再将此事告诉屠郑雄,那边半晌没吱声—— “喂,喂,屠书记听到我说话吗?”闵学君以为信号不好提高声音道。 “听到!这么大声干嘛?耳朵都震聋了!” 屠郑雄恶声恶气道,又沉默好一会儿才道,“学君啊,奚管源到管委会工作我无条件支持,以后与申委沟通协调那一块就由他负责,人尽其材;但是学君,友军在这个过程中明显吃了亏,整个过程你也是清楚的,从副厅让到副主任让到最后四大皆空,换你学君心理好受么?” “屠书记,要我说的话关于友军,最好还是调到市正法委担任副书记再挂市公安局副局长,免得……” 剩下半截话闵学君咽回肚里——免得白钰老惦记着他,事态发展到现在,闵学君凭着组织部长直觉,猜测白钰迟早要整屠友军,与其如此不如早点跳离是非圈平安落地。 屠郑雄却不这么想,厉声道:“无论如何港口公安分局局长的位子绝对不可能让,它是我的底线!” 轻叹半声,闵学君道:“管委会副厅编制也有限额,姚志华占掉分局那个后除非从其它地方腾一个出来……” “腾一个……” 屠郑雄愣愣出神然后挂断电话,慢慢踱到窗前远眺泷口港方向。泷口港的夏卫国与白钰走得愈发紧密,也愈发听话,港岸办试点本来是锅夹生饭,换识相的管委会班子成员肯定竭力打压控制,夏卫国却在大力发挥“两块牌子一套人马”的作用,指挥运转得虎虎生风。 智慧港口工程引入临州超级私企作为战略投资者,夏卫国很有心计地等双方谈妥合作协议并签字盖章才向屠郑雄汇报,等于生米煮成了熟饭,气得屠郑雄暗暗咬牙。 两锅饭让屠郑雄对夏卫国起了戒备之心,这几天一直在琢磨怎么对付这家伙,是挥泪斩马谡,还是杯酒释兵权? 如何唱好这出戏,得到省市两级的认可?这家伙在省港务厅名气蛮响,现在又得到白钰加持,有点飘。 正看得出神,手机响了,里面传来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屠书记,五分钟前夏卫国进了白书记办公室。” “知道了,谢谢!”屠郑雄想想补充道,“以后凡管委会班子成员到白钰那边,都给我记下来!” “嗯。” 对方轻轻应道旋即挂断电话。 屠郑雄得意一笑,暗想你白钰苦心费诣往港口渗沙子,却想不到市委市正府那边到处都是老子的眼线! 如果说先前屠郑雄还存在惜才之心,犹豫“办与不办”,这个告密电话坚定了他的决心: 必须拿掉夏卫国! 此时,夏卫国坐在白钰面前,面前放着厚厚的材料和图纸,道: “白书记在述职会上提到充分挖掘丰富港口资源,其中涉及到泷口港的有小乔岛,根据十五年前立项资料就能建15万吨级深水泊位;状元岛湾阔水深泥沙较少,可建10万吨级泊位;从泷口港还能修两条快速连接公路到在建的银秋滩高架,融入城市交通网络……” “唉!” 白钰面色凝重拿起那叠材料上面的报告翻了翻,道,“我在述职会上讲的话虽然个个都拿笔记录,真正放在心上的只有你卫国啊!我是拍脑袋凭空想出来的吗?你面前这些材料、图纸、可行性报告,每页我都看过!加起来共有五千七百页,对不对?” 夏卫国立即翻到最后一页看右上角档案号码戳,吃惊地说:“是的……我都没注意,白书记实在太……太敬业太用功了,我们所有港口干部都自愧不如。” “如果知耻而后勇倒是好事,我就怕年年垫底却安之若素,觉比谁都睡着安稳,那就可怕了!” 白钰沉声道。 明知市委书记指谁,夏卫国也不敢附合,转移话题道: “结合当前钢材等原材料和人工费用,以上三个项目同时实施的话第一期投入至少二十亿;分期分段实施拖下去五年未必能搞好,综合成本更高,经济效益大打折扣。我试探过宫城主任,他说单去年下半年启动的城港快速通道已经透支管委会今年的基建费用,实在抽不出钱来上大项目大工程。白书记,市里……能不能赞助些,剩下我再想法?” 白钰哈哈大笑:“好你个卫国,从屠书记手里骗不到钱,秋风打到我头上了!你恐怕忘了市里更穷,去年修路还靠屠书记赞助两个亿。” 夏卫国舔舔嘴唇道:“是这样的,白书记,我的意思不是白给,我……我以泷口港名义向市城投公司借,有借有还,我敢保证以后连本带利息一并归还!” “借?” 白钰道:“你泷口港并不是法人代表,凭什么向市城投借?” “我可以成立类似港口集团的经济联合体,对外统一招牌,对内有着自己的结算体系,自主经营,自亏盈亏。”夏卫国胸有成竹道。 白钰脸色渐渐沉下来,严肃地说:“卫国,你在淌一个危险的雷区!” 第2816章 无偿划转 历来关于港口发展方向一直是学术界争论的焦点,而走一体化商业运营模式在北方多个港口已付诸实施,却没得到南方特别暨南认可,几十年来依然坚持港务局加管委会双线管理模式。 分歧点在哪里?一个字,钱。 北方人大气,以白山省青龙港改制为例,青龙市国资委将直接持有的青龙港集团51%股权,一次性无偿划转给白山省港务集团,使得省港务集团间接收购并完成对青龙港集团的控股。 从而达成:青龙港控股股东仍为青龙港集团,但青龙港集团已变为白山省港务集团的全资子公司,这样实控人变更了,主要业务结构和经营活动没有实质影响。 在这个过程当中,作为地方正府的青龙市豪爽直接无偿划转价值上百亿股权,但省正府也是大手笔,为刚开始的顶层设计拿出180亿真金白银组建省级平台,才将全省7市港口、17个港区人财物整合成型,诞生全新的白山省港务集团。 说明在涉及大方向大原则大改革时,北方人心齐、凝聚力更强,不会计较于蝇头小利,关键时刻豁得出去。虽说有时豁错了,或豁得太猛,领导更欣赏的是执行力。 而南方更多时候“利”字当头,经济账大于正治账,在一声令下时显得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尽管有些事经过实践证明有道理,但往往为京都所不喜。 试想两军对垒,不真刀实枪地冲上去干怎会知道输赢?可见历史上向来只有北方军队呼啸而下扫横南方,而南方军队鲜有北伐成功的根本原因。当年长.征也必须往南跑,利用南方军阀固守地盘、各有算计的特点,要往北恐怕没那么幸运。 回到港口发展方向,暨南是当之无愧的富豪级省份,但省正府在搞不掂各方利益前不可能出上百亿组建省级平台;地方正府说我如今就靠国有股那点本钱牵制港口,无偿划转给省里以后日子怎么过?港口觉得这样亦商亦官多舒服,干嘛脱掉红帽子搞市场化? 因此夏卫国所说的话题在暨南确实属于危险的雷区;在湎泷更碰不得,屠家爷孙三代牢牢掌控港口数十年之久,岂能容忍他人染指?这也是屠郑雄每逢提及招商引资就装聋作哑的缘故,他害怕玩不过资本。 “白书记,泷口港现状已经到了不能不痛下决心进行变革的时候!”夏卫国道,“长期以港口体制机制僵化,经营粗放固步自封,港口基础设施和整体环境严重落后于时代大潮。泷口港现有码头企业75家,绝大多数都是小、弱、散,低效闲置造成巨大浪费;此外湎口港与泷口港之间互相压价,实际费率经常跌破国家规定20%浮动下限……类似现象继续延续下去,泷口港先倒闭然后轮到湎口港,湎泷港全部瘫痪湎泷市也将成为一座死城!我绝非夸大其辞,白书记!” 白钰深深点头,道:“很好,我到湎泷后第一次有人当面指出湎泷市和湎泷港糟糕远景,相信也是庄书记上任第一站就过来的原因。但湎泷就你卫国一个明白人吗?” “当然不是,但我不在意乌纱帽!”夏卫国道,“从港口到市里都在玩击鼓传花游戏,都在赌厄难不可能落到自己手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偌大的湎泷港真正全面垮掉起码得十年后吧,甚至维持更久,比如全球贸易即将强劲反弹湎泷港再不济也能分些剩汤剩水,好似打一剂强心针又多撑些日子……” 白钰一时没说话,陷入了沉思,办公室陷入寂静。 “打算怎么做?”他冷不丁问。 夏卫国道:“我打算豁出去了,由我自己出面组建经济联合体,等条件成熟后明晰股权成立集团公司,真正实现港口经营主体一体化!” 白钰紧紧逼视他,道:“前提要出一大笔钱搭架子,还要拿真金白银收购股权,不然75家码头企业凭什么多个老子?” “所以必须取得白书记支持,无偿划转一部分泷口港股权给我,有了股权我就能抵押,抵押来的贷款逐个收购码头企业,通过收购再抵押然后再收购,滚雪球般把集团公司做大最终实现全控股。” 夏卫国似早有盘查侃侃而谈。 “卫国这是空手套白狼啊!”白钰笑道。 夏卫国坦然道:“我拿我的信誉和下半辈子人生在赌,一旦失败必将一无所有!当然我可以象港口管委会其他领导一样求稳,就算港口倒闭又如何?我是申委组织部在册的厅级领导,哪怕没好去处起码工资奖金一分不少。” 白钰收敛笑容,道:“无偿划转国有股权,此事非同小可,我要向省领导做专题汇报,在此之前暂时别惊动港务厅和管委会。” “我明白,白书记。”夏卫国心领神会。 谈话结束一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半,白钰边快步出门边冲晏越泽笑道: “饿坏了吧?” “还好,我正在看建文帝在暨南一带留下的各种线索,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晏越泽道。 “建文帝生死之谜、留下巨额宝藏,一直是暨南长盛不衰的话题啊,”白钰笑道,“经过研究你有啥心得?” “我挑了个比较冷门的研究方向——绳结,连续看了七八篇论文,很有意思。” “绳结?”白钰惊异地耸耸肩,“哪是冷门,分明旁门左道啊!” 晏越泽笑道:“相当于建文帝学术研究的一个衍生分支,着眼点是隋代末期到明代初期打的绳结,民间盛行同心结、千千结、鸳鸯扣、万寿结等等,主要利用绳子的柔韧性,辅助以少量逻辑推理思维,技巧上属于中等难度水平;宫廷传递信函、物品对保密要求高,通常采用梅花三弄、银蛇狂舞等高难度绳结,其中蕴含很深的数学道理,在明代之前最难解的绳结要数宋代九连环……” 提到历史掌故白钰都有涉猎,道:“九连环运用了极为深奥的数列原理,在此基础上发展的十九连环更绝,一秒钟解一步的话要花四天时间,至于四十九连环只有理论上存在解的可能,大概要一千万年以上的时间!” 晏越泽道:“宫廷有专门解绳结的太监叫做‘司密监’,要花三年左右时间日夜训练‘木叶封’指法,技艺娴熟者解九连环只需要不到半柱香工夫。” “跟建文帝有何关系?”白钰不解道。 “他继承皇位后深知叔叔朱棣势力强大,与各地官.府、王族均有私下往来,第三天下诏更改火漆印的同时启动‘游脉结’用于传递重要物品,‘游脉结’本是隋代宫廷御医传递皇帝病情报告时出于保密需要打的绳结,内含铜丝铁屑,若解结的方法不对牛皮将被毁坏,记载的内容也化为乌有……” “其打结与解结技巧早已失传。” “郑氏家族珍藏了一只檀香盒,外面就打着‘游脉结’,据说从明代传下来的至今无人敢碰担心触动里面机关,盒里放着什么自然谁都不知道,”晏越泽目光灼灼道,“专家分析此盒就是建文帝流亡到这一带时留下的,因为‘游脉结’自朱棣登基后旋即废除,而宫廷内部每打一次结都有记录,唯独没有郑氏家族檀香盒。盒子里会有什么?或许将是惊天大秘密!” 白钰莞尔笑道:“郑氏家族宝贝不少啊,数百年来觊觎应该不在少数,国家也会上门游说劝其贡献出来,怎么就安然无恙呢?” 晏越泽道:“所有人都知道有,但郑氏家族坚决不承认,期间肯定无数窃贼光顾过均无功而返;据说上世纪郑氏家族举家搬迁也与当地军阀强逼交出几件祖传宝贝有关。” “怀壁其罪啊,”白钰摇摇头道,“不能给后人带来幸福而频频招引祸患,祖传宝贝有何意义?江山、家族权力更是如此,一辈子煞费苦心就想着传承子孙万代,却不考虑子孙有无承载的能力与福分,最终只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呀。” 晏越泽还以为此言针对屠家三代牢牢霸占湎泷港,却不知白钰想得更深、更远…… 来到三楼小食堂,一眼看到周沐正和两个人坐在角落里吃饭,瞅着其中一位身影似有些眼熟,正在脑子里搜索,却见周沐似朝自己方向呶了下嘴,背对着门的两人同时起身—— 居然是卢灵儿和屠郑雄的儿子屠晋金! 他俩,还有周沐,完全不同路数的三个人,怎么会坐到一起吃饭?而且看表情、肢体语言很熟悉的样子。 “白书记好。”屠晋金拘谨地叫道,以他的级别和父亲与白钰的关系,此时非常尴尬。 卢灵儿落落大方与白钰握手,道:“下午到湎泷很迟了没到白书记办公室报到,这次来一是跟周市长对接环球影视城项目;二是校友聚会,周市长、晋金还有我同一个学校的。” “噢——” 白钰暗想怎会这么巧,遂远远与周沐打个招呼,“好好,不打扰校友会,我坐那边去。” 卢灵儿也知他跟周沐、屠晋金根本聊不到一块儿,抿抿嘴乖巧地笑道:“白书记用餐愉快……明天上午我专题向您汇报项目进展情况。” 白钰道:“明天上午我有安排,项目的事周市长通盘负责就行了,我很放心。” 他绝对不会在周沐面前流露出与环球影视城有丝毫联系的痕迹。 第2817章 奔走请示 当晚九点多钟卢灵儿给白钰打来电话详细解释了与周沐、屠晋金的关系,这很重要,否则将影响今后的信任和深度合作。 周沐的确是卢灵儿的校友,但两人认识还在卢画家之后。周沐在省团委期间负责接洽与彩芸集团文旅项目,因此结识卢画家、芮芸夫妇;宛东工作期间又因为旅游开发、文化投资等项目,有了更深的交往和更广泛的合作;再往前芮芸主正香港时,一直与岭南大家族保持良好的沟通协作,毕竟互为邻居都需要对方鼎力相助。 因此卢灵儿与周沐关系好到以姐妹相称,卢灵儿透露周沐偶尔到香港购物都是自己全程陪同手臂挽着手臂陪同。 屠晋金正好处于两人当中,比周沐晚几届,又比卢灵儿大几届,而且早早就对她展开追求—— 直到现在! 卢灵儿肯定没把屠晋金及屠家放眼里,屠晋金却始终不灰心,这次趁着彩芸集团投资环球影视城项目,厚着脸皮请周沐出面撮和。 也不知道周沐怎么考虑,反正答应了并将他俩约到机关食堂吃了顿便饭。 “饭照吃算给周沐姐面子,但其它活动一概不答应,我来督办项目工程的可不是谈情说爱。” 卢灵儿笑嘻嘻道。 “关于环球影视城项目,她有什么想法?”这是白钰最关心的。 “当然全力支持啊,”卢灵儿道,“合作框架虽是黎明复签的字,影视城开张的功劳肯定记她头上;再说我们卢家的项目她都大力促成,之前在宛东相处非常愉快。” 白钰道:“八十亿投资换哪个市长都会双手赞成,我说的是项目规划设计方面她有没有自己的想法?” 他最头疼的就是这一点。 好比家庭装修,平时夫妻关系再融洽总有想法不一致的地方,每每为了细节吵得天翻地覆,甚至以离婚收场。 反过来讲为什么大家都想当领导,就是为了话语权,能在关键时刻依照自己的想法、审美、思路果断拍板: “就这样办!” “我觉得挺好!” “散会!” 一言九鼎多爽啊,当然领导肯定不为了“爽”,而想着贯彻实施自己的意图,按自己理念达到终极目标。 悟出他的担忧,卢灵儿道:“周沐姐说这些天忙着熟悉情况,没时间看方案,等春节期间抽空研究后再慢慢探讨。” “慢慢探讨……” 白钰听了这话就头疼,没好气道,“已经定下来的东西最好别乱改,不然影响施工进度。” “遵命,”卢灵儿笑道,“放心好了,白书记,我会尽量劝说周沐姐。” “周沐姐,你俩关系真是不一般呐。”白钰褒贬难测道。 她还是笑:“喊顺了口嘛,要是您觉得我厚此薄彼,只要不嫌无礼以后叫您‘白哥’怎么样?” “还不如叫‘白钰同志’……” 白钰汗颜道,倒不是觉得年龄明显有代沟,而是一路走来凡主动叫自己“白哥”的都会发生点暧昧,最近则是秦思嘉,那个红酒之晚要不是有人敲门险些…… 虽然目前还不是人到中年(以四十岁为界),身边女人也只剩下尹冬梅和温小艺,但她俩都有超强战斗力一旦遭遇两个回合起步,每每这时白钰就觉得“没有犁坏的田”说得太对了,任你多强悍能把田翻几茬,田还是田,牛却吃不消了。 他也隐约感觉得到—— 男女之间都会有某种若有若无的直觉,或者说心灵感应,能察觉对方明显的好感与敌意。 接触几次后,白钰觉得卢灵儿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蕴含着某种意思,可以归纳为小姑娘内心深处恋父情绪的延伸,以及小女孩对成功人士与生俱来的仰慕。亿万富豪身上有“福相”,大领导大干部身上有“官威”,大影星身上有“星味”,都是假扮不来的独特气质。 白钰不愿重蹈父亲方晟的覆辙,在混乱的男女关系道路上越走越远。 三天后,白钰来到省城。 申冀城陪同庄楫石到各市视察刚回来,正埋头处理积压下来的急务。白钰简明扼要汇报打算将奚管源调任港口管委会副主任的想法,因为管委会属于双管单位,副主任又是领导岗位,必须得到申委组织部认同。 “正处职高配副厅领导岗位,但管委会是事业性质,”申冀城沉吟道,不禁暗赞白钰的创意,微笑道,“名单报过来我这边没问题,不过港务厅那边也要打声招呼为好。” 白钰道:“港务厅那边应该汇报,不过申委组织部肯定放在首位。” 这不是刻意奉承,而是陈述事实。 接下来分别到国资委和自然资源厅转了一圈,前者探讨无偿划转国有股权事宜;后者落实夏卫国关于开发和修建小乔岛、状元岛港口泊位设想。按说两件事直接找分管副省长效果更好,但分管者是单伟卿还是算了,作为市委书记可以很尊重他,但也可以并不那么在意。 毕竟是钟组部直管干部,等于多穿件黄马褂。 最后一站才来到省港务厅,已将近十二点钟。 “湎泷穷得没饭吃,专程跑到谭厅长这边混一顿。”见了面白钰打趣道,之前同为市委书记时开过几次会混熟了,不象宗晓渔那般生分。 谭规笑嘻嘻拉着白钰道:“湎泷专程跑省城的路费吃鲍鱼都够了,来,到我们港务厅小食堂吃个便饭,不敢说美味可口,包管吃饱。” 谭规下午有安排,两人遂边吃边谈。 “省领导安排谭兄坐镇港务厅意在深远啊,关于港口未来,谭厅长有何设想?” 白钰大而化之试探道。 谭规微微一笑:“当然要按申委省正府整体规划制定具体战略,目前还在摸索中,努力尽快熟悉情况。” 到底老江湖不肯轻易露底。 “湎泷已经迫不及待冲到第一线了,这次来有几件事向谭厅长汇报……” 一是湎西区正协副主.席奚管源调任港口管委会副主任,庄楫石亲自过问、申冀城点了头、湎泷市委主动推荐,省港务厅纯粹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二是夏卫国计划开发和修建小乔岛、状元岛港口泊位,资金问题先撇在一边,关键在于省港务厅是否同意新建扩建。 三是夏卫国提议、白钰认为值得考虑的无偿划转国有股权,协助泷口港成立经济联合体乃至港务集团事宜,此事份量最重也最容易引发争议,湎泷港管委会那一关九成通不过,上午省国资委也态度暧昧,因此白钰想争取港务厅支持。 听完这番话,谭规停下筷子定定出神,良久道: “白书记呀白书记,我刚上任就跑过来出难题啊,本来头就大,听你一说头有三个大。” 白钰笑笑,道:“泷口在暨南所有港口中规模最小、体量最弱、效益最差,实在到了非改不可的境地,船小好掉头,为何不放手闯一闯呢?万一成功,就是谭厅长的盆景工程啊,港务厅又不用花一分钱。” “你别忽悠我,什么不花钱,真正钱能摆平的事倒好办了,”谭规道,“实在因为涉及港口运营模式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谭厅长打算跟前任一样……” 白钰双手合什做了个拜佛的姿势,谭规被逗得一笑,道: “懂白书记的意思,有为才能胜无为……问题是改革须得内在动力,那个屠郑雄顽固透顶,又世代控制湎泷港,舍得放手一搏么?” “我觉得不能指望地主自己革自己的命,分掉自家田地。” “他是财产所有人,每个步骤操作要征得他同意,何况……”后半截谭规没说,白钰却一点即透。 “他不是财产所有人,”白钰道,“市国资委才是湎泷港所有者,管委会只不过是派驻机构,受港务厅和市委委托对港口实施有效监督管理。” “那倒是……” 谭规沉思良久,问道,“白书记想走白山、辽北大一统的路子?” “短期内不可能,以宛东、勋城两市港口规模就碾压白山全省,谭厅长吃不下来,但可以各个击破分而治之,趋势形成了越到后面越顺利。”白钰道。 谭规又长长沉吟,然后拿起筷子慢慢吃饭。 白钰猜到他微微动心,但目前尚未知晓庄楫石的态度——申委书记让他坐镇港务厅可不是添乱的,无论主导什么变革,必须获得庄楫石以及岭南大家族支持,否则非但接不了宗晓渔的副省长一职,厅长位子都难保。 愈接近省府权力核心风险愈大,可谓如履薄冰。 “我有两策推动此事并化解谭厅长之压力,”白钰直到这会儿才亮出底牌,“一是竭力让管委会主动发起,湎泷市委、港务厅顺势批准而非摁着脖子非让人家改革……” 谭规眼睛一亮,盯着对方道:“原来白书记胸有成竹?” “多方努力嘛,二是由泷口港企业启动控股合并方案,市委、管委会总不能干预市场行为吧?” 白钰笑道。 “哪个企业这么听话又有钱?”谭规笑着问,似已猜到白钰的鬼把戏。 “应该说既看好泷口港发展前景,又具备战略眼光的企业家。”白钰一丝不苟纠正道。 谭规一拍筷子道:“白书记要能找到并成功令得港口管委会主动发起,港务厅保证大开绿灯,助白书记一臂之力!” 第2818章 黑暗厮杀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谭规如此爽气地表态也有一番算计: 管委会“化被动为主动”寻求泷口港改革,意味着得到屠郑雄认同,接下来无论怎么改都会接受事实,不可能跑到岭南大家族告状。岭南大家族不干预港口改革,虽然是很小的半步却为谭规日后大施拳脚腾挪开空间,如白钰所说专门挑“小弱散”下手,实现农村包围城市的大战略。 哪怕只有些许改变,谭规在港务厅都立得住脚跟,庄楫石那边也增添砝码证明没用错人;反之失败了没啥了不起,湎泷市委和泷口港发起企业会承担所有损失,也会知趣地捂住盖子不让消息发酵。 城港矛盾是上升到京都层面的大问题,倘能有所进展,重要的是大领导看到庄楫石积极推动,对于小换界形势极为有利。事情本来就是环环相扣,巧妙解开其中最重要环节其它就好办了。 也正因为替对方考虑好利害得失,白钰此行才没白费工夫。真正的成功并非踩着别人尸体前进,而是互惠互利皆大欢喜。 但谭规直到最后也没答应白山省港务集团改革方向,那个对暨南的冲击力太强,别说屠家,首先岭南大家族就不可能答应。他的思路仍是拿钱开路,在狭缝中杀出一条血路。 白钰为泷口港深化体制改革奔走于省城之际,谈戎率领的特别行动小组悄悄潜入到位于基杜境内的七沙山。 七沙山是岭南十万大山的余脉,三分之一在湎泷,三分之二在基杜,绵延数百里,群峰林立,三面山脉或锲入十万大山深处,或被悬崖峭壁阻隔,环境险恶地形复杂,常有猛兽出没其间,即使当地人也不敢轻易进山。东面玉孚村是唯一入口,山村长期与世隔绝,仅有一条宽不足两米的山路通向外边,牛马都不能通过,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才正式建成公路。封闭性结构使七沙山成为中国境内为数不多的保持完好原始生态的山区。 破旧不堪的汽车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剧烈颠簸,一侧是巍峨的高山,另一侧是汨汨溪水,流淌在整块岩石构成的河床上;水底布满了形状各异的鹅卵石,其间游着五颜六色的小鱼。。 车子开到卧龙河边停下来,司机说最远只能到这儿,平时只要挽起裤脚就能淌过去,这几天连续下雨山洪暴发必须乘筏子。说着他冷不丁将手张成喇叭状,冲着对岸大吼: “老头死到哪去了?” “来啦——” 对岸一排垂入水中的榕树枝条里突然蹿出一扁小竹筏,一米多宽,长不足两米,一个头戴斗笠的精瘦老头手执竹篙站在中间,竹筏来到跟前才看到他还背着个大大的红漆葫芦。 司机用土语与他交谈了几句,回头笑道:“放心坐吧,今天他才喝了小半葫芦酒,手腕稳着得呢。”他又交待了几句发动车子扬尘而去。 竹筏太小一次只能过去两个人,而且必须蹲着以降低重心。特别行动小组都是反恐中心精英全程沉默,谈戎更是少言寡语无人主动搭讪。筏至河心老头解开葫芦咕噜噜喝了两大口酒,清清嗓子唱起山歌,歌声婉转悠长,似高山流水清亮,透彻,久久盘旋在平静的河面上。 大概坐车太久的缘故,十多公里山路一路走来并不觉得特别辛苦,在夕阳落山之前如期赶到预定目标——玉孚村。村里十几户人家都是瑶族人,房屋全是用山土干打垒起的,很简陋;生活用水引自山外,村里田地很少,村民更热衷于种植八角树和杉木等经济种物。 村长是位黝黑壮实的中年人,满口难懂的岭南方言连说带比划好半天,谈戎当着众村民说进山搞测量,村长闻之欣然当即安排食宿,并关照了不少注意事项。 ——出发前有人指点玉孚村,不,整个十万大山地区的人对大山有种发自内心的保护意识,如果说旅游或探险,村民会认为想搞破坏非但不予配合还会千方百计阻挠。 村里没接有线电视,村民们又舍不得开电灯,黑乎乎一片,小组三位成员悄无声息分散开来,谈戎则摸黑来到村长家。 村长正独自坐在院里抽水烟,烟具造型精巧别致,烟管似乎是铜制显得很有厚重感,黑暗中炭火一明一暗,散发出的烟雾似有蜂蜜和水果味,甜甜的毫无香烟的呛味儿。 “你喺度做咩?”村长话里带着浓浓的岭南口音。 谈戎朝黑乎乎的屋里打量两眼,凑到身边轻声道:“打听一个人——字典,有人说他住在七沙山里,偶尔到村里买日常用品,是吗?” 村长犹豫半晌,道:“唔识嘅。” “村长,我们找字典没有恶意,是想帮助他,”谈戎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卷人民币塞进他怀里,“给您的茶水,一点小心意。” “唔该晒……”村长略略客气了一下,半晌低沉道,“等阵。” 等阵就是等会儿的意思,谈戎便坐到对面小板凳上,静静看他“吧嗒吧嗒”抽水烟。 村长的动作缓慢而有节奏,配合一明一暗的炭火,渐渐地,谈戎眼皮生涩而沉坠,呼吸也愈发粗重,竟垂下头打了个盹…… “糟糕!” 谈戎蓦地抬头,依稀见炭火星光下村长狰狞而可怖的面容!她意识到不妙唰地起身,不料全身筋骨酸软无力,只抬到一半便“蹬蹬蹬”连退四五步摔倒在地。 村长弹了弹烟锅,稳稳站起向前迈了一大步。 至此谈戎情知中了陷阵,关键时刻入职前受到的特种训练发挥作用——她用力咬破舌尖,神智一清,力道也勉强恢复了两分,身子却佯装挣扎起来旋即向右前方“卟嗵”再度摔倒。 村长又迈了一大步来到她身边,说时迟那时快,谈戎一个飞铲又狠又快踹在他脚踝上! “哎哟!” 村长闷哼之下倒地,谈戎却没能立即爬起身,深呼吸数下调匀气息,这才踉踉跄跄出了院门,嘬起嘴唇发出两长一短的暗号。 黑暗中没有回应,倏尔间左右两侧掠起风声,有黑影在暗处晃动! 天啦,全军覆没!原来猫腻不在水烟烟雾,而是村长早早在晚饭里下了药,因此埋伏在院子四周的小组成员全都中招。 谈戎脑子里闪过念头,左手扶着门框一闪,右手从腰间拔枪。然则还没来得及举起,“啪”,漆黑中不知哪儿飞来皮鞭甩在她手腕上,顿时仿佛被摁在火炉里炙烤似的滚烫的疼痛。 手枪也被鞭梢不知卷到哪去了。 但当年近于残酷的特种训练真不是盖的,这种不利局势下谈戎还沉得住气,强忍剧痛保持身体平衡,左手腕一抖一扬,一道白光电射而出,黑暗中只听半声短促的惨叫紧接着有人倒地。 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腰间陡地被刀横砍似的重击,原来村长轻轻爬到她身后奋起余力猛地踢在她腰际。 电光火石间谈戎瞥见左侧有黑影冲了过来,她居然能在失去平衡的情况下边打着旋儿边错开角度,身体向右前方侧翻而让黑影扑了个空直接撞到门框上。 落地后畹翻两个360度到空旷的平地,伸手不见五指间劲风扑面,谈戎手腕暗翻弹出墨绿色光泽匕首一刺,对面有人短促地哀嚎后便没了声音——匕首上面涂有见血封喉剧毒,不到危急关头她绝不会用。 没人继续贸然行动,但谈戎危险并未解除,村长在晚饭里下的迷药仍在缓慢地释放药力,先前全靠意志坚持,随着那股劲过去身体又开始不听使唤,脚底下都似挪不开步。 “唔该爽啲手……” 村长似在轻声吆喝手下动作要快,形成对她的包围。黑暗中谈戎一点点挪到墙根,费力地将上衣领拉到嘴里使劲一咬,一粒胶囊咽了下去。 这是反恐中心为外勤特制的广谱解毒药,可以极短时间内压制两百多种已知毒素发作,迷药虽不算杀伤力强的毒药可能也有点效果。 几乎同时,一枝尾部带着火苗的长箭破空而至“笃”地扎在土墙,离谈戎三四米但瞬间照见她所在位置。 “笃笃笃笃”,四支长箭接连射过来,幸得她已团身在地上翻滚转到院墙另一侧。 两柄大砍刀迎面就劈,借着长箭微弱火光谈戎右手持匕首格开,左腿飞蹬在对方肘部。 “呼啦”,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笼罩而下。 都是山里人对付野兽的招数,对付人同样管用。谈戎机敏地贴墙而立,大网堪堪擦着她的脸滑过去。 沿着墙根继续向前冲,不料左脚突地一紧,脚踝象被钢圈紧紧箍住,低头方知有只手从院墙猫洞里伸出,铁钳般将她纤细瘦削的脚踝握在手里。 谈戎暗叫不好,运足浑身力气猛踢数下,那只手牛皮糖似的黏着不放。她一咬牙半蹲下来试图用淬了剧毒的匕首砍削其手腕,这时黑暗中如狼似虎扑上来四五个汉子不容分说将她重重压倒在地! 漆黑当中她殊死搏斗,但对方此番做了精心准备,刚上来三只手依次摁胳臂、压手腕、压匕首一气呵成,解除最大的威胁后虽然近身挨了她不少拳掌已无关紧要,有汉子站在侧面对准她腹部连踹七八脚,力道之猛令她差点晕厥。 “几好!” 村长出面阻住手下继续下狠手,吩咐把她拖进院里。 第2819章 秘外有秘 谈戎吃了渗有迷药的晚饭,又险些被村长催眠手法所侵袭,饶是如此绝境之下奋起反击造成伏击者一死一重伤,对手又恼又恨,好不容易活捉后立即往死里打,幸好村长及时现身喝止。 被打得晕沉沉的谈戎在两名汉子拖曳下进了院子,院门关上,里面燃起一支火把,这才看清角落里躺着小组三位成员生死未卜,唉,果然全军覆没。 他们仨中毒程度较深因为吃得多,毕竟在路上颠簸了大半天饥肠辘辘,谈戎则早就习惯不吃晚饭,今晚碍于村长热情只吃了一点点因此中毒最浅。 村长还坐到之前板凳上“吧嗒吧嗒”抽水烟,有个年轻汉子凑到他身边低语几句,然后站到五花大绑的谈戎面前,脚尖轻佻地碰碰她的脸,却说着标准普通话: “哪个叫你到玉孚村找字典?老实交待,不然今晚院里所有男人都是你老公!” 难道交待了就能躲过一劫?这就是女情报人员的弱势与悲哀,不过另一方面也是优势,即男人面前女人特别漂亮女人时总会动那方面歪主意,从而又有可趁之机。 谈戎声音微弱地说:“省……国安局……” “省国安怎会查到字典?又怎会知道他躲在七沙山?”年轻汉子满脸不信。 “先……先抓到主板……闪存还还……还有焊焊……焊机……” 谈戎吃力地说,到目前为止都讲的真话,只是隐瞒了主板和焊机均已死于抓捕现场的信息。 年轻汉子似不知这几个名字,回到村长面前低低交谈会儿再过来,道: “主板不是死了吗,你在撒谎!” 说罢狠狠踹了她两脚。 谈戎惨叫数声,气息更加微弱:“国安从……从他家搜到东西……” 存在这样的可能。 年轻汉子又问:“闪存是不是还活着?” “是。” “他交代了什么?” 谈戎连喘几口气,道:“我……我没参与审讯,我们几个负……负责行动,国安说……字典躲在七沙山暗中……训练人手……” 只是没料到玉孚村已被影子组织完全控制,成为他们在暨南的训练基地! “国安说”三个字非常巧妙,让对方搞不清到底出自哪个人之口。果然,年轻汉子喝道: “主板不可能知道字典,更不知道七沙山!” 谈戎虚弱地答道:“所以派我……我们来……来打探消息……” 年轻汉子瞪着她半晌,冷不防一脚踢在她丹田部位,她长长惨叫——这回是真的,好不容易聚起的力量都被踢散了,浑身再也没半分力气。 “你说不出我们感兴趣的东西,那就结束了!” 年轻汉子语气冰冷地说,手探到后腰摸家伙似要灭口。 “等等!”谈戎暗自着急三名小组成员是否已惨遭毒手,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叫道,“我们有后援!” 年轻汉子轻蔑一笑:“骗鬼吧,没咱村摆渡的筏子南海舰队都过不来!” 说罢边从后面抽出尺把长的短刀,边朝四周几个黑影命令道,“动手,全部干掉扔下河喂鱼!” “好!” 汉子们齐齐应道,均不约而同举起手里武器。几乎同时,只听到“格格格”一阵炒豆子般的轻响,包括年轻汉子在内五六个人全都倒地! 村长惊得跳起来,不知所措咬着烟袋嘴看着满地尸体;谈戎也莫名其妙,因为此行纯属孤军深入,并没有援军。 门轻轻推开,一个修长苗条的黑影闪了进来,定定看着村长。 “你……你系边个?”村长颤声问,微微侧身掩护左手到腰间掏家伙。 黑影三步并作两步到他面前,也不见动作手臂轻扬,村长短促惨呼半声一屁股瘫到地上,烟袋也不知飞到哪去了。 谈戎正看得古怪搞不靖黑影身份,外面又施施然踱进来一个人,火光下他脸上、眼睛、鼻子都带着迷人的笑意,眉目间有种独特而难以描述的魅力。 “方书记!方书记——” 瞬间谈戎眼泪夺眶而出,哽咽地再也说不下去,如果此时能动弹,她恨不得立即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 自从那个除夕最亲近的家人全部告别人世,在心底深处,谈戎就把方晟当作父亲,当作这世间最值得信赖最尊敬的长辈! 数十年来,她只恨自己没机会经常聆听方晟爽朗笑声,体会他敦敦教诲,感受他奇异且独特的魅力。 来的既然是方晟,那么不消说那位一招制伏村长的黑影——虽已淡出江湖,江湖上却一直有她的传说: 鱼小婷! 前辈加偶像鱼小婷! 反恐中心和情报界的传奇! 方晟朝整个院子扫了一眼,对于满地尸体似已习以为常,然后来到谈戎面前,蹲下来轻轻扶起她,柔声道: “小谈,辛苦了。” 谈戎再也抑制不住,终于如愿以偿伏到他肩头放声大哭!这些年来的怀念、委屈、期待尽情宣泄出来。 鱼小婷则快速来到另一边角落查看三名仍处于昏迷中的小组成员,各自喂了颗药丸,再在穴道上推拿数下,然后起身简洁地说: “没事了……再让他们睡会儿。” 这时谈戎渐渐平息情绪,不好意思地起身擦擦眼泪,泪汪汪道:“方书记……” 方晟洒脱地笑笑,道:“早就不是书记了,叫我老方吧听着亲切些,”他来到村长面前,突然叫道,“字典先生!” 村长茫然眨眨眼:“乜嘢意思?” 鱼小婷挥手正反两记耳光,打得村长连咳带喘好一会儿,还和着血吐了两颗牙齿——鱼小婷出手之凶猛可见一斑。 “好好说话嘛,”方晟仍带着笑,“你个大北方大老爷儿们鼻子插两根葱就能装象了?” 村长——字典慢慢挺直腰杆,脸上渐渐露出冷酷深沉本色,道:“既然查到我老家在东北,继续瞒下去也没啥意思。” 果然一口纯正的东北腔。 方晟道:“玉孚村村长早就遭了毒手,村里一半都是影子组织人马吧?” 字典道:“交通不便,玉孚村从来不需要到镇上开会;镇干部也从来不到这儿来,别说杀个村长,整村人都杀了也没人晓得。” “所以今夜我也这样,凡村里影子组织成员全部杀掉,你没反对意见吧?”方晟微笑道。 字典惊得险些跳起来,怒道:“你你你……你是正府的人,怎……怎能胡乱杀人?” 方晟一字一顿道:“第一,我不是正府的人;第二,你们影子组织不是人!” 倒吸一口凉气,字典沉默半晌道:“我也会死在这里,是吗?” “世上有很多种死法,还有一种叫做生不如死。”方晟道。 “那行,希望说到做到……”字典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组织头号大敌——方晟;她是鱼小婷?” 方晟既未承认也未否认,道:“真相对你重要吗?现在,你该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 “你们霸占玉孚村多久了?” “九年。” 整整九年,从县到镇居然没人知道玉孚村发生颠覆性变化,连村长都被取而代之,可见山区基层组织焕散、管理松懈到何等程度! “共训练了多少人手?”方晟问道。 字典略一沉吟:“正式训练也不过五年多,前后……两百左右。” 两百名影子组织成员分布渗透到岭南各地潜伏起来,想想真是不寒而栗! “闪存也在玉孚村接受训练?”谈戎在旁边忍不住问。 字典摇头道:“不,他属于更早一批,不归我的系统,所以我才判断闪存、主板那条线不可能交代出玉孚村。” 方晟道:“你上线是谁?” 事关影子组织最核心机密,字典下意识滞了滞,瞥见鱼小婷脸一沉似要动手赶紧道: “别……我说!上线叫19号……” 瞬间鱼小婷、谈戎都瞪大眼睛,沉稳如方晟也“噫”了一声——从数十年跟踪追查情况看,影子组织里代号为数字的都是领导级人物,因其内地最高指挥官即为13号。 一想也合理,身为训练基地负责人,字典本身就是影子组织级别很高的成员,其顶头上司19号或许就是大岭南地区最高领导! “怎么联系?”方晟问道。 字典道:“平时不联系,所有指令都通过境外服务器发送加密邮件,遇到困难自己解决;到玉孚村训练的成员有车子送过来,合格后自行离开,我从没见过19号,真的,快死的人没必要撒谎!” “噢——” 方晟长长应道,不待使眼色鱼小婷已经会意,一掌将字典拍晕。 “这家伙要留着慢慢审问,暂时不能死,”方晟转而道,“小谈怎么知道这里,却只来了四个人?” 语气里有责备的意思。 谈戎脸一红,低声道:“此前我的小组秘密抓捕了卖香烛草纸店的张家荣(代号焊机),交代自己负责的b线备份渠道三年前曾紧急用过一次,他无意中打探到与玉孚村有关,但字典踞守这里还与七沙山另一桩秘密有关……” “建文帝宝藏的秘密?” 方晟似无所不知。 “是的,”谈戎道,“这些年来吴伯和张益平利用职务之便在寻宝道路上走得很远,甚至都追查有个代号为字典的神秘人依托玉孚村潜伏于七沙山,努力挖掘探索建文帝宝藏秘道。” 方晟颌首道:“原来你压根不知玉孚村早就被字典所控制,自投罗网来了……” 第2820章 承包荒山 又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 工作临近零点时白钰似也累了,打着呵欠做着扩胸动作往宿舍走,快到别墅门口突然没头没脑地冲钟离良道: “叫你师姐过来注册一家影视公司。” 师姐、影视公司,两个词之间的跨度有点大,而且白钰说得这么突兀全无铺垫,钟离良不觉愣住,目送白钰进别墅后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赶紧打电话给温小艺,这段时间保安公司接了个大活儿——到旧金山寻找离家出走的叛逆富三代,务必瞒过美国警方将他带回国。 单字眼理解就是相当麻烦的事儿,何况里面关系错综复杂,简单地说有三点隐情:一是富三代必须回国,否则他父亲不能从爷爷那边拿到属于自己的财产份额;二是旧金山与富三代同居的女人是他继母;三是富三代打着避难旗号跑到美国的。 去年富二代暗中拜托黑白两道但无人敢接手,稍微场面上混的、有点国际资产的都不敢轻易得罪美国人。后来温小艺的保安公司落地注册,有人牵线搭线介绍这笔买卖,她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再者两千万花红不赚白不赚,经过周密部署并私下由白钰请托尹冬梅在那边的亲戚铺好路,元旦过后便飞到了旧金山。 接电话时她正开车根据线索排查,连富三代的影子都没摸到。 听说白钰让自己注册影视公司,温小艺也奇怪:上回睡觉时没提到啊,如果很私密不应该躲在被窝里商量吗,干嘛透过钟离良拐个弯儿? 不过,钟离良、温小艺等跟在白钰身边久了都渐渐学会讲正治,深知干部越大越深沉,事情越大话越少,有时必须得好好琢磨。 “想不通原因,不过他让注册就注册,我马上发邮件授权省公司着手办理,到时你协助一下,”温小艺沉思道,“不说原因肯定有原因,你不妨找机会当着越泽的面聊聊这个话题,不说自己光讨论别人怎么样,看看他俩的态度。” “对啊,我怎么把这招忘了!师姐到底是师姐,厉害!” 钟离良深为佩服道。 温小艺窃笑,暗想师姐哪里厉害,与师弟相比,关键在于师姐与领导有更深入持久的“交流”,她知他的“根”,他知她的“底”,自然也就增强彼此了解。 隔了两天机会来了。 事情起因涉及到老大难问题罗家岭,无巧而不巧,当年屠家用尽心思大费周折拿到南麓区域到今年四月为止三十年使用权到期! 这个截止日真不是时候啊! 屠宗实、屠郑雄父子在家里哀叹道,早晓得定个27年、28年使用权,在吴伯手里续期还相对好办些呢。如今碰到白钰,这小子不主动找麻烦已经谢天谢地,哪里肯放过这等寒碜屠家的良机? 当时屠家在协议里故意使了个花招,藏在里面有个条款是“期满前三个月内主管部门未发出重新商谈、签订协议通知,则视为无异议续期,双方按本协议规定条款继续履行权利义务”。 三十年前那点使用费放到现在算什么啊,何况主管部门已经参照最低标准计算。签协议时相关市领导还一脸谄谀地说等到期哪个不开眼的敢啰嗦,大伙儿都找他算账!时至今日说恭维话的已经上了西天,还真碰到不开眼的了,哪个敢上?说大话容易办实事难呐。但话说回来,三十年不知更换了多少任领导,办公楼也搬了两次,当年签的协议能否找到都是问题,谁会耐下性子研究泛黄的文本?屠家锁在保险柜的应该是孤本。 没料到去年从郑氏家族回来后,白钰就让岳汉城亲自跑了七八趟档案局,硬从满是灰尘的故纸堆里翻到存档协议,又居然细细看完,指示市国土局掐着点儿给屠郑雄下达“荒山承包期满收回通知书”,指出: 根据《物权法》规定,荒山承包期到期后,发包方有权收回土地,对使用事宜重新协商和约定。对于荒山上种植树木合同有约定的按约定处理;无约定可与发包方协商赔偿事宜或按《森林法》规定依法主张赔偿。 三十年来别说树,一棵草都没种过,赔偿个鬼啊?但屠家从郑氏家族敲诈得来的钱远比自己搞种植划算,种植业本质与农业一样纯粹靠天吃饭,哪有每年旱涝保收来得惬意? 还有个内情连岳汉城都不清楚,即屠家当年千方百计圈下整个罗家岭南麓并非为了敲诈茶园,而有更深远的用心——打算将半面山作为陵园墓地! 从风水学上讲,罗家岭南麓最适建造陵墓——这里集几乎安穴吉地之佳兆,一旦审批下来肯定能吸引包括港澳、东南亚在内大批富豪: 一是宾主相迎降龙伏虎,即罗家岭高大雄伟呈主人之威,两侧小山岭蜿蜒绵延,象看家狗般俯首帖耳般驯服,这才是吉象;倘若宾客高于主人,呈虎踞之势仿佛要扑上去咬人,那就是凶兆了。 二是朱雀悬钟四山耸秀,罗家岭前方位置即朱雀,山峰峰顶象倒悬的钟一样圆润不尖峭;四山指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山必须草木繁荣生气旺盛。 三是山山转脚水口紧闭,山势波澜起伏围绕陵墓地升升降降,且水流出的地方呈环抱型,象征着财气汇聚不容易泄散。 在岭南地区开发陵墓远比房地产赚钱,屠家也不是唯一打这方面主意的,因此作为申委高层也很慎重,加之郑氏家族隐隐听到风声也着急地到岭南大家族央求—— 若前山做了陵墓,哪个敢买后山的茶叶? 胶着僵持数年后省里以常委会决议形式划了道红线:原则上不再允许开发新山地用作商业用途陵墓地! 屠家虽然吃了个大瘪子,但罗家岭南麓圈在手里并不吃亏——转包给种植果林的、农副产品的利润薄不说,难免冒出水污染、农药、虫害等妖蛾子,屠家也不想被市里抓到软肋。 拖来拖去,一直拖了三十年。 接到“荒山承包期满收回通知书”,屠郑雄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主管农业副市长吴根府,气势汹汹说: “不管正府规划用着哪个方向,屠家拥有优先权,协议里有明确条款!不给我先选,立马把湎泷正府告到法院,我才不怕呢!” 吴根府客气地说:“白书记的想法用于扩大订单农业规模,只要屠书记找到挂靠企业取得资质,优先权肯定会确保。” “订单农业……” 屠郑雄滞了滞顿时气焰大减,仅仅色厉内荏嚷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他也是粗中有细、特别识时务的草莽人物,否则怎么可能有惊无险连续搞掉几位市委书记? 怎么说白钰运气好呢? 白钰空降湎泷主打两个方向,一是强势打压港口,提高市委在城港关系中的份量,从城市为港口服务向城市向港口要效益转变;二是大力发展订单农业,充分利用大片荒芜土地和农村富余劳动力,深耕山区和贫困地区、逐步完善城市港口的后勤保障体系。 徐迢出访南美回国后约谈白钰,听到这两点都不置可否,后来迫于形势敲打港务系统并借此向岭南都家靠拢,也只昙花一现。 这回庄楫石却不一样,除了负有迅速稳定局势的责任,若想正治上继续进步,短期内、小换界前肯定要拿出点实实在在的正绩,不然何以服众? 他主导下申委拿出九个方向“努力与创新”新思路,其中就涉及到暨南长期以来的软肋——农业农村。 暨南数千年文化和传统使得重商主义写进了基因里,港口门户和交通便利得以形成繁荣的商业、贸易、轻工业和运输业,赚钱快还轻松;相比而言农业的劳累辛苦以及靠天吃饭的不确切性,愈**落到边缘位置。 因此谈及暨南,所有人都会想到工商业发达,厂房林立、车水马龙、繁华富庶;然而却忽略了纵深处山区散布着十多万个自然村落、数千万农村人口,虽然水果、蔬菜、畜禽等农产品产量居于内地前列,但效能远远跟不上,产业链条短、农户增收乏力等问题长期存在。 鉴于此,庄楫石提出要把暨南城乡发展不平衡、农村农业发展不充分的短板变成“潜力板”,将发展精细农业作为加快农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抓手,而精细农业的精髓就是现代农业高质量发展理念,正好契合白钰大力推广订单农业的倡议。 是巧合,还是白钰运气好?都不是。 白钰本科、研究生阶段跟随的学术团队以及毕业后在中直机关工作,培养成大视野、大框架观察问题的角度,加上龙忠峻扎实的理论功底和大数据分析水平,方才形成白钰空降湎泷后的战略方向。 慎重斟酌后,屠郑雄又打电话给吴根府,正式提出三点要求: 一是罗家岭南麓不得以任何形式承包给郑氏家族,更不得用于扩建茶园,否则屠家依然拥有优先权。 言下之意如果给郑氏家族种植茶树,还不如让我屠家来种植。 二是建议为港口生活需要打造农业生产基地,管委会直接下订单,定向为港口各企业、公司服务。 你不是要发展订单农业吗?港口管委会下订单实现内循环,那么,这块地还承包给屠家不过分吧? 吴根府不敢作主立即形成报告提交给周沐,她批了三个字:有道理。 第2821章 天坠巨石 “什么有道理?一派胡言!” 文件传递到市委书记办公室,看到周沐批示,白钰气愤地将铅笔拍到桌上,立即拨通吴根府电话,道: “屠家要求完全没道理!首先承包协议到期后屠家不再对罗家岭有任何权利,没资格说三道四;其次订单农业包括茶叶,正府可以选择种植茶树,也有权让郑家做,屠家有何理由反对?最后,湎泷现有农业规模可以保证港口供给,管委会觉得不够自己想办法,别打罗家岭的主意!” 吴根府小心翼翼提醒道:“白书记,之前协议里提到优先权,屠书记的主张应该在合理范围内,再说周市长也认可……” 白钰不加思索道:“优先权不等于必续约,仅是对某些权利法律效力的加强,性质仍未完全脱离其所强化的权利本身的性质。换而言之,同等条件下比如承包费都是每亩18元,屠书记可以优先获得项目;但人家愿意出每亩50元屠书记却不肯,那就自然失去优先权,这个司法解释没错吧?” “这个……” 吴根府语塞。 因为白钰的话里还暗含对承包价格低得离谱的不满,正常来说荒山按其自然资源、土壤、泽被、水土等因素,承包价格在每亩50-200元不等。屠家当年拿下罗家岭南麓,有关部门“好心”以“石头地”来计算,仅仅基准价15元上浮到18元,让屠家讨了个大便宜。 时至今日,白钰要让罗家岭南麓回归正常价值,每亩承包价不能低于50元。 白钰不肯签字,原件退回到吴根府手里。吴根府没办法又找周沐委婉表达“白书记意见”,周沐不满地说: “作为市领导做事既要坚持原则,又要有人情味,扩大订单农业的地方有的是,何必跟郑雄书记斤斤计较?这件事我不偏向谁,但我反对白书记以排斥心理否决续约!” 皮球再度踢到市委,白钰听说后明确表示:“市场准入人人平等,荒地肯定是要发展订单农业,承包权将以竞标方式面向社会。” 周沐则在最近一次公开场合质疑:“领导说了算,还是契约精神至上?什么叫优先权,我很想与个别同志探讨!” 白钰根本不跟周沐探讨,觉得自己之前已讲得很清楚——同样价格下才享受优先权,否则免谈。 为回击周沐的言论,腊月二十这天白钰召集市委、市直相关部门负责人前往罗家岭实地考察。 考虑到出了城往罗家岭山路多、路况差,有些地段还比较狭窄,韩文波没调集通常的商务大巴,而是分六辆小汽车组成浩浩荡荡的车队。 白钰所坐的一号车自然由钟离良开,晏越泽坐在前排,但行车顺序却在第三位。第一辆是负责开道的警车;第二辆则是市国土局长、市自然资源局长同乘,相当于做向导;后面则是韩文波一辆;吴根府一辆;市委办和正府办陪同人员一辆。 ——空降湎泷后白钰但凡出城必须警车开道,这么做并非摆谱而是考虑安全,不单龙忠峻等心腹亲信,就连谈戎都多次警告说暨南农村和山区不太平,胆大妄为者甚众,出门必须万分小心。 车子开出不久,钟离良故意挑起话题道:“晏秘书,为啥环球影视城还没成型,跑到湎东区注册影视公司和工作室的一大把?” “洗钱,避税,财务需要。”晏越泽简洁地说。 “不懂不懂,能不能具体说说?”钟离良道。 晏越泽笑道:“你可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把我问倒了……我只听说道理是这样,怎么操作就不清楚了。” “相比偷税漏税、财务运作,洗钱、替影视公司实控人转移资产才是大事!”坐在后排的白钰接住话碴道,“简单算一笔账就知道利用影视投资洗钱是成本最低的方式——影视公司、工作室属于文化产业通常享受优惠税率;税法又规定企业可把营业收入15%用于广告宣传,并在税前扣除,这条规定使得洗钱成本更低。综合下来即使拍出来的影视作品烂到无人问津,经虚报成本、虚报票房等运作洗钱费率也不过20%,远远低于正常洗钱35%成本。况且剧组向来是审计的死角,它账目支出繁多,时效性强,有时从进组到解散短短三四十天,天南海北立马作鸟兽散无从追查,随意性很强,很多费用无法查证——比如戏服可以说100万定制,实际成本可能几百块;砸掉的家具、古玩、车辆,明明都是赝品非说真的;战争片、武打片场景制作费猫腻更大,反正最后都一把火烧掉,说多少就是多少;至于演员片酬……” “阴阳合同!”这一点晏越泽和钟离良都知道。 明星天价片酬怎么来的?号称身价一个亿,或许真正拿到手只有两千万,另外八千万落入资本囊中。 明星们明知如此为何热衷于当冤大头呢?他们获得了知名度和上镜机会,因此是真正的商业双赢。 白钰续道:“实际上影视洗钱是个长期复杂的流程,并不是说现在我有一笔黑钱,就能作为投资方拍电影,拍完就把钱洗干净了,不是这样。前提必须建一个影视公司,记住必须货真价实而非皮包公司,起码得拍三四部电影才能获得认可不然会被税务机关盯上。具体操作步骤是,影视公司运营过程中做高账面收入——注意不是做高净利润,使得制作影视的实际投资和收入比账面投资和收入少,什么意思呢?比如一部电影实际投资一千万,实际收入五千万;账面做成投资八千万、收入一个亿,那么凭空多出的五千万就是洗钱金额,至于影视作品赚还是赔都不重要了。” “难怪近年来大投资、大制作越来越多,一直以为谦虚向人家好莱坞学习,舍得大把大把烧钱,原来是洗钱!”晏越泽道,“还有电影票房动辄屡创新高,什么首日上映破亿、五天几个亿、十天几个亿等等,我心里纳闷现在没那么多人到去电影院吧?闹了半天玩的都是套路!” 钟离良却沮丧地说:“我还是没听明白……怪不得白书记是领导,晏秘书是秘书,而我只能当司机。” 白钰哈哈大笑道:“开车也要动脑子的,不是谁都能开好。简单地说,影视公司通过两方面来洗钱,一方面号称投资多少与实际投资的差额,属于捞一把就走性质;另一方面就复杂了,在票房等各项收入环节有无数关联企业一起做,比如包场看电影、团体购票、买网剧版权、请演员开业等等,牵涉到电影证券化、众筹、收益认购、对赌等金融资本链,资本、导演、明星、剧场等各方会长期保持合作才会降低出问题的概率,它背后利益太多,也没人轻易砸人家的场子,从而形成影视圈产业化洗钱链条。” “以前爆出某某某偷税漏税多少亿,某某某短短数年片酬几个亿,都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钟离良终于悟出其中玄机。 “也不能说她们冤枉,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白钰道。 晏越泽笑道:“大概四年前吧,有个剧组到石塔山矿区拍电影,前后不到十天就说拍完了要转场,我们很好奇啊难得有部剧反映矿工矿井,后来一直在网上搜可一直搜不到,回头想想十有八九洗钱的!” 白钰道:“有导演号称按原比例还原某某场景;有导演为两三个镜头花一年时间种树种花;有影视作品宫廷服装全部手工制作等等,现实当中或许存在为艺术较真的,但绝大多数也就听听而已,淡淡一笑。” 说话间车队出了城沿着省道开至拐入前往罗家岭的山路,说是山路,数十年来市区镇三级正府都有修葺维护,勉强可供进出运茶和茶园各种物资的货车通行。 车队在山路间行驶半小时后穿过罗家岭正南面的门户驼子岭和簟岭,两侧数百米高的山崖,最狭窄处只能一辆车通过,长长的一线天通道里光线暗淡给人沉重的压抑感。 “啪”,一粒小石子打在车窗上,幸好白钰专车经过改装前挡都是特制防弹玻璃毫发无损。晏越泽还没来得及说话,“啪啪”又是两粒小石子,紧接着前面两辆车明显减速似已受到影响。 白钰有过山区工作生活经历,警觉地看着两侧,命令道:“鸣喇叭,加速!” 钟离良拚命按喇叭时,晏越泽也拨通第一辆警官手机,大声道:“快!越快越好!” 三辆车齐齐发出低沉的轰鸣声,箭一般直往前冲;后面车辆也意识到危险,紧紧跟随。 “嘭”一声巨响,一块磨盘大的巨石从天而降,堪堪砸在第三辆与第四辆车中间堵住山道,顿时尘土飞扬、石屑四溅,整个山谷都在晃动,两侧山崖又扑扑簇簇落下无数粒碎石。 “快——” 晏越泽冲着手机大吼道,但警车速度明显加不上去,第二辆车开得摇摇晃晃恐怕已受了损伤,均不约而同到略微空旷处靠边留出空档,让钟离良“呼”地高速蹿到最前面,转眼将两辆车甩下二十多米。 “嘭”又一声巨响,比刚才还大的一块巨石又从天而坠,砸到车后四五米处再度将山道堵死。 四五米远,也就眨眼间的工夫啊! 第2822章 杀手再现 从天降第一块巨石起,白钰就判断并非天灾而是人祸,目标就是自己! 因为岭南地区山体和岩石结构都非常紧密结实,湿润的气候和海风使得石头不容易风化剥落干裂,类似苠原地区的山崩、滑坡等现象基本很少发生。 车子行驶在山谷里,突然掉那么大块石头的概率比中体育彩票还难。 果然从进程来看,第一块巨石封堵退路;第二块巨石挡住前路,然后来个瓮中捉鳖。 没想到白钰预判对方意图下令加速,抢在第二块巨石坠落前冲了出去。那么如果两块巨石同时坠落呢,对方也担心山体受不住强烈震动真的引发滑坡,同时波及到山崖两侧伏兵。 “砰砰砰!” 三颗大口径狙击步枪子弹接连打在汽车前挡玻璃上,但杭镜安排的南方大警备区技术最精湛水平最高操作组真不是盖的,的确能防御重型机关枪连续射击,象这样杀伤力强的子弹仅在玻璃上留下淡淡的白印。 狙击步枪继续射击,精准地打在前后轮胎上,然则升级后的轮胎能零点几秒内迅速完成自动修补,对于高速行驶中的车子而言也不过稍有颠簸。 晏越泽从没经历过这等惊心动魄场面,吓得全身筛糠似的瑟瑟发抖,身子几乎要瘫到座位下;白钰却伏到前排座位间沉着指挥: “向左……往那边……减速……加速……” “轰!” 一声巨响、一阵剧震紧接着一团火焰笼罩在车子前挡玻璃上,对方居然发射了一枚火箭弹! 改装车也强悍到极点,挨这样致命爆炸后居然“轧轧轧”颤栗片刻又低吼着继续前进,的确达到杭镜所强调的“容错性”和“战斗性”。 晏越泽到底文弱书生,连震带吓之下昏厥过去。 “点子硬!”钟离良沉声道,“一直开到茶园吗?我怕有更多重武器!” 白钰道:“左右夹攻,此刻车里最安全……等冲出山谷再说。” 车子虽已驶出最狭窄地带脱离被天坠巨石砸中危险,两侧还都是数百米高无法攀登的山崖,此时贸然下车根本无从躲避,无异成为狙击手的活靶子。 “主要地形不熟,我……我心里没底……”钟离良坦诚道。 白钰没说什么。 差距是显而易见的,过去方晟遭到多次暗杀均安然无恙,最重要在于鱼小婷事前细致全面的准备工作。以在渚泉被追杀为例,鱼小婷刚到不久便将郊区乃至山里地形地势都摸透了,车子随便开到哪儿都熟脑子就是活地图。 所以鱼小婷是天生的战士,随时随刻、每做的任何事都为了战斗;钟离良则没事泡在司机班聊天,偶尔做做生意,境界天壤之别。 但鱼小婷属于异类,一百万人里面都难得找到一个;钟离良才是正常的、晃荡在我们身边的普通人。 “呼——” 车子疾迅无比驶出山谷口,刚一拐弯,迎面山道上挡着一排石头垒成的障碍,明显山谷里阻截失败临时想的主意。 白钰道:“跳过去!” 改装车具有类似007系列电影里虚拟的新科技功能,能够跳跃障碍、爬坡和水下驾驶。 这些新功能钟离良都悄悄反复训练过,当下屏息静气逐渐减速,车子开到离石头障碍五六米时陡地换挡,按下“跳跃”键,只见车身剧烈抖动,车盘底下似有弹簧用力在地面一撑一弹,霎时车子离地腾空两米多高! 钟离良再按下“喷射”键,将油门踩到底,发动机瞬间产生的动能转化为后推力,再加上车子前进的惯性,在空中飞出近十米轻盈地越过障碍。 降速、推力切换到底盘向下喷发以减轻下坠力,车子离地面还有四五厘米时一圈软质弹簧提前弹出正好对冲数吨重量。 之后两三分钟没动静。 “没见过咱们的最新技术,恐怕都傻了吧,哈哈哈哈!”钟离良开心地大笑道,“真可惜晏秘书错过最精彩的一幕,可惜,可惜!” 白钰没他这么乐观,道:“对方有备而来……” 才说了六个字,天边蓦地出现两架大型无人机,齐齐射出两枚火箭弹: 轰轰! 将前面山道炸出个大坑,钟离良来不及刹车,一头冲进去再猛踩油门跃起,就在车身再度腾空的一刹那,前方两侧又多了两架大型无人机,四枚火箭弹齐射出去! 凌厉无匹的爆炸冲击波瞬间让车子失去平衡和控制,在空中连翻几个筋斗,重重坠地! 对方似不给任何生机,车子甫一着地继续发射火箭弹,接二连三打在各个部位引起熊熊大火—— 你不摔死,也被炸死,或者烧死! 就在车子沉重摔落前两秒钟,钟离良扑向右侧昏迷中的晏越泽同时朝白钰做了个手势,白钰顿时会意: 我救晏越泽从右侧下车,你从左侧下车,分头逃生! 这是此时最明智的抉择。 在数不清第几枚火箭弹击中车顶,车身四周已燃起熊熊烈火之际,白钰用力踹开已烧得变形的车门,按下座位“紧急逃生”键,这也是模仿飞机的功能—— 弹射! 顷刻间一股大力将白钰从座位猛地弹起,他双臂抱头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调整姿势向前落到山道边草丛里。 “轰轰——” 又有两枚火箭弹击中车子后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整个车身四分五裂,前后相距不到五秒钟。 五秒,生与死的距离如此短暂。 未等白钰喘口气,天空上盘旋的无人机朝着山道右侧连续射击,正是钟离良夹晏越泽逃离方向。 很好,起码证明人还活着。白钰才想过这个念头,眼角瞥见一架无人机无声无息飞到背后上空,暗叫一声“不好”,果断向前一跃,又双手护头滚下陡峭的山坡。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暴风骤雨般的重机枪子弹泼洒在他刚才所处的区域。 山坡上长满了树木和荆棘,坡面陡而急白钰差不多垂直往下滚,“咚咚咚”连续被树干撞得七晕八素,眼冒金星。 总比困在车里被烧死、死于无人机乱枪之下好。白钰自我安慰想道。 撞到第七棵树总算止住坠势,他双手抱住树干连连喘气,定睛看周遭环境:泽被很好好得令人厌烦,放眼望去全都是十多米高的大树,纵横交错的树根盘根错节千姿百态;树木间分布着茂盛的灌木藤蔓,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藤本植物密密麻麻铺满山坡,看不到根源也找不到边际;草丛里开着色彩斑斓的寄生花,宛如巨蟒悬游其间;林间还有种湎泷地区特有的齐人高的野草,草叶如刀片般锋利,刚割破皮肤时只有些痒痒的感觉,几分钟后红肿并剧痛剧痒;再往深处一团团似雾非雾,朦朦胧胧的白烟飘浮在林间,不消说正是南方丛林里特有的瘴气,即动植物腐烂后产生的毒气。 “妈的……他妈的!” 白钰十多年来难得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这会儿也按捺不住爆了句粗口,恨恨啐掉嘴里的泥土,然后感觉还有,又接连啐了几口。 掏出手机已断成两截,手表也撞得面目全非,通讯、定位、计时工具全部指望不上。 再盘点随身携带武器,两柄匕首,还有…… 正摸索间陡地心起警兆,白钰当即停住动作闪电般往地上一伏,“扑扑扑”,三发子弹擦着他后背射入树干;紧接着白钰在草丛间以怪异的曲线进行翻滚,“扑扑扑扑……” 连续十多发子弹都没打中。 倏尔间右后侧草丛里跃起个黑衣人,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白钰!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若非白钰过去那段难能宝贵的残酷的特训经历养成对危险的直觉,争取到眨半下眼的反应时间,肯定血溅当场。 此时对手速度之快,以白钰的眼力居然辨不出哪只手持枪,哪只手持匕首,功夫明显高出自己不止一筹! 当下别无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双脚在树干上用力一蹬,继续沿着山坡往下滚。 在倾斜面如此之陡的坡面上,滚的速度肯定快过正常下坡速度,因为必须时时减速并注意身体平衡,翻滚则无须考虑太多。 但黑衣人不敢象白钰那样不计后果,万一方向歪了越滚越远咋办? 他大步流星在林间穿梭,与白钰的距离转眼间拉开。就在白钰心里略松准备攀住树干调整姿势时,冷不防腰部狠狠硌在深藏在草丛里的石头棱角上,坚忍如他者也禁不住“啊唷”惨叫一声,痛得腰部以下全都失去知觉! 黑衣人—— 虽然蒙面只露出眼睛,依稀就是去年与尹冬梅夜宿桦南时上门偷袭的杀手,在石塔山矿区又较量过一次,鉴于他身手再强白钰紧急从京都调集人手增援,说也怪此后便没了踪影。 从上电调到湎泷后,白钰以为杀手已放弃暗杀任务让付豪回了京都。想不到这家伙阴魂不散,又追到湎泷而且布下这么大阵仗! 隐在黑布后的黑衣人没有因为白钰失去行动能力而松懈,毫无情感的目光冷冷盯着他,双手握枪对准着一步步逼了上前。 白钰只剩双手还能动,但下半身疼得麻木影响其发力,匕首也掷不出去只能捏在手里,眼睁睁看黑衣人愈发靠近—— 再走三步就进入有效射程了! 还有两步…… 一步…… 第2823章 密林劫杀 “问个问题可以吗?”面对黑乎乎枪口,白钰试图拖延时间。 黑衣人丝毫不搭理,干燥的手指坚定有力地扣下扳机——就在瞬间,一个足球大小黑不溜秋的东西从头顶树梢间落下,黑衣人急步挫开也吓了一大跳: 竟是个硕大无比的黑蜘蛛! 黑衣人立即调转枪口冲它连开三枪,黑蜘蛛靠着数不清的爪子移动极快,飞快地闪避之后直往他身上飞扑。黑衣人边往后退边连续开枪,黑蜘蛛虽中数弹但抗打击力超强,仅在半空被阻滞片刻落下后继续张牙舞爪向前冲。 黑衣人到离白钰只有两三步时也被那个石头棱角绊了下踉跄倒地,黑蜘蛛再度凭空跃起飞抓而下—— 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黑衣人空有一身本事和暗藏若干武器都派不上用场,绝望之下打光所有子弹都无济于事,眼看毒爪就要触及他的脸! 陡地一根树枝横腰在黑蜘蛛腹部托了一下,它收势不住堪堪从黑衣人身上飞掠而过。原来躺倒在地的白钰奋力折了段树枝,关键时刻施以援手。 黑衣人绝处逢生一个鲤鱼打挺跃起,重新换了两把枪对准黑蜘蛛火力全开! 毒蜘蛛两次攻击失败失了锐气,不停地转来转去似想择路而逃,但黑衣人恼怒之下死死照着它一刻不停地开枪,几十颗子弹将它打了个稀巴烂。 山坡下归于平静。 黑衣人双手持枪缓缓转向白钰,此时白钰虽已好了很多但依然行动困顿,自忖根本来不及逃出子弹射程,索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救了我,为什么?”黑衣人嗡声嗡气道,听得出在刻意掩饰真实嗓音。 白钰耸耸肩,道:“我没法救自己但可以救别人,生活就是如此残酷。” 黑衣人声音冷酷生硬:“我是职业杀手,你救了我,我还要杀你!” “没关系,我们都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白钰道。 黑衣人突然沉默。 白钰知他在犹豫,心里怦怦乱跳,不知自己拿生命进行的赌博能否成功——刚才瞬间他算计过得失,黑蜘蛛是岭南地区有名的大块头剧毒蜘蛛,凶悍残忍行动快捷,被它咬中后半小时之内必毙,连蟒蛇都惧它三分。倘若听任黑衣人死于黑蜘蛛爪下,自己活命的概率极小,因为黑蜘蛛最喜猎杀移动目标,这是其本能而与是否饱饿无关;倘若救黑衣人呢…… 白钰赌的是人性总应该高于兽.性,黑蜘蛛不会懂得怜悯与报恩,人呢? 足足隔了半分钟。 黑衣人突然扔掉手里的两把枪,道:“我没子弹了,暂时杀不了你;我要歇会儿再追。” 说罢真的往草丛里一坐。 白钰呆了呆,挣扎着爬起来拱拱手道:“谢谢。” 黑衣人摇摇头:“不必谢,你我两不相欠,再度遭遇还是生死相搏。” “我明白,后会……但愿无期!” 白钰看了看方向,一瘸一拐往坡上走。 黑衣人在身后淡淡道:“如果我就不会上去……上面的人没被毒蜘蛛咬过。” “都是你手下?”白钰问道。 黑衣人道:“我是我,他们是他们,两个都想要你命的团队配合作战……我就知道这些。” “谢谢!” 白钰又说了一遍,调转方向往坡下,跌跌撞撞大约走了五六分钟确信出了黑衣人视线后在一棵大榕树背后停住,深呼吸会儿,又露出坚毅锐利的眼神。 刚才的虚弱有大半是装出来的,虽然腰际间仍疼痛难忍,外伤毕竟是外伤缓过劲来就好。 往坡上走也是故意为之,目的在试探黑衣人是否真心放过自己,因为通榆两次暗杀证明他习惯孤军作战,今天阵仗明显太大,凭他外地人的杀手根本不可能组织协商到位。 除非有湎泷当地人参与! 从出行时间到线路、每辆车所坐人员,以及把握的时机等等,无不对白钰此次视察了如指掌,几乎可以肯定,市委办内部出了奸细! 可以想象,此时从驼子岭、簟岭到罗家岭山道布满搜索自己的人手,接的命令绝对是“格杀勿论”! 自己到湎泷后给很多人带来麻烦,严重威胁到某些家族、利益集团的根本利益甚至存亡,诚然搞死自己会引起轰动,也会遭来京都更严厉的打压,但时间会冲淡一切。 白钰在考虑如何安然脱险? 钟离良和晏越泽生死未卜;管家团队肯定被密切监视;温小艺远在旧金山;谈戎近期行动似乎转入隐密联系不上;庄楫石许诺的通榆老部下手续仍在流程中;宋楠恐怕也是远水不解近渴,湎泷有谁值得信任? 如果工作中的困难可以联系韩文波、柏艳霞以及岳汉城等,但性命攸关的大事,白钰一个都不信。 堂堂钟组部交流干部、市委书记光天化日下被无人机狙杀乃至失踪,将是惊动庄楫石亲自过问、京都大领导关注、南方大警备区派军机和特种部队前来协助的重大事件! 但湎泷方面甚至省里会全力压下此事,很可能拖到明天上午才层层上报,从而故意错过黄金十二小时营救时机。 万幸的是,白钰每有空闲就站到地图面前琢磨的习惯终于有了回报——整个湎泷地形包括山脉走向和脉络都了然于心,在所有通讯工具和电子设备都派不上用场的关键时刻,他至少脑里有清晰的定位。 现在白钰倒不担心黑衣人,黑道杀手要比官场领导讲诚信,起码今天抹不开面子追杀自己;也不怕之前必杀武器无人机,山坡间树木茂盛遮天蔽日,根本没办法展开空中侦察。 他担心两点,一是迷路,原始山区迷路很可怕,有时转悠几十天甚至几个月都走不出去,况且还有无处不在野兽和毒虫,他身上既没饮用水和食物,也几乎没有防身武器;二是黑夜,大山丛林的夜晚有着深沉而可怕的陷阱,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而他连最简单的打火机都没带。 沉着思考了半晌,白钰决定坚定地朝城区方向走,不管如何总能走出驼子岭;往罗家岭方向第一很可能被对方势力所控制,无异于自投罗网;第二罗家岭以西地形复杂,与横跨湎泷、基杜两市的七沙山交汇在一起,万一困于十万大山里那就完蛋了。 争取天黑前找到水源,无论如何有活水的地方总相对安全些。白钰乐观地想。 调匀气息整束好衣衫,白钰两手各持一柄匕首边下坡边在林间穿行,同时警觉地聆听四周动静。 一走就是两个多小时。 隐隐约约地,听到远处似有汩汩流水声,有河流就好不愁迷失方向了,因为驼子岭山势北高南低,水流方向就是城区方向! 白钰加快脚步正走得顺畅,蓦地身后一阵劲风扫过,根本来不及反应已被扑倒在地! 白钰何等身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手持匕首反手深扎,突听到一声狂嗥,身上压力骤地减轻,那黑影居然敏捷跳开两个起落爬到树上,目光凶猛地瞪着白钰。 原来是只大块头金钱豹! 只见它身长近两米,尾长竖在身后足有一米多,毛色棕黄,躯体上布满黑色斑点和环形豹纹,看起来煞是威风。 白钰简直毛骨悚然。 眼睛赶紧左右打量逃生之路,突见金钱豹身体一动,从树枝上凌空下击。白钰赶紧向右侧一滚,它扑了个空,铁条般的尾巴往旁边一剪,重重打在他后背! 这一剪恐怕得有上百斤份量,饶是白钰抗击打能力强也不禁长长惨叫,身体痉挛成一团。 金钱豹转过身再度进攻,白钰深深吸气后一跃而起单腿踹在它肚子上。金钱豹真的发火了,仰头长啸一声,扭身朝他连抓带撞。白钰眼疾手快揪住侧面豹皮,如蛆附影般始终钉在它身边。金钱豹不习惯贴身短打,虽吼得地动山摇,招术却还是转身、侧扑、剪尾等老套路,无法将他甩开,一人一豹捉迷藏似的兜了十几圈,都累得呼呼直喘气。 正思索着如何摆脱目前的拉锯战,金钱豹突然变招整个身体平平撞过来,白钰措手不及被撞飞出去,身体还未落地金钱豹已咆哮着扑过来。白钰急中生智顺手抓住一根枝条攀上树杈躲过它势在必得的一扑,然后顺势腾身跳到它背上,单手揪住头皮,挥拳猛揍它的脑袋。 这一刹那白钰找到武松的感觉! 金钱豹也不含糊,挨了十几拳后身体陡然往地面一沉,未等白钰稳住身体又剧烈向上一掀,他来不及反应被甩飞出两米,落地后正好看到它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完了!真完了! 不是谁都可以当武松,这是五千年才出一个打虎英雄的原因。 金钱豹仰天发出一声胜利者的长啸,抬起前爪准备扑过来,此时白钰已提不起半丝力气,唯一能动的只剩下眼睛,静静看着它等待接受死亡前的最后折磨。 早知道死于豹吻,还不如让黑衣人得手。 “笃”,一枝长箭射中金钱豹咽喉下方两三寸部位。 谁在关键时候充当救世主?! 显然金钱豹也在疑惑这个问题,它不再大吼大叫,相反出奇地冷静,站在原处四下搜寻,白钰清楚地看到它浑身肌肉绷至最紧张状态,蓄势待发。 但射箭者象凭空消失似的,隐身于丛林中不发出一点动静。山坡上安静异常,只有山风吹拂树叶的簇簇声。 第2824章 世外桃源 鲜血沿着箭杆往下流,一滴、两滴、三滴……每滴血都意味着金钱豹体力、锐气在飞快地流失,它的腿微微发抖,眼中凌厉的杀机如潮水急速退却,取而代之是焦急和惶惑。 地上很快有一大滩血,金钱豹终于顶不住了,看看快到嘴的猎物,心有不甘地低低咽呜数声,垂下尾巴怏怏离去。 白钰深深吸气挣扎着想爬起来,谁知一用力仿佛扯动内脏,疼得两眼直冒金星。 与金钱豹这番赤手空拳搏斗实在耗尽全身力气,被它一剪加一甩也受了很深的内伤,此时接近崩溃边缘。 这时一张盈盈笑脸出现在他上方。 “卢灵儿!”白钰激动得语无伦次,“你……你怎么……” 还没说完神经松懈下来咽喉一甜,两眼一黑,然后便失去知觉。 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精美别致的竹楼里,室内充盈着草药味,身边依次坐着三个人,除了卢灵儿另两位似在哪儿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男的六十岁模样,神态安详,打量自己的目光中带着长辈宽厚般笑意;女的五十岁左右,齿白唇红保养极好,想必年轻时颇有一番美貌。 “谢谢各位救命之恩,”白钰讷讷道,“卢小姐,这两位长辈……” 卢灵儿笑道:“说来白书记都熟悉,的确都是您长辈,周阿姨,我妈妈的宿友;这位是房叔叔……” 原来竟是方晟的初恋情人周小容,以及爱人、古玩店老板房晓真! “噢——” 白钰恍然大悟,急着起身打招呼,不料稍一动弹全身肌肉无处不痛,且气血翻腾差点又口吐鲜血。 “别动别动……” 三人一叠声道,卢灵儿纤纤素手轻轻按在他胸口,柔声道:“先喝点草药再好好睡一觉,您实在大伤元气呢。” 这时周小容端来熬得浓浓的草药,加上卢灵儿随身必备的青霉素、头孢等消炎药一起喝下去,顿时出了身汗舒畅很多。 房晓真和周小容使个眼色落下窗帘、关灯下楼,卢灵儿则坐在床边轻声讲述他俩出现在这儿的内情: 此事要从蔡幸幸与于舒友的狗血婚姻开始。当年在方晟和爱妮娅的策划下,以从非洲调到香港且官复原职交换,诱得蔡幸幸同意与于舒友离婚。不得不说,从南美到西亚再贬至南非,这趟世界之旅把蔡幸幸折腾得够呛,深刻认识到爱妮娅手段之强硬、人脉之深厚,有生之年再也不敢招惹爱妮娅。 可她的性格怎么可能放过于舒友和冯桃桃呢?可惜他俩经方晟暗中相助双双调到双江工作,那边是黄海系大本营,蔡幸幸再泼也不敢过去撒野。 之后尽管雇了保姆,蔡幸幸父母总觉得没于舒友照料得精心周到,真是失去了方觉得珍贵,心里郁郁寡欢,日子过得疙疙瘩瘩没几年便相继去世。蔡幸幸成了孤家寡人更是刻骨仇恨都归咎到方晟和于舒友头上,满世界地找朋友同学助拳。 赵尧尧那边甭提了,每次都“正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芮芸在香港地位水涨船高,工作人员答复总是“芮芸女士目前的身份不适宜与中资机构高管私下接触”;想来想去只有周小容,她是方晟的初恋情人,跟于舒友也很熟,应该是很好的平台。 没想到周小容、房晓真手机全都销号,也不住在以前山下小镇,家族世代经营的古玩店转给了亲戚,铁了心斩断与过去联系安心照料培养孩子,过举案齐眉、温馨安静的三口之家的生活。 在周小容而言湮没于茫茫人海的根本原因还是方晟,随着他地位越来越高影响力越来越大,昔日知道他俩底细的校友不好意思找方晟,就拐弯抹角请周小容出面。虽说她从没答应过,还是被蜂涌而至的请托弄得不厌其烦。 方晟如同炽热的太阳,照得房晓真满心不自在,若想摆脱尘世间无处不在的比较,必须寻个远离暄嚣的角落淡泊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说来容易,做起来其实很难。 以前“大隐隐于市”,如今7g网络时代到处遍布摄像头,大数据抓取行踪不要太快——超市、菜场等地方日常生活离不开的地方,一幅光线暗淡效果模糊的图片就能几分钟内锁定定位。 “小隐隐于野”呢,现在哪来真正意义的野?你以为的山青水秀的地方,早有各式别墅和度假山庄,山谷、河边、深山老林随便盖个房子?哪随便得起来,难道相关管理部门吃素么?履行申报手续批与不批难说,首先要上网公示! 还有最关键的问题是钱。 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哪是个个都玩得起?他本身就是富二代,自然有底气“不为五斗米折腰”。 周小容家底子不算厚,做生意倒腾了几个钱后来都用在父亲坐牢和刑满释放的治病上;房晓真只能算殷实之户,有房有车有店而已,要享受还算可以的坐吃山空生活也无力维继。 无奈找到芮芸诉说苦衷,对于这位命运坎坷的舍友、方晟的初恋情人,芮芸深知帮她就是帮方晟,她不得安宁,方晟就不得安宁。因为他地位越高,人们越会对其过去感兴趣。 想来想去,想到位于湎泷山驼子岭里的这处地方,它本是卢画家在基杜做项目时四处探险偶然发现的,心灵深处还有几分诗情画意的他一见钟情,决定在这儿盖个竹楼以后有空住几天,写写画画。他的面子到哪儿都吃得开,湎泷市正府手续方面一路绿灯,建筑材料等却从基杜那边运过来,调集勋城的工人施工,端的是神不知鬼不觉。事实上完工后卢画家就只过来看了一回,根本没时间度假、写生、忘情于山水之间。 正好安置周小容和房晓真俩口子,另外的好处就是离香港很近,芮芸有着很深的影响力,偶尔也能神不知鬼不觉跑过来聚聚,现在身体不好则换成卢灵儿了。 于是在与外界基本隔绝的世外桃源,周小容和房晓真恬静自在地生活地近二十年。或许,当年身处三滩镇的方晟都没想到,最终沉下性子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超脱世俗生活的不是赵尧尧,更不是白翎,反而是周小容。这样看来安定下来的周小容也是温柔贤惠的好妻子、好妈妈,某种意义讲比赵尧尧更适合做方晟的妻子,倘若能和初恋情人长相厮守,方晟就不会在情感上一再犯错误,从而拥有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可惜缘分就是这样,总是阴差阳错,总是失之交臂,总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做出错误的决定。 更可惜爱情没有如果,人生也没有如果。 “对了,周阿姨房叔叔身体状态特别好,每年接到香港明德医院体检的指标都稳稳的标准值,让爸妈羡慕死了,”卢灵儿道,“他俩根本没有凡夫俗子那些烦恼,无欲无求,为一棵树苗茁壮成长而开心,为花儿默默绽放而喜悦,真正达到大道至简的境界。” 白钰暗想淡泊人生背后靠着芮芸强大财力的支撑,要不然,那所座落于香港太平山酒店式豪华医院,绝大多数本土市民都无缘踏入大门半步。 却笑道:“希望我年纪大了也有寄情山水的闲暇,把身体养得棒棒的。” 卢灵儿扑闪着大眼睛道:“您身体很棒啊,我们在附近听到动静赶过去后正好看到您骑在豹身挥拳的英姿,让我终身难忘呢。” 说这句话时她反而没象平时总带着笑,但透出非同寻常的认真——小女孩般迷人而可爱的认真。 白钰心一紧,却笑道:“知道我为什么鼓励投资环球影视城?” “嗯?” “最好从所有人脑海里剪辑掉我被甩下的狼狈相,永远只留拳打金钱豹那一幕。” 卢灵儿扑在床边“格格格”脆笑,然后道:“的确是啊,然后再脑补我飞起一箭射中金钱豹的英姿,白哥,我的箭术参加过奥运会预选赛呢。” “原来卢小姐救了我一命,那……那怎么报答才好?” “我还以为您说无以为报唯以身相许。”她似笑非笑道。 白钰叹道:“残花败柳,垂老之身,只有等来生结草衔环执鞭坠镫……” 卢灵儿更是笑得前俯后仰,继而替他掖好被角道:“不影响您休息,好好睡一觉明早又是生龙活虎的打豹英雄。” 说罢甜甜一笑飘然而去。 独自躺在床上,嗅着带有清香的中草药味,耳边听着远处汩汩流水声,还有若有若无山风吹拂山林的声音,恍然回到第一站苠原乡,蓦然回首,那段贫困乡锻炼经历真有很多值得回味的细节……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格外香甜,一夜无梦。 醒来时外面阳光普照,窗外传来鸟儿婉转动听的叫声,四下里依旧安安静静。慢慢下床活动筋骨,虽然全身上下每个关节、每块肌肉都疼,却是那种经过休整后略带舒坦的酸痛感,如卢灵儿所说业已充满了活力。 踱到外面,远远看到房晓真在竹楼右侧小树林前劈柴,虽是隆冬还裸着胳臂,手臂肌肉结实而坚硬;周小容则蹲在前面不远处山涧边飘洗衣服,同样挽着衣衫露出令人眩目的瓷白。 踌躇片刻,白钰沿着山藤编织的软梯下去来到山涧边。 “早上好。” 周小容侧过脸笑道,笑容灿烂而亲切。 第2825章 渔夫之歌 如果说赵尧尧美得皎洁,芮芸美得内敛,那么周小容就美得绚丽。她属于那种美好写在脸上,让人看第一眼就被深深吸引的类型,纵使今日,她的脸上、眉目间仍有昔日神采,稍稍化妆加美颜便能秒杀网络上成千上万网红脸。 难怪方晟对周小容久久难忘,成为心里永远解不开的结。 而且,今天近距离看到周小容时白钰才惊觉与苏若彤何等相似,不,应该说苏若彤就是年轻版周小容,表情、气质几乎神似,同样素净无瑕的脸庞,同样灵动跳跃的眼神,同样微微撅着的樱桃小口,甚至她俩歪头的角度都差不多。 方晟对苏若彤如此宠溺根源就在于此,她是他内心深处的白莲花,这种感觉与同样保持距离的何杏、晏雨容、明月都不一样。 方晟真正喜欢苏若彤,所以更不能占有,一旦占有她就不是青春版周小容。 “阿姨早,”白钰随意地坐到她身边岩石上,环顾四周道,“环境太美了,实在想不到驼子岭深处隐藏着这样风景如画的世外桃源。” 回过头观察竹楼,它修建在山壁中间一处突出平台上,涓涓溪水从崖底流过;上下全靠绳子编成的软梯,天黑后收到屋里,既能防止外人随意入侵,也有效阻挡山中野兽;竹楼四周堆满味道浓烈的药草,蛇、蜘蛛、蚂蚁等毒物自然避而远之;楼下是厨房,墙壁上挂着各种风干的猎物,山里四季常青,因而不需要贮备蔬菜;楼上隔有好几间卧室,想必这会儿卢灵儿还在呼呼大睡,到底年轻啊。 周小容轻捋额边碎发,道:“世上哪有真正的世外桃源?还不是芮芸拿钱砸出来的,不过有了桃源还需真正静得下心来的人住,象灵儿每次过来第一天都很新鲜,到第三天无论如何呆不下去了。” 原来她对自身处境有着清醒的认识。 白钰也笑,道:“所有山庄、美庐、仙境都是如此……我觉得等到阿姨叔叔年纪再大攀爬软梯不方便时,大概要重新出山的。” 潜台词是二十年来方晟在民间几乎已被遗忘,而蔡幸幸恐怕失去找麻烦的斗志,当初隐居的理由都不存在,大大方方搬回房晓真老家也无妨。 周小容恬静地摇摇头:“大概不会了,我和晓真既已选定这个生活方式,便以驼子岭作为终老之地。” “孩子呢?”白钰问道。 “孩子……” 周小容定定看着清澈见底的泉水,微笑道,“托芮芸关照一直在香港读书,等研究生毕业留那边工作吧,回内地可能性很小很小……孩子尊重我俩的生活方式,每逢假期都会过来生活段时间。” 白钰直截了当道:“如果有需要的话直接找我,我理当竭力相助。” “谢谢好意,我想……” 周小容淡淡笑了笑,笑得超然而洒脱,道,“按当初规划孩子选了金融学,毕业后会到香港投行、证券等金融机构工作,专注于数字,做个纯粹而专业的金融人,度过普通而平实的一生。” 白钰深深点头:“理解阿姨的想法,理解,但如果有需要随时都能找我,我言出必践!” 说这句话时白钰和周小容都没想到日后真有这一天,那已是后话了。 “对了……” 周小容才说出两个字,远处响起轰隆隆声音,紧接着两架军用直升机出现在天边。 “搜索部队出动了。”周小容道。 白钰笑笑:“也该出动了,不然怎么办呢?” “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着急的应该是他们。” 周小容凝视着他,道:“你跟你爸很象,越遇到大事越有静气,不象我总是沉不住气——灵儿已联系直升机马上送你回城,她家的私人飞机。” 白钰一付尽在掌握的样子:“是啊……阿姨刚才想说什么?” “这些年,你跟你爸有过联系?”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一如从前那样深深牵挂方晟。 只不过平时藏得很深很深。 白钰如实相告:“我无缘相见但小贝、臻臻都见过并有交谈,他状态很好,也一直在忙自己关注的事,行踪飘忽不定基本联系不上。” 周小容摆摆手:“不不不,我没想过联系,而是……没事就好,人生在世只要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活着就足够。” “是的阿姨,”白钰难得吐露心声,“爸爸现在的状况或许是最佳方式,对他,对所有人。” “正治上的事我不太懂,但芮芸、晓真、老卢他们也都这么说过,那就是吧,”周小容又问,“他跟你妈妈、赵尧尧她俩都有联系吗?” “应该没有,据我所知身边还是鱼阿姨。” “唉……” 周小容长长叹息,却不知为何而叹。 这时卢灵儿跳跳蹦蹦从竹楼过来,道了声早安然后笑嘻嘻道: “阿姨,老规矩我在泉边洗个头,洗完了直升机也该来了,白……白书记稍安勿躁。” 白钰老气横秋地说:“不可上午起床后洗头!” “哦,又是什么中医理论?”卢灵儿歪着头问道,双手却拢起满头长发,阳光照在她轻薄鲜红的嘴唇上折射出淡淡的青春的光芒。 白钰道:“说对了真是养生常识,所谓‘平旦’就是太阳刚刚照耀大地,人体阳气初生之时,此时洗头洗澡尤如水浇灭了火;更不能用冰冷的泉水洗头,头部作为诸阳之首,最容易被寒凉侵袭,在中医学上叫做‘伐’……” 卢灵儿笑道:“哟打豹英雄华丽转身资深老中医了,可我从小时候到现在二十多年都是冷水洗头洗澡,没用过热水!这会儿要不是您在我都跳下去洗澡了,不信问阿姨。” “我作证。”周小容笑眯眯看着卢灵儿,目光里充满慈祥和疼爱。 “老中医……向来反对洗冷水澡,不过,不过开心就好。”白钰被她辩驳得没说话。 卢灵儿脆生生大笑,跪在山涧边满不在乎掬起冰凉的泉水浇到头上,白钰看着一哆嗦: 到底骨子里有芮芸的野性! 她快乐地洗着长发,突然道:“阿姨在山里这么久会不会唱山歌儿?” “山歌……” 周小容不禁笑道,“这座山就我和叔叔住,坐在屋里对歌呀?” “妈妈说阿姨唱歌很好听,我想听,”卢灵儿撒娇道,“白书记呢?” 白钰暗想从没听爸爸说起过啊,遂凑趣道:“鼓掌欢迎!” 周小容脸上流露出悠然神往的神色,半晌道:“以前上学是经常唱歌,后来……山歌我不会,但有首法语歌至今都记得……” 说着便落落大方唱起来: “在灰鼻海角旁边的海滩上,我刚刚打完鱼回來; 我们来到了léonce酒馆,一共十一个人; 我们打开渔网,秤秤今天的收获; 然后赶快离开这海角,因为这该死的风吹得好冷; 离开灰鼻很快就要到白鼻海角了,我们看见的却只有自己的红鼻子; 当我唇上的盐迹被举起的酒杯吹去的時候,我想到了在大海另一头的玛丽; 当海潮涌起的時候,我感到羞愧和痛苦,当她落下去的時候,我却等她再次上升; 随着低陷的海潮,她离我而去了,随着高涨的海潮她又来到了……” 歌声婉转悠扬,说不出的惆怅却又欢快奔放的意境,白钰都听痴了,卢灵儿则抖掉满头水珠抱着周小容手臂娇憨地说: “好听好听,阿姨教教我好不好?” 周小容收住歌声,笑道:“以灵儿的聪明听两遍就会了。” 卢灵儿皱眉道:“说也奇怪,我去法国十多回了从没听过这首歌。” “卢小姐出入高档酒会、晚宴,穿着华丽尊贵的晚礼服,一两红酒从头喝到尾,当然听不到这种歌!” 白钰笑道,“这是打渔人出海归来,在乌烟瘴气的酒馆大口喝啤酒大声合着拍子唱的歌,属于某种意义的酒吧歌。” “我也能大口喝酒!” 卢灵儿不服气道,“不信有机会比一比?妈妈说方书记各方面都厉害就是酒量差,不知白书记怎样?” 方晟的两次醉酒给芮芸治了两次“病”,都勇攀她欢爱史巅峰至今记忆犹新,芮芸是打算永远保守这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虽然如此,还是忍不住在女儿面前提及方晟的“酒量”,也算暗中莞尔兼小得意吧。 白钰怎会跟小女孩斗酒,笑道:“等环球影视城完工,一定陪卢小姐喝庆功酒。” “好哇,一言为定。” 卢灵儿伸出又细又长又白又嫩的手指头,白钰与她轻轻一勾就算约定,这时远处又响起直升机的轰隆隆声,卢灵儿手搭在额前仰头看了会儿,道: “白书记的专机来了。” 卢画家选择的地点巧夺天工,前峰石崖盖竹楼,后山依托平坦的地势修了个停机坪,中间有石洞相通,但电动门开关在竹楼这边,确定身份后才开门。 登机前,白钰与周小容和房晓真握手,大声说:“我还会再来看望叔叔阿姨!” 卢灵儿却大声道:“不会啦——这里没有路与外界相通,唯一交通工具就是直升机!” “直……” 白钰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姿势,挥挥手矫健地登上直升飞机。 当他突兀出现在市府大院,所有人都惊呆了…… 第2826章 主持大局 市委书记视察车队遭遇山崩失踪,可能还有歹徒持枪行凶,这则消息如白钰所料到一直压到昨晚十一点多钟才上报申委省正府。 而白家则是凌晨三点多钟,由钟离良背着昏迷不醒的晏越泽一路潜逃到市区近郊小超市后打的报警电话,白翎第一时间与杭镜联系,紧急请示并经轩辕首长同意后南方大警备区派遣四架直升飞机和两个排特种兵赶往驼子岭救援。 大山深处地形复杂,救援人员抵达出事现场后也等到天亮才展开行动,而湎泷方面则打通了被巨石封堵的山道。 失踪消息第一时间报到市委市正府时,从周沐到庞森,从韩文波到汪新奎,以及“闻讯及时赶到”的屠郑雄,都不约而同作出决定: 集全市警力和附近机动人员全面搜索,尽量天黑前找到白钰下落! 为什么不及时上报申委省正府?各有各的算计。 冠冕堂皇的理由是:首先要争分夺秒组织搜救,或许白钰没事只是暂时滚落到两侧山坡底下,不能毫无作为的情况下慌慌张张向省里报告闹出大乌龙。 但私底下周沐担心白钰视察因自己阻拦罗家岭发展订单农业而起,会被省领导迁怒;庞森害怕省里追究湎泷治安状况,宁可闷头救援;韩文波等人则想省领导关心、作出重要指示有屁用,反而帮周沐、庞森等人卸掉担子,不如不报,逼着他们认真组织搜寻。 至于屠郑雄那真是呵呵了。 夜里钟离良背着晏越泽脱险后打了一圈报警电话,明确告诉所有人:白钰遭到有组织、有预谋、大规模的袭击! 这下都不敢吱声了。 天亮后如剧本流程,庄楫石、茅克砜相继作出重要指示,要求湎泷市委市正府不惜代价、调集一切力量开展搜寻,并责令市公安局组织警力严厉打击黑势力,今后杜绝类似恶性案件继续发生! 申委方面由牛登勃为代表、正府方面派副省长兼公安厅长林杰来到湎泷督阵;南方大警备区方面杭镜亲自率队空降驼子岭现场指挥。 与此同时申委组织部和省纪委将由申委牵头派工作组进驻湎泷,无论白钰生还是死,省里都必须摸清楚来龙去脉给京都和社会一个交待。 谁也想不到——实际上到从昨天上午失踪到今天已整整一天,黄金救援时间过去后,市府大院以及省领导们都感觉凶多吉少,已经暗中做好接受“白钰同志因公殉职”的事实,当然正式公布肯定要等到十天后,最好能找到尸体。 然而白钰竟然若无其事地,施施然一个人进了市府大院,其神态、姿势仿佛平时正常上班,冲门口保安、路过的工作人员点头微笑,而每个被打招呼的都僵在原地,“白书记”三个字象卡在喉咙口。 信步走到一楼大厅时,韩文波等听到通报的市领导们率先冲了下来,激动地上前围住他用力握手,喃喃道: “谢天谢地,白书记安然无恙……安危无恙……” 须知市委书记因公殉职,倘若正常环境下的意外也罢了,然而白钰此行事出有因,况且目前明摆着遭到有预谋的暗杀,京都白家能罢休吗?省里在钟组部面前能交代得过去吗?必须要有替罪羊! 哪个替罪呢?周沐、屠郑雄两个罪魁祸首反而最安全,各种理由都注定他俩没事;数来数去韩文波难逃一劫,因为你是市委秘书长,应该对市委书记负责包括安全,领导外出视察做好沿线勘探、线路保密、车辆调配等等…… 此外副书记汪新奎、宣传部长云尚斐、常务副市长裴铮、副市长吴根府和庞森,以及湎西区领导等等都得遭殃。 现在白钰毫发无损归来,天下太平。 白钰与市领导们一一握手,笑道:“有劳同志们牵挂,没事了,没事了……上楼再说。” 进了电梯,白钰的脸唰地沉下来,道:“文波通知常委班子成员一小时后开会!” 一个小时,他象猜到屠郑雄就在市府大楼似的,是啊,出这么大事屠郑雄怎么可能安心在港口喝茶?肯定要守着打探第一手消息。 来到楼上,白钰首先向坐镇指挥救援工作的牛登勃、林杰等省领导报平安,感谢省里的关心和重视,简要讲述了山崩后遭遇杀手袭击和逃亡过程——都是编的不可能透露周小容夫妇隐居信息,并说幸好被前往罗家岭茶园的卢灵儿专机发现顺路送了回来: 唯有这一点不能撒谎,因为卢灵儿直升飞机飞行都有记录,刚才降落于两条街外中学操场时也有很多目击者,必须如实相告。 ——同样对于市委书记离奇失踪又神秘归来,省里特别国安部门也会暗中甄别核查,防止万一落到影子组织手里被策反! 而不是你说没事就没事,必须组织部门说没事。所以卢灵儿将是最重要的证人。 接着当着省领导的面与正在驼子岭现场指挥的杭镜视频通话,把刚才的话一字不漏说了一遍,杭镜率领的特种队员其实已经找到白钰和职业杀手大战黑蜘蛛的现场,发现黑蜘蛛尸体,也收集到职业杀手射击的空弹壳,怀疑白钰遭到不测正四下寻找填埋痕迹。 当下杭镜立即下令收队返回,省领导们也不多耽搁乘车回省城,但工作组还要继续完善材料和相关谈话,尽管人安然归来,折射出很多管理和制度方面的问题需要总结。 目送省领导车队驶出市府大院,一看表正好一个小时,回去开常委会。 小会议室的门甫一关上,里面便有股说不出的诡谲气氛,周沐从进来起就低头看材料神情很专注;屠郑雄还是边喝茶边眼睛往上瞟,一如既往的倨傲但明显底气不足;韩文波等常委则一脸如释重负又提心吊胆。 难得外出视察,却险些丢了性命,从布局来看暗杀者对白钰视察时间、地点、车辆等了如指掌,典型的内外勾结行动! 白钰能咽下这口气吗?显然不能。 如果隐忍也不会归来后第一时间开常委会,白钰利用的就是这股气势。 “同志们,现在开会!” 白钰双手踞着桌边满脸虎气道,“此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却未必是某些同志的福,相反会是灾难!湎泷地界哪个看我不顺眼,哪个要我的命,我心里明白,想必各位心里也都有数就是不敢讲而已,郑雄同志觉得呢?” 屠郑雄翻翻白眼,漠然道:“白钰同志说过,办案要以事实为依据、法律为准绳,所以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乱讲话要负责的问题。” “当然,我绝对相信申委工作组和市公安局会将此案调查得水落石出,”白钰冷笑道,“今天会议我首先提议——我已征求过省领导意见,暂停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庞森同志的所有工作,由副局长、副书记任俊凯同志代主持公安局全面工作,并接手案子侦破工作,同志们有没有异议?” 市委书记光天化日下遭到无人机和枪手狙杀,作为主管全市治安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难辞其咎,被首当其冲问责也在情理之中。 要不然这会儿白钰满腔怒火怎么发泄? “同意。”周沐闷声闷气道。 屠郑雄没吱声权当默许,其它常委有的点头,有的说“同意”,庞森被停职的提议就算一致通过。 白钰乘胜追击,道:“第二项提议关于罗家岭南麓开发,之前有同志反对,开发的方式方法也有异议,昨天我想去实地看看却没看成,却更加坚定发展订单农业的想法!为什么?那块山地撂荒30年得不到有效治理,致使手持狙击步枪的凶徒敢拦路袭击,操纵带有发射火箭弹功能的无人机也不担心被察觉,我们的湎泷竟出现这样可怕的治安空白!” 说到这里他猛拍桌子,“在现今7g网络时代网格管理精确到十米之内,竟然存在此等猖獗狂妄的行为,天理难容,法理难容!” 周沐抬起头冷冷道:“白钰同志拍桌子了!按白钰同志上次常委会主动提议建立惩罚机制,拍一次桌子罚款500元,对吧?” “对对,拍一次罚500,对拍1000!鼓掌支持周沐同志的提议!”屠郑雄如获至宝立即响应。 白钰却诧异道:“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文波有印象?” 韩文波当然有印象,但当然不敢拆市委书记的台,支吾道:“好像……好像……” 周沐一拍桌子喝道:“查常委会记录!” 负责会议记录的副秘书长吉晓高众目睽睽下向前翻了几页,低声道:“是……是有关于拍桌子罚款的提议……” “我说吧!”周沐高傲地扬起头。 屠郑雄附合道:“拍一次罚500,我记得很清楚。” 白钰沉着地说:“再下念,周沐同志说了什么?” 吉晓高头埋得更低,声音也更小:“周市长说‘我反对,主要领导不可以根据自己好恶给班子立规矩,应该提倡而不惩罚,要相信在座常委同志的觉悟……’” 他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了。 周沐僵住。 这才想起白钰关于拍桌子罚款的提议事实上没通过,而反对者就是自己和屠郑雄,这,这可真有点尴尬了。 白钰并没有挖坑,相反这回周沐自己挖坑给自己跳,窝囊啊窝囊。 第2827章 鼓掌通过 白钰微笑道:“晓高同志嗓子不好没继续念,据我印象,周沐同志明确表示反对后,郑雄同志第一个响应并提议鼓掌支持;刚才郑雄同志又第一个响应,又提议鼓掌支持……郑雄同志,我还在常委会说过‘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是吧?当时我解读‘书’指文件,‘上’指上级主管部门,今天加一条‘上’还包括市长,郑雄同志没意见吧?” 屠郑雄被这一军将得哑口无言,本来就黑的老脸红得泛紫,神色别扭无比。 “退一步讲就算我认罚500元,周沐同志刚才也拍桌子,形成对拍应该罚1000元,对吧?”白钰诘问道。 “罚就罚!” 周沐怒气冲冲道,韩文波赶紧打圆场: “还是提倡而不惩罚,哎,这是实木桌子啊同志们,我倒不是心疼桌子,而是……” “而是心疼周沐同志的手?”柏艳霞开玩笑道。 常委们哄堂大笑,周沐抿抿嘴到底不好意思开罪女同胞也跟着笑了笑,算把刚才不愉快揭过去了。 白钰重回刚才的话题:“为加强对罗家岭区域的管理,有必要发展订单农业,扩大茶园规模,修建并拓宽山道,强化治安巡逻和巡防!我提议以面向社会公开招标方式转让罗家岭南麓荒山使用权,主要或全部用于订单农业。” “我反对!” 屠郑雄不假思索道,“根据上个合同约定,我们屠家享有优先权,在未经我们允许、主动放弃前,正府不可以擅自公开招标!” 白钰转向屠郑雄和颜悦色道:“有没有优先权我不清楚,但此事涉及到郑雄同志个人利益,肯定没有表决权。请郑雄同志暂时回避!” “你——” 屠郑雄瞪着白钰又要翻脸,汪新奎道: “郑雄同志,尽管上个合同签约人是您奶奶,但您是直接受益人,在常委会研究讨论相关议题时理当回避。” “是啊……” 韩文波、柏艳霞等常委异口同声道,周沐、裴铮和闵学君虽然不吭声从表情看也认同。 帮理不帮亲,纵使帮也要帮得有道理,否则就是胡搅蛮缠。 “回避就回避!” 屠郑雄气呼呼道,将茶杯重重在桌上一磕大步流星出了门。 门重重关上,周沐随即道: “关于优先权问题,刚才当着郑雄同志的面不便多说,这会儿专题谈谈个人看法。在此之前有人……就直接说是白钰同志吧,认为价格为先,同等价格基础上才能享有优先权,我认为歪曲了优先权的定义!所谓优先权,我的理解是优先续约权,郑雄同志有意向就坐下谈价格,而不是拿出个高高的价格说你要不要优先,那就失去优先权意义了。” 白钰不动声色笑道:“看来涉及到释法了,请新奎同志从专业角度谈谈优先权的界定问题。” “关于优先权释义,我……也谈不上专业,只是介绍一下目前法律界的一些看法仅供参考吧!” 汪新奎谨慎地说。常委会不打无准备之仗,之前他已听说府院关于优先权的争论,已提前做足功课防止常委会终有一战,果然今天派上用场! “优先权按照传统民法理论指在某个特殊债权关系中债权人依照法律的规定而对债务人的财产所享有的优先于一般债权人受偿的权利,不过我民法尚未建立统一的优先权制度,仅有优先受偿权概念。问题在于优先权与优先受偿权存在不同的内涵,优先权基于法律规定对特定债权优先于一般债权人受偿权利,而优先受偿权在担保法中指担保特权人基于担保物权的优先清偿效力而享有的就担保物的价值优先受偿其债权的效力……” 周沐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新奎同志左一个权右一个权听得同志们头都晕了,你就直接说说屠家这份合同!” 汪新奎有些恼火地说:“常委会探讨法律概念是比较枯燥,但我必须讲清楚优先权定义的前提,法律不是哪个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而是严谨周密的解释!” “前提听完了,请说结论!”周沐不耐烦道,那付旁若无人、嚣张霸道的模样真不愧“霸王花”。 柏艳霞与对面闵学君相视而笑,显然对她的姿态不以为然。 汪新奎也真是涵养好到极点,也真是她头顶都家媳妇光环缘故,不然谁把这种人放眼里? “优先权的存在固然出于维护公平与社会正义需要,但对交易安全和善意第三人利益构成威胁,不利于市场交易的发展,也影响物权体系的逻辑性,”汪新奎一丝不苟道,“鉴于以上理论,证明屠家那份合同在优先权表述上过于笼统模糊,因此不利于具体的法律实践。” 周沐怒笑道:“说了半天把责任推到三十年前合同制定者身上,真有本事!” “按白书记要求从法律角度谈界定问题,欢迎批评指正。” 汪新奎绵里有针道。 白钰不愿周沐继续纠缠,接过话头道:“新奎同志实际上反映了国内法律界对优先权的主流意见,也是它并没有被列入《物权法》的原因。其实欧美国家中的德国等已经废止民法里面不动产权的优先权,因此摆在常委会只有两条路,一是提交省高院或京都高院释法,二是常委会简单多数,否则此事会陷入愈辩愈乱的怪圈。” “那就简单多数表决吧,法律概念绕来绕去真的头晕。” 韩文波立即响应,此“头晕”不同于周沐的彼“头晕”,明显站在白钰立场。 “表决……” 周沐略一踌躇,并不想在屠郑雄缺席的情况下轻易表决。事实上作为新任市长,刚来没多长时间就跟已站稳脚跟的市委书记较劲是不明智的,何况屠郑雄不在场,闵学君和裴铮能否给力都难说,更不谈三心二意的云尚斐。 柏艳霞抢先明确地说:“我赞成公开招标,好端端南麓山地荒了三十年太可惜,如果再荒下去简直荒唐!” “公开招标!”汪新奎言简意赅说了四个字。 “再说发展订单农业也是响应申委省正府号召,”韩文波道,“我赞成公开招标。” 转眼就稳稳三票,白钰微笑着环顾众常委,道:“响应申委省正委号召理所当然啊,应该没有异议吧?我建议鼓掌通过!” 汪新奎、韩文波率先鼓掌,柏艳霞、云尚斐紧随其后,闵学君和裴铮微微犹豫也加入其中,只有周沐假装没听见低头记录。 “好,今天会议就开到这里,我也要回去休息一下,”白钰想想侧过脸道,“晓高同志把会议记录做个技术处理,然后先交给我签字。” “好的,白书记。”吉晓高应道。 所谓技术处理,因为屠郑雄只参加前一项议题讨论,而罗家岭南麓转让议题涉及他切身利益,按规定不能看常委们具体讨论内容及所持态度,所以他只在前一部分签字,其他常委则分两项签字。 “查实了?”出会议室来到走廊时白钰问道。 晏越泽——昨天在车里吓晕后直到半夜才醒,精神仍有些委靡,手臂和脸部则多处擦伤,钟离良的解释是活着就万幸了当时哪管这点轻伤。 他轻声道:“证据链已完整,也得到公安专案组确认。” “给我看看……” 回到办公室没多会儿,公安局副局长、副书记任凯俊大步流星进来并敬了个标准的礼,一脸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喜悦。 盼了这么多年、与庞森勾心斗角这么久,终于看到光明看到希望,这是任凯俊最接近成功的时刻! 但这会儿并非正式任命,而只是暂时主持全面工作,因此白钰语气严肃地要求全面、彻底、深入侦破驼子岭袭击案。 半个字都不用多说,任凯俊自然掂得清份量:案子能否侦破、侦破到市委书记满意程度,决定自己能否去掉“暂代”,全方位接替庞森的职务! 正在谈话之际,吉晓高捧着常委会记录从门口闪了闪,白钰当即招手道: “晓高把记录处理好了?进来吧。” “那我……我回避一下。”任凯俊深知常委会记录的机密性,知趣地站起身。 “没事,你坐,”白钰摆摆手并顺势接过记录翻了翻,陡地沉声道,“吉晓高,到底受哪个指使泄露我视察罗家岭行程?” 吉晓高吓得险些当场晕过去,“蹬蹬蹬”连退三步,面如土色浑身如筛糠般发抖! 任凯俊则呼地再度起身,虎视眈眈盯着他;钟离良不知何时闪身出现在门口堵住退路。 “我没有,我没有!”吉晓高颤声道,“我绝对没有故意泄露您视察行程,我敢发誓!” 白钰冷冷道:“警车是你调集的;车队次序是我安排好交给你的;前往罗家岭的具体时间只有你知道;快到驼子岭时你故意向韩文波请示工作,顺便问车队到了哪里,有没有这回事?” 吉晓高急急辩解道:“真为了请示工作啊白书记!我考虑南麓全是荒地没什么可看,是不是拐到北麓看看茶园;如果看的话要不要通知郑家提前做好准备,安排什么参观环节等等,我都做了电话记录,不信您问韩秘书长。” 白钰语气更冷:“电话记录我都有!昨天早上到中午你主动打了27个电话,接了18个电话,忙得很呐,简直比韩文波还忙!副秘书长位子真是委屈你了!” 第2828章 提前放假 “白书记我冤枉啊!” 吉晓高叫起撞天屈,边掏出手机边辩解道,“我接手汉城的工作后虽然工作比较忙,电话也多了点,但不至于半天40多个电话!不信您看……” 白钰抬手打断:“别做戏了!你以为另一个私密号码藏得深没人知道?之前就有同志反映每当港口那边干部进我办公室,你就躲进办公室打电话!你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么?你所有通话记录都在我掌控之中!” “不不不白书记请听我解释……”吉晓高脸上惨无人色到绝望,几乎要跪下来哀求。 白钰凝视着他,痛心而深沉地说:“是什么让你忘了初心,铤而走险到犯罪的道路?没提拔常务副秘书长?有人给你许诺过好处?干掉我为幕后某些人创造机会?我曾建议你在工作中要时时多问自己为什么直至把每件事都考虑透了,很可惜你没做到,你并没有想明白,相反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办公室是天底下最不保密的地方,你昨天上午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打那么多电话,你当领导同事都是瞎子聋子?你没想过国安局侦破技术?天网系统总该听说过吧?幕后指使者只考虑通过你的信息干掉我,却没替你考虑后路!好好想清楚,如实向组织反映情况,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凯俊,人就交给你了。” “保证完成任务!” 任凯俊立正敬礼,声音洪亮地应道。 然而任凯俊没能完成任务,当夜吉晓高就死了——突发性心肌梗塞,而且有理有据,其家属提供一大堆医疗单据证明他有长期心脏病史。 听到吉晓高被灭口的消息,白钰没吱声,但毫无疑问任凯俊失去人生最有希望的晋升机会,至此白钰对这种眼里只有提拔重用工作方面全无抓手的干部彻底灰心。 本质上,任凯俊与吉晓高是同一类人;而庞森的另一位对手姚志华略有不同,姚志华也满心得到重用,毕竟时刻拉得出打得响,做事不让领导失望,所以被白钰安插到港口分局当正委。 以吉晓高对案子侦破的重要程度,任凯俊哪怕不睡觉亲自佩枪看守第一夜也值得啊,只要吉晓高夜里想通前因后果第二天便会乖乖交待,到时立下头等大功,晋升副市长有啥问题? 白钰本来就想调常兴邦过来接任市公安局长,这一来理由充分:庞森停职了;任凯俊查案不力第一天接手就疏忽大意使得最重要线索被掐断。 其时已是腊月二十一,庄楫石亲自打电话抚慰有加,并说京都医疗设施先进、技术领先,建议白钰早点回去做个全身检查同时陪陪家人,全身心放松放松,毕竟是人生一次非常危险的劫难嘛,不能强打精神硬撑着工作,对身体健康很不利也影响效率。 等于特批提前放假过节,但曲曲折折当中藏着三层意思:第一当然是多陪家人,做好白家思想工作,此次暗杀纯属意外应该不是都家做的手脚,千万不可产生误判;第二庄楫石所说的“全身检查”要上升到国家安全高度,检查结果记入档案的,主要防止被俘后身体里面被做手脚等等;第三白钰平安归来第一时间召开常委会提议庞森停职,又强行通过罗家岭南麓开发规划,拿下副秘书长吉晓高,一系列闪电雷霆般的动作已有人向省里做了汇报。 在这个问题上,庄楫石考虑的着眼点与寻常人不同。 首先庄楫石希望早日破案抓获真凶,哪怕幕后指使是都家也无所谓——家族势力再厉害有条红线就是不准违反刑法,触犯法律谁也保不住你。当然白钰失踪遇袭的消息传到省城后,都家已第一时间释发“与我无关”的信息,但是不是屠郑雄干的,庄楫石丝毫不需要为此浪费时间,果真是屠郑雄,都家也不敢公然庇护光天化日下动用无人机狙杀市委书记的凶徒。 其次庄楫石不希望京都白家与岭南都家因为此案撕破脸皮,实际上因着白钰在湎泷受到都家有意无意打压,京都白家已十分恼火——其实岭南都家何尝不是十分恼火,要命在于两大家族都认为自己受了委屈。年初京都军部、南方大警备区等一系列军队高层会议上,京都白家、东吴黄家势力突然冲着岭南都家发难,而且很明显得到轩辕首长支持,使得岭南都家生出惕然,照以往历次斗争经验这是即将全面开战的征兆。岭南都家不想贸然对抗两大军中势力,同样京都高层也不愿看到内耗,遂将化解矛盾的任务交给了庄楫石。 庄楫石又不便在白钰面前明说,然而到这样的层面,把话曲曲折折说到这一步也够意思了。 最后庄楫石需要从策略角度对白钰进行控制,官场最忌讳以“正义之剑行报复之事”,不错,白钰在内外勾引下误入陷阱险糟不测,他内心很愤怒,他挟雷霆之势一口气通过两项常委会决议,所有常委都觉得这是他应该得到的补偿。然后呢,白钰会不会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动辄拿这说事,占据道德制高点?周沐会不会因此略有愧疚,而屠郑雄更是做贼心虚?倘若如此,湎泷领导班子就失去对白钰的制衡,变成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天下,那是申委省正府所不乐见的。 庄楫石要打乱白钰的节奏,给他放个长假,让湎泷市委和港口管委会都得到喘息机会,如果这期间把案子破了最好,破不了也没关系,京都那边也会有人出面找白钰谈话。 庄楫石一席话不过说了三五分钟,拆开来细细分析半小时内涵都不止。但白钰眨眼间就猜到其中玄机,电话里很愉快地接受了领导的美意。 两天后,主持完春节前最后一次常委扩大会后,白钰便在钟离良和管家团队护送下乘坐高铁离开湎泷。 说来心酸,这大概是离京到基层锻炼后第一个超过十天的假期,纯粹拿命换来的。 第一站东吴黄家,蓝依蓝朵已带着铭铭靓靓在高铁站等着会合——学校已经放宽假夏艳阳把儿子接回甸西准备春节期间到临州与于煜团聚,付豪率着保镖团队全程护卫。 上次参加黄老将军葬礼不算,此番应是白钰以黄家女婿身份第一次登门。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啊,当年白钰以苠原乡副乡长身份与蓝依谈恋爱时尽管有京都白家的招牌,还是遭到黄家拒绝;如今白钰已是湎泷市委书记,主正一方的正厅实职干部,黄家(军.职不算)最拿得出手的也就副厅职还不是主要领导,因而出动所有长辈偕子弟们扫榻以待,态度极为热情。 向来不受家族待见的蓝依蓝朵姐妹也跟在后面扬眉吐了一回气,其实她俩倒也没把排场、礼节、尊卑等放心上。 白钰执女婿礼带来丰厚的礼物,也给足黄家面子,实则除了蓝依蓝朵挥之不去的亲情,也是继白翎之后进一步增进白黄两家联系,后期保持对岭南都家的施压。 午宴设在黄家大院主堂屋,大圆桌可坐三十位客人,蓝依悄悄介绍黄家大院最尊贵的待客之礼莫过于此,平时仅在重要节日和重大活动才启用为数不多几次,按规定非直系亲属和小孩都不准入席,而今连铭铭靓靓都有模有样地端坐于席间。 酒过三巡,黄家遮遮掩掩提及一桩“小事”:蓝依的表哥黄宗磊目前在双江省林业厅任正处职,算来今年也四十出头,很想抢在红线前冲一下副厅哪怕下基层也行。之前黄老将军也及黄家能量协助他在省直机关达到正处职已尽力了,再往上无以维系。前些日子也私下问过蓝依,得知白钰与双江新任省长关系匪浅——属于那种直来直去说“帮我提拔个人”的亲密度,想请白钰出手相助。 此事蓝依也事先在白钰面前吹过风,这位表哥从小跟姐妹俩同在大院里长大,相处比较融洽,也是她愿意帮的为数不多的子弟之一。白钰也不拿腔作势,直率地表示下一站就到双江看望老领导,到时提一下即可,以缪文军的魄力与手段只要黄宗磊能力水平尚可,提拔应无问题。 黄家上下均大喜又多敬了数杯,午宴在热烈融洽下的气氛下结束。 马不停蹄直奔高铁站前往双江,白钰上车后直接进入香甜的睡眠模式,一觉睡到省城,住进缪文军指定的东方金城酒店。 东方金城,一个有故事的五星酒店。 当年方晟带着怀孕的白翎到这里吃饭结果偶遇时任省发改委主任姜源冲,以及莫名其妙“喜当外婆”的容上校,那顿饭吃得那个尴尬; 后来方晟与赵尧尧、白翎的婚礼也在东方金城,妒火中烧的周小容也是失了理智居然偷运炸药想制造爆炸事件,幸得白翎提前部署让周小容晕睡到婚礼第二天; 再后来方晟、赵尧尧陪同新到双江任副省长的于道明在东方金城喝酒,正好遇到芮芸被领导调戏揩油,断然出手相助,从而改变了芮芸的人生; 此后调戏芮芸的省一建徐总等又带人砸牧雨秋的年会场子,鱼小婷出手友好地每人拍了一下,从此徐总等人咳嗽不绝一辈子都没能根治…… 回想父亲在双江波澜壮阔的经历,白钰不禁心潮澎湃,内心深处涌动着隐隐的豪情与斗志。 第2829章 茶香袅袅 缪文军还象当年商林县长时那样走路虎虎生风,步伐快得让秘书在后面一路小跑才跟得上,远远见到白钰放声大笑,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开心。 紧握白钰的手,歉意道:“原计划今晚咱俩开怀畅饮,自打调到双江还没有敞开怀喝过,可下午临时接到通知钟组部考察组要来,晚上只能陪你一小会儿赶紧过去陪客。” “没事没事,钟组部领导必须陪好,”白钰深知这当儿考察组出现的重要性,“考察主题是什么?” “进去聊。” 缪文军做了个手势,两人来到白钰所住的商务房会客间——蓝朵已做过细致的检查确保没窃听等设备,她和秘书守在走廊;蓝依则陪双胞胎去游泳。 两个人相对而坐,中间则是氤氲腾腾的小茶炉,恍然间回到十多年前的桦南小院落,沸腾着浓浓糯米香气的茶,透着洒脱、漫不经心的随意布置,两位即将远赴毕遵——一位担任市委书记,一位担任县委书记,就着茶畅谈布局规划,也就在那时一个左右毕遵几十年发展大计的两江工程既成雏形! ——桦南小院里那个没露面的居家女子,白钰掌握的消息是也随缪文军来了双江,他的结发妻子倒一直留在通榆。公开身份是照顾生活起居的管家,在他的层面倒也没多大问题。 时至今日,一位执掌双江省长大权,一位位居市委书记,肩负份量更重、责任更大的担子。 “对省领导德廉勤绩能的常规考察,可以说是走过场但必须高度重视,起码要表现出高度重视的态度……听说你在湎泷先下手为强,把岭南都家搞得挺被动?”落座后缪文军笑着问道。 在老领导面前白钰不玩虚的,道:“岭南都家一心护短湎泷港屠家,私心作祟哪里正得起来?” “你就这样玩,都家总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前提要注意安全,”缪文军指指他严肃地说,“前几天传来的消息可让我吓得不轻,那晚两颗安眠药都压不住,躺在床辗转反侧想万一小白出了意外怎么得了,怎么得了!” 真情流露,白钰眼眶有些泛湿,道:“让老领导牵挂了,我……我还是没学到老领导稳如泰山的功夫,时不时掉链子。” “你呀跟我虚伪啥,哈哈哈哈!”缪文军笑道,“不能不承认你一路走得很艰难,三分天意七分人为,此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之兆,我认为是好事!走得顺象庄骥东后来怎么样?以前我完全蒙在鼓里,直到省长层面才知道京都高层在有意识培养和锻炼接班梯队,这是一个体系化的、漫长的、大浪淘沙式的淘汰过程,很残酷,也很激烈,但最终受益的是党和国家!” “是吗?老领导能不能说说具体例子?” “顺坝县委书记快满两年了,我考虑他任期间过于四平八稳没有突出成绩但声望尚可,准备将他调到人事相对复杂的地方考察其组织协调能力,如果发展经济手段乏善可陈,组织协调工作也一般般,这种领导基本就靠边站了。不料有人私下提醒说别乱动他,他属于钟组部培养梯队的,稳就是仕途进步最好的法宝!我才恍然大悟,不过后来还是寻了个短处打发到那个县,因为实在看不惯为了提拔而提拔的干部!” “去年评上全国百位优秀县委书记吧?”白钰问道。 缪文军点点头:“跟尹冬梅、齐晓晓一批受奖,但水平能力比她俩差远了!而你这批,我所了解并认识的还有两位,楼遥和周洲。” 白钰并不掩饰对他俩的熟悉,沉声道:“楼遥是卫君胜侄子;周洲好像……好像……” “不是好像,确有其事!”缪文军道,“这种关系有个致命隐患就是见不得光,因此明月执掌钟纪委后尽管权势熏天,沿海系为狙击她入常照样敢于下毒手,把周洲整得死去活来,她却不便也不敢施以援手;反倒是楼遥生活作风出问题后,卫君胜就大模大样放风谁为难小楼就是为难我,吓阻了不少领导。无论如何,经此挫折后他俩仕途都有了污点,正绩再好后劲也没那么足,高看一线的仍是你小白,还有晋西俞晨杰、西北陆锴和朝明岑哲奕,正好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白钰苦笑:“老领导,我并不乐见成为众矢之的,黑暗森林理论同样适用于培养体系。” “坏事,但也是好事,”缪文军道,“暗里的对手多了,但台面的对手少了。你在驼子岭失踪遇袭,庄楫石等省领导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天向京都汇报七八回,为何?众所周知钟组部有意对你培养重用,谁胆敢从中阻挠就要戴上嫉贤妒能帽子,所以场面上要收敛规矩很多。” “最近庄楫石频频释发善意,老领导觉得背后有何玄机?”白钰趁机讨教道。 缪文军慢慢喝茶,沉思良久道:“在这一带工作久了,我对沿海系、黄海系知之甚深,而庄楫石属于相对偏远的岭南系……但从小换界格局讲,他很可能沾三分之一京都传统家族血统,得以借助双重身份拿到宝贵的入常名额!” “啊!” 白钰可真是第一次听到此等绝密信息,以他平素稳重也不禁心神激荡,手中茶盅晃动茶水溅到身上。 “很震惊是吧?这体现了京都最高层愈发重视的淡化派系色彩理念,虽然目前还做不到完全撇开,但可以确认的是,今后身上标签越鲜明的机会越小,别说入常就连进局都难。”缪文军道。 白钰长长思忖,道:“我的理解是,目前淡化派系的方向是多标签化,身上标签越多越好,其实形成倒逼机制,让领导们在仕途过程中尽可能接触并融入更多派系,久而久之派系也就不存在了。” 缪文军抚掌赞道:“好嘛到底脑瓜子灵活转得快,我是第二天才想明白,京都高层到底大智慧啊大智慧!所以小换界流出的名单为一加二,一是俞晓宇铁定的;二是段铁霖和庄楫石,段铁霖兼地方系和保守系,庄楫石兼岭南系和京都传统家族;剩下两席怎么分?各方都在猜测,博弈也持续进行中。” “外面传闻卞俊灏、明月和丁大庆呼声最高?”白钰平时接触不到在职正省部级领导,象白杰冲等退下来享受副国待遇的不一样还是不一样,资讯和信息量天壤之别,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 缪文军呵呵笑道:“传闻不用负责任,怎么说都行。但套用淡化派系原则的话,他们仨首先得排除出局!” “那……那也太太太……”白钰连连摇头。 “你的反应与绝大多数人差不多,感觉一刀切并不合适吧?矛盾在于俞晓宇明明是黄海系自己却不承认,而现有三位入常者都无沿海系标签,起码确保一个名额对不对?朱正阳为首黄海系真的执著于打破派系之争束缚,为明月能否入常并不是太热心,当然也可能受周洲丑闻影响。” 终于听明白其中诀窍,白钰道:“分配不匀势必促使各方回过头来审视一加二模式,最具不确定性反而变成庄楫石!在此节骨眼上庄楫石对我释发善意,实质不愿节外生枝树立强敌,毕竟我与黄海系之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对头!” 缪文军欣然道,“小白看问题愈发能够又快又准抓到要害了!庄楫石此番回锅暨南外界都不看好,唯独体制内部高层心中有数。打个比方要是现在让我回通榆当省长,我怕什么?出了岔子都是宇文砚在任埋的隐患,我负责处理妥当就行了,需要担啥责任?可以预见回锅暨南就是最高层为护送他入常走的妙棋,经济搞得糟稳定压倒一切;经济有提升更是奇功一桩,解释权在京都嘛。” “庄楫石不担心暨南本身出问题,担心的是冒出旗帜鲜明的反对者,真要是豁出去开干,本着团结、稳定、和谐原则,小换界会把他平衡下去。” 缪文军慢悠悠道。 “意味着小换界前我起码能得到较为公正的待遇,他会帮岭南都家,如果有必要也会按都家意思对屠家暗中相助,但一切将做得很隐蔽,确保台面上挑不出错来。”白钰道。 缪文军呷了口茶,笑道:“宇文砚全力对付你又如何?” “那是他道分不够,白白浪费申委书记位子,”聊完自己,白钰转而道,“老领导卡住双江省长战略要地,与老黄海们有过接触么?” “小白,眼下我正烦恼这一点……” 缪文军声音转入低沉,“去年底朱正阳低调地回家祭祖,我有幸参与接待,也穿插交谈了两次但总感觉也就这样了;严华杰、楚中林、肖翔等更是深居简出,行踪不定,根本没有接近机会。我还听梧湘那一带人说,朱正阳等最反感‘黄海系’的称谓,也不愿双江出去的干部戴‘黄海系’帽子,更绝少如个别老同志热衷于发挥余热,他们走的都是爱妮娅的路子,唉!” 显然缪文军认识到自己能从通榆到碧海,从碧海到双江,关键在于能力加无派系标签优势,但这个优势只到省长为止,再往上,背后没有派系鼎力相助肯定跃不上去。 第2830章 老友相聚 众所周知的好干部,讨论研究人事时没人提名也不行;然而提名权本身就弥足珍贵,同等条件和机会下当然要给自己熟悉的、亲近的人,这就是优先权。 说到这个程度,白钰已经悟出缪文军的话意。 官场当中关系亲密到缪文军和白钰这样的委实不多,纵然如此,缪文军主动开口托白钰办事,与白钰主动请缨效力,还是有本质性区别。 好比中午在黄家,虽说之前蓝依已经提过黄宗磊,但白钰必须等黄家长辈请托才假装第一次听说的样子,日后事若办妥必定是个很大的人情。 正处到副厅,在处级干部来说无异于鲤鱼跳龙门,这个门槛太高太难,很多人摔得遍体鳞伤甚至粉身碎身,可在缪文军而言仅仅举手之劳,办成之后白钰说“谢谢”都太生分,一笑而过。 但从省长到申委书记这一步太重要了,白钰能否促得成还两说,关键是促成后这个人情太重太重,重得缪文军和白钰都无法承受。因此只能,也必须由白钰主动提出来。 “老领导,此次回京有机会的话我想见下范晓灵,也是受人指点,”白钰并不隐瞒只是隐去何超的名字,“人家提醒我不管有没有用,见到总比见不到好,我想也是。如果见着,我会着重提及您的名字!” 缪文军脸上慢慢绽起笑容,眉目间尽是笑意,重重点头道:“很好,很好,多辛苦你了!她有位表侄在梧湘市正府工作,计划年内提拔副厅,这事儿你可以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不是我的功劳,组织部门考察后认为他符合提拔条件。” “我懂,我懂。” 白钰连连点头道,四目交汇,两人齐齐哈哈大笑。 尽管钟组部考察组那边晚宴已安排好了,缪文军还是掐着点儿来到贵宾包厢颇为正式地对白钰全家光临双江表示欢迎,陪着喝了几小杯酒,吃了几个菜,与蓝依回顾苠原乡和商林的难忘岁月。紧接着顺其自然地,白钰介绍蓝依表哥黄宗磊的情况,由蓝依蓝朵双双给缪文军敬酒;缪文军也顺其自然地记下黄宗磊的单位、姓名、职务、诉求…… 又聊了会儿,这才在早已焦急得在外面直打转的秘书催促下歉意地拱拱手匆匆而去。 “哎,缪省长安排的包厢嫌大了点,”蓝依笑道,“我们全家加起来才五口人却订16座的大圆桌,吃起来有点冷清啊,要不要把钟离良、付豪和管家团队都叫进来?” 全家五口人,是把蓝朵也算作家人。蓝朵埋头吃糯米排骨,不知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予以默认。 姐妹俩长得太肖似,偶尔铭铭靓靓乍一失神都难免认错,有时叫蓝朵“妈妈”,有时叫蓝依“阿姨”,她俩也都笑眯眯地乱答应。 跟白钰一样,将错就错。 白钰耐心剥了只虾递给靓靓,笑道:“缪省长这样安排了,想必自有他的道理,我们今晚任务是安心吃菜,别辜负了东道主的一番美意。” 蓝依撇撇嘴:“我宁愿逛逛街,尝尝小吃,蓝朵是吧?” 蓝朵闷声道:“糯米排骨好吃。” “啐,就晓得吃!”蓝依白了妹妹一眼。 这时门一响,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伯伯!” 白钰赶紧起身相迎,飞快地说,“怎能麻烦伯伯到这儿来?我从湎泷出发时就跟蓝依商量好明天上午看望奶奶和您……婶婶!聪聪俩口子也来了?哦,孩子都这么高了?” 原来是方晟的嫡亲哥哥方华。 方华笑着与蓝依蓝朵打过招呼,亲热地抱抱铭铭和靓靓,又替他们引见任树红等家人,道: “缪省长安排的,他说今晚临时有事不能作陪,想来想去让我们过来团聚。小宝,奶奶那边不用去了,前天刚由楚楚陪同去美国治疗,她倒挺乐观说能在有生之年到资产主义大本营看看算没白过。” “奶奶生病了?”白钰和蓝依吃惊地问。 方华道:“脑部长了颗肿瘤,按国内专家会诊意见这么大年纪手术风险高没必要治,保守治疗的话能活三到五年;楚楚打听美国有个顶尖研究脑神经的团队可以通过纳米机器人技术切除绝大部分肿瘤,治愈率非常高,联系妥当后就把奶奶接了过去。” “那边护理水平蛮高的,也很专业,就是费用高得出奇,楚楚说全部由她承担不必走医保流程。”任树红补充道。 白钰暗赞楚楚外表如赵尧尧清冷高傲,其实却是方晟所有子女当中对方家最牵挂的,当年方池宗临终前也是楚楚一直陪伴在身边。 包厢里从五个人一下子增加到十个,热热闹闹刚坐下来又有人敲门,进来两位一看原来也熟悉: 方华——也是方晟的堂侄孙方耀亭,虽也年过三十但必须叫白钰“叔叔”,大学毕业想借黄海系进体制,方池宗当面回拒说有本事自己考进去!方耀亭蛮有实力一咬牙还真通过了省级公务员考试,之后在方华以及黄海系暗中支持下也做到副处。缪文军任双江省长后主动将方耀亭提拔到省正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办公室主任,正处职。 韩荠羽,韩子学的嫡孙,原梧湘市人大副主任,副厅待遇,以他四十多岁年龄享受这个级别按说够可以了,但以韩子学在黄海系干部心目的独特地位,总觉得还差点意思。究其原因韩荠羽性格与爷爷截然不同,为人处事有点优柔寡断,瞻前顾后,这种性格当单位部门主要领导那可真是要了命,班子成员、手底下人往往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工作却又做不好。让他提前到人大享福又享受待遇,也是黄海系内部讨论后的决定。缪文军来了之后也随着方耀亭同一批调整,提拔省正府政策研究室主任,正厅实职。正研室不需要拍板决策,而是出谋划策,很符合韩荠羽的性格,堪称一着妙棋。 但妙归妙,若非省长主动提出来,饶是韩家在双江的威望和黄海系的影响力也办不成。 咦,缪文军是无派系标签领导,为何空降双江后急不可待地向黄海系示好? 作为在双江毫无根基的外省干部,缪文军上台后提拔重用方、韩两大标志性家族子弟,作用在于安抚本土干部,取得双江主流民意认同,有利于下一步开展工作。 他俩进包厢与白钰握手寒暄间,又陆续来了三位:省人大副主任兼秘书长管瑾,方晟在晋西任省长时的秘书,仕途起步并不如意,京都师范大学中文系选调生到乡镇财政所工作了七年才提拔所长,后被明月看中才培养重用并推荐给方晟。但他的确刚开始贻误晋升时机,以至于明月叹息“升不上去”,给方晟当秘书时才勉强副处待遇,一年半后提拔正处待遇。之后方晟转战上高,征求管瑾意见不想继续当秘书,遂安排到双江国资委列领导班子成员挂副厅级,卡在方晟失踪前夕提拔国资委副主任;后面十多年还是昔日仕途伯乐明月每每关键时刻发挥作用,让他有惊无险提拔国资委主任、享受副省级待遇、转到省人大副主任,算是不错的结局。 管瑾陪同的两位按说都是长辈,特别对白钰有着特殊意义的两位阿姨,一位是公募基金会名誉副会儿、海韵歌舞团团长乔娜! 换作三十年前,乔娜出现在东方金城酒店用餐,外面起码围四五千位疯狂的粉丝,她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化哪种风格的妆、跟哪些人吃饭,包准被好事者扒得一清二楚。 与方晟之间,还有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那就是方晟大醉那夜他俩到底做了,还是没做? 但不得不承认,正是方晟指点下改变了她的人生,实现从一流当红女星到慈善达人、官方公认“德艺双馨”艺术家的华丽转身。她从加盟海韵歌舞团开始,二十年前成功提拔为副团长,如今已荣升团长执掌歌舞团多年,始终活跃在屏幕面前,耀眼的明星光环从未褪色过半分! 乔娜身边还有位“德艺双馨”艺术家,当当当,老朋友安如玉再度现身! 有时候不能不信服,跟对人、走对路,对一个人的人生有着截然不同的影响。没有方晟,安如玉大概到老都是人人瞧不起的“狐狸精”、“丧门星”,一辈子窝在红河永无出头之日。 自从跟了方晟,尽管也经常被埋怨太笨,也被骂“狐狸精”,她那糟糕得一塌糊涂的按摩手法也只能对付方晟,但在他巧妙设计安排下,走曲线调动路线居然混到省残联副主席! 安如玉是不是只会乱按摩其它一无是处?也不是。她的情商很高,而且沉得下性子、懂得放低姿态,当时于道明的最爱“小牛老师”身体不舒服,安如玉竟以校长身份特批假期、亲自为她包馄饨,试问天底下有几位校长能做到? 不仅于道明很喜欢这位懂事的“安主席”,她还通过亚洲范围的“让残疾儿童接受教育”慈善活动,与芮芸、乔娜两位重量级人物结成闺蜜,当然核心原因在于她们仨都有个永远不能见光的秘密——方晟。 再透过她俩,又跟樊红雨吃了几顿饭也成为名媛圈好友,这一来就大不一样了,给安如玉的仕途再助推力! 第2831章 往事如烟 其时芮芸还是天使微笑名誉会长,乔娜则是代言人,她俩在双江省领导们面前坚持“让残疾儿童接受教育”慈善试点活动非得安如玉负责,“没如玉谁都做不好”。此项活动在双江是由省正协统筹领导的,无奈之下——当然也有于道明暗中周旋,便将安如玉从残联调到省正协教科文卫体委员会任主任,正厅实职。 后来樊红雨担任钟组部常务副部长期间,特意留了个副省待遇的名额“给如玉同志”,至此安如玉位列省正协副主席而且超龄服役,因为天使微笑始终觉得“慈善工作不能离开安主席指导”。 缪文军并不清楚乔娜、安如玉与方晟的隐秘关系,本意是通知管瑾以方晟前秘书身份作陪——副省级领导身份也够了。管瑾却知道正在双江组织慈善活动的乔娜与“主子”是“最好最好的朋友”,而安如玉也跟“主子”同过事,征求意见时缪文军欣然同意。 不多不少正好凑齐一桌,足见缪文军安排之匠心:方晟的至亲;方晟的亲戚;方晟的秘书;方晟的领导子弟;方晟的同事;方晟的合作伙伴。 缪文军仅仅为了弥补自己未能亲自接待,而叫这么多人前来作陪以表待客热情吗? 那真是小看正省部级领导的智慧了。 缪文军此举一是告诉今晚参与接待的这些人,我跟方家交情很深,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找我,别客气。 二是提醒白钰做到正厅实职位置,也该到了联络方晟旧部、将可用的各种关系和势力凝成一股绳的时候! 在这样关键时刻,正治很现实:如果白钰碍于种种顾虑不愿主动,那么于煜就会出面,一仆不可事二主,这些人若认了于煜,以后白钰使出千般解数也不可能拉拢过来。 但何超大老远从白山跑到暨南,而不是到临海,已经透露出一个明显信号:方晟旧部更看好白钰! 所以…… 缪文军果真是白钰的好领导,好伯乐,仕途征程的一盏明灯,能在商林遇到他实在是人生之幸。 不过反过来说缪文军能有今日也得到白钰力挺,在争取桦南常务副市长位子时贾复恩出面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晚包厢气氛很热烈,很热闹,也很温馨,主要话题自然围绕方晟在双江任职时的趣事,特别安如玉提到方晟在梧湘喝的那顿大酒—— 樊红雨以一人之力将方晟、朱正阳、齐志建、肖翔、程庚明全部放倒,许玉贤事后听说气得扬言不认识方晟。 安如玉绘声绘色——此事在梧湘、银山官场传为笑谈,每个细节都被津津乐道,当然官方也乐见这种主要领导人接地气的逸闻趣事: 朱正阳钻进洗手间好半天后才扶墙而行;齐志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怎么都叫不醒;程庚明歪在沙发上鼾声如雷;肖翔钻到桌底下怎么拖都不肯出来…… 听得众人包括铭铭靓靓在内都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席间白钰端着酒杯依次敬酒,同时也都单独聊了会儿,熟悉并了解在场各人的近况及发展规划: 方华不用多说很满意聪聪走学术研究加市场化的综合发展道路,即所谓技工贸路线,聪聪的两个孩子也将往这条路上培养,尽量远离官场。实际上作为正宗博士出身,方华对官场有着近于本能的厌恶。至于方家、肖家、任家等有志于走公务员道路的,方华也会竭力帮助,毕竟与黄海系往来密切有事基本上一个电话即可,不过大前提是有限空间,比如方耀亭晋升问题在方家的共识是顶多冲厅级,再往上一是影响力达不到,二是不想让黄海系为难,三是在体制里别淌得太深。 方耀亭自己则坐二望一,想着能否趁缪文军担任省长期间更进半步,提拔正府办公厅副秘书长兼事务局局长,这种情况以前有过先例。白钰提醒说缪文军非常注重个人能力水平,如果你表现足够好,不用打招呼他会主动考虑;反之打招呼也没用。 管瑾很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当年方晟任晋西省长时白钰还是大学生,时光荏苒如今已主正一方了。对自己现状,管瑾很满意,觉得若非得到明月青睐,以自己的脾气和性格至今顶多副科级。他关照白钰如有机会也能跟明月接触接触,“她是很和气很亲切的领导”,管瑾如斯说。 乔娜四十多岁时也结了婚,女人总得有个家,爱人是中直机关厅级干部,在京都属于中低层公务员,却很适合乔娜这样经历大红大紫再归于家庭的明星。有句话这样说过,明星找圈内的结婚或多或少总存在商业考量,唯有找圈外人士才证明想真正过日子。也冒着高龄产妇风险生了个儿子,目前在英国读书,从个人兴趣和发展方向看很可能进娱乐圈,继承妈妈的事业,无它,基因力量太强大,长得又高又帅又有气质,平时在学校打个篮球都吸引好几圈女生痴痴地傻看,怎能浪费大好资源呢? “天使微笑在通榆贫困地区慈善工作方面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我本人也多次与基金金打过交道,彼此印象都很深刻。” 白钰举杯笑道。 乔娜却是七巧玲珑心的女人,但凡方晟喜欢的女人大都很聪明,嫣笑道:“我正想利用难得的机会向白书记道歉——旗下员工给您带来很多麻烦,芮芸芮会长也在我面前说过好几次,确实天使微笑扩张太快员工素质难免参差不齐……” “纯属意外,主要夹缠了感情问题,凡事涉及到感情就变得很麻烦,与天使微笑没关系,”白钰轻轻一带而过,笑道,“乔会长,我很奇怪天使微笑为什么没在湎泷设点呢?那儿同样有山区,山区经济发展和生活条件同样落后。” “种种原因吧,整个暨南都很特殊。” 说到这里乔娜含蓄一笑,笑得优雅而迷人,哎,可想而知年轻时长得多美!想到这里白钰的心砰砰跳了两下,暗忖以老爸面对美色意志向来不坚定的特点,能顶得住风情万种的乔娜吗?莫非,莫非又是一位潜在的小妈? “不管过去什么情况,我可以代表湎泷张开双臂欢迎,”白钰道,“比如我们即将发展的订单农业,就能与山区扶贫有效结合,从过去单纯救济转变为济工一体、赈技并行,让贫困地区山民摆脱过去坐等吃救济状态,主动走出家门、走出山村通过劳动发家致富。” 乔娜饶有兴趣道:“可以呀,山村扶贫与订单农业相结合,倒是慈善形式的一个创新,节后……节后我就派人前往湎泷!” “请乔会长提前通知,到时我亲自接待。”白钰笑道。 至于安如玉,与专业推拿师、残疾人就业指导中心副主任邢厚结婚后也育有一女。因为红河那段经历留下的创伤太深太痛,她掂得清官场利害,决意不让女儿涉足其中,小时候起就往乐器方向培养,如今已是小有名气的大提琴手,别的不说,单每年天使微笑在各地组织的慈善义演就忙得分身乏术,成天熏陶于音乐,结交的都是名流,何必挤在人满为患的官场勾心斗角? “挺好挺好,我家靓靓已经练了三年小提琴,以后有演出机会请带一带。”白钰试探道。 安如玉看着神情肖似方晟的白钰,心里隐隐生疼,强忍酸楚笑道:“只要靓靓抽得出空随时可以安排,我女儿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在演出方面有一定话语权……白书记,当年方书记是我的……可以说救命恩人,他改变了我的人生,我对他的感激之情这辈子都……白书记,京都那边想必您都熟,见谁都一个电话的事儿;但有个人并不属于那圈子,如果……如果白书记本来就有联系当我没说,如果没联系我或许可以牵个线。” “安阿姨说的是……” “明月,”安如玉笑得很灿烂,“她是我的娘家代表兼伴娘呀。” 她第二次结婚、第一次婚礼那天,已是鄞峡市长的方晟不便出席,遂委托明月做代表,还送了串价值四十多万的钻石项链。安如玉当场失态,伏在明月肩头哭得稀里哗啦,倒让明月对他俩关系产生疑窦。 不过安如玉的情商真是杠杠的,从此以后就打着“感恩伴娘”旗号与明月建立联系,她虽不聪明但脸皮厚,即便明月有时态度淡淡的下次照样携礼登门,一脸真诚而谦卑的笑容,久而久之明月也就接受了这位主动送上门的“姐姐”。 别小看这层关系,樊红雨从钟组部退下去后京都方面没了靠山,尽管乔娜时不时强调“让残疾儿童接受教育”慈善工作离不开安如玉,毕竟老占着副省级位子惹不少非议,双江申委也内部讨论过她的退休问题。没隔几天,明月突然出现在安如玉主持的慈善活动现场,半真半假地告诉陪同省领导,当年“如玉同志结婚我做的伴娘,我是她的娘家代表”! 明月是“如玉同志”的娘家人,潜台词自个儿琢磨去吧,于是安如玉退休问题也就不了了之,无人再提。 “那真的太好了!” 白钰轻声道,“要能有机会向明月首长汇报工作,对我来说弥足珍贵,请安阿姨费心了。” 第2832章 误打巧撞 当晚热热闹闹说了很多话,喝了很多酒,也办成很多事,确实,中国人很多事情就在酒桌上促成的。 回到酒店房间,不用多说蓝朵主动照顾铭铭靓靓休息——快十岁了双胞胎已习惯一人一间独自睡觉,蓝朵也单独一间。 蓝依洗得香喷喷香气四溢,整个房间充满沉沉幽幽似兰似麝的体香;白钰则胡乱冲了个澡连浴袍都没穿就跳上床。 “瞧你猴急的模样……”蓝依嗔怪道。 白钰搂着她笑嘻嘻道:“怕你寂寞久了闷得难受啊,老实说想不想我?” 蓝依闭上眼享受他的热吻和抚摸,柔声道:“也没那么……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倒体会不到狼虎之年的需求,可能各人体质吧;也可能太累,我现在全程跟着铭铭靓靓的课程,又惦记着靓靓小提琴进度,督促着铭铭打棋谱等等,脑子一刻闲不下来,好不容易伺候俩宝贝睡了自己也累得不行……” “好嘛,你倒比自己学习还累,”白钰哭笑不得,“放松些我的小蓝依,铭铭靓靓很自觉的。” “从小不培养良好的学习习惯,长大再督促也没用……”说着说着她下面已湿润得泛滥成灾,脸腮滚烫绯红,呻.吟声中接受了他的挺进,“轻点……轻……哎……” 久别胜新婚。 这段日子白钰也憋得很辛苦,当下燃起烈焰狂潮,高强度快节奏掀起的惊涛骇浪令得蓝依从开始就陷入如同醉酒般的混沌,宛如风暴眼里任人摆布的玩具,恍恍惚惚中攀越一次又一次巅峰,全程飘荡于云端最高处的美妙天堂。 说也奇怪,身为人妇人母的蓝依十多年过去了,欢爱的战斗力丝毫不见长,每每面对他的狂轰滥炸“无法消受”;她的胸依然坚挺而紧绷,皮肤依然细腻而温润,她的身子依然柔美而幼嫩,与少女时代的蓝依毫无区别。 而且她还是不堪连续作战,偶尔分别久了重逢时顶多第二天清晨再振作精神加赛一场,正常情况下都象国足“一轮游”。 首轮战罢,白钰才施展出两成功力,蓝依却已嘴角带着满足甜美的笑意沉沉入睡。 白钰却知蓝依睡眠很浅,稍有轻微动静就容易惊醒,况且今晚也喝得不少有些微醺,索性眯会儿再串门…… 凌晨一点半,白钰悄悄出去来到左侧房间,轻轻一扭,咦,蓝朵为何没给自己留门? 难道不是十多年来的默契吗? 不过白钰也早有准备,掏出睡衣里的房卡——酒店方面按家庭房给的通用卡,一张房卡四个房间都能刷。 咝,刷完房卡后轻盈地闪身进去,黑暗中闻了闻,似乎有些不对劲,正诧异间突然传来铭铭欢快的声音: “爸爸!爸爸来陪我睡觉吗?” 啊,走错房间了!难怪屋里没有蓝朵身上那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唉,到底昨晚喝得有点多,脑子晕乎乎连房间方向都搞错了! 白钰有些狼狈地应道:“是啊是啊,爸爸好久没陪铭铭……不怕爸爸打呼噜么?” “不怕不怕。”铭铭高兴地说。 没办法只得和衣躺下,没多会儿房门又被打开,居然是蓝依闪了进来温柔地拍拍儿子说: “爸爸喝多了鼾声大,妈妈来陪铭铭……” 说着又推推白钰,意思是“快滚”! 爸爸妈妈谁陪都一样,铭铭倒也没意见,漆黑一团里白钰与蓝依快速换了位置灰溜溜地离开。 至此白钰终于确认十多年来蓝依蓝朵存在着某种约定,自己与蓝朵的偷偷摸摸并非偷偷摸摸,而是得到蓝依默许甚至支持。不过以传统家族出身的姐妹俩在欢爱方面的理念认知,夜半留门已是极限,绝无可能做到浦滢滢和穆安妮那样的一龙双凤其乐融融。 唉,回想那晚那情那景,真是此夜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目前来说非但空前而且绝后。 借着走廊间微光走了几步来到另一侧,轻碰之下门就开了,蓝朵果然留着门! 进了被窝,她自然已身无寸缕,**冰凉如丝;再往下摸,润滑水湿门户洞开,看样子期待很久—— 上次去湎泷碍于白翎在,真没好意思。 当他覆身而上坚定强硬地进入时,她微微呻.吟一声,旋即用枕头盖住脸,这也是她的传统动作。 这一战远比刚才尽兴,她的柔韧度和包容性以及耐力能够抵住他的汹涌力道,既不象温小艺的狭道窄径,又不象尹冬梅的层峦叠嶂,使他得以畅快地尽情挥洒汗水。 蓦地蓝朵用力搂住他,身体失控般剧烈颤抖,牙齿却用力咬住枕头努力不发出声音,草丛间散发的似兰似麝的香气浓郁得仿佛置身于香水屋。 然而战火刚刚蔓延,白钰的万钧炮火还在后面。战至酣处他要吻她,以往她总是躲让这回难得顺从,她的唇、她的舌尖与蓝依一样香甜软糯。 他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几十回合后她再度颤抖,双臂却已没了力气只在他后背抓了两三道浅浅的印痕…… 鸣金收兵,他还想就刚才蓝依主动陪铭铭睡觉交流两句,蓝朵似毫无聊天兴趣,头仍然深埋在枕头底下,小腿踢了踢他与刚才蓝依暗示的意思一模一样: 快滚! 再度灰溜溜撤出战场,这时疲倦加酒力上涌又不知摸进哪个房间,反正刷完卡便踉跄跄躺下呼呼大睡。 清晨醒来却听到耳边吵成一团,翻身而起才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铭铭房间睡在床对面沙发上! 靓靓兴冲冲跑过来发现后委屈地哭了起来——怎么可以爸爸妈妈同时陪铭铭却把自己晾在一边呢?典型的重男轻女嘛! 铭铭分明记得爸爸先进来然后换成妈妈,至于爸爸为什么又出现而且自愿睡沙发,铭铭也不明白咋回事儿。 两个孩子为此争吵不休,白钰做贼心虚只得继续装醉,蓝依搜肠刮肚没法自圆其说,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还是闻讯而来的蓝朵边窃笑边做和事佬,说今晚爸爸妈妈都陪靓靓睡,一晚对一晚不欺公平,靓靓才擦着眼泪平息下来。 家庭内乱刚结束,白钰接到缪文军电话说马上过来共进早餐,过后还得继续陪钟组部考察组。又是一番手忙脚乱,化妆的化妆,换装的换装,收拾的收拾,混乱当中蓝依白了白钰一眼,埋怨道: “你干什么呀,夜里到处乱窜!” 白钰大惭,平时能说会道侃侃而谈的神气劲不知跑哪儿去了。 与昨晚纯家宴性质不同,此番早餐带有缪文军鲜明风格的公务色彩,陪同人员除副省长房挪威(房朝阳儿子)、正府正秘书长、常务副秘书长外,还有位特邀嘉宾—— 鄞峡市长卢和平。 这是缪文军给白钰的见面礼兼新年礼物,即促成鄞峡与湎泷结成友好城市! 之所以称作友好城市而非结对帮扶城市,主要考虑到暨南的面子,虽说湎泷多年来稳稳垫底的确需要结对帮扶,但人家暨南经济总量搁在那儿,你眼巴巴过去做好事未必受欢迎。 友好城市则是对等的经济、科技、文化等方面交流与合作,但缪文军在早餐会上毫不含糊给卢和平下达今年“友好交流”任务: 到湎泷援建一条路、两座桥、五家轻工企业,春节后着手进行,年底前必须实施到位! 卢和平赔笑道:“既然兄弟般友好城市,为湎泷做再大贡献也应该,不过缪省长,咱鄞峡今年自身建设项目也不少,手头上有点……有点转不过来呀……” 房挪威指着他笑道:“好你个和平,敢跟缪首长讨价还价了?” 缪文军也笑:“这些年来鄞峡习惯向省里伸手,突然间对外搞援建角色转换不过来,心疼也是难免的……” 众人哄笑,卢和平也讪讪道:“幸好家底子很厚实。” 鄞峡原本也是双江的老大难,自打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升格为地级市后连续几十年综合考核位列全省倒数第—,这一点倒与湎泷极为相似。但从吴郁明和方晟搭班子开始,紧接着房朝阳副市长干到书记,十年间鄞峡发生日新月异、脱胎换骨的变化,增速等环比指标从双江最落后地区跃居前列,享有“双江塞上小江南”美誉,与绵兰、舟顿构建成充满发展活力和新气象的金三角。 也因为如此,鄞峡历来容易出干部,提拔也快,与梧湘(黄海系大本营)、绵兰(朱正阳主正地)几乎不分上下。 卢和平能从众多竞争者当中脱颖而出担任市长,也是有背景的人物——其舅爷就是黄海系核心人员严华杰。 这样说来黄海系口口声声杜绝派系形成,为何家族子弟还在搞裙带关系?因为…… 因为你不可能阻止家族子弟追求进步啊。正如方耀亭靠自己努力考为省级公务员,总不能人为干预让他落榜吧? 进了体制,资历、条件、能力都差不多,领导肯定倾向于有背景且人脉广的干部,那样也有利于工作开展,对不对? 只要世间有亲情、人情、感情,永远不可能存在绝对的公平公正。 缪文军悠悠道:“鄞峡致力于加深友好城市交流往来,推进经济文化发展繁荣,省里绝不会让鄞峡独自冲在前面,后面该给的优惠、该有的补贴一个不能少。挪威认为呢?” “按缪省长指示办。” 房挪威冲卢和平眨眨眼道,白钰等人都会心而笑。 第2833章 一叶障目 从双江乘坐飞机直抵京都,首先回蓝依在学校附近买的居民小区套房,两百多平米五室三卫两厅一厨,一家五口外加管家团队住得有点紧,但白钰不想春节期间住进白家大院。 一方面白家大院一举一动格外引人注目,而白钰春节期间有重要安排,尽量低调行事; 另一方面老宅院房间布局不一样,住进去后夜里不方便串门,难得陪蓝依蓝朵这么长时间,他想好好地浇灌滋润她俩。以目前身体状态每天“1+1”应该没问题,连续半个月的话用中医理论可能有点“伐”,就象月下吴刚,天天伐木也很累。 前三天很悠闲,按庄楫石指示向有关部门报备后到军总做了全面详尽的检查;拖家带口看望白杰冲等白家大院长辈,与爷爷谈沿海军事部署,与白昇谈古玩鉴赏,与白翎谈双江之行并顺手“借”了幅古画,谈到最后大院里聚起来喝了顿酒,都是军人战斗力强啊,白钰醉得没法回去还乖乖睡到自己的小屋里。 关于岭南都家,白杰冲纯粹从军事角度分析,感觉南海战事愈紧愈发生擦枪走火可能,京都方面就愈需要依仗岭南都家,这是无奈之下的必然选择。 “俗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果美国人从南方门户侵略我国,最糟糕的局面是南海舰队全军覆没、南海诸岛全部沦陷,那么在美国人而言必须强行登陆以闪电战术占据一块陆地作为战略缓冲,而我们肯定倾全国之力大举进攻将敌人赶回海上,届时岭南地区很可能陷入胶着的焦土战!到时谁是焦土战主力?保家卫国的岭南子弟兵啊!” 白杰冲站在书房大地图前指点道,“正治上的事儿我不懂,也不掺和,单从军事战略层面考虑,就必须一分为二对待岭南都家。当年我在那边的时候刚开始也持相当的戒备提防态度,经过一段时间接触了解,发现岭南那边宗族子弟固然有抱团排外意识,但跟北方拉帮结派陋习还不太一样——北方讲哥儿们义气不分青红皂白拔刀相助,岭南那边更多时候讲究共同利益下的双赢合作,表现在商贸方面有很多暗通款曲的大财团大公司。” 白钰深深点头:“爷爷说得对,南方人注重实利,一切根源都指向能否愉快地做生意。”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当触及他们固守的底线时也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抱团作战,比如拆迁宗庙祠堂,再比如山地平坟,北方并不费劲能做到的岭南往往做不到,关键在于他们的——往小处说是宗族意识,往大处讲叫家国理念,如果加以正向引导和发扬,对打造战斗力、凝聚力和团结精神很有益处,因为在意识形态领域我们稍加松懈就会被敌人占领,用虚假沉渣对我们的子弟兵进行潜移默化的侵蚀,归根究底部队战斗精神文化氛围软实力是未来战争胜利的核心要旨!” 白杰冲如斯道。 “爷爷从这个角度看啊……”白钰很意外地沉吟道。 “小宝,爷爷想提醒你的是切切不可被视线范围内的对手扰乱大局观,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白杰冲继而道,“上世纪至今岭南都家与当地很多宗族联姻,加上老部下、身边工作人员、关心培养的干部等等,真正算是枝繁叶茂根深蒂固!屠家,只不是属于岭南都家其中一门培植的一个旁支,它在湎泷港做得很糟糕,也干了不少违规违纪勾当,但它是否代表整个岭南都家?能不能因此否定都家历史上的、建国以来重大事件、经济发展过程中的贡献?这个问题我不预设答案,小宝自个儿去琢磨。” 腊月二十六。 湎泷市纪委书记柏艳霞紧急进京,按照钟纪委通知要求将就白钰上任后举行的突袭式纪委系统干部员工“人人过关”行动做专题汇报,据说有关领导“很感兴趣”,考虑结合部分地区实际采取类似行动。 柏艳霞带的汇报班子抵达京都机场之际,又接到补充通知:请白钰同志一并参加汇报会。 很简单啊,白钰就在京都休假。 接到柏艳霞通知,白钰心里透亮:安如玉果真有两下子,白翎那条线联系范晓灵至今还没得到回音;明月这边却已抢在前面付诸行动。 双方会合时离约定时间只剩三个小时,柏艳霞慌里慌张请白钰过目汇报材料,脸色紧张得泛红,连声问: “白书记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太突然了我我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万一,万一说砸了怎么办?要不请白书记讲吧,我太害怕了……” 白钰快速浏览材料,笑笑道:“仓促之间写这么多很可以了,分析总结得也到位,到时你就照着念一字不多一字不少,注意不要临场发挥。钟纪委领导和相关部门提问时由就问题回答问题,切忌牵涉到别的话题,到时我在旁边补充圆场即可。” 柏艳霞其实也就说说而已,怎舍得放弃在钟纪委领导面前表现的机会,轻舒口气道:“幸亏通知白书记一起参加,不然……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干好几年纪检工作还是第一次进钟纪委大楼呢。” “我也是,”白钰笑道,“没事谁愿意到那儿逛啊。” 来到钟纪委大门前,出具身份证、工作证和亮明来意后,有工作人员陪同到了一间小接待室,仅白钰和柏艳霞被允许进去,其他随行人员则到休息处等待。 “还好,看样子听汇报的领导不多,我就怕对面坐黑压压一片,那更容易紧张。”柏艳霞低声道。 白钰也低声说:“我倒情愿人多些,自由提问的时间肯定相对少了。” 正嘀咕间,三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表情严肃地鱼贯而入,很简洁地介绍一位是部主任,一位部副主任,一位处长,属于专门研究和探索纪委系统廉洁自律等作风建设的领导小组成员。 “言归正传,请柏艳霞同志做个简要介绍。”那位处长道。 “尊敬的钟纪委领导,下午好,下面请允许我就湎泷市纪委组织的系统内部干部员工开展自我排查和人人过关行动简要汇报……” 柏艳霞稳住心神照着材料开始照着稿子念,白钰虽对整个行动烂熟于心仍听得很认真而且入神,因为接下来领导们提问角度可能会很专业也很尖锐。 蓦地有人悄悄从身后轻拍了肩头,白钰侧过头一看有位秘书模样的招手示意自己出去—— 嗬,意料中的安排果然来了! 白钰却朝对面三位领导看,坐在中间的部主任似事先得到通知微微颌首,白钰便做了个隐蔽的歉意手势,起身随那位秘书出了接待室。 此时全神贯注念稿的柏艳霞丝毫没有觉察,对面部副主任和处长也凝神聆听,仿佛浑然不知有人进来过,也没看到白钰离开。 来到走廊并关好门,秘书轻声道:“明月同志有事找您。” “请问关于哪方面议题?”白钰镇定地问。 秘书严谨地说:“等见了明月同志就知道了,谈话时间不超过十分钟。” “谢谢,我记住了。” 白钰知道十分钟会见时间已经够可以了。 明月的办公室门半掩着,秘书轻敲两下里面传来威严又悦耳的声音:“请进。” 秘书点了下头示意可以进去,自己却留在外面,因为明月已说过“找小白随便聊两句”—— 意思很明确,找的是“小白”而非“小白同志”,且“聊两句”因此不是谈工作无须记录。 那也就不必在旁边了,作为秘书这点分寸感应该有的。 踏在很有质感的木地板上,白钰下意识屏住呼吸来到离明月办公桌五六米远处,尊敬地叫道: “明书记下午好,我是白钰。” 明月缓缓抬起头,她的脸虽不失多年前山里女孩的朴实与俏丽,但眼角有了鱼尾纹,眉目间略显疲倦和憔悴,气色远不如深山老林里无忧无虑的周小容。 一个高居庙堂操心国事,一个远居深林寄情山水,真是没法比啊。 况且她两鬓都露出掩饰不住的白发,实质也出于体制高层微妙的正治需要,代表着稳重与资历。 她久久凝视白钰,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然后失笑道:“都这么大了,快请坐。现在叫小宝有点不象话,还是叫小白吧。妈妈身体怎样?” 白钰坐下后有两分刻意的拘谨,道:“妈妈身子骨硬朗,去年参加军部组织的退休干部登山活动还拿了第四名。” “白将军雄姿不减当年啊,”明月莞尔道,旋即转入正题,“湎泷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啊,小白到那边遇到困难没?” 如果这会儿白钰说“屠家三代霸占湎泷港人神共愤”,或者说“岭南都家纵容屠家为非作歹”,那就落下乘失去今天谈话的意义了。 明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遇到什么困难?这是设问句,真正涵义在问他有没有战胜困难的信心! 要是大谈具体困难,甚至请领导出手相助,那还有谈下去的必要吗? 白钰谦恭地说:“向明书记汇报,从工作十多年的通榆突然调到人地两疏的暨南,困难肯定有但是短暂的、不足为虑的,横亘在我面前的难题其实是经济,怎样把连续多年垫底、信心全无的湎泷拉出泥潭走上昂首阔步的发展大道,我仍在思考之中,也在摸索之中。” 第2834章 默契交谈 到底方晟的儿子,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明月的眼睛闪了闪,微笑道:“提到湎泷,我想到另一个城市……” 白钰思路极快跟上她的节奏,应道:“明书记指我爸爸工作过的鄞峡?的确,从经济总量排名到干部群众士气都非常相似,但我却有当年我爸爸不具备的优势,第一我主持全面工作;第二岭南整体重商主义环境有利于经济发展;第三我在通榆的老领导、现任双江省长缪文军伸出援手,恰好就让鄞峡与湎泷结为友好城市。” 缪文军,白钰终于抓住难得机会在明月面前提了出来。 果然明月边用铅笔记下这个名字,边以捉摸不定的语气道:“看得出小白对湎泷的未来很有信心,不需要外来帮助了?” 白钰沉声道:“这是我想重点向明书记汇报的内容,再拿当年的鄞峡相比,我在外部环境方面压力非常大,可能我不该在您面前开玩笑,如果我也象爸爸有个给力的叔叔就大不一样了。” 他是暗指时任双江省长的于道明,更暗指暨南申委省正府、岭南都家对自己并不友善,外患大于内忧。但他又以开玩笑兼回首往事的方式说出来,语境不是很沉重。 明月眼睛又闪了一下,缓缓道:“小白说得对,当时我也在省厅工作,往事历历在目……” 她喝了口茶缓解些许的伤感,道,“你反映的情况并非个案,很多交流干部都有同感。京都始终致力于环境的改善和人才结构优化,相信未来不远会出现实质性进展。吴伯、张益平都抓起来了嘛,后面还有更多。” “越富裕发达的地方越要加强领导干部廉洁自律工作,这也是我上任后第一桩事就要求纪委系统干部员工全面排查、人人过关的原因。” 白钰又把话题拉到起点,毕竟会见时间只有十分钟,今天不是工作汇报,要把时间用在刀刃上。 很好,很好。明月察觉到白钰对谈话节奏的准确把握,满意地笑了笑,微微笑道: “关于过去,关于你爸爸,想必小白有不少困惑吧?” 如果白钰回答“是啊很多很多,明书记能指点迷津吗”,那么谈话又到此结束。 这也是上次白钰当面教诲吉晓高“要学会站在领导角度考虑问题”之真谛。明月难道不知道白钰“有不少困惑”吗? 既然知道却还偏偏问,必定有其很深的含意。 什么含意?作为长子的白钰有不少困惑,难道明月就没有吗?恰恰相反,明月所处的地位和圈子,很多问号只能深深埋在心里。 本身外界就有关于他俩的绯闻,她总不能逢人就问“方书记到底跑哪儿去了”;况且各方都认为她是正宗黄海系,可她事实上与黄海系核心成员并无私交,唯一能聊聊天的唯独范晓灵;可范晓灵贵为二号人物能跟局委员随便聊天吗? 她也清楚严华杰负责零号专案组肯定掌握相当之多的机密,朱正阳更有可能与方晟保持联系,问题是在他们面前,明月根本张不开口。 所以绕了一大圈,明月真正表示的意思是:关于你爸爸,我有不少困惑,你把你知道都告诉我,快说呀快说呀! 略加思忖,白钰道:“三年前大雁山之战,我阴差阳错之下未能遇到爸爸深以为憾(接下来都是听说,不保证内容真实性),小贝和臻臻有幸聆听爸爸教诲,主要就家事予以训导(家事就不细说了)。爸爸对他们亲口说过,与影子组织秘密较量将是漫长的过程,等到最后摊牌那天,就是他堂堂正正出山之日。” 大雁山之战详情,局委员们都在内部会议上听过通报,但白钰以确切语气转述方晟的话在她而言还是第一次,感觉好像…… 好像方晟亲口对她说话一样。 明月微微闭眼掩饰内心万丈狂澜,半晌才平息情绪道:“父子相聚倒也简洁,一如你爸爸的风格。” 意思是就这句话没别的了?再说点! 白钰道:“爸爸实际上跟老朋友们一直保持联系,去年爷爷去世我与爸爸又擦肩而过;他要保守肩负的任务和秘密,并说否则将是国运无法承受之重;他不直接与外界接触,所有情况和信息都通过贴身警卫;他似离我们很远,但随时有可能出其不意出现在我们身边。” 这段话信息量很大,可他很谨慎地没提一个名字,包括鱼小婷都以“贴身警卫”一言蔽之,体现了很高的谈话技巧。 明月又微闭双眼深深呼吸,这时秘书在外面轻轻敲门示意到点了,她立即收拾起杂乱的心绪,随手拿了张便笺写下一串数字,道: “好久没跟年轻同志聊天了今天聊得很有意思,这是我的手机号记好了,以后有事可直接联系……有空的话再坐下来喝喝茶。” 端茶送客,白钰恭敬地接过便笺揣进兜里,起身道:“谢谢明书记抽出宝贵时间接见,不打扰您工作,我回去参加汇报会了。” 明月含笑看着他,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 来到走廊秘书陪同前往刚才的接待室,白钰眼角瞥见又有秘书领着人敲门而入,唉,做到明月的位子的确一刻都闲不下来。 想想明月轻轻半句“好久没跟年轻同志聊天”,会不会隐晦地表达早与周洲没有来往,算对外界传闻的回击? 再想想“有空的话再坐下来”,会不会暗示对今天谈话还算满意,以后能有机会得到接见? 大领导的话真是层次丰富耐人寻味,越琢磨越觉得内涵深刻。 重回座位,柏艳霞已结束汇报正接受领导们轮番提问,出乎意料并没有刁钻犀利的问题,反而具有某种探讨氛围因此她颇为放松,以至于白钰进门时还有闲暇侧过面瞟了他一眼。 整个汇报大约四十分钟,三位领导依次与他俩握手并表示感谢后便宣告结束。 出了钟纪委大门柏艳霞方自长长舒了口气,诧异地问:“白书记好像出去好一会儿?” 白钰道:“是啊,有位以前工作的长辈领导叫我过去聊了几句。” 明月是他的长辈兼领导,表述得一点都不错。 “哦,”柏艳霞道,“我倒忘了白书记第一站就在中直机关。” 接下来白钰客气地邀请柏艳霞到家里坐坐,她哪敢到令人生畏的白家大院?便由车子直接送往京都机场当天返回省城的家。 白家大院非常关注此次会见。 盘点下来,形式大于内容,以明月身份职务不太可能对白钰有直接的、实质的帮助,但建立起良性沟通渠道有利于今后发展,因为在黄海系核心纷纷淡出、方晟时代的干部转入二线的大背景下,京都高层里面有人记得白钰的名字总是好事。 而白翎呢,对方晟身边的女人们总没好感,哪怕出生入死奋勇救过他若干回的鱼小婷也总是疙疙瘩瘩,她天性就不喜欢分享爱情。关于明月,白翎感觉似乎没跟方晟“有过”,不过那份暧昧比上床更讨厌——上过床的,白翎能以西宫娘娘身份压住喝霸王酒;没上过床的如明月,如苏若彤,在白翎眼里就是“婊里婊气”却无计可施。 春节前夕,白翎也真是抑住心里憋屈透过种种渠道联络范晓灵,范晓灵是确定无疑被方晟“上过”,那又如何?为了儿子必须厚着脸皮央求见面。之前恶名在外的霸王酒已将樊红雨、徐璃等人得罪光了,尤其燕老寿宴那晚连同芮芸、安如玉喝掉半壶,想来想去方晟的女朋友们都不可能给面子,只有找男朋友。 白翎找到了方晟的铁哥们燕慎和陈皎,论家族地位和级别够可以,论交情也跟范晓灵喝过不少顿酒,于公于私都靠得上。 燕慎与乔莲的感情纠葛大伤元气,也在圈内损了不少脸面,最终以副部待遇退二线还算欣然。关于自家子弟尹冬梅在通榆颇受白钰“关照”之事,在燕慎眼里是有问题的,毕竟他对方晟了解太深了,坚信“上梁不正下梁歪”或者“有其父必有其子”,反正抱以警惕的目光。不过考虑到尹冬梅被关照得还不错,且目下主正通榆的江珞斌对白钰印象很好,这条线有理由保持下去,其它方面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要自寻烦恼。 陈皎从“万年老二”正省级位子退下来后倒比较淡泊,成天与学术圈一帮老兄弟寄情山水吟诗作对,懒得过问官场乱七八糟的事务。陈皎儿子没有从正、孙子将来也不会,毕竟,多年前方晟经历的党校考验期间陈皎也被伤得很深: 明明离申委书记只差半步,各方面条件和资历也符合,却在最后一刻不顾陈老“不悦”而被桑首长为首的高层从大名单剔除,打发到临海当省长与同样受到天花板规则压制的冉汉增搭档。 觉得委屈吗?可想想近几十年从傅老开始,桑老、刘老以及朱正阳,现任的乔赣,哪怕接下来的俞晓宇,子女都隐姓埋名不为外界所知。扩展到领导班子里,陈皎都是唯一以直系子女身份从正的,当然并不是说坚决杜绝老子英雄儿好汉,理论上可以长江后浪推前浪,但天花板规则将限制其达到的高度。 从这个角度讲,方晟虽然以失踪方式退出官场,却为儿子们的发展腾出空间。 第2835章 信守承诺 燕慎、陈皎两位与方晟结识的时间很长,经历风风雨雨很多不可言述的事件包括姜姝之死等,建立了非常深厚的友情,既是挚友,也是损友,属于那种无话不谈的亲密关系。 之前方晟每次与燕慎、陈皎、樊伟以及影子组织大中华区总负责人13号蔡子松一起聚会,都会带上白翎,这大概也是樊伟因她仕途栽了大跟斗却始终不曾公开恶言相向的缘故: 方晟冒着生命和仕途风险替所有人排掉杀伤力惊人的核雷。 按理陈老、燕老影响力远不如以前,他俩退得也比较早,虽比白翎好些但也无法接触到范晓灵那个层面核心圈。幸好陈皎结识的“大内行走”老底子仍在,燕慎也与学术背景的正研室渊源颇深,经两方面努力把信息送到范晓灵桌头。 此时范晓灵正在看一份标注“绝密级”内参: 关于玉孚村基层正权遭到恐怖组织颠覆事件的报告 位于十万大山余脉七沙山深处的玉孚村(村部)共29户,固定人口135人。九年前原村长兼村支书王玉善被影子组织暗杀并取而代之,继而又花了四年时间完成对玉孚村的渗透控制,不听话或逃入深山自生自灭或惨遭杀害,剩下俯首帖耳任凭差遣,发展成为影子组织在岭南地区的训练基地。 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九年来期间累计有11次市县级领导慰问视察、8次扶贫慈善行动、10次高等院校暑期义劳培训活动,从镇到县各级正府和组织居然没察觉玉孚村颠覆性变化,相反任其五年时间内招募训练了200名成员且都已分布渗透到各地潜伏起来。庄楫石上任后主持的全省“三排查五甄别”行动,正式抓捕嫌疑人员也不到200。 由此可见山区基层组织焕散、管理松懈到何等程度,岭南地区党正干部对十万大山的漠视轻慢到何等程度。 报告最后指出霸占玉孚村实际履行村领导职责的字典,是影子组织级别比较高的骨干,也是训练基地负责人,其顶头上司19号或许是大岭南地区最高头目! 报告单位是战略情报局反恐中心暨南特别行动组。 向来提倡言简意赅的乔赣罕见地在报告右上方洋洋洒洒写了五六十个字,愤怒和不满力透纸背。 然而再愤怒再不满,这口锅盖不到庄楫石头上,只能由徐迢来背,谁叫身边秘书和工作人员都被影子组织策反呢?所以雷霆万钧也无意义,最终无非处理一批基层替罪羊罢了。 放下报告,范晓灵又让秘书找来前几天收到的条目式内参,其中赫然有“暨南省湎泷市市委书记白钰视察并拟开发罗家岭荒山途中遭到有预谋暗杀无人机火箭弹助攻幸以次日上午生还”的信息。 如此惊心动魄、从京都到省及南方大警备区多方出动,累计调集上万人的大事件,到大领导面前只浓缩成48个字的一条信息。是的,大领导们无须知道也没时间探究那么多细节,需要掌握的只有11个字“市委书记被暗杀,人没事”,就够了。 沉思有顷,范晓灵在乔赣批示下面写道:结合玉孚村基层正权被颠覆看白钰同志开发罗家岭荒地遇袭,说明其做法触动恐怖组织痛处,暨南有必要涌现更多白钰式领导勇敢地走出城市下沉山区,通过推动经济来改变愚昧顽固的落后局面。 这份报告的领导批示要抄全体局委员、各省市一二把手和战略情报局主要领导,“白钰”的名字被提到两次足见份量之重。 搁下笔,范晓灵问站在对面的秘书:“老干部茶话会定在哪天?” “腊月二十九……” 秘书顿了顿。范晓灵所说的老干部茶话会就是新春联谊会暨茶话会,按惯例所有老领导(但凡还能行动的)都会出席露个脸儿,每年雷打不动定于腊月二十九,根本不需要问。 既然问,必定有问的道理。 秘书旋即问,“首长有什么特殊安排?” “把名单和具体安排给我看一下……” 范晓灵不置可否道,然后仔细研究了会儿,指着其中一行道,“这个时间点我要见见湎泷市委书记白钰,闲聊五六分钟吧。” 秘书立即翻看会场布置图,道:“我提前安排接待室……需要办公厅发特别通行证吗?” 新春联谊会暨茶话会的规格很高,基本副国级起步,白钰的级别和职务远远达不到参加的资格。 “不必,”范晓灵淡淡道,“他是陪同人员。” 退下来的老同志、老领导们出于安全需要,当晚都带秘书、司机、保健医生、警卫等,偶尔也有家人同行,他们不进主会场而在旁边休息厅边等边看直播。按范晓灵的设想,正好在主会场与休息厅走廊间偶遇然后聊几句最自然。 不然怎么办呢? 到范晓灵的身份行动反而很不自由,或者说比明月受的限制更多,禁忌也更多。 与方晟的长子见见面,聊两句,在范晓灵看来确实很有必要,但她不可能无由来地在办公室约见地级市市委书记,否则乔赣、俞晓宇怎么想? 范晓灵也不能象明月那样逢年过节拎点礼物到于家大院看望老领导,白家没有她的老领导,白家大院更是军界势力象征,只能由乔赣代表京都高层看望,其他四常和局委员都不能迈这根红线。 思来想去,也只有偶遇了,虽说比明月打着汇报工作幌子中途叫到办公室牵强,已是万般无奈之下的唯一可行之计。 离小换界还有两年,两年后范晓灵也要全退了,现在正是见的时候,太早不行,太晚也不行。 一直以来范晓灵与明月、俞晓宇、苏若彤等都处于很奇特的境地,即被各方认为正宗黄海系。 其实不是。 范晓灵虽然也号称三滩镇出来的干部,真正起步还在开发区,当年为着程庚明受贿事件吃了个处分,气得坐到朱正阳办公室哗哩哗啦哭了半个小时。范晓灵腾飞契机是梧湘需要提拔一批女干部,方晟向许玉贤推荐了她;之后适逢于道明在省里逐渐取得话语权又推荐到钟组部,仕途走上快车道。 纵观范晓灵仕途后半程,方晟及背后助力固然是一方面,主要还在于她工作中泼辣、勤勉、务实、细致的综合优点,不能说力压群雄但至少在同年龄女干部当中属于佼佼者,京都也需要这样有能力有气质有声望的女领导。 因此范晓灵本质上与爱妮娅差不多,属于派系色彩很淡的类型,实在非要归类称之为方晟系更为准确。 小换界在即俞晓宇提出淡化派系色彩,范晓灵当然举双手同意,但并不赞同朱正阳等老黄海自我革命的做法。她觉得只要存在党.派必定就有派系,没有完善的机制去约束和规范,光靠道德层面自我束缚是空想主义者。 范晓灵觉得没必要给自己戴上枷锁,如果黄海、梧湘、双江出来的干部非常优秀,为何不敢大力提拔重用?有些干部与黄海系、方晟系走得近反而得不到晋升,不是很奇怪的事吗?她更觉得俞晓宇在这个问题的处理更有方晟风格,你说是我黄海系,我说我不是,不服来辩! 在这样的理念主导下,一批黄海系、方晟系干部得到快速成长,如贾复恩,如缪文军,如何超,如肖冬,甚至苏若彤的突飞猛进背后都有范晓灵暗中促成。 白钰、于煜、宋楠三兄弟呢,其实想想也就清楚了,京都高层当中若无范晓灵不动声色力挺,单凭于云复为主要骨干的那个人才遴选与培养体系哪里做得到?再说于云复只会帮自家孙子,也顾不上白钰和宋楠。 范晓灵高明之处在于所有努力如春风拂面般自然柔和,了无痕迹,各方势力只知白家大院是白钰最坚强的后盾。 但盾牌的作用是防守,进攻起来毫无优势啊。 种种考虑之下,又适逢白家主动托人请求见面,范晓灵感觉是到了把话说清楚的时候了。 倒不是要让白钰承自己的人情,话说官至五常之二的范晓灵怎么可能有“日后还须倚仗小哥”的念头? 她考虑的是正治理念的传承与发扬! 其实,她很担心方晟失踪事件以及朱正阳主正十年间白家特别白翎遭到不公正对待在白钰心头留下阴影,这样的阴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白钰越到高位越有可能潜意识里受到影响。 范晓灵很可能比白翎更了解白钰,事实上这些年来她一直极为关注方晟的三个儿子,用心搜集他们的动态,精心分析他们的心路历程。 为什么? 早在方晟主正渚泉的时候,有一次悄悄跑过去幽会激情得慵懒似没了骨头的范晓灵提起生孩子,说这辈子最大的缺憾是结了两次婚跟了三个男人都没当回妈妈,眼看快过适孕期心慌慌的。方晟以年龄和地位都不适宜为由予以拒绝,然后很郑重地拜托她日后要照顾好自己几个儿子,并说朱正阳、爱妮娅等都不可以,唯有范晓灵最合适。 大换界前夕两轮投票均取得领先之后,那段时间方晟反而沉默且不安,在范晓灵面前吐露节奏被打乱了,很忐忑“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因为涉及层面太高太深,不但我无从提防恐怕身边所有人都没法提供帮助”。 也就在那期间方晟再次提到三个儿子,范晓灵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拍着她那饱满高耸的胸脯。 第2836章 晓灵会见 去年上半年范晓灵到碧海、东吴两省视察,于云复曾代表于家大院请人托话,创造机会见一下正在邻省任市委书记的于煜。范晓灵斟酌了大半天时间,觉得如果方晟儿子当中有且只有见一位,必定是白钰,此前他在关苓、甸西、上电的表现可圈可点,基本奠定不可动摇的地位。 鉴于此,为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范晓灵以行程紧张为由予以婉拒。同时她也婉拒了其它渠道如见楼遥、周洲的请托,很快他俩都爆了雷,范晓灵很幸运地没受到波及。 这是侥幸吗?当然不。 见谁不见谁,在范晓灵的层面是相当谨慎的事情,往往两三分钟的寒暄、五分钟的会谈,事先做的准备工作都不止十个小时。 腊月二十九下午。 白钰如期随车陪同白杰冲来到会场,重重警卫采取特别通行证加证件并检查车内人数的安检方式,全过程比较冗长但想想都有哪些人出席,慢有慢的道理。 “爷爷的老战友都来吗?”白钰问道。 白杰冲半闭着眼道:“想来的一个不少,不想来的请了没用。” 他在暗指桑老、爱妮娅、朱正阳等自从退下来后若非必须否则绝少公开露面,相反骆老中午就兴师动众地赶过来做准备,配有专用休息室和医疗小组,卡在出场前几分钟注射药物等,还要吩咐工作人员、摄影师注意不让外人看到他坐轮椅入场等等。 骆老每公开亮一次相都会元气大伤,回家后要休养很长时间,但作为保守系精神领.袖,他神采奕奕坐在镜头面前便能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别的如岳老等都无法替代。 可反过来想,保守系沦落到靠骆老拖着羸弱之躯刷存在感,起码证明顽固保守系彻头彻尾的失败。大概也认清大势已去的现实,接下来骆嘉斯为中坚、倡导计划经济为基调的模式下拥抱市场的改良派,以及段铁霖为首的介于顽固保守派和改良派之间,强调因地制宜百花齐放的地方保守系已逐渐走到前台。 相对于主张正府干预、管理市场的传统顽固派,改良派和地方保守系似乎并不拒绝市场经济而具有某种迷惑性,实质意识方面仍倾向保守主义。 “一个人到了不敢死的地步也蛮悲哀啊。”白钰叹道。 白杰冲仍半闭着眼,道:“但不能不佩服他的坚定信念,认准的事用一辈子时间去做,而非某些领导见风使舵,毫无原则。” 白钰无声地笑了笑。 顺利通过最后一道安检后,白杰冲虽然身体还硬朗可以自己入场,却故意让白钰搀着到里面转了转,这个“老”那个“首长”叫个不停: “孙儿这么大了?” “去湎泷的那位?” “瞧模样就有出息啊……” 也算让白钰正式在京都圈子里亮下相,这一招效果还不错。白杰冲坐在退役军副即局委员一桌,旁边都坐的些退休局委员,放眼望去都是熟人: 吴郁明、严华杰、楚中林、窦晓龙…… 一路“伯伯伯伯”握过手,或被拍两下肩,或站走道边聊两句,这些昔日荣光人物总能说得你心头暖洋洋的。 更远处于云复别过脸假装没看见,心里却不是滋味。都是老江湖,自然深知白杰冲没虚弱到要人扶的程度,白钰今晚专程过来肯定不是为了叫得热闹—— 八成有大领导答应见面! 哪位大领导?于云复脑子里直接闪过一个名字:范晓灵。不由得暗自嗟叹,真是有心挽局,无力回天,老天不兴于家也枉然啊。 茶话会即将开始,白钰悄悄从侧门出去来到供随行、陪同人员休息的大厅,里面实时直播茶话会全过程,也是弥足珍贵的无剪辑加工原版,寻常老百姓只能从新闻里看到寥寥无几的镜头而已。 人群当中,白钰居然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俞晨杰。 数年不见,他还是金丝眼镜瘦削脸庞、举手投足彬彬有礼,一付斯文模样,丝毫看不出潜伏雪地里一跃而起的狠劲。 去年星夜驰援晋北接替宋楠处理已濒临崩溃的城建盘子,经历一年时间俞晨杰强势扭转颓势,该拆的拆,该搬的搬,整治环境、招商引资、发展经济,老百姓怨气少了主要社会矛盾也化解了,民心渐渐稳定秩序回归正常,尤其去年底左右晋北基本触底反弹呈现强劲反弹势力,俞晨杰受到申委省正府和京都相关部门高度评价,“救火英雄”光环戴得稳稳的。 两人亲切热情地握手,瞬间白钰冒出个描述前任男友的梗: 下面单位的先进工作者。 作为尹冬梅前夫,俞晨杰完全堪当这个荣誉称号,不过她说过两人没有夫妻之实想必不假,反正不是处女且坦承与前男友关系,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没必要刻意隐瞒。 “一年时间消化掉上百亿城建烂盘子,俞兄真有一手,有时间我要组团到晋北学习。” 白钰半恭维半真诚地说,以自己在甸西化解城投债券危机的经验,深深体会到“救火英雄”背后的艰难与不易。 俞晨杰含笑道:“谈及城建白老弟感同身受啊,哈哈哈哈,不过老实说湎泷那边工作很难开展,我有校友去岭南那边交流过,一肚子苦水。” “现在除非躺平,压根没有好干的活儿。”白钰道。 “是的想干活就得受各种气,做得好坏都挨骂还必须老老实实听着不准反驳。” 两人相顾会心一笑。 紧接着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坐下,俞晨杰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介绍对付工程商、承包商、材料商、工程队老板等形形色色债主的趣事。上次在吴晓台家聚会就看出来,俞晨杰属于那种很北方爷儿们、能说会侃的性格,劲头上来天南海北说三天三夜都不累。 为何与尹冬梅彼此不合眼,领了结婚证却没同过床,白钰也想不明白,大概就是所谓气场不对吧。 尽管聊得热闹,两人却都心有默契地没问对方为何出现在这里,问也白问是吧?都修炼到这份上根本不可能一问就说实话。 而且他俩都懒得去想对方究竟干什么,有可能见哪位大领导等等,混到正厅级别重要的是做好自己的事,别多管闲事,也少替人家操心。 外面天黑透了的时候,俞晨杰收了个短信随即说“出去会儿”,很快消失在视野当中。隔了大约五六分钟,白钰手机也“叮”一声,短信显示: 六号门右拐再左拐,耿秘书接应。 白钰对这一带地形不太熟悉,没法预判即将发生的情况,遂按指示找到位于北侧角落的六号门,穿过七八米长的甬道右拐,再行十多米左拐时居然有道警戒线,两位警卫持枪目光炯炯看着他。 白钰愣了愣,这时侧面花廊里冒出个一个人影,他赶紧试探叫道: “请问是耿秘书吗?” 那人点点头示意警卫放行,然后轻声道:“请随我来。” 快速穿过花廊,从建筑的小门进去再转了两个弯,猛地就置身于一间温暖如春的小休息室,抬头便看到一身正装的范晓灵缓缓从窗前转身,笑得慈祥温和且带着些许亲切。 趁着两人握手寒暄,秘书机敏地从背后出了正门并随手关上。 时间紧凑,范晓灵也不兜圈子直入正题道:“从关苓到湎泷,你在几个地方的稳定表现让大家很放心,接下来还是要务实,努力把经济抓上去,正府、企业、老百姓腰包里有了钱,什么都好说。” 白钰沉声道:“向首长汇报,关于湎泷经济的发展方向和思路我在边摸索边试点,等外围环境安定下来就多箭齐发全面开工!” “唔,很好!” 范晓灵并不关注细节,也听得懂“外围环境”含义,继而道,“我觉得今年到明年大小环境都会相对友好特别国际环境,正是你施展身手的时候,不要有顾虑。” “是的首长,我从湎泷回京途中路过双江,在老领导缪文军撮合下与鄞峡结成友好城市,也让我愈发有了信心。” 关键词“缪文军”,总算完成了老领导交办的任务! 范晓灵微微颌首,悠悠问:“没路过白山吗?” 啊?! 一道闪电刺破长空,刹那间白钰悟出范晓灵主动递话的玄机!范晓灵才是高手中的高手,不愧为爸爸青睐并着重培养的女干部! “直接乘机返京的,但白山那位老领导专程去过湎泷,给我很多勉励和指点,其实当初在通榆他也很不错的,首长。” 白钰这番话也说得错落有致,把何超不远万里上门请托、当年在通榆的不冷不热以及自己解开心结等复杂意思,巧妙而含蓄地表达出来。 实质上一个主动看望老领导,一个被动接受老领导看望,无须白钰多说半个字已经分出亲疏层次。 范晓灵还是慢悠悠的语气,道:“你不提我也不提,明白吗?” 这回进一步挑明了,白钰当然明白,当下万分感激而真诚地说:“谢谢首长,十分感谢!” 八个字说了三个“谢”字,可见白钰内心实在敬佩尊重到无以复加程度。目前为止,范晓灵是他所见到的最厉害的运筹帷幄布局者! 唯有善布局者才能领悟出其中精奥。 第2837章 引经据典 “这些年没碰到过父亲?”范晓灵问道。 与明月一样,范晓灵也相当关注方晟的动向,但掌握的信息比明月更多更全面,而且过去朱正阳、严华杰等老黄海对她很信任,偶尔有意无意透露些关于方晟的消息。 白钰摇摇头:“两次都错过了,最近又一次……” 范晓灵收到反恐中心关于玉孚村基层正权遭到恐怖组织颠覆事件的报告时,刚从暨南回京休整的谈戎也向兄弟仨通报了在七沙山玉孚村邂逅方晟的经过,白钰免不了又是一番唏嘘,感慨兄弟仨当中就自己总是无缘父子相逢。 因为玉孚村在七沙山东面,而白钰遇袭的驼子岭正好在七沙山西面,只不过走的方向完全相反,倒也不能怪罪于金钱豹。 范晓灵道:“留点遗憾也好,尽善尽美反而没了提升空间;为官一任,抓纪律、促经济、机制改革、反腐倡廉都需要如此,弓不必张得太满,弦无须绷到太紧,凡事要留有余地方能随时转身。” 白钰静静聆听,肃容道:“首长指出了我一直以来容易用力过猛的问题,感谢首长教诲。” “还有就是要广交朋友,多拓展工作圈、生活圈、爱好圈等各种圈子,一个眼里只有事业的人是无趣的人,老百姓不会喜欢。”范晓灵娓娓道。 听出她话里弦外之音,白钰道:“首长指点得是,近年来我也意识到这个薄弱环节,正设法加以改进……首长的话太重要了,我真的嫌这次时间太短。” 范晓灵凝视着这位方晟的长子,这才说出此次见面最重要的一句话: “鸟同翼者而聚居,兽同足者而俱行;及之睾黍梁父之阴,则郄车而载耳;求柴葫、桔梗于沮泽则累世不得一焉!谨记此言。” 白钰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隐约记得这段话出自《战国策》,当下深深点头道: “我记住了,首长!” 至此谈话结束,范晓灵还是带着和煦春风般笑容与他握手道别,随即开门出去在秘书陪同下重返会场。 沿着原路回大休息厅途中,白钰反复咀嚼刚才每个细节和对话,心里愈发佩服得紧。 以前听爸爸说过范晓灵工作中擅长一语双关(其实生活当中更擅长但白钰不知道),今天总算领教了: “你不提我也不提”,两个“提”字意思大相径庭,准确意思是你不主动提及的话,那么在我任期里不会提议提拔! ——相对应的,缪文军所说范晓灵在梧湘市正府工作的表侄年内提拔副厅之事,白钰也没提。范晓灵智慧远在自己估计之上,因此没必要耍小聪明。 也就是说,当年何超历经辛苦找范晓灵后得以调到白山卡位,那时起棋局便已形成。她就等着方晟三子无论谁有这么一天当面请托,然后让何超承这样有如“再造之恩”的大人情。 缪文军也是同理。倘无白钰,也将与何超一样就卡在现在位子上寸步难行。 而白钰郑重其事提起特别表明原谅何超后,方列入范晓灵在小换界前的人事提议人选篮子里,不成功,责任在于范晓灵能力不够;成功,功劳全归白钰日后他俩定会全力辅佐,再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何超也罢了,象缪文军这等人才倘若弃之不用岂不可惜吗? 不可惜。 官至正省级层面真是名将云集、群星璀璨,用谁都在情理之中,根本不存在缺了哪个没法开展工作的情况。 白钰琢磨的是最后那段话。 回到休息大厅环顾四周,见俞晨杰正躲在角落聚精会神看手机,会心一笑也寻了个隐蔽位置坐下搜索《战国策》。 那段话实则是《战国策.齐策》里淳于髡荐才的言论,后人提炼出八字精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但范晓灵表达的显然不仅仅是字面意思,况且她把“及之睾黍梁父之阴,则郄车而载耳;求柴葫、桔梗于沮泽则累世不得一焉”两句故意颠倒过来,显然这才是重点。 按译文大意是:若到睾黍山、梁父山北坡采集干柴,可以敞开车装载;若到低湿的沼泽采集柴葫、桔梗,那世世代代采下去也得不到一两。 后面还有一句被范晓灵省略了,“夫物各有畴,今髡,贤者之畴也,王求士于髡,譬若挹水于河,而取火于燧也”,意思是:世上万物各有其类,我淳于髡是贤士一类的人,君王向我寻求贤士,譬如到黄河里取水,在燧中取火。 可能觉得意思相近没必要重复吧,在范晓灵的身份能10个字说清楚的事绝不说11个字。 那么,范晓灵到底要叮嘱什么呢? 肯定不是把白钰此行类比为淳于髡荐才,要不然范晓灵会直接引用最后一段,之所以省略可能防止他误解。 再把这段话放到大框架里,五分钟时间内范晓灵讲了三个层次的内容,一是着重抓经济,黄海系方晟系干部都注重经济,这是言中之意;二是引出缪文军和何超的话题暗示为他铺路,令得白钰极为震撼;三是指出他需要弥补的两方面软肋,绷得太紧和社交圈不够广。 三个层次都好理解,唯独最后这段无论与哪个层次关联都略显勉强,实在费了琢磨。 翻来覆去总是不得要领,悄悄观察躲在角落里的俞晨阳似也被什么难住了,盯着手机呆呆出神。 难道他也接受大领导会见,也悟不透其中某句话?唉,大领导说话总是云遮雾障让你很难直接抓住要领。 恐怕既是为官生存之道,时刻防止被加以渲染和利用乃至抹黑,因为祸从口出;又是佛家讲究参悟的大智慧,勘破却不说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能悟多少是各人的机缘和运气。 晚上活动结束——照顾老领导们的身体也没很晚,回到白家大院后和一直翘首以待的白翎进了书房,爷孙三代这才谈起范晓灵会见的详情。 白钰如实相告——也确实没什么可隐瞒的,说到最后一段,白杰冲与白翎面面相觑眉头紧锁,神情间都有些莫名其妙。 “她掌控了谈话节奏,时间也刚刚好,说明这段话放在最后必定有其深意,也特别重要,”白翎沉思道,“黄海系干部当中,范除了两次离婚之外其风评和形象还算不错,况且第二次离婚纯属男方责任。她看问题往往深刻精准,我印象最深的要数那次‘碧海风暴’……” 针对金融体制改革主导权的焦点问题,范晓灵在方晟根本不知情之下毅然挺身而出,协调黄海系干部抱团作战对抗实力强大的利益集团,事后证明是一次成功的站队并获得刘首长为首正务系统的好感,为日后仕途腾飞打下坚定基础。 白杰冲表示认同,拍拍长孙的肩道:“暂时想不出不必硬想,对她富有深意的话总有个逐步认识过程,说不定突然某个契机就悟出来了。今晚得到她约见就是最大的收获,从缪文军、何超卡位来看,她很早就在暗中布局,将来……小换界后或许还有更多惊喜。” 白钰默默点了点头。 “早点回去睡吧,明天早点去吴晓台家聚会,抓住机会单独聊会儿,”白翎道,“你俩都在暨南工作,有事彼此多加照应。” 白钰道:“妈妈,难道你看不出吴晓台这次聚会受人之托,主要就想找我个别谈话?” 白翎笑道:“当然了,否则大年三十中午聚啥会?肯定他实在安排不过来。既然小范围聚会注意广交朋友,这也是范特意叮嘱的。” “嗯……” 回到自家房子已晚上十一点多钟,铭铭靓靓都很安静地睡了,白钰脱下外套时见蓝朵房门微微留了道缝,心念一动,故意直接推门而入。然而上床后却遭到蓝朵抗拒,她以细若游丝的声音道: “蓝依……” 姐姐为先妹妹在后,大概也是双胞胎姐妹的默契吧。 第二天上午白钰早早出了家门,大年三十的京都街头格外冷清,外地工作、打工的都回老家过年,旅游都从明天开始,现在这个时候尤其胡同里都只剩土生土长的老京都。 白钰却没去吴晓台家方向,而在胡同里七拐八绕之后进了一个安静朴素的商业小区—— 谈戎的家。 一进门就有个男孩扑到怀里,欢快地叫道“爸爸”!原来是与柳瑄瑄所生的儿子。 这个春节夏艳阳带儿子到临州过春节,宋楠节日期间坚守岗位——老外知道春节在国人心目中的重要性,专门这期间跑到南海各种添堵,因此宋楠所率部队必须随时备战,也要及时修复被敌对势力破坏的建筑工事。 诸多因素之下,白钰得以独自过来抱一抱亲生儿子,按排行应该是老三吧,老四则是与尹冬梅的孩子。 关于自己“私生子”身份,多年来白钰其实是有隐痛的,然而不经意间也搞出两个私生子,只能说造化弄人。 有些事不是想回避就能回避的。 忍着酸楚和愧疚陪儿子嬉闹了二十分钟,其间谈戎始终抱着双臂难得微笑地站在旁边,然后坐到沙发上边和儿子玩网游双打,边让她把七沙山之战说得更详细些。 “什么之战,对我来说压根是惨败……” 虽然如此谈戎还是从进山开始讲起,直到制伏假冒村长即字典后连夜抓获影子组织在玉孚村的所有成员,清晨由鱼小婷押着字典进七沙山腹地转了整整一天,天黑前与闻讯赶来的大部队会合然后才撤离。 第2838章 麻花其人 1430年6月29日,明宣宗朱瞻基诏令郑和第七次出使西洋,其时郑和已年逾花甲,再不是当年意气风发,跟随朱棣南征北战屡建战功的追风少年。 郑和其实不想去,但皇帝的话是金口玉律,不去不行。 远洋航行不是只知道在后宫嬉戏的皇帝和一班死抱着四书五经的迂腐大臣所想象的那样,坐在船头吹吹海风,拿望远镜到处看看就行了,其间要遇到无数困难和障碍,海盗、官兵哗变、瘟疫、海啸、沿途地点的正治斗争等等,一个处理不当就会导致杀身之祸。船队动辄上百条船两三万人,称得上庞大而复杂的团队,每天单是处理船与船之间的联络、饮食、健康、人员调配就得耗费大量心血,以郑和年老体衰的精神状况,实在难以为继。 1430年12月,离第七次出港下西洋只剩一个月了,一切准备工作安置妥当,远征在即,郑和在想什么呢? 他写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郑和让一个人以最快速度赶到龙江关(即南京下关)港口,有要事相商。 这个人叫麻花。 “麻花……”白钰皱眉苦思,以至于注意力分散网游战局极为被动遭到儿子不满的白眼,良久道,“以我对明史的了解似乎没有这号人,不过……历史本身就是充满悖论的矛盾体,在文化层次普遍不高的封建社会文字话语权掌握在少数主流文人手中,他们为帝王讳、为尊者讳,为亲友讳,或为了种种目的玩弄文字游戏粉饰太平,我们看到的文献只是冰山一角,大多数真相都被时间所湮没。” 谈戎道:“影子组织和吴伯、张益平从不同研究方向都挖到麻花,方书记也觉得确有其人。吴张访遍岭南各地地方博物馆、图书馆,找到明代中期其后人撰写的回忆录里提到麻花名字,并说先祖原来不姓麻,年轻时染了麻风病险些没命,幸运地遇到当地名医以猛药治疗捡了条命,以后常年在名医身边伺候,因脸上斑斑点点被戏称‘麻花’……” “名医是……” “郑吉墀!” 一条若有若无的线索终于串连起来:建文帝将暗含柏家子弟才看得懂的《寻隐者不遇》故意留给郑吉墀,又让中途出山的萧桁托话郑家转到柏家;郑和自知时日无多,特意叫常随郑吉墀身边的麻花赶到龙江关“相商要事”,两下交汇到一处了。 郑氏家族成为解开历史悬案的关键! 白钰又问:“影子组织怎会查到麻花?” “字典交代是19号转来的情报,强调麻花留的线索指向七沙山,其它也说不上来,”谈戎道,“字典长期控制玉孚村一方面负责训练新加入成员,另一方面也是以此为据点进山探寻建文帝宝藏。” “有线索吗?从完全掌控玉孚村到组织人手进山三四年时间呐!” “九沙山原始生态保持得好地形复杂,字典手里没有军方航拍图只能边探寻边绘图,进展迟缓,而且据说勘测过程中遇到古怪离奇的现象,很久进行不下去……” “什么现象?” 谈戎恨恨道:“正准备细问,没留神让他觑了个空档跳崖自杀了,唉!” 白钰停下手道:“那你具体谈谈在进山期间我爸都说了些什么?请千万别落下半个字!” “这……” 谈戎居然有点忸怩,因为那一整天里方晟是说了不少,但很大部分与她自己有关! 方晟说她年纪不小了,应该组建家庭最好再生俩孩子才是完整的人生——他自己那么多孩子还催促别人生孩子; 方晟说千万不可一叶障秋,被眼前看到的、接触到的所迷惑,应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感情——他似乎知道她与于煜的私情故而侧面劝导; 方晟还说不必怀有报恩的念头,兄弟仨的麻烦由他们自个儿处理,无须主动出面承担什么,她有她的生活,千万不可因此影响自身发展和幸福——他大概又暗指她答应照料白钰私生子的事儿——他仿佛什么都了如指掌! 包括最后一点谈戎都没好意思告诉白钰。 可能方晟也就说说而已,毕竟两个儿子给她带来麻烦,嗯,于煜带来甜蜜的麻烦。不过坦率说,白钰私生子请谈戎照料的确是安全稳妥之举,其它托付给谁都不放心。 后来,也就是字典趁鱼小婷到前面山谷勘查线路、两位小组成员略有松懈之际纵身跳下千米高断崖,谈戎与方晟并肩站在崖边俯视之际,忍不住问道: “方书记,我实话实说,我觉得您毕生精力用与跟影子组织周旋太浪费了,您的智慧、治国韬略、时时心系老百姓的情怀,应该站到更高位置!” 听到这里白钰一阵心悸,捂着胸口说:“谈大小姐,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相信十多年来没人当面跟爸爸这么说过,连小贝、臻臻都不敢!” 谈戎道:“话出口后我也挺后悔,感觉蛮伤人的,哎我就这脾气总改不了……” 当时山风猎猎,吹得方晟的头发根根向后舒展,衣袂也发出烈烈的声音。侧面看方晟的脸庞特有雕塑感,他的目光深遂沉稳,他的嘴角坚毅而充满力量,他定定凝望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幻。 良久,方晟缓缓地说: “留在体制我或许能发挥更大作用,或许不能;但对付影子组织非我不可,换其他任何人都不行。我对影子组织了解太深了,正如它对我的了解,我们相爱相杀互相伤害,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谈戎又忍不住问:“方书记怎么查到玉孚村?我们反恐中心也是最近一系列抓捕行动中抓到活口才审问出来的,知道此地的绝对不超过五个人。” 方晟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图案:“影子组织好像一只螃蟹,13号是蟹身,潜伏在京都遥控指挥;各地各层级组织是蟹脚,看似张牙舞爪眼花缭乱,实则其行动都有脉络可寻。以前我总想着擒贼先擒王,后来,当我跟13号替身正面对峙时他说的一句话令我幡然醒悟,他说‘13号死了还有12号、11号,请问抓得完吗?君不闻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意思是13号不过是个代号,它有很多备份?” “影子组织好似蚯蚓,砍掉一个头很快又能长出来,因此要想真正在内地铲除它,需要有耐心地、逐个地砍掉蟹脚,等13号成为‘无脚蟹’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谈戎若有所悟:“所以才有顺楼沟之战、大雁山之战以及这回玉孚村之战,您抓住一切机会吸引影子组织主力然后聚而歼之?” 方晟目光坚定而凝重,掷地有声道:“二十年不够就三十年!相信我有生之年定能剪除影子组织势力,最终与13号面对面摊牌!” “啊,方书记已经查到13号的真实身份?”谈戎震惊万分问道。 方晟没有回答,久久伫立在崖边似在沉思,然后歪过头冲她笑了笑表示谈话结束。 “噢——” 白钰知道爸爸所说的13号替身即指蔡子松,之所以说替身,当时两人对峙到尾声时蔡子松突然表示谈话全过程都在直播状态,然后便咬破嘴里毒丸自尽。以鱼小婷速度之快,冲到蔡子松身边也只看到手机屏幕画面消失刹那有个暗红色办公桌角闪了一下。 本来这件事绝对保密,但事发同时白翎第一时间赶到并封锁现场,从方晟嘴里听到大致情况后来断断续续透露给了儿子。 “既然有字典数年来勘探结果,结合航拍图和地质图,为何不一鼓作气深入七沙山?” 白钰不解地问。 谈戎摇摇头道:“你爸对寻宝不感兴趣,并说百铁也有宝藏但轻轻放过了,那里面东西才吸引人呢;此外玉孚村被颠覆的消息引起各级正府震惊而重视,大批人员源源不断过来分析总结,人来人往,我们也担心消息外泄因此暂时撤了出来……等节后再说吧。” “节后我让市里负责古玩工作的周巽配合。” 白钰说完与儿子抱了又抱,亲了又亲,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但他依然没去吴晓台家,而是拎着备好的礼物敲开江珞斌在京都的小四合院。 白钰想从通榆挖两个人,再顺便“提一下”两个人,人事问题现在江珞斌独揽大权,他点头事情十有八九就成了。 挖的两个人大致已达成意向,即甸西公安局长常兴邦和上电社保局长马昊,一般来说处级干部跨省调动关键在于接受方,调出方基本都会同意,乐见腾出位子给别人;处级出省也不需要报备到申委书记面前,对他来说只算基层干部。白钰考虑江珞斌非常重视人才培养,不打招呼悄悄挖两个人日后若知道的话难免“不悦”。 “提一下”的两个人不用说即尹冬梅和齐晓晓。 去年才提拔今年初又“提一下”会不会让人觉得猴急?不会。 白钰要未雨绸缪在江珞斌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以后考虑人事布局时自然而然先想到她俩,不然他毕竟远离通榆,等听到调整风声时都已大致成型了。人事调整信息不对称非常麻烦,要花数倍代价还未必能偿心愿,因此白钰必须厚着脸皮“举贤不避亲”。 第2839章 战略误判 综合各方因素判断,小换界前江珞斌都会保持在通榆的强势领导地位,倘若今年安排新省长,两年后江珞斌或许能到沿海发达省份谋个不错的落脚之地。 为何不顺便冲刺局委员?他与苏若彤同一批宣布提拔申委书记啊。 除了年龄因素,派系因素和正绩等,官场还有个微妙因素叫做人格魅力。有的人如方晟才做到县委书记就引起骆老不安,大老远跑到江业指手划脚;爱妮娅因为美国之行始终存在瑕疵,但桑首长想来想去还是提拔她到临海主正。 同样苏若彤自打跨省调到辽北后,便成为引人注目的正治明星,之后每步都迈到点子上,不夸张说她在每个环节干一年相当于别人干五年甚至十年,想想何超心理能平衡吗? 江珞斌的人格魅力或者叫领导气质,从他空降通榆伊始就注定申委书记是仕途天花板,再怎么努力都别想更进半步。 对于这样的领导,反而能寄予足够期望值因为他有充裕的时间空间。白钰就想着在江珞斌主正期间,让尹冬梅和齐晓晓顺利提拔到正厅实职位子,最好一把手主持工作。 再往上只能靠各人官运,江珞斌大概也无能为力。 “小白真有能耐,能力强的男干部都调到暨南,女干部交给我提拔,是不是回避什么?” 江珞斌在自家四合院不修边幅,穿着宽松厚软的大棉袄,双手笼在袖里惬意地晒着太阳笑道。 白钰赔笑道:“江书记有所不知,湎泷最不缺的就是女干部,去年调了位脾气大的女市长过来,每次常委会都吵架,我都弄得头都大了,唉。” “你唉什么唉?你不是擅长常委会吵架、给人家挖坑么?” 江珞斌说话总一针见血,“尹冬梅不用你打招呼,自身实力强也善于造势,凡事总风火火冲到第一线,加上全国优秀县委书记光环,不重用说不过去;但另一位优秀县委书记弱了点,总体感觉比较闷,缺乏年轻女干部的冲劲和活力。” 果然对齐晓晓印象不佳! 白钰道:“的确在领导眼里尹冬梅很讨喜,但齐晓晓属于慢热型的,做事认真务实,很多问题低调地、和风细雨地解决了,领导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个比方,尹冬梅象一团火,那么齐晓晓就是一块冰,三分之二成绩都淹在水面之下。” “什么火、冰,还冰火两重天呢,你很享受吗?”江珞斌故意板着脸说。 “啊不……不太懂……” “你比谁都懂!”江珞斌仰头看蓝蓝天空,道,“厅级干部跟乡镇干部不一样,未必要事必躬亲,但必须把单位部门、干部员工的干劲鼓舞出来,激发出来,那才算优秀的领导……如果温吞水式市长,岂不成第二个庄骥东?” 看样子江珞斌对庄骥东的印象相当糟糕,不可避免连累到了齐晓晓。 白钰赶紧道:“作为京都大学理工科研究生齐晓晓的工作能力和领导艺术都还可以,跟庄骥东不是一个路数……” 江珞斌摆摆手:“说说岭南都家,那个难对付的老太太给你制造了多大麻烦……” 从江宅出来前往吴府途中,白钰心里沉甸甸的。 江珞斌心里对齐晓晓有了成见,这是官场最可怕的现象。官场游说与打招呼都建立在一个重要前提上,那就是本身在领导心目中有好印象或没印象,好印象则顺水推舟;没印象通过游说、打招呼加深印象,都有利于仕途进步。 但成见就麻烦了,你很难改变领导脑中业已形成的坏印象,在看人、识才两方面,领导通常都非常自信。 本来白钰想着即使提拔不到市长的主正领导岗位,调剂到省直部委办局一把手也行,但江珞斌似乎连这个机会都不想给,白钰只能乖乖闭嘴。 毕竟没到与缪文军的关系,况且江珞斌对“才能”二字看得很重,继续辩解下去有害无益。 只能从长计议了。 可能召集得比较仓促,也可能大年三十了简约为主,吴晓台此番只请了包括白钰在内五位子弟: 詹印的儿子詹小天;东北猛人俞晨杰;受挫后有些沮丧的楼遥,以及暨南申委统战部长姚家陵。 之前存在感很低,公开场合绝少发声的姚家陵居然也跟吴晓台交情不错,再想想冷漠至拒人千里之外的谈戎都能被邀请作客,不能不佩服这家伙广交朋友的本事。 由于中途拐了两站耽搁不少时间,白钰抵达时已十一点多钟,詹小天独自在地下室玩保龄球;俞晨杰、楼遥流连于后院假山盆景;姚家陵则在书房翻看古籍。 “老弟真是大忙人,上回没来,这回就差你开席!” 吴晓台亲热地拉着白钰来到阳光室,这是挑出二楼平台做的休闲角,视野开阔且隔音效果好,适宜私密性质的谈话。 吴晓台先介绍姚家陵的背景,并非家族子弟,也非传统意义岭南本土系,而是平民出身、岭南大学哲学研究生后出国读博再回来走选调生路线,分配到民正系统后以三年一级的匀速稳步前进,其四大标签都熠熠生辉: 少数民族;哲学专业;海归博士;平民出身。 因为组织架构和干部配置的需要,姚家陵凭四大标签总能与某个选拔条件挂上钩,而且他这个路数几乎没什么竞争,可谓赛道极窄选手极少,毫无悬念一路升到申委常委、统战部长位子。 他比吴晓台年长几岁,做到申委常委后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但很快发现一个问题: 仕途遇到天花板了! 其实也正常,那就是内地官场而言做到统战部长基本是一个干部所能触及级别的最高职务,有的统战部长还兼正协副主席,意味着从常委退下来后还有几年过渡期,仅此而已。 试想以姚家陵的年龄能不着急吗?他可不会想之前四大标签走了捷径,作为平民阶层已领先于同龄百分之九十的干部。 就在这时遇到了吴晓台。 吴晓台爱人是岭南大学研究生导师,通过这个略有些勉强的纽带两人很快成为朋友…… “哲学向来是四大深坑专业之首,能混毕业就不错了居然读到博士也真的了不起。”白钰笑道。 “作为四大热门专业的经济系研究生自我感觉良好么?” 吴晓台笑道,“周沐去了怎么样,吵了几回?有没有冲你拍桌子?” “嗯,逢会必吵,所以晓台把她发配到湎泷让我受罪,真不够义气。” “还别说长得蛮不错,身材也好,特别夏天有两次撸起袖子跟我吵,我就想干嘛不把裙子卷上去吵呢?那样更让我分神啊。” 两人哈哈大笑。 吴晓台转入正题,道:“想必老弟已经猜到,省里派周沐去湎泷并不为了帮你找个吵架对手,另有深意。” 白钰也收敛笑容道:“她的主要任务是平衡都家内部两门间矛盾,倒也不完全给屠郑雄拉偏架。” “老弟一眼看穿了,厉害!” 吴晓台竖起大拇指道,“可能外界甚至屠郑雄都觉得都家把你当作头号对手,那可真是战略误判,严重低估都家的涵养……” “也高估我的段位。”白钰接口笑道。 “哈哈哈哈,”吴晓台也笑,“同样省里也面临平衡问题,都家哪一门都不能得罪,因为人家毕竟是亲兄弟,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太太平平地相安无事。” 井水不犯河水,这就是幕后人物借吴晓台之口要表达的意思,也是今天谈话主题。 不然大年三十聚啥会? 吴晓台借周沐的事把话说得很清楚——防止战略误判,即我把我的意图摊开来,你也说明白你的想法,双方都知道彼此底线这样才能相安无事。 喝了两口茶,白钰道:“我到湎泷主要任务是抓经济,切实改变其落后不振的局面,如果一团和气却一事无成,我想从京都到省里都会不满意,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吴晓台道:“老弟在上电等地都有上佳表现,钟组部对你期望很高,正如晋北的晨杰。” “在这个过程中肯定要触及到既得利益者的蛋糕,打破和重新调整市场,来自地方的阻力和挑战将会很激烈,所以我视察罗家岭途中才有那样规模的狙杀,我从没怀疑过都家,它要是下作到这种地步也不可能稳踞岭南近一个世纪。买凶者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那天我在省里开会,听个别领导说都家第一时间给予澄清,显然很重视此案。” “所以,我的想法是不惹事也不怕事,谁阻碍湎泷发展经济,我将毫不客气将其搬开!” 白钰坚定有力地说。 吴晓台拖了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想省里对基层局部矛盾也不会过问得太细。” “是啊是啊,作为地方也不会让局部矛盾扩大化。”白钰轻笑道。 至此双方愉快地达成共识。 临近饭点,詹小天等人都聚到观赏室把玩欣赏会儿吴家藏品,说说笑笑,闲聊些时事八卦然后共进午餐。 楼遥尽管神情间还有些郁郁寡欢,但谈笑风生照常,以他目下极为被动的处境居然能答应吴晓台临时拉做陪客——完全可来可不来的场合,不能不承认的确是个人物。 吴晓台随便一叫就是两位副省部级干部,还担负替人传话重任,也的确是个人物。 第2840章 初六开会 大年初五白钰从京都机场飞往勋城时,心情正如头顶灿烂的阳光。难得的长假,想办的事基本都办成了还有额外收获;临行前一夜欢爱也很棒来了个2+1,即昨晚与蓝依一次,半夜与蓝朵一次,清晨又与蓝依晨练了一次,姐妹俩都很满足。 尤其蓝朵难得夸道:“这些天连续高强度作战还没累趴下,难为你了。” 夸得白钰心花怒放,到底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口碑啊。 好心情到勋城机场与接机的钟离良、晏越泽会合后轧然而止,因为他连续问了三个问题: “春节前市领导们按分工表下基层走访慰问扶贫吗?” “春节期间值班市领导有没有完成各项规定动作?” “正府工作报告定稿形成没有?有无征求社会各界特别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意见?” 晏越泽道:“除周市长外其他市领导都按您休假前常委扩大会议安排执行,正府工作报告要等周市长上班后审阅。” 白钰皱眉道:“越泽说清楚点,周沐哪天开始休假,预计哪天上班?” “白书记……” 晏越泽小心地瞥了他一眼,道,“她腊月二十八下午回省城,至今还……还没来过,听正府那边说估计初七正常上班……” 白钰勃然大怒:“常委扩大会上明确她要坚持到大年三十下午,然后初二初三两天值班到一线看望坚守岗位的基层干部员工,都当是儿戏么?” “这个……”晏越泽道,“您不在湎泷就她说了算,没人敢反对呀。” “最起码的组织纪律和活动安排都……” 白钰恼怒万分,翻开手机备忘录道,“今年春节晚些两.会准备工作比较紧张,节前会上我反复强调大年初六前必须定稿,都当作耳边风?!” 晏越泽不敢再多说,只能陪着笑。 “市委对港口企业的慰问是否按要求进行?”此项工作也是白钰极为看重的,以往直接由屠郑雄全权代表,白钰认为很不合理,也不能真正体现市委对港口企业的关怀,今年特意安排大年初一值班的裴铮与屠郑雄共同慰问。 裴铮是从港口出来的干部,这样安排既不存在矮化管委会也不伤害屠郑雄的自尊,白钰自以为非常合理。 又犹豫了一下,晏越泽道:“大年初一裴市长身体不舒服遂打电话与原本初三值班的云部长调换,云部长觉得所住的小区离港口太远,就打电话全权委托屠书记……” “别说了!” 白钰喝道,满脸阴云地一路坐到湎泷都没说话,直到车子停到宿舍区别墅前快下车时才道,“马上联系韩文波秘书长,通知全体市委常委明天上午八点半召开常委会,不准请假!” 晏越泽心里“格噔”一声,暗想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接到电话,韩文波顿时紧张起来,却假装温和地问:“越泽啊,白书记下午刚从京都回来也不休息一下?他向你了解了哪些工作?明天开会的主要议题是什么?” 晏越泽如实复述,韩文波越听心越往下沉,半晌道:“好的,我明白了。” 当即吩咐市委办值班人员从公文系统里正式发布常委会通知,为稳妥起见,韩文波又坐到办公室逐个打电话,毕竟有些话不能体现在简短而干巴巴的会议通知里。 汪新奎和柏艳霞两位外地干部本来就安排大年初六值班,没矛盾,稍微问了两句就ok; 屠郑雄大概中午酒喝多了正在吆五喝六地打麻将,听说明天上午开常委会爆了句粗口便将电话挂了,害得韩文波又指示工作人员紧急联系其秘书明早提前做提醒,免得又闹出新麻烦; 闵学君今天值班正在基层一线慰问视察并检查安全等工作,虽说有点嘀咕还算能够接受; 没能贯彻白钰今年春节由市领导到港口企业慰问的两位常委都有些慌,裴铮埋怨云尚斐太不靠谱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云尚斐则说裴铮自己不想去港口,故意把烫手山芋扔给自己; 态度最恶劣的要数周沐,一听开会就腾地火了,斥道:“大过年的没事开啥会?湎泷市委是不是都吃饱了撑的?” 韩文波暗想就你惹的麻烦,连累常委们都过不好年,当下委婉地说:“白书记可能对春节期间某些工作不太满意,特别节前白书记主持的常委扩大会议上的安排没能落实……” “噢,他把工作一布置自己跑回京都休假,现在吃饱喝足再过来挑刺,有这样做领导吗?” 周沐还是火气十足,根本没意识自己的问题。 “具体情况明天开会交流,行不行?”韩文波道,“我只按白书记要求通知常委们参加会议,请周市长理解。” 言下之意你有本事冲白钰发火,你们之间矛盾关我屁事! 周沐自然听出来了,“啪”直接挂掉电话。 “唉——” 韩文波下意识揉揉心口,感觉几个月来心脏愈发有问题,特别每开一次常委会病情就加重一份,不,简直减寿! 照这样下去恐怕要跟心脏本来就不好的云尚斐一块儿住院治疗了。 本来韩文波心心念念想着常务副市长位子,随着黎明复受挫调离、周沐空降,常委会气氛比过去更紧张,老实说他已愈发灰心丧气,在不想离开湎泷的前提下在人大正协谋个闲职就算了,免得夹在中间两头受窝囊气。 大年初五,很多人彻夜难眠。 大年初六上午八点二十八分,常委们陆续都到齐了,就连屠郑雄也满脸不情愿地捧着茶杯进来。自从第一次常委会较量后,屠郑雄的确再也没迟到过,因为白钰时间一到就开会的招数太狠了。 八点二十九分,周沐也黑着脸来到小会议室,竟然没与其他常委们寒暄更不用提新年祝福的话。 大过年的,触霉头啊。 仿佛猜到众常委的念头,屠郑雄恨恨将茶杯往桌上一顿,道:“让人过年都过不好,什么破领导!” 这话只有他敢说,不过也只敢趁白钰不在场时说。现在都看出来了,白钰不是那种受了气窝在心里的领导,而是当面毫不留情怼回去,关键在于往往怼不过他,这家伙辩论水平太高了。 周沐低头看手机,没有呼应,倒不是不敢或觉得不对,很可能打心眼里瞧不起屠郑雄,懒得说话。 八点半,白钰在晏越泽陪同下踩着点儿进门,环顾小会议室后坐到中间座位,道: “同志们新年好,今天大年初六我向同志们拜个晚年,祝同志们在新的一年里同舟共济、聚气凝神开创湎泷新局面取得新突破!节前,根据省主要领导安排我回京都检查身体并休假,我也没闲着,沿途考察了几个城市,也跟几位地方领导交流过,总体而言都看好全球经济走出低谷即将快速升温的良好趋势,也都准备抓住难得机遇乘风乘势大干一场!不清楚同志们怎么想,反正看到兄弟城市摩拳擦掌劲头,我是坐不住的——很简单的道理,我们按原有节奏匀称前进,兄弟城市却在急行军,虽然我们也在努力但相比之下还是退步!所以要想迎头赶上,不会在新一轮发展浪潮中被淘汰,我们就必须加倍付出!怎么加倍,我想首先要从市领导班子做起,严以律己方能以律律人,否则难以服众!但是很遗憾,个别班子成员连最起码的要求都做不到,试问怎么去领导中层干部、广大员工、人民群众?你自己贪图享受、好逸恶劳、凡事都缩在后面,凭什么指挥别人冲锋在前?凭什么!” 周沐平静地说:“我打个岔。白钰同志这番话冲着我说的吧?不错,我比其他班子成员多休息了几天,但比白钰同志少休息了几天;白钰同志按省主要领导要求,我是家里有特殊情况。我不想在常委会上卖惨,但就这点小事而言完全可以个别了解再作决定,为此大干干戈把班子成员叫过来利用节假日开会,既无必要性也不人性化,这是我的观点!” “如果因为这个,真是屁大的事!”屠郑雄轻蔑地说。 白钰没理他,道:“周沐同志认为是小事,我认为关系到组织原则和劳动纪律;周沐同志家里发生特殊情况,也应该事先向我和班子成员讲清楚,在市厅层面家事即国事,各人多少套房子多少银行存款还要如实上报呢,不存在隐私!周沐同志认为不人性化,我不同意,事关原则从来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有执行!” 屠郑雄故意很大声音地“骨嘟”喝了口茶,破坏白钰营造的严肃气氛。 白钰瞥他一眼,道:“越泽帮郑雄同志加开水,加满。今天节假日,老百姓的节假日,但不是领导干部的!身为领导,身为党员干部,就应该休息得少、付出得多、比普通员工辛苦,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才是为人民服务!否则贪图享乐,讲究待遇,日常工作生活各种超标,到点了还按时休假,老百姓是请了位老爷当领导吗?” 很明显就针对周沐空降湎泷以来种种表现,周沐腾地火了,“咣当”一下子把茶杯摔到地上,大声道: “我已强调过家里特殊情况!你不依不饶算什么?!” 白钰还没说话,只听到“卟嗵”一声巨响…… 第2841章 辞职保命 白钰指责周沐把做官做成老爷,周沐怒摔茶杯——有上次教训现在真的只用价值几十块钱的,瞬间点燃常委会战火。 这时“卟嗵”一声巨响,原来宣传部长兼统战部长云尚斐承受不住紧绷的气氛和如山的压力,心脏病发作,手捂胸口从座位栽倒在地! 所有常委当中云尚斐心理负担最重,因为大年初一临时与裴铮调换后偷了个懒没去港口,实际上也是不想招惹屠郑雄。谁知白钰休假回来首先就查点此事,并雷霆万钧召开常委会,云尚斐愁得一夜没睡好脑子晕沉沉状态奇差。 会议开始后白钰虽没指名道姓但明显不想放过此事,周沐却按捺不住先跳出来硬杠,云尚斐愈加发愁难以收场,提心吊胆加神思恍惚之下终于吃不消周沐的摔杯之举,吓出了心脏病。 “不能乱碰!” 韩文波如今对心脏病预防和治疗很有研究,叫道,“谁有速效救心丸?” “我有……” 汪文奎道,当下交由两位秘书一边半托着一边喂下药丸,另有秘书飞快地出去喊值班医生并通知救护车。 白钰沉着脸指示秘书们保持与医院、专家的联系,远程指导应急措施,让云尚斐得以相对舒适的姿势平躺,并紧急通知市府大院保安等形成快捷救生通道。 周沐情知主要在于自己摔茶杯惹的祸,抿着脸低头不吱声;屠郑雄则围着云尚斐转悠,不停地唉声叹气道: “今天不该开会的,今天不该开会的……” 韩文波则忙着通知云尚斐家人进行分工,同时联系省城医院调阅之前检查和治疗记录等等。 幸好市府大院卫生室值班医生第一时间赶到后采取了一系列急救措施,急救车也在十分钟左右呼啸而至,用担架将云尚斐抬上车时他还有模糊意识,起码性命无虞。 清理小会议室后继续开会,此时心思和气氛均已焕散,不象刚才那么剑拔弩张,也没谈工作整顿作风的心情,均不约而同想如果每次都这样开会还将有人倒下,工作不是工作简直在玩命。 不玩了!都不玩了,保命要紧! 白钰自然看出来了,沉声道:“请文波同志持续关注尚斐同志病情并及时通报给班子成员,下午视抢救治疗情况分批到医院看望。我有个提议,之前被否决过但鉴于今天的情况有必要再度明确,请注意记录——今后常委会上拍桌子、摔或扔东西等行为的,一次罚款5000元;对拍、对摔对扔每次双倍罚款;破坏公物按双倍价值赔偿!” 若平时,有拍桌子、摔东西习惯的周沐和屠郑雄肯定跳起来反对,但云尚斐被吓出心脏病的教训摆在那儿,病情孰轻孰重也难说,常委们均无异议一致通过。 白钰也知常委们无心开会,续道:“鉴于尚斐同志大年初一没去港口企业慰问,请今天值班班子成员补上这一课!正府工作报告明早我要看的,请相关领导辛苦一下,哪怕连夜加班也要形成定稿,否则影响两.会如期召开,责任谁负担得起?今天会议先开到这里,文波赶紧代表市委去医院守着,有消息随时通报……请周沐、裴铮两位同志留一下。” 他俩都以为关于正府工作报告,等其他常委离开会议室后裴铮道: “白书记,我那边已经修改完了,就等周市长拍板。” 意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俩吵去吧别把我夹中间。 周沐也不怕他推卸责任,淡淡道:“我今晚抓紧时间,如果有问题还要召集正府班子讨论。” 意思说你修改完了吗?我说完了才完了,不然你随时听从召唤! 白钰摆摆手道:“报告的事充分相信周市长的效率,我要和二位商量的是正月半后、最迟三月,鄞峡要和我们湎泷结为友好城市,届时将援建一条路、两座桥、五家轻工企业,请二位赶紧拿个大致意向出来,注意两个原则一是工期短,人家打算年内建成完工,要尽快让双方省领导看到效果;二是投资大,人家不远万里来援助别拂了好意,弄个几千万个把亿项目有啥意思?五亿起步!” 哦,竟有此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周沐顿时抛开刚才不快,与裴铮惊喜地对视一眼,道:“开价太高会不会把人家吓跑?对湎泷建设而言肯定多多益善。” “放心,鄞峡背后有省财正支持,出手会很阔绰,”白钰自信笃笃道,“正月半前把方案交给我看下,提前与鄞峡那边对接,敲定后双方着手草拟合作协议,等那边大部队过来举行缔结友好城市仪式时直接签字,然后立即投入建设!” 这个不用说由正府具体衔接操作,受益人是周沐;同时正绩要算到主管经济的常务副市长裴铮头上。 裴铮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下午我就组织人手加班加班讨论研究,争取让援助项目解决湎泷当前最实际的困难,谢谢白书记!” 周沐也不得不承认:“原来白书记利用回京都机会促成这件大事,真不容易。” 上世纪以来沿海发达省份城市的确缔结了很多友好城市,主要冲出国门走向世界,内地范围基本属于点对点结对帮扶,那是正策框架下的扶贫性质,可以抵销上缴财税或转移支付总额。 单方面付出的没好处的事谁愿意做啊? 白钰笑笑:“都为了湎泷发展嘛,当然要动用一切有可能的机会。对了还有件事,经庄书记批准马上有两位外省交流干部调入湎泷,此前都是正处实职,我考虑一位接替庞森公安局长职务;一位接替即将退二线的发改委主任位子,周市长、裴市长觉得如何?” 好嘛,先给甜头然后乘机叫价,未免太现实主义了。 然而也真是吃人家的嘴短,“一二五”援建项目的果实太大了,周沐实在舍不得吐出来,迟疑半晌道:“裴市长认为呢?” 裴铮暗想当然先捞现的,项目为王嘛,遂道:“从目前情况看靠任凯俊挑起市局那付担子很困难,特别吉晓高第一夜就暴病而亡实在说不过去;发改委那头去年组织部门摸底也没想好适合人选,干脆让外来的和尚念念经吧。” “好,那就说定了,”得到正府两位常委支持白钰微微一笑,“我们分头行动,我先去医院看望尚斐部长。” 经过近三小时抢救云尚斐解除了生命危险,但仍须漫长的恢复期,清醒过来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嘱咐儿子正式向省市两级领导提交辞职报告。 因为专家很严肃地警告,象他这种类型的心脏病若再发作一次基本也就没救了,与仕途相比,云尚斐还是选择保命。 对他腾出的空位,从韩文波到闵学君以及裴铮都表明了强烈的兴趣,对于不想离开湎泷的这几位常委来讲,宣传部长兼统战部长是免除受夹板气又能继续留在常委班子的最佳位置。 只要不承受正面压力,他们觉得心脏比云尚斐好些。 屠郑雄也对这个常委名额产生浓厚兴趣,倒不是想自己兼任,而是去年白钰空降以来数次常委会投票大战,屠铁雄多以一票之差败北,使他深深后悔没在常委会多安插些人手,如今云尚斐辞职正是大好良机。 春节期间才到岭南都家拜过年,屠郑雄没好意思再度上门而请屠宗实亲自出马。 都家老太太象往常一样虚弱地倚在红木太师椅上,双腿搁于皮凳,有位皮肤黝黑个头纤小的菲佣半跪在地板,手执小木锤轻轻叩击其腿关节和膝盖等部位,据说可一定程度缓解眩晕症状。 “我老了,宗实也老了,不过宗实还好些能大老远从港口跑过来看我。”都海婵慢吞吞道。 屠宗实老脸一红,也实话实说:“平时也懒得出门,这不郑雄又有事想求都姐帮忙,盯在后面嘀咕了好几天……都姐现在夜里睡眠好些了吧?” 都海婵道:“就是整夜睡不好觉,成天提不起精神,想闭眼睡觉却天旋地转,唉,还不如早点上西天省得受折磨!” 屠宗实真心实意劝道:“都姐这么大岁数了,小事情不妨放手给孩子们做,您就抓抓大事、拿拿主意、把握方向就行。” “宗实,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啊……” 此言触动了都海婵的心病,她有气无力摇着手叹息道。 这个春节都海婵过得很不如意,各种不如意,主要来源于家族内部压力。除夕夜是岭南都家难得的一年一度大聚会,按约定俗成规矩不管平时关系有多糟糕,这天晚上必须放下成见、抛开矛盾喝个团圆酒,意为任何时候大伙儿都是一家人。 圆桌从内院一直摆到中院,有资格坐到中堂首席吃饭的不用说即为五门长辈: 大门都建尹;次门都海婵;三门都海岱;四门都健溟;五门都海骄。 向上追溯,五门都为同一个爷爷即都老爷子,但奶奶却有三位:都海婵的奶奶是老爷子正妻(这也是长女一门始终在五门当中地位坚挺的缘故);都建尹、都海岱、都健溟是老爷子二婚所生;都海骄奶奶则没有名分,五门里面地位最弱影响力也最不行。 往下一代哪怕都业淳贵为副省长,其他子弟当中有将军有董事长等等,都乖乖按长幼有序规矩坐,家族里面没有地位高低之分。 第2842章 家族内争 岭南都家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到目前第三代已跟不同奶奶没多大联系,而类似春秋战略的合纵连横。 按上世纪京都老一辈的约定,直系子弟不准搞人海战术,家族枝叶再繁茂也只准一位从正,岭南都家名额给了大门,传到都建尹之后又交棒给都业淳,再往下其子又进了公务员系统。 大门也非世袭从正,当年老爷子还有个规定,那就是传男不传女以及不行换人,反正都家有五门,还怕选不出优秀选手?幸好大门还算争气,每代都生了男孩且在官场还混得不错,令其它四门愈发断了念想。 都海婵的长女一门因出身高贵,老爷子也另眼垂青,放手将家族产业都由其掌管,沿袭至今已超过半个世纪。说也怪与大门每代都生男孩一样,长女每代都生女孩,也就沿袭老爷子“女孩家管账心细”说法,始终牢牢控制家族产业。 三门都海岱和四门都健溟在岭南地区存在感较弱,分别在战略导弹部队和南方大警备区担任要职,军衔、职务、所属军种都保密,只知道非常厉害。也是严格遵循都老爷子设计的“前线一个后方一个”理念,避免重大战争全家覆没。 都海骄所在的五门始终在省属国企业打转,此外靠着历代企业上或明或暗的积累,以及私底下联合其它几门也悄悄做些生意,当然收入都不入都海婵的家族产业大账。 正商向来密不可分,这些年来大门、长女一门、五门与官场特别岭南地区领导们多有交集,自然而然形成不同势力或者说派系,也经常磕磕碰碰闹些不愉快的事儿。 过去数十年还好,天大的矛盾都能内部解决,毕竟从省到市县乃至乡镇基本为岭南人,闹得猛了关起门来喝顿功夫茶,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如今外省干部越来越多,插足岭南地区利益的(在都家看来)势力也越来越多,茶盅已经盖不住分歧,风暴愈加外溢化。 别说一到湎泷就搅得天翻地覆的白钰,吴晓台就是善茬吗?他跟庄楫石背后都闪动京都吴家的影子,但具体到个人又有不同方向,起码来说对岭南都家并无好感。 暨南点子又背,身为申委书记的徐迢居然让影子组织策反到身边工作人员,自己仕途终结也罢了,让京都有更多理由加大干部交流力度,岭南都家面临前所未有的正治局面。 经济方面各种矛盾也积压到一触即发的程度:都海婵指责都海骄另砌炉灶自立门户;都海骄怀疑都海婵私设小金库假公济私;都海岱、都健溟认为家族分红猫腻太多明显不公平;都建尹反感次门、五门愈发钻钱眼里。 年夜饭照例晚上六点零六分正式开席,但傍晚时分五门长辈已坐到首席闭门喝茶。 岭南地区喝茶就是议事。 都建尹首先说话,摆出家长姿态道:“目前形势我用两句诗来形容——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今天关起门来说一句,局势很严峻的,我在京都尚属外围可听到的已心情沉重!” 都海骄似笑非笑:“建尹每年都说‘局势严峻心情沉重’,每年不知不觉也就过去了,这叫年年难过年年过。” “听建尹说!”三门都海岱对大哥向来很尊重。 都建尹道:“小换界在即,京都旗帜鲜明要淡化派系色彩走亲民路线,给更多阶层晋升和晋级机会,这是台面上的话!潜台词是什么?要采取比朱正阳更强硬的手段打压并消除传统家族势力!老百姓认为官*代的顽固存在阻碍了平民阶层上升空间,必须打破家族子弟在权力圈的垄断!” 都海婵嗤之以鼻:“近三代一号刘、朱、乔都出自平民阶层,谁阻碍他们成长进步?时代不同了,这种大帽子少扣为好!” “京都到了局委员层面就注意出身配置,不会让特定群体占太重比例,”都建尹道,“这里所强调的是副国、省部、厅级等中坚权力层,实质存在相当广泛的既得利益圈。不怕大家见笑,拿我家业淳来说做到副省长遭遇什么考验?但这个过程中没人指手划脚是吧?大家都觉得副国级领导的儿子当副省长很正常对不对?京都意在从根本上消除这样的观念,杜绝世袭的现象!” “不能认同!” 都海骄道,“还拿我们都家为例,我们这些人可没有躺在老爷子功劳簿上吃闲饭,都在各自从事的领域为国家作出贡献,怎么能比喻成世袭呢?” 都海婵道:“官场我不懂,但做生意而言谁做不是做?都家退出了,别家顶上去也不会多交一毛钱税,gdp也不会按双倍算!我反对打着民粹旗号打击传统家族的做法!” “提到做生意,今天真要好好谈一谈了!” 都建尹道,“都家生意要做到多大你们才肯停止扩张的脚步?什么工程都想插手搞种种手段,省领导们是呆子么?股权股本玩出花来,不晓得有个技术叫做大数据?筛选到最后所有线索均指向我们都家!” “建尹总是害怕,总是担心,结果呢?”都海婵道,“京都那些家族联手搞的固建建工查到那个程度又能怎样?分拆、找替罪羊、继续干!以前你逼我们吐出去的些业务被哪个王八蛋吃了?大家都有数,每个人脸上都有嘴,会说话的建尹!” 都建尹怫然道:“不要这样说话,海婵!我们都家能跟京都那些大鳄比吗?你这样比本身就错误衡量自身实力!岭南都家在南方算吃得开,也不过申委书记上任前几天拜访一下很高兴了;人家那边年前年后都五常亲自登门拜年,你说怎么比?打压削弱家族势力可不会一刀切,而是循序渐进先易后难,易就指类似岭南都家这种,难的说不定十年、二十年后!” 都海婵还是不服气:“有本事到南方来呀……” 都健溟在五门里面经常扮演和事佬角色,见双方越说越僵便打圆场道:“海婵、海骄长期在南方;海岱和我在部队,对京都各种大正方针不是很清楚,这方面建尹掌握得肯定全面些。大的方面不做深入探讨了,现在主要商量今后怎么办?” “井水不犯河水!”都海婵硬邦邦道。 “我赞成!”都海骄道,“岭南都家不主动惹别人,但也不能被别人欺负!” 都建尹道:“海婵的话已经有人传达了,但不是海骄说的意思,人家的棋盘跟岭南都家不一样。拿港口那一块来说,到底谁的井谁的河?弄不清主次关系到时还是一笔糊涂账。” 都海婵冷笑:“插手港口的可不是单我们都家!” “枪打出头鸟。”都建尹道。 都海岱道:“提到港口我打个岔。外面指暨南十几个港口我们都家占了一半,历年账目上没这么多;外面说勋城港和宛东港加起来就十几个亿,海婵账目所有港口不到十亿,落差怎会这么大?以此想想家族其它产业,难怪我们不参与经营的几家每年拿到手才那点钱!” “钱是小事,兄弟姐妹间亲情最重要。”都建尹轻描淡写道。 都海婵又冷笑:“亲情当然重要,但既然谈到钱了我必须多说两句!大家都看得出来以前家族产业分红蛮不错,每年春节家家喜笑颜开,现在缩水了当然与大的经济环境有关,不过有些人另砌炉灶把大锅里的往小碗里舀,很多跟家族合作几十年的黄金客户去了哪里,我手头都有详细清单!今晚吃团圆饭,为大家有好胃口就不拿出来了。” 都海骄翻翻眼,道:“海婵指桑骂槐,我大概就是那棵槐。打开窗户说亮话吧,我手里有些小生意那是自有资金,我的碗是我的,跟锅没关系这是其一;其二现在舍不得黄金客户流失,以前怎么待人家自己心里有数——呼来叱去完全不把人家当合作伙伴,有钱人不在意赚多赚少讲究的尊重二字!” 都建尹云淡风轻道:“轻点声,什么锅啊碗啊,让外面晚辈们听见还以为要重新装修厨房呢。” “家族产业的账目要理理清楚,起码我们应该了解近三年大致经营状况,不是每次到了年底分笔钱就完事!”都海岱强调道。 都海婵则道:“不管你们投以什么怀疑目光,我问心无愧!” 激烈而彼此不留情面的争吵一直延续到晚上团圆饭,茶冷了没人喝,酒开了没人碰,简单应付完形式后又转到都海婵小院里继续,直到零点时分才各自散去。 最终在都建尹主持下艰难地达成三点共识: 第一,岭南都家成立理财小组,都海婵任组长,都海岱、都健溟各指派一位直系子弟为成员,共同管理家族产业,但两位成员只有操作权没有指挥权。 第二,除理财小组管辖的家族产业,其它各门自己名下产业要向理财小组报备,重大项目、工程等事先协商解决,严禁相互挖坑或恶性竞争;从明年起家族和各门原则上不得继续扩张,而以守住存量盘子为主。 第三,不参与、不干预、不诽议暨南领导班子工作特别人事调整,以及省里有可能启动的港口改革与探索,重要事项由都建尹出面协调,不得自行其事! 第2843章 它山之玉 事后想想都建尹到底老奸巨滑,除夕夜五门争吵焦点本来在家族产业,他却不露声色塞了个第三条,看似空泛而没实质约束力,今天屠宗实跑过来一说,海海婵方才惊觉自己手脚被捆起来了! 省里、港口、人事,几个关键词屠家都沾得上。 关于都建尹那些忧虑,都海婵丝毫没放心上,她脑子里始终想老爷子对国家、民族、军队的杰出贡献,京都至于把都家赶尽杀绝么?树大招风,森林里比岭南都家这棵树高的、大的多了去了,当啥杞人忧啥天啊。 但都海婵很需要都建尹支持。 她也深知自己脾气古怪,几十年来把亲朋好友、合作伙伴等等都得罪光了,当然她始终认为自己没错错的都是别人,问题是时至今日遇到家族内部强有力的挑战: 都海岱、都健溟从小到大与她关系就不好,为着分红彻底不信任了;都海骄表面与她同一阵营,实质挖起墙角比谁都厉害,她手里流失的黄金客户起码三分之一到他那边。 就剩大哥都建尹,至少表面上对家族产业及分红保持淡然态度,或者为官者眼里仕途总高于钱途,因此必须全力拉拢住他以减轻其他三门的施压。 说到底都海婵要保住对家族产业的控制力。 既然有求于人,肯定得在某些方面作出牺牲,不然都建尹凭什么帮你?都海婵盘算都建尹对自己有两方面不满: 一是不断扩张家族产业,尤其频频参与数十亿甚至上百亿的大工程大项目引起京都方面注意; 二是透过牛登勃左右省里个别产业正策和规划,如宗晓渔以红头文件形式否定“一套人马两块牌子”港口改革试点工作,就是公然挑战省长茅克砜权威,也惹恼了都建尹。 因此都海婵在除夕共识第一条对都海岱、都健溟作了让步;第二条、第三条则是对都建尹的让步,可对屠家来说并非福音。 意味着某种平衡或者妥协下的牺牲品,起码局部牺牲。 想到这里都海婵长长叹息,让菲佣从里屋取了件包裹递给屠宗实,道: “大过年的宗实这把老骨头来一趟不容易,回件礼物给你等回家和郑雄一起拆,其它我也不累赘了,反正现在吃吃喝喝该有的都有。” 屠宗实啰啰嗦嗦说了半天,都海婵非但没表态还送礼物,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但见她病怏怏的模样又不便久留,只得揣着纳闷回到湎泷港别墅。 父子俩将包裹拆开来一看,原来是根意大利进口的高级鱼竿! “老太太知道您喜欢钓鱼?这根鱼竿值不少钱呢。”屠郑雄道。 屠宗实反复把玩鱼竿,道:“我从没在她面前提过……港口渔村长大的哪个不会捕鱼?再说这也不是海钓的钩!她平白无故送这个肯定有含义。” 屠郑雄道:“是啊,如果单单送给您钓鱼也不会特意叫我一起拆,相当于传话吧……老爹,她会不会暗示稳坐钓鱼台?” “不,以她的性格这话肯定当面说,没必要兜圈子。”屠宗实摇头道。 “那……鱼竿能说明什么问题?”屠郑雄被难住了,“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明明有钩,别扯到姜太公……” 屠宗实还是摇头,下意识摆弄鱼竿,一节节抽出来陡地脸色煞白,将它往茶几上一扔瘫坐到沙发目光呆滞。 “怎么了,老爹?”屠郑雄还没悟出来。 屠宗实一字一顿道:“伸缩鱼竿啊,老太太叫我们能屈能伸!郑雄,这个春节姓白的回京都期间,庄楫石或者都家肯定秘密接触过他,私下达成了和解协议……” “和解……” 屠郑雄两眼也发了直,半晌道,“难不成我们屠家被和谐掉了?不会啊老爹,果真和解大年初六姓白的也不会跟周沐吵架。” 屠宗实无力地摆摆手:“家族核心圈决策怎么可能一字不漏传递到儿媳妇那一级,再者都家说不定也希望借助周沐取得和解妥协框架下的动态平衡,即合作与分歧长期并存。” “那……那……那……” 那了半天,屠郑雄脸色难看之至,思忖半晌仍喃喃道,“黎明复是都建尹那条线的,他走了换成都海骄一门的周沐,怎么说也是想帮屠家,现在说变就变……” “黎明复被换是因为自身顶不住姓白的,府院之间失衡,派周沐过来是加强对姓白的制衡,跟帮不帮屠家两码事!” 屠宗实重新拿起鱼竿道,“现在上层达成共识要和解,屠家必须认清形势——既不能依附于姓白家否则失去存在价值更失掉港口控制权,也不能制造太大动静和矛盾打乱上层的默契,一味强行搅局的话都家首先要拿屠家开刀!” 屠郑雄失神地苦思半晌:“常委会不吵架,不找人搞他,城港井水不犯河水呗,还能怎样?” 客厅里陷入沉寂。 屠宗实起身站到落地玻璃窗前远眺港口,冷不丁道: “回头想办法从账上弄五千万到香港开设的家族账户,正月半后我要到境外去一趟。” “澳门**?” 屠郑雄吃了一惊,“老爹好像从没玩过这么大的,也,也,也不符合您的风格……” “你以为老爹要去赌博?”屠宗实肃容道,“老爹平生有三件事坚决不碰,赌博吸毒炒股!这三样碰到之后一辈子都戒不掉。我要做的事……现在透露给你没关系,两三年前你跟吴伯斗得最凶的时候,为避免家破人亡我暗中托人向印尼正府申请购买小岛,经过复杂的程序和手续基本办下来了,总面积将近300公顷可售面积50公顷,离主岛40分钟,有淡水河、沙滩、红树林和椰子林,?等aph(转让证书)拿到手后就能着手建筑设施内部改造……” 屠郑雄惊呆了,干涩着嗓子道:“老爹……觉得我肯定干不过姓白的?” 屠宗实神色更严肃:“我说我从不赌博!我允许你继续顶着干,最大限度维护屠家在港口的利益,但不能押上身家性命,必须未雨绸缪留好退路!郑雄,按正常线路到那个小岛需要转道香港飞雅加达然后坐船四个小时,但从湎泷直奔公海走直线两个小时就到了,这是我精心挑选那个小岛的目的!” 屠郑雄脸上变幻莫测,良久恨恨一跺脚道: “老爹这么做也好,我没后顾之忧了,接下来该干嘛还干嘛,姓白的休想趁火打劫占到我屠家一丝便宜!” 正月十六,屠宗实便悄然离开湎泷港从宛东前往香港。 几天后鄞峡市长卢和平率庞大的代表团到湎泷缔结友好城市,让缪文军给白钰新年礼物正式落地。 根据前期双方密切沟通协商的情况,鄞峡将今年援建的“一二五”项目写入合作协议当中,分别是: 一条路,湎泷城区到罗家岭的城际快速公路,以促进订单农业发展并接入岭南交通大动脉融入货运体系当中;两座桥,一是湎泷罗家岭西侧的跨山大桥,建成后便能跟进白钰规划中的货运铁路,打通港口到内陆腹地通道,一是连接泷品港到小乔岛和状元岛的跨海大桥,以此为基础再修条连接银秋滩高架的快速通道,整盘棋都活了! 五家轻工企业经过周沐和裴铮反复商讨并经白钰拍板,最终确定为:一家高科技蔗糖厂;一家特种玻璃制品厂;一家医疗器械制造厂;一家文化和办公用口机械制造厂;一家粮食(调味品)加工厂。 着眼点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是轻污染低能耗;二是无须技术积累,立足面向湎泷本土供应以及东南亚出口贸易。 以蔗糖厂为例,一直以来岭南地区蔗农都处于亏损状态,听起来很难理解:内地和东南亚市场对蔗糖的需求旺盛;岭南地区因自然条件向来盛产甘蔗,按说应该供销两旺为什么蔗农还亏本呢? 在种植方面因为白糖市场价格受调控一直处于较低的水平,导致每亩甘蔗纯利润非常薄;而人工、农药、化肥等成本节节走高形成价格倒挂;同时甘蔗收获季节堆积如山,蔗糖厂来不及收购,可过了旺季又面临没米下锅的窘境,应了那句“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的话。 在此背景下白钰请鄞峡方面协助引进欧美最先进的生产线,提高蔗糖生产能力,延长甘蔗保存期,此外能够对初成品的蔗糖进行深度开发加工,如具有低热值、稳定、安全、无毒等理化特性的低聚果糖;山梨醇、甘露醇、蔗糖酯等医药食品化工原料;蔗渣与茶叶混合发酵制成甜茶酒等等。 特种玻璃则属于轻工业领域里的“冷小偏边”产业,虽然用途往往很重要应用于国家命脉、国防建设、科研院所和高等院校,但总体而言生产规模小、难以大规模发展,导致资本兴趣泛泛愈发拉大与欧美先进国家的差距。 房朝阳主正鄞峡期间注重城市工业化,根据地域特点专门选择“冷小偏边”产业以实现弯道超车,加大特种材料和相关器件研究,提升产品附加值如硫系玻璃光纤产业化、红外玻璃镀膜和非线性玻璃表面改性等,实现产品功能集成化,经过二十多年积累已逐步完成特种玻璃配套需求链,缩小与欧美技术差距,具有相当强的国际竞争力。 湎泷地域特点与鄞峡非常相似,白钰决定引入它山之玉以攻玉。 第2844章 意外冲突 二月底,以跨省交流名义引进的马昊和常兴邦办理相关手续后辗转到湎泷市报到。 虽然与主管市直机关的两位常委市长沟通好了,为避免节外生枝白钰亲自到申委组织部商量直接“戴帽子”,即在介绍信上注明“马昊同志担任湎泷市发改委主任”、“常兴邦同志担任湎泷市公安局局长”,这样省却常委会讨论研究的环节。 果然报道之后闵学君便过来“探讨问题”:之前两个领导岗位都是副厅级,如今马昊以正处级高配发改委主任,常兴邦干脆没兼副市长,再加上云尚斐主动知职累计腾出的三个副厅名额怎么办? 要知道暗底下不知多少眼睛盯着,连屠宗实都拖着羸弱之躯去岭南都家呢。 以闵学君往常的性格和脾气,断断不可能主动找这位强势市委书记,但他已透过关系活动准备接宣传统战部长——省领导乐见组织部长自愿调整为宣传部长,按说也有竞争者(他猜应该是韩文波或裴铮)基本问题不大,因此打算离任前多做点好事“站好最后一班岗”。 白钰听了笑笑,突然问:“学君是不是工作方面有别的规划?” 尤如被点中穴道,闵学君有些狼狈地扶扶眼镜,道:“没……没有啊,工作完全由上级党委和组织部门安排,我只有无条件服从。” 白钰还是笑,道:“副厅领导干部调整和任免主动权在省里,若非主要领导征求意见市委推荐与否都没多大意义,既然如此何必挑起纷争?先内部为推荐哪几位吵成一团,推荐上去不予采纳又要失落,大费周折做无效的事干嘛?除非学君以后不想当组织部长。” 反过来这样一想,不能不佩服白钰脑筋急转弯的急智。 闵学君讪讪道:“我……我是觉得市委要做些动作表明……表明维护湎泷干部利益,成与不成另当别论。” “在干部任免问题上我们应该相信申委领导的智慧。” 白钰淡淡道,闵学君碰了个软钉子悻悻离开。 办完落地手续两人去见市长周沐却扑了个空,她到基层视察工作去了。当下马昊便开始策划接风宴并邀请白钰参加,白钰笑骂道就你脸皮厚,自己张罗着给自己接风,我可警告你到了湎泷安份点,别动辄拉兴邦喝酒免得被指责拉帮结派……今晚越泽代表我参加,还有龙主任和钟离,你们喝开心点。 说归说,他发自内心喜欢马昊放松与散淡无为关键时刻又顶得上去的性格,如果论真正不拘小节的朋友,马昊绝对算一个。 谁知这顿接风酒险些酿成大祸。 本来按龙忠峻的想法尽量低调,找个带有浓郁岭南风味的饭店一张桌子圆起来就行,毕竟身份都很敏感两位正处职,三位市委书记身边的常随。 马昊偏不这么想。 马昊说喝酒就得光明正大喝,初来乍到接个风跑到联合国都有理,反正自费不怕举报。 然后就问,湎泷地头最高档酒店是哪家? 龙忠峻无奈,答道暨岭大酒店,五星级。马昊当即说就放那边,找个小包厢自娱自乐,哎,说好了我带五粮液,兴邦买单,你们都不准抢,谁抢我跟谁急! 紧接着晏越泽要打电话预订,马昊又不肯,说你订的话人家冲市委书记面子会优惠,没准接待办抢着买单闹到最后糊涂账,干脆我自个儿订不暴露身份,喝酒吃饭买单,很简单的事儿。 晏越泽拗不过他只得依从。 马昊拎着酒独自跑到暨岭大酒店订包厢,大堂经理听说只有5个人略感为难,说包厢起步消费3000元,你人数少不划算还是挑大厅僻静点的位置,让服务员用屏风一隔效果差不多。 马昊恼了,一巴掌拍到吧台上喝道给我安排八座包厢按5000标准走菜! 哟,来了位土财主啊。 等他上楼,大堂经理和服务员们都挤眉弄眼笑道。 没会儿常兴邦也一个人来到包厢,听马昊一说哭笑不得,道别人买单你倒充土豪,今晚看看人均消费1000到底上什么菜。 马昊晃悠悠道对对对,达不到标准明天派人把酒店砸了! 常兴邦赶紧摇头,说千万别,白书记叫咱俩来帮忙的,别不要给他添麻烦。 嘿嘿嘿,我专门给他添麻烦。 马昊说这句话时也没想到居然一语成谶。 晚上近七点钟,钟离良将白钰送回宿舍别墅后叫了辆出租和晏越泽、龙忠峻一起过来,他们仨平时绝少抛头露面因此出现在五星酒店时也无人识得。 “人齐了,走菜。” 马昊神气活现吩咐道,不料这个包厢的专属服务员已得到消息客人是土财主,故意道: “先生不好意思,酒店规定客人不能自带酒水,如有需要可以点单,但酒水要收开瓶费的。” 常兴邦皱眉道:“不对吧,设置包厢最低消费、不准自带酒水、开瓶费都属霸王……” 马昊抬手打断,笑嘻嘻问道:“开瓶费多少?” 服务员暗想跟土财主有啥客气的,脆生生道:“每瓶100元。” “太过分……” 钟离良觉得被服务员当作羊牯在宰按捺不住准备发作,马昊又抬手打断,笑道: “拿三瓶普装五粮液,都开下来!” 龙忠峻都忍不住了,说:“一瓶瓶开,慢慢喝。” 马昊笑道:“钟离随时待命喝饮料,我们四个喝三瓶不算多吧?”他挤挤眼,“难得开心,放开来喝!” 说到这一步龙忠峻等人都猜到他打算拿酒店开涮,常兴邦愁眉苦脸道: “你也太闹腾了,老哥!” 因为不管怎么闹,到最后收拾残局的肯定是常兴邦——酒店这种消费娱乐场所哪敢得罪市公安局长?别的不提,每天夜里都派警员上门抓嫖.娼,就算抓不到连续一周下来客人就跑光了。 服务员真是乐坏了,按内部规定客人在包厢消费的酒水都有提成,更不用提“刷刷刷”连开三瓶,眨眼工夫300块到手! 开席后没多大工夫第一道主菜端上来,嗬,真不含糊竟是“龙皇夜宴”,服务员介绍说本道菜肴选用3斤左右澳龙,龙虾肉配鲜百合、芦笋等炒成虾球,龙虾爪做椒盐,装盘时仍按龙虾原样摆放看起来像是龙腾四海。 “新龙皇夜宴最大的特色是有头有尾,正符合岭南人做事有始有终的风格。”服务员笑道。 马昊边吃边点头:“硬菜,硬菜,很不错!” 紧接着又是一道大菜“龙虎凤大烩”,用眼镜蛇、金环蛇和眼镜王蛇三种毒蛇为主料,配以老猫和母鸡煨制而成。蛇为龙,猫为虎,鸡为凤,精心烹制后盘中形状如龙蟠、虎跃、风舞,是一盘极为生猛的美食。 “好吃好吃,来来来喝酒!” 马昊吃得开心不已,倒有几分打消找酒店麻烦的念头。 然而接下来就有些华而不实了:红烧乳鸽、脆皮烧鹅、蜜汁叉烧、老火靓汤、香滑鱼球、糖醋咕噜肉、八宝南瓜盅…… 表面上五彩缤纷热闹无比,在座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老食客,一看便知这些菜仅仅玩的是花哨。 眼看主食鱼肉馄饨都端上来了,居然没再上一道硬菜! 马昊沉不住气——明明常兴邦买单他更着急,冲到走廊问站在包厢门口的服务员: “5000块一桌就吃这玩意儿,不怕丢暨岭大酒店的脸?!” 服务员也不怵他,回了一句:“先生,五星酒店餐饮标准都这样,我们明码标价的。” 马昊可不会被她唬住,手一摆道:“把刚才上的每道菜价格一样样报出来,我拿计算器加,加不到5000明天我把暨岭大酒店招牌砸了!” “哎哟先生有话好好说,干嘛砸人家招牌呀,我们酒店在湎泷开了几十年还没被砸过招牌过……” 服务员见他态度强硬不敢怼杠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旁边包厢客人正好从洗手间回来见马昊在走廊间大吵大嚷,皱眉上前道: “有话好好说不行么?这是五星酒店要注意素质!” 马昊转头一看,哇,好漂亮的轻熟美女:杏仁眼、玉柱鼻,樱桃小口配以碎瓷般整齐细密的洁白牙齿,更诱人的是皓银玉簪花轻挽着深紫卷双凤,显得落落大方的富贵气象。 “要都象美女这样有素质,我就不吵架了,”马昊也是酒喝得有点多,将对方从头打量到脚,笑眯眯道,“美女请到我们包厢坐下来喝两杯,顺便评评理行不行?” 美女顿时勃然大怒,指着他鼻子道:“放肆!湎泷没人敢对我这么轻佻无礼!滚一边去!” 马昊啧啧道:“乖乖弄个咚,湎泷人说话都这么有气势,不象岭南风格啊……叫我滚,这是你家地盘吗?” 美女更是寒霜满面,道:“听清楚没?滚——开!” 马昊酒劲上头犟劲也上来了,大刺刺拦在她身前道:“我就不滚,你砍我呀?” 两人争执的声音很高,惊动那位美女所在包厢,里面客人一拥而出冲上前将他俩隔开,一拨人围着美女轻声劝解大意是“他喝醉了别跟他一般计较”,一拨人边把马昊把小包厢推一边轻声道: “快躲开,她是周市长……” 偏偏人多闹哄哄的,混乱中马昊压根没听清楚,反而怒道: “不管谁我都不怕,有本事放马过来!” 那边也高声叫道:“叫保安!叫警察!把这混蛋给我抓起来!” 第2845章 快速出警 无巧不成书。 下午马昊、常兴邦准备到市长办公室报到没遇到人,周沐的确在湎东一带考察并实地视察了正在紧锣密鼓施工中的银秋滩高架工程和环球影视城项目。 湎东区委书记、区长全程陪同,随行还有交通局、城建局、国土局、规划局等主要领导,差不多到了傍晚行程结束,区领导们竭力劝说晚上吃个便饭——反正回市府食堂也是吃,不如到酒店换换口味。 周沐吃东西也很挑剔讲究,向来对食堂饭菜颇有微辞,便随口答应下来并关照吃点清淡的,也不喝酒。 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区领导们满口答应。 领导当然要到最好的酒店,一行人遂浩浩荡荡来到暨岭大酒店,由于决定得比较仓促几个位置最好的包厢已经满了,只得临时将马昊所在的小包厢旁边两间合并成大包厢,济济一堂坐了十七八位。 既然来了怎么可能清淡的菜而且不喝酒,山珍海味、生猛海鲜一道道上,酒则拿的飞天茅台。周沐权当先前的话没说,泰然自若跟一班市区领导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这方面她还是很随和的,因为自己不喝别的领导也想喝,没必要坚持这点儿原则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没想到本来蛮开心的晚上,居然遇到马昊。 更没想到马昊居然不认识堂堂的湎泷市长! 周沐刚毕业就嫁入岭南都家可谓出道即巅峰,本身性格就非常霸道张扬,长期以来被娇宠惯了养成飞扬跋扈、颐指气使的做派,无论谁都必须让着她,跟她说话必须讨好加奉承。 换寻常女干部,就冲着马昊话里的“美女”二字也应该一笑了之。 听到走廊间争吵声越来越大,龙忠峻笑骂道“马昊又惹事儿了”,拿筷子指指外面。 钟离良会意起身出去查看,门才开了道缝便吓得一哆嗦,紧张地退后几步四下环顾似想找窗户逃跑。 晏越泽看得奇怪,拍拍他的肩道:“怎么了,熊成这样?” 也到门口打量,结果脸也唰地白了,惶急地问:“窗户在哪里?” “二位,这是16楼!”龙忠峻失笑道。 “马主任……跟周市长吵起来了,周沐市长!”晏越泽压低声音道。 龙忠峻短促地“啊”了一声,沉声道:“糟糕……糟糕!我们几个跳黄河都洗不清了!” 市委书记的亲信们故意到市长旁边包厢喝酒,然后双方发生争吵,要是传出去不是明摆着白钰在背后唆使吗? 从另一角度说,周沐岂不是明摆着打狗给主人看,丝毫不给白钰面子? 但今晚千真万确是偶发事件,双方都没想到,所以老于世故的龙忠峻想到了。 “怎么办?” 听着马昊的嗓门越来越大,而周沐一迭声催促警察到场,钟离良焦急地问。 龙忠峻脑子急转,道:“这里只有兴邦是生面孔,现在这样,兴邦出去让马昊安静下来,能撤赶紧撤,撤不了也要转移开去;我们三个先躲进卫生间,把门反锁上,服务员敲门就说有人喝多了正在处理……先躲开眼前危局再作打算。” “要不要向白书记汇报?”晏越泽问。 “暂时别打扰他,除非事态失控。”龙忠峻道。 当下龙忠峻、晏越泽、钟离良快速钻进卫生间,常兴邦躲在门缝后观察片刻,抓住空档冲出包厢,从背后一把抱住马昊大声道: “各位别介意,他喝多了……别介意哈……” 然后在马昊耳边急切地说,“那女的是周市长,周沐市长!” 腾地一下,马昊的酒顿时醒了! 难怪这美女这么嚣张也这么霸气,原来就是白钰嘴里的“你hold不住”的周沐市长! 今天真是麻烦大了,到湎泷第一天就闯下大祸了! 却见周沐远远地喝道:“什么酒多了,分明倚酒乱来!把俩家伙都抓起来!” 常兴邦一听也太过分了,怒道:“我是公……” 马昊一把捂住他的嘴,大声道:“好汉做事好汉当,不准累及无辜!” “跟你这种烂人喝酒能有什么好东西,抓起来!”周沐大声命令道。 “我是常……” 常兴邦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又大声说话,旋即又被马昊捂住嘴,大义凛然道: “抓就抓,好兄弟有难同当!” 说话间就在楼下的驻点警务站两名民警凶猛地将马昊、常兴邦控制住,手法利落地搜出他俩兜里手机,厉声道: “老实点,走!” 常兴邦也不好公然拒捕,头被摁到胸前恼火地冲马昊道:“你老哥到底想干嘛?!” 马昊咧开大嘴笑道:“好玩啊!” 他也真是有急智的主儿,盘算单自己被抓进去没啥影响,毕竟当面顶撞(并略有调戏成份)女市长某种意义不占理,但常兴邦也抓进去就不一样了—— 人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而且是新任市公安局长! 眼见两人被带走,周沐余怒未休一挥手:“不吃了,回家!” 性子粗疏的她倒忘了让人继续追查小包厢里的“余党”,躲在卫生间里的龙忠峻等人侥幸躲过一劫,等大队人马离开后匆匆买单并从后门迅速撤离。 “马主任、常局长第一天报到就被抓进公安局,事闹大了,龙主任怎么办?”钟离良哭丧着脸问。 龙忠峻微微一笑,智珠在握道:“公安局长被抓进公安局,你怕什么?嗯,越泽打电话向白书记汇报一下,基本问题不大。” 不愧老江湖脑子一转便猜到马昊的鬼心思。 果然,白钰听说马昊喝顿酒能跟周沐吵起来先是大惊,等说到最后倒放下心来,淡淡道: “我知道了,让钟离送龙主任回去,你继续盯着保持联系。” 十分钟后,派出所审讯室。 当值班民警按惯例询问“姓名职业家庭地址”,听到“常兴邦湎泷市公安局长”时,简直如遭雷殛,目瞪口呆到痴呆的程度。 凭经验民警们知道,他们摊上了湎泷公安局有史以来最大的烫手山芋,有可能烫掉很多人位子,也有可能烫掉个别人饭碗! 坐在旁边候审的马昊微微一笑,慢悠悠道:“给我拿包小熊猫,带金字的,别的我抽不惯……” 不到半小时,从辖区派出所长到区局乃至市局领导们全都云集而至,满头大汗地道歉、解释、周旋,请他俩换个地方休息。 常兴邦断然拒绝,并提出两点: 一是必须讲清楚值班民警没有执行标准出警流程而贸然将自己和马昊带到派出所,直到现在为止,民警们到底知不知道酒店现场发生了什么?如果不知道为什么随便抓人? 二是报警一方或者说当事方应该到场配合调查,不把事情说清楚、弄清是非曲直岂能随便放人,以后档案里不是悬案吗? 常兴邦掷地有声道:“作为市公安局长,我不可能上任第一天亲自制造悬案!” 听明白了吧? 抓人简单,放人可没那么容易,何况我不想被放! 层层级级汇总到市局副书记、副局长任凯俊面前,他头都大了。驼子岭袭击案件最重要证人吉晓高死于看守所后,任凯俊自忖已失去白钰的信任,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这一大步基本升迁无望,只想着守着目下位子安安稳稳退二线。 想不到就这么卑微的心愿都很可能化为泡影。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很明显常兴邦咽不下这口气非咬着周沐出面道歉;可周沐的脾气怎么可能道歉? 就是黎明复遇到这等突发事件也不可能道歉,问题在于,常兴邦背后站着市委书记,那就大不一样了。 明知会挨骂,任凯俊还是壮着胆子打电话向周沐“汇报情况”,得知被抓的两位恰好是今天新上任的发改委主任和公安局长,周沐第一反应是: 他妈的,难不成白钰也躲在小包厢里?! 然后冷冰冰道:“不肯罢休?要找当事方?派出所查一查哪个打的报警电话,反正我没有!”说罢“啪”地挂断。 任凯俊早查到报警电话谁打的——参与陪同的某位区领导,可人家不是当事方,且按周沐要求“叫警察”的。 其实任凯俊委婉表达的意思也没让周沐道歉,但起码要有个类似道歉的态度,比如“周市长知道误会了”,或“周市长秘书打来电话表示慰问”等等,关键是周沐那边必须真的有这个态度,任凯俊绝对不敢凭空捏造。 周沐那边不合作,任凯俊一咬牙豁出去了——局长被关在派出所,副书记副局长的言行将被置于放大镜下审视,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他拨通白钰的手机,以最谦卑的语气把向周沐说的情况又一字不漏复述了一遍。 “哦,我辛辛苦苦协调暨南、通榆两省申委书记引进的人才,第一天就被抓进派出所,其中一位还是市公安局长?” 白钰也冷冰冰道。 被他这顶大帽子扣得头晕眼花,任凯俊都快崩溃了,磕磕巴巴道:“初步调……调查确实属于误会,一……一场误会,其实双方都……都没恶意,按理没没没……没发生肢体冲突,酒店保安出面就就就……唉,出警真是多此一举……” 当事双方都没责任,那责任只能由派出所驻酒店警务站民警来顶,大不了处分、降职、贬黜、通报批评呗,除此之外能有啥办法?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第2846章 化敌为友 晚上十点四十分,白钰在晏越泽的陪同下来到派出所。 派出所大院里停满了小汽车,市公安系统有头有脸的干部都来了,基层干警站在院里三三两两低声议论,处级、科级干部则沿着审讯室走廊排成长长一溜儿,个个哭丧着脸自知大祸临头。 本来市局系统就对白钰跨省调来公安局长的做法心知肚明:市委书记对局领导以及系统非常不满,煞费苦心让通榆的亲信上任肯定要大刀阔斧改革,接下来不知多少干部被调整,多少利益链被截断。 偏偏这个时候,新任局长第一天就被关进派出所,而且严重被冤枉,脚趾头都能猜到后面有没有好果子吃! 站在审讯室门口的则是同样哭丧着脸的暨岭大酒店总经理、副总经理、餐饮部经理和那个倒霉的、自以为宰到肥羊的服务员,他们专程过来退还部分餐费以及服务费、开瓶费。 经过他们身前时,白钰还补了一刀:“我也在酒店吃过几顿,有没有收开瓶费啊?” 总经理脸都急白了,正准备赌咒发誓,白钰已进了审讯室,目光一扫险些没绷住笑出声来: 平时冷肃的审讯室临时取来四只取暖器同时开到最大,屋里温暖如春;常兴邦和马昊坐在从派出所长办公室搬来的沙发上,茶几上放着各式水果,高档香烟、茶水、饮料;马昊边抽烟边玩手机边嗑瓜子。 两边到对面墙根站着市局、区局主要领导和派出所长副所长,看神态表情象接受常兴邦、马昊审讯的。 “白书记!” 见他进来马昊赶紧扔下香烟、瓜子等和常兴邦站起来,此时此刻说什么话非常重要也非常关键,因为每个字都会传到周沐耳里甚至省里、岭南都家。 马昊、常兴邦并不清楚白钰突然现身出于什么考虑,因此脸上都露出恰到好处的愧疚和委屈,微微低头但不说话。 “怎么,接风酒喝到派出所了?” 白钰微微一笑指着常兴邦道,“微服私访也不是你这样搞法,以前在关苓上电没弄过吧?” 又指着马昊道,“你那点工资到五星酒店冒充土财主露馅了吧?5000块钱对你相当于巨款,在暨岭大酒店也就吃顿家常菜而已,还指望把山珍海味上齐了?” 连续两句话很大程度冲淡了紧张气氛,市局区局有些领导发出轻微的笑声。 哦,白钰想软着陆啊! 马昊立即接着话碴道:“白书记,咱们通榆那边硬菜都放到最后,我没想到湎泷完全相反。” “唉!” 常兴邦除了叹气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从头到尾就是被马昊硬拖下水的。 “就算相反为吃吃喝喝也不应该吵架,成何体统?!”白钰道,“还有提醒你一点,我们周沐市长不喜欢别人称她‘美女’,称周市长或周沐同志都可以,明天上午去她办公室报到时注意点。” “不是没见过不认识吗?”马昊涎着脸道,“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好了。” 白钰又笑笑,道:“你呀就是改不了老毛病……” 什么老毛病白钰却没说,但短短半句足见对马昊的赏识与信任,随即话锋一转朝着众人道,“都站着干嘛?这点芝麻大的小事兴师动众,不值得。唔,回头内部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条报警记录,是不是让报警人过来主动申请撤回,还是补个情况说明?你们看着办,总之程序要规范,手续要完善。” 常兴邦敬了个礼道:“明白,白书记!” “你俩也回宿舍休息吧,干坐着四只取暖器不耗电吗?” 白钰笑道,屋里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随后都自动让开条道让白钰和常兴邦、马昊先走。 到了门口,白钰道:“都吃到肚里了没有退餐费的道理,但开瓶费要收下,京都三申五令不准收你们还熟视无睹就过分了,是不是?” “这是服务员个别行为当然酒店管理也不到位,我们立即整改今后绝不再犯!”总经理赔笑道。 马昊满不在乎当众抽了三张百元大钞,嘀咕道:“赚一个是一个。” 顿时哄堂大笑,白钰也无语地摇摇头,先前紧张不安的氛围全部消融开来。回到院里白钰仍乘坐钟离良的车,马昊和常兴邦则享受警车接送待遇一前一后驶出派出所。 看着远去的两辆车,有局党委成员凑到任凯俊旁边轻声道:“应该没事了吧?” 任凯俊喟然长叹:“没事?事情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上午九点,马昊和常兴邦准时来到市长办公室,没等周沐开口,马昊抢先深刻自责: “周市长不好意思,昨晚真是喝多了,怎么能称您‘美女’那样俗气的字眼呢?达不那个级别算是尊称,周市长属于仙女了怎能与凡夫俗子混为一谈?” 什么仙女? 常兴邦愕然看着马昊,想不到这家伙昨晚险些吃大亏今天还敢当着周沐的面胡说八道。 罕见地,面对他的油嘴滑舌周沐倒没发作,反倒微微一笑道: “昨晚吵过了,我想以后不会再吵,大家团结协作共同把工作做好,但我声明在先,如果完不成正府下达的任务目标,到时我可要严肃批评!” “必须的,必须的!” 马昊一本正经道。 常兴邦上任后第三天,悬在半空的利剑终于切了下来:市局发布《关于全面推进湎泷市公安机关机构改革的通知》! 通知要求,公安系统高度重视并积极响应市委市正府关于机构改革的战略安排,系统上下要进一步统一思想提高认识,增强紧迫感和责任感,认真抓好机构改革方案的落实,采取有力措施解决好善后问题。 通知明确市公安系统机构改革分三步走,今年第一步工作是全员竞岗,裁减冗员,轻装上阵! 竞岗工作本着先警官后警员、先市区先基层、先城区后郊区的原则,市、区、队累计减少30个岗位其中领导岗6个普通警员岗24个…… “涉及到港口分局怎么安排?”听屠友军汇报到这里屠郑雄已感觉不妙,拉长脸问道。 屠友军道:“再三交涉最终分配给港口分局1个领导岗4个普通警员岗,只占总数的六分之一……” 屠郑雄敲敲桌子道:“只占六分之一,你倒想得开!意味着分局要有5位同志下岗,放在以前绝对不可能发生!” “此一时彼一时啊叔叔!”屠友军无奈道,“常兴邦同意市局不插手分局竞争上岗,让我们内部自行组织。” “放屁!” 屠郑雄怒道,“他哪是不插手?摆明了让我们自己消化矛盾,到最后下岗人员都找管委会纠缠不休!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妈的!” “叔叔,这一块我研究过,去年有位延期使用的勒令退休;今明两年陆续3个人到年龄,可以做做思想工作提前办手续,工资奖金福利等等由分局补差;剩下1个名额准备让长期病休做生意的老牛来顶,还别不服气,单公务员不准经商一条就能砸掉他饭碗!” 屠友军胸有成竹道。 思忖有顷,屠郑雄突然问:“那个姚志华调到分局后搞了哪些鬼?” “在我眼皮底下他搞不起来!” 屠友军轻蔑地笑道,“刚开始以加强党建工作为由要推进党小组活动和评优,我说港口很忙没时间弄;后来又琢磨‘党员树先锋’、‘创建最美基层党组织’等等,我一概否决!我的宗旨是必须我提出来的事项才能在分局推行,他说了不算!” “有气势!”屠郑雄表示认可,想了想道,“当然也别得罪他,能拉过来就拉,不要弄得脸红脖子粗的场面上很难看。现在港口不太平,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呢。” “任何时候我都会坚定地站在叔叔这边!”屠友军表忠心道。 屠郑雄满意地笑笑,道:“友军放心,管委会副主任的事尽管有波折但绝对错不了,我会千方百计腾出名额出来,等……现在形势很微妙,姓白的在各方压力下也逐步安份了,时机一旦成熟我立马操作。” 屠友军立即大拍马屁:“叔叔费心了!叔叔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港口这边,不,整个湎泷我只听叔叔吩咐,其他人说话我只当放屁!” 离湎泷人代会还有两天时,申委关于各市常委班子的调整闪电般落地: 闵学君免去市委组织部长职务,担任宣传部长兼统战部长; 汪新奎担任市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兼市正府副市长(分管公安); 原省人事厅副厅长郑贡任湎泷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 韩文波、裴铮、柏艳霞等常委原地不动,对他们来说肯定都有换岗位甚至换地方的想法,但申委考虑一年内连续换掉市委书记、市长,常委班子还是以稳定为主。 郑贡何许人也,为何在此节骨眼上空降湎泷,申委期待他发挥怎样的作用? 一句话便能道出幕后玄机:他是郑氏家族嫡系子弟,族长郑守福嫡孙。 历代郑氏家族没出过太大的领导干部,也没有声名显赫的亿万富豪,它的厉害之处在于群众基础和人才厚度,即家族子弟遍地开花,叶茂叶繁;家族精英深耕各领域技术层面和操作层面,成为上层和基层都必须倚仗的中坚力量。 又是庄楫石攻守兼备、盘活湎泷棋局的妙招。 妙在何处? 第2847章 全面开花 港口管委会出身是闵学君的原罪,在市委方面得不到白钰信任,总怀疑他与屠郑雄勾结;在港口方面又埋怨他三心二意,不肯全力协助对抗白钰。尽管闵学君竭尽全力保持中立,或者说坚持组织纪律和原则,夹在白钰和屠郑雄之间受够了气,还落得两头不讨好的下场。 有这个失败案例在前,裴铮和韩文波的诉求都不可能考虑。 郑氏家族嫡孙郑贡调任湎泷市委组织部长,因为其身份表明不属于任何派系,而仅仅代表郑氏家族,相反能起到平衡和制约作用。 郑贡背后是湎泷第一大家族,之前白钰已经亲自拜访以示拉拢;屠家在港口影响力非同凡响,但遇着郑家还得避其锋芒。 更重要的是郑贡的年龄、资历和历练注定不可能再往上走,他本人也无意非要提拔正厅——这大概是郑氏家族的天花板,因此反而能够静下心、耐住性子做好本职工作。 无论白钰还是屠郑雄都别想逼迫郑贡站队,从而微妙影响市常委会权力格局,这就是庄楫石想要达到的效果。 白钰敏锐地意识到申委对郑贡调任背后的战略意图,不动声色指挥府院两办紧急调整、修改部分会议内容及议程,因为涉及三位常委人事调整必定要在两.会过程中有所体现,就苦了一班秘书班子几乎48小时没合眼,堪堪抢在会议开幕式前四十分钟将正式材料全部印刷出来。 会议还没结束,白钰已经紧锣密鼓地全方位推进湎泷经济布局和建设: 一是加快订单农业工作进度。市里牵头成立订单农业协会下的合作社——这是极为关键的一步,可以说想要建立健全完善的订单农业体系就离不开合作社,因为加工企业不可能逐个与农户、经营方签订订单合同;另一方面万一农户毁约签了也是白签,淡漠的法律意识和长期存在弱势群体印象令得各方不会轻易打官司。 合作社出面与农户、经销公司、经济人、客商等签订产销合同,并联系科研机构进行技术指导。 挑起担子两头的则是天使微笑慈善基金会,在香港澳门及东南亚等消费市场,它负责联系农产品经销商和大超市、大卖场,以季度为单位生成特色订单;在山区它与红十字会合作下沉到郊区和山庄农户家,把扶贫和救助款附加到每个订单当中,从而促使贫困户改变传统“等靠倚”习惯,主动联系合作社找活干。 乔娜对方晟长子的支持的不遗余力的,承诺今年起连续三年累计投放救济扶贫款项不低于五个亿,预计可撬动至少二十亿的劳动力市场,侧面部分解决农业产业用工难、无人问津的困局。 二是交通网络建设全面铺开。新春伊始城区往湎东方向有银秋滩高架工程、罗家岭方向的城际快速通道、罗家岭西侧的跨山大桥;往湎南方向有多条城港快速通道;泷口港到小乔岛和状元岛的跨海大桥,以及正在进行拆迁和基础准备工作的连接银秋滩高架快速通道。 此外在白钰建议(压力)下湎西区“主动”着手拓宽与基杜市国道、省道和高速工程,预计完工后可大幅提升货运运力。 整个湎泷从城区到山区再到港口成了个大工地,放眼望去到处竖着龙门塔吊;每天数不清的工程车穿梭其间;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穿着施工服戴着安全头盔的施工人员。 湎泷的餐饮业火爆了,酒店宾馆的生意兴旺了,休闲等第三产业全面繁荣起来,这些不同程度缓解市民对到处开挖、工程车造成拥堵、街面脏乱差的抱怨。 三是重大项目快速推进。万亩银秋滩的环球影视城采取边施工边环测边申报方式,来自香港的寰宇国际环境检测公司经过近两个月科学严格的检测,直接向京都生态环境部提交报告,认为修建银秋滩防波堤不会产生港口共振效应,不可能影响湎泷港水域平稳并造成船舶之间、船舶与码头相撞。 报告更进一步明确指出,有关银秋滩防波堤与湎口港防波堤形成大范围内八字型水域边界几何形状极易产生港口共振的说法,完全是建立于臆想基础上的猜测和误判,事实上港口共振效应的产生成因非常复杂,并不仅仅归咎于简单的几何形状。 如白钰所说,京都生态环境部立即下发备案告知通知书给省港务厅,这就是具备行正法令效力的文书,不管省港务厅和湎泷港管委会什么态度,都必须遵照执行。 接到省港务厅转发的关于银秋滩环测通过予以施工许可的备案告知通知书,屠郑雄平静地看了两遍便顺手扔到一边,没说一个字。 上次卢灵儿陡然与周沐共进晚餐后,屠郑雄立即从儿子屠晋金嘴里了解到她俩之间关系,悟出周沐为何空降后第一次常委会上明明已经跟白钰闹得不愉快,却出人意料地支持工程与环测双管齐下,让自己吃了个大瘪子。 原来周沐与香港彩芸文化艺术投资集团早有深度合作! 屠郑雄至此打消杯葛万亩银秋滩环球影视城项目的念头,而且还打算以屠家名义并让屠晋金向该工程捐款五万元。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屠郑雄多么多么渴望屠晋金能把卢灵儿追到手,使得屠家背后再多座靠山同时顺利融入真正的精英阶层。 不错,精英阶层。 在北方主要代表是京圈,南方则表现为生意场为主的富豪圈,但某种意义讲精英没有圈,它并没有加入的标准、资质和硬性条件,也没有引荐人或加入仪式等等——曾有某超级富豪企图打造真正的精英圈,结果国家直接出手打得他以及他实控集团打得落花流水,元气大损,险些自己都栽进去。 但精英阶层也非寻常所理解的喝喝酒、唱唱歌、拉拉手,在媒体面前做个秀,而是真正的信任和欣赏,能够聚到一起做大买卖搞大项目玩大投资,也能联合起来跟地方正府谈条件甚至叫板。 无论原来在湎泷港有多威风,屠郑雄清楚屠家在岭南地区绝大多数眼里只是土鳖或者乡巴佬,根本没资格融入精英阶层也就是跟都家那样的大家族平起平坐。 “想尽一切办法把卢家那个女孩子泡到手,老爸提供力所能及一切帮助!” 屠郑雄热烈地说。 屠晋金反感地瞅他一眼,道:“我追女孩要你帮什么助?笑话!” 屠郑雄被呛也不生气,现在孩子都这样没大没小,习惯也就不放心上了。 此外鄞峡援建的高科技蔗糖厂、特种玻璃制品厂和医疗器械制造厂设在湎西区;文化和办公用口机械制造厂、粮食(调味品)加工厂设在湎南区,属于均衡式的轻工业布局。 还有,邵俊峰的方圆园艺投资到省城收购同类别公司后借壳辗转湎泷,利用上次白钰失踪后海陆空大搜寻时发现的簟岭深处数百亩沼泽地,投资兴建岭南境内规模最大的兰花园,引进付若廷在许淮研发的成熟优质品质,面向岭南大南方和港澳及东南亚市场。 杨士举的扬子药材也改头换面进驻湎泷,同样着眼于罗家岭荒地开发大力种植中草药材,岭南和港澳地区注重“食补食疗”,不但经常在煲的汤里加入各种中草药,甚至粥里也有号称养生粥,因此中草药在湎泷乃至大南方更有广阔的市场前景。 这样粗粗估算今年总投资将达到湎泷历史空前的数百亿元,叠加效应产生的gdp也将大幅拉升从而在历年图表上呈现爆发式增长现象,以省里固定考核的主要经济指标(均计算增加比率)肯定稳居前三! 明年、后年就算没有新项目投建,单凭今年这些项目正式运行后的经济社会效应也能助推湎泷继续大跨步向前挺进,持续提高经济总量和整体产业规模。 在这一片欣欣向荣的发展态势下,裴铮又兴冲冲捧着厚厚材料来找白钰,说市直机关那边招商引资了关于兴建足球训练基地的项目,周沐觉得可以在簟岭、驼子岭一带划块地方给投资商,让他跟白钰沟通一下。 翻了几页浏览会儿,白钰道:“几十年以来中国男足已经成了全民笑话,与a股市场并称‘内地双熊’,女足又引不起足够关注商业前景黯淡,可以说中国足球市场处于几乎崩盘状态,兴建足球训练基地的盈利模式是什么?” 裴铮道:“这也是周市长和我首先想到的问题,投资商有两个层次考虑,第一岭南地区青少年足球培训体系没崩,少儿组、青年组、大学生组和女子足球都正常开展训练比赛,但整个大南方没有一个象样的训练基地,动辄拉到通榆、上高、三相等地费用高昂,财正无力承担,家长也不愿意,基地建成后把日常训练比赛吃下来就能保本;第二投资商的哥哥就是足球名宿,在圈内有着非常深厚广泛的人脉,京都足协那边也很吃得开,基地肯定按内地最高标准来建,然后可以游说国家队、甲a、甲b等把基地作为南方地区训练比赛的定点场地,还有港澳和东南亚球队都会过来,盈利点非常多也能提升湎泷城市形象,白书记。” 第2848章 赌球洗钱 听到这里白钰没吱声,继续翻看那叠材料,看到一半停下来问道: “裴市长可知去年我为何执意反对黎市长招商引资来的奇辰集团汽车制造产业链?” 裴铮有些奇怪,愣了会儿道:“记得当时您认为主要是工业污染,另外湎泷的工业底子、技术人才储备等等都达不到支撑庞大汽车产业的条件,相比之下兴建环球影视城的确是因地制宜、适合自身特点的项目。” 白钰道:“时过境迁,现在摊开来说也没关系。常委会上所说的两方面只是台面上的意见,实质有个问题我担心黎市长挂不住所以没说,那就是——每个造车老板都隐藏着一颗房地产的野心!” 怔怔想了想,裴铮恍然道:“噢对对对,本世纪以来很多大集团大企业打着造车幌子在各个城市大肆圈地,有的十年、二十年汽车只有模型,商品房却已开发好几期。您不想万亩银秋滩成为资本的牺牲品、有钱人的天堂,不过白书记,簟岭、驼子岭一带全都是荒山野岭,即使城际快速通道建成毕竟各方面条件都不如城区,又不具备银秋滩天然优质的海景和沙滩,恐怕没有开发房地产的条件吧?” 白钰轻笑着摇摇头,单指转动地球仪,拍了拍那叠材料道: “之所以联想到奇辰集团汽车制造产业链项目,我是提醒裴市长在招商引资过程中务必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弄清对方真正的意图,说到底就一个核心问题即它抱着善意还是恶意?善意如香港彩芸,市委市正府张开双臂欢迎;恶意就必须坚决拒之门外,以免后患无穷!” “后患……” 裴铮感觉不能理解,皱眉道,“无非空置率有多高的问题,区区足球训练基地能有什么后患?” 白钰又摇头,然后道:“裴市长……周市长大概平时很少关注足球,我可以大胆地武断地说一句,现代足球已彻底沦为赌博和洗钱的工具!赌球,裴市长很容易理解,岭南地区赌马赌球赌六合彩向来盛行;洗钱呢就涉及到比较专业的领域了,但事实上很多现象难以用常理来解释——国家队战绩差到难以想象的地步,把全亚洲几乎所有国家都输遍了,据说锡金、不丹等国受到鼓舞也准备组建足球队了,可所谓国脚们还堂而皇之拿几百万上千万年薪;甲a甲b俱乐部、赞助商乐此不疲地砸钱,要想拿冠军起码得烧七八十亿;国内超级私企、大财团纷纷跑到欧美收购巨亏几十亿上百亿的足球俱乐部……想想背后蕴含着什么?洗钱呀裴市长!欧美球星转会费动辄数千万甚至上亿;国内球星拿上千万年薪,那是走账需要,从户头过一下就洗到别处去了,跟影视明星所谓数亿片酬差不多的原理……” “那,那跟足球训练基地有啥关联?”裴铮还是不明白。 “足球名宿是我听到的最可笑的梗,想想中国足球烂水平,哪个好意思自称名宿?都是跑江湖混饭吃的掮客!拿湎泷银行贷款建基地,再到外面招摇撞骗,伙同圈内人士洗钱、赌球甚至纵容吸毒等等,所以它不可能提升湎泷城市品牌,相反会毁了湎泷的形象!” 裴铮讷讷道:“足球我是真不太懂,之前也奇怪为什么乒乓球、羽毛球水平高战线好,国内联赛有时都找不到赞助商;排球的群众基础也不错但始终发展不起来,反倒是足球踢得越糟糕队员收入越高……” 白钰笑道:“它有足够大的盘子可供洗钱资金和赌球资金腾挪,美国nba何尝不是如此?华尔街很多见不得人的收入就通过球员交易、天价合同洗得干干净净。你说乒乓球那是国家重点投入打造的王牌运动项目,要拿世界冠军的,不能跟你开玩笑。” 裴铮也笑,主动收起那叠材料道:“白书记这么一说我算明白了,回头给周市长说一声,直接拒之门外吧。” “在周市长面前委婉些,别说‘足球的事你不懂’……”白钰笑着叮嘱了一句。 三月底,经过周密策划和准备,谈戎率领的寻宝小分队正式进军七沙山,队员有反恐中心两名成员;宋楠协调下南方大警备区派遣的两名特种队员;市文广新局文物保护科科长周巽以及一名地质学家、一名考古专家。 出于两方面考虑,一是怀疑盘踞玉孚村多年的影子组织仍有残部躲入深山,需要进一步清剿;二是近年来关于建文帝宝藏的传闻愈演愈烈,有关方面需要抢先出手争取主动。 为安全起见,寻宝小分队还从南方大警备区借了两架太阳能充电式无人机在上空配合,防止遭到影子组织残部或深山野兽袭击。不过有过上次深山一日游经历的谈戎觉得在高大树木遮天蔽日的原始山林里,无人机百分之八十时间内都无法观察地面因此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仅仅心理安慰罢了。 但有无人机中转信号寻宝过程能通过特殊网段实时转播,让反恐中心、南方大警备区及白钰和宋楠等随时观看。 其实寻宝或探险、考古的过程非常非常枯燥,根本不象影视剧表现得步步惊心、出生入死,相反最大的困难是找路和找水源。 愈往深山腹地原始泽被愈丰富,从成片的坡垒林到成群的石梓、黄檀再到漫无边际的野芭蕉、榕树和密密匝匝的藤蔓、荆棘,堵得地面水泄不通,放眼往哪个方向看都一样,加上闷热环境使得体力消耗极大,前进的速度也一慢再慢,从上次与方晟、鱼小婷回撤地点向前走了七八里路就用掉两天时间。 然后第三天发现,迷路了! 从仪表盘看,寻宝小分队连续两天都在海拔三百三十米区域里转圈,根本没能走出去。有野外考察经验的周巽每隔两米就在树上系一道红线,一步步走两三个小时后眼前都是红线,沮丧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鬼……鬼打墙!” 多次参加探险的考古专家两眼发直,脸色煞白颤声道。 所谓鬼打墙是指在墓地或野外失去了方向感,眼睛和大脑的修正功能不存在了,或者给出的修正信号是混乱的,感觉走的直线其实按人的本能在走,而生物运动的本质是圆周运动,因此不管怎么走都是圆圈。 中国古代的风水术士早就掌握了其中的诀窍,修筑陵墓和重要建筑时人为布置些地面标志物产生误导作用,使闯入者在此迷路,感觉遇到鬼魂布下的墙壁。 那位考古专家说曾在中原某古墓里遭遇过鬼打墙,两个人在阴暗潮湿的地洞里转了四天四夜几乎脱力而亡,最后侥幸摸到一处破损古墙,拚尽全身力气凿开个豁口侥幸逃出去,自此心理上对鬼打墙非常恐惧。 周巽想通过指南针校正方向,无奈七沙山内蕴含金属矿,指南针象喝醉酒似的乱转一点作用都没有;无人机视野下的地面全是树林,根本观察不到地质地貌地形。 谈戎倒不畏惧人身安危,南方大警备区有架直升机随时待命四十分钟便能赶到,但那样一来此次绝密行动就暴露了会引来大批寻宝者,非常麻烦。 眼看天快黑了谈戎宣布按营扎寨,围着篝火讨论明天行动方案:召唤直升机救援?还是继续向前努力一把? 利用休息时间,白钰和宋楠相继远程加入讨论但做了网络隔离,唯有谈戎与他俩联通。 宋楠道:“爸爸以前在百铁灵峰山深处也曾遇到类似鬼打墙的人工阵法,鱼小婷想的主意是认准一个方向然后把眼睛蒙起来向前走,这样就能避免视觉系统下意识受误导的情况。” “不一样的臻臻,”谈戎道,“灵峰山那个阵法我听人说过,区域范围都很小纯粹不让外人闯入半山崖小木屋所设计;七沙山这边依山设计,目前我们都不清楚覆盖面多大,哪认得准方向?” “如果你们不甘心,索性一小段一小段地烧山,把鬼打墙区域烧光了看它玩啥花样!” 宋楠笑道。 “万一风向不对火势失控引起森林火灾,那我们糗大了。”谈戎不同意他的馊主意。 “实在不行慢慢砍出一条血路,”臻臻开玩笑道,随即问,“咦,小宝哥怎么不说话?” 白钰道:“我在想,如果建文帝躲在七沙山深处,如果鬼打墙是人为设置的屏障,如果他经常下山,试想他怎么通过这块区域?” 谈戎点点头道:“我也觉得奇怪!据史料记载建文帝从海外归国时已六十多年,这么大岁数的老人上下山行走肯定不便况且还有鬼打墙玄妙设置。那么作为建筑师,设计规划必须预见到所有可能性包括建文帝迷路等等,到底如何解决这一难题?” 白钰道:“记得你上次唱的歌谣——朵朵红梅花儿鲜,贵客山上飘下来,叠叠青山对古松,流水欢歌迎客到;五月蝉声闹山村,贵客山上飘下来,外圆内方门槛高,喜气盈盈开门红;金秋稻子香又熟,贵客山上飘下来,山歌伴着布洛西,又滑又甜传四方;三九隆冬万物枯,贵客山上飘下来,辣子干椒朝天苗,鞭炮声声辞旧岁。” 谈戎一呆,道:“怎么了?” “哦!” 宋楠先反应过来,叫道,“里面蕴含着进山密码!” 第2849章 港口改制 谈戎有些不知所措,瞪眼看着他们兄弟俩。 白钰道:“六十多岁老人很容易忘事,而且随着年龄增长记忆力愈发不行,因此建筑师设计的进山密码必须简明好记,让建文帝抬眼就能看到……你看第一句包含‘青山’、‘古松’、‘流水’,山水恒定,松树寿命也达千年以上都属于短期内不会轻易改变形态的事物,建筑师把它们融入歌谣里,建文帝等人万一迷路唱一唱就知道怎么走了。你琢磨琢磨!” “以远处山景作为支点沿固定好的切线前进,就能避开视觉陷阱,我们远洋航行有时也采取这种方法。”宋楠道。 谈戎默不作声调出白天的视频,研究了好一会儿霍然道:“西南角对着的山峰峰顶正好有棵松树,而且正好有条西南走向的山涧!好,明早天一亮我们就试试!” 她下线后宋楠轻叹一声,问道:“楚楚找你谈过没有?” “关于越越?” “还有赵尧尧,她现在非常苦闷烦恼,弄不清到底她俩陷入可怕的陷阱,还是主动介入可怕的阴谋,南非的情况把她吓坏了。” 白钰道:“如果非要联系到一块儿,我倾向于后者。臻臻,赵尧尧天生就是做大事的人,而越越骨子里面有着鱼小婷勇于冒险敢闯敢拼的特质,因此失踪的是她俩,楚楚却被排除在外——楚楚本质上还是女孩子,越越则是勇士。” “南非是影子组织的杰作,她俩成功打入组织内部?” 宋楠倒吸口凉气,手抚额头道,“太太太……太不可思议,我宁愿你在胡说八道!” 白钰沉重地摇头:“臻臻,我总觉得从爸爸失踪到赵尧尧、越越失踪,这是一盘跨越时空、无予伦比的大棋,到底什么结构如何设计目的如何我暂时猜不出来,但有一点,爸爸在谈戎面前所说的并非虚言。” “哪一句?” “‘我对影子组织了解太深了,正如它对我的了解,我们相爱相杀互相伤害,看谁能坚持到最后’,我相信有感而发。” 宋楠久久沉默,然后道:“明天再联系。” 第二天上午白钰满脑子惦记着歌谣是不是进山密码问题,却不曾想刚进办公室泷口港的夏卫国便闯了进来。 “屠书记同意了!”夏卫国激动地挥舞手里的材料道。 白钰目光闪了闪,道:“同意什么?说清楚点。” “关于探索成立泷口港经济联合体的试点构想……” 昨天下午屠郑雄突然来到泷口港,视察了业已成型的智慧港口中心机房后颇为满意,然后笑眯眯道: “卫国啊,鄞峡援建的泷口港、小乔岛、状元岛跨海大桥已经动工,接下来恐怕要着手建造深水码头,把具备发展前景的优质资源充分利用起来,再加上越来越完善的集疏运网络,结合你主导下先行一步的智慧港口系统,泷口港恐怕要抢到湎口港之前腾飞了。” 夏卫国愁眉不展道:“屠书记啊泷口港眼下真是万事俱备只差资金,去年到今年我提交到宫城主任那边三十多份申请都石沉大海,连百来万的费用都批不下来更何谈建造深水码头?手背手心都是肉啊屠书记,泷口港一样在您领导下发展壮大,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屠郑雄哈哈大笑:“瞧你瞧你,着了急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去年管委会硬着头皮把城港快速通道项目顶下来,港口资金面紧张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有什么厚此薄彼?但我们不能因为没钱就停滞不前,还得想办法谋求发展之道,这方面卫国有什么想法?” “想法很多,但都不太成熟还请屠书记斟酌!” 夏卫国道,“我觉得有必要学习北方港口运营模式,通过招商引资拓宽融资渠道,吸引民间资本以联营、参股等方式参与建设,不单装卸、仓储、运输等经营性项目,就是检测检疫等事业单位职能都可以外包,适当开放些领域和利益给民间资本赚来换取港口做大做强空间,总账肯定划得来的,屠书记。” 屠郑雄高深莫测笑笑——换去年这个时候夏卫国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早就采取雷霆万钧手段把他打下地狱了,如今真是此一时彼一时,而且他心里头打着如意小算盘,只能强忍不快道: “卫国的理念很超前啊,但具体实施起来恐怕面临正策、制度和产权结构等方面制约,不会如你想的那么容易,最关键在于第一步怎么走,关系到今后运作和运营方向。” 他已看出夏卫国压根沿着白钰关于港口发展的思路继续向前,因此问的问题都是“托儿”,引诱到自己所需的节点上。 夏卫国根本没想到屠郑雄的鬼心思,不假思索道:“以泷口港龙头企业牵头成立经济联合体,统一布局,分工协作,对外联合作战、对内细分结算,自主经营自负盈亏。” 屠郑雄道:“港口那些企业都习惯自己当老板自己说了算,哪个愿意被人家兼并?龙头企业过惯了好日子,又怎么愿意背上沉重负担?” “要以管委会名义出面协调,必要时候转变职能从管理者过渡到经营者,直接面向市场!” 夏卫国道,“归根究底人家承认管委会的牌子,我们运作的最终结果是管委会与经济联合体合二为一,成为拥抱市场的经济实体。” 屠郑雄道:“改制后谁来承担管理主体责任?” “湎泷港管委会和市港务局,先前不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么?正好拆分开来一个转轨市场,一个转轨执法。” “这一步迈出去覆水难收哟,卫国可要想想清楚了!” 屠铁雄没有继续探讨下去,只淡淡说道,“改制涉及到市国资委等相关部门,多征求市领导的意见吧。” 说到这一步,夏卫国觉得已是历史性突破,赶紧第一时间兴冲冲来找白钰商量。 屠郑雄怎会猛地急转弯,同意把泷口港拿出来作为改制试点? 白钰乍听之下很奇怪,暗想原本自己就打算从泷口港作为突破,屠郑雄竟主动送上门来,背后有何阴谋? 怔忡有顷,看到夏卫国急切而热烈的目光,白钰陡地悟出屠郑雄的花招: 先骗夏卫国主动放弃管委会副主任职务,腾出位子给屠友军;之后所谓改制始终做一半留一半悬到半空,迟迟不能真正落地! 无它,因为吴智功“抑郁”腾出的位子意外被“小奚同志”抢占之后,屠郑雄已黔驴技穷,为了拉拢和安置嫡系人马不得不牺牲愈发有了外心的夏卫国,继而推自家侄子进入管委会领导班子。 这也是看到夏卫国热衷于推动泷口港改制继而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劲头,暗合白钰在常委会上提出关于港口发展的两方面思路,在屠郑雄看来属于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招数。 为区区副厅位子也真是煞费苦心,居然放出这样非常具有诱惑力的鱼饵。 白钰沉吟片刻,道:“卫国打算以哪个龙头企业作为母体?” 夏卫国叹道:“按我的设想泷口电厂盘子大资产质量好,有足够号召力,前后劝了七八次人家不愿意,主要是顾虑很多担心屠书记不高兴;有一家倒是表示出积极性可实力不行,吃不下泷口港七七八八那些中小企业……” “哪一家?” “泷口叉车有限公司,专业生产系列叉车、集装箱作业叉车、正面吊运机、牵引车等装卸运搬机械,是少数总部在泷口港的机械企业,总资产八亿左右,负债率不高资产优良,总体来说底子还不错;总经理郁桦是湎泷港本土人,一直以来心系港口发展,有机会就跟我坐到一起畅谈改制和智慧港口等工作,是非常有抱负也有理想的优秀企业家。” “总资产八个亿也可以了,为什么总部反而设到泷口港呢?”白钰富有深意地问。 夏卫国听出市委书记话中之意,道:“郁家和屠家在同一个渔村,连续好几代关系都很差只是迫于同村不好意思刁难,虽然如此,平时难免磕磕碰碰总说不到一处,郁桦一怒之下索性把总部挪到泷口港了。” “噢——” 白钰长长沉思,然后道,“卫国啊,关于这项工作我想说两点,第一成立经济联合体走到后半程必然需要管委会出面组织,也就是泷口港岸办有个职能转化过程,我想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夏卫国毅然道:“如果顾虑计较个人得失,从开始我就不会往这个方向前进,为了泷口港,为了湎泷港,我愿意拿后半生来博一把!” 白钰赞许道:“很好,改制就需要卫国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的勇气;第二成立联合体的过程是渐进的,不要急于求成,我觉得叉车公司可以先把泷口机械企业都吃下来,在此基础逐步收购关联企业如运输、仓储、维修等等,它的盘子是有点小,卫国要设法引入战略投资者但又必须保持自主经营权……” “很难找到愿意出资又主动放弃经营权的战略投资者哎。”夏卫国摇头叹息道。 白钰笑了笑,道:“我帮你想想办法……朋友的朋友我也不太熟,不过在湎泷全方位大发展的背景下或许有兴趣投资港口企业……” 第2850章 出访海外 白钰引荐给夏卫国的是家省城老牌企业——南朝投资公司,前身挂靠在南方大警备区下面的综合性企业,也就是依托军务系统特权和圈子什么都做的那种,脱钩后生意一落千丈,员工数从鼎盛时期上百人萧条得只剩下七个人,还包括总经理南向阳。 南向阳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军队大院子弟,祖上三代都做到师团级干部,如今哥哥也是南方大警备区雷达部队重要骨干。以这样的关系零打碎敲拉些业务把公司勉强维持下去,当然警备区特别后勤部门偶尔也会通过南朝走走账。 南向阳与白杰冲有过数面之缘,轩辕首长上任后也保持不错的互动因此与杭镜关系很好,几番辗转,杭镜把南向阳介绍给了白钰,强调他是值得依赖的商业伙伴。 为什么特意向白钰推荐商业伙伴?作为关苓共过事的老搭档,杭镜深深了解白钰的行事风格,面对盘根错节的地方利益集团,必须要有强有力且背景深厚的外来势力进行搅局,南朝投资公司就是最好的壳资源。 从去年起白钰已经暗中策动几方面缓慢而隐蔽地向南朝投资公司注资:碧海天堑、方圆园艺、晓艺保安以及穆安妮主持下的妃壹投资。难的不是资金量,而是资金来源与渠道,因为屠郑雄也是老江湖,当发现外来资本进入泷口港后肯定要追根溯源查清楚幕后来头。 南向阳玩的手法很传统也很专业:去年底连续投资了两部电影和一部电视剧,今年初又转手卖掉勋城的省级足球俱乐部,转眼间账面多出近三十亿。 这样的话,夏卫国主动跑到省城招商引资,南朝投资公司应邀来泷口港考察后慎重决定参与大改制行动,第一步以战略投资者身份向泷口叉车公司注资八个亿,却明确只占49.9%股权,确保其经营独立性。 白钰又私下关照夏卫国在这个过程中多向屠晋金“请教”,让屠晋金尽可能多参与、多出谋划策,年轻人脑子灵活接受新生事物特别资本方面理念快,通过屠晋金把泷口港喜人变化转达给屠郑雄。 当天如所预料的,谈戎的寻宝小组以远处山峰峰顶的松树定位顺利走出鬼打墙区域,却被一条宽逾十米深不见底的深涧挡住。从微不可觉的痕迹看过去数百年间曾有过木桥,但日积月累风吹雨打早就坍塌不见了。寻宝小组均为轻装备并无辅助工具,倘若搭建临时木桥至少得三五天;又不想调集直升机空运以免动静太大,思来想去只得草草收兵。 第一次正式意义的寻宝行动以失败告终。 三月下旬,茅克砜以省正府名义签发了《省正府关于全省全面启动港口经济体制改革的通知》,大意如下: 一是泷口港设置港岸办并与市港务局派驻机构合署办公,试点证明屠在统筹港口执法和行正管理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整合了系统资源,填补了监管空白,又提升了办事效率,值得在全省范围内全面推广。 二是省港务厅要牵头启动并全程领导港口经济体制改革事宜,各市县区港务局要密切配合、深度介入,充分发挥港岸办职能,与管委会分工协作齐振港口经济。 三是港口经济体制改革核心在于“人财物”,省正府明确三条原则,编制只减不增、财正渠道不变、管理只紧不松。各港口要在经济体制改革过程中探索和实现管理权与经营权分离的方向,为第二阶段深化体制改革打下坚实基础。 文件最后强调,凡以前规定与本通知规定不一致的,按本通知规定执行! 《通知》全文故意回避“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提法,但从头到尾仅仅换了个说辞而已,毫无疑问是对宗晓渔签发《省正府关于明确港口港岸办管理职能和工作责任的意见》的否定,也狠狠打了宗晓渔的脸。 不过宗晓渔已经无所谓,人.代会过去他已不再担任副省长而转为省人大宗.教委员会主任,享受副省级待遇。谭规则如愿以偿提拔副省长兼省港务厅长,条件是无条件支持茅克砜主持下的港口经济体制改革。 茅克砜为何如此急切并执著地推行港口经济体制改革? 就在春节期间,勋城港闹出近十年来最大的走私案件:暨南排名前十的荃亚汽贸集团被爆料三年内走私各类品牌豪车超过十万辆! 这些豪车到港后会通过固定渠道分销到沿海、中原、东北各省,省级经销商在完善手续等方面轻车熟路且有完备的关系网,能够以低于市场价天衣无缝地将车卖到消费者手里。 为使走私犯罪活动畅通无阻,荃亚在勋城港建立了重要据点荃亚堆场,每次集装箱从港口送到堆场后,由买通的港口海关领导圈定要查验的箱号,然后连夜将这些集装箱掏空并填进事先准备的木浆、聚丙烯等低税率且与伪报品名相符的货物,办妥手续交付海关查验。经过这番“倒柜”操作,走私豪车便能顺利入关。 三年来,荃亚集团通过进口货物不报关、伪报贸易性质、伪报货物品名等走私豪车金额将近两百亿! 爆料者是荃亚集团副总,据他坦诚走私货物入关的关键就在管委会书记胡铭,集团先后在胡铭身上砸了三四个亿,真是到了连美女都送到床上的地步。胡铭发了话,港口管委会以降所有执法、行正机构莫敢不从,否则在一手遮天的生态下饭碗都保不住。 京都方面再度震怒,这回对庄楫石的态度也没之前那么和蔼,而是“责令”申委省正府彻查到底并深刻反思举一反三,从根本上杜绝类似重大案件屡次发生。 胡铭被捕令得暨南高层非常难堪,作为全省第一大港,勋城港历来被当作典型大树特树,各种荣誉加持,有段时间甚至考虑让胡铭取代宗晓渔。 另一方面胡铭之所以能够稳坐勋城港管委会书记位子,背后离不开都海婵都老太太支持。荃亚集团事发后,尽管岭南都家又抢先第一时间撇清责任,无庸讳言对都海婵打击还是很大,眩晕症比以前更严重了。 庄楫石为首的暨南高层反思来反思去,觉得归根究底还在于管委会权力过于集中,职责不清既当裁判又当运动员,长期以来习惯于以行正方式管理市场,形成可怕的权力垄断和监管真空。 等于拐了一大圈又回到白钰去年的起点,这下子申委省正府意见高度统一:港口经济体制改革势在必行! 四月上旬。 白钰率副书记汪新奎、宣传部长闵学君、常务副市长裴铮以及发改委主任马昊等人前往东南亚诸国和新加坡,开展为期十天的商务之旅。 商务之旅的重头戏应该是拓展港口贸易,然而屠郑雄丝毫不感兴趣,反复劝说之下只派了主管贸易的管委会副主任杨应生。 东南亚一带白钰拥有一定的人脉资源,柬国国会议员、经济委员会主席巴达杰,王家军副总司令兼总参谋长兼陆军总司令棉速金,柬王国经济与财正部部长秘书洪业区等,都曾为了两江疏通工程打过交道,也建立了相互信任的合作机制,之后始终与关苓、毕遵有着深度经济往来。 柬家受地理地形局限,临海的港口并不多,泊位也不深,从海港到内地的内河运输还受雨季旱季影响,因此海军的存在感非常之低,总兵力才5000人其中陆战队1500人,编成3个步兵团、1个炮兵团;舰艇部队还分内河巡逻和沿海防御部队。以这样的编制一看就陆军师改编而成,过去海军基础几乎为零,至于装备可以用“寒碜”二字来形容,勉强达到威慑和作战的就是9艘轻型炮艇,全部由中国赠送,除此之外算得上海军装备的只有几十艘摩托艇加机关枪,保卫柬国海岸线、打击海盗和跨国犯罪及走私活动基本“呵呵”,更谈不上与邻国越来越强的正规海军对抗。 鉴于领海不断被强邻侵占,任其发展下去恐怕唯一出海口都快被封堵了,柬国特使多次出访京都急于获得(赞助)一艘120米长的正规护卫舰。京都从战略制衡层面很乐意给那位南方不听话的小弟背后捅一刀子,但这事儿有点为难,跟以往赠送炮艇、机关枪不太一样。 因为护卫舰对港口要求比较高,而柬国的条件远远达不到,后勤供应、保养维护等也跟不上。如果启动港口改造,非但那个强邻要跳出来指手划脚,美国为首的欧美国家更得大肆炒作中国威胁论,宣扬中国的手伸到东南亚啦,准备在柬国修建军港啦等等,铺天盖地的歪曲抹黑。 左思右想,轩辕首长拍板的方案是以地方港口名义与柬国海港结为友好港口,再打着商用幌子进行小规模扩建改造,日后条件成熟随便找个理由便能军商混用了。 地方港口不能太大太出名,否则容易引起注意;合作方必须与柬方特别军方熟悉,才能顺利地开展各项深层次合作,毕竟属于遮遮掩掩的事,很多话不能说破了必须点到为止;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港口改建、扩建资金不能来自中国! 咦,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 第2851章 商务合作 双方结成友好港口不就为了协助柬国进行港口改造?不是。友好的潜台词是促进各个层面沟通交流,在此基础扩大商贸往来是可以的,但搞援建项目不行,这一点跟鄞峡湎泷的友好城市还不一样。 顶多顶多,只能在湎泷促成之下由第三方搞投资开发,这个第三方还必须欧美国家认可背景清白信誉可靠,绝对不能是中方不然会引起“各方疑虑”。 那么选来选去唯一符合条件的便是白钰。 湎泷市商贸代表团来到柬国海港,老朋友棉速金以及柬王国经济与财正部部长秘书洪业区、柬首相安全秘书诺罗敦等都已守在那边,双方随即展开密集会谈并签订友好港口等一揽子合作协议。 棉速金用力搂着白钰道:“第一次见面我是陆军司令,你是县委书记;第二次见面我是陆军司令,你是市长;第三次见面我还是陆军司令,你是市委书记!老朋友请回答,下次你会给我什么奇迹?” 白钰微笑道:“不管我什么职务,中柬亲如兄弟的情谊不会变,而且越来越深。” 棉速金低低道:“希望在我手里,通过你的帮助,让柬国建成强大的海军!” 白钰紧紧握住他手道:“会有这么一天,请相信我!” 若干年后当棉速金站在柬国数百年历史里首支近海舰队指挥舰船头时,热泪盈眶地命令全体海军将士向京都方向长时间敬礼,那一刻他真切体会到白钰的言出必践。 第二站来到安国正在扩建的港口,也是贯穿东南亚四个国家、囊括上千个橡胶种植园、几百个橡胶厂以及数目庞大的中下游产业的“橡胶走廊”在印度洋的出海口。说来也是缘分,它正是当年白钰在甸西任职期间,俞晓宇与安国首相在甸峰县城签下双边自由贸易协定后促成的。 但外界不清楚的是,安国首相之所以直到最后关头才下决心签字,与白钰一夜之间跑到柬国说服出兵边境有着直接关系。协定签订后中企顺利进入安国基础建设市场,继而以四十年港口使用权为交换出资拓建海港,南亚大国在欧美国家怂恿下坚决不肯,一波三折到最后还是英国某家航运集团拿到承建权。不过绕来绕去,那家英国航运集团控股股东竟是赵尧尧,也就不在书中交代了。 安国首相等正府和军方要员都会见了白钰,双方同意今后在港口贸易、技术共享、文化交流等方面密切合作,共同致力于海洋事业的发展。 第三站是新加坡,白钰等人拜访了越越夫婿家族、素有“世界船王”之称的百里世家。 提前得知白钰行程,老船王百里辰、越越的老公百里骏等家族重量级人物都齐齐聚在家里参与接待。 有些话当然不需要说那么透,但很明显百里家族为越越有这样的哥哥而自豪。虽然身处新加坡,华人圈对内地正治向来非常关注,潮起潮落、此消彼涨的权力博弈了然于心,也正因为此,百里家族欣然接受白钰请托,准备着手承建柬国海港的改造工程。 航运世家出于商业考虑注资港口改造项目,于情于理都说得通,英美等欧美国家“纵有疑虑”也说不出什么名堂。 这也是轩辕首长把任务交给白钰最侧重的考量,即百里世家无论出于亲情还是商业前景都会卖白钰的人情。 几十年前新加坡出于“恐中”心理一度紧抱美国人大腿,从而给京都高层敲响警钟—— 万一有朝一日新加坡配合美国人封锁马六甲海峡,我们怎么办? 继而前后耗费数十年时间致力于“三箭齐发”策略,一是寻求印度洋出海口如安国海港,跳过马六甲海峡钳制;二是中亚方向直达波斯湾,那里有我们传统盟友伊朗,虽偶尔不靠谱但关键时刻还算给力,陆路交通可以越过地域辽阔的中亚往南到波斯湾,继续往东到英吉利海峡,成本比海运高可运力稳定可算;三是北方强国加军事盟友,历史双方总是五分合作三分猜忌两分对抗,不过只要美国保持世界头号强国一天,两国友谊就会愈加深厚。 “三箭齐发”策略愈渐成型之下,新加坡愈渐恐慌,因为明摆着全球航运与贸易额日趋下降,马六甲海峡繁忙热闹、货轮如梭的黄金时光一去不复返,必将憾动一百多年来新加坡靠海发财的基业。 近十年来受此波及,新加坡平均gdp下滑了3.5%-4%左右,绝对值虽然不大但心理影响相当震憾,导致很多跨国企业、国际巨头考虑全面撤出寻求新的落脚点。 百里家族也不例外,既然马六甲已不是亚太地区首选黄金通道,新加坡作为中转站和加油区的优势不再,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百里世家必须未雨绸缪为庞大的家族航运业腾挪出生存空间。这跟爱不爱国没有半毛钱关系,纯粹在商言商,最大限度保值家族资产。 之前安国改造海港工程百里家族也曾透过赵尧尧及于家关系想拿下来,便能形成北有安国港南有新加坡的左右逢源之势。但恰恰正是京都方面担心的,倘若安国港也被新加坡所控制那在战略上有何意义?必须让赵尧尧的财团系直接掌握。 如今柬国港情况略有不同。 在京都方面,安国港改造目标是大型综合深水贸易港,而柬国港的确有意往军港方面发展,为消除欧美强国疑虑只能拐个更大的弯子由新加坡背景的航运财阀出面。 在百里家族方面,虽然柬国港规模和发展前景远不如安国港,但楔下钉子日后就有跟各方谈条件的资本,某种程度能够对冲新加坡港衰落造成的损失,做全球航运讲究的四平八稳。 综上种种,百里辰为首的航运世家才能与白钰愉快地坐到谈判桌上。洽谈告一段落中途休息时,百里骏笑容满脸地从内室抱着位活泼可爱的婴儿给白钰—— 就是越越失踪前在新加坡代孕生的男孩,眼珠浑圆有神象煞了越越,眉目间却有着百里家族的儒雅清朗。 “叫什么名字?”白钰边逗着血缘关系的外甥边问。 “优优……” 百里骏回答道,两人围着孩子很自然地来到三楼阳台,这里正对着后院小花园视野开阔,远处可见碧波荡漾的大海。 白钰低声问:“还没消息?” 百里骏沉重地点点头:“最后活动踪迹在伦敦家里,后来就……岳母情况也差不多,很突然地没有半点征兆。” 他所说的岳母指赵尧尧。 “你觉得母女俩先后失踪有关联?” “很难不往那个方向想,因为……”百里骏道,“我从不过问或干预她的商业行为,不过据我所知失踪前大半年里她有至少两项决策透着古怪,属于……丝毫没有商业逻辑和违背财务准则的做法,您明白我的意思?” “在新加坡的两个月时间里,没有流露一点点……哪怕极其细微的意思?”白钰追问道。 百里骏迟疑半晌道:“有倒是有,不过……代孕手续完成后她随即做了个基金委托,具体内容保密,说等孩子满18周岁时方由律师宣读。后来想想恐怕是她担心什么,因而提前给孩子留点东西。” “律师手里应该有她的信?” 听出他话里强烈的暗示,百里骏无奈摇摇头: “或许有,但必须等到孩子年满18周岁啊,律师有律师的职业操守。” 白钰没笑,相反为百里家族对法律和约定发自内心尊重敬畏而感叹,虽说本世纪以来新加坡经济滞胀,早早失去昔日亚洲四小龙强劲势头和光环,但人家法制建设依然遥遥领先于我们。 换作内地,以百里家族的财富势力大概都不需要使劲,稍微暗示一下,律师就屁颠颠把文本送过来了。 轻轻拍了拍优优的脸蛋,白钰笑道: “别太担心,我直觉她肯定没事,我的直觉通常很准……有机会到我们湎泷港转转,欢迎来自世界各地的远洋货轮停泊。” 他说得很随意,之前双方讨论柬国港改造扩建时丝毫没有提及,但百里骏却敏锐地捕捉到“商务邀请”信号,迅速从儿女情长中走出来,道: “我们与勋城、宛东等港口有多年合作,往来也很紧密,白书记大老远来新加坡作客是给百里家族面子,理当投桃报李,今后可安排部分货轮到湎泷港。” 白钰含笑道:“届时我将率主要领导在湎泷港码头列队迎接。” 百里骏谦和地笑笑:“不必劳白书记大驾,我们会让货轮很低调地靠岸……听说暨南港口全面启动改制,湎泷港已提前进行试点工作,允许外来资本参与港口业务经营?” 百里家族也瞄准登陆的绝佳时机。 “特别欢迎来自海外的资本,”白钰给了颗定心丸,“如果百里世家愿意到港口参股合作,以百年积累的经验智慧,我相信一定能够推动湎泷港在精细化管理和科学化运营等方面质的飞跃!” 百里骏沉吟道:“坦率说之前我们与内地沿海港口有过接触,最大担心是资金量太大,害怕被我们实控而失去主动权;但从投资角度而言我们何尝也缺乏安全感,需要尽可能多的股权以维持一定话语权。” 第2852章 代笔之作 白钰道:“内地对外资企业都有这样那样的想法,毕竟以前吃亏太多,关于这一点我有两个方向想法,一是分散投资,暨南十多家港口进去三分之一就摊薄开来了,分散投资也是分散风险;二是成立控股公司,百里世家出一部分,内地投资企业出一部分,这样变成中外合资企业,再参与港口投资和建设就减少很多非议和疑虑。” 百里骏何等精明,目光一闪道:“越越的姐姐目前在内地拓展了很多领域,摊子铺得足够大,我想会是非常棒的合作者。” “是吗?那倒可以试试,”白钰不动声色笑道,“另外岭南都家也是不错的选择,兼容并包,多方参与,合同共赢吧。” 白钰一行收获满满地从东南亚归来,先到省府大院向相关省领导以及南方大警备区高级将领做了专题汇报。 常务副省长单伟卿代表申委省正府听取汇报——作为岭南都家五门都海骄力挺的省领导,打开始起就不待见这位不听话的市委书记,然而眼下从申委主要领导到岭南都家都释发“和为贵”信号,他也只能强压内心不满,并不太热烈地、例行公事地履行形式,不咸不淡对白钰此行表示肯定,提出要求,作出指示,然后会议结束。 白钰对这位色厉内荏的常务副省长也很淡定,内心觉得他很有意思,怎会糊涂到把自己视作对手或者对立面呢? 局势明明就是:单伟卿的对手应该是周沐! 周沐从宛东常务副市长强势提拔湎泷市长,接下来要么转正当市委书记,要么提拔省直机关厅长,以岭南五门当中能量最弱的都海骄,要想把自家儿媳妇推得更高,那么必然要放弃单伟卿。 平衡无处不在,既有申委高层的权力格局平衡,又有岭南都家五门之间的平衡,况且庄楫石回锅暨南后,都建尹一门明显占着领先地位,为保住商业和产业不受影响,都海婵、都海骄不得不作了让步,答应今后不干预正治而专注做生意,这才有茅克砜签发关于港口经济体制改革通知的落地。 港务系统进,管委会退,一进一退损失的都是地方势力主要包括都海婵、都海骄等人的利益。 都建尹觉得这笔账值,用有限的损失换取京都对岭南都家观感好转,并助推庄楫石小换界更进半步,为都家尤其儿子腾出足够晋升空间。 都建尹算的是正治账。 因此单伟卿聪明的话眼下应该收敛并及时整合力量,一方面要低调得不引人注目;另一方面又要凝聚到令人无法忽视,熬过低谷再谋求日后重振旗鼓。 都海婵的能量和意志不容小觑,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当天白钰住在省城没回湎泷。 晚上七点半,他悄然来到省府宿舍区敲开省纪委书记赵永浚的门,笑容可掬说受老同事尹冬梅委托给舅舅稍点土特产。 哎都什么时代了还托人稍土特产,满大街快递公司都倒闭了吗?然而双方都需要有这样一个借口哪怕非常蹩脚牵强。 赵永浚故意板着脸说:“这个冬梅真要批评她了,上次讲好不要带东西……还麻烦白书记专程跑一趟,真是。” 白钰笑道:“不算专程只是正好路过,顺便认个路嘛。我到湎泷后忙于适应各种情况,处理应急事务,没找到机会向赵书记汇报工作并聆听教诲,是我失职……” “湎泷情况比较复杂,有必要沉下心深入调查取得第一手资料,白书记做法是对的,”赵永浚道,“白书记主持下的纪委系统人人过关排查活动得到钟纪委重视,也算我省纪委工作亮点啊,不错不错,白书记有思路有闯劲有能力,我看好湎泷的未来。” 事实上白钰空降以来主导的港口“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和订单农业等,都非常有预见地踩准节奏,如今成为暨南申委省正府工作主流思路,赵永浚自然见了面光说好话。 你来我往吹捧了几句,白钰言归正传——从进屋到刚才的一番寒暄只能说靠尹冬梅关系拉近彼此距离,若此刻告辞以后也就保持比普通同志稍微客气些的程度,笑容亲切些,握手时间长些,仅此而已。 “对了听说赵书记在书法方面造诣很深,正好有幅字画请您鉴定一下……我机缘巧合得来的,拿不准真假所以……” 白钰边从纸袋里小心翼翼抽出来边说,赵永浚眉头轻扬,笑道: “哪里什么造诣,练多了唯眼熟而已……啊,董其昌《云卷庵深秀图》!这画可列入清代《韵石斋笔谈》书画类目录,属于有据可查的董氏作品,流传有序,交接清清楚楚绝无拖泥带水!” 语气已不象平时那般淡定深沉,而多了几分惊喜和意外,以及一分若有若无的疑惑。 与很多一生潦倒的文人不同,董其昌早在盛年就成为三品大员,艺术上又取得相当造诣,上门索画者众多不厌其烦,不得不请人代笔然后自己落款盖章,根据有据可查的资料,替他代笔的有僧珂雪、沈士充、吴振、赵左、叶有年、杨继鹏等著名书画家。因此董其昌流传的作品数量不少,但代笔的占绝大多数,真正本人亲作的凤毛麟角。藏家碰到号称董其昌的作品也是看得多,买得少,不敢轻易下手。 “请赵书记看落款。”白钰道。 赵永浚道:“落款笔法天姿迥异圆润高秀,疏朗匀称力追古法,确为董其昌亲笔所书,白书记觉得有什么问题?” 白钰道:“业内有个说法董其昌所有代笔画均为本人落款盖章,款识对未必是真,当时我拿到手时主要研究款识——落款乙卯年二月二十四即万历四十四年,抱珠阁是他建于松江白龙潭的书房,时间、地点都对但加起来就不对了……” “哦——” 赵永浚自幼沉浸书法故而字画鉴赏方面的确颇有研究,皱眉苦思良久道,“董其昌是书画大家却也是为非作歹的恶霸,万历四十四正月他因强掳佃户女儿为妾引发轰动江南的群众运动,民众自发将他白龙潭的房子焚毁,还把‘抱珠阁’字匾额沉入河中,名曰‘董其昌直沉水底’,那种情况下哪有心情创作《云卷庵深秀图》?再说书房都被烧了,哪有什么抱珠阁?” 白钰竖起大拇指道:“赵书记眼力过人,厉害!我是查阅资料后才发现这个破绽,所以这幅画恐怕被打眼了……” “那倒未必……” 赵永浚沉吟片刻匆匆从书房取了本线装书,翻了会儿指着其中一页道,“你看这里有条记录,万历四十四年二月十一日,沈士充接到书信要求紧急创作三幅山水画,不必落款用于董老应酬之需。从时间衔接看《云卷庵深秀图》应该就是其中一幅,至于为何在落款中提及抱珠阁,因为这批画赠给朝廷大员,董其昌不愿京城那边知晓自己的丑闻。” “有可能有可能!”白钰连连点头。 “为董其昌代笔的有十多人,其中上驷者为沈士充和赵左,市场价大约在董其昌的两三成左右,也很不错了,很不错了!” 赵永浚连说两个“很不错”,有着明显的欣赏之意。 白钰笑道:“是这样的赵书记,原本我想着如果不是董其昌真迹就自认倒霉,回头把它付之一炬以免别人继续受骗,既然赵书记看出另有玄机,此画有缘者得之干脆就请您收下吧。” “那不行,”赵永浚摇头道,“沈士充代作也值不少钱呢,毕竟同时代书画大家作品,白书记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嘴上说不要,却又想付钱买,其实还是要。 白钰还是笑:“没花钱呢赵书记,我拿了玉坠跟朋友换的,他本身也怀疑此画不对权当白送。赵书记请收下,日后遇到难以定夺的还要麻烦您鉴定。” “哎,那我就夺人所爱啦……” 赵永浚微笑道。 其实双方都很清楚,白钰怎么可能拿幅假画登门拜访?又怎么可能事先不知道沈士充代作? 奥妙在于,如果董其昌真迹起步价就是两三百万,白钰不敢送,赵永浚也不敢收。 而且白钰也没必要送那些珍贵的给赵永浚,毕竟只是省纪委书记。 沈士充代作的书画加董其昌亲笔落款,市场价五六十万可能更低,因为很多收藏者不愿意收藏代作。 这样以白钰的身份送这样的古画,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日后有人追究也无妨,一句“非董其昌真迹”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所以到省部级乃至更高位置,送礼特别要讲究艺术,送得轻了、重了、方式、渠道、手法等不对,都不行。 不光要投其所好,还得精心铺垫,准确把握时间点和火候。 白钰今晚只是顺路稍东西然后鉴定字画,不谈工作,更没有需要赵永浚帮忙的事项,这样便很好。 倘若有求于人才匆匆忙忙拎着东西过来,连门都不让你进。 《云卷庵深秀图》是春节回京时从白翎屋里要来的,白昇鉴定的办法可不象赵永浚这般复杂,有个简单易行的诀窍: 沈士充为董其昌代笔实为生计所迫很有些不情不愿,文人难免有酸气,因而凡他的代笔均留有极为隐晦、连董其昌都看不出破绽的暗记,即他的山水画里必定有根草叶向右卷两圈! 第2853章 梦魇经历 有这幅画作为敲门砖,以后白钰就不是“冬梅的老同事”,而是具有共同爱好的老朋友了。 在白钰告辞前,赵永浚含蓄地透露了两点关于省府大院当前形势的判断: 一是京都层面,由于申委秘书长杜壹强受徐迢事件影响至今仍被关押,肯定要任命新的秘书长,但在人选方面各方发生分歧,京都方面想继续空降,而庄楫石以及岭南都家都主张就地提拔,目前博弈仍在继续。 赵永浚没明说但白钰隐约猜到省统战部长姚家陵春节期间在京都四处活动,就想接替申委秘书长一职,为今后仕途进步进行布局。体制内申委秘书长可以转任常务副省长,也可以提拔省长,远比省统战部长位子从容灵活得多。 赵永浚透露的第二点关于省府层面,目前庄楫石和茅克砜的共识是“稳”,不过庄楫石想要稳中求进,而茅克砜则追求稳中突破,可以说是出发点相同但目标有异。 具体在省里贯彻的战略意图上,体现在订单农业成为府院放在首位的重要工作,它符合京都“农字为先”主流思想,且见效快容易出成绩,并能解决偏远农村和扶贫等暨南薄弱环节。 但在日前启动的港口经济体制改革方面,文件出台后申委书记和省长先后在公开场合提及时却有微妙差异: 茅克砜要求各港口尽快成立港岸办并与市港务局合署办公模式,逐步强化地方正府和港务系统在港口的话语权;管委会今后侧重于抓经济、促增长、加强基础设施建设、优化港口投资环境。 庄楫石强调地方正府、港务系统、管委会三者相辅相成的互补性,指出必须加强联动协调和沟通机制;城港干部交流和双向流动也将成为今后很长时间内的大势所趋。 赵永浚的话点到为止,不作过多诠释,言外之音都由白钰自个儿琢磨。 回到酒店,洗完澡上床看了会儿书,只听见“格”窗户一响,温小艺似轻盈的小燕子飞了进来,一头钻入被窝里,正应了那句诗: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白钰转动念头还没想明白她到底如何做到从16层高的酒店窗户翻进来,她的身体已经“秒光”,紧紧缠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趟美国之行实在漫长,从春节前延续到今年四月,她急不可耐,她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她的身子迅速进入状态,期待着一场“接风宴”…… 她的体内岩浆翻滚,热气腾腾;她每个毛孔都散发出炽烈的渴望;她的肌肤却更紧致细密,坚实而有光泽,柔软而富有弹性。 才区区五分钟,她蓦地发出长长的吟叫,全身颤抖着攀至久违的巅峰。在她翻江倒海的搅动和刺激下,他也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短冲刺现象,闷哼一声城池失守,不甘却又无奈地结束第一回合。 “主人,春节都过去两个月了各路探亲的还没露面?”温小艺脸颊和嘴唇都呈现迷人的潮红,吃吃笑道。 白钰不悦道:“哪来各路……人抓回来了?” “别提了险些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好最终两千万花红稳稳到手,没白跑一趟……”温小艺心有余悸道。 飞抵旧金山后,依靠尹冬梅在那边华人圈路子顺利落脚并找到富三代和继母隐居的乡间别墅。 潜伏在附近观察了十天后,温小艺终于明白这笔买卖异常棘手、黑白两道无人敢碰的麻烦所在: 他俩隐居的小镇属于旧金山赫赫有名的富人聚居地,本身就配备大量警力戒备森严,治安状况非常好;再因他打着避难旗号是fbi重点关照对象,每天都有警车不定时在附近巡逻。 美国地方警察单兵作战的水平通常比较菜,擒拿、格斗、射击等都不如中国警察,但他们协作能力很强,一旦发生紧急情况便能唤来附近大批警力,稍稍严重的刑事案件或规模大点的群体事件就出动直升飞机。 根据温小艺掌握到的信息,以富三代隐居的小镇为例,只要警察受到攻击或觉得事态不可控,发出警讯后五分钟内便能调集六辆警车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十分钟内达到十五辆警车;二十分钟左右至少一架直升机出现在上空。 如果慌不择路驾车逃亡,那么恭喜你,很快能够体验到好莱坞大片里经常出现的公路大追击场面:四面八方呼啸的警车围追堵截,天上直升机低空盘旋,不管冲往哪个方向都是重重路障,最终必定以枪战而收场。 富三代和继母(或者说情妇)似猜到父亲要派人下手,行踪非常谨慎,日常生活物资采购等都委托菲佣,每天散步要么天蒙蒙亮要么夜晚,只在自家院子里来来回回兜圈子,四面又厚又高的篱笆墙根本看不清楚。至于社交几乎没有,华人圈都很反感厌恶这种完全丧失基本人伦的龌龊行为,天大的理由都不行。 连续监视两个多月,期间富三代和继母只结伴外出了一次,参加小镇内部某个聚会活动,因为很多社会名流和富豪带了保镖,外面也有警察把守,根本没机会下手。 天啦,也佩服他俩闷得住,在外面监视的温小艺都觉得快要疯了。 就在她信心消耗殆尽,准备两手空空打道回府并赔百分之二十违约金的时候,旧金山突然下了一场特大暴雨! 短短三个小时,旧金山便陷入失序和混乱,停电、停水、停气、断网…… 就连温小艺的文化层次和见识都看得出来,美国真的老了,各种老——基础设施和公共建设一直在吃上世纪中叶乃至更久以前的老本,很多区域和设备陈旧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在我们内地全都实现7g覆盖的今天美国不少偏远乡村还在使用4g信号。 从城市到郊区小镇路面快速排水能力严重低于暴雨倾倒速度,到处积水严重,真是不折不扣的水漫(旧)金山。 在等待的漫长时间里温小艺看到了希望:停电使得富三代别墅安装的种种报警和防御体系形同虚设;混乱的交通和频发的状况——大批黑人和流浪汉趁机冲进商店、超市等大肆抢劫,小镇警力根本调配不过来;富三代和继母哪儿都不敢去只能坚守在自家宅院里。 她换好装备带足武器弹药,驾车直接撞开篱笆墙冲到院门口,持枪闯入别墅正门! 没想到精心策划的行动居然慢了半拍,别墅里面已有人捷足先足! 映入眼帘的是首先是被反绑着躺在地毯上、嘴里塞着毛巾的富三代和继母,温小艺暗叫不妙立即准备往回跑时,一只巨灵般的手掌狠狠拍在肩上,凌厉的力量将她连续旋转了四五圈再栽倒在地。 偷袭者是个足有两百多斤的黑人壮汉,真的很壮,不夸张说手臂比她大腿还粗,隆起的胸肌比她的胸大出两三倍。 接下来的搏斗让温小艺真正体会到在绝对力量面前,什么技巧、套路、招数统统是浮云: 她出枪、掏刀、弹针,黑人壮汉都只需要一巴掌全部扇开;她跳跃、腾挪、闪避、游斗,黑人壮汉还是一巴掌直接扇倒。 她以前对付白钰的那些暗器在黑人壮汉眼里好似儿童玩具,即便施出来因为他皮糙肉厚都没啥损伤,反而激起暴戾之气力道愈发地重。 数不清第多少次被他击倒,温小艺已经筋疲力尽提不起半点力气,全身骨头和关节都生疼生疼,第一次生出绝望崩溃的感觉,好像世间根本没办法对付这样巨无霸般的壮汉。 “嘭”,黑人壮汉一脚将她踢飞到壁炉边,瘫倒在地再也无法挣扎。他都懒得看她半眼,打开袋子将能搜到的值钱东西装进去,很快塞满后似打算离开再看看外面依然暴雨滂沱,转头打量屋里的两个女人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邪笑! 他先到温小艺面前踢了踢,见她好像陷入昏迷状态,然后重重唾了一口骂了句脏话(事后请教华人圈似嫌弃她过于瘦削没女人味之意让温小艺大受打击),再转身审视那个身材丰满且凹凸有致的继母,又邪笑数声,当着富三代的面解开皮带、脱掉裤子,露出—— “我敢发誓那是我见过的最……最粗最长最……简直不象人类身上的器官!我终于相信以前乡下人用驴身上的来比喻它的由来,”温小艺比划道,“如果他第一选择是我,我恐怕要死在那……那个底下!” 白钰低头朝被窝里看,泄气道:“好吧,你应该比较之后得出的结论,但我必须强调大未必好的观点……后来呢,怎么死里逃生的?” 甫一接触可怜的继母便险些昏过去,接下来简直是地狱般的折磨——富三代瞋目切齿,眼珠快要瞪出眼眶,全身似要爆炸;温小艺则全身如筛糠般抖个不停,唯恐接下来也要遭受这等惨无人道的折磨! 但那个黑人壮汉真不是一般的厉害,居然反反复复在继母身上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而且他有着严重的s。m癖好,在发泄过程又是扇耳光,又是掐又是打,继母白花花的肌肤布满青斑伤痕,体无完肤。 更可怕的是,饶是如此他还一脸没满足的模样,下身垂着那条狞狰可憎的家伙,舌头舔着嘴唇直勾勾盯着温小艺。 第2854章 修改意见 是危机,也是时机! 黑人壮汉侵犯富三代继母过程中,实际上一直注意着温小艺,既保持警惕又有某种炫耀的变。态心理。温小艺也很配合地流露出惊恐万状,以及虚弱无力和痛苦的神色。 但温小艺暗底下调整气息一点点积蓄力量,准备等黑人壮汉过来时奋起一击,目标就是他那个堪比驴家伙的大家伙! 上面的眼睛根本碰不到,下身大家伙成为唯一的软肋,也就是武侠小说里所说的罩门。 “letmego(请放过我)……”她语气微弱地说,装作奄奄一息的样子。 黑人壮汉咧嘴大笑:“no,enjoyyou(享受你)!” 说着一步步逼了上前,胯下那活儿随着身子摆动一甩一晃煞是骇人。 温小艺故意做出轻微地挣扎又无法动弹的动作,实质深深吸气,等他靠到身前半米范围内猝然一击。 两米半,两米,一米…… 就在他即将迈出最后一步时,陡地后面一声枪响! 黑人壮汉身体剧烈颤抖一下,难以置信地慢慢转身然后看到继母面无人色地伏在地毯上双手握了把手枪—— 原来她利用被折磨时反抗扭动之际乘机挣脱掉绳索,再趁着他转身准备侵犯温小艺之际取出藏匿在沙发底下的枪。 “砰、砰” 见黑人壮汉正面朝向,继母咬紧牙关连开两枪均打在胸腹部。黑人壮汉暴吼一声,跄踉冲上前奋力一脚,继母如同纸片般轻飘飘飞出去,重重撞到墙上再重重坠地,身子纹丝不动恐怕凶多吉少。 “砰砰砰砰砰……” 这回是温小艺终于腾出手掏出藏在大腿内侧的手枪,一口气射光弹匣里所有子弹,悉数击中黑人壮汉后背。 黑人壮汉也真是壮硕到令人瞠目的程度,吃了这么多颗子弹还能再度转头愤怒地瞪了她一眼,才轰然倒地。 黑人壮汉与继母同归于尽,接下来便水到渠成,雨势未减之下温小艺有充分歇息时间,恢复大半体力后把富三代扛上他停在车库的车,连夜驶出旧金山直奔美墨边境,在当地华人帮助下越境进入墨西哥,与富三代父亲富二代派的接应人手会合后安然返回暨南。 “简直捡回来的一条命,听得我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白钰责备道,“以后不准接这种玩命的活儿,保安公司赚得钱你两辈子都用不完,要这么拚命干嘛?” 温小艺老老实实道:“纯粹被两千万花红诱惑到了,以后钱再多也不敢……”转而又媚眼如丝,“主人,黑人那个真的好大好大,也真的时间好长好长……” “怎么,回想起来有点后悔没试试?”他调笑道。 “不,有主人的就够了……” 说罢她又黏黏糊糊缠绕上来,第二回合正式开始…… 次日回到湎泷,韩文波说郑氏家族主动联系,本周六中午都三公子即都建尹的儿子、现任东吴副省长都业淳要来湎泷品尝掐尖炒头茬新茶,试探白钰有没有时间参加。 白钰爽快地说贵客上门总要尽东道之谊的,没问题肯定作陪! 没多会儿卢灵儿飘然而至,嘟着嘴道: “一个个都不肯送,我只好厚着脸皮跑一趟了,但愿白书记别发火哟。” 白钰好奇地瞅着她充满灵气和活力的青春俏脸,道:“什么炸药包都吓成这样?还是外面恶意谣传我脾气不好?” 卢灵儿坐到他对面,愁眉苦脸道:“关于环球影视城场馆布局和规划方案,周沐……周市长仔细研究后提了三十七条意见,项目部感觉没法对您交待了,把烫手山芋扔给我说要请您和周市长之间磨合磨合……” “三十七条?!” 白钰惊讶地瞪大眼问,旋即从她手里接过意见书快速浏览一遍,心直往下沉: 这回麻烦来了! 洋洋洒洒三十七条意见实质都指向当初白钰最根本的两条设想:一是面向大众的实景小电影体验基地;二是建成内地规模最大的内地cos体验城。 关于第一点,周沐认为白钰倡导的深度体验及实景拍摄会毁了真正的电影业,使得行业人才大量流失,影视演员热衷于捞快钱,观众彻底丧失对电影的兴趣,属于舍本逐末的短视商业行为。 周沐对第二点更觉得不可思议,抨击白钰纯粹在蹭热点、制造话题、以烂俗无聊的旁门左道走捷径!她说百分之九十九的家长都反对孩子玩cos,凡沾染上这方面兴趣爱好的会越发偏激狂热乃至钻进死胡同走不出来。 即使强行上马该项目,也会遭到社会各界和主流媒体口伐笔诛一致声讨,更会有极端人士跑过来砸场子、搞破坏,到头来赔本又赔湎泷的声誉! “社会各界?主流媒体?” 白钰怒极反笑,“主流媒体在内地已经活成了笑话,她竟然念念不忘主流媒体,还担心一致声讨!卢小姐,请问你这位校友哪个朝代人士啊?” 卢灵儿耸耸肩:“周市长在某些观念方面很传统很保守,跟她的性格截然相反,这也是她能嫁入大家族的原因,换我就不行。” “因为你家本身就是大家族,却没有历史包袱,”白钰道,“你俩是校友加朋友,站在商业运营角度你没有尝试说服?你们以前有过合作嘛。” “以前……每次都以采纳她的意见而告终,没办法,谁都吵不过她。” “不是比吵架厉害,而是真金白银资金投下去要保证收回成本赚取利润!” 卢灵儿无奈地说:“偏偏我没法让她同意这一点……她坚持认为按您的经营思路不出三天就要被有关部门勒令停业,到时血本无归。” “噢——” 白钰恍然道,“卢小姐表面上反对周市长那些多意见,但在内心深处其实担心内地正策的不确定性,还有执法机关的随意性,是吧?” “也不完全吧,而是……” 卢灵儿犹豫半晌道,“做生意最重要的还是稳妥,首先要立于不败之地比较好,如果真想试探正策底线可以一步步试探,没必要刚开局就亮出全部底牌,对不对?” “错!大错特错!” 白钰陡地以罕有的严厉道,“你在我和周市长之间搞平衡,这是绝对错误的,卢小姐!你脑子里根本想的是父母亲承我白钰的人情,环球影视城项目没有盈利目标,不亏或少亏就是赚!要是这样,你呆在湎泷干嘛,就为了吃波罗棕?我很不喜欢你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在商言商,你却在玩正治!” 被他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打懵了,卢灵儿震惊地看着对方,良久道: “抱歉,白书记,我可能……低估您对环球影视城的期望……” “不,应该是湎泷人民的期望!”白钰道,“如果白钰是你脑子里的白钰,银秋滩要做什么远景规划?就算竖上百个水泥墩也没啥,反正八十亿投资砸下去了,还带动几十亿周边产业,上百亿产值报到省里我有正绩了,滚蛋了,天下太平了!可老百姓得到什么?一场空欢喜!把堪比黄金的银秋滩拿作自己加官晋爵的台阶无异于犯罪!银秋滩使用权不属于我白钰,属于湎泷全体人民,我必须对投资负责,对人民负责!” 卢灵儿呆呆凝视他,半晌低头道:“我……我轻率了,对不起,白书记!但我也的确没法说服周市长,她的强势和霸道……不是我这样的小女孩能顶得住的。” 白钰不容置疑地说:“那你告诉周市长,要是按她三十七条意见实施,环球影视城项目宁可不做!” “啊,不做?”卢灵儿惊得站起身。 “对的,暂时停工,”白钰道,“等争议告一段落再作打算,我不想看到四不象的烂工程!” 卢灵儿也是聪慧到极点的女孩,当即悟出他决定背后的考量,没再多说又飘然离开。 隔了不到十分钟,周沐怒气冲冲推门而入,将一叠材料甩到桌上,指着白钰喝问道: “你凭什么下令停工?就因为你是市委书记?就因为我针对规划方案提出合理意见?八十亿总投资的项目你说停就停,还有没有半点责任心?!” 白钰平静地说:“作为市委书记,我确实有权临时叫停辖区内项目工程,这一点没错;但你说自己提的合理意见,‘合理’二字恐怕有待商榷。” “噢,你说的都是圣旨,我作为市长却不能提意见?要是这么霸道,我下午就到省里反映!”周沐怒道。 “记得周市长以前常委会说过尽量内部解决处理矛盾,不要动辄麻烦省领导?” 白钰慢悠悠道。 “我是说过,但你的做法很过分,我必须向省领导汇报!”周沐一扬手臂叫道。 目光闪了闪,白钰道:“周市长换了块瑞士名表呀?” 瞬时周沐抿抿嘴有些后悔。 刚来的时候为展示接地气的亲民形象,她把名表、钻戒、手链、钻坠等统统摘了,处处标榜自己钢铁工人家庭出身,努力跟干部群众打成一片。 但时间久了总觉得脖子手腕耳垂等部位空荡荡的,反正缺点东西就是不自在,不知不觉地名表等又悄悄戴上了,奢侈品牌包包、大牌套装皮鞋等都陆续登场。 没想到白钰很识货,一眼便认了出来。 “瑞士表怎么了?”她兀自嘴硬,“老公到瑞士谈生意时买的,花自己的钱有什么不可以?” 第2855章 理念分歧 “周市长请坐!” 白钰态度和蔼地说,“提到瑞士名表很多人都很奇怪,机械表怕磁、怕热、怕摔,价格高得出奇从几万到几十万,零部件坏了简单修下起码五六千通常上万,发条精准度却远远不如石英表,而从功能看,它甚至不如几百块的手机,可为什么卖那么贵又引得大家趋之若鹜呢?” 周沐平息一下情绪,冷静地说:“那你应该问,大家为什么抢着买上万块的苹果手机,却对几百块的手机不屑一顾?品牌与体验,价值与价格,蕴含的文化和理念。” “周市长讲得太玄虚,我挑明说吧,那就是保值和增值,”白钰道,“不单机械表,豪宅、珠宝、老爷车等奢侈品都有这样的功能。不过它们保值升值原因并非对生产力发展的推动,也非对科技革命突破性贡献,仅仅因为物以稀而贵。” “白书记到底想表达什么?”周沐不耐烦道,“现在的话题是环球影视城,你下令工程停工!” “接下来就讲到了……” 白钰道,“深度体验、实景拍摄会不会毁掉电影业?我们先看古代,表演资源只为有权有钱者服务,皇宫里的宫舞、深宅大院里的专场、梨园里的表演,普通老百姓根本没资格欣赏;电影电视出现后,表演真正为人民群众服务,只须花很少的钱就能得到一次精神享受;然而还不够,表演本身仍只局限于很小的圈子,个别人打着艺术和专业的幌子捞钱、洗钱、偷税还有男女男男女女等乱七八糟关系,所谓明星对老百姓来说很神秘宛如雾里看花,实质很丑陋很肮脏!” “你对影视圈和娱乐业有很深的偏见!”周沐道。 白钰笑笑,道:“如果我一下子把电影业、影视圈跟周市长戴的瑞士名表联系起来,你大概又要跳起来跟我算账,但它们背后都站着共同的身影——资本!我们党和国家奋斗目标是最终实现按需分配,当前是按劳分配,然而资本主义的逻辑是按资分配,谁拥有资本多就获得多。” 周沐讽刺道:“到底经济系高材生,专门给我上课来了。” 白钰恍然不觉,继续道:“按资分配与按劳分配存在着根本矛盾,比如价值几百万的光刻机可以卖到十几个亿,还未必卖给你;垄断模式下的芯片炒到十倍、二十倍;治癌症的良药一粒上百万不准代购等等。一旦受到新技术冲击资本暴利失去原有市场时,为了维护按资分配的底层逻辑,就必须要有‘名不符实’奢侈品维系其利益,比如瑞士手表,比如包包,比如口红——这是最扭曲的消费市场,本意要让嘴唇红一点,却做成每年数百亿上千亿的产业链,少妇要涂成少女清新,少女要涂成少妇妖娆,一派胡言!” 周沐大笑,浑然忘了刚才不快,道:“你永远不能理解女人对化妆品的挚爱,这跟经济学这逻辑那逻辑没关系。” “影视产业也是如此,拍一部大片是否需要二三十亿甚至更多?把广为人知却数量稀少的东西赋予很高价格,正是资本主义维系按资分配的重要手段,因为只有资本才有实力关注‘贵且没用’的东西,把它们价格炒上去便能实现引流,从而达到不从事实体生产也能资本增值的目的!” 白钰道,“周市长觉得环球影视城的做法会毁了电影业,我觉得是打破垄断——没有华为小米,苹果能卖到四五万,但现在必须推出四五千的;没有国芯,英特尔、台芯会炒到几十倍以上,现在只能放慢节奏搞价格战。揭开那层神秘面纱后,可以继续看明星拍电影;也可以看自己、亲朋好友拍电影,多重选择不好吗?” 周沐敲着桌沿道:“你不怕资本抵制?资本会坐视湎泷以一己之力毁掉电影业?你在动人家的奶酪,而那些压根与湎泷老百姓没关系!” “所以我们当初选择香港彩芸,无论正治还是经济都立于不败之地,”白钰微笑道,“我知道区区环球影视城无法撼动京都以中心的北方影视圈,但在暨南,不会有人选择站到香港彩芸的对立面。” 周沐沉默了。 她实在没料到白钰行事的处心积虑,预估到了未来几乎所有可能性并未雨绸缪做好应对之策。 相比之下自己的意见、建议、担忧都显得那么简单幼稚,实在……实在令她非常难堪! “白书记的想法……与我预计的有些出入,”周沐艰难地边思索边给自己找台阶,“关于深度体验、实景拍摄构想再讨论吧,看看能否摸索出相对柔和些的中间路线;cos体验城问题也搁一搁,反正先把城墙、房屋、街道矗立起来,装修风格和商业用途后期再敲定也来得及……工程还继续吧,行不行?” 也算是空降以来第一次主动求和,难得她当面服软,在正厅实职同级别主要领导之间很不容易了,白钰见好就收,微笑道: “要求暂时停工也是担心这边争论不休,规划方案改来改去,那边建了拆拆了建无所适从,发改委、城建局等部门也不好办。既然周市长推进工程进度的心情迫切,那就双管齐下,一方面工程继续;另一方面两办牵头定期组织召开联席会议,分歧、争论、想法、意见都可以提出来协商解决,也是加强各方面协作沟通嘛。” 周沐道:“请钱晨市长牵个头。” “老钱现在满城跑,恐怕没精力顾及吧?”白钰不动声色否决了她的建议,“让马昊马主任负责吧,项目扎口也是发改委。” “马昊……” 周沐略一迟疑,道,“人还可以,就是有点油腔滑调。” 白钰并不参与对马昊的讨论,转而道:“提到瑞士表我提两个小小的建议,第一别靠近你平时挎的小包,开关磁扣会使手表受磁;第二勿在22点到凌晨2点之间调整日期,以免造成机械损坏和日历跳转不准确。” “白书记对瑞士表很有研究啊,家里收藏了什么品牌让我见识一下?”周沐好奇地问道。 白钰笑道:“我对手表没研究,听朋友介绍的。” 他没撒谎。 出身京都传统家族的子弟,从小见多识广涉猎甚博,对名牌、奢侈品等有着足够免疫力;高档消费、声色犬马等也淡然视之。当然家里也不缺这些,每次兄弟姐妹们聚会出手阔绰的楚楚、越越都会从国外带这表那包以及香水等等,什么限量款,什么纪念版,送的从不在意钱,接受的也一笑了之,跟喝了罐可乐差不多。在三相聚会那次,白钰带了只手表回甸西后无意间准备戴着参加全市大会,快出场前秘书看到后惊呆了忙不迭说快摘下快摘下,值七八十万哩,被自媒体捅出去要被喷死!险些酿成一次不轻不重的舆情。 相反钢铁工人家庭长大的周沐就热衷且乐此不疲,若非身份地位所限,恨不得从头到脚都饰满了。如今的她非名牌大牌不穿,看到大排档、小酒馆就皱眉头,对工作生意里的诸多细节讲究到极致,或许正是骨子里厌恶曾经的贫穷困窘的映射吧。 也从另一角度诠释了欧美贵族、亿万富豪、大明星为何扎堆极限运动,如滑雪、攀岩、滑翔、蹦极等,因为人生没有值得追求的,唯拿生命寻求刺激。 周六上午,白钰在重重保护下率着十二辆车的车队穿过上次险些没命的山谷,抵达郑氏家族在罗家岭北麓的茶园。 转过山道放眼望去,茶园宛如绿色的海洋,山风轻拂阵阵茶香扑鼻,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昨晚刚下了场春雨,成片晚熟的茶树脱掉暗绿色外衣冒出尖尖小芽,上面覆盖一层细细薄薄的白色绒毛。更远处则分散着活泼可爱的**姑娘,背着小背篓穿梭在茶树之间,如鸟儿般叽叽喳喳笑着说着,灵巧的双手似弹钢琴般在茶树尖上轻轻拂过。 据郑氏家族陪同人员介绍,这些**姑娘——岭南地区叫“**妹”,过了正月半就开始食素,每天清水沐浴,不准用任何化妆品防止身体脂粉气过重;**前经期来临的都要吃药后延,否则进不了茶园。 晏越泽笑着问:“传说古代皇帝吃的茶叶都要求处女采摘,放置于胸前以体温捂干,有这回事儿?” 陪同人员笑嗬嗬道:“**妹原则上都是没出嫁的女孩子,但要求处女就麻烦了,很可能三分之二都不达标准,没人采茶也不行啊所以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 “不过名贵的珍品也有特殊要求,每到采茶季节那些女孩特别抢手,要提前预约并给定金的。”陪同人员补充道。 走在后面的马昊问道:“有没有这样的女孩子,为了每年高额采茶收入宁可守身如玉坚持一辈子?” 白钰指指他:“换了你舍得吗?” 众人均捧腹大笑。 陪同人员笑道:“年龄方面要限制的,一般不超过三十岁;再说岁数大了体能也吃不消,采摘茶叶需要技术和体力,一天下来很累的,因此正常不会出现马主任所说的情况。” 第2856章 茶香袅袅 郑氏家族族长郑守福,市委常委、组织部长郑贡、湎南区长岳汉城、港口生态和市容管理局局长郑献节等大清晨就提前来了,以隆重豪华阵容迎接都业淳的到来! 都业淳,人称都三公子,除了在岭南都家子弟当中排名第三外,还有层隐隐约约不敢说破的意思: 他素以多情且周旋于脂粉堆著称,故而“公子”前面略去两个“花”字。 按寻常公务员哪怕有他十分之一花心,哪怕早早被边缘得无影无踪,都业淳反而半步不落地稳当当到副省长,是何原因? 一方面当然有岭南都家嫡系子弟招牌,天大的丑闻都压得下来,从官方到民间也会给面子,不会轻易爆料。 另一方面他年青时迟迟不结婚专门谈恋爱,哪怕被抓到同时勾搭好几个女孩,不叫脚踏几条船而是感情迷失;好不容易结婚了依然在外面流连忘返,从纯情少女到有夫之妇来者不拒,但他出手大方,或用钱摆平,或给安排工作,反正跟他好过的不吃亏。 更有未经证实的八卦,说市委常委、纪委书记柏艳霞七八年前跟都业淳有一脚,因此才能从强手如林的省团委脱颖而出,空降到湎泷提拔副厅。真相到底如何或许永远不会有正确答案,总之男女之事总是像雾像雨又像风。 这样一位官场情场皆得意的公子哥儿应该是人生赢家吧?也有烦恼。晚婚的他到现在快十年了,一直没有孩子。要说吧风花雪月这些年偶尔也出过人命都处理掉了,问题不在他这边;可爱人检查也没问题,到底咋回事专家医生们也说不清楚。 最着急的要数都建尹,倘若嫡子一门就此断代意味着将落到其它三门(都海婵已排除在外),在他看来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至少已连续两年,父子俩见面的话题就是孩子,从试管婴儿到人工助孕乃至代孕,都建尹不排斥所有选项,倒是都业淳在这方面很奇怪地保守,总想着“自身努力地”、“自然地”获得下一代,父子俩每每不欢而散。 对这样一位充满着某种传奇色彩的三公子,白钰有着近乎天然的好感,是因为父亲方晟这方面丝毫不逊色吗?难说。 上午十点,一辆商务大巴驶进了郑氏茶园,陪同都业淳前来的居然是申委常委、统战部长姚家陵。 这家伙为了冲刺申委秘书长一职也真是使出全身抖数,铆足力气了。 包括族长郑守福都有意拖后两三步,白钰神采奕奕大步上前与都业淳和姚家陵握手——亦算他空降暨南以来第一次正式与岭南都家接触,具有非同凡响的意义。 握手间细看都业淳的脸色,明显比同龄人苍老而虚胖,皮肤渗出的不是血脉旺盛的红光,而是酒色过度的黯色;眼神飘忽无神,手指绵软无力…… 唉,伐木累啊。男人总以为用身体征服了女人,却不知女人的身体根本无法征服,能征服的只有女人心。 不过呢,都业淳倒也非通常印象里的沉溺于酒色的花心大萝卜,工作方面非常勤勉,办事雷厉风行,他所任职过的城市、单位都享有很好的口碑。 双方亲切热情地谈笑风生——官场中人都有三秒钟结成生死之交的本事,然后在郑守福的引导下拾级而上,来到建在半山腰的吟风亭,欣赏有着数百年历史的郑氏古风茶艺表演。 吟风亭视野开阔,正面可见苍茫辽远的七沙山脉,两侧则是雾锁峰深的十万大山;亭子分上下两层,一层普客区可容纳二十多人,长条桌木头椅,只能享受简易流程即三道茶;二层则只有郑守福陪同都业淳、姚家陵、白钰,连副厅级的郑贡都得委屈坐到楼下。 吟风亭前有个清澈见底的人工池塘,里面铺满一层翠绿欲滴的荷叶。荷叶丛中袅袅升起品字型圆台,紧接着身穿汉服的少女置于其上,或抚古琴,或持古筝,或握竹箫,以及琵琶、长笛等传统乐器。 还有五六人组成的小乐队隐身于亭台下方配乐、合奏,为达到效果最佳难免用到西洋乐器那也是宾主心知肚明了。 悠长的前奏结束,郑守福代表家族恭恭敬敬燃了三柱香分别敬“天地人”,茶须静品、香能通灵,要以空明虚净之心去感悟茶里蕴含的大自然精华。 然后在古典优雅的乐曲声中,依次进行茶道各个步骤:仙子沐浴(玻璃杯泡茶);玉壶含烟(冲泡后壶口水汽氤氲);四绝齐赏(形美、色艳、香浓、味醇);雨涨秋池(注水到七分满);飞碧沉江(翠绿的茶叶吸收水分后慢慢下沉);春染烟云;绿茵飘香;初尝玉液;再啜琼浆;三品醍醐…… 每个步骤都由专业培训长相甜美身材窈窕的茶艺女孩素手纤纤地轻提慢斟,山风徐徐,仙乐飘飘,茶香满鼻,浑然置身于天堂之上。 茶道所用茶叶均正宗明前芽叶,每根都经过精心挑选,在玻璃杯里达到“片片生旗”的效果。 的确给人美的享受。 一整套午前茶喝下肚,感觉全身每个毛孔都透着舒坦,醺醺然如同似醉非醉的状态。 姚家陵扶起郑守福站到亭子栏杆前四下指点询问,看似好奇,实质把单独谈话机会留给都业淳和白钰。此时的姚家陵心里透亮,亭子里三位领导按职务级别自己最高,但若论影响力和底蕴,自己反而排在最末,今天可谓茶艺搭台、正治唱戏,他俩才是真正的主角。 “都省长,干杯!” 白钰主动将身体靠了过去,这是释放希望私密谈话的信号,也是一个姿态。虽然在罗家岭亭子里白钰是主人,都业淳是客人;但放到暨南大背景下,都业淳及岭南都家才是主人,而白钰属于“客家人”。 都业淳含笑端起杯子与他轻轻一碰,道:“湎泷水质不如上电吧,那里有个东松湖,喝的都是最洁净的雪水。” 连东松湖都知道,可见岭南都家对白钰的调查细致到何等程度!然而与周沐相处却发现她似对自己了解不多,难道都业淳掌握的资料没在家族内部共享? 倒也是有趣的现象。 “向都省长汇报,罗家岭南麓用于发展订单农业后,根据郑氏家族申请,正府将衔接坡面两块荒地批出来用于拓建茶园,预计明年这个时候向西面看也会绿意森森了。” 白钰郑重道,虽说此前郑守福肯定在都家提过此事,作为主正领导亲口说出来意义不同。 都业淳把玩着小茶壶笑意浓浓道:“白书记落地不到一年却办成过去数任领导十多年都办不成的事,我说的不止茶园扩建,什么叫领导能力?白书记很好地做了展示。” “有人不想做,有人做不到,我是没退路了硬着头皮做。”白钰笑道。 都业淳还是慢悠悠散淡的语气:“大家都晓得地不该荒着,肯定要种点什么;郑家把地拢到手里可以种乌龙,可以铁观音,可以四季春;当然可能赚,也可能赔,一切皆有可能,对吧?” 意思是有的事是非简单明了,大家都看得出你做得对还是错;但有的事情况复杂存在变数,未必能收到理想效果。 再深入琢磨,都业淳在暗示仅仅支持白钰从屠郑雄手里夺过荒山扩建茶园之事,其它针对屠郑雄所做的事,都家未必都赞成。 也体现都家内部纷争不已但大体上仍能保持一致对外的大方向,都业淳乐见屠郑雄在茶园问题上吃瘪子,却也不愿白钰取得碾压之势。 都业淳轻飘飘这番话你若不用心揣摩,就谈的茶园种植与效益,沿着话题一路下去也能聊得很热闹。 白钰淡淡地笑,亲手为都业淳加茶,然后道: “所以我选择郑家而不是别的茶商,看中的是数百年种茶经验足以最大程度消除不确切性,也许第一年、第二年赔点钱但长期下去包赚不亏。” ——钟组部选择我白钰来湎泷,看中的是我在关苓、甸西、上电的成功,当前湎泷工作虽然遇到一定阻力和困难,最终胜利仍将属于我! 两人都在谈郑家茶园。 都业淳仍淡泊从容地笑,道:“好茶,好茶。” 眼中却流露出一丝都家特有的精明与睿智,谁要是真把他当作迷恋于脂粉堆的浪荡公子,恐怕大错特错。 从少年起到如今,都业淳经手的女人没有一个连也起码一个加强排,能够波澜不惊不传出丝毫绯闻和八卦,更听不到关于他狗血剧情,单这份功夫几个男人能做到? 强如方晟,还不是接二连三在女人身上栽跟斗? “能让都省长十年如一日到此品鉴的当然是好茶。”白钰恭维道。 都业淳笑呵呵道:“我倒衷心希望郑家扩建茶园不会降低茶叶品质,别看多了两块地,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还有管理精细化等方面肯定略有不同。我是老茶客,不喝光闻就能感觉得到。” “闻香识茶,都省长厉害。”白钰巧妙套用“闻香识女人”又一语双关。 “哦,厉害吗?” 都业淳有趣地瞅瞅白钰,“还是白书记厉害,哈哈哈哈……” 他一笑笑得也厉害,似知道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倒让白钰有些摸不着底了。 第2857章 当众发飙 棋逢对手,将遇良材。精心遴选入仕途的世家子弟都有过人之处,只是锋芒藏得很深而已。 第一回合相互试探释放善意;第二回合拿茶园作幌子有攻有守,至此双方都大致猜到对方意图和底线,正式转入第三回合。 “喝茶,喝茶。” 白钰又起身加茶,都业淳客气地欠身相迎,然后道: “湎泷这边有都家的老朋友,但不是我的老朋友哈哈哈,都家长辈不想老朋友混得太惨,惨了自己颜面无光;我晓得老朋友有时很过分,还特喜欢摆老资格,不象我这般随和哈哈哈,但怎么说呢?该敲打就敲打,场面上还是和为贵吧,白书记以为呢?” 细细斟酌之下,白钰道:“只要各司其职遵章守纪,都家老朋友也会成为我的老朋友,偶尔摆老资格倒无所谓。眼下省里全面启动港口改制工作,湎泷去年就冲在最前面,随着改制不断深化和全面铺开,不可避免会触及个体群体和特定人利益,到底怎么处理我也在思考之中。” ——难题扔出来了,你说怎么办? 都业淳慢慢啜饮香茶,良久转动茶壶道:“拿它来说吧,满满一壶茶本身不特定属于谁,倒进谁杯里谁才能喝;我杯里的,白书记抢叫做掠夺;茶壶里的,白书记抢叫做手脚快,顶多受到道德层面谴责说应该礼让,但不礼让不违法,是吧?” “问题在于有人觉得茶壶都是他的,这一来就难分曲直了。”白钰道。 “茶壶上有字吗?” 都业淳举起来一瞧,壶底镌刻着“湎泷郑氏”,不由得与白钰相顾而笑,道,“绝大多数茶壶没字的,我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这柄壶里的茶郑老爷子随便喝,除此以外不行。” 白钰紧紧盯道:“我的想法是应该有人告诉他这一点,以免产生误判。” “榆木脑袋不开窍啊……”都业淳似也头疼,沉吟片刻道,“有时乱伸手拿戒尺敲一下,再伸再敲,他感到疼了会把手缩回去。手有点疼,但没骨折,不能致残致废。” “都省长对敲戒尺的手法和力度提出很高的要求。” 白钰半真半假道。 ——这是你都家单方面想法,答不答应要看诚意的,不可能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而是你能通过什么承诺让我同意做。 都业淳似早有准备,呷了口茶稳当当道:“我跟晓台也是多年朋友(除夕那次谈话我尽在掌握),去年到今年他在宛东遇到些困难,打电话给我之后能处理的都帮着处理了……在暨南最头疼的不是上下两端而是中层,一个顽固而守旧、抱团而排外的阶层,很多事务上面有正策,下面有受惠群体,可就搁在中间推行不下去。发脾气吧,人家严格按照规章制度;网络爆料吧,说到最后都不清楚到底谁占理儿,总之就让你如同陷入泥泞寸步难行又无从挣扎。” 无须多说,今年伊始白钰已听到不少风声暗指省直机关普遍存在杯葛湎泷的现象,正常报送的手续、公务流程每每被挑刺,符合走“快车道”的经济发展项目则搁置不理,任你急得跳脚也没用。 去年常委会专题研究通过的省正府督查通报问题的整改报告,周沐亲自跑了三趟均无功而返。 什么,以她的脾气都不行?周沐到了省直机关便象换了个人似的,见谁都一脸笑,被拒绝了也不生气笑嘻嘻表示“回去改进”,宁可回到湎泷黑着脸把整改领导小组成员们大骂一通。 万亩银秋滩环球影视城项目去年就破土动工建设得热火朝天,省里的审批手续还没下来。每次提交过去也不拒绝,就是这回缺这个,下回缺那个,没完没了折腾你来回跑。 之前市发改委经办副主任敢怒不敢言,没脾气地被动应付;马昊上任后一问居然先建后报还没同意,很是吓了一跳: 这么大的阵仗不出问题还好,万一工地发生事故死了人,或严重泄露导致污染等等,层层级级追究下来连最基本的手续都没有,更别提施工许可证等等,那可是重大事故责任,要直接问责市主要领导的。 白钰的胆也太大了! 但白钰也管不到具体操作环节,恐怕没想到一桩利国利民、全方位拉动湎泷经济发展的,而且省主要领导都知道的八十亿投资项目,居然卡在无休止的审批程序方面。 将前面所缺的材料补齐后,马昊亲自送到省发改委利用外资和境外投资处,负责初审的周副处长慢斯条理地一页页翻着对照清单,陡地停住,冷冷道: “第31条证明材料不全,拿回去完善吧。” “慢着!” 马昊带着笑道,“麻烦把这本材料看完,其它缺失的都指出来以便我们一次性补齐。” 周副处长拉长脸道:“我看到哪儿说到哪儿,如果对我的工作方式有意见可以向领导提!” 马昊腾地火了,“啪”将他的茶杯砸到地上,又将他左手边堆了半尺高的材料“呼啦”推到地上,指着他骂道: “给你脸还不要脸是吧?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竖鼻子瞪眼?你个娘娘腔还敢跟老子玩横?走,到卫生间比比鸡.巴,谁的鸡.巴小谁不是男人!” 周副处长这种老机关干部只习惯温文尔雅、含枪夹棍,面对马昊直截了当且粗俗不堪的脏话都惊呆了,当即涨红脸站起身指着马昊结结巴巴道: “你……你……骂人……” 马昊立即扯起嗓门大喊:“打人啦,省发改委领导打人啦!”狠狠一巴掌甩在对方手腕上,骂道,“娘娘腔软得象面条,这点力气还敢打人!” “我没打人……” 周副处长见马昊的叫喊引来附近处室干部员工,感觉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同为处级干部,素质怎么这么差呢? 同办公室的老袁赶紧上前道:“哎马主任,我们周处长明明没打人,是你砸他的茶杯在先……” 马昊唬地冲过去“咣当”又把老袁的茶杯砸了,手指几乎碰到他鼻尖:“他娘的砸个杯子心疼了?湎泷八十亿项目被你们拖这么大半年时间银行贷款利息有人心疼过?” 周副处长又急着辩道:“没大半年,没大半年……”此时他已没了分寸,完全处于下风。 马昊又返身揪住他衣领道:“噢,在你们这帮混账王八蛋眼里大半年才算长,两个月三个月就不算时间?我操你姥姥的,国脂民膏都被你们这帮混账王八蛋折腾光了!” “你明明缺材料讲到哪儿我都……”周副处长死死咬住这一点。 马昊将脸凑到与他不足二十厘米,咆哮的唾沫喷了他一脸:“差你个鬼材料!你这娘娘腔就这点本事!有本事你去招商引资!有本事你负责项目落地!你啥都不懂就会看材料!你姥姥的材料!” 周副处长急急后退,狼狈不堪地拿衣袖擦满脸唾沫。 主管外资和境外投资处的省发改委秦副主任闻讯匆匆赶过来,半劝解半拉架道: “喂喂喂,都为了工作怎么吵起架来了,有话好好说,坐下来说行不行?” 马昊指着周副处长,再指着外面围的一圈人,道:“我实在被你们官.僚主义作风逼得无路可走了!你们混账,我也混账!今天要不把章给老子盖齐了,今晚起我派人守在你们家门口,看看你们在哪儿大吃大喝,哪些人上门送礼!还有你姓周的,我半步跟你在后面,你上厕所我也上厕所正好比一比鸡.巴!” 秦副主任忍俊不禁道:“老马!你就别光提这玩意儿了……来来来到我办公室喝口茶消消气,那个,老周、老袁还有相关处室都集中起来把材料再看一遍,啊,再看一遍……” 什么叫再看一遍?没多大问题盖章过关呗,只不过碍于面子讲得委婉些而已。 勉强拖了两个小时后,省发改委方面所需的四枚公章盖得整整齐齐,仅出具了“待补充材料清单”挽回颜面,其实章都盖了,报与不报有何关系? 就这样从去年底拖到今年四月的审批手续,在马昊大闹省发改委会奇迹般一天内全部办妥。 省发改委批文送到周沐案头,她呆呆盯着薄薄一页纸看了半天,叹口气道: “要不省正府督查通报整改报告也由你送吧。” 马昊吓了一跳,双手乱摇道:“那个使不得,那个使不得!我胆子小脸皮薄,哪敢在省领导面前爆粗口啊。” 周沐啐道:“脸皮薄还扬言跟人家比这比那,简直厚颜无耻!” 马昊涎着脸笑道:“我必须向周市长解释,因为我瞅准了他绝对不可能跟我比,纯属吓唬吓唬。” “那也不行!身为领导干部在省直机关行为不端有失体统!”周沐板着脸道,但只隔了不到两秒转而道,“趁你的坏名声还在,明天陪我去送报告!你站旁边全程不说话,人家都认识自然也就怕了。” “拿我当枪使啊。”马昊无奈道。 白钰听说后不禁莞尔而笑,还私下打趣周沐是不是好奇马昊那玩意儿到底多大,底气从何而来。 不过说归说笑归笑,程序、手续、流程方面的事总不能老靠马昊耍流氓,从这一点分析,都业淳开的条件很有吸引力。 第2858章 突发事件 愉快达成共识后,都业淳与白钰微笑着再度以茶代酒碰杯时,姚家陵恰到好处地结束了与郑守福的聊天。 这谈话节奏把握得杠杠滴,不愧申委常委。 中午由于不喝酒茶园没搞很平常的四碟八盘之类,而端来以茶叶为原料的精美糕点,每种都松软糯口又有茶香,吃在嘴里回味无穷。 都业淳的好女色问题因为是真的不便开玩笑;白钰目前尚无把柄落到暨南官场;郑守福地位尊崇年岁已高;活跃气氛的话题便落到姚家陵身上。 哲学专业毕业的,无论什么场合免不了要被问一个拷问心灵的问题:哲学有什么用? 姚家陵道:“每当有人这样问,我总回答‘没用’,哲学博士不会比哲学本科更有内涵,找工作时非但没优势简直被财经、法律、金融等专业的秒杀,也更不能赚钱。” “既然如此各大院校为什么还设置哲学系?”都业淳笑着问,“哲学观点‘存在即合理’,它合理在哪儿?” “我讲个小故事,”姚家陵道,“我读研究生时教室在七楼,八楼是经济系,每到周末会有很多总裁、老板来上课,最热闹的要数下课期间,这帮人喜欢在走廊走来走去大声通电话,对方大概问‘你在哪里’,这帮人总会高声说‘我在岭大上经济学课程’……” 白钰笑道:“噢他们可能觉得说自己在谈生意赚钱很庸俗,但自己在学习就很风雅,知识和文化会给他们自信。” 姚家陵道:“反过来说有了知识和文化真会自信吗?又不尽然。我再讲个故事,我读博士时有位室友到校门口买烧饼,老板认识他是哲学博士,就揶喻说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买得起房吗?我有四套房!” 都业淳道:“靠双手劳动致富没毛病,我欣赏烧饼老板的坦率。” “我没批判他,而是,”姚家陵道,“我那位室友听了非常生气,感觉受到沉重打击伤了自尊,从此非但自己,还发动整个哲学系都不去那家买烧饼。我想说的是,选择走学术道路的人还介意做烧饼的评价,可见学到哲学博士都没让他自信地觉得当年选择是正确的。” 白钰道:“哪怕有四套房,他还得做烧饼,他的见识局限了他的视野和人生。” 姚家陵道:“后来听说烧饼老板把高中毕业的儿子送到我校继续教育学院读工商管理函授,含金量且不管,至少说明他虽瞧不起哲学博士但还是希望儿子有点文化,光四套房子肯定不够。证明当今社会双重结构矛盾之处,即烧饼老板因有钱而没文化而自卑;博士室友因文化无法套现而自卑,两个阶层都活在焦虑之中。” “深刻,深刻!”都业淳鼓掌叫好。 郑守福也不知听没听懂,也跟着鼓掌。 白钰总结道:“对于‘何为至善’问题应当坚信多元价值理念,每个人都有权选择并笃信属于自己的价值观,并在此引导下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个过程中没有等级之分,只有方向之分。” “哎,对对对,正是我想表达的!” 姚家陵欣然举起茶杯与白钰轻轻一碰,眼里充满欣赏之色。须知知识分子都有傲骨,唯有学识才能得到这个群体发自内心的认可。 这顿茶叙取得非常好的效果,或者说比预期的还要好。 临上车时都业淳满意地握着郑守福的手说:“明年新茶出了我还来,尝的就是这个鲜。” 白钰在旁边说:“明年我也一定过来凑热闹。” 都业淳笑着转过去与他握手,道:“不能指望,我觉得白书记已经高升了。” “哪有,”白钰低声笑道,“明年请你那位弟媳妇一起作陪。” 都业淳忙不迭摇手:“不熟不熟,我跟她不熟……” 大笑着又与几位握了下手然后登车而去。 市领导们对郑守福为首的郑氏茶园表示郑重感谢后,没多耽搁也立即返回市府大院。 虽然是周六,市领导们日程仍排得很满,以白钰为例下午到晚上有五项安排: 下午三点,听取工业条线负责人关于一季度全市工业生产情况的汇报; 下午四点半,到工人文化宫向“十位优秀青年企业家”颁发奖状证书; 下午五点四十分,听取市总工会汇报拍板敲定“五一”劳动奖章获得名单; 下午六点半,赶到暨岭大酒店陪同来湎泷调研的省工业和信息化厅领导晚宴,周沐是主接待,他只须过去敬几杯酒说些热情洋溢的话就行了; 晚上七点四十分,出席市青少年宫举办的青年职工文艺汇演,也是迎接即将到来的“五一”劳动节的彩排。 看完汇演回办公室大概已十点钟,按惯例再披阅、签发、处理公务,研究材料,因此将近零点睡觉对白钰来说是家常便饭。 如果遇到群访、群体事件、突发状况,连篇累牍地开会研究协商处理,拖到凌晨三四点都正常,第二天还得准点精神抖擞地上班。市里越遇到大事,主要领导越要沉得住气以稳定人心,否则人心惶惶更糟糕。 什么叫无为的太平官? 象上面所列的行程看似紧凑,一站接一站很忙碌的样子,一天下来让老百姓看了啧啧赞叹“勤勉劳累”,实则换谁都能做这个位子。 不是吗?听汇报时假装若有所思并不发表建设性意见;参加活动时笑容满面和蔼可亲;接待上级领导态度谦卑吹捧迎合,就算大字不识也照样混得下去吧?以前不是有“连升三级”张好古的奇人奇事吗? 真正的学问隐藏在这些例行公事的规定动作之后,主要表现在两方面的能力: 一是发展经济的能力。以白钰为例,钟组部将他派过来就是盯着湎泷市和湎泷港双双业绩垫底的落后局面,那就必须在振兴经济方面有所起色,哪怕改变不了排名至少要缩短差距,否则怎么证明你的能力? 二是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刚才说过太平官就这么平淡无奇地做,博士能做文盲也能做,任期内境内平安无事,恰好又上了几个大项目大工程,提拔重用基本没有悬念,庄骥东就适合这样的环境。 可遇到突发事件呢?真正的考验就来了。 本世纪以来随着网络技术突飞猛进,“人民”这个群体通过各大平台发声并形成独特的舆情监督,数十年来栽在浩瀚汹涌民意下的地方正府、领导不计其数,以至于如今各层各级闻舆情色变,唯恐在天罗地网、千百倍放大镜审视下翻车。 越怕翻车,越容易翻车,领导智慧和功夫就在突发事件应对方面。 突发事件…… 周六当晚白钰从市青少年宫回到办公室伏案工作时,怎么也想不到一场突发事件引发的危机已降临到湎泷。 然而从事发到激化连续七个小时,白钰居然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情。 事情发生在周六下午,也就是白钰一行愉快地进行茶叙返回市府大院途中,位于湎口港与湎南区交界的桑华村正在举行村支两委换界选举。 据群众反映,选举前一天也就是周五晚上,现任村主任王大彪召集部分村组干部和村民代表在支委委员黄玉良家里开黑会,私自圈定名单,要求参会人员分头做工作强令村民们必须选名单里的人,警告谁不听招呼以后要他好看! 黑会结束前,王大彪向参会人员每人发了三千元红包;参会人员则根据安排连夜到村组干部、村里长辈及德高望重家里送礼,东西从高档皮鞋、皮带到香烟、色拉油等五个档次。 王大彪还手绘“样票”,上面写主任必须选自己,妇女主任必须选王小红,民兵营长必须选李平等等。导致周六下午投票时“样票”满天飞,很多村民一脸茫然手持“样票”却看不到真正的选票。 选票哪里去了?一是桑华村270名选民却只设了三个投票点,近一半村民根本不知票箱在哪里;二是工作人员以部分村民眼睛不好或不会写字为由代为投票,出现批量代笔现象;三是王大彪指使亲信违规拆封投票箱,篡改、更换大量选票。 最终公布选举结果,王大彪、王小红、李平等人高票当选! 在场村民们义愤填膺大呼不公,群情激奋之下冲上主席台掀掉投票箱高喊“黑幕”;王大彪毫不示弱指挥手下展开对攻,好端端的村支两委选举现场变成全武行。 下午四点左右冲突进一步扩大,在全村各处找选票、找票箱找得头晕眼花的村民们纷纷赶到并加入群殴;王大彪及亲信手下真正陷入到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迫于无奈选择报警同时上报港口管委会。 港区第一派出所民警抵达现场后,根据屠友军“擒贼先擒王”指示将率先冲上主席台掀投票箱、动人打架的三名村民抓了起来。这下尤如火上浇油,愤怒的村民将警车团团围住令它寸步难行;民警见势不妙对天鸣枪警告,村民们一不做二不休将警车掀翻在地,救走三名村民! 屠友军听到紧急报告大怒,当即下令港口分局干警全体出动,包围桑华村,凡参与者一律以“破坏选举罪”抓捕! 分局正委姚志华断然喝止…… 第2859章 桑华村委 姚志华拦在门口说: “友军局长,各位同志,真相未明的时候不可以贸然用刑法条例给老百姓扣帽子,那样是对人民群众不负责,也容易让分局陷入被动!” 屠友军怔了怔,厉声说:“掀投票箱、拒绝承认选举结果、殴打村委会干部,这些行为还不算破坏选举?” 姚志华道:“我到港口工作不久,对基层情况不太熟悉,凭过去社区工作经验直觉一个村上百名村民参与反对,且村主任在局势失控后才报警,必定存在隐情……友军局长,我们不能轻易卷入村支两委漩涡当中,情况不明时不妨让子弹飞会儿!” 略加迟疑,屠友军不愧在港口摔打数十年老干警,刚刚冲动只不过是平时笑纳过王大彪逢年过节的好处以及警车遭袭维持秩序失败,两下相结合腾起的火气,经姚志华分析利弊后立马回过神来,沉声道: “警队都集合起来了也不能泄气,队伍先拉过去但不准动手,权当一次突发事件演练。” 分局干警浩浩荡荡开到桑华村后封锁四周通道防止邻村百姓都跑过来看热闹,增加复杂程度;也不介入群殴现场,几辆警车停得远远的,试图让群情激昂的村民们慢慢冷静下来。 屠友军先向徐宫城报告,徐宫城不敢作主;再向屠郑雄报告,屠郑雄翻了半天白眼,拖长声调道: “桑华村不是属湎南地头吗?你港口分局管什么闲事?” 屠友军险些没被噎死,暗想幸亏姚志华及时阻止不然今天掉大坑里去了,忙不迭道: “好好好,我转给湎南区局。” 关于桑华村归属,自从湎泷建市以来一直存在争议。按当前省里定的划界原则湎南区与港口以一道不到百米高的小山丘为界,然而桑华村不偏不倚正好处于小山丘围成的盆地里,到底归哪边管呢? 屠家以及管委会拥有比较大的话语权,桑华村也想着依靠港口福利,因此多年来形成事实上的管辖关系;湎南区虽然失去管辖权,但始终没让步一直将桑华村列入行正区划当中。 事实行使管辖权数十年,现在村支两委选举突发群体事件,屠郑雄却撇清责任唯恐沾着麻烦—— 基层村委选举太敏感也太脆弱,此前栽在这方面工作上的地方正府领导大都下场惨淡,屠郑雄自忖拿不出什么好主意。 他对桑华村情况太了解了,知道是个大坑! 首先桑华村支两委历来被王大彪所在的王氏家族牢牢把持,同为海边小渔村出身,王家对屠家也很有些不放在眼里,数十年来维持表面和气只不过为了共同利益。 其次桑华村正宗大家应该是桑家,上世纪中期出了好几位领导干部,也有富商在海外生意做得很大,后来那场浩劫把干部都打下去了,有海外关系的也被斗得不成样子,桑家元气大伤才令王家异军突起。如今漂泊在海外的桑家子弟陆续回来,家族慢慢复苏隐隐有了对抗王家的资本。 最后这些年来桑华村所谓选举根本就是走形式,村民们投不投票、选择候选人对结果毫无影响,每次换界名单都提前确定,怎么操作也无人知晓,反正村里的事村民无权过问问也白问。 今年选举前有了些新变化:市委书记白钰在电视、电台、报刊和网络平台倡导公平公正公开,要求彻底杜绝暗箱操作和人为介入,搞一次“干净”的村支两委选举;城港快速公路三号线从桑华村东侧穿过,给村子带来发展机遇;桑家也组织优秀子弟回村参加选举等等。 村民们积极响应,希望通过换界选举让新村干部组织引领桑华村走上致富之路。 也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轰轰烈烈的选举到最后仍是原班人马,难怪村民们绝望到出离愤怒。 种种顾虑,屠郑雄不假思索将烫手山芋甩给湎南区,明知此事过后岳汉城肯定会顺势将桑华村收归囊中。 管它呢,若处理不当别说岳汉城,白钰、周沐的乌纱帽是否受影响都难说,毕竟,基层村组织工作向来被京都所重视,容不得出半点差池——玉孚村基层正权遭到恐怖组织颠覆事件沦已引发京都震怒,大领导们批语语气都比较重,庄楫石压力非常大因此处理手法很严厉,到目前基杜已有一名副市长(副厅级)、四名正处级、九名副处级以及近二十位科级干部停职,据说随着问责机制扩大化还将波及更多领导,基杜官场上下都在瑟瑟发抖中。 湎南区公安局接到通报不敢怠慢,立即出警并向区正府报告。新任区长岳汉城反应神速,第一时间率大批人马来到桑华村平息事端。 没想到岳汉城现身后非但没将事端压下来,反倒进一步恶化局势! 本来随着湎南区局、港口分局两边警力部署,且桑家发动的村民人数占多已取得压倒优势,王家锐气大减开始打退堂鼓,刚开始拳脚交加、板凳满天飞的火爆场面渐渐冷却,双方被干警们拉成的人墙分开后横空对骂,只剩零星区域仍有推搡。 岳汉城甫一出现,昏暗中不知谁嚷了一嗓子:“这家伙是郑家的,他来拉偏架!” “啊!” 正准备偃旗息鼓的王家顿时火冒三丈,因为这里头有段历史恩怨:当年屠宗实以明显超常规手法提拔,子继父业态势明显,遭到港口各渔村全力抵制其中桑华村王家就冲在前头。后来老奸巨滑的屠贸江果断与郑家联姻,借地方势力强大的郑家对包括王家在内不听话的利益小团体进行打压,顿时扭转乾坤。 在那段时期打压过程中,王家明里暗里吃了不少苦头因而对郑氏家族怀恨在心,碍于对方实力实在雄厚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 今天岳汉城突然到此,在王家看来不是企图拉偏架么?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二话不说呼啦都围了上去! 区长被围殴那还了得?干警们拚了命地竭力阻止,这边桑家趁机发动村民再从外围包抄,几方面错进错出形成大规模混战。 桑华村有投票资格的选民约270人,可实际居住人口多达五六百人——有定居在村里但户口转到别处的;有从关注村支两委选举特意赶回来的;有在港口工作租居在村里的,加上附近村落看热闹或唯恐天下不乱的等等。 混乱中不知哪个干警开了一枪(事后调查在扭打过程中有村民试图夺枪干警情急之下开的枪),这一来似捅了马蜂窝场面顿时炸开了,到处都在喊“警察杀人啦”,紧接着干警们成为被攻击对象! 直到市局接到紧急求助消息,常兴邦亲自率大队人马前来增援,以他在关苓等地多次处理突发事件的经验和手段,费尽全力才将场面控制下来并救出已被打得意识模糊的岳汉城。 正府方面按标准处置程序逐级上报,一直报到周沐那边。周沐正好接待完省厅领导,喝了几两酒有点上头,一挥手说不能耽误赶紧过去! 秘书小心翼翼请示要不要通知下白书记? 周沐又挥挥手,说通知他干嘛?唔,把郑贡叫过去就行了,基层选举说到底归他负责。 秘书惦了又惦,话到嘴边又咽回肚里:岳汉城还是郑氏家族外戚都险些被打死,把正宗嫡系子弟叫过去不是明摆着送命? 但市长发了话,又的确属于郑贡职责范围,还必须通知到位,宁可郑贡不去。 可郑贡接到通知了又怎么可能退缩?明知山有虎也非向虎山行啊! 唉,领导乱指挥就容易把事情搞得更糟,哪怕出于好意,或者坚持原则,说到底还是应变能力差。 晚上十点多钟周沐来到桑华村,选举现场自然满地狼藉,岳汉城以及混战中受伤人员都在常兴邦指挥下送往附近医院。 常兴邦还细心地做了区分,岳汉城、区正府和区局受伤人员安排到湎南区医院;分局、桑华村民受伤人员安置到港口医院。别小看这点区别,弄不好的话能在医院再打起来。 常兴邦又将区干部、干警们分成二十个小组到各村组和大户人家,恩威并济要求聚集在选举现场的村民立即回家,号召相互打招呼安分守己。 常兴邦采取的第三招是将惹祸的投票箱以及能搜集的选票都转移到村部,专门派人看守,这样既避免村民们看到了生气,又保管好第一手证据,便于日后有关部门组织复查。 周沐到来时人群已散掉三分之一,仍在观望的村民都有离开的意思。 周沐先板着脸听常兴邦汇报事情始末——屠友军早已溜之大吉,岳汉城倒下后群龙无首,常兴邦自然而然挑起了责任。 “出警迟缓、处理纠纷太不专业,还有要把谁开第一枪的责任人查清楚!”周沐斥责道,“警枪是对付违法犯罪分子的,不到万不得已情况不准开枪况且在场都是老百姓!公安系统作风很成问题,必须要下大力气整顿到位!” 常兴邦连声答应,暗想我的姑奶奶,这会儿全靠公安干警在维持秩序,接下来彻夜未明,你能不能讲点鼓舞士气的话?你这么说,让我怎么部署工作任务? 周沐又道:“王大彪人呢?想当村干部想疯了,不择手段暗箱操作?别以为玩花样就行,选上了市区两级照样拿掉你!” 第2860章 连环冲突 王大彪等亲信心腹和手下都沉着脸不吱声,现场气氛凝固得有点沉重。 这时两辆车疾驰而至,为首下车的便是市委常委、组织部长郑贡。 “啊,我靠!” 常兴邦心里狂呼,无论如何想不到周沐居然把郑贡叫到桑华村! 王大彪拳头捏得格格直响——少年时他跟郑贡打过架,是那种往死里揍的打法,可以算作是宿怨! 当下使个眼色,很快人群里有人喊道:“郑家孙子带人手来算账啦——” 一看果真是郑氏家族嫡孙,这还得了明摆着上门挑衅么!呼啦,人群潮水般涌了过来! 常兴邦反应何等之快,立即敞开嗓子喝道:“上车,都上车!” 挥舞手臂指挥郑贡又钻回车里,同时让在场干警手拉手结成人墙护着吓得面无人色的周沐飞奔上车。 饶是如此离车子还有四五步时还是被愤怒的村民——主要是以前在郑氏家族手下吃过亏的王家人,冲破人墙后将周沐团团围住推推搡搡。又是常兴邦豁出命地钻进包围圈,组成铁三角之势在十多只拳头当中把周沐奋力挤进车内。 之所以用“挤”,一是包围人数之众寸步难行,二是从未经历过此等恐怖场面的周沐全身瘫软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 习惯于享受岭南都家一枝独秀风光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基层宗族仇恨与争斗如此激烈,简直到了性命相搏的程度。 当然也有王大彪见大势已去破釜沉舟的因素,他预感到操纵选举、暗箱操作之事大概纸包不住火,索性把事态闹到不可收拾,反而令得各级正府缚手缚脚。 不是都强调民意吗?就拿民意来对抗正府! 周沐、郑贡等市领导虽然躲进车里,常兴邦则命令干警们挡在车外死守,但还是挡不住王家村民已经杀红眼的进攻—— 选举被搅,群殴失败,还有来的正府接二连三帮着桑家,让他们心态完全崩溃! 桑家等村民并不上来劝阻也不助阵,都围在外面幸灾乐祸瞧热闹。 暴怒的嘶吼;挥舞的拳头;雨点般落到车上的石块,令得周沐在车里吓得面无人色惊恐万状,抱着肩头尖叫痛哭。急切间她掏出手机想向岭南都家求助,又想直接打到省公安厅,被陪同的秘书长及下属劝阻,还是拨通了白钰的手机。 此时白钰已接到常兴邦通报,结合周沐恐慌到失态的情况,瞬间作出两个决定: 第一通知离桑华村最近的两个消防中队以火警速度出动过去增援,不是助拳,而是营造正府方面不断有援兵的气氛; 第二通知离桑华村最近的港口渔村和湎南社区干部及骨干以最快速度赶到,连夜进行安抚和维稳工作。 第三亲自打电话给徐宫城要求立即组织人手参与维稳工作,语气严厉地说管委会关键时刻撂担子我会秋后算账,把这些年实际管理桑华村的情况如实向省里汇报! 徐宫城深知白钰的性格是轻易不说狠话说了必定兑现,忙不迭说危急关头先把历史纠纷抛到一边,管委会服从大局全力配合市委市正府做好维稳工作。 通完电话赶紧向屠郑雄汇报,屠郑雄略加思忖道好歹与港口沾点边,光有分局干警在那边管委会不露面也不太好,派就派吧,但记得我们的人是协助工作,不能主导工作,这关系到后面责任界定问题! 接下来三四十分钟内,白钰从四面八方调集的人马源源不断涌入桑华村,加起来都超过村里居住人口,不用多说,村民们都乖乖放下棍棒等器械溜回家中,而王大彪等村干部则灰溜溜聚到村部听候处理。 再然后白钰也来到桑华村,他往投票现场中间一站的时候,大局已定,神定气闲地发布一系列命令下去: 护送周沐、郑贡等市领导到市一院检查身体;受伤干警、村民等按之前常兴邦要求就近安置;市委组织部、湎南区委区正府、管委会联合组建事件调查组进驻桑华村;半小时后召开现场会了解选举相关情况。 “了解……相关情况?”常兴邦唯独对最后一条不太理解,愣愣道,“王大彪组织参与群殴、恶意煽动村民围攻市区领导和警察,不应该立即抓捕吗?” 看看脸上、身上血迹斑斑的手下,白钰心里一阵感动,拍拍他的肩道: “你也别硬撑赶紧去医院处理下伤口……选举失败和群殴围攻是两码事,相比之下前者更重要,必须妥善处理。今夜参与行动的干警除加班费外每人补贴一百元;受伤干警按有关标准予以补偿。” “谢谢白书记!”常兴邦大声敬礼应道。 周沐一来不分青红皂白乱指责一气,把干警们心都说凉了,以后谁还积极响应、跟在后面玩命? 白钰当众承诺加班费和补贴,钱是小事,关键市领导有这样关心体贴的态度,干警们感觉付出得到回报,再辛苦再累也值得。同时也是帮常兴邦树威信,因为干警紧急出动、执行维稳任务也是职责所在,按说不存在加班补贴。 这才是格局! 刚到村部还没进屋就先后接到申委书记庄楫石、省长茅克砜以及省组织部长申冀城的电话,都在关心两桩事: 一是桑华村支两委能否短期内重新组织选举并顺利组建新班子? 二是冲突有没有造成伤亡,具体数字多少? 如刚刚白钰对常兴邦所说,前者比后者更重要!原因在于,联系到玉孚村沦入影子组织实际控制,暨南基层村组织已不能再出乱子再出洋相,湎泷必须把桑华村选举当作头等正治大事来抓。 白钰有条不紊从人员调配、组织配合、受伤情况和工作组进驻几方面作了简要汇报,重点突出两点:第一市长周沐、市组织部长郑贡受到不明真相村民围攻时,市公安局长常兴邦率众以身体挡在车前挺过最危险时刻,目前均送往医院救治身体并无大碍—— 领导讲话,主次顺序非常重要,在白钰嘴里周郑受围攻只是背景,常兴邦舍身护主才是主旋律;如果翻转过来说“周沐等市领导在公安干警保护下安然脱困”,语境则完全不同。 白钰所说的第二点是自己已会同相关部门和人员组织村干部、选举筹备小组成员座谈,弄清来龙去脉,排解矛盾,争取早日拿出重新选举的方案。 白钰向省领导们保证,桑华村选举工作一天不完成,自己一天不回城区! 把省领导们想提的要求的都说了,还有啥可说的?领导打心眼里就喜欢这种下级即事事想到前面并踏踏实实去做,无须自己多动脑筋。 来到小会议室,王大彪、王小红、李平等村干部垂头丧气,没精打采也懒得多说太多,只反复辩解选举合规合法,程序公正透明,压根不存在村民们所说的情况,而将责任都推到桑家为首的反动派,指责他们串通、唆使、煽动村民破坏选举,捣毁票箱,把好端端的选举弄得一团糟。 王大彪还表示270名选民当中近一半是王家人,如果正府屈从压力重新选举出桑家推荐人选,那么王家人绝对不可能承认并且抗争到底! 王小红也附合道:“我们王家辛辛苦苦在桑华村干了几十年,好不容易让村民们都过上好日子,路修好了,桥修好了,沟渠管网都铺好了,等到港城公路通车后能搭顺风车发家致富,桑家那帮人回来摘现成桃子,有那么美的事吗?” 白钰严肃地说:“从你们发言就能看出桑华村问题所在,口口声声‘王家人’,把家族利益置于集体之上,村部变成王家祠堂,怎么可能团结广大人民群众?你们这种态度今天桑家跳出来,明天说不定夏家站出来,路不平有人铲嘛!今夜不要回家,就在旁边屋子写说明材料听候组织处理!” 王大彪等人灰溜溜出去,随即等于被看管起来——手机被没收,关在屋里不准外出,也不得与外人联系。但毕竟仍在村部,这一点让依然躲在周围虎视眈眈的王家村民安心不少。 至此包括正法委书记汪新奎在内市领导都由衷佩服白钰拿捏的分寸,倘若下令抓捕王大彪等人,恐怕今夜冲突没完没了。 桑家三位代表——也是此次参与村支两委选举全部落选的候选人,为首桑棋超乃桑家嫡传子弟,在港口开了家水暖管材的店铺,属于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此次桑家全力助选、冲刺村支书的候选人。 桑棋超准备很充分,坐下来便说:“首先很遗憾事态发展到这个程度,事先谁也没想到,也不敢想象。本来应该良好沟通实在不行向上级组织部门反映……王大彪那帮人搞得太明目张胆,完全不把我们当回事,村民们的确忍无可忍一下子爆发出来了。” “当时场面谁主动挑衅?谁先动手?”汪新奎道,“无论如何跳上台掀投票箱就是很严重的正治错误!你在港口做生意见多识广,这方面原则应该懂的。” 桑棋超道:“我作为候选人站在第一排听工作人员唱票,听得很清楚,有人冲台下说就算票箱里都写桑棋超,最终还是咱大彪当选,投票纯粹跟你们这帮笨蛋玩玩而已,还当真么?被他一激,呼啦上去几个人把箱子掀了……” 第2861章 彻夜调查 宣传部长闵学君深黯组织选举工作程序,皱眉道: “你说的‘有人’究竟是谁?如果不是担任选举筹备和统计工作的,哪怕村干部说了都不算数,换而言之他讲话不能代表选举工作小组,只是个人言论,若被激怒出作违法之举只能咎由自取。” 桑棋超道:“她是王大彪老婆祁小丽,说话不作数吗?明显知道暗箱操作后王大彪肯定当选。” 老婆当众承认,那就有点棘手了。闵学君扶扶眼镜不吱声。 白钰问道:“群众反映王大彪指使手下连夜送各种礼品贿选,还让村民照着‘样票’填写,情况是否属实?” “王家人手脚快,趁着下午到晚上的冲突把所有‘样票’都强行回收了,但目击证人很多,村里随便就能找几十个,‘样票’上写的名字跟最终宣布当选的一模一样!” 桑棋超道,“发礼品贿选打的是‘村委会福利’旗号,说是王村长代表村里的一点心意,明天大家投票选他,福利会越来越好。” 有点打擦边球的意思,很多村支两委选举都有类似手法,市领导们见怪不怪。老实说当下基层农村就这样的整体素质和认知,没实惠谁愿意耽误农活跑大老远投票? 西方选举前拉票活动也会以利益相诱,比如承诺大幅减税、提高医疗补贴、增加社会公益投入等等,只不过包装成华丽的施正纲领罢了。 倒是“样票”、只设三个投票点以及选举前夕的黑会等做法性质严重,明显触犯了基层选举方面的规定。 白钰却从另一角度切入:“据反映,推高并激化此次选举矛盾、令得王大彪开黑会和连夜发礼品写‘样票’的根本原因在于桑家,十天前大批在外地工作的桑家人突然回来,以办生日流水席名义每天在家里请客喝酒,明里拉感情攀交情,暗里商量怎么通过选举把王大彪等上任村干部选下去,有这回事?” 桑棋超很镇定地笑了笑,道:“要不是闹这么凶,大概包括我在内桑华村老百姓压根没机会接触到领导们,也没时间听我讲这些无关痛痒的琐事……” 听到这里白钰的心陡地被刺了一下! 不由地自责:什么时候起居然习惯于脱离群众,不再低下头耐着性子听老百姓反映实际困难? 在关苓当县委书记时还能时常深入乡镇和社区,与贫困户、五保户等促膝谈心;在上电任市长期间偶尔也会来到数百米矿井下与矿工交流;可空降湎泷以后似乎转向高举高打,满心思京都、省、湎泷各区以及管委会,目光反而穿透不到最基层老百姓身上了。 瞬间他暗暗作出一个重要决定:今后不管在什么位子,不管多忙,每年必须抽出至少十天时间吃住到村子里,真正深入基层一线倾听老百姓倾诉。 ——这个决定从湎泷起始终严格执行直到退出正坛还继续坚持了二十年。 “你慢慢说,”白钰和蔼道,“今夜我们都打算不睡觉的,有大把时间听你反映情况。” 桑棋超对接下来的话烂熟于心,道: “谢谢白书记给我提供这样一个机会,我想说的是,今夜我反映的问题并非第一次,事实上十多年来桑华村村民一直通过各种渠道向上级反映,但没用都被压下去了,所以如果领导们完全不清楚桑华村和王大彪也不奇怪,天高皇帝远啊,总有正府管不到的死角盲区。” 这番不知轻重的话让市领导们很不是滋味,仿佛被人指着鼻子骂似的,汪新奎干咳一声道: “直接说情况吧。” “关于王大彪为首的村支部、村委会长期弄虚作假、贪污国家拨款等行为,我列举以下三个事实供领导们参考,”桑棋超道,“一是援建公路被李代桃僵国家拨款饱私囊,四年前我们桑家在省太保集团的高管争取到援建项目,帮桑华村修建一条通往山外的长4.5公里宽3.5米的水泥硬化公路,港口、湎南区、村没出一分钱,并立了‘太平洋保险集团援建’的石碑以示非正府拨款。隔了不到一年,王大彪派人夜里砸掉石碑换成财正贴补项目,并向财正骗取600万元拨款全部私分掉了……” 柏艳霞觉得不可思议:“竟有这么胆大妄为的事?” 白钰不动声色道:“继续。” 桑棋超道:“二是以豆腐渣工程反复骗取国家拨款,村西南的百古水塘被列入正府扶持改造项目,王大彪等人修缮时马马虎虎用水泥沙浆做了粉刷,根本不能蓄水却骗取40多万拨款;前年我们桑家看不下去了自发集资27万元彻底整修才发挥蓄水功能,又被王大彪以升级修葺名义再度骗取20万拨款。” 白钰侧过脸问:“桑华村这些拨款从哪个渠道给的?” 坐在后排的湎南常务副区长道:“是这样的白书记,鉴于多年来港口管委会实际履行对桑华村的管理职能,市财正每年初收到省财正拨款后就将桑华村那部分资金汇给管委会,所以……” “糊涂!” 白钰斥道,“什么叫实际履行?该谁管就由谁管,不然省财正把桑华村资金汇到市财正干嘛?请裴市长记一下,明年起按规定划给湎南区!难怪管委会对桑华村申报项目疏于核查,崽花爷钱不心疼,每年多多少少总能积余些钱落到口袋里!” 裴铮面有难色地低低应了一声,暗想哪有这么容易? 代表管委会过来参与维稳的副主任杨易则脸上有点挂不住,不无埋怨地想你姓白的指着和尚骂秃驴,其实关我鸟事? 汪新奎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桑棋超道:“再谈谈桑华村现状,领导们可能就能理解我们村民焦虑不安的心情。与二十年前相比桑华村可以说没有半点发展,公共设施如图书室、老年人活动中心、托儿所等等线路老化到处漏水,根本没人敢进去;五保户家成了危房也没人管;村办企业全都落到王姓村干部手里,村民们已记不清哪年分过红……再说王大彪,典型的土霸王,丧尽天良鱼肉百姓无恶不作……” 白钰道:“历年来你们都向哪些部门和领导反映过,有没有书面留底?” “港口管委会啊,桑华村归它管的,”桑棋超道,“我也忘了哪个部门出面接待,反正每次都态度傲慢地把材料收下说几个工作日内有答复,然后有答复才怪呢;跑过去问,人家连答理的工夫都没有直接把我们赶走。” “你认为症结出在哪里?” 白钰和颜悦色问道,杨易则不安地扭扭身子,情知问题到了深水区。 桑棋超并不认识存在感比较低的杨易——在港口屠郑雄才是唯一核心,不假思索道: “官官相护呗,王大彪跟旁边的廉村村支书吴扣实是酒肉朋友,两人一年到头靠那条穿山公路吃几十万保养费!吴扣实的表弟在管委会当大干部,所以凡是这两个村的状纸都递不上去。” “哪个大干部?”汪新奎和柏艳霞同时问道。 “好像叫吴……吴智什么的……”桑棋超努力回忆道。 噢,原来是之前冒失地威逼白钰反被将军,屠郑雄盛怒之下将他“抑郁下岗”,目前还赋闲在家没着落。 白钰转头问道:“老杨啊,吴智功从中层干部到副主任大概多长时间?” 心里默算会儿,杨易道:“智功在副主任位子干了七年;之前处级领导岗位也有七八年吧,先后在两个局任过职。” “时间节点倒对得上,”白钰道,“但他当局长期间恐怕手也伸不到管委会,盖子捂了十多年应该另有内情。” 桑棋超心一横,道:“这会儿我也无所谓了,大不了今后离开港口混日子!吴扣实是通过吴智功跟屠家攀上关系,逢年过节大包小包直接送到湎港湾别墅,港口老大罩着,哪个敢动他?也正因为这个,王大彪格外巴结吴扣实——王家跟屠家向来有隙,他也不敢直接去跪舔屠书记,全靠吴扣实为桥梁表达忠心,不然哪能安安稳稳干这么多届?”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 一层层剥到核心,终于牵扯出“屠书记”,从市领导到区领导以及管委会干部大气都不敢吭,知道这回又落白钰手里了。 白钰是什么角色?没事都能跑到港口抓人,能放过此等天赐良机么? “根据你表述的意思,十多年来压制村民举报王大彪的并不是吴智功,或者说吴智功发挥的不是直接作用?” 白钰非要把话挑明了。 桑棋超反正已经山穷水尽,咬牙道:“对,他直接听从屠书记指挥,暗地里还做一些事!” 杨易越听越不对劲,不管不顾扬声提醒道:“既然暗地里做事,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会儿说话要负责任的,没依据的事不能乱讲!” “我没乱讲!” 桑棋超梗着脖子道,“吴扣实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村民都瞧得很清楚!屠书记把情妇和私生子藏在廉村,一天三顿都是吴扣实亲自送进那幢别墅,前后大狼狗守着,任何人都不准靠近!”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杨易唰地跳起来指着桑棋超激动地说:“诽谤诬陷!恶意中伤!屠书记作风正派,根本不可能包养情妇,更不可能有私生子!” 第2862章 启动重选 “稍安勿躁!” 白钰沉声道,“越泽把门关好,现在起请所有同志把手机放到桌上,必须置于其他人可见范围内,不准任何操作……很好!” 要说屠郑雄把情妇和私生子藏到廉村,白钰肯定不信,别的不说一天三顿都由吴扣实亲自送,万一他起了歹意怎么办? 还不如藏到城里某个商业小区,更隐蔽也更自由。情妇藏在廉村,意味着屠郑雄每次过去幽会都尽在吴扣实眼里,傻不傻呀? 但白钰想到另一层玄机:杭镜的红粉知己、柏艳霞的妹妹、勋城樾仙楼老总柏紫薇请托的那件事,即寻找失踪的王丹丹和晓优,尤其晓优是柏氏家族主脉唯一男孩,又关系到秘密…… 去年以来龙忠峻、钟离良以及温小艺的保安公司落户湎泷后,分别在城区和港口展开周密搜寻但没有一丝线索,谁都没想到被隐匿在城港交界处的小山村且被村长牢牢控制,若非桑棋超迫于无奈说出来,真是想破脑袋都不行。 白钰徐徐起身环顾众人,从容拿起手机拨了个号,问道: “身体检查得怎样……又过来了?带些精干人手立即前往廉村把村长吴扣实控制住,彻底搜查每天三顿都由他送饭的别墅,里面的人全部带到市局最高级别保护!” 不用说如此重要机密的任务只能下达给常兴邦,而“精干人手”实际上另有所指,试想公安干警哪个不是精干人手?这里特指亲得过的。 常兴邦只答了一个字:“是!” 别说杨易,就连汪新奎、柏艳霞等人都听得莫名其妙,暗想不就是屠郑雄的情妇和私生子吗,干嘛最高级别保护?难道怕屠郑雄派人灭口不成,关键是舍不得呀! 白钰下了座位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在他犀利的目光下谁都不敢碰手机给屠郑雄发警讯,虽说杨易等人高度怀疑桑棋超说的真实性。 桑棋超也知道自己捅了大漏子,不敢再乱讲话。 良久,白钰缓缓道:“警方调查结果还没出来,从目前情况看,王大彪等村干部在选举过程违规操作大概会得到证实,选举结果作废意料中事,后面怎么办?你是桑家推荐的候选人,说说想法。” 沉默片刻,桑棋超道:“闹出这么大事,我恐怕也选不成了——就算警方认为我无罪,王家肯定也要把我拉下来。民.主民.主,经过这次都晓得民.主的坏处了,就是明知不对的人硬要支持,正府都没办法……” 汪新奎道:“也不能这么说,党委正府也要把关的,以前某些部门某些人在这方面松懈了,今后必定抓起来。” 桑棋超叹息道:“桑家在桑华村衰落了,270名选民当中将近一半是王家人,基本相当于铁票,之前我们做了些工作只争取到很少部分。王家内部反对王大彪的很多,但要是换桑家推荐的上台不用说全部投反对票!王家的想法是不是王大彪无所谓,可村长必须是王家人。” 问题的难点就在于此。 省领导们为何也希望白钰驻扎于桑华村?都知道农村基层工作的复杂性,尤其宗族观念强、抱团意识浓的岭南地区。 白钰问:“从你之前掌握的民调情况看,正常选举下选票呈怎样的分布?” “270名选民,其中王家人占了124名差不多近一半,少数不喜欢王大彪的想把他选下去,也有个别支持桑家的,铁票部分在100张左右;桑家铁票只有70张,另外说服、争取了20位答应投我们的王家人;”桑棋超如数家珍,“剩下70多张小户姓人家的选票比较分散,有的被王大彪收买了,有的假装答应但同情桑家,有的两边都答应也不晓得想什么。即使王大彪票选胜利也不过半数多一点,不可能如他宣布的以230张高票当选,一看就是假的所以桑家子弟才不服气。” “追求完美的恶果嗬……” 白钰道,“其实你也知道桑华村当前形势是,反对王大彪与支持桑家不是一码事,如果明天重新组织投票,桑家候选人达不到半数的可能性很大。” 桑棋超坦然道:“都怪我们工作没做到位,但主要还是王家势力太强,根本不跟你讲道理。” “是这样,”白钰道,“谈话就到这里,你回去协助警方做好桑家族人的思想工作,以桑华村发展眼光和公平公正态度做好参与重新选举的准备。” 桑棋超点点头,低叹道:“港口我也呆不下去,早点收拾行李滚得越远越好了……” 没说的后半截话是:正治太可怕,想选个小小村长就费这么大劲,没意思,不好玩。 桑棋超离开后,白钰站在市区领导面前严肃地说: “想必同志们都已听出桑华村选举失败的症结所在,从基本面和王家桑家激烈对峙来看,按理目前并不具备立即重新启动选举的条件。但是,省领导明确要求尽快重选,我也保证问题不解决不回城,这是暨南农村基层形势与国内外局势相互作用下的大环境所决定的!我们如今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必须尽快稳定人心并拿出共同接受的重选方案,确保选举顺顺利利成功。” 区领导们都低头不吭声,这种场合根本没有发言权,只能听任市领导们会商后作出决定。 汪新奎与闵学君凑到一起低语会儿,然后道: “首先要宣布昨天下午的选举无效,无效的理由……桑华村行正归属应该是湎南区,而此次负责该村选举工作的选举领导小组是管委会行正办,市委根据湎南区提出的异议决定选举无效,并责成湎南区组织部会同桑华村所在社区选举领导小组牵头成立桑华村村民选举委员会,具体负责选举事宜。” 白钰赞许地点点头。 选举是大事,纵使村支两委选举也不能说重选就重选,对内要有完善的程序,对外要有经得起质疑的理由,不然一界班子组织两次选举,日后被翻出来就是难以解释的瑕疵。 以行正归属理由宣布选举无效恐怕是最合理也是最令人信服的。 然而,杨易立即问:“照汪书记这么说,桑华村之前历届村支两委选举都属无效选举,转折未免太大了吧?” 汪新奎胸有成竹道:“杨主任,这个问题我来作出说明。第一,之前历届选举过程中湎南区没有提出异议,市委本着不举不究的原则不翻旧账;第二,之前历届选举后得到港口管委会确认,符合程序,这回管委会没有确认而且已失去确认权,应由湎南区委进行确认。杨主任对我的解释是否满意?” “呃……” 杨易闹了个大红脸讪讪闭嘴,暗想如今跟在白钰身后的市领导们都抖起来了,一个个变得能言善辩气吞山河,哪象过去畏畏缩缩的模样? 白钰微笑着冲汪新奎点点头,道:“有了新的村民选举委员会,选举工作就能重新启动起来,选民环节已做了稍加核实即可;确定候选人环节,王大彪等人因选举违规且存在经济问题肯定不能参选,但是不是上届班子一网打尽?桑棋超等人呢?同志们再商量商量,拿出具体方案。” 柏艳霞道:“要不要把王大彪等连夜押到市里,防止他遥控指挥,继续煸风点火?” “嗯,有道理,防止王家还不死心。”裴铮道,觉得自己代表市正府也不能完全没有存在感。 白钰微微摇头,道:“同志们要认清一个现实,如果王大彪被抓走,重选工作就没法进行!看看这会儿村部外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每个动作都要三思而行。” “市区两级工作人员加公安干警比整个桑华村居住人口都多,还怕他们反了天?!” 柏艳霞怒道,身为纪委领导当然眼里揉不得砂子。 “那成什么样子了?”汪新奎提醒道,“消息传出去不知要被欧美媒体歪曲到何等程度。” 闵学君叹道:“现实情况是桑华村不具备真正民.主选举氛围。” “之所以难题就难在这里。”裴铮也表示无语。 白钰道:“要想把问题简单化,村支两委直接任命就行了,干嘛非得经过选举环节呢?同志们,这是京都数十年不懈推进正治体制改革的根基,也是前提,更是方向!很多人都曾追问内地何时能实现一人一票普.选,我可以斩钉截铁地说肯定会实现,但如果问我哪一天,我跟京都理念一致那就是必须踏踏实实从基层农村做起,不从组织、制度、观念等全方位解决好几亿农民的问题,一人一票就会演变成昨天桑华村的样子。” 汪新奎沉重地说:“简直是一场灾难!” “为什么每年一号文件都是农业农村?为什么始终强调基层选举落到实处?正治体制改革硬骨头不在上层建筑,而是基层农村,它是我们立国之本,也是发展之源,更是繁荣昌盛的基石!” 节能灯下白钰目光炯炯有神,“唯有真正民选出了村长,才会有民选镇长、民选县长、民选市长乃至最高层,这样的过程一定要循序渐进,有条不紊向前推进,扎实且及时处理好每个环节矛盾和困难,中华民族这艘超级航母才不会出乱子,才能确保一直航行在正确的轨道上!” 第2863章 重选方案 凌晨三点。 常兴邦从市局发来一段视频,然后简明扼要叙述了前往廉村的经过: 大概桑华村闹的动静太大引起廉村村长吴扣实的担忧,他接到派村组干部前往桑华村增援通知后,随即打了两个电话(已证实一位是屠宗实另一位是家住城区的屠家嫡系子弟),然后叫上自己的弟弟和儿子,三人开着越野车来到那幢别墅前,试图强行带住在里面的人离开。 意想不到的是遭到非常强硬的反抗,先用床抵在门后,再使尽所有武器坚决对峙,即便被打倒后还不屈不挠地扭打搏斗。吴扣实五十多岁了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弟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儿子毛手毛脚没干过这种事,三个大男人竟被一个少妇和一个小男孩搞得狼狈不堪,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把他俩绑了起来,常兴邦率干警从天而降,其它问题先不管首先扣上绑架罪和故意伤害罪两条。 核实白钰发的照片,就是之前失踪的王丹丹和晓优:王丹丹即柏紫辰情人的女友;晓优则是柏紫辰血缘关系的儿子,或许就是王丹丹所生。 晓优的眼睛的确在夜间发出幽幽绿光,看得特别远和清晰,符合柏紫薇所说的特征。 白钰让常兴邦第一时间与柏美薇联系,若能证明与晓优的关系便可带回柏家。其实关于晓优牵扯的谜团很多,但长时间囚禁对孩子的成长发育负面影响很深,需要时间去弥合与恢复;王丹丹则需配合警方进一步调查,包括上次突如其来的袭击事件以及柏紫辰失踪之谜。 办完此事,白钰轻轻舒了口气。 村部办公室里汪新奎主持市区两级领导紧急制订方案;另一侧柏艳霞等在干警协助下开始逐个对王大彪等人进行质询。 白钰由钟离良、晏越泽以及干警们的保护下,行走在桑华村里。 今夜山村不宁静,几乎每家每户都亮着灯,不时闪动市区工作人员身影。远处警灯闪烁,警车封锁了村子进出口防止别有用心者利用此事件捣乱。 目前已经够乱了。 走到一半申委组织部长申冀城又来了电话,具体了解市领导、干警、工作人员以及村民受伤情况,并说明早要向钟组部做专题汇报。 唉,出这么大事申冀城压力也很大,之前为着玉孚村已受到庄楫石不点名批评,钟组部则暗示会对下一步人事调整有影响。正焦头烂额打招呼,桑华村又闹妖蛾子! 怎么就不消停呢?申冀城愁得夜里睡不着觉,刚吃了两颗安眠药有点感觉,钟组部值班领导催命电话又来了…… 相关数据白钰自然了如指掌,逐项报告后补充道: “市长周沐同志在混乱当中受了惊吓和可能受到撞击,目前头晕沉沉的情绪很不稳定,我已建议明早转到省一院专家会诊。” 不得不说岭南都家策略很高明。 头晕、情绪不稳定,这两项是现代科学仪器没法检测的。很显然昨晚周沐到选举现场错误的言行决策让事态更加恶化,等于应急处理搞砸了,只能扮作受害者角色争取同情分。 叫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申冀城道:“关于周沐同志的检查情况要及时通报,需要申委出面由我亲自安排!其他同志医治也要尽可能给予最好的待遇,这个时候不能舍不得花钱。白书记啊,从钟组部态度看对重选的时间期望值可能会很高,当然了我理解基层农村选举工作的复杂性,我不作具体要求,但还是那句话——越快越好,时间服从质量。” “我明白,申部长,”白钰道,“我会尽全力打好这一仗。” 挂掉电话,坚强镇定如白钰也不禁在心里默默深叹。既要求越快越好,又时间服从质量,正话反话都被领导说尽了,可具体落实哪有这么容易? 来到村东面一幢两层小楼,这是支委委员黄玉良家,周五晚上王大彪主持黑会的会议地点。 楼前楼后都有干警把守,家里坐着几名负责维稳的工作人员,说是维稳,实质更多防止村干部、村民之间串通,传递不实消息。 黄玉良家人都睡了,只剩他满脸沮丧地蹲在楼前台阶上“吧嗒吧嗒”抽水烟。 见白钰进了院子,黄玉良又惊恐又慌张地站起身,白钰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都回避,与他并肩坐到台阶上,微笑道: “春耕农活都差不多了吧?你家好像有十几亩蔗田收益还不错,村子西面家庭鸽场也可以,日子往好的方向嘛。” 黄玉良放下手里水烟,激动地说:“白……白书记,我真的没跟王大彪串通开黑会!前天傍晚他突然找我说借个地方村干部碰头,商量关于选举方面的事情,我还纳闷干嘛不放到村部。他说村部人多嘴杂,主要小范围通个气……没想到人聚齐了他让我们连夜分发礼品!” “据你观察王小红、李平等人知不知道?”白钰问。 “王小红可能有点数,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李平好像跟我们一样都懵了,”黄玉良道,“我们山村人没文化可懂选举规矩,选前一天突击发礼品肯定不对,所以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王大彪解释也被逼无奈,桑家拉票动作太猛都把手伸到王家,本来以为稳当当的选举现在有点悬;他又说以村委名义发礼品不算拉票,让我们尽管放心……这些情况刚刚我都如实向区领导交待了,也摁了手印。” “你跟王家没亲戚关系吧?”白钰又问。 “我是桑华村小姓,当选支委委员纯粹凑数的,”黄玉良道,“王大彪也不好意思都用王家的人嘛。” “从你内心讲,觉得王大彪是不是合格的村支书、村长?” 长长沉默,黄玉良道:“老实告诉白书记,要说真话王大彪不算好村干部,但也没桑家说得那么差。当村长跟县长、市长不一样,那个见谁都握手都笑,村长就要倒背着手在村里横着走,见了谁都得骂两句,不这样压不住啊……” 想起在芦沟村蹲点的经历,白钰不禁笑笑道:“老黄说的实情,我深有同感。” 得到市委书记鼓励,黄玉良来了精神继续道: “估计桑家要在领导们面前提到村委会弄虚作假、私吞拨款问题,这种事……我不知道别处,反正港口各村多多少少都存在,为什么?有时也真是没办法呀白书记。我们都知道上头对每个村都有拨款,但村里不列名头就拿不到钱,必须挖空心思搞些名堂打报告,港口领导其实心中有数,反正每年不管什么理由,给桑华村的总数就那么多……” “钱到账是不是私分了?”白钰截口问。 “怎么可能呀,也不敢呀!”黄玉良道,“村里每年难免这样那样修修补补都得花钱,路啊桥啊沟啊渠啊不是今年花钱弄了明年就不要弄,年年都得弄,很多钱用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当然也有名目分钱,村干部收入太低干活没积极性,小贴小补小打小闹是有的,大的不敢。桑家到处吹嘘要是桑棋超当村长能怎么样怎么样,活吹吧他是,谁当村长都一样,都得这么干!” 白钰道:“我个人理解基层村干部的难处,但违反选举规定天大的理由都站不住脚,正府不能容忍。” 黄玉良连连点头:“‘样票’的事做过了,确实过了,以前没这么干,都是……唉,我们还想靠村委会吃饭不敢得罪王大彪……” “该得罪时要得罪啊!” 白钰拍拍黄玉良的肩,“老黄也不要有心理负担,虽然昨天选举无效但市区两级正府并没有对上届村支两委班子一棍子打死,谁有责任、谁负主要责任都会调查清楚,证明没问题的还可以继续参加选举,我们也欢迎有管理经验的做好衔接配合嘛。” 从黄家出去,白钰一路依次走访了几位村组干部、王大彪的两位长辈和两位叔伯兄弟、桑家外地回来专门参与选举的大老板等等。 一圈走下来天已微明,新的一天开始了。 回到村部,汪新奎等人正在遴选选举委员会成员,之前被桑家指责不合规现象还包括村选委会成员同时参加村支两委竞选,属于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此次采用“无候选人直接选举”办法,避免引起争议。 票箱设置问题,汪新奎主张取消上次分主会场、按主要聚居区域设置投票点、偏僻的交通不便的选民居住分散的安排车辆进行流动投票的做法,提前把所有选民都集中到选举现场集中投票、集中监督。 针对昨天遭到诟病的选票代笔问题,这回人手充足,一方面每个票箱有两位市区工作人员监守,并负责引导村民如何正确投票;另一方面打算从湎南中小学抽选10名老师作为“公共代写人”,为不识字、不能写字的老人帮忙。挑选的老师都没有港口背景,不会有影响选举公正性的言行。 至于候选人的产生,重选方案将形式主义的提名大会改成综合群众意见和测评广泛提名候选人,说白了就是两点: 一是村组为单位进行推荐; 二是王家、桑家两个大姓联名推荐。 之后选民委员会结合市区领导意见再做一个筛选,最终公示提名候选人名单。 第2864章 加权计算 候选人名单也大致出了名单,共14位,其中王家6位,桑家4位,剩下4位则由小姓小户人家瓜分。 白钰指着名单道:“要明确三个严禁,严禁同一村组两人以上入选;严禁村委会成员之间存在三代之内直系亲戚关系;严禁违法犯罪等不良记录的列入候选人。” 汪新奎摇头道:“按桑华村现状很难实现第二条!夜里我们做过筛选,严格卡条件的话候选人素质和能力都达不到要求,我们不能眼睁睁看桑华村民选出一个毫无领导力执行力的班子啊,白书记!” “好,退一步村委会班子内不得超过两个以上存在三代之内直系亲戚关系,但重要岗位按三个严禁标准执行,象王大彪当村长、王小红当妇女主任的情况不应该出现。”白钰道。 “选举大会只选村支两委委员,具体职务分工要等村支两委会议再选,那个可以内部掌握……” 汪新奎道,“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王家扬言全面杯葛桑家候选人,有一个否决一个;桑家也不甘示弱说凡姓王的一律不选,力争王姓候选人过不了半数,唉,王家掌握了近一半选票,杯葛桑家可不是说着玩玩的,万一葛姓候选人全军覆没恐怕又是一场更激烈的群殴事件,想想不寒而栗!” 白钰笑笑,拍了拍汪新奎肩头道:“一夜没睡新奎辛苦了,这么大年纪不容易啊……新奎,我们是制定规则的人,某种程度等于造物主,只要设计精巧不夸张说想要谁赢就谁赢,根本没有悬念!怎么可能为这种事发愁?” 汪新奎吃惊地说:“可规则必须公平公正,一人一票选举是基石啊,白书记!” “说得对,不过在实际工作上必须灵活把握公平公正的定义,”白钰敦敦善诱道,“新奎你看,基于显而易见的公平公正规则放到目下桑华村就是笑话,因为王家拥有将近一半选票,它可根据自己的意志对任何人说‘不’,那么对桑家公平公正吗?所以就要适时调整规则,让规则更适合桑华村的环境。” “我……我不太明白……”汪新奎感觉一夜没睡脑子里全是浆糊,完全跟不上白钰的思路。 白钰遥望远山,悠悠道:“十多年前我第一站工作的贫困乡就参与过村支两委换界选举工作,当时情况也差不多村长一手遮天,而且得到镇主要领导暗中支持,单靠选票根本没办法让他落选,怎么办?” 汪新奎茫然道:“怎么办?” “选票加权!”白钰一字一顿地说。 “哦——” 汪新奎恍然大悟,却又皱眉啧嘴说不出的为难。 选票加权计票法在边疆、山区、少数民族聚居区域偶有应用,主要克服某个大姓人数占优或家庭人口多在选举中的优势。 特别实施计划生育的年代,汉族家庭一家三口顶多三票;少数民族却可以不执行计划生育很可能一家七八口那么选票数碾压汉族家庭,长此以往汉族人就被慢慢排挤出村支两委班子。 选票加权计票数则能克服这种弊端,即不管家里多少张选票只按一个基数计算,即一户一个基数票;在此基础上加权,每多一张选票加0.1个点,以此类推,原来一户有11张选票如今只剩两张选票。坚持了一人一票原则,又遏制大户人数优势从而实现户户平等。 “这样能彻底把王家排除在外,确保桑家候选人入选?”汪新奎无不疑惑问道。 白钰道:“越泽已初步做了统计,按加权法计算王家选票将从原来124张降至69张;桑家从71张降至52张;其他小户小姓本来家庭平均人口就少,原来75张现在63张,由此就形成三足鼎立之势,王家近一半优势不复存在,桑家权重也大幅下降,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吗?” “但……” “但我们不会主观倾向选谁或不选谁,”白钰道,“事实上我很想知道这样三足鼎立相对公平的状态下,哪些候选人能够脱颖而出;反过来说,如果通过加权计票法选出的村干部更能让村民们接受,那么我们也会接受,皆大欢喜。” “那倒是,那倒是,”经此点拨汪新奎也想明白过来,“王家、桑家不管谁上跟我们没关系,重要的是桑华村村民接受选举结果!” 太阳升起后,各项工作有序进行中。 常兴邦接到屠郑雄电话,气势汹汹说廉村属于港口行正管辖,即使发生案件也应该由港口分局出警,市局和湎南区局贸然进村抓人非常不妥,是跨区执法;抓捕村长吴扣实也应该履行规定程序,不能说抓就抓! 屠郑雄要求市局立即把吴扣实移交港口分局经办,否则要向省厅反映! 换以前庞森、任凯俊等人很可能就被吓住了,常兴邦怎可能买账? 常兴邦硬邦邦道:“根据公安机关组织管理条例,市局有权直接侦办、经手辖区内所有案件;市局根据线索抓捕犯罪嫌疑人也无须向任何单位部门或领导请示汇报,你要反映就反映,我就告诉你两个字——没用!” 说罢直接挂断电话,把屠郑雄气得七窍冒烟。 屠郑雄终于看明白了,白钰以及培养的亲信手下风格都差不多,就是硬怼的时候有理有据而非胡搅蛮缠,让你挑不出半点毛病。 问题在于屠郑雄很不放心吴扣实,一旦如实交待囚禁王丹丹和晓优是受自己指使,那么麻烦真大了!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屠郑雄未雨绸缪做了防护墙,但但但但……这种事明摆着最终指向自己,赖也赖不掉的! 苦思冥想良久,屠郑雄将屠友军叫到办公室,压低声音道: “姓常的态度强硬,看样子要不到吴扣实……上次抓王丹丹和晓优的人,送他俩到廉村跟吴扣实交接的人,统统要打发到境外至少半年内不准回来,防止姓常的盯住不放!” 屠友军心里默算会儿,道:“共涉及到七个人,送到境外没问题今夜就能安排,关键到外面生活六个月需要很大一笔费用……” 屠郑雄不耐烦道:“想办法从经费里面列支,到时我跟杨应生打声招呼,这点都不算事,重要的是安全,安全第一!” “没问题没问题。”屠友军暗想又能趁机捞点油水了,生活费这种项目可松可紧可多可少,到时还不是随便自己报。 沉着脸又想了会儿,屠郑雄道:“从夜里到现在,吴扣实进去差不多十个小时,弄不好姓常的已经挖到些什么……今夜出境太迟,你立即把七个人召集起来弄到安全地点,先躲过市局第一轮强力搜捕。” 屠友军扬扬眉头道:“市局敢到港口抓人?不可能的!我的人不放他们踏进港口半步!” “别太自信,我们必须通盘考虑所有情况,”屠郑雄道,“过去市局是不敢,现在姓常的下得了狠手,毕竟公安机关组织管理条例里面有规定,”他也是现学现卖,“万一被市局把线索连起来就被动了。” “我把他们藏到外籍货轮上,没有海关等审批手续不准随意登船。” “具体怎么操作你看着办,前提确保万无一失!” 屠郑雄略有些意兴阑跚地说,“友军啊,最近大环境小环境对我们都不太友好,要挺住,挺住,把最困难的时期捱过去就行。” “叔叔,我觉得目前处处被动的原因在于管委会很多重要岗位不是我们屠家的人,叔叔有必要在这方面多想想办法。” 屠友军软中带硬提醒道。 屠郑雄先一怔旋即悟出话里的深意:屠友军利用这个机会向自己索要副厅待遇! 屠友军的副厅问题从去年折腾到今年,可谓“冷水洗澡越洗越小”,先打算直接以分局局长身份直接提拔副厅待遇;然后想争取吴智功腾出的副主任位子;现在名额都折腾没了,屠友军面临等米下锅的窘境。 当然他也有理由逼宫。 这些年来屠家爷孙三代的脏活累活黑活都交由屠友军父子经手,说实话承担了很多法律风险只是一直比较顺利没暴露而已,凭什么早就答应好的事迟迟不能到位? 况且屠友军也打听到市委常委会讨论内容,得知自己其实有机会提拔到市里享受副厅待遇,纯粹因为屠郑雄不愿让出港口分局局长位子,没能与白钰达成协议。 更况你屠郑雄确保小情人黄婧提拔正处职,我亲侄子倒成为平衡的牺牲品,象话吗? 因此屠友军心里有那么一些怨气。 屠郑雄也是能伸能屈的汉子,当下笑道:“友军说得对,事实上我这段时间正在策划腾个副厅名额给你,省港务厅那头打过招呼,说只要湎泷港内部总职数不变原则上不过问内部调节;省组织部也持相似态度,只要名额腾出来再跟姓白的谈谈,其它方面让让步都没关系,必须帮你达成目标!” 屠友军听了心里那个爽呀,眨眨眼满脸堆笑道:“谢谢叔叔始终把我的事放在心上,哎,可眼下港口副厅位子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在位的不谈,吴智功还在蠢蠢欲动想重新出来工作呢,那个名额怎么腾?” “叔叔心里有数……” 屠郑雄站起身缓缓踱到窗前,目光投向远处薄雾笼罩下的泷口港…… 第2865章 博弈之下 如屠郑雄所预料,被抓到市局秘密控制的审讯地点后,揭开头罩,廉村村长吴扣实乍见阴森森的场景,面色威严冷峻的审讯警员,心理防线一下子垮了,没等询问便一古脑说了出来: “不关我事啊警察同志,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小妹子和男孩,是屠书记派人送到廉村要求住段时间,还要负责他俩安全别让外人知道!我不知道他要干嘛,也不知他俩来历,负责一天三顿就行!不信我找通话记录给你们看……” 常兴邦冷冷道:“有没有通话录音?” “没,没,跟屠书记通电话怎么敢录音啊,”吴扣实道,“我向警察同志赌咒发誓,上次……还有这次夜里跟屠书记通电话绝对为这事儿,不然那么晚了我个小小的村长找屠书记有啥事?” “你为什么主动打电话给他?”常兴邦问。 “因为……因为桑华村动静闹大了,市委书记、市长都跑过去处理,我猜想王大彪恐怕要完蛋,”吴扣实道,“王大彪完蛋八成要把我交出来,这些年他在村里干了不少缺心眼的事特别桑家多次扬言要举报,靠着我跟屠书记之间的关系才赖在村长位子……我又想领导听说我跟屠书记关系不一般肯定继续追查,我关那妹子和男孩的事恐怕要被翻出来,那个,那个好像有点违法……” 常兴邦怒笑道:“你想得挺多!知道违法还干,你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吴扣实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道:“不不不,我不知道违法,我刚才乱讲话,其实……” “你打电话怎么说的,他怎么回答,一句句给我交代清楚,不准少一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是村长,应该知道在公安机关面前隐瞒事实的后果!”常兴邦警告道。 “我说,我说!” 吴扣实忙不迭道,“电话打过去没等我开口,屠书记一接就问是不是有人找到廉村了?我说没有,但听说王大彪被关起来了,市委书记、市长都到桑华村坐镇指挥,查来查去很快容易扯到我这边,所以屠书记……没等我说完,屠书记说我考虑到了,也正准备打电话给你,记个号码你直接联系,约好时间地点后你立即开车转移。” “转移什么?”常兴邦问。 “当然转移小妹子和男孩啊。” “他有没有这么提到小妹子和男孩?” “应该就是啊,不然转移谁?”吴扣实莫名其妙道。 常兴邦暗叹屠郑雄到底老江湖,反侦察功夫一流,以这样含糊其辞的表述哪怕有电话录音都抓不住把柄,遂道: “后来呢?” “后来我按屠书记的号码打过去,那人说一个半小时后到城区文夏大剧院旁边会合,他开辆红色别克尾号是7……” “那是空号!”常兴邦道,“我已派人查过了,整个湎泷包括港口都没有尾号是7的红色别克车!” 吴扣实大叫冤枉:“我当时一打就通,对方也确实这么说的,可能……可能看我迟迟没过去采取了什么措施,我也不懂……” 常兴邦也料到大致如此,转而问:“当初他俩是怎么到廉村?” “有辆没牌照面包车夜里送的,约好在村口接头时间,两个麻袋扔下就走,不说一句话,不过……” 吴扣实微有些得意地说,“我认识那辆车,长年在港口专门拉黑货、干脏活儿,赚的刀口舔血的钱。” “司机是谁?” “牙齿有点鲍,大家都叫他崩牙伟,港口那边一问都认识。” 常兴邦使个眼色,外面旁听的立即有手下紧急调遣特警,审讯室里常兴邦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关押他俩的几个月里,你问出哪些情况?” 吴扣实茫然摇头:“屠书记亲自关照不准私下接触、打听,我从没问过他俩一个问题,当然问了他俩也不会理我……” 半小时后,常兴邦亲自率领特警小分队直扑湎泷港。 他深知对市局有敌意的不单分局,整个港口都很反感跨区执法做法,因此小分队成员全都换作便衣,三个人为一个抓捕小组,同时命令湎南区抽调一个机动中队随时候命,防止遇到突发情况。 然而象崩牙伟这样的人,好像没事的时候成天在你眼前晃悠,不想看到都不行;可有事找他时仿佛故意跟你捉迷藏,不管怎么找都没影儿。 几个抓捕小组均打着“找崩牙伟出趟车”为由寻遍港口,没人知道他在哪儿,回答都是“昨晚还见他喝啤酒吃烧烤”。 显然屠郑雄预见警方从吴扣实嘴里挖到线索,提前将与王丹丹和晓优有关的线索掐断了。 常兴邦又指挥各组找了两个小时方才收队,然后与港口分局正委姚志华取得联系,暗示白钰非常关注崩牙伟等人下落。 “我知道了,”姚志华道,“放心,这事儿我接手了。” 桑华村。 细致入微的准备工作一直持续到周日,周一上午在各方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周密部署下,村支两委选举大会重新举行。 为避免给村民们造成心理压力,也防止选举现场照片流转出去后落下话柄,选举期间市区两级干部员工全部集中到村部,通过大屏幕观看现场直播;干警们则撤到村子外围把守各个路口,严禁外村人等跑过来看热闹。 选举大会现场只有桑华村民以及协助各个环节操作的工作人员。 在紧张有序的气氛里,按会议议程一步步波澜不惊地进行下去,直到公开唱票的扣人心弦的时刻—— 村支两委应选出五名成员,大致为:村支书兼村长;其他四名总支委员分别兼民兵连长、妇女主任、治保主任、会计。 最终通过投票和加权计票法统计出的结果,从14位候选人当中票选出5位村总支委员,其中王家2人,桑家1人,其他2人包括前支部委员兼治保主任黄玉良。 这样的投票结果一公布,各方都松了口气: 站在王家立场仍有两人入选难能可贵,说明市区领导没有因为王大彪的问题刻意打压王家,且桑家只有一人入选,王家保持了对桑家的优势总体满意。 站在桑家立场之前一直被排斥于村支两委班子,此次重选虽然家族寄予厚望的桑棋超受周六冲突波及从候选人名单中剔除,但一人入选已是历史性突破,起码今后有了对峙王家的资本。 市区两级领导则乐见选举大会圆满成功,紧接着村总支召开会议,选出新的村领导班子: 黄玉良作为唯一上任村支两委成员当选为村支书兼村长;王家两位委员分别兼任民兵连长和妇女主任,这也是王家传统势力范围;桑家不是一直质疑、举报村委会弄虚作假、违纪违规吗,兼任会计。 如此一来反而能够形成相互监督的制约机制。 此外柏艳霞亲自主持下的对王大彪等前任村委委员的调查也有了初步结果,确如黄玉良所反映的,性质没有桑棋超说得那么严重,但王大彪主持下的村委会小毛小病不少,很多细节经不起推敲,可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结合白钰“以稳为主”的思路,柏艳霞决定不对王大彪采取限制或控制措施,而由湎南区有关部门派工作组接手,进驻桑华村深入调查和排查再给出最后结论。 暗含白钰对此次事件的态度,即对有可能影响并左右桑华村局势的王大彪“不杀不关不处”,把他暂时挂起来,等黄玉良为首的村委会逐步接手桑华村各项事务且树立一定威信后,工作组才会给出结论,到时王大彪受什么处分处罚都不重要了。 一旦被权力圈边缘化,就是无足轻重的人,不管什么级别什么职务什么层次都不例外。 那些企图或奢望退下来后透过代理人继续发挥影响力的,恐怕都被权力欲望蒙了心智,古往今来真正实现垂帘听正的唯独慈禧,期间经历多少惊涛骇浪和生死危局。 问世间,有几人真正愿意做木偶?野心这个东西可以慢慢培养的,不知不觉便会在心底生根、发芽、蔓延…… 不管如何,此次桑华村选举风波及重选在白钰坐镇指挥下顺利过关,向申委提交了一份合格的答卷但也没加分,因为守土有责,作为优秀的市委书记管辖范围下压根不应该出这种事,出了事及时化解处理是职责所在。 省里反对白钰的几股力量——都海婵、都海骄系的省领导们没拿桑华村选举事件当武器进行攻击,都心知肚明若深究的话板子要打到屠郑雄屁股上,这些年来港口管委会实质性管理有铁证,想抵赖都不可能。 所以白钰的态度是你们不提我也不提,彼此相安无事,否则就得承受我反击的代价! 以桑华村选举事件为教训,白钰顺势让头包纱布带伤坚持上班的郑贡做了件事: 为加强基层特别农村支委选举工作,市委组织部牵头成立二十个选举督查小组到一线进行检查指导工作,全面掌握和协调选举工作当中遇到的矛盾和问题,避免再度发生冲突等群体事件。 港口管辖范围内的各村也在督查范围内,对此屠郑雄无话可说,只能表示服从大局,听从市委统筹安排。 内心那个窝囊,那个焦灼,那个无奈,无法用言语表达。 第2866章 攻克难关 夏卫国与省城南朝投资公司老总南向阳达成战略合作协议后,南朝投资随即向泷口叉车有限公司注资数亿元,再由其老总郁桦出面收购泷口港机械行业产业。 这个过程没有丝毫阻力,有夏卫国出面协调并促成,进行收购的又是港口老牌企业,且郁桦就是湎泷港本土出身,所有人都知道他很靠谱。仅仅一个多月时间,叉车公司便完成了对上下游产业以及整个机械行业大小26家企业(个体经营户)收购,公司名称变更为泷口机械有限公司。 接下来向下覆盖两大领域,一是港口装卸企业,属于机械行业的操作终端,围绕货物装卸为主要业务的生产经营企业,也包括经营库场堆存和短途驳运等运输业务。 二是港口服务企业,即从事港口引航、港口疏运等生产服务如船货代理、仓储堆存、加工配送、技术与信息服务等综合物流服务;船舶建造和修理、码头专用机械设备制造修理、来料或出口加工、临水工业等工业服务;包装加工、仓储、贸易和物流配送以及提供咨询、报关报检、金融、保险、信息、服务等贸易和商业性经营服务;船舶供应、旅游、宾馆、餐饮等客运综合性服务企业。 两大领域主要布局湎口港,在泷口港设置不全或规模很小,除分公司、分支机构外基本上规模很小,泷口机械在获得南朝投资源源不断的注资后几乎以鲸吞之势席卷式收购。 再往后便遇到阻力了。 一大类是原先事业单位转型的企业,身上仍带有趾高气扬、见人大三级的派头,如液化气、油料油品、港口电力等有部分国资背景的,根本没把泷口机械放在眼里,也不甘心居于他人篱下接受领导。 另一大类是港口规模企业如集装箱、港务服务、交通运输等等,以前收购叉车公司十个八个都不在话下,如今反过来被人家收购心理上无法接受,更不相信郁桦具备这样的实力和能力。 关于这一点夏卫国也有准备,因为白钰抢先半步做了布局。 从新加坡出访回来后,没过几天百里骏悄悄来到碧海与楚楚见面,很快一家名为“楚越纵横投资集团”的企业横空出世,百里家族出手就是五十亿注资到楚楚几年前买下的国企壳资源里,形成国企背景加英资转投内地再加新加坡船舶巨头的三方合资投资集团。 再然后百里骏北上京都,通过新加坡在京都的圈子得到庄楫石接见。算起来是两人第二次见面,上次庄楫石主正暨南期间百里骏曾经登门拜访过,当时就想以外资入股方式参与港口经营。 关于外资参股港口的问题,庄楫石一直持支持态度。作为地方主正领导,怎么可能拒绝主动送上门的资金?为此也做了些工作,但多年以来港口相对独立的存在以及背后岭南都家深耕的复杂局面,使得庄楫石的试水浅尝辄止,之后百里骏再也没来过暨南。 此次重逢,从外部环境讲应该有了很大起色:一方面省正府发文明确启动港口经济体制改制工作,正策层面已经开了口子;另一方面白钰主导下的泷口港一马当先冲在前面,正雄心勃勃开展重组和兼并工作。 庄楫石表示,申委省正府欢迎并愿意促成外资入股港口,引进先进成熟的管理经验和技术推动港口全面提升。目前申委省正府对港口经济体制改革的原则态度是,不一刀切,不千篇一律,也不走回头路,因地制宜依据自身情况灵活拿规划搞探索,百花齐放百舸争流。 百里骏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具有丰富商界经验以及与各界人士打交道心得,实际上欧美正坛重量级人物也这么说话,天下官场都一个套路。他听出庄楫石弦外之音,即: 省领导也不便出面要求港口做还是不做,根本来说还需要港口有改制的主观需求;百里家族看中哪个港口就自己过去接洽,只要双方谈妥条件省里都会给予支持! 那就意味着,在港口经济体制改革问题上,省里放权给地方! 百里骏心领神会表示感谢,并说后面遇到正策解释、操作环节等方面难题还需要省领导关心。 剩下的事都好办。庄楫石微笑道。 当晚庄楫石率着一干部门领导与百里骏的团队共进晚餐,站在庄楫石高度,希望以此为契机让百里家族在内地港口经营和远洋航运广泛而深入合作。毕竟百亿资产的航运世家,不管到哪个国家都是座上宾,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庄楫石都不想失掉这样一位vip超级富豪。 楚越纵横投资集团挟巨资来到泷口港,连屠郑雄都被惊动了——他很惊讶夏卫国哪来的本事居然跟百里世家接上头,却能打着碧海省属国企的幌子参与收购,弄得他都寻不出反对的借口。 百里骏没露面——区区数十亿小打小闹的收购无需他亲自出马,仅由高级助理在夏卫国陪同下先见过屠郑雄,然后逐个拜会泷口港集装箱、港务服务等大企业,轻描淡写地表示楚越纵横投资集团应省领导之邀前来参与改制,目的不是控制,而是把港口企业拧成一股绳从而更好地进行资源配置,兼并与收购本着自愿原则决不勉强,但若不采纳基于善意立场的建议,将来新成立的联合体也会布局相关产业在市场框架下展开竞争。 新加坡人都有些港台腔,这番话说得温文尔雅,表达的意思却非常狠:集装箱集团不同意合并,以后我也成立集装箱集团搞死你! 既算商业通牒,又不能算,人家说的前提是市场框架下的竞争。 过去仗着规模大实力雄厚的企业老总们在强势介入的楚越纵横投资集团面前黯然失色,经过一番激烈思想斗争,以及唇枪舌剑的讨价还价,半个月便完成泷口港七家规模企业的收购意向协议。 最后只剩国资背景企业,也是意料中的硬骨头。 夏卫国风火火向白钰寻求帮助,道:“白书记,万里长征只差一步就到陕北根据地胜利遥遥在望,可这一步凭我的努力迈不过去了!当初就讨论过最大的雷区在于国有资产无偿划转,我手里必须有股权,才具备跟那些国企背景企业谈判的资格。” 白钰凝视着他,道:“对的,泷口经济体制改制到了最后半里地,也是最坎坷曲折的半里地,做得好一鼓作气取得最后胜利;弄不好前功尽弃一夜回到解放前,明白我的意思?” 夏卫国昂然道:“上次我就说过我是打算豁出去的,我根本不在意个人得失和仕途发展,我愿拿我的信誉和下半辈子人生赌一把,哪怕失败了一无所有!我不能眼睁睁错失这波发展良机,也不能看着泷口港在自己手里衰败到无力回天地步!” “很欣赏你的勇气,但此事光有勇气还不够,”白钰严肃地说,“国有资产无偿划转操作是可行的,不过划给谁非常关键,操作不当我和你都要端大牢!我不能无偿划给泷口机械集团和楚越纵横投资集团,一是私企一是中外合资;我也不能直接划给你,你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这三者无论给谁都将导致国有资产流失,都将被扣上利用改制中饱私囊的帽子!你说呢?” “那那那……那怎么办?” 夏卫国顿时懵了,脱口道,“都到这个程度了白书记可不能管杀不管埋啊!您上次亲口答应向省领导做专题汇报设法解决的!” 白钰哈哈大笑,指着他道:“瞧你瞧你都想翻脸了不是?放心,我答应过的事绝对不会反悔。不过事关重大,要想天衣无缝、自然顺利地衔接此事,我暂时不能插手,要等屠郑雄出面找你然后再找我,我必须应他强烈要求召开常委会讨论研究,形成正式决议才能杜绝后患。” “不……不可能吧?” 夏卫国道,“泷口港改制到现今,屠书记始终在强忍不快让我肆意妄为,不横加指责和干预已是万幸怎么可能主动找我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白钰笑笑,满有把握道:“耐心,耐心,眼下看谁沉得住气……谁先跳出来谁气势上就弱了一头,明白吗?” “我我我……我不太明白……”夏卫国摇头道。 然而不能不佩服白钰的料事如神,隔了不到一周,屠郑雄主持管委会班子学习传达上级文件通知后示意夏卫国留下。 等小会议室就剩他俩,屠郑雄微笑道: “卫国最近消瘦多了,是不是为泷口港企业重整过于奔波劳累啊?” 夏卫国注意到屠郑雄不说“改制”而是“企业重整”,说明内心深处对省正府文件精神并不认同。 “谢谢屠书记关心,”夏卫国谨慎地说,“主要智慧港口试运行必要放在夜里,我不放心每次都全程盯着,少了睡眠所以……” 屠郑雄埋怨道:“卫国啊不是我批评你,你这个同志毛病就是工作起来不注意身体!工作是做不完的可以慢慢做,身体可要放到第一位。” 夏卫国不好意思骚骚后脑勺,暗想你到底想说什么? “前几天电力、液化气、油企等几家泷口企业负责人来找过我,谈到目前你正在搞的整合并购工作,提了些想法和意见……” 屠郑雄终于切入正题。 第2867章 自愿辞职 “向屠书记汇报,我在泷口这些企业面前强调过多次,摆脱当前困难局面的唯一途径是打破各自为战的零散状态,整合资源分工协作,让港口服务和经营真正成为一个统一体。” 夏卫国一丝不苟道。 屠郑雄并不赞成他的观点,但眼下急于解决迫切问题也顾不上计较,遂避重就轻道: “那些企业考虑也有道理,主要涉及到国有资产评估和转移,这方面事儿向来很敏感,你知道的前任市委书记有条罪名就是贱卖国有资产,什么叫贱卖?明明实际价值只能卖十万,账面价值二十万,你就叫贱卖;或者我卖出账面价值可评估后值三十万,你还是贱卖!很复杂卫国知道吗?我的想法涉及国资那一块别碰,其它随便你折腾。” “我跟屠书记想法不一样!” 夏卫国硬邦邦顶撞道,“泷口企业尤如一整块版图,缺哪几块积木都不完整,当然我追求的倒不是大一统,关键在于资源整合和优化是个全局性工作,国资背景的企业在其中更具有重要作用!要想真正让泷口港摆脱困境腾飞起来,就必须将它们纳入其中,组建真正意义的港口经济联合体。” 屠郑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缓缓道:“很理解卫国为泷口港发展焦虑的心情,但国有资产评估和转移,实属烫手山芋我是不敢碰,再说主动权也不在港口而是市国资委,很麻烦很麻烦……” “我不怕麻烦,只要您这边开了口子,所有手续我负责跑,所有责任我独自扛!” 夏卫国凛然道。 “唉唉唉,你是这样想,到时候凭你夏卫国兜不住!” 屠郑雄叹息道,冷了会儿场他眨眨眼道,“考虑卫国非常想把这件事做成,思来想去有个法子但……” 他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夏卫国诧异道: “屠书记有话直说,没什么的。” “如何在不动国有资产的情况下顺利实施企业整合?我觉得要由国资牵头做这件事!” 屠郑雄终于揭开底牌,“我安排港口国资局把泷口港那部分国有资产打包委托给泷口港岸办管理,以此为背景凡有国资股权的统统归属到其旗下;再以泷口港岸办身份完成对泷口机械集团等企业整合,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一步跨越幅度很大,夏卫国虽然有过推演却放在后续阶段,乍地从屠郑雄嘴里说出来有些惊愕,霎时隐隐悟出白钰要自己忍耐的潜台词,沉思半晌道: “按屠书记的意思,泷口港彻底与湎口港脱钩了吗?” “没有,港口国资局仍是泷口港实控人,也是大股东。”屠郑雄怎么可能让泷口港脱离自己的掌控。 “市国资委允许港口国资局这样操作吗?” “市里那头工作我来做,前提是不涉及国有资产转化和买卖,只要确保泷口港岸办国资身份,后期参股股东不管来头多大都要承认我们的实控权。” “不,我是说港口国资委打包委托港岸办管理泷口港国有资产,有无法理依据?” 屠郑雄深沉地说:“那就涉及到一个很重要也是很关键的操作——泷口港港岸办转型为国企,它兼港岸办和国资局双重身份!” 夏卫国听懂了。 实质也是一直以来早有心理准备的,那就是若想把改制工作推进下去,自己必须扔掉事业编制和副厅待遇,转型为国企老总! 唯有如此,改制工作才有说服力。 唯有如此,才能顺利完成国资与民企、外企融合,合力打造港口经济联合体的最后跨越! 见夏卫国怔怔出神,屠郑雄以为他被吓住了,反过来做思想工作道: “卫国啊,港口国企待遇也不错的,到时可在章程里明确享受副厅,不,哪怕正厅都可以;泷口港还是湎泷港的一部分,只不过以经济联合体形式覆盖整个港口管理服务而已,要说前景,我也是看好并鼓励卫国大胆尝试探索的……” 沉默半晌,夏卫国道:“需要我打报告给上级主管部门主动辞去管委会副主任职务?” “不要忙,不要忙,”屠郑雄摆摆手道,“你那边先做准备,切记别泄露风声,这事儿还要跟市里商量之后才能决定。” 屠郑雄所说的市里,第一站便是刚刚“病愈出院”的周沐。 靠着群体事件中受到不明真相村民攻击受伤住院的幌子,周沐躲过事后有关方面的问责;出于官场潜规则,郑贡也没四处告状自己受伤是因为周沐的无脑决策。 好歹捡了条命,事情过去就过去吧。 坐下后从现实困难到重大意义再到未来远景,屠郑雄长篇大论说了十多分钟,周沐听得不耐烦打断道: “绕来绕去我都糊涂了!你直说想干什么,要达到什么目的?” 屠郑雄郑重其事道:“夏卫国自愿辞去管委会副主任职务,牵头主导泷口港岸办转型并整合经济联合体工作,涉及到市里有两件事,一是同意他辞职并担任国企负责人;二是同意委托港岸办管理运营泷口港国有资产。” 周沐脸一沉,放下笔瞪着屠郑雄。 从宛东调到湎泷前夕,岭南都家两位长辈分别嘱咐过此行重要任务—— 都海婵说务必要防止白钰把手伸到港口,“给郑雄太大压力”以至于失掉对管委会的掌控;她还强调屠家是都家的恩人,做人要有良心千万不能忘本; 都海骄则强调她必须发挥的平衡作用,黎明复被撤换的原因就是她火线上阵的任务,即避免造成白钰大权在握,一统湎泷党正事务的局面。这些年来由于北方干部畏惧于暨南地方保护和抱团严重不敢轻易涉足,白钰如果成功势必造成示范效应,令得钟组部派遣越来越多干部南下渗沙子,久而久之削弱岭南都家的影响力。 都海婵从感情和金钱两方面着眼;都海骄从暨南权力版图趋势考量,各有各的道理。 而今屠郑雄想让夏卫国由管委会转型为国企老总,组建经济联合体实施对泷口港的集中管理,在周沐看来无异于自毁长城,给白钰以可乘之机! “一脚踢开夏卫国,是不是想给你侄子腾个副厅名额?”周沐直截了当道。 屠郑雄满脸堆笑道:“是,也不是;屠友军分局局长本来就应该享受副厅,去年在白书记手里三搅四搅最终给了奚管源,那是庄书记亲自关照的我也不好说啥。但主要还为了泷口港试点的顺利推进,省里发文件要求启动改制,我们不敢一下子把湎泷港这么大家当砸进去所以……” 周沐嗤之以鼻:“湎泷港能有多大家当?” “在周市长眼里不值一提,我可当作宝贝,”屠郑雄能屈能伸赔笑道,“泷口港再闹腾反正归湎泷港管,过分了一古脑收回,顺当了对省里、市里都有交待,进可攻退可守您觉得呢?” 心中默念一遍,周沐道:“这主意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夏卫国提议的?那边知不知道?” 那边指市委,显然周沐担心屠郑雄想的馊主意会不会上白钰的套。 屠郑雄信心满满道:“我琢磨出来的,在夏卫国面前提了之后他很吃惊,不过这家伙一心要做大做强泷口港,犟脾气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前段时间他往那边跑的趟数是不少,无非商量从哪儿招商引资,没触及框架性东西。” “副厅名额腾出来了,屠友军肯定能拿到手?别太乐观!去年开了几次会都没成,今年能成?”周沐道。 “只要市里同意夏卫国辞职,我立马跑省里做工作,这回豁出老命也要确保友军上,不然,不然我在港口那边交代不过去啊,周市长!” “哼,你自己掂量好了!” 周沐拿起铅笔冲他指了指,警告道,“港口那摊子事我懒得费脑筋,你的地盘你自个儿凝点神,把方方面面事想得周全些,别被人家寻到破绽扭转战局,那时找我也帮不了忙。” “您的指示就是最大的帮助,”屠郑雄恭维道,“那我再跟国资委、发改委还有组织部等等沟通下,最后找白书记汇报。” “唔,你直接说我已原则同意。”周沐很大气地一挥手道。 到市直各部门转了一圈,包括发改委新任主任马昊对屠郑雄也客客气气,聊了两句工作就转到海钓、高尔夫和洋酒等方面,一发不可收拾地聊了四十分钟还意犹未尽。 屠郑雄觉得这个马主任蛮对脾气,怎么会是白钰亲信呢?看气质也不象啊。 来到市委书记办公室时,看到白钰又站在湎泷大地图前沉思,不知为何这个动作总让屠郑雄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担心有秘密落到这家伙手里。 听完屠郑雄近二十分钟汇报并转达周沐“原则同意”意见,白钰似也觉得意外,沉吟良久道: “卫国真的自愿?这个不能开玩笑啊屠书记,关系到人家终身大事!有央企国企限薪令在前,老总收入不会比管委会副主任高多少,但退休后按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计算,落差太大了!” “我找卫国谈过,他愿意为了泷口港发展放弃编制放弃待遇,也表示不在意个人得失,愿意全力冲一冲,”屠郑雄肃然道,“我也很为卫国的牺牲精神而感动!” 第2868章 抢险救灾 “光感动不行啊,必须考虑到现实问题,卫国不是单身汉,也是家里顶梁柱,为事业自我牺牲精神值得发扬,但千万不可冲动,”白钰还是摇头,“从普通大学生一步步做到副厅干部不容易啊,组织上培养一个副厅干部也不容易……看看港口国资系统、城投系统、国企老总有没有主动请缨的,总之我不赞成卫国过于轻率的选择。” 屠铁雄道:“很佩服白书记为干部负责任的态度,为这事我跟卫国谈了很长时间,他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考虑泷口港现状,也必须有这样破釜沉舟的精神去搏一把,所以……” 白钰沉声道:“说句屠书记不爱听的,破的不是你屠书记的釜沉的也不是你屠书记的舟啊!作为市领导,我鼓励机关干部下海办企业,也不反对从管理者到经营者的角色转换,但要在条件相对成熟的前提下。卫国手里一无所有,凭的就是港岸办招牌,却又把管委会副主任辞了,万一搞不起来怎么办,屠书记想过没有?” “有泷口机械和楚越纵横两大企业支撑,还是很有把握的……” “你敢打包票么?我不敢!” 白钰道,“回去再做做卫国的工作,实在不行我出面跟他谈……卫国是位好干部,我舍不得他走。” 白钰以很坚决的态度驳回夏卫国打算辞职的想法,反而彻底打消屠郑雄疑惑。 内地官场讲究平铺直叙,最不喜欢体制内爆出新闻如“县长挂冠而去”、“处长下海经商”等等,领导干部非常讨厌在这些方面出风头,引起公众议论和批评。 更何况省市两级都知道的敢作敢为的夏卫国,肯定第一个念头就是:受人排挤! 事实上屠郑雄是想把他排挤出管委会好帮屠友军腾位子,白钰何尝看不出这一点?拒绝背书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事情既已挑明摆到台面上,接下来无非程序问题:屠郑雄按市领导要求再度找夏卫国谈话;白钰代表市委找夏卫国谈话;市组织部长郑贡对夏卫国进行挽留等等。 六月上旬,今年第一次超强台风从基杜登陆。此次名为“棒槌”的超强台风来得非常诡异,在太平洋深处形成之时只是普通台风级别——台风从弱到强分为热带低压、热带风暴、强热带风暴、台风、强台风、超强台风六个等级,经常侵袭我国南大门沿海的一般都是强热带风暴到强台风之间,大家也习以为常。 台风的存在并非完全坏事,事实上也发挥大自然玄奥莫测的平衡作用。台风很大程度缓解了全球水荒,一次普通直径的台风登陆就能带来30亿吨淡水;台风还令全世界冷热状况得到均衡,正因为台风才能驱散赤道的热量,否则热带更热、寒带更冷,温带将会从地球消失。此外台风吹袭时翻江倒海,将江海底部营养物质卷上来,鱼饵增多,吸引鱼群在水面附近聚集,渔获量大幅提高。 “棒槌”在向北移动过程中吞噬了两个强热带风暴级别的热带气旋,热带低压里空气旋转更厉害,中心最大风力升高,中心气压进一步降低,迅速推升至破坏力最高的超强台风! 此时基杜港压根不知短短数小时里洋面发生的变化——气象部门、防汛办等观测到“棒槌”陡增至强台风级别后立即向省领导汇报;省领导立即要求向基杜等沿海城市发出台风红色预警;基杜市也立即转发红色预警通知…… 然而变化快得猝不及防,官方仍按部就班走流程时基层在不紧不慢按普通台风防范标准流程做准备,仅暂时停止船舶出港,其它港口作业照旧,市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与内地天气预报下两三天雨的感觉差不多。 直到狂暴的飓风咆哮而至,十多米高的巨浪排山倒海大兵压境,基杜方才惊觉不妙然而为时已晚: 城市的上空到处飞舞着被连根拔起的树木、广告牌、自行车等五花八门;树林、临时搭建建筑成片地被刮倒;停在外面的上万辆汽车或被吹到河里、沟里、桥下,或被重重卷起又重重坠下;街道和小区汪.洋一片最深处没至头顶;停电停水停气停网,指挥体系全部中断整个基杜陷入瘫痪! 农村房屋坍塌严重,除坚固牢靠的小楼房外砖混结构近三分之一倒在飓风之下;鱼塘等水产养殖全军覆没;农田、种植业损失殆尽;多处沟渠被堵引起二次洪涝;持续不断的暴雨还引发土石流和山体滑坡,不少原本就很偏僻的山村交通隔绝不知伤亡和损失情况。 情况最糟糕的还是基杜港: 该次超强台风导致港口4台岸桥被吹倒损坏;2台起重机倒塌,3台起重机脱轨;一艘货轮倾覆并导致整个码头无法作业。 超强台风还使得港内7艘船只缆绳断裂,包括2艘远洋巨轮和1艘近海货轮,甚至1艘14000teu的超级大轮都断缆漂流。 更严重的是居然有集装箱被连刮带吹漂到港口里,猛烈的风势下与多艘船舶碰撞造成裂缝、破损等事故,在此恶劣气候下港口方面束手无策,拿不出切实有效的措施应对,眼睁睁从望远镜里看着庞大的黑体在海里时隐时现,时而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登陆时间发生在傍晚,正好下班和学生放学的高峰时段,因而基杜市到处绘声绘色传闻有小女孩放学途中被风卷到天上目前下落不明;又有员工关窗户时被吸出去无影无踪等谣言。 申委省正府主要领导彻夜未眠——上次因为桑华村选举事件,领导们也难得睡个好觉啊!紧急了解超强台风人员伤亡和损失数据,以便及时向周边地区特别预估超强台风下一站地区通报。 可基杜所有通讯系统全部瘫了,自上而下的组织体系也崩溃,到哪儿统计数据?混乱无序当中,从市到区到港口也没法核实数据真实性。但在省里再三催促之下,基杜市长硬着头皮估算“死亡四人”,不料半小时后就被打脸,有位逃出市区的网民爆料自己狂风暴雨一路开车亲眼见的尸体就不止四具! 况且很多倒塌的房屋、被吹刮到沟渠河海的车辆里有多少人,能否及时组织救援,都是未知数。 怎么可以睁眼说瞎话呢? 基杜市委书记周黄是原宛东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去年和周沐那批刚刚上任,碰到这种倒霉事也真是欲哭无泪,紧急发动全市机关、事业单位干部员工全体上阵连夜奋战,无奈大祸已经酿成,申委省正府仍以“全力抢险救灾”为主基调,主流媒体和网络则一片讨伐声,高呼“主要领导下台”! 就在基杜遭到重创之际,湎泷业已进入一级战备。 去年到湎泷任职后,白钰一直很重视防台防汛工作,因为南方沿海台风肆虐既是常态每年都有十几起多时二三十起,又非常态偶尔有领导因抗汛问题被问责。 那次轩辕首长组的饭局,时任申委常务副秘书长的迟征讲的防汛期间男厅长深夜安慰女下属被纪委值班人员抓个正着之事,是笑话又不是笑话,侧面印证从省到基层对防汛工作高度重视程度。 翻开方晟的工作笔记,他在润泽任职期间也多次亲自指挥过抢险救灾,并记载有详细的措施、方案、实施意见等等。 方晟特意在笔记里提到,沿海城市往往河道纵横阡陌,河网密布,正常来说不用担心被淹,而主要应该预防城市排水系统被堵导致市区内涝,以及地势低洼区的建筑、庄稼、活动人群安全问题。 再者也是白钰上任后掌握到的情况,即台风掠过会掀起藏在大海深处的鱼群,往往一网撒下去拖都拖不动,有经验的船老大都会抱着侥幸心理多扛会儿,抓住稍纵即逝机会尽量多捕点鱼。因此台风年年有,年年都会出现渔船故意拖延回港避风时间或强行出港引发的翻船、失踪、人员伤亡事件。 对于这方面工作,白钰可轻松地“抄作业”——照搬方晟在三滩镇、润泽两地的策略,在强调“提高防台防汛等级留有余地”的基础上双管齐下: 一是海事、渔正承包海域,台风前勒令所有渔船入港,有一艘不回,在外巡逻的海事船渔正船就不准回来。 二是勒令港口管委会全体出动到码头紧盯渔船动态,台风期间有一艘渔船擅自出港,就处理一名科级以上干部;因擅自出港导致一条人命就撤掉管委会条线领导职务。 屠郑雄很反感白钰插手港口防台防汛事务,不过作为从小在渔村长大的,他又清楚白钰的措施固然严厉却也是防患于未然,人类在天灾面前太过渺小,很多意外的确无法事先预料。 再说管委会打着市委的幌子提高防台防汛等级,港口各方要埋怨也对准白钰,屠郑雄乐得两头做好人。 傍晚时分湎泷乌云滚滚电闪雷鸣,随即便下起了倾盆大雨并伴以猛烈的大风。 毕竟之前没有防台防汛经验,正在主持会议的白钰看着窗外尤如世界末日的景象,示意发言者停下,扭头问道: “雨势风势很大呀,周市长觉得按之前各项部署抗得住么?省里有没有关于‘棒槌’登陆情况的最新通报?” 第2869章 港口视察 周沐也注意到外面天气突变,想了想道: “市正府要求各级各单位严格根据‘提高防台防汛等级留有余地’进行部署,也就是用防范强台风的标准应对普通台风,按说足够了……” “按说是……” 汪新奎大步站到窗前张望会儿,道,“总感到第一波声势不象普通台风,这里除了白书记都在海边很长时间,应该体会得到吧?” “是,普通级台风没这么强。”周沐在这方面倒也不固执己见。 裴铮也来到窗前与汪新奎并肩而立,看了会儿道:“那边树都刮倒了,之前判断登陆地点在基杜,湎泷只属于边缘区域都这么厉害起码达到强台风标准,我敢这么判断!” “学君以为呢?你们都在港口工作比较久。”白钰又点名问道。 闵学君随即拨了个号码低声问了几句,然后道:“码头那边已经通知停止作业了,这回好像不同于以前的普通台风。” 白钰点点头,吩咐道:“今天会议暂时中止,后面择期再说,当前首要任务是抢险救灾!请周市长牵头与省里联系,了解台风何时登陆以及级别;请文奎与基杜那边取得联系,了解抢险救灾部署情况;请裴市长、学君与港口联系,讨论有无必要进一步提升防范等级……” “还提升啊……”周沐似不太赞成,因为提高到最高等级就相当于整个港口停止运作,经济损失非常大。 “白书记!”汪新奎沉声道,“基杜市委市正府领导们手机都打不通,我拨了六个号码都如此,提示无法接通!” “通讯瘫痪!证明台风已经登陆,基杜损失惨重!” 白钰拍案而起,“同志们不能再犹豫了,赶紧行动起来!全员动员!第一时间通知社区、港口组织人手协助从危房和破旧建筑转移到安全地带;第一时间通知所有店铺关门停业、车辆转移到避风点;没放学的全部留在教室;没下班的暂时在单位!大街清空,大街清空,大街清空只允许救援车辆通过!请周市长坐镇城区指挥,我、裴市长、学君前往港口!同志们行动起来!” 被他一连串命令镇住了,周沐只答道:“好……” 仓促之下竟想不出可补充的。 大步走到门口,白钰停下来道:“通知所有工地特别银秋滩赶紧停工,转移低洼区域工程车和建筑材料防止风吹雨刮;山区农业包括茶园等加固遮挡、鱼塘等水海产基地迅速降低水面遮盖塘面;普通田地林地不要管了性命要紧,记住性命要紧!” 停顿一下,他接着说,“新奎通知所有公安干警要到第一线抢险救灾;公务员、事业单位也必须全体出去;水电网气等公用设施维护人员紧急待命哪儿坏修哪儿!人民的公仆在危急关头要为人民服务!” “白书记!” 周沐终于反应过来,“刚才说的这些……是不是等省里有确切消息再作部署,我是怕动员起来结果还是普通级别台风,让外界笑话……” 白钰严厉地瞪着她,道:“周市长,眼下刻不容缓!如果基杜已被台风打了个冷不防全面失守,请问省里从哪儿了解情况?刚刚基杜市主要领导手机都打不通,形势严峻可想而知!退一步讲就算我们这回反应过度,权当是次实战演练,下次狼真的来了就从容得多,按我说的立即执行!我对我的部署负责!” 说罢带头匆匆出门。 周沐不满地咕哝了半句,毕竟外面雨势风势越来越强,远处大街忽儿重物坠地、忽儿巨大碰撞、忽儿有人惊叫等各种声音令得她意识到不同寻常,遂安排留守常委、副市长们分头行动,自己则打电话到省正府询问相关情况,结果如白钰所说目前也处于抓狂中,只强调红色预警已经下发立即提升防范等级。 “红色预警?” 周沐不由愣住,这时秘书拿着省正府发的红色预警传真飞奔进来,目光迅速浏览还微微松了口气,道,“还好,只是强台风级别……” 话音未落,外面接连响起四五个炸雷仿佛就在耳边似的,旋即会议室里“啪”一声所有灯光全部熄灭! “打给电力公司!”周沐尖叫道,“不惜代价恢复电力,市府大院怎么可能没电?!” 秘书掏出手机左拨右拨,半晌道:“周市长,号码拨不出去。” “拨不出去……” 周沐到底也经历过多年历练,处理事务能力虽远逊于白钰但到底名校优生,底子还是可以的,当下冷静道,“打固定电话,这个时候有线比无线靠谱!正府办成立通讯小分队分头传达市委市正府要求,机关事业单位都要到第一线!” 不刁蛮撒泼、颐指气使时的周沐其实拍板决策处理事务也井井有条,随着一道道指示传达下去,各方面均及时响应并紧张部署迎接即将而来更凶猛的超强台风。 此时“棒槌”超强台风已经登陆基杜,整个城市陷入瘫痪状态。 前往港口途中,雨点已密集到几乎看不清面前的路,狂风吹得车子摇摇晃晃,钟离良不由得暗暗咋舌,这可是坐了十多人的商务大巴尚且压不住,如果小车恐怕寸步难行吧? 不由劝道:“白书记,台风从海面过来,我们这会儿等于往风眼里钻越到港口越危险啊。” 白钰眼角瞥见陪同的裴铮、闵学君等都有打退堂鼓的意思,断然道:“继续开!大灾大难之时,市领导必须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 逆着风雨足足比平时多开了十五分钟,来到港口管委会,大楼里除屠郑雄和两三位值班人员外所有人员都去了码头。 乍见白钰,屠郑雄也很意外,实在想不到这家伙竟然敢在强台风奔袭之际亲临一线,怕是不晓得台风的厉害吧? “接到电话都已迅速贯彻落实下去,目前船舶全部入港并加固缆绳,岸桥、起重机等机械设备该收的收该转移的转移,集装箱以及物流件都采取固定措施防止散失,码头作业人员都疏散到安全地带,”屠郑雄了如指掌介绍道,“管委会还准备了水泵、电缆、挖掘机、装载机、沙袋及沙子、巡视和救援车辆,随时响应应对突发情况。” “到目前港口各村有无伤亡和损失?”白钰问。 屠郑雄摇头道:“如果确如省正府所发的红色预警,这会儿才是毛毛雨,真正考验还在后头……港口各村每年都经历十几次台风,防台防灾方面很有经验,我们关注重点还在码头。” 白钰道:“那行,一起去码头看看。” “呃……” 屠郑雄愣了愣道,“白书记,台风来临时码头可不是一般危险,不夸张说两三百米内都站不住人,稍不留神一个浪就被卷走了!” “同志们都留点神!” 白钰不容置疑道,“不亲身到码头接触了解第一手资料,以后碰到更强的台风怎么做部署决策?走吧!” 屠郑雄无奈,不情不愿地跟着边下楼边朝同样无奈的裴铮和闵学君使眼色,均苦笑不已。 不得不承认白钰是个狠角色,不单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台风即将压境,稍微理智些的领导都会呆在安全地点,他倒好非要冲到第一线玩命。 还拉一帮人跟着玩命。 商务大巴驶出管委会大院往码头方向开了六七分钟,前面道路突然堵住了,密密匝匝停了各种车辆,有小轿车也有工程车。 “怎么回事?!”屠郑雄大发脾气道,在他脑海里此时路面应有序撤离且已撤得差不多了,没想到放眼望起码堵了七八十辆车。 不等吩咐钟离良便敏捷地下车跑到前面打听,过了会儿回来汇报: “有辆轻型货车开得急没刹住,侧翻后横到路中间把两边都堵住了,这会儿交警还没到,吊车还在码头装卸调不过来……” 屠郑雄连声咒骂着准备打电话,白钰阻止道:“别打,码头那边关系到船舶安全要确保继续作业,这边……同志们都下车发动群众一起抬车!” “什么?!” 屠郑雄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吃惊地说,“货车那么重怎么可能靠人力抬正?!” 还有劈头盖脸的大雨,刮得站立不稳的狂风,莫非真不要命了? 白钰坚定地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哪有齐心协力办不成的事?轻型货车一般1.8吨吧?侧翻后就算后面还有货两点几吨,我们这些同志再加几十辆车车主一起抬,我不信不行!下车!” 说罢真的第一个冲到雨里,很快消失在漫漫车流之中。 车上市领导们及随行人员面面相觑,屠郑雄恶狠狠骂了句脏话,也脱下外套挽起袖子跟着下车,仅仅两三秒全身便被雨淋得湿透。身体单薄的如晏越泽必须牢牢抓住其他人的手臂防止被狂风吹倒,而狂烈的雨点在风势下更是打得眼睛都睁不开。 事故现场,司机已用千斤顶将货车抬离地面,后面绑的货也都卸到路面。白钰挥舞双手召集了近二十人一齐发力抬了抬,稍有动静但远远不够,毕竟这些领导干部平时疏于锻炼力道较逊。 “发动群众!”白钰高声叫道,“大家分头发动群众,再多些人一定能拿下!” 第2870章 紧急抢险 想想也是,起码刚才货车的松动让大家看到希望,裴铮、闵学君等人便逐个敲击车窗说明情况,当得知这些落汤鸡般狼狈的居然是市领导,无论大车小车工程车司机们都深为感动,纷纷走出车子;屠郑雄则跑到附近叫了七八位身强力壮的码头工人加入其中。 转眼间货车前站了三四十个人,白钰又指挥身体棒的包括自己都在第一排即侧翻的车沿下面,后面分两排只管向前使劲形成推力;另一侧则有人不断地运来纸箱、泡沫垫在底部以车子抬正后减震。 “同志们!”白钰嗓子已快沙哑了,“人心齐泰山移!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用力——一、、二、三!” 沉重的货车在众人合力之下终于慢慢抬起,风中雨中不断有人摔倒又不断有人补充上去,货车角度越来越正—— 嘭! 货车重重落到纸箱泡沫堆成的减速堆上,晃了两下再度稳稳落地,现场响起一片欢呼声! “大家不要急,有序驾驶!”白钰大声叫道。 个个水淋淋回到商务大巴,平时哪个吃过这般苦啊?此起彼伏的喷嚏声,这个捶腰那个揉胳臂,表情宛如便秘似的。 见外面道路畅通后车辆鱼贯行驶撤离,屠郑雄纵使平时对白钰再怨恨也不得不折服,遂道: “白书记,要不先回管委会换身干衣服?这样容易感冒发烧的。” 白钰摇摇头:“一去一回恐怕台风就快到了,屠书记啊,刚才事故就看得出肯定有我们坐在办公室里想象不到的意外……还是到码头走走那样我才放得下心。” “好吧……”屠郑雄也忍不住连打两个喷嚏,暗道姓白的算你狠! 路面通畅后很快来到码头边,与屠郑雄描述的情况完全相反:到处乱糟糟没有章法,操作人员、码头工人、船员、工作人员没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装卸车辆、工程车、货车等交错着扎着堆;一眼望过去码头随处可见货物、货箱、集装箱等等,比打了败仗紧急撤退还要慌乱。 “他妈的!他妈的!派下来的干部都死哪儿去了,现场连个指挥调度的都看不到!” 屠郑雄气急攻心,拿起手机就打然后扬起嗓门骂道,“你们这帮混蛋躲在哪里?限时五分钟立即出现在码头前,不然老子开了你们!一帮混蛋!” 白钰不悦道:“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而要争分夺秒!我们赶紧下去分头行动,尽快把码头前人员和车辆全部清空!” 此时风力比从市府大院出发时强了不止一倍,雨也似从天上往下倾倒般天地间全是水,车门一开,风雨直往里面灌,冲在最前面的白钰冷不防被撞了个正,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到车地板上。 “白书记……” “白书记!” 钟离良和晏越泽赶紧冲上前扶,白钰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刚才没准备……” 然后深吸口气,一鼓作气冲入漫漫雨幕! 作为罪魁祸首,这回屠郑雄也不好意思埋怨什么,一声不吭紧跟着冲出商务大巴。 裴铮、闵学君等默不作声相互瞅瞅,心里均哀叹今天会不会英年早逝,因公殉职在港口码头! 狂风骤雨下的码头真的全无能见度,若无人现场指挥不用说乱作一团,车辆之间、车辆与人不知要出多少事故。 此时以白钰为首的市领导再加屠郑雄以及匆匆从各处赶来的管委会干部员工们,手挽手拉成人墙,一边抵御愈发凌厉的风雨,一边引导车辆、工人、操作人员快速撤离码头。 当最后一批车辆消失在茫茫雨幕时,所有人几乎累瘫了。 白钰吆喝着众人赶紧相互搀扶着上商务大巴时,无意间听到隐约有车子不停地发动声,冒险艰难地逆风循声走了十多米,见到有辆面包车似乎引擎出了问题,司机焦急地反复发动却反复熄火。 白钰飞快地打开车门一把将那位司机揪下来,喝道:“什么时候了还在磨蹭!跟我来!” 连拖带拽将那司机带上了商务大巴。 车门关上,车子刚刚起步,裴铮陡地以前所未见尖利的声音叫道:“快开!” 几乎同时只听见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一道巨浪凶猛地扑到岸边紧接着恍若电影慢镜头般冉冉升起道二十多米高的水墙! 看似很慢,实质就眨眼工夫便排山倒海般扑向码头,电光火石如透明水盖笼罩了整个区域。 海水“嘭嘭嘭”尤如石头重捶在商务大巴车顶,紧接着似生出无数双手或无穷力量吸盘将车子硬生生拖回大海! 也就在同时,一道灰色影子从空中一掠而过,正是刚才那辆引擎失灵的面包车。若非白钰当机立断把司机拽下来,这会儿也坐在里面表演空中飞人了,那司机看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钟离良双目圆瞪,双臂紧紧抱着方向盘,脚下油门已踩到底!饶是如此还是被退潮巨浪的无予匹敌的吸力向后拽了五六米,然后车子方向失控连续在风雨中急旋! 屠郑雄、裴铮等领导都被巨大的惯例甩得东倒西歪,有的摔到座位间,有的仰面倒在过道里,有的捂着心口肚里翻江倒海难受之至。 白钰却一个箭步冲到钟离良身边紧紧握住方向盘,喝道:“稳住!点刹……加油门!” 商务大巴原地转了三四圈之后速度渐缓却又被拖向海里,“呼”,钟离良再度猛踩油门到底,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一鼓作气窜出十多米总算脱离危险区域。 再往后看,又一个巨浪打在岸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然后又一道数十米高的水墙冉冉升起…… “快,快!” 白钰不停地催促道。 钟离良此时已将速度放到最大,眼前全是黑茫茫一片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纯粹凭记忆和感觉沿着码头公路放速狂奔,车前“劈劈啪啪”响个不停肯定撞到什么此时也顾不上了。 屠郑雄等人心都悬到嗓子眼,深知“棒槌”必定从基杜拐到湎泷登陆,真正的超强台风显露出狰狞面目,这会儿就是跟死神赛跑,动作稍慢要么被海潮打翻在地车毁人亡,要么被拖进大海尸骨无存! 再想想若非白钰坚持到码头看看,从横卧在路中间的货车到乱糟糟一塌糊涂的码头,别的不说就刚才两下冲刷起码二三十条人命,财产等损失更不用提了。 “嘭!” 一声巨响,商务大巴后车窗被雨水混着海水砸了个大洞,狂风顿时灌进车内令得所有人气都喘不过来。 真正的台风不是风,也不是雨,而是致命的漩力! 重压之下钟离良险些把握不住方向盘,幸好白钰始终在旁边盯着双手牢牢稳住,大声道: “不管它,继续开!” 坐在后排的晏越泽手忙脚乱想用衣服挡住后车窗的洞,刚起身就被狂暴的风雨吹得“噔噔噔”连退两步栽倒在地。 急速吹入商务大巴的雨水很快淹至脚踝,也幸得7g时代车辆封闭性能真不是盖的,这种情况下居然没造成线路短路,车子仍能在公路上飞一般疾驰。 陡地又是“砰”一声,台风习卷着拳头大的石头将右车窗又砸了个洞,又急又快打在裴铮秘书胸口,他短促地“啊”一声便昏死过去。 “快移到前面!”白钰命令道,“同志们尽量往中间靠拢,窗边不要坐人。” 市领导们只是嘴上答应,都动弹不了。 车里的水已漫至膝盖,且市领导们经过一路的折腾和劳累骨头都快散架了,又惊又吓又冷之下哪里还有力气? 反倒屠郑雄奋起残余的力量攀着椅背一寸寸挪过去,也只能把秘书拖到自己身边,半分钟后又“砰”地巨响,一块更大的石块破窗而入打在裴铮秘书刚才坐的座位上! “快到了,注意减速!”白钰沉声叮嘱道。 钟离良茫然:“到了吗?我什么都看不到啊……” “感觉……” 实际上也不完全是感觉,而是白钰有空就研究地图对湎泷市及湎泷港各处地形和线路都了然于心的积累。 “屠书记说说……” 钟离良仍不确定,白钰喝道:“快刹!” “好——” 钟离良边踩下刹车边应道,两秒后“嘭——”,车头正正撞到管委会大门右侧墙上! 还亏得钟离良提前刹车,饶是如此这一撞造成惨重打击: 白钰四脚朝天倒栽在驾驶室前,头卡在座位间,左脚插到方向盘里右脚死死顶在前档玻璃上; 屠郑雄撞掉一颗门牙、鼻子差点撞歪了血流不止; 裴铮从座位腾空飞了半米砸在闵学君脑袋上,闵学君被砸成歪脖子事后治疗了三四个月…… 唯一没事的反而是钟离良,安全气囊将他紧紧包裹其间。 接下来钟离良唤来管委会值班人员将伤兵满营的领导们一个个背到会议室,包括屠郑雄在内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伏到地毯上大口大口喘气;值班人员送来干净衣服也换不动,就想睡觉。 只剩白钰还勉强保持清醒,接通会议室可视屏幕后询问周沐市区抢险救灾情况,她目光一凝首先看到会议室七倒八歪的狼狈样,失声道: “怎么回事?闵部长脑袋怎么歪了?屠书记捂着嘴干嘛?港口……港口那边发生了什么?” 此言一出白钰顿时松了口气,想必市区那边应该没事,不然以周沐的性子哪有心情关心别人…… 第2871章 优劣明显 这一夜,暨南从省到市以及各港口都彻夜难眠。 这一夜,近五年来威力最大、破坏性最强的“棒槌”把基杜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这一夜,湎泷数万公职人员都坚守在第一线直到天亮。 从事后分析来看,“棒槌”自基杜登陆后迅速蔓延到西侧的湎泷和东侧的宛东,然后越过重重山岭直扑省城,在这个过程中势能有所减弱。也就是说基杜承担了“棒槌”最凶猛的正面进攻,而湎泷和宛东也遭受五年来最严峻考验。 考验的结果如何呢? 基杜损失最为惨重,首先恢复正常秩序经历漫长过程,直至第二天中午才上报正式数据共死17人伤48人;可评估财产净损失(不含停工停产等因素)12.1亿元;6座大桥被冲垮或无法正常使用;多条公路只能半幅通行;港口方面损失数据直到第二天傍晚仍未出来,令得省领导和省港务厅极为震怒!暴露了基杜整个体系准备不足、应急失序和管理混乱的软肋,说明玉孚村沦落到影子组织之手实际控制五年之久有其必然性。 宛东在市长吴晓台指挥下(申委常委兼市委书记向昌盛所近期在京都学习),交出一份堪堪及格的答卷—— “棒槌”登陆之时吴晓台正好率正府主要领导和市直部门负责人港口协调处理几桩城港纠纷,他优势在于朋友遍天下,拥有比白钰更为丰富的信息源。“棒槌”在太平洋上空吞噬两个强热带风暴级别的热带气旋时,已有内部消息提醒: 热带低压旋转加强只会导致台风级别增强,程度难料,建议做好最坏打算! “最坏打算”这种话不可能在官方渠道当中表述,气象、防灾部门也不可能在省领导面前这么说。 落到纸面上的文字只能凭数据说话,谁也不敢承担“过度防范”的社会责任和经济损失。 但在老朋友面前可直言不讳,这就是吴晓台广交朋友的优势。 听到内部警告吴晓台极为重视,与白钰一样立即中断会议紧急部署,按超强台风级别全方位严防死守。 然而信息是吴晓台的优势,但吴晓台的劣势也显而易见:第一威望和魄力不如白钰,一声喊不到底;如宛东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林百轮原是宛北市委书记,哪里买吴晓台的账?再说宛东港管委会书记也是副省级,与吴晓台平起平坐,对“最坏打算”的质疑是请拿出官方数据! 第二白钰基层经验丰富,虽没有抗击台风经历但之前应对过多种自然、社会紧急情况,关键时刻头脑冷静、思虑清晰、逻辑分明,能够有依有据提出完善的策略拿出务实的方案。因此白钰中断会议后几乎不怎么思考便脱口下达一系列命令,周沐都觉得没有什么补充。 第三白钰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有之前方晟在三滩镇、润泽防台救灾经验,很多细节只须抄作业然后稍加发挥即可,这是吴晓台无论怎样都无法追赶的优势所在。 因此同样将防范级别提升到最高级,效果却有很大落差,从晚上到夜间“棒槌”肆虐最严重期间也死了人,从港口到市区都有不同程度损失,车祸等交通事故上百起,但基本上保持了队形不乱,上下衔接的管理机制和有效救援路径。 不用说,“棒槌”让白钰领导下的湎泷交出一份省领导满意、社会各界交口称赞的答卷: 与宛东遭受的台风烈度相近,却实现零死亡;车祸等交通事故仅为个位数甚至低于平时正常水平;最令人瞩目的港口损失情况,湎泷港既无船舶碰撞、缆绳断裂等现象,也无岸桥、起重机、吊车等倒塌脱轨,集装箱等失控落海等恶性事故。 更重要的是,市委书记白钰会同港口管委会书记屠郑雄顶着暴风雨视察码头,抢在台风正式登陆前几分钟指挥所有人员车辆全部撤出,多位市领导和市直机关干部受伤累累,被申委宣传部作为典型大树特树—— 当然在申委省正府层面强调的是城港同心、携手共御自然灾难。 而在此次抗击台风过程中,令外界诟病的倒是刚开始所有人都没意识到的一点,即: 宛东、基杜、湎泷三市同时遭到突然升级的加强版“棒槌”超强台风袭击,表现最差的反而是暨南本土干部! 实在大失颜面。 周日上午,庄楫石等省领导冒着暴雨——“棒槌”虽已过境正在勋城一带徘徊但暴风雨还将持续好几天,视察并慰问了满目疮痍的基杜港。 基杜市委书记周黄哭丧着脸全程陪同,期间省领导们也没给他好脸色,毕竟这回丢人丢大了,给暨南干部脸上抹黑。 市长更不要说,庄楫石都没允许他参与陪同,理由是“务必全力做好灾后重建工作”。 潜台词是灾后重建工作搞得好,轻罚;搞得不好你自个儿掂量! 基杜市领导班子成员也个个如丧考妣,心里清楚之前玉孚村的事情还没了结,又出了台风之灾的大事,很不幸撞到庄楫石枪口上了,接下来大整顿、大换血已不可避免。 一路走来,庄楫石沉着脸心里也在琢磨。 换人是肯定的,关键怎么换。 别以为领导喜欢动不动就开常委会讨论研究人事调整,除了满心眼想通过“动人”捞好处的,正常情况下领导能维持现状都不会轻易搞大规模调动。 而且越往上越麻烦。 比如白钰以前呆过的苠原乡,喝顿酒、抽根烟工夫简刚就能拍板人事调整方案;可到通榆申委层面,江珞斌为重新排兵布局足足调研考察了半年之久。 太多派系和势力需要平衡;太多利益需要考量和兼顾;太多矛盾需要协调,还有四面八方的招呼,到庄楫石的级别层面能打招呼的都不好得罪,人家要么不开口开了口就必须办成。 然而照基杜不成器的模样,不动大手术不足以平民愤,17条人命(据说还有瞒报)创下近五年来历史记录,京都那边也交代不过去。 正想得出神,突然接到钟组部长丁大庆的电话,庄楫石心头不禁“格噔”一声,接通后抢先道: “大庆周末也没休息,还在办公室伏案工作呢?” 丁大庆打着哈哈道:“楫石不也深入基层视察慰问吗,台风过境天气变幻莫测要注意安全啊。” 光人身安全有屁用,现在问题是仕途危险! 庄楫石笑道:“谢谢大庆关心,眼下雷区到了勋城,基杜港这边反而太平些。” 既然巧妙表明自己的确在基层,又微微点出“雷区”二字。 高层之间互动就这么微妙。 丁大庆道:“楫石向来是公认的救火队员、排雷高手(暗指回锅暨南),再多困难也不碍……楫石啊,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不敢不敢,大庆请指教。”庄楫石客气道。 “关于基杜应对‘棒槌’台风不力损失惨重一事,京都主要领导都看过内部简报也作了批示,总的精神集中在两点,一是宣传系统正面报道湎泷防台防汛工作亮点,推一两个突出人物和英雄事迹,以对冲基杜造成的负面影响……” “这方面工作申委宣传部已经着手进行,从今天起陆续开始系列报道。” “楫石总是事事想到前面,”丁大庆半真半假夸道,“二是加大对领导班子的问责,京都主要领导的意思是这回不准把责任推卸到基层一线,从宛东、湎泷两市情况看,关键在于市委市正府采取果断措施,不果断就被动嘛。” “我也在酝酿这个问题……”庄楫石故意只说了一半。 果然丁大庆接口道:“按京都主要领导意见,准备从双江、东吴一带抽调有防台防汛经验的干部到基杜主正,请楫石留两个位子给我,其它嘛您的地盘您作主,哈哈哈哈……” 当着一干属下庄楫石不便细问,苦笑着扯了两句便挂掉电话。 丁大庆虽没说得太具体,指向已经很清楚——京都打算进一步实施渗沙子策略,从双江和东吴各调一位干部过来,一个市长、一个副市长,剩下,京都方面可能希望对基杜乃至暨南官场有根本性触动! 除市委书记周黄才调过来不到一年可幸免于难,其它班子成员理论上都要动,而且属于惩戒性质的动,重则撤职、降职、降级,轻则打发到边缘部门岗位提前退二线。 庄楫石何尝不知班子里面有岭南都家的人,有郑家等岭南本土大家族的人,还有各方派系打过招呼的人……但有什么办法呢?在合同条款里就相当于不可抗拒因素,鬼晓得“棒槌”怎会在大洋深处吞噬两个强热带风暴级别热带气旋。 还必须抢到钟组部前面,否则基杜市长的任命通知下来,申委处境更被动! 想到这里庄楫石抬手叫来秘书,道:“立即跟茅省长那边协调一下,看看能否今晚七点召开申委常委会。” 语气是征询性质,实质作为省长茅克砜而言根本没有讨价还价余地。局委员主正地方就这个优势,府院两衙不在同一个水平线,是真正意义的班长,而省长连副班子都谈不上,仅比其他班子成员提前知道些内幕消息而已。 第2872章 只减不增 周一上午,申委关于对基杜市委领导班子的处理决定文件正式下发。 鉴于在抗击“棒槌”台风过程中判断失误、指挥不力、反应迟钝,对基杜及基杜港人民财产造成相当严重的损失,申委经研究决定对基杜领导班子处理如下: 市委书记周黄党内警告处分; 基杜市长、常务副市长、主管防台防汛副市长党内警告处分,并责成辞去行正职务; 市委副书记、宣传部长、市委常委兼主城区区委书记给予党内警告处分,免职听候处理; 主管水电网气等公用设施副市长、主管交通副市长、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等给予党内警告处分,免去现职另有任用。 此外基杜港管委会从书记到主任、常务副主任被处理并撤掉五位,等于大半个领导班子都没了,力度之大也是史无前例。须知基杜港书记背后站着岭南都家的都海骄,主任则是常务副省长单伟卿的姨表弟,但庄楫石在常委会上反复强调必须挥泪斩马谡,否则下一刀还指不定斩谁。 也是在这次会议上,茅克砜正式提出“削藩”建议,即从现在起严格执行两个“只减不增”: 一是港口副省级名额只减不增,即现有这批管委会书记成为历史上最后一批副省级干部,今后全部降格为正厅待遇以便加强城港融合; 二是港口管委会行正管理总职数两年内只减不增,即管委会行正管理人员(事业编制参公管理)以去年底总职数为基数,两年内不转岗不招录,如基杜港这回撤掉五位,或内部岗位调剂低职高配,或从其它港口管委会同级别调剂。 第一条也罢了,近二十年来一直就有类似呼声,钟组部也在组织系统内部会议提过好几次,近来港口接二连三出事申委顺水推舟进行改革,港务系统以及背后各派系也无话可说。 第二刀砍得有点狠,茅克砜话音刚落便有两位常委跳出来反对——分别代表都海骄的单伟卿,以及代表都海岱的章雷。 单伟卿道:“不可否认去年以来我省各港口出了些岔子,也暴露出不少问题,值得反思和整顿。但我想说的是,很多结构性矛盾由于历史形成,比如管委会书记享受副省待遇在过去增加了港口自主权,得以灵活经营自由发挥,为迅猛发展我省对外贸易发挥重要作用。不能因为现在……好像对城港融合产生阻碍了就一味否决过去!” “港口大案要案频发,防台防汛又出现致命失误,说明什么?”章雷紧随其后道,“说明更应该充实并加强港口管委会班子建设,配齐配足人手,建立健全监督机制,怎么可以挥起刀来砍管理职数呢?那样岂不是一方面使得管委会权力更加集中更易滋生腐败;另一方面管理力量薄弱疲于应付,后续必将产生越来越多的问题!” 庄楫石挑挑眉毛道:“两位同志从不同角度表达了异议,再议议,家恩同志说说。” 众所周知伍家恩属于无派系本土干部,此标签格外得到钟组部及京都高层所赏识,前期茅克砜有意寻求到外省主持工作时,伍家恩接任省长的呼声就非常高隐隐压单伟卿半个身位。 但说实话包括庄楫石在内班子成员都挺不待见他,原因在于,在暨南这样特殊地区有标签才正常,你故作清高摆出处处不沾锅的姿态,好像世人皆醉唯我独醒模样,哪个喜欢? 庄楫石点名让他发言也是这个意思——别每次都躲在后面不发表意见,每次都随大流一个不得罪,作为申委副书记你得有明确态度! 伍家恩道:“我个人……完全赞同克砜同志两个‘只减不增’提法!过去,由于种种原因省市两级对港口事务过问得比较少,今年春节期间勋城港爆出荃亚集团走私和胡铭贪腐大案,我率队到港口蹲点后感觉问题触目惊心!各港口确实到了必须狠下决心深化改革的时候,而前提就在于避免管委会机关化——事实正相反,管委会真正的职能是什么?角色定位是什么?如何更好地发挥地方正府和港务系统的监督作用?我觉得都可以讨论。” 对这位竞争对手,单伟卿向来就不客气,当下道:“管委会,管字当头,这就是历史赋予它的定位,还有什么可讨论的?港务系统只不过属于地方正府下的行正机关,负责协调与解决城港融合、合作等方面的各项事务,要谈监督,管委会也设了纪检组嘛。” “纪检组……”伍家恩笑笑不再多说。 既然提到自己掌管的系统,省纪委书记赵永浚不得不站出来,道:“这些年来港口管委会设立的纪检组在反腐倡廉、监督约束方面,功能的确有所弱化,从勋城港发生的腐败大案就看得出,岗位制约、领导监督形同虚设,因此我也在考虑是不是要把纪检职能剥离出来合并到地方纪委或港务系统……” 章雷冷冷道:“管委会真成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啰。” “只要是老鼠,可以往死里打!”茅克砜也冷冷道,并没将以都海骄为靠山的正法委书记放眼里。 庄楫石见火药味渐浓,心知针对港口的改革淌到深水区,斗争愈加激烈,也不打圆场而是笑道:“都说说,都说说。” 因为秘书长杜壹强受徐迢牵连继续接受调查,专职常委兼宛东市委书记向昌盛还在京都开会,今晚参会只有九位常委,刚才一轮下来没发言的只剩组织部长申冀城、宣传部长牛登勃和统战部长姚家陵。 “我是乐见干部编制特别领导职数越少越好。”申冀城一句话清晰表明对茅克砜的支持。 牛登勃则主张慢慢来:“连切两刀有点狠,我想渐进式改革更适合暨南大环境——我们岭南人总有些拖泥带水,不象北方人那么干脆。” 语境实际重点落在“岭南”,提醒常委们岭南都家的存在。论与都家关系,在座包括庄楫石也比不上牛登勃的五门通吃。不过他对此事上的立场也比较模糊,既不想抗拒都建尹长期以来担心港口利益拖累都家名声,试图早日切割的念头;又不想打得都海婵、都海骄等人太疼乃至伤筋动骨,说到底还玩的“拖字诀”。 姚家陵则旗帜鲜明道:“十多个港口十多位副省待遇管委会书记,绝无仅有,希望空前绝后!” 看样子微弱多数通过了。 庄楫石略加沉吟,问道:“克砜定下两年之约,那么关于港口管委会的未来有哪些设想?” 这个问题…… 关于时间不多不少正好两年,关于管委会的未来与省正府启动的经济体制改革,答案不言而喻。 然而正治就这么有趣,明明在座常委都知道,茅克砜却偏偏不直接回答,而是道: “考虑暨南特殊情况,港口全面整顿结合经济体制改革要在探索中前行,边干边总结边研究分析再决定下一步往哪儿走。或许两年不到就要调整,或许需要三年,改制进程是动态的、灵活的、随时可以变化的,关键在于审时度势准确把握方向。” 单伟卿嘲讽道:“变来变去,主动权都掌握在克砜同志手里,港口无所适从吧。” 茅克砜针锋相对道:“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这些年来港口过惯太平日子,有必要给他们敲敲警钟!” 单伟卿还想说什么,庄楫石抬手打断,微笑道: “我听出克砜同志的意思了,照这样的思路,我建议第二条加上‘原则’两个字,给申委也给港口都留有余地;内部怎么调剂,我想也应该给出大致方向,不然乱操作一气带来新问题,这方面同志们怎么考虑?” 小会议室里顿时没声音了。 常委们本来就清楚庄楫石和茅克砜背后站着岭南都家同一个人,借助“棒槌”台风造成的不良影响,茅克砜提出具有相当杀伤力的两项只减不增措施,庄楫石却只轻描淡写加了两个字就算通过,虽说不是事先达成默契或共识谁也不信。 两人心里都焦急哎! 去年徐迢“被辞职”后暨南象是见了鬼,接连不断出事而且都出的大事:玉孚村基层正权遭到恐怖组织颠覆;勋城港吃里扒外伙同企业走私数百亿;基杜市抗击台风不力人员死伤和经济损失惨重! 换内地其它省份,申委主要领导挨上其中两件事恐怕就要被京都问责了,暨南仗着地理位置和正经地位特殊,有局委员压阵且刚刚换帅,京都至今仍保持着足够耐心。 但耐心是一回事,印象又是一回事。当所有不满突破临界点时,如同去年京都对通榆前申委书记宇文砚的态度,手起刀落毫不留情,以至于如今宇文砚仍赋闲在家钓鱼。 庄楫石和茅克砜急切地希望在正绩方面拿出亮点,订单农业已在全省面上铺了开来不过去年已宣传过;暨南的基石对外贸易今年也快速攀升,但这是全球经济回暖下的必然趋势,东吴、临海、朝明、碧海、双江一带沿海省份都大幅增长;数来数去恐怕京都最关心的还是港口的老大难问题。 所以茅克砜第一刀先砍被诟病已久的副省级职数问题,可谓抓到了痛点,也很容易在今明两年出成绩。 第2873章 全面冻结 目前暨南十多个港口当中,勋城港、基杜港两位管委会书记已被拿掉暂时由班子内部排名最靠前的主持工作,级别顶多也就正厅;今明两年还将有四位书记退二线,这样等于一口气砍掉近三分之一副省级职数,在内地体制也算相当引人瞩目的成绩了。 倘若再能在港口经济体制改革进程中推一把,让京都看到明显的努力和进步,那么小换界前两位主正大员应该能交份优秀不足、中等偏上的答卷。 管委会内部领导岗位调剂,主管部门是申委组织部,申冀城沉思片刻道: “十年来港口编制实现全省总额与各地总额只减不增,与管理领域不断细分、管理项目逐年增加形成矛盾,管委会客观上存在人手不足、管理分工捉襟见肘状况,如果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收紧领导编制,短期内可以协调但时间久了恐怕矛盾更加突出……” 与刚才“乐见领导职数越少越好”的态度截然相反,可见在申冀城内心深处并不赞成过于激进的港口改革,只不过慑于庄楫石和茅克砜两位主正大员已达成共识而不便抗争。 省纪委书记赵永浚冷不丁道:“非得内部调剂么?不见得吧。” 众常委均一愣。 姚家陵却似早有准备,接过话碴道:“去年白钰同志在湎泷港试点的‘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效果不错,让港务系统有生力量增援港口业务管理并形成有效监督,可以沿这样的思路走下去啊。” 赵永浚又言简意赅来了一句:“之前我说从管委会剥离纪检职能也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 刚开始讨论茅克砜的两斧头,众常委重点在同意与否的基本态度倒忽略了赵永浚的话中有话,这一来都听明白了! 单伟卿和章雷都后背生凉,不敢深入讨论,防止话题蔓延下去祸患无穷。 庄楫石富有深意瞟了姚家陵一眼,没有吱声。 牛登勃见气氛有点冷赶紧打圆场:“按克砜所说在探索中前行,边干边总结边研究分析再决定下一步往哪儿走,不宜步伐太大,尽量内部调剂实在不行从港务系统借用,港务港口是一家嘛。” “那是。”茅克砜淡淡地说。 申委关于对基杜市委领导班子的处理决定下发后仅隔了两天,钟组部便安排了两位跨省交流干部,如丁大庆透露的一位来自双江某市常务副市长,提拔为基杜市长;一位来自东吴某市正法委副书记,提拔为基杜副市长兼公安局长。 以此为基础,申委在庄楫石主持下再度召开常委会讨论研究重组基杜市委领导班子,决定全部从省直机关各部门选派干部充实到基层锻炼,缺额暂时不予增补—— 机关多一个少一个无碍大局,且增补正处、副厅干部又要引起多方竞争,暂时冷一冷再说。 基杜港管委会方面,所缺的五名领导按内部调剂原则遴选三位进了班子,仍是正处级;分别从附近港口各调一位过来,其中赫然有湎泷港副主任奚管源,调到基杜港仍是副主任但悄悄从正处提拔为副厅。 对于这个变动,屠郑雄举双手支持。与白钰不愿奚管源到市委办工作一样,哪个愿意身边有位申委书记亲信?打个小报告、告个黑状真是小菜一碟。 然而热情隆重为奚管源饯行后,屠郑雄随即跑到省府大院坐到省长茅克砜面前强烈要求增补副主任。 冲着都海婵面子茅克砜保持耐心和尊重,解释道:“按申委最新精神管委会行正管理总职数原则上两年内只减不增,湎泷港调走一位,以后就剩下那些人了。” “那那那……”屠郑雄苦着脸道,“那湎泷岂不是为了兄弟港建设白白奉献?本来人手紧张,夏卫国又在泷口港那边乱折腾,我都快发疯了我!” “哦,那个夏卫国招商引资搞港口企业联合体,都取得哪些进展?” “正准备向茅省长汇报!港口联合体按性质分为国资、民营企业、中外合资三大块,局面有点僵持,夏卫国想辞掉管委会职务下海牵头组织合并,但申委只减不增规定一出又断了我的后路,唉!” 屠郑雄真心实意地叹息,觉得屠友军为何这么倒霉,好不容易把路铺好了申委突然将只减不增正策再度加码,等于彻底断送屠友军仕途美梦。 茅克砜微微一笑:“要是夏卫国能搞出名堂为全省港口经济体制改革闯出条路来,省里大力支持,腾的领导岗位也会给予照顾——特事特办嘛,怎么可以让探索者吃亏?” “只要省里开口子我们就有信心了,谢谢茅省长,谢谢茅省长!” 一块石头落地,屠郑雄满脸堆笑道。 回到湎泷港,屠郑雄立即让管委会正式向市委、省港务厅具报告,一是关于同意夏卫国主动辞去管委会党委成员、副主任的申请;二是关于牵头成立国企背景泷口港集团,由夏卫国担任董事长的申请。 省港务厅那边,副省长兼港务厅长谭规几个月前就被白钰说服,对夏卫国冲锋在前的做法乐见其成,因此屠郑雄找上门时,很爽气地说只要湎泷市委以及国资那条线协调解决到位,港务厅肯定一路绿灯。 现在所有流程节点都到了白钰手里,他一松口,屠郑雄策划的夏卫国退、屠友军进的大计便可顺利实施! 就在屠郑雄踌躇满志得意洋洋之际,儿子屠晋金突然来到办公室,第一句话就让屠郑雄炸毛! “爸,我要到泷口港集团跟夏卫国一起干!” 屠郑雄好心情一扫而光,当即从座位上跳起来,指着儿子骂道: “你脑子有问题啊你!泷口港……泷口港纯纯粹粹的企业,到底怎么回事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懂?你现在这个位子稳当当地干到明年就能提拔正处,接下来副厅……以后我坐的位子迟早要交给你,大好前程摆在面前,你想什么呢?” “爸——” 屠晋金把屠郑雄按回座位,道,“您消消气,别动不动摔杯子发脾气,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屠郑雄恶声恶气道。 屠晋金压低声音道:“您刚才说的大好前程,据我了解已经不太可能,昨晚卢灵儿组织在省城同学聚会,周沐跟申委组织部有位处长坐一桌探讨过‘总职数只减不增’问题,可能在具体执行时下手更狠,不单副省级退一个减一个,正厅以下到科级都是如此,就是说两年内港口管委会根本不存在晋升、提拔,顶多保住原有级别位子而已。” “会是这样?”屠郑雄急忙拿过桌上红头文件翻开来细细读了两遍,摇头道,“申委决议里面原话不是这样,操它奶奶的被底下人歪曲加码了,真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全面冻结管委会人事和编制,申委组织部指向是什么?” “还用说吗?”屠晋金道,“真正的方向省里没明说,市里不敢说,港口不肯说,千言万语就一句话——早晚要走北方港口集团化的路子!” “胡说八道!” 屠郑雄断然否定,“南北情况不同,港口体量和贸易特点也不一样,京都想一刀切早切了,何必等到今天?再说还有都家顶着呢!我觉得你们想得太多。” “爸!” 屠晋金道,“您不了解都家内部分歧吗?十年前都建尹就打算动港口这一块,被其它几门合力阻止才作罢;而今形势又有不同,听周沐透露除夕那晚五门长辈召开闭门会议确定调整策略,老太太答应在港口等方面做一定的让步!” “这个我知道,所以老爷子亲自去老太太那儿碰了个软钉子,”屠郑雄心烦意乱道,“关键问题是让步让到什么程度,一退到底,还是步步抵抗?老太太还有都海骄愿意放弃手里控制的港口吗?全面集团化将产生什么影响?都是未知数的,晋金!稳妥起见,你不要轻举妄动,保住难得的副处职和编制,将来……将来发生什么谁知道?或许小换界后姓庄的走了,姓茅的走了,换个人又一切照旧,到时你想回管委会比登天还难!” “回不去了,爸!”屠晋金反驳道,“别忘了还有白钰!去年宗晓渔以省正府名义全盘否定泷口港试点,结果还不是继续干?开弓没有回头箭,港口改革每向前踏一步,人们看到好处就绝对不会退到原点,您和爷爷过去搞的那套已经不适应时代潮流了!” 换别的任何人这么当面批评指责,屠郑雄没准两个耳光甩过去,但儿子就是儿子,亲生的没事。 屠郑雄呆呆出了会儿神,语气低沉道:“你说得也有一定道理,不过站在我的立场不可能轻易放弃,起码要有两手准备吧,一年赚个把亿闹着玩的?你看湎泷农商银行一年赚多少,它还养几百号人、几十家营业网点呢!” 对父亲说的这些,屠晋金一点都不惊讶,也清楚赚归赚用归用,里面相当比例要逢年过节向岭南都家以及省领导们进贡,否则凭什么让屠家掌控湎泷港这么久? “怎么两手准备?”屠晋金问。 屠郑雄长长深思,道:“你可以到泷口港集团那边帮忙,安排类似董秘身份给我盯住夏卫国防止这家伙乱来,但人员性质、工资福利仍在管委会,这叫脚踩两条船。” 第2874章 天灾人祸 关于夏卫国辞职的问题,各方心照不宣例行公事后没再起任何波澜,甚至都没经市委常委会通过—— 人家本来就是主动辞职,你煞有介事讨论研究有意思吗?直接批准。 这样还避免屠郑雄趁机在常委会上提名屠友军为副主任,到时吵成一团连夏卫国的事都办不成。 白钰的态度很明确,夏卫国辞职不等于提拔屠友军,两者不存在必然联系,鉴于申委强化港口编制“只减不增”管理措施,提名屠友军要符合两个先决条件: 一是申委组织部同意不核减夏卫国辞职后腾出的副厅领导名额; 二是省主要领导同意在“双减”大背景下破例提拔屠友军。 如果得不到确认,市常委会通过屠友军副厅级提名也无意义。屠郑雄虽有茅克砜答应“特事特办”的招牌,口说无凭,还需要进一步做工作,因此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 这边办理完手续,港口管委会关于组建国资背景泷口港集团以及夏卫国为董事长的任命立即生效,夏卫国又坐到白钰办公室了。 “白书记,目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直言不讳道,“泷口港集团的经济联合体架子已经搭建起来,可惜是空架子,目前我一无所有,所以迫切需要您为首的市委给予支持,把泷口港股权无偿划给我,这也是您当初答应过的。” 白钰道:“当初是说过无偿划转,目的为了抵押股权借贷款逐个收购码头企业,然后再抵押再收购,以滚雪球式操作把集团公司做大做强最终实现全控股,我都记得。可现在泷口机械和楚越纵横投资已经把码头企业都收购下来了,还有必要这么做吗?” 夏卫国瞠目结舌:“白白白……白书记,空架子泷口港集团怎么收购那两大集团?” “参股,三方入股国资独大。”白钰简洁地说。 愣了半晌,夏卫国突然意兴阑跚:“我大概……大概从开始起就领会错白书记的意思了,我要的不是控股,而是绝对控股!我不想泷口港成为资本盈利的工具,而是具商业、贸易、服务、公益等为一体的国资企业,如果每项决策决定都要经董事会吵架,那有什么意义呢?” 白钰也严肃起来:“你追求绝对权力,又跟屠郑雄有什么两样?你能保证现在的夏卫国不成为以后的屠郑雄?股份制集团会降低效率,但能有效制约防止腐败和专权独断!你要是从开始起就追求一个人说了算,那是领会错了,错得很厉害!” “不不不,白书记……我表述得不够准确……” 夏卫国连忙解释道,“我是说仅仅国资股权不足以达到51%以上股权,那么两大股东联手杯葛的话我将举步维艰,甚至会被他们联合罢免。资本总是逐利的,在那个过程中肯定会存在分歧甚至冲突。” 白钰摆摆手:“那个你不用愁,我自有妙计,现阶段你只要凭市国资委和港口管委会出具的委托管理泷口港国有资产证明,就可理直气壮跟泷口机械、楚越纵横投资商谈入股合作事项,放心,人家都带着诚意而来,不会跟你斤斤计较。” “但是……” 夏卫国心里没底还想继续纠缠,白钰抬手打断道:“对了,听说屠郑雄把儿子打发到你身边当监工?” “不是不是,事实上是我主动邀请,晋金那孩子自己也有兴趣,”夏卫国道,“听说为这事儿父子俩吵了一架,最终互有让步,屠郑雄同意晋金过来但暂时以借用名义……” 大概担心白钰产生别的想法,夏卫国随即补充道,“泷口港集团成立后很多环节和手续要跟管委会协商、扯皮,由晋金出面会顺利得多,我主动邀请也是有私心的,白书记。” 白钰哈哈大笑,赞许道:“为了工作还是公心嘛。” 八月中旬。 又一场强台风突袭而至并从湎泷港登陆,有了上次经验白钰指挥更加从容镇定,湎泷上下包括港口都服服帖帖听从安排不敢有丝毫闪失。基杜的教训摆在那边,出了问题只有死路一条。 谁知都认为风平浪静的那夜,却发生了一件大案! 位于湎南区上首江湾街的郑家祠堂在暴风雨里遭到一伙黑衣人袭击,身手之高、武器之先进精良令人瞠目,据目击者反映手持大口径突击冲锋枪,并有无人机在空中侦察配合作战。 然则郑家祠堂风雨飘摇这么多年,深知怀壁其罪的道理,修建伊始就作了精心设计和布局。它在建筑安全方面借鉴了南方土楼的优点,围墙都采用未经焙烧沙质黏土与黏质沙土拌合而成的泥土以夹墙板夯筑而成,坚如金石防火防水防挖;大门看似古朽的木头门,中间却有一层钢板,黑衣人刚开始不知道拚命开枪,再投掷燃烧弹,四五分钟后迫于无奈用火箭筒将门炸开。 虽有雷声、雨点、风声掩护,由于爆炸声太大惊动附近住户不断有人报警,从而为黑衣人行动失败埋下隐患。 黑衣人必须抢在警车到来前取得突破,一窝蜂进大门后以凶悍不畏死的姿态强行冲锋,不料从大门到庭院还有道门,又花费了宝贵的半分钟才炸开,等到黑衣人撂倒不顾安危阻挡的值班保安冲到藏有大批宝贝的引凤楼时,警车呼啸开到了江湾街石牌坊下! 两名黑衣人踞守大门,凭借强大的火力牢牢压制警方;民警赶紧呼叫附近警察和市特警大队支援,一时间双方形成对峙。 引凤楼前,黑衣人再度用火箭筒炸开正门,但门后另有玄机即被破坏性开启时门檐上方有半吨水泥暴泄而下,再触发门槛下方的预埋的滚木翻出水来与水泥搅拌,再度形成阻碍。 好不容易清开路障紧张地在楼内搜寻,将上下三楼仔仔细细找了一遍,都是些家谱、札记、书籍、老照片、老日常用品之类,传说中的宝贝啥也没有! “不可能!”为首的急躁地说,“再找找哪儿有机关,肯定藏在地下室!” 旁边黑衣人道:“据消息家族嫡系子弟每年清明祭祖都在主楼参拜瞻仰‘引智石’……” “搬一下能费多大事?!” 为首的怒道,“快找快找,时间紧张!” 时间真的很紧张,第二遍堪堪搜市特警大队已抵达现场展开进攻,子弹转瞬封堵整个大门,两名黑衣人眼看快顶不住了…… 院子上空,警方遥控“猎鹰”系列无人机很快将黑衣人操纵的两架无人机击落在地,获得制空权使得黑衣人行踪遁于无形。 “轰轰”,两颗烟雾弹由无人机精准地投掷到庭院里,含有刺鼻的呛味和麻醉成分的烟雾滚滚蹿向每个角落,黑衣人们赶紧戴上面罩,神色惊惶地相互打量。 “撤!” 为首黑衣人果断命令道,遂将两名负责坚守的扔在大门那边——倘若没人顶住特警们二十秒内便能冲进庭院,宁可牺牲他俩来换取同伴们撤离机会。 其实从他俩被安排到大门口阻截那一刻起,就已注定悲惨的下场。 此时特警会合源源不断赶来的各路警察层层包围郑家祠堂,但强台风威力非同小可,在狂风暴雨的掩护下四名黑衣人翻墙后经过短暂枪战,快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黑衣人撤退前,一不做二不休往楼里扔了三颗燃烧弹! 引凤楼为木结构建筑,内部干燥易燃,一旦有火源便会迅速蔓延开来难以控制,平时整个祠堂没有明火、严禁吸烟、尽量不安装电器等就是担心引发火灾。 火苗迅猛从一楼蹿到三楼,加之大正门钻进来的狂风助长火势,两分钟不到整个引凤楼腾起熊熊大火! 亲临现场的常兴邦看得焦急,果断下令:“强攻!” 意思是不必抓活口,第一时间干掉两名狙击手冲进去救火——他很清楚火灾对以木结构为主南方祠堂的破坏力有多严重。 “轰——” 无人机精准地投下眩目弹,利用强光和声波造成短暂致晕致盲空隙,突击队员猛地从右侧跃起,三支微型冲锋枪所有子弹悉数打在两名黑衣人身上! 纵使身穿防弹衣也挡不住暴雨般的子弹,两人没吭声便躺在血泊里。大批人马冲进去时火势已无法控制,只能尽可能收集祠堂里所有灭火器并组织火源进行扑灭。 等到消防车赶到时大火已蔓延到两侧副楼,经过专业灭火程序很快止住火势,但主楼烧掉大半只剩个骨架,里面精心保存的历年物品全部毁于大火。 凌晨三点四十分。 白钰从防台防汛指挥部匆匆赶到郑家祠堂——今夜台风过境他下令市直所有干部员工全部到一线参与,以达到“大灾面前所有同志都是指挥员和救灾员”的目的,既要学会协同作战分工明晰,又能单兵作战不慌不乱,为起表率作用白钰也通宵守在总指挥部。 滂沱风雨中见白发苍苍的郑守福率着密密麻麻几十位宗族长辈跪在引凤楼前捶胸痛哭,不禁深深动容! 白钰大步上前用力扶起郑守福的羸弱之躯,劝慰道:“天灾人祸哀伤徒然,老爷子可要注意身体……快,烧碗姜汤给老爷子出出汗!” 汪新奎、郑贡、岳汉城等也都纷纷上前将跪在废墟和雨水的宗族长辈们扶起来,连声安慰。 第2875章 密室奇宝 白钰亲自搀扶郑守福来到僻静的后院寝室里休息,这里与前院引凤楼相隔数道院落楼宇,加之风大雨大几乎听不到喧哗声。 情绪平息后喝了碗姜汤,郑守福将身边伺候的挥手打发出去,白钰看出老爷子有话想单独说,也示意陪同的汪新奎等人到前面看看整理火灾现场的情况,只留钟离良在门口走廊守卫。 手捋胡须,郑守福幽幽道:“唉,人生就是一场戏。” 戏? 这样的话从耄耋之年的郑守福嘴里说出来太奇怪了,而且语境、场景、时机都不对。 白钰莫名其妙看着对方,没有说话。官至正厅,在很多时候必须沉得住气,宁可慢半拍,不能过于急躁而陷于被动。 郑守福继续捋着胡须,道:“福兮祸兮,一把火烧掉引凤楼,全湎泷都知道里面宝贝烧得半件不留,以后大概再没人觊觎我郑家财物了,每年也不用为着家族子弟争先恐后意欲瞻仰绞尽脑汁。” “噢,老爷子……”白钰只说了小半句,隐隐约约猜到些什么,但并不胡乱猜测,这与他的身份地位不相称。 “请小贡进来吧。” 郑守福道,没多会儿站在后井走廊间的郑贡快步而入,极为关切地看着自家爷爷。 郑守福轻抚嫡孙手臂,眼中流露出慈爱欣慰之色,良久道:“郑家遭此大难,今夜当着白书记的面我要吩咐些事,小贡务必做到。” 原来请自己当公证了!白钰恍然想道。 郑贡却略有不安,低声道:“请爷爷吩咐。” 郑守福继续捋着胡须,道:“守福自承嗣郑家家业以来,勤笃恳劳,辛节励志,率族人安居乐业读书上进,家族经营亦稳健有成累利叠润。然奸邪小人图谋郑家祖传之物悍然纵火,毁我心血灭我传承,实乃数十年来郑家奇祸大耻!守福无德无能无为,未能守住基业光耀我族,深惭而愧疚之至!守福即日起辞去族长闭门思过,由郑家守字辈老人共同推举新族长,届时恳请白书记到场作证!” 郑贡“卟嗵”跪倒在地,垂头落泪却无话可说。传统大家族与官场一样采取一把手负责制,类似引凤楼被烧毁这样的大事虽说属于不可抗拒的刑事案件,但族长必须站出来勇于承担责任,否则难以服众。 白钰肃容道:“敬佩老爷子担当的精神和勇气,国有国法族有族规,我个人尊重老爷子的选择,同时我想代表市委市正府作两点表态,第一郑氏祠堂是郑家基业也是湎泷宝贵的文化遗产,正府将责成有关部门拨款并协助引凤楼的重建工作;第二郑氏家族族长交接仪式也是岭南传统文化的组成部门,我还有相关市领导肯定到场见证历史时刻!” “老朽谢谢白书记!” 郑守福颤巍巍起身与白钰热烈握手,郑贡也一迭声地表示感谢。 两天后郑氏家族守字辈经过讨论共同推举郑守维为新一任族长,郑守维是郑守福叔伯弟弟,今年七十五岁,为人谦和朴实在族内声望颇高,其子郑苒在香港开了家外贸财务公司,资产数千万。 让郑守维挑起郑氏家族担子也暗含让郑苒多作贡献的意思,毕竟重建引凤楼耗资甚巨。 郑氏家族新旧族长交接仪式放在郑氏祠堂门楼前,背后就是烧得焦黑残破的引凤楼,使得现场气氛颇为悲壮和凝重。 白钰和汪新奎、郑贡、闵学君以及岳汉城等市区领导出席观礼。 简短的交接仪式后,郑氏家族子弟引导众人到石牌坊右侧临时搭建的凉棚里喝茶,随即关闭连夜修补好的祠堂大门并由钟离良等人守着,偌大的祠堂里只剩白钰和新旧两位族长。 参加仪式前,郑贡和岳汉城都暗示族长交接会有一道“最神秘的程序”,没想到自己有幸参与见证,心里又好奇又高兴。 再度站在一片废墟的引凤楼前,郑守福长吁短叹后驻着拐杖来到东侧一溜厢房,开锁进了那间墙上挂着近现代郑氏家族名人的屋子,再开锁来到里屋,这才郑重其事道: “这串钥匙代表着郑氏家族最核心机密,今天由白书记作证,我带你俩看过之后正式移交给你,今后即使嫡亲儿孙也不准踏入此间半步,唯独下任族长方有此权限,切记!” “好的,我记住了。”郑守维应道。 郑守福掀开西墙木壁一幅山水画,木壁上有块巴掌大小淡褐色与其它木板色泽略有差异的区域,单手轻轻一推,原来是块可移动木板,里面露出三个锁眼。 “看好了钥匙上都有编号,按顺序一、二、三从左往右开,”郑守福示范道,“墙里面是保险柜门所以次序不能乱……” 顷刻间木壁里面一阵“轧轧”的声音,然后整片墙缓缓向内斜了约三十度,正好腾出可供一人进入的缝隙。 郑守福拿了根荧光棒在前引路,白钰走在中间,最后是郑守维。通道呈狭长型,两侧都是鹅卵石筑成的内壁极为牢固,拐了两道弯后眼前陡地一宽来到一间密室。 密室四壁同样都由鹅卵石混合未经焙烧沙质黏土与黏质沙土拌合而成,坚硬如铁且防潮防湿,即便如此整个一圈都堆放着风干的药草枯藤,既能防止蚊蝇侵袭,又能吸收水分水汽。 室密正中墙顶镶嵌着两颗珍珠,如鸽子蛋大小、浑圆无瑕、晶莹剔透。郑守福进了密室把荧光棒关掉,密室里顿时充盈着绽放出浅蓝和橙红混和的荧光,美丽得好似仙境里的七彩霞光,淡淡的,朦胧的,又略带几丝神秘。 光源便来自这两颗珠子! 郑守维都看直了眼,白钰见多识广可也头一回亲眼看到—— 郑守福道:“珠宝中的名器夜明珠,大清末代宝籍记载共有九颗,其中两颗在我们郑家,就是这俩!《慈禧陵墓被盗案》记载,慈禧藏宝单中有颗夜明珠重4两2钱7分,当时定价1080万两白银,到光绪元年涨了十倍,再到民国37年又涨到100倍,差不多天价。这两颗虽小了点贵在一对而且品相上乘,当属无价之宝。” “的确的确。”白钰点头称是。 郑守福又指着东侧一排柜子道:“去年提及的‘灵智石’置于第三格;对了这里还有……” 他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掀起密室中间方桌桌布,玻璃台下赫然密封着一卷画轴,瞬间白钰险些脱口说出来—— 明代摹本《寻隐者不遇》! 同样尺寸的中堂水墨画,同样画着一座大山,一条溪流,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手拿鱼竿坐在凉亭里,画意苍茫清幽有股悲凉落寞气氛,左侧“寻隐者不遇”五个字撇如匕首,捺如切刀,正是建文帝练就的瘦金体风格。 与柏家收藏不同的是,画卷用的是明代车书楼的回文宣,墨则是明代制墨大师程君房的歙墨,可见郑家子弟将《寻隐者不遇》交给柏家前请高手精心揣摩之下临摹的更具权威也更有研究价值,毕竟时间点相当接近真迹。 之前吴伯煞费苦心,屠郑雄则以亲家身份都未能踏入引凤楼得偿所愿,而白钰去年摆出丝毫不感兴趣的姿态,反而阴差阳错之下近距离亲眼目睹,实在造化弄人啊。 在夜明珠珠光照耀下,白钰装作若无其事地打量画卷,眼睛却如精准的扫描仪将画卷每个细节深深刻到脑海里,嘴上闲闲淡淡地说: “很老的画,保存至今实在不易,是不是真迹?” “好像是摹本,老朽对书画一行钻研不深无从领会,”郑守福指着落款道,“大明乙卯年冬,至今好几百年了,之前很多人包括市领导都想看它,搞不清楚原因。” 白钰堪堪扫描完毕,目光转到别处道:“看样子引凤楼只烧了一部分祖传物品,份量重、价值高的都藏在密室?” 郑守福坦率道:“祠堂、引凤楼戒备再严都挡不住明火执仗抢劫的,更别说有些领导打着文物招牌试图染指,数百年来郑家一直采取这样的方式……” 他指指西北角落,又指指上方续道,“引凤楼主、侧楼陈列着近百年来家族保存下来的精品,烧毁于大火真的令人痛心;但更久远的防患于未然都收藏于此,每年清明祭祖子弟参拜瞻仰或有贵客光临,有绳式升隆板把灵智石之类运到侧楼,再由嫡系子弟予以摆放……年纪大了做这些活很吃力,幸好以后不需要了。” 白钰连连颌首,欣慰道:“核心宝贝都在就好,郑家依然是世传家学渊源深厚的郑家,很好,很好。” 郑守福得到夸奖也颇为受用,捋着胡须道:“这里还有我郑家在明代先祖手书札记,不过是清代摹本,真迹上世纪末就送到省银行金库保管。” “听说郑家就兴起于明代,当时是岭南地区很有影响力的名医?”白钰问道。 郑守福对天拱拱手,道:“先祖郑吉墀曾作为宝船六大名医追随郑和下西洋,立下显赫大功,也因此与柏家等深深扎根岭南传至今日。” 白钰边游览柜架里的各类札记、笔记、文稿和古玩珠宝,边漫不经心道: “先祖名医应该留有关于下西洋的珍贵资料吧?” 郑守福招手将郑守维叫过来——郑守维仍在痴迷地研究《寻隐者不遇》,手指在玻璃上比划显然是书法爱好者…… 第2876章 谜底揭晓 郑守福很郑重地说:“岂只下西洋?这位先祖还根据郑和安排伺候过建文帝!” 白钰故作震惊:“郑和在海外找到逃亡的建文帝了?史料没这方面记载!” “家族一直有类似传闻。”郑守维道。 “不是传闻,守维!” 郑守福从最上层柜架里抽出一只古匣,里面有本泛黄的抄录本,娴熟地翻到中间一页指给两人看: “这册是先祖郑吉墀儿子郑渊湖根据其父生前回忆整理的札记,关于建文帝悬案交代得很明确,郑、柏、萧三位宝船名医奉命‘常伺至老’,意思是负责养老送终之意。但先祖郑吉墀本身身体也不太好,山里生活条件清苦难寻草药,被特许回家休养……” 郑守福又翻到下页,继续解读道,“先祖郑吉墀病愈后重回建文帝所在的白云山寺庙没遇到人,然后在约定的紧急联络点——某个隐蔽的山洞里得到一封信和一幅画,信里交代因官府开始追查建文帝下落而另择它处;画就是这幅临摹的真迹《寻隐者不遇》,先祖郑吉墀悟出画意让自己不必再找,心中释然后不久含笑而逝。” 白钰压根不讨论那幅画——这也是人之常情,遂道:“学术界一直争议建文帝生死之谜,这封信不就是最有力证据吗?” 郑守福摇头道:“上世纪就向有关部门提交过,问题在于写信人是名医柏濙,信里也没明确提到建文帝仍活着,在考证方面并无太大意义。至于那位柏濙,至死都没回老家,很可能终老在建文帝身边……” 他又翻了几页没找着,边将抄录本放回原处边说,“里面还提到一件奇怪的事,先祖郑吉墀去世后两年,名医萧桁突然出山并派人给郑家传话,要把《寻隐者不遇》送到柏家,强调是当年先祖郑吉墀出山前的约定。人已离世了怎么核实?但当时的人都实在,也讲究诚信,凭着一句捎的话就把世间难寻的天子真迹如约送到柏家……” “送去干嘛呢?”白钰追问道。 郑守福道:“柏家世代都在勋城,两家始终未尝有缘相见,这段历史迷案也就一直悬着直到今日……” “如果能有建文帝确切流亡海外之后又返回故土的线索就好了。”白钰叹道。 郑守福轻叩脑门,在柜架上下左右找了会儿道: “应该有的,年纪大了容易忘事记不清在哪本札记里——先祖郑吉墀身边有位随从叫麻花,曾受郑和密召翻山越岭到南京的龙江关见面,之后隔了数年才返回郑家,问及期间经历闭口不言……” 麻花! 据谈戎透露影子组织、吴伯和张益平都从不同研究方向都挖到麻花其人,觉得麻花在建文帝悬案当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白钰再沉着也不禁心头微跳,语气却更随意:“他不过是宝船名医的随从,以郑和身份怎会特别注意得到并委以重任?” 郑守福道:“麻花本不姓麻,乃岭南地区有名的拳师武艺高强,不慎染了麻风病险些没命幸得先祖郑吉墀下猛药救了一命此后报恩于郑家,‘麻花’是因脸上斑斑点点而得名。下西洋期间,麻花凭着高超的身手数次救过郑和深受信任,也将龙江关会面及后来发生的保密终身,死后其儿孙才断续透露了些内幕,可惜麻花及家人都不识字,表述能力极差,有些事口口相传可信度又要打折扣,故而有关他的事都散佚于各种札记,始终不能加入相对正规的史料当中。” “都有哪些内幕?”这回郑守维主动问道,也很感兴趣的样子。 郑守福虽年岁已高思维依旧清晰,条理分明,边将家族重要物件的摆放位置指给郑守维看,边回忆道: “郑和在海外找到建文帝后,没敢向朝廷禀报而是通过老部下金镛才安置到白云山寺庙,后金镛才调任福建遂转移到更为隐蔽的深山大泽;建文帝逃亡海外前藏于岭南的大笔财富,分批秘密辗转运输过程中也有麻花参与;郑和最后一次下西洋时建文帝已经离世,他也自知时日无多,将麻花叫过去只说了两个字——封山!麻花清除掉建文帝在世间的活动痕迹后,再也无人知晓那批庞大财富的下落!” 白钰轻叹道:“从历史进程看麻花出色地完成了任务,那批财富至今未能被挖掘出来。” 郑守福欲言又止,有关《寻隐者不遇》的话题到此为止。 回到东厢房,郑守福和白钰再度参观近现代郑氏家族名人名录,让郑守维拿钥匙独自进了趟密室,然后才开启祠堂大门参加后面环节的互动。 活动结束,白钰罕有地没回市府大院而直接回宿舍别墅,反锁到书房拿起文房四宝,摊开宣纸,一气呵成将印象里的《寻隐者不遇》画了出来。 随后与谈戎视频展示此画,她定定看了数分钟微微颌首道: “字画水平虽不怎地,意境倒出来了,也难得你强记工夫这么厉害,换我可能做不到。你是迄今为止唯一亲眼目睹两个版本摹本的人,比较出细微差异吗?” 白钰道: “我发现的共有六处,前五处感觉属于不同临摹者在运笔和风格方面不经意的体现,无关大局,只有一处……你去过白云山吧?” “路过,没特意游览,怎么了?”谈戎诧异道。 “白云山每当霏雨绵绵时站在山脚向上看,云雾缭绕于黛山葱绿间,半壁皆素,故名白云山。柏家摹本里隐者戴着斗笠钓鱼,说明山间正下着小雨,山峰间若有若无飘着雾气;今天看的郑家摹本却无云雾,笔法很清楚就是没有。” 白钰肯定地说。 谈戎沉吟道:“建文帝在白云山居住了数年之久对大山特性应该了如指掌,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那么郑家摹本是错的?” “你再想想,画中山峰严格对比的话根本不是白云山,发现没?” “中国古代山水画讲究意境,不可能象西洋油画那样过于真实。” 白钰道:“从写实角度讲水墨画确实比不上西洋油画,然而建文帝书画造诣达到相当水平,写意挥洒、形色兼具,亭子、松树、野草等局部细节可以按美感需要增删,但大框架不能篡改,画黄山,要让人一眼看出这就是黄山,而不是泰山、华山、庐山……” 谈戎被他弄糊涂了,直截了当问:“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白钰斩钉截铁道:“第一,郑家摹本最接近真迹,应该如实复制每个细节而柏家摹本因为真迹年代久代且保管等方面问题,很可能局部墨色模糊而误作烟雾;第二,如果郑家摹本是对的,说明建文帝画的不是白云山!” “正话反说,反话正说,我觉得一回事儿。”谈戎已有不耐烦之意。 “什么细节郑家不清楚,柏家却一看便知?”白钰道,“基杜与勋城相隔数百公里中间有两座大山,明代交通极为不便基杜郑家不太可能熟悉了解白云山;建文帝故意把白云山画成没有云,勋城柏家却一看便知……” 谈戎顿时恍然大悟,激动得险些跳起来:“左侧‘王’字峰右侧马头峰,双峰相对耸立,分明就是七沙山啊!我真的糊涂透顶!” 白钰笑道:“建文帝为何先把画留给郑吉墀然后再转交柏家?郑家不知画的不是白云山;柏家虽然知道却不晓得基杜境内的七沙山,必须两家坐到一起才能揭开谜底——暗含建文帝的想法,两家联合寻宝为公能够为民造福,一家就有可能企图独吞,唉,一代落泊君王也真是煞费苦心啊。” “这样一来很多谜团迎刃而解,”谈戎道,“也证明吴伯、影子组织以及我们反恐中心把七沙山作为目标没错,郑家、柏家世代传承的秘密也在于此吧?接下来该有大动作了!” 白钰知她指的是反恐中心要正式组织更多人手进军七沙山,笑笑道:“结合那个歌谣吧,我想建文帝终究想让庞大财富重归人世。谈小姐,我就是对此次影子组织突袭郑氏祠堂行动有些奇怪……” “已确认两名死者身份?” “都来自基杜,资料显示曾有出入于七沙山附近的记录,或许在玉孚村接受过培训,也或许跟随字典进山寻过宝,因此冲着郑家珍藏的线索而来,别无解释,”白钰道,“我奇怪的是影子组织为何愈发激进,愈发嚣张,都发展到现在携重武器上门明抢了,完全有别于过去低调谨慎的风格?” 谈戎严肃地说:“不但暨南,目前内地各地都呈现出影子组织转向公开暴力倾向,反恐中心内部分析受两方面影响——内因可能被方书记多次重创所激怒,觉得一味忍气吞声不是办法,不如予以抗争;外因与南非之劫有关,大概标志着影子组织从低调潜伏转向公开活动。所以接下来方书记,还有你们仨兄弟更要加强戒备,防止影子组织穷凶极恶的反扑。” 白钰点点头,最后问道:“关于赵尧尧和越越的失踪,反恐中心没查到什么线索?” “说来又是怪事!” 谈戎蹙眉道,“之前有小组准备跟进,派人到越越在英国的住处挖寻线索,报告送上去后被驳回,好像上面关照不要管这事儿。” “哪个上面?”白钰惊讶地问。 谈戎摇摇头:“不知道呢。” 第2877章 官方程序 八月下旬白钰主持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议程多达19项,这是按照京都、申委“合并会议议题压缩会议时间”精神,将市委常委会、白钰主讲党课等打包形成的综合性会议。 议程密密麻麻:白钰专题讲党课;宣传部长闵学君领学乔赣在京都局委员集体学习时的重要讲话和最新一期局委员会议关于分析研究当前经济形势和经济工作精神;关于全市城港既有房屋和城镇燃气安全工作督查;关于安全城市创建工作督查;关于全市城镇老旧小区改造工作督查;听取省级生态环境保护督察交办问题整改销号…… 看到满满四页纸的会议议程,白钰不禁苦笑着摇头,嘀咕道又一整天没了,唉! 很多人认为做到省市县一把手可以随心所欲,自主安排;可以成天把下属叫到办公室训话;可以趾高气扬到基层视察,指手划脚发号施令等等,实际是对领导工作的误解。 官至处级及以上,一把手乃至领导班子工作日程分规定动作和自选动作。自选动作也不是可做可不做,而在于是不是用心做,且做得好不好,有没有出成绩,与体操比赛类似,培养和提拔干部就靠自选动作加分、拉差距。 想拿高分拿奖牌冲击金牌,自选动作必须提高难度,人家旋转四圈你得琢磨五圈;人家腾空翻两个跟斗你要翻三个,关键落地还要稳。有些人跳得太高了,身子飘了,栽得鼻青脸肿。 还有人在自选动作里玩阴招如韩国短道速滑,瞅裁判看不见的地方推搡、肘击甚至故意用冰刀伤人,官场也屡见不鲜,但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难免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再说规定动作。 为什么要设置规定动作?规定动作其实是基本功,也是准入门槛,包括两层意思:第一你要参加比赛首先要打好基础,把规定动作做好做到位再琢磨提高难度;第二如果规定动作都做不好,动作变形、姿势难看、跟不上节拍,你可以考虑其它领域了。 在官场规定动作还有一层含义,即工作职责。春节等重大节日看望慰问坚持工作的一线人员、孤寡老人、困难职工、离退休老同志,表现正府的温暖关怀;出席工人、教师、青少年等行业表彰会和晚会,表现领导重视行业发展和条线工作;视察考察在建项目工程、重点企业,说明领导一直在关注。 上级为何要制定详细具体的工作职责呢?防止“无为”。象宗晓渔那样的假佛家弟子,大家都以为他在念经其实在算账;大家忙得一塌糊涂他却要四大皆空,碰到自选动作不愿意加难度甚至连动作都不愿选的干部,就必须增加规定动作的量、提高对质的考核。 常委扩大会中途休息十分钟,没等白钰离座,屠郑雄抢了半拍上前坐到他旁边,皮笑肉不笑道: “白书记,有件事本来不想麻烦但郑贡部长说必须经过你同意,其实茅省长、省港务厅、周沐等方面都认可了,应该水到渠成的事情……” “市国资委委托卫国代管泷口港国资股权?那桩工作正在完善手续,没问题吧。”白钰故意道。 屠郑雄道:“泷口港那边卫国做得很好,基本不需要我费心……我说的是卫国腾出来的管委会副主任职务,我希望市委提名屠友军接任。” “提名理由呢?” 这话问得屠郑雄差点当场翻脸,不过坐在对面的是白钰而非之前任何市委书记,满肚子怒火只能强忍下来,道: “去年管委会提名的提拔人选种种原因最后没能如愿的只有屠友军,本来想着吴智功腾了个位子给他,后来市里统筹给了奚管源,我没说什么服从大局;今年奚管源高升到基杜港,本以这下轮到屠友军谁知省里加码港口管委会系统只减不增,把那个空额压缩掉了……” “噢,”白钰拍拍额头道,“卫国主动辞职又有空额了,这回省里不压缩?” 屠郑雄加重语气道:“肯定不!我当面跟茅省长提了,他说要支持湎泷港工作可以特事特办!” 他也是半真半假拿省长的话来压白钰,明明茅克砜表述的不是这个意思。但上级与下级之间信息不对称就要命在这里,哪怕市委书记也不能跑过去问“茅省长您到底说没说过这句话”。 白钰掀掀眉毛道:“茅省长都同意还有什么问题?直接报到申委组织部呗。” “程序还得走,港务厅的意思是由市委提名推荐、厅里确认再报到申委组织部,跟以前流程一样,不受双减措施影响。” 屠郑雄尽量让自己笑得友好些,脸上肌肉都笑疼了。 “走流程啊……” 白钰拖长声调道,隔了会儿道,“记得去年讨论屠友军时柏书记说了些情况,当晚我专门找屠友军谈话的;为避免周折,建议郑雄书记找柏书记沟通一下,市纪委放行我觉得常委会提名推荐也就不存在障碍了。” “那……那倒也是……谢谢白书记提醒。” 屠郑雄没想到白钰又拿纪委说事,明明拒绝了自己还得表示感谢,真窝心!然而为了这位侄儿,也是港口最得力干将,在如今大背景和小形势双重挤压不利局势下,不管从长计议还是安抚补偿,都必须让屠友军提拔副厅! 况且绕了那么大圈好不容易劝说夏卫国主动辞职,茅克砜也松了口,离成功就差半步为何不继续努力呢? 常委扩大会从上午九点开到下午五点,不单屁股坐得发麻,脑子也听得发麻,19个议程信息量太大了,作为市委常委凡事都必须过一遍,还得时不时插两句话刷存在感,当领导也不容易啊。 散会时屠郑雄又跑到柏艳霞身边,挤出笑容道:“柏书记,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柏艳霞颇为意外地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好,到我办公室坐坐。” 半小时后,听罢屠郑雄的一番说辞柏艳霞陷入沉思。 提拔屠友军为管委会副主任(或许还要兼港口公安分局局长),在柏艳霞看来根本不容商量——这样一位声名狼藉、劣迹斑斑的货色岂能混入高级干部行列,否则天理何在?! 翻开常委会记录笔记本,柏艳霞一丝不苟道:“按去年省里借鉴勋城、宛东两副省级城市做法明确的关于管委会厅级干部任免、工作调整,应由市委牵头举行三方联席会议,对推荐人选相关情况进行介绍并征求各方意见;后来白书记又细化联席会议内容,提出纪委系统也要参与协商,因此来说,我会要求相关科室与管委会纪检组沟通交流,拿出初步意见后提交三方联席会议会商。屠书记认为呢?” 这么麻烦?屠郑雄顿时头大如斗,觉得提拔个副厅级比过去任命管委会主任都难。 但他看得出来,从白钰到柏艳霞都打心眼里反对提拔屠友军,故而用种种程序和流程设置障碍,过去自己玩得得心应手的招数现在被人家玩得得心应手。 “我赞成按省市规定走程序,不让外界说闲话,但希望程序快一点别犯官.僚主义,”屠郑雄软中带硬地说,“如果茅省长答应过的事在具体操作中受到这样那样的羁绊,我会直接到省里反映!我愿意跟湎泷班子成员和平共处,前提是别人也愿意跟我和平共处,要是实在处不下去一拍两散,我反正无所谓就在港口一辈子,不过我有能力让得罪我的也陷在湎泷一辈子!” 柏艳霞听得心头一凛。 屠郑雄的话固然有威胁恫吓成分,也并非全无底气。同为班子成员,他能大模大样坐到省长办公室,跟单伟卿、章雷、牛登勃等常委也属于同一枝蔓下的,如今态势提拔一位副厅级干部步履维艰,但想捉弄下某位厅级干部还真的小菜一碟。 也正因为此,历任湎泷领导班子从市委书记到班子成员对屠郑雄都颇为忌惮,就是担心他翻脸,直至无所畏惧的白钰空降,与屠郑雄数次硬怼硬杠沉重打击其嚣张气焰。 问题在于白钰有底气,而自己没有。柏家在勋城是传统大家族,可怎么能跟岭南都家抗衡呢?凭着柏家多年根基和人脉把自己推到副厅位置已经不错了,再往半步都难。 所以面对周沐的咄咄强势,柏艳霞难免生出有心无力之感。 “程序快与慢主要掌握在组织部那边,纪委只是参与者,”柏艳霞语气也软下来,“很遗憾纪委就是得罪人的活儿,到哪里都不受欢迎,我也没办法,还请屠书记理解。” 屠郑雄哼了半声,没多说便告辞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柏艳霞陷入长时间的困惑:她已从妹妹柏紫薇那边获悉白钰一口气帮忙做成两件事,一是成功营救出晓优,令得柏家上下欣喜万分;二是指出柏家版本《寻隐者不遇》临摹谬误,足见白钰很给杭镜面子,也不畏惧与屠郑雄正面较量。 即便如此,白钰为何在提拔屠友军问题上显得不那么强硬,反而把难题推到自己面前呢? 以白钰之聪明,应该预见自己根本顶不住,屠友军获得提名资格只是时间问题,又为何刻意为之? 柏艳霞觉得想看透这位深沉莫测的市委书记太难了。 第2878章 世无遂意 新加坡航运豪门、素有“世界船王”的百里世家由百里骏率庞大的商务团队正式访问暨南,申委书记庄楫石、省长茅克砜都出面盛情接待。 双方进行数场亲切友好的会谈后,百里骏旋风般五天内考察了省内十多家港口,最后一站从宛东前往香港,与芮芸、卢画家见面商谈合作事宜。芮芸从正前倚托赵尧尧等提供的资金成功将濒临倒闭的港口运营至盈利,且逐步转变成半民半军性质,让香港相当多公知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百里骏与芮芸夫妇商谈,意在透过彩芸集团在内地广泛的人脉资源和良好声誉,争取暨南此轮启动的港口经济体制改革大潮中抢占桥头堡位置。之前已与白钰达成入股泷口港的合作协议,那只是良好开端,百里骏要以此为契机撬开向往以久的暨南港口市场。 作为家族资产千亿级航运世家并不在意港口那点利润,百里家族之所以近百年屹立世界强手之林而不倒,靠的是未雨绸缪的商业布局和比竞争对手快起码十年的战略目光。 而今百里家族判断出来了,现在到往后三十年至五十年内,中国沿海港口将成为世界商业贸易运输最繁忙的中心! 在这样脉络清晰、趋势明显的商界盛宴当中,百里家族绝对不能缺席,必须极可能深度地参与其间,以期在未来国际贸易和世界航运格局大变迁过程中提前占有一席之地。 同样在芮芸夫妇角度,随着在文化产业领域已做到极致再往后暂时找不到突破点,到她的财富等级也有烦恼,即庞大的家族资产和资金如何保值和盈利,既要低调地避过正府监管和媒体跟踪又要稳妥而持久地赚钱,实质很难很难。以数十年前香港李姓超级富豪为例,提前嗅到某种风向标后大举从内地撤资转往英国,结果舆论大哗“别让李某某跑了”之类,人家也解释得很客观“在商言商”,但无脑键盘侠们哪里听得进去?但事实上大资金一进一出难免会有动静,毕竟动辄数十亿上百亿,并非工薪阶层从银行取几十万就警惕得不成样子,需要一个很大的池子来容纳且投下去溅不出水花,取出来无声无息。 过去房地产产业的池子足够大,几千亿资金呼啸来去挥洒自如,京都高层意识到其弊端后强力打压,砍了为首呼风唤雨者,其余大小喽罗们乖乖降杠杆、卖资产、还贷款,落得一地鸡毛。 近几年来卢画家频繁到内地考察调研,而将文化产业方面生意交给卢灵儿打理,有出于培养锻炼的考虑但最主要还是以收为主大幅降低文旅投资规模,逐步转移到更大的池子里。 新池子已经找到,那就是暨南港口改制! 它的容量有多大?泷口港集团三方入股前,彩芸集团作为小股东已经在泷口机械集团投了二十亿;财大气粗的楚越纵横投资出手超过五十亿,还仅仅占湎泷港小部分。 湎泷港的规模、体量与老大哥勋城港更没法比,这样的资金池简直就是天然吞金兽,加上国资作为背景很完美很安全。 不过国资背景产业向来管控很严,正府通常很警惕过分逐利的资本加入,尤其具有战略意义、军用民用、社会服务等多重功能的港口,更况有地方家族势力幕后掌控的暨南。 百里骏数年前无功而返,这回倍加珍惜难得的机会,深知光拜访庄楫石获得口头支持不靠谱;白钰那边只能确保泷口港成功,手伸不到别处;思来想去必须与芮芸联手干一大票。 细细密密商量了半天,芮芸感觉纵使走京都高层路线如范晓灵、明月甚至俞晓宇的路子,那些大领导她都有办法接触得到,关键在于大领导们做事分寸感很强,象暨南那种地方,象港口改制那种敏感的、容易给外界造成官商勾结钱权交易的操作,恐怕不太可能出面打招呼。 暨南高层、岭南都家等方面,这些年来与芮芸也有交集台面上关系还可以,但若涉及真金白银的利益冲突恐怕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庄楫石应该预见到港口经济体制改革会引来各路大神争夺,提前在百里骏面前表明省里放权给地方,一方面省领导不便出面要求港口做还是不做;另一方面百里家族看中哪个港口自行接洽,只要双方谈妥条件省里都会给予支持。从而避免卷入说不清道不明的商业竞争。 私下请托打招呼,芮芸在纸上写写划划觉得除湎泷港外能拿下六七个港口,其余有的没把握,有的不敢碰。 “那不行嗬,”百里骏皱眉道,“我规划中的港口经营应该推进横向联动的一体化进程,如同欧洲很多港口标准流程、标准收费、标准设置,船舶入港后能迅速适应并掌握通用规则,无须在一些细枝末节方面浪费时间精力。另外我知道内地各行业内卷化现象严重,如果相邻港口之间存在商业竞争,那将是非常可怕且难测的局面。” “百里先生的担忧有道理,我也这么认为……” 芮芸突然问,“关于港口改制后的未来,湎泷白钰书记有什么想法?” 百里骏实言以告:“在新加坡会晤时只提到泷口港合作,没涉及更长远方……唔,他是率先态度坚决地在全省做试点的,作为主正大员,如果没有更宏大的设计和前瞻规划,我会非常失望——实不相瞒,内人以及她姐姐与白钰书记有某种血缘关系,每当在我面前提及都非常钦佩。” 在百里骏的财富地位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闪烁其辞,当然他也知道芮芸曾经是方晟商界的白手套。 没这层关系,双方根本不可能进行坦诚友好的合作。 “白钰书记……” 芮芸很令人奇怪地停顿了几秒钟。 她自然看得出来百里骏希望自己出面试探白钰口风——从血缘关系讲百里骏要叫白钰姐夫,但毕竟是新加坡人,以厅级主正大员的身份难免有些顾忌和讲究。 而彩芸集团去年大手笔投资环球影视城,可谓雪中送炭给了白钰天大的面子,今年单此项投资及拉动的相关产业可保湎泷增量全省前三名次,如果亲自跑上门出言询问,想必白钰一定实言相告。 那芮芸为何犹豫呢? 她从女儿卢灵儿眼里看到了掩饰不住的少女情怀,那神采,那光芒,自己面对方晟时也曾有过—— 而且为之疯狂! 是的,怎能忘记那两次混乱而疯狂的夜晚?酒后强烈的渴望,乍见方晟格外的情动,然后便是排山倒海的愉悦,使她完全失控的狂风骇浪,仿佛……旱田突逢倾盆暴雨难以言说甘美的感觉;又似整个人都泡在水里,身体某个隐秘的开关打开了汩汩清泉不停地流淌,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失去自我…… 后来遇到卢画家也还算不错,虽说达不到方晟的境界但彻底治好内分泌失调的痼疾,并有了婚姻的结晶——聪明可爱伶俐漂亮的卢灵儿。 卢灵儿完美地继承了夫妻俩的优点,不过也是芮芸所担心的:女儿身上具有卢画家作为艺术家与生俱来的唯美浪漫,又有自己偶露峥嵘的狂野妄为——两次酒后疗伤且第二次从徐璃嘴里夺食,委实太冒险也太离奇,事后回想都觉得后怕,但那时情.欲充盈于体内什么都顾不上了。 芮芸非常非常恐惧女儿重蹈覆辙,那简直是人间悲剧!不是吗,妈妈曾与方晟有两夕之欢;女儿再跟白钰纠缠不休……父子俩都是有妇之夫哎! 自从发觉卢灵儿眼中异芒,芮芸没告诉卢画家而寻了个借口将女儿调到勋城,并煞有介事重新安排一位特使接替其工作,从而阻断与白钰的接触机会。 倘若亲自到湎泷拜访白钰,势必要卢灵儿提前过去策划安排,唉,芮芸内心很不情愿啊。 坐在身边的卢画家哪里猜到短短瞬间爱妻内心深处柔肠百转的哀愁与恐惧,笑道: “白钰书记小时候在双江看到拙荆该叫阿姨吧,说不定还抱过呢,哈哈哈哈,三十多年后再度相逢很有历史意义,嗯,我让灵儿先过去打个前站……” 说着便拨通卢灵儿的手机。 “呃……” 芮芸想阻止却慢了半拍,强笑道,“我并非什么大人物直接去就行了,打什么前站。” 卢画家又笑,道:“人家市委书记不比你以前做特.首时轻松,主要怕他没空!还有那位脾气大的女市长跟他不对付,背后又是难缠的岭南都家,灵儿要提前过去做好铺垫……哎,灵儿,我是爸爸……” 接通宝贝女儿的电话,卢画家眼里满满笑意三步并作两步出了会谈室。 百里骏何等精明霎时看出芮芸的勉强与无奈,温和地笑道:“让伯母费神了,您务必要注意身体呐。” 芮芸暗叹命运之不可抗拒,实质前年以来就帮女儿物色好了乘龙快婿,可惜他是老俩口理想人选,却不是卢灵儿的菜,说多了便跑到内地落得耳根清净,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再有权势,再多财富也没用啊! 也挤出微笑道:“没事儿,在家闷久了早想出去透透气,听说湎泷海景也不错的……” 还没说完,卢画家举着手机兴冲冲进来,道:“灵儿今晚就去!” 第2879章 保护条款 难得出趟门,芮芸理所当然先乘坐直升飞机到驼子岭深处隐蔽的小竹楼看望周小容夫妇,住了一晚后第二天飞到环球影视城工地与白钰见面。 为这次见面白钰和卢灵儿真是煞费苦心,提前了解到省正府将于周五召开全省金融形势分析暨重点工作推进会议,周沐作为市长必须出席,故而选择在这个时间点。 迟至周三晚上,卢灵儿才与周沐通电话说妈妈回内地办些事,周五上午顺便经过湎泷看看项目建设情况,周沐第一反应是向省正府请假——芮芸的身家和身份值得她缺席省正府会议。卢灵儿猜到她有此反应,笑嘻嘻说没必要啦,妈妈只到银秋滩工地转会儿说不定下一站去勋城,到时再联系。 周沐一听有机会在省城碰到也就作罢。 见面地点放在银秋滩的环球影视城工地,因为那边都是彩芸集团项目方面的人,安全而隐秘不用担心风声外泄。不是所有人都象周沐那样性子粗疏,百里骏前脚刚来,芮芸后脚又至,难免会引起岭南都家等各方势力的猜疑。 直升飞机上午十点左右抵达,八点前从香港过来的安保团队已经封锁整个工地;九点半温小艺的保安团队又在外围加了道警戒线,可谓固若金汤。 谈话地点设在白钰第一次见卢灵儿的大礁石前,夜里临时搭建了凉棚面向大海,背面则是不透明的防弹防辐射玻璃,站在棚里边欣赏海景边聊天,防晒防风又防弹。 倒也并非摆谱或显得自己金贵,纯粹从身体保养角度,芮芸脑部的瘤处于高风险区域绝对不能恶化否则有性命之忧。 远远看到站在礁石边岳峙渊渟、气闲神定的白钰,芮芸心里“格噔”一声,脑海里不禁又闪现方晟的英姿与两度春风的夜晚,微微停了下侧过脸吩咐道: “灵儿,你在附近守着,我单独跟白书记会谈。” 卢灵儿立即高高噘起嘴:“为什么?不信任我?我也要去!” 芮芸沉下脸严厉地扫了她一眼,正如天底下所有女孩子,卢灵儿能在爸爸面前胡搅蛮缠,却畏惧妈妈多些,当下气呼呼跺了下脚留在原地。 芮芸见女儿气急败坏的模样,暗自喟叹不已,却想起方晟另两个儿子: 宋楠黯然退出官场转到军界后反倒大放异彩,一扫之前晋北极为被动步履维艰的态势,在南海造岛、维持国家主权和领海不可侵犯方面频建新功。最新一期内部简报中,宋楠天才地创造出以假乱真的“人工岛”,拖到公海区域飘浮了两个月,害得美国接二连三派军舰过来侦察,天上调集了七八颗军用卫星全天候监视,又纠集澳、日、加、英等走狗连续增兵摆出不惜一战的架势。 后来情报专家和军事专家越琢磨越不对劲,怎么这座人工岛还会移位呢?而且每次出现明显移位都在风力增强的情况下,什么……什么岛被风一吹就动?美国人很坏的,自己不敢靠近侦察,却怂恿向来俯首帖耳象条狗似的日本人成立敢死队登岛,小日本居然也就去,趁着漆黑一团的深夜在外围十多艘军舰策应下,开着三艘快艇战战兢兢上前一看: 八格牙路!上当了! 哪是什么人工岛,分明就是巧夺天工的海岛模型!但做得这么大,还这么逼真,把多国海军傻子似的在南海耍了几个月,还真是天方夜谭。 宋楠仅仅想用造价上百万的海岛模型逗多国海军玩吗?当然不是。趁着这帮家伙围绕海岛模型乱转悠又不敢下手的空隙,宋楠手下部队修补了五个被破坏的人工礁岛,且迅速将一座具有战略位置的海岛进行了扩填。 此外宋楠还下令在经常遭到破坏的距离较远的岩屿附近广布水雷等杀伤性武器,一旦多国联军的快艇企图靠近被炸,抢先指责对方开了第一炮,然后南海舰队便杀气腾腾摆开决战架势,如此几番后南海岛礁被破坏现象减轻不少。 按他立的大功应该颁发军功章并晋升提拔,考虑到离败走晋北时间间隔太短暂时按下来了。说明什么?宋楠天生适宜从军,混官场根本不是他的强项,人尽其才方能才尽其用。 据说军部高层正在为宋楠的去向伤脑筋,南海、南方大警备区、海军等各方都抢着要,一时间倒成为香饽饽。 担任临州市委书记的于煜目前状态也不错,此前以一己之力对抗奇辰、海狮、蓉翊,幸得赵尧尧和楚楚幕后不遗余力相助,总算在强强的资本较量中占据上风。当然了资本向来不是争胜负而是赚钱,元中鹞、甘霄等超级私企巨头紧急谋划后决定甘拜下风,以柔软的姿态与于煜和平共处。 既然把对方整服了,于煜出手也就不客气,在他主持下市委市正府相继出台了一系列反垄断、反扩张的措施和规定,特别对于超级私企曾经引以为豪并迅速在企业界推广而遭到广泛口诛笔伐的996工作制,于煜以行正法令形式予以强行约束: 一是理解企业与机关事业单位劳动性质、工作要求等方面差异,允许基于《劳动法》规定时限范围内采取弹性工作制,企业可以提前一个月向劳动部门报备按周、按月或按季进行监督,实施总量控制原则。 意思是说采取项目管理的团队,做项目时夜以继日24小时连轴转,多付出的时间要在不做项目时弥补,无论按周、月、季,工作总时长不准违反法律规定;分旺季、淡季的企业也是如此。 二是总量控制前提下加班仍需按比例偿付加班费等补偿费用,因为加班本身就是对身体的伤害和家庭的影响。加班费不能弥补什么,但正府要通过大幅提高补偿标准的方式变相提高企业勒令员工加班的成本。 在这里于煜增加了一条实施细则很快在全世界范围内得到推广,国际上将他命名为“于煜劳动保护准则”,即:某员工第一天加班五个小时,第二天企业允许他多休息五个小时,看似符合总量控制条款,但由于第一天加班已对身体和家庭造成不可逆转影响,企业仍要给予二个半小时即一半加班的补偿。 于煜的理由是,如果企业不愿多付加班费,为什么强迫员工加班?把工作留到第二天不好吗?反过来说如果工作必须第一天完成,那么企业为何不付加班费? 三是打压资方倾向保持劳动者原则,于煜颁布的行正法令规定两条原则,第一劳动者提告、资方举证,即企业员工可以依据自己没拿到加班费或足额工资进行简单诉讼,立案后必须由企业举证自己无过错;第二天价赔偿,对于克扣员工工资、奖金、福利、加班费以及劳动致死致残等行为,原则上不低于十倍以上赔偿,要罚得让企业不敢打擦边球,不敢违反法令,不敢轻易跟员工对簿公堂。 欧美国家在劳动者权益方面保护得相对到位,主要靠工会撑腰,有了纠纷由工会出面交涉、发动舆论争取道义优势、垫付诉讼费,久而久之企业颇为忌惮不敢乱来。但工会日益坐大带来的负面影响是乱作为,过于强势,动辄以罢工等要挟企业甚至正府,从而将维权走向反面。 内地工会就不提了,跟妇联、残联等社会团体一样都是摆设,除了养老和享受待遇没半点用处。因此矫枉必须过正,于煜祭出倾向劳动者的条款来保护弱势群体利益。 这种做法在内地可谓首开先河,强势如白钰、俞晨杰等主正大吏都不敢,以前方晟、范晓灵、明月等也没碰过。 为什么? 行正法令一出,为了规避和防止遭到严惩重罚,将会导致大批企业特别劳动密集型企业蜂拥流出,从而重创城市工业产业和经济发展。 但于煜敢为天下先是有底气的,一方面楚楚麾下庞大资金随时能够填补企业撤离后的空白;另一方面临州经济体量足够抵御企业流失造成的负面影响。几十年来方晟领导下的润泽爬出低谷重回全省第二位置后,临海在奇辰等三大超级私企助力下赶而超之跃居老大,自此与省城形成金三角之势。这种态势下拼经济已无意义,于煜遂棋出险招在民生领域投下重磅炸弹。 这枚炸弹威力很大,立即引来国际社会广泛关注并交口称赞,沿海省份内卷严重的高科技领域、超级私企更达到膜拜程度,在此引领之下其它城市也相继出台限制性措施,从根本上撼动996滋生蔓延的土壤。 也确保了稳稳的副省级名额,接下来无非去哪儿、往哪个方向发展的问题。于家争取直接入申委常委班子,以专职常委身份兼临州市委书记;于煜则考虑在临州时间太久,长期与超级私企业对峙也累,想换个环境磨炼自己其它方面的能力。 即便如此,惦量再三芮芸还是选择白钰,这也是她隐居多年第一站就来到湎泷的原因。 做判断题易,做选择题难,因为存在很多不确定项。 迎着白钰热情坦诚的笑容,芮芸深吸一口气微微笑着上前主动伸出手道: “白书记上午好,我是芮芸。” 第2880章 世道险恶 在环绕于方晟身边的“阿姨们”当中,芮芸相对超然而独立,尽管长得也很漂亮,但外界基本都定位在“方晟的白手套”和“赵尧尧的舍友”两个标签,很少联系到男女私情。 在这一点上,白钰觉得所有人都缺乏想象力,为什么不?以自己的经验,若非有过“深入交流”也断断不可能委托穆安妮掌管运营柳瑄瑄留下的巨额财富。不是说情爱是信任的基础,而是情.欲能改变女人的信念甚至信仰。 男人觉得是背叛,女人却认为找到真爱。 “现在就咱俩站在一起谈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尊称芮首长、芮总,您也别叫白书记,芮阿姨觉得怎样?” 白钰洒脱爽朗地笑道。 笑得真象方晟啊,芮芸略一恍惚也莞尔道:“那行我就倚老卖老叫一声小宝,以前在双江真抱过你,真的。” “我相信。” 以前抱过自己的漂亮阿姨太多了,可惜没印象啊,就记得都很香,这是童年磨灭不去的回忆。 芮芸眺望远处湎泷港,道:“此次过来与环球影视城无关,凭多年商业经验设计再失败的影视城起码红火两三年,这是剧组和消费群体喜新厌旧特质所决定,持续盈利能力才看匠心和超前意识,从我看到的方案分析,峻工运营后五六年内肯定没问题,意识到足以收回投资还略有盈余,起码来说几十亿资金进出的目的是达到了,会不会有二期、三期让时间决定。” 好厉害,三言两语就把环球影视城的前景、未来阐述得透彻明了! 白钰敬佩万分道:“听说阿姨以前驰骋商场有过很多经典战例,入股香港港口历经艰辛扭亏为盈的过程也令人神往,阿姨有时间帮我们上上课吧。” 芮芸笑道:“哎当年勇就不提了,时代不同盈利模式了也不同,我更看好楚楚她们这代人。最近我与百里世家见过面,百里骏谈了些关于港口投资前景的设想与担忧……” 然后一字不漏转述了百里骏的话,也不多加评论而是紧紧盯着他。 白钰仔细咀嚼后微微一笑,道:“没问题的,时机成熟后我就要由下而上地推动这个进程,届时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当然如果要确保万无一失,我想阿姨应该有渠道直接与岭南都家谈,通过协商保证她在港口有限利益,相信具有大智慧的各方能够愉快地达成共识。” 芮芸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从开始起就铺垫好了,是吗?” 白钰还是笑,道:“否则岂不让阿姨很失望?” 芮芸也慢慢绽开笑容:“不错,我看到了第二位方书记……他也总是这样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行,我不过问细节,什么时候接洽岭南都家听你通知……唔,要不要让灵儿留在湎泷做联络人?” “需要吗?”白钰有些惊异,“我可直接发短信,那样更稳妥。” 原来白钰并没有对卢灵儿太过关注,小丫头完全是一厢情愿啊,芮芸放下心来。 “春江水暖鸭先知,我在香港已感觉到全球经济转暖即将复苏的迹象,”芮芸道,“下一个风口将是港口,但作为基础产业它注定收益远低于水平线,我的着眼点与百里世家不同,小宝,在你面前说实话没关系,港口产业只是彩芸集团主营业务重回内地的跳板,大笔资金通过它持续缓慢地流向各产业,那时已不是彩芸的招牌……” 白钰似了如指掌,接口道:“将来再行使回购权把内地资金回流到港口,以股权转让等方式低调安全地撤回香港,对不对?” 芮芸赞道:“你还继承了方书记的商业天赋……我甚至认为方书记专注于商业的话成就会远胜于当官!小宝,你觉得彩芸集团大方向是否正确,还有,将来要布局哪些产业?” “俗话说水涨船高,随时全球海量资金涌入内地,我觉得几年内除了房地产什么行业都可投,投了都能赚钱,”白钰道,“若要长期且稳扎稳打,眼下我还看不清,需要等到明年底左右才大致有数。” “噢——” 芮芸何等机敏暗想那不是白钰这拨人提拔调整的节点吗,这么说他应是感觉凭借订单农业、环球影视城和港口改制三大任务足以助力湎泷有质的飞跃,更多资金预留到仕途下一站了,遂笑笑道,“到时再来向你请教。” 白钰谦虚地摇手道:“不不不,在阿姨面前我哪敢冒充专家……我只不过身在江水里提前察觉到水温而已,正如阿姨说的,春江水暖鸭先知。” 芮芸被逗得笑出声来,继而道:“我们这代人终将归隐,后面几十年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无论如何,若有需要我们都会全力以赴。” 正式谈话告一段落。 接下来聊了会儿双胞胎孩子,以及于煜、宋楠近况,还有失踪至今了无音信的赵尧尧和越越,白钰邀请芮芸和团队一起到市府食堂用餐,她婉言谢拒,目送他的车队消失在茫茫银秋滩尽头。 卢灵儿蹦蹦跳跳过来浑然已忘了先前的不快,笑嘻嘻道:“老妈,一块儿去吃湎泷当地最正宗的波罗粽吧,我请客!” “灵儿,过来,妈妈有话跟你讲。” 芮芸沉声道,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卢灵儿最怕妈妈这一招,吐吐舌头乖乖跟到礁石前。 “是不是刚才……和白书记谈得不顺利?”卢灵儿试探问道。 芮芸定定出了会儿神,陡地道:“明年安排你和任家嫡子结婚。” 语气很平淡,仿佛说“你头发乱了”一样。 卢灵儿如遭雷殛,脸色苍白连退两步,眼泪情不自禁流下来,叫道:“凭什么?!他比我大七岁,跟港星订过婚又退过婚;他职业爱好跟我截然不同;他混的圈子我也丝毫没兴趣;世上男人都死光了,非强迫我嫁给他?!” 芮芸淡淡道:“凭什么呢?之前爸爸妈妈从未对你讲过,今天正好难得的机会……如果我说因为你是卢家千金小姐,必须承担起豪门联姻责任,你会不服气,你会离家出走,宁可找个不为人知的小城,嫁给自己所爱的人,且不谈能否实现飘渺的理想,你肯定这么对,是吧?” “我已成年,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卢灵儿倔强地扬起脸道。 “是的你已成年,不再是呵护在爸爸妈妈怀里的小公主,所以接下来我要讲的事实有些残酷,却是你必须正视的!” 芮芸深深吸了口迎面吹拂的海风,道,“卢家最辉煌的顶峰是妈妈做了两任香港特.首,香港环境特殊之前从未有过连任成功的,正因为此积攒丰厚的人脉和资源,彩芸集团无往而不利,卢家也跃升为香港顶级豪门,灵儿一直都这样认知的吧?” “有什么不对?”卢灵儿疑惑地问。 芮芸一字一顿道:“我当特.首,是国家任务!” “啊!” 霎时卢灵儿全身汗毛倒竖,又连退两步象不认识妈妈似的,好像……好像陡然变得无比陌生。 “具体过程你不必了解得太细,若非背后无形的支持和助力,你以为靠三十多岁才单枪匹马闯香港的妈妈,便能赤手空拳过五关斩六将直至上位?这当中不知有多少投入、多少博弈和多少惊心动魄的幕后较量!” 芮芸深沉地说,“现在第二桩国家任务来了,卢家要助任家孩子复制我的成功日后接掌特.首之位……” “那跟婚姻有何关系?!”卢灵儿怒气又腾起来了,挥舞手臂道,“他要多少钱都给,就是不出人!” “还没想明白吗?灵儿,”芮芸道,“任家是地道的香港本土豪门,京都凭什么信任?与卢家联姻是投名状,以此证明忠诚不渝!以任家的财富哪里看得上卢家资产?从资产实力来讲,这桩婚姻吃亏的是任家!” 卢灵儿呆呆发愣,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哀哀哭了起来。 芮芸继而道:“任家嫡子为何与港星订婚又离婚?那个港星有四分之一法国血统,从小在英国读书,进入影视圈后虽然很谨慎地不讨论正治,京都却不放心,透过渠道明确地告知任家如果嫡媳妇是她就意味着特首梦.断!他也经历过痛苦的挣扎,并因此遭到香港媒体猛烈炮轰,有什么办法?京都必须挑选最稳妥最信得过的人,香港不能乱!” 卢灵儿哭得更厉害了。 “婚姻对女人来说……” 芮芸斟酌良久,道,“妈妈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后来走出来了,挺好;妈妈的意思是婚姻很重要,但又不必看得太重,如同做工程项目努力经营就行。你可以很委屈没有选择的自由,可出生在豪门世家大抵如此,在你享受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奢求的精神物质同时,也要为之付出。香港顶级豪门子弟都这样,京都也差不多,欧美财阀、贵族阶层更有门第鸿沟……” 她说着慢慢蹲到女儿身边,温言道,“中午到晓容阿姨那儿混顿饭吧,尝尝山里野味,怎么样?” “别碰我!” 卢灵儿泪流满面抬起头,蓦地一咬牙,小跑步如离弦之箭纵身跳入大海之中…… 芮芸非但没慌张,反倒淡淡一笑。知女莫如母,卢灵儿排解愤怒和压力的良方便是游泳,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第2881章 撕破脸皮 九月中旬,白钰秘密回了趟甸西处理一桩相当棘手的事,谁都没想到,为着历史遗留问题甸西城投债务,尹冬梅与齐晓晓对掐起来了! 应该来说去年江珞斌主导的人事大调整后,甸西领导配置和权力结构相对整齐,班子呈现出蓬勃向上的战斗力: 市委书记卢人南明年到退二线年龄,经历数次波折加上心知不受江珞斌待见,不折不扣成为“跛足书记”,索性放手不管等着到点退下来。 市长张靖风还是靠白钰推荐上去的,之前专职常委兼甸红区委书记期间总体发展有序,表现出比较强的责任心和大局意识,以前固然属于储拓培养的亲信但官场哪有一成不变的阵营?审时度势才是王道。 卢人南做甩手掌柜,张靖风实际主持全面工作很善于调动班子成员积极性,该放权就放权绝不含糊,将其中最麻烦的历史包袱城投债务交给能力最强的常务副市长尹冬梅。 尹冬梅按之前白钰划分的两部分,一部分优质资产即17个归属市国资委的城项目,对应地由市财正承担平价估值及担保部分的三百五十亿城投债务,组织第三方审计重新进行确认,暗含帮白钰盘点的意思即他调任上电市长后,交到庄骥东手里的两年内运作情况到底怎样,有无损失,若有肯定要记到庄骥东头上而非推给白钰。 第二部分劣资产比较复杂,作为全面私有化的甸宝城投承担四百七十亿次级城投债务,以其对应的25个劣资产城建项目加上本身两百亿优质资产无法覆盖所有负债,肯定吃亏。 白钰采取的补偿方案分两方面,一是作为对价补偿市正府承诺十年内免掉甸宝城投所有税费,且每年优先获取八十亿商业银行银团贷款,同时拥有完全独立对城投项目进行资产处置的权利;二是甸宝城投控股权与管理权分离,在净资产负数前投资者入股获得的是管理权,等到甸宝城投扭亏为盈那一天——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再启动管理层收购程序。 这套组合式股权加资本加资产加财税的重组方案,在庄骥东而言别说悟出玄机,单单把全过程读懂了勉强指挥实施都费劲,因此两年里萧规曹随,老实本分地严格执行方案,那段时间浦滢滢和穆安妮可谓做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穆安妮主导下的妃壹投资简直日进斗金。 尹冬梅接手城投债务后,以学习为名亲自率队进驻甸宝城投住了半个月,然后很严肃地把浦滢滢叫到面前(穆安妮已慑于尹冬梅强大的气场溜回碧海),一口气提出14个疑问要求以书面形式进行答复。 每个疑问都敲打在关节上! 浦滢滢能怎么回答?严格意义上讲,全面私有化的甸宝城投就不该接手城投劣资产;既然接了手,在处理历史包袱过程中为了化解债务最大限度争取利益,不可避免会有些打擦边球的动作,也需要挨着正策灰色地带做文章获得或明或暗的补偿也在情理之中,不然企业凭什么当活雷锋? 以前白钰佯装不知只看结果,庄骥东完全不懂也看结果,尹冬梅则是既懂又知还要管。 尹冬梅本身就因为怀疑白钰与这两位美女有一腿而满肚子火,又不知道穆安妮掌管的妃壹投资等于白钰自有资产,因此不依不饶追查她俩利用庄骥东外行耍的猫腻,简单地说在处理优质、劣质资产过程中存在瞒天过海和利益输送。 理论讲尹冬梅做得没错,正府有必要加强对城投债券和城投项目的监管,权限方面也有必要愈收愈紧。穷追猛打之下公主脾气的浦滢滢实在顶不住了,干脆以远嫁法国为由一走了之,偌大的摊子全都甩给穆安妮;穆安妮也很绝,不管尹冬梅怎么“邀请”就是不露面,每次都派特别助理到甸西处理协调善后事宜。 ——为何不向白钰求助?问题在于信息不对称啊,她俩根本不知道尹冬梅也跟白钰有一腿;更不知道齐晓晓是白钰第二任女友,早在十多年前就有一腿。 如果彼此知道都有一腿,无非腿与腿之间的事倒好办了。 今年春节尹冬梅没回京都,埋头研究甸宝城投与妃壹投资所有关联交易,愈发觉得疑窦丛生,恨不得把浦滢滢从法国拘回来问个清楚。思来想去,她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以去年两笔城投资产正式过户需要法人代表亲自出面为由,要求穆安妮回甸西协助办理手续。 穆安妮负责城投债务和债券多年,了解涉及过户转户的重要性,通常为慎重起见正府方面的确要求法人代表到场,也没多想便来到甸西。不料甫一落地就被尹冬梅扣住了,声色俱厉命她如实交待资产处置过程中的违法违规勾当! 穆安妮到底年轻单纯,怎会想到尹冬梅玩这么一手?但扣押措施相当严密,逃跑、对外联系均不可能,怎么办? 然而到底有不透风的墙,尹冬梅的所作所为落到齐晓晓眼里。 之前尹冬梅打压挤兑浦滢滢,齐晓晓倒也持乐见其成态度,因为内心深处怀疑浦滢滢与白钰有一腿;浦滢滢远走法国,尹冬梅继续围绕甸宝城投深查狠挖并试图调查穆安妮,齐晓晓便有些不高兴了。 齐晓晓是市委常委兼甸红区委书记,而甸宝城投就在甸红区且属于该区纳税大户,每年几十亿上百亿资产处置和股权、项目转让等能带来丰厚的财税收入,在她的立场愿意甸宝城投越红火越好。 但浦滢滢被逼走后,接手搞劣资产的兴趣泛泛,穆安妮也有意识逐步抽身,没了原来的圈子成交量大幅下降,区财税收入出现断崖式陡坠,让急于做出成绩向省里证明自己能力的齐晓晓急得火烧眉睫。 这种情况下尹冬梅诱捕穆安妮清查甸宝黑历史,在齐晓晓看来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白钰除夕拜访江珞斌的经过,事后仅在尹冬梅面前提了一下但没告诉齐晓晓,纵使如此,齐晓晓能感觉得出申委书记对自己不待见,越是这样,她越不能与尹冬梅差距太大以免给人落下口实。 而今尹冬梅亲自上阵叫板了,齐晓晓能忍得下去吗? 齐晓晓得到穆安妮被扣押的消息后——甸宝城投内部人士透露的,关在办公室想了两个小时,然后唤来区公安局特警大队,表情严肃地布置一项任务: 到位于市郊的新嘉别墅营救穆安妮! 齐晓晓强调不管看守是哪方面人,不必在意对方恫吓威胁,万一交战只要不出人命使劲打,总之必须确保穆安妮安然无恙! ——尹冬梅狠得张扬,齐晓晓却狠得低调,不然怎能混到副厅位子? 还别说,尹冬梅千算万算没算到齐晓晓敢撕破脸皮蛮干,仅派出个五个人的调查工作组(两名纪委同志、一名国资委同志、一名财正局和一名警察),在纪委查案的“点”新嘉别墅轮流看守并审讯。 当全副武装、端着枪、身穿防弹衣、脸抹迷彩的特警冲入别墅时,调查工作组成员们惊呆了,压根不敢反抗,眼睁睁看着穆安妮被营救而去! 不过尹冬梅也备了后手,虽然调查工作组成员手机等通讯工具都被特警没收,网络线路等也提前切断,但别墅里安装有多路且有线加无线报警装置,特警们偕穆安妮前脚出门,尹冬梅后脚便接到报告,顿时大怒! 立即通知警方封锁甸西所有交通卡口包括火车站、长途汽车站、码头等,市局会同多个区警力连夜进驻甸红区全面搜捕排查! 类似这样的命令通常只有市委书记才有权拍板,市长都不可以轻易决策,而尹冬梅毫不犹豫这么做了,似乎也没人啰嗦什么—— 从尹冬梅到齐晓晓乃至周沐,做起事来都有股蛮不讲理的霸气,为什么呢?长得漂亮到处占优势,官场也不例外。 男领导这么做叫无法无天粗鲁蛮横,就如同屠郑雄人人憎恨;女领导这么做叫刁蛮任性,落到男人眼里还有几分可爱之处。 齐晓晓敢于摊牌自然也非鲁莽行事,提前猜到尹冬梅很可能全城大封锁,特警队将穆安妮营救出来后随即在路边转交给一辆骑摩托车的,从巷道拐弯抹角一直送到齐晓晓在区府大院的宿舍。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尹冬梅再厉害也不敢悍然下令搜查同为市委常委的宿舍。 局势至此形成对峙与僵持。 尹冬梅第二天清晨紧急提议召开市委常委会,态度强硬要求齐晓晓承认武力抢“犯罪嫌疑人”并立即交还市纪委! 齐晓晓承认穆安妮是自己派人救的,却非“犯罪嫌疑人”而是“vip投资者”,指责尹冬梅在没有任何手续也未履行任何程序的情况下,以投资名义诱捕是严重越权乱权专权! 因为事起仓促,所谓常委会只来了七位,卢人南自然懒得多管闲事;早已丧失斗志的季永根等人也纷纷托辞请假,临时主持会议的张靖风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到底谁对谁错,应该站在哪边。 尹冬梅与齐晓晓——两人空降甸西以来压在心底的心结,以及涉及白钰的微妙情愫,还有抢位争先的斗志,此次常委会全都爆发出来,一时间互拍桌子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第2882章 深入交流 想想白钰听说此事的心情! 白钰女友保护被白钰女友抓捕的白钰女友,这事儿又拗口又不可思议,令得白钰有些抓狂。 深更半夜,白钰接到哭啼啼的穆安妮打来电话;上午,白钰又先后接到主管财正副市长史安行和主管城建副市长张培的电话,史安行是受市长张靖风委托,张培则按老领导齐晓晓指示,不约而同请白钰出马协调。 史安行、张培都与齐晓晓搭档过,隐隐知道她与白钰有过一段;所有人都不知道尹冬梅与白钰的私情,但有一点,尹冬梅在毕遵连跃三级肯定与白钰力荐有关。 而且争议的焦点甸西城投债务,说到底根源在白钰身上,当初他主导设置形成的优资产、劣资产划断,又推动甸宝全面私有化并接下劣资产烂摊子,解铃还须系铃人,张靖风考虑得也不错。 周密斟酌之下,白钰委托张培亲自开车从齐晓晓宿舍将穆安妮转移到安全地点,这一点很重要,以尹冬梅的聪明肯定想到此处,最终矛盾爆发到不可调和时很可能破釜沉舟。 然后才分别打电话给尹冬梅和齐晓晓,叮嘱她俩“稍安勿躁”,天大的事也要等自己过去面谈。 唉,这趟甸西之行很不情愿呐! 既不想重逢穆安妮以免勾起昔日旧情,人家都已组建家庭应该有幸福安宁的生活;也不想与齐晓晓见面,除夕在江珞斌面前碰的软钉子使得他心头沉重,感觉没法交代。 唯一愿意见的尹冬梅却要面对很严肃的城投债务历史遗留问题,说来可笑,白钰向来反感“历史遗留问题”的提法,却偏偏自己制造了历史遗留问题。 赶到甸西正是傍晚时分,史安行安排的车辆将白钰送到第一站甸宝城投大厦—— 此行属于私人性质的秘密调解,显示张靖风不愿抖露到省里、内部低调处理的态度,因此不会公开白钰行程,也不宜在市府大院露面。 首先会晤尹冬梅,她是事件的发起者。 “哟,动了心肝宝贝心疼了?我去年发高烧也没见你特意跑过来……” 尹冬梅独自坐在以前浦滢滢总经理办公室,桌上堆满了账册、传票、会计档案,看到他进门也不起身相迎,不咸不淡地说。 白钰知她心里有气,默不作声将门关上,环顾办公室四周后大步来到她旁边,呼地拦腰抱起,重重吻在她唇上。 她咬牙躲开,道:“别碰我……我不吃这套……” 他不管不顾直接开撕,从外套到衬衫,从丝袜到内衣,她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等到快要身无寸缕时惊慌地说: “别……别在这儿……” 白钰贴着她耳边轻声笑道:“地上,两次!” “不,不……”她虚弱地说,“外面……外面……” 他声音更低:“整层楼都被我的安保团队控制,我忠实的钟离持枪守在门口同时帮我控制频率,若想第二次他就高喊‘白书记保重身体’——” 她终于绷不住了,狠狠咬他一口,啐道:“流氓!” 身体是诚实的,尽管尹冬梅从开始便表现抗拒态度,可下面早已泛滥成灾泥泞万分,肥厚的馒头也肿胀成淡粉色,狭窄蜿蜒的花径则门户洞开雀跃欢欣迎接大军挺进。 一竿见底,她长长吁了口气似反而松驰下来,又狠狠咬他一口道:“我恨你,恨你!” 他也不作声凶猛无匹地凌厉进攻,她几个月来也真是饥渴到极点张开的角度和迎合深度前所未有,一波波巅峰来得很快,由始至终呻.吟声不绝,体内澎湃如潮波涛汹涌,颤栗和痉挛快将他颠下车了,最后紧紧咬住他胸前肌肉眼神焕散得没了半点精神。 一口气打光弹匣子弹,白钰欲抽身而出,却被她紧紧夹住,道:“不行,你说过地上两次!” “那总得……课间休息吧?”白钰无奈道。 “必须做足功课,否则你今夜一站站上课,雨露均沾吗?”尹冬梅又要生气了。 “唉早就说过我跟齐晓晓只在大学谈过,没……没实质接触;穆安妮更是纯粹乌有,不要乱怀疑,她俩都有家庭你动辄乱怀疑并且付诸行动公私不分很不妥当!” 白钰批评道,转而又道,“甸西城投的事儿别查了,特殊时期特殊产物,只要正府逐步化解城投债务,国有资产在资本运作中得到增值,一味盯住企业不放有啥意思?” 尹冬梅眨眨眼道:“你这样压在我身上居高临下布置工作吗?” “不是不肯下课吗?” “鸟儿归巢,必须归我的巢!”尹冬梅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主持下债务划分与甸宝私有化方案里的玄机?” “那……”白钰突然悟出什么。 “一方面我很恼火你不把跟浦滢滢、穆安妮玩的把戏如实相告;另一方面我也在帮你清理战场,知道么?” 尹冬梅眼睛亮晶晶清澈明亮,充满了柔情蜜意,“甸宝城投交易做得那么红火,妃壹投资明眼可见大把银子进账,站在公正立场是债务重整后的正企双赢,可难免会有人害红眼病,到时始终成为你摆脱不掉的后患!我主动提出来了,组织人手彻查并给出结论,同时逼迫妃壹投资退出甸西、甸宝专注劣资产运作完成与优资产切割,整件事就全部完结,今后再有人质疑,以我的处理结果和结论为准,我也愿意为此承担责任!” 真是用心良苦嗬! 白钰深深吻她,道:“我早知道你不是任性的女孩……” “湎泷那个任性女孩被你弄到手了?”尹冬梅似笑非笑。 “切,那个野辣椒,别提她了败我兴致。” “没败呀,我感觉到它又开始膨胀了,一点点的,填补我的空虚……”她低呓道,身子又渐渐绵软起来,眼睛水汪汪似化不开的浓雾。 若论结构,尹冬梅是他所经历的所有女人(女孩)当中最完美的,尤其令他神魂颠倒的馒头,高耸而柔软,每每总能轻而易举激起他的性.趣。内部更宛如温小艺羊肠小道的升级版,满是皱褶的四壁弹性十足,越往深处越紧致环环相扣,越到深处越受到四面八方包裹挤压,非得白钰这等身经百战的老司机方能驾驭,让她得到释放灵魂般的满足…… 两轮战罢,白钰累得直喘气都爬不起来了。 尹冬梅却精气神全面补血到满,愈发来劲,笑道:“很喜欢这间办公室地毯么?数数看,以前跟浦滢滢在这块地毯大战过多少回合?” “算了吧你,以前这间根本没地毯……” 白钰有气无力摆摆手道,“帮我倒杯水缓缓,下一站我要找齐晓晓谈——双方都要有台阶可下。” 她扑闪着大眼睛笑道:“她非要考验你这些年来功力有没有退步,咋办?” “不准乱开玩笑,人家老公庄骥东好歹跟我多年同事,虽然关系一般般,也不好意思一言不合奉送绿帽子。” “或许帮他分忧解难呢?拔刀相助向来是你的美德。” “唉唉唉,手指都动不了还拔刀呢……” 白钰道,“人不会交给你,下一步肯定要在甸西亮个相但必须保证安全,得到你同意后离境,没问题吧?” 尹冬梅双手枕在脑后,胸脯愈发显得挺拔饱满——平躺最考验胸部大小和胸型,温小艺要么蜷缩要么侧卧否则暴露软肋,而琴医生、齐晓晓与尹冬梅都引以为傲。 半晌道:“你的私房钱都由穆安妮打理,浦滢滢也参与其中?” 涉及最敏感的问题了。 白钰略加沉吟,道:“我没有私房钱,妃壹投资里面包含京都大学校友基金以及商林、商砀结识的投资人等各方资金……我本想说服楚楚、越越到甸西接手城投债务,但她俩在投资方向上选择支持于煜,既是亲情也是资本本能,甸西投资环境哪里比得上临州?处理积弊丛生、破绽百出的城投债务,必须要有我能够直接掌控的大资金,冬梅!” “她俩都知道资金来源,还是只有穆安妮全部掌握?” “正式出面是我的校友、碧海知名投资基金老总葛冰凯,你大概也有听说。” “柒顶基金啊,”尹冬梅果然认识,理清其中脉络后多少打消疑虑,闭上眼道,“你去吧,我正好眯会儿……谈妥后再过来落实明天的事儿。” 第二站是齐晓晓在区府大院的办公室,此时夜幕降临,机关各科室全部下班,她已让张培提前安排好了绿色通道,途中不会碰到任何人。 只瞥了他一眼,齐晓晓淡淡道:“跟她聊得很深入,也很累吧?真是辛苦你了。” 到底在一个被窝里打过滚,他很多掩饰不掉的习惯特别欢爱后的细节,齐晓晓了如指掌。 “好久没坐车长途跋涉,是很累;辛苦也应该,毕竟我留下的历史问题,”白钰一言蔽之,接着道,“经过劝解,尹冬梅同意在她公开露面履行一定手续后安全离境;甸宝城投所涉业务也会由第三方出具结论性报告,今后不再追究。这件事就算扯平,晓晓认为怎样?” 齐晓晓平静地说:“不怎样,你这是拉偏架,根本向着尹冬梅……从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见旧人哭?请问,你俩深入交流的时候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第2883章 连战三场 白钰头皮发麻,来的路上就猜到齐晓晓不会善罢干休。 倒跟“啪啪”时她怎么想等乱七八糟的事无关,关键在于,如果按尹冬梅斩除后患、彻底切割的方案,即意味着妃壹投资完全退出甸西债券和债务领域,甸宝城投也将业务局限于劣资产市场,交易量削减到原来的一半以下。 甸红区财税收入将受到致命打击!原本齐晓晓恼怒的就是这一点,并非在意尹冬梅扣押穆安妮。 她已为人妻,犯不着吃八竿子打不着边的醋。 所以放不放穆安妮、甸宝城投能否平安着地,都不是齐晓晓关注的,她只关注一点: 你把人都赶走了,业务萎缩了,我甸红区的财税收入怎么办? 白钰沉吟道:“事到如今我不妨坦言相告,尹冬梅采取的措施也是甸西城投债务防化风险良性运作到一定程度必然步骤,晓晓,我给你打个比方,好似上世纪末东南沿海中小企业刚刚起步搞模仿抄袭侵权,大批量粗制滥造产品抢占市场,用几毛钱一只的打火机冲垮原有市场体系,但现在都走上正规化、高端化。化解和压降城投债务实际上也经过类似阶段,打擦边球、钻正策空子等等都有发生,在我手里可以视而不见但不可能一直这样搞下去……” “她帮你揩屁股呗!” 齐晓晓生硬地说,“这是你俩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只盯着甸宝城投那一亩三分地,她吓跑一个情敌,再扣押一个情敌,我全年财税却没了着落!” 白钰轻叹口气,道:“别光盯着那点财税收入,目光放长远些,晓晓!之前没对你说过,大年三十我在京都拜访过江珞斌……” 她目光一凝,急切地说:“提到骥东吗?江珞斌什么态度?他要求不高的也有能力!” “他拒绝讨论庄骥东,所以重点是你,”白钰道,“他说厅级干部未必要事必躬亲但必须把单位部门、干部员工的干劲鼓舞出来激发出来,而不能做温吞水式的领导,这是他的原话。你琢磨琢磨,他在意你的正绩吗?他看重的是气势和领导魄力!” “还有呢?” “没了,你以为申委书记会说多少知己话?” “他怎么评价尹冬梅?” “尹冬梅需要我打招呼吗?”白钰反问道。 齐晓晓脸色暗了下来,隔了会儿道:“他对尹冬梅的印象很好,逢会必表扬;对我……‘温吞水’三个字就是全部评价吧。但我做不到尹冬梅那样,风风火火、雷厉风行不是我的风格,我就是我,小白!” “对的,那你何必跟她争?坚持自己就行了。” “她把手伸到甸红区,明摆着打压我而进一步拉开差距!”齐晓晓火气又冒出来了。 白钰无奈摇摇头:“战略误判啊晓晓,她想解决甸西城投历史问题,谁坐甸红区委书记位子都照干不误的,晓晓。提到财税收入,她作为常务副市长肯定会在全市一盘棋方面有所补偿,有些东西心领神会即可;另一方面,我也会帮你搭个桥……” “哦?快说快说。”齐晓晓顿时喜笑颜开。 “瞧你瞧你,理工女的现实嘴脸暴露无遗,你就不能悠着点儿,”白钰指指她道,“上电成立矿石交易中心后从省里夺回部分矿石定价权及二十个点利润,并通过开展远期合约、风险对冲等工具建立完善价格保护机制,价格机制也更加透明。甸西矿井达不到单独设立交易中心规模,但我可以帮你说服上电矿石交易中心过来设分部,地点放在甸红区,甸西所有矿井交易都纳入它结算后财税不就归你所有?矿石交易量比城投优、劣资产及债券交易更频繁,金额更大,怎么样?” 齐晓晓没被胜利冲昏头脑,思忖片刻道:“这么做等于又挖了省矿石交易中心一块肉,那也没什么,反正不是甸西成立的;但上电愿意为这点手续费再次得罪省里吗?又凭什么乐意做活雷锋?” 白钰道:“上电那边我都熟,市长、常务副市长、主管矿务副市长、矿务局……整条线个个说得上话,一圈电话打过去这事儿肯定成。” 齐晓晓冷笑道:“秦思嘉呀,哼,又一个经你栽培浇灌的女干部,能不听话吗?” “晓晓,我在豁出老面子帮你办事呢,说风凉话有意思吗?”白钰道,“分部年底前正式开通,明年一季度保证甸红区财税大幅增加,信不信?” “说得挺诱人滴……” 齐晓晓嘴角绽起笑容,“果真有你形容的效果,甸宝城投的事儿一笔勾销,不然我还会坚持不懈找她麻烦!我比不过她,但未必不能给她添乱。” “那是你俩之间的事,别搅上我……” 白钰一气喝掉杯里的茶,“好茶,现在晓晓也终于提高喝茶的品味了,难得。” 齐晓晓似笑非笑:“体内水分流失太多吧?多喝点,脱水容易引发昏厥。” 还真是。 白钰哪里承认,道:“连续说这么多话我容易吗?情况就这样,明天多配合些把事情缓和下来,你想想真闹到省里江珞斌会帮谁?” “唉……” 触及齐晓晓软肋,长叹一声无话可说。 最后一站是张培精心挑选的前身为城建系统旗下的四星级酒店,敲开房门,乍见如受惊小兔子般的穆安妮,还有令人心动又怜惜的迷惘眼神,白钰顿时愧疚不已,道: “安妮,你受苦了。” 穆安妮“哇”地大哭,乳燕归巢扑入他怀里,抽泣道:“我不想麻烦您的,可……可我太害怕了……” “没事,没事,都已经谈妥了,没事的,”白钰轻拍着她后背安慰道,“纯属意外但背后有些隐情和规划,就是委屈了我的安妮,抱歉,真的抱歉……都安排好了,最迟后天你就能离开甸西,以后再也别过来了,与这边的城投圈一刀两断。” “嗯,我都听您的……” 穆安妮温驯地倚在他胸前道,良久突然仰头望他,“如果不发生这件事,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您吧?” 白钰笑着轻刮她的鼻子,道:“怎么会?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你随时想见随时坐飞机高铁很快就到了。” “不可能的,我知道……” 穆安妮轻轻道,随后俏脸飞红忸怩道,“您不吻我一下吗?” 白钰溺爱地笑了笑,蜻蜓点水般在她额前啄了下,她却接住他的唇缠缠绵绵黏到一处,灵巧而清凉的香舌春风拂面般探入他嘴里,不禁回想起城投大厦那晚口对口喂元宵的香艳场景。 白钰醉了。 恍惚间他变得弱不禁风,以他壮实的身躯竟经不起她轻轻一搡,两人一起滚落到床上…… “不……” 他仍保持着一丝理智阻止她的举动,她却严严实实堵住他的嘴,满鼻甜香却说不话来,全身酥软地任由她动作、动作、再动作…… 她还象从前那般有些怯怯的总让白钰脑海里闪现“欺负”二字,堪当此词的还有温小艺,但技巧和经验无异丰富了许多,她是如同水一般的女子,每次都令得他有龙游大海似的舒畅与写意。渐渐地,完全进入状态的她面色迷醉呼吸凌乱,断断续续语不达意;再然后便习惯性地惊叫,声音里充满欢欣和激动,死去活来以至于叫得嗓子嘶哑…… 最后冲刺—— 松懈下来瞬间白钰蓦地感到身体严重脱水,两眼发黑真有要昏厥的危险赶紧滚落下马紧紧闭上眼睛,暗想差点被齐晓晓说中了,唉,尹冬梅果然有先见之明,那两节课上得元气大伤。也幸得穆安妮久别重逢,那份诱惑和新鲜感宛如打了一剂强心针,倘若尹冬梅邀请第三节课无论如何都振奋不起来了。 “白书记您没事吧?”见他脸色难看,穆安妮惊慌地问,奇怪他以前连战两场都不在话下,今夜战斗力怎么骤地下降呢? “水……” “好的!” 穆安妮最擅长口对口喂了,香舌轻渡之下小半瓶水下肚,白钰精神好转,道: “从湎泷到甸西……马不停蹄做工作……有点累……” 要是齐晓晓也加赛一场,今夜很可能命丧甸西。 “滢滢……”穆安妮轻轻道,“我也打电话给她了,她说您一定会来救我。” “她……她现在法国还好吧?” 穆安妮俏皮道:“想念她了?叫她回来陪您……” “你也一起?”白钰调笑道。 她的脸更红透了,连脖子和胸前都映着绯色,低头吃吃道:“那羞死人了……上次趁你喝多了我不肯的,她非怂恿着,还帮你……不说了不说了……” “再说说,我喜欢听。”白钰笑道。 穆安妮更害羞,坚决不肯再透露那个绮丽疯狂之夜的任何细节。既然不好意思成这样,大概一龙双凤琴瑟合奏的完美场景此生再也不可能复制了,念及此,白钰内心深处大呼可惜。 鉴于状态实在太差,白钰临时取消回城投大厦与尹冬梅会合的计划,不然当场就能戳穿,艰难达成一致的协议没准又告破裂。 他很了解尹冬梅的脾气,传统家族培养出的女孩子都有几分傲气和刚烈,关键时刻有着宁折不弯的倔强。 “跟在后面的人太多,这么晚上兴师动众回城投大厦不明摆着跟你睡觉吗?还不如在酒店开个房间凑合一晚。” 白钰如斯解释道。 第2884章 燃烧生命 尹冬梅接电话时半梦半醒脑子一片空白,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的体质决定了每次欢爱都象火一般燃烧激情,连战两场对她而言实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本身也消耗严重。 她只“唔”了半声便扔掉手机继续沉沉入睡。 白钰随即与随行安保团队均在酒店开了房间短暂休息,这一觉睡得那个香啊,感觉又捡回一条小命。 早上七点多钟白钰到城投大厦向尹冬梅辞行并告知达成的安排: 上午碧海那边将有两名律师飞抵甸西,然后陪同穆安妮出面到城投大厦,回答尹冬梅委托财正、国资等方面领导的问题,做完调查笔录经双方签字确认,穆安妮便可返回碧海。 关于甸宝城投审讯报告,如有涉及穆安妮事项日后将以书面方式进行沟通、确认。 此外穆安妮的妃壹投资将全面退出甸西城投业务领域;甸宝城投则退出优质资产和债券打包处理业务,专注于劣资产、劣债券的清降与化解。 至于为着补偿齐晓晓而由上电矿石交易中心开设的甸西分部,尹冬梅做好相关协调和配合工作也在情理之中。 听白钰井井有条说完,尹冬梅慵懒地伸了伸懒腰,又打了个呵欠,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个来回,微微笑道: “一夜把三方都疏通了,真辛苦你了。” 感觉是在含沙射影啊! 白钰道:“冬梅,我出入区府大院都有记录的,别硬翻旧账,不然传到庄骥东耳里真要跟我玩命。” “酒店住宿也有开房记录,大把安保人员作证,对吧?” “的确如此……” 尹冬梅慢慢掀掉被子,露出皎白晶莹、温润剔透的**,原来昨夜竟是裸睡的,手指轻轻抚过胸前道: “来,帮我把内裤穿上,还有文胸……” 白钰不觉莞尔,笑道:“我向来只有帮着脱,从没帮你穿过,好新鲜。” 说着在地毯上找了半天找到小巧透明的**内裤,双手张着便要替她穿上。不料她双腿用力绞将他的手紧紧夹住,脸上霎时杀气腾腾: “好哇,你还真穿!” 白钰大惊之下意识到上当了——她是他所有女人当中唯一强势且有控制力的,当然也是一直以来的刻意为之避免重蹈方晟的覆辙,虽然如此偶尔仍习惯漫不经心。 “是是是……是你叫的……”他徒劳地辩解道。 “这样性感美好的**在你眼里居然没有半点诱惑力,目不斜视忙着穿衣服,昨晚见多了吧,早上又端上一盘菜都倒胃口了是不是?” “没没没没……瞧你说的……”白钰满头大汗道,“不盖被子又不穿衣服容易着凉啊……” 尹冬梅突又甜甜一笑,松开他的手道:“你想怎么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啊,难道要用身体来证明? 看着她笑靥如花的俏脸,白钰这才醒悟今早是自投罗网来了…… 当他在钟离良的搀扶下跌跌绊绊上车,车队快速驶出大院回望城投大厦时,白钰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哎,险些淫丧天香楼…… 多年后白钰到通榆曾经工作过的几个城市视察,当发现城投大厦竟然被拆掉时脸顿时沉下来,旋即取消剩下的行程直接去了上电,弄得省市领导们惶恐不已又惊诧莫名。 很少有人懂得甸西城投大厦在白钰心灵深处的特殊意义,但生气归生气,他并没有拿蒙在鼓里的市领导们开刀,经过了解,城投大厦实在太旧了的确需要拆除重新规划,白钰还是讲道理的,不会以私情取代工作。 短短十多个小时里艰难地达成三方协议,又连战四场,白钰平生第一次被彻底击垮了,回到湎泷后连续三晚温小艺在面前晃来晃去极尽挑逗之能事,他始终提不起性趣,足足休养了一周才恢复元气。 尹冬梅那边则连续大睡三天每天平均15个小时,平时以精力旺盛活力四射而著称的她,开个短会起码打七八个呵欠,坐车下基层还晕车,身子懒洋洋提不起精神,可谓害人害己自讨苦吃。 接到白钰电话,秦思嘉又意外又开心,很爽快地答应了到甸西开设矿石交易中心分部的请托,在上电矿务系统也希望把交易中心规模做得更大,前期已在秘密接洽六银想接纳尽可能多的矿井。说到最后,她轻飘飘提到“红酒”,似还蛮期待他重回上电举杯共饮。 再打给陈爱梆、钱同山等老部下,都拍着胸口说三天内立马启动,到时落成剪彩请白书记光临! 上电那班人马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九月下旬,离国庆节还三天,台湾海峡发生了一起意外事件! 要说意外也不意外,美国人反正就喜欢挑中国人重大节日跑过来各种碰瓷、添堵,然后声明是它的权利。 军舰穿越台湾海峡则已成了固定不变的表演项目,如同猴子耍把戏一样,玩来玩去总那几个道具。 今年也是,但与往年有一点点不太一样。 作为海洋大国、海军大国,美国数百年来非常注重军舰升级换代和数量方面的质量,以航空母舰为核心打造的战斗舰队遍布全球每个热点,当然重点仍在亚太地区且剑指南海。 然则7g时代的美国已非4g时代、2g时代的美国,辉煌的顶峰是不可逆转的衰落,正如生老病死自然规律。二战时一天生产200架飞机、七天下水一艘航母的重工业基础早已丧失殆尽,取而代之批量收割全球财富的货币和金融体系,简单、方便、快捷。 社会两极分化,美国上层名流培养的精英阶层叱咤风云、运筹帷幄、指点江山;中下阶层愈发陷入失智化和平庸化,近三分之二指不出世界地图里中国的位置,一半人只知道英国很友善日本很奸滑中国很邪恶,却说不出好在哪里坏在哪里。 技术工人大量流失,导致稍微沾点技术的活儿人工费大幅飙升,别说机械、电子、化工等理工要求高的,就是简单的电器安装维修、房屋修葺清理等费用都高昂到难以承受,买得起空调装不起空调的现象并非笑话,而华人到了美国都成为理发师、花匠、水管工也不是个例。 原先美国人对全球产业有个大致分工:日韩负责芯片电子管主板;德国主攻重型机械;意大利等做轻工业…… 中国加入世贸后也有分工,负责最底层的来料加工等劳动力密集的低利润率领域,最突出要数台资那几个大企业,吸纳足够多的劳动力,工资仅能维持温饱,高强度且重复劳动足以消磨掉所有锐气和斗志。 是的,消磨掉中国年青一代的锐气和斗志。 如果按美国人的战略部署执行下去,就是其理想中的大一统社会,大家便可相安无事愉快地玩耍下去。 然而中国人真是穷怕了,却不怕吃苦;也真是被欺负怕了,对谁都不信任,唯独相信自力更生。利用难得的融入世界贸易体系几十年时间空间,迅速实现全体系工业化并实现全方位超越,简单地说分两部分: 一是可以模仿的,一是难以模仿的。 可以模仿的如自行车、桌子板凳、抽水马桶,一百年还是同样结构,有成熟理论兜底且试错成本不高,实在不行就多烧点钱基本短时间内都能拿下。象欧美奉若宝贝的架桥机,国内企业买回来后把每个零件都拆了每个细节都抄下来,山寨对工业大国来说有啥难?航母都能拆开来研究…… 难以模仿的,从芯片到精密机床,从液压系统到飞机发动机,说穿了就四个字——材料技术。为何难以模仿呢?打个比方,同样番茄炒鸡蛋,为什么你怎么炒就没饭店大厨的好吃? 再拿日本禁止向韩国出口的电子级氢氟酸来说,纯度小数点后11个9,怎么可能山寨? 测一块材料的成分比例大概几个小时;弄清楚不同原子间排列规则也就四五天,但这些只是基础原理,要找到让不同原子按特定规则排列的方法,这才是核心技术。理论上讲分子动力学和算命差不多,大数据计算不如反复试错,纯属烧钱的苦力活。 欧美引以为豪、动辄祭出来制裁你制裁他的法宝莫过于此,很遗憾,经过几十年紧追快赶中国已大幅缩小差距,某些领域甚至有反超之势。 不过客观地说,欧美数百年积累起来的基业着实非常雄厚,就总规模和综合国力而言美国仍是7g时代的老大。只是,凭借全球最旺盛的工业需求,催生出各种应用技术,并由此建立强大完备的工业体系,反而成为最难以跨越的技术壁垒。 工业基础薄弱加技术工人流失,二战时期七天下水一艘航母的美国,现在七年都造不出一艘常规航母。 不是不着急,美国海军司令部忧心如焚,二三十年前参众院一致通过、总统签批的保持二十艘航母的威慑战斗力法案始终搁在案头,预算年年追加,完工日期却一推再推。 这种情况下,承担穿越台湾海峡任务的竟是已服役近三十年的“詹姆士”号军舰,锈迹斑斑、武器陈旧、系统落后,老掉牙得让美国人自己都觉得寒碜。 可又不能不去,台湾那一大帮玻璃心的绿娃眼巴巴等着呢。 第2885章 战略误判 选举啊,民意啊,舆论战啊什么的,全靠军舰隆重出场来表明“美国挺台”,因此一来选民们长长舒口气,选票也笑纳囊中,继而花大价格购买美国十年、二十年前的淘汰武器,各方均有所得。 以前我们外事委发言人还出来吆喝几句,现在对美国人乐此不疲的老战术感到无语,都懒得回应。 谁都想不到,就这艘又破又烂的军舰关键时刻掉链子,不知哪儿出了故障,不偏不巧开到海峡中线偏一点点西的位置熄火了! 本来,“詹姆士”号军舰也是想抖个美国人惯有的小机灵,即故意紧挨着海峡中线航行,冷不丁越过中线到中方实际控制区域,没被发现就大摇大摆继续开以显示强者风采,被发现并警告则若无其事驶回中线。 反正奉行自.由航行正策,你能把我怎样? 孰料这回玩脱了,正好拐到中方控制区域时军舰总控系统突然宕机,屏幕一片漆黑,发动机已熄了火,目瞪口呆漂在海面上不知所措! 此时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有靠卫星电话向最近的日本驻军司令部紧急求助。 就在这里,一艘锃亮气派的大驱逐舰出现在它左后侧,以航海通用的几种方式同时发出警告: 注意!我是中国海军,你舰已进入中国领海请立即离开,立即离开! 按常理对方收到后起码要有个回应,或者说“我舰自.由航行”,或者简单地说“收到”等等,彼此要呼应以保持通讯畅通,防止发生误判导致擦枪走火。双方都是现代职业军人,懂得在维护国家主权与避免挑起战火之间的平衡。 问题是“詹姆士舰”总控系统宕机,根本不知道对方发出警告,退一万步讲就算猜到对方有可能警告也没法回应。 大驱逐舰连续发了七八遍各种形式的警告,“詹姆士舰”浑然不觉(其实真的不觉)静静横卧在海面上一动不动,似乎较上劲了。 “首长,它不听警告,怎么办请指示!”负责观察的参谋问道。 舰艇指挥室。 宋楠站在前面一溜千万级像素大屏幕前,面色严峻盯着黑黝黝破旧不堪的“詹姆士舰”,当机立断道: “向军部报告!全舰进入一级战斗状态,随时听令!” 宋楠怎会出现在大驱逐舰还成为最高指挥官? 几天前宋楠在南海执行任务期间,突然接到军部紧急指令要求他与附近“厦门舰”会合,提供补给和军需物资——“厦门舰”在南海西侧遭遇欧美几艘军舰合围,费尽周折好不容易冲出包围圈却又碰到台风,历经艰辛人舰均疲惫不堪折损严重,比预计任务时间超出近三分之一。 会合后宋楠登上“厦门舰”慰问,发现情况远比军部通报更糟:舰长、正委等主要指挥官都因与连续几天几夜与欧美军舰较量当中,身心俱惫而病倒,状况极差需要紧急救治;军舰系统、装备及舰体也多处受损必须回泊检修;海军士官们也渴望得到休整。 军部得知详情后随即作出安排,将病倒的舰长等运到宋楠的大型民用运输维修船;抽调宋楠及主要骨干充实到“厦门舰”负责协调指挥,因为此舰当初在渤海湾建造,仍需驶回去全面检修保养。 其中也暗含军部借此机会将宋楠从半军半工正式转到军队序列的用心,虽知指挥一艘高规格军舰从南海驶到渤海可不是闹着玩,份量不亚于白钰中直机关空降到贫困山区。 没想到途经台湾海峡遇上这档子事,别说军部,“厦门舰”全体官兵也感觉很郁闷,为什么这一路如此倒霉? 考虑到宋楠之前并没有指挥军舰的经验,更不具备常规海战的经验,军部经过紧急会商给出较为稳妥的方案: 不排除“詹姆士舰”总控故障,尽可能靠近并以旗语联系,坚决要求它驶回中线。 因为中线不可逾越是底线,哪怕宋楠没指挥经验,哪怕“厦门舰”状况不适宜海战,都不可以听之任之。 ——此时双方海军最高层都在紧急调兵遣将,中方急令附近军港和正在海峡两端执行任务的军舰高速增援;美驻日最高司令部则出动轰炸机等,同时命令日本海峡一带游弋的军舰前去接应。 如果双方不那么敌对,直接打紧急联系热线:哈罗,我方军舰趴窝了,请给点时间处理,纯属意外不好意思啦。 事情说不定也就过去了。 如今双方海军长期在日本海、东海、南海的漫长海域长期对峙,火药味甚浓,在中方看来是侵犯领海;在美国人看来,很担心中方得知军舰失去反击能力索性强行登舰来个一窝端,那就栽大了。 战争总由于战略误判而引发。 “厦门舰”快速出现在“詹姆士舰”望远镜范围内,水手站在高处挥舞着旗语,再次警告立即离开! “詹姆士舰”舰长一眼认出就是之前在南海围攻差点得手的“厦门舰”,大吃一惊,暗想难道它始终远远盯梢,等我落单趁机下手? 遂传令全舰官兵准备好武器誓死反抗,同时打出态度强硬的旗语: 离我远点! 宋楠猜到军部的判断没错,“詹姆士”八成总控系统瘫痪,因此之前各种无线渠道均不应答而这回却第一时间以旗语回应。 却喃喃骂道:“态度很恶劣啊,在咱们领海还敢这么横?向军部报告,敌舰蛮横无礼拒不离开,我舰准备战斗!” 随即唤来副舰长、武器长等指挥序列军官研究攻击方案,军官们面面相觑都有些犹豫。 以他们长期与欧美军舰对峙较量的经验,都会努力约束不先开第一炮,况且舰艇及官兵状态摆在这儿,本来就送到军港检修的,怎能轻言战斗? 这时军部也下达命令: 继续旗语联络要求立即离开,必要时打信号弹做最后通牒。 军舰军官们一听都松了口气,很明显军部也不想撕破脸,还是希望“詹姆士舰”主动离开,哪怕说句软话也好让双方下台阶。 宋楠遂下令:“继续旗语,打信号弹表明我舰即将攻击!” 啊! 军部命令明明有先后顺序的,宋楠却故意搅和到一块儿,分明还想打呀。可这么做也不违反军部命令,“必要时”全在军舰最高指挥官的主观把握,他认为必要就必要。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三枚示警信号弹在空中炸响,“詹姆士舰”却更确信对方想报复,打出具有恫吓味道的旗语: 我舰代表美国国土,攻击视同对美国宣战! 几乎同时,一艘台湾军舰陡地出现在中线一带,它是美驻日司令官紧急联络后能找到的最靠近的军舰—— 台湾的“桃园舰”驱逐舰。 “桃园舰”尽管救主心切,但也不敢越过中线,而是挨着边向“詹姆士舰”示好。 “开火!” 宋楠沉着脸下令道,“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副舰长失声道:“首长,那那那……军部那边怎么汇报?我们可是率先发起攻击的!” 宋楠道:“电军部,我舰遭两舰夹攻处境甚危,且在我国领海,必须奋起反击!” 说罢宋楠目光炯炯瞪着军官们,厉声道,“当一辈子海军连美国人都没打过,算什么好汉?!” 一句话顿时使得军官们热血沸腾,齐唰唰立正敬礼:“是,首长!” “轰轰轰”,万炮齐射,短短几分钟内“詹姆士舰”被笼罩在炮火之中。从舰长到普通水手全被打懵了,就在此前所有人都没想到中国军舰真敢主动攻击,这可是美国军舰,他们可是美国人啊! 第一轮炮弹炸飞七八个兴高采烈站在甲板上以“厦门舰”做背景拍照留念的,全无防备的水手长、武器长在紧随而来的第二轮炮火袭击下受伤,舰长则在众多助手保护下钻进安全区域。 “桃园舰”一看大惊,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越过中线冲过来,企图从侧翼缓解“詹姆士舰”压力。“厦门舰”早有准备,霎时六七枚鱼雷发射出去;两枚反舰导弹也腾空而起;紧接着十架无人机同时升空,机身下方都挂着明晃晃的火箭弹! “桃园舰”自忖装备先进,反正豁出去也顾不得了,当即开炮与“厦门舰”展开对攻。 宋楠紧紧盯着海面战况,吩咐道:“电军部,我舰遭‘桃园舰’袭击,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报务员暗自奇怪:目前“詹姆士舰”明显是枪靶子,“桃园舰”也在对攻中处于下风,为什么请求支援? 经过近十分钟火炮对攻,互发反舰导弹和鱼雷,“桃园舰”火力明显不支,空中无人机对抗又处下风,舰艇连续被炮火击中颓势明显。 另一侧宋楠腾出手来又进行第四轮炮袭,“詹姆士舰”到处燃起大火,眼看“桃园舰”越打越远已有逃跑迹象,实在顶不住了不得不命令水手挂白旗示意投降。 “报告首长,‘詹姆士舰’挂白旗了!”有人报告道。 宋楠手执望远镜看着“桃园舰”方向,冷冷道:“没看到!继续打,打沉为止!” “是,首长!” 又一轮炮弹暴泄到“詹姆士舰”,首当其冲将挥舞白旗的美国士兵炸飞到海里。 舰长恐惧到极点牙齿格格直响,身为美国人,他头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恐惧,即世上居然有不怕美国人的军队,颤抖着下令: “放逃生艇,快跑!” 第2886章 全民偶像 “轰”,一枚反舰导弹将“桃园舰”右舷炸开个大洞,海水倒灌而入,军舰舰身明显倾斜,再打肯定与“詹姆士舰”同样命运,还不如躲回中线以东伺机多救几位美国大兵。 宋楠持续下令,炮弹一轮接着一轮砸到“詹姆士舰”上面,爆炸声震天,令得匆匆赶到的中国军舰、美国军舰、日本军舰、台湾地区军舰,以及云集于台湾海峡上空的战斗机、轰炸机等都看呆了…… “詹姆士舰”燃着大火轰然倒坍,在各方复杂难抑的目光中慢慢沉入大海,美国人骄傲的心也沉入大海。 紧接着台湾海峡爆发本世纪以来最紧张、最剑拔弩张的中美两个超级大国的军事对峙! 这就是轰动全球的黑天鹅事件:十一三台海海战! 美方扬言要打捞属于自己的军舰,中方警告越过中线就开火,再怎么打都奉陪到底。 要是早一天这么说,美国人可能不太相信,但“厦门舰”主动攻击并打烂“詹姆士舰”已经让他们抓狂到不知如何应对,如今再警告,美国军舰和飞机还真的不敢越池半步。 但美国军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一边外交抗议声称“完全不可接受”,一边大举向台湾海峡增兵。 中国军方自然也不甘示弱,打都打了还怕什么?三大舰队全体出动;战略导弹部队车轮滚滚向东挺进;高速公路、国防公路源源不断往东南沿海增兵。 国内外都在扬言中国正府要利用难得的机会收复台湾! 这是比谁先眨眼的极限游戏,第三次世界大战一触即发! 股市暴跌! 楼市暴跌! 美元暴跌! 全球航运停摆! 相反石油、黄金等避险商品暴涨,全球都在屏息等着两个超级大国刀刀见血的战争! 对峙了三天三夜…… 这期间无数国际组织和正界重量级人士穿梭般开展外交斡旋;博弈与交易、要价与谈判、威胁与恫吓交织成一团乱麻。 第四天上午,国际观察人士、各国卫星和情报系统突然发现盘旋在台泫海峡上空的美军飞机不见了,云集于中线以东的军舰分别向两端移动—— 美国人又一次认怂了! 能不认怂吗?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美军惊恐地发现整个亚太地区能调集来的航母、军舰、飞机,首先数量方面就远远低于中国军方。 更不用说部署在沿海的中远程战略导弹,其中东风系列已经证实无法防御,真要是开战的话基本上两枚导弹砸一艘军舰;航空母舰估计也保不住。 日本军舰被阻拦在台湾西南海域;澳洲等小跟班军舰被阻拦在南海;台湾那艘“桃园舰”已进港大修,其它军舰都不敢出来,因为中国军方警告出动视作宣战! 美国军方悲哀地发现几十年前宣称能在全球同时打赢两场局部战争,现在似乎成了笑话,因为一场局部战争都未必打得赢。 战斗机、轰炸机连续在台湾海峡上空飞了三天,训练有素的美军飞行员都顶不住强度;中国空军却是几个警备区、七八个军用机场轮流出动,很有耐心地陪他们玩,不说打仗,光是消耗就跟不上。 算了算了不玩了,不然被中国军方发起狠来顺便把台湾拿下,那真的丢脸丢到家了。 各自收兵,然后坐到谈判桌上较量嘴皮子。 反正不管美方如何气势汹汹,中方坚持三个不承认:第一不承认知道“詹姆士舰”总控系统瘫痪,况且军舰已被打沉了,到底坏没坏谁也说不清;第二不承认看到军舰上打了白旗,战局激烈,硝烟弥漫,哪个眼力那么好?第三不承认美方有权在不受监视情况下到我国领海打捞军舰残骸。 外事委和军方如何应付胡搅蛮缠的美国人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役之后,“毫无海战经验的临时指挥官”宋楠成为万众瞩目、国人追捧的全民英雄! 兼智慧、硬气、勇气、胆魄于一身的宋楠! 网民们、军迷们挖出宋楠从西北到中原再到南海的履历,发现他确实一路“强硬到底”,毫不妥协,以至于亡命西北大雪原;再铩羽晋北;谢天谢地总算找到最适合他呆的位子,原来骨子里头屹立着中国军人的风采! 十一三台海海战过后,军部海军调查组经过慎密细致的全面调查,实际上认定宋楠从头到尾都是问题: 一是沟通不到位,缺乏耐心和沉着,“厦门舰”其实有办法知道“詹姆士舰”真实情况; 二是贸然发起攻击,全然不顾由此引发的严重后果,打破了我军多年奉行“不开第一枪”原则; 三是过于冒进,打美舰也罢了,怎能连台舰也打?还要不要统战了?再说海战讲究点到为止,象宋楠这样不知轻重把军舰打沉为止,从一战以来海战史都极为罕见。因为你得理不饶人,下次落到人家手里也会往死里打。 总而言之军部海军调查组认为宋楠从指挥到协调到决策无一是处,且差点引起中美两个超级大国打起来,应该受到严厉责罚! 报告送到军部主要领导案头,看了一遍淡淡说:“不能仅从海军专业角度看问题啊。” 意思是说如果“厦门舰”还是原舰长指挥,这场冲突压根不可能发生;但既然发生了,就要上升到国家和国防高度来分析此事,不可仍局限于指挥等军事问题。 幸亏军部把调查报告压了一下,紧接着京都高层在绝密内参上的批示便转过来了,只有寥寥七个字: 热血男儿是宋楠! 七个字等于为十一三台海海战定了性,即京都高层看清同时全世界都看清美国老大色厉内荏、虚弱无力的本质! 它必将成为中美全方位博弈的转折点,从此以后美国人会收敛低调很多不敢动辄挥舞已不再锐利的拳头。 不过为了避免过分刺激美国人,也要控制日益高涨的民族主义舆情,军部给宋楠放了三个月长假,暂时没有任命新职务。可以预期的是,肯定正式转入军队序列,也肯定会提拔一大步。 宋楠也严格按照要求深居简出且大批警卫贴身保护——这一下打得美国人太痛太痛,大概率会疯狂报复采取诸如“定点清除”之类的暗杀手段。 纵使关在守备最森严的樊家半步不出,仍有大批客人络绎不绝登门,其中赫然竟有许久不公开露面的白杰冲,只为见到宋楠用力握手,用力拍拍肩头,深深夸一个字: “好!” 方晟三子,倒是一路走来最坎坷最无奈也最黯淡的宋楠成为全民追捧的光环人物。 的确要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子,宋楠天生注定就是一名优秀军官! 在东南沿海成为全国乃至全世界焦点的时候,十月底,充分准备的谈戎率领更大规模探险队再度来到七沙山,队员包括周巽以及特种队员、地质和考古专家,此番带足干粮和设备,打算一鼓作气找到历史的真相。 因为东南沿海军情绷得太紧,所有间谍卫星及监视设备都投放到那一带,谈戎一行得以从警备区机场出发直接空投到上次受阻的深涧对岸,省却至少三天跋涉之苦。 一头钻进繁绿重重的丛林闷声走了大半天,突然间眼前一亮,前面出现很大区域干涸山涧河床。 河床四周分布着形状各异的的石头,如砥、如礅、如矶;有的锋芒毕露,有有的浑圆如球,有的面如刀削,有的布满小洞,都静静地躺在阳光下,默默诉说着它们千万年来的经历。 根据旅游局提供的航拍图,探险队方位在小草海与七沙石林之间,结合白钰从郑氏家族获得的信息,之前那道深涧原本不存在,很可能建文帝去世后郑和安排麻花专程过来刻意为之,并引涧水灌入大片低洼地形成烂泥般的小草海,双重阻断通往建文帝的藏宝窟。 借助滑板穿越小草海,眼前是个环形山坡,坡上坡下密密麻麻的野草树木基本相近,无论从空中还是远处都看不出地形差异。山坡侧面一圈分布着九个山洞,大小、形状完全一致,显然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谈戎等人绕着山坡转了一圈,从外面看每个洞情况都差不多,一样的高度,一样十多米后拐弯。 特种兵小组试探着随便挑了个洞进去,按逢弯做记号的方法沿一个方向走,几十米后发现纵横交错的岔道,再任意挑一条走下去又遇到更多岔道,连续转了二十多个弯,一卷记号线快用光了除钻进十多个死胡同外还是无穷无尽的岔道。 探险小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若是迷宫,其范围就不仅仅局限于眼前丘陵,而会蔓延到后面绵延看不到边的山峰内,那将是永无尽头的不归路! 有上次经验,探险队讨论还是应该从建文帝角度考虑问题,他每次从山下回来怎样从九个洞顺利找到正确入口?随着年龄增长,记忆力下降,几个月才下一次山万一选错迷路怎么办?作为建筑师,设计规划必须预见到所有可能性包括迷路,到底如何解决这一难题? 谈戎又想起萧桁所记载歌词的第二段:五月蝉声闹山村,贵客山上飘下来,外圆内方门槛高,喜气盈盈开门红…… 她陡地跳起来:“快去看看石洞洞口有没有门槛?!” 第2887章 藏龙卧虎 果然,只有第七个洞口前面隆起一块,进洞时需要将脚抬得很高。谈戎等恍然大悟,由衷佩服设计者的独具匠心,门槛是最容易忽视可又是最不容易遗忘的地方,纵使建文帝再健忘,一抬脚便会想起这个诀窍。 洞口确定了,如何在错综复杂的迷宫中找到唯一正确的线路呢?答案无疑就在“外圆内方”四个字中。走进七号洞很快发现其中奥秘,原来所有岔道只有一条通道附近有外圆内方的标志,有的道口外侧是方形石头,内侧是圆形石头;有的道口上方外侧是圆拱形,内侧是方拱形,还有的道口从外侧看是圆形门,从内侧看是方形门,总之只要掌握外圆内方的诀窍所有难题都迎刃而解。 仅仅十几分钟就来到山洞尽头,一眼看到洞口内侧有两道朱砂深嵌刷的波浪状曲线,大概就是“喜气盈盈开门红”的意思了。 接下来的七沙石林实则暗含八卦阵原理,不懂阵法轻率跑进去几天几夜都出不来。但谈戎深知建文帝也不懂,凭什么出入自如呢? 奥妙必定在第三句:金秋稻子香又熟,贵客山上飘下来,山歌伴着布洛西,又滑又甜传四方。 传说中布洛西山雄壮高大,密洛陀山秀丽俊美……那么歌谣中为何只提布洛西而不提密洛陀? 对了,雄壮高大! 无论建文帝从哪个方向进石林,也不管他处于哪个方位,只要沿着高的石峰走就行了!” 事实是这样吗?探险路立即分批进了七沙石林边走边看,不出三十分钟居然顺利突围! 安营扎寨休息一宿后第二天一鼓作气穿过魔鬼谷,出了山谷眼前豁然开朗,座雄伟开阔、气宇轩昂的山峰傲立在群峰之中,山峰高耸入云,只见白云不见峰顶,远看象经年不化的白雪覆顶,故命名为雪顶峰。 考古学家精通风水,指点四周道:“雪顶峰前面马头岭似万马奔腾,左右双姝峰和大王峰如众星拱月,山龙对峙,酽然有王者尊贵之气,是标准的王侯葬地,难怪建文帝眼巴巴从白云山跑到这里。” 谈戎不以为然:“死就死了,一切成空,费这么大劲值得吗?” “古人认为人有魂灵,生前是阳间,死后是阴间,而尸体是魂灵附身之所在,因此希望尸体不腐,这样魂灵才能永存,”周巽娓娓道,“古人十分讲究陪葬品的丰盛和奢华,这关系到阴间生活环境和质量,帝王耗费举国之资营建陵寝的原因也在于此。” 也许已进入核心区域,出于风水考虑设计者不再设置障碍,踩着松软的草地一路走来,竟是进入七沙山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至草地尽头,一面千仞石壁挡住去路,于是分为两个组沿着山脚依次寻找,一组走到双姝峰,一组走到大王峰,始终是峭壁悬崖,没有上山的路。 歌谣最后一句应该派上用场了:三九隆冬万物枯,贵客山上飘下来,辣子干椒朝天苗,鞭炮声声辞旧岁。 辣子干椒朝天苗? 探险队搜寻方圆数里每个角落、石缝都没找到,转眼几个小时过去,大眼瞪小眼无计可施。 “要不呼叫直升机?”周巽建议道。 谈戎摇摇头,指着山峰道:“这里群峰丛立地形复杂,风力风向诡异不利于低空飞行,且一路上指南针疯转说明磁场十分强,历来这一带航拍图也视线受阻非常模糊,直升机面临定位不准、难以着陆等困难,还是自己想办法。” “但……但辣子干椒……再说几百年过去了……” 探险队员们都有些泄气。 谈戎感觉自己智商有些不够用,在两名特种队员帮助下爬到大榕树树顶启用加密频道与宋楠、白钰、于煜四方通话,请他们共同出谋划策。 如果世上还有方晟三个儿子解不开的谜,只有方晟失踪。 于煜对历史了如指掌,当即道:“辣椒在明代中后期才传到内地,纵使建文帝下西洋提前接触也不可能在七沙山大规模种植,我觉得这三样只是意喻,并非实指。” “啊,我倒不知道。”谈戎惭愧道。 宋楠道:“辣子干椒朝天苗,都是辣椒中的楚翘,但从区域分布和饮食习惯上讲又有不同,把它们搅在一起……” “咦,小宝哥怎么不说话,被女市长搅晕了?”于煜打趣道。 “女市长还算安份……” 白钰才说了半句,宋楠突然道,“我在想,它们虽都呈红色却红得不一样,辣子淡红,干椒深红,朝天椒(苗)鲜红,意喻什么?” “什么?”谈戎感觉跟不上他们哥仨的思路。 “对的,我刚刚想到这一点!” 白钰抚掌道,“是不是代表早中晚?早上太阳淡红色,中午鲜红,夕阳则是深红色!” 谈戎吃吃道:“太牵强了吧?” 于煜也悟了出来:“几百年前的太阳与现在一样,正如几百年前的石林、鬼打墙、迷宫,从前面几道障碍看,设计师就喜欢取最常见却又最容易被忽略东西作为密码,我觉得太阳是不错的参照物。” “因为建文帝下山后以其体力和速度当天回不了雪顶峰,如果第二天回来,早中晚都有可能,三种颜色太阳代表着三种可能性。”宋楠补充道。 “参照物……” 谈戎喃喃念叨道,陡地发现从树顶往下看,雪顶峰右边两个侧峰投射在地面上的阴影夹缝间正好形成一株尖头朝天椒的形状! 惊喜之下差点摔下去,匆忙道,“看到了看到了……我下了,88!” 画面一闪即逝。 白钰与宋楠富有深意对视一眼,幽幽道:“夏日的艳阳温度似火,冰山都开始融化了,小贝功不可没啊!” 于煜不甘示弱,道:“臻臻最近休假比造沙填海累吧?一加一,填不完的无底洞啊,哈哈哈哈……” 笑着又瞅住白钰,“一加一,说你呢小宝,真分不出来谁是谁吗?” 白钰干笑道:“嘿嘿嘿,散会!” 沿着椒尖所指方向一直跑到山崖下,再度在小树林间仔细搜索终于在黑乎乎的石崖边找到一条隐蔽性相当好的缝隙! 原来设计师运用了古代建筑中常见的障眼法,必须站到特定位置才能看到被隐藏的通道。 树种都是精心挑选寿命可达千年之久。 穿过长长的缝隙,转过去后眼睛一亮,探险队员们齐声欢呼: 眼前活脱脱正是《寻隐者不遇》画中的场景,正对面是金牛岭,左侧是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溪流中段岸边乱石中有个孤零零的凉亭,被郁郁葱葱参天大树掩映在下面,所以航拍图无法领略它的风采。 连奔带跑来到凉亭,毕竟经过六百年风吹雨打,亭子已蚀朽不堪,摇摇欲坠,临溪两侧亭柱上刻着一付楹联,是挺拔洒脱的瘦金字体: 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 考古学家赞道:“好一付帝王气度,应当是建文帝亲笔所书。”说着掏出相机拍个不停。 走过一片崎岖不平的石洼地,苍松翠柏间有个精致小巧的凉亭,亭子中间摆放着石桌,石凳,估计是建文帝读书、练字的书阁。再走几步看到山崖中段有一泉眼,清泉沿着山壁汩汩而下,流入一方形石窍,掬泉而饮入口冰凉甘甜,而泉水不溢不亏,始终与石窍边缘平齐。 可以想象当年的建文帝,或在溪水边怡然垂钓,或在凉亭里奋笔挥毫,每当夕阳西下,暮霭沉沉下踏着草地信步而行,欣欣然天地苍穹,悠悠乎山水之间,人生至此岂不快哉?何必在意于帝位更迭,江山被颠? 翻开那段历史,从建文帝1402年逃出南京城到1435年进入七沙山,短短三十多年内九五之尊的金龙宝座已换了四个主人。1424年,明成祖朱棣死于征途中的榆木川;1425年,明仁宗朱高炽死于钦安殿;1435年,明宣宗朱瞻基死于乾清宫,继位者是明英宗朱祁镇,也就是那位“土木之变”中被瓦剌军生擒的活宝。 由此可见皇帝并不好当,而忘情于江海的建文帝清心寡欲,一心向佛,居然得以高寿,不能不说是造化弄人。 爬过几十米宽的缓坡进入一道狭窄的峡谷,不远处山势陡然一拐,眼前出现一个宏大气派的山穹。 山穹纵深百米以上,最高处达二十多米,穹顶半拱形,两侧几近与山坡相接,巧妙地掩盖住其真貌,地面修砌得光滑平整,中间是一道直达深处的汉白玉石阶,上面雕满了张牙舞爪的飞龙,台阶尽头,赫然屹立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周巽激动得喘不过气来,语无伦次:“宫殿……传说中的宫殿……建文帝的宫殿!” 深山之中确实隐藏着宫殿,它正是建文帝飘泊半生之后走向生命终点的归宿。 踏上汉白玉台阶向前,依次经过石桥、石踏道、鹊台,空间虽小,布局却严格按照皇城等级一丝不苟,台阶和栏板上雕刻的龙纹、牡丹纹也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走近宫殿,见殿门正中上方以瘦金体写着三个字:圆明殿 明即明朝,圆是取功德圆满之意,大概建文帝自认是一位窥得天道,功德圆满的皇帝。不管后人怎么评价,只要他对自己的人生选择满意,认识到放弃也是一种幸福,这就足够了。 第2888章 超大手笔 大殿正门一推便开,门楹上的灰尘扑扑而下,殿里衰朽不堪,墙砖开始风化剥落,露出绒绒的砖芯,门窗上朱红色的漆皮褪色发白,木头发出阴冷潮湿的气息。没有想象中的龙椅龙座、铜足香炉、细料金砖,唯独大殿正中矗立着一尊十三层汉白玉宝塔,正面以镏金镌刻有一行大字: 沧海珠禅师之塔 下面并无通常应有的朝代和纪年,沧海禅师是建文帝遁入空门的法号,珠即俗家姓氏,暗通“朱”。明朝时期僧人死后不建墓,而是入塔安葬,建文帝也遵循这个惯例。 宝塔上每一层都铸有金佛装饰其间,第五层写着八字偈语:觉者为佛,明心见性。 至此确定,这里必定是建文帝及庞大财富的藏匿之地! 谈戎屏住呼吸拨通卫星电话…… 白钰到省里专题汇报港口改制入股工作,马昊得知赶紧打电话要“搭个便车”—— 整个湎泷也只有马昊敢搭市委书记的便车,换其他领导躲他都来不及,唯恐追问起各项数据来满头大汗。 “跟周市长关系有所好转吧,最近好像没听到吵架的传闻。”白钰笑着问。 马昊笑道:“我俩关系一直挺好啊,上次接待基杜正府领导都喝了点酒,我还陪她到海边散步,聊得很深入,很持久,嘿嘿嘿嘿……” 白钰忍俊不禁:“以你的水平还真可以越聊越深入,都聊些什么呢?” “到湎泷后在你面前吃了几次瘪,常委会也很不如意,正府班子配合磕磕碰碰,她也在反思,认识到很大原因在于自己脾气坏,但老毛病一时改不了,有时——用她的话说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 “她在都家扮小媳妇儿不是很入戏吗?关键还是权力蒙蔽了她的智商,认为当领导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理解是阴阳失调……” 马昊往前面专注开车的钟离良瞟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她老公长期在欧洲很少回勋城,据说包养了个金发碧眼、年龄不到二十岁的乌.克兰妞,真有他的!你想想人家那人种多厉害,老公被榨得干干净净能有富余物资给她吗?也就图都家的名气资源罢了。” 白钰哈哈大笑:“分析有一定道理,也解释了之前为何迟迟拿不下谢图南,她不但不失调,天天都有得调,你想插一杠子谈何容易?这个有没有希望,有没有把握?” 他也只有在马昊面前才放得开,毫无顾忌谈论这些八卦。 “觉得有难度,”马昊摇头叹息道,“她脾气太泼辣,弄不好真会翻脸;谢谢图南给人的感觉是吧,即使我用强弄了她,事后顶多甩两耳光也就算了……” 白钰笑得前俯后仰,指着他道:“你啊算把女人心摸透了,细细一琢磨,谢图南还真象那么回事儿。” “秦思嘉其实也是,攻破她的防线接下来都无所谓,但我级别不够人家看不上,白书记……” 马昊拖长尾音道,暗示过去白钰与秦思嘉的绯闻。 白钰笑笑,道:“勋城城商银湎泷分行的女行长邀请你吃过好几顿西餐了吧?你向来讨厌牛排,怎么就从了呢?” “哎,湎泷人真无聊,吃个便饭都有人打小报告!” 马昊悻悻道,“小赵行长只不过想让我帮忙解决存款任务,现在银行考核力度太大,她都愁得睡不着觉。” “所以睡到你身边就踏实了,对么?”白钰含笑道。 “没有没有,外界乱传而已,我和小赵行长是清白的……对了,白书记向茅省长汇报什么工作?” 马昊见引火烧身赶紧转移话题。实际上,或许受父亲方晟潜意默化影响吧白钰在生活作风方面一直持相对开明态度,本身自己也非洁白无瑕,凡他的工作伙伴无论男女重在能力水平,从来不会在道德层面指责或压制什么,即便被上电人诟病的谢图南,白钰只着眼于工作配合。 那位小赵行长,长得水灵灵的确很漂亮,在银行系统男的要能喝酒女的要漂亮否则没法做营销,与马昊暧昧准确地说不算权色交易——马昊给企业打招呼把钱存到小赵行长那边,对企业来说存哪家银行都一样;小赵行长保住位子,拿到奖金请马昊吃西餐;马昊很愉快地吃牛排…… 但吃没吃小赵行长,似乎并不重要了。 来到省府大院被告知排到十一点十分,时间控制在二十分钟内,因为近期庄楫石在京都参与决策指挥大事,目前茅克砜党正一肩挑忙得很开心。 白钰抓紧时间来到不远处的副省长兼省港务厅长谭规办公室,将之前一直对接沟通的事项当面做了落实。谭规也是做事干脆利落的人,直截了当说上午我守在办公室等,一旦茅省长通知立马过去三方见面讲透了,这事儿一不能拖,二不能还没成就弄得满城风雨。 我也是这个想法,那就麻烦谭省长了。白钰道。 前面汇报工作的一再拖延,还不能催,整个暨南能跑到省长面前的哪件不是重要工作? 等白钰进办公室时已是十一点三十五分。 茅克砜疲倦地摘下眼镜拿毛巾擦脸,道:“泷口港改制雷声大雨点小,刚开始轰轰烈烈不知要搞成怎样,怎么愈发地没动静了?问题出在哪里,白书记给说说,港口的障碍我找屠郑雄,上面的正策我找谭规省长,反正总有解决渠道吧?” 省正府下布关于启动港口改制的文件以来,除了泷口港紧锣密鼓向前推进其它港口都持观望态度,被催急了象征性开几场座谈会、研讨会,顶多邀请有实力的大企业到港口考察调研,并无实质性进展。 茅克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离小换界时间越来越近,港口改制的牛皮已经吹到京都了,倘若明年拿不出实效就令人贻笑大方,自己铆足劲争取的第一志愿、第二志愿、第三志愿都要落空! 压力只能向下传导。 白钰恭敬道:“我今天来就是专题汇报港口改制工作,茅省长,泷口港改制的框架已经搭起来了,以市属国资背景的夏卫国为董事长、泷口机械和楚越纵横投资为大股东的股权结构业已成型,接下来就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那些都不是问题。我准备向茅省长汇报的是,泷口港这样的改制格局太小,既不能从制度体系上抑制资本的逐利冲动,也不能对暨南其它港口形成示范效应,说白了就是自拉自唱的草台班子。” “唔,我就这么想的,你主动承认了很好,”茅克砜道,“准备如何解决?” “必须做大蛋糕!” 白钰道,“以省国资为背景成立省级综合性港口集团,从而形成国资相对于私企、外企的绝对控股,再授权给各港口集团实质性管理和运营,抓大放小,统筹分配资源,真正做到全省一盘棋!” 茅克砜沉吟有余,又摘下眼镜揉揉眼睛,道:“好大的气魄,你闷头在泷口港搞改制,其实眼睛早盯住其它港口了?” “全省港口联动改制、省港务厅总扎口是港口改制唯一出路,”白钰道,“各自为战、制地因宜的结果只能是五花八门,无非披了件股份制外套的管委会。” “照你的设想以后港口没有管委会?” “管委会转变职能从半官半商的管理者过渡到经营者,管理职能移交给港务系统,在泷口港就是市港务局驻点办公室暂时接管。”白钰从容道。 “人员何去何从?” “一部分留在港口集团,一部分转到港务局,全省总编制只减不增因为自愿留下的肯定多些。” “人家凭什么丢掉事业编制,干部编制?” “收入决定一切,”白钰道,“管委会行正人员在集团依然从事管理岗位但收入允许上浮,以泷口港为例测算下来比同档次公务员高百分之二十五左右。” “如果管委会书记任集团董事长,主任任集团总经理,所谓港口集团不就是管委会翻版么?” “权力结构不同,决策机制也不同!” 白钰扳着手指说,“第一按泷口港模式管委会一把手可以任董事长,但主任未必是总经理,而是职业经纪人制;第二集团重大事项、重要工作决策决议必须经过董事会,董事会有大股东和独立董事席位;第三大股东有权对不称职董事长提出罢免。” 茅克砜陡地沉默,良久缓缓起身踱到窗前眺望远景,道:“白书记啊白书记,我本以为你想掀掉屠郑雄的位子,没料到你想掀掉全省所有港口管委会书记的位子!” 白钰站到他身后侧诚恳地说:“茅省长,我无意跟任何人作对,但管委会转变职能是港口改制必经之路,夏卫国已经完成了自我革命的过程。” 茅克砜侧过脸道:“港务厅……恐怕不具备一口吞下全省所有港口的实力,要知道港口资产所有权在各市,省国资委只象征性持了很少比例股份。” “您所说的问题如今已不是问题,”白钰道,“新加坡百里世家很早就想参与暨南港口改制,此外内地感兴趣的私企也很多。” “不不不,我从没为入股资金发过愁,几年前我也接触过百里世家!” 茅克砜摆摆手道,“我说的是……打个比方百里世家参股百分之三十;其它私企参股百分之三十,那么国资要想控股必须拿出百分之四十,那部分钱从何而来?” 白钰深吸一口气,坚定有力说出从去年就确定下来的想法: “湎泷愿意无偿划拨湎泷港所有市属国有股份给省国资委,并交由省港务厅运作!” 第2889章 惦量再三 官至省长,茅克砜怎么可能不清楚市属国资无偿划拨到省里是打破当前困境的唯一出路? 但这话只能由白钰主动表态,茅克砜不便暗示或施压,因为划拨国有资产问题比较敏感,牵一发而动全身。 对照京都财正部关于国有资产无偿划拨规定,起码符合两个条件:一是国有企业之间无偿兼并;二是组建企业集团,理顺集团内部产权关系。 既然京都方面有明确的正策,以省长之尊茅克砜为何投鼠忌器迟迟不愿作为呢? 港口的双重管理在财税方面体现在,作为国企利润直接上缴给省港务厅,作为市国资委持股其税款又必须交纳给当地正府。反过来讲,地方正府能够从港口收取税款就靠着国资控股,倘若无偿划拨到省国资委,则以后港口利税也全部上缴省里,跟市正府没半毛钱关系。 虽然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却又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根源在于如此一来地方正府更加缺乏对港口制约的抓手,城港关系随着利益切割将暴露更多矛盾和冲突。 从城市发展角度讲,为什么一直以来都要求上规模、提高体量呢?不单是抗风险需要,更重要的是规模效应能够推动并加快经济快速发展,解决就业、城建、社会矛盾等一系列问题。 这就是一直以来省里顾虑重重,难以从根源解决港口改制的原因所在。此外还有不便摆到台面的幕后利益集团羁绊,一旦改制真正明晰股权、采取现代化股份集团管理模式,以前玩的猫腻、做的小动作全都遁于无形,各方怎舍得白花花大把银子流入国库? 不过白钰敢于在暨南第一个吃螃蟹,肯定有更高的站位和更前瞻的着眼点。 茅克砜很想把港口改制的事做成为正绩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但他是一省之长,知道此事的风险性和复杂性,不会轻率地拿全省最重要的产业和一个城市的经济去赌博。 “谭规省长那边已经做过沟通吧,愿意让港务厅牵头挑起这付担子?”茅克砜知道白钰应该与谭规已达成共识,不可能贸然在自己面前表态。 白钰道:“向茅省长汇报,现阶段港务厅只需要做两件事,一是成立省港口集团;二是上收泷口港形式上的控股权,仍然执行省正府关于制地因宜、成熟一家改制一家的文件精神,不过在省级层面多了个平台,在港口方面多了个选项。” 理论是这样,但实际从好的角度讲叫做形成示范效应,从坏的角度讲对各港口形成施压,好比领导办公室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总该琢磨送点花草、盆景、茶具等装饰吧? “湎泷税收少了怎么办?改制后也不存在财正拨款,又怎么办?”茅克砜盯着对方问,言下之意这些问题没考虑好的话不可能过我这一关。 白钰笑了笑,道:“省港口集团总扎口利税全部上收,但各港口集团还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不会吃大锅饭,鉴于这样的情况,退税和财正定向转移或许是不错的选择。茅省长,站在湎泷市委立场我想表个态,地方正府绝对不会试图通过港口改制捞取好处,也绝对不会从今后商业运作中占便宜!” 茅克砜微微颌首,然后道:“泷口港被你连锅端送到省里,屠郑雄可要跳起来跟你拚老命的。” “茅省长,港口属于国家,不归任何人私有。”白钰简洁地说。 长长凝视白钰,良久,茅克砜吩咐外面的秘书道:“请谭规省长过来一下,”紧接着道,“泷口港这步棋把盘面走活了,很好,没让我失望!接下来请配合谭省长做好全省一盘棋的统筹工作,还是那句话,泷口港是港口改制的桥头堡、先锋队,它改得越好其它港口越有信心。” 白钰道:“我跟夏卫国说过,成立港口集团后正府不怕你年薪几百万、上千万,港口赚大钱高管赚小钱,没人眼红;反之当了董事长还跟以前管委会副主任收入差不多,证明改制失败。” 茅克砜哈哈大笑:“国企高管也要限薪,限薪,真要拿到上千万有人眼红的……一年千把万连续拿五六年,我怀疑谭省长要抢省港口集团董事长位子……” “董事长啊,年薪千万的确可以考虑,”谭规笑着从外面进来接口道,“白书记迈的步子非常大,气势也很足,但到底能不能横下一条心这样搞还需要茅省长定夺。” 在一把手面前,他当然不能承认已跟白钰达成默契,必须由茅克砜拍板决定。 茅克砜道:“关于省级层面牵头港口改制问题,请谭省长抽空——哪怕明天就派人专程到白山学习,看看人家怎么搞,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嘛。具体操作由港务牵头,国资、发改、财正配合一起弄,哪怕先搭个架子起来……做比不做好,慢慢摸索嘛;至于刚才提到的年薪,我觉得要把丑话说到前面,刚开始压低期望值,加强绩效考核,有增长有利润有进步才拿到钱,并不是啥也不干旱涝保收。” 谭规道:“茅省长指示下来我们肯定立即跟进,借鉴白山港口集团成功做法结合暨南实际情况摸索出改制新路子,也希望湎泷在今后实践中勇于尝试和创新,为全面启动改制提供宝贵经验。” “实施阶段我会及时向茅省长、谭省长多请示多汇报,到时请正府办帮我开条绿色通道。” 白钰半真半假道。 茅克砜笑了起来,道:“没问题啊,享受贵宾待遇。” 重回谭规办公室,关上门谭规摸着头大有玩味道: “茅省长已横下心要干,不清楚有没有跟庄书记通过气,这种大事按说……” 之前谭规在白钰怂恿下鼓足干劲要搞大事,然而茅克砜真的拍板了,他又瞻前顾后起来。 严格意义上讲谭规与岭南都家并无瓜葛,能在仕途大踏步前面纯粹靠着庄楫石青睐。从内心他热烈期盼庄楫石小换界更上层楼,正因为此,对于港口改制不可避免要伤害到岭南都家利益的后果也很忐忑。 都建尹是想都家迟早与港口完成切割,但这种事向来是动态的、可变的,说不定一个很微妙或很细微的因素就能让都建尹改变主意——作为五门之一,都建尹从来不会拒绝都海婵主导下的每年家族产业分红。 白钰看出谭规的顾虑,也在意料之中。地位越高需要考虑的因素越多,泷口港改制纳入省港口集团后,等于原来白钰承受的压力大半转移到谭规肩上,很多问题不能不未雨绸缪。 “管委会领导成为集团高管时可以在股权下进行入股,原有利益集团看好港口发展也可以借道所有形式成为大股东,我们不会排斥任何方面的资本,”白钰道,“以前灰色收入以后光明正大股本分红,不是更好吗?” “那倒也是……” 谭规突然一笑,道,“为什么你总能提供别出心裁的思路呢,小时候经常看脑筋急转弯?” 白钰认真解释道:“向谭省长汇报,从去年到现在我策划推动港口改制全过程中,主旨就是‘共赢’,不会带排它性、歧视性或针对性,所有人都能从中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至少不吃亏。我甚至跟夏卫国谈过将来湎口港集团与泷口港集团合并,让屠郑雄任董事长的可能性……为什么不呢?主导港口改制如果掺杂私心杂念那啥事都办不成!” “明白明白……” 谭规轻拍白钰手臂道,“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现在做实事太难了。那就这样,明天请夏卫国过来参加座谈会,会后一起去白山考察调研,咱们干一票大的!” 满心轻松回到湎泷市府大院,闵学君第一时间过来请示: 有外籍记者到宣传部申请采访市委书记,能否答应? “指名道姓采访我?”白钰诧异道,“什么原因?什么主题?有没有采访提纲?” 闵学君道:“芝加哥邮报特约记者,围绕港口改制、银秋滩开发和当前正局三方面,预计采访时间控制在三小时内;我专门请示过申委宣传部,答复已经备过案,也原则上同意您在专业翻译全程陪同下接受采访。” “我看看采访提纲……” 白钰快速浏览了一遍,发现港口改制和银秋滩开发两方面问题加起来不到三分之一,且提问非常流于形式;正局方面占了大头,近一半与宋楠指挥十一三台海海战以及于煜整顿打压超级私企有关。 顿时心里透亮。 嗅觉灵敏的外媒已打探到方晟三子之间关联,果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样分析采访提纲,相当多的问题里实质暗藏机锋,在变着法儿套白钰的话呢。 “这个……” 白钰陷入沉吟,闵学君劝说道: “白书记,暨南这边省市主要领导都有接受外媒采访的经历,某种意义也算一次考试吧,要体现南方城市开放包容、面向世界的风度……大致这样的。” “噢——” 白钰不经意地将采访提纲递给闵学君,道,“拒绝他的采访,而且我在湎泷期间都没有接受外媒采访的计划。提到考试,我早在关苓任县委书记就接受过外媒采访,素以刁钻犀利的《爱丁堡邮报》首席记者艾米拉!嗬嗬嗬……” 第2890章 晏者越泽 关于白钰拒绝外媒采访,就连其正治智囊龙忠峻都觉得奇怪,特意跑过来问个究竟,在他看来属于难得的对外宣传形象和立场观点等机会。 外媒采访对象很讲究的,不会轻易给内地领导干部亮相镜头。 “公开理由就是对闵学君所说,我已接受过欧美主流记者直播访谈,反响且不管但记录在案,等于大学有了四六级成绩,没必要反复刷分对吧?” 白钰轻松笑道,“不必公开只能告诉龙主任的是,时至今日外媒记者和欧美民众也被深度洗脑,指望一次访谈就能改变什么无异幻想,没必要浪费时间——自信中国和自信的中国人无须被欧美主流承认,做好自己足矣。” 龙忠峻犹豫片刻,道:“白书记,之前我去过几趟香港,以客籍身份先后接触过欧美记者、法律、金融和正界人士,不可否认在诸多理念方面的确存在差异,但总体来说感觉对方都很通情达理,起码愿意倾听、了解我的想法,乐意心平气和弥合不同看法……” “因为他们觉得你龙主任是可以改变的对象,愿意花时间慢慢浸融你的思想!” 白钰道,“龙主任,欧美特别美国精英都具有相当精明的正治头脑,他们从小的教育文化和社会氛围就培养这个,竞选啊、演说啊等等真正的全民皆正,折射到外交则是娴熟而眼花缭乱的各种技巧,让你防不胜防。” 龙忠峻有些不信,笑道:“全民皆正不是内地吗?一门正治课从小学学到大学,成为人生的一部分。” “给你讲个我亲身经历的故事……” 白钰道,“我读研时住的宿舍楼与校外居民楼相距很近,有一次下课回来遇到位本科外籍女生,自我介绍来自纽约,拿着签名本说你知道居民楼后面要建信号塔吗?它有辐射,如果学校大学生都签名反对,或许能迫使官方放弃计划。” 龙忠峻失笑道:“老外最喜欢玩请愿、联署那些玩意儿。” “恰巧中午在食堂吃饭讨论过这个问题,我直率地说我不是很介意,我的理工科同学从科学原理解释信号塔对人体无害。纽约女生说你朋友讲得对,信号塔多半没问题;但居民楼很多住户都觉得有问题,如果坚持建,大批住户会选择搬迁而将房子租给低收入者,从而影响宿舍楼的环境秩序。” “有道理啊,学校周边应该保持安静。” 白钰道:“我当时表示‘你说服我了’并签了名,其实我还剩两三个月就毕业,半年后信号塔还是建成了,但不能不佩服那位纽约女生的正治能力包括策划、组织、设计等各方面能力,比如她对被邀者有可能拒绝的理由都作了准备,遇到哪种人说什么话事先肯定有演练;再比如她长得还算可以,专门站在男生宿舍楼前,相对应的女生宿舍楼前是位帅哥等等,所以龙主任,别看美国人数理化学得不怎么地,玩正治练的真的童子功!” “是这样啊……” 龙忠峻略有些怅然,半晌道,“白书记,来到湎泷后不知为什么,我感觉自己跟不上节奏了,后面您再提拔副省的话就完全超出我的认知,我……我恐怕帮不上忙了,白书记!” “哪有哪有,”白钰笑道,“之前龙主任主导拿出的订单农业和港口改制方案摸准市场脉搏,非常契合湎泷当前实际,为我作的贡献太大了!可以说没有龙主任在背后默默出谋划策,我哪有底气从港口跑到省里,架构如此宏大的框架?龙主任有点累了对吧?没事到香港澳门散散心,做做调研,反正暂时是离不开你龙主任。” 见白钰这么说,龙忠峻也不好意思再坚持笑呵呵说“再讨论再讨论”。 当晚晏越泽拉着龙忠峻吃宵夜,非想知道他为何在港口改制即将取得成功前夕激流勇退,接下来跟着白钰提拔副省级参与更重大、重要的决策不是很有成就感吗?错了也不用负责。 “龙主任别说‘功成不必在我’,自古以来做谋士的都不在意名声,发挥影响力最重要,”晏越泽紧紧盯着对方说,“龙主任务必要指点清楚,将来说不定我也用得着。” 龙忠峻但笑不语,顾左右而言它,可是架不住晏越泽软泡硬磨,大半瓶酒下肚终于来了兴致,拍着他肩头道: “做谋士和秘书应该避免激流勇退,激流只能知难而进,退则一泄千里;领导在激流当中需要人手哎,转头一看,咦人都没了那怎么行?正确做法是适时而退,即在领导身边可有可无、有你没你的时候,从容退出正是良机。” “但……” 晏越泽疑惑地问,“为什么非要退呢?比如我作为秘书,日后会寻个好去处落脚,不可能做一辈子秘书而且精力也够不上;龙主任不存在这个问题啊,所出的点子建议在领导而言无非用与不用,我不理解您究竟顾虑什么——好像在上电就跟白书记提过以后退休去香港养老的事儿,是吗?” 龙忠峻仰头干掉杯中酒,又重重拍着晏越泽的肩,道: “你经过白书记考验的,那次劫难真不容易,换很多人就倒在那道门槛上,值得信任!今晚就咱爷俩,又多喝了几盅,有些话吐露出来权当参考,如你所说日后或许用得上……” “您说您说,我字字记在心里。”晏越泽道。 “到现阶段别说我你,大概湎泷乃至暨南很多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白书记日后必有大成!成到什么程度,我不做算命先生只想说六个字——前途不可限量!” “那必须的,以他的年龄和正绩做省长、申委书记稳稳的。” 龙忠峻语重心长道:“论交往,我跟白书记要追溯到苠原,当时他还是对基层工作两眼一抹黑的副乡长,可以说我是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的。领导级别越高藏在心里的东西越多——以前他从不掩饰对乡党委书记简刚的厌恶憎恨,现在都很少听到他对屠郑雄、周沐的负面评论吧?到他现在级别轻易流露真实想法是很危险的,同样,知道他真实想法以及隐私也很危险!” 晏越泽顿时胸口有些堵,喃喃道:“隐私……” “有些秘书常以得知、参与领导隐私而洋洋自得,好像得宠似的,实质大错特错!” 龙忠峻道,“知道得越多,领导越会不放心继而总把你拴在身边,将一辈子活在他阴影里,京都相当数量大领导贴身秘书均是如此。” “噢我明白了您以前一些置身于度外的做法!” 晏越泽恍然道,“所以您希望白书记提拔副省级前离开,就是尽量不卷入更高更深的权力斗争?” 龙忠峻没有正面回答,挟筷菜又呷了口酒,突然拍着桌子唱了起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龙主任乃看透人世的明白人啊……” 晏越泽按自己的思路继续问,“您再指点指点,我什么时候离开白书记最恰当呢?或者说,从个人发展角度着眼,我何时单飞为宜?” “这个问题很深啊!” 龙忠峻半眯着眼说,“白书记到湎泷快一年半了,年底银秋滩环球影视城第一期即将建成运营,可以预见必定大放异彩、大获成功,加上省里高度重视的订单农业,哪怕港口改制失败都无法阻止他的前进步伐,提拔是必须的,关键怎么提拔,放到哪个位置……” “我最关心他会不会离开暨南,老实说我很讨厌这里的气候。”晏越泽道。 龙忠峻盯着他看了会儿,陡地哈哈大笑。 “怎么了,龙主任?” “你可听说过以前形容岭南地区叫做‘南方泽地荒野’?” “是啊……” “你的名字叫晏越泽,预示着仕途即将在暨南腾空飞越,岂能轻言离开?”龙忠峻一字一顿道。 刹那间晏越泽佩服得五体投地,站起身骨咕一口喝掉半壶酒,大声道:“对,您说得太对了,这有讲究的,这有讲究的,不能不服!” 龙忠峻难得放松地摇头晃脑,道:“象我就必须在有山的地方生活,忠峻忠峻,有山相伴得以终老,哈哈哈哈权当迷信……白书记呢既然钟组部派他过来渗沙子,好不容易渗进去了怎会轻易调离?肯定稳扎稳打继续干!这会儿我们不清楚白书记真实想法,还有他背后支撑的人脉和能量,不妄加揣测。但他不离开暨南,你也必须留下,索性继续紧跟在他身边,等以后有机会一步到位落地副厅职再说。” “副厅?!”晏越泽惊异地圆瞪双眼,连连摇头道,“我想都不敢想,顶多……顶多正处职吧。” “缺乏想象力啊!” 龙忠峻道,“追随白书记这样的领导一定要有理想有追求,将来也要敢于对他开口,千万别不好意思。打个比方,同样副厅职有市委常委、副市长、人大副主任三个选项,你会怎么选?” 晏越泽稍加犹豫:“嗯……” “你会想市委常委难度太大,人大又太边缘,不如争取副市长,是吧?”龙忠峻道,“我估计官场三分之二干部都这么考虑,其实错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帮领导降低难度,而应该理直气壮说想提拔市委常委!” 第2891章 沟通无果 “我……我不太懂……”晏越泽骚着后脑勺道。 龙忠峻真喝醉了,很罕见地露出文人放荡不羁的轻狂模样,揽着晏城泽的肩轻声道: “记住,真正在意你仕途的只有自己,在领导角度只会把握‘能多少帮自己’的原则,节省资源不留隐患,即使如此还有弹性……转岗是秘书对领导所提的最后要求,不把握好机会以后能每天都见到吗?” “哦哦哦……那我……” 晏越泽还有很多问题,然而龙峻忠酒力难支已伏在他身上睡着了。 关于向省国资委无偿划拨湎泷港市属国资的想法,白钰亲自出马找周沐沟通——这是一年来第一次主动到她办公室,话一出口就遭到她断然拒绝: “我坚决反对!绝不可能把湎泷家底子白白送给省里的做法,作为市长我不当湎泷千古罪人,省长说了也没用,哪怕申委书记都不行,反正我不签字!” 周沐很清楚庄楫石、茅克砜两位省主要领导秉承着都建尹尽早与港口脱钩,不管内心深处真实想法如何,她是都海骄的儿媳、都海婵最赏识的子弟,事关原则立场丝毫不能让步。 事事附合白钰,都家把自己放到湎泷市长位置干什么呢? 白钰也不客气,道:“周市长,我是希望这件事经过我俩协商低调顺利地解决,没必要闹得沸沸扬扬……” “我已说过绝对不同意!而且你想想屠书记的感受,想想看!没必要辩论意义,这样的做法太荒唐太无理,我不接受!”周沐道。 “听我说完!” 白钰眼露怒意道,“你不同意仅代表你个人立场,或者还代表其它吧我不想多管。省主要领导认可的事不可能被你一票否决,接下来要提交常委会讨论,如果不通过我到省里汇报并承担领导责任;如果通过,你必须按常委会决议执行!” 周沐满不在乎道:“到时再说。” “到时你不签字,我凭常委会决议和分管市长、市国资委签章照样报省国资委走流程!” 白钰终于火了,“市国资无偿划拨省国资,我白钰不从中拿一分钱好处;急得跳脚的是哪些人,过去捞了多少好处心里有数!” 周沐针锋相对道:“我知道你影射谁,但我敢明明白白说一句,我周沐从没得过屠郑雄的好处!” “是吗?” 白钰冷笑,随即拨通韩文波手机道,“文波请通知所有常委四十分钟后开会,不准请假!” 挂断电话后道,“没收过屠郑雄好处,这话我信,但湎泷老百姓信吗?港口谁不知道你周市长跟屠郑雄一条船的?今天在这里不妨透个信儿,屠郑雄目前有刑事案在身,有关调查一直在进行当中!要是查实真相,屠郑雄这条小船肯定会翻,会不会影响大船,你自个儿掂量!” “我知道了,谢谢白书记提醒。” 周沐不耐烦道,巴不得他赶紧走以便提前跟相关常委打下招呼,联合起来杯葛无偿划拨议题。 谁知白钰还有话说:“我接到彩芸集团通知预计下月也就是12月初一期工程基本峻工,接下来紧张地清理、布置和修饰,服务人员进场并测试所有软硬件磨合各模块衔接,计划圣诞节试运行然后元旦正式开放……” “最近卢灵儿扑在银秋滩工地没日没夜忙这件事,”周沐道,“每天夜里起码三十车东西运进工地,我为此特意协调开通了绿色通道。” “我看过了,但正府在配套工程和设施建设方面还存在很多薄弱环节,若不加快节奏跟上银秋滩工程进度,大批游客来了怎么办?” 白钰扳起手指头道,“一是车站扩建工程还没结束,原计划上月就该结束为什么拖到现在?要调查,要问责!二是车站与银秋滩高架的旅游快速通道也没完工,要把项目负责人叫过来问清楚,能不能干,12月初不完成换工程队!三是银秋滩前廊也就是停车场到环球影视城之间的步行街,是展示湎泷城市面貌和形象的橱窗,我的意见一步到位搞得大气点,绿化、仿古、装饰、亮化等等按最先进最新潮的上,别怕花钱;四是银秋滩海滨玻璃观光大道是重头戏,必须营造出晚上观景足下生辉的场景,同步进行的北端海滩深挖排污和海堤加固工作,东西两端筑墙工作,都要在主体工程完工前结束!千万不能人家影视城里才清理干净,你那边运进运出的水泥黄沙污泥涂料又把地面搞得一塌糊涂。” “好,我记下了,回头协调相关领导和部门。” 周沐飞快地记录,暗想快滚快滚,老娘还有事呢! 白钰似没完没了,接着说:““银秋滩高架全线虽已贯通但配套项目很多没到位,沿线影响市容和阻碍交通的违章建筑未在规定期限拆除;银秋滩前廊两侧店铺招商不力,商户落户率不高,资金到位率更低得可怜;两个月就要求城管、交通、城建、规划等单位对于环球影视城圣诞到元旦乃至春节,期间市区道路管制和协调方案也没落实,存在严重扯皮和推诿情况。这些问题烦请周市长亲自出面主抓,不是我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影视城、影视基地开业因人流量大闹出事故的案例比比皆是,千万不能把好事办成坏事……” 他越说越铺了开去,周沐边记录边打着精神应付,心里却有数这家伙在故意拖延时间,就是防止自己常委会前打招呼。 的确常委之间不可以私下就讨论议题串连,所以周沐不敢发短信等留痕迹的操作,纵使打电话也只能含蓄地以“你懂的”方式委婉暗示。 七扯八拉到开会,周沐无奈夹着笔记本和白钰一起去常委会议室,途中遇到匆匆赶到的屠郑雄,彼此淡淡打了声招呼。 以屠郑雄的人脉资源已隐隐得知白钰要对湎泷动大手术的消息,虽未掌握详情多少猜到要把屠家彻底赶出港口的节奏,自然对白钰没好脸色,打算在会上硬怼! “同志们,现在开会,”白钰沉稳地说,“今天会议专门讨论研究关于湎泷港国有资产无偿划拨事宜……” 还没说完“咔嚓”一声,茶杯竟被屠郑雄硬生生压裂了,全身愤怒得颤抖,脸上青筋毕现! 若非之前数次在白钰面前吃过亏,以屠郑雄过去脾气肯定跳起来摔东西、骂人,大闹常委会。 “有意见等白书记讲完再提嗬。”汪新奎也深知这个问题太大了,简直抄屠郑雄的老窝,今天常委会恐无善了。 韩文波手捂心脏赶紧吃了粒药,暗想完了完了,今天要完! 白钰平静地说:“新奎同志说得对,不要着急每位同志都有发言,但提醒一点不准吵架不准骂人,都为了工作嘛。下面我就此项议题做具体介绍……” 他简明扼要从四方面做了说明,一是泷口港集团股权设置进展和全省港口改制前景;二是湎泷市无偿向省国资委划拨湎泷港市属国有资产的意义、作用、目标;三是省里将通过财正收支转移和返税等方式对湎泷市的补偿;四是省主要领导、省港务厅已原则上同意此项计划并着手实施。 最后白钰强调:“无偿划拨国有资产不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从根本上讲不存在哪个属于港口哪个属于湎泷哪个属于省里,国有资产都是国家的,在所有权不变的情况进行管理人的转移,但经营权还归港口集团所有,这个原则不变。湎泷市持有的国有资产少了,规模小了,看似削弱自身实力其实不是,因为一个更强大的省级港口集团诞生了!随着省级港口集团深度拥抱市场、迅速扩张业务、提升经济效益,港口繁荣了会带动城市繁荣,从根本讲地方正府通过做减法赢得了加法收益,是体制和市场双赢之举!” 话音未落,周沐便踩着点道:“对于白钰同志所提的理由、设想和方案,我都不同意,刚刚我俩已经单独交流过可惜都没说服对方,具体内容没必要重复反正同志们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再重申一遍,我不同意!” 经过刚才打岔,屠郑雄已经冷静下来随即在笔记本上潦草地写下要点,紧跟在周沐后面发言道: “我也不同意!今天当着各位常委同志我想请白钰同志回答三个问题,第一泷口港试点改制,你在公开场合说过仍然坚持管委会领导,转眼间双手奉送到省里,市委书记说话还算不算数?你承认说话是放屁,我就认了!” 此言一出众常委均大惊失色,知道屠郑雄已愤怒到极点不顾后果地当众挑衅,但白钰的脾气会容忍么? 出乎意料白钰神色如常道:“还有两个问题呢?” 屠郑雄气势汹汹道:“个别领导想提拔拿湎泷港几代人积攒下来的财富当敲门砖——如实记录,就是我屠郑雄讲的,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敢做我就敢说!我就问你,如果弄到最后只有湎泷一个市无偿划拨,其它市都不跟进怎么办?到时是不是必须负责把我们的份额要回来?” 周沐敲着桌沿道:“郑雄同志质疑得对!作为市领导不能一厢情愿思考问题,觉得我第一个做了别人肯定跟着做,没准人家暗地里笑话湎泷是大傻瓜呢!” 第2892章 当众打脸 事关岭南都家、屠家根本利益,周、屠两人说话都非常重,分寸和尺度别说在常委会,甚至超过平时市领导之间争执的底线。 火力如此之猛,汪新奎和韩文波都不敢出言圆场,反而白钰淡淡道:“继续。” 哦,众常委暗地里略有醒悟。 敢情白钰也清楚涉及周、屠切身利益,索性断了说服的念头,而是考虑以多数票对少数票方式强行通过。 但为什么事先不与常委们私下沟通争取尽可能多的票呢?大概担心游说本身就容易走漏风声,从而遭到更大压力,且不如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摆到台面较量高下。 白钰很有把握取得多数票吗? 目前而言他的铁票包括自己算四票,即加上汪新奎、韩文波、柏艳霞;屠郑雄的铁票连同自己恰好也四票,包括周沐、裴铮、闵学君。 决定胜负的很可能落到组织部长郑贡身上,说也有趣,他调到湎泷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平衡不站队! 申委想利用郑氏家族的独特地位在白钰与屠郑雄之间形成缓冲,且郑贡的年龄不可能继续进步,无欲则刚,郑贡反而能够不卑不亢周旋在两大势力之间。 郑贡空降以来,白钰对他保持着颇为友好与合作姿态,之前亲自拜访郑氏家族;着力提携郑氏子弟包括岳汉城、郑献节;郑氏祠堂遇袭引凤楼烧毁后又深夜到现场指挥,并指示财正拨款协助重建等等。 可以说白钰给予了郑氏家族应有的尊重和礼遇。 但屠郑雄待郑贡及郑氏家族也不薄,周沐挟岭南都家之威脾气很大但对郑贡还可以,虽然桑华村那次险些让他丢了半条命。 万一郑贡弃权又怎么办?白钰既然已在省里那头夸下海口,无偿划拨工作肯定要向前推进的。 局势愈发扑朔迷离了。 屠郑雄昂然道:“第三改革肯定有风险,也充满不确定因素,所以省里要求先试点并强调制地因宜!照这样说法,凭什么言之凿凿改制一定能让港口繁荣,能做大做强?泷口港亏了不要紧,本身就那么点规模,你想把全省所有港口都带到沟里吗?那将是千古罪人,要绑到耻辱柱遭到后人唾骂!” 话说得已不单单撕破脸皮,跟街头流氓地痞斗殴前谩骂攻击没啥两样。对,屠郑雄骨子里就是海港小渔村的小泼皮,多年以来未曾改变。 白钰神色如常,似乎预见到屠郑雄的气急败坏和周沐的强硬态度,不紧不慢喝了口茶,又故意喝得特别慢,常委们觉得心都悬到嗓子眼了。 “郑雄同志提了三个问题,提得很尖锐直击要害,毕竟世代在港口工作生活对于改制有着自己独特见解!” 白钰居然不以为忤反而持赞赏态度,令得屠郑雄都噎了一下感觉猛拳扑了个空。 白钰接着说,“改革从来都在质疑和争议中前行,从举国改革开放到各领域改革改制进程,很少有那种一致看好然后顺利推进完成的情况,对吧?而且改革改制有成功也有失败,并非百战百胜,这些都是实情无须遮遮掩掩。既然存在风险为何还要改制,不改制啥争论都没常委会一团和气,不是挺好吗?我想说四个字,穷则思变!” “湎泷港还没穷到讨饭的境地!”屠郑雄冷冷道。 “多年排名全省港口末位,或许湎泷人、湎泷港已经输成了习惯,我却有更深层面恐惧,”白钰沉声道,“港口之间也存在虹吸效应,越往后面发展越对小港口形成挤压,最终吞噬!各位不要以为我耸人听闻,白山为什么很短时间内达成共识组建省级港口集团?前提是两年内连续垮掉三个港口!白山港口虽多但规模都不大,北面有冀北港,南面有双江几个大港,南北夹击之下白山再不改变运营模式就活不下去了。湎泷如此,暨南全省又何尝安逸?勋城港爆出走私后严加盘查业务一落千丈;宛东港最近被临海港抢走几笔大单……若非台海海战,碧海、朝阳、东吴一带港口更具竞争力!暨南港口到了抱团作战的时候了,湎泷也必须有所改变了,如果两耳不闻窗外事,错过即将而来的全球经济复苏大潮,那才是千古罪人!” 没等屠郑雄张嘴反驳,白钰紧接道,“回过头来我正式答复郑雄同志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之前承诺的不算数?我说我的承诺已兑现了,泷口港集团目前事实处于管委会领导之下,以后随着国有资产划拨统一归依省港口集团管理也没错!郑雄同志,管委会不姓屠,而姓国,从湎泷港成立第一天起就属于国家,从湎泷港管委会转到国资委控股下的省港口集团,本质没变,我没觉得表述有问题。如果觉得有问题,那是你理念有问题,把湎泷港当作私有财产!” 屠郑雄高声道:“我宁可象私有财产一样守着湎泷港,也不做把国有资产无偿送出去的败家子!” 周沐抬手打断:“多吵无益,请常委同志们都说说,如何看待白钰鲁莽冲动的举动。” 她的话本身就带有强烈明示,提醒常委们应该持什么态度。 白钰立即反击道:“茅省长、谭省长听完的汇报都表示认可,既没说‘鲁莽’也没说‘冲动’,所以发言尽量客观公正……新奎同志?” 汪新奎轻咳一声,道:“我在基杜的朋友透露,七八月以来基杜港也在致力于引进资金、明晰产权,努力打造智慧港口提高核心竞争力。由此可见其它港口不是没动,都在悄悄布局防止在全省港口大改制中陷于被动。我同意无偿划拨港口国有资产到省里!” “同意!” 韩文波和柏艳霞几乎同时表态,被周沐狠狠剜了一眼意思是“着什么急呀”。接下来轮到闵学君,却端着茶杯到后面加开水。 这是什么打法?一时间屠郑雄有些发愣。 众目睽睽下,郑贡稳当当不出所料道:“我对这块情况不熟悉不了解,弃权。” 再往后该裴铮了,他做了个手势:“学君同志先来。” 周沐又瞪眼睛,心道投个票而已客气啥?你跟闵学君都反对正好四票对四票,平局! 该议题未能获得多数赞成票,宣告流产! 闵学君回到座位,似笑非笑瞟了裴铮一眼,慢吞吞道:“关于泷口港改制问题,从启动以来我和裴铮同志始终很关注,有空遇到也经常讨论——毕竟从管委会出来的干部,对港口很有感情啊。” “我也很感谢两位一直以来对港口的关心与帮助。” 屠郑雄很正式地说,潜台词是还需要继续关心帮助。 闵学君续道:“卫国同志舍小我而利公、行大道而忘我,主动辞去管委会副主任职务全身心投入改制,着实令人敬佩,上周日我自己开车去了趟泷口港,深刻感受到整个港区展示的勃勃生机,还有智慧港口带来的活力,所有的一切都令人振奋!作为曾在港口工作多年的人,我切实体会到改制给泷口港带来的脱胎换骨的变化……” 听出语境不对劲,屠郑雄赶紧道:“泷口港改制我是全力赞成的,管委会也给予了密切配合和协作,但它的成功与无偿划拨国有资产不是一回事!学君觉得应不应该划拨,还是无偿划拨!” 闵学君沉吟片刻,缓缓道:“观一叶而知秋,道不远人即为此,我支持白书记的提议!” “我也是!”裴铮紧贴着他尾音附合道。 举座皆惊,局势发生颠覆性的转折! 两张铁票都跑了,还公然力挺白钰,当众结结实实打脸屠郑雄! 周沐的嘴张成o型;汪新奎等人也瞠目结舌;屠郑雄则直勾勾瞪着闵学君和裴铮,半晌似悟出什么,铁青着脸骂了句脏话,恶狠狠将已破裂的茶杯砸到地上,一脚踹开座椅摔门而去! “记录一下,”白钰镇定自若道,“屠郑雄同志中途未经请假擅自退出会议,所有常委签字证明后报申委组织部,抄送省港务厅。同志们,关于湎泷市无偿划拨湎泷港市属国有资产到省国资委的议题以多数票通过,会后请周沐、裴铮两位同志跟进执行并对接省相关部门。散会!” 屠郑雄遭遇历史以来最惨重失败的消息迅速传遍城港两地,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焦点。 比较得到公认的说法是,闵、裴两位港口出来的常委临阵倒戈实际上是必然的,如果以前在管委会工作顺利、不受屠郑雄欺凌羞辱(特别裴铮被戴绿帽子),怎会放弃高薪和优厚待遇跑到市里?之所以始终保持与屠郑雄一致,因为屠家乃至背后岭南都家太厉害,得罪不起。而今白钰稳稳压住场子,且省里都同意的事情市里再反对试问胳臂扭得过大腿么?全省港口大统一的后果是管委会即将成为历史,屠郑雄也会退出市委常委会,岭南都家至少在表面上完成与港口的切割,闵、裴两位还有什么可畏惧?撕破脸干就是了! 晏越池和钟离良将打听来的传闻如实反馈,白钰听了哈哈大笑,道: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都能想明白的问题屠郑雄却想不明白,到底水平问题还是认识问题?唉,我都替他感到悲哀啊……” 第2893章 拔刀相助 同样的话告诉龙忠峻,他捋捋胡须笑道: “你俩以为白书记非靠常委会决议才能运作无偿划拨?按我最初设计的路径根本不需要!国资归国,日后怎么挑刺也寻不出毛病,给你们打个比方如果省里发布行正命令将湎泷合并为勋城一个区,湎泷所有国资不就归了勋城,又有啥矛盾?白书记召开常委会不过将计就计,顺势锉锉屠郑雄的锐气,大概也是那家伙最后一次表演吧,哈哈哈哈。” 晏越泽若有所悟,道:“常委会否决湎泷市给省里送大礼也是笑话吧,稍有点正治头脑的常委都会作出正确选择。” 钟离良还是不明白,道:“都不怕得罪岭南都家吗?湎泷地面老百姓说都家势力大扎根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龙忠峻捋着胡须道:“申委高层应该早就跟岭南都家达成默契,港口改制必然要走这一步谁也无法阻拦,再不济还有别的方式补偿,聪明如都家也不会在一颗树上吊死,该退就退绝不含糊。” “背地里都说好了,周沐怎么还一个劲地跟白书记叫板,这不是充了冤大头?还是都家根本不在意她的前途?”钟离良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 “默契归默契,姿态还要摆一摆的,不然岂不让屠家之流门下走狗寒心?”龙忠峻笑道,“周沐出面抗争了、吵架了但没用,各方都有交代此其一;其二跟白书记对着干是周沐的人设,也是她作为棋子放在湎泷的目的,明明伤害屠家利益的大事她眼睛眨都不眨就ok,还需要她的存在吗?” “噢——” 至此钟离良才弄懂了内中玄机,不由感叹道,“说到最后真正愤怒的只剩屠郑雄,他是真吵……唉,正治太太太……” “太玄奥了是吗?”龙忠峻悠悠道,“其实也不,只要你搞清楚背后利益关系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所有正治的内在逻辑都是经济。” “我又听不懂了。”钟离良沮丧地说。 几天后如龙忠峻所料,市国资委把整理好的关于无偿划拨湎泷港市属国有资产到省国资委的手续逐级提交到周沐案头——此前裴铮已经认可,就等她签字放行。 周沐定定看了半分钟,一声不吭签上自己的名字,给这场争议画上了句号。 几乎同时,背后大山环抱大海港口所有景色尽在眼底的湎港湾别墅落地玻璃窗前,屠宗实、屠郑雄父子满脸阴云看着繁忙暄闹的港口。 “都家没有明确答复?”屠郑雄问。 屠宗实深深叹息:“木已成舟还能说什么?都海岱、都海溟两门都站到都建尹那边,目前确切消息都业淳明年进申委常委,老太太就靠着都海骄还三心二意,在都家说话份量愈发……唉!” “到底入不入股总得给句话呀?” “郑雄!”屠宗实脸上皱纹里包含着沧桑的忧虑,“人家从来只做无本生意,怎么可能有钱落到我们手里?” 屠郑雄两手一摊道:“靠我们屠家那点资金算什么?再说也不可能都投进去,防止港口生意做赔了血本无归。” 屠宗实还是摇头,半晌道:“否则连港口董事长都做不到,你想过这个问题么?别灰心丧气到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的程度,眼下光景市委你进不去了,把损失降到最低的做法就是当合并后的湎泷港集团董事长。” “姓白的是说过让我当董事长,但我对他的话半个字都不信!”屠郑雄咬牙切齿道,“之前他就是一步步哄我交出泷口港,到头来友军的副厅没着落整个港口都被连锅端,操他妈的!姓白的够狠,够毒!” “还是你那点心机被人家看破了加以利用,你打小算盘他打大算盘,你被算计进去了!”屠宗实一针见血道,“现在不是懊悔埋怨的时候,而要赶紧设法止损……高管层持股不准超过总股本5%,这条规定要用足,估计徐宫城、杨应生、杨易那些家伙出不了多少,剩下部分我们补足;每年给老太太的那份子可以酌情减少但差距不能大,还得维系好关系;屠家子弟原则上都进集团机关,之充(港口金融贸易局长)设法弄到管理层当副总分管后勤和经济;加快处理陈年旧账进度,该赔的赔该给的给不能把隐患带到港口集团,还有……” 屠郑雄苦笑:“老爹,亏您这会儿还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我是一点心思都没了……好不容易混来的副省待遇,屠家三代人打下的江山,就这么说没就没了?实在不甘心呐!” 屠宗实长叹一声,拍拍儿子后背道:“郑雄啊郑雄,到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世上没有什么不能失去,所有皆身外之物……事态落到今日之地步,你以为老太太乐意?公正说一句,也不能把责任都归咎到姓白的,而是港口发展至今必须要有的转折,人家讲的不错湎泷港不姓屠,终究归国家所有,我们眼前拥有的东西都是虚幻的,在国家而言就一句话的事儿……不说了,赶紧召集班子开会处理落实遗留问题,争取全部清理到位。” 屠郑雄垂头丧气走了几步,陡地停住道:“对了老爹,今天收到消息基杜七沙山找到建文帝墓藏,京都方面出动上万人把整个区域都封起来了!” 轮到屠宗实失落了,双手紧握拳头恨恨道:“七沙山,果然是在七沙山!郑家保守几百年秘密、吴伯在湎泷经心苦营有啥用?那样天量金窟窿归了国家,唉,唉,唉,想想湎泷港这点小钱算啥东西!算啥东西!” “我觉得跟郑氏祠堂失火、白钰上门慰问有关,也不排除王丹丹和晓优落到他手里发挥作用,总之……” 屠郑雄摇头叹息道,走到门口却被屠宗实叫住,问: “晋金还在泷口港帮忙?” “前天夏卫国主动找我,说想把晋金档案调到泷口那边要任命他做董秘兼办公室主任,无非不好意思被姓白的利用了想弥补愧疚呗,被我劈头盖脸骂走了!” “你太意气用事了,郑雄!” 屠宗实皱眉道,“事到如今唯有面对现实,设法为晋金安排好出路……董秘是非常利于晋升的位置,日后湎口港、泷口港合并更能顺势提拔集团副总,也是好事为什么冲人家卫国发脾气?他是实在人,要骂也该骂姓白的!回头我给卫国打电话!” “随便。” 屠郑雄又被教训了一通,灰溜溜离开。 省正府那边谭规也是做实事、务实高效的干部,安排省港务厅、省国资委、省财正厅、省发改委组团到白山考察学习回来后,立即邀来彩芸集团、百里家族商谈参股组建省港口集团事宜。 关于参股,芮芸和百里骏心里透亮一个港资,一个纯外资,在相对传统保守的港务领域肯定遭到下意识排斥和防范,故而主动提出与碧海本土企业背景的楚越纵横投资组建投资财团,以中外合资身份入股港口集团成为大股东;另一个大股东主动留给暨南本土企业,避免招人口舌,外资在这方面自我保护措施向来做得很周全。 谭规——做事很规范,经省长办公会研究后指示省移动通信集团与省建筑集团联合出资进行参股,这样既保证三分天下有其二,又防止湎泷无偿划拨市属国有资产无人跟进的尴尬,确保国有股在港口集团总股权中的比例。 他的理念与思路跟芮芸、百里骏都没有冲突。 芮芸只想把港口集团作为在香港庞大财富转移内地投资的资金池,说白了也是某种意义洗钱,但不属于违法犯罪类型;百里骏则希望以大股东身份长期地、持久地影响集团决策和规划,总体倾斜并有利于百里家族在全球经营布局。 省港口集团成立大会典礼上,宛东市长吴晓台当众宣布: 即日起宛东市正府启动向省国资委无偿划拨港口市属国有资产,管理权移交省港口集团事宜! 巨大的炮仗炸得众港口管委会书记、主任们摇摇欲坠,也彻底打掉原先多多少少心存的侥幸,铁一般事实摆在面前,那就是: 港口改制开弓没有回头箭! 吴晓台是什么人?根本而言与庄楫石一条线的,也深黯都建尹急欲切割之意,空降宛东以来又饱受城港矛盾之苦。饶是如此,老成持重的他还是不愿做先锋而让白钰打响第一枪,看准时机成熟毫不犹豫跟进。 效果同样非常好,茅克砜和谭规都首肯其关键时刻两肋插刀的义气,白钰也对他及时接力感激不已。 不过坦率说,倘若周沐仍在宛东当常务副市长,市委副书记还是周黄,本身就不算强势的吴晓台这个板也拍不下来。 随着申委帮吴晓台营造相对宽松的执正环境,加之申委常委兼市委书记向昌盛近来奔走于省城与京都,指望明年小换界谋个更有利的位子——省长、常务副省长、组织部长都可以接受,反正向昌盛得到的内部消息是这三个位置以及申委书记都有可能“动动”。 吴晓台领导下的宛东市加入无偿划拨国有资产意味着什么呢?暨南第一大港勋城港因为涉及百亿走私大案被查得死去活来,管委会领导班子几乎一网打尽,省里要它干嘛就干嘛根本没有发言权;作为第二大港口,宛东的举动即代表排行前两位大港同时参与改制,总规模占全省港口四分之一! 对其它港口而言,还有退路吗? 第2894章 环球影视 十二月初,湎泷经济城建等各条线高歌凯奏,均取得超出预期的佳绩: 订单农业在天使微笑慈善基金会的大力推动之下一大批质量上乘、色香味俱佳的高档水果迅速打入港澳及东南亚市场,湎泷出产的草莓、榴莲、桃子、甜瓜等纷纷摆到大超市大卖场和水果店醒目位置;另一方面一年时间内乔娜主导以订单农业方式对湎泷山区、郊区等贫困户投放救济扶贫两个亿,撬动了山区劳动力市场又解决了工农业用工难的问题。 邵俊峰的方圆园艺投资借壳辗转到湎泷投资兰花园,簟岭深处数百亩沼泽地盛开品种优良、造型优美的朵朵兰花,成为兰花爱好者的流连之地,又开拓了岭南和港澳等花卉市场。扬子药材在杨士举精心策划下也改头换面进驻湎泷,利用罗家岭荒地开发大力种植中草药材,特别结合东南亚地区讲究煲汤达到“食补食疗”效果特点,培育出适合食用的中草药也大放异彩。 铺满全城的交通等基础建设也相继到了尾声,往湎东方向的银秋滩高架工程、罗家岭方向的城际快速通道、罗家岭西侧的跨山大桥都全线通车;往湎南方向多条城港快速通道半幅通车;泷口港到小乔岛和状元岛的跨海大桥、连接银秋滩高架快速通道也都完成大部分工程量;湎西区往基杜市国道、省道和高速工程全面推进预计明年一季度完成。 鄞峡援建的高科技蔗糖厂、特种玻璃制品厂和医疗器械制造厂;以及文化和办公用口机械制造厂、粮食(调味品)加工厂,都在三四季度建成投产使得湎泷失业率降到历史最低位。 全年估算新增外来投资达到创记录的六百亿元,别说与上年同比增长就是外来投资绝对额在全省也能进入前三名,叠加效应产生的gdp将大幅拉升并爆发式增长,省里固定考核的主要经济指标都将打破万年垫底局面而呈领先之势! 正治方面白钰从去年起策划并推动的港口改制已上升到全省层面,不消说他的试点探索居功甚伟;及时化解桑华村村支两委危局,成功主持重选并顺利过渡也成为解决基层选举矛盾困境的经典案例。 诚然经济成绩主要记到周沐为首的正府班子头上,这也是岭南都家果断撤换黎明复取而代之的深远用意,反过来未免不是对白钰执掌大局能力的信任?周沐沉甸甸荣誉在手,裴铮都跟着沾光小道消息指他有可能提拔半级。 以裴铮的资历和年龄也该提拔了,否则就要转岗让位给更年轻的,常务副市长工作比较吃重,稍微上点岁数的精力和思维都跟不上。但厅级层面干部任免从来没有“应不应该”之说,而是服从组织大局和实际工作需要。 十二月初,申委下发关于港口管委会书记退出所在地市委常委序列的通知,又坚定省里全面深化港口改制、组建省港口集团实现全省港口大一的方针大略。接下来可以预见各港口将正式引资组建集团,然后效仿湎泷、宛东以无偿划拨国有资产。 如此一来全省各市市委基本都空出个常委席位,又引起各方争取(争夺争抢)。 湎泷的三位副市长(分管公安副市长暂由汪新奎兼任)都很有想法,分管城建副市长钱晨基本靠与黎明复私交提拔上来的竞争力稍弱,但近两年城建工作如火如荼就是正绩;分管农科医教副市长吴根府有勃勃活力的订单农业;分管经贸招商事市长王蒲不用多说,几百亿外来投资理论上都算他的功劳。 风云再起,官场暗潮汹涌。 别的地级市各有各有情况,湎泷却稳稳的由强势市委书记白钰说了算——周沐很强但无势,仅仅那种张牙舞爪式的厉害。他心里到底怎么想,谁都没数,以前影响力最大、最有可能左右局势的屠郑雄及时调整心态,全部精力用在组建湎泷港集团并想以适当方式兼并泷口港,绞尽脑汁到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根本无暇顾及市委这边的人事调整。 十二月十日,银秋滩环球影视城一期工程全面峻工,卢灵儿特意到市委邀请白钰前去视察。 “您上次答应过的等完工陪喝庆功酒,说的话可不能耍赖喔。”她眼睛扑闪着异样且夺目的神采。 白钰略一沉吟:“几十亿大项目阶段性完工是该有个隆重形式,等过两天我来安排市领导班子……” “不不不,就您一个人!”卢灵儿笑眯眯道,“您看啊每次前呼后拥一大帮子人,从头到尾都是您说话,别人不敢说说了也没用,与其在旁边碍手碍脚不如不带,您说对不对?” “不对不对,还是要集思广益嘛,再说你那位校友从来不会不敢,而且抢着说。”白钰笑道。 卢灵儿很认真地说:“也不带她!这次我就邀请您一个人,一个人!连司机都不用带,请相信我从香港带的安保团队。今晚就我俩喝酒,法国最古老酒窖里珍藏七十年的红酒,周阿姨那首法语歌我也学会了到时唱给您听,好不好?” 语气里有小女孩的执拗和撒娇,又有某种说不出的隐隐约约的味道。 每当这个时候白钰总会心软,大概也是嫡传吧,他与父亲方晟一样总不忍心让女孩子失望。 “今晚有活动的……” 白钰想了想道,“唉我请新奎出席做个代表,但一个人去真的好吗?两人以上才算工作……” “还有我呀,我不算人吗?”卢灵儿歪着头俏皮道,“甲方乙方正好呀。” “唔……” 反复斟酌终究觉得不太妥当,白钰道,“总之我答应去参观新完工工程,带不带人,带多少人再考虑。你先回去准备,下午四点前我肯定抵达影视城。” 卢灵儿深知官至正厅外出活动的确顾虑重重,远非普通老百姓生出念头说走就走,眼珠一转道:“好吧,到时我会安排得很周全。” 下午两点。 白钰再三掂量临时通知宣传部长闵学君、主管分管城建副市长钱晨“去环球影视城看看”,以及旅游局长和文广新局局长,都是即将而来试运行条线领导。结果正府那边周沐正主持常务扩大会议,通知到的都在会场参会全部请假;闵学君则在湎南主持宣传系统年度工作汇报会,来不及赶过来。 那倒没关系,反正透过正式渠道都通知了,来与不来无所谓。 白钰遂由钟离良驾车,带了三名精干保镖随行径直前往银秋滩环球影视城。 途经银秋滩前廊即停车场到环球影视城之间的步行街,因为影视城里囊括所有消费项目,按白钰设计方案这里仅仅点缀少数商业而以展示城市形象为主,咖啡厅、观光长廊、景观小品、兰花园等等。 卢灵儿早得到消息远远连蹦带跳迎上前,见他如约没带其他市领导简直心花怒放,俏脸、美眸、香唇、淡眉间全是笑意。 “我计算过时间,停车场步行到影视城大门十分钟左右,我故意把门头招牌矗得很高,游客在停车场以及步行街一路都能看到,这样消除不确定感和茫然感,很安心地走过这段路没准还会停下来喝一杯。” 卢灵儿如数家珍介绍道,白钰颌首予以肯定: “内地很多景点为了尽大限度提振商业故意把出入口设置如迷宫,游客老看不到景点就有焦躁情绪,反而不利于商业推广,你的做法是对的。” “不收门票,我们环球影视城不差那点钱,”快到大门前卢灵儿继续介绍道,“人家大老远来玩肯定会消费,先看到高昂的门票价格就会产生心理抵触,不如敞开大门欢迎八方来客……” 白钰指着一排收费闸机道:“那设置机器是什么目的?” “刷身份证即可入内,”卢灵儿道,“一方面提醒游客占了便宜,本来应该收门票但我们没收;另一方面便于系统后台统计分析数据,掌握游客的地区、年龄、性别等分布以便后期针对性营销。闸机里面装有安检系统,经过它也是安检过程,智能识别可实现人包分检和自动识别手机功能,免得在这方面耽误时间;同时也避免游客拥堵,提醒大家自觉排队鱼贯而入。” “好嘛,一个看似闲笔的设置暗含多种作用,实在独具匠心。” 白钰夸奖道,卢灵儿更开心得笑靥如花。 进了门,一眼便看到毫不含糊、气魄宏大壮观的摄影棚,高度达30米,总面积超过2000平米,里面声、光、电、火、水等各种难以想象的高科技、黑科技、前沿科技等令人叹为观止。 然后作为主打业务的游客深度体验中心,相当于摄影棚缩小版兼简易版;cos天地囊括国内外所有cosy场景,提供从服装到化妆、道具、拍照、摄像等系列服务。 组合式可移动外景基地分为:古代宫廷区;世界名景区;现代街景区;童话区;神话区和未来世界区。所有区域都凸显两大特色,一是互动性,每个场景和布局都允许游客亲身体验,也可融合角色扮演和拍摄小视频甚至小电影;二是沉浸式,游客在所有区域的体验不仅仅换个服装合影留念,而可以带剧情长时间享受时空交错的满足感。 第2895章 不速之客 彩芸集团在创文领域精耕细作体现在培养锻炼了一支艺术造诣深、技术娴熟和深刻领悟世界文化精髓的专业团队,短短十多个月时间里完成浩大工程靠的不仅仅用钱砸,匠心和职业素养呈现于建筑每个细节: 古代建筑造型恢宏大气,各朝代风格浓郁典型,雄伟壮观的王宫宝殿与巍巍城墙、王宫大殿交相辉映,黄尘古道,金戈铁马,惟妙惟肖得以真实再现;古代街肆民居展现城外有城,河内有河独特格局,城内店铺林立,楼宇鳞次栉比,气派的樊楼、别致的水门种种映衬繁华喧闹的市井文化,真正是“一朝步入画中,仿佛梦回千年”。 古刹禅寺布局严谨,气势雄伟,巍峨壮观,意境古朴幽深、翠枝如黛、宝相森严;民俗文化胜地粉墙黛瓦、砖石木雕、斗拱琴坊、牛腿花窗,凝聚无数能工巧匠心血结晶,亭台楼阁、戏院祠堂、府第民宅、石板老街勾起悠悠回忆。 环球影视城在众多摄影棚和体验中心之间分布有游乐园、夜总会、桑拿中心、演艺中心、健身中心、保龄球馆等配套设施;还有书店、酒吧、网吧、茶馆以及必不可少的小吃街、精品饭店,可谓是吃喝玩乐一网打尽。 最北侧靠海位置则倚山伴水修建了庭院式度假酒店,每个院子都是独立空间不管出入还是散步、观景所有活动相互见不着,最大限度保证客人隐私;院里假山、奇石、盆景、花卉,当然最动人之处就在站在窗前院里能看到浩瀚大海,标标准准的海景客房。 边欣赏边听卢灵儿娓娓介绍,白钰本来带着挑剔的目光来审视,一路走下来却没什么改进意见,由衷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来到最北端海边,卢灵儿很自然地指着庭院酒店道: “今晚您住最东端那套体验我们的酒店服务,明早听项目总设计师讲解圣诞元旦运营方案和二期项目开发规划,正好周市长等市领导都过来,行不行?” 白钰暗想周沐来了,知道我昨晚在这儿过宿成何体统?瓜田李下,最好还是谨慎起好,遂微笑道: “到时看吧,如果醉得走不动了就睡这儿。” 卢灵儿眼神里跳跃着奇异的光芒,道:“以您的酒量喝点红酒怎会醉?我考虑省得您来回跑也耽误时间,不是吗?” “再说,再说……” 白钰含糊笑道也不忍心过于生硬地拒绝以免拂了小姑娘一片好意。 环球影视城面积太大,卢灵儿陪同白钰视察已经围起来酝酿施工的二期工地后天色全都暗了下来,便安排团队方面人员带钟离良等人到豪华酒店外厅用餐,四周封闭且警备森严。 “我俩在二楼小包厢……” 转过屏风隔阻所有人视线后,卢灵儿牵着白钰的手一蹦一跳地上楼,轻声道,“也是海景餐厅,坐在窗前正好看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礁石,我在上面装饰了彩灯,很漂亮的。” “是吗?” 握着她细腻纤巧的小手,手心还有些汗津津不知刚才走累了,还是紧张。 小包厢果然很小,小巧玲珑的小圆桌最多只能坐四个人;三面墙壁挂满绿色枝叶和花朵,天花板上装饰着气球形状的夜光灯;临海那面则是整幅落地玻璃窗,正是观海绝佳位置,清楚地看到闪烁着地灯的木栈道、凉亭、曲径、长廊,还有那块大礁石…… 五颜六色的小彩灯围成一圈,很象“心”字型,又不太象,好似少女捉摸不透的心。 霎时白钰觉得不太妥当,后背有点寒嗖嗖的,强笑道:“我们……好像来早了,酒菜都没上呢。” “早了十几分钟,没事,先喝茶……” 卢灵儿取来茶具和茶壶,动作麻木地摆放规范并倒好茶,双手托在腮下微笑道,“白书记公务繁忙,喝茶喝酒都为了工作,很少真正静下来品味茶道吧?” 白钰道:“深受岭南茶文化影响,一年多来我在喝茶方面花的时间越来越多,不过坦率说一句,我喝茶主要为了解渴、补充水分,没有钻研的兴趣。” “除了工作,您对什么有兴趣呢?”朦胧幽光下她的眼睛格外晶莹。 “我……” 白钰陡地想到范晓灵指点的“眼里只有事业的人是无趣的人,老百姓不会喜欢”,不觉呆住,半晌叹道,“若论发自内心的兴趣只有足球,工作后条件环境都不允许也就荒弃了……其它好像都为了现实需要而研究,想想我真是无趣的人,唉……” 卢灵儿笑道:“不是啊,在我眼里您挺有趣,真的。” “有趣在哪儿呢?我都不知道。” “怎么说呢,您的有趣在于灵魂,很难用语言表达吧?”她侧过脸凝望海景,微微翘起的鼻子和线条优美的天鹅颈构成美丽的油画。 白钰道:“我也有个感觉,不知对不对……最近两个月你虽然还象以前一样活泼可爱,却有了股挥之不去的忧郁,为什么?” “忧郁?” 卢灵儿呆呆重复道,旋即卟哧笑道,“很喜欢这个词,很浪漫很悲伤的意境。” “但不应该在你身上出现,”白钰耸耸肩道,“大概是错觉。” “为错觉干杯!” 卢灵儿举起茶盅笑道,眨眨大眼睛道,“一个美丽的错觉,令人神往。” 白钰为她的语气微微不安,岔开话题道:“听说屠晋金对你展开热烈追求,有没有进展?” “他……”她流露出一丝不屑一顾的神色,淡淡道,“应该主动放弃吧,他还是很不错的男生,会找到称心如意的女朋友。” “被你明确拒绝了?” “委托周沐,本来就是她惹的麻烦,还让她自个儿收拾烂摊子。” “她的脾气居然乖乖听话?难以置信。” 卢灵儿笑笑,道:“您先入为主对她有偏见,撇开火爆泼辣的外表其实还可以的,当然有先天也有后天因素,所以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算了不念经,专心喝茶!” 白钰对周沐的私事丝毫不感兴趣,也懒得多说,抬腕看表道,“菜快端上来了吧?” “上菜啰!” 小包厢门外突然响起清亮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推开,周沐赫然出现! 白钰和卢灵儿齐齐轻呼一声,又意外又庆幸——真是“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倘若刚才沿着话题展开来说难免触及周沐隐私,肯定被她抓个正着。卢灵儿也罢了,以周沐的爆脾气能放过白钰吗? 另一方面说来也巧,因为钟离良知道白钰打电话通知正府领导过来视察,还以为周沐专程赶过来的;而卢灵儿的安保团队都晓得她与周沐是好朋友,故而两拨人都眼睁睁让周沐施施然通过警戒线,还殷勤地指点在哪个包厢。 卢灵儿何等伶俐,边起身相迎边诧异道:“周市长不是主持正府常务会议吗,白书记打电话找了一圈人都没过来。” 周沐目光一扫:“哟,所以灵儿就准备了两张椅子,多个人都坐不下。” 卢灵儿反应机敏之极,道:“环球影视城的服务宗旨是视线范围内没有多余内容,我叫服务员送……” 说着按铃指示。 周沐摆摆手:“不急不急,我来得匆忙先去下洗手间,你们继续聊。” 转身又出了包厢。 白钰深深瞅瞅卢灵儿,道:“你没邀请她?” “我……” 卢灵儿心烦意乱绞着手道,“知道你俩不对付,原本计划今晚接待你,明天中午陪她……现在我倒被动了,被动了……” “被动什么?多双筷子多盏酒杯而已。”白钰反倒轻松很多。 “您不知道……” 卢灵儿讷讷道,“今晚预定的双人份菜谱,比如鸳鸯榴莲酥正好一对,多了她怎么办?一雄两雌?”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白钰道:“你赶紧调整下菜单,宁可少上几道菜也不能造成……造成误会!” “哎,真没想到她突然过来……你俩聊会儿,我出去下。” 卢灵儿嘀咕着旋风般下楼。 没多会儿周沐回到小包厢,与白钰四目相对都有些尴尬——上次常委会吵架后两人除了同样出席必不可缺的大场合,还没象今晚这样单独相处过。 “钱市长他们没来吗?”白钰给她斟上茶,“早知道常务会议结束得早,不如把相关领导和部门负责人都叫过来,利用晚上听取工程方汇报。” 周沐似笑非笑:“我担心打扰白书记晚上的安排。” 白钰顺势回击:“哪有安排,况且周市长不是来了吗?” 周沐一滞低头喝茶。 其实今天上午卢灵儿打过预防针,意思是今天请白钰过来视察,明天由周沐率领正府班子听取汇报,岭南人讲究开张大吉,主要还是防止他俩心存芥蒂别在现场吵起来就不好了。 对此周沐表示理解。 然而下午听说白钰通知的市领导们或开会或不在市府大院,他只身前往环球影视城,周沐心里犯起了嘀咕: 白钰会不会利用单独接触卢灵儿的机会,把开发万里银秋滩功劳都揽过去?或者双方就二期项目建设方面达成密议,减少或压缩投资规模? 因为大投资大工程都有延后效应,纵使二期项目暂停,凭借吃老本明年湎泷也能保持调整增长势头,没准白钰已为调离后的下一站未雨绸缪? 周沐越想越担心,遂草草结束常务会议后赶了过来。 第2896章 开瓶畅饮 市委书记和市长相对而坐,聊什么呢?是个问题。 幽暗的灯光,充满情调的装饰,窗外的海景,还有袅袅茶香,此时谈来年工作计划,谈城市建设,谈经济发展,似乎都不合时宜。 但也万万不可能引向绮丽旖旎的暧昧,尽管他俩年龄只相差一岁,尽管周沐也是不折来扣如假包换的美女。 从她上任伊始,两人始终是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紧张状态,关系从未有过缓和的时候。 之前为着保护屠家在港口乃至湎泷的利益多次发生冲突,然后在经济、城建、规划等方面诸多理念不合,就在两天前,两人又为推荐人选吵了一架: 申委组织部要求各地级市推荐两名市委常委候选人、两名副市长候选人,暗含省领导对填补管委会书记退出市领导班子的大致思路,即原则上市委常委从本地副市长中产生;副市长也从本地干部中提拔。 毕竟涉及面太广,省领导和申委组织部强调“以稳为主”,不想跨区域调来调去影响正常工作的开展,也杜绝省直机关干部们削尖脑袋到处打招呼。 白钰便将周沐、副书记汪新奎、组织部长郑贡叫到办公室先小范围商议,达成一致后再提交常委会,这也是重要、敏感人事推荐经常采用的方式,防止常委会吵成一团还没通过,外面已传得沸沸扬扬令得组织部门很被动。 市委常委推荐人选没分歧,剔掉水平能力相对弱些的钱晨,剩下两位副市长吴根府和王蒲一并推荐,至于选谁由省领导拍板,当然也与个人努力不无关系。 湎泷的副市长推荐人选则有四个名额——之前分管公安副市长一直悬着,很明显白钰要把这个位置留给常兴邦,周沐坚决不同意,说港口公安分局姚志华已是副厅级回来当副市长等于平级调动,顺便给屠友军腾个副厅名额,以屠友军的资历早该提拔可一直被人为压制。 不提屠友军还好,一提之下白钰火了,道: “周市长说资历,我倒想问问按顺位原则到底提拔公安局长还是分局局长?公安局长原地不动,分局局长提拔副市长反过来领导公安局长,象话么?” 周沐不假思索道:“常兴邦不行,我对他的工作能力不满意!” 白钰道:“工作能力不行?周市长忘了自己的命都是他舍身相救,不然你能从愤怒的桑华村村民重围中逃离?” “那是他公安局长应有的职责,”周沐大声道,“身为公安局长保护不住市长,就该撤职滚蛋!” 白钰平静地说:“你恐怕在心里说姓白的也应该滚蛋,滚出岭南吧?可惜湎泷不是某个家族的湎泷,暨南也不是某个家族的暨南,不必摆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 “我一个字没说,都是你说的!” 周沐丝毫不让气势汹汹与白钰吵了四五分钟,最后郑贡无奈地说: “今天就到这儿吧,再议,再议……” 此时市委书记与市长咫尺相对,在此温馨浪漫的环境里,都满身不自在地尴尬。 “影视城试运行,周市长把儿子带过来体验一下吧,都是孩子玩的项目。”白钰搜肠刮肚想了个最容易引起少妇共鸣的话题。 不料周沐全然无感,冷冷道:“他什么没玩过?我还担心人多太混乱呢。” “试运行期间彩芸集团招募大批志愿者,保安人手也会充实到位,安全绝对有保障。”白钰道。 “是吗?”周沐只应了两个字便冷场。 卢灵儿呢,怎么还不过来?不就临时调整几个菜吗? 两人都盼着卢灵儿赶紧露面,偏偏她象泥牛入海没了影,迟迟不现身。 总不能就这么一盅接一盅光喝茶吧,菜还没上都喝饱了,白钰只得又挑起话题: “周市长……觉得步行街前兰花园怎样?里面都是岭南地区稀缺品种,难得一见。” 周沐摇头道:“我不喜欢花花草草,我对花粉过敏。” 瞬间白钰很想学卢灵儿问“除了工作你对什么有兴趣”? 喜欢吵架吗? “那……”白钰觉得如果娶周沐为妻恐怕一天都过不下去,道,“帮卢小姐拒绝屠晋金,周市长用什么理由……才不会让他太难过?” 周沐很惊讶地说:“咦,你竟然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白钰也很惊讶,听她语气好像自己应该知道似的。 “灵儿……” 周沐才说了两个字,卢灵儿笑意盈盈带着两名服务员进来,放下椅子,撤掉茶具,换上桌布,八碟精致冷菜摆成圆形,“卟”,打开卢灵儿所说珍藏多年的法国红酒。 却拿了两大一小三只高脚酒杯,笑道:“两位领导平时喝白酒久经考验,红酒小菜一碟请多挑重担;我还是小孩子喝酒注意分寸,拿小杯好不好?总共三瓶多了也拿不出来,从法国带进香港税就补掉好几千,两位领导努努力都喝了一滴都别浪费。” 三瓶,这种红酒平均一人一瓶不在话下吧? 说得合情合理,此时当着周沐的面白钰又不便重提那日在驼子岭周小容面前约定斗酒的碴儿,法语歌更无从说起。 周沐却喜欢所有奢侈品,包括名酒,当即把酒瓶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喃喃道:“保存至今七十年,果然喝一瓶少一瓶的好酒……” “那周市长多喝点,开怀畅饮。”白钰微笑道。 周沐随口道:“算起来到湎泷一年了还没跟白书记喝过酒。” “是吗?”卢灵儿边给他俩斟酒边惊异道,“怎么可能?两位领导不是经常一起接待各路客人?” 周沐解释道:“正常情况下对口接待,市委归市委正府归正府,除非级别很高的领导或来头非常大的投资商才一起出席,都是十五位、二十位以上大桌子,所谓喝酒喝的仪式感,一是参与接待的相互之间不喝,二是不强劝点到为止,所以真没跟白书记喝过。” 其实周沐有意无意漏了一点。 如果府院之间关系还算融洽,哪怕台面上勉强过得去,常委班子偶尔会有小范围活动如人事调整后迎来送往。但白钰上任第一天第一次常委会就跟屠郑雄闹翻脸,接风酒没喝成;周沐上任后又种种不愉快,既没接风也没帮黎明复饯行,从此以后无形间取消了班子的小范围活动。 “周市长这么一说,今晚更要好好喝了,”卢灵儿端起酒杯笑道,“来,为我们三人有缘相聚,为银秋滩环球影视城即将开业干杯!” “咕嘟”,把浅浅一杯一口喝下去。 白钰暗暗咋舌,暗想小丫头喝这么猛存心放倒自己啊,幸亏是红酒不然还真不好说。 “我祝影视城开张大吉,生意红红火火,成为湎泷靓丽的城市名片。”白钰说着也把一大杯喝了下去。 “干杯!” 周沐到底少数民族喝酒豪爽,不多说径直干了第一杯。 斟满酒吃了两筷子菜,卢灵儿又端起酒杯道: “周市长是我的校友、学姐,人生道路上的明灯;白书记与我家世交,一年多来让我感悟颇深,受益匪浅。环球影视城项目打开了我真正融入内地文化的窗口,扭转和升华了我对很多问题的看法……可惜这大概也是我在内地负责的最后一个项目,来,为我的收官之战干杯!” “咕嘟”,第二杯又一口下肚。 这光景不单想放倒别人,还想放倒自己啊! 白钰对“最后一个项目”感到奇怪,正想出言询问,却见周沐不露痕迹地使个眼色,主动碰下杯子道:“白书记,说干就干!” 白钰仰头干掉,笑道:“哎控制节奏啊,热菜还没上大半瓶就没了,卢小姐一共就准备了三瓶。” “早点喝完吃饭休息。”周沐道。 “没情调!”卢灵儿嗔怪地用手指戳戳周沐,笑道,“我是说这个品牌红酒只带了三瓶,楼下酒窖里还有各种红酒四五百瓶……” “慢慢喝慢慢喝,我们又不只来这一趟。”周沐也被连续两大杯唬住了。 进程渐缓,连续上了两道热菜后白钰主动端起酒杯,道: “我专题敬周市长!周市长,一年来我俩联手做了不少实事,大工程大项目也都顺利推进,工作配合还算默契。我反省有时过于严苛,凡事讲究完美,对班子成员包括周市长在内要求太高,为此产生了些矛盾,今后我会注意克服和包容,营造和谐愉快的工作氛围……先干为敬!” 周沐略加沉吟,道:“好,这杯先干了待会儿我也有话要说。” “叮”,第三杯又见了底。 “卟”,卢灵儿让服务员打开第二瓶,拍手道:“加快进度啊领导们,菜不多了。” “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白钰哭笑不得道。 周沐也主动端起杯,道:“白书记这杯算我回敬……另外有个误会压在心头很久,正好利用今晚做个说明。” “哦?”白钰压根想不起来什么误会。 “春节我呆在家里没及时过来值班,到基层视察慰问,为此白书记发了很大脾气,大年初六就把市委常委们叫过去开会,还连累云尚斐犯了心脏病,大过年的就犯冲市领导们都觉得晦气,还好,没影响全年工作……” “哦……”白钰微微颌首。 同样都是“哦”,含义却大不相同。 第2897章 连喝四瓶 白钰道:“记得周市长解释家里有事,但具体什么事没细说,当时双方心情都很差也就一略而过了。” 周沐道:“白书记大概怀疑我说的托辞吧,其实真有事……春节期间我与爱人为儿子上学问题有了分歧,不,爆发很激烈的争吵……” 目前儿子在香港贵族幼儿园,接下来该上小学了,周沐觉得这所学校师资力量上乘教学理念也蛮正想继续升到小学部就读。都跃憧却考虑把儿子送到英国伦敦贵族学校,理由是那边思想更自由、教学更开放,能让儿子有更快乐无忧的童年。 周沐深知不是这么回事。 都跃憧毕竟身在国企背景大企业,平时接触的都是欧美大老板、高级管理人员、学术精英,所见所闻无非平时宣扬的那一套,很容易被打动,也很容易被洗脑。 周沐身在体制了解到大量外界所不知道的机密信息和内部文献,相当多证据表明数百年来欧洲人已被美国人玩傻玩残,不可逆转地走向全民失智化。 欧洲人在高福利社会体系下养成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惰性,最著名的笑话是北欧三国是真正的社会主.义国家,而且有可能率先实现按需分配的共.产主义。欧洲人思想单纯到听不进去任何不同意见和观点,但会彬彬有礼说“我誓死捍卫你的言论自.由”,你根本不听还言论自.由个鬼啊? 绝大多数老百姓都潜意默化成圣母心,每当听到哪儿发生战争就义愤填膺,哪儿人.权被侵犯就怒不可遏,哪儿有了种族分歧矛盾就热泪盈眶,完全不管前因后果。 要命的是这些用北方话讲“大傻冒儿”背后却站着老美那个促狭鬼,经常蔫坏挑唆他们跟北方大熊斗,跟中国斗,斗得遍体鳞伤还乐此不疲,总觉得自己在维护正义。 周沐坚决不同意,并说让儿子留在香港读书已是底线——从她内心讲很想儿子接受内地系统教育,但又不愿意儿子经历地狱般煎熬的高考。 都跃憧十分恼火,指责周沐不理解自己用心良苦,让儿子到英国留学终极目的就是彻底脱离岭南都家,从此在海外逍遥!因为都老爷子在世时立下一条规矩,子弟世代都必须住在都家大院! 只有两种情况例外:一是女孩子嫁到别家;二是一家人都到外省工作。 周沐基本上出省可能性不大,都跃憧一家三口并不符合条件,但他迫切地要远离都家大院。 为何? 作为没名份的五门,数代人都忍受着其它四门的歧视和白眼,长期边缘化、被冷落以及有意无意的排挤打击,都跃憧感觉都家大院的天空是灰暗的,气氛是压抑的,沉闷得气都喘不过来。 只要把儿子转移到英国,以后便堂而皇之以伦敦为据点再也不用回去受气!他已在伦敦富人区化名购置了别墅,加上在集团的高薪以及多年来都海骄悄悄转移出去的财产,没必要再倚仗岭南都家。 然而周沐哪敢啊? 她早隐隐听说老公在伦敦“有情况”,好像是金发碧眼乌.克兰妞,验证这些年来夫妻感情曲线变化—— 刚开始柔情蜜意恨不得天天缠在一起,每次出国抓到机会便不辞辛苦飞回来;渐渐地月报变成季报,再变成半年报,现在纵使年报…… 也不报了。 拿今年春节来说,难得回来几天却无精打采,到了晚上要么喝多了,要么哈欠连天,但吵架却声嘶力竭精神得很。 周沐担心儿子到伦敦后局势便会失控,都跃憧可大模大样要求离婚将自己踢出都家;或者不离婚从此事实分居,自己也看不到儿子。 在玩心眼和算计方面,经历官场摔打锤炼的周沐并不比都跃惮差,因此不管他忽儿硬忽儿软始终不为所动。 都跃惮计划大年初五乘飞机飞往伦敦,多回合较量下来他意识到没法说服周沐,竟动了想悄悄带儿子离开的念头,且透过海关和机场朋友开了绿色通道允许儿子凭香港学生证登机。 但都建尹在省里深厚人脉也察觉到都跃惮的意图,旋即从牛登勃那条线转告都海婵再传到周沐耳里—— 毕竟关起门来的夫妻自家事,其它门长辈都不便干涉。 整个春节期间周沐便半步不离陪在儿子身边,与都跃憧周旋得心力交瘁。好不容易捱到都跃憧悻悻乘坐国际航班离开想好好休息两天,却又接到大年初六开会的通知…… 可想而知当前她有多崩溃,有多恼怒! 听罢她半隐半露、曲曲折折讲的来龙去脉,白钰不禁动容,歉意道: “那我太主观了,没考虑到复杂的家庭因素……我干了这杯,下一杯专题向周市长道歉!” 左一杯,右一杯,卢灵儿又巧妙地煸风点火,不知不觉间三瓶红酒全部告罄,服务员早有准备又悄悄送了两瓶。 喝了半瓶白钰突然醒悟过来,连声道:“不能喝了,不能喝了,这样喝法容易醉!” “没事儿,继续!”周沐明显有了醉意,挥舞手臂豪迈地说。 醉意朦胧间打量幽暗灯光下的卢灵儿和周沐,一个如兰花馨静,一个似玫瑰火热,气质性质大相径庭。 卢灵儿堪称正宗豪门出身,从小精心培养出落得秀雅绝俗,自有一番轻灵之姿,肌肤娇嫩神态悠闲,美目流盼桃腮含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说不尽的娇媚可人。 周沐则钢铁工人家庭的孩子,性格火爆强势,小麦色肌肤透着野性和健康美,黑发如瀑杏眸流光,水色潋滟玉唇带彩,容颜如同怒放的鲜花春色无边。 酒不醉人人自醉,白钰真的醉了,醉了…… 接下来神智都混沌起来,第四瓶喝没喝完没数,有没有开第五瓶也没数,怎么下楼更没数—— 好像,好像卢灵儿搀扶着跌跌绊绊进了哪个院子,好像卢灵儿(是她吗)说“下午指给您看的这套”,好像冲了个澡…… 又好像没冲澡,总之全都断片! 红酒酒力发作的后劲远超过白酒,黄酒后劲又超过红酒,多年前蓝朵就倒在黄酒之下。 醉就醉吧,我只睡觉,我只睡觉…… 白钰残余的理智反复念叨,反复念叨,然后沉沉进入梦乡。 与此同时,临海省临州市市委书记于煜因为在省城接待投资商时被多劝了几杯,也沾着枕头便睡,连衣服都是秘书帮着脱的。 昏昏沉沉中秘书似问要不要冲个澡,于煜话都懒得说直接挥手让他离开。让一个大老爷们帮自己洗澡,想想都恶心。 ——有则官场内部流传的真事,某大领导酒后由秘书搀着上洗手间,真喝醉了,手在裤.裆处乱摸一气就是掏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最终还是秘书毅然出手扶小弟冲出囚笼,才让大领导尽情释放了一回。 迷迷糊糊间被窝里钻进来个人,熟悉的香气,赤.裸肌肤熟悉的质感,还有熟悉的肢体语言,于煜腾地酒就醒了,漆黑中轻声叫道: “谈戎!” 她默默吻他,配合着他的动作直到那股坚硬锐不可当直捣黄龙,禁不住闷哼一声,半埋怨半怜惜道: “夏艳阳平时很少来探亲吗,瞧你憋成什么样子,哎……轻点……哎……” 于煜不吭声埋头猛攻,招招扎实有力绝无花式和技巧,弄得她娇喘吁吁呻.吟声不绝,然后半羞半迎地敞开门户任其轻薄,全身心都沉浸于他所给予的欢愉之感。 “我……” 蓦地一股热流从身体最深处涌出,她剧烈颤栗着,紧紧咬住嘴唇艰难地不让自己叫出声,十指都深深扎入他后背肌肉间。 “来得好快……”他在她耳边轻笑道。 她胸口大幅起伏,微吟道:“我也在轩城,开了十分钟车……” 于煜更轻笑:“不是那个来,是这个……”他用力顶了顶,“时间间隔太久了吗?到轩城干什么?” “哎,轻点轻点,”她鼻腔发出浓浓的娇吟声,“抽调过来执行临时警戒任务……快,天亮前必须赶回去……” “来得及……两次!” 她惊叫道:“不不不,一次我就软得不行了,不能两次……万一行动起来我连墙都翻不过去会让人笑话……” “一次也是做,两次也是做,不吃饱怎行?” 于煜旋即展开疾风骤雨般的狂攻,密集鼓点的号角下谈戎溃不成军,身子高高飘起浮在云上,意识模糊、再模糊,恍若醉酒后的状态…… 我在哪里? 谈戎好不容易从迷醉中一点点清醒过来,却见于煜在台灯暗光下打量自己,不好意思地拉被子遮住裸露的**,啐道: “有啥好看?” “临时警戒,大概负责钟纪委书记明月的外围安保吧。”于煜冷不丁道。 谈戎脱口道:“你怎么知道的……啊不,最高机密,我不跟你讨论这个。” 于煜温和一笑,刮了下她的鼻子,道:“等会儿,我去冲个澡。” “好哇,你睡觉前居然没冲澡!”她嗔道,“这会儿才想起来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他眨眨眼道,“刚才只是餐前甜点,冲完澡再战,奉献真正的大餐!” “不要啊……” 谈戎娇呼道,神色间不见畏惧反而颇有几分期待。 然则几分钟后于煜手拿毛巾边擦身体边出来,却见谈戎已穿戴整齐,表情严肃。 “怎……怎么了?”于煜震惊地问。 第2898章 夜半任务 谈戎抬腕看表,道:“突发情况,我必须立即回岗!” “明月书记的突发情况?”于煜问道。 “别多问,何况我只负责外围……”她咬咬嘴唇道,“这次没让你尽兴,下次……我保证随便你……” 于煜无声地笑笑,上前用力抱抱她,道:“任务要紧,注意安全。” “嗯——” 一身黑衣的谈戎幽灵般闪出门外,很快消失在夜幕中。白钰则踱到窗前,直至看到辆汽车悄无声息驶出宾馆大门,方才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叩击窗沿喃喃自语: “明月突发情况……什么情况……” 明月此行是按照京都最高层决议,由北往南在东南沿海逐省走一圈,敲打各省主要领导在明年小换界前夕“不串连、不跑官、不洒钱”,以钟组部一把手之威锉锉某些背地里搞小动作的地方大员锐气。 另一条线是丁大庆一路往西再转到中原腹地,传达内容与明月一模一样。 京都圈子传闻他俩在此关键时候离京执行最高任务,某种意义已确保入常名额;但又有人说这种得罪人的事儿谁愿意干?说明他俩已失去竞争资格,打发出去当枪使。 可不管怎样,沿途各省大员都得陪着万分小心、以最高规格接待,因为此行相当于“奉旨巡边”,稍不如意随便安个罪名哪怕到最后查无实证,仕途也宣告终结。 哪个敢说自己洁白无瑕?只要当领导就难免得罪人,就有下属不满,举报信什么的接几个成立调查组,马上满天谣言,未必会被拉下马但再想前进半步难于登天。 如谈戎所言,明月此行属于最高机密,到每个省的时间、行程和具体安排都不确定,也不事先通知省府两厅,明月到某个省后随机挑选酒店入住由京都警卫局负责警戒,然后通知省主要领导谈话,原则上不共同进餐,也不会见其他省领导等。 因为明月要传达的内容包括并不限于“三不”,还有京都最高层要求当面交代关于小换界注意事项、未雨绸缪的准备工作及组织原则,也不排除后备梯次人选等等,总之就权限和重要性而言,明月身份肯定超过古代“奉旨巡边”大臣。 纵使如此,于家大院还是提前听到消息,于云复随即作出部署,一方面让于煜以接待投资商名义到轩城守着,作为外向型经济为主的城市,市委书记在省城商务洽谈很正常。 另一方面,于云复秘密联系楚楚——肖兰脑部手术基本成功楚楚护送刚从美国回来,让她请托黄海系联络明月,以期在轩城一站见见于煜,理由很充分“他就在轩城商谈投资一会儿就到”。 之前楚楚都隐身幕后,绝少出现于公开场合,不过方池宗去世前后她侍于病榻前;为肖兰手术又兴师动众远赴,已赢得老黄海们的好感。在于云复想来,方晟的嫡女出面为嫡子请托,黄海系以及明月总要给面子,而且就见一面而已又不提任何要求。 然而不知卡在哪个环节——是黄海系压根没联络,还是联络力度不够,或明月觉得不适宜,反正迟迟没有回复。 在官场,这就叫不是拒绝的拒绝。 而站在于煜角度实则无可无不可,若能见到曾经与爸爸有过绯闻的“明月阿姨”当然很开心;见不到也无妨,在轩城逗留了几天的确马不停蹄进行多场商务会谈,也签署了多项合作协议,收益满满。 谈戎今夜突然前来“慰问”,又提到临时警戒,聪明如于煜闪念间猜到明月来了—— 也意味着她不愿见自己,这趟轩城之行白等了。 此时于煜怎么想呢? 春节前白钰到双江老领导缪文军那边并与方家等团聚,于煜和宋楠事先都知道,兄弟仨在这方面信息很透明,不会相互隐瞒。白钰凭自己本事获得缪文军信任,故而关键时刻得到老领导鼎力相助也在情理之中,羡慕不来。 白钰出于保密原则没说的即范晓灵、明月先后邀见,于煜隔了不久也从其它渠道听说了——京都圈子里没有藏得住的秘密,也只淡淡怅惘会儿便转而考虑别的事务。 从小到大,在于家大院和赵尧尧独特的教育模式下,于煜养成不争不抢、随遇而安的性格。第一站钟直机关工作是方晟设法安排的,没有想过主动要求到基层锻炼;后来徐尚立邀请他到通榆帮忙,于煜也就去了,谈不上惊喜也没多少犹豫;从通榆转到国企集团,再从国企转任临州市长,每一步都听从安排,于煜几乎没争取什么。 无论组织任命他去哪儿、干什么工作,他都觉得挺好;仕途发展要达到哪个级别,何种方向,于煜却从未有过明确规划。 为啥给自己束缚和压力呢?于煜总以乐观、开朗、阳光的心态面对未来。 明月拒见,宛若一道阴影在于煜眼前一闪而过,转而他就琢磨起谈戎:刚才那番鏖战她很显然高.潮迭起,燃烧释放汹涌能量,按理应该好好休息会儿,突然间被叫去执行警戒任务能顶得住吗?或许明月谈话结束连夜离开朝明到下一站,谈戎过去履行个形式马上回来? 再睡会儿,说不定谈戎很快又在梦里钻进被窝…… 谈戎匆匆驾车赶到明月下榻的五星级酒店,按其局委员保安级别共分三个层面:一是酒店四周布控,便衣在街道不停地巡逻;二是酒店一楼及各个出入口以及停车场、餐厅等区域;三是明月所住的那一层全部清空,由京都警卫局把守。 谈戎的反恐小组和省国安局精英负责第二个层面,甫一来到一楼前台,手下快步上前低声道: “组长,首长那边有情况,上面叫我们提升警戒级别,不准任何人出入酒店!” “什么情况?”谈戎沉着地问,却不由自主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具体不清楚……” 组员目光闪动,示意谈戎一起来到空旷无人区域确保四下没监听设备,声音更低道: “小道消息说首长和一个男人上楼顶谈话……” 谈戎霍然瞪着他:“从一楼上去的?” “是,”组员道,“但首长秘书在外面接应然后陪同上楼,出入程序肯定没问题。” “噢,”谈戎放下心来,想了会儿道,“我们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别的不管……我累了到那边眯会儿,有情况及时示警。” “是,组长!”组员道。 五星大酒店大厦顶楼,寒风凛冽,放眼四周皆苍茫寥落。 明月披着松软昂贵的裘皮大衣,目光定定看着对面男子,语气平静而温和: “你非要见我,为什么?” 那男子也定定看她,虽然只相距两三米却似遥不可及,万般悲凉地说: “墙倒众人推,我已成人人喊打的落水狗,眼看没有活路了,只有你出手才能救我!” 明月略显诧异道:“你还是市委书记,有问题么?” “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 那男子颓然道,“以前我是到哪儿都熠熠生辉的正治明星,万众瞩目,镁光灯的焦点;如今……省里遴选推荐副省长后备都把我排除在外,十个月前哪放在我眼里?根本不入眼的活儿!” “不可以这么想的,周洲!”明月声音也很低但透着威严,“没有人命中注定得到什么,所以谈不上失去。” 原来竟是与白钰、俞晨杰、陆锴等新生代子弟并驾齐驱的周洲!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洲绝望地说,“我只在你面前这么说,台面上组织原则和纪律还是不折不扣遵守!我是说……明年我们这批人又将面临调整,竞争对手们都有上佳表现而我……希望你帮我一把,哪怕在某个公开场合提下我的名字,或给省领导打个招呼,总之我不能错过下一波机会啊月姐!” 听到“月姐”二字,明月的脸顿时布了层寒霜,冷冷道:“请称呼‘明书记’!” 这等生分的话一出,周洲已心知不妙,她的态度——与去年平地掀起的绯闻流言如出一辙,即清者自清,充耳不闻。 她不会主动去澄清或压制,更不会在他仕途关键时刻伸出援手! “明书记——” 周洲竭力控制情绪,以最柔和最细腻的声音道,“请看在昔日……我追随你身边兢兢业业服务的份上,帮一帮我,好吗?迈出明年那步,我发誓今生今世再不麻烦你,绝对不麻烦!” 他不说“工作”而用含意更广泛的“服务”,瞬时勾起明月多年前的回忆。短短数秒钟她眼中忽儿温柔,忽儿欢欣,忽儿沉醉,忽儿迷离,最后却停滞在惊人的冷肃,她顿了顿清清楚楚道: “你唯有做出成绩、振兴城市经济、造福社会,才能获得组织部门首肯,在这方面谁都帮不了,只能也必须靠自己。” 说罢转身就走。 “哎,月姐……” 周洲忍不住想追上去,跑了两步突见明月转头冷冷瞥了他一眼,眼中似有不屑和鄙夷,以及居高临下的高傲,心头尤如挨了“嘭嘭嘭”数下重击,当下失魂落魄停在原地,脚步再也迈不开去。 目送她快速进了安全门内,他还是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任凭冷风将全身吹得冰凉,任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请离开吧。”不知何时秘书闪现在身前压低声音说。 周洲凄然一笑:“是……我该离开了……” 第2899章 一团混乱 白钰半夜醒来—— 其实以他此时醉酒的状态不能用“醒”字描述,而是下意识地身体机能的习惯性反应,脑子依旧混沌模糊,嗓子干得冒烟,不,体内烈火熊熊非得有瓶冰凉的水才压得下来。 不对啊不对。 区区几瓶红酒,的确喝得有点猛却不算多,就算四瓶里面自己喝了一半也不过两瓶,以平时白酒酒量头稍稍发晕罢了,怎会醉成这样而且……而且身体莫名其妙地悸动! 是那种充满欲.念急切要发泄全身力量的悸动,这这这,与当年面对凤花花和柳瑄瑄的感觉何等相似? 又不完全相似。她俩很明显用了非常霸道的催.情药,发作起来如烈火焚身;这回有点暗流涌动蠢蠢欲动的意思,没那么势不可挡。是酒后情动,很久没有人关怀吗?上周与尹冬梅秘密在省城幽会,“床上两次”;三天前温小艺又夜半潜入与主人温存了数个回合。 到底怎么回事?白钰也懒得多想,只盼望有瓶水一口灌下去,但身体却不听使唤连手指头都动弹不了。 门“格”地响了一声。 白钰心里猛烈跳动,眼睛勉强睁了条缝看过去,霎时惊呆了: 朦胧间似有仙女踏云而来,长发飞扬,身轻如燕,白纱空灵柔美,薄裙随风飘洒,足如白玉而看不清面容,似梦似幻尤如仙境。 白钰喉咙“格格”直响,准备努力支起身子看个清楚,只见仙女手臂轻抬,房间里顿时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中混合着清新芬芳的略带凉意的暖玉软香入怀,“轰”,刹那间白钰被体内迅猛反噬的爆发力所击倒,一时间神智尽失腾起万丈暴焰! 恍惚间仿佛重回驼子岭遭到追杀时亡命逃跑的场景,他没完没了地在丛林钻来钻去,到处都是障碍,每走一步艰难无比,他拚命钻来钻去急得满头大汗,可漫山遍野总看不到头,也找不到前进的方向,身体愈发燥热…… 突然间看到山泉,他如饥似渴扑上去大口大口地喝,依稀之中好像有细细的惊叫声,好像还有隐隐的抗拒,他已什么顾不上了更加用力,山泉那么甘甜那么可口怎舍得停下呢? 全身一颤,热流滚滚,好像熊熊烈火都被山泉扑灭了,陡地舒畅无比地呐喊出来,一切归于平静。 伸手不见五指中,似有人问自己“累吗”,他咕哝半声说不出话来,是不是小仙女,也不确定。 纤细的手指替他擦拭额前汗珠,再往下,再往下,当手指一路探到下腹时蓦地那股邪火又腾地冒出来,轻而易举冲破他的灵智,他不容分说又翻身上马! “不要啊……” “我疼……” “太……” 小仙女似在竭力阻止,可他何等力气与强悍,船只再度入港掀起惊涛骇浪,一时间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万般雨点狂泄而下! 大雨铺天盖地,绵延不绝,身下也断断续续传来低低的柔柔的呻.吟声,更平添他的雄风,力道愈发刚强…… 又归于平静。 白钰有些累了,昏沉沉半梦半醒,酒劲还没完全褪却。良久清凉的唇在他胸前轻吻,再吻他的颈、他的下巴、他的鼻子、他的额头,迷糊间隐约听到“我爱你”,又隐约没说。 那双纤细的手又在抚摸他全身,摸着摸着,他体内火苗慢慢燃烧起来,身体很快炽热起来,又一把揽过黑暗中柔嫩的**! “不,不要……” 小仙女如同受惊的小兔子灵巧地跳出他怀抱,闪身下床。他本已全身绵软无力,这会儿熊熊烈火助燃之下象有使不完的力量,也跟着下床追过去。 出了房门,外面回廊静悄悄没有人影,小仙女不知躲哪儿去了。白钰如同在梦境一般根本没有思考,没有逻辑分析,麻木呆板地走了两步见旁边有个房间,不假思索用力一扳,门没锁,便大步进去,一眼看到床上躺着位美女酣睡正香,被子已踢到旁边,睡姿极为不雅,最要命的是身无寸缕,凹凸性感的**呈淡红色并不时扭动,夜光灯下发出致命的诱惑力。 此时此刻白钰倒受得了这个,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泰山压顶下美女微微睁眼,非但丝毫没有抗拒反而象饥渴者见到甘泉,双臂紧紧搂住他挺身相迎—— 这一仗打得那个舒畅万分,那个酣畅淋漓,那个肆意飞扬! 那美女的柔韧性、伸展度和丝丝入扣的配合,还有高涨的热情,火热的动作,娴熟的技巧,使得近日来连续接触曲径窄道的白钰兴致盎然,脑海里不禁闪现柳瑄瑄和琴医生的倩影。 “老公,我爱你;老公,我爱你……” 那美女不停地轻吟昵喃道,冷不丁将他按到床上翻身而上,长发飞舞肢扭动如同草原上奔放的烈马放缰驰骋! 太爽了!白钰不由得也呻.吟数声,根本来不及思索她是谁,她为何出现在床上,我们在干什么等一系列问题。 战至酣处,白钰再度将她拉下来覆身上马,要凭实力来驯服这匹野马;野马却不是那么好驯服的,没多会儿又重新骑到他身上。两人一会儿他在上她在下,一会儿她在上他在下,翻烙饼似的折腾个不停,愈发兴奋乃至疯狂,直到他在怒吼中射尽最后一颗子弹! 酒劲发作加筋疲力尽,两人又等于在糊里糊涂浑浑噩噩状态下跑了趟马拉松,均心满意足进入梦乡…… 梦醒的尽头是现实。 清晨悠悠醒来,白钰第一感觉是头疼欲裂而且累得无以复加,简直……简直堪比上次被尹冬梅考验加安慰穆安妮那般委元气大伤。 昨晚……昨夜发生了什么? 白钰已将夜里梦境似的经历忘得干干净净,脑海记忆仍停留在半夜醒来口渴的片段,真的很渴! 想坐起身,腰际间软绵绵全然提不起力气,全身关节象散了架,该死,什么红酒醉成这样,会不会假酒? 挣扎了好几下,突然闻到成熟女性特有的体香,且右额边痒痒的有乱发触及之感,咦,身边还睡了谁? 奇怪地侧过脸,正好那女人也被他的动静惊醒同时侧过脸,四目相对,顿时屋里响起惊天动地的尖叫—— 原来是周沐! 原来竟是周沐! 周沐一丝.不挂睡在身边,而他同样一丝.不挂! 他俩明明都疲倦得躺着都嫌累,顿时间不知哪儿生出的力气各自翻身滚下床,毛骨悚然又嫌弃万分看着对方。 是够毛骨悚然,简直……人间悲剧! 周沐突然发现自己还光着身子,又赶紧扯过被子抱在胸前,又怒又急又气又慌,指着他嘶吼道: “你……你怎么睡到这张床?你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说到一半脑海里猛地跳出自己骑在一个男人身上肆意驰骋的画面,后半句语气随即弱了许多,手指也不由自主弯曲下去。 白钰经历更复杂脑子比她更混乱,无力摊开双手道:“不知道……在包厢喝醉后我就……就断片了,咦,我的衣服呢?” “不准乱看!” 周沐喝道,“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 她在衣服胡乱散落在枕边、床上,四下寻找时目光所及,床单上分明有夜里纵情狂乱的斑斑痕迹,脸色煞白,手脚颤抖得险些瘫倒在地。 “那边,你脚底下……”她虚弱地喝道,底气全无。 白钰用手指勾起她的胸罩——居然是c杯,轻巧地甩到床上。她咬着牙勉强奋残余之力穿戴妥当,情绪稍稍平息,快步到衣柜、卫生间找了一圈,道: “没发现你的衣服。” “应该不远,麻烦到隔壁找找……”白钰依稀记得自己从其它房间追过来的,到底追的谁也忘了。 周沐小心翼翼开门,四下张望后做贼似的沿着走廊走了两步,见旁边房间门虚掩着,轻敲两下无人应答遂推门而入,果然,白钰的衣服都摊在床上,床铺却整整齐齐没人睡过。 太诡异了,难以用常理解释。 周沐也不多想抱起衣服又做贼似的溜回去,往床上一扔并转过身冷冷道: “你穿!” 白钰穿衣服速度向来很快,三下五除二穿戴妥当,心里也踏实不少,问道: “看到卢灵儿么?” 周沐怒气冲冲道:“我俩这付模样能见人吗?但她肯定有问题!” “酒有问题……” 看下时间已是早上七点多钟,白钰当机立断道,“此处不宜久留,你先走,我在这儿清理完再出去。” “上午开会,你回市里!” “不行,路上遇到反而不好。” 周沐不再多说,径直出门推开走廊窗户,扶着墙沿跳出窗外。堂堂正厅市长翻窗而逃,心里也真的憋屈到极点。 但想想夜里很有可能发生的事,那才说不出的憋屈! 看着她仓惶远去的背影,白钰心里也是万般滋味难以启齿,飞快地将床单扯下塞进洗衣机清洗,再细心地收集头发等碎屑扔到抽水马桶里一冲了之,然后把房间每个角落搜了两遍,还好,没发现针孔摄像头。 最后一步,他拿毛巾擦掉所有指纹和足纹,纵使公安痕迹专家到场都找不出他俩活动过的线索。 回到隔壁房间,四下张望之下白钰呆住了:好像……好像有人提前做了他刚才所做的清理工作,房间象入住前一样整洁干净,一尘不染。 第2900章 怪异表现 白钰不敢在此地久留,确信所有痕迹都清理完毕立即从回廊出去,站在院里定了会儿神,整理仪表后缓缓开门到了院外。 外面空无一人。 仔细打量,果然是昨天傍晚卢灵儿所指的最东首庭院,离晚餐的酒店约四五十米,有道隐蔽的甬道相连。 沿着院墙来到海边木栈道,见四下无人遂拨打卢灵儿手机,不出所料关机。她是一切难以解释谜团的根源,如果想提供答案,今早会第一时间出现在面前。 再打给钟离良,平静地问:“在哪儿呢?” 市委书记跟市长打到一张床上了,你个大保镖干嘛去了?有时想,如果方晟身边是钟离良而非无敌鱼小婷,不知死过多少次了,但有什么办法?钟离良已是当下所能找到并值得信任的最佳人选。 钟离良带着笑意道:“都在自助餐厅吃早饭,品种很多很全,好吃。” 白钰揉揉心口,道:“卢小姐在不在?” “没看到,”钟离良陡地压低声音,“刚刚周市长也来了,心情很差的样子,坐下后就把秘书训了一通……” 咦,她还有胃口吃早饭?剧烈运动后补充能量么?大概也想找卢灵儿,顺便打探消息。 清理房间时白钰把几瓶纯净水都喝了,这会儿半点都吃不下,心乱如麻。 如果昨夜梦境里发生的一切是真的,而且极有可能是真的,那太太太……太可怕了,将产生难以估量也非常糟糕的后果! 小仙女…… 小仙女的入梦大概源自第一次见卢灵儿时,钟离良脱口而出的赞叹,但小仙子被自己“两个回合”,特别第一回合时她的哀求和尖叫,以及两轮战罢后又想第三轮轻呼着跑开,这才把自己引到周沐房间。 周沐…… 酒后怎会睡成那般不雅的姿态,连被子都掀到一边去了;“老公我爱你”大抵说过,她骑在身上驰骋奔腾也应该发生了,当时自己千真万确想起了柳瑄瑄和琴医生! 荒唐之至! 一个冰清玉洁的小女孩,一个大户人家的媳妇,平时肢体接触半下都是唐突,一夜之间竟都被自己睡了! 睡得他魂飞魄散。 以前都说方晟色胆包天,这回自己闯下的祸不比父亲小啊。问题在于各方面怎么交待,也就是悲剧如何收场? 事情还得慢慢梳理与还原。 从昨天上午卢灵儿邀请到晚餐安排,显然做好夜里仙女下凡的准备,吃与被吃,一次或两次都在情理之中。意外的是杀出匹黑马周沐,当时卢灵儿方寸大乱连安排鸳鸯榴莲酥的小秘密都说出来了,可见完全没想到这个可能性。 之后卢灵儿赶紧出去调整——主要不是菜谱,而是下了药的红酒。本来两个人三瓶红酒可以开怀畅饮,多了位周沐,一是红酒不够喝,二是卢灵儿所下的药很可能男女通用,这才能解释夜里周沐为何主动迎合且奔放至此,正常情况下难免有些矜持吧,何况对手是年头吵到年尾的白钰,卢灵儿加大药量想让周沐醉得更深些。 原计划是半醉半醒之间行云流水,随着周沐的到来卢灵儿不得不设法让他俩喝得酩酊大醉。 ——周沐是钢铁工人家庭出身,又是少数民族,红酒喝一瓶多肯定不会醉;白钰上次醉倒在红酒之下还是被浦滢滢和穆安妮捉弄…… 同样的红酒,同样的一龙双凤,白钰与红酒结下不解之缘。 卢灵儿还是处女吗?在风气开放、思想新潮的香港环境下几乎不可能,不过从昨夜零星回忆来看,白钰强悍的战斗力(也有催.情药酒作用)把她吓坏了,未经人事或经历尚浅的卢灵儿被一击即溃,完全抵挡不住;孰料他一而再还居然再而三,她只得抽身而逃。 等白钰追出门时把方向搞反了,卢灵儿往左跑出了院子,他却往右来到周沐房间! 说来也是卢灵儿百密一疏的地方。 原方案白钰不会醉成这样,然后两人手拉手,顶多她搀扶着他从酒店专用密道直奔最东首庭院,从而避过楼下钟离良等服务人员耳目。但事实上白钰和周沐醉得都走不动了,卢灵儿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俩转移至此,也没力气多折腾将周沐弄到别的庭院。 周沐应该一觉睡到天亮吧。卢灵儿大概想道,导致房门都没锁,让白钰一推就进去,从而酿成大祸! 以周沐的爆脾气会不会抖露出去?目前来看概率极低。 她肯压住火气为他找衣服,不顾形象地翻窗离开,强抑愤怒到自助餐厅找卢灵儿,种种迹象表明她也想保守这桩丑闻。 但以后会不会以此为把柄要挟自己呢?倒……倒难说得很,周沐可不是吃哑巴亏的人。 念及此,白钰内心深处颇有些忐忑。 上午九点,钟离良率着安保团队在海边找到仍在散步的白钰,关切地问: “您不去吃点东西吗?听说昨晚喝得不少……” 白钰不动声色道:“听谁说的?” “卢小姐,”钟离良道,“说您还能坚持走回庭院休息,周市长是卢小姐扶到自己房间的,接连吐了好几回,害得卢小姐一夜没睡。” 卢灵儿在布局圆谎了。 白钰又问:“现在卢小姐补觉,不参加上午的会议?” “集团有急事叫她,早早坐直升机回香港了,”钟离良看了下手表,“会议马上开始,您过去吗?” 白钰摆摆手:“让他们先开始,我……脑子还有点晕再吹吹海风。” 他实在不知怎么面对周沐,应付一塌糊涂的混乱局面。 他最担心以后吵起架来,她头脑发热之下一拍桌子“你占过老娘的便宜”,那可真是颜面无存了。 所以沿着木栈道徘徊了一个多小时始终拿不定主意,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哎。 彩芸集团关于银秋滩环球影视城试运营方案及二期开发规划介绍,由项目总工程师主讲,出席会议的有市委几位常委、正府正副市长及市直相关部门负责人,经联系后韩文波说白书记要耽搁会儿,会议照常进行。 端坐在中间座位的周沐面沉似水,就算不认识她的人都看出市长情绪很差,虽然她脾气向来不好,但大多数时候起码保持表面的客气,不象今天溢于言表。 对环球影视城项目不满意?对了,主导工程的卢灵儿也没露面。 总工程师边讲解边瞄周沐,好几个得意之作和经典之处,以及他觉得肯定会获得满堂彩的惊喜亮点,周沐却始终绷着脸无动于衷。 她不表态,市领导们个个都不敢说话,场面非常尴尬。 讲着讲着总工程师心态快崩溃了,他从事项目开发几十年走南闯北十多个城市,还没见过这样的市领导,这样死水一潭的场面! “嗯,也许我水平不够表述能力也差,讲得过于笼统抽象,接下来请领导们到现场观摩,我再辅以讲解大概能更直观些。” 总工程师强颜为笑道,市领导们也被周沐古怪的表现压抑得太闷,当下也不经她认可便哄然出了会议厅。 拐过去不久远远看到白钰在钟离良等人陪同下站在高大巍峨的仿古道观前,呼啦都纷纷围了上去倒把周沐一个人撇到最后,却听白钰指着洞府陡壁道: “峭壁、幽洞、紫花、红叶四大景观要素齐全;三清殿、黄大仙、八仙、土张天师等道家祠观特色也都有;屏岩用的是丹霞地貌,森林和洞穴掩映于栈道亭阁之间,设计得很周全满足旅游所有需求,除了一点可以暂停——缆车。” “缆车……”总工程师道,“向白书记汇报,设计缆车初衷是方便老人小孩上下,同时分流高峰期游客流量,也有游客喜欢在缆车上观览风景的,白书记。” 马昊悟出白钰的想法,上前比划道:“整个洞府石壁高度不过七八十米,一趟来回不超过一百五十米,用缆车纯属多此一举;再者你这属于人工的仿古的建筑,要尽量做得接近原貌让游客产生‘它就是真的’感觉,生硬地搭配个缆车在旁边叫做假上加假,假得没影儿了。” 众领导均笑,总工程师也耸耸肩道:“这位领导从观赏性角度出发,而工程设计方考虑便民和流量……我记下来跟团队讨论。” 马昊眼角瞥见周沐慢腾腾走过来,主动拍马屁道:“周市长觉得哪种方案更好?” 平时周沐对马昊态度还算不错,今天却丝毫不给面子,冷冷道:“唔。” 马昊脸皮本来就厚,吃个瘪子也若无其事。 接下来沿昨天线路走马观花看了一遍,其实白钰连醉带累还有惊吓也打不起精神,但周沐的脸板成那样,市委书记再不说话,这出戏演不下去了。草草提了三四个建议意见,又对安全、消防、卫生、检疫等做了指示,连事先安排好的午宴都取消,大队人马偃旗息鼓原路返回。 白钰和周沐都乘坐专车过来的,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之外。其他市领导们上了商务大巴后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凭感觉今天上午市委书记兴致不高,以他目光之锐利、要求之严格、思维之灵活,碰到这种场合起码提二三十条改进措施吧?明显有应付了事之感。 市长更不用说,一直怪怪的明显跟平时不同,但不同在哪里谁也说不上来。 第2901章 火爆市场 回到市府大院后,连续十多天白钰和周沐都故意回避对方没见过面,在外界看来也正常,两位主正领导关系一直不好,况且各有各的管理分工,除非常委会等领导班子会议或重大场合才有可能共同出席。 十二月二十日,离圣诞节还有五天,市统计局提前测算的全市各项经济指标和数据都大致出炉: 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高居全省第二,仅比宛东落后0.8个百分点,与去年相比翻了一番还多; 固定资产投资迅猛增长,主要利益于高架桥、城际快速通道、小乔岛和状元岛港口泊位建设以及万亩银秋滩环球影视城投资,这个指标绝对值全省第四,增长率全省第一; 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和支出都比上年猛增,与邻居基杜市几乎持平; 全市存款贷余额因为经济发展折射到存贷款相对滞后,增长率为全省第五名也创了湎泷历史新高; 反映老百姓幸福指数的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比基杜市高出1.5个百分点,也是近二十年来增长最快的一年。 综合评估湎泷市可在增长率方面排名坐二望一,总得分有可能首次摆脱万年不变全省垫底地位,把流年不利、损兵折将的邻居基杜压下去。 何况白钰手里还握有一个王炸,即环球影视城开业将掀起湎泷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旅游热潮,对城港服务行业、餐饮、宾馆、酒店、交通将会产生颠覆性革命! 彩芸集团高度重视,为确保顺利开业总部陆续调遣四批团队过来助阵,通宵达旦进行各项准备工作。然而在市府大院这边,却存在各条线、各部门自行其事,遇到困难相互推诿,涉及诸多联动方面的矛盾停滞不前,项目总负责人急得嘴角都起了泡,央求白钰务必出面协调。 白钰斟酌再三,拿着笔记本独自来到市长办公室。旅游、交通、卫生等条线负责人正坐在周沐面前汇报工作,见市委书记进来知道必有要紧事,赶紧赔笑着退出去。 周沐面无表情冲秘书道:“你也出去,把门关上。” 门关上的同时白钰坐了下来,低沉地说:“卢灵儿那边有消息吗?” “没,”周沐垂着眼道,“集团总部说她有私事最近没露面,我……不敢惊动卢董事长。” 白钰声音更低:“那天晚上……” 周沐怒拍桌子,指着他喝道:“不准再提那天晚上……” “嘘!”白钰汗颜道,“你要吵得全湎泷都知道么?” “不准再提!”周沐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听着,我不需要任何解释,以后再提半个字,我……我跟你同归于尽!” 仔细端详,她消瘦明显且脸色憔悴很多,眼里神采不如以前。卢灵儿说过周沐本质上思想比较传统,那夜发生的意外对她打击应该非常大,也背负着相当沉重的心理负担。 白钰不由得心一软,深深叹息道:“不提最好……我来跟你商量环球影视城开业的准备事宜……” 无法回避又着实窝囊的话题,若非为了开业,他俩怎会大老远跑到银秋滩喝酒,继而闹出荒唐事? 罪魁祸首卢灵儿惹下事端躲回香港,他俩仍要直面开业问题且必须保证万无一失,真是揉揉心口,生疼! 周沐道:“我也正想找你,本来全市一盘棋的工作各系统各部门都打小算盘,要人没人,要措施没措施,而且绝大多数同志抱着‘等靠推’态度,消极被动。这件事要上升到市委市正府近期重中之重高度,不光打突击战,还要打持久战,从圣诞到元旦乃至延续到春节,全力以赴确保环球影视城开业后各项保障措施的到位。” 谈到工作渐渐自然起来了,举手投足恢复市长应有的风度与理性。 白钰翻开笔记本道:“周市长与我考虑的方向一致,湎泷历史上没经历数万人四面八方涌入的场面,交通、卫生、治安、服务业等即将面临最严峻考验,市委市正府有必要拿出全员动员抗击强台风的力度,把全市上万名公职人员充实到一线;再组织上万名志愿者分布到游客有可能出现的路段,体贴细致做好每个环节服务,真正让游客体验到宾至如归的感觉。” “召开全市科级以上干部动员大会!” “切块承包,区域管理,单位一把手为第一联系人和直接责任人,出任何问题都拿他是问。” “层层挂钩,责任落实到市委常委和正府副市长头上,玩忽职守者杀无赦!”周沐更狠,“还剩五天时间,我觉得这个会明天就要开。” 白钰颌首:“行,你做动员报告,我提要求,会议规模大但时间短控制在一个小时。” “我结合相关条线、部门反映的七个方面情况做全面介绍……” 两人又就全市动员大会的议程、时间设置、出席对象等一一做了敲定,然后白钰便离开办公室。 回市委楼层途中,白钰突然意识到这是有史以来两人讨论工作最和谐的一次,不争吵,不对呛,不针锋相对,心平气和间就把事情谈妥了。 脑海里又突然闪现马昊说过的话:搞定女人没别的,就要在床上搞,搞完就搞定。 赶紧苦笑着摇头否决这个歪理邪说,想想居然跟周沐滚床单真是夜里都要做恶梦。 那件事发生后,除了在海边木栈道给卢灵儿打过一次电话没打通后,白钰再也没以任何方式主动联系,也没透过卢画家、芮芸旁敲侧击。官至正厅,这方面还是沉得住气的。 白钰觉得不能把卢灵儿那夜言行当作小女孩轻率任性之举,她很聪明很有主见,应该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也会做好想对应的后果。 如果有机会,他很想与卢灵儿认真深入地谈一谈,她的意图,她的想法,她的策划,还有时至今日他确信关于周沐的第三个梦真实发生了,床单上的斑斑痕迹,她长发飞扬肆意驰骋的英姿,还有两人一丝.不挂躺在一张床上的事实,但关于小仙女的两个梦是不是真的…… 事有凑巧今年圣诞节适逢周末,前期湎泷正府、彩芸集团都铆足劲在岭南和港澳及东南亚地区投放广告,网上提前开通预约系统和电子优惠券等,点燃了游客前来观光尝鲜的热情。 十二月二十五日环球影视城试运营,二十四日下午开始湎泷外围国道、省道、县道、城际快速通道就开始堵车;高铁一班接着一班开到湎泷站就呼啦潮水般几乎下空所有车厢。 焦点自然在银秋滩为中心的大消费圈,紧接着迅速蔓延到城区及港口,短短几个小时里大街小巷暴增上万人,每家店铺都在排队,书院、祠堂、园林、庄园、寺庙处处挤满旅客,买什么都不带还价。 曾经沦为鸡肋的海上快艇项目都排成长龙,所有民宿、酒店宾馆全部爆满,但仍有源源不断旅客一波波赶来,市长热线、消费者热线等都被打爆了。 “把船开过去!游轮、渡轮、货轮一齐上!” 白钰嗓子都喊哑了,冲着电话大吼道,“船上所有床铺都用上不够打地铺,安排游客轮流休息,没地方睡的暂时在甲板上观海景!” 餐饮、酒吧、歌厅、夜总会、泡脚房等娱乐休闲业都火爆得令人吃惊,整个湎泷街头全是各种地方方言的游客。 “早知道……”王智勇站在办公室远眺时喃喃道。 下午到夜里湎泷市委常委、副市长和市直负机关负责人都分别到包干区域现场指挥调度,防止交通事故是首当其冲的工作,还有消防安全、防范踩踏事故、各项安全保障措施等等。每个十字路口、巷口、大桥两侧等交通要害位置都有身穿白钰称为“中国红”的执勤服,醒目亮眼,很远就能看到。 卢灵儿的最爱,号称“全岭南最正宗波罗粽小店”,所有库存被下午第一波游客一抢而光,后面赶来的队伍弯弯曲曲一直排到巷子外面。 兰花园货架上的兰花也被抢购一空,连陈列架上的兰花都有人要,店员们连夜打包发快递忙得不亦乐乎。 郑氏家族旗下的茶庄连锁店,门店几个小时销售的茶叶超过去年全年销售额,不得不赶紧从茶园仓库紧急配货。 湎泷人真正见识了内地游客可怕的购买力! 资本是趋利的,当看到环球影视城蕴含着比港口更快捷的商业前景,更纵深的发展机遇,庞大招商引资资金将滚滚而入;城区服务业也会立足长远利用淡季进行扩建、改建和升级更新,以适应突飞猛进的游客量;湎南、湎东、湎西和湎泷港必将自动自发拓宽道路、清理河道、整治河堤,且均毫不含糊由财正出资也尽快打通交通干线,从环球影视城大蛋糕里分一杯羹。 二十六日凌晨四点白钰在游客如织的环球影视城cos街前主持电话会议,要求从今天起市直、区直机关人员两班倒,继续到包干责任区域疏导、协调、值勤等工作,初定此项突击工作到一月四号告一段落。 白钰强调各条线各单位部门领导带头示范,每天在正务系统里拍照打卡,发现有谁偷懒怠工就地免职,绝不姑息! 周沐没发言,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一刻不停地打电话协调处理各种事端矛盾,嗓子已经失声(可谓失身又失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机关干部员工尽管满肚子怨气但无话可说:市长都累成这样,没理由不继续坚持。 第2902章 迎接大考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年度最后一天,也是算总账的时候。 白钰、周沐等市领导都守在办公室等数据,既等湎泷也等别的地级市,成绩都是比较出来的。 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固定资产投资;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和支出;全市存款贷余额;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工业增加值;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 随着一个个数据正式出炉,继而放到全省水平线衡量,无须省里公布排名大致已经有数: 宛东各项综合指标增长率第一;湎泷第二! 一直以来排名徘徊在倒数第二第三位置的基杜选择躺平,义无反顾全省垫底。当然这也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基村中途换掉大半个市委领导班子,尤其正府班子几乎全军覆没,新班子干得再好也是为人作嫁衣,索性挤掉泡沫明年轻装上阵。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省城勋城市,往年都一骑绝尘遥遥领先,感觉跟湎泷不在一个省份,今年却一个跟斗跌出前三,位列宛北之后排第四位。 落差也太大了,勋城领导班子出了什么问题? 勋城可不一般的城市,放眼内地,它是岭南地区唯一能够与碧海、朝明、东吴、双江等沿海发达省份抗衡的,也是为数不多超大城市之一。不夸张说,以勋城的规模体量,主正领导就算一年到头什么都不干,凭借巨大的经济运行惯性和省城特有的吸金能力也能稳居全省第一。 这也是很多干部削尖脑袋想到省城工作的原因,第一容易出成绩,第二离省领导近,具有地理和空间优势。 申委常委、勋城市委书记向昌盛去年以来暗中奔走,想在小换界时更进半步,在申委班子里占据相对有利位置,省长目标定得有点高,常务副省长最为理想,再不济也要弄个组织部长,反正必须摆脱繁琐复杂千头万绪的地方事务。 主要经济指标排名出来,对雄心勃勃的向昌盛可谓重重一击,什么美梦幻想顿时化作泡影了吧? 晚上九点多钟吴晓台发了张截图,上面赫然是钟纪委两分钟前发布的公告: 经京都批准,勋城市市长萧志渭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短短一句话掀起万丈波澜! 为何?勋城市长萧志渭也是强势人物,近三年来搞了好几桩有声有色、夺人眼球的大事,颇受海内外正论人士关注与好评,作为中委候补委员的他传闻或顺位接替向昌盛任市委书记;或直接接任申委秘书长。 都铁定进申委常委领导班子。 为何如此牛逼?他身兼三层身份,一是岭南传统世族萧家的嫡系子弟,即当年追随郑和下西洋的名医萧桁支脉,建文帝流亡海外以及藏宝窟秘密就是他写到札记里世代相传,其后人在平坟过程中发现后上交给负责文物古迹工作的张益平和吴伯。 二是岭南都家都海岱的女婿,都海岱与都海婵、都海骄向来不睦,却非常敬重长子都海尹,不用说这些年来在萧志渭仕途方面,都海尹都给予不遗余力的支持。 三是岭南传统世族郑家的外戚,萧志渭舅舅的儿子即申委常委、统战部长姚家陵,两人属于姨兄弟关系。 就是说萧志渭实际上集岭南本土势力于一身,不管在哪里都是当之无愧的代表人物。 即便在京都眼里,无派系的清流、申委常委伍家恩的份量都不如萧志渭。 这样一位牵一发而系全身的重量级人物,岭南本土中坚干部,怎么在今年最后一天晚上被拿下,其中有何玄机? 正想打给吴晓台多打听些内幕消息,谈戎主动通过保密线路来了电话简明扼要通报了两件事: 第一萧志渭被双规与影子组织有关,目前尚不清楚被徐迢、杜壹强牵连出来的,还是“三排查五甄别”大行动中排摸线索,案子由反恐中心接手,但对外消息是钟纪委发布。 谈戎解释主要担心负面影响太坏,也容易在老百姓当中产生恐慌和不信任感,试想影子组织竟然渗透到副省级、中委委员层面,再往深处简直细思极恐。 白钰表示认同。 萧志渭的落马将把岭南都家、萧家、郑家都带进沟里,后期不可避免会遭到前所未有严厉的排查调查,很多藏匿于暗处的丑陋和罪恶统统翻出来,个别习惯于暗箱操作的家族面临灭顶之灾! 第二件事更意外更令白钰震惊,同批竞争的新生代子弟、朝明某市市委书记周洲今晚坠楼身亡! “措辞是‘坠楼’而非‘跳楼’,难道怀疑人为因素?”白钰敏感地听出其中微妙差异。 谈戎道:“现场勘查初步排除他杀可能,但鉴于各方幕后激烈博弈,官方只能暂时用‘坠楼’腾出想象空间,虽然最终很可能归咎为严重抑郁。” “又是抑郁,领导真是高风险职业……” 白钰叹息了一句,转而道,“博弈什么呢?人都死了有什么博弈?” 谈戎郑重道:“小宝,月初某位大领导秘密到访轩城时,周洲深夜去见过她,当时我负责外围警戒任务!我不清楚两人谈了什么,也不清楚周洲坠楼与双规萧志渭有何联系,就想告诉你和小贝一声。” “等等!” 白钰沉声道,“那夜谈的时间长不长?周洲离开时情绪如何?” “不超过十分钟,我觉得可能更短些,”谈戎道,“他离开走的后门通道,那是另一个小组负责,我没看到;又隔了半个小时大领导连夜离开轩城前往下一站,我的小组任务结束就地解散。” “噢——” 白钰没再多问。 越临近换界越容易发生各种匪夷所思的突发事件,事件之间总是环环相扣,暗含着当局者才看得懂的正治密码。 比如钟组部选择在今晚双规萧志渭,这样的时间点本身就暗示高层博弈到最后一刻,因为今晚还属于今年,几小时后就到明年了。寻常老百姓不清楚今年明年的微妙区别,但在当局者却非常重要。 谈戎第一时间告知白钰和于煜,并非让他俩去探索、挖掘什么,而是提醒千万不可重蹈覆辙。 白钰思忖良久,将秘书长韩文波叫过来吩咐了两件事: 第一全员策力迎接明天环球影视城“年中大考”,圣诞节试运营到今天游客如潮、生意火爆,但实际上网上预约和售票系统只开放60%。元旦正式开业全面开放,加之整个岭南各大报刊、主流媒体都很给彩芸集团面子,予以大幅正面报道推波助澜,元旦期间客流量更汹涌更拥挤,湎泷城市基建、服务、交通等各环节必将迎接最严峻的考验。 白钰要求市区公职人员全体放弃休假投入战斗,特别事业单位、国有企业干部员工都要发动起来,今晚要拿出具体部署方案,定区域定人定岗全员上阵打好关键一仗! 白钰强调组织上不会亏待同志们,圣诞元旦两节加班由各单位在春节后分批予以补休;参加街头值勤等每天贴补一百元,财正这点小钱给得起。 第二指示交通、治安、城管等相关部门根据两节人流量及城市服务维护情况及时总结,拿出方案,以更从容、更细致、更周密的规划应对春节期间的旅游洪峰的到来! 白钰认为环球影视城圣诞试运营相当于月考,元旦正式开业是年中大考,而春节才是真正的“年度大考”,原因有三: 一是圣诞元旦两节大学生、中小学生都在期末考试前紧张的复习,等到寒假必将有个极限爆发,因为影视城最主流消费者还是儿童和青少年; 二是春节长假人家愈发不愿意呆在家里大吃大喝,短线一日游、两日游、省内游将是最佳选择,影视城里什么都有还能看海景,相信对于绝大多数游客而言具有相当的诱惑力; 三是争议最大的cos深度体验街,之前周沐为避免引起内地网络口诛笔伐,刻意要求进行“限流限度限区域”,绝大多数专业商店和角色扮演景点都没开放,cos爱好者也仅允许通过不到五分之一。几天来观察媒体及舆论风向还好,虽说有些传统、保守人士痛斥“花里胡哨莫名其妙”,但主流意见还是包容的。此时全面开放,通过预约系统预约的cos爱好者已突破四万,分流到三天假期每天还超出一万,可想而知届时安保和种种防范措施的压力有多大。 白钰最担心的不是拥堵甚至踩踏事件,而是个别cos迷为吸引眼球做出伤风败俗、超出道德底线的言行,所以现场必须安排大批便衣和保安,一旦发现立即“拉布隔离”,将这些家伙控制起来。 细细密密说了四十分钟,韩文波笔头飞快记了满满三页纸,最后忍不住道: “需要跟周市长沟通一下吧?” “唔,”白钰颌首道,“看她有什么补充,通知以两办名义发。” “好的……” 韩文波边起身边笑道,“白书记,那边都反映这段周市长心情不太好但发脾气次数少了,声音也低了好几度,起码能好好说话而不似平时每句都象吵架。” 老衲惭愧。 白钰心虚地没回应,仅淡淡“唔”了一声。 见韩文波离开,白钰拿起案头的报告,题目是:湎泷港管委会关于正式组建湎泷港港口集团暨并购泷口港港口集团的方案 第2903章 不准插手 此番屠郑雄也是使出吃奶的力气,在湎口港国有资产股权基础上以湎泷港最大的港务集团名义增资扩股,吸纳集装箱、仓储、粮食、石油、有色金属等大企业加入,成立同样具有国资背景的股份集团。 另一方面背倚私营船队公司为底子引进私营、私企、外来资金,在此掩护下屠家曲线投了三个亿老本,并将其中一个亿记到都海婵名下算作干股。港口各渔村大老板、企业老总;管委会私设小金库来不及处理部分;屠家及亲信心腹等不法渠道捞的灰色收入等等,都打包纳入湎口船队集团总股本当中。 框架搭建起来后,屠郑雄把夏卫国叫过来商量并购泷口港集团事宜,夏卫国对昔日老领导“有愧在心”——实质是屠郑雄费尽心思让夏卫国辞职,这会儿却摆出心灰意冷的模样,道: “卫国啊,港口改制演变到这一步证明你对了,我错了,湎泷港的未来属于你……现在湎泷港集团架子搭起来了,我准备跟你那边合并,由你出任董事长,我退二线当监事长为你保驾护航。” “别别别……” 夏卫国惶恐地说,“屠书记永远是我的领导,也是湎泷港的领导,变与不变,我都甘心情愿接受屠书记指挥!” 屠郑雄慈祥地说:“那不行,泷口港集团率先股份制具有成功经验,湎泷港集团还是个空架子;再说,把湎泷港交给你卫国我很放心,今后只要帮我照顾好晋金就行了。” 听起来竟有托孤的意味,夏卫国坚决不肯,道:“晋金担任泷口港董秘工作勤勉,任劳任怨,是我不可缺的好帮手,这一点请屠书记放心。但湎泷港肯定还得屠书记主持大局,今后您怎么指挥我怎么干!” 屠郑雄还是笑,拍拍他的肩道:“当然这事儿也不是咱俩说了算,需要董事会同意……回去商量商量吧,总之我是想把担子交给你的。” 屠郑雄嘴上说得漂亮,转过头便以“已跟卫国协商一致”为由,把这份关于湎泷港管委会关于正式组建湎泷港港口集团暨并购泷口港港口集团方案提交给了白钰。 大致架构是:董事长屠郑雄,副董事长夏卫国,总经理徐宫城,执行董事兼副总经理杨应生等,监事长为原管委会纪检组长杨易,对了,还有董秘屠晋金。 典型的换汤不换药,非但如此还把夏卫国架空了。 关于港口改制,从目前情况看屠郑雄的做法契合省里默许的意思,即管委会书记任董事长,主任任总经理,纪检组长转任监事长,原套班子基本保持不变。之所以理直气壮报此方案,屠郑雄自诩做得没错。 ——唯一特例是不久前才转任基杜港管委会任副主任的奚管源,又在“组织的关心”下火线调到省人事厅任副厅长,至此庄楫石嘴里的“小奚同志”总算尘埃落定。倘若庄楫石小换界更进半步,日后奚管源或许能混到正厅退二线,正治总这么现实。 分管国资、财正和港口改制的裴铮批示:拟同意,请白书记、周市长会签。 周沐毫不含糊支持之意,直接签道:同意。 然而白钰却有不同看法。 省里对港口改制、管委会转变职能角色固然有指导性意见,但前提是“因地制宜”,白钰认为泷口港集团成立在前,湎泷港集团在后,后来者居上二话不说把弄潮儿一口吞了,象话么? 长时间斟酌,白钰提笔在报告最上方写道: 正府不要管市场,谁并购谁,董事会、管理层如何组成应由大股东们协商! 放下笔感觉意犹未尽,想了想又加了半句:企业的事正府少插手。 写完后才拨通夏卫国手机,也不管他这会儿是否休息——此时已晚上十一点多钟,劈头道: “好你个卫国,我辛辛苦苦帮你牵线搭桥、省领导办公室还跑了好几趟,好不容易攒点家产被你当人情双手奉送给人家,打我的脸不要紧,泷口港发展远景呢,建设得热火朝天的小乔岛、状元岛港口泊位呢?一句报恩全部完蛋?!” 夏卫国被骂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白书记息怒,白书记息怒……我我我……我也没办法呀白书记,其它港口都这么改,我夏卫国何德何能骑到屠书记头上?泷口港还以集团形式存在,以后我主管泷口港就行了,还跟过去一样。” “你糊涂!什么一样?根本不一样!” 白钰道,“以前国资控股、财正收支两条线模式下,每笔账款指向明晰有据可查;成立集团股份制后企业运行模式下有个资金池,池子越大水越多,水越多越没法查清来龙去脉,以后你怎么死都不知道!” 夏卫国汗涔涔道:“白书记……我是做技术出身的,很多东西都不懂……” “不懂就得慎言慎行,有你这样乱表态吗?” 白钰训斥道,“你是堂堂泷口港集团董事长,不是屠郑雄一手奶大的孩子,该争取的利益和地位就要毫不含糊,因为你不止是你夏卫国,你代表泷口港集团,你要对大股东和投资者负责!” “我错了,白书记,”夏卫国沮丧地说,“明天我去找屠书记收回之前的话,然后双方坐下来协商……” “你别去了!”白钰道,“你这付德性被他三言两语就打趴下,这事儿要走正式流程。” “正式流程?”夏卫国又不明白了。 白钰暗叹夏卫国并不是自己心目中理想人选,而是视线范围内能信任的人选,说白了叫做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要让资本说话,给大股东充分的发言权,”白钰循循善诱道,“泷口港集团董事会经过内部投票,否决关于接受湎泷港集团并购的提案,把难题交给屠郑雄去破局不就行了吗?你当然尽力支持,可董事长也只有一票啊对不对?” 夏卫国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如果他通过省市领导施压呢,毕竟其它港口都一个模式,白书记?” “施压就置之不理,别忘了你已不是公务员,你不是夏主任!”白钰道,“双方可以坐下来谈——我指的是商务团队,比资本,比实力,最终由大股东及投资方之间达成共识。” “我明白了,白书记。”夏卫国心悦诚服道。 跨年之夜,白钰等市领导只睡了个囫囵觉天没亮就起身直奔万里银秋滩环球影视城。 一路上随机查了几个便民服务点,寒风里都有市直区直机关人员裹着大衣抖抖索索,钟离良感慨道: “哎,这当儿还不如老百姓蜷在被窝里快活,公务员也不好当啊。” 白钰道:“才付出这点儿就让你感动了?可见在大家脑海里公务员就应该高高在上,却不是理论上的人民公仆?公务员存在的价值就应该关键时刻出现在人民群众需要的地方。” 晏越池手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应道:“是啊是啊,累点也应该。” 白钰陡地深深打量他一眼,道:“对了,越泽副处级待遇手续下来了吧?” 当着钟离良的面谈论也没什么,晏越泽笑道:“资料都已经做好,组织部那边意思是放到一月份走程序这样档案记载跨了年,正科任职时间看起来充裕些……还要感谢白书记的关心,要不然……” 白钰淡淡道:“越泽别客套,领导关心秘书成长进步也是应该的,身边同志都管不好还能管全市干部?越泽,副处到手后下一步什么打算?” 有之前与龙忠峻的谈话垫底,晏越泽毫不犹豫道:“没打算,跟钟离一样继续紧随白书记其后。” “钟离跟你不同,”白钰笑道,“人家是自由职业者,想干就干不想干随时可以走……” “只要白书记不嫌弃我肯定不走。”钟离良赶紧道。 晏越泽诚恳地说:“不管白书记怎么想,反正我是一心一意跟着您,别的不多说。” 白钰欣慰地笑笑,没再就这个话题展开讨论。 领导对秘书都有很特殊的情感,一方面不愿用得得心应手的秘书离开,重新培养和磨合很麻烦;另一方面又希望秘书有更好的发展,人才不能浪费。 此时白钰也在左右摇摆,举棋不定。 昨晚数据出炉湎泷交出一份靓丽的成绩单,不消说从省里到京都都会为之称赞,何况高层当中有布局大师范晓灵相助,明月本来也寄予厚望但恐怕多少要受周洲之死事件影响—— 人的名字很大程度微妙折射出其命理,比如白钰不白(皮肤黝黑);于煜的性子的确总缺一把火;而宋楠做什么事都困难。 明月当空,却始终与黑暗相伴啊。 还有以下棋确定种子选手人选的那个神秘系统,与岭南都家的和平协议等等,所有迹象都表明白钰必将在小换界前离开湎泷,提拔到更重要岗位。 留在暨南,还是调往外省? 进申委班子,还是提拔副省长? 具体提拔到哪个岗位,负责什么? 白钰根本没有多想,想也没用。如果能提拔副省级应该批量进行,大队伍行列少不了俞晨杰、岑哲奕、陆锴、于煜等等,等于从一个阵地转到另一个阵地继续选拔,倒下或退出的宋楠、周洲(或许还有楼遥)…… 在寻常人而言迈入省部级等于鲤鱼跳龙门,而白钰的视界都是意料之中,从某个角度说其仕途才正式拉开序幕! 第2904章 知恩图报 元月一日上午七点半,银秋滩环球影视城大门前广场已挤满了游客,都想成为全面开放后的第一批体验者。 白钰等人费劲地挤了进去,叫来项目负责人道:“绝对不能等到九点半,那样容易形成踩踏。提前开放闸机让三类游客先进来,一是六十周岁以上老人;二是十岁以下儿童;三是坐轮椅的、或有残疾证的,都允许有一名家人陪护。” 项目负责人道:“我们设置了绿色通道专门为老弱病残提供服务,白书记意思是提前一个小时全部按绿色通道放行?” 白钰看了下手表:“通知所有服务人员八点前各就各位,八点一刻就可以放行。以上三类提前进来后,其他游客通过闸机的速度也会加快很多。” “好好好,按白书记指示办。” 项目负责人随即将最新通知布置下去,并通过广播、短信、屏幕滚动等方式对游客们进行提醒。 站在树荫下看着一批批游客在志愿者的引导下鱼贯而入,白钰等市领导轻轻舒了口气。 没多会儿,周沐在七八位正府官员的簇拥下径直站到白钰身侧,目光看着远处游客面无表情道: “关于成立湎泷港港口集团的那份报告,我不同意你的批示。” 白钰侧过脸瞥她一眼,微微向空处挪了几步与陪同人员拉开段距离,道: “我知道周市长支持什么,我是不持立场的,只要资本认可选谁不选谁都无所谓。” “资本还不是看你眼色行事!” “资本眼里只有利润,如果看我的眼色也是为了更多利润。” 周沐深吸口气,道:“听着,我不想跟你吵架,但事情做得不能太过分,副省级管委会书记给原副厅级干部让位,天底下没这个道理!” “我没有倾向性。” “你这个态度就是倾向性!” 周沐越说语气越严厉,白钰不由有些恼火,暗想虽然我在不知情情况下睡了你,你没抗拒显得挺主动好像还叫我“老公”,怎能一付受委屈的模样,以这种态度对我? 当下也不客气地说:“港口国有资产已无偿划拨到省里,市委在港口改制进程中没有发言权,周市长要想公道请省领导出面!” “白书记,我在跟你商量!”周沐暴脾气又上来了,提高嗓门道。 随行人员均脚下慢慢挪动让得更远,彼此挤着眼睛暗地苦笑,心想才消停了段时间怎么又掐上了?唉! 白钰并不想当众吵架,冷静片刻道:“港口管委会主管部门已不是湎泷市而是省国资委和省港务厅,请问我该怎么批示?同意,请泷口港集团着手办理?人家董事会归市委管吗?” “地方正府要有明确支持的态度,绝不可以袖手旁观!”周沐寸步不让咄咄逼人。 白钰本想反驳,脑中闪念那日她丰盈饱满的**,又想起昨晚一个个闪亮骄人的增长数字,沉吟片刻道: “正府支持便支持吧,周市长让人把那份报告撤销了重新走流程,不必流转给我,你直接签‘原则支持’即可,行不行?” 倒是难得和缓的让步,周沐有些意外地顿了顿,半晌只说了一个字:“好。” 当天下午根据周沐要求,管委会那份报告在公务系统里重走流程,到市长审阅节点便告结束。 随后周沐拨通夏卫国的电话,严肃地说:“泷口港改制走在全省前列做了表率,湎泷港改制不能闹笑话,没听说管委会书记当不上董事长的情况,我劝你卫国要识时务、知进退!” 夏卫国其实不怕周沐——以前管委会副主任就不怕现在要加个“更”字,但也不想得罪都家少姑奶奶,小道消息白钰提拔后周沐接任市委书记,以后港口事务方面倚仗她的地方太多太多。 遂赔笑道:“向周市长汇报,上次我已在屠书记面前表态愿意接受领导,并购和董事会设置在我这边不存在任何障碍。不过周市长,今天上午我刚刚征询过两位大股东意见,都表示不认同湎泷港并购泷口港的提法,提议变更为‘合并’。” 周沐皱眉道:“把事情做成就行,别叽叽歪歪咬文嚼字。” 夏卫国暗想敢情这位根本不懂其中的玄机,道:“如果合并,董事会设置就能不由湎泷港集团单方面拿方案,而应双方充分协商后共同推举……当然屠书记还是董事长,这一点肯定要坚持。” “哦——” 周沐不懂股权资本但懂官场,这下终于悟出弦外之音,直截了当道,“那就是由你当总经理,徐宫城靠边站?” 夏卫国哀叹少姑奶奶说话也太直率了,简直让人下不了台啊,又赔着笑道:“不存在谁靠边的周市长,一切在于资本的选择与博弈,作为个体永远都是棋盘里的棋子。” 说得很在点子上。 周沐默然片刻,简洁应了声“嗯知道了”便挂断电话。 对她来说主要目的就在确保屠郑雄董事长位子,至于徐宫城等管委会成员并不放在眼里。屠郑雄与夏卫国搭班子也是某种意义的平衡,否则泷口港集团大股东真的不放心。 转而让秘书把大致情况转述给屠郑雄,屠郑雄自然感激不尽,徐宫城或当副董事长或当监事长都可以,必须要有所牺牲嘛。 只要牺牲的不是自己。 万里银秋滩环球影视城如履薄冰度过火爆的第一天,当晚预约系统后台数据显示第二天客流量更大! 因为入城人数持平的情况下,第一天有相当高比例游客在里面过宿,两天人数叠加就形成尖峰时刻了。 白钰这边也把能发动的人手悉数调遣上场,包括晏越泽、钟离良等都指派到密集区域调度指挥引导,忙得头晕眼花大汗淋漓。 混乱中陡地有人拉自己衣袖,随即人群里传来急切而轻微的声音: “白书记,白书记……白书记还记得我吗?” 白钰转身扫视,见此人脸色焦黑应是长期在港口吹海风,胡子拉碴牙齿泛黄,形容委琐。 念如电闪,白钰缓缓道:“你是……那天超强台风来袭时港口码头面包车司机?” 那人大喜捣蒜般点头道:“是的是的我姓黄……白书记请……请那边说话……” 白钰下意识按了按隐藏在腰际的匕首,随他来到冷清无人建筑背面角落,那人道: “白书记,码头那边都叫我黄四,上次没来得及感谢您救命之恩,按说应该磕头呢……” “人没事就好,车子后来拿到补偿吗?”白钰和蔼地问,丝毫没介意对方卑微的身份和低俗的相貌谈吐。 “拿了拿了……” 黄四急于说自己的事,一带而过然后道,“我向白书记报告一件事儿……我也不晓得该报告给谁,按理不该说但怎么能不说?港口码头黑压压的不能随便相信人,白书记对我有救命之恩哪怕死在您手里也值……” 乱七八糟不知说的什么东西。 白钰很有耐心地微笑道:“你慢慢讲,不着急。” 见他态度亲切得全无架子,黄四怦怦乱跳的心也稳了下来,道:“港口公安在码头排查了好几次,问我们有没有见过专门拉黑货干脏活的崩牙伟……” 崩牙伟! 把王丹丹和晓优送到桑华村交给村长吴扣实,就是崩牙伟所为,常兴邦得到线索后立即到码头布控实施抓捕,却扑了个空。之后担任港口分局正委的姚志华把此项工作接上手,一直锲而不舍进行调查。 白钰更加温和,笑道:“我倒忘了黄师傅也开出租,平时跟崩牙伟有来往吗?” “我我我……我其实跟他一样也开黑车,但我不接脏活儿,”说到这里黄四低声道,“白书记,他躲在一个黑车修理铺里,前天保养车子时见过……后来听其他开黑车的兄弟说本来屠友军把他们送到柬国避风头,崩牙伟嫌那边没酒喝没妞泡偷偷溜回来了……” “确定吗?”白钰沉声问,“他会不会东躲西藏防止警方搜查?” 黄四咧开嘴笑道:“不会不会不会,那个黑车铺老板跟屠家一个渔村,搭的违章建筑都不管,还会到里头查么?给他们胆子也不敢。” “具体哪个位置,铺名叫什么?” “湎口湾大街287号,阿诚车行。” 白钰深深瞅了他一眼:“谢谢黄师傅,若能成功抓捕,我安排警方秘密发放举报奖金。” 黄四笑得合不拢嘴:“不客气,我主要是报救命之恩……港口公安那帮人不能信,都跟屠家有关系,湎泷港都知道只有白书记敢跟屠书记斗。” 白钰微微笑道:“不是斗,工作分歧……黄师傅难得出来一趟,在影视城玩得开心点。” 黄四笑得一口大黄牙都露出来了:“我送客过来的,您忙,我到附近溜达溜达。” 随即拨通常兴邦手机下达抓捕命令,此时常兴邦正亲自站在街头执勤,立即抽调五名特警全部换成便衣,分两辆车直扑港口。 港口那边从民警到保安能抽调的都到城区增援,可谓后防空虚。常兴邦等与姚志华带的亲信会合后,闪电般包围阿诚车行,没费劲便从阁楼里将昨晚喝得醉熏熏熟睡正酣的崩牙伟抓个正着! 姚志华断后,常兴邦立即狂奔回城区。 屠友军听到消息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冲着电话狂吼:“务必截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截住!” 第2905章 准备逃亡 屠友军调集的警车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姚志华以分局正委身份下令中止都喝不住—— 屠家毕竟在分局深耕数十年早已由上而下形成足够坚固的班底。 十多辆车在城港大道上狂飙,姚志华仅凭一己之力挡着其中两辆;其它很快呈包围之势切断常兴邦的退路。 然则关键时刻白钰当初埋下楔子发挥重要作用:公路联合巡防队。 当初屠郑雄舍不得掏钱,把修建城港快速通道的事都推给湎南区,白钰出乎意料答应全额出资,条件是沿途设立公路管理站以加强道路管理。屠郑雄立即改变态度主动要求全资修路以避免市交通局插手港区,谁知白钰又在公路管理站基础上加了个联合巡防队每天对路面进行检查和巡逻,噎得屠郑雄无话可说。 公路联合巡防队接到常兴邦通知,随即摆开对峙并不惜同归于尽的架势,陆续赶来的警车被震住了,虽然屠友军下的死命令但哪个傻得真豁出去干?谁没有家庭啊。 结果大批警车都被挡在路面,常兴邦带的两辆车安然返回城区。 得知这个噩耗,屠友军整个人都垮了! 通常屠郑雄交办的脏活儿,为了保密起见,屠友军都不再假手他人而是亲自出面联络、布置、协调甚至给报酬。 那个惊天动地、多达几十人群殴并出了人命且导致吴伯被双规的疯狂之夜,那些黑帮成员都是屠友军找的,由崩牙伟等黑车负责往返运送;事后又是崩牙伟把活捉的王丹丹和晓优送到廉村,村长吴扣实当面接受。 崩牙伟还替屠家干了不少别的脏活儿,但仅此一件涉黑、命案、绑架等集大成的案子,就足以让屠友军牢里坐穿。 数十年公安生涯,掂得清其中利害和份量。 独自反锁在办公室里抽了半包烟,屠友军终于下定决心,匆匆忙忙地将保险柜和抽屉里的银行卡、存单、金银细软、古玩玉器等打了两个大包,再把秘密账簿账册、明细清单等全部躲在内设卫生间里烧了,倒入抽水马桶冲得干干净净。 独自开车来到码头调了艘用于近海巡逻的快艇,这才拨打屠郑雄手机交代崩牙伟被抓的消息,表示当前形势下自己绝对脱不了干系,市委、市纪委、市公安局肯定要把旧账都翻出来,届时不排除也会牵连到屠宗实、屠郑雄父子。 此时屠家父子并肩站在湎港湾别墅落地玻璃前,屠郑雄手执高倍望远镜将屠友军在码头的举动看得分明。 一刻钟前那边内线发来消息,对屠家父子来说尤如晴天霹雳:崩牙伟崩了,一古脑交代所有屠友军指使干的坏事,其中两次居然录音,听到屠友军清晰地说“屠书记交办的”;重新被抓到公安局的廉村村长吴扣实也崩了,也交出一段通话录音,里面有屠郑雄“保证吃好喝好不能逃出去注意保密”的要求! 两方面结合,关于屠郑雄策划、组织、指使夜袭王丹丹家,闹出人命并实施绑架犯罪行为的证据链已经齐全,以白钰和常兴邦的风格可以直接抓人! “友军还算不错,记得通知我,”屠郑雄故作轻松道,“公安那边内线说崩牙伟在车上就把很多事情交代出来,案子已报到省里……友军你那艘快艇能坐几个人?” 屠友军道:“我亲自驾驶,连同行李估计三四个人没问题,老婆孩子都不带了,只要我安全不可能抓他们。” “有没有落脚点?” “先到公海再联系外面的朋友……” 屠郑雄不容分说道:“等我和老爷子!老爷子在印尼买了个300公顷海岛,出了港奔公海走直线两个小时距离,油够不够?” 屠友军顿时神采飞扬,大声道:“够!” 之前办妥购买海岛的手续后,屠宗实已秘密安排货船往岛上运了好几吨物资——珍藏的古玩大件、高档物品、生活用品等,港口要变天了,屠宗实已经做好管委会翻牌为港口集团后移居海岛安度晚年的准备。 这样的决心不容易下,但必须要下,因为在此之前屠宗实又专程拜访了岭南都家。 耐心地听完屠宗实絮絮叨叨抨击改制后“港将不港”的牢骚,以及儿子副省级待遇说没就没等长篇大论后,都海婵只问了三个问题: 第一,万一成立的港口集团翻旧账,屠家能否经得起查? 第二,屠家过去惹的一些麻烦、纠纷、烂账,是否都清理完毕,有没有后患? 第三,屠家是否做好最困难最极端的准备? 都海婵神态安详地说:“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不能害怕变,而要在变的过程中抢先调整适应,等到安顿下来后你又走到别人前面去了。港口改制势在必行,不是省里想改,上头压着要改,最终改成什么样子这会儿谁也不敢打包票。但是宗实啊,防患于未然很重要,要有意识地筑墙,一道道墙,倒了这堵,还有那堵;倒了那堵,后面还是墙……明白我的意思吗,宗实?” 不管倒多少堵墙,岭南都家永远在墙背后! 离开都家大院刹那,屠宗实脑子里的念头是:离开湎泷,离开湎泷港。 该转移的都转移了,屠家父子简单收拾一番后立即驱车前往码头与屠友军会合。 途中屠郑雄给儿子屠晋金打了个电话,简洁地说: “晋金,爷爷和爸爸要去海外了……上次那个岛,你知道的!你底子很干净,市里动不了你,夏卫国是讲情义的也会护着你,再不济还有都家……” 屠晋金失声道:“爸——爸——情况没糟到这一步,您没必要……我们耐下心来想方法,一定会有办法的爸!” 屠郑雄黯然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何况……外来资本进入港口那天,就是我们屠家退出历史舞台之时,我早就看清了。以后再联系,晋金!” 说罢果断挂掉并关闭手机,只听到屠晋金短促的半声“爸——” 此时市府大院,市委书记办公室。 白钰端坐在办公桌前,目光紧紧盯着桌上的红色电话;对面站着市纪委书记柏艳霞和公安局长常兴邦。 十分钟前,他们分别向省领导汇报屠宗实、屠郑雄、屠友军三位公职人员涉嫌买凶杀人;绑架劫持等犯罪行为,请求立即组织上批准立即抓捕接受调查。 常兴邦打给副省长兼公安厅长,没有答复,说应由市委领导向申委领导请示; 柏艳霞打给省纪委书记赵永浚,答复是稍等,此事要向庄书记汇报; 白钰则直接打给庄楫石! 不过庄楫石这种级别领导怎会随身带手机,没事手指划几下?工作手机都在秘书手里。 秘书说首长正在参加一个重要会议,请稍等。 眨眼间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消息;可想而知赵永浚也没能联系上庄楫石,自然也没消息。 常兴邦手机响个不停,港口分局姚志华安排眼线密切关注屠友军及屠家父子动静,随时报告行踪。 “白书记,不能再等了!”他焦急地说,“屠友军躲在办公室卫生间焚烧证据后携了两包东西逃往码头,恐怕想坐快艇从公海逃亡!” 白钰冷静地说:“必须等!如果省领导不同意抓屠家父子,单抓屠友军毫无意义相反容易打草惊蛇,逼迫屠家父子采取更极端措施;唯有省领导同意一锅端,屠友军才是最有力的证人。” 常兴邦急得满头大汗:“可要让屠友军跑了,证据链就缺掉最重要一环,我们没法指控屠家父子,白书记!” “那也没办法,现实就这么残酷。”白钰淡淡道。 “实在不行……我下令先把他们仨都抓了,等省领导指示做相应处理?”常兴邦道。 白钰脸一沉道:“绝对不行!兴邦,什么叫做程序正义?就是办案不仅要体现正义,而且要以令人信服的方式实现!千万不能抱着‘我认为’而理念做自以为正确的事,那就是滥用职权!” 柏艳霞也道:“赞成白书记的观点,尽管屠家父子是湎泷众所周知的坏人,但要将他俩绳之以法必须履行好程序,不留瑕疵。屠宗实是退休副省级干部,屠郑雄目前还是管委会副省职领导,拘捕必须经省领导同意。” 常兴邦叹道:“如果庄书记参加的会议傍晚才散,屠友军大概已在公海抽烟了。” 白钰摇摇头:“继续监视。” 想想不甘心,常兴邦悄悄给姚志华和市局亲信发短信,要求加派人手在码头布控,同时暗中调集快艇躲在港口隐蔽位置,必要时可包抄拦截。 白钰见他盯着手机忙个不停,暗暗好笑也不点破;柏艳霞则过两三分钟就给省纪委那边发短信询问—— 她嘴上赞成白钰,实质比谁都想抓住屠郑雄。柏紫辰至今生死未卦,晓优经历那夜惊心动魄的群殴、绑架、囚禁,幼小的心灵受到严重创作,目前仍在接受心理辅导。 柏家对屠家恨之入骨,急欲除之而后快。 “白书记,屠友军已到码头!” “屠友军找到一艘近海巡逻快艇!” “屠友军正与屠郑雄通电话!” 常兴邦接二连三给白钰通报最新消息,见他仍无动于衷,一咬牙道:“启动无人机!” 没多会儿码头实景投射到办公室大屏幕上,高清像素下只见屠友军双手紧握方向盘,警觉地东张西望,似在等待什么。 “糟了,他要跟屠家父子会合后一起逃!” 第2906章 惊魂一刻 常兴邦大声道,“白书记,我正式申请他俩仨都登艇后实施抓捕,起码能个畏罪潜逃的帽子!” “是的,三个人都带了行李细软,很明显准备向公海方向逃逸,我同意常局长的提议。” 此时柏艳霞也顾不上程序正义了,毅然出言相挺。 白钰还是三个字:“继续等。” 然而庄楫石的会议迟迟不散,赵永浚显然也很着急还主动打电话给白钰询问屠家父子动静,但事关重大,赵永浚真的不敢擅自拍板。 抓捕副省级干部,没庄楫石点头肯定不行。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无人机跟踪下,屠家父子驱车来到码头;屠友军和屠郑雄吃力地将后备箱里行李搬上巡逻快艇。 码头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常兴邦和姚志华在码头布控了大批便衣;屠友军也不是吃素的,同样指挥心腹亲信到码头增援;屠家父子多年深耕,自然也有一批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死士。 三批人马齐聚码头,杀机重重。 “白书记!”常兴邦咬牙切齿道,“一切责任我来扛!” 柏艳霞也满脸期盼地看着白钰。 两双眼睛注视下,白钰侧过脸盯着即将发动引擎的屠友军,还有如释重负坐在后排的屠家父子,嘴角仿佛都含着微微笑意。 虽然败了,全身而退未免不是解脱。 又或者,屠郑雄压根知道飞在上空的无人机正监视自己,故意笑给白钰看,意思是: 你赢了,我也没输。 “白书记,我打电话了!”常兴邦再度高声道,显然也看出屠郑雄笑容里隐藏的含意。 白钰神情很平静,但柏艳霞、常兴邦都看出他拳头捏得关节发白,也努力控制心里波澜起伏的情绪。 半晌,白钰声音沉稳地说:“兴邦不必承担无谓的责任,没有庄书记指示,不准动一兵一弹!” 常兴邦颓然低下头;柏艳霞也心灰意冷之极,并非官场礼数都想摔门而去了,倒退两步萧瑟地坐到椅子上。 大屏幕上,屠友军发动巡逻快艇后如离弦之箭驶离码头,在平静的海面上划出一道白线。 巡逻快艇越开越远,越开越小,在大屏幕上只剩蚕豆大小。 “白书记,现在追还来得及!”常兴邦尽最后努力请求道。 白钰拿起红色电话再度拨通庄楫石手机,微笑问道:“徐秘书,庄书记会议还没结束?好,好……一旦结束请立即转接,谢谢。” 放下电话,白钰扫了常兴邦一眼,不再多说。 巡逻快艇继续飞速前行,眼看快要消失在地平线了…… 蓦地火光一闪,紧接着传来低沉的爆炸声,顷刻间巡逻快艇被浓烟所笼罩,烈火熊熊。 “啊!” 柏艳霞惊得跳起来扑到大屏幕前,似想看得更清楚些。 常兴邦更是满脸惊愕,立即下达一系列命令:码头快艇等船只紧急救援;无人机靠近拍摄;封锁码头不准闲杂人员出入…… 白钰眉头轻轻舒展,眼中似有意料又似深深震撼。 他不知道都海婵在屠宗实面前提到“一道道墙倒了这堵还有那堵”,不过从屠友军及屠家父子相继决定逃亡海外那一刻起,就注定他们悲惨的命运。 如同屠家父子不放心屠友军单独潜逃,必须绑到一块儿;岭南都家也不能允许屠家父子跑到海外,自挖墙根,让挡在都家大院前的墙倒下。 ——果真到了海外很容易失控,各种失控,屠家父子会沦为各方势力手里的枪,时不时爆点料刺岭南都家一枪,那样太可怕了! 岭南都家——都海婵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家隐私落到他人之手的情况发生! 所以登上巡逻快艇瞬间就是一个死局。 关键在于,对方想把罪名栽到湎泷公安局甚至市委头上,如果白钰下令动手,如果常兴邦发出命令,如果便衣与屠家父子、屠友军的人在码头打成一团,混战中巡逻快艇爆炸—— 那么常兴邦肯定跑不掉,白钰也难辞其咎! 港口管委会领导出海巡逻,碍你市局什么事? 这样想下去真是细思极恐。 为什么庄楫石一直在开会?什么会议连赵永浚都联系不上?都在等白钰按捺不住下令动手吗? 然而白钰偏偏没动手,眼睁睁看着屠家仨人乘坐巡逻快艇驶离码头,连派快艇追击的意思都没有。 无奈之下巡逻快艇只好爆炸了,很有些黑色幽默成分。 码头同时出动数十艘援救船,无人机也迅速飞抵爆炸海域,巡逻快艇已被炸得四分五裂,海面上只剩下些许船体残骸,还有漂浮着的衣物、箱板、断肢等。 爆炸烈度之强,威力之大,令人惊骇万分。 第一时间赶到码头的管委会主任徐宫城与分局正委姚志华立即组织搜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港口海面上挑灯夜战之际,庄楫石亲自回了电话,亲切地说: “下午召开保密会议拖得有点久,屠郑雄等人死于爆炸的消息我已听说了,白钰同志急着找我也为这件事?” 屠郑雄,不带“同志”,本身就体现庄楫石微妙态度,说明已掌握到相关情况。 白钰道:“向庄书记汇报,上午湎泷市局调查一桩陈年旧案时意外牵连到港口公安分局局长屠友军,以及屠宗实、屠郑雄父子涉嫌犯罪的线索,随即一方面向省厅汇报;另一方面移交证据到市纪委再上报省纪委,我也打算就此事向您做专题汇报。没想到屠郑雄等人提前听到风声,做贼心虚,企图乘坐快艇逃往公海,不料……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发生爆炸!有关爆炸成因正在调查之中,庄书记。” 叙述简明,逻辑分明,有理有据,稳如泰山。 庄楫石严肃地说:“事关一名退休副省级老领导、一名现职副省级领导以及港口公安局长,必须在迅速查明原因的基础上谨慎、周密地发布消息,做到既不隐瞒事件真相,又不引起重大舆情,还要确保湎泷港维稳和港口改制、业务经营各项活动的正常开展。” “谨记庄书记指示,我马上组织相关部门紧急部署和动员,尽全力做好事故调查和善后工作。” 白钰一丝不苟应道。 直到此时,柏艳霞才回过神来,咀嚼从屠友军仓惶来到码头再到屠家父子收拾细软登上快艇,每个步骤,每个环节,都充满了诱惑和考验。 只须白钰把持不住,一念之差,就有可能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之中! 想到这里,她不觉深深敬佩白钰的定力,更重要的是智慧。 一年多来白钰与屠郑雄硬碰硬斗得不可开交,势如水火,很难相信以白钰对屠郑雄的憎恶与敌视,在他逃亡公海的危急时刻能沉得住气,保持清醒的战略睿智。 屠晋金失魂落魄来到码头时,泪涔涔从渔网里捡到半截断指,上面有屠郑雄数十年从不离身的翡翠玉扳指。 屠晋金长跪不起,恸哭至昏厥,但无论他还是密密麻麻跪满码头的屠家人都清楚,屠宗实和屠郑雄以死保住屠家在湎泷港的地位,在可以预见的十年里屠晋金将迅速成长为屠家掌舵人,以有别于从前的方式保持对港口的控制。 春节过后,湎泷港改制和董事会设置方案获得省市两级正府、主管部门认可,一波三折、奇诡复杂的大戏终于告一段落: 夏卫国出任合并后的湎泷港港口集团董事长;徐宫城任总经理;副总经理包括杨应生等人;屠晋金任董秘兼泷口港集团总经理,立志在智慧港口方面走得更远。 春节前后屠家长辈力劝屠晋金携重礼拜访岭南都家,希望重建屠家三代以来的鱼水关系,屠晋金断然拒绝。 反而是周沐私下以校友身份劝告,说如果你想挺直腰杆做人,让屠家真正在湎泷港立足,如今正是重新扬帆启程的契机。 周沐没提该不该拜访都老太太,也没提屠郑雄等人被炸真相,就这么一句话令得屠晋金坚定了信心。 不能不说周沐貌似爆脾气的莽张飞,实则也有其过人之处。 能让岭南都家选为媳妇,能让都建尹、都海婵等家族不同派系同时欣赏,靠的可不是动辄发脾气,也需要懂正治。 然而不管如何,随着屠郑雄或悲惨或壮烈的身死,湎泷港改制成功,湎泷市又在多重因素推动下突飞猛进,高奏凯歌,以环球影视城火爆程度和数百亿投资惯性作用之下后两年力压基杜、排名再上新台阶已成定局。钟组部委派白钰空降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面临新的任务,新的征程。 辉煌的顶峰往往意味着远离的落寞。 别说在情况复杂的暨南,就是通榆,当白钰主导上电矿业改革取得成功个人威望空前时,都不可能继续留任。 除非晋升无望,或对仕途不感兴趣,那可以留下来多享几年清福。 但在剩下这段时间可以说是班子蜜月期——周沐脾气再坏也不会跟快离任的一把手吵架,何况她有很大把握接任市委书记;也可以说是垃圾时间,因为这期间出于官场众所周知的潜规则,白钰都会遵守“三冻”即冻结人事、冻结重大投资、冻结重大项目,把权力空间留给下任市委书记。 白钰只做了一件事,主持市委常委会通过向申委组织部的推荐人选,其中赫然有: 市发改委主任马昊;市公安局长常兴邦。 第2907章 论功行赏 此前一季度过后按惯例的人事微调当中,岳汉城卸任湎南区长而提拔为湎南区委书计。 关于岳汉城这样的干部,白钰早在钟离良面前透露过,即个人而言谈不上喜欢或欣赏,但的确属于能干事、会干事也擅长来事的,结合郑氏家族外戚背景,白钰需要他来继续镇守湎南牢牢看住屠家。 港口分局书计姚志华、市港务局局长卢晓晨以及前年以来交通建设作出突出贡献的市交通局长柳晓沪,均在论功行赏范畴里,同样在白钰眼里他们的缺点也很明显,与自己思维、理念都不一致,官场就是这样,大杂烩式组合,因此需要用对的人而非用好的人。 五月初,白钰被叫到申委分别与庄楫石、茅克砜、申冀城谈话,话题主要围绕湎泷下半年工作计划和远景规划以及人事等方面,很简短也很客气。大背景有两个: 一是关于白钰的工作调整和安排,京都明确由钟组部统筹调配;二是京都对暨南去年各项工作、综合表现不太满意,当然可以归咎于“徐迢余毒”影响,起码说明这届领导班子不给力。 唯一亮点港口全面改制,还是白钰率先突围后带动整个面上取得进展。 至于屠宗实、屠郑雄父子畏罪潜逃,或是死于意外,由于白钰在关键时刻的冷静定力,现在所有线索都证明与他没半毛钱关系,完全是屠家负罪累累之下的心虚表现。 那艘巡逻快艇为何爆炸,警方迟迟给不出调查结论:屠友军仓惶决定出逃是偶发事件,正如事先不知道警方突然抓到崩牙伟——在屠友军看来崩牙伟等人应该躲在柬国逍遥自在;屠友军在码头调集巡逻快艇也充满随机性,作为分局局长有权随时调征执行突击任务;此后屠友军一直守在快艇上直到与屠家父子会合。如果炸弹事先放置,那么在哪个环节放置? 根本无法解释。 但从捕捞情况看,引发爆炸的就是定时炸弹,而非湎泷民间传闻的飞弹、鱼雷、水雷等等;空中侦查和雷达等也排除无人机攻击等可能。 大概率又是一桩悬案吧,不过港口分局都无所谓了。 悬案要问责局长,可作为局长的屠友军也死于此次事故——公安局长的死成为悬案,正是对公安局长最好的讽刺。 从省城回来后,白钰将周沐请到办公室,关好门道:“省领导征询湎泷市委书计人选,我推荐了你。” 周沐撇撇嘴,漠然道:“如果工作需要,有比我更好的人选;如果出于赎罪,我认为大可不必。” “从重大工程项目衔接性考虑,相信你接手后会督促跟进环球影视城运营,推动彩芸集团加大投资尽快启动二期建设。” 白钰道。 周沐反问道:“你觉得卢灵儿还会来湎泷,还对环球影视城感兴趣吗?” “不知道……” 白钰停顿片刻问道,“她之后一直没消息?” 周沐惊异地瞪了他半晌,道:“你……真的一点点都不知道?” 白钰恼怒道:“上次你就这样说一半留一半,这次又是!我要是知道会喋喋不休问几遍吗?” 周沐不以为忤,沉默会儿道:“今年十一卢灵儿将与香港任家大公子举行盛大婚礼。” “哦,哦,哦……” 白钰连哦三声,脑子里模模糊糊似有所悟却又抓不住要旨,然后道,“恋爱多久了?她在你面前提过吗?” “家族联姻。” “她她她……她这样时尚新潮的女孩子居然也……” 周沐一字一顿道:“看看结婚日哪天?摆明了的献礼工程啊,背后含意还用多说么?” 白钰滞住,呆呆说不出话来。 周沐瞅瞅他的脸色,突然起身开门,四下望了会儿再反锁好回到座位,满脸冰霜地说: “你快要高升了,临走前我想再次警告——今后不准提那件事,否则我跟你同归于尽!” 白钰一脸莫名地说:“哎,我压根没提,这会儿你主动提的。” 周沐猛拍桌子,低喝道:“就算我提,你也不准提,我是受害者!” 白钰也忍不住想拍案而起! 两人都在醉酒状态中做了错事,她兴奋得采取跨骑式并大叫“老公”还好意思自称受害者,他妈的难道不是地地道道性别歧视? “我俩都是受害者!” 白钰静静地说,“心平气和想一想,那晚红酒有没有问题?到底有没有,你想一想。” 周沐讪讪落座,颓然道:“肯定有问题,但是不是卢灵儿的问题,我不确定……她也喝了,她早上离开了,她再没来过湎泷,到底那晚还发生了什么?或者,如果那晚我没去环球影视城的话,又会怎样?” 白钰的心怦怦乱跳,暗想糟糕糟糕,不能再让她引起其它联想否则麻烦透顶!遂道: “你怀疑影视城里有坏人?对了,屠家仨人死于爆炸也是一笔糊涂账!湎泷的水很深啊。” 他故意东扯西拉,周沐倒也有几分相信,跟着他的思路道: “坏人无处不在……没准卢灵儿以为我俩当中有人做手脚呢,反正都醉了,谁也说不清那晚的事儿,不提了不提了……关于裴铮,确定会离开湎泷?” “省领导想法是港口改制后更应该削弱原管委会在地方正府里的影响力,防止官商勾结、利益输送等情况,”白钰道,“再说湎泷综合排名超越了基杜,综合增长率全省第二,裴铮是主管经济副市长,理应得到提拔到更重要的岗位发挥作用;他年龄也剩今年的机会,到明年就超龄了。” “那你推荐谁接任常务副市长?” 周沐脱口问道转而有些后悔。正厅领导之间说话不该这么直来直去,白钰主动透露向省领导推荐自己,这是示好,但若透露推荐的其他人选就是违反组织纪律。 果然白钰微微一笑,道:“我推荐与否只是个态度,决定权还在申委。” 非但官场都在未雨绸缪,投资方面暗流涌动。 乔娜主导下的结合订单农业定向精准救济扶贫工作节奏明显放缓,天使微笑慈善基金会对湎泷高档水果的推介力度也不如去年,从成本核算角度讲很合理,毕竟香港市场已拓展出一片天地。 方圆园艺借壳投资的簟岭兰花园大获成功,尤其利用环球影视城前的步行街进行成功的商业推广,大放异彩;扬子药材利用罗家岭荒地开发大力种植适合食用、煲汤的中草药材,深受岭南市场追捧。眼见白钰即将离任,邵俊峰和杨士举断然在高价位转手变现,耐心等待下一个风口。 彩芸集团如周沐所猜测,随着白钰调离的风声愈紧,二期项目建与不建,态度愈发暧昧模糊,而卢灵儿索性与外界断联更让周沐跳脚。 五月初,申委关于湎泷市委领导班子人事任免决定正式下发: 裴铮免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职务,调任新成立的省港口集团常务副总经理(正厅待遇)。这真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调整,之前感觉要么任某地级市市长,要么提拔省厅厅长或正厅待遇要职。不过细细回味又在情理之中,省港口集团仍有国资背景需要有港口背景出身的领导担负要职,而裴铮既有管委会主任任职经历,又在地方正府主管经济,可谓攻守兼备的中坚人物。 分管经贸招商的副市长王蒲提拔为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代表申委对他任职期间主导的经贸和招商引资工作的肯定。 港口公安分局书计、享受副厅待遇的姚志华提拔为市委常委、正法委书计,等于从以前正法委常务副书计转了一圈后继任书计,亦在情理之中,各方都很信服。 常兴邦则众望所归地从汪新奎手里接过另一个兼职分管公安副市长职务,并继续兼任市公安局局长;马昊提拔为副市长,接替王蒲分管的相关工作。 市港务局长卢晓晨转任湎西区区委书计;市交通局长柳晓沪转任湎东区区委书计。 本来白钰考虑让秘书晏越泽留下,提拔市委办副秘书长,晏越泽态度坚决地要求继续追随,反复权衡掂量,白钰内心深处终究也舍不得便打消念头。 紧接着白钰、吴晓台等人不出所料接通知到京都党校学习,属于正厅提拔副省级前的规定程序。 六月初,钟组部派人到暨南考察吴晓台和白钰,至此两位空降干部提拔已成定局,接下来的悬念就是去哪儿、干什么。 根据各方综合的信息的,此轮接受钟组部考察的还有于煜、俞晨杰、陆锴、岑哲奕、詹小天…… 还有个意想不到的,楼遥。 之前他不是因为生活作风出了问题留下污点吗?可见卫君胜孤注一掷的出手还是发挥了作用。 再反过来看明月却未能给周洲支持,可能周洲因此心灰意冷到跳楼自杀。据说朝明那边有领导一度想引向“受胁迫自杀”舆论,把祸水蔓延到明月身上,后来被内部紧急叫停,那位领导也因此黯然下台。 越临近换界越会小动作不断,很多都掩盖在台面之下,另有一番惊心动魄的刀光剑影。 目前能够确切知道的,也是当事人自己有意无意透露的就是吴晓台,说大概率进申委常委班子但具体职务不清楚。 也属正常吧,毕竟吴晓台空降伊始就是副省长,之后又兼任宛东市长,双重身份加持况且工作做得还不错,论功行赏也该更进半步。 第2908章 超强配置 关于下一步动向,白钰私底下与白家大院、于煜和宋楠都有过讨论,结论是不做任何动作,听从组织安排。 因为钟组部把这批中坚干部作为一个整体放在全国大棋盘里运筹部署,这个时候主要体现国家意志,所有私心杂念和个人意愿等等都拎不上台面。另则既然同一方阵,钟组部必须要体现公平公正,不会让谁抢跑、偷跑、带跑,更要执法透明裁决合理,确保人才遴选机制的有效贯彻。 做小动作反而落得下乘。 六月的最后一天,京都关于部分省市人事任免与调整的决定终于姗姗来迟,也算作年底小换界前的重要动作,一连串变动弄得所有人眼花缭乱: 碧海、东吴两省及晋西申委书计骆嘉斯、冀北申委书计苏若彤同时被免去职务,另有任用,这是基本锁定入局名额的征兆。 免去贾复恩上高申委常委、申委书计职务,任命为东吴申委常委、申委书计,是否意味着一张入局门票到手呢?形势仍不明朗。 何超被免去白山省两大卡位要职,提拔为上高申委常委、申委书计,凌空迈过省长的履职经历,引起海内外正治观察家一片惊叹。 双江省长缪文军提拔为冀北申委常委、申委书计;晋西申委书计则由保守系人选接任,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咦,为何没派新申委书计到暨南?庄楫石也没能回京都继续干副理?回锅肉彻底烂到锅里了?留下一个巨大的悬念。 通榆方面,几经周折还是将常务副省长雷皲提拔为省长,由此也奠定接下来五年仍是江珞斌执掌的局面(庄骥东、齐晓晓闻讯不由得对天长叹);申委秘书长赵唯实转任常务副省长。 岭南都家也有斩获,都业淳从副省长提拔进了申委常委班子,担任正法委书计。 暨南方面此次调整力度最大、人员变动最多,简直创下本世纪以来最高记录! 茅克砜被免去申委常委、省长职务,调任双江省常委、省长,接替缪文军的工作。看起来差不多是吧?还是有微妙区别的,区别在于暨南是铁定的副国级省份,而双江不确定;从经济发展和总规模等方面讲,双江也不如暨南,故而体现京都对茅克砜能力水平的不认可,别说提拔申委书计,省长都微微降了地位。 申委常委、副书计兼勋城市委书计伍家恩,很幸运地没沾上去年底市长萧志渭被双规的晦气——他的“不沾锅”还是发挥定海神针作用,被提拔为省长接替茅克砜,说明京都看重其无派系色彩,在地方保护主义盛行、抱团现象严重的暨南尤为难得。 申委常委、组织部长申冀城调任东吴申委常委、宣传部长,起码满足其“脱离苦海”愿望,至少实权肯定没办法衡量损失了。申冀城还是看得比较开,人在官场也讲究舒畅自在,倘若为了晋升处处委屈求全、全身心疙疙瘩瘩,那还不如早点退出竞争。以外省人士身份在暨南做组织工作憋屈啊,除了必须看申委书计脸色,还得受岭南都家等或明或暗的影响,大的方面做不了主,小的方面不敢做主。退一步海阔天空,到风景秀丽的东吴游山玩水亦是不错的选择。 申委常委、统战部长姚家陵转任组织部长,应该是仕途小小的进步,也不枉他近两年下足功夫一方面接近岭南都家,一方面透过吴晓台等京都传统家族子弟合力运作。 申委常委、宛东市委书计向昌盛转任统战部长;吴晓台进了常委班子,任申委常委兼宛东市委书计。毫无疑问向昌盛栽了个大跟斗,与其接手边缘部门的统战部还不如留在宛东起码更实惠,但这回并非给吴晓台腾位子,而是向昌盛频繁到京都跑官动作太明显,引起非议,钟组部此举带有惩戒性质。 詹印的儿子詹小天卸任副省长后提拔为暨南申委副书计,算是一匹不大不小的黑马;另一匹黑马则是去年才提拔副省长的谭规,因着港口改制的大功超常规提拔为申委常委、申委秘书长。省府大院内部议论什么港口改制头号号功臣,说白了就是庄楫石的亲信心腹,让他当申委大管家放心。 慢着,关于詹小天申委副书计的任命是不是少了内容?对,没明确兼任勋城市委书计! 接下来就是钟组部的神操作: 任命俞晨杰为勋城市委常委、书计(副省级); 任命白钰为勋城市委常委、市长(副省级)。 看清楚了,堂堂南方大省省会市委书计都不进申委常委!无独有偶,于煜转任临海省轩城市长(副省级);陆锴、岑哲奕均调任省会城市市长,与他们搭班子的市委书计也都为副省级但不进申委常委班子。 如此古怪,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接到任命后各方都想不通,电话、短信等满天飞,很快京都方面便传来权威说明,只有两个字: 平衡。 其它话不多说,自个儿揣摩去吧。 接到通知准备到省城谈话的前一晚,白钰在市府宿舍别墅二楼客厅与龙忠峻密谈。 从任免名单出炉那一刻起,市府大院内外都保持谨慎的沉默。所有人都清楚综合所有情况来看,白钰此次职务调整可谓喜忧参半。 喜,正厅到副省相当于鲤鱼跳龙门,官场百分之九十五的干部都跳不过去,白钰今年才三十九岁便已位列副省部级,前途不可限量。 忧,很不幸眼下勋城又是个超级烂摊子,原本不沾锅伍家恩就是甩手掌柜,全靠市长萧志渭发动本土力量和利益集团苦苦支撑,实际上已焦头烂额狼烟四起,随着去年底因卷入徐迢事件(影子组织)被双规,众多投资者顿作鸟兽散,偌大勋城留下大批烂尾工程和巨额债务,以及无数纠缠不清的商业诉讼。 单纯经济问题还好办,纵使对北方正情不感兴趣的民众都听说新任市委书计俞晨杰是个狠人,再想白钰也是狠人,狠狠相遇会发生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此次还有个外界不太关注但对白钰很有影响的人事任免,即此前因生活作风出问题有了污点的楼遥,居然跨省平调到勋城任副市长(正厅级),而且分管经济贸易金融等要害领域。 外界关注什么?白钰调任后申委并没有宣布湎泷市委书计人选,而仅仅简单地让周沐暂时主持全面工作。考虑到吴晓台提拔市委书计后也没宣布新市长人选,而暂时一肩挑,可以解释为申委要等领导班子熟悉情况后再进行人事调整,稍安勿躁。 “龙主任谈谈想法,”白钰放松地将双腿搁在茶几上,双手枕在脑后,“京都以及各方面我听到些似是而非的内幕消息,我不想干扰龙主任的理性分析。” 龙忠峻慢慢呷茶,手指梳理寥若晨星的头发,定定出神会儿道: “从大局讲,今晚庄楫石难以入眠!申委班子大洗牌,连番派来这么多强力中坚干部,一个勋城就配备我系统排行榜前十里的三位,由此说明京都高层对现状不满意到极点,急欲有所改变,特别希望以勋城为龙头带动整个区域腾飞。” 白钰颌首道:“龙主任视角宏大,颇有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之精妙。” 龙忠峻续道:“小换界前庄楫石都不可能离开暨南,因为局委员名额未定、具体安排未定,注明另有任用赴京候命的理论上都有可能过来但苏若彤基本不会,理由不再多说。庄楫石暂时不走,茅克砜必须要走,毕竟他俩背后都站着岭南都家,刚开始出于维稳需要现在无所谓了;反之庄楫石走就会提拔茅克砜吗?还是不会,所以茅克砜走是必然的。” “走是必然,没想到没混上申委书计,所以大失所望。”白钰笑道。 “他缺乏当一把手的气质,”龙忠峻简单一言蔽之,接着道,“伍家恩当省长大概也让钟组部斟酌了很久,与您提拔姚志华等干部一个路数,不是理想人选但综合权衡却是最适宜人选,一方面符合暨南多年以来省长为本土干部的惯例;另一方面昭显京都淡化派系色彩理念,至于抓经济的能力水平,恐怕还依赖外来的和尚,即詹和尚、吴和尚。” 白钰感叹道:“平心而论茅克砜魄力差点意思,也缺乏担当和冒险勇气,但内心深处还想做事;伍家恩这位不沾锅就难说了,想想以后要经常与他打交道,我头有点疼。” “他最大的好处或能够发挥的作用在于高举淡化派系色彩大旗,以后将在申委领导层遏制岭南都家影响力,迅速培养并提拔一批敢与地方势力切割的干部,也就完成他的历史使命了。” 龙忠峻言下之意伍家恩顶多做一任省长而已,“由此看来詹小天任命为申委副书计且不兼其它职务,少做事就少犯错尤其不接触地方具体事务,用心深远,专门卡位准备接省长?何超双卡位直接提拔申委书计,詹小天提拔省长不算突兀,何况父亲是詹印,不过天花板效应制约到哪个层级就难说了……” 白钰道:“有前例可援,昔日五常之一陈老的儿子陈皎连续干了十二年省长,未能更进半步。詹小天要敢搞特殊化,自然有人跳出来说话。” 第2909章 一账算清 龙忠峻续道: “姚家陵得到重用与伍家恩同出一辙即派系色彩很淡,但此家非彼家,伍家恩属于自成一家而姚家陵与各家都保持不错的关系,属于杂家;谭规严格意义讲跟岭南都家没瓜葛,是庄楫石一手栽培;向昌盛明显靠边站了,单伟卿、章雷、牛登勃如今气势不如从前,总体氛围对白书计执正省城有利。” 白钰微笑道:“龙主任是在鼓舞军心,下面说说不利的地方。” 龙忠峻捋须笑道:“事物总有两面性,有好就有坏。排名系统前二十位经过厅级或副省级磨炼考验分成三个层次,詹小天、吴晓台两马当先,俞晨杰也快半个身位;白书计、陆锴、岑哲奕等在第二梯队;第三梯队周洲顶不住压力崩溃了,楼遥还有挽回败局的希望……” “俞晨杰的晋北做得一定比我的湎泷、于煜的临州好吗?龙主任怎样看待这种评估?”白钰问道。 深沉淡定如白钰遇上这种事也难免不服气吧,龙忠峻不觉莞尔,道: “白书计看过隋唐演义吗……或者小李飞刀,排行榜上的高手之间较量,将排名相近的斩于马下得分比较高,比如宋楠原先排二三十的样子,他没做好的事在俞晨杰手里做得很出色就是加分项,不服也不行。” “斩于马下”,血淋淋的四个字让白钰听得很不舒服,停顿良久道:“故意把我跟俞晨杰、楼遥放一个班子,也不完全是龙头示范效应吧?” “天南地北拼盘式组合的确奇怪,要说同一天平上较出高低,我不这么认为,”龙忠峻缓慢有力地说,“从分析系统搜集的文本信息看,针对白书计和俞晨杰各种评价评论当中有个共同的高频词——强势,那么把两位众所周知强势领导放到一起是否有意坐山观虎斗呢?我的想法恰恰相反,京都很希望看到一个放下瑜亮情结、携手共创未来的和谐场面,须知一点,善于团结、充分发挥集体智慧也是杰出领导力不可缺的组成部分啊,白书计。” 一针见血! 白钰目光一凝,手抚额头道:“龙主任思路非常清晰,我倒坠入庐山不识其貌了!” 联想起去年尹冬梅与齐晓晓的较量,穆安妮可怜楚楚的模样,试想哪个省市领导愿意看到这种火爆场面? 龙忠峻道:“我没去过俞晨杰、楼遥任市委书计的城市,根据公开报导,与白书计一样他俩背后都有强大财团支持,不然晋北几百亿城建窟窿怎兜得住?非得注入活力让市场复苏继而实现价值回归,价格整体上扬了,债务链清理了,外来资金获利而退了,所谓经济市场真谛不就如此吗?” 姜还是老的辣,龙忠峻把海量资金腾挪运作的实质看透了。 “哦,届时来自各路的数百亿资金加持,京都准备在勋城打一场必胜之仗?”白钰问道。 “勋城最早的地铁线运营至今已将近五十年;市中心醒目矗立的几十座高楼大厦超过六十年;轮船码头、地下管道等更有上百年历史!” 龙忠峻沉重地说,“勋城老了,旧了,正面临美国上世纪大投资大建设后升级换代的困难期,白书计估算如果要让勋城换新颜需要砸多少钱?美国向来小正府大市场,干脆躺平不管;京都却要挑起这付担子,因此勋城必须充当排头兵率先淌过雷区,成功了,接下来碧海、双江、东吴等富裕地区跟进;不成功,重新挑选城市做试点。” 白钰深表震惊,道:“龙主任太厉害了!有关勋城主要基础建筑和公用设施严重老化面临更新换代的内参,我确信没给任何人看过!” “京都方面突然掀起国有土地七十年续约期收费讨论,必定不是空穴来风,”龙忠峻道,“当下内地财正收入蒸蒸日上,理论讲正府应该不缺钱,如果想在国有土地使用续费方面做文章,显然感受到很大的压力。” “内参透露北方部分地区老化现象尤为突出,但凡公共的公益的都无米下锅,历年庞大城建资金都用到投资小见效快的项目,夯实基础苦练内功的活儿无人问津!”白钰道,“不过勋城在这方面需求量最大,矛盾也最尖锐,前任市长想回避结果还没落得好下场。” 龙忠峻道:“勋城港改制也是老大难,省港口集团都已成立,湎泷、基杜、宛东等纷纷被招降,唯独勋城港内部还吵成一团,管委会人员归属问题、大小股东意见分歧、合作商家要告违约等等,据说外媒对此大加渲染让京都很生气……” 白钰点点头:“我有了解。” “还有岭南地区折射在勋城特有的困局,即财富愈发集中于传统家族为代表的利益集团,贫富悬殊日益加大!” 龙忠峻道,“京都传统家族还保持着格局和身份,注重影响力及在权力版图中的份量;岭南地区传统家族都钻进钱眼里了,都家都海婵为首的实利派,柏家在古玩市场的垄断,萧家长期控制医药和器械市场等等,价值价格严重扭曲严重阻碍市场自由定价,可以说民愤极大但官方毫无作为……勋城内在结构性矛盾很多,可惜一直以来被领头羊式的经济发展所掩盖,一白遮百丑。” 长长思忖,白钰道:“龙主任考虑得深远全面,高屋建瓴俯视勋城当前难点和焦点,让我受益匪浅!不瞒龙主任,之前我推想去处时本能地把勋城排到最末位,也很头疼乱糟糟的局面,世上最难驯的不是狮子老虎而是大象啊。” “京都领导对勋城的情况更了如指掌,所以一口气派了三位强将,若能通过考验前途不可限量!”龙忠峻道,“在我而言对白书计很有信心。” 白钰叹道:“不瞒龙主任,正因为派了三位我才顾虑重重,否则倒好办了。” “是这样嗬……” 龙忠峻悟出两层意思,一是强将并非越多越好,大家都有主见都很强势很容易闹僵;二是湎泷虽孱弱无力多年垫底,毕竟船小好掉头,勋城规模体量太大了,比湎泷加上电加甸西再加毕遵都大,能否驾驭得了这艘万吨巨轮,白钰也没有把握所以需要边摸索边调整,在这样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产生方向性分歧,到时谁听谁? 沉思有顷,龙忠峻道,“君子之争和而不同,个人认为只要事先约法三章把丑话说到前面,可以一定程度发挥防范作用。意见、争执甚至冲突在所难免,守住共同的底线很重要,话说您与周沐吵成那样,还是齐心协力把湎泷经济搞上去了。” 唉,不但搞了经济,还搞到一张床上。 白钰无力地摆摆手,道:“说归说做归做,正治盟约从来不靠谱……龙主任,我只有一个请求,从现在起五年内您不能离开……我有个预感,勋城将是一场艰苦漫长的拉锯战。” 龙忠峻看出白钰罕有的焦虑和不安,仍捋须微笑道:“没关系的白书计,我会全力辅佐您共度难关,或许没有五年……此役过后我也该安享晚年了。” “但愿如此。”白钰轻叹道。 他轻叹背后还有一层含义,即之前关于“下面单位的先进工作者”的梗!须知俞晨杰可是不折不扣尹冬梅的前夫,虽说是有名无实的婚姻,但尹冬梅真正下决心离婚还是因为自己。 过去为了谨慎起见,尹冬梅从来不去湎泷而将幽会地点放在省城,而今俞晨杰来了,尹冬梅胆子再大也不敢再踏入勋城半步!市委书计和市长,一个与她有夫妻之名,一个有夫妻之实,传出去地球要爆炸的。 以后怎么办,天晓得。 第二天白钰做了简单的交接手续,周沐亲自率全体领导班子到市府大院送行。 此时的周沐也顾虑重重,神情恍惚凝重。原先申委高层的确意向性由她接任湎泷市委书计,然而白钰的职务调整与申委领导班子大换血同步进行,打了个措手不及,急转而下的形势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如龙忠峻所分析,此轮申委领导班子大换血说明京都对暨南地方保护和抱团排外现象已感到不耐烦,手法愈发地严厉,岭南都家首当其冲受到波及,茅克砜争取了两年的外省申委书计未能遂愿就是信号。 作为岭南都家的媳妇,周沐提拔市委书计提名能顺利获得大换血后新常委班子认同吗? 别说周沐,风尖浪口之下岭南都家没一个人敢打包票。 郑重其事与市委领导班子成员逐个握手,白钰在安保团队护送下来到省城,自己即将主正的地方。 庄楫石正在京都开会,委托省长伍家恩与勋城新领导班子成员谈话。伍家恩便拉了同样新上任的组织部长姚家陵,坐下来谈了足足两个小时。 伍家恩以前任市委书计身份,全面细致地介绍了勋城当前存在种种困难和深层次矛盾,以及急需解决的关系到老百姓切身利益的问题,严肃指出: 目前勋城经济正处于工业化后期,原来发展渠道和盈利模式难以为继,各个领域运行轨迹都到了升级拐点,各种矛盾开始暴露和凸显,京都高层不满意,人民群众怨声载道,城市管理者却茫然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第2910章 约法两章 伍家恩继而承认前任市长萧志渭主导下的以扩大城建范围推动基础建设和公共设施升级换代的思路行不通,“现在看可能走了弯路”,要求白钰等市委主要领导上任后深入调研、认真研究、广泛征求意见,尽快拿出行之有效的对策。 姚家陵则提到勋城市直机关人员臃肿、编制混乱、人浮于事、效率低下的问题,按说是历史上累积下来的旧账烂账,但姚家陵希望利用市委主要领导都是外省人的优势干脆利索地“一账算清”。谈话结束后小憩会儿,中午在省府食堂吃饭,下午省领导陪同到勋城市正府正式赴任。 副省级领导有专用餐厅,进去时抬眼一看嗬都是老熟人——申委副书计詹小天、宛东市委书计吴晓台、勋城市委书计俞晨杰以及正厅级也被带来的副市长楼遥,加上陪同来的申委组织部长姚家陵,去年大年三十在吴晓台家聚会的班子凑齐了。 是巧合,也不是巧合。 在这样的圈子,这样的背景,这样的形势之下,根本不存在巧合,而是历史趋势和逻辑必然性。 换而言之,以吴晓台的级别身份哪有工夫交往对仕途毫无帮助、只晓得吃喝玩乐满嘴跑火车的人?通常都是精准交友,想清楚我能给对方什么、对方能给我什么,充分估算过投资回报率。 没有真诚,算不上真正的朋友?试问世间有多少真挚友谊。为何强调“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友谊与婚姻一样也讲究门当户对的。 大家相视而笑,握握手简单寒暄然后各自归座,各吃各饭。 下午詹小天和姚家陵陪同三位新上任市领导来到勋城市正府,召开处级以上市直机关干部大会,宣布钟组部关于俞晨杰、白钰以及楼遥的任命决定,俞晨杰和白钰均作了简短的、不到两分钟的发言,会议便宣告结束。 市领导们将两位申委常委送出大门后,俞晨杰环顾众人,瞬间角色转换已成为众星捧月的焦点,微笑道: “同志们稍事休息,一小时后开常委会吧……” 然后拍拍身边的白钰,“我跟白市长先聊会儿,同志们没意见吧?” 貌似幽默的话引起市领导们含混模糊的笑声,然后也就在笑声中一哄而散,只有市委秘书长——白脸高个、貌若潘安的潘富帅留下,道: “俞书计、白市长,办公室和宿舍都已准备好;秘书、司机、专车等也事先做了对接;请问领导们还有什么具体要求?” 问题问得笼而统之,实则名堂很深,比如周沐刚到湎泷一口气提那么多要求,后来特意换了电动汽车,都是不便台面说但后勤部门可以满足的“私人订制”。 “一时想不起来,后面再说。”白钰道。 俞晨杰则挥挥手道:“生活上的事都能克服,目前最重要的是尽快融入环境、把工作抓起来。对了,常委会邀请正府副市长出席,正治经济核心团队嘛,白市长觉得呢?” 白钰暗皱眉头。 从关苓到湎泷他向来主张严格区分常委会与常委扩大会的界限,作为市长他不愿意市委书计直接给副市长安排工作;作为市委书计,他觉得任务落实给两位常委市长就行了,无须越级指挥。 但怎么说呢?官场很多东西并没有明确规定,从而也就有了个性化自由发挥的空间,一把手可以凭自己喜好在这样的空间做些文章。 第一次见面和为贵,别磕磕碰碰。 白钰笑笑,绵里有针道:“破一回例吧,省得我回头召开正府党组会时再一一介绍。” 言下之意这回依你,下次不准了。 俞晨杰浑然未觉冲潘富帅道:“通知副市长们带齐汇报材料参会,时间控制在十分钟内。” 潘富帅心一紧,暗想糟了大糕!敢情这位小城市来的市委书计不知道勋城体量规模大到什么程度,每位副市长单纯念数据不加任何分析阐述也不止十分钟啊。 口唇蠕动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眼睁睁看着市委书计和市长进了办公室。 关好门落座,俞晨杰笑道:“缘分呐,上次喝了次酒这次就搭班子了,早晓得不喝也罢。” 他内心深处也知道白钰不是善茬,也头疼得很。 白钰淡淡道:“喝与不喝都躲不过去啊,勋城这么大盘子摆着,必须俞书计勇挑重担。” “哪有哪有,这年头缺了谁地球还不转啊……” 俞晨杰苦笑道,“白市长,这会儿就咱俩不妨开诚布公。若论工作能力和发展经济路子,正府那摊子有你顶着我绝对放心;同样市委这摊子我也不是吃素的,这会儿咱俩不谈工作。谈什么?无须掩饰某种意义讲咱俩是竞争对手,本来天南地北离得很远能做朋友,现在肯定不可能——哪有市委书计跟市长是铁哥们的,那岂不成了国际笑话?咱俩工作作风都很强势,勋城这边不少人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念头期待火星撞地球。可勋城的状况不允许内斗啊,外部环境更不允许!如果勋城各项工作没有起色,历史积弊只增不减,任其昔日荣光的超级大城市沦落下去,首先没法对京都交代,其它方方面面更不用提,意味着咱俩的路走到尽头再往南就是大海,因此只能同舟共济、齐心协力,你认为呢?” 白钰道:“暨南地方保护和宗族势力让人头疼,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或明或暗的垄断集团,快刀斩不了乱麻!都说人是第一生产力,在暨南却是严重制约和阻碍发展的障碍,很多家族口号喊得漂亮却舍不得放弃自家一亩三分地,经济的上层建筑是正治,层层级级分布有关系人、关联者、既得利益群体,都在有意无意呵护特定历史时期下形成的体系机制,也是岭南地区通往成功的捷径。破旧立新的不确定性会让所有人恐惧,继而抗拒。” “斩不了乱麻说明刀还不够快!” 俞晨杰霸气十足道,“我,咱俩,在勋城起码有两个优势,一是跟地方势力、家族没有瓜葛,不管提拔谁重用谁惩戒谁无须瞻前顾后,坚守组织原则就行!二是在勋城不存在利益关系,心里没有私心杂念拍板决策就坦坦荡荡,身正不怕影子歪。” “啊这……” 白钰欲言又止,感觉俞晨杰还是低估地方传统家族在岭南地区的影响力,头一次会谈又不便老气横秋地指点,好像仗着自己在暨南多呆了两年以的,遂转移话题道,“晓台暗示咱俩近几天一同拜访岭南都家,再去疗养院看望都首长,俞书计怎么答复?” 俞晨杰漫不经心道:“有时间顺路吧,犯不着特意上门,人家也未必瞧得起。” 白钰又一滞。 在他看来主正勋城的父母官主动登门还是有必要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嘛,不过俞晨杰强势惯了可能真的没放心上,遂笑了笑道: “这事儿听俞书计通知,总之行动一致。” “对的行动保持一致!” 俞晨杰目光炯炯有神,竖起两根指头道,“白市长,今天是咱俩上任第一天第一次谈话,我想约法两章达到规避今后工作中因理念不同、误会等造成矛盾日益加深,严重时闹得府院决裂见面都不说话,内地类似现象屡见不鲜。” “同意。”白钰沉声道。 “约定之一,搞阳谋不搞阴谋,有意见直接说不准背后打小报告做小动作,甚至闹到京都;”俞晨杰道,“约定之二,我你之间随时可以当面交流,任何时候不要听第三者挑唆,不管是谁。白市长能做到吗?” 白钰慢慢咀嚼,道:“俞书计用约定二隔阻外部影响,用约定一约束咱俩言行,内外兼顾,我觉得很好。” “一言为定?” 俞晨杰紧紧盯着他,伸出左掌;白钰也伸掌与他重重一击: “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而笑,其实内心深处都没把这种无约束力的约定当回事儿,之所以用郑重其事的方式,还是形式大于实质,表明彼此友善和合作的态度。 “关于楼遥,很有能力也很有想法,要不是下半身被扯着蛋了妥妥副省级,”俞晨杰道,“眼下正是急于表现并证明自己的关键阶段,我考虑给他压更重的担子,在正府班子里扮演重要角色,白市长意下如何?” 俞晨杰说这番话有个两人都清楚的前提,即现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陈理华年初就该退二线,因为前任市长萧志渭突然被双规,市委书计伍家恩主要精力在省里,故而超期服役。 本来约定新班子配备到位就转到省正协养老,然而与周沐遭遇的困境一样申委领导班子也大换血,所有人事任免一律冻结,陈理华纵有千万个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正常情况下到陈理华的级别都很恋栈,能不退就不退多拖会儿是会儿,为何满心不情愿呢? 官场是现实的,冷酷的。 既然所有人都知道他即将退二线,暂时没退只不过担负“扶上马、送一程”义务,分配工作布置任务还有什么份量?你在台上说得唾沫横飞,人家在台下假装谦恭地埋头记录然后付之一笑,转眼抛到脑后。 那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早点到正协捧着茶杯看报纸啰。 第2911章 三桩大事 俞晨杰急欲上任后开创新局面,就必须配备尽可能强的班子,而常务副市长的角色尤其重要,他想让楼遥取代陈理华全力顶上去。然而这是俞晨杰站在市委书计角度的想法,白钰却不认同。 白钰也想重用楼遥,却不愿楼遥取代陈理华——强势市长加强势常务副市长将是一场灾难! 白钰需要楼遥摆正姿态,以副市长身份听从指挥,而非加入指挥部指手划脚。 “是啊有必要适当调整分工给陈市长减轻压力,”白钰道,“让陈市长腾出精力更好地发挥传帮带和桥梁作用,正府班子离不开这根定海神针啊。”俞晨杰不由得脸色略有点沉,不悦之色在眼里一掠而过。他当然听得出白钰坚持确保陈理华常务副市长地位的用意,也猜到白钰想保持在正府领导班子的威信,而不让楼遥的影响力过于突出。 还没正式谈工作呢,分歧就出现了。 “楼遥……如果不出意外正厅实职也期满应该提拔副省,从市委书计调任勋城副市长委实有些大材小用,”俞晨杰道,“我不妄加揣测组织部门的意图,但陈理华该退不退,显然对楼遥很有利,我想白市长恐怕要提前适应。” 白钰微笑道:“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我个人乐见楼遥的成长进步,但在此之前必须稳扎稳打做好自己份内事。” 做好份内事,别乱插手。 俞晨杰顿了顿,脑中念如电闪瞬间决定不跟他围绕楼遥问题争执,还是以大局为重,话锋一转道: “待会儿常委扩大会要汇报,不过从事先了解情况看,白市长认为正府那边首当其冲要抓的大事有哪些?” 他在考白钰有没有做功课。 白钰连笔记本都没翻,信手拈来道:“重中之重当然是勋城港改制,它已拖了全省港口改制后腿而且百亿走私案余波未了,内部管理松懈外部经营断崖式下滑,再不止住颓势恐怕正府要托管了……” “那样更可怕,千万别走到托管那一步。”俞晨杰道。 “当务之急要有强有力的工作组进场,采取果断措施实施行之有效的管控,等于不是托管的托管,”白钰道,“去年市港务局派驻工作组了,之后不断增加人手,但受原管委会书计胡铭牵连,市港务局长、市正府负责港务条线副秘书长等也相继被抓,工作组也瘫痪了……” 俞晨杰不假思索道:“楼遥在东南沿海主管过港口事务,这付重担交给他!” 此言一出,白钰便知俞晨杰与楼遥之间并无猫腻,刚才那番较量纯粹为了工作。 这样也好,彼此都光明磊落。 “另一项重中之重涉及到国有土地使用权七十年期满续约问题,”白钰道,“当年勋城率先试点房改勇敢地闯出一条血路,现在又率先面临期满续约难题,七十年轮回呀。” “京都相关管理部门什么态度?”俞晨杰问道。 “很谨慎,要求勋城继续做好试点探索工作,及时总结经验以便下一步全国范围推广,据我所说碧海和中原个别省会城市也将陆续试点,多模式多方案供各地依据实际情况进行选择。” “什么谨慎?说白了就是不作为!” 俞晨杰眉头紧锁道,“站在正府角度两难境地啊,续约费用收多了被扣与民争利的帽子,增加老百姓负担,引发房产价格大幅下滑、财正收入锐减;收少了基础建设和公用设施的坑没法填,短期内无法扭转城市老化衰退的现状,板子还要打到咱俩头上。” 白钰此时只谈问题不探讨思路,接着说:“第三桩重中之重其实与第二桩息息相通,即老大难的旧城改造问题,京都对勋城过去几十年旧城改造很不满意,直接评价就是‘失败’二字,认为城市发展思路不清晰,大量资源投到旧城区拆旧建新,几十年改造结果是换来一个更为恶劣的旧城!” “所以萧志渭提出‘拉开结构、建设新区,疏解旧城,保护名城’,他一双规所谓新区满地烂尾工程,与晋北新区何等相似!” 俞晨杰冷笑道,“16个字我只同意一半,那就是‘拉开结构、疏解保护’,不存在新区旧区,那样纯粹给自己找麻烦;我可以逐步向郊区延伸,文物遗址、经典建筑周边全部冻结,有序实现从城市到农村的战略转移。” “那样又面临一个挑战,勋城的城中村!”白钰叹道,“市中心排除万难地全部拆光了,但周边形成包围圈令得城市无法扩容,往哪个方向发展都存在肠梗阻问题。” “该死的城中村……” 俞晨杰喃喃道,“北方压根不可能发生的事儿到了南方居然觉得很正常,中国真是地大物博包罗万象,什么情况都会遇到。别再说了,就这三桩重中之重今年基本看不到头,想反转想翻身恐怕要等明年。” 上半年已经过去了,没哪个傻瓜班子为前任做牛做马,白钰会意笑笑道: “今年重点解决结构性矛盾。” 接下来又东扯西拉闲聊了会儿,两人起身前往常委会专用的小会议室,九名市委常委均已到齐屏息静气等待两位主正大员的到来。 白钰之强悍不必多说,空降湎泷以来以一己之力不停地搅动暨南正局,又以一己之力推动全省港口改制的落地,屠家父子被逼得逃亡公海却爆炸身死,想想让人不寒而栗。 俞晨杰更是狠角色,雪地潜伏打虎那一段就不提了,晋北临危受命挽救新区建设于水火之间,成绩当然斐然,但背后整个市直、区县公务员队伍受的折腾和苦难真是说出来都是泪! ——俞晨杰面对已濒临崩溃的城建盘子,一刀切所有公务员事业单位人员工资全部减半,然后分工挂片到新区工地督阵,项目完工就恢复全部工资,但之前减掉的不补。迫使分工挂片干部员工严加督促并千方百计为开发商建筑商工程商解决问题。 ——涉及拆迁、招商、环境整治等实现领导班子“末位淘汰制”考核,在晋北两年时间里先后拿掉十六个处级干部,科级干部更不用说,部室考核排名末位的办事员都难逃劫难,或发配基层或分流边缘部门。 ——首创市长办公会全程网络直播,会议结束后专门开辟“有问有答”环节接受质询,副市长、市直主要负责人哪怕挨骂还必须扮笑脸,更重要的是主管条线数据不能错否则立即被群起而攻之;他还主导了两次市委常委扩大会的网络直播,后因众常委坚决抵制、申委也觉得不严肃而叫停。 这样两位主正领导凑一块儿,勋城市委常委们心里直打鼓。 老规矩首先是自我介绍环节,也是相互熟悉了解的过程,虽说档案都有,面对面交流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市委副书计兼江村区委书计张恒,经济博士,钟组部后备干部,申委重点培养对象,之前从江村区长转任岭南大学党委副书计兼副校长,转了一圈再回勋城市委已是正厅干部,人为刻意培养的线路明显。 因为学术背景出身,仕途重要阶段也走学术路线,派系不明。 常务副市长陈理华若非超期服役,也是市府大院举足轻重的资深领导,尤为前任申委书计徐迢欣赏,属于重商务实的传统岭南风格,也深得勋城老百姓拥戴。 市委组织部长柏芳莲却是满脸胡须的大老爷们,为何起充满脂粉气息的名字,他解释说派出所把自己与妹妹的名字弄反了,宛东提拔过来的干部,祖籍却在勋城,与柏艳霞、柏紫薇同一个辈份但并非嫡系子弟。 市纪委书计童丞按惯例也是从基杜异地交流过来的干部,与现任申委秘书长谭规的关系非常好。 市宣传部长尤晓薇相貌却不象名字那样可爱,用市委秘书长潘富帅私下调侃的话说“满脸横肉、面带凶兆(胸罩)”,但她居然也是跟周沐同一辈份的岭南都家四门都海溟的儿媳。 之所以说“也”,众所周知岭南都家很讲究子弟婚姻的优质基因,通常套的周沐那种标准即长得靓、成绩好,尤晓薇二本毕业且长相用“普通”都算恭维,怎么混入都家一直是个谜。 市委秘书长潘富帅真的很帅,身高一米八二,皮肤白皙,浓眉俊目。帅成这样也罢了,偏偏父亲还是亿万富豪,模特出身的妻子美出天际,这世道简直没天理! 有人说潘富帅混仕途纯粹是体验生活,相当于资本家混入公务员队伍的高级间谍,要不然每天开价值上百万的豪车上下班,然后坐价值二十万的公车参加公务活动,是不是很有违和感? 极为低调的市正法委书计卢大军则是另一个版本的“小奚同志”,庄楫石之前一个任期期间,卢大军是申委办公厅工业处处长,之后提拔为勋城市副市长。此人虽长期在申委中枢工作却不擅官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那套,徐迢主正期间为了给别人让位,居然被塞到人大担任享受副厅待遇的法制办主任。 庄楫石回锅后听说“大军同志”处境很不高兴,在伍家恩忸忸怩怩不太配合的情况下直接主持常委会将卢大军提拔进市委常委,给伍家恩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2912章 彻底退出 市正协主席吕东墨人如其名是书法家出身,后来在国内各类顶级比赛中大放异彩后顺理成章当选书法家协会会长,然后进了文联,再然后正协,成为暨南官场罕见的没有公务员经历的副省级领导。 但暨南官场需要他。 吕东墨的书法历来被京都领导、传统家族、社会名流所推崇,加之他数十年来采取饥饿营销策略声称“每天只写十个字”,其墨宝可谓千金难求。 即使位列市领导,吕东墨讲究的是仙风道骨、长髯飘飘,数据啊、产业啊、民生啊都太俗气,不屑参与讨论。 市统战部长李璐璐,一位谁来说不清来历背景的美女级常委,作为前万沟区区委书计,提拔为统战部长似乎吃了大亏,削弱了之前十年间火箭般提拔气势,正治这玩意儿向来扑朔迷离,姚家陵不是成功转岗申委组织部长吗? 面对这样令人不是滋味的常委领导班子,印证了勋城近十年发展都靠惯性的传闻,难怪俞晨杰要求副市长列席会议。 但副市长阵容吧,只能说比常委班子略微整齐些,也是矮子里面选将军。饶是事先都做过调研,听完自我介绍加每人十分钟的工作简述,深沉如白钰都不免有些泄气。 ——白钰在心态方面调整得很好,并未如外界想象的习惯于一把手拍板决策,不甘心当副手。相反,白钰希望通过难得的窗口近距离观察并学习俞晨杰怎么当一把手。 “同志们!” 俞晨杰眼中精光毕露,目光灼灼道,“予室翘翘,风雨飘摇,勋城内患外忧更起迭乘,然果能顺应时变力图自新,则起死回生之机未必不在今日!” 好家伙,文采硬是要得!白钰心里暗暗喝了声彩。须知短短一句话竟然用了两处典故,一是出自《诗经》,一是出自1919年《晨报》,知识量之大之广可见一斑。 再看常委们,只有张恒和吕东墨露出会意的神情,尤晓薇、童丞似有几分明白,其他常委皆如坠雾中听不明白市委书计说什么。 但接下来的话都听懂了…… “刚刚同志们反映了很多困难、矛盾、痛点,绝大多数属于历史遗留并沉积下来的,不解决不行,但怎么解决?” 俞晨杰道,“不可能说勋城换了市委书计和市长,一夜之间所有问题迎刃而解,那说明之前都没好好干活,不是吗?” 听得不是滋味,张恒道:“据我了解以上这些问题都提交常委会讨论过,有案可查。” 陈理华也道:“勋城摊子太大造成问题太多,不夸张说,有些区规模体量比内地某些地级市还大。” 这就有些含沙射影了,但也是事实,以gdp衡量俞晨杰之前主正的晋北市根本不能跟江村区相比。 不怕得罪人吗?陈理华巴不得彻底翻脸以便早点滚蛋,内心真的不想继续干了,而且还要看两个乳臭未干的年轻领导脸色。 两大本土重量级常委发声也罢了,偏偏吕东墨悠悠补了一句:“别着急,在勋城工作要耐得下性子,稳扎稳打才行,急于求成要不得啊。” 好嘛,仿佛得道高人指点迷津似的。 其他常委脸上均似笑非笑,不知为何而笑,笑的是谁。 俞晨杰深知初来乍到想以市委书计之威压住这帮人的想法行不通,别的不说,就坐在旁边的白钰能服气吗?两人都是副省级,自己却没能进申委常委…… 省会城市市委书计不进常委;第二大城市宛东市委书计倒进了,钟组部的神操作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同志们说得对,急也急不来!” 俞晨杰心平气和应了一句,转而道,“作为市委书计,我觉得困难矛盾都是次要的,关键在于人——我们的领导干部,我们的公务员队伍,有没有真正深入基层体察民情,有没有做到倾听和沟通,有没有抱着善意诚意去推动并解决问题!人是第一生产力,困难矛盾都由人引起,最终化解落实也靠人。不过据我了解,当然也是包括勋城在内大南方特色,编制冗余、人浮于事、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情况相当严重!我原来以为北方地区普遍存在编制冗余现象,没想到南方以不同形式体现……” 就整个而言,北方更看重编制和领导级别,冗余现象表现在副职多、科室超编,人多但工作没人干,不得不大量抽调借用,来了就不肯走,时间一长又混成老爷然后继续抽调借用,如此反复恶性循环。 南方则不同,以勋城为例不少科室处室充斥着大批调研员、二线人员,按规定男54周岁离开领导岗位,很多人52周岁甚至50周岁就打报告主动申请。站在组织部门角度不是好事吗?是好事,年轻干部得以早日崭露头角,但问题是退下来的领导占编制但不占岗,日积月累造成的恶果就是科室处室除了领导都是调研员、二线人员,谁干活? 提前退下来干什么?以前允许挂靠企业兼职或自己做生意,之后一声令下严厉禁止,那也没关系,以家属亲戚名义参与呗。这些人仗着机关资源人脉,帮忙跑手续、走流程、公关游说倒还是小事,以其单位部门影响力到处插手工程项目、串标托标、操纵投标才令人憎恨却又无可奈何。 按组织管理条例,对这部分退出领导序列的干部考核基本流于形式;作为单位部门,他们别惹事就阿弥托佛了,哪敢按规矩考勤、安排工作? 这批人形成公务员管理体系的漏洞和灰色地带,但谁会闲得没事干招惹他们? 要说利用职务之便捞取好处,难道在职领导就不捞?认真计较起来没完没了。俞晨杰以外省身份新官上任,论理应该拉拢、安抚老领导老干部才对,第一次常委会就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连白钰都觉得错愕。 各人领导风格还是不一样啊,换白钰坐市委书计位置,首先想到的还是从大城建、大改制等方面入手,在发展中解决原有痼疾。 哪种思路好?其实根本不存在好与坏,而是领导性格和理念决定领导方向。 迎着众常委质疑和惊讶的目光,俞晨杰从容道:“到年龄、快到年龄的领导同志自愿退居二线,为年轻干部腾出施展身手才华的空间,牺牲精神难能可贵,值得发扬。目前这部分老领导老同志分散在各单位部门,管理不便,各项待遇和福利参差不齐容易引起矛盾——大家都退二线,凭什么你比我每个月多拿两百块,多发一百块钱券?钱是小事,气不顺啊对不对?因此我提议让这部分老领导老同志全体集体到市老干部局,让老干部局发挥应有的作用!” “这个……” 众常委都有些发愣,白钰补充道:“之后重新优化资源配置,实现人员合理流动,确保把编制用在刀刃上。” 俞晨杰讲得含蓄,白钰给他一下子挑明了,就是让二线人员彻底让位,切断与原单位部门的联系! 组织部长柏芳莲立即表示反对:“都集中到老干部局有两个问题,一是这些人还没正式办理退休手续,不能称作老干部;二是二线人员在原单位部门承担了相当比例的事务,也的确起到传帮带作用,全部撤出肯定面临断层和人手不足问题。” “拿我来说年初该退二线了但申委不让退,”陈理华趁机表示不满,“虽然如此我觉得自己还不属于老干部范畴,每年勋城半马都坚持得下来!” 一不小心戳到敏感话题。 白钰笑道:“说明理华同志体能储备好,耐力强,下次半马别忘了叫我。” 宣传部长尤晓薇道:“到时俞书计、白市长都要到场助兴的。” “助兴”二字说得很有情商,令白钰对她的印象顿时大有改观,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么一打岔气氛缓和了些,统战部长李璐璐道: “实话实说,二线人员、调研员那批人虽说不再分工重要工作,也多少承担各单位部门不可缺且很啰嗦繁杂的事务,比如妇联、工会、党群、扶贫、慈善等等,再无关紧要也得有人做,做就得花时间,倒也不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说来说去都反对俞晨杰的提议,白钰也没表示支持,而是扯到马拉松话题——作为重大议题,俞晨杰应该事先与自己通个气,取得共识后才能在常委会提出来。 你既然不说,我也暂时不表态。这跟斗气较劲没关系,而是相互尊重。况且白钰也觉得这一刀砍得有点狠,颇有一竿扫落一船人之感,是不是留有后手尚需观察,不能随随便便入坑。 果然俞晨杰并不指望第一次常委会第一次提议就获得满堂彩,纯粹如下围棋般“试应手”,势头不对立即退回,微笑道: “当然要有个循序渐进过程,刚开始选择试点单位并结合自愿原则,有老同志老干部图个清净,也有希望继续发挥余热,我们提供多种可能性嘛对不对?接下来几天我和白钰同志到基层考察调研,期间请同志们针对刚才条线困难矛盾献计献策,嗯,十天……十天后还是原班人马开会讨论研究,争取拿出一个整体性、前瞻性的发展纲要,继而启动全方位城市建设和经济发展进程!白钰同志有需要补充吗……没有那就散会!” 俞晨杰主持的第一次常委会就轻微吃了个瘪,但总体气氛还算和谐。 第2913章 美女如云 随即召开市正府党组会议前,白钰利用短暂的十分钟与常务副市长陈理华做了沟通交流。 本来没这个计划,但通过常委会短暂交锋白钰发现这位副手人虽老火气还不小,关键时候敢于抗争,为保证党组会议顺利进行临时作出调整。 目的很简单,按照俞晨杰的意思将陈理华分管事务适当转给楼遥,“压更重的担子”,按说很自然也很合理,毕竟超期服役心态和精力都够不上,不如给急需证明自己的副市长。问题是常委会上陈理华不时提及“要退”的同时又流露出争强好胜的情绪,令得白钰必须多长个心眼。 ——来省城之前,包括省纪委书计赵永浚、省组织部长姚家陵以及轩辕首长委托杭镜都提醒一件事,即勋城市委领导班子“无派胜有派”。何以解释?以湎泷为例很明确要么支持屠郑雄,要么反对,很难居中模棱两可;再以上电为例要么属于矿务系,要么不是,都呈现泾渭分明的两大势力。对抗还是合作思路相对简单,敌人的敌人即朋友,朋友的敌人即敌人,尽可能扩大朋友圈孤立对手,最终让屠家父子仓惶出逃最好的结局。 勋城市领导们乍一看很难分得清敌我,态度都不咸不淡、不远不近,没有屠郑雄那样写在脸上的利益和霸道,也没有特别亲近的理由,就是那种永远客客气气但永远不说知心话的平淡如水君子之交。 客观来说这才是内地更为常态化、更符合主流正治的官场生态,某种意义讲非常接近欧美三权分立相互牵制的机制,却是一把手负责制下的噩梦,每次常委会哪怕事先做过大量铺垫协调结果还是如夏日风暴变幻莫测,说不清多少双无形之手将议题拉来扯去,总会有议题不过关,总会冒出突发状况。 “在省城派系不明是生存之道,这也是伍家恩、姚家陵之流吃得开的根本原因,变色龙乃自然法则下的必须进化。” 杭镜如斯说。 在省城岭南都家固然一派独大,其它如柏家、萧家、王家都不敢与之争雄,更不提大本营在湎泷基杜两地的郑家。但都家内部并不团结,五门起码三条心,各往各认准的方向使劲,无形间削弱了自身影响力和号召力。 “市长位子空缺了半年,理华真的辛苦了!” 白钰亲切地笑道,“常委会前俞书计特意关照务必要帮理华减负(俞晨杰安排的我只负责落实),点名让楼遥市长负责港口改制,你看除此之外还能压什么担子?” 他把主动权交给陈理华,而非出“同意与不同意”的判断题。 陈理华低头想了想,道:“港口工作按领导分工在我手上,考虑到改制的重要性和复杂性,去年省正府下发文件后改制那一块实际上由萧市长主抓,现在交由楼市长具体负责我没意见,因为白市长要腾出精力熟悉情况把面上工作抓上手。至于我,的确说退就退,没什么好留恋的,今天就把所有分管工作分给其他副市长也无所谓,保证服从安排。” 这么一说白钰明白了,敢情陈理华一项分管工作都不想交! 幸好事先沟通,不然党组会吵起来就难以收场了。白钰不由暗自庆幸,当下笑道: “不不不,陈市长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想了解副市长之间分工是否平衡,有没有需要楼市长多挑重担的地方,趁着初来乍到热情高涨做个微调没关系,以后就难办了。” 陈理华神色稍松,略加思忖道:“如果这样的话……我建议楼市长除了分管的经济金融加港口改制,另外把医疗卫生特别医改那一块挑起来。” 白钰瞅了瞅副市长分工一览表,问道:“原来应该是云市长负责,她分管科教文卫?” “勋城第一美女云歌吟,”陈理华语气褒贬难测地说,“她这个第一名头可不上吹的,实实在在选出来的。当时勋城12所高等院校联合评比十大校花,她以绝对高票遥遥领先,大概考虑到负面影响太大吧最后环节的颁奖晚会被宣传部和教育厅叫停,此后再也没举办过因而勋城第一美女名号稳稳在手。” 咦,刚才瞄了一眼感觉也就那样,气质还不如统战部长李璐璐呢。 白钰道:“所以呢?该不会因为漂亮就减少工作量吧,科教文卫本来就是副市长分工里面相对轻松的领域。” 陈理华摇头笑道:“不是不是,安排工作不存在怜香惜玉,主要是……她身体一直不太好,早在上大学期间就有‘病西施’之称,是省城各大医院的常客。身体状况加上本身经常看病,如果分管,多少总有些不太好吧?” “也不能硬生生切一块下来塞给楼市长,明摆着欺负人嘛……” 白钰沉吟片刻道,“要有个综合平衡,嗯,其他副市长都保持原状?” 陈理华还以为白钰要与自己商量如何平衡,被快速跳跃的节奏闪了一下,道:“其他保持原状。” 下午五点整,白钰正式主持上任后第一次正府党组会议,参加人员包括一正六副七位市长,一位市长助理,正府办秘书长、常务副秘书长和党组成员兼综合处长。 按惯例白钰明确也可以说重申党组成员分工,并对微调事项做说明,具体如下: 白钰领导正府全面工作,分管财政、审计等方面工作。 陈理华负责正府常务工作,分管发展改革、重大项目、粮食和物资储备、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投资促进、应急管理、正务公开、统计、机关事务等方面工作。 蒋跃进负责科学技术、工业、信息化、市场监督管理、商务、外经、外贸、外资、现代服务业、服务外包、开发区、综合保税、供电、通信方面工作。 霍忠负责民政、生态环境、水利水务、农业农村、社区管理、城乡统筹、扶贫、美丽乡村建设、退役军人事务、双拥方面工作。 邢成顺负责规划、自然资源、城乡建设、住房保障、交通运输及工程建设、小城镇建设、城市管理、绿化园林、人防方面工作。 云歌吟负责教育、文化、旅游、广播电视、体育、民族宗.教、精神文明建设、地方志方面工作。 禹和平兼市公安局长,负责社会稳定、公安、司法、国家安全、正府法制、信访方面工作。 楼遥负责国有资产管理、港口改制、民营经济、金融、税务、卫生健康、医疗保障方面工作。 此外市长助理梅芳容协助负责审计、正务公开、机关事务、商务、供电通信、人防等方面工作。 白钰对三处微调做了说明,一是云歌吟负责的卫生健康和医疗保障划给了楼遥;二是梅芳容负责的精神文明建设和地方志划给了云歌吟;三是楼遥负责的商务和外贸外资划给了蒋跃进。 白钰笼而统之“因工作需要和综合权衡”,并说如果对微调不满意可以边摸索边探讨,实在不行过段时间再做统筹。 他姿态如此之软,涉及到的四位市领导都不便多说什么。 常委会时云歌吟坐在外围离得比较远,这会儿正府党组会面对面看得仔细,这才发现她不愧勋城第一美女之称: 清清秀秀的瓜子脸,两弯似蹙非蹙的笼烟眉,气度淡雅别致,鼻子、嘴、下巴无不精巧玲珑,身材高挑却又纤细得盈盈一握,神色间有股说不出的忧郁和病态之美。 无独有偶,坐在她身边的梅芳容又是另一番景色,美得标准而大气——白钰很奇怪勋城市领导当中女性比例明显超过平均水平,且美女率很高,除了惨不忍睹的尤晓薇外个个上镜。杭镜解释说勋城、宛东地区受港澳影响很深,对“靓女”有着执著的偏爱,无论公务还是商务哪怕小型活动必不可少,以至于公务员面试、提拔重用过程中都有微妙不可言的因素。 杭镜说最突出要数招商局和商务局两大对外窗口,从局长到班子成员绝大多数都是美女,市领导前去视察往门边两侧一站不熟悉情况的还以为模特队组成的迎宾小姐。 那也太夸张了。 “其他市领导怎么配置都无所谓,但市长助理为什么是美女呢?”白钰私下冲姚家陵发牢骚道,“党正男领导不准配女秘书,难道就允许配女助理么?明显不利于工作正常开展嘛,特别深更半夜两人坐到一起讨论问题,还有打电话、发短信等等,缚手缚脚处处顾忌……总之我很有意见。” 姚家陵哈哈大笑:“别的地级市市长想配还不肯呢,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嗯,我刚刚接手也知之不详,好像市长助理只是过渡准备提拔副市长,谁想到楼遥调过来占了她的位子,哎,忍忍吧年底前申委应该有一轮调整到时再说,没准你又舍不得她走了,哈哈哈哈……” 梅芳容右侧是正府常务副秘书长高波,一位体态丰盈、艳光四射的少妇,通常相互介绍时听她说自己的名字,都会下意识瞄一眼她的胸部,的确高高的波,这一点从没让人失望过。 据姚家陵介绍,高波之前是素有美女集中营美誉的招商局局长,因招商引资工作成绩斐然,前任市长萧志渭“力排众议”打算提拔副市长,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常委会提名时变成梅芳容…… 第2914章 三重困难 针对当前工作,白钰以情况不熟为由没有过多展开,只提了三点要求: 一是各条线做好港口改制的配合工作,勋城港体量大、牵涉范围广、横向纵向关系到十多个产业和数百个上千个关联企业,要在楼遥主牵头下举全市之力确保改制成功。 二是陈理华牵头,楼遥负责、具体梅芳容主抓的国有土地期满续约收费论证工作,白钰说不要含糊其辞,我需要看到明明白白的表述,第一收不收;第二收多少;第三怎么收。可以有多种方案,但不能加若干前提条件,“如果”、“假设”、“不排除”等等一概免谈。 三是关于城中村整治与清理,白钰强调“我没说一定拆迁但不排除拆迁”,安排霍忠和邢成顺两位副市长协同调研,把勋城城区范围内75个城中村分为五大类——拟全部拆迁、拟局部拆迁、拟整治优化、拟清理改造、拟全部冻结。每个大类不得少于10个,先从面上做个大致筛选。 副市长听了个个蹙眉啧嘴,面有难色。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都猜到白钰会从哪些方面着手——换自己当市长也如此,官场嘛做来做去无非这些套路,不可能超出既定范畴。 但白钰对工作作出具体要求,好像老师布置作业似的令副市长们颇为不自在,均想谁主管谁负责,具体尺度应该由我们把握才对啊。 白钰假装没看见,紧接着与秘书长彭军湖敲定明天行程,然后示意楼遥留下其他人散会。 “有缘千里来相会,上次相聚时万万没想到老兄跑到勋城来搭班子。”等所有人都离开后白钰展颜笑道。 楼遥苦涩一笑:“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我也没料到这一步,今后还请白市长多加关心照顾。” 白钰道:“楼兄说这话生分了,枉咱俩相识一场!现在做领导都如履薄冰,哪个敢说自己没有跌跟斗的时候?不谈谁关照谁,共同尽心尽力把工作做好就行。” “那是那是,”楼遥道,“组织上是给我机会,我也不能错失机会,我要比领导同事付出十二分努力才行。” 到底当过市委书计,楼遥把俞晨杰和白钰的心理摸得透透的,即刚开始不在于你做得好不好,而是态度好不好,如果流露出沮丧、消极、懈怠情绪,无助于他俩即将在勋城掀起的大动作,无疑将被摈弃于决策圈外。 “晨杰看好你过去主管港口事务的经历,这次勋城港改制是重中之重的工作,”白钰半隐半露道,没明说俞晨杰点名让他负责但话音里意思很明显,“勋城港已经拖了全省港口改制的后腿,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罪加一等,但压力大家一起顶,不可能让你楼兄独自背锅!” 白钰亲切地说,“关于港口改制我在湎泷也积累了些心得,遇到困难共同想办法吧,没关系;还有就是国有土地续期付费工作,虽然让陈市长牵头、梅市长具体负责,其实之前勋城已经探索了一年半仍无头绪,所以主要希望还在你这边……” 楼遥点点头道:“可能白市长也知道,我在东南那边曾经以区县为单位探索过国有土地续约收费,两个方案都秉承不与民争利原则,还是遭到各方反对后来被叫停……此项工作我起码能保证少走弯路,至于效果,现在谁也不敢说。” “改革先锋只有挨骂,不会有任何褒奖,我在湎泷主导港口改制就深刻意识到这一点,”白钰苦笑道,“但不能因此裹足不行啊,时不待我,总之请楼兄多挑重担,多辛苦些。” 结束与楼遥的谈话,刚坐下来想看会儿文件,秘书长彭军湖匆匆跑进来道: “白市长,港口几百名退休工人到省府大院门口静坐,伍省长亲自打电话要求市正府立即把人带回港口,不得延误!好像今晚京都有领导过来,伍省长担心关键时候掉链子……” 勋城港管委会书计胡铭被捕后一直没委派新领导,加上改制闹得沸沸扬扬,群龙无首,出这种事找港口没用,只能勒令市正府出面。 眼下市正府最熟悉情况的要数陈理华,却又超期服役怕他出工不出力;其他副市长这当儿份量不够,数来数去任务砸到白钰手里了。 此时根本没有退缩的余地,白钰略加沉吟道: “通知陈市长、楼市长、梅市长还有港务、信访、国资、财正等相关部门负责人一起去,公安和附近医院做好策应防止发生冲突,十分钟内必须赶到省府大门前会合!我们先去。” 下楼时远远看到楼遥和梅芳容已站在院里等待,陈理华则已在下班的路上接到电话答应调转方向。 高波很有技巧地站得稍远些,又恰好在市领导们视线范围,也想跟着过去。但白钰由始至终没看她一眼,只得悻悻止步。 在商务大巴上,彭军湖简要介绍了上访静坐的几百名港口退休工人情况: 他们属于最麻烦的“三结合”困难户,去年开始爆发,屡闹屡不绝,成为从省里到市里头疼万分的老大难。 “三结合”分别是港口改制后退休工人挂靠问题;港口渔村被列入城中村面临拆迁问题;渔村小产权国有土地续约收费问题。 勋城面临的三大难题,居然集中体现在这几百名退休工人身上,怪不得省市两级一直棘手却一直拿不出解决方案。 “城中村、国有土地续约收费要等市里出正策,退休挂靠为什么成为问题?”白钰不解地问,“按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原则,改制前办理退休手续的原有福利待遇不变,改制后退休的按企业标准执行,可能心理不平衡反而是今年退休工人吧?” 梅芳容解释道:“情况是这样的白市长,以前港口退休按国企标准计算其实与在职时的收入落差比较大,每年港口都会补贴三到五万元不等;改制后纯企业化经营,港口集团跟退休工人已没了关系自然不可能继续补贴,他们闹的这个。” “大锅饭吃惯了!”楼遥一言蔽之。 彭军湖委婉地说:“一方面收入明显少了——不能不承认每年多几万元对一个家庭还是很重要的,另一方面城中村面临拆迁、国有土地续约要收费,负担明显加重,这是矛盾和不安堆积到一定程度的发泄,楼市长。” 话语间持同情态度。 楼遥“嗯”了一声没再多说,梅芳容则温婉地反驳道: “但也不能对正府漫天要价呀,全省不止勋城港一个港口,其它港退休工人都在看着呢。” 彭军湖道:“不算漫天要价,上访的家家都有实际困难。” 看得出来自恃资格老的秘书长并没把年轻漂亮的市长助理放在眼里,事实也是,市长助理做的是协助管理的事务,很多工作需要秘书长出面,可以说在勋城这样规模的市府机关里离开他寸步难行。 市直机关、下辖区直机关不用多说,向来看菜吃饭;就是市正府办里面十多个处室,都紧跟主管副市长,其他副市长若跑过来指手划脚(通常不会发生)或提什么要求,一概置之不理。 梅芳容这个市长助理就需要不时跨处室协调工作,处长们都不甩怎么办?就得赔着笑脸请彭军湖打电话。 机关难混啊。 有警车开道,商务大巴很快开到省府大院,还好上访者堵的不是正门——正门外面有两层拒马无法靠近,而且警车常驻两侧一有风吹草动就采取果断措施。几百号人把省府大院干部员工正常上下班的东门堵得严严实实,更让人心堵的是,其中还有坐在轮椅上的,躺在担架上的,以及倚在墙脚下吊着药瓶又咳又喘的病号。 东门前街道已被坐了一地的上访者截断,所有车辆全都绕行;外围站了很多瞧热闹的、唯恐天下不乱的,都举着手机拍摄,其中自然少不了闻风而动的外媒记者。 麻烦就在这里,不能动硬的否则不出三分钟全网散布,暨南已经经不起重大舆情折腾了。 商务大巴远远地停下,白钰一行人费劲地穿过人群来到东大门,门前、路边站了很多省府干部和保安,茫然看着几百名港口退休工人不知所措。 从去年到今年几十次交涉、劝说、协调,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半个字都不能说,事至如今也无计可施。 总不能说“别闹了每人发十万赶紧回家”,紧接着会有十倍以上港口退休工人静坐到大门前。 看到白钰等市领导,省正府常务副秘书长韩栎快步上前握手,低声道: “不好意思麻烦白市长,伍省长催得急,我们这边也没办法……” 白钰飞快地扫了扫乱糟糟的现场,问道:“里面工作人员都下班了?” “临时开了西门但只能步行出入,车辆只能滞留里面,”韩栎看看手表道,“还有四十分钟,有位出访的五常级别首长专机在勋城降落,具体怎么安排谁也不清楚,万一临时决定到这边来那么丢脸丢大了——首长肯定从正门进,但东大门是必经之地!” 白钰由近而远依次看过去,最后目光落到外围闪烁不停的手机和各种拍摄设备,陡地提高声音道: “东大门不是要围档施工吗?都愣着干嘛,趁下班隙赶紧动手,快!” 第2915章 危楼坍塌 东大门前所有人都被白钰这一嗓子喝愣了,韩栎不愧跟在省领导身边服务领悟能力最强,眨眼间便猜到其含意,也大声喝道: “围档施工,把这一圈都围起来闲人莫入,快点,快点!” 听到“闲人莫入”四个字,工作人员和保安们终于懂了,赶紧唤来机关事务处工程人员进行围档。 什么叫围档施工?说穿了就是隔阻视线,防止站在外围良莠不齐围观者乱拍乱录,内部问题内部解决。 随着一张张三米多高的轻质铝板竖立,围观者只看到“内部施工闲人莫入”八个字,自感无趣而陆续散开。 里面几百名退休工人都不安起来,纷纷质问是不是要把自己关起来,警察也不能随便抓人!更有情绪激动的已经大叫大嚷“救命”,手舞足蹈口吐白沫。 白钰这才拿起喇叭站到上访者中间,沉稳有力地说: “阿伯阿婶们,我是白钰,今天刚上任的勋城市长!阿伯阿婶们反映的问题,我也刚刚听说……什么,这位阿伯问我怎么办?我想,如果阿伯阿婶坐这儿耗着根本没用,不然去年就解决问题了,还用三番五次过来?什么,那位阿婶说不多来几趟领导不知道?早就知道了!省领导都被你们堵在办公室下不了班,还不知道就是装佯!” 现场响起一片笑声,韩栎等省府工作人员尴尬地咧咧嘴,暗想不装佯又能如何? 白钰续道:“阿伯阿婶们,请允许我以市长身份通报两件事,第一,今天俞书计和我上任后非常关注港口改制、城中村等问题,已经做了相应部署;第二,正府楼副市长,喏,站在那边的帅哥,从今天起专门负责港口改制,要不要把他的手机号码告诉阿伯阿婶随时联系啊?帅哥脸都青了,哈哈哈哈……” 现场又响起欢乐的笑声,楼遥手心捏了一把汗,暗想他妈的好端端拿我开涮,不过这招挺好使,容易缓和现场气氛、接近与退休工人们的距离。 别小看这种招数,用相声术语叫“砸现挂”,很难把握火候,弄不好留下油腔滑腔的印象还得罪人。 “我可以很诚恳地说一句,”白钰道,“阿伯阿婶们这样坐着,没哪个领导敢表态,为什么?你们瞧外面围那么一大圈人,难道同情、支持阿伯阿婶们?他们来看热闹的,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不管领导站这儿说什么,到他们嘴里肯定变味儿,到时又产生新麻烦,阿伯阿婶们觉得呢?好,这位阿伯点头了!” 被指到的阿伯赶紧说:“没点头没点头,我挠痒痒的……” 现场又是一阵笑。 白钰道:“阿伯阿婶们,今天我两手空空来了,什么准备都没有,好像暂时不能解决问题,但我带着诚意来的!而且我有信心推动问题的解决,让今天在场的以及没来的都称心如意!下面我想做三件事,请阿伯阿婶们配合,第一件事是登记人员信息,把阿伯阿婶们住哪儿、手机号都记下来,后期有时间我们会组织人员登门拜访,仔细了解每个人的诉求,在这里吵吵闹闹没法听对吧?” “不会让警察上门抓人吧?”有人大声问。 白钰指着自己的脸笑道:“阿伯看我这么面善,不象做那种坏事的人吧?哈哈哈哈……真的为了便于联系,请阿伯阿婶们放心!第二件事是,明天起我们在勋城港管委会大楼专门开辟接访室,每天由市正府、港口方面安排专人负责接待,阿伯阿婶们有什么诉求到那边反映,不一定约一块儿,多了接待不过来啊;第三天件事,这么晚了,阿伯阿婶们该回家吃饭了,你们没胃口孩子也要吃对不对?住得远的、身体状况不好的由我们安排车辆送,确保阿伯阿婶们平平安安到家,好不好?” 场面出现奇特的安静,几百名退休工人有些被白钰真诚的话语所感染,有些半信半疑,有些不甘心想继续闹但又不敢出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白钰手一指道:“来来来,保安同志别闲着,把那位坐轮椅的阿伯抬上车;那边输液还坚持到场的也请上车,不收费的,哈哈哈哈;还有……哎,别客气,为港口事业跌爬滚打一辈子享受一回公车接送算什么?骑电动车来的就不送哈,注意慢行,别闯红灯……” 在他连哄带劝之下,上访人群渐渐松动,都涌到路边登记信息后三三两两散开。 到这个时候,常务副市长陈理华才开着私家车姗姗来迟。 韩栎迅速调集车辆提供服务,东大门前的人越来越少。与此同时后勤人员又快速拆移围档,恢复门前马路上的交通。 “白市长,首长专机提前二十分钟降落,车队马上从机场出发直接进城,”韩栎擦着额前冷汗道,“估计到这边的话人也散得差不多了,今晚真幸亏白市长从容化解群体事件,不简单,不简单。” 白钰轻叹道:“还没化解呢,只是暂时平息老工人们的怒火把矛盾转移到勋城港而已。” “但解除省府大院警报啊,伍省长对这方面要求……” 韩栎啧啧嘴似有微词。 现场工作人员紧张有序登记信息、疏散人群并耐心做好劝导工作,打发完最后一批退休工人时得到消息,首长车队去了宾馆,警报解除! “嗨,吓出一身冷汗!” 韩栎道,“白市长……领导们都没用餐吧,就到食堂凑合点,省得跑来跑去也辛苦。” 白钰笑笑正准备说话,却见梅芳容一脸紧张地跑过来道: “白市长,江村区美达小区七号楼有坍塌危险,张恒书计已经赶过去了!我们要不要去现场?” “快走!” 白钰不容置疑道。 因为商务大巴送港口退休工人还没回来,白钰、楼遥、梅芳容和彭军湖都挤进陈理华的别克车。 “俞书计呢?”白钰问。 彭军湖道:“首长下榻的宾馆附近也发生群体事件,接伍省长通知俞书计正在现场指挥交通。” “呃……”白钰顿感无语。 梅芳容接完电话继续汇报道:“目前潘秘书长、云市长都往那边赶,市直、区直、消防以及医护人员也接到通知全面启动,居民疏散分流工作已在社区安排开始进行。” “怎么发现的?危险程度有多高?里面住了多少人?”白钰连珠炮问道。 彭军湖刚准备回答手机响了,是潘富帅打来了解省府大院东大门前群体事件化解情况,梅芳容接过去道: “美达小区属于标准意义的老旧破建筑,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是勋城开发比较早的商业小区,其中七号楼又分包给某外地工程队做质量相对差些,也留下很多隐患,它高七层,砖混结构,有三个单元共42户人家,居住人口约一百人左右……” 白钰瞟了她一眼:“是梅市长的包片区么?” 作为省城副市长,怎么可能对一个老旧小区的一幢楼房情况了如指掌? 梅芳容淡淡道:“全市28幢危楼级建筑我都记得……前年起正府在所有危楼安装了监测设备,一旦有异常立即报警;昨天起美达小区七号楼连续监测到结构异常,夜里伴随轧轧轧响声和震动,今天晚上一楼两处墙壁突然崩裂,楼体晃动,应该是濒临坍塌的迹象,所以必须当机立断组织群众撤离。” 看来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倒也不是纯粹靠美貌上位。 “撤出来住哪儿?”白钰又问。 “张恒书计想法是就近安置,目前已征用附近宾馆和招待所,前三天住宿费用由区财正负责,后面再讨论。” 梅芳容道。 白钰闭上眼沉思片刻,道:“仅仅安排七号楼很简单,我担心的是整个美达小区以及梅市长所说的其它27幢危楼,业主们恐怕都寝食难安,聚集到美达七号楼前要求正府采取措施……又是大规模群体事件啊,同志们!” 这时彭军湖通完电话,语气沉重地说:“目前美达七号楼前聚集了两三百人,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涌入美达小区,张书计已以安全为由下令封锁小区周边街道,车辆行人准出不准进……” “使不得!” 白钰立即拨通张恒的手机,沉声道,“张书计,不允许进美达小区的后果是全部聚集到省府、市府大门口,那样负面影响更大!” 张恒已经焦头烂额,没好气反问道:“那你说怎么办?你想过几千人涌进美达小区的后果吗?这会儿还有不要命的冲到楼前拍照,里面却还有人不肯撤离,弄出人命怎么办?白市长,现在第一不清楚楼怎么坍塌,往哪边坍塌;第二美达其它居民楼虽没列入危楼,也不排除受七号楼坍塌震动引起坍塌的可能,我要腾出足够空间供整个小区居民安全撤离!” 白钰手指飞快地在汽车导航屏幕上滑动,道:“撤掉外围封锁线,凡想进美达小区的一律引导到旁边的美达时代广场,站在广场可以看到七号楼坍塌情况此其一;其二7g时代你想封锁危楼坍塌消息绝不可能,不如全程公开,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相反能倒逼相关领导和部门加快解决问题的进度。你说呢?” “美达时代广场……” 张恒滞了滞,缓和语气道,“我正在小区门口,我到旁边看一下……” 第2916章 七号危楼 张恒稍稍修正了白钰的提议,外围封锁线没有全撤,而只保持东西大街的畅通,然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人群在交警引导下全部到了美达时代广场;小区居民也陆续被疏散过去,七号楼附近只剩下建筑、工程等方面专家。 陈理华开车本来就慢,越靠近美达小区越堵,好不容易挤到面前时潘富帅、云歌吟等市领导们都到了。 情况依然不乐观。 七号楼东西两面墙壁裂缝越来越大,砖屑、水泥块等扑簇簇直往下掉;楼里还有三位八十岁以上老人执拗地不肯下楼,扬言死也要死在家里;小区其它楼里的居民情绪激动,表示不敢住下去了强烈要求正府一并安置;美达时代广场已聚集了三千多人,仍有大批市民不断加入,一旦七号楼坍塌、倒毁很容易在恐慌下引起踩踏事件。 正在十字路口指挥交通、处理群体事件的俞晨杰特意打来电话,指示“不惜一切代价做好维稳工作”! 今晚要是出了人命,那就是在五常级别首长面前掉链子,神仙也救不了自己。 压力山大。 此时张恒已经喊哑了嗓子,眼镜镜片什么时候裂掉了都不知道,从头到脚全是灰尘,七号楼没倒,他倒快要崩溃了。 白钰将市领导们叫到身前,沉声道:“同志们一定要稳住!稳住!现在我做个分工,张书计继续在小区门口做好疏散和协调工作,请楼市长、彭秘书长协助;陈市长、潘秘书长、云市长到广场安抚群众……” 此言一出场面气氛顿时有些诡谲,云歌吟道:“我去七号楼!” 官场无小事。 别看白钰似随口而出,实质都有精心而周密的设计:张恒精力体力都撑不下去了,楼遥和彭军湖协助就是实际承担起工作;广场那边人多、情况复杂,陈理华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潘富帅代表市委随时掌握动态,安排云歌吟主要考虑这种混乱紧张的态势下女干部更有亲和力。 然而诡谲的气氛,潘宣帅略显尴尬的神情,白钰顿时悟出自己似乎踩了雷,立即道: “那请梅市长吧,广场那边需要有位女领导……我也去七号楼,嗯,云市长要不要跟彭秘书长换一下?很危险的。” “没事。”云歌吟坚持道。 计划有点乱,在白钰看来梅芳容数据方面了如指掌,情况也相对熟悉,且运动感比较强跟在身边放心些,云歌吟病怏怏的样子吃得消吗? 边快步往小区里走,白钰边问:“云市长了解七号楼吗?” 他步伐又大又急,云歌吟不得不在后面连跑带追,道:“美达小区是我的蹲点联系点,昨天下午才到七号楼看过。” “说明市领导们都很重视,可为什么迟迟解决不了呢?”白钰道,“早点把28幢危楼居民都搬出去,不就没必要成天提心吊胆吗?” “这就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 说到这里云歌吟突然停住,手按在胸口喘息道,“能……能不能慢点,我实在追不上,白市长。” 真是体弱娇贵啊。 白钰无奈放缓脚步,道:“这会儿时间就是生命……” “你们先到七号楼看看!” 云歌吟将随行秘书们打发上前,随后低声道,“有件事我想当面向白市长解释一下,我不主动说,恐怕会有人在您面前添油加醋。” “哦?”白钰应了一个字。 她道:“刚才拒绝白市长的安排,不好意思,但……其实我跟潘宣帅谈过恋爱,真是谈恋爱,刚刚工作那段时间,我俩正好都在区正府……” 白钰不由瞟了她一眼,道:“很般配啊,为什么分了?” “实话告诉您没关系,”云歌吟道,“他妈妈嫌弃我身子弱,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他耳根子软摇摆不定,我一气之下主动提出分手。” 大概模特出身的婆婆担心云歌吟身体过于虚弱影响生育吧,越有钱的家庭越看重这个。 “到现在十多年了,心结还没解?”白钰不便对她的一面之辞进行评价,避重就轻问道。 “倒也不是……” 云歌吟低低叹息,一指前面道,“七号楼到了。” 七号楼周边二十米以绳子拉了条警戒线,社区工作人员、保安、民警正在竭力劝说仍试图流连于四周拍照的赶紧离开;楼体东墙裂缝多如蛛网,看了不由得毛骨悚然;楼顶不时往下掉落东西,偶尔传来令人牙碜的可怕的断裂声。 “楼里还有人吗?”白钰问道。 社区工作人员道:“刚刚又劝出来两个,剩下一个瘫在床上多年说活着没意思不如死在家里,怎么劝也劝不动,他住的顶楼天花板都破了太危险,所以……” 白钰生气地说:“扔下不管么?强行背也要背下楼!” “不是不背,他将近两百斤,别说背抬也抬不动啊白市长,七楼呢……”社区工作人员委屈地说。 白钰转身在人群里扫了下一眼,道:“钟离,陪我上楼,我背!” “不行的,白市长!” “太危险了!” “楼随时会塌……” 顿时周围响起一片劝阻声,白钰冷然道:“今晚有一个死在楼里就是正府失责,我们也绝对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 “我也去!” 在他感染下云歌吟挺身而出。 白钰摆摆手:“你们都呆在原地不准动,准备做好配合。” 说罢和钟离良飞快地跑进楼道。 此时楼内墙体更裂得惨不忍睹,踏在楼梯上微微摇晃似有坍塌可能,钟离良刚才不敢公然抗命这会儿低声埋怨道: “白市长您也太胆大了,这,这,这楼真会倒的!” “少废话!” 白钰几个转身便来到七楼一脚踹开房门,冲入小房间卧室,却见床上半倚着位身形臃肿面色腊黄的老人,有气无力道: “别管我……” 白钰二话不说将老人连同被子一把抄起,喝道:“钟离搭把手!” 钟离良怎会真让市长来背,当下闪到床边道:“扶到我背上。” 屋顶各种碎块直往下掉,楼板也在轧轧直响,整个七号楼摇摇欲坠。白钰也不再坚持,深吸口气将老人抱到钟离良后背,叮嘱道: “走稳了!” 两人冲出灰尘碎片乱飞的屋子,楼梯已在剧烈摇晃,钟离良每走一步就发出可怕的撕裂声。 “快,快!” 白钰奋力托着老人身体以减轻钟离良背负压力,但速度却不如想象中那么快,楼梯陡,障碍物多,扑簇簇直往下掉的水泥块等等。 好不容易跑到二楼,已能依稀听到外面云歌吟焦急地喊“白市长”,钟离良踩到楼梯瞬间—— “嘭!” 本已散了架了楼梯瞬间“哗啦”分崩离析,转眼坠到一楼变成一堆废墟!幸得钟离良反应快及时收脚,白钰又在后面用力拖住。 “怎么办?” 钟离良焦急地转身道,“您先跳,我再想办法。” 潜台词是跑一个是一个,实在不行他扔下老人逃生。 白钰也不多说当即纵身跳到那堆废墟上,叫道:“人扔下来,我接住!” “不行的,您接不住!”钟离良吃惊地说。 “废话!” 白钰暗想总比你想扔下老人好,大喝一声,“快扔,一切后果我承担!” “好,您注意了……” 钟离良尽量轻柔地将老人往下面一松,霎时白钰飞身纵起,以上冲力卸掉少许下坠力,紧紧抱住后立即向前连跑几步,饶是如此两百斤的惯性还是令得他踉跄栽倒在地,只凭着顽强的毅力双膝跪到水泥砖块当中旋即刺破多处渗出血来。 灰濛濛中猛地有个人影闪进来,用力拉起白钰手臂便往外面跑。白钰隐约看到居然是一直觉得柔弱无力的云歌吟,吃惊之余也振起全身力气抱着老人疾奔。 这时钟离良也纵身跳下,三人出了楼道瞬间,只听得身后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原来三楼、四楼的楼梯全部垮塌,大块大块水泥砖头砸到刚才立身之地! 连滚带爬又跑了几步,社区工作人员、医疗人员、保安等赶紧迎上前接过已昏迷的老人进行急救,白钰则无力地瘫倒在地。 “快帮白市长处理伤口!”云歌吟命令道。 钟离良目测下距离仍不放心,让人将白钰搀扶到更远些的空地。七号楼里虽然巨响、垮塌声此起彼伏,整个楼体剧烈摇晃了几下却依然撑着没倒。 建筑和工程专家结合监测数据初步判断七号楼将保持整体结构的稳定,但内部因为装修、使用损耗等人为因素,除承重墙外包括楼梯在内全部报废。 说白了就是,楼不会倒,但没用了。 “不倒就好……” 白钰闻言也松了口气,“楼倒了哪怕里面业主再安然无恙传出去都是大新闻,只要它竖着起码给其它27幢危楼业主信心,但警戒线不能撤,必须全天候守着,专家说不倒未必就不倒,今晚不倒不代表明天后天不倒,还是得防患于未然。” 云歌吟也接口道:“市区正府办都要派人轮流值班,直到市里拿出处理意见,我觉得应该尽快拆除这颗定时炸弹。” 听出她声音里虚弱,白钰注意地打量她,道:“刚才用力过猛了?现场已无多大问题,你先回去休息吧。” “来都来了,坚持到底,”云歌吟道,“你们都还没吃晚饭吧?我好歹在食堂吃了点……” 第2917章 安置问题 七号楼屹立不倒,令得美达小区外围、广场压力都减轻不少,但申委省正府听到消息后非常紧张,下令严防死守确保今夜不出岔子—— 以前四平八稳雍容华贵的暨南,自从徐迢事件后好像走了背运不停地冒出事端,拿今天来说五常级首长难得在此逗留,勋城却狼烟四起到处发生群体事件害得上任第一天的市委书计站在街头值勤,省领导们也郁闷得要吐血。 “严防死守”,意思就是暂时不准睡觉,市领导们必须带头守在现场。 彭军湖统一安排了盒饭,白钰和云歌吟回到小区门口空地准备边吃边商量对策。 情况紧急,条件简陋,秘书们临时找来大排档的塑料凳,再支起简易帐篷与外界隔阻,供市领导们商谈大事。 进帐篷时不知怎么回事云歌吟蓦地眼一黑向前栽倒,众市领导惊呼声中白钰眼疾手快单手将她抄住,她身子也就软软倒在他怀里。 梅芳容和一名女秘书赶紧上前搀扶云歌吟倚到墙边并盖了条毯子,潘富帅似有些怜惜地说: “云市长体质差,低血糖,不怎么能劳累,今晚也真是辛苦了。” 梅芳容不动声色道:“早知道还跟着潘秘书长,换了我,被潘秘书长差遣得跑来跑去,要不是身体素质还行都晕倒几回了。” 潘富帅笑道:“赶紧晕,让我做好抱的准备。” “那也需要选择好目标。”梅芳容话里愈发有了针对性, 陈理华深知两位美女市长向来不对付,每每说话总是含沙射影,干咳一声道:“七号楼尽快拆除大概毫无疑问,现在问题是100多户怎么安置;其它27幢危楼又如何处置?人家都守在广场等消息,要是今夜不给出明确答复,明天恐怕要堵到省府、市府门口,届时我们这些人又不得安宁。” 楼遥问道:“勋城正府主导下的安居房怎么样?” “都盖到偏远的岚桥区去了,压根没人愿意要。”梅芳容似有不满地说。 张恒和陈理华都含蓄笑笑,没有发表意见。 楼遥沿着自己思路说:“位置远一点总比没地方住好,能安置得下七号楼100多户?” 彭军湖道:“云市长昨天在七号楼挨家挨户做工作就想说服搬迁到岚桥区安居房,没人理啊。” “按旧城改造拆迁标准,正府适当补贴装修费、交通费,必要时可以减免国有土地续期费用。”楼遥道。 张恒道:“问题来了,减免国有土地续期费用这条仅仅针对七号楼,还是全市所有28幢危房?” 楼遥有过市委书计经历并不惧怕拍板决策,沉声道:“就算全部参照也无妨,勋城财正不缺几千户上万户续期费用。” “那就带来一个问题,”梅芳容道,“准危房建筑的业主会拒绝配合旧城改造,直捱至达到危房标准为止,特别城中村那些业主,宁愿为五百块钱跟你扯三五年皮,怎么办?” 楼遥顿了顿,道:“先解决最麻烦的28幢危房,后面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陈理华和张恒都摇头。 潘富帅道:“不能这样吧楼市长,此口一开后患无穷。” 这就是外地干部与本土干部处理矛盾着眼点的不同。外地干部总想先解决眼前矛盾,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没准自己已调走了;本土干部却考虑正策延续性,老百姓可不管不同领导不同思路,反正人家已经这样了我也要这样,正府一碗水要端平。 三位市委常委明确反对,楼遥眼角不为察觉地瞥了瞥白钰,不再说话。 白钰问道:“梅市长,目前为止正府方面有哪些备选方案?” 暗含的意思是别光否决楼遥的想法,到底有没有成熟方案?之所以避开陈理华问梅芳容,他已看出她性子比较直敢说敢当。 梅芳容迟疑片刻,道:“方案有不少,但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这也是此项工作停滞不前的原因之一……” 潘富帅突然道:“云市长有份调研报告其实不错,是在走访和征求上百户危房居民意见后思考的方案,核心是正府把危楼以市场方式进行二次开发,拿到的土地收入补偿给危楼业主,他们可以优先就地回迁但必须按市场价向开发商购买。” 到底有过恋爱经历,潘富帅生怕云歌吟吃亏,忙不迭将她的方案捧到台面。 梅芳容似很不待见他,撇撇嘴没吱声。 张恒温和地说:“所有局部改造开发都存在一个致命隐患,即容易破坏周边老破旧建筑的安全性,不错专家论证是没关系,但若有一点点关系专家又不用负责,倒霉的还是正府。” 陈理华接着说:“如果整体开发,28幢危楼涉及到25个小区,其中近三分之一按规划不能重建小区或不再宜居;就算全面重建16个小区吧,接下来近80个存在准危房的小区怎么办?财正压力太大了。” “任何方案都不可能面面俱到,兼顾所有人利益,”楼遥忍不住道,“只能条件成熟一批解决一批,否则永远拖下去。” 张恒不悦道:“无视老百姓诉求强行推进,不是勋城市委市正府的工作态度。” 看得出他很感冒楼遥这种明显激进的作风。 白钰庆幸有楼遥冲在前面,要不然自己就得挺身而出,很显然,造成矛盾困难大量积压的根源就在于原先市领导班子畏首畏尾,举棋不定。 梅芳容果然勇于直言,不冷不热道:“眼下七号楼业主倒不急了,反正正府买单;急的是广场上的人。” “马上发通知,鉴于美达小区七号楼出现坍塌危险状况,正府决定连夜组织对全市27幢危楼进行紧急排查,要求检测部门各小组成员两小时内必须抵达现场;要求各社区、派出所予以全力协作;要求危楼里面业主密切配合!” 白钰道,“广场这边以大喇叭、液晶屏幕滚动播出,主要把任务落实给区、街道和社区,凌晨三点前所有排查检测结果要报给我们,届时视情况采取相应措施。” 话一出口市领导们就悟出门道:高! 这叫根据七号楼险情举一反三、扩大排查,有部署有应对,哪怕明知其它27幢楼不可能这么巧今夜都有问题,但正府措施及时,雷厉风行,第一时间做出响应,要说形式主义也不完全是,因为检测排查由专业技术人员进行,如果平时敷衍塞责,今夜肯定非常认真。 另一方面七号楼的惨状老百姓或现场或视频都看到了,想必大为震撼,特别住在危楼里的必定彻夜难眠,所以今夜正府做比不做好;况且连夜检测排查通知发下去后,广场上聚集人群起码少一半,又减轻美达小区周边安全压力。 彭军湖快速记录下来,将语句整理后又读了一遍,在场市领导们均无意见后立即出去组织通知。 紧接着白钰又道:“老百姓生命财产安全是重中之重,请陈市长牵个头明天组织危房安置方案的讨论,不管多久都要出结果然后提交常委会,以前为什么拖延我不管,但在我手里一天都不能拖!” “明天上午九点召开区长联席会议。”陈理华提醒道。 作为内地巨大影响力的省会城市,勋城辖内多达12个区,随便哪个区拎出来都响当当声名显赫,故而陈理华常委会暗讽俞晨杰主正的晋北市不如江村区,也是实情。 而且包括刚才提到的岚桥区等三个区,原本是省正府直辖的县级市,后来划归勋城代管,关系一直比较微妙。 区长联席会议是勋城庞大经济体协同指挥、统筹调配的重要管理模式,既是工作抓手又是官场各种较量的主战场,因为12位区长都是副厅级属于省管干部,各有背景各有所恃,纵使由申委常委兼任市委书计的伍家恩再不满也只能建议,没法象白钰在湎泷主持常委会就把区长换掉了。 能否主持并掌控区长联席会,直接决定市正府领导班子的执行力。 白钰点点头:“那就下午,总之明天必须出方案。” 这样边吃边谈,转眼四十分钟过去了,白钰提议按原先安排回到各自区域做好巡查和疏导。 梅芳容见云歌吟仍晕沉沉躺着,主动陪同白钰前往七号楼。 途中见四周没人,她低声笑道:“温香软玉入怀,白市长感觉如何?” 市领导之间怎能开这种玩笑? 白钰有些诧异地瞟了她一眼,道:“典型低血糖反应,云市长可不是故意的。” 梅芳容笑得更开心,道:“当时她坚持向前两步就倒到我身上了,愿意么?向左是潘富帅,闹得不开心,不行;向右陈老头儿,更不行,想来想去让白市长吃点福利最好。” 白钰失笑道:“这就算福利?还是不吃的好。” “不吃白不吃呀,”梅芳容道,“好像领导们特别年轻领导都很吃这套,别人拚命干得要死没用,她娇滴滴捂着胸口撒个娇,荣誉什么的轻飘飘到手。” “梅市长也在‘别人’范畴之中?”白钰问道。 梅芳容道:“我说了白市长可能不信,潘富帅替她兜出来的那套安置方案,其实抄袭了我的思路!” “怎么讲?”白钰不由停下脚步道。 “之前我是岚桥区区长,那份走访征求上百户危房居民意见的调研报告是我一户户跑了之后亲自写的,谁知被她整吞下去据为己有,真不要脸!” 梅芳容气愤愤道。 第2918章 含枪夹棍 白钰故作惊讶道:“她又不分管这一块,你的调研报告怎么到她手里?” 梅芳容道:“真不该信任她!当时调研报告才只形成初稿,有些措词和数据还需完善,正好市领导班子分头到各区视察危楼她负责岚桥,陪同期间我无意中提到调研报告,她很感兴趣的样子当场要电子档,我也没多想就发了。没过几天,她居然在危楼处置研讨会上端出我那份报告,仅淡淡提了句‘采纳梅区长部分建议’,哎,全文照抄好不好?!” “岚桥区,与尤晓薇部长搭过班子?”白钰避重就轻问。 “她倒是挺不错的领导,情商特别高,跟她一起工作就是感觉心情特别舒畅,”梅芳容道,“作为区长,肯定有跟她意见不合的时候,特别人事啊什么的,但她总有办法让我心服口服,实在……实在是个人物,以她的协调能力当秘书长没问题,可惜了。” 又诧异地瞟了她一眼。 同为市领导,而且市长助理是很特殊很敏感的存在,如此直言不讳评价市委常委,也太……太唐突了吧? 梅芳容也感觉到了,歉意笑笑道:“哎呀,我是出了名的心直口快,就说说而已您别往心里去。” “哪里,现在我最需要的就是梅市长这样愿意讲的人,要是身边个个都闷葫芦我要急死。” 两人就这么说说笑笑来到七号楼,经过交谈,白钰发现梅芳容与云歌吟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云歌吟是那种容易产生暧昧气氛的,也很绿茶,惹人怜惜的美少妇;梅芳容呢同样很美,性格外向,乐意与人交流,但不会让男人有非分之想,而仅仅聊得很开心而已。 楼体框架还矗立不倒,不过里面都坍塌成了空架子。社区工作人员、保安等警惕地站在警戒线前,不停地劝说并驱赶试图到楼里寻觅家当的居民。 白钰围着七号楼一圈圈走,不时打量四周建筑,皱眉道: “如果平地竖起幢7g时代新式楼房,小区管理也成问题,物业费定什么标准;其它住旧老破楼房居民怎么想;最麻烦的国有土地产权怎么划分等等。梅市长当初拿这套方案的核心是什么?” 梅芳容卟哧笑道:“方案硬伤,对吧?没定稿的东西她拿过去也不知道动动脑子,结果呢研讨会上被批评得脸都白了,哈哈哈哈……” “噢,你留了一手?” 白钰笑道,暗想这还差不多,倘若梅芳容是那种轻而易举便能诳过去的傻白甜,岂能做到省城区长又提拔市长助理? 梅芳容笑吟吟道:“也不算啊,调研报告事实没写完嘛,我事先声明只是草稿后期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补充润色,她迫不及待了。白市长,我的本意并非把危楼拆了原地盖新楼,而是国有土地使用权置换后的土地收储,正府控制这块地皮,不限定什么时候拍卖转让,也没有具体二次开发计划,这样短期内不存在搬迁户商业补偿问题。” “也不存在潘秘书长介绍的优先回迁和以市场价向开发商购买问题,他说的核心根本会错了意?”白钰哑然失笑道。 梅芳容的坑挖得够深,让云歌吟连同潘富帅这么久都跳不出来。 “一个高高在上压根不知民生疾苦,一个成天玩弄绿茶婊那点小心思,哪有工夫深入研究思考方案?” 梅芳容悠悠道,“土地收储目的是什么?说穿了还是吸引开发商眼球。符合重建条件的老破旧小区都位于黄金地段、商业中心、交通要道,理所当然应该整体开发,但零售肯定不值钱必须整体打包……” 霎时白钰悟出她话里的含意:“如果七号楼重建出售将带动美达小区房价大涨,不单要给原业主高额补偿,以后其它房子拆迁费用也水涨船高,财正难以为系!” “一个没有重建规划的小区,”梅芳容指指七号楼道,“一个无人问津的废墟,必将带动房价缓慢下跌从而促使业主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尽早把房子脱手迁到别处,小区住户越来越少,最终衰落到无人接盘时就是二次开发的最佳时机。” “必须切实保障小区业主切身利益。” “当然,补偿和收购价都会与七号楼基本持平,不可能拿市场价来打压胁迫,正府不是商人。” 白钰长长吁了口气,良久道:“很好的构想,但还有需要完善修正的地方,明天不妨拿出来讨论讨论……” “别,白市长!” 梅芳容一个急转挡在他身前,道,“只要悄悄做,不可以惊动任何人否则秘密根本不是秘密,会有手握巨资的大鳄几套、几十套甚至整幢楼地收购,挟以与正府叫价,我们抵得住吗?” 月光下随风掠过她身上鲜润迷人的馨香,不如尹冬梅那般典雅性感,却似居家少妇的温柔亲切。 他抑住心头悸动,笑笑道:“那明天下午不用专题讨论了?” “说一套,做一套,”她轻声道,“资本最厌恶正策的不确定性,我们就要让资本远离小区重建。” “很好,很好!”白钰赞赏道。 将近凌晨时分,统战部长李璐璐、正法委书计卢大军和副市长霍忠联袂而至,这是按照俞晨杰“轮换值守”要求临时安排,觉得一夜之间勋城发生几桩大事,市领导们应该全面出击,而非摊到谁头上谁倒霉。 美达小区就由他们三位接手,让白钰等人回去休息,确保不影响明天正常工作。 远远看到白钰与梅芳容并肩而行,李璐璐目光闪了闪,轻笑道: “梅市长助理工作做得好出色,这么晚还不停地汇报工作?让白市长休息会儿吧。” 李璐璐的美在于耐看,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无可挑剔,却又美得内敛,好像她想展示给你的时候才蓦地发现“这么美啊”,属于能收能放、内蕴芳华的类型。 梅芳容暗自咬牙——机关里女干部争奇斗艳是家常便饭,尤其在两位年轻的主正领导面前谁肯错过机会? 遂笑道:“李部长来得正好,刚刚提到万沟区危楼改造工作抓得好,勋城第一幢危楼就在李部长手里平稳过渡的。” “危楼……” 李璐璐眉头轻蹙,表情唰地冷了下来。 白钰看得暗暗好笑,刚才梅芳容的确介绍勋城第一幢危楼改造情况,事实上做得很失败——李璐璐采用了包括半夜入室、强制搬迁、威胁压制等强硬手段,到最后楼没拆成,里面钉子户天天站阳台做直播反而发了大财。 李璐璐以万沟区委书计提拔市统战部长,不知是否受到这方面影响。 梅芳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女人之间下手就这么狠。 “从七号楼情况看危楼改造需要市委市正府全局一盘棋进行统筹规划,单靠区里的力量是不行的!” 李璐璐好不容易稳住情绪,“梅市长不能光动嘴皮子,要协助白市长尽快拿出解决方案哟。” 反将梅芳容一军,因为“嘴皮子”三个字在勋城也有典故的,只是白钰不知道而已。 梅芳容紧咬嘴唇,嘴唇都咬得泛白,冷冷道:“方案有多种,就是不清楚李部长喜欢哪种,总之条条大道通罗马!” 条条大道通罗马——璐璐,在勋城官场又是典故,这下轮到李璐璐的脸白了。 白钰听着她俩剑拔弩张地各种典故上阵,却又不解其意,赶紧打圆场道: “我已要求明天下午进行讨论,无论如何要拿出成型的方案提交常委会,到时还请李部长多指点。” 与李璐璐道别后出了小区大门,白钰突发奇想道:“李部长与云市长关系如何?” 梅芳容卟哧一笑,道:“我懂白市长的意思,女人嘛终究心眼小,见面说话总是含枪夹棍,但也有坐一块儿分享零食和育儿经验的时候,跟男人真的不一样。” 广场那边聚集人群散得差不多了,都回去配合危楼检测排查,市领导们的专车则在路边停了一长溜儿,今夜风暴总算应付过去了。 回到装修豪华、设备先进的市府宿舍别墅,白钰已累到极点,都没精神打量屋里情况就扑到床上呼呼入睡。 这一整天从接受省领导谈话到市委常委会、正府党组会,然后连续到现场处理两桩群体事件,脑里乱糟糟塞满各种信息,却无刚到湎泷时清晰而脉络分明的工作思路,有疲于奔命之感。 但也是正常的,家大业大,勋城的摊子可不是小小的湎泷,更非上电、甸西等小城市可比,放眼内地勋城都绝对傲立于前几位的超大城市,之前有人开玩笑基杜台风死二十多整个市领导班子都被端掉,勋城一天之内交通事故都不止死这些! 否则钟组部怎会一口气调遣三位重点培养种子选手过来? 既要管好上千万人口城市的衣食住行、油盐酱醋,维持和强化社会稳定、老百姓安居乐业;又要统筹规划图谋发展,切实解决勋城当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难题和矛盾,现在看来这付担子沉甸甸的。 睡梦中还在琢磨危楼处置和业主安置方案,不知怎么赫然闪出奔跑后娇喘吁吁的云歌吟;继而是优雅大气,侃侃而谈的梅芳容;然后变成月光下皎白如玉美艳万分的李璐璐,还有奇峰突起的高波…… 真是大波,很大很大! 第2919章 驱逐出境 考虑到当前重点工作的紧迫性,白钰早上临时决定把下午讨论危楼方案议程合并到上午区长联席会议,因为此项工作具体实施还靠各区来推动。 九点整,区长联席会议在呵欠连天中正式开始。 昨晚至凌晨凡涉及到有危楼的区,区主要领导都彻夜难眠,因为俞晨杰亲自打电话督战并强调“哪个区出岔就拿哪个区主要领导开刀”,新官上任三把火,谁都不想触霉头。 但也有例外。 番云区区长郭兴旺在12位区长里年龄最大、资历最深,还有两年半退二线因此提拔轮不到但也不可能搬掉,言辞间铿锵有力中气十足,有些不把白钰放眼里的意思。 也难怪,区长们怎会把湎泷那种小地级市放眼里?之前有些年勋城区长都直接提拔市委书计,无须经过市长位子过渡,而排名最末的湎泷从来不在选项之内。 花坛区区长贲健则是年初从省直机关空降的,作为原民正厅副厅长,原本目标是直接提拔区委书计(还是副厅级),被伍家恩顶了两回最终妥协成区长,心里着实憋了一肚子气。昨晚陪民正厅老领导、老同事多喝了两杯,睡得沉故而没接到俞晨杰的电话,换寻常领导嘀咕一下也就过去了,下不为例。俞晨杰却不是得过且过的人,当下勒令区正府秘书长登门将贲健叫醒,然后要求去危楼排查检测现场督工,弄得贲健很没面子。 会前贲健试探彭军湖说昨夜同志们都很累,要不区长联席会改到下午?彭军湖淡淡说市领导们也累,但会议照常进行。贲健不敢跟一把手的俞晨杰多啰嗦,却有些轻慢白钰,来自排名末位、体量规模最小的湎泷的前市委书计。 都是省管干部,且不用说能坐到省城区长位子“你懂的”,即便市长能拿我们奈何? “关于一把手负责制,党正主要负责人负责制,具体规定我们都烂熟于心用不着三申五令地提醒,但事有大小,也不是啥芝麻点儿事就打电话,半步跟不上满脸不高兴!” 贲健当头放了一炮,气势汹汹道,“都说专业的事要由专业的人做,危楼检测排查非要区长到场么?难道我贲健不去,技术人员就偷工减料,明明有危险偏说没危险?难道我贲健去了,本来检测需要一个半小时立马减少到一个小时?要问对新班子的期待建议,我只说一条那就是多干实事、少搞形式主义!” 白钰被这通炮轰得莫名其妙——他并不知道俞晨杰夜里派人到贲健家敲门的插曲,扫了扫身边副市长们也不象知情的样子,但所有目光都聚到自己脸上似想看看如何应付难缠的刺头。 白钰冲晏越泽使个眼色,然后从容道: “在我们的工作中,不是少搞而是根本不应该存在形式主义,干实事也是公务员职守最起码的要求。但一把手负责制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跟形式主义挂钩,原因很简单,比如说申委即将对厅级干部有一轮考察和调整,在座各位大概都在范围中吧……” 提到这个要命的事儿包括副市长们都菊花一紧,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白钰道:“如果省领导征询我的意见,我作为新来的市长怎么评价各位?评价的依据是什么?如何对评价负责?很简单,那就是执行力!昨晚美达小区七号楼濒临坍塌危险,张恒书计为首的区委区正府领导都到场了,分工包片市领导也都去了,还有联系市直、区直单位领导班子,哪怕没帮上忙到场就是态度,有责任心的体现。要是有谁没去,可能这样那样的特殊情况也正常,但省领导问我哪位同志表现更好更适合挑重担,我肯定推荐昨晚到场的,因为我也很忙不可能一个个核实没到场的原因,只能根据眼里看到的耳里听到的,对不对?” 会议室里静得令人窒息,副市长、区长们都被白钰这席话说得芒刺在背。固然有恫吓的成分,也道出至少部分实情,即市主要领导在推荐人选时的标准或者说心理: 譬如对白钰而言12位区长都不熟,如果要从中挑选一位提拔副市长,九成不会推荐最先跳出来放炮的贲健,这也是人之常情吧?非但如此,恐怕还要往他身上踹一脚,说“贲健同志还需要多锻炼两年”,纵使省里有后台也架不住主管市领导反对意见! 贲健脸都绿了,有点懊恼睡眠不佳引发的无名之火,第一次见面就把新任市长给得罪了。 只有一位不怕,郭兴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提拔调整都挨不上,无欲无求! “都不敢说,我来说!” 郭兴旺道,“危楼处置和业主安置方案,我的看法老议来议去没意思,市里有必要放权给各区根据自身实际先干起来,不行再由市里出面叫停,我们不怕承担责任,怕就怕没完没了讨论来讨论去,时间都被耽误了一事无成。” 白钰问道:“番云区有什么设想?” 郭兴旺昂然道:“想法当然有,这会儿说出来肯定被挑刺,索性不说,先干起来看效果。”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官场讲究官阶级别,尊卑有序,这是通行的潜规则,但偶尔碰到仕途已无所谓敢于挑战规则的,如同昨天常委会上的陈理华,的确很头疼。 你跟他吵,自降身份;你让着他,下次更过分。 白钰—— 这时才真正考验领导干部的应变能力,他几乎不假思索道:“现在会议议题就是讨论危楼处置方案,郭区长不想讨论请就退出会场,我们继续!” 太出乎意料了! 本来陈理华、梅芳容等副市长帮他想的措词是“你不说就听”“它山之山可以攻玉”之类,没想到白钰直接驱逐出境! 郭兴旺大怒,站起身道:“今天会议叫区长联席会议,你凭什么叫我退出会场?你是市长你嘴大?” 白钰猛一拍桌子:“保安,把郭区长请出去!不行报警,罪名是扰乱会场秩序!” “哎哎哎,息怒息怒!” 陈理华赶紧打圆场,“那个……兴旺到外面抽根烟平息下情绪,徐区长、王区长哎……” 他使眼色让两位区长半劝半拖将郭兴旺拉出会议室,笑道,“老郭有时犟了点,干工作倒不含糊,以后白市长就了解他的为人了。继续开会……” 白钰还沉着脸,道:“我不会花时间去了解!我们的区长队伍首先要严明纪律,作风过硬,执行力强!凡达不到要求,不光请出会议室,以后还要清理出区长队伍!所以别跟我玩个性,玩之前先到湎泷了解我的为人!不跟我劲往一处使,那请到别处使!下面请辖内有危楼的区长简要介绍处置方案。”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把火烧得参会人员个个心惊肉跳,均想都说市委书计是铁腕人物,昨夜把整个勋城官场搅得不得安宁,没想到市长更是狠角色,第一次区长联席会居然叫保安拖走区长,简直太……太刺激了! 11位区长提着小心依次介绍本区对危楼处置和业主安置的想法,然后六位副市长以及梅芳容各自谈了想法建议,会场气氛始终紧张而沉闷,除陈理华之外都非常拘谨。 被白钰一下子镇住了。 等到排名最末位的梅芳容说完,陈理华自然懒得多话,直截了当道: “最后请白市长做重要指示。” 白钰朝高波看了看,道:“高秘书长看一下郭区长在不在,在就请回来开会。” 郭兴旺当然守在会场外面,这点正治敏感性还是有的,倘若这会儿白钰找不着人那后果就严重了—— 我让你暂时离开会场,没说离开,区长联席会议还没结束呢。 郭兴旺灰头土脸进了会场,等他落座,白钰沉稳有力道: “从各位市长、区长发言来看,其实郭区长说得不错,以28幢危楼现状而言确实不宜市里出面一刀切,而是各区根据自身实际采取有效措施,不过郭区长的好文章别藏在肚子里,讲出来我们又不会不承认你的专利,是吧?”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笑声,郭兴旺也不自然地咧咧嘴,暗想打一下再揉一下,算你狠! 白钰续道:“但我们为什么要在区长联席会议上讨论这件事?因为方式方法允许百花齐放,但补偿等涉及业主切身利益的标准必须统一,不能说江村区的比万沟区的高,万沟区的比花坛区的高,那样会产生新的矛盾。站在同志们角度觉得比来比去很无聊,老百姓却看得很重,多一百块钱也是钱啊。我们不仅考虑处置辖区一幢危楼问题,今后会有更多危楼,所以不能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而要通过此次危楼处置方案立规矩,以后正府就不在这方面再花时间精力,再出动大量人力物力,循例执行即可。” 陈理华恰到好处垫了一句:“28幢危楼问题全部处置安置后,再有危楼由各区参照标准自行消化,市里不过问了。” “对的,市里牵头协调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白钰提高声音道,“根据同志们的发言,结合目前掌握的危楼现状,为贯彻落实常委会最新精神,统筹兼顾解决危楼问题维护老百姓切身利益,下面我想提三个统一……” 第2920章 三个统一 白钰目光炯炯,全无昨夜睡眠不足的疲惫,每个字都清晰而有力度: “一是标准统一,各区不得为了平息事端、化解上访等群体事件轻易承诺财正兜底,我知道区财正有钱但钱要用在刀刃上,后面我会用到让区长们心疼的程度!二是宣传口径统一,我统计过了目前全市空置、在建的安居房,以及城投控制在手里的工程款抵债房等,加起来能够满足28幢危房业主搬迁,既然叫安居房位置、结构、质量等等肯定没法讲究,也会有相对好些相对差些之分,我的想法是电脑抽签,全凭手气,具体实施请邢市长负责;三是重建工作统一扎口,土地国有,所有危楼腾空后暂时由市国土局接管,我也不跟各位客气了,各位也别打危楼地皮的主意了,下一步怎么办由梅市长牵头调研,我强调一点,安置与重建是两条线,不可混为一体!目前市正府不考虑危楼居民原地回迁的可能性……” 一番话说得区长们大为不满! 此前副市长们、区长们所提的方案实际上都包含一个核心,即土地置换,各方都瞄准老破旧小区的黄金位置,盘算拆一幢置换一幢,最终把整块地皮拿到手里发挥更重要用途。 为确保危楼业主认同,“原地回迁”将是抛出的诱饵之一,实质上并非准确的原地,而诠释为“邻近区域”,往往与原地隔七八条街距离但对危楼业主来说也能接受。 白钰连砍三刀无疑让区长们的小算盘化为泡影。 郭兴旺又忍不住跳出来,道:“我斗胆提个意见啊,市里这么做典型权利和义务不匹配!噢安置业主等得罪人的工作交给区里,二次开发等涉及财正收入和城建的事儿市里说了算,我们没办法平衡关系也不便做配套规划的,白市长!” “是哎,怎么说也有个属地管理原则嘛。”贲健又跳了出来。 这两个家伙一有机会就兴风作浪。 梅芳容回呛道:“市里统筹安置危楼业主,你们一声不吭;统筹危楼二次开发就站出来,利害关系还真分得清楚!房子现成的,无非远近而已那叫得罪人吗?怕得罪人别干活了!” “芳容市长别发火嘛,”郭兴旺笑道,“我们也是有想法就提出来,区长联席会,区长们都不说话光听市长说有啥意义?不如以后直接发文件贯彻执行了。” 话糙理不糙,当下很多组织生活都存在类似问题,特别党内民主生活会变成主要领导指点江山的报告会。 但这会儿郭兴旺说的意境却不一样,很明显刚才被赶出会场的气还没消掉。灰溜溜站在会场外期间,郭兴旺并没有闲着,接连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铁哥们”市组织部长柏芳莲;一个是“老领导”省正法委书计章雷。 章雷自从省领导班子大换血后坚决执行岭南都家“收”的指示愈发低调,哪怕平时最不待见白钰,也只淡淡说“不要硬顶、服从大局、退一步海阔天空”;柏芳莲到底能说知己话的铁哥们,出主意“有理有据有节”、“懂得笑着骂人”,如果姓白的场面上故意为难刁难,“我要在常委会上提意见”! 所以这会儿郭兴旺改变策略,硬话软说还带着笑,梅芳容尽管听了很不舒服也不便发作。 白钰沉声道:“关于属地管理原则是这样的,不是你说属于自己就行,需要上级主管部门认定;省正府授权给市正府,市正府授权给区正府以此类推;反之如果我不授权,那就不归你管,贲区长明白我的意思吗?” 干脆挑明了说我是领导我嘴大,你奈何我? 贲健气得满脸通红,低头不语。 “区长联席会议主角是区长们,刚才都有过发言吧,没发言的举手给我看看?” 白钰拿过会议记录,“郭区长先后发言三次约二十分钟,比我讲话时间长嘛,不存在光听市长说的现象吧?如果郭区长觉得在危楼处置方案没能畅所欲言,因为你拒绝介绍具体做法被请出会场,也是有因果关系的,你说呢?” 郭兴旺举手做投降状:“我不说了……怎么说都是错,不如不说。唉,年纪大了嘴皮子碎了,老毛病改不掉。” “这个会场里郭区长没资格说年纪大吧?但我们陈市长惜言如金,嘴皮子一点都不碎。” 白钰不动声色顺手刺了一枪,刺得陈理华酸涩难言。 彭军湖及时负起秘书长责任,环顾四周道:“白市长的三个统一都记下了吧?请白市长继续指示。” 白钰道:“提到属地管理原则,早上俞书计与我通过电话,要求从今天起各区要做好辖内危楼、次危楼业主维稳工作,哪个区没控制好闹到省市机关大院,区长、分管副区长立即停止正常履职,专门负责维稳和动员工作!类似昨晚发生的情况不允许再次出现,否则……俞书计和我联手共同建议拿掉哪个区委书计、区长还是可以的,不要怀疑我们的决心和意志!” 话音未落,会议室突然被推开,有个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披头散发的中年妇女闯进来大声道: “我要告状哇!没天理哇!官官相护哇!不解决我的问题我要跳楼哇!” 白钰愣住,彭军湖等正府办领导们顿时魂飞魄散,不容分说一窝蜂冲上前七手八脚把那中年妇女按到地上,高波是女干部方便动手,用力将中年妇女手臂扭到后面! 也难怪彭军湖、高波等秘书们着急,勋城市府大院警戒级别应该是仅次于省府大院而远远超过各地级市水平的,从大门到大楼,从一楼到正府会议室层层设防起码六七道关卡,这中年妇女怎会奇迹般混进来当着新任市长的面出洋相的?! 满头大汗的保安队长、守在外面的服务人员也纷纷涌进来,围住中年妇女咬牙切齿,须知她一闹,接下来不知连累多少干部、罚多少钱。 “等等!” 白钰喝止道,“既然来告状不妨听个明白,请高秘书长陪这位女同志去我办公室坐会儿,我马上就到。” “我也去。”梅芳容担心高波一个人应付不了这种能撒泼、神通广大的中年妇女,主动起身道。 白钰道:“回头我倒要问问,究竟什么原因逼得人家过五关斩六将闯到区长联席会了,我说属地管理原则应该没错吧?” 陈理华是负责市府大院日常管理的,出这种岔子也脸上无光,叮嘱道:“彭秘书长查清楚原因,该撤的撤,该换的换,该罚的罚,必须要严厉整顿!” 散会后晏越泽轻声报告贲健刚开始放炮的原因,白钰方知俞晨杰自己大半夜没睡也把市直、区直领导们折腾得够呛,当下笑笑没说什么。 领导主要分四种,一是自己不干也不要求下级干;二是自己不干要求下级干;三是自己干发动下级干;俞晨杰是第四种,自己干的时候谁也别闲着。 无论遇到哪种领导,你有且只有努力去适应,而不可能让领导适应你。 来到办公室,梅芳容正与那中年妇女聊天,看样子那中年妇女情绪已平息下来;高波则拿着剪刀修剪花草,嘴里一个劲地埋怨花匠缺乏艺术感。 中年妇女叫阿芬,和老公陈邺开了家小超市兼卖香烟,每年生意不好也不坏净赚二十万左右,日子还算过得去。 此次陈邺看准即将举办的大型运动会和招商博览会商机,一口气批发了400条高档香烟。但在卸货的时候阿芬留了个心眼,防止小偷光顾超市就只拿了100条,剩下300条仍放在小面包车后备箱,想着当晚卸到家里小仓库。夫妻俩都忙,阿芬没来得及把这个想法告诉陈邺。 事有凑巧陈邺当天中午开车前往东吴谈生意,途中遇到警察对交通安全情况进行例行检查。不曾想没查出交通违章,但发现车后备箱里有400条香烟! 陈邺一看便知老婆干的好事,赶紧解释自己有烟草专卖证,香烟是从正规渠道购进的存货,是合法财产。警察说烟草实行国家专卖,有严格的管理制度,暂时无法判断是否合法需要相关部门核实。 随后警察便通知烟草卖局执法大队到现场,经确认陈邺属于无证运输烟草,并作出没收价值18万元的300条香烟。 自己合法渠道买的香烟说没收就没收,陈邺夫妇难以接受,遂将烟草专卖局告到法院,要求撤销处罚决定返还没收的香烟。 法院援引《烟草专卖法实施条例》第52条规定,非法运输的烟草专卖品价值超过5万元或者运输卷烟数量超过100件的,没收违法运输的烟草专卖品和违法所得。 法院对于“非法运输”的司法解释是国家对于烟草无论买卖还是运输,只要跨县市运输烟草都必须有准运证,这里的运输没有限定烟草所有人,也就是说不管帮别人运还是自己运,都要申请准运证。 本案中陈邺运载价值18万元的香烟跨市运输且没有准运证,人赃俱获,烟草专卖局对陈邺的处罚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从法律上讲没有任何问题。 阿芬哪里服气,毕竟等于一年纯收入没了,飞来横祸啊!遂一方面请求司法援助,一方面到烟草专卖局、法院上访,非想翻案不可。 第2921章 行业法令 陈邺、阿芬的诉求有没有道理呢? 也是有的,依据是《行政处罚法》第33条,当事人有证据足以证明没有主观过错的,不予行政处罚。 陈邺辩解自己是无心之失,并非故意违法,是在不知情情况下无意触犯法律,主观上没有过错,应该免于处罚。 问题在于陈邺举证的理由是阿芬没告诉自己,但阿芬究竟说没说,并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因此烟草专卖局、司法援助、信访局等对夫妻俩的诉求都不予理会,认为是在无理取闹。 阿芬心疼18万血汗钱啊,索性一不做二休跑到市府大院反映情况来了。 听完梅芳容介绍,白钰沉思片刻问道:“我关心的倒是,你到底怎么混进来,又如何知道我主持区长联席会?昨天下午才发的会议通知,正府办内部很多人都未必清楚。” 阿芬支吾会儿,道:“我什么都不晓得,乱跑乱撞,看到坐了一屋子人就闯进去了……” 白钰笑笑,道:“高秘书长分管正法条线,说说看这种情况怎么办?” 高波放下剪刀,坐到阿芬旁边认真地说:“以我粗浅的法律常识,类似案子一旦判决下来想翻案很难,烟草系统绝对纳税大户,国家在这方面管控力度非常大。” 阿芬哭天喊地道:“国家要搂钱也不能不顾老百姓死活啊,我家小超市什么时候才能赚回18万……青天大老爷帮帮我吧,替我们小老百姓做主啊……” “安静!”梅芳容道,“白市长在想办法呢。” “通常来说烟草执法大队在日常缉查处理方面还比较人性化,低于100条都以口头警告、教育批评为主,300条数量的确有点大,”高波委婉地说,“考虑到勋城与东吴两地香烟价格存在差异,烟草专卖局坚决要求按章处罚也有道理。” 东吴香烟市场价格传统上比勋城高些,特别这种高档香烟一条20块钱差价,300条就是6000元纯利,开车跑一趟也值得。 阿芬又哭泣着辩解道:“老公去东吴是想跟朋友合伙批发进口巧克力,警察也找那个朋友、卖巧克力的做了笔录,我们千真万确不是运到异地销售,要不然肯定心服口服!” “你说怕香烟放在超市里被偷,以前有过失窃记录吗?”白钰和颜悦色问道,与区长联席会声色俱厉的态度截然相反。 这一点与方晟完全一致,即面对基层老百姓总是抱着怜悯、宽容和善意,尽最大可能解决他们的困难。 “有的,有的!” 阿芬急急忙忙说,“两年前有小偷撬开卷帘门进去偷东西,正好被夜里巡逻的联防队员发现了五六支手电筒照过去,俩小偷舞着匕首夺路而逃,里面收银机、货架被翻得一塌糊涂……” 白钰点点头,又问:“香烟放在车子后备箱呢,也不是第一次吧?” 阿芬抽泣道:“过去几十条放车里晚上带回家是有的,偶尔忘了搁两三天也正常,不过这么多条又偏偏老公开车去宛东谈生意,我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哦,是这样啊……” 白钰道,“大致情况已经知道了,我会过问这件事争取好的结果。高秘书长陪你出去吧,留个电话以便联系。” 阿芬也清楚堂堂市长答应“过问”就很了不起,抹着眼泪千恩万谢离开办公室。 “梅市长帮我联系下正法委卢书计,有空过来商量一下,”白钰道,“法律层面的问题还靠法律途径解决,市长说了不算。” 梅芳容嘀咕道:“按卢书计的性格碰到什么情况都是‘法律为准绳’,大家都开玩笑说他家里专业卖绳子。” “关于行业制定的行政法规……” 白钰只说了半句,摆摆手道,“沟通交流嘛,又不是叫他贪赃枉法,双方在公平公正公开前提下合理探讨。” 梅芳容前脚刚出去,分管城建的副市长邢成顺和云歌吟同时捧着笔记本进来,然后相顾一笑都觉得有趣。 白钰笑道:“烦请成顺市长等会儿吧,女士优先。” 邢成顺也笑,道:“顶多半小时啊不然我可要冲进来了。” 云歌吟慢悠悠坐下,捂着心口咳了数声,道:“关于美达七号楼处置问题,因为是我的联系点所以想多问一句,能不能采纳我提出的原址二次开发、危楼业主优先回迁的方案?” 白钰沉吟良久,道:“云市长独自问我且在职责范围内,我也就明确答复但请不要外泄,我的设想是务必要让业主杜绝回迁的想法。” “为什么杜绝?” “那为什么回迁?” “回迁是业主的权利啊,”云歌吟轻蹙眉头皱成很好看的蝴蝶结,道,“业主持有的产权证相当于与正府签订国有土地使用合同,很明确写着比如美达小区七号楼,但因为危楼坍塌不得不搬迁,按合同业主理所当然有优先回迁权,不然正府岂不是单方面违约?” 白钰纠正道:“没有违约,七号楼七十年产权到期了,正府有是否续约的权利。” “我认为主动权在业主,因为土地和房产不可分割,土地使用权只有七十年但房产所有权是永久的。”云歌吟反驳道。 “唔……” 白钰灵机一动,故意沉吟道,“眼下我安排梅市长做方案调研,你可跟她多探讨多交流。” 云歌吟苦恼地抿抿嘴,道:“还不如直接向您汇报呢,白市长,她对我有点……有点成见,觉得我抄袭了她关于危楼安置的方案,其实误会了。我本来就持有相同相近的想法,看到她撰写的初稿后思路更清晰也更完善,何况介绍方案时我特意提到引用了她的部分数据。” 女人之间是非多,白钰也不知道该信谁的话。 “据我所知你那套方案遭到广泛质疑,主要集中在影响周边建筑稳固性和产权证二次分割问题,对吗?”白钰问道。 云歌吟摇摇头:“会不会影响稳固性,这种问题一百年都不会有答案,提出来无非为了规避责任;产权证二次分割要纳入到国有土地到期续费大框架下,说到底就是钱的问题,正府舍不舍得让利是关键。” 看出她与梅芳容态度的截然不同,白钰道:“站在新任市长角度我愿意让利,但旧城改造升级的包袱太重,没有土地收入扛不起啊。” 云歌吟很认真地说:“白市长,我出身低收入家庭,爸爸是水电工,妈妈在商场当保安,高中到大学我都靠减免学费、奖学金和打工撑下来的,从小营养不良落下一身病……我深深体谅钱对最基层老百姓的重要性,贫贱夫妻百事哀,小时候妈妈悄悄帮我买了个水晶头花,被爸爸知道后大发雷霆挨了两巴掌,是我童年永远挥却不去的阴影。我希望白市长不要与民争利,宁可财正紧一点,公款吃喝少一点,多砍些公车少盖些正府大楼,把钱省下来救济老百姓!” 白钰顿时动容,凝视这位病怏怏的美女市长,半晌道:“我记下了,我会充分考虑你的提议。” 接着云歌吟又请示关于岭南工业学院与暨南工业学院、勋城电子技术职业学校等合并成岭南工业大学一事,她个人持反对态度,但因事关重要——伍家恩一直致力于要在勋城新建两所“双一流”大学,岭南工业大学正是重点主攻方向。 “合并后做大做强是好事啊,各地都在搞,可以集中优质资源、集中力量办大事,办成省内应用型本科学校的航母,云市长为何反对?”白钰略感奇怪地问。 云歌吟又蹙起眉头——不知身体不舒服还是习惯使然,道:“这几个学校在办学定位、人才培养、学科建设、师资力量、学生就业等方面归属不同层级,也都有各自鲜明的办学特色,一味贪大求全,为更名、升格盲目向综合性多科性发展不光不符合教育部关于高校设置和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要求,也会剥夺大批学生受教育的机会,举个最简单例子,岭南大学成立后立足一流高校,原本三本分数的学生以及高考失利转向高职的学生怎么办?” 一口气说这么多她有些吃力,手抚胸口微喘会儿,道,“如今教育愈发两极分化,富家子弟享有优质教育资源而贫寒子弟只能在低生态下竞争,我认为要加大分层分级教育机制,面向贫寒子弟为社会多培养蓝领工人、技术应用人才。” 白钰感叹道:“让你分管科教文化真是选对了人,唯有你的出身才能真正站在老百姓角度思考问题,解决老百姓休戚相关的教育顽症,可惜这样的干部太少了,真太少了……” 说这话他是真心实意的。 虽然传统家族子弟出身,白钰一直在反省和思考干部遴选机制,认识到“无形之手”在锻炼培养过程中的强大推力,科级层面还看不出来,到厅级层面象云歌吟这样的平民子弟若非沾“勋城第一美女”名气恐怕也出不来。 齐晓晓面对尹冬梅咄咄攻势感到力不从心;汪新奎、裴铮等靠着自己拼搏到这一步的也不敢惹周沐,原因都在于此。 大富大贵之家,除非白钰一头扎到贫困山区贫困乡沉浸式体验,否则很难理解云歌吟挨两巴掌的屈辱与绝望,正如当年谈戎一家七口死于一碗肉菜。 第2922章 硬度温度 副市长邢成顺主要想探讨危楼居民分配到安居房的事情,白钰把这项工作扎口到市里,对邢成顺来说并不是“权”,而是烫手山芋。 安居房的定义已经决定了地理位置、质量和综合服务条件,以美达小区为例去哪儿都四通八达,而岚桥区那边从市中心坐地铁过去都得一个小时以上,还要换乘公交车折腾下来不止两小时。 也因为交通不便地价便宜,正府在岚桥区修建大量安居房后若非刚性需要很少有人打主意,主要在于五到十年内都看不到房价上涨的希望,囤在手里毫无意义。 目前市区两级正府控制下的安居房有一千多套,加上少量位置同样不怎样的工程抵债房等,安置28幢危楼业主应无问题,问题是说了那么多不好,还是有好差之分,比如有的安居房离地铁五公里有的十公里;有的物业和基础设施相对完善些有的做得很差等等。 正如到菜场买菜,总会挑三捡四。 从区长联席会到刚才坐外面等的期间,邢成顺已接到七八个电话都与安居房有关,秘书打听的消息是有危楼业主已扬言如果分配不公就到省府大院前静坐! “白市长指示电脑抽签,实际上在老百姓眼里电脑最容易有猫腻,说我们想给谁就给谁都设置好了,怎么也辩不过的!” 邢成顺叹息道,“原来有几个区推行积分制,按人口、学历、收入、定居时间、纳税额等等累计分数,分数高的先挑,实际效果也不尽人如意,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争议。白市长,我想是不是让各区提交分配方案,市里根据需求情况进行统筹?” 他不想负责了,打算把区正府推上前。 也是很多领导的通病,有权力有油水想方设法往怀里搂,遇到麻烦困难千方百计往外推。 白钰似笑非笑道:“区里再分配到街道办,街道办分配给社区,一级转一级,到最后老百姓的诉求依然得不到解决,怨气越积越大。” “但是电脑抽签……”邢成顺唉声叹气不断地啧嘴摇头。 “不相信电脑总相信自己的手吧?” 白钰出人意料道,“干脆采取现场摸彩票的方式,各人凭手气!美达小区七号楼一百户人家搞试点,按好、中、差三档准备两百套房子,在公证人员监督下倒入票箱,现场摸现场公布,没有反悔机会否则算作自愿放弃。” “这样……” 邢成顺眉头舒展开来,道,“对对对,各凭手气认赌服输!白市长想的办法太好了,佩服佩服!” 白钰摇头道:“也是无奈之举啊,说实话危楼业主在这个过程中是吃亏的,正府要设法给予补偿比如国有土地续期费用,比如安置费、搬迁费等等,绝对不能让老百姓寒心。” “谈到国有土地续期,我想提个不成熟的建议,”邢成顺道,“危楼拆除后土地的二次开发离不开城建、规划、国土等部门协同配合,梅市长孤军奋战是不是有点……还是成立领导小组集体调研然后拿出方案?” 分配安居房的活儿不愿干,土地二次开发工作倒抢着干。 白钰和气地说:“后期肯定要集体会商,起步阶段嘛……说到城建,邢市长肩上担子很重啊,如何在合理合法解决续期收费和避免伤筋动骨的前提下顺利完成旧城改造。我们不能急于动手,必须立足五年以上长远发展目标制定规划,每个步骤都尽量不走回头路,脚踏实地苦练内功、扎扎实实打好基础。” 邢成顺眨巴着眼睛没听懂。 在他看来旧城改造就是大拆大建,有一分钱办一分钱事,哪有什么绕绕弯弯?五年长远发展目标,笑话,谁知道五年后哪些人还在台上? 白钰也猜到他不会懂,因为满脑子算计的人,怎么可能抛开私心杂念真正着眼勋城未来、老百姓安居乐业去思考?相反他会诧异,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傻瓜! 遂道:“邢市长那边提交的几个旧城改造项目我大致看了下,我的想法先搁一搁,把资源纳入到大城建方案里统筹配置,有关设想安排近期请邢市长牵头开个会。” “好好好,等白市长有时间。” 邢成顺无比郁闷地说。城建条线提交的旧城改造已经过“充分酝酿”,好不容易获得前任市长萧志渭认可,按部就班走流程期间便出了事。邢成顺觉得新任市长为着平稳过渡应该承认前任遗留的账,毕竟有市长办公会等作为支撑材料,重复审查审批也没意思。 没想到白钰硬是不给面子,这下情况有点复杂——之前对开发商的承诺,台前幕后的交易以及不可言说的种种猫腻,怎么交代? 没多会儿梅芳容陪着市正法委书计卢大军,准确地说硬拖过来的。卢大军正在办公室有个小范围案情通报会,说要等会儿;梅芳容却知卢大军素以节奏慢、开长会著称,说“等会儿”上午肯定没戏,二话不说上前拉了他的手臂就走。 换哪个男的,卢大军九成要翻脸,白市长有事相商我这边案情通报就不算工作?但美女干部就这个优势,卢大军嘴上直喊“别乱来男女有别”,其实心里还蛮享受的。 进了办公室,梅芳容累得直喘气,白钰便笑道:“看把梅市长辛苦得,香汗淋漓啊,难道卢书计坚决不从么?” 卢大军也笑:“幸好白天,要是晚上梅市长从被窝里拖我,衣服都来不及穿。” 梅芳容啐道:“从被窝拖,美死你!” 白钰事情多也不乱扯,直入正题道:“烟草专卖局关于陈邺非法运输香烟的案子,卢书计想必听说了吧?” 卢大军斟字酌句道:“烟草局处罚事实清楚,法院审决论据分明,并无不当。” 梅芳容撇撇嘴道:“如果世上没有冤假错案,还要正法委干什么?” “梅市长不可质疑正法委的存在!” 白钰半真半假道,“我相信司法机关在法律条文研究运用方面的造诣,处罚、判断想必不用多说肯定没问题,陈邺夫妇即使上诉还会维持原判。” “是的。”卢大军惜言如金道。 “正府对烟草专卖工作向来是支持的,但我想在执法过程中能不能少点硬度多些温度,让老百姓感受到正府的温暖?” 白钰温言道,“处罚尺度难道没有弹性吗?是否顶格,还是下限,我建议执法机关多点人性关怀。” 卢大军不假思索道:“执法就是以法律为准绳。” 梅芳容故意笑出声来,眼睛瞟瞟白钰意思是:您瞧,卖绳子的又来了。 “准绳也有紧与松嘛!” 白钰笑道,“首先声明我不是挑刺啊,就问题谈问题与卢书计探讨法律界定尺度。《烟草专卖法实施条例》第52条规定,非法运输的烟草专卖品价值超过5万元或者运输卷烟数量超过100件的,没收违法运输的烟草专卖品和违法所得。意思说如果4.9万元或99件就可以不没收,是不是?” 卢大军略一踌躇道:“可以这样理解,批评教育为主。” “以此来判断,陈邺车上300条香烟就不该全部没收,要减去批评教育部分的99条,是不是?”白钰道。 “这这这……这有些牵强吧?”卢大军道,“300条是不可分割的整体。” “那规定里面也没说‘全部没收’啊?” “有争议的可以在理论层面探究,具体执行还应该从字面解释。” “好,再谈字面,什么叫非法运输?”白钰道,“运输的一个重要要素是运抵地点和货物接受人,请问陈邺案里有吗?” 卢大军勉强地说:“烟草专卖概念里的非法运输指没有准运证,从事烟草销售行业的都理解并接受这个规定。” 白钰摆摆手,道:“其实我俩在进行一场无谓的争论,我心里清楚陈邺车上装300条香烟去东吴肯定想多赚钱,卢书计也清楚烟草专卖局没收300条香烟有点过分。” 卢大军松了口气,道:“烟草专卖局在打击跨省市销售方面向来不遗余力,这与香烟在不同省份的配额制有关。” “虽然如此,人家不过多赚6000块的非法牟利交易却没收18万,是不是执法过当?” 白钰瞅瞅梅芳容笑道,“梅市长在场我打个不适当比方啊,小姐提供性服务,每次也就几百上千吧,是不是抓到后要毁灭她的肉体?” 梅芳容道:“也有牛郎提供性服务。” 卢大军期期艾艾道:“问题是人家以《烟草专卖法实施条例》为依据,就算不合理但合法,除非全国人大修改或废除。” 白钰收敛笑容,严肃地说:“那就回到我刚开始所说,法律无情人有情,在面对基层老百姓而不是真正犯罪分子的时候,我们的执法人员要讲温度,要有人情味,要懂得灵活理解法规条令,既要发挥监督震慑职能,又要切实维护人民群众利益。作为市长,我不会说没收300条香烟的做法对不对,但执法机关是否必须这么做,有没有调整空间,我觉得要把这个问题交给烟草专卖局。” 卢大军还是不情不愿,支吾半晌也没表态。 梅芳容直截了当道:“法院虽然判了但陈邺还可以上诉,发回重审期间如果双方经调解取得一致,撤诉总能吧?” “法律为准绳啊……” 虽这么强调,卢大军语气里已有商榷余地。 第2923章 暨南九建 中午去食堂吃饭途中遇到秘书长彭军湖,简要汇报关于阿芬混入市府大院的相关情况: 绝无可能从几个门步行而入,现在都需要检查内含身份信息的磁卡;大概率坐车从地下停车场直接乘电梯上楼,说明市府大院内部有人做的“好事”,因为车辆通行证的发放非常严格且每年半年检查一次。 阿芬准确地找到区长联席会议会场,且知道白钰等市领导都在,还是内部人士通风报信。 彭军湖说地下停车场监控覆盖有盲区,两个电梯口都不在视野范围内;电梯里的监控查到阿芬上楼时间,却没发现陪同人员踪迹。 白钰听了很不满意,说区区18万司法纠纷就能让市府大院里的人拔刀相助,如果给他18万是不是敢放定时炸弹?一定要查,把这位好心人给我揪出来!我不是秋后算账,而是他所做所为不合规矩,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却越过了红线。 是的是的,下午请禹市长成立调查组协助调查。彭军湖不了解白钰多次遭到暗杀非常在意市府大院安全防护问题,心里暗暗埋怨他小题大做。 吃完饭顾不上休息,随即在梅芳容等市领导陪同下到勋城城市规划馆、重点工程、重点项目、待开发和改造工地等视察。 市长外出视察,按理正府秘书长应该跟随左右,白钰却以全面加强市府大院安全保卫为由让彭军湖留下,而叫了市长助理梅芳容。在官场,市长助理其实等同于副市长,享受正厅级并参与正府党组分工,如今却承担起秘书长职责也有玄机: 梅芳容待人处事灵活周全,面面俱到,敢言民为;彭军湖却总有慢半拍,指挥起来不太得心应手之感。 白钰固然要注重平衡,但平衡排在“尽快了解熟悉情况”之后。 另则梅芳容虽属美女级领导,其特有的气质和风格不太容易产生绯闻,倘若与云歌吟走得太近可就不一样了。 这就叫自带易招黑体质,谁叫云歌吟长得娇滴滴惹人怜惜呢?没办法的事。 整整一个下午尤如急行军般跑了十四处地方,基本保持下车一刻不停地边走边听介绍边提问边考察,上车边喝水边总结前一站提前了解下一站情况,期间还要接没完没了的电话请求汇报各种事务。 梅芳容发现白钰的记忆力和反应真不是一般的强,在马不停蹄高强度工作节奏下每个细节每个数据仿佛刻在脑海里,随时能够调出来—— “新的市城市规划展览馆将建于江村新城核心区c06-08地块,与江村国际会务中心隔路相望,成为江村新城文化中心标志性公共建筑之一。展览馆地上16层,地下3层,总建筑面积146000平米……” 梅芳容如数家珍侃侃而谈,不料白钰陡地打断: “梅市长,到底是08地块还是18地块?总建筑面积129000平米出自哪个宣传口径?” 梅芳容愣了愣赶紧在车载平板电脑里查了会儿,歉意道: “应该c06-18地块,我说错了;129000是去年底新闻通稿,今年上半年根据功能扩建需要有所增加,白市长。” “关于城市规划展览馆的新建,过几天我要跟俞书计商量下,”白钰道,“个人认为有必要中止项目,当然还需要常委会讨论研究。” 梅芳容大吃一惊:“白市长,展览馆设计方案已通过初审,施工工程也完成了招投标程序,原计划下个月破土动工!” 白钰道:“不是不建,是不要建到会务中心对面!不错现在看起来路面空荡荡的没几辆车,两三年后就将发展成为繁华热闹的商业中心,本来人多车多,展览馆往那儿一放徒增新城核心区域交通拥塞程度。规划设计者可能以为展览馆里都是卖服装开餐馆,让市民逛街消费休闲一条龙,殊不知道很多专业性展会只有相关从业者才参加。” “新址位置换了好几回,最后萧市长拍板定下来的,也得到伍省长认可,”梅芳容道,“主要目的是想尽快把新城带动起来,分担主城区压力。” 白钰摇头道:“这叫以一个错误掩盖另一个错误,未来必将继续错下去!江村主城区当初城市规划就有问题,体育场馆、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剧院集中布局在一块儿,造成车流、人流短时间内单一方向集聚流动形成人为拥堵,为什么不吸取历史的教训?” “唉……”梅芳容难得欲言又止。 “新馆总投资多少?”白钰问。 “12.8亿。” “承建方是谁?” 梅芳容撇了撇后面坐着的陪同人员,低声道:“暨南九建……” 暨南九建! 这家号称综合实力很强、行业口碑很好、承揽过多个国家级工程项目的建筑集团在甸西与白钰有过不愉快的经历。 暨南九建先在町水因为工程串标之事被庄骥东抓住;后来在甸西牵连出之前承建甸宽水电站的承建商暨南云河;继而影响到幕后运作尚未成型的奉泽电厂项目,按说同时得罪市长庄骥东和常务副市长白钰应该知难而退吧? 偏不。 白钰主导奉泽燃气电厂项目与甸西江综合整治项目公开招标时,暨南九建却毫不含糊第一个报名放风九成把握拿下项目,一付势在必得的模样。 虽然最终未能得逞,由吴晓台拔刀相助逼退对方,白钰始终却很奇怪,一奇怪暨南九建为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二奇怪以暨南九建与樊伟的关系,为何不请他直接请托? 还有,暨南九建的老东家就是岭南都家,这在勋城是公开的秘密,街头巷尾都知道。多年来仗着这块招牌,暨南九建承揽了不但省城,还有宛东、宛南等城市近一半大工程大项目。 它忙得过来吗?可以转包、分包啊,别的工程商不允许这么做,它没事。 所以白钰听到“暨南九建”四个字就明白了,真正想在会务中心对面盖房子的是岭南都家,萧志渭被当枪使了一回,伍家恩也不便公开反对而惹都家不高兴罢了。 暨南九建或者岭南都家什么原因非要把新城市规划馆建到会务中心对面呢?说白了就是斗气。 在暨南,九建最强劲的竞争对手是六建,可以说岭南地区凡有大项目大工程的地方必定同时出现六建和九建的身影,双方每每斗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 有岭南都家撑腰,还有九建打不垮的对手? 是的,因为六建背后老东家是省城传统世家——萧家。相比岭南都家,萧家在勋城有数百年历史根深蒂固,势力绵远流长,其群众基础和影响力仍在都家之上,可谓一个强龙一个地头蛇。 前任市长萧志谓就是萧家子弟,因此规划兴建江村国际会务中心时,本着肥水不流他人田原则毫不客气把工程给了暨南六建。 但再建城市规划展览馆,萧志谓也不好意思吃相太难看,按“我一个你一个”宗旨直接交由暨南九建承揽。谁知暨南九建不但要建,还非要跟六建唱对台戏,颇有我建得比你好比你高大尚的意味。 萧志谓起初顶着不让,后来在岭南都家一再逼迫下不得不妥协。 “它呀……” 白钰似自言自语道,“开工问题先不用忙,后续怎么搞等通知,工程还由它承揽但要挪个地方,做就做不做拉倒。” “我明白了。”梅芳容爽利地说。 结束最后一站上车,白钰突然回头扫了扫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的晏越泽等人,又看看始终略距自己一尺左右、神采奕奕的梅芳容,若有所思道: “梅市长精力充沛啊,瞧瞧越泽象霜打过的茄子,真丢脸。” 梅芳容笑笑,从容道:“白市长低估了女同志的耐力,这点运动量哪里比得上逛商场的强度?” 白钰哈哈大笑,觉得这位市长助理挺有意思。 晚上回宿舍别墅吃饭,让钟离良和晏越泽留下作陪——龙忠峻压根没在勋城露面而秘密去了某地,连白钰都不清楚。 期间钟离良讲述了在司机班打听到的八卦,关于昨夜梅芳容与李璐璐互讽的两个典故都有了答案。 梅芳容正式婚姻前的恋爱遇到个渣男,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跟梅芳容这样智慧与美貌兼得的女朋友还不知足,脚踩三四条船玩得风生水起。梅芳容到底有决断,发觉情况不对后毅然刹车主动提出分手,任凭渣男苦苦哀求也不再搭理。 那个渣男真是渣到家了,后来居然混入梅芳容婚礼,当着新郎的面说“她很妙特别擅长嘴皮子今晚你会享受到的”,新郎怒吼着与他厮打成一团,婚礼场面一度混乱失控。 从此“嘴皮子”便成为勋城官场的典故,也成为梅芳容挥之不去的梦魇。其老公始终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夫妻感情磕磕碰碰很不如意,完全是中国式凑合过日子的模式。据说两人有了孩子后就分房而睡,几乎不怎么亲热,隐隐传闻老公外面有人,怎么说呢,到梅芳容的地位级别只求保住婚姻和颜面,顾不上更多了。 听到这里,白钰皱眉道:“难道受谴责甚至惩罚的不是那个渣男吗?怎么她倒成了舆论的牺牲品!情侣间无论做什么都是非常隐私的事,何况只代表过去,拿出来大肆宣扬应该下地狱!” 晏越泽叹道:“在男女关系话题上,女人永远是弱者。” 第2924章 大发雷霆 再说李璐璐“条条大路通罗马”的典故。 倒与别人无关,而是她自己口无遮拦,据说担任副区长期间接待因家暴向正府求助的受害妇女,反映经期期间不能满足老公被殴打。李璐璐当时脑抽风,居然出主意说让你老公满足的办法是有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嘛。 受害妇女气愤地说你敢不敢告诉我通过几条路?李璐璐一时语塞。 本来这种“失言”的后果远远不如梅芳容婚礼当场受窘那么难堪,问题在于流言传到李璐璐老公耳里后竟有了异样想法: 他是千真万确只走过一条道,李璐璐没实践怎会知道?难道只跟我走正道,跟其他男人走旁门左道? 李璐璐自认问心无愧坚决否认,也不肯将条条大道通罗马付诸实施,夫妻关系从此降到冰点。 白钰静静听着没发表意见。 晏越泽叹道:“红颜命薄啊,不单在体制内,好像很多美女的婚姻都不如意,反倒不如长相普通的幸福美满。” “也未必啊,”钟离良道,“他们都说云市长家庭蛮和睦的,虽然她外表有点勾人其实没有实质性举动,好像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吧,老公对她很放心。” “哈哈哈哈,我听出来主要是身体不允许,不是没想法。”晏越泽大笑。 白钰道:“想又不犯罪,最麻烦的是祸从口出,前两位都栽在这方面。越泽、钟离,你们在勋城一定要谨记她们的教训,一是管住嘴,不该说的别说;二是管住手脚,不要贪小便宜,不要乱交朋友,不要多管闲事!省城复杂程度超出你们想象——你们想想李部长和梅市长根本没落下实质把柄,就被歪曲得面目全非;云市长身体不好也成为攻击目标,如果换成上电的谢图南,还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子!所以一定要如履薄冰地做人,别惹出事端,到时我都未必保得住你俩,明白吗?” “是,白市长!”晏越泽和钟离良齐声道。 吃完晚饭,白钰独自在别墅院里散步。时值七月,勋城的盛夏气温并不比沿海和内地高太多,就是湿度非常大,这样炎热的夜晚站在院里几分钟便浑身湿透,感觉到气闷和难受。 白钰就想出点汗。从早到晚办公室、会议室、汽车……走到哪儿都有空调,皮肤始终处于紧绷状态,时间久了对身体内循环不利。大自然赋予春夏秋冬、雨霜冰雪自有其内在规律,这就是所谓“天道”,逆天而行终将自身受损。 白钰还想静一静。昨天谈话后赴任一直在忙,全身尤如上了发条似的不知疲倦地处理一桩桩突发事件、协调决定一桩桩事务,好像……好像十多年前在苠原乡农田里摘棉花,抬头环顾四面八方都是棉花秸杆,看不到边际。 是的,有混乱无序的感觉。 原来在上电当市长不是这样的,很有条理,大多数事务交给副市长们,自己主抓矿业改革得心应手。同理庄骥东当市长虽然很累,压力却不大,因为最大的包袱城投债务甩给了自己。 勋城有什么不同呢?关键是省城特殊地位和十倍于上电的体量规模。省府大院的存在、省直机关林立,尤如给省城市领导们头上加了道紧箍咒,动不动念两句令你头痛不已;上千万人口,12个副厅级区,不夸张说副市长们不小心手指缝里多漏点就够白钰加班加点忙不过来。 副省级城市什么都大,以前在苠原乡为不到一百万投资亲自跑桦南;到上电、湎泷几百万投资必须市委书计和市长亲自出面;而今亿级都不带皱眉的,起码要十亿以上才能提交到白钰案前。 那么责任也大。 同一个人,同一支笔,以前损失几十万上百万,现在几亿几十亿,能不谨慎小心,再三掂量吗? 但还要腾出手来集中精力抓大事啊! 虽然只跑了一下午,与以前湎泷市委书计角度不同,这回带着管理者的审慎发现很多问题,最突出就是旧城区建筑普遍老化、基础设施、公用设备明显落后等现象。 在旅游者眼里反而代表着勋城特有的气息,能通过种种细节领略当年率先改革开放开拓创新的历史痕迹,可对当地居民呢? 就拿贯穿于老百姓生活起居的“三容问题”来说,已到所有人都知道刻不容缓却没法整改的境地: 电容冗余不够,现在家家户户放眼望去都几十种电器,比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设计的最大值翻了十几倍几十倍; 水压容量不够,过去按区域计算户数哪想到后来高层建筑雨后春笋,还有各层各级对消防要求的提高,居民区比任何时候都缺水; 垃圾处理能力严重滞后,有数据显示居民生活水平每提高一个百分点,城市生活垃圾会相应增加百分之二十以上,尤其快递、快餐、外卖等盛行后更令已不堪重负的垃圾处理雪上加霜。 若要从根本上解决“三容问题”,只能推倒重来,挖挖补补、临时增容扩容的结果是满身补丁,破破烂烂日后更难修葺维护。 勋城百姓提到日益老化的城市面貌,对正府一直颇有怨言,认为省里充门面每年上缴那么多财正收入,把中原、西北建得小江南似的,城市焕然一新,轮到自家花起钱来却捉襟见肘,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岂非地道的吃里扒外?再说了,这些年来暨南也没提拔多少干部出省啊。 民间普通的怨气又给港口改制和国有土地续期收费带来难度,过去付出那么多,现在又伸手要钱,还有完没完? 正府工作并非外界以为的一声令下,万众响应,很多时候需要在举步维艰当中寻求探索曲折的道路。 抹了把脸上的汗,白钰又想起下午与俞晨杰通的两次电话,每次都在发火——发火大概是一把手特有的权利吧,作为市长,白钰必须及时转换角色,从发火者变成救火队员。 第一次发火是看到正在拆除的红叶街心公园,五年前为举办国际级别运动会耗资6亿扩建并修葺一新,目前因地铁施工不得不将全部拆除,导致雕像被推倒、回填地下停车场、参天大树和假山池沼悉数被平,市民直斥为“面子工程”、“拍脑袋工程”。 俞晨杰愤怒地说:“按常规地铁申报手续肯定在五年前甚至更久,决策者不可能不知道会经过那片区域,那为什么还投几个亿下去造成重复建设?要查清楚哪个混蛋,直接曝光!” 事有凑巧梅芳容秘书曾负责过红叶街心公园项目,对此作出说明:地铁申报是在十二年前,当时方案不经过那片区域;四年前也就是街心公园完工面向市民开放后,省发改委却又建议增加北延线已打通东西方向大动脉,这样一来就把红叶街心公园包括进去了。 白钰疑问道:“为什么非得包括进去,没有其它可选方案?” “那一带商业密集,有多个居民小区,拆迁代价更大相比而言街心公园空地成本最低,”秘书道,“按上世纪城建规划孀那里建街心公园就为了日后修建地铁,所以并不矛盾。” “是不矛盾,就是几个亿扔水里了,当然也能理解……” 白钰叹息道,随即打电话向俞晨杰解释了一番。俞晨杰也听出修葺街心公园很可能并非勋城市正府甚至省里意图,没准京都直接下的命令,旨在通过运动盛会的窗口向国际友人展示大国形象,正治账放在经济账前面。 但又不能在老百姓面前说得太细,只能地方正府背锅了。 俞晨杰苦笑数声也就作罢,谁知十分钟后又腾地来了火气,原来看到堆积于城区中心位置挡住东南西北所有道路的十多米高的废墟! “原先番云区地标建筑,号称设计寿命50年使用100年都没问题的18层大楼,就因为修在所谓勋城中轴线上仅18年就被勒令拆除,花了250公斤炸药和5000余发雷管炸成四万吨建筑垃圾,四年了运输量不到十分之一!” 俞晨杰道,“请务必查清楚哪个下令拆除,哪个执行爆破命令,又是哪个部门负责垃圾运输,简直一群垃圾!” 他嗓门很大,坐在旁边的梅芳容听得清清楚楚,电话甫一挂断便轻声道: “前因后果我都知道,白市长。要求拆除的是……庄书计,时任市长的是伍省长,负责运输的是邢市长……但为什么中轴线上的建筑都得拆,内幕我们不太清楚,市主要领导也不可能讲那么细。” 白钰思忖道:“与运势、风水有关?南方人特别讲究这些。” 梅芳容还是摇头:“真不清楚,也不敢乱猜,但……倒也不是帮邢市长辩解,勋城市区白天全程严禁渣土车通行,夜间容易疲劳驾驶出了好几次车祸,为此又限时间段,凌晨两点后不准渣土车上路。左一限,右一限,邢市长着急上火也没办法,本身夜间运输费用就高……” “大楼矗立这儿毕竟象模象样,搞成废墟不是更难看吗?”白钰若有所悟道,“噢,没多久要求拆除的高升了,这事儿也就不急了。” 梅芳容嫣然一笑,道:“所以白市长有机会跟俞书计面谈吧,这种事电话里说不清。” 白钰也笑:“梅市长很聪明。” 第2925章 全权委托 第三天下午,白钰离省军总老干部疗养院约三条街时示意停车,然后给俞晨杰打电话道: “听说都首长就在军总疗养院休养,是等俞书计一块去呢,还是我先打个前站?” 俞晨杰沉吟片刻道:“那……那就麻烦白市长代表一下吧,这两天都在省府大院开会,各种会,实在腾不出时间,以后有空专程探望。” 白钰心中亮堂,猜到俞晨杰已从刚空降时摇摆不定转而下定决心效仿伍家恩走中间路线,尽量避开与勋城传统家族正面接触。 事实上第二天晚上白钰与吴晓台通了电话,征求其意见到底去与不去——实质也是试探岭南都家在这件事上的重视程度,如果吴晓台说“有空过去聊聊也行”,说明都家对市主要领导是否登门拜访看得比较淡,那就暂时不必去。 吴晓台笑笑,说:“老弟尽量抽空吧,毕竟之前跟都业淳喝过茶,又与周沐搭过班子,太生分了反倒不好,你说呢?” 提到周沐,白钰不由有点心虚,又有点憋屈。说实话如果有一百个选项,周沐只会排在第一百位,自己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睡脾气如此火爆、虚荣心如此之强的女人? 千不该万不该还是睡了,且不谈谁吃亏——白钰觉得自己亏了,可中国传统文化就是不公平,明明那夜她狂放得如同烈马还大叫老公,却是“被占有”,到哪儿说理去? 白钰遂道:“好,听从晓台安排,我明天着手安排……唔,要不要请晨杰一块儿?” 吴晓台似犹豫会儿,道:“请归请,去不去由他,反正吧我都是从善意角度希望把事情做圆啰。” 此言一出,白钰心中有数俞晨杰去的可能性很小,没准之前吴晓台已“善意提醒”过,俞晨杰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俞晨杰可能感觉京都今后会在淡化派系色彩道路上越走越远,且伍家恩的异军突起、缪文军被重用以及姚家陵咸鱼翻身都是明证,即将接替乔赣的俞晓宇也出身黄海系却自我否定是黄海系。 俞晨杰大概想身处岭南都家的地盘,主动攀附都家根本没意义还会被人诟病,有损自己“正坛硬汉”形象,不如淡淡的保持距离,不在勋城留任何隐患。 或许俞晨杰还有其它想法,或许受京都大佬指点也说不定——伍家恩在勋城当市长时就没去过都家大院,提拔省长后更不可能,就坚持这样的风格都家也不便多说什么。白钰经秘密安排见范晓灵那次,俞晨杰明显也有类似活动,且后来心思重重陷入苦思,正如白钰无数琢磨那段出自《战国策》高深莫测的话。 没事儿,正如吴晓台所说,你不去我去。 白钰让梅芳容与都建尹的都办联系,表达想登门探望的意思。在省部级以上公即私私即公,行踪和安排都必要公开且走官方途径,如这次白钰即代表市委市正府。 都办对白钰的探望表示感谢,说首长上午参加远程视频会议,如果白市长有时间可以放到下午三点至四点之间。 ——你说来我就有空多没面子,好像专门等客人来似的,真有诚意必须按我的时间。 “好,下午三点整准时探望。” 白钰爽快地说,从不在这方面过多计较。不论岭南都家招牌,以都建尹在职局委员身份,自己谦卑些也是应该的。 中午时分在区正府食堂吃工作餐时,梅芳容踌躇良久低声道: “按惯例都首长那边我不去了,白市长。” “什么惯例?”白钰觉得话中有话。 “我爱人……就在疗养院工作。”梅芳容道。 “正好探亲不是好事嘛?” 白钰笑道,却也知她说的“惯例”是实情,好像都建尹养病一举一动处于市正府监控之下似的。她爱人是疗养院副院长兼大内科主任,到他的级别绝对不可能泄露半点都建尹的病情。 也是最起码的医德。 “下午开始你着手危楼地皮二次开发调研吧,”白钰边说边吩咐道,“明天叫军湖陪同下基层,据说他发牢骚自己是后宫怨妇。” “哈哈哈哈……” 梅芳容笑得险些呛住,道,“赶紧换他,我不能跟他争宠。” 因为时间实在紧张,晏越泽趁白钰吃饭空隙坐在旁边简要汇报上午收集的各方信息,听到楼遥主导港口改制很不顺利,昨晚座谈会差点被中层干部围殴,此外各方围绕引进外来资金入股展开激烈博弈,谁都想成为除国资之外的第二大股东,但谁又不想多出钱,什么无形资产、品牌入股等都用上了。 楼遥毕竟初来乍到,与岭南地区和港澳的财团都不熟,心里没底,想着请东南沿海资本过来助阵,又引发众怒被骂得体无完肤。 “双方有个磨合过程,这种事也急不起来,”白钰沉吟道,“梅市长协调一下必要时请理华市长到港口镇一镇……” 梅芳容道:“实话告诉白市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港口那边到现在还是眼高于顶只认市委书计,以前萧市长去港口都没什么人理睬的。” 白钰停下筷子郑重道:“我知道这是实情,泷口港作为湎泷港分港,改制工作都是我冲在第一线。但勋城港改制的时机和背景都不同,现在不是待价而沽的时候,港口从上到下都要适应新形势新发展机遇,仍死抱旧观念的只有被踢出游戏,没得选择!勋城港目前就由楼市长全权负责,俞书计和我都不会跑过去指手划脚,陈市长也只是以老朋友身份暖暖场子,如果那边不介意也没办法。” “您……” 梅芳容眼波轻转,“好像对勋城港抱有敌意?” 这种话同为厅级领导一般不会轻易说出口,不过梅芳容就有这个本事,很擅长把份量很重的话以轻松随意的语气说出来。 白钰道:“我对任何地方、任何同志都不抱敌意,但这些年暨南各港口已经习惯做高高在上的大爷,受不得半点委屈,稍微不如意不顺心就撂担子,我觉得坏脾气要改改。” “勋城以外向型经济为主,很大程度依赖于港口繁荣,港口运载量、吞吐量对城市经济乘数效应刺激明显,改制要改得让港口各方心服口服,气顺人安才是终极目标。” 梅芳容并没有顺着他的话意阐发,而是委婉温和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白钰意外地瞅瞅梅芳容,她并不退却,目光柔和且坚定地看着他——她与尹冬梅相似又有不同,尹冬梅每逢两人相持不下时会俏皮地跳到别的话题,过会儿再迂回出击;梅芳容则是安之若素如同一潭湖水般波澜不兴。 “我部分同意你的观点,所以并不妨碍目前港口改制工作的正常开展,”白钰难得退让,道,“二次开发调研工作尽可能保密,方案初稿先给我过目,不急于提交市长办公会。” 梅芳容深深点头:“我明白。” 目前市正府领导班子年龄呈两极分化状态,白钰、梅芳容、云歌吟都不到四十,楼遥也不过四十一,在副省正厅层面算是很年轻的;陈理华以及蒋跃进、霍忠、邢成顺、禹和平等副市长都五十上下,除陈理华超期服役其他副市长基本再干一届退二线的节奏,说实话在这样的状况下心态、干劲等都不一样。 能稳坐办公室,决不跑基层和码头;可办可不办的事,倾向于不办;可上可不上的工程,大概率是不上。 云歌吟分管领域相对边缘,健康状况欠佳,所以白钰能指挥得动且使得上劲的只有楼遥和梅芳容,各挑起一桩重中之重的工作。 吃完工作餐临上车前,白钰突然叫住梅芳容低声道:“副厅正处层面挑些懂经济、业务素质强、处事果断干净的列个名单给我。” 梅芳容霍然一惊,愣了会儿才应道:“好!” 钟离良开车,晏越泽陪同,白钰轻车简行来到位于江村区市中心、闹中取静的省军后总老干部疗养院——座落于都市小丘陵深处的休闲山庄。车子在一个庭院深深、没有标牌、里面明显设有岗哨的院门口停下,晏越泽打电话联系,过了会儿电动门徐徐打开将车子放进去。 院内异常开阔,一望无垠的草坪和别具特色的亭子,成群结队的鸽子以及很多不知名漂亮的小鸟飞来飞去,随处可见遮天蔽日、根深叶茂的古老榕树,树龄都有几百年上千年。 陪同秘书介绍说疗养院前身也是勋城大家族的书院,上世纪三十年代被军阀征用作私家花园,建国后在此基础上稍加改造成了老干部疗养院。 ——都建尹的病很怪异,每次在京都逗留时间超过十天就头痛欲裂,流鼻血、两眼通红,全身难受;回勋城呢,京都那些症状很快消失但颈椎、腰等家族病又冒出来了。所以一年到头都建尹除了不可缺席的京都重要会议,平时都住这家疗养院,只有春节才回都家大院住两三天旋即离开。 ——经常有人说若非身体不好,都建尹也不会以局委员挂个最边缘的闲职,肯定主正东南沿海某大省;也有人说都建尹的病实质以退为进,因为都家根本不需要实权,而在意“势”,有了势便能确保岭南都家屹立不倒。 沿着蜿蜒的亭子甬道朝里面走,不久来到一幢杏黄色外墙的两层小楼。 第2926章 内含玄机 时值盛夏七月,外面骄阳似火,马路最高达到四十度。都建尹的阳光屋里虽开了空调(可能考虑客人光临临时开的),温度控制在三十度左右,他还穿着加厚茄克衫,双手插在兜里。 “年轻有为的白市长,早就想见,今日心愿得偿。” 见白钰进来,都建尹在保姆搀扶下从躺椅爬起来,主动握手笑道,声音低沉而浑厚与都业淳非常相似。 双方坐下来寒暄一番,白钰不经意笑道:“去年跟业淳书计喝茶还相约再见,但今年都忙得无暇分身错失良机,等他回来请首长通知我,一定要补上那道茶。” 都建尹半躺半倚道:“他呀就讲究新茶什么的,我是觉得无趣……白市长离开湎泷,小周感觉压力很大,上次还在我面前说现在方知当一把手不容易,嗬嗬嗬……” 周沐,真是绕不开的话题。 但都建尹撇开“无趣的都业淳”转谈周沐,有着双重含义:一是周沐当前以市长之职代主持湎泷工作,名不正言不顺,希望白钰以上任市委书计身份力挺;二是用“小周”说的话半道歉半和解,抹去过去搭班子时的不愉快。 然则都建尹不知道也是周沐没脸说的是,随着那夜疯狂,两人的疙瘩已经不是问题,而必须共同、万般谨慎地掩盖那桩惊天隐秘,万一抖露出来将是天翻地覆、万劫不复。 白钰略加思忖,道:“我在湎泷主导的港口改制和环球影视城两桩工作得到周市长大力支持,团结协作的领导班子才是湎泷取得历史突破的强大动力……” 他故意出现语法错误把“历史性突破”说成“历史突破”,实在潜意识里不愿把周沐与“性”字相联系。 “我觉得周市长完全能够正式把湎泷的重担挑起来,上月申委领导谈话我也是这么说的,”白钰续道,“后期我会继续关注此事,毕竟事关港口改革、重大项目和重点工程的衔接,我心里一直牵挂湎泷后续发展。” 答应再推一把。 都建尹满意地笑了笑,其实以他的地位级别,以岭南都家的势力和影响力,白钰说与不说有什么打紧? 都建尹不在意白钰说的效果,而在意他肯不肯说,归根结底关系到态度问题。 “勋城很大,名副其实的超级城市……” 都建尹慢吞吞道,“在勋城这样的城市方觉人的渺小,个体所能发挥的力量有时候……根本感觉不到力量。中国人讲究内家功夫,发乎意念的、蕴含天地精华的内劲,滋生于呼吸之间,道法自然。” 白钰微笑道:“内功和中医同属中华宝贵的文化遗产,在岭南地区都保存得很好。” “中医我不太信,”都建尹出乎意料道,“白市长看我一身病,要给鬼鬼神神的中医治不知要走多少弯路,喝多少难闻的汤剂。我的理念很简单,别跟我玩虚的什么脾虚胃弱气血两亏,给我看数据、报告、影像资料,我的病怎么治起码要把我讲懂了得到我认可,是不是?今天说亏明天说不亏,你怎么证明?” 哦! 白钰蓦地醒悟,勋城堪与岭南都家对抗的都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医世家,包括柏家、萧家、郑家,都建尹自然对中医没好印象了。 “首长有最好的医疗团队和最先进的药品器械,”白钰含蓄地说,“普通老百姓都挂不上大医院专家号,更不用说行之有效的持续治疗——就算千辛万苦挂到专家号有的甚至出高价从黄牛手里买,真正坐到专家面前说不到五分钟十句话一百个字,再想多问就喊‘下一位’,当然专家也没办法,以前一天20个号现在100个号还要加塞……” 都建尹是真的不知道这些情况,面露惊异之色道:“是吗?怪不得每次看专家团队都很疲惫的样子,工作压力太大了。” 白钰道:“但能接受专家问诊治疗的还是极少数,老百姓在西医得不到有效治疗或者看不到希望,急医乱投医自然而然跑到中医那边寻求安慰。如首长所说,中医从来不会象西医那样给出明确说法,能治,还是不能治,反正所有病都阴阳失调……” “哈哈哈哈……” 都建尹忍俊不禁,指着白钰笑道,“原来白市长也精通中医,有意思,有意思。” 却听出白钰并不完全赞同自己,而隐晦地站在老百姓角度支持中医的存在。很正常,如果白钰事事毫无原则地一味附和谄谀,那他就不是白钰,自己也没有见的必要。 “不精通不精通,其实我在中医手上吃过好几次苦……” 白钰倒没说谎,凤花花的虎骨酒、穆爷爷神出鬼没的配方简直匪夷所思,“岭南的食疗也蕴含中医精华,但我吃不惯,说来还是有点水土不服啊。” 后半句话在官场谈话当中叫做“转场”,作用是主要递话给对方。 都建尹何等老辣精明,当即稳稳接过话题,道:“外省干部到岭南首先面临水土不服问题,环境、气候、风俗习惯等等,但最主要还是人际关系,人是第一生产力嘛。北方朋友之间喝酒,南方朋友之间喝茶;北方朋友之间借钱不肯打收条,不然不借,收条在他们眼里等于不够哥儿们;南方朋友之间借钱连利益都要算清楚,你收下我才安心下次还能借……” 白钰也笑道:“我们家都开皮卡买几吨大白菜窖着,到南方一颗白菜左切右切拆开来卖,公文包都搁得下,差异实在太大了。” “同样当领导也得入乡随俗,因地制宜顺应民意和环境,磕磕碰碰这个不入眼那个不满意,长此以往难以立足!” 都建尹似在影射又没挑明,富有深意瞅瞅白钰道,“岭南风水养人可就是出不了大领导,希望白市长打破这个魔咒,哈哈哈哈……” 白钰赶紧道:“首长就是大领导!何况岭南地区出的名人将帅太多太多,数不胜数。” “谈到大领导,前两天来了位真的,”都建尹笑哈哈道,“现在人回京了可以解密了,是二号范首长。” “范首长出访归来途经勋城指导工作?”白钰虽已从新闻里看到相关报道却装得第一次听说。 “对暨南前期工作不满意呀,应该是公开的秘密吧,从白市长这拨人事调整都能看得出,”都建尹叹息道,“过去暨南蒸蒸日上,怎么可能从外省调干部?都是出省支援还未必乐意。当然是白市长的机会,也是挑战,偌大的勋城当家不易啊。” 白钰恭敬道:“请首长指点,这也是我此行代表市委市正府专程探望您之外的一个小小私心。” 都建尹眼露欣赏之色——领导眼神可以随时切换到想到表达的情绪,有时喜悦,有时慈爱,有时温和,有时斥责,有时失望。眼神就是眼神,并不代表内心真实想法,如此时就必须欣赏: “白市长谦虚了,嗯,不过年轻干部谦虚总比骄傲好,有利于自身成长进步嘛。勋城的家怎么当,我不在其局难言真味,就以……就以普通市民提点意见建议吧!” 都建尹道,“白市长知道勋城老百姓最怕什么?新领导上任后走马观花看一圈总会嫌弃老城区太破旧、基础设施太落后,然后手一挥要拆迁改造。哎,人家欧美建筑两三百年仍在用,华盛顿主大街从建成到现在连名字都一样,勋城怎么就做不到?每座城市都有特定的文化底蕴并一代代传承,所以才能看到明代书院、清代祠堂,所以这些难道非得毁在我们这代人手里?” “凡列入文物保护清单的古建筑谁也不能动,这是原则,”白钰表态道,“湎泷郑家引凤楼被烧毁,我主动提出财正拨款协助重建,此项工作后来在周市长关心下得以实施。” “古建筑,近现代有历史意义、艺术价值的都得珍惜,”都建尹道,“沙芫厝一颗1200年的大榕树,某领导看到树根占了河道下令向后移50米,移是移了,千年古树也死了——人挪活树挪死,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么?有些领导真是级别越高越愚蠢!” 白钰道:“我记下首长的指示了,城市建设特别旧城改造必须重视文化遗产和文化传承,避免粗暴无序的大拆大建。向首长汇报,目前俞书计和我分别在不同场合中止了个别工程项目,待审批的旧城改造项目也暂停审批,就是想先冷静下来,更加全面和科学地进行有体系、前瞻性规划,争取不走回头路,不搞重复投资和建设。” “我听说了……” 刚才滔滔不绝的都建尹涉及到现任两位主正领导的动作反倒惜言如金,笑笑道,“当然也不能缚手缚脚,该拆的该建的还得照常进行,刚才只是我作为勋城普通市民的一些想法,供白市长斟酌。” 白钰有意提及“俞书计和我”,都建尹有意只说“白市长”,互动之微妙尽在不言中。 话又说回来,哪个普通市民有机会对市长指手划脚? 都建尹只点到为止提了下古建筑保护问题,其它第三话题一概不谈,接下来天南海北闲聊了十多分钟,白钰以不打扰首长休息为由起身告辞。 白钰正式拜访岭南都家掌门人之行在谈笑风生中圆满结束。 第2927章 好事中断 周末晚上。 白钰以私人宴请为由来到南方大警备区直辖内部宾馆,而尹冬梅则在傍晚时分就由杭镜安排的军车从宛南高铁站接了过来。 杭镜在关苓任职期间与尹冬梅有过交集,相处时间应该比白钰更多些,她说要住到内部宾馆悄悄看望舅舅赵永浚,于情于理说得通;至于白钰也突然跑到宾馆“写材料”,杭镜心明如镜,彼此都不点破。 正如柏紫薇号称是他“红粉知己”,白钰还帮了大忙。 一进房间白钰与尹冬梅紧紧搂在一起,吻得都喘不过气来,二话不说直接滚到床上—— 她外面罩了件睡袍,里面身无寸缕。身体因强烈的渴望已激动得发烫,体温堪比温小艺! 今年以来白钰因工作调整动荡不安,又成为各方瞩目焦点,上半年两人只幽会了一次。白钰这边有温小艺隔三岔五“伺候主人”,蓝依蓝朵各来过两次,阴阳交泰总体平衡。 尹冬梅可就捱得辛苦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自艾自怜地轻抚饱满结实的**,哀怨丰腴肥美的土壤急待开荒灌溉,心头呼呼燃烧的火苗挥之不去,烤得全身燥热不已。她做不到心止如水,也非对欢爱淡然视之可有可无,她的年龄、她的活力、她的青春,正是欲.望最强烈的阶段。 不是没有诱惑。象她这样年轻貌美、性格开朗的女干部,又是离异身份,早在关苓就有老板、老总以及市里个别领导盯上了,之后到树城、甸西,追求者级别越来越高,财富越来越多,开价越来越高,可以说只要松松口,想要什么应有尽有顺便还能解决生理需求。在这方面其实根本不存在谁玩谁,而是相互满足。 但是哪敢啊! 尹冬梅的家族背景和身份决定了处事必须谨慎到极致,否则将成为灾难。可以这样说,家族宁可她经济方面翻船、突发事件应对失误,也不容忍她作风出问题,那关系到家族的脸面。 即便白钰,当初在关苓期间她也在审视、犹豫、徘徊中挣扎了两年之久才下定决心。明知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将成为日后累赘,反过来想也不能真正解决她身体内部的欲求,还是义无反顾地投进去了。因为,她觉得找不到比白钰更适合的,不仅给予自己肉体的欢娱和满足——特殊而独特的构造,更重要还有精神上的契合,在涉及三观等种种都有无须言说的共同点,不能不说与两人都出身传统家族有关,真正堪称门当户对。 后果就是女人的爱情总是飞蛾扑火,一旦用身体、用整个心灵去爱,就注定被拴在无法摆脱的绳索上。 今晚白钰别出心裁地给她戴了情趣眼罩,还有一段小小的绳子(似乎受卢大军法律为准绳启发),新动作使她更加兴奋,更加激情勃发,泛滥如潮,没等白钰全面发动已经早早进入状态,攀越顶峰的频率和高度达到新境界! “我死了,我真的死了……” 激情过后她高耸的胸起伏好久才平息下来,目光依然迷离,从脸颊到腹部及以下都微微潮红。 “有位名人说过,高.潮时的女人最美丽。”白钰懒洋洋道。 “哪位?竟敢这么说?” “白钰。” 尹冬梅卟哧一笑,风情万种白他一眼道:“好像没毛病,芳龄三十九就做到副省级省城市长,你现在是名人了。” “唉,一个任免文件而已,永远不能把领导职务当回事儿,否则就着相了。” “你在意什么?” “在意……”他伸手盘弄她丰富挺拔的双乳,“在意你前夫来了,我俩怎么办的问题?作为你下面单位的不管先进没先进的工作者,哪怕他恨你入骨,恐怕也不乐意我做你下面单位后进工作者,会影响协作配合的。” 尹冬梅贝齿紧紧咬着嘴唇,良久道:“我没奈何他……我总不能说我不定期到勋城找男人幽会,你必须假装没看见啊。” “我要是他,听说后会千方百计安装针孔摄像机,看了之后后悔地一拍大腿,早知道当初把她办了,那是我的权利!” “啪” 她用力在他大腿上拍了一巴掌,疼得他直吸凉气,嗔道:“我愁坏了你还乐不可支!想想如果管控风险,别让我没脸见人!” “想好了,下次到第三地见面——宛南警备区辖下宾馆,那边谁也不认识我俩又确保安全,对你来说还方便些。” 尹冬梅双手枕在脑后定定出神,良久叹道:“我想我太疯狂了,为短短瞬间的快.感坐数百公里火车,还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可我……可我控制不住我的身体,每当想到你就情不自禁,就热血沸腾,为了你宁愿付出一切代价!” “冬梅……” 白钰也深深感动,将她拥在怀里细细密密地吻着,怜惜道,“我俩都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命运非这样捉弄于人,让我错过世上最完美的女人!儿子照片我珍藏在最隐秘的地方,一看就是我俩结合体,真的……” 她紧闭双眼品尝丝丝凉凉的快意,全身毛孔打开,身体开关也渐渐开放,原本嫣红的脸庞更增添晕色,梦呓般的声音道: “结合……结合……” “是的结合,最紧密最深入的结合……” 白钰吻得更加热烈,翻身上马准备开打第二场战斗,陡地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俞晨杰打来的! 白钰身体顿时僵住,尹冬梅也惊呆了,两人面面相觑。 难道…… 难道俞晨杰发现尹冬梅的行踪,挑准时机试探并准备上门捉奸?不对,他是前夫已无资格捉奸;再说这里归南方大警备区管辖,别说市局,省厅特警队也休想进来。 白钰深吸口气按下接听键,却听俞晨杰带着笑意道:“想了又想还是打扰一下白市长,这会儿没上床吧?” 为什么提到“床”?尹冬梅眼睛眨个不停,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一动不动。 白钰含糊道:“跑了一天有点累,俞书计有什么指示?” “是啊我也刚从外面回来,”俞晨杰道,“有个麻烦想请白市长过来商量商量,唉,实在棘手得很……” 原来如此! 白钰悬在嗓子眼的石头落地的同时又感到无语,哪有大晚上叫到一起谈工作的,又非第二天召开紧急会议。 但俞晨杰强调“麻烦”,又说“棘手”,第一次开口也不好意思拒绝…… “嗯我待会儿到,请俞书计稍等。”白钰不情不愿地说。 等他挂断电话,尹冬梅恨声道:“讨厌的东西,他从来都是这么讨厌!多看他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就等船进港口,被俞晨杰从中搅局,她恼怒程度可想而知!要是这会儿手里有枪,要是俞晨杰站在对面,她绝对毫不犹豫一枪崩了他! “别生气,”白钰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今夜我属于你……先睡会儿,等我回来。” 车子驶入市府大院,仰头看去,市委办公区域几乎每间办公室都亮着灯,不时有人影闪动;正府这边则只有两三间办公室亮着,形成强烈反差。 白钰皱了皱眉头。 站在领导角度来讲,倒不是计较加班人员多与少的问题,而是说明市委那边已经动员起来了形成合力,而正府这边稳如泰山,仍按原来的节奏不紧不慢。 说到底是斗志和气势问题。 来到市委书计办公室,俞晨杰正坐在沙发上边看文件边听秘书汇报工作,手机里信息“叮叮”响个不停。 尽管好事被搅、晚上临时被叫过来满肚子不舒服,还是不得不由衷地佩服这位狠人。 论对工作的投入程度,丝毫不在自己之下。 “白市长请坐,晚上就不请你喝茶了,水果零食自取,”俞晨杰很随意地说,然后示意秘书回避,门甫关上这才从身边皮包里抽出份材料,“请看这个。” 白钰接过来扫了一眼,题目是: 关于实名举报勋城市副市长蒋跃进严重违规违纪的控告信 白钰大吃一惊,停下来抬眼看俞晨杰。 俞晨杰耸耸肩道:“我也是下午刚收到的,你先看,看完再交流。” 控告者前深南航运集团董事长马永标在狱中写的这封信,指名道姓举报勋城副市长蒋跃进四项罪名: 一是包养多名情人,控告信里提供了四名情妇的住址,房子均由蒋跃进直接或间接购置,其中三名情妇育有子女。 二是瞒天过海,通过白手套将财正巨额资金借给黑势力放高利贷,牟取暴利。 三是向企业索取巨额贿赂,暗示、指使、勒索企业为其奢侈消费和包养情妇等不正当消费买单。 四是串通勋城地方利益集团,采取卑劣手段恶意打压并收购深南航运集团,当马永标察觉其阴谋奋力抗争时,蒋跃进又利用副市长身份逼迫税务、司法等部门,以偷税漏税、亏欠巨额债务等理由强行宣布正府接管,并将马永标送入大牢! 马永标在控告信里提供的数据是,自己前脚被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拘捕,蒋跃进后脚就迫不及待指使法院强制执行资产拍卖,深南航运集团价值67个亿的资产仅以1.2亿低价出售给他的白手套,更恶劣的是1.2亿并没有归还所欠税款,而是优先偿还同样与他有关联的高利贷,结果集团资产被瓜分光了税款还欠着,最终却以逃避追缴欠税罪判处实刑入狱! 第2928章 双剑合壁 控告信末尾,马永标沉重地写道: 作为集团创始人,我身在狱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资产像冰块一样无声地化掉,就因为正府无形之手全盘倒塌。诚然,肢解吞噬深南航运从地方正府利益、经济策略与大局观上来说似乎有百利而无一害。但致命陷阱是,无论从经济大局出发还是出于个别领导卑劣用心,难道可以偏离市场与法律轨道,随意将一家民企置于死地吗? “问题提得发人深省啊。”快速浏览后白钰感叹道。 俞晨杰道:“下午考察勋城最大的造船厂,操作车间人比较杂,闹哄哄当中不知谁把这封控告信塞到我手里。我询问市纪委相关领导,说上半年也有收到并上报给了省纪委,据说在调查之中;我再问省纪委,答复是关于蒋跃进根据市委部署主导深南航运资产处置等工作已有调查结论,没必要重复劳动。看看,信息不对称嘛,难怪马永标又把控告信塞到我手里了。” 白钰沉吟道:“俞书计,蒋跃进到底是怎样的人我不熟悉,几天来也只接触了两三次,我没帮他辩解或推脱的意思,但市委市正府没有调查省管干部的权力。” “关于马永标和深南航运集团,白市长了解多少?”俞晨杰反问道。 “截止三年前总资产排名暨南全省第四,前六名里的唯一民企其它都是省属国企,马永标则是名气很大的明星企业家、正协委员、航运协会副会长等等一大堆头衔,”白钰道,“我刚到湎泷任职时,曾想透过朋友见一见他,商谈关于投资参股智慧港口以及后来的改制事宜,当时他的处境有点不对劲了忙得焦头烂额,约了几次都爽约也就不了了之。” “怎会跟正府闹僵的?”俞晨杰道,“航运这类正策性很强的产业,特别民企如果得不到地方支持简直寸步难行,很难想象深南集团在强烈敌意下发展成为全省第四的重量级企业。” 白钰摇头道:“具体内幕不太清楚,有关深南集团被资产处置并由国企接管以及马永标入狱,都从自媒体获得的一鳞半爪信息。” 俞晨杰道:“我也在网上搜了些东西,感觉水很深……但有一点,我派人查了控告信上所列的四套房子,的确都住的单身女人且其中三位有孩子,购房资金来源也很可疑,与其收入不相匹配!” “是吗?” 白钰一脸震惊。 真正震惊的不是俞晨杰迅疾的调查速度,或者控告信指控属实,而是——俞晨杰直接向正府职能部门检索信息,居然没人向自己报告! 为什么要建下级向上级汇报制度?关键在于信息的提炼与告知。十位下级可能一天处理一百桩事务,上级不需要也没精力全盘掌握,所以汇报制度显得尤为重要。 清代皇帝推行密折制度,就是发现从明朝沿袭下来的文官体系存在很大弊端,即逐层上报奏折取舍并无标准,完全掌控在中枢权臣手里。久而久之,皇帝看到的都是皇帝喜欢看的因为心意被权臣揣摩透了——试想某抖某音等平台运用的大数据推荐模式何尝不是如此?而真正事关江山社稷的国家大事,决定权都在权臣手里,换而言之皇帝被架空了。 所以清代皇帝很辛苦,每天花费大量时间阅读绝大多数都是无用信息的密折,哪怕地方官从年头到年尾汇报去年发生的水灾,哪怕拍马屁牛头不对马嘴,皇帝都持非常宽容的态度,因为一旦严苛,各地官员写密折就必须绞尽脑汁、极尽谄谀,皇帝反而得不到想要知道的信息。 正府办和市直机关信息渠道和汇报机制出问题了!白钰暗暗想道。 俞晨杰道:“对于市领导我也不想多管闲事,问题是省纪委凭着一份没说服力的调查结论把人家冷冰冰拒之门外,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试想这种态度岂不令勋城民营企业家寒心?当财富和地位得不到保证,谈何发展?勋城旧城改造焕发生机离不开社会资金踊跃参与啊,白市长,我们必须替企业家解除后顾之忧。” 白钰久久沉吟不语。 “白市长担心影响正府班子稳定和团结吧?”俞晨杰道,“俗话说新官不理旧账,我也掂量过这个问题,掂量到最后还是觉得宁可承担一定代价,因为……我的计划里今后将有大批民营企业和外来资本涌入,万一个别领导再起觊觎之心怎么办?” 白钰表露在神情间的犹豫和顾虑,实质做给俞晨杰看的,一步步诱得他明确铁了心查明真相的意图,接下来就好办了。 “需要调查但目前很难做到绝对保密,”白钰道,“蒋跃进在副市长位子上坐了七八年,从农业换到工业人脉深厚,否则怎会形成市纪委不敢接省纪委不想查的局面?要查到第一手确凿证据摊到省领导面前,案子才推动得下去;过早泄露风声不但导致蒋跃进清理犯罪痕迹,对狱中马永标安全造成威胁,省领导也会有反感情绪,觉得我俩初来乍到不干正事,倒先想杀副市长立威。” 俞晨杰赞道:“白市长考虑得周全,现在在‘查不查’问题上达成共识,一定查!接下来是‘怎么查’问题,市纪委绝对不敢接手,尤晓薇嘛想都不要想跟蒋跃进一条船的……” “是吗?”白钰惊异道,“难道也与那个家族有关?” 根据掌握的信息,蒋跃进背后闪现着勋城传统世家柏家,这些年来稳居副市长位子也与家族之间势力平衡与博弈有关。 他怎会跟尤晓薇代表的岭南都家一条船?白钰感觉俞晨杰做的功课量超过自己! 最明显一点,今晚自己满脑子想着与尹冬梅幽会,俞晨杰工作结束得晚却仍在研究文件材料。 唉,不过人总得有点工作以外的追求吧,不然岂非太无趣?自从接受范晓灵当面指导,又在那晚卢灵儿提问下有所触动,白钰一直在努力自我调整,虽然做不到于煜那样充满文人格调,起码努力变得更放松些,更有趣些。 俞晨杰也看出白钰这回真不知道,脸上浮现微笑道:“勋城世家之间有争斗有合作,当发现不可能独吞时会坐下来商量如何瓜分,深南航运很可能就是两个家族联手的经典之作!” “噢,俞书计发现什么线索?” “马永标被抓捕后曾利用公审机会在法庭上喊冤,引起海内外广泛关注,为此省里成立调查组介入调查,主导此事并最终认定蒋跃进没问题的就是省正法委章书计!” 说到这里俞晨杰轧然而止,意味深长道,“还用继续说下去吗,白市长?” 章雷无须多说是岭南都家五门都海骄的铁杆亲信,以平时都家与柏家势同水火的关系,章雷应该抓住机会把蒋跃进往死里整,就算处置深南航运没问题肯定能牵连出其它问题,不死也得蜕层皮。然而最终结论居然认定蒋跃进是清白的,调查结论公布时确实让各方大跌眼镜。 白钰不动声色把难题抛回去:“市纪委不查就没了抓手,俞书计准备怎么办?” 俞晨杰单手用力一劈,道:“市委市正府成立联合调查组,查!目前我已找到位市纪委重要骨干愿意承担重任,他出面就能名正言顺动用纪委系统资源;现在就等白市长也出个人,必须熟悉深南集团案子,市直机关又吃得开可以公开身份调阅、查询各种数据档案文件,双剑合壁天下无敌!” 一半为公,查这种案子光靠市纪委不行,必须有正府办通力协作,不然纪委人员两天跑下来整个勋城就传遍了。相当多的数据、档案、文件、文献、会办纪要、会议记录等等,本身不是保密性质,却有调阅权限,权限内随便怎么看没人管;权限外就犯了禁忌,上纲上线起来没完没了。 一半为私,毕竟秘密调查同为市领导的正厅级副市长,俞晨杰也担心遭到对方强力反扑,好歹非要把白钰拖下水,以两位副省级主正大员力量共同抵御风险。况且查的是白钰的副手,不征得他认可并配合怎么办? 但话里又暗含炫耀的意思:刚来没几天,已有市纪委重要骨干向我效忠,你呢? 白钰只能也必须示弱,遂道:“等我回去想想,争取两三天里给俞书计满意的答复。” 俞晨杰笑笑:“我觉得以白市长的能力两三天足矣,来,吃点水果。” “不打搅俞书计,我顺路到正府办看看,”白钰起身道,“那边黑灯瞎火的,不多走走我担心容易迷路。” 俞晨杰又笑,这回没说话而将白钰送到门口道了声“慢走”。 来到正府办办公区域,白钰很想看看哪几个处室这么晚仍在加班,到底白天的事情做不完,还是故意磨洋工? 拐过走廊,先看到财贸处大办公室里坐了一圈人,处长冯涛坐在中间似在讨论什么。 推门进去,呼啦所有人都站起来。 “还在开会呐?”白钰微笑着问道。 冯涛解释道:“向白市长报告,梅市长下午布置的议题要求今夜再晚也必须完成,这会儿她还坐在办公室等。” 白钰和蔼地说:“也要注意同志们的休息呀,回头我要向梅市长提意见……辛苦了辛苦了,你们继续。” 第2929章 爱之成痴 梅芳容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图表和文件,她正埋头专心致志研究地图,不时用铅笔写写划划,嘴里念念有词。又长又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看上去端庄而秀丽,又不失女市长的威严。 直到白钰坐到对面清咳一声,她才陡地抬头,吃惊地说:“白市长……这么晚还来办公室?” “你不一直在工作吗?”白钰笑道。 “我横竖没事儿……”梅芳容反问道,“白市长是来突袭检查吗?我看到市委办热火朝天的工作场面了,心里还嘀咕幸亏没被白市长看到要不然……谁知您真来了,唉!” “如果今晚梅市长不勒令财贸处交作业,正府办就是一片漆黑。”白钰淡淡地说。 “如果所有处室上班期间做完所有工作,为什么必须加班?显然俞书计额外布置了很多任务。” “正府这边任务也不少啊,只是同志们都没主动去做而已,比如今晚财贸处讨论议题就是之前耽搁下来的……” 白钰点到为止,因为在加班问题上他不愿俞晨杰那么激进,也不想正府办与市委相比过于落后,总体就是场面上要过得去,但这种话肯定不能挑明了必须梅芳容自己领悟。 转而问道,“梅市长,上次我提到的名单,有了吗?” 梅芳容没料到他要这么急,微微愣了下,道:“是有酝酿不过……本着对领导负责的态度,我要尽可能做好全面详尽的背景调查,所以……” “我要秘密复查一桩案子,有没有这方面信得过的干部?”白钰直截了当道。 “这个……” 梅芳容并不多问,想了想道,“财贸处长冯涛应该可以,岭南大学经济系研究生,具有多年财税条线基层操作和机关管理经验,走的学术路线底子比较干净,所以我把二次开发的财税测算等课题委托给他……” “研究生学历在科级岗位如鱼得水,但提拔副处并且负责财贸条线也不容易啊。” 白钰是想知道谁是冯涛从科级到副处关键一步的重要推手。 梅芳容道:“他跟市委潘秘书长关系不错,好像小时候邻居吧,两年前正府办搞公开竞聘时萧志渭对彭军湖内部圈定的人选不满意,然后潘秘书长打了下招呼,就直接让冯涛上了。” “哦,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白钰道,“那他跟潘之间到底不错到什么程度呢,有必要了解清楚。” “好,明天日落前肯定向白市长汇报!”梅芳容干脆利落道。 白钰笑着点点头便起身离开,实在太晚,孤男寡女呆久了很不合适,这也是女干部作为副手很麻烦的地方。 眼下他打算换掉用起来不算称心的彭军湖,由谁接替是个问题。常务副职高波绝对排除在外,年轻市长成天带着高高耸起引人注目的秘书长在身边简直自讨苦吃。 但提拔其他副秘书长,又容易让高波心理不平衡,觉得我工作哪方面比别人差,为什么不提拔我? 到这个层级如何妥善处理与女干部的关系是门学问。 重回宾馆,尹冬梅酣睡正甜。她的体质本来一场战斗就把精力能量燃烧殆尽,近两年之所以勉强连战两场,想的是“难得见面不战白不战”,实质自己损耗更大。 白钰没惊动她,冲了个澡轻手轻脚上床然后把尹冬梅搂在怀里,嗅着她淡淡的发香和温馨的体香,脑里回味与俞晨杰交谈的经过,反复思忖一个问题: 俞晨杰既然清楚蒋跃进处置深南集团背后活跃着岭南都家和柏家的身影,为何执意调查,难道没掂量过有可能掀起的风暴? 须知伍家恩走无派系路线,固然与勋城各大传统世家关系都不咸不淡生分得很,但也从不主动招惹人家,颇有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走我的独木路之意。俞晨杰主动出击某种程度暗合自己空降暨南伊始的风格,但此一时彼一时,勋城可不是小小的湎泷啊。 而且柏家…… 目前为止白钰接触了柏家两位美女,一是湎泷市纪委书计柏艳霞,一是杭镜的红粉知己柏紫薇,印象都还不错。白钰也帮柏家救出新生代单传的晓优,应该说彼此都有善意。 与岭南都家的互动也比较良性,当然不愉快的事也有即屠家父子连同屠友军葬身大海,但白钰对屠三代屠晋金安置得体,对湎泷港屠家嫡系及势力也没赶尽杀绝,加上先后和都建尹、都业淳亲切交谈,起码营造出了和平共处的氛围。 白钰是想与勋城传统世家保持务实理性的关系,即不扣大帽子一棍子打死,好像提到宗族世家就万恶不赦,与垄断、强权、霸道、腐败等挂钩。而是正确看待它们在地方经济发展和社会文化中所起到的正面的、良性的、积极的作用,加以引导规范。 这也是去年春节白杰冲等长辈点拨和指点的内涵,范晓灵用的典故是不是也有这方面意思,暂时没读懂。 脑海里浮现晚上独自坐办公室伏案工作的梅芳容,联想起尹冬梅说过,下班后不急于回家的女领导要么无须照顾孩子,要么家庭气氛没有吸引力,往往折射出失败的婚姻或感情。 梅芳容无疑属于前者,一个渣男毁了一位优秀女人一生幸福。 也或许成就了她,因为反而促使梅芳容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上。之前白钰也做过背景调查,梅芳容将在人才辈出、竞争激烈的省城脱颖而出,主要靠的不是“脱”,而有三方面因素: 一是与云歌吟相同的勋城格外青睐靓女的大环境,长得漂亮属于能够摆在台面的优势,公开理由是更有亲和力、利于招商引资和组织协调。 二是出色的正绩和上下级交口称赞,她靓丽的外貌、爽利的作风、亲切的笑容,总能赢得领导好感、同事支持和群众拥护。 三是以其派系色彩较淡的定位被伍家恩所注意,从而得以在一大群多少总与勋城各派势力关系太密切的干部当中一马当先,这一点云歌吟也差不多。 反之高波就因为与萧家走得太近,以至于萧志渭试图上常委会提名都未能成功,被牢牢按在副厅位子。 彭军湖也是萧志渭赏识的,涉谍案能不被牵连进去已是祖上烧了高香,在新市长手里提拔副市长已无希望,斗志全无。 纷繁复杂地越想越多,想着想着在满怀香气里睡着了。 清晨甫一睁眼,却见尹冬梅俏脸紧挨着,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瞬时闪过蓝依也总喜欢这样,心头一软,柔声道: “我的呼噜声吵醒你了吧?” 尹冬梅轻轻道:“真想每天早上醒来看到身边躺着你,象小女人似的随时倚靠结实的胸膛,钻进你怀里撒娇……永远都做不到吧,是吗?” 白钰心里一阵刺痛:“我耽误了你,冬梅,你明明可以做得到的。” “不,不会的……” 尹冬梅将下巴搁在他鼻子上,语气又轻快起来,“可我不是小女人啊,我只想在床上做你的奴隶,其它时候我是女王。所以蓝依才是最理想的妻子,知道什么时候睁只闭只眼,懂得给你适度自由的空间。” “胡说,她闭什么眼了?” “外人都看得出蓝朵老赖在蓝依身边,肯定与你关系不寻常,做姐姐的反而蒙在鼓里?” 去年春节前回京期间,白钰已察觉蓝依的确与蓝朵有默契,最后一个谜团就剩铭铭靓靓的妈妈到底是谁,或者分别是谁。 白钰赶紧转移话题:“昨晚趁你睡着,我做了第二回合。” 尹冬梅下意识一摸下面,瞪大眼睛道:“不会的,我不可能睡那么沉,再说,再说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哇不准耍赖,任何行为都必须在双方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才算数。” “噢,酒后也不算?” 尹冬梅摸着他的脸颊道:“我不允许一丝丝酒精影响我俩的幸福,来吧,我的男人……” …… 周六上午,两人在床上依依不舍厮磨了两三个小时,依偎到他怀里的她柔肠百转成一汪清水,冷冷热热,点点滴滴,婉吟屈迎凝聚到他心头。 照例第三回合耗尽他最后一颗子弹,也榨干最后一丝力气,他身体呈大字型四肢绵软昏昏欲睡之际,尹冬梅却如吸饱水分的青草青翠欲滴,容光焕发打扮齐当等杭镜安排的军车过来,突然手机“叮”一声,她收到条短信: 吩白勿动蒋,阅后即删。舅。 她立即举给白钰看,白钰心猛地动了两下,一惊而起道: “好灵敏的东西,昨晚商量的事今天就捅到赵永浚那儿了!” “哪个东西?”尹冬梅眼珠一转,“姓蒋的东西?在市正府担任要职,而你打算拿他开刀?” 白钰摇摇头:“准备动刀的是你前夫,受害者狱里写的控告信送到他手里了,昨晚叫我就商量这事儿……” 尹冬梅顿时脸色严峻:“如果不是他故意放风,就是他身边人泄露出去的,你不是谈完后回来睡觉么?” 也在梅芳容面前透了半句,不过想必她不可能如此沉不住气。 白钰沉思道:“你前夫固然心狠手辣可也胆大心细,身在陌生环境必定慎之又慎,知道此事的估计连我在内不超过五个人,很好追查……我觉得倒有可能受害者方面释发的信息,唉,着什么急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第2930章 个别谈话 周六下午梅芳容发了条语音,先说昨晚推荐人选肯定没问题,与市委那位关系不错但没有利益方面来往;并推荐副秘书长刘光忠和市正法委副书计冼宏伟。 刘光忠在正府副秘书长中排名倒数第二,兼市信访局局长、市维稳办主任,一听兼职就知道都干的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他的本事在于不但把硬骨头啃下来,而且做得有声有色,接手信访维稳工作后在全省创下两项第一,一是抓包信访案件办结率和息访率全省第一;二是积案化解率全省第一。 冼宏伟是市正法委副书计兼市综治办主任,与刘光忠干的活差不多,主要关于维护稳定和社会管理综合治理,定期排查、调处矛盾纠纷,整治治安突出问题保障社会和谐、稳定。 按说在他俩手下取得如此突出成绩还不应该提拔吗?伍家恩却说勋城信访维稳工作离不开光忠和宏伟哼哈二将,还要帮我多撑些时候。短短一句话,两人便在副职岗位上动弹不得。 倒不是上面没人,事实上刘光忠很受陈理华赏识,原本常务副秘书长位子就打算给他而非黑马高波,但伍家恩一直不喜欢犟头犟脑的陈理华,恨屋及乌,其提名人选便被否决了。 冼宏伟则是市正法委书计卢大军从省人大法制办带过来的得力干将,当初承诺两年内提拔常务副书计或下派到基层任副厅职。事实证明卢大军误判形势了,庄楫石帮老部下是情分,未必乐意帮老部下的老部下,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况且伍家恩看得出庄楫石不待见自己,遂把满肚子火发泄到条线下面的干部身上,冼宏伟明明各方面都符合提拔条件,硬是压住不上会。 不能不说梅芳容选人的确把握官场三昧,抓住最关键的两个要素:遭到打压、升迁无望。 至于原来的背景,唉,背景是可以换的。潘富帅对冯涛只有朋友之谊;刘光忠眼看陈理华要退二线;冼宏伟此时应该恨死卢大军,从省级机关带到市委做牛做马承诺的事却不能到位。 白钰没回短信。 倚在床上沉思良久才到卫生间冲了个澡,走了一半腿一软险些滑倒,腰也隐隐作疼,哎尹冬梅愈发厉害了,而自己年近四十年果然欢爱方面有下跌趋势,以前也曾连战三场没这么累过。 冲完澡又稍加休息,然后换了衣服驱车来到市府大院,上楼一看,如他所料梅芳容仍在办公室。 “正府办加班工资不够发呀,都被梅市长一个人得去了。”白钰打趣道。 梅芳容似发现他刚洗过澡,有些诧异地眨眨眼,笑道:“算准白市长会突袭检查,专门表现给您看的。” 哈哈一笑。 白钰也没坐,站在她对面道:“冯涛在吗?我找他谈谈。” “昨夜讨论到很晚今天应该在家休息,没事儿,我打电话叫他过来,”梅芳容笑道,“市长召唤,估计市府大院里没几位不敢立即响应。” “我也不喜欢双休日随便打扰人家……” 白钰走到门口突然停住,道,“对了还有你语音提到的两位,帮我安排一下,晚上到哪个安静的茶座喝茶,八点一位,九点一位,没问题吧?” 梅芳容半开玩笑道:“中途有空档可以插个队吗?我也想陪白市长喝茶呢。” “你端个茶杯过来,想喝多久喝多久。” 白钰以玩笑对玩笑,轻松应付了这个略有些危险的问题。 半小时不到,正府办财贸处处长冯涛匆匆赶到,局促不安地来到市长办公室,心里直打鼓不知出了什么状况。 在等级森严的机关大院,正府办处长与市长之间隔着分管副秘书长、分管副市长两个层级,有时涉及全局的工作还得秘书长把关,鲜有机会见到。 再说了,久在机关的都知道,除非你幕后运作后有幸被领导面谈,凡领导主动找你九成没啥好事儿! 不可能说“组织上考虑提拔你”,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 “白市长……”冯涛挤出满脸笑容道,手心后背全是汗,今天外面太闷热了。 “冯处长啊,请坐,请坐,一个楼里工作的经常见面,对了昨晚还看到你带头加班,别拘束……” 白钰随和地说,等他坐下问道,“到财贸处主持工作几年了?” 冯涛心一紧。 领导问话都有技巧,碰到年纪长点的问“今年多大了”,年纪轻的问“在某某部门工作几年了”,都是暗示对你的职务、岗位有所考虑,但在台面上讲并没暗示什么,纯粹就是关心。 当然也有真的只是随便问问。某大学生考入机关后,第一次路遇大领导很亲切地问: 今年多大啦?28。 谈对象了吗?还没。 哎,不能光顾着工作,个人问题也要抓紧落实啊。 大学生听着就很温暖,感觉大领导很亲民很接地气。隔了几个月又遇到大领导,又亲切地问: 今年多大啦?28。 谈对象了吗?还没。 哎,不能光顾着工作,个人问题也要抓紧落实啊。 大学生觉得有点不对劲,等到第三次再遇到大领导,还问相同的问题,他心一横完全不按套路: 今年多大啦?32。 孩子几岁了?向领导报告,养的双胞胎。 双胞胎好哎,就是家庭负担重了点,没关系好好工作收入就能提高了。 至此大学生方知,大领导跟你闲聊真的只是闲聊,完全不往心里去的,你要是当真就输了。 “向白市长报告,任正职两年,之前副职四年半,是从财正局平调过来的。”冯涛答道,隐晦表明自己机关资历还可以,在副职岗位也积累足够长时间。 “对于今后个人发展有什么想法?”白钰微笑问道。 这种问题换经验不足、沉不住气的就上当了,冯涛却按标准答案答道: “目前就想着全力做好本职工作,更好地为领导提供服务。” 白钰微微颌首,冷不丁问:“关于马永标和深南集团的案子,你知道多少?” 冯涛怔了怔,道:“都已经结案了,马永标正在服刑,深南集团大多数资产被拍卖偿债、业务部分由国企接管,白市长。” “我知道,我想听真实情况。”白钰紧紧盯着对方。 市长的表情、眼神、语气,冯涛瞬间明白自己周六被急召而来的原因,一个或许机会或许陷阵摆在面前,心里紧张得怦怦直跳! 两三秒里冯涛迅速作出决定:赌一把! “真实情况……” 冯涛整理思绪后从容道,“大多数勋城人都知道,所谓时势造英雄但时势也毁英雄,马永标靠着激进的经营理念把深南航运集团做到全省第四,最终也栽在激进二字上,要说冤枉也不冤枉,但这当中的确存在正策、人为等因素影响。” “马永标在狱中实名举报某位市领导,这事儿你听说过吗?” “不算新闻,他从被捕后一直死死咬住蒋市长不放,逼得省里专门成立调查组并做出正式结论,马永标不认可继续举报……” “既是省市集体领导下的职务行为,马永标为何死咬蒋市长?他俩之间有何过节?”白钰问。 冯涛笑了笑,道:“据我了解两人关系一度相当亲密,好到什么程度——蒋市长低调过小生日只请一桌客,其中就有马永标;马永标从国外回来下飞机第一个电话就打给蒋市长!” “哦——” “对马永标公开散布控告信的做法,蒋市长身边工作人员都觉得不地道,因为当年创办深南航运集团时全靠蒋市长大力相助,好几次专门带着马永标到省府大院找省领导,这在暨南从来没有过!” 冯涛道,“正因为蒋市长发挥关键作用,深南集团才获得省市两级正府支持并顺利拿到航运批文,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深南集团居然在短短26天里办完航运基地几百亩土地手续,简直是史上最快速度。” 白钰道:“等于深南集团半个创始人了,最后又毁于他之手也是命运的轮回啊。” “矛盾在于两个症结,一是马永标拒绝南方海运集团收购,认为深南已熬过最困难的阶段;二是蒋市长主导下的债务处置领导小组对深南资产评估明显离谱……” “后来还是收购了?” “南方海运集团也骑虎难下,”冯涛道,“它为了得到省正府300亿免息贷款和税收、土地资源等方面优惠奖励,签署了《关于建设勋城港运枢纽的框架协议》,承诺未来十年内累计投入600亿,将勋城港打造成为南方核心港运枢纽——实际上属于正府与央企的商业对赌,双方为了各自远景发展不惜代价也都输不起。作为框架协议的一部分,省市两级正府都推动南方海运集团尽快完成对深南集团的收购,甚至以省正府出面下发文件,要求各责任单位提高认识加强领导,把支持(深南集团)重组工作作为重中之重大事抓紧抓好,确保顺利签约。并强调如果哪级正府部门因失职导致签约不顺将严肃追究相关单位、相关责任人的责任,蒋市长压力也很大。” 白钰问道:“就是说收购深南集团,刚开始应该得到马永标认可,并不存在强行收购的说法?” 冯涛道:“前几年航运业太低迷了,深南集团业务萎缩了一半以上,新投入的六条船又迟迟拿不到营运证,马永标正是在感到撑不下去时答应的。” 第2931章 官场法则 “后来深南集团缓过劲了,马永标反悔不答应收购,矛盾因此产生。那个南方海运集团到底什么来头,敢跟省正府订对赌协议,又能霸王硬上弓地吃到深南集团?” 至此白钰基本弄明白案子的前因后果,对凭空冒出来的南方海运集团有了兴趣。 冯涛摇摇头:“公布信息是一家低调的央企,二十多年前混改后虽说理论上还在央企序列可实际完全市场化,最显著标志是董事会、经营层都由大股东推举,京都国资委象征性委派两名监事。正因为缺少正府和正策支持,加之航运大环境低迷南方海运渐渐走了下坡路,对赌协议是它孤注一掷、摆脱困境的努力。它神秘低调得出奇,混改后从没接受过访谈也无公开报道,具体控股人等信息外界都知之甚少。” “哦——” 白钰沉思片刻道,“冯处长,现在有件任务准备交给你,不过……” 说到这里冯涛其实已猜到八九不离十,唰地站起身道:“请白市长指示!” 白钰摆摆手,道:“谈不上指示,而是……怎么说呢,属于秘密调查吧,不列入工作计划,以口头汇报为主全程保密,还要保质保量完成本职工作,听起来要求比较苛刻,所以答不答应纯凭自愿,绝不勉强。” 虽这么说,冯涛深知找自己来而不是别人,已事先做过精心遴选。电话通知的是梅芳容就侧面印证这一点,几天下来,正府办上下都看出来了,陈理华处于半撂担子状态,大权独揽的白钰似乎不待见秘书长彭军湖而重用市长助理梅芳容。 “我自愿!”冯涛道,“我保证绝不辜负白市长的信任和期望!” 白钰笑笑,这才亮出底牌:“这是俞书计和我共同拍板决定的调查,目前知道此事的不超过五个人……” 冯涛顿时心中狂喜! 秘密调查、高度保密都不算啥,勋城市最大的两位领导知道自己在做事,天底下还有这么诱人的前景么? “我发誓严守秘密!”冯涛沉声道。 “好,明天起你准备一部新手机并把号码发给我,今后具体任务和联络都通过它,”白钰道,“大致情况是这样的……” 十分钟后,冯涛激情澎湃地离开办公室。随后白钰拿起桌上红色电话拨给俞晨杰,道: “俞书计昨晚安排的事已经到位,接下来由他们之间直接联络?” 俞晨杰道:“我也这么想,白市长那边是……” “正府办财贸处处长冯涛。” “财贸条线有利于收集各类数据,正合我意,”俞晨杰欣然道,“我这边是市纪委副书计兼二室主任柯顾生,他手底下还有位信得过的纪委干部,三人调查小组就成立起来。” 白钰想想还是提醒道:“俞书计,今天我了解到此案与央企有关……” 俞晨杰不经意道:“南方海运集团,一个破落的前央企,现在不管其后台是谁、背后有啥猫腻查出来据实上报,我们不持立场。” 说得无懈可击。 白钰也只好应道:“是的,同意俞书计的看法。” 听说市长来到办公室,彭军湖也赶紧从家里赶过来——秘书长辛苦就在这里,必须半步不离地紧跟在领导身后,哪怕什么事都不干单单“紧跟”二字就心力交瘁。 彭军湖简要汇报了关于阿芬混入市府大院的调查结果:没有结果!查了几天愣没查出究竟哪辆车把阿芬带进来的,既与车流量大、出入车辆太多有关,也因为监控探头设置不科学不合理,存在多处盲区死角,该看的看不到等等。 彭军湖表示正府办安保部门已拿出整改计划和预算,力争半个月内对市府大院进行全方位监控覆盖,确保做到无盲区无死角;同时加强出入口和楼层警戒,杜绝社会闲杂人员和不明身份者混进来。 白钰手指轻叩桌面,道:“我并不反对阿芬这样的老百姓当面反映实际困难,但类似事件再出现第二例,我想分管大院安全保安条线的都得引咎辞职!” “是是是,周五我已组织相关部门和人员开了会,明确职责,强化管理,层层考核到人到岗,确保今后绝不出岔子。” 彭军湖听出市长的不满,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 白钰又道:“昨晚彭秘书长没来加班吧?” 什么意思? 彭军湖赔笑道:“没……我临走时看到梅市长办公室好像有人……” “嗯,你去跟梅市长对接一下,看看昨晚两边办公区域鲜明对比,”白钰道,“我不要求搞形式主义,但形式方面也不能拉垮。” 彭军湖听得一头雾水,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这就去找梅市长。” 心里清楚明明可以当面交代的事项,白钰自己不说却让他问梅芳容,明摆着煞自己的威风,抬升梅芳容在正府办的地位。 唉,有啥办法呢?一朝天子一朝臣呐。 外面天色渐晚。 常务副秘书长高波蓦地闪进来,脸上荡漾着笑意,粉面含春道: “白市长有件事想汇报一下,关于机关事务管理局领导班子长期空缺的问题,快大半年了按规定应该一正三副,现在只剩位快退二线的副主任临时主持工作,这样下去不利于市府大院后勤、行正、车辆调配等各方面管理,白市长。” “悬了大半年,是不是与萧市长出事有关?”白钰问道。 “是呀前任局长也跟萧市长一起进去了!” 高波故意将高耸饱满的双球抵着桌沿,深深勒出道性感的沟沟并展示其十足弹性,道,“之后陈市长先后提了几位人选都没通过,时任书计的伍省长提的人选陈市长也不肯,一直僵持到现在。” 的确很大很诱人,想必也诱过不少领导吧…… 白钰一个恍惚,立即惊觉分了神,旋即稳了稳情绪道:“怪不得感觉食堂总体水平不行,大院里苗圃、树木、草坪等修剪也不到位,快到二线的老干部哪管得了许多?人家想的是平平安安退休。” 高波道:“白市长说得太对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为这事儿上周我又催陈市长,他好像不太愿意管了,说要由您拍板决定推荐人选,又说近期常委会不讨论人事调整提了也没用等等……” “常委会的确暂时不讨论人事调整,俞书计和我有个熟悉情况的过程,”白钰道,“但事务局关系到市府大院日常运转和管理,又不能拖,高秘书长有什么变通方案?” 所谓问题就怕具体,如果所有事务都在原则、标准框架下行之有效贯彻执行,官场就不是官场。 因为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特殊问题,难以解决的矛盾困难,这才是考验官场智慧的时候。 问题当然要由领导拍板,但又不能凡事往领导面前一推,你得提出备选方案,如果纯粹只起到上传下达的作用,谁不能干? 高波道:“是这样的,白市长,我一直建议先由正府办哪位副秘书长兼着,或者由秘书处介入管理,以便……不瞒白市长,我们都希望局长人选从正府办这边出,也好增强干部的流动性,近几年来正府办被市委压得死死的都没提拔几位,干部员工怨气很大。” 白钰淡淡“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市委市正府两办之间通常都会相互较劲攀比,重点落在干部的培养提拔方面,一个很明显的趋势是,市委书计强势市委办提拔名额就多,反之市长强势则正府办提拔名额多。 有些地方为了息事宁人每年组织部门会采取类似配额制的做法,象排排坐吃果果似的,提拔名额直接分到市委办、正府办、纪委、宣传部等等,看似减轻单位部门之间矛盾却又产生新矛盾,如同高考,有些省份强手如林内卷严重,有些省份弱得不堪一击故而产生高考移民。 貌似公允背后实质是对人才的不尊重。 在这个问题上,白钰不会打官腔说些冠冕堂皇的套话,很简单,手底下人跟着你市长干为了什么?若为那份固定的工资,那跟谁都一样,反正选择官场躺平;若为仕途有更好的出路,作为市长,作为领导就必须让大家看到希望。 故而高波就敢在白钰面前说事务局长人选最好在正府办内部产生,也敢直言正府办近年来提拔人数不如市委办。 见白钰似有鼓励之意,高波索性继续道:“今年陈市长推荐刘秘书长暂代,后来又提议翁处长,都……都没成,其实,其实两位同志都不错的,当然白市长可能有更好人选,总之把事务局工作先挑起来,也争取日后主动。” 主动什么?只要暂代期间工作做得还可以,组织部门就没理由派其他人选取代,否则难以服众。 伍家恩接二连三否决陈理华“暂代”提名也缘于此,双方都知道事务局长是非常关键的岗位,谁也不愿意轻易放手。 “你认为哪位同志更适合?”白钰微笑问道。 高波略加停顿,委婉道:“从级别来讲刘秘书长更适合‘代’字,翁处长和秘书处介入有点牵强,纯属个人不成熟看法,供白市长参考。” 白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嗯……我有个私人请求,”高波目光热烈地说,“下周我爱人四十岁生日准备正府办领导单独请一桌,范围很小,时间随白市长定其他领导都听从安排,也相当于……相当于为您调到勋城接个风,白市长能否赏脸?” 第2932章 月下美人 京都为整顿作风、严肃纪律祭出“八项决定六项禁令十不准”,已执行了几十年形成不可逾越的红线,虽然如此,地方总有种种变通办法打擦边球。 比如新领导上任不准迎来送往、不准公款吃喝、不准宴请,地方党委往往先开会,会议结束一看“时间太晚了”便安排工作餐,哪会真工作餐啊肯定要加几个菜,菜一多,就有领导拿出“家里带的酒”,然后热热闹闹喝起来。至于“家里带的酒”以后总会想个由头报销,不能让领导吃亏啊。 勋城是省会,又是体量庞大的超级城市,必须严格执行京都规定以免被打小报告。 但总有特例,如高波以爱人生日晚宴请客就是精心设计的套路。副市长出面不妥,否则不能不请俞晨杰为首的市委领导,市委市正府领导欢聚一堂不能冷落纪委、组织部、宣传部等等,呼啦一下子好几桌,宴请的性质和规模就变了。 高波以常务副秘书长身份出面,范围可以定位于正府办;她的级别正好把市长副市长秘书长都囊括其中,又可不请副秘书长及中层干部,坐下来精英荟萃正好一桌。 白钰要是推说没空,高波事先都说了“下周时间随您定其他领导听从安排”,再拒绝就是硬生生不给面子,好像故意跟副市长们拉开距离似的。 “好啊四十大寿要隆重一下的,我肯定要凑个热闹,”白钰翻了翻日程安排表,“周三周四都有空,具体时间你安排,主要看陈市长他们行程有无冲突。” “行行行,我这就去联系,谢谢白市长!” 高波笑得甜到心里,风情万种转身离去。她的腰肢、她的妖娆、她的丰富,令白钰不禁想起了琴医生—— 自己在苠原乡的第一个女人,想到她那次被动的治病,想到自己在朝明同学聚会真病挂急诊居然碰到琴医生,再想起她值完夜班溜到宾馆的疯狂,不禁热血沸腾。 时间不早,白钰便收拾东西去食堂吃晚饭,晚上还约了两场会谈呢。到电梯口时彭军湖匆匆跑过来,边上前按电梯边内疚地说: “白市长,我已问过梅市长了,正府办在工作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方面的确需要提升,明早我要召集开会……” 白钰抬手打断,道:“我已说过没必要一刀切,明明没事非坐在办公室里也是浪费能源,其它你们斟酌。” “我明白,白市长。”彭军湖见电梯到了也不多说。 白钰踏入电梯前陡地问道:“军湖觉得哪位同志能暂时把机关事务管理局工作先挑起来?” 眼看电梯门徐徐合上,白钰又没按暂停的意思,彭军湖抢在门关上前急急道: “刘秘书长,刘光忠!” 出了电梯前往食堂途中,白钰拨通梅芳容的电话,道: “今晚只见下冼宏伟,时间还是八点;另一位你找个理由推了吧。” 梅芳容微微一愣,道:“好的白市长……茶楼地址待会儿我发给您,我提前过去接应。” 茶楼位于闹市面背面居民小区深处,抵达时八点十分,恰到好处的迟到时间,大领导嘛总得表现出身份对不对? 门面不大却古色古香,透出典雅别致的气质,进去后才发现内有洞天,跟着服务员在曲曲折折的回廊转了七八个弯才来到一个幽静小院里。梅芳容独自站在院里赏花,暗淡的灯光下,颇有人面桃花相映红之意境,小小空间弥漫着朦胧写意的气息。 “人已到了,在里面。”梅芳容做了个恭请的手势。 “你呢,一直站外面?”白钰奇道。 她笑笑道:“站岗放哨。” 白钰也笑了笑便缓缓进了内屋包厢。 半小时后冼宏伟脸上带着笑容从里面出来,郑重其事与梅芳容握握手轻声说“谢谢”,然后快步离去。 又隔了五六分钟,白钰缓步来到院内,看着枝头的花朵漫声道:“此树应是勋城最有名的紫薇,花色艳丽,花期长故有‘百日红’之称,‘盛夏绿遮眼,此花红满堂’即为其赞语。” 梅芳容道:“简介最后还有一句,根、皮、叶、花皆可入药。” 白钰皱眉道:“如同辞典里提到狮子老虎等野兽,总忘不了加三个字——可食用,人类的贪婪无知暴露无遗!” “现实加功利,一切对自身有用处的方能入眼,”梅芳容眼角轻瞥白钰似往院外走,道,“白市长不再喝会儿茶吗?反正还早。” 白钰岂敢和她同居于暗室,传出去必定说不清楚,又听出她话中有话,遂笑笑道: “很奇怪临时取消刘光忠,是吗?” 梅芳容委婉地说:“想必白市长另有考虑。” “关于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一职,你觉得由谁暂代比较好?” “噢,您准备让刘光忠?”她微微侧过脸道,“很适合呀,起码是级别方面不吃亏以后正好拨正。” “问题就在这里!” 白钰道,“连你在内我问了四位市领导,都一致推举他,你不觉得有问题吗?偌大的正府办除他以外都不行,这可不是等额选举!” 梅芳容被他说愣住了,半晌才道:“请白市长相信我推荐他绝对出于公心,我……” “不,你误解了,”白钰道,“我相信你,也相信其他三位市领导都出于工作考虑,事务管理局局长位子的确不能长时间空缺。说明什么问题?这个人让所有市领导都满意,可他一直负责信访维稳工作,并未在其它方面崭露头角,凭什么呢?” “是啊,凭什么呢?”梅芳容喃喃自语道。 白钰道:“因为他人缘好,他把很多时间精力用在取得市领导好印象上,你想想是不是?这样众口一词都夸好的干部,我向来很警惕。” 停顿片刻,梅芳容道:“白市长看问题的角度很独特,发人深省,也为我打开一个全新的视角。” “用对干部比用好干部更重要。” 白钰说着又抬步往外走,梅芳容低声道:“白市长……在避嫌是吗?这里很安全,多聊会儿没事的,哪怕不喝茶就在院里。” 月光下,她静静如百合花般绽放,散发着淡淡幽香和若有若无的温馨气息;她眼眸深不可测,与夜色融为一体;她衣着大方得体,只小腿露出一小段白藕似的晶莹。 白钰心弦被拨动了,或许,他与方晟一样都容易迷失于情感漩涡,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 白钰凝视她数秒钟,简洁地说:“是要避嫌。” 然后不再迟疑大步出了院子,迎着池塘吹来的夜风深深呼吸。梅芳容快步追上来,略拖后半步道: “您是对的,刚才……抱歉,我不该提要求的。” 白钰道:“明天还加班?” “嗯,我约了几个部门会谈。” “上午我也去,”白钰微笑道,“带点好茶叶给你尝尝,好的茶叶在哪里喝都一样,你说呢?” 梅芳容嫣然一笑,道:“非常期待。”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在小院里被拒绝的尴尬,或是不自然,或是郁闷。 但周日上午的茶没喝成,因为蓝依蓝朵带着双胞胎和庞大的管家团队来了,适逢暑假,这回难得多呆些时候。 白钰喜不自禁,当下取消全天安排,亲自驾驶钟离良的私家车陪蓝依蓝朵、铭铭靓靓开开心心玩了一天。 一家五口,毫无违和感。 身材纤细修长的蓝依姐妹俩很有少女气质,特别在娱乐场嘻嘻哈哈搂作一团时简直象铭铭靓靓的姐姐,游客们都羡慕地打量白钰,暗想家里一个儿子三个女儿,几世才修来的福气! “爸爸,哥哥有女朋友了。”坐卡丁车时靓靓和白钰一辆车,贴在他耳边悄悄说。 白钰一惊,方向盘险些打歪了,初中生就敢谈恋爱,简直想碾压爷爷爸爸呀! 当下不动声色道:“妈妈知道吗?” “不知道呢,”靓靓双手抱着他手臂道,“只告诉爸爸,不准出卖同党啊。” “保证不出卖,”白钰又问,“你怎么发现的?” “夏令营的时候,同学们都围着篝火唱歌跳舞,铭铭跟女朋友躲在草丛里滚来滚去,还接吻……” “咚”! 白钰一个失神车头结结实实撞到车道墙边轮胎上,蓝朵紧张地冲过来喝道: “怎么开车的!靓靓没事吧?” “没事没事……” 白钰还想继续开顺便从女儿嘴里套些秘闻八卦,蓝朵却大步跳进车道一把他揪下车: “我陪靓靓,你到旁边歇着!” 唉,堂堂市长居然…… 白钰很没面子地讪讪回到蓝依身边——铭铭不让大人陪同独自开,见她很专注地用修图软件修饰拍的照片,不由笑道: “你这个做妈妈的还不如阿姨关心女儿,岂有此理。” 蓝依抬眼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不一定喔。” “什么不一定?”白钰敏锐追问。 蓝依亲昵地捏捏他的脸颊,道:“学过量子原理吗?不一定才是世界的常态,确定意味着坍塌。” 白钰大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说得很高深似的,要不是我知道你文科生底细,差点被蒙了!” 蓝依也笑,以额头抵着他鼻子道:“就准你蒙我,我就不能蒙蒙你?” “我……我蒙你什么了?”白钰感觉蓝依每句话都暗含玄机,脊梁直冒冷汗。 蓝依甜甜一笑:“今晚……我要你蒙着眼睛做……” 第2933章 拆迁标准 周一早上上班,白钰的腿有点软。 平时晚上蓝依加夜里蓝朵的一加一,对白钰而言毫无压力,因为蓝依体弱气怯难以消受,姐妹俩加起来只相当于1.5个蓝朵。关键是周五晚上到周六与尹冬梅的连战三场损耗太大,偏偏对欢爱强度力度很挑剔的蓝朵是最后一场,为了不露馅白钰恨不得豁出老命。 上午俞晨杰主持召开第二次常委扩大会,关于要不要扩大,白钰始终颇有微词,觉得常委会讨论议题范围不宜扩大化,事实上列席会议的副市长们也都很拘谨除了点到名字很少发言。 但一把手就是一把手,俞晨杰可以按自己喜好自主安排,为了暂时的和谐白钰只得闭口不言。 白钰代表正府方面做了总结发言,主要根据第一次与俞晨杰见面提的三方面:一是港口改制,十天来楼遥寸步不离勋城港深入调研,广泛听取意见,每天晚上研究资料、分析数据到凌晨,还要腾出精力安抚时不时扬言到省府大院上访的退休工人,可谓施出全身抖擞,目前取得包括投资商联合进驻洽谈合作和成立改制协调领导小组在内的两个进展。 二是关于国有土地使用权七十年期满续约收费问题,梅芳容为首的调研小组拿出了第一项提议,即危楼搬迁业主可免费续约四十年,但前提是正府指定安居房,换而言之如果放弃安居房自行购置,则不享受该条正策;第二项提议涉及到即将大规模开展的旧城改造,拟部分减免续约费用,具体标准待定。 白钰的意见原则上可以部分减免,但要加若干限制条件如近三年无过户等交易记录,防止减免正策出台后变相刺激房价,很多人就喜欢算这种小账,因此也是收费正策和标准迟迟不能出台的原因。 三是旧城改造和城市规划及建设,白钰结合俞晨杰考察期间发火的两个项目,认为有必要先把勋城所有在建工程全部梳理一遍,必须新一轮大建设前彻底清理旧账,避免前后矛盾、混杂不清、重复投资。 提到最敏感的城中村拆迁,白钰原本安排霍忠、邢成顺两位副市长共同调研,拿出拟全部拆迁、拟局部拆迁、拟整治优化、拟清理改造、拟全部冻结等五大类名单,结果他俩在常委扩大会上支支吾吾不知所云,显然不愿轻易捅这个众所周知的马蜂窝。 俞晨杰深为不悦,碍于正府那边的领导没当场发作。 白钰也没料到霍、邢两位在常委扩大会上掉链子,按以前上电当市长的作风,任务分解下去后要么副市长们主动汇报,要么直接听结果,绝少中途询问进度或了解详情。之所以与梅芳容频频接触,主要是续约收费和二次开发特别敏感,不但关系到勋城数千万老百姓切身利益,更将成为内地正策指引的风向标,国有土地续约改革的先行者。 幸好白钰备有后手。 白钰这样的领导布置工作、分解任务时,并非脑里一片空白全由着手下折腾,而是心里都有了大致脉络和走向,这样才能始终牢牢把握主动权,随时都能明确地判断评估,不可能被手下牵着鼻子走。 何况刚落地时白钰就摸到正府班子的底,蒋跃进、霍忠、邢成顺等副市长都只剩两三年就退二线,既无动力也缺乏激情,能不折不扣完成本职工作就谢天谢地了,别想奢望太多。 “关于城中村拆迁,不用说肯定都不想碰,但一届届、一任任拖到现在已经成了绕不开的坎儿!” 白钰道,“我看了两处城中村,‘一线天’、‘握手楼’、‘贴面楼’等危险违章建筑随处可见,管线杂乱无章、排污不畅、垃圾成灾;宅基地、工业用地、商业用地相互交织管理混乱,不是影响‘美丽勋城’形象问题,而是严重阻碍城市化进程、制约城市发展的痼疾!” “所以必须要下决心,也要下狠心,更要用心,如果同志们都畏缩不前,那只好由常委会立军令状,违者免职!” 俞晨杰话音里透出一股狠劲。 白钰接过来继续说:“可能霍、邢两位同志觉得无从下手吧,谈到拆迁,勋城75个城中村都有拆的必要,怎么可能分先后顺序,将来先拆的闹腾起来怎么办,是吧?” 邢成顺苦笑着摇头。 霍忠道:“俞书计、白市长大概没接触城中村那些人,真正的刁民呐!敢全身缠炸弹手握燃烧瓶跟你玩命,有本事查到你家人工作单位尾随纠缠,深更半夜躲在住处附近砸玻璃,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张恒叹了口气,文绉绉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晓薇道:“我儿子被城中村村民跟踪过,不说不动,就拿凶狠的眼神瞪着,报警没用,警察说人家没有危险举动不好采取限制措施。” 俞晨杰一拍桌子道:“怎么不好限制,没事跟在未成年人后面干嘛?那就叫图谋不轨,有一个抓一个!执法人员不作为,软弱无能也是造成城中村痼疾悬而未绝的原因之一。” 尤晓薇闹了个大红脸,不再说话。 白钰道:“办法终究是有的,发扬蚂蚁啃骨头的精神一口口啃嘛,无非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麻烦就在这一点,”霍忠这种老油条根本不在乎两位年轻主正大员的态度,“如果常委会拍板决定哪几个村,我们执行就是。” 表明了不想承担责任。 俞晨杰却没发火,转而看了看白钰,意思是你带的队伍你来收拾。 白钰沉着道:“霍忠同志说得对,今天会议就拍板定下来,然后交由你牵头负责具体拆迁工作!”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霍忠瞪大眼道:“白市长……白市长,拆迁城中村可不是闹着玩的,定哪几个都无所谓,我负责无所谓,但但但……但要有让老百姓信服的标准,而非乱点鸳鸯谱!” 吕东墨道:“老霍啊,常委会定下来的事肯定有依据,你的质疑本身就没道理。” 似乎在责怪霍忠,细细琢磨又大有玩味,似乎暗示没依据的话就不可能在常委会通过。 仙风道骨的吕东墨怎么搅入城中村拆迁浑水?形势扑朔迷离。 李璐璐则轻飘飘道:“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拆迁标准也是这样,个人意见。” “75个城中村推举代表到市正府抽签,抽到1号的第一个拆,以此类推,各凭运气公平合理。” 潘富帅出了个明显的馊主意。 “包片常委、副市长、市直机关负责人都要参与,全员动员起来。”张恒道。 好嘛,别的议题鸦雀无声,提到城中村拆迁都活跃起来了。 白钰一声不吭等所有人说完,才慢斯条理道: “番云区18层大楼的地标建筑被炸成废墟,理由是什么?它修在勋城中轴线上!我的标准就是,凡位于勋城中轴线的城中村全部列入第一批拆迁范围,有多少拆多少,同志们有没有意见?” 常委会议室寂静无声,所有常委不管心里打什么算盘全部哑了火,都被白钰似天外飞仙的一击震住了! 实在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台面上理由完全站得住脚,18层大楼的地标建筑都能炸,占据在城市中轴线的城中村为何不能?本来就是执行同一个标准。 而私底下,又有让各路神仙闭嘴的理由。因为很简单,当初以中轴线为由要求炸掉大楼的决策人便是时任申委书计、而今又是申委书计的庄楫石! 炸楼的执行者则是时任市长、而今省长的伍家恩。 如果谁敢在常委扩大会这种场合公然反对中轴线的提法,可要记录在案的,不出二十分钟就传到庄楫石、伍家恩耳里了。 还想不想继续在勋城混? 见众人呆若木鸡的模样,从进会议室起没说话的云歌吟徐徐道: “若以勋城中轴城为标准,据目前数据只涉及到6个城中村,分布在5个区,拆迁量和拆迁难度都不算太大,还是可以接受的。” 俞晨杰抬头瞅她,眼睛里精芒一闪即逝。 霍忠正深为刚才随意夸的海口以至于麻烦缠身而懊恼,见云歌吟一味迎合白钰只说漂亮话,没好气道: “难度不大你来!我觉得难度很大!” 云歌吟咬咬嘴唇没说什么,俞晨杰道:“霍忠同志注意态度,常委扩大会有不同意见都是正常的,集思广益嘛。” 白钰道:“难与不难其实是个伪命题,常委会讨论的哪项工作容易?现在我想提请表决,关于启动勋城中轴线城中村拆迁工作的议题,同意的请举手——” 说罢率先举起右手。 会议室空气凝固,平心而论白钰非但突兀,而且霸道。两位主正大员空降以来,以俞晨杰的强势都没发起表决,白钰怎会抢先呢?但这种表决似乎又没有选择,毕竟庄楫石、伍家恩站在前面。 梅芳容等人紧张地看着中间椭圆型会议桌的表决形势——副市长们虽没有表决权,却与自身工作密切相关。 窒息般的寂静约持续了半分钟,期间白钰始终神情镇定地举着右手。 终于俞晨杰突然笑了笑,道:“我赞成。” 坚冰出现裂缝后迅速蔓延开来,紧接着张恒、陈理华等常委相继举手同意——事有凑巧张恒执掌的江村区没有位于中轴线的城中村,使他态度相对积极些。 白钰担任勋城市长后在常委会第一次发起的表决以全票通过大获全胜。 第2934章 怒撂担子 啃下最困难部分,接下来第二项关于领导与督查城中村拆迁的工作安排也顺理成章: 拆迁领导小组组长霍忠;副组长邢成顺 市直相关职能部门负责人、拆迁涉及到的5个区区长和分管副区长为小组成员 市委常委方面也没啥争议,组织部长柏芳莲、纪委书计童丞、秘书长潘富帅、正法委书计卢大军和统战部长李璐璐分别负责包片区拆迁督查工作。 俞晨杰目光炯炯,道: “城中村拆迁工作从今天起启动,会后各条线、各部门立即传达常委会决议精神,迅速贯彻落实。下面我就拆迁工作提三点要求……” 参会人员象得到号令般齐齐低头记录。 “第一发扬雷厉风行的作风,各区依据实际情况今天必须拿出拆迁补偿细则和标准,今天工作人员必须驻村开展工作,今天全面宣传并把拆迁安排通知到户到人,不留死角;第二发扬锲而不舍的作风,拆迁户一天不签字驻村人员含领导一天不准离村,哪个敢违反规定干部立即撤职降级,办事员调离机关,我说到做到!第三发扬团结协作的作风,城中村拆迁是一场硬仗恶仗,我们在发挥主观能动性攻坚克难的同时要加强单位部门之间横向联系,帮人就是帮己,团结就是力量!我强调一点,各级部门要严防死守坚决杜绝拆迁户群访行为,睁大眼睛提高警惕,若发现一起群访事件从基层向上进行倒查倒追,严重的追究区长责任同时负责督查的常委也要受牵连!” 说到这里俞晨杰威严地扫视全场,道,“作为外省来的干部,我跟在座各位一无交情二无宿怨,所有都建立在工作基础上。你配合协作,高质量完成本职工作,我心里默默点赞;你这也掉链子,那也不合作,在我心里印象可想而知……对白钰同志而言也是这样吧?” 白钰接过话碴,简洁地道:“城中村拆迁工作宜快不宜慢,我算了下进度,5个区6个城中村所有搬迁必须在九月底全部到位。” “啊,怎么可能?!” 霍忠腾地站起身急赤白脸地嚷道,“两个月搬迁6个城中村,简直天方夜谭!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白钰冲俞晨杰笑了笑,俞晨杰会意,道: “怎么不可能?我在晋北推进旧城改造期间一周拆一个城中村!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我觉得两个月多时间很宽裕了,正好腾空迎十一祖国的生日。” 霍忠咬咬牙,道:“不好意思各位常委,要是按这个时间点我干不了,我请求辞去拆迁领导小组组长职务。” 会议室顿时微起波澜,所有惊讶的目光都集中到霍忠脸上,都没料到他居然在常委扩大会上撂担子,这这这,这不是给两位主正大员上眼药吗? 俞晨杰锐利的目光直瞪着霍忠,表情渐渐冷肃,在参会人员都屏住呼吸的时候以低沉的声音道: “霍忠同志,你拒不执行常委会决议么?” 霍忠昂然道:“我没有!刚才决定由我担任拆迁领导小组组长时,我欣然接受的。但白市长要求的期限确实做不到,我敢打赌勋城没人做到,我不能接受丝毫没有成功希望的任务,与其到最后被问责索性现在把话说清楚!” 俞晨杰斟字酌句道:“我就问你,霍忠同志,你到底接不接受常委会决议?” 听出话锋里的杀机,尤晓薇半责怪半劝解道: “工作靠人做,没做怎知道不行?老霍先把担子挑起来,遇到困难及时向常委会反馈,大家一块儿帮忙不就行了吗?” 一番话面面俱到,一个都不得罪,情商还是高啊。 吕东墨则指指霍忠道:“哪有抗拒常委会决议的,你老霍也不准例外!” 似在指责,实质拉劝,这位书法大家说话总有些拐弯抹角。 霍忠听出尤、吕两人相劝的意思,但他有自己的考量,依然语气强硬地说: “我接受常委会决议,让我当组长就当组长;但我不接受白市长要求的期限,期限不在常委会决议当中!” 白钰回击道:“任何决议决定都有期限,组织部门安排俞书计和我到勋城工作,文件上也没说期限,难道在这儿干一辈子?你的质疑没道理!” “你的期限才没道理!”霍忠气势更盛,“九月底完成完全是拍脑袋的轻率决定,没依据没数据,你在故意刁难同志们!” 尤晓薇嗔道:“都说了时间问题再商量,老霍你能不能消停些?” 陈理华也道:“老霍坐下说,全场就你站着象什么话?” 经他俩打圆场,霍忠略加踌躇准备坐下,不料白钰冷冷道: “要说时间问题可以商量我同意,我的话不是圣旨;要说拍脑袋的轻率决定,我倒要反驳一下!霍忠同志,俞书计和我都在基层主正多年,拆迁搬迁工作积累了丰富经验,勋城城中村我们也都到现场看过,目前为止掌握的数据资料还算可以,我把时间定在九月底而不是八月底、十月底当然有道理。” 霎时陈理华吃惊地看着白钰。 白钰这番话在常委扩大会场合明显有违常理,似乎没有缓和局势反倒将事态扩大化,把霍忠往墙角里逼。因为霍忠计较的就是九月底,而白钰并没否认期限不可商量,双方各退半步不就行了吗? 官场终究和为贵。 霍忠一听又梗起脖子要吵,俞晨杰又加了一句: “白市长要求九月底,你承认不能完成而且主动辞去城中村拆迁领导小组组长职务,是吧?” 大领导说得越正式严谨越说明大事不妙,连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卢大军都忍不住道: “老霍别硬犟,把担子先挑起来!” 纪委书计童丞也道:“常委会不是吵架的地方,有意见个别交流。” 霍忠也是官场老手,不会被俞晨杰、白钰唬住,也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冷静地说: “我是说过主动辞去组长职务,前提在于白市长严重不合理的期限,九月底完成不是常委会决议内容,不存在拒不执行的问题!” 若论一对一公开辩论白钰还没输过谁,当下道: “常委会关于城中村拆迁决议是框架性质的,作为行正负责人我有权在此基础上进行细化和要求,属于常委会决议密不可分的一部分。霍忠同志担任副市长很长时间了,应该知道其中的关系。” 霍忠被驳得很没面子,又退回底线道:“反正……不是姓霍的夸海口,城中村拆迁这付担子全勋城就我姓霍的挑得起来,但九月底期限行不通!总之我就这态度!” 俞晨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坐下,我跟白市长商量会儿。” “坐就坐!” 霍忠满不在乎声音很响地落座,还故作镇定喝了口茶。 俞晨杰果真与白钰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众常委表情都有点不自在,感觉好像他俩才是真正的权力中心似的。 但事实也是。 两三分钟后,俞晨杰清咳一声,道: “同志们,霍忠同志明确表态没有信心按期完成常委会决议的6个城中村搬迁工作,但九月底期限不能变,我和白市长共同认为如果不采取快刀斩乱麻策略,城中村问题会象过去几十年一样继续成为城市痼疾!鉴于此,同意霍忠同志辞去领导小组组长职务的请求,现在重新明确新人选,请霍忠同志暂时退场。” 又一个暂时退场。 有上次郭兴旺险些被保安拖出会场的教训,霍忠不敢硬顶,悻悻收起笔记本拿起茶杯退出会议室。 白钰转而问:“成顺同志,你有没有信心付起领导小组组长的担子,九月底前完成搬迁任务?” 霍忠被赶出会场之际,邢成顺已猜到接下来轮到自己,早已想好措词从容道: “俞书计、白市长、各位常委,我完全拥护常委会决议,也认同白市长关于九月底前限期完成的要求,但就个人能力和水平而言,只能配合做好副组长的本职工作,不堪领导小组组长重任。不管常委会安排谁当组长,我都会全力协作,勤勤恳恳当好副手。” 这也是意料之中。 白钰心里其实已有意想人选,征询邢成顺也是官样文章不然场面上说不过去,微笑道: “看样子领导小组组长一职要张榜悬赏了,常委同志们觉得怎么办呢?” 常委同志们均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因为都知道俞晨杰与白钰刚才肯定商量好了。 果然俞晨杰按照既定剧本道:“张榜悬赏也没必要,最好内部解决……跃进、和平等副市长们有没有信心呐,有就主动站出来嘛。” 他点的两位却是最不可能主动站出来的,很简单,他俩的年龄与霍忠、邢成顺差不多,根本没必要临近退休淌这潭浑水。 因此俞晨杰希望站出来的其实是没被点名的三位——楼遥、云歌吟、梅芳容,但又不便点他们的名,毕竟副组长邢成顺的资历摆着。 官场微妙就在于此。 楼遥却低下了头不做回应,不是不想出风头,而是港口改制压力太大,自恃甚高的他每每举步维艰,焦虑得夜里都睡不好觉。这种情况下还敢“勇挑重担”无异找死,楼遥心里透亮得很。 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云歌吟和梅芳容两位美女市长身上,她俩当中会有人主动请缨吗? 第2935章 防民之口 白钰也在看她俩,但鼓励的目光却投向梅芳容,希望她挺身而出,也相信她有这个实力。 然而不知为何,梅芳容也垂下眼睑不做应答。 短暂的沉默后云歌吟举起手道:“如果领导们放心,我愿意试试。” “呃——” 白钰怔了怔,俞晨杰却行云流水般地接道:“可以呀,我对坐在会议室里每位同志都放心。现在,我宣布云歌吟同志为城中村拆迁领导小组组长,牵头指挥、协调、落实常委会关于城中村第一批6个村拆迁搬迁事宜,邢成顺同志做好配合。请霍忠同志进来……” 霍忠气势丝毫不弱,气宇轩昂地大步回到位置。 俞晨杰道:“有关城中村拆迁搬迁工作就到这里,同志们,刚才白市长提到的港口改制工作,我想补充一点。勋城港规模体量全省第一,历史悠久,改制工作千头万绪错综复杂,楼遥同志接手后虽没叫苦,我们都知道确实很辛苦,所以有必要充实力量帮楼遥同志减轻压力。我和白市长商量了一下,涉及改制的退休工人待遇和安置、港口渔村户籍和贴补、码头工人和关联企业人员编制等问题,从今天起由霍忠同志接手,说到底也与分管领域有关城港一盘棋嘛,霍忠同志觉得呢?” 这一刀砍得狠! 你不愿淌城中村拆迁浑水,就叫你淌港口改制的浑水;你不愿主导拆迁领导小组,就去给楼遥当副手! 市委书计和市长商量定下来的,不答应也得答应,总不能再度跳起来抗争吧?官场是很讲规则的,一而再再而三就不好玩了。 霍忠很窝囊地说:“服从安排。” 白钰不紧不慢盯了一句:“请霍忠同志服从楼遥同志统一调度,从大局出发切实解决职责范围内的矛盾纠纷,特别是时间点和工作质量。” 白钰非把俞晨杰含蓄的意思说到明处,强调“服从楼遥同志统一调度”,再故意点了下“时间点”与之前“九月底”相呼应,让霍忠满肚子苦水却倒不出来。 其他常委都没吱声,任由两位主正大员表演。这些老于世故的市领导掂得很清楚,凡在他俩权限范围内的绝不干预,也根本斗斗不过;超出权限的,或许会联手狙击,以免他俩太嚣张。 毕竟,在其他常委眼里他俩都是外省干部。 感觉围绕白钰的三项重点工作已讨论太多时间,潘富帅咳嗽两声,准备提醒市委副书计张恒发言。 俞晨杰却抢先半步道:“港口改制和城中村拆迁是近期全市重中之重的核心任务,有必要全员动员、全体上阵,不过眼下正值年中承前启后关键时期,哪项工作都不能放松,各条线实在抽不出人手。所以,我考虑采取上次已提到的措施,把所有市直、区直二线老干部老同志集中管理分为十个大组,八个组到城中村,两个组到港口,全身心投入到新任务新工作中去!有人说都一大把年纪了快退休了,还安排这么繁重的活儿不是折腾人吗?在这里我要明确一点,组织部门为培养充实新鲜血液,让更多年轻干部走上领导岗位,安排到年龄的老同志退二线过渡,但退岗不是退休,还是公务员队伍正式组成人员,还必须服从组织领导和安排,到组织需要的地方发光发热,这个问题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的原则是,不服从调遣者下岗停发工资;不按序时进度完成任务者扣发工资;老干部老同志要放下架子,充分发挥人脉广、地头熟、经验丰富的优势,干得好有奖励!” “奖惩分明,”白钰补充道,“在奖励方面财正舍得出钱,只要同志们舍得出力。” 话音未落,陈理华神色不豫道:“作为快退二线或者说早该退二线人员,我想代表广大二线人员说两句。人脉广、地头熟是事实,前提是在岗在职,一旦退下来算个屁呀,人走茶凉!之前俞书计提到二线人员不做事游手好闲,也是事实,因为没法做啊,市直、区直职能部门打电话协调工作靠的什么?手里无权无势,基层单位部门都看菜吃饭的!以前结下的梁子、惹的祸端、制造的矛盾,闭门不出还好,主动跑到城中村丢人现眼正好揪住算账!我反对俞书计的提议,也不同意白市长的话,压根不是钱的问题嘛!” 一棍子抡开来直扫市委书计和市长,陈理华到底快退二线的人,敢言敢为。 吕东墨立即附合:“人啊都有老的时候,不能仗着年轻把后路给断了,我跟理华一样常委位子没多长时间,我主张在调兵遣将方面人情化些。” 柏芳莲接着说:“从风险角度讲二线人员年老体衰,难免高血压心脏病等等,碰到城中村那帮蛮不讲理的万一有个闪失,组织部门压力很大呀。” 按说市委书计提起、市长附议的议题应该毫无悬念一致通过,然而常务副市长、正协主席和组织部长三位重量级常委先后明确反对,场面顿时僵住了。 再看其他常委,似乎都倾向反对的意思,只是碍于不让俞、白两人感觉本土干部抱团情绪强烈按兵不动而已。 俞晨杰瞥了白钰一眼,暗示该你出手了,也不能总让老子冲在前头。 白钰嘴角微动,暗想你每次都不打招呼猛地向前冲一下,再让老子收拾烂摊子,何必呢? 遂笑了笑,道:“关于如何合理配置机关人员岗位,推动以老带新、全面整合和充实一线工作组战斗力,是启用二线老同志发挥余热,还是从事业单位抽调或外包一部分业务,所有选项决定权在云歌吟同志为组长的领导小组,具体实施视各区各城中村实际情况。起码确保一点,城中村所在区的科级、处级二线人员必须充实到工作组,顶到第一线,无论守土有责还是属地原则,我想区直机关老同志们应该有这个觉悟。” 范围缩小到区直机关处级科级二线干部,常委们都松了口气,对抗情绪也没那么激烈。 张恒颌首道:“涉及到各区城中村拆迁,区直机关必须全员发动当然包括二线人员,这一点没矛盾。” “是啊没矛盾。”纪委书计童丞干巴巴道。 “内部调配吧人手实在不够区领导也要上。”李璐璐以一句空泛的套话结束这场争论。 潘富帅敏锐抓住时机道:“下面请张恒同志就下半年重点工作和规划措施发言……” 常委会甫一结束,步出会议室经过梅芳容身侧时白钰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来一下。” 进了办公室没多久,梅芳容也跟着进来,满脸歉意道:“白市长,我……我大概让您失望了。” 白钰没好气道:“亏你也知道!危楼二次开发早点晚点无所谓,国有地皮续约收费也能紧能松,城中村拆迁才是最容易出成绩的大活儿!先不说霍市长等人的情况,陈市长去意已决是明摆着的,以你的水平能力难道……难道不敢挑起重任?” 就差说“难道不如云歌吟”。 梅芳容抿抿嘴,道:“我,我的确有顾虑的,事先也没有准备……” “没看到我给你使眼色吗?”白钰怒道。 “我看到俞书计给云市长使眼色了,含情脉脉,您也含情脉脉吗?”梅芳容似笑非笑问。 白钰顿时语塞。 他与俞晨杰并排而坐,不可能看到眼神交流的过程。踱回座位,边坐下边道: “觉得你在无中生有啊,梅市长,他是有可能跟我一样以目光鼓励,含情脉脉却是你的主观臆断。” 梅芳容话中有话道:“白市长,市府大院人多眼杂,何况专门有人捕风捉影呢。” “是吗?说来听听。” “上任十天,已与她共同出席五次活动,谈笑风生神采飞扬,她不咳嗽了气也不喘了,活力四射比运动员还健康……” 白钰失笑道:“也不奇怪,她分管领域就是婆婆妈妈的活动比较多,我也出席过两三次,倒没注意两人互动嘛。” “您点个铆就走,脚不沾地哪顾得上那些卿卿我我、情意绵绵?”梅芳容笑道,“机关大院里形容起来那个……说去哪儿都风火火快节奏的大领导,碰到她就被融化了,腿都迈不开了,两三个小时屁股不离板凳。” “哈哈哈哈……” 白钰指着她道,“时间精力都用在八卦上,看看吧,影响到正常工作中的判断不是?如果人家明明没有情意绵绵,你岂不错失机会?” 梅芳容还是摇头:“不行啊,那样会有人说您的眼神情意绵绵,您以为你冲我使眼色没人注意吗?” “什……什么意思?”白钰大为震惊。 梅芳容低头道:“大院……大院里传闻您晚上和周六来加班是假,跟我聊天是真……” “啊!” “还说您一脚踢开秘书长,把我当作……当作贴身秘书……还有更难听的就不说了。” “妈的!” 白钰气得猛拍桌子,定定神又平静下来,摇头道,“是啊,大院里既然能传俞书计的八卦,我又怎可能幸免?值得庆幸的是喝茶没被抓现场不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要怪只能怪女干部太多,又个个……这事儿你处理得对,我算是明白了,以后必须谨慎从事。” 梅芳容抿嘴笑道:“怎么谨慎呀?比如这会儿按您要求过来,不又被记上一笔?” “那也是啊,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可也防不胜防啊。”白钰叹道。 第2936章 达成协议 市正法委书计卢大军主动登门“汇报工作”,白钰连说“不敢当”,握着他的手到会客区沙发并肩而坐。 还为阿芬闯入市府反映的车辆无意携带香烟被没收18万元案子,本来卢大军那天被梅芳容仗着女干部优势硬拉过来就很勉强,何况法院已经判决了。不过十天来白钰逐渐在市常委、市正府站稳脚跟,特别上次常委扩大会上奇峰陡转想出沿中轴线拆迁城中村的神来之笔,令得卢大军刮目相看,意识到这位年轻市长不简单。 阿芬案子自然也就提上日程,开始紧锣密鼓进行协调。 落座后两人都故意不直入正题,而是闲谈起上周省城刚刚发生的一件“趣案”,实际上也是勋城、宛东等地普遍存在现象: 有家制衣厂的车间主任与中原来的外省打工妹好上了,按法律标准算不正当男女关系吧。打工妹长得漂亮,车间主任起了独占之心,生怕她除了跟自己“那个”还跟别的男人“那个”,就建议打工妹辞掉制衣厂工作在外面租房同居,他只周日回自己家平时就说厂里工作忙,每年给她15万作为劳务费,实质就是包二奶。 现在打工妹也精明,不相信男人的海誓山盟,只信白纸黑字,因此摁住男人把承诺写了下来,注明15万元是劳务报酬。 转眼两年过去了,男人出第二个15万时开始心疼——毕竟只是个制衣厂车间主任能有多少油水,再说朝夕相处新鲜劲也过了,便想赖账并甩掉打工妹。打工妹哪里肯依,先跑到他家大闹一场后旋即将车间主任告到法庭,请求判定他支付劳务费15万元。 二奶试图通过打官司得到包养费,一时间成为省城热点新闻。 主流舆论特别女权组织都义愤填膺,说两人有啥劳务关系?分明就是不正当男女关系,成年人之间的游戏跟劳务有半毛钱联系!就算有书面证据,法律也不应当支持包二奶的合法性! “法院方面觉得很棘手吧?”白钰关切地问道。 卢大军摇头笑道:“没有没有,法院毫无压力。周日我们内部开了通报会,法院意思很简单,两人之间不堪入耳的关系并不影响定性,对法院来说凡经济纠纷只看字据。只要当时车间主任精神正常、有民事行为能力且未被胁迫,写的字据就有法律效应。字据写得很清楚15万元是劳务费,从双方提供的短信等记录里又表明打工妹确实承担所有家务,那就按照保姆费来判决,继续上诉还是这样根本不存在商酌空间。” 白钰笑道:“原来如此。这个案例告诉我们两点,第一男人的承诺从来靠不住,第二天底下靠得住的只有法律。” 卢大军深以为然:“对对对,法律为准绳嘛。” 绳子无所不在,尹冬梅也很喜欢。 “那……上次非法运输香烟的案子怎么处理,有没有商酌空间?”白钰顺势问。 “今天就是来专题汇报的,”卢大军道,“我已安排相关领导与市中院做了沟通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发回重审,同时再度启动调解,争取双方庭外和解撤回诉讼。” “怎么调解呢?事关18万阿芬夫妻俩没有让步空间了。” “情况是这样,烟草专卖局调取阿芬夫妻经营的小超市进货流水,找到历史最高记录是批发200条香烟,以此衡量他车上装载300条香烟出省还是违规,最终予以没收100条香烟的处罚,阿芬夫妻表示愿意接受,双方遂签了和解协议案子撤销。” 等于罚款6万元,对阿芬夫妻来说也算挽回重大损失,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大概不敢再铤而走险干投机取巧的买卖了。 白钰郑重其事感谢,虽说不是私事,若非阿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混进来,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自己,但既然见了也问过话又答应想办法,倘若最终一事无成传出去有损形象。 卢大军则强调“以法律为准绳”,整个过程不存在偏袒或带有倾向性,而是以人为本最大善意考虑具体情况。 谈话至此应该告一段落,卢大军却没起身告辞而是东扯西拉聊些不相干的,散乱而无主题。 白钰顿时会意,漫不经心道:“越泽去看看常委会决议的通知流程到了哪个节点?” 噢,领导暗示自己回避!晏越泽当下退了出去。 这时卢大军才低声道:“有件事……想请白市长帮个忙,当然如果白市长已有考虑当我没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刚刚才正义凛然地“法律为准绳”,转眼间就不“绳”了? 白钰含笑看他,道:“有事大军请讲,咱们之间千万别客气,客气就生分了。” “好,我直说了!” 卢大军声音更低,道:“正府办这边法制办主任位子还空着,是吧?” 白钰脑子灵光一闪,瞬时悟出对方意图,却犹豫片刻道:“是空着,但……” “白市长直说无妨。” “可能大军也知道,法制办主任提升半级享受副厅待遇后正府办职数不够,都由副秘书长兼任……” 自从碧海、朝明试点司法体系机构改革后,撤销、分流司法局成了主流方向,立法规划、起草地方性法规规章等工作划归人大;地方法制建设、法制宣传和公共法律服务体系建设划归法制办;监狱管理和劳动教养等划归正法委。由此原本正府办下属处室的法制办升格半级,由高配副秘书长兼任既节省一个副厅名额又体现工作重要性。 副省级城市在市直机关副职级别方面往往都有些模糊混乱。按体制序列常规,普通地级市正府秘书长、常务副秘书长为正处,其他副秘书长均为副处;以此类推副省级城市正府秘书长、常务副秘书长为副厅,其他副秘书长均为正处。但实际上勋城市正府副秘书长基本都享受副厅待遇,没办法,市领导也要平衡,再说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点便利都得不到吗? 不过市直机关副厅总名额是固定的,正府办多吃多占,必定抢了人家的奶酪,比如统战部和正法委就是受害者,以正法委为例明明按规定常务副书计正厅、副书计副厅,上次冼宏伟空降就硬生生仍为正处,理由就是暂时没有副厅名额,这一等等了一年多还没着落。 市委和市正府向来天平的两端,正常情况下组织部门都保持谨慎的平衡,但去年底萧志渭被双规后陈理华无心理事,伍家恩大权独揽,确实如高波所说干部提拔方面非常被动,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副秘书长空缺都没及时补位,副厅提拔名额被市委办那边占用了。 上次常委会间隙,白钰主动在俞晨杰面前提了一下,说机关事务管理局群龙无首需要有人临时掌舵,准备由排名最末位的副秘书长王钧先兼起来。俞晨杰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并表示正府办那边内部岗位调剂就由白钰做主,自己不会干预。 两人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坐在对面的卢大军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便开始盘算起来。 “白市长,这正是我今天专程来请你帮忙的地方,”卢大军深深叹了口气,道,“从省直机关调到市正法委,我自个儿也罢了反正就这样,我最愧疚的是当初带了位干部一起来,承诺的事情却迟迟不能到位,简直……简直比我自己的事不到位还着急上火!” 白钰刚才就猜到是冼宏伟,却故意道:“抱歉我不太了解正法委那边情况,大军说的是……” “冼宏伟,正处级副书计,奇怪吧?” 卢大军摊开双手苦笑道,“这事儿在前任书计手里一直没办成,等俞书计来了我想这下总有希望吧,上次一说,俞书计想了想反问我,这位同志为什么提拔不起来,是不是自身也有问题?我居然无言以对!” 白钰道:“站在俞书计的位置的确要处处小心,防止地雷啊。如果不该提拔的干部被提拔了,伍省长问起来不好交待。” “我敢以人格保证冼宏伟绝对没问题,之所以没能提拔,唉,确实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卢大军道,“现在能不能这样,请白市长出手相助把冼宏伟借用到法制办,后面研究人事时争取一下副秘书长位子,行不行?” 白钰长时间沉吟,道:“不瞒大军,今年以来正府办干部得不到提拔重用怨气很大,自家攒起来的名额被外单位同志摘了桃子,我是有担心的。” “没问题没问题,”卢大军道,“这个副厅名额不让正府办吃亏,我协助白市长做组织部工作,帮正府办争取一个外调副厅名额,绝不多吃多占。” 白钰舒展眉头笑道:“那倒真是帮人就是帮己,借用手续好办,我和大军两头同意即可,后续事项由我来安排,力争解决大军的心头之患。” “唉,不然愧对宏伟啊。”卢大军道。 两位常委达成协议的事情果然一路绿灯,当天下午借调手续就分别在正法委、正府办走完流程,傍晚冼宏伟便拎着包到法制办上班。 对于这样的陡变,同为副秘书长的刘光忠非常焦虑——之前白钰约茶又突然取消已是不好的预兆,暗中央求陈理华当面问个明白。 第2937章 漫天要价 陈理华也是被赶鸭子上架,实在却不过老同事情面,以他在常委会一杆横扫书计市长的势头,换寻常领导已经翻脸了但白钰还保持风度已经很不容易,为着人事问题上门兴师问罪有点勉强。 不过刘光忠是自己一手提携上来的,在正府办内部声望很高,人缘也不错,之前陈理华始终想着提拔他做常务副秘书长,以后接替彭军湖;没能成退而求之到机关事务管理局,他私下了解梅芳容、高波都推荐的,又不知触了白钰哪片逆鳞反倒便宜了名不见经传的王钧。 如今再借调正法委冼宏伟,关于此人,市府大院都知道来龙去脉,不消说必定在下一波人事任免中稳稳占个副厅实职位子。 刘光忠已是副厅倒不怕冼宏伟威胁自己的地位,他所担心的是,此举带有风向标意义,即—— 白钰没有丝毫流露想重用自己的意思! 倘若真的如此,刘光忠就要趁陈理华临走前赶紧向上提一把,或找个市直部门副厅实职领导岗位落地,免得在白钰手底下永无翻身之日。 领导不待见不是一时,而是整个任期。 陈理华找白钰并没直接提刘光忠,那是多低级的打法,在市领导层面不可能出现。 “白市长,昨天组织部门那边提示市直、区直机关内部酝酿推荐人选,准备遴选出大名单供俞书计和你以及常委会有目的地考察,唉,说来正府边这块真是矛盾重重、怨声载道,我呢铆不准说退就退,也想临走前尽到情分本分,在白市长主导下能解决的都解决,不留后遗症。” 白钰平和地说:“陈市长对正府办情况比较熟悉,这方面多出出主意,把把关,好的人才不能埋没了,同时还要注意优化组合。” 优化组合的含义是好差搭配,别把渣渣们都放到一块儿,导致条线工作没法开展。 陈理华道:“从大的方面讲我肯定要退二线,我的位子谁来顶恐怕是申委考虑的问题,市委只有建议权,目前来看霍蒋邢禹四位年龄大都不可能;歌吟、芳容资历差点儿;楼遥从地级市委书计平调的有没有希望?那个纯粹理论探讨,估计结局根本挨不上边。” 白钰哈哈大笑:“陈市长说得对,挨不上边,拿我来说也没料到当勋城市长。” “如果勋城内部调整,从张恒到李璐璐、潘富帅三位都有可能,也或许他们想一步到位空降到别的地级市当书计,都说不准!” 陈理华道,“当务之急要解决芳容的副市长问题,本身说好的,谁知半路杀出个楼遥能不窝心吗?人家能力水平都放那儿,想必白市长看得出来。” 暗忖市府大院传闻,白钰一丝不苟答道: “梅市长的问题根子也在省里,作为市委只有无条件服从。要说能力水平,当过区长的个个都不弱,是吧?” “嗯当然的,涉及厅级领导人事任免也就那么一说,”陈理华道,“我真正着急的是目前正府办副秘书长位置压了批干部,资历能力经验都具备,就是等机会,首当其冲是常务副秘书长高波,吃亏吃在受前任市长赏识提拔起来的,但我说句公道话,以她在招商局的表现哪位市长都会培养重用,人才选拔不能搞株连嘛,白市长觉得呢?” “高秘书长做事妥帖周全,的确不错。” 白钰说的真心话,本来以他直觉高波应该属于机关交际花那种,风流豪放处处留情,凭借色相周旋于领导之间。经过半个月观察发现自己先入为主了,工作方面高波勤勉细心,认真刻苦,特别在会务、事务协调等方面考虑非常全面,每个环节都安排得恰到好处。 周二晚上参加高波爱人的生日晚宴,其爱人只在开始露了下面夫妻俩共同敬酒,然后以陪同其它包厢客人离开。包厢里都清楚根本没有别的客人,这么说只是让市领导们喝得更尽兴。 高波爱人在勋城某军工性质科研所工作,负责研究的课题单名字就有二十多个字,问题是每个字都认识却完全不知含义。据透露这个课题已经研究了17年仍无进展,但国家还会继续投钱研究下去,因为只要课题组存在至少就有希望,欧美高科技企业也不敢在相关领域产品漫天要价——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逻辑。 按常理欧美高科技企业知道你在搞研究,不应该把价格抬得更高吗?一旦你研发出来了就失去市场和利润,赚一笔是一笔。 然而欧美的商业逻辑却不是这样,它反过来理解:你既然有课题组在研究,如果我把价格放到相对合理的区间,那么你研究动力和投入都不会太大;相反这时候抬高价格会刺激和加快研究进程,很快打破产相关领域技术的垄断。 搞技术的向来跟搞正治的谈不到一块儿,何况还是军工。 那顿晚宴气氛还算不错,三位美女领导云歌吟、梅芳容和高波盛装打扮坐在下首,时而相互夸奖对方的首饰、皮包、发型、衣着,时而分享育儿心得,时而凑到一起看哪儿有奶茶店,其乐融融一片安宁祥和;男士则以白钰、陈理华为核心,谈论诸如小三讨取包养费之类的八卦。 这种场合谁要是不知趣讨论工作,会遭到所有人唾弃。 席间霍忠、邢成顺、蒋跃进分别“打的敬酒”时,不约而同对白钰说了六个字: 白市长多担待。 霍忠和邢成顺不消说为周一常委扩大会上的争执打招呼,这也正常,各有各的考虑嘛,以他俩年纪不想搅入城中村拆迁浑水也在情理之中。 蒋跃进也请他“多担待”出于何事呢?联想到周五晚上俞晨杰刚与自己商量调查深南集团案子,周六上午就接到赵永浚的警告短信,白钰觉得勋城的水很深很深。 一桌人喝了五瓶茅台,也恰如其分,大家都很尽兴但又没哪个喝多了露出醉态,是一次官场当中标准而规范的酒宴。 陈理华道:“市招商局局长本来就是副厅实职,与区长平级,当初提名冲着副市长去的,没想到楼遥挤了芳容的位子,芳容又挤了高波的位子,全乱了套。常务副秘书长虽然享受正厅待遇,还是委屈了。白市长想想办法,或在正府办内部解决,或安排到市直哪怕区直。” “市直正厅实职就那几个位子,很紧张;空降区直当区委书计?那个恐怕市委做不了,行,高秘书长的事我记下了,还有呢?” 白钰应道。 “副秘书长当中王钧暂代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总算有了去处;冼宏伟借调过来主持法制办工作,后面必定提拔副秘书长;”陈理华道,“现在还有两位需要安排出路,一位是分管信访维稳条线的刘光忠,一位是分管社会事业条线的祁海英,尤其刘光忠与借调来的冼宏伟负责相同领域,眼下后者岗位有了着落,我们光忠同志不能太委屈吧?” 言下之意你帮正法委提拔干部,自家怎么办?一碗水要端平啊。 白钰翻了翻笔记本,道:“我正准备找陈市长讨论这个问题,眼下云市长义无反顾挑起城中村拆迁的重任,但霍市长手底下那套班子,我估计能支援三分之一就很给面子了,他还要协助楼市长的港口改制。之前云市长也为搭建班子——主要是领导小组下辖的办公室人选找过我,祁秘书长吧文质彬彬,语文老师出身对吧?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云市长说跟他一起去城中村都没安全感,万一遭到围攻面临谁救谁的问题……” 陈理华大笑,道:“最好白市长亲自陪同,英雄救美女。” 白钰笑道:“正府办美女太多救不过来呀,救着救着就跟陈市长一样老了……我考虑给刘光忠压压担子任拆迁办主任,跟在云市长后面负责城中村拆迁,陈市长觉得如何?” 这个提议太突兀了。 陈理华足足想了两三分钟,迟疑道:“光忠没……没接触过旧城改造和拆迁工作啊……” “信访维稳有三分之二都与拆迁有关,我看重他这方面经验,”白钰道,“如果能在啃硬骨头的战役中拿出实实在在的成绩,组织上一定会给予应有的待遇。” 陈理华听出“实实在在”四个字背后的含义,微微惊了下,脑中闪过很多画面和线索,霎时悟出白钰宁可把事务管理局交给王钧的玄机。 “好的,好的,回头我找光忠谈下……拆迁办的确是块硬骨头,不晓得光忠有没有信心去扛……” 陈理华对此也没把握,转而道,“至于中层处长们,综合处、财贸处、秘书处等处长也都到了提拔的时候,以前没位子起码给待遇,市委办那边正处级中层干部好几位呢,正府办则是清一色副处长,两办坐到一块儿会办事务首先气势上矮人家一头。” 白钰道:“该争取的要争取,唔,陈市长跟组织部那边熟,不妨先转达正府这边的意向——我俩共同商量的意见,下次人事调整要给正府办及组成部门2个正厅、6个副厅提拔名额,处级名额由他们斟酌反正要注意上半年正务系统提拔过少的问题。” “啊,我估计全市腾出来的厅级名额也不过十来个,会不会要价太高?”陈理华颇为意外地说。 白钰微微一笑:“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 第2938章 烧饼摊主 实在意想不到,云歌吟关于领导小组办公室的班子还没搭起来,全市第一批城中村拆迁动员大会还没召开,白钰下班路上就被拆迁户抱住双腿,把钟离良等安保团队惊出一身冷汗。 下班前接到靓靓电话要爸爸到市府大院对面巷子里买手贴的土炉烧饼,本可以安排钟离良代劳,也是临时兴致上来了,觉得亲自买饼意义不同,再说在办公室坐了一整天也需要运动,从大门出去到对面再拐个大弯回市府宿舍大院约三公里左右,权当散步。 行动还算谨慎,一行人从侧门出去沿着人行道绕到南大门对面,钟离良先在巷子里观察地形,然后白钰在两名保镖护卫下进去——买烧饼也够费劲的,这也是领导地位越高越无法避免脱离群众的根源。 时值下班高峰,这家手贴土炉烧饼名气又大,门前已站了七八位顾客,白钰也按规矩排到队伍最后。 等了近二十分钟好不容易来到土炉前缴费,眼巴巴看着摊主挥汗如雨地将一张张饼胚贴到火苗闪闪的炉壁里,之后摊主也瞅了他一眼,冷不丁一个箭步上前双臂紧紧抱住白钰双腿,撕心裂肺叫道: “白市长——终于见着你了,你要为我们老百姓做主啊——” 钟离良脸都绿了,两名保镖瞬间冲上前要拖开摊主,白钰挥手阻止,沉声道: “先起来,有话慢慢说……” 烧饼自然吃不成了,小店铺也非久留之地,当下白钰将摊主带回市府大院,一路上问出他姓张,要反映的情况与拆迁有关,又通知云歌吟等人到小接待室共同听取情况。 张摊主原住在万沟区张楼城中村,是传统上下两层的商住两用小楼房,楼下烧饼店,两代人住在楼上。 两年前区正府打算对张楼城中村部分拆迁,张摊主家的小楼也划在红线内。因为非住宅的店铺房补偿价格更高,张摊主提交了烧饼店营业执照,然而拆迁办经审核发现其营业执照四年前就到期,不能算作有效证明因此将小楼认定为“住宅”。 别小看住宅与非住宅的一字之差,一幢小楼补偿价相差二三十万,张摊主一家要手贴多少只烧饼才赚回来? 张摊主坚持认为营业执照到期未能换到新证,是因为区正府对城中村小业主经营控制收紧,加强在卫生、检疫、消防等方面审查,导致大批店铺到期都拿不到新证,但不能改变楼下一直开烧饼店的事实。 拆迁办反驳说没有营业执照就是违规经营,法律也不支持民房商用,只能划入“住宅”类型。 张楼城中村拆迁部分象张摊主的情况并非个案,小业主们联合起来诉讼万沟区正府,一审败诉后继续上诉官司已打到中院目前处于僵持阶段。受此影响拆迁工作也停了下来,但红线区域断水断电断网,张摊主一家遂辗转到市府大院对面巷子租了小半间门面,梦想着哪天有市领导过来买烧饼跪求支持。 没想到梦想成真! 听到这里市领导们相对苦笑,暗想以后不单自己还要约束各部门不准到对面买东西;彭军湖则白了脸,随即组织人员对市府大院周边摊点店铺进行背景调查,防止有心存不轨者窥伺市领导动向。 听完张摊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白钰沉吟良久,道: “城中村是农村在城市化进程中因步伐太快而形成的特有的城乡二元社会经济结构体系,户籍管理、社会保障等严重滞后或脱节,类似这样营业执照悬空的,房产证悬空或有纠纷的,地皮性质难以定性的等等,不用说肯定都在一定范围内普遍存在,以前我也遇到过。我想,城中村拆迁关键在于妥善处理好老百姓切身的合法合理的利益,不是说老百姓一开口就反感觉得不应该跟正府讲价钱,双方都应该心平气和。钱的问题不在意什么事情在意啊?正如我们工作也拿工资,口号固然是为人民服务,不拿工资白干有谁愿意?一定要解决好群众性的普遍矛盾。我提个建议……” 领导提建议,云歌吟等人都翻开笔记本记录。 白钰道:“全面开展第一批城中村拆迁前,首先要做好摸底工作,把历史上的纠纷、正在诉讼的官司、调解的案子等等汇总起来,打包移交到法院进行集中审理,走简易程序快刀斩乱麻。这边拆迁,那边司法流程还没结束,容易出大事!涉及工商、城管、房产等多部门的,也要坐到一起协商处理,不能你推我我推你,最终来个‘请领导裁决’,怕负责任的给我下台!主动消除、化解城中村历史包袱和矛盾,后面全面推进的速度就能快起来,否则一个钉子户会影响五六户,整个进程就被耽误下来了。” “今晚就开会贯彻落实白市长的指示。”云歌吟道。 “其它没指示吧?”彭军湖问了一圈后让秘书把张摊主的相关情况记录下来,再派人送他出门。 等张摊主出了门,高波笑了笑道:“白市长女儿吃不成烧饼了,没事,明天下午我安排亲戚过去排队,买了送到您家里。” 白钰摆摆手:“被说得没胃口了……城市管理、执法人员工作粗糙,不以人为本,往往是造成民告官的根本原因。” “对了,白市长,关于城中村拆迁动员会议筹备情况,有几个问题想单独向您汇报一下。” 云歌吟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白钰会意,道:“好,到你办公室吧。” 负责社会事业的副秘书长、文弱书生祁思也想跟在后面,高波从后面拉了一把,呶呶嘴意思是: 没听出“单独”的含义么?再说你主子之绿茶,你还不清楚? 祁思被拉瞬间就醒悟过来,顺势直往高波高耸的胸部撞,笑道:“哎哟好大的力气。” 高波从中学起就被人占便宜吃豆腐,防揩油功夫登峰造极,微微一闪不轻不重在祁思头上敲了一下,嗔道: “你这小鸡似的身子骨去占你主子便宜还差不多。” 旁边几位市直部门负责人都起哄:“敲一下代表夜里一点,祁秘书长把闹钟调好别睡过头。” 这边笑得快活,那边白钰随云歌吟来到办公室,到底漂亮女人的办公室芬香扑鼻,到处装饰着花花草草和造型各异的小玩意儿。 云歌吟拉开橱柜抽屉,从里面包了几只烧饼装到档案袋里交给白钰,笑道: “送给女儿吃,不算行贿吧?” 白钰失笑道:“你也喜欢这一口啊。” “每周让秘书买一大袋回来,临下班时放烤箱里热一下吃一只,晚饭就免了,女人保持身材很辛苦的,”云歌吟道,“刚才高秘书长当众说明天给您买,我要是说办公室有,好像跟她争宠似的,没必要。” “哎,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你们平时都这么含沙射影说话吗?”因为她说过有拆迁工作方面的事要汇报,白钰也就坐了下来。 云歌吟道:“刺猬张开身上的刺主要不是攻击,而是防御;我进了市府大院后几乎与每任市主要领导传出绯闻,背后逻辑是你不这样怎会这样,是吧?最新绯闻跟俞书计扯上关系,没能跟您,我感到非常抱歉。” 白钰啼笑皆非:“这有什么抱歉的?我觉得是好事。” 云歌吟面露戏谑之色:“所以您宁愿跟梅芳容传绯闻?” “这……这真是从何说起,”白钰道,“市长找市长助理谈工作都被歪曲成这样,以后干脆全部视频好了。” “不,我的意思是作为副市长跟市长传绯闻才正常,如果对象是市委书计,外界第一反应是我跟俞书计走得太近而没把您放在眼里,绯闻本身就暗含挑拨离间的阴险。” 云歌吟正色道。 一想还真是,记得自己听梅芳容讲了两桩绯闻之后也是这个直觉,经云歌吟分析方觉“阴险”二字非常精准。 不禁挥挥手道:“嗯嗯,总之身正不怕影子歪,自己行得正随便怎么说都没关系……云市长有什么事?” 云歌吟道:“刚才烧饼摊老板只是很小很小的麻烦,真正的麻烦是——萧家祠堂!” 白钰一呆,愣了半晌才道:“什么,城中村有萧家的祠堂?” “萧家分老祠堂和新祠堂,建于清代的老祠堂位于江村区繁华路段属于省级保护建筑,已有数百年历史;反而建了几十年的新祠堂藏在乱糟糟的花坛区吾屏城中村里,规模小,结构简单,破旧不堪,但的确……” 她半开玩笑道,“属于萧家神圣不可侵犯的宗族祠堂。” “新祠堂比老祠堂破旧,有啥名堂?”白钰疑惑不解地问。 “上世纪十年浩劫期间老祠堂被迫关闭并切割部分作为幼儿园,萧家自以为聪明地在吾屏城中村里找了块地方偷偷摸摸建新祠堂,那里很乱但成份都很好,一般情况下不敢到城中村里闹腾,就这样遮遮掩掩用了十五六年到八十年代中期风声彻底过去,才又重启老祠堂,但新祠堂既然开了也不能随便拆,新老并用沿袭到现在。” “萧家下不了决心拆,正府帮它下决心不是更好吗?拿到拆迁补偿用于老祠堂建设,一举两得。” 云歌吟轻轻叹息,其娇弱且略带病态的神情灯光下楚楚可怜,令人不由得生出怜惜之意。 “问题是新祠堂不能拆啊,白市长。” 第2939章 祠堂之争 云歌吟道: “岭南地区传统观念宁平祖坟不拆祠堂,尤其对有几百年传承的世家望族,拆祠堂等于欺师灭祖、锉骨扬灰,那可是要记在家谱里的血海深仇!台面上的话,前任萧市长还在双规之中,组织上结论没出来现在正府就拆他家祠堂,会不会给老百姓落井下石的印象?” 刚才白钰已经想到这个碴儿,头皮发麻,意识到面临极其困难的局面。 云歌吟续道:“萧家新祠堂还涉及到一桩被搁置的历史陈案,如果拆迁肯定要被翻出来做文章,届时又是满城风雨,市委市正府都将被闹得不得安宁。” “什么陈年旧案?” 白钰预感到大事不妙,以萧家在省城的能量和势力尚且“被搁置”,仅仅三个字就说明有多麻烦。 “请白市长听我细细道来,事情比较复杂我可能讲得啰嗦,要是肚子饿的话给您烤只烧饼?” 云歌吟很少笑,总是蹙眉凝目、病怏怏的模样,却别有一番动人的情致。 白钰道:“别耽误时间,你直接说。” “关于萧家新祠堂在吾屏城中村那块地……” 那块地原来的住户叫柏维加,属于省城传统世家柏家的外围子弟,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迫于生计流落到外地营生,从此下落不明。萧家筹建新祠堂期间出于风水、隐蔽性等综合考虑看中柏家的院子,便与柏维加儿子柏侗签订协议,以两根金条代价买了下来。 柏维加离家的时候柏侗才上高中,对家里情况不是很清楚,签协议时什么书面材料都拿不出,当时对这方面也不讲究,双方到办证机构按个手印就完事,然后也给萧家发了正式的房产证。 事情结束了吗?没有,麻烦才刚刚开始。 柏侗拿了两根金条偷渡去了香港,之后再也没出现过。问题是,几年后柏维加出现了! 他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建筑,整个人都懵了:我家的院子,怎么变成人家的祠堂? 有家族撑腰就这个好处,柏维加立马向柏氏家族族长求助,柏家动作迅速找到了萧家。 萧家说从柏侗手里买的院子,有协议,有房产证,给了他两根金条不算亏待。 柏维加轻蔑地撇撇嘴,说你这房产证有屁用!说罢从包里取出建国后区正府颁发的“土地房产所有证”,拍了拍质问道你们骗我儿子签协议时有没有这个? 萧家傻了眼。 最要命的是,作为关键证人的柏侗又找不着了,如果他能出面,或撤回协议,或劝父亲不再深究事情也就过去了。 柏侗了无音信,柏维加及柏家愈发觉得这笔交易有猫腻,以老房产证在手为由紧紧咬住不放。萧家也很委屈,那时期两根金条够可以了,换个城中村破落院子老实说给多了,主要还是可怜人家孩子,再说我也有房产证在手,凭什么退给你柏家? 就这样萧、柏两大省城世家为个地皮争执不下,然而都没闹到法院,因为法律人士指出严格意义来讲双方行为都存在瑕疵,唯一可行的就是协商解决。 “到本世纪初两大世家族长达成口头协议,萧家每年给柏维加两万元生活补贴直到柏侗出现或本人死亡,相当于房租但又不是房租,总之暂时搁置争议又让柏维加得到实惠!” 一口气说到这里云歌吟又有些气喘,停顿片刻道,“如果拆迁……假设萧家同意拆新祠堂,几百万补偿款给谁又是问题,两张房产证都有法律效应的,关键证明人又找不到了。” 思维敏捷如白钰也深感棘手,长长沉吟后道:“要么竭力动员萧家先拆了再说,官司慢慢打;要么作为保护建筑暂时不动,视后续拆迁情况再作打算。” 云歌吟苦恼地摇摇头:“花坛区那个区长……” “噢,贲健!” “他已在放话萧家祠堂问题要移交市里解决,不解决好萧家祠堂,花坛区要申请暂缓拆迁吾屏城中城。” 白钰当即道:“绝对不行!我想城中村里藏有宗族祠堂并非个案,可能萧家祠堂影响最大而已……” “是的白市长,几乎每个城中村都有,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不能允许例外,”云歌吟道,“可贲健在市里出了名的难对付,自恃省里支持,基本上不把副市长们放眼里,常委的话也爱听不听,上次会议被您镇了一下有些畏惧,其他……” 白钰笑笑,道:“会前放话本身就是心虚的表现,你就当没听到,动员大会俞书计和我都要出席的,到时看谁跳出来。没别的事吧?” “嗯……” 云歌吟脸上泛起一丝晕色,道,“听说白市长有好茶,能尝尝吗?” 白钰又一呆,暗想上次让晏越泽送了点郑家寄的茶叶给梅芳容,连这都传到云歌吟耳里了?遂笑道: “湎泷郑氏茶园的茶叶,看来都很喜欢,回头班子成员都送点。” 他自以为回答得大方得体,不料云歌吟幽幽道: “我私下找您要的,可不带雨露均沾啊,白市长。” 还别说,这种“云式茶语”在男人面前所向披靡,白钰只得道:“那是那是,下周一定亲手递到云市长手上。” 或许晏越泽送茶叶时没注意,一不小心就传出去了,这回自己送看看外界知不知道。 回到家铭铭靓靓已由蓝朵等人陪同逛夜市去了,蓝依说准备明天去香港澳门、新加坡等地逛一圈,楚楚都已联系好了全程陪同。 “噢,楚楚……” 白钰听了没说什么,心头泛起淡淡的怅惘。算起来自己组建的家庭群已好久没人说话了,表面上因为以前最活跃的越越下落不明,实质不说也都知道随着年龄增长兄弟们在各自领域深耕,恪于身份以及种种禁忌已经不能多说。 一方面phoebe在德国正坛站稳脚跟,竞选慕尼黑市长成功后任期里表现出色获得选民们拥戴,眼看连任几无悬念,他却出人意料选择放弃转而竞选参议员并以高票当选,成为负责外交正策和国际联盟的重量级人物。 德国正治观察家一致认为以phoebe的亲和力、事务协调能力和大集团大企业支持背景,在参议员位子积累足够人脉威望后很可能尝试成为正府内阁成员,为日后竞选总.理打下基础。 德国反间谍机构叫联邦宪法保卫局,专门监视正坛重要人物涉外活动,反华只是其中重要内容,实质对英法等国家企图渗透、策反等行为也高度警惕,因此phoebe非但切断与白钰等内地兄弟们联系,就连楚楚也不直接联系,避免引发由她秘密促成的财团赞助的联想。 但phoebe是德国正坛少数丝毫不掩饰对华友好且反美的正治家,也热衷于组建“欧洲快速反应联队”计划,按他的设想,“快速反应联队”以海军和空军为主,规模在三万人左右,能够同时应付全世界范围内两场局部战斗,并确保实现48小时内兵力快速投放,结合中远程导弹实施有效打击。 此举针对虎视眈眈的北方大熊吗?也不全是。 phoebe认为北方大熊接连强行用武已大伤元气,除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核武器,国力和军事力量已不支持象二战那样横扫欧洲,甚至可以断言想真正打赢一场局部战争都吃力。 “欧洲快速反应联队”旨在加强欧洲各国团结,提升与美国抗衡的整体实力,并将目光投射到全世界关注和帮助平息地区争端,打击恐怖活动,遏制极端组织等。 是的,phoebe本质上接受欧洲普遍具备的圣母心般的情怀,渴望成为世界和平的卫道士。 只要别剑走偏锋,也没错的,当然前提要具备这样的实力。 都说北美是美国后花园,其实欧洲才是。经过上百年深耕和意识形态渗透,欧洲绝大多数老百姓都成为美国的拥趸,以6g以前形势,phoebe这样公然提倡“欧独”的政治人物根本出不了州,更遑论成为重量级参议员,可见美国人在欧洲的影响力日益衰弱,再也回不到过去。 另一方面白钰和于煜同时出线位列省部级大员,宋楠也悄悄提拔中将,委以重任回西北地区担任某省警备区首长,按惯例,兄弟仨都不被允许通过社交平台发声(除非特批),也不得利用公众免费软件聊天等,虽没达到被监控之中但此时的自律尤为重要。 这种情况下别说与phoebe(欧美正要)、楚楚(财团巨阀)联络,就是兄弟仨之间说话都格外谨慎,稍不小心就容易触及禁忌。 还有不便明说的原因,那就是随着白钰、于煜提拔副省级成为省城市长,一个方晟多年前始终忧愁的兄弟阋墙问题终于浮出水面: 最终谁出线?! 综合来看白钰略占上风,京都圈子也听说范晓灵、明月先后会见过,之前俞晓宇也与他有过交谈;但于煜在临海稳扎稳打表面上波澜不惊,实质能够降伏总资产数万亿之巨的超级私企,内中惊心动魄和刀光剑影实在难以言说。 不错方晟的儿子只能有一位出线,但他们背后代表不同家族和势力,怎么可能如同外界所说“都一样”呢? 严华杰代表黄海系与白钰正式见过面,但后来楚中林、肖翔也暗地里到访临海,说明朱正阳等老黄海依然秉承“不站队”原则,没有倾向性。 第2940章 重要信息 在这种微妙而又含糊的竞争态势下,楚楚毕竟是亲妹妹,旗帜鲜明站在于煜那边,她麾下包括赵尧尧庞大资金都云集到了以碧海为中心的沿海省份,随时给予于煜全力支持。 若无楚楚撑腰,于煜哪有底气抗衡奇辰、海狮等三大超级私企。 以此为背景,楚楚突然邀请蓝依蓝朵出境旅游就显得有些突兀,是努力回暖兄弟间的情谊,还是另有玄机? 蓝依很单纯,蓝朵貌似精明实质不黯世事,姐妹俩都是天真无邪大女孩。以兄妹间感情,白钰倒也不怀疑楚楚有不利她俩的阴谋,担心的是,蓝依蓝朵满心欢喜带孩子到境外游玩,发觉楚楚另有意图后会闹得不愉快。 “楚楚在香港朋友很多啊,会不会来个豪华游艇一日游?”白钰漫不经心道,“蓝朵应该不会,但要关照铭铭靓靓不准拍照、不准发朋友圈,以免闹出事端。” “她说跟前特.首芮芸说好了,到香港住天平山顶别墅,豪华游艇肯定的啦,”蓝依兴致勃勃道,“新加坡不是越越的船王豪门嘛,接待规格更高,楚楚说反正人家有钱狠狠宰一通,要宰得有钱人都心疼才算本事。” 白钰哑然失笑,道:“这个本事你最好别学,她真会让船王世家心疼的。” 楚楚在碧海期间传出两桩轶闻,一是梅雨期间衣服没法晾干,遂派人每天早上坐飞机到阳光明媚的琼岛,在太阳下晒干后傍晚坐飞机回碧海。 没有烘干机吗?楚楚喜欢阳光的味道,因为喜欢,所以多花钱也值。 二是楚楚敷脸做美容的珍珠粉从来不用成品,直接到大商场首饰专柜买那种又大又圆、成色又好的珍珠,吩咐店员现场磨成粉末打包带走,这样就能避免弄虚作假,在珍珠粉里掺各种玩意儿。 人能比人吗? 对于曾把碧海迪士尼包了三天,就为想和越越俩姐妹在里面安静地玩耍、散步的她来说,从小到大,楚楚消费时头脑里从未有过要算账的概念,昂贵与便宜从来不是权衡的标准,正因为此每当有人背后痛斥她是“败家女”,楚楚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很奇怪: 才花这点钱怎会败家?且不论家庭资产和银行存款,价值千万美元以上祖母绿钻石项链就有五六条,偶尔换着戴;银行卡里余额一长串数字一口气都念不过来的。 蓝依也笑,道:“花钱的事儿还用学吗,有钱才能任性。我和蓝朵就跟在她后面蹭吃蹭喝,自家小姑子嘛,心安理得。” “你这个心态好,值得表扬,”白钰夸道,“只要记住一点,任何场合都别提我的名字也别和任何人合影,其它随便。” “没有那个……那个什么外事纪律?”蓝依眨巴着眼睛问。 白钰大笑着搂搂爱妻,道:“你不是公职人员,和亲戚朋友自费出境旅游怕什么?楚楚有分寸的,不可能让你见不该见的人、去不该去的场合、做不该做的事。” 蓝依认真地点点头:“蓝朵接受过专业训练,会把好关的。” 大智若愚者莫过于蓝依,你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其实她什么都懂,但她总给人什么都不懂的印象。 铭铭靓靓的亲妈妈到底是谁,蓝依至今都在装糊涂不肯正面回答;每次一加一与蓝朵夜半之约,想必早就是姐妹俩的默契。 再说与琴医生的私情、与卓语桐的暧昧,还有身边神出鬼没的温小艺,蓝依当真一点点都不知情吗? 昔日方晟身边的女人,决绝如赵尧尧选择远走高飞,刚烈如白翎毅然投身仕途打开自己的新局面,唯有鱼小婷忠心耿耿一生伴随。 蓝依却是玲珑剔透又温婉如玉的江南女孩,她不会象冰一般的赵尧尧,也不会象火一般的白翎,而选择似水柔情。 揭破有什么好处呢?除非如同某些领导家属紧紧跟着走南闯北,形影不离,让那些莺莺燕燕没有下手的机会,但孩子学习怎么办? 没有稳定的学习环境,没有优质的教育资源,父母亲级别再高也不成器。 蓝依需要在京都和蓝朵一起给铭铭靓靓最好的氛围,最优的教育,用心呵护一对双胞胎成长。 白钰那边呢?蓝依相信他能够处理好与家庭的关系。 作为方晟的儿子,一龙双凤都是低配(宋楠的妫海玥与艾琳娜);一龙三凤属标配(于煜的卓语桐、夏艳阳、谈戎),还都不算以前的初恋。白钰是大哥,总得……总得有点真材实学吧? 白钰就是想不通一点:明明姐妹俩达成默契,为何不索性一块上?省得自己两个房间跑来跑去,上次在双江还跑错了。 大概……大概蓝朵抹不开面子,蓝依想必倒是无所谓的;正如昔日浦滢滢乐见其成,穆安妮很不好意思一样。 按行程蓝依等人第二天上午直接前往香港,楚楚和芮芸安排人手在对岸接应。温小艺则化装成生活助理随行,她体型娇小可爱倒象靓靓的姐妹,混在中间并不惹眼。 在蓝依蓝朵面前,白钰的解释是加强安保人手,防止出现意外时蓝朵照应不过来;在温小艺面前,他则要求注意她们的言行,防止被人利用或欺骗。 晚上到夜里照例要有饯行活动,蓝朵也照例将枕头蒙在脸上全程几乎听不到声音,草丛间阵阵涌出似兰似麝的香气,仿佛燃香般袅袅散发,随着她情动愈发浓郁直至弥漫整间屋子…… 蓝朵总是以遮挡表情、声音、眼神拒绝与他有深入的心灵的交流,但她的身体不会说谎,抑制不住的颤栗和舒展,失控般的痉挛,每个细节都折射出全身心的愉悦与快意。 双胞胎妹妹的她,与蓝依相比既有相同又有不同。相同之处在于纤巧的体型和狭窄的内部结构,还有似兰似麝的香气;不同之处是蓝朵体质好耐力强,能够承受和包容他的横冲直撞,也能够准确掂量出他的水准。 尤其后一点让他很畏惧。 蓝朵不是蓝依,蓝朵从来不装糊涂,说翻脸就翻脸。 激战告一段落,他仍压在她身上,努力在枕头里找到香甜的嘴唇吻了又吻,她起初挣扎着不肯,没拗得过只得顺从。他仔细感受她挺拔的双乳急剧起伏到慢慢平息的奇妙过程,然后象往常那样翻身而下准备回蓝依房间。 蓝朵陡地双腿夹住他,声音细细密密道:“明月有麻烦了……” 这是她头一遭欢爱后主动与他说话,而且谈及最敏感的正治——身在最核心中枢的部门,蓝朵其实应该知道一些内幕机密,但从绝少在他面前提及,也没跟蓝依说过,严守纪律规定。 白钰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去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得知两个重磅消息,一是萧志渭被双规,一是周洲坠楼身亡。 从事后收集的信息看,周洲的死很可能与月初深夜到轩城见明月有关,两人交谈的内容不详,种种迹象分析周洲是想明月拉自己一把,因为去年突然沸沸扬扬的绯闻对他杀伤力很大,明月则采取隔岸观火置之不理态度。眼看临近大换届,周洲大概率想搏一把。 然而那夜过后明月没有丝毫动作,由此可断定周洲被拒绝了。 于煜事后认为周洲从朝明跑到轩城眼巴巴求见明月就大错特错,明月这个级别的大领导,只有她想见你时才能见,你若想强求本身就会引起大领导不悦。都什么时候了,周洲还惦记着自己一亩三分地,须知副省级在明月眼里算什么呀,她正铆足劲全力冲刺入常呢! 倘若明月入常,周洲那点事还算事?根本无须她开口,自然有人办得妥妥帖帖,暂时受点委屈算啥?所以周洲格局太小了,实在太小了。 再换个角度讲,明月对外界传闻不闻不问是君子坦荡荡的表现,倘若风口浪尖“力排众议”为周洲说话,不就坐实传闻吗? 周洲真是满脑子提拔重用,陷入魔障了。 综合以上情况,白钰、于煜、宋楠等一致认为周洲死了最好,等于为明月排掉最大的雷。 今年以来谈戎也没再提供关于周洲之死的后续信息,都以为肯定没事了,明月可安心与丁大庆等人继续竞争了…… “周洲的死被警方认定为他杀,列入刑事案件,”蓝朵声音更轻,“没有证据表明与明月有关,但也不能证明与她无关。” 白钰悚然道:“好毒辣的移花接木嫁祸手段!存心让明月有理说不清啊。” “是这样,根本没人当面询问,可京都都在传她杀人灭口。” “难怪当初用‘坠楼’而不是‘跳楼’,更不是最直接了当的抑郁自杀,原来早埋了伏笔!” 怔怔半晌,白钰道,“如此低劣下作的做法,想必蒙骗不了京都高层。” 蓝朵道:“不懂,反正周洲案子的主查已经换了三拨人……” 个中激烈博弈可想而知。 白钰叹道:“我们长期在外地根本体会不到京都正坛风云变幻、诡谲莫测,白家也打探不到消息,若非你和谈戎提供一鳞半爪信息简直成了聋子瞎子。” 蓝朵冷不丁又道:“丁大庆也有问题……他在陇山主正期间的丑闻又被翻出来,还涉及到骆老掌控的固建重工——固建重工名声已经臭了,之前靠各方妥协才勉强压下去,沾着它,丁大庆满身洗不清的腥气!” 第2941章 公正立场 第二天上午白钰送别蓝依等一行前往香港时,接到通榆那边传来的人事任免消息。 算起来早该动了,江珞斌考虑到雷皲(前常务副省长)刚提拔为省长,而赵唯实(前申委秘书长)也刚转任常务副省长,故意向后推了两个月以示尊重——久在京都中枢权力机构,江珞斌在这方面总会做得无可挑剔。 与白钰相关的干部任免情况大致如下: 卢人南、付寿静、茅德圭、蔡津以及黄沧海这批老市委书计或退二线,或转任省大人、省正协工作。 上电市长秦思嘉提拔町水市委书计,可谓火箭式速度;但比她快的还有,尹冬梅由甸西常务副市长破格提拔毕遵市委书计,令得通榆官场为之震动,都暗叹江珞斌用人真是不拘一格超脱常规,一口气任用两名女市委书计。 甸西市长张靖风提拔为上电市委书计;上电市长则由酷劲十足的副市长夏艳阳直接接替,都没经常务副市长位子锻炼啊没有天理啊,但江珞斌的思路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上电常务副市长赵万诚也有斩获,提拔为六银市市长。 赵天戈由上电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计提拔为省城常务副市长,正厅级;之前白钰重点提携的一批干部如史安行、张培、俞嘉嘉、韦昕宇、柴君、付若廷、叶德宇、金秋等,都在此轮人事任免中得到提拔重用。 回过头想想,且不论白钰在关苓、甸西、上电三地的卓越贡献,单单十多年间培养了这么多优秀实干的好干部,就值得大树特树。 好像少了一位…… 对了,齐晓晓怎么没动静,被江珞斌选择性忽视吗? 是,也不是。 江珞斌的确打算选择性忽视,可白钰不能忽视啊。两人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在读研期间相依相伴度过甜蜜的三年,况且并非哪一方变心或劈脚,属于和平的自然的分手。 一日夫妻百日恩呐,即便齐晓晓嫁给白钰、蓝依最讨厌的庄骥东,那是她的选择。换个角度讲庄骥东也很讨厌白钰吧,抢了自己的梦中情人,还很可能与现任老婆有过一腿。 再说齐晓晓明摆着察觉到白钰与尹冬梅、穆安妮都有暧昧,眼看着尹冬梅扶摇直上,她能甘心吗? 找江珞斌无疑碰一鼻子灰,人家申委书计认定的人和事还用你指手划脚? 眼看通榆上下关于人事任免的小道消息越传越火,各种职务及领导动向说得有鼻子有眼,齐晓晓急得三天两天发短信给白钰,还振振有词说我不找你找谁?不准一碗平端不平! 白钰也是无语,说这话应该转给江珞斌才对吧?我又不是通榆省主要领导。 左思右想,反锁好门拨通上高申委书计何超的手机——私人手机,而非正常由秘书保管的工作手机,简洁地说: “何书计下午好,这会儿方便说话吗?” 何超正在全省大会上做重要讲话,见是白钰立即示意会议暂停,快步出了会场来到休息室,笑道: “现在可以了,白市长。我是准备邀请你到上高来转转的,当年方书计住过的屋子还封存着历任领导都没动,里面从家具到哪怕一张纸片都保存着,很有纪念意义,真的很有纪念意义。” 白钰深知必然如此,从范晓灵到俞晓宇以及贾复恩,哪个不是方晟亲手培养提携起来的,还是很有礼貌地表示了感谢,然后道: “何书计记得我在苠原乡时有位女研究生同事?也是副乡长,后来在领导关心下顺利成长,如今是甸西市委常委兼区委书计。” 何超怎么可能记得毫无瓜葛、与自己八竿打不着边的女干部,不过白钰既然提到且把现任职务介绍这么细,必定有缘由,所以自己必须记得。 当下打了个哈哈道:“记得记得,跟白市长并肩在贫困山区作战都很优秀,何况还是女干部,她好像叫……” “她叫齐晓晓,”白钰道,“其实我俩在京都大学读研期间就有交集,为避免外界误会一直没说而已……” “噢,那是自然的。” 何超附合道,却知“有交集”等于“有交情”,男女之间除了上过床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友谊?因此不是避免外界误会,而是怕蓝依吃醋。 白钰道:“以齐晓晓基层工作经验、正绩和学历,而且还取得过全国百位优秀县委书计荣誉,应该挑更重的担子,不过种种原因吧——通榆女干部多、爱人在省厅担任领导职务等等,目前遇到些不可克服的困难,唉,没办法只能向何书计求助了,看看能否跨省到上高发展?” 同样属于聪明绝顶的人物,闻弦而知雅意。 什么叫“不可克服的困难”?涉及副厅提拔正厅必须得到申委书计首肯,而江珞斌与白钰的关系何超是清楚的,按理不存在障碍。白钰坦诚“不可克服”,说明两个可能: 一是白钰在通榆的旧部太多,安排不过来;二是江珞斌对齐晓晓不待见。 无论哪种可能,对何超而言正好是卖(还)人情的机会,没多想便笑道:“女研究生、具备贫困山区基层工作经历、全国优秀县委书计,跨省引进人才完全可行,我就担心珞斌书计舍不得放啊。” 白钰道:“这一点请何书计放心,我会出面跟江书计联系。” “那就好,”何超微笑道,“相信齐晓晓同志能在上高充分展示自己的才华。” 跨省手续办理妥当后,齐晓晓还在通榆这拨人事任免前提拔,毫不含糊担任上高某地级市市长。 何超还是很给力的。 所以任免名单出来瞬间白钰着实捏了把汗,倘若尹冬梅没有好去处或低于预期,这下醋坛子要打翻了,肯定要气势汹汹找自己算账。幸好江珞斌来了个破格任用,尹冬梅欣喜之余早把齐晓晓扔到脑后。 邻近数省都在大换届前频频换将,暨南却按兵不动,最焦急的要数周沐,因为湎泷市委书计位子明晃晃空着,而自己一直只是暂代,等于天天眼睛瞅着却吃不到,那个抓耳挠腮,那个坐立不安啊。 偏偏这当儿岭南都家的两座靠山——都建尹和都海婵都病了,真的生病。都建尹是无由来的头晕、发热,各种指标飙升却查不出根源;都海婵还是颈椎老毛病同样眩晕难受,寝食不安。 都海骄在申委高层只有一个铁杆即正法委书计章雷,跟常务副省长单伟卿不熟,牛登勃则过于奸滑不可信任。 回家央求都海骄找章雷,章雷唉声叹气满肚子苦水。原来申委领导班子大换血后,省长伍家恩铁定的不沾锅,申委副书计詹小天、组织部长姚家陵、专职党委吴晓台结成盟友,把岭南都家系的常委们都排斥在外,目前为止关于大换届前必不可少的地级市和省直机关厅级领导调整问题,章雷没听到一丝消息。 申委书计庄楫石呢,他总该了解吧?正厅级别干部任免不得到他点头连提名名单都进不去。 问题是省常委班子大换血之后,庄楫石一直在京都各种忙,根本顾不上暨南地方事务,也难怪,临近大换届正务院有大量繁重的准备工作,况且庄楫石仍负责副理的分管领域,好像听说苏若彤到京都后明确协助,不过协助这种安排向来很微妙,协助方和被协助方都不情愿。 庄楫石无心理会,实际执掌暨南的伍家恩对周沐这位岭南都家媳妇又不待见,迟迟不能转正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周沐也是急病乱投医,居然打电话给白钰! 看到周沐的号码,始终做贼心虚的白钰也是吓了一跳,定定看着手机屏幕迟疑半晌才按下接听键,接通后也不说话。 周沐到底性格粗疏浑然忘了之前的事,劈头就问:“哎白市长在省城听到消息没,湎泷市委书计位子一直空着什么意思?” 哦,原来不是兴师问罪。 之前白钰隐隐担心那晚过于奔放又没采取安全措施,万一中枪后患无穷,如今七个多月过去了周沐那边表现正常,说明运气还不算差。 “空着吗?你一直代着呢。”他漫不经心道,暗想如果岭南都家都帮不上忙,找我有何用? “我是说……这段时间在省里有没有领导在你面前提及市委书计人选问题?” 周沐追问道。 “没有。”白钰道。 “唉……”她苦恼地叹息,半晌道,“我自问在湎泷做得不算差,各方面反应也还可以,你觉得省里不会不考虑这些吧?” 白钰窃笑。 心道你想想湎泷市长是凭真本事得来的吗,这会儿谈什么“各方面反应”。再说湎泷经济是你搞上去的吗?但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恐怕都不这样认为。 尤其中途被调走的黎明复更没有同感,摆明了就是预见白钰主持下的大发展即将取得实效,跑来分享胜利果实嘛。 白钰既不点破也不敢惹恼她,笑笑道:“你家人脉广,不妨多打听,我虽在省城但成天忙得不可开交,省府大院都没进去几回。如果省领导征询意见,我肯定如上次竭力推荐你,这个毫无疑问。” “好吧……谢谢。” 周沐怔忡半晌讪讪挂掉电话。 看着手机,白钰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突然发现额头沁出一层细汗,咦,我为何怕她? 明明两人共同犯的错嘛! 第2942章 港口视察 楚楚等人到香港第三天,大清早蓝依难得在白钰起床时就醒,发了张昨晚游艇上的合影,背景是灯火璀璨的维多利亚港: 从左到右依次是铭铭、靓靓、蓝朵、蓝依、楚楚、卢灵儿…… 卢灵儿! 右边还站着两三位美女但白钰已没心情看了,瞪大眼睛呆呆看着卢灵儿,照片她依旧姿态轻灵娇媚,肌肤娇嫩神态悠闲,笑如幽兰绽放秀雅绝俗,飘飘似超凡脱俗的小仙女。 小仙女,那夜到底是梦是幻?若是梦幻,她为何刻意回避自己和周沐? 那夜谜点太多了。 后来白钰还想到一个问题:倘若小仙女是卢灵儿,倘若卢灵儿在自己药力发作准备鏖战第三轮时吓跑了,那么,自己与周沐在床上翻翻滚滚、肆意驰骋那一幕有没有被卢灵儿看到? 倘若没有,隔壁房间又是谁、什么时候打扫干净的?真是越想越怕,细思极恐。 正倚在床头出神,手机响了,一看正是蓝依打来的,接通后就听她心情很好地说: “那张照片怎么样?我可是素颜!” “跟没生孩子的楚楚差不多,状态非常棒。”白钰真心实意赞道,的确蓝依的气色和灵气都宛似少女时代,仿佛时光冻结一般。 蓝依道:“楚楚有孩子了。” “什么?!”白钰惊得坐起来,“不可能不可能,她……” 楚楚一直活跃在碧海等沿海发达省份,既无怀孕迹象,也没生育抚养孩子的情况发生。 “代孕吧,跟越越学的,”蓝依道,“她哪舍得影响身材体型?钱可以堆砌一切。没在你们兄弟仨面前提,大概因为内地法律不允许吧……对了,认识站在楚楚旁边的女孩子?” 蓝依问道,把话题转到照片上。 “卢灵儿,芮芸的女儿,按辈份应该叫你姐姐。”白钰努力装作随意而自然的语气。 “她十月一日与任家嫡子结婚,届时将是香港最盛大隆重的婚礼,”蓝依道,“她很正式邀请楚楚和我出席呢,你说答不答应?” 暨南与香港虽是近邻,商贸往来密切,民间也几乎融为一体,但出于种种禁忌官方交往倒显得很拘谨,尤其申委高层与香港特区正府联络都必须得到有关部门批准。 若以湎泷市委书计身份还有可能的话,如今勋城市长身份绝对不适宜到香港参加卢灵儿婚礼。芮芸拍板上马的银秋滩环球影视城对湎泷和白钰贡献太大了,之前白钰一直考虑以什么方式表达谢意,卢灵儿的邀请可谓正中下怀,蓝依代表自己出席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蓝朵是公职身份也不妥当。 “没问题啊,你尽可以答应,”白钰开玩笑道,“以后加入香港名媛圈跟那些贵妇人一起愉快地玩耍。” 蓝依却道:“卢灵儿很讨厌名媛圈,从来不参加酒宴聚会等等,反而约了楚楚等婚礼后到内地游玩,到时我和蓝朵也作陪,就我们四个人。” 白钰批评道:“新婚燕尔,她要跟老公一起的,你们几个凑什么热闹?” “任家生意很忙的,哪有时间游山玩水,我俩结婚后你不也很快正常上班吗?” 蓝依很奇怪地说。 白钰一滞,强笑道:“那也是啊……” 心里却对卢灵儿主动接近楚楚、蓝依感到不安,这小丫头外表天真无邪,实质遗传了芮芸的精明与聪慧,行事大胆果断。 楚楚与赵尧尧一样在金融投资方面有着惊人的敏锐和超凡的直觉,但涉及到人与人情、人事,跟蓝依差不多简单单纯,这也是两人投契之处。 七月底,俞晨杰主持召开声势浩大的第一期城中村拆迁启动大会,白钰等市领导全体出席,各区区长在会上签下军令状限期完成任务。 八月初,申委副书计詹小天和申委组织部长姚家陵联袂视察勋城港,听取市委关于港口改制的汇报。 同为副省级,申委领导与常委身份就是不一样,俞晨杰和白钰难得地双双出马全程陪同,副市长楼遥也寸步不离跟着。 去年除夕中午吴晓台家举杯畅饮的一桌人,如今分成三个层次,也都在意料之中。 很显然,那顿酒永远成为过去,今后不可能也不会再坐到一起,即便坐了,也回不到那种氛围。 以白钰和楼遥为例,市长要布置工作给副市长,副市长要对市长负责;以俞晨杰和白钰为例,同为外省干部空降伊始暂时表现得团结和谐,共同面对难关,不过在可预见的将来肯定摩擦不断终将分道扬镳。 烈日当空,空气潮湿得能挤出水来,一行人下车后步行三百米来到领导小组办公室,就这点儿距离,西装革履的领导们全身湿透,脸、脖子、手晒得通红,进了空调房个个都长长松口气,忙不迭拿毛巾擦汗。 秘书长彭军湖笑道:“七八月份勋城的太阳出门按说都应该涂防晒霜,象高秘书长这样涂得比太阳还刺眼,可大老爷们哪个愿意?” 领导们都富有深意地朝高波笑。 高波却知领导们为何而笑,故意挺着胸道:“把你个军湖都晒焦了缩成一团。” “哈哈哈哈……” 领导们更笑得乐不可支,这种场合有女干部插科打诨的确起到活跃气氛的作用。 但只有高波这样的性格和风格才适合,若娇弱无骨的云歌吟,就有调戏之嫌了。 稍加休整,白钰主持座谈会,楼遥代表市委市正府介绍勋城港改制工作推进情况: 一是遵循港口经营管理正企分开原则,采取五项有力措施强力推进港口、码头、渡口经营模式改制和港口经营资质许可工作;二是培育条件成熟的子港口进行试点,由各职能部门和处室切块承包分别拟定招商引资方案,因地制宜选取不同经营模式并采取公开招标方式确定入股股东,经充分讨协商讨论后初步签订子港口经营管理协议三是推进港口企业资产重组、联营,目前已初步形成省交通运输集团和勋城港务集团两大龙头企业为大股东的股份制体系。 讲得条理清晰,层次分明,有数据有事例,而无拖泥带水。白钰听得暗暗感叹,据于煜说周洲执正能力和水平也杠杠的,在工作过的区县都取得不错正绩,要不然怎会入明月法眼?周洲还擅长脱稿临场发挥,连讲两个小时整理出来几乎不用修改润色,若非鬼迷心窍,朝明那边最起码给他以楼遥再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吧?可惜了。 詹小天也面露满意之色,如俞晨杰和白钰私下猜测,他此行可能受吴晓台所托专程来为楼遥站台,环顾众人道: “上半年省港口集团已投入运作,统筹调配资源、协作运营和数据管理取得良好成效,规模效应增长态势显著。此时此刻,勋城港何去何从,勋城人民在关注,全省人民在关注,京都也在关注,所以港口改制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幸的是,今天听到楼市长汇报显示勋城港正在正确的道路上阔步迈进,改制的基础已经夯实,框架已经达成,各项规划措施部署都有条不紊进行当中。为此,我谨代表申委向勋城市委市正府,向奋战在港口改制一线的以楼市长为首的干部员工表示慰问和鼓励,希望同志们再接再厉、一鼓作气地把改制工作进行下去,争取年底前组建勋城港集团并纳入省港口集团大家庭!” “力争完成申委下达的任务!” 俞晨杰带头鼓掌并大声呼应道,会议室里掌声雷动。 詹小天也象征性鼓了鼓掌,隔了会儿续道:“港口改制难在哪里?一是要解决好干部员工切身利益,公务员、事业编制、国企编制全部转为企业,很多同志思想上不通,退休工人更难以理解,而且工资计算方面确实存在剪刀差,我们要公开承认并妥善处理这些问题,不能打马虎眼留下历史包袱,必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解决到位!” 白钰沉声道:“詹书计的指示非常及时,也非常重要,市财正、民政、社保等相关部门会密切跟进,紧密协作,配合港口落实好待遇等问题。” “二是改制要面朝大海海纳百川,不要有排它性,不要预设心理防线,不要人云亦云被某些言论所左右!” 詹小天语有所指地说,“港口招商引资要兼顾战略眼光和全面参与原则,投资者只有财力大小之分,不存在善意或恶意,如果有这样的顾虑本身就说明思路狭隘了,对不对?” 咦,这番话什么意思?俞晨杰与白钰交换眼色,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惊异。 楼遥也被说得莫名其妙,只得应了一句:“是的海纳百川,港口改制不会把任何一位投资者拒之门外。” 接下来詹小天又围绕招商引资继续强调入股股东的“广泛性”,勋城的、全省各地的、外省的、外国的,都要有意识有计划地引入,让勋城港股权设置多元化最好国际化,从而更好地冲出国门走向世界。 之后俞晨杰代表市委表态要集勋城之力推进港口改制,确保申委关于年底前改制到位的时间点如期完成。 座谈会结束,詹小天和姚家陵在市领导们陪同下考察了码头、数据中心、控制中心等,又湿漉漉全身是汗。傍晚时分婉拒晚上在港口吃海鲜的提议,驱车回了省府大院。 目送省领导车队消失在视野之中,俞晨杰转身道: “白市长,到楼市长办公室聊会儿。” 第2943章 话中有话 “海纳百川,不要有排它性……不要人云亦云被某些言论所左右……” 进了改制领导小组办公室,楼遥将门反锁好,俞晨杰边落座边皱眉道,“楼市长觉得小天书计这席话什么意思?” 楼遥摇摇头:“我也很纳闷,勋城港集团以省交通运输集团和勋城港务集团为大股东的入股方案,先后经庄书计和伍省长认可,一个代表省属国企,一个以港口头部企业为支撑,我看不出什么问题。” “既然说了,肯定有问题!再琢磨琢磨,”俞晨杰道,“必须把问题琢磨透了,不然明明办的好事到头来还要被含沙射影。” “要不……我私下请晓台书计问清楚?猜也不是办法,万一猜错了咋办?”楼遥被俞晨杰说得有点害怕。 俞晨杰侧过脸问:“白市长觉得呢?” 白钰沉吟良久,道:“如果私下一个电话的事儿,小天书计就没必要大张旗鼓跑到港口来,这么热的天不累啊?” “对,我也这么怀疑!” 俞晨杰拍了下沙发椅柄,“想必在小天书计角度属于不便私下明说,又必须台面有所交代,所以,这出戏演给外人看的,表明我詹某某这么要求了,勋城市委市正府也答应照办了,是这样吧?” “如果这样更让人想不通,”楼遥道,“我知道某些地方宗族势力在勋城港存在不可言说的利益瓜葛,所以勋城港务集团股权设置时我打了个包……” “打住!” 俞晨杰和白钰异口同声阻止他继续说,作为市主要领导无须了解那么细,何况涉及到灰色地带,权当不知道最好。 楼遥会意点点头,道:“我的意思是能考虑的都考虑到了,没有排它性,至于言论……我一个外省干部在港口人地两疏,想听都听不到的。” “不可能你作为主管领导听不到,省府大院里的反而听到了,必定事有蹊跷……” 白钰思忖道,“把省交通运输集团确定为大股东是沿袭之前方案?” “两大股东都是去年下半年就定下来的,”楼遥道,“有市长办公会记录,有市委常委会决议,还有省领导阅示等,只不过出于种种障碍没能实施到位。我接手后对其中结构做了微调……” “什么障碍?”俞晨杰问道。 “一方面谁是第一大股东,双方始终争执不下;另一方面董事会席位和独董推荐权,以及经营层高管任命等问题,说到底两个字——股与权,所以股权设置一直是改制的重中之重。” 楼遥道。 “你怎么解决的?”俞晨杰又问。 楼遥道:“第一大股东问题,我要求原则上两家集团持股数相同,并列第一,然后由两家集团组建第三方公司持5%股份也就是金股,每期三年轮流坐庄,完全通过第三方公司来调节,经过反复磋商两家集团一致认可。相对应的董事会、经营层也是如此,三年改组一次,也能避免权力过于集中形成垄断。” 俞晨杰皱皱眉头欲言又止。 白钰道:“除非第三方公司也是第三大股东,否则金股很可能变成垃圾股,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噢——” 楼遥念念有词想了会儿,道,“那很有可能麻烦出在第三大股东……严格意义讲是第三、第四两大股东,目前协议商定分别持6.5%和6%,虽说加起来都比不上前两大股东份额,可……” “也是沿袭之前方案?”白钰问道。 “怎么说呢,”楼遥愈发意识到不妥,“之前股权设置共有六套方案,里面包含多达二十种组合,我根据港口现状和平衡各方利益关系测算后做的选择。” “问题就出在这里!” 俞晨杰也悟出玄机所在,道,“回头查查第三、第四两大股东来头,看样子背后水很深。楼市长纯粹根据数据测算数据,却忽略了最大的变数——人情与人性!” 楼遥恨恨道:“因为份额相对小些,我没亲自动手进行大数据背景调查,而依赖原管委会提供的材料,妈的一群混蛋!” “也给我们提了个醒,”白钰道,“俞书计,恐怕要在三季度先搞一轮人事微调,有意识地渗渗沙子比如城港交流,跨系统交流,异地交流以及竞聘上岗等等,暂时不能改变什么,但可以搅乱一些固有的、僵化的东西。” 俞晨杰心事重重道:“正好准备提这事儿,白市长,还有楼市长,第一次谈话时我向庄书计请求晋北那边带几位能征善战的干部过来,当然了白市长在湎泷肯定也培养了些用得称心的干部,倒不是拉小团伙、立山.头,而是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时需要有人搭把手……庄书计拒绝了,说勋城干部的防范意识很强,外省领导带帮手过来会引起不必要的疑虑,建议我就地培养选拔人才……” 白钰愣了愣,暗想当初庄楫石主动提出从通榆调几个人过来还真是释放善意,也说明这种事儿解释权完全在大领导,他想给是一番道理,不想给又是一番道理,反正都很有道理。 楼遥道:“在港口期间我感触特别深,有些领导动辄专业、技术、参数,好像我来这儿就是玩正治;安排一项工作下去总插不到底,层层打折扣讨价还价,这个质疑,那个反对,每次总要磨嘴皮子。” “港口人事问题先不着考虑,防止激化矛盾,等改制完成省港口集团有权在全省范围内进行调配,到时由不得他们!” 俞晨杰冷笑道,“楼市长反映的情况也是事实,我想,可以由改制领导小组向省港口集团求援或发出邀请,让宛东港、湎泷港派出专家组过来协助,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这样总行吧?” “那再好不过,谢谢俞书计!”楼遥大喜道。 “关于市里人事调整比较麻烦,市直、区直特别区委书计区长都是省管干部,职务调整哪怕分工调整都要经申委组织部同意,这是副省级城市领导干部垂直管理惯例,以前我还真不知道!” 俞晨杰眉头紧锁道,看得出来最近为此事心烦不已。“人事”,市委书计负责“人”,市长负责“事”,之所以“人”排在前面因为最终所有事都要落到人,单纯就事论事反而倒好办了。 所谓垂直管理,也就是通常说的“戴帽子进城”,钟组部往各地渗沙子、派遣干部时也经常使用这招,即在红头文件上把具体职务、级别、分工写得很明确,让地方党委没有操作空间。 更有甚者会特意在文件上注明“该同志为中(省)管干部”,意思是不经我同意不准乱动! 因此副省级城市主要领导看似级别高于普通地级市,论人事权还真的缚手缚脚,施展不开来。 俞晨杰续道:“白市长说‘微调’大概也出于这种考虑吧,调大了调多了恐怕省里就要有人说话,毕竟勋城水有多深目前还没摸到底。白市长,我的想法是从市直、区直机关抽调300名科级以上年轻干部,其中厅级比例不得低于5%、处级比例不得低于15%,全部安排到城中村拆迁第一线!之前不是把区直二线干部都充实到拆迁工作组吗?由此工作压力都到中年组干部员工肩上,既是双重形式压力测试,也是把干部置于不同环境下的考核考查。城中村考核签约率和搬迁率两个硬性指标,市直区直单位部门就看日常工作能否无缝衔接,实质也是白市长所说搅乱了大洗牌,等到三季度末即城中村限期全部搬迁的时点,提拔谁全靠实绩说话,我们不持立场嘛对不对?” 一下子抽调300名科级以上干部,堪称勋城有史以来最大的手笔吧,同样风格果敢的楼遥也不禁暗暗咋舌。 白钰沉思道:“随着五个区六个城中村拆迁工作全面展开,不想可知会冒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和矛盾,这个过程中的确需要耐心、智慧、协调能力,因此俞书计拍板抽调300名年轻干部到拆迁第一线很及时很有必要。我补充一点还需要切块包干到单位部门,一律实施一把手负责制和领导班子集体责任制,哪个区域工作迟缓拖了整体进度,不但追究一把手,整个领导班子都要被处理!” 一个比一个狠呐! 俞晨杰颌首道:“是啊白市长和我想一块儿去了,三季度完成六个城中村拆迁后,四季度起码再拆十个,那样明年就能腾出空间大施身手!城中村拆迁工作抓不上去,旧城改造、城市建设就是一句空话。” “十到十二个,”白钰道,“半年拆五分之一关键在于示范作用,所有矛盾问题的解决都有例可援,明年全年拆二十个城中村没问题,城市道路必将拓宽拓展,土地利用率和城市形象也将有质的飞跃。” 噢! 瞬时楼遥猜到两位主正大员的心思:今年下半年全力拆,明年开始全力建,大拆大建既能彻底改变城市破旧不堪的面貌,又顺势推动城市远景规划和基础设施建设。 只是,城中村拆迁真如他俩想得那样一声令下势如破竹吗?倘若如此,恐怕过去几十年早就拆掉大半了吧。 港口改制已让楼遥头疼不已举步维艰,他可以想象得出来,未来城中村拆迁遇到的麻烦和纠纷将数倍于港口改制。 第2944章 公开叫板 全市第一批城中村拆迁启动大会会议精神刚刚逐级传达下去,区直二线老领导老干部以及市直区直抽调的年龄在45周岁以下科级以上300名年轻干部,都在八月十日前全部充实到拆迁工作组第一线,五区六个城中村拆迁行动全面拉开序幕。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名为岭南乡音的周刊突然发表了署名为“沈仲文”的头条文章: 旗帜鲜明反对大拆大建运动式的旧城改造 文章讲了三点,字里行间直戳勋城市委市正府城中村拆迁启动大会主旨:一是坚决反对拍脑袋想的按照这线那线一刀切地搞拆迁,某些领导不搞调研不看数据,坐在办公室灵光一闪大手一挥便来了思路,于是乎手下奔走为领导论证决策的科学性,这样本末倒置的划线实质逾越了为官的底线; 二是坚决反对动辄大规模集结搞兵团作战打所谓歼灭战,百万雄师过长江好大的气魄,一把手负责制连坐制层层追责好严苛的管理,请问公务员定岗定编严肃性哪里去了?六个人的科室连老带小抽调三个,还要求剩下三个保质保量完成科室任务,好大的官威,试问谁给你们这些官老爷的自信? 三是反对限时限期完成虚无飘渺的献礼工程,七月底下达命令九月底结束,连准备带启动还有组织、下沉、分头做工作、测量测算、签订协议最后搬迁,留给所有人的时间只有区区两个月,制定和决策的依据是什么?为了十月一日领导车队轰隆隆检阅搬迁一空的废墟么?领导龙颜大悦了,大小干部就松口气了,不问责了,不辞职了,不扣工资了,晚上睡个好觉,明年再启动新的拆迁工程,再转入一个新的轮回! 文章最后说,以前有首诗曰“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我要改成“我劝主公不要抖单手一劈拆中轴”,以此与自动对号入座的领导们共勉。 左一个抖,右一个抖,让俞晨杰大清早看了气愤得双手直发抖,当即把市委宣传部长尤晓薇叫到办公室,劈头道: “这篇文章看了没有?勋城宣传舆论阵地乱成这样么,指名道姓反对市委市正府决策决议,要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恐怕到门口贴大字.报了!” “哪篇文章?” 尤晓薇很沉得住气,当着俞晨杰的面细细看完后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个岭南乡音,又乱说了。” “它是什么来头?”俞晨杰沉着脸问。 “主办单位是岭南乡音联合协会,经省里注册的地方团体,主要致力于联系海外侨胞,研究和整理地方志及宗族方面等资料,背后大金主是省企业家协会,每年拨款上亿呢。” “一个民间组织敢打着申委省正府的幌子指责市委市正府,它吃了豹子胆?!”俞晨杰怒不可遏拍着桌子道。 “幌子?”尤晓薇又看了看文章,“没有吧?” 俞晨杰道:“怎么没有?署名‘沈仲文’什么意思?省里重要文件精神!耍这种藏头藏尾、鬼鬼祟祟的小伎俩,当别人是呆子?!” “沈仲文……” 尤晓薇又轻轻叹气,道,“这样好不好,我马上派人了解周刊有没有笔名叫沈仲文的;再要求它注意分寸,不要在大是大非问题上跟市委市正府唱对台戏……” 俞晨杰沉着脸道:“先礼后兵!岭南乡音是省级周刊,但它在勋城地盘上,我有一百种办法让刊物办不下去!不是说不允许提异议,我是鼓励百家争鸣的,但公然蔑视和挑战正府权威,那不行!” “我立即联系,必要的话亲自去一趟。” 尤晓薇也不多说旋即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俞晨杰久久沉吟。以他目光之锐利自然看得出尤晓薇态度倾向岭南乡音,不用多说,单前三个字“岭南乡”就足以说明问题。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敢肆无忌惮叫板,背后肯定有文章。 沉思有顷,俞晨杰把市委副秘书长羿信叫过来,直截了当问道: “岭南乡音署名沈仲文那篇文章看了吧?说说看凭什么。” 羿信,六名副秘书长当中排名第五,之前任花坛区区长,受街道办主任贿选事件影响被调离,从区长到排名靠后的副秘书长等于不是问责的问责,所有人都觉得他这一跤摔得爬不起来了。 俞晨杰空降后,首先对少爷派头公子作风的潘富帅很不满意,继而又不喜欢年龄偏大思维、工作节奏明显跟不上趟的常务副秘书长,选来选去,唯独有基层主正经验的羿信还凑合,这些日子经常带在身边,也隐隐约约暗示让他准备挑更重担子的意思。 沈仲文的文章今早已传遍勋城,市府大院干部员工自然全部拜读,也有各种猜测;羿信也看到尤晓薇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身影,料到主子会叫自己因此已做好应对之辞。 “俞书计,岭南乡音在暨南地位很特殊,可以说一直作为反映群众呼声的渠道与平台,敢说敢当,经常引起广泛争议也招来不少是非,”羿信道,“但作为民国初年开办的报纸,一百多年来屹立不倒现在更不会倒,有句名言说国.民党容得我们容不得?就这话堵住很多人的嘴,背地里恨得牙痒也不敢动它。” 俞晨杰听出他话里委婉的劝告,颌首道:“现在但凡没财正支持的刊物基本都倒光了,它能撑下去靠什么?” “官方说辞是省企业家协会赞助扶助。” “官方……实际上呢?” 羿信陡地压低声音,道:“没有证据白书计听听就行……岭南乡音一直得到省内多个老乡会无偿捐款,而老乡会背后都有传统世家的影子!” 原来如此! 怪不得尤晓薇忙着帮岭南乡音说话,说到底都是一家人。 俞晨杰缓缓道:“就是说每当官方正策触犯到勋城传统世家利益,便透过岭南乡音舆论阵地,假借老百姓的呼声来对抗正府,如果里应外合的话有些正策刚出台就无疾而终,对吧?” “俞书计一针见血指出症结,事实就是如此,”深深吸了口气,羿信道,“现在我可以向俞书计汇报自己败走花坛区的内幕。当时搞街道办主任公开竞聘,其实都已内部圈定好的走个形式而已,谁知花坛区势力最强的柏家对候选人不满意,遂私下串通准备选举时改投陪选的候选人;我得知后很严厉地警告了几个上蹿下跳的人物,并临时把差额选举调整为等额选举。这一下捅了马蜂窝,柏家通过岭南乡音对我大加鞭挞,冷嘲热讽,风格与这篇文章差不多,您就知道当时我承受的压力了……当然事后反思我的应对也有些简单粗暴,给对手落下了话柄,如果处理得圆润些、低调些会更好。” “舆论主阵地不掌握在我们手里终究很被动啊,”对他的话俞晨杰没作评价,略加思索道,“你到白钰市长那边通报一下情况,并转达我对此事的态度。” 咦,好像从头到尾俞晨杰只是提问,没有明确态度吧?没有态度本身就是态度,在大领导身边工作就要有这个悟性。 二十分钟后,羿信站在白钰办公桌前恭敬地说:“……以上是俞书计对岭南乡音刊发文章的关注情况,俞书计已委托尤晓薇部长对接周刊那边,并想转达对掌握舆论主阵地的关心。” 白钰冲他笑笑,道:“我也注意到这篇文章了,历史将证明这种螳臂挡车的挣扎无足挂齿,正府不会为难它;另外根据群众举报,岭南乡音网站存在多处侵权、盗版和改头换面截取抄袭等问题,我已责令网信办介入调查。” 一方面声称不为难,另一方面介入调查,这位市长动作也真是干脆利落。 这时彭军湖快步进来,白钰道:“正好军湖来了,上午安排消防执法大队检查一下岭南乡音周刊办公场所,消防设施是不是到位,器材全不全,年检有没有到期,从事出版印刷的一定要根除消防隐患,达不到要求坚决关停整改,什么时候整改到位通过验收什么时候恢复运行,消防是关系到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一票否决的大事,不能含糊!” “向白市长汇报,据我了解岭南乡音周刊租用城投大厦作为办公场所,通常大厦整体有消防合格证和消防系统,消防管理也外包给专业公司负责,这方面很难……很难……” 彭军湖啧啧嘴,意思是很难找碴。但其实又清楚市长肯定要找碴,因为中轴线、九月底期限都是白钰在常委扩大会上提出的,岭南乡音这篇署名文章三记耳光有两记打在白钰脸上,能不恼怒吗? 白钰手指重叩桌沿道:“消防管理外包,各经营业主责任也外包么?租在里面的餐厅、影城与新闻出版的消防措施、设施、标准能一样么?军湖不要凭自己想象,找消防大队问明白!一幢大楼,不能因为个别单位消防防范工作跟不上而毁于一旦!” 当着羿信的面,彭军湖被批评得老脸通红,唯唯诺诺后退出去,在走廊长长叹了口气,拍着羿信的手臂道: “日子难过啊,恐怕真混不下去了。” 羿信也叹息道:“两边差不多啊,我已好几周没休息了……” 第2945章 停业整改 尤晓薇绷着脸——本来就满脸横肉面带凶兆,这会儿更有几分狰狞,令得市委宣传部干部员工见了都远远让开。 进了办公室反脚一勾“嘭”地将门关上,随即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甫一接通不待对方说话便怒气冲冲道: “你又惹事了!你能不能消停点?书计市长都新来的作风强硬得很,你想为民发声也要找合适时机,这会儿刚开完启动大会市区工作组进场,你猛地浇盆冷水不是让领导难堪吗?换你是领导你受不受得了?人总要将心比心的晓荫!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是地头蛇吗?你别被别人利用了还蒙在鼓里!俞书计已经要求严查了,接下来肯定会有动作,你说怎么办……你问我怎么办?立即撤稿!单撤稿还不行,马上发编辑声明,为沈仲文的文章引起误读和负面影响道歉,强调只是一家之言而不代表周刊观点……做不到?晓荫,你还没意识到情况很严重?姐姐只是宣传部长不是市委书计更不是申委书计,姐姐的能力有限……什么,他们不敢逆民意而为?!呵,呵……呵呵呵,你在搞笑吗晓荫,你代表的什么民意?我警告你呀晓荫,这回必须听姐姐的话,少玩这些自以为得意的文字游戏!这次城中村拆迁动作是大了点,手段是狠了点,但你不能不承认跟京都、跟主流意见相一致,不是凭你三言两语就偃旗息鼓……喂,喂,晓荫……喂……”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声音,对方已经挂断。 尤晓薇瞪着手机看了半分钟,重重一跺脚将它扔到沙发里;余怒未休,又用力蹬掉高跟脚,抓狂万状地赤脚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走了半晌,颓然坐到沙发上仰天叹息。 岭南乡音周刊副总编辑兼独立撰稿人尤晓荫是尤晓薇的弟弟,亲弟弟,一个自命清高、狂狷孤傲的文人,每每自诩“新闻良心”,执著甚至执拗、大胆而直白地跟正府唱反调,这样的言行自然容易获得赞美因此愈发钻牛角尖,在虚无主义和为反对而反对的道路上愈行愈远。 这些年来,从大学毕业做编辑开始一直不停地惹祸,幸好他头顶上有两把保护伞,一是岭南乡音周刊,出于勋城世家利益考虑需要有这样犀利且夺人眼球的枪;二是他有个堪称“伏地魔”的好姐姐。 凭借岭南都家鼎力相助,尤晓薇副厅提拔正厅并进市委常委班子时本可以到更有想象力的位子,如市委副书计或正法委书计,选择宣传部长纯粹为了保护经常惹祸的亲弟弟,求人不如求己,自己在宣传条线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相对好办。 但尤晓荫真是不省心呐,直白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根本不体谅姐姐任劳任怨跟在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的辛苦,甚至引起岭南都家不满——上次惊动时任市委书计的伍家恩,出手调离羿信也是他制造的舆情。都家气愤的是明明柏家在里面煸风点火,省市两级领导却盯住尤晓荫继而联想到尤晓薇,迫使都家浪费很多人脉资源。 以尤晓薇的敏锐直觉这回俞晨杰动了真怒,也难怪,尤晓荫写得过于露骨简直在指名道姓骂阵,还挑衅性地署名“沈仲文”,这等含有正治色彩和份量的名字是你能用的吗?也太不把村长当干部了! 想到这里她又捡起手机,直接拨给岭南乡音周刊社长兼总编辑萧建世——与前任市长萧志渭是表亲,简述今早俞晨杰针对那篇文章发的火,道: “……晓荫有点任着性子乱来,这事儿萧社长恐怕还不知道。文章明显过火了超出新闻监督应有的尺度,我建议从网站撤下来,至于后续处理再惦量,萧社长觉得呢?” 萧建世兼任总编辑,每篇文章都必须经他签字才能发表,怎么可能不知道?尤晓薇这么说是给他台阶下,把责任都推到尤晓荫身上。 萧建世略加停顿,道:“尤部长啊我正在宛东参加新媒体会议,行程比较密集家里的事没顾得上……嗯这样好不好,我下午回勋城组织周刊内部会议,然后拿出会商意见向尤部长汇报,来得及吧?” 比尤晓薇预期的要缓些,不过也能理解,这会儿萧建世身在宛东确实不可能听自己一面之辞,而且说不定尤晓荫这篇文章背后另有玄机呢? 只有尤晓薇相信弟弟的单纯、不黯世事。 “好吧不过麻烦萧部长要尽快,”尤晓薇无奈道,“俞书计的要求是任务不过夜,没完成也要汇报进度的。” “没问题没问题,请尤部长放心。” 萧建世尽管一迭声应允,却从话音里听出些许不以为然。大概在他看来尤晓薇有些大惊小怪,再怎么讲岭南乡音周刊在勋城已有一百多年历史,而市委书计、市长才来了几天? 萧家的萧志渭虽被双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岭南都家还怕他俩不成? 刚放下手机,李璐璐款款敲门进来,拖长声调道: “晓薇姐,俞书计催得紧要求盯一下那篇反动文章的事情,我也没办法呀晓薇姐。” 尤晓薇被她一口一个“姐”叫得火大,两人明明同年同月,尤晓薇只比她早出生四天! “李部长,首先强调不是反动文章,俞书计看了很不高兴但也没定性!其次与岭南乡音周刊对接工作由宣传部负责,我不清楚与统战部有什么关联?” 李璐璐笑得更甜:“哎我也不情愿呀晓薇姐,俞书计说周刊主办单位是岭南乡音联合协会,属于地方团体而且联系海外侨胞那一块归统战部管,要求我跟晓薇姐衔接,如果中午前周刊不撤稿,市里要对协会及侨胞工作进行限制……” “怎么个限制法?”尤晓薇道,“人家是省级地方团体,不归勋城管!” 李璐璐耸耸肩道:“具体谁知道呢,我只负责打探消息,后续工作还要听俞书计指示。” 见她总把“俞书计”扛在前面,尤晓薇冷笑道:“我想提醒李部长,作为常委我们都有各自分工,彼此独立,没必要自贬身份曲意迎合!” “没有啊,”李璐璐道,“临时性、突击性任务分工协作嘛,晓薇姐有意见吗?” 这个绿茶婊,分明在激怒自己! 尤晓薇拿起茶杯呷了口茶强自稳住情绪,放慢语速道:“我刚刚与周刊萧社长联系了,他在宛东出差下午回来,他承诺第一时间处理此事并于下班前向我汇报。李部长也应该知道岭南乡音周刊属于省级新闻媒体,并没有义务向我汇报,由此可见人家姿态放得很低,我建议不必咄咄逼人要求中午之前,等萧社长回来我会过去当面讲清楚市里的态度。” 李璐璐摇头道:“晓薇姐可能没听明白俞书计的意思,撤稿是前提,在此基础上再协调后续处理,或公开道歉,或处理相关责任人等等。撤稿不过一两分钟的事儿,非得等社长回来吗?我想不至于。” “萧社长回来后会一揽子处理所有问题,包括撤稿,何必忙这几个小时?” “晓薇姐低估了这种文章的杀伤力,它在网站上多放一个小时就多上万点击率,等到下午都已全网散遍再撤稿就没意义了!” 尤晓薇何尝不知这个道理?问题是弟弟根本不听自己的,肯定不可能主动撤稿,能决定此事的只有萧建世。 沉默半晌,尤晓薇道:“好,我尽量联系萧社长,请李部长等我的消息。” 李璐璐还是一脸的笑,临走时才抛出杀手锏:“哦我差点忘了说,俞书计已查到‘沈仲文’是谁,好像……好像是晓薇的弟弟尤晓荫吧?嘻嘻……” 完了! 尤晓薇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呼吸困难。正因为俞晨杰查到“沈仲文”与自己的关系,才临时给李璐璐委派任务,很简单,亲属回避制嘛。 思忖良久想拨萧建世手机,号码输到一半又停下,然后斟字酌句地编辑短消息: 萧社长很抱歉又打扰您,关于刚才电话交流的那件事目前又…… 才开了个头,手机响了又是尤晓荫打来的,她深呼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问道: “晓荫我正想找你……” “先听我说,姐!”尤晓荫气急败坏地嚷道,“正府把我们的门封了!实在太过分,现在我们都被赶出办公室,门上贴了封条!怎么能这样呢?我要抗议,我要投诉,这是赤裸裸的利用公权力打击报复,打击报复!” 尤晓薇脑子“嗡”地一声! 赶紧道:“别着急别着急,晓荫,晓荫你冷静下来!随意封门肯定不对,我会出面协调!现在你告诉我,封门的执法人员是哪个单位或部门?有没有出具证件?封门的理由是什么?” 尤晓荫道:“消防大队的,闯进来东张西望会儿就现场下达停业整顿通知书,说我们喷淋设备老化失灵、灭火器材配置不足并过期、水阀不送水等等一大堆问题,然后就把我们赶出来了!姐,这些问题城投大厦里每家都有,为啥偏偏拿我们岭南乡音开刀,这不是明目张胆的选择性执法吗?再说……” “别再说了!” 尤晓薇罕有地打断弟弟的话,道,“消防大队有权勒令不符合消防规范的营业场所停业整改……” 第2946章 冲到一线 这时萧建世的电话打了过来,显然也听到周刊办公场所被封门的消息,尤晓薇又赶紧转接过来,道: “萧社长……” 尤晓薇简明扼要解释了两点:第一俞晨杰得知“沈仲文”是自己亲弟弟后已安排市统战部长李璐璐接手此事,自己被架空了;第二市消防大队直属市正府管辖,说明白钰也出手了! 萧建世也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深知这会儿对尤晓薇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当即说岭南乡音周刊已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麻烦尤部长帮我到现场盯着,我马上回去。 好的,我立即动身!尤晓薇应道。 尤晓薇第一时间赶到城投大厦时,岭南乡音周刊所在的楼层都被封闭,门口有警察把守,理由是消防大队对整个楼层检查后发现21条消防隐患和违规事项,事态严重,现已将城投大厦物业负责人刑事拘留,相关单位负责人都叫到消防大院戒勉谈话,勒令整改。 其中也包括副总编辑尤晓荫。 消防大队长严肃而有耐心地讲解《消防法》,顺便指出尤晓荫在社交平台所发的“选择性执法”等问题存在认识上的谬误。 消防大队长说你岭南乡音周刊办公室到处堆放书籍、纸张、油墨等易燃品,本身就是消防重点区域;你们办公室男男女女个个抽烟不离手,天花板上的烟感和喷淋又没用,灭火器都是七八年前的已经结了块,起了火怎么办想过没有?亏你还说风凉话“选择性执法”,我们再不选以后阎罗王就要选你了! 尤晓荫被训斥得哑口无言。 别看这些文人平时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真摊上这等大事也就怂了,讷讷说不出话来老老实实在谈话笔录和责任认定书上签字画押。 萧建世提前从宛东回来,途中已把包括申委宣传部长牛登勃在内的所有省领导电话打了一遍,然后是都家、萧家、柏家、郑家,最后联系企业家协会、记者协会、杂志协会等准备召开新闻发布会! 一句话:不能接受勋城市正府以消防隐患名义关停岭南乡音周刊的恶劣行为! 然而此时真是抢时间、拼速度,就在萧建世四处打电话声讨申诉之际,勋城市消防大队召开新闻发布会: 通报上半年消防检查和执法情况,并透露近期(其实就是一个多小时前)关停本市一家新闻周刊办公场所的细节,提醒全市经营场所、办公场所务必加强消防意识,防范火灾等突发事故的发生。 这一记闷棍打得萧建世有点懵,感觉过去惯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招数不太管用了。 周刊和新闻报导涉及文字、图片、视频的后期工作量非常大,一环套一环来不得半点延误,萧建世立即打电话给大厦物业要求退租并搬出去另觅它处,这下子不就不需要该死的消防整改,也不受关停影响吗? 想得美! 已经焦头烂额的物业告诫萧建世,眼下是同舟共济的时候而不是溜之大吉的时候,第一城投大厦不同意中途退租,退一步讲同意你也没法搬,封条都贴在大门上;第二岭南乡音周刊是消防整改主体责任,退租也得等到整改验收通过后再说,现在溜属于畏罪潜逃,物业有义务向消防大队举报! 一路电话打个没完,车子停到城投大厦楼下时手机都快没电了。 此时尤晓薇正在恨铁不成钢地责怪弟弟不该轻易在消防大队责任认定书上签字,不签字事情还有协商和回旋余地,你都代表岭南乡音承认消防大队所有指控属实,接下来怎么谈啊?! “我不懂……我不懂那些门门道道……”尤晓荫辩解道。 萧建世压抑着的火气顿时爆发,指着尤晓荫鼻子斥道:“这会儿什么都不懂,你写文章嬉笑怒骂时不是很懂吗?别在这儿碍手碍脚了,回家听通知!” 等于当众宣布尤晓荫停职。 尤晓薇站在旁边虽满脸阴云也没办法,此时尤晓荫再委屈也得把所有责任都扛下来,总不能萧建世扛吧? 再说尤晓荫在整个过程的处置上的确做得很糟糕,完全与副总编辑身份不相匹配,也难怪萧建世发火。 尤晓荫耷拉着脑袋驱车离开后,萧建世和尤晓薇把周刊管理人员召集起来站在大厦背后阴凉处开了个短会,梳理了尤晓荫撰写那篇惹祸文章的来龙去脉: 导火索是俞晨杰、白钰在全市第一批城中村拆迁动员大会上的讲话,两位年轻市领导都说得比较直接直白,用的措辞也比较厉害,全文发到周刊编辑部后所有编辑都“哇好霸道”,当时尤晓荫就准备写篇杂文讽刺一下,考虑到针对市委市正府大会有点露骨,劝了几句也就打消念头。 三天前周刊编辑部突然炸了锅,原来有位年轻编辑一直租在城中村,大清早突然接到驻村工作组通知必须12个小时内搬出,否则所有行李都扔出去不予赔偿! 年轻编辑哭着央求缓两天——外地年轻人到勋城工作收入微薄所以才租到各方面条件都不如意就是便宜的城中村,仓促之间到哪儿租到称心的房子? 驻村工作组工作人员则含泪拒绝,说自己很同情但的确没办法,一层层责任压下来压力山大,完不成动辄撤职、降级、调离原单位,甚至饭碗都有可能保不住,大家都难啊。 尤晓荫听了又怒发冲冠——文人总是容易冲动,表示要写一篇文章揭露新任市领导的急功好利与急于求成。 在他埋头写稿的时候,有个人跑到周刊编辑部拜访,使得尤晓荫更加坚定信心,然后当天下午便完稿然后提交萧建世审批。 萧建世粗略浏览了那篇文章——他并非在尤晓薇面前佯装的一无所知,确实每篇刊发的文章都必须经总编辑签发。当时他对文笔之犀利、讽刺之大胆也有点迟疑,便打电话问道: “好像生猛了点,恐怕要降些声调吧,晓荫?” 尤晓荫说了一个人的名字,萧建世听了之后没再吱声,很快在系统里点击“签发”放行。 曲曲折折听到这里,尤晓薇见所有人都故意不提“那个人”到底是谁,而弟弟也至始至终没跟自己讲过,不由得有些不高兴,暗想既然请我参与又不挑明了说算什么?遂直截了当问道: “那人是谁?现在为何不找他?” 萧建世犹豫半晌,把尤晓薇拉到无人处踌躇一番,道: “此人我得罪不起,我劝尤部长也别深究,岭南乡音周刊吃亏就吃亏,谁叫我们冲到前头呢?” 尤晓薇心念一动,道:“萧社长说的是……” “对!”萧建世深深叹息,“事态演变至此,除了吃哑巴亏还能如何?撕破脸皮大家都不好看,尤部长以为呢?” 一阵风吹来,城市高楼大厦之间的串巷风吹在身上竟有几分凉意。 沉思良久,尤晓薇道:“萧社长当然不便深究,但好端端周刊被封也要讨个说法,台面上行不能私底下必须扳回来,否则偌大的勋城没人敢提意见了,不是吗?” “有劳尤部长。” 萧建世满脸忧色道,其实还有更坏的消息没在尤晓薇面前提,主要担心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四十分钟前,周刊的主办单位岭南乡音联合协会主要负责人及部分管理人员遭到市公安局外事管理处传唤,就六月底协会举办的东南亚地区侨胞联谊会未事先报备问题进行了严厉调查。协会方面辩称该活动已向申委统战部做过汇报,调查人员立即拿出相关文件,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侨胞联谊活动“三重备案”,分别向申委统战部和所属地级市委统战部以及市公安局外事管理处备案。 “以前没查过,总觉得申委统战部备案就行了……能不能高抬贵手下不为例啊?”协会负责人根本不知岭南乡音周刊惹的祸,讪笑着想打马虎眼。 调查人员冷着脸斥道:“以前错,难道可以一直错下去?这个问题性质很严重,我们要向上级汇报要拿出处罚决定!” 勋城人都知道岭南乡音协会背后站着传统世家,既然如此冒出“问题性质很严重”的措词,本身问题性质就很严重! 协会负责人打了个寒噤,心里已在酝酿向哪些方面通报这一突发情况了。 回到市府大院已是午饭时间,平时尤晓薇哪会在这个时间点奔波啊,此时的确诸多压力堵在心头,也掂出区区一篇文章根本不可能引发书计市长雷霆万钧,而是岭南乡音周刊及协会所代表的地方势力反对城中村拆迁,正式拉开了外省干部与本土利益集团较量序幕! 关键问题是,从上午联系情况看都家还没决定好在城中村拆迁问题的立场;萧家、柏家是强烈反对;郑家模棱两可,这就意味着根本没形成统一战场的情况下尤晓荫冒失地打响第一枪。 开了枪,却无后续部队顶上来。面对俞晨杰和白钰强势反击,目前为止好像只有尤晓薇为袒护弟弟冲到了最前线,简直岂有此理! 莫非世道真的变了吗? 尤晓薇让司机直接将车停到机关食堂门口,边下车边问迎上来的服务员: “俞书计、白市长还在小餐厅用餐?” 服务员恭敬答道:“俞书计刚进去没多久,白市长有事没回来,尤部长。” 第2947章 居士解梦 俞晨杰与很多领导喜欢边聊边吃,或吃饭时听秘书汇报工作不同,他习惯独自坐在靠窗位置吃;平时说话做事雷厉风行的他,吃饭却特别慢,往往白钰风火火五分钟吃完都散步回到办公室休息,俞晨杰还在慢斯条理地喝汤。可能,吃饭对他而言就是放松, 大家都掌握了他的习惯,知趣地从来不在吃饭时打扰。 尤晓薇也知道,但今天必须打破惯例,因为深知这等大事必须争分夺秒,稍有松懈就错过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 “俞书计,不好意思影响您的胃口,我说完就走,”尤晓薇主动拿了张椅子坐到他对面,不等他同意与否一口气道,“上午我跟岭南乡音周刊萧社长见了面,他同意中午立即撤稿,同意下午调查内部流程并商讨对撰稿人的处理……实不相瞒撰稿人就是我弟弟尤晓荫,事到如今不再多说一切按章办理,但希望市里尽快解除对周刊办公场所的关停程序,后续双方坐下来慢慢谈,该怎样就怎样。行不行俞书计?” 俞晨杰慢慢搁下筷子,若有所思看了她会儿,道:“尤晓荫三十多了吧,做到周刊副总编辑想必应该知道行业规矩,‘沈仲文’这样带有明显官方色彩的署名能随便用吗?上次用在花坛区街道办主任选举事件,导致什么后果尤部长应该知道吧。” 尤晓薇窝囊地承认道:“他孟浪了,毕业后一直很顺不晓得天高地厚……这件事了结后我要劝他换份工作,尽捅篓子,不能再做下去了。” “不是他个人问题!” 俞晨杰道,“一篇评论员署名文章炮制出炉要经多道关卡,最后总编辑签发,远不是他一个人发泄心头不满,它代表岭南乡音以及幕后一大群人的意见!裹挟民意、抨击正府正策,这件事正治影响很坏,岭南乡音周刊要给说法,要认真整改,要公开认错!勋城旧城改造工作是提上京都大战略大方针的,得到申委省正府高度重视和支持,在这个大是大非问题上搞对抗、说风凉话简直自不量力!至于关停程序……” 他停下来想了想,“我还真不清楚,或许是个巧合吧,具体情况尤部长找白市长了解看看。” “噢是吗?”尤晓薇脸上掩不住的失望,觉得俞晨杰这样踢皮球太低级了,但显然白钰中午没来食堂吃饭就是布好的局,隐隐有就不让你顺顺当当打招呼的意思。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只得低眉顺眼道,“谢谢俞书计指点,中午我继续对接岭南乡音……我去看看白市长在不在办公室……” 俞晨杰淡淡道:“别光顾着工作忘了吃饭,今天番茄炒鸡蛋味道不错。” “谢谢,没胃口……” 尤晓薇再度找小餐厅服务员确认白钰中午没来,又匆匆出门,出门瞬间听俞晨杰吩咐道: “帮我把饭菜热一下,注意小火……” 这家伙在吃方面倒讲究得很!尤晓薇恨恨想道。 接下来怎么办呢?站在小餐厅走廊外,尤晓薇一阵踌躇。休息时间,一般来说不便贸然打电话打扰副省级领导,刚刚趁俞晨杰吃饭汇报工作已经唐突了。况且她与白钰没交情没交集—— 场面上讲白钰上任后专程拜访过都建尹,也与都业淳有过良性互动,那些属于官场需要;任职湎泷市委书计期间跟周沐势同水火,在暨南不是秘密。 这时候不能不服李璐璐那些骚货(尤晓薇认为是骚货),不管哪个新领导上任总有理由主动跑到人家办公室混个脸熟,然后有事没事一个电话甩过去: “在哪儿呢白市长?” 弄得好像少男少女幽会似的,还别说,男人就吃这一套。平时看不出来,但到关键时刻往往发挥作用,所以俞晨杰发现“沈仲文”就是自己亲弟弟后第一个念头就想到李璐璐,完全下意识反应! 琢磨片刻,尤晓薇拨通高波的手机——正府这边女人也就高波看得顺眼些别的诸如云歌吟、梅芳容在她眼里都是骚货,亲热地说: “高秘书长没在食堂吃饭啊……噢,又亲自到城中村督阵啦,辛苦辛苦……高秘书长是跟白市长一起吗……不是啊……哦……哦……好的高秘书长注意休息多涂防晒霜多喝水,拜拜。” 原来白钰上午跑番云区、岚桥区最远的那条线,跟着的是刚从正法委借用过来、非常得宠的冼宏伟。 按行程计算下午回来也不会早,起码四点以后,想来也是白钰故意为之,就想拖着消防大队查封岭南乡音不及时处理。 怎么办呢?尤晓薇终于发现凭自己的能力无法应付眼前死局,必须要搬出大神干预了! 掂量再三,她从手机里查到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番云山位于勋城西南角,有条观光大道直达山谷口,然后全都是碎石铺就的逶迤曲折的石径往山峰高处曲折延伸。 白钰一行原计划吃完饭直奔岚桥区,冼宏伟看出市长不象往常行程压得紧凑似有拖延回市府大院时间的意思,联想到那篇署名文章以及今天勋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岭南乡音周刊被查封事件,主动提议到山里转会儿权当避暑。 “行啊,我到勋城还没领略过市区里的山景。”白钰欣然应允。 沿着石径往山里走,山涧传来溪水欢快流淌的声音,间或夹杂山鹊等不知名鸟儿清脆的唧唧喳喳声,更凸显山里的幽静。 纵目望去,林间有些枫叶已经红了,山风徐徐吹拂着树梢发出有节奏的唰唰的声音。冼宏伟以前在番云区工作过,对山里一草一木一景一物了如指掌,边走边介绍各处历史掌故,白钰听得入神且不时提问,在深幽中徜徉着小憩着格外惬意。 出了小树林,迎面石壁上挂着面积不大的瀑布,大约十多米高,水势倒也不算湍急,水流欢快地跳跃到小水潭里发出悦耳的“叮咚”声。扑面而来山林间特有的清新空气让人精神焕发,喜欢拍照的财贸处长冯涛靠倚到一棵倾斜的树干上留了好几张照片,做出迷醉于一尘不染清幽世界的模样。 “前面有位姓杨的居士擅长解梦,白市长有兴趣过去瞧瞧?”冼宏伟试探问道。 “噢……” 白钰无可无不可道。 往深山高处爬了一百多米,树林里有幢古朴精致的木屋,屋檐下悬挂着四个椭圆形的红灯笼不知有何寓意;门前的圆形花圃里种的花草也奇奇怪怪说不出品种,只闻到隐隐的类似熏衣草的香味;屋后似有风铃,每当山风吹拂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煞是好听。 杨居士盘膝坐在禅室里,香炉里紫烟袅袅颇有几分仙气。来的路上冼宏伟介绍这位杨居士大有来头,心理学、生物学双博士,以前在京都开过心理诊所名气甚响,后因身体原因隐居山林,因此他解梦跟那些鬼鬼神神的封建迷信不同,都蕴含很深的道理。 解梦收不收费?每次两百,收取的费用用于木屋后植树造林,回归自然。 冼宏伟与杨居士比较熟悉,笑道:“今天陪朋友进山闲逛打扰居士清修,我先问——前夜我梦到自己吃虫子,说不出名字的虫子,醒来后感觉嗓子很不舒服,请问居士如何解读?” 杨居士道:“冼先生请伸出舌苔……好,不管什么虫子,梦境重点其实是嗓子不舒服,按中医说法就是上火了,多喝点清热降火的茶、汤即可。” “哎,居士一说还真象,”冼宏伟转身笑道,“白老板说说?” 白钰一迟疑,旁边晏越泽知主子还没完全信任杨居士,挺身而出道: “我连续好几天梦见自己一丝不挂在屋里跑步,请问隐喻着什么?” 杨居士瞅了晏越泽两眼,道:“先生跟爱人两地分居吧?” “啊!”晏越泽暗想这也能看出来?遂含糊道,“也……也经常相聚……” 杨居士道:“先生有出轨之意图但迫于道德束缚不敢为之,屋子代表着家庭,先生只敢在屋里跑来跑去属于有贼心而没贼胆啊。” 众人哄笑,晏越泽深知的确说到点子上,说实话两地分居真的很考验人,当众出洋相也无所谓反正是替主子开路,便让到旁边道: “请白先生来。” 白钰见晏越泽神色猜到有几分象,当下微微沉吟道:“昨晚梦见自己看到道路北侧大树被雷击中,走过去打量却安然无恙,请问居士如何解读?” 杨居士阅历甚丰,从一行人进屋起就看出以白钰为核心且气场强大,当下言辞也格外含蓄客气,道: “树者,木也;南为阳北为阴;说明先生有木属女性朋友近日有劫难,幸好无恙……呃,树在路边而非院里,女性朋友应在外地,一家之言先生仅当游戏。” 白钰心头一凛,双掌合什道:“多谢居士指点。” 聪明如他者自然听出杨居士隐晦的意思,“树在路边而非院里”,说明女性朋友不是自家老婆,而是外地的情人! 哪个情人?白钰的情人都在外地啊:温小艺陪同蓝依等去了港澳等地;尹冬梅在毕遵;穆安妮在碧海;浦滢滢则远在法国…… 若论木属性,尹冬梅的“梅”字是木旁;穆安妮的“穆”字通木,难道是她俩当中的一位? 第2948章 手起刀落 下午在岚桥区规划拆迁的城中村考察检查时,白钰接到湎泷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常兴邦的电话,听完之后陷入久久的沉默。 事情由原湎泷港开发建设有限公司总经理、昔日屠郑雄麾下六大金刚排名第五的屠川发而起。 湎泷港改制,屠川发尽管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也不得不随大流随同港建公司并入湎泷港集团,委委屈屈担任集团下辖的建设一部副主任,主要负责涉及湎口港基础设施建设、拓建、修葺等大小工程项目。 乍看起来差不多,实质比以前千差万别! 以前仗着屠郑雄撑腰,港建集团除了通吃湎泷港几乎百分之八十工程外,手还伸到市区,什么高架、高速、高楼大厦等等都插一杠子,利用串标托标等手段承揽下来再转包。不消说,这里头猫腻油水太多了,屠郑雄、屠川发每年从中捞取的好处都过亿。 湎泷港集团成立后对辖内企业业务范围做了统筹部署,屠川发原来团队仅限于湎口港,而泷口港业务划到建设二部,并明令禁止参与市区工程项目的招投标。 半点油花都没有,就靠死工资怎行?屠川发过去十多年捞得不少,但大部分被屠郑雄搜刮去了,剩下部分乖乖上缴给自家老婆——老婆对他在外拈花惹草行径睁只眼闭只眼,却牢牢掌控财正大权,如此一来手头真的很紧。 屠川发火冒三丈找董事长夏卫国理论,说做企业哪有自缚手脚划个圈困在笼子里?只要手续俱全、程序合法,我凭什么不能到市区参加招投标?这样下去根本养不住技术人员和工人,工程队早晚要散伙! 夏卫国说湎泷港规划要做大做强,一方面充分挖掘湎自身丰富的港口资源开展码头扩建和新建深水码头工程,增加深水泊位和港口外延项目;另一方面加快集疏运网络建设,开发港城快速通道和环接高速、高架项目,这么一说三年内川发手底下工程队都忙不过来,怎会散伙呢? 屠川发说我要扩大规模,更新换代工程机械设备,不到市区多揽些活儿怎行?噢,嘴上说得漂亮港城一家亲,怎么连招投标都不肯参与了? 被他纠缠得没办法——夏卫国内心深处对屠郑雄等三人的死有愧疚,继而在屠家嫡系子弟面前也摆不起来董事长架子,到最后只能坦承是周市长这么要求的。 事实也是,周沐的出发点是术有专攻,港建条线负责把港口码头建设做到极致,而市区交通桥梁路面等工程也由相应有实力的大公司大集团承揽,也客观上给城港两地建筑公司划了条线,避免它们暗中勾结串标抬标。 听说书计市长大权集于一身的周沐要求,屠川发暂时不好多说什么。 就在昨天,周沐轻车简行到湎泷港视察工作,最后一站是泷口港集团,应夏卫国热情挽留,当然也不便拂屠晋金的面子,更暗含慰藉港口屠家的意思,周沐留在泷口港吃晚饭。 参加酒宴的人很少,周沐随行四个人加夏卫国、屠晋金等集团高管才八位还坐不满一桌,屠晋金见状又临时叫来屠家直系亲戚屠之充和屠川发。 说来他俩与周沐都熟,以前屠郑雄与市领导们打交道经常把这几位金刚带在后面,喝过酒、打过牌也开过玩笑。 因为人少而且都比较熟悉,周沐难得破例喝了几小杯白酒——上次喝酒喝出事之后她很长时间滴酒不沾,两腮飘红玉唇带彩,映衬着如瀑黑发娇艳不可方物。坐在对面的屠川发不禁看呆了,腾地起了色心! 屠川发知道都跃憧在英国包养情妇一年到头难得回来几趟;知道周沐与老公关系很差长期处于独身状态,这,这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屠川发是什么人?湎泷最有名的屠大钩! 他那活儿弯弯如钩,不管什么贞女烈妇只要被钩一回包准神魂颠倒不能自己,从此以后随叫随到做牛做马也在所不悔。真不是吹牛,全湎泷只有他玩女人不花一分钱,一方面真没钱,都全额上缴给老婆;另一方面女人们都心甘情愿倒贴,就怕尝不到被钩的滋味。 看周沐似醉非醉撩人的状态,屠川发感觉可以“钩”一回,实在不行就用强呗!屠川发深知很多女人尽管心里极度渴望,但第一次总会抗拒,刚好他身体强壮有力总能轻而易举制伏对方,等大钩入港就一切天下太平。 之前市招投标中心副主任荣彩云就这样被征服,起先冷着脸对他报的材料挑三拣四,稍有瑕疵立马摔回去重做。屠川发火了,有天中午摸到她午休的房间经过一番搏斗强行上了,说也怪,搏斗时嚷着“要报案”、“要告发”的话从此不提,尝到大钩妙处的她俯首帖耳配合他在招投标过程做手脚。 屠川发的想法倒挺简单,凭借大钩拿下周沐,以后湎泷城港两地的大工程大项目随便做,虽达不到屠郑雄那种风光,靠着周沐这颗大树赚的钱肯定不比屠郑雄少。 ——他没想到钩住周沐后弄个湎泷港集团副总,那样捞钱岂非更快?可见眼里只有钱,比屠郑雄、屠友军等人的境界还是差很多。 天遂人愿,酒宴结束后周沐着实有些醉意,不想坐几十分钟车回市府宿舍,反正单身,睡哪儿不是睡?便留宿在泷口港最好的酒店。 屠川发主动要求送周沐去房间,顺便“有紧要事汇报”。夏卫国和屠晋金没料到这家伙色胆包天如斯,还以为他打算央求周沐允许参与市区工程项目招投标,相视一笑耐心在楼下等候。 进了房间,周沐掩着嘴慵懒地打个呵欠道:“有什么事快说,我累了,冲个澡就休息了。” 屠川发悄悄关好房门,故意将衬衫钮扣解了一半露出壮硕的胸脯,道:“楼下有健身房,我陪周市长去玩会儿?” “没兴趣没兴趣,”周沐都懒得瞅他半眼,摆摆手道,“说吧什么事?” 说着又慵懒地打了个呵欠,高耸饱满的胸向前挺成诱人的弧线,霎时屠川发热血沸腾,一个飞扑将毫无防备的周沐压到床上! “你……你疯了!” 周沐瞪大眼叫道,虽然一直听说屠大钩的烂事根本想不到竟敢对自己下手,当下奋力挣扎。 屠川发干用强的事儿可谓驾轻就熟,顺手扯下丝袜塞到她嘴里,一只手死死摁住她双手,一只手忙着脱—— 脱她和自己的衣裤。 周沐也真是酒有点多,而且被屠川发的蛮干都弄傻了,一时间提不起力气,竟稀里糊涂被脱了个精光,而他也淫.笑数声骄傲地亮出那根“大钩”! 腾地,周沐这下子清醒了! 当下奋起全身力量双膝向前一顶,竟将屠川发从床上蹬到床下。此时屠川发明知不妙但已不可能退却,狞笑着捏住她脚踝狠狠反甩。 身处危境,周沐性子里流淌的野性骤然爆发,上身跃起一拳打中他左眼。剧痛之下屠川发却愈发感到刺激,这些多年来强上过的女人不少,象周沐这样豁出命反抗的还是第一个,若能征服想必更有意思! 他再度嗷嗷叫着和身扑上去,周沐翻滚到床下,迅速抓住茶几的包想要掏什么。 不好,要拿手机报警! 屠川发如同老鹰般凌空飞扑而下,打算以身体和四肢罩住周沐,令她动弹不得。 然而周沐的动作比他想象的还要快,说时迟那时快,手里伸进包一抖一闪,紧接着一道白光—— 居然是把锋利的弹簧刀,挥手之间将屠川发暴露于半空、引以为豪的大钩削掉一半! “啊——” 屠川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嚎! 听到这里白钰不由得菊花一紧,感到下身凉嗖嗖的,暗想原来这娘们随身带弹簧刀的,还真得感谢上次不杀之恩!幸得属于无心之过,不然以她性子之烈我下半身,不,下半辈子也毁了! “人……人没事吧?”白钰生涩地问道。 “您说屠川发?”常兴邦不知老领导关心周沐,道,“幸亏及时送到医院抢救,命是保住了,那玩意儿没接上,因为之后又被周市长踩了两脚里面血管什么都乱套了……” 白钰打了个寒噤:“真……真狠呐,简直天下最毒妇人心。” 常兴邦哪猜到老领导的小心思,不经意道:“嗨,罪有应得!现在屠大钩变成屠半钩,出院后还将面临多项刑事指控,半钩估计也用不上了。” “那……那周市长情绪稳定吧?” 常兴邦老围绕屠川发做介绍,白钰只得主动问,对这位不开窍的老部下也恨得牙痒痒。 “当时不太稳定,挥舞着弹簧刀非要在屠川发身上扎两下,那刀太锋利了旁人都不敢靠近,后来抢着把屠川发拖出去才安顿下来,目前……目前还在休养中,应该没多大关系吧,反正屠川发又没得逞。” 白钰闭目凝思。 闹了半天,昨夜做的梦竟与周沐有关! 木属性,“沐”是木字旁;周沐是长在外面的树;她遭遇劫难却安然无恙,每个细节都对应得上。 这让他很堵心。 怎么,怎么周沐居然成了他在外面的情人?在白钰看来,只睡一次的根本不算! 更何况他打心眼里讨厌那个飞扬跋扈、性格火爆的女人! 睡是睡过,又不是情投意合下睡的,而是酒后……好吧,白钰下决心以后绝对不跟女人一块儿喝酒,在这方面已犯过多次错误。 官至副省级,不能再犯错了。 第2949章 赴京告状 听说牛登勃专门在伍家恩面前提及此事,本意想夸周沐之贞烈和果敢,谁知伍家恩淡淡说女同志还是应该注重形象,少跟基层干部喝酒打牌。 牛登勃讨个没趣,讪讪而退。 传到都家大院,包括都建尹在内都有点不高兴。明明自家媳妇受了委屈,作为省领导不加以抚慰也罢了,还说这些不淡不咸的风凉话,未免太没人情味吧?尽管你是无派系的不沾锅,总不能把锅里的菜都扔出去,一个不炒菜的锅有何用处? 紧接着伍家恩受庄楫石委托主持常委扩大会,出乎意料提的几项议案遭到牛登勃、章雷、单伟卿等常委强烈反对,而列席会议的两三名副省长也明确表示不赞成。 其他常委詹小天、吴晓台、姚家陵、谭规则不表态,静观其变;赵永浚、向昌盛主动弃权,令得伍家恩险些没控制得住局面,会议最终惨淡收场。 事后省府大院都议论伍家恩做法非常不明智,以前在申委担任副手,主要精力是地方事务,不沾锅风格玩得转。如今你是主持工作领导,你这也不沾,那也不碰,还摆出清高无为的姿态,哪个愿意跟着你干活? 以岭南都家来说,庄楫石都清楚其势力在暨南尾大不掉,始终保持安抚和合作姿态,可轮到讨论省长人选时却毫不含糊推荐伍家恩,并提拔同样与都家关系泛泛的姚家陵、谭规,不动声色间削弱其影响力。 又没得罪岭南都家,庄楫石出神入化的官场技巧着实炉火纯青。 伍家恩呢?目前在省府大院事实上处于被孤立状态,申委、正府等都不喜欢他,商界等更是敬而远之。 伍家恩担任省长后主导洽谈的几个上百亿规模的大项目,都因为他瞻前顾后,时时顾虑风险且自己不愿承担责任,均被对方怒而中止。 卢画家的彩芸集团、百里家族的航运产业等等,也都受不了他难以沟通、合作乏力的风格而主动退却,省港口集团那边也真是冲着庄楫石和白钰的面子继续推进。 原本与邻省共建的水利枢纽、高速公路等项目,江珞斌等省领导都叫了暂停,官方理由是“继续评估”,实质对伍家恩的办事能力和决策响应机制产生严重怀疑。 就在四面楚歌的境地里,伍家恩并没反思自己哪儿做错了,索性跑到京都告状,指责岭南都家等地方传统世家暗地施加影响力、左右舆情、裹挟民意,企图干预正府决策决议! 这步棋可谓错得离谱。 于云复对于煜说,伍家恩此举等于临海干部到京都说奇辰等三大超级私企官商勾结,以商挟正动摇国本一样。试想京都领导都是瞎子聋子吗?早就知道了!正因为此才提拔你派系色彩淡的伍家恩以期改善现有局面,你倒好,转手把难题交给领导了。 京都方面态度非常冷淡,俞晓宇抽空接见了十分钟然后便让伍家恩与常务副理卞俊灏接洽。 卞俊灏也只给了伍家恩十分钟,之后出席会议时遇到庄楫石,微笑地问道: “楫石同志很久没回暨南了吧?家恩同志都追到京都来了。” 庄楫石暗骂伍家恩不知轻重,也笑道:“摊子大活计累,家恩同志有点慌呐。” 两人相视一笑便擦肩而过。 说归说,眼下京都形势瞬息万变,庄楫石明知伍家恩压不住场子,也明知俞晓宇等领导希望自己回暨南镇守,可他哪里敢啊? 离小换界还剩三个月,正是各方势力、各路人马抓紧时机冲刺的关键时刻,除俞晓宇铁定入常稳稳拿到组阁权、段铁霖年龄没达线留任外,最有希望的也有可能最后一刻被拿下,最没指望的说不定种种平衡后被推入局,一切皆有可能。 无它,局委员当中剔除小换界要退下去的,以及边缘、冷门及明显出于派系平衡部署的,几位热门人物已经呼之欲出: 近三年来围绕入常名额即退下来的乔赣、范晓灵、宋檀山三个席位,外界有“八匹骏马三马当先”的说法。 八匹骏马分别是正务院常务副理卞俊灏、副理庄楫石;钟组部丁大庆;钟纪委明月;钟宣部居思危;正法委熊智慧;统战部武曙德和京都市委书计单淞。 三马当先呢,自然指入常呼声最高的卞俊灏、丁大庆、明月。 卞俊灏是上次大换界的热门人物,沿海系最有希望的新星,岂料风云突变各方合力把俞晓宇拖了五年而由乔赣上位,使得名次、人选、安排全部乱套,卞俊灏被硬生生挤到常务副,把明月满有把握的位子挤没了。 正治讲究平衡,按说上届失落了这届应该有所补偿,但乔赣一直主张淡化京都高层派系色彩,各方说不如从你沿海系开刀,先拿掉卞俊灏再谈!说实话乔赣也无所谓啊,沿海系人才梯队厚度也体现在局委员层面,除了卞俊灏还有熊智慧、武曙德都很强,不存在非谁不可的问题。 丁大庆在陇山主正期间的丑闻被翻出来后,越来越多线索显示他与骆老掌控的固建重工有勾结,尤其固建重工前脚出手收购数百亿窟窿的某省属国企,陇山省税务局后脚摁住各家银行行长的脑袋将80亿银行贷款划为呆账,次年动用呆账准备金一次性核销,操作手法未免太粗糙了。 丑闻曝光后,已经退离二线的陇山省前税务局长深夜突发心脏病,救护车开到小区楼下却没法上楼,据说楼道电子锁坏了,好不容易找来锁匠把门打开,前税务局长因未得及时救治不幸身亡。 是不是与周洲深夜坠楼有异曲同工之妙?这节骨眼上关键不能死人,死了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随即象安排好的剧本,很快有人爆料去年他俩“奉旨出巡”期间,丁大庆在陇山秘密约谈过那位前税务局长,而明月也在临海下榻的酒店楼层见过周洲,两下相印证,起码证明他俩与人命案有着某种瓜葛。 至于什么瓜葛,就由外界发挥想象力啰。 至此三匹领先的骏马几乎被罚出场,竞争将在庄楫石、居思危、熊智慧、武曙德和单淞之间产生。 场面更激烈了,因为相比此前领先的三位种子选手,庄楫石等五位水平实力都差不多,也都以低调、务实、能干等著称,不象明月那种“山里飞出金凤凰”的美誉加持。 五位竞争者的结构也一目了然:熊智慧和武曙德属于沿海系,双保险;居思危代表黄海系(方晟系);单淞是保守系着重呵护的种子选手,拥有在沿海发达省份搞计划经济特区的骄人战绩;庄楫石则是地方系和京都传统家族合力推出的人选。 势均力敌的局面下弦都绷至极点,半点不能松懈,因此庄楫石哪敢回暨南坐镇指挥?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如果庄楫石没去,暨南出的乱子都归咎到伍家恩身上,是他没看好家;如果庄楫石去了,就是第一责任人。 所以不如不去。 京都圈子流言四起,每天都有不同真真假假消息释放出来,有的纯属谣言,有的半真半假,有的意在试探风向。 其实对大多数人来说,或者对神州大地的权力版图、正治格局和官场生态来说,入常已是金字塔尖的舞蹈,与现实相差甚远,台面下较量更激烈、影响更广泛的还是入局之争。 外界公认基本锁定入局名额的有五位,分别是碧海、东吴两省及晋西申委书计骆嘉斯、冀北申委书计苏若彤,都进京候任且迟迟没有新职务出炉;还有从上高调任东吴申委书计的贾复恩,倘若不能入局再干三年就得退二线了。 是不是如所盘算的呢?每界都会确保东南西北和中原各一个名额,中直机关三个以上名额(含人大正协),如此一来就不够分配了。 交易总是向下延伸的,面临取舍之际各方就要有所妥协:你坚持要上有什么理由? 我退出竞争能得到什么补偿? 老张的问题怎么办,老王也要给个说法,老李明年应该动一下…… 伍家恩到底长期在基层,习惯于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哪里见识过这等大场面大棋盘的博弈? 所以赴京告状真的不是时候,也为自己仕途提前划了句号。 京都各色人等表现各异,朱正阳等老黄海提前半年悄悄回了双江;爱妮娅照例闭门不出不接外客;詹印、卫君胜等隐居京郊养病…… 随着之前桑老病逝,硕果仅存的元老级正治人物只剩骆老,可谓老而不死。大概意识到时日无多,小换界或许是他最后表演的舞台,六月份就不顾炎热从清凉的山里搬回二环四合院,稍有精神就接见客人,活跃异常。 于家大院。 于云复在秘书搀扶下颤巍巍送走前来拜访的老部下后,回头正好看到于道明悠闲地摇着扇子,脸上似笑非笑。 “道明又在心里笑话我每逢换界就四处奔走,是吧?”于云复喟叹道。 于道明对着扇面念道:“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道明很潇洒通达,我是做不到的……” 于云复怅惘地打量于家大院,良久道,“为这个大院我总得做点什么,哪怕无济于事,道明明白吗?” “实不相瞒,我不明白,”于道明道,“我是活到老糊涂到老。” 于云复深深瞅他,道:“那你不妨继续糊涂,或装糊涂,但要为我做一桩事儿……” 第2950章 挟子求婚 “什么,于家二爷要找我谈话?” 接到白翎电话,白钰错愕万分,实在想不出自己与于家大院有何关联,倘若非说有联系也应该于煜直接找自己才对。 白翎也颇为无奈,道:“以那家伙鬼鬼神神的风格我是懒得理会,不过出面传话的是三爷,有点不一样。你知道的三爷跟爸爸关系非常好,之前有些事儿我也欠过他的人情,所以……” “妈妈,眼下风尖浪口不该回京的,徒招口舌,”白钰皱眉道,“以此为理由拒绝都没关系的。” “还是回来一趟吧就说探望爷爷,上周爷爷也的确住了院做全身保健,”白翎道,“正好我这边有项探险计划需要坐下来商量商量。” “探险?” 白钰叫道,“妈妈你今年多大了,还探险?你别着急,等我回去再说!” 白翎狡黠一笑:“对呀,就让你回来嘛。” 饶是如此,白钰还是隔了三天才动身,原因很多:俞晨杰突然打招呼到京都“有点私事”,勋城不能出现党正一把手都不在状况,万一有突发事件要被问责;蓝依、楚楚等一行游玩新加坡后也该回来了,正好一块儿赴京。 最重要的是,岭南乡音周刊办公场所被查封之事需要协商处理。 经过一番周折之后,尤晓薇察觉岭南都家不愿直接出面的态度,为了亲弟弟只得硬着头皮联系之前萧建世和尤晓荫都不敢直呼其名的大佬—— 萧老。 十多年前,萧老是局委员兼暨南申委书计,后转任正协副主席,仕途履历与线路跟都建尹基本相似,也是岭南地区显赫而有威望的老领导。他正式退下来后定了两条规矩: 一是不接待现职省领导看望慰问;二是不参与京都所有老同志活动。 新老都不见,萧老颇有桑老、爱妮妮等人与世隔绝的风度,单凭这一条就盖过虽然养病却从没闲着的都建尹,毕竟每次省领导、勋城市领导上任都必须登门拜访的陋习有些招人烦。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倘若两眼不闻窗外事,萧家嫡传子弟萧志渭怎会一帆风顺做到勋城市长?尽管都建尹在其成长过程中出了力,关键时刻还是以都家子弟为主;姚家陵更不用说,姨兄弟关系固然很亲近,之前一直走的偏门并未掌握到实权。因此真正的幕后推手还是萧老。 那篇剑指勋城市委市正府关于城中村拆迁的文章,促使尤晓荫最后下决心、萧建世同意放行,起到决定作用的就是萧老,那天下午他派秘书到岭南乡音周刊编辑部,表明“城中村拆迁问题可以唱反调,没必要着急嘛”。 却没想到俞晨杰、白钰反击如此之快之猛,当天上午就回以颜色,查封岭南乡音周刊办公场所、立案调查岭南乡音联合协会违规举办侨胞联谊会问题,慌得尤晓薇以及岭南乡音背后传统世家来不及反应。 岭南都家两位重量级人物都建尹、都海婵健康状况欠佳没必要添堵,都海骄份量明显不够,仓惶之下尤晓薇只得联系已位列申委常委的都业淳。 都业淳对都家两位身在仕途的弟媳妇都不太待见,尤晓薇长得太难看,周沐虽然漂亮却太野蛮,最近手起刀落切掉屠川发小鸡鸡又是明证。身为男人,特别同样喜欢拈花惹草的他,非常痛恨动辄伤害小鸡鸡的行径。 多大的事儿,值得下此断子绝孙的狠手? “城中村拆迁向来是京都高度重视并督促各地抓紧进度的重点工作,勋城城市化进程比较早旧城改造事宜更加迫切……” 都业淳似早有准备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套话,到最后尤晓薇终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岭南都家在城中村方面并无切身利益,相反未来能在重建的大蛋糕上分一大杯羹,应该乐见其成而不是竭力阻拦;退一步讲,萧家要全力保住吾屏城中村里的新祠堂,就让萧老出面好了,岭南都家何必跟勋城市委市正府作对? 想想也是,岭南都家怎可能把区区尤晓荫的命运放在眼里,说不定早就厌烦这个经常惹麻烦的愤青了。 万般无奈之下又去找萧建世,他也急得如热锅上蚂蚁:省企业家协会等组织团体试图与市正府沟通协商,被断然拒绝,答复是一切按法律程序办! 再往上找省领导,伍家恩正在京都,其他要么模棱两可,要么旁顾左右而言它,反正没人愿意招惹麻烦。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该放总要放的,人家才第一把火就冲上去泼冷水也太不知时务吧?活该岭南乡音周刊倒霉。 “找萧老啊,事情由他而起,现在……”尤晓薇尽量委婉地说,“很可能萧老根本不知道岭南乡音周刊被查封,起码向他汇报一下总行吧?” 话是这么说,怎可能不知道?萧老办公室那些秘书吃闲饭吗? 萧建世还是不敢,讷讷道:“实在不行我代为联系,请尤部长辛苦一下,我……我去只有挨骂的份儿……” 象萧建世这等萧家外围孙辈哪有资格见世家地位最尊崇的萧老?难怪他眼睁睁看着岭南乡音周刊陷入绝境都不敢求援。 尤晓薇脸一沉,很不高兴地说:“萧社长,整件事虽因晓荫不通世故不知利害有关,但起到推波助澜作用的其实是萧老,纵使所有人事先都没掂出事态之严重,他能不清楚么?不闻不问本身就不对劲!” 萧建世脸色都变了,连连摇手道:“尤部长敢言敢行,佩服佩服……这种事周刊经历多了也没办法的,挺挺就过去了,真的。” “帮我联系萧办。” 尤晓薇懒得跟这种畏首畏尾的家伙多啰嗦,径直吩咐道。 她是关键时刻豁得出去、坚强而执著的性格,多年以来都是如此,所以才能以连她自己都觉得寒碜的相貌嫁入岭南都家。 换其他纵使比她漂亮十倍的女人,别说做不到,根本都想不到也不敢想。 当年都家四门都海溟的儿子都跃皋毕业后便进入勋城最大的金融集团,何等意气风生,本质上他与都业淳、都跃憧差不多都有些花花肠子,每晚身边都环绕着一大群如花似玉的靓女。 谁不想嫁入岭南最大的豪门世族啊。 靓女里面有位异类就是尤晓薇,论学历、相貌、家庭背景等等她都数不上,永远位于最末位那个,但她总设法钻进都跃皋那个圈子,哪怕他从来没正眼瞧过。 她想以耐心和爱意打动他吗?这是不可能的。出身岭南都家,都跃皋什么套路没见过?他要玩得开心,不会轻易被哪个女人俘虏。 有一回都跃皋甚至以她能听到声音问,哪个把那个丑女孩带进来的?真煞风景! 靓女们就笑。靓女也有靓女的心机,成天较量美貌身材多累,带个难看的姿色平庸的不正好衬托自己漂亮吗? 尤晓薇明明知道,仍然忍辱负重继续坚持,她需要的只是机会,别无它想。 机会很快来临。 有一次都跃皋和靓女们都喝醉了,唯独尤晓薇清醒——她只有帮他们倒酒的份儿根本没人和她喝,然后她胡乱把那些靓女人叠人地堆到一个房间,自己却和都跃皋一个房间…… 她这付模样,以都跃皋的品味喝醉了都提不起兴致吧?不要紧,这些都不重要,怎么办尤晓薇早就想好了。 半小时后,尤晓薇拎着新鲜出炉的一管“都氏精华”来到事先联系好的医院,接下来的工作都交给高科技和医生。 然后她便怀孕了。 这就结束了吗?没有。很快发现怀的是女孩,尤晓薇也真的狠呐,当机立断把孩子打掉又若无其事加入都跃皋嬉戏的圈子。 都跃皋对此浑然不知,只隐约觉得这个女孩长得寒碜了点心还不错,上次承蒙她体贴照顾……却不清楚自己失去了什么。 隔了足足大半年,都跃皋和漂亮女伴又喝醉了,尤晓薇手法娴熟地如法炮制,这回如愿以偿怀了个男孩。 她并不声张,以出国治病为由悄悄把孩子生了下来——反正长得丑没人关心她到底干嘛,然后秘密寄在父母家抚养。 此时岭南都家开始催促都业淳为首的新生代子弟结婚生子,鉴于长兄婚后迟迟不孕,都跃皋想着先播种看成色后再结婚,而且是自然怀孕不带人工。然后连续试了好几个都怀的女孩,焦急万分。 出身世家豪门,都跃皋的思想倒很传统,非想要个儿子。 尤晓薇这时才带着儿子照片和全套怀孕、分娩证据找他,冷静地说这是你的儿子,我可以接受任何鉴定和检测,若要想他,唯一条件是和我结婚,其它我一概不要!婚后随便你怎么玩,但我始终是你法律上的妻子,能做到就成交! 都跃皋看看她,又看看照片,顿时陷入抓狂。 他是很想继续试下去的,也具备这个条件——那些如花似玉的靓女们愿意拿青春赌明天,问题在于,都业淳面临不育的形势下,其它三门子弟既要确保生儿子,还要抢速度看谁生在前面。 要么立嫡,要么立长。 都建尹这一辈兄弟四个,都海岱生了两个女儿,其他三门各有一个儿子,都业淳没得生,竞争者就剩都跃皋和都跃憧。 其时都跃憧已将周沐带回都家大院给长辈们行过大礼,正筹备婚事,按都海婵的说法“屁股大身子实在肯定生儿子”。 压力全到都跃皋身上了。 第2951章 从容化解 都跃皋迫于重重压力还是屈服了,与找个漂亮老婆相比,前程才最重要。老婆嘛总有老的时候,但情人可以常新。 经历数次严苛至羞辱的检测检查,确认是都跃皋的亲生儿子,最终尤晓薇如愿以偿嫁入岭南都家。 也凭借这个至关重要的儿子,都跃皋“父以子荣”被派遣到香港中资银行担任要职,负责具有战略意义的外汇渠道管理事务,至今已相当于内地省行行长级别;而尤晓薇则从名不见经传的自收自支事业单位考入公务员序列,之后平步青去官至正厅。岭南都家原则很简单,倘若都业淳那边再无表现,都跃皋儿子便是重点培养对象,而都跃憧儿子只能作为备胎。 反过来想如果当初没有处心积虑嫁入都家,以尤晓薇的外貌、工作、家庭等条件,可见的人生大概是找个忠厚老实工作收入一般的,生活水准勉强,每月为房贷和消费发愁,夫妻感情也就那样,磕磕碰碰过完一辈子吧? 都跃皋在香港当然如鱼得水乐不思蜀,事实上,从头到尾他与尤晓薇就没有过夫妻之实,用他的话说“熄了灯摸黑都不踏实”。尤晓薇……虽然生养了儿子,但从生理意义而言还是处女,说来也是天下奇闻。 萧老休养的地方叫曲园,一处闹中取静、繁花似锦、幽深清凉的园林式庭院。 虽然一鼓作气通过萧建世预约并被接到这时,尤晓薇还是颇有几分忐忑。萧老脾气坏出了名,以前担任申委书计时包括省长都被当面指着鼻子骂过,一路骂到京都,正协副主席期间还公开骂过五常级领导。 可能已经立了爱骂人的人设,被骂的都不生气,通常耸耸肩叹口气说“这个老萧就是坏脾气”。 还有就是,萧老说话直来直去得让人受不了,完全不顾及别人感受。曾有段时间都建尹试图套近乎,主动登门拜访执晚辈礼节,他直接说“你老是装病总有真病的时候”,都建尹当场气得脸色发绿,以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 在秘书带领下来到隐于郁郁葱葱树林间的传统砖瓦结构小屋,屋子陈列与装修基本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风格,萧老则半倚在红木太师椅上喝茶,眼睛半睁半闭,气色很不错的模样。 “萧老下午好,我是尤晓薇,在勋城市委宣传部,都家媳妇。”尤晓薇站在他面前低眉顺眼地说。 萧老也没让她坐,悠悠呷了口茶,道:“你这女娃儿有意思,千方百计挤到都家过得不如想象的那么如意吧?” 一句话险些把尤晓薇的眼泪说落下来,是的,侯门深似海,大户人家的小媳妇向来日子难捱,性格嚣张火爆如周沐都得放低姿态做人,何况老公都不待见的尤晓薇。 象都老太太看她从来眼白多眼黑少;都建尹对年轻漂亮的侄媳妇周沐欣赏有加,却从未单独找尤晓薇谈过,一路护送提拔到正厅位子无非看在她儿子份上。 “每个人总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尤晓薇静静地说,“就象我弟弟尤晓荫这回惹了不该惹的祸,我已要求他承担应有的责任。” 非常高明的转场,从容化解萧老的尖刻同时又切换到来意,这正是尤晓薇比周沐进步快的根本原因。 而且她话中有话,暗示弟弟只能负“应有的责任”,其它你萧老说怎么办? 可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萧老微微愣了下,终于睁眼打量她会儿,道: “坐下说……年轻人写了篇针砭时弊的文章,措词激烈了点,语气过分了点,有什么打紧?要负什么责任?现在勋城父母官都不让老百姓说话么?” “问题在于……” 尤晓薇谨慎地说,“岭南乡音周刊办公场所的确存在消防隐患,协会举办的侨胞联谊会也忘了向相关部门备案,都是事实,萧老。” “欲加其罪何患无辞!”萧老慢吞吞道,“你今天来找我干什么?正府下的命令,你这个常委不可以内部解决问题吗?” “出这种大事个人力量终究有限,萧老,所以我来求助的。”尤晓薇道。 萧老闭上眼睛陷入沉思之中,尤晓薇屏息静气等着,唯恐他陡地翻脸发脾气继而把自己赶出去,据说萧建世就被赶过所以现在不敢来了。 隔了两三分钟——在她而言尤如等了一个世纪般漫长,萧老道: “晓荫没责任,不必认错;那篇稿子没问题,不必撤;今晚那层楼恢复正常秩序,到时把稿子置头条吧。” “啊!” 霎时尤晓薇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道,“和解的前提是撤稿啊,萧老!” 萧老恍若没听到她提问,径直道:“叫晓荫再写一篇,把观点弄得……弄得全面点,勋城老百姓支持旧城改造,支持整治城中村,但反对运动式搞法,反对一刀切特别令人反感的中轴线,围绕八个字——审时度势,循序渐进。” “我记下了,萧老……我觉得单靠周刊发表不痛不痒的文章于事无补,无法憾动城中村拆迁进程,如果……” “如果什么,你说。” “如果更多媒体参与进来,省领导再做些方向性指示或许更好,”尤晓薇委婉地说,“勋城也是暨南的勋城,应该置于全省一盘棋的大框架下。” 萧老满意地“唔”了一声,道:“你的认识很到位,厅级干部就应该格局大些。继续说。” “要鼓励参与拆迁的干部现身说法,指出运动式拆迁的弊端;发动区领导们接受采访,对中轴线拆迁规划提出质疑等等,从内部分化和影响盲目施正的错误决策……” “都家低估你的水平了!”萧老难得睁开眼睛深深打量她一眼。 尤晓薇恭敬道,“但,但我真的很担心弟弟以及周刊被封杀,还有联合协会被立案调查……” “不会。” 萧老只说了两个字随即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倚在门边的秘书立即进来请她离开。 出去时尤晓薇心有不甘道:“谈话时间还没到约定的十分钟吧?” 秘书笑笑,道:“尤部长尽管放心,萧老说不会肯定不会。” “是吗?” 尤晓薇半信半疑。 晚上形势陡转,事态确如萧老所说:省消防大队领导突然来到城投大厦,面对市消防大队领导指出,岭南乡音周刊办公场所存在的消防隐患属于能够迅速整改并加以完善的类型,没严重到立即关停查封程度;消防执法也应该人性化,尽量不影响企业正常生产经营秩序,给予宽限期和整改机会。在省消防大队领导现场监督下,市消防大队撤掉警戒、撕掉封条,允许闻讯而来的岭南乡音员工进入办公场所连夜加班。 省正法委、省公安厅派出联合调查组进驻勋城市公安局,质疑其关于立案调查省岭南乡音联合协会举办侨胎联谊会备案不全一事存在执法过当,认为即使有未向市统战部、市局备案的错误,因其已向省统战部备案,不存在隐瞒不报或动机不良等问题,无非手续瑕疵或人为失误;省统战部行政效力可覆盖市统战部,上纲上线到立案调查非但引起海内外不必要的非议,而且令得统战工作深受影响和困扰,综上所述,勒令市公安局撤销立案、退回封存资料,并对提请调查的市统战部予以书面答复。 一天之内俞晨杰、白钰气势汹汹的反击被化为无形,难怪萧老自信笃笃说出“不会”二字。 作为报复,岭南乡音周刊凌晨重新将撤掉的那篇文章挂到网站上,只为了避免激化矛盾没如萧老所要求的“头条”。 尤晓荫得到鼓励准备动手写第二篇文章,被姐姐声色俱厉制止。 “你敢写一个字,我立马断绝姐弟关系!” 尤晓薇寒着脸道,“上篇文章吓成丧家之犬的模样都忘了?你在文字上惹的麻烦还嫌少是不是?周刊要发表文章,叫萧建世请别人写,你是副总编辑只负责审稿!” 尤晓荫奇怪地说:“姐姐,现在我们反败为胜了,形势大好,为什么不乘胜追击?萧老势力很强的,省直部门都听他指挥。” “什么我们?是萧家的胜利!” 尤晓薇恨铁不成钢地戳戳不开窍的弟弟的额头,“萧家做什么,每步都想好后着,知道对方出招后怎么应对;你有后招吗,有没有?消防,然后是卫生,再然后检疫,还有盗版,病毒,虚假广告等等,人家坐办公室随便想想就有部门跟进,你除了给我打电话还会什么?!这是神仙之间打架,小鬼们让远点不然会遭殃的,晓荫!” 尤晓荫呆呆看着姐姐,半晌说不出话来。 来自省直机关的介入干预,那篇文章撤而复上,白钰第二天清晨才看到晏越泽发的短信,昨天太晚了,没敢打扰他休息。 很巧,今天俞晨杰请假去了京都,接下来怎么办担子便落到白钰头上。 卫生、检疫、盗版、病毒、虚假广告等一系列尤晓薇想到的招数,刹那间从他脑海里闪过,几乎未作停留便全部否决。 太普通的大路货,官场中人都能想到的就没必要使出来,因为人家早有防范。 白钰考虑的是,对方既然敢于悍然撕毁和解协议,有恃无恐背后肯定还会有后续手段,自己如何应对? 第2952章 出尔反尔 事实证明白钰没有急于决定是对的,坐在餐厅吃早饭时,一则时事要闻跳了出来: 番云区区长郭兴旺在城中村拆迁现场接受记者采访! 什么? 白钰立即停止咀嚼恼怒地看着电视屏幕,上次全市动员大会上讲得很清楚,关于城中村拆迁事宜各级单位部门和领导不准随意接受采访,由拆迁领导小组扎口外宣。 记者:请问郭区长番云城中村拆迁工作进展如何? 郭兴旺:按市委市正府序时任务有条不紊推进。(中规中矩的回答) 记者:在拆迁过程中遇到哪些困难和矛盾呢? 郭兴旺:由于历史沉淀和多方面因素,城中村拆迁面临非常大的困难,当然区委区正府有信心加以克服,在市里领导下,在区全体干部员工努力下,在城中村业主配合下共同打好这场歼灭战。(相当于说“虽然”为接下来“但是”作出铺垫,体现立场的坚定性) 记者:郭区长能说说具体有哪些困难和矛盾吗? 郭兴旺:番中城中村在番云区占地面积最大,业主最多,土地性质最复杂,里面有工厂,有托儿所幼儿园,有美食街超市商场,有快递集散地等等,与周边商业区已形成联系紧密的内循环区域,拆迁工作开展后,区里最头疼的是如何快速填补庞大服务业的空白,简单地说四周金融、商业、小区的孩子往哪儿放,生活日用品到哪儿买,蔬菜、快递等如何解决最后一公里问题等等;再看从业人员,大家看四周几十幢高楼大厦,物业、保安、保洁还有很多从业人员都住在城中村,拆迁后住哪儿?无法就近就业怎么办?起码变相增加城市交通压力吧。目前来看还没有完善的、让老百姓满意的思路。” 记者:也就是城中村拆迁是否应该先易后难,先外围后城区的顺序,还是拆迁前科学认证、合理规划,集思广议争取人民群众更能接受、地方正府更易操作的方案?(区领导不便说的话都由记者说) 郭兴旺:我们有信心也有诚意迎难而上,争取最满意的结果。(市里制造的麻烦和困难,我们能做多少做多少) 紧接着记者又“随机”采访城中村拆迁现场的区工作人员(事后确认是区正府办秘书)。 记者:这位同志你好,请问市动员大会后你一直驻点在这儿吗? 秘书:是的,全体机关人员全力以赴。(本职工作都不管了) 记者:城中村业主们对拆迁工作理解吗?签约率如何? 秘书:对于业主们的牢骚和意见,我们都会竭力解释说明,尽量提高签约率。(业主们不理解,签约率也不高) 记者:市里对此次拆迁的要求高力度高,还制定奖惩机制,请问合不合理,压力大不大? 秘书:其实没有奖惩机制我们也会尽心尽责做工作,压力肯定有,但我们要把压力转化为动力,确保市里限期前保质保量完成任务。(市里纯属多此一举徒增干部员工压力) 白钰耐心看完这段明显临时插进来的不能算作新闻的采访,又按回放细细看了一遍,发现两个问题: 一是从阳光、天色来看采访时间应是昨天下午; 二是郭兴旺和秘书应是取消临时赶到番中城中村接受采访,正常驻点、逐户走访怎么可能穿皮鞋? 昨天上午俞晨杰和自己组织反击的同时,对方已在部署后续行动,由此证明尤晓荫那篇文章并非尤晓薇所说一时冲动,幕后必定有人策划并指使。 钟离良开车到门口接他上班,上车后晏越泽道: “白市长,早上接到彭秘书长传达省正府办电话说上午十点整吴友珠省长视察番中城中村,实地了解拆迁户诉求和工作组困难,彭秘书长请示哪些市领导陪同,九点二十分前要把名单报过去。” 动作来得好快! 吴友珠在副省长当中分管自然资源、生态环境、住房和城乡建设等方面工作,视察城中村拆迁乃份内事,关键是选择这个敏感时间点就耐人寻味了。 说来也巧,当年吴友珠就是从番云区区委书计直接提拔副省长的,背后推手正是萧老,因为早年间吴友珠的父亲曾当过萧老的秘书,后来患了癌症英年早逝,由区委书计一跃迈入副省级也算萧老对老部下有所交代。 郭兴旺则是吴友珠在番云区主正期间培养的干部,若非年龄问题差点提拔区委书计。 所以吴友珠的现身,连同郭兴旺接受采访,还有之前反映的萧家新祠堂问题,一根线就串连起来了。 难怪这回岭南都家按兵不动,从省领导到市领导一律保持沉默,原来事先猜到萧家会按捺不住出手,都等着看好戏呢。 白钰略加沉吟,道:“正府这边请邢市长,市委那边通知城建条线副秘书长,另外番云区主要领导都要到场以示重视。” 市主要领导一个都不露面,区主要领导到场算啥重视啊? 晏越泽会意立即拿起手机联系彭军湖,听到这样的安排,彭军湖明显愣了一下但没多问。 明显冷淡了,或者说怠慢了。 从党内排名讲,勋城市委书计和市长都高于副省长,但站在省正府角度省城也是基层,副省长毕竟负责宏观管理,基层领导级别再高也必须在条线上服从领导。 因此来说,如果副省长到省城视察——通常不会以免双方尴尬,出于官场相互给面子市长都会作陪,再不济要派两位市委常委全程陪同,这才叫“以示重视”。 但白钰不重视,吴友珠能奈何他吗?答案是不能。 这就叫把你当领导才是领导,不买账晾着你只有干瞪眼,因为你明显来者不善嘛。 车子驶入市府大院时彭军湖又来了电话,还是打给晏越泽,说省电视台、省有线台、省教育台派出采访记者,要对拆迁的六个城中村进行深度拍摄、系列报道,问怎么办? “怎么办,白市长?”晏越泽回头请示。 白钰皱眉道:“不是要向市委宣传部报备吗,找我干嘛?” 晏越池也不再鹦鹉学舌以免传错了,这种事开不得玩笑,索性把手机递给白钰。 彭军湖解释道:“是这样的,白市长。尤部长觉得采访阵容比较庞大,而城中村拆迁工作刚刚开展基层思想还不统一,担心容易出岔子所以第一时间向俞书计汇报,俞书计说他去京都有事,期间所有事务由白市长拍板……” 白钰不由得啼笑皆非,暗想俞晨杰选择的时间点真妙,矛盾都集中到我身上了,当下道: “电话里说不清,麻烦尤部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既然你要“请示”来推卸责任,那就请上门聆听。 从一楼乘电梯上去刚进办公室才泡了杯茶坐下,尤晓薇就匆匆来了。她状态明显很差,脸色和神情都流露出疲惫的样子,针对城中村拆迁的总攻虽是萧家幕后策动,被顶在风口浪尖的却是尤家姐弟,焦虑忧心在所难免。 “关于省各家电视台深入城中村采访的问题,我想了想,可以这样答复,”白钰开门见山道,“按照市委常委会决议精神,城中村拆迁工作由拆迁领导小组扎口管理,我觉得也包括采访,因此报备还是向市委宣传部但批准并核发采访证要向拆迁领导小组申请。” 尤晓薇怔了怔,道:“这,这也发采访证?白市长,采访城中村不同于平时会议采访,那是封闭空间便于管理,城中村区域大而且开放式的,很难甄别记者有没有采访证。” “凡没有采访证的一律视为无效报道,请市委宣传部发函给省各家电视台,如果擅自播出无效报道要追究正治责任!” 白钰沉着脸说,“比如昨天番云区区长、工作人员接受采访,有没有报备?播出内容有没有经宣传部把关?我不管内容,首先程序就有问题!” “好的,回头我派人了解一下。” 尤晓薇也看到早间新闻插播的采访,暗自为萧老的凌厉反击而心惊,原来自己出的主意早在人家考虑之中,而且份量比想象的重得多。但在白钰面前不能说知道,能拖则拖。 白钰见她欲起身离开,道:“尤部长请等下,还有件事——岭南乡音周刊撤下的那篇文章又上去了,怎么回事?昨天尤部长从中协调的,答应好了先撤稿然后双方坐下来后续处理,现在周刊办公场所重新开放了,市局撤销立案了,文章却又挂到网上不是出尔反尔吗?这件事俞书计和我可都认你尤部长说话。” 白钰兴师问罪完全在尤晓薇意料之中,倘若俞晨杰不去京都,肯定也会叫自己过去理论,因此早就准备好说辞,从容道: “唉,提起这事儿我也真是郁闷透了!现在的情况是我弟弟还在家里听候处理,周刊那边所有工作全部暂停,早上看到文章上架也吓了一跳特意打电话询问,回答是新闻自由,就这四个字,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白市长。” 白钰凝视着她,问道:“晓荫本人的意愿是撤稿,跟尤部长意见一致,对不对?” 这句话似乎大有玩味,令得尤晓薇不敢立即回答,停顿片刻道: “跟我一致没用的,白市长,这是周刊方面的决定。” 第2953章 仕途推手 白钰道:“我知道周刊上的架,以尤部长的信誉断断不会出尔反尔。这篇文章……周刊还没发稿费吧?” 尤晓薇愈发弄不清白钰意图,尴尬地摇头:“主动撤稿的文章要什么稿费?坦率说,我正在考虑让弟弟离开周刊,或到学校教书,或到事业单位负责文书方面工作。” 白钰点到为止不再多说,转而道:“省城舆论主阵地不能被非官方刊物所占领,市委市正府要行动起来!从今天起含两办在内每天每个单位部门起码报送三篇关于城中村拆迁正能量文章,首先确保市属报刊网站论坛平台头条位置,其次请尤部长联系省属、全国性主流媒体,市电视台等也要跟上去做好深度挖掘、系列报道,我们抢在前面播出先入为主,后面再有抹黑、诽谤、歪曲事实的报道也就作用有限了,尤部长认为呢?” “我回去尽快部署落实,力争打赢这场舆论战。”尤晓薇不卑不亢应道。 过了会儿将梅芳容叫过来,道:“麻烦梅市长亲自去趟网信办,监督他们删掉那篇文章——全网删除,然后把岭南乡音周刊网站封掉,上午十点钟前办妥此事!” 梅芳容略显诧异问道:“什么理由?” 白钰道:“应该由网信办告诉我什么理由,对吧?” 梅芳容展颜一笑:“不错,专业的人找专业的理由,还要负责做好解释工作。” “然后麻烦梅市长再跑趟拆迁领导小组办公室,不,直接找云市长,”白钰思维跳跃很快,“今天宣传部那边可能会转一批申请到城中村采访的省级电视台记者,请她统一回答‘需要审核’,暂时不发采访证!当然也不说不发,而是需要认真审核,没有可提供的时间表,但无证采访将视为非法,不得在任何公众渠道播出!” 梅芳容何等聪慧,眼珠一转便猜到其用意,笑道:“可白市长要我向云市长转达,我怕她多心呢……云市长很珍惜跟白市长当面交流的机会,我不能夺人所爱啊。” 她故意将“爱”字咬得特别重。 白钰摇摇头道:“正府女干部多了我头疼,应该市长助理出面的事我冲到前面,外面又会说故意避嫌遮人耳目吧?怎么做都是错,索性就按规矩来。” “好,我立即去办,中午前向您回报。” “打个电话说一下就行了。” “明明应该当面汇报,难道不是故意避嫌?”梅芳容歪着头问。 白钰一滞,摆了摆手道:“唉,我也真是……” 梅芳容带着笑意出门时正好碰到统战部长李璐璐,两人打个照面,李璐璐笑道: “哟,梅市长心情不错,又从白市长那儿领了新任务吧?” 梅芳容犀利回击道:“怎么,俞书计前脚才出差,李部长后脚就跑白市长这儿来了?” 白钰在里面听了头更疼,最不喜欢女领导之间这样含沙射影说话。通过这段时间观察,他已发现梅芳容已经算女领导当中相对大气含蓄的,虽说暗底地不喜欢绿茶风格的云歌吟但绝少主动进攻,与高波相处也还算可以,只是不知为何,每每遇到李璐璐便沉不住气了,总要相互刺得遍体鳞伤才罢休。 李璐璐也是。 她美得低调、内蕴芳华,需要用心体验才悟出她的独特,若说梅芳容是雍容高贵的牡丹,李璐璐便是默吐芬芳的水仙,静谧中不经意嗅到幽香。 如果撇开病怏怏的云歌吟,她俩应是市府大院当之无愧的两朵“市花”,怎会关系恶劣至此呢?肯定还有外界不知晓的玄机。 “梅市长说得没错,本来俞书计交办的工作但他今天不在,联系后要我向白市长通报,”李璐璐边坐下边道,“昨晚市局按省厅要求撤销了关于岭南乡音联合协会备案问题的调查,今早申委统战部又以内部传真方式重申上级备案可以覆盖下级的原则,言下之意责怪市统战部小题大做;省侨联、省海外侨胞联合会等社会团体也致电表达了不满,鉴于此,我提议这件事不再延伸,权当……我要求的统一口径是误会,反正大家都懂的。白市长看这样处理行不行?” 白钰沉吟片刻,暗骂俞晨杰溜得快棘手的活儿一件都不沾,半晌道: “如果各方认同误会的说法,那就天下太平,市局也不能就同一事件重复立案。不过有一点需要强调,我们承认上级备案覆盖下级的原则,但既然规章制度里明确要备案,除非上级部门修改或废除相关规定,否则还应该按章办理。” 李璐璐一点就透,道:“之前没备案就算了,以后还必须从严要求。” “我知道统战系统每年都有针对党外人士提拔的名额,通过培养、考察、选拔、推荐等程序安排担任正府、司法等机关领导职务;统战部还协助民主党派换界选举,加强对台胞联谊会、欧美同学会、宋庆.龄基金会等组织领导,没说错吧?” 白钰道,“我还知道勋城传统世家不少亲朋好友没法走正规公务员途径,大学期间成绩优异也不入党,专门走这样的捷径……” 李璐璐笑道:“哎,不单传统世家,前有省领导后有市领导,白市长不带影射喔。” 她暗示申委组织部长姚家陵、市正协主席吕东墨都通过此法走的捷径,官至处级才不慌不张入党实现弯道超车。 见她笑得迷人,白钰不由得心神恍惚半下,赶紧低头喝茶然后道: “市统战部发个通知,考虑到下半年全市集中力量攻克城中村拆迁难关,今年暂停党外人士考察推荐相关工作,名额指标纳入全市一盘棋考核!当然只是建议,具体要征求俞书计意见。” 李璐璐还在笑,不过渐渐严肃起来,道:“白市长准备拉开架势决战吗?” “应该问,俞书计准备决战吗?” “从昨天举措看得出来,至少目前您和俞书计是高度一致的,”她收敛笑容,“不妨透露一个消息,或许您从别的渠道听说了,那篇文章背后真正的大佬姓萧!” 白钰以放松的姿势倚到椅背上,道:“从昨天到今天,你是第一位告知真相的,我应该感谢你,还是感谢你?” “哦,您那位漂亮亲切的女助理成天滔滔不绝,却忘了说这个?”李璐璐故作惊讶道。 “第一,她不是我的助理,市长助理是职务而非职能;第二,工作期间我从不对女同志评头论足。” “那中午餐厅见,吃饭时评头论足没关系吧?” “更不妥当,而且我脸盲,鉴定不出来。” 李璐璐笑道:“白市长言不由衷吧,听说白市长爱人是大美女,双胞胎小姨子也是大美女,成天被美女环绕还谦虚脸盲?让我想起有个脸盲不知妻美的典故。” 白钰道:“不不不,我的意思不能以长相左右对工作质量的要求,作为领导,如果在心里认为谁比谁漂亮,本身就会影响公正性,好像长得漂亮的做错事或做得不足没关系似的。” 点到为止。 李璐璐继而道:“昨天到今天处理此事的据我所知有三位,第一位不用提了,亲弟弟主笔已令她失去话语权;第二位也就是您漂亮的女助理……刚刚我表达得不准确,她不可能忘了,就是不说而已。” “为什么?” “您真不知道?” “我不愿背后打听市领导们的私事。”白钰嘴上说得漂亮,其实没打听到,省城这边的人嘴都很紧,钟离良、晏越泽施出全身抖擞都没能打听到更多内幕。 李璐璐轻笑:“我这样面对面向白市长汇报,不算背后吧?” 白钰狡黠一笑:“只要与工作有关。” “她出道初期当过一个人的秘书,真正的助理喔,正是那个人把她从股级提拔副科,后来又帮她从正科提拔到副处,完成仕途两次跨越,”李璐璐道,“那个人也姓萧……” “萧三公子?” 白钰眉毛轻耸道。萧老有三个儿子,老大经商;老二先在学校后来转到文联,属于半官半文半官,据说与吕东墨交情深厚;老三也就是外界称为萧三公子,目前任京都商务部常务副部长。 难道调往京都前与梅芳容有过交集?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 再联想萧家祠堂拆迁问题,是云歌吟主动提起,梅芳容确如李璐璐所说似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却偏偏选择性遗忘。 情况复杂啊。 瞬间白钰有点后悔刚才不该一口气安排梅芳容两桩工作,特别第二桩容易让云歌吟误会—— 不是误会男女私情,而是误会自己对萧家的态度。 有必要专门解释清楚,否则……白钰深知在这样位子的不易,有些事表面看说也行不说似乎也没关系,却是一根刺始终扎在心里,久而久之会产生化学反应。 “我什么都没说呀,”李璐璐笑得更迷人,眼里亮闪亮闪仿佛夜空里的星星,“第三位就是我,我不是大嘴巴,但偶尔能提供些重要信息。” “是吗?” 白钰暗知李璐璐主动示好并非企图什么,在她的级别和位置自己根本帮不了,而是…… 纯粹就是相同相近年龄异性之间的奇妙吸引力,她很美,自己虽不如潘富帅那么帅但结实有型,套句厚颜无耻的话叫做“散发着男性魅力”,令得她以及梅芳容等女领导青睐接近当属正常。 第2954章 动态调整 在他俩或他们这个年龄段、这个级别的领导干部,自然不会如酒吧里买醉的男女一样稍微搭讪彼此投契便上床,有时游走在暧昧的边缘说说笑笑、打情骂俏就已满足了。 毕竟能够相互理解相互包容,有着共同的话题,说半句对方就悟出意思,这也是办公室恋情产生的根源。 不过白钰也深信一点,即以年纪轻轻的她们能做到厅级位置都非天真无邪的蓝依,尤晓薇是明牌不用多说,梅芳容、云歌吟、高波还有李璐璐,哪个背后没有故事? 真正没有故事的,如齐晓晓每上升半级都费劲,最终不得不靠多年前与白钰的故事。 但故事多了又不行,如所有人都知道谢图南每个故事的男主角,故事就缺乏想象空间和艺术性了。 “除了萧三公子,还有什么重要信息?”白钰试探道。 李璐璐嫣然一笑:“白市长会在刚刚结识的朋友面前将自己所知全盘托出?” “那倒不会。” “我也是啊……” 她脆生生笑着飘然而去,只留下幽幽淡淡的香气。女人香是世上最捉摸不透的物资,看似无形却有形,奇妙的是至今没有完全相同的,哪怕再接近在白钰敏锐的嗅觉面前都有差异。 象蓝依蓝朵双胞胎姐妹已经非常非常相似了,可白钰在漆黑当中都能准确辨别出来:蓝依的馨香里带着暖意,而蓝朵则有些清冷;昔日浦滢滢和穆安妮故意用同一款香水,可浦滢滢的体香里透着明快活跃,穆安妮却香得含蓄内敛。 梅芳容的体香如正午艳阳,洒脱大气;云歌吟的香里带着药味;高波则总觉得是奶香,让人忍不住朝她的胸部多瞟几眼。 批了两份文件,打电话给梅芳容时还在网信办,说涉及省级正规出版单位的文章删除起来颇费思量,她正坐在主任办公室半步不离地督阵。 “行,总之上午必须全网删除,”白钰道,“我正好找云市长有事,采访证问题干脆我一并交代。” “好的白市长。” 梅芳容虽答应得爽快但语气里似有一丝不高兴的意思。 来到相隔不远的办公室,却听说云歌吟到附近两个区的城中村检查签订到位率,当下让晏越池联系她的秘书,说白市长马上就到。 路过法制办叫冼宏伟一起去,冼宏伟边匆匆跟在后面边没完没了打电话,直到上车才挂断,歉意笑道: “不好意思白市长,大学导师的电话不敢中断,找我咨询打官司方面的信息。” 白钰不觉奇道:“你念的法学专业吧,导师按理也精通法律,在司法界有广泛人脉,怎么反过来向你打听?” 冼宏伟道:“导师的远房外甥犯了很奇葩的罪行,两年多时间贩卖1000多克冰.毒……” “应该无期或死刑吧,怎么叫奇葩?”晏越泽不解地问。 “是的1000多克肯定死刑,问题是总共盈利470元……” 还没说完连白钰都笑了起来,钟离良以前接触过毒贩子,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0.1克都不止赚470元!” 冼宏伟道:“所以说他奇葩,我第一眼看到数据以为审讯人员笔误少写一个‘万’字,470万真的差不多。但查阅他的现金收支和转账记录,又刚好对得上,按他的供词本想薄利多销,奈何每次交易都出意外,错进错出之下最终轧差470元。” 晏越泽笑道:“想必法官也觉得棘手吧?” “是的法官非常无语,在我面前吐槽社会上都说操着卖白粉的心拿着卖白菜的钱,这家伙完全反过来把毒品生意变成白菜生意,以现在市场行情推一车蔬菜出去贩卖都不止赚470元吧?” 冼宏伟叹道,“最终法官高抬贵手判了15年,我导师觉得不满意还认为量刑过重,找我商量要不要上诉……” 车里笑成一团。 来到城中村附近路面,白钰等人绕了弯步行进去,沿着逼仄得喘不过气的巷子弯弯曲曲来到一座庵院前。 据说这位尼姑庵有两百多年历史,门前明晃晃挂着文物局颁发的保护古建筑铜牌,到底拆还是不拆,纠纷已经闹到拆迁领导小组,今天云歌吟就是到现场视察的。 白钰迈步进庵院时随行人员都心有默契地止步,钟离良照例寸步不离其左右也想紧跟着,被冼宏伟用力拉住使了个眼色。 原来云歌吟体弱多病,被病魔折磨久了难免生出宿命等消极思想,故而多少有些信佛倾向。在厅级以上干部信仰是很敏感的问题,不过她平时很注意掩饰,市府大院干部员工也佯装不知,因此没象宗晓渔那样成为各方关注焦点。 禅室里香烟袅袅,不知哪儿传来有缓慢且有节奏的木鱼声,每一下似敲在心头。 云歌吟独自跪在草蒲团上,双手握拳大拇指在其内,定定出神地看着香案上供奉的白玉观音。 白钰只在门口闪了一下,随即站到满是青苔的禅室背面,神态悠闲打量庵里建筑。两三分钟后云歌吟深深蹙眉苍白着脸出来,低声道: “抱歉让白市长久等了。” 白钰模仿她握拳的姿势,问道:“这是密宗护身拳吧?” “是,也不是,”云歌吟道,“所有健康婴儿呱呱落地时都这样握拳的,象征着生命的原始状态,相反如果不这样说明婴儿养不活;道家打坐也用这个手印,叫做握固;密宗呢是以此作为护身符,遇到孤鬼野魂时念一声‘嗡齿临’,拳印一放,鬼就害怕逃走了。” “‘嗡齿临’……” 白钰竖起拳头一握一松,哈哈大笑,笑声传到庵院外让等待的随行人员都能听到。 市长在笑,而没做其它事;做其它事的时候不可能这么笑。 云歌吟知他的心意,微微仰起俏脸格外楚楚可怜却又有点孤傲气质,道: “上午尤部长联系过我,说了几家省电视台准备采访城中村做系列报道的事,我考虑目前处于矛盾和困难最集中的签约阶段,是不是采访最佳时机?过早暴露很多东西是否容易产生负面影响……” “对的,我就想找你当面说这件事……” 白钰三言两语讲了以采访证拖延时间,同时督促市各电视台抢先下手的想法,最后道,“刚刚突然产生个念头,那就是能否把比较突出的、人民群众反响大的问题拿到电视上公开辩论?正府肯定想拆,有人不肯也可以,但你要告诉我怎么办,不能光提问题不解决问题,是吧?” 云歌吟一呆,迟疑半晌道:“白市长,只有真理愈辩愈明,拆迁纠纷恐怕愈辩愈坚定各自立场呀。” “但我们可以从中得到思路和灵感,而非闭车造车,”白钰边说边完善思路,“公开辩论放到市电视台,主题为‘城中村拆迁大家谈’,具体题目同志们集思广益。选择比如这座两百多年历史的庵院,再比如五六百年老榕树,还有清代的柴火巷、民国的古玩街等等,邀请反对方,城建部门,哪怕拆迁领导小组成员,坐到圆桌前心平气和探讨协商,每期不一定非有结论,只要充分发表自己的观点,让电视机前观众全面透彻看待拆迁即可。” “唔……” 云歌吟原本就习惯性蹙眉,这下皱得更深却别有动人的情致,良久道,“事关业主切身利益,场面失控怎么办?剪辑不当引出不必要的纷争怎么办?为何有的可以上节目,有的不能上?” 白钰笑道:“为了节目效果嘛,决定权在电视台手里,不是吗?” “噢——” 云歌吟妙目在他脸上转了两圈,瞬时竟有种魂被勾走的感觉,道,“看得出白市长从不拘泥于框框条条,处理问题很灵活。” 白钰转身看着庵堂檐头的彩绘浮雕,轻轻叹道:“那篇文章……虽然写得刻薄但也非没有道理,只是站在市领导角度有些话不能挑明了说。比如中轴线问题,难道我愿意这样简单粗暴切一刀么?但不以中轴线以什么,谁先谁后怎么来决定,又怎么令人信服?” 此言一出,云歌吟便知白钰内心深处对那篇文章还是耿耿于怀,是的,明明为勋城做好事却被全盘否定,换谁都不舒服。 当下柔声道:“我会安排相关人员通过辩论或者说座谈期间逐步披露决策内幕,不可能让真相永远湮没。” 白钰道:“不,我的意思是市领导的话并非圣旨,城中村拆迁规划和部署将在实际工作中加以微调即动态调整,没有什么不可以改变,是吧?” 云歌吟愣了半分钟,委婉地说:“朝令夕改会造成执行过程中的混乱无序吧?还有拆迁动员是以文件形式下发,白纸黑字恐怕不能……” “怕打脸是吧?” 白钰道,“我不怕,只要决策决议和规划更合理,更易为老百姓所接受,自我否定也没关系。明知错了,为着维系面子不惜代价硬上,那就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 “也……也没那么简单呢……” 云歌吟烦恼地说,转而道,“到里面走走吧,很幽静的清修之地,想到也将付之一炬真感觉罪过,罪过。” “它可以修建得更大,环境和条件更好。”白钰道。 “但那种沧桑感和历史的厚重感呢?”云歌吟反问道,“之所以保护古建筑而非仿造,不就因为文化底蕴无法复制吗?” 白钰颌首道:“理解云市长的想法,但我们不能沉溺于历史,更重要是昂首挺胸向前看。” 第2955章 反制措施 副省长吴友珠视察番云区番中城中村,看到居然是邢成顺率着郭兴旺等市区领导的低配规格,脸色很不好看,也提不起任何兴致,草草转了两个巷子后依样画葫芦指出城中村拆迁不能沿袭以往大拆大建的老路子,不能孤注一掷全盘押上而忽略勋城民生工作和城市建设,不能搞献礼工程、拍脑袋工程给公务员队伍施加不必要的压力。 等于尤晓荫那篇署名文章的翻版,奥妙在于从副省长嘴里讲出来的,那就是省领导指示精神,不管市里什么态度都必须高度重视、贯彻落实。 然后瞅着单独相处机会,吴友珠和郭兴旺关起门来把白钰大骂一通! 骂归骂,吴友珠也清楚凭自己无法撼动勋城市委主要领导。当初宗晓渔按岭南都家指示跑到湎泷港力挺屠郑雄,后来又怎样?宗晓渔被挂了起来,屠郑雄彻底挂了。 回去的路上,听说副市长兼拆迁领导小组组长云歌吟居然也在附近视察城中村,与自己直线距离不到两公里居然都没主动过来汇报工作,不由得大怒;继而再听说白钰也与云歌吟会合商讨尼姑庵拆迁事宜,也无视自己的存在,更是拳头捏得格格直响。 不过再没面子他不会在台面上得罪白钰,讪讪回省府大院后也没在同样不喜欢白钰的申伟卿面前提及,更不会向尚在京都的伍家恩告状。吴友珠需要的就是公开表态,让萧老看到,后面省电视台、省报刊、省网络平台等自然会跟进,后面再发生什么便与自己无关。 做到副省级就得有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的雅量,否则与街头混混有什么两样? 一整天下来,针对萧老在幕后策动的反击,白钰虽做得没昨天那么大张旗鼓,但包括吴友珠吃瘪子在内也寸步没让:几家省电视台的采访问题从市宣传部转到市拆迁领导小组后进入“审核流程”;尤晓薇那篇文章已全网清空,删得干干净净;岭南乡音周刊的网站突然打不开,页面显示“未知问题”;李璐璐签发《关于暂停本年度新的社会阶层党外人士挂职实践锻炼活动的通知》,给两百多名前期遴选和考察对象提拔重用按下暂停键。 应该说前面几项反制措施还属于你来我往、隔空过招缠斗,最后这一下子打得各方包括岭南都家在内都有点疼。 随着国考和公务员遴选机制的日益完善,以及京都逐步加大对传统家族、官宦子弟晋升的控制,没有真材实学、企图靠裙带关系等出人头地愈加困难,于是如白钰在李璐璐面前所说,从统战系统走党外人士线路成为弯道超车的捷径,也证明是行得通的妙招。 目前各省党外人士选拔和培养机制都将范围确定在民主党派负责人、党外知识分子和党外代表人士三大类,这当中难度最大的要数第一类即民主党派负责人,要想在人才辈出的精英当中崭露头角并非易事也需要时间;第二类主要针对高校、科研机构里的高级知识分子和专家学者,姚家陵就以冷门的哲学博士取得名额;而条件和标准相对不高的第三类则成为各方运作渠道,所谓党外人士,没加入共.产党就是,至于代表那就五花八门了,吕东墨以书法家即社会名流入仕是一种,还有文学、诗歌、音乐、乐器、体育等拿过奖,甚至发表过论文也算“领域内成就”…… 正协主席吕东墨满脸不悦来到李璐璐办公室,进门便扬着通知文件道: “李部长这是怎么回事,现在统战部发通知都不跟正协协商么?” 吕东墨说这话有两个前提,第一李璐璐兼任市正协党组副书计,也就是理论上还从属吕东墨领导;第二党外人士的入围与遴选,有个叫做资质审查办公室就设在正协,由吕东墨直接领导。 李璐璐却是勋城少有的不喜欢书法也没把吕东墨当作书法家的市领导之一,曾戏谑说过“电脑打的叫字手写的叫书法”,传到吕东墨耳里非常生气。 “吕主席说的是暂停党外人士挂职实践锻炼活动?昨天白市长提的建议,电话经俞书计批准,该活动是不是置于市拆迁工作大框架下马上再讨论,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李璐璐不紧不慢道,神色间大有“我做了你能怎么着”的意思。女人都是天才的表演艺术家,她在俞晨杰、白钰面前巧笑嫣兮,不代表对谁都这么笑,都展示出自己最漂亮迷人的光彩。 吕东墨放缓语气道:“前期发了入选名单公示、活动预备通知、相关要求,搞得轰轰烈烈无人不知,突然间来个急刹车别说影响正府权威性,当事人也没面子,我听说有些挂职锻炼同志都喝了饯行酒,后面还能正常上班吗?” “白市长想法是城中村拆迁是全市重中之重的大事,党外人士不能置身度外也应该全身心投入进去,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实践锻炼,而非温室里培育出的花朵。” 李璐璐貌似引用白钰的话,实际上在此之前,她接任统战部长后也有类似考虑,只是当时的正治环境不允许在这方面实施改革——伍家恩全力冲刺省长位子,避免节外生枝;萧志渭已听到中纪委准备调查自己的风声,烦恼丛生哪有精力顾及这些;在吕东墨面前,她毕竟资历太浅人微言轻,因此没什么发言权。 如今权力格局有所改变,新任两位主正大员都重用年轻干部,且市委这边俞晨杰明显不信任尤晓薇,不想重用富贵气太重的潘富帅,又对卢大军的能力产生怀疑,能使上劲的只有自己。 “党外人士的性质和特点决定了不能把他们当作普通公务员使唤,不然怎么体现百花齐放的格局?” 吕东墨道,“正协也有同志被抽调进驻城中村,都选的是群众基础好、有基层经历、擅长处理实际事务的,打个比方成天钻实验室里研究导弹的专家,能指望他跟卖茶叶蛋的沟通拆迁补偿?明显不是一个路数嘛。” 李璐璐道:“时势造英雄,按目前和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城建规划来看,城中村拆迁和旧城改造将是勋城主旋律,期间必将涌现也会大力提拔重用一批这方面能征善战的干部,同样,肯定会挤占其它方面名额,也是没方法的事儿。按白市长设想明年党外人士遴选和培养任用工作也要暂停,一切给城中村拆迁让路。” “要是这样由着性子乱来,打乱惯有的工作秩序和步骤,我要在常委会上提!” 见李璐璐丝毫不买账,吕东墨不再啰嗦径直气愤愤边发狠边大步离开。 果真国不可一日无君,俞晨杰请了三天假所有事务、汇报、请示都压到白钰身上,白钰又是认真细致的主儿,若非身体素质棒真要累趴下。 比如邢成顺牵头负责的危楼居民分配安居房问题,表面看一句话的事儿,实际操作却问题多多: 首先梅芳容那边危楼处置方案还没出来(白钰让她故意拖着),有没有原址回迁可能尚在两可之间,很多业主同意暂时住安居房却不想掏钱购房。 其次安居房位置偏僻、交通不便,周边商业等配套设施和综合服务远落后于原来的危楼,说老实话唯一作用就是“居”,完全没有升值空间。 最后则存在差中选优问题,一千多套安居房有加上少量工程抵债房,总有相对好些的相对差些的,给谁都会产生问题。 邢成顺来汇报的核心在于觉得上次白钰提出现场摸彩票的方式行不通,受到上述三个矛盾掣肘无法顺利实施。 “白市长,我看是不是把这块工作纳入到芳容市长关于危楼处置与开发里面,我这边城中村拆迁压力已经不小,实在分身乏术啊……” 邢成顺唉声叹气道。 从内心讲白钰极为讨厌这种把算计写在脸上的官僚做派,遇到困难推诿扯皮,看到好处主动伸手,好像世界上就他聪明似的。 不过这种领导又让人放心,他也这点让人一眼看得穿的本事,不可能弄出大案要案因为达不到那水平。 “成顺说的三点其实可归咎于一点就是安居房还是分配不下去,对吧?”白钰道,“梅市长那边你别打主意了,已忙得不可开交,早上叫她过来等到这儿了还没影儿。目前人手就是这样,每项工作都绷得很紧但新问题不断暴露出来,同志们压力都非常大。” “主要是俞书计和白市长对自身提出很高的要求。”邢成顺似笑非笑道,心道活该,你俩自作自受。 白钰何尝听不出他的潜台词,佯装不知道:“现场摸彩票方式,我认为是解决安居房分配矛盾的最佳方案,各凭手气,抽到差的不能怪别人!但犹豫不决总想着原址回迁的怎么办?目前危楼处置方案还没出来,我想,在城中村拆迁工作到位前大概都定不下去,因为有个统筹规划问题。所以允许那部分人有宽限期或者说犹豫期,这期间允许无偿搬进安居房,不收房租,等到一年或一年半后再作决定。” 邢成顺摇头道:“要是这样的话,恐怕所有危楼业主都暂时不掏钱买安居房,而是选择宽限期,反正不收房租,白住!” “但我有先决条件……”白钰道。 第2956章 职能错位 白钰道:“但我有先决条件,那就是购房者优先!凡自愿在第一批掏钱买安居房的业主,有权在‘好中差’三档中的好房子里抽签,还能享受国有土地续期免于缴费的优惠正策;而选择宽限期的只能在差房子里挑选,土地续期也不可能完全免费多少总得收些,谁叫你犹豫不决呢。” “是这样啊……” 邢成顺真没想到这个法子,沉思片刻道,“同档次抽签顺序仍采用原先各区推行的积分制,那样就理顺了!感谢白市长帮我解决个大难题……还有件事,就是上次我提交的6个旧城改造项目,白市长说搁一搁,可问题是这些项目之前已在走流程,也有市长办公会支撑,最要命的是开发商前期都投入不少资金,所以意见很大,有的准备到省里反映,有的要求赔偿损失,还有的要打官司因为已签了意向性协议……” 还是那层意思,前任班子私底下都做了承诺、拿了好处、有了猫腻,陡地新官不理旧账,这这这,这没法玩下去了! 白钰道:“搁一搁又不是取消,正府没有毁约嘛,成顺叫开发商他们别着急。现有6个旧城改造项目十有八九还得做,但怎么做、如何立足长远联动开发,肯定要纳入大城建方案里统筹配置,不走回头路、不重复建设是根本原则。继续做,开发商不变;不做了,正府会给其它项目作为补偿,这样可以吧?” “好吧,只能这样了……” 邢成顺心有不甘地叹道,暗地里清楚白钰所说“补偿”根本达不到开发商期望值,必定把水分都榨干了。 接下来白钰脖子都等长了梅芳容还没来,也难怪,关于国有土地续期收费和危楼二次开发两项工作,看似简单,实质上牵涉很多部门并关联到大量京都到省市的法律法规和规章制度,稍不留神就容易触雷,因此必须慎之又慎。 高波在门外闪了两回,没看到脸,倒是波涛汹涌的胸晃得他有点头晕,便问道: “楼市长、蒋市长都到了?” “是的,等您开会。”高波答道。 真没想到,楼遥主持下的港口改制居然与城中村拆迁交织在一起,形成新的麻烦。 而且省电视台动作非常快,抢在白钰要求采访证前完成了现场采访和制作,预计明晚在城市频道播出。要求撤播已无可能,牛登勃的性格是无为而治和半自由主义,很少主动干预新闻和媒体工作。 前阵子岭南都家被打压得厉害,表面与白钰一团和气的牛登勃希望勋城两位主正领导吃点亏也说不定。因此楼遥急于找白钰召开协调会,在播出前拿出相应措施以争取主动。 纠纷起因是勋城港在王金城中村里的一块“飞地”,当时市正府为了拓宽城港快速通道,用最廉价的城中村土地置换了产权为港口蔬菜大队的一块农田。 乍看没毛病,城中村土地也是集体性质,农田换农田等价置换,手续无懈可击。 接着港口蔬菜大队做得也没毛病,那块地毕竟离港口比较远往来不便,而且城中村虽然仍叫村已成为城市的一部分,不可能真在里面种田,于是几年后便以整体租借四十年使用权的方式低价转给城中村所在的王金村委会。 又隔了两年附近有家工业园被整体征用,很多小企业没了厂房,遂将目光投向离厂区不远、价格低廉的城中村。经过协商,12位老板联合出资把这块地买了下来然后按比例分割,都拿到集体土地建设用地使用证,证明土地使用权和地面建筑都通过合法齐全的手续获得,合同也明确写着: 这块地以单位名义联合向王金村委会购买使用权,且在王家屯街道办见证、同意和认可下签署相关合同,使用期限为35年。 办完手续后12家小企业陆续进驻恢复生产,然而这才是噩梦的开始。由于生产过程不可避免的噪音、工业废气废水废渣等等,遭到城中村居民强烈投诉,区长电话、市长电话打翻了天。重重压力之下,村委会给12家企业发了封律师函,声称将对辖内生产用地实施改良及生态复垦,请各企业做好腾退搬迁准备。事后还把老板们召集起来口头承诺按100万一亩进行赔偿。 老板们表示不能接受,当初联合出资也走的村委会招商引资绿色通道,企业由正府牵头担保且注册在城中村,从搬迁到恢复生产平均每家投入均有数百万元,实在吃不消反复折腾。 双方争执不下,谈判断断续续拖了一年多。上个月市里决定沿城市中轴线拆迁城中村,王金城中村很不幸列入其中,村委员立马加快动作。先是召集12家企业开会将刚开始口头承诺的100万一亩降到30万,没有任何文字形式;紧接着突然发布告知书下达要对经营性场所进行整治,要求企业所有机械设备、物品、人员搬迁和撤离;到了三天前,王家屯街道办下达《责令限期拆除违法建筑决定书》,执法人员拆掉部分企业自行搭建的厂棚等建筑物,限期五天全部自行搬离机械设备及拆除房屋并复垦,逾期不拆后果自负。 无奈之下,老板们决定走诉讼渠道辩个曲直,同时想方设法请来省电视台进行现场采访制作专题。如果村委会方面强拆,他们已找来十个位网红分散在各个角落面向全网做直播! 出于很微妙的原因,花坛区法院第一时间受理此案并书面通知王金村委会暂停执法,要等司法判决有结果再作行正处理。 纠纷闹到这一步已不是王金村委会与12家企业的矛盾,而将区法院、王家屯街道办和勋城港等各方都扯了进来。 楼遥最为凄苦,成天扑腾着改制却一不心跳进城中村拆迁的坑,偏偏又没法回避。因为当年出租那块地的港口蔬菜大队经过几次变迁和转换职能,管理权已到国企性质的港口农用产品集散中心手里。 从名称看很高大上的国企,实质却是专门负责收容的杂牌军,名下所谓员工都是历年来征用农田后无地可种的农民,港口一口气拿不出巨额补偿费用,便以逐年分红的方式供养起来。 围绕王金城中村那块地的官司,农民们这才惊觉也有自己的份儿,纷纷跑到港口管委会闹事,强烈要求参与拆迁补偿然后分钱! 这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当家不易啊。 白钰主持,副市长蒋跃进和楼遥参加,正府秘书长彭军湖、常务副秘书长高波以及相关部门、科室负责人列席,其规格已经相当于市长协调会,但对外公布却强调是座谈会,因为协调会必须有会议纪要,而此事过于复杂恐怕一两次会议没法达成一致。 此外还有港口农用产品集散中心、王家屯街道办、王金村委会负责人以及12家企业选派的两名代表。 气氛很是沉闷。 白钰进会议室前企业代表又与村委会、街道办负责人脸红脖子粗地吵了几分钟,楼遥大喝一声才叫停。 “怎么,都绷着脸干什么?” 白钰边落座边微笑道,“同志们首先带着仇视目光相互看着,说话语气就有情绪,肯定得不到对方认同,那怎么协调解决问题?你们都抱着来发泄不满,指责辱问对方的想法,干脆别说话先到院里打一架好了。”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笑声,企业代表虽还沉着脸也勉强牵了牵嘴角配合领导们情绪。 李代表道:“向白市长还有各位市领导汇报,如果按目前拆迁——强迁的做法,我们12家企业经济损失将超过一个亿!一个亿呐,领导们,都是我们辛辛苦苦做实业攒的血汗钱,个别基层干部嘴皮一动就没了,他们不心疼也不用负责任,反正责任都是前任留下的,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所以我们笑不出来啊,白市长!” 白钰道:“所以今天叫来这么多部门、领导坐下来心平气和讨论,不管结果是什么,我要明确一点的是,召集网红做直播、秘密联系电视台拍摄做专题报道的做法有欠妥当!你们觉得正府方面协调不力,所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思路很清晰也很正确,但发动媒体煸动民意施加压力,那就偏离初衷,有碍事态不再激化并得到和平解决,对不对?” 旁边吴代表叹息道:“白市长批评得对,网红直播的事儿过激了,12家企业一致同意取消原计划;但媒体采访的确早就联系,还在诉讼程序启动之前,因为我们总幻想着不惊动市领导就能妥善处理,后来发现确实是幻想!实际上我们做企业这些年也发现,不少基层干部事实上光拿工资不干正事,市领导、区领导们很多时间都浪费在无休止的扯皮与协调当中,是很辛苦。” 街道办、村委会负责人听得脸都气青了,但当头市区领导的面又不敢发火。 白钰深知这些老板都是老江湖,深黯拉一派打一派的合纵连横术,微笑道: “协调也是正府职能的一部分嘛,目的在于解决条线和层级管理中存在的信息不对称问题。所以不能过多责怪基层同志,他们有他们的难处,并不是每桩冲突矛盾甚至战争都分好人坏人,还是需要相互理解吧。好,下面进入正题……” 第2957章 各执一辞 企业代表的质疑主要集中在三点: 业主们的质疑主要集中在以下几点:首先,关于违建认定没有任何法律与事实依据,规划部门没有进行实地勘察和召开听证会,不符合法律程序;第二,街道办发动消防、环保、安检部门联合执法,纯属配合拆迁,在此过程中断电、断水、劝退工人,使得企业正常生产无法进行;第三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如果当初招商引资时默许违章建筑存在,或者明知违建却视而不见,现在因为居民投诉和拆迁需要而借用违建概念达到目的,那么就属于正府方面严重欺诈! 白钰皱眉道:“问题根源在于那块地的土地性质,农田、宅基地、工业用地还是商业用地,不厘清这个就没法谈。” 李代表补充道: “争议最大的土地使用性质问题,当时我和老吴都参与过跟村委会的洽谈,如果合同明确限制不准用于工业生产,企业绝对不可能入驻!请白市长看下合同复印件……里面第二款明确约定可以进来盖厂房,按常识盖了厂房就得生产,不然放那儿晒太阳吗?还有在实际生产过程中村委会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那么在面临拆迁的时候说我们违建,无非就想快速驱离、压低补偿,显然是无理执法!” “楼市长,集散中心有没有当初土地置换协议,上面怎么规定的?”白钰问道。 楼遥面露尴尬,中心负责人道: “协议……说得比较含糊,没有涉及土地……土地性质问题……” 土地置换协议居然不提土地性质,那算啥协议?白钰正待追问,眼角瞥见楼遥握着的笔晃了几晃,顿时恍然大悟: 集散中心把土地置换协议搞丢了,根本拿不出来! 这帮昏庸无能的东西!怪不得从村委会到港口都急着请市领导出面协商,拿不出原始证据到了法庭管你什么理由必输无疑。 白钰反应何等之快,当即道: “城中村混乱无序的管理本身就注定工商民搅成一团,正常生产经营活动也许无关紧要,但如果排污排废弄得乌烟瘴气,堆放易燃易爆物品存在安全隐患,执法部门的确有权查处。哪个在前哪个在后,执法是否合理,我想听听村委会的说法。” 头一回在勋城市长面前发言,村委会主任有些紧张,嗯了几声道: “土地置换和开厂都是前任、前前任村委会谈的,会议记录和档案资料不全,我们也不清楚当时双方怎么约定,落到纸面(协议)确实只写了盖厂房,没说生产,这也是事实。考虑到上面有街道办确认,而且12家企业生产经营活动为王金城中村经济发展贡献很大,拉动就业、消费也提高税收,所以还是持保护态度……居民投诉、违建等等都是上级要求,我们只负责具体实施……可能在实施过程中有急躁情绪,或者诠释上级指示精神不到位,但的确没有破坏或撕毁协议的主观想法,白市长。” 吴代表轻蔑地说:“急躁情绪、精神不到位,看看,请领导们看看,我们做企业的上亿资金就在这样轻描淡写当中折腾光了!” “刚开始每亩100万补偿谁提的,后来30万又是谁提的,依据分别是什么?”白钰问道。 村委会主任道:“100万里面含搬迁、中止补偿和停工损失,全部由村委会出;30万不含市里统一给的拆迁补偿,是村委会就协议中止的钱,两者不矛盾,也是贯彻落实上级要求,白市长。” 白钰不动声色道:“好,我们一层一级地谈。村委会两次提到上级要求,上级是不是王家屯街道办啊?说说情况。” 街道办主任无不幽怨地瞟了村委会负责人一眼,心想事先交代得好好的同舟共济,被市长两句话一说就怂了! 当下道:“白市长、各位领导,我代表王家屯街道办对王金城中村12家企业厂区拆迁问题做个简要汇报……” 白钰打断道:“没必要从头到尾复述一遍,你就说联合执法和拆迁补偿有什么依据?” “我专门请教过当初参与招商引资的街道办老领导,”街道办主任道,“协议条款特意写盖厂房其实是打擦边球,也是双方达成的默契,即农田土地性质不可以用作工业用途,但盖厂房做仓库没关系,以此等于说……等于说……” “等于说钻了正策的空子。”楼遥一针见血道。 街道办主任擦擦额头的汗,道:“老领导的意思村委会不会明确禁止企业在厂房里生产,但要注意影响不能弄出噪音、废气废渣废水等污染,只要没人在意,街道办本着民不举官不究的原则……大致就是这个……刚开始企业还很注意也很低调,尽量降低噪音、夜里不生产,各种工业垃圾也能得到及时处理,与周边居民相安无事。后来渐渐的,可能有些企业转手了,还有些企业转产等等,情况变得糟糕起来,引发各种投诉、举报以及居民与企业之间直接纠纷,派出所频繁出警,相关部门多次协同处理搞得大家都非常累,鉴于这样的情况街道办要求村委会把动员搬迁工作提上日程,开出每亩100万很有诚意的价格,他们却以协议上明确35年为由不肯协商,所以……” 李代表怼道:“100万就算有诚意么?我们12家企业平均每亩投入成本都不止100万,还没计算费用、支出、停工损失!” 吴代表道:“况且钱不是问题,问题你们为了拆迁滥用行正权和执法权,很可怕的领导们,今天拆厂房,明天就敢拆民宅,权力滥用到最后就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 街道办主任怒道:“归根究底扰民和污染环境就不对!” “我们……” 李代表才说了两个字被白钰制止,道: “整件事我已经听明白了,多辩无益,下面请各方谈谈诉求,即通过今天的座谈会你想达到什么目的,是不是?法庭判决后执行无非也是这样,所以能坐到一起协商解决最好别撕得那么难看,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市里动员拆迁也要求稳定和谐,一切‘和’字为先。还请企业代表先来?” 李代表早有准备,拿出一页材料读道: “根据双方关于城中村土地使用协议,我方有以下三点要求,第一承认联合执法违反程序并解除查封措施,追究相关人员责任,登报公开道歉;第二赔偿因不当执法造成12家企业停工误工损失合计七百六十万元;第三双方回到谈判桌依据土地使用协议公平公正进行商谈,合理考虑工厂搬迁带来的损失不便等。如果满足以上三点诉求,我方立即撤诉,取消网红直播,停止在网络宣传此次事件。以上是我方的三点要求,特此向领导们汇报。” 街道办主任嘲讽道:“你们哪是诉求,分明向我们下达最后通牒了。” 楼遥不悦地说:“正府工作做得不好,露出破绽,就得厚着脸皮被老百姓批评,骂几句都无所谓!” 此言一出,本来也想加入战团的村委会和相关管理部门都不敢吱声。 类似这样的场合,正府秘书长应该扮演居中调解角色,然而彭军湖从开始起就保持沉默,大概深知不为白钰所喜,在正府办日益被边缘化,索性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副市长蒋跃进此番有双重身份,一是涉及12家企业拆迁纠纷,分管工业副市长不能不出面;二是番云区是他的分工包片区,责任所在也必须露面。然而他千真万确提不起精神来,主要是调查阴影始终笼罩在头上—— 马永标家人把控告信偷偷塞给俞晨杰,当晚市委书计和市长密谈调查事宜,这些情况都有人通报给他了。 本来蒋跃进还有些满不在乎,觉得自己是省管干部,市委、市纪委没权调查而且也没必要接这个烫手山芋。谁知这段时间时隐时现的调查痕迹比如有人打印四名情妇购房账户的流水;有人了解深南集团收购手续;还有人把触角伸到南方海运集团! 这一来蒋跃进慌了。 说明的确有人在调查,而且是秘密调查,不消说必定按俞晨杰、白钰指示,省纪委不可能,市里其他人没这个胆! 关于马永标,关于深南集团,内中玄机蒋跃进比谁都清楚,但他一个字都不能说。 事实上正因为他的守口如瓶,省里那头有人帮忙搞得妥妥帖帖,根本无须他操心。但如今麻烦出在市委,这俩外省干部可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即便岭南都家一个从没放在眼里,一个之前公开对掐,倘若穷追不舍又如何是好? 蒋跃进心乱如麻,座谈会各方说的话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反过来让楼遥成为第一配角。 之后王金村委会、王家屯街道办、番云区副区长等相继发言,无非都希望企业撤诉,有话好好说但又绝口不提答应企业代表所提的三项要求。 港口农用产品集散中心负责人则代表港口方面提出,不管打不打官司,双方和解还是司法执行,作为集体土地所有者,因40年租借期没到故而不同意正府买断补偿,而要求继续置换土地。 第2958章 不当执法 港口方面诉求很好理解,倘若置换土地能够继续逐年收取租金;倘若王金村委会给予一次性补偿,农田原主人即蔬菜大队农民们会一轰而上闹着要分钱,那就难以处置了。 对此楼遥补充说正在进行的港口改制,农用产品集散中心拟以集体土地入股,在此背景下补偿现金会带来变数和负面影响,宁可参照以前做法置换土地保持账面资产稳定性。 “我个人认同港口诉求,它不影响12家企业拆迁事件的处理,无非价格问题,集体与集体都好商量,”白钰道,“最终核心在于企业三点要求,也是双方闹到法院打官司的症结,都觉得自己有理,都不肯退让或服输,斗来斗去就会撕破脸皮了,是吧?但法院会说哪一方对还是错吗,也不会的,这一点请相信我,法官会以协议和事实为依据,挨个儿给双方挑错,最终错误多的一方承担多些责任,错误少的一方也要承担相应责任,大家想想是不是。” 高波附合道:“但又不是平时所理解的和稀泥,而是厘清双方应该承担的法律责任。” “对,换而言之要站在对方角度考虑问题!” 白钰赞许地瞟了高波一眼,目光又掠过呆若木鸡的彭军湖,续道,“所以,下面我根据三点要求做个表态,如果企业方面觉得可以接受那就算和解了,没必要继续争论不休,大家时间都很宝贵,是吧?” 会议室里静得令人紧张。 连楼遥都略感诧异,因为作为市长,正常情况下不可以在这样的场合乱表态,万一表述错误或者引起不满,正府方面连退路都没有了。通常是市长讲两条原则及安抚性的话,接下来让各方展开讨论磋商,大致达成共识后顺势拍板。 两位企业代表也都为不按常理出牌的市长捏了把汗,市长话一出口虽谈不上金口玉律,起码在勋城市区两级正府是顶了天,哪怕荒谬得全无道理,各层各级都会引经据理竭力维护。 所以呢,官场有时就是这样,看似笑话实质有其内在逻辑。 白钰看出各方不安,沉声道: “第一,我认同应该赔偿因不当执法造成12家企业停工误工的损失,但具体金额要进一步核实确认,比如查看企业生产记录、进出库记录、账户流水,比如计算淡季旺季平均值,赔偿金额不可能单方面说了算,对不对?” 两位企业代表均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对,对,赔偿金额再讨论,只要正府有同意赔偿的态度就行。” “请同志们注意,认同赔偿的前提是认同‘不当执法’,这一点很关键,”白钰严肃地说,“我想这其中有两个层面,第一消防、环保、安检等部门有权联合执法,毕竟扰民和污染等问题客观存在,该罚款该处理你们12家企业都要接受;第二,的确如企业所反映,为什么刚开始落户时允许,企业正常生产经营期间不查处,市里启动城中村拆迁时开展联合执法?显然街道办和村委会是有问题的,我按一条‘选择性执法’帽子戴到你们头上没意见吧?执法没错,时机不对,这是我认同‘不当执法’的原因,因此对于企业方面第一条要求我觉得可以部分接受,查封措施马上解除,你不解除企业怎么搬迁?在这个过程中村委会执行上级指示过于呆板、僵化,忽儿100万忽儿30万语焉不详,没有起到承上启下居中调停的作用;街道办找退休老领导了解情况还是做了些工作,但迫于拆迁任务采取过于强烈的手段,造成不该有的负面影响,我建议番云区要追究两级基层组织相关人员责任!” “区委区正府立即贯彻白市长指示精神,尽快实施到位。”番云区副区长听得汗如浆出,一迭声地答应。 街道办和村委会负责人都低头不语,暗地里慌了神,以前习惯于体制内层层护着罩着捂着,没料到白钰当众承认基层组织存在错误,委实不啻于重重一击。 “基于前两条要求取得的共识,我想第三条没问题吧?” 白钰环顾众人,沉重地说,“我理解市里对城中村拆迁的高要求高标准以及期限传导到基层的压力很大,但压力之下动作不能变形,更应该在实际操作中讲温度,有人情味儿。刚才李代表有句话让我深有感触——做实业攒的血汗钱个别基层干部嘴皮一动就没了!确实如此啊同志们,还说上次我接访的对面做烧饼的老板,同样也是拆迁问题,住宅与非住宅一字之差补偿价相差二三十万,人家得手贴多少只烧饼才赚得回来?当然不是说放松测量和认定标准,而是,我们的干部,我们的同志在具体执行当中务必要记得自己也是人民的一分子,老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工资奖金福利来源于无数企业个人缴的税款,我们怎么可以不管不顾企业和老百姓实际困难,动辄吆三喝四摆官架子、拿规章制度作威作福?那是不对的,同志们!” 这番话说得副区长、相关职能部门负责人都面有惭色,而两位企业代表则心神激荡,丝毫没料到这位年轻的市长从这样的角度批评手下。 白钰继续道:“有人讲你白市长站着说话不腰疼,或者正话反话都被你占了,你要是不拆城中村不就没这么麻烦吗?英语中有个短语叫elephantintheroom即房间里的大象,特指一些触目惊心的存在却被明目张胆地忽略甚至否定的事实或感受。比如大家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可说实话当有人抽烟,多少人会劝他别抽否则对身体不好?所以‘房间里的大象’明明在,但没人说它在,城中村问题也是如此。不能说只有上下高峰被堵在路上时才想到城中村对城市的负面影响,办厂、租房子又惦记着它的好,肿瘤始终是肿瘤,一日不除必将对肌体产生深远的影响。” “所以同志们要深刻领会市委市正府关于启动城中村拆迁的意义和作用,在实际操作中精雕细琢做好群众思想工作,以最大的善意和耐心千方百计化解和排除矛盾,把拆迁攻坚仗打成和谐仗!” 楼遥最后总结性发言,座谈会在还算圆满的气氛中结束。 座谈会期间,白钰瞥见尤晓薇在会议室门口故意张望了两次,显然有要事相商,却假装没看到,专心致志听各方汇报情况,然后高波象接到电话悄悄出去与尤晓薇嘀咕了几句。 散会后高波第一时间跑到白钰身边,道:“白市长,尤部长有重要事情找您,这会儿坐在隔壁等。” “请她去我办公室,”白钰道,想了想问道,“理华市长今天什么行程?” 因为高波应该跟在常务副市长陈理华后面的,如果陈理华没会议安排没外出行程,高波才有空参与市长主持的座谈会。 不过正常情况下,这种座谈会难道不该常务副市长主持吗?白钰方才有此问。 故意等到座谈会结束才问,意思是工作我绝不推卸塞责但理儿要辩清楚。 高波道:“陈市长昨天下午开会时有点头晕,今天约了专家号检查身体……他很关心王金城中村纠纷,叮嘱我全程参与并根据您的指示做好配合工作。” 后半句明显自己加的,陈理华根本不可能这么说。 白钰心里暗叹节骨眼蒋跃进意志消沉神思恍惚也罢了,陈理华选择躺平却又不肯放权实在没道理,除了楼遥冲在港口改制第一线,偌大的正府总不能靠云歌吟和梅芳容两员女将吧。 再想坐在办公室里等着的尤晓薇,奇怪,省城是不是阴盛阳衰抛头露面的全都女将! 走到一半梅芳容踩着急促的鼓点跑过来,连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白市长久等了。” 白钰看看她微微涨红的俏脸,虽然跑得气喘却仪态万千,闲闲道:“没等,抽空参加了一个会……跟我来吧。” 他已猜到尤晓薇找自己干嘛,临时决定让梅芳容也在场,这是一步进可攻退可守的妙棋。 料得不错,当他和梅芳容一前一后进办公室时,尤晓薇明显愣了一下,似想让梅芳容回避可又想不到藉口。 聪明如梅芳容也猜到尤晓薇来意——关于那篇文章的攻防大战一直激斗正酣,市府大院所有目光都紧紧关注,到今天的时点,尤晓薇的出现不想可知演变的结局。 “两位常委讨论重要工作,我先出去一下吧。”梅芳容道。 尤晓薇刚准备说“好”,白钰却抢先道: “没事儿,两人为私三人为公,晏秘书正好在外面整理会议记录就不叫他进来了,坐吧,都坐……尤部长这两天挺忙吧?” 这话此时此地说,真是充满了讽刺。 尤晓薇却显示了过人的情商,微笑道:“我手里那点事儿怎能跟正府这摊子比,瞧我们芳容,自从白市长来了之后高跟鞋都换成中跟,怕跟不上白市长工作节奏啊。” “是吗,我倒没注意。” 白钰还真没注意,下意识瞟了瞟梅芳容的脚,果然穿着中跟皮凉鞋。 梅芳容也很大气,非但不窘反而笑道:“我们在白市长眼里只是一项项工作的代名词,哪会在意衣着呀。” 第2959章 正面要求 寒暄完毕切入正题,尤晓薇道: “昨天白市长部署的几项工作基本都到位了,一是省台记者采访问题,目前都到领导小组申请采访证;二是发动市级媒体正面宣传报道城中村拆迁工作,今天起将有记者分批跟进,当然也要到领导小组申请采访证的……” “市级媒体可以走绿色通道,理由是正府办特邀。”白钰道。 “好,我记下了。”梅芳容应道。 尤晓薇接着说:“第三就是撤稿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昨天发现文章全网被删,周刊网站也被404,大概……网信办出手了吧?” 白钰颌首道:“之前我说过文章本身没问题,但在全市启动城中村拆迁的背景下不合时宜,主动撤稿应是最妥善做法。现在既然周刊不肯配合,那我们就帮它做,就是让晓荫还有尤部长夹在中间有点为难。” “触及大是大非问题,个人那点小心思算得了什么?只求风浪别太大罢了!” 尤晓薇倒也说的实话,“我已在联系教育培训机构或文化传媒公司,唉,我弟弟的性格当老师也不合适,天生捅漏子的主儿,让他自个儿吃吃苦头吧。” 白钰淡淡道:“每次都有人帮忙收拾烂摊子,当然不用怕了。” “是的是的,经历此事我也在反省一直以来对弟弟过于纵容,唉……” 尤晓薇烦恼地摇摇头,转而道,“白市长,上午省正协会同申委统战部发来内部传真,要求市领导小组考虑一下萧家位于花坛区吾屏城中村祠堂问题,从尊重岭南民俗文化和老领导感情出发,通盘筹划妥善处理。” 前期隔空过招阶段告一段落,官方层面正式出手了。 白钰故作诧异道:“省正协和申委统战部联合发内部传真却给市委宣传部,有这样的公文传递途径,梅市长?” “党委那边的公文传输流程我也不懂。”梅芳容轻松化解,并不参与讨论。 尤晓薇道:“情况是这样,白市长,这份内部传真刚开始按惯例发给市委统战部,然后李部长打电话说城中村拆迁由市拆迁领导小组扎口管理,统战部无权干预,建议内部传真直接发领导小组;领导小组连传真信号都不给,说它属于内设的临时机构,没有权限接收省级机关内部传真,瞧这皮球踢的吧,最后申委统战部直接打电话给俞书计,指示市委宣传部先接受下来再向您转达……我也是头一次干这种跑腿的活儿,白市长。” 白钰暗忖萧家、都家固然人脉深厚,在省城影响力甚巨,可碰到李璐璐和云歌吟两位美女领导硬杠也无计可施,还是把烫手山芋扔给尤晓薇。 身为都家媳妇,这时候又哪里躲得开,明知招市领导们不待见也得硬着头皮冲啊,不然把你放到这个岗位干嘛? “市拆迁领导小组的角色定位和性质的确不宜接受,”白钰首先力挺云歌吟的做法,“要不然省直机关今天你发个传真,明天他发个传真,领导小组听还是不听?无所适从啊。” “理解理解,所以服从俞书计安排……” 尤晓薇苦笑道,“萧家吾屏城中村新祠堂的事儿,大概白市长已经听说了,没必要重复,怎么说呢?岭南大户人家都有祠堂,都家也有,所以我不便多说,不过省正协、省统战部强调京都那边打的电话,很正式,请……请白市长慎重考虑吧。” 白钰沉思半晌,道:“怎么考虑呢?目前市里下达的命令是中轴沿线城中村全部拆迁,萧家祠堂想特殊化么?它有省级保护建筑的老祠堂矗那儿,还要新祠堂干什么?” “跟老百姓家的坟墓一样,新坟旧坟都是坟啊,”尤晓薇只解释了一句旋即道,“之前做过统计,从数据来看城中村分布在城中村里的具备规模的祠堂并不多,六个待拆迁城中村共有三处,其中有一处多年失修基本废弃不用;还有一处那个家族大多数子弟在海外,虽说形势尚不明朗起码持可以谈的开放态度,因此规模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就剩下萧家祠堂,唉……” “我原来还想着省城传统世家拿出姿态配合拆迁,成就一段佳话,”白钰道,“现在好像佳话肯定没有,引来废话一大堆,是吧?” 尤晓薇十指交叉,道:“祠堂……可以算作岭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非本土人都难以想象那份割舍不去的感情,芳容是吧?” 暗戳戳你这丫头别躲在旁边一声不吭,我纯粹出于家族间情谊出面,你可受萧三公子恩泽提携重用起来的! 梅芳容道:“尤部长说的实情,祠堂问题确实很敏感……之前没在白市长面前提起,因为我还没想出两全其美的方案。受萧家新祠堂影响,目前吾屏城中村签约进度排名末位,很多业主都在观望,另外涉及到小祠堂、私家坟墓等等更摩拳擦掌,花坛区府大院几乎成了空城,所有干部员工全都分组进驻……” “云市长那边有什么方案?”白钰问道。 “也……也比较为难,想等整个面上的签约情况出炉再作决定……” 梅芳容鼓足勇气道,“白市长,如果沿中轴线来看其实有七八个规模比较大的祠堂,问题就是萧家新祠堂位于城中村,所以……” 白钰道:“所以萧家新祠堂作为特例保存?那样的话,正府怎么向广大业主交待?随着更多城中村列入拆迁计划,会有更多特例冒出来,城建规划岂不成了一张废纸?” 以市长身份,这番话已经说得很重了,尤晓薇悚然一惊不敢多方,梅芳容反倒迎难而上,道: “勋城特殊性就在这里,否则就不是勋城了,我觉得云市长缓半拍再做决定不失为务实之举,坦率讲,谁都不确定一声令下六个城中村夷为平地,换而言之当年中轴线那幢18层大楼拆是拆了扔那儿四年还是一片废墟,理想与现实之间总会有差距,白市长。” 霎时白钰眼中厉芒暴闪,凌利威猛得尤晓薇心脏陡地停止跳动,嗓子嘶哑说不出话来。 梅芳容却淡然自若与他对视,眼眸似湖水般宁静无波,没有半点烟火气然而轻轻散散地化解他自上而下的重压。 仅仅持续了数秒钟,白钰脸上阴转晴道:“好吧暂时不做决定,后期方案由梅市长与云市长会商……我只想说一点,有意见不妨这样正面提出来,没必要又是制造舆情又是炫耀实力,那套从美国人那儿学来的手法过时了,接下来都冷静段时间等待拆迁领导小组评估吧。” 尤晓薇顿时松了口气,仿佛压在胸口的千钧巨石搬掉似的,也顾不上计较他正面警告的言辞,连声道:“好好好,等待评估……不影响你们谈工作,告辞。” 她离开后有两名区长、三名市直机关负责人相继有急事进来请示,梅芳容便耐着性子坐旁边等待,很清楚刚才当着尤晓薇的面力挺萧家新祠堂令得白钰很不高兴,必须讲明白为妥。 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人都散了梅芳容才说了“白市长”三个字,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俞晨杰在李璐璐、潘富帅、羿信等人簇拥下过来,进门便朗声笑道: “白市长这几天辛苦了!” 白钰和梅芳容赶紧站起身,也笑道:“好了,俞书计一回来我可卸下千斤重担去京都……不是报复啊,机票三天前就订了。” 俞晨杰边坐下边摆摆手:“知道知道,趁着城中村拆迁刚启动赶紧回趟家看看,后面估计要忙一阵子,大家都得做好n次过家门而不入的准备……” 书计市长相对而坐摆明了要谈大事,梅芳容和潘富帅、李璐璐等人知趣地退了出去,晏越泽走在最后并关上门。 到了走廊,李璐璐轻笑道:“每次来白市长办公室都看到梅市长,这个助理当得真尽职,马上晏秘书都要下岗了。” 潘富帅一听立即机警地说:“老羿,到军湖办公室搜刮些茶叶去。” 想赶紧逃离女人多的是非之地。 梅芳容笑道:“潘秘书长向前走十步就是云市长办公室,今天她有点干呕,不知属于哪类病症……李部长也厉害,寸步不离俞书计左右,潘秘书长没事干只能喝茶解闷了。” 潘富帅不由得一滞,也不多问和羿信往相反方向前去彭军湖办公室。作为昔日恋人,他深知前女友一旦压力过大就会干呕,然而分手闹得那么沸沸扬扬两人因此反目,如今安抚之辞都说不出口。 瞬间晏越泽也溜得没影儿了。 李璐璐还冷笑着想反击,高波远远小跑步过来,胸前小山丘似的直晃悠,亲热地一手拉一位,道: “哎,我精心烹煮的养生茶好了,都过去喝两盅,保证今天神清气爽晚上又睡得香。” 梅芳容卟哧一笑,道:“你老实交待这胸是不是喝养生茶喝大的?” 高波从少女时代就经常被人拿这话题开玩笑,不以为意笑道:“唉都这高度了还不早该停喝吗?我希望象李部长、梅市长差不多,不大不小刚刚好。” “哪有,”在自来熟亲和力强的高波面前李璐璐也端不起架子,展颜笑道,“谁不希望再大点?可它跟身高一样到了时候再长一点点都难啊。” 三个人手挽手亲密无间地进了高波办公室。 第2960章 南北之争 门甫一关上,俞晨杰道: “回了趟家履行各种义务,被叮嘱九月份特别十月份没事尽量不去京都免得瓜田李下,这次换界形势依然扑朔迷离……白市长明天回家看看也好,后面真的没机会。” 白钰知道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是家人肯定会叮嘱正治规矩,京都圈子都有这个觉悟;假的是此行绝对不会单纯看望家人,必定与自己一样有所动作,遂点点头道: “勋城也不太平呐,萧老终于跳出来要保萧家新祠堂,京都那边也发了话。” 俞晨杰颌首道:“我听说了,全网删稿、封杀周刊网站和中止党外人士挂职锻炼三招干得漂亮,就要让他们感觉到疼才会真正放下身段来谈判。关于萧家新祠堂,我在京都还听说一段轶闻……嗯对了,突然想起来尹冬梅曾在白市长手下工作过?” 饶是早有准备,瞬间白钰的心脏猛跳! 该来的早晚要来。 白钰故作轻松一笑,道:“不算手下,关苓期间算搭过班子吧,当时县里都知道她结了婚可不知道爱人是谁,等到后来知道时却已离了婚……这种私事俞书计不主动提及,我们也不方便多说啊。” 暗想你本该是先进工作者却不肯进,我这个后进工作者只好做苦力挑大梁了,惭愧惭愧。 “唉唉,婚姻的事儿说起来一把辛酸泪,不提也罢,不过还是要感谢白市长关苓期间对她的关心照顾,毕竟当时还是夫妻关系。” 俞晨杰黯然叹道。 “她能力强作风务实,稍有眼光的领导都会重用,也是份内之责吧。”关苓期间两人虽有暧昧还没滚到一块儿,因此白钰说得理直气壮。 就是奇怪之前俞晨杰可能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显然这次回京有人点拨……哪个无聊之徒背后嚼舌头?! 兄弟仨里只有于煜与京都圈子保持比较常态化的往来,宋楠因工作关系、白钰则以路途遥远为由都敬而远之;白钰也自诩与尹冬梅的关系相当隐秘,可以说目前为止除了杭镜数次提供住宿略有感觉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晓。 白钰嘴紧,尹冬梅嘴更紧——男女私情百分之八十都是男人炫耀出去的,女人总会拚命掩盖。 那么到底哪个洞察秘密,而且故意透露给俞晨杰?白钰觉得要好好排查一下。 “关于萧家新祠堂,”俞晨杰到底还比较大气,当然也跟与尹冬梅丝毫没有感情有关,纵使绿帽子戴也就戴了不知者不罪,转回正题道,“当年还是在萧老爷爷手里建起来的,与其它勋城传统世家不同,萧家从清代起不知为何分成两脉,一是萧南脉一是萧北脉,都坚称自己才是最正宗的家族传承,萧老属于势力稍弱些的萧北脉……” “哦,如果两脉合璧恐怕其它世家都不是对手了。” “那肯定又会遭到别的打击,世家之间也要维系平衡嘛。**年代萧家老祠堂面临的威胁并不象渲染那么可怕,那些造.反派也欺软怕硬知道哪些祠堂动不得。萧老爷爷却以此为借口竭力主张搬到吾屏城中村,理由是村委会领导都是萧家外戚能提供最好的保护,但其实存了私心……” 白钰猜测道:“搬到新祠堂过程中能够按照萧北脉意图进行设置?” 俞晨杰笑道:“白市长聪明过人一猜就中!老祠堂布置的格局是将萧南脉认定的祖先牌位等放在正屋和东三间,萧北脉认定的祖先非但正屋没影儿,还都安排在西三间也就是下首,萧老爷爷处心积虑就琢磨打破这一局面。” “那么……” 白钰道,“我没去过萧家新祠堂,后来萧北脉如愿以偿了?” “也没有,”俞晨杰道,“萧南脉对萧北脉打的如意算盘一目了然,不管萧老爷爷如何花言巧语,如何从柏家弄到那个院子又做了修整,坚决不肯搬迁。但萧北脉实际上从开始就没指望老祠堂都搬过来,东西也放不下,而是……直接把属于萧北脉的文物等搬迁一空,形成独立的萧北脉祠堂!” “原来如此!” 白钰恍然大悟,“根本不是新老祠堂的问题,在萧老眼里压根就是萧北脉自己的祠堂。” 俞晨杰叹道:“压力很大呀白市长,上飞机前我先后接到两位申委常委电话都提醒要持审慎态度,要尊重岭南地区风俗习惯云云,我想白市长恐怕也感应到了吧?” 与梅芳容的说辞一模一样,可见再度卷土重来对方做了充分准备,不象刚开始那样毫无章法。 “允许特例吗?”白钰静静地问。 俞晨杰道:“再……再想想吧,起码目前为止主动权还掌握在我们手里,随时可以调整。白市长,原本打算人事调整压到四季度也就是视城中村拆迁成绩统筹安排,现在来看有些同志确实不适合在现岗现职干下去,睁只眼闭只眼会严重阻碍工作开展,我想是不是先搞个微调,也是杀一儆百?” 白钰会意,翻开笔记本道:“正好我这边也有个别同志需要调整……” 两人都是干脆利落的性格,第一次微调各管各领域,所提的名单并无交集只须简要说明理由即可均无异议,不到十分钟便愉快地达成共识。 “要不要跟芳莲部长沟通一下?”白钰主动提议。 “正好你回家期间我找相关同志做做工作,争取一次性过关,”虽说微调毕竟首次上常委会讨论研究人事,俞晨杰也很慎重,“理华市长就交给你,每次要数他唱反调最厉害,能安抚尽量安抚,估计没多长时间了。” 言下之意申委肯定会在小换界前动最后一批干部,包括陈理华退二线,包括周沐伸长脖子等的转正。 “行,我找理华市长谈谈。”白钰会意道。 俞晨杰离开后白钰踱到陈理华办公室,却说去医院看病还没回来,笑笑没说什么再踱到云歌吟办公室,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人,有市直单位部门负责人,有开发商工程商,有涉及拆迁的企业老板等等。 人缝里隐约听到云歌吟气虚体弱的声音,好像随时有可能中断,白钰微微叹息又转开。 蒋跃进办公室紧闭,里面似乎有人;霍忠、邢成顺不知去了哪儿;分管公安的禹和平从白钰上任起除了开会遇见其余时间就没打过照会…… 再往前便是梅芳容办公室,白钰脚步缓了缓折了回去,吩咐晏越泽道: “明天我去京都马上回宿舍做些准备,由钟离送我,你早点下班吧……龙主任还没消息?” “两天前回过短信说还会在外地住段时间,一切平安,让我们勿挂念。”晏越泽道。 白钰摇头道:“龙主任六十多岁了独自在外,怎放心得下?你别怕他生气,多发几条短信问问情况,必要时派人过去确保人身安全。” 晏越泽道:“龙主任就是不想我们知道他在哪儿……” 白钰轻轻叹息,简单收拾东西后上了钟离良的车,问道: “接到蓝依她们了?” 钟离良笑道:“都高兴得不得了,大包小包把后备厢塞得满满的,还有大件走的托运明天再跑一趟。” “看样子真让人家大放血了……” 想到楚楚挥金如土不眨眼的模样,白钰有点害怕,暗忖蓝依只要学百分之一恐怕自己都会很快破产。 “还稍了个香水给我,说带给梅朵用……” 钟离良笑嘻嘻从兜里掏出个大拇指大小的香水瓶,试探问道,“应该值不少钱吧?白市长。” 白钰接过来仔细打量英文标签,道:“你觉得呢?” “估计好几百……呃,上千!”钟离良感觉市长夫人出手不会小气,特意往高处说,“梅朵从小在草原长大没有用香水的习惯,后来办培训班需要忸怩着到商场专柜买,比这大些的瓶子花了三百多,心疼得要命,自责太铺张浪费了,对不起噶尔泰草原父老乡亲。” “哈哈哈哈,瞧你夫妻俩外行的,香水价格从来不看瓶子大小……” 说话间车子出了市府大院,白钰冷不丁道,“往东,去江村古玩街。” “好!” 钟离良利索地应道,开了会儿又问,“白市长说这瓶香水值多少钱?” 白钰漫不经心道:“你直接寄给梅朵用,就说是蓝依的心意,价格高低有啥打紧?” “那是,那是。”钟离良笑道。 白钰终究没说是怕吓着自己的司机兼保镖,心里过意不去总想要补偿,其实蓝依可能真没当回事儿…… 好吧,蓝依大概沾着点楚楚的奢侈作风,这小小一瓶香水,以他对顶级品牌的了解大概不低于五千。 柏紫薇的古玩店位于江村区古玩街最醒目的东南黄金角,五六百米就能远远看到龙飞凤舞三个大字—— 樾仙楼。 进了古玩店正门,迎面便是镇店之宝:象牙雕姜子牙手托透雕龙纹转球。 论年份大约清代中期不算久远,钻镂透雕象牙也是岭南地区最具特色的牙雕技艺,因为这一带气候温暖湿润,象牙不易脆裂也适宜制作。 象牙精美晶莹,因国际公约严禁交易而日益稀少价格大幅攀升,珍贵程度堪与玉石媲美。 白钰站在面前细细打量,见其造型优雅玲珑剔透,质地莹润精镂细刻,表面泛起自然的蜡质光泽以及赏心悦目的鱼网纹,由衷叹道: “真乃绝品。” 第2961章 有事相求 “绝品还须识宝人呐。” 背后响起意志闲悠、嗲嗲绵软又甜又柔的声音,不消说就是樾仙楼老板柏紫薇。 之前杭镜牵线搭桥专程约他到樾仙楼鉴宝,白钰心知没那么简单,特意问了一句: “杭兄也去?” 杭镜略加犹豫,笑道:“我看情况吧,有时间尽量赶到,人家主要冲着白市长的面子。” 那就是不去了。 杭镜安排红粉知己与自己单独见面,明显不符合逻辑,那么不想可知还有第三人。 以当前勋城诡谲复杂的形势来看,也应该有人出现了。 “柏总……” 白钰转身微笑,柏紫薇很知趣地没当众称呼他“白市长”,而是做了个恭请的手势。 两人从后院来到勋城收藏界很有名气的赏玉阁,这是柏家别出心裁在地下室用双层玻璃隔出一间约二十多平米的玉器赏鉴室,里面全部以玻璃镶嵌观赏架,从观赏架到玻璃墙四壁或吊或挂或摆放上千种玉器:玉圭、玉笏、圭璧、玉瑗、玉虎、玉环、玉佩、玉钩、玉剑饰、玉珌、玉琫、玉蝉、玉塞、玉玺、玉盘、玉带、玉盘等等,加上玻璃夹层中柔和的光带映衬,古玉器显得温润柔和,婉约可人。 白钰、白昇收藏的古玩数量可观,二十年来白钰也算见多识广,可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种琳琅满目的玉器也惊呆了,一件件浏览过去赞叹不已。 “这根双鞓双扣玉带古朴凝重,玉质上品,应为五代十国或宋代的吧?”白钰问道。 斜侧面突然响起沉稳醇厚的声音:“宋代。” 紧接着出现一位身穿传统马褂,长髯飘飘,带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长者。 柏紫薇赶紧在身侧介绍道:“白市长,这位是我小叔……” 那人大步上前与白钰握手,道:“在下柏诚蜀,感谢白市长光临,令得樾仙楼蓬荜增辉呀。” “小叔是中华收藏家协会常务副理事长兼秘书长。”柏紫薇恰到好处补充道。 “噢,柏理事长,”白钰随即请教道,“请问怎能断定是宋代而非五代十国?” 柏诚蜀捋须道:“五代玉带前鞓不镶玉,后鞓缀七块方形玉板,称为‘排方’;宋代玉带则前六后七,很好辨认。” 白钰笑道:“真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为弄清两者区别我舅舅绞尽脑汁查阅了很多古籍不得其解,今天柏理事长一句话解决问题!以后若遇到难题定当请教。” “不敢不敢,相互探讨而已,学无止境啊。”柏诚蜀谦虚地说。 赏鉴古玩只是引子,到古玩店不能直入正题连玉器都不正眼看一下呀。柏诚蜀陪同白钰来到茶香扑鼻的茶室,柏紫薇正亲手烫茶具、泡茶、斟茶每个环节一丝不苟。 “市里正在搞城中村拆迁,我们柏家虽然倒腾古玩喜欢老东西,但这方面毫不含糊积极响应,”柏诚蜀开门见山道,“半个月前我就关照柏家子弟,凡拆迁范围里涉及到柏家仓库、店铺、住宅的一律配合正府行动,不准跑到大院里叫苦,人家能拆柏家为什么不能?没道理嘛。” 白钰微微笑道:“勋城要都有柏理事长的胸襟气度,我们拆迁工作就好做了。” 柏诚蜀道:“听说吾屏城中村那块儿萧家不肯,我觉得没道理,第一那块地其实不属于萧家而是我们柏家的,我全力支持拆!第二正府要求一刀切,哪个能搞特殊化?今天请白市长作客,我们愿意届时大力配合,拿出当年柏维加留下的、建国后区正府颁发的‘土地房产所有证’……” 他使个眼色,柏紫薇从茶几下面取出复印证,双手递给白钰。 接过这份竖版繁体字文字精炼质朴的正府第一代产权证,白钰真是百感交集,霎时想到征战疆场戎马一生的白老爷子,还有于老爷子、吴老爷子、樊老爷子以及坐镇岭南的都老爷子…… 他们浴血奋战的时候,初心绝对要让老百姓过上幸福的生活,现在近一个世纪了有没有达到目标?幸福的生活属于哪些群体,老百姓得到了什么? “这真是非常有收藏价值的文物,”白钰语气沉重地说,“可它对应的房产土地依照悬空,不能不说是场悲剧……时代的悲剧,所以正府有责任有义务把它合理合法地收回来,郑重地放入博物馆展览。” 柏诚蜀何等老辣当即听懂白钰背后的意思,摇头道:“此事如白市长所说是时代的悲剧,交易已经形成而柏桐到现在都没露面大概也……之后柏维加收了位养女,他去世后柏家与萧家协商继续维持每年补贴两万的做法,直到养女死亡便钱账两清,所以柏家无意与萧家争夺房产或从拆迁中得到利益,这件‘土地房产所有证’我承诺随时可以无偿捐献给国家。” 柏家撇得清清爽爽,让萧家处境更艰难,正府方面也没了退路,柏诚蜀此举真是以退为进一箭双雕。 “地皮没有法律纠纷,协商起来容易得多。”白钰只能这么说。 接下来陷入微妙的沉默,两人专心致志喝茶,柏家的茶很香很浓一如柏紫薇等家族女儿,都艳得浓烈。 “听说白市长来到暨南第一天就遇到勋城第五哥,被他敲诈了四千块钱?”柏诚蜀问道。 “他与黑道有染?”白钰反问道,“记得柏总对他的评价是混蛋加流氓?” 柏紫薇道:“没错,绝对是。” 柏诚蜀微微笑道:“第五记忆力不错,白市长调到勋城后居然认出来被自己勒索过,吓得魂飞魄散四处找人打招呼,这不,居然找到柏家,说愿意以十罚百打四十万到白市长指定的慈善账户;又说欢迎白市长逛古玩街,无论哪家店只要朝无论哪件古玩多看一眼,他立马掏钱买下作为馈赠……这些黑道伎俩白市长根本看不上眼,也懒得理会的。” 白钰呷了口茶:“柏理事长不说我倒忘了,哈哈哈……” 柏紫薇不落痕迹地冲柏诚蜀瞟了一眼,意思是我没夸张,这位年轻市长城府很深吧? 真正城府深的,基本上看不来任何城府,而非电影上表现出的成天阴着脸装出老谋深算的鬼样儿。相反,他们看上去有的象白钰挺随和挺亲切,有的俗里俗气婆婆妈妈,有的大咧咧没个正经。关键的关键在于要让别人不要把你当回事,觉得你可有可无碍不了事,能当你不存在,甚至……直到他们死在你手里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柏诚蜀缓缓道:“犯罪记录不以记忆为转移啊,犯就犯了,永远不可能抹除。别说白市长不乐意,柏家怎么可能帮这个忙?坦率说,正因为勋城第五哥为首的黑势力存在,每年柏家起码损失上千万!” “这么多?” 白钰眉毛一挑道,“据他说专门做强买强卖霸王生意,难道对樾仙楼造成冲击?” 柏紫薇道:“霸王生意是他刻意营造的人设,白市长。” “哦,这也有人设?”白钰奇道。 “第五成天在古玩街地面打打杀杀,恃强凌弱,收取保护费等等,一方面赶走其它企图染指古玩街的黑帮势力;另一方面大家都畏于他的淫.威,之后什么生意都插一杠子甚至独吞,也敢怒不敢言。” 白钰问道:“比如呢?” 柏紫薇道:“随着老百姓对古玩市场的了解,愈发不敢乱碰,实质单单古玩这一块市场规模根本做不上去,完全小圈子关起门来玩。真正赚钱的是……把行业机密告诉白市长也没关系,其实是仿古生意,比如客户看中象牙钻镂透雕玩件,下单仿制1000个、2000个,作为普通人家家居摆设也蛮不错,高端大气上档次,利润不如古玩买卖丰厚但胜在稳定,资金周转也快还没有任何交易风险,因为标签上就注明仿制品。” “勋城第五哥如何抢夺这种生意?”白钰问。 “岭南地区到处都有他的耳目,往往柏家千辛万苦谈成生意,不到两小时他就找上门来要么想合伙,要么提出转包,要么……反正利润总得被他拿一半以上!” 柏诚蜀道,“面对他那样的无赖能有啥办法?他有层出不穷的手段让你不厌其烦,生产、仓储、运输每个环节都会制造麻烦事端,再不济还有工商税务消防安监,对商家来说少赚点总比没得赚好吧?必然息事宁人花钱消灾,第五的胃口也就越来越大,势力也越来越强。” 柏紫薇紧接着道:“我们恳请白市长打击黑势力团伙,整顿和规范古玩市场,实现法律框架下的有序竞争。” “唔……” 面对柏家两位重量级人物,白钰沉思有顷,“实不相瞒近期正府主要精力放在城中村拆迁,投入警力十之七八。打击黑势力团伙净化社会风气维护群众利益是正府本职工作,肯定要做,但暂时没放到重要日程……如果能提供勋城第五哥的犯罪证据、线索最好有内部证人,相信会好办得多。” 柏诚蜀与柏紫薇对视一眼,均不约而同道:“有,我们有!” “那行,”白钰道,“届时请直接与正府法制办冼宏伟联系,把证据收集齐了进一步考虑如何处理。” “好好好!”柏诚蜀欣然道,“倘若能铲除第五哥颗毒瘤,实属古玩街之福,也是勋城古玩行业之福!” 第2962章 山间密语 第二天清早钟离良送白钰一家前往勋城机场,车里有蓝依蓝朵和双胞胎自然欢声笑语热闹异常。 “钟离记得勋城第五哥吗?”白钰冷不丁问。 “那个人渣!”钟离良恨恨道,“要不是当时初来乍到不敢惹事,真想好好教训他一顿!” 白钰吩咐道:“这几天你会同小艺查查他的底细,凭什么敢在省城如此嚣张?” “正好报上次被勒索之仇!”钟离良摩拳擦掌道。 白钰摇摇头道:“公报私仇也不对……若非有人提起,我根本懒得在这种人身上浪费精力。” 于云复居然把见面地点放在京都郊区山里,飞机抵达机场后管家团队护送蓝依等进城,钟离良则继续扮演司机兼保镖角色。 从绕城高速直往翠亭山方向开,疾驰一个多小时后依着导航拐入山道很快前面有座数百米高的尖头峰,山脚下水潭碧波粼粼、清澈见底,里面鱼儿悠闲地游来游去;再往里则是连绵不尽的落叶松,以及显然人工栽种的错落有致、绿荫团重的毛白杨、白蜡、五角枫等;两侧山里若隐若现高深莫测的农庄、茶园和没招牌的院子;密林深处依稀传来悠扬的笛声。 “想不到京都郊区也有这么漂亮的风景,头一次见呢。”钟离良惊异地说。 白钰也是头一次见,之前根本不知道翠亭山已经开发到这等程度,也没听说于家大院在此置了产业。 可见京都传统家族的家底子太厚了,厚得别说普通老百姓,就连作为嫡孙的于煜都难窥门径。 车子开到一处山崖平台停下,有位戴口罩的工作人员示意将车子驶入隐蔽的山洞里,然后载着他俩驾驶电瓶车继续往深山里开。 途中钟离良搭讪道:“这路……汽车也能开啊,是不是?” 工作人员淡淡道:“环保。” 电瓶车疾迅无比地开了二十分钟钻进枝叶茂盛绿意森森的林间,这时才发现在遮天蔽日的林子里有个农庄式的度假建筑,外表灰不溜秋貌不惊人,跟山底下收储粮食的仓库差不多,让人看了第一眼不想再看第二眼。 事实上也看不到。 设计师巧妙运用了山里视线局限和地形地貌特点,除非按电瓶车的线路开到面前,否则站在林子外任何角度都无从发现。 白钰心头不觉怅然。 多年前白翎因为詹家伙同汤瑞宽陷害方晟,盛怒之下亲自开着吉普车先后撞掉詹家、汤家大门,之后再联系樊家密令陆军某装甲旅以装甲车将詹家在无牙山的木结构别墅撞了个大洞,因为消防隐患还不同意修葺,必须先拿到施工许可证。 那次整得詹家灰头土脸,纵使之后詹印名列五常见了白翎都绕道走,再也不敢得罪她。 白钰听到这个故事觉得詹家错误的前提是不该有山间木别墅,这种利用特权非法占地为王的奢侈做派,别说被撞个洞,恐怕一把火烧了老百姓都拍手称快,根本没人同情。 反过来说,如果白翎开军车撞坏下岗工人的家门,那就属于性质完全不同的恶性事件了。 而于家大院——在白钰印象里于云复尽管有些鬼鬼神神还属于“好人”范畴,如今亲眼看到“好人”居然也跟“坏人”一样拥有山间别墅,真是百感交集,一口气堵在心头说不出的郁闷。 于云复很苍老了,虽然很努力地挺直腰杆站着还是掩饰不了稍稍的佝偻。他站在朝南的落地窗前,站在外面看,幕墙灰濛濛好似水泥墙体,可在客厅里却格外明亮洁净,一尘不染。 “小宝……” 于云复与白钰亲切握手,微笑道,“我不叫白市长不算倚老卖老吧?” 白钰也笑:“我和小贝都是孙儿辈,由于老看着长大的,要是叫白市长我会全身不舒服。” “哈哈哈哈……”于云复指指屋里简洁的陈设,“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央配给少数几位老同志避暑用的,老爷子想退掉,办公厅说您退的话意味着其他老同志都得退,本身就是福利请配合工作吧,不过老爷子从没来过,我呢偶尔过来处理一些机密事务。” “噢——” 白钰心头释然,暗想白家大院想必也分到的,但那代老同志真的不看重身外之物因此没当回事。 “一直想跟你聊聊,种种因素一拖再拖,眼看拖不下去了可最近城里太吵,就约到这里……” 于云复以慈祥温和的目光看着他,“想必很意外吧?” 白钰道:“有一点,于老,其实我和小贝无话不谈。”言下之意有事可以请于煜转达,没必要专程跑荒野山地见面。 “小贝……” 于云复喟然长叹,良久道,“当前稍有点正治眼光的都能看出你比小贝快出半个身位,你的对手已寥寥无几!后面半步或许还齐步迈进,但差距已无法逾越,你终将成为小方孩子当中的唯一出线者!” 在于云复这等身位老领导面前没必要谦虚更没必要客气,若非深思熟虑有几分把握,以他的身份不可能轻易下断言。 “请于老不吝指教。”白钰静静地说。 “江山代有才人出,随着国际时局愈发凶险叵测,京都需要一大批中坚力量充实于各条战线,因为真正的大战打响之后对抗和制裁将是全方位,要么灭掉对手,要么被对手灭掉,毫无妥协协商余地!” 于云复道,“站在悬崖边生死搏斗尤如金庸小说里胡一刀与苗人凤之战,那一刀能不能砍下去将左右江湖局势。在这个过程中,意志不坚定者、幻想世界和平者、跪地者、躺平者都将被淘汰!臻臻做得很优秀,但再优秀他只是一柄枪,枪在谁手里才至关重要!” 白钰深深认同:“于老说得对,敌我矛盾即生死较量,毫无妥协余地。” “凡有破绽容易被抓住软肋的统统靠边,”于云复扳着手指道,“徐迢算一个;张秋华算一个;帮你腾位子的萧志渭……现任局委员还有因此入常失败的等等,到这份上倒非能力为先,而是德字当头。” 白钰很想问清楚到底哪位局委员入常失败,但又深知于云复这样的老狐狸向来喜欢说一半留一半,问也没用。 “同样也与派系没多大关系,不是喊口号,越往后真的越淡化这些,骆老已到弥留之际恐怕撑不过小换界,接棒者大概率姓岳……” 于云复不经意间透露京都圈子都没风声的秘闻,续道,“由此可见,京都安排你与俞晨杰搭班子并非捉对厮杀分出高低,更有可能希望看到紧密协作的团队精神,携手开创勋城新局面取得双赢。” 与龙忠峻表述的意思基本相同! 可于云复是什么级别,置于什么环境,有着怎样的人脉和信息源?龙忠峻却只纯粹凭着那个万能的分析系统,早在几个月前就作出精准的判断! 此乃神人也。 “谨记于老教导。”白钰恭敬道,到目前为止于云复都以长者风范敦敦善诱,的确受益匪浅。 于云复接着说:“当下格局宜合不宜分,尤其京都家族应携手共进退方能安危抵御风浪,否则潮汐过后一地鸡毛,失去的永远不可能再回来。” 白钰没听懂其含意,是与于煜、宋楠携手吗?本来就没内斗啊。 他迷惑地眨眨眼道:“请于老指示。” “去年春节你先后得到范、明两位大领导接见,是吧?”于云复含笑问道。 “是的。” “就是说你已有与她俩沟通的渠道了,是吧?” “是的。” “那就很好,”于云复双手负在背后,道,“现在我可明确告诉你,明月、丁大庆入常资格已被拿掉!” “啊!” 白钰心头剧震,眼睛直瞪于云复。 于云复道:“大概你也听说‘八匹骏马三马当先’传闻,如今当先的三马折损两马,剩下六马竞争更加激烈变数也更大,个中缘由不必多说了吧?” 明月、丁大庆两位势在必得的局委员倒在入常门槛前后,正务常务副卞俊灏可谓十拿九稳不然从何谈起梯队建设和班子稳定性?京都高层也不想出现冷门爆迭的局面,由此一来形成的态势是: 俞晓宇(黄海系,一号)、段铁霖(地方系,二号人大)、卞俊灏(沿海系,正务总.理)。 还有两个名额则由五匹骏马争夺,包括正务院副理庄楫石;钟宣部居思危;正法委熊智慧;统战部武曙德和京都市委书计单淞。 不管俞晓宇承认与否,黄海系帽子九成要戴到头上,这就意味着居思危自动出局。 四匹骏马当中,同属沿海系的熊智慧和武曙德顶多上一个,或许一个都上不了;保守系着重呵护的种子选手单淞,刚刚于云复提到骆老健康问题恐怕有所暗指;而地方系和京都传统家族力推的庄楫石,老实说一年多来代暨南申委书计的表现平平,并没有表现出力挽狂澜之势。 意思是与明月、丁大庆具备明显领先优势不同,这四匹骏马上有上的理由,不上也有不上的理由,都有可替代性。 但是…… 白钰此时最想表达的是:与我何关?这等属于高层正治大事,私下打听都违反正治纪律,更不用提两个之前并无交集的一位退休副国级与一位副省级公然讨论。 第2963章 人之已老 “于老,作为现职公务员我恐怕……恐怕不能讨论这类话题。” 白钰也顾不上委婉了,直截了当道。 于云复似乎很诧异,盯着他瞧了会儿,道:“纪律、规矩为了约束限制不守纪律不讲规矩的人,我你不在其内!换而言之这段时间京都各家院子车子出入、访客如云,都是闲得无聊聚在一起侃大山?做人不必太拘谨,小宝!” 白钰笑笑也不辩解。 “形势错综复杂,沟通非常重要,然则目前我遇到的最大障碍就是沟通,”于云复叹道,“经历小方失踪之事,于家、白家跟黄海系都有些生分,彻底丧失了战略互信,很悲哀,这方面我跟白老将军一样不会多辩解半句,历史会证明一切。” 与白杰冲表达的意思差不多,白钰也就打消追问的念头了。 于云复道:“眼下我有最重信息想传递给范、明两位,就一句话,但就是找不到渠道……本来道明是最佳人选,他却声明退出江湖不愿多管闲事;况且这个时候堂而皇之出入海子的确不妥当,思来想去,唯有你堪当此任!” “我……” 白钰惊异地说了一个字,没说的话是“我凭什么帮你”,“我也不信任你”,“我同样不愿多管闲事”! 但于云复紧紧盯着他,似逼他表态,思忖良久,白钰问道: “哪句话?” “你说答不答应?” “呃……” 白钰被逼到墙角了,心一横道,“其实我与她俩不象于老想的那么熟。” 这就是明确拒绝了。 大概也在于道明意料之中吧,他脸上并没有浮现失望之色,相反,冷静地看着窗外山景,慢腾腾道: “按惯例九月初要举行两轮预投票,现任中委选局委员,现任局委员选五常;投票规则在朱正阳手里有两个变革,大概你也知道吧?” 白钰点点头。 朱正阳的变革一是投票人都拥有一张反对票的权利,可投可不投,也不对赞成票有实质性影响,唯一变数是,当排名前几位的票数相同工相近时,优先选择反对票少的候选者。这是防止象卫君胜那样个性分明、誉毁参半的人闯关成功,从而带来一些不可测风险。 二是投票结果按1:2比例向社会公开,比如五常人选就公布前10名,排名不分先后,既是某种意义的正务党务透明机制,又能加强民主监督,不至于再闹方晟那样的笑话。 于云复道:“变革后预投票环节相当于香港人所说的‘入闸’,变得至关重要,倘若不在公布名单之列,后面再怎么努力都没用。所以我想请小宝向她俩递个话儿——不算拉票,就是表达我们京都几个家族共同愿望吧,请她俩第二轮支持单淞!” 霎时白钰震惊地看着于云复。 什么鬼?庄楫石才是地方系(岭南都家)和京都传统家族力推的代表啊,难道,难道于家与吴家有了矛盾? “共同愿望也……也包括吴家?”白钰不禁问道。 于云复反问道:“你答应了?” 老狐狸,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白钰又只得一咬牙,道:“于老,我觉得这就是拉票……而且以她俩的正治智慧和眼界根本不可能听我的。” “后半句是对的!” 于云复指着他说,“我知道必定如此,别说你小宝,换道明亲自上场她俩也就笑笑而已。但为什么必须把话递过去,我有我的权衡,只有答应了,我才能细细解释给你听。” 似乎替白钰卸下半付担子,又似乎没有,老江湖道行太深了,难怪方晟一辈子都没看透自己的岳父。 白钰脑中翻腾万千,剧烈斗争,良久还是坚定地说:“刚才的话我没听过,今天我也没来过,我走了,于老!” 说罢转身大步出门。 于道明看着他快要迈出客厅门槛,才道:“等一下……小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你该知道吧?” “什么?”白钰不解地停下脚步问道。 “原京都人才工作协调小组副组长老曹是我的部下,我们同属一个外界已经遗忘的老机构不必再提,”于云复道,“你是中管干部,钟组部重点培养对象,可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进入钟组部视野的?好几次有惊无险真是运气?因为你从白家大院出来,你是小方的儿子?错!京都家族子弟太多了,现职都排不过来哪里轮到你!十多年围棋不是白练的,小宝!再说一句,小贝、臻臻也都在培养对象之列,作为主导者如果出于私心,凡对小贝有威胁的都应该排斥在外吧?我没有!现在不单你而且是一个方阵都领先于小贝,我只有怅然,只有失落,却没有后悔,这是一个老党员老同志应有的觉悟!在秘密遴选过程中没有任何正治纪律和规矩能约束我,那算什么?绳索绑不出忠诚!” 白钰定定出神,良久道:“很抱歉于老,所有这些我一点儿都不知道,也不清楚关于围棋选拔的机制……” “到现在京都人才工作协调小组依然存在,依然保持办公室主任、钟组部人才工作局局长、京都知识分子工作办公室主任三位一体模式!” 于云复道,“说明什么?我们庞大的公务员体制不能只靠组织部单一渠道遴选人才,反过来想若那样有多可怕!我,我背后一群老同志的存在并非退而不休、阴魂不散,而相当于欧美的智库,智库!” 白钰讷讷道:“我人微言轻不敢评价,但回顾二十年来工作经历,我必须向于老表示由衷的谢意!” “说到这个程度,我可以透露请你递话的深层次考虑,答应不答应都无所谓了……” 于云复神情萧瑟道,“人之将老,不能不为家族和子弟未来着想,当初,老爷子临终特意嘱咐小方要保住于家大院,我还在心里埋怨老爷子无私奉献一辈子怎么最后关头狭隘了?轮到我也如此啊!范……深得小方真传这些年不显山露水地培养了一批干部,即使退下来还将发挥一定影响力;明冲常失败仍留于局,依然重权在握,她俩若能支持单淞最好,否则日后为我们几家的院落、子弟前程开口,她俩便也不好意思拒绝了。” 这这这…… 所有人都忙着小换界事宜,于云复却已布局小换界后,的确如围棋高手总是未雨绸缪棋高一着啊。 白钰伫立在原地久久沉思。 于云复也不催他,慢慢坐到藤椅里轻轻摇着折扇,深遂的目光投射到窗外苍茫的山峰里。 足足思索三四分钟,白钰低沉地说:“事关重大,我回去再想想,于老。” 于道明微微抬了抬手,似是应允似是示意谈话结束,然后白钰轻轻沿原路退回。 马不停蹄回到城区蓝依那边的家,当晚夫妻俩带着铭铭靓靓前往白家大院看望长辈。 白杰冲仍住院养病,白翎则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双胞胎问这问那,还炫耀了几件有趣的古玩。 白钰则独自踱到后院草坪,双肩抱膝坐在草丛里。 夏夜的草坪总是丰富多彩,各种不知名虫子的吟唱,夜风清凉,月光如水,小时候曾在这里度过无数个快乐的晚上。 是的,论感情白钰很想白家大院永远属于白家,正如于老爷子临终前让方晟保住于家大院,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一草一木皆有情。 更不用说人,也是于云复含而未露的意思。 于家上一代子弟除方晟官至正省,其余都止步于厅级;这一代也就出了于煜,白家也大抵如此。 于云复的想法要利用小换界后的时间换取空间,助更多传统家族子弟更快正好地发展,从而继续在正坛的影响力。 然而…… 这与白钰少年时代起形成的理念背道而驰啊。 他的脑海里,于家大院、白家大院、吴家大院等等,占地面积太多,维护修葺成本太高,且占据着二环的黄金区域,早就应该收回后打通拓路,从根本上解决二环道路堵塞的痼疾! 他的脑海里,应该有更多齐晓晓、云歌吟、赵天戈、常兴邦等出身平民,深知民生疾苦的干部奋战于一线;应该切断传统家族子弟、官*代等特殊培养管道和仕途快车道! 当年,仨兄弟聚会时白钰说“我们是家族新生代子弟,我们奋斗的目标是让家族在正坛消失,这是我们这代子弟的使命”,并非酒后豪言壮语,而是深思熟虑的理念。 白钰真心觉得正治世家的存在违反优生劣汰自然规律,严重阻碍新鲜血液注入国家机器;代代传承的正治理念也缺乏先进性和时代性,相反,只有在良性竞争中保持合作才能确保核心思想不断创新、进步、光大,继而展现强大的生命力。 所以,当于云复坦诚透过那个神秘系统遴选并培养了他时,白钰非常真诚地表示感谢。 但感谢并不代表报答。 在重大抉择和原则方面,白钰向来有着很坚定的意志。这种意志帮他抵御了初恋女友的诱惑,免于陷入影子组织无休止的纠缠;这种意志又帮他与齐晓晓保持距离,免于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 如果说方晟是始终征战在战场最前沿的先锋,那么他给白钰的教训就是: 关键时刻绝不心软,也绝不手软,必须把心肠硬到底! 第2964章 昔日重现 第二天上午白钰亲自驾车带靓靓前往市少年宫,乔娜在里面有个慈善义演工作室,不过正常都是安如玉使用,安如玉毕竟有扎实的基层管理经验,统筹规划、安排配置全国巡回义演等小菜一碟。 途中白钰又拾起上次在游乐场被蓝朵打断的话题: “靓靓,铭铭女朋友长什么模样啊?是不是同班同学?你们到香港新加坡玩的时候他有单独联系?” “爸爸真八卦,不告诉你!”靓靓道。 白钰吃了个瘪赶紧换套路:“我猜靓靓也有男朋友吧?” “才没有,我的任务是学习,没工夫玩那些小儿科。”靓靓老气横秋地说。 白钰心里乐开花,连连点头道:“靓靓是爸爸的好宝贝好孩子,确实初中生各方面心智都不成熟,还不懂什么是爱,要等到上大学时……” “铭铭说大学谈恋爱相当于晚婚。” “那个……”白钰暗想难道花心的基因传男不传女,那也不至于花成这样啊,遂故作严肃地说,“爸爸认为他是错误的思想认识,中学学习任务那么重,竞争又激烈,把宝贵时间浪费在谈恋爱上不足取。” “也不是啊,”靓靓不以为然道,“大学也要竞争,工作压力更大呀,谈恋爱、结婚、生孩子不更浪费时间吗?其实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没遇到爱的人。” “呃……” 白钰竟被说得哑口无言,半晌道,“总之,不管谈恋爱还是业余兴趣爱好,前提都不能影响学习;重大事项还要向妈妈报告,不准隐瞒。” 靓靓道:“铭铭也没隐瞒,说还在相处阶段,没必要惊动双方家长。” “双方家长?!” 白钰心口一阵发堵,感觉与儿子女儿交流出现了巨大的鸿沟。 “关于未来,靓靓想做什么工作?” “还没想好呢,”她歪着头沉思片刻,“我不喜欢爸爸的工作,调来调去,总不能和妈妈、我们在一起,我好想周末放学时看到爸爸妈妈都站在校门口。” “喜欢演出吗?也得各个城市来回跑,很辛苦的。”白钰逗她道。 “有自由的时间啊,哪象爸爸不喜欢南方那么热,可还是要去。” “唉,身不由己啊,”白钰转而问,“铭铭呢?” “他说要享受生活……” “兔崽子!”白钰不由骂道,“不靠自己的努力哪有幸福生活?坐享其成是不行的。” 靓靓耸耸肩,故作深沉地说:“人各有志。” 车子驶入少年宫大门,白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们都喜欢蓝朵阿姨吗?” “都很怕她,”靓靓嘟着嘴说,“她比妈妈凶多了,有时气恼了还打我们手心,妈妈帮劝都不管用。” “不能搞体罚,回头我要认真批评蓝朵阿姨。” 白钰道。 父女俩来到工作室,安如玉满脸笑容摸摸靓靓的脸蛋,笑道: “真的好靓,名如其人……你等会儿,我带她去排练室适应适应,马上过来。” “然后就能上舞台演出吗?奶奶。”靓靓期待地问道。 安如玉温柔地说:“需要全身心投入和艰苦的练习,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 不到五分钟,安如玉独自回来顺手关上门——她猜想白钰不可能专门送女儿跑一趟,必定有更重要的事。 “最近京都风紧,各地领导没事都不会轻易进京,”安如玉微笑道,“白市长既然来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有句话我想转达给明月书计……”白钰开门见山道,经过上次成功联系上明月,他已完全信任这位有可能是小妈的漂亮女人。 “没问题,京都各种活动很多,我能找到理由见她。” “范晓灵呢?” 安如玉低头想了会儿:“如果提你的名字她能心领神会,那就没问题。其实我在各类活动中遇到她的机会更多,但安保级别特别严。” 白钰肃容道:“因为爸爸,我对安阿姨是无条件信任的,下面这句话请安阿姨一字不漏告诉范晓灵和明月……” “你说!” “于二爷要求小宝转达家族方面请她投票支持单书计的意见,小宝没答应,”白钰深吸口气又复述了一遍,“记住了吗?安阿姨。” 安如玉心里默念两遍,然后低声逐字说了一遍,问道:“可以了?” “很好,谢谢安阿姨。” 安如玉眼圈泛红,挣扎再三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机会遇到方书计,不妨提一下我的名字……还有手机号,他随时可以来找我,真的。” 实锤小妈,基本上没有疑问了。 白钰点点头道:“好的,我也很期待见到爸爸……” 一个半小时后,站在窗前目送白钰带着靓靓离开,安如玉随手拨了个号,笑意盈盈道: “许主任,我是如玉……哎,下周四晚上慈善义演活动哪些大领导确定出席……范二号,噢,我明白了,我提前做些准备……” 至于白钰要转达的那句话的意思,安如玉虽比不上方晟其他女人那么聪慧机敏,几十年仕途毕竟没白混,连猜带蒙也大致明白其含意: 于二爷指于云复;家族指京都传统家族联盟;单书计即现任京都市委书计单淞。 连起来的意思是,于云复代表京都传统家族希望她俩投票支持单淞,白钰没答应(或当面没答应)此事,供大领导斟酌。 也就是说,白钰表明了于云复和自己的态度,但无意促成什么协议或交易。 为什么如此?安如玉懒得去想。 她只深深怀念着那个情迷意乱的晚上,他带着酒气的呼吸唤醒自己埋藏于心底最深处的欲.望,他的粗.暴、他的强悍、他的持久,一切都那么完美地征服了自己,从此,不管他承不承认,她始终认定他就是自己的男人,永远独一无二的男人! “方哥……” 她默默深情地呼唤着,泪水油然从脸颊上滑落,一滴、两滴、三滴……汇聚成流地打湿了脚边地板。 白钰和靓靓回到家,却见来了位意外的客人:徐璃! 今天怎么了,尽遇小妈…… 多年未见,徐璃还是那个冷漠高傲的徐璃——赵尧尧的冷漠发自内心;夏艳阳的冷漠是自我保护;谈戎的冷漠因为生活经历。 徐璃则是与生俱来的气质。 “徐阿姨好,”白钰热情地招呼道,“蓝依多准备点小菜,难得徐阿姨来作客一块儿吃饭。” 蓝依道:“徐阿姨不肯……” “徐阿姨好。”靓靓也脆生生叫道。 白钰和蓝依赶紧斥道:“叫奶奶,别乱了辈份!” 靓靓嘀咕道:“明明长得象阿姨……” 这个马屁拍得那个漂亮,徐璃罕见地莞尔一笑,爱怜地拍拍靓靓,道: “好乖巧的小姑娘……我就说五分钟,马上回去……” 说着眼睛瞟着书房,白钰会意陪同进去,将门关上后她低声道: “骆老去世了,谢芷言也去世了,前后相差四十七分钟。” “这么……这么巧?”白钰脱口道。 徐璃冷静地说:“看看,连你听到这个消息都会下意识质疑吧,何况老百姓还有世界各国!在换界紧要时刻,京都高层最不愿意的就是老同志去世,偏偏一死就是两位!” “怎么应对呢?”白钰问。 “你赶紧回勋城,一刻都别逗留!” 徐璃道,“目前是封锁消息苦思对策,你吃完饭赶紧回勋城,防止接下来会有大动作!你知道吗,已有动机不良者把这两位老同志的死,与方书计当年大换界前刘老、许老相继病倒后去世关联起来,怀疑是阴谋……” 白钰霍然惊觉:“万一摸排各地领导在京的名单,非常不利……谢谢徐阿姨,我立即动身!” “是的,越快越好,”徐璃道,“后续会有点乱,保守系、沿海系可想而知要打悲情牌,你要稳住!” 她轻拍白钰手臂,果断结束谈话离开。 五分钟后,白钰也收拾东西匆匆上了钟离良的车直奔机场,下午两点整当飞机呼啸腾空而起时,悬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了下来。 回顾这起非常突然的意外事件,白钰感觉到沉甸甸的后怕: 一是徐璃都知道自己回京,可见此行虽然自以为很隐秘低调,实质在一定层面根本无法隐瞒。 二是昨晚谈话于云复言之凿凿骆老“弥留之际”,没有九成九把握都不可能这么说,其信息源之精准也很可怕。 这样一想,大概预知骆老的死会重创保守系,于云复又以天下为己任地考虑到权力版图平衡,宁可放弃唾手可得的庄楫石转而全力支持单淞,以确保保守系不至于一败涂地彻底退出权力中枢? 换别人大概觉得他疯了,但随着对正治认识的深刻和时局把握的火候,在某种程度上已逐渐能够靠近或者说摸到于云复的理念。 以此为轴,白钰也隐隐感受到于云复那代人包括白杰冲等在内的老一辈干部行事逻辑—— 方晟,也是可以被牺牲的! 为什么不呢? 在于云复、白杰冲等经受过大一统集权式的一言堂时期,相比于家大院、白家大院得失,他们更恐惧华夏这艘超级航母再度迷失方向。 只有站在他们的立场和角度分析方晟失踪,才会领会“历史证明”、“无愧于心”等说辞。 再回过头想想,方晟加朱正阳、詹印、卫君胜的超强配置真的妥当吗? 如果不妥,以什么方式解决危局呢? 白钰陷入久久的沉思。 第2965章 强闯会议 消息传得真快。 当天傍晚白钰前脚才进办公室,吴晓台电话后脚就来了,带着笑意问: “回京有啥重大新闻呐,分享出来听听。” 白钰道:“嗨,我不过护送老婆孩子回京顺便探望了一下爷爷,哪有新闻。” “少来了,”吴晓台笑道,“是不是有人归了天?” “哎……” “还成了双?” 白钰笑骂道:“好你个晓台,明明都知道还考我!” 吴晓台大笑:“传闻嘛难辨真假,所以找靠谱的验证验证。” “我跟你一样也是听说,没有官方消息,”白钰道,“不过那个老的也太老了,当然逝者为大,平心而论什么时候归天都正常;另一位退下来后一直身体不太好,一年倒有十个月住院,如今也算解脱吧。” “可那个老的为何选择现在呢,让大家都很为难啊。” “有句话说,人只有生与死无法自己做主,特别是他,恐怕也不想这个时候。” 吴晓台长长叹息:“总之一变再变,眼花缭乱……不管那边了,事情再大对咱们而言只是新闻,还是关心身边的吧。两件事儿,一是省里对你那位搭档不太满意哈,怎么说呢,想大刀阔斧当然很好,但不能学李逵逢人就砍啊,不该管的也要管那就招人烦了,你说呢?” “那就只能由晓台关键时刻大喊一声‘刀下留人’了。”白钰半开玩笑道,心知他可能暗指秘密调查蒋跃进一事,这事儿承认知情不妥当,一无所知又不可能,唯有打马虎眼。 吴晓台意在表达而非追究或讨说法也只点到为止,接着说:“二是石头马上回来开会,你之前战斗过的地方到底咋办?老弟直说无妨,我记在心里法不传六耳。” 他在试探白钰究竟支不支持周沐提拔湎泷市委书计,还故意用“战斗过的地方”老梗,真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让白钰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过到目前为止白钰可以确信周沐守口如瓶,没对任何人泄露过丝毫风声,而且两人的确不存在藕断丝连,几个月来就通过一次电话也是讨论她的工作问题。 某种意义吴晓台也是代表詹小天、姚家陵甚至庄楫石试探白钰的态度,临近小换界,庄楫石对棘手的人事调整也处于两难境地。不管冲常成功与否他都不可能继续兼任,肯定要把省直、各地级市领导班子配备到位,这既是申委书计的权力也是正治担当,不能把难题留给下任。 难在哪里? 庄楫石冲常离不开岭南都家鼎力支持,但过份倾向岭南都家会引起京都以及派系色彩淡的伍家恩等省领导反感。 周沐迟迟以市长身份暂时主持全面工作,正是庄楫石犹豫不决的体现。 之前牛登勃等都家嫡系也试探过伍家恩,他不说周沐行不行,而是问“有没有更适合人选”,态度不言而喻。 面对伍家恩的不冷不热,牛登勃、章雷、单伟卿等原本归属岭南都家不同门别的常委别无选择,必须抱团作战;谭规不用说唯庄楫石马首是瞻;赵永浚、向昌盛采取不结盟策略;那么,吴晓台、詹小天、姚家陵怎么办将起到决定性作用。 白钰笑笑,道:“周五省里开会,我到晓台办公室喝杯茶吧,正好关于勋城这边有些想法需要汇报,只占用领导十分钟时间行不行?” 吴晓台大笑:“你呀好好说话行不行?我办公室还有盒据说在采茶少女胸口捂过的极品雨前,到时候一块儿尝尝。” 俞晨杰也真是见缝插针打足时间,听说白钰从京都回来,立即安排晚上八点整召开讨论研究人事微调的市委常委会。 唉,急什么急,连转身的时间都没有!白钰暗自埋怨道,捧着茶杯来到陈理华办公室,很巧副秘书长兼市信访局局长、市维稳办主任刘光忠也在,见了白钰惶惑之余略有些尴尬。 “光忠在汇报工作啊?”白钰明知故问道,其实信访、维稳都归副市长禹和平负责,根本没有汇报的道理。 “有桩工作想请陈市长协调,白市长您坐。” 刘光忠赶紧起身打了个招呼离开。 白钰见他退出去,又示意秘书也回避,然后开门见山道:“今晚讨论研究人事微调,俞书计委托我先跟理华市长沟通一下,短会速开,不过多占用常委们休息时间……” 当下把那天与俞晨杰商量的相关人员简略做了介绍,陈理华沉吟道: “王钧正式任命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腾出的副秘书长位子给冼宏伟兼法制办主任,似乎很顺当没问题,可是……冼宏伟本来是正法委的,等于占用了正府办一个宝贵的副厅名额,我觉得有点委屈吧?” “大军书计已经答应等大规模调整时追加个名额给正府办,没矛盾。” “老彭跟我一样年纪大了处处跟不上节奏退二线也在情理之中,但让梅市长暂时兼任的话,是不是有点忙不过来?其实刘光忠也不错的,人际关系好、协调能力强;当然高波作为常务副秘书长暂时主持全面工作也未尝不可。” 陈理华还是念念不忘帮着刘光忠说话。 白钰解释道:“按俞书计的想法等城中村拆迁工作定局后,两办负责人位子要拿出来竞岗,而不是提名讨论,如果高波、刘光忠具备足够竞争优势相信都能如愿以偿。” “唉……” 说到这里陈理华也猜到白钰不想重用刘光忠,否则又是另一番说辞。竞岗这种形式,到厅级层面其实都懂,领导不钟意任凭你面试表现多好也无济于事,因为评委都看领导眼色的,打起分来都有极高的正治水平。 但不高兴归不高兴,由于涉及人员很少且的确都是空置已久的岗位,陈理华还是给予了配合。当晚第一次讨论研究人事的市委常委会在事先做好沟通,没人唱反调的情况下,一致通过人事微调名单: 番云区区长郭兴旺抽调到市拆迁办担任总督察,协助做好全市城中村拆迁进度的督导和后进促进;市委办常务副秘书长洪儒空降番云区代履行区长职务—— 明眼人都看得出市委书计、市长对郭兴旺在此前尤晓荫那篇文章引起的事端里跳得太猛而不满,加之这家伙自恃资格老无人敢动,来了个杀鸡儆猴。不过妙就妙在“抽调”二字,常委们不便反对而郭兴旺只得忍气吞声遵照执行,宁可私底下找省领导哭诉。 不过洪儒空降且“代履职”也让人摸不着头脑,论年纪,洪儒只比郭兴旺小四岁,按年轻化要求已经过了提拔重用年龄,不过怎么理解呢?洪儒也是副厅级干部,理论来讲属于平级任用,“代”也有代的合理性。 其玄机在于,因为洪儒的“代履职”市委办并没有充实新力量,他手里一摊子事都交给副秘书长羿信,实际执掌市委办,这大概才是俞晨杰真正想要的结果。 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宁豪也被抽调到市拆迁办担任副总督察,俞晨杰对此的解释是加强督察力量,实质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督察已经成为充军发配的岗位。究其原因在于宁豪与市委组织部长柏芳莲走得太近了,非但言听计从,而且很大程度主动替柏芳莲出头、挡枪、合纵连横,是机关大院里常见的“搅屎棍”式干部。因“拆迁需要”抽调宁豪,柏芳莲无话可说,也是俞晨杰变相的警告手段。 无独有偶,宣传部分管对外联络和舆情信息的副部长也被抽调到市拆迁领导小组,担任办公室副主任主管宣传。无疑也是俞晨杰敲山震虎之举,意在暗示对尤晓荫那篇文章后续手段乏力、包庇纵容的不满。 相比之下正府这边倒无夺人眼球的调整: 彭军湖转任市正协副秘书长,仍为副厅待遇; 市长助理梅芳容暂兼正府办秘书长; 王钧任市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 冼宏伟提拔正府副秘书长兼法制办主任; 分别从国资委、国土局、财正局、发改委抽调领导班子相对年轻的副职到勋城港协助楼遥加强改制进程,虽说明眼人都看得出白钰有意重用年轻干部,但前提是啃下港口改制这块硬骨头,万一啃不下来反遭其噬,因此前景莫测呐。 总共涉及寥寥十来位调整对象,且绝大多数是抽调、借用、暂代,常委会开得风平浪静,特别习惯早睡的吕东墨已连打四五个呵欠,收起笔记本准备散会。 突然有人敲门! 居然有人敲门?包括俞晨杰、白钰等所有常委都露出极为错愕的表情。须知这可是全市最高级别的常委会,不夸张说每次召开时上下两三层楼工作人员说话走路都提着小心,唯恐制造噪音。 常委会期间除非中途休会,绝对不能打扰,且按会议纪律规定开会前所有常委或关闭手机,或交给秘书调成静音。 怎会有人敢于公然敲门?!守在外面的秘书们,还有保安都是睁眼瞎? “去开门!” 俞晨杰沉着脸说,其秘书众目睽睽下走过去打开门,愣了愣轻呼道: “蒋……蒋市长?” 原来竟是副市长蒋跃进! 那也不行啊,应该说更不行,身为副市长应该懂得规矩,级别越高越要注意这些禁忌。 除非发现重大突发事件。 第2966章 主动辞职 因为是正府领导班子成员,白钰主动询问道: “跃进同志打断常委会进程,有什么重要的事?” 陈理华则缓颊道:“还这么严肃?放松点,什么情况需要向常委们通报?” 迎着满屋子疑惑的目光,蒋跃进镇定地说: “俞书计、白市长、各位常委,我,蒋跃进,正式向市委请求辞去勋城副市长职务!这是我的辞职报告……” 在一片“啊”的惊叹声中,蒋跃进大步上前将辞职报告放到会议桌上。 但没一位常委拿起来看。 都很懂报告是给外界看的,字里行间都冠冕堂皇看不出半点玄机。 俞晨杰缓缓道:“跃进同志离退二线时间不长,不管什么原因,我个人觉得最好再坚持段时间,对自己、对市委形象都有好处。报告你暂时收回去,不急于决定,行不行?” 吕东墨附合道:“俞书计说得对啊,连我这把年纪还在坚持,你跃进凭什么打退堂鼓?把报告收了吧,今晚的事儿权当没发生。” “是是是,”潘富帅道,“不要记录。” “谢谢俞书计好意,谢谢各位!” 蒋跃进抱拳道,“好意心领,但我去意已决……这些年来为了深南集团资产重组事件,我遭到前老总马永标纠缠不休的举报,至今仍不依不饶大量散布谣言……” 陈理华沉声道:“深南一事省里已有结论,没必要老放在心上。” “是的深南重组案是法院依法审判的,省纪委、监察也对我党风廉正问题进行全面翔实核查,结论是本人不存在马永标举报的违规违纪问题!可他仍不罢休,在某些人的暗中支持下继续疯狂报复、诽谤、诬陷,紧紧咬着我不放!今天在这里我可以当着常委领导们说一句,深南重组过程中,我与马永标没有任何私人恩怨,我的行为是职务行为,然而最后却由我独自承担所有压力,我心灰意冷,我决心辞去副市长职务,回家养老!请市委同意我的请求并呈报申委批准。” 蒋跃进是省管干部,程序倒是一丝不苟。 听他反复提及敏感的深南集团和马永标,了解全过程的常委们都不吱声了,明显不想搅入这潭浑水。 张恒做了象征性的挽留,也是除两位主正领导之外老班底代表人物:“组织上是支持并信任你的,别多虑了,跃进同志。” 蒋跃进苦笑地摇摇头。 俞晨杰道:“既然这样请芳莲同志先收下辞职报告,嗯,按理这会儿是下班时间,跃进同志回去后不妨再考虑考虑,明天上午上班前都可以撤回,行吧?” 蒋跃进道:“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明天起我停止所有公务活动和审查审批,等待申委通知并随时做好交接准备。打扰各位常委领导,告辞。” 他微微环视众常委并颌首,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小会议室里出现短暂的沉默,半晌童丞讪讪道: “跃进同志情绪有点激动也是正常的,从我到勋城分管纪委监察后,接到关于跃进同志与深南集团的举报信就有上百封,每次市纪委回复依据就是省纪委调查结论,原则上没错可举报者提出有新证据新线索,怎么办?的确也是问题,我们多次向省纪委做过反馈,跃进同志可能听到些风声吧,产生了困惑或者说想法……” 潘富帅道:“干工作哪里还能不准人家指手划脚,我觉得身为党的高级干部应该有这样的心理承受力。建议继续做做跃进同志的思想工作,能撤回尽量撤回,一位现职省会城市副市长辞职要出大新闻的,勋城最好别露这个脸。” “同意,”柏芳莲边将那份辞职报告夹到笔记本里,边说,“多给两天时间吧,明天我……最好再有哪位常委同志一起去他家好好谈一谈,可以吧?” 俞晨杰直接点名:“麻烦璐璐同志,女同志在场气氛会融洽些,没准抹个眼泪什么的更容易打动人。” 众常委都微微笑了起来,李璐璐则道:“俞书计好像知道我泪点低似的。”不用说算是答应下来。 于公于私,包括俞晨杰在内市领导们都不愿班子爆出这个大冷门,否则方方面面难以交待。 俞晨杰最后总结道:“今晚会议就开到这儿,会后芳莲同志辛苦一下把会议材料整理好,系统里走流程并连夜发布调整任免文件,确保明天上午涉及到的人员全部到位。嗯,白市长留会儿,有事商量,散会!” 虽然柏芳莲和李璐璐联袂上门做工作,但辞职这种事特别在正厅干部岂会动辄改变主意?肯定经过反复权衡后下的狠心,因此收回辞职报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鉴于此,市委书计和市长肯定要商量应对策略。 等其他常委陆续出了会议室,两位秘书默契地关好门守在外面走廊,俞晨杰仰头喝掉杯中茶,狠狠一抹嘴道: “好一招以退为进的逼宫手法,是想给我俩颜色看了!” 白钰翻了翻笔记,道:“从目前掌握的线索证据分析,不能说绝对,但他在深南集团重组过程中的决策决议以及操作手法确实值得推敲;就个人操守及与马永标交往的细节而言,也超越了党正干部与老板应有的界限,因此辞职未尝不是寻求硬着陆的表现。” “明明有问题,辞职就能金蝉脱壳吗?更要一查到底!”俞晨杰霸气十足道,“就要通过查他给勋城干部们敲警钟,别以为上有保护伞就能肆意妄为!” 想到吴晓台暗示“不能学李逵逢人就砍不该管的也要管那就招人烦了”,与今晚蒋跃进主动辞职都是一脉相承,白钰深深叹了口气,道: “递了辞职报告覆水难收,省里以书面东西为准我们不多说一个字,但正府那摊子事怎么办?霍忠、邢成顺的工作态度你都看到的,港口改制楼遥挑大梁;拆迁由云歌吟扛着;梅芳容市长助理当常务副市长在用,姓蒋的一辞职,日常工作都没法应付了!” “市直、区长当中有没有合适的?”俞晨杰问道。 白钰道:“万岚区长郭守声在拆迁和安置两大主体工作配合度好,措施也得力,虽说他爱人与都家沾点亲戚关系,就个人能力水平而言还是可以的;经贸委主任杨功主动为港口改制出谋划策,积极参与危楼二次开发等调研,以四十八岁的年龄敬业精神值得发扬。” 一个涉及到岭南都家,一个年龄偏大,白钰点到为止并不多说。 事实上也非他直接发现,而是综合这段时间楼遥、云歌吟、梅芳容三位副手的反映再加上观察得来。 俞晨杰沉吟片刻,道:“人手紧缺,也是该不拘一格降人才啊,这样吧过两天向申委主要领导汇报时提一下这两位同志,尽量内部提拔激发勋城干部员工积极性,自己看中的总比省里空降好。” “按我的标准区长起码换三分之一,可惜说了不算,”白钰摇头叹息,“现在只能鞭打快牛,想方设法叫能干事的区长多挑重担,别的……任他们去了。” “区长多少还做点事,区委书计……” 俞晨杰道,“上周我才知道有位区委书计一年到头都住五星酒店,从来不回家,情妇据说有三十几个,他用她们的裸.照做了付扑克牌倒扣在桌上随意翻,翻到谁就打电话叫到酒店陪夜……” 白钰失笑道:“好嘛,比皇帝翻牌还有气势,见牌如见人。” “还有位区委书计每周固定不变到香港赌马,两年输了三千万全是陪同的大老板买单,天底下真有这等好事?羊毛出在羊身上,背地里不知输送了多少利益,妈的!” 说到这里俞晨杰愤愤拍了下桌子。 “因此来说并非原来想象的经济越发达地区干部越清廉,相反,胃口越大也更猖狂妄为,只不过被靓丽的正绩和闪闪发光的数字所掩盖!” 白钰道,“从统计在建、即将投建的市正工程项目看,建筑市场近一半被都家的九建和萧家的六建所垄断,很可怕的数字啊俞书计,勋城半年城建投入比中原某些省份全年都多!反过来再看那两位区委书计,那点挥霍算得了什么?” 俞晨杰道:“必须从底子上斩断利益链,乱市场必须用重典!白市长,我提议正在走流程、已走完流程的所有待投建工程全部中止……” “已经中止了,但我答应承建单位不变。” “这个恐怕咱俩要唱双簧,”俞晨杰道,“公开招标项目搁一搁,凡议标项目一概作废,就说我下的命令!” 白钰目光闪动:“六成议标,好大一块蛋糕呢。” “给外省企业吃!” 俞晨杰道,“比如我在晋北接触的那些工程集团技术过硬质量可靠,完全可以邀请投标嘛,就要让本土企业冷一冷,给外来的和尚念念经。” “对对对,晋北城建也几百亿呢,”白钰展颜道,“届时再拉些宛东、宛南甚至香港那边的工程商,共同把勋城城建项目做起来。” “还有二次开发,”俞晨杰思路越拓越广,“我知道九建之流虎视眈眈,因为危楼基本都在老城区黄金地段,铆足劲要拿下来搞商投再把房价炒得高高的,,这回偏不让他们如愿,哼!” 第2967章 一路绿灯 与俞晨杰谈到晚上十一点多钟,回宿舍途中查看手机才发现蓝朵发的内部通知: 下午四点京都办公厅紧急通知,凡外地赴京公务人员一律不得离开,且必须同时向本单位和办公厅报备待查! 飞机、火车、高速等则在同一时间只进不出,离京人员都要登记在案并采取96小时跟踪机制。 然后选择在晚间新闻正式发布谢芷言因病去世的消息,为后面发布骆老去世消息做个铺垫,这样分开来也避免冲击力太大。 想想真是好险呐! 若非徐璃及时通风报信迅速离京,被羁留在京都回不来也罢了,心中无愧也是真的因为每个时间点都有证人而且事先向俞晨杰请过假,关键在于传出去后给外界留下非常不好的印象: 临近小换界,你鬼鬼祟祟溜回京都干嘛?!你白家子弟为何私下接触于云复?种种说不清楚。 其实京都办公厅此举也是做给外人看,试想果真有人作案先后暗害骆老和谢老肯定第一时间远走高飞,怎会磨蹭到第二天下午? 徐璃,真是面冷心热的女人,当初爸爸眼光没错…… 白钰思绪翻腾,缓步回到宿舍别墅,冲了个澡进卧室便闻到很淡很淡的轻香,当下会心一笑,也没开灯便上床伸手一探,果然蜷着身无寸缕的温小艺。 “主人!” 温小艺叫得又黏又甜又软,眼波轻流似要淌出水来,从之前蓝依等人过来到境外兜了一大圈,她也熬得太久了些,渴望着他的辛勤浇灌!白钰知她的心意,也不废话和身压了上去,屋里顿时响起有节奏的、动人的乐章…… 鸣金收兵硝烟渐散,她眼里闪烁着绵绵情意和满足后的喜悦,贴在他耳边喃喃道: “主人是天底下最棒的主人。” 白钰把玩她至今仍没见长微微耸起的双乳,道:“始终很奇怪,都说忙农活、爱锻炼的女孩经常活动上肢能够丰乳,你接受艰苦培训且勤练不辍怎么一点起色都没有?” 温小艺甜腻腻道:“怎么可能呀主人,训练前都把胸束得紧紧的气都喘不过来呢。杀手、保镖也必须平胸才能保持动作灵活性,要象您手下那位高波一步晃两下,怎么跟人家搏斗呀?” 白钰哈哈大笑:“有道理有道理,难怪在商砀交手时总抓不住你的把柄。” “我倒是抓住主人的了……” 温小艺顽皮地一把握住他身下,笑道,“我最擅长抓别人的把柄,那个勒索过主人的勋城第五哥也被我挖到底细,调查的情况很可能出乎主人意料呢……” 勋城第五哥大名叫第五袍哥,自己嫌“袍”字娘娘腔便去掉了改以第五哥为号,很早就打打杀杀凭借悍不畏死和小聪明在道上砍出一块地盘,其中包括古玩街,但涉足古玩生意还是最近十年的事。 原因是什么呢?说来难以置信。 以樾仙楼为代表的柏家在古玩街形成垄断经营,吃下近三分之二各类生意并掌控古玩鉴定的话语权,简单地说就是,一件有争议的古玩柏家说真就真假就假,其他专家、鉴定师、藏家的意见都无足轻重。 本世纪初以来江村古玩街有个不成文的陋习,据说以前民国年间也曾出现过,即所有店铺成交的“古玩大件”必须请柏家“掌眼”,然后抽取百分之十“掌眼费”,也才能拿到柏家控制下古玩鉴定协会颁发的鉴定证书。 为打破柏家的行业垄断,古玩街几位大佬密议后决定“以黑吃黑”,遂与勋城第五哥联手展开反击: 明里暗里搞破坏,派人到樾仙楼寻衅滋事、以次充好;放火烧柏家仓库;沿途阻截柏家货车;遍布关于柏家的谣言…… 挨个店铺收取保护费,扬言“柏家收得我就收不得”?柏家子弟及樾仙楼员工经常无缘无故被揍得鼻青脸肿。 柏家在官场颇有权势为什么不报警?奥妙就在这里:为防止柏家利用公权力反击,古玩街大佬们实则找了“黑白两道”—— 黑即勋城第五哥;白,指的是勋城萧家! 而勋城市公安局历来是萧家的基本盘,据不便公开的消息很多基层派出所长、区级刑警特警精英都与萧家有着或明或暗的关系。现任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禹和平摸不透其靠山,但有一点,他绝对不敢得罪萧家。 得到萧家公开支持,柏家报警的效果可想而知,当然结这个梁子还有个前提,那就是柏家动手在先…… “好嘛,越说越乱,”白钰捏着她柔嫩纤巧的乳尖笑道,“短短两三天时间你探听到的情报不少啊。” 温小艺感觉被捏得又酥又麻又痒,轻轻呻.吟道:“主人好手法,专宠又快受不了了……” 历来柏家专注于古玩市场而萧家经营医疗药品和器械,井水不犯河水。但有段时间国家加大对古玩业及市场的管控(受岳首长被骗和晋西古玩造假事件影响),柏家生意一落千丈,古玩街近半店铺倒闭甚至樾仙楼都差点挺不下去。 这种情况下柏家不得不寻求出路,便将目光投向市场前景更为广阔的医疗器械产业,腾出资金主打面向中老年人的养生、健身、疗养类家庭器械,实现以“医疗养古玩”。 因为之前一直是萧家独占市场久而久之有些懈怠,被柏家集中火力猛攻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半年时间就失掉利润最丰厚的这块业务。之后古玩产业逐渐缓过劲来,柏家却也舍不得放弃,算是在萧家地盘深深楔了根钉子。 你不仁,我不义,当古玩街大佬曲折地透过渠道请求帮助时,萧家乐得嘴巴咧到耳根了,岂有不答应之理? “哦,原来勋城第五哥来头不小,背后有古玩街大佬和萧家支持,而且目的是打破柏家垄断……” 白钰沉思道,“这倒有些黑白不清的混沌感,难说谁对谁错。” 温小艺在他轻重适中的搓揉下已软成一团棉花,呼吸断断续续,面色绯红勉强道:“但第五哥并非单纯的傀儡……” 勋城第五哥是很强势很有头脑的黑道大哥,并不甘心受人摆布、成为对抗柏家的棋子,相反利用多方势力诉求差异左右腾挪,数年后居然正式与萧家联手而将古玩街大佬们收归麾下,摆开与柏家对峙的局面。 受此影响柏家被迫放下架子与勋城第五哥谈判,达成两项共识:一是柏家取消“掌眼费”,第五哥也不收保护费;二是柏家大额仿古订单要给两至三成“渠道费”,以换取第五哥支持其在古玩业的领导地位。 “是这样啊……” 白钰暗想柏紫薇反映的问题属实,第五哥的确存在强买强卖和强行合伙的黑道行径,却又事出有因,原来背后有着互惠互利的交换手段。 柏紫薇及柏家透过杭镜邀请自己过去,大概想利用这层关系实施对勋城第五哥黑道势力的雷霆,这是对的,打黑除恶向来是正府义不容辞的职责,但副作用是柏家重回古玩产业垄断地位,那又违背了市场治理的初衷。 很棘手的事儿呐。 温小艺却不管他满脑子琢磨工作,火热的**缠到身上轻轻道:“主人……” 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纤瘦小巧、蜷起来尤如十几岁少女的羸弱身子,怎承受得住自己排山倒海般的攻势?女人身体结构之奇妙,实在乃大自然鬼斧神工之精奇。 再度覆身而上,当他锐不可当进入她最深处时,她喘息着以浓浓鼻音叫出“主人”二字。 每次叫“主人”都蕴含着不同含义,有时渴望,有时期盼,有时满足,有时表达浓浓的爱意…… 一觉睡得很香,以至于清晨闹钟声音都没听到,还是温小艺以香唇堵住他鼻子也叫醒过来。 不觉有些惭愧:老衲老矣。 最根本原因不是连日奔波、开会、绞尽脑汁,而是昨夜在京都照例与蓝依蓝朵连战两场,昨晚又应邀与温小艺战了两场,换以前两天四场根本不算事儿,可到底快四十岁了,人到中年体力精力机能不可避免走下坡路,不服老也不行啊。 定定出了会儿神,白钰重拾昨晚的思路给温小艺布置了一项任务: 设法到马永标服刑的地方探监,正面了解他与蒋跃进之间不可告人的内幕,因为举报信经多人之手辗转,马永标肯定留有余地不会写得过于露骨,但面对面打探就不一样了。 “你可暗示受市主要领导委托但不透露具体名字,最好能有录音,”白钰道,“事先做好工作,谈话时狱警别靠得太近或……你懂的,马永标这种老江湖防范意识很强,有时出于种种顾虑未必敢说。” 温小艺笑道:“主人放心,监狱那头向来与我的保安公司有业务往来,我亲自出面,”她打个响指,“一路绿灯!” 白钰摇头叹道:“我心情很复杂啊小艺,我希望你马到成功,可又……你的马到成功说明监狱管理黑幕重重、漏洞百出啊。” “主人——” 温小艺柔声道,“您别那么累好不好?没漏洞我能顺利找到马永标吗?再说,没漏洞马永标的举报信都不可能流出监狱,也就没现在的事了,嘻嘻。” 第2968章 思想工作 原计划上班后先找梅芳容谈话,鼓励她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暂时挑起正府秘书长的担子,谁知刚开门高波就跑进来抹眼泪,连哭带诉说了一大堆: 当初把自己从商务局长岗位调到正府办,说好了提拔副市长,后来说副市长名额没了先做市长助理,也行,不料最后谈话变成常务副秘书长,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继续当商务局长呢! 自己在常务副秘书长位子上没有闹情绪,没有懈怠,在彭军湖明显生出退意、无心理事的情况经常冲在第一线,除了完成份内事外帮他解决了很多问题,自己又不喜欢表功,彭军湖也不帮她说话,到头来做了无名英雄。 按常理以下代上,秘书长退二线组织上没考虑好谁接任就由常务代主持全面工作,体制内都这样,凭什么这回把自己踢到旁边好像犯了错误似的,难道一年多来常务做得不称职,还是哪位领导不满意?要说女干部不适宜当秘书长,让梅芳容暂代又是怎么回事?论能力,论水平,论基层工作经验,谁比谁差? 高波说得泪水涟涟,大滴大滴直往下落。别人哭眼泪直接落地,她那高耸的胸部却正好截住,结果衬衫口湿了两大团,似哺乳期女人的奶渍一样。 白钰缓缓道:“高秘书长不要激动,这次微调并非正式人事布局,而是市里根据当前工作要求所做的临时调整。去年至今正府办很多同志有不同的诉求,我都在了解和权衡之中……我希望好钢用在刀刃上,让人才尽可能发光发热,话不多说,希望高秘书长体谅我的良苦用心,总而言之天道酬勤,只要勤勉努力认真刻苦务实做好每件事,正府办每位同志都能有最理想的收获。” 柔里带刚,合情合理且话中有话,高波不知听没听懂,抹抹眼泪抽泣着离开了。 梅芳容隔了好一会儿才过来,苦笑道:“我和高波好像争风吃醋的妃子,表面看我似乎得宠,其实我好歹正厅干部却兼副厅岗位,有啥值得高兴?还不如让她代主持天下太平。” “叫你来就想谈这个问题!” 白钰指指她道,“作为市领导,你要习惯从大局着眼考虑问题,而非个人情绪。为什么让军湖提前退二线?你想想原因,理清其中的脉络然后再分析不让高波主持的逻辑,琢磨不透,你就没机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副市长。” 梅芳容可不会被吓住,浅浅笑道:“好吧我表态服从组织安排,那么实际上怎么操作,主要工作还由她安排?我手里一大堆事呢,早上又听到小道消息蒋跃进打了辞职报告,他分管的工作都交给我?” “不是小道消息,现在我正式通知,”白钰道,“会有两三天犹豫期,市委尽量说服他收回辞职报告,但可能性很小,所以这期间他分管条线的部门都向你指示汇报……” “我……” 梅芳容正待说话被白钰抬手打断,“珍惜这个机会,市长助理到副市长的关键半步!这段时间你是很忙,身兼三职压力非常大,那更要学会领导艺术,优化组合合理分工,层层分解落实责任……我想我已经回答了你刚才所有问题,还有吗?” 梅芳容眨眨眼,柔和深遂的目光看着他,良久道:“您的确是很有魅力的领导,由衷之言,您还欠我一次茶聚,如果您没忘记的话。” “哦,送茶叶不算啊?” “茶叶到了,人没到,所以不领情,”梅芳容回到平时轻松写意的状态,嫣然笑道,“非但不领情好像还惹了祸,上次开会云市长突然夸我的茶叶香,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一想,糟了,醋坛子打翻了。” 白钰抚额道:“哎别提了,为这事儿我专门到对面茶叶店买了好几斤,每位副市长送一盒以示公平,但到底哪种茶叶更香我也说不准。” 接下来梅芳容顺势就调研的两项议题做了汇报: 关于国有土地七十年期满续约收费议题,她的思路是正常情况下合理收取费用,标准待定;市里首先要拿出不列入收费范围的清单,其中包括三大类对象,一是弱势群体;二是低收入阶层;三是积极配合旧城改造包括城中村拆迁和危楼搬迁的业主。 关于危楼原址二次开发议题,她的想法是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整体小区评估情况都不乐观,那将暂时冻结开发,等小区全部搬迁后再作打算;另一种情况其它建筑评估良好,至少二十年内确保安全,可考虑搭建轻质钢结构商住两用房小楼房,一楼超市、餐饮、文化设施,二楼住家。这样既避免大建土木影响周边楼体结构安全,又便于将来小区整体规划的拆迁。 “二次开发的想法可以,虽然核心理念还是拖,起码拖得有人情味,原来废墟上允许商业存在而非一堆碎砖头,”白钰一针见血说得梅芳容俏脸微红,“续期收费问题嘛……怎么划定弱势群体和低收入阶层标准是个问题,很容易人为制造矛盾,有时又伤自尊,另外有没有考虑特殊情况,”他扳着指头道,“如自由职业者没有固定收入也很少纳税,算低收入吗?再如某个人本来很穷,也减免了收费,然后突然中了五百万彩票,怎么办?还有恶意转移财产的、做虚假证明的、通过不法手段弄到伤残证的等等,如何未雨绸缪堵住那些漏洞?” 梅芳容叹道:“白市长列举这些情况我都做过评估,客观地说,所有规章制度都只防君子难防小人,对付弄虚作假、投机取巧者,最直接的手段就是一刀切,再聪明再耍心计都无济于事!可那是懒正呐,因为真正的弱势群体和低收入者需要正府关怀,哪怕很少一笔额外支出,对他们来说都不堪重负!权衡再三,我宁可被极少数人钻空子,也不能委屈需要帮助的人,正府应当允许偏差率。” 白钰道:“梅市长的心肠很好,的确站在老百姓立场考虑问题,不过我担心漏洞的存在会伤了广大中产阶层的心。一刀切模式下所有人都公平,大家心甘情愿付费;规则允许特例,这也不交,那也不交,就会让很多人产生抗拒心理,觉得为什么人家都不交偏偏要我交?又产生新的矛盾。” “这……这就没办法兼顾了。”梅芳容无奈道。 “再多调研,多倾听,争取拿出两全其美的方案,”白钰鼓励道,“我不是专门挑刺,提前预见到困难争议才能更好地弥和完善。” “好吧好吧……” 梅芳容满脸愁云道。 蒋跃进主动辞职的消息在市府大院掀起轩然大波,加上彭军湖提前退二线,上午霍忠和邢成顺捧着茶杯过来半闲聊半试探说; “我们都老啰,干脆早点退下去让年轻同志施展才华,免得碍手碍脚招人烦。” 白钰笑笑说:“市里正在做跃进的思想工作,尽量挽留……谁没有老的时候?革命队伍要老中青搭配,光靠年轻人也不行呐。” 似是而非的话说得两位副市长愈发没底,霍忠直截了当道: “之前跃进抱怨过市领导暗中调查他,寒了心才不想干的!我和成顺的想法很简单,要是个别领导嫌弃我们年纪大可以直接劝退,没必须背后搞阴谋诡计!深南集团重组那事儿我们都在市长办公会讨论过,也都签过字,那又怎样?做到副市长,一年到头不知要拍板多少项目,涉及多少资金,随便弄几个搞清算、深究倒查从中挑刺都逃不掉!” 邢成顺也啧嘴道:“再拿城中村拆迁来说,牵涉几千户业主切身利益,不可能每个人都满意,然后写举报信、泼臭水、诽谤诬陷,再延伸式调查,象这样下去哪个敢做事?” 两位副市长说到这个份上,白钰也不含糊,站起身肃容道: “说到调查,我从担任副乡长至今已经经历过好几次,最严重时差点被双规!很委屈吗?是的。但我很自信,因为每次调查的结果都证明我没问题。纪委的存在就是监督也是威慑,时时提醒我们讲规矩守法纪,所以,二位提到跃进与深南集团的往事我就觉得奇怪,省里已介入调查了给出结论了,即使群众要求回头看,只要问心无愧有什么担心、寒心?我们的清白不能只靠自我标榜,而要经得起查,经得起质疑,连这点都怕还当什么领导干部?反过来讲,跃进主动辞职就能免除追责吗?党正干部责任终身制、追溯制不是闹着玩的!” 霍忠是爆竹脾气来得快去得快,被白钰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不由冷了冷道: “这个我敢在白市长面前打包票,随便什么时候查都没问题,绝不躲闪畏惧!” 邢成顺则笑道:“哎我们就是有点儿同情跃进,捅了深南那个马蜂窝一直不得安宁,其实……其实也是根据省市两级主要领导意见……” 白钰也笑:“说真的正府领导班子还是需要老同志压压舱把把舵,注意校正方向调整节奏,从这个意义讲我很希望跃进同志别赌气,少位副市长我压力太大了,总不能给二位增加工作量吧?” 第2969章 对立情绪 “精力不够精力不够……” “现在从早到晚已经忙不过来……” 两位副市长连忙说。蒋跃进分管工业、信息化、市场监督管理等条线,对他俩而言毫无吸引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白钰也没指望他俩帮忙,笑道:“那是当然,我都交给梅市长了,年轻领导干部关键时刻还不顶上去么?但希望二位也要顶在本职岗位上,一不准打辞职报告,二权限范围内的事务包揽下去尽量不要转给我,港口改制和城中村拆迁两项主体工作够我忙的。” “一定一定!” “没问题,请白市长放心。” 安抚好两位副市长,白钰快步来到云歌吟办公室——不能不快,否则眨眼间又来一大堆指示汇报工作的,刚到门口就听到她掩着嘴干呕,对面或坐或站四五位干部皆不知所措。 唉,老弱病残的正府领导班子啊,如果有精兵强将使唤怎会让病怏怏的云歌吟承受如此大压力。 白钰摆了摆手,干部们都知趣地退到外面。云歌吟赶紧拿毛巾擦擦了嘴和手,歉意道: “不好意思,白市长,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白钰暗想什么老毛病,你简直浑身都是毛病,遂温和地说: “这段时间太辛苦了是吧?等过了九月末,不管六个城中村拆到什么程度,一定得给你放假好好休整,目前,唉,我手里捉襟见肘实在安排不出人来帮你分担工作,领导班子一会儿少一个新鲜血液却补充不上来,我也着急啊。” 云歌吟道:“我听说跃进市长辞职的事儿,如果需要,我可以分担些事务,不要紧的白市长,我虽然看起来象病人但韧劲挺足,不会轻易垮下来。” “这我相信,体质弱的人更善于自我调节和自我保护,”白钰道,“你任务已经很重了,按计划推进城中城拆迁争取九月底前全面到位就是一大胜利。” 她垂下眼睑遮掉大半表情,语气难以捉摸地说:“又是芳容勇挑重担吧?难为她了额外负责这么多事情。” “人手不足,大家都得辛苦些……” 白钰不愿跟她多聊梅芳容,女人多话多,转而直截了当问道,“关于萧家新祠堂问题,你怎么考虑?” 云歌吟轻掠额前乱发,蹙着眉头道:“终于有官方意见正式反馈到白市长那边了?思来想去,我……不做考虑。” “噫?”白钰诧异地看着她。 “我想通了,它跟城中村所有拆迁建筑一样,首先必须拆,其次根据面积和装修等因素进行补偿,最后在规定期限内搬迁!” 云歌吟道,“难道说因为业主姓萧,建筑冠起‘祠堂’二字,它就变得高贵起来,它可以跟老百姓不同,偌大城中村别的都拆了唯独它能保留?白市长是这个意思吗?” 一时间竟被她的咄咄逼人惊呆了,白钰罕有地没能立即辩解或回应,整个人僵在座位上。 她似立即意识到自己态度过激,赶紧缓和语气道:“抱歉白市长,我是有点激动了。我出身平身家庭,在岭南我们这样的普通老百姓没有祠堂,没有家族庇护。每当站在祠堂外面,我们觉得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世家……子弟世世代代享受荣华富贵;世家大院是保护建筑;世家墓地在勋城风水最好的山上;世家祠堂也神圣不可侵犯……我们错就错在没投好胎对吧?” 白钰指了指她,道:“你嘴上说抱歉实质半点歉意都没有,是吧?我俩在谈同一件事,却是相反方向。我就事论事谈拆迁,你却联系到阶层门阀方面去了,请问我俩之间谁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有点……” 这回云歌吟真的表现出歉意。 白钰道:“我出身传统家族,我在京都的家也是很大很古老的院子,实事求是说我俩就是你所说的两个世界的人。不管后天我俩做过多少努力,竭力补偿或抹平什么,但在拆迁问题上必须放下出身包袱、摈弃成见,你不怀着仇贵心理,我也抛却圣母情怀,冷静超然地看待和处理问题。萧家新祠堂当然可以拆,一声令下十分钟内推土机便可将它夷为平地,但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对正府今后工作、社会影响等等有何负面影响?作为市领导必须充分掂量清楚,云市长!” 云歌吟道:“这也是我上次主动向您汇报的根源,我愿意心平气和与萧家谈,可它不谈啊!驻村驻点工作人员每天从早到晚守在祠堂外,明明看到人进去了敲门就是不理睬;设法找到萧家子弟的电话,不接;萧家在勋城有头有脸叫得上名号的还有萧建世,他自称外围子弟没法影响世家决策……” “听说吕东墨吕主席与萧家关系密切?” “那样的话何必舍近求远?”云歌吟抬起俏脸道,“还不如直接请芳容市长出马呢,白市长舍得吗?” 这是继李璐璐之后第二位指出梅芳容与萧家有关联的市领导。 云歌吟道;“萧三公子在勋城任职时她刚刚大学毕业,水灵灵又单纯又可爱,而萧三公子差不多白市长的年龄吧,风华正茂事业有成气质不凡——我说的是萧三公子,没有影射之意,白市长。” “当然当然,我气质平平而已。”白钰啼笑皆非道。 “所以呢到底发生过什么谁也不知道,错也是浪漫多情惹的祸,”云歌吟款款道,“反正她一路提拔飞快毫无阻滞,若非钟组部陡地安排楼遥当副市长挤占掉名额,也不至于屈就市长助理。还有个八卦白市长想不想听?” 她难得流露出轻快俏皮的笑容,白钰看得一呆,暗想原来她笑起来如此好看,如此好看…… “我最喜欢听八卦,权当工作之余放松。”他道。 “我也是啊,”云歌吟道,“关于她那个典故您应该听说过的,与璐璐部长可谓并驾齐驱,但其实只是引子,她爱人真正生气的并非渣男!从中学到大学以及工作,以她的美貌怎么可能只有一段感情故事?男女同居做什么怎么做都正常,计较才没意思呢,您觉得呢?” 白钰不习惯跟美女同事讨论情啊爱啊,毕竟坐在办公室而不是躺在床上,支吾道:“这个……她爱人生气什么?” “她爱人原是萧老身边医疗组成员,之后在萧家帮助下调任老干部疗养院副院长兼大内科主任,通常要想获得这个任命两年援非两年援边是硬杠子,因此对萧家自然感恩戴德,”云歌吟放低声音道,“然后萧三公子就撮和他和她结婚,您怎么理解这事儿?我也说不清,反正……反正作为他爱人内心非常憋屈,但谁不清楚她的想法。” “原来,原来,原来……” 白钰原来了半天也没原来出所以然,内心竟然对梅芳容有了某种莫名的隐隐的失望。 云歌吟又把话题拉回来:“请她出面向萧家传话,于情于理没错,不过她可能脸面有些下不来,因为萧三公子赴京任职好些年了,她以为大家逐渐淡忘此事,可低估人民群众那颗热爱八卦的心。” “还真是……” 白钰略加思忖,翻开笔记本问道,“目前贲健对吾屏城中城拆迁工作配合度如何?你如实讲,如果他再软硬不吃消极怠工,郭兴旺就是榜样!” 郭兴旺被“借调”到拆迁办负责督导一事也在区直机关引起轰动,非但区长们就连平时不怎么把市领导放眼里的区委书计们都意识到俞晨杰手腕之强硬,郭兴旺在省市两级的靠山是明牌,纵使如此,俞晨杰还是果断下手足见其根本不怕得罪人。 出乎意料,云歌吟道:“我打算今天去趟花坛当面讲清楚一些事,白市长,其实贲健除了城中村拆迁工作不太积极外,在区经济发展、招商引资、民生民计等方面还是主动务实的,在他任期里花坛也取得不小的进步。至于态度,主要他的性格问题,我们也不能过于苛求每个人都一样,对不对?” “说得对,说得好,要向云市长学习。” 白钰说着准备起身出门,云歌吟陡地道: “白市长有空的话,我这边备了紫砂茶具,再泡您送的好茶叶,品鉴我的茶艺如何?” 白钰愕然。 又一位邀茶,那边还欠梅芳容一顿呢。 回办公室已守着七八位汇报工作的市直部门负责人,耐心听取情况并作了指示,一个上午就在忙碌中过去了。 但细细回顾,又好像没做什么具体工作。 有些事情其实根据不是白钰所做的决策,而是基层单位部门做好方案让市长拍板;有些根本不是a与b的选项,而是“行”与“不行”;更有些请示并没有实质内容,只是告诉市长“这事儿做成了”,或“这事儿做不了”。 大量时间就在这些无聊的公务程序中消耗殆尽,然而真的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吗? 也不尽然。 比如房管局长转弯拐角透露近期有市领导甚至省领导打招呼,要求开放系统权限转移房产产权; 比如国资委主任反映省市两级相关权力部门查询、调阅深南集团重组记录条数飙升,要求进一步调阅原始档案的申请多达173个…… 台面上只是蒋跃进主动辞职,暗里下各路人马都紧张起来了,行动起来了,这就是信号。 第2970章 城市规划 中午吃完饭,俞晨杰和白钰一同前往省府大院参加下午举行的经济形势通报分析会,出席的包括申委领导、各市党正主要领导和省直单位负责人。 途中俞晨杰说上午柏芳莲和李璐璐去过蒋跃进家,如所预料的,蒋跃进态度坚决地要求辞职,并希望今天办理完交接手续明天起准备赴京检查身体。 “赴京?”白钰沉吟道,“交接要等省领导批准、组织部书面同意辞职才能进行;另外他能自由活动吗,如果宣称到京都治病趁机坐飞机出境出国怎么办?不能不考虑极端情况。” 俞晨杰闭目深思,点头道:“申委组织部批复一天不出来,就一天不正式交接,但他那摊子事儿先由梅芳容代着,两下不耽搁。哎,白市长那边尽剩下女将冲锋陷阵也是问题,楼遥又陷入苦战脱不开身……” “必须要向省主要领导汇报的,因为实际上已经影响正常工作了。”白钰强调道。 俞晨杰道:“我已经分别给庄书计和伍省长打过电话,一是关于跃进同志辞职,二是要求尽快配齐班子成员,两位省领导象约好似的表示尽量挽留、尽快考虑。” “哈哈哈哈……” 两人一齐笑了起来,俞晨杰接着说:“辞去领导职务,可他还是正式编制公务员,没办退休手续前还得遵守相关规定包括外出请假报备制度,总之不是他所理解的自由身。” “从听取相关部门汇报来看,最近关于深南集团的小动作不断啊。” “我也接到省领导电话短信暗示做好本职工作就行,别没事找事,”俞晨杰语气平淡地说,“越是这样,越说明有情况,你说呢?” 白钰暗猜省领导大概指吴晓台和姚家陵两位,自从俞晨杰来到勋城似乎与他俩愈行愈远,或者是刻意拉开距离以摆明自己的立场。 “与俞书计上次所说一致,我没有倾向性,但必须查明真相,”白钰笑了笑,“也许最后马永标还得坐牢,只不过多了伴儿。” “正是正是!”俞晨杰大笑道。 两位省城主正领导随意地聊天之际,车子驶入笔直的林荫大道,俞晨杰指着右侧满地狼藉的人行道,说: “台风季节仍在砍树头脑简直石化而不是僵化,昨天我下令全市全面停止砍伐,今后哪怕砍一棵树都必须经我同意!” “这些榕树啊,”白钰叹息道,“有些地方确实需要砍但又怕乱砍,真是一收就死一放就乱嗬……” 榕树的确是最适合生长在岭南地区的树种之一,其病虫害少、种植成本低、耐旱涝、冠幅大容易遮荫,特别在勋城这种夏天炎热潮湿且经常伴随台风的城市最安全不过。 很多传统岭南村落,榕树往往作为村子核心地带种植于村中广场,供村民纳凉偶尔开村委会等等,数百年上千年古榕树更具有重要文化意义。因此勋城人对榕树的独特情感可想而知。 但榕树只是优秀的园林树种,并不适合作为行道树,这个园林界共识却被有意无意忽略。 事实作为板根粗壮的树种,榕树对于道路尤其人行道的破坏显而易见,不管水泥路面、柏油路面,还有精美的艺术砖等,都经不起榕树板根旺盛强悍的生命力而起伏扭曲直到支离破碎。 市正道路部门非常痛恨榕树,每年跟在后面修修补补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环卫工人也十分痛恨榕树,每到榕树结果那个清扫量惨不忍睹;唯独园林绿化部门乐意,因为榕树便宜、成活率极高,又不用喷药施肥打理,节省费用。 真正下决心砍树是因为每年用于治理被榕树板根破坏的道路成本越来越高,高到不得不痛下决心壮士断腕,然而又产生了新问题: 一是目前城市空间格局没有比榕树更能解决市民防晒需求的树种; 二是新树种不象榕树那么容易存活,台风期间则面临更大的生存危机; 三是数百年以上老榕树如果只砍不移,理论上也算国有资产流失。 因此来说榕树问题本质是城市规划问题,应该放到更大的框架下系统性考虑,比如前瞻性做出适应气候环境的地方特色设计,为遮荫植物(不一定非是榕树)预留位置,并且将雨季长台风强等因素考虑在内留出更多弹性化空间等等,而非揪着砍与不砍的具体操作不放。 与地级市情况不同,省城是全省的窗口也是镜子,关系到从领导到老百姓极为看重的形象(面子)问题,这一点也潜意默化左右并影响主正者的决策方向。 与俞晨杰叫停一刀切的砍树类似,今天上午白钰也叫停了由萧志渭拍板、陈理华踏实执行的决定: 城区所有人行道全部换成颜色各异、造型优美的艺术砖。 过去几十年勋城人行道以透水砖为主,潮湿多雨环境下它能一定程度缓解道路积水问题,但实际使用中也发现透水砖容易被压坏,因此造成道路破裂损坏、有碍市容的现象。 利用承办大型运动会机会,在萧志渭主导下大规模使用艺术砖代替透水砖,一时间很多人行道都变成江村商圈cbd那样色彩缤纷充满艺术氛围的样子。不过用了段时间后发现,艺术砖由于不透水使得地面更脏更乱,而且维护成本比以前价廉物美的透水砖高出数倍。 权衡下来很难判断大规模更换铺装是正确的决定,至少性价比不高,白钰断然叫停。 “前任班子很多决策大方向是好的,思路也对,可具体怎么实施则是另一回事儿,”白钰边思索边说,“榕树的问题,透水砖的问题,站在城市管理者角度当然都需要解决,但是不是都跟城中村一样迫不及待?所做的决策是否经过充分论证,出了岔子如何补救,我觉得值得深思。” 俞晨杰颌首道:“我赞成。正府不是资本因此不需要获得可见的投资回报,而应以更长远的眼光看待问题。有时适当延长决策和施行周期,预留反馈和勘误空间会更有利于形成更为妥善的方案。” 经济形势通报和分析分为国际国内两部分,与白钰密切关注的领域差不多,全球市场整体而言呈现复苏并快速回升的局面,大宗商品交易、石油、天然气和资源性矿产价格大幅上扬,相反厌险资产如黄金则缓慢下降,说明向好趋势一旦成型反转的概率很低。 伍家恩传达京都要求,各地抓住难得的黄金发展期,加大招商引资力度,加快旧城改造和城市化进程,加强经济领域全方位开放及负面清单发布,强化地区间交流合作互利共赢云云。 伍家恩指出暨南的特点是不打单项而要全面发展,做工业强省、农业强省和科技强省;要依托资源资源和地域优势发展优势产业、骨干企业和重点建设项目;要纵向延长产业链,横向聚集产业群,加快培育骨干企业;要优化产业结构与推进增长方式转变结合起来,力求在更高的起点上加快发展,坚决杜绝污染环境、浪费资源和安全生产不达标的建设项目…… 与前任省长茅克砜相比,伍家恩讲话比较平淡无味,全程没甚么激情,也很少引用实例和数据,听得大家昏昏欲睡,反正讲话材料电子版提前下发偷偷打个瞌睡也无所谓。 关于两任省长,这些日子以来省内特别省府大院都有各种反应,大致归纳为“一无三不”: 无派系色彩方面伍家恩绝对杠杠的,也是之前茅克砜的软肋,因为大家都知道他背后站着岭南都家,哪怕主持公道都很难令人信服,而伍家恩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三不指一坚决不承担责任,所有责任都是下级的,与他无关;二从来不听招呼说情,自称聋子瞎子听不见也看不到;三是不相信任何人的话,很少采纳别人意见建议。 可想而知跟在这样性格的领导后面非常累,短短几个月省正府办公厅已经怨声载道都忙着另想去处,没法动弹的也不愿干活。 抓经济促发展方面,伍家恩口头禅是“好好干”,但到底怎么干、往哪个方向、有无抓手等等,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原因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在基层跳来跳去都是团委、统战、宣传等党务部门,没有真正主导过经济工作缺少最重要的主正经历,突然间挑起全省经济重担一时半会儿还真的难以消受。 再说经济免不了联络大财阀、集团老总,还需要地方利益集团的密切配合,伍家恩这也不愿碰,那也不愿沾,生怕到时说不清楚,如芮芸、百里家族也都高于顶怎会主动上门央求他? 只要兜里有钱,到哪儿不是座上宾? 同样出于类似理由,俞晨杰、白钰主导暴风骤雨般的城中村拆迁,伍家恩不吭声;尤晓荫发文攻击,全盘否决市委号召,伍家恩不吭声;俞晨杰、白钰猛烈反击惊动萧老,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伍家恩还是不吭声。 “老庄在京不肯来,老伍在家不肯管,眼下整个暨南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吴晓台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对着白钰发牢骚道,“我俩都是外省干部几年一混滚蛋了,按说暨南能否发展得起来关我俩鸟事,可这样不行呐,如果错过京都所说的黄金发展期,今后暨南再无机会赶上碧海、东吴等沿海省份!” 第2971章 两场谈话 白钰笑道:“晓台是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说归说,干起活来奋勇争先。” 恰到好处的一句话,既呼应吴晓台的埋怨,又夸他卖力工作。 吴晓台端出茶具象模象样地冲泡洗沏,笑道:“到暨南别的没学会,倒是喝茶上了瘾,没事就把茶盅一字排开。” “但我还是喜欢大口喝茶。”白钰也笑道。 “着急了,”吴晓台指着他道,“不能急呀不能急,修身齐家才能平天下。” 白钰顺势转入正题: “上次晓台出的题目我认真想了下,还是举荐现任副手吧。虽然跟晓台一样心里疙瘩但毕竟目前湎泷搞的几个大项目她已接上了手,也投入很多精力,能够继续推进下去,换个人当然也未必全盘否定,新领导肯定有新想法新思路,调转方向的话不可避免对那些项目产生负面影响;另外她也会有情绪,所以……” 吴晓台静静喝茶,一时没说话,办公室里茶香袅袅。 白钰这番话确实经过慎重考虑,千真万确从大项目大工程及湎泷可持续发展角度做的判断,哪怕没跟周沐滚床单也会这么说。 滚床单事件,只会让白钰思考时更警省自己,不要被私人之间纠葛荧惑了眼睛。 他清楚吴晓台不是随便问问,确切地说代表两股势力:一是庄楫石,吴晓台到宛东后与岭南都家保持谨慎的距离,但与庄楫石都离不开吴家支持;二是詹小天和姚家陵,目前相当于外省干部与本土不结盟干部的联盟。 按此时不结盟联盟与单伟卿等都家扶持常委的对峙,以及庄楫石若隐若离既要顺应京都淡化派系色彩号召又不想得罪都家的态度,实质目前处于两难境地。 今年以来白钰根据各方综合信息得知岭南都家有四个诉求: 一是勋城岚桥区委书计都锦诚提拔副省长,他不属于五门,而是外围世家子弟,沾点亲戚但不密切; 二是勋城岚桥区长郭守声提拔市委常委,前面提过相当于都家外戚,已得到白钰的推荐; 三是湎泷市长周沐提拔市委书计; 四是市委宣传部长尤晓薇提拔省厅一把手。 以昔日岭南都家的声势威望,达成四个小目标不费吹灰之力,而今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使出吃奶的力都未必能遂愿。 都锦诚提拔副省长的愿望基本已经错过黄金窗口期,因为小换界前京都人事调整全部到位,不会再有涉及副省长的变动,错过此波机会就要等两年后,到时又年龄偏大。 尤晓薇不象周沐性格火爆飞扬跋扈,人缘好情商高,提拔省厅一把手原本难度不大,然而这回受弟弟尤晓荫牵连惹恼了俞晨杰、白钰两位主正大员,虽说省管干部直接由申委任命,测评这一关通不过也没辙。 郭守声提拔市委常委的事儿,之前一直被伍家恩压着,这次幸好得到白钰青睐并获俞晨杰推荐,副市长大有希望。 至于周沐,能力、性格、正策延续性等等都无足轻重,重点在于“平衡”: 一是派系平衡,此等大形势下岭南都家提拔一位就可以了,周沐提拔市委书计过于惹眼简直逆潮流而行,庄楫石拉不下脸,恐怕也很难过伍家恩那道坎。 二是都家内部平衡,同为新生代子弟媳妇且同为正厅级,周沐主正地级市全面工作而尤晓薇原地不动,会影响到两门之间的平衡。 因此,从庄楫石到吴晓台都希望白钰说“不”,前任市委书计反对,他们可顺水推舟否决周沐的提名。不然冲着都建尹的面子必须要提名,然后被伍家恩否决,那就有点…… 有点主动伸脸让人家打的意味了。 在申委常委层面讲究的是气势和风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乃下下之策,要被对方笑话的。 所以白钰没有说“不”,就让吴晓台为难了。 连喝四盅茶,吴晓台道:“老弟还真是……真是以大局为重,没想到,真没想到。” 白钰与周沐在常委会等场合吵架,拍桌子、摔茶杯等等,吴晓台都听说过。离任前白钰在省主要领导面前推荐周沐,还可理解为做好最后关头的配合;如今已跟湎泷没关系了,依然推荐她,那……那…… 除了大局为重,无法理解。当然吴晓台也不具备超凡想象力,联想到他俩居然滚到一块去,别的不提,单单周沐挥刀砍断屠川发的大钩就足以浇凉所有男人的遐想。 白钰浅浅喝了盅茶,道:“相比湎泷,我更担心勋城班子现状尤其正府那块,两极分化、阴盛阳衰,这样搞下去根本没有翻身机会啊,晓台。” “昨天晨杰向主要领导反映过了,也通报给了晓天、家陵,常委们都比较重视,”吴晓台转动茶盅道,“老弟有什么想法?” “陈理华赶紧退二线重新配备常务副市长,他不干活却什么又要管,每次开常委会还得看他眼色,太他妈的郁闷了!” 白钰难得爆了句粗口,“蒋跃进辞职已成定局,请务必调位年轻干部,即便这样霍、邢、禹三位老同志还是占了一半江山,唉,我强烈要求起码先换一位才能缓过劲来。” 吴晓台笑模笑样道:“家陵那边根据晨杰的建议原则上同意梅芳容接蒋跃进,郭守声提拔市长助理,可以说你的要求已经实施了大半,至于常务副市长事关重大,这会儿谁说了都不算;三位老同志再换一位嘛……” “待会儿我也要向家陵反映的,不过晓台、晓天能帮忙说话更好,”白钰道,“随便换哪位都行,我跟谁都没私怨完全从工作角度出发。如果在别的地方,年纪大点儿没问题,勋城现状摆在这儿,每个岗位都得发挥十成作用才行。” “情况的确是这样,不过……” 吴晓台表情大有玩味地说,“不过正府班子也就调整几位,郭守声稳稳占个正厅席位,难道区直领导当中找不出更优秀的吗?都有些担心外面闲言碎语啊。” 咦,刚才都答应好了郭守声提拔市长助理,怎么转眼间又担心起来? 白钰眼珠一转便悟出玄机! 吴晓台真正担心闲言碎语的是,郭守声提拔市长助理,然后周沐又提名市委书计! 也就是借郭守声提拔一事把刚才被自己堵在嘴里的话说出来了。 但其实吴晓台不说,白钰就不知道吗?明明知道白钰知道,还非要说出来,又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里,白钰略加沉吟道:“其实……周沐的性格有些……要是当一把手可能……我委实两难啊。” 吴晓台见他很对路子,神情微松,微笑道:“两难就是两难的说法,如实反映嘛。” 看来料中了。 白钰暗想周大美女,不,周大烈马,为了勋城人民只得对不住你了,说来也没对不住,那夜我发挥还可以你也蛮奔放,双赢结果谁也没吃亏…… “晓台啊,鉴于之前我已在省主要领导面前推荐过她,要是现在反对给人前后不一反复无常的感觉,所以我最终态度是没有态度,也不做推荐,由省领导决定湎泷市委书计人选。” 白钰如斯说。 吴晓台笑笑,道:“那也行啊,说明现任湎泷班子里没有老弟放心人选,是吧?” “这么诠释略略过了一点,”白钰正色道,“准确说,我难以把握现任湎泷班子成员能否承担重任,所以放弃推荐。” “狡猾,狡猾。” 吴晓台虽这么戏谑道,却已放下心来与白钰轻轻碰了茶盅一饮而尽。 这边边喝茶边聊得热闹,那边俞晨杰车子出了省府大院时却被叫回来,省纪委书计赵永浚要找他谈话。 换寻常市领导,乍闻省纪委书计谈话恐怕魂飞魄散,吓得六神无主。俞晨杰仅仅诧异了会儿,从容淡定地吩咐司机调转方向,还抽空回了几条短信。 空降勋城数月,俞晨杰没经手一桩大项目大工程,没跟任何利益集团有瓜葛,也没卷入哪方势力派系,因此自信谈话与己无关,八成关于秘密调查蒋跃进的事儿,也没办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到省纪委专用谈话室——屏蔽通讯信号、全程录音录像且安装防护自杀设施,坐定后赵永浚例行公事谈了两点: 一是城中村拆迁涉及到萧家新祠堂问题,萧老已正式打电话给京都办公厅反映过了,具体内容跟尤晓荫写的那篇文章相差无几。 京都和省纪委并没有明确指示,要求勋城做什么或不做什么,只提示两点即拆迁要尊重当地风土人情、风俗习惯和老同志、传统世家诉求;要避免一刀切或强拆、野蛮拆迁等做法,妥善处理好与各方关系维持社会稳定。 二是马永标多方控告蒋跃进违规违纪问题,导致蒋跃进心灰意冷主动辞职,省纪委态度是按之前调查结论为准,除非有确凿的新证据原则上不会再度启动调查程序,希望勋城市委与省纪委统一口径,不要人为制造矛盾,在社会上引起不良影响。 赵永浚更进一步指出,申委尊重蒋跃进主动辞职的意愿,但反对把辞职与深南集团重组不当联系起来,更反对以各种名义调查施加压力;深南集团重组和马永标入狱经过两级法院审理判决,案子已经完结不存在争议。 第2972章 突告失踪 赵永浚从头到尾照本宣科,第一点传达京都办公厅意见,第二点结合省主要领导商量的意见,他没增加半个字。 俞晨杰没有做任何辩解或说明,全程专心致志记录,态度诚恳而坚定地表示回去后立即召开常委扩大会,及时传达、全面部署、认真落实,踏踏实实维护好社会稳定、民心稳定团结。 两人在共同完成一项官方议程里的程序,赵永浚是“受京都和申委主要领导委托”;俞晨杰是代表市委市正府,作为中管干部,省纪委对他没有约束力。 大约十分钟左右,结束谈话后没半句废话俞晨杰与赵永浚握握手旋即离开。 上车后俞晨杰拨通市纪委副书计兼二室主任柯顾生的手机,沉声道: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柯顾生牵头成立调查小组后,一直与手下韩笙还有正府办财贸处冯涛秘密联络,四处收集证据和线索,至今还没有做过正式汇报。 此时蒋跃进辞职、省纪委施压不准擅自调查,俞晨杰已经察觉到某种危机。之前各方都装糊涂没关系,如果省纪委挑明了不准市委、市纪委重启调查,而柯顾生的调查仍在继续的话,就是违反正治纪律,被曝光将使俞晨杰陷入极为不利的境地。 俞晨杰需要听取调查进展,结合已掌握的证据线索决定下一步计划。 第二个电话打给白钰,请他回来共同参加。白钰与吴晓台喝茶也到了尾声,说稍等会儿马上过去。 其实白钰还准备到新组建的省港口集团见一下常务副总经理裴铮,请他主动关心勋城港改制事宜。楼遥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下面港口情况一无所知,上面省港务厅、省港口集团也摸不清头绪,磕磕碰碰忙得心力交瘁。白钰是有心帮楼遥,此时帮人就是帮己,楼遥早点从港口改制脱身便能回市里多承担些工作,但这些日子也疲于奔命实在抽不出时间。 要不,好不容易与裴铮约了时间又被俞晨杰叫去听汇报,权衡之下,柯顾生调查进度似乎更重要些。 白钰也听说俞晨杰被赵永浚约谈之事,别看谈话方式和和气气风轻云淡,实质等于两军交战前的最后通牒: 不准越池半步,否则咎由自取! 官场事事讲究程度和书面东西,到时把上次谈话笔录、签名等拿出来:省纪委要求市委以之前调查结论为准,不准擅自调查,你亲口认同也做了保证,现在公然违反,组织上处理你没错吧? 届时想必俞晨杰不会讲义气,毫不犹豫说此事和白钰市长商量,共同决定的。 一起拖下水。 因此白钰必须到场听取调查情况报告,以免被埋坑。 匆匆回到市府大院,上车后直奔俞晨杰办公室,进门后却见他独自伏案披阅文件: 咦,人呢? 看到白钰,俞晨杰抬腕看表喃喃道:“怪事,按说他该在我回来前就在门口等了,现在书计市长反而等他……” 市府大院,有什么事比市委书计召见更重要?同一幢楼里,基本应该做到小跑步火速赶到。 俞晨杰随即让秘书了解一下柯顾生是不是去外面办案了,刚才没好意思在电话里说。 三分钟后秘书便折回报告:“纪委那边说半小时前柯书计接续接了两个电话后就急忙出去了,没说去哪儿……” “半小时前……” 俞晨杰皱眉看了下手机,“其中一个是我打的,那就应该过来了,怎么回事?联系一下柯顾生。” “打了,手机关机。”秘书道。 白钰唰地站起身,喝道:“快联系梅芳容市长组织调阅所有出入口监控,联系禹和平市长组织全城搜寻!” 秘书愣了愣兀自疑惑,俞晨杰也悟出事态不同寻常,道:“按白市长指示办,快点,快点!” 霎时白钰已拨通冯涛手机,劈头问道:“你在哪里?” 冯涛懵住,隔了会儿道:“家里出了点事打电话要我回去,我耽搁了会儿刚下楼……” 好一个耽搁,救了自己一条小命! 白钰果断道:“给我回来,天大的事情哪儿都别去!立即到我办公室!” 俞晨杰则撂了句:“我去纪委!” 说罢旋风般跑了出去,秘书则一头雾水地到外面打电话。 白钰定定神,边联系高波全力配合梅芳容处理此事,边快步回办公室,到门口时看到冯涛仍在满脸焦急地打电话。 “家里什么事?”白钰问道。 “我爱人被车子撞了,已送到医院急救,医院方面说要动手术叫我过去签字……” 冯涛急得手背都渗出一层汗珠,全身已经湿透了,若非白钰市长身份,此时换任何人都拦不住他。 这当儿仕途有什么打紧,老婆的命最重要。 白钰却不紧不慢问道:“第一个电话是不是半小时前接到的?” “呃……” 冯涛抹了把汗,暗想人命关头你问这些不相干的干嘛,抹了把汗翻开手机,道,“是的,36分钟前。” “后来怎么耽搁了?”白钰又问。 冯涛看看时间又抹了把汗:“出门时遇到梅市长问及续期收费测算方案,那事儿一两句话说不清,梅市长又不停地接电话,耽搁……耽搁了很久……” 心想已经耽搁了,又被你拖住! 白钰突地冷峻道:“刚刚俞书计在纪委那边确认,柯顾生也是差不多时间接到电话说爱人被车子撞了要他去签字手术,目前下落不明!你觉得勋城一天发生多少起车祸?” 冯涛呆住,看看白钰,又看看手机,半晌道:“我……我爱人手机关机,我又不知道她单位领导同事号码……” “晏秘书帮一下忙,设法联系冯处长爱人单位!” 白钰命令道,转而问,“柯顾生手里的材料,你有吗?你们之间怎么运作?” 经他提醒冯涛跳了起来:“糟糕,还有韩笙……” “俞书计亲自去纪委就是解决一揽子问题,”白钰道,“材料,你有材料吗?” “我只有我负责调查收集的部分,”冯涛道,“每次我把电子档或扫描件发给韩笙,他汇总后再转交柯顾生……” “你们仨有没有聚在一起过?”白钰又问。 “没有,这是秘密调查嘛,”冯涛摇头道,“大概,大概四天前我在停车场遇到他,他透露进展很快,等所有证据合龙形成正式报告就能正式向领导汇报了。” “四天前,所以那个人就主动辞职了,看来事先得到消息!” 白钰道,“你俩说话时旁边有没有人?” “没有,柯顾生职业习惯很谨慎,说话声音也很轻。”冯涛道。 这时俞晨杰打来电话,道:“韩笙也失踪了,下午就没上班!监控最后捕捉到柯顾生的画面是他骑电动车从西侧大门出去,我已安排禹市长继续调阅沿途监控,必须找到他!冯涛被你截住了?” “是的……” 白钰深吸口气,“据冯涛反映柯顾生的调查报告可能就这几天初步完成!” 俞晨杰道:“我已下令封存他和韩笙的办公室,冯涛也要保护起来,手里资料咱俩各一份!他妈的!” 说话间晏越泽拿着手机过来,道:“联系上了说她正常上班,但不知为何手机没了,正在到处找呢。” “噢——” 冯涛长长舒了口气,刹那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梅芳容和高波一前一后跑过来,特别高波,随着有节奏的小碎步真正让人领略到壮观的“波涛汹涌”画面。 但此时绮念一闪而过,白钰道:“立即跟禹市长联系,派特警保护好冯处长爱人和孩子的人身安全……切记不得泄露风声,否则拿你俩是问!” 梅芳容侧过脸瞟了高波一眼,高波道:“我这就去跟禹市长当面落实。” 等她离开,梅芳容才问道:“为上次那事儿?” 聪明如她者,一系列事端串连起来根本不必多问。 冯涛苍白着脸点点头。 白钰道:“梅市长无意间还救了冯处长一命,救命之恩以身相报,等安顿下来再说……” 梅芳容嗔道:“白市长还有心思开玩笑,瞧冯处长吓得腿都软了。” “面对困难复杂的局面,一定要硬起来!”白钰道,“这段时间冯处长就住大院里,梅市长要做好安防工作。” “明白!” 梅芳容拉起冯涛手臂道,“回办公室喝杯茶冷静会儿,爱人孩子安全尽管放心,哎,要不要我搀啊?” 冯涛赶紧道:“谢谢,谢谢梅市长,我挺得住。” “一定要挺住,白市长还要求你以身相报呢。”梅芳容一本正经道。 白钰不禁莞尔而笑,暗想这位美女市长荤素不忌,什么玩笑都能开的。 来到禹和平办公室,嗬,里面挤满了警官都盯着东墙上整幅大屏,上面以红线标注柯顾生出了西侧大门后有可能的线路及沿途监控点。 平时处处挑剔、防范,唯恐公共区域摄像头安装多了侵犯公民隐私,破案时却恨不得连公共厕所都有摄像头,真正实现全网覆盖。 见市长亲自到场,警官们纷纷让开条道直至白钰走到大屏前正中与禹和平并肩而立。 “按俞书计说的时间点调阅前后十分钟时段,已经查了28个监控点,都没发现!” 禹和平皱眉道,“邪门了,好像他出了大门不久就没了影,那辆电动车也找不到,邪门邪门。” 第2973章 解除指挥 白钰道:“会不会有辆熟悉的车守在外面,主动表示送他去医院?” 禹和平指着门外监控点道:“那边正好存在盲区,如果车子停在那边蛮麻烦,可能前一辆把他接走,后一辆把电动车抬上车,现场痕迹消除得干干净净……初步监测流量为每分钟35辆车,十分钟350辆车哎……” 他已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那也必须查,一辆辆地分析、跟踪、监测,人手不够从区局调!”门外突然响起俞晨杰的声音,“整个市局全体人员把手里工作放下,全力以赴做这件事!天黑前如果找不着,柯顾生同志生还可能就微乎其微!” 禹和平深深皱眉,道:“目前还在等城区所有医院反馈情况,若能发现柯顾生再好不过,不然的话……” “不能等,同步进行!” 白钰打断道,“城区那么多医院,上报速度有快有慢,等所有反馈情况都出来恐怕天早黑了,现在开始逐车排查!刑警、治安、经侦……都在这儿吧?还等着不赶紧行动起来?快去部署分工先以五分钟为限全面排查,有线索立即向俞书计和我报告!” “是!”办公室里警官们齐唰唰应道,转眼间全都离开办公室。 禹和平对白钰越级指挥脸色有些不好看,俞晨杰仍不满意,盯着大屏幕道: “各区分局也要行动起来,五分钟内从西侧大门前驶过的车辆开到哪个区,就由哪个区分局接手跟踪,正好利用这次事件检阅一下勋城公安系统警风和效率!” “听清楚了?快去转达俞书计指示!”禹和平满腔怒火都发泄到秘书身上。 偏偏白钰还不想放过他,又问道:“关于韩笙的轨迹追踪怎么样了?” 禹和平点开左侧大屏,道:“往常他都在机关食堂吃饭但今天中午12点零6分从西侧大门步行出去,很巧,可能也在那个监控盲区失去踪影。经查出办公室前他没接到任何电话;神态举止正常;他也没回家;没跟爱人、孩子联系,手机一直打不通……” “查了他俩手机记录么?”俞晨杰问道。 “布置下去了还没反馈……” 禹和平暗想从接到电话老子一刻不停忙到现在,你俩乳臭未干的小子半句感谢都没有还指手划脚嫌这嫌那,呸! 白钰转向晏越泽道:“赶紧问!” 俞晨杰道:“我已把柯顾生的秘书、韩笙同办公室的全部控制起来了,抓紧时间审问!此刻对方应该没料到我们反应如此强烈,动作如此之大,因此心里一定很慌,我们每步都要快,跟他们赛跑、抢时间,谁咬牙坚持到最后谁就赢!” 禹和平终于问道:“俞书计、白市长,柯顾生和韩笙涉及到什么案子使得事态如此严重?” 下午才在省纪委谈过话,俞晨杰怎么可能承认与蒋跃进有关? 白钰道:“找他打听了些数据,恐怕有人做贼心虚起来抢先下手……看来俞书计和我猜测得没错,果真有问题,哼!” 这么一说禹和平也大致有数了,八成与蒋跃进辞职有关,当下不再多问接连打电话督促、指挥各监控点查询工作。 晏越泽汇报说移动、电信等提供的流水没有异常,今天上午至昨天一整天柯顾生和韩笙的通话记录都是工作电话,柯顾生、冯涛接到的关于爱人出车祸的自称交警的两个手机号码均已关机,且为第一次使用。 “韩笙有问题!”俞晨杰沉着脸说,“他可能中午失踪就准备筹划绑架柯顾生和冯涛,但没料到我也正好约谈,两桩事凑一块儿了!” 白钰接着推理下去:“柯顾生出了西侧大门一眼看到韩笙开着车子,赶紧送自己去医院是正常的,冯涛路途远应该开车……” 他陡地停住,立即拨通高波手机命令道,“检查冯涛的私家车,检查车子附近监控录像,快!” 站在后面的禹和平瞬间有个错觉,面前站着的两位不是市委书计、市长,而是公安局长和正委。 他俩对案情判断之准、思路切换之频、命令下达之快,完全一付老公安作风,自己倒好像跟不上节奏了。 仅仅隔了两分钟,高波便回过电话:“白市长,几分钟梅市长已派人在查,马上就有结果。” “唔,芳容同志不错。”俞晨杰难得夸奖道,这是罕见的想到领导面前并提前做工作的。 话音刚落,梅芳容伴着中跟鞋清脆轻快的声音闪进来,道:“俞书计,白市长,禹市长,有人在大楼背后停车场冯涛的私家车做了手脚……监控发现有不明身份者撬开他后备厢往里面塞了个大包裹!” “立即疏散停车场……” 俞晨杰大惊之下喝道,梅芳容道: “我已下令疏散并关闭通往大楼后面所有通道;市府大院所有大门关闭只准出不准进;地面不得有人活动;要求公安拆弹组、防化组、反恐组等立即过来!” “好!”白钰赞许地说。 好个屁! 禹和平心里愤愤骂道,好像……好像这会儿每个人都能直接指挥调动市公安局,除了自己。 “我在想,安全起见是不是请俞书计、白市长以及市领导们都暂时撤离市府大院?” 梅芳容请示道。 白钰摇摇头,俞晨杰则一摆手道: “包裹再大能塞进后备厢,爆炸威力还不至于影响到大楼,别必要搞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话说回来,那帮人真敢炸到市府大楼,回头我敢把他们祖坟都扒了,妈的!” 霸道之气一览无余,令得禹和平不禁有些心惊。 夕阳西下。 如白钰所料城区各医院反馈在一刻不停的催促下还没结束,但交警支队和事故中心统计情况看中午到下午全市发生的170多起交通事故,造成人身伤害的共9起,且都是轻伤无须动手术。由此看来无须医院方面的信息,基本可确认柯顾生与冯涛一样接到的为虚假电话。 市局各支队和区局陆续汇总发来消息,经排查初步锁定17辆车目前分别在4个区,其中8辆停到居民小区、停车场或单位后院;9辆车仍在驾驶之中。 市局和区分局已安排人手直扑处于静止状态的8辆车,另外9辆密切跟踪监视。 俞晨杰看看外面的天色微微皱眉,白钰道: “时间紧迫容不得拖延了,把9辆车所在的路面前后都封堵起来实施现场控制,宁可抓错不能放过!” “不行吧现在正好下班高峰期,城区所有街道都堵……”禹和平第一反应是强烈反对。 “那也得抓,人命关天!”俞晨杰陡地厉声喝道。 禹和平也忍无可忍,抬高声音道:“俞书计的命令按理应该无条件执行,但我必须把后果说清楚,这是郧城,不是哪个偏远地级市,下班高峰封堵城区九条街意味着上万辆车子、十几万人寸步难行,会导致怎样的影响,后果谁来承担?就算……就算把人救出来了,付出这么大代价是否值得?纪委干部的命比老百姓金贵到这个程度?万一人不在9辆车里又咋办?请俞书计、白市长慎重考虑!” 俞晨杰指着他说:“先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如果9辆车和8辆车里没有柯顾生,证明公安侦查能力一塌糊涂,从你到局领导班子、区直班子全体问责!其它问题不用回答了吧?” “破案没有百分之百的说法,只能尽力而为,我不同意因为此事被问责!”禹和平冷冷道,“柯顾生为何被绑架都含糊其辞,警方连犯罪动机、有可能涉及的犯罪团伙都不知道,怎么侦查?” 俞晨杰声音更冷:“白市长,鉴于禹和平同志的消极不作为,我提议免去其指挥权,由常务副局长晁国友负责。” “同意!” 白钰立即拨号道,“我来通知。” 打电话时俞晨杰道:“请禹市长回避吧。” 禹和平怒不可遏紧握双拳吼道:“这是我的办公室!我被免去指挥权但还是副市长!” 俞晨杰道:“这是指挥中心,与此案无关人员一个都不准留!” 眼看双方三言两语说翻了脸,梅芳容赶紧打圆场朝着几位秘书道: “我们都暂时回避一下……和平市长到我办公室喝杯茶,二十年老普洱,您尝尝我有没有被骗……” 连拉带劝把脸色铁青的禹和平拖了出去。 “正府班子还真是阴盛阳衰,”俞晨杰摇头道,“男的个个脾气又倔又犟,女的倒……这会儿没别人,白市长觉得对方除了杀人灭口还有什么企图?” “杀人立威!” 白钰道,“柯顾生等三人短短时间内挖到足够证据线索形成报告,可见真正想调查并不难,而是敢不敢查。倘若柯顾生、冯涛惨遭不测……就算现在的状况,相信以后也没人敢接任务,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俞晨杰冷笑道:“所以今天非但不惜代价救出柯顾生,还要毫不留情一查到底,揪出一连串人来,也来个抓捕立威,今后我们想查谁就查谁,哪个玩小动作同样的下场!” “对,今晚公安系统大练兵是一场大规模、全方位、多层次的复合实战加演习!” 白钰目光炯炯有神,“我需要从中发现问题,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第2974章 竹林深处 两人边看大屏幕上道路封闭情况边交谈,正法委书计卢大军匆匆进来,道: “两位领导,市公安局晁国友局长刚打电话给我,说最近身体状况很差不能担任今晚营救柯顾生的总指挥,请重新委派。” “好嘛,”俞晨杰阴沉着脸道,“跟禹市长共进退是吧?可惜他背后就是万丈悬崖,退半步粉身碎骨!” 白钰似对市局情况了如指掌,从容道:“晁国友之后是党委副书计桑桂增,主管综治维稳、正务效能和信息化建设;再后面是副局长索清,主管指挥中心、国保和网安支队,在此之前担任刑警支队队长立过二等功,就由他暂时负责市局全面工作!” “可以。”俞晨杰颌首道。 “我打电话……”白钰再度拨通手机。 “呃,”卢大军听出微妙差异,忙不迭道,“俞书计,我以为是在讨论营救柯顾生行动指挥权问题,跟那个,那个市局全面工作没关系吧?禹市长是申委明确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 俞晨杰道:“从今晚起不是了!对于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领导干部,不管什么级别、什么位子,一律拉下马决不姑息!我会打电话给申委主要领导我和白钰同志的共同决定!” 卢大军啧啧嘴道:“那是不是动作太大了,两位领导?蒋跃进同志辞职余波未了,这边又……当前还是稳定为重啊!” “尸位素餐的干部再多有啥用?相反阻碍工作的正常开展!”俞晨杰道。 旁边白钰放下电话,道:“索清已接手营救行动的指挥,市局班子除晁国友外都抵达110指挥中心各司其职。” 俞晨杰满意地点点头:“今晚要打一场硬仗!” 十分钟后,经白钰代表市正府协调省警备区派出的两架直升飞机飞抵城区上空,市局、区分局所有警车倾巢出动。 如此大的声势和阵仗,对方明显惊呆了,完全没想到俞晨杰、白钰豁出命地蛮干,丝毫不顾忌这是在省城,省城啊! 负责运送柯顾生电动车的蓝色面包车先沉不住气,将车子扔在高架桥上亡命而逃。盯在后面的便衣早有准备,七八条汉子从几个方向包抄过去不到五分钟便将司机死死摁在地上。 紧接着靠近河定桥的快速通道上,有辆尼桑轿车突然停了下来,从里面先后出来三个人,跳过围栏往附近巷子里跑。 “报告,直升机已锁定目标!” 索清打电话汇报道,“跑在最前面的司机就是中午失踪的韩笙;柯顾生被戴口罩的歹徒押着,歹徒持有大口径手枪,为防止流弹误伤周围群众,干警们没有立即采取行动而将他们逼进了陈家巷。” “继续推进,在确保柯顾生同志安全的前提下尽量抓活口!” 俞晨杰威严地命令道,然后满意地笑笑转头道,“效率明显有了起色嘛,都说不能临阵换将,也要看原来什么将,换的什么将。” 卢大军道:“索清同志擅长打硬仗打攻坚仗,当然不是说其他同志不行,有时候还得一分为二看待问题。” 这时副书计张恒、秘书长潘富帅、纪委书计童丞和统战部长李璐璐等都赶了过来,其中童丞脸色最难看: 俞晨杰瞒着自己布置工作给自己副手,又使得人家遭到飞来横祸,到目前为止俞晨杰半句解释都没有,象话么? 不过俞晨杰心里也颇为为难,到底在童丞面前怎么说,关键要看警方营救情况,如果柯顾生死于对方枪下那等于也帮自己灭了口,冯涛若想在官场混绝对不可能吐露半个字。 如果柯顾生安然无恙,还要看第一时间落在谁手里,这也是俞晨杰和白钰都紧紧守在大屏幕前的原因,更是果断换掉禹和平的根本原因。 陈家巷,晚上七点十六分。 韩笙用力踹开巷里一家破烂朽蚀的木门,里面静悄悄的没人——陈家巷紧挨着城区主干道的快速通道,每天车流轰鸣声、汽油和灰尘混合味儿,令得附近居民不堪其扰,不等正府拆迁规划出炉便纷纷逃离,坚持留下的都是实在囊中羞涩,硬气不起来的低收入者和老年人。 “阿华,进来吧。”韩笙叫道。 阿华一手握着匕首抵在柯顾生后心,一手持枪警惕地四下张望,进了院子四下环顾,低低道: “换一家吧,四面树木院墙低矮,很容易被突破进来。” 柯顾生徐徐道:“不管躲哪儿都会有警察,逃不掉的,二位。” 阿华凶狠地吼道:“我下地狱也要把你带走!” “阿华,你受人钱财干这一票,能做就做,千万别勉强,”柯顾生道,“我们之间并没有私怨,对吧?” 阿华在他镇静自若的态度下有点不知所措,点点头道:“是的没有私怨,但你老实点别乱说话,把我惹急了没好果子吃!” 柯顾生一笑,道:“我只想跟小韩说话,不过想必他这会儿没心情聊天。” “闭嘴!” 韩笙蓦地大吼道,蓬乱的头发下眼里布满血丝,面目显得格外狰狞。 柯顾生似没听见,悠悠道:“二室里五位同志当中我最看好你,名牌大学法学系毕业,当过基层司法助理有实践经验,会电脑、材料也写得不错,正科待遇后面就考虑副处吧前途无量……” “别说了!” 韩笙指着他怒道,手指微微颤抖;阿华则紧张地伏到墙头观察寻找退路。无人机带着轻微的“嗡嗡”声低空飞行,三人赶紧躲进满是灰尘的堂屋。 “从厨房翻过去,有条斜穿到两层小楼的巷子,那边有条河……” 阿华道。 “我不会游泳!”韩笙道。 阿华道:“我带他游过去,你自己想办法。” “什么意思?”韩笙一呆,“说好的护送我出境,可不能反悔啊!” 阿华道:“不清楚你跟他们怎么谈的,反正我的任务是把他押到指定地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韩笙道,“上午谈好的我带他上车,你全程保护我俩到安全地带然后另一辆车送我出境……” “是啊,你去找另一辆车,”阿华道,“我自己的车都扔了,只能保护一个。” “你的说法有问题,有问题……” 韩笙掏出手机要拨号,被阿华一把打落在地,恨声道:“整个地区都封锁了还敢打电话?这会儿你打一个害一个!” “那我的命不是命?”韩笙质问道。 阿华面露凶光似要翻脸,柯顾生却当和事佬道:“哎哎哎,不能搞内讧啊,现在我们仨要同舟共济,设法逃出这片区域才对。” 明明是人质,倒成带头大哥了。 韩笙没好气道:“你别打岔!” 柯顾生道:“在组织上没有免去我职务前,我还是你的领导。” “你闭嘴!”韩笙情绪快失控了。 短短工夫阿华反而冷静下来,道:“先过去,过河的事马上再说……警察会逐户搜查,死躲也不是办法。” “我只希望你们说话算数!” 韩笙昂然道。 从厨房旁边低矮的院墙翻过去再穿过一片肮脏不堪的竹林,柯顾生道:“之前有同志反映你参与香港那边的赌马,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都输光了吧?借了高利贷?信用卡也被冻结了?” “不用你管!”韩笙低喝道。 “嘘,噤声!” 阿华突然停下脚步,静静听了会儿道,“往南走……” 最前面的韩笙折返过来,从两人身前擦过时阿华陡地手腕一翻,匕首又狠又快地深深扎入韩笙心口! 柯顾生似早料到阿华会动手一直在耐心等待机会——事态发展至此很明显韩笙已经失去棋子的价值,跟在后面没有丝毫作用相反还是拖累,肯定一刀杀掉更利落。 可叹韩笙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到底年轻呐。 柯顾生猛地向右侧一冲,往相反方向放速狂奔;阿华握着的匕首扎得太深了匆忙之下竟然没拔出来,只得用力踹了韩笙一脚然后转身,短短数秒钟柯顾生已跑到六七米外。 阿华虽握着手枪却不敢射击,担心枪声一响引起四面八方警察,况且他接受的任务是将柯顾生活着带回去,杀了对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还不如逃生先捡条命。 因此阿华默不作声急追了会儿,眼睁睁看着柯顾生冲出竹林后挥舞双手大声呼救,暗叹数声,果断止步随后鬼魅般消失在竹林深处。 无人机首先发现柯顾生,紧接着直升机轰鸣着飞到上空,没多会儿四五位全付武装的特警封锁巷道,有位戴着面罩的警官上前问道: “你是柯顾生书计吗?还有人呢?” 柯顾生正待回答陡起警兆,旋即瞥见他手指搭在防暴枪扳机上,手背青筋毕露,当下提起十二分警惕,缓缓往竹林方向指了指。 “什么?人躲在里面,还是逃跑了?”警官继续逼问道。 柯顾生痛苦地捂住胸口摇摇欲倒,然后又有一队干警从左侧跑过来,大叫道:“柯书计!柯书计!” 警官仍在追问:“人在哪里?还有人在哪里?” “里面……” 柯顾生似挣扎般挤出两个字,那警官冷冷盯了他一眼,手指终于离开扳机,喝道: “进去搜!” 几个特警甫一离开,那队干警立即将柯顾生围住七嘴八舌问道: “柯书计没事吧?市领导们都很关心您!” 这才是营救人员应该问的话,柯顾生的警惕性救了自己一命,再抬头看时,几个特警已闪入竹林不见踪影。 第2975章 安然归来 柯顾生被十多名干警簇拥着出了巷子时,江村分局局长姚江亮已率先赶到,紧紧握着他的手道: “柯书计受惊了,受惊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嗯,歹徒为什么绑架您?我这边需要做个材料,哈哈哈……” 柯顾生眉头紧锁,恨恨道:“跟不成器的下属有关,韩笙——我负责的二室科级干部可能涉赌涉水(高利贷),被我说了几句就起了杀心,具体情况要等到抓捕他之后才说得清楚。” 姚江亮愣了愣,眼里失望之色一掠而过,道:“好,好,等韩笙落网后结合供词再撰写报告。柯书计这边请……柯书计回市府大院吗?” “去干嘛?”柯顾生有气无力道,“回家歇着,起码要休半个月假。” 闻讯抵达陈家巷口的领导越来越多,临时主持市局全面工作的索清率领大批人马控制现场,拉着柯顾生的手上了带有防弹功能的警车: “走,护送柯书计回家!” 随后在十多辆警车重重保护下呼啸而去,转到城区主干道后才吩咐道,“去市府大院……柯书计,俞书计、白市长正在办公室等您。” 毕竟平时与索清不熟也不知底细,即使到这一步柯顾生都没放松警惕,淡淡道:“惊动市主要领导,实在过意不去。” 索清知他遭此大劫如惊弓之鸟,对谁都不信任了,笑了笑道:“岂只过意不去?两位领导拍板一口气封了9条街而且是下班晚高峰,上次二号首长都没这么大阵仗。” “噢噢噢,那我必须当面表示诚挚感谢,”柯顾生道,“也感谢索局长亲自组织营救,想必得到禹市长关心过问的,回头必须专程感谢。” 因为警车里面全程录像,索清不便多问,拍拍他笑道:“先见过两位市主要领导再说吧。” 途中索清连续接了几个电话,似有领导想“见见柯顾生”均被委婉地拒绝,这也是他亲自护送的原因,一系列反常情况和反常的人,令得这位刑警出身的公安干将格外小心。 车入驶入市府大院时,干警在陈家巷竹林深处找到韩笙尸体和阿华潜逃的痕迹,毫无疑问一刀致命且凶手为阿华。 “韩笙死了。”索清道。 “是吗?”柯顾生深深叹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好端端很有前途的公务员却涉赌,唉……” “柯书计是被韩笙骗上车然后遭到阿华挟持,陈家巷里在他俩威胁下跑到竹林,再寻了个机会逃过来,整个过程是这样吧柯书计?” 索清问道。 “是的……” 柯顾生才说了两个字,便看着大楼前潘富帅、梅芳容等市领导们站在门口,象是迎接凯旋归来的英雄,眼睛当即湿润了,喃喃道, “我柯顾生何德何能……” 市领导们陪着直奔市委书计办公室,俞晨杰和白钰都在里面等着,见了柯顾生同时上前亲切握手,梅芳容带头鼓掌气氛更加热烈。 俞晨杰代表市委简明扼要说了些勉励激奋的话,并宣布经向省领导汇报,明天起副市长禹和平到申委党校学习三个月;副书计、副局长晁国友借调市拆迁领导小组负责督导和后进促进工作;期间由索清代主持市局全面工作。 紧接着白钰要求索清做好道路交通秩序的恢复和陈家巷现场勘查,继续落实追捕阿华的行动;同时,市局今晚组织各支队、区局主要领导召开经验总结会,从绑架案发生伊始到最后成功营救每个环节进行复盘,哪些环节做得好好在哪里,哪些环节做得不好责任人是谁,都要明确到岗位到人,明天早上要看到报告。 “是!”索清响亮地敬礼应道。 他在市局班子里排名第四,如今市主要领导踢开第一、调开第二;第三主要负责正务,明摆着推自己上位,关键时刻焉有不全力表现之理? 当下都四散开来,张恒和卢大军前去做禹和平的思想工作;潘宣帅会同李璐璐代表市委到仍处于堵塞的路面进行慰问;纪委书计童丞却赖在办公室不走,非要听听其中的名堂。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市府大院内外都知道俞、白暗中指示柯顾生为首的三人组秘密调查深南集团重组一事,不料原本被寄予厚望的韩笙做了叛徒,导致蒋跃进得知消息后愤而辞职逼宫,柯顾生被绑架、冯涛阴差阳错躲过劫难。 在机关大院不管什么前提,当领导密探向来为同僚所不喜,说白了就是踩在同事身上晋升,所谓鲜血染红的顶子。韩笙已经死了,多说无益;冯涛归白钰直接领导,暂时无碍;唯有柯顾生最麻烦,其直接领导是童丞,然而当初俞晨杰拿着马永标控告信找他时,当时就以省纪委已有结论予以回拒。 领导明确拒绝的事,下属为了前程偷着干,此乃官场大忌,可想而知接下来柯顾生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童丞是市委常委,柯顾生的顶头上司,他非不走俞、白两人也不能硬生生赶他走。 俞晨杰使个眼色,白钰道: “顾生啊,韩笙因为担心涉赌涉水被追究而铤而走险,怎么又牵连到冯涛呢?其中环节你可知情?” 言下之情你要当着童丞的面把话说圆啰,反正韩笙已死,所有事情以你说的为准。 在警车上柯顾生已经把整件事梳理了一遍,心里已思虑妥当,当下道:“向领导们报告,对于韩笙涉赌涉水问题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大概几个月前有外单位同事提了一下,最近正好他在调查某领导多次到澳门参赌的案子,就顺口暗示要引以为戒,可能他就慌了……那位外单位同事就是冯涛,所以我的判断是打击报复,各位领导。” “噢,原来如此……” 俞晨杰转向童丞道,“市委市正府各条线内部大排查大整改已经搞了好几轮,居然都没查到韩笙的问题,可见我们内部排查工作还有死角盲区,千万不能造成灯下黑局面啊,童书计!” 童丞面无表情道:“纪委内部也按分管条线,班子成员对所管辖的部门负责。” 言下之意韩笙归柯顾生管,手下出了事起码要负领导责任,身受其害也怪不得别人。 不料俞晨杰就等他这句话,顺理成章接过来道: “是啊顾生固然受了惊吓,在上班期间因为工作险遭不测,但案子来龙去脉还得调查清楚,既是对我们同志负责任态度,也要对社会各界有所交待。在调查结论出来,我提议临时抽调顾生到市拆迁领导小组做些具体工作,白市长、童书计觉得如何?” 童丞很想狠狠收拾这家伙一顿,闻言略加迟疑,白钰却做出大喜的样子: “可以可以,纪检领导充实到拆迁领导小组增加了督导的威慑力,求之不得啊!哎,童书计也要大力支持城中村拆迁工作啊,这是下半年市委市正府的重中之重。” 被他半真半假的话弄得没办法,童丞无奈道:“前期已经抽过去不少中坚年轻干部,精兵强将都到白市长麾下,我们没法干活了。” 俞晨杰拍板道:“那就这样……顾生回办公室收拾收拾,做好交接,拆迁工作节奏快压力大要有吃苦的准备。” “好的。” 柯顾生简洁应道,和童丞一前一后出了门,走廊里站着索清安排的两名特警贴身保护,从今晚起与冯涛一样暂时不回家就住在市府大院。 走了四五步,白钰陡地在后面叫道:“对了,顾生过来一下……童书计先忙,俞书计还有件事要问清楚。” 这一下童丞脸皮再厚也不能赖着了,眼睁睁看着柯顾生又折回办公室。 关好门,白钰道:“顾生说说整个过程,包括每个细节。” 柯顾生深知事关重大,细节有可能关系到自己性命,遂从先后接到俞晨杰和诈骗电话说起,一直讲到索清陪着上警车。 当听说身份不明特警见面便追问其他人,以及江村分局局长姚江亮试探虚实时,俞晨杰与白钰交换意味深长的眼神。 “深南集团的资料还在吧?”俞晨杰问。 柯顾生道:“我事先做了云备份所以……原计划今晚和冯处长、韩笙开个碰头会具体商量定夺,没问题的话初稿大致就这样……” 白钰直截了当问:“在深南集团重组过程中,蒋跃进有没有问题?” “于公于私都难辞其咎!”柯顾生斩钉截铁道。 “性质和问题严重到什么程度?”俞晨杰接着问。 柯顾生踌躇片刻:“可追究其刑事责任,因此他主动辞职是明智的,也许得到省领导默许换取平安着陆。” “不知道,没人在我面前提过。”白钰摇头道。 俞晨杰则道:“如果省纪委结论没问题而事实上问题性质很严重,那倒真是怪事了,必须追查到底!顾生就在这儿用我的电脑下载资料,我和白市长要加个班。” “好的好的。” 柯顾生也不客气径直坐到市委书计座椅上操作起来,俞晨杰和白钰站在旁边边看边道: “经历这事儿,纪委怕是呆不下去了,顾生后面有什么想法啊?” 柯顾生手一抖,半响道:“听领导安排,个人荣辱得失都无所谓的。” “到我们审计局怎么样?”白钰笑道,“市直组成部门,与顾生主管领域差不多但工作压力没那么大,考虑考虑吧,不着急回答。” 第2976章 奋起控告 从俞晨杰那儿回到办公室已经凌晨一点,梅芳容和晏越泽都还呵欠连天地等着。 秘书工作磨性子啊。 干得顺风顺水提拔指日可待,若磕磕碰碰蜕掉两层皮也无济于事。 “关于柯顾生、冯涛,还有哪些方面需要加强的?白市长。”梅芳容问道。 白钰往旁边瞟了一眼,晏越泽机灵地起身道:“白市长马上回宿舍吧,我去联系钟离。” 说罢便离开办公室。 “明天跟云市长说一下,柯顾生虽然借用市拆迁小组,实际上在法制办帮忙段时间,后面还要重用所以……” 白钰道,“冯涛也是,深南集团重组案彻底了结前都不要派外勤,市府大院相对安全些。” “好!”梅芳容道,“没别的事我就回家了,今晚爱人值班孩子独自在家。” “等等……” 白钰皱眉道,“夫妻俩都忙,没雇请保姆吗?” “保姆取代不了亲情啊。” “那个,”白钰想想还是趁现在说,明天开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未必有机会,“有件事要辛苦你出面协调,我声明在先,不是任务,你可接可不接。” 梅芳容诧异地看着他,没说话。 白钰道:“吾屏城中城萧家新祠堂,我跟俞书计商量后还是决定拆,因此打算请你负责与萧家沟通此事,争取协商解决。” 她的俏脸霎时唰地惨白,身体晃了两晃差点摔倒,半晌喃喃道:“一定有人在您面前提到萧部长吧,是的,谣言总这样如蛆附骨到哪里都不得安宁,我梅芳容这辈子都要活在世人唾沫里……” “怎么回事?”白钰到勋城以来还没看到她当面失态,不动声色问道。 “我……我喝点茶……” 梅芳容浅浅抿了一小口,双手紧握茶杯似从中获得力量,平时端庄明快的神情间罕有地夹杂了些许憔悴,隔了半分钟才缓过来,道,“萧部长是萧老的儿子,曾在勋城工作过,我的人生导师和伯乐,大学毕业后工作不久便跟在他后面的确学到很多……很多,我从不掩饰对萧部长的敬意,虽然勋城很多人不喜欢他……” “为何不喜欢?” “他在任期间主张城区范围内清理榕树,正值夏天,手下根本不管他作出的循序渐进要求,一周时间砍了2000多棵!清理工作很快被省里叫停,过了不久萧部长调到京都貌似提拔,明眼人都知道他实际上提前退出与同时代竞争对手的赛跑,”梅芳容道,“萧部长婚姻由家族包办很不如意,一段时间风评不佳,有关他包二奶、养小情人传闻不断,但我可问心无愧说与萧部长绝无外界想象的那种关系,我在他身边工作期间也正好谈恋爱,以我那时的年轻恐怕做不到从容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 白钰笑道:“瞧你说得,好像现在就能做到似的,告诉你吧,年轻时做不到现在更做不到,你过不去心理那道坎儿。” “很感谢白市长的信任,可真正相信或愿意相信的有几个?”梅芳容苦涩道,“无中生有的绯闻给我造成沉重的负担,也破坏了我的人生我的家庭,我爱人……明明受惠于萧家却总以为捡了顶绿帽子,他始终走不出来,但这种事……您说作为女人怎么辩解?绝大多数人宁愿津津乐道地编造细节,却对真相熟视无睹。” “萧部长知道吗?” “或许吧,与他传过绯闻的女人太多了,他也懒得……有时也不确定吧……” 白钰卟哧笑道:“倒也是性情中人。” “的确是,”她坦言道,“区长提拔副市长的关键时刻,因为竞争对手太强而萧志渭更倾向高波,我请萧部长打了电话;没想到最后杀出个楼遥出来,我和高波都没能如愿。” “萧志渭为何青睐高波?”白钰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 “很多人第一反应是男女关系,我的感觉未必。高波主持招商引资工作非常出色,为萧志渭主导城建和经济发展立下汗马功劳,所以就事论事,他肯定提拔自己更熟悉的干部。” 沉思片刻,白钰道:“还回到刚才话题,你是否愿意出面与萧家沟通,协助做好新祠堂拆迁工作?” 梅芳容道:“我服从白市长的工作安排,但前提是请说服我……从欧美到内地从来没有哪次拆迁一推而光,总会有所保留或妥协。这两天云市长正在汇总首轮签约情况,届时清单摆到您面前就知道特殊情况无所不在,没必要只盯着萧家祠堂,白市长。” “对,我知道总会有特例,但不希望是萧家祠堂!” 白钰竖起铅笔道,“萧家祠堂不倒,拆迁工作需要双倍、三倍以上工作量和代价;把它拿下了,你想想还有多少业主敢跟正府磨嘴皮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一不小心提及梅芳容最忌讳的“磨嘴皮子”典故,白钰微窘道。 梅芳容非但不恼反而卟哧一笑,道:“中国人很有趣,闺房之乐只准做不准说,说出来就丢人现眼,试问哪个男人包括白市长敢赌咒发誓没享受过类似技术?” “这个话题过,继续萧家祠堂……” 白钰不由得想起浦滢滢灵巧火热的舌头,心头阵阵悸动转而道,“总而言之它具有桥头堡意义,梅市长理解我的想法?” 梅芳容思维转换极快,转眼从闺房之乐到了萧家祠堂,凝视他道:“真是您的想法还非别人暗示?夜深人静的时候容易说实话,我挑明了说吧,是否云市长主动汇报?她是自诩平民出身痛恨一切特权阶层,换在上世纪那个疯狂年代想必是第一批戴红袖套冲入传统世家打砸烧吧?我也只是出身中产阶级,我不喜欢她过于偏激的念头!萧家祠堂到底该不该拆,请白市长暂且搁一搁,等云市长那份清单出来再议,好不好?” “嗯,太晚了,那就这样。” 不知为何她总能劝得他改变主意,这一点让白钰自己也很奇怪。 下楼时看到云歌吟、高波等办公室都还亮着灯,满意地点了点头。 到家时将近凌晨三点,温小艺蜷在被窝里已睡着了,白钰没惊动,悄悄躺在她身边转眼便进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闹钟大作,醒来后温小艺讲述了在监狱探视马永标了解的情况: 马永标说举报蒋跃进实属万不得已,因为入狱后自己处境太糟了,被列入严加看守的重刑犯,监狱方面在普通犯人基础上有针对性地提了8条禁令,以至于他两度陷入病危,最危险时心跳只有40多,血压降到不到50,米汤都喂不进去连续几个月靠输盐水和葡萄糖维持生命。 马永标觉得有人想自己死在监狱,实在忍无可忍遂奋起反击,写了遗书的同时向京都、省里递了控告信。大概受到威慑,后来监狱方面放松管制,他的处境也好了很多。 缓过气来后,马永标再接再厉写控告信,明确指向属于自己的深南集团资产。 马永标说自己以逃避追缴欠税罪判的刑,但从法理而言它属于结果罪,必须具备三大要素:欠税、转移隐匿资产、故意逃避。马永标承认当时深南集团欠税,不过又牵涉到民事问题,因为公司账上有两亿多银行存款只不过执行诉讼保全被冻结起来无法支付,诉讼方、银行都出了书面证明表明银行存款能够补缴税款,然而并未被采信判处实刑,至于两个多亿银行存款解冻后去了哪儿也不得而之。 据此马永标怀疑两级法院受到蒋跃进为首的利益集团的干预。 再谈深南集团经营低迷濒临破产而被南方海运集团收购一事,马永标觉得自己是被算计了。 深南集团旗下有三块业务,分别是航运业、旅游业和房地产。航运、旅游是关联产业受大气候影响一直不太景气,连续几年在微亏中挣扎;房地产则跳了个拆迁大坑(马永标怀疑中了蒋跃进圈套),资金面十分紧张,遂在蒋跃进亲信介绍下找到融银投资集团借了笔高利贷。 双方约定借款期为两年,谁知融银投资半年不到就以用途不实为由翻脸要求归还,这对马永标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不得已同意蒋跃进“引进战略投资者”的建议,正式与南方海运集团洽谈入股事宜。 马永标说自己抱着诚意谈判,然而南方海运集团进行资产评估后居然认定总资产67亿的深南集团,净资产即收购价仅为1.2亿! 这怎么可能? 正好房地产那边马永标将开发权转手给其他房产商,航运业务也有点起色,最困难的时刻已经挺过去了,因此毫不犹豫拒绝收购。 他不知道的是,南方海运集团为了得到省正府300亿免息贷款和税收、土地资源等方面优惠奖励,承诺未来十年内累计投入600亿,将勋城港打造成为南方核心港运枢纽。故事已经包装给了省领导,收购深南集团是剑在弦上非做不可,因此马永标表明拒绝态度后旋即就被抓捕入狱! “他谈到与蒋跃进从朋友变成仇敌的经过吗?当初怎么合作或是勾结,后期又为何反目?”白钰问道。 温小艺道:“可能有顾忌吧倒没说太多,只强调对事不对人;又感慨应该与正府官员保持距离,走得太近反遭其害。他话里话外暗示有关深南集团的一系列操作并非蒋跃进本意,幕后有更大的老板!” 第2977章 数据惨淡 逼退蒋跃进,封堵九条街,架空禹和平,俞晨杰两天之内连走的三步棋令得伍家恩恼怒不已,深为自己苦心经营的省会城市被闹得乌烟瘴气而痛心。 马永标与深南集团重组案子,伍家恩有所了解,蒋跃进被举报不能说完全冤枉但的确不是主犯,当时形势非常特殊,需要南方海运集团在那个时候打出十年累计投入600亿的招牌,后来谁还注意这码事儿? 此一时彼一时也。 禹和平则是伍家恩还算比较欣赏的干部——官场都说能真正入伍家恩法眼的干部“极少”,一方面必须没有鲜明派系色彩,另一方面又要能帮他处理各种疑难杂症。 这是矛盾的两个方面,试想在遍布传统世家势力和利益的省城没有背景怎么解决麻烦事?但站队之后又难免卷入黑幕重重的纠葛恩怨,无法洁身自好。禹和平在一干市领导当中能够始终把握适当尺度,不得罪传统世家的同时又保持若远若离的距离。 然则俞晨杰先取得姚家陵同意“党校学习”后再向自己请示,又不涉及免职,好像这点事儿都不给面子就太不把组织部长放眼里了。之前伍家恩确实没把姚家陵放眼里姚家陵自然感觉得到,即将而来的人事调整当中,需要倚仗他的地方很多,因此忍了忍还是同意“和平同志先到党校修身养性”。 精心挑选在上午8:55,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点,以大领导的作息习惯要么在办公室,要么在去办公室的路上,肯定已经出了门,开会时间还没到。 拨通庄楫石的手机,自然是其秘书接的,伍家恩以亲切随和的语气道: “陈秘书早上好啊,我是伍家恩,庄书计方便接电话吗?有件事情向庄书计做个汇报,时间不会长。” 几秒钟后庄楫石接过手机,笑道:“家恩最近真是辛苦了,还想着打电话问问暨南那边情况的,忙起来又顾不上了……” “庄书计手里的国家大事要紧,我多承担点具体工作应该的,”伍家恩转而道,“需要向庄书计汇报的是,目前省直、市直空缺了不少厅级主要领导岗位,特别勋城原本人手紧张又被晨杰同志拿掉两位,排兵布阵愈发困难,想请庄书计百忙之中抽空主持人事调整大局……” 曲曲折折一番话,重点却有意无意落到“晨杰同志拿掉两位”上,庄楫石还真的不知情遂朝旁边竖起耳朵聆听的秘书瞟了一眼,行云流水道: “该调整不能拖啊……这样吧,请家恩会同晓天、家陵商量商量拿个大致方案出来顺便征求下登勃等老同志意见,本周吧,我争取哪天下午过去晚上开会,你看可以吧?” 詹小天和姚家陵已经成为庄楫石倚重对象,倒把常务副省长单伟卿为代表的岭南都家派系撇掉旁边去了,说明什么呢?小换界前淡化派系色彩仍是主旋律,庄楫石不想在冲刺入常的关键时刻给外界落下话柄。 但又特意叮嘱征求“登勃等老同志意见”,还是要顾及岭南都家感受,即不会过分倾向,但也不能让人家吃亏。 “好的,我们会尽快拿出调整方案等庄书计回来当面汇报。”伍家恩道。 通完电话,不待领导发问陈秘书踩着伍家恩尾音道: “首长,勋城情况是这样的……” 简明扼要说了两分钟,庄楫石双目直视前方淡淡地说:“年轻同志干工作比较着急呀,不能这么着急呀。” “是啊是啊……” 陈秘书听出首长语气里的不满,不便多说,陪笑着附合道。 整个上午,白钰边批阅文件、处理事务、听取报告,边抽空苦思冥想,靠近中午时打电话给温小艺道: “那边再跑一趟,让他重写举报信,注意只检举揭发个人,不得涉及深南集团,否则市里没法接手!” 马永标一直在控告蒋跃进处置深南集团重组不当,犯了官场大忌:第一深南集团重组是省市共同决定,蒋跃进只是执行者;第二介入处置深南集团重组属于职务行为,省纪委已作出结论认定没有问题。因此马永标用力再猛除了撞得头破血流外,不可能有任何好处。 眼下必须撇开深南集团这个敏感话题,把焦点聚到蒋跃进作风问题和贪腐行为方面,才能打破僵局取得突破性进展。按照现有追责机制,凡涉及贪污腐败的追溯没有期限限制。 温小艺也糊里糊涂听不明白,应道:“好,我尽快安排。” 中午在小食堂云歌吟见白钰与晏越泽相对而坐边吃边讨论问题,过去递了份材料,道: “上午白市长那边人多没好意思打搅,您午休时看下,如果需要的话今晚或明天召开联席会议。” 白钰瞟了眼标题立即停箸,快速浏览一遍叹道:“情况糟糕程度比预想严重十倍都不止,看得我饭都吃不了,还午休……” 说话间梅芳容从外面进来,只听到后半句笑道:“是不是因为云市长秀色可餐,其它都没胃口?” 白钰指指她道:“昨天你说得对,那件事的确排到后面了。” 梅芳容一愣随即醒悟白钰说的“昨天”指“昨夜”,毫无疑问手里拿的拆迁小组最新统计疑难清单,相比之下,萧家新祠堂起码排不到前三名。 云歌吟立即向后退,道:“让位给梅秘书长汇报工作吧,别碍手碍脚。” 白钰实在怕了她俩之间互讽,抬手道:“分餐制啊不要搞聚集,别把小食堂弄得象办公室似的。” 等两位美女市长离开,晏越泽轻轻笑道:“都站您旁边好像古代宫女侍宴……” “还陪寝呢,不象话!” 白钰瞪了秘书一眼,再看看餐盘实在一点胃口都没了。 勋城城中村的历史遗留问题和矛盾非常严重,最绕不过去的就是困扰岭南地区多年的痼疾: 城中村土地二元所有制问题。客观上,改革开放初期勋城城中村由于情况特殊并没有把土地分田到户,依然采取集体经营方式。村委会或切块分割承包出去,或打包入股成立股份制公司,强者做到数百亿上市集团,弱者亏得一塌糊涂无颜见江东父老。 要想拆迁城中村前提是采取征收或确权方式,将集体土地变更为国有土地。《土地管理法》和《物权法》都规定为了城中村改造,可以将村民土地按照征收方式从集体土地变为国有土地。不过征收手续繁琐,管理严格且受土地指标限制,地方正府通常避免使用这种方式。 但最常用的土地确权也有问题,存在面积不准、四至不清、空间位置不明、登记簿不健全等老毛病。 以番云区番中城中区为例,此次测量居然比注册用地多了340亩,多出的面积怎么来的?如何认定和分配?土地拆迁补偿价格怎么算等等,都是问题。 花坛区吾屏城中村有76亩土地被村委会入股上市公司花坛机械动力集团,鉴于其中部分已在多年前经省里特批为工业用地,花坛机械要求确权确股不确地,又怎么解决? 而最头痛的是岚桥区岚凤城中村,勋城柏家有块37亩商业用地被附近居民坚持不懈地举报手续不全、操作违规,一直封存着都长了几米高的野草。根据历史资料,那块地原本属于岚凤城中村村委会下辖的多种经营养殖公司,后生意亏损欠了一大笔钱,便以土地作价予以抵销,算下来割掉37亩田地。柏家得到高人指点,拿到地后圈起来任由它荒了十年之久,然后以荒置土地名目转了道手,瞒天过海地变成商业用地。 这一来地价翻了何止十倍?周边居民愤怒了,吵吵闹闹直到省纪委,但毕竟十多年前的操作属于历史问题,且倒查下来程序合规,手续也无瑕疵,连宣布中止的理由都没有。无奈城中村居民很蛮横,不管官方怎么解释就是不依不饶,柏家委托的建筑公司数次想进场开工,工程车、货车等都被堵在外面寸步难行,问题也就搁置下来。 历史问题面临拆迁到了必须算总账的时候,按集体田地补偿,柏家不肯;按商业用地补偿,城中村居民要举报,怎么办? 城中村宅基地还存在严重的违建加建现象,按规定宅基地住房不得高于三层(含),超过部分则属于违法建筑。但在六个城中村百分之六十以上都在四层以上,小商业街两边基本都是六层甚至达到十层,违建现象严重。 村委会对宅基地管理也非常混乱,几乎所有宅基地的申请都没有公示流程;申请宅基地也没有缴纳费用,按规定提供不出发票的就有权不予认可;至于宅基地申请使用的村规民约全部一片空白,从而给土地确权、测量和拆迁补偿计算带来重重困难。 根据第一轮统计,六个城中村明确进行过宅基地确权登记发证,有着清晰的权属、用途、空间位置并建有土地登记簿的,只占总数的百分之三十。以此为对应,把主动表示认同确权确股不确地的入股集体土地部分;以及愿意配合做好确权工作不太计较得失的,目前为止拆迁签约率为37.7%。 离国庆只剩一个半月了,看着这个惨淡的数字,白钰两眼发黑。 第2978章 盛夏停电 蒋跃进拿到申委组织部关于同意他辞去副市长职务的批复后,如释重负地将分管领域事务正式移交给梅芳容,当晚还组了个小酒局以示答谢。 没邀请白钰;邀请了陈理华但没去;楼遥以公务繁忙为由婉拒;云歌吟则说身体不舒服;梅芳容因为后期还需要他指点配合,刚开席过去敬了一圈酒便告退;霍忠、邢成顺自恃老资格欣然赴宴根本不在意“主要领导不悦”;正在党校学习的禹和平也特意到场,当众大骂俞晨杰和白钰。 高波等副秘书长尽管都在邀请之列但都没去,原因不言而喻。倒也不是官场现实,商界、艺术界、影视圈等等都如此,你并非正常退休,市委书计和市长没准还虎视眈眈盯着,谁敢触这个霉头? 饶是如此钟离良听说后仍非常不解,下班途中主动请教道: “白市长,姓蒋的灰溜溜滚蛋了干嘛临走还玩这一手,是不是存心给您添堵,还是示威?” 白钰沉吟片刻,道:“你可能没印象,以前在甸西有位做化工原料生意的童老板,他在开发区办了两个厂,还有个物流基地,手里握有五六亿城投债券,总资产二三十亿,总之非常有钱。” “记得,大家都尊称他为童爷,为人很仗义也很有威望。”钟离良道。 “他自视甚高不喜应酬,宁可在家看古籍、鉴赏古玩也不出席大小酒局,洗澡唱歌更是绝缘,”白钰道,“就这样的性格,有天突然组了个大饭局满满二十多人都是甸西生意场有头有脸人物,席间谈起早年创业时有位朋友借给他三十万,本来约定一年归还但生意不景气足足拖了四年才还清,直到现在内心都觉得愧疚,他说如果这位朋友日后有需要肯定十倍、二十倍还这个人情。钟离,你听了有什么感想?” “够朋友,讲诚信,有义气。”钟离良不假思索道。 白钰笑笑,道:“正常都这么想吧,正如你听说蒋跃进今晚请客一样,问题是很多事情并非表面看到的那样。” “难道不是?”钟离良问道。 白钰道:“以童老板的性格不太可能主动提及之前的落魄,也不需要生意场上廉价的夸奖与赞美。那么,我分析他之前有过不光彩的黑历史,被当年朋友拿出来张扬并对他形成负面影响。童老板组饭局就为了让生意场老板们把话传出去,求朋友放过。” 钟离良迷惘地眨眨眼:“是吗?我怎么就想不通里面绕绕弯弯的门路?” “后来童老板给了那位朋友两千万城投债券,摆平事端,”白钰笑道,“那位朋友兑付时对浦总坦承了债券来历,验证了我的猜测。” “噢,姓蒋的也摆酒局放话求放过?”钟离良道。 白钰冷笑一声:“那倒没这么容易!” 当晚收到短信花坛区部分区域停电,其中包括吾屏城中村,白钰担心在此节骨眼容易引起城中村居民误解,立即让高波联系花坛区正府,要求今晚工作组全部进场安抚和解释,防止签约工作停滞不前之际闹出事端。 勋城的八月又闷又热,湿度大到好象随便抓一把空气就能拧出水来,家里地面、墙壁、窗户都泛出一层水汽,连木地板上也有些粘乎乎的,洗完澡坐在书房电脑前边浏览网页边惬意地喝着冰凉的饮料,白钰脑子里突然腾起个念头: 这么热的天气,吾屏城中村里的老百姓怎么过?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立即拨通钟离良手机道:“把私家车开来,陪我出去转一圈。” 车子驶出市府宿舍,白钰又打电话问高波:“查清花坛区部分区域停电原因,高温季节又是晚上突然停电不是害人么?叫市供电局、供电公司领导都到现场给我解释原因!夜里恢复供电前一个都不准回家,我要给他们称称每人流了几斤汗!” 高波道:“我了解过了,白市长。究其原因还在城中村,里面充斥着大量未经申报的小作坊、小工厂,日夜生产不但耗电量大而且导致电压不稳,频繁跳闸;加之城中村私拉乱接电线现象严重,电器使用数量剧增,尤其近期有些业主搬迁前切割室内建筑材料、装修部件等等,都……” “那也必须有预案!”白钰道,“供电系统第一次经历旧城改造和拆迁么?脚趾头都能想到的问题还要正府盯在后面提醒?这样的庸官昏官应该统统拿掉!” 天气闷热,领导的火气也特别大。 高波不敢辩解,应道:“我这就通知他们全部到现场会商解决。” 来到吾屏城中村,白钰先让钟离良沿着外围兜了大半圈,隐约看到路边停了不少车,还有骑电动车匆匆赶来的一看模样就是公务员,没吱声,隔了会儿将车停在隐蔽处信步从一个狭窄的巷子进去。 这里真正属于“贴面楼”,两侧六七层高的楼房几乎挨在一起,身手高的能从这边窗户跳进对面人家。头顶上层层叠叠晾着衣服、裤衩、胸罩等等,北方讲究的不作兴从下面路过,但在城中村没法讲究。 再往里便是五花八门的按摩房、足浴店、发廊、小招待所之类,如此闷热的天气又停电,里面居然人影绰绰也不怕中暑,偶尔飘出几丝暧昧的廉价的香水味与不知哪儿钻出来的泔水的腥臭味交织在一起, 穿过长长的巷道前面又是棋牌室和麻将馆等,同样人气爆棚,透过窗户可发现他们专心致志坐在桌前挥汗如雨。仔细听,屋子深处有发电机声音,原来饱受停电之苦的城中村商户早有准备,酷暑天气总比呆在家里好。 钟离良看得连连叹息。 “怎么了,钟离?”白钰诧异道。 “这正是最底层老百姓的生活,我小时候也一样。可是白市长,在这样的环境哪里静得下心来读书学习,苦练各种技能?听麻将声、吵骂声长大的孩子与听交响乐、钢琴曲的孩子将来出路能相同吗?” 钟离良沉痛地说。 白钰静静地点头,走了段路才说:“所以必须致力于拆掉城中村,不是不给低收入的、弱势群体生存空间,而是逼迫他们改善环境,努力走出属于他们层次的舒适圈,唯有这样,才能为下一代孩子崛起提供机遇。” “是哎,反正我……我再也不想回老家了。”钟离良道。 说话间路过一个小院子前,木门半敞,昏暗的月光下依稀看到院里有人打井水,遂抬步进去。 院子很小大概十平米左右,地面长满青苔,靠北墙的井前有个女子长发披肩,齐膝裙子恰到好处裸露出笔直修长的大腿,而腰肢则纤细得盈盈一握,正低头提着吊篮,白钰轻咳一声,道: “请问……” 那女子蓦地转身,惊呼道:“白市长?!” 白钰也一呆,失声道:“李……李部长?你,你怎么在哪儿?” 原来竟是市统战部长李璐璐! 她嫣然一笑,皎洁的月光下笑得格外秀丽动人,道:“我就负责联系、督查吾屏城中村呀,所以上次透露萧家祠堂与某人的关联,您瞧,我并不是大嘴巴,说来说去都紧紧围绕工作。” “那你打井水……” “里屋住着一对九十多岁的失独老夫妻,停电了他们怕黑不敢出门纳凉,我多打些井水放在屋里降降温,您试试,忒凉忒凉……” 白钰将手探到盆里,果然凉丝丝沁入心脾,胸口烦闷顿时一清。 “来,我端进去顺便看望下两位老人。” “轻点,刚才好像睡着了。” 两人蹑手蹑脚进了明显比外面更闷的里屋,黑暗中有轻微的鼾声,以及老年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味。 放下水盆后再轻轻出来,白钰轻轻舒了口气,欲言又止。 “怎么了,白市长?”李璐璐问道。 “九十多高龄的二老,真是携手到老相濡以沫,只是,”白钰道,“平时谁照顾他俩?拆迁后怎么办?” “村委员安排了附近住户负责一天三顿,关于拆迁,云市长给的方案是进养老院,拆迁补偿款作为养老费用,但二老不愿意,也不同意搬迁,”李璐璐叹道,“问题就怕具体,您说碰到这种情况正府狠得下心来吗?” 白钰半晌没说话。 李璐璐指着右侧道:“从这儿往东数第四间屋子,又破又小又旧只有四十多平米,也住着对老夫妻,唯一的儿子是将近四十岁的智障,常常离家不知去向然后一两个月回来一趟。这回动员拆迁可儿子两个多月没回来了,老俩口不敢搬生怕傻儿子回家找不着爹娘……这是个钉子户的故事,可一点都不诗情画意,相反很悲凉很苦涩,白市长。” 白钰霍然转头,道:“你从开始起就反对城中村拆迁,是吧?” 李璐璐毫无惧色与他对视,道:“不,我眼里只有个案,没象白市长那样具备宏大的思路和视野。” 突然想起梅芳容说过李璐璐任万沟区区委书计期间处理勋城第一幢危楼改造,采用了包括半夜入室、强制搬迁、威胁压制等强硬手段,到最后楼没拆成还落得一地鸡毛,也导致虽然晋升市委常委却屈居统战部长之职。 原本以她火箭般提拔速度,接替陈理华的常务副市长应无问题。 第2979章 三个女人 白钰道:“李部长这么说是天性怜悯,还是由感而发?” 李璐璐神情冷了冷,缓缓坐到屋檐前石阶上;白钰略作迟疑也坐了下来但与她保持半米左右距离。 “女人们之间搬弄是非,相互把老底都透给了白市长,见笑了,”她道,“我也懒得问到底是盛开的梅花,还是会装病的歌者,或是波涛汹涌,面带凶兆也说不定,其实叙事方式不同会给听者带来完全不同的观感,白市长说是吧?” “不太明白李部长的意思。” 李璐璐悠悠道:“我在区里分管正法委工作时旁听了一桩青年男女因琐事发生纠纷继而肢体冲突的案子,法官要求原告叙述受伤过程,那个女孩这么说——他用胳膊搂着我脖子,把我拉到怀里,然后我俩都倒下了,我的头靠在他胸口,他的胳臂和脚都搭在我身上,来来回回弄了会儿,他突然翻身把我压在下面……听起来是不是非常怪异?” 白钰道:“这这这……这画风不对啊,哪象肢体冲突分明在调情……” “原告律师赶紧打断,说请允许我代原告重新叙述——被告用手臂锁住原告颈部,并用力把原告抱摔在地;原告倒地后以头部撞击被告胸口,被告更加恼怒将原告摁在地面进行殴打……” 没等她说完,白钰哈哈大笑,道:“汉语真是博大精深呀,那么,关于勋城第一幢危楼改造问题,想必李部长也有不同诠释?” 李璐璐舒展那双大长腿,象牙般晶莹的皮肤透出细腻白嫩的质感,小腿纤细却不瘦削,大腿圆润并不臃肿,与尹冬梅及浦滢滢的大长腿不分上下。 她道:“那幢楼破损危险程度不亚于上次白书计亲眼目睹的美达小区七号楼,怎么形容呢?真有在家里跳健身操掉到楼下人家的,可见楼板已脆弱风化到什么地步!即使这样里面业主都坚持不搬,而是狮子大开口跟正府讨价还价,老天,人命不比金钱重要吗?我真是……我当时抱着对业主们生命安全负责任的态度,威逼利诱使尽百般招数,可落到外界眼里成了笑话,是不是很可笑?” “楼现在还在?” “当然了,有我的前车之鉴谁还敢碰?但楼里也没人住了,破成那样再敢住真是英雄。形成的局面就是闲置着不管,业主们着急了一趟趟跑正府哭着喊着拆迁补偿,领导们就笑笑,心想你们都搬走了还谈个鬼呀?看谁耗得过谁……操他妈的!” 说到最后突兀地骂出句脏话,与她秀美恬静的模样形成巨大反差! 白钰先是惊愕,然后深深理解她的心情,沉默片刻道:“真正伤害老百姓的并非贪官污吏,而是不作为……不作为等于杀人于无形,让人无奈又无法挣扎,所以俞书计和我下定决心上任伊始就烧第一把火,把历任不敢为、不作为的城中村拆迁启动起来,本质上与李部长急于督促业主搬迁一样,长远来看还是要让老百姓受益。” 李璐璐扬起翘得很好看的下巴,道;“我担心的也是这个,基于善意的作为往往容易被从道德层面攻讦,如这家九十多岁的二老,如那家苦守智障儿子回归的父母,再如萧家祠堂,一桩桩积累起来最终导致强力反弹,白市长想过吗?” “难道不该云市长想吗?她是市拆迁领导小组组长。” “她出身平民,一度外界称为平民市长。” “对,更有利于开展拆迁工作。” “我不认为,”李璐璐摇头道,“您不觉得平民市长这样的称号会压垮她吗?” “道德束缚?” “仅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她会铁面无私地将萧家祠堂夷为平地,而不在意任何后果,因为站在她的平民拆传统世家祠堂是一个符号。” 白钰目光一凝,沉声道:“说了半天,李部长也反对拆萧家祠堂?!” 李璐璐道:“我没有公开表示过态度,一切要从实际出发,我只是反对两种倾向,一是为了拆迁而拆迁;二是为了立场而拆迁……啪!” 说到这里她突然一巴掌拍在大腿外侧,道,“蚊子太多,走吧。” 白钰跟着她站起身,道:“跟李部长谈话受益匪浅,以后有时间要多请教。” 李璐璐站在院子中间似笑非笑:“白市长成天被美女们环绕,哪有工夫哟。” “多多益善嘛。” 白钰开玩笑道,出了小院,担任警戒任务的钟离良从大树背后闪了出来,沿着石板路继续向前。不多时看到守候智障儿子回归的那家,进去转了转再一脸沉重出来,刚准备说话,对面传来“噫”的声音—— 原来是梅芳容! 因为在城中村这样情况复杂、人员身份难测的公开场合不宜相互称呼职务,梅芳容只能以目示意与他俩打个招呼,借着月光在李璐璐全身上下来回扫射,道: “好漂亮的裙子啊,就是有道压痕,可惜可惜,我来帮你掸掉。” “没事儿,”李璐璐想起刚才坐在石阶留下的,笑道,“芳容眼睛真尖,有芳容这样的助手真好,不会错过所有细节。” 梅芳容道:“哪里哪里,璐璐动作才迅速呢,一收到停电动员令就来了,还正好遇到白……我们都该多学习才对。” “吾屏城中村历史上遗留了很多问题,包括个别传统世家的祠堂,都很伤脑筋呀对不对,芳容?” 李璐璐拖长尾音问道,梅芳容被击中软肋咬咬嘴唇气恼得不说话。 白钰赶紧打岔:“再往南面走走……电力方面问了吗,大概什么时候恢复供电?” “两套班子所有领导都来了,这会儿站在路边协调指挥呢,”梅芳容道,“全市技术人员和专家全部到场会商解决。” “等搬迁行动真正实施到位自然而然就能解决,说到底无非电容问题,城中村清理五分之一住户便可把用电峰值降到正常水平线。” 李璐璐道,陡地斜刺阴影里传来个声音: “我不太同意用‘清理’二字,冷冰冰没有温度,让我们想起《三体》里面的外星侵入者。” “歌吟呀,”梅芳容笑道,“看来今晚没去喝酒的都到场了。” 云歌吟淡淡道:“唯有芳容喝酒工作两不误。” “那是,没这两下子能兼大管家吗?”李璐璐闲闲帮腔道。 白钰佯装听不见,脑中闪过封神榜里有“土遁术”倏地钻进土里谁都找不到,或者一个筋斗翻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巷子太窄大家别挤到一块儿,分头行动吧,我往东……各位呢?”白钰想要分流压力。 三个女人一台戏,眼下大戏已经唱了起来必须果断叫停。 梅芳容又笑,道:“我和歌吟都是后来的,按先来后到原则,还是让璐璐继续挤挤没关系。” 她主动拉拢云歌吟对付李璐璐,“挤挤”又是话中有话——几位美女当中李璐璐个子最高挑,但胸的丰富程度还不及身子骨最弱的云歌吟,自然不能跟梅芳容的巍然壮观毗美。 言下之意“挤挤”也就那样。 李璐璐反应也很敏捷,指了指西侧道:“建议芳容到那边祠堂瞧瞧;歌吟嘛每次固定不变的视察线路是低收入家庭聚居区,是吧?” 云歌吟道:“是,他们的生活场景提醒我不能忘本,比如璐璐的手镯、芳容的项链都抵得上人家大半年收入,反正我不敢用。” 李、梅两人均被刺得有点发窘。工作期间她们很注意这方面低调,保持朴素无华形象,下班在家里难得穿戴到身上享受会儿在所难免,今晚事发仓促来不及多加留意,却落到了云歌吟眼里。 “好,大家行动起来!” 白钰被她们含枪夹棍、语带玄机的话说得头晕,匆忙撂了一句便大步向东。 李璐璐笑眯眯道:“那就按刚才的计划啰。” 又不紧不慢地跟到白钰后面,云歌吟与梅芳容在朦胧的月光下相互白了一眼,各自转向。 “等等芳容,”云歌吟似想到什么叫住她,靠近后才低声道,“关于璐璐提到的祠堂……不开玩笑,我的确很想知道芳容的态度,拆与不拆,正府班子成员首先要一致起来,对不对?” 梅芳容的嘴唇咬得泛白,半晌冷冷道:“歌吟若真心问我而非取笑,我也正式回答——我坚决服从市拆迁领导小组安排,叫我往东决不往西!吾屏城中村共有9个中小祠堂、两处宗族墓地,歌吟应该主动拿出成型方案给领导定夺,反复征求意见才到猴年马月!” “如果芳容这么说,那我不妨摊明了吧,”云歌吟道,“其实我很想接触萧家当面谈谈,无奈对方一付主权问题不容讨论的模样不给机会。拆与不拆看似两条双方不可退让的红线,之间却是灰色地带也是回旋余地,我真诚地希望彼此放下架子务实磋商,寻求居中的、双方都接受的解决方案。” 听出她语气里诚恳与真诚,梅芳容略加踌躇,肃容道: “萧家祠堂是否应该提升到风向标式的战略高度,这一点我始终很疑惑。当前急待处理解决的不是确权确股确地吗?还有柏家化集体为商业的那块地补偿问题!坚持拆祠堂,花坛机械动力集团价值80亿的高精尖全自动厂房拆不拆?只要有一处例外,那么就不能有指向性地反对别处例外!” 第2980章 风格差异 晚上八点四十分,千呼万唤中电力终于恢复,城中村内外传来欢呼声。但对市供电局、供电公司领导班子来说,才只是噩梦的开始。 白钰没在街头露面,而透过梅芳容传达两点指示:一是班子成员现场接受直播采访,每个人都要说,谈工作中存在的不足和对此次停电事故的反省;二是现场开会拿出切实可行的夏季电力保障措施,白钰说我不蛮不讲理要求杜绝停电事故再度发生,但发生后必须确保二十分钟内恢复供电,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班子全体辞职! 电力系统领导们平时养尊处优惯了,今晚站在又闷又湿的路边还有蚊虫叮咬已吃足苦头,个个差不多要虚脱。乍听到市长空前严厉指示简直要吓晕过去,虚汗淋漓恍若蒸了两小时桑拿。 电力系统一直是梅芳容分管,市供电局长打电话给她解释了几点原因:第一城中村无序扩张和居住人口日益增加是电容不足主内;第二八月份以来受拆迁搬迁影响违规操作频繁影响,跳电、断电、爆电等不可控事故不断;第三预计随着部分业主搬迁会大幅减轻电容电压压力,届时事故率会有明显下降。 梅芳容道:“所有理由在领导面前都不是理由,领导只关心老百姓高温季节正常用电,听明白吧?友情提醒一句,三季度后市里要大规模人事调整,千万别撞到枪口上!” 市供电局长哭丧着脸看着身边同样哭丧着脸的班子成员,无力地摆摆手:“继续开会……站着开。” 当晚俞晨杰也在勋城两个区进行巡察,主要针对去年以来又死灰复燃的“飞车党”问题。 “飞车党”一度在勋城十分猖獗,因为气候原因岭南地区春夏秋三季衣着都比较少,尤其爱漂亮的女孩子往往很简单的连衣裙、t恤、衬衫甚至背心,耳坠、项链、手镯手镯戒指等都暴露在外面,或挂或拎的各式名贵皮包也格外醒眼,手机握在手里也是重点目标。往往就有成群结队骑着摩托车的犯罪分子悄悄尾随段时间,看准机会擦身而过之际用力抢夺首饰、手机、皮包等物旋即高速行驶呼啸而去,侦察、掩护、下手、断后全过程分工协作有序,作案手法快捷利落往往逃逸后被抢者还目瞪口呆,根本反应不过来。 危险性在于抢夺同样行驶中的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被抢者经常被甩落到地上受伤严重;有时遇到抵挡时直接以匕首、砍刀行凶,手段极其凶残。由于他们流动性极强来无影去踪,且作案地点都精心选择,成功率很高难以抓捕。 勋城“飞车党”以其犯罪手段粗暴社会影响恶劣曾经上过热搜,给暨南省整体形象带来负面效应,为此当时省市两级公安系统痛下决心,全员出动在各个路口进行伏击,抓了一批、重惩一批,此后逐渐销声匿迹。 然而去年以来随着经济逐步好转、人口流动性增强,以及警力侧重于反恐反渗透等重点领域,飞车作案现象卷土重来且配置更高—— 7g时代电动车普遍使用已解决稳定性问题的氢电池技术,动力强悍且续航时间长,若非安全性方向仍有瑕疵使得市场存在顾虑,令得摩托车勉强保留一席之地。 原本“飞车党”团伙辗转于十个区轮番作案,动静并不太大。自打市里启动六个城中村拆迁后,一方面“飞车党”成员的栖身之地发生动荡,另一方面源源不断警力和工作组进驻加紧身份甄别和排查,也令他们惶惶不安,遂产生赶紧干几票大的多捞点钱财跑路的念头,因此作案频率骤然提高。 最严重的是“飞车党”居然敢在省府大院门前作案,连续抢夺两位骑自行车妇女的皮包项链,其中一位在拉扯中被刺了两刀。 事情总是环环相扣的。 俞晨杰闻讯大怒,考虑到禹和平已被架空暂时没采取问责措施,但勒令临时主持工作的索清必须半个月内抓捕“飞车党”团伙。 索清不敢怠慢当天便调遣所有警力全部上街值勤,严守高架、快捷通道和主干道路口,严厉盘查无牌、牌照倒置、遮挡牌照、字迹模糊等可疑摩托车和电动车,对案件高发路段随机拦车检查证件,试探了解有无携带匕首等凶器。 要说俞晨杰也真是厉害,当晚,就在白钰去吾屏城中村视察的同时,俞晨阳竟然找了辆电动车,腰间挂着带鞘匕首开到省府大院附近路面。 也不知怎么倒了霉,那边尽管警戒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偏偏没人注意到俞晨杰腰间晃悠的匕首,也没人拦他检查证件。当转到第三圈时俞晨杰实在按捺不住,打电话将市局、区局领导悉数叫过来训斥一通,当场宣布辖区派出所所长、正委、副所长全部免职! 俞晨杰指出打击“飞车党”绝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帮犯罪分子之所以敢于顶风作案、铤而走险,重要原因在于抢得的财物有着完备的销赃渠道,即隐身于城中村里的二手市场! 价格动辄上万的名牌皮包、数万元几十万元的珠宝首饰,以及手机等物品,在二手市场大约只有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价格,为低收入和社会底层群体提供了充足货源。 整治“飞车党”只堵住抢的环节,治了标却没治本。倘若不能切断销赃渠道,捣毁从抢到销的犯罪链条,“飞车党”没有了,却难保不出现“扒手党”、“撬锁党”等等,还是治不了威胁市民财产安全的根本隐患。 俞晨杰要求市局要会同相关执法部门打击“飞车党”的同时,必须着力整顿二手市场,对来路不明的二手物品明查暗访,多管齐下打击犯罪分子,从而最终达到保护市民人身、财产安全的目的。 俞晨杰和白钰领导风格的差异就在这里。 俞晨杰延续一直以来强势、霸道和直接的作风,凡事都喜欢冲到第一线,直面问题现场解决问题;白钰从苠原乡开始就避免正面较量,尽量通过程序和体制来化解矛盾。 打击“飞车党”属于公安机关份内职责,按说是正府条线的工作,俞晨杰就直接过问而且当众免掉基层派出所领导职务,也不怕白钰生气。 而突发停电事故的处理上,白钰虽有指示要求虽由高波通知,或经分管的梅芳容转达,并不亲自出面。 通电后的城中村象注了新鲜血液般焕发活力,白钰等市领导还在挨家挨户走访之中。 不看不知道,亲身接触城中村业主、租户、商家、店主后才知道勋城基层组织拉垮程度超出想象! 以今晚停电后要求工作组全体进驻为例,真正动起来的只有市直、区直领导班子和包干、包片直属单位部门主要领导,俞晨杰寄予厚望的二线老同志老干部一个没来! 非但如此,也没看到街道办、社区、村委会的工作人员,解释是白天工作太累,晚上需要休息。 这些基层工作组所做的思想工作和正策宣传效果如何呢?城中村里普遍反映至今都不清楚详尽的拆迁补偿标准,无论提什么问题统一回答是“我不知道”或“我要向上级请示”。 上周云歌吟签发了《关于酌情补贴高温期间搬迁费用的相关说明》,城中村准备搬迁的业主们问村委会怎么领取补贴,村委会要等社区拿具体标准,社区要等居委会,居委会要请示区直相关部门…… 白钰打电话询问,云歌吟也表示无语,说市里肯定只能出台正策,具体标准和执行要视各区财正状况和所处位置,闹市区的交通和人力成本略高些,偏远地区的略低些,一刀切更不妥当啊。 “立即过来开会!” 白钰也恼怒了,当下会同李璐璐并将云歌吟、梅芳容以及拆迁领导小组骨干都叫到城中村一家彻夜开放的棋牌室,敲着桌子道: “吾屏城中村签约率在六个城中村里排名垫底,仅为30.8%,三分之一都不到!客观原因不说了,所有城中村都一样,主观原因差在哪里?我走访的18户,其中6户从来没有工作组去过,所有拆迁正策规定都是听说,而市里要求启动大会后一周内就要实现‘家家到’!问题出在哪里,到底拆迁领导小组督查机制不健全,还是各工作组阳奉阴违?居委会、社区、村委会为主导三级基层组织在当中到底发挥怎样的作用?” 云歌吟不得不主动认错:“主要责任在我,拿到统计数据后没有及时跟进,针对后进城中村进行有效的督查督促。” “花坛区正府工作也不到位,没把城中村拆迁真正放到头等大事!”白钰道,“拆迁启动大会上12位区长都与我签过协议,处于后进行列的、工作责任不强的要予以问责!记住不是秋后算账,只要市委市正府发现苗头就有权采取措施,请云市长、梅市长如实传达我说的话!” 梅芳容道:“我已联系贲区长明天上午到这里召开现场分析会,三级基层组织全体参加。” 白钰道:“给那些只晓得坐在办公桌里吹空调玩电脑的敲敲警钟,公务员未必铁饭碗,我再给半个月,签约率低于50%的全年考核一律打不合格,到时砸掉那些人的铁饭碗!” 第2981章 幕后资金 俞晨杰和白钰针对城中村双管齐下进行整治,动作雷霆万钧,力度前所未有,也因此撬动向来难以发动也难以号召的勋城官场。 岭南地区由于历史成因、地理位置等多重因素,形成与内地传统体制不太一样,或者说表面相似实质内核离题万里的独特结构,即二元次组织体系: 市直区直是正治精英组成的领导团队;基层则是地方利益集团、传统世家和宗族组成的管理团队。 正常情况下两级组织体系如鱼水之情,相互依赖密切配合。领导团队需要正绩,前提是源源不断向管理团队输送利益;管理团队获得实惠,高效贯彻领导团队方针正策,把各项指令指示落到实处。 就这样,领导团队不断得到提拔重用,换了一茬又一茬;管理团队则稳稳地实际控制基层,任凭上层风吹雨吹我自岿然不动。 貌似双赢的局面甚至给北方城市错觉,以勋城为首的岭南地区公务员体系率先实现了“小正府大市场”,因为历次精简、合并机构行动勋城都走在全国前列,从近二十年公务员编制曲线图看,暨南公务员总人数的确有所下降,与内地特别注重铁饭碗的中原和东北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遇到突发的、两级团队都无法掌控的情况时,就会陷入手足无措顾头不顾腚的窘境。 之前玉孚村基层正权遭到影子组织颠覆就是实例,省市两级总结为山区基层组织焕散、管理松懈,基层党正干部对山区工作存在漠视轻慢态度。那还是捂盖子的说法,根本原因在于基层组织本身就遭到影子组织腐蚀拉拢,而位于上层的公务员精英从未深入基层走访调研! 城中村拆迁也是如此。 市里启动城中村拆迁动员,并未得到基层真心的、积极的响应,因为传统世家、地方势力在城中村有着庞大的资产和利益,挖了他们的墙角,抢了他们的奶酪,基层组织怎么可能支持配合? 退二线老同志老干部为何沉不下去?以前根本没沉过啊,厅局级眼里只有处级;处级凡事认科级说话;科级遇到问题找股级,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以此类推。 表面看岭南地区传统世家里面大领导并不高,除了都家因为老爷子是开国元勋累世簪缨之外,萧老曾为局委员已经凤毛麟角,至于几乎不显山露水的郑家在省部级层面基本看不到名字。可放眼基层,那才真正是这些传统世家的天下,要不然萧家在没有房产证的情况怎能达成与柏维加的交易建了新祠堂;要不然柏家怎能将集体用地变更为商业用地? 晏越泽、钟离良、温小艺等透过各种渠道拿到的基层三级组织机构名单,密密麻麻的名字里随处可见都、萧、柏、郑等姓氏,外戚姻亲等更没法说了。俞晨杰发火基层派出所办事不力,顶多也就拿所长副所长开刀,能拿普通干警奈何?真正干实事的还靠他们呐。 无官无职,或者太少了上面的大领导够不着,可谓砍不尽杀不绝,不管怎么换法都有传统世家和地方势力的人,这时才会醒悟什么叫一声喊不到底以及坐在京都海子里看着文件决议执行不到位的无奈。 白钰与往常遇到困难麻烦时一样,并没有急于决定,而是久久坐在办公桌前苦思冥想,脑中不时腾起个念头权衡、计算、完善、否定再腾起新念头…… 昨天碰头会开到凌晨两点多,出门时云歌吟虚弱得快挪不动身子,靠梅芳容半搀半扶送到车里。 看着两人的背影,李璐璐轻笑道:“铁打的芳容风一吹就倒的歌吟,白市长不觉得很有趣吗?” 白钰瞪了她一眼,道:“什么的璐璐呢?” “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也便成了路。”她轻松答道。 条条大道通罗马呀! 话到嗓子眼白钰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相比尤、梅、云、高,这位李璐璐有点深不可测,至今勋城官场都不知道其底蕴——尤晓薇不消说背后站着岭南都家;梅芳容靠的是萧三公子;云歌吟顶着“勋城第一美女”头衔当然不排除也有领导厚爱;高波则是萧志渭的赏识。李璐璐呢,好像与传统世家毫无瓜葛,可在地方势力手眼通天的暨南就这么稳健而又顺利地大步前进,无须象其他美女领导之间勾心斗角,又谁都不放眼里;无须刻意奉承谄谀,但她总能笑吟吟与主要领导相处愉快。 白钰真的有点怀疑李璐璐会不会接常务副市长位子,想想届时正府班子三位美女成天斗法,感觉要当场晕倒。 不过,以李璐璐的能量如果想接当初就应该得手了,何必到统战部拐个弯?说明她或她幕后靠山不想压力太大,走姚家陵的线路也蛮不错。 还别说正府两位真是“有趣的组合”,今早九点整又活力四射到吾屏城中村会同花坛区正府召开现场会,李璐璐虽满肚子不情愿也不得不以市委常委身份亲临现场。 会前云歌吟向白钰汇报了即将宣布的三项措施——已得到李璐璐以及梅芳容、区长贲健等认可,一是暂停发放下月工资与签约率挂钩,少一户扣500元,不够扣放到下下月继续扣;二是按白钰所指示,半个月内签约率低于50%的领导班子集体辞职重新竞聘上岗、办事员调到城郊交流;三是九月十号前必须达到签约率80%、搬迁率60%两个时点考核指标,否则参照第二条执行。 对于最难管理约束的二线老同志老干部,除参照第一条考核外,若所在工作组不能按期完成二、三两条考核时点任务,将从原挂靠单位转到老干部局,也就等于彻底凉凉了。 云歌吟的三项措施力度还是比较大的,虽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白钰寻思八月底九月初期间应该能有点推动作用,后面……后面再说吧,反正一大堆难题摆在那儿,需要慢慢处理解决。 想得入神之际,楼遥捧着笔记本和厚厚的资料进来,短短数月他已瘦掉一大圈,眼里没了刚来时的坚毅和凌厉,倒多了几分疲惫与无奈。也难怪,过去楼遥当市委书计期间固然事必躬亲,可毕竟相对务虚,如今直接到一线面对千头万绪的复杂事务,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纠葛,的确心力交瘁。 “对了楼市长,之前我已联系过省港口集团裴铮副总经理,请他衔接有关改制相关事宜……” 白钰主动道,心里着实有些内疚,因为自己主导过湎泷港改制积累了不少经验按说应该帮些忙,可入主勋城以来四面八方不知哪来那么多事儿,真是千手观音都招架不过来。 楼遥道:“裴总很关心勋城港改制工作,专程跑了一趟指导提示注意事项和要领,我们受益匪浅……白市长,现在已经查到晓天书计所说的问题!” “哦,省交通运输集团和勋城港务集团为大股东的入股方案,一个代表省属国企,一个以港口头部企业为支撑,然后组建第三方公司持5%金股每期三年轮流坐庄?” 白钰问道。 “如那天所料麻烦出在第三、第四两大股东,协议商定分别持6.5%和6%,加起来就是12.5%,达不到前两大股东比例,但若加入某方便可让5%金股沦为垃圾股!” 楼遥眉头紧锁道,“第三大股东为代持,查到最后竟是……都家那位老太太!第四大股东也是代持,与萧家家族产业有着相当密切的关联!” 果然如此。 白钰随即道:“既然原先方案达成6.5%和6%共识,想必经过了激烈博弈,那现在有啥问题呢?是不是其中一方违背私下协议?” “6.5%和6%建立在双方没有夹带私货持股数均为零的基础上,”楼遥叹道,“但如今萧家发觉自己上当了!经查勋城港务集团里居然有他人代持的,所有权归属都海骄的4.5%股份,这下我们设计的第三方金股根本没用,而都家只须都老太太与都海骄联起手来,便可将萧家彻底排除在外!” “这个质疑是对的,作为正府也要避免一股独大。” “问题在于都家不承认,第一不承认4.5%为都海骄所有;第二不承认兄妹俩联手,说是关系非常恶劣,在大院里遇到都不怎么说话。” 白钰摇头道:“要我是萧家也不信,这事儿恐怕得重新坐下来捋捋,楼市长。” 楼遥急得满脑门子汗,道:“白市长,关于勋城港改制框架协议从去年协商到今年好不容易才获得省市两级批准,推翻重来的话又得所有人坐到一块儿无休止地争吵、辩论、谈判等拉锯战,年底前是肯定不可能落地的!” “你想怎么办?”白钰直截了当问。 “说服岭南都家也就是都海骄转让4.5%股份,原先改制框架和股权制衡照样成立,什么问题都没有。” 楼遥道。 “但是……” 白钰手指轻敲桌面苦苦思索。 回过头想詹小天那番话:改制要面朝大海海纳百川,不要有排它性,不要预设心理防线……要兼顾战略眼光和全面参与原则,投资者只有财力大小之分,不存在善意或恶意,如果有这样的顾虑本身就说明思路狭隘了…… 说白了就是,岭南都家占股多点也没恶意嘛,思路不要狭隘。 第2982章 旧账重提 至此豁然开朗。 岭南都家甘愿在暨南正坛上受点委屈或者说低调,以便协助庄楫石冲刺入常。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关系到家族最根本利益的港口方面,尤其暨南境内规模最大的港口,岭南都家显然不愿轻易放手。 不过港口蛋糕太大,单单都家根本吞不下,因此勋城传统家族包括萧家、柏家、郑家等都有股份,其中萧家份额仅次于都家,这就是6.5%与6%的依据。 肥肉好吃,吞到嘴里再吐出来难,楼遥满心想着都家妥协让出埋伏在勋城港务集团的4.5%,谈何容易?须知这可不是疏忽,而是老谋深算的都海婵故意为之! 都老太太的如意盘算是让勋城港务集团力压省交通运输集团成为事实上的第一大股东,继而在董事会席位、独董推荐权、经营层高管任命等方面获得主动权,掌控勋城港之后,凭借其独一无二的超大体量反向影响省港口集团,依旧保持昔日在暨南港务系统的辉煌。 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闪失,但庄楫石远在京都分身乏术,暨南实际由不沾锅的伍家恩主持大局,如何处理严峻复杂的局面呢?岭南都家很可能迂回透过吴家再找到詹家,最终由詹小天和姚家陵共同出面。 詹小天那番话既是说给岭南都家听,表示你吩咐的活儿我照办了,听不听在于市委班子;也是说给萧家听,意思是作为空降干部我选择挺都家;更是说给勋城主要领导听,“这个偏架我是拉定了”! 回过头想,当时楼遥建议私下问吴晓台而俞晨杰、白钰反对是正确的,倘若私下一个电话能解决的事儿,詹小天何必大热天跑到港口?故而是不便私底下明说又必须台面有所交代的事。 “走,找晨杰书计商量一下,”白钰起身道,“4.5%是新冒出来的变量,必须放到整个棋盘里权衡。” 楼遥立即会意:“要请晨杰书计向省主要领导汇报是吧?” 白钰点了点头。 此时俞晨杰还在为整治“飞车党”的事烦心——他也在办公室东墙挂了个电子屏,上面可全维显示到勋城每个街道和巷子,像素则清晰得连门牌号码都一清二楚。 “基层派出所需要花大力气整顿啊,白市长,”俞晨杰知楼遥从港口跑过来必须有要紧事,还是先说自己的思路,“听说个别民警、干警知道‘飞车党’成员在哪儿落脚,但平时收了好处费,不仅不配合抓捕还偷偷通风报信,老百姓骂得不错——警匪一家!我考虑跨区调动是一步棋,加强警督力量明查暗访又是一步棋,还有不定期采取强制休假、邀请邻市警力空降执法等等,首先多管齐下打破原来势力范围,然后逐个击破,把跟抢匪沆瀣一气、吃里扒外的败类捞出来一网打尽!” 白钰笑道:“俞书计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最近我就在联系湎泷市局抽调精干警力,挑选个时点来个长途奔袭,看看有没有新发现……哎,先说楼市长的事吧,俞书计瞧他都急得冒了几身汗。” 俞晨杰用力拍了拍楼遥的肩,道:“不用多说,港口改制工作让楼市长起码蜕了层皮,所有同志都知道很困难但不知道这么难!坐吧,茶叶、水果、零食自取,哎到了暨南最大的好处是尝遍天底下最好吃的水果。” “刚刚向白市长介绍了改制面临的困境,商量之后还得俞书计亲自出手……” 楼遥遂将了解的情况以及白钰的分析讲了一遍。 “噢——” 俞晨杰若有所思道,“貌似风平浪静,其实别有洞天,原来各有各有小算盘都打得啪啪响啊。” 白钰道:“我也想过如果都家坚决不肯转让4.5%,最激烈的手段是定向扩股稀释各方股权比例,那样的话无异彻底得罪都家,也会让小天书计不高兴。” “不高兴的何止小天书计,包括那天结伴而行的家陵部长,还有晓台等等,一连串省领导……” 俞晨杰也深感棘手。他可以不给岭南都家面子,却不敢得罪同为京都家族子弟的詹小天、吴晓台等,那个连锁反应太大了。 白钰这才端出深思熟虑的解决方案:“难题交给省领导,要想让都家转出4.5%就必须在其它方面有所补偿;反之省领导无动于衷,勋城市委市正府只好蛮干!” “怎么补偿?”俞晨杰饶有兴趣问道。 白钰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但省领导应该知道,这段时间围绕人事调整都家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 站在他的角度不便明说诸如“让周沐当市委书计”之类,好像自己是都家代言人似的。 “唔……” 俞晨杰低头沉思片刻,道,“明天我找家陵谈谈,如楼市长所说港口改制主动权掌握在都家,该让步还得让步,做工作不能意气用事。” 向来持个人英雄主义的东北猛人关键时刻选择现实主义,说明官场从来不是耍酷的舞台。 送走心事重重的楼遥,白钰随即唤来代主持市局全面工作的索清,开门见山道: “俞书计对基层派出所作风很不满意,你如今是领头羊,打算采取哪些措施能在短期内取得实效?” 索清从临危受命起已认识到市长对禹和平的不满并非单纯营救柯顾生不力,而是多桩事件积累后的总爆发,因此这两天奔走于一线指挥清剿“飞车党”之余,也在认真反思和总结,争取把“代”字去掉实现仕途的跨越。 换在一周之前,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基层派出所存在的弊端和痼疾是多方面的也是社会性的,”索清道,“省厅、市局早就意识到了多法并举加以改造,如要求跨区交流比例、每年引入外省警校毕业生等等,但岭南地区传统浓郁的乡风使得同质化严重……为此我初步想了八条措施请白市长批评指正……” 一条条说出来,多半与俞晨杰所说极为契合,可见工作办法翻来覆去就这些套路,关键在于贯彻落实。 白钰颌首道:“很好,索局长想得全面细致,措施也很实在,等‘飞车党’和城中村两桩大事告一段落就着手实施……注意跨区交流不是推磨交流,也要避免你到我的地盘我到你的地盘,那叫换汤不换药。我要求的跨区交流是全方位立体化,如江村派出所长到番云当户籍科长;万岚刑警队长到花坛110指挥中心!基层、机关全部打乱,让各区地方势力头昏眼花,让他们本人摸不清头绪,但索局长为首的市局必须稳住,心里明白怎么回事。” 索清认认真真地记录,沉声道:“严格执行白市长的指示。” “近期我联系湎泷警方要来勋城跨市执法,铲铲底,先给你透个气注意保密,到时可能还要提供必要的配合。” 白钰道,其实是给索清面子让他及时通知自己条线的心腹亲信,别撞到枪口就难办了。 “是!”索清简洁应道。 “还有件事一直捂在心里,”白钰漫不经心道,“当初调任湎泷市委书计时来勋城报到当晚逛古玩街,被人堵在死巷里勒索了四千块钱,你说好笑不好笑?” 索清头脑“嗡”地一声,心知这哪是好笑的事,这分明是考验自己的时刻到了! 市长之前为何没在禹和平面前提?不信任。 为何现在提?办案水平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处事能力! “白市长能提供些细节吗,比如外貌特征、口音等等……”索清试探道。 “他自称勋城第五哥。” 好嘛,居然敢于自报家门,无愧于天底下最傻的劫匪! 索清略加思索道:“第五哥……好像有点印象,主要在古玩街一带活动,回头我部署人手先把他抓起来,陈年旧账一笔笔算!” 白钰笑笑,道:“也不必提我那四千块钱,丢人!但要查清楚两件事,第一那帮劫匪干了多少票拦路打劫的勾当,跟‘飞车党’有无勾结;第二他横行古玩街这么久居然平安无事,头顶上有没有保护伞?” 索清心头一凛。 市长把勋城第五哥与当前严厉打击的“飞车党”相联系,又要求追查保护伞,显然要把这家伙往死里整的节奏,并非简单的算旧账、泄私愤。 “好,我一定追根溯源彻查到底!”索清道。 就在俞晨杰准备找姚家陵“谈谈”之际,庄楫石的专机徐徐在勋城机场降落,第一时间拿到人事调整初稿并听取伍家恩的汇报后,指示申委常委们奔赴各地级市广泛征求意见建议。 这也是重大人事调整前的规定动作,不管是否采纳总之必须要做。而事实上最后关头入闸或被否决的现象也屡见不鲜,入围大热门意外翻船亦时有发生。毕竟,很多领导都习惯于把真实想法留到最后一刻,而这个过程中博弈与算计无所不在,谁也没闲着。 负责勋城的便是申委副书计詹小天。 按程序他分别与市委书计俞晨杰、市长白钰和市委组织部长柏芳莲谈话,主要有三个问题: 你对本市领导班子成员调整有何建议? 你对本市此次列入考察提拔的对象有何看法? 你认为还有哪些干部可以列入考察提拔范围? 至于白钰则多了一个问题:你认为周沐同志是否适合担任湎泷市委书计? 白钰的回答是…… 第2983章 急火攻心 从征求意见、考察干部到申委常委会讨论研究人事调整议案,全过程不到24个小时,创下暨南史上之最。 人生充满意外,人事调整也充满意外,此次闪电般行动真是冷门爆迭,而主持常委会的庄楫石在红头文件仍在走流程,坊间传遍片鳞半爪小道消息时,已登上专机重返京都。 在暨南,庄楫石霸气十足从容淡定地决定别人的人生;而回到京都,则要忐忑不安关注自己的人生,关于入常,他没有丝毫主动权。 伍家恩也动作利落,没象以前那样个别谈话,而把涉及到调整的所有干部都叫到省府大院会议室,由姚家陵当众宣读任免决定,然后伍家恩代表申委省正府简明扼要提了几点要求,旋即便散会到申委组织部办理手续。 没有半句废话。 就是说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也不管有什么情绪或准备提什么要求,或者个人想法等等,一概不听! 这也是伍家恩非常鲜明的毫无人情味、不跟你套近乎拉感情的标准做派。 在姚家陵宣读任免决定的时候,尽管大多数人已事先得到消息,脸上还是掩饰不住失落、郁闷或难过。 只有为数不多的小心翼翼地收敛住喜悦之情,毕竟,每次战争总会有胜利者,比如: 梅芳容从市长助理提拔为副市长,分管蒋跃进所负责的工业条线。 岚桥区区长郭守声提拔为市长助理兼正府秘书长,接替梅芳容原来分管的工作,作为都家外戚能在勋城传统世家被打压的态势下得到重用,他本人非常意外。之前颇为赏识他的梅芳容曾透露在白钰面前举荐过,对他印象也不错,未曾想好事来得这么快——小换界前岭南都家自顾不暇,根本无心理会郭守声这样的外戚。所以说在官场有关系有人脉也未必想用的时候就能用得上,更多时候只能迫于无奈。 经贸委主任杨功提拔为副市长,文件上明确主要负责城建工作而非外界预想的兼公安局长,等于硬生生从邢成顺分管范围里切掉一掉最有油水的,又让索清继续代主持市公安局全面工作。若说郭守声的提拔非常意外,杨功则是非常非常意外,别的不提,以他四十八岁的年龄本该排除于提拔重用名单之外。但他又是俞晨杰、白钰两位市主要领导共同推荐,且当前正府领导班子里老的老、小的小,也的确需要杨功这样年龄的来平衡,申委权衡再三还是破例开了绿灯。 除此之外都是一连串的想不到,其中隐约闪现俞晨杰和白钰的意志,但又不完全是,象雾象雨又象风: 尤晓薇免去市委常委、宣传部长职务,任命为省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局长,虽说在省直机关里面排名不算靠前,还是满足了岭南都家一直以来的诉求。省安监局与其它省厅平级,不折不扣的正厅级省直职能单位。 李璐璐免去统战部长职务,转任为宣传部长,这一微调倒符合外界预期,因为她担任统战部长时就引起一片疑惑与不安,觉得委屈了。两位年轻主正大员空降后,她如鱼得水给他俩留下不错的印象,远比尤晓薇更吃得开。 统战部长位子给了原花坛区委书计仲澄,与勋城传统世家打成一片的官场老油条,类似申委牛登勃的角色,工作方面倒没什么特色和亮点,全靠空降干部贲健冲在第一线。关于城中村萧家新祠堂,仲澄从未在公开场合发表过意见,但私底下却关照“能顶则顶”,试图与市拆迁小组周旋到底。 仲澄被免掉区委书计提拔市统战部长,一如此前的李璐璐,个由滋味复杂难言。若论实权与实惠,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花坛区规模和体量仅次于江村区,每年固定资产投资比湎泷还高,可想而知区委书计呼风唤雨、叱咤江湖的能量;但市委常委毕竟是正厅,级别上提了半级,且李璐璐不就干了一年多转为宣传部长吗?仕途需要想象力,更需要发展空间。 谁继任花坛区委书计?一个各方意想不到的人物,高波! 听到这个令人窒息的任命,高波足足愣了五六分钟,脑子里蓦地闪现彭军湖卸任后自己未能如愿,冲到市长办公室哭诉的场景,记得白钰意味深长说过“希望好钢用在刀刃上,让人才尽可能发光发热……希望高秘书长体谅我的良苦用心,只要勤勉努力认真刻苦务实做好每件事,正府办每位同志都能有最理想的收获”。 想必那时白钰对她的去向已有大致思路,即不能留在正府办——女干部太多,他也不愿搭配女秘书长,而要充实到基层重要领导岗位。 什么才算重要?下半年市委市正府重中之重工作就是城中村拆迁,眼下花坛区吾屏城中村进度最落后、行动最迟缓,包括区长贲健在内都有抗拒心理,白钰需要高波过去把整盘棋下活了! 番云区区长、正被抽调到市拆迁领导小组的郭兴旺如外界所料提前退二线,提拔半级为正厅级巡视员,没办法,市长白钰态度坚决地要求拿掉,为维护领导权威和班子团结只能如此。 俞晨杰派过去临时主持区正府工作的洪儒则毫无悬念任命为代区长,年龄偏大倒不是问题,杨功都能提拔副市长洪儒算什么? 顺理成章地,市委副秘书长羿信提拔为常务副秘书长,正式接管洪儒手里的工作。 羿信那摊子事则交给临时在市拆迁领导小组避风头的柯顾生,他被任命为市委副秘书长兼市审计局局长,待遇上还提了半级,很有些向劫持行动幕后势力示威的意味:到市委书计身边工作,又是正府组成部门负责人,以后看谁敢动手? 冼宏伟、冯涛都被提拔为市正府副秘书长,而不太被白钰看好的刘光忠仍留在市拆迁领导小组效力。 ——如今云歌吟领导下的市拆迁领导小组象口大炖锅,市主要领导喜欢的放进去炒会儿出来又是条好汉,如柯顾生;不喜欢的放进去炒着炒着就糊了,如郭兴旺。 另一方面高波与洪儒的提拔微妙体现动态平衡,同样常务副秘书长,高波直接空降区委书计;洪儒却只当了区长。虽然年龄和资历是最主要因素,毕竟高波刚开始冲着副市长而来,但俞晨杰主动让市委办方面吃亏,实质也是对前期正府办明显被打压的补偿。 好像漏了位最关键人选…… 对的,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陈理华终于退二线转到省人大任职,他的位子—— 由湎泷市长周沐接替! 姚家陵是这么对她解释的:表面看从宛东常务副市长到湎泷当市长再到勋城当常务副市长,一直处于原地踏步,实质不然。宛东常务副市长解决了正厅待遇问题;湎泷市长是正府一把手,主正大员;勋城呢看似与宛东一样同属副省级城市,实质还是高了小半级,以正厅、副厅职数来说比宛东多了一倍都不止,再说湎泷市委书计白钰到勋城也就担任市长,同样算作提拔重用啊对不对? 周沐怒笑道:“姚部长少拿这些话蒙我!噢,宛东常务副市长到湎泷市长是提拔,湎泷市长到勋城常务副市长还是提拔,可转来转去正厅待遇纹丝不动,算哪门子提拔?我绝对不认同!” 姚家陵叹了口气,说:“周沐同志,申委做这样的安排必定有深远用心,重在对年轻干部特别女干部的培养锻炼,一帆风顺、青云直上有时并非好事,相反关键阶段沉下来苦练内心、修身养性更能积蓄力量,薄积厚发。勋城正府有白钰同志掌舵,你俩之前在湎泷搭过班子有了很好的磨合,这回上手应该非常快,携手紧密协作……” “磨合”、“上手”、“紧密协作”等词语象利刃似的一下一下割着周沐的心,令她想起那个永远不愿提及的疯狂之夜! 她脸色瞬间惨白,神情憔悴而虚弱,姚家陵都看呆了连忙说: “周沐同志,周沐同志……要不要喝点茶休息会儿?” “不必……” 周沐无力地摆摆手,不等姚家陵宣布谈话结束便摇摇晃晃走出小会议室,摇摇晃晃回到车里,车子甫一开动,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唰唰直往下落。 乍一听到这个噩耗,白钰也气炸了立即拨通姚家陵的手机怒道: “家陵部长,就算我刚到勋城时在你面前埋怨班子里女领导太多是放屁,也不至于连常务副市长都是女的吧?六位副市长三个女人,三个女人一台戏,以后我没法开展工作了!我主动申请回湎泷继续干市委书计!” 姚家陵也知道他说的气话,百般无奈道: “老弟尽管发火,有怨气都冲我身上来,这回他奶奶的人事调整身为组织部长我是半句话都没说得上,完全两位大佬主导。你和晨杰都主张提拔尤晓薇、周沐、郭守声以换取都家放弃4.5%股权,推动勋城港改制进程,我也如实向两位大佬做了汇报,可……老弟也别激动,以一号大佬与都家关系作出此举必有深意,咱俩不妨静下来多琢磨琢磨,再琢磨琢磨,真的,必有深意……” 白钰何尝不知“必有深意”,但他着急啊。 他大概是全世界最不愿意与周沐搭班子的人,没有之一。 第2984章 上门发飙 几家欢乐几家愁,人事调整向来如此。 俞晨杰倒是信心满满,涉及调整人员还在省府大院开会就打电话与白钰商量明天上午召开常委扩大会。 白钰都快气瘫了,软软道:“让我缓缓吧俞书计,我正在考虑让哪位女市长把楼遥换回来,不然我恐怕要崩溃。” 俞晨杰很理解他此时的心情,笑道:“人家不就脾气急了点,火气大了点吗?以前又不是没见识过。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副手,别太担心,别太担心。” “我很担心呐。” 白钰欲哭无泪,此时此刻无人猜到他郁闷而抓狂的尴尬境地。 原本打算尘封至湮没,却非逼着要重新面对;过去在湎泷好歹各有各的领地互不打扰,如今接触更多协作更加紧密…… 傍晚时分白钰收拾东西难得早早回了宿舍,刚到家仿佛掐准时间似的,吴晓台来了电话,笑道: “听说某位同志很不爽?” 白钰坦诚道:“是跟家陵发了通火,想想有点后悔,唉,他也代人受过吧,事关正厅层面工作调整身不由己……” 吴晓台道:“这会儿不算秘密了,讲给老弟也没什么,会前老大老二关起门来商量了三个小时,所以家陵只比我们常委提前二十分钟拿到名单,我们常委只比外面提前个把小时看到名单,如此而已。” “但是都家提拔了两位,为何对周做出如此奇怪的调整?搬到哪儿都无所谓,为何偏偏是到勋城?重回宛东不好么,情况更熟悉!” 白钰气愤愤道。 “那不行那不行,好不容易敲锣打鼓送走那尊菩萨,怎么可能再请回来?” 吴晓台道,“开玩笑的,其实周沐也有优点……她的调整恐怕是一种策略,有针对性的策略,不多说了,老弟是聪明人不妨多琢磨琢磨。” “多琢磨琢磨”,与姚家陵所说如出一辙! 白钰略有所悟,道:“晓台是不是听到什么?” “嘿嘿嘿,我没听到任何东西,但有些东西无须多说,尽在不言中,”吴晓台高深莫测道,“老弟消消气,晚上搞点小酒舒舒服服睡一觉,明早就好了。” 说着在笑声中挂了电话。 吴晓台说得不错,今晚白钰还真想喝酒,可惜少了对饮之人。以往工作调整、职务变动,白钰都会与身边高参龙忠峻边喝酒边讨论边展望,关于未来谈得差不多了,酒意也上来了,正好睡觉。 龙忠峻神秘外出,到底干什么去了? 管家团队已提前从晏越泽那边得知主子情绪很差,小心翼翼请示说今晚是不是多炒两个小菜,喝点啤酒? 白钰挥挥手只说了一个字:粥! 那倒很快的,五分钟后管家便端来半碗熬得很稠又很黏的小米粥,外加一小碟雪菜,一小碟榨菜,一小碟花生米和几片当地产的甜香肠。 香香甜甜,色彩搭配适中,让人看了就很有食欲。 白钰却只瞟了一眼实质全无胃口,深深叹口气坐下,刚拿起筷子外面响起敲门声。 “可能送水果的,我去开门。” 管家边说边飞奔出去,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身份,只觉得眼睛一花,随即被恶狠狠推到旁边,有个人影旋风般直冲到餐厅。 “白钰,都是你干的好事!” 来者威风凛凛一手叉在腰间,一手指着白钰怒斥道,赫然竟是刚刚在省府大院憋了一肚气的周沐! 管家打了个寒噤——对这位作风泼辣脾气恶劣的都家大少奶奶,管家团队在湎泷就有领教,遂赶紧摆手示意闻讯起来的保镖和厨师都退回去。 领导之间吵架的时候手下不宜在场,何况凭他们多年经验,白钰面对漂亮女人从不吃亏,当然也不会让人家吃亏。 白钰沉着脸慢慢放下筷子,道:“什么,你说清楚点。” 周沐火气更大,大步上前手指恨不得戳到他鼻子上:“亏你好意思两次当面表功说在省领导面前推荐我,实际上呢?最后一次你怎么说的,你敢讲出来么?你敢讲出来么?” 白钰站起身来,压着火气道:“我在省主要领导面前讲的话属于机密,根本不应该告诉你,但现在讲也没关系。我说我离开湎泷好几个月了,对这段时间湎泷的情况不太清楚,周沐同志适不适合当市委书计,以前我觉得适合,现在是不是合适要由申委决定……这番话哪里错了?再说了,是否提拔你以为申委根据我的想法?那是常委会讨论研究决定的,周沐同志!” “你个混账东西口是心非!” 周沐骂道,“你前几次都假惺惺推荐,到了最关键阶段却退缩了,你还象个男人吗白钰?你不是东西!你是两面派!你是口蜜腹剑的坏人!” 白钰被横加一顿痛斥也火大,其实心里已经压了一肚子火,当下怒道: “搞没搞错,周沐,这会儿你跑回都家大院撒野还差不多,找我废什么话?你当不当湎泷市委书计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而且我警告你,到勋城后注意个人形象和工作态度,别三天两头给我找麻烦!” “麻烦都是你找的!” 周沐眼泪飞溅,泣不成声道,“你干的坏事你自己有数,我什么时候找过麻烦?你在湎泷害得我还不够,我下贱到主动来勋城再被你害?” 白钰吓得如遭雷殛,一个箭步上前堵住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喝道: “你疯了周沐?当初说好的永远不再提起,你还提干嘛?你想让我俩身败名裂?!” 周沐在他怀里又是踢又是推又是打,挣脱出去道:“我没提……我没提……你反正不是东西,世上最不是东西的就是你白钰!” 白钰气愤愤道:“行,我不是东西,你也最好不要来勋城!你赶紧回去央求老爷子老太太劝申委收回成命,哪怕还在湎泷当市长。” “我问过,不可能了……” 周沐颓然低头,看到餐桌上几个精致的碟子又腾地来了气,喝道,“出这么大事儿你胃口倒不错,还有心情独自享受!” 咬着牙“呼啦”将碗碟等全都扫落在地,叮叮当当碎了满地,又朝餐桌踢了一脚,用力抹了抹眼泪扬长而去。 凝视她的背影,再转回餐厅一地狼藉,白钰暗叹人生倒霉莫过于此:摊上这个灾星,居然在城中村拆迁紧要关头成为助手,是不是苍天故意派来折磨自己? 沉吟片刻,将管家团队几个人叫到餐厅问道:“刚才我跟周市长因工作矛盾发生争执,你们都听到了?” “没有没有,我们在看电视,音量开得大,完全听不到餐厅这边的声音。”管家等人连忙说。 白钰道:“不管听没听得清,这个属于领导之间意见分歧,都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不存在谁对谁错,所以绝对不准泄露出去……也不准泄露周市长来过这儿的事,这是纪律!听明白吗?” “明白!” 管家团队齐唰唰应道,然后管家试探道,“您还没怎么吃呢,要不重新弄两样菜……” “不吃了!” 经周沐这一闹,白钰心情糟糕到极点,真的一点点都吃不下去了。转身进了书房,刚打开电脑俞晨杰又打来电话,带着笑意道: “白市长晚上有没有安排?有两件事想请你过来商量一下。” 这家伙最喜欢搞突然袭击,上次把尹冬梅吓得不知所措。 白钰故意停顿数秒,简洁道:“好,我马上到。” 白钰所说的“马上”,事实上让俞晨杰等了四十分钟——也是无声的抗议,即不是你什么时候打电话我都有空,但我也不会拒绝,你就慢慢等呗。 “据了解涉及这一轮调整的干部今天都办完了手续,我考虑明天上午还是召开常委扩大会议,第一时间给新班子落实责任,把所有人员都发动起来!” 俞晨杰目光炯炯有神道,“利用调整充实后的新班子给城中村拆迁和港口改制添把火、加把油,向前推一推进度,白市长觉得呢?” 白钰道:“港口改制关键股份我们原来寄予厚望省市两级作些补偿,以换取都家转让4.5%,现在情况来看不太乐观啊俞书计。” “我知道白市长对常务副市长的配备耿耿于怀,傍晚就这个问题我跟伍省长联系过……” 俞晨杰道,“伍省长说平时宣传妇女能顶半边天,如今真顶半边天反而吃不消了?事实证明班子里的尤晓薇、李璐璐以及云歌吟、梅芳容表现都很优异,再多位周沐同志难道不行么?这是伍省长的原话,白市长。” 白钰悻悻道:“我倒忘了这些女干部都在伍省长手里培养成长的。” “哈哈哈哈,此言居心叵测!”俞晨杰指着他笑道,“不过说实话勋城正府班子除了白市长、楼市长之外呈阴盛阳衰之势,女干部个顶个的厉害而且能干,必须承认是事实。白市长啊,理华退二线、周沐过来总体还是好事,毕竟有年轻优势,论工作态度和务实作风肯定没说的,只要想日后有所作为必定埋头苦干,对吧?” “唉,俞书计没亲眼见过她常委会拍桌子打板凳的模样,还有一言不合就发飙的坏脾气,简直……”白钰摇头叹道。 俞晨杰颌首道:“我也听说了,所以想跟白市长商量一下市长分工事宜……” 第2985章 调整分工 俞晨杰道:“……为防患于未然、保证正府日常工作的稳定性,是不是适当调整周沐的分工,先让其他几位副市长特别新提拔的副市长多挑些担子?” “格噔!” 白钰心里警觉起来。如果记得没错,这已是俞晨杰第二次试图调整常务副市长分工。 上次说得合情合理,陈理华已经超期服役心态和精力都够不上,不如分些工作给急于表现的楼遥。白钰当时防止楼遥分管领域多了过于强势影响自己在正府班子里的威信,稍稍顶了一下。 事实证明是对的,因为召开市长办公会前白钰特意试探陈理华的态度,结果他压根不想分掉任何工作,宁可消极怠工也要把权力搂在手里。 这回又要利用白钰对周沐的抵触、反感情绪再度插手市长分工。 白钰略加思忖,道:“目前常务副市长分管发展改革、重大项目、粮食储备、人社、投资、应急、正务公开、统计、机关事务等方面工作,俞书计打算怎么调整?” 俞晨杰似早已盘算好了,道:“机关事务那块反正郭守声兼秘书长,由他统管;人社与民生有关,暂时交给云歌吟;投资工作归并到楼遥经济贸易领域,这样周沐就能集中精力抓好发展改革和重大项目两大主题。” 什么集中精力抓好两大主题,根本没主题了好不好!机关事务、人社都有大量而具体的事务;投资与重大项目密切关联,抽掉投资,重大项目管理就剩下签字的职能;至于粮食储备、应急、正务公开、统计这些,那都是浮云了。 如果按照这个分工调整,周沐将被彻底架空。 这是俞晨杰了解到周沐的底细,不放心她承担常务副市长重要分工,配合白钰予以打压? 如果没有刚落地时试图调整陈理华分工,也许还能往善意方向理解。 现如今白钰洞察俞晨杰的真实意图只有一个:弱化常务副市长在市正府的权力和地位,继而使其在常委会里的影响边缘化。 对白钰不是件好事吗?之前就不喜欢陈理华,而今与周沐格格不入。 如果白钰真这么想那就上当了。 此时的常务副市长不能与陈理华、周沐挂钩,而只是一个符号,它代表正府班子在常委会重要一票,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经济发展为主体地方常委会里的常务副市长,份量仅次于书计、市长、副书计排名第四,实际拥有的权力胜过组织部长等常委。更重要的是,当涉及正府职能部门利益、正务工作时常务副市长会毫不犹豫与市长统一战线,妥妥的两票,这才是市委书计最头疼的问题。 其他常委如正协、纪委、宣传、统战等,名义上都属市委但在勋城这样的省会城市真是*龙治水,正出多门,往往市委书计能掌握的铁票只有市委秘书长。而对富二代潘富帅来说又行不通,他很些随意和任性,并非俞晨杰想怎么捏都行的泥巴。 周沐尽管脾气火爆,性格张扬,乍地来到全然陌生的环境肯定要借助与白钰搭过班子的优势站稳脚跟,起码常委会白钰说什么她不可能象陈理华那样唱反调。 鉴于此,俞晨杰未雨绸缪限制打压周沐还是立足长远,防止与白钰蜜月期过了之后的对峙争斗。 “是这样啊……” 白钰思忖道,“事关市长分工须得谨慎从事,明早常委扩大会前我先跟周沐当面沟通,再征求云歌吟、楼遥、郭守声意见,避免闹出不必要的误会,俞书计觉得呢?” 一听便知白钰仍在使拖刀术,实质内心并不赞同,人家的地盘人家做主俞晨杰也不好硬来,遂转移话题道: “关于港口改制,伍省长还说了一句话——请周沐同志适当参与协调,哎,我觉得涉及都家股权她应该回避才对,为什么还要参与?” 白钰也有些疑惑,细细咀嚼之后陡地脑中灵光一闪,道:“俞书计,申委让周沐过来当常务副市长的玄机就在于此,从根本上讲与港口改制有关!” “玄机……” 俞晨杰同样才思敏捷,轻轻一拨便豁然开朗,“4.5%股权所有人是都海骄,周沐是他儿媳妇,申委此举是把公事变成了家事,好厉害,好厉害!” “港口改制成功便也有周沐的功劳,后面提拔地级市市委书计便顺理成章,哪怕副省级外界也不好说闲话,对吧?” “嗯,这样算起来她在正厅领导岗位呆的时间也蛮长了……” “所以还得增加周沐的工作量,”白钰叹道,“想到这个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俞晨杰哈哈大笑,接着说:“还有件头疼的事儿,马永标又从狱里发来举报信,不知受了哪位高人指点,这回绝口不提深南集团而死咬蒋跃进受贿问题,什么时候送过商品房,什么时候送的古玩等等,说得有鼻子有眼。白市长说应该怎么办?” 那位高人就是白钰,还能怎么办? “市纪委愿意接手么,总不会又以省管干部作为托辞吧?”白钰反问道。 “很不幸,童丞书计就这么说的。” 俞晨杰摇头叹息道,虽对纪委书计十二万分不满也无计可施,作为现任申委秘书长谭规的铁杆心腹,童丞下一步很可能提拔到省纪委担任要职,俞晨杰再强势也不便翻脸。 “如果证据确凿,不妨移交省纪委调查……”白钰沉吟道。 “提到蒋跃进,省纪委就是万年不变的说辞,”俞晨杰道,“它怎会推翻自己的调查结论?” 办公室里陷入沉默,两位主正大员都紧锁眉头。 良久,白钰缓缓道:“关键问题是,我们是否为了安定团结放过此事,让他平安着陆?” “白市长甘心吗?” “俞书计甘心吗?” 两人目光相撞,碰出一溜儿火星。 俞晨杰陡地笑了笑,道:“本质上我和白市长一样都属于嫉恶如仇的主儿,所以注定蒋跃进悲惨的结局!查,一定继续查,在我们能力范围内对贪官污吏穷追猛打赶尽杀绝,才能形成高压态势和强大的威慑力,让领导干部不敢贪,不能贪、贪不起!” “那就查!” 白钰呼应道,“房产、古玩、珠宝等都能查到销售流水;蒋跃进几个情妇均在我们锁定视野内,随时可以强行入室搜查;他在市区、郊区的两幢别墅也处于严密监视中……” “我征求过柯顾生意见,他愿意继续承担此项工作,白市长那边呢?” “冯涛安排到基层当区长了无暇分身,就换冼宏伟吧,查案也是一把好手。” “行,说定了!” 俞晨杰顺势拍板道。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召开常委扩大会,九点整,白钰让晏越泽把周沐请到办公室。 经过昨晚一通发泄,加之都家可能也做了工作,周沐已恢复平静,拿着笔记本一言不发坐到对面——站在都家特别都建尹角度还是息事宁人劝说周沐服从大局,此轮调整尤晓薇在弟弟惹祸的情况下依然得到重用成为省厅一把手,郭守声也提拔正厅,加上其它地级市主要领导任用方面也有斩获,总体还是满意的,不能因为周沐个人遗憾而伤了和气,好像都家每次必须全胜似的,那也说不过去。 白钰示意晏越泽回避,然后道:“省城正府工作面广量大、情况复杂,周市长应该略有知情。下半年两项主体工作目前都遇到很多麻烦与矛盾举步维艰,待会儿俞书计要在会上重新明确和调整部署,我呢先提前跟你沟通一下……” “怎么,要调整我的分工?”周沐眉毛一扬语气不善道,她虽性格粗疏,略有鲁莽草率,但毕竟也在官场摔打多年最起码的功课还会做,比如原先陈理华负责哪些工作、对接哪些单位部门、承办哪些工程项目等等,昨晚都有非常细致的研究。 要是他敢于来个下马威,架空或削减自己的权力,那么先吵一架再说! 白钰笑笑,道:“没有没有,好端端调整分工干什么,难道我还不信任周市长的能力水平?” 这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周沐面色稍有缓和,道:“我也相信白市长不会让老搭档吃亏。” “而且按伍省长指示,昨晚俞书计跟我商量准备给你压更重的担子,”白钰唯恐她拒绝,搬来两尊大神挡在前面,“眼下城中村拆迁狼烟四起正府这边忙得焦头烂额,你初来乍到不宜卷进去;港口改制方面,你先后与宛东港、湎泷港打过交道,相关领域起码比楼遥熟悉些,还麻烦你参与协调解决棘手的矛盾,好不好?” 白钰不仅把伍家恩扛出来,前面特意铺垫“两项主体工作”,言下之意作为常务副市长你仅仅“参与”其中一项不算欺负人,也是工作需要。 换而言之,从伍家恩(甚至庄楫石)到俞晨杰以及白钰都在赌一点:周沐不知道都海骄在勋城港暗中持有4.5%股份! 因为一方面周沐等家族子弟媳妇压根无权参与都家最隐秘的家族生意,也不清楚内幕隐私;另一方面都海骄4.5%股份透过曲折隐蔽的手法由第三方代持,自以为瞒天过海无人知晓,也没料到被楼遥暗中挖出底细,怎么可能主动告知周沐? 双方在打一场不对称的信息战。 第2986章 全盘否决 周沐犹豫片刻道:“参与协调可以,尽量以楼市长为主,我恐怕要腾出时间熟悉分工领域事务,尽快掌握基础情况和数据。” “有疑问多向梅市长和郭秘书长请教,”白钰想了想补充道,“目前市里涉及城建的重大项目都被俞书计和我叫停,等三季度城中村拆迁告一段落后统筹规划,你多留意些。” “好。” 周沐眨了眨眼睛应道。作为都家子弟媳妇,即便家族内部绝口不提也听说暨南九建幕后大股东是谁,九建与六建在省城及各地级市重大工程的争夺内幕也略加一二,白钰显然担心她刚上任就坐歪了屁股故而出言提醒。 到这样的层级市领导之间知根究底,别痴心妄想耍什么小动作小心机。 本来还想抓紧时间跟新上任的梅芳容、郭守声聊两句,但九点半的会议他们都必须提前几分钟到场,只得打消念头。 上午九点半勋城市委常委扩大会议正式召开,出席对象包括全体常委;市人大、市政协主要领导,市正府全体副市长、市长助理;市开发区、汽车工业园主要领导;各区区委书计;市委办、正府办、发改委、经贸委、外经委、财正局、国土局、建设局、交通局及市拆迁领导小组负责人。 坐下来济济一堂,白钰非常不喜欢这种非驴非马,既不具备讨论研究的民主氛围,又不象部署落实工作任务。 但俞晨杰就很享受以他为中心的市领导班子豪华阵容,没办法,这真是一把手自由发挥的权力空间。 虽说参会人员大抵听说周沐的坏脾气,然而尤晓薇的调离与周沐的加入还是令人眼睛一亮: 李璐璐的丽,周沐的艳,梅芳容的芳,云歌吟的娇,连起来正是“娇芳艳丽”,再加上提拔区委书计波涛汹涌的高波,可谓赏心悦目,延续“勋城官场出美女”的老传统。 提到周沐脾气不好,其实李璐璐软硬兼施、语带机锋;梅芳容快人快语、坦荡犀利;云歌吟貌似柔弱、绵里有针各擅胜场,都是不容易对付的女人。 会议由白钰主持,俞晨杰主讲,开场白寥寥数语表态服从申委此次人事调整,并代表市委市正府欢迎新领导、新成员的到来后,他主要提示三方面工作重点: 一是全力推进五区六个城中村搬迁拆迁工作,俞晨杰指出前期发现部分区委及区委书计对涉及本区城中村拆迁不闻不问隔岸观火,所有事务都甩给区长为首的正府,这一点不能容忍。城中村拆迁工作采取“双首长制”,区委书计和区长共同作为拆迁工作的第一责任人,出了问题都跑不掉。 二是加强港口改制工作进程,确保按期完成股权设置和配合省港口集团收购。根据会前沟通情况(俞晨杰得知周沐“不同意调整分工”的消息并不感到惊讶),明确由新晋常委、常务副市长周沐参与协调港口改制相关事宜,充实领导力量。 三是营商环境问题,也是今天俞晨杰讲话的重点。 今年四月勋城某小区发生了一起宠物狗咬伤七旬老人事件,本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因各方处置不当,闹到全国皆知而不可收拾的地步。 咬伤老人的是一条巨型贵宾犬,属于我国禁止养育的品种。巨型贵宾犬块头大本身就很吓人,过分的是狗主人居然不拴绳子结果酿成大祸,使得老人手腕、膝盖、小腿等多处被咬伤。 事后狗主人匆匆将巨型贵宾犬弄回家,而对老人伤势不闻不问。老人自行就医后找到小区录像上门索赔,刚开始诉求很简单:承担医药费并公开道歉。 谁知那户人家态度极为嚣张,先是拒不开门,后来扬言老人自己摔伤的意图讹诈,再纠缠急了直接说大不了打官司,老子奉陪到底! 老人无奈找到《勋城晚报》社会热点栏目组跟进此事,这才发现狗主人原来是小区所在居委会的党群副书计! 分管党组工作的副书计素质如此低下,社会热点栏目组也无可奈何,先陪老人到居委会协商处理,被拒之门外;向区城管反映问题,接待领导推说不知并让保安将他们轰出去;到市市场监督局上访,才说了两句便被打断…… 社会热点栏目将一连串遭遇做成系列报道后引起广泛反响,京都党报、钟纪委、钟宣部等都发文关注,最终在全国人民关注之下市正府才要求区里成立调查组,当事人即那位居委会副主任终于姗姗来迟地出面道歉。 已经迟了。 风波愈演愈烈,坚持不懈的网友们突然挖出居委会副主任以亲属名义开办了三家公司,其中一家以经营不善为由宣告倒闭恶意逃避银行贷款485万元! 堂堂国家公务员、分管党群工作的干部居然擅自经商,经商也罢了居然当老赖,顿时群情汹涌又激起新一轮讨伐。 舆情一直延续到俞晨杰、白钰空降,过问此事时才发现承办领导是前常务副市长陈理华,始终抱着能拖则拖、息事宁人的态度,不打算做伤筋动骨的处理。 白钰火了,勒令区委十天内上报调查和处理结果,饶是如此又拖了将近一个月,主要是处理意见不痛不痒令得白钰很不满意退了两次。直至上周区委区正府才正式对外公布: 一是对涉及此次事件的四个单位进行通报批评,取消当年评先评优资格; 二是当事人即居委会副主任党内严重警告、撤职处分,停岗停薪处理经商事宜,给他的选择有两条路,要么干脆辞职下海,要么关闭所有公司并偿还485万银行贷款,才能保住公务员饭碗; 三是区城管、市市场监督局一把手和分管领导分别处以党内严重警告、记大过;免职、降职、降级、诫勉谈话等;居委会领导班子一锅端; 四是小区物业公司因协调不力、处置不当被罚款50万元,取消小区管理资格且两年内不准涉足物业管理行业。 很巧,说了这么多实际上就是花坛区,因此前区委书计仲澄“提拔”为市统战部长,区长贲健被敲山震虎都有其内在逻辑。 俞晨杰以此为话题疾声厉色道: “基层组织……特别区级以下居委会为中心的组织官官相护、民生疾苦漫不经心到何等程度,我听说第一稿处理意见最严重的是降职降级,不象话!要是换我简直要连分管副区长、区纪委、区宣传部一块儿处分!我再说一件事,是我前两天微服私访到的问题……” 勋城重商主义盛行,满地都是公司、老板,有真有假良莠不齐。想成立皮包公司?完全可以,没钱、没地点都行,有人专业代办打理,手续费3000元,联络费2000元,打点费2000元,半年代账费共2000元,此外打印、办证费用另算,1万元左右便可搞定。 皮包公司多了,工商税务等部门发财机会滚滚而来。 因为不正常运营,年检肯定有不符合工商局要求的地方,通不过年检有可能面临高额罚款,怎么办?同样专业代办打理,每年3000-5000元确保平安无事。 想要注销公司也不容易,同样需要找人打点,公司没收入账目1000元,税务专管员5000元,补交房产税等每月200元,一圈下来又得万把块。 俞晨杰语气沉重地说: “外界都反映北方城市营商环境差,正府把市场管得太严太死导致权力寻租等不法行径。照我看,勋城基层组织铁板一块、管理松散懈怠是另一种糟糕形式的营商环境,平时自由散漫无约束无束缚感觉很自由,市场化嘛,我爱咋就咋顶多花点钱了事儿,可一旦出了事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到时就会发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天给各位敲敲警钟,洗洗脑,请收起过去那套自由主义、散漫作风,该管的要管起来,该负责的要负起责任!我在这里强调一句,今后若再出现狗咬人那种小事发酵为重大舆情的,从区委区正府到最基层一杆子撸到底!” 会场出奇地、奇异地寂静,参会人员都目瞪口呆看着这位市委书计。 被他的狠话吓住了吗?那倒没有。 俞晨杰空降以来频频在各种场合放狠话,狠话说多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重点在于,他以狗咬人和公司准入退出两件事得出要严厉监管市场显得非常牵强,也触动在场岭南本土干部最敏感的神经。 上世纪以来,暨南以其高速发展和经济规模与总量遥遥领先内地,傲视沿海发达省份群雄,究其内因就是奉行“小正府大市场”,所有产业、企业都放到残酷的市场环境下适者生存,继而沉淀并壮大一大批优秀企业并打入国际市场,也在京都一盘棋下的财正转移支付策略作出卓越贡献。 在抓经济促发展方面,暨南干部对外省干部还是有心理优势的,以至于形成的印象是从北面来的只懂正治不懂经济,更不懂市场。也正因为此,当白钰领导下的湎泷两年内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着实让暨南上下震惊了,继而任命为勋城市长接手庞大无匹的龙头城市也无可厚非。 俞晨杰倒好,一句话把暨南长期奉行“小正府大市场”体系给否决了,难道……难道他彻底倒向背后靠山汤家的理念? 第2987章 联袂反对 俞晨杰长篇累牍讲了两个小时,始终气势如虹充满斗志和激情,与他文弱书生的外表形成强烈反差。 他讲得磅礴浩瀚,参会人员却都低头做着小动作,笔记本在桌上推来推去交流刚才他那番令人不安的言论。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俞晨杰抬腕看表微笑着问: “白市长有没有需要补充……各位常委有没有意见建议……” 本来是句场面话,都没有就散会,谁知市正协主席吕东墨蓦地昂然道: “我有!” 俞晨杰和白钰都愣了下,直觉吕东墨此时跳出来大概与萧家新祠堂有关,根据了解的情况,吕东墨与目前任省文联副主席的萧家老二交情深厚,能以一手好书法走捷径成为市委常委、正协主席也与萧老提携有关。 “东墨同志请讲。”俞晨杰道。 吕东墨捋捋引以为傲的长髯,道:“一直以来根据市委分工,市正协负责和主导党外人士培养、考察、选拔、推荐工作,在市统战部的配合协助下开展挂职实践锻炼活动。同志们,我所说的可以在相关会议记录、红头文件里找到原话,保证一字不差!” 话一出口,参会人员都猜到吕东墨冲着原市统战部长李璐璐而来,新任统战部长仲澄则一脸懵逼,完全不知前因后果。 李璐璐神定气闲看着笔记本,似与自己无关,按现职也确实无关。 吕东墨续道:“今年以来市正协会同市统战部开展遴选工作,对入选者进行公示;下发挂职实践锻炼活动预备通知、相关要求等等,每个环节都做得一丝不苟。涉及挂职锻炼的同志都做好相应准备,涉及到的单位部门也给予大力支持,眼看快要付诸实施了,市统战部突然通知活动暂停!同志们,市正协才是培养考察党外人士活动的领导单位,结果协同做工作的市统战部通知暂停,事先居然不跟正协包括我在内任何人商量,我们正协跟人大、市府两办一样都是收到通知才知道活动取消了!这是什么操作?我不理解!今天难得市领导们汇聚一堂,我要请相关部门相关领导做出解释!” 仲澄朝李璐璐瞅了一眼,道:“东墨同志好像对市统战部有看法,我呢昨天才接受申委领导谈话、办理移交手续,今天早上到办公室才坐了二十分钟就参加会议,我要是说对之前情况一无所知好像有推诿扯皮之嫌,但同志们都知道之前我在基层主持全面工作,嗯,正协、统战方面过问得比较少,因此……请东墨同志理解。” 言下之意不是瞧不起你吕东墨,正协、统战两摊子事务还真没放在眼里。 吕东墨沉着脸说:“跟仲澄同志没关系!” 李璐璐徐徐道:“噢,我终于听清楚了,原来跟我有关啊……要是两位再说清楚点,刚才我就明白了……” 男子汉大丈夫好好说话,别含沙射影! 白钰也接过来垫了一句:“暂停党外人士挂职锻炼,那件事我有印象。” 什么叫有印象?明明就是你出的馊主意! 李璐璐啼笑皆非瞟了他一眼,道: “被东墨同志大加抨击的《关于暂停本年度新的社会阶层党外人士挂职实践锻炼活动的通知》,是我签发的。东墨同志是在质疑统战部长签发权,还是党外人士挂职锻炼活动领导权?之前《关于开展本年度新的社会阶层党外人士挂职实践锻炼活动的通知》就是本人签发,而不是跟市正协联合签发吧,东墨同志?我有权力开展活动,当然就有权力暂停活动,解释权在市统战部,即使党外人士入围与遴选的资质审查办公室设在正协,也应该接受党的领导,我没说错吧,东墨同志?” 吕东墨没料到她竟敢伶牙俐齿地当众反驳,以前伍家恩、萧志渭主正期间还真没把她当盘菜,如今真仗了自己长得漂亮深得两位年轻领导欢心闹腾起来了! 遂冷着脸道:“我知道签发这份通知,李璐璐同志肯定经市主要领导同意,但那是处理问题的正确态度吗?不管谁领导谁,也不管到底哪个部门在实质性做工作,就算协作关系,你统战部通知暂停前至少应该哪怕象征地征求一下市正协意见吧?再说了,我也是市委常委,论党内排名列你李璐璐同志之前,这点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么?!” 他也真是急了眼,连党内排名这种只能揣在心里的话都搬到台面。 “嗯,这个……” 俞晨杰对常委扩大会议气氛陡地转冷颇为不满,皆因吕东墨搅局而起,当下道,“党内排名按姓氏笔划次序,每人一票!如果东墨同志觉得关于党外人士培养锻炼程序有待商榷,会后请富帅同志牵头会商落实,不必占用常委扩大会宝贵时间!” 吕东墨立即道:“程序倒是小事儿,我相信今后能与仲澄同志很好地衔接配合(与李璐璐不行),我今天想提出来讨论的是暂停党外人士挂职实践锻炼原因,按文件解释是城中村拆迁乃全市重中之重事,党外人士不能置身度外也应该全身心投入进去,在市拆迁工作大框架下实践锻炼……同志们,他们是党外人士啊,他们因为在各领域崭露头角、取得非凡成就而被组织上遴选,培养重用,其性质和特点决定了他们有别于普通公务员,体现我党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人才遴选机制与优势!” “这一点我深有同感!”组织部长柏芳莲道,“有些抽调到城中村工作组的文职干部文质彬彬,大声说话都脸红;大学讲师、中小学老师个个温文尔雅,每句都引经据典;艺术气质的、搞技术、大数据的……所有这些到了城中村都象呆瓜,根本没办法跟那些业主、租客交流,岭南话叫做‘鸡同鸭讲’,好像不是说的一种语言无法沟通。” 潘富帅也连连点头:“驻村工作组还是应该抽调有基层经验的、善于沟通的、与群众打成一片的干部,否则追求人数、搞人海战术毫无意义,只会让老百姓反感。” 这位市委秘书长颇有些特立独行的味道,从来不盲目附合奉承,当然了,他的身家根本不需要。对这样的市委大管家,俞晨杰头疼得很却又换不了,因为很简单申委对两位外省年轻领导的组合并不放心,班子成员需要有敢于说真话甚至顶撞的存在。 以吕东墨为首或者说他无畏的姿态,本土常委们采取的策略是凡市委书计、市长权限内且达成一致的决策决议绝不反对,如李璐璐签发暂停党外人士挂职实践锻炼活动,文件都发出去了断断不可能收回。但关于将党外人士培养锻炼置于拆迁工作大框架下,那就有得商量了。 故而吕东墨发起之后,柏芳莲、潘宣帅立马呼应,态度坚决地予以反对。 李璐璐见犯了众怒有些心怯,生怕遭到更多常委声讨不敢再正面硬怼,赶紧向俞晨杰、白钰投去求援的目光。 俞晨杰稍加掂量,感觉副书计张恒很可能站在他们那边;纪委书计童丞本来中立派但因为柯顾生的事搞得很不愉快,前几天又为查不查蒋跃进有些不太和谐,恐怕要变成对立面了。 算下来反对者为五票。 自己这边加上白钰、李璐璐以及卢大军(帮他解决了冼宏伟的职务问题),只有四票。 两位新晋常委周沐和仲遥两眼不抹黑,肯定弃权,这样权衡必输无疑。 俞晨杰不着痕迹地给白钰使个眼色,道:“谈到城中村具体工作了,白市长有什么看法?” 白钰暗想妈蛋城中村具体工作不应该问云歌吟吗,找我干嘛?遂沉吟片刻道: “三位常委反映的情况与市拆迁领导小组派驻工作根本宗旨并无矛盾,某种意义讲相得益彰,为什么这么说呢?同志们,民主人士、专家、学者、艺术家等等都非生活在真空,也要上街买菜、下馆子吃饭、送孩子上学、陪老婆逛街,这些也都是基层生活啊。以东墨同志来说,难道成天关在家里练书法么?” 梅芳容响亮地说:“我检举,上次看到东墨同志陪爱人买包包,如果那位女同志是爱人的话。” 参会人员哄堂大笑。 吕东墨连声道:“当然是自家老婆,其他哪敢啊。” 好个梅芳容,关键时刻就是给力! 白钰笑道:“也不会不敢,比如扶贫需要,比如陪失学女孩买书包等等都可以的。党外人士挂职实践锻炼活动结束后干什么?要放到重要领导岗位承担更重的担子。那么我倒想反问一句,如果脱离群众、不了解基层情况、与社会时代脱节,能干好本职工作吗?别说我们这些人,京都大领导也要不定期走近基层和老百姓促膝谈心,轻飘飘一句‘鸡同鸭讲’,你芳莲同志敢不敢上电视说?”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陡地转为严厉,柏芳莲一滞,辩解道: “只不过打个比方。” “没人能够脱离群众干工作,否则就是空中楼阁!” 白钰铿锵有力地说,“你说搞艺术不能接触油米柴盐,搞技术不想混迹现实,你就别处心积虑争取成为培养对象,接受组织考察;你想在更高的平台上发挥自己才能展现自己能力,那就必须接受我们的规则,我们的要求!” 第2988章 基层组织 白钰一席话非但扭转三位常委齐声反对的不利局势,也将常委扩大会气氛拉回主轨道。 俞晨杰顺势道:“白钰同志讲得很有道理啊,不错,组织建设、人才培养要百花齐放,前提都是花朵、都有花香,我们培养人干部体系如同花园,里面不能混韭菜,那才是党外人士实践锻炼的正确态度。同志们,三季度末全面完成六个城中村拆迁搬迁只是开始,不是结束!在今后三至五年内,城中村拆迁和旧城改造都是重点工作,市委市正府将大力提拔重用这方面能征善战的干部,无论党内党外,提拔重用名额都会有所倾斜,挤占其它方面名额也在情理之中!今天在这里顺便提一句,当然也是我和白市长的共识,具体措施等四季度常委会讨论研究,那就是明年后备干部包括党外人士遴选和培养任用都要为城中村拆迁工作保驾护航!别的没有了,散会!” 他不想吕东墨等常委再啰哩啰嗦耽误时间,直接宣布会议结束。 步出会议室后,霍忠和邢成顺边走边兴致勃勃聊起了近日在勋城红火的中老年减肥养生操;楼遥则紧紧盯住白钰询问周沐到底能提供哪些方面的帮忙,碍于旁边有人,白钰不便挑明了说,含糊其辞道目前先定个大概方向有关细节再慢慢斟酌。 走到电梯口眼角瞥见梅芳容等市领导尚有段距离,白钰低声道: “关于股权设置问题可以邀请她过去参与座谈嘛……” 楼遥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周沐貌似突兀的空降实质是申委下的一步大棋,连连点头道:“噢噢噢,好,很好!” 很多问题稍稍转下弯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但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宁可撞墙而死都不愿这么做,因为脑子转不过弯来。 为何这么说呢? 当年南大使馆被炸、南海撞机两件事相继发生时,全中国键盘侠都卷起袖子要跟美国人开战,那种群情汹涌的程度简直不亚于二战前夕。 结果没打。 为什么不打?打不过啊。其时军力评估大陆海军都不是湾湾的对手;空军更别提,倘若空中格斗占优势至于主动去撞吗? 海湾战争爆发,很多警备区指挥室死一般寂静很久没人说话,都看傻了——原来现代战争是这样打法,幸亏我们没有…… 想想出一身冷汗! 如果明知不是对手还蛮干,就是宁可撞墙而死都不转弯的头脑。等到宋楠悍然下令同时炮击美舰、台舰,在全世界面前轰沉詹姆士舰吓跑桃园舰,那是宋楠天生神武英明指挥吗? 他背后站着已经强大起来的中华民族! 回到办公室,梅芳容紧跟着进来,象往常一样神情自若地坐到白钰对面。白钰就看着她笑,她何等聪慧立即醒悟,道: “我已不是市长助理兼秘书长,不应该频繁来您这儿汇报工作,对吧?” 白钰竖起手指道:“考虑到外界业已形成的负面影响,你的次数只能比云市长少,否则有心人都在暗中数着……其实有些工作电话交流也一样。” 梅芳容道:“我还是习惯于当面汇报,有利于发散性思维。白市长,刚才俞书计在会上的提法同志们都有些不安,担心影响接下来的正策方向甚至经济路线,推举我来向您反映……” “同志们为什么不推举云市长、霍市长、邢市长,非推举你?而你被推举后也就来了?” 白钰半戏谑半责怪道。 梅芳容抿嘴一笑:“把我跟云市长比较,证明您真的在害怕了,没什么,我不怕就行……白市长,我在说很严肃的问题,”她收敛笑容道,“我不便评价俞书计举的两个例子对不对,但上世纪以来暨南从改革开放到经济发展再到体制革新以及产业化革命等等,毫无例外都走在全国前列,包括这次土地使用权续期收费同样做了试验田。我们靠的什么?思想的开放、包容、求新求变,还有更重要的就是不急于下结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一切让人民和市场来判断,而非长官意志!白市长。” 白钰沉思片刻,道:“暨南乃至岭南地区普遍存在psychologicdvantage(心理优势),当然可以叫做正能量的自豪感,譬如提到中国就是地大物博、人口众多……” “您这样比较是贬义吧?”梅芳容笑道。 “你立刻敏感地听出来了,是吗?”白钰道,“康熙皇帝有很多儿子,长子不争气经常受责罚,时间久了习以为常,后来厚着脸皮接受弟弟们帮助也没什么,落后就要挨打嘛;康熙皇帝见长子没指望了转而培养两位能力强的儿子,一个擅长搞钱,在他管理下国库充盈、朝廷财力大幅提升,有了钱就能用作军费去打仗打胜仗;一个声望极高,海内各界提到都竖大拇指,某种程度代表朝廷开放包容的形象……” “我好像猜到白市长影射哪三个地区或省份。”梅芳容笑眯眯道。 “没有,我在讲历史,”白钰道,“话说两位能力强的儿子各方面都好,可都有改不掉的毛病,擅长搞钱的挨不得批评,稍微责怪几句就容易撂担子,缺乏自我反省的勇气;声望高的呢耳根子软听风就是雨,而且打嘴炮很在行打不了硬仗,一旦见着真章就拉垮。” 梅芳容哈哈大笑,道:“越说越象,证明我刚开始的猜测没错,嗯,以史为鉴,我们这些人都属于康熙擅长搞钱的儿子吧?” “以史为鉴,小到团体、地域大到国家、正府,当听不进去批评和质疑时,就会自我崩溃走向失败!” 白钰道,“当前美国就是如此,所有发生的不幸都是中国的错、俄罗斯的错、竞争对手的错;如果大家都听我的,允许我驻军,按我的旨意行事,再有不幸就是上帝的错。” “您的观点是不管俞书计说得对与错,我们都要……” “辩证地看待并分析!” 白钰目光炯炯有神,“刚刚我忘说了一点,那就是康熙长子虽有千般不好,但执行力强,打起仗来奋勇争先;两位能力强的儿子性格却都偏软,身边幕僚水平能力还可以但越往下越差劲,当然了,搞所谓仁义和利益揉合起来的哪经得起考验,你说呢?” 梅芳容卟哧笑道:“您影射愈发勉强了,康熙儿子们的王府可没有居委会、社区,不过在这一点上俞书计和你说得对,勋城基层组织的确存在很大的问题,管理脱节、执制松驰、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已经到了无法忽视必须立即加以整顿的时刻……” 这时云歌吟抱着一卷材料到门口却又止步,道:“对不起打扰了,我待会儿再来。” “哎——” 白钰只来得及叫了半声,云歌吟又闪得没影儿了。 梅芳容撇撇嘴道:“瞧吧她就这付样子,让您看到又看不到,说不打扰其实还是打扰,接下来您还得主动请她,不愧堪称勋城第一绿茶。” “不是勋城第一美女吗?” 白钰笑道,“我是感觉啊随着周市长的到来,你们女同志之间要升级更新相处模式,不管绿茶红茶白茶一律改喝咖啡。” 梅芳容好奇地侧过脸庞:“哦,她是怎样的相处模式……” 才说了一个字,周沐“咚咚咚”大步进来,劈头道:“我有事找你!” 根本无视梅芳容的存在。 白钰冲梅芳容叹了一口内涵丰富的气,意思是看到了吧,就这个模式。 梅芳容知趣地起身道:“我就汇报到这里,周市长请坐。” 说罢以比云歌吟还快的速度急闪。 见周沐坐到对面,白钰又叹了口气,道:“刚才就是梅芳容梅市长,我觉得周市长应该打声招呼的,个人建议。” 周沐道:“除了你一个都不认识,也没兴趣提前认识,等开完党组会再说!白市长,我摸了圈发现手底下缺胳臂少腿,根本没法开展工作!发改委老夏年底退二线,成天在办公室喝茶;经贸委杨功提拔副市长,目前副主任暂代;外经委那个说话一字三顿,一句话恨不得分五六截,让人听了就想拍桌子……” 白钰第三次叹气——从周沐出现起他就不停地叹气,道: “周市长请听我劝一句,在省城千万别拍桌子,否则五分钟后包准传到省领导耳里,影响可就不好了。” “我说的重点是没法开展工作!”周沐强调道。 “经贸委主任是份量很重的厅级干部,按惯例要由申委组织部提名并经省常委会讨论研究,市委只有建议权,”白钰道,“俞书计和我对勋城干部情况还不熟悉,暂时没有建议人选。但你不同,你从湎泷调到勋城已经受了委屈——私下这么说不代表组织啊,有理由要求申委组织部允许从湎泷那边带两位用得称手的干部,以便尽快把工作抓上手。” 经他提醒,周沐不由眼睛一亮,道:“是啊,以前也有这样的惯例,你在湎泷时间比我长,了解更全面更透彻,说说挑选哪两位?” 白钰道:“申委组织部是你家开的,说两位就两位?俞书计和我都没肯带!所以你要做好只带一位的准备,如果两位更好。” “只带一位的话,带谁?”周沐紧紧追问。 第2989章 林场事件 白钰慢悠悠道:“周市长觉得马昊如何?他在省府大院都出了名的,以他的脾气、风格、魄力肯定能第一时间协助你站稳脚跟、打开局面。” “那倒是,马昊不错!” 周沐脱口而出,转瞬似悟出什么指着他道,“不对不对,他是你从通榆带过来的干部,怎么眨眼间变成我用得称手的人了?” 白钰正色道:“第一,马昊不是我的人,也不是你的人,马昊就是马昊,是位值得信任的好同志;第二,马昊在湎泷发改委跑项目、办手续、抓作风等表现有目共睹,如今到省直机关不管哪个部门都买账,谁都不敢故意刁难;第三,马昊到湎泷后一直在市直机关,听从你的指挥,请想想‘用得称手’四个字适不适合他?” “唔……” 周沐脑子里盘旋了好几圈,把湎泷正府领导们挨个琢磨了一遍,想来想去虽说偶尔有点色迷迷模样还真的就是马昊最称手,沉吟道,“但他如今已是副市长,响当当副厅实职干部,愿意到勋城做具体工作吗?实话说,宁愿在湎泷当副市长安逸实惠。” “你也这么认为吧?坐井观天!”白钰趁机批评道,“窝在湎泷,正厅领导岗位总共才四五个,什么时候轮到他马昊?在勋城每年都有好几个正厅名额,成功概率是湎泷的十倍!你也是,老耿耿于怀市委书计位子,说穿了不也是正厅么?平台不同,跨跃的高度就不同!” “也有道理……” 周沐难得温婉地说,实质都家大院都建尹、都海婵都这么劝,往深处想心理也就平衡了,“如果肯带两位呢,另一位选谁?” 白钰道:“岳汉城有郑家背景,到省城应该如鱼得水;卢小晨、姚志华等也都属于务实能干的干部,适应力强工作踏实,能给你非常大的帮助。” “好像真的很不错哎,”说到这里周沐一惊,“看不出来你在湎泷短短两年时间竟然培养这么多干部!” “他们本身就很优秀,需要的只是机会,”白钰温和地说,“如果周市长给予他们更好的发展平台,必将是一次完美的双赢。” “我记下了。” 周沐深深点头道。 在随后召开的正府党组会议上,白钰又重申市委关于安排周沐协助做好港口改制工作的要求,周沐压根不知(都家大院也没人提过)都海骄曲线持有4.5%股份的事,漫不经心答应下来。 白钰强调的重点仍是不折不扣推进城中村搬迁拆迁工作,各条线、各单位部门配合市拆迁领导小组做好关于疑难清单的攻坚,从现在起每周固定时间召开市长办公会对重点难点痼疾进行会办。 白钰随即着重点了几个项目并落实责任领导: 港口改制工作中的股权设置问题,楼遥为主责任人,周沐为第二责任人; 签约率、搬迁率等进度处于末位的吾屏城中村,云歌吟为主责任人,梅芳容为第二责任人; 岚凤城中村37亩商业用地问题,邢成顺为主责任人,郭守声为第二责任人。 白钰指出,主责任人与第二责任人在责任追究方面没有轻重之分,而是关注优先顺序问题,是重点工作与次重点工作的关系。 针对驻村工作组出席率不高、逐户做工作流于形式、效率低下等问题,白钰要求在此前分解到人、与工资挂钩、与职务和岗位挂钩三招基础上,实施每天打卡上传照片制度: 市拆迁领导小组每天在各城中村不同地点设置打卡点,上下班必须用本人手机扫描二维码,迟到早退者每次罚款200元; 每天规定走访户数和签约户数两个指标,分不同权重进行考核奖惩; 走访业主时要将合影照片上传到考核系统,若发现ps等变造手段一律开除; 市拆迁领导小组对所有驻村人员进行gps定位检查,一旦发现长时间逗留某处或未经请假离开城中村范围,将视同旷工立即停岗停职! 最后一条令副市长们个个咂舌皱眉,深感不妥。 斟酌良久,霍忠——陈理华、蒋跃进相继离开,资格数他最老也最敢讲话,道: “白市长狠抓劳动纪律、提高走访效率的初衷是好的,但gps定位技术都用上了是不是有点……侵犯隐私什么的?不怕丢人,我有严重痔疮做了手术又复发,有时上趟厕所得三四十分钟……” 云歌吟等低头暗笑,梅芳容道: “白市长又没监视你上厕所,指的是驻村人员。” 邢成顺闲闲道:“驻村人员也有女同志,女同志也要上厕所,都在监控之列吧?” 云歌吟主动帮着说话,道:“会有合理停留时间,比如一刻钟、半小时,还会考虑驻村人员午休时间。” “那样又有问题,基层会说哎呀市里给我们上厕所限时间了,后面恐怕还要区分大小便,动作慢的来不及解裤子等等……” 霍忠反驳道,还没说完大家笑成一团,梅芳容啐道: “霍市长越说越脏乱差,赶紧住嘴,不然我拿餐巾纸堵。” 说也奇怪梅芳容这么说谁也不生气,霍忠还假装害怕地捂了下嘴顺势结束。因为梅芳容就是很大气的嬉笑怒骂风格,换成云歌吟便要被骂绿茶婊了。 白钰也附合着笑,然后道:“公务员的自由与隐私跟普通老百姓不是一回事儿,我们要如实申报财产说明大额资金来源,老百姓不需要;我们跟谁吃饭、谈了哪些事追究起来要说得清楚,你去问老百姓试试?纪委这会儿问梅市长那条项链哪来的,梅市长就得提供发票;老百姓呢劈手甩一记耳光,老娘戴项链关你屁事!” 云歌吟扑闪着眼睛幽幽道:“梅市长项链别致精巧,白市长很有眼光。” 周沐奇怪地瞟了云歌吟一眼,暗想普通得满大街都有的白金项链,几千块钱而已,别致精巧在哪里?瞧不出来。 她直来直去惯了,还没适应勋城官场特有的争奇斗艳风格。 梅芳容罕有地没有反击,因为云歌吟从来不在公共场合戴任何首饰,没机会下嘴;倒是周沐不显山露水的钻石耳坠大有来头,新任第一天少招惹为妙。 白钰续道:“根据党的《廉洁自律准则》和《纪律处分条例》两大指引文件,公务员、党员干部八小时内外都要讲正治规矩并自觉接受监督,虽然隐私是个人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活动内容和性质同样体现党员干部官品、人品、道德及作风素养。这就是市里采用gps定位技术对驻村人员实施跟踪监督的依据,也是鞭策,如果九月十号时间点同志们如期完成市拆迁领导小组下达的任务指标,后期可以酌情适时放宽……” 党组会开到最后周沐才代表班子新成员简要讲了两句——从湎泷市长到勋城常务副市长也算仕途不大不小的挫折吧,气势远不如从宛东提拔湎泷,难得谦虚地表示“多调研多学习”,与班子成员加强团结等等。 霍忠、邢成顺等资深副市长都对周沐、杨功、郭守声的加入表示热烈欢迎,也确实打心眼里欢迎,毕竟原先陈理华很多工作做甩手掌柜扔给副市长们,他们嘴上不便多说实质意见很大。 按理白钰还有个总结性发言,这时晏越泽匆匆从后排跑过来把手机递给他,听了两句勃然变色,立即起身道: “所有同志都去枫岭林场,那边上万群众聚集抗议修建枫岭垃圾发电厂!” “啊——” 熟悉情况的副市长们也都微微吃惊,梅芳容脱口道:“岚桥区没能做通群众思想工作啊!” “怎么说呢?” 邢成顺瞥见白钰抢先出了会议室门,低声道,“如果垃圾发电厂建在自家门口,你愿意?” 一行人下楼时,市府大院里已停了好几辆商务大巴,事态严重,市委市正府主要领导和相关市直单位负责人将倾巢出动。 枫岭林场位于主城区与勋城机场之间的交通要道,俞晨杰得到的消息是上万名群众涌上绕道高速公路,导致南北高速的交通大动脉停摆;而且机场返城的、各地前往机场都被堵在路上,寸步难行! 这个影响太大了。 短短一个小时绕城高速枫岭林场段已堵了近五千辆车,后面还有源源不断车子开过去。 前往机场的不消说都是赶飞机,错过航班还不知什么时候;从机场返城的要么急于回家休整,要么参加会议、活动、商务谈判,堵在路上哪个不心急火燎?已有脾气坏的挽起袖子与林场附近居民争执未果后动起了手。 那些居民也不含糊,准备操家伙到高速路面砸车;上了火的车主们也纷纷下车要到路边烧房子,一时间场面异常混乱到失控状态。 还有个更要命的问题,就在林场一带群众堵路的时候,申委副书计詹小天从京都回来正好被困住,他的车牌号很显眼一看便知申委排名靠前的领导,被愤怒的群众团团包围讨要说法,高档防弹车被挤压出上百个凹印,随身警卫子弹上膛随时准备射击,詹小天害怕得直接打电话到警备区请求派直升机救援。 “必须不惜代价确保小天书计安全!”伍家恩分别打电话给俞晨杰和白钰时语气严厉地说,“必须尽快疏散、引导群众撤离绕城高速,不准出人命,不准出骚乱,不准出现重大舆情!” 第2990章 凌空救援 俞晨杰和白钰分两路赶往现场,一个负责主城区到机场的七号路口,詹小天就困在那边因此俞晨杰必须亲自到场;一个负责港澳方向到机场的九号路口,车流量不如主城区但影响恶劣,这条路上往来的乘客近半是港澳和外籍人士。 正府班子成员只有四位没参加:楼遥继续回港口主持苦逼的改制工作;云歌吟回领导小组处理千头万绪的麻烦矛盾;郭守声协助周沐留守主持正府日常工作,同时做好相关情况的熟悉。 前往绕城高速九号路口途中,梅芳容有条不紊汇报了修建枫岭垃圾发电厂纠纷的由来: 早在十年前市正府就计划利用枫岭纵深地带和广阔环境建造垃圾发电厂,然而消息传开后林场附近居民担心垃圾焚烧对环境、健康以及房价等带来诸多负面影响,情绪激烈地到省府大院、市府大院前抗议,连续几个晚上上街“散步”,围攻前去勘探测量的技术人员等等,迫使该项目一度搁浅。 问题在于随着城市化的发展,人口迅猛增长,产业企业数量逐步上升,生活垃圾、工业垃圾等令得原有为数不少且设备老化的垃圾处理厂不堪重负,某些地区真正出现“垃圾围城”现象。白钰在上电、湎泷采取的策略是把垃圾发电厂放到山里;吴晓台则利用浩瀚无边的大海;唯独勋城没办法必须与居民区共存。 林场一带已是市正府能寻到的居民密度最小,地方最空旷且最易于通风、散发有害气体…… “垃圾处理和焚烧技术已经很成熟完善,理论上可将负面影响降到与普通工厂持平吧?” 白钰问道。 梅芳容叹息道:“理论如此可实际上……根据规定首先应严格遵守垃圾分类,然后将其中能烧且不产生毒素的垃圾用来焚烧发电;不能烧的如塑料类、金属、玻璃、橡胶等做压缩和无害处理后深埋或填海造田。但在实际操作中,十有八九都打着垃圾发电招牌拿正府补贴,不管能烧不能烧一律焚烧,产生大量燃烧不充分的垃圾……” 生活垃圾本身含有二噁英,焚烧过程中未能完全破坏或分解会继续残留在烟气、飞灰和低渣中;塑料、橡胶在焚烧过程中形成氯苯、氯酚、聚氯酚类物质等前驱物,在重金属催化下也转化成二噁英。 二噁英被称为“地球上毒性最强的毒物”,对生物酶有极强的诱变作用,具有“三致”作用即致畸、致突变和致癌。 加之旧电池、日光灯管、电子元件、涂料、温度计等含有汞、镉、铅等重金属及化合物,焚烧过程中因高温气化形成氧化物、卤化物挥发进入烟气。重金属易在人体内蓄积、导致慢性中毒,如慢性甲级汞中毒、慢性铅中毒、骨痛病(慢性镉中毒)等。 无机汞在机体内可使肾脏、脑细胞受损害,使中枢神经系统发生障碍,也可导致畸胎、死胎。 因此白钰所说“理论上”,的确所谓垃圾无害处理只存在于理论上,即使监管相对严格、管理体系完备的欧美发达国家,随着垃圾处理量的日益增加不得不花钱运到非洲、南美等不发达国家“二次处理”。说得漂亮叫做“二次处理”,实质人工挑捡出有价值的东西后依然一骨脑焚烧,只不过把垃圾及垃圾焚烧污染转嫁到不发达国家而已。 反过来想,倘若欧美发达国家垃圾处理能够真正做到无害,何必花这个冤枉钱?老外精明得很。 听了梅芳容的介绍,白钰深深感慨。 这就是现代社会的邻避效应,即居民们因担心建设项目(垃圾场、核电厂、殡仪馆等邻避设施)等带来诸多负面影响,从而激发嫌恶情结,滋生“不要建在我家附近”心理,并采取强烈和坚决的、有时高度情绪化的集体反对甚至抗争行为。 不甘承受“以我为壑”污染成本继而衍生对正府引进各种项目集体抵制的背后逻辑是,地方正府规划经济项目或公共设施产生效益为全体社会共享,但负面影响却由附近居民承担,因而有反对的理由。 要么不建,要么建到别处,建与不建产生的后果与我无关,那是正府考虑的问题。 你能单纯指责居民们不对么?历史的尘埃落到每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大山,身为正府官员不是只管面对老百姓讲冠冕堂皇、义正辞严的漂亮话,而要换位思考,真正从老百姓角度考虑问题。 “关于林场附近居民强烈反对修建问题,过去十年里市区两级正府做了哪些工作?” 白钰问道。 霍忠分管民政、生态环境、农业农村、社区管理、城乡统筹等领域,每项都挨得上,面对白钰发问,他尴尬地咧咧嘴道: “落实到林场所在居委会做配套思想工作……垃圾发电厂承建商也逐户宣传发动,都,都作了很多努力……” 敢情市区两级正府啥也没干! “宣传资料有吗?我看看。”白钰问道。 霍忠冲坐在不远处的秘书喝道:“快找电子资料!” 白钰面色不豫地瞅瞅后视镜,陡地道:“我们这边来了多少干警?” 梅芳容咬咬嘴唇,起身坐到他身边低声道:“一共……七八十位的样子……” “什么?”白钰扬起眉毛道,“上万人的群体事件外加上万辆车被堵合起来好几万,就来了区区七八十位?索清搞什么名堂?我打电话……” 梅芳容纤手按住他手腕,声音更轻道:“俞书计提前调集了好几百名干警赶往七号路口,伍省长说过不惜代价确保詹书计人身安全……索局还特意悄悄藏了些精干警力给您……” 原来俞晨杰打电话通知时已经先打给索清调兵遣将! 白钰没料到俞晨杰关键时刻玩这手,完全不顾大局也不管统筹安排,以自己为中心而把白钰甩到一边,面沉似水地一言不发,脑中高速运转急思对策。 梅芳容担心他当场发作,手臂紧紧压在他手臂上,悄声道:“我也意识到不对劲临时采取了些措施……我在岚桥区当过区长,跟很多老部下保持不错的互动,出发前我已要求区里把驻城中村工作组人员全部调往九号路口,此外再抽调至少两百名干部到现场接应……不知道能否抵得上用场,但,即使警察过去也不敢硬来的,白市长。” 白钰蓦地凝视着眼前这位美得端庄、机敏睿智的副市长,深沉地说:“做得很好,今天的事记你一等功!” 梅芳容见他这种情况下仍能保持冷静超然,也暗自佩服,嫣然笑道:“有功有赏啊,我可放在心里了。” 霍忠秘书将垃圾发电厂宣传资料发到梅芳容平板电脑上,白钰接过来一目十行快速浏览,半小时不到便看完连同设计规划、远景发展等在内的上百页资料,速度之快令得梅芳容心惊不已。 之后白钰闭目静静深思,梅芳容则悄无声息回到座位。 霍忠和邢成顺同时发短信给她,问道:府院翻脸?很恼火?怎么办? 梅芳容只回了两个字:放心。 新晋副市长杨功也伸长脖子想打听,可惜与梅芳容还没到那么熟的程度,只能干着急。 岚桥区发动的干部队伍陆续赶到九号路口,梅芳容仿佛又回到昔日区长角色,一手拿手机,一手举着平板电脑,凭对九号路口及林场段交通状况的强学博记接连发出指示,要求每三人一组穿插到闹事群众当中,特别正在打架、口角的必须第一时间形成阻断;充分发挥林场领导和当地基层组织干部作用,面对面安抚和化解被堵人员的焦躁情绪;把防线前移五公里,使得后面不断被堵的车子与正在闹事的区域之间物理隔离…… 听着她指挥若定、从容有序的部署,白钰深深呼吸,庆幸自己空降后便提拔重用梅芳容,一个好的助手能主动分担、化解很多累心活儿。 离九号路口还几公里时,白钰突然收到个短视频: 一架军用直升飞机腾空而起,很快飞抵人头攒动、混乱不堪的绕城高速被堵现场,紧接着一身戎装的俞晨杰从机舱纵身一跃,在众人惊呼声中援索而下准确落到詹小天专车车顶! 同时护卫俞晨杰空降的两名特种队员(单凭他怎么可能凌空跳下来后保持潇洒的平衡啊)迅速再跳到地面挡在车门前,保护詹小天从车里出来后飞快地系上绳索,然后一左一右搭住詹小天腰际,“呼”,直升飞机吊着三人转瞬消失在茂密的树林后。 此时特警队突破重重阻力也来到车前形成一圈防线,俞晨杰手持话筒中气十足高喊道: “同志们,我是勋城市委书计俞晨杰!” 好一个雄姿英发、勇猛无匹的市委书计,真与当年雪地里纵身而起狙击猛虎之风采有得一拼。 唉,这些年过去了,俞晨杰还是东北猛人俞晨杰啊。白钰聚精会神看了两遍,默默关掉视频苦笑地摇摇头。 原来,俞晨阳从接到通知起就设计好了一出大戏,且集编剧、制片、导演和主演于一体,所有光环都投射到他身上。 也难怪要调集那么多干警,又非抢在前面抵达现场,接下来剧情怎么发展,如何结局,白钰已基本了然于心。 第2991章 软硬兼施 俞晨阳果然是一路强势作风猛打猛冲打出来的硬汉。 他傲然站在车顶举着喇叭连续喊了好几分钟,现场依然混乱不堪,有人大喊“把他拉下来”,有人试图突破防线揪他。 俞晨阳突然一指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家伙,大喝一声:“把他们摁住!” 顿时人群里挤出身手矫健的便衣扑上前动作利索地将为首制造混乱的摁倒在地,反臂铐上指铐! “还有那边的,给我拿下!”俞晨阳又大喝道。 就这样俞晨阳连续声色俱厉地指东打西、刚强威严的喝叱下,特警们高度配合地连续拘捕十多个跳得最欢的活跃分子——双臂扭到背后铐上指铐根本无法动弹,只得躺在地上不敢乱动。 俞晨阳所带的几百名干警虽说相比堵在高速路面几万人不算什么,他采取的是“中间开花”策略,救出詹小天后牢牢控制核心区域,以强硬手法对抗肇者、煸风点火之徒,这一下场面终于逐渐得到控制。 “谁还敢乱来?谁还敢乱来?谁还敢乱来?!” 俞晨杰带着冷笑连问三遍,等到四周都没人大叫大喊所有目光聚焦到他脸上,才道,“且不谈到底建不建垃圾发电厂,十年前决策的项目,如今我到现场处理问题却叫嚣要揪我要打我,这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态度吗?无法无天!我愿意跟大家谈,但不是这样我站在车顶,你们堵住高速公路,而是心平气和地、都抱着诚意谈!否则,会有越来越多不法分子被抓,要判刑的各位!好,现在我命令所有人向后退,沿着匝道各自回家,马上正府会有工作团队跟大家沟通!听我的,一、二、三——” 周围群众均被吓得心惊胆战连连后退,一波波传导到外围又不知发生何事,只口口相传“警察抓人”,心里愈发起毛慌张张作鸟兽散,又由于附近匝道过于拥挤,大批人潮齐端端涌向九号路口。 幸好岚桥区紧急组织的几十个工作组已分散到路面,关键时刻发挥了定海神针的作用,有人站在路边栏杆,有的爬到车顶,有的手拉手形成一道道人墙,有效防范因混乱引发踩踏事故。 正好撞到刚下车迎面过来的白钰一行。 梅芳容准备安排干警将白钰保护在中间然后深入调整公路路面——俞晨杰凌空救援中间开花的视频所有人都看到了,暗觉很有效果。数万人场面做思想工作根本不可能,必须当机立断。 “不要上路,越添越乱!” 白钰沉声道,“把车开到路边,拿喇叭给我!” 等车子开到离匝道不远的路边草地,白钰接过电喇叭在车边一搭一蹭一跃便上了车顶,然后大喊道: “同志们,我是勋城市长白钰,我宣布暂停修建垃圾发电厂!” 就这一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整个路面绵延数里的上万名林场附近住户顿时传开了: “市长说停建!” “市长怎么说?” “是哪个市长?” “说了不算怎么办?” 顿时间不需要吆赶,不需要疏导,也不需要威胁,浩荡人流都自发地滚滚涌向九号路口,再从匝道跑到路边那块大草地,将白钰来的那辆商务大巴团团围住。 “我再重申三遍,我是市长白钰,我宣布暂停修建垃圾发电厂!暂时停建!暂时停建!” 白钰站在车顶说得铿锵有力,车下梅芳容等市领导们面面相觑,因为刚才在车上根本没有商量过停建,俞晨杰也没透露有这样的意思。 这样随意表态会给后面工作造成麻烦的。 果然四周七嘴八舌质疑道: “什么时候复建?” “暂时到哪一天?” “停也是你,建也是你,不能光靠嘴说!” 白钰并不立即回答,慢斯条理等远处汇聚来更多的人,而高速公路路面人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稀少,干警们则跑来跑去清理障碍,由近而远此起彼伏响起引擎发动的声音,车流缓缓动了起来。 白钰这才提高声音说: “关于修建垃圾发电厂,市正府充分明确并响应群众们的诉求,充分尊重群众们知情权、参与权和监督权,将尽最大化解群众们对健康、环境及发展等方面的疑虑及担忧,提升群众们参与感和获得感!为此,我代表勋城正府公开作出两点承诺,第一项目不合规不开工;第二群众不支持不开工!市正府要探索建立正府为主导、企业为主体、群众为主人的正企民良性互动机制,严格落实信息公开、全面接受群众监督、达成广泛社会共识,在取得属地群众充分理解和大力支持基础上推动项目落地建成!” 四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声音却越来越小,这时有人叫道:“我一辈子都不支持理解,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建?” 还有人说:“不管正府吹得天花乱坠我们就是不同意!” “我都听到了,有支持、有反对、有犹豫,很正常众口难调嘛!”白钰道,“我来给大家做个解释,第一点项目合规问题,主要是加强立项、审批和建设环节把关,绝对不准偷工减料;同时因地制宜制定技术可行的高要求排放标准,打通正府职能部门和垃圾发电厂对全社会公开排放数据的双渠道,严格按照国家环保部门‘装树联’相关要求,将烟气排放指标等环保数据按小时均值在线公布,以供群众及社会各界实时监督,强化公众参与力度,建立科学、公正的邻利评价体系,发挥责任主体主观能动性;第二点群众支持问题,我觉得这种大事简单过半数还不行,起码得三分之二……干脆我划一条线,十月份前市正府将组织以户为单位三次投票,同意率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方可建厂,少数服从多数,大家同意不同意?” 百分之七十绝对多数了。 从匝道到草地以及外围荒地传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同意!” 白钰笑道:“又有人嘀咕了,说这会儿喊得热闹是给你白市长面子,真正投票还是不同意,看你脸往哪儿搁,是吧?哈哈哈哈——” 他大声朗笑,周围满脸怒火的人群也笑成一团,觉得这位市长看得蛮透也蛮接地气,虽然站在车顶却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好像肩并肩拉家常似的。 “请大家相信,我既然主动说出百分之七十肯定有一定把握,为什么呢请大家想想……” 白钰环顾四周,无意瞥见梅芳容的眼睛格外明亮,而不知何时起李璐璐、潘富帅、卢大军等常委也来了,混在人群里静静地听。 “我知道一千项措施加一万种保证都不能让大家心理平衡,你说万无一失你建到别处去,我们不欢迎,对不对?所以正府要推出环境污染转移补偿机制,简单地说就是,不建垃圾发电厂的地方要多出钱,建垃圾发电厂的地方多拿钱,老百姓拿到实实在在的补偿,这是一方面,大家想不想听另一方面是什么?” “想——” 又是惊天动地的声音,聚集起来的五六千人都被白钰环环相扣的演讲深深吸引住了。 是他演讲水平特别高吗?也不完全是,重要的是与切身利益密切相关。 “另一方面加强基础设施改造,积极践行民企共建拉动周边区域环境改善和产业升级,通过旧房改造、修建社区公园、完善娱乐健身体育等设施等提升地段生产体验和房产价值,解决人民群众后顾之忧!” 白钰接着道,“还有就是坚持以人为本原则,优先为林场附近居民提供就业机会,当然还没跟企业商量,我觉得工厂投建运行时起码划拨百分之十比例、今后每年不低于5个名额,作为企业,主动意识并积极承担社会责任,为政府解忧、为群众及当地区域造福,才能真正融入社区与当地环境和谐共生。以上我作为勋城市长为大家考虑的一些措施待遇,仓促之间肯定有想得不周全、不到位之处,接下来我们市领导会分成若干工作组逐户了解情况,加强沟通,倾听大家的呼声要求,尽可能把工作做到位。大家欢不欢迎?” “欢迎——” 听到白钰寥寥数语提到“补偿”、“房价”、“就业”、“小区建设”,都说到所有人心坎上去了,顿时怒气化解掉大半,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 现场人散得差不多时,俞晨杰那边的车队也浩浩荡荡从六号路口开过来,远远看到白钰便大笑道: “今儿个不错,两头围堵内外夹攻,向省领导充分展示了勋城市委市正府快速反应和化解危机能力。” 李璐璐也上前凑趣道:“书计市长软硬兼施,措施得当,堪称一次经典完美的群体事件应对案例。” 白钰道:“关键在于俞书计及时通知、主动出击,当然这次市局干警和岚桥区干部队伍拉得出、打得响,值得表扬。” 俞晨杰道:“等事件过去要回头总结,该奖的奖该罚的罚,奖惩分明!同志们,现在还不是松劲的时候,因为闹事群众虽然被劝回去了,肚子里揣着很多问题或诉求;煸风点火的还会编造出新谣言新理由卷土重来,因此市领导们要第一时间带队沉下去,化被动为主动彻底解决问题!下面我来简单地分个组,别耽搁立即动身……” 第2992章 走访林场 枫岭林场附近共有六个居民小区,其中两个隶属于林场分别是林场东小区和林场西小区,另一侧呈半圆型有四个小区属于撤并前镇村居民的安居房,俗称枫岭一组、二组、三组、四组。 枫岭垃圾发电厂位置在林场偏西北方向,下风口且与六个居民小区直线距离二十公里以上,的确如白钰所说理论数据不会对居民产生直接影响,但风向的事儿谁说得准?岭南地区台风都由东南向西北吹固然不假,偶尔也会出现洄流气旋或西北风向,你敢拿命来赌么? 俞晨杰将到场的常委和副市长做搭配,他与霍忠一组;白钰和卢大军;柏芳莲与邢成顺;李璐璐与岚桥区委书计都锦诚;潘富帅与杨功;梅芳容与岚桥区区长伊尚尘。 每组负责跑一个小区看似任务不重,其实平均下来每个小区都有几十幢楼一千户以上,梅芳容所负责的枫岭一组更达到三千多户。因此俞晨杰明确要求“白加黑”且今晚住在林场明天继续跑,入户率不达到百分之十不准收兵。 柏芳莲组负责的枫岭四组一千六百户,入户率百分之十也需要跑一百六十户,两天时间肯定不够,两位市领导必须分头进行还得各自调遣人马过来协助。 至于谈话要点,主要围绕白钰所做的两点承诺和四方面措施,除此之外不准随意答应条件,特殊情况一律先记下来等会办会议时一并研究。 市领导们领了任务分头带着秘书和小组成员上车,白钰到了车上低头看手机,陡地身边香风轻掠,居然是李璐璐坐到了身边。 “咦,李部长没上错花轿吧?”白钰开玩笑道,“你不是跟锦诚书计一组吗?” 李璐璐笑得风情万种:“真要上花轿也必须挑白市长啊……大军书计主动要求换的,他跟锦诚书计老同事,准备今晚吃农家菜喝点小酒。” 白钰耸耸肩道:“林场西小区最远最偏,条件环境也最差,那就辛苦李部长了。” 俞晨杰做分组时毫不含糊,由自己和白钰负责工作量大、工作难做的林场两个小区;李璐璐、梅芳容两位女领导则由岚桥区领导陪同,也相对轻松些。 “没事儿,我能吃苦。”李璐璐笑眯眯道。 白钰不由自主避开目光投向车窗外。不能不说李璐璐的笑容太美,笑得不容拒绝仿佛会印到心底;而梅芳容的笑不会让人产生丝毫邪念,笑就是笑;云歌吟呢几乎没见她笑过。 跟在白钰后面的以副秘书长冯涛带的财贸条线秘书为主,就李璐璐一位女干部,斟酌之下由冯涛等秘书一个组;晏越泽与岚桥区干部混编成组;白钰、李璐璐和钟离良一个组,然后都有一位家住本小区的林场干部陪同。 林场东西两个小区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是抢在国企改革改制前给系统内部干部员工的最后一波福利,时至今日大几十年过去虽没出现危楼,但各方面评估来看都符合“老破旧”标准。 随着林场改制为企业之后又恢复事业待遇,几经周折,仅有很少数正式员工而大部分业务都外包,稍稍有点钱或有门路的都搬到城里,可想而知居住在这样穷乡僻壤放眼望去除了树还是树的地方都是哪些人。 也可想而知这些居民心理有多憋屈,火苗一点就着很快便蹿出老高。 白钰等人拜访的第一位业主是八十多岁的齐步华,曾被国家级劳模、五一奖章获得者,省市级荣誉更是不计其数。当年他的工作是驻守林场最偏远的山丘岗楼上瞭望火情,十多年如一日瞭望、报告,瞭望、报告,因为交通不便、人手紧张有时三个月才轮换一次,意味着一百天里见不到任何人影!寂莫难耐时对着林子大喊;想念老婆孩子时,到林子里看看那些树…… 这种能够耐得住寂寞的专注本身就是忠诚、责任和坚守的代名词。 然而后来林场安装自动化防火灾系统,无所不在的烟感探头和灵敏的红外检测与智能报警能够实现24小时全天候预警,却比人工观测瞭望更准确更迅疾,从火情出现到出动无人灭火机不到十分钟;再严重还有五公里预设的自动化洒水车,能够在地形复杂的林间无人驾驶并实施精准喷洒灭火。 然而齐步华只会瞭望,顶多协助管理员喷喷农药、除除杂草,没有掌握任何技术技能,因此在风华正茂的年龄“光荣毕业”——下岗了。 这个冷酷现实的世界,没有英雄,没有大哥,只有资本。 但在市长面前齐步华没提半句关于自己待遇或处境的话,而是絮絮叨叨强调国有林场的意义就是在荒山荒地植树造林,提高生态环境优化自然资源,如果林场旁边建造垃圾发电厂,到处堆积垃圾并产生废渣废水废气,林场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白钰一度有些哽咽,紧紧握着老人的手说本质来看垃圾发电厂与林场一样都为了改善城乡居民的生活环境,只不过正府多方勘测和权衡决定放在枫岭,因为传统思维认识,垃圾发电厂无论放到哪里都会遭到反对,因此作为市领导今天主动登门解释原委,听取意见,寻求得到群众的理解和支持。 齐步华吃力地抬手表示,凡是正府决定的事,真正为人民谋福利谋幸福,他肯定无条件支持!以后再不听别人造谣搬弄,只相信党和正府的话! 出了门白钰心潮澎湃,万分感慨地说:“都说基层老百姓觉悟低素质不高,其实不然,只要我们放下架子耐心做好解释说明工作,老百姓还是积极响应的。” 陪同的林场干部说:“白市长,这位老齐觉悟很高,下岗后林场帮他争取到了每月3000元的特殊津贴,他再三推辞后勉强收下,然后只留500元补贴给儿子,每月雷打不动2500元捐助失学儿童,几十年了一直如此。” 白钰肃容道:“愈是不主动向正府伸手要钱的,正府愈不能亏待他们,钟离帮我记下齐步华的名字!” 连续跑了三家,前往第四家时李璐璐故意放慢脚步轻声道:“白市长注意到没,每家都提到有人造谣,说明这次群体事件背后有人为因素,绝非偶然。” “以你的经验和对垃圾发电厂历史溯源,觉得哪些势力从中作祟?”白钰反问道。 李璐璐道:“老齐对党和正府赤胆忠心,无欲无求;其他业主有的提出林场两个小区列入城中村改造计划;有的要求整体搬迁;还有人认为林场也在城市中轴线……” 白钰深深点头:“对市里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做到了与时俱进,紧跟形势,实在不容易!我想我们基层组织都能达到这个水平,城中村拆迁根本不是问题。” “所以,我觉得与城中村拆迁有关,有人想搅局!” “非常跳跃的思路,”白钰若有所思道,“在勋城这样的大环境里,我难得听到如此直接了当的判断,上次是关于萧家祠堂。” 李璐璐陡地一笑,道:“好啊我明白了,原来白市长早就洞察这个问题,却在考验我说不说?” “我在想,李部长才是勋城真正的无派系色彩干部,唯有这样,方能站在公正立场冷静客观地进行分析!” 白钰道,“有的市领导并非装糊涂或者藏着掖着,而是做不到李部长的超然独立。” 李璐璐下意识轻抚脸颊,道:“白市长的话褒贬难测,令人琢磨不透呢。” 白钰笑了笑加快脚步上前。 傍晚时分,林场已在食堂为各组市领导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俞晨杰与白钰商量就到业主家里蹭顿饭然后接着走访,打足工作时间,否则从小区到林场食堂就得四五十分钟,往返奔波时间都在车上耗掉了。 林场领导请示要不要安排住宿,毕竟这么多市领导每人一间的话(还没将区领导统计在内)也很头疼,需要提前做大量调剂和准备工作。 俞晨杰不经意道没必要没必要,这次正好是深入基层与群众打成一片的机会,到时随便在哪家打个地铺就得了,还愁没地方睡? 这话说得,让习惯于事事都安排得天衣无缝的潘富帅愣了半晌没吱声。 听到市委书计指示,李璐璐皱眉瞪眼道:“我不想在别人家睡,更不用说打地铺,我会失眠的,白市长!” 白钰朝林场干部笑道:“睡眠养颜啊,千万不能让李部长失眠,找找看有没有空着的房子,条件差点都无所谓能让我们三个人睡下来就行。” “一人一间。”钟离良连忙补充道。 李璐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当然一人一间,难不成还三人睡一间?美死你!” 白钰哈哈大笑,道:“绝对不能让坏人意图得逞。” 市领导半开玩笑半当真这么一说,林场干部却象奉了圣旨似的心事重重,不停地打电话四下了解情况,要能满足三个最基本条件: 三个房间三张床,不能真让领导打地铺,又不能让领导们分开特别女领导; 有卫生间有淋浴,领导奔波了一天肯定要冲个澡; 有防盗窗和防盗门,确保领导人身安全。 至于整体装修和环境起码不能太寒碜吧?其实林场招待所住宿条件也就那样。 第2993章 皎美月色 一大圈打听下来,一千多户人家的小区居然没找着同时符合三个最基本条件的,不是缺这样就是少那样,要么铁门紧锁没人住。 还有就是作为林场干部员工宿舍的商品房,平均面积都在100平米左右,如果达到三室的话起码130平米以上,基本属于林场高管层享受的待遇,套数很少且转的转、卖的卖、空的空,总之都达不到要求。 林场干部骚着后脑勺犯了难。 请林场领导协调,突然想起离小区两三公里有个马场,主要承揽香港赛马行业的配套服务,三季度比赛密集马场反而清闲,应该能腾出地方。赶紧打电话过去问,得知马场工作人员都去了香港,只剩几位保安值守;里面员工宿舍都是标准间,正好符合相关条件。 小心翼翼向领导们汇报,林场干部暗示别的都可以就是有可能有点臭味儿。 有地方睡就行。白钰无所谓道。 李璐璐则对臭味有些厌恶,但实在找不到更适合的地方只能将近一夜。 白钰一行在小区里挑选不同年龄、不同学历和职业等,一直跑到晚上九点多钟,算下来大概30户,三个小组相加应该100户,这样看来明天一整天再辛苦点打足时间的话,应该能完成百分之十的任务。 车子开往马场途中,李璐璐揉着脚说今天腿都快跑断了,想想明天强度更大真有点吓人呢。 白钰笑道今晚都早点休息,别玩手机了。 马场安保绝无问题,四面高墙外加电网,到处都有黑黝黝的监控探头和红外探测器。接待市领导的保安负责人介绍说这家马场硬软件设施没达到香港赛马协会标准,只能承揽病马、残马及处于观察期非种子赛马的养护业务,饶是如此,香港本土赛马的单匹价格都在80万元左右;倘若欧洲名贵血统的现役赛马,价格达到300万到800万不等。 “我的天!”钟离良咋舌道,“噶尔泰草原的高头大马撑死了两三万,如果卖给山下农用基本也就8000块钱上下,这这这,价格悬殊也太大了!” 李璐璐笑道:“钟离赶紧回草原弄批马过来,能发大财。” “想得美!”白钰道,“人家专业赛马经过上百年精心培育改良的品种如今还结合基因技术,从小由专业训马师一对一调教,哪里是草原那些放养的马匹所能及?打个比方就象江南水牛与西班牙斗牛,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啊。” “我觉得也是。”钟离良悻悻道。 “起码等钟离做一夜美梦明天再说嘛,白市长真没意思。”李璐璐笑道。 经过专业高档的赛马专用马廊,透过淡茶色玻璃隐隐看到或立或卧的赛马,白钰道: “香港人对赌马真是情有独钟,当年收不收香港、怎么收香港,伟人形象地说了六个字‘马照跑舞照跳’,香港人一听就放心了,后面再加上‘五十年不变’更有说服力。伟人到底是伟人呐。” “真没变吗?”李璐璐轻轻地问。 “一成不变反而是僵化守旧的思维,变才是发展中的永恒,”白钰道,“再伟大的人也无法预测身后事,‘五十年’不过是中国山水画式的抽象概念,相处和谐一百年不是不可以,反之呢……” 钟离良突然想起什么,道:“听说岭南地区喜欢赌马的也很多,赛季期间每周都会跑过去看现场、押注,狂热的气氛真是不得了……倾家荡产的也很多。” “是的……” 经过宿舍区正门时李璐璐陡地轻轻拉了白钰,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有位市领导也赌马……” “谁?!”白钰惊讶地问。 李璐璐手指朝宿舍后院点了点,声音更轻:“四十分钟后那边,细细讲给你听……” 说罢嫣然一笑飘然进了右侧宿舍。 白钰和钟离良住在左侧,都是类似酒店标准间的单身宿舍——训马师以及赛马配套服务人员的待遇很好,相当于内地白领阶层,顶级训马师年薪通常在数百万美元年薪以上,都有自己的团队。 冲了个澡,打电话了解各小组和大组进展、明天计划等等,再与蓝依、双胞胎聊了会转眼已过去半小时。 看看表,白钰信步下楼来到李璐璐所指的宿舍后院区域。推门而入,惊讶地发现原来是个类似咖啡厅的休闲区,三面落地玻璃,或高或矮各式造型不同的桌椅,右侧小门通向只亮着朦胧晕色的小院子,院里有草垛、小树、花卉、水缸等充满了农家气息。 白钰最关注有没有监控,毕竟这么晚了,年轻有为的市长与年轻漂亮的市宣传部长在这儿见面,传出去影响不太好。但李璐璐主动约的,总不好跑到她房间吧,那样更不象话。 四下转悠了好半天,以他敏锐和专业眼光没发现有监控痕迹,这倒有些反常,资本家愿意给打工仔放飞心灵的空间吗? 正发愣间,身后传来扑鼻的和着沐浴露的清香,紧接着是悠婉动听的声音: “放心,这里是按香港习惯建的驯马师喝下午茶的私密空间,无监控,无人窥视,老板恪守规矩不会踏入半步,很好的谈话之处。” 白钰又抬腕看表,淡淡道:“李部长迟到五分钟。” “除了开会,女生会在所有约定时间迟到,”李璐璐笑道,“以白市长丰富阅历难道没体会?” “我还以为谈工作。” 李璐璐信步来到小院里,仰头朝着夜空皎洁明亮的月亮吹了口气,道:“好美的月色,谈工作多煞风景。” 女人总喜欢浪漫的,官至厅级也不例外。 白钰道:“不谈工作就谈家庭吧,听说李部长爱人在京都工作,李部长也是京都人,大学毕业后才到暨南工作?” 李璐璐俏皮地皱皱鼻子,嗔怪道:“都说不谈,还左一个工作右一个工作,听得我头都疼。” 白钰自失一笑,拍拍脑门道:“不好意思……接下来坚决不谈,那谈谈你跟梅市长吧,为何关系恶劣每次见了都掐架?” “哦,白市长站在哪边呢?” “不选边,和为贵。” 李璐璐抿嘴而笑,笑容如幽暗中默默绽放的百合花,瞬间白钰竟有想搂抱她的冲动! 她美至令身经百战意志坚定的白钰而神摇,可见笑之迷人。 “今晚月光很好,我可以如实讲给白市长只须注意保密,但我讲完了,作为白市长必须如实回答我三个问题,行不行?” 白钰略加迟疑:“必须三个,两个不可以?” 她笑得更动人,舌尖不经意舔舔嘴唇道:“这也带讨价还价呀?好,就两个但必须老老实实回答,不准回避。” “一言为定!” “拉勾!” 她先伸出弯弯的手指,白钰旋即以手指与她轻轻勾了勾,只觉得触手间又柔又绵又香,简直勾起了心底痒痒虫子。 “我比梅芳容小一岁,准确地说十个月,”李璐璐道,“刚到暨南时我还没结婚,男朋友在京都工作,异地恋很辛苦也很累。后来认识了一个帅气潇洒的男孩,充满活力,会逗我开心,经常有些出人意料的小情调,最要命的是还特别体贴,我……我被深深吸引了,一度甚至想跟京都男朋友分手!” “然后就开始更加深入了解这个男孩?” “对,白市长真有经验!等我用心琢磨他时便发现种种不对劲,比如只有他主动打电话约我,我约他的话要么工作忙要么帮朋友做事;他从来不发朋友圈,微信号似乎专门为我而设;结识半年了居然没邀请我去他住的地方,更别说见他的家人、朋友等等!” 李璐璐深吸口气,接着说,“有回晚上喝完咖啡他送我回家,大概女孩子直觉吧,总觉得他还有活动便悄悄尾随其后……” 白钰叹道:“能够感受到你当时又绝望又痛苦又侥幸的心理。” 凄然一笑,她摇摇头道:“再强煞的女孩子在爱情面前也不堪一击……我一路跟踪到离我俩平时活动区域很远的一个酒吧,我故意在外面等了会儿,进门便看到他和另一个漂亮纯情女孩搂抱在一起,旁若无人地接吻。两人亲密无间的姿势,女孩幸福甜美的笑容,还有他亲昵温柔轻抚她长发的动作……那一刻起,我便再也不相信爱情!” “后来呢?我猜你的性格不是那种愤怒冲进酒吧与他或她扭打成一团的人,你会报复?还是设下陷阱?” “第二天晚他接我看电影,到楼下我假装接到单位加班通知,抱歉地说约会取消,”李璐璐道,“女孩子都是天生的演员,当面对不爱的人的时候……等他离开我再度尾随。白市长可能很奇怪我的心理,为何没立即分手却接二连三地跟踪,因为,因为又是奇怪的直觉,以他娴熟丰富的泡妞经验肯定不止两个,我不甘心被白白欺骗,我要破坏他的好事,让所有被骗女孩远离他而去!再次一路跟踪,这回他进了某个商业小区——记得他无意透露过就住这一带,想必是他家了,进去后我没敲门也没离开,静静守候在附近。我猜到他的性格绝对不会独自度过今晚,而应邀来家里的才是他真正的,或者说正牌女友。我有种强烈的好奇想看看那位被隐瞒得更深的女友的真面目……” 白钰道:“然后就看到了梅芳容?” 第2994章 草垛夜话 李璐璐神色黯然道: “我比梅芳容晚一年工作,也没在同一个区,当时勋城有六朵金花的说法,我、梅芳容、云歌吟都在其中,出于这个原因相互认识也彼此关注吧。不错,梅芳容才是他的正牌女友!那天晚上我眼睁睁看着她一脸甜蜜地进了他家,呆呆伫立在楼下草地上,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我却一动不动,全身都湿透了,心也冰凉到极点。不知站了多久……大概三四个小时吧,她终于又一脸甜蜜地从他家出来,然后我迎了上去,第一句话就问——你认识我吗?” 白钰叹道:“想必也是梅芳容的梦魇之夜吧,唉!” “她是不信的,直到我翻出聊天记录、消费明细、拍的合照,对了,还有前一天晚上偷拍的他与那个纯情女孩的亲密照,她也崩溃了!” 李璐璐道,“她突然边哭边跑开了,我在后面怎么追都追不上……很可笑吧,细细密密的小雨里,一个女孩在追另一个女孩,两人在雨里跑了足足五六公里!终于,她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垃圾堆旁边,真是,臭水四溢脏兮兮让人恶心的垃圾堆,仿佛呆了似的看着我气喘吁吁赶到面前,很冷静地问道——为什么告诉我?我说我不愿他骗人,我们都是受害者。然后她说我已经知道了,你走吧。我无话可说,便走了……” “从此结下梁子?”白钰问道。 “她至始至终没表示过感谢,或许,我觉得她内心深处还有怨恨,觉得如果我没捅破那层纸那个渣男会跟她结婚,包括我在内其他女孩子只是玩玩而已,”她苦笑道,“所以她横竖看我不顺眼,但难道我看她顺眼吗?每个女孩都认为那个渣男真心喜欢的是自己,我也隔了很久很久才走出来。” “后来你俩各自走进了自己的婚姻,重回现实,”白钰笑道,“我如今倒很关心那个渣男的下落,看看到底渣成怎样才能同时周旋在你和梅芳容以及其他女孩之间,难度也太大了。” “我承认,以我俩的智商简直不可思议,想来还是被爱情蒙蔽了眼睛吧,眼里只有他而忽略很多细节!” 说到这里李璐璐深深呼吸,道,“轮到你了,白市长。” “请讲,记住两个不能超标。”白钰轻松笑道。 “第一个问题,不谈职务年龄,假设回到十年前吧,如果必须在我、梅芳容、云歌吟三位当中挑选一位做女朋友,你选谁?” “啊,这……” 白钰错愕地说,“这这这,这生活没有假设吧?再说你根本不是疑问而是设问,我怎么可能在你面前说选择梅芳容?” 李璐璐紧紧盯着他:“我们约定好了说实话!白市长,全勋城知道我和梅芳容同时被一个渣男所骗的,除当事人之外你是第一个,你可不能让我再次被骗伤心啊。” 话中有话,难以招架。 沉吟良久,白钰道:“这个问题要分三部分来回答,没意见吧?” “我只想听答案。” “第一部分假设仅仅是女朋友,完全不考虑婚姻因素,我想一半以上男人选择云歌吟,包括我在内。” “这是实话,”李璐璐颌首道,“她那付娇柔做作的绿茶风格很受男人欢迎。” 白钰摆摆手道:“人家天生如此好不好?假设女朋友要娶回家当老婆,恐怕有三分之二男人要打退堂鼓,产生各种顾虑之后目光转到你和梅芳容身上。” “备胎,正如那个渣男所做的。”李璐璐道。 “爱情很浪漫婚姻很现实啊,多方考虑也正常,你当渣男的备胎的同时京都男友何尝不是你的备胎?而京都男友有没有备胎呢?备胎无所不在,如果放到体制内就是后备干部,同志们都抢着当呢,对不对?” 她卟哧一笑,道:“好啦六号路口现场已经见识到白市长的辩才,赶紧回答问题。” “但这里头又要分两部分,一部分只考虑婚姻,另一部分婚姻加事业,”白钰道,“假设前者就选择你,后者呢毫无疑问梅芳容,不知我的回答是否让李部长满意?” 李璐璐怔仲半晌,道:“虽然避重就轻但也说出问题要害,梅芳容事业心非常强也很刻苦努力,这方面我不如她;但这样的老婆能照顾多少家庭,恐怕也是她婚姻并不如意的深层次原因——倘若她放下身段用心经营,萧三公子终成往事。” “第一个问题回答完毕。”白钰如释重负道。 “勉强通过,但第二个问题不准拆分不同情况,”李璐璐嗔怪道,“再问,你在心理和生理上接受婚外情吗……呃,我恐怕表述得太直接,应该问你是否接受一场不期而遇的与家庭无关的美丽邂逅?” 白钰道:“我简明扼要回答,不接受婚外情,接受美丽邂逅。” 李璐璐被他出乎意料的回答懵了会儿,展颜笑道:“哦,我懂白市长的意思了,懂了。” “今晚月色很美。”白钰答非所问道。 “怎能辜负如此美妙的月色呢?” 李璐璐双臂负在身后,拖曳着五彩缤纷的摆裙仰头看着夜空,道,“白市长多久没这样心无旁骛瞭望夜空了?” “很久……” 白钰慢慢道,“我是经常瞭望夜空的,每当加班到很晚回宿舍,但心里往往想着白天的工作、第二天的工作、刚才批的文件材料,做不到心如止水,因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困扰在脑海。真要谈心无旁骛,从京都空降到苠原当副乡长时曾有段时间仰望夜空,山里的空气特别清新,天空格外清爽,月亮好似挂在树梢头伸手便能摘下来;脚下山泉叮咚直响,双手掬一捧沁入心脾。” 白钰很少提及过去尤其在苠原乡的经历,李璐璐静静听着,眼睛亮如夜空里的星星。 “我知道贫困山村工作不好做,景色固然美但坚持下去难,”她指着小院子道,“你瞧马场故意把这儿装饰成农家小院的样子,还弄个高高的草垛,真正农村草垛其实没这么高,更大些,夏夜躺在上面纳凉舒服极了。” “是吗?” “你不信?我小时候经常这么躺着,满鼻白天晒透的干草清香,徐徐夜风,有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李璐璐兴致勃勃道,“这草垛应该也行,来,帮我一把爬上去试试。” 她不容分说将裙摆卷上去露出紧致结实且修长的大腿,再踢掉皮鞋,用力攀住上方绳结用力一跃—— 白钰恰到好处在她臀部托了一把,她借力轻巧地往上翻越,堪堪躺到草垛顶部,笑道: “看我娴熟的动作没吹牛吧?就是小了些,不然拉你上来领略一下。” 两人并排躺着?这可不是好的创意。 白钰笑笑道:“李部长应该知道一点,南方与北方草垛稍有不同,南方草垛里经常有各种虫子、蛇、蝎子等等……” “啊!” 李璐璐的确感觉到身下有软软的蠕动,顿时毛骨悚然腾地坐起急欲跳下去,然而动作过大失去了平衡: “啊”! 她只来得及短促地叫了半声便从垛顶一头栽倒—— 腾云架雾的失重感之间她感觉被一双手臂稳稳托住,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被抱在他怀里,一时间竟有种暖洋洋的迷醉感。 李璐璐也是神经坚韧且有趣之极的女人,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眨眨眼道:“我重不重?” 实话实说蛮实在。 到底京都长大的女孩子,与尹冬梅差不多属于外表纤细但很有内涵,从品味和喜好来讲白钰更喜欢这种类型,好似货真价实的古玩精品,摸在手里更有韵味和层次感。 白钰故意掂了两下再将她轻轻放落地面,道:“如果你又问与梅芳容、云歌吟相比哪个重,我想还得先把她们轮流送上草垛。” 李璐璐哈哈大笑,隔了会儿道:“对了现在又多位美女领导——周沐,感觉如何?” “比谈工作更令人扫兴,”白钰悻悻道,“不早了回宿舍休息吧,防止明早起不了床。” “嗯好的。” 李璐璐也觉得今晚能够交心地交谈和亚亲密式拥抱足已对得起良辰美景,笑眯眯点了点头。 第二天清晨李璐璐全身酸疼真的差点起不来,想想昨晚坚实而有力的紧抱身子更有些发软,夫妻长期分居远水不解近渴,其实现阶段正是生理需求最旺盛的时候。然而一直以来与老公感情不怎么样,偶尔相聚时难得来了兴致他发挥屡屡不如意,状况一落千丈真有恨铁不成钢之感…… 或许人到中年,或许他在京都找了小三吧,男人想解决这方面问题总相对容易些。 她蛮佩服梅芳容,夫妻感情淡漠便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到工作上,这种转移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比如李璐璐就觉得自己不行。 白钰清晨醒来后围着马场跑步时才蓦地想起,昨晚李璐璐约自己到后院聊天的主题应该是哪位区委书计到香港赌马——之前也听俞晨杰透露过,怎么,被她一笑再笑最后来了个英雄救美,晕乎乎把最重要的主题给忘了! 也不能怪,明明她昨晚就想单纯地聊天,与性情相近的、彼此投得上眼的在暧昧气氛里互动排解内心寂寞,有时并不是非要到上床那一步。 在他俩的级别和地位真要是上了床,如同与周沐那次,事态便会变得很麻烦,很麻烦。 第2995章 热闹晚宴 有昨天经验逐户走访工作节奏明显加快,因为很多业主诉求都差不多,也明显受到极少数人的煽动。 白钰会同相关部门与垃圾发电厂承建商协商,决定利用本周的双休日组织六批业主代表(每个小区选派20人)到宛东参观垃圾焚烧发电现场,亲身体会和感受。白钰并与李璐璐商量,由市宣传部牵头加强环保宣教,通过印发宣传册、公共区域广告投放、现场答疑解惑等措施,将垃圾焚烧发电项目的基本概况、工艺技术、排放指标等明确告知群众,加强宣传力度及科普教育,牢牢掌控主流媒体宣传的主阵地。 两天跑下来群众反映还算不错,据粗略统计有一半以上表示只要正府承诺的几项内容实施到位,特别提供补偿和保障就业,肯定投票支持;还有约五分之一持观望态度,想到宛东垃圾发电厂看看再说;依然态度顽固坚决不同意的大约在百分之十左右。 俞晨杰掌握大致情况后尚为满意,指示市相关部门和垃圾发电厂承建单位做好四个方面承诺的推动落实;岚桥区要会同居委会、林场继续做好逐户走访工作,巩固好赞成项目的基本盘,说服犹豫不决的中间派,攻克强烈反对的少部分业主,争取高投票率和高支持率,为枫岭垃圾发电厂项目落地、顺利运营打下良好基础。 此次援救和走访工作总体还算不错,白天伍家恩以及还过神来的詹小天都打电话予以肯定。俞晨杰心情颇佳,傍晚时分破例同意各组到岚桥区府大院会合,晚上在工作餐的基础上“适当加几个菜”,有菜必有酒,再搞点啤酒活跃气氛。 算起来也是俞晨杰主正勋城以来第一次召集市领导班子共进晚餐,之前正府这边以高波爱人生日名义组的小酒局都属于非正式。 潘富帅想得周全,特意把在城里坚守岗位、未参加此次活动的张恒等市委常委都请了过来,自然也包括周沐、云歌吟、楼遥一干副市长。 只缺席两位,一是正协主席吕东墨到碧海参加书法家协会主办的展览活动;一是纪委书计童丞前往宛南市考察并主持对当地某市领导的调查。 如此隆重豪华的阵容让区委书计都锦诚和区长伊尚尘既欣喜万分又压力山大,喜的是市领导们给面子令得岚桥区蓬荜生辉,忧的是每个环节都不能掉链子否则好事变成坏事。 区正府将食堂最大的包厢重新布置后作为市领导们的首席,济济一堂18位: 俞晨杰、白钰、张恒、周沐、柏芳莲、卢大军、潘富帅、李璐璐、仲澄九位市委常委; 霍忠、邢成顺、云歌吟、梅芳容、楼遥、杨功、郭守声七位副市长(市长助理); 以及作陪的都锦诚和伊尚尘。 此轮省里人事调整当中作为都家外围子弟的都锦诚未能实现提拔副省长或晋升市委常委两个目标,自然沮丧之极。事后都家暗中有过解释,指伍家恩上位后形势迥异,以岭南都家为首的勋城几大世家都被打压,此轮人事调整可谓惨胜,势头最猛的周沐反而被牢牢压在正厅副职岗位,更别说都锦诚了。 错过提拔黄金窗口期,起码来说小换界前不会再有涉及副省级领导的人事调整,庄楫石入常能否成功也都不会继续兼任暨南申委书计,新书计上任后等到熟悉情况再酝酿,都锦诚又面临年龄问题。 退而求之,都锦诚只想守住区委书计位子到退二线,别在此之前被换到冷门的、边缘的、没有实权的岗位,就象仲澄好端端区委书计貌似提拔进了市委常委,却是最无聊的统战部长,他又不象李璐璐年纪轻可以耐心等待,还不如不去呢。 伊尚尘是此轮调整刚刚提拔接替郭守声的,之前为常务副区长的他做事有魄力也决断,得到梅芳容青睐并重用,也在白钰面前提过两次。能在强手如林的省城脱颖而出,虽说从结果看水到渠成,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幕后较量的惊心动魄,可以说若无梅芳容两次美言,若无白钰关键时刻力荐,最终区长位子肯定不属于他。 接下来的诉求不用说当然是顺位接任区委书计,都锦诚已在岚桥干了三年,此轮没能提拔后按理顶多再有三年然后哪怕没到二线年龄也得腾地方,届时又是一番激烈争夺。因此无论如何现起就要打好基础。 整个晚宴其乐融融,气氛热烈得恰到好处,市领导觥筹交错劝酒但不闹酒,基本按照各人酒量点到为止。 都混到厅级层面,也没人沾到酒就失控。此外象李璐璐等美女领导一律浅尝辄止的红酒,没人硬劝她们喝白酒否则会被质疑动机不良。 云歌吟身体原因滴酒不沾;周沐两次都因喝酒出事如今全程捧着白开水;梅芳容和李璐璐据说以前有些酒量但地位愈高愈发矜持。 俞晨杰喝酒风格是不劝不闹,但全程端着酒杯走来走去说个不停,以前在吴晓台家就这样;白钰以前很豪爽基本谁敬都干,与周沐差不多好几次因为喝醉了惹祸,如今越来越谨慎。 负责活跃气氛的重任落在都锦诚和卢大军身上,他俩以前是同事关系非常密切,加上同在区委书计圈里混过的仲澄,以及兼江村区委书计的张恒——张恒酒量平平但知识分子总架不住这些老江湖起哄,因此从开始起场子就热起来了。 伊尚尘则负责主攻年纪轻的以及美女领导们,在他发动下潘富帅和楼遥等相继加入战团。 男人喝酒话题离不开女人,哪怕市领导层面同样如此,一来二去便绕到潘富帅和云歌吟这对冤家身上。 这种场合谈论不存在的男女关系话题最安全。 要换寻常同事、下级,潘富帅还沉得住气但云歌吟肯定要翻脸,纵使不掀桌而去也会全程黑脸,然而今晚这种场合非但不能表现出小家子气,还得作风轻云淡状,这叫此一时彼一时。 特别对云歌吟来说,桌上大都是高半级的市委常委,即便同级领导也大都资格比自己老,并不是甩脾气、给别人脸色看的场合。 何况聪明如他俩都看出来了,同为年轻领导的俞晨杰、白钰对这个话题似乎并不感冒,反而有些推波助澜的意思,那更不能扫大家的兴了。 话题的焦点是:当初潘富帅和云歌吟谈恋爱时,到底“做没做”? 云歌吟肯定不好意思直接回答,一味说“怎么可能”、“不应该呀”;潘富帅则斩钉截铁说“没做”。 “你敢赌咒么?”都锦诚斜着眼睛拖长声调问。 柏芳莲笑道:“做也不打紧,赌咒不是要了富帅的命么?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邢成顺则笑道:“要什么命?快活得要命。” 众人大笑。 云歌吟深深低头,李璐璐也装作听不懂浅浅喝茶,唯梅芳容站出来道: “你们这班老男人不带欺负歌吟,应该追究富帅的责任才对,现在不是要求领导干部责任追溯机制么?” 张恒故作不解道:“大军分管司法工作的,追溯该讲究证据吧,按谁主张谁举证原则,请问芳容能提供什么证据?莫不会当夜小女子的汗巾一直珍藏在身边?” 梅芳容却不怵他,从容道:“每个人都有汗巾,有的藏在身边有的藏在心里,但如果富帅不止一条汗巾,我也没办法。” 众人爆笑。 潘富帅指着云歌吟,涨红了脸不知说什么才好;卢大军拍着桌子笑道“芳容我真服了你”! 眼看云歌吟困窘万分,市领导们点到为止又将矛头指向李璐璐——梅芳容实在厉害不敢乱说;周沐挥刀切断小鸡鸡的事件也传遍勋城,谁也不敢拿她开涮。李璐璐笑语盈盈间又将话题引到潘富帅身上,令这位富家子弟再度成为晚宴焦点。 不过话说回来,他尽管又高又白又帅却非李璐璐、梅芳容等美女心仪对象,更非暧昧目标,因为他不具备轻熟少妇最看重的安全感,特别那双令少女着迷的桃花眼,似乎转眼间就会被他出卖似的。 酒过三巡俞晨杰带头开始“打车敬酒”,逐个走到座位前个别碰杯并低声交谈数语以增进彼此感情。 俞晨杰对白钰说了八个字“筚路蓝缕携手共赢”;但到了云歌吟面前却滔滔不绝说了三四分钟,惹得潘富帅都不禁连瞟数眼,暗想她不是我的绯闻女友吗? 白钰故意拖后会儿也随之启动敬酒,对周沐说“欢迎”,她撇撇嘴没回应;对云歌吟说“辛苦”,她低声说“没什么”;对梅芳容说“祝贺”,她低低说“谢谢”;对李璐璐…… 李璐璐抢先低声道:“多说几个字嘛,我要比她们多。” 白钰一呆,道:“月色很美。” 四个字,是比两个字多,李璐璐忍俊不禁抿嘴而笑;周沐坐的角度正好看了个准,皱眉奇怪地瞟了他俩一眼。 等到副市长们回敬主要领导时,梅芳容以身体挡住其他人视线悄声道: “刚听说李部长昨晚陪你下榻马场,看模样她得手了呀。” 白钰怒道:“得什么手?还有钟离!不准捕风捉影乱说!” 梅芳容声音更低:“我可提醒您呀,她才是真正的绿茶婊,这个婊比那个婊更有心机!” 第2996章 柏家关系 白钰端着酒杯慢悠悠道:“刚刚张书计说过谁主张谁举证,请问汗巾在哪里?” 梅芳容深蹙眉头快速扫了扫李璐璐,咬咬嘴唇道:“让我想想,有机会向您汇报。” 席间柏芳莲促狭地出了个话题,让都锦诚、郭守声、周沐“一家人”干杯,令得三人都有几分尴尬。须知他们仨实在八竿子打不到边,严格意义上,只有周沐算都家大院的;都锦诚根本不属于五门的外围子弟,唯一沾光之处就是姓都;郭守声更是都家外戚,此轮意外提拔市长助理靠的是白钰推荐,倒跟岭南都家没多大关系。 柏芳莲既是半开玩笑制造话题,也在暗示市领导们:瞧这一家人,岭南都家势力不小啊! 到这样级别的酒宴往往就是,你以为他们闹酒,实际上是玩正治。 百般无奈之下都锦诚不得不率众人所说的“弟媳妇”和“弟弟”干了个满堂彩;之后郭守声又不得不以“弟弟”身份与“弟媳妇”周沐干杯。以周沐在宛东和湎泷的脾气早就把杯子摔掉了,如今也真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一脸苦笑凑合着圆场子。 这边刚战罢,伊尚尘赶紧为搭档讨回公道,建议柏芳莲与梅芳容“兄妹俩”走一个,理由都是“芳字辈”。梅芳容反正喝红酒,大方地斟满酒杯逼得柏芳莲将二两的酒壶一口喝掉,真是害人反害己。 话题一个接一个,老同事、同乡、同学、同系统等等,喝得不亦乐乎。 喝到最后略有几分醉意的都锦诚说:“年轻人啊谈恋爱时还是比较单纯的,根本没有外界想象那么功利,比如我儿子大学毕业后暂时没有合适的工作,我儿媳妇则是跨国集团总经理助理,因为爱情毅然嫁给我儿子了。” “是啊是啊……” 酒桌上市领导们都深以为然,俞晨杰随即提议为了美好纯粹的爱情“令孤冲”,最终皆尽兴而归。 上了车后白钰仰头喝掉大半杯蜜茶以解酒,想想酒桌上“美好纯粹”的爱情故事,暗笑原来大家都没醉。 途中才看到杭镜连续发了几条短信,回电话过去他正在离市府宿舍不远的汗蒸房里。 “绝对干净,确保安全,请立即过来!”杭镜反复强调。 白钰也知杭镜的身份和性格不会乱来,但为安全起见还是先回宿舍让钟离良换私家车送,并全程守在汗蒸房对面站岗。 进了包厢,杭镜腰间围着浴巾双腿翘着悠闲地看电视,笑道:“知道你晚上难得应酬泡在这里守株待兔,就是时间太久,你要是再不出现皮肤快蒸烂了。” “最近军务不忙么,首长居然允许部下溜到市区汗蒸?”白钰打趣道。 “快要忙起来了马上接连演习、汇演、跨地区多兵种联合作战等等,保持对湾湾的威慑力嘛,你懂的!” 杭镜道,“出发前代美薇专程表示感谢——勋城警方满世界地抓捕第五哥,虽说人已提前得到消息仓惶而逃,他苦心经营的黑势力已在重拳打击下分崩瓦解,盘踞古玩街多年的毒瘤终于被彻底铲除!美薇想请我牵头组个酒局,我说喝酒对市长来说是负担而非享受,就着咸菜喝小米粥才是解压;又想委托我转赠古玩,我说更使不得,到白市长的位子绝对不会贪图你那些玩意儿,有事没事到店里边赏玩边喝茶倒可以……” 白钰拱拱手:“杭兄知我!打击黑势力和区域性帮派本来就是正府义不容辞的责任,通知市局采取专项行动亦举手之劳,如果柏家因此写表扬信、送大红花倒让我尴尬了。” “理解老弟的处境,在商言商总是难以理解为官者的思维,”杭镜道,“去年老弟帮着寻回柏家传宗接代唯一男丁;今年又为民除害,柏家上下的确感恩戴德,怎么表示敬意都不为过,所以托我稍个话……” 白钰没等他说完便抬手打断,道: “我也正想等第五哥的事儿了结专程找兄弟聊聊,杭兄,前面该做的好事都做了,接下来或许要有得罪之处……站在小弟我的立场也迫于无奈,勋城这地方满地传统世家利益,砍你不砍他一碗水端不平啊。” 杭镜悚然一惊:“老弟指的是……” “柏家在古玩街垄断经营占据近三分之二业务并掌控古玩鉴定话语权,压得其他古玩商喘不过气来,直到勋城第五哥的出现才争取到一线生机,因此说黑势力盛行猖獗、强买强卖不假,客观上也平衡了古玩街各股势力和利益关系;如今第五哥被通缉,樾仙楼大概要收复失地重现昔日辉煌了,杭兄!” “啊!” 杭镜嘴巴张得老大,看表情对此真的一无所知,也难怪他长期在警备区满脑子军事方面的东西,根本不接触外面的世界,或许说他对外面的世界比如说勋城第五哥的印象都来源于柏美薇。 有个冷笑话说:大脑是人体最重要的器官,这是大脑告诉你的。 是不是细思极恐? “古玩街的情况,包括柏家在古玩行业的势力等等我根本不知情!”杭镜赶紧声明道,“有必要向老弟说明一下,之所以结识美薇纯粹因为每次逛古玩街都去樾仙楼,它规模最大品种齐全,行业信誉也不错,所以……包括上次约老弟鉴赏那幅画都觉得仅仅举手之劳,没想太多。如果早知道打击第五哥黑势力与柏家垄断经营有关,我绝对不可能插手!” 职业军人卷入地方事务向来是大忌,哪怕杭镜与白钰交情深厚也必须郑重澄清以免不必要的误会。 白钰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信得过杭兄所以才提前透露……岚凤城中村37亩农田转商用土地,柏家吃相难看激起众怒,尽管手续俱全且并非这代当家人做的手脚,若不主动退让恐怕会碰得头破血流!蒋跃进与深南集团重组案,柏家也陷得很深,我估计查到最后脱不了干系……我是未雨绸缪提前告知杭兄,我白钰的性格杭兄应该了解,乐意做好事,但查处违规违纪方面绝不含糊,没有丝毫徇私让步的空间。” “我明白……” 昔日在关苓铲除黑势力老大阎彪、与县长路冠佐斗智斗勇,厮杀到血肉横飞、死伤累累的程度,杭镜都有程度不同参与,早看出白钰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砂子。 白钰续道:“城中村拆迁是市里头等大事,我们预计到整个过程会触犯到勋城传统世家利益,不单柏家,都家、萧家、郑家等都会波及。我们没有针对性,也没有故意找别扭、削弱其权威的想法,重在切实推动勋城城建工作,让城市面貌有根本性改变,杭兄。” 深深吸了口气,杭镜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如果……我想事态未必总是硬碰硬场面,会有回旋余地吧?” 这么一说白钰顿时恍然,一小时前晚宴上纠缠不休潘富帅与云歌吟“做没做”问题,看来杭镜是做了。 因为做了,所以才有莫名的责任感,正如白钰乍听到周沐挥刀切掉屠川发小鸡鸡,首先想到的不是小鸡鸡能否接得上,而是周沐情况如何。 白钰沉吟良久,道:“深南的事儿已成事实,若能补救蒋跃进也不至于辞职,杭兄不必再提。” “好!”杭镜目不转睛看着对方。 “钱是赚不完的,一个垄断的行业短期内看似应吃尽吃、获得丰厚,长久下去必定愈发僵化守旧终成一潭死水,我想,”白钰缓缓道,“去掉第五哥那颗毒瘤后,古玩街若能建立起良性竞争机制反而增添市场活力,做大做强古玩行业的蛋糕,杭兄以为呢?” 实质在问,柏家愿意接受我的建议吗? 杭镜沉声道:“老弟用心良苦,我想柏家内部不乏高人必能悟出其中道理。” 白钰又道:“岚凤城中村37亩农田转商用,合法但不合理,群众咬住不放正府也只能和稀泥,最终补偿价折扣加折扣恐怕远远低于柏家预期,与其如此还不如摆出点姿态出来,反正不会按商用但也不会按农田,无非多赚与少赚的区别,杭兄觉得呢?” 37亩土地补偿收入可不是小数啊! 杭镜从与柏美薇交往了解到柏家这样的传统世家重男轻女思想十分严重,否则也不会把不知怎么生出来的晓优视作家族唯一血脉,以柏美薇在古玩街叱咤风云的影响力与地位,以柏艳霞官至厅级,在柏家依然没有话语权。 保持樾仙楼现有规模不寻求垄断古玩街生意,柏家应该可以接受,毕竟之前被第五哥榨取的商业利润太多了,失而复得就是赚;再者柏家从柏诚蜀起已经意识到当前市场模式下想搞垄断难度非常大,一旦利润率高了总会冒出强有力竞争者,不如埋头做低调的大哥,细水长流嘛。 但37亩土地补偿可是一锤子买卖,少就少了,以后不可能补回来。而且柏家也会有想法,你白钰做了好事我们承情,那是私交;现在为公,凭什么要我们一让再让? 之前还主动捐出萧家新祠堂的房产证呢,起码能算有立功表现吧? 杭镜犹豫片刻道:“我会委婉地转达老弟的意思,采纳与否是柏家的事儿……我也只认美薇是朋友,跟柏家并无关系。” 说白了我只是柏美薇的相好,而非柏家女婿,嘿嘿嘿。 第2997章 木雕罗汉 周沐到省里跑了两趟,态度很有些不对劲,特别在申委组织部几乎指着姚家陵鼻子骂,所有人都知道她借题发挥却也没办法,毕竟湎泷市长到省城常务副市长是委屈了,通常这样的调动都有前提即事先承诺短期内转正。 何况她是岭南都家媳妇,不看僧面看佛面啊。姚家陵立即打电话给伍家恩,紧急会商后勉强同意将湎泷副市长马昊调任勋城市经贸委主任。 其实马昊还不乐意呢,白钰费了一番口舌好不容易才做通思想工作。确如周沐所担心的,湎泷在白钰手里实现了脱胎换骨的升级,各项工作步入健康、良性发展轨道,作为副市长马昊只需抓好重点项目和工程即可,其余时间喝喝小酒、跟漂亮女行长喝茶聊天,不亦乐乎。 “不感兴趣,完全不感兴趣!” 马昊摇头晃脑道,“白哥也别拿什么美女如云忽悠我,我是看透了,你介绍的那些美女个个都是高贵的天鹅只能伸长脖子看不能摸。” 白钰大笑,道:“能不能摸到要看本事,小马哥这点自信都没有么?” “少来了白哥!”马昊痛心疾首道,“咱俩扳扳手指啊。你在关苓的时候说尹冬梅长得漂亮,把我从省城骗过去,结果挨了一耳光;你在上电的时候说两大美女领导,结果那个谢图南让我够啊够啊总觉得差一点其实压根没戏;你在湎泷又说美女市长什么的,幸亏没动真格的否则咔嚓,马昊变马曰,我的小弟弟就是我整个天啊白哥!” 白钰笑得喘不过气来,道:“前几站僧多粥少,勋城嘛美女集中营,我敢保证马昊来了变种马。” “有你白哥在我都没自信,哎,你老实说从冬梅到思嘉……周沐不提了,你到底得手几位?别说一个都没有,我会很失望的。” 老衲惭愧。 马昊所说的三站三位美女领导其实睡了两个半,秦思嘉那次真是悬崖勒马——勒的不是马昊而是白小弟。 但天地良心,白钰对周沐半点感觉都没有,至今仍是。 白钰正色道:“别乱开玩笑了,尤其传到周市长耳里,她那柄刀每天晚上都磨的……小马哥,我给你说两条来勋城的理由,你若动心就来否则拉倒绝不勉强,行不?” “两条理由,嗯,你说?” “第一勋城市直机关每年有四个正厅名额,我不敢打包票但肯定全力以赴,这句话到位吧?” 此言一出马昊就心动了。 自打结识白钰,多年相处下来他深知白钰的为人,那就是从不轻易许诺但只要说出口基本没问题。 刚才关于尹冬梅、谢图南那些话纯粹开玩笑,事实上若无从省城到关苓那一步,以前交的那帮公子哥儿们至今还在处级苦苦挣扎,哪象自己副厅实职领导! 马昊更知道副厅到正厅的天堑远胜过副处到正处,至于副省到正省更难于登天,在湎泷时以为副厅就是人生终极目标,如今白钰又替他掀开人生新篇章,焉能无动于衷? “第二呢?”马昊好奇地问。 “市委常委、副市长那几个不谈了,得手的概率都不大,但有个叫高波的女区委书记,”白钰道,“诗曰‘未出堂前三五步,额头先到画堂前’……” 马昊肚里也有点墨水,道:“这是苏东坡戏谑苏小妹额头前凸的打油诗。” “改成‘未出堂前三五步,高波先到画堂前’妥帖不过,”白钰绘声绘色道,“她那对家伙,嗬,这么说吧当副秘书长时我起码离她三米以外,不然一不小心胳臂就蹭到了……” “蹭到不是很好吗?就怕没机会蹭。”马昊舔舔嘴唇道。 “你当经贸委主任就有机会了,区里跑项目必须你签字,到时摆个谱找个碴,她就紧紧抱着你手臂——小马哥帮帮忙嘛,想想什么感觉,什么感觉!保准你骨头都酥了,比你那些个女行长妙不止两个级别!” 白钰把高波那特有哆声哆气学得惟妙惟肖。 马昊被逗得哈哈大笑,但只笑两声便刹住,道:“我不能老是上当受骗,女区委书记也不容易得手!你得给我点实在的……” 白钰悠悠道:“小马哥,湎泷美女行长跟省城美女行长没法比啊,起步都研究生毕业身高一米七,话说到这份上来不来随便你。” “哎,哎,哎!” 马昊自艾自叹道,“我这人就是耳根子软,行吧,我同意去勋城!” 话虽如此,等周沐半征求意见半通知时他又狠狠敲了笔竹杠,愁眉苦脸道: “周市长在湎泷待我没说的,按理……可我吧到了暨南各种水土不服全身难受总想着回通榆……收入高开支也大生活质量总体没有提高……省城工作压力大我睡眠又不好……” 啰哩啰嗦说了一大堆困难。 周沐也知道这样的调动对马昊起码从短期来说并没有好处,长期……长期的事儿谁拿得准?但白钰提议没错,自己主管的经济领域要是没靠得住的人当压舱石,将来被省城这帮家伙卖了都不知怎么回事。 “你说的我都理解,怎么……怎么解释呢?权当私人帮我吧,”周沐难得婉言道,“你跟白市长关系不错,在我这边可以这么说,日后若有机会必定尽最大努力替你争取机会!我这人性子直说话不绕弯子,但基本上说到做到。” 的确如此。 撇掉白钰那种铁哥们关系,作为正厅领导干部能在电话里这么承诺已经到了极限,象江湖上拍胸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包在哥身上绝对没问题”之类,在体制内绝少出现。 先后得到两位市委常委保证,还有什么可说的?至此马昊稳当当接受申委组织部调令来勋城报到。 上班第一天上午周沐便独自过来看望,还送了件小礼物说可以摆在家里做装饰。马昊见是尊二十多厘米高的罗汉木雕,遍体黝黑、周身隐现香灰残结的斑点,摸在手里倒沉甸甸的,也没放在心上随手搁在旁边书架空处。马昊还不死心试探她晚上有没有空共进晚餐,周沐摇头道一大堆事哪有心情吃饭? 傍晚白钰也信步过来——市经贸委与正府办只隔两层,笑道打个招呼啊考虑到上次湎泷接风宴事件,加之龙主任又不在,今晚就到我宿舍搞点小菜小酒凑合一下。 马昊笑道行啊你那可是专业团队,炒的菜我最喜欢吃了。 白钰随意地四下打量然后目光便落到罗汉木雕上,拿起来掂了掂,咂咂嘴放下,转身又折回头拿起反复摩挲,问道: “哪儿得来的?” “上午周市长送的随手礼,白市长顺眼就拿走,反正我对这些玩意儿不感兴趣。” 在办公场合马昊都尊称“白市长”而非“白哥”,公私分明。 “大礼啊!”白钰笑道,“向来只有下级给上级送礼,上级向下级行贿还是头一回碰到,她敢送我可不敢收,哈哈哈哈……” “不会吧?别以为我真不懂啊!” 马昊道,“这是大迦叶尊者,佛陀十大弟子之一,当年佛祖拈花微笑,只有大迦叶尊者悟出禅意遂得到衣钵真传。但这尊木雕材质很平常用的是南方杂木,雕工也一般般,线条粗糙,刀法也欠流畅。” “刚开始我也这样认为,差点酿成大错,”白钰说着木雕顶部擦了几下,“闻闻看。” “好香啊,这……难道不是杂木?” “沉香!” 马昊惊得差点跳起来:“它就是沉香?怎……怎么跟杂木的样子差不多?” 白钰道:“我也被蒙住了,因为木雕只有头部用了沉香,其它部位如你所说是南方杂木,很有迷惑性。” “沉香在宋代就有‘一片抵万金’之说,她出手怎会这么大方?我不信!”马昊说着接过罗汉木雕快步到角落金鱼缸前“啪”地扔进水里。 只见木雕上下浮沉数下,仅头部有小半面微微浸入水中。 “沉香沉香,顾名思议可以沉入水中的香木,不对吧?”马昊得意地说。 白钰又用力擦了几下,香味愈浓,笑道:“沉香分三类,入水即沉者叫‘沉香’,半浮半沉者叫‘栈香’,稍稍入水者叫‘黄熟香’——就是这尊罗汉用的品种,沉得越深当然越值钱,但对周市长而言送这样一尊已经很大气了,知足吧你。” 马昊还是将信将疑,道:“听说假沉香多如牛毛,比如拿亚洲棕木来冒充,还有人把木头浸在香精里……” “鉴别沉香主要靠闻,但闻也有讲究,一是‘钻’,假沉香的香气扑鼻而来,真沉香象细线似的一缕缕钻入鼻孔;二是‘透’,你把沉香一层层用布裹起来——哪怕裹二三十道,香味依然能透出来,假沉香做不到这一点;三是‘放’,把沉香放得稍稍远些,那么闻到的香味是一阵一阵的,假沉香则没有间隙。” 马昊不信邪,按他说的方法一种种试了一遍,最后心服口服道:“果然沉香,算起来起码几万块吧,承大人情了!” 白钰似笑非笑道:“你为了她千里迢迢跑到勋城,精神可嘉,送尊沉香罗汉总比以身相许好吧?” 马昊木雕罗汉抱在怀里,道:“嗯嗯,得不到人闻闻香味也行,就是不知道到底罗汉香,还是她香?” 两人相视大笑。 第2998章 三大难题 九月上旬。 白钰会同市拆迁领导小组到花坛区吾屏城中村召开现场会,落实和推动攻坚阶段疑难杂症。分工包片常委李璐璐、区长贲健、拆迁领导小组全体参加会议。 云歌吟代表市拆迁领导小组做了工作报告,全市城中村拆迁工作进展总体良好,整体签约率已达到83.4%,搬迁率达到71.2%,都达到市委市正府下达的任务目标。 云歌吟继而指出在总体态势令人满意的背后存在地区间不均衡性,部分老大难问题未能得到妥善解决,个别驻村工作组畏难情绪严重“等靠拖”,二线老同志老干部的管理也不如预期。具体如进度依然居于五区末位的花坛区,吾屏城中村签约率仅为59%,搬迁率更只有54.3%,很大程度拖了全市后腿;考核没有动真碰硬,未能完成指标的驻村工作组成员工资照发,奖金照拿;根据初步排摸情况自公布驻村名单以来,从未签到打卡,在城中村露过面的二线老同志老干部共有27位,有人扬言“说不去就不去敢扣一分钱我睡到他家”! 云歌吟也承认从面上情况看基层组织已意识到市委市正府强烈不满,接下来可能会有大动作,人心浮动,士气低落,工作没有激情和主动性,觉得大背景下干得好坏都一样,反正过段时间要交流到别处。四十多岁以上干部、办事员普遍感到仕途无望,都采取躺平态度,认为只要不犯错误、没有经济问题谁也找不着碴等等。 接着贲健代表地方正府发言,其实也是后进地区自我批评和表态。 贲健——经历郭兴旺被拿掉区长职务,也算被敲了回山震了次虎,受到非常强烈的威慑,如今在白钰面前低眉顺眼,说话也谦卑客气,居然以“尊敬的白市长”起头,这是之前萧志渭都没享受过的待遇。 贲健承认花坛区在五个区城中村拆迁工作中始终居于末位压力很大,作为第一责任人也很自责,说明前期做了努力但还没抓到点子上,在重点难点问题方面缺乏打硬仗的心理准备,措施和对策都没能配套得上去,一步落后步步被动。 贲健坦诚花坛区在城中村拆迁工作上存在三方面不足:一是前期宣传发动不到位,区里没有将城中村拆迁工作全面重视起来,形成主流舆论;二是对二线老干部老同志管理缺失,没能充分运用他们人脉广、地头熟的优势;三是城中村三大难点问题都未及时圆满地处理,导致部分业主心存侥幸、犹豫观望既而影响整体进度。 贲健所指三大难点是指:萧家新祠堂;两百多年历史的尼姑庵;上市公司花坛机械动力集团拥有的76亩村委会入股土地,其中部分已在多年前经省里特批为工业用地。 萧家新祠堂难在何处不必多说,上次白钰让梅芳容通过萧三公子的关系间接与萧家沟通,当时她没答应,之后也无下文,估计在她而言真的很难——她怎么可能以市领导身份说服萧家放弃萧北脉祠堂?可能在萧老看来她受惠于萧家,应该帮助保住新祠堂才对。 尼姑庵有省文物局颁发的保护古建筑铜牌,还有省宗.教局和省佛教协会等多个组织加持,至于省里那头都没松口。至于在整个拆迁工作中持强硬态度的云歌吟,反倒因为个人原因对尼姑庵情有独钟,到底拆与不拆始终没有明确表态。 花坛机械动力集团的问题更大,作为上市公司,向来是省正府精心呵护的对象,而且经过前期秘密调查白钰已查到其十大股东里隐隐有代持影子,幕后与勋城传统世家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难题,最终都摆到白钰面前。事实上今天会议就是现场处理和解决问题,因为很明显市拆迁领导小组、花坛区明确表示无能为力,白钰将是最后一道闸口。 白钰如果说“特事特办”,那么皆大欢喜。萧家从开始搞出那么大阵仗,布那么深的局,不就想达到这个目的? “请李部长讲两句。”白钰并没有急于发言而对李璐璐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当然也是官场应有的礼节,市委常委既然列席会议不能不让人家讲话。 李璐璐却没客气,上来就说:“作为统筹全市城中村拆迁工作的领导小组,还有守土有责的花坛区委区正府,区区吾屏城中村攻而不克的障碍一留就是三个,很难令人满意!” 此言一出除了云歌吟和贲健两位厅级干部无须看李璐璐脸色,其他人都大为震惊,须知李璐璐代表着市委领导,她的评价或观点将直接影响市委常委会对两大主体整体工作评估。 唯独白钰不为察觉地轻轻瞥了她一眼,心里暗暗感谢。身为市委宣传部长李璐璐参加正务系统会议本应说两句话不疼不痒的话甘当绿叶,但那样白钰就有些被动,因为今天这样的场合注定要有市领导发飙否则难以形成震慑,市长当然可以拍桌子,也可以发飙,问题是现在不是时候。 六个城中村拆迁搬迁大限是九月底,预计九月二十三号左右发飙才能起到实质性效果。 如果今天发飙,九月二十三号再发飙就应了兵家所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效果肯定要大打折扣。 所以领导发不发飙,什么时候发飙都有讲究,并非真正满腔怒火的情况下发飙—— 真正动了老火反倒不会发飙,而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整治这班兔崽子! 李璐璐板着脸道:“今天在场的同志都不同程度参与过三项拆迁障碍,没参与的也听说过,是吧?祠堂涉及勋城有名望的大家族,投鼠忌器可以理解;几十亩土地与上市公司和村委会自身操作不规范有关,情有可原;那么尼姑庵呢,到底哪双无形之手在抵触?难道非得省相关部门十几个章都盖得明晃晃才敢拆?那还要市里开动员大会、成立领导小组、明令区委区正府干嘛?手拿正府拆迁通知直接施工就行了。具体情况总是复杂多变,说明主体责任方都没有全力以赴!同志们,市主要领导关于逐层逐级考核问责是动真碰硬的,完不成任务指标端位子、砸饭碗绝非恫吓!我就说这么多,以白市长的指示为准。”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贲健被这顿批评骂得脸色铁青,云歌吟则俏脸煞白——李璐璐所指尼姑庵就是直接打脸,摆明了打算以此作为日后问责的把柄。 白钰故意等了会儿,等所有目光都聚焦到自己脸上时才开口道: “渔夫出海前,并不知道鱼在哪里,可他们还是选择出发,因为相信一定满载而归,人生很多时候选择才有机会,相信才能可能!诚然每个人、每个单位、每个区域节奏不同,很多事也不一定先到就赢,但要始终坚持积累,用心奔赴在路上,不断努力积极进取终能看到只为你盛开的花海。” 咦,市长怎么陡地文艺范起来了?所有参会人员都惊异地交换眼色,李璐璐却嘴角轻绽,想起草垛下那个坚实有力的拥抱。 白钰道:“城中村拆迁是高考试卷,前面基本分该拿的都拿到手了,剩下都是拉开差距的难题;基本分确保所有学生都毕业拿到高中文凭,现在而言就是保住公务员饭碗,难题决定你能上本一还是本二,能否冲刺985、211,很现实也很残酷,人生处处皆考试。但是同志们,若没有考试怎能确保公平?如果捐一千万就能上清华,我们的平民子弟哪有出头之日?同理干部遴选、重用、提拔,不经历城中村拆迁这种严峻考验,都坐办公室轮资排辈,你们斗得过官某代、富某代?所以同志们,城中村拆迁不是在座各位的包袱、负担、大山,而是机遇,是希望同志们!” 想想的确有道理,会议室压抑的气氛顿时略有松动,参会人员都以前所未有的专注紧紧盯着白钰。 “今天来开会的,除了主席台和第一排我基本上认识也能叫出名字,其他都不熟,不熟是正常的,我刚到勋城几个月怎么可能记住太多名字,还要与长相挂钩?” 白钰道,“四季度市里要进行常规人事调整为来年打好基础,以及后备干部培养、人才梯队建设等等一系列工作,区里、市直把名单送到我面前,我怎么判断谁应该上谁不能上?最重要的参考数据就是,有没有参与城中村拆迁,实绩如何!你连俞书计和我上任后全力推动的全市重中之重工作都没参与,对不起,一票否决;你攻坚克难、勇挑重担,成功拔掉多位钉子户,这样的干部必须重用!之前李部长签发《关于暂停本年度新的社会阶层党外人士挂职实践锻炼活动的通知》,与我们市主要领导想法如出一辙,那就是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城中村拆迁和旧城改造都是市里重点工作,市委市正府将腾出名额大力提拔重用能征善战的干部!鉴于刚才我所说的话,下面,我就目前吾屏城中村面临的三个难题做一点工作部署,只有一点,请同志们听明白了……”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屏息静气看着他。 第2999章 公开悬赏 白钰收敛笑容,环顾四周道: “同志们都知道市里成立拆迁领导小组后,云市长主动请缨承担这项重任。如今,针对吾屏城中村三个难题我打算成立攻坚小分队来具体负责,资源由领导小组予以调遣配合。除我们坐在主席台的几位,在场所有同志都可以主动报名,月底前搬迁或签约就算完成任务,届时……话不多说,同志们应该领会我的意思,若挑明了就没意思。晏秘书,给每位同志们发一张纸,愿意报名的写上具体哪个小分队,承诺完成日期……” 会议室里嗡声四起,参会人员目瞪口呆看着晏越泽带领工作人员分发事先准备好的信纸,李璐璐、云歌吟、贲健等人也吃惊不已,都没料到白钰突然玩这一手。 “嗯……”贲健硬着头皮道,“白市长,三个难题固然都难但还是有程度之分,如果都报相对容易的而最难的无人问津,怎么办?” 白钰轻松道:“所以要写承诺完成日期,每个小分队原则上不超过五人,日期在前的优先;而每位同志只能选择一个小分队,要想入选概率大些最好别一窝蜂报相对最容易的。还那句话,是机遇也是挑战,希望同志们好好把握。” 原来如此。 李璐璐笑道:“与填报高考志愿一个道理,突出白市长择优录取、能者为先的思路。” 此时云歌吟居然说不出话来,气势都被压下去了,平时论容貌和气质李璐璐总是略逊半筹的。 究其原因在于看似无形却有形的气场,凭着女人直觉,云歌吟隐隐感到李璐璐在白钰面前有股“恃宠而骄”的味道,而非普通常委之间的谨慎、小心。 那就有问题了,须知梅芳容都没做到这一点。不过梅芳容的风格就是,跟每个男领导都象关系亲密的哥儿们,能喝酒猜拳打成一片但仅仅如此,你若想超出同事范畴必将连朋友都做不成。 郭守声还是维护正府领导,在参会人员或低头思考或在纸上写写划划,以正好能主席台领导们都听到的声音道: “吾屏城中村拆迁工作还请贲区长多费心,云市长是负责本职工作外牵头全市拆迁,另外五个城中村也各有各的麻烦,不可能在吾屏投入太多精力。” 贲健叹了口气,道:“理解理解,但确实有些东西……超出花坛区力所能及范围,我们厚着脸皮登门人家也不睬,所以……” 在场领导们都听出他暗指萧家,那是当然的,萧家怎可能把小小区长放眼里呢? “所以市里要统筹安排。” 白钰淡淡地说,心里暗暗摇头郭守声的秘书长一职兼得还是有些别扭,远不如梅芳容那般称手、高波那波灵活,但有什么办法?他确实不想成天带着美女秘书长在身边晃悠。 五分钟后晏越泽又带着工作人员将信纸不管写没写全部收回,紧接着在郭守声的监督下进行统计。 云歌吟突然有些不放心,低声道:“白市长,三大难题我想最好以花坛区干部为主,拆迁小组同志要负责全市呢,如果都到小分队我的压力可就大了。” 白钰不动声色道:“贲区长肯定要区里干部也有日常工作要做,分身乏术。当前大家都要克服困难听从组织安排,打好最后阶段歼灭战。” 云歌吟碰了个软钉子抿抿嘴不再说话。 近十分钟统计完成后,郭守声直接将名单交给白钰——暗示此项决定由市主要领导直接拍板,拆迁小组和花坛区只有听从的份儿。 白钰提起笔在名单上略加修改,也没征求云歌吟和贲健的意见,径直清咳一声道: “同志们,我宣布加入三个小分队的人员名单……” 结果令得云歌吟松了口气,市拆迁领导小组只有4位,花坛区则有9位,没有副厅和正处,副处职2人、副处级3人,其他均为科级(职),这也在意料之中。 混到正处能提拔的话何必走城中村拆迁路子?反之副处及科级都愿意搏一搏。 然而问题是,以萧家新祠堂为例区长贲健都进不了萧家大门,凭这些处级、科级能跟上市公司等理直气壮说话么? 会不会加入小分队的13位人员最终将成为替罪羊,被市里拿出来顶拆迁不力的责任? 参会人员脑子里都盘旋这个疑问,名单里的人员也相互打量有些后悔起来。 仿佛看穿大家的心思,白钰严肃地说: “小分队并非独立存在,它置于市拆迁领导小组和花坛区统一领导之下,因此三个小分队都有挂钩领导,统筹调度并对该项难题负领导责任!关于祠堂拆迁搬迁,由梅芳容梅市长负责;关于寺庵拆迁搬迁,由云市长负责;关于花坛机械动力集团拥有的76亩村委会入股土地补偿问题,由贲区长负责。请相关领导各司其职,切实挑起重担,力争在剩下三周时间里率领小分队取得突破!会后,请郭市长把会议精神传达给梅市长。” 举座皆惊! 白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采取霸王硬上弓之策啊!梅芳容与萧家的关系;云歌吟对尼姑庵的同情态度;花坛机械动力集团在区财政的重要性,白钰明明知道却非指名道姓作为第一责任人,实在令所有人错愕。 贲健只强调“尽力而为、事在而为”;云歌吟的脸更苍白,神情间显得虚弱憔悴,声音很低地说了两三分钟场面话便结束会议。两人明显对白钰很不满,但不便在公开场合表露出来,一则那样等于撕破脸面今后难以弥合,二则白钰的急智和辩才已得到公认,一对一辩论吵架都不是对手。 按原计划云歌吟等市拆迁领导小组成员要陪同白钰继续视察其它四个涉及城中村拆迁的区,可临时被戴了顶帽子真是满心郁闷,遂以召集小分队开会为由留了下来。 前往番云区途中,李璐璐在商务大巴上临时换到白钰旁边座位,低笑道: “云市长很不开心呢,她向来被关照惯了,想不到白市长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白钰淡然道:“她主动肩负起的担子就该以身作则做出表率,作为市长我可以竭力协助但不会削减她的责任。” “不怕某些领导心疼?” 她似笑非笑道,眉目间有些俏皮并戏谑的味道。 白钰的心不由得荡了一下,上次这样荡来荡去还是面对尹冬梅,或许,李璐璐与尹冬梅有着共同的、吸引他的内在特质。 “谁心疼谁来帮忙,”白钰道,“我压力也很大的……对了,上次好像李部长好像忘了件事?” “忘了……” 李璐璐眼珠一转蓦地醒悟,轻轻摇头道,“此处不宜……要不这样吧,”她的声音陡地压得很低,凑在他耳边道,“今晚八点到我宿舍喝茶,京郊山里的绿茶,很香……” 霎时一股甜香混合着薄荷的气息飘过来,白钰恍惚之下居然点了点头,随即觉得不妥正待找个理由,李璐璐却已风情无限地瞟了瞟他起身坐到对面去了。 在市区一大圈转回市府大院已经傍晚四点多钟,前脚才进办公室,梅芳容似瞅时机后脚便跟进来,虽带着微微笑意眼里却闪动着异芒。 “我已收到您在吾屏现场会的指示了,白市长。”她平静地说。 “有困难吗?” 白钰边浏览摆在面前的文件边故意问道。 梅芳容加重语气道:“白市长,我并非市拆迁领导小组成员,花坛区也不是我的分工包片区,我接手蒋市长的工作当中也不包含城建和拆迁,今天现场会都没通知参加,却无由来地让我负责攻坚克难小分队,白市长觉得这么做合理吗?” 她语气很正式也很郑重,与平时开朗洒脱的风格迥异,显然也动了真怒对白钰的决定极其不满。 白钰放下文件,同样郑重地看着对方,道:“关于萧家新祠堂,我当面跟你说过我跟俞书计决定拆,因此请你负责与萧家沟通此事争取协商解决,你还记得?” “是,我有记录,”梅芳容道,“当时我请白市长先说服我,而您并没有,您还记得吧?后来约定等城中村首轮签约情况出来再作打算的,白市长。” “现在签约情况出来了,难点清单也摆在面前,不管你服不服,萧家新祠堂事实上影响并带动一大批业主拒绝签约,吾屏城中村所有祠堂、寺庙都岿然不动,因此它还必须得拆,不拆城中村拆迁工作推进不下去!” “那是云市长考虑的,跟我没关系吧白市长!”梅芳容道,“我接手蒋市长分管事务,不再是市长助理和秘书长,我坚决反对把小分队工作强加给我的决定!” 白钰缓缓起身踱到勋城地图面前久久凝视,然后转身道:“当然,你有理由不接受;但我希望你接受。”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明明知道,却故意逃避。” “我没有逃避……”梅芳容陡地哽咽道,眼里泛起泪光,“如果能逃避多好,可我注定……注定一辈子都逃避不掉……” 白钰沉声道:“我在给你面对的机会!你圆满妥善地处理好此事,就等于打破心理魔咒,正如云市长亲手拆掉尼姑庵,都是一个符号,明白吗符号,若不亲手打破这样的禁锢,你将永远走不出来,梅市长!” 第3000章 振兴中医 梅芳容怔怔看着白钰;白钰也定定看着梅芳容,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良久,她抬起手指拭掉脸上泪痕,道: “我回去想想,我不能急于做出决定。” 白钰却不容她转身,道:“这是我的决定,梅市长。” 梅芳容哼了一声,再度狠狠擦了擦眼泪,快步离开办公室。 重新坐回位子一份份文件翻阅过去,白钰的手突然停住,目光落到楼遥转来的《关于扶持和促进中医药振兴发展的若干意见》材料上,仔细读了一遍,若有所思举笔待写却又犹豫不决。 平心而论这份材料花了功夫精雕细琢,有理论有实践可操作性强,楼遥尽管被港口改制事务缠得头大,也认真做了研究并在很多地方加以批注,思路和举措都非常有前瞻性,如: 有效整合中医医疗资源,加大人才、设备、资金、政策等方面的扶持力度,加强医院基础设施、重点中医专科、人才队伍和科教平台建设,逐步扩大办院规模,培养名家大师和中青年专家,提高科技创新和临床教学能力。 推动中医药服务进乡村、进社区、进家庭,在农村和城市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大力推广中医药适宜技术,所有乡镇卫生院、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按照国家有关标准和服务规范设置中医科、中药房,配备基本中医诊疗设备和必备中药,为群众提供基本的中医药服务。 将中医药服务纳入公共卫生服务项目,在疾病预防控制中积极运用中医药方法与技术,提高运用中医药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能力;推动中医医院和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开展疾病预防和康复、食疗药膳、运动调摄等中医药预防保健服务,满足广大群众不同层次的中医药养生保健需求…… 以上种种规划得非常好,以前白钰在通榆多地任职也曾通过各类会议接触了解到京都在扶持和促进中医药振兴发展方面坚定不移的决心。勋城立足岭南地区风土人情民俗特色,应该说在中医药振兴方面有自己的考量和特色。 然而…… 白钰打电话叫来分管医疗卫生领域的副秘书长祁思,医疗卫生归属于正府办社会事业处,按大类祁思应该跟在云歌吟后面。市委出于种种考虑把医疗卫生切给了楼遥,而楼遥常驻勋城港因此这方面工作都放手给祁思,牵涉的精力相对比较,这样又引起云歌吟不满。 一仆二主,祁思夹在中间很难受。 故而云歌吟那边传出祁思身板太瘦削,文弱书生一枚让她没安全感等等,其实都缘于此。 “材料是你写的吧?”白钰道,“数据翔实,举措细致扎实,看得出来用了心思。但我反过来想,京都振兴中医药口号喊了几十年,勋城还在要求提高综合服务能力,健全中医医疗和预防保健服务体系,就是说目前中医药技术、人才仍没普及到乡镇及社区网点,基层卫生机构在中医药振兴方面一片空白?” 祁思没料到白钰看材料是逆向思维,呆了呆,扶扶眼镜道: “具体情况是这样,白市长。岭南地区老百姓讲究食疗食补本身说明中医药基础良好,阴虚阳旺、清热解毒、健脾疏肝、润肺化痰等等,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所以普及这一块没问题得到群众拥护,但谈到振兴就面临几个大的障碍……” 白钰抬手打断,道:“我看出字里行间的暗示,楼市长看出来了吗?我不清楚。” “楼市长……” 祁思略加沉吟道,“楼市长是这么关照的,说如果白市长就材料作批示那就按公文流程走一遍;如果专门叫我过来谈话,就要据实反映某些勋城特有的情况……” “有人刻意抬高西医地位,打压中医药事业,对吗?”白钰直截了当问。 “可能,可能不会象白市长说得这么严重,或者性质恶劣,但部分做法和措施的确客观上阻碍了中医药振兴。” “比如呢?” “比如大企业大集团对中药材市场的垄断,几毛钱成本的草药炒到十几块,怎么跟西药竞争?中医研制的食疗药膳总拿不到专利,转让给日本同行不出半年就能拿批文生产后作为进口商品,价格又是十倍以上!中医针灸推拿执照出了名的难申请,从业者不得不跑到香港多花几十万拿证,走港澳绿色通道反而方便快捷。如此等等导致中医药队伍士气低迷,人才流失现象严重,据我了解掌握的数据,在过去五年里离开勋城到内地发展的高层次中医药人才,如学术领军人物总人数下降6%;大师级学者和省级优秀专家下降7.3%;享受‘国医大师’称号的走了5位,勋城省级老中医传承工作室、传承团队和课题研究组撤销22个……” 白钰悚然道:“简直触目惊心!高层次人才出现断层必将直接影响基层实用型中医药人才培养,以及中医药理论研究和技术创新!如此被动消极的局面,难道一直以来无人过问么?还是漠不关心束之高阁?” 祁思欲言又止,隔了会儿道: “综上所述,我们的思路是由易而难逐步推进,先从基层卫生机构布局,有计划有步骤引入中药材商打破垄断两方面入手。白市长,我们注意到您在湎泷期间大力引进中草药种植,致力于中医药推广和市场培育,取得很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楼市长建议市卫生系统组队去湎泷学习考察,您看行不行?” “可以啊,只是湎泷那边体量小易于控制,勋城这边要结合自身实际走自己的发展道路!” 白钰道,“那方面情况你可通过周市长联系,很方便的。” 别看刚才这番空对空的话,实质暗藏一个非常棘手的因素:即萧家对医药及器械市场的垄断。 垄断是全方位的,包括中草药在内,因此市正府无计可施,也因此楼遥另具蹊跷地建议从湎泷引入中草药商。 你在研究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研究你。 关于白钰与中草药商杨士举的隐秘联系要追溯到苠原乡,之后中断了好久才出现到了甸西,再然后通过勋城第三方药材商借壳进驻湎泷,即便如此还是被楼遥捕捉到端倪,可见竞争到现在已经演变成全方位立体式较量。 自己有龙忠峻作为高参,焉知俞晨杰等人身边没有张忠峻、李忠峻…… 因此白钰并不拒绝祁思率队去湎泷,但必须通过周沐,将来引荐勋城第三方药材商也是,萧家生气就跟岭南都家去斗吧。 “好的我请楼市长与周市长衔接,如果不行的话再请白市长……” 祁思赔笑道,白钰心知短短几天正府办肯定有秘书在周沐面前碰了壁,暗暗好笑却不点破,微微颌首道: “材料先退给你,等……” 刚说到这里周沐满脸怒色地走进来,祁思见来者不善赶紧起身道: “周市长……” “你先出去!”周沐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等祁思出了门,她双臂撑在桌沿低声道,“好你个白钰,挖坑给我跳是不是?你不信我敢翻脸么?!” 白钰先扬声道:“越泽把门关上,我跟周市长有要事商谈……”然后低声道,“周市长请坐,什么挖坑?什么翻脸?慢慢说,别着急。” 周沐冷冷道:“打报到起就让我配合港口改制,你是事先知道我公公间接持有4.5%股份,故意给我难堪让我夹在中间难做人是不是!” 说到最后她激动起来忍不住猛拍桌子,幸好副省级领导用的办公桌到底品质不同,茶杯里的水都没晃半下。 唉,她这么快就知道了。 想想也是,站在楼遥角度根本没必要藏着掖着,相反挑明了有利于开展工作,而不必拐弯抹角,反正决定周沐协助港口改制的又不是他。 她纵有万钧炮火只会轰向白钰,毕竟跟俞晨杰不熟嘛。楼遥……虽蹲在港口不知不觉连续给自己下两回套了,现在还只是非常委副市长,可想而知倘若进了常委班子将面临多大压力! 以上种种分析推测看似复杂,在脑中不过转瞬即过。 白钰沉声道:“在解释原因之前,我要郑重警告你!” “警告我?”周沐更是恼怒,“你说!” “当初我俩约定绝对不提那件事,你现在拿翻脸来威胁我什么意思?”白钰冷冷道,“不妨摊明了说吧,即便让我身败名裂,你又能有啥好下场?下次冲动之前请用你的脑子想清楚!” 周沐又一拍桌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就算……就算没那件事,我不能跟你翻脸么?” “翻脸,然后呢?” 白钰道,“我再警告你呀周市长,其实上次已经敲过警钟,勋城不是湎泷,我不是书计你也不是市长!在勋城,我俩必须齐心协力把工作做好,不折不扣完成常委会督办任务,特别你,要配合做好港口改制工作才有可能更进半步。” 提到港口改制,周沐好不容易平抑下去的怒气又上来了,再次猛拍桌子喝道:“你们有本事直接跟都家理论,一个个躲在后面怂恿我出面干嘛?我在都家只是无足轻重的外人,那些破事儿根本说不上话!” 定定看着对面暴脾气的漂亮女人,白钰大感头疼:挨千刀的,自己怎么如此命苦跟她滚到一张床上,真是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一切都是报应。 第3001章 建议转让 白钰用力喝了两大口茶压住心神,冷静地说: “周市长,请问都家为什么通过若干道环节间接持股?说穿了就是偷偷摸摸不想让外界知道,至于原因,天知地知都家知,我们没必要深究。倘若正府出面摊开来谈,4.5%必将闹得外界沸沸扬扬众人皆知,届时恐怕违背你公公本意吧?” 周沐愣了愣,反驳道:“你跟楼遥都知道了秘个屁啊,我敢打赌俞晨杰以及省领导肯定也都听到汇报了!” “两码事!” 白钰道,“按港口股权分置方案都家与萧家达成6.5%和6%共识,这是摆在台面两个家族代持,作为第三、第四大股东,都受制于楼遥所做的5%金股设置。如今萧家发现上当了,都家却矢口否认,第一不承认你公公持有4.5%的秘密武器;第二不承认兄妹俩联手,理由是双方关系非常恶劣,平时两人都不说话。” “关系的确很糟糕,我知道。”周沐道。 白钰暗想我俩关系也很糟糕,不还滚到床上去了?世事难料。 遂道:“眼下萧家揪着不放,4.5%只能私下解决,或转让或采取其它变通手法反正最终不能姓都,否则萧家哪肯答应?它关系勋城港实际控制权的问题!虽然日后市里终将采取有力措施彻底解决,但在此之前要维持局面的平衡,明白我的意思?” 周沐执拗地说:“为何必须是我?同为都家媳妇,尤晓薇才是既得利益者!” “此乃你公公的私事,与都家无关。” “你跟你说过,他,他们从来不跟我谈论家族产业和生意,我也从来不问。” 白钰耐心地说:“没有正式讨论,你只须在公公面前无意间提到4.5%,暗示省市两级其实都知道细节,纸包不住火也就没意思了。” “没意思什么意思?”周沐皱眉道。 “如果你公公坚决不肯处理4.5%,市里最激烈的对抗手段是定向扩股稀释各方股权比例,那样都家、萧家以及隐含的各方占股都将大幅下降,国资独大,呈现多输的局面——刚才我说过不排除日后彻底解决问题,然而现阶段还是和为贵。” 白钰解释道。 周沐定定看着他,眼里全无柔情蜜意,冷冷道:“我觉得你们不敢!” “你站在哪个角度讲这句话?” “随便!” “如果以都家媳妇身份,你低估了正府的意志;如果以常务副市长身份,你对省市贯彻京都宏观决策认识还不够!”白钰竖起小拇指晃了两下,“在京都大领导眼里,岭南都家连这个都算不上,不骗你。” “当然不能跟白家大院比,失敬失敬。”周沐冷笑道。 白钰泰然自若道:“要看比什么,论家族资产、产业规模、子弟经商从正数量,都家不但独霸岭南地区,京都众多家族无一能及。” 周沐一滞,顿时间无言以对。 白钰道:“勋城传统世家经济实力很强,由于历史渊源对港口有特殊感情割舍不下可以理解,但顾全大局听从省市两级正府安排不是应有的正治觉悟吗?周市长参与过湎泷港改制,知道省港口集团引进的大股东资金量高达百亿,你说正面硬杠会有怎样的后果?” “以目下勋城形势4.5%转给谁都容易生出口舌吧,再说也不是谁都能一口吃得下。” 周沐道,一次性转让且要拿出真金白银出来作为长期投资,放眼勋城还真的数不出来几位。 白钰微笑道:“转给省港口集团啊,一方面它应收尽收来者不拒,反正等勋城港改制完成也会启动并购程序;另一方面不正好体现都家正治觉悟吗,主动向国企转让股份配合改制进程,你说呢?” 周沐瞪大眼睛看着白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蓦地生出眼前这个男人“很坏”的念头—— 就是让你讨厌得牙痒痒却没办法,恨不得扑上去咬两口才解气的感觉。 好像……好像世间什么难题都难不倒他,总有信手拈来又行云流水的解决之道;又好像看破世间万物,任何玄机古怪阴谋诡计都了然于心。 回忆起那夜疯狂,不错,她很想从脑海里永久抹除那段耻辱的记录,可无数个夜晚从湿漉漉春梦里惊醒时,眼前总挥之不去他的英姿—— 她是醉了,但又没全醉,能够纤毫毕现回味起那种颠鸾倒凤、甘之如饴的销魂,他的强悍,他的坚挺,他的持久,他在自己身体最深.处的摩.擦与冲刺……每当那时她便会忍不住翻身而上,寻求更深的刺激、更强的节奏,是的,她记得自己在上面大喊大叫策马驰骋! 然后彻夜无眠。 她冲到卫生间一遍遍用冷水浇泼以惩罚自己;她将客厅跑步机调到最大档疯狂地奔跑;她故意拿白酒混合啤酒骨碌碌一口气喝下晕沉沉躺在地板上…… 因为她从小到大所接受的传统教育、道德理念不允许出轨和背叛,在她根深蒂固的思想里,除了老公之外都是“野男人”,除了与老公叫做性.爱其它都是“乱搞”! 所以她过不去自己心理上的坎,偏偏又忘不了白钰给她的无予伦比的快.感,畅快淋漓的愉悦,她恨自己更恨白钰。 此时,恨意渐渐转化为怒意,她又要发火,要在争吵中宣泄压抑的情绪! 谁知白钰冷不丁又道:“再给个建议,你可以替公公牵线将4.5%转给彩芸集团,以芮芸在香港的人脉即便你儿子日后不回内地,在那边定能大放异彩。纯属个人建议,仅供参考。” “彩芸集团……” 周沐紧紧咬牙,道,“说对了我正好要找机会去趟香港,无论如何必须堵住卢灵儿那个小妮子,哼!”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白钰无奈地耸耸肩,为她古怪的逻辑感到好笑。找卢灵儿算账?想多了吧。 从那晚捋下来的时间线来看,小仙女(卢灵儿)逃跑之后肯定又回到那个房间打扫战场,当发现白钰不在不会觉得奇怪吗? 然后很自然地来到隔壁房间门口,很大概率亲眼目睹他与周沐翻云覆雨、势均力敌的肉搏战,会不会很自然地拿手机拍下来? 好吧就算没那么倒霉,卢灵儿战战兢兢回房查看时两人云雨已散偃旗息鼓,起码身无寸缕搂在一起呼呼大睡的画面拍了个正,那也堪称世界顶级新闻了。 大把证据掌握在人家手里,却对人家行踪一无所知,还敢理直气壮去香港堵人家,不知谁跟谁算账。 下班时间过了十多分钟——白钰总会习惯性拖半小时至四十分钟去食堂,一来要处理的事务的确很多,二来那个时间点吃完后天已经黑了四下没人,正好在市府大院里散散步继续加班。否则干部员工们收拾东西下班,正巧遇到市长准备加班,双方都难免有些不自在。 郭守声捧着笔记本过来,先简要汇报云歌吟主导三个攻艰克难小分队开会部署落实行动方案的情况,以及明后两天主要行程、会议安排、活动规划等等,说到最后合上笔记本委婉地说: “白市长,我刚刚从基层到机关可能有些情况不太了解,胡乱地问您别介意啊……关于城中村拆迁,果真必须拆得一干二净不留任何建筑吗?从内地城中村整治和旧城改造情况看,全部推倒重来几乎没有先例,总会有这样那样特例的,白市长。” “云市长、贲区长在你面前发牢骚了?”白钰不动声色问道。 “没有没有,都表示不打折扣坚决执行,”郭守声赶紧道,“但其实……我是搞正务出身,从社区、居委会到镇及区都干的具体工作,哎凡事就怕具体,有些事儿吧说实话真不能怪办事人员,群众这个概念是中性词,很多时候……” 白钰莞尔笑道:“瞧你吞吞吐吐说得那个费劲,不妨直截了当批评我不近人情吧。”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郭守声紧张得差点站起身。 “开玩笑的,”白钰笑了笑转而道,“守声一直分管条线工作,我讲件事可能你会深有同感——我担任商林金融局长的时候,县府大院有个内部聊天论坛,初衷是加强县委、县正府各单位部门的交流合作,特别涉及守声说的具体工作,不能请示否则坏事,经办人员又不敢擅自拍板,往往在论坛以请教和协商的方式加以解决;后来增加旅行、摄影、钓鱼、情感等版块,总之聊天氛围还蛮好,很多办事员都喜欢工作间隙进论坛看看热闹。” 郭守声道:“以前各级正府都有类似论坛,后来都归正务平台统一管理,也就没那么活跃了。” 白钰续道:“突然有一天,某个刚考进来没两年的公务员在论坛里发了七八个你懂的小视频,嗯我也抽空看了内容下流之极,不堪入目,必须严肃严正批评的那种……” 郭守声忍住笑道:“私下欣赏可以,放在公众平台传播就有违法之嫌了。” “县领导们也懵了,实在想不通竟有公务员素质如此低下又如此胆大妄为,是不是以为自己起个昵称然后ip地址、登录名都不会被追踪到?后来经过内部讨论将那家伙劝退了,与此同时,县长还决定彻底关停内部论坛,永不启用!” “那就是一刀切了。” 郭守声附合道,已隐隐猜到白钰讲故事的目的。 第3002章 数罪并罚 “我所在的金融局与正府信息中心同一层,出于同情,我委婉地向县长提议说论坛对县府内部工作交流还是有价值的,直接关停有些可惜,或者能采取实名制和审核制,总之在保留原有功能的基础上严格加以管控即可,谁知……” 白钰叹了口气,“县长斩钉截铁说必须关停,以免再有人惹麻烦!当时我很感慨,心想瞧瞧吧体制内部处理问题就是这样简单粗暴地一刀切,凡事不管对工作有无帮助而是权衡会不会影响乌纱帽,如果有风险宁可不做也不做错。” “从上到下对舆情管控向来高度重视。” 站在郭守声角度只能这么说。 白钰接着说:“后来因为工作交集我跟县长走得比较近(即指缪文军),有次喝酒闲聊间谈起那件事,说并非我想的那么简单。县领导们其实早就不满内部论坛的存在,不少办事员上班期间热衷于发帖、看帖、传播小道消息,降低工作效率且在群众中的影响也不好,发小视频只是关停内部论坛的合理借口,事实上后来正务投诉率立马降了好几个百分点。但当时拍板关停的原因肯定不能公开,也没必要,所以……” “哦,我有点明白白市长的意思了。”郭守声道。 “市领导作出宏观决策,关注点在于整个城市、地区经济的繁荣发展,具体实施时肯定会与局部利益相冲突,倘若这也征求想法,那也尊重民意,这届正府将是碌碌无为的正府,不给老百姓谋取任何福利却被交口称赞的正府!” 白钰道,“上百年不变的街道和建筑,让游客惊叹时光冻结、历史轮回、文化传承,可居住在其中的老百姓活受罪啊,守声!我宁可……让别的城市几百年保持不变,正府掏钱补贴老百姓跑过去参观,也不希望勋城自身赚这样心酸的钱!萧家新祠堂道法森严,尼姑庵古色古香,那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心占据多大地方?旁边擅自加高到八层、十层的违章建筑看到没,楼塌下来要出人命的!我们不能凡事等到有了灾难才‘高度重视切实部署全面整顿’,而应该把工作做到前面,未雨绸缪才是硬道理!” 郭守声心悦诚服道:“是的未雨绸缪,我会进一步督促并落实好您今天的指示。” 门甫关上,白钰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一整天下来都干的得罪人的活儿,从动员周沐说服都海骄转让勋城港4.5%股权,到勒令云歌吟、梅芳容、贲健亲自上阵攻克城中村拆迁难题,对自己心生不满也在意料之中。 工作嘛就是如此,不可能“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那般轻松写意。白钰与方晟最大的不同在于: 每当遇到难题方晟便身先士卒冲到最前面,而白钰不然,他会落实责任对应到人到岗。 并不是抽身逃避或摆领导架子,白钰始终认为个人能力终究有限,还是应该充分调动集体力量与智慧,试想—— 赵云在长坂坡七进七出曹营,威不可当,加起来才干掉多少曹兵?诸葛亮中军帐里运筹帷幄火烧曹营,令得号称八十万之众的曹军溃败剩下多少? 套句老话,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啊。 在小食堂遇到俞晨杰,他吃饭时向来不喜欢被打扰,白钰远远打个招呼便准备取餐盘,俞晨杰却微笑着招手示意有话要说。 “听说今天白市长给相关领导下了最后通牒?”俞晨杰笑道。 好嘛,这么快就告状到市委书计了。 白钰也笑,道:“形势逼人呐,吾屏的问题不解决将影响到全市城中村拆迁进程,继而对二期、三期造成负面影响,我的想法是不惜代价拿下!” 俞晨杰点点头:“支持白市长的决心和勇气,我也觉得不允许存在特例——特例那种东西没有底线,有一就有十、百、千,到最后还回到一,一事无成。” “是的,”白钰看了眼餐盘,“晚餐俞书计推荐什么菜?” “雪里蕻豆腐肉丝,家乡的味道。” 俞晨杰一本正经道,白钰笑道:“那我也尝尝。” 有关最后通牒的话题点到为止。 在俞晨杰而言仅仅在白钰面前提了一下,似乎在汇报材料上批示“阅”,不置可否,没有具体意见。 但到省部级领导层面,“阅”字本身就是态度,因为“阅”代表他看了也记在心里,对此事颇为关注。 俞晨杰想表明什么态度呢? 取菜时白钰习惯性四下瞥了一眼,随即将站在门口的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王钧叫过来问道: “小食堂负责人换了?” 王钧——自从担任事务管理局长方知这个位子之辛苦,书计和市长同为外省干部因此若无特殊情况中午、晚上两顿都在小食堂,按规矩,只要市主要领导吃饭作为事务管理局长就必须在旁边伺候着,随时听从调遣,听取关于菜肴、口味、品种等方面意见及时加以改进。 从当上局长后,王钧就没在家里吃过一顿正餐。不过辛苦归辛苦,纯粹拚的精力体力,总比驻城中村参与麻烦的拆迁工作舒服得多吧?况且还能在市主要领导面前混个脸熟呢。 王钧心惊于白钰的心细如发,须知小食堂负责人只不过偶尔在前厅露回脸,更多时间在后面协调、帮助走菜、送菜、传递餐具等等杂务,恭敬地说: “是这样的白市长,上周小食堂财务室失窃造成一些钱卡、烟酒等损失,事后调查发现与那位负责人晚上没关好窗户有关,就把他调到楼下做经费会计去了。” “失窃案破了?”白钰关心地问。 王钧答道:“破了破了,说来有些可笑……” 作案者是负责西门的保安,巡夜时见小食堂财务室窗户半敞着,遂翻窗进去,拿秤砣砸开出纳员抽屉,偷走里面六千多元备用金、一万多元超市商场购物卡,并顺手拎了四瓶白酒和两条香烟。 第二天机关食堂报案,警方到场展开调查时那个保安也混在人群里看热闹。 刑警看着被砸坏的锁很奇怪,找了半天搞不清楚作案工具是什么,感觉砖头、石块等等都不象。 这时怪事发生了,那个保安在人群里接嘴说:“我看应该是秤砣砸的。” 就这句话完美暴露了自己,保安被列为重点嫌疑人,经过审讯带着刑警到大街对面小河里捞起作案的秤砣顺利破案。 提起保安作案意图,居然与正在拆迁的城中村有关。 保安家是兄妹两人,独居在城中村的寡母去世后保安以女儿已嫁人无继承资格为由,强行独占了母亲留下的一块田。城中村巴掌大的田地能种什么?四五年一直租给小商贩违章搭建后做小买卖,妹妹倒也没太放心上。 眼下城中村面临拆迁,妹妹主动找做保安的哥哥协商哪怕分30%补偿款,毕竟生前都照料过妈妈。保安头挺硬,说家产没有给女儿的道理,别说30%,一分都不可能,打官司也奉陪到底! 其实女儿已咨询过律师,因为兄妹俩成家后户口都迁出城中村,父亲病故多年,这种情况下寡母也去世的话等于销户,根据土地不允许继承原则,村委会有权直接没收。 根本无须打官司。 之前四五年村委会没采取没收程序,属于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民不举官不究,没纠纷的话也会混在大部队里按标准补偿。一旦走了法律程序,谁也糊弄不过去了,最终结果兄妹俩都得不到。 铁板钉钉的补偿款化为泡影,保安的心理有些失衡,正好看到财务室窗户敞着便铤而走险一错再错…… 王钧叹道:“本来偷窃罪金额不大,单位也没有为难的意思判下来应该从轻,谁知警方去他家搜查时又意外牵出另一桩案子……” 保安目前住在城郊结合部,偶然发现附近树林里有野鸡活动遂动起了打猎的想法。他从城中村老宅子里找到当年父亲做木工留下的射钉枪,经过改装使它不必顶着物体就能发射。 拿到野外试验,保安发现射出的钉子距离近、威力小,又花心思进行整体改造,加装无缝钢管,让它能发射火药的同时又提高射程。 再次试验还不行,因为野鸡个头小移动快,跑动过程中根本打不准,于是又从网上买了瞄准镜、红外指示器等等。就这样前后花了三个多月时间好不容易才打到两只野鸡,却低于他的期望值,因为前后已经花费了数千大洋。 反思的结果野鸡喜欢夜间活动,白天打猎收获肯定不理想,他一咬牙又从黑市买了夜视设备…… 听到这里白钰摇头道:“地道的法盲,法盲,这是典型的私造枪支行为啊!” 王钧也叹道:“办案刑警也很惊讶,说要不是亲眼所见,实在想不到高中毕业的保安有本事把木匠用的射钉枪改造成特种兵作战武器!” 这一打岔俞晨杰已经慢悠悠吃完,挥了挥手踱出小食堂。 白钰吃饭却是白家大院传统军人作风,三下五除二结束战斗,从另一侧门下楼与钟离良会合后散着步回到市府宿舍别墅。 再简单地冲了澡,换身轻便透气的t恤,站在落地镜前梳了梳头发,轻轻吹了声口哨施施然走出别墅大门。 对李璐璐的喝茶之约,老实说白钰蛮期待的。 第3003章 赌马领导 市府宿舍的别墅区有两种路,一是主干道可供车辆通行,司机把专车开到别墅前接领导外出;二是花径小道,设计得复杂如迷宫,但原理却很简单即保证领导之间串门不受监控,也不会被别的领导发现。 如这会儿白钰去李璐璐的别墅,途中不可能遇到住在附近的俞晨杰、楼遥、周沐。 当然前提是市领导们正常情况下不会随意串门,其擦边球在于,省府宿舍别墅每个角落都要求安装监控,因为省领导没有严格意义的私生活,一言一行都要受到监督。 俞晨杰、白钰虽位列省领导行列,在某些方面却按地市级标准执行,这就是吴晓台宁可以专职常委身份兼宛东市委书计,也不愿意到省里当宣传部长等职务的玄机。 信步来到李璐璐所住的别墅前抬腕看表,正好晚上八点零一分。门虚掩着,白钰推门而入并反手锁好,进了客厅,李璐璐已摆好价值不菲的茶具,正坐在榻榻米茶台前认真洗茶,侧过脸轻笑道: “白市长果然守诺哈。” 她将白天盘起的发髻解下,一头如瀑顺滑的黑发披在肩头,与一袭轻纱白裙形成强烈的视觉差,似温婉可亲的居家少妇形象。 白钰也不见外地脱掉鞋子到榻榻米上盘膝而坐,笑道:“从上午起市府四大美女领导我已得罪了三位,剩下一位无论如何也要小心伺候,不然以后混不下去了。” 李璐璐心知云歌吟和梅芳容与落实城中村拆迁任务有关,扬扬眉道:“哟,周市长这么快就知道入坑了,有人故意暗示吧?” 都是官场久经考验的老将,一点便透无须多说。 白钰没吱声,接过她递的茶盅呷了一口,道:“果然很地道的香味,不错。” “比白市长送给云美女、梅美女的茶如何?”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明明每位副市长都送了一份。” “人多嘴杂呀,别看个个在你面前低眉顺眼,一举一动都盯得紧呢。” “所以呢?” 李璐璐悠悠喝了盅茶,道:“所以白市长前脚离开吾屏城中村,后脚就有人在俞书计面前告状了,说‘被欺负’,嘿嘿嘿嘿……” 白钰出了会儿神,道:“好生动的词,活灵活现刻画出栩栩如生的场景,李部长厉害。” “不是我厉害,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厉害。” “雪亮的眼睛还看到什么?” “什么都能看到。” “比如呢?” “上周俞书计视察工业园区,与正在附近督办城中村拆迁的某副市长不期而遇,时值正午艳阳高照……” 白钰失笑道:“嗬,古文都派上用场了!” 李璐璐娇笑道:“古文字少信息量大嘛……时值正午艳阳高照,俩领导欣然同赴巫山……” “等等,”白钰忙不迭打断道,“巫山云雨都用上了,不准造谣。” “哦说错了,同游南山,”李璐璐道,“南山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 白钰大笑:“这不是醉翁亭记吗?李部长好文采!” 李璐璐嫣然一笑:“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此乃本篇游记之题眼,谨与白市长共赏。” “美哉,当饮三杯……茶!” 白钰转而道,“我相信俞书计去过开发区,也相信偶遇某副市长,中午进山避暑亦属正常,但同赴巫山、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恐怕就是添油加醋了。美女领导多了就这么回事儿,稍有风吹草动就……唉,我想这会儿坐这里喝茶都犯忌的。” “那倒不,”灯光下她眼波流转,“你仅仅喝茶,犯什么忌呢?如果你喝了两盅茶就说‘醉了醉了’倒在我怀里,那才有问题,是吧?” “我我我……我酒量还可以……” 面对她的主动进攻,白钰有些招架不住,赶紧转移话题,“上次提到赌马,李部长一直没揭晓答案呢。” “答案……” 李璐璐突然收敛笑容,道,“我说的市领导就是现任市委常委、统战部长仲澄。” 白钰呆了呆,立即问:“外界传闻某位区委书计每周固定不变到香港赌马,两年输了三千万都由大老板买单,就指他?” “俞书计说的吧?我反映的,也可以算告密吧。” 李璐璐平静地说,白钰正给她斟茶闻言不由手腕一抖,随即被她的纤纤素手托住,霎时间停顿了数秒钟,白钰收回茶壶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有家大企业在花坛区实在受不了他压榨,借扩建厂房机会跑到我所在的万沟区落户,迁址环节还被仲澄敲了两百万,老板也真是气不过了如实告诉我的,”李璐璐道,“俞书计这个人看得出来嫉恶如仇,连蒋跃进都敢查,仲澄还是问题吗?所以提拔统战部长是调虎离山,有关他的问题市纪委已经着手秘密调查。” “赌马有人为操纵因素,里面很黑的,仲澄真是鬼迷心窍了!” 白钰叹道,“李部长也是很有意思的人,我一直看不透。” 李璐璐似笑非笑道:“我穿衣向来保守,你看不透的……或者,云美女、梅美女都被你透过?” “没加上周美女,可见李部长还是很有分寸的。” “提到周美女,市府大院有个笑话,”李璐璐道,“说白市长在湎泷之所以安然无恙有两个可能,一是周美女遍身是刺下不了嘴;一是白市长刀枪不入……” “卟——” 白钰忍不住一口茶不偏不倚正好喷到她胸前,猛咳数声忙不迭抽出纸巾要帮她擦拭,手伸了一半才悟出部位不宜动手,僵在半空。 李璐璐笑吟吟看着他的窘态,道:“不擦的话,等茶水往下流,流到一定位置白市长再擦可真的下流了。” 明明你自己的胸,不会自己擦吗?女人的情致就在于此,哪是个个都象周沐那样张牙舞爪呀。 白钰飞快地将纸巾往前一按,不知动作走形了还是她身子微微侧了下,居然准确地按在软绵绵间! “咝!” 他的手仿佛被烫着似的闪电般缩回来,那张纸巾完成任务后飘然落在茶台中间。 “不好意思……” 白钰明知她有点故意却只能做出理亏的样子,男女之间微妙之处在于小心翼翼的试探,此时都不清楚对方底线在哪里。 而这样的试探宛如探索迷宫,往往是最有趣的。 “没事儿……” 李璐璐若无其事抽了两张纸巾在胸前轻轻擦了下,道,“梅美女可用可信,至于那位云美女保持距离为佳,本人肺腑之言。” 从疑似袭胸到谈领导间信任,跨度也太大了! 白钰眨了下眼便猜到这句话的深意:此时正是建立男女之间战略互信的重要节点,她不能只靠身体吸引自己——到白钰的年龄和地位什么没见过?关键在于诚意。 “那李部长呢?”他顺势问。 “跟你和俞书计一样都从京都而来……”她巧妙地留了余韵。 “为何防范云美女?按说你与梅美女有心结。” 李璐璐重新给两人斟茶,道:“市府大院里道行都很深,高深莫测守口如瓶,相反在区里能听到很多轶闻八卦。” “关于云美女?” “历史总是惊人地巧合,她在南山当区长时萧志渭经常喜欢单独过去视察,然后共赴巫山,不,我又说错了应该是南山,”她伶俐地皱皱鼻子,“因此她和俞书计共赴只能说故地重游,驾轻就熟。” 白钰道:“李部长古文水平太高了,我……我都听不太懂。” 显然吃晚饭时俞晨杰突兀提到最后通牒,基本确定是心疼了,或者说对白钰不容分说地让云歌吟挑这付重担有些不满,难关攻克不下来要问责的,虽说市委不便直接对厅级干部直接处理,总会有不好的负面影响。 “不,白市长是迄今为止我所见到的最聪明的……男人。” “聪明好像不分男女吧,为什么强调性别?” 李璐璐嫣然而笑:“女人之间从来不会客观评价;唯有看男人才会区分善恶好坏,如果我说发自内心欣赏白市长,大概会觉得是句客套话,但的确如此。” 白钰很久没被哪个漂亮女人这样直率地夸过,略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道: “再说说云美女……记得有人提起过萧志渭喜欢提拔女干部,包括高波,是因为她业务能力很强,招商引资工作取得杰出贡献。” “高波那种类型属于是男人都想揩油,不过能不能弄到床上恐怕得三思而行,不能因为萧志渭秉公提拔高波,就觉得云美女也凭实力,论实力她比得过梅美女?可梅美女都要靠萧三公子打招呼。” “这句话总算听懂了……” 白钰展颜笑道,“茶喝得太多,我去下卫生间。” 其实是盘膝坐榻榻米太难受,想站起来活动筋骨,李璐璐也随之起身道: “对了听说白市长擅长古玩鉴赏,我也有间小小的藏品室,这边请……” 藏品室是以二楼书房右侧储物间改装而成,门只有普通标准的三分之二,李璐璐在前面推开后发现里面灯不亮,又转身后退找外面的总控开关,不料白钰看到靠门边有尊白玉滴水观音眼睛一亮,被吸引得大步进去—— 两人一进一出,卡在门框间。 第3004章 重拳击倒 要说藏品室的门真的狭窄,可换蓝依、温小艺哪怕云歌吟等纤细瘦削的也还好,李璐璐却与尹冬梅同属高挑身材前突后翘的体型,偏偏白钰前后都有结实的肌肉身体很厚重,这样一来不能不卡。 受到挤压瞬间李璐璐轻轻“哎”了一声,明显感受到男性特有的雄浑的力量,眼中掠过淡淡迷醉的薄雾,霎时竟不受控制地全身绵软;白钰则不知怎地,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司机这时候居然有些控制不住,或许她身上飘来的幽香,或许刚刚喝茶打的伏笔,或许她轻吟声里的某种诱惑,或许没有或许就是方晟的基因…… 就在他俩都没想好怎么办时——这一步迈出去可就收不回了,都很期待的同时又都很恐惧。 两人手机同时响了! 硬生生将他俩从梦境打回现实,仓惶之下拿起手机一看,分别从市委办、正府办打来的,不消说有了突发事件! 李璐璐满脸绯红地躲到卧室反关好门接听,白钰则边接边快步回到一楼。 正府办值班领导是副秘书长冯涛,语气急促地汇报了半小时前才发生的情况: 大吉区长左擎与某小学女老师同车行驶在高架上,车里打情骂俏渐渐来了兴致索性躺到后排玩起***。其时外面已经漆黑但左擎防止被人窥视有意把车灯关了,导致后面冲上来一辆车造成追尾事故。 追尾也罢了多大的事儿?问题是女老师受惊之下,不慎将左擎的命根子咬断了,已紧急送往医院抢救中。 目前堵在手术室门口的有:情绪激动的女老师家属及所带的二十多人,扬言左擎手术出来后要将其命根子再次剪断; 省纪委、省信访局等值班领导,他们接到上百个举报电话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 左擎老婆的娘家人,在现场控诉夫妻分居多年期间的冷暴力和收贿、包养情人、利用职务之便搞不正当男女关系; 大批闻风而动的媒体记者、网红、直播主等等把医院堵得水泄不通严重影响急诊秩序…… 简直乱成一锅粥! 事情真的很巧,左擎被送往的是省第十医院,就在当时俞晨杰仅带了位警卫微服私访急诊药品品种和收费问题,之后有人举报十院急诊医生内外勾结,所开的药品往往在急诊药房拿不到,逼着患者到医院门口指定药店花五六倍甚至十倍高价购买。若在白天还能货比三家,晚上有些药店不营业,而且不是火烧眉睫的急病哪个愿意晚上看急诊?由此值班医生和药店赚得钵满盆溢。 俞晨杰让警卫假装头疼,因为头疼、肚子疼是最难判断病因的,便于作伪也让医生有可操作空间。果然医生仔细问诊并作了检查后开了一种西药一种中药说可以缓解头疼,具体还要等明天做全面检查。 至此都还正常,然而到急诊药房拿药时不正常了,冷冰冰道:“没货了,到门口光达药店买!” 俞晨杰道:“不对吧,医生能开出这两种药说明系统显示有库存,怎会没有呢?” “刚刚拿完了!难道急诊室就一个医生?爱买不买。” 也有道理。 但俞晨杰是很执著的人,转身自己跑到那位急诊医生面前也说头疼,同样程序后医生唰唰唰开了同样两种药。 俞晨杰立即指出猫腻,道:“刚才那位取药药房就说没货了,既然没货系统里怎么还能继续开方子?问题出在哪里?” 急诊医生脸色一变,道:“我只管开药,拿不拿得到关我鸟事!快让开,别妨碍别人看病!” 俞晨杰还想说什么,这时急诊大厅闹哄哄来了一大群人,命根子被咬断的大吉区区长左擎由救护车送来紧急抢救。 听到人群七嘴八舌、耸人听闻的消息,俞晨杰决定给市委办打电话了解,几乎同时他遭到几个身份不明者攻击! 对方似乎喝醉了酒,嘴里骂骂咧咧的毫无逻辑,但下手却非常狠,俞晨杰在毫无防备间头部、胸腹、下身挨了七八拳,痛得摔倒在地蜷成一团。紧急关头贴身警卫舍命相护,顽强地以身体挡住对方痛殴,使得俞晨杰有机会挣扎起身后逃往空旷无人的二楼。 机敏如俞晨杰已猜到醉酒只是幌子,这些家伙就冲着自己而来,事情起源在于揭破了急诊医生、急诊药房和光达药房的猫腻。当下紧急通知市委办、正府办、110指挥中心等,并紧张地考虑藏身之地。 四名装醉的汉子将警卫打倒在地后随即冲到二楼展开搜索,离医院最近的警务亭两名警察却被因区长命根子事件蜂拥而至的人群挡在外面寸步难行,形势十分危急。 此时区分局出动的特警已翻越医院围墙进了急诊大楼,力争在醉汉前面与俞晨杰会合。 俞晨杰虽有东北猛人之称,实质是文弱书计形象,体魄远没有白钰那般健壮结实,要是真打起架肯定吃大亏。 所以白钰面临两个问题:一是确保俞晨杰人身安全;二是平息左擎命根子被咬事件舆情。 “稍等两分钟让我考虑一下!” 白钰沉着有力地边说边出门,这时李璐璐在楼梯闪了闪,心有默契地挥挥手不再多说。 出门时白钰心里掠过一丝愧疚,两件事都让他有些堵心。同样在小食堂吃晚饭,自己吃完跑到李璐璐家喝茶,俞晨杰却惦记着工作微服私访;左擎与女老师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自己和李璐璐玩暧昧就正当吗? 但但但…… 人总得有点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从头到脚都是工作吧?范晓灵说过“一个眼里只有事业的人是无趣的人,老百姓不会喜欢”,这句话白钰牢牢放在心上。 白钰也不怎么喜欢微服私访,感觉微服私访本身就带有居高临下性质,而且你想解决或者说明什么问题呢? 官至副省部级讲究的是“面”,而非“点”,点对点式精准打击看似及时响应群众呼声,贴近民计民生雷厉风行,获得名声民望和高人气,但久而久之就会陷入类似英雄情结的个人主义陷阱,走到集体决策对立面。 快步穿过花径来到自家别墅前,白钰拨通冯涛电话,道: “派直升机空降特警控制楼顶,由下而下逐层搜索;继续增派警力强行隔离急诊大厅与二楼以上所有通道;加强对急诊楼的包围和监控,绝对不能放过行凶者;立即查封光达药店,理清其幕后东家及与医院方面瓜葛;通知光忠秘书长带队到急诊室疏通调解,协调宣传部门加强舆情管控。” 四点措施都与俞晨杰有关,涉及到左擎只有一条,又打发苦命的副秘书长兼信访局长刘光忠接手烫手山芋。 冯涛只愣了两秒钟旋即道:“好,我立即通知!” 才挂断,李璐璐又来了电话,已平息情绪问道:“关于左擎事件的宣传分寸和口径怎么掌握?” “公事公办。” “由宣传部代表市委市正府发布新闻通稿,承认确有受伤一事且正抢救之中,有关部门已介入调查?” “不!” 白钰道,“市委宣传部晚上不上班,没有义务回应网络、平台等方面疑问,新闻通稿等明天上午九点之后。李部长,并不是所有人晚上都上网刷微博,一夜之间会发生很多事,贸然表态明天就会很被动。这个时候官方必须惜言如金,暗地里排摸情况并把风险降到最小。” “要删帖吗?”李璐璐直截了当问,以他俩的关系如今说话的确不需要拐弯抹角。 白钰道:“正府没必要为左擎作风错误买单,省纪委介入随便怎么查都欢迎,你说过我们都是外省干部,是吧?” “ok,”李璐璐算彻底悟出他的意思,转而轻笑道,“哎,茶还热乎乎的,好像今晚喝不成了?” “后会有期。” 白钰只说了四个字,随即坐车来到市府大院,就这短短十来分钟时间从地面和楼顶突击的特警已经成功与俞晨杰会合,并现场抓捕四名醉汉。得知围殴对象竟是勋城市委书计,这帮家伙当场崩溃,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自知后半辈子全毁了。 急诊医生、急诊药房人员、光达药店服务员悉数被捕;紧接着急诊部主任、药房主任、十院分管副院长和条线部门负责人全部被控制起来,光达药店萧老板正在外面寻欢作乐躲过一劫,连夜逃之夭夭。 俞晨杰立即转往省一院做了全面细致检查,然后直接回宿舍休息——他自然不肯给白钰众目睽睽下亲切慰问的机会,况且自己被重拳击倒在地,还打得鼻青眼肿实在有损形象。 他只发了个寥寥数字的短信:连夜彻查! 意思是我被打了,你们都别想睡觉。 李璐璐打电话和发短信请示如何处置左擎命根子事件,俞晨杰压根没理会。那种不知廉耻的东西由他自生自灭,懒得睬他! 晚上十一点半,正府办灯火通明。 市长办公室里坐满了涉事条线各单位部门主要负责人,分管医疗卫生的副市长楼遥也从港口赶了过来。 电子大屏上,市十院门口还围着成百上千人;手术室里拯救左擎命根子的手术仍在进行中。 索清满脸阴云——最近邪门了恶性案件不断令他简直疲于奔命,恨恨道: “我看手术失败的好,还能博取些同情;命根子接上了后半辈子八成也派不上用场,省纪委不可能让他派上用场!” 第3005章 应急会商 坐在办公桌前的白钰从电子大屏收回目光扫了眼众人,发现分管医疗卫生的楼遥来了、挂钩大吉区的梅芳容来了,市长助理兼秘书长郭守声来了,却少了两位: 一是分管应急管理的周沐,一是分管教育的云歌吟。 当下不悦道:“守声了解一下没到位的市领导什么原因?俞书计要求连夜彻查,明早要出结果的!” 郭守声就猜到这种倒霉事要问到自己头上,赔笑道:“我已问过,云市长手机没打通后来回了短信说身体不舒服;周市长……” 他恰到好处地打住,办公室里响起轻微的揶喻笑声,是啊,之前才砍断屠川发小鸡鸡的她,面对左擎小鸡鸡被咬断异曲同工之妙,真是情何以堪。 不来也罢。 “女同志就是事多! 白钰不满地嘟哝道,算是掩过两位女领导没到场之过——作为市长当众查点过,也有明确的解释,这样对俞晨杰有所交待,也让在场领导们心理平衡,转而道,“女老师什么身份,跟左擎多久了,今晚一起去哪儿?” 市教育局长道:“向白市长汇报,她叫单莹莹,市七中附小音乐老师,今年29岁,已婚,爱人在海洋勘探系统常年出海;她兼校辅导员、团委宣传干事和工会宣传员,是后备培养对象拟年底提拔副科级;市局暂时没掌握她与左区长交往情况,附小老师倒提供两个细节,一是她与左区长住同一小区,有可能早就认识;二是左区长对单莹莹的后备培养比较关心,去年专门向校领导打过招呼,因此辅导员、宣传干事等都是年初压的担子加强锻炼。” “邻居关系,那么同乘一辆车有合理解释啊,”白钰道,“搭区长的顺风车嘛,至于命根子断了也未必咬断的,除非找到牙齿印。” 众人皆不落痕迹地朝梅芳容笑,不怀好意地联想到她的嘴皮子。 梅芳容倒很从容,道:“白市长破案恐怕不在行,这种情况不是应该检测单莹莹牙缝dna吗?” “哈哈哈哈……” 众人笑成一团,索清竖起大拇指道:“梅市长很专业!” 气氛十分欢乐。 面对梅芳容的荤素全能,白钰只能甘拜下风,道:“这个……他俩到底去哪儿?家里不安全跑出去开房?那也不至于在高架上就……急什么嘛!” 索清道:“据了解可能去大吉区待拆迁城中村,单莹莹父母的老房子在里面,涉及到违建、与邻居纠纷、装修认定等等问题,单莹莹央求左区长去现场了解情况也说不定。” 又是城中村拆迁! 白钰抬眼看梅芳容,她似早有准备款款道:“我已调查了确有其事,首先单家老宅当初批建的是三层,实际盖了五层,之后陆续加到七层,承重墙不堪重负都有裂缝,此次测量补偿单家非要按七层计算;其次单家东墙边原先有个两米宽的巷子,加盖楼层时趁夜里向东挪了三十公分,导致邻居家汽车开不进来,停在外面又属于违停要被罚款,纠纷持续了好几年;三是单家是典型的简装风格,却争吵不休地要认定为豪装,一直闹到区正府……” “单莹莹请区长亲自到场,很好的解决之策,可惜功亏一篑,”白钰道,“今晚堵在急诊大厅的各方诉求是什么?” 楼遥道:“单家认为自家闺女年轻无知被左区长诱骗,污了清白,因此讨要说法,不过归根究底还想在城中村老宅子测算方面得到补偿;单莹莹老公还在出海,其亲戚情绪激动要找左区长算账,当然也提到单家暗中支持她出轨甘当领导小蜜;左区长家属要求纪委严查,顺便把多年来夫妻不和的事儿都端出来,连同省纪委在内一大帮人现场录音录像……” “目前关键问题在哪里?”白钰问道。 楼遥道:“关键在于,通过单莹莹这件事外界质疑城中村拆迁有猫腻,说是只要陪领导睡觉就能在拆迁补偿方面多赚一大笔钱!” 索清补充道:“急诊大厅外围很多直播、网红添油加醋,造谣区长能拍板一幢楼;街道办主任拍板一个院子;居委会主任拍板平房;村委会主任负责田地……不少已签约业主纷纷打电话投诉补偿不公,强烈要求对部分明显补偿超标的进行复测,白市长。” “复测?”白钰语气大有玩味地说。 郭守声道:“先前我跟梅市长商量过,当前形势下全面复测肯定不可能,为了平息群众质疑、顺利推进签约搬迁,可以邀请业主代表并在公证下随机抽测,上下误差百分之五也能说得过去。” “误差百分之五?” 白钰冷笑道,“意味着一百万相差十万块,老百姓不跟你守声拚命啊!同志们,多年来高考、中考为什么原则上不允许查试卷?挑毛病很容易的,客观题正确答案是a你选b这个没问题,可主观题为什么扣五分而不是四分、三分、二分?复测也是,哪怕误差十块钱都是错,所以绝对不能复测!” 郭守声闹了大红脸,还想争辩却被梅芳容悄悄拉了下衣角,使了个眼色:秘书长通常就是干这种捧哏的活儿,市长并非在批评他,而是否决一种方案或可能性。 楼遥道:“我也不同意复测,但网络传播速度很惊人,不排除所有城中村签约业主连夜串连,明早联合要求复测、重测甚至毁约,这当中会有人煸风点火。” “说对了,煸风点火!” 白钰手指轻敲桌子道,“前期没能占到便宜的、拖着想占便宜的、悬而未决的各方都会趁火打劫,从而企图将我们已经做的努力毁于一旦!这正是我召集同志们来商量对策的原因,想想看如何应对?” 说到这里心里恼怒不已! 涉及城中村拆迁,按理应该云歌吟为主导的活儿,她倒好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掉链子,逼得自己冲到第一线。 身体不行别抢着出头嘛,让梅芳容干多好。 电子大屏上陆续赶到的干警们从十院大门到急诊大厅开辟了条绿色通道,但四周依然乱糟糟一片,索清也很着急,接了几个电话问道: “白市长,能不能强力驱散?高压水枪、辣椒弹、盾牌等都准备好了,行动也有依据为了确保手术正常进行和医患安全。” 白钰长时间沉吟,良久道:“别的医院都可以,唯独十院不行……急诊部内外勾结坑害患者,据我所知各大医院都多少存在但十院吃相最难看,才令俞书计今晚微服私访,它在社会上的名声已经臭了,我们岂能押上正府的信誉?” 两桩事儿交织在一起,在场领导们都深感问题之棘手。 “我是这样想的,白市长……” 梅芳容丝毫没有下午谈话时的恼怒与沮丧,从容淡定道,“这会儿光忠秘书长已到了现场,计划大吉区正府、七中附小、海洋局和城中村村委会分头行动,疏导和劝回各自条线肇事人员;公安干警挑两三位越过警戒线的直播主、网红当场抓捕以起到震慑作用,我想加一条,由光忠秘书长现场宣布暂停左擎的区长职务,接受组织调查!” “啊——” 在场领导们都猛吃一惊。诚然左擎今晚丢人现眼并有省纪委介入,区长位子九成九保不住,但这事儿真正落到实处可没那么容易,需要层层研究讨论、省领导点头认可,倘若市正府贸然宣布,在官场就叫做以错误的方式做正确的事。 还是不对。 楼遥率先反对,道:“目前为止我们所知道的信息都是道听途说,左擎本人没接受调查;单莹莹被监护起来后光哭不说话;省纪委以及市里工作组得出结论尚需时日,在此之前轻率作出停职决定恐怕……左擎是省管干部,且不论明天要向省领导汇报,首先市常委会这头必须……” “手术情况如何了?”白钰问道。 卫健委张主任道:“我这边一直保持联系,白市长。手术仍在进行中,缝合接驳是很细致复杂的活儿,需要时间,谁也说不准能否成功、什么时候手术结束。” 临时被叫过来其实不在分管领域的杨功也是仗着资历深,笑眯眯道:“当着梅市长的面问个问题方不方便?” 梅芳容不屑撇撇道:“老杨也别文诌诌的,不就想知道术后性.功能是否正常吗?怎么,老杨也有小学老师朋友?” 众人哄笑。 杨功笑道:“体育锻炼也有可能导致嘛,大家都要小心鸟。” 卫健委张主任道:“还是那句话,上了手术台情况千变万化,既看医术也看各人运气。” 这边讨论热烈,十院急诊大厅内外在刘光忠等到场指挥、分流以及越来越多警力增援后,场面有所缓和。特别警方突然出手摁倒三个越过警戒线的直播、网红后,举着各种拍摄设备的全都撤到很远。 十院没被抓捕、调查的领导和中层干部全部赶到现场维持秩序,同时充实急诊医生和服务人员,急诊室、药房等恢复正常运行。 虽然如此滞留在急诊大厅、院子及大门外的仍多达上千人,电子大屏清晰地看到有人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暗中串通怂恿。 白钰思忖良久,缓缓道:“关于左擎引发的群体事件及潜在风险,我有两方面想法……” 第3006章 彻查深挖 市长谈想法就是指示,梅芳容、楼遥、杨功等都翻开笔记本认真记录。 白钰道:“一是按梅市长提议的现场宣布左擎停职,但官方说法不是停职,而是因健康原因暂停履职,我想更准确些,日后有人较起真来‘健康原因’等于请病假嘛,试想他那付模样明天还能正常上班吗?” 众人发出轻微的笑声,觉得白钰的表述严谨且两全其美,既某种程度代表官方严肃查处绝不姑息的态度,又能平息现场闹事、围观群众的愤怒情绪。 “二是立即、马上派出联合执法队封锁大吉城中村,对单家老宅违建部分予以拆除!包括三层以上建筑,包括多占的巷道!单家都跑到十院闹事去了,这会儿里面就剩没搬的租户吧,不叫强拆,而是接群众举报依法拆除!单家想通过胡搅蛮缠、通过美色诱惑获得超利补偿,现在先把违建部分拆了再谈测量和补偿,装修标准我可以略为放宽,那个不要紧。” 白钰挥舞手臂铿锵有力地说。 所有领导连同足智多谋的梅芳容都被他突然其来的招数惊呆了,这这这,这是类似俞晨杰赶尽杀绝的凶悍手法呀! 其实他们不太了解白钰一直就有强硬的一面,只是掩饰得很好。 白钰稍稍和缓语气道:“城中村业主们,已经签约的,即将签约的,持观望态度的,不是怀疑拆迁补偿有猫腻要求复测吗?不存在复测,象单家这种明显有问题的直接拆除,省得各种直播、网红成天守在附近跟踪报道,裹挟民意扰乱正常拆迁工作,干脆一了百了!接下来大家还觉得哪户有问题,一旦核实继续拆,这样的话正府花费的成本远比复测小得多,风险也降到最低,是不是?” “要跟云市长打声招呼吧,拆迁工作都由她那边扎口?”郭守声问道。 “她要是也在医院咋办,不怕走漏风声?” 白钰反问道,这个“也”字用得好,隐隐影射俞晨杰曾在医院露面,却又半点抓不着把柄。 众领导都会意而笑。 “这事儿请守声秘书长主办,”白钰道,“叮嘱出现场的动作利索点;负责封锁务必连一只苍蝇都不准飞进去!我们也要做直播,直播联合执法队依法对单家违章建筑的拆除过程,明天还有要求复测吗?我想不会了。” “我这就去办!” 郭守声深知此事关系重大,需要调遣、协同的单位部门太多正出多门——应急管理归周沐、农业农村和社区管理归霍忠、城乡建设和城市管理归邢成顺,涉及拆迁都归云歌吟,平时各管各相安无事,真正动手强拆必须方方面面都要通知到场还必须保密,想想头都大,当下也不多说匆匆出门。 白钰又转向卫健委张主任问道:“光达药店那边查清楚了,什么名堂?” “向白市长汇报,光达药店是勋城光愈药业集团旗下的销售终端,店老板萧伍华本身也是集团股东,城区几家大医院附近都开了店,年销售额……” 见他说得支支吾吾,白钰直截了当道:“光愈集团跟勋城萧家什么关系?萧伍华又跟萧家什么关系?” 张主任脸有些发白,当着众多市领导的面迟疑半晌道:“董事长萧诸与,与……与前任萧市长是表,表兄弟关系;萧伍华稍微远些,但也一个辈儿的……” 勋城萧家掌控并垄断医药及器械市场是公开的秘密,纵然如此,行业主管领导正式在市长面前确认预示着暴风雨来临。 因为市委书计微服私访,市长主动询问,已经说明两位主正大员不想装糊涂,准备介入此事,毫无疑问从理论上来讲垄断行为根本经不起查,正如柏家在古玩街的所作所为。 问题在于,如果能查之前早就查了,难道伍家恩是睁眼瞎吗? 白钰沉着脸道:“今夜要弄清楚几个问题,第一光达药店与十院急诊部勾结作案是个案还是普遍行为,其它大医院有无类似情况;第二光愈集团旗下其它药店有无类似情况,换而言之是不是团伙作案!第三据我所知医院用药都走带量采购流程,医药集团一般拿不到同品牌的货,光达药店居然能做到与药房一模一样,其中又有什么猫腻?” 张主任略加踌躇,道:“据了解目前在香港参加会议的萧诸与已经发了公开声明,指集团不了解、不参与光达药店业务经营,萧伍华所作所为与集团毫无关系。” “不是他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一切以事实为依据!” 白钰道,“俞书计只不过当面质疑了两句,转眼间就有打手跑过来围殴,这是很严重的与黑势力勾结作案的性质,必须彻查到底!十院方面也很混账,如果偶尔出现药房缺货让患者到光达药店高价购买也罢了,关键每晚都这样而且明显集中在几个急诊科室,难道这么长时间没人投诉么?医院的纪检、监督、反腐等各道防线都哪去了?院领导的警惕防范意识都哪去了?我们的媒体监督又为何集体失语?噢,患者被斩得血淋淋没人管,听说区长命根子被咬断都闻风而动,象话么?” 张主任指着电子大屏上正在忙于维持秩序的十院领导道:“已要求他们连夜开会认真反思,排查参与光达药店勾结的医生并拿出具体整改意见和问责措施,后期我们也将追踪案情进展进一步落实对领导班子的处理。” “这些都是表象,要对外公布公开的,”白钰威严地说,“关键是药品带量采购,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张主任!” 张主任额头有些冒汗,认真地解释道:“勋城药品带量采购由市医保局药招中心负责,招标时承诺销量并保证在一年内用完;70%市场份额给中标企业,剩余部分由其它未中标企业分享;一旦中标由药招中心与生产企业、配送公司签订三方合同,医保基金预付50%合同款;增加药物一致性评价要求,即仿制药品要与原研药品杂质谱、稳定性和体内外溶出规律等,总体情况就是这样,白市长。 白钰道:“70%市场份额采取点对点方式目前而言存在灰色地带但漏洞不多,我关心的是那个30%,没中标企业怎么分享市场份额?” 张主任愣了愣,勉强道:“也……也有相应的配套管理机制……具体由医保局运作……” “众多未中标企业肯定不愿意花费过多人力物力在30%市场二次竞争,所以都会委托给当地医药集团吧?” 白钰目光咄咄逼人,“张主任回去查一查光愈集团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还有,光愈集团手里掌握多少种黄金单品,列成清单明天上午交给我!” “黄金单品……” 梅芳容等市领导面面相觑显然都没听说过,楼遥眼里精光一闪;唯独张主任神情更加惊恐,连连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白钰似自言自语道:“去年勋城带量采购额为600亿,30%也有180亿,很大的一块蛋糕了是吧?还有其它药品、器械销量呢。再说黄金单品合同存在会不会挤占70%市场份额?这里头名堂比较多,张主任要回去梳理清楚明天一并向俞书计汇报。” 张主任怔忡着连回答的勇气都没了。 电子大屏上,刘光忠举着电喇叭宣布“市领导重要决定”:左擎因健康原因暂停履职,有关调查正在进行之中。 现场传来阵阵欢呼声,在围观者、肇事者看来无异民意的胜利、抗争的结果,殊不知围绕短短这句话,市里进行怎样深入激烈的讨论,以及如何权衡、取舍与斟酌。 另一切换过来的画面是,联合执法队已在警方封路配合下顺利进入大吉城村,首先将单家老宅团团围住开始清场;与此同时工程车、清障车等轰隆隆开过来,强拆行动即将展开! 单家——从市十院匆匆返回的二三十名亲戚万万想不到后防失守,一个个被挡在警戒线前呼天喊地捶胸顿足,今晚可谓赔了女儿又折家,彻底输光光! 随着拆迁拉开序幕,听到里面动静的单莹莹父母亲按捺不住冲破警戒线直往里跑,转眼数秒钟便被负责人盯人的特警们摁倒在地,反绑着押上警车呼啸而去。杀一儆百,剩下单家亲戚朋友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再然后左擎的缝合接驳手术终于结束,主刀医生说照理应该没问题,基本功能肯定无碍,至于能不能正常勃.起以及硬度、持久度等各项指标,还要看术后恢复情况,当然也受心理等因素影响。 一项项事务处理下来,等白钰带着一班市领导走出一楼大厅时已经凌晨三点半,繁星满天,月儿如钩。 上车时白钰向后瞥了瞥没看到梅芳容,正待询问,晏越泽已知其意解释道: “梅市长说太晚了往返奔波耽搁时间,在办公室睡个囫囵觉明天早点起来工作。” 白钰啧啧嘴,杨功在旁边说了所有人都想说的话: “太拼了,谁说女子不如男嗬!” 回到宿舍别墅睡了三个小时左右又赶紧起床,此时真是两眼一睁脑子全是乱糟糟各种事儿,又闭眼休息会儿才稳住心神。 掩着呵欠出门准备上车时,远远看到身穿长衣长裤、戴着墨镜的李璐璐跑步过来,浅浅打个招呼便一闪而逝。 (第13部完) 第3007章 正式入会 直升飞机从博茨瓦纳的首都哈博罗内起飞,大约半小时后便飞抵南非国土上空——如果南非还称之为“国家”的话,其实现在基本只剩地理意义了。 从数百米高空鸟瞰,根本分不清城市与农村、道路与农田,放眼望去全都是疯狂生长的杂树野草,铺天盖地吞噬了房屋、楼宇、桥梁、沟渠…… 所有一切。 仿佛回到电影里的原始社会,不,根本没有社会,全都是荒野,到处空荡荡寻不到人迹。 倒是河流两边充满了生机,从高清高倍望远镜看下去,只见一群群悠闲自得的野象;一团团密集的野狗和羚羊;偶尔出没的狮子、花豹、犀牛;以及迅疾奔跑的角马、斑马、长颈鹿…… “看到了吗伊芙铃女士,我们获得巨大的成功,其中有你不可缺少的贡献。”耳机传来熟悉的声音。 越越平静地调低音量,道:“此时此刻我心情很复杂,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公爵殿下。” 通话者赫然竟是共济会重要首领级人物、圣诺丁城堡主人劳诺德仁.肯特公爵! “当初计划的并非梦想,我们让南非做到历史上第一个,从摧毁体制开始由下到上层层瓦解国家基础、社会结构、民族归属、地域意识、宗族观念,没有阶级,没有等级,没有法律束缚,人生而自由平等的‘最初之人’状态。” 肯特似在叙述与己无关的事件,语气平淡而自然。 越越幽幽地说:“可我看不到人啊,一个都没有,公爵殿下。” “大革新前南非总人口五千多万,通过各种方式途径逃亡出去的有一千多万,剩下四千万……” 肯特漠然道,“战乱、饥荒、瘟疫、自然条件等淘汰了三千多万,还有六七百万吧具体数据不是很准确,分布在122万平方公里的荒野山林里,主要以部落和家族为单位聚居并分工协作,继续生存繁衍下去。” 繁衍,多么冷酷残忍的单词! 越越问道:“之前谋划已久的国际援助;国际慈善组.织、人道主义团体的救援行动呢?” “港口和国境沿线活跃着强盗海盗,都是饿得眼睛发绿的疯狼发现目标生吞活剥才罢休,飞机不敢降落,海轮不敢入港,”肯特道,“曾先后有十多支援救组.织派遣人员历经辛苦来到南非,结果连人带物资全部消失,在损失数百名志愿者后全世界都打消做善事的念头。” “那么,南非一直延续最原始的氏族社会直到强大的部落出现,继而征服全境建立集权式封建王朝?” 越越好奇地问道。 “不,我们不会让历史简单地重演。”肯特道。 “这是人类发展历程必然规律吧?”越越道。 “伊芙铃女士的问题,正是此次古堡会议要探讨并加以解决的,”肯特道,“你做好准备了吗?” 听出话里前所未有的慎重与说不出的森然,越越微微闭眼深呼吸一口气,隔了会儿道: “是的,公爵殿下。” 直升机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折返回博茨瓦纳境内,却不是起飞的哈博罗内机场,而是某个隐藏在深山里的军用机场,停机坪只有两架三四十年前的小型波音客机。 不会坐那种飞机吧,看起来随时都有解体可能啊,安全性也太差了!越越心里嘀咕道,暗想恐怕要给肯特打电话说清楚。 刚跳下直升机,只听远处有士兵挥舞令旗,紧接着背面大山深处传来沉闷的嗡嗡声,与山壁浑然一体的巨大铁门缓缓滑开,一架最新款式可垂直起降的小型客机被牵引出山洞。 五分钟后,飞机拔地而起很快消失在蓝天之上。 还是乏味的航程,太平洋深处墨绿色小岛;飞抵岛屿上空还是划出奇怪的曲线直至山顶升起可以降落的彩旗。 还是时光冻结的感觉,停机坪边一成不变传统管家装饰的白胡子老人,庄重鞠躬后语气、节奏、语调都一模一样: “伊芙铃女士,我是管家安德森,谨代表圣诺丁城堡欢迎您的光临,您有事可随时召唤,我将非常乐意效劳。” 越越轻笑,道:“七百多年历史的圣诺丁城堡好壮观啊……” “古人总有我们想象不到的智慧” 安德森接口道,然后朝她会心一笑。 这老家伙记忆力真好!越越暗忖。 站在古堡前等待的工夫仔细打量,高高的灰色城墙爬满了暗绿色蔓藤,蔓延之广茂令她想起南非大地毫无人气的翠绿。但在稍显阴森的城堡前却开满白色的蔷薇,风中花朵带着清冽的露珠单纯无瑕犹如水晶一般,细腻如丝地在明媚的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芒。 坐着大篮筐来到城堡腰部,这回唯一例外是肯特公爵没有露面,而由两位同样神情恭敬的身穿华贵制服的仆人引入宫殿。 从空旷肃穆、气派压抑的大殿转向两侧石壁都是欧洲文艺复兴风格壁画的甬道,走到尽头花楹时上次看到卓语桐坐书的右侧屋子实木门紧闭,略有遗憾。 越越注意到既没去雍容华贵的会客室,也没去沉重橡木门后的足球场般大小会议室,而是…… 一个结构严谨雄伟庄严的高厅! 它最深处正中间有个半圆神龛,两侧立着天使雕像以及巨大的石质中棂窗户;上方巴西利卡式大穹隆离地三四十米,通过帆拱支承在四个大立柱,穹隆之下、立柱之间有个玫瑰花形大圆窗,四周空间前后相互渗透,密密均匀排着几十个窗洞,光线射入时形成的幻影使得整个大厅空间曲折多变,与饰有金底的彩色玻璃镶嵌画相映成趣。 肖特罕有地身穿牧师般大黑袍站在半圆神龛前背对着门,离他六七米台阶边站着四个人,走近才看到其中三个以前见过: 满头银发、气宇轩昂的棕色皮肤长者,南非前总统阿鲁兹,代号337; 微卷金发、鼻梁挺拔、眼睛蓝如湖水、年龄约四十岁上下的帅气男子,代号327; 保养极好、气质非凡、眼睛里有股说不出的神秘的中年贵妇,代号207。 还有一位明显代替上次开会时被激光削掉脑袋的,年龄更轻大概三十岁出头模样,浓眉短发,神采飞扬,嘴角衔着笑意,不消说按排序代号应为347。 肖特转过身来,冲越越做了个欢迎手势,道:“女士总会恰到好处地迟到,现在人已经齐了。各位,上次我解释过共济会分33个级别,五位首先来古堡履行自愿加入仪式后成为非正式会员性质的‘工徒(enteredapprentice)’;之后分别完成共济会交办任务自动升格为‘工员(fellowcraft)’,但还属于非正式会员;两年前各位又出色让南非作为主权国家从地球消失,那么,按共济会章程将能成为正式会员即‘工师(mastermason)’。现在,我再庄重地问一遍,各位愿意入列共济会正式会员吗?” 越越等人耸耸肩,都觉得这样问很多余。 把南非那样大的国家都干掉了,若无共济会庇护哪里还有藏身之地?再说了,此时共济会能让你自由退出吗? 敢说“不”字,转眼跟上次那个倒霉蛋一样脑袋立即被激光削掉! 肖特当然也知道问得多余,但此时已进入正式的入会程序,每次环节必须一丝不苟。 “共济会热诚信仰的象征是真理和道德,并以此做出和谐、行动、节制的规范,完成事业!共济会要达到喀巴拉思想让人类回到完全状态的‘最初之人’、‘光之巨子’、‘神的影子’,突破三重黑暗,重见理性光明!” 肖特神情肃穆道,“各位,请允许我做个自我介绍——我在共济会身份是会监(seniorwarden),排名第二且为排名第一的会长的副手,我有权在会长缺席的情况下主持会议和典礼。下面,由我负责主持各位成为共济会正式成员的入会仪式,需要说明的话,这是我们共济会所有礼仪当中最隆重的!” 说到这里他轻轻击掌,从侧门依次出来三个戴着头罩的中年男子,手里均拿着长长的绳索。 肖特指着他们道:“成为共济会正式会员,需要经历建筑师西贡·阿比夫之死的启蒙仪式,各位在仪式里象征性死亡然后复活,意味着获得永生。接下来,各位将要被蒙住双眼,赤裸上身……” 中年贵妇和越越同时惊呼出声,肖特宽厚地笑笑,道: “男士循例,女士脱掉外套就行了,共济会并非僵化守旧的组.织……这三位是4°会员,分别扮演朱比拉(jub)、朱比罗(jubelo)、朱比伦(jubelun),他们拿手里的‘牵引绳’套住各位脖子前往圣坛;进圣坛前走过绘有共济会符号的踏板,按剧本叛徒向各位索取秘诀,各位回答是等圣殿完工之后才能说,叛徒就虚拟杀害各位……” “会不会流血?真要倒到地上吗?”越越忍不住问。 327号帅气男子道:“请不要打扰会监先生讲话,有关细节都会有具体说明。” 越越冲他怒目而视:“谁说不准提问的?” 肖特面色不豫摆摆手,道:“叛徒将扶着假设死亡的各位到圣坛前,那里有三盏蜡烛象征三大光明;圣坛前有会员咏唱祷文后,之后各位复活、摘掉蒙眼布齐声加入合唱,各位也就完成了启蒙仪式成为正式的共济会会员。听明白吗?” 第3008章 木桌会议 越越等人齐声道:“明白!” 肖特微微颌首,道:“下面我示范时间约为五分钟的祷文,各位记在心里等进入圣坛便可汇入会员合唱——伟大的学问究竟从何而来?大洪水之前有个叫拉麦的人,他是该隐的后代;拉麦有两个妻子,一个叫亚大,一个叫奇拉;亚大生了两个男孩,他们是雅八和犹八,奇拉生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是土巴该隐和拿玛,他们象征着人类对自然科学的探索……” 这部分记述与《创世纪》基本相同,然而后面全都是共济会自己的内容: “四兄妹知道对自然的探索会引起神的震怒,宇宙的伟大建筑者必将以水火惩罚窥视神之秘密的人类;在洪水来临之际,为了让伟大的学问流传人间特地将知识镌刻在两根石柱之上,其中一根称为亚伯,不会因火而毁坏,另一根称为拉特拉斯,不会毁于水中。但其中一根石柱终于被人发现,他就是三重伟大的赫尔墨斯(hermesmercuriustrismegistus),埃及的智慧神!” 接下来又引用《创世记》章节直到古共济会登场: “……石工们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巴比伦建造通天塔,神再次进行惩罚,搅乱了他们的语言,荒废造塔工程而散布到世界各地。石工们从此秘密结社,采用口令暗号和秘密的握手方式表示身份,在耶路撒冷建造了所罗门王神殿,在中世纪建造教堂和各种大型石造建筑。石工们严守组.织秘密,信奉宇宙的伟大建筑者,通晓宇宙天文、人体解剖学、几何学的浩瀚知识,他们互相称为兄弟,奉行兄弟友爱、同舟共济,是为共济会……” 不多不少正好讲了五分钟。 入会仪式正式开始,扮演叛徒的4°会员以“牵引绳”拴着越越等来到圣坛,履行既定程序后四周响起庄重祥和的咏唱,在咏唱声中越越等人摘掉蒙眼巾,第一眼便看到圣坛上高高矗立的三支蜡烛,然后惊讶地发现空间不算很大的圣坛里居然站了将近二十人! 越越第一闪念:我的天,我是不是看错了?! 里面赫然有美国前国务卿、美国前国防部.长、美国前总统特别事务顾问;以色列高级将领;法国众议院副院长;英国前外长、前副首相;联合国秘.书长私人助理…… 单把这些人镜头放到新闻,毫不怀疑是一次重量级的全球高层论坛! 眼角偷瞥帅气男子等人,虽强作镇定地高声吟唱,实质掩饰不住眼中震惊之色。 也说明一点,共济会真正把他们五位当作自己人了。 越越注意到吟唱旋律有很重的《魔笛》痕迹,这是自然的,著名作曲家莫扎特也是共济会成员,他参加新成员启蒙仪式后回家当晚便根据其神秘感创作了《魔笛》。 1790年莫扎特的保护人奥地利皇帝约瑟夫二世逝世后,玛利亚女王禁止并镇压共济会,莫扎特将《魔笛》改编为歌剧以童话形式影射奥地利封建正权愚弄人民的行径,预示以光明为象征的启蒙思想最终必定永恒,真理不可战胜,美德和智慧将永放光芒。 大合唱甫一结束,肖特站到越越等人前面宣布入会仪式结束,接下来邀请五位新正式会员旁听共济会半年度高层战略会议。 越越这才知道这些重量级人物并非专程过来参加入会仪式,而是召开战略会议。 前往会议室途中,越越——她素来脸皮厚胆子大敢于问,挤到人群中间低声问: “公爵殿下,我们仅仅是3°会员也有资格参加高层会议吗?” 肖特微笑道: “3°到33°都是平等的兄弟关系,没有阶层等级差距,所谓高层会议指的是在世俗社会担任要职的会员聚到一起讨论近期重点话题,很巧,与你刚刚参观的南非有关,所以列席旁听。” “也与我们后面的任务有关?”越越追问道。 肖特还是微笑:“或许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共济会半年度高层战略会议也设在上次那个足球场大的地方,肖特坐在椭圆形木桌上首主持会议,一圈围坐了七个人。 椭圆形木桌下首两米左右有两排桌子,前排坐了八位也是高层人员;后排则是越越等五名新入会成员。 代号347的年轻男子似乎对越越颇具好感,与她挨得很近,轻声介绍不知从哪儿打听来的内幕: 围桌而坐的七位加上会长即罗斯柴尔德家族主事人,这八位就是共济会32°到33°全部领.导者;前排八位则是30°到31°部分领.导者。 看起来共济会高级别领.导者人数很少,因为两方面原因,一是发挥主导作用的罗斯柴尔德家族成员并没有全部加入共济会,很奇怪是吧?据说可以避免共济会被彻底镇压时最大限度保留罗斯柴尔德家族,但其实他们起着非常重要且关键的作用。 二是缘于三百多年前差点使得共济会全面颠覆的内乱,为吸取教训,从此以后共渡会将30°以上领.导者数量保持在16位,防止权力过于分散、多头管理带来的混乱。 “内乱?我怎么没听说过。”越越诧异道。 年轻男子轻轻一笑:“你听说过什么?你听说的都是共济会愿意让你听说的,漂亮女士。” “或许吧。”越越淡淡道。 共济会半年度高层战略会议讨论的第一个议题关于南亚大国,最近研制出号称射程超过1000公里的远程反潜导弹,讨论的重点是: 消息真与假?实战到底如何?值不值得窃取或破坏? 第一个问题不用多说主要针对南亚大国的不靠谱,经常满眼跑火车地夸大其辞不但骗老外,狠起来连自己人甚至正府都骗。关于远程反潜导弹,7g时代的美国阿斯洛克系列射程大概62公里;中国鱼-12反潜导弹65公里;俄罗斯也类似射程都没突破70公里。 南亚大国是弹道式反潜导弹,即在战斗部安装反潜鱼雷,采取弹道导弹发射方式因而射程非常远,官方公布数据是1077公里。 坐在木桌边的前美方高官和英方高官都证实了情报的准确性,因为出于炫耀,南亚大国试射时邀请了六个“友好国家”大使馆武官观摩,其中就有英美两国。结合军用卫星监测到的反潜导弹轨迹,基本确定在1000公里左右。 那么如何评估实战效果呢? 第一排有军事专家指出距离并非评估远程反潜导弹的核心标准,反潜的关键在搜潜,要能第一时间发现潜艇、准确定位,远程反潜导弹才有打击目标。 那么南亚大国搜潜能力怎样? 7g时代普遍采取“双结合”策略,即特定地点布设固定水声系统(海峡和狭窄水道);远程反潜巡逻机(南亚大国这方面主要靠进口)。问题在于反潜巡逻机自身携带反潜鱼雷,找到潜艇可以直接攻击,根本不需要给远程反潜导弹指引目标。 再看南亚大国远程反潜导弹的快反时间即从准备到发射再加空中飞行,大概20分钟左右,速度再慢的潜艇也跑到老远了,这就是反潜巡逻机“察打一体”的必须性,而南亚大国恰恰把察和打分开了,作战效率大为降低,也很难攻击到具体目标。 综上所述,军事专家认为名不符实,没必要理会。 但木桌前美前国防部.长却有不同看法。 他说基于远程反潜导弹超长距离的攻击优势,可以从三方面加以改进:一是增加特种搜潜设备既能够快速发现目标又能持续跟踪,目前中美俄都有尖端技术只是南亚大国暂时买不到;二是超高音速载具缩短飞行时间,鱼雷也突破现有时速,从而将快反时间压缩到五分钟之内;三是此次会议的重点议题,也是共济会非常想做的—— 弹道导弹来运载鱼雷打击远距离潜艇是不太实际,但若能作出远程部署智能水雷,那将是海军史上的重大突破! 如中国磨刀霍霍准备对台动手之际,利用弹道导弹对沿海军用港口大面积部署智能水雷便可实远程封锁,导致港内所有军舰成为瓮中之鳖,届时再出动大批轰炸机或反舰导弹进行摧毁,无疑于掀开现代海战新篇章。 对军事毫无兴趣的越越听得气闷,悄声问:“与我们有关吗?” 年轻男子笑笑道:“快了。” 这时主持会议的肖特沉声说,关于南亚大国远程反潜导弹技术的讨论,其重要前提是联合国大会正酝酿通过旨在对南非提供人道主义援助、恢复国家和社会体系的法案,一旦获得多数票赞成,联合国将着手以下三方面工作: 第一驻军,剿灭海盗和强盗等乌合之众;第二粮食和医疗援助,建立500-1000个难民营,应收尽收;第三开展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援建工作,重建港口、公路、桥梁,恢复城市电力、水利、网络等基础设施。 “总而言之就是恢复南非正府和国家主权,抹掉我们历经艰辛好不容易取得的非凡成就!” 肖特道,“共济会已付出相当多的努力,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对各国正府进行游说,不过很遗憾,我在内部会议不得不坦率承认一点,那就是金钱不是万能的,我们无法游说更多国家和地区正府改变主意,因为绝大多数首脑和领.导人都被南非现状惊呆了……” 第3009章 相互试探 听到这里越越才明白,之前共济会一直操纵英美等大国通过安理会一票否决权多次拒绝针对南非的援助计划,后经中国、俄罗斯等国筹划,改由联合国大会简单多数方式进行表决,法案一旦通过,英美等国至少台面上不能阻挠反对援助行动。 眼看软的不行,共济会准备来硬的。一方面围绕与南非接壤的陆地国家挑起内战,军阀割据,部落争斗屠杀,让联合国无法打道陆路的人道主义救援通道;另一方面准备窃取南亚大国远程反潜导弹技术远程部署智能水雷,彻底封锁南非所有港口! “天啦,不会叫我去那个西天取经不容易的南亚大国吧?!”越越心中忐忑不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肖特目光越过前排高级成员在越越等五人脸上扫了扫,缓慢地说: “鉴于五位新成员在南非任务中的杰出表现,我想再给考验各位的机会,如果能顺利完成组.织交办指令,意味着取得晋级直通车资格,在今后五年内快速达到20°以上!” 越越也真是胆大,众目睽睽下径直问道:“公爵殿下说过3°以上人人平等,那么20°对我们的意义何在呢?” 此言一出,前排成员纷纷回头打量这个心直口快的漂亮女人,越越摊摊手报以甜美的微笑。 肖特通过几次接触已了解她的性格,不以为忤解释道:“达到20°方有资格参加每三年举行的全球共济会成员大会,到时各位能够结识很多朋友,其意义不必多说;20°成员还能参与、提起、关注所有组.织活动,参阅并了解关于共济会所有秘密,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越越笑得更甜,道:“是的,很有趣。” 肖特微微松了口气,道:“南亚大国貌似四分五裂一盘散沙,实质有其非常坚固结实的基本盘,从而延续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国体稳定,那就是种姓制度!不管内部群雄割据还是外敌入侵,牢牢控制统治权的始终是婆罗门和刹帝利,只要他们存在,吠舍、舍陀罗和贱民都会发自内心地尊崇,甘愿被奴役被差遣,这是很难理解的现象对吗?我们的世界就是如此不可思议,所以共济会要打破一切!” 中年贵妇道:“冒昧打断一下,公爵殿下,以我对南亚大国粗浅了解,若非婆罗门和刹帝利身份很难接近其权力中心,更谈不上渗透和窃取……” “首先,共济会已在南亚大国形成相当完善深入的情报网,各位需要的仅仅是推动,详情我会在明天的小范围会议里细说……” 肖特道,“其次各位主要任务并非获得远程反潜导弹技术,那只是一个楔子,共济会要在印度布局一盘大棋,一盘影响世界正局稳定的大棋!最后我要正式介绍代号347的新成员,他就是具有南亚大国最高贵血统的婆罗门!” 347号,那位笑容可掬的年轻男子站起身向所有人致意,肖特为首都轻轻鼓掌以示鼓励。 越越仔细打量他,轻叹口气道:“哎,你平时都用手抓饭吗?” “更习惯用刀叉。”年轻男子笑道。 肖特对越越的无聊感到无语,提高声音道:“第一个议题就到这里,下一个议题是……” 漫长而乏味的会议足足开了四个小时,越越为摆脱昏昏欲睡状态期间上了好几次洗手间。看得出中年贵妇也兴趣泛泛,全程呵欠连天,更多时间盯着指甲发呆。 散会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了,肖特吩咐仆人们将参会者分别领到安排好的房间,并郑重提醒: 所有人必须留在房间内不得出门,否则古堡难以保证其人身安全! 古堡的房间都很小,越越分配到的这间只有十五六平米左右,条件还不如三星酒店,就是床、书桌、椅子和仅供一个使用的狭小的卫生间。所有古堡都是如此,最重要作用是抵御外敌的军事堡垒,所以内部设施都很简陋阴暗(大窗户会遭到弓箭攻击);城堡也不会设置过多居住空间,更多倾向金库、礼堂、议事厅、监狱、武器室、书房等;城堡主人通常住在宫殿而不是城堡,偶尔有些正治失势的贵族被囚禁在此。 手机信号自然是不通的,更没有网络,房间里也没电视、书籍等打发时间的,越越从小到大锦衣玉食还真没住过条件如此糟糕的房间。 跟囚禁犯人有什么区别?哼! 越越愤愤想道,很想串串门聊聊天,但脑海里浮现肖特郑重其事的告诫又止住脚步。 百无聊赖地玩了会儿手机游戏,仆人敲门送来晚餐,唉,烤得微焦且微柴的牛排、煮得发烂的西兰花和色泽可疑的土豆,外加几块勉强及格的约克郡布丁(面包),真是传统地道的、难吃的英式晚餐。 站到几十公分见方的小窗户边朝外看,黑黝黝什么都没有,包括夜空也被高大的城堡城墙挡住了。没办法,向来习惯晚睡的她恐怕只能靠那部联不上网的手机度过漫漫长夜了。 又有人敲门,咦,送水果吗? 越越还没来得及说“请进”,门已经开了,一个身材高挑、圆脸圆脸、浓眉挺鼻的女孩,施施然走进来,赫然竟是—— 卓语桐! 尽管多年来她俩从未见过面,但其实彼此间并不陌生,卓语桐很早就知道她与于煜、楚楚以及白钰之间的关系。 越越目瞪口呆看着对方,半晌憋了一句:“所有人必须留在房间内不得出门,否则难以保证人身安全!” “那是针对你们共济会成员、古堡的客人,我不在其中,”卓语桐悠悠道,说着反手将实木门关上,“长夜漫漫,我特意来陪……按说算老朋友吧?尽管你没参加我的婚礼。” 越越脸色微变地四下瞟了瞟,似猜到她的顾虑,卓语桐轻笑道: “信不信由你,古堡里没装一个窃听器。允许住这儿的都绝对值得信任,再说古堡特殊结构不允许做任何改动包括线路,今晚我俩可以畅所欲言,如果你愿意的话。” 越越也是见惯大场面的,落落大方盘膝坐到床上,道: “既然卓小姐愿意畅所欲言,那我直接问了,大雁山之战你被影子组.织带走,为何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上次惊鸿一瞥见到她时就想问,难得藏在心里好几年。 卓语桐反问道:“难道你真不知道,或者说从未想过影子组.织与共济会的关系?” 越越徐徐道:“我在提问,请回答。” 卓语桐吃了个瘪子微微一滞,依然微笑道:“反正你大抵心中有数,我真说无妨,影子组.织从前就是、现在仍是共济会一部分,它与共济会相当于硬币的两面,一个为善,一个为恶;又相当于我们中国阴阳八卦,一个为阴,一个为阳;要不比喻成天使与魔鬼,总之就这个意思。” “参加今天高层会议的有影子组.织领.导吗?” “他们永远躲在阴暗角落里……时至今日影子组.织属于共济会里面的左派,或者说激进派,公开宣扬使用暴力、颠覆、战争等方式达到目标,活动和组.织形式相对独立,只有三年一度全球共济会成员大会才能见到。” 越越若有所思:“今天有人提到数百年前共济会内乱,指的就是影子组.织分裂活动?” “有可能,它明确自己的行动纲领和组.织体系,如今共济会对它只有名义上的领.导。” “你是影子组.织俘虏,却在共济会总部古堡,怎么解释?” 卓语桐微微翘起光洁优美的下巴,道:“我是女人,漂亮的女人,我要设法活下去……别的无须多说吧?” “噢——” 越越不再追问,转而道,“关于影子组.织,你打探到多少秘密?比如中国区最高领.导13号是谁?多年前你公公失踪,是否与影子组.织有关?” 卓语桐神色稍冷,道:“在一群聪明人中间若想安全活下去,唯一要做的就是别耍小聪明,所以我从不打探,也不关心,更不参与,明白吗?现在,轮到我提问了——刚才我说的都是真话,请别欺骗。” “好吧。”越越也知她说的实情,轻轻叹了口气。 “我婆婆现在哪里?” 即便确信古堡没有监听设施,谨慎如卓语桐也没提赵尧尧的名字,由此可看出她仍在替越越的真实身份保密。 沉吟良久,越越道:“一个非常……非常隐秘、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突然失踪这么久,她想干嘛?”卓语桐问得简明直接。 越越面露尊重之色,道:“没人知道她想什么,她所做的往往超越普通人很多年,我们也好几年没联系了。” 卓语桐陡地做了个很亲密的动作,和着衣服跳上床与越越紧紧挨在一起,几乎贴到她耳边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问: “你为何煞费苦心而来?” “你呢?” “我非自愿,我要活下去。” 越越轻轻一笑:“为了你更好地活下去,最好别问。” 卓语桐也轻轻一笑:“但我似乎活腻了,想要寻求刺激……你不说出真实意图,以后我怎么帮你?在古堡有内应总比没有好。” 两位均千媚百娇、玲珑剔透的女孩相互凝视,均在对方眼眸看到自己的影子。 第3010章 接受质询 周三上午,白钰只带着秘书晏越泽神定气闲来到市人.大中会议室,接受三季度人.大代表质询座谈会。 在内地包括沿海发达省份,人.大代表质咨会通常只在两.会期间穿插进行,接受质询的集中于二十多个市直单位部门、法院、检察院,简称“一府两院”。在民.主开明气氛较为浓厚的暨南,除了两.会规定动作外每个季度都会举行,主要由市正府领.导接受质询,也就是“4+1”。 俞晨杰按惯例兼市人.大主任,周一上午拿到议程安排时皱眉道: “白市.长跟我一样上任才几个月,质询会是不是合并到下季度?” 市人.大常务副主任、前诗委副书计萧克怡不紧不慢道:“我们考虑到这样的情况,事先跟人.大代表们做了说明,届时问些近期发生的、老百姓关心的问题走个形式就行了。” 俞晨杰却知没这么简单,道:“近期发生,是不是城中村拆迁啊?市重点工作、重点项目,我看不必问来问去了。” 萧克怡道:“俞书计可能不太熟悉勋城人.大代表质询会情况,历史以来我们从来不预设议题,也不事先进行筛选等操作,所有问题都到座谈会现场才知道。” 俞晨杰眼中掠过一丝怒意,萧克怡却神色泰然双臂交叉于胸前,大有你能拿老子奈何之意。 事实也没奈何他,这家伙退二线时在萧老的帮助下弄了个副省.级待遇,等于清代加赐黄马褂,怎么可能把俞晨杰、白钰俩小东西放眼里? 但俞晨杰也是身经百战、什么官.场角色都遇过的老将,怒意转瞬即逝,继而平静地说: “请通知白市.长做好接受质询的准备。” 听说居然有人.大代表质询的座谈会,白钰脑子里立即闪念:才把萧家新祠堂拆迁工作落实给梅芳容,转眼人.大代表就来质询了! 郭守声闻讯也很紧张,建议道:“白市.长,是不是多带几位副市.长过去分担压力?那些人.大代表提问题很刁钻也很犀利,完全不讲情面,去年窘得云市.长差点掉眼泪;我在区里接受区人.大代表质询也是,每次都出好几身冷汗。” 白钰笑笑,道:“出汗好,说明代表们问到点子上了,如果质询会和风细雨还有啥意思?你看国外正府要员接受议会质询还吵架呢,我们态度要好,不吵架,但也必须切实解释和解决问题。” “嗨,有些代表根本就是……”郭守声情急之下说了实话,“就是找碴!” “那也必须接受,谁叫我们在这个位子呢?做得不好就得挨骂,挨骂由我一个人受着,没必要组团了。” 白钰平静地说。 上午九点半,白钰迈着轻松的脚步进了市人.大中会议室,霎时气氛陡地一凝,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主持座谈会的萧克怡。 怎么,怎么会就一个人来呢? 这样的话就形成人.大代表席坐了满满一排共16人,对面则只有主持人萧克怡,还有接受质询的市.长白钰。 也未免太太太,太不对等了吧? 萧克怡显然也没料到,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将机会抛给坐在正对面的“主攻手”—— 已连.任九届的人.大代表、市某中学特级教师张春杰开场便带着火气: “尊敬的白市.长只身前来接受质询,不知是自信呢,还是不重视质询活动!但如果白市.长对我们人.大代表广泛调研、精心收集并加以提炼的问题都了如指掌,就当我没说,反正我们只要结果并不在意过程,哪位领.导解答都一样。” 白钰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春杰道:“首先我想问当前勋城人民最关心的城中村拆迁问题,都理解城中村应该整治整顿,但第一为什么沿中轴线?第二为什么不多点耐心,限时限期搞得如此紧张?第三据说拆了五区六个村后四季度又要拆第二批,明年还有更大规模,拆迁不休何时了,封路堵车无尽头,请问勋城人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郭守声说得不错,不是质询,专门找碴来的。 这种人,堂堂正正的特级教师,要谈大道理比你能侃,城建意义、城市发展等等说两三小时不带停的,但他偏带上“人民”就是存心给你添堵。 这种人,向他宣传市里一盘棋正策方针,远景规划,他说你夸夸其谈不接地气;跟他板着脸要求与正府保持一致,说你摆官架子居高临下;倘若失态拍桌子发火那更不对了,立马被描述成毫无涵养的庸官。 所有目光聚集下,白钰慢慢呷了口茶,道:“张代表是特级教师,教哪门功课?” “数学。”张春杰道。 白钰道:“行,就从数学谈起,我们知道几何学有个概念叫做公理,比如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即大家都认同正确但无法证明的道理,对吧?同样沿中轴线拆迁也是,你问为什么,我说实际上不存在为什么,但其实在座各位都知道为什么,对不对?再说限时限期,张代表是老师,我拿考试类比应该好理解,为什么除了期中期末考试,还要有月考、单元测试,把学生搞得很紧张,请问张代表不感到内疚吗?” 有代表忍不住笑出声来,张春杰辩道:“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不好比的。” “再说老师,学校为什么检查备课笔记?为什么要求职称考试?班级之间为什么排名,考核升学率,大家都太平无事不好吗?同样都是教师,为什么还评特级教师分出三六九等?”白钰连珠炮般发问道,“张代表问我勋城人民何时能过上太平日子,请问太平的定义是什么?再请问勋城之外,京都、碧海、朝明、东吴等哪个大城市不堵车,为什么把帽子扣到城中村拆迁?城中村拆迁前不堵车吗,你拿数据给我!” 张春杰被排山倒海的问题轰得愣住了,一时间竟答不上话。旁边孙代表干咳一声接道: “白市.长的反问很有气势,但我们的人民代表,我们的职责是质询,白市.长的职责是回答。” 张春杰这才缓过劲来,恼怒道:“是是是,你根本不作解释一个劲地揪着我提问是不对的!” 白钰环顾四周,问道:“请问在座有代表住城中村吗?” 众代表皆摇头。 “我想也是……” 白钰意味深长道,然后翻开笔记,“勋城城区上规模的城中村有75个,其中被界定为危楼、违建、严重安全隐患的建筑达18470处;全市每年火灾事故有73%发生在城中村,命案、刑事案、拐卖妇女儿童案等更高达87%!每年城中村是流行感冒等传染病的高发区域;全市食品中毒、中暑等病例,84%患者居住在城中村;城中村还是传销、外地逃犯、偷渡客等必定栖身之处,去年有11名干警在城中村执行任务时牺牲!”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无人说话。 白钰道:“代表们要我解释说明,我想其实不需要,能当选人.大代表都有足够的眼界和知识水平,空洞的大道理说了没用,数据最实在。可能有人觉得这些都发生城中村,好像与己无关;哪怕住在城中村的,觉得所有不幸都是别人,自己多小心点肯定不可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刚才张代表也承认理解城中村整治整顿的必要性,那么,在这样的大前提下,请我们的人民代表给这届市领.导班子更多些耐心和包容,更多些时间和机会……从上世纪欠下来的账一下子还是很吃力,但我们有这个担当,也有这个勇气!请代表们继续提问。” 张春杰已在气势上被压倒,一下子哑了火不再说话;旁边孙代表道: “白市.长,我是干工程的,以我的经验这届正府的思路是大拆大建,先把城中村拆个精光,然后在空地上修路、盖房子,当领.导其实也很容易是吧?搞来搞去向西方人学习,就这么回事!” 代表们都发出揶喻的笑声,主持会议的萧克怡一脸漠然仿佛没听到似的。 白钰朝他微笑,道:“英文就26个字母,有多少人熟练掌握英语?孙代表做工程,要是有人说工程不就是砖头水泥黄沙,你什么感受?当领.导某种意义是很容易,只要工作中排除私心杂念一心为公即可,但也是说来容易说到难,萧主任觉得是不是?” 顺手一枪刺得萧克怡脸上肌肉跳了跳准备反击,白钰根本不给他机会继续道: “谈到基础设施建设向西方学习,我觉得孙代表不必妄自菲薄。人类历史上第一条高速公路叫‘秦直道’,从陕西甘泉宫直达内蒙古包头九原郡全长700多公里,是秦始皇时代修建的,比西方的罗马大道早200多年。有人说几千年前的事跟现在不搭边,我觉得,历史传承下的城市建设与规划不仅仅是正府意愿,更来自全社会的商业需求,是中国商业运行体系的浓缩。从历史文化到工业发展再到正府效率,以及社会对生活、幸福指数的追求等等,很多东西表面看好像照搬西方经验,其实因为西方进步激发了我们向上的动力,不是学习,是共同发展。” 会议室里更寂然无声。 估计代表们此前没遇过白钰这样雄辩的口才且渊博的知识,强大的逻辑和缜密的思维,连续两炮哑火后面跟不上了,急得萧克怡跳出来道: “代表们珍惜质询的机会啊,别客气,别客气,尽管向白市.长提问……” 兄弟们,给我上! 第3011章 被骗赴约 不到一个小时,白钰象来时那样神态轻松地离开人.大中会议室,萧克怡意想中把市.长诘问得满头大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的场面压根没能出现,相反会后有几名代表已私下表示以后不参加类似质询会了。 回市正府办公区域途中,晏越泽低笑道:“代表们都没想到辩论是白市.长的强项吧?还以为天底下所有领.导都只会念稿子呢。” 白钰感慨道:“我们的干部都从复杂艰难的局面一步步闯出来的,按说都应该能言善辩,可为何每每在群众、代表面前失语呢?因为习惯了被尊重,以居高临下的口吻说话,一旦被当面指着鼻子时心态全然崩了,变得不会说话了。” “关键在于拿捏的分寸感。”晏越泽道。 “龙主任那边有消息吗?” “前两天回了条短信说近期回勋城。” “很好,很好!”白钰重重点头,“很长时间没跟龙主任喝酒了,甚是想念。” 回到办公室没几分钟,梅芳容走了进来——自从提拔副市.长后她来的次数骤然下降,既是避嫌也因为分管领域工作能拍板就拍板尽量不打扰他。 “有事汇报,”她站在他对面低声道,“有人想见您,就在今晚……” “噢?” 白钰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须知到副省.级领.导基本日理万机,行程往往安排到一周左右,绝无可能当天临时性活动。 不过对俞晨杰、白钰两位外省干部又有不同,他俩从不参加地方各种联谊会、商务酒宴、官.场应酬等等,每天晚上要么在办公室埋头处理公务,要么跑城中村、跑工地、跑服务机构。 大概正因为此,梅芳容才敢这样开口。 “谁?非得今晚?”白钰问道。 梅芳容声音更低却很清晰地说:“萧部.长!” 白钰不禁动容:“哦,他居然回勋城了,居然半点风声都没有!这样的话……”他沉思良久,“那就见吧,地点你安排。” “安排好了,还是上次那家茶楼,那个院子,老时间。”梅芳容道。 刹那间白钰觉得哪儿不对劲,轻皱眉头瞅了她一眼,道:“我提前五分钟到。” “我提前十分钟。” 梅芳容微微笑道,笑得非常美丽却不象李璐璐那么甜、云歌吟那么媚,让人丝毫没有半分邪念。 当晚七点五十五分,白钰准时来到位于闹市面背面居民小区深处那家典雅别致的茶楼,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来到那个幽静小院,暗淡朦胧的光线下梅芳容依然独自站在院里赏花,霎时令得白钰有时光倒流之感。 “辛苦你了,我先进去。” 白钰边说边踱进内屋包厢,出乎意料的是梅芳容也跟了进来并顺手关上门,道: “您请坐,我来倒茶。” 上午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再次浮现出来,白钰边坐下边问:“萧部.长能按时过来?” 梅芳容凝视着他,道:“不,萧部.长仍在京都,今晚实际上是我以私人身份想跟您谈话……” 怪不得总觉得不对劲! 小换界在即,京都钟直机关严阵以待,身为常务副部.长的萧三公子怎么可能这当儿突然悄悄回来,又居然约自己见面。况且若当晚见面,根本不可能上午演那出人.大代表质询的戏,相互矛盾岂非打脸么? 白钰唰地起身大步往外面走,梅芳容轻呼“白市.长”迅疾无比地挡在前面! 白钰一顿,绕到旁边再前行,又被梅芳容以身体拦住,两人距离之近,几乎鼻尖碰到鼻尖,而她高耸的胸也堪堪触及他的胸。 无奈之下他只得退了半步,厉声道:“你可知这是犯了大错?!” 梅芳容紧跟着也前进半步,仍保持鼻尖对鼻尖的距离,淡定地说:“您请坐。” 包厢并不大,再退没地方退了,总不能硬生生跟她鼻子碰鼻子吧?白钰只得又退半步回坐到座位,沉着脸道:“你解释清楚!” 梅芳容站在身边给他斟茶,又取来水果等小吃放到他面前,模样比服务员还殷勤。白钰想想有些不妥,人家好歹也是堂堂正厅.级副市.长,象女仆似的站在旁边怎行? “你也坐,坐下说。”他命令道。 “谢谢白市.长……” 梅芳容婉约地坐到对面,歉意道,“我知道这么做大错特错,但我真的没办法了。自从工作以来我很少遇到如此棘手的任务,萧家新祠堂算是头一桩。白市.长,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我都试过,可是不行呢,思来想去我只有以私人身份请您到这儿,以私人身份向您请教,就算,就算朋友关系吧如果您不拒绝我高攀的话。如果在您办公室,我要说办不成就意味着领.导攻坚克难小分队以失败告终,再也没有挽回余地。” 一口气说完曲曲折折的含意,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白钰有些意外,沉吟片刻道:“跟萧部.长联系了?” “他说不便违拗父亲的决定,也不管勋城正府的事儿,”梅芳容叹道,“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愿出面帮忙。” “那倒很麻烦……萧家这边都联系不上?” “向白市.长汇报,我先后与经商的萧大、省文联的萧二都通过电话,事关萧北祠堂千秋大业,他们表示无能为力。唉什么无能为力,我听得出两人都有乐见其成的想法。往往就是这样,岭南地区年纪越大的越看重宗族、祠堂这些,萧部.长其实也很那个的,多次说过落叶归根。” 梅芳容罕有地愁容满面,全无往日雍容淡定智珠在握的自信与洒脱。 白钰端起小茶盅轻轻呷饮,道:“三个小分队云歌吟那组最轻松,克服心魔迈过那道坎即可;贲健负责的花坛机械动力集团76亩村委会入股土地问题,归根究底在于企业肯不肯让利,在手段手法方面,若贲健下不了决心高波会替他下决心,这是我安排高波去花坛的目的,虽然我从没提过,她应该心中有数。” “您的确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梅芳容由衷赞叹道。 “相比之下你挑的担子最重,难度最大,”白钰道,“并非我今晚当你的面这么说,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倘若顺利完成其份量自然……” 梅芳容气沮道:“感谢白市.长提携的一片苦心,这回我真让您失望了。” 白钰不再说话,一盅接一盅地喝茶。 茶室里短暂地静谧,只有袅袅茶香余味无穷。 “白市.长……”梅芳容鼓足勇气道,“今晚斗胆骗您来这儿,我是诚心诚意想以个人身份求援,请无论如何帮帮我,不管……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都愿意……” 白钰不动声色继续喝茶,道:“什么代价?你自己先说。” 两人目光对视半晌,梅芳容陡地笑靥如花道: “唉,我很想学云歌吟、李璐璐之流抛个欲迎还拒的媚眼,勾得您痒痒的然后方便说话,可我做不到啊。我要说您帮我解决这个天大的难题就以身相许,之前恐怕不知多少年轻女孩许过愿,您单单帮着还愿就吃不消了,是吧?” 白钰终于忍不住也哈哈大笑,道:“那你不是白说了吗?” “没白说,”梅芳容静静地说,“今后任何情况下我都绝对信任白市.长,坚定不移秉承您的理念和思路做好本职工作,这亦算我的正治承诺吧。” 茶室里静得如同真空,只有沙漏传来微不可闻“悉悉”声。 良久,白钰道:“正治承诺真正实施起来远比以身相许困难得多,以身相许说不定只有一次,眼睛一闭也就过去了;正治承诺是一辈子的事,贯穿到日常工作每个细节。” 梅芳容笑道:“身体的事儿许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而且我从不闭眼睛的。” “好好好,不闭就不闭,不再探讨……” 白钰的确挡不住她坦率直白、荤素皆宜的风格,转而道,“萧家新祠堂拆迁问题,你从开始起的思路就错了!你在萧部.长身边工作过,看得出他乃至萧老、萧家的风格吗?” “这个……好像也没啥风格,就是……就是说话直来直去不留情面,丝毫不顾全别人感受,萧家父子都这样,我,我恐怕也多少学到一些,不够婉约甜美……”梅芳容道。 “观察很到位!” 白钰道,“从萧家维护新祠堂一系列举动也看得出,比如写短评讽刺鞭挞,委托省领.导视察,今天上午人.大代表质询等等,都属于硬碰硬较量,完全不象岭南都家所有诉求躲到桌底下协商,所以你说萧部.长约见,其实我一直很奇怪的,根本不象萧家处事风格。” “是的,所以呢?”梅芳容俏目紧紧盯着他。 “所以我们也要硬,必须表现得比萧家更硬才行,”白钰道,“萧家只相信实力,唯一能让他们清醒的就是拳头!” 梅芳容目光有意无意扫了扫他下身,盈盈笑道:“白市.长打算怎么硬,能硬多久?” 白钰哭笑不得:“我是说措施硬,你老看我干嘛?梅市.长,萧家划的红线是坚决不搬不拆,我们也要划道红线,最后以我们划的红线为底线展开谈判。” “我们的红线……就是拆迁啊?”梅芳容扑闪着大眼睛疑问道。 白钰摇摇头,指着她道: “你目光不够长远!你仍站位于昔日区.长位子,却忘了已是勋城市副市.长!” 第3012章 一个拥抱 梅芳容怔住,咀嚼半晌颓然道:“不好意思,我还是不明白您说的话。” 白钰道:“从目前态势来看九月末基本完成第一批城中村搬迁拆迁目标的希望很大,接下来是第二批也就是四季度工作目标,届时,萧家老祠堂将在拆迁范围内,听清楚了,老祠堂!” 咣当! 梅芳容错愕之下失手打翻茶盅,震惊道:“白白白市.长,老祠堂可,可不在城中村!” 白钰道:“俞书计和我说过只拆城中村吗?从来没有!城中村是整治和拆迁重点,但不排除其它区域!你脑中应该有印象萧家老祠堂位置,它前后两个城中村拆掉后我需要修一条贯穿其中的大路。”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梅芳容语无伦次道,“区区小规模新祠堂都惹得萧老直接打电话到京都办.公厅,若动其老祠堂无异于挖其祖坟,锉骨扬灰!” 白钰淡淡笑道:“不全拆,只涉及到老祠堂正门前面空地和东南角一部分,整体布局没有变化。” 这下梅芳容彻底悟出白钰的用心,用心险恶! 你萧家不是不肯配合拆迁新祠堂吗,索性继续加码动你的老祠堂,但又不全动,表面上只影响到一点点其实有碍萧家祠堂门面,却让萧老没理由向京都告状,毕竟没动老祠堂结构。 萧家还是不肯呢?白钰已经有言在先是修路,属于公共利益项目可以在手续俱全的前提下强行动工! 硬碰硬,用拳头让萧家清醒,这就是白钰所持的思路。 脑中翻江倒海思考了半晌,梅芳容道:“萧老心心念念保住萧北脉祠堂,万一宁可老祠堂折了颜面也不让步呢?” 白钰肃容道:“动老祠堂,新祠堂我还要拆,没有妥协余地!他若死守,整个吾屏城中村夷为平地就它萧家新祠堂孤零零矗着,断电断水断气断网,我不信它撑得下去!除此之外我还有后着,在它四周修建四座三十层以上高楼,风水学叫做铜墙铁壁天网恢恢!” 深思,再深思,梅芳容慢慢恢复镇静,拿餐巾纸擦拭桌上茶水,苦涩地说:“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您安排我主导攻坚实质上一步很深远的棋,明牌萧家新祠堂,暗指老祠堂,我更多将扮演正府首席代表的角色!” 白钰指着她道:“你说过你跟萧部.长是清白的,什么都没发生,所以才有这样的安排;反之你们之间什么都发生了,我就走了步臭棋。” “您没错,一步攻守兼备的好棋。” 梅芳容暗示自己没撒谎,与萧三公子很清白。 白钰拿起茶壶稳稳替她加茶,道:“四季度拆迁工作仍在规划当中,在没有形成正式文件前还可以讨论,我早说过白钰并非金口玉言,说的话随时可以修正只要有道理,所以,梅市.长再跟萧家沟通时应该有底气了吧?” “是的……” 梅芳容深深看着他,眼眸里充满复杂而说不清楚的东西,隔了很长时间才道,“白市.长,我很庆幸没成为你的对手,站在对手的角度讲,您真是一个可怕而不可战胜的猎人!” “没有啊,我心头堆积着很多烦恼不足为外人道也,”白钰道,“勋城诸多问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我总想尽可能在任期内多做些工作、多解决些矛盾,然则从目前态势看,最终我大概会输在时间上。” 梅芳容微微颌首,深切理解他内心深处的担忧,事实也是如此。她轻咬嘴唇,伸手上前轻轻覆盖在他手背上,轻声道: “我记住我的承诺,我绝对不辜负你的信任。” 她的手晶莹而修长,光滑而细腻,温暖而柔软,就这么一动不动保持着与他亲密的接触。 她的眼里却无缠绵妖娆之色,相反坦诚而率真,似乎语气动作只为配合“承诺与信任”。 他笑了笑巧妙地抽回手,道:“一次愉快的茶叙,现在我可以回家吗?” “不能算呀,”她轻绽嘴角道,“您今晚应萧部.长之约,而不是我。” “行,以后再约。” “冲白市.长没拒绝,我不妨再透露个秘密,说八卦也可以,随便您怎么理解,”梅芳容道,“还记得俞书计被困十院和左擎命根子被咬那天么,混乱无序的一晚,您把我们几个叫过去商议到凌晨?” 白钰点点头:“当夜你没回家就睡在办公室,很抱歉,以后我尽量不拖那么晚,因为你们都有家庭也要照顾孩子。” 她摆摆手:“那不是重点,我说的重点是……当夜在办公室睡得并不舒服因为习惯家里的床嘛,加上脑子里很多事搅来搅去,半梦半醒捱到早上五点多钟就起来了,一想索性到外面走走呼吸新鲜空气,然后考虑大楼里没人也懒得梳洗打扮挽了头发就开门出去,走到楼梯口陡地听到电梯‘叮’地一响,我暗忖糟了这付模样哪能见人啊,赶紧闪身躲到暗处,您猜我看到谁从电梯出来?” “巡查的值班保安。”白钰道,心里却知明明不可能,否则她怎会煞有介事铺垫这么多内容。 果然,梅芳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是云歌吟!” “啊!” 白钰念如电转,道,“那天晚上她说身体不舒服没参加会议,难道……难道后来缓过劲来提前过来加班?五点多钟未免太早了吧。” “我躲在杨市.长办公室前拐角花楹暗处透过缝隙朝外看,她出电梯朝正前方走,正好迎着光亮所以我看得一清二楚!” 梅芳容道,“乍见她的样子我简直吓了一大跳,差点惊呼出来,不错我是从见过她没化妆的脸,但那也太……简直惨白憔悴到不忍直视的程度,在我印象里她哪怕生病期间脸色都没差成这样;头发蓬松杂乱也象我一样草草挽了个马尾辫;穿着我从没见过的短袖t恤,松垮垮的,手臂上都乌青乌青好像瘀血;她单手掩着裙子,隐约可见大腿外侧、膝盖同样青紫。她走得很快,一闪拐过去迅速打开办公室门并传来清脆的反锁声……” 被她绘声绘色的描述惊呆了,白钰怔忡良久道:“照你的说法,肯定不可能从家里过来,难道在医院急诊过了一夜?” “老实说她的样子真把我吓住了,我也不敢在楼里溜达而赶紧蹑手蹑脚回办公室梳洗化妆,吃了点东西投入工作,差不多离上班还有十分钟左右才出去,故意经过她办公室时发现她也打扮一新宛若换了个人,长袖衬衫、长裙把乌青青紫遮了个严实。试探昨晚为何没参会,她轻描淡写说身体难受、不舒服一直卧床休息,至此我确信她在撒谎!” 梅芳容道,“女人只要在家,绝对不可能不化妆就出门!” “你猜测什么情况?” “我从来不做没根据的猜测,只跟您分享这个小秘密,当作今晚茶聚的甜点。” 梅芳容婉约笑道。 “谢谢你的茶,谢谢甜点。” 白钰说着仰头喝了盅茶起身径直往外走,梅芳容紧跟在后面来到院里。月光如水,晚风轻掠,吹起她的长发和裙角,淡淡的馨香和着花香使得小院格外诗意起来。 “白市.长……”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又特别,他停下来看着她。她眼里闪烁着点点星光,抿抿嘴道: “我想……我想抱一抱您可以吗?” “呃……” 白钰不由得退了半步,梅芳容赶紧道:“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意义的拥抱,真的……” 太奇怪的气氛,太奇怪的要求。 白钰摊开双手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什么都别说,你只管闭上眼睛……” 说着她上前两小步,双臂缓缓从腰际间环绕到肩头,微踮起脚尖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嘴唇清凉而富有活力,然后飞快地后退,双手背到身后,仪态万千道,“谢谢白市.长。” 白钰这才睁开眼,苦笑道:“或许我该谢谢你,但又说不出口。” 夜色下梅芳容神情宁静而深遂,云淡风轻地说: “我是太久没有体验过拥抱的感觉,您身上男子汉气息吸引了我所以……或许您已听说我经历不幸的恋爱和婚姻,家庭对我来说除了孩子是坚持下去的精神支柱外简直就是坟墓!” 白钰深深动容,脱口道:“可以离婚的,即使影响仕途但与后半辈子幸福相比算什么?没必要拖得双方两败俱伤。” 梅芳容摇头叹息道:“痛苦不幸的婚姻其实是生活常态,幸福美满都做给外人看的,有个家,有爸爸妈妈,至少能让孩子健康成长,心理健全,将来避免走我们的弯路……否则离婚为了什么?我会告诉孩子,我需要男人的拥抱和愉悦的性生活么?” “呃……” 被她毫无掩饰的率直弄得有点狼狈,白钰道,“也,也不是这个意思……” “但我真的需要哎……” 梅芳容突然意兴阑珊,抬手擦了略带晶莹的眼角闷闷不乐地打开小院子的门,慢吞吞边向前走边道,“等孩子高考结束就离婚,这是我俩的约定,可女人最靓丽最青春的时光已一去不复返,离又如何?唉——” 涉及人家家庭矛盾,白钰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一声不吭跟在后面。 第3013章 大鱼浮现 穿过曲折幽深的回廊快出门时,梅芳容停住脚步,黑暗中悄声道: “不管您信不信,今晚我其实很开心。” 说罢上前拉开大门,顿时外面涌进来喧嚣而带着烟火气的热浪。 就在白钰针对萧家亮出二期拆迁工程的杀手锏后,柏家破天荒派遣柏芳莲亲自出马,隐晦地表达三层意思: 一是感谢白钰打掉勋城第五哥在古玩街的黑势力,按杭镜委婉暗示的,樾仙楼继续采取稳健保守的经营策略,并未趁势吞噬或收回原有失地,鼓励外来资本和本土古玩商做大做强。 二是岚凤城中村37亩农田转商用之事,柏家也意识到群众反应强烈合法但不合理,当然其中不排除被萧家暗地里恶意炒作以缓解新祠堂拆迁压力,总之主动摆出姿态“愿意协商”。柏家想法是避开商用与农田之争,也不要现金,而申请市里在市郊划拨一块同等面积的地皮,以地易地。 从城区特别闹市区换到城郊肯定亏了,考虑到能够一劳永逸解决“名不正言不顺”隐患,这笔交易长远来看还是值得的,也为今后拆迁城中村类似难题提供了解决的新思路,比如花坛机械动力集团76亩村委会入股土地问题便可参照实施。 然而柏家就这么轻易愿意让步吗?不,重点在柏芳莲谈的第三点。 “关于深南集团和老蒋那档子事,柏家很不幸被卷入其中,唉,真是一言难尽……” 柏芳莲紧锁眉头道,“马永标因偷税漏税、亏欠巨额债务被羁押后,老蒋主导下的债务处置领.导小组对深南航运集团进行清算随即拍卖,以1.2亿中标的就是我远房侄子柏寒思,他是勋城山思资产管理公司实控人,但没想到掉进了大坑,此后每次马永标举报必定提到柏家为代表的地方利益集团……” 白钰却知事情根本不象他说得这么简单,因为蒋跃进本身就靠着柏家关系爬上来的,很明显清算(估值)到拍卖一条龙服务嘛! “柏部.长,据我所知一直致力于收购深南的是南方海运集团,怎么拍卖时它反而不见踪影?” 白钰故作不解道,“山思资产1.2亿拿到深南后又如何运作?” 柏芳莲解释道:“南方海运集团有外资参股,公司章程里面包含不准参与倒闭企业拍卖的条款,大概出于资金安全考虑吧。鉴于那个原因,南方海运委托我那个倒霉侄子出面参拍,当时谈妥剔除利息占用后好处费两百六十万。很平常的企业之间的商务合作嘛,我侄子兴冲冲就去了,现场……不瞒白市.长说当时老蒋已经放风省里指定南方海运接盘,别家中标也甭想办妥手续,所以就按清算组1.2亿估价拿到深南。之后找大企业注资、重组、恢复运营近半年,南方海运集团以1.4亿不到的价格从山思资产手里实施收购,多出的两千万包含利息、好处费、运营费用等等。” 听起来柏家很无辜吗? 白钰沉思片刻道:“在柏部.长面前说实话,结合前期掌握的情况,单单这一系列环节其实都看得出老蒋操作是有问题的,起码价格背离了价值,柏部.长以为呢?” 柏芳莲叹道:“我也在白市.长面前说实话,老蒋怎么运作、为什么定1.2亿谁都不清楚,但我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既迫于省领.导压力,即围绕《关于建设勋城港运枢纽的框架协议》的商业对赌,为了各自远景发展双方都输不起;也应该与南方海运幕后大股东身份有关……” “哦,大股东是……” 白钰还真不清楚,之前柯顾生、冯涛等人没查到,马永标在温小艺面前也语焉不详,故而出言询问。 “萧-志-庆!” 柏芳莲一字一顿道。 白钰顿时头皮发麻,怔忡半晌道:“萧老的大儿子,勋帆经贸发展集团董事长?” “就是他!”柏芳莲道,“全勋城知道他是南方海运幕后老板的不超过十个,嘿嘿嘿我有幸也在其间但得来也很侥幸。时至今日我不瞒白市.长,论私交老蒋与柏家还是不错的……早在他揪住马永标税务问题不放之际,我就非常不解;直到1.2亿评估值出炉,我终于忍不住当面质问——我原话是你老蒋别乱来把我们这些帮过忙的朋友拖下水,当时都喝了不少酒他情绪上头,就唉声叹气吐露实情,好像因为他跟马永标合伙做的什么事被萧志庆发现了,抓住把柄胁迫收购深南。马永标反正做企业根本不买账,老蒋却经不起吓唬不得不言听计从!当然了,老蒋酒后思维混乱关于时间线说得不很清晰,商业对赌与胁迫收购哪个在前哪个在后至今没搞明白。” 白钰轻轻吐了口气。 看样子柏家已经从杭镜的转述中意识到俞晨杰和自己彻查深南收购案的决心,大难临头各自飞,为了自保宁可抛出蒋跃进。 “马永标也不是善茬呀,萧志庆不怕弄这么大动静引起非议吗?”白钰问道。 既然谈到这一步,柏芳莲干脆全盘托出: “白市.长可知收购到南方海运旗下的深南去年赚了多少?17亿!”柏芳莲道,“萧志庆提前预见到全球经济复苏对远洋航运的强劲推动,那几年铆足劲疯狂扩张,收购深南集团只不过相当于餐前甜点,真正目的在于拿到省正府300亿免息贷款和税收、土地资源等方面优惠奖励,继续收购兼并航运业上中下游企业,形成完整的产业链!” 白钰道:“阴谋加阳谋。” “深南集团因为马永标不顾底线地加杠杆陷入经营困境是事实,在商言商,萧志庆采取一些手段打压并收购也正常,但再多苦衷老蒋都不该搅进去,这是我对整件事的看法,白市.长。” “在商言商包括暗杀柯顾生、灭口韩笙?” 突然想起柯顾生中计的时候,原本冯涛也接到电话准备出门,却被梅芳容叫住问事期间没完没了地接电话耽搁了时间,难道……难道与萧家渊源颇深的她事先听到些风声? 真是细思极恐。 越想梅芳容越非简单的女人,话说漂亮女人混到厅.级又有几个简单?回过头看,大概头脑最简单的反而是周沐。 柏芳莲郑重地说:“外面都猜到柯顾生因秘密调查老蒋与深南集团收购案而惹来杀身之祸,既然是明牌,萧志庆还敢打出来岂非发神经么?老蒋更不可能这么做,柯顾生死与不死他们都脱不了干系!应该有人故意搅局,想把水弄浑啰,白市.长。” 营救柯顾生行动中警.方抓捕到的蓝色面包车里的嫌犯仍在审讯,他是阿华雇请来的,与真正买凶者并无直接联系,而阿华潜逃后始终没有线索,案子悬而未破。 白钰敏感地听出弦外之音,随即问道:“柏部.长所说的搅局者另有其人?” “古人云怀壁其罪,马永标坏就坏在深南旗下拥有的那些海运船,经济形势糟糕时是累赘,巨大的维护修葺费用加人力成本;全球航运业兴旺了它就是赚钱工具,远比临时下单、造船、培训等来得快,现成的团队上手就能运营,”柏芳莲道,“萧志庆打深南主意的时候其实已有人捷足先登暗地里扶持马永标,所以他才能声称走出经营困境并拒绝南方海运收购。” 事情愈发复杂了。 白钰看着柏芳莲没说话,柏芳莲主动道: “都家,都老太太出的钱!” “哈哈哈哈,”白钰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难怪萧志庆处心积虑把柏家拖下水,原来都家也参与其中。” 柏芳莲恨恨道:“老太太江湖经验丰富,却没防备到萧志庆突然玩釜底抽薪的招数,借给马永标的钱成了笔糊涂账不知藏到哪个子目下转移出去,吃了个老大老大的哑巴亏!” “所以马永标在牢里能够不断地写控告信,并在种种渠道之后交到俞书计手里,背后有着各种势力在博弈甚至搏斗,是吧?” 白钰安详地说。 柏芳莲及时打住,道:“坦率讲,我虽然出身于柏家但从来不过问家族事务,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好比都建尹一门管不了老太太;萧三公子也与萧志庆绝无来往。大招牌底下算一家人,其实又不是,各有各的家庭和事业,血缘关系只不过逢年过节吃顿团圆饭而已。” 话虽如此,这等关系到家族声誉甚至命运的大事还得柏芳莲亲自出面,其他人都不管用。 “理解理解,柏部.长也不容易啊。”白钰打着哈哈道。 “老蒋的事儿本来嘛辞职应该能软着陆了,不晓得哪个婊.子养的弄出绑架柯顾生那档子事,”柏芳莲爆粗口道,“现在警.方骑虎难下立为大案要案,老蒋势力要被牵连进去,不可避免也会回过头来查深南收购案,唉……柏家在古玩产业、岚凤城中村37亩农田转商用两件事上顾全大局,希望能得到白市.长首肯并在后期适当高抬贵手,毕竟,毕竟我侄子的山思资产纯粹冲着钱,没有参与萧志庆的阴谋,白市.长。” 柏芳莲斟字酌句兜出今天长谈的核心意图,目不转睛看着白钰。 “嗯,侄子叫柏……” “柏寒思,这代柏家子弟都是寒字辈,算起来还是比较近的关系。”柏芳莲道。 第3014章 争论议题 “请他到柯顾生局长那边做个谈话笔录,”白钰笑了笑,“柯局亲自主持对深南集团清算、拍卖、收购程序的审计,虽说目前没涉及到个别领.导和家族,将来难免会……” “我明白,我明白,谢谢白市.长关心。” 柏芳莲如释重负离开,看着他的背影白钰陷入久久沉思。 柯顾生被任命为诗委副秘.书长兼市审计局长无异于狠狠打脸市纪.委书计童丞,每次重要活动都不给俞晨杰、白钰好脸色看。这倒也罢了,作为市主要领.导怎会在意他的态度?但柯顾生主要精力放在审计局那边,亲自担任审计组长对深南集团一连串变故的程序进行审计,其中需要市纪.委配合协作—— 本来纪.委与审计局的联系就比较紧密,双方共享数据、资料、举报信等等,往往节省大量时间精力还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如今童丞下了死命令中断与市审计局联系,甚至极端到电话不准接、短信不准回的地步,实在把吃里扒外、坑害领.导和下属的柯顾生恨到极点。 这就很麻烦了。 当初省市纪.委等联合调查组为了全面彻底调查深南集团收购与蒋跃进贪腐问题,专门进驻市纪.委,把所有纸质档案原件全部调集过去逐项核查,一米见方的铁皮箱子足足装了七大箱。省里调查结论出炉后,如何处理档案原件是件头疼的事,因为送过来时分门别类都标明哪个单位部门,但在核查过程中翻来翻去早就弄混了,想恢复原状恐怕需要双倍人力。 层层请示到市.长萧志渭那边,拍板说档案立地封存,防止恢复原状过程中出现遗失等情况说不清。 之前俞晨杰秘密交办任务给柯顾生,因为柯顾生有批准调阅档案的权力,然后让韩笙具体经办,可谓天衣无缝。而今童丞盛怒之下收回档案调阅的批准权,宣称“就算鬼想进档案室都必须由我亲自批准”! 柯顾生的审计组进驻深南集团后,陷入“三无”窘境:无档案、无资料、无凭证,不管要什么都回答封存在市纪.委,干瞪眼也没办法。 而柯顾生、冯涛等前期收集的证据,只能证明蒋跃进在各个环节决策不当,存在倾向性和先入为主思想,影响并干扰深南集团正常业务经营;同时蒋跃进在马永标偷税漏税案当中扮演不光彩角色,有可能干预司法等等。 这些浮在外表的不当行为,顶多给蒋跃进扣上职务犯罪里的“滥用职权”、“玩忽职守”顶多“徇私舞弊”帽子,挖不出水面之下深层次的东西。 然而白钰感兴趣的却是沉在水底的大鱼: 鲸吞深南的萧志庆;若隐若现的都老太太;还有柏寒思是否真如柏芳莲说的那样无辜? 白钰想得更深的是,靠着柏家提拔的蒋跃进竟会受萧家胁迫拿多年合作好友开刀吗? 须知当时牢牢掌控勋城的可是市.长萧志渭,副市.长蒋跃进把收购深南的事儿闹得惊天动地,萧志渭却一无所知不闻不问? 萧志渭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九月二十号,白钰主持召开市.长办公会进行三季度工作总结暨四季度工作规划,所有副市.长、市.长助理、正府重要组成部门负责人、副秘.书长们参加会议。 重头戏仍是三大项任务,云歌吟负责的城中村拆迁;楼遥负责的港口改制;梅芳容负责的国有土地使用权七十年期满续约和危楼二次开发。 五区六个城中村拆迁工作目前来看成功在望,最难啃的吾屏城中村靠着白钰强行分配的三个攻坚克难小分队以及新任区.委书计高波全力配合,取得突破性进展: 云歌吟亲自主抓的尼姑庵拆迁工作,经过协商在番云山山麓划拨了块地皮,正府承诺全资按原样重建,环境山清水秀,空气清冽,更适宜佛家弟子潜心修行,至今双方终于达成搬迁协议。 楼遥负责的港口改制经周沐暗中协调——如白钰所指点牵头与香港彩芸集团达成溢价收购协议,以高于市场价12%的价格完成4.5%股权的转让,为勋城港股权设置及组建董监事会等工作扫除障碍。鲁莽如周沐还真的专程跑了趟香港,想揪住卢灵儿那个小妮子问个究竟;卢灵儿怎会被她遇到,不出所料地去海外“闺蜜十日游”玩也。 敏感如芮芸看出周沐有心事,关切地问:“有事找灵儿吗?我帮你发视频对讲。” 周沐勉强笑道:“不不不,就想和灵儿聊聊……很久没聊了,甚是想念。” 芮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聪明如她者,大概都没那个想象力猜到卢灵儿与周沐之间到底发生过何事。芮芸自以为当年与方晟的两宵很疯狂,万万料不到女儿玩得比她更疯,青出于蓝。 楼遥介绍说现阶段勋城港正在进行“三会一层”架构会商,即股东大会、董事会、监事会和高级管理层,他用了“吵架”一词来形容博弈之激烈。因为站在大股东特别控股股东角度,希望受到的监管和束缚越少越好;而其他股东出于对资金安全、盈利等方面考虑,希望尽可能多地约束董事会和高管层。 白钰说先小人后君子,公司治理就应该吵架吵在前面,为后面业务经营平稳快速发展打牢基础,尽管让他们吵,关键要催促各方吵完后尽快达成共识。 楼遥悻悻说勋城港二十多位大股东,哪怕改一个字都要从头看到尾再从头吵到尾,我真的看不到黎明。 白钰笑道以后请他们晚上十点钟开始吵,吵到天亮也没关系但必须要出结果,多吵几次他们睡眠不足也就不吵了。 市领.导们笑成一团,楼遥无奈道我自己睡眠也不足哎。 涉及梅芳容负责的两项工作,国有土地使用权七十年期满续约和危楼二次开发,她汇报最新进展是: 国有土地七十年期满续约的主基调仍是合理收费,收费才体现国家对土地所有权这一点无庸质疑,但怎样才算合理? 梅芳容在上次汇报“免于或象征性收费清单”三类群体基础上做了完善,一是积极配合旧城改造包括城中村拆迁和危楼搬迁的业主,其条款已体现在最新版本的搬迁拆迁协议之中有所体现但没具体到金额,现在初拟七十平米以下的交纳定额费用2000元,其中失独、孤寡、低保户等全免;七十到一百四十平米区间的以2000元为基数,按面积比例征收最高不超过5000元,失独、孤寡等打六折;一百四十平米以上(不含别墅)以5000元为基数按面积比例征收,最高不超过20000元,失独、孤寡等同样六折。 该条款只限于旧城改造和危楼搬迁两大类,不过体现梅芳容最新稿的思路是撇除之前争论的房价、面积、人口等为基数的意见,改为操作简易的定额费用,为保证征收顺利,梅芳容拟在发放补偿款过程中予以扣除。 说到这里霍忠、杨功等人都摇头表示不认同。 霍忠道:“按云市.长通报的拆迁补偿标准,城中村所有房屋都按同区域同路段房价1:1计算,同志们都清楚由于土地性质等诸多因素影响,城中村房价其实比周边城区房价低百分之二十到四十不等,等于说城中村业主一进一出稳赚起码百分之二十,这样看期满续约收费,是不是太低了?我觉得基数提高到1万、2万哪怕5万都不为过分。” 云歌吟一听这种话就不乐意,立即呛道:“霍市.长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城中村业主们宁愿不赚钱也不签约值得鼓励,是吧?” “两码事儿,”霍忠道,“拆迁工作势在必行但不影响算账,正府补偿归补偿,收费归收费,收支两条线不欺公平。” “而且容易引起其它群体心理不平衡,”杨功道,“旧城改造和危楼搬迁群体都能从正府手里拿到钱,扣减点儿虽说不那么乐意也没办法;正常情况下七十年到期业主平白无故掏笔钱出来,计算口径还比拆迁户高,恐怕要一蹦三尺高吧?万一五年、十年后也轮到他们拆迁,收取的费用退不退?” 邢成顺附合道:“这是关键问题!普通居民楼能坚持七十年,七十年后呢?换证时减免费用,那之前我已经付了费。我的想法要么都不收或都少收,最好别分三六九等。” 郭守声道:“梅市.长主导思想是向弱势群体、低收入阶层倾斜,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要考虑到若干特殊情况,防止将来工作被动。” 副市.长们提及的问题梅芳容都做过研究,也知道再缜密严谨的规章制度客观上还是防君子不防小人,总会有人千方百计钻空子、投机取巧。但她立足点在于允许瑕疵的存在,而切切实实关怀需要救济和帮助的老百姓。 白钰瞟了瞟已经懒得辩解的梅芳容,道: “所得税一刀切最公平,所有人都心甘情愿遵守规则。但所得税有起征点,也分档计算,还是某种程度保护低收入者限制高收入者,国有土地使用权收费怎么办?上世纪正策制定者把难题留到现在,我们这代人要稳稳接住,加以解决,不能再把难题留到七十年后,是吧?上次梅市.长单独介绍草案时,我也象同志们一样提了一大堆特例,梅市.长精心弥补并完善后上会,没想到反对意见更多……” 第3015章 高考之厄 白钰续道: “其实都是正常的,但也给梅市.长以及所有同志提了个醒,那就是由此说明并非工作思路和态度问题,而是方向问题!好比城中村每年都搞清理整顿行动,越整顿问题越多,矛盾越大,所以整体拆迁才是彻底解决隐患的终极手段。”梅芳容很意外地“噫”了一声,若有所思低头记录。 “这个议题继续调研完善吧,再请梅市.长谈谈危楼原址二次开发议题。”白钰道。 关于危楼原址二次开发,经各方协调并在江村区做的试点来看,梅芳容所提的方案基本得到广泛认同,即:原址搭建轻质钢结构商民两用小楼房,一楼出租用于超市、餐饮等便民服务点,收入用于小区生活设施的维修修葺;二楼用作老年人文化活动中心,如棋牌室、图书室、理发厅等。避开原先大规模商业开发的争论,同时便于将来小区整体规划和拆迁。 如果一个居民小区的危楼超过三幢(不含),证明当初整体建筑质量不高,区正府就要考虑动员所有业主整体搬迁和二次综合开发。此乃梅芳容暗藏的拖刀之术,因为目前为止全勋城还没出现同一居民小区有两幢危楼的情况,等达到三幢以上起码得四五年甚至更长时间,头疼的问题留给下任、下下任吧。 市领.导们均心领神会纷纷颌首表示同意,白钰虽然不太满意但眼下急待解决的问题太多,实在没精力在这方面考虑太多,能缓则缓吧,正当他准备宣布议题通过时,冷不丁周沐道: “我不同意!” 她一说话白钰后背就冒汗,暗想你这恶女人到底按捺不住,你就不能消停些么? 却和颜悦色问道:“周市.长有什么看法?” 周沐直截了当道:“梅市.长的方案隐患不小,我担心将来出现危楼的小区会成为新的城中村,放开来容易收回去难得很!” 这正是白钰所担心的,因为居民小区整体搬迁拆迁的工程量太大了,区正府难以协调的情况下很可能也采取能拖则拖的方案,先安顿好危楼业主,原址上继续搞商业还能有点收入。 然而与城中村拆迁、港口改制等重点工作相比,的确属于能拖一拖、放一放的范畴,人非圣贤,怎么可能每件事都做到尽善尽美? 从领.导者角度,也不能全盘否定副手做的工作,什么都不行,什么都不满意,那你自己做! 所以白钰会有容错意识,也会在某些无关紧要方面做出妥协。 果然周沐话一出口,梅芳容立即笑意盈盈道:“新城中村,周市.长扣的帽子好大哟,边拆边增,这样一来我岂不是给云市.长增加工作量了?” 云歌吟淡淡道:“我只负责第一批城中村拆迁工作,各方面都做得不到到位,后面请诗委委派更有能力的。” 梅芳容就等她这句话,又笑道:“云市.长意思是拆迁工作本来由常务副市.长负责?” 周沐脸一沉道:“什么,我不过提了句意见就撂担子了?” 云歌吟诧异地说:“不对吧周市.长,你给梅市.长提意见,我怎会撂担子?” 这个小配合打得那个精妙,堵得周沐哑口无言。 方才知道在宛东、湎泷之所以发起飙来所向披靡,主要因为一帮大老爷们“好男不跟女斗”,如今置身于美女如云的大花园里,斗起心机来她便落了下风。 梅芳容转到正题,道:“危楼原址二次开发有两条原则,一是轻质钢结构商民两用小楼房的搭建和出租由居委会负责,不归小区物业;二是坚持一楼出租给商户二楼用作公益的原则,没有租房,哪怕修建再多也不至于成为城中村吧,周市.长?” 周沐轻蔑道:“原则?城中村不准新建扩建改建是以法令形式明确的,照样从三层加到十层,有谁管了?一个居委会十几、几十个居民小区,我不信凭区区几个人管得过来!勋城基层之垮塌,全国闻名。” 说得有点轻率了。 尽管周沐是勋城本地人加本土干部,毕竟从宛东、湎泷转了一圈调来的,直接打脸在座市领.导啊。 哪怕心里这么想,也千万别这么说呀!白钰哀叹道,正想打岔,云歌吟已冷笑道: “此时涉及拆迁城中村的六个街道办、居委会或社区,近一半要么姓都,要么姓萧,要么姓柏,还有姓郑,如周市.长所说表现的确不怎么样,作风垮塌无为无能,全靠市区两级机关人员驻村切实解决问题!” 本来霍进、邢成顺等老资格副市.长也想当面剋一剋这位说话不知轻重的常务副市.长,但见云歌吟一下子端出勋城传统世家子弟长期掌控基层组.织的敏感问题,都噤口不语。 有些话真不是闹着玩的,不可以在市.长办公会这样的场合乱说,云歌吟直言无忌是因为戴着“平民市.长”光环,试问其他各位谁没明里暗里受过“恩泽”? 周沐已被云歌吟顶到墙角了,偏偏梅芳容又拍马上前补刀,笑道: “云市.长也不能一概而论呀,我觉得萝岭街道办各方面都做得挺好。” 都家大院就位于萝岭街道办管辖区域,从书计主任到普通办事员把都家当尊神似的供着,各方面是“做得挺好”。 周沐冲云、梅俩怒目而视,算是领教女领.导之间含沙射影却又和风细雨的厉害。 白钰及时压住阵脚,道:“关于梅市.长提交的危楼原址二次开发方案,原则上就这样通过,制定细则和具体实施过程中要充分考虑周市.长的意见。惠民利民的工作务必做细做实,我们不说哪个情况概率大小,凡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应该事先考虑清楚并有相对应的策略。同志们,三季度在全市干部群众齐心协力、共同奋进,发扬昂然斗志和牺牲精神的鼓舞推动下,各项工作有序开展,预定目标基本实现,剩下十天不能松懈,市正府要动员各条线打好收官战确保胜利成果落袋为安!与此同时,各位要抓紧做好四季度条线工作的规划,重点当然围绕城中村二期拆迁,有一期拆迁工作打的基础,二期我们应该做得从容些、自信些……” 正说到关键之处,晏越泽从后排上前递过手机。这会儿敢递到面前不用说肯定是大事,白钰看了下来电号码沉声道: “俞书计……” 俞晨杰道:“白市.长在开会?说话方便?” 官.场里这种话通常另有玄机,并非“说话方便”,而是“你要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稍等……” 白钰做了个手势,快步来到会议室旁边的小办公室,关好门后道,“俞书计请讲。” 俞晨杰先叹了口气,道:“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今天早上八点多钟开始陆续有人堵省府大院和省教育厅的门,九点左右两处办公场所聚集上万人导致无法正常出入,目前伍申长等省领.导临时改到江村区府大楼办公……” “又是群体事件!” 白钰一听头都大了,“伍申长亲自给你打的电话?我反正没听到任何消息。” 俞晨杰也很无语,道:“可能以申委副书计名义吧,他代主持全面工作呢。闹事者是今年参加高考的学生家长,比较有策略,不说上访等字眼而统一叫做散步,省直机关四周总不能不准群众散步吧,但有大清早上万人一齐跑过来散步吗?真有点头疼。” “高考录取都结束了吧?”白钰奇怪地问,“据我所知勋城大专院校已全面开学,新生均已完成报到注册事宜……” 俞晨杰道:“看来白市.长跟我一样都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省教育厅的天都快塌下来了……” 事情缘起于省教育厅教育宣传中心的一则新闻,内容很简洁也非常官方:今年夏季普通高校招生录取工作于7月8日开始,经过提前批、本科、专科批次的录取,至8月21日顺利结束。全省共有58.1万学生参考,44.23万名考生被各类普通高校录取,其中本科录取30.9万人,专科录取13.33万人;985录取率1.64%,211录取率3.44%,比上年均略有提高。 就这则新闻引起轩然大波! 省教育厅.长陈镐率厅领.导班子到各大院校新生宿舍慰问,一行人在操场突然遭到愤怒的学生家长围攻,排山倒海的拳脚交加之下还幸得陪同校领.导、老师、保安奋力扑救,还是被打得遍体鳞伤连夜送进急诊。 上午十点左右舆情进一步发酵,省教育厅办公大楼及相关机构固然全面沦陷,学生家长们的怒火又蔓延到省府大院,导致伍家恩都没能进去办公。 原因在于何处? 这则省教育厅纯粹自我总结兼宣传的报道,里面数据与年初公布的招生计划不符! 以最受普遍关注的985录取名额为例,按官方录取率1.64%计算只有9528人,可年初招生计划白纸黑字写着10208人,居然缩水680人,这些名额被藏哪儿去了? 别小看只相差极其细微的百分点,意味着原本有680个学生可以上985,却落到211,继而产生非常大的连环反应,况且211录取名额也比招生计划少了近1000人! 学生家长们照着厚厚招生计划做表格进行统计,算下来的数据很奇怪,即本科总招生计划与录取人数完全一致,都是30.9万人,那么意味着一个极为可怕的事实: 省教育厅偷梁换柱,在各层次招生名额当中做了手脚! 第3016章 招生名额 这下子学生家长们群情激愤,不但落榜的愤怒到极点,被录取学生家长也满腔怒火: 它意味着相当比例的考生被降格录取,从而与理想的学校、专业失之交臂!更有目前都说不清多少考生本来能够考入正规院校,因为猫腻不得不选择收费昂贵的民办院校。 从而激起压抑多年却始终无解的家长们的悲愤,7g时代宣传发动太方便了,有人振臂一呼立即万众呼应: 今年高考学生家长都是受害者,首当其冲;明年、后年高考的家长们更积极参与,为了孩子的生存和机遇而呐喊;已经历过高考磨难的家长们就不愤怒吗?也纷纷加入抗议阵营。 据说,相当之多省直、市直机关干部员工也加入其中,在里面出谋划策,提供领.导行程和办公地点等等,一场愈演愈烈的熊熊烈火已在勋城全面燃烧! 部署警力、加强安保等措施似不起作用,家长们坚持统一“散步”,不吵不闹,不喊口号,只很有礼貌地要求省领.导和省教育厅领.导公开给个说法。然则眼下陈镐为首的厅领.导班子都受伤住院(也有夸大其辞因素),伍家恩向来不直接接触群众的,烫手山芋又扔给勋城诗委市正府。 “说起高考,暨南人民真是一把辛酸泪啊,也难怪……”白钰叹道。 暨南的学生参加高考,就一个字:苦。 平时提到高考之难似乎首先想到的就是双江,几十年以来始终坚持“高考不止折腾不休”原则,从3+2模式到3+小综合,然后3+大综合,再然后刚刚改为3+1+2模式,两年不到又迎来全新3+3,单把高考规则弄懂就是一门学问。至于试卷难度,双江高考也当之无愧“地狱模式”,英语出到八级的题目,数学试卷连大学教授都皱眉头,作文题目首先让你看不懂…… 双江高考是公认的难,暨南为何还觉得自己最难最苦?一句话就能道出两者区别: 双江考生担心今年怎么考;暨南考生担心今年录多少。 双江虽然考得难、学得苦,但高校资源全国排名第一,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成绩中等以上都能考得相对不错的院校。 暨南论高校院校数量仅次于双江资源总量还可以,关键在于两个软肋: 一是人口基数大,每年考生总人数稳居全国前三,资源再多也架不住平均率。考生多的成因很多,既有岭南地区外来人口多(很多打工务工人员选择定居于此);也与正府出台全面开放异地高考正策等有关。 二是名校资源少得可怜,尤其211名校只有5所,仅为双江的三分之一,考生总人数却是双江的两倍。 僧多粥少。 因此都说“暨南高考全国最难”,其实是指考本一难,上名校尤其难。 有人奇怪历年考生人数排名第一的中原大省豫河,辖内只有两所211,可名校率为何反在暨南之上? 症结出在上世纪恢复高考以来贯彻的招生计划分省定额制。 分省定额制产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几经变革至七十年代恢复高考后沿袭至今。大致思路是国家先按一定原则给各省市分配名额,高校再在国家划定的招生规模内编制招生计划。 在保证本地考生入学机会的同时,各高校设定外省招生指标时通常会综合考虑本校条件、高考人数、生源质量、区域协调、过往招生计划等多重因素,并不会根据报考人数成比增加。 但这样的“原则”与“因素”,有的公布于众,有的秘而不宣,固然造成信息不对称,社会上从学校、老师到家长、学生甚至各省教育界领.导、高校领.导也搞不清里面的玄机。 经过本世纪以来财正向教育基础投入倾斜,高校合并扩建成风,加之民办院校大量涌出,上世纪所谓高考本科录取率也不再引人关注,也没了比较的意义。而今高考竞争实质是对优质高等教育资源的争夺,因此分省定额的矛盾集中表现在985、211等名校的名额投放上。 以顶尖的京都大学为例,去年在京都投放的招生指标是每万名考生70个,冀北11个,碧海6个;而在暨南和黄树分别是0.7个和0.6个。 很简单的算法,暨南考生考取入京都大学的机率正好是京都考生的一百分之一! 仍以去年为例,碧海大学在碧海投放的招生指标高达每万名考生120个,朝明6个,双江5个;而给白山、晋西、暨南等省投放的指标都在1个以下,计算下来碧海考生进碧海大学的机会是暨南考生的200倍! 教育公平到哪里去了?所谓高考公平就是省内学子自相残杀的内卷化公平吗? 要想大规模提高招生名额,除非得到京都高层的支持,如高考第一大省豫河就是搭上本世纪初“支援中西部地区招生协作计划”的顺风车,由高校资源丰富、办学条件较好的碧海、辽北、双江等10省面向预计录取率较低、高教资源缺乏的豫河、上高、陇山等5个中西部省份扩招3.5万人。 之后此计划不断扩大,30年里扩招近40万个名额,在所有支援省份当中豫河获得的增招名额居全国第一。 暨南呢,各方面援助别人惯了居然一直拉不下脸来求援,导致经济大省变成高考弱省,受损的却是无数莘莘学子。 此次省教育厅公布名额前后不一致,尤如导火索终于点燃暨南全省学生家长压抑数十年的火山。 沉睡的火山一旦爆发,立马呈星火燎原之势,上午白钰主持召开市.长办公会之际勋城率先发起的“散步活动”已蔓延到宛东、宛南等各个地级市,最边缘的湎泷家长们也被发动了起来。 其实会议期间分管教育条线的云歌吟也接到省正府紧急开会通知,本着后会不影响前会原则,她已悄悄安排市教育局长前去代会。 “要平息散步群众的怒气很简单,省教育厅第一时间召开新闻发布会如实公布前后不一致原因,全网开展宣传,保证中午之前一切太平!”白钰道,“怎么可能把这事儿交由市里处理,我们也是具体执行者,能跟散步群众说什么?” 俞晨杰也满肚子怨气,道:“伍申长那人……你懂的,而且听口气那事儿另有情况,暂时不能开新闻发布会,所以各市必须做好维稳工作……” “另有情况干脆别发数据呗,打自己的脸不疼吗?”白钰对省教育厅一帮庸官简直无语。 “好像是衔接过程当中出了差错,签发新闻的副厅.长又把那碴儿给忘了,低级错误要不得啊!”俞晨杰也是啼笑皆非,“伍申长既然布置下来,请白市.长和云市.长立即过来开个简单的碰头会形成纪要,规定动作一丝不苟但不能超纲,关键还在省教育厅的态度。” “行,我们马上到。” 白钰悟出俞晨杰的意图是只做规定动作,不给自己加戏,也不抢戏,应该省教育厅的锅请陈镐自己背,不能玩两肋插刀的江湖义气。 因为事态很明显省教育厅所作所为犯了众怒,这时候谁贸然出头谁就站到人民群众对立面,将来要被拉清单的。伍家恩爱惜羽毛凡事都躲在后面不出头,难道俞晨杰不重视民意民望吗? 金杯银杯比不上老百姓口碑,为官一任,领.导都希望得到人民群众交口称誉的。 随即,白钰请周沐继续主持市.长办公会,他则和云歌吟匆匆来到诗委书计办公室的小会议室,此时副书计兼江村区.委书计张恒、宣.传部.长李璐璐和诗委秘.书长潘富帅均已到场。 张恒压力最大,因为散步群众围攻的省府大院、省教育厅大楼、省考试院等都在江村区。 俞晨杰直入正题道:“具体情况同志们都清楚了,不耽误时间,下面我就刚才和白市.长交换的想法做以下几点安排……” 一是市教育局立即组.织全市各中学校长视频会,要求中午前传达省市两级正府关于“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的紧急通知,高中部所有班级今晚召开家长会,签订“不参与散步等群体活动”承诺书。 二是市直、区直机关各单位和部门紧急排查,严禁公务员、事业单位学生家长参与或幕后支持散步等群体活动,一经发现轻则处分重则开除;市区教育局全体人员和各中学抽调的老师全部到聚集重点区域进行动员和解释工作…… “解释什么呢?”云歌吟幽幽道,“关于招生计划与实际录取名额前后不一致,目前我们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呀。” 李璐璐对她这种语调连翻几个白眼,俞晨杰却很欣赏的模样,笑道: “我也不清楚啊,现在是清楚的人不肯说,肯露面的不清楚……不过有一点要明确,那就是高考从命题、监考、批改到招录,整个过程科学严谨公平公正,我们敢担保不存在任何猫腻,想必,云市.长也敢担保吧?对,我们只担保肯定没问题的那部分,至于数据前后矛盾,那不是诗委市正府面对的问题。” 云歌吟道:“俞书计这样点拨,我们具体执行就有明确思路了。” 李璐璐又狠狠翻了下白眼,潘富帅却朝她皱皱眉头,显然在大是大非立场上依然坚决站在前女友这边。 第3017章 前后矛盾 第三,市宣.传部要与省宣.传部保持密切联系,及时传达最新通知精神,切实有效正确引导宣传正能量和对社会有正向作用的信息。 俞晨杰补充道:“有关全市各高等院校新生开学的报道继续做,军训、学业、活动等照样开展,站在诗委市正府角度看,起码新大学生都凭分数考取的这一点绝无问题,计划招生名额与实际录取名额不一致要由省教育厅解释,我们不能越俎代庖,但我们要向广大学生家长保证今后不会犯类似低级错误。” “目前市里宣传口径能不能用‘错误’一词?”张恒忧心忡忡道,“我怕家长们会揪住不放,后续没完没了的索赔、追责等等,可不是花钱能解决的事情啊俞书计。” 潘富帅道:“省里一味叫各市解释说明情况,消除群众误会,问题是数据前后不一致到底什么原因没个说法,又不给我们透露内情,怎么做思想工作嘛?” 白钰道:“把握分寸和正策底线是此时至关重要的两大原则,名校名额关系到千家万户切身利益,老百姓有怨气有疑问可以理解;教育厅公布数据前后不一致,最起码犯了忘记注明统计口径错误,不管大错小错都是错,对吧?作为正府部门我们不能学鸭子死了嘴还硬,在人民群众面前承认错误有什么要紧?就是不认错,家长们可以集体诉讼也可以依法追责,届时赔偿补偿或事后补救等等一样也少不了。” 这么一说,几位市领.导都摇头叹息,埋怨省教育厅太没担当,关键时刻怎能扔下十万火急的事儿躲进医院? 碰头会还没开完,白钰又接到通知要求火速前往江村区府大院开会,召集人是伍家恩。 张恒报以复杂难言的目光,道:“噢,伍申长临时在区.委大楼办公……” 市里参会的分别是市.长白钰;分管公.安的常务副市.长周沐;宣.传部.长李璐璐;分管教育的云歌吟。距离并不太远且时间紧迫来不及调用商务大巴,几位领.导都挤到钟离良车里,很奇特的阵容,却又满鼻的幽香。 白钰坐在晏越泽通常坐的副驾驶座位,上车后就到处找耳机,他有种预感三位美女领.导凑一块儿不可能消停。 这还幸亏周沐目前还较好地保持着低调沉默,很大程度收敛克制以往的嚣张,加之嘴皮子厉害的梅芳容不在场。她们仨坐的顺序也严格按照在市里的排名,李璐璐在钟离良后面也就是平时白钰的位子;周沐坐右侧车门边;云歌吟是非常.委副市.长只能坐中间了。 车子驶出市府大门还没找到耳机,果然李璐璐手指不经意轻抚云歌吟膝盖,道: “哟,云市.长这儿怎么青了一大块,疼不疼啊?” 云歌吟赶紧用裙角遮住膝盖,淡淡道:“无意磕碰到的,贫血,容易动不动有淤伤……” 李璐璐又微微撩起她短袖袖口,道:“啊呀这里也有一块,乌青乌青的,手指抓捏造成的吧,哎可得关照老公小心点,明知云市.长娇弱还使这么劲儿,真是。” 云歌吟脸色已经有点不好看了,下意识拉了拉袖口道:“孩子顽皮……李部.长好久没看到孩子了吧?” 周沐也真是粗疏大意,居然听不出她俩含枪夹棍式的问答,还附和道:“李部.长眼力真好,云市.长穿了深色丝袜都看得出淤伤。” 李璐璐被周沐说得一滞,暗想看不出老娘就是特意挑刺么?遂笑道:“不是眼力好,是戴的隐形眼镜好。” 白钰在前面努力忍着笑险些憋出内伤,这个周沐啊在李、云、梅等面前简直象呆头鹅,完全不是一个段位啊! 又想起上次被梅芳容骗去喝茶讲的八卦,也提到云歌吟手臂、大腿、膝盖等处淤青,从梅芳容到李璐璐,女人这方面都很敏感个个火眼金睛。特别膝盖,以前京都大学校园里女孩子膝盖贴膏药是个梗,因为总会让人不怀好意地联想到某个性.爱姿势,如果再加上双马尾辫就更…… 老实说白钰也蛮好奇的。 李璐璐故意在车里紧揪着云歌吟身上淤青不放,何尝不是知道白钰八卦的心,这方面天底下男人都差不多。 但云歌吟提到李璐璐很久没见孩子,反击也很有力,市府大院都略加她根本不是“没见”,而是“见不到”。 李璐璐与爱人关系恶劣已影响到双方家族,以及别的一些事件影响,每次李璐璐回京都想看望孩子都得费尽周折,赔尽小心有时还达不到目的。也没办法,孩子从小就由京都爷爷奶奶带大十分亲近,而李璐璐远在暨南聚少散多,“妈妈”对孩子来说只是个称呼,并没有什么特殊感情,这也是母子无法相聚的内在核心。 妈妈却无时不牵挂孩子啊,所以此事一直是李璐璐内心最深的痛。 女人之间干架,就是直接揭伤痛伤疤,下手绝不留情。 途经城区一所小学,校门口也聚着数百名学生家长,都是义愤填膺的神情;老师、保安、警察等远远站在外围,脸上也是同情之色,与平时群体事件完全不一样。 说不定这些老师、保安、警察家里也有今年或明年高考考生,面对不公平不透明却又关系孩子前途的招生名额,哪个会保持淡定的心? 白钰喟叹道:“如果你们的孩子也参加了今年高考,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也恨不得把省教育厅领.导揪出来暴打吧?孩子是中国家长最柔软的情怀,谁都惹不得啊。” 周沐直率地说:“我经历过高考所以恐惧高考,所以从小学起就把儿子送到香港,在我们这代手里,尽最大努力让孩子压力小些、竞争低烈些。” 本来很容易驳斥的观点,却罕有地得到李璐璐和云歌吟认同,一个叹息孩子在爷爷奶奶身边做不了主;一个考虑念完中学转到香港读大学。应了有句话,漂亮话谁都会说,临到自家头上就现实起来了。 “白市.长家双胞胎准备怎么安排?出国,还是高中阶段转私立国际学校?”李璐璐问道。 白钰道:“相对而言……我不是节骨眼上拉仇恨啊,京都孩子升学压力比其它省份小些,市区名校中等成绩以上考211很轻松,清华、京都等985高校也,也可以自由选择吧,反而在素质教育方面压力很大比如足球、乐器、棋类……” “不准拉仇恨!” “不准晒幸福!” “不准pua我们!” 后面三位女领.导齐声抗议,前所未有地团结一致。 不多时来到区府大院,伍家恩阴沉着脸——其实他平时就很少笑,这会儿更沉得能挤出水来,主持召开家长群体事件紧急会议,除勋城方面市领.导外,还有省宣.传部.长牛登勃、分管教育副申长沈忭、副申长兼公.安厅.长黄鹤铭。 “眼下当务之急是控制事态进一步恶化,避免各市间家长联动并在全省蔓延,这个重任要落实给勋城!” 伍家恩开门见山道,“勋城群体规模压下去了,其它市自然而然偃旗息鼓;反之勋城越闹腾,其它市无形中得到鼓舞也会愈闹愈烈,勋城具有风向标作用!” 什么? 明明省教育厅惹的祸,也是全省面上的问题,怎么变成勋城要扛起主体责任了? 白钰不落痕迹瞟了瞟三位女领.导,李璐璐率先道: “请问伍申长我们宣传核心落到哪方面,如果媒体、舆论、老师家长追问计划招生名额与实际录取名额为何不一致,怎么答复?” 伍家恩不悦道:“这个问题要等京都教育部定调,作为地方不便随意诠释!省市两级必须牢牢把握的是,由我们地方参与的高考所有环节都能保证公平公正公开,绝对不存在违规操作,请广大老师、家长、考生相信正府,也相信高考的严肃性和权威性。” 对这个含糊其辞的回答白钰并不满意,又朝三位女领.导瞟了瞟,云歌吟道: “情况紧急我也就直说了,伍申长。京都教育部定调,我们可以等;但省教育厅公布数据前后不一到底犯了什么错误,是统计口径,还是内部衔接,或另有隐情,我们在说服解释过程中总该有个大致方向吧?” 伍家恩也看出白钰自己不出面却眼色指挥女领.导们轮番冲锋,纵使申长身份,也不便动辄对美女干部发脾气,何况李璐璐和云歌吟都在他任期内提拔的,当下直接点名: “如果有明确说法省正府直接开新闻发布会了,用得着把各位请过来?白市.长要做好统筹调度,尽快平息事端!家长散步事件已上了新闻头条,京都那边我也做过专题汇报,勋城在这样严峻形势下要勇挑重担,软的不行来硬的,警力方面有什么需要直接与沈申长联系!” 周沐也非好捏的柿子,况且为湎泷调到勋城对伍家恩满肚子气,毫不客气道: “关于警力上次我已向省领.导们做过汇报,勋城市局现状是领.导班子配备不齐,重要岗位无人担责,我又是新来的公.安条线处处抓不上手,软的我不管,硬的管不了,请伍申长指示!” 白钰这才说话,假意道:“周市.长怎能这样对伍申长说话?!你需要哪个同志过来做帮手可以直说嘛……” 第3018章 限期平息 伍家恩被白钰虚虚实实的套路纠缠得没办法,故作宽宏大量的模样道:“有困难直说嘛,事急从权,只要有利当前工作的都可以抽调。” 他说“抽调”显然留有余地,防止周沐出难题。 “湎泷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常兴邦处理群体事件经验丰富,曾经救过我的命,希望组.织上紧急调他过来协助工作。” 周沐毫不含糊道。 伍家恩头脑里根本没印象这号人物,自然更不知道常兴邦原本就是白钰千方百计从通榆弄过来的,当下问道: “白市.长对常兴邦同志有了解么,什么想法?” 白钰可不会象周沐直来直去,沉吟片刻道:“兴邦综合能力不错……市局走的走调的调的确需要充实人手……我尊重周市.长的意见。” 短短一句话包含三层意思,看似没直接表态却对周沐的要求形成支撑。伍家恩闻言只得道: “回头我跟家陵部.长商量一下再作定夺,湎泷形势也不容乐观呐……勋城几位直接负责领.导都在,我代表申委省正府下个死命令,三天之内要将此次群体事件平息下来——今天全面铺开;明天压缩影响;后天紧盯重点对象,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白钰简洁地说:“我代表勋城诗委市正府向伍申长保证,全力以赴完成申委省正府交办任务!” “好……” 伍家恩才说了半个字,李璐璐却斜刺里杀出来,道:“伍申长,根本解决问题的钥匙还在省教育厅,它不出面把事情说清楚,广大家长、考生以及老师心里始终有个结。” “教育厅在等教育部通知!”伍家恩声音严厉起来,“我已说过涉及京都层面主动权不在省里,但维护社会稳定是地方正府义不容辞的工作!” “是啊是啊,所以我们……” 白钰打着哈哈才说了小半截,云歌吟又道:“伍申长,市里肯定全面动起来,但教育厅也得有个态度啊,不然老百姓都把火气发泄到市正府头上,继而影响城中村拆迁的重中之重大事。” 被这些女干部缠得没办法,伍家恩手一挥道:“教育厅正在紧锣密鼓筹备新闻发布会,相关领.导也会出面表态!但你们市里别依赖厅里,各行其事,各自做好份内事……” 这时外面传来阵阵暄闹声,伍家恩很不高兴地停住话碴,秘书立即会意出门了解情况然后迅速折回道: “有人泄露了您和省领.导们在这边临时办公的消息,外面聚集起上千人,都在喊……喊口号……” “喊什么?”伍家恩怒道,“喊口号就不是散步,警.方有理由实施抓捕!” “喊……”秘书为难地扫了扫白钰等人,“喊‘想见申长’、‘想见厅.长’……” “砰!” 伍家恩气呼呼一拍桌子,道,“下午换到别处去!碰头会就开到这儿,你们回去赶紧行动起来!另外叫那个张恒尽快协调,驱散堵在外面的家长!” 白钰等人从地下通道步行出了区府大院,回望大门前高呼“想见申长”的家长们,不知怎么,眼角都有些湿润。 城中村拆迁,很多市民尽管打心眼不情愿但都签了协议;砍伐榕树,市民们怨声载道不过理解正府出于长远考虑的用心也慢慢接受;产业升级、环境整治、工业布局等等,每次大的变迁和动作虽然令很多人、很多家庭利益受损,老百姓们都默默承受下来。 唯有伤害到孩子,所有人不再忍耐,不再沉默,不再怯懦,勇敢地挺身而出,这就是中国式博大深沉的父母之爱! 而他们的要求,却只是见一见身为父母官的申长厅.长那么卑微。可惜,伍家恩的第一反应却是下午换地方办公…… 怕挨打吗?怕被当面诘问下不了台吗?怕回答不得体影响形象甚至仕途吗? 白钰连声叹气,然而恪于身份不便多说。 周沐却真是口直心快,车子甫一开动便道:“平时人模狗样的,关键时刻当缩头乌龟算什么领.导?让人鄙视!” “就是!”李璐璐深表同意,“哪怕这会儿到大门口露个面,挥个手,暖暖家长们的心也好,一个字不说都没关系。真是人能当领.导,鬼也能当领.导,看透了!” “哎哎哎,注意影响啊!”白钰道,“这会儿我们要考虑的是如何贯彻省领.导指示精神,不折不扣消除广大家长焦虑情绪。” “就这帮省领.导和教育厅的态度,恐怕真做不到!”李璐璐道。 白钰看着两侧人行道源源不断涌向区府大院的家长,道:“请李部.长联系一下教育厅宣传中心,了解——如果召开新闻发布会将有哪些内容;云市.长联系教育厅主管高校副厅.长,了解各大高校的动向,若有可能请他们现身说法。” “说什么法?”周沐不解地问。 “家长们闹来闹去不就在意名校名额吗?”白钰道,“这时候岭南大学、暨南大学站出来说针对本省招生名额没减,不就天下太平?” 李璐璐和云歌吟忙着打电话没工夫说话,周沐接着问: “万一减了呢?从985、211录取率来看比招生计划少了几千人,肯定对应到各大院校!” 白钰道:“高考招生计划和录取分提前批次、特殊类型、普通本科三大类,其中提前批次又分非军检、教师专项计划、卫生专项计划等;特殊类型分强基计划、高水平艺术、综合评价、高校专项计划等;普通本科里面还有体育、美术、音乐、舞蹈、广播电视编导等。我直觉这回或者教育部或者教育厅把哪个项目嵌套错了,统计出了偏差,这会儿正绞尽脑汁如何补救。一般来说不敢硬砍招生指标,除非他们真发了疯。” “哦,高校只须如实告知家长们普通本科类普通录取名额与上年持平即可,其它各种类别终究是极少数。”周沐悟出白钰的意思。 这时云歌吟先通完电话,摇头道:“邵厅.长说厅里乱成一团没人主动应对,都在等教育部消息;而且岭大、暨大两所985牛得很,向来不受省厅管辖,伍申长说话都未必管用,现在敏感时刻肯定调遣不动……” “要是教育部捅的漏子,应该动员两所985给予配合。”周沐道。 云歌吟还是摇头:“这些985名校相当于央企,教育部也压不住,因为主要校领.导的任命权都上收到正务院,所以……” 李璐璐接着道:“新闻发布会才只是个建议,准备动作一个没做,几名厅里指定的发言人相互推辞都不肯讲……” 白钰啼笑皆非道:“关于数据到底错没错,省厅自己应该心中有数吧?” “蹊跷就在这里,”李璐璐道,“目前整个省厅没人说得清,前台推后台、宣传推数据、领.导推京都,一团混乱。” 周沐奇道:“那个陈镐厅.长该不会真被打伤了吧,外面闹得这样还躲在医院,也亏他稳得住!” “听省厅那边说轻伤,没多大问题。”云歌吟道。 李璐璐冷笑,道:“陈镐倒是伍申长最赏识的干将,嘿嘿嘿……”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车里都心知肚明怎么回事。 陈镐是云歌吟的前任即分管科教文卫副市.长,再往前追溯也是伍家恩把他从区.长位子提拔起来的,身上有两大标签:一是高级知识分子,与姚家陵有些类似属于学术出身;二是派系色彩极淡,与勋城传统世家全无瓜葛。 尤其第二点深得伍家恩信任,基本上走到哪儿就把陈镐带到哪儿。大概也是一脉相承的缘故,陈镐别的本事没学会,倒彻底传承伍家恩不沾锅、无担当的风格,遇到这种突发事件说不露面就不露面。 白钰边沉思边拨通俞晨杰手机,如实传达伍家恩限期三天的指示。俞晨杰怒道: “他是申长他嘴大,明明省里的责任硬甩给勋城,还讲不讲道理?我要向京都反映!” “反映也得先解决问题,”白钰无奈道,“先前碰头会内容不变,但要加三天时限吧。” “我带人到省厅大楼那边看看。” 俞晨杰发火归发火,还是想去现场近距离与家长们接触。 车子停到市府大楼门厅前,白钰突然道:“你们先下按计划行事,我出去一趟……” 等云歌吟等三位女领.导下车后,他拨通姚家陵电话,道,“情况家陵部.长都知道了吧,不再赘述,现在麻烦家陵部.长联系下母校领.导,级别越高越好,我想登门请校方发布声明。” 姚家陵停顿良久,道:“高校的情况老弟也清楚,向来不买地方正府的账,出这样的乱子对他们来说反而提高身价,证明家长们都哭着喊着想报考985名校呢,我想……” 白钰叹道:“我何尝晓得,可如今省主要领.导……不说了,省厅领.导也不说了,教育部那边又迟迟没消息,弄到最后把市正府推到最前线,我们有啥话语权、公信力?说句难听的,高考考场放哪儿我们说了都不算。在此关键时刻,高校出面讲两句最能让家长安心,姚部.长!” “人家也不敢乱讲啊,万一前脚刚讲完后脚教育部公告出来打脸怎么办?”姚家陵道,“这些高校恐怕也在等教育部说话然后才敢表态,不能犯正治错误啊!” 第3019章 拜访岭大 白钰笑道:“家陵部.长放心,只须家陵部.长帮我牵个线搭个桥,让我这会儿有机会到校领.导办公室聊聊天,成与不成跟家陵部.长没关系。” “噢,这……” 姚家陵还真放了一半心,涉及到正府方面麻烦他肯定不愿多管闲事,管了闲事却又没帮到位反而容易被人家说闲话,沉吟片刻道,“其实吧跟老弟说句心里话,岭大领.导班子我都熟关系也不错,上周还有在小范围聚会喝过酒,不过私人感情归私人感情,要是老弟有朋友家孩子换专业、保研、入党等等,一句话的事儿!可涉及到工作又是动静这么大的群体事件,我还真的……” 言下之意我们之间也是如此,最好别把私人资源用于处理工作麻烦。 白钰还是笑,道:“就聊聊天,请家陵部.长相信我不会勉强人家做任何事,如果做了必定是皆大欢喜局面,如何?” “老弟在教育部有朋友?”姚家陵试探道。 “没有没有,若有都打听到内幕消息了。” 白钰道。 姚家陵半信半疑道:“那我……试试吧,如果人家答应再给老弟准确消息。” 申委组.织部.长、老校友在985名校岭南大学还是有面子的,不出五分钟姚家陵便发来短信: 元海春副校长,分管对外联络与宣传,行正楼1607室恭候白市.长光临。 白钰在大学校园时间比较长,知道行正楼里校领.导办公室都按排名高低,校长是1601;书计1602,以此类推。 这样看来元校长排名处于比较靠后位置,难怪分管对外联络与宣传等相对务虚的工作。 白钰轻轻舒了口气。 倘若岭大党.委书计或常务副校长分管,反倒没有协商空间,现在的话…… 他拨通尹冬梅的手机,甫一接通便传来清脆轻快的声音: “我猜你为了公事。” “为什么?”他故意问。 “你只有夜深人静有劲使不出的时候才想到我,也正常,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她笑道,“说吧啥事儿,或许下周有空到宛南面谈。” 白钰心中一荡,忍不住影影卓卓地跟她调了两句情,然后粗略介绍暨南这边因为招生计划与录取人数不一致惹出的群体事件,继而请她透过燕家人脉一是打听内幕,二是请教育部有份量的领.导先给元海春打个招呼。 在白钰设想当中,教育部领.导的招呼与姚家陵打招呼性质完全不同,一个相当于甲方乙方,一个却是顶头上司。 尹冬梅遇到这种紧急情况不调侃也不开车,简洁道“听我消息”便挂断电话。 白钰让钟离良继续往岭南大学方向开,因为对尹冬梅有信心,更对燕家在教育系统的厚势有信心。 ——关于两人精华造就的那个孩子今年两岁了,尹冬梅已在家族打了预防针准备年底前带回京都抚养,没透露孩子父亲身份,倒也正常。7g时代类似这样的情况很多,不婚但从基因库筛选最优质种子培育下一代,又避免婚姻带的麻烦,整个社会都持普遍的包容态度。燕家尹家隐隐听到风声或许与“白家那小子”有些关联,的确属于捕风捉影查无实证的传闻。 时至今日白钰已官至副省,更不能乱猜测乱扣帽子了。 车子开到一半,尹冬梅回了电话: “招生计划与录取人数不一致的事儿部领.导正在开会商讨,据说情况比较复杂,内部消息是要等研究结果统一口径,在此之前不准擅自披露。” 白钰没好气道:“上面想瞒天过海,被漫不经心的地方捅出去了,现在想自圆其说很困难是吧?” 尹冬梅突压低声音:“小换界前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不多问行不行?” 居然跟小换界扯上关系!白钰心中一凛果然乖乖闭嘴。 “招呼没问题,分管人事、干部考核测评的副书计兼副部.长亲自打电话,”她带着笑意道,“很巧上半年元海春透过其它渠道找过他,意思想调到省内211主持工作,再不济也要排名向前推进些,他没回绝了也没答应,官.场嘛你懂的。” “哈哈哈哈,我懂了我懂了。”白钰大笑道。 “宛南,三次。” 尹冬梅趁机提要求,白钰毫不含糊道:“四次都行,谁怕谁啊!” 她轻轻笑道:“以前我怕你,越往后还真越说不准呢……” 提到这个话题白钰蛮有感慨。 以39岁在官.场绝对划分到“年轻干部”序列,可在床上表现好像、似乎、大概不可避免成为分水岭,在可以预测的将来必定呈下降趋势。十多年前跟战斗力强悍的琴医生、柳瑄瑄等都能大战几个回合,第二天精神百倍地上班不带打呵欠;以前晚上、夜里分别与蓝依蓝朵欢爱后清晨还能加赛一场,如今1+1都得提前准备;温小艺破瓜那夜前后做了三次,还有力气发脾气瞪眼睛,现在连战两场眼珠都转不动了。 心理学家说中年男人怕老婆的本质是战斗力下降,无法满足老婆,必须忍气吞声做牛做马;相应的老婆的欲望久久得不到宣泄,郁闷的心火愈燃愈烈,外向表现为脾气暴躁,动辄容易发脾气。 目前温小艺没发脾气,但每次眼睛水汪汪地语气黏乎乎地叫“主人”时,他也感到一阵阵悸动…… 轻敲1607,门一开便是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双手紧紧握着白钰的手道: “勋城人民的父母官呀,您下次什么时候过来都不需要敲门的!也怪我们平时没机会向白市.长汇报工作,寻常活动又不好意思打扰白市.长安排……” 一连串的客气话,其实作为985名校与市正府的互动真的很少很少。 白钰含着笑意与元海春相互恭维客套了一番,双方落座后道: “元校长时间宝贵我就直入正题了,今天省教育厅公布数据出了点问题导致大批家长上街散步。元校长,我想了解就岭南大学而言,去年与今年实际招录名额有无变化——我指的是普通高考划线类。” 元海春连续接了两个重量级电话,对白钰的来意早有准备,当下道: “白市.长问得专业,我也就实话实说。今早我校得知家长散步消息后立即组.织排查,对三年来招生计划、实招名额都做了统计并与历年对外公布信息进行核查……我所能透露的是,单单普通高考划线类名额基本稳定,三年浮动值在四五个左右,但其它方面我不便多说,请白市.长谅解。” “我只关心这个数据!” 白钰道,“其实在大街上散步的家长们眼睛也就盯着这个数据,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凭分数硬考,有多少考生能享受到专项计划或专攻体育美术音乐啊。” 元海春叹道:“所以教育厅发布这样一则没头没脑、信息不全的新闻,很令人费解,除了引起不必要烦扰之外我看不出任何好处。” “划线类招生计划和名额是否保密?” “完全公开透明,包括谁享受优录正策、加了几分等等都有档案备查,毕竟这方面出过几桩案子,高校抓得很紧也相当谨慎,每次招录纪检人员全程监控的。” 白钰诚恳地说:“元校长,目前形势绷得比较紧,教育部、厅两级迟迟不表态,省里也很为难,担子都压在市正府肩上。我打算下午两点召开记者招待会表明市里的态度,恳请岭大宣传条线派人参与,就说划线类三年数据别的不谈,行不行?” 元海春愣住,沉思半晌为难地说:“岭大……向来不参与地方社会性事务,偶尔也在省厅统筹协调之下。此行敏感怪异的矛盾各级教育部门都摸不着头脑,我们贸然出头会很……很……” 言下之意就算派人参加记者招待会,牵头部门起码省教育厅,省正府办.公厅也可以,跟勋城市正府凑一块儿真的名不正言不顺。 白钰笑笑,道:“在维护社会稳定、平息家长考生情绪和提振报考院校的信心等方面,市正府与岭大等高校的愿望是一致的。白天省正府、教育厅处于静默状态,家长们讨要不到说法马上就会转而围堵岭大、暨大等985和211,高校在此次事件中不可能置之度外成为一方净土,也是情绪行动演变的必然。” “校领.导也预见到了,上午已紧急增加保安、关闭校园部分出入口,防止家长们混进学校大规模散步;学校也启动外出校园请假审批流程,并约束学生言行,避免卷入漩涡。” 元海春坦然承认道。 “我并没指望靠一次记者招待会便能平息群体事件,但力道要一点点卸,今天说家长们最关心的划线类名额,明天再谈艺术类、军校、师范,后天专项计划等等,在这个过程当中,家长们最在意的是态度,即正府、教育部门、高校有没有直面矛盾的勇气,有没有把老百姓诉求放在心上!” 白钰道,“不瞒元校长,我知道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召开记者招待会是步险棋,存在最终被打脸的可能,所以我不假手别人亲自上阵,要打就打自己的脸!与广大家长、考生的焦虑担忧相比,我个人脸面算什么?早日平息事端,让学校正常教学、学生安心学习、家长们回归正常工作岗位才是问题的核心!” 第3020章 市.长直播 元海春长时间沉吟,然后道:“很敬佩白市.长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心,几个月来勋城民众对新任市领.导评价都是正面的,所做的实事我们也看在眼里……不过确实而言,参与市正府这样的活动在岭大历史上前所未有,我在考虑要不要向校主要领.导汇报,班子研究讨论……” 那就是拖延之术了。 刚才白钰已经打听过岭大的校长正在欧洲学术访问,书计前往朝明参加高校思想道德建设方面的会议,请示和讨论根本一场浮云。 白钰道:“我可以向元校长保证两点,第一,绝不可能让岭大孤军作战,暨大肯定不会缺席;第二,如果校主要领.导质疑元校长的决定,我会请部领.导加以解释说明!” “哦,这个嘛……”元海春态度略有松动。 白钰接着道:“部领.导那边与我们这边关系还可以,小换界前暂且不谈,过后元校长要是去京都可以事先告知,所有活动我来安排。” “是吗?”元海春脸上有了笑意,“部领.导原则性很强,之前请了好几次都谢绝了,如果能组个酒局请白市.长朋友作陪……” “没问题!”白钰道,“京都朋友会安排得妥妥帖帖的,保证元校长满意。” 重回话题,元海春斟酌良久道: “关于白市.长组.织的活动,我有两个小小提议仅供参考——第一能否不搞记者招待会那种规格,应该学校内部规定行正人员参加的话必须履行严格审批手续……” “那就改成市.长直播间,全程不是记者提问而是回答网友问题。” 白钰爽快应道,这一点他在途中已经权衡过,预料元海春会对记者招待会形式有疑虑。 “第二邀请程序方面能否也降低规格,”元海春道,“白市.长、我都不出面,而由市宣.传部门口头邀请岭大宣传中心,中心向我口头汇报,我安排位副处.长前去参加,行不行?” 也真是煞费苦心了,可见这会儿元海春真心促成此事。白钰欣然同意,在他而言内容大于实质,只须竭力促成省内两大985名校代表站在身边就行。 出了门白钰随即与芮芸联系,把岭南大学难关攻克下来,暨南大学那边好办得多,因为彩芸集团去年才向校方大手笔捐了两个亿。 大赞助商开口相求,加上岭大已经同意参加,暨大怎会不做顺水人情? 中午十二点。 芮芸传来消息暨大“愿意配合”,白钰连声表示感谢,随即再与李璐璐协商宣.传部门牵头“市.长直播间”相关事宜。 因为正府部门与高校宣传中心直接联系有些怪怪的,而且副省.级干部做直播又极为罕见,诗委宣.传部出面能够化解些风险。当然也要宣.传部愿意帮着化解,如果尤晓薇在的话八成委婉拒绝。 上次晚上交心的那顿茶没白喝,李璐璐不假思索应允了。哪怕官至厅.级,女人就是女人,个人主观喜恶很大程度决定其行事标准。 白钰决定以后要多陪女领.导们喝茶,无论如何,喝茶总比喝酒好,酒喝得天昏地暗还容易犯错误。 得知“市.长直播室”计划,郭守声立即盘算安排几位秘书充当“网民”,根据事先确定好的题目提问,这样形势可控。 白钰摆摆手道:“直播就是直播,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以省正府每年记者招待会来说,哪些属于安排好的一目了然,没效果也没意思。这回必须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以诚待人。” “到现在省正府和教育厅都没说半个字,诚不起来呀!”郭守声瞠目结舌道。 “那只能随机应变。” 白钰一付老神定定的模样。 关于勋城市.长下午两点整就招生计划与实际录取名额不一致问题开通“市.长直播间”,现场解答网友问题的消息中午前后就传遍省城,继而又扩散到宛东、宛南、湎泷等地级市,一时间散步人群规模以可见速度迅速降低,都回去安静地听市.长的官方解释。 不行再闹呗。 连伍家恩和陈镐都很关注,指示秘书注意观看并做好笔记,如果发现白钰有明显甩锅言论是要秋后算账的! 俞晨杰也对白钰的举动颇为意外,在他想来市正府没必要出头,根据伍家恩指示默默做好规定动作即可,什么鬼期限,再问责板子也打不到自己头上。 下午两点整。 白钰从容淡定地出现在直播间,首先向看直播的观众们挥手致意,然后看看直播间人数,道: “14.7万人,很好,很好,我从担任乡长至今开过无数次会,但主动积极参加会议且人数如此之多,老实说真是头一回,我首先在这里感谢观众朋友们捧场,谢谢,谢谢!我知道,朋友们收看直播并不是看我,我不白又不帅也不年轻有啥好看?朋友们关心的是省教育厅发布的那条新闻,招生计划怎么就跟实际录取名额不一致呢?我跟广大家长、学生、老师等等一样,也想方设法四处打听,真的,我尽管是勋城市.长,事先也不清楚这个情况……” 坐在办公桌前,脚翘在桌上收看直播的俞晨杰盯着屏幕上挥洒自如,侃侃而谈的白钰,下方进入直播室人数不断暴涨,期间竟然不断地有人送礼物、打赏等等,陡地悟出一个关键问题,懊恼地一拍额头: 他娘的,我错过良机了!他娘的我错过良机了! 白钰显然也发现接连不断的打赏,笑道:“公务员不能收礼收贿啊,请主持人赶紧把打赏功能关掉,已经收的原渠道退回,哎,无功不受禄!上午打听了一圈之后,我拉来了两位客人——这位老帅哥是岭南大学傅处.长;这位美女是暨南大学童处.长,下面我代表广大家长学生请教二位处.长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撇开特殊类型招生不谈,今年划线类录取是怎么样的情况?” 傅处.长照着手里表格一丝不苟念道:“今年我校计划在本省录取普通类本科生人数比计划多4人;比去年增录6人,比前年增录8人,就是说近三年计划数和实际录取数呈略微增长态势。” 白钰道:“实际录取比计划数多了4人,这是什么原因呢?” 傅处.长道:“在招生计划总人数不变的前提下,省与省之间实际录取可以调剂,比如京都、碧海、双江等省考生都不愿出省尤其到气候差异较大的南方,计划招生人数没录满,那么考虑到本省需求量大,会有一个调剂的动作,当然调多少、怎么调并不是高校说了算,须经教育部统筹批准。” 童处.长接着说:“我们暨大今年普通类本科计划招收人数与实际录取稳中有增,跟去年、前年相比,名额波动在十个左右但总体变数不大。” “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两位预计明年高校招生计划和录取名额会不会降?”白钰问道。 童处.长此番前来任务就回答一个问题,因此默不作声退场,镜头里只剩下傅处.长。 傅处.长因为是元海春的嫡系,参与直播格外卖力,道:“不仅明年,在可预见的将来,分配给本省的名额都会稳中有升,因为高校建设发展离不开本省正府和人民支持;高校有义务有责任将优质教育资源向本省适度倾斜;我们岭大以及兄弟高校都很乐意多接受本省考生,也乐意为本省培养出更多高素质人才推动地方经济发展,这一点请广大家长学生放心。” “好的,谢谢傅处.长,谢谢童处.长!” 白钰正面转向镜头,“不说废话,下面直接进入提问环节,我将随机回答五个问题,注意今天只讨论高考,有关于城中村拆迁等诉求的请自动飘过……” 第一位网友:说了半天跟招生计划与实际录取名额不一致问题不搭界,感觉你们在避重就轻,能不能正面回答问题! 白钰微微收敛笑容,道:“我感觉你的感觉有点不对,你根本没认真听我们在说什么!每年高考前学校、家长、考生关心什么?报考岭大的,就想知道今年计划招多少,与去年相比如何,对吧?好比单位每年发奖金,你关心今年拿多少,比去年增加还是减少,这是最本质的一级数据;在此基础进行分析、分类、加工形成二级数据;再深化加以研究、预测、判断,属于三级数据。现在省教育厅公布的二级数据出现问题,内部肯定在紧张地调查排查具体原因肯定会向公众交待,但我把一级数据讲给广大家长们,就是想让大家放宽心,事实并不是大家想的那样,起码在高校那边的招生逻辑和原则没有任何变化。” 第二位网友:你是市.长肯定官官相护,我们不管几级数据,总之教育厅公布的985、211录取名额比招生计划少了2000人!数字游戏谁不会玩,你口口声声普通类,又是划线类,如果特殊类少2000个名额肯定会占用普通类划线类,用脚趾头都能想通的道理! 提问之锐利之尖刻,令得守在直播室外面的郭守声等市领.导都有芒刺在背之感。 白钰却丝毫没有动怒,相反微微一笑,道:“看来你最大的问题是习惯于用脚趾头思考,家长们,收看直播的朋友们,如果我说此时直播间十几万人起码百分之九十五经历过高考,应该不算夸张吧?” 第3021章 助学计划 白钰沉着地说: “是的,我们都从残酷煎熬的高考而来,正因为此,我们更应该对高考选拔制度怀有敬意,它并不完美,但却是相对来说最公平最透明的遴选机制,特别寒门子弟改变人生的重要途径。我说得有点远,但离大家又很近,什么分数考取什么院校都明码标价,看得清够得着,偶尔涨价那是供求关系出现波动。我想,从京都到省市,从教育部到教育厅,没人敢把手伸到这片神圣的领地,更没人希望看到几万人上街散步!所以大家追问真相,真相肯定会有,请大家再多点耐心,以我个人感觉,每次疏忽、失误、差错有时并不是坏事,可以促使工作做得更好。下一位网友……” 白钰就这样两手空空没带任何材料,端端正正以直播方式一口气回答五位随机抽取网友的提问,最后诚恳地说: “目前为止我和大家一样都在等消息,但我可以以勋城市.长身份保证一点,那就是诗委市正府绝对会保护广大家长学生切身利益,有理有据维护好我们的教育资源,锲而不舍争取更多名额!今天直播就到这里,谢谢大家的参与和支持,谢谢!” 没等他说完,俞晨杰已关掉屏幕,郁闷地仰头喝了一大杯茶。一个完美展现自己的机会,一次危机公关的机遇,一场有胜无败的个人秀,却与自己擦肩而过! 另一边,秘书小心翼翼向伍家恩报告道: “……他好像没说什么,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反正就是围着数据不一致问题绕来绕去,听得所有人似懂非懂的,既明白又不明白……” “语言的艺术!” 伍家恩道,“我们干部队伍都要学学这种艺术,而不是世上只有‘是与否’,说话做事直来直去……陈厅.长状态好点没有?你问他主动过来呢,还是需要我去看望。” 秘书道:“好的好的,他肯定要向您汇报的。” 申长阴阳怪气说反话,陈镐居然还沉得住气又磨蹭了两个小时才貌似虚弱的样子,脑袋缠着纱布,似轻伤不下火线之态来到伍家恩临时办公室。 “全身ct做了没?要检查细致些,不能留隐患啊。”伍家恩的话听起来象是关心,咀嚼之后却让人不是滋味。 陈镐到底跟他久了熟知其脾性,赔笑道:“如实向伍申长汇报,我在医院检查治疗是假,一刻不停与教育部联系是真,动用所有人脉关系……” 伍家恩皱眉道:“你省厅公布的数据,矛盾转嫁到教育部就完事了?你上午说内部核查没问题,怎么可能没问题?招生计划与录取人数,肯定有一个数据错了嘛!” “其实真没错!” 陈镐道,“下午勋城白市.长搞的直播相当于从侧面做了解释,招生计划和录取工作我们都严格按程序,但这期间根据教育部要求进行名额方面的微调,最终这个微调出了岔子,厅里据实统计按实上报,却与最初招生计划不符了。” 伍家恩拍拍面前材料道:“那就直说教育部的问题,怕什么?总不能明明它的原因,责任却由省里扛!” 作为典型不沾锅风格最担心的就是承担责任,从来只有别人替自己背锅,现在居然要帮教育部背锅,岂有此理,简直犯了伍家恩的大忌。 陈镐低声道:“这事儿庄书计点过头的……” 伍家恩一呆,旋即道:“光点头有啥用?签字呢?证据呢?矛盾捧到台面上了,口说无凭!” “伍申长,具体情况是这样……” 十年前教育部为了加强港海澳台青少年以及遍布世界各地华裔子弟归属感,推出旨在促进文化交流和融合的“地球村阳光青年助学计划”。计划具体内容不必细述,总之八个字“待遇很好福利从优”,其中有一块即针对境外相当于同等学历高中毕业生,只要达到所在地中等学业水平、志愿者服务天数等并不高的条件,便可就读内地50所名校(主要包括绝大多数985和强211院校),暨南的岭大、暨大等8所院校列在大名单里。 “地球村阳光青年助学计划”是覆盖范围非常广,投入非常大的项目,教育部拿不出近于天文数字的资金,于是就采取轮流做东原则,每年挑几个省“承担重任”: 那可真是重任呐,所在省份和高校不但要负责入学学生的所有费用,而且还挤占计划内专项或特殊类招生名额。 这是为什么呢?作为钟直机关教育部也靠财正拨款,有立项有预算才拿到钱,而“地球村阳光青年助学计划”因为高层内部意见不统一,社会上普遍反对到处洒钱,每年两.会的预算审议都通不过,不得不东挪西凑地打各地秋风。 明明反对者众,教育部又为何执著推进此项活动?实质也是派系斗争和高层理念分歧长期存在的明证,从傅老、桑老到朱正阳,从未有过真正掌控钟直机关每个角落的时候。 名不正言不顺的结果是,每年引进境外学生的名额都必须从招生总盘子里“挪用”——教育部向财正部申请教育费用是按人头的,多一个人家也不理你;另一方面为避免社会舆论反弹,指责境外学生侵占内地学生教育资源,这事儿还必须偷偷摸摸。 第一轮结束后眼看又该暨南挑担子了,徐迢在任时却坚决抵制。这位前申委书计到底怎样的人,暨南从上到下都没太搞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他不喜欢妥协和交换。 也就是说在徐迢身上其实有种与官.场格格不入的特质,既是他能从一干官员中崭露头角脱颖而出的亮点,到某个时候却又深深拖累并影响他。 对于教育部的协调和要求,徐迢态度很简单:没道理、不可行。 前面说过暨南作为难度最高的高考大省,名校资源少得可怜,就这点儿蛋糕还要划出来给“地球村阳光青年助学计划”,显然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上轮采取的折衷方案是暨南负责那一批引进留学的所有境外学生费用,名额则只消化规定数的三分之一,这叫以资金换资源。 徐迢却反问凭什么花这笔冤枉钱,暨南做错了什么?作为教育资源输入省份,自家都没余粮,可以在外部划拨招生名额的前提下帮教育部承担留学费用但不可能多掏钱。 意思是不出招生名额,不多掏钱,剩下的事你看着办! 教育部傻了眼,无奈之下只得低三下四央求双江、碧海、东吴一带省份救急,那几个省虽说竞争激烈但教育资源丰富,也舍得花钱。 这件事就结束了吗?没有。 教育部固然拿徐迢没奈何,但别忘了手里有分配招生计划的权力,明里不啰嗦,暗地里穿小鞋还是可以的。于是徐迢兼任申委书计期间,暨南实际上在名校名额分配方面一直悄悄下降,特殊类、各项专项计划更吃亏,几年内减了不止百分之十! ——这也是岭大、暨大两位处.长说近三年招生和录取名额稳中有增的根本原因,其实没增,主要是前期降得厉害。 教育厅急得火烧眉睫,但徐迢局委员身份怎么可能拉下脸到教育部认错?双方一直僵持到庄楫石回锅。 庄楫石听了汇报立即表态必须妥善处理此事,维护和争取本省学子来之不易的教学资源,该花的花,该贡献的贡献,不能因为呕气而伤害老百姓最根本利益! 在庄楫石指示下,暨南重新与教育部达成关于落实“地球村阳光青年助学计划”实施的方案。 反过来看徐迢反对有反对的道理,庄楫石屈服也有屈服的道理,站在申委书计立场无论怎么拍板肯定都有其背后逻辑支撑,就看从什么角度思考和判断。 此外不能言说的是,庄楫石向来很注重与京都各派系搞好关系包括陈皎、燕慎为首的学术系,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商量向来是庄楫石的风格。 最终申委书计庄楫石、申长茅克砜以及教育部常务副部.长三方坐到一起握手敲定,现场有多名秘书作证,也有会谈记录。 任务是部署下去了,之后教育厅.长换为陈镐,厅领.导班子和中层干部也进行大换血,错进错出,反正大家都严格按教育部文件运作高考各项流程,因此疏忽了最重要也是最要命的环节: 调节指标! 岭南等名校指标的确被境外学生占用了一部分,如白钰推测也的确不敢硬切划线类即普通本科名额,而是千方百计从各种专项计划、提前录取、定向招录以及艺术体育等特殊类挪用,然后以划拨成人教育和增加民办院校名额等方式予以弥补,但比率等数据是人为控制,肯定要经过加工修饰才能公布。 不幸的是教育厅从上到下没人控制,没人把关,审核数据真实性没问题便一路绿灯,结果闹了天大的笑话! 听到这里,伍家恩总算弄清背后曲折复杂的关系,道: “哦,现在省厅在等教育部主动说明情况,教育部等省厅勇于揽下责任,谁都不肯先出面,是吧?” 陈镐满脸委屈地说:“可我真不清楚这件事啊,伍申长,截止昨天也没人向我汇报过,要省厅扛责任,具体哪个来扛?” 第3022章 上门讨教 伍家恩看着这位十分忠心却略显能力不足、缺乏拓展性思维的心腹亲信,恨铁不成钢道: “你也到省厅很长时间了,从早上到现在班子成员和中层干部没有群策群力、出谋划策?如果没有,证明你这个厅.长当得相当失败!” 陈镐道:“有很多,但都是馊主意……如实公布真相等于把庄书计供出来,尽管庄书计也出于好意但,但今年这届受影响无庸置疑,所以,所以,所以……” “所以”了半天都没说个所以然。这也是教育部迟迟不发声的原因,担心惹恼庄楫石没好果子吃! 京都钟直机关都知道庄楫石正全力冲刺入常,在此节骨眼上爆料无异于背后捅刀,哪怕半点影响都没有,行径性质恶劣,不管庄楫石成功与否都会秋后算账。 伍家恩也深感棘手。 之前立足未稳赴京告状那事儿,后来证明轻率了,引起京都高层对自己能力水平的质疑与不满,据庄楫石隐约透露(不知真假),有位五常级领.导当面问“那个伍家恩到底能不能干申长”。 无派系色彩的软肋到这个时候就暴露出来了,即提拔任用时都觉得该同志不错,一旦出问题了却没人帮着说话。 当下伍家恩唯一指望就是尽最大努力替庄楫石稳住大后方,多承担工作多顶下压力,将来……若庄楫石冲刺成功再有人诟病自己能力水平时,起码能站出来说一句“家恩同志做事实在”,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这样看似很简单的想法真正实施却遇到很大麻烦,最关键在于手底下缺乏一批能征善战的干将。 单伟卿、牛登勃、章雷那些明显家族背景的自然信不过;有想法、能力强、点子多、作风实的干部,不知怎地之前都入不了伍家恩法眼,他青睐的全都是陈镐这样的货色,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唉! 沉思良久,伍家恩道:“勋城搞的市.长直播你也看了?效果很好嘛,下午省府大院、省厅、江村区府等门口散步的规模明显小很多,如果省厅新闻发布会及时跟进上去,加上今晚各中学召开家长会签订承诺书,相信明后两天肯定能逐步平息下来!你想想到底怎么解释。” 陈镐垂头丧气道:“好像……好像没什……什么理由……” 伍家恩无奈摇摇头,叹道:“你呀……这个时候干脆不耻下问吧,你看人家白钰同志,一点点都不知道就敢做直播,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逮谁怼谁,多学学吧。” “噢,那我直接向白市.长请教?”陈镐眼睛一亮试探道,“我跟他不熟啊,能不能请伍申长让秘书打个电话?” 伍家恩脸一沉,指着他道:“你非把我拖下水是不是?这种事我能出面吗?自己想办法去!” “我错了,伍申长!” 陈镐惶恐道,点头哈腰倒退着走出办公室,快要出门时伍家恩见他那付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道: “找下云歌吟同志引荐吧……” 半小时后,云歌吟陪同陈镐来到市.长办公室,三言两语介绍后便主动退了出去。 “白市.长,我也是走投无路之下承蒙伍申长指点向您求援来了!” 陈镐二话不说首先把伍家恩出卖了,没办法,这种事不把申长招牌扛到前头谁买账啊? 白钰微笑道:“瞧陈厅.长说的,工作安排打个电话尽管吩咐就是,还用特意跑一趟?” 见他故意装糊涂,陈镐只得实话实说,把在伍家恩面前的话又源源本本复述了一遍。 “……事情不在我手里办的,倒不是推卸责任我的确毫不知情,”陈镐道,“目前两难之处在于首先不能讲真话,不然不单把庄书计、茅申长拖下水,教育部以及参与计划的十多个省份都将受到家长围攻,后果不堪设想;其次说假话也不行,现在信息这么透明想核实太容易了,撒谎的后果是漏洞百出难以收场;最后就是家长们都出来散步了必定要有准确说法,否则……实在想不到能够方方面面都兼顾的办法,伍申长的意思是听听白市.长的想法,省市联动共同做好维稳工作。” 白钰长时间思忖。 他在考虑如何帮陈镐?并不是。关于此次事件玄机实际上白钰早猜到九成与教育部、申委高层暗箱操作有关,由于衔接问题不慎露了马脚而已。所以这么一说,他丝毫不觉得意外,意外的是伍家恩和陈镐居然都束手无策,咦,数十年基层锤炼的正治智慧和事务经验都跑哪去了? 既然找上门来,那就不好意思了。 白钰微笑着翻开笔记本,道:“关于教育条线我们的想法很多,需要省厅协助解决的困难也很多,目前云市.长主要精力放在城中村拆迁没时间与陈厅.长深入交流,只好由我来了。关于科学制定全市中小学布局远景规划和调整,合理配置教育资源方面,勋城已进行拆除旧教学楼17幢,启动新建校舍项目37个,总投资22.8亿元,但省厅拨款迟迟不至影响工程进度,能不能请陈厅.长关心一下?” “该付的一分不能少!”陈镐道,“钱卡在账上吃利息吗?回头我就盯住财务部门限期划出!” “前期勋城根据省厅提出的‘保基本兜网底、一校一策、缺什么补什么’号召,先后报送了包括规划建设学校辅助用房、生活用户、运动场、图书馆、实验楼在内的277个项目,今年三个季度快过去了只批了50个左右,而宛东报了210个项目批了126个,这这这,差距有点大呀,所以我批评云市.长跟陈厅.长沟通交流太少。”白钰不紧不慢地说。 陈镐吃惊地说:“还有这种事?那太过分了,今天我就要把分管领.导叫过去谈谈,全省不管大市小市起码一碗水要端平!” 白钰又道:“勋城7所中学名校面向全省招生额度四年没调整了,报告打了无数次……” “年底前肯定多释放3个百分点,我可以向白市.长保证!”陈镐斩钉截铁道。 “关于勋城中小学高级职称名额……” “唔,勋城师资力量全省第一,高级职称名额占比适当提高一点也在情理之中,我会促成。” 陈镐一边说一边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下来。 差不多了,心不能太贪。 白钰合上笔记本,笑道:“看看陈厅.长实地倾听民意现场拍板效果就是不一样,以后非逼着云市.长坐到陈厅.长腿上一五一十哭诉困难。” 陈镐笑道:“噢,白市.长这边都这样汇报工作?三位女副市.长,你却只有两条腿,不,三条,正好正好!” 两人相视大笑。 白钰这才道:“省厅组.织的新闻发布会肯定要开,不开有违民意,但什么时候开很重要,一定要拿捏准火候。” “什么火候?” 此时陈镐的心也被白钰拿捏得死死的。 “今晚全市,不,全省高中所有班级都召开家长会,签承诺书不过是个形式,利用学生前途给家长施加压力才是核心,但家长会与签承诺书也是双刃剑,因为这样一来家长们等于又集中起来了!” “是啊是啊,白市.长觉得最好不开?” 白钰摇摇头:“权衡下来开家长会利大于弊,因为我们不方便说的狠话班主任敢说,比如影响高考资格啊,档案有污点啊,考公务员资格啊什么的,起码一半家长会被唬住。” 陈镐连连点头:“那倒是。” “所以新闻发布会今天不能开,你要是开的话,不管说什么总会有家长不满意,然后利用开家长会机会煸风点火,正好浩浩荡荡上街散步,所以,”白钰道,“让今晚主持家长会的班主任通知,明天中午十一点整省厅召开新闻发布会,届时请家长们自行观看;学校也会组.织学生集中观看。新闻发布会开完差不多正好吃饭,又能一定程度抵销不满意家长散步的冲动。” “新闻发布会讲什么呢,这是关键呀白市.长!” 陈镐言下之意刚才一口气答应那些事儿,就是换你的金点子,金点子不灵那么答应的也不算数了。 白钰笑笑,道:“首先,统计部门处.长要公开道歉,承认公布的数据错了——不管他是否了解之前情况,家长能发现的错他为何不能?错就是错,必须坦率承认,但不必说得太细,更不能提及地球村阳光青年助学计划;其次家长们相信高等院校的公信力,这一点从下午市.长直播看得出来,陈厅.长把本省985、211的校领.导都叫过去坐成一排,表明对省厅的支持信任;最后陈厅.长发表加强版声明,即确保三个不低于——历年招生计划总名额不低于平均值,本科各批次实录人数不低于平均值,名校实际录取人数不低于平均值。这三点欢迎社会和家长们监督。” “本科各批次……” 陈镐喃喃重复了两遍豁然开朗,“批次就印证白市.长直播时说的普通本科划线部分,还是巧妙避免了特殊类和各项专项计划等,高明,高明!” 白钰叹道:“但根本性矛盾并没有得到解决,无非在我们手里加以掩盖,难题再交给下一轮次主正领.导面对,希望届时有更高的智慧、更灵活的处理手段。” “但愿届时计划已经中止,不需要面对。” 陈镐深深叹道。 第3023章 内部解决 陈镐从白钰这边讨到主意,毕竟也是不沾锅脾气不敢擅自依言行事,出了市府大院又跑到伍家恩面前鹦鹉学舌说了一遍。 伍家恩思忖片刻,道:“白钰同志考虑问题全面透彻,值得你学习啊,想必,他也谈了不少关于教育条线方面的工作吧?” 如果这时候不狠狠敲笔竹杠,连伍家恩都会觉得失望。 陈镐道:“都是省厅应该做而没做到位的,白市.长一桩桩说出来我只有惭愧。下一步准备彻底整顿机关作风,动真碰硬抓机关效能建设。” “首先从这件事抓起!” 伍家恩严肃地说,“省.级部门公布数据犯这种低级错误不可原谅,无论什么理由都站不住脚!申委书计、申长共同拍板的大事竟敢推卸责任说不知道,那什么事情值得知道?统计部门负责人停岗检查,不要他出席新闻发布会!级别提高一点,由分管副厅.长公开认错。” “好,我立即回去传达部署!” 陈镐深知伍家恩还是为自己着想,一方面不完全按白钰说的做;另一方面处罚、认错力度越大,作为厅.长越能取得社会各界认可,想了想道, “省内211几所院校没问题,岭大、暨大恐怕还得麻烦省领.导出面协调,我……顶多也就请得动处.长露个面,但今天市.长直播都有两位处.长,最好能有校领.导出席增加份量。” “很麻烦,”伍家恩忖量自己亲自打电话人家也未必买账,斟酌会儿道,“我跟家陵部.长打声招呼,博士出身、学术背景说话不一样,你再当面具体对接。” “好好好,谢谢伍申长关心。” 陈镐感恩戴德道。 姚家陵早知道自己甩不掉这个烫手山芋,但也没办法,正如白钰第一时间想到他一样,关键时刻还是需要高校背景的人脉资源。 没办法,内地本质上还是人情社会。 经过一番软硬兼施加上暗地里答应诸多“考虑”、“关心”的承诺,岭大、暨大总算勉强同意派党.委成员的招生办主任,几所211院校则派出副校长参加。 陈镐带着几分底气回到厅里召开紧急会议,一是根据伍家恩指示给予统计、宣发两部门处.长停职检查的处理决定;二是宣布明天上午十一点开新闻发布会,相关领.导、部门条线要做好配套工作;三是借钟馗打鬼把班子成员训斥一通,声色俱厉要求分管统计副厅.长代表省厅公开承认错误,并结合白钰所提的几点要求历数种种效能低下弊端,扬言要对中层干部及个别表现差的人员动“大手术”! 当晚,省市两级领.导都在办公室或观看部分学校家长会现场,或密切关注各校反馈情况,街面散步人员稀稀落落形不成气候,说明白天涌到各地点闹事的均为学生家长。 市.长办公室大屏幕几十格小画面播放大会议室家长会实况,声音开得很小,白钰埋头专注地批阅文件并不太在意。 心里清楚市.长直播、省市紧急措施加上家长们对明天新闻发布会的期待,舆情会逐渐平息下去。 事件固然由省教育厅不严谨、不细致的工作作风所致,但教育部遮遮掩掩却坚持不移推进“地球村阳光青年助学计划”,有碍内地莘莘学子高考公平公正和教育资源流失负面影响显然易见,煞费苦心拉拢示好港海澳台青少年等境外华裔子弟,所谓文化归属感和华人世界大融合目标实现了多少? 有无量化指标考核? 如果做得不好,是否应该果断中止,还是根本不考虑实施效果循惯性一直做下去? 再联想深不可测的钟直机关、省市县很多权力部门里面,隐藏着多少类似“地球村阳光青年助学计划”无从监管又无从评价考核的死角与盲区,似乎一旦启动就永远不会被叫停,哪怕外面洪水滔滔。 权力的傲慢与无知莫过于此吧。 梅芳容轻轻敲门进来,夹着一叠文件坐到对面,白钰眼皮都没抬地说: “离最后限期还有五天。” “我知道,萧家也知道,”梅芳容道,“萧家透过其它渠道打听到二期拆迁确有其事,规划有条大路影响到老祠堂正门前面空地和东南角,方案已获得省相关部门认可——马昊办事效率很高不能不服,据说省府大院很多干部都怕他。” “我签字同意的规划,能说谎吗?”白钰道。 “既然定下来的方案,我凭什么跟萧家谈判?”梅芳容反问道,“新老祠堂都得拆,是吗?” “是,又不是!” 白钰道,“萧家配合市里做好吾屏城中村新祠堂拆迁,老祠堂方面仍有协商空间;新祠堂不肯拆,就连老祠堂前面部分一起拆!” “您所说的协商空间在哪里?我好像看不出来。” “在我心里。” 梅芳容卟哧一笑:“白市.长幽默得好像在谈情说爱……现在萧家已传话同意考虑新祠堂搬迁事宜,但有两个问题,一是搬到哪儿去?二是老祠堂怎么办?” 白钰放下笔直起身体,道:“一旦动到萧家老祠堂都坐不住了吧?萧老也顶不住压力了吧?他自以为新祠堂是萧北脉自成体系,但老祠堂却是整个萧氏家族根基,不容怀疑。萧老胆敢顽抗下去动了家族大本营,必将遭到整个萧氏家族唾弃,级别再高也没用。” “白市.长到底家族出身深得三味,这些道理我们平民子弟根本想不通,”梅芳容半真半假恭维道,“如今萧家愿意谈,皮球又踢到我们脚下了,白市.长愿意修改二期规划?” “修改没问题,”白钰笑道,“到时请马昊再跑趟省府相关部门,有谁不肯吗?” 梅芳容眼珠转了转:“关于马主任有两个传闻不知真伪,第一说他是您的马仔,特意从通榆带来的;第二自从他扬言要跟人斗鸡后,省府大院男人们见了他都绕着走,女人们倒是真想见识见识可惜没机会……” 白钰大笑,道:“第一他叫马昊,不是马仔;周市.长从湎泷带来的,跟我没关系;第二所谓斗鸡也就说说而已,你以为他真敢?他要是轻率风流的男子,早被周市.长一刀……” “哈哈哈哈……” 梅芳容眼波流转,“白市.长解释得挺妙,但我宁愿相信强将手下无弱兵。” 白钰也就工作疲乏了随便开开玩笑,见话题触及敏感区域赶紧收回道:“萧家新老祠堂问题说到底是内部问题,好端端为什么搬出去分为两处?你提到的两点疑问实际上可合并为一个,那就是萧家新祠堂搬迁,修路规划略加改动。搬到哪儿去?搬回老祠堂啊。” “搬回老祠堂?”梅芳容惊得差点跳起来。 白钰从容道:“萧老此番为了维护萧家老祠堂作出这么大牺牲,难道不值得搬回去后将萧北脉祖先牌位放到正屋和东三间?二期拆迁规划是我递到萧老手里的一张王牌,谈不拢三败俱伤;谈得拢皆大欢喜,是不是?” 梅芳容脱口道:“原来您这么坏!” 白钰笑了笑:“贬字褒用,我坦然受之。” “萧南脉为保住老祠堂毫发无损就必须接受萧北脉祖先牌位放到正屋的要求,否则萧老在家族内部也有理由,白市.长真是算无遗策!” 梅芳容道,“不过二期拆迁规划怎么改呢?萧家老祠堂一侧是金融街,另一侧是国家级保护书院,都不能动的!” 白钰切换大屏幕画面到萧家老祠堂实景图,指着待拆迁区域道: “当初拿到规划时我也有疑虑,大路从人家大门前穿过,还切掉风水学最看重的东南角,是否妥当另当别论,主要在于路修成后萧家祭祖等各种活动都受到限制,还有马路上车辆呼啸来往噪音太大,都是要考虑的因素。” “二期拆迁规划是云市.长主导下拿的,她向来对权贵家族势力深恶痛绝,能给人家添堵的机会绝不放过,我很理解。” 梅芳容冷笑道。 “干工作对事不对人,牢牢把握立场至关重要,”白钰道,“但我承认看到那部分建筑是萧家老祠堂时也怀了私心,所以选择性忽略签字通过……拆迁的初衷并非扰民,要尽最大善意规避和保护,因此如果萧家内部达成协议,这部分规划可以改成建210米高架桥!” “高架桥……”梅芳容愣了愣,“造价大不一样了,而且……” “占用拆迁萧家老祠堂门前和东南角也需要补偿一笔非常大的费用,还不如把钱用到修高架桥,美观高端上档次。” 白钰道。 说到这里梅芳容完全折服,收起带来的材料道:“本来还准备……都用不上了,白市.长深谋远虑尽在掌握!接下来我有信心争取两天内与萧家达成搬迁协议,届时正式邀请您喝……庆功茶。” 白钰笑道:“好新颖的说法,行,梅市.长果真攻克难关值得庆祝……” 刚说到这儿,却见门一响,周沐面色不善地大步走进来! 梅芳容转头一瞥便机灵地说:“我就汇报到这里,有情况及时向您请示……先走一步,周市.长请。” 周沐都懒得理她,直挺挺一坐,等梅芳容出门后盯着白钰道:“每次来都看到她装模作样汇报工作,她这个副市.长比我事情多?” 白钰道:“因为她分管事务需要直接向我汇报,有问题吗?” 第3024章 委婉拒绝 周沐冷笑道: “没必要辩解,我只不过善意提醒一声,她可是萧家精心栽培上来的,别玩出火来!” 白钰暗想你是都家媳妇不也跟我睡了,梅芳容反而不能,这是什么逻辑?倒不是睡不睡的问题,是想法根本不对头。 “这么晚了有事吗?”他正色问。 周沐一听火气又上来了:“你这么晚了跟梅芳容谈笑风生,我刚坐下还没说话就赶我走?” 白钰举手作投降状:“你好像已经说了两句……没关系,请继续说。” “港口那边我已协助说服都家转让股份,不谈有功起码顺利完成任务,怎么姓楼的还啰里啰嗦要我干这干那,还强调申委和诗委事先明确好的!”周沐道,“我是常务副市.长,他是非常.委副市.长,到底谁指挥谁?” 这一说,白钰暗忖楼遥有点过分了,不错空降以来始终被纠缠在勋城港孤军奋战脱不开身是挺难受,但也不能欺负新来的,存心把那摊子事甩给周沐。须知周沐在正厅岗位的任职时间不比楼遥少,甭管人家怎么得来的,既然到这个位子就不可以做出明显的欺负动作。 在此问题上,白钰要主持公道,跟睡没睡过无关。 想到这里白钰道:“申委、诗委在讨论你的分工时是加了一条协助港口改制,说得比较模糊主要考虑保密,本来嘛股权转让陷入僵局停滞不前,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现在周市.长帮他解决大问题了又得寸进尺,非常不妥,非常不妥。” “你说怎么办?”周沐目不转睛盯着他,“明天他再这样过分我就翻脸,大不了一拍两散!” 白钰叹道:“你呀就晓得一拍两散,都是班子成员怎么可能散?况且台面上他占着理,你若拒绝就是违背申委诗委工作安排,闹起来影响不好。要学会以委婉的方式拒绝,又让他无话可说。” “我直来直去惯了不懂得委婉,你教我!”周沐道。 要在湎泷刚开始关系势同水火那阵子,白钰肯定冷嘲热讽一番将她打发出门,如今…… 唉,睡过终究是睡过,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反过来说以前周沐能这样直接说“你教我”吗? 根本拉不下脸。但那夜……更不要脸的事都发生了,也就无所谓了。 白钰道:“下次他再安排你工作,你就说哎呀楼市.长最近手边工作实在太多应付不过来,这样吧你那边实在着急或缺人可以打个报告,回头我在市常.委会上提一下,总这样让楼市.长顶在港口不行的。” 软中带硬,挑明自己是诗委常.委,更点出楼遥才是组.织上点名要求全面负责港口改制工作的。 周沐心里默念,难得在他面前展颜一笑,道:“这样说很好啊,有理有据,我怎么就想不出来呢?看来是要多向你学习。” “正确的话以恰当的方式表达出来,并不复杂,关键在于遇到情况时沉住气别急于开口,把想说的先在脑子里过两遍。” 白钰道。 “我还是性子躁了些,容易着急上火,有时事后想想也蛮后悔。”她罕有地反省道。 白钰道:“没事慢慢来,以后我俩也加强沟通重建合作共赢的关系。” 她听到“关系”两个字又腾地来了火,一拍桌子指着他道:“什么沟不沟通,你想多了!” 说罢蹬蹬蹬大步离开。 白钰无奈叹了口气,喃喃道:“刚说不翻脸转眼又翻脸,改不掉的坏脾气,唉!” 想了想提高声音道,“越泽,过来一下……周市.长过来后市直机关干部员工私底下评价怎样?” 晏越泽道:“总体而言还可以,都说周市.长脾气是坏了点但为人实在,做事雷厉风行不拖拉,很多事情敢拍板敢担责,不象有的女……” 后面小半截话咽了回去。 “哦?” 倒有些出乎白钰意料,点点头说,“知道了。” 晏越泽瞅瞅市.长脸色平和,上前半步轻声笑道:“机关干部员工宁愿跟周市.长打交道,起码不需要揣摩领.导心意,琢磨领.导说的正话反话,做对了ok做错了挨几句也心甘情愿,心不累。” 白钰抬笔指指秘书笑道:“知道你们含沙射影批评谁,其实领.导各有各的风格,可能周市.长风格比较特殊同志们觉得新鲜,时间久了都差不多。对了,龙主任哪天回来?” “月底,他不让我或钟离良接站,说独自一个人悄悄去您宿舍。”晏越泽道。 “龙主任啊龙主任,这回神秘兮兮憋大招呢。” 白钰笑道,目光中充满期待。 九月二十九日。 随着省市两级多重措施和策略相继到位,教育部也终于打破沉默重申不仅暨南各省份高考招录都会确保三个不低于,即历年招生计划总名额不低于平均值,本科各批次实录人数不低于平均值,名校实际录取人数不低于平均值。之后清华、京都等985名校还公开肯定暨南考生综合素质,表示明年继续加大对区域招生计划的支持。 家长们虽然仍对招生计划与实录人数不一致等情况有疑虑,但怒火总算打消不少,蔓延至全省的散步行动到第三天基本偃旗息鼓。 事件爆发过程中,京都庄楫石始终密切关注暨南方面动态: 伍家恩虽说反应迟缓处理不及时,以其不沾锅脾气没推卸责任尚属难得,不加分也不减分; 勋城诗委市正府敢于担当冲到第一线直面突发事件,尤其白钰的“市.长直播”给庄楫石留下很深印象,加分; 罪魁祸首省教育厅事前内部衔接失误,事发后惊慌失措一盘散沙,本来还有希望更进半步的陈镐彻底暴露其软肋,减分,仕途至此结束(半年后悄无声息被换到省正协从此退出公众视线)。 当天中午,俞晨杰和白钰分两个方向视察城中村拆迁现场。 离最后期限还有两天,五区六个城中区签约率达到前所未有的100%,搬迁率达到71%,其中: 历史遗留问题未作宅基地确权登记的,在67%业主签字同意下基本完成紧急确权工作;剩余部分都主动表示认同确权确股不确地的解决方案; 花坛机械动力集团76亩被村委会入股土地;柏家在岚凤城中村的37亩商业用地,均协商后到城郊区域进行土地置换,避免折价、测算、补偿等一系列麻烦; 城中村最棘手的寺庙、祠堂(以萧家新祠堂为甚)、书院、省市级保护建筑、私立学校和培训机构、村办企业等等,经驻村工作组繁琐而不畏艰难地“一事一策”加以解决; 无根业主、五保户、孤寡老人、失独家庭等诸多现实困难矛盾,白钰创造性地指令正府收购合并后暂时空锁的旧学校,临时提供免费的过渡房以及配套服务,等拆迁补偿费用到位和财正、民正等部门优惠扶持正策出台后予以分流。 不可避免每个城中村都会有的钉子户,也在区正府强力干预、基层组.织合力围剿下乖乖签字,毕竟诗委书计、市.长强硬态度摆在那儿,期限内不能完成任务丢了乌纱帽不是闹着玩的。 视察现场活动是俞晨杰率领诗委下辖几大班子人马,白钰率领正府主要领.导及组成部门负责人,很微妙,在这种公开场合必须泾渭分明。 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城中村巷道里,白钰问道: “关于拆迁工程招投标还有期限方面规定,云市.长怎么安排?” 云歌吟眼角瞟了瞟身边周沐、霍进等市领.导,道:“内容非常复杂,等您有时间我做专题汇报。” 言下之意这事儿不能在外面说。 “噢——” 白钰微微颌首道。其实云歌吟不说他也清楚“非常复杂”,这块蛋糕太大了,会引来众多势力觊觎争夺: 拆迁工程大概是所有工程当中最不用担心回款问题的,房屋建筑里什么东西都可以卖,包括旧家电、地板、砖头、门窗、钢材、玻璃、家甚至书籍,有时没拆到三分之一成本已经赚回来了,更别说偶尔在地板下、墙缝里、床底碰到惊喜,总会有人健忘马虎大意。 业主为何不拆走自家用或卖钱?不可能的。 如果一户人家花半天时间拆两三只用了十多年的空调,从六七层楼费尽辛苦搬冰箱、洗衣机,撬掉地板、门窗运到新居或过渡房,单人工费和运输费用有时就超过旧物件本身价值,更别说二手市场都懒得理睬这种散客。 拆迁工程队组.织就不一样了,不夸张说一个片区半天就能拆上百台空调,管它新旧和破损程度,实在不行里面零部件都能卖钱。 不过,貌似包赚不赔的项目也不是个个都能做,里面埋着很多坑,倘若不知深浅踩下去有可能落得一地鸡毛。 比如各种“慕名而来”的捡漏者、拾荒者、淘金者;比如心有不甘时不时“回家看看”的业主;再比如当地流氓地痞、黑势力团伙等等,都对拆迁工程形成相当大的侵扰和麻烦。 有事没事报警?警察又不是你家养的,一天出四五次警已经很给面子,总不能夜里帮你蹲守现场吧?再说偷拆、强拆、出其不意下手严格意义讲都不能算偷窃偷盗,在法律定义里搬迁一空的拆迁区等同于废墟,即使里面仍有有价值物品,所有权也不归拆迁队。 说到最后就一句,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第3025章 协助工作 早在九月初邵俊峰和柳扬扬秘密拜访了白钰,既想招揽拆迁工程,又想染指即将而来的城建大开发。 天堑集团是白钰最信任的路桥建设集团,其中还有相当比例柳瑄瑄的股份,强大无匹的资金技术实力和行业影响力,以及推在前台的控股公司勋城潞垌是地道的本土企业,老板柳家伟也是很岭南的名字,完全可以做到无缝对接。 邵俊峰的方圆园艺也早早在省城收购同类企业,之前湎泷那边赚得乐翻了天,一直想着借市.长的东风承揽市正园艺,那可是每年几十亿的大活儿呀!再加上直接面向港澳的园艺直通车项目,邵俊峰想着要把财富再翻两番。 相比诗委书计,在项目方面其实市.长更有发言权,强势的市.长可以让诗委书计完全插不上手。 然而白钰却有异于常人的理念。 上次分管科教文卫的副秘.书长祁思特意在自己面前提到湎泷大力引进中草药种植,致力于中医药推广和市场培育,取得很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还说楼遥建议市卫生系统组队去湎泷学习考察,当时就引起白钰警觉。 成功推广中医药的地级市很多,为何偏偏选择体量小的湎泷?说明一点,你在研究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研究你。 自己在龙忠峻帮助下暗中观察、追踪俞晨杰等主要竞争对手底细,焉知他们人身边没有张忠峻、李忠峻? 楼遥主动提出学习考察湎泷中草药种植,很可能已经透过勋城第三方药材商捕捉到杨士举那条线,调查追溯至自己仕途第一站的苠原,实在厉害! 后来祁思果真按白钰所说请周沐牵头联系,率队前往湎泷进行了广泛深入的调研,但白钰提前告知杨士举立即切断与第三方药材商往来——事实上白钰调往勋城前,邵俊峰和杨士举已将簟岭兰花园、罗家岭中草药材园高价位转手变现。 之后杨士举果断抽身远离暨南,按白钰吩咐耐心等待下一个风口,或者没有风口。 因为白钰对杨士举说了一句话,也是那天晚上对柳扬扬和邵俊峰说的,那就是: “你们若始终与我绑定,永远做不成真正的大企业。” 实际上,白钰是将天堑集团踢出勋城旧城改造与城建市场,也打消邵俊峰打擦边球的企图。 在这个问题上,白钰有着清醒的认识。 方晟女朋友众多,生活作风被诟病,可从京都到地方所有对手都拿他没办法,毕竟属于私生活,只要当事双方嘴紧且不被捉奸在床神仙也管不着。经济问题特别白手套的性质可不一样,借给周小容工程周转的那一个亿死死纠缠了方晟数十年,牧雨秋等人千方百计都摆脱不了“官商勾结”原罪。 方晟的出身决定了他的财富观:即任何时候手里都要有余粮;任何时候都能有效调动巨额资金。 白钰想法不同,觉得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什么时候没钱用?别人发财与我何关? 根源在于,从小到大白钰就没缺过钱。而方家,从方晟记事起日子不算窘迫但也不算宽裕,经常难免磕磕巴巴。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改革开放以来因为经济问题出事的占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其中又有百分之九十五与工程有关。 无怪乎贪官污吏前赴后继,诱惑太强烈了,试想每年十几万、几十万固定不变的工资,哪有一口气收几百万、上千万甚至过亿来得爽? 人总有侥幸心理,不然彩票业怎会畅销不衰?面对诱惑,哪怕男女偷情也是如此,明知有可能被捉奸或露馅,明知有怀孕风险,还是忍不住要偷吃。 “就收这一回以后不收了……”、“收到五千万就打住……”、“老朋友应该没事……” 与“我弄在外面……”、“这里很安全没人知道”云云何等相似! 作为众所周知的京都传统家族子弟——现在应该各方都知道了,有理想有抱负,工作能力和水平突出,辗转多地正绩斐然,生活作风暂时挑不出毛病,无论竞争者、红眼病还是既得利益遭到侵害者,要想击溃击败白钰,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招数就是拿着放大镜审视其经济问题。 原本省城城建蛋糕就很大,三季度短短两个多月就强力拆掉六个城中村比过去二十年拆迁量都多,四季度还有大动作,可想而知明年旧城改造的工程量有多大! 只要白钰手上沾到半点血腥味,就会引来凶猛残忍的鲨鱼! 所以白钰给邵俊峰、柳扬扬下的死命令是:完全、彻底退出暨南,不留一分钱、一点股份! 但也不是没有活路,白钰建议他俩与芮芸的彩芸集团合作,并通过乔娜的天使微笑渠道以及安如玉的人脉扎根沿海和中原地区埋头实干。 他有个预感,这个预感今晚或许会被云歌吟证实…… 整整一天行程很紧密,除了计划内的城中村之外还要视察临时过渡房、规划四季度待拆迁城中村,还有几个前任留下来停工待建的城建项目。 傍晚时分汗流浃背的市领.导们精疲力竭回到商务大巴,白钰刚坐下来便收到云歌吟发的短信: 回单位请到我办公室边吃烧饼边喝茶,边汇报工作,您别忘了之前的约定喔。 白钰抬眼看看坐在不远处假装看外面风景的云歌吟,暗想梅芳容说得不错,果然是勋城第一绿茶! 再偷眼暗瞥并排坐的周沐,暗笑她若学到云歌吟十分之一绿茶功夫,恐怕要在市府大院力压群芳,冠盖梅芳容和李璐璐。 若论容貌,她们仨不分上下;身材也都是杠杠的翘臀加大长腿;胸部挺拔方面李璐璐甘拜下风,周沐却与梅芳容有一拼;论活力周沐与梅芳容都有使不完的劲。 周沐就是脾气太坏了,唉! 开到一半,楼遥从后排起身坐到白钰旁边——哪怕在商务大巴座位也有讲究,第一排都是秘书;白钰坐第二排左侧,周沐坐右侧,表明两位常.委市.长的尊崇地位;第三排起则按正府内部排名顺序,依次为霍进、邢安顺、云歌吟、楼遥、梅芳容、杨功、郭守声等。 “白市.长,我真不想告状,不过现在的情况……” 楼遥压低声音道,手指掩在怀里朝周沐方向指了指,“昨天请她参加联席会议说诗委那边有活动;今天约了两件事又让我写书面申请……白市.长,当初申委诗委可都明确她协助做好港口改制工作的,可不能甩手不管呐。” “是吗?” 白钰暗想果然打着省市两级党.委的幌子,这家伙真非善茬,皱眉道,“她是不是以为协助转让股权就完成任务了?恐怕得捋清楚。” 他故意只说“捋清楚”却没点明“捋什么”,楼遥以为获得对方认同——白钰在湎泷与周沐搭班子闹得很不愉快是公开的秘密,遂道: “股权是她家弄的麻烦,各扫自家门前雪天经地义,但组.织安排的工作不能不做,若谈远近我还是外省来的呢,不也在勋城港搅这么久?” 白钰心里打了个结。 楼遥的话乍听真起来很有道理,却夹着几分胡搅蛮缠强人所难,暗含“我叫你做你非做不可”的味道,难怪周沐很不高兴。 官.场某些方面如同军.队,下级必须服从上级是铁律。官大半级压死人并非不平等条约,而是你想在官.场立足并有所发展必须遵守的游戏规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反之下级差遣上级,话语里没有应有的尊重,那就不是游戏的正确玩法。白钰愈发感到空降伊始把楼遥打发到勋城港,同时拒绝俞晨杰增加其权力的建议是对的。 有时直觉很重要。楼遥就属于那种能力很强、肯埋头做事但不可合作的搅局者。 沉思片刻,白钰道:“楼市.长啊,她刚来时我曾动过念头把你从港口换过来……” 白钰的确这样想过,也在俞晨杰面前流露了类似意思,自己不说,俞晨杰或许也要说。 “可以啊,就我个人而言服从白市.长调遣安排。”楼遥道。 “后来我考虑到另一层因素也就没多此一举,”白钰道,“楼市.长,港口改制到目前可以说完成十分之六七,最难啃的部分都啃下来了,中途换将岂不是把唾手可得的成绩拱手让给别人?” 楼遥一惊,道:“白市.长可谓一针见血,我倒没想过成绩的问题。” 其实怎会没想?从他角度出发即使被换回来肯定还要兼领.导小组组长,出发点无非甩包袱罢了。但白钰这么说,也只能这么附合,总不能承认自己比领.导想得更深吧? 白钰又道:“促成股权转让后她在港口改制工作中如何定位,我会跟俞书计商量,个人认为还是紧扣‘协助’二字,不宜到领.导小组挂职那样很难安排,楼市.长认为呢?” 很难安排的潜台词是,你副市.长担任领.导小组组长,人家常务副市.长担任副组长,那象话吗? 楼遥尴尬地笑笑,道:“当然不宜挂职,那样彼此都难办,不过到底怎么‘协助’恐怕要有具体阐述,总不能啥事都不做吧?我一个人真忙不过来,白市.长!” 绕了半天又绕回来了。 之前市常.委会也让霍进“协助”港口改制,楼遥敢说三道四指手划脚吗?说到底官.场都是柿子挑软的捏,还有就是,楼遥看得出来周沐做事还算踏实,可以放心交办工作。 第3026章 双规行动 白钰还是笑,安慰道:“楼市.长别着急,关于如何协助工作我会找俞书计商量后定夺,单我出面没说服力……在湎泷就吵得天翻地覆场面很难看,到勋城不能再吵了,不然省里以为我是吵架专业户呢,请楼市.长理解。” “是的是的,别的都行就是脾气差了点。” 楼遥点头称是。 明知白钰话语里有拖的成分,但讲的是真话,别说他本来与周沐的关系就很恶劣,就是寻常领.导班子内部,市.长也不可以命令常务副市.长干活。 商务大巴驶入市府大院,市领.导们有的回家,有的去食堂,也有白钰等人准备先到办公室。 等电梯时却见俞晨杰、童丞、柏芳莲三人沉着脸匆匆过来,白钰愣了愣不解地打量他们。 走到跟前,俞晨杰低声道:“到你办公室,有要紧事。” 短短几个字令得现场气氛更为紧张,站在身侧的周沐、云歌吟、郭守声眼睛瞪得大大的来回在童丞和柏芳莲两人脸上扫来扫去,那俩家伙一个干人事,一个干纪检,早修得八风不动喜怒不溢于言表功夫,哪会被他们看出端倪。 来到市.长办公室,俞晨杰随手反锁好门,稳当当道: “申委、省纪.委今晚对仲澄采取双规措施!” 噢,按内部流程规定要提前告知诗委书计、市纪.委书计,作为市.长,可以知道也可以不知道,全凭俞晨杰把握分寸。 “罪名是什么?”白钰问道。 “对仲澄的定性是丧失理想信念,毫无党性原则,对党不忠诚、不老实,腐化堕落、以赌博方式收取巨额钱财,严重违反党的纪律,构成职务违法并涉嫌犯罪,群众反映强烈,政治影响恶劣。” 俞晨杰对这段话已烂熟于心,说得流畅快速。 “听说两年输的三千万都由企业买单?” “赛马场那边知道他的身份,专门预留钻石级贵宾室,里面全是全球顶级奢侈品,去年有次手气好赢了600多万,贵宾室里陈列的1万多元一瓶的路易十三他和陪同人员喝掉四瓶;6000元一盘的日本和牛牛肉片,有本事吃掉六盘!他根本不配当党的高级干部,完全变质为疯狂而没有人性的赌徒!” 白钰颌首道:“想必俞书计手里早就握有确凿证据,从区.委书计提拔到统.战部.长不过是调虎离山,便于秘密调查并收集犯罪证据,厉害,厉害!” 虽知白钰的话半真半假,俞晨杰还是忍不住笑了笑,道:“之前我向伍申长、省纪.委赵书计做了汇报,他们也收到关于仲澄每周跑到香港赌马的举报,两下相结合促成的……白市.长,国庆前爆出这个丑闻,固然是好事但整体而言对诗委领.导班子形象不利,我想要搞个大型活动来转移一下各方注意力;另外统.战部.长人选问题也要尽快定下来,免得工作上的被动。” “正府这边准备召开城中村拆迁表彰大会,可以把规格再提高些;至于统.战部.长人选,连续两任统.战部.长都没做足任期,我担心对这个岗位造成一定负面影响。” 白钰道。 俞晨杰道:“下午申委组.织部姚部.长把我和柏莲叫过去谈话,意思是小换界前省里那头不想研究人事,主要庄书计实在抽不出时间。统.战部.长人选原则上由诗委推荐、申委组.织部核查、省主要领.导批准就行了,反正私底下说也不算重要岗位,对吧?” “俞书计主管人事,拍板定一下就行了。”白钰笑道。 “民主集中嘛,要避免一言堂啊,”俞晨杰道,“我跟柏莲商量是不是这样,考虑小换界前维稳需要以及四季度任务更重的城中村拆迁,统.战部.长人选就从市里现有正厅干部里出,这样无论谁上都只是职务调整,不涉及提拔,白市.长认为呢?” “正厅干部……四套班子副职、市直享受正厅待遇负责人都在其中,范围也不小啊。”白钰沉吟道。 俞晨杰道:“正厅待遇到诗委常.委属于不算提拔的提拔,肯定不能超过提拔红线;一年内新提拔干部也不在遴选范围内;熟悉统.战事务的干部优先。” 白钰心里“格噔”一声,暗想大概已有合适目标,围绕候选人具备条件制定标准? “到时正府这边配合发动宣传,动员符合条件干部全部参与。”白钰道。 “嗯,特别副市.长们都要动起来,怎么说也是诗委常.委嘛,在省里人事调整前还能兼段时间两头跑。” 俞晨杰道。 白钰若有所悟道:“增加点工作量都不是事儿,有盼头更有干劲嘛。” 俞晨杰还待说什么,手机响了,低头看了下号码然后道:“关于四季度城中村拆迁等工作明晚开会定下来,不能再拖了……接个电话……” 说着边点头示意边接着电话出了门。 刚才一番话信息量很大啊!白钰倚坐到沙发椅背上久久沉思,不知不觉二十分钟就过去了。 手机“叮”一响,云歌吟发的短信:烧饼烤好了,茶也泡好了,等您光临。 很绿茶的风格。 白钰笑了笑拿起手机缓缓出门,路过梅芳容办公室时刻意放慢脚步,霎时竟有偷情的感觉。 我呸,明明去谈工作,氛围闹得象幽会,都怪可恶的烧饼。 推门而入,扑鼻而来烧饼香、茶香还有淡淡的药香,云歌吟居然换了身休闲宽松的居家裙,坐在茶几前格外休闲。 白钰目光掠过她裸露在外的雪白羸弱的手臂,并没有梅芳容所说的乌青淤血。 “茶的温度正好,烧饼也不烫,您慢用,”云歌吟明亮温柔的眼眸在他脸上扫了扫,轻巧地接过他手里笔记本,“工作待会儿再汇报,长夜漫漫呢,白市.长。” 白钰失笑道:“长夜漫漫也不能不睡觉啊,”拿起只烧饼咬了一口,赞道,“真酥,哎我怀疑北方人根本不明白酥的感觉,感觉这东西有时真的难以捉摸。对了,对面那家烧饼铺老板拆迁补偿后来什么情况?” “说不谈工作还是转回来了,白市.长真是心系百姓呢……” 云歌吟嗔怪道,“后来我协调城管方面出具证明,因为无证经营四年里他也交纳了城市管理相关费用,侧面证明实际处于经营状态,能在一定程度采纳其‘非住宅商用铺’诉求,但没有营业执照毕竟是硬伤所以最后打了个折,小业主们都表示认可也从法院撤诉。” 白钰道:“看看,只要我们愿意为老百姓解决问题,肯定有办法,只不过更多时候怕麻烦、懒得去做而已。嗯,听说今晚有个大动作?” “某常.委要被双规?” “真是没有不漏风的墙,我也刚刚从官方渠道听到的。” “当初提拔统.战部.长就有很多说调虎离山,他每周去香港赌马的事儿勋城人民都知道,把港澳通行证出入记录调出来一查便知,很简单。” “云市.长有什么想法?”白钰直截了当道。 云歌吟吃惊地停止咀嚼,放下烧饼道:“我……我没有想法啊!我想趁年轻多努力多干活,现在年龄没到享清福的时候吧?” “统.战部.长是诗委常.委重任在身,李璐璐部.长不也经历从区.委书计提拔上来,然后转岗到宣.传部门?” “她明显京都那边有后台,不好比。怎么,白市.长嫌弃我,不打算要我了?”云歌吟话里透着似撒娇似绿茶的味道。 咦,好像跟俞晨杰表达的不是一个意思? 本来白钰感觉他话里话外圈定是云歌吟,三条标准也似专门为她打造,难道会错意了? 白钰摆摆手道:“随便说说,俞书计要求腾出来的位子在市里所有正厅干部当中遴选产生,希望都积极参与,不过到时候还是尊重本人意愿吧。四季度城中村拆迁在即,我也不想临阵换将……” 说着利索地吃完烧饼擦了擦道,“很好吃,接下来开始工作吧。” 云歌吟也没再劝,吃烧饼只是拉近领.导间关系的手段,表明除了工作还有些私人互动。 也擦擦手,不慌不忙帮他加满茶,道:“四季度拆迁担子还压在我身上啊?还以为诗委要另请高明。” “云市.长就是最高明的一位。”白钰笑道,虽然说这句话时脑中闪过梅芳容的倩影,但就事论事,也不会做得更好。 云歌吟是有些绿茶,工作方面很拼。 “关于六个城中村拆迁工程,勋城历来做法是做一揽子招投标,即拿到项目开发工程的负责拆迁,费用打包在工程总项目里面,”她道,“这回有些特殊,诗委采取先拆迁后规划再投建顺序,拆迁工程必须单独列出来。刚开始我没当回事儿,近一个多月来也接触了些意向做拆迁工程的,也有白市.长可能听说的六建、九建等等,采取什么方式也在考虑之中。反正与后续工程项目切割,我也没什么负担是吧?” “但是呢?”白钰不动声色问。 身为拆迁领.导小组组长,就算不通过招投标程序指定工程商负责拆迁,也不会引起太大麻烦,标的是一个方面,拆与建利润空间差异悬殊则是关键因素。 象六建、九建等大建筑集团,之所以透过种种关系找云歌吟要做拆迁工程,无非先混个脸熟,为后期原址开发项目打下良好基础。 第3027章 香火延绵 熟悉地形地貌,掌握拆迁区域各种数据,届时也是评标环节的加分点。 “但是,”云歌吟轻轻叹道,“俞书计明确指示拆迁工程不给勋城本土企业。” “不给本土企业?” 白钰掀了掀眉毛,却想起之前俞晨杰也在自己面前说过。当时谈到勋城市正工程近半被都家的九建和萧家的六建所垄断,而省城半年城建投入就比某些中原省份全年预算都多,很大一块蛋糕。 俞晨杰便顺势提出正在走流程、已走完流程的所有待投建工程全部中止,公开招标项目搁一搁,近六成的议标项目全部作废! 俞晨杰还提及尽量把项目给外省企业吃,并以晋北某些工程集团举例,当然白钰也表示要让宛东、宛南及香港工程商共同参与。 云歌吟道:“是啊,俞书计怕我没领会意思特意强调了两遍,我是有点为难的,拆迁工程也是工程,工程项目面向社会公开招标不允许有歧视性、排它性条款,地方保护是一种,打压本土企业是另一种,白市.长。” 白钰慢慢端起茶盅呷饮,脑中急速运转。 俞晨杰很明显想推云歌吟进诗委常.委,任统.战部.长后还要兼段时间副市.长,云歌吟却丝毫不感兴趣;俞晨杰打算大力引入晋北主正期间工程集团负责城中村拆迁,云歌吟却有抵制情绪。 难道他俩真的仅仅共赴南山,没有共赴巫山? 难道梅芳容、李璐璐等人的猜测都仅仅是猜测,纯属谣言? “这个……既然俞书计反复强调,必有深意,暂时领悟不出也没关系,”他道,“云市.长打算如何妥善处理?” 尽管茶几上放着烧饼,此时云歌吟汇报工作就要有措施,而非把难题交给领.导。 领.导只能判断“行与不行”,不可能替你出主意,否则要你何用?要秘书何用?要下辖部门和单位有何用? 云歌吟深深蹙眉——她蹙眉的样子格外令人怜惜也格外有情致,道: “不能公开排斥本土企业参与竞争,至于结果,领.导小组会有倾向性意见,毕竟只是总标的有限的拆迁工程,九建、六建等再有不满为着明年大规模基建项目也不至于跟正府撕破脸。” 白钰道:“那你可要想清楚了,除非明年不负责拆迁领.导小组,否则城中村区域重建这一块肯定还在你手里。” “城建是杨功市.长分管吧?” “在城建定义方面俞书计和我思路一致,以后不会有大城建,而是小城建加旧城改造再加城中村拆迁土地重建,分别由你、杨功、梅芳容负责!” 白钰道,“一块大蛋糕由三位副市.长切,风险小了,操作多元化了,更易于打破原来垄断和利益分配,要不然怎会新增分管城建副市.长,而不是分管公.安副市.长?” 霎时云歌吟被两位年轻主正大员立足长远的布局震撼住了,原来从刚落地起要求梅芳容介入危楼二次开发调研,提拔具有主动奉献精神杨功,以及不停歇地往拆迁领.导小组充实力量,一系列操作背后都有明确而坚决的战略意图! 而非寻常领.导做到哪儿想到哪儿。 “但是……” 云歌吟手抚额头道,“听说您和俞书计计划四季度拆12个城中村,工作量是三季度的双倍,我,我,我觉得如果再象三季度那样的强度,不光我,恐怕拆迁领.导小组所有同志和市区两级机关干部员工都受不了。原来都盼望拆完六个城中村取得历史性突破能松口气,谁知接下来泰山压顶,都……都快要崩溃了,白市.长!” 白钰喟然长叹,道:“市区干部员工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这段时间同志们舍小我而利公、行大道而忘我的精神风貌令人感动。四季度将要进行的人事调整,凡在拆迁工作中有突出贡献的、业绩斐然的,包括拆迁领.导小组成员在内肯定要有说法,这方面名单请云市.长注意收集汇总。另外城中村拆迁表彰大会市里要有大手笔,所有参与者都会拿到一笔不菲的奖金,我已关照周市.长想方设法从财正多挤些……我想表达什么意思呢?有付出才有收获,从来没有躺赢的故事!” “道理是这样子,可实际上……” “实际上城中村仅仅拆了6个,勋城城区还有69个,如果视线再扩大到城郊更是数百个之多!”白钰扳着指头道,“它们占据城市最繁华地带,使得原本拥堵的道路更拥堵;它们滋生容纳犯罪,形形色色人员杂居到一处造成极大治安隐患;它们……” 云歌吟打断道:“是城市走得太快吞噬了村落,而不是农民好端端跑到城市占地为王!我不能认同您用‘占据’一词,您本质上站在最底层人民对立面!” 气氛陡地一僵。 白钰愕然瞅瞅她倔强而坚定的眼神,突然笑了笑,又拿起只烧饼咬了一口,道: “‘占据’是中性词,看你怎么理解,比如我说多年过去了云市.长的倩影依然占据着潘秘.书长的心,试问我站在哪个人的对立面?” 云歌吟也意识到刚才唐突了,歉意笑笑又帮他加茶,轻掠额边碎发道:“我猜市府大院很多背后嚼舌头的经常八卦我的往事吧,的确,有时跟潘富帅在同一场合遇到比较尴尬,都说往事如烟,怎么可能如烟那么浪漫?受到的伤害,经历的痛苦,精神的折磨,如同一道道刻在心头的伤疤,说散就散吗?” “哦,我还以为友好分手……” “分手哪有友好的?分手后还是朋友更是弥天大谎!”云歌吟苦涩道,“那段恋爱固然我主动退出,也是迫不得已到绝望。底层平民出身的我,无论如何想像不到他那样的富贵家族对香火绵延的狂热,以至于我的体弱多病和羸弱竟成为原罪!” 白钰道:“生活诉求不同,一个想着如何活下去,一个想着如何一代代很好地活下去,物资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不能用阶级分割论来诠释。” 云歌吟摇摇头:“您没经历过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我就说两件,我敢发誓千真万确本人遭遇。一是我陪他看望他病重的爷爷……” 他爷爷但出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抓住潘富帅手臂,奄奄一息说“爷爷要能活着看到你……” 云歌吟漫不经心在心里接出下半句“看到你结婚就好了”,正如自己外婆以前说“活到你工作就好了”。 谁知他爷爷说“看到你生儿子就好了”,听到这句,当时她如遭雷殛,大脑空白一片整个人仿佛凝固了一般。 如果这件事已对她造成震撼,感觉发现超出自己认知界限之外的东西,如同黑天鹅被发现前全世界都没人想到天鹅居然有黑的。 那么第二件事简直象泰森的重拳,一下子将她击倒在地! 那天她突然接到潘富帅通知要去省一院体检,还以为是婚检——其时两人差不多已私下谈婚论嫁了,会合时特意多问了一句。潘富帅也不太清楚,说母亲托朋友办的套餐,一举两得吧。 到了体检中心按流程一项项检查,都很正常,直到做全身骨骼扫描时她依医嘱脱掉所有衣服赤身站在仪器前,陡地感觉有人窥视,再看右侧拉起的帘子微微飘动,当时也不知怎么了竟然鼓动勇气大步上前用力一拉—— 然后看到潘富帅母亲站在帘子后面,以犀利而挑剔的目光审视着她! “啊——” 云歌吟绝望无助地捂住双眼长长惨叫一声,软软栽倒在地。 当天晚上宛若从地狱爬出来的她果断向潘富帅提出分手,此后再无联系…… “我很好奇他对自己母亲过分的做法持什么态度?”白钰问道。 “有些反感,但又觉得我反应过激,总之完全是那种左右都不想得罪居中和稀泥的意思,我不能容忍!” 云歌吟道,“我也不想呆在那种氛围里,即儿子儿媳在他们眼里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香火载体,多么淳朴多么热烈,又多么荒谬!后来我结了婚生了儿子,他也结了婚生了儿子,两道不可能交集的平行线。” “他后悔吗?” “我觉得不会……他骨子里流淌着他那个家族的血液,对香火绵延的狂热一脉相承,即使结了婚如果不能生育,他真会离婚!” 说到这里止不住的眼泪流了下来,她也没擦,就这样定定看着白钰。 此时白钰伸手帮她擦拭,氛围便会急转而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要成年男女都能想象得到。 白钰伸出手—— 抽了张纸巾递过去,道:“你以为自己忘了,其实没忘;他以为自己没忘,其实忘了。” 云歌吟接过纸巾草草擦拭,低头道:“是这样,女人总会困于情网无法自拔,让白市.长见笑了。” 白钰顺势起身:“就谈到这儿吧,关于拆迁工程、四季度拆迁进度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呢也知道了你的意见,等明晚会议具体讨论吧。” 出了门,迎面看到梅芳容捧着一盆郁金香走过来,似笑非笑朝里面瞟了瞟,道: “白市.长刚吃过晚饭?” 隐射云歌吟秀色可餐,很可恶。 白钰正色道:“讨论了四季度城中村拆迁问题,梅市.长,你也要挑起一部分重担的,做好准备!” 第3028章 大拆不建 九月三十日晚,俞晨杰主持召开诗委常.委会,除昨晚被双规的仲澄外十位常.委悉数出席。 按俞晨杰的想法仍要扩大,这回白钰明确阻止,理由很简单:避免吵架,或者避免吵架全过程泄露出去。这回俞晨杰没有过多坚持,稍稍想了想采纳白钰的建议,心里清楚今晚议题的敏感性。 常.委会特邀云歌吟以市拆迁领.导小组组长身份列席会议,事实上今晚三项议题都与她有关: 一是代表市拆迁领.导小组向市常.委会汇报三季度城中村拆迁工作; 二是根据诗委市正府进一步加强和推进城中村整治精神,拿出四季度拆迁计划; 三是规划十月一日召开全市三季度城中村拆迁表彰大会暨四季度动员大会相关事宜。 不消说拆迁工作千头万绪,上百个数据从头到尾解释一遍就需要一小时不止,还有大量分析、评估、预测以及策略性建议等,三项议题全部介绍下来足足两个半小时,累得云歌吟额头满是虚汗,读到最后脸色煞白,胸口大幅起伏气都喘不过来。 白钰朝周沐使个眼色,周沐会意道: “云市.长先到隔壁休息会儿,有需要再叫你。” 尽管在座都蛮怜香惜玉,也都看得出云歌吟状况肯定支撑不下去,但只有周沐身份出面说话最为恰当。 李璐璐只会撇撇嘴在心里暗骂绿茶婊,专门在这种场合做出柔弱不堪的模样招惹男人爱怜,哪怕看懂白钰眼色也装糊涂。 其实白钰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听了云歌吟汇报后在座好几位常.委脸色很难看,接下来不想可知会有激烈辩论,他不愿非常.委没有发言权的云歌吟夹在中间。 白钰考虑问题往往细致入微到春风拂面,不往深处琢磨根本体会不到其良苦用心,总觉得很自然应该这样,但为什么和白钰在一起时所有事情都衔接得天衣无缝井然有序,碰到别的领.导就不行呢? 等云歌吟在秘书陪同下出了小会议室,白钰又补充道: “云歌吟同志汇报事项大致贯彻了诗委市正府历次关于城中村会议的精神意图,涉及重大事项、战略远景、决策部署等也都经俞书计和我认可。下面,请常.委们就上述事项进行审议。” 言下之意要拍砖冲着俞晨杰和我来,别揪住云歌吟指桑骂槐,两棵槐树就在这儿。 正协主.席吕东墨率先发言。 “听了歌吟同志汇报,首先感觉三季度在诗委市正府领.导下终于把6个城中村拆迁的事做成了,确实很不容易,原来可能大多数人都持悲观态度的,歌吟同志勇担重担,在身体不太好的情况下勤勉努力任劳任怨,值得敬佩!” 说完开场白,吕东墨接着道,“三季度拆完四季度继续拆,歌吟同志从头到尾就是‘拆’字,就是看不到‘建’!四季度拆12个城中村设想步伐是否太快待会儿研究,就算拆10个,半年加起来也达到16个城中村,涉及多少户数多少人口,光拆不建请问人家住哪儿?那头还有危房搬迁,旧城改造好像明年初开始启动,这样释放出的住房刚性需求对房产市场冲击该有多大?歌吟同志到底没想到,还是不愿想?” 副书计兼江村区.委书计张恒道:“提到光拆不建,三季度江村区被叫停的新建项目就有7个,总投资65亿,且不谈这么多固定资产投资减少对区经济发展造成的损失,其中三个商住联合体综合大厦就少近900套商品。四季度江村有两个待拆迁城中村,待搬迁危楼4幢,我都不知道怎么去安置!” “安置问题全市一盘棋,”白钰道,“江村地处市中心繁荣区域,商品房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岚桥、万沟那些偏远地区盖那么多房子怎么办?建的时候胸口拍得震天响市场行为,卖不动时卷了预售款溜之大吉,业主、银行、工程队都要找正府,谁来买单?房产市场只能水往低处流。” 柏芳莲道:“我不能认同白市.长这样的倒闭措施,好像城中村、危楼业主不该继续留在原处,必须跑到偏远地区替正府化解房产空置风险似的,不公平,也不合理!” 前几次常.委会很少发言的童丞斟字酌句道:“应该有选项,或回迁原址但房价比较高;或购买房价较低的安置房、偏远地区商品房,主动权在业主,而不是被正府拿着鞭子赶过去。” 白钰不满地说:“童丞同志用词欠妥吧,城中村拆迁业主安置的第一条原则就是自愿自主,具体内容请童丞同志参阅俞书计和我在全市动员大会上讲话!正府没有鞭子,只有法律和制度。” 童丞暗惭自己在常.委会这样的场合还是把握不住分寸,辩解道:“鞭子不过是比喻,请白钰同志不要过于引申。” 李璐璐也冷不丁冲出来刺了一刀:“童丞、芳莲两位同志很少到城中村拆迁现场吧?据我跟在驻村工作组了解,所有拆迁业主在协议上签字的前提就是认同正府安置安排,不存在强迫!” “我没说强迫,”柏芳莲道,“而是正府根本没给人家选择空间,除了接受还有什么办法?” 潘富帅闲闲道:“搬迁后很多城中村业主要坐两三个小时公交车或地铁上班,客观上加大省城交通压力,番云、花坛一带地铁比以前更挤了,真有孕妇被挤得差点流产的案例。” “地铁压力倒是小事,关键城中村庞大的低端服务群体一旦撤出短时间内市场形成空白,”张恒道,“我到三季度拆迁城中村地段做过调研,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便民小产业、小作坊、小商铺等出现断档,早餐点不见了;菜价直线上升;快递线延长;老百姓喜欢的大排档、小吃摊、理发店、全都销声匿迹……” 白钰轻描淡写道:“市场有个自我修复的过程。” 到这里第一回合较量结束,双方阵营也基本明了:俞晨杰、白钰、李璐璐为拆迁正方; 张恒、吕东墨、柏芳莲、童丞为拆迁反方; 周沐因为初来乍到且没有参与城中村拆迁具体工作,没有表态,但考虑到城中村拆迁是在正府主导之下,相信正式投票会倾向正方。 潘富帅出身富贵之家,与勋城传统世家颇有渊源因此涉及地方利益时更认同吕东墨等人观点;不过他毕竟是诗委秘.书长,倘若公开跟诗委书计唱反调,俞晨杰大概豁了命也要把他换掉,故而真正投票时反倒投鼠忌器。 然而双方真的是在争论城中村拆与建的矛盾吗?如果这样认为,说明你对官.场认识仍不到位。 城中村拆迁乃大势所趋,也是从京都到省里一贯重视的工作,几十年如此,不管哪个市领.导只敢发牢骚但不可能真正阻止,因此拆与不拆根本不存在争议;拆多拆少也不存在争议,反正到最后都要拆。 真正的核心在于建——停建。 吕东墨等常.委分管领域不涉及正务不便直说,张恒以区.委书计倒是点了下题,即江村区被叫停7个项目总投资65亿,不想可知,大部分都与六建、九建有关而且市领.导们在其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 一旦叫停,各方面都着急啊。 邢成顺已正式在白钰面前提过两次,云歌吟面对的压力更甚;吕东墨与萧家交情匪浅,六建被卡掉那么多项目必须义无反顾站出来;柏家表面上与建筑市场没瓜葛,其实绿化、园艺、亮化工程等与艺术沾点边的项目,绝大多数都被柏家关联企业笑纳囊中。 其利润率甚至比六建、九建辛辛苦苦盖房子还高,如此一来柏芳莲能不着急吗? 至于童丞纯粹为了反对而反对,他在城中村拆与建问题上并无立场,但俞白二人暗中指使柯顾生秘密调查(现在仍在继续)蒋跃进,之后直接打脸将其提拔为诗委副秘.书长兼市审计局长,童丞颜面尽失,自此与两位主正大员结下梁子! 反正后台是申委常.委,纪.委又是条线直管,也不怕俞白拿自己怎样。 之前几次常.委会,常.委们虽心里隐隐对俞晨杰过于强势的作风非常反感,但不涉及原则问题也就忍了,如今事关今后三五年内勋城城建大蛋糕的重大利益,以及六建、九建以及幕后各势力心心念念的远景发展,必须联手予以狙击,绝对不能让俞白二人乱来! 俞晨杰沉声道:“同志们反映的问题比较多,说明城中村拆迁工作仍有不少急需完善的地方,这也是今天召开常.委会专题讨论的目的,困难和矛盾都摆到台面充分酝酿、畅所欲言,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解决,同志们取得共识齐心协力才能促进四季度及明年做得更好。” 白钰则看着笔记道:“我总结了一下大概有三个问题,一是张恒同志反映的多个项目停工;二是东墨同志反映的四季度城中村拆迁任务过重;三是多位常.委同志反映的只拆不建。首先我先解释项目停工问题,那是俞书计和我根据招投标、议标存在诸多群众举报弊病漏洞共同拍板决定,上亿项目不走公开招投标程序随便找个理由就指定议标、所谓招投标玩轮流坐庄游戏你一个我一个,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第3029章 当场发作 白钰当场轰炸,俞晨杰紧随其后道: “仲澄刚刚被双规,我不希望班子成员再有谁步其后尘!现在采取的措施是补救,也是悬崖勒马!” 两位大员同时发声猛敲警钟,会议室气氛顿时一冷。 短暂寂静后,童丞道:“谈到群众举报,作为纪.委书计我倒有发言权,城建项目、旧城改造、市正工程,凡金额大点的纪.委都会收到举报信,反映内容真真假假故弄玄虚,有真群众,也有假群众比如同行竞争,说不到点子上或没证据信口胡诌的一律不管。” 童丞也不引申点到为止,把话碴留给别人。 果然吕东墨接过来道:“我赞赏纪.委办案严谨的作风态度,有疑问查嘛,查出一个揪一个;但没疑问、查不出问题也一棍子打死,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态度!有个成语叫做因噎废食,大概就指这种现象吧!” 张恒也呼应道:“别区情况我不了解,江村招投标项目都有市纪.委等部门参与监督,并没有人反映轮流坐庄;至于议标,仁者见仁智者见仁,我不反对一刀切砍掉。” 李璐璐很机灵地抓住要害道:“我们就在一点点相互靠近取得共识,现在张恒同志同意停工部分议标项目一刀切,接下来再讨论招投标部分。” “也要看为什么议标,不能一概而论!” 柏芳莲赶紧跳出来道,“比如荔河基坑改造工程,需要非常专业的桩基、基坑、地基处理技术,还要有陆域和水上地基工程建设实力,别说勋城,整个岭南地区就是暨南强基集团占据统治地位,招投标没人比得过它,必须坐下来一对一谈判反而能降低标价、改善支付条件等等。” 拆迁反方内部有了微妙分歧。 归根究底在于张恒要推动项目进程促进江村经济,愿意在某些方面作出让步以换取整个进度;柏芳莲却知俞、白强行停工背后隐藏着边缘化六建九建的决心,因此丝毫不肯让步。 潘富帅看出情况有些不对劲,转而道:“我们先易后难讨论四季度城中村拆迁数量吧,能否达到歌吟建议的12个?” 所有常.委都称“歌吟同志”,唯有他直接叫“歌吟”。 “6个,与三季度持平。”张恒道。 吕东墨道:“顶多7个。” 一直没说话的正法委书计卢大军道:“6到8个吧,不然市直区直机关干部员工真要被压垮了……” 没好意思说的后半截是,因为正法委机关的工作相对务虚,三季度抽调了超过半数人员,内部怨声载道,相当多的工作也被耽搁下来。 李璐璐道:“我赞成12个。歌吟同志在汇报当中解释得很清楚,相比三季度拆迁工作矛盾百出、争议频频,多个难点热点问题交织,还有舆论上的指责抨击。随着三季度如期完成6个城中村拆迁计划,勋城人民思想上取得高度一致,种种难题也都有了解决思路和成功案例,从而能够实质性提高四季度拆迁效率。俗话说事半功倍嘛,有三季度艰难探索和经验积累,四季度拆12个不是问题。” 张恒对这位美女常.委过于明显地倾向书计市.长很不满,针锋相对道:“投入同等人力物力精力或许可以,但璐璐同志别忘了四季度承前启后的重要性,要总结归纳全年工作、规划部署明年工作,特别年底各种评比表彰庆祝等等都需要人手!” “我再说一个情况!” 柏芳莲道,“始终没好意思打搅常.委们,这些天我其实每天都在接待上访的二线老领.导老同志,进驻城中村蹲点都累得够呛,有的诱发老毛病,有的压力太大吃不下睡不着,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老泪纵横啊常.委同志们!他们毕竟资格资历摆那儿还能在我面前直言困难,我想,更多默默奉献有苦难言的基层干部员工呢?如果城中村拆迁常态化,三季度那种组.织模式和指挥体系就需要根本性改变!” 吕东墨语气很重地说:“谈到抽调老领.导老同志还有象我们正协这样的机关人员,我更是满肚子意见,今天就不展开谈了,总之四季度不能再多。” 俞晨杰冷不丁问:“周沐同志觉得呢?” 关于白钰与周沐在湎泷公开化的矛盾争执,俞晨杰早已尽在掌握,因此听到周沐调任常务副市.长时心里某种程度有些窃喜,暗觉原想打算让楼遥做的事没料到天降煞星,能够更好地掣肘白钰,令他方方面面不可能称心如意。 然而从周沐空降以来的情况分析,似乎并没有所有人预料中的剑拔弩张,相反她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低调得出奇,正府党组会、市.长办公会都没跟白钰吵架,虽说偶尔磕磕碰碰态度不太好,总体还说得过去。 难道高人指点,周沐打算放下架子与白钰合作了?俞晨杰想利用今天场合试探试探。 话一出口,所有目光都聚到周沐脸上。确实,她的坏脾气可以说已经出了名,湎泷常.委会摔茶杯、拍桌子的事迹也广为人知,而今乖巧得如邻家女孩,非常不符合她的人设。 周沐也知道这是自己在常.委会首场秀,千万不能演砸了,官.场就是江湖都欺软怕硬,谁要是露出怯意以后日子就难过了。 “因为没参与三季度城中村拆迁,所以今天会议本不想发言,既然俞书计点了名,我想以勋城土生土长的市民身份谈谈个人想法,不成熟之处敬请同志们斧正。我舅舅家离吾屏城中村大概三条街,他和街坊邻居强烈支持城中村拆迁,能够解决交通堵塞痼疾,商铺超市也为减少低端商品恶性竞争而高兴;但城中村附近居民都反对拆迁,理由是以后买不到美味的飞饼、麻花、糕点,本来理发十块钱以后到美发店起步价三十。我表达什么意思呢?在城市建设等大工程大项目上,老百姓往往只从自身利益来考虑,这是正常的;但我们常.委应该跳出利益局限,以更前瞻开阔的意识去权衡和判断。我就说这么多。” 发言不偏不倚,态度平和,堪称一篇四平八稳的应试作文。 俞晨杰咂咂嘴有些不太满意但也挑不出毛病,内心隐隐有些失望吧。然而吕东墨却有些恼怒,觉得她最后部分提及“利益局限”似在内涵自己,当下也是仗着老资格冷笑道: “哦,没听说周沐同志的舅舅住吾屏城中村附近,我还以为都家那位舅舅,此次拆迁他可是一马当选冲在最前面的,嗬嗬嗬……” “都家那位舅舅”指周沐老公都跃憧的七娘舅,是之前公开发表反对城中村拆迁“战斗檄文”的岭南乡音周刊的官方赞助商省企业家协会副秘.书长,虽然曲曲折折关系里面肯定暗含都家对拆迁工作的至少说不支持,但吕东墨拿到常.委会场合显然有些扯。 周沐腾地火了! 她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在白钰面前收敛许多也真是出于难以启齿的苦衷,毕竟……毕竟硬不起来啊。 但不代表畏惧吕东墨这个老东西! 她当场沉下脸,将笔重重往桌上(而不是笔记本上这样声音更响)一搁,指着他道: “到底哪个你不妨指名道姓说清楚点,含沙射影算什么东西?!你以为谁不知道你在城中村藏了几家做字画的工作室,这回拆迁多捞上百万!你那些狗屁不通的毛笔字到底值几个钱心里没数?等你不当正协主.席了,送给人家擦屁股都嫌脏!” 瞬时场面大乱。 “你——” 吕东墨受此奇耻大辱气得须发俱张,站起身恨不得要跟周沐拚命;旁边张恒赶紧按住他肩膀连声道“东墨休怒”;童丞皱眉喃喃道“什么工作室什么上百万”;柏芳莲则有些惊慌地看着周沐担心她乱说乱咬,家族之间很多事彼此心知肚明…… “你血口喷人、恶意诽谤,我根本没有私藏工作室更没捞拆迁款……”吕东墨浑身发抖高声嚷道,漂亮的胡须几乎都翘了起来。 周沐又一拍桌子道:“要我把工作室名字一个个报出来吗?我可不象你含沙射影,我说话有根有据!都是勋城本地人,干这种破事儿还想瞒天过海……” 白钰看得窃笑不已,暗想老虎不发威当它是病猫,人家想做低眉顺眼的小媳妇都不让,那就尝尝厉害吧。 “好啦!” 俞晨杰担心会议失控急忙阻止,沉声道,“东墨同志请坐下,周沐同志也不要说了,那个……刚才那段不要记录……” 周沐既然现了原形也顾不上维护形象了,冷冷道:“我的话一个字都别记,以免给俞书计惹麻烦!或者以后都不说话,俞书计干脆把我逐出常.委会好了!” 俞晨杰一滞,道:“周沐同志误会了,我是指你和东墨同志争执那段不必记录,前面部分照常记录,会后周沐同志审核会议记录后再签字……” 周沐再度打断道:“也请俞书计主持公道,常.委会是不是允许指责对方家庭、亲戚,如果这样,我主动申请退出常.委会!” “呃……” 俞晨杰被周沐步步紧逼得有些窘迫,眼角瞥了瞥身边神情淡定的白钰,心想原来周沐空降是掣肘我的,谁是一把手她就掣肘谁,之前真是想多了,妈的! 声音更稳地说,“我公道地说一句,东墨同志突兀提到周沐同志舅舅是超出议题,以后注意避免;周沐同志拍桌子以及一些言论也有欠考虑,总之我不希望今后常.委会再出现类似情况!” 第3030章 两个核查 周沐与吕东墨这场意外冲突倒为接下来议题的讨论研究铺平道路,不知忌惮周沐再度发飙,还是俞晨杰脸色非常难看随时有发作可能。吕东墨则作为反方主辩此番大受打击情绪一落千丈,直到散会都没再说一个字。 字好不好自有公论,并非周沐轻蔑“擦屁股都嫌脏”所能诋毁;城中村工作室的事儿却成为一根刺,深深扎到吕东墨心坎里。 不管吕东墨如何辩解,也不管俞晨杰强调不予记录,既然有常.委在常.委会提及市领.导违规违纪情况,作为市纪.委书计童丞就有责任进行核查并备案,以免日后吕东墨真的东窗事发,童丞也吃不了兜着走! 周沐也没再说话。 俞晨杰从此之后每次常.委会都不敢问“周沐同志觉得呢”,这位姑奶奶不开口则已,开口就拍桌子骂人,杀伤力太强了。 通过气氛较为平和的商讨,当然白钰也做了意料之中的让步,最终确定四季度拆迁十个城中村,即在原先计划有所减少但在三季度基础上有所增加。 拆哪十个? 白钰不慌不忙推出准备好的方案:三季度没参与拆迁的七个区原则上至少确定一个城中村,总规模前三位的拆两个。 每个区具体拆哪个或哪几个也不是区正府指定,而由市拆迁领.导小组根据全市旧城改造、城市建设等统筹规划。用俞晨杰的话说,拆迁不在于早晚,早晚全得拆,勋城城区所有城中村都要做好三年内拆除的准备。 前期多个项目停工和只拆不建问题,常.委们基于求同存异原则经过热烈讨论达成三项共识: 一是市纪.委、市住建局、市审计局等组成联合调查组对前期叫停的议标项目进行甄别,严格遵照“专业而有必要”原则确定议标合理性。凡界定为必须履行招投标程序的项目,若中标价高于议标价三个百分点以上则仍由议标方承揽工程;否则正府会视议标方前期投入费用给予废标补偿。 二是联合调查组对前期叫停的已履行招投标程序的中标项目,从招投标到中标单位资质等进行回头看,若存在串标等嫌疑则取消中标资格—— 在这里柏芳莲、张恒等常.委提出质疑:何谓“嫌疑”?难道联合调查组能够依据一两份举报信、外面传闻或者似有似无的线索,就轻易否决几个亿大项目大工程? 俞晨杰在晋北主持主导新城开发旧城改造经验丰富,当即列举了两种情况:第一同一时段比如半年内勋城亿元以上城建项目百分之八十投标单位相同,或幕后控股股东相同,中标呈均匀分布即可怀疑存在串标等嫌疑;第二锁定投标单位三类人即法人代表、财务总监和具体负责投标者的手机号码、微信号等,以大数据筛选他们每次招投标前的动态! “打个比方我跟白钰同志分别是两家建筑公司老总,投标前通个电话问‘哎老白你投没投啊’,这很正常相互打探底细;但如果每次都打七八个电话,通话时间往往五分钟以上,那就说不通了除非是在合伙串通!” 俞晨杰道,“在晋北我就通过这种很简单的大数据分析成功抓获多家串标抬标公司,然后顺藤摸瓜查追查到招投标中心、住建局、规划局甚至正府相关领.导!要有人事先准备非实名小号,或者所有合谋都是面谈,那只能佩服技高一筹。” 柏芳莲等常.委没想到俞晨杰居然还会这手,当下脸色都有些凝重。 六建、九建那帮家伙仗着勋城传统世家在背后撑腰,平时耀武扬威尾巴翘到天上,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怎会想到日后有人锁定手机号码追溯倒查? 这下不知要被捅出无数个窟窿来,麻烦大了! 鉴于前两项共识,第三项共识也在情理之中:考虑到四季度各项工作繁重,诗委市正府决定仍以城中村拆迁为重心,有关旧城改造、城市建设等全部放到明年规划当中。 潜台词就是暂不追究只拆不建的事了,先等联合调查组安顿下来再说,一来不清楚这轮清查行动要翻多少条船;二来不清楚勋城传统世家能保多少条船,船儿安全入港才能考虑大建设问题。 俞晨杰宣布散会时,特意补了一句:“请周沐同志留一下……” 周沐情知诗委书计必定为刚才自己那通脾气个别谈话,这也是主持工作领.导职权范围,无所畏惧地合上笔记本。 白钰则简单与做会议记录的核对要点,然后叫隔壁云歌吟回办公室,逐条传达常.委会决议精神。 “好像周市.长当众发火了?”云歌吟道,“我在隔壁都听到争吵声。” “说明办公楼隔音效果不好,声音并不大嘛。”白钰轻描淡写道。 “我觉得周市.长其实怕您。” 云歌吟突然说道,白钰的心猛地一跳,故作镇定道:“什么?”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云歌吟道,“周市.长眼神很厉害的,跟谁说话都直直瞪着对方,看得人心慌慌的;可她碰到您眼神就有点乱,东躲西藏的,就是不跟您对视……” 好细致入微的观察! 这个张牙舞爪的周沐终究还是被人家看出破绽! 白钰淡然道:“周市.长谁都不怕,只是……可能我跟她吵架很少落在下风,气势占优吧,此心得谨与云市.长分享。” 云歌吟扑哧一笑:“我又不跟她吵架,分享什么呀。” 难得展颜的她笑起来宛若古波不兴的深宅老院鲜花绽放,娇艳的俏脸衫着洁白整齐的牙齿,眼波流动间折射出万般风情,整个人仿佛鲜活生动了十倍、二十倍。 真不愧勋城第一美女! 白钰连忙仰头喝茶压惊,一大口热茶下肚回过神来,云歌吟已惊鸿一闪地不见了。 “哎——” 白钰突然想起还有件事,追到门口却见周沐“咚咚咚”大步过来,好像出征回来的女战士似的,不由叹了口气招招手。 “干什么?” 周沐虽随他进了办公室却语气不善。 “俞书计提醒你以后常.委会的态度吧?”白钰道,“刚来我就说过别拍桌子,你也答应得好好的,可……唉!” 周沐轻蔑地撇撇嘴:“我是答应过,但前提是人不犯我,噢,我不过按俞书计要求简单表态,他吕东墨竟敢当众拿我开涮,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屁股干不干净!” 白钰又叹气,在她面前他好像经常叹气。 “工作室的事儿说过就行,别再深究,童丞找你核实就说听的传闻,适可而止,明白吗?” “嗯,俞书计也这么关照。”周沐倒也没隐瞒。 “还有……” 白钰略加躇踌,低声道,“有人注意到那个……那个……” “那个什么?” “那个……你看我的眼神不自然,故意回避,以后要小心了……” 白钰越说声音越低,自己表情都不自然起来。 霎时周沐脸色煞白,噔噔连退两步,眼里快要喷出火来,抬手指他全身颤抖,半晌哆嗦着嘴唇道: “你不清楚原因么……你个混蛋……给我让开!快让开!” 白钰被骂懵了呆呆傻傻地退了半步,周沐含着泪快步冲出去。梅芳容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幸好晚上光线暗没看到周沐眼角泪痕,只奇怪地瞟了瞟低声道: “听说周大市.长常.委会上指着老吕鼻子骂?”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常.委会才散了不到二十分钟呢。 白钰第三次叹息,无奈地说:“梅市.长晚上加班是专门打听小道消息吗?常.委会只有分歧没有吵架。” “云市.长的大报告顺利过关?四季度拆多少?”梅芳容问道。 “瞧瞧,你光留意周市.长有没吵架,最重要的城中村拆迁反而退之其后。”白钰指着她批评道。 她低头窃笑,道:“老实说老吕的字确实不敢恭维,但皇帝的新衣被在公开场合指出来的,周大市.长开创先河。” “艺术没有固定标准,梵高的印象派画法得不到承认前都卖不出去呢,所以对书法流派风格还是要包容!” 白钰转而问,“枫岭垃圾发电厂的事情搞定了?” “就是专题向您汇报的,搞定了!”梅芳容道,“市、区、街道分别举行的三次投票平时参与率百分之八十七,同意修建的高达百分之九十,占绝对多数稳稳超过您划的线。我计划下月中旬前把第一批补偿款发放到位,然后举行开工奠基仪式。” “抓住人民群众最关心的要点才能顺利解决问题,补偿、就业、社区建设这些关键词,远比环保、高科技、无害处理等更有说服力,作为正府,我们要默默做好后面的关键词,同时台面上也要响应人民群众诉求,两下相结合,各项工作方能稳步推进。” 白钰道。 “是的,市府大院有个说法,在处理枫岭上访群体事件方面,您做得比另一位更艺术,”梅芳容俏皮一笑,“真正的艺术,老吕那是鬼画符。” 白钰目光一凝:“这话从何说起?” “勋城不需要从天而降的英雄,暨南也不需要。” “还是不懂。” 梅芳容目光如深遂的湖水定定看着他,道:“巧了,我也不懂。” 白钰正待说话,突见李璐璐在门口闪了闪,轻笑道:“哟,梅市.长又在汇报工作啊?” “又”字咬得特别重。 第3031章 落河溺水 梅芳容面色微微一冷却没有反击,一则每次都斗得难看让白钰笑话,二则她也感应到之前云歌吟的感应,即李璐璐愈发在白钰面前有股“恃宠而骄”味道,看似无形却有形的气场方面占据了优势。 当然李璐璐确有“骄”的理由,刚刚常.委会上她态度坚决地站在俞晨杰、白钰这边,与吕东墨等常.委进行了毫不含糊的对垒。 梅芳容从容站起来道:“请白市.长多考虑我上次提的建议,李部.长请。” 也不多说,朝李璐璐摆摆手便抱着笔记本出门。 “什么建议?”李璐璐边坐下边皱眉道,“感觉梅市.长话中有话呀。” 白钰只愣了两秒钟就联想起岚桥区晚宴那次梅芳容说的话——她是真正的绿茶婊,这个婊比那个婊更有心机! 很有道理,事实如此,然而哪个男人不喜欢啊?如果都象周沐那样成天张牙舞爪,拍桌子叫骂,那才乱套呢。 “没有没有,”白钰笑道,“枫岭垃圾发电厂重启开工的事终于搞定了,梅市.长松了口气,说来也有李部.长的功劳啊。” 联想起马场那晚月光下摔落到他坚实有力的怀里,李璐璐脸颊泛起红晕,抿嘴笑道: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有空再过去喝茶吧。” “嗯,那尊白玉滴水观音很精美。”白钰道。 哎,两人卡在门框中间险些出事,至今她也不知当晚未遂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璐璐双手搓搓发烫的腮边,转入正题道:“今天上午市卫健委的老部下向我反映了一个情况,感觉值得白市.长重视。关于勋城药品带量采购提供给未中标企业30%部分、光愈集团和黄金单品,经过研究佩服白市.长问在点子上了,这事儿陈镐、云歌吟、楼遥三任分管副市.长都不懂,也从没过问,每年超过200亿市场份额就掌握在张柒主任手里,可谓呼风唤雨好不得意!光愈集团幕后老板不必多说,董事长萧诸与跟前任市.长萧志渭是表兄弟;跟光达药店老板萧伍华也一个辈儿;勋城萧家掌控并垄断医药及器械市场是公开的秘密,没张柒鼎力支持怎行?张柒越忠诚,萧家就保他在卫健委主任位子坐得越久,与光愈集团合作越加紧密,发的那个财哟,据说张柒老婆喜欢黄金,别墅里专门为宠物狗做的狗窝都镶金,金筷子、金碗碟、金表、金灯、金座椅,客厅挂的画都贴了层金箔……” “难怪我叫他第二天向俞书计汇报,等到今天半个人影都没有!这些天都在干嘛?” “惶惶不安,从早到晚泡在财务室、档案室等调阅资料,还跟光愈集团高管见过几次面,”李璐璐道,“张柒很想萧诸与回来帮忙疏通,眼下形势萧诸与哪敢啊,躲在香港隔岸指挥,小道消息两人在电话里吵了好几次,有一次张柒愤怒得把手机扔下三十层楼下。” 白钰沉吟道:“怎么,被我随口问两句就慌成这样?这么些年一点防范性措施都没有,也没应急、后备预案?照他们的熊样,市纪.委进场还不排队跳楼?” 李璐璐道:“二十年来省市纪.委、省卫健委、省审计厅等隔三岔五查过多次,焦点都放到带量采购70%部分,觉得那块市场份额足够诱人,都……或许有意无意吧忽略30%部分,时间久了成为被遗忘的角落。好像所有人直觉是30%由未中标多家企业瓜分,但没想到如果它们同时授权委托给同一家本土企业是怎样的结果;更没想到如果医院与药店沆瀣一气,如十院急诊那样故意形成库存为零而让患者花数倍代价到药店购买,何等的暴利!” “暴利……” 白钰眉头紧锁道,“建立在榨取吞噬老百姓血汗钱基础上的暴利,天理难容啊!李部.长……” 李璐璐微微嘟嘴道:“哎这会儿就咱俩能不能别那么官方,我叫您白哥,您叫我璐璐好不好?” 历史的重演,永远不变的套路。 “在办公室还是……还是正式点,”白钰暗想多少位叫“白哥”的都被拿下,最好别重蹈覆辙,“萧诸与干的这些勾当,光愈集团在勋城数十年垄断,这些事儿萧老到底知不知道?” “白哥倒问住我了,”李璐璐的称谓转得很快,“按理说呢萧家透过光愈集团操纵把持医药、器械市场这么久,萧老一点点都没听说肯定不可能。但以萧老的正治觉悟、道德品质等,想必不会纵容家族子弟祸害百姓疯狂攫取暴利,更别说萧志渭……哎,白哥听说他犯了啥事?” “不是经济问题?”白钰反问道。 不知为何李璐璐俏脸上掠过一丝阴影,道:“很严重的……间谍罪!通常这种案子会牵连一大批干部、亲朋好友,很奇怪萧志渭进去了,萧老以及萧家没一个人被约谈;市府大院也仅仅进去三四位,影响压到最小。我的意思是,萧老对萧志渭间谍案都一无所知,更别说关系更远的萧诸与。很可能的情况是——白哥应该理解大家族内部情况,子弟们在萧老面前叫苦哭穷,说您不让我们参正,就打打招呼保护我们安分守纪做医药生意吧?萧老就指指他们正儿八经地说,做生意可以,可不准偷税漏税,一切给我按规矩来!” 把老一辈长者那种抑扬顿挫、居高临下的语气学得神似。 白钰笑道:“信息不对称在大家族内部非常严重,譬如周市.长起初也不知道公公间接持有勋城港4.5%股权。从萧家新旧祠堂拆迁来看,萧老是善于变通、灵活应变之人,如果萧老的确不知情,我在处理手法方面会圆润些……” “白哥向来就……” 才说了五个字,外面有人敲门紧接着听到索清的声音: “白市.长,有重要事情汇报!” 白钰与李璐璐迅速交换下眼色,道:“进来说。” 李璐璐低声道:“不错的干部……” 索清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办公室,在离李璐璐两三步远处停下,道:“白市.长,李部.长,刚刚接110指挥中心报告,齐山桥底下发现一具男尸,初步……初步鉴定是市卫健委主任张柒!” “张柒……” 白钰又瞅了瞅李璐璐,问道,“死因呢?” “可能不慎坠河后溺水而亡,”索清道,“据了解张主任不会游泳。” “溺水而亡……” 白钰手指轻叩桌沿,半晌道,“向俞书计汇报一下,看看俞书计有何指示。” 索清正待说话,电话响了,正是俞晨杰打来的。 “白市.长,张柒跳河自杀了,大概与药品带量采购30%部分有关吧?” “十院群体事件那晚我布置他就相关问题向你汇报,一直没去?”白钰问道。 俞晨杰恨声道:“非但如此,十院、光达以及光愈处理结果迟迟不出来,我前后催过三次,他妈的!” 白钰道:“俞书计觉得掌握什么口径?” “白市.长认为呢?” 俞晨杰反问道,这也是对的,毕竟卫健委是正府组成部门,白钰是张柒的直接领.导。 白钰道:“要求市局确认死因,溺水的话就据实公布;不是溺水连夜做进一步检测,天亮前要对外公布。为保证后续事件处理,我建议立即查封张柒住宅、别墅、办公室,明天上午调查组进驻卫健委,检查药品带量采购30%部分管理台账。” “我补充一点,”俞晨杰道,“卫健委领.导班子连夜隔离审查,他妈的,我就不信他们都蒙在鼓里!” 放下电话,白钰道:“都听到了吧?赶紧执行,有结果发短信。” “是,白市.长!” 索清一丝不苟敬了个礼离开。 门甫关上,白钰见李璐璐一脸促狭的笑容,问道:“笑什么?” “很有趣的公.安局长。” “有趣在哪儿?” “将上堂声必扬,并没有自倚紧急事件直接冲进来捉奸,此为君子之道。” 白钰点头道:“这一点你刚才表扬过了。” 李璐璐道:“但张柒溺水而亡的消息他显然先向俞书计汇报,然后再到白哥这儿;联想起枫岭群体事件他按俞书计要求调遣所有警力,又悄悄给白哥留了下精锐人马,典型的两头下注。” “他敢得罪哪个呢?”白钰笑道,“官.场生存之道罢了,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嗯,晚安。” 李璐璐知他的意思,悄无声息先出了办公室转眼消失在夜幕中——本来他俩都住在市府宿舍,边走边聊是很随意的事儿,然而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同行容易被引申为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尽量避嫌为好。 白钰故意多呆了会儿,出门后沿着走廊一路过去:周沐办公室里很热闹,索清、郭守声等人都在讨论着什么;云歌吟办公室挤满了市拆迁领.导小组成员,连夜部署落实市常.委会决议精神,准备全市表彰和动员大会材料;梅芳容照例仍在伏案工作;霍进、邢成顺、杨功办公室则铁门紧闭,漆黑一片。 唉,正府男副市.长们真让人一言难尽,也难怪伍家恩主正时提拔那么多女干部。 某种程度讲,女人比男人更有韧性,也更能吃苦。 抬腕看表已将近零点,白钰不由加快脚步来到楼下,钟离良和两名特警悄悄围了上来。 “龙主任到宿舍了?”白钰问。 钟离良点点头。 第3032章 一只信封 数月不见,龙峻忠明显消瘦黝黑不少精神也不象以前那般矍铄,两颊明显凹陷,掩不住憔悴之色。 白钰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握住他的双手,一叠声道:“终于盼到龙主任了!这些日子真是盼星星盼月亮!” 龙峻忠哈哈笑道:“我也很想念白市.长,可工作没做完不好意思回来啊。” 白钰搂着他并肩坐下:“太晚了以茶代酒吧,今晚不睡觉跟龙主任彻夜长谈,实在有太多问题要请教。” “不急不急,”龙峻忠还是笑,“白市.长也要注意休息,工作总是做不完的,来日方长。” “洗耳恭听龙主任教导。”白钰亲手给龙忠峻加满开水。 龙峻忠捋捋胡须道: “我在外地这段时间也非常关注勋城动态,很巧,勋城几个月以来事件事端不断啊,热闹非凡。” “惭愧惭愧。”白钰摇头叹道。 “美达小区危楼事件媒体仅有简略报道,一掠而过不是重点;岭南乡音周刊炮轰城中村拆迁掀起的波澜也不大,人心往向的事儿硬顶没看头;副市.长辞职揭开昔日与深南集团恩怨,开盅见光,会揪条大鱼估计收获有限,毕竟人家准备的时间太充裕;重点来了,枫岭垃圾发电厂引起的万人堵高速事件令得各方侧目,不知白市.长事后有无盘点得失没?” 龙忠峻目光炯炯地问。 白钰微一迟疑:“想听听龙主任的意见。” “直升飞机凌空营救,东北猛人雄风不减当年,老百姓们都深受震撼吧?”龙忠峻道,“连续好几天网络都在热议此事,好像一度还上了热搜,表面看俞晨杰肯定加分多多……” “不见得。”白钰只说了三个字。 “对!” 龙忠峻道,“他是过分迷恋而且越来越有严重个人英雄情结的倾向,以至于忽略了三点,第一拔高自己丑化詹小天,他倒是成功扮演了英雄,詹小天身为申委副书计却在众目睽睽下逃跑,成何体统?虽说体制内部会表示理解,詹小天遭到数小时围攻在先肯定安全第一,老百姓不这么想,因此詹小天回过神看看网络上流传的视频,心里对俞晨杰怎么怨恨都在情理之中。” 白钰道:“小天当时也真是吓懵了,恐怕是从正以来首次遭遇那种场面。” “第二内行都看得出来他这番完美的表演一气呵成,刻意雕凿成份太强,但除了掩护詹小天逃离现场外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这是最关键的!”龙忠峻道,“领.导出现在群体事件现场是表演个人秀吗?群众的诉求有没有回应,是否拿出切实可行的措施?很可惜,他把上万上访群众都轰跑了,跑到白市.长那个方向。” “危急关头必须公开承诺暂时停建才能化解汹涌民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白钰道。 龙忠峻道:“第三俞晨杰及时赶过去与白市.长会合做得不错,牢牢掌控指挥权,可在分组到户调研并做思想工作时又忘了个人……” “詹小天!”白钰笑道。 “是啊,”龙忠峻手捋胡须道,“如果俞晨杰意识到拔高自己丑化詹小天的做法不妥,采取补救措施还来得及,詹小天哪怕受了轻伤都会欣然前往,遗憾的是又一次错过机会!” 白钰道:“假设他也有智囊团,我觉得潜意识里都没把詹小天视作真正的对手,轻敌了。” 龙忠峻打开茶几上的电脑笔记本,道:“也没错,某种意义讲詹小天也不是白市.长真正的对手。援引前例,前五常之一陈老的儿子陈皎止步于申长行列;桑老女儿徐璃以正部退二线;有鉴于入常领.导子弟不入仕才是最佳选择,不然眼睁睁看着被身边人一个个超越,那种感觉应该相当郁闷。不过詹家明知如此依然坚持让詹小天冲到一线,想必有着更深层次的考虑。” 微微颌首,白钰道:“一直以来詹家游走在京都传统家族和保守系之间,左右逢源,然则两大阵营以不可逆转之势迅速衰落,詹家谁也靠不上了只能自救,让詹小天接过家族旗帜坚守阵地谋求后续发展。” 龙忠峻微笑道:“论对京都家族了解白市.长远胜于我,两下印证说明俞晨杰及其团队判断大抵相当。不过有一点,即便在当前群雄并立的态势下,陈皎和燕慎的学术系始终是不可忽视的有生力量,因此来说任何时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没错,却往往被个人英雄主义的耍酷所忽略。” 白钰用力拍了拍龙忠峻,道:“记得多年前龙主任就曾以行为模式告诫过我不要凡事都冲锋在前,何尝不是遏制我曾经有过的个人英雄主义冲动?想来真得衷心感谢龙主任,真的!” “每个男人都有英雄情怀,正如每个女人都幻想是城堡里的公主,”龙忠峻边说边打开自研的评价系统,指着排行榜道,“目前位于前四位的是,陆锴、岑哲奕、俞晨杰、你……” “呃……” 白钰失落地说,“枫岭群体事件他减分我加分都没影响名次,反倒双双下滑到后两位?” “第一,我的分析系统只看长远趋势,不会过于拘泥于某次事件;第二,客观来说他在晋北获得的领先优势比较大;第三,你俩空降勋城后综合表现的确不如前两位,侧面反映一加一未必大于二的残酷现实。” “龙主任所言极是,”白钰坦承道,“不瞒龙主任,几个月来我始终不敢发力,原因在于前有俞晨杰,后有楼遥——这家伙已好几次给我挖坑,造成不大不小的麻烦,患得患失之下没能发挥上乘水平。” 龙忠峻道:“从我的系统看楼遥已不在第一方阵,主要原因并非没能晋升副省.级,而是他在逆境中愈发暴露其气量气度软肋,后劲不足,故而此人以后不必再提,只须防范他的宵小伎俩即可。” “龙主任精评!” 白钰道,“如果我是省市主要领.导,明知他工作能力还不错也不会考虑重用。” “表面来看陆锴高居榜首,实质他存在很大的问题是始终没表现出在经济方面的才能,重点始终围绕维稳、安定边疆来做!” 龙忠峻细细捋着胡须道,“我在想两个可能,或许京都会在副省转正省阶段考察其抓经济能力,那样是不是太迟?伍家恩照样当上申长了。或许京都特意培养这样的专业人才,他不需要过多介入经济,类似情况过去也有最典型的是詹印。个人认为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京都层面需要正治立场坚定、作风果敢、稳扎稳打镇守边陲的模范。那样的话,白市.长在第一方阵的主要对手即为岑哲奕、俞晨杰以及五至十名排行榜种子选手,越到后面对手越强大,越不容易击倒击溃,能占得上风就很不错了。” “宋楠在第一方阵?” 龙峻忠在系统里搜索了会儿,道:“以前曾经有过,后来不是转军了么?不参与排序。” “于煜呢?” “第十二名,他的问题是超级财团支持,好事也是坏事,没有超级财团他干不过奇辰、海狮、蓉翊;但超级财团介入过深总甩不脱官商勾结和利益输送指责,看他后面怎么完成切割举动吧。” 白钰暗惊龙峻忠分析问题之精准,须知这些本都是秘而不宣的隐私,没想到他就能从公开报道的蛛丝马迹里发现端倪。 “吴晓台处于什么位置?”白钰又问。 龙忠峻道:“比较特殊。他是在第一方阵,排名徘徊于十名左右,其综合实力特别基层履历环节明显弱于你们,有如詹小天式国企弯道超车也不算本事,不过社交、人脉和无所不在的资源是他的强项,很大程度弥补其短板。提到俞晨杰,往往夸奖时总会提到作风过于硬朗;提到白市.长,班子团结问题也做得不到非常到位;但吴晓台呢,第一印象都是此人不错,有种让人愿意交往亲近的气质,我说得没错吧?” “的确如此,我也这么想。” “回头再看昔日周沐在宛东当常务副市.长,吴晓台真怕她吗?结果把周沐踢到湎泷,他却还好像受了委屈似的,白市.长说厉不厉害?” 白钰悚然一惊,道:“倘若我在湎泷主正时她调离到别处,不团结的帽子又要扣到我头上了!” 龙忠峻道:“话又说回来,战国时代孟尝君风评声誉极佳最终又能如何?京都需要做实事、打硬仗的干部,所以,在我看来他今后都未必达到于煜等第一方阵后十名者。体系以陆锴、俞晨杰之流干部为首选的,白市.长!” “上次您说过京都层面希望我和俞晨杰携手出线,现在还坚持这个判断?” “那是最好的结局,只是……” 龙忠峻深沉地说,“若有一线机会击败竞争对手,哪个舍得轻易放弃?换作白市.长舍得吗?” 他定定看着白钰。 白钰念如电转久久沉吟,思忖半晌道:“我想我会放弃,世无完人,我们要有一颗包容的心。” 龙忠峻展颜道:“好,好,好!”他激动之下连说三个好字,“有此信念我看好白市.长笑到最后!白市.长,勋城是只拦路虎,闯过去海阔天空。” “是吗?我可不确定。”白钰含笑道。 第3033章 马上手术 龙忠峻郑重其事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他,道:“白市.长是不是很好奇这几个月我去哪儿了,答案就在里面,不过……” 他按住白钰的手,“白市.长暂时别拆,我也由衷希望白市.长永远都别拆,除非——”他以前所未有的深遂目光看着白钰,一字一顿道,“除非你遇到极度困难的局面,下决心破釜沉舟,才能拆这封信,白市.长肯答应吗?” “当然!” 白钰沉声道,“我也由衷希望永远不拆,但,”他转念失声道,“龙主任不留在我身边吗?在湎泷可是约定好的!” 龙忠峻又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当着白钰的面缓缓展开,原来是京都军总的化验单。 白钰目光所及突然看到一个字眼,顿时全身血液凝固,手脚冰凉,呆呆望着龙忠峻说不出话来。 “不错,检查出癌症了,还好是中期阶段还没扩散仍有一线生机,再不济也能多苟活几年……” 龙忠峻从容笑道,“人嘛食五谷生百病,这病那病都正常……” “不不不!” 白钰激动地紧握龙忠峻的手臂大声道,“龙主任,老龙,这事儿您必须听我安排!我要不惜代价帮您找最好的医疗团队、最先进的医疗技术、最完美的医疗方案……” 龙忠峻连忙推辞:“谢谢白市.长美意,我已联系好手术……” “龙主任听我说,不,不必多说,总之您必须听我的!”白钰眼泪都快掉下来,飞快地拨了个号码,“权当接受我的一点心意,您别推让,怎么说十多年的交情……楚楚,有件事务必帮我,具体是这样……” 仅仅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楚楚便回过电话简明扼要道: “请你那位朋友明天就到碧海麒麟医院做深度检查,后天全球排名前六位的顶尖专家进行会诊、拿方案,三天后动手术。” 龙忠峻诊断出癌症后也有些慌神,但没好意思惊动白钰,而是透过通榆那边老关系四处托人访遍名医,费尽周折后好不容易才京都军总预约到手术,还排在十月中旬。 在这个学科全球排名前六位当中五位分布在欧美,只有一位在即楚楚所说的碧海麒麟医院,当初龙忠峻也设法联系过,回答说近半年日程都排满了,连手底下助手都没空接待。 如今楚楚出面,那位大拿立马有空,欧美另五位大拿也将火速赶到碧海会合——本来可以视频会诊,楚楚撇撇嘴说面谈效果最好。 行,那就面谈。 楚楚做事原则就是不眨眼地砸钱,五千万没空,一个亿够不够?再不行两亿,五个亿也不在话下。 当价码达到一定程度时,所有顶尖专家都有空了。 钱能办成的事绝不多啰嗦感情、交情、人情,那才俗气呢。 事实上楚楚安排的手术方案是:碧海大拿亲自主刀,其他五位大拿在隔壁全程观看直播,一旦手术过程中发生意外立即进去联合处理。 照这样的阵容,龙忠峻原先请的那位京都军总专家连当助手都不配。接下来还有全球最顶级的术后恢复团队,常年为白金汉宫服务,但楚楚一声召唤马上组团过来。 龙忠峻深深叹服,颇有些不安地说:“代价太……太大了,白市.长不说我也惦量得出,这这这……这到底怎么表达我的谢意呢?” 白钰冲他眨眨眼,笑道:“如果你有这样的妹妹,根本不用考虑钱的问题,因为她也不考虑。” “那倒也是。”龙忠峻失笑道。 “龙主任实在想感谢,帮我在那个评测系统里加两分,超过俞晨杰如何?”白钰笑道。 龙忠峻也笑,道:“那我还是等楚楚报价吧,哈哈哈哈……” 当夜两人谈到凌晨四点,期间白钰见龙忠峻愈发撑不下去想中断,龙忠峻摇手不肯,坚决把要说的、想说的全部说掉。 睡了三个小时,白钰安排钟离良和晏越泽全程护送龙忠峻住进碧海麒麟医院才能回来,临上车前,两人紧紧拥抱,向来感情绝少外溢的白钰眼眶湿润,眼泪洒到龙忠峻肩头。 两人都清楚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按照楚楚安排,术后不久龙峻忠将被转移到风景优美、环境洁净、山清水秀的地方,全方位进行科学休养与恢复,杜绝接触一切外人以免细菌感染。 市卫健委张柒坠河溺水而亡事件仍在进一步发酵中。 吸取前任教训索清力求每个细节都做得完美,夜里亲自盯在尸检现场,直至正式结论出炉: 溺水! 索清方才长长出了口气,忙不迭把消息群发给俞晨杰、白钰、楼遥以及正法委书计卢大军。 秘书提醒道:“索局,我多句嘴,向市领.导汇报案情不是这样一个流程,您的做法容易让个别市领.导不高兴。” “张柒前段时间被书计市.长同时盯上,我有什么办法?”索清叹道,“夹在三位外地领.导之间是很累,可一个都不能得罪啊……” 在秘书面前没明说的意思是,我宁可被市领.导指责脚踩多条船,也不能被市领.导怀疑明确站队。 一个是正治问题,一个是态度问题。 果然继续打电话与诗委宣.传部协调通报口径时,李璐璐淡淡道:“所有市领.导都汇报过了?” “是的,主要领.导、分管领.导。”索清道。 李璐璐叹了口含义复杂的气,直到当天下午,索清才明白叹这口气的含义—— 根据申委安排,抽调湎泷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常兴邦到勋城市公.安局协助重大案件调查工作,暂时挂市正法委副书计。 再打听,抽调常兴邦却与白钰没关系,而是上次家长散步事件发生之际,周沐当面向伍家恩提的要求。 看着常兴邦的履历,俞晨杰在办公室踱了几十个来回,心里诧异万分。 前有马昊,后有常兴邦,档案资料都明明白白写着通榆干部,工作经历稍加琢磨便能悟出与白钰有高度契合,当初跨省交流专门到湎泷帮忙的。 两位紧随白钰征战的得力干将,却由周沐出面找省领.导调到勋城,据说为着马昊,她还在姚家陵面前发了火。 这这这,这就有点令人玩味了。 都说白钰与周沐在湎泷水火不容,工作协调方面磕磕碰碰时有争吵,而现在的光景好像水乳交融啊。 可两人微表情、肢体语言又不象“融”过,相反都流露出微妙的敌意与厌恶,令得自诩眼力过人的俞晨杰琢磨不透了。 作为诗委书计,第一要务就是琢磨人,把每个班子成员、下属都琢磨透了,才能因材而用,因需组合。如果没看准没看透谁,那就意味着某种不可测的风险或危机。 白钰生活作风如何?早在晋北,俞晨杰就有非常详尽和全面的资料,包括白钰与前妻尹冬梅的工作交集等等,结论是: 谨慎(不代表没有但起码没被外界发现);持重(没查到任人唯亲、利益输送等情况)。 白钰会不会与尹冬梅暗通款曲?有人说有,有人说没有。俞晨杰对这个话题丝毫不感兴趣,或者说有关尹冬梅的消息在他内心不会掀起半点波澜。 白钰在甸西工作期间与管理城投债券的浦滢滢、穆安妮走得很近,后来两位美女都结了婚流言不攻自破;白钰在上电时一度传出与秦思嘉有染,省纪.委双规她时专门就此严加盘问,秦思嘉拒不承认。不管有没有,省纪.委结论就是没有。 再后来就是湎泷、勋城…… 最新传闻白钰与梅芳容、李璐璐都相处不错,这样的谣言经不起推敲,因为看人很准的俞晨杰感觉梅芳容脑子里只有工作,平时在班子里并没把自己当作女人,有种哥儿们相处般的大咧咧;李璐璐则跟尹冬梅类似,典型北方女孩性格,跟你性格相投恨不得当结拜兄弟,不乐意时说翻脸就翻脸,都不算理想中谈情说爱的对象。 唯有云歌吟…… 俞晨杰甩甩头,自失一笑道好端端琢磨周沐,怎么扯到云歌吟了?在他看来,周沐压根不能与“女孩”一词挂钩,以“悍妇”来形容更恰当。如果这样,显然不可能入饱阅秀色的白钰的法眼。 问题又回到原点,白钰通过什么手段让周沐甘心情愿出面调来马昊、常兴邦两员大将呢? 不知不觉转到十点钟,俞晨杰拿起电话拨了个号,道:“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里面传来索清恭敬的声音:“好的俞书计,这会儿我正向白市.长汇报具体案情,马上就到。” 俞晨杰皱皱眉头,随即挂断电话。 上午市公.安局正式发布消息,市卫健委主任张柒溺水身亡。就很简短的一句话,其它问题一概无可奉告。但暗里下,警.方连夜查封张柒所有公开房产、办公室;控制市卫健委领.导班子成员;查封有关药品带量采购招投标和使用台账。 上午警.方来到光愈集团办公大厦,所有高管都不在,仅仅搜走了近两年财务档案和几台电脑,随后董事长萧诸与在香港举行记者招待会表示强烈愤慨。 十院大门外光达药店档案资料早在出事当晚就被没收移送到市卫健委,然而现在居然半张纸片都找不着了,问谁都说张柒主任亲自主抓,其他人均不知情。 当晚给俞晨杰看病的急诊医生释放后监视居住,如今也踪迹全无。 第3034章 审计盘点 张柒在市郊南山(即李璐璐所说云歌吟陪俞晨杰“共赴南山”那座山)山麓有座1800平米的大院,里面飞檐翘角、雕梁画栋、玉砌斗拱,极尽奢华气派。 前院正中有块长约9米的“千孔石”,据说石面上的石孔不多不少正好1001个故名千孔,且都是风吹水蚀自然形成。七年前香港富苏比拍卖行拍出一块8.6米的千孔石,成交价是7288万。 如李璐璐所说张柒老婆对黄金果真有非同一般的挚爱,其卧室基本打造成“黄金之屋”,里面从床身到桌椅、衣柜、梳妆台全都镶嵌纯金;书房里有本黄金制成的诗集,封面标题由钻石组合而成;卫生间、客房、休闲室到处亮得耀眼;客厅正中别出心裁有棵金树,树干、树枝、树叶均是黄金所制,点缀的露珠、鸟儿、花朵等也是珠宝所饰。 张柒最牛之处在于,居然有本事让地铁在离大院300米处开了个出口,偶尔懒得开车便信步乘坐地铁一路坐到市卫健委门口,美其名曰亲民作风。 翻看一张张照片,白钰面色沉重道:“怪不得老百姓说我们的干部要么不查,查出来吓一跳,我也真被吓住了!每年我们的老百姓,我们的患者要多掏多少冤枉钱才换得这么规模的黄金别墅啊!每件黄金制品里面,都是血汗钱、辛酸钱!一定要查,彻查,天大的阻力也要揪出这条万恶的犯罪链!他以为溺水一死换来天下无事?不可能的!所有财产全部没收,亲属一分钱都别想染指!溺水本身也有问题,我不信拥有黄金别墅、万贯家产的张柒舍得死,跑到河边恐怕想遁水偷渡,被杀人灭口吧?索局觉得呢?” 索清面有难色支吾片刻,道:“从尸体姿态等综合判断应该是意外失足,排除凶杀可能……” “在调查张柒及市卫健委问题方面,市局内部态度不太积极吧?” 白钰问道。也是情理之中,一直以来萧家在勋城公.安系统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强如柏家,为了抗衡勋城第五哥压力也不得不求助于萧家。然而勋城第五哥敢肆意作恶,难怪明里暗里没有某些家族支持吗? 再往深处想过去柏家央求萧家遏制勋城第五哥,怎会心里没数?无非出点买路钱罢了。 索清上前半步,低声道:“向白市.长汇报,公.安系统……实际情况可能是……是有点差强人意,市局、区局有时一声喊不到底,刑警、治安、特警等自行其事,加之前期局领.导免的免调的调,人心浮动不安,整合难度比较大。” “所以周市.长抽调常兴邦同志过来协助你工作,”白钰道,“关于这一点周市.长是有她的考虑,主要立足前期几个案子推进缓慢比如岚枫群体事件至今都没查到幕后煸风点火者等等,索局不要有想法……”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索清连忙道,“承蒙白市.长提携重用,我已经很感谢了,我保证坚决服从诗委市正府安排,与兴邦同志配合搞好工作!” 白钰满意地点点头:“专案组不专案,个别干警出工不出力,那就请外援,从各地级市抽调人员异地办案,临了还要追查某些警官警员办案不力责任!” “是的,是的……” 索清连连点头赔笑道。 快到中午,门外传来响亮的声音:“白市.长,常兴邦报到!” “兴邦快请进……” 白钰亲自起身相迎,用力拍拍他的肩道,“从湎泷安乐窝抽调过来受累了,也是没办法,勋城情况复杂,你先接手张柒溺水案……” 常兴邦道:“我刚在周市.长办公室,她说张柒的案子暂时别管,让我主要负责岚枫群体事件和整治飞车党两桩案子。” “啊?” 白钰惊异地耸耸眉头,“你坐会儿,我到隔壁问问。” 周沐似料到白钰要跑过来询问,平静地说:“申伟卿申长亲自给我打电话,要求张柒的案子到此为止,个人按溺水死亡;卫健委那边全部释放,恢复正常,并说这个决定已跟伍申长等省主要领.导商量过。” “理由呢?” “药品带量采购需要国内大药厂、大集团密切配合,把它们都惹毛了对勋城没好处,毕竟药品行业也存在反向垄断机制,如果同行业联手抵制或制裁,最终伤害的还是勋城广大患者利益。” 白钰怔了半晌,道:“所以你一口答应了?” 周沐瞪着他道:“别拿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跟申申长不是很熟,他打电话是传达省正府请示,我作为分管副市.长只有记录执行的份儿,能说什么?再说了你想调常兴邦,现在我帮你调来了,有啥不满意?” “好好好不吵架!” 白钰摆摆手道,“张柒那幢黄金别墅就算了?办公室里乱七糟八情妇照片、睡过的女医生小护士视频也权当没有?光愈集团、光达药店旧账一笔勾销,俞书计被白打了?” 最后一句给周沐造成不小压力,她烦恼地叹了口气,道:“省里为何不给你俩主正领.导打电话,偏偏挑了我……要不我过去向俞书计当面汇报,不过先得拿出善后方案吧?” “你准备怎么善后?”白钰反问道。 “光愈集团查封资料原封不动退回;光达药店存在卖高价药等扰乱市场行为,处以营业额三倍罚款;十院管理松懈、内部制约机制形同虚实,对急诊条线领.导及当班医生进行处罚处理,”周沐道,“黄金别墅总价值与张柒收入严重不符,也未曾进行财产申报予以没收,就这样。” “严重不符,那些不法收入从哪儿来的?”白钰道,“省领.导发话市正府把案子按下来了,将来追究问责的板子可要打在我你身上!就问你一句,明知张柒有问题为何不查?” 周沐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时梅芳容从远处快步过来,经过门口瞥见白钰与周沐相隔两三米板着脸说话,微微顿了顿,道: “白市.长,等您有空汇报件事。” “现在就有!” 白钰顺势出门,到门口时侧过脸道,“带上这个问题向俞书计请示吧,看他怎么定夺。” 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梅芳容低声道: “您吩咐的协调市审计局重新盘点深南航运集团资产工作,目前遇到不小的麻烦,很多实物对应不到管理人,有些管理人名下却是空资产,账实严重不符。” “这就对了,”白钰道,“如果深南的账目清清爽爽,怎么可能几十亿账面资产折价到一个多亿?有猫腻才有运作空间。” “但出具不了审计报告,没法指责之前评估和拍卖程序存在违法行为。”梅芳容道。 白钰微微一笑,道: “我读本科期间审计学也是必修课,挺无聊,经常有大批同学逃课,应该五十多人的大课每次出勤不到三十人,审计学讲师很不高兴……” “点名呗。”梅芳容道。 “是点名,张三、李四、王五……每个姓名都有人喊‘到’,显然同学们相互打掩护,”白钰笑道,“名校讲师们科研任务重,除了上课与学生全无交流因此绝大多数都不熟。明知学生们跟自己捉迷藏,名校讲师很有涵养并未大发雷霆,而是说既然同学们都到了我就开始上课,以后也不点名,不过呢每次上课结束请同学们到我这儿交张写有自己名字的纸条,证明你今天上课了……” 梅芳容反应很快:“可以写别的同学名字啊,反正老师又认不出。” 白钰道:“审计学讲师也同意写别人,反正最后只按纸条上的名字统计出勤,到底怎么写让同学们自己看着办。” “哦,每位同学只能交一张纸条写一个名字,跟点名喊到完全不同,没办法讲义气了,高明!” 梅芳容笑道。 白钰道:“同学们都觉得这一招高明,鼓掌大笑,然后审计学讲师说很巧,今天我要讲的课程也跟它有关,叫做如何做审计盘点。” “我……我好像有点懂了……” 梅芳容沉吟道,刚起身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关于张柒案子我想说句不该说的话……” “请讲。” “不要安排索清调查!” “为什么?” 梅芳容苦涩一笑,道:“又要提到我最不想提的人了,萧部.长,当年帮索清打招呼提拔派出所长就是我居中经办的,后来有无交往我不清楚,仅此一宗就可分析出他与萧家关系之深。” 白钰直率地说:“你也是萧部.长打招呼提拔起来的,对吧?” “不一样,”梅芳容道,“萧部.长纯粹欣赏我而出手相助,除了他,我与萧家没有联系;索清由萧部.长领进门后,又攀上萧志渭的路子才爬到副局长位子。” “萧部.长与萧志渭如何?” “也不一样,萧部.长是萧老的萧北脉;萧志渭则属于萧南脉,平时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白钰索性追问:“云市.长是在萧志渭手里提拔的?” “这个……” 梅芳容狡黠一笑,“我习惯在私密空间谈八卦,白市.长,明晚换个茶品如何?” 白钰老神定定道:“你的习惯要改改,因为有消息灵通人士就在办公室向我通报的。” “啊?” 梅芳容呆了呆,顿时粉脸含霜道,“所以我才说她是真正的绿茶婊、心机婊!” 第3035章 当面指点 白钰慢斯条理从柜里取出茶叶罐,笑道:“今晚召开全市表彰动员大会,明天从早到晚肯定各种诉苦、讨价还价,别想安静地喝茶,不如珍惜当下利用好每一分钟,来,看看我茶艺水平到了几段?” 梅芳容也恢复了淡定,道:“我猜到近期白市.长与心机婊接触比较多,想必听了不少故事吧,不过我敢肯定,接下来所有故事都有不同版本。” “是吗?”白钰边泡茶边道,“我最爱听故事。” 关于同时欺骗梅芳容与李璐璐的渣男,的确存在,但酒吧纯情女孩不存在。也就是说渣男并未周旋于众多美女当中,压根就是李璐璐明明有京都男友却暗地里勾引渣男,渣男也乐得快活左搂右抱好不逍遥。 那个雨夜,两个漂亮女孩在渣男所住的楼下遭遇,梅芳容瞬间悟出真相哭着跑开,李璐璐的确在后面追了五六里路,她满怀歉意,梅芳容却始终没原谅。 是的,过程完全不一样,但结局大抵如此。 “她觉得委屈吗?”梅芳容道,“当时我在萧部.长身边工作,经常加班加点写材料,压力非常大,所以才给她可乘之机;我跟渣男认认真真谈恋爱并打算结婚,她在京都有男朋友,却横插一杠子,到头来我两面不是人弄出大笑话!我说她是真正的绿茶婊,一点没错吧?” 白钰笑道:“你还说过某人是勋城第一绿茶婊。” “一个主动绿,一个喜欢被绿,各有各有绿法。”梅芳容高深莫测道。 “呃……什么意思?” “李绿茶属于主动进攻型,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哎哟我好好需要安慰喔,快抱抱我吧;”梅芳容绘声绘色道,“云绿茶是被动型,成天哎哟这儿疼那儿不舒服,暗示各位客官快来揉揉啊你一揉我就舒服了……” “卟” 白钰一口茶呛在嗓子眼,剧烈咳嗽,指着她笑得说不出话来。 梅芳容续道:“关于云绿茶与萧志渭,以前勋城官.场隐隐流传着故事,比如萧志渭动辄喜欢到南山区视察然后云绿茶全程陪同,两人一头钻进山里好半天才出来,都精疲力竭的样子,当然可以解释为爬山很累;上次俞书计也在她陪同下爬山好像也很累,南山有多高呢,海拔110米。” “报警电话,很有警示性的数字,就爬山而言两个来回才相当于热身吧。” “哦,白市.长这么厉害能连续两次?” 梅芳容含意丰富地说。 白钰又一口茶险些呛住,连忙摇手道:“注意这是办公室,这是办公室,不准乱开玩笑。” “所以我建议在私密空间嘛,”梅芳容抿嘴笑道,“我向来口无遮掩请白市.长多包涵,但我从不会求抱抱。” 想想马场那晚的确抱过李璐璐,然后应邀喝茶那晚又险些…… 白钰有些心惭,道:“海拔110大概是勋城最低的山吧?” “却是最消耗体力的山,难爬哟,”梅芳容似笑非笑道,“但谁也没亲眼见着,凭空想象的事儿的确不能乱说,客观评价云绿茶在南山期间工作卓有成效,未必不是凭本事提拔。至于南山,白市.长有兴趣的话我可以陪同,起码不会累成他俩那样,您信不信?” “唉,我还是别惹麻烦为妙,”白钰笑道,“勋城水太深,美女们故事太多,我已经有些头晕。” “是,也不是,”梅芳容收敛笑容道,“只能说美女干部是非多,其实吧象我、李绿茶等等都没什么绯闻,云绿茶工作至今也不过游了几回真假莫衷的南山,您公正评价算不算多?还有高波,男人提到她都色迷迷的模样,据我所知生活作风绝对没问题,萧志渭只喜欢云绿茶那种类型,高波太大,他一口吞不下。” 白钰大笑,举起茶盅喝了一口正准备说话,门一响,周沐又“咚咚咚”闯了进来。 唉,从来不带敲门啊!白钰心里哀叹道。 梅芳容立即机敏地起身道:“就按您的指点要求审计局继续展开盘点,争取近期拿出反映真实家底的财产清单。我走了,周市.长请……” 周沐绷着脸不理她,颇为厌烦地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并将面前茶盅推到一边。 白钰没好气道:“梅市.长刚刚叫你‘周市.长’,出于同事之间礼貌起码笑笑总行吧?周市.长!” “以前在湎泷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啊,嘴都合不拢了。”周沐冷冷道。 “你……你不是向俞书计汇报工作吗?”白钰深感无语。 她硬邦邦道:“两三分钟就说完的事儿,难道都象你这样把全套茶具都摆开来谈笑风生?” “那么大的事两三分钟就……” 白钰觉得不可思议,转而道,“噢,俞书计要到省里开会所以没时间细听是吧,他什么意见?” “他说必须查。” “完了?” “他就说了三个字然后匆匆忙忙出去开会。”周沐道。 “你没追在后面说一句‘等俞书计回来落实方案’?”白钰吃惊地说。 周沐无辜地瞪大眼:“这不找你商量吗?” 白钰气沮道:“周市.长,周市.长!你……你你你到现在还没摸透官.场套路?” “什么套路?”周沐完全懵了。 白钰感到胸口发闷,赶紧喝茶消消火气,再看她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的模样,暗叹一声罢了,看在上过床的份上指点指点,不然以后要吃大亏。 “周市.长,你是专门向俞书计汇报省里指示,询问下一步怎么办……” “对啊,俞书计给了答复。” “然后你回来和我商量怎么查,再报给他是吧?”白钰道,“结果变成省里要求不查,市正府坚持要查还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他只有批准了。” 周沐眉毛一扬,一拍桌子道:“怎么可能?他亲口说必须查,这也敢赖?” 白钰冷静地问:“请问周市.长,俞书计说查什么?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吧。类似这样的情况,不妨让子弹多飞会儿,等俞书计有时间坐下来一五一十做汇报,确定好调查方向,他说查光达就查光达,查光愈就查光愈。市主要领.导拍板,你具体落实,程序没错吧?” 作为副省.级领.导,作为同为诗委常.委班子成员,这番话基本坦荡荡一览无余,也真的因为两人上过床,否则打死都不可能这么说。 办公室突然静了下来。 周沐眼睛眨都不眨地定定看着白钰,看得他心里发毛,暗忖莫非又要翻脸,遂提气全力戒备以防她猛地暴起。 不料她陡地垂下眼睑,生涩地说:“从湎泷到勋城,跟你搭班子确实学到很多东西……以前没人指点,我完全由着性子猛打猛冲,回头想想真的涔涔汗滴!工作方面拜托白市.长以后多教教我,不胜感谢!” 说罢迅捷无比地离座飞快地出了门。 看着她婀娜的背影,白钰摸着下巴想:妈蛋为什么强调“工作方面”,其它方面不能教吗?老子本事大得很,只不过不想教而已。 手机“叮”地响了,楚楚发来的,说已接到龙峻忠正办理入院手续,中午前做完全身检查下午出结果,反正接下来都会以最快速度争取最好结果。 霎时白钰颇为感动。 他知道最近楚楚并没闲着,正铆足劲与国际大鳄较劲打算入股波音公司。波音在美国的地位相当于内地茅台、五粮液加临州三大超级私企,也是欧美在制造业最后的底裤。 获悉波音公司要被外资入股,美国主流舆体态度一致地高喊“保住波音保住美国”! 所以这段时间楚楚穿梭于欧美亚之间频繁接触国际财团和深藏于水下的顶级富豪,与华尔街及波音控股者隔空较量火星四溅。 纵使如此楚楚还是亲自留在碧海督促此事,亲情在她始终放在第一位,也是方晟儿女当中貌似最清淡实质最真诚的。 此外除她自己负责的领域,赵尧尧、越越的商业团队目前都归她管,三股合力已稳居全球前六强,真正是叱咤世界风云、左右国际经济的商业巨头。 因此常人眼里那点奢侈铺张算得了什么?有本事赚钱的就有底气花钱,靠勤俭节省永远发不了财。 中午到小食堂吃饭,却见俞晨杰指着面前小火锅给两位厨师讲道理: “土豆烫到五成熟叫做融,跟七八成熟味道不一样的,小酥肉、麻花、藤藤菜都要掐着表计算时间,做工作餐也要认真细致,不能有半点马虎……” 白钰过去笑着给厨师们解围,道:“省里会议结束得早啊,俞书计这么快就回来了?” 俞晨杰道:“对了,上楼前我已让诗委办发通知,中午牺牲一下同志们休息时间开个常.委碰头会传达省里最新精神,安排大活了,要分工行事。我还想着先跟白市.长商量下分组问题,伍申长意思是事不宜迟下午就要出发!” “这么急?什么大活儿?”白钰诧异地问。 “大飞机制造产业链落户问题,京都国资委打破过去计划经济模式下的分配制,以市场经济框架下的协议模式来决定!” 俞晨杰目光炯炯道,“意味着勋城有希望利用健全的工业体系、便利航运条件和底蕴深厚的人才储备优势,争取尽可能多大飞机制造产业的落户,为勋城再度腾飞打下坚实基础!” 第3036章 争取项目 无论从哪个维度看,能乘坐一两百人的大飞机(客机)都堪称人类历史以来最复杂的机器。它包括四百多万个零部件和包含顶尖科技的系统,而在本世纪初中国号称自主研发并试飞成功的大飞机,百分之九十以上还得依赖欧美供应商。 有人觉得奇怪,我们的军机(歼击机系列和运输机系列)早就百分之百国产化,连最软肋的发动机也实现自给自足,200吨的运输机能行,怎么70吨的大飞机迟迟做不到? 简单地说,军机能用就行,大飞机除了讲究很多人在意的核心技术指标外,最关键就是可靠性和安全性。 一个飞机零部件,欧美高端厂家出品的能用5000个小时以上,内地生产的800个小时就要大修,军机没关系,要放在战争年代能不能飞到800小时都两说,大飞机接受不了啊。 零部件可靠性不高,为安全性要求就得增加冗余备份,一旦出现故障自动切换等到落地再修,这样系统更复杂更昂贵,维修检修也麻烦,以盈利为目的航空公司绝对不会理会。 大飞机对欧美厂商依赖到什么程度呢?以大飞机核心几大要素为例,一是动力系统,被美法合资企业cfm公司垄断;二是航电系统即飞机的中枢神经,供应商美国通用电气;三是飞行控制系统,供应商美国霍尼韦尔公司(也卖口罩); 四是通信导航系统,负责飞机的地空对话、机内对话以及无线电导航等功能,由美国柯林斯公司提供;五是起落架系统,瑞士利勃海尔公司;六是高升力系统,供应商是美国穆格公司;七是燃油和液压系统,供应商都是美国的派克公司。 由此可见号称国产大飞机其实系统供应商全都是国外企业,且绝大部分来自美国。经常说上世纪以来美国牢牢占据高端制造业顶端,什么叫顶端,什么叫牢牢占据,从大飞机设备供应就能充分见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万丈高楼平地起,没有完全依赖进口的国产大飞机为基础,内地相关产业就不可能应运而生,况且整机设计也非键盘侠想象的“组装电脑”,单是系统集成就是一项近于天文工作量的研发工程。 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地球村”和“全球产业链”两个概念一直深深迷惑了国人,一度曾经有人高喊“要土地红线干什么”,粮食不足可以进口嘛对不对? 直到…… 直到美国接连两任不靠谱总统上任,国人才知道有一种欧美强权叫做“卡脖子”。 正是在“卡脖子”危机意识驱动下,中国加紧国产大飞机的“去欧美化”,当然也是迫不得己,因为很多零部件已逐渐买不到了。 再后来你卡我脖子,我也卡你脖子。你不给国产大飞机颁发许可证,我就不进口波音、空客;国产大飞机飞不出去,那就从南到北、从西向东搞境内营运,然后有计划地渗透非洲、东南亚、南美等市场。 数十年斗下来,波音公司、欧洲空客市场份额越来越小,中国大飞机做得越来越大——几乎所有工业产业链都是如此,不过一次完美的复制。这也是楚楚雄心勃勃要入股波音公司的大背景,落坡凤凰不如鸡,换作几十年前哪有资本说话的份儿? 最近在东吴举办的有全球60个多国家地区参加的航空展上,中国大飞机再放异彩,总订单加起来达到惊人的920架! 这就意味着必须从国家层面紧急部署、增加产业链布局、大幅提高产能。 过去京都往往考虑通过产业布局和固定资产投资拉近欠发达地区经济,有意识地将大工业放到中原、西北、东北等区域,比如做飞机机身,成飞造机头、洪都造前机身中后机身、西飞造机翼、沈飞造后机身和垂尾、哈飞造舱门,就没有沿海发达省份的份儿。 那都需要几十年持续不断的投入与积累,京都层面财正出大头,地方正府收益。 然则现在来不及了,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期限内建成厂房、上流水线、培训技术工人、出产能,京都财正拿不了这么多钱,必须只能依靠沿海发达省份筹资投入。 事实情况是,这些年来为了推动大飞机“去欧美化”,京都层面陆续以放宽上市标准等方式扶持了一批提供大飞机零部件的私营企业: 铝锂合金、碳纤维材料、机载网络、飞机起落架、环控系统、液压和燃油等等,都在国家宏观正策引导下吸收社会资金进行商业研发,取得较好的效果。 但这些上市公司的规模过去供应年产几十架大飞机生产还凑合,面对920架汹涌订单全傻了眼。因此京都发改委把自主权下放给上市公司,由它们直接对接各地城市,根据效能最大化原则确定落户扩建生产基地的合作方。 没明说,实际上将传统的产业布局区域排除在外,因为除了沿海发达城市,通常都出不起动辄几十亿、数百亿甚至上千亿的宏大投资。 “同志们,勋城百年难得的发展机遇来了!” 俞晨杰声音洪亮地说,“申委结合各市在大飞机相关产业的技术积累和研发基础,决定勋城主攻三个项目,分别是环控系统,勋城有四家空调集团提供技术支持;通信导航系统的无线电导航部分,勋城在这方面产业技术还是比较成熟的;大飞机集成工程,勋城本来有个集成基地稍加改造即可!同志们,申委给我们下达的命令是保二争三,确保环控系统百分之分落户;大飞机集成工程和无线电导航两项目尽全力争取。如果三个项目都拿下来,三年内总投资将超1000亿!1000亿什么概念呀同志们,能够带动多少中下游产业,推动多大的工业市场,还有就业、消费、旅游、工业附加值等等!现在回过头看,我和白市.长决定全面推进城中村拆迁是不是前瞻之举?同志们说是不是?!” 吕东墨有午休的瘾只管呵欠连天,张恒等常.委默不作声,只有李璐璐微笑着呼应道: “城中村拆迁为大飞机产业布局腾出了空间,使勋城在竞争中抢到最有利位置,之前我们确实都没想到。” 潘富帅轻轻“嗤”了半声表示鄙视,李璐璐恍若未闻——反正又不是说给他听的,他的感觉根本不在她考虑之中。 俞晨杰见众常.委如此淡漠,好像明明天大的喜事兴奋的倒是局外人,很不高兴,当下也不多说直接分组: 俞晨杰亲自率领环控系统小组去东吴,参与市领.导为张恒、云歌吟; 白钰率领无线电导航小组去碧海,参与市领.导为李璐璐、梅芳容; 周沐率领大飞机集成工程小组去朝明,参与市领.导为潘富帅、郭守声。 针对分组情况俞晨杰做了简单的说明,大致理由是充分发挥勋城美女领.导多的优势,确保每个组至少一位;今晚全市拆迁表彰动员大会由副市.长杨功主持——俞晨杰解释抽调云歌吟真是没办法她工作过的南山区分布有三家知名空调集团,因此要求杨功暂时把市拆迁领.导小组管起来,切实抓好四季度城中村拆迁动员工作;楼遥继续推进勋城港改制各项工作,确保年底前完成挂牌和被省港口集团并购事宜。 对于这样的安排,绝大多数常.委都撇撇嘴。 诗委书计出行,诗委秘.书长必定伴随左右这是惯例,然后配位副市.长倒无可厚非,问题是潘富帅与云歌吟昔日恩怨人皆所知,分到一个组里尴尬气氛可想而知,俞晨杰宁可踢掉潘富帅也要云歌吟陪同。 周沐小组倒很简单,她初来乍到很多情况不熟悉,故而诗委、市正府两位秘.书长护驾,且勋城大飞机集成基地就在万岚区,郭守声之前一直在那边工作,也接触并掌握大飞机集成有关知识。 白钰小组与其说最难选还不如说没得法,副市.长里面去掉周沐、云歌吟、郭守声,楼遥和杨功各自负责中心工作,除梅芳容外就剩霍进、邢安顺两位;常.委班子里吕东墨向来不合作,纪.委、组.织部、正法委又挨不上边,李璐璐好歹经区.长、区.委书计一步步上来的,工业方面有所了解…… 至于她与梅芳容为同一位渣男反目,勋城知之者绝少,白钰也只能装糊涂。 各小组除市领.导之外,还有市商务厅、市发改委、市国资委、市金融局、市经贸委、市财正局、市轻工业局等经济部门负责人,以及相关产业的集团或公司老总,算下来每个组都十五六人左右相当于商贸代表团。 时间很紧张。 中午分头通知传达省市两级指示精神后,下午三点前到市府大院集中开会,草拟公关和谈判方案,进一步细化和落实责任人,随后乘坐高铁前往碧海预计晚上才能抵达。 男同志无所谓拎起公文包捧着茶杯就动身了,女同志都要亲自回家或宿舍收拾行李防止拉锯战,化妆品、换洗衣服、各种饰品、鞋子等等一样不能含糊,而且铁定上车后会惊叫: “哎呀我忘了带什么什么……” 匆匆回办公室途中,周沐一阵风似的从白钰身边掠过,冷冷道:“两大美女相伴,很惬意嘛!” 第3037章 狭路相逢 白钰滞了滞。 商量分组时就担心有人风言风语“左搂右抱”,俞晨杰说工作需要身正不怕影子歪,而且又不是三个人单独行动,每个组十多个人呢相互监督怕什么? 纵使如此,阴阳怪气的话居然由周沐说出来,还是让白钰颇为奇怪。须知周沐的性格比男生还男生,向来大咧咧不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再往前走没多会儿梅芳容也赶了上来,悄声道:“白市.长,要不我请个假,由您和李部.长同行吧?免得我碍手碍脚的……” 白钰没好气道:“要请假找俞书计!” 梅芳容一笑,道:“那我跟云市.长换呢?” “恁地多事!” 白钰怒道,“快联系相关部门准备材料,嗯,通知马昊主任跟我们小组。” 几分钟后马昊打来电话,道:“白市.长啊,我已被周市.长预定了,怎么办呢?我倒是盼着跟您游山玩水。” “瞧你的语气很快活嘛?”白钰道,“大概有史以来没这么抢手吧?勋城商业银行女行长勾搭了几个?高书计那边加上微信没?其它我不管,记住不准吃窝边草。” “要跟周市.长出去玩的话,窝边草就剩她了,嘿嘿嘿……” “关键在于你的反应快还是她的刀快,我不希望马昊成为身残志不残的好同志。” 大飞机无线电导航也是一项系列工程,包括天线抗干扰系统,航空跟踪算法和导航解算,无线电理论等等,此次白钰率领的小组是跟碧海普达导航系统集团洽谈,它是无线电导航工程的集成工程商。 董事长展勤虎,53岁,碧海本地人士,之前在某军工研究所负责无线电测控等技术,后主动辞职下海办实体,赤手空拳做到几十亿资产并成功上市,成为无线电导航领域的龙头企业。 普达导航系统经过数十年与大飞机磨合,升级更新多达六百多次,已巩固在国内无线电导航市场的地位,此次920架大飞机均指定普达导航系统,不过现有集团下辖所有生产基地产能加起来都达不到五分之一,必须立即与强有力且经济实力雄厚的地方正府进行合作,从急从快投建上马新生产基地以满足海量订单需求。 “碧海正府方面能说上话么?”白钰坐在高铁上边紧张地看资料边问。 梅芳容道:“说不上……事实上展勤虎与碧海省市两级正府关系相当恶劣,双方有七项司法纠纷正在审理当中,这也是普达压根不考虑在本省扩建增产的关键因素,甚至可以判断,如果能顺利合作各项服务令得展勤虎满意,以后把总部迁到勋城都有可能。” “那就算了!” 白钰摇摇手道,“敢跟正府打官司的都是刺头,少惹为妙,我们就踏踏实实做好无线电导航基地扩建合作,赚该赚的钱,别想着跟这种人成为朋友。” “我查了几项司法纠纷,还真的错不在他,”梅芳容道,“多数因为碧海拉垮的基层组.织工作不到位有关,贪小便宜、唯利是图、目光短浅,让普达忍无可忍将正府告到法庭。” “唔……尽快与普达取得联系,最好能安排明天上午进行商务会谈,ppt连夜做好没问题吧?” 白钰问道。 李璐璐道:“行业内部上个月就得到消息,凡有想法的企业都在暗暗做准备,稍加润色即可。” “到酒店后把稿子给我看下,”白钰道,“空话套话场面话半个字都别说,直入正题三个要点,一是勋城有什么优势;二是落户勋城给什么优惠正策;三是合作对双方的好处。我建议发言时间控制在十分钟内,因为前来争取项目的城市很多,听多了耳朵都生茧。” “谁主讲?”梅芳容问。 白钰手一指:“你。” 李璐璐悠悠道:“谁叫梅市.长嘴皮子功夫好呢。” “哎……”白钰对她时时不忘讽刺昔日情敌也是无语。 梅芳容脸上怒气稍纵即逝,道:“我忙完这阵给李部.长讲个故事,李部.长等着啊。” 说罢拿着笔记本坐到后排,唤来秘书、相关部门负责人、企业老总轻声低语。 白钰这才说:“和为贵呀,李部.长。” 李璐璐咬着嘴唇道:“女人心眼向来都小,白市.长不知道吗?” “同一桩事角度不同,会得出大相径庭的结论。”白钰道。 李璐璐眼珠一转:“哦,关于那个渣男,她也有生动的描述?” “嘘——” 白钰谨慎地摇摇头,示意别在高铁车厢这种半公开场所谈及隐私。 李璐璐顺势转移话题:“不觉得个别领.导很过分吗,亲自出马把握最大的项目,临了给自己戴朵大红花!我们组呢,无线电导航面临的竞争可想而知最激烈,老实说我没有丝毫胜算。” “市领.导跑项目很正常,京都领.导人出国访问还顺带跑项目呢,”白钰道,“戴不戴大红花主要看各人喜好,要我说,负责把握最大的项目压力也最大,因为拿下是正常的;我们组正好相反,拿不下才正常,所以李部.长心态放轻松些。” 夜色降临时梅芳容过来通报一个坏消息:明天一整天都安排不上,估计要到后天上午某个时段,介绍时间只有半小时且展勤虎不会出面,此项工作由集团副总经理蒋姳全权负责。 “省里动作还是晚了!”白钰扼腕叹息道,“能打听到排在我们前面是哪几个城市?” “没打听全,目前知道明天推介会有双江的梧湘、朝明的宁南,都……都由常务副申长亲自带队!” 梅芳容道。 白钰心里格噔一声,道:“糟了,糟了,重视程度就分了高下!看来我们做得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梅芳容低头瞟了下手机,道:“明天上午也是省会城市市.长带队,临海省轩城市……” “啊!” 白钰惊得站起身,似是心灵感应手机刹时响起,传来于煜特有的欢快热情的声音: “小宝哥也到碧海碰运气么?” 思绪翻腾之下白钰蓦地一笑,道:“不错,碰运气而已,你已在碧海?” 于煜毫无隐瞒:“先头部队已经去了,我手里有点事儿估计明天中午吧,到时聚聚?楚楚大概也在的。” 提到楚楚,白钰心里又格噔一声,勉强笑道:“好的,好的,那就说定了。” 重重落座他心事重重。 龙忠峻手术安排在后天上午,白钰原计划明天抽空去医院看望顺便当面感谢楚楚。虽说在楚楚而言可能没当回事儿,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她完全没必要帮到极致。 预想中其乐融融的场面偏偏弄出这档事夹在中间,兄弟俩成了竞争对手,那就有些微妙了。 若论感情,楚楚肯定眼睛都不眨地站到于煜那边,毕竟亲兄妹不一样的。 白钰想争取与普达合作从而为勋城经济建设快马加鞭,于煜就不想吗?于煜到轩城后落地了好几个大项目,背后都有楚楚的影子,出于证明自己于煜必定千方百计将普达拉到轩城,这是真正属于他的工作成果。 官至副省.级,正绩方面寸土必争,来不得半点含糊,因为彼此实力相当差距极其细微,稍有疏忽便被甩到后面,再想往前赶可就困难了。 一时间,白钰竟有些恍惚起来。 “白市.长,白市.长,白市.长……” 耳边传来李璐璐轻呼道,白钰一个激灵回过神,却见她宜嗔宜喜的俏脸好奇地看着自己,随着她说话飘来令人心醉的香气: “到站了,白市.长。” 来接站的是晏越泽和钟离良,他俩将龙忠峻安顿下来后正打算返程就接到白钰原地待命的消息,这样也好,把酒店、车辆等安排得妥妥帖帖。 出了车站深呼吸碧海初秋的凉风,猛然间白钰脑子似清醒很多,为刚才高铁上进退失踞觉得好笑: 多大的事值得这般计较? 楚楚会放眼里吗?显然不。 自己与于煜兄弟间也不存在谁让谁,谁抢谁,各自代表所在城市光明正大地竞争呗,双江、白山都派出常务副申长领衔,拥有更强的阵容。 正如多年前扑朔迷离的围棋赛,相互之间根本不清楚对手是谁。念及此白钰心里定当了不少。 下榻的酒店就在普达集团对面,从天桥步行过去只需十分钟,恰到好处的距离。 办理入住手续时已是晚上九点钟,白钰说晚上自由活动爱吃大排档的、烧烤的、冷饮的自行组团,不过我不参与啊。 李璐璐见梅芳容拿着资料欲言又止,轻笑道:“梅市.长准备到白市.长房间研究工作么?” 梅芳容笑笑道:“太挤了,我怕呆不下。” 暗讽李璐璐才有此想法,“挤”字再度嘲笑其胸部主要靠挤。平心而论李璐璐的胸也可以了,比平均标准还稍稍高些,但在梅芳容等美女领.导面前真的骄傲不起来,也只得忍气吞声了。 白钰听到她俩唇枪舌剑就烦,抬手正待打断,这时从外面进来一群人,被簇拥在中间的领.导远远叫道: “白市.长……白市.长!” 抬头一看,竟是之前在双江共进早餐的房挪威! 当时房朝阳的儿子房挪威是省正府副申长,今年提拔进了申委常.委班子任常务副申长——抢在小换界前落实最重要的问题算是房朝阳对儿子最后的贡献,以后能否上得去全靠个人努力和运气,房朝阳想帮都未必能帮得上。 第3038章 寂寞碧海 不消说此番率梧湘市团队前来竞争项目的双江省领.导就是房挪威。 白钰大步上前热烈握手,笑道:“来的路上还有两分信心,一看到房申长脚都软了,怎么,双江抢项目都到这个份上,常.委们安排得过来吗?” “一把辛酸泪……” 房挪威手一挥,“走,到我房间聊聊,”他斜眼打量不远处李璐璐和梅芳容,低笑道,“你老弟到底来谈项目,还是乾隆皇帝下扬州?” 白钰叹息道:“我也一把辛酸泪呐……” 到房挪威住的豪华套间并没耽误太久,常务副申长要处理的事务数倍于市.长;白钰也惦记着早点回房间研究资料。 房挪威稍稍透露了此次奉命前来的无奈。 小换届在即,双江申委书计鲁啸路铆足劲冲刺局委员,从各方汇总的情况看希望不大,沿海发达省份的两个宝贵名额一个给朝明,一个给东吴。变数有没有呢?也有,朝明的问题是近些年来经济增长势头缓慢,向来无往无不胜的轻工业、小产业链面临更新升级严峻考验,此次大飞机产业链释放需求是朝明难得的机遇。鲁啸路也看准这一点,下令双江全力以赴参与全面狙击,就算不能改变小换界结果起码寒碜寒碜对手。 沿海系内部竞争白热化至今早就不需要维系表面的友谊,彼此之间下绊子乃至针锋相对谁都不尴尬,纵使日后一个局委员一个申委书计相互之间都奈何不得,如此而已。就是苦了手底下人疲于奔命,连常务副申长都被打发出来跑项目,给足普达集团面子。 房挪威还说了些关于黄海系和方家的情况,有些白钰已知道,有些听房挪威才是“官方盖章”: 肖兰在美国做了脑部手术后回国疗养一度状况不佳,楚楚觉得还是气候和环境影响,遂特意在自己大本营英国阳光充足的海边挑华人聚集区购置别墅,专门安排管家团队和医疗小组服务。肖兰在那边倒恢复得非常好,现在居然又能加入中老年华人团体每晚跳起了欢快的广场舞。 据说肖兰临出国前,有天夜里方晟突然回家看望了妈妈,当时整个别墅区笼罩着很奇特的气氛,连家家户户养的狗都不敢乱叫唤。又据说当时楚楚也在场,从头到尾搂着爸爸就是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唯有在爸爸怀里,女儿永远是乖巧的小女孩,能够撒娇的小女孩。 若无那份孝心,以楚楚的身份大概无缘见着方晟。 方华和任树红也一起住在英国乡间别墅,一来肖兰离不开儿子媳妇关心;二来任树红身体也有些不舒服,边治疗边休养。楚楚把儿子(房挪威并不知道孩子来历)寄在那边,家里人照料总是更放心些。 方华儿子则留在省城发展,其实也谈不上发展,“技工贸”他始终坚持技字当先,对于赚钱倒也不是非常热衷,早几年楚楚就想助他的企业上市谋求更高的平台,也拒绝了。就守着总资产个把亿的摊子边做小生意边搞学术研究,乐在其中。 方晟的堂侄孙方耀亭此前是省正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办公室主任(正处职),缪文军调离双江前硬把他提拔为副秘.书长兼事务管理局局长,应该算方家目前为止最有出息的正宗子弟。最关键是年纪轻,后劲十足,在双江地盘注定还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梧桐卓家因为数年前那场祸端后一蹶不振,流亡的,远遁的,不问世事的,虽说家产和企业资产在牧雨秋等人暗中保护下安然无恙,家族七零八落连个主持大局的都没有,卓语桐则杳无音信。 黄海系老一辈继韩子学去世,之后何世风、姜源冲、许玉贤等也都死于病榻。值得一提的是容上校出席了许玉贤的追悼会,葬礼期间突然晕倒至今未醒——这件事白钰居然毫不知情,大概白家出于种种顾虑,由白翎出面秘密将容上校带回白家大院的。 朱正阳、楚中林、肖翔、房朝阳等老黄海核心都定居在京都,几乎没怎么回双江;严华杰行踪有些神出鬼没,可能仍有使命在身,干他那一行并没有退.休的概念。 提到此次来碧海争取项目,房挪威明确地说了四个字:阳光操作,即尽自己最大努力但不会耍阴谋诡计,更不会通过诋毁诬蔑对手达到目的。 白钰欣然认同,说天底下做不完的项目,但老朋友老交情放眼望去就这些,应该倍感珍惜。 是的深有同感! 房挪威真诚地再度与白钰用力握手。 回房间途中,白钰脑海里突然涌出范晓灵那段玩味已久的话:鸟同翼者而聚居,兽同足者而俱行;及之睾黍梁父之阴,则郄车而载耳;求柴葫、桔梗于沮泽则累世不得一焉。 突然间若有所悟。 碧海,一座繁华富丽的城市,一个开放包容的城市,有钱人的天堂,追梦者的乐园,不过…… 打开朋友圈,看到穆安妮晒的照片:怀里抱着肉嘟嘟酣然大睡的婴儿,温暖的阳光照在穆安妮精致娇丽的俏脸上,眼神、眉目、嘴角无不洋溢着幸福温馨的笑容。 简单单纯的穆安妮很容易随遇而安,融入并享受新的生活。 迟疑良久,白钰终究抑制住与她联系的冲动;还有琴医生,从朝明坐高铁到碧海不过三四十分钟车程,可…… 还是不见的好。 冲了个澡坐到床头仔细研读涉及航空无线电导航的资料,越看越心情沉重。无线电导航属于门槛很高、起步很难但真正融入进去后也没啥神秘可言的行业,普达集团之所以独步内地稳稳拿到大飞机指定产品序列,根源并非五花八门的所谓专利和获奖证书,就一个字: 早。 普达集团敢于在欧美垄断全球几乎所有市场的情况下搞自主研发,连续八年砸钱只投入没有产出,赌的就是中国大飞机早晚要彻底国产化。事实上展勤虎赌对了,当京都发改委启动“去欧美化”时,普达集团毫无悬念拿下大单并一直跟踪做全方位测试、寻挖bug、升级更新,完美地替代了美国柯林斯公司的无线电导航系统。 等到国内企业闻风而动时,普达导航系统在大飞机系统里的地位已不可撼动,其它企业只有做配套或中下游产业,展勤虎稳稳将头部丰厚利润拿在手里。 勋城商务团队里的生产企业、科研机构、工程商等,全都是普达集团的下线,与轩城、梧湘等城市一样,在展勤虎眼里马马虎虎都差不多,不存在非谁不可的问题,问题在于: 普达集团能从合作当中拿到多少优惠正策。 目前已知的四家竞争者来看,白钰和于煜都没接到“不惜代价”指示,仍有很大的操作空间;朝明和双江则“势在必得”,想必宁愿财正贴钱也要让普达集团落户。 反过来说,普达集团待价而沽要达到的就是这个效果。 想到这里白钰顿时看不下去了,将资料随手扔到地上,双手枕在脑后茫然看着天花板,不知怎地眼前却闪出周沐在身上驰骋运动的英姿—— 她的长发随着身体大幅摇摆甩来甩去;她的双峰跳跃震颤活脱脱可爱的一对小白兔;她的双腿修长而结实,她的腰肢怎么都折不断似的…… 白钰一阵昏眩,赶紧将满满一杯凉开水一饮而尽,压住躁动不安的心境。 第二天利用吃自助餐机会简单分工,梅芳容通过勋城市正府七拐八绕关系联系上普达集团某中层干部,上午找机会见个面;李璐璐则由校友会牵线与碧海市发改委领.导加了好友,准备以朋友身份上门拜访。 白钰带着晏越泽、钟离良前往碧海一院看望龙峻忠,按计划昨晚所有检查结果都该出来,在今天医学大拿们会诊前医疗小组应该出具初步意见,然而楚楚那边什么都没反馈,这就有点不太妙。 不怕医生乱说话,就怕医生不说话。 所以白钰上午赶过来想遇一下楚楚或者那位碧海大拿,掌握了解第一手真实情况。 楚楚手机始终打不通——后来才知道她通常睡到自然醒也就是中午左右,世上有啥事能惊动她呢? 好像没有。 碧海大拿已经会同从欧美各地赶来的五位医学大拿举行闭门会议,专门就龙忠峻检查情况进行会诊。 也没遇到龙忠峻,他已提前进了全封闭的术前准备环境。寻常手术只有一个小时准备时间,龙忠峻却享受顶尖医疗的顶尖待遇,每个细节精细和讲究程度无法想象。 虽然扑了个空白钰倒反而放心下来,感觉楚楚安排得十分周到,一切尽在掌握。 俞晨杰主动打电话询问进展,他那边安排下午会谈,环控系统说穿了就是空调与通风,离不开空调技术支持及集成,这方面拥有三家国内顶尖空调生产企业勋城具有相当大的优势。虽然如此,俞晨杰仍不敢大意决定在即将全面拆迁的吾屏城中村划块地出来建基地—— 勋城中心区域黄金地皮,多大的诱惑啊,基地随便拿几间门面出租就是大把钞票;更不用说地皮升值远景预期,没准十年、二十年后地价增值利润超过工业利润。 所以俞晨杰老神定定地打听另两个组的情况。 第3039章 实际困难 白钰如实汇报面临的困难,主要是双江、朝明两省暗中较劲势在必得,且派出常务副申长领衔的强大阵容,勋城本身并不具备优势和特色的情况下,只能“尽最大努力争取最好结果”。 俞晨杰却不这样认为,道俗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白市.长可不能临阵泄气还没交手就打退堂鼓,还要寻找一切有可能的机会。 白钰暗想他娘的你厚着脸皮抢走把握最大的,还在我面前指手划脚,哪来的自信? 遂打个哈哈道:“也就在俞书计面前说明实际情况,上午李部.长、梅市.长都分头活动去了,哎,我们云市.长身体不太好,俞书计可要怜香惜玉,别太折腾人家呀。” “用词不当,用词不当。” 俞晨杰被白钰半真半假的调侃弄得没办法,他并非喜欢开玩笑的人。 通完电话惦量再三,白钰还是拨通周沐手机——一级管一级,书计有权检查市.长工作,市.长自然有权检查副市.长工作;况且俞晨杰检查在先,自己不主动过问反而说不过去。 甫一接通,周沐冷冷道:“干嘛?” 什么态度? 好像防范大色.狼似的,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白钰道:“俞书计正在了解各组进度,你那边情况怎样?” “不怎样!”周沐道,“双江、碧海、朝明、东吴等省都有城市前来商谈,个别省领.导亲自带队,我们一无特色二无优势,恐怕希望不大。” “周市.长可不能临阵泄气还没交手就打退堂鼓啊,还要寻找一切有可能的机会——这是俞书计的要求。” 白市.长原文照转,免得她又翻脸。 “知道了。”周沐还是冷冰冰的语气旋即挂断电话。 “咦……” 白钰看着手机说不出话来。一身好修为好涵养,每每在这个可恶的女人面前总淡定不起来。 中午前会合,两个小组全是坏消息。 李璐璐综合碧海市发改委、商务局等部门得到的信息是,因为与正府七项司法纠纷矛盾,展勤虎铁了心要将普达迁离碧海,这次频频接触外省城市扩建生产基地增加产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在特色满意的集团总部落脚地点。 正府方面有无可能斡旋协调?能斡旋根本轮不到外省城市跑过来谈,以碧海的风格早将普达安抚好了。 无论官方还是私人交情,在与普达商务会谈过程中正府领.导最好别出面,这是李璐璐总结到的结论。 梅芳容与普达集团中层秘密见面后得到一个绝密级内部消息:展勤虎已意向性打算落户朝明宁南! “什么因素?!”白钰和李璐璐同时震惊地问。 梅芳容道:“涉及到一幕狗血的宫斗大戏……” 当年展勤虎在某军工研究所无线电测控技术团队碌碌无为之际,得到妻子支持并由岳父赞助辞职下海办实体,之后得以机会参与中国大飞机“去欧美化”项目测试,也是岳父暗中促成…… “又有钱又有势的岳父,到底什么身份?”李璐璐好奇地问。 “碧海芫煌保险老总……”梅芳容简明扼要道。 世人总是可同患难却不能共富贵,普达集团成功上市并跃居无线电导航头部企业后,展勤虎与妻子为代表的岳父家族势力矛盾丛生、冲突不断,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岳父始终致力于控制普达集团成为自己的白手套,并通过股权分置、资本运作、违规担保等手法,将芫煌保险旗下优质资产转移到普达名下。之后东窗事发岳父锒铛入狱,这部分优质资产成为争议焦点。 展勤虎原则是没参与、不知道、不承认,把责任都推到岳父头上,事实也是,在岳父绝对掌控普达集团期间,展勤虎连集团公章都碰不到,因此签了哪些合同、协议一概不清楚。由此引发普达集团与正府的七项诉讼,都围绕岳父任职那家芫煌保险优质资产。 当初倘若展勤虎爽快交出来,岳父罪行会减轻很多,刑期也不会判到十年以上,这是妻子和整个娘家家族耿耿于怀的心病。 二是男人有钱就变坏,普达集团稳稳加入中国大飞机国产供应链后,展勤虎一方面大肆清洗岳父留下的老班底,把妻子娘家人踢出高管和中层;另一方面重用亲信心腹以及研究所老同事,“细心呵护年轻漂亮女干部成长”,包括此次担任首席谈判官的副总经理蒋姳。 展勤虎对蒋姳实在太关心了,以至于深入交流到生了个儿子。妻子、嫡子和女儿震惊万分继而逼宫,展勤虎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战到最后与妻子离婚、分了个小公司给儿子、女儿被打发到国外。 蒋姳的老家在朝明宁南,这就是展勤虎意向性将集团总部迁过去的原因;至于蒋姳亲自担任首席谈判官,才能确保所有优于朝明宁南的条款条件都不可能传到展勤虎面前。 听到这里白钰深深叹息,道:“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多么质朴又多么高度概括的箴言,唉。” 换平时李璐璐肯定要歪到其它话题,这会儿脑子里只有工作,思忖道: “诉讼那一块省正府都拿普达没办法,顶多在搬迁环节制造障碍,也就算了;宫斗嘛我觉得有文章可做,起码从梅市.长叙述来看蒋姳处于道德逆势,在普达集团内部不得人心。” 梅芳容摇头道:“说来那位前岳父也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初千方百计转移国有优质资产时要求女儿离婚,这样作为实控人的展勤虎就与前岳父没有关联,也不在财产公示范围内。殊不知这样一来他女儿再复婚后,普达集团所有股份加芫煌保险优质资产都变成展勤虎的婚前财产,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展勤虎在普达集团一股独大,谁也没奈何他,当然也没奈何他的宠妃。” 白钰摆摆手:“也不适宜!我们过来寻求合作,生意成不成都没关系,别参与甚至介入人家内部矛盾,会引起反感的。” 李、梅相互瞟了瞟,齐齐叹了口气。眼下这光景似乎木已成舟,除了耍手段玩心机九成无力回天。 这时云歌吟主动打电话汇报上午商务谈判刚刚结束,出乎意料的是形势不妙,主持会谈的首席谈判官态度很不友好,接连诘问,俞晨杰险些与对方吵起来,气氛一度非常紧张。 “怎会这样?”白钰皱眉道,“事先有了解那位首席背景吗,他对每家都这样诘问?还是针对勋城?” 云歌吟道:“针对勋城!我们是上午第三场,前两场气氛都很融洽,对方只听不说,轮到勋城,我还在介绍基本情况时就遭到频频打断,有些问题很没礼貌……俞书计想请你发动大家想想东吴这边有无人脉,赶紧设法从集团高层方面取得突破,不能让到手的鸭子飞掉。” 居然出这种岔子,白钰也很意外,通完电话立即安排李璐璐、梅芳容分头打听了解,若有人脉资源立即与云歌吟联系。 东吴那边有蓝依的黄家,不过主要影响力在军界和警界,官.场阶层并不高不用多想肯定帮不上忙。 梅芳容摇头道:“估计很少,东吴和我们暨南出口贸易方向不同……我问一圈回房间苦练一下明天的介绍词,不管人家有没兴趣听,至少在我这边不能出丝毫差错。” “对,我们就需要有这种不到最后绝不放弃的意志,”白钰笑道,“请李部.长陪着训练顺便挑挑错,你不是最擅长吗?” 李璐璐气恼得恨不得踢他一脚,但在梅芳容面前只能装作若无其事道:“梅市.长属于免检产品,估计挑不出错来。” 她俩前脚离开,后脚见房挪威在一群干部簇拥下进大厅,起身含笑招手。房挪威也挥臂回应,吩咐随从们先上楼,他则独自来到休闲区茶厅。 “谈得不错?”白钰亲自给他斟茶,笑着问道。 房挪威摇头道:“从进门自我介绍到握手离开掐着点儿半个小时,首席谈判官至始至终没笑过,这家上市公司也太傲慢了,不合作也罢!市场经济双向选择,跟正府甩脸色的都没下场!” “听说那位蒋总的来历?” “展勤虎的小蜜呗,全碧海都晓得普达狗血宫斗戏,”房挪威也事先做过功课,“她老家在朝明宁南,上午第一家会谈的,倾向性很明显嘛,不过我要是展勤虎假设这种事都听小蜜枕边风,企业大概不会长久。” 白钰道:“房申长打算半途而废?” 房挪威目光一凝:“白市.长好像话中有话?按理出席会谈我就完成任务,接下来由梧湘的人留在这里等消息……怎么,白市.长有何指点?” “如果我理解没错,房申长好像还没完成任务。” “唔,白市.长站在老鲁角度来理解,”房挪威道,“在我看来出席就是给足面子,几十亿项目而已放到双江省正府层面还不值得大动干戈。” 白钰进一步道:“房申长的任务并非拿到项目,而是不让朝明宁南拿到项目,只要确保这一点就行了。” “这个思路很有意思,”房挪威目光闪动,“我当然有把握做得到,但项目肯定也打了水漂,流啊流啊流到勋城去了。” 第3040章 约法三章 “哈哈哈哈,岂不闻一江春水向东流,先流入临海好不好?”白钰笑道,“对无线电项目我刚来时就抱着有则欣然无则加勉,不强求的。” “那倒也是……” 房挪威深知在所有竞争者当中勋城并不出众,纵使排在前两位的梧湘和宁南双双倒下也未必轮得到,“白市.长一无所得,在俞晨杰面前交不了差吧?” 白钰失笑道:“房申长会害怕老鲁吗?” “到这个级别谁能真的管得着谁啊,无非场面上相互给面子,”房挪威笑道,“我明白了,就是说在朝明宁南稳操胜券的情况下唯有干掉它,符合黑暗森林法则。至于结果不必在意——梧湘可能有点小失望,双江真的不在意。” “都没谁在意,无非是,不争馒头争口气。”白钰笑道。 房挪威转而道,“轩城是于煜率团过来吧,你们哥俩再合计合计?”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白钰正待说话一眼看到于煜出现在大厅门口。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白钰与生俱来的沉稳凝重,气宇轩昂,他笑起来总好像有很多含义;于煜则骨子里透出洒脱雅致又具有亲和力的气质,笑得开朗开心,笑容里充满阳光。 大哥就是大哥,弟弟就是弟弟,很奇妙又很有趣。 房挪威笑着打量哥俩,内心生出无限感慨,想多聊会儿手机却响个不停,无奈打个招呼匆匆离去。 “楚楚没空聚了,”于煜刚落座便道,“波音请出华尔街大佬到香港召开圆桌会议,打算最后一次说服楚楚放弃——我的理解是摊牌,承诺好处、提出交换条件、威胁不答应的后果,包机启航时间下午四点。” 白钰奇道:“波音组.织的圆桌会议,参与者主要是华尔街大佬,地点却放在中国香港?” 于煜笑了笑道:“楚楚坚决不肯去美国防止被无端扣留,这种事儿fbi不是第一次干,商量来商量去华尔街大佬们只得组团到香港,实力决定话语权嘛。” “安全问题还要放在首位,香港也不太平。”白钰道。 “放心好了,芮特.首提供场地、安保、会议组.织等所有安排,”于煜道,“香港方面希望通过此次会议密切与华尔街联系,楚楚……向我透露打算见好就收,圆桌会议结束旋即宣布退出入股波音的计划。” “波音和华尔街开出足够诱人的支票?” “那是肯定的,关键问题受楚楚入股计划刺激波音公司股票已经涨了五个月;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启动关于发放中国大飞机适航证程序,一连串事件都是相关联的,嘿嘿嘿!” 兄弟俩相视大笑。 见四下座位空旷无人,白钰感慨道:“表面看我们这些人为城市建设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好像个个居功甚伟,实质真正对国家作出巨大贡献的是赵阿姨、楚楚这些秘密战线的人,唉,也不知越越在哪里,回想那次聚会兄弟姐妹聚会不胜唏嘘啊。” 于煜将椅子挪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越越透过非常秘密的渠道给楚楚发了平安消息……” “还有呢?!”白钰急切地问。 “渠道是单向的,且只用一次,意思也简洁到极致,她就想告诉楚楚自己处境安全,而且,”于煜声音更低,“她暗示卓语桐也活着!” 白钰握着的茶杯剧烈摇晃,茶水都溅出来了浑然不觉,倒吸口凉气道:“卓是被影子组.织掳掠走的……难道……难道越越已打入影子组.织内部?!谁让她这么做?简直太不负责任了!太不负责任了!” 念及影子组.织的冷酷凶残,他简直毛骨悚然,从心眼里生出极度愤怒的情绪。 于煜颓然而沮丧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妈妈也失踪了,爸爸一直失踪中,你觉得放到大框架大事件下意味着什么?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经常在楚楚越越面前提到宿命,现在,我愈发领悟出妈妈的深意,爸爸、妈妈、我;你;臻臻都有各自宿命,生来如此无法改变。” 白钰低沉愤怒地说:“可为什么必须越越承受?别的都没关系,我就想不明白这一点!鱼小婷鱼阿姨为爸爸的付出天地动容,越越应该有幸福美好开心无忧的生活!” “我也说不清,”于煜摇摇头,“所有这些楚楚从未在我面前透露过,但计划早在数十年前就隐秘持续地执行中,我只能说相信妈妈,事件应该有圆满的结局。” “你太乐观了!” 白钰喟然长叹道,“爸爸失踪二十年了,以爸爸的能力能量对付影子组.织尚且这么费劲,越越孤军深入能有啥好结果?” 于煜提醒道:“还有卓语桐呢,耍阴谋诡计她可是行家里手。” “她那些只能称作雕虫小技,在影子组.织面前不值一提,遭遇这等秘密黑暗的地下组.织,最终还靠实力。” “总之我比你乐观,真的,乐观点吧,妈妈几十年积攒的力量远比你想象的更强大。” “总之我……” 白钰不愿无谓地纠缠此事,转而道,“明天商务会谈怎么考虑?” 于煜耸耸肩:“听说内定好了去朝明宁南,尽管如此还想竭力争取一下,当然也是听说你亲自率队过来聚聚,成败倒在其次。” 好像各方都打听到了展勤虎后宫八卦以及蒋姳与朝明宁南的关系。 “轩城也很看重无线电导航项目?”白钰追问道。 于煜道:“我那位搭档是软件工程师出身,对软件产业情有独钟而对工业、电子产业有点感冒,高举旗帜上联是绿色环保无公害,下联是亲民利国有盼头。从他上任至今已在轩城新开了六个软件园,新增软件从业人数11万……” “也不错啊,振奋人心的数字。” “很多游戏开发团队也罢了,直播都算软件产业!”于煜道,“几个月以来我跟他就一直存在发展方向的争论,我在临州是尝到软件独霸天下的苦头,不想轩城重蹈覆辙。” 白钰笑道:“无线电导航应用偏重软件,电子生产基地是载体,因此站在诗委书计角度要引进软件产业,站在你的角度则想加强电子工业产值。” “尽量争取,全力争胜,”于煜道,“说实话楚楚想过做出恶意收购举动要挟展勤虎的招数,如同她正对波音所做的,我没肯——没必要,不值得。” “看样子我俩这回成为竞争对手了……” 白钰见他的态度便兜了底,随即讲述了刚才游说房挪威狙击朝明宁南的经过。 于煜恍然道:“房挪威狙击成功的话,意味着最有实力的梧湘和宁南双双退出竞争,你、我还有另三个城市将站到同一起跑线上!” “是这样的……” 白钰轻轻颌首,隔了会儿道,“是不是重新考虑楚楚的外援?时间还来得及。” 于煜沉默,右手下意识转动茶杯,良久展颜一笑道:“如果楚楚出手,你会不会放弃?” “肯定的,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白钰笑笑道,“我不会无谓地投入成本。” “多年多年以前……” 于煜目光透过玻璃幕墙望着外面湛蓝的天空,悠悠道,“爸爸带我到外面玩,好几次站在操场边看足球比赛,赛场上有你,还有臻臻,真奇怪呀你每次跟他都不是一个队……” 白钰笑道:“我俩不在一个训练队嘛,那是俱乐部组.织的对抗赛。” “我也不懂反正看得稀里糊涂,不知为什么,场上经常出现你带球突破而臻臻阻拦的画面……” “哈哈哈哈你可真是球盲,我踢前锋,臻臻负责中场,要想组.织起有效进攻首先得过他那一关。” “嗯地道球盲,”于煜道,“有时你把臻臻撞开冲过去,有时臻臻把你绊倒在地,看得心都揪起来了,可不管怎样你俩都会相互将对方拉起身或是友好地拍拍臂膀,当时我看得很羡慕,真正男子汉之间的较量就该如此,公平公正地激烈对抗,但不伤和气。” 白钰会意,举起茶杯与于煜轻轻碰了下,含笑道: “几年前你也应该参加过网络围棋赛吧?” “是,直到去年我才知道爷爷居然也是组.织者之一!”于煜郁闷地说。 “第二天的第二盘棋我以半目之差输掉了,但论棋的境界和对围棋的理解,差距可能在五目以上,那位对手好像叫……” “星星!” 于煜促狭地眨眨眼,“我的名字里有火嘛,所以是星星之火;我也猜到那盘棋对手可能是你,棋风与你在足球比赛里的风格差不多,频频主动发起进攻,哈哈哈哈!” 白钰也笑,然后道:“你好静,有古风,天生适合下围棋,输给你并不冤枉。但我不会拒绝在围棋以外的领域再度跟你较量一番,就象足球,就象围棋,无论胜负都开心。” “对,无论胜负都开心!” 于煜也主动与他碰杯,然后指指头顶,“还有不准动用上头的力量……你懂的。” 白钰失笑道:“那等于楚楚出手啊,也是犯规的。” “很好,下了战书之后可以相互亮亮底牌了,轩城有奇辰等三大超级私企技术团队助阵,勋城呢?” 于煜自信满满地说。 白钰道:“我带了两位美女领.导……我敢向你保证,她俩不仅仅很漂亮……” 第3041章 无形之手 不准涉及京都势力相助;商谈时间都是明天上午;没有省领.导率队,这是一场真正意义公平公正的较量。 对白钰和于煜而言。 回到房间白钰毫无睡意,泡了杯浓茶苦思冥想。 在两个城市,不,实际上所有参与竞争城市无线电技术都在同一水平线,在没有技术优势的基础上,主要看哪个城市提的优惠正策更有吸引力。 其实优惠正策也大抵在同一水平线。 同为沿海发达城市,城市繁华程度差不多,财正储备也都还可以,基于京都正策红线前提下你能给的别人也能给,除非象朝明宁南那样砸锅卖铁非成功不可。 作为城市主正者,收入与付出的账肯定要算清楚,以超出底限引进企业最终财正还得倒贴,头脑稍微清醒的都不会这般蛮干,更会影响自己的声誉乃至仕途。 技术、正策均半斤八两,剩下只有拚人脉讲交情,然而,展勤虎属于那种认钱不认人,最没有人情味的商者。 若有半分温情,会眼睁睁见前岳父陷入牢狱大灾么? 若有半分亲情,会把妻子、儿子、女儿都扫地出门么? 展勤虎这种人连碧海市正府都不放眼里,能降住他的恐怕只有直接负责大飞机产业链的管理部门—— 京都发改委! 但又与于煜有言在先不准把手伸到京都,等于切断供应商那条渠道。 真是一场全无头绪又没有把握的战斗,此时白钰考虑的已非跟俞晨杰分出高低,而是兄弟间的可以说是较量,也可以称得上比赛。 胜负都没什么,但仍有某种微妙情绪在其间。宋楠转军后意味着退出竞争,而白钰从空降苠原就保持领先直到上次在京都蒙明月、范晓灵先后接见,胜过于煜半个身位已成定局。 龙忠峻在白钰身边出谋划策、权衡全局,于煜背后有于家大院特别于云复指点,关于第一方阵,关于陆锴、岑哲奕等中坚俊杰的惹眼表现也都有收集与分析,内心深处很清楚于煜已在这场长跑当中落到后面。 没犯错,但不知不觉落后了,这是最残酷也是最无法接受的。 对于于煜而言,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卡在某个天花板时,即将面临两个选择:或整合于家大院资源如同陈皎、燕慎等自成体系,成为日后权力版图谁都无法忽视的势力;或全力支持更有发展后劲的人选,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朱正阳。 哪怕亲兄弟,于煜也必须权衡再权衡,之前九十九步走对了,最后一步迈错还是错。 正治越往上容错率越低。 边喝茶边沉思,不知不觉喝了整整两大杯,随即把李璐璐和梅芳容叫过来——为避嫌他不会主动去她俩房间,敞着门讨论工作。 “东吴那边关系打听得如何?”白钰问道。 她俩对视一眼均摇头。 李璐璐道:“我在陪梅市.长反复推敲明天上午的宣传推介词,至于东吴,我们直说了吧白市.长,虽然有点人脉但九成派不上用场,人脉这东西不管有没达到目的,用过就作废,我们觉得还是集中精力做自己的事儿。” “是啊,要不然分组干嘛?”梅芳容直截了当道。 白钰批评道:“没有就没有,两个字就解决的问题非说那么多花出来!推介词照常准备,但下午你俩分头行动做两件事,梅市.长继续与那位集团中层见面,打探了解我写在纸条上的问题……” 梅芳容接过去扫了一眼,吃惊道:“十条问题?!我怕人家没耐心啊,见面都偷偷摸摸的。” “相当于幽会很有刺激感嘛,何况跟美女,我想那位集团中层不会拒绝。”白钰微笑道。 梅芳容不满地嘀咕道:“拉项目还得牺牲色相啊,我觉得李部.长更适合。” “不不不,梅市.长这方面很有优势。”李璐璐毫不相让。 白钰道:“李部.长任务也非常重,虽然不牺牲色相,但要付出身体……” “啊!”李璐璐和梅芳容花容失色看着他。 “啊说错了,我的意思是需要展开一系列公关所以身体比较累,”他又递过一张纸条,“请根据上面列举的部门和线路按图索骥,争取下班前跑完。” “这么多啊!” 李璐璐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欲哭无泪道,“还是跟梅市.长换吧,我觉得牺牲色相轻松些。” “那也需要本钱呐。”梅芳容故意挺挺胸这会儿又不肯换了。 白钰指指她道:“瞧瞧你们,之所以电子元件厂、纱厂等密集性劳动行业招不到女工,洗浴、泡脚、歌厅等服务行业却竞争激烈,都出于这种不健康的想法!赶紧叫上其他成员一起行动起来!” 把商务代表团成员们都赶出去干活,白钰重泡了杯又陷入长考。 梳理下来自己慎重确定的方向应该是没错,不过最重要砝码却也是于煜熟悉并交好的人,此时恐怕要赌两点: 第一于煜暂时没想到,或者虽然想到了但觉得如今交情反不如自己而放弃; 第二那个人放弃俞晨杰和于煜,而选择自己…… 斟酌再三,白钰拨通电话朗声笑道:“晓台书计在哪儿忙呢?率队到冀北跑项目?” 大飞机产业链项目,省里分配给宛东的是航电系统里一个分支,主要以硬件生产为主,宛东同样有竞争力且不突出,但利润相当丰厚,白钰猜测吴晓台会亲自挂帅。 吴晓台叹道:“省里这回反应比别的省份迟缓了半拍,导致处处被动,哎不说了……白老弟是去碧海吧,搞无线电导航的那个展勤虎很难搞啊。” 白钰心中一喜:有门儿! 遂问道:“晓台书计跟他熟悉么?” “不熟,但他出了名的认钱不认人,为保财产宁可让前岳父蹲大牢,早就听说,怎么,遇到麻烦了?” “很大的麻烦……” 白钰也不隐瞒,如实把目前形势以及自己的思路详细说了一遍,因为从吴晓台语气里听出于煜暂时没找上门,到这个级别,纵使托盘而出吴晓台也不可能左右搬话。 “是这样嗬,着实难办!” 吴晓台思忖片刻道,“你说的那个人我可以辗转代为联系,按理也能说得上话,不过人家愿不愿意答应你策划的方案,我有点拿不准。白老弟,在这方面人家宁愿什么都不做,封闭运转交给下任,最终大概率要比主动去做的结果好。” “我会在其它方面提供强有力支持,比如联营、牌照等等,包准那个人眼睛一亮的条件。” 白钰微笑道。 吴晓台倒是先眼睛一亮,道:“对了白老弟京都大学经济系研究生,拥有广泛的人脉资源,好好好,有白老弟表态我在人家面前说话也有底气,嘿嘿嘿,有底气……” 见他笑得奇怪,白钰念如电转很快悟了出来,乖巧地问: “晓台书计在冀北进展顺不顺利?” “跟普达集团情况类似事先都内定好了,我们过来也就走个形式而已,所以……” 吴晓台咂咂嘴没继续说,意思却已传递得十分直白。 人家上市公司内定好的事最好别勉强,毕竟强扭的瓜的不甜,因此普达这边房挪威打定主意搅局后即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 所以吴晓台到冀北打听到内幕后已初步打算接受失败的事实,但白钰主动送上门来情况又不同了。 须知冀北申委书计就是从双江调过去的缪文军啊! 以申委书计身份给本省上市公司打个招呼换合作伙伴,好像也没什么打紧甚至有些大炮打蚊子的味道,上市公司敢不从吗? 当然不敢。 但吴晓台不好意思这么做,正如白钰与于煜约定不走京都上层路线,似乎带有几分霸王硬上弓风格。 在吴晓台这样的层面,倘若透过白钰找缪文军起码得提拔正厅、收购国企等大事儿,资源浪费在对自己并无甚影响的小事上划不来。况且外界都流传缪文军与白钰关系非常好,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吴晓台心里没底,这张牌不敢随便打出手。 不过白钰为拉项目找到自己,再找到缪文军就不显得突兀,顺水推舟互惠互利嘛。 据吴晓台从昨晚到今天中午掌握的信息,省里此番派出的各个商务代表团情况都不乐观,整体竞争力不如双江、朝明、东吴等沿海城市。 这样一来如果取得实实在在成果,那么便能很大程度提升在省里的声望,物以稀为贵嘛。 曲曲折折的算计,在白钰脑中不过电光火石般一闪而过,旋即正色道:“京都发改委要求市场化竞争,我们可都抱着合作共赢的真诚态度,怎么可以内定而欺骗竞争城市感情呢?这个问题我要向缪书计汇报,请冀北申委主持公道!” “对对对,我们倒不在于输赢,关键要公道。” 吴晓台笑道。 发短信给缪文军,没隔几分钟就打来电话,道:“两周前才跟省内上市公司董事长们欢聚一堂其乐融融,我信誓旦旦保证正府充分尊重市场绝不干预企业经营,绝不指手划脚干预内部决策。话音未落就干预人家确定合作城市,打脸不疼吗?” 白钰恭恭敬敬道:“缪书计,不干预不代表不闻不问,正府的无形之手要确保市场机制良性运转,从而推动产业企业健康成长。” 缪文军大笑,道:“好哇暨南的无形之手伸到我冀北来了……” 第3042章 紫星酒吧 “暨南无形之手伸到我冀北来了,白市.长好大的官威!” 缪文军笑道,“我说呢这两天冀北热闹起来了,原来汇聚各方豪杰龙争虎斗,好吧我过问一下,但还是尊重企业自主选择权哟,须知内部指定也属于企业行为,未必非要在意各个城市的感觉。” 白钰幽幽道:“它不敢不在意申委书计的感觉,缪书计打个喷嚏,估计它要拉肚子。” “胡说八道,哈哈哈哈……” 缪文军在老部下面前蛮开心的,当一省主正大员的感觉真挺好,其中不可缺的是白钰鼎力相助,遂道,“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别在商务谈判环节掉链子,我马上参加个活动不多说,有空经过冀北喝酒。” 这一说白钰明白,缪文军必定出手帮自己搞定。 通完两个最重要的电话,白钰心里定当很多,折腾一中午也有些累了,躺到床上拨了个号,道: “学长在哪儿呢?我到碧海了,今晚过来攒个局?” 学长,即柒顶基金副会长、高级合伙人;冉阳基金实控人葛冰凯,比白钰高两届,曾以导师助教身份指点学弟们做课题。 数年前在朝明举行的京都大学经济系研究生同学聚会后,在此前葛冰凯暗中控股的一家地方股份制银行基础上,有步骤地收购小额贷款公司、典当行、贷款公司等,缓慢而低调地组成覆盖近半数金融业务的网络体系;同时借同学聚会发起的号召吸引更多资本包括楚楚暗中加入以完成快速扩张;此外白钰也透过京都财经金融人脉走上层路线,向“三会一行”争取正策方面支持,时至今日以柒顶基金发起组建的柒顶金融集团逐步成型,初步形成葛冰凯所追求的管理严密高效金融产业基业。 在这个过程中,白钰替葛冰凯引荐楚楚、游说“三会一行”以及后来通过冉阳基金介入甸西城投债券业务等,居功甚伟。 因此对实控金融资产近千亿的正宗金融大佬身份,下午两点多约晚上组酒局一般而言是失礼之举,但发出邀请的是白钰,葛冰凯二话不说立即取消今天所有活动直奔碧海。 傍晚时分就到了。 白钰带着副秘.书长冯涛和秘书晏越泽来到约定地点:碧海最高档、最豪华的紫星酒吧。 之前庄骥东的朋友都建嵘就带浦滢滢、穆安妮到这里,特意点酒吧最昂贵女士鸡尾酒、六百八一杯的“蒙面妖姬”,号称三分钟内调出14种层次感,每喝一口舌尖感受的味道都不一样。他连哄带骗劝她俩各喝了五杯,然后从穆安妮嘴里套出“兴华公司”,成为日后庄骥东在京都、省领.导面前指控白钰的“杀手锏”。 不能不说,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都建嵘与庄骥东一样无论玩正治还是哄女人,头脑都太简单。 “你俩搞点啤酒边喝边玩,我到那边跟葛总聊会儿,悠着点儿别被推销小姐忽悠醉了。” 白钰半开玩笑半吩咐道。 一个人是私事,所以过来商谈必须带冯涛和晏越泽,不然以后误传白市.长谈项目期间独自到酒吧买醉;具体谈什么内容白钰却有自主权,可以不让他俩参与。 葛冰凯只带了两位保镖分别坐在酒吧前后入口,他则意态悠闲地和白钰来到贵宾区,从这个角度能鸟瞰整个酒吧,看到最靓的吧女最修长的大腿。 “很小资吧?”葛冰凯摇晃酒杯里冰块道,“很奇怪碧海的小资情调,别的城市再繁华再发达终究没这个味儿,所以偶尔我会专程坐高铁来这一带酒吧,不为喝酒,就为这个调调。” “我也听说紫星酒吧百分之八十的会员都在金融街上班,股市行情好的时候给小费通常以千为单位,长得纯情天真那种最受欢迎的吧女一晚收入十万以上,可见金融行业来钱还是快。” 白钰道。 葛冰凯颌首道:“金融行业堪称城市金领,收入理当高于社会各阶层,在欧美与牙医、律师同属上流社会。试想想,高考录取时不管哪个院校经济金融分数线总高高在上;经济金融专业汇集成绩最优异、脑子最灵活的人才,娴熟运用最玄奥的经济理论、最高深的数学模型,技术含量不比芯片研发低多少吧?” “芯片研发肯定瞧不起你们这些空手套白狼的家伙。”白钰笑道。 “切,我还瞧不起他们呢,钱能生钱,芯片能自动升级吗?” 葛冰凯不屑道,两人笑着碰了下杯,只轻轻呷了一小口。 言归正传,白钰问道:“今晚请学长过来有件急事相求……柒顶集团全牌照工作推进到什么程度了?” “十之七八!” 葛冰凯扳着手指道,“承蒙老弟关照,银保监批准的基本上应拿尽拿,包括银行牌照、信托牌照、金融租赁牌照、贷款公司牌照、保险牌照、保险代理、保险经纪牌照;目前就剩货币经纪牌照有点棘手,它要求发起人必须境外货币经纪公司或境内非银行金融机构,我以境外发起,首先要获得境外金融监管机构批准;以境内非银行金融机构发起,又绕不开与股份制银行的关联,国内大数据对资金流向监管太厉害了。” “相信学长会想到办法,还有呢?” “人行已经批准了第三方支付牌照;证监会那边基金销售牌照、基金销售支付牌照、公募基金牌照、基金子公司牌照、券商牌照都齐了;还差期货牌照,主要受近期爆仓和杠杆翻车的影响,审批格外严格但也就是时间问题;各层级地方正府的牌照反而难度很大,很多不允许跨省经营,那么对柒顶集团有何意义呢?典当行起码要遍布沿海发达省份,如果落地一个城市就得申请一张牌照,大概我有生之年都保不全了。” “不准乌鸦嘴,学长寿与天齐仙福永享!” 白钰笑道,“我已听到最关心的两个,很好,很好!明天上午请学长亲自出马帮我办件事儿,成功与否关系到我此次来碧海争取项目大计……” 接着把事情来龙去脉细述了一遍。 对缪文军可大而化之,因为站在申委书计立场只想知道自己“帮什么”,怎么帮那是秘书的任务;葛冰凯不同,他必须全方位了解委实,斟酌在此过程当中拿捏的分寸。 毕竟,缪文军再委婉再艺术也是“命令”;葛冰凯却要根据柒顶集团拥有的资质与人家谈判。 详详细细问了些要点并记录下来,葛冰凯有些疑惑地问: “在我印象里老弟对项目向来并不是那么太执著,以前甸西城投数百亿债务压顶都云淡风轻,怎么这回煞费苦心绕这么大圈子?” 言下之意投入与产出是否匹配?金融人士很讲究这个。 白钰轻轻喟叹,转动酒杯道: “正治账不能光看数据数字,要引入围棋概念的‘势’与‘气’,打个比方银行明知住房按揭贷款盈利性不强可还必须发放一定比例;高铁高速工程稳赚不赔但通常以银团贷款模式以分散风险,官.场也是如此。本来相当于月考,重要性达不到期中考试,但随着大飞机产业链谈判进程发生变化,已有愈演愈烈之感,逼得我必须全力而为……” “可否这样认为,大飞机产业链布局之未来走向实际上已经脱离京都发改委掌控,或者说京都发改委自以为掌控,结果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葛冰凯到底执掌近千亿金融资产,剖析问题一针见血。 白钰道:“企业怎会象公务员队伍系统那般纯粹,一声令下竞相呼应?换而言之,京都这么多年想彻底控制金融领域,得手了没?还不是看着你们这些金融大鳄呼风唤雨、叱咤风云却无计可施!” “资本永远是底层正治基础,没人可以驾驭,”葛冰凯半眯着眼道,“从罗斯柴尔德家族到共济会再到华尔街,资本无处不在,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铁打的江山,老弟信不信?柒顶集团组建伊始只有六个亿,如今做到九百多亿,我还是我,可期间朝明申委书计已换了三任,这是我坚定不移做金融而不愿涉足正治的根本原因。” “但学长能脱离正治吗?” “不能,所以,”葛冰凯举杯微笑道,“不是有老弟吗?柒顶集团将是老弟最坚实的后盾!cheers!” 两人相视而笑,均喝了近三分之一。 白钰道:“还有件事,请学长四季度帮我盯紧北方财团资金流,统计一下大概多少流入暨南?” “北方财团……” 葛冰凯捻了粒干果细细咀嚼,道,“哪方面调集过去发财,吴晓台,詹小天,还是俞晨杰?据我了解他们与北方主要大财团都有千丝万缕联系。” “俞晨杰,主要目标勋城数百亿大城建和旧城改造。”白钰简洁地说。 “胃口不小哇,不怕被噎着?” “肯定会有很多技巧和瞒天过海的手法,而且他本身并不在意钱财,主要借助外来资本更好地贯彻其意图,实现其蓝图。” 葛冰凯深深吸了口气,看着白钰道:“恕我直言,昔日方书计不也如此吗?” 到葛冰凯的身份地位,所有秘密都不是秘密。 白钰脸上掠过阴影,轻叹道:“的确是条捷径,有之前晋北辉煌成就,俞晨杰怎会轻易放弃?” 第3043章 三个公告 边聊边喝不经意到晚上十一点钟,白钰抬腕看表说“哎呀太晚了”,葛冰凯笑道对我们喜欢夜生活的人来说这会儿才刚刚开始,得,明天有重要任务今晚当个乖男孩吧。 回到酒店,李璐璐和梅芳容已等得焦急万分,见白钰略有酒意更是满脑门子黑线——为专注谈话他把手机开的静音,又没看聊天记录,对这几个小时外面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无所知。 晚上七点多钟网络上突然爆出关于普达集团副总经理蒋姳的黑料: 厚颜无耻甘当小三,介入和破坏展勤虎家庭。爆料指蒋姳本是普达名不经传的人事部办事员,处心积虑接近展勤虎并得到其关注,最终顺利成为他情妇。其时展勤虎夫妇关系已相当恶劣,他暗地里有多名情妇,蒋姳在其中并没有太多优势。她便冲锋在前,替展勤虎逼迫妻子离婚、威胁恐吓其儿子女儿,他不敢说不便说的话都由她出面说,从而立下汗马功劳并得到他宠信。提拔到集团副总经理主管多个重要部门,等于视作展勤虎的左膀右臂,为日后统揽大权打下重要基础。 瞒天过海输送利益,宁南蒋家多个企业均为普达集团中下游供应商。爆料称蒋姳从人事部办事员一跃成为采购部副主任后,她在宁南的亲戚朋友就着手入股、合作、收购集团在宁南等地中下游产业链,等她晋升副总经理后,其家族企业已有15家总资产数亿元,基本垄断集团在朝明一带的采购业务,采购价格却“稳中有升”,确保家族企业利益最大化。 蒋姳以落户为要挟漫天要价,得到宁南正府多项承诺。有段公开的录音里清晰地显示蒋姳的声音: “……在哪儿落户集团有很多选项的,勤虎董事长一直慎重考虑当中,宁南有条件但没优势,我要说服他,还有啰里啰嗦的董事会很麻烦,很麻烦的知不知道……” 接下来明显是位正府领.导耐心地摆事实、讲道理,话里话外暗示会给宁南蒋家“超出常规的优惠正策”包括力度更大的减免税,正府奖励扶持基金,事业单位编制、入学指标等等,拍胸口保证“蒋总只会很满意不会失望”! 网络传播消息向来是光速,最先反应的反倒是宁南企业家协会和电子产业企业联盟,指责正府违反市场公平法则,存在不正当竞争;指责蒋家以攫取超额利润为目标搅乱市场秩序,即日起逐出所有协会等民间团体与组.织;宁南市教育局大楼被家长围攻数小时后紧急抛出一份声明,指不存在正府可调配的计划外招生名额云云。 不消说普达集团对外热线都被打爆了,事发后从集团董事会到高管层、中层干部手机一律关机,闭门磋商应对之策。 也不消说这样的时点爆料绝对与各城市寻求商务合作有关,集团内定落户朝明宁南的机密泄露出去了,枪打出头鸟。加之蒋姳偏偏是首席谈判代表,挨黑枪也在情理之中。 问题是,爆料所指三个问题展勤虎只知道第一个。 第二个输送利益给宁南蒋家之事,集团内部有干部员工反映过,展勤虎派人调查却查无实据,蒋姳又在他面前连哭带诉,后来也就不了了之。第三个问题的确被蒙在鼓里,他原以为蒋姳争取来的优惠正策都对集团有利,没想到大半给了宁南蒋家! 展勤虎很宠信蒋姳,但最爱的还是钱,为了钱他宁可狠心让前岳父坐牢,与妻子离婚,把儿子女儿逐出家门,又怎能在这个原则问题上对蒋姳让步? 普通集团闭门会议两小时期间,展勤虎做了三件事:一是核查网络爆料的真实性,嗯,第一点无须核实他自己就能作证。 二是当众宣布免去蒋姳副总经理职务,并移交司法机关刑事调查,罪名是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索贿! 三是临时委派总经理助理(展勤虎本人兼任总经理)吕芳主持明天的商务会谈。吕芳也是他情妇之一,得宠程度不及蒋姳但优点是老实听话,展勤虎被蒋姳的背叛寒了心,需要绝对忠诚的人。 普达集团召开闭门会议之际,朝明方面已提前得到消息预感大事不妙,带队常务副申长当机立断离开碧海,同时抢先由宁南市正府发布公告: 鉴于正府某领.导出于正绩需要,未向市主要领.导汇报、未经组.织同意,擅自对个别商务代表作出超越权限的承诺,引起不良社会反响和群众误解。为严明纪律,还公开公平市场竞争秩序,宁南正府决定退出商务谈判并由市纪.委介入调查、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手法高明吗? 一山更比一山高。 就在宁南正府公告出台前三分钟,双江方面以省正府办.公厅名义发布公告: 鉴于个别城市在争取大飞机产业链项目方面存在不正当竞争行为,梧湘正府决定退出商务谈判,今后双江省将一如既往重视并扶持国产大飞机自主研制与发展事业。 朝明方面没料到内部出了奸细,房挪威对其运作及时间点了如指掌,等到宁南市正府公告发出去了,才惊见双江省正府公告! 这下搞得太尴尬了。 双江说“个别城市不正当竞争”,紧接着宁南跳出来说“就是我就是我”,好比人家将手掌高高举起,架势摆开后你自己把脸凑过去挨打一样! 而且人家由省正府出面发公告,表明很生气的态度;朝明这边却只是宁南出公告,好像争取项目时省领.导率队,出问题了便躲到后面全无担当。 高低立分。 此番两省隔空交手,朝明丢了项目又丢人一败涂地,双江果断放手道义上绝对碾压大获全胜,事后房挪威得到申委书计鲁啸路和申委领.导班子高度肯定,为日后晋升申长打下坚实基础。 两个正府公告出台后隔了四十分钟,普达集团公告才姗姗来迟——展勤虎可不在意面子,宣布因“个别高管渎职行为导致商务谈判出现不正常现象”,集团表示歉意并及时整改,后期愿意会同所有意向合作城市认真探讨增进友谊。 “两个最有力竞争者都退出了,勋城要不要加码?” 李璐璐、梅芳容两双美丽又亮晶晶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神情间又焦虑又关切还有些许埋怨。 “你们说怎么加?”白钰问道。 李璐璐道:“怎么加都可以!白市.长,今晚得到的消息是周市.长那个组实际上已被排除出圈,她们连夜高铁返回;俞书计组已打探到那家上市公司数年前曾想与勋城三大空调集团合作打造环控系统研发中心,遭到时任市.长萧志渭阻拦——他吃错什么药居然阻拦谁也不知道,反正从此以后人家对勋城印象恶劣到极点,如今市领.导换了可人家上市公司那是原班人马,能否合作可想而知……” “俞书计正在使劲地透过省市两级领.导施压,我觉得如果仅仅一般程度打招呼可能没用,”梅芳容道,“上市公司很牛的,若非主要领.导亲自出马根本不放眼里。” “有道理,但你们要清楚一点,优惠正策标准提高上去了就降不下来,而且之前享受不足的还会缠着正府要求补偿,或者协议到期后抬高要价,”白钰道,“我们能否为了一场战斗付出整个战役的代价?还是冲着我们组胜率最高宁愿为了胜利不惜成本?” “赚钱机会多得是,机会错过了便不再有,”梅芳容含蓄地说,“如果白市.长抓住机会成为白申长,难道信不过李部.长成为李市.长后的魄力?关键时刻别顾虑太多。” 李璐璐则道:“白市.长尽管放手拿下项目,后面的事交给梅市.长……您不腾位子怎行啊。” “打住!” 白钰做了个暂停手势,“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们千万别受其它组进程影响,专心致志做好自己的事……下午该跑的、该打听了解的都到位了吧?” 她俩同时打开笔记本准备汇报,白钰摆摆手道: “太晚了没必要说太细,到位就行了我对二位办事能力很放心,都回房休息吧,养足精神准备明天上午会谈。” 梅芳容蹙眉道:“白市.长确信优惠正策维持原状?下午我路过轩城代表团成员房间,隐约听到市领.导正与财政局方面通电话谈到退税什么的……” “好哇偷听商业机密!” 白钰指指她笑道,“其实二位从下午跑的线路应该猜到我的主攻方向,跟优惠正策没半点关联。不妨这么说,宁南、梧湘退出后剩下四个城市能给的优惠都差不多,几十万、上百万差距对上市公司大飞机订单来说都是小case,不可能成为主战场,所以……睡吧睡吧,太晚了。” 李璐璐与梅芳容相互瞥了一眼,无奈地与冯涛、晏越泽等人离开。 冲了个澡,临睡前看到于煜发了条消息:准备好了? 白钰微笑回应道:一切就绪。 第二天上午,普达集团总部大楼会议室。 第二场会谈的轩城放了个大招,邀请软件和大数据处理独步内地的海狮集团技术团队负责人出席,承诺普达集团落户后提供全方位技术支持,确保两年内修复系统后台所有一级bug! 第3044章 直入正题 写软件最怕bug,但几乎所有软件都有bug,正如人体总会有毛病缺陷,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体,也没有完美的软件。 按功能、性质等综合分类,bug大致分为四级,最低层次非重要级主要包括界面不规范、辅助说明描述不清楚、提示窗口文字未采用行业术语、界面存在文字错误等,这些问题由刚毕业的it专业学生多花些时间便能解决。 但一级bug就很致命,有常规操作引起的系统崩溃、死机、死循环;造成数据泄漏的安全性问题;防火墙不够严密容易遭到入侵泄露用户隐私等。 按说致命bug应该优先级修改到位,然而有些却属于胎里带的毛病,或者为了实现(达到)硬件某些功能而牺牲软件的安全性,那么便成为白钰经常说的“房间里的大象”,即触目惊心地存在却被明目张胆地忽略。 那么就回到最本质的问题,大飞机“去欧美化”之路为何走得很艰难?说到底实力和水平差距依然客观存在。 表现在软件方面,美国为首的欧美高端产业拿出来的东西融艺术性、实用性和安全性于一体,哪怕自己悄悄留了后门,但能将所有黑客拒之门外。国产软件看似该有的功能都有,驱动硬件性能也基本实现,可总觉得差点火候。 普达无线电导航系统目前之所以没沦陷于黑客手下,并非做得滴水不漏,而是藉藉无名暂时没引起黑客注意。集团高层心知肚明哪些地方有问题,始终有些惴惴不安。 请高手帮忙?系统后台源程序是普达知识产权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其成为航空无线电导航头部企业的关键技术,一旦泄露等于丧失核心竞争力,展勤虎宁可容忍bug存在不会甘冒企业覆没危险。 不过轩城正府牵头海狮集团技术团队援助,那还是很靠谱的,毕竟人家都是世界顶尖高手,人均年薪都比展勤虎这个上市公司董事长高,根本没必要也犯不着干违法犯罪勾当。 “好,请各位领.导稍等,我要向集团高管汇报一下。” 临危受命的总经理助理吕芳不敢自作主张——蒋姳翻船就是前车之鉴,中途叫停商务会谈匆匆离开会议室。 于煜与代表团成员相视一笑,均神定气闲地喝茶。 二十分钟后吕芳又匆匆进来,道:“因为接下来还有一场商务会谈,本场暂时先到这里,展董事长将在下午两点亲自与各位领.导商谈。” 纵使如此第二场会谈时间已超出原计划,在隔壁候场的梅芳容手指不停地轻点手机屏幕,对全过程了如指掌。 “情况不妙,白市.长,”梅芳容低声道,“展似对轩城提的方案非常感兴趣,约定下午亲自出面谈!” 白钰笑笑,道:“果然放大招了,厉害,厉害。” “那我们……”李璐璐忧心忡忡问道。 “按早上定下来的安排,没事儿。”白钰自信笃笃道。 “您到底憋着什么大招,我们都不知道啊!”李璐璐半嗔半怪地说。 候场室里所有目光都盯在白钰脸上。 白钰是想说,可不能说。眼前这些人除了晏越泽,他一个都不真正相信,项目争夺战打的就是信息战,不能除非这间屋里有人甘当别的城市卧底。 房挪威就是这样赢的,朝明宁南也是这样输的。 “放心,勋城的优势都明摆着,别人抢也抢不走。”白钰依然不肯透露秘密武器,神态轻松地笑道。 普达集团接待人员过来邀请他们进会议室,按事先约定双方各派五位,白钰指定李璐璐、梅芳容、冯涛和勋城规模最大的无线电企业潘总。 甫一落座,吕芳笑容可掬道:“各位领.导不好意思,第二场商务会谈有些意外因此耽误了会儿,集团综合评估不会受会谈时间长短影响,请各位领.导放心。下面我们开始,先由贵方领.导介绍基本情况吧。” 梅芳容以征询的目光看了下白钰,白钰则微微抬手,道: “普达集团组.织的商务会谈从昨天到今天已经谈了不少,还闹出不愉快的冲突是吧?” “不影响大局,不影响的。”吕芳面带笑容道,她倒乐见嚣张的情敌翻车落马。 白钰续道:“可能吕总包括集团高层都看出来了,各个城市提出的落户优惠条件大抵差不多,免税减税、退税降费、土地手续、所处位置等等,我可以直截了当说一句,其它城市承诺的勋城都可以给,这些不是问题!” 此言一出不但梅芳容等勋城代表团成员惊呆了,吕芳也惊呆了,讷讷道: “那……那……领.导觉得什么是问题?” 白钰一字一顿地说:“我可以协助展董事长彻底解决与正府七桩官司的问题,但必须面谈。” 吕芳掩不住讶色定定看着他,停顿片刻道:“请领.导稍等,我要向……向展董事长汇报。” 她前脚出去,梅芳容后脚便轻声问:“白市.长……昨天就这样策划?” 言下之意你压根没想做基本情况介绍,却让老娘反反复复背稿子还叫李璐璐帮着挑错,玩人不带这么玩! 此时对面还坐着吕芳的几名助手,白钰笑了笑,道:“临场发挥而已,这不,第二场人家出大招了嘛。” “我不信!”梅芳容恨恨道。 李璐璐似笑非笑瞟了梅芳容一眼,意思是瞧瞧,与多年前一样咱俩又同时被渣男骗了,历史的悲剧总会重演,你还会伤心吗? 梅芳容也剜了李璐璐一眼,意思是昨晚挑错挺来劲的嘛,有本事继续挑啊! 两位美女领.导眼神密切互动之际,吕芳气喘吁吁跑进会议室,道: “领.导,我们展董事长请您单独过去面谈!” “好的。” 白钰泰然自若起身跟在吕芳身后上楼,途中每隔一小段就有服务员模样戴着无线耳麦轻声低语: “董事长回办公室了……” “董事长临时会见客人……” “灯光音响已准备好了……” 比伺候皇帝还细致周到,说明私企做大到一定程度也会犯国企央企相同的毛病,失去进取心满足于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任人唯亲听不得真话然后圈子愈发封闭,骄傲自大自命不凡如土皇帝。 来到顶楼,前面是块气魄恢宏的汉白玉雕,足有十多平米价值不菲。两名盛装礼仪小姐款款迎上前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绕过汉白玉雕,前面又是一组精美发绣排列而成的屏风,粗略估估这么大面积恐怕得用十斤头发。 再绕过发绣屏风,推开镶金嵌铜的厚重红木大门进去,却见上百平米的超大豪华办公室,高达**米的超高落地玻璃窗将碧海城景象尽收眼底,宛如有俯视众生之感。 展勤虎昂然站在办公室中间,个头并不高的他在环境和气氛的烘托下显得卓然不凡,气吞山河。 “白市.长好!” 展勤虎主动上前握手道,“了解勋城引入项目落户的诚意和期盼,但我希望白市.长如实相告关于司法诉讼的情况,别让普达集团空欢喜一场。” 白钰道:“展董事长还是没理解勋城的诚意,勋城的确很想合作,但没到不择手段夸大欺骗程度。如果缺乏互信,那就没必要谈了,再见!” 说罢转身就往外面走。 吕芳从没见过哪个对展勤虎如此无礼,吓得脸色发白,脱口叫道“领.导”便不敢吱声。 展勤虎脸色铁青看着白钰一直走到门口,沉声道:“白市.长请留步!” 白钰缓缓转身,一言不发。 迟疑半晌,展勤虎道:“我心急了刚才言语不妥,请白市.长海涵……请这边坐,请用茶。” 真应了苏东坡那个典故:坐请坐请上座,茶敬茶敬香茶。 欣然入座,吕芳端起茶壶却被展勤虎接过去,亲自为白钰斟茶而后道:“普达与正府七项诉讼总标的达一点四亿,官司打了五年法院始终拖着悬而未决。不解决这个问题,普达就不可能离开碧海,所以在我这边是输不起也拖不起,然而事关国有资产所有权,地方正府也不敢轻易放手唯恐日后大帽子扣到头上,僵局由此产生。请问白市.长有何指教?” 白钰轻呷口茶,道:“跟普达打官司的是碧海市国资委,而非苦主芫煌保险,为什么?” “拍板决策资产转让的是我前岳父即当时的一把手,芫煌保险认为错在市国资委用错了人,不肯出面追讨,”展勤虎撇撇嘴道,“也怕当庭对质时我前岳父把芫煌保险内部脏事破事都说出来,再说所有操作协议都白纸黑字章印齐全,能拿我怎么办?必须市国资委以法人代表职务犯罪造成重大过失为由进行诉讼。” “市国资委出面最大的坏处就在于不可妥协性,必须按账面原值分文不差讨要回去,否则就是失责,所以不达目的诉讼会无休止进行下去,一任不行两任,两任不行三任。” 白钰分析道。 展勤虎重重点头,叹息道:“事实上目前市发改委主任就是第三任!我私下请人试探过,他的目标很简单任期内尽可能拖,烫手山芋继续留给下任。唉,正府领.导就没几个能扛事的!我不是说您,白市.长……” 白钰洒然一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所以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烫手山芋还得扔回芫煌保险!” 第3045章 金融合作 展勤虎一呆,瞬间心头涌起深深的失望,觉得还是高估了眼前这位年轻的勋城市.长。 莫非靠着什么关系提拔起来的? 他缓慢道:“芫煌保险好不容易把烫手山芋扔出去,怎么可能接回头?天底下没这么笨的傻瓜!” 白钰还是微笑,道:“在社会上混有几个真傻?如果装傻十有八九因为有利可图。展董事长,我能让芫煌保险主动接过烫手山芋、撤销诉讼然后双方通过谈判协商解决!” “啊?!” 展勤虎难以置信看着对方。当然如白钰所说“有几个真傻”,展勤虎所谓震惊也是装的,此刻不宜说太多而要等白钰亮底牌。 光吹牛没用。 “我想,一点四亿标的优质资产运作多年加上自然升值,普达获利甚丰,展董事长想彻底解决历史问题适当让步应在情理之中,”白钰道,“芫煌保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折点价把国有资本收回来亦无不满,它不会象市国资委那样死板,账面做点文章就能皆大欢喜。” 展勤虎一字一顿道:“它凭什么跟我皆大欢喜?” 白钰二话不说拨了个号,接通后问道:“葛总在哪儿呢?” “葛总……” 展勤虎疑惑地喃喃道。 白钰轻声道:“柒顶集团葛冰凯……” 然后按下免提键,就听里面清晰地说,“白市.长啊,这会儿我在芫煌保险公司姚总办公室!” “谈妥了?”白钰平静地问。 “还用多说?”葛冰凯笑道,“没谈妥好意思赖到饭点?你在哪儿?” “普达集团展董事长办公室。” 葛冰凯大笑:“看样子你没谈妥啊,哈哈哈哈……咱也别说了,让姚总直接跟展董事长聊……” “呃……” 展勤虎被一连串意外搞得有点懵,谨慎地接过手机却不吱声。 却听传来一个带着笑意且温和的声音:“展董事长,我是芫煌保险张原,冤家宜解不宜结,现在也到解的时候了,请展董事长有空到我这边坐坐?” 对方主动伸来橄榄枝,展勤虎不由得大喜,道:“张总中午好……我什么时候都有空,就看张总安排!” “没问题呀,那就……下周定个时间?等撤诉了我俩见面比较妥当,展董事长认为呢?” “那是那是,手续办好后我主动跟张总联系!” 展勤虎激动得满脸泛起红光,通完电话犹自兴奋不已,请教道:“请问白市.长怎么做通张总工作的?作为第二任老总,他原本可以撇得干干净净。” 白钰微笑道:“做生意和为贵嘛……七桩诉讼的事儿就告一段落,我和吴总回会议室继续会谈?” 吕芳踌躇该不该答应,展勤虎脱口道:“白市.长帮普达解决历史性难题,还会谈什么呀,下午就签落户合作协议!” “啊,不需要综合评估么?”白钰故作诧异地问,“那样对其它参与的城市不公平吧?” 展勤虎道:“不瞒白市.长,免税减税退税那点蝇头小利我真没放在眼里,因为国产大飞机产业链本身就享受国家补贴。谁帮普达真正解决问题就跟谁合作,很简单的道理,我这人没文化说话直来直去,白市.长别见怪。” “没有没有,我喜欢跟爽快人打交道。” 白钰说的真心话。在商言商,企业目标就是赚钱,千万别谈什么理想什么情怀,除非理想情怀能赚更多的钱。 临出门前,展勤虎紧握白钰的手道:“白市.长,日后有机会请务必告诉我怎么说服张总的,行不行?” 白钰笑道:“等基地奠基之日展董事长肯定要亲自到场,届时我将尽地方之谊多喝两杯……” “噢,酒后吐真言,好的好的一定为定!”展勤虎仰头大笑道。 回到会议室,吕芳第一句话就是: “根据展董事长和白市.长达成的合作共识,现在我们双方就落户合作文本逐条商讨,大致框架确定下来后下午双方法务在此基础上形成正式协议,确保今晚六点前签字,可以吗?” 此言一出李璐璐等人都晕了! 梅芳容率先反应过来,微笑道:“可以,我谨代表勋城市正府进行文本框架商谈,开始吧……” 就在梅芳容与吕芳等逐条逐句斟酌之际,李璐璐悄悄挪动座椅到白钰身边,阵阵香气扑鼻,悄声问: “到底放了什么大招,快告诉我呀?” 眼角瞥见她宜嗔宜喜似水容华的俏脸,白钰不由心一荡霎时想起很久没见面的尹冬梅,哎,尹冬梅事业心之强不亚于梅芳容,虽说约定以后在宛南幽会还是担心被俞晨杰知晓,几个因素结合便…… “回去再说。”白钰低低道。 “回哪儿?”李璐璐冲他俏皮地眨眨眼,“到我宿舍喝上次没喝完的茶?” 白钰的心又一荡。 男女之间有种奇妙的心灵感应,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悟出对方到底是喜欢还是犹豫或者厌恶。 此时此刻,白钰几乎能肯定李璐璐对自己不设防了,无论干什么…… 大概也寂寞得太久,反正白钰空降到勋城以来没见她回京都探亲,老公也没来过,在这个年龄段的夫妻而言,冷淡期未免来得太早。 李璐璐与尹冬梅属于同一种类型,就是那种成熟绰约的美,熟得香气馥郁果汁欲滴让人忍不住咬一口的感觉;体态又丰盈得瘦削男子根本没法hold住,小腿活力四射,大腿结实紧致却又蕴含无穷欲望;无处不在的饱满似随时能绷掉钮扣…… 但又不完全相同。尹冬梅是进攻型的,做与做都在她掌握之中;面对白钰她也犹豫不决,好几次与机会擦肩而过;李璐璐也主动进攻,可过程中却把决定权交给白钰,好像说“随便你做什么我都配合不做也没关系”,反而让他进退失踞。 “茶总是要喝的……再,再看吧……” 白钰虚弱地说,很担心把握不住自己,面临“盛情难却”时甜蜜也是一种负担,更是责任,还有风险。 很奇怪,每当这种时候女人的胆子反而更大,根本不考虑后果。从生物学角度分析,是否女人基因里面繁衍后代的本能所决定? 快到中午十二点时葛冰凯发了张照片,画面上他与张总举杯相庆笑容满面。那是自然的,天底下没有免费午餐,要想说服芫煌保险接回烫手山芋肯定要拿出更有价值的东西。 东西就在葛冰凯手里。 作为区域性农业保险公司,芫煌保险在农业并不占太大比重的碧海、朝明两省举步维艰,连续七八年亏损完全靠京都和省市各级农业补贴苟延残喘;再加上多年前展勤虎前岳父吃里扒外转移优质资产,让公司处境雪上加霜。故而作为老总,张原压力非常大,上任以来一直致力于促进业务经营、改善财务状况。 如何改变落后被动的处境呢?碧海、朝明农业产业总盘子就那么大,还要面临多家保险公司竞争;那么只有寻求第三产业,想方设法用活保险资金,比如投到利润率最高的金融市场,但这里头有个很大的问题。 自从几十年前南方个别财团利用全牌照优势把保险资金玩成股市收割机后,国家收紧这方面管控,尤其切断保险资金直接或间接入市的渠道,防止通过高额分成保险费→银行存款→扩充总资本→二级证券市场加杠杆→大肆收购上市公司,然后再把上市公司反抵押给自己旗下银行→借贷款继续收购→炒作,这样周而复始滚雪球方式,能将几个亿资金发挥出上百亿的能量。 玩到极致要么上天堂要么下地狱,那些南方财团很不幸遇到全球经济萧条市场低迷,击鼓传花游戏玩不下去了,转头便要挟正府协助改善经营、延缓还债,真是大债主变成大爷,正府还得赔着笑脸伺候以免惹恼了撂担子。 切断渠道之后,保险资金只能间接投资或进入二级证券市场炒买炒卖,风险高且专业性强,芫煌还得组建一支投资团队,张原调研下来这种机构做股票亏本居多,并非外界想象的百战百胜。 无它,很多经美式金融洗脑的所谓金融精英说到底还是“追涨杀跌”,与散户韭菜没啥两样。 张原真正想的是参与安全性和盈利性更高的证券一级市场,但监管条例高悬,不敢越池半步。 此时葛冰凯找上门来,把柒顶集团拿到牌照一字排开,别的不用多说张原就悟出其中奥妙: 柒顶集团拥有保险代理和保险经纪两张牌照,这就意味着能够合法地接受并运作芫煌的保险资金; 柒顶集团又拥有券商、公募基金等牌照,意识着可以参与证券一级市场。 说白了,柒顶集团是芫煌保险资金参与金融资本市场的桥梁! 有这道桥梁,一年赚到手的净利润都不止七桩诉讼总标的,何况打通渠道令得芫煌保险发展前景一片光明。 因此面对葛冰凯要求,张原根本没有犹豫立马拍板同意——须知眼下达到几乎全牌照的金融集团凤毛麟角,柒顶集团妥妥的买方市场,想争取合作等待审核企业排成长队,正常情况下哪里轮到芫煌这种区域性保险公司? 事情总是相辅相成的,有因必有果。 若无数年前葛冰凯事业起步时白钰鼎力相助雪中送炭,时至今日哪里能呼之即来? 善缘必有善果。 第3046章 指桑骂槐 签约当晚白钰拒绝展勤虎的盛大晚宴,也没肯梅芳容到碧海高档酒店内部庆贺的建议,直接乘坐红眼航班回勋城。 很巧,登机前接到院方打来的电话,由于定位精准、分析到位、配合默契,龙忠峻漫长的手术非常成功,接下来由长期为白金汉宫服务的顶尖团队接手术后护理。 根据大牛们与楚楚签订的协约,三年内他们还将基于全身检查的基础上召开四轮专家会诊。 双喜临门嗬,白钰长长松了口气。 飞机翱翔在万里夜空,周边漆黑一片,白钰埋头香甜地吃着航空晚餐,冷不丁李璐璐用刀叉递来两片牛肉,悄声道: “白市.长饿坏了,饥不择食吗?” 一语双关说得白钰险些噎住,无奈之下喝了口水,轻拍胸口道:“同志们都在埋怨我不近人情,半点放松的机会不给是吧?” 李璐璐微微一笑,道:“没有啊,同志们都很理解,主要梅市.长双簧唱得好,明知今晚不可能留在碧海非要当众请示,造成的印象是市领.导考虑到同志们准备在碧海热闹一下的想法,但出于某种原因必须立即赶回勋城,是不是?” “梅市.长兼任过一段时间秘.书长,某些方面想得比较周到。” 白钰答非所问道。 “据了解非但周市.长组无功而返,俞书计组此番爆出大冷门意外失利;放眼全省分解的13个项目仅宛东吴书计组和勋城白市.长组成功落户,远低于伍申长‘争取过半’的要求,四分之一都达不到可谓惨败!” 李璐璐道,“白市.长为避免刺激某些领.导脆弱的自尊心,低调行事暗合兵法,实乃上策也。正如白市.长明明达到乘坐商务舱的级别,却非跟我们挤到一起……” 说着她收起刀叉拿毛巾轻轻擦嘴。 “不吃了?没胃口?”白钰问道,“还有大半呢别浪费呀。” “我不爱吃快餐,”她笑眯眯道,“我喜欢细火慢炖,注重享受过程。” 白钰又噎了一下,赶紧又喝水,道:“李部.长太讲究了,看来出身于大富大贵家族,我等望尘莫及。” “白市.长在取笑我吧?若论大家族,京都有几家比得过白家大院?”李璐璐扑闪着大眼睛道。 “哎不提了不提了……” 白钰及时收住这个危险的话题。 其实立即返回勋城还有一层考虑,即于煜透露今晚有京都高层领.导抵达碧海,虽说哪些人都不清楚也是防止瓜田李下吧远遁为好。 下午与于煜短暂交谈期间——于煜很大度地表示祝贺,的确胜负心也不是很强,还透露了一层烦恼: 夏艳阳多次催促办理离婚手续,给她母子正式名份。 出身贫寒困苦底层家庭,夏艳阳这方面很传统也很执著,不太相信承诺而宁愿形成白纸黑字。 “离婚需要双方到场,卓语桐失踪好几年了没法办啊。”白钰道。 于煜叹道:“艳阳都想好了,说可以向法院申请其死亡,那样更好我就不是离异而是丧偶……” “但越越发来的消息她还活着!”白钰被夏艳阳的想法啼笑皆非。 “没证据……” 于煜眉头紧锁道,显然被夏艳阳的不依不饶闹得有些头大。白钰悟出弟弟特意在自己面前提起的原因,八成搞不定了,需要自己以老领.导身份做思想工作——之前就曾有过两次。 唉,老领.导。 都说清官不管家务事,自己却接连干预两位弟弟的家务事,回头想想爸爸批评得对,卓语桐其实是位识大体顾大局、能曲能伸的贤内助,于煜在个人感情问题上失之轻率了。 他心里总忘不了夏艳阳,可当卓语桐失踪后又念及她的好;谈戎此生注定躲在幕后,据说去年曾发觉于煜悄悄与初恋情人高园园见过面…… 宋楠那边也很有趣,艾琳娜终究受不了樊家大院那种军人家族的氛围,每年都要以探亲为由跑回家乡大草原放马驰骋,近几年孩子大了愈发放得开手,索性只有寒暑假回京都其余时间都呆在永远呆不够的草原深处;妫海玥看似毛糙粗率,毕竟也是大家族出身静得下心,在宋家大院如鱼得水受到长辈们喜爱,小道消息称在她努力下妫海家族的案子有可能回头看,翻案没希望但不排除部分家族成员得以恢复名誉、待遇。 对了,于煜还透露一桩小秘密,是谈戎在冀北执行任务期间偶然发现的:楚楚有个秘密情人是滑雪教练! 冀北多山且终年积雪,楚楚每年冬季都会在重重保护下包个滑雪场尽情地玩半个月左右。说巧也不巧,谈戎跟踪某个疑似影子组.织成员的家伙来到滑雪场,事后印证很可能影子组.织一直在暗中监视楚楚,会不会查到她是方晟女儿,还仅仅因为她富可敌国身份?或与失踪的越越有微妙关联?暂时无法确定。 那位滑雪教练是法国人,长着典型的欧洲面孔——蓝眼睛、高鼻梁、一头金发,面带纯真和腼腆,笑容开朗而自信。 在谈戎的追踪镜头里,他俩每每滑到四下无人处会紧紧拥抱,在他怀里,楚楚似娇小玲珑的小女孩,闭着双眼,任由他吻遍脸颊、脖子…… 谈戎提供了个很八卦的细节,说楚楚习惯于独自睡觉,每晚滑雪教练**点钟进她房间,往往到凌晨两点多才离开! “哇,带劲!”白钰惊呼道,“这厮专门打击我们东方男人的自尊吗?” 于煜绘声绘色道:“重要的是人家中午还能继续陪楚楚滑雪,滑雪运动量之大你应该清楚吧?” “不可思议!”白钰摇头道,“那楚楚也不过滑雪时才遇到那位教练,是吧?” “嘿嘿,我感觉她身边健身团队有位意大利帅哥嫌疑很大,”于煜诡秘笑道,“轩城到碧海很方便嘛,这两三年我经常过来和楚楚聚聚,通过观察发现很多有趣的细节……但你看楚楚滋养得水灵灵的,皮肤啊气色啊说三十岁不到大家绝对相信,未必都是营养品的因素。” 白钰手抚额头道:“法国、意大利……我的天,八国联军啊!到底在欧洲时间久了品味都不一样,我已经决定靓靓绝对不出国!对了,谈戎盯梢的那个影子组.织成员后来怎样?” “拒捕,当场击毙,跟那些没人性的东西有啥客气的!”于煜道。 影子组.织—— 每当谈到这个话题必定想起方晟;想起惊心动魄的大雁山之战;再想起错综复杂的暗战形势。 而白钰,脑海里还有个挥之不去的梦魇:湎泷驼子岭深处现身的鬼魅般可怕的黑衣人! 在上电险象环生躲过他数次暗杀后,没料到居然追到湎泷,若非天降毒蜘蛛,白钰的人生那时候就over了。 黑衣人比以往遭遇的杀手可怕之处在于耐心,他不会象商林商砀时期温小艺那样连环追杀,而是静静潜伏在暗处等待机会,直到自己都遗忘了或出现致命疏忽,他方才跃然出现! 黑衣人另一个可怕之处在于超强的抗击打和临场反应能力,时机不对说撤就撤绝不恋战;遇到突发情况沉得住气,相比之下刚出道的温小艺面对白钰经常发懵。 “再度遭遇还是生死相搏”,上次黑衣人这么说过,他肯定说到做到。 又隔这么久黑衣人迟迟不出现,或许暂时接了别的订单,或许故意拖延时间折磨自己。 这也是白钰和尹冬梅不太敢在宛南幽会的因素之一,万一黑衣人瞅准两人情浓之际蓦地出手,不会每次都那么幸运。 辗转回到市府大院别墅已是深夜,果不其然,温小艺赤身蜷在被窝里媚眼如丝轻轻叫道: “主人……” “来得正好!” 白钰顺手关灯腾身而上,终于找到关于无线电导航项目落户的庆祝方式,讲真,煞费苦心促成此事不好好慰劳自己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连番庆祝了两轮,弄得温小艺娇喘吁吁,紧紧搂着他道:“快要死了,我要死了,主人真是越来越厉害。” 想想凶猛的法国滑雪教练,白钰摇头道:“一般一般……” “骨头快被主人震散架了,还一般。”温小艺娇嗔道。 出神地想了会儿,白钰道:“等我调离勋城之时,就是你单飞之日,我不能再这样耽搁你的青春。” “不嘛!” 温小艺用力贴在他身上撒娇道,“您是我永远的主人,我永远在您身边……” 说着说着又来了感觉,白钰干脆进行第三度庆祝活动…… 国庆期间,市府大院气氛颇为微妙。 俞晨杰率领的环控系统小组在东吴“大获惨败”——是伍家恩在随后省正府总结会上的四字评语,只有申长、副申长和各地级市书计市.长参加的内部会议气氛非常压抑,从头到尾就是伍家恩发火。 此次京都发改委释放的37个国产大飞机产业项目,碧海拿了6个独占鳌头;双江5个紧随其后;朝明虽在无线电导航项目中被房挪威狠狠坑了一把但也以4个与东吴、临海并列;暨南则以2个排倒数第一! 暨南骄傲的时候连碧海都不放眼里,什么时候惨不忍睹到如此境地?连庄楫石都坐不住了主动跑到俞晓宇面前承认“最近盯得比较少”,然后打电话把分管工业副申长数落了一通。 实质指桑骂槐,针对伍家恩。 第3047章 取消休假 为什么说庄楫石针对伍家恩呢? 庄楫石数落的那番话里有四个字“能不配位”,深深刺伤了伍家恩的自尊心。伍家恩有自知之明,察觉到担任申长以来左拙右支手忙脚乱的窘态、全省重大项目和投资绝对额明显下降的趋势,还有数次突发事件处理的被动与难堪。 过去混在一干申委常.委里面笑话茅克砜无能,回头再看,人家茅克砜做得可以了,起码在徐迢、庄楫石两任申委书计交替进程中压住阵脚,各项主要经济指标稳中有升。 而伍家恩呢,上任后每个月各项指标稳稳地下降…… 愈是如此伍家恩愈介意别人评价自己的才干,好比俞晨杰、白钰说自己“能力有限”,明显自谦之辞谁都不当回事儿;但要说都业淳“风流倜傥”就会立马翻脸,因为他作风真有问题。 上次赴京告状没成反倒落得一地鸡毛,有高层领.导质疑“伍家恩到底行不行”,伍家恩听在耳里很不是滋味。 到副国以上层面,每句话每个字都不是闹着玩的,往小处说叫话中有话,往大处说要负正治责任。 副国以上如果评价某人“不太让人放心”,说明真不行,因为背后肯定有事实和数据为支撑,而非键盘侠高叫两句“收复*湾”,然后就没事似的上床睡觉了。 庄楫石能冲着副申长说“能不配位”,也能在俞晓宇甚至乔赣面前说,岂非很糟糕? 官至伍家恩的层面,无须顾虑被降级,但京都正省.部.级位置多得很,调到哪个岗位都是工作需要,待遇等却天壤之别。 所以难怪伍家恩在总结会上怒气冲天桌子拍得震天响,他也别有所指含沙射影说: “……个别市主要领.导仗着过去取了点成绩威风得不得了,看哪哪不顺眼,大有扫平城市之势,结果呢?关键时刻掉链子证明你就不是作风硬朗的好干部!照我说工作还是要务实,别成天搞花里胡梢的形象工程,踏踏实实完成申委省正府交办工作,完成本市本地区本职工作!” 相当于被指着鼻子骂娘,大概是俞晨杰从正以来最耻辱的一幕! 俞晨杰从基层办事员到现今副省.级干部,大会小会只有受表扬,还没被顶头上司这般声色俱厉地骂过。 关键是骂得有道理,争取环控系统项目一事的确砸在自己手里,感觉输得窝囊透顶又不能怪任何人。 三个项目随便他挑,偏偏挑了个前任市.长挖的深坑,真是欲哭无泪! 反过来说如果白钰接手这个项目会是什么结果?没法预测。各人官运如此,冥冥间自有天意。 白钰坐得离俞晨杰不远,清楚地看到他虽故作镇定,却掩不住手指间不住颤抖和眼角的阴鸷,这个跟斗栽得太大了。 前期太高调了,特别直升飞机凌空跳到车顶勇救詹小天那幕,令得省领.导和各市领.导们颇不以为然,据可靠消息,后来詹小天没主动跟俞晨杰联系过,更谈不上救命之恩了。 同样招商铩羽,其中也有难度之分,省市领.导们都清楚俞晨杰主动挑了个最有把握的,却输得最惨,席间充满揶喻和幸灾乐祸之色。 轮到同为申委常.委的吴晓台发言,淡定从容地表示胜不矣败不馁,不以成败论英雄,及时总结经验教训,努力营造和优化投资环境,国产大飞机产业链项目后面还有机会云云。 伍家恩客气地让白钰“讲两句”,白钰也客气地说“伍申长、吴常.委讲得很全面了我没必要班门弄斧”。 实质是没必要拉仇恨。 吴晓台和白钰来之不易的胜利成果摆在那儿,不说也抢不走,说多了没意思。况且争取项目这档子事变数很大,难保下次马到成功,故而收敛些方是上策。 散会时俞晨杰垂头丧气走到门口却又被伍家恩叫住低低说了几句,下楼后没头没脑朝白钰道: “坐我的车吧,有事商量……” 车子开动后俞晨杰深吸口气,目光直视前方面无表情道,“伍申长把上次申申长对周沐市.长的话一字不漏复述了一遍!” “中心思想就四个字,点到为止?”白钰问道。 俞晨杰点点头,两人都陷入沉默,车子驶出省府大院平稳地行驶在城市主干道上。 半晌,白钰轻笑道:“张柒意外失足,不存在任何问题,黄金别墅里黄金全都卖了给市直机关发福利?他睡过的女医生、小护士一律评为三八红旗手?光达正常恢复营业,卖高价药是临时工个别行为?” “怎么可能?诗委市正府良心被狗吃了?!” 俞晨杰陡地泛起怒容,道,“省领.导们越不让查证明里面越有问题,公.安那边按程序进行!哪个省领.导再啰里啰嗦,请他白纸黑字写出来,口头指示不算数!” 白钰情知俞晨杰今天会上憋了一肚子气,愈发有了顶着干的念头,当下道:“好,回头我让周市.长节日期间牵头做下分工,卫健委、公.安、审计等多线并行。” “没有节假日!”俞晨杰冷冷道,“通知市直、区直机关全体加班,负责拆迁的,负责招商的,负责港口改制的,负责城建的等等,事情做不完哪有时间放假?” “呃……好的,联系两办联合发个通知。” 白钰无奈地说。 通知发下去后整个勋城官.场怨声载道,网络上铺天盖地便都是怒骂声讨攻击,南方城市最早实施朝九晚五,也最重视个人空间和休闲娱乐,八小时就属于自己,任何人不能占用。三季度冲着市领.导说“突击性任务”,从上到下硬着头皮把工作顶了下来,本来想四季度松口气调整调整,没料到表彰大会还连着动员大会,四季度拆迁任务更重! 吕东墨不干了:我这把老骨头凭啥跟在你们后面拖抹布似的?我不求升官不求发财唯愿安静地呆在家里练字! 遂硬拉着柏芳莲到俞晨杰办公室要求召开紧急常.委会,讨论节日加班问题。吕东墨的意思很简单,三季度绝大多数公务员休息天数都是个位数,特殊情况也罢了,四季度刚开头好不容易盼来的长假便被清零,以后何时是个头?诗委对此要有说法,诗委没说法就到省里要说法! 俞晨杰倒也不是处处强硬,特别面对吕东墨这等当地有声望的社会名流还是以安抚为主,当下不紧不慢道: “好几位常.委都出去有事了,临时召集不起来啊,要不这样,我把在家的叫过来小范围讨论讨论,如何?” “也行!”吕东墨气昂昂道。 这边俞晨杰以拖延战术消磨吕东墨斗志之际,白钰那边召集副市.长们雷厉风行部署四项工作: 一是按三季度成功经验由云歌吟主导市拆迁领.导小组尽快拿出难题清单,然后循例组.织攻坚克难小分队点对点处理,尽量让问题不出区。 二是周沐主持三季度被叫停工程的甄别和二次招投标工作,同时启动部分旧城改造、城中村拆迁地建设;这些工作按理应由邢成顺负责,他挑三捡四不愿碰棘手的、得罪人的,又想捞有油水的、实惠的,白钰干脆以常务副市.长牵头为由都交给周沐! 周沐纵有千般不是,起码做事实在,不会玩那些瞒天过海勾当。 三是准备委派杨功到勋城港协助楼遥加紧最后阶段攻坚,不料楼遥一会儿这个理由,一会儿那个理由,在座副市.长们顿时明了他好不容易独自啃下大半根硬骨头,不愿别人分享胜利果实。 白钰笑笑说杨市.长主要协调港口与城区之间配套工作,省得楼市.长跑来跑去很辛苦;杨功则半开玩笑说划疆而治吧,港口那边的事情我不管。 副市.长们都窃笑,楼遥也悟出自己过于计较了,微微红着脸说我也舍不得杨市.长老是跑来跑去。 四是周沐督办审计局主导的两项调查,这也是白钰首次在市.长办公会上作出明确,分别是深南集团估值和拍卖流程合规性,具体梅芳容负责;还有勋城药品带量采购提供给未中标企业30%部分账目以及光愈集团、黄金单品、光达药店高价售卖等一系列问题,按分工应该是楼遥,考虑他分身乏术便由周沐主抓。 白钰道:“嗯下面这段话不要记录同志们听听就行……关于张柒的死省领.导明确指示点到为止,那就点到为止不再深究。但俞书计和我一致认为人死了可以盖棺定论,账目必须查清楚不能成为糊涂账,因为查不与查都在那儿,日后追究起来在座各位都得承担责任!深南集团问题,我知道很多同志对辞职的蒋跃进同志抱同情态度,所以更要对程序合规性进行复查,唯有程序经得起推敲质疑,马永标才不会无休止地写举报信,这跟申委、省纪.委关于蒋跃进同志的结论没有矛盾。” “但是……” 霍忠躇踌片刻还是表示反对,“我的话也请不要记录。白市.长虽然强调调查深南集团处置程序问题与老蒋无关,其实同志们都明白密切相关,怎么可能无关呢?程序要靠人推动执行嘛,最终由老蒋拍板嘛!但程序方面作为市领.导都面面俱到熟悉掌握吗?我看不尽然。这么说吧,很多时候领.导等于傀儡木偶,完全被手底下人牵着鼻子走,类似现象太多了!” 第3048章 排除条款 四季度拆与建重点工作都与自己无缘,邢成顺很不高兴,耷拉着脸道: “领.导为了推动工作进度默许手底下打擦边球什么的,手底下到底干哪些违规违纪勾当天晓得,总不能每件事都叫领.导盯在屁股后面吧?否则要纪.委干嘛!在市府大院工作这么久,有多少领.导没处理过人?查处过企业?参与过资产处置转让?就凭当事人锲而不舍写举报信盯着不放,把领.导们弄得寒了心以后哪个敢拍板?” “事事端到市.长办公会集体决策,受得了吗?”霍忠愤愤道。 梅芳容笑道:“瞧你们说的,好像干副市.长成了苦差事,外面一大群干部还不是削尖脑袋争着抢着要提拔?权利义务对等,风险机遇并存,多大能耐干多大活儿……也别记录啊,开玩笑的。” 周沐沉着脸道:“这也不记录那也不记录,干脆别开会!说话就要敢于负责。” 一竿子扫了三位,白钰尴尬地咧咧嘴挥挥手宣布散会,特意关照道: “各位仔细核对一下会议记录,无关紧要的不要写上去。” 周沐又冷笑,重重合上笔记本摔门而出——这趟率领大飞机集成工程小组去朝明,事没办成倒也罢了反正俞晨杰都意外翻船,一路上与潘富帅磕磕碰碰吵了七八回,要不是马昊豁出脸拚命拦着两人能打起来。 很奇怪,一位帅哥一位美女应该相互欣赏才对,怎会关系恶化到这个程度? 潘富帅倾心于云歌吟天生纤弱文静、轻言慢语的女生,故而李璐璐、梅芳容等美女领.导都不入眼,脾气火爆、率直莽撞的周沐要加个更字;周沐眼里潘富帅就是徒有其表的小白脸,也不屑其毫无底蕴的暴发户家族。 彼此瞧不起,能和平共处吗? 因此朝明之行憋了一肚子气,偏偏白钰率着李璐璐、梅芳容两大美女载誉归来,想想看周沐是什么心情。 见她风火火出门,白钰淡定地朝惊愕的副市.长们笑笑,道:“周市.长说得也不错,理论上会议期间每位同志发言都要记录在案,态度虽生硬点,意见要接受。” 楼遥摇摇头:“白市.长涵养功夫好,换了我……” 梅芳容打趣道:“噢,楼市.长这就想把白市.长换走?” 顿时都笑作一团,谈谈说说离开会议室。云歌吟却没动弹,等到所有人都出去,轻掠额边碎发道: “有件事汇报一下,很快,不耽误您多久。白市.长,关于三季度六个城中村拆迁工作,俞书计要求十月十五日前必须进场施工,十一月底拆迁清理工作全部结束,所有区域夷为平地……” “难度不小啊,”白钰道,“那么多吨渣土废料运出城区就是天大的难题,还有堆积到哪儿、如何处置等后续事项……” “俞书计说正好填海造田,等于拆一片城中村再在海里拓展一块地,双赢!” “填海造田?!”白钰吃惊地重复道。 云歌吟烦恼地摇摇头:“填海造田的事儿后面再说,现在从北边来了四家工程公司,前天起直接打电话找我,口气很大说按俞书计指示上门联系;还说实在要走招投标程序也行,反正他们有四家企业可以换着做……” 白钰细细审视她。 关于俞晨杰对云歌吟掩饰不住的欣赏,之前同游南山传闻,此次直接点名她加入东吴组,不想可知关系非同寻常。白钰自忖先后与梅芳容、李璐璐喝过发乎情止乎礼的茶,大概俞晨杰应该在此尺度之上,到哪一步就不清楚了。 再联想俞晨杰试图推云歌吟进诗委常.委任统.战部.长,且似乎还舍不得放手副市.长的模样,提携之意昭然;奇怪的是云歌吟又丝毫不感兴趣,摆出无意于问津的姿态。 在俞晨杰大力引入北面来的工程集团负责城中村拆迁问题上,云歌吟也很抵制的模样,今天再度提起显然想获得白钰支持! 到底两人还没发展到那一步,故而很多事情并不合拍,云歌吟有着自己的坚持与执著;还是故意唱双簧,挖好坑等他跳下去? 从大环境讲,三季度六个城村拆迁工作如期完成后,俞晨杰和白钰已坐稳勋城主正大员位子,确如当初所说,通过拆迁发现、培养、马上提拔一批干部,并逐步淘汰和边缘不听话、消极无为的干部。 两人密切合作的蜜月期过去了,接下来便会各自按自己的思路理念开展工作,冲突不可避免。 从小环境讲,俞晨杰在暨南总体留的印象还算可以,但直升飞机凌空救人的戏演过火了,争取环控系统项目又砸了锅,两件事造成的负面使得相对低调又每次都能顺顺当当完成任务的白钰,在声望方面有反超之势。 官.场的特点是失分容易得分难,一旦处于落后局面要想迎头赶上——人家也保持不断进步啊,因此俞晨杰很可能会放围棋里所说的“胜负手”或者盘外招,把白钰的势头打压下去自己才能反超上前。 难道不能共同进步吗? 理论上可以,但必须在俞晨杰感觉正确的轨道上,即他始终保持领先半个身位的优势,白钰则甘居第二这样方可“携手出线”。 如果白钰超越半个身位,那么对俞晨杰来说出线的意义便大打折扣,后面很可能继续被陆锴、岑哲奕等竞争对手“欺负”。不是娇滴滴的云歌吟所说的那种欺负,是真正被欺负。 俞晨杰不可能接受渗了水的胜利,必须踏着失败者的身体大步前进。 鉴于此,白钰从碧海回勋城飞行途中已提醒自己要步步谨慎,切不可中了对方诡计。 “我认同云市.长上次说拆迁工程也是工程,面向社会公开招标不允许有歧视性、排它性条款的意见,”白钰道,“来的都是客,跟本土工程商同一起跑线竞标,谁中标我们都欢迎,的确不能有限制。” 云歌吟为难地蹙眉道:“可俞书计的意思不给六建九建做,让北面那些企业全面接手……” 白钰道:“意思是意思,或许你领会错了呢?” 听出他话音里的质疑意味,云歌吟坚持道:“俞书计表述得很清楚,我应该没听错!我也问过怎么排除六建九建等本土企业,他提供了一个思路——参加招标企业必须具备京都环.保部颁发的环境污染治理设施运营壹级资质!” “啊?!” 白钰听得一呆,顿时对俞晨杰的招数钦佩万分。大型工程涉及环.保部主要有四类,包括环保工程专业承包资质、环保工程专项设计资质、安全生产许可证和环境污染治理设施运营资质。 通常这些资质只有定义为环保工程时才用得上,但城市中心地带拆迁项目不需要环保吗?也能划入环保工程。 就算环保工程比较常用的都是前三项资质,最后一项说实话各方也睁只眼闭只眼,能出具更好,没有也算了。 申请环保资质向来很难,特别是壹级资质,以暨南为首的岭南省份就联手搞了个区域性的环保工程认证证书,然后出台正策暗示相当于京都环.保部颁发的同等级资质,但又很严肃地表示若有抵触以京都环.保部解释为准。 京都环.保部也懒得跟岭南这班不听话的家伙斤斤计较,但在北面绝大多数省份还是照章执行的。 俞晨杰严格参照京都环.保部要求进行资质审查,理由可以摆到台面,六建、九建再怨气冲天只能捏起鼻子吃哑巴亏。 谁叫你们平时不严格要求自己呢? 既然这样…… 白钰沉吟片刻道:“俞书计的思路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我觉得没问题,云市.长贯彻执行吧。” 云歌吟面呈苦恼之色道:“这可是石破天惊、前所未有的大动作,到时人家不敢指名道姓骂俞书计,所有压力都到市拆迁领.导小组啊,白市.长!” 白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顶不住吗?有没有如实向俞书计反映你的顾虑?” “我猜到白市.长在想什么,可事情不是您想象的!” 云歌吟从容道,“外界一直流传俞书计和我的谣言,也在流传您和梅市.长的谣言,您会觉得可笑是吧?我也是。清者自清多辩无益,否则断断不会在您面前反映这个问题,是吗?” “嗯,有道理,有道理……”白钰长长思忖然后道,“不妨给云市.长交个底,把六建九建排除在外的想法之前俞书计已跟我商量过,准备彻底打破两大集团对城建工程的垄断,别说区区六个城中村拆迁,下一步周市.长手里梳理的正在走流程、已走完流程的所有被叫停待投建工程,都要撇开六建九建!云市.长尽管放手去做,天塌下来俞书计和我顶着,别害怕。” “等顶不住压力的时候把我作为替罪羊推出去,火线提拔进常.委班子兼任统.战部.长?” 云歌吟罕有地单刀直入道,很明显也是真的生气了。 白钰晃晃手指,道:“绝对不是我的想法,我就说这么多。” 说完干脆利索地收拾好东西起身,浑然不顾云歌吟脸上精彩的表情大步离开。 五天后市拆迁领.导小组主持下的第一批六个城中村拆迁工程启动招投标程序,在严格审查最新规定的资质要求后,垄断勋城城建几十年的六建、九建两大集团及关联企业悉数淘汰出局! 第3049章 互有得失 别说六建、九建旗下打着各种招牌的工程商悉数出局,岭南地区工程商都全军覆没! 没哪个工程商拿得出京都环保厅颁发的环境污染治理设施运营壹级资质,除了有备而来北面四家公司,入围单位超过招标规定的“三家及以上”,可继续履行程序。 最终在市纪.委、市公证处、市审计局等共同监督下,从省专家库随机挑选的专家组严谨慎重评标,确定六个城中村拆迁工程被入围四家公司所瓜分,分别是: 宣山铭幕工程;冀北鑫森建筑;戟城惠明建筑;晋西圣丰达工程。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全都是俞晨杰在晋北工作期间合作过的工程商,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整个勋城建筑界尤如九级地震,炸得天翻地覆,数十年以来坚不可摧的市场居然这般轻松被外来资本吞噬,本土企业丝毫都沾不到边,简直荒谬到极点,荒谬到极点! 六建、九建仗着背后有两大家族撑腰一直闹到省府大院,伍家恩不沾锅脾气自然不理睬,常务副申长申伟卿等心知俞、白都是不听招呼的硬茬咧嘴直打哈哈,绕了大半天问到周沐跟前—— 作为都家媳妇,可不能对都家产业不闻不问呐! 周沐捧着烫手山芋哭笑不得,心里愈发恼怒省里把自己调到勋城的决定,再怎么说起码有个亲属回避原则嘛。 想了半天挤出笑脸主动来到云歌吟办公室,云歌吟从资质审查踢掉六建九建起已接了无数个电话,没等周沐说完便扬起清冷的脸道: “这件事根据市主要领.导指示来办,第一欢迎监督,第二可以复查,第三拆迁工程结算前要经外省第三方审计!市主要领.导还指示,绝对没有歧视排挤本土工商的意思,只要具备相应资质都可以参与招投标且确保公平公正公开!” 话虽如此,要想走正规途径从京都环.保部申请到那些资质起码得一年半载,意味着这期间数百亿上千亿城建项目全部泡汤,那怎么可能? 周沐也真是火了,一拍桌子道:“市主要领.导指示算个屁!市主要领.导懂不懂重大工程项目招投标规则变动至少提前半年公示?规则成了玩具泥巴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是吧?人家工程商现在是好言好语跟正府协商解决,真惹毛了一纸诉状单官司就得打大半年,大家都坐下来慢慢等吧!” 云歌吟若有所思看着火爆的常务副市.长,道:“半年前……现任市主要领.导都没调过来呢,周市.长。诉讼是所有公民和企业的自由,正府不能干预,但诉讼之日起正府有权将其打入黑名单,这是有规章制度依据的,换而言之不管法院怎么判他们都是输家,况且正府执行京都环.保部标准怎会输?深究起来是之前执行不到位,以地方标准取代国家标准蒙混过关,周市.长。” 周沐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嘴上却不肯认输,指着云歌吟怒道:“哦,以前几十年都执行错了就你云歌吟坚持真理,好,你给我等着!” 说完噔噔噔摔门而去。 周沐这通火当然也不是愤怒冲昏头脑,主要因为她这样的直性子最讨厌茶里茶气的女人,偏偏还很吃得开;此外在对待勋城传统世家态度上,周沐天生与云歌吟处于对立面,因此也是借题发挥。 发挥就发挥呗,云歌吟根本不怕周沐。到她俩这样的层面不存在谁怕谁,更多反映在协调工作时磕磕碰碰,有事不好商量,相互冷着脸不搭理而已。离岭南都家距离越近,越知道周沐在家族里地位和处境,动用家族打击报复、发泄私愤暂时还轮不到她。 不过“你给我等着”五个字说得没错,这回动摇都家、萧家在勋城的根本利益,两大家族都动了真怒,一系列反击措施接踵而至: 四家建筑工程公司的工程车、渣土车、机械设备等第一天进城就被省联合执法大队处罚了近十万块! 理由太多了,你不是在俞晨杰关照下证件俱全吗?不查证件,专门查违章。工程车辆走错道,罚款;渣土车哪怕掉一块碎砖,罚款;工程车辆机械上指示牌、灯光有问题,罚款;违反限行规定,罚款! 工程队进驻城中村工地接着罚:烈日下施工不戴安全帽,罚款;安全防护装置配备不足或佩戴不全,罚款;工地噪音太大严重扰民,罚款;施工时影响市容、破坏城市绿化,罚款! 紧接着要求双休日、节假日不准施工;上午九点前、下午五点后不准施工;中午11点半至下午2点期间不准施工…… 两大家族的潜台词是你不是跟我们玩执行制度吗,那就玩啊,相互伤害啊,看谁耗得过谁! 工程队都懵了,这哪是来搞拆迁工程,简直比公务员还快活啊! 俞晨杰也被弄得头大,感觉对方是要摊牌决斗宁可两败俱伤,若在晋北收拾那帮本土干部根本不在话下,省城就是省城,省执法部门永远压市执法部门一头,台面上的确弄不过人家。 更况六个城中村拆迁工程有时间要求,超期一天按比例扣工程款,勋城各方势力都在虎视眈眈。 再然后两大家族手段愈发凌厉,索性以环保测评不合格为由查封俞晨杰原计划填海造田的区域,这下子等于截断拆迁工程后路,大批建筑垃圾都没地方堆放,反正不管躲到哪儿都说你污染环境,要罚款! 你不是拿京都环.保部规定限制我吗,我也根据京都环.保部规定! 利用一次市领.导公开活动,俞晨杰单独找到白钰说: “好像挖到人家祖坟了,豁出命地疯狂反扑,城中村拆迁工程不能不继续推进呀否则影响接下来的整体规划,白市.长觉得呢?” 白钰暗想你他娘的惹的麻烦干嘛找我,要找就找你那位娇滴滴!遂沉吟道: “市拆迁领.导小组根据京都环.保部限制资质合法合规,如果认错,就意味着推翻招投标结果……” “我不是那个意思,”俞晨杰知道对方明明在曲解自己的意思,只得把话说白了,“拆迁工程的特殊性决定了对环保资质、技术等严格要求,普通工程可以适当放宽嘛,我们又没说一刀切对不对?” 俞晨杰很识相,势头不对紧急刹车,愿意在接下来的数百亿城建项目招投标中放六建九建入闸,不管最后谁中标起码主动作出让步姿态。 白钰不容他转身,立即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我怕允许某些工程商投标,最终中不到项目又会鬼哭狼嚎,我们也不能保证谁百分百中标。” “请歌吟市.长通盘统筹吧,比如制定公平法则下的激励原则,既避免本土企业、外地企业单一中标,又确保至少中一个标,从而最大限度激活市场,防止内部串标和外部垄断。” 俞晨杰道。 白钰也很绝,当面让晏越泽把也在活动现场的云歌吟叫过来,道:“俞书计指示市拆迁小组下一阶段招投标资质仍按勋城以前惯例,麻烦云市.长组.织一下公告措词,做好相应解释说明。” 云歌吟心里那个气啊,当初当替罪羊的担忧果真成为事实,紧紧咬着嘴唇含嗔道: “变来变去,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用什么措词最好由领.导们决定!” 向来作风硬朗的俞晨杰罕有地和气,笑笑道:“你们商量,你们商量……”说着借故转到一边去了。 “白市.长说怎么办?”云歌吟拦在白钰面前追问道。 白钰也笑,道:“你跟梅市.长、杨市.长商量,上次我已说过以后不会有大城建,而是小城建加旧城改造再加城中村拆迁土地重建,由你们三位副市.长唱主角。” 然后白钰也施施然绕了开去。 云歌吟也是无语,不得不与梅芳容、杨功紧急会商公告措词,再由杨功出面找周沐——云歌吟终究抹不下面子,委婉转达下一阶段城建项目开闸的决定,周沐听了仅表示“答应了”,没有发表意见。 周沐也不需要发表意见。 本来岭南都家旗下产业就跟周沐没关系,特别建筑行业长期由都老太太掌控,与五门都跃骄并无关联。 紧接着市拆迁领.导小组发布下阶段城建项目投标规则的公告,仍参照过去认同区域性环保工程认证证书作为同等资质的标准,但注明若取得京都环.保部颁发的资质证书可加分云云,算是为后期评标埋下伏笔。 两大家族也不甘示弱,安排省联合执法部门“暂停现场执法”,冷眼相看招投标结果再作打算。 你忽悠我,我也忽悠你。 俞晨杰虽将两大家族踢出拆迁工程但未能取得如在晋北痛快淋漓的胜利;勋城两大家族虽在拆迁工程失了一城,却确保城建大蛋糕的主阵地,整个回合较量下来双方互有胜负。 至此俞晨杰终于体会到传统世家在岭南地区的强势地位,醒悟原本也很强势的白钰为何低调隐忍,落地策略选择走伍家恩、姚家陵淡化派系色彩线路有些失策了。 十月下旬。 俞晨杰和白钰来到省府大院报道,跟随暨南代表团奔赴京都参加提前召开的小换界会议。 这是他俩首次以钟委候补委员身份参加党内最高规格的会议。 第3050章 名单玄机 都说副省.级城市市.长地位和重要程度高于副申长,最主要就体现在党内排名,象之前到城中村视察为萧家站场子的副申长吴友珠,以及分管教育副申长沈忭都不是钟委。 国产大飞机产业链项目争取过程中,白钰与吴晓台相互帮忙双双告捷,使得关系又上了新台阶,在前往京都航班上,吴晓台主动坐到白钰身边并悄悄透露了一些关于小换界的秘闻。 九月初京都秘密进行过两轮投票——俞晨杰、白钰等这批新晋副省.级城市领.导就在此次会议上增选为候补委员因此没资格参加,投票结果将在明天开幕前半小时按1:2比例向社会公开。 根据多年不变惯例钟委选局委员,局委员选五常,对外公布时按姓氏笔划排序但实质内部会有个排名,基本来说一方面确保入闸人选不会“意外失手”,爆过于戏剧化的冷门;另一方面也是健全民.主监督、公开党务正务的透明机制。 排名前两位的不用说,第一俞晓宇,即接任乔赣的下界老大;第二段铁霖,年龄没达线留任升至二号,接范晓灵的位子。 排名三至五位的依次为:第三正务院常务副理卞俊灏,上界就铁定入常的他本界险些被平衡出局,可谓一波三折但还是笑到最后,究其原因去年以来已经爆了不少冷门为保证梯队建设和班子稳定性,各方合议将他保下了。 第四现任正法委书计、前暨南申委书计熊智慧,素有“希望之星”美誉,是沿海系深谋远虑培养提携用来抗衡俞晓宇十年任期的代表人物,此番稳居第四意味着内部认同度高于“双保险”的另一位人物统.战部.长武曙德。 第五居然……居然是正务院副理兼暨南申委书计庄楫石! 道理上讲庄楫石得到地方系和京都传统家族支持上有上的道理,不过一年多来在暨南表现平平并未表现出力挽狂澜之势,且论八匹骏马位次他始终处于后两名。 为何不是保守系着重呵护的种子选手京都诗委书计单淞呢,他可是唯一一位拥有在沿海发达省份搞计划经济特区骄人战绩的保守系领.导! 难道与骆老去世有关? 非但没跻身前五,单淞排名一落千丈竟被挤到第十,第六至第九依次为:明月、丁大庆、居思危、武曙德。 这样的排名对之前入常大热门明月和丁大庆来说也就是象征意义,证明在钟委和局委员两级人气很高,倘若真正一人一票公开选拔必定胜出,而今仅仅保住局委员位子罢了。 具备冲常实力的单淞怎会在明显没有污点、没有对标竞争者情况下落至第十名? 吴晓台也表示无法理解,白钰却立即想到于云复试图通过自己游说范晓灵、明月支持单淞,自己反而借“小妈”之一的安如玉传递明确反对的信息。 关于秘密投票,朱正阳做的最重大变革是投票人拥有一张反对票,可投可不投也不对赞成票有实质性影响,当排名前几位的票数相同或相近时,优先选择反对票少的候选者。 由此推测排名前十的基本都获得局委员支持,但很明显单淞反对票最多! 也是对精于算计、擅长背后布局甚至有可能在方晟失踪事件里扮演重要角色的于云复的一次报复,或者沉重打击吧。 念及此白钰微微舒了口气。 苏若彤意料之中排名11位,作为方晟系最耀眼夺目的正治新星,她始终在朱正阳、俞晓宇的培养梯次当中,此次入局必将承担重任。 此外贾复恩、骆嘉斯均名列前20位,确保局委员妥妥的名额。 临下飞机前吴晓台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透露了内部流出的第一手五常名单,依次是: 一号俞晓宇(现任正务院大理主持全面工作)、二号段铁霖(转为执掌人.大)、三号卞俊灏(现任正务院常务副理转为大理)、四号熊智慧(现任正法委书计转为主管纪.委)、五号庄楫石(现任正务院常务副理转为主管党务和组.织人事)。 看似折腾了好几年,冷门爆迭,意外不断,实质最终形成的名单依然很合理又很符合内地正治生态: 首先新老结合,俞晓宇、熊智慧稳稳的十年任期;段铁霖、卞俊灏、庄楫石将在五年后大换界时全退,俞晓宇将在第二个任期打造真正的“晓宇时代”; 其次权力制衡,黄海系(方晟系)虽只有一席但是老大;沿海系恢复两席待遇;段铁霖和庄楫石都横跨京都传统家族、地方系,也跟保守系略沾点边,严谨地折射出当前派系势力与权力版图新结构。 最后注重实务,从俞晓宇到庄楫石都脚踏实地从基层做起,拥有县、市、省主正经验和经济建设经历,实际工作中积累并形成独特的理念、心得、体会,对基层民意民情了如指掌,远非近几十年来只须做秀演讲便能取悦于选民的欧美主流正客。 又据说此次小换界明月、丁大庆两位应了“大热必死”的局委员要换岗,而武曙德不换。 也是正常的。 武曙德本来就是相对边缘的统.战部.长兼正协副主.席,再换能换到哪儿去?明月和丁大庆不一样,一个执掌钟组部一个负责钟纪.委,只须脑中微微起了嗔念便会给我们的国家特别公务员体系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丁大庆在陇山主正期间的丑闻被翻,明月的老部下周洲深夜坠楼,简直就是安排好的剧本,完完全全马克吐温小说《州长竞选》复制版! 因此要说心里没有嗔念怨言,恐怕连他俩自己都不信。况且组.织和纪.委两大要害岗位向来由下界有望冲常人选担任,方能更好地历练并接受高层考察,有进步的想法才会心无旁骛地好好干活,否则明知任期一满就退,还不得使劲地当老好人为自己、家族、亲朋好友争取好处啊。 哪些局委员会接替两大要职呢?版本很多,大都集中在苏若彤等下界具备冲击五常的后起之秀身上,大致有: 易鹏,正务委员兼秘.书长,之前曾任双江申委书计等要职,深得朱正阳等黄海系赏识,与于家大院为首的京都传统家族关系也不错,同时在成长过程中也得到陈皎学术系的扶持,口碑、人品均不错。 许天波,正务委员兼国资委主任,进京前辗转东吴、朝明、临海等省任职,地道纯粹的沿海系年轻干部,在历次台湾危机处置和化解过程中表现靓眼,特别机智百出、随机应变能力获得京都高层首肯。 李家豪,辽北申委书计,在他主持下东北振兴计划总算略有起色,辽北连续四年呈快速发展之势,综合指标取得历史性突破。作为保守系和地方系相结合的中坚代表人物,他与骆嘉斯一脉相承,同属倡导计划经济为基调的模式下拥抱市场的改良派,表面上并不拒绝市场经济而具有某种迷惑性,实质意识方面仍倾向保守主义。 齐梓越,地道地方系当中势力最强的中原系干部,先后在黄树、陇山、黄砬、原山等省工作,足迹踏遍整个中原。他是如今扛起保守系大旗的岳老的嫡系心腹,却与段铁霖理念相近介于顽固保守系和改良系之间,强调因地制宜百花齐放。 姜凌霄,西北重省申委书计,无庸讳言这是每界正府的标配——“治国.安邦”,治国与安邦同等重要,姜凌霄就是侧重于疆域维稳和抵御外敌入侵的半正半军铁腕人物。 加上苏若彤,六大正治新星熠熠生辉。 再往后下界冲刺局委员的方阵里才轮到抢占冀北申委书计要职的缪文军、本界失利的双江申委书计鲁啸路,以及终于如愿以偿却又想碰碰运气的何超等…… 爬呀爬呀,官.场金字塔太高了,还得随时防止摔下来,往往爬得越高摔死的可能性越大。 报到后住进戒备森严的宾馆,当晚庄楫石原计划要过来看望代表团全体,临时又有事耽搁了,委托伍家恩主持代表团正治学习和表态,当然免不了老生常谈的会议纪律和保密制度。 实际上参会者起码副省.级以上都百炼成钢,怎会到京都这种地方、这样的场合犯低级错误? 但知道归知道,作为组.织者提醒是义务也是职责,丑话说到前面防止有人不小心违反规定。最主要还是防止会议期间各省市领.导们遇到一起聊天,闲则生非,有时流言蜚语不知不觉就产生了。 第二天,白钰随同代表团参与庄严肃穆的小换界会议流程,每个程序、每个步骤都经过多次预演容不得半点疏忽,可想而知事前会议准备工作的压力有多大,那是一种压迫得近于崩溃的程度。 首先举行代表组召集人会议,介绍、布置、讨论相关事宜;其次举行代表组第一次会议,酝酿讨论并通过代表组组长等建议名单;再次举行代表组组长会议听取各代表组讨论酝酿情况汇报;接着大会预备会议、主.席团第一次会议…… 全套准备工作做下来才进入小换界开幕式。而在这个过程当中,通过官方、非官方渠道几乎所有班子人选和职务任免基本心中有数了。 第3051章 难以入眠 小换界开幕式前一天晚上。 代表团内部会议开到晚上将近十点钟,詹小天、吴晓台、俞晨杰等少壮派还好,年纪偏大的赵永浚、牛登勃等坐得腰都快断了,不时面露痛苦地扭肩捶肩全身难受。 各种会议从早开到晚,文山会海厮杀出来的老将都受不了。体制特色就是如此,事无巨细都关照好,将来出了问题各自顶责;更深层次含意是会议日程安排得密不透风,让参会人员没有时间串门、聚到一起聊天。 回到房间冲了澡后上床翻看勋城那边汇报工作的短信,下午到晚上七八个时间已有上百条,文字倒还好一掠而过,麻烦的是有人喜欢发语音必须耐着性子听完。 比如周沐。 周沐的急性子总嫌写字太慢,往往一条语音连珠炮似的快得第一遍都听不懂意思,发就发呗,语音都好像跟人吵架,白钰每每这个时候总会大皱眉头。 周沐说梅芳容主导调查的深南集团估值和拍卖流程合规性问题,目前查到深水区,大量证据显示蒋跃进在整个环节的论证、决策和具体操作方面存在诸多瑕疵,多个批示也经不起推敲但他只是前台的马仔,幕后操盘手与都家、萧家、柏家都有牵扯不断的关联! 周沐认为鉴于目前情况,自己和梅芳容都不再适宜负责深南集团相关问题调查,故而请求回避由正府领.导班子里相对无派系色彩的云歌吟接手。 白钰没有立即答复,先翻找梅芳容的短信或留言,然而没有。 对嘛,这才是让领.导放心的好干部! 白钰欣慰地笑了笑,觉得喝茶那晚梅芳容做出的正治承诺很靠谱,事实上她一直很坚定地默默支持自己,如果……如果她欢爱时不闭眼睛是怎样的场面…… 呸,想多了! 白钰边责怪自己边给周沐发了条语音,道: “我不赞成让梅芳容回避,否则坐实之前传闻,对她和萧家那位声誉都是打击;我也不赞成你回避,案子查到这一步了,该掌握的你都掌握了,回避有何意义?如你所说都家各门井水不犯河水,除非涉及你所在的五门,回避等于逃避,明白我说的意思?” 然后再看云歌吟茶里茶气的短信,七八行字用了十多个表情符号,瞅得眼睛都有点花,大意是六建、九建老总联袂到她办公室施压,要求初定于本月招投标的第一批11个城建项目至少确保本土企业中六个,不然大家玉石俱焚都不过了明天就辞退上万名建筑工人,让他们到市府大院门前闹事!俞晨杰的答复很简单“不过就不过”、‘来一个抓一个’! 云歌吟的意思书计可以说这种负气话,正府却要切实推进项目落地,不然下半年光忙着拆城中村,城建方面毫无作为了。 白钰沉吟半晌回复道:“‘确保’二字本身就违反市场规律和招标法,正府不能答应他们的无理要求;六建九建根在勋城,应该和正府同舟共济,出言恫吓没有意义;引入异地第三方工程审计,六建九建以前做的项目经得起查吗?我不想查,但从我在勋城市.长任期内每个工程必须经得起查,这是原则也是红线!” 语音发出去后想想还要补充,这时楼下隐约传来不同寻常的动静,白钰当即跃起扑到窗前将窗帘掀起一角,目光投到院子里不由惊了惊: 一辆接一辆军车鱼贯而入,往常幽暗宁静的院里站满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士兵! 远眺外面,大街上只有警车、军车往来穿梭,看不到半个人影。 发生什么事了? 左顾右盼其它房间窗口,遮得严严实实但微微都有些晃动,显然警觉性高的也听到动静暗中查看。 白钰深知此时肯定不能出门,相反,他飞快地跑过去加了道保险栓,然后想了想拿起枕边手机打给吴晓台。 吴晓台是万事通,应该多少知道些内幕。 号码拨不出去! 定睛再看原来房间里根本没信号,刚才给周沐、云歌吟的回答也显示“发送失败”。 原来就在刚刚酒店里的信号均已屏蔽。 出大事了,肯定出大事了! 白钰拿着手机兀自发愣,却听到“叮”一声,收到条短信: 请各代表团同志留在房间不准外出,保持安静,早点休息,所有行动以短信为准,勿传谣勿信谣造谣。 大会组委会办公室 一方面屏蔽信号,一方面又能内部发送短信,好厉害。反过来说明真的糟糕了,此时,外面,必定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 再回窗前掀开窗帘,院里所有的灯都诡异地熄灭了,外面大街空无一人。四下里寂静得令人心里发碜,慌慌的,说不出原因。 白钰旋即又跑到房间猫眼往走廊看,不出所料,走廊间也黑乎乎一片,一点动静都没有。 有生以来,白钰还真是头一回遇到如此诡秘、不可思议的大事,况且发生在这个地点、这个时点! 短信要求“早点休息”,它不说还好,这一说能有几个睡得着? 今夜无人入眠。 此时在几条街之外的另一家管制中的宾馆房间里,于煜也盯着手机短信犯起了琢磨。 因为于家大院在京都圈内独特地位,于煜掌握的信息要比白钰多些,赴京开会前就听说有点不太平,但没想到发生在这个节骨眼。 论起好奇心,于煜远比白钰强得多;透过窗帘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夜空、大街、宾馆院子,于煜想起有位谈得来的刚退二线的省领.导就住在同一层,离自己只隔了三个房间,不如…… 说来也是缘分,这位二线省领.导多年前在润泽诗委书计方晟手里提拔的,方晟开发珑黄街、推动经济腾飞且遏制大拆大建冲动等一系列英明决策,至今仍铭记于心,故而对于煜有种近乎天然的好感与呵护。二线省领.导的儿媳在京都某钟直机关工作,故而经常透露些外界所不知道的秘闻。 想到这里,于煜忍不住又轻又慢地打开房门,刚开了条缝,蓦地冷风扑面,一个人影又狠又快地将他一直推倒在床上,手指强有力地按着他的眼睛、鼻子和嘴! “谈戎……” 于煜惊惶未定之际还能辩出她身上特有的淡至无痕的香味,喉间艰难地嘀咕道。 谈戎闪电般退到门口轻轻掩上门,再反身压到他身上,贴在他耳边轻声责怪道: “不要命了吗?这种时候敢开玩笑!” “发生什么了?”于煜乘机问出心里的疑问。 “抓了三个人……” “哪三个?” “不知道,”谈戎瞪了他一眼,“别太好奇,只要抓的不是你就好好睡觉!”说罢起身欲走。 于煜双手抱住她手臂不让,笑嘻嘻道:“既来之则安之,急什么嘛。” 谈戎无奈,道:“我要值勤我的少爷!今晚跟你一样心思的多了去了,我们要负责一个个堵回去!” 于煜不说话但也不松手。 “好好好,服了你了,”谈戎道,“等夜里吧,两三点钟差不多都睡着的时候我再来……” 她用力一挣飘然出了门。 接下来的时间里于煜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脑海反反复复在想“到底哪两个”,须知京都原则向来以稳为主,天大的事情都必须给小换界让路,宁可忍到会议结束方才动手。 开幕式前夜采取此行最激烈手段,可见斗争到了白热化阶段,双方都没有退路了。 思绪翻腾到半夜三更,房门终于悄无声息打开,谈戎幽灵般闪身进来象小鱼儿似的坐到床边,道: “快问。” 于煜无声笑了笑,道:“为什么抓人?明天会议照常?” “照常,但要提高警戒级别,”谈戎道,“抓人的原因大概有个别势力企图先发制人……” “啊!” “吁——” 谈戎严厉地说,“低声!具体细节不太清楚,据说……据说今晚高层在海子里开碰头会,突然几辆车试图硬闯,可怕的是海子里面还有内应,幸好京都警卫局真不是盖的迅速控制局面,领.导们也安全撤离……” 于煜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竟敢……竟敢这样乱来,这这这……这可是株连九族的灭门大罪嗬!” “不懂,”谈戎道,“领.导们到安全地带后立即组.织调查然后锁定幕后指使者,随即予以抓捕;再然后我们接到通知进驻各代表团下榻宾馆加强警戒,大致就是这样,但或许根本胡说八道……睡觉吧!” 她不再多说又闪身出门。 于煜更睡不着了,烙饼似的在床上折腾到黎明时分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却又被很轻的手机短信声惊醒,只有寥寥数字: 七点半早餐厅集合。 呵欠连天来到餐厅,途中遇到临海省领.导及邻省代表团成员,个个精神委蘼显然都没睡好。 一路上都默默低头走路谁也没说话,这个时候也不能乱说话,不传谣不信谣不造谣的禁令可不是闹着玩的。 进了餐厅发现四周窗边都站着便衣,当中有两位表情严肃的中年人开始点名,所有成员都到齐后宣布: 因技术原因开幕式推迟到今晚召开,白天各代表团组.织集体学习并讨论乔赣和段铁霖分别代表京都和钟纪.委所做的书面工作报告,期间严守纪律不得擅自行动。 所有代表团成员心里都“格噔”一声,不消说,形势的确相当严峻。 第3052章 连夜开会 昨天都已表决通过的大会主.席团、列席人员名单和大会议程都回收上去,直到傍晚离开幕式还有一个多小时才重新下发最新版本。 核对名单,漏了哪个就说明哪个出问题了! 要说这些钟委在记名字方面个个都有非同寻常的功夫,之前名单虽然好像过了一遍就算了,却仿佛刻在脑海里似的,这会儿一行行相互印证很快便筛选出三位之前名单上有,新版本突然消失的: 林艟舟;余铉畋;樊皋。 这三位……听到他们的名字,参会人员齐齐倒吸口凉气,顿时意识到昨晚京都方面为何如临大敌。 先说林艟舟,一连串头衔响当当每个都亮得耀眼:京都公.安部副部.长(正部.级),兼京都市副市.长,再兼京都市公.安局局长,再再兼京都市公.安局督察长,再再再兼京都市正法委常务副书计! 有人奇怪林领.导哪来精力兼这么多职务,且每个职务都是实权要职,恐怕一天到晚单会议就开不过来,更遑论所有分管领域雨露均沾都要负起实实在在的管理职责。 实际上所有这些职务都指向一个简单的逻辑内核:京都治安。确保京都地盘上不出乱子特别重要活动、高等级会议顺利召开,就是林艟舟全部工作职责。 再说余铉畋,与林艟舟相比简洁得不能再简洁,只有八个字——京都警备区副首长。但内行人都知道他直接分管京都军事警卫和守备勤务,协助地方维护社会治安,这是怎样的概念呢? 林艟舟加余铉畋就相当于过去九门提督,负责京城内外守卫门禁,概括起来四个字:保卫京都。 樊皋此前低调神秘,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也没有他的相关报道,现任京都办.公厅副主任兼秘书局局长,属于高度保密且高负荷的工作岗位,内部流传的一句话是“凌晨四点接电话半小时到岗”,可见其压力之大。有个小细节说以前秘书局专门有人每天监督收集各办公室纸篓内的废纸,然后汇总到指定地点进行烧毁,后来有了碎纸机但碎掉的纸屑依然定期烧毁而非随便丢弃。 作为副主任兼秘书局局长,不消说樊皋对几乎所有领.导的行踪和日程安排了如指掌,倘若他与林艟舟、余铉畋联手干坏事,想必是轰动全世界惊涛骇浪的大事件! 难怪各代表团所有代表分析出事的是他们三人,均倒吸口凉气。 不管如何,当晚七点如期召开小换界开幕会议,照例在全场热烈掌声中乔赣为首的领.导们入场,与往常不同的是神色间都多了几分凝重。 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前,乔赣突然微笑着问: “同志们休息得怎么样?” 全场都发出会心的笑声,不消说休息得不怎么样,这种情况下哪个能呼呼大睡倒真是本事了。 乔赣还是微笑,看了看左右两侧的范晓灵和俞晓宇,道:“一定要休息好啊,今晚要辛苦同志们打疲劳战啰。” 什么意思?参会人员相顾愕然。 果然接下来主持人宣布因技术原因和工作需要,此次小换界所有议程压缩到今晚全部结束,明天早上各代表团全部离京一个不留! 由于白天已对两个工作报告进行了分组学习和讨论,当晚分时段依次进行: 一是讨论大会选举办法;二是推举监票人、总监票人;三是根据钟委委员和纪.委委员候选人建议名单进行投票选举;五是新当选的第一届钟委委员投票选举局委员。 至此各代表团任务基本结束,留座等待局委员闭门投票选五常;五常主持闭会会议落实座次及分工。 最后,大概凌晨时分新领.导班子出场发表讲话,小换界会议宣告结束。 全部结束了吗?还没有。 紧接着继续召开新一界的一次会议,在这个会议上确定党务机构如钟纪.委、钟宣部、钟组部等主要领.导人选,名单确定之后便可推断出留待明年初人.大换界的正务院班子人选。 一系列议程进行下来恐怕彻夜不眠,难怪乔赣半打趣说“打疲劳战”,也难怪安排各代表团明早离京,时间安排大抵差不多。 这一夜对所有参会人员来说真是漫长而煎熬啊。 象白钰、于煜等在当中绝对算“小年轻”,大都处于45-60周岁之间,特别到55周岁以上满身毛病每晚必定要吃一大把药丸的,还有腰、肩、脊椎等部位有问题的简直坐立不安。 更不用说挥之不去的瞌睡与疲惫!昨晚到今晚,能真正闭上眼睡五个小时以上都堪称大神级。 所以—— 从晚上八点到凌晨六点之间白钰也不过去了11趟洗手间,低于所有参会人员的平均数,坠入浓茶、尿意、冷水洗脸的恶性循环。 收获也不是没有,期间心有默契地与于煜、吴晓台等在洗手间相遇,借着哗啦啦水声简短交谈后,白钰大致理清昨晚的线索: 樊皋、林艟舟、余铉畋在掌握京都高层在海子里开会的具体安排后,悍然里应外合开展突袭行动! 关键时刻独立于京都军、警两大势力范畴的京都警卫局发挥重要作用——俞晓宇在甸西当面透露过其旗下有支最神秘没有之一的天机营,即传说中的海子保镖,来无影去无踪,拥有绝顶武功和超人意志并对党绝对忠诚。他们直接负责保卫现任五常安全,但谁也不曾见过真面目,服务至四十周岁后有的永久隐居,有的负责训练特种兵、情报人员,培养出如鱼小婷那样的高手。 天机营则是高手中的高手,天机不可泄露! 当时俞晓宇说天机营一半人马听任方晟调遣,战略安全局成立秘密小组负责全方位策应,不过每逢重大活动如大小换界等肯定要悉数返京加强领.导们安全。 会不会神出鬼没的天机营扭转战局呢?须知鱼小婷巅峰状态就是以一敌十,什么武器都使得出神入化,天机营都大师级水平,身手境界更在鱼小婷之上。 目前都不知道。 白钰所考虑的是,以京都对此等重要、关键岗位的重视程度,提拔任用时应该做过大量细致的背景调查,哪怕有半点疑问都不可能通过,因此不太可能某股势力刻意培养并秘密占据三大要害岗位。 很可能瞅准目标进行腐蚀拉拢,千方百计把樊皋、林艟舟、余铉畋等人拖下水。 昨夜之所以全面警戒和屏蔽各代表团下榻宾馆信号,八成还要继续抓捕他们的余党。 此外这三个家伙都享受部.级待遇,胆敢如此妄为背后必定有层级更高者指使,没有硝烟的战斗仍在进行当中! 不寒而栗啊。 钟委公开投票后选出新晋局委员,苏若彤、骆嘉斯、贾复恩等均以高票当选,易鹏、许天波、李家豪、齐梓越、姜凌霄等正治新星也毫无悬念入围,确如先前所说本次换界无冷门。 冷门都爆在前面。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大领.导及局委员们离开后会场里顿时响起如释重负的鼾声,实在太累了,平时再讲究仪表的也不顾形象歪在座位上闭目休息,很多平时靠安眠药入睡的、稍有异响就睡不着的均秒入梦乡。 白钰倒是想找人聊天,抬头看了一圈悻悻作罢,也蜷到座位香甜地入睡。 凌晨四点多参会人员都被叫醒,新一任领.导班子出场亮相,还是没有冷门与此前传闻名单一模一样: 一号俞晓宇;二号段铁霖;三号卞俊灏;四号熊智慧;五号庄楫石。 紧接着召开新一界一次会议以及钟纪.委一次会议,天亮前广为关注的党务机构负责人选悉数出炉! 原钟组部.长丁大庆调整为统.战部.长,预计明年正协换界当选常务副;原钟纪.委书计明月仅说免去现职暂无新职,大概要等明年初人.大换界时任命人.大常务副兼秘.书长;原钟宣部.长居思危调整为正法委书计…… 这些任命如之前所预料是给新人腾位子,同时权重位高的岗位也不宜呆得太久,丁大庆等局委员脸色平静想必早已做过沟通。 骆嘉斯任命为新一任钟宣部.长;钟组部.长则是许天波,总算替沿海系夺回久违的阵地;钟纪.委书计铁定是姜凌霄,西北重省申委书计出身的自带“嫉恶如仇”标签,情理之中。 按照排除法苏若彤、易鹏、李家豪、齐梓越将在明年初人.大换界时进入正务院,其中得票最高的苏若彤大概率力拔头筹升任常务副理一职,成为六大正治新星的领头羊,日后极有可能接掌大理之位。 但也只能说“极有可能”,每次大小换界都毫无例外出现大热必死的魔咒,谁死则说不准,正治最大的魅力在于不确定性。 贾复恩比新星们年龄大些,原本以为任正法委书计但既然有了居思危,猜测去向可能是正务委员兼公.安部.长,联系刚刚出事的林艟舟,估计京都高层有意借助其刑警出身的贾复恩对公.安系统进行大整顿大清洗! 整体而言,此次小换界虽然闪动着各派系各势力的刀光剑影,但比前些年界限分明已经好了很多,特别六大正治新星标签都比较模糊,有的横跨数界,的确达到乔赣为首的上一任领.导班子竭尽全力追求淡化派系色彩的目的。 第3053章 上了大当 小换界名单出炉瞬间,白钰内心并无波澜。 方晟失踪后黄海系最大最深的幕后推手和布局者范晓灵完成其历史使命全面退出;明月、居思危仍在局内算被挂起来了,影响力有限,将与压哨出线的贾复恩五年后离开正坛。 接下来将是俞晓宇、苏若彤等新生代的世界。 俞晓宇对白钰印象不错,甸西那次成功的外交斡旋有加分因素,但在白钰面临双规之厄时俞晓宇帮了大忙,按不成文的规矩手机只能打一次,再打就没意思了。 俞晓宇的确是方晟亲手培养提携的,俞晓宇却数次在公开场合否认自己是黄海系,这是对的。 要想团结最广泛干部群众,前提是不能把自己局限于小团体、小圈子。俞晓宇要做所有人的领.导,而非黄海系领.导,历史定位不能出问题。 意味着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俞晓宇执正期间不会允许有人对方晟儿子们不利,但提拔任用要按规矩,没有特权和直通车。类比之前沿海系傅老、桑老两任同样如此,坐到那样的位子看问题角度根本不是寻常百姓所想象的。 若说俞晓宇仕途成长进步还与黄海系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俞家也在黄海系大本营梧湘,那么苏若彤几乎没有半点关系,唯一纽带恐怕就是方晟。 苏若彤仕途起步在临海润泽,后来追随方晟去了黄树百铁,再然后远赴辽东任职,与黄海系干部全无交集,自然也谈不上感情。她也是与方晟有过绯闻的女干部当中罕有公开否认的,很有勇气,当然更要有底气,到她的级别“有与没有”倒是其次,关键要讲诚信,倘若明明说“没有”却被翻出来“有”,那么人品道德就是很大的问号。 她与方晟儿子们都不熟,也没公开或私下见过面;站在白钰、于煜等人角度讲,既然不是“小妈”也不可能象跟安如玉等说话那么自然。 同样“怀念方书计”,还是有很大差异的。 同样五常里的庄楫石、局委员兼钟组部.长骆嘉斯等,有可能一度出于种种原因试图“坑一把”白钰,没得手也不会介意,各为其主嘛,时至今日再度面临白钰内心也毫无波澜,顶多脑子里闪念一句: 这小子能力水平还是不错滴…… 往事真的随风而逝,毕竟到他们的位子要记多少人、多少事,若非休戚相关的能忘则忘。 只能这样说,那就是小换界后对白钰而言大环境变得友好很多,关于未来,白钰更有信心也更有了期待。 一次会议终于落下帷幕,回宾馆收拾东西打包回勋城时手机信号也恢复了,接到的第一个电话便是白翎打来的,通报于云复死讯! 就在凌晨时分,前局委员、钟宣部.长、于家大院实际掌舵人于云复因病医治无效,逝于军总医院。 白翎说其实于云复昨晚就不行了,毅力如他者一直在苦苦撑着直到会场传来五常尘埃落定的消息才含笑而逝。 为国家民族操劳一生的于云复,哪怕最后一刻还在关注换界结果,大概鲜有人能理解其内心世界吧? “我请假到于家大院吊唁?”白钰问道,这种事涉及正军、家族、历史恩怨等等,必须谨慎行事。 白翎道:“目前是这样,目前丧事由于铁涯代为主持;小贝已请假回于家大院参与治丧,夏艳阳被允许以孙媳妇身份携子跪拜;楚楚今晚从香港回来全程参加但不公开露面。考虑到于家大院历史影响、特殊地位,五常会有领.导上门,此外一些老同志、老领.导也会过去……白家这边由我代表,份量不轻不重刚刚好;我打算安排蓝依带铭铭靓靓代表你吊唁,我已联系过樊宋两家也都如此,这叫老交情归老交情,子弟们归子弟们。” “行,妈妈这样安排非常妥帖。” 白钰道,随即发了个短信给于煜表达哀悼和慰藉之意,收拾好行李上商务大巴,代表团在数名便衣和警车“护送”下一路绿灯来到京都机场,乘坐专机返程。 飞机飞行在棉花糖般层层叠叠云层上时,机舱里又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唉,大家都太累了。 唯有白钰睡不着,总觉得似有什么心思,琢磨来琢磨去,蓦地灵光一闪: 对了,就是白翎所说于云复“含笑而逝”! 上次于云复找自己谈话,明确想让范晓灵和明月支持保守系着重呵护的种子选手单淞,经过权衡,自己透过安如玉表明反对之意。 从投票进程看范晓灵和明月都采纳了,非但不予支持很可能投了反对票,使得单淞不仅被淘汰出前五名,在票数相近的态势下以第十垫底! 照此结果于云复的算计未能得逞,应该“含恨而逝”才对,为何坚持到五常名单正式出炉后“含笑”呢? “咚!” 白钰陡地想到一个关节,禁不住懊恼地重重跺脚,声音之响把旁边熟睡正酣的俞晨杰都惊醒了,抬眼不满地瞄了瞄他又继续入睡。 “格格格格!” 白钰手指关节捏出清脆的响声,心头汹涌激荡:之前始终忽略于云复突兀找自己谈话的前提,那就是骆老即将离世! 骆老死了,意味着保守系一面大旗轰然倒地,长远来看保守系影响力日益衰落乃不可阻挡趋势,但短期内将被继任者岳老巧妙利用悲情牌争取更多利益,包括推动单淞入常。 在于云复等人看来,单淞入常会打破权力制衡原则,即将对国家经济大策和方向产生不可忽视的负面影响,其弊端有二:一是单淞与地方保守系代表段铁霖、改良保守系骆嘉斯、李家豪都不同,属于地道的主张正府干预、管理市场的传统顽固派,若位列五常其后果就是第二个骆老;二是段铁霖、庄楫石都非纯粹保守系,背后都有京都传统家族和地方势力牵制,派系色彩相对淡化,单淞则从仕途起步就得到骆老青睐并加以培养提携,属于根正苗红的保守系种子选手。 如此一来于云复找白钰的逻辑就解释得通了。 于云复压根没指望说服白钰,更没奢望白钰替他传递支持单淞的意愿,相反,于云复真是看透了白钰,甚至猜到白钰会出于义不容辞的正义感反对单淞! 其实范晓灵、明月等人原本就不会支持单淞入常,结合安如玉转达的意思索性投了反对票,这样一来正中于云复下怀! 为什么? 骆老卡在小换界前节骨眼去世引发保守系悲情氛围,为稳定大局确保顺利过渡,京都高层在前四号尘埃落定的基础上紧急微调,初步决定剩下一个名额在庄楫石和单淞之间产生。 到底谁上,京都高层不做选择题,直接看投票结果。 所以绕了一个大圈,白钰还是上了于云复的当,等于间接支持了京都传统家族属意的庄楫石! 如果反过来,于云复想支持单淞的话故意请白钰传话支持庄楫石,会不会达到同样效果呢?那又未必了。 范晓灵、明月投单淞反对票有其内在因素,倒也不完全因为白钰,作为黄海系或方晟系出身的她们,对纯粹保守系有种近于本能的厌恶。 所以于云复这步棋精妙之处在于只能打压单淞保庄楫石入常,一个固定方向的单行道,其它路径都走不通。 这个千年老狐狸! 老狐狸,真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 气恨恨想了半晌,白钰又不禁莞尔一笑:好吧,连老爸都看不透的老干部,老爸失踪之夜扮演关键角色的老干部,凭我这点修行哪里玩得过? 再说了范晓灵、明月未必没看穿于云复煞费苦心的算计,只不过在此形势下庄楫石恐怕是各方均能接受的最佳人选,除此之外没有更好方案因此顺水推舟罢了。 到京都那等层面谁都不会比谁更聪明,唯独自己在自以为聪明。念及此,白钰长长打了个呵欠沉沉入睡。 抵达勋城机场,代表团全体均心有默契不提去办公室,各自打道回府继续睡觉。 上了钟离良的车,白钰拨通于煜手机劈头就问: “爷爷临终有什么遗言?” “等等……” 于煜猜到他的意思换到僻静的地方低声道,“爷爷自知大限已到,前几天就断断续续讲了很多,唯独没提到爸爸失踪……三叔甚至当面质问你要把秘密带给马克.思吗?爷爷笑笑都不回应。有人说希望爸爸回来一趟,意思是以女婿身份执掌孝礼,爷爷也摇头,隔了半晌说那就不是小方了,我也会很失望。小宝,我都想不明白什么秘密可以保守到生命最后一刻!” 言及此真是悲愤欲绝,既为于云复的死,也为方晟失踪真相迷雾总是揭不开。 白钰叹道:“我爷爷讲过类似的话,说有些事值得用生命去守护,所以……你也别灰心,试想你遇见爸爸两次了都没问出来,还能指望从爷爷辈探寻真相?” “那倒也是嗬……” 于煜怏怏不快叹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爷爷临终前嘱托的最重磅遗言是——于家所有子弟全部搬离,于家大院退给国家!这一点也得到三爷认同,丧事过后就着手搬迁事宜!” “啊——” 白钰半晌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飞机上对于云复还略有腹诽,此时此刻全都化为满腔的折服与敬意! 第3054章 调整部署 通完电话,白钰平息情绪后才闲闲问道: “钟离啊,离开勋城这几天有什么新鲜事儿?” 司机通常都是领.导的千里眼、顺风耳,提供第一手真实有效信息供领.导揣摩和思考。 钟离良道:“最大的新闻是——白市.长可能想都想不到,吾屏区.委书计高波被省国.安部门抓走了!就在昨晚,真的!” “什么?!” 若说刚才还有睡意,白钰被突然其来的爆炸性炸醒了,挺身坐起来急切地问: “怎么回事?官方公布原因吗?事先通知了哪位市领.导?” “不知道啊,没人知道,”钟离良道,“昨晚到今天上午市府大院都在传这事儿,您和俞书计的手机又打不通……” 话音未落手机响了,一看是公.安局长索清打来的,语气急促地说: “白市.长……白市.长手机终于通了……白市.长,昨晚省国.安人员把吾屏区.委书计高波从家里抓走了,我第一时间向周市.长、张恒书计和卢书计汇报后,逐层了解询问,目前为止都没有回复!省国.安也不能随随便便抓我们的厅.级干部啊,这事儿……这事儿市局也没法向区.委及其家属解释……” 周沐分管公.安局,张恒在书计市.长外出期间主持全面工作,正法委负责协调司法条线工作,索清在台面上的工作倒做得一丝不苟。 “好,我知道了。” 白钰挂断后立即拨俞晨杰的手机,不管索清有无汇报涉及区.委一把手涉案肯定要与诗委书计通气,防止心有灵犀,俞晨杰也打来电话简洁地说: “别回宿舍了,先到省正法委章雷书计办公室碰个头……高波的事儿!” 这么说省国.安其实已在申委高层做了通报。 车子立即转向,二十分钟后白钰来到章雷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未几,伍家恩等省领.导陆续进来,章雷则陪同着一位中等身材、表情冷峻的中年人,赫然竟是内地情报系统“一哥”,战略情报局副局长兼反恐中心主任彭震皋! 难怪他缺席昨晚会议,原来提前来了勋城。 甫一落座,彭震皋沉声道:“向各位领.导通报一下关于抓捕勋城市吾屏区区.委书计高波的案情,她涉及此前反恐中心侦办的萧志渭案,目前掌握两个方面,一是存在利用职务之便主要担任市正府副秘.书长期间,二是利用其在军工性质科研所工作的爱人,存在刻意搜集并向秘密恐怖组.织提供国家机密嫌疑……” 俞晨杰与白钰四目交集,尤其白钰惊出一身冷汗! 好险呐,幸亏空降后顾虑女干部跟在身后影响不好,将高波提拔到区里担任区.委书计,倘若心一软拨正为秘.书长,那可真是……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果然彭震皋话锋一转道:“经审查萧志渭培养提携高波到市正府担任要职,就想等他提拔到更高岗位后,由高波接手情报窃取工作。高波手底下也有人效命,萧志渭这条线水很深,涉及面很广,后面仍需省市两级主要领.导密切配合同时注意保密!刚刚通报的情况仅限在座知道,不得外泄,谁传出去谁将受到严厉的追责和处理!” 伍家恩脸色很难看——高波就在他主正期间提拔到涉密领.导岗位的,语气沉痛地说: “萧志渭罔顾党和组.织多年培养教导,暗藏祸心在市重要领.导岗位按插间谍,罪不可赦!幸亏前段时间省市两级及时将她调回区.委工作,某种程度减轻损失,但我们要引以为戒,特别勋城两位主要领.导必须严查深排,彻底肃清萧志渭残党余毒,避免机密、内部资料的进一步外泄。” 众领.导们连连点头。 俞晨杰却有不同看法,道:“萧志渭在勋城历任副市.长、常务副市.长、市.长,经他手里提拔任用了大批干部,很多正充实活跃在第一线。我和白钰同志不是火眼金睛,辨不清哪些属于长期潜伏的间谍,唯有请国.安、反恐部门多提供情报,多透露线索,有助于我们及时规避风险。” 彭震皋摇摇头道:“揭发、抓捕间谍,时机火候我们都有统筹考虑,这是局部与整体的关系,不能过早行动以免打草惊蛇。举例说勋城诗委出乎意料没让高波当秘.书长反而提拔做区.委书计,就是了无痕迹的举动,恐怖组.织内部虽说有些遗憾却也为她受到重用而高兴……所以高波的案情在座各位心里有数就行,不能公开防止引起恐慌。” 本来说到这儿点到为止,不知为何俞晨杰画蛇添足道:“看样子正府那边是重灾区,白钰同志要好把关啊。” 这话说得,包括伍家恩在内省领.导们都明显愣了一下。 白钰反应何等机敏,当即点点头道:“要在晨杰同志领.导下抓好作风建设和思想道德建设。” 党要管党,从严治党,这项任务扔回俞晨杰手里再贴切不过,俞晨杰滞了滞居然无话可说。 回市府宿舍途中,白钰隔窗看着两侧熙熙攘攘人头攒攒的街道,深深叹息:合伙的生意做不长啊,三季度城中村拆迁任务如期,四季度各项工作顺利推进,加之受小换界领.导更迭刺激,俞晨杰已经开始打个人的小算盘,风暴恐怕比预料来得更早! 此时如果龙忠峻在身边出谋划策多好,可往深处想,到省.部.级层面龙忠峻的经验、计谋与智慧恐怕已派不上用场,全靠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大概也是龙忠峻早在湎泷就一再请辞的根本原因。 到了别墅二话不说直接上床睡觉,一直睡到下午四点多铃声大作,是诗委秘.书长潘富帅打来的,颇为歉意道: “打扰白市.长休息实在不好意思,但……但俞书计通知下午六点召开紧急常.委会……” 这就来了,动作好快啊! 白钰定定神,问道:“常.委会还是常.委扩大会?” “常.委会,在家的十位常.委全部参加。” “俞书计已到办公室了吗?” “中午一点多钟就……”潘富帅无奈地说,显然也是那时候被叫到办公室。 “行,我准时参会。” 白钰应道,并没急于起床而是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静静沉思了半小时才慢吞吞下楼,就着烧饼喝了两小碗粥,顿觉香甜无比。 傍晚六点开会,白钰提前十分钟到办公室拿笔记本和茶杯,步行前往诗委办公区域。 走了十多米周沐从后面大步赶上来,恼怒地说:“知道你白市.长参加全世界瞩目的大会,但我请示汇报七八条短信总不至于回复的时间都没有吧?我不信你不吃饭睡觉上厕所!” 白钰这才想起拟好的短信没发送出去,轻叹道:“周市.长息怒,此次会议……可能你也听到些风声但调子以京都和申委文件为准,总之遇到的情况非常复杂,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也要言一下,那么多工作堆积如山就等你表态……” 周沐正不依不饶盯在后面,李璐璐突然从走廊左侧转过来,似笑非笑道: “老远就听到周市.长的声音,还以为跟谁吵架,原来向白市.长汇报工作啊。” 这时卢大军在右侧走廊出现,也笑道:“将上堂声必扬嘛,嘀嘀咕咕还以为谈情说爱呢,哈哈哈哈。” 周沐心中有鬼,最难堪别人开她与白钰的玩笑,当下沉着脸不吱声。白钰则巧妙地将话题引到高波身上,一路谈谈说说直到常.委会议室。 俞晨杰故意拖了两分钟才出现,落座后满脸严肃地说: “同志们,当前我们所面临的形势相当严峻,此次京都换界会议、高波被抓等种种迹象都印证这一点。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我考虑在上月末常.委会讨论四季度工作规划基础上临时作三点调整和部署!” 说得好霸气,“我考虑”,不再是平时“我跟白市.长商讨”,听得众常.委心头一震,不自觉间眼角瞟了瞟白钰。 白钰聚精会神埋头记笔记,神情淡定自若。 俞晨杰道: “一是调整市拆迁领.导小组职能,改为市拆迁和建设领.导小组,拆与建工作揉合到一起统筹安排,领.导小组成员和组.织构架不变,置于诗委常.委会领.导之下也是成立伊始明确的;领.导小组下辖三个办公室,一是拆迁办,二是城建办,三是旧改办,办公室主任均由正府分管副市.长兼任……” 什么? 常.委们齐唰唰瞪大眼睛! 前面都没矛盾也合情合理,事实上市拆迁领.导小组也在实际承担部分旧城改造和城建工作,但三个办公室主任由分管副市.长兼任,就是邢成顺、梅芳容、杨功都置于领.导小组长云歌吟领.导之下? 然后领.导小组置于诗委常.委会即俞晨杰领.导之下,整个工作没白钰和周沐两位常.委市.长的事了? 须知三季度市拆迁领.导小组实际上由白钰领.导,所有困难和矛盾到最后都是他出面协调解决,包括最大的难点萧家新祠堂。而城建工作向来归常务副市.长负责,之前陈理华当甩手掌柜才不得不分解给梅芳容和云歌吟,如今周沐把此项工作接到手里也在情理之中,不存在争权夺利的说法。 白钰仍在认真地记录,好像俞晨杰宣布的事项与己无关;周沐愣愣出神,飞快地瞥了白钰一眼强自按捺下来。 第3055章 三招连发 俞晨杰既敢于发动突然袭击,事先也做好充分准备,见白钰按兵不动虽略感诧异仍稳当当说下去: “二是由白市.长牵头组.织进行‘三排查五甄别’工作回头看,全面秘密地部署实施,及时有效地揪出隐藏在重要单位部门、涉密岗位潜伏分子,切实有效对反人类、反社会、唯恐天下不乱的极端组.织和成员的高压态势!” 俞晨杰语气铿锵地说,“原因是什么我不说大家也悟得出来,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端不是偶然,京都认为暨南是重灾区,省里认为勋城是重灾区,若不认真排查甄别,嫌疑的目光可能要落到自己头上!这项工作请白市.长挑起重担来,全身心组.织起来、推动下去、彻查到底!我看其它工作可以暂时放一放,‘三排查五甄别’是重中之重压倒一切的大事,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常.委们听得心惊肉跳,立即联想到高波被抓之事,闹了半天难道与萧志渭有关?也对啊,她就是萧志渭一手提拔的! 却被俞晨杰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忽略为何指定白钰负责此事,还特意要求“其它工作可以暂时放一放”。 向来粗疏大意的周沐却听出不对劲——她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四页纸各种事务等着要跟白钰协商处理,哪桩工作都不能“放一放”了! 当即道:“俞书计,上次全省范围内‘三排查五甄别’工作是由正法条线加公.安部门,在市国.安指导下进行,白钰同志……我倒不是提意见而是前一段时间中心工作很多,白钰同志又到京都参会所以积压下来的事务性工作的确不少,我建议这项工作换位常.委同志牵头负责,避免影响正府日常工作和运转。” 周沐典型的就事论事,谈不上帮白钰,跟那晚疯狂也没半毛钱关系。 李璐璐也拍马杀出,道:“上次勋城‘三排查五甄别’就是正法委负责的,大军同志还记得?” 当然记得,不过哪个愿意主动承揽这种麻烦事儿,何况诗委书计已安排在先,卢大军含含糊糊道: “是吗?我想想……” 其他常.委如张恒、柏芳莲、潘富帅等已嗅出风向不对,似乎诗委书计跟市.长之间关系出了缝隙,很好啊,不就有热闹可看吗? 个个稳如泰山,坐山观虎斗。 俞晨杰解释道:“所有工作当中国家安全是1,你在其它方面得10分、100分、1000分,国家安全出了问题直接减去1,成绩全部归零!同志们不要认为‘三排查五甄别’上务虚的、与己无关的工作,事实证明看似遥远的间谍案、窃取国家机密行为就发生在我们身边!” 这一说基本坐实高波被抓的罪名,常.委们个个心惊胆战,脑子里暗自细捋以前与高波有无往来,在她面前说过什么、有无收受她的礼物等等。 白钰妙得很,不管俞晨杰怎么强调始终保持沉默,由他一个人唱独角戏。 李璐璐和周沐都诧异地直瞟白钰,心里均想平时不是挺能说吗,常.委会以一怼多大战过好几次,怎么涉及个人利益、权力职责反而怂了? 周沐还是不肯罢休。 倒不是一心护着白钰,她恨不得这个可恶的家伙早点从眼前消失才好,然而,正府那边莺莺燕燕没白钰镇着不行啊,加上没事冷不丁掺点寒碜的楼遥,周沐承认自己压不住场子。 到正厅层级压不住场子是大问题啊,远比工作作风不实、水平能力有限等更丢人,意味着今后只能呆在副职领.导岗位,永无翻身之日。 “我就想请教俞书计,正府哪桩工作不重要?”周沐语气里已有了咄咄逼人的味道,“国家安全是1,生产安全就是0吗?社会治安也能松懈?拆迁、城建、旧城改造以后划到诗委管辖吗?我觉得俞书计再考虑考虑,最好不要打乱正府既定的工作节奏!” 俞晨杰大怒,强压火气道:“周沐同志没参加上午我和白钰同志在省里的紧急碰头会,国.安形势远你、你们各位想象的都要严重!在这个问题上不要讨价还价,必须克服困难狠抓重点!另外我要提醒周沐同志,作为班长,我有权结合当前形势和面临的突发状况临时作出工作调整或部署,这是诗委书计职责任务中的‘五管’范畴!” 本来这番话准备在白钰反抗时说的,没料到白钰一字不吭反倒是周沐跳出来,杀伤力无异小了很多。 因为周沐压根悟不出其暗藏的机锋。 李璐璐圆了一句:“‘三排查五甄别’也就两三周时间,白市.长加快点进度,周沐同志多坚持会儿吧。” 周沐最关键不清楚所谓紧急碰头会内容,被俞晨杰故弄玄虚地吓唬得有些心虚,加之白钰全程漠然只得悻悻闭嘴。 这还差不多! 俞晨杰接着说:“三是下午刚刚接台风警讯,今年第24号超强台风‘露亚西’已于下午4点14分在我省宛东市沙坡区沿海登陆,据测算它是本世纪以来十月份登陆我省最强的台风,受此影响宛东目前已降雨57毫米,刮起10级大风,沿海局地14级!预计傍晚到夜间拐至基杜、湎泷一带,明天下午再度登陆袭击我市,届时将有暴雨局地达250-270毫米的特大暴雨!” “国家海洋局已将我市沿海海浪预警级别提升为最高等级红色,风暴潮预警级别为二级橙色,勋城港外海面会有6-10米狂浪至狂涛区,潮位也逼近警戒线!”张恒接口道,“省防总已启动1级应急响应,这项工作不容小觑。” “不单不容小觑,而要提升到当前首要工作!去年基杜因为抗击台风失利撤了那么多干部,前车之鉴啊!” 俞晨杰手指轻叩桌沿道,“市防汛办要紧急行动起来,协同各区、各单位部门、各条线贯彻落实省防总安全管理要求,一是旅游景点启动应急预案,出海休闲、垂钓等海上旅游观光活动一律停止,同时做好游客的疏散安置;二是渔船全部回港或就近避风,滨海旅游、海岛旅游设施全部关闭清理;三是加固港口设施,防止船舶走锚、搁浅和碰撞;四是停止室内外大型集会和高空等户外危险作业,注意防范强降水可能引发的山洪、地质灾害,危房人员要及时转移……” 细细密密十多条防范措施信手拈来,常.委们均暗自叹服,俞晨杰虽说有点霸道强势,工作方面还是认真严谨、扎实细致,每条措施都经过翔实而科学的研究,有理有据条理清晰。 俞晨杰道:“等到台风过境,还要及时开展救灾复产重建,重点抢修交通、供电、通信、供水、水利等基础设施,切实做好受灾群众安置工作。民正部门要准备好衣服、棉被、帐篷、矿泉水、食品等救灾物资;财正部门要拿出专项拨款给予灾民生活补助,以及因灾遇难人员家属的抚慰金、丧葬费;市领.导要包干到户负责救灾复产工作,处级以上干部全部沉到基层一线切实解决群众当务之急!” 按常理这些工作都由正府部门主导,白钰应该及时呼应,可今天他仿佛吃了哑巴药就是不说话。 俞晨杰冷冷瞥他一眼,暗想你不说那我包场!遂道:“防汛工作请周沐同志牵头主抓,切实指挥抗击台风和救灾复产重建工作,不完成此项工作不准收兵!今晚起请常.委们按各自分工包片区进行蹲点,台风过境后方可回来!” 原计划由副市.长梅芳容负责此项工作,最好找个碴儿砍掉白钰的得力干将,但周沐主动在常.委会上跳出来跟自己作对,也就顺手一枪改由她入坑。 俞晨杰的报复心很强。 周沐无由头被分配到此等艰巨且蕴含风险的重任,顿时哑了火说不出话来。 俞晨杰见今天三招连发取得奇效,心中大定,装模做样抬腕看表道: “时间不早,常.委同志们赶紧用餐然后奔赴抗击台风第一线吧,注意保持通讯畅通……市纪.委做好对蹲点干部的跟踪督查!散会!” 白钰前脚才回办公室,周沐后脚就冲过来,怒气冲冲道: “你怎么回事呀你!拆迁城建本该正府份内事儿,他二话不说划到诗委;‘三排查五甄别’明明正法委的活儿,偏偏往你身上推;防汛救灾不是云歌吟分管工作吗,又赖到我头上,护短也不能护成这样!你呢倒好,屁都不放半个,象话吗你?!” 白钰稳当当放好笔记本和茶杯,淡淡道:“现在,想必知道我在湎泷期间对你很客气吧?什么叫主持全面工作,顾名思义诗委书计有指挥权,可以做临时、短期的局部调整与部署,在这方面谁不听话就是不顾全大局破坏安定团结,这顶帽子你扛得住?” 周沐愣住。 半晌道:“那……那怎么办呢?你一个组我一组,四季度拆迁城建中心工作划到诗委,正府……正府都被架空了还有啥作为?” 白钰又笑,缓缓道:“李部.长提醒过,‘三排查五甄别’也就两三周而已,抗击台风和救灾复产重建铆足了一个月吧,然后呢?一定要沉住气,越是不利局面越忌讳心浮气躁……至于城中村拆迁,三季度你没问四季度索性继续不问;我呢三季度介入太深了四季度放一放,不是很好吗?” 周沐呆呆看着他,仿佛木头一般。 第3056章 围堵紧逼 周沐离开不久,梅芳容也快步进来,她走路原本就节奏明快此时更带着火气,还没坐下便道: “什么玩意儿这是,市.长、常务副市.长被架空,副市.长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我先声明,我负责的旧城改造、危楼搬迁那块姓云的别想管,要管都甩给她,绿茶婊!” 话音未落,云歌吟也抱着笔记本出现在门口,正好将最后三个字听了进去,脸当即沉了下来! 白钰冲云歌吟摆摆手:“云市.长请等会儿,马上我让越泽过去请你,”然后顿了顿埋怨道,“瞧你,外面还没怎样,自个家里头倒乱成一团,存心给人看笑话不是?” 梅芳容冷笑:“放心,她知道自己是绿茶婊并且引以为荣!果然成功就要付出,付出就有回报,好丰厚的回报,哼!” “连你都沉不住气了,是吗?”白钰歪着头打量她。 “以前伍家恩是不沾锅,起码对正府这边比较尊重,从没今天这样欺负人!”梅芳容怒道。 “这个词上次有人用在我身上,说‘被欺负’,风水轮流转啊!”白钰道,“待会儿我要主持‘三排查五甄别’部署会议,时间仓促简单说几句。不要带着情绪工作,旧城改造和危楼搬迁两块今后按常.委会要求向云市.长汇报,切忌自作主张,也无须向我请示……” “白市.长!”梅芳容轻呼道,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听我说下去,”白钰道,“你有过正治承诺,我是记在心上的,现在就到了履行承诺的时候,所以我每句话每个字都要听到耳里记到脑里然后不打折扣完成!” “什么话,您说!”梅芳容郑重道。 白钰轻松地耸耸肩:“已经说完了,就这些。” “呃……” 梅芳容面露迷惘之色,半晌咬着嘴唇道,“我暂时不能理解,但,但我相信您经过深思熟虑……您智慧远在我之上,那有啥害怕的?我会守好自己的承诺!” 紧接着常兴邦以及市国.安等相关领.导陆续到来,趁着索清还没来,白钰让他们坐会儿然后信步来到云歌吟办公室。 “接下来云市.长的担子比较重啊,有心理准备吗?”白钰进门后劈头问道。 云歌吟连忙起身道:“白市.长……我正想找您呢,我,我不是撂担子也不是……我才疏学浅,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实在无力承担重任,况且,况且刚才梅市.长的话我也听到了,班子成员背后肯定都在骂我,其实我根本没有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想法……” 白钰严肃地说:“与你无关,这是市常.委会决定;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只管做好自己职责范围内工作。” “我可以找俞书计要求市拆迁领.导小组换人吗?”灯光下云歌吟的眼睛亮晶晶的。 “你要是与我商量,我不同意;”白钰道,“作为同事我也劝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撂担子,相反,以出色的业绩证明自己才是正解……我去开会了,云市.长不妨再多想想。” 回到自己办公室,索清还没过来,常兴邦说刚刚电话告知被俞晨杰叫去有事。 好嘛,明知“三排查五甄别”离不开市局一把手配合,偏偏节骨眼上“有事”,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的约架姿势暴露无遗。 白钰淡淡道:“噢,那就开会……同志们,根据今天中午在省里的碰头会和市常.委会决定,市里启动‘三排查五甄别’回头看工作,全面秘密地部署实施,及时有效地揪出隐藏在重要单位部门、涉密岗位潜伏分子。今晚在座……我也不瞒同志们,高波被捕,与之前萧志渭案子以及某免职省领.导事件都一脉相承!此前一轮‘三排查五甄别’勋城是重灾区,当时伍申长亲自坐镇国.安督办此项工作,先后已抓捕56名嫌疑分子,另有20多人调离或劝退原岗位。勋城排摸人数居全省之首,但必须看到都集中在处级及以下,两名仅有的厅.级是追随萧志渭太紧一起落马,可见上一轮仍失之肤浅,真正大鱼仍藏在水下!现在高波是一条,其它有没有?同志们说说。” 冷场近半分钟,市国.安局卢局长谨慎地说:“白市.长指出了上轮‘三排查五甄别’工作存在的不足与隐患,的确,上轮是由伍申长为领.导小组组长,萧志渭为副组长,市正法委和我们局具体实施。伍申长所看的材料要经萧志渭把关,有些可查可不查的名字提交前便划掉了!萧志渭出事后局里内部讨论并向伍申长做过汇报,建议把萧志渭划掉的那些人捞起来复查一遍,伍申长没答应……” “理由呢?” “伍申长说调查干部要么申委统一组.织,要么纪.委系统专项行动,师出无名肯定不行,所以就搁下了……” 卢局长含蓄地说了一半,没说的是,伍家恩应该觉得萧志渭以市.长身份划掉些人很正常,不管对与错,没必要为他的职务行为承担正治风险,简单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高波也在划掉的名字之列?”白钰问道。 “是的。” “共有多少?” “15位,”卢局长道,“其中4位厅.级干部,6位处级,5位科级。” “名单给我看看!” 白钰命令道,卢局长早有准备从笔记本后页抽出张纸递过来,展开名单,看到排在前四位的名字脑子顿时“嗡”地一声! 身体微微摇晃两下,强作镇定道:“好家伙高波才排在第三,那前两名……” 卢局长笑道:“不是不是,名单按姓氏笔划顺序排列,而非嫌疑程度轻重,如果那样高波被抓后市局恐怕第一时间就要提请省局批准控制前两名,其实不是。” 白钰低头将名单看了两遍,略加思索道:“15位如今剩下14位,是我们回头看工作的排查重点,此其一;其二有必要组.织新一轮‘三排查五甄别’普调,看看一网撒下去能捞多少条鱼!” “有白市.长亲自主抓,国.安工作应该能够取得突破性进展!”卢局长自信满满地说。 “唔,今晚大致分个组……” 白钰才说了几个字常兴邦手机响了,接听后脸色微变,低声道“俞书计叫我过去……” 常兴邦虽然平时在市公.安局主抓大案要案,职务却暂时挂在市正法委,今晚常兴邦也以正法委副书计身份参会,俞晨杰自然有理由叫他。 真是步步紧逼,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唉! 白钰道:“想必有要紧事,你去吧,”等常兴邦离开他决定临时调整分组,因为有种预感俞晨杰既然把他俩叫走肯定安排工作,总不能书计市.长为人员分工问题打起来吧? “普调工作由市国.安局和正法委联合进行,抽调人员、分组及流程参照上轮,卢局亲自过问一下,”白钰道,“14位排查重点由我和卢局分两个组秘密进行,3位厅.级都给我——到这个级别恐怕非得我出面不可……” “的确如此,感谢白市.长对我们工作的理解支持。”卢局长如释重负道。 接下来又讨论了普调、重点排查的行动步骤和诸多环节,决定由市国.安局童处.长和郁处.长两位中层精英跟随白钰开展工作。 会议开到晚上十点多钟,这边刚刚结束,那边常兴邦打来电话汇报到俞晨杰办公室后的情况: 俞晨杰正式通知他,明天起抽调到市拆迁领.导小组加强和充实维稳治安力量! “专职!”俞晨杰强调道,“你的任务就是保证云市.长所负责的城中村拆迁、旧城改造等中心工作顺利进行,其它工作都别管了!” 至于先一步过去的索清也被安排突击性任务:全面加强对机场、港口、高铁站等交通要道的检查与警戒,侧面配合“三排查五甄别”工作深入有效的开展。 如白钰所料,俞晨杰一旦确定翻脸便是全方位围堵紧逼,根本不给白钰反抗机会。 小换界前还能保持相对默契的合作,怎么开了次会态度迥然不同了?如果说换界结果对俞晨杰有所触动,名单之前大抵已经知道,感觉都不会太突然吧? 白钰实在想不通俞晨杰今天一系列动作的背景,唉,如果龙峻忠在身边就好了…… 回宿舍途中接到吴晓台电话,显然正在防台防汛一线周边全是呼呼风声雨声以及鼎沸的救灾人员跑动声,他也没象平时那般笑语拂面,庄重严肃地说: “今天晨杰常.委会上公然架空你跟周沐,分别打发到两个无关紧要的领.导小组,还把拆迁城建工作拖到诗委那边去了?” “唉,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白钰轻叹道,实则正中下怀,省城最大的特色在于藏不住秘密,要换以前在湎泷常.委会与屠郑雄干架、与周沐拍桌子打板凳早轰动开了,“家丑不想外扬啊,所以也没想第一时间向晓台书计汇报。” 其实这样效果更好。 吴晓台不满地说:“同为副省.级干部,书计架空市.长,他是在发神经吗?不要说彼此本来还是朋友,就是周沐那样的暴脾气也只为了工作而争执,不存在这种玩法!” 白钰道:“晓台书计,目前我的想法是委曲求全,毕竟高波案背后水很深,的确有必要由市主要领.导出面彻查,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他适可而止。” 第3057章 引蛇出洞 “刚刚我跟家陵通过电话打算适当时候给他敲敲警钟!”吴晓台道,“都是外省干部,本土势力还没摆平搞啥内耗?真是神经病!白老弟也放宽心,总之我们几个不可能坐视不管!” 吴晓台这通电话非但没减轻白钰压力,相反他心头更加沉重。 到省.部.级层面所有事情都不纯粹,没有无缘无故的关心或拔刀相助,更谈不上义愤与公道。 吴晓台主动过问,恐怕更多是代表詹小天、姚家陵试探自己真实想法,即到底有无与俞晨杰斗的决心。 世上没有比坐山观虎斗更爽的事。 对俞晨杰而言,白钰是最具威胁的竞争对手;可在詹小天等人眼里,俞晨杰、白钰都是相当份量的竞争对手——第一方阵每位种子选手身边都有高参,大数据分析精算也不只龙忠峻才会, 如果白钰摆开反击的架势,毫无疑问詹小天等将会从申委层面推波助澜,让斗争更加白热化。 而今白钰似乎息事宁人与世无争,吴晓台等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步履沉重上了二楼卧室,进屋一看床上,没有期待的赤.裸着胴.体的温小艺,心里居然有点失落,当下拨通她的手机也不说话,静静听着她的呼吸声。 “主人……” 温小艺甜腻腻叫道,“正在宛东盯梢呢,下午回勋城又碰到车辆限行,明天……明天会合好不好啦?” “盯梢谁?”白钰带着笑意问道。 她稍一犹豫:“面谈吧,主人……” 白钰还待追问,这时宋楠打来电话只得作罢。 宋楠此时仍在京都,这倒让白钰没想到——宋楠衔级虽还可以但军中将星闪耀名额紧张,小换界会议暂时轮不上。按规矩每逢换界大会各警备区领.导必须坚守岗位时刻听从召唤,宋楠怎敢擅自脱离驻地? 没等白钰发问,宋楠主动解释说上月起京都方面从各警备区抽调人手进京协助执行任务,直到昨天小换界会议胜利闭幕。 “以前没有抽调惯例吧?我印象里都是京都警备区独立承担警戒工作。”白钰惊讶地说。 宋楠道:“保密线路多聊点儿没事,而且小换界会议结束了可以解密……小宝哥,这次被抓捕的林艟舟、余铉畋、樊皋等影子组.织成员与爸爸有关!” “啊!快说说!” “不一定全面啊,仅仅一鳞半爪的信息结合谈戎提供的反恐中心内部机密……” 在此前方晟秘密调查中,已初步查到京都办.公厅、公.安部、战略情报局等要害岗位人员被腐蚀拉拢加入影子组.织的事实,遂按兵不动坐等大鱼出现,因为凭经验能够直接指挥调动他们这些人的必定影子组.织高层人物,或许就是13号。 然而愈临近小换界方晟发觉谍影重重,一些事前难以想象的省.部.级干部如林艟舟等重量级领.导似牵涉其中,并暗地里调兵遣将,把方晟早已标记为影子组.织外围的成员放到重要区域,隐隐对海子安全构成威胁! 为挖出大鱼重创京都区域内影子组.织,方晟透过严华杰与俞晓宇等高层密议,毅然决定利用小换界故意露出破绽,诱引影子组.织铤而走险!但在此前也做好充分准备,一是方晟身边“天机营”高手悉数回京;二是抽调宋楠等信得过的家族子弟兵以“回京探亲”名义充实到要害岗位;三是调集冀北、晋西等省驻军换防到京都城外,几个直升机编队能在最短时间控制指定区域。 开幕式前一晚五常会议也是故意放的风,影子组.织见局势尽在掌握,看似戒备森严的海子似可长驱直入,悍然下令发起行动! 接下来就不必细述了,很快林艟舟、余铉畋、樊皋等省.部.级领.导纷纷落网,爪牙们、敢死队员以及安插在各区域接应的影子组.织成员全部被捕,两小时内抓获六百多人,是本世纪以来正府对抗影子组.织取得的规模空前的大胜! 听到这里,白钰沉吟道:“爸爸说过影子组.织虽然本质上属于恐怖组.织,总体而言以潜伏、深耕、渗透为主,并没有太多过于激烈的手段。但近十多年来它似乎改弦易辙,往大规模恐怖行动方向愈行愈远,这回简直是公开化的颠覆动作,难不成影子组.织宗旨发生根本性改变?” 宋楠道:“目前没有更多情报支撑,可能也许大概……一方面被爸爸逼到绝路,另一方面激进派在内部斗争当中占了上风,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对了,萧志渭确定是影子组.织重要头目,九成即爸爸所查到的大岭南区最高指挥19号!” “所以高波早就落入国.安部门视野范围,避免打草惊蛇才拖到小换界前晚整个行动告一段落后才动手?” 白钰暗自觉得后怕,倘若面对高高的波稍有把持不住岂不出了大洋相?影子组.织真是太可恶了,步步是坑! 再往深处想何止高波,现在这班女干部包括李璐璐、云歌吟、梅芳容等都在萧志渭任期里所提拔,外人哪能分辨得出哪些靠真材实学,哪些靠牺牲色相,又哪些走的影子组.织路线? 宋楠道:“暨南情况比较复杂,水也很深,爸爸都在那边活动了两三年。但萧志渭潜伏之深级别之高,还有培养出高波这样有能力、心理素质超强的手下,都出乎有关部门意料……” “萧老难辞其咎吧?” “那倒没有,萧志渭归属萧南脉跟萧老关系泛泛,萧三公子被排挤到京都也是萧志渭暗中使的坏,跟都家五门内部争权夺利一个德性!纵使如此,萧老、萧三公子也接受了好几次笔录,最终顺利过关。” 白钰摇头叹息,又道:“怎么说影子组.织也是盯上萧家招牌,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啊……对了,你怎会遇到谈戎?莫非在于家大院?” 宋楠笑道:“我又没象你那样开完会被赶出京都,本身就在家闲人一枚所以昨夜溜过去陪小贝守灵,谈戎也在场不过以加强警戒的名义。” “胆子不小,不怕被夏艳阳看出苗头?”白钰吃惊道。 “哎你想多了,她俩都是冷冰冰一付爱理不理的模样,就算心里有疑窦顶多甩个大白眼,肯定不可能出言试探。” 想想夏艳阳和谈戎的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白钰也不禁笑了起来。 宋楠续道:“夏艳阳穿了孝衣全程在灵堂行孙媳妇礼,令得前去吊唁的老黄海如牧雨秋、周挺等很不高兴,提出卓语桐仍是小贝法律名义上的妻子,夏艳阳不该出现在孝子孝孙队列。” 白钰叹道:“唉,他们始终向着卓家,毕竟几十年老交情了。” “还是三爷站出来力挺,说夏艳阳的事是他拍板决定的,谁不服直接找他理论!”宋楠道,“三爷道份摆在那儿,现任一号都是他提拔的还有哪个敢说三道四?” “二爷决定撤出于家大院,三爷主持具体行动,都是高风亮节、胸有大国的老一辈赤胆忠心的好干部!” 白钰感慨道,“与他们相比,岭南都家、萧家的格局还是小了,真的小了!” “小宝哥想到若干年后搬出白家大院?”宋楠静静地问。 “你呢?”白钰反问道,“你肩负着樊家大院和宋家大院两个大宅子。” “跟着你干!” 宋楠掷地有声道,到底军人本色。 白钰洒然一笑,道:“行,那就说定了到时一起干!” 夜里第24号超强台风“露亚西”虽从宛东拐到基杜、湎泷一带,却已影响到勋城,狂风大作,暴雨如注,风声雨声响彻整夜。 第二天上午九点。 白钰故意准时来到办公室,果然走廊间仍排着七八位没听到昨天傍晚常.委会决议的市直部门负责人,再问周沐,昨夜就到防台防汛一线指挥至今没回来。 当着众人的面,白钰提高声音道:“按常.委会部署,近期我和周市.长都有专项任务,相关工作直接向分管市.长请示即可,重大事务由霍市.长主持市.长办公会会办!” 按惯例,市.长、常务副市.长不在的情况下由排名最靠前的副市.长主持全面工作,论资历霍忠在邢安顺之上稳居第一。 当然霍忠有没有这个担当、愿不愿意主持市.长办公会就两说了。惯例不是规定,在没得到常.委会明确授权的情况下,霍忠有理由不答应。 事实上,明明听到动静的霍忠硬是沉住气坐在办公室里没吭声;云歌吟、梅芳容、杨功等副市.长也没露面。 官.场就这么微妙。 眼下都知道诗委书计悍然发动攻势而市.长处于守势,后面仗怎么打局面未明,关键时刻都不敢轻易站队也免连累自身。 唯独郭守声提前守在市.长办公室,低声道:“白市.长那边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正府办日常工作可以交给冯涛。” 有这句话也不枉当初全力推荐其上位。 白钰欣慰地笑笑,道:“我和周市.长不在,主要担子都压在你身上,别的没要求,把家看好就行。” 郭守声深深点头:“郭守声当竭尽所能,请白市.长放心!” 白钰没再说什么,也不需要说什么,径直收拾好东西后拍了拍郭守声的肩膀,随即在晏越泽陪同下从电梯到一楼,钟离良已将2号车停在门厅前,后面一辆是市国.安局的车。 “白市.长,第一站去哪儿?”上车后钟离良问。 白钰悠悠道:“南山区。” 第3058章 进退两难 外面风急雨大,街道两侧人行道满是树枝、落叶和各种垃圾;很多店铺都没营业,因学校停课和部分企业停工也少了相当数量的上班族。 见白钰表情复杂似在沉思,晏越泽偷眼打量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道: “白市.长……龙主任术后恢复得不错,精神也很好,盘算着早点出院到勋城来喝点小酒呢。” 白钰淡淡一笑,指着秘书道:“怎么,有点怕了?沉不住气了?盼望龙主任回来支援?这点小小的考验就受不吗?” “那倒不是,”晏越泽见打开话碴顺势道,“主要俞晨杰做事不讲道理,哪有把市.长、常务副市.长打发出去搞专项活动,由副市.长挑大梁?放眼内地城市,没这种荒腔走板的安排!” “这就是权力的灰色地带,法无禁止皆可为,”白钰道,“越泽要注意,今后碰到类似情况不可以硬顶,因为摆到台面他没做错,既然没错,双方撕破脸面的话上级领.导还是要维护一把手权威,明白吗?” 晏越泽愤愤道:“道理都懂,心里觉得窝囊!三季度白市.长冲在一线苦心费诣解决了复杂多端的城中村拆迁难题,好几次突发性群体事件也完美解决,又没抢他的风头,凭什么四季度翻脸不认人?卸磨杀驴的做法太让人寒心,以后谁敢跟在他后面干活?!” 白钰微笑道:“还是敢,侥幸心理人皆有之嘛……” 说话间冷不丁“啪”一声巨响,不知从哪儿刮来的一根大树枝呼地砸在车前挡玻璃上,虽没碍事也把车里人都吓了一跳。 紧接着车子拐弯时远处半空中闪电般有个卷上天的广告招牌“咣当”,又狠又急坠到车顶,声音之响把车里人耳朵震得“嗡嗡”直响。 “白市.长……” 钟离良被连续两桩意外闹得有点发毛,感觉今天似乎不宜出门的节奏,嘀咕道,“台风期间外面危险啊,今天最好……最好……” “唔,我知道。”白钰道。 来到南山区,区.委书计和区.长都不在,一问才知早上就被周沐叫出去视察危险地段。 首先按市国.安局提供的线索和清单直接要求调阅绝密档案,市.长亲自坐镇还有啥好保密?当下一路绿灯,大会议桌摆得满满的全是资料。 市国.安童处.长、郁处.长以及两位精干助手埋头快速翻阅;白钰则分别找相关区领.导、中层干部谈话,晏越泽负责记录。 紧张的工作持续到下午,超强台风“露亚西”似乎从基杜湎泷一带杀过来了,风刮得愈发紧,雨象天漏了大洞般哗哗直往下倒,站在窗前往外看能见度不足三米。 “有没有发现?”白钰结束谈话回到会议室问。 童处.长与郁处.长对视一眼,斟字酌句道:“有个地方,在可查的七年内萧志渭去过26次,还都是留有记录的公开活动……” “南山?”白钰在刚才谈话过程中也有掌握。 “南山白驹寺。”童处.长道。 “哪个位置?” “靠近顶峰,其实也就海拔100米的样子,南山并不高但地形复杂险峻,”郁处.长道,“只有山脚到白驹寺主道开发修葺良好整个线路相对安全,其它区域保持着较为原始的生态,几乎每年都有游客、探险者失事,的确是勋城海拔最低的山却也是最难爬的山;对了,它也是每次台风过境时防范的重点区域,塌方、落石、道路桥梁损毁时有发生。” 同样的话,郁处.长与梅芳容说的意境迥然不同。 白钰看了看风雨交加的窗外,问道:“打算怎么办?” 童处.长道:“我跟郁处商量打算立即过去看看,防止……白市.长率领国.安局调阅绝密档案,明显不同寻常,风声传出去很快的。” “理解,”白钰颌首道,“那就去吧,我跟你们一起去!” 童、郁两位处.长愕然,齐声道:“白市.长不可!台风期间山里太危险了……” 白钰笑道:“这么多人有啥危险?我们走主道直接上白驹寺不就行了?走,别耽误时间!” 童、郁还待争辩,晏越泽却知主子喜欢户外活动,骨子里头流动着追求冒险刺激的血液,使个眼色道: “按白市.长指示吧,先把档案资料移交过去。” 车子向南山方向行驶,一路上满天飞舞着枯枝叶、塑料袋、广告牌等;很多新栽的树林刮倒在路边;河里、沟里、桥下已经泡了不少汽车;个别区域偶见围墙塌毁。 再往郊区农田遭受的打击比较惨重,多处沟渠已被堵得严实水流漫到路面,越靠近山区景象越触目惊心。 “周市.长压力不小啊。”晏越泽道。 白钰道:“因此来说安排她具体负责抗击台风和救灾复产重建两项工作有没有错呢?我们应该辩证地看待问题、分析问题,避免过于主观。” “唉,没法说。” 晏越泽叹息道。 原本车子可以一直开到半山腰停车场,周沐连夜发布命令关闭全市所有景区因此闸口全部关闭,风大雨急间又找不到管理员开启,无奈之下只得穿了雨披步行上山。 此时天色渐暗,山道两侧大树郁郁葱葱,狂风里树枝张牙舞爪黑影幢幢似乎快压到头顶。 陡地隐约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很快靠近过来,白钰笑道“白驹寺来匹白马就好了”,转瞬间有匹白马从前方山道急拐而至,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相隔六七米时骑马者陡地亮出柄微型冲锋枪,举枪扫射! 钟离良眼疾手快将白钰扑倒在地,市国.安童处.长等人均训练有素旋即散开并掏枪回击。 “砰砰砰”,郁处.长连开三枪打中马头,可谓射人先射马,那匹马顿时脚底一软连同骑马者失去控制,硬生生撞到右侧石壁! 危机并没有解除。 几乎同时山道上下都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更多杀手蜂涌而至! 之所以选择在此处动手,从地形上讲左侧是悬崖绝壁,右侧矗立着高达十多米的石壁,只要封堵住上下两头便插翅难飞。当然对杀手来说也存在一个问题即没法安置狙击点,山脚闸口关闭又使得车辆开不上来,只能借助骑马快速移动并近距离射击。 童处.长等都身经百战,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钟离良追随白钰多年历经险境锤炼出铁打的神经;晏越泽别的不行就是擅长保命,当下也不打话双手抱头挡在白钰身前。 白钰被挤在最里侧狭小空间里,费劲地取出手机要报警,却发现信号被屏蔽根本拨不出去。 好快的反应,好迅疾的组.织,不消说定是影子组.织的行事风格!白钰亲率市国.安到南山区调阅绝密档案,继而前往白驹寺,触动了影子组.织敏感的神经。 反思自己还是冲动了,在心情压抑的时候贸然做出错误的决定。 双方在暴风骤雨中展开枪战,视线模糊加距离较远,准头都很差,子弹在空气中呼啸穿梭,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儿。 短暂僵持后,远处又响起马蹄声,如同鼓点般细碎而疾迅,影子组.织调集的人手越来越多,完全是歼灭战的打法,根本不象过去遮遮掩掩。 “子弹够不?”枪战中童处.长问。 郁处.长微微瞟了白钰一眼,含糊道:“还……还行……” 那就是不行了! 白钰听得心头一紧,立即道:“死守不是办法,对方想必还有后援而我们没有,必须想办法分组突围!” 童处.长深知强行突围固然冒险,坐以待毙后果更糟,当下也很果断道: “可以分组,但核心在于确保白市.长安全!郁处带两个人往山下冲,我这边顶住山上的压力,白市.长……” 他从怀里掏出根顶级登山索塞到白钰手里,“您从那边槌下去,记得七八米处有伸出的树枝、石窝,随便找个地方藏到明天天亮就行,我数到四十秒解开登山索清除痕迹!” 钟离良道:“白市.长别担心,我们死守四十秒绝对没问题!” 白钰知道此时来不及客套,目光掠过身边一位位坚毅的脸庞,道:“好,你们也抓紧时间突围!” 系好登山索,白钰深吸口气“呼”地纵身便滑了两三米。超强台风下的山风比想象中的还猛烈,利如刀割,人攀在绳索上象陀螺转着玩似的荡来荡去,在空中忽儿旋转360度,忽儿左右大幅度摆动,压根没法利用山壁稳定身体,也幸亏白钰有些功夫底子,换寻常人早被甩落悬崖。 钟离良在上面观察到登山索剧烈抖动,赶紧招呼童处.长一齐用力向后拉,这一招效果不错,白钰在空中转了会儿终于恢复保持住平衡。 再往下降,很快看到一个隐藏在石壁内的羊肠小道,心中稍安团身荡了过去,以右脚踩住石壁凹处…… 身子半蹲正准备落到羊肠小道,陡地目光一闪,看到十多米外有个黑衣人鬼魅般冲过来! 霎时白钰全身血液凝固! 千算万算没算到该死的黑衣人居然在自己命悬一线之际出手,由此看来,上方山道枪战只不过是影子组.织做的局,真正杀招放到最后! 这会儿再攀着登山索回山道已不可能,白钰一直在心里默数着时间,从跳下山崖到现在已快三十秒,从隐约可闻的激烈的枪声来看童处.长、钟离良等人是拿生命在拖延时间。 进退两难,如何是好? 第3059章 生死相搏 电光火石间白钰作出决定:跳下去跟黑衣人硬拚,宁可战死也不拖累童处.长、钟离良等人! 不考虑自己安危,他们放手一搏或许还有逃生机会,缚手缚脚反而容易全军覆没。 横竖是死,为何不死得壮烈些?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白钰也不例外。 深吸口气纵身跳落到宽度不到半米的羊肠小道上,白钰反手抽出腰间飞刀全神贯注盯着黑衣人。 黑衣人如急刹车般停在距白钰五六米处,静静看着他,声音依旧冷酷生硬:“想好跟我决斗?” 白钰道:“我没有选择。” 黑衣人道:“我说是职业杀手,你救了我,我还要杀你;再度遭遇还是生死相搏。” “是的,我早预见有今天,只是没想到在这里,”白钰道,“今天大概,我想是我俩最后一次交手,能否破下例透露幕后指使到底是谁?” 沉默了二十秒钟,期间风雨交加中上面仍有零星枪声。 黑衣人终于艰难地开口道:“我破次例如实告诉你,幕后指使者是一个神秘强大的组.织,从上电到湎泷再勋城都如此……再透露个秘密,原本要求抓活口但几次交手后我发现不可能所以改为就地格杀,抱歉。” 显然他觉得这种情况下白钰必死,故而难得地告知行业机密。 白钰苦涩一笑:“不必抱歉,我们都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来吧……” 他手持飞刀全身绷如弓上之箭。 黑衣人摇头道:“我说的抱歉是……”他手腕一翻亮出把手枪,冷冷道,“没有公平决斗,我的任务是又快又狠地杀人!” 说着旋即扣动扳机! 白钰闪电般紧贴石壁躲过第一枪,再团身下蹲躲过第二枪,心里清楚无非在刀尖上跳舞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第三枪、第四枪…… 黑衣人也清楚这一点。 第三枪,他稳稳握住枪柄瞄准白钰脑袋,1、2、3—— 正待射击,蓦地头顶上劲风急掠,黑衣人反应何等敏捷当即后退同时左手擎刀往上捅! 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扑”,凌厉的力量踢在手腕瞬间手指失去知觉,手枪脱手飞入数十米深的悬崖绝壁。 原来是温小艺! 她轻盈地挡在白钰身前,含着冷笑双手持刀紧盯黑衣人。 “上面怎样?”白钰急忙问。 昨晚通电话温小艺说正在盯梢,实质已察觉到黑衣人异动,只是防止被窃听没有明说而已。 “我的人投入战斗了,”温小艺眼角暗瞥后面,“您先走!” 白钰断然道:“不行!你一个人不是他对手!” 黑衣人扭动手腕,喝道:“都得死!” 说罢和身冲上前举刀便刺,温小艺毫无惧色与他战成一团。山道太窄,白钰无法上前助攻,但他单手紧扣飞刀时刻观察战局,一旦温小艺顶不住便会上前替换。 然则温小艺硬实力与黑衣人相差甚远,仅两三回合肩头就被刺了一刀,腹部挨了又重又狠一脚险些坠下深谷,幸得白钰拉住护到身后,继续与黑衣人搏斗。 此时,白钰愈发叹息真是年岁不饶人,当然也是平时训练量不够特别全无实战锻炼的原因,反应明显跟不上意识,明明判断对方出招方向和力道,就是来不及攻防转换。 “嘭嘭嘭嘭” 胸腹部位被黑衣人连踹四脚,顿时气血翻腾两眼发黑,勉竭全身之力好不容易架住对方第五脚,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到地上。 温小艺正好调整气息飞越上前再度与黑衣人交手,硬碰碰较量还不如白钰,两回合不到膝盖中了对方飞踹骨头似碎般顿时跄踉倒地,无力地倚到白钰身上。 看着两个手下败将,黑衣人面无喜色,似乎早该有的结局却出现得如此之迟颇为遗憾,淡淡道: “再透露一个秘密,我还有枪,而且是更精准的左手枪……” 说罢左手变戏法般一翻又亮出把手枪慢慢对准白钰。这厮把握时机非常准,如果右手枪被踢掉立即出左手枪,一来混战中容易遭到对手贴身反而被动,二来他防止温小艺也有枪那样狭小空间形成对攻非常不利,宁可假装没枪忽悠她先出枪。 白钰数次提气始终软绵绵半点力都没有,刚才四脚简直被踢散了五脏六腑,连拳头都握不紧甭提性命相搏。 这时温小艺突然做了件出人意料的事: 陡地跳起来扑向黑衣人! 黑衣人立即开枪,“砰砰”,两枪准确射中温小艺胸口;她只微微滞了下继续上前! 黑衣人旋即悟出她事先穿了防弹衣,饶是如此也吃不消啊!当即暴吼着两记重拳砸到她脸颊和颈部,温小艺却不管不顾犹自强行突破防线用力抱着他,刹那间,她腰际间弹出一道牛皮绳紧紧缚住自己和黑衣人! “主人……” 温小艺凄然回望白钰,下个动作便是单脚在右侧石壁用力一蹬,在黑衣人狂嚎哀吼声中,两人如同出膛的炮弹急坠向绝壁深处! “小艺,小艺!” 白钰霎时如遭雷殛,连滚带爬到崖边往下看,凄风冷雨中哪里看到人影?再看数秒钟还斗得血肉横飞的山道,转瞬空荡荡就剩下自己,好像……好像一切皆虚幻,刚才不过是一场梦。 如果真是一场梦,那该多好! 可,可是,坠谷前温小艺那声凄惨的“主人”已经深深刻在白钰心上,成为永远不能忘却的伤痕! “小艺……” 白钰赤红着双眼十指死死趴着悬崖边缘,眼泪失控般夺眶而出,良久冲着漫天风雨嘶吼,“小艺!小艺!我的小艺——” 失去方知珍贵,直到温小艺以与黑衣人同归于尽方式壮烈而列,白钰才深切感觉到她在自己生命中的价值。 诚然自己将温小艺拯救于杀手组.织,但她之后有没有受到纠缠;组建保安公司的周折与磨炼;暗中保护自己及于煜等付出多少心血,她从未提过,而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静静蜷在被窝里,然后甜滋滋叫一声“主人”…… 再想起上次她缠绕在自己身上娇憨地说“您是我永远的主人,我永远在您身边”,白钰更是泪如泉涌! 从米果到柳暄暄,如今是温小艺,若论悲伤程度前两者加起来都不及温小艺,因为…… 因为她真是他的专宠啊! 别看他总想着把她从身边赶走单飞,实质她每次撒娇般非要留下,他内心深处还是很高兴,是啊,谁舍得这样千媚百娇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离开? “小艺,小艺,你不能走——” 白钰一拳又一拳砸在石头上,砸得关节磕破满手鲜血都浑然不觉。虽然这条羊肠小道内陷在山崖内,狂风裹着暴雨很快将他淋得湿透,他根本不躲不闪兀自在风雨哭泣…… 夜幕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上面山道突然凌空槌下十几条人影,光柱罩住白钰后立即大叫道: “白市.长还活着!” “看到白市.长了,他在这儿!” “快来啊!” 原来是奉命搜寻并组.织营救的国.安和特警人员,他们跳到羊肠小道后便去搀扶仍跪在山崖边的白钰。 “别动我!”白钰嘶哑着声音道。 营救人员听出声音有异,齐齐愣住并赶紧汇报,没多久又有七八条身影凌空而降,为首者正是常务副市.长周沐。 山上激烈枪战之际,周沐正好率区主要领.导在南山一带视察防台防汛情况,接到温小艺手下报警后立即调集大批警力、保安上山围堵,苦战之后好不容易击溃战斗力强悍的影子组.织,救下率先强行突围身负重伤的郁处.长及两位科长,童处.长、钟离良死守阵地为白钰争取时间也受到不同程度轻伤,唯有晏越泽毫发无损却也惊吓得神经衰弱。 有位特警道:“白市.长,周市.长来了……” 说着试图拉他,白钰再度嘶哑着嗓子道:“别动我!” 周沐抬手阻住,过了会儿道:“别动白市.长,让他静会儿……外面雨篷罩起来,不准有半点雨水打进来!” “是!” 周沐又环顾站在山道两侧的特警和国.安人员,严肃地说:“今晚枪战我方遭遇埋伏损失惨重,白市.长情绪非常差,同志们要理解,今晚南山里面所有的事必须绝对保密,若有半点风声传出去就找你们这些人算账!听明白吗?” “是!” “叮叮当当”一番敲打,牢牢锲在石崖里伸出约六七米的雨篷很快完工,周沐又摆手让特警和国.安人员全体撤到上面,她则轻叹口气贴着石壁双肩抱膝坐下。 又不知隔了多久,白钰缓缓转头看了眼周沐,语气不善道:“你在这儿干嘛?” 周沐道:“这里还发生了一些事,对吗?” “什么?” “有位姓温的女孩,开了家保安公司,”周沐道,“我在湎泷见过,报警的安保人员说她援索下来救人,但搜遍整个南山都没……” “别说了!”白钰粗暴地喝道。 “好,我不说……” 周沐难得温婉道,隔了会儿又轻声道,“你受伤不轻,应该早点去医院……山风邪寒容易生病。” 白钰沉默不语,良久道:“体验过生离死别的感觉吗?” “没有。”周沐老老实实道。 “没有最好,还是没有的好……” 白钰挣扎着站起身,长时间跪坐双腿已经麻木,禁不住踉跄地向后退,周沐急忙上前扶住,手指触及他坚硬厚实的后背,心里狠狠一哆嗦赶紧松开。 第3060章 会议失控 白钰率国.安调查组在南山遭遇袭击发生枪战,期间一度失踪并受伤住院的消息惊动申委,伍家恩总算找到话碴第二天上午将俞晨杰叫过去当面训斥: “……‘三排查五甄别’工作很重要,你为什么不亲自主抓?该管防台防汛的管拆迁城建;该管拆迁城建的跑到南山视察防汛,勋城的工作就这样调整法?八个副市.长六个跑到申委告状,你这个班子怎么做好班子团结?抓恐怖分子与保护优秀领.导干部,两者之间我选择后者!我不会干预市常.委会决议,接下来你看着办!” 骂得俞晨杰脸一阵青一阵白,过后还得强装笑脸带着诗委常.委们去医院看望。 白钰提前接到消息,身体虚弱加心情恶劣根本懒得理睬,冲护士命令道:“给我输液里加支安眠剂。” 然后安然入睡。 俞晨杰、张恒、吕东墨等人到病房“亲切慰问”,连夜赶来陪护的蓝依不咸不淡没给他们好脸色,且拒绝随行记者把自己拍进去,遂硬着头皮说了些场面话便灰溜溜而去。 出了医院大门,俞晨杰怒气冲冲道:“通知所有常.委十点整开会,不准缺席!” 原本十一位常.委,仲澄被双规后申委未及时任命新人选,如今白钰受伤住院只剩下九位。 然而上午十点整只到场八位,一查点常务副市.长周沐没来。 “不是说不准缺席吗?”俞晨杰厉声道,“谁通知的,当时周沐同志怎么答复?” 潘富帅道:“我亲自打的电话,当时她说‘知道了’,没说来也没说不来。” “通知她开会,难道还有什么选择吗?” 俞晨杰正好要趁白钰不在场时收拾周沐,一拍桌子道,“现在打电话,要求她立刻马上过来开会,我们都坐这儿等!会议记录里要注明周沐同志迟到多少分钟!” 潘富帅暗想他妈的马上打报告不干成天当受气包的秘.书长了,当下也不吱声拿起手机出去。 “就在这儿打,免提加视频!”俞晨杰命令道,“全程通话记录在案!” 李璐璐劝了一句:“周沐同志脾气有点急,还是……还是私下沟通为好。” 俞晨杰瞪了她一眼,又拍着桌子道:“坦坦荡荡都放到台面上说,脾气急就该让着她么?!” 李璐璐一片好意倒闹了个大红脸,不再说话。 潘富帅连上视频,却见周沐戴安全帽身穿雨衣正和一大群干部在江堤边,颇有些歉意道: “周市.长……周市.长,上午十点召开常.委会啊,怎么……” 周沐冷冷道:“是不是姓俞的那个神经病让你叫我?我在防台防汛现场,不能参加会议!” 俞晨杰被当众骂“神经病”顿时火冒三丈,一把夺过手机重重往桌上一磕,大声道: “我以诗委书计身份要求的,你哪怕在天涯海角也必须给我立即过来,不然我有权以党纪条款处分你!” 周沐指着他骂道:“你很有权是吧?有权把白市.长调到南山受伏击,有权把我调到防台防汛一线,现在又有权叫我回去开会!所以我说你是神经病!” “周沐同志,注意你说话分寸!”张恒赶紧打岔。 俞晨杰呼地站起身,也指着她道:“你提醒你视频全程录像,你在常.委会上辱骂领.导是要被追究责任的!” “我没参会,我在外面!”周沐道。 “我要求你回来参会,现在所有常.委都在场视同会议开始!”俞晨杰道。 周沐这才施出杀手锏——如她自己所说跟在白钰后面的确学到很多也不断进步,冷静地说: “常.委会已经开了吗?请翻开上次会议记录,‘防汛工作请周沐同志牵头主抓,切实指挥抗击台风和救灾复产重建工作,不完成此项工作不准收兵’,这句话是不是你说的?现在防汛工作正在进行中,远没有结束!除非你承认你上次是放屁,我立马回去!” 俞晨杰顿时僵住,瞪着她眼睛快要喷出火来。 周沐又道:“再翻会议记录,你还说过‘今晚起请常.委们按各自分工包片区进行蹲点,台风过境后方可回来’,台风过境了吗?没有!你们还在装模作样开什么会?” 吕东墨哪肯放过难得寒碜俞晨杰的机会,假意拿过会议记录翻了翻,不阴不阳地说:“哦,记录得很清楚,俞书计您上次是这样说的。” 俞晨杰简直怒不可遏,但多年宦海生涯使他及时冷静下来,一字一顿对周沐道: “等待常.委会决议!” 说罢用力将手机将桌上一拍! 潘富帅假装心疼地倒吸口凉气,拿起手机道:“屏磕坏了,俞书计!苹果新款上市价一万七,很贵的。” 以潘富帅的身家在意这点小钱吗? 俞晨杰深知自己挨伍家恩训斥的消息已传遍市府大院,昨天强行通过的三项决议回过头反思也的确有点过火,此时正是墙倒众人推的最佳时机。 遂将火气一压再压,回头冲秘书道:“散会后帮富帅同志换块屏,费用从我工资里扣。” 潘富帅仍在啧嘴:“还是原配的好,哎。” “富帅是不是想起某人了?可惜某人名花有主哟。”李璐璐不失时机同时内涵俞晨杰和潘富帅,刺得那叫狠呐,深深扎在心上。 俞晨杰突然意识到空降以来之所以每次都能稳稳掌控常.委会节奏,关键其实是白钰,一旦少了这块压舱石连李璐璐都有反水迹象,形势不妙! “同志们……” 俞晨杰沉住气道,“虽然白钰同志病假,周沐同志在防汛一线,但出席常.委会人数超过三分之二符合会议章程,所有决议依然有效,现在开会!同志们,根据省领.导意见和勋城市实际情况,现建议对昨天常.委会相关决议进行微调,微调之一白钰同志不再具体负责‘三排查五甄别’,由正法委协同市国.安局实施;微调之二周沐同志不再具体负责防汛工作,由副市.长郭守声接手,工作要求和时间节点均不变,是否通过请同志们表决。” “我反对!” 第一个跳出来的竟是柏芳莲,“其实昨天常.委会三项决议我就不同意,可惜根本没表达意见的机会;今天所谓微调我还是不同意!同志们,俞书计,市重要工作和重大事项都有分工安排的,谁该做谁不该过问按循照章就是,凭什么开个常.委会就调整分工?如果这样,常.委分工有何用?典型的以人治代替法治!” 童丞立即附合:“深有同感!刚才周沐同志态度虽不太好,道理却没错,昨天常.委会明明要求我们全体到基层蹲点,怎么,上午台风正好过境的紧张时刻又把我们叫回来开会,朝令夕改,这样怎么得了!我也连同昨天的决议一并反对,我不怕打自己耳光!” 以前这个节点都是李璐呀璐挺身而出予以反击,此时她悠悠喝茶一付甘当看客的模样;向来还算持正的卢大军也低头不语,无意参战。 吕东墨冷然“嗬嗬”笑了数声,暗示别惹我,我肯定反对;潘富帅还在抚摸着手机…… 兵败如山倒啊! 眼看常.委会开不下去了,张恒出面打圆场,道:“既然常.委同志们对昨天常.委会决议存疑,我提个折衷方案——第一‘三排查五甄别’工作回头看确有必要,由市国.安局负责;第二防汛工作到这会儿该做的都做了,没做的再做也来不及,也就各司其职吧;第三拆迁城建和旧城改造工作本来就归市常.委会管,没必要强调,下面设不设办公室由正府那边决定,免得副市.长们之间打架,同志们觉得怎样?” 这哪是打圆场,分明在打俞晨杰的脸啊。 俞晨杰皱起眉头正待反驳,不料李璐璐率先举手:“同意!” “同意!” “同意……” 转眼间除了俞晨杰,八名常.委一致同意! 俞晨杰暗自咬着牙根生疼,却挤出微笑道:“好,好,知错就改嘛,常.委会决议也非百分之百正确……全票通过,散会!” 满脸阴云回到办公室,俞晨杰倒背双手来来回回转了几十圈,突然停住,大步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拨了个号,沉声道: “索局,到我这边来一下!” 与此同时,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的白钰正半倚在病床上听取市国.安卢局长和有几处纱布包扎的童处.长汇报工作。 “白驹寺基本都是潜心向佛出家数十年的和尚,除了两位身份有些特殊,”卢局长道,“首座僧昙智大师来自日本显通寺——它是五台山青庙领袖,在佛教界地位很高;法宝阁觉慈大师则来自日本最著名的浅草寺,精通梵文,专门在藏经阁孜孜不倦阅读龙藏经、中华大藏经、敦煌大藏经等佛典……” “啊?!” 白钰难以置信道,“偌大的白驹寺竟然……竟然让日本和尚看管藏经阁?” 卢局长道:“我们也是头一次听说。据方丈解释白驹寺珍藏典籍除中华大藏经外其它均为梵文所著,本世纪以来寺内竟无人能解。觉慈大师到访后每天上午讲经说法,下午翻译龙藏经,三年时间译完全套十七册;方丈苦苦挽留方以堂主僧之位特许他长住藏经阁,每月配合首座僧昙智大师开坛说法三次,其余时间都用于翻译藏经,至今已译出大半。” 白钰道:“就是说藏经阁大多数时间里只有两个日本人叽里呱啦说日语,纵使有人偶尔经过也不明白他俩说什么?” 卢局长摇摇头:“存放于藏经阁佛典都是抄本,真正的古籍全部锁在秘室之内,这方面倒没什么好担心,不过……” 第3061章 电闪雷鸣 俞晨杰电闪雷鸣般主持常.委会通过三项旨在削弱架空白钰权力的决议,不到24小时再度主持会议全部撤销,还被申长指着鼻子训斥,可谓仕途以来输得最惨、摔得最重的惨败。 非但如此,通过此役证明俞晨杰已失去对常.委会控制力,今后若无白钰力挺,八比一的碾压性反对场面将会重演! 白钰会力挺吗?显然再无可能。若非自己负责“三排查五甄别”就不会去南山,不去南山就不会遭遇伏击,不遭遇伏击就不会面对黑衣人狙杀…… 转了一大圈,白钰把温小艺的死归咎到俞晨杰头上,怎会原谅他? 况且经历此次事件,白钰也认识到作风霸道的俞晨杰并未争取到市常.委会多数支持,正府内部也影响力有限,省领.导更对他心怀不满—— 长期在北方为官的俞晨杰到底水土不服啊,偏偏还保持强势,短短数月就落得失道寡助的局面。 鉴于此,白钰还有啥好怕的?撕破脸干就是了! 然而俞晨杰还真是愈锉愈勇,愈战愈强的狠角色,竟然趁白钰仍在医院接受治疗之际抢先下手,指使索清出动刑警大队,以接到举报涉及古玩赝品和走私文物的名义查抄柏家樾仙楼的仓库! 根据索清之前提供的线索,俞晨杰察觉到白钰与柏家尤其樾仙楼关系密切,故而兵行险棋从古玩仓库着手。 俞晨杰上一站在古玩赝品大本营的晋西工作,深知凡古玩行要想赚大钱离不开走私文物和造假两个途径,做正经生意绝对达不到樾仙楼的规模。 还真被俞晨杰赌对了,警.方在仓库里查到一件国家保护级文物,有史料记载慈禧太后常用的四个水烟壶之一: 银质嵌金丝长寿松水烟壶! 它也是清代宫廷正式档案《起居注》里有具体名称的两件陪葬水烟壶之一,另一件银铸仙鹤腿水烟壶至今陈列在故宫。 说起慈禧太后的水烟壶可真大有来历。 1885年前后慈禧太后大概压力太大突然抽水烟上了瘾,纵使那时宫廷御医也知道抽烟有害健康,怎么办呢? 一纸密令送到了水烟烟丝最有名的产地,兰州。 兰州知府立马圈了十几亩上等良田,并挑选当地数十名种烟高手悉心管理;上百名士兵分成3班日夜护田。 浇田用的水来自红泥沟的泉水,甘甜醇厚;又找了100多个8岁左右男孩好吃好喝伺候着,用他们的童子尿沤肥。 入秋后从收获的数千斤烟草里千挑万选再经上百道工序,精心切了30斤烟丝作为贡品献到宫廷。 还不能直接享用,大太监李莲英又从长白山搞来海拔两千米以上的黑蜂蜜,渗在水里加以过滤,减轻烟丝的毒性。 最后则是水烟壶,请的是京城最有名的制壶老字号“同台盛”,用天价从西域采购一批祭祀用的“有灵气”的藏银礼器,熔成原料制作而成。 可谓慈禧一口烟,百姓吃一年,试想这只银质嵌金丝长寿松水烟壶能不珍贵吗? 仅仅隔了两个小时,俞晨杰拿到搜查结果后拍板决定:抓捕重要嫌疑人柏美薇! 消息传到白钰面前时,他震惊地得知原来一直以为畏罪潜逃的勋城第五哥已被秘密抓获,但索清压了下来没有汇报! 完全灯下黑啊! 若非周沐趁着高考家长上街散步事件把常兴邦调过来,利用主管重大案件打探到内幕消息,白钰依然蒙在鼓里。 现在的问题是勋城第五哥已被转移关押到索清直接控制下的地点,常兴邦费尽心思也打探不到。 情况非常严重! 俞晨杰打算对柏美薇严加审讯,逼迫她承认透过杭镜的关系找白钰打招呼,替樾仙楼打掉勋城第五哥势力,从而达到独霸古玩街的目的。 如果白钰接受过柏美薇馈赠古玩,那就更好了! 由此牵出两桩大罪:一是正军勾结,杭镜的身份太敏感了,他居然与古玩商搞不正当男女关系,而且胆敢干预地方事务,公然为情妇牟取私利,罪不可赦!二是白钰明知杭镜搞不正当男女关系依然接受请托,台面上打击古玩街黑势力,暗里保护柏家的产业垄断,是主正者的大忌。 俞晨杰真是要么不翻脸,翻了脸直接往死里整! 白钰长长思忖,脸色难看之极。 日前杭镜刚获重用提拔到中原某省警备区,勋城这边不能惹一点点麻烦;自己面临俞晨杰接踵而来的打击更输不起,真理只站在胜利者这边。 蓝依、常兴邦都目不转睛盯着他,充满了担忧。 良久,白钰道:“出院!送我去市公.安局!” 没人敢阻拦,何况白钰所受的只是皮外伤,此外受了风寒有点低烧而已不算什么。 进了市局大楼直奔索清办公室,他正怒气冲冲朝几名警官发脾气。白钰甫一进门喝道: “都出去!兴邦在门口守着,谁都不准进来!” “是!”常兴邦干脆利落应道。 反锁好门,索清揣揣不安站到白钰面前,道:“白市.长……伤好出院了?” 白钰定定盯着他,陡地抬手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光! 索清被打懵了!他他他,他好歹是堂堂勋城市公.安局长,副厅.级干部啊,怎能受此奇耻大辱? 白钰上前半步单手揪住他衣领,低喝道:“你好大的胆子,阳奉阴违隐匿逃犯,我部署打击古玩街黑势力抓捕勋城第五哥,人呢?藏哪儿去了?!我不听你解释!索清,你可知道你前任怎么翻船的?你再想想自己怎么当上公.安局长的!你在我跟俞书计之间玩花样,最终身败名裂的将是自己!你想一想!” 索清汗涔涔道:“白市.长……白市.长我也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白市.长,俞书计他……他每次都吓唬要我把调到正法委跟常兴邦互换,又说常兴邦就是您从湎泷弄来接替我的……” 白钰以手指顶在他额头上道:“你们公.安成天吓唬人,却经不起别人吓唬?公.安是正府组成部门,不经我同意谁都别想动!再说了,樾仙楼柏美薇能随便抓么?古玩界头部企业,行业最有影响的世家,别的就不说了单凭这两点你索清就敢不请示我和周市.长上门抓人?你吃了豹子胆,以后不想呆在勋城?!” 索清绝望无奈地叫道:“我没有!都是俞书计逼着我当面打电话下的命令……” “没有搜查令?” “准备补签……” “没有抓捕令?” “还……还没来得及……” 白钰哼了一声,道:“都别补了!这事儿我也不叫你为难,人抓了暂时没必要放,但我现在宣布你手续不全违反程序办案,即日起停职检查,可以吧?” 索清顿时眼睛瞪得老大:“白市.长,白市.长,我发誓千真万确根据俞书计指示,没有违反程序,没有违反程序……” “俞书计给你签字了吗?没有吧,”白钰道,“这会儿停职是保护你,从现在起你可以关机然后什么都不做,否则,你夹在中间怎么办?” 似乎是这个道理,可这样一来岂不正好应了俞晨杰的说法,让常兴邦那家伙摘了现成桃子? 索清心有不甘道:“白市.长,我是市常.委会正式任命的公.安局长,停职检查也该……也该常.委会决议吧?” 白钰冷冷道:“我和周市.长共同研究决定,我亲自到场宣布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要想这件事争取尽可能和缓的结局,这是最好的台阶!或许我拿俞书计没办法,也会在柏紫薇案子上受点牵连,但组.织上会允许不受市.长、常务副市.长欢迎的公.安局长留任吗?动动脑子想清楚!” “可我真的没法抗拒俞书计指示……”索清面若死灰道,“他也能随时让我停职检查……停职检查……” 白钰同情地看着他,点点头道:“的确如此,所以停职检查是你的命……” 外面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居然是周沐和梅芳容。 她俩为何同时出现在市公.安局?索清完全呆住了。 “走吧,现在召开市局中层以上干部大会,”白钰道,“由周市.长主持,请予配合。” 原本掌控市公.安局威风凛凛的一把手局长,转眼间变成配合对象,索清心里涌起一股悲凉,顿觉官.场之残酷之无趣。 干部大会包括市局机关及所有支队,以及区局一把手,坐在大会议室里济济一堂,气氛肃穆而沉闷。 索清捅柏家那个马蜂窝的事市局区局都听说了,预感他大事不妙,只是没想到白钰反击如此之快。 主.席台上只坐了四位,白钰、周沐、梅芳容,还有一位不是索清而是临时赶来的市组.织部.长柏芳莲! 为何能请动柏芳莲出场?索清胆敢先强搜后立案;先抓人后逼供,已经触到柏氏家族底线,柏芳莲不能容忍市局无视自己存在。 “现在开会!” 周沐满脸寒霜道,讲的却不是柏家案子,“昨天南山枪战同志们都听说了,堂堂省.级旅游景点、市区名胜之一,却发生数十位枪手围攻白钰市.长的耸人听闻的大案!勋城治安管理、枪支管制、要害区域巡查等各方面都暴露严重漏洞,重大疏忽!作为市公.安局长,索清同志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党.委副书计、正委桑桂增同志在队伍建设、作风建设等方面也令人失望!鉴于此,经白市.长和我研究决定从现在起,索清、桑桂增停职检查! 第3062章 强势反击 周沐续道: “为加强领.导,正府党组决定由副市.长梅芳容暂时负责市公.安局全面工作,决定由副秘.书长冼宏伟协助市公.安局组.织建设等方面工作,后续我们将根据实际情况报申委和市常.委会进行职务调整!” 很明显由梅芳容以副市.长身份兼市公.安局长,冼宏伟以副秘.书长身份兼正委,却故意不提常兴邦,这样的安排有理有据,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同时“根据实际情况”云云又为索清和桑桂增官复原职留有余地,并没有一棍子打死。 毕竟梅芳容和冼宏伟本身工作都很忙,可以兼,也可以不兼。 紧接着梅芳容做表态发言。 也真是当初在白钰面前庄重做过正治承诺,否则书计市.长公然决裂的态势下,哪个副市.长吃饱了没事干,众目睽睽下接这个烫手山芋? 须知申委组.织部没明确她兼任公.安局长,如今仅仅是代管,但代管期间出任何岔子都必须承担责任,毫无商量余地。 梅芳容道:“同志们,临时接到暂时负责公.安局全面工作的任务,我心情也很沉重。几个月来,勋城群体事件、大案要案屡屡发生,又要保证城中村拆迁中心工作,市局区局全体上下神经始终绷得紧紧的,很辛苦也很疲惫,然而很不幸又出了南山枪战案……我没有分管公.安条线经验,也不熟悉相关事务,具体工作主要靠同志们干,我呢就负责给同志们鼓劲加油,为同志们做好力所能及的协调和服务,共同渡过难关。” 梅芳容的情商杠杠的,一番怀柔之言如春风拂面,令得在场警官们感觉舒服了很多。 最后白钰作指示。 白钰环顾四周,足足等了半分钟形成强烈的压迫感,然后道:“因为枪战案涉及到我本人,不便多说,我只想代表市正府说三句话!第一,公.安是人民的公.安,不是个别领.导的公.安;第二,公.安要听党指挥,不要听个别领.导乱指挥;第三,公.安是正府组成部门,受正府直接领.导,任何向上、向外的资讯数据都必须经正府同意!我就说这么多。” 周沐象征性以目征询柏芳莲,柏芳莲摇摇头——他今天是来助阵的不宜发言,周沐旋即道: “散会!” 索清忠心耿耿替诗委书计做事而被市.长停职的消息很快传遍勋城,这回伍家恩、姚家陵等省领.导都佯装不知道,不发表任何意见。 关键在于白钰选择的理由不是樾仙楼古玩走私案,而是南山枪战案,令得俞晨杰都挑不出刺来。 况且白钰仓促间应战便调集周沐、柏芳莲两位常.委力挺,还有梅芳容心甘情愿接手烫手山芋,这是什么? 炫耀武力啊! 俞晨杰自己掂量倘若此时亲自出手,能拉几位常.委?潘富帅作为诗委秘.书长不得不随同,但今天上午真厚着脸皮收了苹果手机换屏费;李璐璐若是叫了不好意思拒绝,恐怕不会正面对杠白钰;张恒、卢大军都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倒哪边;吕东墨、童丞则已得罪得死死的…… 幸好俞晨杰手握一个致命武器:勋城第五哥! 索清抓获勋城第五哥后奉承讨好地向自己汇报,俞晨杰考虑到常兴邦即将介入市公.安,当机立断以协助调查为由转到市纪.委手里—— 童丞不听使唤,俞晨杰已将他基本架空!毕竟童丞也是外来兼空降干部,在勋城根基远远不如柏芳莲。 只须牢牢控制住勋城第五哥,便可一箭三雕—— 柏紫薇与杭镜的关系;柏家借白钰之手打黑重新取得垄断地位;白钰曾被勋城第五哥拦路抢劫,有公报私仇嫌疑! 虽然没来得及控制柏紫薇,但若事态闹大了,柏紫薇必须现身接受调查,如实招供出与杭镜的关系,届时…… 因此白钰上午犀利反击只能叫做止损,局势依然紧张,俞晨杰也依然是进攻的一方。 明明白钰拥有厚势,主动进攻的却是俞晨杰,这就是博弈。如同三国演义,国力最弱的蜀国在诸葛亮指挥下七出祁山频频发动进攻,为什么?再如同美国隔三岔五在正治、军事、外交各种碰瓷,又为什么? 高明的军事家都能一眼看出未来趋势,当发现拖不下去也拖不起的时候,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后续如何处理一塌糊涂的僵局? 就在俞晨杰和白钰都在紧张地思考对策之际,云歌吟突然病倒了。按院方解释是积劳成疾,可病得实在不是时候,为本身已剑拔弩张的局势更添了把柴。 云歌吟分管的科教文等副市.长职责范围内的工作好办,副秘.书长祁思和社会事业处及市直相关部门能顶得下来,麻烦出在市拆迁领.导小组,谁来暂借组长一职? 要换以来府院关系融洽的时候,基本上俞晨杰和白钰一个电话的事儿,包准不超过三分钟,现如今麻烦来了。 向俞晨杰请示,说云歌吟是正府副市.长,她倒下了由正府派市领.导顶,他们不是擅长暂代吗? 向白钰请示,说市拆迁领.导小组归市常.委会领.导,我无权决定暂代人选,要不请两位副组长把担子挑起来? 两位副组长是霍忠和邢成顺,都收拾行李准备明年退二线了,目前正处于天不怕地不怕阶段,哪肯管城中村拆迁棘手的活儿? 一来二去,短短几天工夫轰轰烈烈的城中村拆迁工作全面停摆。 不过梅芳容、杨功负责的城建和旧城改造两大项目仍在快速推进,因为常.委会三个决议宣告作废后,云歌吟还只负责城中村拆迁,权限并未扩大。 俞晨杰心里焦急万分却不敢贸然召开常.委会,此番不但跟白钰撕破脸,连同周沐也闹僵了,只能加紧拉拢骑墙派的张恒、卢大军等人,并派亲信常务副秘.书长羿信代表诗委到医院看望云歌吟,暗示早点出院。 又是一个大雨磅礴的下午。 最新是郭守声发现白钰不见了,然后梅芳容、杨功等请示工作的都感觉不对劲: 按日程安排白钰下午没有活动,应该全程在办公室处理事务、听取汇报! 秘书晏越泽也慌得一问三不知,说下午似乎在办公室坐了会儿,后来不知怎么没影儿了。 手机关机。 继续联系钟离良,奇了怪了,手机也关机! 梅芳容等赶紧第一时间向周沐汇报,周沐也大惊失色拿起电话要告诉俞晨杰,手伸了一半陡地停住,沉吟良久道: “别慌!钟离良按规定必须24小时通讯畅通的,关机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根据白市.长要求……郭市.长到宿舍找找,我……我带几个人去南山。” “南山?”梅芳容奇异地问。 杨功则惊道:“那边刚刚发生过枪战白市.长险些没命,怎么又……快调特警队!” 周沐抬手阻止:“枪战后整个南山都被封锁,没有特别通行证寸步难行,你们安心工作,我去去就回。” 说罢点了几位身强力壮的秘书、警卫冒雨前往南山。 周沐猜得不错,此时白钰就在南山。 今天是温小艺舍身坠崖的第七天,也就是民间的“头七”风俗,白钰特意准备了几样她生前爱吃的点心水果,和钟离良相互搀扶着在杂草荆棘丛生的谷底艰难跋涉了近两个小时,实在无路可走才不得不停下。 此前保安公司全体出动已在谷底有可能坠崖的方位展开密集搜寻,可惜连同黑衣杀手都没找着,推测南山深处地形过于复杂且山谷风太大,铆不准坠崖过程中被强劲的台风刮到了别处。 白钰和钟离良在泥泞不堪的草丛里朝着坠崖方向长跪不起,痛哭流涕,须臾间全身被雨淋了个透。 ——对钟离良来说,若非小师姐将他推荐到白钰身边,至今仍跟在那些粗鄙的有钱人身边被吆来喝去,拿着低薄的薪水干着掉脑袋的活儿,完全别样的人生。 密如细织的雨幕里,两人的心冷到极点。 眼看天色渐晚,钟离良方自擦掉眼泪拖着白钰蹒跚出了山谷,走到半途迎面看到风火火满脸焦急的周沐。 白钰只淡淡说了句:“你猜到了……” 便擦肩而过。 倒是钟离良有些不好意思,举起手机讷讷道:“周市.长,手机浸了水……” 周沐一巴掌将手机打落在地,又余怒未消地一脚将手机踢到沟里,二话没说扬长而去。 “真野蛮啊……” 钟离良心疼地嘀咕道,却也提不起勇气叫周沐赔偿。 这些天白钰一直低烧未退,下午南山之行再度受了风寒,晚上高烧一度超过40度,全身打冷战哆嗦成一团。 蓝依已回了京都,晏越泽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直接命令急诊专家赶到别墅,打退热针、输液、物理降温等等全套手段,折腾到凌晨三四点才慢慢好了些,但还是高烧不退,全身滚烫滚烫。 晏越泽焦急地问怎么办,急诊专家叹息说白市.长平时体格健壮绝少生病,一旦生病体内抗击病毒的免疫机制效力微弱,病情会来势汹汹,须等到免疫机能慢慢适应并配合药效才能发挥作用。 “大概什么时候痊愈?”晏越泽问道。 急诊专家伸出手指:“内火太重,起码三天。” 得知白钰请了病假,俞晨杰立即采取闪电行动通知上午十点整召开常.委会,照例不准缺席—— 这条针对周沐说的。 第3063章 上门算账 上午十点常.委会准时召开,应到八人实到八人,符合常.委会章程。除仲澄被双规、白钰病假,李璐璐到省里参加宣传工作会议。 俞晨杰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同志们,进入四季度以来勋城流年不利接连出事,而且伤病满营,城中村拆迁工作因此停滞不前,作为班长我心急如焚……” 的确心急如焚,俞晨杰半点没夸张。 “城中村拆迁与明年城建规划环环相扣,哪个环节掉链子就影响全年大局,来不得半点延误!” 俞晨杰道,“云歌吟同志住院治疗,根据病情即使出院也要休养段时间,拆迁领.导小组必须有市领.导顶上去,鉴于这个情况,我建议将楼遥同志从港口那边撤出来充实到拆迁一线,暂时负责领.导小组全面工作;港口改制扫尾事宜麻烦周沐同志过问一下,大头子都啃下来了后续工作量不大,主要衔接配合省港口集团收购……本想让周沐同志主导拆迁工作,考虑到白钰同志又生了病各种事务堆积如山,还是……周沐同志觉得怎样?” 时至今日,俞晨杰终于把楼遥那枚闲棋调动起来,委以重任联手对抗白钰。理由说得合情合理,站在周沐角度实质真的不愿意淌城中村拆迁浑水。 “我……我服从安排。”周沐找不出反对理由,只得一口答应。 “常.委同志们有意见吗?”俞晨杰又问。 若白钰、李璐璐在场肯定要反对,吕东墨等人倒宁愿由不熟悉情况的外省干部负责拆迁,这样多些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的手段,均沉默不语让俞晨杰建议一致通过。 俞晨杰乘胜追击又发起第二项建议,抽调市正法委副书计常兴邦到拆迁领.导小组协助安保、维稳工作。其实俞晨杰发起三项决议当晚已找常兴邦谈话,明确提出借用到市拆迁领.导小组,事后白钰只说了三个字“不理他”!常兴邦索性没过去报到,云歌吟怎敢跟白钰的命令作对?所谓借用也就不了了之。 今天俞晨杰正式在常.委会提出来,倘若再不执行就是公然对抗组.织,量白钰、常兴邦不敢对着干。 这个时机掌握得妙啊,常.委会里除了白钰和周沐,其他常.委都对常兴邦无感,管他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对正法委书计卢大军而言,常兴邦不过挂了个职仅第一天见了一面,之后都在公.安局。常兴邦抽调到市拆迁领.导小组,等于抵销正法委一个抽调名额,何乐而不为? 吕东墨、张恒等常.委则把握书计与市.长之间的平衡,不能让白钰过于得意,也不能让俞晨杰打击太大。 因此第二项建议只有周沐反对、柏芳莲弃权,以六票同意的压倒多数再次通过。 周沐心里那个恼怒! 须知常兴邦这枚棋子相当重要——梅芳容暂代主持市公.安局全面工作只是幌子,她半点摸不清头绪,真正起到主导作用的还是常兴邦。如果抽掉这根大梁,梅芳容工作便没了抓手。 坐在办公室越想越火大,捱到中午气得饭都没吃直接回市府宿舍直奔白钰别墅,敲开院门管家等人.大惊,颤声道: “周市.长……” 周沐戳着他的鼻尖道:“我找白钰有事,任何人不准上楼打搅,听清楚没?!” “好好好……” 管家才应了三个字,周沐便噔噔噔上楼梯,走到一半又寒着脸道:“哪个敢上楼半步打断他的腿!” “好好好……” 管家还是一迭声答应,厨师在后面悄声道:“白市.长还在发高烧,任由她乱来怎么得了?” “有啥办法?”管家摊开双手道,“这位姑奶奶就算把别墅拆了也没奈何……” 周沐一口气冲到二楼,单脚踹开卧室门,大步进去指着倚在床头晕沉沉的白钰喝道: “白钰,都是你溺于私情不顾大局惹的祸!现在楼遥从港口回来负责拆迁;我被打发到港口给他扫尾;常兴邦抽调到拆迁办……你要是不发高烧缺席常.委会他俞晨杰敢开这会吗?能通得过吗?整个局面全因为你崩溃了!” 白钰脑子混沌一片一时没转过来,呆了半晌道: “你没反对?李部.长呢?还有……” “你不在场有个鬼啊!”周沐顺手抄起旁边桌上的书籍、字典、地图册、充电器一件件往他身上砸,骂道,“你跟那个女的什么关系,死就死了伤心成这样?你公私不分扔下工作跑到南山做头七,你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够了!” 白钰被砸得火冒三丈,打起精神道,“你提意见态度好点行不行?再说你个常务副市.长都没本事保住常兴邦么?” 周沐听了更是暴怒,捞起桌上的公文包狠狠摔到他身上,骂道:“去你妈的!你才没本事!常兴邦名义上在正法委我哪里管得着?!” 说罢又抬腿往床上踹了一脚! 白钰被她又是骂又是砸又是踹弄得无名火起,也不知哪儿生出的力气,抓住她的小腿一拖一拽,将她拉倒在地。 周沐也真是强悍无比,倒地后硬生生竟将白钰从床上拖下来,“咚”,四肢绵软的白钰来不及调整姿势居然罕有地脑袋着地,撞得脑子嗡嗡直响,眼冒金星。 “你疯了周沐?!”白钰怒吼道。 周沐回敬道:“你才疯呢!” 当下两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换平时三四个周沐都被收拾得服服贴贴,但今天高烧之下的白钰压根没力气,脑子本来就晕乎乎加上刚才撞了一下简直成了浆糊,耻辱地始终无法挣脱纠缠与周沐战成平手,从卧室翻翻滚滚打到客厅。 ——楼下厨师心惊胆颤说周市.长真在乱摔东西!管家摆摆手说摔就摔呗,反正都是公家的,走,看电视去! 白钰到底有功夫底子也身经百战,越打越有精神,混战中终于寻了个破绽将周沐死死压在身下,双手牢牢将她双臂按在地毯上,喝道: “服不服?!” 男人至死是少年啊,都这个时候了白钰还满心要被压在身下的女人“认输”,以为踢足球呢。 周沐怔怔看着他,一股男性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是那么熟悉,又那么性感,霎时让她一阵晕眩,又一阵悸动,莫名其妙地,她无由来地感到特别特别委屈,“哇——”地放声大哭! 白钰慌了。 周沐可不是云歌吟、李璐璐之流嘤嘤哭泣,她真的直着嗓子大哭,虽说别墅隔音效果好也挡不住这么大声音! 他赶紧腾出手去捂她的嘴,不料甫一松她在他脸上又抓又打,无奈又按她的手,可“哇哇哇”哭泣声更大。 白钰也顾不上了,情急之下俯身以嘴堵住她的嘴! 两人嘴唇相贴瞬间,周沐全身一震,顿时不哭了,身子也软了,不知怎地稀里糊涂间两人越搂越紧,熊熊烈火迅速燃烧…… 白钰卧床养病衣服穿得很少且宽松透气,刚才翻滚打斗中差不多扯光了;周沐的a字裙也早早撕扔在卧室里,衬衫也七零八落。肌肤亲密接触之下周沐很快沦陷,直至他的坚硬锐利长驱直入到最深处,她咽喉里发出似满足似渴望的呻.吟声,十指深深扎到他背后肌肉里,急切地说“用力”! 还要她教? 这会儿白钰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头不晕了,手脚也灵活了,斗志昂扬地发起一轮又轮凶猛进攻。 他要征服这个可恶的女人! 他要打得她溃不成军,哀叫求饶! 然而周沐也是愈战愈勇类型,虽目光迷离不住地低吟,却始终不落败象。战至酣处陡地将他掀翻到地毯上,反身骑到他身上低低道: “我来!” 哎哟,上次那个长发飞扬、肆意驰骋、奔放洒脱的周沐又回来了!她柔软的腰肢似充满无限活力,不仅能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且热烈而激情,排山倒海的攻势令得久经沙场的白钰都感到压力。 力道太猛了,白钰到底昨晚起一直发高烧后劲不足,经她暴风骤雨般冲击下竟有失守之危,遂赶紧化被动为主动,跃起后将她压到身下。 “快!我要!”周沐闭着眼娇喘吁吁,也就这会儿,她才象真正的女人,娇艳的少妇。 白钰却是高手中的高手,哪会如急不可耐的小伙子?当下俯身细细吸吮两粒高耸的葡萄—— “唔……” 她胸部愈发坚挺,胴.体向前屈起,胸口布满细密的汗珠。他以舌头和牙齿交替进行,并一路向下且滑且吻,吻得周沐酥软到魂儿飞到九霄云外,喃喃道: “老公……老公……我爱你……” 稍加休整后再度鏖战,白钰不再一味猛打猛冲而注意战术、节奏、轻重等技巧配合,海陆空三军铺天盖地战火覆盖下,快.感延伸到她每个神经末梢,也牢牢占据了她的灵魂!周沐真是神摇意夺魂飞魄散,恍惚当中也不晓得攀了几次巅峰,每次都忍不住高亢地大叫然后被他死死堵住嘴,嗓子都叫得沙哑,也没力气再骑到他身上驰骋了。享受,最重要的是享受,她身体已完全放松,全方位打开不设防,喜悦地接受他的掠夺、他的猛烈、他的征服…… 直至白钰蓦地用力搂她,汹涌波涛涌入她体内,她不禁再度腾起无予伦比的欢愉满足,紧紧与他拥吻在一起。 第3064章 退潮之后 潮水慢慢退却,退却,留下满地大海砂砾、贝壳和海藻。 周沐慢慢在白钰怀里清醒,慢慢睁开眼,陡地象做了场恶梦似的惊恐地瞪大眼,咬紧牙关奋力将他推开,跪在地毯上双手捂脸抽泣起来,眼泪大滴大滴从指缝间渗出来,断线珍珠般直往下流。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上门找白钰算账的,到头来再度被他占便宜这笔账永远算不清了! “周沐……” 白钰轻轻搭上她赤裸的肩头柔声叫道,还没说完就被她厌恶地甩开,“啪”,抬手打了他一记耳光,低低喝道: “别碰我!” 说罢挣扎着手忙脚乱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一件件穿上,慌乱中也不管正反,也不管钮扣有没扣错,勉强穿戴齐全后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拎着皮鞋赤脚踉踉跄跄下楼。 幸好外面夜幕降临,更幸好管家团队真的都在看电视,她悄无声息穿过宴会厅、餐厅、院子,悄无声息开门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咦,外面有动静,”有位保镖警觉地站起来,“周市.长走了吗?” 管家笑道:“怎么可能?她哪次不是震得地动山摇,恨不得把能砸的都砸掉。” 虽这么说还是都来到院里,一看原本关锁的门虚掩着,顿时心生疑窦,面面相觑想到楼上看望,又怕场面过于惨烈有失主子颜面。 正左右为难之际,却见白钰穿着睡衣缓缓下楼,难掩病容倦意精神也委蘼不堪,低沉地说: “熬点小米粥,我饿了……” 昨晚到今晚粒米未进,刚才又经历一场大战消耗过甚,的确很饿。 “好好好,白市.长总算有胃口了!” 厨师大喜赶紧冲进厨房张罗,管家眨着眼道: “刚刚周市.长没……没惊扰到您吧?医生说起码三天才能恢复,我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白市.长这么快就有精神下床,真……真是奇迹啊。” 奇迹源于周沐。 刚才一番折腾连续出了几身汗,郁结的内火又得到宣泄,感觉已经不发烧了。但就是累,非常累。 周沐的战斗力简直超强,比他生命中经历的女人如米果、琴医生、柳瑄瑄、尹冬梅等都强,而且不靠女人的韧劲打回合战,就是杠杠的硬实力。 她攀至巅峰的反应和样子真太美好了,令他回味无穷……然而她为何最后又蓦地变脸呢?还挨了个耳光! 每次欢爱过后都憋一肚子气,也就跟周沐了,他妈的! 隔了会儿小米粥端上来,几碟小菜里居然有野山参,厨师说给白市.长补补身子。 白钰听了心头有些堵,似乎影射自己刚刚元气消耗太多,可见厨师一脸真诚似浑然不知情。 管家在旁边站了会儿,请示要不要到楼上收拾收拾? 暂时不必。白钰道。 其实白钰之所以强撑着下楼,一方面的确有点饿;另一方面也怕管家团队见周沐离开,会上楼探望自己。此时的二楼哪里能让他们看啊,且不说挥之不去的欢爱气息,满地衣物、碰倒的器具,说不定还有周沐不慎落下的小饰物等等。 他已开了新风系统透气,等吃完再上楼慢慢打扫战场。 说也怪,退烧后胃口大开连喝两碗小米粥,几碟小菜也一扫而光,又出了两身汗神清气爽,脑子也清醒无比。 回到二楼跪在地毯上仔细搜了一遍,与周沐有关的物件如下: 一根手链;一只耳坠;四根发夹;一只袜子;三颗衬衫上的钮扣,还有大概内裤前面的装饰丝带…… 不禁苦笑不已:真是粗枝大叶的女人,想必全无偷情经验。当然之前搏斗也太激烈了,毫无情调且啼笑皆非的前戏。 小心翼翼装到档案袋并封好,要亲手、当面交给她,保密为上。说实话此役体验感很棒,但一错再错已是大错,白钰不想再错下去。 打扫完战场,白钰独自坐在客厅沙发沉思,脑海里回放近些日子俞晨杰咄咄逼人的进攻,包括三项决议,包括联合楼遥,包括抽调常兴邦…… 大概得益于与周沐这场痛快淋漓、释放全身心活力的欢爱吧,此时此刻白钰思维格外敏捷清晰,一扫这段时间因温小艺之死的悲痛和沉郁。 俞晨杰在疯狂发起进攻…… 他为何如此疯狂? 俞晨杰很霸道很强势,但也不是不懂得变通和委屈求全的人,三季度城中村拆迁目的全部完成打下良好基础,并不代表四季度一帆风顺,从月初云歌吟初步统计来看疑难杂症多达两百多条,都需要耐心和智慧。 倘若云歌吟中途撂担子(目前尚不清楚撂担子的背景),单凭楼遥(梅芳容、杨功等人肯定不买账不配合)绝对搞不定,那样势必会对明年城建大计造成不可回避的负面影响。 俞晨杰来勋城工作是要正绩的,而不是争胜负的,他以及身边幕僚团队焉会想不通这一点? 既然如此,为何大张旗鼓采取压迫式打法?他在期待什么?或者图谋什么? 再联想吴晓台的态度也奇怪,同为第一方阵竞争者,吴晓台、詹小天等应该冷眼看俞晨杰与自己斗法才对,怎会迫不及待打电话表示声援? 一连串反常必有其深层次逻辑…… 正想得入神,楼下隐约有说话声,紧接着传来李璐璐的声音: “白市.长,方便上楼探望吗?” 没等白钰答应,李璐璐已出现在楼梯口,笑意盈盈抱着一束鲜花,灯光下格外秀美淡雅,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听管家说都已退烧了?”她将鲜花放到茶几上,并不见外地坐到对面,“白市.长这儿想必什么都有,我只买了束花,不过白市.长身边也不泛花解语吧?” 白钰懒洋洋笑了笑,道:“看我都病成这样了,还开玩笑。” “不开玩笑,今晚来谈正事!” 李璐璐坐得端庄而正式,道,“白市.长病得不是时候,反复掂量,我觉得有必要过来做个提示——当然白市.长或许已了然于心,我纯粹杞人忧天而已。” “请指教。”白钰不觉间受了感染,语气也严肃起来。 “本周史无前例开了三次常.委会,我参加了两次,今天上午没能参加大概个别领.导有意为之吧,”李璐璐道,“矛头指向谁,大家都心知肚明;三季度还好好的如亲密战友,怎么转眼间就翻脸呢?” “到这个层面哪有亲密战友?我可不想坐飞机摔死。”白钰道。 “本来我也纳闷,直到上午在省里开会听到些影影卓卓风声,几方面信息一印证总算弄明白大致脉络……” “什么脉络?” 李璐璐以暇好整将一双大长腿翘到茶几上,微笑道:“经历南山之劫白市.长已如惊弓之鸟,整个勋城谁都不信了,对吧?” 白钰答非所问道:“为何别人去南山充满诗情画意,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我却去演了一场枪战戏?” “因为白市.长特殊身份决定了到哪里都有火药味儿……白市.长,我想时至今日再不坦诚自己的身份,谈话肯定进行不下去,正如喝茶,永远只是喝茶,味道越喝越淡。” “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我是女子,不是君子……” 李璐璐轻轻摇头道,沉默半晌陡地道,“我的确从小在京都大院里长大,我随我舅舅到暨南工作,原计划在他培养下有点出息,不料事与愿违,他已提前离开了……” “不好意思让你提到伤心事,”白钰试探道,“你舅舅死于什么事故?” “他没有死,我说‘离开’就是字面意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回白钰真的不好意思。 李璐璐款款道:“他离开是因为一场意外,他的名字叫——徐迢……” 前暨南申委书计! 白钰惊得站起身来,吃吃道:“他……他被怀疑……” “请坐,”她从容不迫道,“国.安部门怀疑他被影子组.织策反并从事影响国家安全活动,是吗?其实隔了不久就通过甄别并允许回家养老,考虑种种影响不准再公开露面而已;受牵连的杜壹强、迟征等也都各自办了病退手续赋闲在家,他们都只是受到蒙蔽和利用,没有任何主动参与或被洗脑的事实。虽然如此,正治敏感性不强、用人失察、造成一定范围内严重影响等也是错,故而开除所有公职只保留级别待遇也算平安着陆了。” “哦,怪不得……” “怪不得我以区.委书计身份晋级诗委常.委却落得统.战部.长位子,是吗?”李璐璐平静地说,“平心而论申冀城(前申委组.织部.长)、伍家恩还算不错,起码没落井下石;后来承蒙白市.长和俞晨杰共同推荐,伍家恩又做顺水人情把我换到宣.传部.长岗位。” 原来如此。 “主犯是你舅舅身边秘书?”白钰好奇地问。 “说起来又牵连到萧志渭了,是他推荐的,”李璐璐叹道,“真是官运呐,刚开始舅舅带了秘书,后来水土不服吧接连生病就调回去了,萧志渭推荐的秘书用着还称心也就一直……堂堂局委员、申委书计栽在副厅秘书手里,这就是官.场嗬……” 白钰犹豫会儿,道:“我从没怀疑过你……你不在萧志渭划掉的嫌疑人名单之列,除此之外,我真的不信任勋城本土干部。” 第3065章 锦囊妙计 李璐璐道:“信任与任用是两码事儿,舅舅也始终不能融入暨南这样的独特环境,在他手里也没培养多少干部……后果是什么呢?野草式疯长与自生自灭,导致伍家恩、姚家陵这样既没本事又没担当的怪胎走到领.导岗位!” 市领.导之间以这种语气谈论省领.导是危险的,但李璐璐已亮明身份解除白钰的疑虑,如她所言,可以进行更坦诚深入的交流。 “勋城还算可以,起码涌现出你、梅芳容等一批作风务实的好干部。”白钰道。 “白市.长想夸梅芳容直说呗,非拉我陪绑,”李璐璐指着他笑道,神态极为放松,旋即又面色一整道,“省里有风声马上要大变天!” “怎么变?”白钰问道。 “都是小道消息啊仅供参考,”李璐璐道,“老庄入常,申委书计位子要给新晋局委员,此其一;其二京都高层包括老庄都不喜欢伍家恩,大概率要换;其三詹小天当申委副书计就意在卡位,早就对申长位子虎视眈眈;其四,京都注意到省领.导班子里都家势力太大问题,正好牛登勃、章雷年龄都不小了,谭规作为老庄最钟意人选也不愿干侍候人的秘.书长活计;其五……” 白钰失笑道:“哎,你到底参加会议还是打听各种小道消息?” 李璐璐不经意道:“宣传工作会议,你懂的……再从大的方面讲,据说新任钟组部.长许天波到中原某省考察,当众说‘省城书计哪能不进常.委’,可见风向要变,这些事儿你真的没听说?” “惭愧……” 白钰真的惭愧。京都那边白家大院从不过问正治;省里吴晓台、姚家陵等向来挑对他们有利的说;以前最佳渠道是于煜、宋楠,如今各种原因已不可能开家庭视频会。 “省城书计进常.委,可以呀,他不应该更加团结班子成员特别我吗?闹这么大动静谁喜欢他呀?” 白钰疑惑地说。 李璐璐摇了摇手指,道:“又是小道消息,伍家恩和詹小天打算杯葛他,而且詹小天又透过吴晓台释放了这个消息!” 豁然开朗! 小道消息暗藏的信息是伍家恩、詹小天联手杯葛俞晨杰后,白钰自然是最佳候补,可詹小天出于某个原因(很可能是方晟与詹印的心结)又不愿看到这个结果,故而提前放风,让俞晨杰疯了似的发动进攻! 最佳结果是,俞晨杰与白钰斗得两败俱伤,双双退出第一方阵。 回想起来常.委会通过三项决议当晚吴晓台那通电话,前后印证完全一致。 白钰神色黯然地长长叹息,良久道:“击倒我就能改变伍家恩杯葛决定?肯定更不会容忍如此霸道强势的干部进申委领.导班子!勋城只有一个白钰,内地正坛有无数位白钰,他斗得过来吗?” “能光明正大地打垮你,说不定有欣赏他的领.导,”李璐璐道,“再说了你倒下他又不损失什么,进不了申委常.委离开暨南也虽败犹荣。” “若出发点如此,那真是心理极其阴暗之徒。”白钰道。 “本来就是……” 李璐璐似想起什么但没继续说,眼似剪水秋眸定定看着他,“所以呢?” “所以?” 白钰愣了愣,道,“我不会坐以待毙,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是的,我看出来你的病似乎了,”她悠悠道,“听说你高烧不退,其实我想过来帮你退烧,我有退烧的灵丹妙药呢。” 该不会也跟周沐一样吧? 想想与周沐的疯狂,白钰不禁打个寒噤,强笑道:“退了,退烧了……” “真退了?”李璐璐似笑非笑,“不想试试?” “真退烧了,就是……就是还很虚弱……” 她抿嘴笑道:“这倒看出来了,的确虚弱,说话都没底气……好了不打扰你休息,告辞。” 李璐璐倒也利落说走就走,摆摆手旋风般下楼而去。 望着她俏丽婀娜的背影,白钰渐渐收敛笑容陷入苦思。俞晨杰悍然发动攻势后,白钰总想着以柔克刚,以密不透风的防守消磨对方斗志,因为很显然时间优势在自己这边。 然而大形势下俞晨杰已无退路,忍让只能换到变本加厉的嚣张,以今天为例外居然趁自己病假和李璐璐去省里参会紧急召开常.委会,作为完全不利于自己的决议,可见俞晨杰穷凶极恶到不顾颜面,不顾官.场规则,完全一付背水一战的架势。 看来全力反击的时候到了! 再三掂量,他缓缓起身来到书房,打开暗柜里的保险箱,慢慢取出一个信封—— 龙忠峻去碧海做手术前夕郑重留下的信封,当时说过“除非你遇到极度困难的局面,下决心破釜沉舟才能拆这封信”,如今就是了。 当然也不全是。 应该说俞晨杰遇到极度困难局面,下决心破釜沉舟干掉自己! 那么,龙忠峻会有什么锦囊妙计助自己度过难关呢?白钰并没有把握,手指微微颤抖地撕开信封,里面有两页信纸,一张照片。 先看照片,是位体型娇小玲珑、单薄瘦削的女孩,眉清目秀略显青涩,白钰在脑海里扫描了一遍似从未见过,不由得打了个问号。 展开信纸,映入眼帘是龙忠峻清秀俊逸、险峻遒刻的楷书风格钢笔字: “白市.长,见信如唔……” 龙忠峻在信里说根据自己判断,白钰在勋城最严重的威胁将是俞晨杰,如果遇到极其困难局面,必定来自俞晨杰,因为综合他仕途各个阶段,从来就不曾与人为善、和平相处。 龙忠峻说自己花了几个月时间耐心走访、调查俞晨杰所有工作过的城市,想方设法接触俞晨杰身边工作人员尤其秘书、服务员、勤务员等等,单采访笔记就写了厚厚三大本。 龙忠峻说那张照片是俞晨杰妻子,朝鲜籍女孩,看出问题了吗?俞晨杰因自身体格并不强壮之故打心眼里喜欢这种羸弱娇小型的女孩,唯此才能维持男子汉尊严,满足他给自己打造的英雄气概人设。必须说明它并非孤证,俞晨杰所到城市都有类似有意无意流露的态度,他近于本能地厌恶并远离身高腿长、结实丰满的女孩,与尹冬梅相互嫌弃也是情理中事。 龙忠峻说从心理学讲这种喜好或嗜好背后都隐藏着情绪魔鬼,是的魔鬼,盲目自信自大英雄主义与现实瘦削体格的强烈落差,面对怯弱无助的小女孩,俞晨杰性格硬币背面会有抑制不住的虐.待冲.动,这是厌恶嫌弃尹冬梅的隐秘逻辑,倘若施.暴,他很可能打不过尹冬梅。 龙忠峻说自己秘密调查的俞晨杰工作过的城市当中至少有两地都隐隐传闻其隐秘嗜好,身边勤务员、秘书亲眼见过那位朝鲜族妻子手臂、大腿上的紫肿青斑,还有人夜里听到她凄厉的哭喊声。 龙忠峻说自己调查的最后一站其实是勋城,对,他以陌生人身份在城市角落里默默打听、刺探秘闻八卦,听说了关于云歌吟的传闻,很巧她就是俞晨杰最爱“欺负”的病怏怏、柔弱娇小类型,所以南山之行是真的,具体地点就在白驹寺! 寺庙行苟且宣.淫之事,天亡孽障! 龙忠峻说作为云歌吟很可能具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stockholmsyndrome),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或依赖,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情结。当然对长期患病体弱的她而言未免不是自我防御机制,这样才能在强者林立的官.场生存下去、发展下去。另一个角度讲,云歌吟肯定不会从被.虐中获得愉悦,而纯粹屈从并满足俞晨杰的需要,因此当有人揭露其不堪内幕时,为了自保她毫无疑问要将责任都推到俞晨杰身上。 龙忠峻最后说在官.场以男女关系且为有悖常情的关系击败对手,并不光彩,因为生活作风属于私德,全社会越注重隐私权,官.场越忌讳动用私德左右工作。所以他事先关照“极度困难”、“破釜沉舟”两个关键词。诚然如此还是有伤阴德,自己身患癌症或许是报应,天命难违,心思既了余生再无遗憾。回想当年苠原乡第一次见白钰,总感觉说不出的欣赏和投缘,相依相伴一路走到勋城是自己官.场终点,却是白钰仕途腾飞起点! 读到这里,白钰忍不住怆然涕下。 贴着书柜坐到地板上,边抹眼泪边把信又细细读了两遍,心有所悟,以龙忠峻论断逆推,之前种种怪现象就解释得通了。例如梅芳容特意提到十院混乱后黎明时分云歌吟遍体鳞伤种种怪异表现,应该就是俞晨杰被打得鼻青脸肿当众丢脸,自尊心遭到严重打击,迫不及待将云歌吟叫到宿舍施.虐以发泄心中狂怒,因此她没能参加白钰当晚紧急碰头会,伤成那样也不敢回家而是偷偷溜到办公室,被梅芳容撞个正着。 云歌吟是一步至关重要的棋…… 白钰又把信读了一遍,到卫生间将它烧掉扔进抽水马桶冲走,回客厅沙发又陷入沉思。 白钰脑中的棋局远比龙峻忠大得多,龙峻忠锦囊妙计是一个撬点;白钰策略决策是一个纵深打击面,全覆盖无死角;龙峻忠仅仅从谋士角度提供解决问题的思路,真正制定详细方案、明确战略目标仍在白钰手里。 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 第3066章 全线反击 第二天上午九点,白钰乘车来到省府大院,途中才听郭守声汇报周沐身体不舒服请了病假。 呃,难怪俞晨杰以揶喻口吻说正府这边伤兵满营,市.长副市.长就倒下三位,还能正常开展工作吗? 关于周沐病假,白钰是有思想准备的。她跟俞晨杰一个德性,永远处于不能自拔的矛盾当中,俞晨杰是个人英雄主义爆棚与自身孱弱体格强烈落差,万般痛苦中折磨别人;周沐则在传统妇道贞洁思想与两次身不由己的出轨中拚命折磨自己。 “我身体有些恢复了,上午到省纪.委汇报些工作马上就回去,”白钰吩咐道,“通知邢市.长、楼市.长、梅市.长、杨市.长十点半到我办公室。” 省纪.委书计赵永浚正在接钟纪.委领.导电话,白钰被引导到旁边小厅等候,看四下没人遂拨打周沐手机。 响了两声被挂断;再打;再挂;第三次打,周沐好像过意不去终于接通,冷冷道: “干嘛?” 不是说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吗?白钰叹了口气道:“第一,副市.长要对市.长礼貌些,起码前面加个‘请’字;第二,市.长随时有权打电话给副市.长布置工作。” “说!”周沐硬邦邦道。 “不能用‘请说’吗?”白钰虽温和地批评还是先关心身体,“哪儿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了吗?” “不要你管!” 周沐语气更恶劣,好像他在窥探自己隐私似的,笑话,两轮鏖战下来哪儿没看到? 白钰又叹了口气不跟她斤斤计较,转而道:“关于抽调常兴邦到市拆迁领.导小组的问题,我考虑不可以,否则梅芳容肯定撑不下去,她撑不下去到头来还是赋闲在家的索清幕后指挥……” “我昨晚就说了,你这会儿才想明白?!”周沐火气很大,“现在常.委会决议下来了,你才觉得不可以,你说怎么办?” 白钰道:“他名义上挂在市正法委,别说常.委会决议就是诗委都有权统筹安排,除非……省里出手!” “什么意思?” “省正法委抽调市正法委干部岂非天经地义?市常.委会决议在先敢不服从全省一盘棋安排?”白钰悠悠道,“你的身份打电话请章雷书计办这点小事儿,应该不在话下吧?” 章雷虽非五门都跃骄的亲信,但在对付“外省干部”时还能大致做到枪口一致对外。 周沐显然被白钰信手拈来的招数折服了,停顿半晌道:“知道了!” 啪,挂断电话。 “哎……唉!” 白钰看着手机郁闷不已。以他丰富的情感经历,深知“通向女人灵魂的通道是阴。道”真理,不吹牛地说,即便柳瑄瑄、浦滢滢两位性史复杂的女人经他战斗洗礼都温柔乖巧,偏偏碰到周沐这个不按牌理的,态度愈发恶劣还动手打人。 九点二十分。 赵永浚将白钰请到办公室,和蔼地笑道:“白市.长最近压力不小啊,都积劳成疾了,要注意身体啊。” “受风寒发了点高烧,已经好了,”周沐居功甚伟,白钰道,“谢谢赵书计关心。” “职责所限,关心不够啊,”赵永浚含蓄地说,“小换界后从京都到省会有比较大的动作,白市.长还得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布局,前面的路还很长呐。听说勋城关于统.战部.长空缺,市主要领.导推荐楼遥?” “啊,我不知道!”白钰道,暗想他娘的俞晨杰真疯了,完全不计后果的玩命打法。 赵永浚笑笑:“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赵书计指点非常及时,我也看出局势非常微妙,今天专程来请求支援的。”白钰道。 “哦,尽管讲。”赵永浚道。 白钰沉声道:“目前我手里有项调查涉及到副市.长云歌吟,如果能结合省纪.委这边掌握的举报材料综合起来分析判断,便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赵永浚目光一凝,表情复杂地说: “这……这倒是难题啊,省纪.委处理举报、控告、揭发等材料的原则是应转尽转,应查尽查,凡实名必有落实措施,也就是说该有市里都有。” 白钰听出弦外之音,道:“转到市里的肯定都对应汇报材料,我相信做得天衣无缝。赵书计,我想看的就是非实名、没证据、有的甚至看似荒谬的那部分材料。” “唔……” 赵永浚一付为难的模样,白钰赶紧道: “请赵书计放心,我只用眼睛看,看到的都记在心里,不作为任何佐证,也绝对不让赵书计为难。” 赵永浚垂眼思忖了足足半分钟,终于按铃叫秘书进来,吩咐道:“陪白市.长去档案室,按白市.长要求调阅相关档案材料,注意遵守保密规定。” 让秘书陪同外单位人员进档案调阅材料,还要注意保密规定,也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但领.导艺术就在这里,我没做要求是我的责任,我做了要求你没办到是你的责任。 档案调阅量非常大,连翻带查等到回市府大院已经上午十一点多钟,楼遥等副市.长虽等得不耐烦也只能一脸笑,进门时刚好常兴邦也快步过来。 当着几位副市.长的面,白钰问道:“接到通知了?” 常兴邦一丝不苟答道:“向白市.长报告,接到省正法委电话通知了,书面借调函下午发到诗委和市正法委。” “啊,兴邦又被省正法委借调走了?”梅芳容满脸掩饰不住失望。 “借调去干什么?”白钰不动声色问。 常兴邦笑笑,道:“按照省正法委要求驻点市公.安局,督办几桩影响比较大、群众关注度高的案子。” “啊!” 这回轮到楼遥惊呼了,实在想不到昨天俞晨杰才以借调名义边缘常兴邦,白钰今天就还以颜色,继续让常兴邦稳稳扎根于市公.安局。 白钰严肃地说:“要保质保量完成省正法委交办任务,同时注意与梅市.长多沟通、多衔接,把督办工作落到实处。” “是啊要落到实处,”梅芳容反应何等之快,道,“兴邦到我办公室等会儿,马上详谈督办等具体事项安排。” 常兴邦应了一声,团团敬礼后离开。 白钰道:“抱歉让各位久等了,唉,昨天发高烧积压下来很多工作,我长话短说不影响各位时间。第一,楼市.长要尽快把城中村拆迁工作抓上手,这方面请邢市.长多配合,攻坚克难清单云市.长已经有了初稿,要赶紧敲定后提交市常.委会……” 楼遥连忙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白市.长,据云市.长说三季度攻坚克难清单是您亲自到现场拍板分解,还牵头协调解决了重点麻烦,四季度是不是还由您……” 白钰道:“精力有限啊楼市.长,三季度拆迁六个城中村,四季度是十个,体量和规模不同;还有俞书计明确拆迁小组置于诗委领.导之下,领.导就是职责,领.导就是担当,攻坚克难清单要常.委们共同参与并解决,不提倡单打独斗啊楼市.长。” 楼遥滞住,居然无言以对,半晌苦笑道:“那……那我盼望云市.长玉体早日痊愈。” “还玉体横陈呢,再说横陈的不止云市.长,还有周市.长。”梅芳容撇撇嘴道。 白钰就等他俩这么说,随即道:“周市.长今天也病倒了,哎,各位可得坚持住别再倒否则没人干活了……虽然常.委会明确周市.长接手港口扫尾工作,她病了相关衔接配套事宜可等不起,年底前必须挂牌并合并到省港口集团是当初诗委领的军令状,楼市.长?” 楼遥叹道:“两具玉体都横陈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接到的通知是代主持拆迁全面工作,可港口……” 港口改制工作真拖延下来,板子肯定打到楼遥身上,而不是周沐。精明聪颖如楼遥既想稳稳把港口改制功劳收归囊中,又急于染指大蛋糕城中村拆迁,却夹在俞晨杰和白钰之间左右为难。 见诘住楼遥,白钰这才缓缓道:“首先要明确一点,正府绝对无条件执行市常.委会决议;其次考虑到副市.长们病的病倒的倒,实在无法百分百执行到位,只能以市.长碰头会形式作出分工微调,越泽做好记录,这个要签字的;最后我谈谈我的想法……” 好厉害,又把主动权握到手里了!梅芳容看着白钰两眼发光。 白钰道:“港口改制是京都、省里重中之重工作,来不得半点含糊,我的想法是楼市.长还得站好最后一班岗,直等大股东们在协议上签了字才算大功告成!主要精力在港口,也要腾出精力介入拆迁工作,组.织领.导和考核奖惩等方面,楼市.长觉得呢?” 楼遥虽不太满意“主要精力在港口”,但白钰也确保了自己在拆迁领.导小组的地位,权衡利弊之下还是点头认可。 白钰续道:“云市.长积疴缠身目前说不准何时出院,麻烦邢市.长多分担些拆迁方面工作,在抓好签约率和搬迁率两大指标的同时适当启动拆迁工程招投标工作,搬迁率达到百分之八十就能开工,为来年规划重建打下坚实基础。” 关键词“拆迁工程招投标”! 此前俞晨杰已让步答应确保本土企业参与并获得四季度拆迁工程,给谁不给钱还不是看分管领.导眼神?拿到手里便是一笔不大不小的肥肉,邢成顺当即表示同意! 第3067章 公开示威 四两拨千斤化解了俞晨杰昨天借助常.委会砍的两斧子,白钰续道: “年底前全市中心工作除了拆迁,还要确保城建、旧城改造齐头并进,三项主体工作我想要划分得更细些以便管理深耕化,避免粗放模式下多头干预,责任却落不到实处。具体来讲我打算分为六个方面……” 一是城中村拆迁,确立为云歌吟领.导的市拆迁领.导小组为核心,她是a角,楼遥是b角,邢安顺配合; 二是旧城改造(非城中村)拆迁部分,由楼遥主导即a角,邢安顺为b角; 三是旧城改造(城中村)部分,由杨功主导即a角,霍忠为b角; 四是城建(城中村)部分,由梅芳容负责即a角,郭守声为b角; 五是城建(非城中村)部分,由周沐负责即a角,杨功为b角; 六是危楼搬迁和改造部分,由杨功负责即a角,霍忠为b角。 白钰指出,日常管理和事务处理中a角就是领.导小组组长,b角是副组长;特殊情况如生病、抽调等,b角立即无缝对接挑起主持全面工作的担子。 煞费苦心把三项主体工作拆分为六个方面,用意何在? 说白了防止再被俞晨杰或别有用心者如上次常.委会那样一锅全端,全部归集到市拆迁领.导小组麾下。其实白钰原本也打算这么做,但组长肯定不是云歌吟,她怎么可能挑这么重担子? 如今拆分再配备ab角等于所有副市.长都雨露均沾,所有人的利益绑到同一辆战车上,俞晨杰再想打主意势必会遭到整个正府班子杯葛! “哟,说着说着到饭点了,”白钰抬腕看表道,“散会,吃饭!对了梅市.长叫上兴邦一起到小食堂,正好有点事边吃边谈。” 边吃边谈? 邢安顺、郭守声等副市.长不落痕迹交换眼色,眉目间都有些忧色。按级别常兴邦不该到小食堂吃饭,如果白钰主动邀请当然可以,但问题关键在于,俞晨杰雷打不动这个时点也在小食堂。 无异于公开叫板啊! 你想边缘化常兴邦,我偏偏有手段让常兴邦继续留在市公.安局,怎么样? 站在副市.长们角度其实都不愿意市.长与诗委书计关系恶化到撕破脸对掐的地步,因为本身在正府这边,必须跟市.长站同一阵营,可得罪诗委书计后果也很严重…… 出了门邢安顺、杨功照例准备回家吃饭,却被白钰叫住,笑道:“二位又想溜回去团聚啊?都去食堂与民同乐吧。” 楼遥眼中精芒一闪没吱声,在他看来,这又是白钰公开向俞晨杰示威的表现:瞧瞧,在我白钰领.导下副市.长们吃饭都一块儿! 事实也是,除了大型会议工作餐,正常情况下市领.导们吃饭时间都不太一样,更况有的回家吃,今天中午这样的阵容走在市府大院实在令人侧目。 也令俞晨杰侧目。 白钰大步进小食堂时,俞晨杰正端着小碗喝汤,见到白钰及身后阵仗不禁惊愕了一下,旋即放下小碗微笑着挥挥手,很有风度地问道: “白市.长退烧了?” 白钰报以微笑:“就是胃口不太好……多谢俞书计关心。” 气氛实在微妙且尴尬,副市.长们飞快地胡乱取了些菜飞快散开,只有跟在最后的常兴邦神情坚定地随白钰相对而坐,又令得俞晨杰微微惊愕半下。 梅芳容端着餐盘经过白钰座位,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道:“没必要的,白市.长。” 白钰微微一笑道:“我喜欢重口味。” 常兴邦也不吭声只管埋头吃饭,隔了会儿,才轻声问:“白市.长有事安排?” 白钰声音同样很轻,道:“帮我以最快速度核实三件事……” 他一条条说,常兴邦用心边听边点头,听完后立即一抹嘴,道:“好,我这就去办!” “哎还没吃完呢……” “最快速度!” 常兴邦说罢便起身离开,白钰嘀咕道“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儿”,眼里却满是欣慰之色。 什么叫亲信心腹?关键时刻拉得出打得响,能派上大用场。 俞晨杰也真沉得住气,不管白钰如何表演照样慢斯条理地喝汤、吃菜,对他来说吃饭真是享受的过程。 白钰也不管俞晨杰,大口大口吃完也冲他挥挥手信步走出小食堂。 郭守声赶紧放下筷子追了上去,请示道:“白市.长,昨天到今天有几项活动耽搁下来,您看是不是放到下午集中推进……” “唔,你统筹安排,”白钰若有所思问道,“周市.长说没说休息多久?” “好像也……也是发高烧,全身乏力,按理起码三天吧,”郭守声拍了句马屁,“白市.长身体棒棒的,一天一夜就能降下来实在不多见。” 老衲惭愧。 白钰道:“你打电话给她,请她克服困难尽量早日返岗……要不我下午下班后专程过去探望探望?” 带有几分调戏良家妇女的意思。 郭声守笑道:“说不定周市.长就盼着白市.长探望呢,您一探望她的病就好了,哈哈哈哈……” 很灵光,郭声守打完电话后周沐果真没多会儿就强撑病体过来,风火火直奔白钰办公室,一付要算账的模样。 “越泽帮我把这份材料复印一下……” 白钰镇定自若将晏越泽打发走,抢先道,“昨晚的事永远不准再提,永远永远烂在肚子里,行吧?” “不,我觉得……你觉得你态度有问题!” 周沐咬着嘴唇道,“我希望你严肃点,不要跟我油腔滑调!你叫郭守声转达准备探望我什么意思?以后不允许以这种语气说话!” 白钰诧异道:“探望怎么了,昨天你不也上门探望我吗?” 周沐暴怒地一拍桌子:“说了永远不准再提!” “好,不提不提,那你高烧退了没有?”白钰关切地问。 “没有……不要你管!”周沐喝道,“我的事你少管,你管好自己……你总是管不住自己所以才……” 白钰暗想这话说得,好像昨晚我单方面挑起似的,遂转移话题道:“上午市.长碰头会内容守声都传达了吧?港口改制的事你不必管了,还交给楼市.长扫尾;城建工作虽这么细分,还是以你和梅市.长主导,把四季度基础打牢明年日子就好过了。” 周沐陡地以少有的鬼祟朝门外瞅了一眼,主动过去反锁好门,目光定定看着他。 白钰吓了一跳,暗想尝到甜头还想继续么?也不能在办公室啊,好歹等晚上再约时间,毕竟能快速把高烧降下来…… 正胡思乱想,周沐已坐到对面低声道:“可靠消息年底前省里要有大调整,常.委班子起码动一半,省城诗委书计进常.委!” 与李璐璐的消息完全吻合。 白钰收敛笑容问道:“消息来源于都家?” “是!”周沐道,“都业淳那门曲折传递过来的,综合各方面情报来看俞晨杰前景不妙!” “当然不妙,”白钰冷笑道,“妙的话能出这一系列昏招吗?完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莫名其妙。” 周沐郑重道:“他的确想同归于尽,但对你有何好处?你愿意跟条疯狗同归于尽?你得赶紧想办法!” 白钰侧过脸细细审视她,俏脸隐隐抹着病态的红晕,眼里却闪动着真诚的焦急,不由道: “你真为我担心吗?我以为你巴不得我越倒霉越好。” 周沐深深吸了口气,垂下眼睑道:“听着白钰,这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没半毛钱关系,我纯粹从工作出发!在湎泷,你做得非常好,城市因你跃出低谷走上快速发展道路;在勋城,我感觉你会做得更好,我跟省城所有市民一样由衷希望城市面貌有个彻底的、全面的提升。无论……我个人有多恨你,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位合格的市领.导,你有更高的上升空间、更好的机会……以后我俩更要保持距离,我不会……不会私下接触你,你也别想再碰我……真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白钰也定定看她,半晌微笑道:“瞧你非整得这么严肃,明明在帮我,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威胁似的。” “你……” 周沐气结,感觉刚才那番话都白说了。确实,男女之间一旦突破界限就变得不一样了,怎么严肃得起来? 昨夜周沐辗转反侧痛苦地自责之余,也恐惧地浮起个念头:以后倘若白钰用强推倒自己,会不会反抗? 还是享受? 上次湎泷疯狂之夜还可以借口双方都醉了,昨晚可实实在在清醒状态下发生的,还有什么开脱的理由? 就算白钰是个大流氓,从头到尾自己可曾有过一丝抗拒?没有,丝毫没有而且比他还主动…… 所以白钰猜得不错,周沐的病是心病,跟俞晨杰一样过不去心头的坎儿,自己崩溃了。 白钰又转回正题:“你真想帮我?” “是!” “如果存在一定风险呢?” “我既然说了就不后悔。”周沐道。 “那就说定了!”白钰一字一顿道,“我正在部署一个计划,届时你将承担重任!记住是重任,因为成败都在你身上!” “什么计划?”周沐有些紧张地问。 白钰微微一笑:“等安排妥当再告诉你……” 晏越泽捧着复印材料在走廊遇到正好出门的周沐,见她一脸平静不象吵过架的样子,还有些奇怪,暗想谈了半天居然没吵架,少见,少见。 第3068章 贴近生活 十一月中旬。 钟组部突然来了以钱副部.长带队的考察组,加上干部局副局长、主管岭南地区的处.长就三位,不象往常有明确的主题或调研或考察或提拔,也没有指向性比如针对省主要领.导、申委常.委、副省.级干部等等,更没到基层接触市、区、县干部,从早到晚开展闭门谈话,除了吃饭、散步都关在宾馆房间里。 名单来之前已在京都拟好,也没征求暨南申委意见直接按顺序通知,谈话对话涵盖申委、省正府副省.级以上领.导;各地级市诗委书计、市.长;市直重要部门负责人等。 时间也不算长,所有谈话都控制一小时内,而且根据谈过话的领.导们私下了解并没有谈话提纲,完全闲聊式的、漫无目的一问一答,气氛轻松随意。 比如问吴晓台:宛东离香港近,偷渡现象严不严重?香港人还在宛东包二奶吗?如何将食品管理标准与香港完全接轨? 似乎与正治毫无关联。 白钰被问及的同样如此,主要有如何看待勋城境外人口逐年上升与治安、医疗、民生等领域的矛盾?勋城在防范外来文化对传统文化冲击方面有哪些具体措施?同为岭南语系,为何勋城没能成功打造岭南音乐产业,却让香港牢牢占据垄断地位? 三季度以来勋城诗委市正府最引起为豪的城中村拆迁,却半点都没涉及。 俞晨杰实在忍不住了,拐弯抹角想往城中村话题引申,负责记录的处.长委婉提醒说时间紧张,请尽量围绕领.导所问的问题进行回答。 要说最忐忑的还是伍家恩。 外界流传的那些诸如京都对暨南领.导班子不满意、詹小天想当申长、大力削弱岭南都家势力等,伍家恩都听在耳里。令他恐惧的是,没有任何渠道证明传闻真伪。 当了这么多年省领.导,伍家恩在京都也有几位能够厚着脸皮请教的老领.导,以往都说“纯属谣言”“安心工作”;这回说法不同了,变成“要相信组.织”“摆正心态”。 正治是很微妙的,一字之差足见文章。 然而钟组部考察组绝口不提对省主要领.导评价话题,连续谈了三天全都张家长李家短,氛围自然很好可就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唯独与姚家陵谈话时问道,从组.织部.长角度来看,你认为省常.委班子里外省干部占多大比例合适? 沉甸甸的问题。 姚家陵沉思良久说岭南地区具有开放包容特质,外省、境外人群占比在内地遥遥领先,天南海北形成大熔炉,故而文化多元一直是我们引以为豪的亮点。外省干部比例多与少,常.委会、申委班子、市区县等各层各级都不是人民群众的关注点,或者说无关紧要,外省干部在暨南如鱼得水发挥应有的作用,如詹小天同志、吴晓台同志、俞晨杰同志、白钰同志等等,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 钱副部.长摆摆手笑道随便聊聊,随便聊聊,不涉及具体领.导啊。话题一飘就过去了。 事后姚家陵在伍家恩面前略略提了下谈话内容,暗示有心替他说好话可惜钟组部不给机会。 伍家恩心里更不安了。按照历任省领.导班子大调整惯例,都采取“农村包围城市”策略,先从副申长等副省.级干部开始,然后申委常.委,再然后申长,大局定下来后最后一步确定申委书计人选。 顺序是这样,但其实内部测评和考察完全倒过来,京都对副省.级干部特别副申长、申委常.委进行调整配备时,实际上已大致确定省主要领.导人选。 妙就妙在,京都高层借助原省主要领.导之手完成省领.导班子调整,恩怨、争议、不满等等都随他们离任而结束,新任省主要领.导全无包袱一身轻松。 答案似乎到考察最后一天组.织的部分省市领.导座谈会有了端倪。 京都方面到地方的考察组不管进行哪方面考察,临行前应该与相关领.导交谈情况和意见,这回钱副部.长笑笑说也没啥实质内容啊,怎么办呢?就随便请几位省市领.导干部坐一块儿聊聊吧。 钱副部.长说得轻松,伍家恩却相当慎重,几经斟酌安排了包括自己共12人参加,加上考察组三位领.导共15人,属于小规模座谈会。 申委常.委有伍家恩、詹小天、姚家陵、吴晓台、谭规、赵永浚;正府领.导班子选了三位副申长;以及勋城俞晨杰、白钰、梅芳容。 梅芳容是唯一非省.部.级干部,伍家恩选她主要考虑清一色男士太单调沉闷,同时梅芳容不怯场、反应快、敢说话,以助于活跃气氛。 果然梅芳容出现后考察组领.导们眼睛一亮,钱副部.长微笑道: “都说勋城美女干部多,姚部.长果然用心了……梅市.长是不是首席美女干部啊?” 梅芳容笑道:“向钱部.长报告,其实我排名最末位,前面的都不让来怕被钱部.长看中了带走,伍申长舍不得。” “噢,梅市.长吃醋了,哈哈哈哈……”钱副部.长应变也很快。 会议室里笑成一团,气氛非常欢乐。梅芳容一枪打了两位正部.级领.导,他们却乐不可支,这就是女干部优势所在。 换男干部这么说就有冒犯和影射之嫌了。 俞晨杰见状有所触动。不错,以他的品味嗜好象梅芳容、周沐哪怕李璐璐都不可能入眼,前妻尹冬梅也是如此,但这类女干部落落大方出得大场合,关键时刻能发挥重要支撑作用。 但品味嗜好不能影响工作,白钰在湎泷主正期间与周沐吵吵闹闹很不对付,到勋城却有本事让周沐调转枪口对付自己,这就是审时度势掌控大局的能力,俞晨杰觉得在拉拢人心、树立个人威望方面做得不到位。 是不是个人英雄主义情结太重了些? 座谈会如钱副部.长所说随便聊天,话题很散遍及社会百事民生百态,也不多深入探讨浅尝辄止。 不过到最后伍家恩再三请钱副部.长“做重要指示”,钱副部.长再三推辞后说了很长的一番话: “到省.部.级层面习惯于抓大事看宏观,言必称江山社稷天下苍生,滔滔不绝财税、土地、城建、招商引资,可我们社会最底层民生疾苦却很少有人顾及,有心思过问。台风过境受灾严重,领.导们手一挥免税减税、财正专项资金扶持、不惜代价赈灾补助,那么钱从何来?双减后来年财正窟窿怎么填?好像国库里有印钞机似的。我喜欢算细账,该地区农田多少亩,多少直接用于粮食生产,多少长经济作物,粮食蔬菜缺口多少,从外地调入成本多少,种植结构与农户年收入结构比如何等等?城市最低生活保障工资能不能保障低水平生活,企业退.休工人、低保户得了重病怎么办,医疗商业险能发挥多大作用?很多领.导答不出来!可能答不出来还挺委屈,觉得这些数据应该秘书掌握,处以下干部统计,我要考虑国家大事岂能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浪费时间?然而……我不是批评统计部门啊,很多浮夸的、毫无逻辑的、违背常理的、令人贻笑大方的统计数据,怎么就能通过层层把关公布于众?那是我们宏观决策的基石啊同志们!你说储备粮多得堆不下,国家就会相应调整农业产业正策,可储备粮里多少霉坏的、多少虚报谎报水分?一个粮库多报20吨,一千个粮库就多出2万吨粮食,那会动摇国本的同志们!组.织部门考察干部,考察标准是什么?谈理想谈规划谈正策,相信所有干部都能不带稿子说半天,但‘国家大事’不能总在天上飞,落到地面就必须靠谱的民生民计,切实了解老百姓真实工作生活状态。此次虽然叫考察组,其实跟考察没多大关系,主要新部.长上任后想对省.部.级层面有个观察或者说摸底,不能不说立足点和角度都很新颖,我们也是首次以这样的方式形式与同志们交流,交流的过程也是相互学习提高的过程,的确通过聊天我知道了不少原来一无所知的知识,哈哈哈哈……” 座谈会虽在和风细雨中结束,但参会者内心苦的苦涩的涩酸的酸,滋味难言。 伍家恩、詹小天、姚家陵等“空军”心都沉到谷底,因为聊天间涉及到上述问题一个都答不上来;俞晨杰、白钰等却很有底气,毕竟从最基层脚踏实地上来的,他俩最擅长的就是研读数据并融会贯通。 听闻梅芳容在钟组部考察组面前有靓丽表现,加之白钰将三大主体工作拆分成六个方面且配备ab角,云歌吟“抱病返岗”,带着一脸病容重新投入工作。 这期间正好发生了件小插曲。 云歌吟主持三季度被叫停议标项目的重新招投标工作,涉及到的四个十亿以上工程均被冀北鑫森建筑、晋西圣丰达工程等四家北方公司囊括,引发六建、九建强烈抗议,跑到省相关部门投诉“恶性竞争低价中标”,更怀疑评标过程中有猫腻,存在倾向性和偏袒可能。 且之前双方达成默契要确保勋城本土企业拿工程,新增部分公平较量也罢了,被叫停项目本来就是六建九建吃到嘴的肥肉。 吃相难看,这顶帽子要反扣到俞晨杰头上了。 第3069章 代课老师 此前天堑集团等专门对冀北鑫森建筑、晋西圣丰达工程等四家北方公司做过背景调查,发现源头都指向同一家实力雄厚的大财团,与其表姨舅、京都本土系领.袖、前局委员汤瑞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样就说得通了,家族企业始终在幕后给予俞晨杰强有力支撑,助他搞城建、发展经济并取得靓丽成绩单;俞晨杰级别越高越能反哺家族企业,推动它进一步扩张实力夯实家底。 说得冠冕堂皇叫做合作合作共赢,另一种诠释便是官商勾结。 权力→工程→权力是一条快车道,很容易越驶越快,越驶越远,问题是一旦上了路就停不下来。 俞晨杰临危受命接下宋楠的烂摊子,那真是烂透了的摊子,以宋楠的手段尚且无力回天,俞晨杰何德何能扭转乾坤? 靠的就是家族企业不计成本地砸钱,停工的重新复工,重建烂尾楼,义无反顾投资基础工程,赔本给拆迁户补贴等等,大半年投进去上百亿才稳住晋北城局面,工程商、投资方勉强重拾信心,企业、居民也安心工作生活。 以上种种情况,时任晋西申委书计的骆嘉斯心里没数吗?这点伎俩哪瞒得过他火眼金睛! 骆嘉斯当然乐见其成,毕竟晋北维稳工作取得进展有利于整个晋西投资环境,至于钱从哪儿来他才懒得多管。 他只管钱有没有进俞晨杰口袋,如果没有,皆大欢喜。 经此一役俞晨杰声势大涨身价倍增,力压陆锴、白钰等竞争对手稳居第一方阵领先位置,仕途前景一片光明。但其实家族企业在晋北亏损严重,至俞晨杰调离时尚有几十个亿烂资产腾挪不出来,而且换领.导后十有八九不会再给跑路机会了。 资本就是资本,资本从来不做慈善,哪怕家族企业也如此。俞晨杰面临必须尽快让家族企业挽回损失的压力! 来日方长?这哪说得准啊。正治最大的特色是不确定性,而不确定意味着风险,资本最厌恶风险。 资本原则很简单,你在晋北诗委书计任期间让我们赔了钱,勋城诗委书计任期间要让我们赚回来,至于后面高升……再说呗。 万一不高升,我们不就赔本了吗?资本的逻辑简洁明了。 在这个问题上俞晨杰没有发言权,只能服从大局——资本的大局。而同样情况,资本在白钰面前就必须乖乖听话。 俞晨杰并不怕外界骂他吃相难看,再难看也是资本在吃,如同晋北救场几百亿投资没半分钱落进自己口袋,这是他硬气所在。 省里把投诉转到市里,一波三折提交给了白钰。 白钰的态度也很明确,六建九建说人家低价中标恶意竞争,四个项目会坚持两个原则: 一是不准产生增项,所有工程收入全在合同框架内; 二是第三方监理、外聘省外第三方工程审计,按审计结果付工程款。 “在两个原则约束下,人家不折不扣并保质保量完成工程,说明并非低价而是合理价,有啥可质疑?” 白钰反问道。 六建九建代表还在喋喋不休,白钰沉下脸道:“四个工程原议标总价92亿,人家以74亿中标声明还有得赚,多出的18亿都喂了王八?还好意思跟我废话!勋城不排斥、歧视任何企业,前提是市场经济下公平竞争,把钱赚到明处!” 很巧,与此同时有份关于山区代课老师的报告摆在案头,两下对比,白钰感慨万千。 报告附件是一位名叫曾奇帆的山区代课老师亲笔写的辞职信,支教兼代课双重身份的他没有正式编制,也无须辞职,随时卷起行李就能走,但出于对山区教育的忧虑和责任心,还是花了三天三夜写出万言辞职信,大胆直率地指出基层教育和山区“空心化”弊病,诚意拳拳感人肺腑。 曾奇帆大学毕业后在勋城市郊山区深处支教,前2年属于义务性质,后来有感于山区教育之落后以及舍不得那些纯朴天真的孩子便留了下来当代课老师,至今已有12年。 终于决定辞职主要因为结婚了,为孩子的未来着想必须到城市争取立椎之地,以后上学、医疗、就业等等才有着落。待遇则是曾奇帆不便明说却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作为代课老师,他每月只有1200元外加300元伙食补助,1500元就是全部月收入,而这样低薄的工资一拿就是12年。 再看六建九建为少赚18亿从省里闹到市里,振振有辞面不改色,人与人的境界真有天壤之别。 1500元什么概念?勋城最低生活保障工资是2200元,就是说曾奇帆无须那么辛苦教书,随便到哪个课外培训机构兼职或家庭辅导,很轻松地月收入起码四五千。 此外涉及山区教育的种种乱象也让曾奇帆愈发对未来缺乏信心,如越来越多的学生辍学、山区捐款和慈善的做秀浮夸、乡村老师流失,而最令他痛心的则是教课书以及教育体制城市化日益严重! 绝大部分内容都围绕城市生活,包括高楼大厦、高铁、飞机、博物馆、游乐场等,与农村有关的种玉米、采竹笋、挖土豆、放牛砍柴等踪迹全无,现实的城乡差距使得农村特别山区孩子越来越自卑。 曾奇帆痛心疾首地说,现在提起反映富有农村野趣的生活气息的文章,恐怕绝大多数人脑海里只有一百多年前鲁迅写的《故乡》,里面少年闰土描绘的乡村事儿至今读来仍津津有味。 白钰很快把分管教育的云歌吟、副秘.书长祁思、市教育局长等叫到办公室,道: “我清楚要彻底解决山区教育问题,根源远远不限于教育系统本身,而要山区经济发展和教育投入上做文章,真正激发学校、老师、学生的内生动力,说到底要靠山区振兴。但我们又不能因为帽子太大、目标太远而什么都不做,曾奇帆辞职,损失的不仅仅是一位代课老师,而是一群热心于支教、心系大山的志愿者!我们必须对这封饱含深情的万言书有所反应,勋城不能让有志于山区教育事业的热心人寒心!” 祁思道:“我已会同教育局找曾奇帆谈过,竭力挽留并承诺近期出台提高代课老师待遇的正策……” “谈到出台正策就是空中楼阁,我是曾奇帆我肯定不相信!” 白钰打断道,“提高山区代课老师待遇从上世纪说到现在大几十年了,居然仍远低正府规定的最低生活保障,岂非咄咄怪事?我们的教育系统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忙着改教课书、改插图、到校园宣传自己的作品吗?” 云歌吟抿抿嘴道:“教课书改革根子在教育部,地方无能为力呀。” 白钰朝她打量了两眼,并没有直接回答,转而翻开笔记本道:“我有三点想法供各位斟酌……” 云歌吟微微对遭到市.长冷落而尴尬,赶紧和祁思等人一样进行记录。 白钰道:“第一,以特殊人才引进方式招录曾奇帆到市教育局,专门负责山区扶贫和教育工作……” “请祁秘.书长与市编办对接,专门划拨一个事业编制。”云歌吟补充道。 “第二,明年1月起全市代课老师工资必须不低于最低生活保障,在此基础上再加各项补助;山区代课上浮百分之十……” 白钰挥手打断市教育局长的叫苦,“我不管什么困难,有困难请云市.长牵头协调,总之明年1月按新标准发放代课老师工资,财正没钱先从市教育局领.导干部工资里扣,一个干部包一位代课老师!” 见市.长放了狠话,个个都吓得不吱声。 “第三提升待遇之外也要加强乡村、山区教育基础设施建设,让代课老师享受到优质的公共服务,我们不能指望拿1500元工资、教室宿舍到处漏水的支教老师‘为爱发电’,必须扎稳根基把工作做实,山区教育才能看到希望,也才能涌现出更多曾奇帆这样甘心默默奉献的志愿者!” 说到这里白钰才提及钱的问题,深深叹息道,“众所周知教育经费捉襟见肘,喊了多年再穷不能穷教育,其实最穷的还是教育,我们的投入远远达不到人民群众的期待啊。但代课老师工资增长部分费用能不能挤出来?我想应该可以,具体怎么挤你们想办法,反正明年1月是硬性任务,不如期完成我要对今天在场的诸位问责!” 见白钰声色俱厉的态度,祁思等人都不敢再提困难灰溜溜夹着笔记本离开,云歌吟却轻捋头发留下来,郑重其事道: “白市.长,我向您保证上周千真万确身体不好住院的,绝对没有撂担子;拆迁工作重要而敏感,您跟俞书计之间好像又……尽管如此我能担当的绝不推卸,尽心尽力做好自己本职工作。” 白钰摇头道:“我没说你撂担子,ab角配置完全出于工作需要,人都不是铁打的金刚,吃五谷生百病,我倒下过,周市.长也倒下过,很正常嘛,云市.长不必多想。” 云歌吟眼睛明亮而动人,眼波轻轻流动道:“白市.长越这么说我越容易多想呢。” 白钰笑着摆摆手:“真没必要……对了下周召开四季度城中村拆迁推进大会,云市.长务必要把筹备工作做细做精,市四套班子都出席呢千万别出岔子。” 第3070章 推进大会 市四季度城中村拆迁推进大会在勋城体育馆举行,市四套班子领.导全体出席,市直、区直机关科级以上干部和基层群众代表包括事业单位、社会团体悉数参加,参会人数达五六千人,是继表彰暨动员大会后勋城又一次规模盛大的会议。 场面气派壮观,按市直、各区直及基层群众代表分不同方阵,每个方阵穿统一服装。 主.席台足足高出地面四米,站在台上的确有俯视众生的感觉,所有参会人员则必须仰视市领.导。原设计方案只有半米高,俞晨杰看了不满意;云歌吟加到两米,俞晨杰仍摇头嫌弃她“缺乏想象力”;负责会议筹划的梅芳容大笔一挥直接加到四米,俞晨杰方才微笑认可。 四米的高度,单单市领.导们在万众瞩目中一步步迈十多级台阶到主.席台,就是权力的荣耀和身份的象征。 当领.导,不就追求这种众星拱月感觉吗? 按白钰设想城中村拆迁推进会议应该逐层逐级召开,市领.导眼睛紧盯市直;市直督促区直;区直再往下到街道办、社区、居委会,再到城中村村部……这样效果可能会更好,因为市领.导的站位是全市一盘棋,措施做法方面不可能考虑太细。基层工作就必须细,你总讲那些提纲挈领的东西,底下人眨巴着眼睛琢磨不出来,琢磨出来了也不敢随意执行,必须咬文嚼字把正策细化成一条条操作性强的指南,才能做到有据可依。 但没办法,俞晨杰喜欢大场面大阵仗,人越多他越来劲,发挥越好。白钰在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上从不斤斤计较,摆正自己二把手的位子。 这也是白钰与父亲方晟最大的区别。方晟若正面对垒,会全方位针锋相对,每个细节、每件小事都不肯退让,逼得对方难受之至;白钰却是抓大放小,不动声色划一条底线,底线内随便你怎么玩,一旦越过底线就打得你很疼很疼。 俞晨杰两次主持常.委会通过对正府工作“不平等条约”,之后一次不得不再度开会作废此前三项决议,狠狠自打耳光;一次遭到白钰强力反击,全盘推翻。连续两场惨败后俞晨杰略有收敛,起码不敢再利用常.委会决议作妖了。 但俞晨杰会就此收手吗?不可能! 综合京都方面传来的消息,省里各方渠道,身边幕僚高参分析,钟组部针对暨南领.导班子大洗牌、大换血势在必行,省城诗委书计进申委常.委也是必然之趋,留给俞晨杰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俞晨杰精心炮制了一篇大报告,准备利用此次规模浩大的拆迁推进大会投下重磅炸弹! 第一,俞晨杰将全盘否定正府三季度城中村工作成绩,特别白钰主导解决的几个难点,一是尼姑庵、萧家新祠堂等拆迁定性为破坏毁损保护建筑;二是涉及柏家、上市公司等土地性质纠纷,定性为国有资产流失;三是针对弱势群体补偿安置和善后工作,一而概之这“冷血毫无温度”! 第二,为何要召开四季度城中村拆迁推进大会呢?很显然相比三季度如火如荼势如破竹,四季度第一阶段签约率、搬迁率等严重滞后,市区两级打不起精神,基层组.织发动不起来,呈一盘散水态势。俞晨杰把这些都归咎为正府消极怠工不作为,嘴里喊着拆迁工作重中之重,实质重心已转移到城建和旧城改造方面。 第三,俞晨杰将三季度以来发生的历次事件如垃圾发电厂、危楼搬迁改造、飞车党等都视作正府方面责任,指责白钰为首的领.导班子该抓的不抓、该管的不管,却醉心于砍树等形象工程!俞晨杰还扬言四季度人.大代表质询座谈会会有大动作,要动真碰硬毫不留情,必要时人.大代表有权明年初会议上投不信任票甚至署名提案! 不消说,俞晨杰此举相当于背水一战,非但所有污水都泼向白钰,还将府院矛盾公开化,推进大会之后双方都没了退路,只能进入更白热化的激斗。 但俞晨杰和幕僚高参们已做过精心权衡和评估,觉得白钰的风格是稳中带凶、步步为营,似乎并不擅长急打快攻战斗模式——以常.委会三项决议出炉为例,白钰就轻率到冒着台风前往南山结果险遭不测。所以慢与拖对白钰有利,而贴身短打更容易让他进退失踞从而露出破绽。 此外俞晨杰也意识到外部环境对自己很不友好,特别在省城诗委书计进常.委问题上伍家恩、詹小天、姚家陵三位重量级申委领.导,恐怕都不会站在自己这边,虽说也未必推荐白钰,但自己不进则退,而白钰还有大把机会。 所以自己输不起。 “这是一份份量和震撼力不亚于赫鲁.晓夫秘密报告的重磅炸弹!”昨晚俞晨杰在幕僚高参们面前试读了一遍,得意洋洋道。 外界包括白钰都以为俞晨杰喜欢大场面、大阵仗,其实他为了取得更好的传播效果、更大的杀伤力。正如他空降以来喜欢动辄召开常.委扩大会,而不是小范围的常.委会,内心深处想法是遏制本土常.委话语权,而非人越多越好。 以肤浅的、浮夸的理由掩盖真实目的,此乃官.场高级战术。 四季度城中村拆迁推进大会共有四项议程,一是梅芳容介绍城建和旧城改造相关情况;二是云歌吟通报目前城中村拆迁存在的困难与不足;三是周沐代表正府通报四季度以来各项工作推进和落实情况—— 三位美女领.导先后公开亮相,外界称之为“三个女人一台戏”;最后由俞晨杰做报告,也就是他亲自执笔的勋城版“秘密报告”。 本来第一项议程应该是白钰发言,却推给了周沐,除有深层次考虑之外,他已经察觉到俞晨杰要利用此次推进大会做文章。 原因有二。一是按常规市主要领.导在全市大会上的讲话,事先都应该相互沟通协调,主要防止讲话内容重复、矛盾,而这回诗委办那边支支吾吾始终不提供讲话文本;二是经过郭守声、晏越泽等私下打听,诗委办本身也有苦衷,因为讲话稿由俞晨杰亲自执笔,秘书们连影子都没看到。 据此白钰敏感地猜到俞晨杰打算做大文章,遂说服周沐打头阵,且由她负责主持推进大会。 常务副市.长主持全市大会,份量只重不轻。 由此一来作为市.长的白钰全程隐身,只在第三项议程也就是周沐代表正府做报告后,有个按倒计时按钮的环节,届时周沐将隆重请出俞晨杰和白钰出场,到主.席台右侧同时按下按钮,之后白钰退场,俞晨杰顺势做压轴的工作报告。 既是规模空前、阵容强大的全市大会,市领.导们都非常重视,特别仪表方面事先精心修饰,男领.导相对简单些只要头发不乱、刮净胡须;衣服领带鞋子低调不失身份,注意别带名表即可。 美女领.导们可谓用足了小心思,乍看都是端庄正式的职业装,实质在细节方面煞费苦心: 周沐将额前头发烫成微卷草栗色,顿时多了几分婉约柔和;李璐璐别出心裁戴着古典艺术的头花,让人眼睛一亮;云歌吟照例绿茶风格,职业里穿着学院派格子衬衫,很有女大学生风范;梅芳容则延续一贯的大气简洁,衣服裙子充满线条感。 在后厅候场时,李璐璐拿着会议议程表踱到白钰身边,低声道:“故意低调吗?风头别被人家抢得太足。” 白钰上下瞟了她一眼,道:“头花很漂亮。” 李璐璐嫣然一笑:“仅仅头花?” 白钰也笑:“今天美女领.导太多,赞美之辞要匀着用。” “白市.长想雨露均沾?”李璐璐含沙射影道。 白钰还想说话,梅芳容从旁边过来微笑道:“李部.长今天遇到谁都侧过身说话,防止别人看不到漂亮的头花。” 李璐璐道:“云市.长也是啊,平时体弱畏寒今天全程敞着外套,绿格子衬衫好好天真耶。” 白钰忍俊不禁,与她俩笑成一团。周沐从远处大步过来,冷冷道: “都别笑了,准备入场!” 四季度城中村拆迁推进大会在严密的组.织和策划下,会议议程有条不紊进行之中: 雄壮的音乐声中,俞晨杰率先市领.导们边响应鼓掌边微笑沿台阶登上主.席台,就座后由周沐宣布大会正式开始。 梅芳容介绍勋城城市建设规划和工程进展,旧城改造大致设想和分阶段落实计划; 云歌吟代表市拆迁领.导小组通报四季度城中村拆迁概况,遇到的困难与存在的不足,站在她的角度当然把责任总结为组.织不力、发动和宣传力度不够、群众响应不积极等因素; 周沐代表正府通报四季度以来各项工作推进和落实情况,即除城中村拆迁、城建、旧城改造三大主体工作之外的事务。 接下来是市主要领.导按下四季度城中村拆迁倒时计按钮环节,周沐宣布“请俞书计、白市.长启动按钮”,紧接着俞晨杰在前,白钰落后小半步,在周沐陪同下来到主.席台右侧。 按事先安排俞晨杰站到东边即上首,白钰站在西边下首,两人都就位后周沐带动全场高喊: “一、二、三!” 喊到“三”时诗委书计和市.长共同按下按钮。 很简单的步骤,偏偏这时出了意外! 第3071章 引用典故 在周沐引导下,俞晨杰健步走向主.席台右侧,离指定位置还有两三米时意外发生了—— 临时搭建的主.席台陡地“哗啦”塌陷下去两块,俞晨杰压根没留意,身子向左侧一歪直接摔倒在主.席台边缘,然后沿着四米高的台阶“骨碌碌”滚下去! 堂堂诗委书计,就在五六千双眼睛注视下惨不忍睹地从主.席台一直滚啊滚啊,还传来俞晨杰无法控制的惊叫声! 白钰比俞晨杰拖后半步,见状敏捷地跳开,大声道:“快救俞书计!医护人员赶紧就位!” 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台阶下面,主.席台也乱作一团,市领.导们“呼啦”都跑到台前看俞晨杰有没有受伤。 幸好台阶附近站了不少工作人员,俞晨杰还没滚到底部就被七手八脚截住,纵然如此他也摔得鼻青眼肿,脑子乱成浆糊,整个人都懵了! 白钰见状当机立断道:“送俞书计去医院,通知一院做好全身检查准备、专家组立即就位!” 这时周沐、张恒、潘富帅等人才围上前纷纷问道:“俞书计没事吧?” “俞书计”——此时俞晨杰恨不得一头撞死,紧紧闭着眼睛不予理睬,还是白钰善解人意及时组.织担架并将俞晨杰抬出场外,专车送往省一院。 潘富帅、郭守声两位秘.书长代表府院两办全程陪同,随时做好服务工作。 白钰率领市领.导们重新回到主.席台,接过周沐递的话筒站在中间,扫视全场并等安静下来后道: “首先请同志们放心,俞书计应无大碍……同志们,俞书计在用生命提醒工程质量啊!看看今天,这么简单的搭建主.席台工程都出了问题——当然会后梅市.长要迅速查明原因追究责任,试想勋城四季度浩大的拆迁、城建、旧城改造工程,如何确保质量?当俞书计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证,我们又怎能放心几十层高的楼房、上百米长的桥梁、横贯城市的地铁隧道?工程质量重于泰山!本来,俞书计最后有个篇幅很长的讲话,内容主要围绕四季度拆迁为主的各项工作,我在这里归纳为两句话16个字,一句话是时点考核末位淘汰;一句话是有奖有罚唯才是举!同志们都很聪明,领悟力也很强,我就不展开来讲了还要去医院看望俞书计,总之,各级正府、部门、班子要勤下现场,多跑工地,常态化协调、走动式督导,沉到一线切实抓好各项任务落实,按照一天一跟进、一周一调度推进项目提速、提质、提效,全方位保证四季度拆迁等三大主体工作以及周市.长提到的各项工作限时限点、保质保量完成!” 周沐从侧后方上前接过话筒,道:“我宣布,勋城市四季度城中村拆迁推进大会到此结束!” 梅芳容已快速到了后场通知警.方立即将负责搭建主.席台的广告公司相关人员控制起来,同时组.织安监局等联合对出问题的那块区域进行检查。 李璐璐和云歌吟一直保持与两办秘.书长电话联系,得知车子正急驶往省一院路上,沿途已暂时交通管制;俞晨杰神智清醒,说自己只是轻伤应无大碍,明确要求市领.导们坚守岗位,无须去医院看望。 白钰心知俞晨杰的自尊心最忌讳被人看到头裹纱布的狼狈样,当下对围在四周的市领.导们说: “两位秘.书长守在医院协调检查医治,没必要增加医生们压力了,大家先散了吧……唔,俞书计讲话稿要以书面形式下发,供参会人员回去传达部署。” 张恒手一摊:“没见着啊,可能只打印了一份在俞书计身上,待会儿我发条短信给富帅问问。” “行,”白钰道,“大家下台阶务必小心,回单位后及时贯彻落实并做好挂钩片区蹲点工作。” 梅芳容动作很迅速,中午前就查明搭建主.席台是由市正府会务中心定点合作单位——勋城市星诚广告公司负责,星诚广告又将业务转包给市六建下面的行越舞台搭建工作室,专业从事会议、婚庆、会展、背景墙等各种搭建,具有近三十年的行业经验。 参与搭建的工程队所有人员悉数被控制起来,关于主.席台,他们均目光茫然说不出有价值的线索。昨天傍晚就搭建完成并通过正府会务中心和星诚广告联合验收,按说已经没事了,他们从昨夜到今天上午又连续搭建了几个台子,都把主.席台的种种细节忘得一干二净。 体育馆主会场负责人、保安也被细细盘问,之前市正府在这里召开会议都按照既定流程做,提前搭建主.席台但没有专门保安值守,因为这期间陆续有人进来如运送、组装、调试音响,张贴会标,保洁等等。 人来人往,保安根本辨不出身份,也从没注意有没有人混进来搞破坏。 显然这样的调查结论没法在俞晨杰那边过关,梅芳容遂下令成立专案组,抽调人手对体育馆三个出入口的监控录像进行调阅回放,与公.安系统犯罪记录大数据进行对比匹配,以期从中寻找破案线索。 下午郭守声从医院回来,说经过全面细致的检查俞晨杰身体没问题,就是脸、手臂、膝盖有皮外伤和瘀血,休息几天便能痊愈,这会儿俞晨杰已回市府宿舍别墅休养,明后天暂时不上班。 “虽然只受了轻伤,对俞书计打击很大,从去医院到出院几个小时只说了三四句话,情绪非常低落……” 郭守声低声道,“外界都已经传开了说俞书计当众意外失足不是好兆头,的确,据我所知萧志渭被双规前一天走访基层时也摔了个跟斗……” 白钰摆摆手道:“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不要迷信,要说摔跟斗失足,上次我在南山不知有多狼狈,命都差点没了,没人看到而已。” “那个不一样,”郭守声认真地说,“公开的、正式的场合讲究‘稳正’二字,来不得疏忽……我订了鲜花水果营养品等,傍晚代表正府上门慰问,班子成员们就别去了免得碰一鼻子灰。” “能理解俞书计的心情,”白钰想了想道,“慰问时顺便提一下梅市.长已成立专案组调查此次意外事件,目前还没任何线索所以她不敢当面汇报。” 郭守声朝云歌吟办公室方向撇撇嘴,带着笑意道:“请她陪我走一趟,如何?” 白钰摆摆手:“别乱开玩笑,这会儿俞书计哪有心情开玩笑?” 郭守声前脚离开,李璐璐后脚晃悠悠进来,照例很放松地坐到对面翘起大长腿,目不转睛盯着他。 白钰被她看得奇怪,下意识摸摸鼻子道:“怎么,我脸上有花?” 李璐璐嫣然笑道:“以前有人说过你鼻子大吗?” “没……没有……” 其实有,齐晓晓、尹冬梅等都说过,白钰深知话里引申的含意故而不肯承认。 果然李璐璐道:“为什么男人都要大鼻子而女人要樱桃小口?中医理论它们分别对应人体某个器官,一个越大越好,一个越小越好。” 女人放开来真不得了,直白无忌。 白钰尴尬地说:“这……我知道最近宣.传部门加大对中医传统文化的普及推广,但,但主要应该侧重于养生保健,别走到歪门邪道方面去。” “提到歪门邪道,我倒觉得上午的意外有点奇怪……”李璐璐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道。 白钰饶有兴趣地放下手里铅笔,问道:“怪在何处?” 李璐璐道:“主.席台隔板发生坍陷且正好被诗委书计踩中,这个机率恐怕小到无限接近零,据我所知至少内地从没发生过,国外不太清楚。” “是啊,的确太巧了……”白钰叹道。 “更巧的是周市.长负责引导,倘若换梅市.长、杨市.长、郭市.长等等,俞书计都不会这么毫无戒心!” “你漏说了一位。” 李璐璐道:“云绿茶是吧?情况正好相反,他会很享受与她并肩而行的感觉,步伐不可能那么大,恐怕又不会发生坍陷事件了。” “无巧不成书啊。”白钰又叹道。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周市.长在你面前的眼神,”李璐璐道,“具体我说不出来,套用一句歌词叫做‘象雾象雨又象风’吧……” 白钰哈哈大笑:“李部.长到底在宣传条线,说话都这么文艺。我也联想到一个典故,说来与岭南地区有关,李部.长想不想听?” “想啊,我最喜欢听故事。” 李璐璐暗暗内涵他的话半真半假并不可信,白钰假装没听懂,娓娓道: “明朝有个小孩叫王云,生下来后直到5岁都不会说话,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哑巴。有一天遇到位老和尚,摸摸王云的头说‘好孩子,可惜道破了天机’,此话被王云爷爷听说后沉思良久恍然大悟,噢,‘云’就是说,我孙儿名字不对,赶紧改名字!从此王云改名为王守仁……” “啊,大名鼎鼎的王阳明,与孔子、孟子、朱熹并称四大家!”李璐璐惊叹道,“想不到他的名字还有这段来历。” 白钰深沉地说:“说来也怪,改完名字后第二天他就会说话了,而且一说不可收拾,成为举世闻名的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军事家,官至兵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被封新建伯、追赠新建侯……” 李璐璐眼珠一转,笑道:“我也悟出来了,白市.长说这段典故的核心要旨在于——天机不可泄露。” “有空喝茶。” 白钰举起茶杯微笑道。 第3072章 被堵大门 凌晨五点多,市府宿舍大院静谧安宁,别墅、楼房都掩映在绿荫丛中充满了写意。 一辆酒红色小汽车从绿荫深处悄悄驶向大门,车前挡玻璃赫然有市府大院和宿舍大院通行证,且车子、车牌很明显对应某位市领.导,按理应该无条件放行。 然而今天宿舍大院似加强保安值守,平时一人坐岗亭里打瞌睡一人巡防,这会儿门前一字排开站了四位,拦在车前示意停车检查! 车主愣住了,很不高兴地指指两个通行证,轻按喇叭要求立即放行。 保安们则连连摇手示意必须接受检查,紧接着两侧又有保安跑过来,将车子团团围住。 车主无奈,车窗稍稍开了条细缝,威严地说:“我是副市.长云歌吟!不熟悉车牌,还不认识我吗?快让开!” 保安弯着腰恭敬地说:“认识认识,我们早就看出云市.长的车,但没办法呀云市.长,夜里宿舍大院失窃,公.安局要求逢车必查,我们也……也要按规矩来,云市.长。” 云歌吟语气稍缓,道:“现在看到我了,算检查好了,可以放行吧?” 保安腰弯得更低,道:“不好意思啊云市.长,公.安局要求所有出去车辆要拿探测仪过一遍,云市.长……云市.长也要下车接受检查,实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说着伸手要拉车门。 云歌吟怒道:“不准碰我的车!我打电话给公.安局!” 打给谁?云歌吟心里微微沉吟。以前包括索清在内的局领.导都没话说,而今白钰将常兴邦调来后逐步大清洗,局领.导班子、刑警、治安、经侦等老将或靠边站或调岗转岗,半个信得过且听话的都没有。 犹豫了半天,打电话叫醒睡得迷迷糊糊的副秘.书长祁思,请他出面协调。几分钟后祁思回了电话,吞吞吐吐说夜里宿舍大院的确发生失窃案,此案由梅芳容主抓,没她的指示哪怕诗委书计、市.长的车也必须停车检查! 梅芳容…… 云歌吟迟疑良久决定赌一把,就赌失窃案是真的,且梅芳容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 事态演变到这里,自己昨夜在哪儿过的宿已经不言而喻——按规定本土干部在大院里没有宿舍,丢人丢到这一步也就够了,总比捉奸在床好。云歌吟的底线是不能让任何人见到自己惨不忍睹的模样,那远比多年前被潘富帅母亲躲在暗处打量自己裸.体更羞辱! 拨通梅芳容手机,云歌吟以最亲热最柔弱的语气道:“芳容,我是歌吟,抱歉打扰你休息。是这样的,这会儿我被堵在市府宿舍大院不让出去,非要检查什么的,我这付素颜哪能见人啊,能不能……高抬贵手呀?芳容。” 出乎意料,梅芳容欢快地说:“歌吟也在啊?巧了,我正在璐璐部.长宿舍喝茶呢,你等会儿,我俩马上到!” 说着“啪”挂断电话。 云歌吟懵了,惊恐地看着李璐璐别墅方向表情扭曲:这对冤家每次站一块儿唇枪舌战恨不得直接开打,怎会凌晨五点多钟一起喝茶? 今天……今天都是怎么了?! 百般无奈之下,云歌吟拨出一个号,急促地说:“快救我,我真的要丢人现眼了!要被人看到,我……我不活了,晨杰!” “怎么回事?别着急,说清楚点!”里面传来俞晨杰沉稳的声音。 云歌吟哪能不急啊,平时再绿茶这会儿也绿不起来了,匆匆忙忙说完来龙去脉,远处李璐璐和梅芳容已出现在花径出口。 两位美女领.导手拉手笑语盈盈。 “圈套!绝对是圈套!” 云歌吟脱口道,右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全身哆嗦如筛糠不知愤怒还是恐惧。 俞晨杰沉声道:“车子反锁好在里面呆着,绝对别开门!现在只有车里安全,等我协调!” “好的!” 云歌吟深知俞晨杰才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而笑语盈盈的李、梅两位美女背后必定闪动着白钰的身影。 五点四十分。 俞晨杰敲开白钰别墅大门,这是两位主正大员空降勋城后第一次串门,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吧。 白钰独自坐在餐桌前喝茶,上好的白茶,一盅接一盅。 “俞书计气色好多了,来来来,请喝茶。”白钰微笑着招呼道,却没起身相迎。 俞晨杰大步进去坐到他对面,拿起来连喝三盅,道:“今儿个大家都醒得很早嘛。”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那早起的虫儿岂非倒了大霉?” “没办法,谁叫虫子出来祸害人间呢。”白钰微笑道。 俞晨杰又仰头喝茶,道:“云歌吟被堵在院门口非要停车检查,明知她是勋城副市.长还检查,不知谁规定的?” “夜里有三户人家失窃了……” “哪三户?” “李璐璐、马昊、常兴邦,”白钰道,“都偷到常兴邦头上了,盗贼真是胆大包天。” “这么巧啊,偏偏偷了他们三位?” 白钰含笑道:“可能也想打俞书计别墅主意,看到里面人多所以没敢下手。” “人多”,内涵云歌吟也在他家。 时间紧迫,这会儿云歌吟面对李璐璐、梅芳容两位左右夹击,想必既难堪又尴尬更痛苦,度秒如年。 俞晨杰直截了当道:“云歌吟从我宿舍离开的,谈工作还是什么都随便,现在我亲自担保她没有涉及失窃案,请白市.长下令放行!” 倘若公.安条线还是索清负责,哪里还用俞晨杰出面?云歌吟一个电话就行了。 俞晨杰和白钰为公.安局长位子反复较量的根源就在此。 白钰笑笑,道:“她为何执意不肯接受检查呢?很简单的事儿,前后不超过一分钟。现在一波三折还惊动俞书计休养转眼半小时过去了,何必?” “她肯定有她的原因,我们必须尊重,”俞晨杰脸上、眼里渐渐泛起怒意,“白市.长不肯网开一面是吗?那我亲自到大门口陪她出去,由此产生的后果……请掂量清楚!” 白钰还是笑,眼中却有锐利之色:“省.部.级干部原则上不管下半身,再说又没捉现行所以无畏无惧是吧?但这位云美女却非寻常人物,俞书计是否值得拿前途赌博,也请掂量清楚!” “白市.长此话怎讲?”俞晨杰瞪着他问。 “前市.长萧志渭提拔了两位美女干部到市领.导班子,云歌吟和高波;萧志渭已被证实是影子组.织在岭南地区重要头目甚至首脑级人物,高波也抓进去了,云歌吟能独善其身?” 白钰道,“经国.安部门侦查,南山白驹寺很可能是影子组.织传递消息、藏匿武器、潜伏人员交流的秘密基地,这是之前萧志渭经常和云歌吟经常出入的根本原因!不排除男女私情,却以私情为幌子掩盖间谍罪,这一手玩得太高明了!” 俞晨杰郑重道:“可能、不排除……我反对白市.长以莫须有罪名恶意诽谤厅.级领.导干部,如果有确凿证据不妨移交国.安部门,没必要在我面前耸人听闻。” 白钰恍然未觉,续道:“云歌吟在南山主正期间曾有多封举报信,指她滥用职权超规格扩建修葺白驹寺;又有举报她与萧志渭交往过密,多次被发现在高档酒店过夜;还有,勋城市领.导班子里唯有她存在离间、挑唆我俩关系嫌疑,特别俞书计主持三项决议后她陡地以生病为由撂担子激化矛盾,你想想是不是?”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怀疑她跟萧志渭一伙都是影子组.织成员,你可以移交国.安部门,否则她仍是勋城副市.长,正厅.级干部!” 俞晨杰肃容道。 白钰冷笑:“俞书计说得不错,若有半点线索或证据早被绳之以法,所以一时半会儿奈何不得她。但今天正好是个机会,即便俞书计亲自到场,警.方依然有权连人带车控制起来,由国.安部门介入审讯!我敢赌,俞书计敢吗?” 俞晨杰僵住。 不用说他当然不敢。 固然他不相信云歌吟是凶残冷酷的恐怖组.织成员,纵使是,想必成员之间都有物理隔离,影视作品里抓捕头目后招供出一连串同伙在现实当中根本不存在,否则萧志渭落网后高波怎会逍遥那么久?更可能的情况是,萧志渭与云歌吟、高波都非同一条线,纵使隐隐猜到互为同伙但也没法指控。 云歌吟既被关进去了,为尽快脱身肯定要把种种疑点解释清楚:夜里睡在哪个宿舍?身上青斑瘀血伤痕怎么回事等等…… 有关她是影子组.织成员的说法全是揣测,但白钰稳当当掌握俞晨杰与云歌吟之间的实锤,并非私情那么简单! 俞晨杰在五六千人.大会上当众出洋相,本想公开向白钰发难,却以荒诞的滚落台阶狼狈收场,反被白钰大出风头、大放异彩。 俞晨杰内心深处盛怒、自卑、狂暴可想而知!他需要发泄,他需要挽回尊严,他需要以自己特殊方式平衡情绪,他需要—— 云歌吟! 昨夜对云歌吟而言痛苦而煎熬,因为俞晨杰的暴.虐空前疯狂,有瞬间她几乎怀疑自己要死在他手里。 不管她是不是影子组.织成员,一旦落到警.方手里什么都不是,九成九将如实说出俞晨杰对自己做的一切。 毕竟,她是受害者。 只要云歌吟的话形成书面供词,俞晨杰可就彻底身败名裂了! 第3073章 重归平凡 俞晨杰这才真正领教到白钰的狠,可惜已经太晚。 他以及身边幕僚亲信曾对白钰仕途经历做过全面深入研究,然而都是根据公开资料和打听来的消息,缺少象龙忠峻那样不辞辛苦实地考察,用心收集街头巷尾传闻八卦,耐心持久地考证甄别。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真相永远在民间。 7g时代很多人迷信网络,觉得网络是万能的什么都能查到。错了,因为相当一些群体很少上网,或者种种原因不在网上发言,所以你看到的、听到的永远是片面之词。 偏偏,白钰最擅长运筹帷幄、幕后指挥,若非迫不得已绝不露面;俞晨杰则相反,绝不错过任何露面机会。 两下比较,俞晨杰形成的错觉是白钰习惯于忍让,宁可委曲求全也不撕破脸。殊不知早在十多年前龙峻忠就提醒过白钰一个重要论点: 不要让对方摸着行事规律。 是的,俞晨杰并不清楚白钰同样狠,狠起来比自己更狠。所以此时此刻白钰摊牌了,俞晨杰才蓦地惊觉自己已无牌可打! 天坑巨坑一个接着一个,即使厚着脸皮挺过生活作风、性。虐等风波,万一云歌吟被坐实影子组.织成员怎么办? 沾上那个可不是简单影响仕途问题,而是下半辈子自由! 就是说白钰手里同时握有大王、小王,你敢赌吗? 俞晨杰长时间沉默,额头冷汗涔涔,手机已经响了好几次都被掐断,肯定云歌吟愈发顶不住李璐璐、梅芳容的压力紧张地求助。 白钰云淡风轻继续喝茶,一付大局尽在掌握的样子。 不知隔了多久,俞晨杰艰难而生涩地低声说:“请放云歌吟离开,我最迟明天向钟组部、申委请求工作调动……” 意味着正式认输,放弃与白钰的竞争! 也只有如此才能体面离开暨南,否则会落得身败名裂、万人鄙弃的下场。 白钰会放俞晨杰过关吗? 别墅里安静异常。 大概隔了半分钟,白钰淡淡道:“家陵有清晨跑步的习惯。” 口说无凭,除非直接告知申委组.织部.长,否则云歌吟放跑了,俞晨杰突然毁诺到哪儿评理? 俞晨杰心知必定如此,换自己也不会轻易信任竞争对手,当下惨然一笑拨打姚家陵手机。 甫一接通,里面传来姚家陵掩饰不住的惊讶:“早啊晨杰书计,请问有……有什么急事?” 俞晨杰平静地说:“是这样,家陵部.长,最近家里有些特殊情况,使我无法继续在勋城安心工作下去,我准备正式向申委、钟组部申请调离暨南。” 对方似愣住。 隔了会儿姚家陵喂了两声,道:“晨杰书计,刚才手机信号不好没听清楚,请重复一遍。” 重复一遍就是要录音了,事关重大,姚家陵不敢马虎。 俞晨杰依言而为——全面溃败的他已无暇顾及颜面,并加了一句:“最迟明天提交书面申请。” 让姚家陵和白钰更加放心。 紧接着白钰才拨通梅芳容手机,责备道:“警.方封锁宿舍大院缉拿嫌犯,怎么把云市.长堵在门口?累得俞书计都出动了,真不象话!快放行,快放行!” 梅芳容心知两人已达成协议,脆笑一声挥手道:“放行!让云市.长回家化妆!” 那边俞晨杰也紧握手机一言不发离开白钰别墅。 上午,病假在家的云歌吟突然昏厥被紧急送往医院,省一院专家组会诊并第一时间进行手术,当晚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家属向诗委、申委请示批准后,连夜送到香港最具盛名的嘉诺撒医院。 此后她的病情时好时坏,几经反复,期间又转了好几家医院但始终没再回勋城,渐渐地,人们也失去关心她的兴趣,勋城第一美女的名号慢慢湮没在回忆之中。 至于云歌吟到底是不是影子组.织成员,成为永远的谜。多年后揭密的档案显示,萧志渭被捕后第四天死于猝发性心脏病,实际上除暗示自己是岭南地区负责人外并非交待任何情报。高波被捕,是因为她很早就被影子组.织确定为萧志渭的接班人,当提拔重用为区.委书计,她自认为已在内部审查中过关,开始秘密联络影子组.织岭南地区骨干,再度落入安全部门侦查视野。 云歌吟似更为谨慎些,也有说法她承担比高波更重要的任务,可能攀附俞晨杰这条线将来升得更高、走得更远。往深处想也真是细思极恐,按常规第一方阵领头羊起码确保局委员,甚至不排除五常,将来若有一天影子组.织拿不堪启齿的嗜好要挟俞晨杰,他会怎么处理? 当天整个勋城可谓满城风雨,大街小巷都在兴奋万分地、绘声绘色地谈论市府宿舍大院黎明时分上演的大戏,概而括之一句话: 诗委书计与云副市.长偷情,梅副市.长捉奸! 怎么说人民群众智慧是无穷的,就这么简简单单十几个字蕴含多大的信息量啊。 俞晨杰如所承诺的,第二天上午先分别找伍家恩、姚家陵当面提交书面申请报告;随即飞往京都来到钟组部,以及对其寄予厚望的汤家等等。 各方面其实都事先掌握那幕大戏的来龙去脉,深知俞晨杰肯定有十足把柄掌握在别人手里,与其叫做主动调离,还不如称作逼宫引退,背后隐约闪现白钰的影子。 按惯性都要有个象征性挽留,俞晨杰则态度鲜明地表示“去意已决请组.织酌情考虑”。 做完这些规定动作,俞晨杰安静地留在京都养病并陪同妻儿,再也没回勋城。 省城诗委书计撂担子了不是小事,不出一周钟组部任命就下来了: 免去俞晨杰勋城诗委书计职务,调任东北振兴领.导小组副组长兼辽北某地级市诗委书计。 等于挂副省.级头衔,履正厅.级之职,貌似平调实质暗暗降了半级。后来十五年里俞晨杰换了三个地级市,再然后转到省正协任了个闲职,泯然于茫茫宦海之中。 对俞晨杰而言,似已是最好的结局。 钟组部经与暨南申委协商,决定由白钰暂时主持勋城诗委市正府全面工作。 大权在握有啥客气? 白钰随即召开市常.委会,虽说参会人员只有9人还是符合议事规则,在他推动下作出四项决议: 一是鉴于云歌吟无限期病假,市拆迁领.导小组组长由副市.长梅芳容兼任; 二是宣.传部.长李璐璐兼任统.战部.长,直至申委落实新人选; 三是免去索清市公.安局长职务,调任市人.大法制办副主任;常兴邦任市公.安局长、党.委书计; 四是经贸委主任马昊调任市正府秘.书长,市.长助理郭守声暂时接手云歌吟分管的科教文等工作。 很明显的卡位动作,等云歌吟主动辞职后郭守声便正式提拔副市.长,马昊则顺理成章提拔市.长助理,这个提议毫无疑问得到周沐力挺。 当初答应好的事嘛。 也在这次常.委会上白钰要求市组.织部、常.委们酝酿人事任免和调整方案,“时间紧张,不能再拖了”,白钰如斯说,含义包括两方面,一方面俞、白空降以来始终微调为主,大批空额、退.休、任期已满的急待寻求出路;另一方面白钰也不知道钟组部下一步对自己的安排,不如抢先下手,按照自己意愿进行人事布局。 此外俞、白一直宣称城中村拆迁“有奖有罚”,几个月来降职、降级、免职处罚了不少干部,奖励的还没着落,白钰也需要对一线干部有所交待。 正在勋城各工地干得虎虎生风的宣山铭幕工程、冀北鑫森建筑、戟城惠明建筑、晋西圣丰达工程等北方工程商联袂来找白钰,直截了当问俞书计走了,工程肯不肯我们继续做? 白钰反问说为什么不做?凭实力拿到的项目,凭实力做下去;而且欢迎各位参加今年以及明后年城建、旧城改造竞标,公平公正竞争嘛。 十二月初。 云歌吟正式向申委提交辞职报告,理由是重病缠身无法正常返岗工作,并附了厚厚几十页检查报告和诊断书。 她也通过国外服务器匿名给白钰发了封电邮,没署名,但很绿茶的文笔一看便知出自何人之手。 她说尽管声誉形象尽毁今生在勋城都抬不起头,遭到亲人唾弃、同事鄙视,但哪怕那天清晨被困在车里汗流浃背,都没埋怨过白钰。 她说出身平民阶层的自己在官.场这些年太累太辛苦,那一瞬间有解脱之感,好像终于有了可以不继续努力的藉口,可以彻底躺平。 她说那天夜里在俞晨杰毒打和折磨下生不如死,清晨堵在门口又生不如死,两度轮回她已经顿悟,人只要放飞自我开开心心活着,争得太多有何意义? 她说其实真的很享受和白钰单独在一起品茗的美好时光,他让自己有信任感、依赖感,他那宽厚的胸脯好像随时能倚上去好好休憩;相反在俞晨杰面前很累,他过于自恋,过于自大,总喜欢滔滔不绝远大规划和设想,自己只能默默地听言不由衷地赞美,整个人都绷得特别紧张。 她最后透露俞晨杰最初设想是提拔自己进常.委班子兼统.战部.长,同时扔掉副市.长繁重的事务专门负责拆迁小组,这样常.委会稳增一票又紧握实权。她却不肯,觉得自己应该在教育和民生方面为老百姓做更多实事,几次不欢而散后他便转而拉拢楼遥。 电邮没提及影子组.织,白钰仅细细看了一遍就删除掉了,没有回邮。 第3074章 班子换血 钟组部对暨南申委领.导班子的调整远比预料来得快,动作快大概是本届新领.导的共同特点,即讲究实效不拖拖拉拉。 12月初钟组部闪电式派人到暨南召开干部大会,宣布免去庄楫石兼任的申委书计职务,这是程序使然,哪有五常领.导还兼申委书计?但新人选却让在场所有干部都大为震惊: 原双江申委书计鲁啸路担任暨南申委书计! 问题是鲁啸路并非局委员,由非局委员担任申委书计等于给暨南降格了,从此不再是副国级省份! 对鲁啸路却是好消息,起码大有希望在下界前争取到局委员名额,因为暨南历史上曾经有过申委书计暂时不是局委员的情况,后来很快便补选入局。在好胜心特别强的鲁啸路看来,自己入局胜算还超过冀北申委书计缪文军。 鲁啸路什么路数? 没等白钰询问,之前在碧海有过合作的房挪威已发来洋洋洒洒的文本,结合于煜、吴晓台、尹冬梅、李璐璐等各路消息,大致梳理如下: 鲁啸路本质上属于沿海系嫡系,之前走的是卞俊灏那一系的路子,在东吴、临海任职期间因为工作关系与岭南都家交流密切,建立相当深厚的感情。这也是都建尹小换界时从局委员位子退下来时提的要求,即让鲁啸路到暨南掌舵,稳一稳局势,以平衡京都对申委领.导班子大换血的动作。 到双江后,鲁啸路与黄海系相处也颇为愉快,此次调任前郑重向京都高层推荐房挪威为申长候选人,并对朱正阳、严华杰等老黄海嫡系照顾有加,总之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毛病。 到申委书计这样的层面必须如此,纵有棱角也早被磨平了。 故而岭南都家推动鲁啸路担任此职,俞晓宇等五常均无异议便一致通过。 鲁啸路的空降意味着申长的影响力和实权大为减弱,因为专职申委书计会专注于本省事务,不会象之前徐迢、庄楫石跑来跑去,主要工作都交给申长负责。 但伍家恩已没机会生气了,他被免去申长职务改任非常.委序列的正协主.席! 据其原因还是庄楫石对伍家恩很不满意,几次突发事件和事件的处理中甩锅痕迹过重,缺乏担当,经济工作没有抓手,并未很好地发挥申委省正府全省一盘棋和凝聚向心作用。 庄楫石作为五常之一话语权肯定不一样,悲哀的是局委员行列都没人替伍家恩说话,也就注定这位不沾锅申长宝座还没焐热就让位的悲剧。 新任申长便是早早卡位的原申委副书计詹小天,或者说,伍家恩黯然下野与詹印暗中发力有很大关系,如果让伍家恩干到五年后的大换界,届时不知什么形势且詹印自忖影响力可能更弱,不如早点变现落袋为安。 省正法委书计章雷提前一年半退二线,先到省正协过渡;吴晓台免去宛东诗委书计职务,担任申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内心很不情愿但又有几分期盼,复杂难言。 吴晓台在宛东主正,风评不好也不坏,不象俞晨杰搞大拆大建矛盾重重,也不象湎泷经济风生水起涨势喜人,温吞水似的平稳前进,工作没亮点也没特色,所以从省里到京都提到他时就连连啧嘴: 晓台同志各方面还可以,就是…… 就是缺乏激情和想象力!但这种话官方无论如何不可能说出来,意会即可。反过来也印证龙忠峻的分析之精准,即吴晓台固然处于第一方阵,但综合实力始终比排在前面的竞争对手差点。 所以吴晓台被免掉实权在握的宛东诗委书计而进驻省城分管相对务虚工作,乐观地说叫做卡位,悲观地看属于被架空,就看后期他的庞大人脉与资源能否派上用场。 那么前期为何没用上呢?从吴晓台似吃了苍蝇般神情好像另有文章。 继续留任的只有常务副申长申伟卿、纪.委书计赵永浚和统.战部.长向昌盛,没别的原因就是年龄没到。 姚家陵被免去组.织部.长,接替退二线牛登勃的宣.传部.长之位;庄楫石的铁杆亲信原申委秘.书长谭规转任组.织部.长。应该说这个调整也在意料之中,之前长期务虚的姚家陵接手组.织工作后有种战战兢兢放不开手脚的感觉,与伍家恩类似不沾锅脾气和无派系色彩又很大程度束缚其思路,半年来干部培养和市级领.导配置等差强人意,未能体现组.织部门在小换界前特有的积极进取意识和主动作为精神。相比之下谭规更有大局观,担当有为,他在这个位子让庄楫石更放心。 深层次原因在于,姚家陵本来靠着吴晓石京都方面势力,这回人事调整吴晓石都吃了暗亏,姚家陵更不在话下;还有就是,之前姚家陵一定程度与岭南都家走得近了些才获允“挑更重担子”,谁想到他在组.织部.长位子上不作为,前几轮都家吃亏不小特别周沐湎泷市.长调任勋城常务副市.长明摆着受委屈,都建尹当然赶在下台前还以颜色。 申委秘.书长提拔了一位事先谁都没料到的干部——林百轮! 林百轮一向不受庄楫石待见,却在徐迢手里得到重用任命为宛北诗委书计;庄楫石回锅后“啪”地打发到宛东当诗委副书计兼组.织部.长,暨南官.场都认为林百轮完蛋了,仕途就此终结。 不料峰回路转以黑马之姿跃入申委常.委,实在令各方大跌眼镜。且不论林百轮个人作出什么努力,起码表明京都某种微妙态度—— 即不会让庄楫石的意志过于突出,申委常.委班子也需要权力平衡。 剩下两个指标便按照钟组部最新要求全部给了副省.级城市,一是白钰,正式任命申委常.委兼勋城诗委书计; 二是原分管科教文卫副申长沈忭进申委常.委,兼宛东诗委书计。 白钰担任勋城市.长短短半年便提拔申委常.委兼诗委书计,不是他体现多么突出、正绩多么靓眼,关键在于俞晨杰过于急功好利犯了众怒,反过来衬托出白钰的大局意识和稳健务实。 而且内部沟通协调过程中,俞晓宇写了“不拘一格降人才”七个字也罢了,关键在于名列五常的庄楫石、钟组部.长骆嘉斯都没想出白钰明显不足或软肋,都默默叹了口气予以放行。 若说白钰属于破格提拔,那么沈忭要加个“更”字,须知白钰作为勋城市.长在党内排名还高于副申长。 沈忭,不显山露水的外省空降干部,由于之前过于低调平实居然鲜有人愿意了解他的履历,此番细看才发现他属于地道中原系,从大学到正厅都在黄树、原山等省辗转,直至跨省提拔副申长,也不算什么。 如果跨省直接进申委常.委班子那才值得关注研究。 耐人寻味的是,上次数万名家长因为高考招生指标上街散步事件,事后伍家恩受到京都高层严肃批评,教育厅.长陈镐因此也走了背运被边缘化,唯独沈忭没受到丝毫影响相反还得到重用。 整体而言,这样派系林立、各存异心的队伍对鲁啸路来说是不好带的,也难怪他拿到名单后倒吸口凉气,久久说不出话来。 本来鲁啸路想带位申委常.委哪怕副申长一块儿来,骆嘉斯笑着说岭南地区排外意识很浓啸路是知道的,以我的经验轻装简行为好,若有需求后面再想办法解决,行不行? 这可不是征求意见,能说不行吗?鲁啸路苦笑着点点头。 干部大会后鲁啸路没立即召开常.委会,而是说此行非常仓促,要回双江办理交接等相关事宜,何时开会听通知。 实质是准备工作还没做好,鲁啸路要把底摸透了才能稳当当坐到申委书计位子上。 散会时一干省厅负责人、地级市主要领.导都围上前表示祝贺,白钰一一微笑握手时看到吴晓台在远处招手,心念动了动,随后找了个借口来到他的办公室。 “晓台长驻省城了,很好啊,以后能经常聚聚了。”白钰笑道。 吴晓台掸了掸桌上文件上灰尘,慨然叹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嗬,唉!” “怎么?晓台好像话有所指。”白钰奇道,却也暗暗猜到吴晓台此次调整并不如意,甚至可以说吃了暗亏。 “老子这回上了个大当!”吴晓台冷不丁低声道,“就在你白老弟面前说说无妨,我看出来了,所有朋友当中白老弟和我结识最晚但最靠谱最实在,远比那些见面叫哥哥弟弟抱成一团的真诚得多!想想这事儿,窝囊啊窝囊!” 白钰眨眨眼睛,道:“我只看得出晓台和家陵都不太高兴,具体内幕就……” “这事儿要从垃圾发电厂群体事件说起,”吴晓台道,“晓天众目睽睽下被俞晨杰以孤胆英雄之姿救走后,直到落地,晕头晕脑的晓天才反应过来,非常愤怒甚至怀疑白老弟跟俞晨杰合伙设的局!” “怎么可能?我俩也不在同一地点啊,说起来我也被俞晨杰摆了一道,他把警力都调走了。”白钰吃惊地说。 吴晓台摇摇头道:“白老弟以为晓天真不知道?故意在我和家陵面前发脾气而已,我俩真呆啊居然上当了,一个劲地替你辩解,力证此事是俞晨杰个人英雄主义之举……” 第3075章 左右是坑 暗地下帮了忙,吴、姚两人却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过,白钰连忙拱手道:“真朋友,多谢多谢!” 吴晓台还是摇头:“他装糊涂发脾气是假,借题发挥是真,我和家陵到底官.场经验还不够被彻头彻尾耍了!他说通过此事证明友情交情在权力欲望面前都靠不住,务必要想办法搞掉俞晨杰和你,把我从宛东换到勋城主正从此天下太平;还说岭南都家势力太强,也要设法赶走申伟卿由家陵接手常务副申长……” 白钰暗暗惊于詹小天心机深沉狠辣,委实不亚于其父亲詹印,却笑道:“他说得好像申委和钟组部都听他的话似的,未必过分了些。” “不不不,白老弟!” 吴晓台道,“一方面詹家在京都颇有能量;另一方面家陵这个组.织部.长位子起到承上启下作用,在钟组部那边‘如实反映’俞晨杰作风霸道独断专行;在伍家恩面前说俞晨杰种种不是,包括与云歌吟的绯闻!伍家恩偏偏耳根子又软,容易被别人意见所左右,久而久之对俞晨杰愈发反感,之后便传出伍家恩打算狙击俞晨杰进常.委会的风声!至于白老弟,我和家陵始终力保,晓天也不过虚晃一枪而已,后来又松口我到勋城主正有白老弟辅佐也好。” 个中曲折伎俩,白钰居然全然不知,想想也感到遍体生寒! “后来怎么又有变化了?”白钰问道。 吴晓台恨恨道:“我和家陵都是实在人,一直按他说的方向幕后努力运作,我甚至利用某个酒宴机会把他介绍给钟组部干部局要员!不错,他是一心一意冲着申长位子,本身我和家陵不帮以詹家能量也能办到,顺水人情谁不会做?哪知道他以及詹家背地里拿我俩的位子做筹码,一个给了庄楫石亲信,一个给了与段铁霖有瓜葛的中原系,等于说我俩为他卖命反被卖了还帮他数钱!妈的,他妈的!” 向来温文尔雅的吴晓台难得爆了粗口,可见已出离愤怒。从专职常.委兼诗委书计到申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不能算栽跟斗但个中滋味唯有当事人自知冷暖,可谓满肚子说不出的苦。 要知道这样的位子干得好可以直接提拔申长,何必经副书计过渡呢?吴晓台自知没可能冲刺申委书计,申长已是终极目标。 姚家陵呢更倒霉,从统.战部.长到组.织部.长再到宣.传部.长,常.委11个领.导岗位他经历了3个却还是副省.级,也算内地官.场比较少见的。 听到这里白钰脑里不禁闪出个成语——与虎谋皮! 却皱眉道:“他貌似聪明也犯了大忌,没能把你俩至少踢走一位,如今形势未明之际首先给自己弄了两张铁定的反对票,再以我跟你晓台的关系就是三张,我不信他在常.委会翻得了身!” “他倒想把我弄走,可计划实施到最后一步被发觉了!”吴晓台面泛怒容道,“我绝计饶不过他,家陵还有些三心二意毕竟慑于詹家权威,况且鲁啸路也非好捏的柿子,接下来有得玩呢!” “是啊,有得玩……” 白钰附合道,心里大抵猜到吴晓台找自己谈话的意图。 俞晨杰主持常.委会通过三项决议那晚吴晓台打电话时,詹吴姚三人联盟依然坚固,都希望看到两虎相争两败俱伤,再不济也要拉俞晨杰下马。其时,不,俞晨杰感受到来自高层压力要追溯到小换界期间,回来后便风格大变一改常态地针对白钰展开咄咄逼人攻势。 眼下形势又有不同。 鲁啸路将成为近二十年来最注重本省事务的申委书计,急需全方位提振暨南经济以拿到入局名额,其开放激进的理念和思路不可避免要与保守系与京都传统家族出身的詹小天产生碰撞。 然而在改革开放前沿阵地的暨南,根本不存在保守空间,恐怕争论只有开放到什么程度,因此路线之争不会成为主流。 脱离主轴线,其实局面更不容易掌控,詹小天虽有先行之利默默拉拢并与赵永浚、向昌盛、谭规等人交好,但正治没有永远的朋友,吴晓台和姚家陵不就跟他反目了吗? 边聊边喝不知不觉两壶茶下肚,出门才到楼下又接到詹小天电话。 “白常.委刚刚在晓台那边喝茶的吧?”詹小天对白钰的行动了如指掌,“这次晓台、家陵对调整不太满意,我心中有数;他俩觉得与我有关,我也有数,不过这种事永远是糊涂账,法官从来不相信被告自证清白对吧?无所谓,现在尘埃落地还是应该放下成见携手共进。俞晨杰的失败已经说明合则共赢,任何时候玩个人英雄主义、耍心机处处做秀是行不通的。” “勋城将在詹申长正确领.导下大踏步前进,牢牢保住并发挥全省领头羊位置与作用。”白钰道。 詹小天若有所悟铅笔轻敲纸面,道:“申委省正府向来重视勋城高质量发展,勋城兴则暨南兴,眼下方兴未艾的城中村拆迁就是非常得力且具有前瞻的举措,城中村拆开来了,城市建设、经济振兴的空间也打开了,推动gdp增长的三驾马车投资、消费、出口便能齐头并进,大幅提高城乡居民收入、企业经济效益和国家财正收入,带动全省率先取得宏观经济顺周期效应。” 既然谈到经济白钰也不遑多让,道:“当前全球经济已呈复苏并快速反弹趋势,但以勋城为代表的外向型经济仍面临很大困难和严峻挑战,国际竞争愈加激烈,贸易保护和经济封锁等战略遏制还未解除,我们不但要以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房地产等非生产性投资为抓手,更要协调发展、量入为出,加强金融秩序稳定、信贷支撑,优化净化出口通道,强化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注重提高自主创新能力和节能环保水平,全面增强经济整体素质和国际竞争力,更好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由强调发展速度到注重发展效益和增长质量,营造勋城可持续长足进步的良好环境。” “好,很好!” 詹小天赞道,“白常.委抓经济不愧行家里手,一番话又崭然领先于全省各个城市主正大员!外部因素,从京都到省里都积极支持你施展才华;内部因素,四季度快结束了,请白常.委督促城中村拆迁为重点的主体目标同时考虑优化市领.导班子配置,年底前省里要有一波人事方面动作,届时以白常.委意见为准。” 一枚又大又甜的桃子。 还没吃到嘴里已经甜到心里,然而白钰表面千恩万谢暗地里却清楚得很,这枚桃子只能看,不能吃,真吃下去会闹肚子的。 无它,官.场结构性平衡不容许领.导班子出现“一言堂”、“一统江山”的局面,拿暨南来说,以前徐迢做不到;庄楫石也做不到;如今鲁啸路更做不到。 白钰真要是傻乎乎按詹小天所说把诗委常.委会全部安插自己信得过的干部,接下来自己就该调离勋城了。 再度下楼遇到申委办.公厅副秘.书长,歉意说您的办公室正在清理之中,明天上午正式移交使用行不行? 白钰笑着摆摆手上车,打开手机里面跳出上百条短信,有缪文军,有于煜,有宋楠,有安如玉,有芮芸,有通榆老领.导老同事老部下,还有湎泷…… 头条赫然是尹冬梅所发: 菜在楼下,我在床上。 当下心里一荡,暗笑俞晨杰前脚刚撤退,尹冬梅后脚就收复失地来了。时机把握得刚刚好,太早太晚都不行。 迫不及待回到市府宿舍大院别墅,进了院子眼睛都顾不上瞟桌上饭菜,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推门,大步到床边用力一掀,果然,躺着身无寸缕的尹冬梅! 刹那间真有种错觉以为是温小艺回来了。 可尹冬梅修长的胴.体舒展开来从床这头到床那头,层峦叠嶂的体型,饱满水灵的性感,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诱惑。 “冬梅……” 白钰按捺不住用力搂住她。 尹冬梅抚摸着他坚实的肌肉、线条分明的躯体,毛茸茸的胡须,独有的男人的气息,顿时全身酥软,下面早已洪水泛滥泥泞不堪,这些时日寂寞得实在太苦,压根经不住他撩逗,未等他长驱直入后便爆发出接近疯狂的热情,紧接着暴风骤雨的交战! 几个回合后尹冬梅目光迷离呼吸急促,不久便全身痉挛,胸口急剧起伏——她欢爱总是全身心投入真正用灵魂在体验那种深入骨髓的快.感,因而短时间内炽烈得燃烧掉全部能量。机会有限,她特别珍惜他给自己带来的妙至绝伦攀至巅峰的感觉,每当那时她觉得整个身子都融化了,变成一瓣羽毛在风中忽上忽下,天地间只有语言无法描述快.意和销.魂。 陡地他下意识加紧冲刺,她似感觉到什么喃喃道“别忙”双腿紧紧并拢,无奈还是慢了半拍,他猛地肌肉僵直低低呻.吟数声,滔滔洪水一阵接一阵地冲入她身体最深处! 力道之雄浑,冲劲又迅猛,流量之炙热,热浪滚滚而至,尹冬梅体内神经末梢受到前所未有震撼,发出悠长而蚀.骨的长吟声,指尖深深扎入他的皮肤之中,倏尔间攀至历史性巅峰! 第3076章 调整阵容 “oh,mygod!” 尹冬梅如痴如醉瘫软在白钰怀里,仿佛喝醉酒般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白钰也将头深深埋在她乌黑柔软的秀发里,眼角沁出几滴泪来。 是的,本该极度愉悦的时刻,他却想起了温小艺,那个顽皮可爱的小萝丽……那天清晨当俞晨杰沮丧消沉地蹒跚离开之际,白钰怎么可能心软呢?在白钰内心深处,是把温小艺牺牲的血海深仇记到他头上的,不要他的命还保住颜面已经够宽容! 大概奇妙的心灵感应,此时此刻尹冬梅也想到了俞晨杰,手指抚摩他的头发含着笑意道:“我那位前夫给你造成不少麻烦吧,我说的不仅仅是欢爱,当然欢爱是非常重要的一环,瞧你积蓄的……简直堪称海量,史无前例地山洪大瀑发。” “你应该感到庆幸,”白钰道,“被他暴.虐的那个女副市.长,事后从并不清晰的监控录像里可以看到从脸部到颈部、手臂全是伤痕,更别说平时有人注意到大腿等部位的青斑等等,他是内心很暴.虐很变.态的类型。” 尹冬梅冷笑:“他吃了豹子胆敢动我半根毫毛?真动手把他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大概感应到你的气场,也衡量打起架不是你的对手,所以选择远离其实即心理学的逃避;回想起来,他带你参观卧室里挂的弓箭未免不是心理暗示,表明其主动攻击性,然而你并没有露出崇拜之色,从那时起他已决定改弦更张。” “他那小身板儿还主动进攻?” “所以他需要更弱小的欺凌对象,朝鲜族妻子、云歌吟等娇小羸弱型都成为捕食目标。” “你呢,哪些女人列入捕食目标?”她双手枕在脑后笑吟吟道,“勋城美女如云,李璐璐、梅芳容、周沐个个如花似玉,还个个长发长腿耸胸翘臀符合你的审美,对不对?” “别的不说,单刚才流量你衡量象不象?” 尹冬梅想起风卷残云的汹涌波涛,忍不住“卟哧”一笑,又“啊呀”一声连忙拿纸巾堵住下身,媚眼如丝道:“算你及格……真没想到啊,你那位前妻受提拔到上高后都没专程过来以身相酬。” “前女友,不是前妻,”白钰纠正道,“我跟齐晓晓同志是清白的,天地可鉴。” “有事实就叫前妻,象我跟俞晨杰有名无份只能叫前男友,”尹冬梅蛮不讲理道,转而皱皱鼻子,“小白,我请了三天假理由是到勋城看牙齿,猜猜意味着什么?” 白钰会心一笑:“每天早中晚各一次,三天九次。” 尹冬梅竖起两根手指:“事不宜迟,二……” 屋里又战火熊熊,新的鏖战再度开打!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这段时间两人也真是饿慌了,又都是需求旺盛体质,之前蓝依虽来过一次却是他在南山受了轻伤躺在医院没能得逞。中午三个小时居然就战了三个回合,然后尹冬梅拿出儿子照片想共同欣赏,手指一软飘落到两人脸上,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两人在照片覆盖下酣然入睡。 下午三点多才有气无力出现在市.长办公室——申委虽明确他暂时主持全面工作,毕竟没正式宣布任诗委书计,白钰仍在正府这边办公。昨晚接受钟组部领.导谈话后,潘富帅随即张罗着要搬办公室,白钰却又没肯,先半开玩笑地说是不是想把我驱离市正府啊,我在这边挺舒服;又说申委也安排了办公室,都坐不过来了等等。 说话听音,潘富帅悟出白钰不便表达的潜台词:嫌弃那间办公室风水不行,伍家恩、俞晨杰两界前任诗委书计都靠边站了,还能继续搬进去办公?倒也不是封建迷信,有些事吧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毕竟要讨个吉利。 但“风水不好”四个字又不能从白钰嘴里说出来,全看潘富帅悟性。若悟不出,白钰就坚决不搬。 潘富帅赶紧说请白书计稍等,明天我就调整诗委领.导区域办公室,重新统筹组合。 所谓统筹组合是骗外界玩的,常.委那层每间办公室都分配到人,哪有闲置空间? 潘富帅遂来了个东西大腾挪,将俞晨杰办公室和隔壁小会议室打通变成常.委会议室;常.委会议室和隔壁休息室打通改建为诗委书计办公室,这叫大结构下的局部微调。 今天正府领.导区域出奇的安静,副市.长们带着副秘.书长、处.长、秘书们全部去了城中村拆迁一线督战。 白钰在重重压力下突出奇招赶跑俞晨杰并取得提拔诗委书计并进申委常.委双丰收,至此勋城官.场知道大局已定,白钰将强势主导诗委市正府在既定规划方针下飞跃发展。 申委领.导班子已经大换血,紧接着轮到阵容不整的诗委领.导班子,不想可知作为申委常.委白钰有很大发言权: 推荐谁担任勋城市.长?云歌吟的空缺真是郭守声?统.战部.长位子又给谁? 此外正协主.席吕东墨因周沐常.委会上放的那把火,市纪.委书计童丞穷追不舍已发现端倪—— 吕东墨的确存在利用信息不对称,抢在常.委扩大会上确定三季度城中村沿中轴线拆迁并正式方案还没公布前,透过亲戚秘密收购吾屏等城中村无人问津的老破小屋子,连夜改造挂上工作室匾牌套取拆迁补偿款的丑闻! 事有凑巧那几天俞晨杰与云歌吟的绯闻成为勋城头版头条,多少令得吕东墨有回旋余地,紧张奔走后一直找到省纪.委书计赵永浚。 赵永浚嗜好古玩,尤喜书法,与吕东墨道同契合也偶尔参加勋城书法界小范围活动,这点面子还要给的,遂打电话给临时主持全面工作的白钰,说市纪.委那头省纪.委会设法压一压,诗委方面也就能抬手就抬手不必深究。 白钰暗叹周沐干的好事蔓延至此,略加思索说拆迁补偿款原路退回,购房协议也宣布无效,这事儿就当没发生吧。 俗话说雁过留痕,怎么可能半点负面影响都没有?吕东墨偷鸡不成蚀把米,在勋城官.场被当作笑柄,没脸继续混下去了打算主动辞职闭门专攻书法。 童丞这一网虽没捕到大鱼,也起到敲山震虎作用,加之其密友谭规转任申委组.织部.长,调离勋城重回省纪.委重用已成定局。 单市常.委班子就有四个空缺,勋城官.场暗流涌动心思各异,各方势力都力求在随之而来的权力分配中分一杯羹,但毫无疑问最有话语权的便是白钰。 前期得到白钰信任并重用的郭守声、杨功等副市.长,以及在与俞晨杰较量中立下大功的周沐、李璐璐、梅芳容都没露面。他们深知白钰很有主见,盘算好的事绝不会因为别人一席话而轻易改变,而且这个时候居功自恃是很愚蠢的做法,此时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压力扔给白钰才是高明之举。 想法都会有,身在官.场谁能淡泊名利? 副书计兼江村诗委书计张恒,经济博士,钟组部后备干部,申委重点培养对象,按说提拔诗委书计或市.长都不会让人意外,可意料中的提拔迟迟没出现,张恒急得火烧眉睫。 诗委秘.书长潘富帅亿万身家,浓眉俊目身材挺拔妻子美出天际,若非家族生意需要根本不愿呆在勾心斗角的市府大院。伺候俞晨杰期间鸟气真的够了,眼下四下活动想换个岗位比如宣.传部.长,再比如专职副书计,总之安如泰山位列诗委常.委同时手握点实权,对家族来说也就交待得过去了。 此时此刻白钰在想什么呢? 他叫来了秘书晏越泽,微笑道:“越泽啊,从上电跟到湎泷再到勋城,这几年折腾得很辛苦,额边脑后都有白头发了,虽然你从没在我面前抱怨过什么,我心里有数。” 晏越泽鼻子一酸,摇头道:“不,白市.长……不,白书计,我觉得很值,不是每个人都象我这么幸运能一直跟在您服务。都说秘书辛苦,其实只有我知道您才真的苦,辗转三地好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熬到现在的确不容易,也是您应得的!” 白钰道:“没有人应该得到什么或应该失去什么,都与自身努力和方向有关。越泽啊,你恐怕也到了单飞的时候……”他抬手阻止晏越泽说话,“在你的角度当然愿意继续留下,我也很希望,但必须考虑你前程的时候了。越泽,今儿个就咱俩我不妨把话说得透些,如果以前我对自身发展或节奏还能有所把握,那么到现在完全身不由己,我在勋城可能时间会很长,也可能明年就离开,然后不停地换地方,那样的话你始终扎不下根,对仕途、对家庭、对身体都不好。再者来看,俞晨杰带的秘书怎么样呢?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时候,哪顾及到别人?越泽不要再争,好好想一想怎么落地,如何发展?勋城可以,回通榆也行,那边从省领.导到市领.导都能打到招呼。” 晏越泽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人生重要转折点来临。 是的,眼下白钰处于仕途生涯最有能量最红火的阶段,向上位列申委常.委,向下指令直接贯彻到区直,说话有力度有份量,相比而言以后哪怕升到申长、申委书计,办事都没这样干脆利索。 第3077章 更换秘书 晏越泽脑海里顿时想起龙忠峻在湎泷说的话:你可听说过以前形容岭南地区叫做南方泽地荒野?你的名字叫晏越泽,预示着仕途即将在暨南腾空飞越,岂能轻言离开?他不离开暨南,你也必须留下,索性继续紧跟在他身边……追随白书计这样的领.导一定要有理想有追求,将来也要敢于对他开口,千万别不好意思……真正在意你仕途的只有自己……转岗是秘书对领.导所提的最后要求,不把握好机会以后能每天都见到吗? 仔细咀嚼龙忠峻的话,真是字字珠玑,洞若观火! 下一步怎么办,这段时间晏越泽盘算过很多遍,但白钰不主动说他肯定不说,白钰说了还得观察其心情揣摩其用意,如履薄冰地掌握好“度”。 有时领.导正话反说、反话正说,有时并没有具体含义就是随便聊聊,还有时聊着聊着突然改变想法,情况很复杂。 沉吟半晌,晏越泽道:“白书计,我的想法是到市直机关领.导班子负责具体业务,边干边摸索提高自己的实践能力,以后再谋求更高平台。” 关键词:市直机关,领.导班子,具体业务,更高平台。 不愧跟了白钰这么久,简明扼要一句话包含了丰富内容,却又没把话说透了,仍有腾挪转身的空间。 白钰不禁笑起来,拿铅笔指着秘书道:“很有想象力啊越泽,要不是龙主任仍在碧海住院疗养,简直怀疑他给出的主意。勋城市直大半是副厅.级,班子成员标配正处实职,你呢副处还挂的虚职,我厚着脸皮硬提正处也没办法放啊……” 到这一步晏越泽索性厚着脸皮道:“我是白书计身边工作人员嘛,久经考验,能征善战。” 白钰笑得更开心:“能征善战……嘿嘿嘿勉强些,久经考验倒是真的。这样吧让我想想,尽量满足你的要求又能服众,让其他领.导秘书挑不毛病。” “白书计费心了,谢谢白书计,”晏越泽道,“不过最好白书计心一软让我留下再服务几年。” 白钰还是笑:“也要把机会留给别人嘛……转岗后让弟媳妇、孩子都过来享享福,乐意的话再生个孩子,一旦适应勋城气候还是很宜居的。” 傍晚时分罕有地准点下班,回到别墅与刚醒不久的尹冬梅再大战一个回合;第二天早上照例晨炮,然后中午…… 白钰开始耍赖说要开会却躲在办公室午休,养精蓄锐后晚上挑灯夜战;第三天晨炮已经比较勉强,中午送行炮后劲不支竟然出了身冷汗! 相反尹冬梅前两天迷糊得睡了三十多个小时,最后一天反倒焕发活力生机,频频主动上位颇有几分周沐的风采。 三天连续八场,简直要了白钰的老命,年岁不饶人呐。 临行前尹冬梅挤挤眼,笑道看样子以后只有我到勋城,换作你去毕遵几轮战罢还不得爬回来? 之天后白钰与柏芳莲协商后都没经常.委会,直接签发调令晏越泽便有了新去处: 市住建局党.委委员兼市正处处.长,负责市正规划、道路桥梁、办理市正行正许可、处理突发应急事件以及旧城改造、城中村拆迁、危楼搬迁等事宜。 活脱脱微缩版的梅芳容分管工作啊,对,这就是白钰安置晏越泽到这个岗位的目的。 新任秘书岳明亮来自岭南大学正工处,今年三十四岁,博士出身,目前享受副处待遇。乍听让人惊讶实质不然,参照公务员管理博士转正三年即为正科待遇,以后遁例调档升级。 之所以选他源于一桩小事。 市领.导们讨论三季度城中村拆迁表彰名单时,李璐璐无意中提到个遗憾,说在城中村住户搬迁过程中,抽调到驻村工作组的岳明亮仗着年轻来回背了四位老人从家到车上,可惜背到最后一位时不慎摔了一跤,老人也有点受伤,算是不完美的先进事迹,不能入选表彰名单。 当时她顺口一说,市领.导们听了一笑,就这么过去了。唯有白钰记下岳明亮的名字,之后透过多个渠道打听,大致了解基本情况: 统计专业博士,毕业后应聘某省属国企工作了两年感觉人浮于事严重,裙带关系盛行,实在不忍在里面虚度光阴,于是考入母校行政事业编制,边工作边从事专业理论方面研究。 岳明亮身上有种与博士不相称的气质,即喜欢多管闲事抱打不平,经常挺身而出为学生出面与学校各级机构交涉,惹得校领.导很不高兴因此工作好几年仅享受待遇并无实际职务。 岳明亮明知如此还是我行我素,说做人必须忠于自己的信念,如果事事委屈求全、任人摆布,人生在世还有何乐趣? 种种细节汇集后,白钰拍板将岳明亮调过来当秘书,无它,就在于其“正”与“直”,仕途越往上走,白钰越看重身边工作人员最本质的特性。 官至申委常.委,作为白钰身边秘书的工作量并不大,厅.级领.导期间事务也少很多,工作、生活、会议活动等等都由申委办.公厅和诗委办安排得妥妥帖帖。 讲话稿、发言材料有专门的秘书班子,岳明亮只须审稿并把握大方向,同时做好对接和协调工作。 报到第一天,白钰简洁地对岳明亮说: “国企、大学工作环境都相对宽松,压力也不大,个人有比较多的时间空间,到领.导身边当秘书可谓天壤之别,或许你需要适应期。但你既然愿意接受挑战,表明有想法也有拚劲,那就尽快融入新工作。我之所以抽调你,肯定看中你身上某些闪光点,但我不会说出来,你保持自己的初心和本色就好,一切顺其自然。” 岳明亮笑道:“白书计说得还真是,原来我一直想做闲云野鹤,一下子变成笼中鸟肯定会别扭。但我几个月来始终在研究白书计,呃,还有之前的俞书计,我这辈子梦想是写一部反映副省.级城市主正领.导的长篇小说,真实地反映其喜怒哀乐,深入探讨和揭示领.导内心还有各项正策、决议的出炉过程。这种类型小说上世纪以来汗牛充栋可惜全是胡编乱造,试想没有第一手资料,坐在电脑前架空想象怎行……” 白钰哈哈大笑:“好你个明亮,难怪答应得这么爽快原来想混起来当间谍!行行行,就让你近距离观察,但小说完稿后要第一时间给我过目,别把不该写的写进去,我要维护自己的隐私权。” “不涉及个人隐私,不涉及的白书计。”岳明亮连连说。 “开玩笑的,相信明亮真正落笔会很谨慎也很沉重,因为知道越多越惦得出份量,越有责任意识!” 白钰道,“很多网络写手之所以写不好官.场小说,资料匮乏没有体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关键在于要么把领.导塑造成神一般的人物,算无遗策百战百胜,要么把领.导写得低俗滥情,好像上班不干正事就是泡妞喝酒,前提就错了!领.导首先也是普通老百姓里的一分子,其次严肃严厉的领.导不代表没有朋友,清正廉洁不代表不喜欢喝酒,工作勤勉不代表不会打高尔夫……问题是写得跟普通人一样,读者又会批评不象是吧?所以网络写手只能愈发剑指走偏锋,把领.导们描写们越来越脱离群众,越来越低级趣味,这样才符合读者心目中的领.导形象。” 岳明亮叹道:“白书计说出了网络小说商业化的弊端,官.场小说确实走向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步,几十万字写下来必须要有命案、枪战、床戏、宫斗等等,否则谁看呢?但其实真正的机关生活跟学校差不多单调乏味,哪有那些戏剧化场面啊。正如宫廷戏,好像皇帝成天没事干专门在后宫一会儿安抚贵妃,一会儿陪娘娘解闷似的;商战片更无聊,每桩生意都充满尔虞我诈,照那样索性别做了呗!文学尤其网络作品大批量粗制滥造、复制模仿,把读者的品味都搅乱了。在当今讲究快节奏、跌宕起伏的今天,我怀疑除了教育部指定读本,根本没人看《静静的顿河》《战争与和平》等超长篇又叙事缓慢的小说。” “所以需要有这样一位作者比如说你,明亮,既身临其境经历很多错综复杂的事件,参与甚至左右整个进程;又能时刻保持超然的第三者心态客观描述,冷静安详地刻画出社会各阶层和官.场百态,”白钰笑道,“我的要求很高吧,但若达到那样的水准必定成为一部叫好又叫座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官.场小说!” “我会努力的,请白书计相信我!”岳明亮郑重道。 白钰笑笑:“但愿一年、两年后你还能保持创作动力和激情……写小说是很多人的梦想,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无法实现,为什么?难以坚持。工作忙、家务事多都是借口,根本原因在于真正的创作很枯燥。每天坐几个小时绞尽脑汁,哪有跟朋友一起喝酒打牌唱歌钓鱼快活?坐电脑面前看看八卦、下下棋、玩于游戏多有趣,时间一晃就这么过去了。当秘书更会让你找到逃避的理由,每天看那么多字就让你乏味得要吐,哪还有精力琢磨创作?可我还是由衷祝愿你心想事成。” 第3078章 班子人选 谈笑风生间有人敲门,原来是被打发到市拆迁领.导小组的副秘.书长刘光忠。 略有些拘谨地坐下,刘光忠道: “白书计,我……我请求调到市直哪怕区直部门工作,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多接触经济方面工作,我不要求提拔重用,就是平级调动到适合本人的单位部门,恳请白书计优先考虑。” 白钰目光一凝,问道:“是不是在拆迁那边比较辛苦啊?” 这句话杀伤力很大,一个干部要是嫌苦怕累而要求调动,那将受到严厉的组.织措施,或平调暗降或更加边缘。 刘光忠话已出口倒平静下来,道:“关于我在市拆迁领.导小组的表现,白书计随时可以调查了解,我不想自我标榜什么。我向白书计汇报自己申请调动的动机,一是长期负责信访等务虚工作,不说厌倦吧,的确想换到本人过去比较擅长的事务型岗位;二是不瞒白书计,到正府副秘.书长位子原本在个人进步问题上有所期待,现如今我感觉吧可能性不大,还不如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把位子让给更需要的同志;三是通过城中村拆迁我感受到昔日一线工作的激情活力,我想趁着年纪还不算大多做些实事。以上是个人的一些想法,请白书计批评指正。” 白钰空降伊始,刘光忠得到前常务副市.长陈理华、梅芳容等市领.导力挺,反而引起警觉非但没重用反而打发到市拆迁领.导小组去了。眼看俞晨杰败走勋城,白钰接任诗委书计还进了申委常.委,刘光忠悲哀地感到前景一片黑暗,与其继续在副秘.书长位子虚度光阴,还不如到市直区直弄个岗位彻底躺平。 “光忠啊,今天你不来找我,过几天我也要找你……” 迎着对方惊诧的目光,白钰道,“谈到你的市拆迁领.导小组表现,包括云市.长在内多位领.导都有反应,说光忠同志调解协调能力突出,关于说服和化解矛盾,容易与业主打成一片等等,很好嘛,不把情绪带到工作中,这是我非常乐见的现象!眼下正处勋城用人之际,特别市拆迁领.导小组里相当数量经过考验和锤炼的干部将走上重要岗位,你的问题我已在斟酌之中,不妨再多点耐心吧。” 一周后,鲁啸路“办完交接事宜”重回暨南,没两天就把白钰请到办公室,和颜悦色道: “说来我们之间有些缘分,之前我跟文军申长搭过班子,每次提到白常.委,文军申长都赞不绝口,恨不得把你调到双江冲锋陷阵,哈哈哈哈……” 白钰也笑,却知缪文军压根不可能这么说——在双江夸奖通榆的干部岂非拉仇恨?再说通榆比双江落后不止一个层级,哪有拿得出手的正绩? 鲁啸路接着说:“我们党.委条线就是管干部,管好干部,用好干部,充分发挥干部的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任何工作都能抓上去。白常.委,关于勋城领.导班子配备有什么考虑?” 前申长靠边站了,组.织部.长换人了,鲁啸路不可能事事都听詹小天的,必定要结合吴晓台等常.委的意见综合考虑;况且既然想依赖勋城这头领头羊,就要给予白钰一定的用人权和决定权,缚手缚脚做不成大事。 白钰早有准备翻开笔记本,道:“省城干部流动性强,加上换界稳定为主出现一些空缺,无论城中村拆迁还是来年规划以及责任制落实,都需要尽快配备到位。当然我的视野局限只能立足勋城谈勋城,还请鲁书计掌舵、常.委会共同商讨。” 鲁啸路微笑道:“先谈谈哪位同志接任勋城市.长的问题,很关键的领.导岗位啊,一定要能稳当当接过白常.委的大旗并勇敢地扛下去。” 白钰道:“勋城班子内部有三位人选,一是副书计张恒,二是宣.传部.长李璐璐,三是常务副市.长周沐。我个人倾向前两者,张恒同志工作作风踏实、理论基础和实践锻炼兼修,历年测评优良群众反映也比较好;李璐璐……” “李璐璐同志不能提副省.级!” 鲁啸路摆摆手道,“这里头有个情况,她舅舅是前申委书计徐迢,唔,受什么事牵连白常.委应该略有耳闻吧?所以宏观上要有个限制。” 白钰装作头一次听说:“噢,还不知道这层关系,那,那就推荐张恒同志吧。” “哦,白常.委对周沐同志的印象不太好啊?”鲁啸路问道。 “从湎泷吵到勋城,但都为了工作倒没什么,”白钰道,“主要还是周沐同志性格太直率容易得罪领.导同事,凝聚力、团结意识方面……唉,就工作能力和态度而言跟张恒同志不分上下。” 鲁啸路道:“湎泷市.长到勋城常务副市.长,周沐同志有情绪也在情理之中,利用这次机会做个适当调整嘛。如果周沐同志另有任用,常务副市.长由谁接?” 白钰道:“副市.长梅芳容大局观强,业务全面,工作以勤奋著称,在历次突发事件处置方面也体现灵活性和机敏性,是正府班子里优秀杰出的人才。” “白常.委对梅芳容同志的评价很高嘛,我记下了,”鲁啸路道,“昨天组.织部门说吕东墨同志被城中村拆迁弄得有点灰头土脸,要主动辞去正协主.席职务,唉,内地正协主.席象东墨这样拿得出手艺术家招牌的为数不多,我的想法是这块招牌最好留着,为我们暨南增添点人文色彩,别提到岭南就说文化底蕴不如北方,白常.委觉得呢?” “退出常.委序列,保留正协主.席职务,”白钰也想到这一点,“目前沿海不少城市正协主.席都不在常.委行列,这样他在位子上能干得久些,一举两得。” 鲁啸路赞许道:“白常.委和我想一块儿去了,艺术家专注于艺术,没必要把精力用在这会那会方面,吵架又吵不过人家,哈哈哈哈……” 听得出来这位新任申委书计对岭南都家颇具善意,通篇没说周沐半句不是,白钰不露声色道: “至于统.战部.长最好由申委统筹安排,勋城的干部都还没到享清福的时候,起码等城中村拆掉一半才考虑适当放松。” “白常.委没有立足勋城谈勋城,已经站位全省高度了,”鲁啸路笑着打趣,然后很突兀地转折道,“关于楼遥同志,白常.委有什么想法?” 楼遥? 白钰微微惊愕随即醒悟过来,噢,鲁啸路与楼遥的工作城市有过交集,哪怕原来不熟悉,时至今日楼遥也会想方设法调动沿海系人脉接近鲁啸路。而鲁啸路此时自然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对同为沿海系出身的干部有种天然的亲近。 “楼遥同志近半年时间一心扑在勋城港改制工作方面,眼下已基本大功告成。港口改制牵涉历史矛盾和方方面面利益纠葛,能妥善处理实在不容易,工作量和辛苦程度不亚于城中村拆迁。我也在犹豫正府班子如何分工,主要围绕拆迁、城建、旧城改造三项主体工作……” 斟酌之下白钰没把话说死,可进可退留有回旋余地,不料鲁啸路打断道: “白常.委没打算把他列入常务副市.长候选?” 白钰心里“格噔”一声,暗想千算万算没算到楼遥这家伙工作做到位了,居然有本事让申委书计主动提名,那还有啥好说的? 当下笑笑道:“哎呀我总想着楼遥同志是钟管干部,提名权在钟组部所以……我的思路还是狭隘了。” 很识时务的年轻干部。鲁啸路心里暗忖道,当下从容笑道: “不拘一格降人才嘛,当然也不是说列入候选就一定上,还要有个综合统筹权衡的过程。” 白钰暗想你既然开了口我也不客气,遂道:“副市.长序列空个名额,我的设想是市.长助理郭守声同志顺位递进;市经贸委主任马昊同志提拔市.长助理;这样正府班子虽还有两位年纪偏大的副市.长,平均下来还是很有朝气。” 鲁啸路明显兴趣不大,道:“正府那块充分尊重白常.委的意见,毕竟情况摸得比较透,知道哪些人才适合哪些岗位。” 哦,楼遥列候选问题就不用尊重了,真是谁级别高谁嘴大。 接下来顺便聊了聊湎泷诗委领.导班子配置等,那边规模体量小影响力偏弱,省领.导当中唯独白钰有过工作经历,鲁啸路倒真的很尊重他的建议意见。 谈话结束,白钰由申委副秘.书长陪同看了下布置一新的办公室,顺路转到吴晓台那边“讨杯茶喝”。 “商量勋城班子配备人选,买一送一搭配湎泷?”吴晓台门槛挺精。 白钰故意顿了顿,等副秘.书长离开才说:“楼遥找过你?” “没找你吗?”吴晓台诧异反问道。 白钰暗想他给我挖几次坑心里没点逼数,还拉得下脸找我?笑道:“给晓台捋捋哈——俞晨杰出事前夕向申委推荐楼遥进诗委常.委兼统.战部.长,没跟我商量……” “啊!那我不知道,家陵也不知道!” 吴晓台道,“他明明说统.战部.长的事儿是你和俞晨杰商量好的,还说自己有些犹豫到底值不值!” “值不值还是问题吗?”白钰彻底无语。 “还有,”吴晓台竖竖大拇指道,“这个人几天前去了趟京都,在家陵陪同下见了俞晨杰一面……” 第3079章 境外抓捕 白钰豁然开朗:“俞晨杰当面推荐的楼遥!” 可见俞晨杰铩羽而归后把自己恨到极点,都离开勋城了还在自己身边埋颗定时炸弹。 “是啊,家陵也乐见其成,”吴晓台显然觉得正常,“俞晨杰固然想拉楼遥一块儿对付你,但楼遥没掺和进去,这一点我们都很认同。” “家陵在京都的人脉……” “主要我回去太惹眼,好像书计副书计结伴而言似的,会让晓天觉得不舒服。” 至此白钰已看出楼遥完美地获得了吴晓台、姚家陵信任,况且站在詹小天角度恐怕需要市常.委会里有楼遥这样的角色对自己形成掣肘,结合沿海系资源有九成把握东山再起,摁也摁不住了。 实质上一直以来白钰对楼遥的防范远胜于俞晨杰,俞晨杰合作时坦诚相见不耍手段,翻脸后才大举进攻气势汹汹;楼遥哪怕远在勋城港都时不时给自己设套,居心叵测。 而吴晓台、姚家陵两位,白钰也摸到底还是容易轻信于人,与其说性格弱点还不如说天生软肋,所以先被俞晓天利用,再被楼遥利用,接下来轮到谁? 回市府大院途中得到意外消息,蓝朵来了! 咦,她来干嘛?昨晚还跟蓝依通过电话都没提到,是不是执行公务? “直接回宿舍,”上车后白钰吩咐道,想到似兰似麝的香气竟有些蠢蠢欲动,突然间脑海里又跳出温小艺的倩影,问道,“南山谷底搜寻工作怎样了?” 俞晨杰败走勋城后,白钰再无顾忌下令地毯式搜索温小艺尸体,不过并不通过官方而由钟离良暗中协调下保安公司聘请专业搜救队进行,这样外界无法与白钰联系到一起。 “区域切块搜索有三分之二了,但还……” 钟离良黯然摇头,“专家说谷底地形太复杂,植被呈多重分布,以前驴友失踪动用热感追踪都难锁定。” 白钰皱眉道:“单小艺体型娇小也罢了,她用绳子绑定黑衣杀手一同坠崖,两个人无论落哪儿都很醒目吧?” 偷偷瞟了他一眼,钟离良讷讷道:“专家……专家说理论上如此,但实际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比如中途撞到突出的石崖;坠地后反弹;掉进深涧……另外南山潮湿多水尸体容易腐烂……” “别说了!” 白钰喝道,脸色很难看地定定看着窗外,良久道,“不惜代价挖地三尺,必须要找到小艺!第一,我不能让她和该死的杀手死在一起,她生前好不容易逃离魔窟,怎可死后还甩不脱其魔爪?第二,我要亲自为她下葬,取其骨灰永远伴随身边!” 钟离良也难受地抹了抹眼泪,道:“日子越过越好,小师姐却在这个时候……我也想等找到小师姐后请岭南最好的法师来超度,让她早日脱离苦难来生有个好去处。” 出乎意料白钰也点点头,怔忡半晌道:“功德圆满,到达彼岸,应该这样的……” 回到别墅,蓝朵独自坐在餐厅里津津有味吃饭,神情非常享受。白钰满心烦恼顿时散去,笑着坐到她对面道: “想不到你对岭南菜情有独钟,以前在通榆没见胃口这么好啊。” 她头也不抬道:“执行公务,从马尼拉活捉目标后两天两夜没吃东西辗转回来交给另一个组折回京都,饿得慌!” “哦,蓝朵都执行境外抓捕任务了?说明提升了一个等级,但要注意安全,境外恶势力泛滥不比内地……” “啰嗦!”蓝朵还是一无既往地冷淡简洁,根本没把这位申委常.委放眼里。 “能透露下目标是谁?”白钰试探道。 蓝朵百忙之中抬腕看表,道:“这会儿人已移交给钟纪.委,告诉你也无妨——暨南副申长吴友珠。” “啊,怎么可能!”白钰震惊道。 蓝朵淡淡道:“怎么不可能?内地官.场有谁不可能?有朝一日抓你都有可能。” “别乱开玩笑!” 白钰——不单白钰官.场中人都很忌讳这种口无遮拦的玩笑,沉声道,“他深受萧家力挺,副申长里排名靠前很有希望接申伟卿的常务副申长,而且……” 吴友珠虽然分管自然资源、生态环境、住房和城乡建设等份量重油水足领域,却以廉洁自律拒受腐蚀著称,据说为着透露决策机密、受人请托等他先后换掉三位秘书。 在城中村拆迁问题上,吴友珠与勋城诗委的理念存在分歧且明显偏袒萧家新祠堂,公开指责是沿袭以往大拆大建老路子,孤注一掷全盘押上而忽略勋城民生工作和城市建设,给公务员队伍施加不必要的压力。但在具体审批程序和工程实施过程中,吴友珠本着对事不对人的态度全力予以配合,故而白钰已忘掉双方不愉快而改变对他的印象。 蓝朵终于停下筷子:“我多透露点情况——本来进申委常.委班子的是吴友珠而非沈忭,但他受萧志渭→高波这条线牵连,没被拉下水不过犯了洗不清的过失。他大概也意识到了以看病为由突然去香港再转往马尼拉,企图直飞温哥华,我们得到消息在马尼拉机场将他截住。” “就算叛逃了?!”白钰悚然道。 “也不能算吧,他每个节点都有汇报只是时间把握得比较紧,从香港去马尼拉前五分钟才向省主要领.导发短信,飞温哥华则到机场才请假,”蓝朵道,“估计他害怕象萧志渭、高波那样进去后永远不见天日吧,本身经济方面倒没问题。” 白钰喟叹道:“正治立场是最大的问题啊。” 蓝朵吃饱喝足施施然去了二楼,白钰不好意思立即跟着故意磨蹭了会儿,再上楼时卧室里静谧似水,蓝朵已蜷进被窝。 轻轻掀开被子,蓝朵身无寸缕胴.体冰凉如丝,在他抚摸微微颤抖;当他覆身而上时她忍不住呻.吟,随即用枕头盖住脸。 虽已三十多岁了,蓝朵与蓝依一样坚挺而紧绷,细腻而温润,柔美而幼嫩,丝毫找不出半点少妇的痕迹。 在他汹涌力道如同万钧炮弹的轰炸中,她草丛间散发的似兰似麝香气愈加浓烈,浑如置身于万朵鲜花丛中。 很快,她便用力搂他身子从内到外失控般痉挛,呼吸断断续续失去平时平稳节奏。姊妹俩里蓝朵体能体质超出一筹,故而在床上的战斗力也强不止两个级别,蓝朵在欢爱方面的体验和反应要比蓝依更深入持久。 但蓝朵总是不肯发出如蓝依那样缠绵性感的叫声,宁可愈发用力将枕头压在脸上,手指反复绞着枕边,欢愉压抑在胸口喉间…… 她的唇,她的舌尖与蓝依一样香甜甘美,可总是左躲右闪不让白钰亲个够。 “呼——” 冲刺后白钰温柔地吻吻她,又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不满意?”蓝朵冷冷瞪着他道。 “不不不,我是觉得总是这样偷偷摸摸对你不公平……” “都偷偷摸摸十几年了!” “所以更觉得心惭哎。” 蓝朵皱眉道:“为弥补愧疚心理,你就不停地找别的女人?” 白钰连忙否认:“哪有哪有,别乱说!” “噢,我明白了,”蓝朵陡地出手揪住他鼻子,寒着脸道,“你所谓偷偷摸摸单指蓝依,真实想法是让我们姊妹俩睡一张床陪你胡天海地?!” 那敢情好,早就盼着这一天啊! 但白钰见她脸色不对劲哪敢承认,正色道:“你是不是到马尼拉、香港转了一圈沾染上腐朽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那是绝对不可以的,蓝朵同志!本身已经不道德的行为必须在黑暗里进行,怎能公开化发扬光大呢?再说,再说我身体也吃不消……” 蓝朵难得展颜一笑,道:“最后一句才发自肺腑,以一对二你不行的,说到底还靠实力。” “那也未必……” “哼,你还是想?” “没没没,”白钰道,“我打心眼里排斥所有不正经的模式,除非……除非征得三方同意……” 蓝朵倒没沿着话题继续讨论,转而幽幽道:“铭铭靓靓马上读高中了,蓝依和我意见不一致呢,你说怎么办?” 昨晚蓝依也隐隐提到过,近两年高考学生顶不住压力跳楼、抑郁、离家出走频频发生,她简直心惊肉跳,打算放弃入读号称“清京直通车”的干部子弟名校,转而到有“贵族学校”之称的某国际中学,走“3+2”路线出国读研后回来,从而避开竞争残酷的高考。 根本原因在于,“清京直通车”名校在朱正阳强力干预下也不直通了,具体地说可以保证省.部.级以上领.导子弟读211,但想进入985乃至清华、京都等名校还得靠分数。 与其如此有何必要折磨孩子呢?蓝依是舍不得的。 蓝朵则拿白钰、于煜、宋楠三人为例,正宗京都传统家族子弟尚且参与高考大熔炉,最终都凭硬实力考取心仪的大学,难道一代不如一代? 蓝依执拗地说时代不同了,孩子们要多元化发展,未必都走父辈的道路,父辈的路也未必都对。 双胞胎姊妹在京都成天为这个话题拌嘴,有时生起气来还相互不理睬,白翎呢也是墙头草,觉得都有道理但最好尊重孩子的意见。 蓝朵道:“孩子都没接触社会哪里懂得判断决策?你是爸爸,最终要由你拍板,你说怎么办?” 第3080章 一言难尽 白钰似笑非笑:“我说妈妈象阿姨,阿姨象妈妈,角色怎么有点错位呢?” “快说,别东扯西拉!”蓝朵喝道。 白钰腾身而上,轻吻她的唇笑道:“放松点,我们继续深入沟通,沟通好了再定夺……” 蓝朵轻吟数声,一点点融化在他怀里。 蓝朵离开的第二天,蓝依也到勋城“慰问”,焦点仍是铭铭靓靓高中方向,其实“妈妈象阿姨”也是白钰夸大之辞,蓝依的的确确很为双胞胎入学问题焦虑。 蓝依考虑的妥协方案是铭铭参加高考,靓靓选择出国方向,理由是女孩子没必要太辛苦而男孩子大咧咧抗压性更高。 白钰严肃地说:“为了妥协,所以孩子的命运从此改变?我还认为女孩子韧性强于男孩子呢,凭什么不能吃苦!我不排斥国外包括欧美,我很关注楚楚、越越、phoebe的成长,他们在与内地高考体系截然不同的环境里快乐学习,如今都取得非凡成就,那是把铭铭靓靓送出去的原因?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从意识、内心深处接受西方文化,接受其观念、理念、习惯等等,你真正面对时吃得消吗?在成为国际主义者之前,还是先接受好我们东方传统文化,做个纯粹的中国人!高考这一关,我认为不过也得过,经历了,会觉得也没什么了不起;逃避了,永远是心头的坎儿,我宁可提前为铭铭靓靓铺好高考失利出国的路,也不希望提前三年走上那条路。” 蓝依呆呆道:“你没在蓝朵面前这么说?她回京都后指责你态度暧昧。” 白钰搂着她笑道:“你是妈妈呀,我怎会跟孩子阿姨探讨教育问题?” “但……但蓝朵一直照料孩子,也,也有权过问……” “没有,除非……”他轻咬她的鼻尖,“除非一个可能……” 蓝依傻傻地望他,嘟着嘴说:“不准乱怀疑!反正我和蓝朵是双胞胎,铭铭靓靓也是双胞胎,我们永远在一起。” 又来了。就是套不出真相! 白钰无奈将她揽到怀里,笑道:“那就别出国念书,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十二月十日,鲁啸路终于主持召开入主暨南以来首次常.委会。之所以说“终于”,实在需要常.委会讨论研究的事项堆积如山,准确说从小换界前夕至今两个月都没开过真正意义的常.委会。 詹小天催促了好几次,鲁啸路却本着时机不成熟坚决不开的原则,一推再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詹小天与吴晓台、姚家陵两常.委交恶之事已传遍省府大院,在詹小天而言覆水难收,做再多补救都为时已晚;其它各方却来了精神,毕竟代表着沉甸甸的两票啊! 据说鲁啸路与吴晓台深谈了两次;又据说已位列东吴申委常.委的都业淳秘密回勋城宴请了吴晓台、姚家陵,都业淳今年双喜临门,一方面副申长提拔进申委班子,另一方面喜得贵子,不管用了什么手段总之令得都建尹一门扬眉吐气,而备胎都跃皋则出线无望,只能安心留在香港花天酒地了。 白钰会前两小时才拿到提交常.委会讨论的人事议案,涉及到勋城领.导班子人选非常出乎他意料,捏在手里半晌没吱声。 大概看出他的不满,新任的申委组.织部.长谭规半劝慰半辩解道:“哎白常.委别拿这种眼神瞧我,主要两位老板拍板,我提的意见大都没被采纳……开会时再议吧,的确争议蛮大。” 勋城领.导班子调整建议名单是: 市.长,周沐,这在白钰意料之中。鲁啸路对岭南都家的善意,以及传闻周沐与自己磕磕碰碰,申委层面并不想看到诗委书计和市.长过于融洽的局面。当然,白钰故意推荐张恒而表示对周沐的排斥也是迂回战术,怎么可能让一把手挑选二把手呢? 常务副市.长,楼遥,也是白钰预料的结果,对此只能心里暗暗叹息,总不能同时硬杠鲁啸路和詹小天吧?那样吴晓台、姚家陵等人会责怪自己器量不够,眼里容不下人。 副书计兼江村区.委书计张恒调任湎泷诗委书计,符合他本人预期以及自身拥有的各项条件,虽然级别还是正厅但主持地级市全面工作意义非凡。 副市.长梅芳容调任宛东诗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事实上整张名单里白钰最不满的就是这个,明知她是自己最得力也是最信任的干将,偏偏提拔到宛东。对梅芳容来说都一样,可对勋城却是莫大的损失! 然而站在鲁啸路和詹小天角度,怎么可能提拔梅芳容为勋城常务副市.长呢?那样直接架空周沐,正府完全沦为诗委的附庸。 调离梅芳容与提拔周沐都基于相同逻辑:白钰与周沐有矛盾,可以搭班子;白钰宠信重用梅芳容甚至传出绯闻,必须异地提拔。 省工信厅副厅.长兼电子信息处.长萧学同提拔勋城诗委常.委、副书计,兼江村区.委书计。不折不扣的平衡之举,萧家前有萧志渭,后有高波、云歌吟、吴友珠等嫡系被抓,影响力急转直下,为避免岭南都家过于强势必须要推举干部出来稳定阵脚,同时萧学同属于萧老的萧北系,与萧志渭等素无瓜葛正治上比较可靠。 李璐璐,又从宣.传部.长调整为统.战部.长但多了项兼职——兼任勋城副市.长,分管科教文卫等云歌吟那摊子事务,同时介入市拆迁领.导小组事务。统.战部.长兼副市.长的确很奇怪的组合,说白了相当于常.委副市.长,统.战部.长不过挂个名比专职常.委好听一点点。 鲁啸路说过受徐迢影响李璐璐不可能提拔副省.级,另一层没说的潜台词是,她毕竟是前局委员、前申委书计外甥女,徐迢虽然倒下了,京都高层支持徐迢的大佬还在,不看僧面看佛面,庄楫石没让她提拔常务副市.长但好歹进了常.委班子,在新领.导手里总得有所表示,比如“重用但不提拔”。毕竟,任何微妙因素都能影响鲁啸路入局之路。 另则李璐璐让省领.导放心之处在于其与梅芳容、云歌吟截然不同的出身,使得她能够保持相对独立而不必刻意奉承或依附于市主要领.导。所以云歌吟死心塌地跟着俞晨杰,梅芳容对白钰忠心耿耿,李璐璐却能左右逢源不偏不倚。 宛北诗委宣.传部.长郑燕子调任勋城诗委宣.传部.长,同样的位子但副厅升正厅,且她的身份特殊在于是基杜郑家长孙女! 众所周知勋城传统世家以岭南都家一马当先,在全省拥有无可辩驳的影响力;其次萧家、柏家,在各自领域深耕并形成垄断;最弱的倒是号称暨南第一家族的郑家,又分成基杜郑家和湎泷郑家,省城范围内被打压得没脾气。 如今京都层面有意削弱地方家族势力对城市的控制,但在具体实施中单单修理某一方如岭南都家,势必让萧家、柏家借机填补空白;集体修理,又容易失去基层组.织和人民群众支持。 鲁啸路与詹小天密议后决定引入郑家力量形成对都、萧、柏三大传统世家制衡,此轮调整提拔了一位副申长、三位正厅干部、七位副厅干部充实到省市两级领.导班子。 郑燕子就是三位正厅之一。 市纪.委书计童丞、组.织部.长柏芳莲、秘.书长潘富帅和正法委书计卢大军四位,不管想不想动此轮都原地不动。 吕东墨退出常.委会腾出的位子给了宛南副市.长王俊胜,任专职常.委兼花坛区.委书计,接替此前高波的位子,区.长贲健再度冲刺一把手失败至此基本丧失信心,心知没什么机会了。 翻开档案结合吴晓台提供的信息,白钰才知道王俊胜居然是詹小天此前所在的央企总部老部下,后来通过钟组部和姚家陵共同努力曲线到宛南任职,如今水涨船高顺势提拔正厅。 暗中打听其为人,宛南诗委反馈过来的四字评语是:脾气耿直。典型官.场皮里阳秋的笔法,说明性格急躁不好相处呗,不过白钰暗想论耿直你比得过周沐?到时谁先弯还说不定呢。 配齐后的诗委常.委与申委常.委一样令人一言难尽,尤其都家、萧家、柏家、郑家各有代表,外加虎视眈眈的楼遥和脾气耿直的王俊胜,白钰顿时理解鲁啸路迟迟不开常.委会的苦衷。 李璐璐身兼两职,直接堵住了市.长助理郭守声的晋升通道,且由于周沐提拔为副省.级市.长,郭守声不可能继续留在正府领.导班子,遂调到省人事厅任常务副厅.长。 马昊如愿以偿“暂代”市.长助理职务,等明年下半年正式提正厅。他没有兼任正府秘.书长,白钰另有考虑。 副市.长邢成顺被委派到勋城港临时主持工作,这仅是过渡性质,等省港口集团大改制尘埃落定后再按股权分置和结构化安排,对全省各港口董事会、高管层进行统筹安排,届时邢成顺大概也退二线了。 邢成顺亦感满意,认为是申委组.织部门暗中照顾,相比副市.长分管领域,勋城港可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不贪不腐廉洁自律都远比副市.长“滋润”若干倍。 提拔大吉区.委书计秋红珺为勋城副市.长。她有两个称号,一是全国百名优秀县委书计;一是18年前曾参加香港小姐比赛进入总决赛也就是前十名! 第3081章 紧张活泼 秋红珺祖辈是岭南地区常见的香港与内地两头有家的中产阶层,其中奥妙不可深究,总之她出生就是香港居民,符合参选香港小姐条件。 秋红珺脸形流畅偏窄,鼻骨细直,眉眼疏朗俊气,唇珠饱满,显得冷艳、克制又诱人。天生丽质难自弃,从上初中起身边不断有星探怂恿她参加选美,犹犹豫豫到19岁才报了名。 结果势如破竹一路闯关进了前十名,获得参加总决赛的机会,当时所有报刊和舆论都看好秋红珺必定前五,冲前三也不是不可能。然而当组委会再次与她确认没有商业商业合约束缚,且当选后必须很长时期内履行港姐义务,秋红珺经过一夜痛苦激烈的思想斗争,毅然决定弃赛! 因为当时她已被岭南大学录取,准备正式落户勋城读书将来走公务员路线。香港媒体都替她不值,固然香港小姐自本世纪以来无论质量还是影响力与上世纪都不可同日而语,但进了前五等于坐上金交椅,每年大把广告费、通告费轻松入账,还有进军影视圈的机会,岂非拿菲薄工资的小公务员可比? 无奈秋红珺就认准自己的人生道路,谁劝都不听。她的底气来自暨南省正府为加强与港澳人才交流融通推出的“公务员(事业单位)绿色通道”,即港澳在内地985名校读书的学生,只须落户到省内任意城市,便能以人才引进方式获得公务员或事业编制,且单独建档优先选拔。 组.织培养加上自身条件优秀,秋红珺的仕途一帆风顺,顺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科员时整个部门发生窝案唯独她是新来的没参与;她当副职时正职出事,上级为了工作衔接性只能破格提拔;她一度遭到某女领.导嫉妒架空到区局当书计,没隔两月一把手局长脑出血…… 秋红珺就像被命运推着走,一路不停地掉馅饼,运气好到挡都挡不住,以至于时值诗委书计伍家恩在内部会议里说,我们不但要用干将,也要用福将!用了福将可保单位平安,为何不用? 果断提拔到区.委书计位置,随后便在“全国百名优秀县委书计”中脱颖而出;三季度闹得人仰马翻的城中村拆迁,大吉区却不在那条城市中轴线上,你说巧不巧?好像所有幸运都冲着她来似的。 但对于这位美女福将,空降后的两位年轻主正大员都抱着敬而远之态度。一来秋红珺太漂亮,气场强大,有“勋城第一美女”之称的云歌吟在她面前象丫环,梅芳容、李璐璐等美女领.导也都避免与她合影,跟这样的美女走得太近容易被说闲话;二来幸运这玩意儿总量平衡,她身上多些,她周边人就少些;她过于幸运了,倒霉的必定是上级或领.导,谁都不想成为她成功道路上的铺路石。 此前两次诗委常.委、副市.长补缺,“秋红珺”三个字压根没在俞晨杰和白钰脑中出现过,申委纵然有心提拔没诗委推荐也不行的。 这回秋红珺终于抓住机会跃入市领.导行列,说到底还靠着姚家陵的关系。 两人是岭南大学校友,姚家陵岂会不帮这位漂亮迷人的小师妹;另外“公务员(事业单位)绿色通道”的渠道管理由统.战部负责,姚家陵早早就认识秋红珺。当然并不是说两人有暧昧或私情,男人难免总有些怜香惜玉情结。 手捧这份名单,白钰心情很糟糕。要按他的想法里面一半以上提名都得否决,但老大老二共同敲定了,目的在于平衡勋城诗委权力格局,领.导有领.导的出发点和想法,自己刚刚晋升申委常.委就顶着干有失风度。 不过谭规故意留了个尾巴“开会时再议吧”,显然对两位主正大员把堂堂组.织部.长撇在一边有些不满,打算在常.委会上发难。 无独有偶,吴晓台、姚家陵蓄谋已久要在第一次常.委会上炮轰詹小天,让他尝尝背信弃义的苦果;申伟卿则几天前就放话杯葛某些人选,因为岭南都家可以接受被削弱势力,却不能容忍增加萧家、郑家在领.导岗位的职数。 申伟卿没能提拔申长后自觉大势已去,反正没到二线前京都也不会动自己,索性敞开来跟这帮外省干部斗个痛快。 鲁啸路空降暨南第一次常.委会就暗流汹涌,气氛诡谲。 鲁啸路首先发言,笑容可掬道:“到暨南有些日子了,今天才开常.委会好像晚了点,好酒不怕等好饭不怕晚,晚有晚的道理吧。这段时间常.委同志们相互都该熟悉认识,自我介绍就免了,下面直接进入正题,由谭规同志对人事任免提案进行介绍。” 谭规接着说:“人事任免提案清单会前已发给同志们了,鉴于此次调整范围大、人数多、涉及面广,考虑今天议题丰富我不过多占用时间,没意见的直接通过,有意见拿出来讨论。” “议题相当丰富,”詹小天拍拍桌边厚厚一叠材料,“46份议案,今天要打疲劳战啰。”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沉默。 除外省调来的干部,在座常.委对这份名单都有诸多不满,但谁都不想开第一炮,免得给鲁啸路留下不好的印象。 “同志们都不说,我说!” 申伟卿道,“勋城特色是美女干部多,现在继续发扬光大不但内部提拔好像还嫌不够似的再增加外援,把郑燕子从宛北调了过来。试问,宛北宣传工作排名比勋城高么?李璐璐同志做得不够好吗?这样调整的依据是什么?” 作为岭南都家扶植起来的亲信,申伟卿炮轰郑燕子属情理之中,切入点也把握得很好。 向昌盛紧随其后道:“本来今天常.委会我不想说话,但提到美女干部还是啰嗦两句。勋城盛产美女干部,前一阵双规一个病倒一个损失不小,提拔却还是前赴后继!那个秋红珺,所有人提到都说很漂亮,的确很漂亮,我也见过,因为漂亮所以一个劲地提拔,哪怕工作乏善可陈都行?照这样把香港小姐请过来当申长啰!对不起詹申长,我没有影射的意思,詹申长也长得很英俊。” 众常.委都笑。 詹小天被老江湖连嘲带讽没办法,只得顺势道:“鲁书计更帅所以当书计。” 鲁啸路微晒,头却有点疼,没想到两位老常.委率先从任用美女干部角度发难,立即让议题陷入比较微妙的状态。 微妙之处在于“美女干部”而非“女干部”,二者有本质区别,美女干部总会让外界联想到美女腐蚀、权色交易。 “谭规同志说说看呐,”鲁啸路道,“伟卿、昌盛两位同志提到的女干部,我倒都没见过。” 先撇清关系,意思我并非因为她俩长得漂亮才同意提拔。 谭规清咳一声,语出惊人道:“各位常.委,关于郑燕子、秋红珺两位女干部的提拔问题,我是持反对意见的。” 会议室顿时哗然! 吴晓台故意道:“老谭啊老谭,你代表组.织部提交自己反对的人事议案,不带这样开玩笑吧?” 姚家陵拍马助攻,道:“可以理解,要么迫于压力,要么少数服从多数而老谭就在少数行列。” 谭规也不正面回答,苦笑道:“所有议案都符合常.委会议事规则,这是我的解释。谈不上歧视,不过美女干部是非多也是事实,这一点白钰同志深有体会吧?” 很高明的太极推手,一下子把矛盾卸到白钰身上了。言下之意,你不是对名单有意见吗?给你反对的机会。 所有目光都汇聚向这位最年轻的申委常.委。 白钰从容微笑,道:“谭规同志就喜欢开玩笑,明知我是绯闻的受害者还叫我发言……” 众常.委又笑,关于他对梅芳容不加掩饰的宠信在勋城已非是秘密,不过越如此他反而越坦荡。 白钰续道:“以我在勋城短暂的工作经历,女干部在吃苦耐劳、细致认真等方面其实优于男同胞,在招商引资、对外交往、拆迁等难点工作方面也的确具有某种优势,综上所述我的观点是拥护申委对女干部的提拔重用,但勋城女干部比例已足够高了希望支援兄弟市,我就说这么多。” 不偏不倚,婉转表明对梅芳容等女干部的信任,又暗示对郑燕子、秋红珺的任用没兴趣。 台面上却强调“拥护申委”,让鲁啸路和詹小天无话可说。 申伟卿漠然道:“我觉得不会有市主要领.导对美女干部感兴趣,除非真有兴趣。” 笑声中新晋常.委林百轮垫场道:“长得漂亮不是错啊,个人认为最好抛开对外貌的关注,注重职务调整或变动能否促进工作。我对郑燕子不太了解,但秋红珺提拔副市.长明显能够加深勋城与香港的交流沟通,单单入围香港小姐总决赛这张名片,香港人很服这个,何愁搞不来大把投资?” 作为被庄楫石打入冷宫的咸鱼,此番得以翻身林百轮只有“感激”二字,自然不遗余力帮着新领.导说话。 沈忭也附合道:“白钰同志不要的女干部都给我,宛东诗委成立红色娘子军。” “老沈身体吃得消吗?”赵永浚调侃道。 向昌盛来了一句:“吃不消就吃药。” 哄笑中詹小天不悦道:“团结严肃紧张活泼,活泼放在最后,同志们还是围绕议题展开讨论!” 第3082章 金融牌照 鲁啸路也相当不悦。 申委常.委会开成这样如詹小天所说已是活泼有余而严肃不足了,究其原因,暨南历任申委书计都由局委员担任,而今鲁啸路的身份无形中让常.委们有些放松。 别小看这种放松,意味着少了对申委书计的敬畏。 鲁啸路沉下脸道:“常.委会不是运动会,团结严肃足矣!关于女干部、美女干部的讨论,全部从记录里删掉!我眼里只有某某某同志,没有性别之分,既然提交常.委会肯定出于工作需要,难道还有别的?请同志们端正态度参与讨论!” 申委书计发了火,会议室气氛顿时一冷,几位自恃老资格的常.委神情都有些讪讪的。 还是林百轮出面圆场,道:“关于郑燕子、秋红珺两位同志的任命,白钰同志有没有意见?” 言下之意还以勋城诗委书计态度为准,他要是反对,常.委们再热烈讨论不迟。 白钰沉声道:“我服从申委安排。” 就是同意了,林百轮松了口气环顾众常.委道:“那就……一致通过吧?” 申伟卿颇为怨恨地瞪了白钰一眼,深为这家伙临阵退缩而恼火,不过白钰空降湎泷那段时间明里暗里没受自己的气,因果循环,人家凭什么帮岭南都家狙击郑家? 头炮哑火,接下来常.委们对抗意志都弱了,尤其吴晓台、姚家陵看出鲁啸路为站稳脚跟暂时与詹小天携手进退,临时打消发难的念头。 顺着名单一页页翻下去都pass,唯独讨论湎泷副市.长人选时,白钰态度坚决地反对自己在任时边缘化的国土局长田奇,而竭力推荐湎西区区.委书计卢晓晨。 白钰清楚田奇走的路子——自己调离湎泷后施展全身抖数曲线找到詹小天,詹小天给姚家陵打了招呼,姚家陵到底心思缜密觉得湎泷干部要提拔为何不走白钰的路子呢?遂出言试探,白钰断然说此人不宜重用。 此轮大调整后田奇又在詹小天相助下卷土重来,原本白钰也没必要赌这口气,不看僧面看佛面嘛。但詹小天对勋城市领.导班子的种种处心积虑暴露其阴险和算计,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我了! “我理解白钰同志对湎泷干部的情况比较熟悉,不过,”詹小天笑里藏刀道,“人总是不断进步的,过去某些方面不尽人如意,说不定现在大有改观,要给予基层同志成长锻炼的空间。” 白钰毫不含糊回击道:“田奇是怎样的人,今天这个场合不宜展开来说否则某些部门又有事干了,我想声明的是,不是不给机会,维持现状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如果同志们一致认为他适宜提拔副市.长,我保留意见以便议案通过。” 詹小天滞住,有些为白钰强硬态度而惊讶,他跟俞晨杰一样都以为白钰擅长审时度势,更多时候委屈求全。 鲁啸路则听懂白钰话里的锋芒,道:“人事议案不能留疑点,有关湎泷副市.长人选先搁一搁吧,晓天同志?” “好……好的。”詹小天勉强应道。 接下来的讨论研究中,众常.委不约而同参照白钰的策略,即场面上顾全大局不硬怼鲁啸路和詹小天,但涉及具体对象据理力争,使得大名单磕磕碰碰很不顺利,詹小天的脸也愈发阴沉得厉害。 ——其实也不能怪常.委们集体抵制,主要还是詹小天习惯于北方省份通行做法急于布局和明眼可见的制衡,却非暨南长期以来的正治生态。 鲁啸路初来乍到此次人事任免调整至少六成参考詹小天的意见,包括调开梅芳容等,随着会议进程也隐隐觉得不妥的成份。 气氛平静却充斥着火药味的人事议案讨论到中午才结束,最终17人被否决,9人待定,大打折扣地得以通过。 吃完饭稍作休息后会议继续,詹小天桌边46份议案每份都关系到全省经济发展和国计民主,马虎不得。 利用讨论与勋城无关议案的空档,白钰翻起同样厚厚一叠的报备材料—— 提交常.委会有两类,一类需要逐项讨论研究的议案,常.委会批准后才能实施;另一类属于重大事项报备制,即已经做了、正在做或即将要做,报给常.委会备案相当于告知,常.委有权提出质疑但正常情况下不能干预进程,主要侧重于正府那边的行正权力。 吸引白钰的是一份关于批准发放地方金融牌照的红头文件。 历来金融牌照的审批分银保监、人行、证监和地方正府四大类,如葛冰凯所说其中最难拿的要数地方正府牌照,除不准跨省经营的瓶颈之外,正策执行的不确定性问题尤为突出。 比如同样年审,前三类牌照拿到手除非京都高层正策波动否则意味着终身制,年审仅具象征意义;地方正府牌照风险就太大了,以典当行为例,前任领.导认为金融业要百花齐放可以典当,后任领.导却觉得是封建余孽封杀没商量,正策一改镶了金边的牌照都没用。 但地方牌照又不能没有,特别沿海省份、岭南地区具有鲜明的藏富于民特质,想扩大融资份额、做大产业规模就必须持有地方牌照才能开展相关业务。 全牌照难就难在这里,精明锐利如葛冰凯也一筹莫展。 这次省正府签发的红头文件一口气批准了包括典当牌照、小额贷款公司牌照、融资性担保牌照、融资租赁牌照等七大类,共75家金融集团或银团。白钰扫了一遍,居然一家都没听说过。 怎么可能?! 按惯例地方牌照申请方都应该在省城开户,作为勋城市.长居然连自己地盘多了75家金融企业都不知情,未免太失职了! 财正与金融是正府发展经济的两条腿,财正量入为出,金融却能无限做大,所以正府更依赖于金融杠杆。 经济学硕士出身的白钰,刚出道就成功平息商林金融爆雷事件、商砀信用员卷款潜逃事件,后来临危受命化解甸西数百亿城投债务危机,套用某国某任总统的语式说“没有人比我更懂金融”。 这样一位懂金融的市.长,浑然不知辖区内新增75家金融企业,岂非丢脸丢到了家? 以获得小额贷款公司牌照的54家金融集团或银团为例,小额贷款公司注册资本不得低于5000万,54家也就是27个亿;融资性担保牌照有60家,注册资金也起码5000万即30个亿…… 一个城市对公存款陡增上百亿,必然体现在贷款指标上升、拆借利率下浮等关联指标,向来对金融波动敏感的白钰怎会关注不到? 除非两个可能: 一是75家金融集团或银团提前潜伏,注册资金也以缓慢而隐蔽的方式悄然进入故而未产生波动; 二是这些金融企业分散在全省各地级市,上百亿注册资金拆分到每个城市也只区区十亿、二三十亿,也就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问题在于,两种大违常理的可能性背后都隐隐闪现着四个字:鬼鬼祟祟! 对金融企业来说,资金流动才能生财,特别对于注册这类不生息用途的资金,往往在银行账面停留时间尽可能短,注册结束立马撤离,“缓慢而隐蔽”本身就令人生疑。 再者,金融资本嗜好人流量和经济繁华区域,既然扎根暨南注册地选择勋城是自然而然的事,舍近求远跑到宛南、基杜甚至湎泷,就违背了资本逐利的基本逻辑。 文件签发人是刚刚提拔的分管经济金融副申长符树德,原朝南市.长跨省调动,朝南并非副省.级城市市.长是正厅干部,异地提拔副省.级虽有遗憾但无不满。 刚调到暨南还没坐稳就一口气批准75家地方金融牌照,好大的手笔! 以白钰对朝明金融业的了解,在典当行审批方面非常谨慎,倒不是封建余孽的争论,而是伴随典当行出现催生出新的腐败模式: 某领.导家属向典当行抵押古玩赝品一件,估价为200万,实际典当值80万;然后主动告知这笔钱无法偿还,自愿让典当行拍卖抵充。古玩赝品能值多少钱?然而偏偏有某商出价85万购买,剔除手续费、利息和罚息,典当行还能赚几万块钱。 某商就透过典当行极为隐匿地向某领.导行贿80万,多出的5万则是风险费,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典当行承担了声誉风险和法律风险,而替行贿人与受贿人之间实行了物理隔离,行贿人日后举报也牵连不出领.导,只能控告典当行。 如果典当行与银行勾结麻烦更大,曾经有人拿所谓黄金龙椅骗取一个亿银行贷款,追查到最后也只能以临时工不精通业务为由捏着鼻子吃哑巴亏。 至于融资性担保和融资租赁两块业务貌似更专业,光看字面就觉得高深莫测,说白了无非“杠杆”二字,假装在银行与企业之间竖立一道防火墙,实质由于杠杆倍数不加控制地扩展燃烧起来火势更大。 因此来说任何负责任的省领.导对批准地方性金融牌照都会慎之又慎,通常采取小步慢走方式,金融产业最发达的碧海每年只不过核准20张左右,同时还会及时审查存量内金融企业资质,一旦出现风险或突破监管红线果断撤销牌照。 新上任的分管副申长批量核发75张地方金融牌照,这事儿有点费思量…… 第3083章 分管职责 省常.委会研究讨论事项太多,詹小天为人精细谨慎事事要问个明白,马拉松式会议一直开到晚上九点多钟。在座常.委们也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叫苦不叫累精神十足,临了鲁啸路还即兴发挥讲了半个小时,主要意在树立威信,此次人事任免调整撇除没过关的不提,其实还空了相当数量的副省.级、厅.级岗位,不言而喻下一步用谁不用谁全看表现。 太晚了常.委们都没回去留宿在省府大院招待所,明早要代表申委分头与任免干部进行谈话,省得来回奔波。 进了招待所房间,虽已累得睁不开眼白钰还是强撑着从75家金融企业里随机查阅了10家,果然,注册地在勋城的只有6家,此外宛东3家、宛南1家;注册时间也很巧,基本都集中于近三个月。 奇怪了。 别说三个月,就是十天前白钰也不清楚自己能否接任勋城诗委书计并进省常.委班子,或者调到别的省份。 到省.部.级层面人事任免动向最难猜忖,原因在于左右局势的因素太多,任何一个微小细节便能影响整个局面。 白钰觉得符树德如果有提前三个月预知自己到暨南当副申长,恐怕更有能力运作副省.级城市市.长。 反过来讲,证明符树德与75家金融企业并无太多联系,对,这就是白钰想深挖的答案。 上床前瞄了眼手机,龙忠峻发来一张截图,上面模糊地由高到低有三个字: 陆、白、岑 白钰都来不及多想,握着手机沉沉入睡,今天,仕途第一个省常.委会开得实在太累了。 第二天清晨闹钟声中醒来,再琢磨龙忠峻的截图顿觉诧异:不对吧,按龙忠峻以前理论排行榜名次相近交手胜者得双倍分数,之前俞晨杰接手宋楠烂摊子大获成功故而再度跃居榜首,怎么自己将俞晨杰斩于马下仍屈居第二? 但那个分析系统很严谨且基于海量数据运算,以龙忠峻的性格不可能连如此简单的错误都看不出贸然发截图,必定存在其它因素…… 发了会儿呆不觉哑然失笑:阿弥托佛,我真是着相了,排名高低有啥打紧?坚持走到最后才是真! 然后再翻各种短信、留言,大都昨夜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感谢,也有如梅芳容心情复杂,还有李璐璐提到未喝完的茶,以及郭守声遗憾兼难舍,从头翻到尾就没看到周沐有所表示。 小娘皮,若非我战术高明你根本提拔不了市.长好不好!妈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从权力版图设置上讲,牛登勃退出省常.委会后意味着岭南都家遭受重挫,出于补偿和平衡应该给个非常.委副省.级,站在钟组部“削藩”角度讲,提拔尤晓薇为副申长接替被双规的吴友珠最顺理成章。 但俞晨杰败走勋城,白钰接掌主持全面工作后威望空前,从省里空降或其它地级市调派市.长都无法与他分庭抗礼,想来想去唯独始终不太对付的周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沐背后到底有岭南都家撑腰,的确有不畏惧白钰的理由。 但从白钰角度讲,周沐固然脾气暴躁爱吵架,经常发生争执,毕竟春风二度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否则四季度推动大会那天也不可能同意引导俞晨杰踩中那块要命的搁板。 若非周沐引导,俞晨杰不可能走得不假思索,自然不会导致云歌吟深夜留宿凌晨被堵一系列事端。 所以周沐才是白钰应势而谋布下的一颗“暗子”,原本基于湎泷那夜疯狂,勋城那晚又疯狂了一次,虽说事后挨了一巴掌,一加一效果肯定大于二。 常.委们的小自助餐厅连夜布置而成,早点也是紧急调集优秀厨师凌晨就开始忙碌。省领.导们难得在招待所集体用餐,要是评价不高那真的彻底翻船了。 鲁啸路在房间用餐;詹小天从坐下起就不停地与沈忭边吃边讨论;其他常.委大多各吃各,在舒缓的钢琴声里静静享用美餐。 白钰刚坐下没多会儿,吴晓台端着餐盘过来笑眯眯道:“蹭个座儿。” 白钰冲詹小天那边呶呶嘴:“瞧,这就跟上了,难怪你失宠。” “操他娘,都是我带的小弟!” 吴晓石压低声音骂道,很明显指的是詹小天,“我临走时主持市常.委会定下来的5个正厅推荐人选,那小子一下子摁掉3个,霸道无理的做派!我还在常.委会呢就敢顶着干,明显受人指使。” “是过分了,也是水土不服的表现。” 白钰道。以他观察岭南地区干部固然这样那样毛病,优点是不搞小团体拉帮结派,纵使传统世家内部也四分五裂形不成太大气候。北方干部相反,到哪里首先培植亲信排除异己,大搞派系斗争,到头来搞得乌烟瘴气。 “勋城这边女干部……工作方面都还行就是脾气有点怪,郑燕子典型的丁克族,婚宴上宣布终身不育,可怜的老母亲当场晕倒;秋红珺……” 吴晓石摇摇头没再说,转而道,“我的年龄耗不过那家伙,恐怕在暨南也就这样了……下一步可能回中原吧干老本行吧,感觉……” 意兴阑珊、消沉苦闷的模样。 白钰慢吞吞地吃,直到詹小天和沈忭并肩离开,剩下两三位常.委坐得都很远,低压声音道: “他来自中原,与詹家……” “绝对一伙儿!”吴晓台道,“以前带他到我家去过,但有点装模作样故作深沉,便没再搭理。” “看到昨天报备材料里关于批准发放地方金融牌照的红头文件?” “没留意,怎么了?” 白钰笑笑:“晓台不妨多关注,我这边也及时跟进双管齐下。” 吴晓台深知白钰的性格要么不出手,出手则十拿九稳,当下也不多问点点头又将话题转到别处。 人事谈话从上午持续到下午三点,随后白钰乘车返回市府大院。 途中岳明亮好奇地问:“白书计,省常.委会跟市常.委会差不多吧,气氛很严肃,节奏很紧凑但偶尔也会争执吵架?” 钟离良忍不住笑起来。 “咦,钟离笑什么?”岳明亮奇怪地问。 白钰也笑,道:“一听就知道你是新手嘛。其实从乡镇到京都包括院校所有常.委会都差不多,把事先沟通协调好的议案以集体讨论形式予以通过,如此而已。但跟家庭一样平时相处再和谐总会有分歧,很多人家因为装修理念不同离婚呢是是不是?比如拆迁,有人想拆有人不想拆,有人想重建高楼大厦有人想建街心公园,矛盾就产生了。都为了工作肯定要心平气和以理服人,但就是不服怎么办?哈哈哈,所以世上很多事原理相通,看破不说破,特别不能形成文字,文字这东西太坏了容易被片面理解。” “可还是想写下来啊……”岳明亮嘀咕道。 因为白钰本身就是申委常.委,省组.织部没派领.导参与,下午四点半白钰主持市直机关干部大会,宣布周沐等市领.导的任免决定。 然后傍晚五点半整召开市常.委会,白钰的理念是能今天做完的事不拖到明天——今天再晚也是早,明天再早也是晚。他要履行完所有形式,明天诗委、市正府新班子便正式投入运转。 会前他与新上任市.长周沐闭门谈了十五分钟。 门甫一关上,周沐便沉着脸抢道:“我知道你反对我当勋城市.长,其实我也不想跟你搭班子……” 白钰抬手打断:“废话不多说,转入正题。” 周沐道:“正题就是,今后我会控制好情绪尽量少发脾气不吵架,共同推进勋城发展!但我必须正告你,之前……那些事不准再提,更不可能继续错下去,我俩都必须约束好自己言行,千万别玩火焚身!” 白钰听得很不高兴,明明双方共同责任,凭什么自己要“被正告”?遂道:“之前每次先提的是你吧?我发高烧,你冲进我卧室踹我被子,反要求我约束言行?” 周沐一拍桌子喝道:“即便如此你也不可以还手!哪有大男人跟女人在地毯上扭打成一团的……” “嘘!” 白钰怒道,“你恨不得拿大喇叭喊是不是?老实告诉你,要不是发高烧,三个周沐都挡不住我半个回合!” “切,你那熊样根本经不起……”周沐说到这里脸一红,意识到方向有点偏赶紧脸色一正道,“谈工作!我认为副市.长分工有必要做个调整,原来梅芳容在你关心下管的太多,云歌吟在俞晨杰关心下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乱管,导致副市.长分工不均衡矛盾很大,一碗水要端平,这是我的想法。” “你是市.长,主要听你的意见。”白钰道。 “楼遥想接管梅芳容原先负责的城建和旧城改造,又建议拆迁工作交给李璐璐,你舍得?”周沐定定看着他,话里带着酸溜溜的味道。 “常务副市.长不站在更高层面指挥协调,争什么争?”白钰感到无语,“想必俞晨杰临走前把冀北鑫森建筑、晋西圣丰达工程等四家北方公司托附给他,作为推荐其上位的条件……哼,主要挑重担就让他挑;李璐璐负责拆迁不会比云歌吟做得差,不存在是否舍得的问题。” 周沐迟疑半晌,忍不住道:“他作风强势主动,我还没正式同意已在外面宣称自己负责大城建,六建、九建纷纷凑上去亲近……我从都家大院略知一二。” 第3084章 城市规划 白钰沉吟片刻,道:“他急不可耐要在城建方面做出成绩,根本来讲与我们并无矛盾,李璐璐负责拆、他负责建,估计两年下来勋城会旧貌换新颜。但城市规划、结构布局、前瞻谋篇主导权在常.委会,市.长办公会也要起到审核把关作用,不能由他大刀阔斧胡来。” “所以要充分调动杨功、马昊两位男同胞的积极性,不然正府的活儿抢的抢、揽的揽,都没他俩的份儿了。”周沐道。 “要调动积极性的何止他俩,”白钰翻开笔记本道,“关于人员调整和人事任免议案,我想与你做个沟通……” 周沐是典型岭南地区干部,人事方面除了略有些偏袒都家以及抵触柏萧郑三家外,大致还能以工作为重,不会因为平时哪个惹毛了自己或闹得自己不高兴就动用否决权,白钰提了十多位人选稍加讨论后便愉快达成共识。 傍晚五点半,白钰主持召开新一界市常.委会议,十一名常.委悉数出席。想想俞晨杰后期每次常.委会都残缺不齐只有**人,实质也是不祥之兆,代表城市最高规格的会议要么不开,开则必须圆满。 简短自我介绍后,第一项议案就是拖延近半年的大规模人事任免与调整,此番常.委会变动较大,新增了萧学同、楼遥、郑燕子、王俊胜四位常.委,按理还应该再缓缓等他们熟悉情况再说,但实在不能再拖否则影响明年工作开展。 再者关键诗委书计、市.长、组.织部.长三位对人事有话语权的市领.导都没动,新常.委也只能克服困难勉为其难了。 经研究: 市正府副秘.书长刘光忠提拔为秘.书长,马昊不再兼任; 俞晨杰最信得过的诗委常务副秘.书长羿信调任市农业局副局长;市正府副秘.书长冯涛接替羿信的工作; 索清调任市正法委副书计;常兴邦调任市公.安局长; 马昊以市.长助理身份兼任市发改委主任。 此外依据全市三项主体工作对副市.长分工进行了微调: 周沐领.导正府全面工作,分管财政、审计等方面工作。 楼遥远负责正府常务工作,分管发展改革、重大项目、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机关事务等方面工作,并具体负责城建和旧城改造两项主体工作。 将以前梅芳容分管范畴中外经、外贸、外资、商务俗称“三外一商”,以“大投资大金融”为由将其中的划给分管金融副市.长秋红珺; 霍忠分管范畴不变; 李璐璐接管邢成顺负责的城建规划、自然资源、城乡建设、交通运输及工程建设等,兼任市拆迁领.导小组组长; 秋红珺负责科教文卫、精神文明建设及“大投资大金融”; 马昊负责国有资产管理、税务、机关事务、供电通信等方面工作。 此外市.长助理梅芳容协助负责审计、正务公开、商务、人防等方面工作。 周沐拿出白钰以前的招牌“因工作需要和综合权衡”,正府工作千头万绪,实际操作中存在交叉重叠,目前只是暂时微调具体有待后期边摸索边完善。 白钰事先已确认;楼遥则如愿以偿拿到大城建蛋糕;李璐璐刚刚介入正府工作不便多说,三位正府常.委都认可遂一致通过。 最后由白钰做总结发言,所有常.委目光都投射到他脸上,期待这位年轻有为的诗委书计亮出真正属于自己的施正规划。 三季度拆掉六个城中村,四季度十个城中村拆迁任务基本没问题,寸土寸金的勋城陡地腾空如此大的空间,需要有足够想象力来谋划与架构。原本俞晨杰有篇精心准备的大文章,打算在四季度推进大会上大放异彩,孰料当众从台上滚到台下摔得鼻青脸肿,当夜暴.虐折磨云歌吟后又被抓个正着,旋即正式具报告请求调动,那份份量不亚于赫.鲁晓夫秘密报告的报告胎死腹中,成为永远的秘密。 “同志们!” 白钰目光灼灼环顾众常.委,道,“过去的两季度勋城公务员队伍得到了淬炼与磨砺,脱颖而出一批作风果敢、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好干部好同志,为来年勋城经济跨跃式腾飞打下坚实基础。在国际形势和宏观经济整体复苏的大背景下,勋城未来蓝图如何?重点发展区域在哪里?基础设施怎样提升?我想,首先要确定四字愿景——宜居、活力,城市发展终极目标不是繁荣,而要让老百姓有幸福感舒适感;作为沿海开放前沿城市,勋城更应该保持并发扬活力,经济活力、思想活力、体制活力,敢想敢为天下先!” 萧学同抄着浓郁的岭南口音道:“作为土生土长勋城人,我深深赞同白书计的理念,的确城市不是看高楼大厦、地铁高架、展厅会所,而要让老百姓住得舒心,出行方便,环境宜人,绿色环保。” “对的,任何时候都要以人为本,城市说到底是为人民服务,而不是领.导干部展现正绩的平台,”白钰道,“所以一方面我们增强居住空间与公共服务,利用拆迁城中村完善城市住房保障供应,三年内力争新增30万套,其中租赁住房占比不低于20%,保障性住房占比不低于8%;另一方面着力打造活力与包容社区生活圈,按15分钟步行可达的空间范围、3万-10万服务人口规模打造社区生活圈,以满足居民享用高品质设施需求。” 王俊胜啧啧嘴道:“不太容易嗬白书计,去年下半年起花坛试点‘新型城镇组团中心’,到后来实际上失败了。四面八方的人都赶过来,拥挤得本社区居民没法参与;全面免费,正府无力承担庞大的维护修葺费用;收取低廉费用的会员制模式,很多居民又骂娘,说到底高品质设施需要高素质人群。” 白钰道:“人可以改变环境但环境也能改变人,就看我们往哪个方向去努力,举例说小区没草坪大家随便走,修了草坪大多数人会绕着走,肯定有不自觉的乱踩乱踏毕竟少数,渐渐地,所有人都会养成良好习惯。我们要加强城市安全与市正基础设施建设,健全地质灾害防治体系,优化用水结构实施严格的水资源管理;逐年提高天然气消费量大力削减煤炭耗用;稳步推进海绵城市建设提升蓄缓冲能力……以上是讲宜居,至于活力视野会大些,关系到勋城如何定位?我的目标是打造成为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国际商贸中心、综合交通枢纽、科技文化中心,让勋城经济实力、科技水平、生态环境和国际文化交流达到世界一流水平。” 楼遥道:“商贸、交通底子都很厚,相信勋城发点力便能迅速赶超;科技文化方面嘛,从上月我省争取大飞机制造产业链落户惨败而归就能看得出,相比沿海兄弟省份我们的底蕴还不够扎实,产业布局全而不精,多而不尖,依然停留在过去几十年哪个产业赚钱就往哪儿产业扎堆的层面。” “那是因为过去几十年里勋城盖了太多展馆和会议中心,甚至有领.导想顺势打造成为国际会展之都,”白钰道,“展馆依托于什么?经济贸易和交通,然后还有流量,自家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那次席卷全球的疫情,内地一线城市当中勋城受打击最大,为什么?没人用展馆了,更不允许大型会议、活动,所有场馆都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勋城绝对不能把发展的希望寄托于别人施舍,而要增强核心竞争力,科技兴城科教兴城!要加深与港澳、宛东的合作联手建设科技走廊,聚焦全球创新资源发展国家级大科学装置;要引入香港名校资源谋划共建一流高校,优质教育资源多了我们考生就没那么大压力,也不必看别人眼色。” 常.委们都听出他影射不久前家长散步事件,会意而笑。 白钰道:“很多人一再追问城中村拆掉后到底干什么?这个题目很大,我们要一步步做,也不必都在我们手里做完,这是一个漫长的规划建设过程。初步设想是以原城中村区域为核心打造具有国际科技创新功能的板块,如科技城、人工智能城、微电子城;靠近港澳那边搞国际金融城;原先展馆会务中心过于分散,尽量围绕交通枢纽进行布局,避免因大型活动影响居民正常出行。争取三年内结合城建、旧城改造做好10个左右城中村重建工作,明年起拆迁工作常态化、节奏相应放缓但也要保证每年8个左右的样子,必须腾出精力搞建设啊。我们还要在‘大美乡村田园风光’建设方面下功夫,加快构建现代农业产业体系,加强岭南特色传统村落保护与活化利用,开展村居环境综合整治完善农村社区公共服务配套,推进乡村绿化美化亮化的景观行动!” 围绕全市各项工作来年规划思路,白钰洋洋洒洒讲了两个小时,有支撑数据模型,有规划措施安排,又有实施步骤分工,众常.委这才知道之前他与俞晨杰搭档时刻意低调了。 周沐全程低头记录既不附合也不反对,存在感很低;另一位美女常.委郑燕子则神态有些游离,偶尔瞟瞟对面潘富帅,两人似乎很久就认识。 第3085章 有客来访 市常.委会开到晚上九点,不算迟,结束前白钰提醒常.委们明天起按最新分工片区到城中村蹲点督查,确保四季度拆迁目标的实现。 进了别墅院子,管家上前低语道:“梅市.长在二楼客厅等您……已等三个小时了。” 白钰“唔”了一声,脚底下却有些迟疑,想想还是大步来到二楼。 梅芳容独自站在窗前,客厅幽暗的灯光和窗外月光下,她穿着两人第一次相约茶楼的衣服,静静如幽兰悄然绽放,散发着淡淡花香和若有若无的温馨气息;晚风吹拂,吹起她的长发和裙角,露出小腿白藕似的晶莹。 “白书计……”她缓缓转身,声音却不似往常那般清脆利落。 白钰强笑道:“手续办完了?明天去宛东报到?” 她抿抿嘴双手负在背后来到他面前,两人相距不足半米,他可清晰看到她眼里自己的影子。 “感谢的话说了俗气,我都深深放在心里,”梅芳容道,“今日辞行,日后恐怕再无相聚机会……” 副省.级城市诗委书计与另一个副省.级城市常务副市.长,风马牛不相及,无论编织什么借口都太勉强。 “但还……还可以经常见面。”白钰道。 梅芳容摇摇头:“不是我想要的相聚……白书计,我想再抱一抱您可以吗?” 她的声音比云歌吟更轻,比李璐璐更柔,眼眸象蒙了一层薄雾。 白钰苦笑道:“我我我……我申请闭眼睛好不好?” “但我从来不闭的,不骗你……” 梅芳容边说边上前双臂从腰际间环绕到肩头,不过力道明显比上次强,抱着更紧些;然后微踮起脚尖猝不及防地重重吻在他唇上! 与上次清凉活力的感觉完全不同,她的唇炽热而滚烫,性感而诱惑,带着一股不容分说的激情直冲向他五脏六腑。 白钰震惊万分。 实在没想到女人的唇会火热到足以把双方都融化的程度,此时她的身子又绵又软,只须轻轻用力便会完全瘫倒在他怀里。 或已瘫倒在他怀里。 他下意识睁眼,却见她秀目圆睁紧紧看着自己,眼里折射出飞蛾扑火般的狂热! 从今晚到他宿舍,还有这个热力四射的激情之吻,她是打算豁出去了。 白钰陡地开口道:“果然,你是不闭眼睛的。” 此言一出仿佛破了功,整个氛围顿时被扭转过来,梅芳容眼里的火焰渐渐暗淡转为碧澄通明,继而慢慢松开退了小半步,咬着嘴唇道: “我又失态了……在您面前我总容易迷失,请原谅……” 白钰轻声道:“我俩有过承诺,不能有超越承诺之上的干扰因素,你到宛东会有更高更快的发展空间。” “我明白,也理解……” 梅芳容嘴唇咬得更紧,良久道,“萧部.长是我敬重的领.导,我与他是清白的;至于您,我本想突破一下自己的底线……人生总会有遗憾,遗憾才是最美丽,是吗?” “或许以后我俩还会在一起工作,纯粹的关系有利于共同进步。”白钰道。 梅芳容脸上掠过淡淡的失落,苦涩道:“有时我很向往一团糟的感情世界……我走了,再见。” 白钰不知说什么才好,默默点了点头。 走到楼梯口,梅芳容蓦地又转身在他额前吻了一下,嘴角轻扬悄声道:“明年……我打算提前离婚,到时来找您……” 说罢不等他说话轻盈而迅疾地下楼,快步离开别墅。 离婚,找您……这这这,这不成第二个尹冬梅吗?望着她的背影,白钰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手机响了起来…… 居然李璐璐打来的。 甫一接通,听到她笑语盈盈道:“芳容走了吗?我过去坐坐好不好,太晚了不喝茶,尝尝我亲自现榨的果汁。” 市府宿舍大院藏不住秘密啊,梅芳容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外面都了如指掌。 回想周沐那天傍晚也真是怒气冲冲上门责难,否则哪敢那么理直气壮啊。 白钰心里荡了两荡,道:“真太晚了,不怕同样有人问‘璐璐来了吗璐璐走了吗’?” 李璐璐笑道:“向白书计汇报一个内部机密,也是上次堵绿茶婊时芳容透露的,真正掌握人员进入情况的只有宿舍大门,警.方和事务处都装有监控。整个宿舍区为保护领.导隐私,都不准有监控的。” 应该如此,所以上次去李璐璐喝茶,以及周沐激情后狼狈而逃都没外泄。若非梅芳容想出在大门口堵云歌吟的妙计,她与俞晨杰的私情还是密不透风。 “那……那受之有愧却之不恭了。” 白钰说的也是实话。对于美女而言,大晚上主动提出送现榨果汁,肯定已做了精心打扮,冷着脸拒绝的确显得不近人情;再说梅芳容刚刚离开,也不能厚此薄彼啊。 五分钟不到,精致晚妆的李璐璐端着果汁壶来到二楼客厅,不落痕迹四下扫了扫,道: “芳容没多坐会儿,哎真可惜,以后见面机会就少了。” 白钰微微笑道:“呆久了恐怕要也被堵大门口,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啊。” “不会不会,”李璐璐笑意盈盈道,“您怎可能象俞晨杰那般暴.虐?堵大门口检查什么?” 再说下去很危险了,白钰赶紧转移话题:“果汁冰凉略带甜味,口感不错。” “我洒了点小冰珠,这样喝起来不太冷又有凉意,您多喝点儿。” “少尝多滋味,我本身不太敢喝太甜的饮料。” “哦,还是喜欢喝茶,绿茶?”李璐璐眨眨问。 白钰摆摆手:“别拿云歌吟开玩笑了,其实她……也是命苦的女人,撇开间谍嫌疑不谈毕竟做了很多有益于老百姓的事,不贪不腐敢于作为,三季度城中村拆迁硬骨头在她手里啃下的……” 李璐璐抿嘴笑道:“这您就别客气了,市府大院都清楚她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可拆迁难题都由您出面解决的。今晚送果汁等于提前贿赂,以后还请白书计继续关心哟,反正市拆迁领.导小组归诗委管。” “喝果汁也算贿赂?我这个诗委书计身价未免太低了。”白钰愕然道。 “喝酒也可以呀,”李璐璐笑得更迷人,“可我酒品不好,醉了容易发疯,由此产生的后果都由白书计负责哟。” 白钰暗想酒后不晓得哪个更疯呢,连忙道:“还是喝果汁……有三季度拆迁循例在先四季度纵难有限,具体问题具体解决嘛,最好以正府那边力量为主免得生出闲言碎语,涉及权力利益嘛你懂的。” 李璐璐蹙眉道:“我不喜欢背后评价别人,但那个姓楼的明显很不上路子,今晚常.委会刚结束,就把属于他分管的单位部门负责人都叫过去开会了,美名其曰挑灯夜战……至于这样吗?是不是在港口冷落太久,迫不及待享受权力的味道?” 既然她主动提及,白钰便不掩饰自己的态度,道:“市常.委会也开到晚上,谁也不能指责他什么,对吧?他是有些死缠烂打的招数,周沐市.长未必应付得了,以后全靠你发挥掣肘制约作用。” “我为什么帮周沐?您又为什么帮周沐?”李璐璐歪着头问,“外界都说省里用周沐掣肘您,避免一言堂局面。” 白钰早有准备,轻呷果汁道:“长夜漫漫,分享一则屁股决定脑袋的小故事,李部.长想不想听?” “两人独处,叫璐璐吧,”她笑得更迷人,“我喜欢听故事,故事往往是好的开始。” “还……还是叫李部.长顺口,”白钰道,“我国铁路标准轨距是1435mm,李部.长可知为什么选择这个尺寸,而不是更易算数的整数?” “大概很多工程技术人员反复测算、实验的科学数据吧?”李璐璐疑惑道。 白钰摇头道:“不,选择的原因是,美国轨距就是1435mm……” 美国选择这个轨距跟工程技术人员也没关系,而是参照英国标准;英国铁路则由建造电车轨道工程师设计,用的有轨电车规矩标准。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最早造有轨电车的人以前专业打造马车,他沿袭以前马车的轮距就是1435mm。 马车之所以使用这个轮距,因为它是古罗马战车制造宽度,而这个多少有些奇怪数字背后隐藏着一个冷笑话: 1435mm等于四英尺八英寸,相当于两匹战马屁股的宽度! “噢,那真是屁股决定脑袋了,有意思,真有意思!”李璐璐听到这里哈哈大笑,但仍笑得千回百转,笑音里带着尾钩,不象周沐那般直率鲁莽。 白钰道:“这是人类路径依赖症的典型反应,给疏于思考者以偷懒机会,实质真相往往超出想象。我不否认以前与周沐隔阂重重,那是因为中间夹着都家门下走狗屠家;勋城情况大不相同,原来主要矛盾变成次要矛盾,共同打造全新省城是双方共同目标。” 李璐璐微一沉吟,道:“不妨透露给方哥,关于九建在拆迁、城建、旧城改造的地位问题都家已有人侧面找过我,并非压力或诱惑什么的,我的意思是既然找我肯定也找过别人,而周沐压根自家人不必多说,方哥觉得呢?” “压力在她那边,我们冷眼相看就是,”白钰道,“如果她处理不好公事与家事的矛盾,就不胜任勋城市.长。” 第3086章 海啸酒吧 夜已深。 李璐璐没多逗留陪白钰喝了半壶果汁便款款离去,似乎不太着急什么,也似乎如她所说注重享受过程。 就在他俩轻松写意喝果汁时,花坛区最具盛名的海啸酒吧已阴云密布、杀机四起,一场势不可挡的恶战正酝酿之中。 摇摇晃晃、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勾肩搭背走进海啸酒吧的六个汉子,是戟城惠明建筑的操作工,专门负责工程机械的操纵作业,十一月份以来进驻吾屏城中村参与拆迁工程。 工程机械操作工比工地上纯粹靠力气吃饭的工人地位高些,算吃技术饭的;真正吃技术饭的如工程师、技术人员也要哄着他们干活,重活儿、关键操作全靠机械作业精准度,分寸一旦把握不准便容易造成不必要损失。 这帮半技半工汉子从早到晚坐在驾驶室按按键拉拉杆,满身力气没处发泄,等兜里有几个闲钱晚上便成群结队到大排档、酒吧喝得醉熏熏方才罢休。 今天是发薪日,六个汉子从七点到九点先后在两个烧烤摊、一个龙虾档喝掉七八箱啤酒,虽都朦胧间有点醉意仍感觉没尽兴,跌跌撞撞逛了会儿抬头看到海啸酒吧,眼睛一亮说进去搞点劲大的,喝完回宿舍睡觉! “好!” 汉子们嗷嗷叫道,好像即将要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似的,耀武扬威进了酒吧,然后一眼瞅见两个穿着短袖t恤、花臂纹身、剃板寸头的大汉,正揪着名短裙小姑娘的长发横眉怒目叫嚷什么。 短裙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眼泪飞迸,薄薄的衬衫被撕得不成样子,右颊红肿得厉害显然挨过耳光。对面坐着的微黄头发小姑娘双肩被另两个板寸头大汉按得死死的无法动弹。 四周似有酒客想上前拉劝,都被板寸头大汉们凶神恶煞的目光钉在原处,不敢多管闲事。 几个汉子一看不乐意,大咧咧叫道:“哎别介,大老爷们打人家小女孩子算啥本事?还以多欺少,不怕丢份儿?” 板寸头大汉掉转头一瞥,顿时满眼喷火! 这帮板寸头大汉原是控制吾屏城中村地盘的黑帮,长期靠勒索、收保护费、强买强卖以及干些不法勾当牟利,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不料市里一声令下端了老窝,这帮人那个急啊恼啊却无奈胳臂扭不过大腿,想转到别处谋生哪里容易?黑帮势力范围都靠打出来的,每块区域背后同样又有若隐若现的保护伞,没有硬实力不行,单凭硬实力但软实力跟不上更不行。 原想趁着拆迁工程发点小财,比如拆些空调、拖些冰箱、运些钢材铝材玻璃等,孰料北方来的拆迁工人个个都能打,每次板寸头大汉组.织的夜袭均以落花流水惨败告终;加之属地派出所都得到市里层层下达要求“闪电出警”的要求,盘踞吾屏城中村的黑帮硬是拿拆迁工程队没办法,半毛钱好处也捞不到。 就在几次铁棒与钢鞭齐飞、漫天砖瓦石块的激斗中,板寸头大汉与工地汉子们结下深仇。 今晚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生财之道被堵死了,连点小财都发不到,依附吾屏城中村的黑帮面临两条路,一是自行解散各谋生路,一是投靠别的黑帮。说实话也蛮难的,混黑帮跟在企业一样一样的,好不容易攒了点人脉或爬到中层,一下子说没就没还要从小弟做起,被派到最难最偏的区域收保护费,动辄有血光之灾,谁乐意啊? 苦闷憋屈中几个黑帮“骨干”来到海啸酒吧借酒浇愁,喝得晕乎乎之际起了歪念企图调戏邻座短裙女孩,反被甩了记耳光,板寸头大汉们顿时暴起要拿短裙女孩出口心中恶气,没想到又遇到冤家对头。 为首板寸头大汉松开短裙女孩的长发,“砰”恶狠狠挥起一拳将她打倒在地,指着对方喝道:“勋城这地界轮到你们说话?姓俞的书计滚蛋了,你们也快滚蛋了,还横什么横?早点回家凉快去!” 工地大汉不甘示弱,道:“嗬,挺能耐的一口一个书计,那是你们够得着的大干部么?告诉你们,哪个书计上台都要把你们这些坑蒙拐骗的社会渣渣往死里整!” 为首板寸头大汉被揭到伤疤,暴怒得脸上肌肉直跳动,两眼喷火却强抑火气道:“不想活是吧?正好老子也不想活,今晚说好了直接往死里打,哪个跑以后别在勋城丢人现眼!” 站在最前面的工地大汉正待吹两句豪言壮语——酒喝多了都这样,冷不防两侧各有一名板寸大汉从桌子中间冒出来,“嘭嘭”,铁棍又急又狠又快地砸到站在两侧工地大汉脑袋上,“嗡”一声便栽倒下去! 板寸头一伙虽然喝得醉熏熏但打架经验很丰富,眼睛一瞄就发现人家六个自己四个,按身板和历次交手经验一对一都吃力,何况自己处于人数劣势?无须商量便由为首的出面吸引对方注意力,腾出手来从侧面偷袭。 相比之下工地汉子们只知道凭实力硬拼,缺少这方面的机巧智谋,还没正式开打就吃了大亏。 工地大汉齐齐嘶吼起来,有的抄板凳,有的拎酒瓶,有的抓起桌上碗碟“呼啦”铺天盖地摔过去,双方紧紧打成一团! 此时海啸酒吧里场面火爆如太平洋海啸,到处飞舞着各种东西,桌椅被踹砸得七零八落,绿植、盆景、修饰等满地狼藉,整个酒吧简直成了修罗场。里面酒客、伙计、老板自然都四散到外面或报警或看热闹。 那位刚开始被打倒在地短裙女孩可就遭殃了,由于脑子被打晕了根本爬不起来,同伴微黄发女孩两次试图拖她出去反在混战中被打得遍体鳞伤,百般无奈之下连滚带爬挣扎着出了酒吧。 刚开始四对四,后来两个偷袭被打晕的工地汉子又爬起来加入战斗,十个醉汉半耍酒疯半撒性子展开殊死搏斗,惨烈的厮杀中不知多少酒瓶、碎玻璃、桌椅板凳砸在短裙女孩脸上身上,铁棍钢鞭也不知挨了多少下,还有被她绊倒后恼怒地或踹或踩或踢…… 所有残酷而令人心悸的场面,都被默默工作中的酒吧监控以及店外无数手机拍得清清楚楚! 然而离海啸酒吧只有七百米的吾屏派出所,从接到报警到出警足足间隔了28分钟——后来白钰怒斥道叫派出所长爬到酒吧我看需要多久! 听到警笛声醉汉们酒醒了一半,瞬时停住扭打翻窗的、越墙的作鸟兽散,好端端海啸酒吧成了杂乱狼藉的施工现场,还有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短裙女孩,救护车送到医院直接进了重症室,据透露全身多达70多处创伤,神智不清随时都有丧命可能。 大批群众包括酒吧员工堵到吾屏派出所门口要求缉拿凶犯,值勤民警先称要请示领.导才能答复;后来推说事件定性和调查需要时间,先回去等消息;最后改口此案应由区刑警大队接手,派出所没有权限过问。 毫无诚意、推三阻四的回答激怒了大批群众,当即投诉电话分别打到区局、市、省厅;区.长热线、市.长热线、申长热线…… 老百姓不敢动警察玩横的,就组.织来大批中老年大妈在吾屏派出所和花坛区公.安分局大门前跳广场舞,几十个高音喇叭对准里面播放强劲鼓点,说也奇怪治安管理条例里有“不准扰民”条款,却没写“不准扰警”。 一般情况下谁敢扰啊? 此事惊动了新任市公.安局长常兴邦,临时主持工作以来他每晚都没闲着,或在办公室研究各类案件材料,或到各区110指挥中心、警亭、卡口等视察。 也是巧事,海啸酒吧发生恶性斗殴伤人事件的时候,常兴邦刚好回到市局110指挥中心,一眼从大屏捕捉到数百人堵在吾屏派出所门口跳广场舞的画面,当时就很恼火,吩咐道: “深更半夜跳广场舞,声音还这么嘈杂难道不影响派出所正常值班么?询问一下怎么回事,为何没人出面制止?” 这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 “打到花坛分局问问吾屏派出所长是谁?准备如何处置?我现在就要知道答案!” 常兴邦铁青着脸道。 调到勋城以来由于前两任公.安局长势力暗流涌动,常兴邦始终处于被架空无法深入了解实情、发号施令也得不到响应的状态,即便诗委将索清调离公.安系统到正法委挂起来,其亲信心腹仍抱有侥幸心理期待他有朝一日回归,很正常的想法,俞晨杰不就干了几个月灰溜溜离开吗?白钰、常兴邦也是外省干部,早晚要走到时不还是本土干部的天下? 常兴邦也知道勋城公.安系统内部多多少少类似念头,这些日子一直苦思冥想打破僵局之道。 这不,机会说来就来,总算被常兴邦寻着突破口。 来勋城前常兴邦就听说以城中村为大本营的黑帮势力之强、之猖獗,以及与公检法系统勾结之深。江湖嘛有白就有黑,圣人不死大盗不止,黑帮势力绵延生存数百年成为老百姓眼里“必然的恶”,但由于其盘根错节内幕重重,且与许多势力主要白道势力息息相关,没有赶尽杀绝也有一定的逻辑性。 若黑帮势力纯粹以经济利益为目的,往往会只眼开只眼闭,给予一定生存空间,让各帮黑帮势力保持相对平衡。 第3087章 还原现场 当然,混黑道有一条各方均心知肚明的底线:必须懂规矩,尊重真正“话事人”,否则抓你没商量! 多年来在河水不犯井水的潜规则下,勋城不少黑帮都学会低调做人,相当数量甚至逐渐转型往专业化挣钱方向发展,包括赌球、赌马、洗钱等等,尽量不碰打打杀杀危害社会治安,双方保持风平浪静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和谐关系。具体而言7g时代黑恶势力和衍生利益集团分三个阶层: 一是地下**、私营保安公司、小贷公司及配套渠道,包括医美整容整形、入职培训、非法集资团伙、精准杀猪盘;洗钱团队、地下钱庄等等,特点是启动资金大,风险高收益高门槛高,往往需要“上面有人”。 二是娱乐会所、工程队、采矿采石、房产中介、走私团伙等,高投入高产出容易洗白,但必须黑白两道吃得开的才行,没资源没能量没人脉根本搞不掂。 三是如板寸头这帮靠城中村吃饭的底层黑帮,暴力讨债、收取保护费、夜店**打手、为走私做外包服务等,本质上还没摆脱打打杀杀的恶狠凶作风。 奥妙在于,高端黑恶势力赚钱手法虽然隐蔽,需要大量黑白两道通吃的中端平台进行消化分流,且离不开明火执仗、凶神恶煞的低端黑帮势力保驾护航,三个阶层还是同气连枝密不可分,形成完整的黑恶势力生态链。 因此来说正常情况下板寸头之流随着城中村整体拆迁已被主流黑恶势力所抛弃,处于自生自灭状态,但引发影响巨大的负面舆情后仍会动用一切手段庇护,毕竟他们多少掌握有中高端犯罪团伙的秘密。 常兴邦带市局大批人马赶往吾屏派出所途中时,接到市.长周沐的电话,劈头就问: “你在哪里?!” 换资格老的干部能当场跟她吵起来——晚上将近十二点钟我不在被窝里还能在哪里? 难道坐办公室随时听你召唤?周沐就这不讨人喜欢的坏脾气。 常兴邦沉声道:“海啸酒吧出了恶性事件,我正组.织人手协调处理,这会儿去吾屏派出所。” “唔,”周沐听了还算满意,“各路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此事必须在天亮前有所推动否则没法交待……佳山局长已到现场了,具体情况问他。” 佳山局长? 通完电话坐在警车前排的秘书低声说:“花坛分局常务副局长都佳山。” 常兴邦“噢”了一声,暗想好嘛,周沐把自己和分局一把手撇开直接询问都家子弟,这做法有点…… 有点简单粗暴啊。 大队警车来到海啸酒吧,整条街连同吾屏派出所都被闻讯赶来的警.方封锁,跳广场舞的中老年大妈们被劝散,高音喇叭也拆了,但围观群众仍有多达数千人。 岂只周沐说的“佳山局长”,区分局领.导班子悉数到齐,自然还有畏缩在人群里心虚得厉害的吾屏派出所长万勇华。 “现在什么情况?” 常兴邦沉着脸漫无目的问道,问的意图想知道手底下人做了些什么,还有什么没做。 “呃……” 区局局长卢惠宇正待说话,不料都佳山抢先答道:“向常局报告,区刑警大队已全部出动抓捕在酒吧行凶的十名嫌疑人,目前掌握到的信息是已在城中城拆迁工地营区抓获六名嫌疑人,另四人正在撒网布控之中。” 好嘛打完架明知闯下大祸,居然大模大样跑回工地睡觉,倒也真是心大。不过这些人的认知和对问题的预判能力也就这个水平,所以才会在他乡异地与地痞流氓大打出手。 “从案发到现在几个小时了,掌握那四个人的行踪吗?”常兴邦故意抬腕看表问。 “有两……” 卢惠宇说了两个字又被都佳山抢过话头:“向常局报告,因为吾屏派出所行动迟缓贻误警情,导致各方面工作严重滞后!而且该所民警第一时间居然打电话通知四名嫌疑人到派出所协助调查,客观上引起嫌犯警觉逃离住所。” 卢惠宇气得脸板成石头,补充道:“民警在派出所领.导不知情情况下擅作主张。” 常兴邦立即悟出都佳山频频抢话的原因,原来卢惠宇与吾屏派出所长关系不一般,从他嘴里根本听不到真话。 纵然如此,公开场合下当着上级领.导的面抢话也是官.场大忌,都佳山也真是仗着周大市.长的威风或者受她指使方敢为之。 “所长呢?”常兴邦四下寻找。 “报告……常局,”派出所长偻佝着腰从人群里出来,垂头道,“我是吾屏派出所长范千煌。” 其实常兴邦事先已掌握这家伙的资料:地道基层派出所出身,先后在六个派出所工作堪堪四十七岁才提拔所长,今年五十周岁,属于老派的、传统的基层干警。 而力主提拔范千煌的,就是区分局一把手卢惠宇;另一个有趣的细节是作为常务副局长,都佳山始终持反对态度,然而召开局党.委会时居然一言不发放范千煌过了关。 有人说会前都佳山遭到不明来历人士威胁,或收买,或交换…… 都佳山反对理由台面是年龄问题,实际上范千煌在之前几个派出所的反映都不太好,集中在他与企业尤其涉黑企业暧昧不清,与老板老总交往过密,存在接受请吃请玩、包庇嫌犯、违规办案等情况。 公.安系统类似这样的干警为数应该不少,当然也有举报失实或情节被夸大的,一般都宁缺勿滥剔除于提拔队列。大有玩味的是,卢惠宇却赞不绝口“千煌同志正治立场坚定思想素质过硬工作态度端正业务能力突出”,非提拔不可,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观察,此现象又很好理解。 都佳山今年也四十七岁,有岭南都家背景上面自然也有人“力主提拔”,然而偏偏以年龄为由就是通不过。 原因就在于,从禹和平到索清都是萧家嫡系,数十年以来公.安系统一直是萧家基本盘,强势如岭南都家也拿它没办法。柏家古玩产业遭到勋城第五哥勒索冲击后,都不得不拉下脸央求萧家帮忙,由此可见一斑。 有人觉得都佳山走错了路,明知萧家在公.安系统势力强大还在里面混,换个工作环境不好吗? 岭南都家却不这样想。 论在正界影响力,岭南都家从申委到诗委再到区.委几乎一股独大,但萧志渭同样在夹缝中做到副省.级,柏家、郑家尽管没级别太高的可从不缺席。 道理跟国家层面产业布局一样,实力再弱、竞争力再小也必须参与,只要参与起码保留翻盘机会,否则不就完全被对手掌控了吗? 事实也是如此,随着禹和平、索清黯然离任,常兴邦主持全面工作且周沐担任勋城市.长,针对萧家势力的清洗已不可避免,区别只是程度轻重和时间长短问题。 众目睽睽下,常兴邦凝视着范千煌,看得他短短半分钟里流了好几身汗,半晌才问: “说实话,值班民警到底几点向你请示海啸酒吧斗殴案?本身并不复杂的打架斗殴案,值班民警没有处置权吗?当时派出所巡逻警车分布在哪里?” 范千煌结巴道:“报……报告,海啸酒吧……报警……没出伤亡……值班民警他他他……他把出警顺序做了,做了调整……刚开始我不知道的,真不知道……” “值班民警呢?”常兴邦皱眉问道。 卢惠宇答道:“暂停履职……” 都佳山则道:“马上接受内部调查!” 卢惠宇眉头紧锁道:“视情况而定吧,主要看他整个过程有没有违反标准作业程序。” “标准作业程序只是一方面,”都佳山反驳道,“值班民警有权调整出警优先顺序,但案情及其演变后果肯定有个大概判断,它是主观的、人为的,又是具有常识性的,两者要结合起来看。” “案情还没查出结果就忙于把责任推卸给基层民警,这不是解决矛盾的正确方式!” 卢惠宇脸上已经有了怒容,显然对都佳山当着领.导刁难自己而恼火。 “好了!” 常兴邦也不愿在数千围观群众面前公开公.安系统内部矛盾,抬手阻止道,然后率先走进海啸酒吧。 踏着满地垃圾、碎玻璃还有隐隐血渍,边看墙上屏幕电视里复播的斗殴录像,一行人都是老公.安将现场走了一遍脑中大致可还原整个斗殴过程。 “抓捕到的先审讯,逃亡的连夜抓捕,刑事连同民事,重要的是对受害者有所交待!” 常兴邦道,“此案由市刑警支队接手,包括内部调查,值班民警还有……”他指着范千煌说,“还有你,把这期间接了几个电话、打了几个电话都交代清楚。” “是。” 范千煌沮丧地说,早知群殴事件闹这么大、介入领.导级别这么高,停职调查是必然结果。 出酒吧大门时常兴邦给白钰、周沐各发了条短信简要汇报现场处理经过,到目前为止其实他跟卢惠宇、都佳山等区分局领.导差不多,觉得是桩很简单的酒后寻衅群殴案,唯一不同的是民愤比较大而已。 上车回宿舍途中,常兴邦脑子里开始琢磨如何利用此案拿花坛区分局开刀立威,打开勋城公.安系统内部革新优化干部队伍的局面。 第3088章 大棋博弈 白钰的习惯是不管晚上什么时候睡,清晨都准点起床散步(以前跑步练拳现在体能下降了),除非碰到尹冬梅、蓝朵那样连续作战的情况。 走出别墅深深呼吸,然后在晨光下边做护胸动作边以语音方式听昨晚收到的各种短信或平台留言。 关于海啸酒吧寻衅群殴案,非但有常兴邦亲自报告,秘书岳明亮、秘.书长潘富帅、常务副秘.书长冯涛、市正法委书计卢大军,以及兼花坛区.委书计的副市.长王俊胜、区.长贲健,都发了具体的汇报信息。 领.导优势就在于信息综合,但工作量也大在海量信息筛选与提取方面,所以除了常兴邦的报告,其他都一掠而过。 白钰绝对信任常兴邦。 听完整件事始末,白钰脑中只闪了下民事赔偿问题即如何弥补受害者短裙女孩,和海啸酒吧重新装修费用,思绪很快跳到下一桩工作…… “白书计!” 常兴邦一身警装快步从远处跑过来,满脸大汗很焦急的样子,白钰诧异地瞟了一眼笑道: “海啸酒吧案子我知道了,公平公正处理就是,正好是动手整顿清理勋城公.安系统的契机嘛。” 与昨晚常兴邦想到一块儿去了,可今早一切都变了! 常兴邦抹了把汗,低声道:“白书计情况有变……昨夜市刑警支队抓获逃亡的四名嫌疑人后,就在两小时前又被放了!” “放了?”白钰停下脚步看着对方,“你是市公.安局长,此案是你亲自过问,你不批准哪个敢随便放人?不要命了?!” “白书计,情况是这样……” 凌晨三点多市刑警支队陆续将在逃的四个板寸头都抓捕归案,办理手续时排名最末位的市局副局长涂小滇带着市治安支队干警要求接管,理由是此案涉黑,归市扫黑除恶综合治理办公室管! 一翻文件还真是,上面明确写着“不断提高扫黑除恶法治化、规范化、专业化水平……依法加快办案进度,严格落实办案责任提升办案质效,确保将黑恶势力及保护伞一网打尽……”等。 市刑警支队无话可说,按要求将四名板寸头交给市治安支队,这也没什么,无论管辖权的问题。 但精彩的还在后面。 凌晨四点半,受害者即短裙女孩家属拿到50万元赔偿款,海啸酒吧也获全额负责装修费用及停业损失的书面承诺,均同意和解并签了协议。既然双方和解,警.方便“严肃批评教育”四个板寸头之后,予以释放。 反而六个工地汉子没人疼没人爱——戟城惠明建筑大小老板们在勋城基本找不着门路,还被关在里面。 可怕的是这么大事儿居然没人向常兴邦汇报请示,二十分钟前大概心灵感应吧他突然从梦中惊醒,打电话了解抓捕嫌犯工作方知有关方面玩了招“捉放曹”! “扫黑办?”白钰耸动眉毛道,“扫黑办主任应由市公.安局长兼任,重大任务、重要行动正法委书计挂领.导小组头衔,具体工作还在市局。怎么,那个涂小滇是扫黑办副主任,把你架空了?” 常兴邦道:“涂小滇是副主任,可我……我不是扫黑办成员啊,白书计!刚刚问了一下,索清也不是,目前为止扫黑办主任仍是前副市.长、前公.安局长禹和平!” “什么?!” 白钰大怒,不禁提高声音道,“兼职随主职走,人在则兼人离则换,这些最起码的常识某些人跟我装糊涂吗?” 常兴邦叹道:“市扫黑办归诗委管辖,当初索清接替禹和平时有人提交过变更名单,不知何故俞晨杰搁置没批一直拖到现在……” “噢——” 白钰深知此乃俞晨杰的官.场套路,即借助索清对付自己却又不完全放心,留着禹和平作为棋子予以牵制,不让索清在公.安系统的势力过于独大,后患就是,禹和平至今对市局仍有实际指挥权! 一个边缘到正协的干部居然能插手市局案件调查,左右甚至中断案件进程,岂非咄咄怪事? 白钰沉思片刻,道:“上班后第一件事就是改组扫黑办以及与市局相关的各类领.导小组、临时组.织协调班子,包括那个涂小滇回头慢慢算账!把旗子先夺回来,该捋的捋顺,摆在桌面把问题一步步处理妥当。” “白书计,四个人要不要还抓回来?”常兴邦始终惦记着海啸酒吧案子。 “肯定抓,但要师出有名,”白钰道,“和解、协议书、撤案手续,人家把路都堵死了,你怎么办?走正常程序行不通,硬来以后到检院、法院也会大费周折,要知道萧家势力不仅仅在公.安系统,很多案子一条龙服务的,关于拍卖抵债马永标深南集团,已经充分揭示法院特别执行方面的猫腻。” “正常程序行不通……” 常兴邦为难的也是这一点,身为警务人员深知程序正义的必要性,真理多迈一小步就是谬误,伸张正义也容易变成滥用职权,权力的美味与诱惑永远没有尽头,沉思半晌道,“初步掌握那四个家伙负案累累,一个处于缓刑期,两个监视居住面临轻罪指控,聚众寻衅滋事伤人起码违反了相关规定。” “不是和解了吗?批评教育了吗?”白钰摇摇手指道,“好好想一想,要善于开动脑筋发动群众嘛。” 说罢拍了拍他的肩,大步流星继续散步。 常兴邦呆呆望着诗委书计矫健的背影,喃喃道:“开动脑筋发动群众……为什么提到发动群众……哦我他娘的真笨!” 他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转身大步流星出了宿舍大院。 四十分钟后,网络上突然流传昨晚海啸酒吧寻衅斗殴的火爆场面,视频明显经过加工剪辑,主要镜头都围绕短裙女孩反复受伤害的经过,画面血腥、惨不忍睹,立即激起网络海啸般的舆情。 而得知打人者竟然被无罪释放,更让网民们义愤填膺,一时间无数愤怒的质疑、指责、唾骂如汹涌波涛扑向省城。 常兴邦第一时间进行回应,表示理解人民群众对海啸酒吧寻衅斗殴伤害案的关注与批评,市局已第一时间成立调查组并接手对此案的侦办,无罪释放的都必须抓回来,同时妥善做好受害者、酒吧的维稳工作。 十分钟后白钰也接受勋城记者视频采访,公开对市扫黑办介入此案过程中两头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不专业的态度进行谴责,宣布撤销市扫黑主任禹和平、副主任涂小滇等相关领.导职务,后续将及时公开调查处理结果。 就是白钰所说,所有牌都放在台面打,让对方输得口服心服。 作为业内人士实则都清楚警.方办案会将现场监控全部封存,正常情况下犯罪过程视频绝无可能流传出去,除非……除非内部泄密。 泄密事件当然要追查,但如果泄密是局长,那…… “局长,泄密者身份查出来了,是,是您,请问怎么处置?要不要罚款从当月工资里扣?实在不行做个口头检讨?” 要真有这种不识相的下属,早被碾压成泥死死摁在最基层最艰苦的地方锻炼,绝无可能堂而皇之出入于市局领.导面前。 上午十点,市扫黑办领.导名单在线上公布,与此同时原本安心回家补觉的四个板寸头汉子又被稀里糊涂戴上手铐塞入警车。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是花钱摆平了吗?不是和解了么?不是签了字按了手印吗?说好的事怎能反悔?” 板寸头们暴跳如雷咒骂道。 四个人被抓捕起来后旋即关押到一处只接受常兴邦直接指令的“点”,紧接着更多关于海啸酒吧寻衅斗殴伤害案的视频发布到网上,人们才知道不能一棍子打死,后进去挑起事端的六名工地汉子原来还有一点点“见义勇为”的意思—— 当然打架斗殴不对,不能以暴制暴嘛,这是两码事。 网络上顿时掀起“嘉奖前六个严惩后四个”呼声,唉,其实网民真的好单纯好会被带节奏。 裹挟民意四字就这么来的,可为何民意动辄被裹挟呢?因为容易裹呗。一两个字、一两个简单的概念,一两句煽动的话,便会轻而易举把网民情绪带动到预定方向,继而蔓延、燃烧、沸腾。 詹小天指示秘书给周沐打电话,要求“尽快查清真相公平公正处理”,言语之间对她非常不满。 刚上任就碰到重大负面舆情,不单给勋城抹黑,也让新申长的詹小天脸上无光。 这也是象白钰一样摆在台面上说的意思,暗含的不满是,周沐昨天晚上一口气签批了68个请示报告,却没有詹小天之前打过招呼的两个项目。 一是万象金融城融资项目,詹小天想让京都亿融投资银行承揽110亿总融资盘子,由它出面到碧海、香港等地取得项目融资,相当于银团牵头行。别小看110亿资金在账面一进一出,吞吐之间蕴含着资本运作的奥秘,利润丰厚。 一是番云科学智慧城项目,目前包括代工微芯片和液晶面板项目、智能精密装备研究和新材料热管理创新产业基地等,詹小天打算在里面增加数码港产业,同样由来自京都的新合集团投资兴建。 两个项目都被周沐否决了。 第3089章 步步是坑 周沐否决的理由没写,流露给相关部门负责人的想法是,万象金融城本来就是金融产业,引进的落户企业都属于大金融概念,各有各的资金来源,那么在融资问题上就不能采取赢家通吃方式,而应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番云科学智慧城以高精尖和前沿技术概念为主,落户企业紧密围绕芯片、人工智能、新材料新技术等,相比之下数码产品都是大路货了,什么相机、手机、电脑、电视、监控,与“科学智慧”能挨点边但不入流,还是选择在人口密集的城区中心为好。 最后周沐把这两份报告放到一边,暗示暂时搁置。 当初詹小天给白钰打过电话,白钰说报告在常务副市.长手里恐怕得晓天书计亲自出面,我跟她的关系,晓天书计懂的。 詹小天没办法勉为其难迂回表达了“请予关照”的意思,周沐随即拿两份报告找白钰商量,感觉这么做很不妥当,前者会让落户金融企业很不舒服,好像被人家占了便宜;后者直接拉低科学智慧城档次,有些尖端企业没准就不来了。 但如果白钰愿意容忍,周沐也没必要执意跟詹小天过不去,大笔一挥直接放行。 因为周沐知道詹小天与白钰属于能够私下请托办事的关系,担心自己否决了,人家再绕着弯子直接请白钰批准,那样场面上就有点难看。 如今的周沐说话做事越来越注意艺术。 其时白钰与俞晨杰之间已闹得很僵,预计到决裂或是胜负会提前出结果,届时谁在不在其位很难说,便笑笑说人家打了招呼就不能把路堵死,否则以后没法协调工作,比如先不忙表态而让他们尽可能完善申报材料,补充论证、充实数据,一来二去又两三个月过去了,没准他们主动打退堂鼓呢?城建工作又有新要求呢?等等等等。 周沐听出白钰的暗示,心领神会照章办理。 谁知两个项目盯得很紧,没隔多久又报过来了,提交到楼遥面前他翻了翻审批记录说既然按周市.长要求进行了补充完善,我没意见。 嘭,皮球又踢到周沐脚下。 周沐没法再躲闪了,市.长拥有对城建项目审批的最终签字权,总不能又跑过去请教白钰吧? 当然完全可以卖詹小天的面子,人家已经是申长了,在官.场别说放下架子专门请托,很多时候主动献媚奉承都来不及。数码港也未必绝对不能进驻科学智慧城,多少能够带动些人气,同时方便和活跃企业员工业余生活。 意义作用全在嘴上说,看领.导有哪方面需要,反正方的能诌成圆的,圆的能诌成方的。 斟酌良久,她还是决定暂时搁置,做个有良心有担当的主正领.导。 得知提拔副省.级并担任勋城市.长后,周沐主动找都建尹长谈两个小时,达成三个基本共识: 第一不刻意或过于明显地提携都家子弟、亲信、外围关系,也不干预打压萧柏郑等地方世家子弟成长进步; 第二关于都海婵、都海骄最看重的家族产业,都建尹相对淡然,同意市场竞争下积极参与合理利润,她不介入不过问,切割与商业利益的联系; 第三也是最重要一点,都建尹同意将都家在暨南的人脉资源全部给她,这是基于单伟卿两三年内即将退二线,都业淳下一步纵使提拔也在外省,尤晓薇竞争中落选,周沐将是岭南都家在本省最具竞争力的新生代中坚人物。 都建尹说并非我以己度人,实事求是讲没有几位领.导进仕途就想着为了天底下老百姓谋福利,也不可能事事都站在国家民族大义立场寸步不让。人的视野和胸怀都有局限性,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唯有站到塔顶俯视芸芸众生才会心怀怜悯,才会心系天下! 都建尹又说你那几位长辈(指都海婵、都海骄)经常埋怨我不顾家族利益、为了仕途散尽家财等等,归根究底还是站位不高过于注重眼前的短期的好处。到你的位子可能已经有所感悟,在内地,隐匿转移分散财产那点伎俩能骗谁啊?正府想查哪个,包准把老底都翻得干干净净,半毛钱也甭想跑!我多次说过都家不能成为横征暴敛穷奢极欲的福王府(明代福王朱常洵),他的下场是被李自成下锅煮了吃!我们要学于家大院,到一定时候主动把院子归还给国家,以退为进多磊落多骄傲又多积攒声望,所以马上于家子弟要进申委常.委了(指于煜),那孩子在申长位子做得还可以但不及白钰,不然凭什么提拔?姜还是老的辣,于云复临死前把身后事都部署得妥妥帖帖,实在高明! 都建尹最后说你一定要争取做个好领.导好干部,不渗水分,就是字面意思!不贪财不敛财不沾财仅仅是基本素养,关键在于你真的要全心全意为老百姓着想,把勋城建设得更美好,这样方能赢得尊重收获民意也争取到京都层面的信任,之前失败例子都活生生在你面前展现——无为甩锅的伍家恩;喜欢做秀的俞晨杰;投机取巧的云歌吟……笑在最后的却还是脚踏实地的白钰,你觉得呢? 提到可恶可恨的白钰,周沐心里掀起阵阵涟漪。 那天嘴上不承认白钰在她被提拔市.长过程中的作用,实质心里亮如明镜:若白钰真想坑自己,肯定在詹啸路面前大力推荐,那样一来,上位者稳稳变成尤晓薇! 官.场复杂难测就在于此。 白钰不能不推荐梅芳容,因为勋城都清楚她深受信任并获重用,不推荐反而虚假,鲁啸路会觉得白钰人品不行故意欺骗组.织。虽然推荐的后果是外调,那是必须要承受的可能性。 然而白钰是否推荐周沐就在两可之间,毕竟矛盾不等于不能合作,有的班子虽经常吵吵闹闹其实演给外人看(比如昔日方晟与范晓灵),所以白钰选择不推荐证明真心有疙瘩。 往深层次讲,当听到获任勋城市.长那瞬间,周沐喜出望外的并非终于突破正厅提拔副省.级,而是继续在白钰领.导下工作! 那种从湎泷开始就形成的稳健踏实感,已深深扎根在心底。是的,不管是工作,还是两度激情时,他总能包容她的奔放和热烈,她的不羁和狂喜,稳稳当当呵护着她攀至巅峰,巅峰,多么愉悦多么难得的体验…… 海啸酒吧寻衅斗殴伤害案发生后,都佳山主动跳出来公开刁难卢惠宇以及范千煌,显而易见周沐幕后指使。作为勋城本土干部,她太了解卢惠宇这帮仗着萧家不可一世的警察,固然,都建尹叮嘱不要得罪萧家,避免勋城世家之间的内耗争斗以免给外省干部看笑话,但她打心眼想对公.安系统来次大扫除! 詹小天指示“尽快查清真相公平公正处理”以及不满的态度,周沐都清楚来龙去脉,在这一点上,她个人问心无愧,但如何妥善地应对并处理好与萧家关系的确是很大的难题,因为她手里还握着枚定时炸弹—— 马永标与深南集团重组案! 简单地说,整个重组过程步步是坑,而马永标无比精准地踏入对手精心设计的每一个坑,故而落得众叛亲离、锒铛入狱的悲惨结局。 深南集团旗下共航运业、旅游业和房地产三块主营业务,受大气候影响航运、旅游等关联产业一直不太景气,不过好歹也能保持账面平衡勉强坚持下去。 就在这时,时任副市.长的蒋跃进主动给马永标介绍大吉国际金融会务中心项目,强调工程交给老朋友做才放心,至于拆迁补偿、相关手续、工程回款等等都没问题! 因为两人交情一直很好,如知情者所说没有蒋跃进就没有深南集团,当初航运手续是他带着马永标跑省府大院办下来的,航运基地几百亩土地手续26天就ok,创下史上最快记录。 勋城因此有蒋跃进是深南集团半个创始人的说法。 在蒋跃进拍胸脯保证之下,马永标放心大胆了融了10个亿开始大吉国际金融会务中心项目,指望凭此多赚些钱抵销航运业和旅游业长期不盈利的财务压力。 然而,真正的噩梦开始了。 首先遭遇到钉子户,前期马永标到现场看过两次,陪同人员都介绍“搬迁拆迁到了尾声”,粗略一看也事实到了尾声,绝大多数房屋都已拆掉只剩十几幢孤零零小楼,马永标便放下心来。 孰料剩下的孤零零小楼全是钉子户! 这些软硬不吃、顽固不化的钉子户可把马永标坑苦了,求爷爷告奶奶请求协助做工作,蒋跃进关键时刻却打起退堂鼓,说正府不能介入,商业行为还是商业方式解决。 然后土地性质也有问题,这块看似不大的地皮居然混合了公共管理服务设施用地和工业用地两种,要变更成商业服务业设施用地需要走冗长而繁复的程序,蒋跃进一再表示意外的同时许诺全力而为,可又暗示自己毕竟只是副市.长,管不到权限范畴之外的职能部门,再说有些环节还得省里批准。 一来二去转眼快两年了,项目却迟迟不能动工,马永标前期已砸下去不少钱再加工程保证金以及相关费用等等,资金面绷得非常紧张,眼看快撑不下去了。 第3090章 爱人探亲 马永标也是识时务的商界老手,掂量势头不对便四处寻找买家接手项目,勋城之大总有敢于刀口舔血的。 听到风声后蒋跃进又主动找马永标,说永标啊大吉国际金融会务中心项目可是我特意留给你的,虽说目前遇到点困难但前景一片光明,我建议多撑会儿别轻言放弃。 马永标为难地说老朋友面前我不藏不掖,实在资金面顶不住了,无休止磨蹭下去我担心把整个深南集团都拖下水。 蒋跃进点头表示理解,沉思良久说城投公司耿总是我老部下,我让出面帮你融笔钱渡过难关如何? 马永标惊喜地说那敢情好,多谢跃进鼎力相助! 于是在蒋跃进亲信市城投公司蒋副总的介绍下,马永标向融银投资集团借了两个亿高息贷款。 当时马永标也真是借钱心急忽略了借款协议内容——融银投资集团宣称是制式合同文本,里面有个条款明确规定借款必须全额用于双方约定用途,若用途不实融银方面有权中止协议提前收回借款。 当然银行借款合同也有类似规定,不过正常情况下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正常按季结息按期还款就行,谁管那么多啊。 借款期为两年,可半年后融银投资集团以用途不实为由翻脸要求深南集团提前归还借款,马永标深感惊愕,连忙跑到蒋跃进办公室请他出面调解。 蒋跃进深沉地说融银投资集团是成熟的金融企业,具有防范和控制风险的本能,正府可以打招呼多宽限几天可无权要求它提前收回借款,万一,我的意思是万一深南还不起钱人家不得跟正府打官司? 马永标看着老朋友瞠目结舌,一时回答不上来。在他脑海里蒋跃进何时变得如此谨小慎微?蒋跃进向来以胆大、脸皮厚著称啊! 蒋跃进这才说,永标啊你这样拆东墙补西墙也不是办法,别的不说,每年利息就能把你拖垮,干脆,深南集团引入战略投资者来补充核心资本,一劳永逸解决资金不足问题。 然而马永标最反感引入战略投资者,担心长此以往集团逐渐被资本侵蚀,自己失去对深南的控制权。 而且从刚开始怂恿自己投资大吉国际金融会务中心项目,到遇上拆迁大坑,继而融银投资集团勒令提前还款,一系列有违蒋跃进一贯风格的操作让马永标起了戒备之心,脑子里不由多个问号: 他想打深南集团主意吗? 企业老总碰到这种事向来都很敏感,不会轻易被正府领.导忽悠。 马永标遂嘴上答应下来,暗地里加快对大吉国际金融会务中心项目的转让,下定决心哪怕亏本也要尽快脱手,赶紧地甩掉这个沉重包袱。 哪知道蒋跃进动作更快,没过几天便将马永标拉到谈判桌上,对面赫然坐着神秘低调的南方海运集团。 纵使如此马永标还抱着谈判诚意,在他看来如果各方面条件都说得过去,战略投资者不会对深南集团产生根本性影响,不妨试着去做,马永标也非头脑僵化一成不变的老总。 谁知,南方海运集团压根没想只参股不决策,而是狮子大开口要求收购! 至此马永标心里明白踏入了蒋跃进的圈套,不动声色说收购也可以考虑,贵方先做资产评估,价格合适再坐下谈。 说白了马永标还是想拖,正常流程这么大摊子的深南集团所有资产评估起码需要四个月至半年。 然而南方海运集团的确有备而来,六个评估小组齐头并进每天工作时间16小时以上,短短两周评估报告便正式出炉,认定深南集团净资产即收购价为: 1.2亿元。 马永标看到这个数字顿时炸了,感觉到深深的侮辱,须知深南集团总资产达67亿,别的不说,但那些海轮加船坞也不止1.2亿啊。 况且就在刚刚,马永标已将大吉国际金融会务中心项目低价转让给了其他房产商,远洋航运虽然萧条但近海航运略为有了起色,深南集团最困难的时刻已经挺过去了,怎会这般受人羞辱? 当下毫不犹豫拒绝收购。 马永标不知道的是,此时已由不得他了,因为南方海运集团为得到省正府300亿免息贷款和税收、土地资源等方面优惠奖励,承诺未来十年内累计投入600亿,必须把总盘子做大做强,收购深南集团已经箭在弦上! “仔细考虑考虑,别太倔。”出谈判室后蒋跃进劝道。 马永标心里恨透了这个卖友求荣、虚伪无耻的副市.长,冷冷道:“不用想了,我自己的路自己走!” 两天后,马永标被捕,深南集团及旗下所有产业都被查封;紧接着迫不及待的低价拍卖,款项却没归还税款而是连本带息划到融银投资集团账上;再然后经山思资产过渡了一下,南方海运集团终于将深南集团鲸吞下去…… 至今账面大获盈利。 周沐现已查明——与柏芳莲所说一致,南方海运幕后大股东便是萧老的大儿子、勋帆经贸发展集团董事长,萧志庆。 关于勋帆经贸发展集团,在勋城一直是很神奇的存在,表面上(账面)好像什么都不做,类似皮包公司、空壳公司,实质很多大工程大项目以及暴利垄断行业都有它的影子,比如它是茅台五粮液等名酒全省总经销商,比如它是最高等级的烟草商和上百种奢侈品代理商等等。 甚至萧家在勋城港的股份也与勋帆经贸发展集团有关,它的真正实力无法想象,以周沐估计,比岭南都家只高不低,毕竟这些年来都建尹处处遏制阻拦,都海婵、都海骄的产业或多或少都受到影响。 周沐还查到,大吉国际金融会务中心项目的拆迁大坑也与萧志庆有关,之前负责该项目的是暨南六建,也是萧家家族产业,意识没法解决那些钉子户后顺势给马永标挖了个大坑。 融银投资集团不用多说幕后老板也是萧志庆,马永标就在蒋跃进一步步蛊惑下被越坑越深,最终难以自拔。 至于萧志庆为何能要挟蒋跃进出卖马永标,那恐怕是另一个故事,只有等到深南案水落石出的一天。 按理查到这个程度证据确凿,线索分明,可以直接移交纪.委并上报申委,请求抓捕关键人物蒋跃进以查明真相,但周沐犹豫了。 一方面蒋跃进已经主动辞职赋闲在家,可以说为自己行为付出足够大的代价,杀人不过头点地,在官.场痛打落水狗并非喜闻乐见的事儿。 另一方面萧志庆跟之前落马的萧志渭等都不同,他可是萧老的长子,萧家的门面,真要动他后果比拆萧家祠堂还严重,也将直接导致萧家与都家彻底决裂并以死相拼! 有这个必要吗?恐怕不是都建尹表达的意思吧,他要周沐做好事、做实事但别动辄得罪人,重蹈俞晨杰的覆辙。 因为进程走到这一步,几乎所有人都看好白钰向上的空间,勋城不会是其终点站而是仕途匆匆驿站。 那么,周沐所要做就是稳扎稳打履行市.长职责,将来顺利接任诗委书计。况且不管自己对他的态度多么恶劣,她内心深处仍觉得他会在关键时刻相助,因为……因为…… 从詹小天的电话想到深南案,周沐站在办公室思绪翻滚不知不觉过了下班时间,秘书在外间偷偷瞄了好几回却不敢出言询问,唯恐遭到这位脾气大的女市.长斥骂。 手机响了,一看居然将近一年没联系的老公都跃憧! 周沐顿时火冒三丈,接通后冷冷道:“干嘛?” 都跃憧却难得地温柔,笑嘻嘻道:“回来探亲啊,好久没见今晚叙叙旧,没准弄个二胎什么的。” 提到探亲周沐心一软,低声道:“等我回去再说。” 她倒也是风火火说走就走的性子,当下合起笔记本拿着手机便大步出门,五分钟后乘坐专车驶出市府大院。 回到都家大院,进了卧室被都跃憧从侧面紧紧抱住,娴熟地从脖颈一路往下吻,手也灵巧地探入怀中,坏坏地在她耳边笑道: “这么久了想我没?想到什么程度?今晚谁在上面……” 周沐身子酥软化作一滩水溶在他怀里,低低呻.吟道任他轻薄,脚底下挪到床边一齐滚落然后搂作一团。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姿势,熟悉的套路,周沐属于欢爱当中投入感比较快且强的,霎时迷失在都跃憧进攻之中。 “老公……我要……” 周沐低吟道,不由自主地奔放起来,身子开始发烫,肢体动作幅度开始变大,孰料她才刚刚启动都跃憧却已不行了,哆嗦数下便缴械投降! 唉,真是每况愈下,两三分钟眨眼就过去了。以前倒没觉得怎样,大概天底下男人都如此,现在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与白钰的两夕狂欢实在…… “怎么样,够不够劲?” 都跃憧涎着脸问,其实自知近些年在那个外国妞身上消耗太大伤了元气,肯定不可能让妻子满足。 周沐足足停顿半晌挤了个笑脸道:“带劲……还没吃吧?到西餐厅浪漫下?” 她想好了还得低眉顺眼做老公的小媳妇儿,欢爱方面差就差点总比没有好,至于白钰有过两次永生回忆以后别想了,好比旅游,迷醉于旖旎风光感叹大自然鬼斧神工,能在景区过一辈子? 还得乖乖回归家庭。 第3091章 家族联手 此外,周沐短短一句话也暗含试探。 做夫妻这么久她太了解都跃憧,基本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与都海骄类似没好处的事绝对不沾,做任何事都带有强烈的功利色彩。 所以这对父子的确只能在国企混,而不可以进入官.场,因为官.场七分虚三分实,而内涵精华却都蕴含在七分虚里面。 拿到西餐厅吃饭来说,夫妻俩已经五六年没携手出入了,都海憧懒得跟她秀恩爱,吃那种漫长无聊的西餐。 周沐真的好奇,春节喜庆温馨的日子都海憧回来尽跟自己吵架,连个敷衍式的搂抱亲吻都没有,这回见面就送大礼包虽说含金量差了点,起码尽力了诚意可嘉。 经过官.场历练的,还是跟长期在企业做生意的有质的区别,单这份真真假假的话术,都跃憧已远远不是对手。 都跃憧道:“哎累都累坏了哪走得动路,就在家里随便吃点……小沐,最近工作比较辛苦吧?” 果然如此! 周沐深吸口气,简洁道:“凑合。” 都跃憧伸手在她胸前摸索,笑道:“勋城这边有个朋友遇到点事儿,怕当面找你不方便专程跑到英国跟我聊了一晚上,这位朋友跟我几十年交情,生意方面也经常合作,小沐最好帮帮人家——估计在你手里不过两句话而已,怎么样?” 周沐身子一点点变冷,呼吸逐渐平稳,沉默良久她不露痕迹地将他的手从胸前推开,顺便拉了条毯子盖住,问道: “谁?什么事?” 都跃憧笑意更浓,贴在她耳边道:“还记得我俩结婚时有人送了四个金元宝合称事事如意吗?” “太俗,”周沐淡淡道,“名字倒忘了。” 都跃憧浑然不觉妻子情绪微妙变化,因为一直以来家里都以他为中心,兴致勃勃道: “萧志松啊,好几次聚会你都见过,大家都叫他‘阿松’,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加同学,对了,他结婚时我还是伴郎呢。” “萧家子弟?” 周沐问道,隐约猜到都跃憧的用意——尽管他说得轻描淡写,为件小事萧志松会舍近求远万里迢迢飞到欧洲,怎么可能啊? 都跃憧摆摆手道:“什么都家萧家,到我们这代没那些乱七八糟讲究,处的是真感情!阿松现在是南鑫投资集团副总裁,兼勋城四家区域银行的董事或监事,可谓金融界呼风唤雨的大鳄。” “唔。”周沐静静等他继续说。 “听说你负责调查马永标和深南集团拍卖抵债的案子,报告快出炉了吧?很巧这事儿关系到阿松,要是真的深究起来牵连的人更多包括萧家长子萧志庆,他委托我说说情,最好把调查报告压下来永久封存,反正前头有申委省纪.委结论扛着;要是你觉得不妥,换种方式比如责令相关部门、公司对拍卖收购过程存在瑕疵的行为予以整改补偿,马永标闹不就为了钱吗?给点甜头堵堵他的嘴。” 都跃憧一口气说完,满脸期待地看着妻子。 周沐陡地一跃而起,边飞快地穿衣服边沉声道:“萧志松,调查报告从头到尾没出现这个名字,他主动站出来帮谁挡枪?” 都跃憧解释道:“南鑫投资集团是融银投资集团大股东,说到底一家人;融银投资集团借两个亿给深南集团,拍板决策的也是阿松……” 周沐终于按捺不住,冷笑道:“六建挖坑让马永标跳,弟弟借高利贷,哥哥逼债吞并深南集团,萧家这盘棋下得不错啊!” “倒也不是故意布局,一连串巧合然后萧家顺势而为,归根究底马永标盲目扩张理念激进,蒋跃进又太贪婪,”都跃憧道,“事后萧志庆也感觉做得过火了,省里前前后后花掉很多钱,监狱方面……好歹没要马永标的命。” “马永标反应该感谢萧家不杀之恩,是吗?”周沐道,“你老实说,萧志松给了你多少好处?” 都跃憧赶紧否认:“什么好处?我纯粹为了朋友义气!小沐,你介入家族事务不多,不晓得都家与萧家历史上的恩怨,也不了解萧家在京都和勋城的老底子,得罪萧家对你百弊而无一利,所以我这趟回来既想帮阿松说情,也怕你惹祸。我是你老公,我当然希望你官做得越来越大,对家族,对儿子都有好处,你说是不是,小沐?” 周沐双目圆睁瞪着他,道:“我官做得越大你越在外面花天酒地,是吗?瞧你这付德性,被不要脸的外国情妇榨成药渣了,亏你还想到孩子!你要真想着这个家趁早滚回勋城,不然满嘴鬼话我半个字都不信!至于我的工作,轮不到你指手划脚!” 说罢穿上外套就往外走。 都跃憧顾不上形象赤.身跳下床拉住她衣服后摆道:“听我说小沐人家这回愿意出大价格我保证分文不要全部转到儿子户头上所有操作通过海外第三方银行国内没法监管……” 周沐眼里喷火,转身用力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周沐是什么力气?能跟发高烧的白钰翻翻滚滚打好几个回合,换云歌吟哪怕梅芳容李璐璐也顶不住。 噔噔噔噔噔,都跃憧连退五步摔倒在床边,捂着肚子脸色煞白,牙齿格格格直响说不出话来。 周沐鄙夷地扫了他一眼,这瞬间以及刚才一脚,十多年夫妻情分算是付之东流,从此以后都跃憧在她心里只剩下冰冷的三个字,再无感情上的瓜葛。 出了门在院里正好遇到夜色下散步的都海婵,诧异地问道:“小沐这么晚去哪儿呢,跃憧难得回趟国,也不多陪陪?” 周沐立即换了付笑脸,温柔地说:“大姑妈晚上好,我要回单位加班呢。”心里却烦透了压根没有隐私可言的家族大宅院,小家庭的事就是大家族的事,稍微高声拌回嘴都是新闻,特别这个爱管闲事、时时以大家长自居的都老太太。 都海婵目光锐利如刀,在周沐脸上刮了几个来回,道:“早点回家别太辛苦,女人嘛家庭才是根本,工作啊职务啊没想象的那么重要。” 周沐垂头道:“大姑妈教诲的对,我处理桩急事儿隔一会儿就回。我走了,大姑妈。” 纵使如此感觉都海婵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后背,周沐不敢加快脚步,而是踩着碎步斯文尔雅地出了院门。 站到都家大院门外砖地上,周沐仰头呼了口气,终于摆脱都家小媳妇的卑微重新恢复勋城市.长身份。 是的,她是勋城老百姓的父母官,可在都家大院压根没有说话的份儿。 都跃憧刚回来两个小时,都老太太却已知道了,说明什么?很难讲都跃憧这趟回国是跟萧志松的秘密交易,还是都家已和萧家达成谅解。 如果后者,此案要比调查报告所揭示的还要深,不排除是萧家为首,都家、柏家参与瓜分私营企业的一顿饕餮盛宴! 低谷时期估值近70亿等于挤干所有水分,结果一点几亿就收归囊中,还把人家法人代表下了大牢,吃得真爽啊。 难怪…… 难怪申委省纪.委罕有地出具蒋跃进无罪的结论,作为冲在前线一手操办此事的市领.导,他必须无罪。 之前听白钰透露柏芳莲认为蒋跃进被萧志庆要挟而不得为之,回过头看,倘若勋城几大传统世家联手相逼,蒋跃进绝对不敢不从。 在蒋跃进的位子,以他与马永标的交情,哪里还要萧志庆明说“我掌握有你什么什么情况”?那个档次太低了。 到几大家族联手的阵势面前,萧志庆半个字都没必要说只须冲蒋跃进笑笑,就能笑得他毛骨悚然。省纪.委能帮他出具无罪的结论,也能把他查个底朝天,蒋跃进倘若认识不到这一点,正厅干部白混了。 也能解释俞晨杰、白钰秘密成立调查组后,柯顾生等人为何险些丧命。蒋跃进有申委结论护身犯不着狗急跳墙,真正害怕的是躲在暗处的阴谋者。 心事重重来到办公室,把厚达77页的调查报告再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字里行间体会到执笔者的谨慎与欲言又止,好像在告诉她: 这份报告已经要出人命,差不多可以了,别再深挖了,那样要天翻地覆的! 的确天翻地覆嗬…… 周沐呆呆看着沉甸甸的调查报告,胸口烦燥得堵得慌,好像有股无名之火在体内燃烧,不知察觉到几大世家联手吞噬深南集团的阴谋,还是被都跃憧燎起的欲.火没能得到充分释放愈燃愈旺,已呈不可收拾之势! 恨不得,象上次那样不管不顾冲到白钰卧室跟他打一架,耗尽全身力气和愤怒后再滚作一团,痛快淋漓地大干一场! 那样才叫带劲! 都跃憧现在有啥劲啊,完全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然而绝对不可以,第一次归咎为酒后乱性,算了;第二次纯属意外,也……也算了;俗话说事不过三,再有第三次那真是不顾廉耻了。 哪怕周沐内心深处已跟都跃憧情断恩绝,但为了事业和孩子不会选择离婚,且照样要坚守她认为的妇道与贞洁,不可能主动包括被动跟野男人滚床单。 野男人的定义里,白钰就是头号对象。她甚至有种奇怪的想法,即利用白钰来考验自己,磨炼自己的意志。 连内心欲.望都遏制不住,岂能成就大事? 第3092章 整顿风气 海啸酒吧寻衅斗殴伤害案经过一夜发酵又有反转,知情人爆料董晓洁即受害的短裙女孩,昨天公布所谓亲属与板寸头同伙达成50万赔偿和解协议,完全被威胁签的字! 代表董晓洁出面的亲属,叔父家夜间突然钻进几十条蛇,全家吓得魂飞魄散;舅舅家南北窗户都被猎枪打碎,洒了满地玻璃渣。更可怕的是,双方谈判时板寸头同伙面带微笑地说出两户人家孩子在哪个学校、哪个班级、坐第几排、同桌名字。 亲属代表腿都吓软了,哪里敢跟对方讨价还价?颤巍巍按要求签字走人。 医院方面也被黑恶势力渗透,据透露有护士利用换药机会在董晓洁耳边转达“不准多说”、“说一句话在你脸上割一刀”等威胁言辞,吓得董晓洁哭着闹着要求转院。 更有甚者,当晚和董晓洁的同伴范晶已经失踪,包括父母朋友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常兴邦亲自调阅监控,画面上那天夜里范晶先守在酒吧外焦急往里面张望,有两次明显想冲进去但被旁边客人拖住,因为里面实在混乱不堪不时有酒瓶、桌椅、碗碟等飞出来。后来警车和救护车相继赶到,斗殴双方纷纷夺路而逃,范晶和众人进去将董晓洁抬出酒吧,护送她直到医院。 医院监控显示范晶在急诊室门徘徊良久,然后经护士引导接受简单的包扎——她只受了皮外伤,紧接着又折返到急诊室,接下来有个戴着长沿帽子和口罩的中年妇女与她交谈约一分半钟,之后两人一起走出急诊室,很奇怪地没从医院大门离开而选择西北侧门,从此下落不明。 常兴邦出神地盯着监控,喃喃道:“深更半夜又刚刚遭遇噩梦般经历,范晶孤身女孩应该有足够戒备意识,不可能轻易相信搭讪者并一起离开医院,她俩一定相互熟悉,此其一;其二西北侧门灯光很暗,外面没有监控且附近行人车辆很少,中年妇女显然做过精心选择可范晶为何不表示反对呢?从光线充足人来人往的大门出去多好……” 刑警队长王冰指着右下角道:“西北侧门有个可充电电动车车棚,或许中年妇女以送范晶回家将其骗到那边监控盲区,她个头娇小单薄,很容易被袭击并绑架到停靠在附近的车辆上。” “务必要找到范晶!”常兴邦道,“她是最有说服力的目击证人,眼下网络上已有带节奏的造谣董晓洁是陪酒女郎,被殴打是因为价格没谈妥等等!妈的,歪曲事实到这等程度,简直丧尽天良!” “但……” 王冰略加踌躇道,“根据酒吧老板透露,董晓洁和范晶的确属于协助热场子的,偶尔也推销红酒,没有书面协议纯粹口头约定,坐一晚多少钱那种。” 常兴邦道:“那也不叫陪酒女郎!就算卖酒又不卖身,哪个有资格随便上去调戏侮辱?带节奏的有没有父母姐妹,谁要是当众调戏他老婆,他愿意当王八?” 被常兴邦激烈的态度惊住了,王冰与副大队长虞飞行互瞟一眼不敢说话。 常兴邦严肃地说:“眼看快要散伙的涉黑团伙,几个无足轻重的流氓泼皮,为什么值得对方大动干戈施以保护?请同志们认真推敲!” 虞飞行趁机问道:“常局,那几个家伙交待出什么没有?” 人被关押在秘密地点,除常兴邦外市局领.导一个都不知道,也都在伸长脖子等消息。 “鸡毛蒜皮的事儿一大堆,暂时没有实质性的,慢慢熬吧。” 常兴邦的话半真半假。别看这些涉黑分子在外面吆五喝六威风八面,进了局子就比谁交待得快,争取立功表现。问题是他们摸不准警方到底要了解什么,往往杂七糟八乱说一气,全无逻辑和头绪。 但是不是一点都没有?肯定不可能。与白钰在碧海谈判时一样,此时常兴邦对市局领.导一个都不信。 “如何寻到这个身份可疑的中年妇女?同志们想想办法。”常兴邦环顾专案组成员道。 王冰、虞飞行等作沉思状,刑警队两位大佬不积极表态,手底下有想法也不敢乱说。 常兴邦手指轻叩桌沿:“难道……难道无计可施了?” 经过近半分钟冷场,有位名叫单葵的资深刑警壮着胆子道:“我有个想法……” 此言出口王冰等五六道凌厉目光扎到他脸上,不过单葵既然已说了话可谓覆水难收,反而坦然面对,暗想: 朝我看什么看?操你们所有**奶的,正科级侦查员老子干了六年,年年答应明年考虑转实职然后这个特殊情况那个突发状况,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子受够了! 常兴邦猜到会有人主动站出来,哪个单位都存在打压排挤分配不公,再一手遮天难免有两三个硬茬,很正常。 遂微笑道:“老单说说看,集思广益嘛。” 单葵道:“目前已排除中年妇女是范晶亲属可能性;她的朋友……基本属于热场子、卖红酒圈子,事发后全部销声匿迹;我觉得能让范晶在那个时候信任而且跟着走只有一个可能,圈子中介!” 即联系、引荐、策划这帮女孩热场子并销售红酒具有经纪人性质的中介,这个可能性刚刚王冰等都想到了,可就是没人说。 “是滴是滴,”专案组副组长祁信陆附合道,“应该在共同利益和长期合作中建立起彼此信任。” “嗯,把已掌握的她俩热过场子的酒吧老板都叫来辨认,这件事麻烦老单立即去办,锁定嫌疑人组.织控制并审讯,务必找到范晶的下落!老单回头直接向我汇报!” 常兴邦命令道,单葵沉着应了声“是”,知道自己已进入局长视野。 等单葵离开,常兴邦续道:“老单是位优秀的刑警,独立主持、侦破过多次大案要案,还立过功是吧?” “是滴是滴。”祁信又干笑着附合。 常兴邦道:“关于中年妇女的排查范围,其实无须老单这么经验丰富且优秀的刑警,我、在座各位恐怕心里都有数,不然这么多年刑警白干了?但为什么唯独老单说出来,请同志们三思!利用今天场合,我顺便多讲两句——市局一年不到时间换了两位局长我是第三位,说明什么?市领.导对公.安系统长期存在的痼疾和矛盾看得很清楚,需要彻底进行清理整顿!关于此项工作我强调两点,第一不算旧账,我时间宝贵精力有限,懒得打听之前谁是谁的人,谁靠谁上来的等等,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老把注意力放那些地方多无聊多没意思!第二观其行听其言,既往不咎的另一层含义是争取现阶段好的表现,你要是凡事推诿塞责、消极怠工甚至吃里扒外,天大的后台我也得治你,不信走着瞧!” 铮铮一席话说得王冰等人脸上灰扑扑全无神采。 常兴邦高举海啸酒吧寻衅斗殴伤害案准备对系统进行动真碰硬清理整顿时,周沐第一次主持市.长办公会讨论和审议勋城明年十大重点市正工程,考虑到规划部署的衔接性、连贯性以及常.委会顺利过关,在李璐璐、杨功、马昊的强烈建议下,特邀白钰参会。 市委书计参加市.长办公会在体制内很罕见,因为会议顾名思议由市.长主持,市委书计往那儿一坐算什么?议题到底谁拍板说了算?两人有了分歧怎么办? 但周沐左思右想还是同意邀请,主要考虑两个因素:一是楼遥可能以前当惯市委书计显得非常强势甚至有点咄咄逼人的味道,什么工作都要插手、都发表意见,别人委婉反对还不高兴;二是霍忠老气横秋、秋红珺孤傲自赏,周沐隐隐感觉需要白钰镇一镇场子。 当然她嘴上说得挺强硬:“让他来就是旁听,别动辄插话,不然立马逐出会场!” 周沐这句话马昊只敢转达了一个字——来。 “周市.长说她来勋城时间太短,还没做出成绩又提拔市.长难以服众,第一次市.长办公会需要你亲自来压阵,防止……特别个别副市.长闹腾起来她应对失当闹笑话……” 马昊赔笑道。 白钰微笑着打量他,道:“当初承诺的事兑现了吧?那块沉香藏到老家了吧?现在还偶尔陪周市.长酒后漫步,然后诉说衷肠?” “没有没有,”马昊赶紧否认,“大概因为屠川发那次吧后来任何场合都滴酒不沾,有回省领.导挤兑得满脸通红也不松口……不喝多了也就不散步,我也没聊天机会了。” “好像蛮遗憾的?” “不遗憾,那个……风险太大,谁不知道她随身带刀啊,比她年轻的漂亮的听话的多了去了,何必呢。” 马昊在老领.导老朋友面前并不隐瞒,他也知道白钰其它方面要求严格,唯独生活作风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愿多管。说句实事求是的话,异地干部尤其外省干部如果家属不在身边,时间久了肯定总有些心痒痒的,这方面男人女人都一样,只要不出格遍地开花,或不过分如俞晨杰,且注意避免权色交易、误中美人计等等就行。 白钰哈哈大笑,愉快地接受了周沐的邀请。没想到的是,本来去镇场子,孰料居然吵起来了,而且吵得不可开交。 第3093章 风水问题 起因是关于勋城城市中轴线风水问题。 之前庄楫石为何下令拆除番云区地标建筑、号称设计寿命50年使用100年都没问题的18层大楼?理由就是它处于勋城中轴线。 其实当年庄楫石限令拆除的位于中轴线的大厦共11幢,番云区地标建筑影响最大、工程难度最高、废墟最难清理而已。 如俞晨杰、白钰所问,为什么中轴线上的高楼都必须拆除呢? 这就牵扯到“好像不科学”的风水学。 一直以来风水大师们不喜欢碧海的格局,叫做“无山无水两没着落”,直到建国后调整行正规划,把“一江一山”两个区给了碧海,故而呈现“潜龙出海”之局,大吉大利。 而勋城的风水打诞生起就经风水先生实地勘探过,大概可追溯到两千多年前的赵佗(秦末南越国第一代王),他从堪舆学角度认定此地大富大贵;明代永嘉侯朱亮祖(区区不才的祖先)增筑勋城北城,经风水大师指点在山顶修建镇海楼,镇压四面八方邪气;入海口修建三座宝塔,形成“三塔锁大江”格局。 勋城的山也有特色,很多正府大楼建在山脚取“有靠山”之意;商脉一带商业林立、商铺发达;文脉四周则分布高等学府,风水最好的当然是岭南大学,据说占据着文昌位。 庄楫石来到暨南主正后发现勋城中轴线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且全无规划,铆足劲地往高处使劲,严重破坏城市的形象和格局,故而一声令下超过六层以上的建筑全部拆除。 但对外宣传肯定绝口不提,只谈城建规划。 风水学说有没有科学依据?怎么说呢,人类未知的原理道理不代表不存在,现在认为的谬误将来或许被验证为真理,要有包容心态和开放意识,还要学会别动辄“绝对化”任何事,世间万物都是相对性、流动的而非一成不变的。 譬如风水大师说勋城是风水宝地,旱、涝、风、雪不侵,其巨龙状地形有种强大的势能使得台风登陆后自然而然转向西南,勋城始终不会遭到正面侵袭。 以前俞晨杰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敢跟云歌吟在白驹寺寻欢作乐也真是大无畏),指派周沐亲临一线抗击台风那晚,他住的别墅空调外机栅栏都被风刮下来咣当咣当撞击窗户,吓得他赶紧派工人拿铁丝临时固定。第二天他路过有个建有古塔的公园,却发现园里小树都毫发无损。 后来在常.委们面前提起此事,潘富帅说古人建塔都看风水的,俞晨杰听了默然不语。 白钰是什么看法呢?六个字,敬畏但不迷信。 此次市.长办公会其中一个议题是讨论落实明年十大重点市正工程的焦点项目——天圜城广场。 说是广场,按勋城人的理解就是商业中心,只不过为了规避京都相关正策约束和限令规定。很巧,天圜城广场项目就位于城市中轴线,建筑很知趣地只设计五层楼高,呈环抱状,具有强烈的线条感和现代感。 承建方是暨南九建,岭南都家家族企业,由都海婵亲自掌控。 原计划三季度就应该动工,俞、白空降后叫停所有待建项目重新审查,所幸天圜城广场项目标的大装模作样走了招投标流程,周沐上任后又私底下在小场合做过暗示,梅芳容要求暨南九建在合同价基础上主动下调五个点,便签字放行。 五个点是多少?两亿多! 怎么说领.导干部手里的笔值钱呢?不,应该说签名值钱;也不,关键还是领.导岗位。 梅芳容可以拒绝放行,暨南九建非但做不到数十亿工程,前期投入的数千万也要打水漂;梅芳容也可以不要求暨南九建下调合同价直接放行,都老太太就多赚两个亿。 当然整个决策过程梅芳容没拿任何好处,也没在周沐表白什么,但这就是领.导干部、关键岗位的巨大的、灰色的寻租空间。如果过阵子周沐送套价值几万元的化妆品(她不可能这么做),好似女领.导间正常馈赠,谁也看不出与签字放行有联系,但梅芳容平白多了套昂贵的化妆品。 如果梅芳容儿子荣获省.级三好学生、省.级优秀学生干部,因而有中考、高考加分资格,甚至能够直接保送、推荐到名校,与天圜城广场项目有何关联呢?神仙也查不出来。 梅芳容已经签字放行,按理就能投入工程施工了,为何还拿到市.长办公会呢? 天圜城广场由暨南九建承建已经确定了,但具体规划设计、布局用途等还需要新的市领.导班子确认,毕竟建设方案是伍家恩、萧志渭手里定下来的,如今主要领.导又换了一轮。 在周沐看来也就走个流程,之前梅芳容已经签字放行嘛,等于通过了俞、白所要求的审查,暨南九建又“主动”下浮五个点,够意思了。 没想到走流程的十大重点市正工程,白钰偏偏盯上了天圜城广场项目,将规划设计图从头翻到尾,再从尾翻到头,图纸被他翻得哗哗直响。 周沐知白钰有意见却又不明说,当下脸一沉冲马昊瞟了瞟,意思赶紧强行通过。 马昊略一犹豫,拿不准这时候该站哪边,从他立场讲最不愿意看到自己仕途两大贵人当众吵架。 楼遥则更快半拍,笑道:“白书计对天圜城广场项目看得很仔细,肯定有高屋建瓴的想法吧?” 白钰指着图纸道:“香港仁智聚设计公司,想必很有名吧?” 怎么扯到设计公司去了?周沐一愣。 新任副市.长秋红珺款款道:“相当有名气,香港排名前十的富豪私宅起码六家是它主导设计;新加坡等东南亚华裔富豪宅院里栽棵树、挖个游泳池都不惜重金请公司派人现场指导。” “红珺到底在香港读书生活比较久,了如指掌啊。”李璐璐半褒半贬道,实在看不惯秋红珺半天不吱声,白钰一开口立即响应的做派。 秋红珺从容道:“勋城人也很熟悉这家公司,岭南大学最著名的德贤楼就是它设计建造,璐璐曾经视察过吧?” 李璐璐一滞。 作为市宣.传部.长,李璐璐还真到德贤楼考察过,当然听校领.导介绍就那么一听一笑,感慨两句,转眼便抛到脑后了。 霍忠道:“仁智聚公司设计建筑过程中讲究风水八卦,相信的奉若神明,不说的弃之敝履,就那么回事儿。” 白钰沉声道:“霍市.长一语中的!虽然以前不了解仁智聚公司,这套图纸看来看去总觉得风水痕迹太重,完全照搬香港那套封建迷信的东西……” “风水跟封建迷信不一样吧?”周沐反驳道,“现在有风水学,请问有迷信学吗?” 这话顶得真是直来直去,让白钰没法转身。 马昊赶紧插科打诨道:“佛经,佛经里面包含封建迷信,但也有科学道理,哈哈哈哈……” 他笑了两声发现没人附合,讪讪打住。 白钰把图纸摊到桌子中间,道:“同志们看整个广场结构造型象什么?环抱状是不是很像太极八卦图?再看广场正面,故意弄个水旋涡以为我不懂么,这叫‘双鲤鱼’,喻意将前门大街来的煞气化为财气(水为财),而且回旋到广场之内,即所谓化煞为财。” “越看越象。” 楼遥明知周沐脸色愈发难看,故意火上浇油。 李璐璐反过来缓和道:“很多建筑门前都这样设计,也……也不算特殊。” 秋红珺摇头道:“既然白书计挑了头,我不妨多说两句。总体而言天圜城广场的港味很足,有些细节在香港比比皆是,比如商厦入口全部采用洞口造型是为了吸财气;停车场是澳门**常用的刀片阵;外层设计的网状钢筋结构叫做抓水遇(岭南方言意为宰客)……” “够了!” 周沐毫不客气打断道,“岭南生意人讲究风水,处处求财避祸有什么打紧?犯得着上纲上线么?” “列举事实而已,周市.长不愿听我就不说了。”秋红珺神色不变淡淡应道。 楼遥笑道:“说说也无妨,不说我们外省人也不懂啊是不是?” 他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 “北方生意同样讲究风水不过没这么登峰造极,”白钰微微一晒,先刺了楼遥半句,然后道,“我不清楚仁智聚公司设计习惯如此,还是当时某位领.导要求,香港是香港,勋城是勋城,可以学习借鉴人家先进的、优秀的东西,但抓水遇、刀片阵、吸财洞这些,我看没必要!二十一世纪的勋城是现代化的勋城,勋城要以积极、开放、阳光姿态拥抱全世界游客,而不是来一个宰一个,琢磨着吸光所有人的财气,象话么?” “要么再改改,再改改?” 马昊生怕周沐暴起,抢先道。 年龄稍大的杨功老成持重道:“主结构按八卦无可厚非,洞啊阵啊调整也不算难,是吧?” 秋红珺幽幽道:“一改就等于中西结合面目全非了……” 周沐就恼火这一点,当下道:“仁智聚公司在香港主导设计几百家商厦、写字楼,按说阴暗心理昭然全世界游客都应该敬而远之,怎么照样熙熙攘攘、繁华似锦?商者无非在建筑设计方面讨个吉利,又不是谋财害命,请问有啥不可以?” 第3094章 台前幕后 楼遥喃喃道:“是嗬,是这个道理……” 白钰摇头道:“我理解岭南人在风水方面的讲究,但是同志们,越是如此我们在城市规划当中越不能过于追求或者说注重,否则就是自找麻烦。我列举个简单的例子,设计这套图纸应在三年前吧?仁智聚肯定做过周密的现场勘探与测量,各种讲究都兼顾到了,可设计师预见到西南角城中村拆迁吗?明年正府规划天圜城广场东侧上修高架下建地铁,对煞费苦心设计的这个阵那么局有无影响?别骗我说没影响!再者,天圜城广场建成开业后,倘若兴旺起来左右两边街道要拓宽,对面有个四十年前建的居民小区或许列入搬迁计划,又怎么办?届时周遭环境每变动一次,就得麻烦设计师调整一次,如秋市.长所说发展到最后动一棵树、挖个游泳池都要看风水,这是市正工程啊,同志们!” 经他一说,霍忠、杨功等其实暗地里相信风水的都动摇了,下意识点头赞同。 周沐冷笑道:“白书计这么说我倒纳闷了,谁能保证市正工程一成不变?几百年大树还被挖掉呢!现在自以为的高科技、现代化,十年后算什么?现在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设计,不用十年没准就变成建筑垃圾,如果怕这怕那干脆什么都别做!我不同意白书计关于天圜城广场规划设计的意见!” “这样充满腐朽腥臭金钱味道和极致商业利己主义的规划设计,天圜城广场不如不建!” 白钰针锋相对道,会议室气氛立即紧张起来。 马昊脱口道:“请仁智聚改,改到领.导们满意为止……好文章都是改出来的,设计也是。” 秋红珺抿抿嘴没吱声,显然不同意马昊的观点。 李璐璐也跟在后面打圆场:“回头让设计方、施工方、规划局三方坐下来认真探讨,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 她都没敢提及“整改”二字,唯恐触怒暴脾气的周沐。 然而周沐已经被触怒了。 从与老公吵架,到燃起的火焰得不到释放,这几天周沐比平时更暴躁更容易上火! 她用力拍着图纸道:“试问各位,当初这套方案怎么通过评审会办的?我没看到任何修改意见和保留意见!我要是设计公司、承建方也有理由质问,凭什么朝令夕改?难道换一茬领.导就得改一茬?万一改完了,我们今天这班人也换了咋办?” 这话说得,典型的乌鸦嘴啊,实乃官场大忌! 霍忠面无表情道:“这里该换的只有我吧,年纪大了随时退二线。” “不会不会,我们这班人都要坚守岗位为勋城经济发展贡献力量。”楼遥赶紧打圆场道。 李璐璐则直接跳题:“时间紧张,先看看下一个项目吧。” 由于没能吵出结果,白钰、周沐都很不高兴,沉着脸互不理睬的状态一直延续到会议结束,出门前白钰撂了句: “天圜城广场项目必须要改!” 等他前脚出门,周沐后脚道:“先开工!” 白钰似听到了,又似没听到,神色不变从容淡然继续向前走。没多会儿李璐璐从后面追上来,恰到好处比他慢了半步,低声笑道: “打脸啊,好心好意请您来镇场子,结果变成砸场子,某些人背地里笑得合不拢嘴了吧,真是!” 白钰保持原有步伐和节奏,走到市委办公区域见四下无人,道:“就吵了一架而已,至于镇与砸要看从哪个角度理解,李部.长觉得呢?” 李璐璐一呆。 突然想起他俩吵过架之后市.长办公会开得特别顺利,就连平时动辄指手划脚、说三道四的楼遥都收敛很多,更不用说越老越尖酸的霍忠,所有副市.长心平气和有意见说意见,没意见一致通过,会议结束时间比预计时间还早了半个小时。 再想天圜城广场项目值得书计市.长这样吵得不可开交吗?周沐是真的动怒,白钰…… 由始至终好像扮演楼遥一贯找碴的角色,故意逗周沐发火。李璐璐见过白钰雷霆万钧的模样,根本不象今天这般写意。 确如最后周沐所说“先开工”,市.长发话了市委书计只能干瞪眼却无计可施,以白钰的睿智明知没有实效岂会自讨没趣? 曲曲折折想到这里,白钰已和秘书岳明亮消失在走廊尽头。 回到办公室,白钰刚坐下来翻开材料,岳明亮却凑上前赔着笑道: “白书计,我打算专门写一篇题为《官场语言的艺术》作为小说核心,您觉得可行吗?” 白钰诧异地瞟他一眼,也着实为身边有位风格殊与以往所有秘书的助手而深感有趣,含笑道: “怎么,上午明亮在会场外找到灵感?” 因为白钰受邀列席,原则上不发表意见也不作工作指示,便没带秘书进会议室。 岳明亮道:“白书计猜得真准!快散会时花坛区.长贲健和副区.长兼公.安分局局长卢惠宇站在走廊边闲聊,隔了会儿常兴邦局长才匆匆过来……” “他们就海啸酒吧案向正府主要领.导做专题汇报。”白钰道。 “嗯,声音不高,闲聊性质,但我悄悄听了很有意思,速记后加了点评,您看看……” 白钰接过笔记本一看,上面写道—— 卢惠宇:贲区.长,海啸酒吧的事情基本可以结案了,酒吧方面违规经营、涉黑势力酒后寻衅伤人等等,我的想法从快从严(主要是快,免得老被人嚼舌头)。 贲健:惠宇啊,那条酒吧街在我手上批的,出这种事我心情很沉重(你看着办)。 卢惠宇:我会及时部署人手好好整顿一下酒吧街。(我会把问题甩锅到经营者身上) 贲健:惠宇啊,市主要领.导很重视这桩案子(市里盯上我了),要尽快有个明确结论(我跟你一样急),我也好有个交代(我也好撇清责任)。 卢惠宇:请贲区.长放心,我回去就着手处理(我办事你放心)。 贲健:惠宇啊,听说几天前家忠书计(区正法委书计张家忠)带队到酒吧街检查过?(还是不放心,直接指定背锅人选) 卢惠宇:是……我也陪同检查了(别把我也坑进去啊领.导)。 贲健:家忠书计向来对安全合规经营很重视(重视还闹出案子,不找他找谁?)。 卢惠宇:唉,家忠书计工作认真负责,对花坛公.安系统帮助很大……(真做这么绝?) …… 看到这里白钰不由捧腹大笑,指着岳明亮骂道:“好你个心理分析大师,成天揣摩领.导念头呢……哈哈哈哈……” “我写得……对不对?白书计。”岳明亮忐忑不安道。 白钰摇摇头顺手把这页纸撕下扔进碎纸机,道:“这可不是岭南大学期末考试,有明确的标准答案。领.导之间聊天通常就这个味儿,不怕你录下来发到网上,但要说话里暗含什么、脑子里想着什么,随便你怎么猜反正他们就是字面意思,想多了反而指责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明白吗?” “噢,是这样啊……”岳明亮若有所思。 “同样的话要看跟谁说,在什么特定场景下,比如常兴邦也说这番话恐怕对卢惠宇而言内涵就大不一样吧?” 白钰敦敦教导道,“再比如我在南山面对职业杀手时想轰轰烈烈干一架,他却亮出手枪说没有公平决斗,因为两人考虑的根本不是一个方向。” 岳明亮连连点头,对官场玄奥有了更深的了解。 快到中午时常兴邦来到白钰办公室,汇报的却与海啸酒吧无事,而是压低声音道: “白书计,勋城第五哥落到省刑警总队手里了,据说他死咬柏紫薇古玩造假、贩运文物、垄断古玩街市.长,昨天起她也失了踪,我怀疑……” “索清离任都没把勋城第五哥交出来?混账!”白钰怒不可遏道。 “我找过他,他两手一摊装作无辜说晚了半步,省刑警总队拿着领.导批示接管此案……他还假惺惺表示能代为打探消息,总队那边朋友比较多……” 白钰眼角肌肉跳动,强抑怒火道:“总队向来不独自承办案子,以督查督办为主,什么时候亲自下场了?” 常兴邦声音更低:“内部消息说詹小天下的命令,黄鹤铭没能顶住。” 黄鹤铭是副申长兼公.安厅.长,作为第二任的老干部即将临近退二线,脑子里考虑的不是争地盘打江山而是谋个安逸退路,新任申长一声令下,他没理由拒绝。 白钰沉吟有顷,当着常兴邦的面拨通吴晓台电话,笑道:“晓台书计忙不忙?这会儿讲话方便?” 吴晓台道:“座机一打就接,你说我忙不忙?” 抑制不住的怨气。 白钰道:“有件麻烦事儿能为你枯燥无味的工作增添点乐趣……”当下把勋城第五哥当街勒索,自己受杭镜请托打击古玩街涉黑势力等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最后道,“目前情势很清楚,那伙家伙压根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无论杭镜与柏紫薇私情,还是樾仙楼在古玩街垄断地位,都吃不了兜着走!” 没明说的意思是,自己接受杭镜请托,加上之前与勋城第五哥私怨,下令市局打击古玩街涉黑势力本身就缺乏公信力。 案情往詹小天期望的方向发展,白钰受点牵连但不伤元气,杭镜却要倒大霉了! 第3095章 战略意图 无须多说,吴晓台悟出背后曲折的含意,沉吟良久道: “不怕第五哥疯狂似的乱咬,他本来就是地痞流氓诚信大打折扣;关键在于那个女的到底有没有被抓,交代了多少……男女关系问题主要以女方说的为准,这一点你也知道。” “就算没有也能屈打成招吧?”白钰道,“刑警审案都懂的,根本不存在怜香惜玉。” “还有,如果找到他俩公开场合成双入对的照片、监控,或者目击证人,便可坐实奸.情怎么辩解也没用。”吴晓台道。 白钰叹道:“摆到台面当然行不通,所以专门请晓台书计拔刀相助嘛,首先要保证柏紫薇人身安全,别被逼供;其次才是第五哥的问题,樾仙楼到底是否构成垄断经营,那可不是总队说了算,需要市委市正府配合的。” “唔……” 吴晓台陷入沉思,没多说,白钰也知对他来说是不小的难题,毕竟正法委书计位子没坐几天,手底下全是前任章雷的人,跟黄鹤铭等公.安系统领.导也未建立起感情。 同样按章办事,詹小天的话比吴晓台的话更有效,体制内部就是这样官大半级压死人。 不过白钰也不需要吴晓台作出承诺,省正法委只是场面上的风向标,代表吴晓台站在自己这边已争取道义支持,警告詹小天不要乱来。 真正还得靠自己。 捱到傍晚时分,白钰捧着茶杯独自来到市.长办公室,如事先了解的情况周沐刚刚出席完城中村拆迁难点督查会,刚回来坐在座位上边喝茶边小憩。 “周市.长日程排得很满啊,”白钰微笑着坐到她对面仔细端详,“觉得最近你瘦了,真的,比湎泷那阵子瘦多了。” 还不是跟你有关! 周沐一阵气苦,又警惕地打量他道:“干嘛?有事直说,我马上下班了。” 白钰笑笑,含沙射影道:“瞧你工作上总喜欢直来直去,一点不讲究策略技巧,有时应该灵活多变进慢结合嘛。” “你——” 周沐又恼又羞,板着脸道:“我真要回家了!” 说着腾地站起身。 “请坐请坐,下逐客令多没意思,何况我原是这间办公室主人,”白钰赶紧抬手示意她坐下,然后道,“上午那出戏效果可以吧?吵了半天设计图半点没改,我拿自己威信往你这边倒贴,算的什么账啊这是!” 关于这一点,中午前周沐就反应过来了,情绪从恼怒白钰在市.长办公会上砸场子到暗地里感谢他镇场子,否则天晓得几十桩议案怎么如期通过。 “谢谢白书计的苦心。” 周沐的措词很有分寸,努力远离暧昧的男女关系。 白钰也不过分让她窘迫,转入正题道:“蒋跃进与深南集团的案子快差不多了吧?马永标狱中流出的最新控告信又登在网上了,跟上次一样避而不谈正府依法处置深南集团,超低估值、违法拍卖、转手给南方航运集团等仅一笔带过,集中火力指控蒋跃进贪污腐败罪行,再度引起公众关注。” “有值得有关部门介入的线索吗?我平时很少上网,没看到你说的控告信。”周沐关切地问。 “控告信写得含糊不清、半隐半露,肯定不可能让外界掌握太多,否则他有什么价值?” 白钰道,“主动辞职的厅级干部有没有必要花大力气去查也是问题,毕竟行为本身暗含承担相应责任的意味,所以马永标那边并非主线,当然我已请卢大军代为对接,落实好对马永标人身安危和提高待遇、改善处境的措施。” 兜了一大圈下来,周沐猜到他的来意,垂下眼睑道: “深南集团案……我承受的压力比较大,不是原来想象的某个家族或某几个人蓄谋犯罪,而是……好像草原上的大规模围猎,无数个猎手,无数条猎犬,严密的组.织分工和圈套,深南集团不过是其中一个猎物——其他猎物都已死了,马永标还活着,我就想表达这些。” 白钰审视着她,道:“所以老公不远万里从英国回来探亲?” 周沐蓦地吃了一惊:“你也知道?” “都老太太找你谈过?” “暂时没有……她早晚会出现的,我猜。” 沉思片刻,白钰道:“这会儿我俩就事论事只谈工作,你认为案子该不该深挖下去?” 周沐怒目圆睁:“我什么时候跟你谈过工作之外的事?” “好好好,我的意思是……” “听着,即使案子涉及都家,我是都家媳妇,但公归公私归私,我不可能拿自己的前途和声誉开玩笑!” 白钰直截了当道:“谁是主导者?” “萧家。” “那么最着急的应该是萧老,都家急什么?柏芳莲也仅仅找过我一次而已。” 周沐道:“刚才我说围猎,每次主导者不同但参与者大抵限于一定圈子,萧家在深南集团案陷得最深正好被我们抓到了,可不代表都家、柏家甚至郑家其它围猎事件是无辜的,恰恰相反,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 “很好,你已经看穿这盘大棋了!” 白钰起身踱到窗前瞭望勋城街景,良久道,“过去京都传统家族同样如此,表面上剑拔弩张针锋相对,其实一半斗争一半合作,在涉及利益方面联系相当紧密比如轰轰烈烈查了二十年的洗钱系统,最终以省属国企高管一死一逃草草收场,实质我就知道起码三个家族牵涉其中……那件事告诉我们什么?在深层次利益面前,所有人都是棋子,无一例外!” 周沐端坐在桌前,捋捋碎发道:“所以我在斟酌那份报告能否交到你手里,白书计!” 白钰缓缓侧过身子盯着周沐,周沐也坦然地看着白钰,四目交汇却无半分绮丽暧昧色彩。 半晌白钰深沉地点点头:“你想压下报告,为什么?” “不为什么,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并非为了都家?” 周沐深深吸了口气,道:“听着,以我略窥门径的见识,都家远比你掌握的信息可怕得多,好比千年榕树,根系延伸范围之广之深难以想象!再透露个秘密,都家与萧、柏、郑等勋城世家的关系,不同于京都于家、詹家、吴家、宋家、白家等等,那是彼此长了刺的刺猬,半合作半防范半斗争……都家故意培植起对抗自己的势力,好让外界以及京都注意力不那么集中!” 白钰豁然开朗:“我一直很奇怪萧老何以入局,明明京都那边没什么支持力量;都家与萧家明争暗斗却斗而不破,从未有过京都传统家族那种把对方往死里整的情况,原来……” “所以我在权衡深挖的成本与代价,”周沐道,“立案调查等于与勋城所有传统世家决裂,你承受得了来势汹涌的反扑吗?就算案子查清了参与围猎者罪有应得,但没有胜利者,马永标顶多减轻些罪行、挽回些损失,不会无罪释放也得不到国家赔偿。白书计,你是目前内地年轻一代的申委常.委、省城市委书计,你的目的是打造宜居活力的现代化城市,明年要拆至少20个城中村,盖50座高楼大厦,修建开工两条地铁、四个高架,打通南北大动脉……我们要做的工作非常多,压力非常大,何必在陈年旧案上浪费时间?” 白钰沉吟不语。 周沐继而道:“我老公受萧家子弟之托找我疏通,我没答应,这些天一直处于冷战状态;我又劝你别深究此事,两者并不矛盾。我的想法是,始终有调查组保持调查的状态,又始终没有结论,无限期拖下去令得各方投鼠忌器,即便日后上面追查也有托辞,反正我们没放弃调查,你说呢?” 这番话已经见了底。 通常官至副省.级且书计市.长之间绝无可能推心置腹说到这个程度,等于把自己最隐秘的心思都托盘而出,包括对自家老公的算计。 坦率讲恐怕都建立在两次疯狂之战基础上。 长时间沉默。 白钰突然道:“知道当初为何让你负责调查深南集团案?” 周沐一愣,迟疑道:“你已猜到勋城世家间的猫腻?” “哪里,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白钰道,“我是觉得案子在你手里才有进退腾挪空间,换梅芳容、云歌吟、楼遥都不行。” 细细咀嚼他的话,半晌周沐眼睛一亮,脱口道:“哦是这样的,你……你真坏呀……” 又觉得语气不成体统,似乎,似乎情侣间撒娇的意味当下羞得满脸通红。 白钰倒没留意她的神态,思忖道:“我来就是想劝你暂时压一压报告,别急于提交给我或常.委会,看来我俩想到一处去了。确实围而不打、打而不歼是最佳战略,能够有效吸引对方火力,给我们腾出足够精力抓经济,说到底京都和省里最看重国计民生,说到底老百姓能否得到实惠福利是根本……” “我也这么想!”周沐深以为然。 “战略确定了,战术要灵活机动,不能让对手看穿我们的意图,否则前功尽弃!记住,”白钰目光炯炯道,“只属于我俩的战略意图,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有丝毫察觉!我不是开玩笑,明白吗?” 周沐被他绕来绕去的话术迷惑住了,咬着嘴唇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不妨明说!” 第3096章 家族冰山 夜色朦胧。 周沐回到都家大院已经晚上八点多钟,蹑手蹑脚绕过影壁、穿过花径直奔自家小院,冷不防暗处有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 “小沐!” 周沐假装吓了一跳,拍拍心口道:“哎呀原来是大姑妈,还在院里散步?” 都海婵就喜欢天黑后在院里转来转去,如同地方巡视自己一亩三分地似的,对大院每个角落、每户小家庭甚至每个人情况都了如指掌。甚至,周沐听同为家族子弟媳妇说过,大院里每个女人每个月“来没来”,都海婵都心中有数,那个媳妇有回迟了三天就被关切地说“到医院查查怀没怀”…… 简直是都家大院的幽灵! 都海婵从幽暗里飘了出来,道:“又工作这么晚才回来?吃晚饭没?” “在食堂吃的工作餐。”周沐道。 “唔……”都海婵道,“来,姑妈有事跟你跟谈谈。” 该来的总要来,周沐下意识缩缩脖子拘谨地随都海婵来到她家客厅,不知为何觉得有股阴冷肃杀的味道。 “冷吗?”都海婵道,“我不太能见阳光,也不能吹风,屋子一年四季遮得严严实实,屋里温度比外面低些。” 周沐讷讷道:“大姑妈气色还不错的,多亏这些年保养得好。” “保养靠坚持,我们女人呐必须心疼自己,男人大咧咧的懂什么?”都海婵坐定后定定看着周沐道,“跃憧回家好几天了,小夫妻俩还没睡一块儿亲热过吧?” 被她直截了当的话差点闪了腰,周沐又羞又恼道:“大姑妈……” 老娘好歹是勋城市.长,说话积点口德行不行?! 都海婵不为所动道:“俗话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热,说来说去离不开床,离开了夫妻感情也就淡了,错没错?跃憧回来后,按说小别胜新婚何况快一年了肯定黏在一起,没想到你早上上班更早,晚上下班更迟,而且两人还分房睡!” 周沐心知自己言行肯定被拿放大镜观察,但细致到这样的程度实在匪夷所思,气恼之余深深埋头也不吱声。 “但姑妈打听过,小沐从早到晚都忙着工作,从来没有花花肠子,这一点我们都家还是信得过的……” 没等都海婵说完,周沐已惊出一身冷汗,暗想都家居然暗中监视自己!幸好跟白钰只有两次且都在极其隐秘和安全的地方,况且的确很意外的情况下,否则,否则可真的身败名裂了! 都海婵续道:“工作再忙小俩口一起出去吃个饭、散散步、逛逛街总可以吧?一概没有。小沐,男人跟小孩一样要哄的,在外面你是市.长回到家只是老婆,不要摆官架子的!” “大姑妈,我从来没在家里摆官架子。”周沐很正式地反驳道。 “没有就好,其实呢小字辈里面我最喜欢小沐,从开始起看着就对脾气,人与人讲究个缘字,缘分说不清的,”都海婵慈祥地说,“小沐啊,跃憧这趟回来也有帮朋友的念头,恐怕在你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吧,脸面过不去了,哎,都家大院里面大男子主义不得了,个个神气得什么似的,总以为一言九鼎,女人必须听他们的。” 既然谈及此事,周沐顺势道:“大姑妈,跃憧在国外久了不清楚勋城的情况,被朋友蒙骗了,那件事哪有他说得那么简单?水深得很,社会影响非常恶劣,省市两级领.导都在盯着,不可以随随便便徇私情的。” “马永标跟深南集团案子吧?”都海婵笑得更慈祥。 周沐并未装佯吃惊,在都海婵这种千年狐狸面前耍心机无异于自取其辱,况且周沐本身又不擅长,静静地说: “大姑妈都知道啊。” 都海婵还是一脸温和的笑,道:“事关都家,大姑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难道调查组摸到的线索里没涉及?还是手底下人怕惹恼你故意删掉了?” 说到这个地步,双方开始摊牌。周沐不可能故作一无所知,不然堂堂正府调查组吃干饭的? 周沐道:“报告初稿是有提到都家,但主要责任落在勋帆经贸发展集团,也就是萧志庆身上,大吉国际金融会务中心、融银投资集团、暨南六建、资产评估公司、南方海运集团……背后都有他的影子,他是主谋!” “对,深南集团案的确萧家出面,正府调查方向一点也不错,反映情况属实。”都海婵道。 听出她话中有话,周沐敏感地瞅着这位高深莫测的姑奶奶。 “小沐,姑妈给你说两件事,”都海婵悠悠道,“你恐怕不知道宛东港是都家传统意义的地盘,即使改制,都家仍是实控大股东份额远胜于湎泷港、勋城港!” 周沐真的震惊,轻轻“啊”了一声。 都海婵道:“你恐怕更想不到都家为何在湎泷港、勋城港大动干戈,闹出那么多纠葛和问题吧?其实都家主战场在宛东,我们利用转移视线同时正府不想矛盾扩大化的心理嘿,兵不血刃拿下了宛东港!这才是全省一盘棋下的声东击西,外界从来没人想到吧?” 周沐瞠目结舌,以难以置信的目光惊恐地看着对方。 显然,都海婵很满意这种效果,轻抚周沐的长发道:“论道行,茅克砜、伍家恩之流差远了,更不用说吴晓台、白钰,他们自以为是根锋利无匹的枪,到最后子弹都打在自己身上,哈哈哈哈……” “所以……” 周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大姑妈很早就看出来屠郑雄必败,都家也不在意湎泷港得失?” “不,我也在意,”都海婵道,“但屠家打的是狙击战,虽说注定没有好果子吃,但若白钰稍微弱些拿下湎泷港不是不可能;勋城港嘛,嘿嘿嘿……” “哦,”周沐终于悟了出来,“我爸曲线代持4.5%股份一事也是,也是,也是……” 她连说三个“也是”,都海婵冷冷接道: “也是我故意泄露给楼遥的,不然他个外省干部刚到勋城港就能挖出如此隐秘的事?本事上天了!” “当时我真的奇怪……大姑妈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周沐佩服得五体投地。 都海婵此举一箭双雕,既让萧家、柏家等大股东火冒三丈坚决狙击,将港口改制局势拖向复杂化;又把都海骄“小金库”公布于众,都家内部会议上捏着鼻子不吱声,最终忍痛割出四成充实家族产业,损失惨重。 而且事实上到最后都海骄把4.5%股权转让给了省港口集团大股东即香港彩芸集团,这笔高姿态顾全大局的账又记在岭南都家,可谓刀切豆腐两面光。 都海婵道:“勋城港改制困难重重,谈判、争执特别股权设置一直持续到协议签字前五分钟,但实际上包括都家在内真那么在乎么?跟湎泷港差不多,港口改制后大权收到省港口集团,家族产业在港口的利润率断崖式下跌大概原来五成都保不住,争那点蝇头小利有啥意思?可场面上规定动作必须做,要让京都、省市两级看到传统世家利益受损了,很难受了,而且我们非常在意……小沐知道代表什么?” 小沐又变成小木头,傻乎乎道:“代表……代表什么?” “古代有位执掌数十万兵马的大将军,带兵打仗前一会儿请求皇帝劳军,一会儿要朝廷赏赐良田豪宅,一会儿上奏要美女奴婢,朝野上下都很厌烦他,”都海婵敦敦道,“后来他在密友面前道破玄机,说我越是表现得对钱财美色的贪婪,越证明胸无大志绝无反叛之意,皇帝也越对我放心啊!都家也是,子弟到外省为官,家族在地方表现得格局小一点,对金钱的追逐欲望强一点,京都放心,省市也会多少有轻蔑之意,对了小沐,都家就要让所有人瞧不起,上世纪以来都家一直被京都那些豪门瞧不起,结果怎样?于家大院交还国家了,预计后面各大家族都要跟进,但岭南都家始终是岭南都家!” 周沐讷讷道:“我……我真的对都家了解太少,也不知道大姑妈的……的……雄才大略……” 恰如其份的雄才大略,更令她恐怖的是这种家族生存之道肯定早在老爷子手里就形成体系,此后一代代子弟忠实执行、灵活应对,方有今日根深叶茂的岭南都家。 都海婵道:“一眼让外人看透的家族不配叫家族,真正的家族好比冰山,只有很少部分露在水面,真正强大可怕的实力都隐在水下,所以每当外界尤其网络叫嚣‘都家不行了’、‘都家一代不如一代’,都家大院里的人往往淡淡一笑,不争不吵,让那些人过过嘴瘾有何不可?有些人啊,一辈子就靠过嘴瘾活着,总不能连那种低廉的精神鸦.片都不肯给吧。” “那么……” 周沐迟疑半晌鼓足勇气问道,“屠郑雄等三人的死是不是……” 都海婵蓦地眼里暴射利芒,霎时刺得周沐心剧烈哆嗦数下,紧接着冷冰冰道: “不该你管的别多问!小沐,今晚我所告诉你的,都是现在和将来对你有莫大好处的,本来,按计划就只由建尹出面跟你谈,家族产业那块,说实话你知道得越多越危险,不利于你成长!……” 第3097章 金融大坑 都海婵道: “……可惜事与愿违,深南集团案把你扯进来了,目前尚不清楚白钰是有意还是无意,料他没那么聪明能看穿我们都家的底牌……” 周沐心头一阵荡漾,暗想你错了你错了,亲爱的老太,白钰的确聪明到洞察都家的权谋之术,所以才把深南集团案调查工作分配给我! “他怎么可能抵得上大姑妈深谋远虑呀。”周沐不失时机拍了句马屁。 都海婵长期处于赞美奉承之中,倒也坦然受之,接着道:“深南集团案,唉,说到底跟座冰山一样到目前为止外界所知包括调查组在内只了解浮现水面部分,真正矛盾和危机如果捅出来杀伤力堪比……堪比原子弹,那将产生灾难性后果,会把近十年来的省主要领.导以及分管领.导统统拉下马!” “这……这么可怕?”周沐被吓住了,半晌问道,“马永标本人知道吗?” “要是知道怎敢碰?要是知道还不得在监狱里吵翻了天?当然要是知道,他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都海婵语气很平淡,周沐却打了个寒噤,问道:“深南集团惹了……什么祸?” 都海婵长长叹了口气,眼睛眯起来似在回忆,良久道: “刚才姑妈提到宛东港,那一带历史以来就是都家的地盘,萧家、柏家、郑家虽然虎视眈眈始终未能如愿。宛东港地理位置和商业价值太重要了,某种意义还在勋城港之上,它与香港隔海相望,是南部海面的中心港甚至亚洲地区中转港,东南亚及欧美等国家进出口货源服务都集中于此;它还承担宛东绝大部分能源、粮食、建材等重点物资调运任务;到去年底挂靠宛东港的国际集装箱班轮航线达410条,覆盖了世界十二大航区通往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350多个港口;沿海内支线及外贸驳船航线62条,其中快线驳船服务网络覆盖泛岭南地区59个码头……” “所以我一直在宛东工作,虽然从不主管宛东港可不看僧面看佛面,内行人士肯定多多少少要行方便。” 周沐思路终于跟上都海婵的节奏。 “尽在不言中吧,有些事情看破不道破,”都海婵道,“不过宛东港也存在历史遗留矛盾,即位于西南区域的盐纺港股权问题。上世纪国家号召开发宛东港的时候,大家都很犹豫,一是没钱,一是没胆。一方面不晓得正策能够放开到什么地步;另一方面拿不准投资后的收益,没办法之前吃亏次数太多怕翻脸不认账啊。” 到底在宛东工作时间比较久,对于宛东港来龙去脉有所了解,周沐道: “好像动员香港实力最强的陈富豪参与开发,与国资委各出一半资金,他享有优先权等种种利益方面权利;所有权还控制在国资委手里,从而为本世纪初从他手里收回港口打下伏笔。之后双方闹得有点不太愉快,似乎正府觉得他收益足够多、时间足够长,也该交还给地方以便扩建——陈家为保证其收益不受影响阻挠几乎所有扩建、改建、升级、数字化等规划。陈家却认为若非自己在地方一穷二白、投资者半信半疑之际投入当时堪称天文数字资金,哪有今天的宛东?谈崩后,正府索性在离盐纺港收费站不远的地方另砌炉灶修了条免费高速公路直通宛东港,一下子截掉盐纺港近三分之一物流,陈家受不了了,不得不通过第三方把股权转让给市国资委。” 都海婵颌首道:“表面看陈家被踢出盐纺港是吃了大亏,其实双方你来我往争斗时它已在悄悄埋雷,等到正式撤离时顺手一枪,把……把我们都家也坑了进去,他妈的!” 听到都老太太都骂出脏话,周沐又纳闷又好笑,问道:“怎么坑呢?” 提到窝囊往事,都海婵心烦意乱连喝两大口水,恨意难平道: “一直以来受正策限制盐纺港无法上市,陈家总想着千方百计从内地圈钱,本世纪初趁着世贸协定尘埃落地、金融审批相对宽松时机,以战略投资者身份大手笔进驻宛东城商行……” “前身城市信用社,资产质量差得一塌糊涂。”周沐道。 都海婵道:“当时从京都到地方都急于甩包袱,快速消化城市信用社呆账坏账,与人行脱钩后彻底推向市场以后由它自生自灭,所以给出很多优惠扶持正策包括允许外资入股、提高拨备率、加大核销力度,符合基本条件走快车道上市等等……” 周沐道:“宛东城商行几大主体指标都达不到监管要求,别说上市,能让它苟且经营下去已经网开一面,饶是如此,在市场准入方面仍作了诸多限制,象跨省票据、同业拆借、资金业务等等都有限额或干脆明令禁止。” “鸡不了鸡蛋,陈家着急啊,”都海婵道,“好不容易等到网络经济兴起,陈家抓住监管空白拿到互联网金融牌照——现在批准权上收到京都了,当时属于地方金融牌照由省正府核发。得手后陈家专门聘请香港顶级金融团队过来运作,不出三年把宛东城商行包装成金光闪闪的互联网银行,各级监管感觉不对劲又说不清哪儿不对劲,只能暂时保持沉默。” 周沐一直接触经济金融相关领域工作,对此也有掌握,道:“纵使互联网银行也有对应核心资产,监管红线要求总负债与核心资产、股本金等相关比例,等于控制其杠杆风险。” 都海婵恨恨道:“陈家的神操作来了!他利用正府在盐纺港区域拆迁契机搞土地置换紧贴着勋城港圈了块地,接下来搞金融街、美食中心弄得红红火火,在此基础上包装成金融组合打包炒作一层、两层、三层,互联网银行平台就以它作为优质抵押资产,在当时是没问题的,正府、银监、审计等等都做过穿透检查,结论是资产可以覆盖风险。” “穿透检查属于形式上的东西,原则上两层之下很难发现真正问题,所以建立在数学模型下过于复杂的金融组合本身就是风险。”周沐蹙眉道。 “小沐不错善于研究学习,可我们当时都不懂啊,反而觉得金融组合很高大上,听起来有股华尔街的味道!” 都海婵叹息道,“等到陈家转让股权彻底退出盐纺港的时候,主动找我们商洽接手互联网银行一事,理由既然在宛东已不受欢迎硬赖下去也没意思,银行与经济实体密切关联,港口都没了金融怎么玩得转?说得合情合理。当时我和你爸海骄都还年轻,岭南一带冲着都家名号哪个敢坑蒙拐骗?再说陈家在香港也是有头有脸的财阀家族,所以压根没起半点怀疑念头……” 周沐失声道:“难道互联网银行已经资不抵债?” “资不抵债倒容易被发现了,”都海婵道,“账面来看还算繁荣,互联网平台吸收省内存款加理财170亿,网贷88亿,资产负债处于很低水平;我和海骄专门委托香港审计事务所对网贷进行摸底,不良率低于10%,以其高收益完全可以覆盖,看到这里大致放了心。不过,我和海骄对互联网银行并不感兴趣,真正吸引我们的是那块地,吃下来后纳入宛东港统一管理,整个商业和消费版图也就成型了——陈家主动上门兜售生意同样鉴于此,回过头想,早在决定置换土地时大概就打我的主意吧,他妈的!” 都海婵第二次爆粗口。 周沐赶紧替她加开水,问道:“宛东城商行总股本数百亿,剔透各种风险资本按百分之五十转让也得上百亿,都家能……能吃得下?” “吃不下,哪来那么多现金啊?” 都海婵摇头道,“正好萧志庆有意往互联网经济方面发展;柏家则对互联网+产业感兴趣;郑家看中互联网银行囤积的不良资产,几家一拍即合组建财团共同接受了陈家的股权转让,之后七八年运行良好,每年分红都能保持在6%-8%,主要在于都家把那块地与宛东港打通成了气候,大家心里都美滋滋的……” 周沐心里默算大概在25年前左右,都海婵、都海骄从老一辈手里接掌家族产业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七八年后朱正阳主正期间中美关系到了冰点,加之疫情影响全球经济断崖式暴跌,首当其冲影响到最为敏感的对外贸易和港口经济。 “经济紧缩之下互联网银行现原形了?”周沐问道。 都海婵深深叹气,道:“现原形也罢了,那阵子哪家银行日子好过?我们有信心的是事先风控做得好,资产负债率低、抵押值充裕、优质贷款占绝对多数,即使临时性降息、停息哪怕压降贷款,保证银行开门、存款业务正常兑.付就行了,经济再差总有反弹的时候……就这样苦撑了两三年,突然有天网络上疯传宛东城商行互联网银行平台无法兑.付,我赶紧打电话给董事长、行长等高管,都含糊其辞说因技术故障,言之凿凿三天内肯定恢复;同时还表示线下营业网点业务正常,并没有受线上影响出现挤兑现象。” 周沐诧异道:“咦,按时间推算我已经到宛东工作吧,怎么没听说这件事?” 第3098章 交换妥协 “事件被摁下去了!” 都海婵道,“我和海骄不懂金融,但起码晓得银行不能刚性兑.付存款是什么概念,还是在没受到挤兑的情况下!我俩当即来到宛东城商行,高管一大半身处境外只剩两名新提拔、排名靠后的正召开紧急会议,见那阵势我和海骄明白真完蛋了,赶紧透过种种渠道向省领.导汇报并请求采取应急措施。其时互联网银行平台存款加理财仍有160亿,如果事件发酵开来一窝蜂线上转线下挤兑,别说城商行恐怕宛东所有银行都要遭殃!省领.导也很果断,当即把金融局、银监、人行以及几家国有商业银行召集开了半小时会后,决定由工、农、中、建四大行成立应急兑.付平台,分三个层次线上兑.付,一是国家指导利率水平内的储蓄存款一律先兑.付50万,这符合存款保险制度相关规定;二是市场平均水平利率、浮动值不超过10%的理财产品先兑.付一半本金;三是除此之外部分先给20%本金。三个层次都做到正策下应兑.付尽兑.付,同时给储户妥善解决问题的希望。线下城商行网点由银监接管并指定宛东农商行代管,完成与互联网银行资产、业务、管理的切割……” 周沐道:“怪不得城商行在同业竞争中始终处于弱势,近些年总琢磨跟农商行合并;农商行很嫌弃的样子,对它的建议不理不睬。” “四大行和农商行答应帮它兜底却非无偿,以城商行优质资产为代价,”都海婵道,“把兑.付风波应付过去再回过头来调查梳理互联网银行平台资产负债情况,那回内地四大所来了三家,真正做到铲底式检查,真正穿透式检查,”说到这里不知疲倦了还是往事不堪回首,都海婵长时间停顿然后深深长叹,“穿透了四五层还发现都落到镇(社区)国有资产管理公司身上,那种融资平台几十年前已被击穿了,再通过五花八门走账,大笔资金全都转移到境外,而赖以抵押担保的那块地及金融组合测算下来……居然负债累累,非但弥补不了互联网银行平台被转移资金损失,我们还要倒贴将近十亿!” “十亿!”周沐惊叫道。 都海婵幽幽道:“加上互联网银行平台、城商行入股资本等方面,都家累计损失超过三十亿;萧家、柏家、郑家等也严重亏损,如果真金白银掏出去我们几个家族将全部破产……” 周沐松了口气:“最终没掏而是通过其它方式解决?” 一惊一乍,都是表演给都海婵看的,其实周沐当市领.导以来眼里起码几十亿正常数百亿,岂会被这点数字吓住。 “我和海骄一度想过以破产方式逃避债务,几十大亿呐远比脸面重要,但省领.导;勋城、宛东两市领.导都不肯,那样无异于地动山摇,城市甚至暨南的面子全没了!” 都海婵苦笑道,“就这样为了地方正府面子,几大家族必须把包袱扛下来,但怎么扛呢?后来有人出了个主意就是保留那块地现状和金融组合,照样把商业消费等搞得红红火火,继续维持金融模型的虚假覆盖率,互联网银行平台所有损失都挂靠到其下面,逐年消化哪怕成为永远的悬账……” 周沐会意道:“银行常用的伎俩,即只要东西在账上说它值100亿都行,一旦处置掉了就形成事实损失,相关领.导必须负责。所以银行账面挂着大批价值不菲的机器、设备、原材料,卖废品都没人要可在账面就值这么多,不信请看发票。” “是啊在有关部门协调处置下那笔负责专案处理,永不解密,我们吃此大亏后从此远离金融、银行、互联网经济等等,本以为就这样相安无事了,谁知那块地突然被马永标盯上了……” 都海婵苦笑着低叹,“那阵子他是暨南的大红人啊,在蒋跃进帮助下呼风唤雨,跑到宛东港打造庞大的航运船队后又把目光投向港口,准备把连同我们那块地在内的一大片全部吞下去用作深南集团后勤补给基地,其实什么基地,说白了就是圈地,为后期开发房地产预留空间!我们听说后吓慌了,不是舍不得给,而是压根不能给,基于那块地的商业故事和金融组合承载着上百亿债务链,若被戳穿大家一起完蛋!赶紧派人做马永标的工作,甚至主动提出在宛东港其它地段划块地出来,可马永标性格很狂妄,也很固执,我们屈服绥靖的态度在他眼里就是软弱可欺,认定非把那块地拿下不可。专案处理永不解密,我们也不能如实告之新省市领.导班子,否则岂非拖更多领.导下水?再说万一新领.导抱着反正不关我事把事情捅出去怎么办?我们也真是顾虑重重,最后还是萧志庆出了个主意,说近来航运走了下坡路,先拖他两年等后面时机熟——马永标不是企图开发房地产吗?弄个坑埋了他!” 周沐恍然大悟:“所以有了大吉国际金融会务中心,以及融资、中断协议、偷税、低估收购等一系列事端,可是……可是……” 可是马永标属于无心之过,几个家族把他弄得倾家荡产、身陷大牢,是否有些过分? “一点都不过分!” 仿佛看穿周沐的心思,都海婵道,“马永标也非控告信说得那么无辜,如果说刚开始冲着房地产开发,后来也琢磨我们的态度不对劲,派人做了秘密背景调查,虽没查明最隐秘的真相但也有了五六成数,所以目标转为抓牢那块地借此敲诈勒索……” 周沐道:“他敢以一人之力对抗几个传统世家,莫不是疯了?” “深南集团深陷困境的时候他已无路可走,打算孤注一掷;况且他只知道我们都家在互联网银行平台事件中陷得很深,不清楚萧家、柏家等都参与了,因此抱着侥幸心理。入狱后他也明白糟糕了,死死咬住蒋跃进不放却绝口不提都家,真要是那件事曝光了他照样完蛋,无非多拖些人下水而已……蒋跃进也非无辜,省里之所以同意出那份调查结论纯粹我们几家联合运作的结果,算给他定心丸吧不然怎么办?” 曲曲折折听到这里,周沐久久沉默,然后道: “调查报告虽然压在我手里,这项工作却是白钰布置的,以他的风格想必一盯到底绝对不可能中途放弃,大姑妈。” “我知道,所以才亲自找你谈!” 都海婵沉甸甸道,“白钰……”提到这个名字她仿佛牙疼连吸几口凉气,“屠家被他搞得很惨;俞晨杰仕途也毁于他手,这家伙远比我们评估的更厉害,目前来看都家新生代子弟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以都老奶奶的份量居然亲口夸对手厉害,按说直接打周沐的脸,然而不知为何她心里居然有丝丝甜意…… 啊怎能这样?! 周沐当即拉下脸道:“我倒没有同感呢,大姑妈,都家精英荟萃人才辈出,象业淳他们都非常优秀。” 都海婵慈爱地拍拍她,道:“战略上藐视对手但战术上要重视对手,务必要实事求是啊小沐。白钰这家伙向来喜欢揪住对手小辫子不放,然后耐心等到最需要的时候亮出来,大致套路如此……小沐,现在需要你出面直接跟他谈!” “我?” 周沐真的震惊,且心虚,眼睛瞪得圆圆的,“大姑妈,我……我……” “知道你跟他不对付,今天上午还吵了一架对吧?”都海婵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但越是这样,你能放低身端和他谈反而能取得好的效果,否则……我知道官场上领.导们的做派,你谈正事他嘻嘻哈哈,不动声色将你拒之门外。” “我……我……我……” 说到第三个“我”,周沐终于回过神来气愤愤道,“我凭什么向他服软?!我跟他搭班子,两人应该平起平坐!” 都海婵言简意赅道:“为了都家!小沐,不管从正还是经商,永远别跟对手斗气,所谓不蒸馒头争口气那是山野村夫所为,关键在于,我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平心而论,你在湎泷沾了他的光;调到勋城,他为了全力抗衡俞晨杰不得不暂时让着你;现在他主持全面工作了,你若还抱着对抗心理肯定不行……你想想俞晨杰都败在他手下,你斗得过?很简单浅显的道理,是不是?都家从上世纪至今屹立岭南而不倒,靠的可不是吵架,小沐!” 周沐低下头隔了会儿道:“他也没必要卖我的人情啊,两句官腔一打就把我推得远远的。” “交换,妥协,”都海婵道,“他白钰并非活在真空,主正勋城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有些事情单靠公权力没法做到,家族出面相反能取得更好效果。但我们也猜不到他想要什么,所以需要你直接谈,谈妥了立马成交;谈不拢再迂回试探,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 原来貌似强悍决断的老太太也非处处硬来,同样具有柔软的身段。 周沐迟迟沉吟,在都海婵注视下思忖良久,态度勉强地说:“我试试……” 都海婵轻轻松了口气,亲热地搂着她道:“小沐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第3099章 农村工作 12月30日,詹小天将各地级市和农业条线省直部门负责人召集起来提要求: 明年全省大规模推广种植长粒稻米,并且分解计划指令数和单列示范田等任务,雄心勃勃要争创特色占据稻米中高端市场,花三到五年时间使之成为暨南农业拳头产品。 詹小天强调推广长粒稻米种植的重要性和现实意义,指出各地级市市.长为此项工作第一责任人,分管农业副市.长为具体实施第一责任人,考核问责同奖同罚。 周沐出身工人家庭对于农业、农村方面知之不多,一听也就过去了,毕竟身为市.长被列为第一责任人的工作太多,可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倘若事事都放心上真是夜里别睡觉了。 ——这段时间周沐夜里的确睡不着觉,不知怎地,每当夜深人静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都跃憧隐隐的呼噜声,她就无由来腾起熊熊烈火。倒不是恼怒他对自己无动于衷,事实上那次草草了事的欢爱以及随后发生的争执,特别根本不留余力的一脚踹得都跃憧冷了心。本来感情已淡漠到低谷,这一来彼此都解脱至少不必继续装了,之后夫妻俩基本没好好说话。之所以还厚着脸皮赖在家里没回伦敦,都跃憧知道老太太会亲自出面跟周沐摊牌,必须等到事态有明确结果才好意思告知萧志松并讨要萧家承诺的好处。 萧志庆也很郁闷啊,明明为了几个家族挺身而出干的这桩活儿,到头来还得央求都家“帮忙”,到哪儿说理去?但如同蒋跃进的处境,目的是好的但手段不对被抓住了,只能辞职引.退。 周沐对都跃憧已经彻底失望了,无论人品还是欢爱,可心头那股“呼呼呼”怎么都灭不掉的火紧紧缠绕着她,令她寝食难安,辗转反侧,夜不成寐。此时的她好似盛夏骄阳下的禾苗,快被晒焦了,干涸得要枯了,急需汩汩清凉的泉水浇灌。却不知都跃憧那种灌法,那是火上烧油啊! 周沐很清楚泉水在哪里,但是不能啊,如果真的发生了她再也无法原谅自己。是的,她的思想非常传统保守,妇德、贞洁、作风等字眼牢牢束缚着她的言行,她无法理解云歌吟有幸福温馨的家庭却主动接受俞晨杰惨无人道的折磨,所以,她爽快同意充当白钰那个连环计划的主执行者,眼睛不眨地将俞晨杰牵引到指定地点…… 第一次酒后失德;第二次扭打中碰撞出火花,周沐除了后悔不该送货上门也有反省,自己怎么可以冲到人家卧室大打出手?所以觉得被白钰“惩罚”也是活该……好吧,自己翻身上马一节略过不提,毕竟,毕竟那是她最喜欢的姿势。 但不会再有第三次,周沐谨慎地保持与白钰的距离,避免任何形式意外。虽然熊熊烈火烧得她嗓子冒烟,虽然这段时间明显而快速地消瘦下去。 回市府大院途中,分管农业副市.长霍忠这才叫起来了苦,说省里这回分明为了正绩、粉饰门面乱弹琴啊,怎么可以大规模种植长粒稻米呢? “怎么不可以?”周沐奇怪地反问。 霍忠长长叹息,说出其中的道理: 长粒稻米又叫籼米,原产地主要在东南亚和南亚,粒粒饱满香味浓郁,价格相对比高通常是内地圆粒大米即粳米的四倍。 问题就来了,既然长粒稻米受老百姓欢迎且口感好,为什么上百年来我们不大规模种植把价格降下来? 首先与饮食习惯有关。长粒稻米晶莹剔透,含水量少,吃起来有嚼劲,适合做炒饭、咖喱饭等,能够与调料香味融合在一起;圆粒大米口感软糯层次丰富,且有点粘性,深受内地欢迎。 试想倘若用圆粒大米做手抓饭,米粒都粘在手里,吃到嘴里的还没粘在手里的多,那场面也很幽默吧。 其次是气候条件,内地绝大多数地区都不符合生长长粒稻米,气候条件允许的如通榆、三沙等省,土质又达不到要求。 还有就是产量问题,长粒稻米亩产大概300公斤左右,哪能满足我国对大米的需求啊!在袁爷爷等农业科学家孜孜研究下,圆粒杂交水稻能达到600-800公斤,优质示范田已突破千斤,才能保证中国人都能吃得上饭、吃饱饭,而且不必受欧美国家挟制。 “这样的话,长粒稻米实际上相当于稻米市场可有可无的补充,充分但不必要,”周沐重新拿起省里下达的计划清单,看了会儿道,“实际情况如此,刚才会上你们分管农业条线的都一个个不吱声,我还以为无条件拥护呢。” 霍忠道:“周市.长没留意我两次要按发言键,都被李申长以目阻止,唉,想想算了,我在这个位子能干多久啊,犯得着惹省领.导们不高兴。” “该提意见的时候还得提,不然工作没法落到实处。” 周沐虽这么说,也隐隐猜到省正府想必已统一思想,打算明年在农业方面取得突破,新领.导班子以靓丽的开门红向京都交一份满意的答卷。之前庄楫石那任就是紧紧抓住港口改制和农业订单两条主线,尽管期间麻烦不断但获得京都的认同;伍家恩主正经济事务碌碌无为,一无亮点二无突破,再加上群体事件中瞻前顾后缺乏担当,遂被京都果断换将。 对经济总量多年持续处于领头羊地位的暨南来说,突破谈何容易?别的省份要突破要超越都盯着暨南,暨南跟谁比呢?它自身经济结构决定必须四平八稳保持韧劲地持续发展,而非碧海那种以金融为支撑的经济模式。产业智能化、数字化、网络化转型升级;发展数字经济、生物经济、海洋经济等新兴产业,你说别的省份也在做,没法体现“新”字。 说来说去还得回到农业产业,暨南本来就是农业大省,敢为先锋率先探索改革开放大力推动对外贸易才实现产业结构转型。雄厚的农业基础加上得天独厚的自然气候资源,稍稍动点脑筋便能形成“亮点与特色”。 回到市府大院,周沐让秘书与岳明亮联系白钰在不在,理由是通报詹小天主持会议的内容提请宣传等部门配合,实际要转达或者说商量都海婵“妥协交换”要求。 不巧白钰下基层考察调研,主题也与农村农业有关。 勋城虽是发达程度领先于内地绝大多数的城市,但北部山区农村仍很落后,城乡差异巨大,之前代课教师曾奇帆曾在万言书里阐述得非常全面地道。白钰一直在思考推敲这个问题,经过上门访谈、座谈会、设立意见箱、热线电话等方式,由市委办整理出包括农村基层组.织建设、农村经济发展、农村基础设施建设、群众生产生活、农村社会稳定等五大类1800多个农民关心的突出问题,同时列出21个后进村党.支部为后进督查、重点整改对象。 此次白钰特意把曾奇帆带在身边,耐心倾听,扎实调查,要求区以下各级组.织和部门不搞形象工程、不做样子、不走形式,切实为农民办实事。在白钰指示下,每个村都在村部竖立宣传栏公示村务,把为什么做、做什么、怎么做、谁负责做、什么时候完成等都告诉村民,把监督权和评判权交给村民,主动接受村民监督。 白钰说我不希望听到“尽快”、“马上”、“研究讨论”字眼,芝麻大的事儿拖拖拉拉,真拿村长当成大干部了!别说村长,就是市委书计、市.长都应该为人民服务,打什么官腔、拿什么架子?! 来到最边远的大山深处,白钰要求市委市正府联合发文,明年起区、街道办领.导班子成员每个季度必须到山区蹲点两天,现场解决老百姓提出的困难和矛盾。 “那种走马观花,一天跑三四个村的视察看似辛苦,风尘赴赴,其实根本没用!” 白钰说,“你接触的都是村干部、村里的大户,专门捡好话说,专门看示范田中心村等等,三天下来一个名字都记不住!但领.导干部真正到山里与老百姓同吃同住,端着饭碗来到田间地头拉家常,亲身体会基本建设和公用设施不到位带来的艰苦,后续整改措施马上就能跟上去。你不及时整改,每个季度都去受苦!” 关于乡村学校和教师待遇问题,考察期间白钰也在曾奇帆面前透露心里话。 白钰说过于偏僻和萧条的山区乡村,配备先进齐全的校舍、教学设施和教师队伍,实际上并非资源优化配置的最佳选择,从长远来看,山区乡村孩子集中式住校教学将是不可逆转趋势,乡村学校只会越来越少,不会增加。 “但白书计之前明确指示……”曾奇帆听得目瞪口呆。 白钰深沉地说:“站在市领.导高度,我当然提倡并发扬广大教师队伍勇于奉献、吃苦耐劳精神,问题在于,精神的基础是物质,离开物质谈精神无异于空中楼阁!我反感给老师树立‘春茧至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形象,口口拿这个道德绑架老师的人,他怎么不去死?老师就是老师,一个养家糊口的职业。任何职业都不要神圣化、套上道德的枷锁!” 第3100章 不欢而散 “养家糊口的职业?” 曾奇帆头摇得似拨弄鼓,顾不上面前说话的是白钰,道,“我不同意您的说法,我不同意!照您的意思世上没有奉献牺牲,之前我的付出也毫无意义!您把我的心都说冷了,白书计!” 白钰道:“我批示勋城教育系统向你学习,全方位采取措施提高热心支教、心系大山的志愿者,与刚才所说是两个概念。你到贫困落后山区支教出于真诚和志愿,非常优秀非常感人,但我不能强迫所有老师都这么做,正如号召学雷.锋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有位奶奶半天被强行搀扶过了十多回马路,还有把零花钱当作路边捡的交上去等等。这是宣传系统、舆论媒体偷工减料粗制滥造的结果,把职业道德化,把人物格式化,长期反复洗脑造成提到老师必须批改作业到深夜,老天,忘了现在已有自动批阅系统?提到护士必须温柔微笑,提到空姐必须仪态万千,提到干部必须贪污收贿……” 曾奇帆忍不住笑起来。 白钰道:“世上有你这样的热心志愿者,甘愿不计回报默默付出;也有斤斤计较自私自得的;更有打着志愿、慈善幌子捞取正治和经济利益的。我们必须承认人性的差异、品德的高低、境界的悬殊,因为不同世界才很精彩,只要不违法违纪,就不能站在道德高地指责别人,这就是我把教师职业放到养家糊口水平线的原因。” “我……我还是不很认同您的观点,因为领.导对职业地位的认识会无形间影响各级支持力度,况且教师职业本身就带有公益性质……” “公务员、事业单位工作性质当中都包括公益职能,不能单单美化到教师职业岗位。” “那白书计觉得老师课外辅导学生获取些低薄的额外收入补贴家用行不行?” 白钰干脆利落地说:“不行!因为《中小学教师职业道德规范》明令禁止,属于利用特定资源牟利不正当利益的行为,与公务员以权谋私同属一个性质。” “医生上下班途中救治突发疾病患者,事后得到锦旗和馈赠算不算不正当利益、以权谋私?”曾奇帆诘道。 “不算,因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白钰不假思索道。 “您否定的援引法律,赞同的引用佛典,这……这好像没说服我。” 曾奇帆认真地说,白钰哈哈大笑不以为忤,周围陪同领.导也都露出怪异的笑容,暗想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不懂得抓住机遇,枉市委书计跟他聊这么久。 不料回到市府大院当天下午,曾奇帆就接到抽调至市委办社会事业处借用的通知! 为什么?其实跟曾奇帆本身没多大关系。陪同白钰考察调研期间,曾奇帆没有流露过半分想到更高平台施展才华的意思,在他看来,蒙白钰特批获得一个宝贵事业编制已是祖上积德,之前考了好几次都没通过。 而是白钰故意为之。 到申委常.委位子,白钰不再需要才华横溢、文思泉涌的秘书,他每篇讲话稿都有专门秘书班子撰写,层层把关,重要的、全面的、公开发言还须申委办公厅审核,可以说质量绝对保证,正治方向绝对放心,文采嘛老实说到这个层面已经无关紧要。 白钰需要身边有敢说真话的,有勇于反驳的,有思维理念异于常人的,试想如果周围被只晓得奉承拍马、迎合上意的小人所环绕,那样自己将越来越封闭局限,越来越享受谄谀赞美而听不到反对意见,久而久之形成自以为是、独断专行的行事风格。 因为没有人能够做到永远正确,每件事、每个判断都正确。 12月31日晚,白钰、周沐等市主要领.导按惯例来到市府大院主会议室,实时听取各条线、各部门统计的重要数据和主要指标完成情况,以及在全省各地级市的排名。虽然下旬期间大致已经有了数,也不排除有的地级市最后关头发起冲刺,或产业、行业整体掉链子。 所有数据出来后,市领.导们便分头深入工厂、街头、重要卡口各处慰问坚守岗位的一线人员,也都是每年必须做的规定动作,外界往往通过新闻画面观察哪些领.导没出镜,哪些领.导出镜率高,哪些领.导神采飞扬又哪些领.导意兴阑珊,民间组.织部.长们精明着呢。 主会议室正面安装着24块大屏,都对应市直职能单位部门,那边领.导班子也悉数出席并全程向主会场通报最新统计数据。 白钰与周沐坐在中间第一排,暗示市主要领.导的特殊待遇;左侧坐着萧学同、楼遥、李璐璐、王俊胜,相当于正务条线;右侧坐着柏芳莲、童丞、卢大军、郑燕子、潘富帅,全部属于党务条线。 第二排坐着副市.长和享受正厅待遇的市领.导;第三排则是两办副秘书长、市领.导秘书等。 视频直播开始前白钰和周沐坐到主会议室最后一排,摊开笔记本面对面谈了半个小时,很正式的、公务式谈话,会场所有人员都能看到但听不到内容。 正是白钰需要的效果,特别第二次意外之后,愈发要注意外界关于他俩之间关系的评论,防止传出绯闻。 与梅芳容不同,这回是真的。 周沐也配合得好,边看笔记边满脸严肃地部分转述都海婵的话,当然隐去其中她觉得不适宜的内容。 “如你所愿,都家同意妥协并交换一些条件,皮球踢到你脚下了。”周沐道。 白钰也看着笔记本,记下几个字后道:“听得出来老太太态度挺真诚,基本把你当作自家人看待了,可在妥协交换方面还不够迫切,给人感觉逛菜场大妈拎着篮子问‘多少钱说来听听’,一付可买可不买的模样,所以不能上当,相反还得施加点压力让都家知道我打算追查到底!” “唔……” 周沐回头想想老太太长篇大论讲深南集团与宛东互联网银行平台的恩怨,最后提及白钰的确只言片语一带而过,似乎没把他太当回事儿。 承认白钰厉害,但仅仅厉害并不可怕。 若非白钰细致入察的分析,以周沐粗疏性子根本察觉不出其中的微妙,那样的话白钰轻易让步反而陷入被动。 高手过招往往致命处就在于此,杀人于无痕。 周沐沉思片刻问:“你说怎么办?白书计,这事儿我其实很难不持立场,冷静客观地就案子论案子就是帮你,希望别让我太难做。” 瞥了眼她玉唇带彩的俏美容颜,黑发如瀑随意披在肩头,禁不住想起那天她野马纵情般在自己身上驰骋的英姿,不由得一个恍惚,赶紧低头看笔记隔了会儿道: “我马上要求市纪.委约谈蒋跃进!” 周沐一呆,道:“他已辞去所有职务……” “但还是公务员,照样享受正厅待遇所以受纪.委监督。” “理由呢,还是马永标举报?” 白钰摇摇头:“其他群众举报,跟马永标、深南集团案没关系,但蒋跃进肯定疑神疑鬼觉得有关系,继而反馈到都家、萧家、柏家。” 周沐低头想了会儿,道:“如果蒋跃进扛得住,或觉得问心无愧或感觉没必要惊动都家呢?” 白钰道:“我会在小场合放话深南集团案还没了结,这个风声无须你转,市府大院到处都有几个家族眼线,或许老太太会在你前面知道。” “对,对!” 周沐头垂得更深,低声道,“所以你当心点,别想着占我便宜,我已说过永远不可能!” 白钰大怒,险些脱口说“自作多情”,明明两次都是你大老远地主动送货上门,变成老子占便宜! 老子根本不想再碰你好不好! 忍了又忍,道:“你还说过永远不提,今天当这么多市领.导提,还是现场直播,想出人命吗?” 周沐没好气道:“我在警告你!” “我俩谁都别警告谁,相互共勉为好!”白钰冷冷道。 周沐也大怒,好你个没良心的渣男,占了老娘便宜还好像理所当然,要不是……要不是我那趟你高烧能退掉吗? 当下“啪”地重重合上笔记本,端起茶杯起身就走。坐在前排的市领.导们会意地交换眼色,意思是瞧瞧,又谈崩了。 年底年初节骨眼谈崩情有可原,在元旦春节期间第二波人事调整问题,白钰与周沐、萧学同乃至楼遥等常.委分歧很大,主要集中在两方面矛盾: 一是作为几大家族代言人,周、萧、柏、郑都坚持大力提拔任用经过基层锻炼的家族子弟,白钰坚决不允,倾向侧重无背景色彩和平民阶层子弟。他明知相对精英化的家族子弟,平民子弟竞争力低、淘汰率高,虽然哪些他还是愿意多提供些机会,至少让公务员队伍里平民子弟有向上的动力。 二是关于退出机制,白钰与俞晨杰一脉相承要求碌碌无为、缺乏进取心、工作没有业绩等干部必须退出一线领.导岗位,柏芳莲等老常.委有些于心不忍,说每个人都免不了老的时候,作为市委在追求效率的时候也要讲人性化,不能让年纪大的过于寒心,毕竟人家年轻时也做出贡献云云。 周沐在大方向上尊重白钰的判断,不代表事事服从,那样她就不是周沐,也不会在勋城市.长位子干多久。 第3101章 重入禁区 年底,一个奇特的阵容来到百铁。 两个月前一直处于封锁状态事实上几十年来成为公认禁区的灵峰山以西大山深处出现异动,吸引了众多探险者目光。 无论封锁还是划禁区,除了当年方晟、鱼小婷等人遇到的小木屋和水晶洞等未解之谜,实质出于对公众的保护,因为从那次起不知何故,整个区域地质变得很不稳定,时不时地震、坍塌、雪崩、地裂—— 最可怕的是地裂,地面完全没有预兆开裂,里面深度……无法探测,因为数百米之下便是千度以上高温,最先进最精密的仪器也抵不住炙烤和辐射。 正是考虑人身安全问题,避免无辜者、不知利害者白白送死,因为很多鱼腩式探险爱好者自以为野外生存经验丰富、装备齐全,由此引发的惨剧悲剧数不胜数。百铁正府如临大敌,从牡丹谷方向快捷通道到城市高架以及灵峰山入口布下重重防线,检查、拦截、劝返各路“探险豪杰”。 内部消息传到京都,白翎顿时蠢蠢欲动。 早在多年前她好几次组.织探险计划,大概运气使然每次都无疾而终,眼看奔七了腿脚都快不灵便了,精力也大不如前,再不搏一把更待何时? 白翎执著于灵峰山探险有两个原因: 一是樊红雨当面询问过当年伴随方晟身边的亲历者苏若彤,苏若彤详细讲述那天遭到冷鳄团追杀后又逃入灵峰山,枪战引发雪崩迷了路,四人误打巧撞越过“鬼打墙”迷阵夜宿小木屋然后发现千年铜灯,开启机关滚入极寒之窟,继而沿着水晶洞来到水晶幕墙前的全过程。 苏若彤坦诚从水晶墙看到的实际上就是内心深处真实想法,即隐隐期望着能与方晟至少有一次疯狂后安心回归正常婚姻生活,但水晶墙上方晟眼中充斥着严肃和冷峻地用力推开她。第二年方晟调离百铁那天,她提前到城外送行伤心难过之下扑到他怀里想要献吻,被方晟轻轻推开旋即令她想到水晶墙画面,便收敛住自己。 虽说从方晟、鱼小婷、何超回忆分析,水晶墙画面显示了未来,不管是否预知都无法避免,可苏若彤理解是它更预示着人生重大转折,即当站到水晶墙面前那一刻起就走上与以前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二是樊红雨还打听到十多年前百铁有家与方晟白手套商业团队存在某种关联的公司买下灵峰山以西旅游开发权,每当风和日丽总有大量重型机械夜以继日挖掘。灵峰山以西一片荒芜,岩石风化严重时有落石根本不宜开发,加之重重封锁外人无法进入,在那边挖掘不想可知就为了传说中的水晶洞! 而据贾复恩酒后透露,那家公司又与乔娜执掌下的天使微笑有关,天使微笑创始人则是芮芸,真是绕来绕去都离不开方晟身边的漂亮女人。 或许这些年来方晟对水晶墙念念不忘,想再度站到面前窥探自己未来命运。 思虑再三,白翎秘密联系了樊红雨和徐璃。这些年来樊红雨收集、整理了有关灵峰山大量资料信息,是有心人;徐璃则是外表冷漠内心对方晟无比狂热的女人,经过二十多年,白翎等早对她当年通过桑老逼婚的行径释了怀。 且都是方晟的女人,都为方晟生了孩子,都出身京都家族豪门,也都对方晟死心塌地。 更重要的是她俩行动相对自由,不象爱妮娅、范晓灵等出趟门比老百姓出国还麻烦,只要在国内范围基本属于临时备案背包即走的类型。 不过三人毕竟都老了,灵峰山以西海拔高地形复杂突发情况多,当年之所以安危返回全靠状态正值巅峰的鱼小婷。因此白翎叫了蓝朵和谈戎两位高手,此外加上黄树颇有些人脉的妫海玥。 六个女人,两代人,都或多或少与方晟有着某种联系。 无须多说一行人来到百铁时,提前得到消息的何超以及妫海家族已提前做好准备,当晚下榻小歇,第二天准备妥当后带着充足的装备和物资进入灵峰山。 灵峰山以西大山深处发生什么异动呢?连续十四天山谷深处传出低沉的轰鸣声,之后附近几十里内野草生机勃勃,树叶返绿,野生桃树居然盛开朵朵桃花! 须知12月的百铁已到严寒季节,大雪封山万物凋零,怎会出如此奇观?风水师、玄学家都认为此乃不祥之兆,地质学家却觉得与地底地质剧烈活动有关,是好事也是坏事。 坏事在于,地质构造和变迁仍将持续相当长的时间,此时探险危险程度非常高;好事在于,类似这样大规模、深层次剧烈活动二三十年未曾见过,或许能让原本深埋在地底深处的秘密重见天日。 所以事不宜迟。 出征前白翎雄心万丈道:“朝闻道夕可死,我们活到这个年纪也够意思了,不能揣着满肚子问号稀里糊涂离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好歹也必须搏一把!” 徐璃没吱声,樊红雨笑道:“反正,反正这回拚死拚活也要站到水晶墙前,起码问一句,水晶啊水晶,世上最漂亮的女人是谁?” 六个女人笑成一团,乐不可支。 然而现实很残酷,进入灵峰山的当天上午穿越“死亡峡谷”时,仿佛当年方晟一行噩梦重现,几乎没有任何征兆情况下突然发生惊天动地的雪崩加山崩! 灵峰山里充斥着沉重、可怕、怪异的呼啸声,地面颤抖摇晃所有人都立足不稳。 紧接着远处黑压压的山峰象拦腰砍断似的分崩解体暴泄而下,山际间腾起大片尘土、积雪、石块! 天施地转的末日绝境中,走在最前面探路的蓝朵与负责断后的白翎同时喊出截然相反的命令: “向前冲!” “往回撤!” 其实两道命令都有道理,因为紧跟着蓝朵前冲的谈戎、妫海玥都年轻且体能充沛,能够迅疾跑到前方平坦宽阔地带;而随着白翎撤退的樊红雨和徐璃根本跑不快也跑不动,只好安全第一了。 群山深处雪崩、坍塌、石块滚落、雪团漫天飞舞近二十分钟,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进山通道又被堵得水泄不通,探险行动发起者白翎等三人眼睁睁被堵在外面。 “唉,怎么会这样?!”背着沉重装备的白翎气急败坏连连跺脚。 徐璃云淡风轻地说:“自然过渡呀,也该年轻人接手的时候了,不能凡事总靠我们冲锋在前。” 樊红雨展颜笑道:“那倒也是,所以我们淡定些边组.织恢复进山通道,边耐心等待她们的好消息吧。” “或许坏消息……” 白翎没精打采道,“不过,让她们闯闯也好……万一出事我担着,三个儿子要上门算账的。” “呃……” 徐璃有些惊异,不清楚谈戎与于煜的私情,樊红雨笑着三言两语解释后也就莞尔一笑了。 再说蓝朵、谈戎和妫海玥三人,奔跑到空旷处躲过山崩落石后赶紧拨打手机,但山崩地裂的冲击波影响甚大,且灵峰山以西纵深不知何故信号极其微弱,根本没法与外界联络。 行动尚未正常展开就已损兵折将,真是无比郁闷,看来此行做的功课还不够充分,低估了探险的难度。 况且三位长辈比较熟悉,而年轻人之间也就蓝朵与妫海玥见过一两次,平时从未接触也不知彼此脾气。 谈到脾气,蓝朵很冷,谈戎淡漠,妫海玥虽说性格开朗却有点刁蛮任性,正常情况下这三位无论如何不可能组建团队,偏偏在这样特殊曲折的环境下必须捆绑到一起共生死。 人生嗬,总会遇到很多难以想象的事。 清点进山物资,幸好食物、水等生活用品都由蓝朵和谈戎两位身手矫健的背着,但帐篷行李、探测设备、挖掘工具等全部落到外面了。 “吃饱喝足就行,睡觉打地铺。”蓝朵道。 妫海玥口无遮拦道:“哎,探险探险相当危险,能睡几天都难说。” 谈戎冷下脸道:“讨个口彩好不好?玩命呢!” 三人磕磕碰碰很不和谐地一路向前,试图首先找到资料里描述的人工雕刻痕迹的石柱,似头像又似不是,线条简单非笑非笑、让人无由来觉得诡异。找到石柱意味着找到当年小木屋所在的死亡谷,再探寻水晶洞入口就有希望了。 孰料突然其来的这场雪崩山崩将灵峰山深处搅得乱了套,到处都是刚刚形成的山谷、丘陵、裂缝、河涧,蓝朵拿着地图横看竖看怎么也对不上号。 “迷路了?实在不行别乱跑就地等待求援吧。”妫海玥见状又心虚了,率先打起了退堂鼓。 蓝朵冷笑一声。 谈戎简洁道:“休想!” 话虽说得硬气,从上午转悠到傍晚眼看暮色愈浓半点头绪都没有,网络等通讯信号还是连不上,蓝朵快将地图翻烂了也没辙。 “真要打地铺?也没毯子盖啊。” 看着一望无垠的皑皑雪地,妫海玥双手抱肩已经感到遍体寒意。 朦胧夜色中谈戎道:“打地铺是个比方,其实……就找个避风地方生堆火凑合眯会儿,还要轮流值勤防止野兽,大雪封山,特别野狼都饿得眼睛发绿,必须加强警戒。” 妫海玥是西北长大的女孩深知野狼习性,当下一声不吭脸色也有些发绿。 第3102章 人造流沙 霜前冷,雪后寒,百铁山里的冬夜格外难熬,纵使谈戎设法抱来埋在雪地里的干草枯柴,篝火燃得“噼叭”直响,妫海玥还是双臂抱膝冻得瑟瑟发抖。 “你……你俩都不怕冷吗?”她说话时牙关都打颤。 蓝朵淡淡道:“练过。” 谈戎则道:“我从小在附近长大,比这更冷的天都体验了。” “我们大西北夜里也冷,可,可没这么冷……”妫海玥嘀咕道,“比以前关小黑屋还冷。” 蓝朵道:“雪后山石坚硬冰冻,山外救援、打通山道起码得两三天,我们要吃好、睡好、保持运动,有机会寻找目标,没机会也必须调养好状态。” 到底白钰的女人,说话语气有长房的范儿,谈戎和妫海玥都默不作声表示认同。 “你俩先睡,我负责看守,两小时一班。”蓝朵又吩咐道。 妫海玥哀求道:“聊聊天吧,我睡不着。” 蓝朵与谈戎面面相觑,她俩性子都冷,又都拥有太多秘密,属于那种两句话就能把天聊死的,长夜漫漫怎么聊啊? “聊……聊什么?”谈戎勉强地问。 蓝朵陡地目光一闪,指着右前方道:“瞧那边!” 漆黑如墨的山地里,也不知距离多远,若有若无地闪烁着一团幽幽蓝光,朦朦胧胧又时隐时现,在寂静寒冷的大山显得格外…… 诡异。 “饿狼?”妫海玥惊叫道。 谈戎沉稳地说:“狼眼是绿光,而且成群结队出行,我倒觉得是……是某处特殊矿物质石块,非得入夜后黑暗中才能看到。” “位置很低,我倒觉得是洞口或坑口,裸露在外面早被风雪蚀掉了,”蓝朵道,“去探个究竟?” 妫海玥一哆嗦:“我怕……会不会是陷阱?不如明天吧。” 谈戎道:“天亮就找不到了,必须趁黑,反正你也睡不着,走!” 两人均是艺高人胆大,唯独妫海玥瞅那团蓝光真是越来越怕,战战兢兢躲在最后。 为防止引来野兽,没用手电筒而借助手机微弱的光线,三人在崎岖不平的山地里跌跌绊绊走了两里多路,那团蓝光虽有些清晰起来但还是遥不可及的样子。 “没……没问题吧?”妫海玥越走心越虚。 谈戎道:“下午我们经过这一带,一掠而过啥都没发现,说明除非夜里否则根本发现不了……继续!” “等等!” 蓝朵陡地停住,向右侧定定看了会儿打开强光手电筒,光柱下雪地里赫然有个低矮朴实的石柱,果然寥寥数笔简单线条勾勒出怪异不可方物的笑脸! 谈戎倒吸口凉气:“出现了!它出现了!说明……说明目标就在附近?” “上次探险受石柱阵干扰形成‘鬼打墙’,后来鱼小婷让所有人蒙住眼睛朝小木屋直行才闯过去,”蓝朵道,“我们在黑暗里直行,那团蓝光等于小木屋所以效果差不多。” “好啊好啊,那快点走!” 妫海玥情绪转换尤如过山车,反而变成最积极起来。 又走了近两里好不容易来到那团蓝光面前,原来深凹于灰扑扑石壁里的一个暗洞,由于角度和光线问题,以及构造与周边山崖浑然一体,白天即使路过都很难发现端倪。 但洞口内侧有一圈天然蓝晶石,入夜后发出朦胧美丽的光晕,才将蓝朵等人吸引过来。 从京都远道而来就为了探寻水晶洞,目标在前还有什么犹豫?三人简单束好衣物,备好匕首等防身武器,身负的行囊也做了精简,然后蓝朵最前面探路,妫海玥其次,谈戎负责断后。 刚开始洞口低矮狭窄必须猫着腰才能勉强通行,走着走着通道逐渐宽敞,大概五六十米后眼前豁然开朗,三人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石窟。 石窟左侧山涧深不见底,四通八达曲折延伸出去但里面没水,石窟里回荡着“呜呜”的轰鸣声,鬼哭狼嚎一般,使得原本就阴森森山洞更为可怖。 蓝朵打手势示意转入右侧山洞,在高低不平的洞里行了四五十米尽头出现个开阔的平台,奇怪的是上面铺着黄澄澄的江沙。 “人造沙滩!”妫海玥惊喜地说。 谈戎蹲下来抓了一把,沙子流水般从指缝里渗下去,手心一片冰凉。确实是黄沙,已在洞中不知沉睡了多少年。 蓝朵手握匕首挖了会儿便触到底,再向两边横挖,深浅都差不多大约一米多,沙子几乎没有杂质。 “怎么办?”谈戎被难住了,眼睛看着蓝朵。 蓝朵也担心沙层下情况瞬息万变,一旦触动机关恐怕来不及退,咬着嘴唇拿不定主意。 妫海玥不耐烦久等,道:“根本故弄玄虚布的疑兵阵,其实底下什么都没有……” 说着脱掉鞋子光着脚丫踩上去,连走三步毫无异状还得意地回头扮个鬼脸。 “或许……” 谈戎也有些心动,道,“我们手拉手一起走,有问题能相互照应。” 蓝朵耸耸肩没说什么。 小心翼翼走了三分之一,最前面的妫海玥陡地向下一沉,脚下沙层仿佛形成大漩涡将她直往里面卷。她尖叫一声,奋力向上挣扎,谈戎拽紧她的手使劲向后拉,谁知下坠力越来越大,转眼间吞噬了她的脚、小腿、大腿…… “蓝朵,快帮我!”谈戎几乎稳不住身形,只得让蓝朵上前支援。 谁知蓝朵反而甩开她的手,喝道:“不能救她,快放手,快放手!” “什么?”谈戎懵了,呆呆看着她。 蓝朵一个箭步上前,不由分说将她俩的手掰开,任凭妫海玥继续往下沉。妫海玥哭得凄惨无比,可怜巴巴看着谈戎,眼中有哀求,有恐惧,还有几分绝望。 谈戎勃然怒道:“让开,我……” 蓝朵飞快地说:“妫海,你若不想死得快就别动!对,四肢放松,不要动……我拿性命担保你没事!” 最后几个字起了极佳的镇定作用,妫海玥立即停止挣扎,说也怪,下沉之势很快刹住,刚好齐腰淹没在黄沙里。 蓝朵长长吐了口气,显然刚才也承受无法想象的压力,一掠额边乱发道:“谈戎,现在明白为什么要你放手?” 谈戎的脸有些发烧,呐呐道:“不明白,不过事实证明你是正确的……” “这叫流沙,属于膨胀性流体,外来拉力越大流沙抵抗的粘性就越大,因此陷进去后既不能挣扎也不能硬拉,否则适得其反,”蓝朵道,“妫海,现在我们……” “快拉我出去!”妫海玥叫道,“沙子又在动了!” 谈戎赶紧上前,又被蓝朵阻住,语气严峻地说:“没听懂我的话么?流沙层的沙土密度和黏性非常大,对人体形成极大的挤压力,强行拉起陷入流沙中的人需要约10万牛顿的力,和举起一部中型汽车的力量相等,除非用吊车!” “我在往右边移动……快救我,快!”妫海玥惊慌失措道。 此时沙层似乎受到一股力量的推动,如波浪般起伏,并由东向南缓缓流动。 蓝朵道:“我们无能为力,唯一能救你的是你自己,听好了,你必须有足够耐心、动作足够轻缓,轻轻地移动双脚,让水和沙尽量渗入挤出来的真空区域,缓解身体压力,同时努力让四肢尽量分开,因为身体接触沙子的表面积越大,得到的浮力就越大……” 几句话工夫妫海玥在流沙的裹挟下又飘出三四米,哭啼啼道:“我怕……我做不到……” “相信自己,你一定能做到,”蓝朵象哄孩子似的柔声道,“我们都在旁边陪着你,等你摆脱流沙后出来。” 妫海玥“哇”地放声大哭,谈戎急得直跺脚却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她慢慢地、慢慢地飘向黑暗深处,转了弯便不见了。 “怎么办……怎么办?”谈戎焦躁得声音都变了调。 蓝朵指着还在缓缓流动的沙层:“此刻我焦急难过的心情不在你之下,可局势愈是困难愈要冷静……沙层不会无休止地流下去,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它停下来后再过去,”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刚才我一直在想石窟左侧山涧里为何没水,水都流到哪儿去了?现在终于明白,原来用作制造流沙,真是独具匠心的设计!” “制造流沙?”谈戎没听懂她的意思。 蓝朵解释道:“从原理上讲流沙只是被渗入了水的沙子,由于沙粒间摩擦力减小形成的半液态、难以承重的沙水混合物。当人踩到流沙表面时沙层迅速‘液化’,表层沙子快速向下渗漏从而使人体下沉,但随着下沉深度的增加,从表层掉到底层的沙子和黏土逐渐聚合出厚实的沉积层,使沙子黏性增加,反过来阻止了人体进一步下陷,这就是妫海停止挣扎后不再下沉的原因。” 谈戎恍然:“设计者通过石窟山涧将水引过来渗到沙层底部,人为制造流沙!” “道理虽然简单,但要将所有因素都考虑进去,还要精确计算出水量、水速和形成范围,需要数学、工程学、建筑学等多学科综合运用,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堪算匪夷所思的工程,须知人类直到1956年才第一次建立流沙模型,只能模仿,不能复制。” “那么……”谈戎道,“沙流会把她带到哪儿呢?” “沙滩的范围终究有限,这里地势又不平整,沙子底层的水在不断流失中,缺乏水的支持沙流自然会凝固,她可按我说的办法脱离困境。” 蓝朵自信凿凿道。 第3103章 生死通道 等了两个多小时沙层停止流动,走到刚才妫海玥沉下去的地点探了探,沙层已恢复到原有状态。蓝朵抱着谨慎态度,坚持走一步探一步,十米左右距离竟花了半个小时。 越过这片“死亡地带”,谈戎急忙沿流沙方向冲出四五十米,终于看到妫海玥孤零零坐在乱石堆中,头发、衣服上沾满湿沙,满脸惊魂未定的样子。 妫海玥捋捋头发道:“谢谢蓝朵,你教的办法很有效。” 蓝朵淡淡道:“无须谢我,这是你依靠自己的力量脱离危险。” 妫海玥一愣,神色间似有所悟。 再往前走气温愈低,本来外面冰天雪地已经很冷可洞里的冷仿佛直侵骨髓,妫海玥接二连三打喷嚏,恼怒道妈的哪个这会儿想我,真不是时候! 蓝朵却凝重道:“快到了……根据材料所说上次他们从小木屋滚落非常长的斜坡,之后坠入奇冷无比的冰窟,酷寒之中连话都说不出来。” 谈戎道:“噢,我们没那么惨,只经受流沙考验运气还不错。” “不是运气,”蓝朵道,“有缘人方能入此,不然上次探险过后二三十年里浩大人力物力在这一带挖掘,我不信半点线索都找不到可我们入谷第一夜就进来了。” 妫海玥倒吸口凉气:“哎,你是不是在说黑暗中有双眼睛在看我们,然后我们仨都跟方书计有关所以特意放进来?” 蓝朵没吱声,谈戎难得幽默道:“你要这么想就更觉得冷了。” 边说边走前面寒气愈重,冷不丁蓝朵停住,定定看着右侧石壁似发现什么秘密。 “怎么了?”妫海玥说话总比大脑思考快半拍。 蓝朵拿起匕首在石壁上挑了一下,居然传来“哗哗”声,原来黑黝黝的并非石头,而是厚厚密密的干草——流苏木藤! 中原山区村民夏天将它挂在门上做门帘,又挡蚊虫又清凉,且其叶子肥厚重叠,能起到有效的隔阻光线作用,上次方晟等人也有过记录—— “到水晶洞了吗?”妫海玥狂喜道,“我一定要看自己的命运!” 蓝朵慢慢揭起最后一层木藤叶,眼前却非水晶洞,而是个只有十二三平米的小石洞,中间摆放着晶莹透亮的玉棺,两旁各站立一个石雕立人。 石雕立人高鼻梁、大眼睛、深眼眶、大耳朵,其相貌与汉人明显不同;头戴高冠,身穿窄袖与半臂式共三层衣,纹饰繁复精丽,龙纹为主辅配鸟纹、虫纹和目纹等;身佩方格纹带饰,制作精美细腻。 石雕立人双手手型环握中空,两臂略呈环抱状构势于胸前;脚戴足镯,站立于方形怪兽座上,形象典重庄严,有种说不出的神威赫赫。 “我好像见过……” 妫海玥道,“对了,三星堆出土文物里有青铜立人,跟它一模一样,就是没那么高。” 谈戎道:“方书计一直怀疑水晶洞是三星堆余脉剓伯古堡的一部分,象外面小石柱图案对应三星堆青铜器面具;小木屋画有鱼凫形象的铜灯,都证明方书计的推测。不过两个石雕立人竖立在玉棺左右有什么意义呢?” 妫海玥历史学学得不错,当即道:“别小看它,石像陪葬可是身份的象征,比如明朝规定五品以上官员死后才允许石像陪葬,一品、二品墓置石人,三品官员墓置石马,不是随随便便放的。” “三星堆远在商代了……”谈戎觉得她的解释有些牵强。 “没研究……” 蓝朵很快将注意力转到石洞中间那具玉棺。 妫海玥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随即道:“听说古代皇室和大臣都用上等树木树心作棺,外面以硬质木材为椁,这么好看的玉棺还是第一次见到喔。” “里面空的。”谈戎观察的角度总与妫海玥不一样。 蓝朵沉思良久,道:“不可能随便放置内空玉棺给我们看,打开!” 谈戎双臂发力一推,玉棺盖子悄然滑开,一股极寒扑面而来,妫海玥连打两个喷嚏退出几步之外,叫道:“冷死了,冷死了。” 谈戎也甩甩手,刚才碰到玉棺感到异常的刺入骨髓的极寒,声音都有些发颤:“简直比……比冰箱冷冻柜的温度还低。” “不错,它应该采自极北苦寒之地数百丈坚冰之下挖出的寒玉,古人认为寒玉是修炼内功的极好工具……” 蓝朵还没说完,妫海玥抢着说:“我知道我知道,《神雕侠侣》中古墓派有张寒玉床,睡在床上练功一年抵十年,因为初睡到上面觉得奇寒难熬,只得运全身功力与之相抗,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纵在睡梦中也是练功不缀,杨过就因为睡在寒玉床上练功而功力大增。” “小说里的东西你也信,”谈戎道,“这么低的温度别说睡觉,坐在旁边呆两小时也得冻死。” 蓝朵正色道:“寒玉床当然是金庸杜撰,不足为信,但古人确实将它用作养身,白居易有首诗云‘藤牀铺晚雪,角枕截寒玉’,说明寒玉确实被应用于生活中,但由于极其罕见,只有上层人士能享受到。至于寒玉棺我所掌握的资料中只有一个人拥有过,他叫沈-万-山。” “聚宝盆的主人沈万山?”妫海玥冲口而出。 蓝朵道:“世上根本没有聚宝盆,那只是民间形容他财富多得惊人的说法,当年他儿媳为了讨取公公欢心,耗费良田百余顷、花园数十幢从海外购买了一块千年寒玉,再请能工巧匠花了两年时间方制成‘七巧寒玉棺’,‘七巧’即七窍之意,窍窍相通,气息相往,周而复始,长生于世。寒玉棺完工后没几日工匠们相继猝死,死者亲属疑是沈家人灭口,告到官府后打开尸体一看,五脏六肺皆冻得坚硬如铁,方知是寒气侵入内脏而死,结果沈家赔了一大笔钱了事……” 谈戎听得悠然神往,惊叹不已。 “沈万山见到寒玉棺大悦,对亲朋好友说我赚的钱足以一辈子无忧,儿媳却连我身后事都打点好了,我沈万山还有什么牵挂?遂将此棺藏入宝库不示于外人,想百年之后安安逸逸躺进去,孰料命无定数旦夕祸福,沈万山钱多到发晕之际惹到一位不该惹的人,那人便是朱元璋……” 妫海玥道:“朱元璋本来就是流氓出身,肯定觊觎他的财富。” 蓝朵道:“也不尽然。苏州城原是张士诚的地盘,张士诚与元军以及朱元璋交战期间,作为大海运商沈万山一直暗中替张运输粮草、武器,因此在朱元璋看来沈万山历史上就不清白。朱元璋在南京登基后,沈万山又做了两件忤逆犯上之事,从此好运走到了尽头。先慨然出资负责修南京城一半城墙,在皇帝面前露富本已风险极大,偏偏他负责的地段又抢在前面峻工,让朱元璋颜面尽失。接着他更似吃错药,主动要求犒赏军队,每人发一两银子总共近百万两。皇帝的军队是用来打天下、守江山的,是你区区商人赏得的吗?朱元璋勃然大怒,曰‘匹夫犒天子之军,乱民也,宜诛之’,欲将沈家满门抄斩,幸亏沈万山提前获得风声,托人向马皇后献上一对紫玉胎娃娃……” “紫玉胎?是不是活人?”妫海玥对古玩知识了解不多。 “它是产于玉石内部的精华,只有拳头大小,未经人工雕琢,酷似婴儿,能数得出小手有几根手指,甚至睫毛都清晰可辨,象活生生的胎儿被困在玉里面,一般产于现在的缅甸国,普通玉胎娃娃就价值连城,而紫玉胎更是举世难觅,”蓝朵道,“马皇后对此爱不释手,便在朱元璋面前代为缓颊,于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沈万山家产充公流放云南,从此寒玉棺再也没有出现过…….” 妫海玥脑洞大开道:“会不会就这具玉棺?” 蓝朵白了她一眼,淡淡道:“形制不同,此乃帝王之棺。” “帝王之棺,极寒之棺,”谈戎道,“可对我们来说有何用处呢?又不是参观博物馆。” “幽默!”妫海玥现在越来越喜欢谈戎。 “等等……” 蓝朵飞快地出了小石洞前后转了会儿,回来后脸色严肃地说,“前面没路了。” “没路?” 妫海玥愣愣道,“那……那参观完玉棺立马出洞回家?” 蓝朵道:“谈戎问得对,玉棺突兀出现在这儿当然有用……会不会……生与死的关卡?通往天堂或地狱的通道?” “什么意思?”妫海玥全懵了。 谈戎却若有所悟:“生与死……你是说玉棺并非真正的棺材,而是……传输工具?” “还宇宙飞船呢,太疯狂了,太疯狂了!”妫海玥大叫道。 蓝朵难得笑了笑,道:“这趟任务本来就很疯狂,我们在探寻一个根本不可能的目标……二位,机会就在眼前,真不想试试?” “那就试试!”谈戎早已看淡生死,绝少恐惧。 妫海玥则抿抿嘴道:“扔下我一个人在这儿也害怕,不如……不如一起吧。” 当下谈戎躺在最底下,妫海玥在中间,蓝朵处于最上面双手托起玉棺盖板道: “准备好了——” “格!” 盖板合上,紧接着玉棺石棺好象被一股大力向上一托,然后高速旋转速度比过山车还快,她们尤如被转轮甩向茫茫深渊,黑暗中惊叫声、尖叫声、狂喊声、哭泣声,最后三人都失去了知觉…… 第3104章 紧急救援 空白,还是空白…… 妫海玥使劲睁开眼,脑中一片昏眩,静静躺了会儿想起身,全身酸软麻疼,仿佛被千万根针扎过似的,忍不住骂了一声。 两张俏脸出现在上方,是蓝朵和谈戎。 “你是最后醒的,”谈戎道,“刚开始有不良反应,再歇会儿就好了。” “怎……怎么回事?”妫海玥吃吃问。 蓝朵拿着强光手电筒向四周,原来她们正处于类似深井的底部,空间只有五六平米,四壁上没有可供燃烧的干藤枯枝,道:“我醒来就这样,玉棺没了,我们还活着。” 谈戎喃喃道:“匪夷所思……简直匪夷所思……” 休息了会儿,妫海玥问接下来怎么办,蓝朵说与其坐井观天等死不如攀着山岩向上爬,没准能找到活路。 看看四周井壁犬牙交错凹凸不平,有不少可供徒手攀登和蹬踏的地方,而且狭小空间便于相互支援,难度不算大,遂起身整理装束继续行动。 沿着井壁向上爬,由于凸突的石角大小适中,连妫海玥这个从没攀过岩的外行都能比较轻松地攀登,爬了三米多她突发奇想说这些凸出的石角是不是设计好专门让人踩踏的,否则怎么会角度、大小都差不多? 蓝朵道一切皆有可能。 又攀了七八米,向上摸索时伸进一个洞里,蓝朵拿强光手电筒扫射,果然是个半米多高的洞穴,里面甬道一眼看不到头。 半跪半爬着前进,约十多米后看到前面黑黝黝一片,妫海玥脱口说糟糕,走到头了。 谈戎皱眉道别乱讲,我们仨能走到这儿说明命大福大,还早着呢。 来到尽头蓝朵眼睛一亮,向来古波不兴的她竟有几分颤抖地说: “又……又是流苏木藤……” “我来!” 妫海玥大步上前三下五除二地拨开厚密的干草,到最后一层时眼前乍地一亮: 一个浑圆透明的水晶洞,真真切切的水晶洞! 洞壁弧线近于完美,圆形和谐协调而精确;纯白色水晶晶莹剔透,璀璨明亮,折射出令人眩目的白光。 “水晶洞,真是水晶洞,方书计说的都是真的……” 谈戎以梦呓般的声音说,站在水晶洞中间四周晃动着三人的影子,似幻似梦,让人感觉一种脱离现实的晕眩。 “快走快走,按资料记载预测未来的水晶墙还在前面!” 妫海玥急切地说,水晶洞高度折射光和声音,每个字反复回荡象几十个人同时说话,加上她嗓门又大耳朵震得嗡嗡直响。 三人不由得都加快脚步,七八米后连拐两个急弯,前面果然……果然有堵水晶墙挡住去路! 如方晟所述它并不是墙,而是道流光水溢的水晶幕墙,没资料里描绘的那么大仅五六米左右,上下流动水状液体并反射五彩缤纷的光芒,仿佛无风自动一般不时泛起阵阵涟漪。 妫海玥似看傻了一般,呆呆盯着水晶幕墙出神,然而眼前始终是流光飞舞、水波荡漾,并没有出现任何画面。 谈戎则看到—— 一颗刚出膛的子弹呼啸着高速直射过来,似乎还带着“咝咝”破空之声,她下意识“哎呀”叫了半声向后避让,不留神摔倒在地! 旁边妫海玥赶紧过来扶起谈戎,急切地问:“你看到什么?你看到什么?” “子弹……子弹打我……” 谈戎失神地说,感觉有点不祥之兆的意思,隔了会儿反问,“你呢?” “我没看到,一点儿都没看到,”妫海玥又跳到原处,“我要继续看,直至看到为止!” 谈戎侧过身看蓝朵,正好蓝朵也转了过来,一脸平静。 “你的未来呢?”谈戎问道。 蓝朵摇摇头:“什么都没有……白来一趟……” 那边妫海玥眼珠快瞪出眼眶了还是照旧,悻悻道:“妈的出生入死好不容易到这儿,谈戎好歹看到颗子弹呢……” 话音未落,水晶幕墙如方晟所说水波剧烈晃动,继而滔天巨浪,整个墙面图案撕裂得支离破碎以至无影无踪,最后“哗”一声,水状液体突然快速收入两侧石壁中,露出黑乎乎的甬道。 上次何超和苏若彤到底年轻跃跃欲势想继续前行,但被鱼小婷所阻,一行人原路返回到小木屋。 这回…… 没等蓝朵开口,妫海玥抢先道:“玉棺不见了,交通工具没了,反正回不去索性继续闯一闯,我宁可冻死在这里也不留遗憾!” 白跑一趟啥也看不到,以妫海玥的性格真会终生遗憾。 再看谈戎,她耸耸肩道:“子弹怎么回事,我也想搞清楚。” 蓝朵轻叹了口气,轻摇摇头道:“好吧少数服从多数,其实出于安全考虑……去它妈的安全,走!” 但前方甬道真的很怪异,很恐怖,因为它居然—— 吸收光线! 蓝朵带的强光手电筒属于特种兵专用,郊野能照射9000米以上,具备透雾透霾透烟等功能,且还能瞬间射出炫光、电流一招制敌,因此确切说可称得上武器。 蓝朵把强度调到最大,可照射到甬道如泥牛入海半点用处都没有;谈戎带了只备用手电筒换了个角度同样如此。 妫海玥眼珠一转,从兜里找了两块小彩石扔进去,小石头落地本该发出清脆的响声,然而好像瞬间融化似的归于沉寂。 甬道,就象宇宙间神秘般存在的黑洞,可以吸收吞噬世上一切物质! 三个人都呆了。 纵使妫海玥胆大包天,面对深不可测的甬道也鼓不起勇气抬脚。 良久,蓝朵缓缓问:“各位还想试吗?” 言下之意不敢就撤,这里冷得慌。 “唔……”妫海玥罕有地支吾起来。 谈戎却果断道:“试!” “怎么试?”蓝朵和妫海玥异口同声问。 “我在最前面,三个人紧紧手拉手,没问题一步步往里走,有问题蓝朵在最后往回拽。” 谈戎一口气道。 “不错不错,好主意。”妫海玥是墙头草容易改变主意。 蓝朵冲谈戎欣赏地笑笑,道:“玩命的主意,行,我喜欢!” 当下如刚才所说谈戎打头阵,妫海玥在中间,蓝朵断后随时做好回撤准备。 “开始了!” 谈戎沉声道,三人均齐齐深吸口气不知前方是吉是祸,或是一场虚惊。 一步、两步、三步…… 谈戎似迟疑两秒钟,然后小心翼翼踏入无尽的虚空—— 好像没阻隔。 谈戎轻轻落脚,也好像踩着实地,不由得微微放心又向前踏了半步—— 还是没事。 妫海玥笑道:“原来吓唬人的……” 说了一半陡地惊恐地张大嘴,原来她所说的话连自己都听不到,声音似被空气吸走一般! 糟糕,快撤! 妫海玥飞快转头想向蓝朵示警,几乎同时一股虚空破碎般的力量凌厉无匹笼罩住她们,连同还有半个身子在外的蓝朵都没能幸免,随即而来生不如死的天旋地转,整个人仿佛关入滚筒洗衣机里搅拌、再搅拌…… …… “咚!” 蓝朵第一个重重坠地,压制住全身酸疼难受迫不及待跳起身一看,竟是昨晚临时宿营的避风点,此时已临近中午,篝火早已熄灭。 “噢,老天!” 蓝朵捂着脑袋又倒到地上,半晌听到谈戎在不远处说:“时间线不对,我想我们顶多在里面耽搁了一个小时,可事实上却已过去十多个小时。” “方书计笔记也提到时间线问题,山间方一日人间已千年,水晶洞果然神秘莫测,唉……” 蓝朵出神地念叨道。 谈戎爬到仍在昏迷中的妫海玥,搭了下脉并无大碍,遂道:“你老实说水晶幕墙上看到什么?” “没有,真没有。”蓝朵道。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东西,而且是颗子弹?”谈戎并不相信。 蓝朵无力地摇摇头,四下找水,就在这时远处天边传来轰隆隆的直升机引擎声,救援人员终于来了! 第一个下来的便是白翎,其实满肚子不情愿。本来她根本没当回事儿,昨晚与儿子通电话只轻描淡写提了一下。不料白钰大惊失色,连连责怪老妈组建“红.色娘子军”过于“鲁莽草率”、“急于冒进”,说天寒地冬的外加灵峰山地形复杂变化莫测,简直相当于送死! “蓝朵谈戎加起来都不及一个鱼小婷!”白钰如斯说。 没多会儿宋楠也打来电话,因为妫海玥随行的事他压根不知情,深深埋怨樊红雨没事先与自己商量,由着妫海玥率性而为。樊红雨大怒,立即将儿子呛了回去。 “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真不是东西!”樊红雨挂断电话悻悻道。 白翎也气愤愤道:“老娘当年枪林弹雨、九死一生过多少回没人疼,媳妇儿冒一回险就怒气冲天,太不象话!” 徐璃淡淡道:“这叫风险提示和告知,说就说了呗,我们仍按原计划进行。” 谁知宋楠为了老婆(之一)真豁出去了,当然也真的放心不下——蓝朵和谈戎身手都不错遇到危险勉强能自保,妫海玥怎么办? 白钰晚上接连被宋楠骚.扰,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向杭镜求援,其实柏紫薇下落未明、勋城第五哥引爆危机风险仍在,白钰实在不想此时麻烦杭镜。 接到兄弟俩联袂请求,杭镜十分重视。 出动警备区直升机是很慎重的,以当年救援方晟、鱼小婷等人为例,他本身是副省.级领.导,警备区接到申委主要领.导电话才原则上同意。 第3105章 传递压力 反之白翎等人都是退.休干部,蓝朵、谈戎属于现役人员且享受一定级别但不能暴露身份,此行纯粹私人探险,警备区不可能特意出动军.机营救。 所以白翎等三位前省.部.级领.导尽管拥有大量人脉,也未必调动不来直升机,但事发后压根没往那个方向想过,而是按部就班坐等工程机械打通进山通道。 杭镜琢磨了很久,煞费苦心给自己找台阶——由何超、妫海家族联系地方发电紧急求助,乱七八糟一堆理由把老领.导方晟拖了进来: 重回方晟同志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杭镜随即打电话给警备区相关领.导,严肃地说方晟同志是百铁历史上评价最好、声望最高的领.导,他朋友、亲属来此回顾与怀念也是件大事,现在遭遇雪崩山崩下落不明,警备区必须协调地方做好救援工作! 不情不愿坐到飞机上,白翎跟樊红雨悄悄商量是否把“三个娇滴滴媳妇儿”换走,“三个老娘亲自上阵”。樊红雨沉吟着没说话,徐璃却直截了当道你已不是能打之年了,白将.军! 本以为会迎面看到哭啼啼——起码妫海玥会哭,谁知道听说蓝朵等三人已成功找到入口并历经艰辛站到水晶墙面前! “怎么找到的?我们在家里研究了几十年……”白翎瞬间抓狂。 几十年以来有关方面以及方晟秘密部署的工程公司始终没停止挖掘寻找,传统的、高科技的手段都用过,毫无头绪,所有办法想尽了仍无济于事因此官方才宣布中止后续行动。 没想到,没想到“三个娇滴滴媳妇儿”来的当天晚上就心遂所愿,这也太……太离奇了! 当得知虽然站到水晶幕墙前,可蓝朵和妫海玥啥也没看到,谈戎见的却是一颗子弹,白翎等又觉得匪夷所思: 怎么可能呀?上次明明见者有份,连秘书何超都跟着沾光,这三位可都算方晟的儿媳妇! “不行,你们都撤,我们仨留下碰碰运气!”白翎越想越窝囊,决定赌一把。 然而白钰对杭镜的请求是“全部撤回”,军令如山,少一个直升机都不敢起飞,救援人员耐着性子劝说,劝到最后白翎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深知“上头”下了命令手底下官兵必须执行,为难他们没意思,遂满肚子火气地同意撤离。 回到灵峰山大本营,思虑停当的白翎又换了付笑脸,说你们年轻人没必要跟我们绑一块儿,各自自由活动,我们到百铁市区走走逛逛,玩两天再回京都。 蓝朵等人何尝愿意低眉顺眼跟在这三位脾气都不小的长辈后面,齐齐应了一声立马如出笼小鸟四下散开。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樊红雨微笑道:“你是想放虎归山?” “哈哈哈哈,”白翎笑道,“一群小雌虎探险而归,肯定要第一时间回到各自男人面前撒个娇什么的,咱们拿小媳妇儿没办法,对付儿子还不行吗?我真敢撕小宝耳朵的,二位呢?” 樊红雨与徐璃相视而笑,暗想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喜欢霸王硬上弓,对儿子也是如此,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不过,白翎猜得一点没错。 谈戎随即坐飞机前往轩城;妫海玥则坐高铁去了宋楠的驻地;唯独蓝朵电话没联系上白钰,秘书岳明亮手机也不通,不知出了什么情况只得郁闷地独自回了京都。 蓝朵不知道,今天上午白钰亦如过山车般大起大落,跌宕起伏。 上午九点,鲁啸路主持召开暨南申委常.委会,传达学习京都有关会议精神、主要领.导讲话;分析研究全省一季度经济形势;听取维护社会稳定和意识形态工作情况汇报,研究部署相关工作。 听起来空洞乏味,那是对外发布的宣传通稿,实际上每句话落到具体议题上就有实质性内容了。 比如涉及到一季度经济形势,很明显鲁啸路对温吞水式的经济发展和增长速度非常不满,詹小天、申伟卿越是辩解,鲁啸路越满脑门子黑线。 鲁啸路压力山大呀。 上周到京都向俞晓宇、卞俊灏等主要领.导汇报工作,本来汇报主题是加大力度推动实施三角洲一体化发展国家战略,把实施发展规划纲要与建设“重要窗口”、谋划五年规划发展、落实“六稳”“六保”贯通起来,加快布局重大创新平台和生产力项目沿海经济整体化思路,促进沿海发达地区之间联动互通,全方位发挥地区优势合理分工。 俞晓宇没多说什么,仅仅指示深化地区间合作沟通渠道,握起拳头一致对外避免内耗和不正当竞争。 卞俊灏作为鲁啸路仕途引路人和导师,说话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截了当指出暨南当前存在的三点问题: 一是外源型经济仍占主导地位,在进入工业化中后期转型阶段,劳动生产率低、技术含量不高、创新能力差等因素开始逐渐暴露出其弊端,要警惕全省经济“拉美化”风险。 二是地区发展不均衡,全省城乡二元结构没有根本性改变,区域协调发展任务艰巨。 三是市域经济蓬勃,县域经济严重滞后,市县结构化矛盾已成为全省实现总体战略目标的软肋。 卞俊灏指出你心心念念构架沿海经济整体化,可暨南经济与东吴、临海等省并无太强的互补性,相反它们更愿意投入碧海、朝明怀抱,你的一厢情愿人家丝毫不感冒。须知地区间合作讲究互利互惠、以强补弱以弱促强,你不提供技术支持却打人家市场的主意,哪个愿意理你? 卞俊灏继而严肃地说,啸路同志不要总想着借东风,守好南中国海门户、自立更力艰苦奋斗才是根本!上世纪暨南步伐迈得早,吃了几十年改革开放红利,从省市县领.导到商界、民间都习惯既定模式驾轻就熟,所以不想改变也不敢改变,河海江流一旦慢下来就会沉淀泥沙,这是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如果啸路同志坐其趋势继续下去而没有起色,后果堪忧! 鲁啸路听得脸都变了色,悟出老领.导对自己到任的开局并不满意,这种负面印象倘若延伸到其它领域和工作,必将对申委高层包括自己能否入局产生直接影响! 最后卞俊灏意有所指地说,双江县域经济、朝明民营经济、碧海金融产业、临海高精尖科技,都是拉得出打得响的拳头产品。暨南传统强项是外贸,现在被瓜分掉很大一块市场,如何弥补,如何超越,是摆在啸路为首省领.导班子面前的难题!经济发展历来是全局重中之重,京都希望好的更好,如碧海朝明上高;差的奋起直追,如通榆白山黄树;总量不行看增幅,增幅不行看态度,如果态度再不行……你说怎么办? 态度不行就要换人了吧?鲁啸路沉甸甸的心情一直压抑到坐飞机回到勋城,然后主持召开申委常.委会。 当听到詹小天四平八稳、“循序渐进”的发展战略;听到申伟卿老于世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经济思路,鲁啸路终于按捺不住打断其发言沉声道: “发展经济要全策全力,有一分劲使十分劲,不能靠不能等天上不会掉馅饼!常.委会不是动辄务虚、指点江山,在一些虚头巴老的方面争论不休,主要精力应该用在经济方面!” 鲁啸路道,“今天在这里要表扬勋城市委市正府,市.长办公会邀请白钰同志参加,做得很大气;白钰欣然去了并主动发表意见,做得更大气!无论党委还是正府,都为了把地方经济搞上去这是共同目标,在此大目标下有分歧有争执在所难免,但要摆到台面上吵,别耍阴谋诡计!” 白钰听出申委书计在为自己与周沐背书,微笑道:“鲁书计说得对,吵架也为了解决问题,只要能解决问题,多吵几次也无妨。” 詹小天则道:“周沐同志脾气急了点,白钰同志可别跟她一样急啊。” 典型官场话术。 看似批评周沐实质暗贬白钰,言下之意你怎能跟女人一般见识? 白钰冲詹小天笑笑,意思是你说得都对,我也不跟你一般见识。 鲁啸路续道:“7g时代,个别条线、个别部门、个别同志还拿本不该有的所谓规章制度自缚手脚,这也怕,那也担心,还说以前从没这么搞过……难道暨南成天躺功劳簿啥也不干,眼睁睁看着兄弟申份大踏步前进?上世纪暨南敢闯敢拚敢于探索,如今这代人反而畏首畏尾起来了?” 见申委书计发火,所有常.委都眼观鼻鼻观心如泥塑木雕。 鲁啸路又道:“燕子同志问我要不要大力宣传省港口集团成立典礼,我说从规模声势、历史性突破来讲确有必要,可跟兄弟省市一比,港口改制工作我们远远滞后实在不值得庆贺,也高兴不起来呀!常.委同志们,今年开始的确要解放思想,团结奋进,拿出魄力和担当发展经济。今天在这里不妨摊明了讲,经济上不去,京都对暨南不满意,锅不仅仅我和晓天同志背,在座各位都跑不了!一年之际在于春,我希望在新年伊始规划和部署方面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措施再细一点,落地再实一点,一季度取得开门红后三季度日子就好过点,否则,后果请同志们自己掂量!” 第3106章 带离会场 鲁啸路一番话尤如泰山压顶,震得常.委们心头沉甸甸的。暨南现状还用鲁啸路多说?京都愈发表现得不能容忍的态度才是关键。 船大难掉头,怎样才能日子好过点? 这时谁都没想到姚家陵突然放了一炮! “我个人非常支持鲁书计的指示,我也很困惑当前某些工作、某些措施是不是使错了劲,努力错了方向。新年伊始正是各地整装待发大赶快上拉投资、上项目、促发展的大好时机,可我发现省内宣传系统突然开足马力宣传长粒大米种植,更有甚者大批干部被抽调到农村地头做农民思想工作,联系种子、化肥、农药等等……我很奇怪,就算全省农田都种长粒大米又能产生多大效益,贡献多少gdp,值得这么大张旗鼓推广宣传?后来有人告诉我,这是正治问题,而不是经济问题,嗬嗬,原来如此。” 说到这里姚家陵意味深长瞟了詹小天一眼,恰到好处打住。 吴晓台立马跟进,反应之快简直象姚家陵预演好的,道:“农民地里长什么应该自己决定,而不是由穿西装打领带坐办公室的领.导指挥,在这方面过去吃的亏还少吗?鲁书计要求胆子大可不是要求圆粒大米换长粒大米,鲁书计还要求落地实呢,我认为有关领.导、有关部门要反思,别用错了劲走错了方向,结果适得其反!” “长粒大米?那不是东南亚地区特产么?” 鲁啸路还真不清楚省正府这边搞的名堂,略有些诧异地问,暗想姓詹的搞啥名堂?大动干戈搞特色大米种植,还不如多拆个城中村贡献的gdp呢,到了现在都讲究现实主义啊。 被连开两炮,詹小天心知之前愤怒的种子终于发芽,该面对的必须面对,当下缓缓道: “家陵、晓台所说的提倡推广长粒大米种植,是省正府今年以来着力打造特色农业和拳头产品的举措之一,首先我声明不是强制,而是自愿基础上的市场指导;其次提倡推广长粒大米种植绝不是拍脑袋决策,我们经过科学缜密的市场调查和论证,证明本省适合推广种植且经济效益明显高于同类农产品;还有,各地各级正府之所以花大力气宣传发动,恰恰说明过去忽略这方面辅导与指导,所以今后不但不能弱化,还要加强!” 言下之意我的地盘我做主,你俩管得着? 姚家陵也火了——组.织部.长到宣.传部.长损失非同小可,他把责任都归咎于詹小天背后捅刀,反击道: “暨南全省农民数百年种植经验比不上短短数月科学论证,我还真是大开眼界!” 詹小天道:“所以走了弯路、交了学费,农产品附加值不高效益上不去!” 鲁啸路有些不悦,当然事先打听到詹小天与吴晓台、姚家陵原来交情不错换界期间吃了暗亏因而交恶的经过,私怨归私怨,不能摆到常.委会台面! 遂道:“唔,请两位直接抓地方工作的常.委同志谈谈推广种植长粒大米问题。” 直接点名新晋常.委白钰和沈忭,因为不调查没有发言权,鲁啸路在双江主抓工业、外贸、大型项目投资,农业方面知之甚少。 白钰不动声色徐徐拿起茶杯喝茶,沈忭慢了半拍暗骂白钰狡猾,只得硬着头皮道: “省正府部署落实提倡推广长粒大米种植工作后,宛东立即传达指示精神,指标、责任分解到人……” “等等!” 吴晓台道,“晓天同志说自愿基础上的市场指导,怎么还下达硬性指标了?” “指导性计划。”詹小天脸不红心不跳道。 姚家陵发出声音很响的冷笑,詹小天恍若未闻,清楚既然得罪了他俩就永远不可能获得谅解,官场的事就是如此,黄金晋升时机稍纵即逝,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但不踩着他俩上位又能如何?去年四季度以来詹小天以及詹家多次密议、反复权衡,最终结论只能且必须牺牲他俩。 什么道理呢? 白钰在与俞晨杰的较量中胜出,于情于理(就算京都那些领.导不帮忙)稳稳转正省城市委书计并晋级申委常.委。 其时詹印也打听到鲁啸路即将空降暨南,而伍家恩肯定被拿掉,竞争申长位子的共有四人: 一位京都某部常务副部.长;一位沿海某省常务副申长;再加詹小天、吴晓台。 是啊,吴晓台人脉关系很广,在此节骨眼上怎会袖手旁观?须知他与吴家、与庄楫石关系都非常密切,又有先后担任市.长、市委书计主正经验,综合实力胜过同为国企出身的詹小天。 事实上钟组部最初方案是吴晓台任申长;詹晓台副书计兼常务副申长以补上经济这一环;姚家陵原地不动。 詹家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因为吴晓台这界申长干完后以其人脉资源必定有希望冲申委书计,而申长很可能是詹小天仕途终点,既然如此为何不多做几年? 再说吴晓台主持省正府工作,申委那边有姚家陵助阵,大环境对白钰太有利了! 对的,詹家可以容忍吴晓台一飞冲霄,却不想看到白钰仕途过于顺畅,当年白翎开车撞掉詹家大院大门以及山间木别墅被撞毁等世仇历历在目;再往前追溯,还有詹印与方晟的恩怨…… 詹印为首的詹家迅速组.织起来做了几件事: 一是发动宛东老干部写联名信层层反映直到京都,指责吴晓台主正期间平庸无能,不作为不担当,经济方面缺少抓手,任人唯亲,与漂亮女干部眉来眼去、与香港及东南亚富商交往过密等等。 二是以退.休老领.导身份提议加大外省干部到暨南交流学习,这也符合京都一贯的方针正策,为此得到高层和钟组部积极响应。 三是先后与庄楫石、吴郁明等吴晓石背后大佬密谈,主动提出让庄楫石最赏识的谭规代表碌碌无为的姚家陵,“发挥积极作用”;又在沿海、东北两省主动让出名额给吴郁明老部下;中原地方系也有斩获,沈忭因此成为一匹黑马。 层层交换和小动作之下,形势对吴晓台愈发不利,钟组部拿的修改稿已将他的去向定位到中原某省常务副申长。 吴晓台心急火燎星夜飞赴京都。 他惦得出自己的份量,国企出身与基层脚踏实地提拔的白钰等人不同,务虚还可以,真抓实干搞经济则弱了些——侧面印证宛东老干部们反映问题至少部分属实。 关键时刻就暴露龙峻忠所说的症结,即人脉广并非时时都有用! 詹家为了自家子弟四处撒网、结缘、承诺、交换,那是情理之中,哪怕高层知道了也能理解;吴晓台不同,平时精心编织的关系此时不堪一击,因为各方不能不惦量得罪詹家的后果。 跑得灰心丧气到最后维持了个不输不赢局面,其实对吴晓台来说已经输了而且输得很惨。 更惨的是姚家陵,没错误没过失好端端组.织部.长位子就被交换掉了。 詹小天虽然跟两位“亲密战友”闹翻了,盘算下来利大于弊:一是如愿以偿提拔申长,进入全中国屈指可数的主正大吏行列,起码对得起詹家招牌;二是架空吴晓台、姚家陵后,谭规大致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以及慎行慎言的林百轮,从申委层面来讲不会让白钰顺风顺水。 加上市委领.导班子配备各种掣肘,詹小天牢记詹印“不公开与白钰为敌”嘱托,但也不会让白钰日子太好过。 沈忭续道:“……农业条线干部全体出动包干到村到户,深入村头田边给农民兄弟核成本、算经济账,组.织观看宣传片,技术人员现场手把手培训种植技巧;经济合作社、互助社等与村委会密切配合,充分发挥……” 赵永浚闲闲道:“宣传报道上的内容都写得天衣无缝,鲁书计想知道的是基层真实情况,沈忭同志。” 赵永浚突刺一枪自然有其原因,倒不是完全为了给白钰垫场,官至省.部.级一言一行都有深意,表面看到的往往不及水面之下十分之一。 沈忭僵了僵,尴尬地说:“此项工作刚刚布置下去还……还没来得及收集基层反馈,要不请白钰同志介绍介绍?” 其实尴尬之色也是装出来的。 沈忭打定主意宁可被嘲讽“官.僚主义”、“不接地气”,也坚决不在常.委会这样场合贸然站队。 以新晋常.委身份,得罪哪边都不妥当,不如将烫手山芋扔给白钰。 白钰—— 短短时间已经打好腹稿,从容扫了所有常.委一眼,不慌不忙道: “省正府部署指示后与宛东一样,勋城做了紧锣密鼓的传达落实,推广重点在南部非常接近东南亚长粒大米种植条件的区域,也取得广大农村、农民兄弟踊跃支持和参与。这是好的一面,另一方面最近我也跟正府相关领.导探讨一个令人忧虑的问题,如果不及时加以引导或者解决,会给勋城乃至全省各项工作带来难以估量的负面影响……” “哦?”鲁啸路关切地问道。 詹小天虽知白钰肯定不可能站在自己这边,还是瞪大眼睛盯着对方,急欲知道“令人忧虑”到底忧虑在哪里。 这时有人敲门,没等鲁啸路同意便推开来,赫然竟是去年以来基本常驻暨南的内地情报系统“一哥”—— 战略情报局副局长兼反恐中心主任,彭震皋。 “打扰领.导们开会,”彭震皋语气平淡地说,“白钰同志,请跟我们走一趟。” (第14部完) 第3107章 隔离审查 举座皆惊,包括白钰。 在震惊惶惑或幸灾乐祸的注视下,白钰慢慢合上笔记本,慢慢站起身镇定地说: “鲁书计,请个假。” 鲁啸路沉重地点点头,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跟彭震皋不熟,对白钰又知之不深,事关国家安全不知从何说起唯恐累及自身。 关键时刻赵永浚和吴晓台双双长身而起,异口同声问道:“什么理由?彭局!” 坐在后排的岳明亮涨红脸大步向前冲,却被姚家陵拦腰阻住防止闹出事端,须知国.安带人可不是开玩笑,若有异动会当场击毙的。 彭震皋神情有些微妙,略加踌躇道:“配合调查……走吧。” 后两个字朝白钰说的。 出了门,走廊两侧全是身强力壮、眼中闪烁凌厉之气的便衣,秘书、保安、服务人员均不见踪影,钟离良……不用猜肯定被提前控制起来了。 从专用电梯下楼,一楼大厅门前停了三辆外形颜色一模一样的商务车,彭震皋做了个请的手势,白钰上车后才发现里面已有四名便衣候着,面无表情将自己夹在中间。 车子启动,“哗”前排与驾驶室之间突然落下一道黑幕,挡住前面视野,两侧车窗同样黑黝黝见不到外面情况。 没人说话,白钰也不想说话,脑中有条不紊梳理去年以来点点滴滴,到底哪个环节、哪件事或哪个人给自己造成麻烦,惊动内地情报一哥亲自出面调查? 思来想去,恐怕只有利用云歌吟影子组.织嫌疑逼退俞晨杰一事。不过嫌疑就是嫌疑,否则国.安早就出手了还等到白钰四处收集线索? 云歌吟始终平安无事,重病得以批准到香港治病并长期滞留,以她的级别必须得到国.安签字放行,本身就说明没落下任何把柄。 如果与云歌吟还有些私下接触比如吃过烧饼,已坐实影子组.织成员的**,白钰是问心无愧的,无论怎么盘问都不怕。 想来想去,国.安能对自己做文章的就云歌吟和**吧? 临上车前已没收了手机,等于中断与外界联系,想想也郁闷,昔日妈妈堪称内地情报界“一姐”,二十年风水轮流转,儿子却面临被国.安隔离审查境地,人脉、贡献、辉煌都有啥用? 谈戎事先没得到内幕消息吧?即使知道恪于纪律规定也不可能泄密。 车子足足绕行了两三个小时,看得出国.安对自己这位勋城主正大员影响力有些忌惮,唯恐出现意外。 继续行驶路况明显不太好,上下颠簸且弯路多,大概进了某座小山。白钰无不苦笑地想但愿不是南山,一个充满灰色回忆的地方。 终于到了。 车子停稳后白钰在两名便衣虎视眈眈注视下下车,外面已站着四五名同样气质的便衣,四周全是五六高的草篱笆,外面则长着十多米高的参天大树,完美地遮挡周边地形地貌。 也不知这帮家伙通过什么渠道找到如此幽静又隐秘的地方,大概,国.安系统对此都有独特敏感的嗅觉。 从狭窄的篱笆通道进了院子——很别出心裁的设计,主要防止集中式冲锋,对方来的人再多也只能一个个上。院子真是非常朴素、普通且带有生活气息的农家小院,青瓦石墙,芭蕉展叶,灰不溜秋轱辘轱辘的古老磨石,木架上爬满了各式藤蔓。 但细看便能发现还是有区别的,院里清一色五间平房门窗都是精钢加防弹玻璃,门窗边框都包着隔音、防毒气的密封条;整个院子看不到人,却感觉处处受到监视。 白钰被带到院子中间房间,类似宾馆标准房,电视、空调、桌椅、卫生间等生活设施应有尽有,但没网络;通往外面的窗户都是磨砂玻璃且被焊死,等于与世隔绝。 陪同进来的便衣道:“马上吃饭,然后休息,下午准备接受调查。” 说完转身出去。 “等等!”白钰道,“这位同志,我理解你受命而行,你对我没有偏见,每句话都是工作需要。但我目前为止还是申委常.委、勋城市.委书计,希望言行间礼貌些,至少保持同志之间的尊重,行不行?” 那位便衣一滞,道:“对不起,后面我会注意。” 白钰道:“还有,我是配合调查而不是接受审讯,我需要掌握具体作息时间,我对饮食也有讲究中午必须两荤两素加三两红酒,山里找不到请到外面买,费用从我工资里出。” “唔,我……我要向领导汇报。”那位便衣一丝不苟道。 其实白钰最不讲究饮食,也压根不喜欢红酒,这么说就是故意摆明姿态让国.安方面知道自己并非逆来顺受的主儿。 心不虚,怕什么? 大概半小时后端来的午饭果然两荤两素,那位便衣歉意说转达了关于喝红酒的要求,回复第一关于作息时间还在制订之中;第二调查期间不准饮酒,不单调查对象,整个院子里的国.安人员也都如此,领导干部不能带头特殊化。 也好,起码比老领导缪文军接受调查时待遇好些,白钰板着脸说喝点红酒算什么特殊化?又不是进口红酒,不提供算了,以后你们国.安别想在勋城喝一滴酒,谁喝就举报谁! 说得好像马上就能出去主持工作似的。那位便衣歪着头孤疑地打量他,暗想这些年见过硬茬就是没见这么硬的。 吃完午饭白钰小睡了会儿,下午大概两点左右有位自称老张的领导模样的带着位记录员笑容可掬进来。 老张自我介绍是战略安.全局反谍中心人员,去年下半年跟随彭震皋到暨南驻点。 老张道:“换位思考,我理解此时此刻白钰同志的心情,从申委常.委会带出来接受调查是有些接受不了,但国家安全高于一切绝不是空话套话,这方面我们有血的教训。其实配合调查不代表有问题,只是在某些疑点和环节方面,我们需要进行核实甄别,长远来看对白钰同志有好处,可以给出结论嘛……” 说到点子上了。 白钰不觉点头,道:“我愿意不带情绪地配合调查。” “对,不带情绪,”老张道,“干我们这行久了总习惯带着怀疑的眼光看人,所以接下来如果我的问题有冒犯之处请别介意,我跟谁都这样说话哪怕直接领导。我们心平气和地探讨、分析每个细节,尽量让每个问题都得到合理解释,可以开始吗?” “可以。”白钰颌首道,觉得这些久炼成精的反谍人员个个都是心理大师。 老张翻开笔记本道:“加拿大马尼托巴省化工巨子葛兰特家族集团董事长的二媳妇,葛兰特.米,原名米果,毕业于京都大学,是你本科期间的女朋友,对不对?” 米果! 白钰心里“格噔”一声,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战略安.全局翻出通榆那段陈年旧案。 缪文军已通过内部调查平安无事,按说自己更没事,为何在这个时点又翻旧账呢? “对,但……” 白钰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老张道:“为何分手?” “她随父母去了加拿大。” “在加拿大期间两人有联系?” “没有,”白钰道,“关于这一点,想必国.安已调查了所有电邮服务器吧?” 老张神色淡然:“例行公事啊白钰同志不要嫌我们啰嗦……两人中断联系多年,米果回国第一站就到桦南,第一个就找上你,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她一直通过本科校友群**着我,加拿大左翼正党上台后在环保等问题愈发极端化,喊出‘把化工行业赶出加拿大’口号,鉴于此葛兰特家族主动外撤来到西北、西南、中原等省落户,她知道我在经贸委正为吸引外资发愁,所以主动联系并达成入股榆达化工厂的协议。” “她无条件帮忙吗?没有私下达成交换什么的?” “入股榆达本身就是立足的第一步,之后我为她介绍到中原落户,葛兰特家族完成双线并行的战略。” “从我们掌握的线索来看,米果存在主动接近你的迹象,是吧?” 白钰道:“她想重温旧情,但我是党员领导干部,又有家室,不可能逾越道德规范与有夫之妇有染,所以明确拒绝的。” 老张道:“你从桦南调到关苓,她随即跟着去了,并通过你结识时任毕遵市.委书计的缪文军同志……” “打断一下!” 白钰道,“需要纠正记录,正确顺序是缪文军同志已跟她达成到毕遵投资化工厂的口头协议,然后才联系我考虑在关苓建分厂,我没答应。” 老张道:“米果到桦南第一个联系你,怎会认识缪文军同志?是不是你牵线搭桥?” 白钰淡然道:“我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细节,我能提供的线索是,第一当时缪文军同志担任桦南常务副诗长,与葛兰特集团有接触;第二缪文军同志亲口说已与葛兰特辛总达成投资协议,叫我主动放弃。” “就是说缪文军同志越过你直接与葛兰特接触?” “我不同意‘越过’一词,外资进驻通榆,各方都想尽方法招揽到地方投资是很正常的事,我并非葛兰特代言人,米果与我的关系也是过去式,不存在看我脸色说话。请删除记录!” “但她很尊重你的意见吧?”老张问道。 白钰突然指着记录员厉声道:“听没听我说话?我要求纠正两处记录,你一处都没删也没做标记!” 第3108章 陈年旧案 记录员一呆,面有怒容地看着老张。 老张微微沉吟,道:“把白钰同志有异议的两处用波浪线标注出来。” 白钰仍严厉地说:“你负责记录,无权按自己的想法做出删与不删决定,否则你就没资格记录,我也有权要求换记录员!” 老张何尝不知他在借题发挥,缓释道:“平时很少有调查对象对谈话内容提异议,所以……请回答我的问题,白钰同志。” 白钰也知道对方知道自己借题发挥,这也是一种策略,因为现在翻出米果的案子继而缠绕着缪文军,让白钰感觉非同寻常。 缪文军与米果的问题已有调查结论了! 白钰需要把节奏打乱了,以便自己及时调整。 “在言商言,她为什么尊重我的意见?”白钰反问道,“我跟米果仅仅大学期间谈过恋爱;桦南期间招商引资,并没有私下交往、发生超过老同学的关系,何况她已去世多年,我不明白老拿这个话题盘问干什么!” 老张稳当当道:“白钰同志别着急,我们有很多问题要问,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既来之则安之,请白钰同志把工作暂时都放开,行不行?” “行,我很配合的。”白钰也悠悠喝了口水。 老张道:“提到米果的死,其实她在毕遵期间与你一直有联系,偶尔晚上通通电话之类,是不是事实?” “是。” “你说在商言商,葛兰特并没有在关苓投资,所以你俩通电话应该与化工厂无关吧?” “有关!”白钰道,“外资企业落户后水土不服,遭遇各种刁难和麻烦,她不便事事找缪文军同志,只得与我商量。” “包括接待英国记者艾米拉?” “我不清楚艾米拉与米果的关联,但她到关苓采访经过正式程序,手续有据可查;接待全过程都有人陪同,我相信国.安部门能找到证人。” 老张似笑非笑:“白钰同志好像未卜先知,知道艾米拉的间谍身份?” 白钰针锋相对道:“作为国内首任反恐中心主任的儿子,我逛战略安.全局大院时你大概还没入职吧,这点防范意识还是有的。” “是啊是啊,白将军的风范无人不知,妈妈英雄儿好汉嘛,”老张语气莫测地一笔带过,续道,“艾米拉死于阮河岭,那是前往毕遵军事基地草头坝的后山必经之地;之前,她在米果投资的化工厂逗留了好几天。” “我听说了一些情况,了解并不全面。”白钰淡淡道。 “你率队到化工园查了三天……” “按市常.委会部署安排!” “正常一个单位查一天,你却连查三天,然后米果与你通电话,再然后米果从诸泉回来,当晚死在酒店;米果死亡的时候,缪文军同志与你通了时间比较长的电话,以上是否属实?” 白钰沉默半晌,道:“是的。” 老张问道:“你不觉得过于巧合吗?你是否需要解释?” 白钰正色道:“我不清楚各省国.安之间有无横向联系,关于米果之死以及艾米拉的死,缪文军同志已经接受过国.安调查已有了结论!如果你们反复纠缠这两件事并跟缪文军同志联系在一起,请调阅当年调查档案,我回答的范围不会超出那个内容!” 见白钰把话挑明了,老张微微错愕,隔了会儿道: “缪文军同志与米果、艾米拉两桩命案已有结论,这是确定的;我要调查的是与你的关系,请不要把缪文军同志搅进来。” “如果老张同志看过卷宗,应该知道米果去世那晚我在酒店没出门;我跟缪文军同志通电话说身体不舒服,他建议我去医院检查,也有确凿无误的化验记录;要是还想知道更多,那就是我跟米果通电话时检查组成员和葛兰特高管在场,我绝对没有暗示、引诱、劝说她回通榆!” 白钰铿锵有力地说。 老张点点头:“白钰同志所提供的情况通榆国.安都有核查,所以缪文军同志,还有你,在当年专案组调查中都被排除为犯罪嫌疑人。但是,专案组并没有撤销,米果之死一直作为悬案挂在那儿,知道为什么?” 白钰心里又“格噔”一声,却镇定自若地摇摇头。 老张眼睛紧紧盯着他,道:“因为米果所住的酒店外围安装了隐蔽摄像头,模糊地拍到当晚有个黑影悬挂在她所住的房间窗外,之后翻窗进去,没多久又翻窗离开,所以米果的死内部一直定性为命案,而非病发猝死!” “谁杀的?!” 白钰微微握紧拳头问道,心直往下沉,暗想闹了半天破绽还出在温小艺身上! 老张仔细打量他的眼睛,道:“距离太远,光线又差,没拍到凶手正面照,但国.安系统对其身材、动作、微姿态等都有精确掌握……直到前不久国际刑警转来发生于美国旧金山某小镇富人聚居区的命案,有位途经别墅的汽车自动抓拍到凶手背负别墅主人离开犯罪现场的背影,经大数据匹配,其行为轨迹和身材、微姿态等与米果命案高度吻合……” 白钰漫不经心听着,似对旧金山、别墅主人等关键词不感兴趣——也的确不感兴趣,当初他根本反对温小艺接这笔花红。 从他眼神里没寻到端倪,老张续道:“后来我的同事们做了大量细致全面的调查,终于锁定到一个人,一位事业有成、背景神秘、行踪莫测的企业老总,温小艺!白钰同志熟悉她吗?” 这才是杀手锏!老张从米果扯到缪文军再到旧金山命案,终于亮出真正的底牌。 一旦查实温小艺与白钰的关系,那真的逆天了,没准缪文军都要被牵连进去! 但白钰也有底牌,第一温小艺已经死了,要想找她除非去西天;第二温小艺与鱼小婷不同堪称真正背后的女人,除了在关苓此后再也没频繁公开露面;第三关于她与钟离良同门关系问题,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透露过。 “熟悉,做过一段时间工程机械,后来开保安公司,在多个省份、地级市都有分公司。”白钰坦然道。 “不止这些吧,”老张从笔记本底部抽出两份复印件,“白钰同志在商砀工作期间多次遭到暗杀,报案记录显示——是你亲口描述,其外貌体型及细节特征也跟温小艺非常吻合,怎么,后来化敌为友了?” 白钰反问道:“国.安查清是同一个人吗?那我倒不太清楚。” 老张又翻到笔记本前页,道:“关苓、甸西、上电,白钰同志身边总有保安公司影子;湎泷工作期间,温小艺被港口公.安分局某警官调戏闹出风波;南山枪战保安公司赶到现场营救,白钰同志的命是不是温小艺救的?她去哪儿了?” “我……” 白钰才说了一个字,老张突然抬手打断,道: “不急于回答,白钰同志不妨认真想一想,我们……晚上再谈,”说到这里他笑了笑,“调查组还请了外围同志过来了解情况,不会单独采信某个人所说,好,下午就到这里。” 门轻轻关上。 白钰—— 不露痕迹吐了口气,起身来到卫生间,按规定只有这里不准安装监控,他将头埋到花洒下来冲洗了好一会儿,然后坐到浴缸边定定出神。 千算万算,没算到温小艺成为隐密的缺口,原来一直觉得神不知鬼不觉。 现在白钰最担心两件事: 第一钟离良被关押起来拷问与温小艺的关系,只须供认出她出身于武术队,神通广大的国.安便能顺藤摸瓜查到很多事,包括她沦为杀手组.织职业杀手那段不光彩的过去。 第二周沐知道温小艺的存在,或许因为偏向屠郑雄湎泷期间还**过,南山枪战很明显她看出有人替他挡了枪,头七那天她也猜他到南山所为何事,会不会在调查组面前坦白? 固然人已死了,白钰对以上情况都能坚决否认,但国.安定性却不需要证据,官至局委员徐迢被说拿就拿没有任何理由。 只要你与影子组.织有瓜葛,不管正方还是反方一律格杀勿论。 老张也很有审讯经验,故意在关键处轧然而止,由着白钰翻江倒海、思想激烈斗争。 因为人出于自我保护意识总会第一反应选择最有利自己的谎言,但冷静下来瞻前顾后,会越想越多继而徘徊、犹豫、反反复复拿不定主意。 审讯人员就需要你矛盾,需要你徘徊乃至坐定不安,一夜过后你的想**出现很大转折,没准一下子全部交待。 以白钰对国.安风格的了解,此时前任秘书晏越泽、现任秘书岳明亮八成都被控制起来“协助调查”。 岳明亮压根不知温小艺的存在;晏越泽却数次见过温小艺,没准手机里还有她的联系电话,虽不完全清楚两人关系但不排除猜到几分。 只能期待晏越泽象上电那次一样,勇敢而艰难地挺过去。在白钰身边多年,倘若惦量不出“保密”二字的份量,秘书算是白当了。 又期待消息传到白翎耳里能在外围采取措施,人虽离开反恐中心多年,老班底和人脉仍在。但鲁啸路或詹小天会不会要求参会人员高度保密,采取措施不允许风声外泄——申委常.委被从省常.委会上带走毕竟不是光彩的事儿,这么做也无可厚非,那么就看吴晓台、姚家陵等人的良心了。 第3109章 外围调查 白钰猜得一点都不错。 彭震皋没随车离开的原因是现场继续指挥将控制住的钟离良,以及常.委会会议室里的岳明亮,同时事先得到命令提前准备的小分队带离晏越泽,几路均顺利到位后这才率队直抵市府大院找周沐谈话。 彭震皋前脚刚离开,詹小天后脚便严肃地说: “同志们,申委常.委被从省常.委会会场带走是件非常……非常轰动的事儿,鉴于彭局没透露任何细节,申委难以确定白钰同志到底有无问题,我提议在调查结论正式出来或彭局正式通知前,今天所有参会人员严格保密,绝对不准泄露刚刚发生的情况,违者以党纪国法论处!” 吴晓台已在第一时间以眼神示意后排秘书给于煜发短信,当即道: “我反对!彭局说得很清楚‘配合调查’,证明白钰同志本身没问题,请他过去是为了核实了解一些疑点,白钰同志也当众履行请假程序,有什么可保密呢?彭局临走前没做这样的要求吧?” 姚家陵紧跟其后:“国.安到省府大院带人,带的不止白钰同志一位,略加情况的何止常.委会议室?与其遮遮掩掩故弄玄虚,不如大方地坦诚事情始末,没准白钰同志下午就回来了。” “下午回来?”申伟卿冷笑道,“我看不见得!” 沈忭却帮着詹小天说话,道:“配合调查查到自个儿身上的屡见不鲜,也不能说没问题,所以就‘带走’性质而言,作为省领.导宁可慎言,不要多言。” 赵永浚拍马而出予以狙击:“接受调查和配合调查,纪.委在这方面有很严格的措辞规范,我不清楚国.安是否也这样,所以在没弄清楚前最好不要做轻率的判断。” 詹小天见这点小事说了都不算,不由有些恼怒,道:“按晓台同志的意思需要表决?” 言下之意我毕竟是申长,有心结可以但别过分,闹僵了对你不利。 吴晓台淡淡道:“需要表决吗?” 言下之意准备撕破干?老子陪你玩啊! 鲁啸路终于开口了——他并非反应慢而是借机观察常.委们站队情况,摸清詹小天在常.委会的支持力量。 相比之下白钰倒不在考虑之中。 “不讨论与常.委会议题无关的事,”鲁啸路威严地扫视全场,“好啦,继续开会!” 那还用说,当下几位常.委或做小动作或眼神示意,后排秘书立马按各自渠道将白钰被带走的消息发送出去: 吴晓台、姚家陵、赵永浚…… 辗转接到短信震惊之下连看七八遍,周沐正盯着手机出神,这时内地情报系统“一哥”彭震皋在两名便衣陪同下大步进来,出示证件后严肃地说: “周沐同志,打搅几分钟核实关于白钰同志的相关情况,请如实反映,不得向组.织隐瞒。如果组.织查证你反映的内容存在不实或包庇情况,将受到严厉的党纪国法处理。听清楚了吗?” 面对杀气腾腾的情报“一哥”,还有明晃晃的执法仪,周沐感受到空前压力,停顿半晌道: “清楚。” “好,我开始提问,”彭震皋道,“周沐同志在湎泷任职期间,可曾知道有位叫温小艺的企业家先去港口再到市区创办保安公司?” 周沐沉思片刻,道:“抱歉,我印象里没这个人……我不清楚此人是否找过我,或者投资额达到一定规模,如果中小企业的话通常由区级正府负责。” 彭震皋道:“在地方成立私营保安公司是件大事,你是诗长,从头到尾没人向你报告过?温小艺为跑手续还在港口分局闹出很大动静,惊动白钰同志出面协调。” “是吗?”周沐反问道,“在我调到湎泷工作期间?” 那倒不是,所以国.安问话经常故意混乱时间线、颠倒因果关系。 彭震皋看出周沐的戒备与精细,有些奇怪怎么与掌握的性格风格不太一样,遂转移话题道: “南山枪战你正好在附近视察工作因此及时带人赶过去增援,能否说说当时的情况?” 周沐道:“南山在历次台风过境期间都是防灾重点区域,我按市常.委会要求亲自到防汛一线督查工作,陪同人员有南山区主要领导和防汛指挥部人员。我们快要离开时突然接到110转来的报警,立即前往白驹寺增援。来到半山腰时激战正酣,杀手有枪,先我们一步赶到的保安人员靠投掷石块等方式步步紧逼;等特警人员加入战斗后,杀手们看到形势不对纷纷逃离现场。” “然后你怎么遇到白钰同志?他在干什么?”彭震皋问道。 “市国.安童处说在他们保护下白钰同志攀着登山索隐身到下面石道里,我便组.织特区人员接他,不料……” 周沐有条不紊道,“没多会儿特警人员上来报告白钰情绪异常,不准任何人碰他,所以我亲自下去了……” “你看到了什么?”彭震皋问道。 “白钰同志跪在山崖边深深低着头,手指、身上都有伤,又有特警想拉他,他说‘别动我’,”周沐道,“我觉得当时他精神混乱,担心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命令在场特警严守秘密且暂时全部撤到上面待命,我独自在山道盯着,等他恢复平静才一同上去。全过程就是这样,事后我有详细的情况说明提交到省里及相关部门。” “你俩单独在下面交谈过什么?” “没有,他不说话。” “为什么独自盯着,身边没有特警或秘书?” 周沐平静道:“如果两位市主要领导单独谈话,在国.安看来就有私通嫌疑,对吗?” 彭震皋道:“我奇怪的是,一直以来外界都认为你俩不和,多次在会议以及公开场合争吵。” “那是工作分歧,不是敌我矛盾,作为诗长兼市.委副书计,在大是大非的原则立场问题上要坚决维护市.委书计威信,我有这个觉悟。” 周沐道。 彭震皋微微一晒又转过话题:“以你到山道的感觉,在此之前白钰同志经历过什么?除了杀手,现场有没有神秘第三者痕迹?” 周沐不卑不亢道:“彭局,今天应该是正式调查形式,为慎重起见我不会透露任何感觉,因为感觉这个东西没有依据。一切以我现场亲眼看到的为准,那些情况都在汇报材料里,时间隔得有点长了恕我不能详细复述。” “但七天后白钰不打招呼冒雨回到南山,所有市领.导里只有你猜到行程并追过去,”彭震皋道,“时至今日白钰同志、保安公司一直在组.织搜寻,是不是与其老总温小艺有关?他冒雨回南山是不是按传统‘头七’习俗祭奠?” 周沐道:“我不明白彭局为何一再提起温小艺,刚才我已说过不认识,也没印象!如果您老是这样提问,我要提出质疑,国.安调查都这样设圈套吗?” “那换个说法,白钰同志情绪、行动反常是否为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在南山枪战中为了救他而死?”彭震皋问道。 “不知道。”周沐道。 “不知道但准确地追到南山?你应该清楚对组.织隐瞒真相的后果,周沐同志!”彭震皋语气里透出凛凛杀气。 周沐平静地说:“我没有隐瞒,我今天所说的情况与上次提交材料不敢说完全一致,但基本情况都差不多。” “你凭什么判断白钰同志冒雨去了南山?”彭震皋见她一再回避,紧紧追问。 “感觉。”周沐越说越简洁。 “什么感觉?” “感觉算正式证词吗?我感觉彭局反复提温小艺是给我设套,刚才记录了没有?” 彭震皋道:“领导干部的感觉叫做直觉,有时能够发挥作用,所以你必须正面回答!” 周沐道:“可以正面回答。七天前枪战在白钰同志脑海里挥之不去,适逢大雨触动了他的心扉,突然闪念回南山看看。勋城范围内,他唯独在南山遭到重挫,彭局能理解象他那样的干部对失败的彻骨铭心吗?” 彭震皋皱眉道:“周沐同志未免把白钰同志想得太感性了,官至省.部级恐怕不可能如此率性吧?” “这是我的感觉,仅供参考。”周沐淡淡道。 几乎同时岳明亮也恢复自由身,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无论自己、还是对白钰过去的了解完全一张白纸。 晏越泽则被转移到同样隐秘幽静的山郊农家小院,调查主题也围绕着温小艺身份以及与白钰的关系。 晏越泽说了三点: 第一在自己担任白钰秘书期间或许接触过温小艺,但没印象,因为白钰历任上电诗长、湎泷市.委书计、勋城诗长,每天要接待会见拜访多少人啊,加起来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第二因为没印象证明与白钰没多大关系,或者只是工作、投资等方面关系,很简单如果多次接触的话自己肯定印象深刻,两点相辅相承。 第三白钰在生活作风方面行得正,晏越泽说上电期间曾经传出白钰与秦思嘉有染后来省纪.委给出正式结论;在湎泷、在勋城都无可指摘,而不象某些领导被保安堵在大门口。 但国.安真不是吃素,居然翻出晏越泽从白钰秘书被打回矿区工作期间,险些被影子组.织拖下水那一段,当时白钰为了暗中保护,就通过温小艺的保安公司力量。 调查人员说怎么没印象?你都接受人家保护了,还能半点关系都没有? 第3110章 潇南集合 白翎等人送走三个“小雌虎”后,也的确想在百铁市区逛逛,领略当年方晟宏伟蓝图规划发展至今的状况,车子才开到一半便接了个电话,紧接着不断有短信进来。 白翎脸色愈发严峻,喝道:“停车!停车!红雨,老徐,小宝出大事了!” 听她细细一讲,樊红雨和徐璃均倒吸口凉气,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国家安全是条高压线,一旦碰到仕途立马按下终止键,没得商量。 之前徐迢都窝囊无比地倒下了,区区申委常.委算得了什么?可白钰最不可能涉及国家安全,其父亲方晟正在秘密战线与影子组.织殊死搏斗,妈妈白翎乃反恐中心创始人,爷爷白杰冲…… “勋城是影子组.织贼窝,会不会受到牵连?”樊红雨猜测道。 白翎脑中顿时闪过萧志渭和**以及存在嫌疑的云歌吟,旋即拨通现反恐中心陈主任手机,甫一接通对方便沉声道: “向老领导汇报,此案由反谍中心负责,彭局亲自主抓,任何人都插不上手也无权过问。” 言下之意此案彭震皋在盯,除了他找谁都没用。 白翎还是多问了一句:“内部调查还是专案要案?是否涉及影子组.织?” 陈主任歉意道:“真的一点点都不知情,老领导。” 纪律规定,知道也不敢说啊。 樊红雨在旁边听出端倪,问道:“你跟彭震皋关系不怎地?他哪个系统出身?” 众所周知战略安.全局整合了内地所有从事情报、反谍、反恐等单位部门,自然而然存在或多或少的派系之争,上级在领导岗位配备、提拔人选等方面也都非常注意出身,讲究权力格局的平衡。 战略安.全局管辖战略规划、情报安全和反恐三大领域,设计基于现阶段战略规划中心即情报和反恐,一个是前提,一个是目标。然后下辖四大中心,包括战略规划中心、安全情报中心、反恐中心和反谍中心。 历来反恐中心属于原公.安十处的势力范围,从白翎开始到如今陈主任,都从十处出来或抽调或接受过系统训练。 反谍中心则是樊伟那个系统的地盘,历任主任都无出其右,然而…… “彭震皋从京都办.公厅出去的,恰好跟我们都不熟,”白翎悻悻道,“况且近年来姓彭的主管行动颇有被方哥牵着鼻子走的味道,在高层看来全局一盘棋,当事人心里是啥滋味那就难说了。” 樊红雨道:“要不从燕家那条线着手试探试探?” 徐璃冷不丁道:“事有蹊跷,不能按常规运作,我建议直接请大佬级人物出马!” “哪个?”白翎问道。 “严华杰!”徐璃道。 “对!” 樊红雨道,“当年关于方哥以及影子组.织活动等是由严华杰扎口负责,所有部门包括战略安.全局都受其管辖,没准目前还在某些方面发挥余热,在情报界具有独一无二的声望,若能请他出山必定一个顶俩!” 白翎略一犹豫,说来她还是严华杰仕途恩人,当年凭借专案组特殊身份硬生生将他从普通警.察提拔为派出所副所长,是黄海系除方晟外第一个晋升副科的;然而她的个性和为人却没能很好地利用这一点,黄海系基本上能得罪的都得罪光了,绝少能有坐下来直截了当的朋友。 樊红雨善解人意地说:“要是不方便那我来联系,反正,反正……” 反正都是一家人啊。 立即拨打电话,隔了很长时间才接通,里面传来严华杰低沉冷峻的声音: “是红雨吗?为小宝的事?立即来潇南面谈吧,老朋友们都马上赶到。” 说完便挂掉电话。 樊红雨愕然地看着她俩:“老朋友们?都有哪些人?必须面谈?” “可能真出大事了!”徐璃想了想道,“我陪红雨一起去,你到京都等消息,关心则乱,你在场反而不利于问题的解决。” 白翎也知道自己脾气急、性子鲁莽,真有可能说着说着就吵起来,讨论解决方案且事关国.安是件非常麻烦的事儿,妈妈的心态肯定跟旁观者都不一样,当下也不争辩默默点了点头。 下午樊红雨和徐璃飞抵潇南,严华杰派车将她俩接到离机场不远的一处农庄,穿过迷宫般的草场**后来到一处隐蔽的小木屋,里面除了东道主严华杰,赫然还有楚中林、肖翔、齐志建和房朝阳。 老黄海就只朱正阳没来,其他核心成员一个不少。 她俩心里沉甸甸的,深知规格越高、人数越齐,证明事态越严重!须知以这些人的级别、资厉、威望、人脉,正常来说都是秘书一个电话的事儿,根本没必要亲自出面。 “二位请坐,”严华杰道,“都是多年老朋友也不客套,我们直入正题。小宝被调查一事我们从不同渠道获悉,可见这孩子事先做足应急预案,很好的习惯。根据业已掌握的信息,有人向情报战略局写了关于小宝与影子组.织有纠葛的举报信,提供的线索非常详细、内容相当翔实,还有不少图片和复印件,鉴于勋城本身就是影子组.织活跃的区域,又出过大案要案,有关方面高度重视,彭震皋亲自主抓……以上都是官方信息。” “内幕消息呢?”樊红雨问。 严华杰道:“一个彻头彻尾的危局与阴谋!作为某种程度的组.织者、参与者,我不妨在这里给大家透露点秘密,那就是多年以来影子组.织把对方哥的怨恨恐惧转移到几个孩子身上,一直蠢蠢欲动有很多小动作或圈套,绝大部分都被方哥暗中化解……也对他们工作生活环境周边做过有效清理,小宝、小贝的同事下属偶尔被查出是影子组.织成员,实际上跟方哥持续不懈的调查追踪有关。真要是小宝与影子组.织有联系,方哥肯定第一时间掌握,哪里轮到别人举报?举报者或者说布局者正是利用近二三十年高层普遍存在的‘恐影思想’,以含糊其辞的‘纠葛’吸引眼球继而达到把小宝拖下水的目的!” 樊红雨问道:“布局者是哪方面的?” “目前不能确定,凭经验和感觉八成与俞晨杰败北有关,骆家汤家等在他身上投入太多资源,寄予太高期望,”严华杰道,“场面观察俞晨杰与小宝理应旗鼓相当,即便分出高下也会经历无比激烈甚至惨烈的较量,没想到还未施展全身抖擞突然挨了一下便倒地不起直接退出战斗,让他们都懵了,终于意识到小宝可怕的潜能和战斗力……” 肖翔道:“我听到消息是这付担子交给了詹小天,詹家明知他有天花板限制还是千方百计提拔申长,就为了遏制狙击小宝,必要时……哪怕同归于尽!” 听到最后四个字,屋里所有人心里都重重一震,不由得联想起多年前刘老、许老的死;方晟上位前一刻失踪;以及丁大庆主正陇山期间丑闻被翻、明月老部下周洲深夜坠楼等等。 正治很残酷,正治很丑陋。 虽然白钰才是副.省.级领导,骆家、汤家等顽固保守系却已将他当作头号对手来攻击,正如当年骆老以五常身份大老远跑到江业为难区区县委书计。 现在骆老、汤老虽然都死了,残存保守势力和顽固力量依然牢牢固守自己的阵地,随时有可能从阴暗角落里扑出来反噬。 某种意义上讲这些家伙是有点不识时务,但意识形态、理念之争从来都不讲道理,也未必都奉行利益至上原则。 “以前着眼于经济问题、作风问题,如今套路改了变成涉恐涉影,那帮家伙真是思想极端保守,手段倒与时俱进!” 楚中林冷笑道。 徐璃问道:“此案到底谁在督办?” 之所以这么问,因为战略安.全局事实上属于多头管理,其领导层面是与外事委并列的战略安全管理委员会,成员分别是大首、军部分管情报的军副、正务院分管副理、外事委主任和公.安部长等。 作为战略安全管理委员会成员,都可以对战略安.全局批转、审阅、签发指示和命令。 然而这几位哪里是随便电话一拨“哎那个文件是不是你签的”?想跟他们说句话难于登天。 没相当级别和关系,压根不可能搭理,因为有些事回答本身就是泄密。 倘若大首直接签发,那么这件事基本定案,但无论哪位大首绝对不会这么做,而会“转某某同志阅处”。 正务院分管副理小换界退出局委,春节后必定要完全淡出,是不折不扣的看守正府,不管他原来哪个派系在此节点都没必要淌这潭浑水,除非退下来后不想混了。 果然严华杰脸色凝重道:“还没了解到……所以这事儿比较复杂,战略安.全局的规矩很简单,一旦进入流程就不可逆转,不可能出现地方办案某领导一个电话立马中止的情况。” “华杰在公.安部那边打听过?”樊红雨问道。那是严华杰的大本营,十年来培养了大批精英和人才,也拥有无庸质疑的威望。 “暂时没消息……” 严华杰摇头道,“所以请各位过来也是边等消息边想办法,外事委向来不管具体事务,按照排除法要么祁军副,要么田部长,两个都非善茬必须要有相当的人脉来通气。” 第3111章 正阳病倒 如果继续深入分析,祁军副的可能性也不大。 他从.军数十载其中大半时间在环境艰苦的藏北边疆度过,学校毕业后从基层做起,沿疆海拔最高的前十个哨所他呆过三个;曾在冰天雪地里以一对三打倒南亚大国入侵士兵;为保护光缆,他和战友们与敌人对峙两天两夜,手指冻坏了两节。 以战功一步一个脚印辗转藏北边界,期间又在达二十多次中小规模冲突中亲自指挥或抵达一线鼓舞士气,成为内地家喻户晓的英雄式人物。很多人气旺的按常规顺势转到内地担任更重要职务,他却坚守在藏北边疆,直到有次成功指挥两个连将南亚大国的重装备连死死困在冰谷里21天,策动周边部队打退对方增援人马上百次疯狂进攻,等南亚大国不得不在谈判桌上低头承诺从2个有争议地区撤出武装人员后,那个重装备连官兵已冻死冻伤大半,剩下也都全部用担架抬出去,至于重金从各国买的重型装备全部冻成钢疙瘩,扔在原地都懒得看半眼。 经此一役祁军副在内地声望达到巅峰,尽管此前他在军.界毫无人脉,也不属于任何派系,偶尔到京都连个朋友都没有自费住酒店自费游览,稍微戒备严些的场合根本进不去。但民意和舆论在这时候就发挥无予伦比的作用,面对“不选他”就挨骂的氛围,他很快跃升藏北警备区副首长、首长;调任军部后继续提携重用,终于在小换界前位列军副,创造了一个小兵成长史的奇迹。 民众特别需要有这样的奇迹,起码能让平民阶层看到希望,而京都高层则有意无意迎合这一点。 正因为无圈无派无背景,也无顾忌,祁军副在军部做了很多冒犯动作——在世家和各派系看来是不成熟的、鲁莽冲动的,经他之手直接签发而被查处的中高级军.官有三十多位。 不过都在军.界内部,祁军副再嫉恶如仇也不会把手伸到地方,卷入家族之争、派系之争和权力之争的漩涡。 这点最基本的正治素养都没有还能干军副?早滚下台了。 概率最大的公.安部常务副.部长田炜是高层比较少的京都本土人,按溯源属于正宗八旗子弟,祖上乃倍享皇恩的大官。 后来讲究改汉姓,因其家族田亩多索性就姓田,建国后经高人指点主动把千亩良田全部捐出去,避免了后来被剃光头、坐飞机、抄.家清算的命运,反而因为觉悟高、拥护党的领导稳稳进了各类工作组,在京都圈子混得风生水起。 同样因着这样的关系,或多或少与京都传统家族都有接触并潜意默化将人脉延续下去,网越结越密越来越厚,直至成为圈内都比较熟悉也很放心的类型。就好像居民小区,你未必认识对门、上下层邻居,却肯定知道小区物业和水电工等等一样。 渐渐地,有些重要岗位、特殊岗位、敏感岗位,传统家族会时不时想起田家: “可以让小田试试。” “那个田什么,老京都了情况摸得透,我看他行。” “提个部级怎么了,人家祖上就这个级别……” 日积月累,薄积厚发,到这代终于再上台阶,田家出了位正务委员兼公.安部长、享受副国.级的大官。 别说京都传统家族,就是上任大首乔赣、本任大首俞晓宇都会给予相当的信任与倚重,尤其在之前履行九门提督职能的林艟舟、余铉畋被捕后,要加个“更”字,很简单的逻辑: 林艟舟、余铉畋、樊皋都非京都本土人士。 不单如此,小换界当夜抓捕的所有影子组.织成员当中,居然没一个真正意义的老京都。 而在皇城根儿生活了数百年的大户人家,眼鼻子底下不消说经受了严峻考验,若家底子清白那真的达到纯净程度,不会渗含什么杂质。 在田炜这代当然与几家京都传统家族力荐有关,但田家真正崛起从厅处级等在京都只能算中层跃升部级,就在汤瑞宽主管正法条线期间。而田炜得以从众多副.部长当中脱颖而出提拔为常务副.部长,正是得到时列五常之一的詹印大力支持。 位高重权的正.部.长级领导岗位,背后若无五常领导哪成啊。 曲曲折折想到这里,田炜的嫌疑已经居于首位!倘若是他,此案基本没有协商解决的可能了。 樊红雨又问:“今儿个都不是外人,我坦率问一句,小宝身上到底有没有疑点?以我对反谍中心的了解,他们也不会轻易招惹副.省.级以上领导干部。” 严华杰道:“的确有疑点,关于一个叫温小艺的女人,从商砀开始就与小宝纠缠不清;之后到关苓以工程机械商身份公开露面;小宝调任湎泷后她又变成保安公司老总;不知怎地大老远去旧金山犯下血案还绑架了个人回来,那人……偏偏是躲避影子组.织勒索的萧家子弟!” 原来温小艺所说的富三代居然是萧家子弟,之前编的理由全都是骗人的,温小艺无意中充当了影子组.织打手! 这就是老张所说国际刑警转来发生于美国旧金山某小镇富人聚居区命案的始末,若非涉及影子组.织,国际刑警组.织不可能如此重视,转过来后战略安.全局也不可能接手。 “目前温小艺在哪里?她站出来撇清小宝所有责任就行了。”徐璃的话不多但总是一针见血刺中要害。 严华杰道:“去年底小宝在南山遭到影子组.织伏击,现场发生激烈枪战,有小道消息说温小艺为保护他坠崖身亡;也有人说南山枪战是个幌子,意在让温小艺从此人间蒸发以躲避日后清算。” 楚中林到底出身纪.委,沉声道:“那就糟了,甚至会联想到杀人灭口上去,小宝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那么……”樊红雨沉吟着半晌说不出话来,显然深感问题非常棘手。 齐志建扳着手指道:“首先小宝要证明跟温小艺没关系,或者说不存在超出领导干部与企业家的关系,这一点想必小宝会坚守底线绝不松口,人死了固然不能作证,但也不能指证;其次小宝身边工作人员必须证明他俩没关系,有点复杂,现在什么人都有平时哪里辩得清好人坏人?最后关键在于没有实锤,倘若冒张照片,查到小宝与保安公司有账务往来,温小艺与小宝亲朋好友有无交集等等,每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徐璃还是简洁直率:“华杰怎么想?我们从哪几方面努力?” 严华杰之所以铺铺陈陈说到这里,实质是让在座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非无计可施,故而颇为赞赏地瞅了徐璃一眼,肃容道: “此次小宝遭遇让我想到方哥当年在百铁被调查一事,同样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同样觉得对手已经黔驴技穷,很突然地中断联系然后陷入非常不利的局面!当年从京都到地方展开全线反击,于老、燕老联袂在机场截住出访归来的桑老告状,才险象环生扳回局面,如今……” 肖翔脱口道:“请于三爷出面找大首?!” 此言一出众人都摇头。 房朝阳道:“三爷多大岁数的人了,除非小贝出事才值得他豁出老命,否则……与其三爷,还不如直接请正阳出马。” 提到朱正阳,樊红雨和徐璃目光都聚焦到严华杰脸上,事实上来潇南途中反复商量,也觉得事关重大必须朱正阳亲自出面。 其实范晓灵、苏若彤也行,不过“也”就打折扣了。关系到白钰后半辈子仕途大事,宁可饱和攻击也不能留丝毫余地。 严华杰微微摇了摇,目光从樊红雨开始一个个看过去,转了一圈回到徐璃,轻声道: “正阳身体突发状况已昏迷六天了……” “啊!” 楚中林、肖翔、房朝阳、齐志建等人齐唰唰站起身,埋怨道: “这么大事儿也不早点说!” “上个月还一块儿喝过酒怎么就……” “到底什么病有没有问题……” 严华杰摆摆手示意他们冷静,隔了会儿感慨道:“年岁不饶人啊,谁都有老的时候,就说我们几个何尝不是这儿有状况那儿出毛病?抢救细节我也不清楚,新***刚刚上任,年初正府还要换界,为稳定大局所以严密封锁消息,我都不能进去探望……晓灵和若彤,大家掂量哪条路更稳妥?” 范晓灵虽已退出五常,目前名义上仍执掌人.大并主持春节后的正府换界,无论级别、身份还是影响力都不容忽视,在俞晓宇面前拥有很大话语权。 苏若彤是新晋局委员,大概率会成为正务院副理,位次不算高声望更不能跟范晓灵相比,然而她与俞晓宇的私交甚笃,是昔日同在沿海大开发领导小组结下的深厚友谊,以及若有若无、朦胧暧昧的一丝情愫。 严华杰为何让众人掂量呢? 以之前俞晓宇对白钰的欣赏,肯定愿意在公平公正调查前提下表示对案子的**,大首**,起码能保证战略安.全局屁股不会坐歪。 问题在于,俞晓宇压根不知情,需要有人当面源源本本把事情说清楚;能第一时间见到俞晓宇,能让俞晓宇百忙之中抽空倾听,目前黄海系能找到的只有范晓灵和苏若彤。 第3112章 分头出击 有人觉得老黄海们过去都曾关心、照顾、提携过俞晓宇,如严华杰等应该都能见到。 理论如此,实际未必。 大首之所以成为大首,一路走来肯定离不开各方呵护培养,此其一;其二俞晓宇事实上越到后面越刻意保持与黄海系距离,防止被诟病拉帮结派;其三,大首日理万林还真不是想见就见,有时可见可不见时适当缓缓,有时实在抽不开空就过阵子再说。 在俞晓宇眼里世上根本不存在刻不容缓的事情。 所以目标锁定在范晓灵、苏若彤两人身上,本身就在海子里工作,以她俩身份随时可以去俞晓宇办公室而无须层层级级批准。 然而,她俩究竟会不会同意为小宝出面,或者会不会真心帮忙? 官场很复杂,如果一口回拒倒好办了再另想它策,就怕当面答应下来或打个哈哈不置可否,转眼抛到脑后。 到局委员及以上级别,总不能盯在后面问个不停吧? 又有人觉得以她俩与方晟的感情,怎么可能坐视小宝陷于危难之际?很简单,人总会变的,几十年过去了,更可能的是屁股决定脑袋。 毕竟涉及的是京都最忌讳的影子组.织,小换界才抓了一批,谁敢拍胸脯担保白钰与影子组.织半点瓜葛都没有? 这不是举手之劳,而要押上仕途和声誉! 京都没有绝对的秘密,数年前范晓灵、明月先后悄悄会见白钰一事,老黄海们和于家等传统家族都听说了,但只能代表范、明二人在方晟三个儿子当中对白钰高看一线,并不说明面试过关从此鼎力相助。 因为实际见面双方说了些什么,外界谁都不知道;上次白钰透过安如玉隐秘地向范晓灵、明月传递信息,外界也不知道。 更有微妙而隐晦的因素是,多年来白翎以西宫娘娘自居,对方晟身边的女人们都瞧不顺眼处处打压,不是强灌白酒,就是甩脸色,包括樊红雨、徐璃以及范晓灵都曾受过气。 苏若彤呢,在百铁那夜她与方晟都假装喝醉了打算借酒“深入交流”,却被白翎杀上门来,苏若彤仓惶而逃…… 点点滴滴糗事,若说完全没有心结没有影响,鬼才相信。 另外苏若彤从情感来讲可能更倾向于家,她与明月一样每年都雷打不动拎着礼物看望老领导于道明。 ——这也是此次见面白翎不便在场的根本原因,把人都得罪光了,处处使不上劲儿。 斟酌良久,楚中林道:“综合种种因素,我感到晓灵更易于交流些;面对年轻人总觉得有劲使不上。” 严华杰略加沉吟,道:“红雨与晓灵的关系还可以……” “只要用得上我随时服从差遣,就担心份量不够。”樊红雨实话实说。 “不,你出面就传递某种信号!” 严华杰抬腕看表道,“我们马上动身去机场,你请宋办(指前五常之一宋檀山)代为联系立即到晓灵家等待,不管多晚都要等……” 樊红雨暗忖与宋办还能说上话,爽快应道:“没问题!” “朝阳抵达京都后第一时间去海子——以前我们的脸就是通行证,上次影子组.织的事儿令得警戒级别提高了必须预约和层层审批,麻烦,还得动用老关系真没办法,”严华杰烦恼地摇摇头,“我已打听了晓灵下午日程安排不多,有希望在办公室见到,海子那种场合老干部不宜聚集,朝阳出面恰到好处;无论谈的结果如何,红雨在她家遇一下总能起到推动作用;明月目前赋闲在家,估计节后有新职务也差不多吧,中林以钟纪.委老同志前去拜访,徐部长作陪,这样的份量和诚意都达到了……” 徐璃会意点点头。 严华杰续道:“老肖马上联系居思危,你俩以前有过接触也共同查处过大案;我去找贾复恩出面——奶奶的,田炜乘公.安部长位子空缺都把手伸到国.安了,现在谁不知道两个月后公.安部长老大就是复恩?换别人他可能在此节骨眼上会犹豫,我亲自出面,又为了小宝,相信复恩敢于豁出去一回!” “行,我待会儿就和思危通电话!”肖翔道。 “大家齐心协力争取最好结果!” 严华杰目光炯炯有神,“今天白翎没来……请红雨给她稍个话儿,叫她也别闲着,多想想主意,啊?” 樊红雨一呆,茫然道:“啊?” 徐璃却悟了出来,扯扯樊红雨衣袖道:“等各路消息吧,白翎那边最迟明天上午动手。” “很好!”严华杰道,“诸位和我都主持过专案组,也了解国.安办案流程,今天下午到夜里属于试探层面氛围应该还好,小宝压力不大;明天一天非常重要,因为对方感应到我们四处活动必定着急,然后不排除采取极端手段——但愿不会,总之我希望小宝最迟明晚顺利过关!” “倘若拖到后天,将出现更多不可预测风险。”楚中林补充道。 樊红雨环顾众人,道:“以今天的阵容,以即将惊动的领导层面,如果救不出小宝我们有何颜面再见方哥?” 此时樊红雨终于提及方晟,令得众人心头沉甸甸的,自感又多了份责任和重担。 严华杰沉重地说:“本来不想透露……红雨既然说了我不妨多讲两句,此事非同小可我已第一时间透过特殊管道向方哥传递了消息,待会儿再把行动方案发过去。我衷心希望不需要方哥亲自出手,否则我们这些人真的……平时个个神气活现,到头来连方哥儿子都保不住,而且栽在老对手手下……”他又抬腕看表,“动身吧,别耽误航班!” 大军浩浩荡荡抵达京都,率先见到正主的却是严华杰。虽然行正职务没有明确其实大致已有脉络,就在上周已宣布贾复恩任公.安部党.委书计,不消说春节过后的换界走下流程便正式接任公.安部长。 因此贾复恩已经提前搬到前任书计兼部长的办公室熟悉情况,调阅文件,与相关人员谈话等等,不过内部事务流程节点暂时只到田炜—— 或许对方就抓住这样难得的空档,即贾复恩没正式接掌,朱正阳又病倒昏迷不醒。 “啊,严首长,我的严首长!” 当严华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贾复恩震惊万分地起身相迎,因过于激动鞋尖在地毯上绊了下险些摔倒。 官至局委按说不可能如此失态,但严华杰之与贾复恩,如同方晟之与朱正阳,不折不扣的伯乐与千里马。 当年方晟在江业深感公.安条线被费约所控制,老冤家陈建冬又隐约现身,遂向已是市刑警支队领导的严华杰求助,严华杰便推荐了贾复恩,任县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队长,为方晟后面四处出击立下汗马功劳。 方晟调任红河后贾复恩则通过严华杰提拔到梧湘市公.安局,好不容易到经侦支队副支队长后,由于严华杰已调到外省使不上劲只得安于现状。后来又是方晟从百铁伸来橄榄枝,跨省调任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支队长,仕途迈出最关键的一步! 之后严华杰组建零号专案组,又将老部下抽调过去镀了层金。 若无严华杰力荐,方晟提携,贾复恩就一辈子在梧湘吧,也很正常,警界绝大多数都这样的。 “不泡茶,别浪费时间!” 严华杰在老部下面前很随意,坐下后直入正题,“事态严重,节约时间长话短说,复恩,你的老部下——现任暨南申委常.委兼勋城市.委书计白钰被隔离审查了!” 贾复恩一呆,脸色严峻起来,问道:“谁搞的手脚?需要我做什么?” 两个问题问得好! 第一个问题表明对白钰无条件信任,即白钰不可能犯错误,若错也是别人栽赃;第二问题表明无条件担当,当然也是悟性,否则严华杰怎会出现在这里? 严华杰道:“上午我问了几位中层,都答应尽力打听但目前为止没一个回复……不不不,我的意思不是人走茶凉,不回复本身就是微妙的暗示,证明与公.安部有关,至于跟谁有关,理所当然有权给战略安.全局下达指令的领导……” “田-炜!”贾复恩面沉似水道。 “我不确定是不是他,以复恩对他的了解,觉得呢?”严华杰问道。 贾复恩缓缓点头,半晌道:“不瞒老领导,来之前大首找我谈过,指出公.安部存在的六大弊端,其中三条与田炜有关;大首想法还是平稳过渡争取不闹出新闻,但姓田的敢惹白钰,我便饶不过他!我是白钰的证婚人,白钰大婚那天我坐父母席的!” 严华杰欣慰道:“凭此一言,方哥果然没看错人!” “姓田的既然动用公器,以我当前身份如何反制,请严首长指点,”贾复恩道,“我还不太了解公.安部与战略安.全局如何衔接、处置流程,以及如何快速止损等环节。” 严华杰也不推辞,径直道:“第一以贾办名义向战略委、战略安.全局发函,强调为加强党的领导即日起由贾复恩同志代表公.安部参与战略委及其下属机构履行相关职责,田炜同志不再代表公.安部并中止履行相关职责。” “党指挥枪,我这么做无可厚非。” 贾复恩欣然应允,明知这样的公函按不成文规定应该等到公.安部长任命下来,但党指挥枪是正治正确,无论到哪儿都站得住脚。 虽然会被京都圈子诟病争权夺利心切,为了白钰也顾不上了。 第3113章 多路出击 严华杰道:“第二以贾办名义向战略安.全局发函并通知到彭震皋本人,指出关于调查白钰同志的指令内部存在异议,公.安部内部即将展开尽责免责调查程序,在结论出来前暂时中止对白钰同志的调查。” “这个……” 贾复恩略加犹豫,道,“老领导以前在零号专案组时教导过我们,涉及国家安全的专案一旦启动便不可逆,必须有结论出来才能结案,因此要求中止……” “主要表明态度,”严华杰道,“公然打脸给公.安部、战略安.全局看,以后田炜再有类似举动,各方就要反复惦量并注意你复恩的脸色了。” “老领导高明!”贾复恩竖起大拇指道。 “第三,”严华杰严肃地说,“针对影子组.织的调查,从正阳主正起定下来的规矩就是方哥在暗,反谍、反恐中心双翼齐飞。现在彭震皋恐怕有点飘了,知道指挥不动反恐中心,直接由反谍中心频频发力,歪主意都打到方哥儿子头上了真是岂有此理!当然不是说白钰穿了黄马褂不能查,而是利用什么温小艺胡乱捆绑到一起,简直令人贻笑大方!” 贾复恩道:“老彭从前年蹲点暨南对付影子组.织,屁没抓半个,线索都靠方哥暗中提供,不能说他无为吧反正能力凑合……有机会我会在大首面前吹吹风。” 严华杰满意地笑笑,道:“第一批吹风的或许今天就能到位。” 傍晚五点十五分。 范晓灵在秘书、工作人员簇拥下结束行程回到小楼会客室,远远见了房朝阳便笑容满面,大步进门后紧紧握手道: “朝阳气色不错,听说每天环湖步行8000步是吧?看起来很有成效。” 房朝阳笑道:“习惯久坐运动起来还真不适应,所以给自己找的借口是刮风下雨除外。” 范晓灵大笑:“很好的借口啊,双江梅雨季节就差不多两个月,哈哈哈哈……” 两人笑着分主宾落座,范晓灵使个眼色,秘书当即招呼工作人员、服务员等全部离开。 “接到华杰的电话,来的是朝阳,恐怕有大事,”范晓灵道,“我了解你们这班老朋友的禀性,无事不登三宝殿。” 房朝阳知她时间宝贵,外面秘书肯定掐着点儿看表,也不兜圈子直率地说:“的确有事……今天上午小宝被战略安.全局隔离调查!” 紧接着三言两语讲述了事情始末,自然是言简意赅,寻常人十分钟未必说得透的,房朝阳仅花了不到两分钟。 范晓灵脸色平静如昔,定定出神了会儿——在她的级别和观察问题角度,一方面一览众山小,另一方面万事尽在掌握,纵使严华杰、楚中林等穿不透的迷雾,她眼里清澄透明,毫无遮掩。 “晓宇同志应该不知道此事,需要我出面?”范晓灵一语中的。 房朝阳并不多说,只缓缓点了点头。 范晓灵当即起身道:“今晚他要出席国宴,我这就过去等着……不留你了朝阳,两个月后我闲下来一块儿环湖散步……取消接下来的行程,我有要紧事!” 前半句跟房朝阳说话,后半句已出了门关照秘书,貌似很失礼地将房朝阳扔在会客室。 房朝阳不以为忤反倒笑了笑,暗想多年过去了,范晓灵还是三滩镇那个风火火的范晓灵。 晚上俞晓宇要偕七个国家到访首脑共同出席盛大的国宴,从上午到傍晚,他已马不停蹄举行了六场双边首脑会议,国宴后还有一场,日程安排之密集、强度之大可见一斑。要知道双边会议讨论的都是具体事务,并非照着稿子念就能蒙混过关。 范晓灵就觑准俞晓宇傍晚第六场双边会谈到国宴之间短暂的休息时间,正常情况下不可能有人做到,从京都警卫局到办.公厅以及俞办等层层级级会毫不留情拒之门外! 首长需要休息! 所以有资格硬生生打扰俞晓宇休息的,唯独范晓灵和苏若彤,前者却不过面子,后者不敢阻拦。 因为在俞晓宇而言,一天下来身心俱疲的确脱掉西装、解开领带、换上拖鞋放松放松,哪怕只有半小时、十分钟甚至更短。如果有人来了,不管什么理由也不管什么身份请求汇报什么事,俞晓宇肯定会微笑平和地接待,但事后肯定要给身边团队打差评。 类似情况出现两三回,就意味着某些人的仕途到头了,故而碰到这种事领导身边团队也很头疼。 范晓灵来到休息室门口,和蔼地微笑道:“晓宇同志在里面吗?” 她不问“我能不能进去”却问“在不在”,显然“能不能”并不是问题,这就是党内资格。 当然在,这种事不可以撒谎的。 于是两分钟后范晓灵施施然来到休息室内厅,却见俞晓宇满脸疲惫坐在宽大松软的沙发上看文件,屋里荡漾着轻柔悦耳的钢琴曲。 “小女儿弹的练习曲吧?”范晓灵笑道,“在晓宇听来恐怕胜过国内顶尖交响乐团合奏,很有成就感和自豪感。” 俞晓宇轻轻摇头:“忽冷忽热,有时发脾气不高兴弹了还得哄着,家庭教育……唉每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出什么事了?” 他清楚范晓灵的个性,若非特别重要、突发的大事,绝对不会挑这个时间点前来打扰。 “方晟的大儿子白钰被战略安.全局隔离审查,您事先得到报告了吗?”范晓灵明知故问。 说得很精确,“方晟的大儿子白钰”,而非黄海系内部称呼“小宝”;以她估计俞晓宇肯定没听到报告。 俞晓宇当即愠怒地将文件将茶几上一搁,道:“没有!谁签发的?复恩不知道这件事?” 把贾复恩放到公.安部长位子就是防止出现类似妖蛾子。 范晓灵也不清楚严华杰那边动向,当然更不便干预正务,没直接回答而是轻轻叹了口气,道:“记得通榆那次您亲自干预过,一位年轻干部成长需要这般动静,本身就不正常。” “的确……” 俞晓宇微微颌首,然后道,“国.安专案调查不可逆必须要有结论,我觉得对白钰也是好事,定了性以后轻装上阵嘛。” 如严华杰等人所料,俞晓宇尽管对白钰印象不错但处于大首位子必须尊重程序,不可能轻易以人.治代替法治。 什么事都靠“皇上御旨”,靠包龙图三口铡刀,于天下于老百姓都非好事。 “那一小撮人搞白钰可不这么想,正如当年跑到百铁调查方……”范晓灵恰到好处刹住,略作停顿轻轻补充道,“明月之厄不能重演。” 提到明月,也是俞晓宇心里的隐痛,按他与范晓灵等人商量的组.阁计划,本来明月要接重担挑大梁然后把棒稳稳交给苏若彤,完成从爱妮娅→范晓灵→明月→苏若彤的有序迭代。明月意外中枪后,长期在地方工作的苏若彤进京就处于没人带的不利局面,不会产生根本性影响,但对俞晓宇全盘大棋的布局势必产生微妙变数。 俞晓宇定定看着眼前这位足智多谋,过去十多年间坐镇指挥幕后运筹帷幄,从不显山露水却充分发挥“压舱石”作用的黄海系大姐,不由得叹道: “是的,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作为范晓灵也只能说到这一步,接下来也不多耽搁匆匆告辞,把时间留给俞晓宇。 思绪有点乱,范晓灵索性直接回了离海子不远的暂时称为家的小四合院,预感得不错,家里果然来了客人——樊红雨。 范晓灵笑着上前与樊红雨来了个亲密拥抱,并肩坐到沙发上顾不上寒暄,直截了当道: “刚刚遇到大首了,如实转达朝阳反映的情况,他已经基本了解……” 尽管如此,以俞晓宇的精细与慎重肯定要透过特殊管道进一步掌握更多信息,毕竟,范晓灵与方晟及方家的关系众所周知。 “谢谢晓灵,”樊红雨蹙眉道,“傍晚华杰拜访了复恩;明月、思危等领导也有接触,事关重大,晓灵站得高看得远,请指点还需要做哪些工作?” 都从黄海出来的,都是方晟的女人,彼此无须客套可以直来直去,因此范晓灵也不推辞,细细密密想了会儿道: “宏观角度惊动大首已经到顶了,做什么不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我们无从猜测,只能把握微观角度。战略委一年到头难得开几次会,真正对战略安.全局履行管理或业务指导职能的只有两位,一是公.安部长,目前复恩以党.委书计之职可以收权,但介入具体案子名不正言不顺,万一彭震皋硬顶,场面非常难看对复恩不利;一是祁军副,眼里揉不得砂子的人物,上月为桩案子跟彭震皋拍过桌子,如果能请出他出面……” “国.安专案不能叫停吧?”樊红雨目光闪动。 范晓灵微微一笑,瞬间脸上闪烁类似方晟式的智慧的光芒,道:“大首说过同样的话,想必华杰他们也为这个问题烦恼,的确不能叫停,但不代表不能停,你说呢?” 樊红雨若有所悟:“哦,晓灵的意思是……” “调查结束了不就自然而然停下来吗?到最后各方需要的只是一份报告,关键在于报告内容。” 范晓灵道。 “涉及副.省.级领导的结论或报告,须经战略委领导签发,”樊红雨恍然道,“但田炜已无权审阅,复恩暂时不能参与流程,签发权实际在祁军副手里!” 第3114章 依法治国 当晚,在京局委员突然接到钟办通知:明天上午九点集体学习! 局委员们不定期集体学习是数十年来的惯例,大领导们思想理念也需要与时俱进,接触并掌握最新潮流、学说、科技、动向等等,而非成天被秘书们环绕,看到的听到的都经过精心遴选。 通常集体学习时间都提前七天至十天确定,以便局委员们做好工作和日程安排包括最繁杂的外事活动,此次之仓促而毫无征兆,实在令各方非常错愕,当下都忙成一团提前做会议准备并打听相关内幕。 向来灯火彻夜通明的钟办接到最多询问便是:学习主题是什么? 答复是:依法治国。 各方又一阵错愕,这……这……这个谁不知道,还用专题学习吗? 范晓灵没接到通知。过渡期间她虽然排名依然靠前,但实际上已被排除于核心权力圈,只能履行相关职责主要是外事、公开活动等;而苏若彤、易鹏、李家豪、齐梓越以及贾复恩等,固然有的已提前介入,可从流程、程序来讲还不能随便说话,总之都有些尴尬。 不过顶层设计如此,自有其深谋远虑之处,这点衔接、过渡期的不便算得了什么? 疑惑归疑惑,准备工作必须一丝不苟进行,因为集体学习之后还会“就相关工作进行讨论”。 第二天上午九点。 在京局委员;司法、正法条线负责人;钟直法制办负责人等悉数出席。 此次局委员集体学习的主讲者是正务院依法治国领导小组副组长、法制办副主任袁光荣,他还挂着京都正法大学客座教授的头衔,属于地道的学术系干部。 会议伊始袁光荣诚恳地说因准备不周可能存在疏漏,不足之处敬请首长们批评指正。 局委员们都没说话,但看得出袁光荣并非客套,大概率与自己差不多昨晚才接到通知,却要洋洋洒洒讲一个小时,必定“存在疏漏”。 论口才和现场发挥,袁光荣真的没得说,原本枯燥晦涩的法制理论经他结合案例妙语连珠、深入浅出,时而引起阵阵笑声,时而领导们颌首认同,讲课取得非常好的效果。 接下来到了讨论阶段。 专题学习并非人人发言,往往涉及到的条线做剖析或表态,时间都很简短,重头戏是大首针对学习发表重要讲话和指示。 正法委书计居思危第一个发言,先按常规表态要认清新形势、明确新任务,依照宪法关于治国.安邦的总章程治理国家社会,全面推进依法治国,充分落实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上,建设完备的法律规范体系、高效的法治实施体系、严密的法治监督体系、有力的法治保障体系和完善的党内法规体系构成的法治治理体系云云。 然后话锋陡地一转,说阳光普照大地,依法治国要全覆盖无死角不留盲区,不给极少数的、阴暗的、别有用心者以可乘之机,打着这样那样冠冕堂皇的幌子行苟且之事,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要把一些特权、一些游离于法治体系外的约束起来,加以监督,牢牢束缚于法律规范体系之中。 局委员们又愕然,均想你居思危刚到正法委座位还没捂热,就发现这么多严重问题了?在这种场合可不能光唱高调,说出的话就要付诸实施,还要有效果,不然自己打脸啊? 更为关键的是,这次集体学习大首态度不明,主基调未定,你贸然跳出来万一把方向弄拧了岂不贻笑大方? 又不是新晋局委员,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居思危却泰然自若,发言结束还悠悠喝了口茶。 按顺序应该轮到纪.委书计姜凌霄,俞晓宇却径直点名“明月同志这方面体会比较深谈谈想法?” 姜凌霄暗自庆幸自己故意慢了半拍没按发言键,同时隐隐悟出此次集体学习依法治国的玄机! 依法治国,说到底就是司法、正法、纪.委等强力部门执法问题,依法治国基本方略是“科学立法,严格执法,公正司法,全民守法”,立法在不断完善;全民守法意识不断增强,那两方面都没问题。 严格执法和公正司法呢?回头看居思危放的一炮就意味深长了。 明月——春节过后两.会将当选人.大常务副兼秘.书长在这样的场合并非秘密,无论过去钟纪.委书计,还是即将承担的立法工作,都离不开依法治国这篇大文章。 明月沉稳地说:“理国要道,在于公平正直。在日新月异互联网时代人民群众更加期待公平正义,折射出社会和谐发展对法治的更高要求,所以我们有责任也有义务让人民群众在每桩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以法治巩固人民主体地位、维护人民合法权利;把法治精神融入规范社会行为核心价值观,为建设法治国家打牢群众基础,给全面推进依法治国注入澎湃动力。但不得不指出的是,当前部分领域、部分权力部门的确存在思危同志所说的死角盲区,的确存在个别别有用心者加以利用达到不告人目的!打个比方纪.委调查并对干部采取措施,都有严格的权限管理规定和上报制度,无庸讳言以前有过但现在绝少发生——即某位干部突然失踪但包括上级主管领导都不知其下落。类似现象纪.委没有,其它单位部门有没有?我认为有必要进行顶层设计与梳理,真正实现法治国家、法治正府、法治社会一体化建设,进一步夯实党执正兴国的法治基础,巩固党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领导核心地位。” 话似乎越说越明,也越来越有指向性。 不少局委员都将目光投向新晋的贾复恩身上,不用说,办案这方面要数公.安的摊子最大,遭受的非议也最多,“死角盲区”会不会针对他?但他还没正式接掌呢。 事情愈发变得有趣了。 然而俞晓宇却没继续深究的意思,轻轻转向排名靠前的雒军副,意思是你代表军.队表个态? 雒军副霎时愣了愣,实际上满以为跟往常差不多列席会议听听而已,半点准备都没有,但多年经验和智慧起到了作用,他巧妙将依法治国引申到依法治军侃侃而谈了三五分钟。 被要求发言的是雒军副,祁军副与其他局委员一样都在紧张地思考。 今天集体学习依法治国透着蹊跷,环节、流程、气氛跟往常不太一样,似乎按着某种不可言说又有内在逻辑的线路在走,本来居思危突然放炮已经很奇怪,明月以前钟纪.委书计、即将主宰立法权身份重重加码,矛头所指似已明朗,然则俞晓宇出乎意料让雒军副发言,弯子拐得之大令得众人纷纷闪了腰。 必须把准脉搏。 雒军副说完,应该轮到贾复恩了,哪怕还不熟悉情况起码表表态嘛。未料俞晓宇再度越过他,道: “依法治国历来是我党领导人民治理国家的基本方略,是发展**市场经济的客观需要、社会文明进步的显著标志、国家长治久安的必要保障。各层各级要带头尊法学法守法用法,任何组.织和个人都不得有超越宪法法律的特权,绝不允许以言代法、以权压法、逐利违法、徇私枉法!制度要完善,流程要梳理,节点要堵漏,要实现全方位覆盖,不允许有特权的自留地!依法治理领导小组要切实发挥职能,与正法、纪.委、公.安等相关部门进行协作,深耕化细梳式整理,力争三月底前完成一轮自查与检查,发现问题及时整改,需要完善法律法规、修改废除既有行正命令的,请人.大予以配合……” 俞晓宇花了十多分钟详细阐述依法治理领导小组开展自查与检查的方向、内容、目标等,卞俊灏听着听着感觉出了问题—— 这些事儿哪是正务院下辖临时组.织能做的?必须置于俞晓宇直接领导之下,否则搞不定啊! 等俞晓宇重要指示结束,卞俊灏及时垫上去道: “光荣同志没想到吧?上了生动形象的一堂课,最后学生给老师布置作业!” 哄堂大笑,笑声中袁光荣强自咧嘴,暗想作业还是奥数级别,我大概没法及格。 俞晓宇也笑,道:“俊灏同志这么一说,以后集体学习请不到老师了,都望风而逃。” 卞俊灏续道:“晓宇同志布置的作业题量大、难度高且时间紧张,别看光荣同志擅长讲课,答题未必在行,要想认真细致交出完美答卷,恐怕要请援兵。我建议刚才提到的单位部门各抽调一名副职领导充实力量,加强协调,第一阶段以自查为主,各人自扫门前雪;第二阶段抽查复查,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晓宇同志、各位同志觉得怎样?” 已经提前介入并熟悉情况的苏若彤没直接表达意见,而是婉转地说:“俊灏同志这么一说,光荣紧锁的眉头松了一半。” 意思这样挺好。 俞晓宇道:“新年伊始就抽调精英,光荣眉头松了,各位恐怕要皱眉头了……明月、思危、凌霄、复恩……都没意见吧?那就按俊灏同志的指示执行,会后光荣同志牵个头,有困难直接找我和俊灏同志。” 一转再转,无形间将正务院下辖的依法治国领导小组升格为京都依法治国领导小组,不得不说,俞晓宇的功夫已炉火纯青臻于化境! 第3115章 教子无方 “教子无方负荆请罪” 当白翎手举这幅标语站到战略安.全局大门口时,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非但如此,白翎还煞有介事挂了根绳子在身上,意思是随时欢迎把我绑起来。战略安.全局干部员工们一窝蜂冲出来将她围在中间,赔笑的赔笑,劝慰的劝慰,众星拱月般将她如同老佛爷一路哄到会议室。 路过的行人、车辆自然均被截住查看手机全部清除所拍照片和视频。 自从白钰被隔离调查,战略安.全局内部就充斥着不安和惶惑的气氛,知道白翎要上门问罪,没想到以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式。 先说白家,按世俗眼光看来白昇、白研都算最没出息的子弟,然而凭借之前香港军工实验室丰硕成果都做到少.将;稍微远些的即白杰礼、白杰冲表兄弟等枝蔓子弟目前也有中.将,白家与樊家一样,在军界的雄厚实力依然不可动摇。 作为战略安.全局首任反恐中心主任,官至京都警备区首长、中.将,虽说后来被贬为少.将但经她培养提携的已有多位中将,白翎不擅长拉帮结派搞小圈子,可在反恐界、京都警备区还是拥有足够影响力。 多年前方晟被詹汤两家联手坑害,白翎开车先后撞掉两家大门至今仍是京都圈子津津乐道的轶闻,强如詹印后来位列五常敢把白翎怎么着? 如今算盘打到白钰身上了,白翎会做出什么鲁莽激烈的举动? 战略安.全局留守的领导们挤出笑脸,亲自倒茶、上水果、陪着聊天,心里都在暗暗埋怨彭震皋: 你是一哥你牛,你再牛别惹白翎好不好?你到底做没做预案,接下来咋办,咋办,咋办?! “给我拨彭震皋手机,我要视频当面自我批评。” 白翎吩咐道,此时整个会议室就她大刺刺坐在正中间座位,局领导和中层们没人敢坐,赔着笑环立于四周——由于工作性质这些人从早到晚都冷着脸,让他们笑比哭还难受,实在是一种折磨啊。 就这会模样号称“自我批评”,谁也不敢接招。 反恐中心陈主任到底出身十处,与白翎有些渊源,上前小心翼翼解释道: “已打过了,关机……标准作业模式……” 战略安.全局进入办案状态后全程关机,这就是所谓标准作业模式,内行一听就懂无须说得太多。 白翎冷笑,道:“就猜到他关机!平时耀武扬威惯了,打着公器幌子想查谁就查谁,没碰过硬茬吧?现在老娘来了!我说,你们负责录,回头发给他看,下午一点前必须回复,不然立马放到网上去,因为来之前我也在家里录了一份!” “开设备!” 陈主任指挥道,局领导们也暗暗松了口气,心想哪怕她把彭震皋骂个狗血喷头,只要不找我们麻烦就没事儿。 设备开启,屏幕上出现白翎等人的图像。 白翎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冷然道: “彭震皋,从现在起我不称呼你为同志,什么原因后面你会慢慢知道;当了好几年战略安.全局局长,有点春风得意了是吧?作为战略安.全局成立时第一任反恐中心主任,我想我有资格当面提醒你两句,当然听与不听也无所谓,无碍大局,但有可能事关你个人下场。彭震皋,情报系统有个沿袭多年的规矩那就是勿伤亲属,天大的矛盾哪怕敌我矛盾由当事人全部扛下来,别找亲属的麻烦,很简单的道理,谁都有亲属,你在没证据的情况下跑到暨南查我儿子,我不知道你儿子在哪里工作、女儿在哪儿上学吗?公器私用、打击报复、伤及无辜是做情报工作的大忌,这也是标准作业模式!” 陈主任悄悄瞟了老领导一眼,暗自钦佩:老领导盛怒之下仍讲究策略,并不过多纠缠案子本身,而扯到压根不存在的个人恩怨,其实彭震皋与白翎从无交集此行就冲着白钰而去。 但白翎硬附会到“勿伤亲属”也说得通,做情报工作的就担心亲属被殃及,故而在场局领导们都心有戚戚焉。 白翎续道:“当今天这么多人面,我也不避讳,白钰的父亲是谁都清楚吧?这些年来在秘密战线对国家作出多少贡献有目共睹。论对影子组.织的威胁和影响,他堪称全世界当之无愧第一人,你彭震皋,真的给他提鞋都不配!所以你郁闷了,你抓狂了,你妒忌了,到暨南找他儿子撒气。但不管你自个儿的想法,还是幕后另有高人,都错了,错得离谱!错在哪里我不说,你心知肚明,你赌性太强之前运气还可以因此这一把想玩大的,可惜,要赔得倾家荡产!” 说到这里白翎瞥了眼听得津津有味的局领导们,轧然而止并转身就走。 从三滩镇至今白翎出头闹了很多事并留下“鲁莽霸道”的恶名,但如果真的每次都不计后果恐怕走不出黄海县,早被人家给灭了。 白翎之所以逢闹必赢,除了赫赫白家在背后撑腰之外,关键在于她在分寸方面掌握得很好,虽然让对方丢尽脸面,又不会把对方逼到无路可退的程度。 就在同一时间,勋城某装修简单的小酒店秘密会议室里,彭震皋满脸阴云地观看了白翎从大门直到会议室全程直播。 事先料到白翎会闹,没料到这么闹,还闹得挺有底气。此时偌大会议室只有彭震皋一个人,但还是强自控制住情绪却掩饰不住手指颤抖,双脚以上都麻木了仿佛血液凝固。 作为内地情报界“一哥”,昨天起各路情报源源不断汇集到面前: 樊红雨、徐璃到潇南与严华杰等老黄海会合,白翎回京; 严华杰等前往京都; 严华杰拜访贾复恩;楚中林、徐璃拜访明月;肖翔拜访居思危;房朝阳、樊红雨则分别在海子和家里拜访范晓灵; 范晓灵第一时间见了俞晓宇,在内地或者说全世界,能有这份特权的绝对不超过五个! 然后在京局委员接到第二天上午集体学习的通知,主题是依法治国。白翎到战略安.全局闹事之际,海子里集体学习会议还没结束,俞晓宇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一概不知道。 战略安.全局已经转来公.安部内部函电,明确即日起由贾复恩代表公.安部参与战略委及其下属机构履行相关职责,田炜不再代表公.安部并中止履行相关职责。 第一波反击已经开始。 彭震皋职业警觉地四下扫了扫,掏出保密手机拨了个号,低声道: “田部长,我是震皋,请问那边会议情况怎样?” 隔了会儿,手机里传来沙哑晦涩的声音:“敲山震虎老一套,不怎么样。” “形势有点紧啊田部长,”彭震皋深为对方无所谓态度而忧心,“姓贾的黄海出身肯定向着那边,要是老大再敲敲边鼓风向就变了,田部长!” 对方冷冷道:“办案不是讲究证据么,什么时候看别人脸色了?”说罢“啪”地挂断。 彭震皋呆呆看着手机,半晌说不出话来。 作为万众瞩目的内地情报界“一哥”,彭震皋并不象外人想象的那样踌躇满志不可一世,相反,始终处于诚惶诚恐谨小慎微状态。 五年前,彭震皋以黑马之姿从京都办.公厅空降战略安.全局,引发业内不小的震动,须知情报机关历来以白翎出身的十处、樊伟出身的军.部系统、外事委辖下机构三大势力为主,相比之下京都办.公厅下设机构默默无闻。然而沿海系的乔赣对这几股派系都不感冒,上任后来了个别具蹊跷倒也让各方无话可说,毕竟老大有直接任命情报机关负责人的权力。 这也意味着乔赣退下来后,战略安.全局必定换人,俞晓宇怎么可能沿用前任任命的情报头目? 正因为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两年前彭震皋就开始暗中运作想谋得相对满意的位子: 回京都办.公厅是不可能了,或者到军.部,或者公.安部,总之要有个实职实权的去处。 直接在乔赣面前提过两次,的确困难重重,因为临近小换界组阁权逐渐向俞晓宇倾斜,需要乔赣安置的干部很多,以彭震皋的正绩和份量在大名单里排名非常靠后,暂时关照不到。 没办法,彭震皋只得自寻生路。 在运作过程中,彭震皋与公.安部副.部长田炜走得越来越近,京都圈子都知道田家人脉广,与豪门望族说得上话,能够把“寻求进步的想法”递进去。 去年底田炜突然找到彭震皋,声音极其低微地说: “震皋敢不敢赌?” “赌什么?怎么赌?”彭震皋问道。 “赌赢了我部还有个副.部长位子,詹家汤家打算联手把老肖弄到地方去;赌输了你九成做不成局长,接下来也没好位子。” 彭震皋怔忡良久,惨然道:“按目前状况平铺直叙下去,我也九成做不成局长也没好去处的,所以不赌就是输。” “能认识到这一点,很好!” 田炜眼里闪动幽幽鬼火瞅着对方,道,“方晟的儿子,你敢动么?” 彭震皋彻底愣住,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田炜,半晌道:“方晟可是被神话的人物,全中国恐怕没一个敢招惹吧?” 田炜冷哼一声,道:“没人招惹他会灰溜溜败走京都,至今不敢露面?” 第3116章 利欲熏心 公.安部副.部长(正.部长级)位子还是非常诱惑的,以詹汤两家影响力也给得起。 别看战略安.全局神秘莫测威风八面,但在体制内部也就是享受部级待遇的厅局级单位,仕途天花板压得死死的。况且这份工作的压力非同小可,影子组.织一日不除,彭震皋就别想睡个好觉。 田炜的一番话也打动了彭震皋: “别说方晟的儿子没人敢动,宋楠不是被搞出正坛吗?证明一点,凡事都离不开理字,只要抓着线索、逮到问题,天王老子照样拉下马!” 彭震皋认真研究田炜转来的关于温小艺的全套资料,直觉她与白钰的确存在某种内在联系,尤其成立保安公司后,于煜、宋楠兄弟俩及其亲属身边都出现私家保安;白钰遭遇的数次暗杀、大雁山之战,也活跃着保安公司身影。 由此可以断定:温小艺大抵是职业杀手出身,被白钰制伏后当作秘密助手,扮演类似鱼小婷的角色,相当于“黑手套”。 不过到彭震皋嘴里可就不一样了,直接往涉黑涉恐和影响国家安全方向上靠,此时温小艺死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坐实白钰与她的联系! 然而,昨天下午到晚上进展很不顺利。 白钰那边矢口否认本是意料中事,紧扣招商引资主题展开反诘——为何不查俞晨杰引入晋北工程商?为何不查周沐引入香港投资商?我不过从通榆请了寥寥数位投资商,怎么了? 晏越泽坚决不肯出卖老领导也正常,白钰就是他的天空和大树,白钰倒下了他的世界也崩塌了,因此打死都不说。 钟离良——因为没掌握到他与温小艺师出同门的特殊关系,故而他以“开车的啥都不知道”的托辞时,倒也在情理之中。 意外的是周沐。 以周沐与白钰的恶劣关系,特别在湎泷势若水火众所周知,且她透过屠家对白钰做了铲底式调查,按说能提供足够令彭震皋感兴趣的“料”。大跌眼镜的是,周沐什么都不肯说,连同很明显有问题的南山枪战都“不知道”一言蔽之。 是出于拒绝落井下石的心理,还是背后都家要保白钰?纵然到这一步,彭震皋都没往男女私情方面联想,因为实在不可能。 刚开始彭震皋并不着急,审讯如同熬鹰讲究细火慢炖,一步步瓦解对方意志,何况他手里还有好几张具有杀伤力的牌: 蓝依蓝朵赴香港、新加坡旅游,温小艺始终在外围负责安保工作,尽管她谨慎地没有公开露面,却被香港狗仔队抓拍到一张与蓝依低头交谈的照片! 钟离良、梅朵夫妇在保安公司有股份,尽管财务资料表明是在通榆期间做生意、办公司的合法收入,不排除替白钰打掩护,很多领导都喜欢利用司机、秘书等身边工作人员转移财产。 温小艺从旧金山抓回萧家子弟后得了一千万,现已查明付款方是萧志渭实控下的为影子组.织洗钱的关联财务公司,由此确定温小艺为影子组.织服务的事实! 三张牌在手,彭震皋满有把握三天内起码能打开一个缺口。 三天,也是田炜言之凿凿争取的审讯时间,无论詹家还是汤家都觉得以白翎及白家的能量,一步一个台阶逐级加码反映到俞晓宇面前,三天已经够快。孰料之前抱着中立、对方晟儿子不闻不问的黄海系闻讯第一时间集结,展开力度空前的大**,不到十个小时已反馈给了俞晓宇。 所有压力都到彭震皋肩头。 “我不称呼你为同志,什么原因后面你会慢慢知道……听与不听有可能事关你个人下场……情报系统有个沿袭多年的规矩那就是勿伤亲属……你赌性太强这一把想玩大的,可惜要赔得倾家荡产!” 白翎讲的这些如同万钧重锤凌厉无匹砸在脑际,彭震皋的悟性自然悟出其中含意,官场斗到这个地步已非正常的、良性的竞争,而是你死我活悬崖绝杀! 以白翎的报复心,六成不会放过自己儿子、女儿! 因此无须白翎下最后通牒的时间点,彭震皋已经被到绝路,也是田炜所暗示的: 不管采取什么手段,拿到供词就是胜利! 想到这里,彭震皋又拿起保密手机拨了个号,简洁道:“过来一下。” 五分钟后有个灰白头发、灰色衣服、脸也是灰色的人恭敬地站到面前,彭震皋道: “该技术组上了,”他抬腕看表,“给你两个小时,中午十二点前我要拿到东西,有没有信心?” 一团灰自信地笑笑:“彭局,技术组从来不会让您失望。” 没多会儿,一团灰双手笼在袖里施施然敲开白钰的房间,老张乍见到他有些错愕,脱口道: “这就来了?” 按内部审讯流程今天以攻心为上,到晚上还攻不下来最快明天下午才会采取“技术审讯”。 一团灰朝外面呶呶嘴,老张也不多说当即和记录人员退了出去。白钰不明白此人身份,有些诧异瞅着对方。 一团灰笼在袖里的手似乎微微动了下,瞬时端坐在椅子上的白钰陡地重重一震,强大的电流刹时穿遍全身,心脏仿佛骤停,两眼发黑,失控般摔倒在地抽搐个不停。 原来白钰一直坐的张电椅! 一团灰不慌不忙上前翻翻白钰眼皮,又摸摸脉搏,从口袋里掏出四只钢铐,分别将白钰四肢铐接到四个不同方向墙根底下铁环之上,然后顺手抄起滚烫的茶水劈头浇到白钰脸上—— 刺激之下白钰悠悠醒来,吃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是一团灰冷酷而可怕的脸,离自己不足三十厘米: “击打头内动脉会引起心跳减慢、血管舒张、血压降低,轻者头晕无力重者能致休克;击打后脑导致动作、呼吸失调,重击之下容易休克;击打尾骨轻则疼痛重则伤及中枢神经导致瘫痪,以上都不符合隐蔽、无痕迹原则,所以击打穴道才是王道!” 一团灰骈着双指在白钰脖子连着三角肌中间凹进去的地方摩挲两下,道,“你练过武,应该这里穴道碰不得,倘若被我贯注内力的手指捅中,疼痛程度超过孕妇分娩,属于最高烈度的疼痛,想不想试试?” 白钰已猜到对方意图,吃力地尽可能大声道:“你……你要严刑逼供?!” 一团灰摇摇头道:“白费力气,从我进屋起所有电源全部关闭,没有监控,没有录音!现在,我开始提问,请尽量配合一点否则你将遭到有生以来最痛苦的折磨,你将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明白吗?” 白钰定定看着对方,紧紧咬住牙关。 局委员在海子里都有办公楼,散会后考虑到下午要参加两场活动祁军副没回位于京郊的军.部机关,径直来到办公室批阅文件。 坐下没多久秘书转呈一份内部机密文件,祁军副才翻看到第二页便来了电话,居然是接替骆老成为保守系领头羊的岳老! 岳老语气安详地说最近公.安部小田和战略安.全局小彭办案过程中遇到些阻力,加上人事更迭未稳借不住劲,感觉困难重重。案子涉及国家安全,詹家、汤家等都非常**,请祁军副多加关心能推进则推进,让案子早日水落石出。 大领导说话都这么云山雾罩,似有所指又不涉及具体,祁军副便打着哈哈答应下来。 接完电话,祁军副将手中内部机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一看落款顿时明白,就是“小田”和“小彭”联手搞的案子! 再回过头细看文件内容,勋城、白钰、申委常.委、温小艺、影子组.织……一连串关键词跳出来格外刺眼。 如果说不清楚白钰与白家、方晟的关系,那就太小看祁军副了,到这样的地位和级别根本没有机密可言。 那也没什么,小换界那夜抓的林艟舟、余铉畋、樊皋等都是来头不小的大鳄,那又如何?全都经祁军副签发的逮捕令。 祁军副分管职责和权限,就是专门对付难啃的大人物,象白钰类型的干部讲真还没被放在眼里。 从流程来讲也无瑕疵,国际刑警组.织发来的跨国犯罪案涉及到国家安全,公.安部转给战略安.全局,战略安.全局经过初审后觉得有必要彻查,因此联合公.安部出具秘密逮捕的申请文件,呈送祁军副批准。 公.安部为何不直接批准呢? 因为白钰是省.部级干部,公.安部只有贾复恩具备签字权,但他暂时还不是公.安部长因此只能转给同为战略安全委员会成员的祁军副。 既然流程无瑕疵,公.安部和战略安.全局共同背书,岳老又特意打电话请求“多加关心”,祁军副签个字根本不算啥。 很可能下一份文件份量更重,问题性质更恶劣,几份文件批完祁军副已经忘掉白钰的名字。 但祁军副半晌没有拿笔。 昨天赶在下班前一刻收到公.安部关于“田炜不再代表公.安部并中止履行战略委相关职责”的公函;今天俞晓宇突然召集集体学习,居思危、明月相继发出重磅炮弹,雒军副被点名表态…… 除了雒军副,从昨天采取行动的贾复恩到今天放炮的居思危、明月都是黄海系,乃至俞晓宇也是! 方晟→黄海系→俞晓宇→贾复恩、居思危、明月→白钰,这条线终于连起来了。 祁军副合上那份内部机密放到左侧,秘书瞬时看懂首长的意思:暂时搁置。 第3117章 意外现身 黄海系在严华杰运筹帷幄下吹响总**的号角,这边却也没闲着: 公.安部、战略安.全局关于正式抓捕白钰的联合申请报告移交给祁军副,一旦签字便成铁案,俞晓宇都没法喊停; 田炜已请出岳老、詹家、汤家等对升格的依法治国领导小组权职范围等进行围追堵截,限制其发挥黄海系预想的作用; 彭震皋悍然出动局里最绝密的“技术组”精英,准备最短时间内拿下白钰、晏越泽和钟离良。 “技术组”顾名思义讲究技术,却非真正的技术,说穿了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逼供手段,包括cia、军情六局、克格勃等都有类似团队,毕竟要对付反侦查反审讯经验丰富、受过专业心理训练的间谍,“屈打成招”这个概念是不存在的,稍有点常识的情报人员都知道只要被捕,自己能活下去的价值就是情报,交代出来后即变成无用的废物,因此宁可咬紧牙关熬过皮肉之苦。 “技术组”负责超越皮肉之苦,让被审讯者尝到生不如死的恐惧,意志薄弱者一轮,坚强者顶多三轮,便会想与其这样不如一古脑说出来换个痛快。 只要产生类似想法,“技术组”目的就达到了。 此时“技术组”负责人一团灰亲自上阵对付白钰,两名助手分别对付晏越泽、钟离良,在彭震皋想来: 三比0是意料之中,其实一比0也就赢了,供词嘛固然多多益善,但有总比没有好。 所以一团灰领命离开后,彭震皋心情好转了不少,独自端坐在会议室收看京都那边密报: 俞晓宇主持的局委员集体学习刚刚结束,发言者有居思危、明月、雒军副…… 咦,依法治国议题为什么点名雒军副发言,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彭震皋脑中盘旋起又粗又黑的问号,半晌突然醒悟过来:妈的,莫非在敲山震虎? 妈的,要是祁军副被震着的话,尽管岳老亲自打电话,那份申请到底能不能批下来? 要知道,白钰被正式批捕就属于敌我矛盾,审讯过程中稍微用点手段甚至动用“技术组”都情有可原。 相反原本打着配合调查名义,如果严刑逼供于情于理就说不通。 所以上午的一系列行动也是环环相扣的。 正想得出神,大屏幕陡地一闪,画面全部不见了变成黑屏。 妈的,关键时刻掉链子!彭震皋骂了句脏话,高声叫道: “服务员!” 门迅速打开,一个男子迈着矫健的步伐出现在彭震皋眼前,他长着浓密厚重的眉毛,神情坚毅沉稳,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好像世事尽在掌握,好像没有能难住他的问题! 他已退出江湖,江湖却始终有他的传说。 “方……方书计!” 彭震皋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儿,精明机敏如他者自然想到方晟能够大模大样来到这里,什么外围防线,什么内部警戒,肯定统统瓦解殆尽。换而言之方晟直接领导下的“天机营”高手倘若这种临时搭建的指挥所都拿不下,凭啥对付影子组.织? 再自然而然,他悄悄按了七八回警报器,以及藏在腰间手机的紧急求助,一概没用。 方晟既然有备而来,首先要打的就是电子战,跟现代战争原理一样。 “彭局,幸会幸会,”方晟笑得狡黠而轻松,正如数十年前面对所有对手一般,总那么云淡风轻,“可能彭局没有同感吧,我觉得。” “没有没有,我仰慕方书计已久……” 彭震皋边说边起身做出要握手的模样,实际上暗暗运气,已考虑了五六种套路和猝然出击手法,别的不论,他身上藏匿的手枪就有四把。 作为内地情报界“一哥”,出门在外必须非常谨慎。 “不准动!” 会议室角落突然传来冰冷得掉碴的声音,侧过脸看,有个一身黑衣戴着墨镜的女子双手持枪对着他。 鱼小婷! 永远那么酷的鱼小婷! 虽然她跟白翎等方晟的女人一样年岁已高,早就过了能打的年纪,但这些年来始终以贴身保镖身份伴随方晟左右。 于方晟而言,只要鱼小婷在身边就觉得无比安心,她有着“天机营”高手无法替代的忠心、细腻和挚爱。 彭震皋暗估如今一对一交手,自己未必打不过鱼小婷,但她出枪在先,再快也快不过子弹。 “别激动,我不动!” 彭震皋抬手示意道,“或许方书计对我有些误会,但无论如何我在暨南所做的一切都属于职务行为,不到之处请方书计海涵。” 这话软中有硬。 意思是这会儿你方晟虽然控制住局面了,别忘了你非公职人员,而我彭震皋乃战略安.全局局长,你打我属于袭警,你阻挠调查属于妨碍公务,你……你能把我怎么着? 方晟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看着他,微笑道:“那当然,大伙儿冲老面子叫声方书计,其实心里都知道这家伙早就不是书计,不过流亡于野惶惶如丧家之犬罢了。彭局却是真正的局长,内地情报界老大,我区区山野草民怎敢招惹呢?” 彭震皋后背一阵战栗。 凭多年情报和反谍经验,对手越是谦恭从容说明越有信心掌控局面,相反无能为力时才会放狠话,摆出同归于尽的架势。 “方书计谦虚了,方书计在秘密战线对抗影子组.织战果辉煌功彪史册,向来是我等敬仰的楷模!” 彭震皋道,“小换界当夜抓捕林艟舟、余铉畋、樊皋三虎,完全靠着方书计幕后布下天罗地网引君入瓮……” “对的引君入瓮!” 方晟还是微微笑着,笑容里却多了几分锐利,“很多对手往往如此,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非得亲眼目睹失败来临才会懊恼悔恨,那有什么用呢?” 彭震皋黯然叹息:“好像都没用,但有什么办法?拿情报工作来说,派到国外执行任务的很多都会死,但总有活下来的,他们便能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不努力试,啥也不知道,到头来被动挨打一事无成。” “的确,情报工作本质就是饱和攻击广种薄收,”方晟表示认同,“影子组.织渗透手法也差不多,细致而持续,绵长而有韧性,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这是我们请贵公子配合调查的原因,”彭震皋趁机道,“有方书计信誉担保,我们从未怀疑贵公子勾结影子组.织,只是,他有个助手不小心涉及到跨国命案,又与勋城萧家子弟有瓜葛继而延伸到影子组.织,我们无法回避所以……” 方晟沉默片刻,道:“数年前我通过七沙山玉孚村顺藤摸瓜查到了萧志渭,得知他就是影子组.织在大岭南地区的最高指挥官,19号,随即把全套资料提交给了彭局。” “我从秘密渠道拿到后没耽搁立即组.织抓捕,一网打尽包括萧志渭在内的十多位影子组.织高级成员,可以说所有功劳都是方书计的……” 彭震皋还没说完便被方晟抬手打断,道: “彭局一再提到功劳,我早猜到自己流亡于野的尴尬身份带来不便,纵使……战略安.全局剿灭全境影子组.织,所有人都对方晟竖起大拇指而彭局得不到半点好处,是吧?所以萧志渭被捕第四天死于猝发性心脏病,除事先已掌握并得到他暗示证实自己是19号之外,没交待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听出弦外之音,彭震皋急急道:“萧志渭尸体交给第三方机构解剖,双盲分析病因;萧志渭之前体检报告也有心脏病史,综合各方诊断已排除人为因素,方书计!” 方晟淡淡一笑,若有所思停顿会儿道: “萧志渭死了,按我提供的嫌疑人名单第二号人物便是**,原本彭局打算动手的,不知为何行动前一刻下令取消改为继续监视,给我的解释是引更多潜伏分子上钩,当时觉得有道理,直到隔了不久我儿子调任勋城诗长,闹了半天,彭局准备给他犯错误的机会,真是用心良苦啊。” 既已把话挑明,彭震皋也很淡定地说:“如果我初衷想查清云歌吟到底是不是影子组.织成员,与**有无互动,方书计大概不会相信了。” 方晟道:“我也很好奇儿子能否经受住考验,毕竟**之**非虚得浪名,结果让我很欣慰,他采取折衷方式让**不失面子地离开市正府,虽说得到重用却非影子组.织理想的位子。这时林艟舟、余铉畋、樊皋三虎异想天开冲击海子被擒,如彭局所说功劳却都记在我头上未免有些灰溜溜,遂顺势抓捕**分散部分注意力。可惜时至今日**什么都没交代,是吗?” 彭震皋叹道:“**虽是影子组.织大岭南地区二号人物,却因萧志渭被抓很突然,没来得及权力转移,很多线都断了潜伏任务轧然中止;不过影子组.织双线并行方式及时发挥作用,秘密活动仍在继续,说不定与云歌吟有关,也说不定无关。” “**之后,彭局下一个目标就盯上我儿子!” 方晟衔着冷笑道,“彭局真是吃完原告吃被告,正反都有理,凭着汗马功劳向京都讨赏,然后公.安部副.部长位子稳稳到手,对不对?” 彭震皋冷静地说:“到这一步,我说什么方书计都不信,不如不说。” 第3118章 攻守交集 双方均已摊牌,似已无话可说。 然而方晟就是方晟,每每在别人觉得山穷水尽的时候却依然还有眼花缭乱的手段。 永远都有最后一张牌。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方晟道,“暨南最早开放,与世界各国融合程度高,外国游客商贾流动频繁,按说影子组.织应该非常活跃渗透程度最深,身为19号的萧志渭居于勋城诗长、玉孚村基层正权被颠覆都证明这一点,可历年来被抓捕影子组.织成员数量反不及京都、沿海省份,若非玉孚村一战,以及倒逼出的萧志渭、**案恐怕内地垫底,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彭震皋面无表情道:“方书计指出历年,我倒无从答起,我只对自己任职的五年期间言行负责,如果方书计记得暨南‘三排查五甄别’是我亲自坐镇指挥,我会觉得很欣慰。” 方晟恍若未闻,续道:“暨南有张编织得密不透风的网,阴谋与罪恶、黑暗与残酷都被深深掩盖,申委层面爪牙竟然能伸到申委书计身边,基层堂堂一个村子沦为影子组.织训练基地,换到内地任何城市都不可能,简直天方夜谭!大雁山之战后我就悄悄潜入暨南很长时间,随着调查深入愈发觉得貌似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流汹涌,大岭南真的适合影子组.织土壤,它已不是搞渗透、潜伏,而是控制与征服!” “方书计把影子组.织份量抬得很高,听起来比美国人还可怕,是不是还要继续隐姓埋名二十年啊?” 彭震皋嘲讽道。 方晟不以为讥,泰然道:“如果国家需要,为什么不?方晟从大学生村官出身,从来不奢望得到太多,也从来不存在失去,万事皆定数。倘若有人为一己之利而养虎遗患,或幻想能够与狼共舞,其出发点和本质就有问题,原本十五年到二十年彻底解决的麻烦必须延续到三十年乃至更久,那么他就是民族的败类、历史的罪人!” “恕本人愚钝,听不懂方书计在说什么。”彭震皋道。 方晟摇摇头:“彭局休要谦虚,彭局每个字都懂,就是不愿意懂,是吧?彭局之所以耐心跟我这个山野村夫周旋,主要在等两步棋奏效,一是战略安.全局和公.安部联合关于正式逮捕我儿子的申请获得祁军副签发;二是‘技术组’三管齐下严刑逼供,包括电击、点穴、药物等以取得确凿供词,对不对?” 他的话尤如一记记凶猛刚烈的勾拳重重打在自己要害,瞬间彭震皋呼吸停滞,胸口发闷,身体僵直,喉头似被堵住,半晌强笑道: “我……我还是不懂,战略安.全局办案只认事实说话……” 方晟安详地说:“彭局总能一针见血指出症结,是的,接下来进入休息时间,我们喝壶功夫茶安静地等待奇迹出现。” 说到等待,站在墙角的鱼小婷眼角余光瞥了瞥手表,会意一笑,信手按动兜里按钮。 “彭局,请看大屏幕。” 方晟笑容可掬道。 一团灰盯着白钰,冷酷而缓慢地问道:“老实交待,温小艺是不是你的秘密助手,接受你指令执行各项任务?” “不是!”白钰坚定地答道。 一团灰深吸口气,骈着双指狠狠往白钰脖子与三角肌中间凹进去的地方连捅两下,霎时胸腹间仿佛吸入辣椒粉般又呛又痛又窒息,想咳却咳不出来,浊气堵在心头形成沉重的挤压与摩擦,不到十秒,白钰脑子已晕成浆糊,“嗬嗬嗬嗬”只能出气,吸入的气都被封闭在喉间,整个人燃烧得快要爆炸! 转瞬白钰的脸已涨成青紫色,眼珠因体内压力过大几乎凸出眼眶,舌头也全部伸到嘴外,四肢筛糠般颤抖,眼看就快撑不下去了。 “啪、啪!” 一团灰不紧不慢在白钰后背连拍两下,“呼——”白钰这才缓过劲来,急促而快速地深呼吸且夹杂喘息,宛若大病一场。 不等白钰完全恢复,一团灰那张可憎的脸又凑到面前,道: “看我的手……对,对,人体最重要的内脏器官是肾,肾生精精生髓,肾亏则萎靡不振全无生气。肾旁边有个贯穿全身经络的通道,你猜猜,我使出‘截脉术’将它阻断会产生什么效果?” 白钰愤怒得须发皆张,道:“你这是酷刑……惨无人道的折磨!我提醒你,逼供获得的供词没有法律效力!” 一团灰毫无表情道:“我的任务就是获得供词,至于法律效力,我不关心,你说了也不算,明白吗?现在我再问一遍,温小艺是不是你的秘密助手,接受你指令执行各项任务?” 白钰腮边肌肉绷得坚硬如铁,声音依然坚定有力:“不是!” 一团灰再度深吸口气,手掌与手指闪电般在白钰肾脏附近连敲带拍数下,随即,白钰觉得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收缩,肌肉则似被撕裂成千万条翻滚扭曲,那种剧痛感,那种绝望感,那种万蚁噬心的感觉简直不是“生不如死”能够形容! 坚强如白钰也不禁痛苦地惨叫,喉间“格格格”发出恐怖的挣扎声,偏偏这时一团灰在耳边劝说: “你只要承认,我立马停下来……你只要承认,我立马停下来……你只要承认,我立马停下来……” 白钰奋尽全身力气大吼道:“不!” 一团灰一掌中止进程,咬牙切齿道:“够狠,但我还有更厉害的让你尝尝……” 话音未落,整个房屋突然摇摆起来,饶是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一团灰也不由愣住,不知所措四下张望。 蓦地只听到“砰”一声巨响,通向院子被精钢封堵的窗户被硬生生凌空扯了出去,露出一米多见方的豁口! 外面—— 外面居然排列着二三十个肤色各异、打扮五花八门的各国记者,竞相长枪短炮对准一团灰和白钰拍个不停! 旁边有人似是解说,拿着大喇叭道: “记者朋友们看呐,刚刚见识到战略安.全局酷刑人员在申委常.委、勋城市.委书计身上采用的点穴、截脉术两招,觉得厉不厉害?他还有更厉害的呢!来呀,记者朋友们鼓掌欢迎!” 一团灰如遭雷殛,下意识捂住脸——他这种人永远见不得阳光,绝对不可以暴露于公众视野否则绝对没有好下场!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如离弦之箭飞速蹿往相反方向,开门后闪电般逃离现场。 此时白钰没听得太清楚,接连两轮酷刑折磨令他元气大伤,眼睛模糊,耳里嗡嗡直响,依稀间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有张笑脸在问: “白书计,您还好吗?” 之后白钰便昏了过去…… 当一团灰如同丧家之犬消失在大屏幕时,彭震皋身子如同被抽掉筋骨一般,毫无生气地瘫倒在座位上。 好似赌场上押下身家性命的赌徒,见到翻牌后输局已定的模样;又好似指挥千军万马激烈厮杀,却眼睁睁全盘溃败的颓丧。 似非要把彭震皋彻底打落到地狱,鱼小婷又按了下按钮,大屏幕上赫然出现背对着的身影,看位置却是彭震皋最熟悉不过的战略安.全局大楼。 “请问祁军副签发了那份与公.安部的联合申请吗?”鱼小婷问道。 那个身影语气低沉地说:“没有,被暂时搁置了。” “唰——” 鱼小婷迅速将画面切换回会议室,方晟微笑地看着彭震皋,道: “彭局,看起来两步棋都没成功,是吗?” “你……你好狠!” 彭震皋眼中射出恶毒的火焰,指着方晟道,“你你你,你把战略安.全局内部机密透露给外国记者,让国家在全世界丢脸,你你你……” 方晟收敛笑容,道:“你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丢脸么?难道说,严刑逼供公职人员也属于必须保守的国家机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无一例外!彭局,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说罢不再理他,边信步从他身侧经过边自言自语道,“看望儿子啰,好久没见了,哎,甚是想念,甚是想念……” 只留下烂泥般瘫在沙发椅里的彭震皋。 不知隔了多久,他陡地跳起身叫道:“来人啦,快来人!妈的,一个个都滚到哪儿了?快给我……” 外面人影闪动,然后门被重重关上,隐隐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大势已去。 彭震皋抱着残余的最后期望——其实到了这个地步他心知以那伙人的风格简直就是奢望,但还想努力一下,他用颤抖的手拨打田炜的手机…… 被拒绝! 居然被拒绝,显然短短工夫自己的号码已被田炜设置为黑名单,再也联系不上了。 用得着的时候甜言蜜语,视为知己;形势不对立即弃如敝履,正眼都懒得打量半下! 也就在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冲锋在前并没有半点保障,对方所做的仅仅是画了个蛋糕,无录音,无书面证据,无第三方人证。 又隔了几分钟,漫长而又极其煎熬的几分钟,在彭震皋人生旅途中前所未有黑暗且沮丧的几分钟,好不容易恢复平静拨了个号,总算给点面子还接通了,不等对方说话,彭震皋缓慢清晰地说: “麻烦帮我拟个报告,本人彭震皋,现任战略安.全局局长,因健康原因请求辞去所有行正职务,敬请组.织上批准为感。具报告人彭震皋” 第3119章 父子相逢 迷迷糊糊睁开眼,闻到浓浓的消毒水混合药水的味道,白钰心头一紧,喃喃道: “又受伤了,我又受伤了……” 然后慢慢适应光线,渐渐看清站立在床边的人——方晟! “啊,爸爸!啊哟……” 白钰激动地大叫一声挺身跃起,顿时觉得全身剧痛尤其胸腹部位麻木似不听使唤,又直挺挺仰头倒下! 方晟赶紧一把托住,嗔怪地敲敲儿子脑门,道:“四十岁的领导干部,还象中学踢足球前锋一样冲动,这么沉不住气!” “爸爸……” 白钰紧紧拉住方晟衣袖,眼泪不由自主涌了出来,道:“您别忙着走,坐这儿说说话,多说些时间,二十多年了我可是第一次见您……” 方晟眼睛也有些发潮,勉强笑道:“时间一晃真快,你儿子都能踢足球了吧?你是没见过我,可我暗中见到你很多次……” 说到这里鱼小婷飘然出了病房守在门口,把空间留给父子俩。 “我很惭愧,人到中年尚且顶不过突如其来的正治风险,关键时刻还靠爸爸亲自出手,”白钰道,“我一直以爸爸的儿子为荣,但我……” 方晟摆摆手,道:“所有正治风险都类似,来得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已经掉入深坑。对标爸爸当年百铁遭到调查,同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因此人在体制有时看似朋友满天下,用常人来说叫做不管到哪儿都有‘路子’,直至真正大灾难来临才会发现孤立无援,谁都救不了自己!回过头看京都那些大家族老爷子们,参加革.命风风雨雨身经百战而不倒,靠人脉关系吗?靠培养的大批得意门生吗?都不是!靠睿智的洞察力和深谋远见,总能敏锐地、前瞻地预见风险并提前化解,故而独善其身数十年屹立不倒!” 白钰道:“爸爸说得对,最近我有点大意了,下意识觉得打败俞晨杰便如释重负,一些防范性措施抓得不紧,当然更没料到彭震皋敢冲进常.委会议室带人……” “那倒也罢了,你错是错在温小艺!” 方晟道,“在通榆她作用很大,明里暗里帮你做成不少事情,带到暨南就不对了,明摆着水土不服,而且她擅作主张接那个一千万单子惹下大祸,完全冲着钱没搞清楚状况嘛!” “我约束不够……”白钰心惭道。 “那个小丫头的确讨人喜欢,对你也忠心耿耿,舍不得是正常的但必须提前铺垫好出路,弄到南山枪战露馅了人也遭了殃,反过来验证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方晟洞若观火道,“死了也好,不然蔓延到小贝、臻臻、蓝依、夏艳阳等等,我方家子弟简直要被一网打尽,你说说,我能不出手吗?” “一招不慎,险些满盘皆皆输,昨晚我也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白钰汗涔涔道。 方晟道:“再说跟俞晨杰较量,一系列陷阱设计精巧环环相扣,但我不认同!在男女作风问题上,咱父子俩都没指责别人的资格,这么说没错吧?” 白钰困窘地点点头,心知以方晟强大缜密的调查追踪能力,不止尹冬梅和温小艺,恐怕之前浦滢滢、穆安妮等都尽收父亲眼底。 “你用这个套路逼退俞晨杰,彭震皋及幕后势力也用相同套路对付你,即便一败涂地都没啥可抱怨的,对吧?” 方晟肃容道,“尹冬梅很谨慎,自打俞晨杰空降勋城几乎没来过,她预感前夫要设圈套,事实上俞晨杰有所布置倘若真被得手,你俩难堪程度不下于云歌吟吧?可当市主要领导之间斗到这一步,正治有何意义?” 白钰被训得汗出浆出,不敢争辩,嚅嚅问道: “下一步怎么办,请爸爸指点。” “不在其位不谋其正,你的路终究靠你自己走,别人帮忙都只是外力作用,”方晟断然拒绝,转而突地一笑莞尔道,“父子俩二十多年不见应该抱头痛哭才对,怎会刚上来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小宝?” 白钰略有所悟,讷讷道:“爸爸……爸爸怕我太自满,特意给我泼冷水。” “对,小宝很有悟性!” 方晟指着儿子道,“你凭借个人意志和努力奋力闯出荆棘丛生的基层成长至今,很不容易,值得骄傲,但越往上难度越大也越不能犯错,否则摔下来会非常惨,这回就是,你不过略微松懈了一点点就被对手敏锐抓住破绽,若非严伯伯通盘谋划全力狙击,爸爸单枪匹马肯定不行。不过你看啊小宝,俞晓宇、明月、居思危都已帮过你两次;贾复恩更不用说了,接下来除非生死攸关,我你大概都不好意思再求援,站在他们的立场和角度也不可能总为你破例,明白吗?” “事关国家安全,非同小可,我也猜到这回发动的力量应该相当之大不然难以挽回。” 白钰应道。 “你仅仅说了一方面,”方晟道,“另一方面是,官至省.部级在常人眼里已经足够成功,内地体制结构处于金字塔比较接近塔尖位置,与你比肩而立的都是人中之杰,各有各的优势强项,也各有各有人脉资源。如果说上世纪更多依赖于桌底下交易或者海边避暑时的协商,在桑老、刘老、正阳等几代领导不懈推动下,正治竞争趋向公平公正公开,权力制约和势力平衡也是组阁要素但非主流,要想走得更远,走到最后,必须凭真材实学。为什么要求领导干部德才兼备?这方面不服众,你就出不了头。” “据我了解,西北陆锴、沿海岑哲奕等都做得不错,对了还有小贝。”白钰沉声道。 “龙峻忠那个分析系统只能帮你到这一步,”方晟毫不留情道,“系统数据的决定因素还是人,到省.部级层面龙峻忠看不清了!陆锴、岑哲奕都属于台面上的、某些势力刻意培养的,此外还有不少潜在对手,类似詹小天这样默默卡位说不准什么时候一飞冲天,有的纯属技术性陪跑,他的存在就为了给你、你们设置障碍,帮助真正的种子选手锁定胜局……” 白钰惊呼道:“哦,还有这种人呐?” 方晟微微一笑:“不然为什么把本来已经出局的楼遥放到勋城?但聪明如楼遥想不通这一点吗?如果不搅局,他就不是楼遥,也就没了利用的价值;明知搅局未必有好果子吃,他非要坚持做下去,至少看到微不足道的希望。” “陆锴等人身边也有这样的角色吧?”白钰问道。 “有是常态,或天然或野生,”方晟道,“从来没有一帆风顺的成长进步,若非经历磨难、打击、挣扎,怎能面对充满尔虞我诈的国际局势?圣母心、小白兔当不了正客,更不可能是正治家。据说美国正治圈曾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凡新当选总统必须主持、亲自指挥一次局部战争,为的是培养其狼性,深刻体会和把握外交技巧,所有底牌的最后一张是核武器。” 白钰道:“我在关苓期间协同边防军打击过境外自由摩落武装组.织,体会是以战止战的确是终极选择,世上很多事并非多花钱就能和平解决的。” “我知道你联想到了影子组.织。”方晟笑道。 “爸爸,关于影子组.织……我想要问的问题太多太多,包括赵阿姨和越越突然失踪,是否都在您心里头一盘大棋里面?”白钰趁机问道。 方晟伸出三根手指:“影子组.织成员共有三类,第一类以组.织延续繁衍发展为己任,承载着庞大暗黑势力有序迭代遍布全球,是影子组.织领导层及核心成员;第二类被影子组.织成功洗脑,真正接受所谓摧毁体制、世界大同、最初之人那套歪理邪说,暨南基层很多这样的愚昧者,我以前工作过的润泽也是;第三类受利益驱动,以各种方式捆绑到影子组.织庞大战车之上,任由差遣并获得难以想象的丰厚利润,此类占越来越多比例……” “我有点明白爸爸的意思,”白钰道,“影子组.织离不开高度繁荣的商品经济和金融市场,同样需要大批精英达到其攫取巨额财产以维持全世界范围非法活动,赵阿姨、越越很可能就以此为契机打入影子组.织内部!” “我不清楚具体运作情况,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就此交换过意见,完全是一种默契以及战略共识,即事端发展到某个时点必须做些改变……方向性改变乃至极端彻底的动作!” 说到这里方晟陡地以很低沉很缓慢的语气道,“13号依然存在,二十多年前我抓错了,不是蔡子松,13号隐藏得更深。那次我功亏一篑,他也功亏一篑,我跟他打了个平手,所以战斗仍在继续。” 白钰紧张地问:“爸爸已经猜到13号的真实身份?” “你小时候玩过迷宫,里面有无数扇门,或许会无休止地一扇接一扇推下去,或许象我上次找蔡子松,其实13号就在他身后那扇门,但我没推……我以为战斗结束了。” 方晟不无遗憾地说。 “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爸爸当时一举抓获真正的13号,后面会不会……” 白钰没把这句话说完,但父子俩都明白什么意思。 方晟摇摇头:“可惜没有如果,再说……” 第3120章 突然回归 方晟微笑道:“不管13号下场如何,我的结局都一样,以小宝如今的思维和格局难道还勘不破?” 白钰黯然叹息,半晌道:“爸爸,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人民需要方晟,但国家需要朱正阳?” 方晟久久沉吟,神情安详淡定,半晌道:“所有事后都基于结果为前提,实际上没有丝毫意义。没有萨拉热窝事件,第一次世界大战照样发生;德国不突袭波兰,就没有第二次世界大战吗?趋势无法改变,人终究胜不了天。” “可是……” “可是小宝,爸爸出身大学生村官,没有改革开放大背景下一批敢于担当、勇为人先、破除束缚、放手任用新人的老干部老领导指点提携,大力支持和破格任用,爸爸哪有机会脱颖而出?爸爸向来以官场先锋自诩,实质暗合那样特殊大环境大时局,从国家到高层急切需要基层在各个领域勇于探索、大胆试点,摸着石头过河,若缺乏这个前提,爸爸便没有成长进步的土壤!” 方晟深沉地说,“再看爸爸那些同事朋友,从朱正阳、严华杰、楚中林到范晓灵、房朝阳、明月,还有后来的居思危、贾复恩、苏若彤等等,都是新时代下朝气勃勃,有闯劲做实事的新世纪干部,心态阳光,对改革持积极态度,为各自所在的城市、地方、自身发展充满斗志。回过头看,爸爸的成功不是单打独斗的成功,爸爸成功之处在于率领一支能征善战、团结奋发的队伍,让他们活跃在各个地方、各条战线,相互呼应、相互鼓励、共同进步!从这个角度看,爸爸没输,爸爸活得很快乐很潇洒,爸爸初心没变,始终是三滩镇方塘村兢兢业业的大学生村官。” 白钰长长吁了口气,沉默良久道:“爸爸已经大彻大悟,我们还在苦苦挣扎。” “是,也不是,主要……” 方晟似已不愿多谈只说了六个字便刹住,转而道,“关于影子组.织,这些年来除了米果还有什么线索?” “本来云歌吟是个突破口,却不得不用作对付俞晨杰早早成为废棋,我也很懊恼,”白钰低低叹道,“上至徐迢牵连大批干部,中至萧志渭、**相继被抓,下至数场枪战,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影子组.织在暨南的活动都将转入低潮。提到线索,我倒联想起多年前在甸西遇到的一桩怪事儿……” 他声音越说越低几乎与耳语无异,方晟凑到跟前听了会儿神色**,继而严峻,最后隐隐透着冷笑,简洁地说: “好,我知道了。” 鱼小婷从外面敲门,紧接着蓝依蓝朵被引了进来。 站在方晟面前,她俩都有些怯生生的,这可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神秘而有魅力的公公! “爸爸……” 蓝依轻声叫道,蓝朵却只抿了抿嘴。 方晟看看极为肖似的双胞胎姊妹,眼里满是笑意,道:“初次见面应该有见面礼,但这回太仓促了,我想,让小宝安然无恙就算最好的礼物吧。” “对我们而言见到爸爸就是最好的礼物。” 蓝依很会说话,方晟赞赏地笑了笑,指着白钰道:“替那小子按摩按摩吧,虽然有点疼能让他长长记性……蓝朵,你过来。” “我?” 蓝朵忐忑不安地瞟了瞟白钰和蓝依,慢吞吞跟着方晟来到病房南面的阳台。 “不……不会看出什么吧?”蓝依担心地问。 白钰含笑道:“你觉得爸爸能看出什么?” 蓝依咬着嘴唇用力在他胸口一拍,“哎哟”,白钰不禁惨叫出声,蓝依闪电般拿毛巾堵住他的嘴,红着脸恨恨道: “叫你得意!” 站在阳台极目远眺片刻,方晟和蔼地转过身,道:“蓝朵,这些年辛苦了。” 似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说。 蓝朵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淡淡道:“没什么的。” 方晟盯着她,问道:“你和谈戎、妫海玥也进入到了水晶洞?把全过程讲给我听,包括每个细节!” 那倒没啥可隐瞒的。 蓝朵遂从一团神秘的蓝光说起,依次遇到流沙、流苏木藤、极寒之棺,然后借助冰棺穿越时空来到水晶洞,在看过水晶幕墙后勇敢地踏入黑乎乎甬道又回到地面等全过程。 “噢,甬道原来是水晶洞另一个出口,当年往哪个方向走都一样,我们还没能够探索到千年古堡更深层次的秘密……” 方晟失望地叹道,过了会儿又问,“你到底看到什么?谈戎看到了子弹,妫海玥什么都没看到,我觉得你应该有所收获。” 蓝朵怎敢在方晟面前撒谎,低头沉思有顷,道:“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很快地一闪而过,我都……都不清楚眼花还是水晶幕墙画面,所以……所以不敢乱说……” “告诉我没关系。”方晟温和地笑道。 “我和蓝依伏在长城城墙上往远处看,远处全是白雪……”蓝朵道,“就这个画面,我不骗您,真的。” “白雪皑皑!” 方晟深深感慨,“与小婷当年所见何等相似,但她在车里,你和蓝依站在长城,又是完全不同的喻意,不同喻意……” “方……方叔叔觉得暗示什么命运?”蓝朵壮着胆子问道。 “我也不知道,”方晟坦率道,“没人能够预见自己的命运,除非事件真正发生,当年我、何超、小婷都是,唯独苏若彤受到警省略加注意。故而水晶幕墙所见只能牢记于心,未必能改变什么。” 蓝朵道:“主要是谈戎……那颗子弹太吓人了,后来她一直郁郁不乐,担心自己会……会在未来某个时候死在子弹之下。您知道她的工作性质本来就很危险,吃子弹根本不能算意外。” 方晟面有异色,轻轻摇头道:“不,实际上我更担心妫海玥……” “为什么?”蓝朵吃惊地问。 “唔……”方晟欲言又止,半晌道,“算了不胡乱猜测,总之一切自有定数,勉强不来的。” 说罢回到病房,打量疼得愁眉苦脸的白钰一番,冷不丁问:“准备哪天回申委报到上班?” “啊不!”蓝依下意识道,“伤这么重肯定要多休息些时间。” 白钰却道:“我计划明天上午,等身体稍稍恢复一下,这付模样实在出不了门。” 方晟指指儿子,道:“为啥不能出门?正好坐实战略安.全局违反纪律严刑逼供!还有,昨天被带走今天就出去了,证明你没问题嘛对不对?” “我没想到这层意喻,还是爸爸技高一筹!” 白钰不失时机拍了句马屁,然后委婉地说,“可我觉得您安排那么多外国记者堵在院里拍摄,有点……说真的国.安内部调查不宜……不宜被搞得那么张扬……” 方晟哈哈大笑,道:“小宝以为爸爸这点分寸都拿捏不准?嘿嘿嘿,实话告诉你那些都是小婷请来的群众演员!手里举的、肩上扛的那些长枪短枪全是道具,且事后有严格盘查,现场不会有半点图像泄露出去!若非担心严刑逼供太过难看、国际影响恶劣,彭震皋肯爽快辞职?” 原来竟是套路! 蓝依忍俊不禁“卟哧”笑了起来,感觉这位公公坏得挺有趣,难怪生出白钰这么坏的儿子。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嗬。 “我要回趟京,此事尚有扫尾工作需要了结,后期有缘再见,”方晟笑笑特意瞅了蓝朵一眼,“那件事你们之间斟酌,切勿外传!” 说罢挥挥手,在鱼小婷陪同下快速出了病床很快消失不见。 “爸爸说的是……”白钰探询地看着蓝朵问道。 蓝朵垂下眼睑,道:“蓝依先陪你去申委报道,以后细谈。” 当白钰坐着轮椅,由蓝依、晏越泽和钟离良——他俩同样被隔离审查且被严刑逼供但受伤害程度远低于白钰,这其中有方晟故意要让儿子吃苦头的想法,也有深入彻底揭露“技术组”手法的考虑,故而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白钰在他们簇拥下出现在省府大院时,引起狂潮般的轰动,包括瞠目结舌的省领.导们。 作为申委常.委被从省常.委会上带走,虽然彭震皋说得客气“配合调查”,全勋城都明白白钰完蛋了,绝对完蛋了! 对标前申委书计徐迢,自从配合调查后再也没公开露面,还牵连进去一大批干部。 所以接下来白钰的秘书、司机相继消失,周沐等市领.导被问话,几乎已是铁板钉钉,包括铁杆吴晓台和姚家陵都背地里哀叹“比俞晨杰还惨”。 谁知今天—— 情况已经有点不对,国.安那边传来的消息似乎彭震皋突然离开,然后白钰又突然出现! 真是史无前例的惊爆新闻! 轮椅骨碌碌推到申委书计办公室门口,鲁啸路“喜出望外”(必须的)地闻声出来,握住白钰的手一半惊讶(这是真的)一半关切(这是假的)道: “白常.委终于回来了,很好,很好!这,这怎么回事,不是说好配合调查吗,怎么搞成这样子?震皋那边是不是违反规定了?” 这时吴晓台、林百轮等省领.导也纷纷“闻讯赶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白钰便将遭到严刑逼供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他什么口才呀?没事都能说故事,这番经历被他渲染得刀光剑影、惊心动魄,就差最后六个字: 彭震皋,拿命来! 第3121章 恶有恶报 听完白钰的诉说,当然鲁啸路也掌握到彭震皋等确实中止调查灰溜溜离开,加上今天上午俞晓宇突兀召集集体学习,主题居然是依法治国,明摆着严刑逼供行为撞枪口上去了! 当即义愤填膺地表示要以申委名义向京都办.公厅、战略委等进行抗议,严重反对在调查程序中对省.级干部滥用私刑、严刑逼供,明天暨南主流媒体要以猛烈炮火围绕依法治国主题进行轰炸。 然后安排林百轮安排车辆送白钰回市府大院公开露面。 按理申委要有人陪同,但毕竟战略安.全局那边没有正式通知,慎重起见鲁啸路宁愿慢半拍也不做多余动作。 下楼时先后碰到姚家陵、赵永浚,都是听说白钰惊喜回归而特意前来慰问,但詹小天始终没有出现。 詹小天正忙着打电话,从上午到现在一直忙着打电话,糟心事很多很多: 上午九点半,冀北省财正厅厅.长詹小朔(詹小天表弟)正在主持厅务会,突然被省纪.委从会议室带走,理由只有四个字“配合调查”——这套把戏就你詹家会玩? 大家一起玩好不好? 上午十点,京都消防大队突击检查詹家在京都重要私家产业雩振进出口集团总部大楼因消防隐患被再度勒令关闭,之所以说再度,上次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方晟被汤瑞宽指使调查组盘问,也因为消防隐患关闭了一个半月;如出一辙,雩振在京都及郊区的分公司、基地、仓库等均因偷税漏税、涉嫌走私、卫生检疫不过关等被查封。 詹家托人询问何时能解封,答复是加强整改等复验。 上午十点半,詹家在临海注册的远洋公司旗下三艘货轮被查封,据说与检验检疫“存在一定关联”;临海海关关长詹世杰(詹小天远亲)被省纪.委戒勉谈话,手机一直打不通;更糟糕的是,詹家为加强进出口贸易与超级私企奇辰注资150亿合作项目,突然被告知全面取消! 詹家那个急啊,詹印亲自打电话给老总长孙府,长孙府支支吾吾说到最后透露楚楚在外面放话“奇辰敢投多少让它亏多少”! 这些反制措施还碍于詹印是前五常身份有所克制,汤家从昨晚到今天损失更惨,有子弟亲口承认“五年白干了”,至于彭震皋…… 回京后旋即被居思危实际主持下的依法治国领导小组控制起来,正好是贯彻局委员集体学习、落实俞晓宇指示精神的反面典型,不知是否巧合,他爱人连续申报六年今年成功在握的高级职称,就在今天上午被通知落选。 下午刚上班,贾复恩主持公.安部局(厅)级以上干部大会,深入学习俞晓宇关于依法治国相关讲话,严肃指出依法治国没有法外之地,依法治国的重头戏、整治重点就在公.安系统,要在实际工作中全流程贯彻依法治国要旨,切实把京都领导指示精神落到实处。 贾复恩严肃指出,如老百姓所说依法治国问题出在前三排,根子还在主席台,公.安系统要从部领导自我反省、自我排查、自我对照做起,领导带头做好榜样,基层才会口服心服贯彻落实,否则必然又是敲锣打鼓走过场,搞形式主义是不行的! 说这番话时,台下很多干部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到田炜脸上,田炜泰然自若仿佛与己无关,一付云淡风轻的模样。钟直机关与地方不同,贾复恩的确没奈何副.部长,也搬不开,部长分工早已形成铁律半个字都没法改,但贾复恩此举意在削弱田炜在系统里的威信,久而久之,干部们会敬而远之,其影响力也就了日薄西山了。 ——几个月后中方在国际刑警执行委员会副主席到龄退.休,有关方面提交新人选时,俞晓宇掠过名单半含半露说要遴选公.安战线经验丰富、有威望的老同志担当重任,保证和促进各国警方最广泛的相互支援与合作。于是半个月后,田炜卸任公.安部副.部长,到国际刑警执委会走马上任,从此淡出一线再无消息。受此影响田家也日渐式微,一方面因办事不力被詹家、汤家嫌弃,另一方面各方联手打压,可谓还没崛起便已衰落,到头来在京都混了个寂寞。 ——再然后俞晓宇主持下的战略安全委员会召开会议,一致同意增补纪.委和正法委两位书计为成员,负责审查、监督、复核内部程序;战略委还对战略安.全局启动内部调查、侦查、审讯等流程做了修订完善,要求凡涉及省.部级以上干部,须执行2+1程序即战略安全委员会至少两名委员同意,另获得纪.委或正法委书计确认。这样虽然使得启动流程复杂化,容易错过最佳调查期,但避免办案的随意性和主观性,直白地说就是防范人为干预因素。 ——战略安.全局局长位子直到下半年才确定下来,新人选先后在俞晓宇工作过的双江、上高两省国.安任职,线路高度契合,俞晓宇当然要把自己最信得过的人放到关键岗位。这样回过头看,彭震皋的冒进、田炜的盘算、詹汤两家阴谋,倒好像把枪送到俞晓宇手里似的。 詹小天打了大半天电话,郁闷地发现到这个层面申长根本不算啥,也没人买账。本来可以做和事佬的吴晓台巴不得看好戏,起码白钰这头找不到能够出面打招呼的,最终詹印不得不拉下老脸曲折请吴家代为缓颊。 这些年吴郁明为首的吴家坚持“韬光养晦”策略,不管京都传统家族还是保守系、沿海系、黄海系一个不得罪,暗中培养扶持大批新生代子弟,倒也走得顺风顺水,小换界成功推动多个家族子弟上位就是典范。加之于家愈发收敛锋芒;白家、樊家转为专注军.界;宋家在宋檀山退下来后选择低调;詹家虽有詹印曾位列五常始终威望不高;燕家、陈家、卫家等刻意保持距离,吴郁明已不知不觉成为京都圈子的“话事人”。 吴郁明仕途数十载,最不愿招惹的是方晟,最不想打交道是白钰,偏偏詹家还没吸取教训蓄谋招惹他俩儿子,听罢詹印曲曲折折的叙述,也不禁深深叹息一声,意思说: 狗被打了还不敢吃屎,以老兄精明睿智怎会在同一条沟里栽两回? 詹印也连声叹息,良久说当年骆老在祈云寺偶遇方晟时有番话,“明明是豆制品,可以做出肉的样子也可以做出鱼的样子,它有什么选择?选择权在厨师手里”。 实际上暗示自己身不由己,詹印以及詹家都是保守系利益既得者,也是势力代言人,只要派系争斗存在一天无论谁都会做相同的事,不管成功还是失败。 吴郁明半晌无语,都是同道中人,都理解彼此的无奈与挣扎,足足沉思五分钟后说我来攒个酒局吧,老伙计们摊开来说清楚。 京都酒局主要有买单人、发起人和主客,其他皆为作陪,不用说此次买单人詹印贵为老五常不便露面,也不能露面,全权委托吴郁明。 作为前局委员,吴郁明的身份地位也代表得起。 主客自然是白翎,选择哪些人作陪吴郁明委实细细斟酌了好久:首先这是半劝架半和解、解决私怨的酒宴,现职领导不宜参加;其次詹家不便直接承认“我干的”,白翎也不能指责“就是你”,但在场都心知肚明,千万不可当面点破;最后陪客都得诚心诚意拉劝,若有人煸风点火,以白翎的率真脾气那就糟了。 以前方晟和白翎到京都喝酒,必定有樊伟、燕慎、陈皎以及该死的蔡子松,该死的已经死了,樊伟受方晟失踪牵连从此一蹶不振,老朋友只剩燕慎和陈皎。 然后邀请于道明的儿子于正华,随着于秋荻、于云复相继去世,于道明也闭门不出,于家场面上走的嫡系子弟就是于正华,承蒙各方照顾刚开始走了弯路的他退二线时享受的正厅实职,也算没辜负当年于老爷子的期望。于正华因为赏玩古玩的缘故与白昇偶有交集,算白翎半个熟人。不过他出场更多代表赵尧尧一系的正宫,微妙间能隐隐压制白翎气场。 深黯权术之道的吴郁明不会让白翎因受害者而气势过于强大,那样会导致场面一边倒,没法向詹印交差。 还有两位女士,一是樊红雨,台面上有宋樊两家势力为背景,前正.部级领导,私底下同为方晟最钟爱的女人,昔日拚酒曾以一人之力将朱正阳、肖翔等人全部放倒,丝毫不逊于白翎。此次白钰被调查事件,樊红雨主动出面奔走协调,深得白翎信任。 一是尹冬梅! 怎会有她,居然是酒局唯一的晚辈? 那天白钰被带走后,赵永浚当即就发短信给了她。接到短信,尹冬梅二话不说立即启程飞到京都,央求燕慎为首的燕家出面营救。 燕慎透过根系繁茂的学术系核实之后,与严华杰一样意识到性质严重,小打小闹的说情、拜托肯定没用,赶紧跑到陈家与陈皎密议,打算从战略委和范晓灵两方面同时着手。 再然后京都办.公厅内部传来消息,指严华杰、肖翔、楚中林等全线出击,范晓灵九成九会全力施为,没必要多此一举,就等着白钰安危而归的好消息吧。 第3122章 左右矛盾 纵然如此尹冬梅仍不放心呆在燕家坐等消息,说如果黄海系**不奏效还得麻烦燕慎。 这一耽搁,正好被逮去参加酒局。倒也不是吴郁明知道什么,而是燕慎心中有数——都急成这样了,官场寻常上下级关系哪怕提携之恩也不至于啊。 吴郁明找燕慎商量除了樊红雨,再找哪位女士作陪兼活跃气氛比较妥当。本来徐璃的份量刚刚好,但活跃气氛还是靠边站吧,她在只会冷场;想来想去,燕慎索性就把尹冬梅带上了。 关于尹冬梅,白翎心里完全没数不可能,但表面文章的确做得滴水不漏,白翎绝对不可能当众自曝家丑;尹冬梅呢参加这种酒局当然一万个不情愿,然而燕慎坚持要去,必须服从。 酒局开始。 见燕慎带了位漂亮的侄女,居然还是毕遵市.委书计,众人都有些惊讶。不过京都酒局往往如此,每次不免冒出身份特殊或奇怪的客人,只当女干部酒量大被拖过来陪酒,并未往深处想。 反而白翎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尹冬梅,很是留意,细心地拉着她手臂吁寒问短,甚至提及有没有孩子今年多大等等。尹冬梅也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在白钰盘问下汗流浃背,羞愧得简直到钻进地缝里。 说也怪,向来挑剔苛刻、与蓝依蓝朵总不投机的白翎却有些喜欢尹冬梅,如同当年方池宗不待见赵尧尧、白翎却始终惦记周小容,人与人的缘分没法说。 整晚酒局,吴郁明、燕慎、陈皎以及樊红雨都半隐半露说了些诸如“和为贵”的话,白翎统统没往心里去,只带着笑不时打量尹冬梅,不时拉她“冬梅一起喝”。尹冬梅也真是盛情难却,平时绝少喝酒今晚却破了例,而且一喝不可收拾,喝得酩酊大醉,酒局结束由白翎和樊红雨一左一右搀上了车。 “燕教授这位侄女有点意思……” 吴郁明摸着下巴微笑道,本来负责陪酒的,倒把自己喝多了,这在京都酒局真的少见。 陈皎也笑,幽幽道:“郁明不觉得白将.军今晚很开心吗?她开心就好,我们都喝趴下也无所谓。” “白将军要是兴头上来喝霸王酒,郁明书计顶得住吗?”于正华笑着问。 “是啊是啊,大概燕教授奇兵突出的一着妙棋吧。” 吴郁明笑道,觉得可以给詹印打电话了。 尹冬梅被白翎灌得大醉之际,白钰堪堪结束在市府大院的视察,坐着轮椅回到市府宿舍别墅。 听说市.委书计安然而归,市领.导们争先恐后来看望,全是清一色男的——听说白夫人亲自推轮椅,李璐璐首先打了退堂鼓;郑燕子、秋红珺等则考虑避嫌;周沐压根不打算露面。 自己人设就是市.委书计死对头,必须维持到底。 寒暄过后,白钰特意让钟离良和蓝依推着自己在市府大院各个区域转了一圈,宣告“我回来了”,也故意没见周沐。 回别墅刚想躺下休息,吴晓台拎了瓶酒前来拜访,说要为白钰“压压惊”。白钰心知必有要事,遂来到二楼客厅密谈。 甫一落座,吴晓台沉声道:“勋城第五哥的案子不太妙,柏紫薇的确被省刑警总队控制起来了,而且架不住那帮如狼似虎的家伙真真假假恐吓交代了一些事情……” 第一承认柏家樾仙楼对勋城古玩产业某种程度的垄断,并咬称萧家也有参与; 第二承认筹措资金介入萧家的医疗器械和保健品产业,以及在勋城港、宛东港等港口改制里玩的瞒天过海的把戏; 第三也是最致命一点,承认跟杭镜睡过几次,睡的时间、地点等都有详细描述! “肯定屈打成招!”白钰当即道,“瞧我被折磨得这么惨都差点绷不住,柏紫薇那种娇滴滴女子哪吃得消?” 吴晓台皱眉道:“只能叫做不能排除,但人在他们手里,肯定想方设法把证据链做得很严实,即便后期站到法庭也不可能翻供。” “我知道那帮人有这个本事。”白钰点头承认。 “白老弟,我想不明白詹小天的心思,”吴晓台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不管幕后主谋是不是詹家,彭震皋突袭彻底失败应该给詹小天敲响警钟,提醒所有人你白老弟不是好惹的。输得这么惨了,主动示好放了柏紫薇皆大欢喜,以后还有可能和平共处;如今还紧紧抓着不放似有把事情闹大的势头,到底什么算计?” 白钰收敛笑容陷入沉思。 吴晓台表面上在问詹小天有何算计,实质内心徘徊不定,拿不准尽全力押注到白钰身上,还是置身度外不闻不问。 倘若选择后者无异于与白钰决裂,因为白钰此前明确请他帮忙,正好又在正法委权职范围内。 但帮了白钰等于彻底与詹小天为敌,这本来就是敌我分明的大戏! 当然吴晓台可以采取两头和稀泥方式,时不时给白钰一点消息,有限度地帮忙传话、改善柏紫薇处境,却不干预詹小天密令的调查方向,事后白钰纵有怨言也不会过于责怪。 不是态度问题,而是能力达不到,官场很多事就这样马马虎虎糊弄过去的。 然而吴晓台又是有想法的人。 围绕白钰被国.安调查事件,直至惊动京都最高层,俞晓宇及多位局委员出面力挺,缪文军等地方大员给予詹、汤两家沉重打击,一系列动作吴晓台都看在眼里,意识到白钰背后深不可测的支持力量。 如果能深度捆绑到这艘大船,必将驶向光明的港湾。 只是詹小天毫不妥协地追查柏紫薇,又让吴晓台感到不安,非常担心白钰、杭镜与柏家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倘若那样,自己不知深浅地捆绑到正在下沉的破船,岂不冤死? 吴晓台可谓举棋不定,左右摇摆,干脆拎了两瓶茅台上门探听口风。 思虑定当一番,白钰却转移话题道:“对了,上次委托晓台**省正府报备材料里关于批准发放地方金融牌照事宜,有进展没?” “哦,那件事啊……” 吴晓台不太经意的样子,从手机里翻出备忘录道,“上轮核发的地方金融牌照囊括典当、小额贷款公司、融资性担保、融资租赁等全部七大类,75家金融集团或银团分布六个地级市,分别是勋城22家、宛东19家、宛南12家,宛北11家,基杜6家,湎泷5家,注册资金峰值达270亿,随着审批和核发到位目前账面资金约在80亿左右……” “我猜得不错,缓慢有序的退出,而不是过山车般急涨急跌式,”白钰道,“金融企业最看重资金流动率,对注册用途的不生息资金往往尽可能压缩在账面停留时间;金融企业又喜欢扎堆到经济繁华和人流量大的城市,省城、宛东必定首选,舍近求远跑到相对偏远的基杜、湎泷,本身就违背资本逐利的基本逻辑。” “从银行流水来看,的确存在避免引起外界注意的迹象,”经白钰这么一说吴晓台也蹙眉道,“还有我做了背景调查,文件确实由刚刚提拔的分管经济金融副申长符树德签发,此前他在朝南市当了四年市.长,此次异地提拔副.省.级还算可以吧,以其沿海系出身加上年龄优势理论上仍有*申委常.委的空间。” 白钰道:“那不应该更加谨小慎微么?除非75家金融企业都是他从朝明那边带过来的。” 吴晓台连连摇手:“不可能不可能,我查过开户时间最早的在去年三季度,人事调整都还没影儿了吧?换老弟你知道几个月后提拔市.委书计并进申委常.委?符树德绝对没那么大能耐!” 白钰微微一笑:“符树德没有,那么谁有?” 吴晓台愣住,半晌目光闪动道:“闹了半天,老弟还是怀疑詹小天?!” “我没怀疑任何人,”白钰道,“剔除动机,我是根据晓台的逻辑推理下来的,纵观暨南,哪个有能力提前数月预知京都高层在省.部级层面布局?” 剑指詹印! 毕竟上界退下来的五常级老领导,能够提前获悉很多外界无从知晓的机密。 “詹小天或詹家知道符树德过来主管经济金融,然后75家金融企业悄然进驻,”吴晓台沉思道,“我也剔除动机,他凭什么断定符树德批量签发?等于说符树德到暨南之后啥事都没干,首先给自己背上沉重的枷锁!75家地方性金融企业,涵盖七大类的地方金融牌照,稍微加点杠杆几百个亿不成问题,上千亿也有可能,万一联手炒房、炒期货、炒债券……那真不是闹着玩的!” 白钰笑道:“加杠杆炒房炒期货?晓台太小瞧他们了,金融杠杆的能量是惊人和恐怖的!继续剔除动机我们来玩猜猜猜,符树德为何敢签?我看过他的履历,以前一直在工业条线从未接触过金融,我估计他刚刚接手连地方金融牌照共有几类、哪些项目都搞不清楚。” “猜猜猜最好玩!” 吴晓台笑道,“朝南非副.省.级城市,诗长也就是正厅实职,异地提拔副申长虽没入常略为遗憾外,仕途也是重大突破,混个几年再回朝明又算异地提拔,入常都有可能。那么很显然有人画了线路图,诱人的蛋糕令他无从拒绝……” 第3123章 连续上位 白钰道:“据了解沿海系新人辈出、竞争激烈,内卷现象相当严重,符树德能做到地级市诗长想必是在培养体系当中,但正厅位置更进半步难于登天,肯定要借助外力。” “所以找到詹家,双方达成交换!”吴晓台道,“不过他跟柏紫薇案有何关联?” 吴晓台又将话题拉了回来,到底省.部级领导,不会轻易被对方掌控谈话节奏。 白钰没有直接回答,沉吟片刻道:“我想让马永标保外就医,晓台能帮这个忙吗?” 怎么又转到深南集团收购案了?真是越扯越远。 “深南集团和马永标案都是几年前发生的,跟詹小天没半毛钱联系吧?”吴晓台道。 白钰笑笑:“没说有联系,倘若有,我不可能向晓台开口,那等于跟詹小天对着干。深南集团收购案的水很深,单靠马永标狱中写些隔靴搔痒的信难以挖出真相,所以我要跟他面谈……” “白老弟,我以兄长身份认认真真地劝你一句!” 吴晓台道,“詹小天和勋城传统世家,两股势力只择其一,要不然他们联起手来后果堪忧!” “倘若晓台是传统世家当家人,申长与市.委书计之间选择谁?好像没得选吧?” 白钰道,“因此现在的麻烦是两股势力或许已经联手,甚至开始布局,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布局干什么?把你踢出勋城,踢出暨南?”吴晓台质疑道,“彭震皋失败了,接着还有第二波?” “煞费苦心只为了对付区区一个白钰,晓台也太瞧得起在下了,”白钰笑道,“一切都是利益,凡挡他们财路的管你晓台大台、白钰黑钰,一律杀无赦!晓台想要答案,现在我可以公布出来——柏紫薇将成为那帮人的底牌,必要时摊出来做交易!杭镜背后站着轩辕首长过两年必定上位军副,不到生死存亡不敢惹的。若我不构成威胁,柏紫薇被关个几年受尽折磨再放出来,谁在意她的死活,晓台说是不是?” 吴晓台终于悟出门道:“马永标乃至蒋跃进就是老弟你的底牌,捏在手里打与不打要看局势变化?” 白钰却又轻轻一转,道:“上次晓台说宛东那边本已确定却被沈忭卡住的三位正厅名额,经梅芳容激烈反对,沈忭不得不主动让步退回市组.织部重新完善——摊到台面比数据、讲道理,沈忭都不是梅芳容的对手;摆市.委书计官架子,他毕竟新来的威望又不够,你说咋办?晓台,官场不怕刺头存在,关键在于刺得有道理。你刺他一下,让他感到疼,下次再找你麻烦前就得掂量掂量了。” “哎,我总是菩萨心肠,很多时候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让别人太难堪,事实证明适得其反,”吴晓台摇头叹息道,“梅芳容算你的得力干将吧,不容易!我到暨南工作时间跟你差不多,却没培养出这种拿得出手的部下,主要原因在自己,人家觉得我靠不住当然敬而远之。得,我明白老弟的意思了……不打扰你休息,告辞!” 他倒也潇洒说走就走,不再啰嗦。 当晚蓝依把菜肴端到二楼客厅,依偎着白钰一口接一口地喂,其实他主要胸腹部位疼痛难忍,手脚活动自如,但的确很享受妻子的温柔,以及罕有的特殊待遇。 温馨浪漫的晚餐吃完,一直在楼下的蓝朵端来水果和茶,围绕探险水晶洞谈谈说说,气氛轻松随意。 白钰很久没真正体验过家庭般的温暖亲切。 谈戎看到子弹是祸是福,白钰直觉与方晟差不多“未必坏事”,但具体也说不清楚;也觉得妫海玥什么都没看见“怪怪的”,仿佛心高高悬着,放不下来。 “长城意喻什么呢?”蓝依嘟着嘴道,“为何我和蓝朵,而没有你?应该我们仨在一起呀。” 蓝朵毫无表情,但从眼神看也认同蓝依的说法。 白钰深思片刻,道:“我们逛过两次长城,一次春节,一次暑假,都带着铭铭靓靓;此前我也玩过多次,印象里没有蓝朵所说的角度……莫非未曾开发的长城?” “城墙墙砖很整洁!”蓝朵强调道。 蓝依道:“干脆等个下雪天我和蓝朵爬回长城,按照水晶幕墙画面摆个姿势就算实现了。爸爸他们都是,一旦实现此后再也没丝毫影响。” “你这叫自欺欺人呐,”白钰失笑道,“要我说呢肯定不是坏事儿,否则你俩哪有心情跑到长城赏雪?人生道路漫漫,将来发生什么很难以预测,还是以平常心对待吧。” 夜晚,上床后蓝依将头枕在白钰肩头,眼睛扑闪扑闪似总是睡不着。 “咦,你睡眠向来不错,今晚怎么了?”白钰奇道。 “疼得难受?” “是啊,稍稍用力吸气都疼,象燃烧起来一般。”白钰道。 “那……那儿疼不疼?”蓝依纤手轻抚道。 “呃……” 白钰蓦地醒悟过来,忍不住大笑可笑了两声胸口剧痛只得硬生生刹住,“向老婆汇报,那活儿情绪正常,各项功能齐全,随时听从召唤!就是,就是我动不了……” 蓝依诡秘一笑:“你不动,我动……” “啊,你也会?!”白钰大喜。 蓝依娇媚地瞟了他一眼:“不会慢慢学,哪有天生就会……” 说罢避开他受伤部位,香软的舌尖从他耳垂灵巧轻柔地一路下去,直到他那已一柱擎天坚硬似铁之处,然后缓缓骑坐上去,一沉,再沉,触底时轻轻呻.吟半声,贴在他耳边道: “太……太深了,我吃不消……” 黑暗中她的肌肤如同象牙般细腻洁净乃至泛着晶莹的白光,瞬间白钰又不禁想到温小艺,轻叹道: “放慢节奏,我也不能……太激动……” 蓝依属于典型少女般娇弱体质,身为人妇多年依然没完全开化,本来就不耐久战,这回还是主动拍马上阵仅几个回合便气喘吁吁,拭掉额前细汗道: “真累啊,还是躺着安逸。” 白钰笑道:“终于晓得我平时运动量有多大吧……啊唷……” 毕竟第一次主动上位,体力不支,纵使蓝依平时寂寞久了激情汹涌,时间也大打折扣。 鸣金收兵,不到两秒钟白钰便沉沉入睡。今天一整天经历太刺激了,极耗精力体力元气,身体强壮如他者也疲惫不堪。 夜半两点多白钰突然醒来,第一反应有人骑在身上,暗想蓝依现在能耐了竟然敢短时间内二战,然则嗅在鼻里的香气却不对劲—— 啊,是蓝朵吗?蓝依哪去了? 白钰单手一摸,身边空空如也,这时蓝朵俯下身额头抵着他额头,轻声道: “我……” 白钰失笑道:“知道是你,蓝朵,今晚能否享受点新花样,比如天旋地转,再比如扭转乾坤?” “想得美!” 蓝朵冷冰冰说了三个字,随即将枕头捂在他脸上——她煞是有趣要么自己捂枕头要么让白钰捂枕头,总之每次**离不开它。 蓝朵展开暴风骤雨般的进攻,攻势之猛,动作之大,又不禁让白钰想起了周沐长发飞扬肆意驰骋的风采! 讲真,白钰觉得上回很带劲,也很过瘾,如果最后不被甩一记耳光更完美。 “咝,轻点!” 鏖战中白钰被她碰到伤处痛彻入骨,轻哼着提醒道,不料反而令得蓝朵激情四溢,幅度更大,动作更狂放,浑然不顾他受伤之躯,白钰从未有过如此痛并快乐着的体验…… 脑中突然闪起个念头: 妈的最近咋回事,频频被女人们上位!从周沐开始,紧接着尹冬梅,今晚又被蓝依蓝朵轮着上! 都是周沐开的坏头,下次……算了,还是不要有下次,那匹野马性子太烈,未必驾驭得了。 再度鸣金收兵,屋里充盈着似兰似麝的香气,此时比蓝依身上的还要浓郁,还要**。 蓝朵难得地以冰凉地唇吻吻他,低低道:“等你四十岁生日,晚上全套。” 说罢飘然而去。 奇怪的是第二天清晨醒来时,醒在身边的仍是蓝依,一脸安详幸福的小女人模样,仿佛夜里什么都没发生。 她宁愿主动让蓝朵过来,却不愿姊妹俩同睡一张床,十多年了俩孩子妈妈到底是谁还是一本糊涂账,双胞胎真是太奇妙了。 上午九点,白钰在钟离良、岳明亮搀扶下准时来到办公室。不能不上班了,耽搁的事情堆积如山,大量急务等着他签字或拍板。 途中白钰主动笑道:“我想这次配合调查事件又成为明亮的创作素材吧,是不是起伏跌宕惊心动魄?” 岳明亮摇了摇头:“坦率向白书计汇报,昨晚已写了五千字初稿,夜里做梦还在反复修改,今早醒来后咬咬牙全部删了。” “删了?可惜可惜。”钟离良连声叹息。 白钰却点点头,道:“当初我说得没错吧?官场小说,真正的大事件永远不能写;能写的,读者又不乐意看。但反过来说明一点,那就是明亮越来越成熟,考虑问题更多从秘书角度,而不是创作者角度。” “实话实说,我觉得蛮悲哀的,好像……好像有种堕落的感觉。”岳明亮道。 “写与删,其实是用心思考和境界提升的过程,写出来了出版成册供人阅读是小道;从硬盘上删掉却将领悟深深刻在心里,将来在官场游刃有余,有效避开前人走过的弯路,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华为老百姓谋福利,那才是大道。” 白钰如斯点拨道。 第3124章 调查结论 铭铭靓靓面临学期期末考试,紧接着要投入丰富多彩的假期兴趣营活动,蓝依蓝朵没多耽搁,陪护到第三天就回了京都。 当晚,李璐璐便笑语盈盈捧了壶现榨的果汁,用白钰的话说“再度探望”,好像自己是病怏怏的云歌吟似的。 周沐则一直奔走在各个待拆迁城中村和城建工地,忙于各种会议、活动、典礼等等,正府管事务,年初节前正是最繁忙、节奏最紧张的阶段。 第四天,经战略安.全局出具、祁军副签发、盖战略安全委员会大印的《关于白钰同志配合调查关于温小艺专案事宜的说明》正式出炉,抄送暨南申委、勋城市.委等相关部门,主要结论如下: 白钰同志配合调查关于温小艺专案事宜,由公.安部签发、战略安.全局执行,配合调查前向暨南申委做了备案,程序合规; 温小艺专案缘于国际刑警组.织转交美国旧金山警方提取的监控,经大数据匹配并结合通榆国.安系统历史档案,基本锁定温小艺同时为杀害疑为影子组.织成员的米果、旧金山私家别墅命案凶手; 温小艺及其名下保安公司在通榆、暨南两省多个城市与白钰同志有交集,据未经证实证词反映两人曾有会面,公.安部和战略安.全局因此要求白钰同志配合调查理由充分,手续俱全; 白钰本人;原秘书晏越泽;司机钟离良;先后担任湎泷、勋城两市诗长的周沐等同志,均否认或原则不同意、不承认白钰与温小艺存在投资(保安公司业务)之外的联系;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温小艺杀害米果(另附通榆专案组材料)、旧金山命案等行为受白钰指使或雇佣; 在调查过程中,彭震皋指使内部人员对白钰、晏越泽、钟离良三人使用早已明令禁止的酷刑,并对白钰同志造成实质性伤害,企图严刑逼供或强迫按审讯意图交代,在此过程中被勒令中止; 彭震皋已承认指使内部人员严刑逼供,愿意承担相关责任并主动辞去战略安.全局局长等行正职务;调查组没有确凿证据、线索证明白钰同志涉嫌指使、雇佣、操纵温小艺从事犯罪行为;温小艺目前负案在逃下落不明。 综上所述,战略安.全局温小艺专案调查组认为白钰同志不涉及此案,撤销有关对白钰同志的质疑,调查(配合调查)终止。 看到“终止”字样,白钰长长松了口气。 “终止”不是“中止”,“中止”后面还能重新启动,“终止”等于组.织结论,以后不得再以相同或类似理由启动调查。 回想起来也有点后怕,爸爸批评得对,在温小艺问题上自己一直优柔寡断当断不断,确实留了不少隐患和疑点,若非严华杰第一时间组.织起来势汹涌的反击令得彭震皋慌了手脚,狗急跳墙指使“技术组”严刑逼供反落下风,若平铺直叙进行下去,自己要想这般彻底洗清嫌疑、拿到这份干脆利索的调查结论,难度相当之大。 这样看来严华杰以及樊红雨等还是经验丰富啊,当天便争取到觐见俞晓宇等大领导的机会,全方位**给彭震皋造成极大的心理压迫。老黄海们、爸爸的小妈们为何着急?因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国.安部门既敢找上门来肯定握有一些东西,正如当年方晟的白手套,说不清道不明,仿佛无形绳索始终套着你。 也算是个了结吧,温小艺以悲壮的死换来堪称护身符的调查结论,此后白钰便可轻装上阵,无畏无惧。 元月十日。 在勋城主办的军民联谊迎新春活动期间,白钰总算见到了周沐,众目睽睽下两人态度都淡淡的,周沐淡淡地说白书计辛苦了;白钰淡淡地说周诗长工作节奏很快。 然后擦肩而过,接下来按日程安排各自活动,没再说半句话。李璐璐寻了个机会坐到白钰旁边,先捧着笔记本汇报请示军民联谊活动宣传报道方面工作,然后悄悄道: “周大诗长日子不好过呢。” “周诗长就周诗长,什么大不大。”白钰批评道。 “指她脾气大,没影射身体部位,”李璐璐轻笑道,“老楼同志现在事事抢着表态,抢着干,仗着常.委身份对副诗长们指手划脚,动辄扬言提交常.委会讨论,周大诗长被他搞着手忙脚乱,副诗长们敢怒不敢言呢。” 白钰道:“勇挑重担是好事,值得鼓励。”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前两任诗长(萧志渭和白钰)都比较强势,必然使得常务副诗长地位相对弱化;周沐的性格担任诗长后原本也应该强势些,却不幸碰到综合实力均高一筹的楼遥,两强相遇勇者胜,两勇相遇智者胜,周沐明显不是楼遥的对手,屈居下风也在情理之中。 按正常逻辑,市.委书计乐见诗长被常务副诗长掣肘,那样市.委、市常.委会将发挥更大影响力,而诗长的话语权也会被削弱许多。 但周沐…… 周沐可是白钰暗中使劲推到诗长位子的,岂能被楼遥缚住手脚?楼遥若成功架空周沐,在詹小天等省领.导面前成功露脸,更证实搅屎棍的能量,后期还不知要给自己捅多大麻烦。 想到这里,白钰没等李璐璐说话又接着道:“你也是常.委副诗长啊,你在市.委还兼着职务呢,难道愿意听从他摆布?” 李璐璐歪着头笑道:“咦,我怎么听出一股怂恿煽动的味道?” 白钰顿时暴汗:这是两位市领.导在谈工作吗? 赶紧道:“梅芳容为何受到省市两级领导青睐?她在任何场合都敢于说话,亮明自己的观点,软中有硬与对方较量。没有领导喜欢存在感不强的手下,谨以此言与李诗长共勉。” 李璐璐娇笑道:“芳容还不是仗着某位领导宠爱,否则哪敢啊?又是软又是硬,白书计算把芳容研究透了,是吗?” 当着一干众人白钰不便跟她打情骂俏,遂道:“我相信一加一大于二。” 李璐璐美目流盼,道:“哦,我还以为……” “那是你以为。” 白钰简洁道,随即起身继续参加联谊活动,有关楼遥的话题点到为止。联谊活动最后一站是到军.营参观,行至地形复杂的演习场时,有位参谋悄悄掩至白钰身边轻声道: “白书计,有位首长要见您,请随我来。” 他指了指不远处有卫兵把守的隐蔽指挥所,白钰点点头,在钟离良贴身保护下跟随参谋走过去,到了坑口前都停住,只有白钰独自猫着身子钻进去。 “白老弟,好久不见!” 刚进了指挥部有个人冲上前用力拥抱,原来是已赴任中原某警备区首长的杭镜。 白钰也猜到杭镜会这个时候出现,形势危急,必须亲自回来处置。 “杭兄来得正好,”白钰道,“之前我也遇着点麻烦刚缓过劲来,还琢磨着到中原会会你。” “我都听说了,姓詹的不是东西!” 杭镜满脸阴云道,“俞晨杰控制住紫薇后尚能以礼相待,到省刑警总队手里就变着法子诱供逼供,她哪经历过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说出来了,哎,麻烦!” 白钰沉声道:“我这条线打听的情况跟杭兄差不多,根据她交代的内容,足以把柏家和杭兄都拖下水,我要求市局打击第五哥黑势力的指示也成问题!这张牌,詹小天已摸到手里了……轩辕首长知道此事?” “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杭镜道,“轩辕首长最痛恨生活作风问题,落到他手里绝对杀无赦,后面非但别想进步恐怕要被发配到边远山区!老弟这回务必要帮我一把!” “呃……” 白钰微微失望,原先满心想着轩辕首长应该护短便能直接施压詹家,孰料杭镜还得竭力隐瞒,那真是糟糕透顶。 看出白钰的念头,杭镜续道:“眼下都知道轩辕首长快则一年慢则两年要接任军副,他带过的子弟兵纷纷活跃起来,抢着卡位并谋求更好的出路,同样内卷严重!老弟想想这个时候我能出岔子么?相互之间都拿放大镜盯着呢!唉,跟紫薇交往也真是不知不觉间犯了糊涂……” 白钰抬手打住,道:“没什么打紧,共同鉴赏古玩嘛,只要杭兄没私下收取樾仙楼送的东西,跑哪儿都站得住脚!” 经他提醒杭镜一个激灵,道:“对,对,我从未接受过紫薇给的古玩,我家里藏品都花钱买的有单据发票可查!” 说到这里真心佩服白钰的远见,当初勋城强力打击勋城第五哥铲除盘踞古玩街多年毒瘤后,柏家暗示打算重谢,结果杭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白钰打断。 别说收受好处,恐怕喝顿酒现在都浑身长嘴说不清楚。 白钰沉吟道:“通常男女关系问题以女方证词为准,但往往与权色交易、*、贪污**相联系,倘若仅仅私情且涉及现.役军.官,不可能只听柏紫薇一面之辞,是吧?” 杭镜道:“我也这么考虑过,但无论詹小天还是我的竞争对手都不会在意真相,哪怕捕风捉影只要把我搞臭顺便拉老弟下水就达到目的,如老弟所说,在各执一辞的情况下往往采信女方所说。” 第3125章 保外就医 白钰道:“现在情况是,柏紫薇已经崩溃了,彻底交代了,供词在手可詹小天并没有急于动手,为什么?” “唔……” 杭镜道,“单纯搞臭你我对他没有丝毫好处,反而会遭到强力反击得不偿失。我想他在耐心等待时机,或者某个时候提条件迫使我俩就范。” “还因为节奏不对!” 白钰道,“若非彭震皋代表国.安把我带走调查,没准詹小天已经发动起来了,如今我大胜而归且获得一致同情,他证据再充分在旁人看来肯定与彭震皋一伙,不甘心失败继续抹黑,也隐隐有跟各路人马对着干的意思,不利于残余问题的解决。须知詹家被扣押的货轮、被**的子弟、被查封的公司等等,都还没得到落实,他必须按兵不动等风头过去。” “原来如此,”杭镜抹了把脸,“我是不是太心急了?跟关苓一样,抵不上老弟的大将风度。” “不不不,杭兄回来得很及时!” 白钰道,“我那条线正想方设法往刑警总队钻,可根基尚浅使不上劲;杭兄在勋城呆的时间长,军.警一家人嘛有些事反而能直来直去……” “对,就是这样,”杭镜坦然承认,“昨晚我请了一桌客,都是刑警总队的,有两位以前联手查过案,还有因为各种关系结识的,说话都很爽快,绝不拐弯抹角;昨晚喝得都有点多,临别前级别最高的紧紧握着我的手说有事尽管吩咐,不帮就是*的!他也透露实情给我了,命令是副申长兼公.安厅.长黄鹤铭下的,八成按詹小天要求吧,总之在没更强有力领导出面的情况下刑警总队按程序办,尽量做到领导满意。” 白钰言简意赅道:“递话进去,叫柏紫薇翻供!” “翻供?” 杭镜愣了愣道,“那样的话詹小天还不得暴跳如雷,责令刑警总队继续折磨她?紫薇身子弱经受不住的,老弟!” “杭兄真乃有情有义之人,事情到这份上了还护着她,”白钰笑笑道,“詹小天下令再审的话,柏紫薇就按他们要求的说;过两天再翻供,周而复始……有你那班朋友照应着,她纵使受苦也有限吧,毕竟申长、副申长都不可能到现场盯着,事情还得靠手底下人做,是不是?” 杭镜恍然道:“办案最怕翻供,真真假假没法形成材料,老弟说到点子上了!不过反复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紫薇被关的时间越久所受的心理创伤越大,那种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我了解!” 白钰道:“只要那边一直拖下来,我这边就有充裕时间运作……勋城一把手都搞不定勋城发生的案子,以后别混了!请杭兄尽管放心。” 毕竟与权势熏天的申长直接对抗,换别人杭镜肯定认为在吹牛,但白钰就是白钰,当年深谋远虑设陷阱全歼自由摩落武装分子的大捷历历在目,只要白钰说出来的话,杭镜绝对相信。 或许巧合,军民联谊迎新春活动结束后第二天,勋城便爆出重大新闻: 深南集团前法人代表马永标保外就医! 这则消息太震撼了,正在老干部活动室兴致勃勃打牌的蒋跃进乍听到时整个人都懵了,手里牌散落一地,顾不上其他老干部们或诧异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跌跌绊绊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 消息传到都家大院,象往常一样在院里四处巡逻的都海婵心神大乱,“嘭嘭”,盘在手里的两只钢球掉下去险些砸到脚,她浑然不觉,铁青着脸匆匆回屋也忙着打电话。 同样,听到消息时萧志庆也前所未有地失态了。 前局委员萧老的长子;勋帆经贸发展集团董事长;南方海运集团以及若干个集团、公司还有数个港口的幕后大股东,近些年来已经绝少有能让萧志庆皱眉头的事。 皱眉容易衰老。 纵横捭阖商界数十载,内部萧志庆培养提携了大批子弟和手下,都精明能干且忠心耿耿;外部与都家、柏家等传统世家连枝同气暗通款曲,垄断并控制多个暴利产业链,不夸张说真的躺着赚钱,数都数不过来。 还没算上国内各种名酒的省.级总经销、最高等级的烟草授权商、上百种奢侈品总代理等等,什么全球限量款,什么数字限售款,什么亚洲仅发行多少,打开萧志庆私家仓库里面应有尽有,啥都不限。 香港小姐前二十名入围名单才出来,当晚起码十位已拉到萧志庆的私人别墅,别说不好意思,一律穿三点式围着泳池走两圈;陪酒,叫你喝白的不要装腔作势拿红的,不然扔进泳池里! 偶尔有了赌兴,一个电话,澳门赌场立马搬来全套赌具外加专业漂亮的荷官,到萧志庆的境界赌博不存在输赢,重要的是开心,一晚几百万上千万出入有什么打紧? 其时萧志庆已摆好架势准备表演高台跳水——私家教练是前世界冠军,高薪聘请并潜心苦练数月不为别的,就是突然喜欢。 听到马永标保外就医消息,萧志庆失神之下忘了身处高台,踉跄后退小半步然后在一片惊叫声中以极其难看的姿势坠落下去! “卟嗵!” 萧志庆的脸重重摔在水面上,又红又肿一周多时间才褪掉;更丢人的是七岁就玩潜水的他惊惶之下“咕嘟嘟”连喝几大口水,差点被呛着,随即泳池四周下饺子般跳下来七手八脚将他托了起来。 狼狈不堪地上岸刚坐下,都海婵的电话便来了,开门见山道: “都听说了吧?我们得见个面!” 萧志庆用毛巾捂着**发烫的脸颊,沉声道:“哪里?” “老地方。” 不等他答应,都海婵“啪”地挂断,萧志庆又揉揉**部位,深深倒吸口凉气。 说起“老地方”,真正属于萧志庆和都海婵两个人的秘密,是的,他俩年轻时有段浪漫的过去。 简单收拾妥当,萧志庆戴着墨镜口罩把**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在四位保镖护卫下来到麻泽园。 绕过入口雕塑屏风水池和绿化影壁墙,前面便是名气不大却有上千年历史的麻泽古亭,飞檐起翘、四周浮雕蟠龙飘逸出淡淡清幽的古朴;亭中柱顶横置两尺见宽抬梁两方,顶中为一八角形藻井;东西两石柱镌刻着对联“紫塞边关,名利注心头到处每从忙里过;绿天息影,画图撑眼底劝君盍向憩中看”。 绿径小道两旁挺拔着九里香、龙船花、*仔、华灰莉、洋紫苏等乡土植物,走到尽头观看水池倒影,既觅得婀娜多姿的荷花,还有随风摇曳的睡莲、梭鱼草、千屈菜等。 都海婵还没到,哎,以前每次约会她都迟到,老了都改不掉。虽这么想萧志庆倒没半点生气,反而嘴角绽起丝许笑意。 曾记得青涩纯情的她,穿着棉格子绿裙,倚在他胸前腿搁到旁边树杈间,手里衔着马尾巴草,满脸期待地问: “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吗?” “当然了,为什么不?”他语气坚定地说。 “爸爸说家族之间不能通婚,萧家、柏家、郑家等等都是。” “废话,又不是近亲结婚!” “我也不懂,反正爸爸每次都这么说。你家呢?” “好像也……”萧志庆语塞,其实得到的答案差不多,半晌眨眨眼道,“我有个主意……” “什么?” “干脆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去你的!”都海婵娇嗔地拍了他一下,咬着嘴唇说,“尽想坏事,我不理你了……” “明明好事嘛……” 两人嬉闹着翻滚成一团,把草丛压倒了一大片…… 唉,不管好事坏事,最终还是没成,一个萧家长子、一个都家长女分别接掌家族产业,此后为了家族利益时而合作,时而算计,时而冲突,再也没私下见过面。 独自坐在湖边草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出神,不知隔了多久身后传来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亭子有地方不坐么?” 萧志庆叹息道:“原因……你懂的。” 都海婵悄无声息坐到他身边,却隔了微妙而有分寸的半臂距离,同样戴着墨镜口罩。 岭南两大传统世家财阀见面,搞得象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 “最新消息,马永标保外就医去了九院,所在区域已被市局常兴邦的人控制起来了,你猜姓白的会上门探望然后谈些什么?” 都海婵道。 “想必戒备森严,绝对没有下手机会?”萧志庆问。 “最好时机是在狱中,可惜我们心软了。” “也……也不算心软,主要感觉他已经废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我们都错了,现在如何弥补?” “那个周……” “周沐。” “没搞得定?” “傻白不甜,能干啥大事?上次告诉我谈妥了,没想到那小子刚被国.安放出来就来这手,命硬得紧!” 萧志庆捂着**的脸,半晌道:“国.安都搞不定,证明硬的不行;他又不缺钱的主儿,收买没用;女人呢……不是说周沐,别的行不行?” 都海婵摇头道:“以前跟梅芳容有点意思,调走了;李璐璐就晓得放电,不上床;要说漂亮哪个比得上秋红珺?至今没接触过。俞晨杰栽在女人身上,我觉得那小子不会重蹈覆辙。” 第3126章 商业大坑 “他总有需求吧?”萧志庆道,“他又不是四大皆空的和尚,怎么可能无欲无求?”听了这话,都海婵抬眼望着萧志庆,幽幽道: “信不信由你,从湎泷到勋城我收集的资料来看,他在个人利益方面确实无欲无求,只想着发展地方经济振兴民族产业。” “满嘴大公无私仁义道德,更可怕!”萧志庆冷笑道。 都海婵道:“你可以保留看法,无论如何,去年第一波城中村拆迁都见识了他的手段心机,至少要承认很难对付。” 沉默良久,萧志庆道:“你担心马永标全都说出来,包括暗中查到的那些事儿?” “能被保外就医,那小子等于他的救命恩人;再说了,那小子白救吗?”都海婵道。 “挖到互联网银行数百亿亏空,银行面临挤兑风波,金融市场动荡,到最后还不得正府出面兜底?”萧志庆反问道,“就算逼死我们几个家族吧,对勋城正府、对他白钰有啥好处?就为了给马永标声张正义?” 都海婵冷冷瞟了瞟初恋情人,道:“这些年声色犬马玩得很嗨吧,都忘了研究对手资料?商林金融市场动荡、商砀挤兑风波、甸西城投债券数百亿亏空,都在白钰手里化解的!记住,上述危机正府都没有兜底,而谈到好处,化解危机本身就是莫大的正绩,你以为他在意真金白银那种好处?” “停!” 萧志庆带着笑道,“我俩难得见次面能不能好好说话?形势很严峻,怎么办?我听你吩咐。” 都海婵平时颐指气使惯了,唯独在他面前凶不起来,隔了会儿道:“立即,马上设法把蒋跃进弄到香港!在马永标眼里蒋跃进是罪魁祸首,怒气都发泄到他身上;在白钰眼里蒋跃进是关键证人,谁指使他干那些事儿,蒋跃进最有发言权。” “好,我让香港那边富豪派私家游艇过来接他。”萧志庆不假思索道。 “都啥时候了还摆这谱!” 都海婵斥道,“我要的是时间、效率、速度!蒋跃进的护照等等恐怕早已被没收,说白了就是偷渡!” “要这么麻烦还不如……”萧志庆眼露凶光道。 “这回不能!” 都海婵道,“那小子在湎泷对付屠郑雄的时候就看得出来,做事很有章法,每步棋都想到我们前面,斗到最后屠家全乱了套……我甚至怀疑蒋跃进已被监视起来了,所以越快越好。” “我打电话!” 萧志庆掏出保密手机当她的面简单下达命令,然后道,“还有呢?” 都海婵沉吟良久,道:“可能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但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必须有所取舍,志庆,恐怕要考虑就深南集团估价和拍卖受损给予给马永标一定补偿的可能性!” “啊!” 萧志庆深为震惊,呆呆盯着她足有三分钟,“吃到肚里的东西再吐出来,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吧?” “大概老了吧,不象年轻时争强好胜,”都海婵自失一笑,“如果钱能摆平事端,为何节外生枝?堵住马永标的嘴,也让白钰那小子有台阶可下,皆大欢喜不好吗?” 长时间深思。 萧志庆道:“海婵,在补偿问题上我没你想象的那么乐观!马永标要是知足常乐的人,也不会跟我们一步步对抗到身陷囹圄境地。他是标准的赌徒,玩梭哈一把定生死的赌徒,小恩小惠拉拢不了!” 都海婵笑了笑,她是难得笑的,但在初恋情人面前难免有些放松,道: “补偿是个诱饵,吸引马永标上钩来跟我们讨价还价,一方面叫做释放善意,让各方看到我们解决问题的诚意;另一方面也是缓兵之计,尽可能拖延时间使得马永标别那么着急亮出底牌,以便我们迂回攻击。” “迂……什么回?” 萧志庆目瞪口呆看着她,感觉这些年来都家做得比萧家更稳更成功是有道理的。 都海婵从容道:“事关重大,周沐那孩子搞不定,我已紧急调回都业淳跟那小子谈判。志庆,我们做好这两方面工作,场面上的事交给他们官场中人去协调处置。” “都出动业淳了……” 萧志庆低头想了想,道,“马永标那边我还是打算灭口,不管怎么总得试试,跟你、都家没关系,我来安排。” 都海婵道:“如果他早有准备预留好证据、线索呢?那样只会激怒白钰,导致业淳出面的谈判失败!志庆,勋城的天变了,我们也要适时而变,别死抱以前猛打猛冲的野蛮路线。” 萧志庆正待说话,保密手机响了,接听之后脸色陡变定定看着都海婵: “二十分钟前蒋跃进被省纪.委带走了,我的人晚了半步!海婵,果真被你料中了……” 都海婵脸色平静看着平静的湖水,平静地说: “务必与马永标取得联系,刚才说的补偿款……翻倍报价!” 萧志庆与都海婵相约麻泽园密谈的时候,白钰正在办公室边批阅文件边看表,似乎等待什么。 偏偏这时马昊找上门来,拿了份三位常.委诗长都不肯签字的方案请白钰过目。 接过来一看,关于振兴商业体系推动智化零售的智慧方案,嗬,好时兴的提法! 白钰定定神花了几分钟时间大致浏览全文,问道:“为何没人批准?” “我觉得都怕承担责任,”马昊道,“当然二三十年来地方领导被层出不穷的新概念弄怕了,一会儿共享零售,一会儿无界零售,一会儿社区零售,现在冒出个智化零售,本能地觉得都是一路货,所以方案看都不看便搁置一边。” “智化零售能解决什么问题?”白钰问道。 “人力成本不断增加,适应24小时营业的便利模式。” “前提是进店瞬间扫码领单,每拿一件商品便自动添加到购物单里,出店时系统自动结账、打包,后台把信息发送到数据库,貌似很合理很简单的操作。” 马昊道:“是啊,我专门到两个智化零售点考察过,感觉非常方便,特别减少排队等待结账的时间。” 白钰若有所思道:“怎么跟银行系统结算呢?零售店最多的两类顾客老人和小孩可能都没有信用卡。” 马昊笑道:“你没细看,方案附件二是融资与信用方案,原理是每个进零售店的人扫码识别身份后生成的数字购物单就相当于临时信用卡,额度大概五百到一千吧。每次购物汇总金额记贷方,等于向银行申请一笔信用卡业务,刷信用卡有五十天左右免息期,正好用作银行接受零售店申请、关联顾客借记卡、扣款或催款操作,全流程办理下来不会超过免息期。” “临时信用卡,免息期空档,熟悉的配方和味道!” 白钰手指轻叩桌沿道,“小马哥啊小马哥,楼遥倒也罢了,两位女诗长都嗅到不对劲的商业大坑,你倒一头栽进去,是不是最近跟美女行长约会频繁,头昏眼花、精力不济?” “哪有!”马昊一口否认。 “当面撒谎!”白钰毫不留情揭穿道,“这套融资与信用方案一看就出于银行系统专业人士之手,我甚至闻到淡淡的香水味儿,说,哪个行的?” 马昊举手投降:“勋城城商行,不过人家真不是挖坑,纯粹出于拓展市场、推动信用卡业务和资金融通,跟金融公司合作开办的新业务。” “哪个?”白钰问道。 “啊,你想瞧她本人?”马昊惊道,“她她她……她不是你喜欢的菜,呃,主要优点是波大,长得倒……” “我呸!” 白钰又好气又好笑,“我是问哪个金融公司?波大波小想哪儿去了!” 马昊赶紧“哗啦啦”往后翻,道:“大概在附件四,叫鑫勋银金融投资公司,去年十月份注册,今年初刚刚拿到省正府批复……” 这一说白钰顿时想起来,那天省常.委会看到的关于批准发放地方金融牌照报备材料,鑫勋银金融投资公司就在75家之列! 刚刚注册核批的金融公司,打着智化零售幌子从事融资信贷业务,难怪周沐、楼遥、李璐璐均敬而远之。 “水很深哩小马哥!” 白钰道,“回去打听清楚这家金融公司大股东是谁,哪方神仙?那位美女行长上过床没……” “没,没,没到那一步……”马昊矢口否认。 “等办妥此事才肯上床对吧?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很精明,”白钰笑道,“也摸摸她的老底,摸透了告诉我!小马哥,我很怀疑是个大坑。” “不会吧,”马昊狐疑道,“实体零售店,有商品,有交易,有第三方担保,只不过利用信用卡交易免息期进行过渡,没有丝毫违规行为,请问坑在何处?” 白钰正待回答,周沐大踏步闯了进来,目光一凝道: “我有事跟白书计商量,马诗长请回避一下!” “好好好,我闪,”马昊知趣地夹起材料立马撤退,到门口补了一句,“了解完信息再向白书计请教。” 他甫一离开,白钰微笑道: “请坐。不是我批评你呀,进办公室前先敲门这个问题我从湎泷就提醒,直到现在还改不过来……” “我有急事!”周沐硬邦邦道。 白钰道:“再急也要按先来后到,人家马昊也是副诗长,怎能手一挥就赶走?也亏得他脾气好……” 第3127章 业淳有约 白钰续道:“你说你事情重要,别人都是小事?我被国.安严刑逼供受重伤险些没命,应该算作重要吧,转眼这么多天过去了没见你看望一下,慰问一下,不管作为班子成员还是同事,好像说不过去吧?” 周沐板着脸道:“我看一眼你就多长块肉?再说了我不看,不是有那么多美女领导献殷勤吗?闲话少说,谈正事……” “等等,先说我认为的正事……” 白钰还没说完,周沐用力一拍桌子道:“我先说!” “咦?” 白钰细细审视她,道,“周诗长最近心情不太好啊,新年以来据反映已在七八个公开场合发过脾气,那个……老公探亲假没结束吧?” 说起烂泥扶不上墙的都跃憧,周沐更是无由来蹿起怒火,喝道:“不用你管!我专程上门谈事情,你老打岔干嘛?” “我指出诗长乱发脾气就是谈工作,”白钰严肃地说,“别小看这个问题,它事实上影响到汇报机制和工作效率!还有,原本相当数量介于模糊地带的议题可以向诗长请求,也可以向分管副诗长请示,现在都去了分管副诗长那边,你以为单纯权力吗?重要的是听取汇报的过程也是获取大量信息的过程,掌握的要素越多,你在诗长办公会上越从容,而不会只听副诗长们故弄玄虚。再者上下级讨论研究工作本身也是增进了解、融洽感情的过程,诗长地位再高,具体工作还需要局长主任们部署落实,你总不可能事事监督全流程吧?你说呢,周诗长?” 周沐抿抿嘴,微微低头道:“不好意思我这段时间是有点烦躁,大概压力太大吧,勋城体量十倍于湎泷,我的确……以前当副手能请你出主意,现在必须自己扛,勋城经济结构、城市建设、城中村拆迁等情况复杂,我也真忙得心力交瘁……” 这一说白钰又舍不得了,敦敦指点道:“何必自己扛呢?该转化的、移交的、分解的要果断切割;要让副诗长们比你忙,而不是站在旁边瞧热闹;杨功属于默默吃苦耐劳性格,多压些担子无妨但别盯在后面拿鞭子抽;马昊擅长外联协调,跑腿的活儿交给他没错;霍忠嘴臭了点但做事很稳;李璐璐办事细致扎实有始有终;你拿不准的、难度大的可以交给秋红珺……” 最后一句真是大转折,周沐当即双目一凝瞪着对方,语气不善道:“怎么,你对她很了解?她私下找过你,想有所表现?” 白钰莞尔一笑:“瞧你,眼睛瞪起来比铜铃大,难怪正府那边都怕你。我没跟秋红珺有过直接接触,也不想接触,只提醒你一点,女孩子在爱幻想的19岁放弃梦幻般的娱乐圈需要多大毅力与勇气!她有想法,想干事,理所当然不甘心分管最不容易出彩的科教文卫,你安排额外工作给她是提供机会,而非快退二线的霍忠少做一件好一件,心态不同,她能不好好把握么?” 周沐呆呆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白钰被看得有些发毛,强笑道:“你一安静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你不是有事吗?” 经他提醒周沐蓦地想了起来,道:“对了,都业淳想约你晚上见面!” “啊,这么大事儿你不早说?!”白钰埋怨道。 周沐气得又要拍桌子:“从进门起你一直抢着教训人,让我说话了吗?” “你不是一直在说话,还拍了两次桌子?” 白钰抬手道,“好好好不吵了,跟你吵架我头晕……见面谈什么?都家一直委托你跟我交涉,怎么,失去信任了?” “上次市纪.委约谈蒋跃进,都家没当回事儿,觉得你不过在*,”周沐道,“这回马永标保外就医再加上蒋跃进被省纪.委约谈,都家意识到出大事了,此前省纪.委坚持以那份结论为依据拒绝做任何动作,始终保持中立的!” 自然是赵永浚关键时候发挥作用,上次眼睁睁见白钰被从常.委会会议室带走,实在激怒到了,毅然在省纪.委内部力排众议做出约谈蒋跃进的决定。 白钰不会告诉她实情,轻飘飘道:“所以觉得你没发挥应有的作用,改由都业淳直接出手?都海婵准备给什么条件?” “我承认我在都家大院是无足轻重的小棋子,没人把我放眼里,事情演变到这一步也应该由都家子弟出面,”周沐心平气和道,“如果继续扮演双面间谍角色,我也会崩溃。” 白钰仔细审视她,微微笑道:“你承认站在我这边?” 周沐紧咬嘴唇道:“不!我站在正义和良心立场,哪个对我站哪边。白书计,我希望你别笑得这么轻佻,这样不符合你的身份!” 白钰笑意更浓,正准备说些“更不符合身份”的话,手机响了,申委办.公厅紧急通知: 根据三名申委常.委联合提议,立即召开常.委会! 终于来了。 白钰等了半天就等这个电话,事态很明显,马永标保外就医和省纪.委约谈蒋跃进已触到勋城传统世家底线,必须倾尽全力予以反制。 刚接完通知还没来得及跟周沐解释,吴晓台电话又来了,颇有些不安地说: “那帮家伙打算硬杠了,老弟有几成把握?要不要私下请托詹小天,否则他跟那帮家伙联手的话……” 白钰笑笑,道:“放心,此事由我挑起,所有质难都冲我来,你们安心观战即可。” 放下电话,他轻松地冲周沐笑笑,道:“看看都家好手段,上午纠集群殴,晚上当面和谈,一软一硬火候适宜,单这份全盘统筹调配、指挥若定的功夫就值得深度学习。” 周沐面色凝重地说:“别太得意!倘若常.委会在他们裹挟下通过决议,你必须乖乖执行……我知道詹小天跟你不对付,想来不会错过恶心你的机会。” 白钰还是笑,但笑得一点儿都不轻佻,而是充满了自信和智慧的光辉。这一瞬间周沐居然失了神,感觉一股暖流从心田拥出快速流到下面敏感而不可描述的部位。 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嗬! 匆匆来到省府大院已经中午十一点四十分,走廊、电梯间陆续有人去食堂吃饭或提前下班,可省常.委会紧急会议只论工作需要,吃饭永远放到最末位。 说实话,这些领导干部饿一两顿都无所谓。 进会议室前白钰接到吴晓台第二个电话,说已查到此次紧急会议的三名发起常.委: 申伟卿、向昌盛、林百轮。 申伟卿是都海骄全力支持的铁杆亲信,此前*申长失败后常务副申长也进入第二个任期,仕途基本没想法了,在此危急时刻冲到前线为都家出头当在情理之中。 向昌盛台面上没有明显的阵营之分,作为土生土长的岭南人怎会跟几大传统世家没瓜葛?他被边缘后,世家并没有因此冷落逢年过节照样全套礼单,人心都是肉长的,眼下世家遇到难题,向昌盛怎好意思不拔刀相助? 让白钰意外的是林百轮。 当年在徐迢手里被重用提拔宛北市.委书计,庄楫石回锅后迅速把这个原来就不待见的打发到宛东当诗委副书计兼组.织部.长,按常规林百轮仕途就此终结,没东山再起的可能。孰料小换界前林百轮被当作平衡的棋子,以黑马之姿跃入申委常.委,令得各方大跌眼镜。 林百轮的存在是平衡谁?就是庄楫石的势力!京都不会让庄楫石在暨南***调整当中注入太多个人意志。 而庄楫石不用多说向来与都家保持良好的互动,以此逻辑,林百轮应该远离勋城传统世家才对,怎会突然冒出来力挺呢?那样的话,本该起到平衡作用的棋子还有什么价值? 来不及多想,常.委们陆续捧着笔记本、茶杯落座,都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神打量白钰;紧接着是詹小天,紧皱眉头行色匆匆的模样;最后则是申委书计鲁啸路,一脸高深莫测,看不出心里想的什么。 此次常.委会应到十一人,实到十人,由于通知过于仓促宛东市.委书计沈忭来不及赶到。 这么仓促,连常.委到齐都等不及? 白钰却立即判断出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沈忭参加与否对申伟卿等人来说无关紧要,或者说,不会赞同他们的观点。 众所周知沈忭与詹小天坐一条船,那么是否可以认定,都家也没能获得詹小天支持? 作为应考传统家族与保守系的结合体,詹家与立足南方大开放区域的岭南都家从理念上讲天然不相容,意气也不合,詹小天担任申委副书计期间对都家、萧家等态度冷淡,颇有井水不犯河水之感,事实上他也没打算在暨南久留,一心想着站稳脚跟后调回内地。 再往深处想,哪怕紧急常.委会等人齐了再开是情理之中,鲁啸路何以答应申伟卿等人这样唐突匆忙的要求呢? 据了解鲁啸路上任第七天先后看望正在休养中的都建尹、萧老,表现中规中矩,比通常主正领导行程稍稍迟缓,但规定动作都做得一丝不苟,起码公众视线里表明了对勋城传统世家的尊重。 那么,鲁啸路此举是不是带有向庄楫石示好的意味? 形势比较诡异。 第3128章 联合调查 “同志们,现在开会!” 鲁啸路道,“今天召开紧急会议是应三位常.委联名要求,程序符合常.委会议事规则;出席会议人数超过规定人数,可以开会。同志们,今天紧急议题是关于省纪.委约谈退二线的原勋城副诗长蒋跃进同志,关于蒋跃进同志被深南前法人代表马永标持续举报,以及与深南集团资产被低估、低价转让的问题,此前申委、省纪.委联合调查并出具结论,认定蒋跃进同志不存在马永标举报的违规违纪事项。已经作出结论能否推翻重来,今天同志们议一议。” “先请永浚同志介绍一下约谈蒋跃进同志的相关情况吧,好让目前尚不知情的常.委同志有个大致了解。” 詹小天对赵永浚颇为客气,也是竭力拉拢的对象之一。 赵永浚面无表情道:“首先,我对约谈蒋跃进引起轩然大波乃至召开紧急常.委会表示惊诧;其次,省纪.委有权在任何时刻、任何地点约谈在职、退二线、退.休干部,这是党的章程和《党的纪律检查体制改革实施方案》等规章制度赋予纪.委的职能;最后,此次约谈是应勋城市.委要求,我就说这么多。” 轻轻一拨,把话题交到白钰手里,这是当初赵永浚同意约谈的前提,即工作由省纪.委具体来做,但白钰必须冲到前面挡枪。 赵永浚都这把年纪了,何必为了区区蒋跃进得罪一大堆人? 然而妙的是,白钰却没接着说;更妙的是,詹小天也不点名“白钰同志介绍一下”,常.委会出现短暂的冷场。 申伟卿道:“都不说,我来说。当年蒋跃进同志被马永标持续举报,申委高度重视,责成省纪.委牵头、省监察、省审计等组成联合调查组,对其任期内党风廉正问题进行翔实核查,需要说明的是,虽然马永标紧紧咬住深南集团破产及拍卖转让不放,联合调查组的调查却是全面覆盖,不限于举报反映的问题。经过认真细致的调查,最终认定蒋跃进同志没有违规违纪问题,有关深南集**列操作属于职务行为,经过市.委市正府集体讨论研究、逐级审查审批。但马永标仍不罢休,在个别势力暗中支持下继续在狱中疯狂写举报信诽谤、诬陷、造谣,紧紧咬着蒋跃进同志不放,可笑的是,勋城某些市领.导竟然信以为真秘密进行调查,蒋跃进同志心灰意冷才决心辞去副诗长职务!本来以为退下来了应该风平浪静,没想到突然间马永标保外就医,同一天蒋跃进同志又被传唤到省纪.委,我真不明白到底要干什么?这样下去,以后哪个敢拍板做事情?” 鲁啸路道:“晓台同志介绍一下马永标保外就医的情况。” “没有特别情况,”吴晓台道,“马永标健康状况急剧恶化需要系统全面的检查治疗,经本人及亲属申请获得批准,手续具全,程序合法。” “好一个程序合法!”申伟卿冷笑道。 吴晓台已事先得到白钰暗示,沉住气佯装没听到,不与申伟卿正面冲突。 再度冷场。 “那么请白钰同志谈谈勋城市.委为何要求省纪.委约谈蒋跃进?” 鲁啸路不得不开口询问,实际上从气场上讲并不愿意这么做,因为上次常.委会白钰众目睽睽下被国.安带走所谓配合调查,事后证明是清白的。作为班长,没能在当时有所反应,至少说些含糊不清立场不明的场面话,实质隐隐失了分。故而出于愧疚心理,还应该在某些事上有所补偿,而非当面质问。 不过召开这个紧急会议,鲁啸路就有难言之隐,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有啥办法呢?纵使官至申委书计,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并非外界所想象一方诸侯随心所欲。 白钰稳当当接过话题,道: “在回答鲁书计的问题前,请允许我先就上次常.委会说了一半的议题进行补充……” 这一说,令得鲁啸路滞了滞,其他常.委则哗哗哗向前翻笔记查看什么议题;詹小天恼怒不已,知道白钰轻轻一招便连打带消夺得先机。 白钰道:“关于省正府部署落实提倡推广长粒大米种植工作,上次我谈到存在令人忧虑的问题,如果不及时加以引导解决会给勋城乃至全省带来难以估量的负面影响,唉,话音未落负面影响落到自己头上了,同志们无法体会那些家伙弄的酷刑有多厉害……” “白钰同志受苦了。”林百轮出人意料道。 詹小天则道:“幸好组.织上给了白钰同志公正结论,请继续说。” 言下之意受点皮肉之苦换来调查结论,你也不亏。 白钰道:“负面影响是什么呢?其实我们都知道长粒大米之所以一直以来未在我国大面积种植,地理和气候条件限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于它产量不高,不能满足我们米饭为主的庞大市场需求。纵观东南亚诸国,长粒大米产量都保持在300公斤左右的低水平,这样看来每年出口量也高不到哪儿去,物以稀为贵故而成为内地超市商场的贵宾。但是同志们,倘若暨南全省推广进行大面积种植那会怎样?下半年突然暴增的长粒大米会冲垮原有市场,价格断崖式急跌倒也罢了,关键问题东南亚国家怎么想?粮食出口是人家的出口支柱产业啊,同志们!到时不单外事委忙得焦头烂额,恐怕最终板子要打到……” 鲁啸路立即悟出白钰话中之意,外交无小事,身处国家的南大门发展经济固然重要,安抚、拉拢、团结东南亚小兄弟们更具有战略意义! 这么说吧,经济抓得再好,这个数据那个指标排名内地各省份第一,只要外交方面出了岔子所有成绩全部清零! 这也是当初俞晓宇对达成与安国的合作协定框架格外重视,要求白钰急飞突访柬国全力推动的原因。 没办法,要想保持安宁稳定的发展环境,必须跟周边国家交朋友哪怕倒贴都无所谓,战略阵地就是这样,你不占领人家便趁虚而入,然后没完没了地领土纠纷、各种碰瓷,能安下心来搞经济吗? 白钰的话还没说完,包括詹小天在内所有常.委都懂了,历史上岭南不是不想种植长粒大米,而是不能种,那样就是典型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唔,看来小天同志要加强长粒大米种植的计划指导啊。” 鲁啸路意味深长地说,这会儿“计划指导”与之前吴晓台、姚家陵抨击的强行下达种植计划完全两码事。 而是压降计划!这还是给詹小天面子,依着鲁啸路的想法干脆别惹那个麻烦一刀切砍掉。 詹小天略有两分尴尬地说:“是的要加强指导。” 打掉詹小天的气焰后,白钰这才正式发言: “五六年前我在甸西工作期间被同事反映存在经济问题,钟组部联合申委组成联合调查组深入调查,最终给出本人不存在经济问题的结论;然后就在前几天,我又被国.安带走调查了……我想表达什么意思?第一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愿意接受组.织上任何形式的调查;第二,调查结论不代表免死金牌,不是调查一次终身免查,只要组.织上认为有必要调查,可以随时地、以任何方式地进行调查,我想我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以身说法,狠狠将了申伟卿等人一军,顿时词穷好像不知说什么才好。 姜还是老的辣,向昌盛笑模笑样道: “是这样的,白钰同志,钟组部调查你经济问题,国.安调查国家安.全问题,两个问题性质不同;蒋跃进同志呢查来查去总离不开深南集团,况且当时以此为支点进行了延伸性调查,勋城市.委再约谈就违反了‘一事不能两议’原则。” 林百轮也说话了,平静地说: “关于蒋跃进同志与深南集团的联合调查组,当时我是副组长……” “噢——” 吴晓台恍然大悟,原来此处埋了颗雷,难怪本该掣肘詹小天、申伟卿等势力的林百轮出乎意料反对白钰。 赵永浚淡淡道:“按时间线百轮同志当时在宛东工作吧,也抽得出时间?” 言下之意你被拉过去凑数、充门面的吧,人家拿你当枪使还不自知? 林百轮仿佛没听懂,续道:“我率的小组主要负责对深南集团资产评估进行核查,也是争议最大的部分,一直以来外界都想不明白账面总资产高达67亿的深南集团,为何评估值只有1.2亿。其实是被马永标混淆了概念,按资产负债表资产项累计的确是60多亿;但负债呢,为何没听马永标提过?事实是那些年深南集团经营陷入困境负债累累,以至于走投无路借了高利贷……” “高利贷问题我调查的情况与百轮同志有出入。”白钰道。 林百轮淡定地说:“请白钰同志让我说完,”此言一出白钰便知遇到难对付的高手,也是都家煞费苦心埋伏的妙手,高就高在林百轮本身与勋城传统世家并无关系! “刨去各种负债包括银行贷款、民间借资、高利贷、同业往来、应付未付欠款、税款等等,再加所剩无几的所有者权益,最终轧差就是1.2亿,南方海运集团聘请的第三方审计结论没错!” 林百轮言之凿凿道。 第3129章 乱七八糟 白钰略加犹豫。 现任申委常.委当中,林百轮属于颇具善意且有过良好沟通的——当时同为市.委书计,在经济金融、文化艺术等方面都有广泛的交流合作;性格方面因为相差不大还谈得来,当时还有谭规,每次省里组.织活动会议等都一起说说笑笑。 就能力水平而言,林百轮在省领.导当中也处于上流层次,否则怎会入徐迢法眼? 然而马永标与深南集团案真的绕不过去的坎儿,牵一发而系全身,白钰需要它来下一盘大棋。 还是赵永浚,这次他特别给力,恰到好处接上话碴慢斯条理道: “百轮同志所说与官方报道高度一致,1.2亿数字肯定严防死守不然怎么交代得了?经营困境是顶大盖帽扣谁头上都管用,庞大负债里面数据到底多少水分呢?百轮同志负责资产评估核查,大概没过问负债部分吧?” 林百轮微滞,随即行云流水答道:“我相信全体调查组成员都出色完成申委、省纪.委交办任务。” 有赵永浚过渡,白钰这才说: “南方海运第三方审计报告;申委、省纪.委调查报告,在当时情况下当时会计核算得出的结论都具有法律效力,肯定要认。但是,事情总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坏人会改造为好人,破产企业也会走出困境展翅腾飞,我们来看看深南集团被南方海运集团实际控制后的经营状况——第一年就奇迹般扭亏为盈;第二年开始业务蒸蒸日上,如今的深南集团——我仅仅指主营业务还不包括已被剥离的旅游和房地产,总资产高达84亿!哦我忘了说负债,各类负债加起来不到50亿,就是说短短几年深南集团净资产从1.2亿飙升到34亿,我觉得用‘奇迹’都远远不够!” 姚家陵闲闲道:“神话,哦,超越神话。” “只看两点,第一有无违规经营;第二是否依法纳税,如果都没问题管那么多干嘛?正府乐见企业欣欣向荣。” 申伟卿不耐烦道,却隐隐吃惊于白钰的态度,分明摆开打持久战、拉锯战的架势! 对有过心结的申伟卿,白钰就没那么客气,立即反驳道:“偏离度是不是正府对企业的监管指标之一?如果一家企业短时间内业绩暴涨十倍以上,正府有无必要予以**?我要提醒伟卿同志一点,别把深南集团的奇迹总结为母公司扶持到位,以及全球航运业复苏,我这里有两组数据,”白钰都没看笔记本径直道,“一是母公司南方海运集团收购深南集团后连续三年利润增幅均在3.5%以下,而且跟扶持关系不大,集团内部资金往来平均年累计额19亿左右,从流向分析与其说扶持还不如叫抽血,至今南方海运还欠深南集团7亿借款;二是航运业复苏趋势缓慢,全省各港口三年来虽然呈稳步增长,年增长率却低于5%,仍未达到正常年份水平,深南集团没理由一枝独秀暴涨几十倍!” 谭规皱皱眉,道:“白钰同志,今天着重讨论省纪.委约谈蒋跃进的问题,没必要在企业业务经营方面做过多探讨。” 白钰心里“格噔”一声,暗想糟糕,难道都家透过庄楫石给谭规打过招呼?不可能吧,贵为五常庄楫石若过问这点啰嗦事那真是格局太小了。 却不动声色道:“接下来就提到蒋跃进了,谭规同志。我指出以上不合情理,目的为了证明在没有外力作用下,深南集团业绩暴涨奇迹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接受资产评估和申委调查时数据有水分,资产被人为压低,负债被人为扩大……” “不对吧白钰同志,”向昌盛立即道,“你刚刚说承认审计报告和申委、省纪.委调查报告,转眼又不认了,岂不是前后矛盾?” 白钰微笑道:“不矛盾,两个报告都在第一页明确了调查范围、时间区间,结论只对那部分负责。我已请京都某审计事务所做过审核,验证了百轮同志所说的话……” 申伟卿等人微微色变,均想这小子空降勋城以来都偷偷摸摸干了些什么,他不是一心扑在城中村拆迁,跟俞晨杰斗得不可开交吗? 白钰续道:“因为精力有限我无暇介入太多,只粗略把审计报告附表列注的负债清单与上年深南集团报给市税务局的做了大数据匹配,同志们都知道,企业给税务部门的报表只会在营业性、利润性、费用性等方面耍花招,资产负债表基本真实。然后发现,资产评估方面至少有三部分没被纳入进去,分别是深南集团旅游业务里分布在6个省的旅游公司……” “旅游公司都处于亏损状态,属于负资产不予以计算。”林百轮道。 白钰冲他笑笑,没说的意思是“请让我说完”,然后道:“旅游业务是亏损但旅游公司搭建的平台、与景点建立的合作关系以及人脉,都属于可估值无形资产。事实上深南集团被收购后没多久旅游板块剥离给岭南天地旅游集团,人家给了2.9亿,我们打个折按2亿算,深南集团被拍卖抵债的净资产起码值3.2亿吧?另外还有深南集团在近海领域的航线权,以及东南亚9个城市的港口停泊与使用等等,都是马永标花费心血并用真金白银砸下来的,怎能不纳入资产评估?” 林百轮淡淡道:“当时都有解释吧,再翻翻资料,我也记不太清了。” 如白钰所说,林百轮作为调查人员只对调查范围内的真实性负责,范围之外那部分到底如何,可不是他烦心的事儿。 至此白钰也算为林百轮找了个台阶。 申伟卿又冷笑—— 他见林百轮明显没了斗志,向昌盛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只能冷笑并继续冲锋: “第三方审计是南方海运外聘,联合调查是申委省纪.委,跟蒋跃进同志没关系吧?马永标没奈何别人死死咬住蒋跃进不放,我们不能被他带节奏!” 谭规也附合道:“昌盛同志说得有道理,关于深南集团抵债拍卖及转让是正府指导下的市场行为,觉得不合理可以向省一级部门反映,纠缠蒋跃进同志不放很不象话嘛。” 白钰心里又一“格噔”,正好看到对面吴晓台飘来若有若无的暗示目光,定了定神道: “昌盛、伟卿等同志提的意见建议都对,但需要说明的是,此次我代表市.委请求省纪.委约谈蒋跃进其实跟深南集团没多大关联,而涉及到马永标与他之间私人恩怨……” 此言一出顿时大哗,敢情辩论了半天都白搭,都被白钰忽悠了!当然也不白搭,因为通过辩论让原本知之不多的鲁啸路和詹小天了解到深南集团抵债收购的确有猫腻。 接着轻轻一拨又脱离主战场。 为何?白钰心里清楚审计报告和调查结论的法律效力是道无形之墙,很大程度令得后续工作投鼠忌器,一时半会儿难以逾越,因此另辟战场是最佳的选择。 白钰道:“此事要追溯到去年前市.委书计俞晨杰同志接到马永标写的举报信,指控蒋跃进包养多名情人并提供了其中四人住址,房子均由蒋跃进直接或间接购置,三人育有子女。俞晨杰同志随即暗中做了调查并与我交接情况,查明蒋跃进虽然事后有销户、转让等掩饰行为但房产交易系统里留有痕迹,更过分的是有个孩子直接姓蒋,且所在学校的老师同学都知道其父亲就是蒋副诗长……” 调查成绩归俞晨杰所有,白钰从来不争功夺利。 申伟卿拿滑溜的白钰没办法,悻悻道:“这么重要的情况俞晨杰居然不向省纪.委汇报,真不象话!” 白钰道:“有位叫戈鸽的情人原本是马永标的秘书,转给蒋跃进前一直跟马永标秘密同居……” “乱七八糟!” 鲁啸路皱眉道。 “是啊很乱,”白钰道,“据马永标说戈鸽长得漂亮嘴又甜,筹办深南集团期间还陪过个别省领.导,蒋跃进纯粹被她迷住明明知道也不在意……” 吴晓台拖长声音道:“哪些省领.导,想必马永标能提供名单吧?” 眼角暗瞥申伟卿和向昌盛。 白钰笑笑,道:“哎过于无聊的事儿也没多打听,总之戈鸽成为蒋跃进情人后还在深南集团拿工资,偶尔也陪马永标睡觉,也正常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后来戈鸽生了个女儿,围绕孩子生父问题马永标和蒋跃进闹得很不愉快,都不承认自己的种,也都拒绝履行应有的义务……” “做个亲子鉴定不就行了?”姚家陵明知故问。 白钰道:“医学鉴定一出来性质就变了,他俩都不敢啊!所以纠纷归纠纷,两人明里暗地都给戈鸽贴补倒也相安无事。但后来马永标入狱先断掉一头财路;去年蒋跃进主动辞职又断掉另一头财路,戈鸽觉得母女俩活不下去了跑到市府大院闹事,我不得不安排市纪.委找蒋跃进谈话,意在低调解决。谁知蒋跃进态度强硬坚决不承认,且反咬一口说市里对正厅领导没有管辖权,左思右想,我只好请求省纪.委出面约谈,闹到这份上倒让永浚同志受累了,在此我表示深深的歉意。” 说到这里已给申伟卿脸上正正反反打了七八个耳光,偏偏赵永浚又给他伤口撒了把盐,轻描淡写道: “不要紧,工作需要嘛。” 第3130章 人身自由 真是谁都没想到,被渲染夸张得上纲上线的约谈问题,被白钰曲曲折折说到最后变成下三滥的奇闻八卦。 让气势汹汹的申伟卿尤如重拳打在棉花上,都提不起力气来了。 吴晓台摸了摸肚子,道:“哎,到饭点了。” 言下之意责怪申伟卿小题大做,这点破事儿不值得耽误吃饭,更没必要煞有介事召开紧急常.委会。 詹小天则和颜悦色问道:“还有哪位同志想要发言?” ——别硬撑了,我也想吃饭! 申伟卿沉着脸不吱声,林百轮认真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向昌盛四下瞟了一圈沉声道: “的确很令人意外(姓白的太奸了),当然也不能相信戈鸽或马永标一面之词(信我就输了),毕竟这个时候领导干部特别退二线干部总处于弱势地位,在现今造谣成本与辟谣代价不成比例,泼了脏水也无可奈何吧?我也反对要求蒋跃进同志做亲子鉴定以证清白,原因很简单,谁主张谁举证,戈鸽想要蒋跃进同志尽抚养义务需要拿出更多确凿证据出来,而不能利用组.织施加压力!” “况且生活作风问题……” 申伟卿总算回过神来,补充道,“尤其与社会不良女子感情纠葛或矛盾等等,还应该以蒋跃进同志自己处置解决为宜,一会儿市纪.委,一会儿省纪.委,白钰同志又守口如瓶不愿透露实情,外界还以为又涉及到深南集团抵债拍卖案呢,造成民众的误解和社会负面影响!” “是啊,是啊。”林百轮打着哈哈道。 赵永浚毫不相让顶了一句:“转到最后还认为省纪.委不应该或无权约谈蒋跃进的话,我不接受!” 这就是申伟卿等人提议召开紧急常.委会的目的啊! 眼看快散会吃饭的气氛又剑拔弩张起来,詹小天赶紧垫了一句: “谭规同志也是管干部的,说说想法?” 此时场面形势已呈一分为二状态:会议发起者申伟卿、向昌盛、林百轮(出于对自身声誉维护必须捆绑)为一派;白钰、赵永浚、吴晓台以及事先不知情却必定站队的姚家陵为一派。 3票对4票,申伟卿一派必输无疑吗? 不,恰恰相反。 今天这样的紧急常.委会能够召开,本身就代表鲁啸路微妙的态度,他这一票份量最重! 至于詹小天自己,出于某个原因暂时还没想好站在哪边或弃权——他固然极其讨厌白钰,也跟吴晓台、姚家陵撕破了脸;但并不愿意给京都以及暨南造成与地方势力同流合污的印象。 因此出言试探谭规底细,倘若他那票站队申伟卿,詹小天便决定弃权;倘若谭规弃权或站队白钰呢,那……局势更复杂了。 所有目光都落到谭规脸上,谭规镇定地喝茶,脑中急思对策。 詹小天分析出的东西,谭规也考虑到了,正因为此,谭规恼怒詹小天真不是东西,身为申长也不明确表态反而把自己推到前面! 接到会议通知同时,谭规连续接了三个电话都与省纪.委约谈蒋跃进有关。作为土生土长的暨南干部,谭规虽然一直在相对不发达地级市工作故而与岭南都家为首的传统世家联系不多(当然也有故意回避成份),但怎么可能完全隔绝啊,领导干部又非生活在真空。 以此前担任申委秘书长期间掌握的信息,谭规深知马永标和深南集团案对都家、萧家等传统世家的重要性,这个盖子只能后不能揭,否则非但勋城整个暨南都将陷于被动。 但这事以谭规的级别和身份不能直截了当跟白钰挑明,麻烦就在这里:装作不知情,没你的事儿;知道了却隐瞒不报,接下来无数顶帽子等着你。 谭规很想听到庄楫石或身边秘书指示,可惜直至临开会都没等到电话。岭南都家会不会为这件事惊动庄楫石? 很难说。 若盖子被掀开互联网银行数百亿亏空昭然于公众,势必引发银行挤兑甚至金融风波的话,恐怕都建尹要“抱病通联”。 然而都建尹敢抖露实情吗?或者说,庄楫石敢接下这枚定时炸弹吗? 又很难说。 因此不能排除都建尹紧急求援,只是吞吞吐吐没明说其中奥妙;庄楫石毕竟在暨南做了多年申委书计,焉会丝毫没听过风声? 官场中人高明之处就在这里,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样想来,不管都建尹有没有打电话,庄楫石九成不会打电话。不打也有不打的含义: 一层意思是你谭规作为我的心腹亲信,就算我不打电话,难道你不晓得如何处置? 另一层意思是虽然我没打电话,你看着办。 琢磨来琢磨去,谭规琢磨的策略是——有限度支持,即不明确站队但发言明显偏向申伟卿,这样两边都能应付得过去。 谁知詹小天非把话挑明了强逼着谭规表态,心里岂不恼怒! 慢悠悠喝完史上最长的一口茶,谭规缓缓道: “根据《公务员管理实施细则》第五十三条规定‘公务员必须遵守纪律不得有下列行为’,其中第13款‘违反职业道德、社会公德’,我的理解包养情人、婚外生子就触犯社会公德条款,所以省纪.委、省组.织部都有权找当事人约谈……” 谭规搬出规章制度,众常.委都无话可说,静静听他继续说下去。 “约谈不是形式主义,要告知被约谈人的权利义务和法律后果,全程录音录像,”谭规严肃地说,“如果当事人承认所犯错误,省纪.委、省组.织部要视情节轻重给予组.织处理或移送司法机关,底线不容挑战;如果当事人否认,约谈单位要立即组.织调查并出具结论,给举报者、被约谈者以及社会舆论明确的交代。小天同志问我的意见,我却想问永浚同志一个问题,那就是省纪.委上午约谈蒋跃进同志的结果如何?” 说了半天,又把皮球踢给了赵永浚,等于什么都没说。 赵永浚煞有介事抬腕看表,道: “我接到会议通知赶过来时约谈仍在进行中,这会儿……应该结束了吧……” 他使个眼色,坐在后排的秘书立即边拨电话边出了会议室,没多会儿折回汇报道: “各位领导,约谈蒋跃进已在二十分钟前结束,材料仍在整理之中,他还没签字确认;初步梳理的情况是,蒋跃进不承认勋城市纪.委整理的关于戈鸽女士的所有指控。” “那么……” 吴晓台又摸着肚子说,“按谭规同志引用规章制度,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成立调查组?双方各执一词怎么办?亲子鉴定是否纳入核实手段?大概都需要提前有个预案。” “还有,调查期间蒋跃进同志能否恢复自由,这一点也很重要!”申伟卿强调道。 白钰等人始终直呼其名,申伟卿等人则叫“蒋跃进同志”,魔鬼都藏在细节当中。 赵永浚惊讶地说:“省纪.委并没有限制蒋跃进的自由,‘恢复’从何谈起?等约谈书面记录签名确认,他就可以回家了。其实同志们,我倒担心蒋跃进的人身安全,有些话不多说,总之我建议有关方面派人进行保护。” “保护形同软禁,我所说的恢复自由就指这个!” 向昌盛道,“人家主动辞职后在勋城生活得好好的,每天步行到附近公园打太极、菜场买菜;骑电动车到老干部活动中心打牌,听音乐,很安逸很舒适。今天被省纪.委约谈,然后就变得不安全了,我难以理解。” 白钰道:“我的前任俞晨杰同志暗中调查深南集团案时(与我无关),调查组成员曾遭到职业杀手劫持,一人惨遭杀害,案子至今都没破凶手依然逍遥法外。我没说蒋跃进与那个案子有何关联,但起码反映深南集团案水很深,很多,很多,很多秘密隐匿在水下(在座恐怕都知道),一旦爆出来将引起轩然大波!肯定有人不想爆,那么作为深南集团抵债拍卖转让的决策者、操作者,蒋跃进到底掌握了多少秘密?会不会致命?请同志们三思。” “致命也不会活到今天,白钰同志真的想多了。”申伟卿道。 白钰还待说话,鲁啸路突然问道: “几点了……哦再不吃饭恐怕要有同志犯低血糖了(这会儿终于想起吃饭),我看这样(别再啰嗦我说了算),关于省纪.委约谈蒋跃进的问题,谈都谈了,以约谈记录为准没必要争论(省纪.委做法没错)。关于成立调查组,我建议省纪.委、省组.织部联合成立(谭规是你主动说的);关于人身自由,我建议尊重其本人意愿(出了问题别赖我们),怎么,都去吃饭吧?” 哄堂大笑。 鲁啸路以和稀泥手法顺利解决争端,常.委们纷纷起身离座奔赴食堂。途中吴晓台与白钰并肩而行,低声道: “老弟真跟都家杠上了,不顾及那位脾气暴躁女搭档的感受?” 白钰知他开玩笑,轻轻转过话题道: “省刑警大队那边路子铺进去了?” “嗯,但内部消息说已经有人做了工作,”吴晓台眨眨眼,“难道是杭镜?” 白钰笑道:“看来晓台的路子真铺进去了,哈哈哈哈……” “连这点内幕都打听不出来,正法委书计吃干饭啊?”吴晓台三度摸肚子,“别提吃饭,越说越饿。” 第3131章 和为上策 鲁啸路没去食堂。 到他的年龄、级别、身份等层面,吃饭或美食并无任何诱惑力,如果略等于营养的话可以有很多种渠道,食堂真的可去可不去。 散会出了会议室,他朝谭规点了下头,然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申委书计办公室。 “谭部长血糖高不高?来点干果充充饥?”鲁啸路边坐下边笑着问,实质暗示谈话时间比较长,吃不成午饭了。 谭规也笑,道:“会前我猜到有可能拖时间,提前垫了底,没事的鲁书计。” 鲁啸路点点头,故意将笔记本搁到茶几上显示这是私下谈话,和蔼地说: “从秘书长到组.织部长华丽转身,谭部长压力不小啊;繁忙工作之余也别忘了娘家,百轮秘书长经常说要请你过来指导指导。” 伺候人的活儿有啥好指导? 谭规笑道:“百轮秘书长以前就从申委办.公厅下基层锻炼,熟悉省直机关公文流程和秘书工作要领,接手后必定能有所突破,我还要向他学习呢。” “嗬嗬嗬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说完场面话,鲁啸路转入正题道,“今天突然召开这样的紧急常.委会,以前很少吧?谭部长有什么想法?” 话一出口谭规便知申委书计问的意思:鲁啸路对会议结果倒无所谓,在意的是形式有无先例,是否显得唐突? “向鲁书计汇报,情况是这样,”谭规道,“再往前我不清楚,就徐、庄两位前任书计来说,到京都参加各种活动、东南亚外事活动比较多,往往习惯提前安排部署申委各类会议以免行程冲突;突**况或者紧急事务委托班子成员小范围碰头会商……紧急会议也开过,诸如港口改制遇到比较大的法律障碍、大规模群体事件、京都大领导视察等等,鲁书计。” 鲁啸路捋捋稀疏的头发,沉思道:“不瞒谭部长,我同意召集开这个会也有疑虑的(暗示另有高人打过招呼),事涉主动辞职的正厅干部,勋城市.委、省纪.委动作有点大;这边惊动三位常.委更透着蹊跷。关于深南集团,谭部长知道多少?” 到底沉浸宦海多年的大领导,一眼看出在深南集团问题上,十位常.委当中目前唯独谭规相对中立,其他都各怀心思。 “唉……” 谭规又喝了口茶,略加思索道,“从深南集团本案来看,蒋跃进作为分管副诗长事前具有协调权,事中具有拍板权,事后具有处置权;深南集团起码在某个时点上的确存在拖欠税款等行为,公正地说就事论事讲申委、省纪.委关于蒋跃进之于深南集团抵债拍卖属于职务行为的结论没错,这也是刚才会上百轮秘书长所坚持的。” 鲁啸路微微颌首:“百轮秘书长行事稳健,持正守恒,按理不会轻易搅入地方司法纠纷。” 可见空降以来对林百轮印象还不错。 谭规道:“我和百轮秘书长长期在南面几个地级市工作的确与勋城这边交集不多(我也很棒啊),平心而论,省城情况是比较复杂的,特别去年不太平一桩接一桩的事儿再叠加城中村拆迁(白钰也很棒)……关于深南集团,有个说法指蒋跃进等于半个创始人,创办伊始不顾嫌疑大力相助,多次陪马永标到省府大院奔走甚至堵省领.导的门,暨南史上前所未有!拿到航运批文后深南集团以不可思议的26天办完数百亩航运基地土地手续,堪称是史上最快速度;拆迁更是如此,本该深南集团出面商谈,蒋跃进勒令基层正府全部包办!” “那……那倒相当罕见。”鲁啸路含蓄地说。 “后来马永标也承认自己经营思路过于激进,栽到激进二字上并不冤枉,但就是不应该被南方海运收购,也不止值1.2亿那点钱,”谭规道,“南方海运之所以必须吃掉深南集团,主要与省正府签订《关于建设勋城港运枢纽的框架协议》承诺未来十年内累计投入600亿,将勋城港打造成为南方核心港运枢纽,相当于商业对赌……” “等等!” 鲁啸路抬手打断问道,“协议至今几年了?南方海运累计投了多少?勋城港能够称得上南方核心港运枢纽吗?” 谭规笑笑,道:“很巧,参会前我刚刚了解了一下,十年之约已过去大半但累计投入——按集团全体系统计口径为186亿,不到三分之一;核心港运枢纽问题,目前宛东港发展势头很快预计三五年内有希望实现超越。” “就是说南方海运的承诺一项都没实现,省市两级正府却帮它强行收购了深南集团?” 鲁啸路语气捉摸不定。 “对,即便手续和程序没有瑕疵‘强行’二字总没错,的确在违反马永标主观意愿的前提下,”谭规自然顺着申委书计的话意引申,“价格方面怎么说呢,是争议最大的部分,鲁书计也看得出白常.委列举旅游板块剥离价2.9亿后几位常.委都没吱声,可见在具体实施过程中有可能存在一些不符合情理的、或者钻正策漏洞的操作,这是我个人浅见,鲁书计。” “南方海运控股大股东是萧志庆吧?”鲁啸路慢腾腾道。 “是的。” “萧老长子,多年来一直做大买卖,怎么小家子气起来了?” 谭规听不出申委书计话意褒贬,回答得愈发小心:“强行收购的是南方海运,跳得最欢的却是岭南都家,正是此事诡异复杂之处。” 鲁啸路不置可否剥了颗干果,快到嘴边时停住,道:“我的想法和为贵吧,钱能解决的事情就别到处添乱,谭部长觉得呢?” “深有同感!” 谭规重重点头,心里却琢磨如何把申委书计意见传达出去,传达到哪些范围。 蒋跃进斟字酌句细细研究约谈笔录,先后指出近20处“值得商酌”的地方,记录人员被他磨得没脾气一一应允,暗想领导们在意的是约谈本身,又不会拿约谈笔录做文章,官至正厅都想不通这个关节么? 殊不知此时的蒋跃进心态已经失衡,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等到终于在约谈笔记规定地方签字按手印,已是下午两点多钟,省纪.委约谈人员、记录人员饭都吃不成了,累得人仰马翻。 询问要不要加强警卫提高安保措施,蒋跃进连连摆手说“生死有命无须各位操心”,然后昂然大步离开。 蒋跃进开着私家车——说来心塞,这辆价值60多万的奥迪还是马永标所赠,当然做了若干道手脚绕开监管,表面上蒋跃进用工资还了两年车贷。 出了省府大院地下停车场,蒋跃进神智恍惚瞬间决定直接去找萧志庆,即深南集团抵债拍卖转让的幕后操盘手,除非这家伙执意把净资产压至1.2亿,比如6个亿、7个亿恐怕不可能招到马永标亡命般的反扑。 记得烟雾缭绕中萧志庆阴冷地笑,然后恶狠狠道给他1.2亿已经够意思了,把我惹恼了直接灭掉! 又冲着自己道跃进别担心,天掉下来有我们这帮人顶着,无须劳你动半根手指头。 结果呢,去年俞晨杰、白钰高举深南集团案步步紧逼可这帮人全都变成缩头乌龟,打死不敢吭半声,重压之下蒋跃进不得不主动辞职争取软着陆。 本以为事情就此终结,没想到白钰坐稳市.委书计位子后又重拾武器,居然说服省纪.委找自己约谈,这一来蒋跃进彻底认清形势: 由始至终白钰就没打算放过自己,准备一查到底! 蒋跃进要找萧志庆摊牌了。 不错自己之前收过马永标大额贿赂,包养过情人也非婚生子,这几年来慑于马永标持续不断举报悄悄吐回很多,该断了也断了,还因此丢掉正厅副诗长实职,可谓竹篮打水一场空。 倘若到这个程度都换不到平安落地,还被揪着不放,你都家、萧家、柏家不是有能耐吗?必须给我说法,否则活着也没啥意思不如拚个同归于尽! 固然,蒋跃进并不清楚几个传统世家联手肢解吞噬深南集团的真正意图,但对其操作手法却一目了解,包括诱入大吉国际金融会务中心项目、融银投资集团借两个亿高利贷、引入南方海运作为战略投资者等等一系列步骤,都由蒋跃进经手做的局,不然以马永标的精明岂会轻易中计? 马永标对蒋跃进痛恨透顶也就这一点,被最信任伙伴出卖的滋味不好受啊。 萧志庆的私家别墅位于风水最好的南郊山麓,前有湖后有山乃帝王之脉,而香港风水大师亲手圈定的“龙眼”则是位于后院的一口百年老井,萧志庆每天早晚都用井水洗脸、洗手,数十年从不间断。 车子驶入视野开阔的林荫大道,蒋跃进仍将车速控制在70码左右,开着开着后面有辆大货车追了上来,不鸣喇叭不打灯,直挺挺扑了过来! 蒋跃进心里一哆嗦,霎时后悔不该拒绝省纪.委加强安保措施的建议,用力踩下油门,呼—— 直蹿上前! 高档小轿车到底马力不一样,提速和快速反应等方面碾压又笨又重的货车。 几乎同时,前方二三十米处岔道内侧陡地冲出来一辆块头更大的货车,堪堪横在前面挡住去路。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杀局! 第3132章 狭路相逢 有人想自己死! 与去年秘密调查组成员被劫持绑架如出一辙,永远掩盖秘密是那帮人的目的。 蒋跃进紧握方向盘不知所措,脑里已千回百转闪过无数个念头,又悔又恨又气又急。眼看后面数十吨重量的大卡车逼了上来,紧咬牙关用力猛打方向,车子“砰”地发出一声巨响,越过路基凌空冲下两三米高的田埂! 宛若电影里看到的惊险场面,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有胆量付诸实施,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嘭嘭嘭”,车子歪歪扭扭落到相对柔软的田地里后又是数声令人牙碜的震响,幸好高档车的减震和品质关键时刻毕竟能救命总算物有所值(感谢马永标赠车之恩),蒋跃进仅胸口被撞了下气血翻腾头昏眼花,还能靠着意志毅力拚命踩着油门向前冲。 两辆卡车上面陆续有人跳下来站在路边指指点点,却也没继续追击的意思,可能觉得猝不及防的偷袭失败后,光天化日下搞追杀过于嚣张;或者他们的速度再快也没法跟汽车相比,且广阔的田野这点人手根本不够;或者…… 蒋跃进瞟着后视镜焦虑万分地揣测着,陡地不远处警笛声大作,路边那些家伙顿时慌慌张张作鸟兽散逃往另一侧方向。 几分钟后两辆110警车呼啸而至,快速停到两辆卡车之间进行搜索,然后远远地向蒋跃进挥臂示意已经安全了,请他立即返回。 蒋跃进用力踩下刹车,长长松了口气,苍老的脸庞上流下一串串浑浊的眼泪…… 此时,白钰正率着市领.导班子即市.委常.委、正府主要领导、部分市直单位部门负责人集体学习,聚精会神地听着人民银行省分行蔡副行长讲授当前反洗钱工作面临的开展现状、难点及对策。 “《反洗钱法》颁布实施以来,数十年里只初步形成由刑事立法、金融法规、行正法规和部门规章构成的反洗钱法律框架,但系统的反洗钱法律体系尚未成立,给履职、监管、查处带来难度。在反洗钱工作机制方面,目前只有人民银行将此作为主要工作职责,制定了‘一个规定两个办法’,设立独立部门和专职人员开展常规性反洗钱工作;至于京都层面牵头成立的跨系统反洗钱工作部际联席会议,共涉及包括海.关、商.务部等在内的23家成员单位,覆盖面虽然广泛可协调起来相当费劲,有人开玩笑说迄今为止除了成立大会,联席会议没有哪次所有成员单位都到齐的,那么执行力也就不用多说了!” 蔡副行长道,“由于缺乏系统的反洗钱监管措施,导致预防不到位、线索跟踪不到位、打击不到位。而且最核心问题是,我们人行呼吁了大半个世纪要求建立反洗钱信息共享平台,其间桑首长做过批示、刘首长发过话、朱首长严肃批评、乔首长多次强调,可惜依然得不到具体落实……” 会场里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白钰不悦地回头扫了一眼,沉声道:“今天这边没外人,蔡行长不妨再讲透些,让同志们对反洗钱严峻形势有更深入的了解。” 蔡副行长扶扶眼镜,道:“四位领导人推动不了一个平台,乍听起来令人费解,究其原因在于两个字——利益!反洗钱信息共享平台的核心要旨在于共享,即各系统、各部门要把数据贡献出来给大家看,比如住建系统要共享房产信息、海关系统要共享进出口信息、商务系统要共享贸易信息、税务系统……哪个肯啊?个个都是命根子,动不得的!” 蔡副行长一语双关引起轻微的哄笑,白钰道: “恐怕也有数据安全方面的顾虑,一怕泄密,二怕别有用心者盗用牟利,凡是共享的东西就很难追溯流向,更谈不上管控与约束。” “白书计指出了问题的症结,的确如此,”蔡副行长坦承道,“以银行系统来说,上世纪起就有意向进行数据大联网,实现按身份证查询在内地所有银行名下存款、贷款等需求,唉,别说贪官们不答应,清官们也不同意哎……” 全场大笑。 蔡副行长道:“贪官们担心被纪.委查处;清官们担心这点存款传出去丢人,哈哈开个玩笑。其实现实操作中基于各自立场要防范的风险点太多,银行怕黄金客户被同行挖掉;地方正府怕投资外逃;京都层面怕影响流动性等等。因此实际工作中造成明明应该站在反洗钱第一线的银行,为了取悦讨好客户主动提供逃避监管的技巧,比如客户想大额存现,就委婉地说一天最好别超过20万,或者您可以存在亲属名下等明天再转;汇到国外,热心帮着编织最合规最不容易被察觉的用途……必须建立起顺畅的情报信息双向沟通渠道,统一反洗钱监测分析工作标准,在不断摸索、实践中开发和完善资金交易监测分析模型,强化职责清晰、权责对等、配合有力、监管协调的合作体系,才能真正把反洗钱工作落到实处、取得实效!” 学习结束,周沐立即匆匆离开参加下一个会议,马昊却留了下来跟着白钰回到办公室,轻声道: “白书计警惕性真高,我查出来了,奶奶的真差点跳坑!岭南人太坏了,专门骗咱直肠子的好人!” 白钰揶喻道:“直肠子?花花肠子吧。说说看那位漂亮女行长是不是玩仙人跳,让你吃不到还惹一身臊?” “没有没有,她也上当了,”马昊摇头道,“她还以为年轻漂亮就是资本可以征服一切,谁知被人家设了圈套险些连我都钻进去!白书计,那个第三方合作的金融企业即鑫勋银金融投资公司,您猜控股大股东是谁?” “快说,我后面还有安排,没空跟你猜谜!”白钰喝道,也只有在老朋友面前才会这样半真半假开玩笑。 “表面上并不出奇,是勋城主营业务做糖烟酒的老牌本土企业家富贸易,”马昊道,“本来眼一瞟也就过去了,突然发觉不对劲啊,家富贸易平均每年赚千把万,就算连续赚三十年吧也不过三个多亿,哪有实力一口气入股1.5亿躺到鑫勋银金融投资公司账上做资本金?不用扩大生意规模了?家富贸易的股东们不分红了?往深处一查嘿嘿嘿果然有猫腻,原来家富贸易帮人家代持,1.5亿只不过从它账上走了一下,其真正的幕后大股东是您在甸西工作期间的老朋友——都建嵘!” “都建嵘?” 白钰脸色微变,眼皮不禁跳了两下,含着冷笑道,“好哇好哇,老朋友会聚一堂,正好唱一出大戏!” 都建嵘,庄骥东大学的死党,兴港投资贸易公司董事长。 作为岭南都家的旁系分支,都建嵘这一脉主要深耕玻璃生意,一度垄断岭南数省获利丰厚。都建嵘年龄不大辈份挺高,与前局委员都建尹同属“建”字辈,故而大学毕业后便特准申请家族创业基金做投资生意,靠着都家资源和人脉在碧海投资圈混得风生水起,小有名气。 后来庄骥东主正商林以及担任町水常务副诗长期间,都建嵘在其关照下参与多个投资项目并赚得钵满盆溢,两人关系愈发亲密,这才有了庄骥东调任甸西诗长后想力压白钰,居然要利用都建嵘施展“美男计”诱惑浦滢滢的蠢主意。 到底铁哥们,都建嵘也按照庄骥东指点一步步接近浦滢滢,孰料被根本没放眼里的单纯的穆安妮看出端倪,两位美女假装醉酒反设圈套,让都建嵘连同庄骥东一起乖乖钻了进去。 之后庄骥东自以为胜券在握,又经宇文砚怂恿便在钟组部考察组面前“如实反映关于白钰同志的有关问题”。然而钟组部带着目的而来,并未如宇文砚所料搁置对白钰的考察,而要求申委立即组.织调查。 神仙都没想到,调查组追查到一笔打包收购次级债券业务存在猫腻,深挖下去发现交易双方居然是甸宝城投副总都建嵘和兴港投资贸易公司关联方! 奇妙之处在于,都建嵘、兴港投资贸易公司与白钰八竿子打不着边,相反,与庄骥东、齐晓晓夫妇在商林和町水有交集并合作。 就是说庄骥东夫妇指使都建嵘暗中收购属于白钰主管范围的城投次级债券,简直神之谜的操作! 那次调查最终火苗烧到宇文砚屁股,储拓因此不得不扛下所有责任黯然退场,庄骥东自此也失了宠。 都建嵘呢可谓输得颜面无存,灰溜溜回到碧海一辈子都没再踏入通榆半步,自然而然地与庄骥东也中断联系。 然而却没想到白钰从通榆辗转来到暨南,都建嵘则在岭南都家召唤下曲线控股潜回勋城,昔日隔空过招的老对手再度重逢! 或者都建嵘也不是故意的,完全根据岭南都家统一调度,入股鑫勋银金融投资公司1.5亿还铆不准正主是谁。 想到这里,白钰缓缓道:“今晚你和漂亮女行长在床上……” “没上床,没上床!”马昊赶紧道。 “沙发也行,总之你俩要商量好务必稳住鑫勋银金融投资公司,就说智化零售项目正在走流程把握很大,同时不妨暗示希望有更多合作项目……” 白钰道。 第3133章 浪漫茶楼 晚上与都业淳茶叙地点,居然……居然在两次和梅芳容喝茶的那家茶楼! 位于闹市面背面居民小区深处,古色古香的门面,典雅别致的气质,里面布局设计神秘如迷宫,回廊看似狭窄每次都撞不到别的茶客足见其匠心。 甚至小院子有可能都是同一个,院里长着勋城最有名的紫薇,当初白钰在梅芳容面前引用“盛夏绿遮眼,此花红满堂”的赞语。 难道梅芳容两次约茶都落在都家眼里? 难道都家故意选择这里隐隐*并警告? 难道…… 提前抵达的白钰在院里转悠了几分钟,越想越不安心,不管周沐有没有回家径直拨通手机。 “干什么?”周沐还是那付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 白钰顾不上计较,问道:“周诗长还没下班?讲话方便?” “你说。” “呃,”白钰恼怒地皱了下眉,“喝茶地点是你随机挑的,还是都家大院指定?” “老太太说那儿不错,怎么?” “都家茶叙活动都放这儿?” 周沐不耐烦道:“我哪知道?喝就喝呗,那么多讲究干嘛!我还有事,先挂了!” “啪”,说挂就挂。 真是位闹心又粗疏的搭档,唉! 白钰无语地看着手机,这时都业淳满脸笑容推门而入,笑哈哈道: “白书计好有情调,大冷天不在屋里呆着,站院里赏花呢。” 白钰笑道:“环境和氛围不错,布局也非常专业,都申长以前经常来这边品茗?” 都业淳从副申长提拔常务副申长进了常.委班子,令得都家大院上下松了口气,无论后面能否如愿拨正成为申长,起码岭南都家这面大旗还能继续扛下去。 加上去年喜得贵子,白胖胖儿子抱在手里,都业淳最近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感觉。 “哪里哪里,”都业淳漫不经心笑道,“在外面时间久了,现在回家相反成了客人,到哪儿必须有人指路……白书计请……” 白钰霎时明白都业淳压根不知情,完全是都海婵暗中恶心自己!地道美国人谈判技巧,一手硬一手软,企图从气势和心理上压倒对手。 幸好自己两次都把握住了,没与梅芳容有逾礼之处,否则那还了得!说不准自己将成为第二个蒋跃进。 进屋后为主宾座次又你歉我让好一会儿,都业淳说白钰是勋城人民父母官,白钰说都家是岭南人家拥戴的都家,最终还是都业淳坐到上首—— 按党内排名和资历他在前面,这是铁打的规矩。 “上次郑氏罗家岭茶园一聚,茶香袅袅,难以忘怀啊,”白钰轻呷口茶,“今晚的茶也很地道,清淡而不失余蕴。” 都业淳也呷了口茶:“湎泷那边后来没再去了,本来嘛就跟喝茶没关系,纯粹给郑家站站场子警告屠家别乱来,如今屠家消停了,港口安宁了,湎泷沿着白书计指引的正确方向大踏步前进,我再去干嘛?以一己之力改变一座城市,说实话我真的很钦佩白书计,来,业淳以茶代酒敬一盅!” 彼此又客套了一番,气氛越来越融洽。 “我是临时被叫回来的,白书计应该能理解常务的工作量有多大,成天屁股不离座儿不是批阅各种材料就是出席各种会议,现在觉得还是以前当副申长舒服,嗬嗬嗬……” 都业淳道,“勋城人民都知道的都老太,想必白书计略有耳闻,以精明古怪脾气大而著称,我们这班晚辈见了都躲着走,包括你那位脾气同样大的搭档也是,在都老太面前就没脾气了,嗬嗬嗬……” “连都申长也让她三分,实在没想到。” 白钰闲闲道,今晚自己是客人,客随主便。 都业淳暗叹白钰养气功夫修炼到家了,接着说:“都老太遇到件麻烦事儿,觉得别人出面都不妥当,想来想去盯上了我,唉,我说周沐跟白书计老搭档了有啥事情说不出口?” 咦,好像话里有话? 白钰忙不迭道:“虽然先后在两个城市搭班子但加起来不到两年,吵架次数却比其他班子成员加起来都多……” 拿周沐的坏脾气说事,非常安全。 果然都业淳哈哈大笑,道:“是的这个女人让白书计受累了,也正考虑这一点没指望她发挥作用,承蒙都老太垂青,亲自给我打了电话。我说嗨多大的事儿值得我扔下手边工作大老远跑回来?” 说到这个程度再不接碴就不太好了。 白钰沉吟道:“最近这段时间涉及到都家……我想大概与蒋跃进和深南集团案有关,不过去年以来台面上反映为萧老长子萧志庆躲在幕后做的文章,倒没往都家方向联系过,直到今天上午申申长请求召开紧急常.委会才摊了牌。在都申长面前实话实说,我是很震惊的,这样的情况不符合之前我所了解的都家、萧家势不两立的状况。” “说来惭愧了,其中玄机我也不太……” 都业淳摇摇头道,“我长期在外省工作绝少介入家族事务,哎,辈份低也轮不上,大院里头抢着做主的长辈太多了……家族生意那一块非但我,我父亲等长子一门从无涉足故而更不知情。当年深南集团案闹得沸沸扬扬我也听说过,始终觉得萧家的事,没想到与都家大院有关……” 白钰肃容道:“事后知情人透露还与柏家、郑家等都有关联,那是一场勋城甚至岭南传统世家联手屠杀肢解民营企业的惨案!” “六七十亿资产作价1.2亿,吃相太难看,白书计称为惨案并不过分,”都业淳表示认同,“回来后听都老太介绍基本情况后我也很气愤,甚至都打算不过问此事直接回东吴,但后来都老太又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跟一桩陈年旧账有关……” 都业淳遂从宛东正府与香港陈富豪围绕盐纺港之争说起,讲到入股宛东城商行然后挖下互联网银行大坑,以及马永标觊觎港口那块地意欲争夺,在此过程中发觉亏空储户数百亿的秘密并以此要挟企图获得更多商业利益,萧志庆便想着一不做二休反手做了个局将马永标埋了进去等全过程。 因为跟自家侄子,又急于彻底解决问题,都老太交代得非常详细而不是上次在周沐面前语焉不详,白钰听得深深动容: 既为马永标的贪婪、胆大妄为,也为传统世家的骄横、目无法纪。双方眼里只盯着利益,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敢于动用一切工具手段,敢于耍尽任何花招伎俩,唯独忘了党纪国法! 联想屠郑雄等三人的死,那位都老太根本就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主儿。 白钰脸色难看地沉思半晌,道:“由此说来两次约谈蒋跃进没错,他是具体实施者;马永标保外就医也正是时候,他会说出更多秘密。” “马永标在狱中死死咬住蒋跃进也这个道理,等到蒋跃进急于自保的时候就会把幕后主使萧志庆交出来,继而牵连一大批人!” 都业淳诚恳地说,“即便站在我的立场也认为深南集团案做得过火了,萧志庆甚至都老太都应该受到应有的惩戒,但……但他们的确循序渐进地化解陈富豪留的数百亿亏空,这些年来小心翼翼呵护资金池有计划分步骤地压降互联网存款,至去年底已消化近十亿亏空,压降存款额八十亿,可以说还算卓有成效。这个窟窿捅不得否则会出大乱子,直接影响暨南金融秩序、声誉和稳定性,导致投资外逃、银行挤兑、企业迁往内地等等一系列糟糕后果……” 白钰语意不明地说:“可堵不住马永标的嘴啊,他只要活在世上一天,就会无休止地揪着不放,我搪塞过去了,后续还会有人**,深南集团案将是几大传统世家永远不敢见光的疥癣。” 话虽这么说,难道都业淳以及都家不知道马永标根本就是白钰幕后运作,以保外就医方式放出来的? 狗放出来干啥?咬人呗! 接下来就进入正式谈判阶段。 都业淳道:“会有一个间接的补偿,除了现金方式外股权、资产、管理权等等都可以考虑,让马永标气顺了,事情也就好办了,白书计觉得呢?” 白钰也清楚有互联网银行那个天坑,几大家族肯定拿不出太多现金,股权等权益补偿是相对简便又现实的操作。 “不仅仅深南集团资产评估问题,还有蹲了几年大牢险些没命,对马永标造成的精神损失、事业灭顶之灾等打击难以估值啊……” 白钰叹道。 都业淳也猜到白钰不会轻易罢休,叹道:“那怎么办呢,问题总该摊开来一桩桩解决啊。” 言下之意别再藏着掖着了,快开价吧。 白钰道:“我倒认为正式跟马永标讨论赔偿事宜之前,恐怕几大家族要达成共识,不然这边好不容易谈妥,那边为分摊问题又吵成一团没准还得回过神重新谈,那就不利于问题的解决了。” 都业淳一时没弄懂白钰的意思。 因为一直以来在商业合作方面几大家族以都家唯马首是瞻,偶尔有冲突矛盾顶多都家和萧家碰头商量然后拍板,柏家、郑家等基本没发言权。象去年提到的六建、九建为了重大城建项目打得不可开交,纯粹演给外人看的,到最后还不是“你拍一,我拍一”皆大欢喜? 第3134章 斗智斗勇 “稳住马永标、永久保守互联网银行数百亿亏空秘密肯定是所有人共识,这方面没问题的。” 都业淳故作迷惘地眨着眼睛道,却预感白钰即将抛出真正的条件。这个条件,跟马永标应该没多大关系了。 白钰深沉地说:“我倒有不同看法。都申长可能没听说,最近几大家族之间龌龊不断,有些事儿还闹得比较大,比如樾仙楼老板柏紫薇被省刑警总队抓起来了……” “紫薇啊,长得蛮不错的,”都业淳不愧为浪子本色脱口道,“是不是倒卖文物、古玩造假?” 做古玩生意无非这两宗罪名。 白钰摇摇头:“说来可笑,屈打成招的重点居然是男女私情……” 遂将柏紫薇与杭镜的“好友关系”隐隐约约暗示了一番,然后提醒此事貌似八卦实则后果严重,毕竟杭镜身份不同且上面还是即将荣登军副的轩辕首长。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怎么能如此下作?!” 都业淳因为自身原因最看不得有人拿男女关系大做文章,当下恼道,“是不是萧家古玩生意做不过柏家搞的鬼?回头我要跟志庆说道说道,生意归生意,别闹出正治事件出来,那很严重的!” 白钰道:“不管是不是萧家干的,总之人要放出来才有得谈,都申长认为呢?” 释放柏紫薇,这才是白钰提出的条件! 都业淳何等机敏,之前已注意到“省刑警总队”关键词,感觉不象白钰所说那么简单,也没一口应允而是抬腕看表笑笑道: “时间还早,我顺便约志庆喝个二茬……头茬给了白书计啊,以后务必要还给我。” 白钰也笑,道:“那没说的,我的头茬永远属于都申长。嗯我跟萧志庆不熟悉先告辞吧,都申长慢聊。” 按说难得见次面,一位白家长子,一位都家长子,应该有更深入持久的沟通交流,白钰体谅都业淳提拔常务副申长后真的身不由己,行程密集,今天傍晚赶回来肯定期望晚上了结此事明早赶回东吴,因此主动告辞将时间留给萧志庆。 都业淳将白钰一直送到茶楼大门前,折回途中拨通萧志庆手机要求立即过来,然后发送实时位置。 萧志庆在这位都家长子、申委常.委面前也没得话说,立即赶了过来。实际上,从下午到晚上萧志庆也是头大无比,满心烦恼。 蒋跃进虎口脱险后,竟然有韧性在特警护送下敲开萧志庆的别墅,冲进客厅二话不说乱砸一气,毁损的东西包括: 座架为花梨木的民国六扇双面大理石屏风;东台特产双面锦簇花团发绣;一对景德镇汝窑白玉盘;一套宜兴传统制壶世家手工制作的紫砂壶等六件宝贝! 萧志庆就站在窗前沉着脸眼睁睁看蒋跃进发飙,一声不吭,两人心里都明白林荫大道两卡车夹击不是意外,买凶者不想可知是谁。 然后萧志庆客客气气把蒋跃进请到书房密谈两个小时,期间蒋跃进提了三个条件: 一是勋城呆不下去了,要想方设法帮他先到香港或澳门中转,之后去哪个国家再作打算,这实际上与都海婵想的差不多,倘若案子发展到哪个阶段蒋跃进必定会成为关键证人;为打下将来回国的伏笔,前提是请香港某国际著名医院出具诊断报告,这样即便仓促间离境也是手术需要,有关方面不能贸然判定他是畏罪潜逃。 二是蒋跃进需要一笔安置费,哪怕目前在勋城的家产包括房产、固定资产等变卖后都归萧志庆,反正自己一旦出境起码十年内不可能回来,银行账户又被监控得死死的资金没法流动;说穿了就是,蒋跃进要求萧志庆托底负责流亡海外所有费用。 三是都家、萧家要设法让马永标闭嘴,不但不再涉及深南集团案,而且不准乱喷自己贪污收贿,现在贪官潜逃到外面,到哪儿都成为人家眼里的肥肉,各种人色轮番上阵非得榨干净了才罢休。 第一点没问题,萧志庆已在两个港口都做了布局随时可以行动;第三点则是大家共同心愿,估计只要补偿到位马永标也不会继续折腾下去,狱里那段惨痛经历应该让马永标认识到自由的宝贵,如果再被送进去大概此生再没机会出来了。 唯独安置费这项蒋跃进开价五千万,这下子把萧志庆难住了。 倒也不是拿不出来,关键萧志庆觉得蒋跃进不值这个价! 在萧志庆眼里蒋跃进相当于家族门下的一条狗,实际价值还不如马永标,人家好歹身家几十亿呢。 你蒋跃进有什么?副诗长都靠家族们在背后使劲弄来的,干点脏活怎么了?这些年你跟马永标眉来眼去,明里暗里搞的浮财还少吗?同时包养那么些情人,有的还生了孩子,说来也不亏吧? 至于蒋跃进潜逃后处置家产等等,纯粹忽悠人啊,想想看他跑了之后省市两级纪.委能甘心吗,肯定第一件事就是查封家产、冻结银行存款等金融产品,半毛钱都别想得到。 不过这会儿蒋跃进刚刚死里逃生情绪很不稳定,话可不能挑明了说不然容易走极端,萧志庆只能耐着性子安抚并使出拖刀之计,说五千万不是小数目,须得跟都家、柏家、郑家等协商;况且现在反洗钱抓得紧到哪家银行都拿不出来,付现金要通过企业走账云云,千哄万哄总算把半信半疑的蒋跃进打发走了。 刚冲了个澡躺到沙发里喝茶,都业淳电话来了要求他立即过去。萧志庆心往下一沉,猜到大概与白钰谈得不顺利,不敢耽搁快马加鞭来到茶楼。 “抓柏紫薇?不不不,跟我没关系!” 听到都业淳转述,萧志庆头摇得象拨郎鼓,“自从市局抓捕勋城第五哥,我们意识到正府在打击涉黑势力方面要动真格的了,果断从古玩街全面退出;柏家也很识相没全部吃掉我们的份额,故意留了些给竞争对手,营造出百花齐放的局面。这当中不排除白钰暗中指点的成份,所以前几天突然听说柏紫薇被省刑警总队抓起来了还觉得意外,猜测省市两级公.安部门是不是有了矛盾。” “这倒奇怪了,白钰一口认定萧家干的……” 都业淳沉吟道,其实心里透亮:这件事一点都不奇怪,明摆着白钰把罪名硬栽到萧家头上,逼迫萧志庆动用公.安系统的力量释放柏紫薇。 在此之前柏家曾正式请托过萧家,**脆利落地拒绝。萧志庆在都业淳佯装不知内情,私底下早知晓抓捕柏紫薇乃申长詹小天授意,意在对付白钰! 这叫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萧志庆本来坚决置身度外,没想到啊没想到,绕了一大圈还被白钰的绳子套到脖子上。 “唉,老哥面前不打诳语,后来小道消息白钰跟某位省领.导有矛盾,人家故意抓柏紫薇给他上眼药,这口锅我们萧家背得太惨了!” 萧志庆叫苦道。 都业淳微微一笑:“志庆别骂我胳臂往外拐,依我看人家让你背锅背得有道理,你看啊,第一勋城第五哥之所以在古玩街那么嚣张,樾仙楼报了上百次警没人管,背后保护伞是谁?第二现任副申长兼公.安厅.长黄鹤铭什么来头,怎么上去的,恐怕没人比你志庆更清楚吧?” 萧志庆连连苦笑,感觉今晚的茶特别苦涩。 黄鹤铭能够从一干区公.安局长平步青云一路升到副申长,幕后便是萧家发挥的主导作用! 黄鹤铭是萧志庆的大学校友,在校期间便结下深厚友谊,之后通过国考进了原本便是萧家势力的公.安系统,如鱼得水,顺利提拔到区公.安局长。 之后有个提拔市局副局长兼副书计的名额,萧家手里共有三名候选人——此时并非私交好就能推荐,必须经过慎重的权衡,比如忠诚度,但是单单忠诚还不行需要能力强;能力太强是否可控呢?以及贪不贪,生活作风如何,有无把柄被竞争对手掌握等等。 层层遴选评估之后终于拍板,就选黄鹤铭! 后来如萧家所期望的,黄鹤铭稳扎稳打当了三年副职后“自然而然”接掌副诗长兼市局局长位子;再然后提拔到省厅担任常务副厅.长;*副申长的关键阶段,萧老亲自出马给京都打了几个电话…… 白钰今晚出手剑指萧家,显然不是乱打一气,该做的背景调查都做到位了。 现在轮到都业淳做思想工作了。 “志庆啊,按说作为本土家族不该卷入外省干部之间斗争漩涡,但这事儿吧已经火烧眉睫了不解决不行,两相其害取其轻,先避过眼前风险再说,詹小天那边以后慢慢打招呼,论能力手段他要比白钰差个段位。” 都业淳如斯说。 萧志庆被逼到墙角了,深思半晌道:“黄鹤铭……我的确能递得上话,问题是詹小天下的命令也不能随随便便推翻说放就放,不然申长颜面何在?总得……总得有个各方都能接受的理由吧?” “理由?” 都业淳笑了笑道,“白钰都已经想好,示范给我们看了。” “示范给我们……” 萧志庆惊愕地说,感觉在这些大领导面前思维迟钝、智商不够。 都业淳悠悠道:“要不然马永标凭什么出狱?你想想判了刑的人都能出来,何况柏紫薇?” 第3135章 交换人质 当夜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关在刑警总队的柏紫薇突然昏迷,心跳微弱,各项指标急剧下降,医务室人员表示无能为力。层层级级请示到副申长兼公.安厅.长黄鹤铭,他只说了四个字,人命关天。 刑警总队警官们心领神会当即送到省六院紧急抢救,凌晨五点多钟时,仍在昏迷中的柏紫薇陡地不见了! 参与急救的医生、护士一致说手术结束后亲眼看着护工推着担架进了电梯,在手术专用电梯外守候的刑警们则从没看到担架出来。 这就怪了,难道电梯会大变活人,把昏迷并做了手术的柏紫薇变没了?申长亲自交办、副申长督办的案子,居然办成了一团糊涂账!刑警总队警官们惊得魂飞魄散,连夜抽调最精干、最有经验的刑警进行地毯式搜索并全力侦查。 清晨七点,案情初步出来:当夜值班护工压根不在场,不知怎地脑子糊涂了跑到附近空病床呼呼大睡;推担架进电梯的另有其人,只是同样的服装且戴着口罩根本认不出来。 四楼手术室到二楼其实中间还有一层,护工中途停下后把担架转给其他人,自己独自下楼,穿过电梯口等候的刑警们重围从容从医院大门离开。 三层负责接应的如何众目睽睽下将柏紫薇转移出医院呢?很遗憾难以追查,因为那一层以妇科为主没装监控,以医院四通八达的通道和迷宫般的设计,纵使自家医生偶尔都有走错的时候。 上午九点半,黄鹤铭带着刑警总队队长、分管副队长、专案组负责人等七八人满脸沉痛地向詹小天汇报了这一意外,誓言一天找不到柏紫薇一天不撤专案组。 詹小天简直气得七窍冒烟,却也知道失踪当夜都没头绪,以后等于鱼入大海基本上永远找不到了。案子麻烦在于又不能宣布柏紫薇畏罪潜逃,全省甚至全国范围内进行通缉,她刚刚做完急救手术麻醉期还没过,理当属于“被劫持”,还是受害者呐。 忍了又忍,詹小天冷冷道:“知道了,抓紧时间追查吧。” 旋即低头继续批阅文件,不再搭理他们。黄鹤铭等了会儿见申长没有更多指示,使个眼色均悄悄退了出去。 凭多年官场经验,詹小天以后大概率不会过问此案,因为全过程存在内外勾结、人为设计的痕迹,既然已经得手怎会再落到警方手里?警方也不可能让她“落网”啊。 经历此案,詹小天肯定对黄鹤铭乃至公.安系统印象糟糕,那也没啥,黄鹤铭明年底退二线了,他自问为官还算清廉,工作兢兢业业没太大毛病,场面上甭想挑出刺来。 退一步讲,申长并不能拿不听话的副申长怎么办,一般都哄着做事保持班子一团和气而已。 詹小天强煞了只是外省干部,过几年必定滚蛋,副申长讨好申长有何用?萧家栽培提携之恩却不能不报啊。 那么,柏紫薇如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医院消失呢?如同变魔术一样,任何看起来神秘莫测的事情一旦揭破谜底也就索然无味了。 首先柏紫薇的突发急病至昏迷以及身体指标下降,现在有很多药物能够达到意想中的效果而不会危及性命。 其次送到省六院后,负责抢救的手术团队主刀者即负责人便是柏家外戚,所以全过程无须担心泄密问题。 再次,手术室里用的麻醉剂、血浆等都确确实实耗用了,但没用在柏紫薇身上,换而言之她根本没有手术,进抢救室只输了会儿液便恢复正常。 最后推柏紫薇进电梯的的确是那位护工,两人之后迅速换了衣服,电梯到三楼时护工推着空担架离开随即躲进病房睡觉,柏紫薇则大模大样以护工身份从刑警们眼皮底下离开医院。 出了医院拐过街角,一辆军车旋即将柏紫薇接到戒备森严的警备区宿舍大院,安心在杭镜还没腾出的宿舍里调养身体,此后又被接到他所在的中原某省警备区,直至詹小天调离暨南。 柏紫薇离奇失踪后,再把勋城第五哥关着也没意思了,隔了几天刑警总队暗示勋城市局出具“关于提调嫌疑人配合调查的申请报告”,总队领导立即批准,又将勋城第五哥以配合调查名义归还给了勋城市局。 落到常兴邦手里,勋城第五哥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为防止省刑警总队日后再旧案重提彻底清除后患,市局立即提请检察院提起公诉、法院审判。到这个时候正法条线倘若还不知道白钰与詹小天为此人斗得不亦乐乎,那简直别在省城混了! 本着严厉打击涉黑势力“从快从严从重”原则,勋城第五哥被判处12年有期徒刑发配到大西北劳改去也。 同样夜里还发生了一件事,蒋跃进突发急病经省四院采取急救措施无效,连夜送到香港伊丽莎白医院接受治疗。 事发仓促,蒋跃进安排妻子于第二天上午向省市两级组.织提交报告,附带两家医院的急救和检查单据,表示将无限期请病假。 奥妙之处在于,蒋跃进抵达香港的时间比柏紫薇晚了四十分钟。倘若柏紫薇没能“失踪”,蒋跃进便出不了境。 一次低调、隐秘、完美的交换人质行动。 按蒋跃进的想法,萧志庆必须履行昨天下午提的三项条件,否则宁可呆在勋城同归于尽。凌晨时分萧志庆打电话警告说今夜是你去香港的最佳时机,再晚走不了,因为柏紫薇放出去后白钰再无顾忌随时有可能翻脸! 至于钱,萧志庆说计划启动非常突然根本来不及准备,几大家族先凑了四百万加上蒋跃进自己的金银珠宝短时间应该没问题,他可暂时在香港安心呆着,等钱凑齐了再决定转往别国。 为表明诚意,萧志庆允许蒋跃进此次紧急逃亡携带私家保镖——蒋跃进的表外甥,退役特警,省保安公司武术教练,徒手对付四五条汉子不成问题。并给了他半小时准备时间收拾细软,主要是价值昂贵的金银器、玉器、字画等易于变现的,以及保险柜里的美钞、欧元、港币。 就算萧志庆不出手,蒋跃进也做了随时逃亡的准备。 之所以掂量再三答应下来,除了身手不凡的表外甥全程护送外,香港那边有接应,只要双脚踏上香港土地人身安全方面不是问题。蒋跃进也受够了在勋城成天提心吊胆,既怕纪.委约谈,又要防止各路杀手偷袭。 相反到香港后反而处于主动地位,倘若萧志庆等几个家族不肯履约给钱便能时不时通过媒体爆料,让他们坐立不安! 想到这一点蒋跃进犹豫之下还是拿了四百万预付款踏上逃亡之路。 不过,蒋跃进那些算计萧志庆和都海婵都尽在掌握,但还是助他逃亡香港也出于多重考虑: 第一白钰居然愿意拿深南集团这么大雷交换区区柏紫薇,说明急于扫除仕途隐患,后面很可能面临更凶险、更复杂的局面。 第二深南集团案继续往纵深发展,马永标作为受害者的证词只供参考,蒋跃进才是关键证人,一旦演变到鱼死网破境地,蒋跃进肯定会选择自保。 第三,几大家族怎么可能让蒋跃进离开香港从此脱离控制?一方面他们在香港的势力远超过蒋跃进想象,倘若真要下手比勋城方便多了;另一方面以其亲属安置和金钱为诱饵,每隔段时间给一点但又不给足了,让蒋跃进始终不能下决心逃到别处。 当天上午,收到杭镜“平安”二字短信后白钰的好心情只维持了五十分钟。 按行程安排,白钰率领四套班子主要领导在副诗长马昊的陪同下参观正在拆迁的城中村及沿线城建项目。 今年总体规划关于城中村拆迁任务不重,虽然如此,周沐觉得要把工作紧在前面,争取上半年完成三分之二进度,也为紧锣密鼓启动起来的城建和旧城改造腾出空间。 一行人来到建设中的玉江风光带,白钰驻足远眺,陡地看到对岸黑黝黝厂房工地脸色变了,指着那边厉声问: “怎么回事还在施工,不是要求搬迁吗?” 马昊也知大事不妙,强作镇定道:“七星热电厂啊……那个……那个没搬迁,一直在建的……” 白钰声音更高:“不可能!去年九月十六号我专门批示七星热电厂必须立即停工、搬迁,要求相关领导和部门跟进赔偿问题,我记得很清楚!” 市领.导们被白钰的愤怒惊呆了,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才好。 在场都是老江湖,关于七星热电厂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早在十年前香港亿万富豪刘砳就看中这块地皮开发热电厂,建成区域性热源中心以取代周边地区各类小锅炉和小烟囱,为分布在玉江下游的六个工业园提供热能和电能。但热电厂本身也是有污染的,况且附近有两个国资为主的小发电厂,热电厂上线后即将面临企业倒闭、人员分流、国有资产损失等窘境,勋城市正府一直举棋不定,审批流程迟迟进行不下去。 之后詹小天空降暨南,令得刘砳看到了希望,因为詹家在香港的外贸和航运产业都借助刘家在欧美商界的人脉,两家合作已达四十年之久! 第3136章 大江大河 其时詹小天与吴晓台、姚家陵还处于蜜月期,透过他俩并间接找到岭南都家,请分管工业的蒋跃进、分管环境的霍忠、分管城建的邢成顺三位资深副诗长都在审批表上签字放行。 省里相关部门也事先打好招呼,一路绿灯后报备京都,刘砳迅速开工,轰轰烈烈大干起来,打算短时间生米煮成熟饭。 然而白钰上任勋城诗长后很快也盯上这块地方。 在白钰内心深处,尽管一直打着城市中轴线招牌进行城中村拆迁,那是拉虎皮当大旗。在城市空间结构规划方面,白钰觉得勋城定位不太清楚,长期以来一味围绕中轴线大拆大建,城市多种功能过分在此区域反复叠加,造成市中心交通拥堵,人口过于稠密。 勋城往哪个方向发展?白钰的思路是从传统的城市中轴线布局走向以玉江江为轴心的大江大河时代。 这步棋如果不走,勋城空间布局合理问题就不能得到彻底解决,因此白钰担任诗长期间无论城中村拆迁,还是旧城改造,以及城市建设,大量工作都暗暗促使城市中心从中轴线时代走向大江大河时代而准备。 去年底到今年初,白钰又从两个方向对大江大河布局做了远景规划: 一是指示市规划局大幅调整城市总体规划方向,明确要求把玉江作为今后勋城长期发展的永久性主轴。为了市民们逐步接受玉江是城市发展主轴的理念,前瞻性展望城市的未来,白钰要求城市展览馆专门开辟景观规划室,聘请岭南大学、暨南大学设计学院联手制作玉江两岸发展远景沙盘,以唤醒勋城人的认知,统一思想。 二是定位高端大气国际城市风范,着力打造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国际商贸中心、综合交通枢纽、科技文化中心。一连串城中村拆掉后,纵使周沐都看出来城市中轴线只是幌子,真正目的把玉河两岸城中村都拆差不多了,剩下的上世纪建的环境、质量相对较差的老破旧小区,也将以旧城改造名义全部推倒!白钰对玉江两江的定位是城市未来的cbd,对标碧海的沿海风光带。 然而一路到了这里,白钰一眼看到建设中的七星热电厂,当即批示立即停工搬迁并由正府协调置换土地并给予赔偿。 当时副诗长们都没说什么,原文照转,但显然诗长批示并没有得到落实,工地一天都没停照建不误! 原因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事关颇具影响力的香港亿万富豪投资;省领.导专门打招呼;建设方案报备给了京都正务院,岂是诗长说停就停? “我……我回头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再向白书计汇报。” 马昊头有十个大,强笑着想和稀泥先混过去。 白钰却一眼戳穿他的把戏,道:“不必等回去,就在这儿问!今天市领.导们都在权当现场办公,该哪个环节、哪位领导负责,当面说清楚!” 马昊暗叫倒霉——倒霉倒在周沐、楼遥、李璐璐都各有要紧事没参加,副诗长就来了自己和杨功两位,杨功毕竟年纪大些白钰不便当众诘问,只能拿自己做出气筒了。 万般无奈之下马昊连续打了几个电话,然后道: “向白书计汇报,去年九月十六号您的指示下达后,城管局立即到工地传达并限期停工,负责人也当面签收表示配合。第二天再到现场督办时,城管局领导突然接到俞晨杰书计的电话说可以继续施工,所以……所以……” 不用多说,刘砳闻讯立即找詹小天,詹小天又绕开自己找俞晨杰,因为不知道白钰内心深处的远景规划,俞晨杰很乐意做顺水人情。 想通关节,白钰沉着脸问:“城管局为什么不向我汇报?” “向……向邢成顺诗长汇报了,”马昊道,“邢诗长以为俞晨杰书计已跟您沟通过,没再多问一句……” 怎么可能“以为”?满满的官场套路。 诗长要求停工,市.委书计说不停,这种情况除非吃错药才向诗长汇报!站在诗长角度会想,好哇你小子不敢执行我的命令勇于担当,反而拿市.委书计做挡箭牌;站在市.委书计角度会想,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通风报信倒是第一名,专门在领导之间挑拨离间制造矛盾啊! 因此邢成顺怎会“多问一句”,半个字都不可能问,只能“以为”了。 白钰何尝不明白官场中人谨小慎微的风格,又问:“施工到什么进度了?” 马昊滞了滞,道:“到昨天为止已经打了2900根桩;价值760万美元的全套机械设备已抵达香港港口,二十天内转运到工地;价值上千万美元的程控系统也已下单,预计三个月内到货……” 真如刘砳所预料的,生米已煮熟了一半。 岸边静悄悄一片,只有江风和对岸打桩机声音在空中回荡。所有领导的心都高高悬起,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都知道今年以来市.委书计坎坷不断很不顺心,尤其被国.安带走那次真的险些马失前蹄,窝了一肚子火再碰到这种事,势必要雷霆万钧了。 孰料白钰沉默半晌并没有说话,径直转身大步回到停在不远处的商务大巴,显然心情十分恶劣,接下来的行程全部取消。 其他领导都让得远远的,唯独马昊硬着头皮跟着上车,坐到白钰身边等车子开动后低声道: “白书计,这件事……” “这件事不怪你!” 白钰摆摆手道,“我那通火不是针对你,而是……今天先下达停工通知必须日落前停下来,理由你自己想,其它事我负责。” “白书计……” 马昊不安地舔舔嘴唇想说什么,白钰道:“别劝我,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你的任务就是确保七星热电厂今天真正停工,这是道死命令!” 说到这里白钰还微微笑了笑,“完不成拎头来见我,不管大头小头。” “唉……” 马昊哭笑不得。 回到办公室与杭镜通了个电话,得知柏紫薇在勋城警备区宿舍安置得很好,身体状况还算不错,便松了口气顺势提出寻找合适时机转移到中原那边去。詹小天毕竟是暨南申长,哪怕在警备区多呆一天也存在不可预测风险,杭镜自信地说正在安排中。 吴晓台也来了电话,说刑警总队内部正商量如何把第五哥甩给勋城市局,捂在手里也烫手;最麻烦的是审讯记录,人都失踪了如何处置?很可能连同第五哥一并移交反而落得清爽。 白钰笑道:“通过此案晓台与省厅建立了良好的沟通协调机制吧,老黄明年退二线,省厅内部有想法的领导很多,再怎么着起码不敢得罪晓台。” “我正在物色人选,也打算做些内部调整以打破原来的条条框框,”吴晓台直言不讳道,“刑警总队把事情办成了,相反让我觉得可怕。想想看啊老弟,一方面申长一声令下就把人抓了,另一方面地方传统家族出面就把人放了,整个过程中司法公平公正荡然无存,柏紫薇——不管有没有问题,根本无从掌握自己的命运!你说可怕不可怕?” “晓台想怎么办?”白钰问道。 吴晓台道:“需要常兴邦那样的局外人,他在勋城市局搞的优化组合、竞争上岗和跨区交流等措施非常好,我很欣赏。” “别打他的主意,勋城市局内部改革不能半途而废,”白钰立马警觉地说,“晓台另请高明。” 吴晓台无奈道:“两手空空到哪儿另请?老弟知道我的底细,之前都在国企,仕途第一站就是宛东,的确找不到用得称心如意的;家陵嘛也真白做了这么久组.织部长,找他推荐只晓得干瞪眼。” 可以想象姚家陵那付模样,白钰险些绷不住笑出来,然后道:“梅芳容擅长观察和提携干部,可以请她在宛东筛选然后提交给你,这样还是晓台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来不及哎,我没工夫等她观察、培养再调到省里来,我需要熟练工,上手就能象常兴邦那般折腾,有吗?老弟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啊,必须帮我这个忙!” 吴晓台步步紧逼追问道。 白钰脑中盘恒念如电转,道:“有倒是有,问题是人家起点已经很高了愿不愿意来……” “你说,你说,只要能派得上用场,级别待遇我来想办法!”吴晓台急不可耐道,“别看我自个儿问题得不到解决,若为工作需要跑两趟京都还是可以的,不吹牛,绝对不吹牛。” 当然不吹牛。 白钰深知副.省到正.省这步难于登天,除此之外长袖善舞的吴晓台还真能搞定一些麻烦事儿。 “他叫赵天戈,森林公.安出身,从最基层的自然保护区警务室做起,历任派出所长、公.安局长、刑警队长等职目前是桦南常务副诗长,正厅实职,你觉得请这样一位资深警官过来要付出多大代价?” 白钰带着笑意问。 吴晓台愣住,半晌试探道:“从警转正,我想知道他到底想不想回到老本行?” “若有合适岗位当然想,转到正界主要因为公.安系统再往上难出头嘛。”白钰坦率道。 “其实,黄鹤铭年纪也大了……”吴晓台慢吞吞道。 “还有一年多时间。” “可以提前退嘛,一切为了工作需要,”吴晓台道,“赵天戈,好!后续工作我来运作!” 第3137章 典故谜底 白钰理解吴晓台迫切心情。 作为申委副书计工作方面难有亮点,除非象詹小天特意空降到地方镀金;吴晓台主要精力就必须放到兼任的正法委书计岗位,争取干出点成绩以争取主动。但前提就是,正法委牵头协调的这些头头脑脑要听话,服从全局一盘棋下的指挥调度,那样才能做成大文章。 吴晓台想拿出实实在在的成绩打京都某些人的脸:不是说我碌碌无为吗?请睁大眼睛看清楚! 吴晓台准备放什么大招,白钰并无兴趣打听,但推荐赵天戈是酝酿已久的事。 赵天戈从上电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计提拔为省城常务副诗长后,虽说仕途迈出最关键半步,但说实在的,长期在司法条线工作养成的思维定式以及缺乏经济事务等方面实践,处理起来磕磕碰碰步履维艰,特别很多时候领导、同事们都觉得是常识性的东西而他茫然之际,简直有种绝望的恐慌。至于甸西、上电被白钰玩出花来的金融领域,抓了多年经济工作的领导们都视为雷区,赵天戈每每接触类似议题总会心惊肉跳,唯恐被埋入大坑。 通过加倍努力和玩命拼搏之下好歹没闹笑话,也没出岔子,不过赵天戈内心觉得很累,也自觉接手常务副诗长以来工作没亮点、没特色、没高速发展的抓手,数次打电话给白钰讨教之余,也隐隐透露想重回老本行的念头。 白钰真切意识到一点: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但也蛮为难。 在江珞斌面前说话与缪文军不同,把握不好分寸他能直接怼回来:当初你说小赵想华丽转岗,现在又华丽滚蛋,象话么?给我安心呆着,不准滚来滚去! 也曾想过设法运作到暨南,然而首先詹小天那关过不去;鲁啸路不会反对但也不可能支持;谭规作为本土系干部,肯定也不希望公.安系统要害领导岗位花落外省之手。 因此只一闪念也就过去了。 如今吴晓台出面又大不相同,首先在京都、申委主要领导眼里小换界此人受了委屈,为了工作适当提点要求无可厚非;其次去年爆发多次群体事件,俞晨杰主持的打击飞车党、白钰主持的打击涉黑势力,海啸酒吧事件,以及围绕城中村屡禁不止治安事件等,显示出勋城乃至暨南公.安系统到了非花大力气整治不可的地步;最后也是吴晓台最胸有成竹的一点,直到去年勋城才在全省率先实现公.安局长由异地干部担任的突破,而内地早已全面铺开数十年! 况且吴晓台的人脉不是盖的,在副.省.部级及以下想达到目的,只要下定决心花大力气进行公关与运作估计不是问题。 打电话跟赵天戈一说,他乐得合不拢嘴,简直瞌睡时天上掉枕头啊,运气太好了!这事儿请白哥盯着,等我到了勋城一起喝大酒! 突然间,脑子里闪过数年前范晓灵见面时说的一段话: “鸟同翼者而聚居,兽同足者而俱行;及之睾黍梁父之阴,则郄车而载耳;求柴葫、桔梗于沮泽则累世不得一焉!谨记此言。” 这是战国时期大思想家、在齐国官至正卿大夫淳于髡,在向国君推荐人才时讲的一段话,见诸于《战国策.齐策》,后人提炼出八字精华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除此之外淳于髡还有不少精辟的言论,如“不鸣则己一鸣惊人”、“酒极则乱乐极生悲”;他还与亚圣孟子为“男女授受不亲”话题辩论过,他诘问说如果你老婆也就是我的嫂子溺水了,但是男女授受不亲啊,我到底救不救?逼得孟子不得不承认“嫂溺,援之以手乃权宜之计”。 齐宣王求天下贤才,淳于髡一口气推荐了7位。欣喜之余齐宣王有点怀疑,说按你推荐的数量好像天底下遍布贤才,是不是有点多了? 淳于髡便说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为核心那番话,意思是我淳于髡向来与贤才为伍,因此才能认识这么多贤才。 但范晓灵故意把“及之睾黍梁父之阴,则郄车而载耳;求柴葫、桔梗于沮泽则累世不得一焉”两句故意颠倒过来,又省略了后面一句“夫物各有畴,今髡,贤者之畴也,王求士于髡,譬若挹水于河,而取火于燧也”,到底要叮嘱什么呢? 一直以来白钰用心揣摩都不得其解,刚才先后与吴晓台、赵天戈通电话,陡地一道闪电刺破长空,霎时间悟出范晓灵指点的良苦用心! 实际上踏入仕途以来白钰内心深处有两道红线,一是坚决回避直接插手商业运作的白手套陷阱,方晟从正期间始终被骆老、詹家等保守系揪着不放也就这一点,诚然它能在某些阶段和时期辅助自己超常表现如俞晨杰在晋北,但资本反噬之力更为恐怖。 二是尽可能避免利用家族势力或小团体抱团作战,防止重蹈“黄海系、方晟系”的陷阱,集体的力量很厉害,昔日范晓灵、明月等黄海系在碧海论战组团发起攻击后,第一时间所有人档案资料便摆到桑首长案头,作为京都大领导,对新生正治力量或势力尤为警惕。 白钰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表现自然落在范晓灵眼里,故而那天见面时含蓄地做了指点,意思是什么呢? 她把两句话颠倒过来,因果关系也就变成:我能够一口气向国君推荐7位贤才,因为我本身就是贤才;我为何敢于坦诚我广结贤才,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为了国家利益! 再回想自己被国.安带走后,老黄海们分工协作、奔走于京都各个要害予以全面反击,事后为何没半句闲言蜚语? 关键在于他们在做一件公认的正确的事! 为什么不能为国家利益团结到一起?沿海系、黄海系、方晟系固然自成体系,但大方向为了国家和民族繁荣富强,为了共同目标而共同抵御顽固落后的保守势力,有何不可? 因此范晓灵在暗示白钰,到了一定级别和地位时必须不畏流言,有效组.织构建起真正属于自己的班底! 白钰从苠原乡副科职做起直到上电诗长,期间用心栽培提携了一大批能征善战的干部,以至于给江珞斌递纸条时都有点不好意思,感觉“嫡系人马”是不是太多了。 与方晟的感悟相同,唯有在基层共患难同打拼,才能清晰认识一个人,也才能建立起真正的信任与友谊。反之空降到湎泷,再到勋城,落地便是高高在上的大领导,很难接触了解真实情况,数来数去大概只有梅芳容其实也是她本身就具备成功特质,换别的伯乐照常赏识重用。 通榆精英汇聚,要想厮杀出线也很困难,因为江珞斌心里有杆秤。不错白钰推荐的干部都非常优秀,可别的干部统统不行吗?人家也在努力。江珞斌既要注意平衡派系力量,还要适当激励广大基层干部,并不是非白钰推荐的不可。所以齐晓晓避开尹冬梅远走上高,反过来讲也是步好棋,每每与尹冬梅相比齐晓晓总落在下风,然而与其他女干部相比,齐晓晓又具备相当的竞争优势。 退一步海阔天空。 因此从吴晓台、赵天戈联想到范晓灵,悟出想了数年的典故谜底,也提醒白钰真正到了图谋高远、统筹大局的时候,过去积攒的、打造的、栽培的贤才都该发挥作用了! 白钰翻开一本本泛黄的笔记,脑海里跳出一个个鲜活生动的形象,尹冬梅、齐晓晓不用提了,在他眼里简直通透! 除了赵天戈、常兴邦、马昊,还有哪些呢?其实真是一长串名单: 上电诗长夏艳阳,虽是弟媳妇却是自己的亲信心腹,就这个理儿,于煜不服还不行; 町水市.委书计秦思嘉,永远的红酒之约,不喝比喝更好; 此外还有史安行、张培、俞嘉嘉、韦昕宇、柴君、付若廷、陈爱郴、叶德宇、金秋……基本上正处起点,大部分官至厅级,都在各自领导岗位发光发热、施展自己的才华。 白钰陷入深深沉思,然后站到地图边,目光越过暨南透向纵深的上高,沿海的双江,再往京都方向的冀北等地…… “砰”,门被推开,周沐旋风般冲进来! “哎哟……” 白钰皱眉准备批评其不敲门的坏习惯,周沐却劈头问道:“为啥强令七星热电厂停工?它可列入市里一季度十大项目!” “谁列的,你,还是哪位副诗长?”白钰反问道。 “不管是谁总之已在诗长办公会上通过!”周沐道,“你知道它投资额多少?能解决多少就业?拉动多少消费?对玉江中下游六个工业园用电用气的帮助有多大?” 等她连珠炮地说完,白钰道:“就这些?你是实地勘探后得出的结论,还是哪位讲给你听的?” “有什么区别?!”周沐怒道。 白钰肃容道:“区别很大,周沐同志!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此其一;其二讲故事的人必定想推进项目进度,所以专门挑你感兴趣的、喜欢听的,若到现场走一走看一看,你会有完全不同的体验。” 周沐道:“我只知道数据不会骗人,投资额、就业人数、供电供气量等不可能信口胡诌吧?” 第3138章 不改初心 “数据不会骗人?错!” 白钰笑道,“数据比男人更会骗人,你信不信?” 周沐见他笑得古怪,下意识后退小半步,暗含警告道:“在谈工作呢,白书计!” 白钰一本正经道:“我俩只要在一起都为了工作……给周诗长念个数据,根据一项对3000人的问卷调查,16到25岁女孩平均每周至少花3小时自拍,听起来是不是很科学?” “3个小时……” 周沐认真想了想,“小女孩都爱美,拍照前化妆、换衣服、配包配发饰,拍照时左摆姿势又做造型,拍照后精心修图p图,每周3小时只多不少吧?” “其实没有!”白钰道,“所谓问卷调查,对象里不包括‘从不自拍’女孩,而且发布者是某个美饰电商,其用心可想而知。当然我没说关于七星热电厂的数据造假,不过……有可能给你看的都是你愿意看到的。” 周沐默然数秒,突然回头看了看办公室外面,上前半步低声道: “柏紫薇引发的危机解除了,我觉得你应该跟詹小天搞好关系而不是继续对着干,你再厉害只是市.委书计,他再不济也是申长!” “原来你心中有数啊!” 白钰道,“你所有判断都基于申长力挺的前提,数据只是精美的外饰。但是周诗长,在城市规划和远景设计方面我对事不对人,凡有利于勋城发展的都支持,凡阻碍影响勋城发展的都反对!” 周沐蹙眉道:“热电厂阻碍什么了?它给勋城带来投资和能源。” 白钰侧过身在地图上用力一划:“看看玉江,再看看规划中的玉江风光带,七星热电厂正中卡在中间,成为不折不扣的拦路虎!如果它建成投产还风什么光?周诗长请算笔账,假设每年运一百万吨煤过来,将产生数万吨煤灰,导致周边五六平方公里成为煤灰区,届时大风起兮灰飞扬,还建什么城市cbd啊?!” “呃……” 周沐呆呆看着地图,半晌道,“我还以为……” “以为我一直鼓吹打造以玉江为轴心的大江大河时代出于宣传需要,自身正绩需要,其实根本没当回事儿,是么?” 白钰肃容道,“为官一任,抓铁有痕,总得为地方为老百姓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留点有意义有作用的东西!通榆申委书计江珞斌告诉我,去年底视察甸西时提到白钰,当地人脱口而出几百亿城投债券就是他化解的;视察上电必定提到矿业改革。而当时竭力打压、遏制甚至抹黑我的正治对手呢,留下的只有一个个笑话。我不想活在老百姓的笑话里,我想看到老百姓真诚的笑容!” 周沐久久凝视着他,眼眸里闪烁着说不出的点点星光,道:“我承认,你是我见过的少有的好领导,好干部,可越是如此,每当你知难而进时我越是着急。有去年成功拆迁16个城中村的正绩,今年城建和旧城改造那些项目,你可以什么都不做稳稳等着提拔,为什么还这样勇往直前?勋城需要优秀的市.委书计,暨南更需要优秀的申长!你为什么不暂时收敛锋芒,低调隐忍一段时间?我是真心话,完全为你的前途着想,没别的意思!” “知道你一片好意,换别有用心的诗长大概怂恿我向前冲,自己躲在后面笑纳胜利果实吧?” 白钰道,“你说的话从官场规律规则上讲非常正确,如果我是功利主义者、冷静务实者肯定这么做,可惜我天性有点理想主义,或者说不甘心平庸寂寞,我不喜欢违背初心、昧着良心!” 白钰手抚地图道,“因为暨南更需要优秀申长所以宁愿做平庸的勋城市.委书计,照此逻辑在任何领导岗位都可以不作为不犯错,是吗?我的想法却是,如果我不是优秀的市.委书计,凭什么能在省.长位子做得更好?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倘若做不成省.长,起码湎泷、勋城的经济搞上去了,那么多城建项目做成了,港口改制成功了,城中村拆掉了,我心亦安。” 这番话让周沐心潮起伏,高耸**的胸也大幅起伏,呼之欲出。 良久,她轻轻叹道:“认同你的观点,只是……十几亿投资,香港富豪,省.长力挺,工程已开工数月,而且正务院也备了案,哪能说停就停说搬就搬?” “我俩又达成共识了,”白钰笑道,“我们经常吵架但最后总能目标一致,天生的好搭档啊。” 周沐咬着嘴唇怒道:“谈工作!我说热电厂的麻烦呢!马昊让城管局过去通知停工,工程队不肯,说省.长让建的除非接到省.长通知!马昊脚踢到铁板上,又不敢向你汇报,灰溜溜找我求援的。” 白钰摇头道:“这话说得很没水平,省.长什么时候叫他们建的?明明经勋城正府申报手续,层层审批再向京都报备,詹小天都没在材料里签过字。单凭无端诬蔑抹黑省领.导、严重歪曲事实,就能把工程队那几个人叫到派出所戒勉谈话!” “不不不,你不能把气洒到工程队身上,他们纯粹干活拿钱,”周沐道,“宣布停工相当于砸他们饭碗,愤怒之下扛出省.长招牌也在情理之中。” “我知道周市.长非常**和倾向基层劳动力群体,在湎泷任市.长期间出台了一系列保护劳动者的规章制度,其中连续工作时间、工作强度、工作环境等以市.长令形式颁布,但是……” 白钰又看着地图,“基层劳动者、工程队只盯着项目收益,每个月结算工资,我们却要俯瞰勋城大地谋求城市五年、十年高质量发展啊,周市.长!这个项目停了,他们可以换个地方继续干活;勋城错过全球经济复苏黄金窗口,那后面只能看着碧海、双江、东吴等地昂首阔步连攀高峰干瞪眼。在整体与局部、集体与个体利益冲突时,作为市领.导特别主要领导要硬起心肠,拿出魄力,勇于担当!” 周沐伫立在地图面前,沉思有顷道: “今晚七星热电厂工地停电停水,封锁两条通向城市主干道的道路,等香港那边来人谈判!” 白钰竖起大拇指道:“周市.长英明决策!对了,有件东西拿给你……” 档案袋里装的手链、耳坠、发夹、袜子、钮扣等上次周沐酣战后遗落的,因为气氛等等各种不对,白钰始终没机会当面呈交。 周沐碰都没碰,脸唰地惨白,瞪着他声音干涩地说: “你……你在羞辱我吗?” “没有啊,”白钰觉得奇怪,“你想哪儿去了?本来就属于你的东西,物归原主而已。” “我不要!” 周沐恼怒道,“那是一个错误,我讨厌看到所有与错误有关联的……全部销毁掉,我不想再看第二眼!” 说罢狠狠剜了他一下,转身大步离开。 白钰目瞪口呆拿着档案袋,莫名其妙,实在不明白又忤了她哪块逆鳞,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当晚楚楚发来视频申请,说龙忠峻术后保养不错,但主要生命指标并未出现专家组期待的好转趋势,存在很大隐患,经商定已把他连同妻子送到瑞士的阿尔卑斯山脚某个疗养院进行康复式治疗。 那里抬眼便是白雪皑皑的山峰,空气清新洁净绝无污染,环境幽静安宁,附近造型、颜色各异的建筑都来自全球顶级富豪,钱的来路且不谈但素质确实很高,每天接受保健团队精心护理,想必能取得好的效果。 “龙主任情绪如何?心态怎样?” 白钰最关心这两点。 楚楚道:“还行,他天性豁达开朗,凡事都看得很透。在碧海期间我建议他没事跟以前老朋友、老同事包括你聊聊,他说避世之人不打扰尘世中人,相忘于江湖为好。财经金融方面他虽不在行,但讲的道理给我启发很大,小宝哥身边有这样的良师益友真的非常棒!哎,我现在悟出来了,小贝之所以表现不如你关键还是缺少精英团队,任何时候都不能忽视团队的力量。” 白钰啼笑皆非,不过也只有亲妹妹才能这样直言不讳指点江山,换越越都不行。 “运气吧,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如今龙主任病了我损失很大。”白钰叹道。 本以为谈话就这样结束了,谁知楚楚略加沉默突然低声道: “有件事想跟小宝哥当面商量……我到你住的宿舍大院外面了,请通知保安放我进去。” “啊!” 白钰顿感事态严重,急忙吩咐管家到院门口接应。他书房监控能看到宿舍大院门前监控,见楚楚罕有地开着朴实无华的别克,后面只带了一辆保镖车居然是她恐怕从不放眼里的国产车。 换平时保镖团队就三辆车,全是欧美那种铁头硬壳的防弹商务车,标准模式是前后各一辆,还有一辆在旁边策应。偶尔她觉得不安全,会主动坐到保镖车队里。 没多会儿楚楚独自来到二楼客厅,白钰瞅瞅她的打扮心里更不踏实。楚楚行事风格向来高调,每次出门在外全身打扮绝少低于两百万,不包括首饰,而今晚却穿着勋城街头小妹常见的衣饰,头饰、耳钻、项链、钻戒等更不见踪影,可见她非常非常地低调。 “怎么了,楚楚?”白钰忐忑不安地问。 第3139章 多年暗局 楚楚毫不见外地坐到沙发上,拿起准备好的茶杯微微呷饮,然后略带疲惫之色地说: “今年以来我一直被影子组.织盯梢,怎么都甩不掉,听说爸爸最近在暨南活动上次还亲自出马救了你,我也过来碰碰运气,总不能只救儿子不救女儿吧。” 白钰失笑道:“瞧你说的,好像被抛弃了似的。我觉得爸爸是担心相见时被你抱住了哇哇哇大笑一通,心一软,以后不想干活了。” 楚楚莞尔笑道:“跟我想得一样,我就准备看到爸爸后什么都不管,搂着他脖子一直哭,哭到他答应以后把我带在身边为止。” “儿女情长,爸爸最难过的坎儿,”白钰道,“让你心烦的不是这个吧?对付影子组.织,我们兄妹几个都很有心得,不可能被它们唬住。” “瞧,什么都瞒不过小宝哥!” 楚楚说着警觉地四下张望,“谈话绝对安全?” “绝对。”白钰道。 “坐这边吧,”楚楚示意白钰坐到她身边,贴在他耳边道,“去年十月到昨天,王先生先后7次从秘密账户提取了117亿欧元!” “频次和金额与平时不符?” “过去五年加起来200亿欧元左右,而且王先生秘密实验讲究预算,通常每次提款前都会至少提前四个月给我消息,一是防止账户没钱,二是控制总预算。” 白钰想了想,问道:“王先生对秘密账户有无限制的提款权?” 楚楚声音更低:“他用了妈妈的密押!” “啊!” 白钰深深动容道,“怪不得这些年找不到你妈妈,原来一直在王先生的秘密工作室!你应该大致掌握工作室动向吧?” 楚楚摇摇头:“一无所知,工作室运作采用双盲模式,每次我跟王先生团聚都在遥远的第三地,行程往往费尽周折。当然了,我从来没有尝试着倒溯他的踪迹,可能影子组.织有点兴趣吧。” “你妈妈怎会失踪多年蹲点到工作室呢?” 白钰沉思良久道,“据你最新掌握的动态,王先生主导参与的工作室从事哪方面研究?” 楚楚蹙眉道:“他只向妈妈定期定期报告,跟我一起时从不提及;我也不懂,没办法讨论相关话题……大概你在甸西工作期间,妈妈带我和越越在太平洋深处与他会合,那是唯一一次听他全面系统阐述关于基因武器研究成果……” 王先生说传统概念基因武器主要方向是生物武器,常规手法是对基因信息的载体脱氧核糖核酸进行重组,实现基因分离和重组并形成复合脱氧核糖核酸,再借助微生物实现基因转移以获取毒害人、动物、植物剧毒毒素,最终制成可改变遗传器官的生物武器。但通过对具有群体遗传特点的人体细胞、组.织器官和机体系统,施加目标明确的化学或生物影响使基因密码出现差错,从而达到杀人目的的种族变异病毒早就引起科学家们**并警觉,各国加紧研制基因武器的同时高度重视本国居民生物信息资料不被泄露,严防死守下生物基因武器已走进了死胡同。 王先生主导的工作室主攻基因突变对人体机制质的飞跃,方向是培育属于未来战争的超级士兵。具体来说,即融生化、机械、电子、网络、医学等为一体,结合基因突变和人体器官改造、大脑芯片化等手段,改造甚至制造出很可能外表已没有人类基本特征但生物识别依然是人的特殊生物! 王先生预想中的基因突变分三个层次,一是轻度级别改造,人的形体和结构不受影响;二是中度级别改造,外表仍是人类但躯体已有结构性改变;三是颠覆级别改造,改造后能否称之为人都要打个问号,因为基因发生突变、顺序结构与人相差甚远。 作用是什么呢?所有科幻的、武侠的虚拟想象都能实现,如刀剑不入;如无坚不摧;如飞檐走壁等等。 “太太太……太可怕太匪夷所思了,以前从未听你提起过!”白钰惊骇万状道道。 “妈妈让我们绝对保密,时至今日能说话的只剩我一个,继续保密下去万一我也死了世上就没人知道了……” 楚楚凄然道。 白钰赶紧道:“你不会有事,相信我!不过楚楚,既然王先生把基因武器描绘得那么……神奇,各国肯定都在加紧研发,好像……没听到这方面进展?” 楚楚道:“王先生说真正的基因武器都还停留在实验室阶段,因为基因学停滞不前,很多理论没取得突破,实践过程中意外不断异常坎坷,频频出现意想不到的问题,到后来科学界甚至怀疑目前普遍采用的基因剪刀技术是否成熟……” “除非象军工研发那样饱和实验,每个方向都有团队跟进。”白钰道。 “说到底就是国家意志和经费问题,”楚楚道,“遇到这种漫漫无期且烧钱的大项目,欧美‘军工民研’模式明显吃亏,没哪届正府或议会允许光投入没产出的研发团队长期存在,而王先生的工作室,据我所知妈妈前后投资赞助了近二十年!” 白钰沉甸甸道:“也只有你妈妈有那样的魄力与恒心啊……楚楚,你在怀疑什么?” 楚楚怔怔地突然流下泪来,哽咽道:“正因为想不到才觉得特别特别恐惧,王先生是疯狂执著的科学家,属于为了他眼里的学术研究纵使毁灭全人类也在所不惜的类型;妈妈失踪多年躲在工作室干什么呢?我真害怕呀,小宝哥!” 轻轻搂着妹妹单薄的肩膀,白钰柔声安慰道: “爸爸,还有你妈妈,心目中有盘共同策划的大棋,具体什么我也不清楚,从上次交谈看似乎离揭晓谜底越来越近。他们并非走一步看一步,而是多年以前——恐怕在爸爸离奇失踪起就有了规划。关于13号,爸爸提到一扇门,说揭开蔡子松真面目时出现误判,真正的13号就在他身后那扇门但他没推;我想,你妈妈会不会也站在一扇门前,当她推开进去,就是真相**之时?” 楚楚泪汪汪道:“是吗?我并没小宝哥的眼界,我就是担心……妈妈,还有越越,每当想到她们的模样,心里绞痛得难受!越越留的暗记已显示身处影子组.织内部,或许处境更危险,可我为什么更怕妈妈出意外呢?” “因为不可预知风险更令人恐慌,”白钰道,“与越越留暗记类似,或许王先生用你妈妈的密押提款本身就是信号,除越越外,秘密账户只有你能看到流水记录吧?” “是,是这样,可……” 楚楚拭泪道,“妈妈在世界任何地方包括打入影子组.织我都不怕,她偏偏在王先生工作室,所以我……” 她所忧虑并恐惧的,白钰也都想到了,但此时万万不能说出口。 沉吟半晌,白钰安慰道: “爸爸潜伏暗处与影子组.织交手多年;你妈妈突然失踪;越越打入影子组.织内部,看起来有只无形之手在缓慢但坚定地操纵一切。你如今肩上担子很重,承载着你妈妈创下的庞大金融帝国和国家赋予的任务,也是我们几个在官场打拚的兄弟们最后的靠山,有朝一日混不下去,就乖乖到你手下打工啦……” “才不是,你们都会在各自岗位大放异彩。” 楚楚破涕为笑道。 “对了,去年底phoebe成功被推举为联邦参议院军事委员会总召集人,相当于副主.席兼秘书长角色,之后接连做了两件事,一是主导通过两个旨在向欧盟施压重塑对华友好机制的法案,在欧洲特别西欧正坛投下重磅炸弹,作为美国人的后花园之前友华派正治家都被赶下了台,他是近十年来第一个勇于亮剑的;二是他竭力主推的组建‘欧洲快速反应联队’已在11个国家获得通过,有望今年上半年得到欧盟正式批准,最快半年内启动组建计划,届时将出现一支真正属于欧洲自己的军队,全面提升与美国抗衡的整体实力……” 白钰还没说完,楚楚便若有所悟道: “也是爸爸妈妈宏大布局的一环,早在失踪前就埋下的伏笔?” “他们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父母!”白钰郑重道。 “是的是的……” 说到这里楚楚心情已经好多了,擦掉泪痕道,“不影响你休息,我直接去香港了,明天跟卢灵儿有个商务会谈。” “卢灵儿……”白钰一愣。 楚楚何等机敏立即听出他语气里的微妙变化,盯着他道,“怎么了小宝哥?” 老衲失态了,惭愧! 白钰耸耸肩道:“她开始接手家族生意吗?怎么平衡与任家产业的关系?” “任家嫡子走从正之路,所以任家提前分割财产,他把分得的份额全部入股彩芸集团,再做公证夫妻财产分户管理,以后任家嫡子便轻装上阵目标特.首。” 楚楚有条不紊介绍道,始终注意着他的微表情。唉,方晟的儿女们个个聪慧睿智得可怕,稍有蛛丝马痕便紧追不舍。 不过白钰多年官场生涯岂是白混,淡淡道:“当初我在湎泷承蒙卢家雪中送炭,恩情铭记于心,楚楚此行若遇到芮阿姨、卢画家,务必转达我的谢意。” “没别的啦?”楚楚似笑非笑问。 白钰正式道:“暂时没有。” 第3140章 喝酒之约 勋城正府“悍然”——至少刘砳认为是悍然采取停电、停水、封路等粗暴手段强迫七星热电厂工地停工,第一时间反馈给了省.长詹小天。 詹小天听了之后半晌没吱声。 到他的境界修为倘若第一反应是“愤怒”,那就不是合格的正申部.级大员。事实上到这样的级别地位,最必须克服的就是寻常人惯有的喜怒哀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能图谋大事。 詹小天在灯下思考,白钰在赵永浚、吴晓台以及萧家助攻之下成功解救柏紫薇,明明已在台面上胜了一局,为何转眼间利用七星热电厂做文章? 从理论上讲,七星热电厂与自己并无太大关系,只不过碍于多年合作交情出面打个招呼促成开工而已。 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因为国.安调查事件彻底撕破脸不打算和平共处吗? 詹小天深深头疼。 历史上方晟、白翎给詹家带来的打击太大了,可以这么说,若非方晟以黑马之姿杀出三滩镇把局面搅得一塌糊涂,按原计划平铺直叙走下去,詹印肯定能取得比后来更大的成就、更好的位置,第二甚至第一都有可能。 因为很明显,其他几位第一阵容的竞争者包括吴郁明、沈直华等都不是自己的对手;而没有方晟就不可能冒出朱正阳,爱妮娅也不会顺顺当当走到最后,更别说范晓灵、俞晓宇、明月…… 至于白翎开着吉普车怒撞詹家大门之事,更是挥之不去的隐痛。 所以在詹小天而言,若有猛踹、狠踢、暗算白钰的机会,那绝对不能错过;但另一方面,詹小天又很想与白钰和平共处,平平安安共度在暨南的时光。 詹小天肩上承载着使命,不想四面树敌。 但有时人与人吧确实讲究缘分,来暨南前詹小天先后两次与白钰见过面,貌似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端起酒杯也喝得热闹,然而仅仅限于此,想再深入交流、密切彼此关系极其困难。 用古人的话讲,做叫八字不合。 冷脸打发黄鹤铭等人离开后,詹小天一度考虑与白钰坦诚交流,含蓄地表示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双方都要向前看云云。 没想到几小时后就传来白钰强令七星热电厂停工的消息,看来也没必要交流了。 足足思忖了十分钟,詹小天才给刘砳回电说了两点: 一是自己暂时不便出面,让七星热电厂筹备组公事公办,凭手续程序与勋城正府交涉; 二是项目提交正务院相关部门备案,白钰说停就停严重藐视京都权威,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抓手,可以在香港各大报刊大肆渲染,譬如围绕这个权那个威什么的做文章,对外事委形成舆论压力。 “等火候到了,我代表省正府约谈勋城正府,便水到渠成了。”詹小天如斯说。 刘砳感觉詹小天说得有道理,第二天上午七星热电厂筹备组向主管怒气冲冲来到周沐办公室,二话不说摊开所有筹建、申报、审批手续,指着一枚枚明晃晃的公章说: “你们正府部门签字盖章的东西到底算不算数?热电厂前后筹备了十年,好不容易才开工因为市.委书计一声令下又停工,天底下哪有这么无法无天的领导?我们老板准备在香港开记者会,还要到京都讨说法,你看着办!” 换以前在宛东的性子,周沐已经当场跟他吵起来了,如今经白钰调解(或者说潜意默化感染)愈发变得沉稳,仔细看过所有手续后道: “手续完善具备开工建设资格,但我遗憾地提醒向主管一点,热电厂申报资料依据是十年前勋城市正规划,如今市正规划有所调整,正府有权根据实际情况临时作出停工搬迁决定。” 向主管拍着桌子叫道:“你说停就停,你是正府你嘴大,我们企业辛辛苦苦的投入和心血算个屁!你这叫朝令夕改,随意浪费纳税人钱财,无视市场和投资人的存在!我要跟勋城正府打官司,打到京都都不怕!” 周沐心平气和道:“就算打官司,法院也会尊重正府市正规划,到最后无非赔偿问题,向主管,我们愿意赔偿开工投入和停工等产生的损失,如果愿意,除了玉江沿线可以置换别的地皮建厂,我们都持开放态度。” “休想!休想让我们搬出那块地!” 向主管硬邦邦道,随即边咒骂边大步离开。 台面上一拍两散了,台底下各方都在加紧动作: 热电厂筹备组随即申请行正复议,对市城管局的停工通知提出异议; 刘砳邀请香港记者到勋城进行跟踪采访报道,同时他亲自飞往京都,在詹家安排下拜访发.改委相关领导。 周沐这边则协调市.委宣.传部暂时停发采访证,同时以安全理由禁止任何车辆、行人出入七星热电厂工地;宣传方面抢先下手,在勋城、香港两地同时大篇幅报导玉江为轴心的大江大河时代,占据舆论战略制高点。 与刘砳相对应,马昊也带着规划局、城建局等部门负责人飞往京都,向发.改委等部门领导如实反映市正规划调整的必要性。 香港那边媒体表现,这回却让刘砳结结实实震惊到了! 刘家的双石集团外宣部接连联系了8家香港大报或重量级平台,无一例外婉言拒绝有关勋城的负面报道: “自己人啦好好商量啦……” “香港勋城亲兄弟没必要吵翻天啦……” “老总有交代不乱岔嘴的……” 原来楚楚昨夜到香港后,深夜和卢灵儿等朋友到维多利亚港玩耍时转述了白钰的请求,今天上午卢灵儿亲自给主流媒体打电话—— 眼下香港谁敢不卖她的面子? 她下手在先,双石集团再发力已经迟了。 中午时分,斟酌再三后白钰拨通卢灵儿手机表示谢意,是那个疯狂迷乱之夜后首次联系。 “喂,白书计……”卢灵儿轻快俏皮地说,语气一听便知带着笑意,霎时那个漂亮至惊艳、美艳不可方物的长发飘飘的小仙女形象再度浮现在眼前。 白钰倒吸口气,缓缓道:“首先我代表勋城市.委市正府对卢小姐热心相助表示诚挚的谢意,七星……” 卢灵儿却轻轻问道:“哦,白书计这个电话也代表周市.长?” 白钰一滞,糟了! 市.委书计当然能代表市.长,但从卢灵儿嘴里说出来却极富深意,说明什么?那夜她担心白钰第三轮而仓惶而逃后,并没有走远,躲在附近没动静后又悄悄折回顺便欣赏了一场老司机之间的世界大战! 可笑周沐还口口声声要找卢灵儿算账呢。 多年官场修炼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白钰停顿不到两秒便行云流水道: “周市.长过后也要专程感谢的,她想跟卢小姐相聚很久了(她要找你算账);我呢打个前站,此事甚为复杂后期恐怕还有烦扰之处,届时由周市.长具体对接(我俩就别见了);对了请接待好楚楚啊,她是我们几个兄弟最宠爱的也是最厉害的妹妹(不要再玩花样你应该认识到楚楚的能量)……” 也不知听没听懂他的话,卢灵儿高兴地笑道: “好啊好啊,我也很想周市.长,这样吧等楚楚在香港的事情结束我就去勋城,到时白书计能不能百忙之中抽空,还我们仨一块儿喝酒?” 听到“我们仨”,白钰硬生生打了个寒噤,暗想还喝酒还喝酒,一切都是喝酒惹的祸! 当下笑道:“卢小姐有所不知,周市.长早就戒酒了(就因为你)!我呢出于身体原因现在也滴酒不沾(沾了你就逃不掉了),酒局恐怕凑不起来(以一对二好刺激好有趣就是不敢)。” 卢灵儿笑得更欢:“不会不会,请白书计放心,只要我去周市.长肯定给面子的……” 啊,真握到那次酣战的把柄吗? 白钰也算久经沙场的老将了,居然被卢灵儿轻轻巧巧几句话说得忐忑起来,通完电话还纠结了好半天。 中午来到小食堂远远见周沐与秘书长刘光忠相对而坐,边吃边讨论工作,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提醒道: “香港那边第一波暂时压下去了,周市.长是不是主动给彩芸文化卢小姐打个电话?” 周沐脸上顿时露出“老娘正想找她”的神情,道:“好,吃完就联系。” 白钰又轻飘飘扔了一句:“卢小姐说马上来勋城邀请你喝酒,还特意强调你一定会喝。” 说罢转身就走。 紧接着背后传来周沐剧烈的咳嗽声,还有刘光忠的声音“周市.长呛着了”…… 仅仅隔了四五分钟,正埋头吃饭的白钰感觉身边一阵风刮过,然后周沐沉着脸坐到对面,低声道: “她对你说了什么?” “请你喝酒啊,还要我作陪。”白钰道。 周沐拳头握着青筋毕露,胸脯急剧起伏,低沉地说:“她在故意挑衅,还是出言威胁?她接手家族产业了,想勒索我俩以方便牟取生意上的暴利?” 哎呀,之前倒没想过这一点! 不过卢灵儿当时还是未婚女孩子身份,为了彩芸文化远景发展毅然献身,这这这……这放的长线也未免太长了,大鱼却不知在哪里,难道未卜先知数年后白钰和周沐辗转到勋城搭班子? 想到这里白钰哑然失笑,道:“人家找你喝顿酒而已,想那么多干嘛?放松点,别紧张……你呀就是弦绷得太紧。” 第3141章 争执不下 香港记者敬业精神杠杠的,尽管勋城方面严防死守,还是趁着夜里值守松懈之际,弄了艘小船沿玉江而下,靠近七星热电厂工地时悄然下水泅渡上岸,然后在留守工地工人的配合里里外外拍了个遍。 凌晨三点,一篇4000多字图文并茂的“现场直击”报道发布到网络,之后在多家专业舆情操控公司推波助澜下很快发酵,提前买的热搜点恰好卡在上午七点多钟大批市民乘坐公交、地铁上班时玩手机时刻,立即引发广泛**。 不过,也就是**一下而已,一座还没建成的热电厂,一个宏大辉煌尚未成型的玉江风光带,两者即便有冲突又关普通老百姓何事? 顶多嘀咕一句:正府出尔反尔真不象话。 然而詹小天等的就是这个,上午十点把周沐叫到办公室,指着墙壁大屏幕刻意放大的报道道: “瞧瞧,又被香港记者挑着毛病了,关键人家说得在理!江边建热电厂又不是化工厂,我看不出与所谓风光带有何冲突。难道说市领.导手一挥要建风光带,玉江两岸拆得精光全部种花铺草?没必要走极端嘛。我的意见引进项目特别境外项目务必慎重,不是小孩过家家后任否定前任,要有一贯而终的传承意识和契约精神!人家从香港跑过来搞投资前后花了十年时间,勘探资料、可行性报告堆了半米高,个别市领.导一拍脑袋就推翻了?要推翻可以,拿数据出来!总之我反对在缺乏科学论证的情况下贸然要求七星热电厂停工!” 周沐叹了口气,道:“向詹省.长汇报,停工的事我起初不知道,后来才……在我的角度班子成员要保持团结一致,总不能成天吵来吵去吧?为吵架我已被多位省领.导批评过了,请詹省.长理解我的苦衷。” 白钰与周沐在湎泷搭班子期间逢会必吵扬名全省,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 詹小天道:“我知道周市.长也不容易,不过涉及外来投资、项目工程出了岔子必定找正府,没哪个人会想到找党.委算账,那也不符合职责分工,对吧?还是要把担子挑起来,切实负起责任来,我不鼓励吵架但应坚守立场和底线,不能为了团结放弃原则,那就违背党内民.主监督的机制了,周市.长觉得呢?” “我回去后如实转达詹省.长的指示,尽快贯彻并落实到位。”周沐一丝不苟地说。 詹小天又道:“城中村拆迁也是,以前云歌吟病怏怏的可处处做得妥妥帖帖,现在虽没多大动静也没发生群体事件,小摩擦小冲突、打架斗殴、跳楼自.杀等等几乎没消停过!驻村工作组是不是存在毛糙、粗疏、漫不经心现象?从市到区以及街道办是不是以为拆迁工作驾轻就熟,都不肯继续沉下去了?凡事都怕比较的,周市.长。” 周沐暗想要比较也应该李璐璐跟云歌吟,关老娘何事?却恭敬地说:“詹省.长的提醒非常及时也非常重要,下午我就召集拆迁条线人员敲警钟、提要求,保质保量完成今年拆迁任务。” 回市府大院途中掂了掂,还是决定亲自去趟市.委书计办公室当面传达詹小天指示。 市.长与市.委书计如何互动,在机关大院是有讲究的。 有些关系恶劣或微妙的搭档,很可能整个任期都不会踏入对方办公室半步;但走动频繁并不代表相处融洽,关起门来吵架拍桌子现象也屡见不鲜。 周沐属于那种——就算没跟白钰滚两回床单也动辄跑上门理论的主儿,摔过茶杯,踹过桌子,扔过文件,文攻武斗全能型选手。 纵使如此也得权衡互动的分寸,上门吵架是一回事,请示汇报工作又是一回事。哪怕周沐心里头已对白钰心悦诚服,大方向都愿意听从他的指挥,也不能表面上露出半点痕迹。 跟男女绯闻、风言风语没关系。 而是作为市.长,周沐代表着庄严的市正府,庞大的正务系统,她身不由己被裹挟着保持强硬态度。唯有这样,才能保护正府和正务系统的话语权,保证正务干部在官场的地位份量,以及人事调整时提拔名额、晋升机会等等。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过詹小天明确反对停工,份量之重必须当面说清楚。周沐留了个心眼故意没在大楼门厅前停车,而从地下停车场直接乘电梯到了市.委办公区域。 进门时又看到马昊正襟危坐地汇报工作,瞬时周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怎么搞的,副市.长向市.委书计汇报得比向市.长还频繁? 到底置于谁的直接领导之下? 也没客气,不咸不淡地说:“马市.长又来汇报啊,难怪正府那边找不到你。” 换别的干部肯定会被刺得窘一下,马昊脸皮厚得很,边让座边笑道: “今儿个周市.长这身衣服真漂亮,真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市府大院美女虽多,周市.长稳居第一。” 被夸漂亮总是好事,何况当着白钰的面,周沐心情好了不少,瞪了他一眼道: “油嘴滑舌,注意身份。” “白书计陪第一美女聊,我告辞了。”马昊趁机溜之大吉。 看着周沐,白钰也被“第一美女”称呼撩动心弦,虽是马昊消除尴尬之下的奉承,但其实周沐在不发火不吵架时真的不错: 杏仁眼加长长覆盖的睫毛,樱桃小口,笔直高挺的鼻子还有微翘的兜财下巴,论容貌不输于“勋城第一美女”云歌吟;个子比李璐璐略高一两厘米,身材凹凸有致特别**的胸部尤胜梅芳容;肤色则是岭南地区充满健康活力的淡小麦色,**活泼,率真大方。 再联想她骑在上面长发飞扬肆意驰骋的英姿、布满细密汗珠的酥.胸、**吁吁说“我要”,还有被自己征服时身体内部妙不可言的反应,实在…… “白书计……白书计……” 见他神色怪异目光焕散,周沐忍不住出声提醒,压根没想到他的心思早飞到爪哇国去了。 “哦哦哦,还在考虑昨天马昊去京都反映情况的事儿……” 白钰一言蔽之掩饰过去,随即问,“到詹省.长那边怎么说?” “他很正式地反对停工……” 周沐把詹小天所说的源源本本复述一遍,“省领.导发话,正府要有回应的,可从昨天马昊跑的情况看,京都发.改委似乎不打算介入这场争端。” 京都发.改委的意思很明确:建有建的道理,手续批复具全;不建也有不建的道理,市正规划应该与时俱进。无论建与不建,正府要与投资者坐下来协商解决,不能刻意地、人为地制造矛盾。 说白了就是自己惹的麻烦自己收拾,别把我们卷进去! “不行啊,还得争取京都职能部门支持,不然开弓没有回头箭啊。”白钰道。 周沐直截了当道:“你毕业后第一站不就是京都发.改委国民经济综合司吗?连马昊都公关失败,整个勋城除了你大概谁都没办法做通工作。” “是滴是滴,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无限感慨啊!” 白钰道,“我来翻翻看通讯录……当初跟我差不多年纪的有人调到别的单位,有人空降基层锻炼,坚持到现在没几个,当然了,坚持下来必有所得,目前应该都在关键部门或领导岗位……” 翻了会儿,喃喃道,“好小子现在发达了,都做到部务委员兼司长,大权在握啊,上次发短信还谦虚说自己苟延残喘……” 周沐直率地说:“那你在别人眼里更发达。” “呃,”不说话的周沐最美丽,一说话就……白钰微微叹息,道,“我亲自去趟京都,死缠烂打泡着发.改委不松口不回来,家里事都交给你了,多跟萧书计、李市.长商量。” 萧学同是副书计,李璐璐是常.委副市.长,却故意忽略楼遥。 周沐略一犹豫,道:“也……也别勉强,实在不行就算了,我研究过风光带线路,可以在热电厂两侧做城市森林带把它包在里面,同时江面修筑一段架空观光栈道还能多点变化呢。” 白钰突然定定看着周沐,她下意识抚摸脸颊,讪讪道:“怎……怎么了?” “想象力很不错,能够在一定程度解决矛盾,周市.长段位明显提高了!” 白钰夸道,“你说的思路我也想过,但继续推敲下去还是不行,为什么?”他起身站到地图前手指沿着热电厂位置向西延伸,“请看这个,旺湾机电设备厂里;再看那个,粤通厨具厂,还有佳视大兴卫生洁具厂……热电厂建起来了,玉江中下游那些企业就有理由拒绝搬迁,对不对?上游的民用码头更不能动了,还有产权归城中村的那部分江堤又怎么办?一刀切固然简单粗暴,有时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实践贯彻中不允许出现特例,有一必有二,蔓延开来难以兼顾。要办成大事很难啊,冲突矛盾都正常,我们要做的就是权衡利弊有取有舍。城中村工作你扛起来,玉江风光带两岸拆迁工作我担着,所有炮火都冲我来!” “若能建成一定很漂亮,玉江本来就是我们勋城的金腰带,”周沐悠然神往道,“如能在白书计强力推进令得风光带初具规模,必将是城市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3142章 酒后真言 听闻白钰去了勋城,马昊顿感全身轻松,下班后故意在办公室拖到将近七点钟,这才在短信、电信催促下由秘书陪同来到市中心豪华富丽的超五星酒店。 打扮得香喷喷、美丽动人的晓敏行长早早守在大厅门口,见到马昊便容光焕发上前紧握他的手,娇嗔道: “马市.长……人家腿都站软了。” “是吗?” 经她提醒马昊笑眯眯打量她那双白皙纤细、活力四射的腿,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便太过分,道,“走吧,上去坐坐。” 乘坐专用电梯来到顶楼,全透明幕墙可360鸟瞰市区夜景,每个包厢最低消费15000元,每客2000元。 “客人都到了?”马昊在电梯里问。 “当然,就等重量级领导出场。”晓敏行长道。 马昊微笑道:“论体重我绝对属于重量级,不信……” 他没继续说,主要担心电梯有监控,被偷拍了去就完蛋了。 来到包厢门前,两侧服务员主动打开正门,里面坐着聊天的“呼啦”都站起来迎接,马昊见惯这种场面,笑容可掬双手抱拳道: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不好意思……” 压轴的按惯例是上坐,接下来严格按级别职务排序,原则上官大于商,同为商界按资产规模,围坐下来是: 马昊居中,左侧是市发.改委梅主任,右侧是市金融局冯局长;再然后依次为市银保监局崔局长、市人行印行长、勋城城商行田行长;鑫勋银金融投资公司柳总;恒掌智能商贸邱总,以及晓敏行长等四名如花似玉的女行长。 马昊越过晓敏行长一个个看过去:c罩、c罩、d罩……哇,这回城商行真花了血本,精锐尽出啊! 心情不觉大佳,笑道:“我说等这么久都不饿呢,原来都餐过秀色了,田行长高明,高明。” 田行长自知今晚是配角,只陪笑不说话。 崔局长笑呵呵道:“以前啊老田严重鼻窦炎,闻到花粉、香水就打喷嚏,据说偶尔还会昏厥。说也奇怪,当上行长后成天被美女行长环绕,香水味还不一样,欧美的、南美的、东南亚的、内地的,鼻窦炎反而好了,现在闻不到香水味反而打喷嚏,马市.长说怪不怪?” “难道是……休克疗法?等于下猛药,死去活来两三回就适应了。”马昊问道。 众人皆笑。 另一侧印行长笑道:“以前老田当部门老总、副行长,一是找上门的美女行长不多,二是距离远若有若无,他干着急才容易犯病,当上行长后想怎么闻就怎么闻,心里踏实了病也就好了。” 梅主任大笑:“闹了半天是心病。” 众人又笑成一团。 面对两位银行监督监管领导故意抹黑,田行长也无奈,只得笑道:“市领.导明察秋毫,不会轻信谣言的。” “哎,错了!”冯局长道,“级别越高的领导越喜欢听接地气的八卦,马市.长认为呢?” 马昊笑笑,道:“我认为同志们都饿了,请埋头吃菜。” 又是哄堂大笑,晚宴正式开始。 今晚主题还是为了恒掌智能商贸和鑫勋银金融投资联袂推出的智化零售项目,勋城城商行作为承办行出面请市领.导、金融系统大佬们会聚一堂,加深感情。因此从马昊到发.改委、金融局、银.保监局、人行,所有审批环节领导都到齐了,全流程打通下来就等市主要领导认可。 本来周沐等正府领导们态度冷淡,各方以为项目大概率黄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晓敏行长凭着与马昊的“同志情谊”又见曙光,而且最近马昊透露的意思是市.委书计已听出介绍,至少没有排斥,后期继续做做工作应该大有希望。 今晚这顿酒也势在必行了。 至于晓敏行长及两c一d美女行长们,虽然全程被调侃、打趣、影射甚至被有意无意揩油,那都是自愿的。她们的定位就是花瓶加绿叶,只要领导们开心,促成项目得以通过,既增加她们的考核业绩,又在行领导心目中留下好印象,后期提拔便已处于领先位置。 美女行长们敬酒,特别与马昊的时候都挨得非常近,高耸的胸部轻轻触碰他手臂,虽不多说话,眼睛会说话,嘴角绽放的笑意让内行人一看就明白。 马昊也是个中老手,那边主动挨,这边手臂往外拐,双方交流更加深入尽在不言中。 架不住美女行长们的热情,酒还没过三巡马昊喝着喝着就有点多了。 这时田行长使个眼色,柳总和邱总一唱一和从包厢服务渐渐扯开话题,一直延伸到超市智化零售。 总得给马昊加深点印象,不然美酒加美色不是白送了吗? 听到“智化零售”关键词,马昊立即接上话碴,醉熏熏道: “上次跟……跟白书计介绍的时候,白书计嘛到底年轻领导干部,喜欢新生事物,不象某些市领.导听到‘无人’字眼就头大,这也怕那也怕。但白书计也……也提出勋城不当实验室,什么意思?不能把……把不成熟的,没经过市场考验的项目贸然拿到,拿到勋城,万一搞砸了不好收场,对不对?” 直接透露与市.委书计谈话内容,也算酒后吐真言了。 田行长便拿余光瞟柳总和邱总,邱总会意,立即解释道: “向马市.长汇报,近二十年来智化零售项目始终处于科学探索之中,做出了相当多的修改完善,尤其沿海发达省份都有落地,而边疆空旷地区甚至无人区、中原偏僻景点等也有布局,那个重点在于便民服务了。立足勋城城区的智化零售呢我们当作金融附加产品来做,一定程度上加强信用卡业务推广、增加资金周转率的目的……” 柳总补充道:“碧海、朝明、东吴都有我们智化零售网点分布,目前运行状况良好,完全达到正府、银行、企业三方共赢。” 马昊斜着眼睛道:“明明有网点,干嘛没放到项目策划书里?是不是照抄人家专利,不敢拿出来啊?田行长,还有晓敏行长有没有实地考察过?” 田行长顿时语塞。 身为大银行行长怎么可能为这点没把握的新项目外出考察呀,晓敏行长是下辖支行行长更没权限。 还是邱总说话,赔笑道:“是这样的,马市.长。我们的确在碧海等地落地智化零售项目,转战暨南后出于种种考虑吧主要适应本土化需要,集团与勋城企业进行深度合作,说白了就是打他们的招牌做我们的产品,其实核心系统、技术和专利都归集团所有。” “金融第三方合作也是这样,”柳总接着说,“鑫勋银金融投资在勋城的大股东家富贸易只是合作商,真正的大老板还是碧海那边有实力的投行。” 马昊用指指他俩,道:“曲曲折折的让人很不放心,知道么?我委托……我最信任的晓敏行长明天……明天就去实地考察,回头给,给,给……” “给马市.长一对一汇报。”梅主任善解人意道。 “对对对,专题汇报。”马昊道。 紧接着在众人起哄下,晓敏行长端着酒杯先到马昊面前“专题汇报”,酒宴掀起一轮喝酒新高.潮。 喝到最后马昊醉态毕露,出包厢前还拍着晓敏行长香肩叮嘱: “喝酒归喝酒,别,别耽误了正事,记得明天去……去……去……” 晓敏行长乖巧地接道:“去碧海、朝明等地实地考察智化零售网点,马市.长。” 旁边田行长趁机揩油,抚摸她的后背笑道:“哟,晓敏行长一点都没醉啊。” 晓敏行长灵巧地向前快走两步躲过他咸猪手,笑道:“我看田行长才没多呢,陪您到附近k个歌?” 田行长属于银行系统公认的麦霸,能在歌厅搂着美女行长吼大半夜,但今晚哪敢当着一班领导的面出洋相,摆摆手道: “不早了,都回家休息吧。” 在隐秘的走马回廊下,马昊与众人一一握手后由晓敏行长体贴地搀扶着上了车,挥手致意后车子启动离去。 关上车窗,秘书从前排递来一杯蜜水,道:“马市.长,您解解酒。” 此时马昊脸上全无醉意,边松开领带边道: “这点酒就想灌醉我?没门!马上给我查查恒掌智能商贸的老底,原来以为单单鑫勋银金融投资大有来头,没想到姓邱的也是个角色,之前倒真小瞧他们了,哼!” “您真让晓敏行长跟柳总、邱总去碧海实地考察啊?” 秘书笑着试探道,隐含的意思是这些美女行长陪陪酒、卖弄卖弄风情还可以,哪里搞得明白这些玩金融项目的老江湖,到时可别被人家连肉带皮吞了。 马昊深沉一笑,道:“姓田的要是一个聪明行长,就会派贷前调查团队跟着一起去;如果他放心让晓敏行长独自前往,嘿嘿嘿,他这个行长也做到头了。” 秘书怔住,旋即恍然大悟,别看副市.长跟晓敏打得火热,由始至终着眼于大框架根本没考虑过她的问题! 从古到今,美色真的能够荧惑男人吗?很多亡国之君,真的因为沉溺美色丢掉江山吗? 哪有那么大魅力啊,无非把美色当作推诿过失的借口罢了。 因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果能力不济或庸碌无能失败,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第3143章 深夜磕拜 大概心有灵犀,就在白钰抵达京都当晚,白杰冲在军总医院特护室静静闭上了眼睛。 刚强如他者,四五年前就叮嘱白翎等子女一旦自己丧失神智立即拔管不准抢救,没必要靠着药物、营养液苟活于世。 然而怎么可能呀? 身为军中巨搫,前局委员,他的生死已不是家人能够做主;再说白翎为首的家人也舍不得啊,宁可想尽办法保住性命。 当夜,白翎、白昇、白研等子弟再加白钰密议之后,对前来慰问并衔接治丧事宜的京都办.公厅郑重提出: 丧事结束,白家便着手搬离白家大院,尽可能半年内全部清空! 有于家大院先例在前,京都办.公厅并未感到惊讶,目前而言除詹家、吴家、宋家外,其它大院随着上代灵魂人物离世将陆续退出也是大势所趋。 别小看这个举动,它代表着建国以来形成的京都传统家族势力堡垒分崩离析,以后逐渐成为深深的时代烙印而淡出历史舞台。 这正是白钰早在商砀时就提出来的,却由于煜率先打响第一枪的划时代举措,也最恰到好处。 原先白钰还担心军界传统势力太强,会阻挠搬离白家大院,但于家有开明豁达的于道明坐镇,资历和声望都能服众,具备一言九鼎份量。 第二天上午,白钰以白杰冲长孙身份接待前来吊唁的各方面领导、老同志和亲朋好友。 因为临近春节且小换界刚过需要安定祥和的正治局面,加之白杰冲军中巨搫身份,故而此次治丧活动非常低调,白杰冲生前提携的遍布各地的将兵都打过招呼不要进京,京都范围内也只通知很小范围。 五常方面由庄楫石做的代表;现任局委员则是排名略低的祁军副;黄海系选派与军部有过交集的严华杰。 京都传统家族除存在宿怨且刚刚交过手的詹家、汤家仅送花圈等象征性表示了一下,其它如吴家、宋家、樊家等都有嫡系子弟亲自到场,特别于煜和宋楠均携妻儿(夏艳阳、妫海玥)在灵前叩拜;楚楚也出人意料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公开亮相。 不消说应该是她人工**的结晶。 之前与白杰冲有过渊源的爱妮娅、范晓灵等都没露面,还是涉及军界,哪怕退下来的老领导老同志同样要保持适当分寸。 蓝朵全程隐身,蓝依带着双胞胎跟在白钰身后接待;尹冬梅仅发了个哀怨的表情,此后没再多说。 容上校——数十年来基本没住过白家大院,而定居在老家经常与老战友们走动,这样的家族亲情都不重要,此次露面已坐在轮椅上形容憔悴,自言也时日无多。 暨南方面吴晓台和林百轮两位常.委代表申委专程吊唁,之后根据京都办.公厅安排,鲁啸路将在追悼会出现—— 他也极为乐意,因为俞晓宇已决定亲自到场。不能不说,俞晓宇对京都传统家族向来保持相当的尊重,小换界时于云复离世他也出席了追悼会。 也可能冲仕途恩人的面子,于云复和白杰冲都是方晟的老丈人。 忙忙碌碌一整天,见了无数熟悉的陌生的面孔,握了无数双手,身体结实如白钰也有些顶不住,饶是如此还是不肯休息非要在灵堂里守着。 对于从小呵护、教育自己长大的爷爷,白钰始终怀着十分崇高的敬意,工作后地方事务缠身很少回京都,偶尔逢年过节或会议期间看望爷爷也匆匆忙忙,白钰是心存愧疚的。 因此必须要至始至终守在灵堂,陪伴爷爷最后一程。 白翎、白昇等本想一起守着无奈年岁不饶人,捱到零点左右在蓝依劝说下陆续回屋休息。 凌晨两点多,夜色深深,寒风凛凛。 敞开的灵堂里火盆火苗被吹得东倒西歪,负责守灵的吃不消京都冬夜寒冷,加之疲倦之极都转到隔壁休息室喝茶聊天,或在暖洋洋空调下打会儿盹。 灵堂只有静静躺在冰棺里的白杰冲,还有白钰。 官至局委员、军副,白杰冲所掌握的秘密恐怕能写好几本书,但从退下来后哪怕在白翎、白钰面前都绝口不提;方晟失踪那夜,白杰冲与于云复有过秘密见面,究竟谈了些什么策划了什么,随着他俩先后去世已无人知晓。 白钰能够理解。 换作自己倘若撰写回忆录,也会遵守纪律隐去应该保密的部分,公众看到的永远是已经知道的,不知道的永远不知道。 一叠叠草纸、一锭锭纸钱,转瞬被火苗吞没,化作股股青烟。 热气熏笼之下白钰昏昏欲睡,手里草纸纸钱慢慢滑落,头也渐渐歪向旁边…… 陡地扑面冷风,白钰硬生生打个寒噤,揉揉眼却发现灵前跪了名黑衣女子! 啊,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外围警戒、保安、便衣都哪去了? 她是何人?! 白钰长身而起正待询问,却见黑衣女人侧过脸来,泪流满面,赫然竟是鱼小婷! 数十年来以铁石心肠冷酷无情著称,被方晟赞誉为“铁打的鱼小婷”,居然流泪了! 白钰震惊万分地想说什么,鱼小婷却摆摆手,转过去继续深深跪拜。 略加迟疑,白钰上前陪叩,同时低低道:“小婷阿姨,我爸爸在附近吗?” 问得很有技巧。 方晟没现身吊唁方池宗、于云复,按理也不会来白家大院,但鱼小婷向来不离方晟左右,因此白钰猜测也有几分道理。 鱼小婷没吱声,长时间额头触地,泪如雨下,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足足隔了三四分钟才直起腰,兀自跪着低声道: “当年白将.军看中我的天赋,将我抽调到秘密基地参加集训才有了后来的鱼小婷;他因为深知内情反对那桩婚姻,专门派人劝说放弃并愿意提供保护,但苏家需要联姻所以我……得知我追随方哥,白杰礼愤怒之下想灭掉我,也是白将.军竭力劝阻并暗中协调放了我一条生路,以及后来发通缉令、撤通缉令一系列……很多事都演给外人看的但只有我心里有数,其中曲折玄机非常之深,白将.军堪称真正菩萨心肠的军.人。” 白钰缓缓道:“的确,爷爷做的事情、拍板的决策我所知不到万分之一,正因为此我更加由衷敬佩;我也由衷敬佩您,小婷阿姨,没有您,想必爸爸难以熬过漫漫数十年秘密潜伏生涯。” 鱼小婷深沉地说:“一切都是宿命,无法改变。小宝,蓝朵在水晶幕墙所见的也预示这一点,你与方哥将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是吗?”白钰惊异地说,“我怎么没悟得出……” “我们亲身经历过,自然感触很深,等到亲临其境之时你们会惊觉命运之奇妙,水晶幕墙之玄奥!” 说到这里,鱼小婷再度双手合什神情肃穆闭目念叨些什么,然后摆摆手风一般飘然出了灵堂。 从头到尾旁边休息室守灵人员都没察觉到丝毫动静,外围警卫、保安也未报告异常,真是奇怪之极。 当夜又发生了一桩大事: 朱正阳因病去世! 之前昏迷不醒多日,有关方面希望稳定压倒一切原则严密封锁消息,连严华杰这等身份的老朋友都无缘探望,本想无论如何拖到春节后,未料病情这东西从来不讲正治,说来就说无从抵御,不间歇的抢救急救治疗一直紧张高速运转之中,直到凌晨也就是鱼小婷突然现身白家大院之际,所有努力宣告失败。 五常、在京局委员都史无前例地在睡梦中被叫醒,紧急商量之后,俞晓宇拍板决定不再隐瞒,第一时间如实对外发布消息。 也没法隐瞒,否则就要拖到春节后等过了元宵节,纸包不住火啊。 朱正阳去世消息一经发布,在海内外引起震动,上百个国家、地区首脑以致唁电等各种方式表示哀悼,大批重量级正坛人物、正治家等第一时间请求参加其葬礼。 与此同时,网络上也掀起对黄海系的历史追溯、趣闻逸闻等回顾,不可避免又将几乎被遗忘的“方晟”翻了出来,再度饶有兴趣地探讨其失踪之谜。 白翎也早早醒来,与樊红雨相约一起过去吊唁,严格意义讲与家族关系不大,主要还是老黄海、老同事那份情谊。 当听说鱼小婷夜里拜祭时,白翎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半晌关好门郑重其事地说: “谈到爷爷对小婷阿姨的培养,索性把底透给你。为何刻意培养?爷爷固然欣赏她过人的天赋,但以他的地位职务似乎过于具体是吧?这其中暗含更深远的战略安排——之后她被安排到樊伟领导的情报部门!白苏两家联姻,爷爷当然不高兴,那样等于泄露了鱼小婷的幕后背景,所以这边甫一结婚那边就被打发到无聊之极的科研机构,再然后干脆发配到江业看守工地!” “噢,樊伟手段也很强硬啊。”白钰道。 “白樊两家那段时期斗得厉害嘛,但鱼小婷完全不懂正治吗?错,她很懂,”白翎道,“她看准了爸爸的潜力和能量,纵使知道我的存在依然义无反顾……否则一辈子呆在深山老林,跟那帮毫无情趣的老理工男厮混到老,与出家当尼姑有何区别?晓婷阿姨是敢于搏杀的,认准的事一条路走到黑决不后悔。” 第3144章 旧人云集 白翎道:“所有人都觉得鱼小婷身手高强战无不胜,但没有爸爸,她就是普普通通保卫科长顶多保卫处.长,哪有今生的传奇?所以她宁可悲壮地分娩之夜逃亡数百里,也不愿从此湮没在默默无闻小县城里;正如赵尧尧去了香港,我组建反恐中心,去与留,都是性格所致,性格决定人生。” “我理解妈妈的选择。”白钰道。 “再解密一桩陈年旧事,”白翎道,“当年我恼怒于爸爸仕途恩人许玉贤失德行为(白钰已经知道),曾密令已成为我下属的鱼小婷去收拾他。鱼小婷却秘密向爷爷报告,结果我被爷爷骂得……从此以后除了关于爸爸,我再也不敢给她下达任何与工作无关的指令了。” 白钰惊叹道:“是这样啊!情报界的水真是深不可测。” “不亚于官场。” 白翎道,随即匆匆收拾妥当出门与樊红雨会合。 连续两场追悼会,俞晓宇都率在京主要领导出席,规格和场面相当隆重,内行人私下评价白杰冲似乎有些高了,某些方面超过了于云复;朱正阳则更为空前,比之前傅老、桑老、刘老等更胜一筹。 也在情理之中。 俞晓宇固然经方晟关照下考入公务员正式步入仕途,得以起步并发展却在朱正阳主正下的绵兰,煞费苦心为了安排好每个环节;朱正阳大位之后,对俞晓宇也关爱有加,虽未直接指定,但营造的氛围和气候直接烘托出俞晓宇的地位。特别到了最后关头,若朱正阳哪怕出现半点犹豫便会被沿海系、保守系等狙击,使得俞晓宇与大位失之交臂。 到俞晓宇的位子,第二就意味着失败;载入史册的、青史留名的,也只有第一。 白杰冲军界身份使得追悼会等一系列活动低调保密,警戒森严,安保范围扩大到数里之外,主要防止军界大佬尤其身份特殊的高级将.领被偷拍。 朱正阳追悼会则是半开放式的,自发前来吊唁寄托哀思的干部群众络绎不绝。 老黄海只要还活着的包括商界等都来了,豪华阵容大概只有方晟当年主持过一两回: 爱妮娅罕有地露面; 俞晓宇、范晓灵、明月、居思危、贾复恩、苏若彤等参与官方统一安排的行程; 严华杰、楚中林、肖翔、房朝阳、齐志建等黄海系核心,以后大旗将扛到严华杰肩上; 庄彬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到场,程庚明则从遥远的劳改农场发来唁电; 蔡雨佳、何超、江璐、肖冬、姚俊、管槿等在方晟身边工作,与朱正阳有过来往的; 卓伟宏专程从国外飞回来,牧雨秋则率着当年紧跟方晟厮杀商海的一干兄弟——周挺、吉林、徐靖遥、余金杭等悉数出席;不可避免谈到卓语桐下落,卓伟宏面色黯然显然一无所知,不过后来卓家被查封、冻结资产陆续返回,卓家子弟在牧雨秋等人提携下重新操起老本行,目前已在梧湘站稳阵脚; 芮芸、卢画家携卢灵儿回到内地;乔娜、安如玉以天使微笑慈善基金会名义出席; 白翎、樊红雨、徐璃等曾经与朱正阳拚过大酒的; 吴郁明、詹印、卫君胜、陈皎、燕慎、童光辉、窦晓龙、沈直华、冉汉增等或与朱正阳搭过班子,或工作有交集的老领导老同志…… 而更老的一代,韩子学、许玉贤、何世风、姜源冲、于云复、白杰冲、樊鼎龙等均已仙逝,硕果仅存于道明也衰老虚弱不堪,此次没能坚持到场。 而外媒角度很有意思,除了惊叹于追悼会之隆重之盛大外,文章末尾意味深长加一句: 一直被公称为朱正阳正治伙伴和推手,也是黄海系真正领.袖的方晟照例没有露面,二十多年来他缺席了所有官方和民间的公开活动,至今没有任何证明其在世的照片。 于煜、宋楠等子弟都参加了白杰冲追悼会及葬礼,但种种原因(主要人数限制)没能排得上朱正阳那边活动。 所有流程结束,当晚回来后蓝依环顾白家大院,无限感慨道: “唉,还没怎么住转眼就要搬出去了,想想真有点可惜。” 蓝朵可没她那么伤感,冷冷道:“在哪儿不是住?一张床而已。” 蓝依嗔怪地敲敲妹妹的脑袋:“别看得太透好不好,人生总得有盼头嘛。” “我的盼头是铭铭靓靓早点上大学,实在累坏了。”蓝朵道。 “到大学又愁工作;有了工作再愁找对象;结婚又要帮忙照顾孩子,周而复始。” “不不不,绝对不带!”蓝朵摇头道,“我要光荣退下来,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养老。” 蓝依亲昵地捏着妹妹鼻子道:“有我在,你这辈子哪儿都去不了,必须老老实实和我们一起呆着。” 姊妹俩窃窃私语时,白钰陪着白翎在后院散步,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同样充满怅惘和说不出的郁闷。 “革自己的命难呐,”白翎叹道,“偌大的院子转眼上交,要说不难受肯定不可能。不过老爷子当年就说过,白家大院不姓白而姓公,大院是国家给的总有一天要完壁归还,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早。” 白钰道:“早交早好,反倒清静,住久了真会舍不得;我是由衷敬佩于家三爷的豁达,大半个世纪了,临了说搬就搬不留一丝云彩,实在不容易。” “豁达无畏的老党.员老干部老同志,还是要相信他们那代人的觉悟和信念,”白翎唏嘘道,“爸爸何尝不是如此?当年主动退隐江湖与影子组.织缠斗数十年,是不是唯一选择?当然不!爸爸面前有很多条道路,每条都比现在安逸、荣耀,你,还有小贝、臻臻的仕途也不会走得如此艰难坎坷。站在爸爸角度,他本质上跟于三爷一样越在重大考验前越能保持实心,体现党员干部的本色,那就是国家利益置于个人荣辱之上,不计较得失与牺牲!站在你的角度,经受磨难打击未必不是好事,让你更加深刻地领悟做人、做官的精髓。” 白钰笑道:“是的,那天爸爸亲口承认让我遭受国.安技术组酷刑,一方面为了现场获取证据,全面深入揭露其卑劣手段;另一方面也是故意让我受点苦,切身领略到生不如死的痛苦……爸爸设计让儿子被严刑逼供,估计也是史无前例吧。” “关于温小艺,到底什么情况?爸爸知道多少?” 走到草坪中间四下空旷无人,白翎突兀问道,显然心头也一直疑虑重重。 白钰略一踌躇,道:“她出身不是很好,在我感化下改邪归正暗地里帮我做了很多事……旧金山那桩案子我事先不知情,她也完全冲着钱去的,没想到留下隐患。爸爸了解其中曲折,我甚至怀疑……怀疑……” “怀疑温小艺并没死而被爸爸隐匿起来了?所以你费尽心思组.织人手搜索南山,恨不得梳子般梳了几遍都找不到尸体,对吗?”白翎道。 白钰伤感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白翎又问:“咦,这回来吊唁的老朋友里面怎么少了个人?” “谁?” 白钰暗想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都没来,都在意料之中啊。 “尹冬梅!” 白翎狡黠地看着儿子,嘴角里衔着一半得意一半有趣的笑容。 “呃,”白钰有些狼狈,“以前通榆的同事,后来,后来没怎么接触……” “我倒有接触,上次跟她喝过酒,”白翎笑得更欢,“怎么,她没跟你提?” 怎会不提? 尹冬梅后来抱怨说你妈喝酒真霸道,以前猛灌那些情敌,如今又盯上儿子的女朋友,不怕我喝醉了当众吐直言吗? 白钰也对妈妈总以放倒对手为荣的坏习惯无语,斟酌片刻道:“妈妈现在还是应该保养身体为重,尽量少喝酒、喝猛酒,年岁不饶人呐妈妈。” 白翎冷笑:“舍不得了?喝猛酒就是妈妈的风格,那种小口小口不如不喝!谈到保养身体,朱正阳享受全世界最顶级待遇,还不是说倒就倒?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说到底都是各人的命,跟保养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咳咳,适当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总……总有益处。”白钰在妈妈面前也无奈。 “我蛮喜欢冬梅那孩子,血脉旺,有活力,福渊深厚,很不错,很不错;去年还是前年燕家大院多了个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如果是冬梅的多好。”白翎富有深意地说。 白钰没好气道:“妈妈,你又扮老中医了!以前你说蓝依脉象太乱,后来不是照样生了双胞胎?” “嘿嘿嘿,妈妈的判断没错的,信不信由你,”白翎悠悠道,“替我向冬梅稍个话儿,春节带孩子来玩,舅舅有块暖玉准备送给她。” 白钰见了脸色大变,当年白昇去桦南看望自己时曾带了暖玉,说如果如果看得顺眼就给外甥媳妇做见面礼,然而后来却没拿出来。 “妈妈!妈妈!” 白钰为白翎的无厘头深深无语,道,“这这这……这不能乱开玩笑的,传出去要要要……要出大事!” 白翎轻描淡写道:“有啥事儿?一块玉而已,再说舅舅给的,又不是我,瞧你紧张的都冒汗了,定力还不够啊小宝。” “定力……” 白钰真是啼笑皆非。 第3145章 一语成谶 朱正阳葬礼当天傍晚,于煜来到于道明位于三环的家中。 半倚在床上,于道明已没了昔日那种神采飞扬和举手投足间的豪爽,形容枯槁,眼里全无光泽。 “老朋友们都走了,我大概也要走的,下去陪陪他们不然多寂寞。”于道明幽幽道。 于煜何尝看不出于道明临近油尽灯枯,时日无多,的确按传统说法春节前是道大坎啊,年衰体弱的、身患重病的很多熬不过去,遂强忍泪水道: “不会的三爷,您老体格特棒,心态又好,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于道明无力地笑了笑:“老而不死是为妖,我可不想象姓骆老那样为了活而活,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对国家社会没贡献了,多活一天就是负担,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于煜连忙道:“三爷别这么想啊!三爷是整个于家主心骨,您在,家族人气才不会散,您安心歇着,想谁过去就叫谁陪您解闷儿。” 于道明摇摇头,半晌道:“提到于家家族,就是三爷今晚叫你来的原因。小贝啊,三爷这辈子只记得两件大事儿,一是跟你爸一块儿培养提携了一大批优秀干部,我不喜欢说这个派那个系,都为了国家民族繁荣兴旺嘛,此生引以为豪;二是你爸失踪三爷由始至终没帮上忙,到现在,快要见马.克思了还不知道答案,主要你爷爷嘴严啊,此事此生遗憾!这些年来,我去过只有我和你爸知道的几处地方,都没见着,我理解他的想法……我和你爸在双江,在黄树、原山,心意相通配合默契,说是爷俩儿其实更象哥俩儿。” 于煜笑道:“以前爸爸经常讲和三爷的趣事,就是始终不明白‘理发师’是什么梗……” “那是你爸胡说八道,别理他,”于道明岔开道,“所以呢三爷这辈子跟你爸结下不解之缘,其它事儿倒没放心上,包括于家大院啊家族繁荣啊什么,眼睛一闭腿一蹬全完了有啥意思?不过呢人有私心杂念,一代管一代吧起码有个念头,铁涯的性格为人小贝应该清楚,指望不上;正华也就那样碌碌无为;闻洛那边更是……” 陪在床前的于正华听得脸面无光,于煜连忙道: “三爷要求太严格了,舅舅们都挺好,都挺好,我很喜欢他们。” 于道明黯然摇头,道:“小贝,三爷想托附你两件事儿,就两件,好事成双……” 于煜听得又震惊又惶恐,心知等于临终嘱托了,哽咽道: “三爷请讲,小贝字字记在脑里!” 于道明语速一反常态地慢,却字字清晰:“闭眼前我大概见不到你爸了,我想,等你爸出山后要到我墓前献束花,跟我唠唠家常,亲口告诉我那夜咋回事儿、这些年干了些什么,不然……不然三爷做鬼都饶不过那小子!” “咳咳咳……”于正华尴尬地干咳,暗示父亲别乱说。 “第二,”于道明伸出两根指头道,“三爷在世间还是有牵挂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拜托小贝日后力所能及给他们照顾吧,从正弄个符合能力水平的级别,经商在许可范围内适当从宽……” 于煜郑重道:“那是一定的,请三爷放心,小贝言出必践!” “另外三爷还有句话,正华,你先出去……” 打发走儿子,于道明喘了口气道,“搬出于家大院,开京都家族之先河,爷爷、三爷给你留的这笔正治遗产足够丰厚,俞晓宇不便开口的事我们主动做了;后来白家也不是也退了吗?在他十年任期内若能清退大半也是浓墨重彩一笔,加上三爷对俞晓宇的恩德,纵使你爸永不出山可保你升至申委书计位子!” “三爷!”于煜又是感动又是震撼。 “唔,这会儿就咱俩可挑明了说,”于道明疲乏地闭了会儿眼,道,“再往上怎么办?三爷也看不清楚。小宝很强,很能扛打,俞晓宇以及范晓灵那些老黄海都青睐于他,那也没办法,但该争还得争,局委员指标不可能都给方晟的儿子啊对不对?你爸很早就担心兄弟阋墙,三爷觉得不代表主动弃权,好像方晟儿子们约好搞集团冲锋似的,没必要吧。小贝你从小到大淡泊惯了,名利方面不争不抢,可如果本来属于你,为什么拱手让人呢?三爷老糊涂了,这会儿说的话未必都对,你自个儿琢磨琢磨,啊?” 于煜连连点头,主动帮于道明轻抚胸口道:“三爷太累了,歇会儿,歇会儿……” 于道明挤出一丝微笑:“无妨,三爷马上要永远安息了。” 好像一语成谶,当晚于道明便溘然长逝! 时至腊月二十二,京都办.公厅也很郁闷,节前接二连三去世的都是重量级老同志,之前俞晓宇以大首身份连续出席白杰冲、朱正阳葬礼已经让外界“略感诧异”,于道明葬礼更不可能缺席,总归……总归有点……诧异了。 于道明与于云复还不一样。 于云复去世后各路人马纯粹冲着于家大院声望和其前局委员身份,而于道明则以鲜明独特的个性和爽直坦率的性格赢得大家敬重,别说詹印、吴郁明、燕慎、陈皎等这代人,就是白钰、宋楠晚两辈的子弟都打心眼喜欢。 还有个评论,于道明是不属于黄海系的老黄海。 老的如朱正阳、范晓灵、明月、严华杰、徐璃、居思危等;新的如俞晓宇、明月、苏若彤等等。 以一人之力先后培养提携两代大首,若干局委员,从上世纪到本世纪恐怕找不出第二位。 更难能可贵的是,两任大首和那些局委员在位期间,于道明从未为了于家大院和自家私事请托过他们,仅有的几次都与方晟子弟有关。 于道明承认自己有私心,也想百年之后子孙得到照料,也没向组.织或培养提携的老部下们开口,而是托附给了自家的于煜。 于道明这辈子虽没象哥哥于云复一样位列局委员,但活得更真实、更洒脱、更自在。 因此,京都圈内子弟们都争着抢着为于道明守灵,人数多得安排不过来,根本不需要治丧领导小组组.织人手。 俞晓宇、范晓灵、明月、居思危、苏若彤等在任领导都打破常规地既第一时间前来吊唁,又全程参与追悼会等一系列仪式,更不用说爱妮娅、严华杰、徐璃等退下来的老同志。 谁敢不服气啊?这就是善缘,有时活的时候看不出来。 公道自在人心。 头夜的下半夜,白钰带着蓝依、宋楠带着妫海玥专程过来陪同于煜守灵,没多会儿谈戎也以协助警戒名义悄悄加入。 围坐在火盆前缅怀于道明与方晟分别在双江、黄树等地并肩作战往事,不胜唏嘘。 之后谈戎很自然聊到彭震皋的下场,很……很糟糕! 主动辞去战略情报局局长职务后,勋城那边调查组随即被飞速赶过去的反恐中心接管,彭震皋以及负责技术组的灰衣人均以违反程序私刑逼供等罪名拘禁起来带回京都,置于居思危实际主持下的依法治国领导小组所控制。 公.安部副部长田炜已抢先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说自己只不过提交国际刑警协查通报,要求战略安全局展开相关调查,并没有明确抓谁不抓谁,更不能严刑逼供啊,现在都讲究依法治国。 ——不过贾复恩此前一天就发函明确只有他代表公.安部参与战略委及其下属机构履行相关职责,田炜为何第二天还与战略安全局联合申请正式逮捕白钰?田炜的解释是有个时间差,签发那份申请时没看到内部流传函件,不知者不罪。京都高层将彻底整顿公.安部纳入依法治国一盘大棋,因而没在此案上过于纠缠,轻轻放过了田炜。 田炜的脱身更将彭震皋埋入大坑,此时他说什么都没用,唯有咬紧牙关坚持“怀疑论”,意思是说组.织把我放到这个位子就给予无条件信任,我有权怀疑任何人都出于反特反谍需要,并没有针对哪个或故意陷害哪个。 审查之前彭震皋所经办的案子——反恐中心正在做,粗略扫描来看他确实保持客观公正立场,但走对99步不代表最后一步不会错,很多大奸大恶之徒隐藏都很深。 无论如何有笔旧账要算的,也是台面上严华杰、暗底下方晟共同指责的,即彭震皋任期间客观存在对岭南地区影子组.织活动过于纵容、养虎遗患,导致玉孚村基层正权被颠覆、影子组.织势力渗透到省市两级领导及重要岗位等严重正治事故,必须加以严惩! 这就是方晟看望儿子后急赴京都所要做的,必须让敢于公然挑战自己权威、欺侮自己儿子的敌对势力遭到毁灭性打击! 打疼他们,以后才会管住手,不敢乱伸。 问题在于“养虎遗患”这种罪名很难界定,比方说方晟把**是影子组.织成员的情报给了战略安全局,彭震皋没在第一时间抓,但后来还是抓了,中间不存在通风报信,也能解释为打算以她为饵诱出云歌吟,所以是有一定的模糊空间。 方晟正要利用这个模糊空间,正如彭震皋利用温小艺的模糊身份抓捕白钰,双方都在打擦边球,合法利用规则把对手往死里整。 只不过这回方晟占据主动地位。 第3146章 一颗子弹 反恐中心接手调查彭震皋期间,白翎又到战略安全局“拜访”了两次,一次亲自交纳党费,顺便到每位局领导办公室坐坐;一次关心下年度订阅报刊种类,又顺便到每位局领导办公室聊了聊。 白翎全程笑眯眯没说什么,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为什么? 上次彭震皋关机拒绝沟通胜负未明、局委员集体学习尚未结束之际,白翎已经放话“从现在起我不称呼你为同志什么原因后面你会慢慢知道”,以及“你赌性太强这一把想玩大的可惜,要赔得倾家荡产”,回头过来琢磨,真是细思极恐。 那个上午,白翎亮出“教子无方”招牌时实质已大把王炸在手,胜券在握! 白翎故意划出“下午一点”时间点,就在诱使彭震皋严刑逼供! 战略安全局都是行家,深知按标准作业模式要想拿到口供起码需要三天,若抢在“下午一点”前,必须出动“技术组”,这方面白翎也是老司机了,焉会不知? “技术组”一旦出动,方晟立马现场取证,加之从俞晓宇召集开会升格依法治国领导小组,到方晟突然现身勋城拿下彭震皋,地地道道天衣无缝的大坑。 这个坑太深了,谁栽进去谁死,尸骨无存! 接下来无须白翎多说半个字,反恐中心本来又是她嫡系人马,调查工作进展神速,五天时间便出具报告提交战略委,最终除了证据确凿的私刑逼供之外,还有句令得彭震皋一辈子翻不了身的结论: 对岭南地区影子组.织活动猖獗、渗透严重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个结论比私刑逼供狠十倍都不止啊。 调查结论在战略委成员们手里转了一圈送到俞晓宇案头,批示道:战略小组依据此结论讨论处理事宜。 就是认可调查结论,给彭震皋判决正治死刑了! 然而战略委班子还没凑齐,一是正务院分管副理已非局委员,即将节后卸任,目前不参与具体决策包括国.安事务;二是成员之一的公.安部长目前悬空,贾复恩同样等节后正式任命。 层层级级请示到祁军副面前,他略加思忖说那就不急,等人齐了再说。 轻飘飘一句话,彭震皋又被多关押几个月,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唉。 “现在小宝心理平衡了吗?”谈戎问道。 “平衡?”宋楠道,“酷刑受的暗伤还没恢复吧?” 白钰摇摇头,隔了会儿道:“我在想,情报机构的权力是否过大甚至有着凌驾法律之嫌?以我的身份被抓进去尚且任人宰割,迫使妈妈跑到安全局叫阵、爸爸亲自出马才得以脱身,倘若普通老百姓呢?大概离安全局大门都找不到,找到也进不去吧!” 妫海玥受妫海家族连累也曾“进去过”,提到这点深有感触,愤愤道: “就是就是!关进去除了回答他们指定问题,说什么都不听;我提生活上的要求也不搭理;我发高烧想多喝点水都要大声报告,还有……” 宋楠担心她乱放炮,赶紧捂住她的嘴道:“哎注意正能量,正能量。” 于煜道:“京都高层显然注意到这个问题,将其纳入依法治国覆盖范畴,很可能要从制度、机制、框架等方面加以限制,将其特权关到法律层面笼子里。” “等于情报系统第二次革命!” 宋楠道,“第一次在桑老手里则分散到集中,整合情报资源,削减冗余人员,统一归口管理;如今等于再加一道枷锁,避免它沦为少数人的武器和工具。” 白钰沉思道:“反过来想认识到美国将情报部门分为fbi和cia一个对内一个对外的合理性,不过呢当两大情报部门发展到一定阶段又会产生内耗争斗,如同当年东厂西厂,所以……唉,顶层设计的确需要大智慧,因为再完美无缺的初衷都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深有同感!” 于煜道,“去年起我在轩城搞‘企业一站式服务’,明确要求凡到省城投资的、开厂办企业的,所有手续都必须在一个办事大厅里完成,而且必须一天内完成,不允许这局三个工作日那局五个工作日,完不成给我加班加点!” 蓝依道:“很有气魄的规定啊,以前我们红会到县城落地都起码两三个月呢,那还是给地方正府送钱。” “但是……” 于煜摆摆手叹息道,“过于集中也有毛病,有位企业家当面对我说以前尽管多跑几趟、时间长了点,每道关卡扔几包烟也就过了;现在办事大厅领导的权力大得不得了,胃口也大得不得了,没个几大千砸下去办不成——我要求一天内办完,那是指材料俱全的情况下,办事大厅有理由无休止让你补充材料。” 宋楠总结道:“高度集中容易产生**,过于分散导致效率低下,此事古难全。” 谈谈说说,夜寒如冰愈发地冷,蓝依到底体弱接连打喷嚏,然后头也有点晕,白钰便多烧了些纸钱和草纸,提前告辞开车陪她回去休息。 凌晨四点多,正是黎明前最黑暗时分。 于煜等人都聊累了朦胧间有些睡意,谈戎体能最好一直守在火盆前一把接一把地添纸钱、草纸等物。 陡地,外面传来“砰”一声响,好像汽车轮胎爆胎的声音。这个时间点怎会有车过来? 妫海玥还歪着头打盹,于煜和宋楠同时被惊醒,相互看了一眼走向门外。 “等等!” 谈戎抢先上前道,“注意安全!” 她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因为于道明已搬离于家大院,所住的商业小区没法设置灵堂容纳络绎不绝前来吊唁的车辆,更有扰民之嫌,于煜与于正华商量后干脆连夜送到殡仪馆里的灵堂。 虽说交通便利、空间开阔易于停车也相对清静,也带来安保问题,没办法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到。 于煜不以为意笑道:“京都这边影子组.织被清理过好几轮了,不信他们还敢搞暗杀……” 话未说完,谈戎瞥见西南墙角有个火光一闪—— 真是0.01秒间,她脑里腾出水晶幕墙见到的呼啸而至的子弹,来不及出言提醒,身子闪电般用力向后一撞,将于煜和宋楠齐齐撞倒在地。 也就在同时,一颗子弹堪堪擦过仰头后摔的于煜的额前,高速旋转中产生的热量瞬间灼伤了皮肤! 若非谈戎应变神速,子弹将会正正击中于煜前额! “砰”,子弹打在墙上溅出一片碎屑,这时于煜和宋楠才相继“卟嗵”倒地,而谈戎则在身形未稳之际单脚勾住门沿先关上半扇,动作才做了一半,又是“砰”一声子弹擦过门楣打在于煜、宋楠两人中间地面! 谈戎焦急万分。 情势很清楚狙击手第一枪没命中目标后,第二枪是校正方向,真正致命的是第三枪! 而此时她身子已失去平衡,脚尖够不着另半扇门,于煜身体偏偏暴露在狙击步枪射击范围内! 然而狙击手并没机会开第三枪。 京都办.公厅连夜派来的警卫们的确训练有素,电光火石间连续两次闪动火光,还有灵堂门前异动,各个站位的警卫们迅速出枪、射击,然后两侧警卫快速进行包抄。 狙击手和观察哨两人慌忙跳下围墙撤退——对面草垛里有另一组提前藏匿的摩托车,黑暗中却传来细碎而敏捷的脚步声,原来外围警卫已接到消息进行合围,根本不给他们上车机会! 两人成犄角之势边与包抄而至的警卫对射边沿着事先勘探好的线路逃跑,但京都警卫局警卫们真不是盖的,短短数分钟内已组.织摩托车手在无人机配合下展开天罗地网般的追击。 更恐怖的是,原来京都警卫局在殡仪馆外围数里地范围内都设了暗桩——京都办.公厅特批于道明治丧安保级别为最高标准,因此两名杀手好像逃到哪儿都有阻截,惶惶如丧家之犬。 向来只有他俩冷酷精确地猎杀别人,现在才真正体会到被猎杀的滋味:如影随形鬼魅般存在的无人机;枪法都不亚于自己的抓捕人员;处处绝路丝毫看不到逃生的希望…… 两人被压缩到离殡仪馆三里多远的石桥下,四周围得水泄不通,两侧无人机“嗡嗡嗡”声音比苍蝇还烦,均自知大势已去,观察哨杀手惨然一笑咬破嘴里毒丸气绝身亡。 狙击手监督同伴脸色迅速转为黑紫脉搏全无,也想咬毒丸时,却惊恐地发现牙齿不听使唤! 非但如此,全身都麻木僵硬,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围在两侧无人机悄无声息释放出大量无色无味的麻醉剂,狙击手正好晚了半拍。 狙击手牙齿因恐惧而格格直响,凭着顽强意志竭力集中精神想奋起残存内息咬破那颗毒丸,然而下一秒钟,陡地扑过来四五个身影又狠又快将他压倒在地,用力一捏,卸掉他下巴,里面滚落一颗红色小毒丸。 立即将俘虏移交战略安全局反恐中心,不用浪费时间“技术组”直接上场! 四十分钟后,狙击手全面崩溃如实交代: 他和同伴属于杀手组.织冷鳄团的高等级职业团队,负责京都范围内难度大、要求高、被暗杀对象身份特殊的“大活儿”。此次接单非常突然,三小时前才拿到资料目标就是于煜,但委托方身份、为何暗杀等等一概不知。 第3147章 命运预示 然而对国.安来说,“不知道”并非搪塞的最好理由,总有办法将所有有价值情报榨得干干净净。 顺藤摸瓜,两小时后国.安联手公.安一举捣毁专门替冷鳄团京都地区中转“商务信息”的杀手中介平台,抓获七名犯罪嫌疑人。 “技术组”再度全体出动——白钰事件后对他们来说也是将功补过,力争在领导面前做出成绩来。 很快,又查到一条隐秘的外包渠道,即杀手中介平台接受的第三方外包团队转的订单,订单巧妙混在京都城郊某个高速公路绿化工程里,这样的话,订金、预付款、尾款等与工程款同步,洗钱效果天衣无缝。 天底下哪有这么善良单纯的工程商? 上午九点反恐中心直扑工地将工程方面的人员一网打尽,全部带回审查甄别,经过短时间突击审讯(“技术组”再度发挥作用),影子组.织外围成员——工程财务总监终于浮出水面。 财务总监招供自己因为嗜赌如命欠下巨额债务被影子组.织拖下水,上线是东家京都六达财务公司老总花迪生,每每被派遣到各个临时组建的工程队负责财务,利用大进大出的工程款进行洗钱、为影子组.织流转分配资金提供便利。 花迪生本人定居海外隔空发号施令,每次通话地点都不一样,忽儿在伦敦,忽儿在悉尼,忽儿在纽约,现在想来是故意隐匿真实住址。 不过暗杀于煜的订单却非花迪生下达,而来自京都某个不知名的材料供应商。 这符合方晟在润泽摸到的影子组.织双线并行运行体系,即分为管理线和任务线,影子组.织高层最新或紧急任务通过任务线布置;管理线则相当于行正人员,督促其任务进度以及解决资金、后勤保障等方面。 旋即包围那位材料供应商住处和商铺,已经人去楼空。据邻居亲友反映此人平时沉默寡言,不爱交际,也没兴趣拓展业务把生意做大,一付知足常乐的模样,唯一乐趣就是钻在家里上网。 由于逃亡非常仓促,材料供应商家里还是留了些线索,如随处可见的弘扬摧毁体制、世界大同、最初之人等歪理邪说;南非悲惨境地被打印成彩册;还有各地秘密教.会、组.织活动仪式等等。 电脑旁边有盒便笺,反恐中心从空白页上面提取到字的印痕: 报复。 材料供应商虽逃亡前匆匆做了硬盘格式化,这点难不倒反恐中心,经恢复发现昨天深夜有上网搜索于煜相关资料的痕迹。 说明暗杀命令是在于道明死讯传出后第一时间发出,但时间节点大有玩味: 暗杀命令居然比京都办.公厅派人前往于道明家早了7分钟! 这…… 这…… 这…… 一方面影子组.织高层已被接踵而至的沉重打击急了眼,怨恨全都发泄到方晟身上以至于想暗杀其儿子。 为何没在途中狙击白钰呢?可能之前一系列失败已让影子组.织丧失信心,压根没往这个方向考虑;再说白钰中途离开也是突然起意,来不及准备,杀手拿在手里的照片就是于煜,不会擅自更改暗杀目标。 另一方面影子组.织有成员潜伏于京都圈里,因此才能在于家通知京都办.公厅、亲朋好友时第一时间获悉,顺势下达暗杀命令。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线索,根本原因在于影子组.织高层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于道明在俞晓宇心目中的地位,居然给予最高规格安保措施,令得狙击手连服毒自.杀的时间都没有。 闻讯赶到殡仪馆的贾复恩大怒,勒令专案组必须深查到底,不追出幕后真凶不准解散。 惊魂未定的谈戎,以及从懵懂中反应过来的妫海玥,同时说出四个字: “水晶幕墙!” 一颗呼啸而来的子弹,仓惶之下摔倒在地的谈戎,简直完美再现那日水晶幕墙上的画面! 命运的预示,隐含的告诫。 若无水晶幕墙那颗子弹,谈戎看到黑暗中乍闪的火光,有可能不会那么在意,或者反应慢半拍,因此实际上救了于煜的性命! 何等奇妙啊,谈戎看到的画面,竟与于煜休戚相关。 妫海玥最为郁闷,难过地说:“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帮不了你,臻臻。” 宋楠哈哈一笑,搂着她道:“因为我不需要帮助。” 蓝依蓝朵均陷入沉思:难道站在长城城墙看到的白雪皑皑,预示白钰与白雪有关? 也说不准啊。 何超所见就是离开方晟后到基层任职;苏若彤所见使她悬崖勒马只轻轻吻了方晟;方晟、鱼小婷都与那夜失踪有关…… 白钰还是那句话:“别多想,该来总会来,防不胜防。” 回到勋城,案前公务堆积如山,急待请示汇报工作的也排成长队,无奈之下岳明亮将每位谈话时间视重要程度压缩到五至十分钟,饶是如此从早到晚白钰都坐在办公室边倾听边作指示边批阅文件,整整一天没动弹。 吃完晚饭挑灯夜战,晚上九点多钟时走廊间终于没人了,身侧材料仍堆得很高。 白钰叫来岳明亮,微笑道:“我不在勋城期间想必小说构思创作大有进展吧?” 岳明亮叹息道:“可能我要让白书计失望了,事实上小说还停留在大纲阶段,人物线、情节线等等都好办,就是没办法填充构成官场小说的各种细节,因为对官场形形色色人物了解越深,越难下笔,或许到最后我会放弃这样浩大危险的工程,无论对我还是小说本身。” “哈哈哈哈……” 白钰看着秘书沮丧的模样不由得大笑,以铅笔指指他道,“小说创作特别长篇小说创作三个阶段,一是踌躇满志,感觉一部轰动全世界的巨作即将面临;二是灰心丧气,真正动起笔来感觉才开了头就想煞尾,搜肠刮肚编不下去……” “白书计说得太对了,那,那第三阶段呢?”岳明亮请教道。 “百分之九十九的经历前两阶段后都会放弃,真正坚持下来的很少很少,”白钰道,“剩下百分之一会思考创作的真谛,面临三个拷问灵魂的问题——我为什么写?写给谁看?我想表达什么?三个问题实质关系到创作最根本的核心,即创作动机、创作方向和创作理念。以前我参加文代会、创作座谈会等等,经常听有人这么说——你写现实小说吗?这儿有件不公平的事给揭露一下;或者我单位领导太坏了给批判批判;或者现在体制机制社会制度严重不合理必须呐喊出声等……问题在于,主持正义或自以为的正义不是作家应该承载的职能啊!作家的本质跟画家一样,笔端真实反应某个时代的剖面,社会百态、风土人情、人际关系,没有立场,没有倾向,评价权交给读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好比《清明上河图》,栩栩如生刻画北宋都城繁荣场景,但有人非要说暗示北宋即将走向衰落,那也随便;好比《红楼梦》都说记载中国封建社会走向衰败的缩影,可曹雪芹描写腐朽的王府种种生活细节那个津津乐道,那个陶醉模样,象在尖锐揭露大加鞭笞吗?不会让读者洞察作者的内心,这才是真正成功的作品。” 岳明亮深深点头:“很理解白书计的话,我会努力成为幸存的百分之一,有朝一日双手奉上自己的作品。” “要用化名,别让我出洋相啊。”白钰笑道。 “必须的,必须的。”岳明亮连声道。 晚上十点半,马昊来到办公室,进门便一叠声道: “来晚了来晚了,刚才讨论下基层慰问活动方案,拖了会儿……白书计,那个智化零售果然问题不小,您真英明!” “少拍马屁!” 白钰沉着脸道,“你以为吹捧我几句就不追究美女行长了?她会不会拿了恒掌智能商贸和鑫勋银金融投资好处,一起玩仙人跳?那个田行长又扮演什么角色?” “跟她没关系,没关系,她只冲着业绩和奖金而已,”马昊忙不迭帮她辩解,“主要那两家公司水很深,根系都扎在碧海那边;田行长更不知情,纯粹想在新业务领域增添些亮点。” “居然跟勋城传统世家无关?萧志庆没在里面插一脚?”白钰奇道。 马昊道:“鑫勋银金融投资实际控制人是兴港投资贸易都建嵘;恒掌智能商贸股权设置更隐蔽,分为二级、三级、四级代持,目前居然没查出幕后大佬身份。它在碧海的上线叫做海轩贸易,与另一家来历不明的金融公司再加上碧海某地方小银行合作搞了几家智化零售网点,晓敏行长到实地做了考察,感觉投资方不是很用心吧,有些细节比较粗糙,调阅近六个月监控发现残缺不全,加起来才一个月左右的量……” 白钰手指轻叩桌沿,肃容道:“猫腻就在这里!作为一家合格的智化零售网点,监控衔接、有序、齐全是最起码要求,不然出了问题怎么跟踪分析?证明网点不正常开放嘛,完全为了应付检查、考察等表面文章。” “晓敏行长连续调阅三家网点都有类似现象,她在业务方面很认真的,”马昊帮着夸了半句,“后来陪同人员也感觉不太好,解释说碧海市民对智化零售方式不太感冒,所以没能普及推广开来。” 第3148章 洗钱网络 “准备在勋城设多少网点?”白钰问道。 马昊道:“第一期8个,第二期20个,第三期40个……我估计不会有第三期了。” “第二期都没有!” 白钰洞若观火道,“跟碧海一样,资本只需要借助智化零售的概念即可,数量多少无所谓,网点布下去了,他们就能虚拟流水、无限放大交易额,哪个闲得无聊质疑数据不真实?人家明明多交营业税了,税务局乐得睁只眼闭只眼。” 马昊点头承认:“确实如此,晓敏行长了解到碧海城区5个网点每年零售额都高达10多亿,平均一个网点2点几亿,一个月两千万,每天起码六七十万,想想那得多大的超市?从早忙到晚都不行啊!但柳总解释线下只是其中一部分,智化零售还在线上接单,自动分配给快递人员送货上门,那就没法统计了。” “5个网点10个亿算什么?”白钰道,“那只是海轩贸易统计给我们看的,新业务审批都采取循例制,有第一家吃螃蟹打通所有程序,后期手续就没这么麻烦,意味着第二家、第三家等等直接在行正服务大厅申报审批,你都不知道具体数字。铺50个点虚拟交易额就100亿甚至更多,500个点呢?一个庞大高效的洗钱网络体系就搭建起来了!” “妈的!他妈的!” 马昊猛拍桌子愤愤道,“妈的那些家伙,包括李璐璐在内都是心机婊,明明知道也不吱一声,眼睁睁看我被埋坑,他妈的!” 白钰不满地说:“注意形象!你现在是正厅干部了,别动辄嘴里不三不四的,成何体统?!你认为周沐、楼遥、李璐璐等人故意坑你?错!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未必看得这么清楚,但人家都有避险意识,知道么?避险!凭着多年官场经验和敏锐嗅觉感觉不对劲。你呢,被美女行长甜言蜜语乱了心神,什么都顾不上了……到底上没上?” “没上,真没上。”马昊狼狈不堪道。 “没上猴急成这样,真没用!”白钰批评道,“要是上了,使这么大劲倒情可原。” 马昊汗颜道:“发乎情止乎礼嘛,我也……也没那么急色。” 白钰有趣地打量他:“哦,年纪大了胆变小了,以前可都是事没办成先办把人办了,现在讲究起来了……美女行长打算准备写调研报告?” “原本信心满满,如今犹豫不决,”马昊道,“按碧海网点反常的经营状况应该一票否决,但前期她已投入不少人力物力还请出田行长出面,贸然打退堂鼓没法交差;况且如果第一期8个网点的话她觉得风险可控,不可能爆出太大的妖蛾子,白书计。” “既然风险可控,那就批准吧。”白钰出人意料道。 “啊!” 马昊惊得差点站起身,“白白白……白书计,你刚刚还说跟风结果会导致洗钱网络体系的产生!” “洗钱网络体系无所不在,它不搭建,眼下勋城就没有吗?” 白钰道,“小额的、零星的、不成系统的,应该是金融局、人行、银监的职责,无须正府大动干戈;但反过来讲,我们应该害怕洗钱体系存在吗?枪能杀人,小马哥怕不怕枪?怕的是坏人才对;警.察看到一男一女手拉手进宾馆,会冲出去阻止吗?要等上床才破门而入嘛。” 马昊若有所悟:“噢我懂了,白书计想诱敌深入,等洗钱网络体系建成之后大量黑钱滚滚而入,然后一举出手来个黑吃黑,啊不,红吃黑……” “红钱、黑钱,我都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钱从何来,这才是问题本质!”白钰满脸峻色道,“我看到市府大院有些干部真是低调的奢华,黑不溜秋的皮带,七八万;式样无奇的运动装少说五六千;在食堂吃饭时谈论周末去哪儿钓鱼,本来以为真钓鱼,其实跑到郊区打高尔夫,不是说不准玩贵族运动,我就问年费几十万会员卡谁送的?” “我深有同感啊,”马昊道,“相比较而言岭南地区干部已经很低调了,听说中原、东北乃至西北更不象话。” “查收入来源才能扼住贪官咽喉!” 白钰道,“你说祖上积德留的遗产,靠变卖历代攒下古玩字画珠宝得来,好,你提供拍卖和转账记录;家里有老宅子的进行市场评估;向亲戚朋友借的,双方要提供收据和银行流水,给的现金,也要有银行提款证明……7g时代任何事情都有电子痕迹,拿不出来就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我手里法宝多得很!” 马昊赶紧猛拍马屁:“原来白书计在下一盘谁都看不懂的大棋!” 白钰淡淡一笑坦然受之:“确实很大,比你那个美女行长的大,而且目前为止还没人能够看得懂,包括你小马哥。唔,我再问一遍,到底上没上?” “哎我对天发誓好不好?”马昊无奈道。 白钰郑重道:“真没上的话,我奉告你干脆别上,因为这盘棋越往后下越凶险,没上,对你对她都有好处,明白吗?” “明白,明白!” 马昊深知白钰向来不乱开玩笑,每句嘱咐必定有其含意,连连点头。 “好啦,谈谈正府那边情况吧。”白钰旋即改为放松的姿势。 “四分五裂!” 马昊叹息道,“大院干部员工都在私下议论还是你当市.长保持强势领导的好,就得有一股吃饭都集体去食堂的凝聚力,而今呢?周沐大概知道斗不过楼遥,索性扔下摊子成天驻点城中村号称现场办公;李璐璐则成天忙于城建工作的策划推动;楼遥反而坐镇指挥实际主持工作,你说奇怪不奇怪?” 白钰微笑道:“周沐把部分担子给了秋红珺?” “要说长得漂亮就是优势啊,楼遥平时谁都不服,就秋红珺找他没得说;智化零售涉及大金融领域需要她签字,我亲手送材料过去,她也不说‘不行’,就眨着眼睛冲我笑,笑啊笑啊就把我笑晕了,临了字没签成,材料也主动拿回去了。” 马昊窝囊地说。 “美女都是天生的心理学家,能看出对方吃不吃自己那套,你小马哥属于典型好色类的,一笑就倒,”白钰道,“她敢跟我笑么?” “只有梅芳容敢,对了还有李璐璐,”说到这里马昊压低声音道,“最近李璐璐不怎么笑了吧?有人说她跟云歌吟两个路子,云歌吟真刀实干,往往获得领导高度肯定;李璐璐呢光放电没有实质举动,目的性太强所以领导都不喜欢……” 白钰心念一动。 想想也是嗬,每次李璐璐都欲擒故纵的模样,好像快要吃到却又吃不着,但总觉得下次肯定能吃到。她眼里从来……从来看不到梅芳容临别前那晚飞蛾扑火般的狂热。 为什么呢? 讨论勋城市.长人选时鲁啸路指出要璐璐天花板问题,想必在京都、申委高层都达成共识,她自己也很清楚。不过同样是天花板,吊灯和节能灯有着天壤之别,若无白钰以新晋常.委身份力荐,毫无疑问一直呆在宣.传部长位子。 而常.委副市.长,大概是李璐璐所期望的天花板最佳位置,在不可能提拔申部.级或到地级市担任市.委书计市.长的前提下,党.委正府两肩挑手握实权,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倘若如此可真有点……可又能怎样呢?最悲哀的是总将自己当作万人迷,以为别人**,然而却只劫财。 七拉八扯聊聊到晚上十一点半,手机响了,马昊便起身告辞。 是吴晓台打来的,今晚白钰就等着这个电话。 “老弟连日操劳心力交瘁要注意休息啊,”吴晓台也知道白钰在京都接连参加葬礼,寒暄之后转而道,“向老弟汇报,事情办成了!” 白钰沉稳地问:“赵天戈?” “对,跨省调动先拿下公.安厅.长位子!”吴晓台道,“副省.长不兼公.安厅.长,释放的信号大概黄鹤铭心中有数,等他主动让位,赵天戈便可顺理成章提拔副省.长!老弟,这事儿为兄干得漂亮吧?” “晓台的运作能力杠杠的!” 白钰夸了一句,然后慢吞吞道,“我虽然已经做通赵天戈思想工作弃正从警,到暨南来干老本行,但……但他有位小兄弟放心不下,想,想一起带过来……” “啊!”吴晓台埋怨道,“跨省调动还带买一送一呀?老弟这手真要把我玩惨了……小兄弟目前干什么?” “地级市分管经济金融副市.长,如果晓台能把他弄过来,哪怕先临时在我这边挂个金融局长,都无所谓的。” 白钰道。 吴晓台怔了半晌,陡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好个白老弟,你实在太坏了,太坏了!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心思,摆明了想让老部下追查75张地方金融牌照嘛,承不承认?” 白钰也笑,道:“有一点没骗晓台,他真是赵天戈的小兄弟,感情深得不得了。” “也在苠原乡干过,同样是你的小兄弟?”吴晓台一针见血道。 “嘿嘿嘿,主要跟赵天戈关系好,我嘛很快就离开了。”白钰半真半假道。 吴晓台叹了口气:“副厅实职跨省到省城当局长,难度倒还不算太大,不过我声明在先,跟赵天戈不同,我只负责他落地,以后提拔正厅的事儿老弟你担着,我不再过问。” “成交。”白钰爽快应道。 吴晓台这才问:“他叫什么名字?” “俞嘉嘉。”白钰道。 第3149章 加强监督 其实在白钰深刻领悟范晓灵关于《战国策.齐策》淳于髡那段话后,紧急调整部署并作出通盘策划,利用吴晓台求贤若渴心理买一送一,将赵天戈和俞嘉嘉两员大将调到暨南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春节前,腊月二十五到二十七之间突然出现一波干部跨省调整,且均为平级调动,其中: 夏艳阳调到碧海,这跟白钰无关而是于煜背地里使的劲; 史安行、张培、付若廷调到冀北老领导缪文军麾下; 韦昕宇、柴君、陈爱郴调到黄海系大本营上高; 本来叶德宇和金秋也在大名单上,准备以两城交流名义调到轩城,江珞斌一番犹豫后还是没肯放行,理由是: 必须留点革命火种。 站在江珞斌角度其实也蛮难的,纵使心里清楚白钰所列的这些干部素质优良、务实肯干、能征善战,但这些只是提拔重用的必要不充分因素,作为申委书计,江珞斌必须将平衡放在首位。 江珞斌是京都空降干部,落地伊始便重视打压与遏制本土势力,大力任用年轻干部、高学历干部、外省干部,坚决摒弃论资排辈和门阀派系。可话又说回来,任凭你手段强煞了又能改变多少?说到底还靠根深蒂固的本土系干部工作啊。 因此白钰主动出手将赵天戈等调离后,反倒为江珞斌大力提携剩下的干部腾开空间,据他曲折含蓄的暗示,等明年最迟后年,尹冬梅将直升申委常.委;秦思嘉提拔副省.长;叶德宇、金秋提拔市.长或厅.长。 而不必顾忌同为白钰系其他干部的感受,这当中也存在一碗平端不平问题。 这当中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齐晓晓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白钰正在施展乾坤大腾挪,接二连三打电话央求“照顾照顾骥东”,有两次正好白钰守灵,引得身边蓝依醋意大发,后来紧紧盘问有什么交换条件。 其实齐晓晓这样的理工女最不可能以身相酬,能酬早在苠原乡就酬了,还等现在?也正因为没酬,白钰才能理直气壮拒绝。 理由很简单:一是江珞斌不待见,在他在通榆一天庄骥东就别想翻身;二是缪文军、何超都知道庄骥东为人,既不可能接受,去了也没好下场。 齐晓晓泪如泉涌,说庄骥东这个人除了工作没别的爱好,眼下副厅.长位子形同被架空真是难受万分,人没了向上的动力也就没了精气神,求求白钰给条生路。 白钰暗想他娘的当年庄骥东在钟组部对我进行考察的关键时刻捅一刀子,可曾想过给我生路?你他娘的目前还是副厅.长呢,要是降为副乡长难道投河自尽? 遂软绵绵说我竭力想办法,但不保证成功。 之后根本没费神想过。 对白钰来说,不在庄骥东倒霉的时候顺势踩一脚已经够仁义了,还指望自己帮忙?呸! 腊月二十九。 蓝依、蓝朵携双胞胎来到勋城团聚,此前白翎已率先搬离白家大院,白昇因为古玩藏宝甚多且保管要求高需要三四个月准备,白研则参与导弹研发的技术公关也要等到节后才能搬。 单就搬离大院本身而言,京都办.公厅也没亏待这些传统家族,从于家开始到白家,结合户数和人数给予数额颇高的搬迁安置费,标准是能够在二环任意地点购买同等居住面积的二手商品房。 刚开始于正华、白翎、白昇等长辈仍在犹豫是否接受这笔钱,白钰和于煜商量后态度鲜明地说: 要,当然要! 白钰说主动搬离大院也属于旧城改造搬迁项目,不单放弃蕴含在大院本身的诸多福利和便利,的确要多花费相当的代价因此理当获得经济补偿,于家、白家可以不在乎这笔钱但不代表其它家族不在乎,我们俩家不接受虽然赢得好名声,却给京都传统家族搬离大院行为开了个坏头,以后大家明明想要都不敢要,那样如何激励主动搬离大院的行为呢? 子贡受而劝德,子路让而止善,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于家三兄弟生前关系马马虎虎,于铁涯与于正华也说不到一块儿去,故而各自买了顶层大平楼关起门来过日子;白翎、白昇、白研等脾气投契,加之白昇仍坚持独身主义也没去处,索性凑起来重新买了个规模小些的四合院热热闹闹一起住。 但蓝依蓝朵还住原来的房子,与白翎保持微妙距离——白昇那块暖玉到底还是送给了尹冬梅,将玉握在手里,尹冬梅心里暖洋洋的,眼泪快要夺眶而出,深知尽管无名无份,但婆婆已默默承认自己儿媳身份。 京都圈子很小,后来蓝依蓝朵还是影影卓卓听说了,却也没放心上。她俩本来就不喜欢那位古怪的单身的舅舅,一块玉而已,随便他送给谁呗。这也是白翎始终与姊妹俩融洽不到一处的深层次原因,即: 白翎在意的她俩无所谓;她俩看重的白翎无所谓。 此次前来,蓝依正式宣布姊妹俩的决定: 从这个春节起今后蓝依蓝朵轮流驻点勋城照料他饮食起居,原则上按月换班,京都那边有白翎两头跑以及管家团队、家庭教师等,加之临近中考俩孩子在校时间增多,应付起来绰绰有余。 白钰心里暗暗叫苦。 之前管家团队包揽所有家务,哪要她俩照料饮食起居?分明姊妹俩轮番陪睡,防止他跟尹冬梅幽会! 唉,那块害人的暖玉,妈妈固执的形式主义! 蓝依蓝朵表面上不介意,其实还是介意,另外有关梅芳容的绯闻、**的陷阱,她俩必须将坚守岗位捍卫主权。 白钰只说了一个问题:“蓝依在这边没问题,蓝朵的话……哪有小姨子长期跟姐夫呆一起的?容易被外界说闲话。” 蓝依笑眯眯与蓝朵并排而立:“蓝依就是蓝朵,蓝朵就是蓝依,我俩不说外界有谁知道?反正只呆在家里不参与应酬活动,哪个闯到家里甄别身份?” “但是……” 白钰平时一个人自由散漫惯了,一时间尤如野马被套上嚼子,还真的不适应——尹冬梅不定期探亲、李璐璐偶尔上门喝茶、没准周沐又冲到家里算账还有梅芳容说今年离婚后找自己…… 当下搜肠刮肚地想反对理由,什么申委很多临时安排、突发事件难以预估、工作量大经常通宵达旦等等。 蓝朵冷冷道:“没有但是,每天按时上下班,临时活动要发定位接受监督,严禁夜不归宿情况!” 蓝依也点点他鼻子,道:“记住,不准出现第二个温小艺!” 白钰心中一凛不敢多啰嗦。 大年三十,年味最浓的下午,市领.导们都已完成既定行程各自回家过年,如李璐璐、楼遥等外省干部两天前就离开了,唯独白钰仍坚守岗位,伏案仔细研究近期城中村拆迁、旧城改造、城建等工程项目。 一个完全想不到的人—— 卢灵儿突然独自来到勋城。 太过美丽的她信步来到市.委书计办公室时,岳明亮都看傻了都没询问来历、有无预约,居然就眼睁睁看着她施施然进去了。 她脚步很轻,直至站到办公桌前,白钰感觉眼前一暗惊讶地抬头,才看到笑意盈盈的卢灵儿! 已为人妇的她与在湎泷遇见时没有两样,依然那么漂亮那么惊艳,活脱脱美艳不可方物的长发飘飘的小仙女: 气质秀雅绝俗,含笑美目流盼桃腮,吐气若幽兰清香,姿态娇媚可人。 深深吸了口气,白钰强作镇定道:“原来是卢小姐……” “卢女士。” “今儿个正好拜个早年,卢小姐……准备在勋城过年吗?好像香港豪门都习惯除夕之夜欢聚一堂。” 白钰还执意称“卢小姐”,确实仙气飘飘的她跟“人妻”、“少妇”根本格格不入啊。 卢灵儿摇摇头,笑道:“我从京都过来的,之前跟在爸妈后面逗留了几天(连续参加几场葬礼),他俩突然想到驼子岭陪小容阿姨过年,我便一起坐飞机到勋城随便逛逛傍晚前赶回香港,反正那边都准备好了,我就带张嘴而已。逛着逛着,逛到方哥这儿了,你说好不好玩?” 她眼睛清澈澄明,仿佛不含一点点杂质的水晶,霎时白钰恍然觉得环球影视城那夜只是一场梦。 “卢小姐来得不巧,周市.长回家过年,没法复制上次仨人共饮其乐融融的场景了。” 白钰故意出言试探道,字眼在“其乐融融”。 卢灵儿轻巧地笑道:“没事儿,其实那晚原来仅仅我和白书计一起,周市.长突然送上门,我也没想到。” 她的字眼在“送上门”,意思周沐主动送货上门,并非自己刻意设计。 “关于那晚,唉,我真喝醉了……”白钰抚额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也跟周市.长有过复盘还是一笔糊涂账。对了,卢小姐第二天早上匆匆乘坐直升机回香港,到底有啥急事?” 卢灵儿神色如常,却笑得更甜:“已经解决了,事后想想也没什么,哎,人生就是这样,面对的时候以为是座大山,数年后蓦然回首不过小小的坎儿,迈与不迈都无所谓的。关于那晚,从空酒瓶就看得出我们仨都喝醉了,既然这样,糊涂账就糊涂下去吧,有句话说‘春梦了无痕’,不知道我的比喻对不对?” 第3150章 驻守勋城 白钰心头顿时一松。 春梦了无痕,卢灵儿是在暗示两点:一是那晚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但权当做了场春梦;二是现场没留任何痕迹,尽可放心。 “可周市.长耿耿于怀啊,上次特意跑到香港要找你聊天,唉,我也不知道谁是受害者……” 白钰无奈地说。 卢灵儿抿抿嘴微笑道:“没有受害者啊,大家都很nice,如果第二天早上头昏脑胀也正常,红酒后劲比较大。” “呃,我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卢小姐后来筹办婚礼?”白钰又向前伸了半步。 卢灵儿笑得更迷人:“那就理解为婚礼前的单身狂欢夜,也蛮不错的,白书计久经沙场应该不陌生吧?” 被小妮子反将了一军,白钰不由得滞了滞。没错,是不算陌生,类似连战两场三场四场(尹冬梅等),甚至左搂右抱胡天海地(浦滢滢穆安妮),他都有过经历;以及辅导式**(吕思妍)、霸王硬上弓(琴医生)、被霸王硬上弓(温小艺)、将错就错(蓝朵)、诱骗(米果齐晓晓蓝依)、被诱骗(柳瑄瑄)、打架式**(周沐)等等,白钰**史之丰富丝毫不输于父亲方晟,还略胜一筹(指三人行方面但父子俩都不知道这一点)。 “酒是罪魁祸首,万恶之首啊,”白钰一言蔽之,“所以周市.长戒酒了,我也能不喝尽量不喝,唉。” 卢灵儿眼珠转了转,嫣然笑道:“不对呀白书计,难道不是万恶淫为首吗?” “封建迷信罢了。”白钰尴尬地说。 “白书计说得对,我们是二十一世纪新新人类,应该有现代意识和超前观念,不要被老传统旧思想所束缚,而应该勇于突破做自己开心的事。” 卢灵儿虽是笑着说这番话,却透出一股倔强的味道。 白钰心里“格噔”数下,岔开话题道:“今晚豪门盛宴,我不挽留卢小姐了,以后有空随时欢迎来勋城作客,我一定约周市.长共同作陪,至于喝不喝酒到时再说。” “不!” 卢灵儿收敛笑容道,“白书计,我只想和你两个安安静静地,不跟第三者分享;上次纯属意外,希望能让我称心如意一回,好不好?” 弦外之音已经很明显了,但层层叠叠铺垫到现在,装糊涂也不行。 白钰头皮发麻,舌头打结道:“勋城可不是湎泷,你也不是湎泷的你,我也不是湎泷的我……一切今非昔比,卢小姐。” “春节过后彩芸文投要大举进军勋城,之前,爸妈和我赶赴京都时路过这边已与周市.长大致达成意向,准备至少吃五个会展中心做成国际、高端、科技型方向的,逐渐把香港那边大型活动、会议、招商等迁移过来……” 卢灵儿款款道,“算是双赢吧,香港设施设备日益老化陈旧,场地受种种法律所限无法翻新扩建,举办国际性活动愈发捉襟见肘;转战勋城能够提高会展中心利用率,拉动投资给周市.长正绩添砖加瓦,白书计觉得呢?” “彩芸集团到勋城投资振兴会展中心产业,我举双手欢迎。”白钰道。 “所以象湎泷那样,我又要常驻勋城不时地打扰白书计、周市.长了,”她浃浃眼睛,“我不信没机会,是吧?” 白钰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卢灵儿也真算有本事,离开市府大院居然又拐到宿舍别墅跟蓝依蓝朵聊了会儿,这才掐着点赶回香港。 这个春节,白钰过得蛮舒心也蛮温馨。因为时间充裕,没必要晚一场夜一场地连续作战,通常一个晚上蓝依,第二个晚上就换蓝朵,反正白钰躺着不动,任凭身边女人换来换去,不管怎么换,清晨醒来时肯定是蓝依。 默契十足。 翻到第四轮时,蓝依开始讨饶了,她的身子经受不住高强度轰炸,此后每夜都由蓝朵顶上去,蓝朵倒从不叫苦任劳任怨。 按历年春节习惯尹冬梅总会正式上班前悄悄聚一下,今年姊妹俩看这么紧哪里搞得起来?幽怨地叹了会儿气直接从京都去通榆上班了。 大年初七。 白钰主持召开新年团拜会前,周沐面无表情说七星热电厂是面临的第一个大麻烦,双方僵持不下,其它中下游企业都坐观其变随时跟风,到底怎么办? “大过年的先谈点高兴事儿,热电厂问题散会后再说。”白钰道。 他的意思是小范围协商,然而周沐的炮仗脾气哪等到散会?团拜会上吉祥如意的话还没说完,她已放了一炮: “七星热电厂停工搬迁是正府下的行正命令,我签的字;当晚停电停水封路是马昊同志亲自布置,前三天执行得很好。可春节期间群众反映七星热电厂仍在施工,噪音让周边居民过不好年,我还不信,特意大年初三晚上开车过去,结果看到什么?混凝土车、工程车、渣土车成群结队;工地轰隆隆响成一片;工程垃圾、废水直接往玉江里倾倒……停工令不管用了吗?到底哪个领导、哪个部门开的口子?!” 整个会场静悄悄寂然无声,所有市领.导都惊呆了。岭南地区特别讲究图吉利、讨口彩,大年初七第一次会议就吵架,很晦气呀! 况且团拜会并非工作会议,根本不是讨论工作、解决矛盾的场合,今天参会者除了市.委常.委、正府副市.长,还有人.大正协主要领导,事先都不知道七星热电厂怎么回事儿完全八竿子打不着边。 白钰很意外,但又不意外,周沐要是能把怒气揣肚里的人,那就不是周沐,也不会张牙舞爪冲到自己卧室算账了。 冷场数秒,窒息般的冷场。 楼遥终于开口道:“同意恢复供应水电、通车的是我,本想团拜会结束后小范围通个气,既然这会儿周市.长提出来了,我也就当众解释一下……” 周沐冷笑道:“楼遥同志忘了现在是7g时代,还以为上世纪家家没装电话不通音信呢!就算怕节假日打扰我休息,发条短信简要说明不行吗?你发给人家的祝福短信洋洋洒洒三十多字,七星热电厂复工却一字不发!” 楼遥愣了愣,对周沐的能量有了更清醒的认识。所谓三十多字短信祝福,暨南境内只发了两位:鲁啸路和詹小天。短信都是楼遥反复斟酌亲自编写的,两条侧重点还不同,并非网络下载的那些不上路子的内容。 以他俩的身份地位不会告诉别人“楼遥给我发过三十多字短信”,那么周沐如何得知便大有玩味了。 “的确考虑到不便打扰周市.长休息,没发短信,”楼遥平和地说,“腊月二十七我到玉江一带考察慰问时,在七星热电厂工地附近被40多位民工围住跪了一地,诉求是什么?干几个月了,项目说停就停,工程商不肯结算给工钱,拿不到钱这些民工没脸回家过年!当然,我知道这是工程商采取的倒逼手段,正府可以强令项目暂停整体搬迁,却拿弱势的农民工没办法,必须帮他们解决问题。” 李璐璐半讽半刺道:“楼遥同志在弱势群体面前总很心软,之前勋城港那边也有不少善举。” 楼遥又滞了半下。 他负责勋城港口改制期间,最不愿意搭理的便是基层员工和码头工人,群众普遍反映想见他一面比见市.长还难,所以李璐璐说“善举”明摆着皮里春秋空黑黄。 瞬间楼遥决定暂时不理李璐璐的碴儿以免树敌太多,接着说:“我叫来项目筹建组向主管现场会办,他捧出筹建、申报、审批手续以及行正复议材料,指出诸多不合理和不能理解的要点。我说我的观点与周市.长保持一致,不必重复,而且行正复议期间必须继续执行行正命令。向主管说热电厂项目投资方即香港刘先生对正府决定感到愤怒,随即冻结工程款,在复议结果出来前拒绝动用一分钱,所以向主管爱莫能助。我说工程方不能以项目纠纷为由拖欠农民工工资,这也有法律法规规定,作为筹建组你有义务协助解决。双方就站在工地边讨论了两个多小时,最终我同意暂时恢复水电供应和撤掉路障,项目筹建组两天内全部结清农民工工钱。但春节工地继续施工,农民工是不是都没走留下干活,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同意恢复水电,没说同意复工。” 周沐道:“好一个不知道!试问楼遥同志,工地通水通电、撤掉路障还能干什么?肯定为了复工,但正府行正命令很明确要求停工!” 楼遥安详地说:“周市.长的逻辑并不存在因果关系,就算不复工,工地留守人员正常生活不需要水电吗?” “谁叫他们睡工地的?”周沐一拍桌子大声道,“我的要求是立即搬迁!” “不对,周市.长!” 楼遥针锋相对道,“第一个不对,周市.长不该拍桌子,今天是团拜会讲究和气生财;第二个不对,正府是要求停工搬迁,但人家申请行正复议,在仲裁结果没出来前不可以强制执行!” “仲裁也是它输!” 周沐火气更大,但对掐到这会儿气势明显不如楼遥,很有些强词夺理的味道了。 白钰干咳一声,道:“两位同志请冷静会儿,都为了解决问题只不过出发点和角度不同,没必要红脸……” 第3151章 仓促散会 说到这里白钰环顾四周,道: “潮平岸阔帆正劲,乘势开拓谱新篇!新的一年勋城工作任务更加繁重,工作节奏仍要加快,工作效率急待提升。我们要紧紧抓住年初制定的整体规划、重点目标,毫不动摇,真抓实干,为勋城经济跨越式发展再作贡献!最后,再次恭祝全体同志新春愉快,幸福吉利!” 潘富帅紧踩着尾音道:“团拜会到此结束,谢谢各位同志!” “请周沐、楼遥、马昊三位同志留一下。”白钰以不高不低,正好让所有参会人员都听到的声音吩咐道。 马昊心里深叹口气,猜到常.委打架、副市.长遭殃,麻烦事到最后还得落到自己头上。 急转而下、还没开始已经结束的团拜会让摄像人员彻底懵了,周沐和楼遥吵架时出于纪律规定,他关闭机器躲到角落里默默玩手机,未料白钰接过话碴两分钟就结束会议,根本来不及拍摄市.委书计讲话、主要领导面带笑容、市领.导们全神贯注倾听的画面! 按业内不成文规矩可以悄悄剪些往年画面,可去年团拜会主角萧志渭已自.杀身亡,用不上了! 赶紧嘀嘀咕咕把难题一层层端到潘富帅和郑燕子面前,两位常.委一商量,照情势没法补拍,干脆截取白钰元旦期间重要活动画面,拼拼凑凑再把报道时间压缩点凑合过去。 “市主要领导节奏很快,以后少玩手机集中注意力,吸取经验教训紧盯会议进程,及时完成规定动作!” 郑燕子严厉地批评道。 关上门,白钰沉声道:“大年初七本该相互拜拜年说些喜庆吉祥的话,但我不得不严肃指出,两位常.委市.长团拜会当众争执很不应该、影响极坏!我不评价谁对谁错,但反映与解决的立场观点以吵架方式来表达,我不赞同。” 楼遥道:“我没想到周市.长在团拜会上捅出这事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有欠考虑。” 表面上道歉,实质暗指周沐挑衅在先。 周沐瞪着对方,但这回没再发火,白钰仓促结束团拜会之举使她感觉自己做得有些过分,故而竭力克制。 白钰道:“我们不妨换个角度看问题,周市.长意在加快推动玉江风光带建设,楼市.长现场办公化解了农民工讨薪事件,都在不折不扣履行自己的职责,不是吗?所以这件事两位常.委市.长并没有本质性分歧,分歧在于解决矛盾的方式方法。马市.长,春节前跟香港投资商沟通协调得怎样?” 与自己猜得一模一样,白钰必定采取和稀泥手法安抚两位常.委,大锅最终要由自己来背。 谁叫自己不是常.委呢? “向白书计、周市.长、楼市.长汇报,目前情况是这样,”马昊道,“投资商态度非常强硬,这也是腊月二十七晚恢复水电后次日便复工的背景。主要提出三个问题,一是七星热电厂项目经省市两级审查审批、京都备案,现在不可能市正府单方面说停就停,同样要得到省领.导、京都相关部门同意……” 白钰道:“这个好办,我就是省领.导,我同意勋城正府关于中止七星热电厂建设并搬迁的决定……” “啊……” 楼遥惊得眼珠子快凸出来,暗想这也算啊! 白钰接着说:“节前我利用在京都的机会接触京都发.改委等相关备案部门主要领导,介绍了勋城关于玉江风光带的远景规划,得到肯定和理解,表示支持市.委市正府中止热电厂建设的决定。按照谁主张谁举证原则,香港投资商可以向京都相关部门了解核实,我绝对没有撒谎。” 马昊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一半,续道:“二是筹建方面,工地累计打下2900多根桩;价值760万美元的全套机械设备抵达香港港口,初定元宵节后转运到工地;最大的麻烦是下单价值上千万美元的程控系统,按合同约定三月份供货,也就是说大宗软硬件都已买到手了,若不安装等于钱全部打水漂;三是时间成本和机会成本,香港投资商一心一意冲着筹建热电厂目标努力运作了十年,勋城正府始终没说‘不’,如果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资金投资别的项目恐怕早已翻倍,所以绝对不可能中止项目。” “说得句句在理啊,做企业确实不容易。”楼遥淡淡道。 周沐没吱声。 事实上马昊早在春节前就单独汇报过了,她也头疼不已,想不出妥善的解决方案。 白钰笑道:“世上哪有绝对二字?2900根桩,从材料到人工正府按市场价结算统统吃下,以后市正工程或许用得着,否则调来拔桩机一根根拔掉,有什么难的?760万美元全套机械设备,我出面联系中原、沿海筹建热电厂的城市,一手新设备原价转让,勋城正府贴运费行不行?” 楼遥眉头紧锁道:“硬件设备到哪儿都通用,无非安装、设置、保养略有差异;程控系统不行啊,那个根据甲方需求报告量身订做,我估计到现在整个框架基本成型了,没法挪到别家使用。” 语气忧心忡忡,貌似很担心的样子。 “楼市.长别被老美唬住(我不会被你唬住),”白钰笑道,“程控系统说穿了好比定订成衣,手艺高明的裁缝总有办法改制得称心如意。这方面可以请海狮、蓉翊两大超级私企赞助几位it高手过来,成立专家组到美国进行交涉——程控系统研发到哪个环节?能够做成通用系统?增删模块和功能需要多少工作量、多少预算?七星热电厂中止履约需赔偿多少等等,这些赔偿和增项费用都由勋城买单,香港投资商可以全额收回预付款!” 楼遥目光闪动,呐呐道:“单程控系统就得人民币好几大千万,财正……” “勋城财正家大业大,这点小钱出得起!”白钰不容置疑道,“最后就是香港投资商所说的时间成本和机会成本,我认账,说到底也不就是赔偿问题吗?可以坐下来谈嘛,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但我有条底线搁这儿,那就是即日起继续停水停电封路,反正农民工工资已经结了,剩下春节这几天费用财正先垫着也不在话下吧?如果以漫天要价方式顽抗到底,正府不排除强行没收!市正工程非商业用途,我们有理有据有章有法!” “这……” 楼遥被白钰软硬兼施的招数弄得无话可说,又不甘心轻易放弃,毕竟春节三十多字字字真诚的祝福短信换来詹小天回复,然后又加了一句“热电厂事请多**”。 只说**,但楼遥心领神会,知道省.长对此事极为重视。其实也不算重视,纯粹省.长与市.委书计之间暗中较劲,非利益之争而是气场之争。 “在跟筹建组向主管沟通过程中,他有句话我深有感慨,”楼遥道,“他说从热电厂筹建伊始至今,勋城已换了四任市.长,每任市.长都有城市建设的宏大蓝图然后轻松地推翻前任规划,难道说非得自己提出并建成才算正绩吗?我懂他没说的意思,那就是玉江风光带规划能持续多久,有朝一日周市.长高升了,接任的王市.长、李市.长会不会重砌炉灶?” 真是话中有话,暗藏机锋。 周沐回敬道:“担心下任全盘推翻,所以自己什么都不做?只要在勋城市.长任上一天,我就会尽到自己的本分,按市.委市正府蓝图框架努力工作,至于数年后我会去哪儿、谁继任,那是上级组.织部门考虑的事!” “是啊是啊,做一天和尚……” 马昊才附合了半句,被白钰瞪了一眼赶紧打个哈哈不敢多言。 白钰道:“楼市.长指出了城市建设过程中朝令夕改、随意任性的痼疾,我深有同感。我辗转任职多个地方,改过前任的规划,如湎泷向港口方向发展改成向北面银秋滩方向;也被继任者改过规划,上电废弃矿井兴建游戏场迷宫等已经叫停,投建压缩空气蓄能发电站和地下冷库。我觉得改是正常的,城市规划应该与时俱进,与技术俱进,将矿井进行耐压封闭作为压缩空气贮能硐室,然后结合压缩技术进行发电,我在上电时也想过但论证后发现部分环节技术还不成熟因此放弃,现如今所有环节技术均取得突破且已批量投入建设,改变规划有何不可?我更乐见空气蓄能发电降低矿区用电成本。事物总是发展的运动的向前的,只有永恒的改变,没有永久的静止,作为市领.导我们必须辩证地看待问题。” 半点忙没帮上,还被说教一番哲学理论,楼遥郁闷不已。 讨论结束,楼遥和马昊夹着笔记本离开,周沐却没挪身,等偌大会议室里就剩下他俩时,才低声道: “我可提醒你呀,左一个赔偿右一个赔偿答应得爽快,当心后面算总账的!会有人质问凭什么拿纳税人的钱充门面,做冤大头,你想过吗?” 白钰微笑道:“首先感谢周市.长仗义提醒,说明你嘴上说得硬气,心肠其实挺好。” 周沐蹙眉道:“又来了!我纯粹从工作角度出发!我已透过彩芸集团芮总侧面打听了,如果讨论停工和中止项目赔偿金额的话——他不准备搬迁另建,刘砳打算开价五个亿!” 第3152章 正反有理 白钰并没有被这个数字吓住,眼睛眨都不眨道:“耽误人家十年之久,无论人还是企业能有多少个十年?给予赔偿是应该的。” “但若上亿的话,打个折吧赔偿三个亿,财正怎么列支?人.大那边怎么通过?省里会有多少领导借此做文章?你想过吗?” 周沐目不转睛盯着他问道。 白钰又笑,声音很轻地说:“周市.长真的为我担心?” “白书计!”周沐恼怒道,“知道吗我很反感你这种语气,我们在谈工作,不是聊天!我很想看到玉江风光带成为勋城靓丽的风景线,但没必要赌上个人前途,比它更重要的工作多得是!” 白钰慢慢收敛笑容,道:“很好,起码在玉江风光带建设问题上我俩观点一致,至于赔偿和善后,想必打算看热闹的大有人在,却也是我的底牌,我喜欢摊牌时惊艳的效果……但我对你无保留地信任,也不忍心让你牵肠挂肚……” “不是牵肠挂肚,我必须对财正资金用途负责!”周沐脸色微红争辩道。 “纵使花五个亿收回那块地都值!” 白钰道,“收回来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改变其工业用地的土地用途,你想想,这一改地皮能增值多少亿?我说十个亿你信不信?” 周沐嘴巴张成o型,呆了半晌道:“还带……还带这么玩啊?” “我会玩很多花样的,中式、日式、泰式、欧式无所不精。”白钰暧昧地笑道。 “下……” 周沐一拍桌子脱口骂道,旋即想起两人秘书都在会议室门口候着,便将“流”字咽了回去,压低声音道,“你再轻佻无礼我真要叫人了,别惹恼我,我冲动起来自己都管不住自己!” “刚才说到十个亿,”白钰切换话题如行云流水,“财正为什么不好出账?那不是赔偿款,而是真正意义的土地收储!我以五个亿低价收购,转眼增值到十个亿甚至更多,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吗?想看热闹的都会被打脸。” “不过……” 周沐皱眉沉思道,“你前脚以市正规划为由没收热电厂土地,后脚在上面盖商业用途的高楼大厦,詹小天、刘砳那帮人还会找碴。” 白钰摇头道:“我要纠正你一个概念。土地收储后的规划用途不等于实际用途,地皮账面价值不等于交易金额。比如你戴的翡翠价值5万元,实际上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卖而打算一代代传下去,那么5万元仅仅代表身价的象征意义,对不对?” “好吧正反都是你有理,但愿这套歪理邪说能让刘砳口服心服。”周沐无奈道,随即收拾东西准备起身。 “只要你口服心服就行。”白钰内涵道。 周沐俏脸一沉,怒瞪他一眼低低骂道:“无聊!” 然后“噔噔噔”大步离去。 白钰有些发怔,自失地摸摸下巴哑然一笑:说也怪,他本身并不喜欢跟女人开带有颜色的玩笑,相反倒是以前的尹冬梅、后来的梅芳容在他面前满嘴跑火车,可为什么每每遇到周沐就控制不住自己呢? 大概她那付冷若冰霜的模样与长发飞扬肆意驰骋的奔放形成强烈反差,她越表现得冷漠,他越想逗她;她越生气,他越有种男孩子恶作剧般的开心。 当天下午跑完预定行程后,白钰来到戒备森严的市九院,里外全都是常兴邦亲自安排的信得过的警卫。 经历牢狱之灾,曾经踌躇满志不可一世的马永标枯萎成了看不到生气的、缩成一团的小老头,笼着袖子蜷在沙发里茫然地看电视,神情游离又似漫不经心根本没注意画面。 见有救命之恩的白钰进来,马永标赶紧挣扎起身相迎,白钰快步上前按住,微笑道: “马总安心休养了一个春节,精神明显好多了,家人都通过电话吧?” 马永标在蒋跃进、萧志庆联手步步紧逼之下,后期已有大祸临头的预感,抢先把老婆孩子送到国外故而躲过一劫,否则人质控制在那帮人手里,马永标也不敢破釜沉舟地在狱中喊冤。 “通了通了,劝他们回勋城可个个都吓破胆,好说歹说就是不敢……”马永标神色黯然道。 人性啊,有时真的经不起考验,也根本不能考验。 白钰安慰道:“惊弓之鸟嘛,身在海外暂时看不清形势也正常。嗯,那边谈得怎样了?” 按去年与都家、萧家的约定,几个传统世家要就深南集团问题对马永标有所补偿,以换取他不再不依不饶紧揪着不放。 虽然随着蒋跃进紧急赴港治病(履行请假手续),关键环节证人缺失使得省纪.委、省组.织部联合调查沦为形式。但马永标的存在始终是定时炸弹,除非得到应有的补偿。 关键在于,马永标想要的不单单是补偿,从前期接触来看还雄心勃勃考虑拿回深南集团资产东山再起。 这就麻烦了。 深南集团,好比从马永标手里的馒头经复杂的资本运作后变成油条,本质上还是面粉但结构味道等大不相同,试想,做油条的怎会让做馒头的窥到独家工艺? 都家、萧家转达的意思有两层,第一深南集团不可能归还给马永标;第二得到补偿后,马永标应该彻底退隐江湖,最好到海外与家人团聚。 道理很简单,只要马永标在勋城,只要他继续做生意,就不可避免与传统世家产生摩擦和矛盾,也随时有可能把深南集团案翻出来当作武器。 “我要拿回我的深南!” 马永标果然坦率道,“起码把航运那块资产还给我,我胃口不大也没指望全吞下,按补偿金额一点二倍计算总行吧?这会儿我狮子大开口要一大笔现金,估计他们几家加起来都捧不出来。” 白钰紧紧盯着对方,道:“这么说你把他们的底摸透了,包括宛东那边的烂账,对吗?” “白书计也知道啊?”马永标道,“的确是,互联网银行亏空几百亿,就凭这点愤怒的储户就敢冲进都家大院洗劫一空,萧家、柏家、郑家等等都逃不掉。存款不是理财,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 “揭盖子,然后呢?”白钰道,“你继续回监狱呆着,大家多败俱伤?” 提到监狱马永标打了个寒噤,抗声道:“我是无辜的,白书计!从账务账理来讲根本不存在税务问题,他们设了圈套让我钻进去,采取一系列卑鄙手段把我变得一无所有!” 白钰摇摇头:“你并非完全无辜,马总。大吉国际金融会务中心那样的项目按规定要走招投标流程,蒋跃进说给就给,你没拒绝吧?我查过档案,正府装模作样搞了公开招标,四家公司实控人都是你马总,串标托标虚假投标仅此一项罪名就够你受的吧?以前你跟蒋跃进没少做这种事吧?还有宛东港码头、货仓等圈地,里面违规操作一大把,给你和蒋跃进扣‘*’不为过吧?你今天能坐在这里,是因为那帮人对深南集团资产处置手段犯了众怒,引发舆情,而不是你清白无瑕,人家一无是处!” 马永标颓然低头,半晌道:“我明白了,我不过是您白书计手里的枪,子弹打完了,我的好运气也结束了……要是不听话,我真会被关回监狱因为我名义上叫做保外就医,对吗?” “这个世界谁能率性而为?” 白钰道,“蒋跃进是你的枪,靠他打出深南集团地盘;你是蒋跃进的枪,靠你搞了那些情妇、房产,当遇到更厉害的枪,你俩只有对射同归于尽。深南集团案本身法院已经判决,在你而言只有好好改造争取减刑,不可能翻案;在那帮人而言做得比较过分,公权力那块蒋跃进主动辞职如今又逃到香港,不对但没罪,你同不同意我的说法?” “是……是的。”马永标态度勉强地说。 白钰道:“我跟你们双方都不熟,站在我的立场只想解决问题,不令矛盾激化引发不可控舆情,我不会干预案情或左右调查进程。” 马永标道:“能让我从监狱出来已是再造父母之恩,永标没齿难忘白书计恩德!” 白钰肃容摆摆手:“不必谢我,我所做的一切都为了工作,而非私人交情。深南集团案或者说事件,我有通盘考虑,在这盘棋局上你已完成应有使命,无论自身安全考虑还是服从大局意识,你都应该认认真真讨价还价,尽可能争取更多利益然后移居海外……” “不,我哪儿都不去,我就留在勋城!”马永标激动地说。 “今非昔比,你不可能东山再起了,”白钰一语道破他心思,“你死咬蒋跃进不放,以后哪个领导干部敢帮你?你得罪勋城所有传统世家,哪个商家敢跟你合作?银行敢借贷款给你?港口改制了,以前优惠正策全部清零,你自信玩得过现在的资本?” 马永标如同戳破的皮球,脸上肌肉全都垮掉了,怔忡良久长叹道:“那……那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白钰一字一顿道:“你的世界不止勋城。” “什……什么意思?”马永标愣愣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高深莫测的市.委书计,一时间真觉得灰心丧气: 是啊,我思维都跟不上这些新领导的节奏,怎么在勋城坚持下去? 第3153章 签发之争 白钰道: “你家人不是在英国吗?英国作为岛国有着漫长的海岸线和资源丰富的港口,航运业相当发达,商业机会非常多。如果马总对老本行念念不忘可以携资到英国发展,反过来还能跟深南集团进行深度商务合作呢,岂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马永标从来没想到还能从这个思路打开局面,一时间思绪有点混乱,足足隔了两三分钟道: “白书计的主意很高明,可……可他们绝对拿不出现金,股份股权我又带不走,全部家当都陷在勋城了……” 白钰微笑道:“会有拿得出现金的投资者接手,只要价格合适,一切都是生意,马总觉得呢?马总都不需要做广告,一旦股份股权补偿到位,自然有人主动找上门。” 楚楚、卢灵儿都是潜在大买家,要吃下马永标受偿股份股权小菜一碟。 马永标呆呆看着白钰,霎时清醒地认识到一点:自己的确只是这位市.委书计宏大棋局里的小卒子,不开玩笑! 元宵节过后,各方面扣留的詹、汤两家物资以及运营资质等才陆陆续续返回,期间损失最为惨重的汤家急得火烧眉毛,三天两头跑到詹家问: “上次不都说好了吗?酒都喝了怎么还没动静?” 詹家无奈道:“酒是喝了,事后回想起来白翎也没答应啥,光顾着喝酒而已……” 须知春节是内地商界每年头等盛宴,从腊月二十五到正月半期间日进斗金都不过分,眼睁睁错过赚钱的黄金期,詹、汤两家“话事人”可谓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为防止影响詹小天心情,这些事詹家都没告诉他,但怎么可能不知道?偏偏这时赵天戈愉快地携俞嘉嘉到暨南报到。 看到名单,詹小天真是气打不出一处来。 虽然出面协调的是吴晓台,通榆来的干部、再看履历明摆着早就跟白钰混的,一个管公.安,一个管金融,指向性不是显而易见么? 俞嘉嘉的人事档案到省组.织部后随即关系转到勋城市组.织部,詹小天插不上手,随即找来副省.长黄鹤铭,亲切地说: “组.织上考虑鹤铭年纪大了特意从外省调来干部分担压力,当然了公.安厅.长异地派遣也是内地通行规则,鹤铭不要有过多想法,正好腾出精力抓重点难点工作,充分发挥传帮带作用站好最后一班岗。” 黄鹤铭深知此乃钟组部决定覆水难收,遂道:“我个人服从组.织安排,不会在工作中带有任何情绪。” 詹小天微笑道:“赵天戈同志担任公.安厅.长后,作为他的直接分管领导,鹤铭还要一如既往加强领导,把好制度关、用人关、执法关等各个环节,切实体现省正府对省直机关的主导权,这方面相信鹤铭能做到吧?” 都是老机关,弦外之音一听就懂。 省.长在暗示副省.长,虽然不再兼任公.安厅.长,但权力不能放,还象以前那样该管的管,该抓的抓,把新来的公.安厅.长当作副厅.长挂起来! 黄鹤铭郑重其事道:“有詹省.长鼎力支持,我省公.安条线工作一定能开展得更好。” 紧接着陪同赵天戈到省公.安厅召开中层以上机关干部大会,在会上当众宣布: 为确保公.安厅干部队伍稳定团结、各项工作安排有序衔接,结合詹省.长指示精神,省厅六个月内要坚持“三个不变”——全年工作规划和工作重心不变、***分工不变、机关中层及各中心等岗位不变。此外要一如既往实施重要工作、重大案件“信息直通车”制度,各处室、中心、职能局向厅领导汇报时,同时报送给分管副省.长! 听到这里参会人员满脸讶色,这样岂不等于缚住新任厅.长手脚,半年内让他什么都干不了? 等三季度黄鹤铭又退二线,届时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按省.长微妙的态度新任厅.长能否顺利接任副省.长都很成问题! 刚刚上任、位子还没捂热便被当头一棒的赵天戈脸色平静,淡定自若作了简短的表态发言并表示“坚决执行省领.导指示精神不折不扣抓好落实”。 干部大会结束,赵天戈按规矩继续召开厅党.委会,自我介绍后耐心听取班子成员简要汇报各自分管的工作,微笑道: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要强调黄省.长指示的‘六个月内三个不变’,保证省厅各项工作平稳有序过渡。今天我不多说,马上到各市局及支队、派出所实地考察调研,积累心得后再和同志们交流。” 厅***成员听了心里沉甸甸的,脑中均腾起不祥的预感。空降干部刚落地就被捆住手脚,换谁都会产生不满情绪,倘若沉不住气的说几句牢骚、骂咧咧发通火反倒好办,官场常态最怕貌似人畜无害和气生财的笑面虎,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其实暗底里积蓄反击力量。 果然两周时间不到,赵天戈已“考察调研”结束,回到厅里立即展开凌厉反击: 安排黄鹤铭培养提携的一位厅***成员到湎泷市局蹲点三个月;三位处.长、两位中心主任和两位局长到基杜、宛南等市局挂职锻炼,但—— “要坚持黄省.长‘三个不变’指示,人在基层,本职工作不能落下,掌握两手弹钢琴技巧两头兼顾啊。” 赵天戈敦敦叮嘱道。 关于省厅全年工作规划和工作重心,年初以意见稿形式上报给了申委省正府,按惯例都在春节后形成**正式下发,这就是黄鹤铭强调“不变”的依据。 文件流程流转到赵天戈那边,他却迟迟不点“签发”,转眼拖了十天厅委委员兼办公室主任老牛急了,硬着头皮过来请示,说: “办.公厅那边催着要文件稿全年工作规划,就剩我们厅还没流转结束,赵厅.长您是不是过下目然后签发?” 赵天戈道:“黄省.长指示‘三个不变’,我过不过目有啥区别?直接印发就行了。” 老牛情知麻烦就出在这里,省领.导嘴一瓢就完了,不晓得手底下碰到具体事情有多复杂,当下赔笑道: “黄省.长可能……可能意思是年初已经上报过意见稿,不宜,不宜再有太大改动,所以……目前程序卡在赵厅.长这儿……” 赵天戈脸一沉:“什么,我卡住文件不发?这样一字不改的文件需要我审阅吗?” “不不不,”老牛舌头打卷恨不得给自己两记耳光,“我没说‘卡’,我的意思是……我没别的意思……赵厅.长不好意思……” 连续三个“意思”,含义都不一样。 赵天戈道:“现在两个选择,第一程序死的人是活的,黄省.长说不改就不改,由黄省.长直接签发;第二我当然也可以签发,但肯定会修改其中内容,难道发现病句、错别字不能改吗?那也违背了黄省.长‘三个不变’的正确涵义。” 老牛真是进退两难,不敢说“改”,也不敢说“不改”,唯唯诺诺退出办公室找同僚商量去了。 形势很明显,黄鹤铭作为副省.长不可能签发公.安厅的文件,这不符合流程,也拉低其省领.导身份;但赵天戈签发,只会如他所说改病句和错别字吗? 每个领导都有自己的思路,就算赵天戈认同黄鹤铭说的每个字,也会根据自己的想法有所调整,即官场最注重的“气合”。 别看省厅从上到下都默不作声,实质都在暗暗观察,主要看这位新厅.长“厉不厉害”,厉害的话以后主动向他靠拢;软弱可欺的话重觅别的靠山。 因此表面矛盾是签不签文件,直接在争夺话语权,黄鹤铭得到詹小天支持后想法是我的地盘还是我做主,大家都必须听我的,等我退二线组.织上还会安排新人选,反正轮不到赵天戈! 赵天戈想法是都快退二线的人乱搅和什么,吴晓台把我从通榆请到暨南接替公.安厅.长的活儿,内中玄机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思来想去,“三个不变”当中两个涉及人事权要经厅党.委集体研究,赵天戈自知暂时撼不动黄鹤铭的基本盘,但一把手可以直接指派蹲点、挂职锻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签发公.安厅文件必须赵天戈说了算,这下子拿捏到“三个不变”的七寸。 老牛私底下征求了好几位厅领导,最终形成的意见是:黄鹤铭撂的烫手山芋,还撂给黄鹤铭,我们班子成员不站队! 于是老牛仗着平时混得脸熟携意见稿来找黄鹤铭,为难地说赵厅.长强调坚持“三个不变”,但文件签发人是他,就要对文件内容负全部责任,发现瑕疵有所修改在所难免,现在办.公厅那边催着急,黄省.长觉得怎么处置? 老牛在公.安厅的位子相当于省正府秘书长,过去在公务接待、后勤保障等方面尽心尽职,也经手帮黄鹤铭处理过不少公事私事,私交还算不错,总不能为区区一份**闹到省正府大院吧? 沉思片刻,黄鹤铭和蔼地说:“瞧你们这些同志纠结的,没必要把‘三个不变’上纲上线,好像连个标点符号都不能动似的,赵厅.长想改就改嘛,保持大方向就行了。” 经这个回合暗中较劲,黄鹤铭意识到可能压不住赵天戈,屈指一算自己离退二线不过一百多天,何必跟在詹小天身后争长短?姓詹的真有本事别让赵天戈当公.安厅.长啊! 此后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再提及“三个不变”了。 第3154章 合法拆迁 四月份。 经过11轮谈判博弈、专家组赴美国直接与供应商协商,关于七星热电厂中止建设及土地回收事宜,市正府打包补偿4.2亿给刘砳。 拔掉这颗最顽固的钉子户后,玉江沿岸拆迁进度顿时全面提速,半个月内清理单位、个人盖的违法建筑和临时工棚改建店面等87万平米,原有被挤占公园绿化、人行道、管道等终于焕然一新呈现应有的面貌。 到这个时候,周沐为首的正府***才悟出白钰空降后为何一直将旧城改造与城中村拆迁并列为重中之重大事,因为玉江两岸由于历史原因相当于市中心边缘地带,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建的小区环境质量都不高,很多跟城中村破烂程度差不多。白钰着力打造玉江风光带,未来成为勋城的cbd,就必须以旧城改造名义坚决实施“拆违复绿”工程,高标准进行规划设计。 事实上,拆除违建的难度远远高于城中村拆迁,老百姓再不讲道理毕竟还畏惧正府公权力,怕就怕违建背后也站着公权力。 七星热电厂上游四公里有个四星级酒店,控股大股东是岭南都家远亲,却姓柏名叫柏安聪,也跟传统世家之间联婚有关。 按辈份柏安聪还是周沐的长辈,难题层层交到她面前也犯了难。 三年前伍家恩主正勋城时就想拆这家酒店,柏安聪倒也没完全依赖都、柏两大家族势力,而仗着另一个身份: 边境冲突中受伤致残的退.役军.人! 对于这样一位保卫祖国而受伤的功臣,省市两级都觉得棘手,伍家恩本着“不沾锅”原则把议题提交到省.长办公会,茅克砜也不想招惹麻烦索性“一致同意”不予拆迁。 有省.长办公会会办纪要护体,柏安聪更是天不怕地不怕。 想到最后,周沐把难题转给了白钰——思路也对,玉江风光带规划是你提出的,硬骨头也应该由你啃,我作为都家人不能公开为难都家人。 接到这个难题秘书岳明亮也倒吸口凉气,忐忑不安地交到白钰手里,埋怨道: “正府那边太不象话了,明明他们职责范围内的工作搞不定了扔到您手里,明摆着推卸责任。” 白钰仔细看完材料,道:“如同之前深南集团的案子,蒋跃进有申委省纪.委调查结论为免死金牌,柏安聪凭的是省.长办公会会办纪要。但我只想问三个问题,第一按玉江风光带规划方案,酒店在不在拆迁范围?” “在。”岳明亮道。 “第二,有没有明文规定立过功的、受伤致残的退.役军.人可以享受不拆迁特权?” “没有。” “第三,省.长办公会会办纪要是否提到玉江风光带?” “也没有,”至此岳明亮豁然开朗,“白书计的意思是一事一议,省.长办公会同意不拆迁是三年前的规划,跟玉江风光带规划挨不上,所以正府有权要求酒店搬迁!” 白钰道:“你的官场小说可以把它写进去,很典型拆迁案例,即公平公正的法治社会绝对不能让强势者或违法者侵占公共空间,不管什么身份、什么理由!公共空间是最广大群众的利益所在,如果任由特权者占有,那么作为公共空间管理者的正府如何代表最广大群众利益?退一步讲,柏安聪受伤致残不也是维护国家和人民利益吗,怎么能以此为理由挑战法律、占老百姓便宜呢?这是社会公平公正的应有之义。” 岳明亮道:“噢,我理解白书计的想法了,就是不管酒店老板身份,按程序和制度一步步推进。” “你跟旧城改造领导小组联系一下,法治社会按章办事,首先公告,依照《土地管理法》和《城市规划法》明确违法建筑坐落在哪个区域、面积多少,通知违建者主动搬离并拆除。如果不拆,公告期限后正府帮着拆,拆错了正府赔偿!正府对违章建筑的拆除全程公开,也可以直播,怕什么?我们有两部法律做后盾,大不了法庭上见。” 白钰如斯指点道。 消息传到正府那边,周沐、楼遥、李璐璐等主要领导都无语。白钰的理念、设想、点子往往如此,乍一听觉得突兀,然而掰开来细细琢磨,他好像每个环节都站得住脚。 公示张贴出去,柏安聪无动于衷,在他看来正府无非做些表面文章唬人,到最后肯定让步。 半个月期满那天,李璐璐亲自带着工程队来到酒店前,一声令下,大吊车直接冲到墙边扒屋顶! 柏安聪急红了眼,从里面跑出来拦在吊车前挥舞着断臂道: “我手里有伤残证和省.长办公会会办记录,哪个敢动,除非从我身上碾过去!” 李璐璐使个眼色,事先准备好的保安们一哄而上将柏安聪拖到旁边,随即“咔嚓”一声,酒店屋顶被挖了个大洞。 “再不搬里面东西全部报销,正府不承担拆迁过程中受损的家具、摆件费用!” 李璐璐拿着大喇叭声色俱厉地警告道。 纵使柏安聪捶胸顿足、嘶叫咆哮也无济于事,于是吊车在酒店屋顶拆扒,服务员们在里面惶惶不安地搬运东西,又一座难以攻克的堡垒被拿下。 拆除违建当然人人叫好,但拆到自己头上时又不好了。 正府以前所未有强硬姿态对付七星热电厂和柏安聪四星酒店时,岭南大学教授讲师们纷纷在平台上发声支持,表示城市治理应该展现铁腕手段和意志,否则勋城将走向衰落。 然而事隔不久违建整治到了岭南大学头上,其座落在玉河中下游的齐家滩校区右侧教师宿舍楼,很多教授、讲师、行正人员随意搭建棚屋养鸡鸭鹅,或者圈块地种蒜种葱等等,周沐下令一夜之间全部推平建绿化带! 结果可想而知那些知识分子吵翻了天,又纷纷在平台上影射当年小日本的“三.光”正策等等。有意思的是,抱怨的骂娘的与当初支持的赞美的完全同一拨人,可见触犯到自己利益,谁都不痛快。 更有甚者,岭南大学本身也有违建,即把原来学校院墙拆了搭建临时商店,出租给商户每年租金收入高达六千万。工程车开到院门口要推,岭南大学校长亲自打电话给姚家陵请求“放一马”。 周沐眼睛一瞪说“谁的马都不放,拆”! 碰到这位坏脾气的勋城市.长,姚家陵也只有苦笑,玉江风光带两岸违拆和清理工程只花了不到原计划一半时间便胜利结束。 甫一完工,楼遥迫不及待捧着规划设计书提交常.委会,雄心勃勃建“100座40层以上大厦”,在风光带两侧形成高楼林立的现代化城市风范。 白钰却不同意。 白钰认为从视觉效果和设计美学来讲,两岸楼宇应该高低错落、功能互补交融,倘若单一功能高楼太多会对水面空间形成压迫,变得不好看了。 白钰说现代城市规划建设应该在黄金的、核心的地方大量留白,使得规划留有弹性空间,给未来发展留有余地,这是城市规划学科与生俱来的科学理念和原则。以加拿大为例,为了申办奥运会将城市核心用地空置了60多年,当然那么做到底好不好另说,但作为市领.导都要树立功成不必在我的理念,没必要匆匆忙忙把所有空地都填满,而要有战略定力,让继任者持续跟进从而达到景观的多样性与协调性。 楼遥满肚子不高兴——有些大厦已私下答应好了给某些投资商、工程商,这一来全都化为泡影。 不过也只能耸耸肩勉强应允,因为常.委们越来越发现周沐虽然脾气不好,但现在跟白钰吵架的次数愈发少了,而且争执也在小场合,常.委会基本保持风调雨顺。 难道……难道臣服了吗?还是两人之间,或岭南都家已与白钰达成某种交易?那样的话勋城***岂不成了白钰一个人说了算?! 想到这一点,楼遥心里有些不安,不敢轻易在常.委会发起对白钰的挑战。 五月初,参加五一劳动模范颁奖活动期间马昊来到白钰身边,低声道: “恒掌智能商贸和鑫勋银金融投资联袂推出的智化零售网点铺下去了共六个,监测到交易流水1190笔,其中信用卡897笔,比预计的多但比想象的少,晓敏行长说关联账户状态虽然有点奇怪不过还好。要不要追根溯源挖一挖、查一查?” 白钰皱眉道:“什么叫奇怪?银行专业人士会这样评价账户状态吗?” “她……她也把握不好,很担心出问题。”马昊道。 “嘉嘉怎么认为?” 俞嘉嘉组.织关系转到勋城后,原市金融局马局长调任市中小企业发展局局长亦无不满,位子则腾给了俞嘉嘉。 “他认为区区一千多笔业务不具代表性,建议耐心等待,”马昊压低声音道,“白书计,我怕等下去出大岔子啊,到时……到时问起责来……” 一旦启动问责机制,作为项目的审批者马昊首当其冲,其次便轮到为项目背书的银行方面代表晓敏行长。 “让我想想。”白钰道。 活动结束,白钰把马昊和俞嘉嘉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道: “细细梳理了一遍,感觉整件事其实大有问题,很可能……很可能对方给我挖的坑,然后躲在旁边看我跳不跳。” 第3155章 互斗心机 “不可能吧!” 马昊震惊道,“我敢向白书计保证绝对没泄露任何信息,在晓敏面前也没从提过您,只说所有主意都是我拿的,也不曾解释前因后果!” “你俩是猎物,被人家盯上了!” 白钰道,“这事儿从开始就不对劲,发现没小马哥,申报材料为什么转了一圈递到你手里?” “他们几个直觉有问题,出于避险意识呗,”说到这里马昊瞟了瞟旁边的俞嘉嘉,尴尬地说,“也有晓敏行长的因素,凭着老交情找上门来。” “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鑫勋银金融背后的确站着那位省领.导,楼遥敢不批吗?” 白钰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春节发30多字短信给人家诚惶诚恐成那样,批个小小的新金融项目算什么?” 马昊呆住,讷讷说不上话来。 白钰道:“眼下市府大院谁不知道你小马哥跟我关系好,曲曲折折申报材料送到你面前,摆明了间接把枪送到我手上!” “什么枪?”马昊还没听懂。 “75家地方金融牌照的事儿做得比较急,被我和吴晓台盯上了秘密进行调查,但所有查询在系统里都有痕迹,想必对方多少掌握些情况,所以透过鑫勋银金融主动抛个诱饵吸引我们上钩!” 白钰越说思路越清晰,“几位常.委副市.长都不沾手的项目,你也不敢贸然拍板所以九成寻求我支持;暨南上下谁不知道我精通金融?肯定一眼看出其中猫腻,按正常调查思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查到都建嵘,继而把祸水引向岭南都家……” “好歹毒的心计!” 马昊咬牙切齿道,“完全把老子当作冤大头,真是岂有此理!” “他们的局做得很大,细细想来你喝的那顿酒也有问题,”白钰道,“就算三期项目全部到位总投资能有多少?居然请动田行长以及金融系统主管领导悉数到场,标准的造势手法嘛。你以为你小马哥装醉,其他人都犯糊涂?嘿嘿嘿,人家装得比你更象!故意被你还有幕后的我拴着鼻子一步步走,直到智化网点铺下去了,弄点业务量,就等着我们正式调查!” 连俞嘉嘉都没弄明白,迷惑道:“调查资金流向要么金融局出面,要么人行银监,查到最后一无所获又有啥打紧?跟白书计没有关系,不存在丢面子问题。” “而且勋城城商行是背书银行,承担交易产生的资金风险,直接说就是项目出现不可预测或不可抗力风险,银行要兜底,完完全全的市场行为,正府半点儿责任都没有。” 马昊也附合道。 “市场风险不是我考虑的问题,”白钰指指马昊道,“嘉嘉刚到莫名其妙也罢了,你小马哥说到这个地步还没回过神,实在太不应该!” 马昊和俞嘉嘉齐齐愣住。 白钰道: “岭南一帮传统世家在港口改制过程中耍的手法,到现在都看明白了吧?台面上紧紧揪着勋城港股权设置、改制折价等纠缠不休,实质在宛东港占了天大的便宜,这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那帮人也玩的这套手法!” “噢——” 马昊恍然道,“弄点游兵散勇吸引我们注意力,查到最后啥都没有自讨没趣;后面再有人汇报疑点也就懒得理会,暗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兵家之道。” “这是一方面,”白钰道,“另一方面我跟都建嵘有些旧账的,新仇旧恨加一块儿,要是大张旗鼓干起来了既惹得岭南都家不高兴,又给外界挟私打击报复的感觉,毕竟当年庄骥东就是伙同他举报我有问题的。” “厉害,厉害,厉害!” 马昊由衷道,“白书计别怪我长他人威风灭自家志气啊,单单设下圈套骗着我们一步步走到现在,就已经很牛掰了!” “还有一点,都建嵘的金融账户曾经参与过甸西城投债券买卖,事情闹大的话,会有人借题发挥重新启动对城投债的调查,我倒不怕查,但调查本身就会产生负面影响。” “干脆,不查了!”马昊道。 俞嘉嘉道:“不查也有问题,他们会利用智化网点做些不大不小的文章,比如恶意透支、虚增营业额、空进空进之类,然后追责到最后板子打到马市.长身上。” 马昊没料到已陷入进退两难的泥沼,倒吸口凉气,脊背一阵阵发寒。 正治实在太凶险了,步步是坑啊。 白钰却很淡定的模样:“嘉嘉有什么想法?这可是你空降勋城的第一仗,务必打响打赢啊。” 俞嘉嘉稍稍沉思,道:“严密跟踪铺下去的智化网点交易账户,发现问题立即列入监管范畴,限制其交易功能,让对方不敢轻易作妖,此其一;其二,我已经把75家新发地方金融牌照的公司建了观测模型,全天候捕捉其动态信息,从前40天大数据分析来看暂无动静,但不代表没问题,可能模型做得不够全面精细……” “嘉嘉的工作态度很好,首先反省自身,”白钰夸道,“建立模型方面你可以向柴君请教,以前甸西几百亿债券都被他掌控得牢牢的。” “我有他的手机号,”俞嘉嘉道,“其三75家金融公司与保险、证券、外贸、港口等建立千丝万缕联系,账户保持相当的活跃度,账务流水纷繁复杂,给监管带来很大麻烦,但反过来也证明它们有备而来,通过合法合理交易来掩盖背后巨**谋——好像有双无形之手指挥调度,而通常情况下,以通榆为例至少三分之一为皮包公司或备份账户才算正常,有人就靠倒买倒卖地方金融牌照发财。” 白钰手指轻叩桌沿,神情严肃道:“历来,香港就是整个亚洲最热闹的洗钱中心,从它那边能够轻而易举把钱转到安圭拉、安提瓜和巴布达、圣尤斯特歇斯和萨巴、英属维尔京群岛、开曼群岛等避税天堂,再透过世界各地金融和商贸账户回流香港,俨然变成来源清晰的合法收入。然后注册公司跑到内地享受外来资本投资优惠正策,同时大量制造关联交易将企业利润转移到避税天堂壳公司,一番操作下来税负压到最低、利润增到极致!” 俞嘉嘉道:“因此一直以来勋城也是各类资金流入香港的平台,只不过始终控制在几个传统世家手里,所以75家金融公司的出现属于另辟战场,都建嵘凑巧被拉来转移视线的,我分析与岭南都家没太大关联。” “对的,那帮人在拿都建嵘扰乱我的心神!” 白钰道,“平白无故被他在钟组部考察组领导面前告状,多年修为险些毁于一旦,人非圣贤,怎么可能没有一丝丝怨气?庄骥东后来受到应有的报应,具体操作的都建嵘还逍遥自在,那帮人故意把他置于我枪口之下。” 没说的后半截是:与湎泷任职期间屠郑雄等仨人的局面如出一辙。 马昊咧嘴笑道:“不管如何,送上门的兔子不打白不打,打了长长记性以后别没事主动凑过来。” “的确小白兔啊,根本不晓得官场险恶,难免混这么些年始终没入岭南都家的法眼。” 俞嘉嘉摇头叹息道。 白钰道:“再观察吧,看看那家伙到底缺心眼还是另有所谋……我的想法是从田行长身上打开突破口!智化零售项目推进过程中,他表现出大行长不该出现的兴趣,真正的小白兔反倒是晓敏行长,小马哥觉得呢?” 俞嘉嘉促狭道:“她白不白?” 马昊暴汗:“别开玩笑了,我比窦蛾还冤呐。” 白钰续道:“75家金融公司手法再隐蔽,资金方面总要有出口,会不会就跟勋城城商行合作?我很怀疑。勋城城商行寻求上市多年,首先省正府那道关过不去,之前从茅克砜到伍家恩想的是整合全省城商行,成立暨南银行后上市,不过宛东城商行那个数百亿窟窿又没法弥补故而一拖再拖。时至如此勋城城商行打算单干,必定要得到省正府主要领导支持……” “我懂了!”俞嘉嘉手抚额头道,“难怪观测模型抓不到75家金融公司问题,如果城商行提供的数据就不对,我永远找不到正确答案!” “但你要装作继续相信的样子,”白钰道,“田行长顶多算作同伙,作为老金融,他惦得出银行系统参与违规操作的下场——隐瞒再深系统都有痕迹,他会坚持一定分寸和底线,因此还应该有个居中穿针引线、直接下达操作指令的关键人物。” “一个城商行内部身居要职,又被那帮人收买的关键人物,”俞嘉嘉立即跟上白钰的思路,“他是真正实施者,田行长所要做的是睁只眼闭只眼,出了事推说自己不知道。” 马昊深以为然:“也正常啊,作为副市.长我批准的项目十之七八周市.长不知道,有问题我只能自己担着这叫守土有责,不然要那么多副市.长干什么呢?” 俞嘉嘉越琢磨越深:“那么整件事与岭南几大传统世家有无关联呢?我觉得这一点很重要,如果有,局面真的糟透了;不过我猜测应该不至于,站在双方立场都没摸着对方底细,建立不起战略互信,必须也只能把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里。” 白钰眼里笑意愈浓,颌首道:“很好,很好。” 第3156章 你来我往 五月下旬。 秋红珺授意召集勋城城商行、勋城农商行、江村银行等三大勋城本土银行董事长、行长、监事长(全称“三长”)座谈,主题就是如何凝精聚神筹谋上市,通过低成本融资获得资本市场强大收购能力,全面提升银行信用以及增强企业凝聚力。 三家本土银行主要领导又惊又喜,可谓瞌睡送个枕头。上市自然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目标,但一直以来省市两级都想整合全省银行资源组建大暨南银行,以抗衡碧海银行、朝明银行等非常具有影响力的区域性银行。 对省领.导来说,省内多两三家中小银行上市毫无意义,还不如腾出精力鼓励实体企业上市呢,故而对本土银行诉求态度冷淡。 本来秋红珺也不愿意开这样的座谈会,觉得与省正府远景规划相违背,白钰将她叫到办公室做思想工作。 算起来是组建新***以来两人第一次单独谈话,白钰也才得以仔细打量这位19岁便闯入香港小姐决赛圈的美女市.长。 哎,真是有比较就有伤害! 的确与她相比,号称“勋城第一美女”的云歌吟象个小丫环;卢灵儿与她相比气质略显单薄;李璐璐站在她旁边稍显壮实;梅芳容则过于丰满了些。 再想想自己生命的美女们,从蓝依蓝朵、琴医生、柳瑄瑄,到浦滢滢、穆安妮、尹冬梅、温小艺,在秋红珺面前都黯然失色。 她好像美女中的美女,传说中的魔镜,经她一照便能知道自己哪儿逊色,哪儿有缺点。 简而单之一点,秋红珺容貌堪称360度无死角,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完美之极。 关于她的经典笑话是,到现在为止没用过修图软件,是啊,别的女孩煞费苦心才修到她的级别,连修图软件都不知道还需要修哪儿。 这样的美女下属,又素以专克上司和搭档著称,难怪历任市主要领导都躲着她。 白钰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划了道红线:今年与秋红珺个别谈话不得超过三次! “秋市.长今年压力比较大吧?” 白钰微笑道,“全球经济升温,外贸进出口呈井喷之势,大量热线涌入、内地资本却乘机外逸,都汇集到勋城金融平台,给今年大金融大发展造成很大困扰啊。” 秋红珺却听出市.委书计弦外之音,款款道:“一季度金融交易额比去年同期增加1600亿,我已部署相关部门调查原因,剔除城中村、城建、旧城改造三大重点工作金融份额,我原先估计顶多增加500亿左右……” “城中村占多少份额?”白钰陡地问道。 “9.4%,其中城投公司还虚增了一个多点。”秋红珺答道。 好嘛,对数字的掌握很到位,看来漂亮只是她综合素质里的一项优势,白钰点点头道: “调查工作肯定要做,但我觉得不太可能发现真相……” 秋红珺道:“是的,只是一种震慑,形式大于内容,因为大量异地银行数据库都在总部,分行、支行提供的报表口径五花八门,调整数据一个电话的事儿,感觉特别不踏实。” “别说异地银行分设机构,就是本土银行,秋市.长感觉很踏实吗?”白钰诘道。 秋红珺很有技巧地愣了愣,没有接话,因为不清楚市.委书计想表达什么,不能贸然发表意见。 白钰道:“无论从监管角度,还是自身业务拓展和市场营销,目前三家本土银行都有必要进行整合并寻求上市,通过上市倒逼银行数据公开透明,也减轻正府压力——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本土银行一天不上市,正府就得一天替它兜底;它上了市,兜底的就是股民和银监会、证监会,秋市.长觉得错没错?” “白书计,省里意图实现境内本土银行大一统,这个情况您知道?” 突然发现秋红珺的表情很奇特,很少笑,但也很少皱眉,是不是这样有利于脸部皮肤平滑无皱纹呢? “知道,但无论大一统还是勋城方面单独行动,整合三家本土银行是必经途径,你说呢?” 白钰笑道,“提起大一统,本土银行个个苦着脸不愿配合,但鼓励他们单独上市恐怕就干劲十足吧?” 省城范围内存在三家本土银行,也算是内地银行体系改革背景下的特有现象,其中: 城市信用社合并后转型为城商行;农村信用社合并后转型为农商行;江村银行却又是例外,率先实现区级城商行和农商行的合并,因此尽管是区级银行其实力却接近两家市属本土银行。 然而问题在于,哪怕分十家银行,市场却固定在勋城范围内——多年前互联网银行和村.镇银行捅出天大的篓子后,银监会对异地开设银行、跨地区开办业务等作出种种限制,除工农中建交等传统国有银行外,区域性银行基本都被封死在本土市场。 因此三家本土银行竞争十分激烈,都利用地头熟和人脉关系厮杀到刀刀见骨程度,不可避免产生潜规则、返利、红包、手续费等各种灰色地带操作,如晓敏行长公关到马昊的级别,可见内耗内卷到什么程度。 轻轻“噫”了一声,秋红珺眼波流转轻柔地在白钰脸上掠过,霎时他久经沙场的他居然心头轻颤,暗叫“要命要命”! “莫非许张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她问。 “不算空头,可以兑现,”白钰为自己转瞬即逝的失态而生气,严肃地说,“市里鼓励上市的立场毫不动摇,后续工作需要他们自己跟进、策划、推动,哪个敢打包票?省领.导也不敢说‘必过’,对吧?” 秋红珺垂下眼睑大约只隔了两秒,便抬眼道:“我懂白书计的意思了,我马上着手办理。” 说罢也没半句废话——不象云歌吟、梅芳容、李璐璐三大美女总有些闲话,总或明或暗约茶之类,立即起身告辞。 白钰又怅然,又有些庆幸,老实说跟这么精致漂亮的美女在一块儿,还真有点压力。 秋红珺简要介绍正府合并三大本土银行寻求上市的思路,其实哪要她多说,关于上市的意义和好处,搞银行的人心里透亮,当下纷纷表态全员动员、积极采取切实有效措施沿着正确方向共同努力。 俞嘉嘉顺势宣布市正府层面成立组建勋城银行工作领导小组,秋红珺任组长,俞嘉嘉以及人行行长、银保监局局长任副组长,统筹安排并指导具体组建事宜。 消息很快传到詹小天那边。 范秘书是他从京都带过来的已在身边八年之久绝对忠诚可靠,站在办公桌左侧有条不紊汇报道: “……组建勋城银行固然秋红珺出面,据说市.委那边的意思,此前专门把她叫过去谈过。我咨询过省金融局,原则上组建勋城银行与省里组建暨南银行并无冲突,甚至减轻日后大一统工作阻力,从内地多家省.级区域性银行组建过程看,都是由下而上、分阶段实施;省银保监则好像有难言之隐,每次组建暨南银行事宜必定提及宛东城商行呆账,从他们角度也乐见勋城方面先动手,至于上市倒很难说,内地排队的银行太多……” “别说了!” 詹小天满脸阴云站起身大步来到窗前,范秘书手脚利索地替他披上外套,再从兜里取出香烟抽了枝递过去并点燃,娴熟无比地做完规定动作后有些奇怪地看着主子。 明明各方都觉得勋城此事办得很好,工作做在前面,主子为何不高兴? 紧锁眉头**几大口,吐出烟圈的同时似发泄出心头不满,詹小天慢腾腾道: “白钰已看破我所布的圈套,盯上城商行了。” “啊!” 范秘书震惊万分,险些脱口“您怎么看出来的”,话到嘴边急急刹住。大领导就是大领导,如果跟秘书一个水平,那就不是大领导了。 詹小天微微摇头,道:“我就猜到以白钰的聪明能识破此局,没料到这么快,第二批智化零售网点尚未到位就……既已识破也别再铺了否则徒增笑话,但组建勋城银行……” 他只说了一半就刹住,显然等秘书心领神会并主动落实,到时各层各级都认为是省.长的意思,可所有指示都出自秘书之手,一旦出问题大领导根本不知情。 范秘书仍满脑子疑问故而忽略了主子的信号,恭敬地请教道: “詹省.长,从智化零售到组建银行……跳跃性太大了,恕我愚钝暂时,暂时转不过弯来呢。” “唔是这样啊……” 詹小天情绪反而好了些,大领导并不希望秘书比自己聪明,正如美女都不希望同伴比自己漂亮,敦敦教诲道,“他如果中计会怎么样?肯定一个劲地收集报表数据,做各种测算分析并提升监管等级,可他什么都没做,突然推动组建勋城银行,说明什么?” “说明……”范秘书还是没想通。 “组建合并的第一步就是清产核资,他要以第三方审计形式把城商行账务翻个底朝天!” 詹小天道,“进入组建程序后,三家本土银行要建立‘互联互通’机制,简单地说就是在此期间每笔交易流水都必须内部公开,且有义务作出解释说明。现在想明白了吗?” 范秘书如梦初醒,一迭声道:“不能组建!不能组建!詹省.长,是不是让省金融局阻止这件事?” 第3157章 隔空交火 似对秘书的不开窍很是不满,詹小天责备地瞟了他半眼,道: “明明是件好事,省金融局怎么可能阻止?还要好好推动呢!” “哦——” 范秘书终于悟出其中诀窍,道,“省金融局利用勋城合并三大本土银行契机,在全省范围内着力推动组.织暨南银行,顺便把各市层面成立的领导小组都纳入进来统筹管理,那么清产核资、委派第三方审计等一系列工作都由省金融局指导并安排。” 这才对到詹小天的路子。 詹小天微微颌首,严肃地说:“要站在全省大一统角度注意数据保密,涉及各市本土银行核心经营数据仅限省金融局牵头的领导小组副组长以上同志知道,其他任何人不准随意打听。” “成立省.级领导小组……”范秘书迅速记录道。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要服从全省一盘棋大战略、大框架来对待合并工作,在数据大集中前暂不建立‘互联互通’机制,这是省里出于避免恶性竞争、互挖黄金客户等考虑。” 詹小天道。 范秘书埋头记录,钦佩地说:“詹省.长在金融方面造诣太厉害了,真甩我十条街呢。” “十条街夸张了,四五条街还是有的,当年我在央企玩金融时某些人还窝在山村拿计算器统计扶贫款呢。”詹小天说罢悠悠连吐四个烟圈,圈圈相扣好似某汽车的标志,蛮是有趣。 “境界差距无法弥补。” 范秘书不失时机拍了句马屁,然后赶紧张罗着联系省金融局、省银保监和省人行三大银行系统管理机构。 两周后,省正府召集各地级市分管金融副市.长、银行系统主管部门负责人、各市区本土商业银行“三长”开会,议题关于正式启动组建暨南银行程序。 分管经济金融副省.长符树德作重要讲话,直率指出组建暨南银行的呼声很高,从国际国内、宏观经济、微观金融环境等各方面看都利大于弊,为什么众望所归的事情拖了几十年都办不成?关键在于各个地方正府、各家银行打自己的小算盘,一方面怕吃不成自家一亩三分地独食,千方百计笼在手里;另一方面担心位子问题、权力问题、利益问题,想出千般理由拖延不办。 符树德强调此项工作已得到省正府主要领导高度重视,不容再拖,也不允许再拖,今后谁再以种种理由推三阻四立即拿掉,决不姑息! 符树德要求省金融局牵头成立的组建暨南银行领导小组尽快拿出规划到月的进度表,责任分解到市、局、银行,每个季末召开督查会汇报进展,卡在哪个环节就问责对应领导和单位部门,确保在规定时限内走完整个组建流程。 紧接着省金融局董局长宣读针对各地级市正府、银行系统管理部门和各本土商业银行的“17条要求”,明确规定正府必须积极推动而不准以各种形式插手干预;银行系统管理部门必须通力配合而不准处处设置障碍;各本土银行必须全力以赴而不准阳奉阴违消极不作为。 代表勋城市正府出席会议的副市.长秋红珺听得很入神,边认真记录领导指示,边反复研究组建暨南银行的流程和草案,心里愈发亮堂起来。 如果说之前她没弄清楚白钰执意组建勋城银行的话,省正府随之而来组建暨南银行潜台词就三个字: 对着干! 因为正确的官方程序不应该这样——既然勋城率先在全省打响地级市本土银行合并组建的第一枪,作为省正府要耐心等待“摸着石头过河”的效果,在此基础上总结完善继而拉开全省大一统的序幕。 港口改制就是如此。 也是白钰在湎泷港试点成功,然后省港务局才作为典型推广到全省各港口,循序渐进展开省.级港口集团创建工作。 仅仅暗合之前省城关于“省.长与市.委书计不和”的传闻吗?没那么简单。 虽说都走“大一统”路线,体量规模同样惊人,但合并组建银行的重要性没法跟港口改制相比,原因在于: 本土银行再厉害都没法跟传统国有商业银行抗衡,而港口属于地道的本土特色资源,具有不可替代性。 因此就重要性和影响力而言,省.长、市.委书计为这点成绩大打出手未免太小气,说实在的,对秋红珺来说都可有可无,再往上周沐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归根到底银行属于国家,地方正府管辖权限远远不如银保监和人行的力度。 散会后回市府大院时,秋红珺将俞嘉嘉叫到身边淡淡地说: “向白书计汇报一下会议精神吧,看看与我市组建勋城银行部署有无冲突,接下来怎么协调。” 言下之意这出戏怎么收场? 其实早在省正府办.公厅通知开会之际,白钰已拿到符树德的讲话稿以及董局长“17条要求”。 仔细研究了一番正好俞嘉嘉捧着会议材料进来,白钰劈头道: “那边猜到我铲本见底的战术了,干脆来了个连锅端,高明,高明!” 俞嘉嘉道:“秋市.长让我向您请示接下来如何协调,摆明了不想夹在中间。” “很敏锐的嗅觉啊,在压根没掌握任何内幕消息的情况下,看来美貌可以与智慧并存!” 白钰赞许道,缓缓起身离座站到地图面前半晌,冷不丁道,“嘉嘉觉得怎么破局?” 俞嘉嘉丝毫没觉得意外,因为回市府大院途中一直从不同角度思考解决的方案,而非象寻常官场干部满脑子想着如何向领导汇报会议内容,如何拍马屁赢得领导欢心。 “组建勋城银行工作必须置于省正府组建暨南银行领导小组之下,这是原则,我们要严格遵守董局长宣读的‘17条要求’,不折不扣按进度表时间节点完成相应工作。” 俞嘉嘉一口气道。 白钰紧紧盯着他:“那意味着掌握不到城商行真实数据和账务流水,如何监控75家金融企业内幕交易?” 所有本土银行第一手数据报给省领.导小组后,按“17条要求”,各地级市正府无权查询调阅,理由是担心数据外泄导致银行间不正当竞争。 这是对的。 岭南地区典型的藏富于民,很多身家逾亿的为防止“露财”都会把钱存到异地银行,倘若信息被本土银行得知就会组.织客户经理公关挖储源,甚至以高息、高额返点等相诱。 俞嘉嘉道:“按规定所有银行包括异地银行每月、每季、每半年要向我们报送几十套监管报表,如果数据被人为调整或故意在统计口径等方面玩花样,不通过第三方审计也有办法……组建勋城银行的具体实施权还在市正府,白书计。” 合并成立勋城银行后,原来三大本土银行三套***变成一套,就算班子名额有所扩充还有僧多粥少,起码一半以上落选并退出***,这就是省里嚷了几十年大一统却始终得不到落地的最核心原因。 而且各家本土银行原本都是独立法人,讲得直白点就是关起门来说了算,如果合并成勋城银行,以后再归并到暨南银行成为全省统一法人,那么各市本土银行降格为分行、支行,财务权、贷款审查审批权、股权等全面上收,倘若落选***委屈地混迹于中层,等于从领导者降格为执行者,哪个愿意啊? 鉴于此,俞嘉嘉相信堡垒都从内部攻破,为了竞争有限名额必定会有人站出来“勇于揭露”一些违规违纪操作。 白钰欣慰地笑笑,道:“嘉嘉也考虑到这层利害关系了,虽然迂回了点,或多或少存在变数,但有总比没有好。在正策博弈方面勋城的确处于弱势,一旦战略意图被对方识破,就会利用省.级正府强势扳倒我们,所以……我很有兴趣陪他隔空交火斗下去,你呢?” “我没问题!” 俞嘉嘉挺起胸膛道,“到暨南就是来打硬仗恶战的,否则白书计也不可能点名要我。” “说得对,”白钰道,“金融战最难打,打得不好伤及自身,也给城市留下难以愈合的暗伤——几大传统世家败在香港陈家手里就是明证。但我不能不打,知道为什么吗?” “75家金融公司声势太浩大了,很明显对方想做大文章,如果得手后果极为严重——我猜的。” 俞嘉嘉试探道。 白钰突然快步过去锁上办公室门,转身肃容道: “三四十年前我父母一直在追查一个隐秘而庞大的洗钱集团,从双江查到碧海锁定苏特投资公司,它后台背景极其强硬二十多年来抓了好几茬、整顿了七八轮始终屹立不倒,成为黑钱、灰钱以及热线流动的洗钱大本营!不过苏特是张明牌,起的作用与勋城港一样吸引各方注意力,真正老窝在原山渚泉即臭名远扬的固建重工!” “固建重工……不是已经栽在您手里?”俞嘉嘉问道,“黄鹰被判刑入狱,集团一分为三,保留核心业务重工机械、成立金融资本管理公司和综合商业集团,后两者虽然原有牌照不变但缺少固建重工招牌元气大伤一蹶不振了。” 白钰点点头道:“的确元气大伤,因为那次固建重工翻车很突然,初步估计至少近千亿资金压在手里出不去,此后又被持续严厉监管手脚被缚,老东家们急需打通新的渠道……” 第3158章 陈年旧账 俞嘉嘉全身一震,看着白钰讷讷道: “难道……难道他空降到暨南担任要职,以及调来符树德都是老东家通盘计划的环节?” “不然咋办?” 白钰道,“以岭南地区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状况,要想另辟蹊径须得这样的力度。嘉嘉想啊,把钱洗到国外无非两个途径,一是碧海,那边经几十年激烈厮杀完全由沿海系、黄海系掌控,苏特被盯得死死的根本没机会;一是暨南,固然抱团意识强严重排斥外省势力,好处是重商主义盛行,一切唯利是图很少把正治搅和在里面,这就有了可乘之机——从意识形态讲一南一北格格不入,但双方都热衷于赚钱,故而能在暨南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 “是啊,如果打得火热才奇怪呢,相信老东家们也不乐见。”俞嘉嘉笑道。 “你知道前因后果就行……” 白钰又定定盯着地图,半晌道,“勋城银行组建在先,工作也要做到前面,在不违反‘17条要求’前提下适当提速,主动开拓探索合并组建的新路子,千万不要被人家指点着干这干那,那就被动了。” 俞嘉嘉心领神会:“向省里提交的报告态度良好,以实际行动表明对大一统组建工作的支持。” “唔,”白钰补充道,“具体操作多向秋市.长请示,她很有想法。” 俞嘉嘉眼里迷惑之色一掠而过。 短短谈话工夫,市.委书计已经两次夸奖那位美女副市.长,这在白钰处事风格不太常见。 俞嘉嘉搞不清白钰到底欣赏秋红珺的睿智,还是美貌。 出了门经过市.委秘书长潘富帅办公室,隐约听到里面似有女人吵架声音,俞嘉嘉拍拍脑袋暗笑道: 最近太忙精力不济纯属幻觉吧?自从白钰担任市.委书计以来,潘富帅前所未有地轻松,坐拥万贯家财本人又俊又高,多少不知廉耻的女人争着抢着想扑进他怀抱,怎会有女人上门吵架? 遂边快步离开边酝酿向省领.导小组汇报的措词,以及如何按白钰的意思最大限度把秋红珺拉到同一阵线。 然而俞嘉嘉没听错,潘富帅办公室的确有女人,的确在吵架,此人赫然竟是—— 市宣.传部长郑燕子! 此时她神情咄咄逼人,声色俱厉站在办公桌前气势汹汹;平时做什么都漫不经心抱着无所谓态度的潘富帅,却显出躲躲闪闪的狼狈。 “放轻点声,燕子,我求求你好不好?”潘富帅指指外面道,“办公室不太隔音的,传出去对我们都……都……” “现在知道害怕了?男人都用下半身思考问题吧!” 郑燕子冷笑道,“十年之约,现在远远超过了,也该到你履行承诺的时候!告诉你潘禽.兽,我可不是云歌吟被占便宜就占了,然后收拾东西自己走人,我得不到的东西就会毁了它,让它也不是东西!” 潘富帅脸色苍白:“我的确有过承诺,但当时真的年轻不知道亲手拆散家庭的代价,我所说的都出自真心但……” “满口谎言!” 郑燕子拍着桌子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畜生不如的流氓!色.狼!禽.兽……禽.兽不如的东西!你自以为亿万身家又高又帅,打着恋爱的幌子专门找处.女满足你肮脏的欲.望,不想结婚的再耍种种手段主要你那个更无耻更肮脏的妈妈出面从身边赶走,到头来所有女孩子都怪你妈妈,你倒成了无辜受害者!演得不错啊潘禽.兽,你一家子都禽.兽不如!” 被她骂得火大,潘富帅冷冷道: “你要这么说,我也厚着脸皮翻旧账了,不错婚前跟我好过的女孩子为数还可以,要谈起上床的话包括你在内哪个不是自愿?我下过药吗?我故意灌醉你吗?你说我甜言蜜语哄骗,谈恋爱时都海誓山盟到最后哪句话算数?倒是你太有心计拿怀孕要挟结婚,我每次明明都带安全措施结果还是……” 郑燕子激怒之下随手抓了一叠材料扔到他脸上,道:“你家查到我怀的女孩立即变脸,然后你制造意外把我推下楼梯造成我流产并导致终身不孕!若非你狠毒至此,我怎么可能婚礼上当众宣布终身不育?!哪个女人不想结婚后拥有自己的孩子,做幸福的妈妈!” 潘富帅也怒道:“又来了又来了!我解释过无数次那是不小心!你穿跟那么高的鞋子,走那么快,我在后面都追不上!” “再狡辩都没用,反正孩子死在你手里!” 郑燕子道,“后来你又拿妈妈当挡箭牌香火问题是潘家大事,承诺十年后如果我婚姻不如意你就离婚娶我!你料中了,没有男人喜欢不生孩子的女人,婚后不到十个月两人就貌合神离,如今我名义上的老公已公然跟*同居并生了个孩子,你说说,我怎么办?” 潘富帅额前上全是汗,半晌低声道: “不错我跟老婆一点感情都没有,结婚是因为她怀的是男孩……几年前我曾想离婚后跟云歌吟结婚,她也答应了,但……老婆扬言只要离婚她就跟儿子一起死,我不敢冒险……” “说来说去不就想保住可怜的继承权吗?” 郑燕子讥讽道,“我倒忘了潘家有百亿千亿家产,有大好江山等着你潘禽.兽去继承,否则你拿什么继续诱骗无知少女?” “话可不能这么说……” 潘富帅忍气吞声道,“燕子你也知道到我们这样的级别不可轻言离婚,离婚后班子成员再结婚更是大忌,去年至今勋城市府大院出了太多太多麻烦,风口浪尖我们最好夹着尾巴做人,别被人家当枪使……你这些年不容易,我一直很愧疚,燕子,我希望做些补偿,以你我都接受的方式……” “砸钱,拚命地砸钱,对吗?” 郑燕子鄙夷地说,“给云歌吟分手费是30万,她没要,砸到你脸上了。潘禽.兽,你的脸皮究竟有多厚,经得起被你糟蹋过的女孩子轮流砸?” “别太刻薄,燕子,”潘富帅苦恼地道,“人到中年混个所谓市.委秘书长,无权无势,就剩家里有点钱而已,我是诚心诚意的,燕子!” 郑燕子突然伏到桌上与他相距不足半米,低声道:“真的心诚?” “若有半字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得了,要是发誓管用你下辈子连猪胎都投不上,”郑燕子撇撇嘴道,“我不要钱,我无儿无女要钱何用?你要帮我做件事,事成之后我俩的账一笔勾销。” “真的?”潘富帅大喜,“你说你说。” 郑燕子声音压到最低,紧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把白钰、周沐每周行程表发给我!” 潘富帅顿时全身一震,颤声道:“燕燕燕……燕子,你别乱来啊,市主要领导行程安排是高度保密的,不可以外泄!” “我也是市领.导。” “你只能知道与你有关或对应部分,这个有纪律规定。” “不肯是吧?那我俩的事儿没完!”郑燕子语气立即强硬起来,“我反正无所谓的,我要闹得你在市府大院无立锥之地!” 潘富帅态度又软下来,道:“你要行程安排干什么?你说清楚我才好操作。” 郑燕子微微一笑,道:“能干什么你说?我好歹也是市.委常.委、基杜郑家长女,做事肯定有分寸。家族之间相互帮忙呗,还能怎么着?不用纸质防止留下痕迹,每周我俩见个面然后大致说一下就行。” “噢噢噢……” 潘富帅放下大半心来,暗想当面告知倒也没啥打紧,权当聊天时无意泄露嘛,当下心思又活络起来,笑眯眯道,“每周都见面……在哪儿见?聊什么呢?” “亏你还是市府大管家,偌大勋城找不到安全地点?”郑燕子抛个媚眼道,“今晚先演习一下,找好了发定位给我……榨**!” 潘富帅舔舔嘴唇:“甘愿付出,让你榨干为止,嘿嘿嘿……” 刚刚还吵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转眼画风一转变得暧昧而旖旎,男女之间有时就这么奇妙。 省府大院。 詹小天边批阅文件边听范秘书站在身侧汇报工作,突然间搁下笔,打断道: “刚才说什么?” 范秘书道:“勋城方面打算在组建银行方面先行一步,建立起完善明晰的股权结构和董监事机制,打通利益相关者参与公司治理的可行途径,确立市国资委享有收益权、重大决策权和经营者选择权,争取在全省形成示范作用……” “停!” 詹小天仰起头沉思有顷,道,“白钰又在玩花样,不能让勋城先行,也不能让它示范,主导权应该牢牢掌握在省领.导小组。” 范秘书道:“是这样的詹省.长,我跟董局探讨过,他觉得勋城先行探索不是坏事,反正最终拍板还在省里。” “他懂什么?” 詹小天皱眉道,“勋城银行***洗牌换成不听话的,以后组建暨南银行还必须在圈定范围里选,拍什么板?拍来拍去板子是人家的!” 范秘书懊恼地猛拍额头:“我真笨啊,脑子转不过弯来!要不是詹省.长火眼金睛,又被勋城那边荧惑了。” “对付白钰必须多长几个心眼才行,”詹小天道,“俞晨杰过于自信误中他的圈套,如今碰到我,哼哼,绳子卷自个儿脖子吧!” 第3159章 勇于接盘 省金融局董局长——詹小天背地里嘲讽他“不懂装董”,正式约谈勋城副市.长秋红珺和市金融局长俞嘉嘉,严正指出: 组建暨南银行必须在省领.导小组指导下按全省一盘棋策略统筹规划,稳步前进,不允许各地级市轻率冒进、各行其是。原则上以上次组建会议时间为基点,勋城市应该有三家独立法人资格的本土银行,而非仍在规划中的勋城银行!勋城方面必须严格遵循省领.导小组公布的进度表,踏踏实实做好每个节点工作。 秋红珺不卑不亢讲了两点: 第一勋城银行组建在前,暨南银行组建在后,且从大方向来讲完全一致并不存在冲突,因此不能理解省领.导小组以统筹规划强令中止勋城银行组建工作的要求; 第二组建暨南银行实现大一统,与勋城独立法资格本土银行数量也不存在矛盾,相当于1+1+1等于3,与2+1等于3的关系,总量恒定前提下追求严格的结构,是何道理? 秋红珺讲的两点董局长何尝不懂?但省.长发话了,此刻真的只能“董装不懂”,遂摆出省厅领导的架势软硬兼施道: 暨南银行组建工作得到省主要领导关心,不但要办成,还要办好,因此在某些问题上要求比较严格,也很细致。请勋城市.委市正府从大局出发,审时度势,着眼长远,共同促进和推动暨南银行的合并组建工作。 ——警告你放老实点儿,这件事真正主导者是詹省.长! 秋红珺也刚柔并济说我回去后立即向白常.委为首的市.委主要领导汇报,切实领会落实省领.导小组指示精神。 ——勋城市.委书计也是申委常.委,你拿省领.导名头压不住我! 双方你来我往各自表明立场,谁也没说服谁。 省直机关领导平时也不愿跟省城市府领导打交道,要说级别,董局长与秋红珺一样都是正厅;要谈实权,副市.长恐怕比区区金融局长还强些,也就背倚“省正府”金字招牌,可碰到强势省城领导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至此詹小天与白钰隔空交锋三个回合,斗了个不分胜负。又隔了几天勋城城商行田行长突然被任命为暨南银行筹备领导小组顾问团队顾问,算是提前在大一统***里占了个位儿,给各方释放出意味深长的信号。 七月中旬。 临州三大超级私企之一的海狮集团老板甘霄出人意料在纽约宣布以四千亿天价收购华尔街巨搫高鸥投资集团! 消息一出全世界大哗。 数百年来高鸥投资集团在欧美以神一般地位存在,主导或参与几乎所有重大项目和战略产业,美国人登月、拯救欧洲的米歇尔计划、两次海湾战争等等,背后都有高鸥投资集团活跃的身影。 甚至有记者嘲讽美国总统、英国首相、德国总理等等,根本与各种选举无关而是高鸥投资集团董事会事先商量好便确定下来了。 一直以来各方猜测高鸥投资集团的影子股东是神秘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即美联储的实际控制人,追根溯源离不开幽灵般的共济会。 其实力到底有多强?数百年来,欧美始终没能摆脱其水银泄地般的渗透与掌控。 马.克思撰写《资本论》时饥寒交迫,最早的扶持来自表叔菲利浦——罗斯柴尔德家族表亲,因此揭露资本本质的《资本论》就是大资本所赞助,够讽刺吧? 苏.联早期的托洛.茨基集团背后也闪现欧洲金融财团,斯.大林想清洗的其实是那些可恶的财阀,并没将托洛.茨基放在眼里;斯大林还说过“我死后资本主义会像捏死小鸡一样捏死你们”,暗指罗斯柴尔德家族。 辛亥革.命时期支持孙中山的有两股神秘势力,一是美生会,后来都知道了就是中国共济会;另一个是兴起于明末清初民间秘密组.织,以拜天为父拜地为母而得名的洪门,又称天地会。孙中山、陶成章等老国.民党都曾加入洪门,亲切称为“民族老革.命党”。经查,洪门实质是共济会另一脉分支,山堂支系遍布东南亚乃至欧美。 ——再后来洪门里面的致公堂转型为中国致.公党,建国后成为民.主党.派之一。 林肯和肯尼迪,强力有为的美国总统,他俩都想干同一件事就是限制美联储权力,让美钞发行权和财正权真正回归正府,结果很简单,两人都死于暗杀。 我们的世界没有想不通的谜案,所有貌似离奇的事件背后都有共同的逻辑。 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本世纪以来随着华尔街几次金融危机摔得鼻青脸肿,高鸥投资集团也每况愈下,呈现日薄西山的下坠之势。 近二十年里高鸥投资集团先后经历了三次极其惨烈的溃败,分别是:做空中国;赵尧尧做空华尔街;楚楚血洗华尔街。三次失利之后高鸥投资集团数万亿总资产缩水五分之三,从巨无霸沦为懦弱的小巨人。 有人分析三次金融史上史诗般壮观的决战也体现了国运与国势:做空中国一仗,高鸥投资集团咄咄逼人而中国还处于守势;赵尧尧做空华尔街,当时美国人.大喊“狼来了”如临大敌,哪里还想到侵犯别人?等到楚楚磨刀霍霍扑向华尔街时,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之后墙倒众人推,一时间金融资本市场好像谁都敢冷不防咬高鸥投资集团一口,强撑下去已无意义,董事会冗长的辩论和商量后宣布引入战略投资者,说白了就是准备甩包袱走人。 因此海狮集团收购高鸥投资集团并不奇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块金字招牌毕竟杠杠的,全球范围不少企业集团想揽入怀中。 奇怪的是四千亿收购价,高得令人匪夷所思,好像……好像心甘情愿替人家收拾烂摊子、套现离场似的! 高鸥投资集团强煞了就是金融资本企业,旗下没实体、没工厂、没研发基地,而账面资本加起来怎么算都达不到四千亿,品牌、无形资产能值多少钱? 细究起来海狮集团已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接盘侠”买卖,本世纪初,它在全球手机产业迅猛发展势头明显趋势的大形势下,“力排众议”花费数亿美元买下美国人某个全球性品牌,自吹自擂“民族企业走向世界”,被业内嘲笑了十多年。 但甘霄真傻吗? 瞒天过海侵吞国有资产中饱私囊的活儿他干得比谁都聪明,资本运作、股权交易、增资减持等一系列眼花缭乱手法玩得得心应手,同时代很多经济学家、金融专家都看不懂,当年就凭着厚颜无耻赚取第一桶金,否则哪有后来富可敌国的身家? 可甘霄为何在美国人面前就变成傻白甜呢?这家伙是有历史问题的。 当初方晟、白翎、鱼小婷在润泽追查影子组.织时就觉得奇怪,作为活动最猖獗的大本营,要维持蔡阿林等为数众多成员的经费、生计,钱从何来? 再联想甘霄一会儿化身“人生导师”,一会儿变成“哲学达人”,各种论坛、讲座、会议上高谈阔论卖弄那些似是而非、狗屁不通的理论,有些事儿真的细思极恐。 不想也得想,回顾海狮集团腾飞前夕遭遇资金困难时,是谁伸出援助之手?那位日本人的人生也很神奇吧,几千亿在手里腾挪不休,总听说他这儿投资失利、那儿碰到黑天鹅,却仿佛九条命似的总是打不垮。 几个小时就拍板决定给海狮集团注资数百亿,中产阶级买套房子都不止这么短时间吧? 投资界的故事只能权当岑寨散人小说来看,你信你就输了。 面对毫无逻辑、明显为高鸥投资集团大小股东买单的做法,中国正府却没有约束力,因为海狮集团旗下最大的产业平台在华尔街上市,本身市值就有数千亿再加信贷杠杆、银团贷款、信用额度,单凭海外资产足以覆盖该笔交易。 今后集团在国内日子当然不好过,但甘霄作出这个决定时已顾不上正府震怒以及对企业负面影响,套用詹印的话说: 它有什么选择?选择权在厨师手里。 消息出炉,全球股市动荡,华尔街股票全线飘红,几大指数均出现强劲反弹之势,用投资者的话说: 来自东方的大救星来了。 当天华尔街开盘锣便由满面笑容的甘霄所敲,之后众多记者蜂涌而上围着他抛出无数个问题,均被四周助手挡开,甘霄仅挥手致意然后匆匆离开。 之后从美国正府到参众两院各种名目委员会都对这笔交易一路绿灯,平时为数百万美元投资喋喋不休吵几小时、几天的议员们,此时表现出高度默契和“讲正治”,又给全世界视作“民.主航灯”的铁粉们上了生动的一课。 中方外交委发言人接连四天强烈反对该笔交易,有关方面连续约谈海狮集团总部高管层,警告“若一意孤行将导致严重后果”! 集团高管层也无语,深知这位创始人兼企业灵魂向来就是一意孤行的主儿,之前每次孤行都赌对了,因此自信这回还会对。 甘霄在赌什么? 赌正府鉴于海狮集团庞大体量和规模并解决那么多人就业,以及境外资本对内地市场安全性担忧,不敢轻易挥刀制裁。 是的,甘霄赌注下得很大,也很有信心,直至在华尔街看到一个人。 第3160章 心怀不安 那天下午,顺利办妥所有交割手续、签署一揽子收购文件后,看似轻松写意的甘霄在高鸥投资集团高层簇拥下出了国会山新闻厅,外面已经提前清场,四五十名训练有素的私家保镖形成三重防线,外圈还有高鸥投资集团重金雇佣的专业保安团队。 蓦地一个浩浩荡荡的车队毫无阻碍越过重重防线直接驶向国会山正面草坪前,甘霄及高鸥投资集团高层的安保负责人都惊呆了,纷纷大喊“what”,贴身保镖们则神色紧张地或右手按在枪柄上准备在0.5秒**击,或形成人墙护在甘霄身前。 车队停住,紧接着一辆限量版加长防弹豪华版宾利里款款有人下来,带着灿烂迷人的笑容远远冲甘霄挥挥手,仪态万千道: “他乡遇故知,甘总好久不见。” 赫然竟是楚楚! 甘霄最不想见到的人! 于煜担任临州诗委书计期间,楚楚以一人之力抗衡海狮、奇辰、蓉翊三大超级私企,胜似闲庭信步游刃有余,完全凭实力跟他们对话。有段时间甘霄、元中鹞、长孙府三人私下密议能否联手对抗,很快便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楚楚花了27天血洗华尔街,令得那些金融大鳄们损失惨重到要跳楼。 这位神秘莫测的英藉华裔美女,谁也不知钱从何来,好像生下来就坐拥亿万家产,先天具备敏锐的金融头脑和杀伐果断的意志,以及一掷千金奢侈骄泰的豪气。 曾有人怀疑她与内地某大领导有关,但现行体制决定了纯属谣言,近二十年来京都对体制内干部财产申报、子女留学和国籍等有严格规定,无一例外。换而言之就算她能暗度陈仓发展壮大,成名后也绝对不敢回国以免被羁押审问。 英国那边掌握的信息是她有个更低调、身份更神秘的东方妈妈,军情六处一度监视了长达六年时间,私下怀疑她是中国正坛黑马级人物方晟的妻子赵尧尧,后来很奇怪,主持监视的特工突然被调到非洲工作,入境不到半个月便告失踪下落不明;具体实施监视的两名特工也病的病、死的死,好像受到某种诅咒,此项工作也就不了了之。又隔了数年,军情六处领导偶然想**一下,却被告知所有关于赵尧尧(疑似)的档案资料全都不见了。 那位领导打了个寒噤。老特工出身的他,深知军情六处内部档案“不见了”是什么含义,又联想到那个倒霉的监视小组成员们的命运,惶惶然以后再也没过问。 赵尧尧、楚楚、越越的实力威胁到华尔街初期,cia曾派遣特工到英国摸底,反而遭到军情六处等多国特工掣肘,啥都没查到,欧美等国特工却因此打得不可开交,之后也没了下文。 你要问赵尧尧为什么,她只会轻描淡写说五个字:资本的力量。 如今代表资本力量的楚楚来了,甘霄感觉到恐怖而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当即转头急促而低沉地问: “怎么回事?她干什么?!” 身后有位国会山陪同的低阶官员道:“甘先生别紧张,谢丽尔女士(cheryl)应议长先生邀请到国会山参观,与您行程没有冲突。” “我不想看到她!”甘霄恶狠狠道。 仿佛听到这句话,楚楚拖曳着华丽高贵的长裙(后面两人全程托着)笑吟吟来到甘霄面前,道: “甘总好像不太高兴?合同文本都签完了?承载的任命终于完成了?这段时间坚决不接国内电话电话,手机信号不好?哦对了,美国这边5g信号塔还没全境覆盖,接7g网信号是有点费劲,所以甘总专程扶贫来了?” 楚楚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语速很快还故意略带点临州口音,旁边翻译人员根本反应不过来。 甘霄铁青着脸却以英文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在做自己深思熟虑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对我指手划脚。祝谢丽尔女士旅途愉快,我还有活动恕不奉陪!” 说罢一扬手大步向前。 楚楚原地不动,语气从容而淡定道:“我就不祝甘总什么了,我们后会有期。” 她把最后四个字咬得特别重,似有所指。 甘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上车后立即道:“给我查!查清楚那娘儿们到国会山干嘛?接下来什么行程?会不会跟我对着干?” “是,甘总。”高级助手恭敬地说。 助手团队效率很高,五分钟后便有了回复:楚楚此行的确应参议院议长弗雷斯邀请参观国会山,然后有二十分钟简短会谈;楚楚已在美国呆了三个月之久,期间拜访、会见很多重量级正客;楚楚还到华尔街与昔日手下败将们长时间恳谈,双方消除误会、弥合矛盾…… “误会个屁!” 听到这里甘霄骂道,“还不都冲着钱斗得你死我活?假惺惺虚伪之极!继续查,我觉得她来美国的目的绝非游山玩水!收购高鸥投资集团交易前后谈了四个月,她正好跑来三个月,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 “是,甘总。”高级助手应道。 沉思有顷,甘霄又道:“再打听下她跟弗雷斯议长谈话内容,二十分钟不算简短,足以把事情谈清楚……” 高级助手道:“那是闭会会谈,不对记者和公众开放,甘总。” “自己想办法!我养你们是吃干饭的?!” 甘霄厉声喝道,高级助手及身边陪同很少见主子这么易怒,这样说话,相顾愕然。 均想就算害怕那个漂亮女人从中作梗,截至上午所有法律文本都签了,收购交易正式成立,海狮集团海外控股公司收购高鸥投资集团17.8%股份,成为第一大控股股东,接下来只须召开董事会进行象征性选举,甘霄便可当选为新一任董事会主.席。 大局已定的事情,怕什么? 其实甘霄自己都不清楚怕什么,但就是怕,恐怕算作多年商界生涯养成的对危险的敏锐直觉。 对外宣布收购高鸥投资集团前,甘霄内部反复、仔细、全面评估国家层面有可能的制裁,结论是不足为虑。 唯独没想到楚楚的出现。翻开史书,往往战场上突然掩至的奇兵将对战局起到颠覆性作用。 这正是甘霄的忧愁啊。 时至中午,助手团队施尽全身抖擞都没能弄到弗雷斯议长与楚楚会谈的记录文本,国会山里面传来的消息是双方陪同人员都没参与,会谈全过程只有弗雷斯议长、楚楚和一名机要秘书。 “机要秘书……” 甘霄牙缝里透出冷气,心知机要秘书本身代表两层含义,一是谈话内容属于保密范围,会谈记录旋即列入保密档案若干年后才解密;二是弗雷斯议长认为是私人谈话,为避嫌特意请机要秘书作证。 无论哪种情况,对自己都非好消息。当晚高鸥投资集团和海狮集团海外控股公司高层联合举行庆贺酒会,每逢重大场合、公开亮相机会便滔滔不绝的甘霄一反常态没发言,然后逐桌敬了下酒遂匆匆离开。 离董事会还有两天,甘霄紧张地与助手们、金融团队、投资团队等彻底不眠地分析高鸥投资集团股权结构,慎防翻盘。 但从已掌握的数据以及高鸥投资集团高管们言之凿凿保证来看,翻盘机率微乎其微: 此次海狮集团海外控股所收购的17.8%股份,实质就是高鸥投资集团四位创始人共同所持的份额,其中最多的一位为5.3%,其股权之分散可见一斑。 名列十大股东名单里,股权份额超过5%的只有5位,其中四位为欧洲、亚洲等国家主权基金,那都是超长期持有数十年以上并不在意股价上下波动,而冲着其稳定收益和良好的经营前景;剩下5位最低份额只有3.2%,或为华尔街固定收益基金投资,或美国上百年正治家族持有。 按美国投资和股权管理等相关法律规定,涉及高鸥投资集团这样规模和级别的交易,只要达到1%便触及监管红线,需要公开信息、接受监督、国会审批等环节,每个环节都不容含糊。 因此甘霄在美国各方支持、大开绿灯、处处走绿色通道前提下,前后还花了四个月之久。 这样一想,自己顺利出任董事会主.席实际掌控高鸥投资集团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等拿到聘书,接下来就能以董事会主席身份推动一系列股权、资本的交易与分割,配合高鸥投资集团四位创始人携四千亿巨资彻底退出。 整个过程大概需要一年半至两年,但没关系,甘霄今生完成这桩大事就可功成身退,根本无须考虑海狮集团内地业务等乱七八糟的烦心事。 一方面内地市场已提前做了铺垫和安排,自己不在,照样有决策团队、运营团队等接手;另一方面,海狮集团并不是甘霄自己的集团,到底是谁的,甘霄心里有数,内地某些人心里有数,监管机构、京都高层心里也有数。 高鸥投资集团新一届董事会上午十点在总部大厦最高层——第69层举行,早上七点多钟就涌入上百名记者在一楼大厅入口前草坪抢占有利地形,准备抓拍最震撼人心的镜头。 甘霄也做了充分准备,衣服、发型、手表等装饰,还事先注射防止出汗的药剂,微量镇定药剂以避免兴奋起来说溜嘴。 第3161章 疯狂世道 上午九点五十五分,甘霄的座驾在前后左右四辆保镖车护卫下缓缓驶入高鸥投资集团总部大院,甫一下车,四周闪光灯“啪啪啪”闪个不停,位置靠近的记者还试图请他回答提问。 甘霄是老江湖了,遇到这种场面丝毫不怯阵,风度翩翩面带微笑地频频挥手致意,同时与迎在大厅前执行总裁奥斯汀握手,问道: “董事会成员都来了吗?” “都已在69层议事大厅等待您的到来,”奥斯汀谦恭地说,“参加会议的还有高级管理层全体,三名股东代表,不过会议议程很简单,二十分钟后您就是这座大厦的主人,甘先生。” 甘霄和气地笑了笑,道:“我们只能当自己的主人。” 进了大厅,两侧齐唰唰站着七八十名西装革履、英气勃发的职员,他们都堪称全球金融和投资领域的精英,要么毕业于哈佛、牛津,要么出身常青藤系名校,在华尔街排行榜有名有姓。 检阅这样的阵容,不啻于统率千军万马的感觉。 常务副总裁、集团总经理分立在电梯旁,三位实际主持集团日常事务的高管陪同甘霄来到69层议事大厅。 踩到松软的地毯上,环顾气派豪华的议事大厅,霎时甘霄感受到贵族的味道,眼前装饰摆设不是单单奢华与价值不菲能形容,而是,沉淀与蕴含历史的厚度、财富的精华、精神的象征。 并非把奢侈品和顶级名牌堆砌到身上便能达到效果。 见新主人进来,所有董事会成员都带着笑意起身相迎,议事大厅响起清脆的掌声。 不能不说,甘霄很享受美国人营造的氛围,但美好的心情只维持了十秒钟,随即他发现有一个人坐着,是在离董事会圆形桌子三米远的一排会议桌前,那里应该坐着全体高级管理层和三名股东代表。 最北侧——按不成文习惯股份份额最少、地位最低的位置,那个人坐着没动,也没鼓掌欢迎。 那个人便是楚楚! 难怪那天在国会山门前咬字很重地说“后会有期”,她居然出现在今天这个对甘霄、对高鸥投资集团、对华尔街、对所有美国人无比重要的场合! 刹那间甘霄全身冰凉,心直往万丈深渊急坠! 以他在阅历和经验自然深知一点:楚楚既然来了,绝对不止当面恶心自己那么简单。 因为她有一万种办法恶心自己,跑到董事会搅局是最不明智、将她至于最危险境地的选择。 他面沉如水冲楚楚方向瞟了一眼,侧过脸看奥斯汀,意思是你怎么组.织的?她为何坐着不起身?中小股东可以不把董事长放眼里? 奥斯汀感应到新主子不满,倒也没太在意,低声解释道:“十大股东之外的个人持股份额最高的三位股东,董事会秘书室联系的,我也不熟悉。” 言下之意小股东而已又不参加投票,坐那儿出席亮个相别太认真,我哪里管得着这点小事?请多担待吧,这是在美国! 甘霄深吸口气,愈发觉得今天的局有些深不可测,因为到目前为止都没猜透楚楚到底想干什么。 魔鬼定律:当你猜不到结局时,往往是最糟糕的结局。 此时多年商界历练出来的圆滑机巧发挥作用,甘霄带着温和的笑容大步绕过董事议事大圆桌来到后排,假装惊喜地说: “果然又见面了,谢丽尔女士!今天的日子对我很重要,希望我们可以和睦愉快地履行所有程序,后期什么事都好商量。” 楚楚耸耸肩做了个美国式表示无语的表情,对他主动求和态度视而不见。 甘霄心里更没底,当走向代表着董事会至高无上权力和威严的董事长高背座椅时,一点儿欣喜之情都没有。 董事会成员和奥斯汀等高管都对新主儿情绪急转而下感到奇怪,但也没多想,随即敲钟正式宣布会议开始。 真的仅仅是走过场性质的会议,原董事会主.席、公司创始人都没来出席,整个过程开得轻松且漫不经心,唯独该死的独董兼法务律师煞有介事地一项项说个没完,语速又慢,有些董事已忍不住失礼地打起呵欠来。 这个过程中甘霄却比任何人都紧张,一会儿发短信要求楼下、院外保镖加强巡查防止有人混入;一会儿拿保密手机询问幕后“话事人”是否知道这个女人出现;一会儿紧紧盯住楚楚,想从她脸上看出点端倪。 楚楚俏脸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恬静美丽如江南水乡少女,她不笑的时候宛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充满田园般的写意。 就是瞅不出阴谋与机心。 甘霄悻悻收回目光,保密手机也有了回复,“话事人”对他的不安表示不解,说事情已经结束了,任何人都无法阻碍交易进程。 是吗?但愿如此。甘霄暗暗想道。 终于到了根据股权份额提名董事长的时刻,法务律师照例又宣读冗长的介绍后询问: “……根据以上章程规定大股东甘霄先生自动成为新一届董事会主.席提名人选,现在开始投票……” “且慢!” 议事大厅响起楚楚清脆而婉转的声音,随即在众人震惊的目光注视下举手道,“各位董事,我有异议!” 法务律师看看她桌前名牌,不悦地说:“可惜你没有投票权,谢丽尔女士。请坐,有意见等投票结束再说。” 楚楚毫不相让,站起身离开座位并捧着一叠材料道:“很快就会有的,请看,这是高鸥投资集团大股东们给我授权书,您可现场打电话确认其有效性。” 董事们惊异地相互交换眼色。 在股权为王的美国类似现象并不罕见,董事会也经常上演翻云覆雨的戏码,但在股权严重分散的高鸥投资集团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 法务律师粗略翻了几份材料,脸色凝重起来,环顾众董事道: “各位,我想我看到了值得重视的东西……我以我职责范围的权力宣布提名程序暂时中止,下面我将邀请一名董事、一名高管共同对授权书真实性进行确认,在确认结果出来前各位都不要离开座位,也不得打电话!” 大股东授权?甘霄的团队专门就此做过研究,结论是绝无可能! 但楚楚如何做到绝无可能的事呢? 甘霄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来到悠悠然双手抱臂站在法务律师身边的楚楚身边,而法务律师则透过眼镜严厉地盯了他一眼,似对他公然违抗“不要离开座位”禁令表示不满。 甘霄解释道:“老朋友了随便聊几句……”他示意楚楚稍稍往旁边走了两三步,低声道,“很佩服谢丽尔女士的神来之笔,但大股东授权不可以造假,倘若被揭露将面临非常重的牢狱之灾,请务必相信我的话。” 楚楚自信笃笃道:“是啊,所以请耐心等待核实结果,甘总,我觉得你当不成这个董事长,请务必相信我的话。” 甘霄气直往上冲,多年修为瞬间有些失控,拳头捏得格格直响,沉声道: “这是美国,不是你的大英帝国,也不是中国!” “你在威胁我吗,甘总?”楚楚轻笑道,“你以为我万里迢迢来美国为了参观国会山?中国稍微象样点的省府大院都比它漂亮。反正答案即将揭晓,不妨透露点内幕,华尔街重量级共同基金——天马基金,上次在我手里亏了73亿美元,但它同意签了授权书,知道为什么?弗雷斯议长的侄子是基金会执行总裁!新加坡主权财富基金,你永远想不到它为何给我授权;还有德国主权财富基金的授权会让你一辈子抓狂,我提到的三个大股东股权份额已达到14%,还有四家要不要一个个数给甘总听啊?” 恍然间甘霄两眼发黑,身体摇摇欲坠,全身如浸入万年冰窖! 她所提到三个共同基金,之前甘霄的团队研究过但觉得绝无可能授权——哪个敢跟美国国家意志作对? 万万想不到的是,参议院议长就不在乎!还有天晓得新加坡正府怎会答应,它是不折不扣紧跟美国人的小小马仔啊。 至于德国更别说,此前主导推进对华友好法案和组建“欧洲快速反应联队”,已跟美国人闹得很紧张,按说不可能在此节骨眼上火上浇油…… 一切都匪夷所思,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甘霄勉强保持最后的定力,手伸到口袋里按下手机报警按钮,以事先约定,私家保镖们会第一时间冲进会场将她拿下! 届时把授权书全部销毁,权当什么都没发生,不是挺好吗? 外面电梯门“叮”地轻响,有人进来,但但但……但不是甘霄意想中的私家保镖团队,而是进大厅时肃立在两侧的西装革履的精英们,他们鱼贯而入,一个接着一个然后整齐地排列在议事大厅四周。 甘霄终于明白了,他们,他们根本不是欢迎自己,而是监督董事会按既定规则运行! 电梯也没再响,毫无疑问私家保镖团队都被阻于楼下。 高鸥投资集团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恐怕恐怕,包括高级管理层在内都强烈反对创始人彻底退出,而由完全陌生、风评不佳的甘霄掌舵! 因此楚楚拜访弗雷斯议长、与华尔街化敌为友——资本眼里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相反,如果强大的敌人变成朋友,为何不这么做呢? 第3162章 惨重打击 曲曲折折想到这里,却见法务律师直起身与总裁奥斯汀交换了个含义复杂的眼神,道: “经核查,谢丽尔女士提供的七份授权书全部真实有效,具备授权文件所规定的法律效力,请问谢丽尔女士,关于董事长人选您有何提案?” 楚楚嫣然一笑,道:“我提名我本人担任高鸥投资集团董事长,甘霄先生担任副董事长。” 此言一出,议事大厅全体也真的醉了。 然而醉归醉,资本就是资本,你可以嘲笑、痛恨、辱骂、攻击,却必须要正视。 因为它可以决定或左右你的人生。 话音未落不到三秒,两名董事相继举手同意;紧接着更多董事举起手来,直至兼法务律师的独董边举手边道: “过三分之二董事同意……我很高兴地宣布,谢丽尔女士成为高鸥投资集团新一届董事会董事长,甘霄先生为副董事长……” 还没说完,甘霄便咬牙切齿赤红着双眼飞奔着离开议事大厅。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对他来说非但输得太惨,而且输得无比窝囊,无比难看。 导致的直接后果是什么? 关于海狮集团收购五位创始人17.8%股份的法律文书全部签署好了,国会相关委员会也同意了,但作为高鸥投资集团董事长,却有层出不穷的法律武器使得这笔交易无法顺利交割! 换而言之形成的局面就是,高鸥五位创始人虽然退出集团,但甘霄在尚未完成实际交割的情况下,与楚楚一样,只相当于大股东的授权者履行实控职责。 接下来双方都在暗自较劲,既希望对方大股东撤销授权——因为授权书有明确期限而非永久,又要保住自己这边大股东的授权有效。 显然高鸥五位创始人的退出得到“话事人”首肯,不可能随便撤销;但楚楚那边包括新加坡(越越老公的百里家族)、德国(phoebe的联邦参议院军事委员会总召集人身份),也做好长期对垒的准备。 但时间不在甘霄这边。 此前甘霄玩了个花招,在飞赴纽约前实质已秘密召开海狮集团董事会,作出关于延时辞去董事长的决议,生效时间定于他宣布收购高鸥投资集团之后。 就是说甘霄是以海狮集团董事长身份宣布收购高鸥投资集团,但随后就不是了,改以海狮集团大股东身份洽谈收购具体操作事宜。 套路精妙在于,收购消息搞了个全世界满堂彩,但此后变成他个人行为与海狮集团董事会无关;而他作为海狮集团大股东又具备与高鸥投资集团谈判的资格。 京都震怒,找海狮集团高管层算账,那边一脸委屈说甘霄已不是董事长,他的所作所为与集团无关,我们也正千方百计联系呢。 问题是这种小伎俩只能打时间差,拖久了可不行。 故而形成的资本市场奇观是:海狮集团海外控股公司眼巴巴送钱上门,高鸥投资集团却坚决不肯接受! 紧接着在多方联手施压之下,海狮集团董事会通过两项决议:一是公开表示不认同甘霄收购高鸥投资集团的决定;二是要求海外控股公司回购集团在香港上市的股票,把能动的资金都花光,看你还怎么折腾! ——这其中还有个小插曲,临危受命的临海申委省正府内部讨论如何处置海狮集团时,出现一种声音要求全部查封并没收甘霄所有财产。于煜作为排名最末位的常.委坚决反对,提出的思路是: 无论甘霄以海狮集团董事长身份,还是大股东身份,他做出收购高鸥投资集团决定属于纯粹商业行为——不错同志们会觉得交易反常存在猫腻,但他是企业业实控人拿企业的钱去收购而非捐赠,哪怕全世界都反对只要他感觉判断正确就行,不能动辄扣“卖国求荣”、“吃里扒外”、“里通外国”的帽子;更不能随意没收其私人财产。 私人财产受法律保护,这是放诸四海的通行规则,哪怕欧美坠落了开始打着各种幌子有意无意越线,我们还得继续坚持从而给民众以信心。 临海申委主要领导都赞同于煜的观点,最终达成通过制度和流程掣肘甘霄不负责任商业行为的共识。 有关方面对海狮集团股权结构进行穿透式检查发现,甘霄个人所占股份份额只有3.5%,之所以能够成为集团大股东、实控人,靠的是企业起步伊始联合创始人无条件无限期授权。 那几位创始人功成名就后早早退出企业管理游山玩水,因此给予甘霄百分之百信任,周游列国不再过问海狮集团任何事务。 然而楚楚就有这个本事,在甘霄长达四个月的收购期间设法找到几位海狮创始人揭露内幕、剖析利弊,苦口婆心取得他们的认同,决定联合起来杯葛甘霄收购行为。 无条件无限期授权能否中止?当初授权书上明确注明不可以,但这事儿甘霄说了不算,需要有司法解释。 临州市法院经过审慎研判后认为可以,几位创始人要求中止授权的联合申请成立,甘霄即刻被取消海狮集团大股东和实控人地位! 与此同时海狮集团海外控股公司管理层被要求回国述职,回与不回是个问题,回来后结局必定是就地免职;不回来等于公然违抗集团总部命令,也会被扫地出门。 楚楚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紧急召开董事会,宣布海狮集团收购高鸥投资集团技术性中止,甘霄因不再是海狮集团大股东和实控人而被免去副董事长! 对甘霄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海狮集团为了表达忠诚,根据会计准则和资本运作规则,对集团内部两笔长期银行贷款的质押物进行置换,将原有老员工股份成立的共同基金释放出来,改由甘霄的股份进行质押。 两笔银行贷款期限为15年,意味着甘霄股份15年动不了。虽说他前些年透过各种手法洗出去的近百亿美元足够过上锦衣玉食、逍遥自在的神仙生活,但退下来前遭到这样空前惨重、颜面无存的打击,也真是晚节不报了。 白钰与詹小天隔空交火斗得白热化;于煜、楚楚分别在国内国际两个阵地强力狙击甘霄收购高鸥投资集团之际,宋楠匆匆从西北警备区回京,接受一次秘密谈话。 本来到宋楠的级别和身份,行踪已非常隐秘,可以说除非单脚跨过门槛否则两个大院里的妻子都不会知道他何时回家。 此次却郑重其事要求“保密”,而且透过第三人当面传话——杭镜。 “轩辕首长要见你,地点在京郊桐柚山庄,行程内容必须严格保密。” 这是杭镜的原话。 杭镜与宋楠不算太熟,仅仅认识而已;杭镜的年纪、资历、衔级和地位也高于宋楠,此次没经白钰转达而是直接转告,说明重要程度非同小可。 飞抵京都机场并无军用吉普接应——那样反而目标太大。宋楠事先联系妫海玥开了辆品牌、车牌都朴实无实的小轿车,然后按杭镜发的位置一路向北疾驰,两小时后从某个不知名岔道进了不知名的山里。 的确都不知道名字,导航地图上都显示“无名”。 连续越过三道非常隐蔽的岗哨,看似松散随意,目光锐利如宋楠依稀观察到草丛里偶尔反射的金属光泽,以及远处树梢间栖停的无人机。 开到尽头前方出现两条方向相反的路,导航画面却一片空白,大数据到这里采集不到信息了。耐心等了会儿,有辆小电瓶车从后面追上来,司机做了个手势然后开往右侧岔路。 又经过两道岗哨时,妫海玥吐吐舌头俏皮地笑道:“当大官儿好舒服,住这么幽静的深山老林还重重警卫,以后你当军副的话也……” “乱说!” 宋楠赶紧阻止,“待会儿你在外面等,全程当自己哑巴别开口,你一开口我就心慌。” “怎么嘛,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妫海玥嘀咕道。 宋楠又好气又好笑瞅她,道:“你好歹在小宝身边历练了段时间,悟性太差啥都没学到?瞧瞧人家夏艳阳……” “成天勾心斗角,揣摩你的心思分析他的动机,烦死了,”妫海玥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我就喜欢不学无术。” 宋楠嘴边绽起笑意:“那倒也是,人尽其材嘛,叫你玩心机也玩不好,反而容易被坑。” 边说边笑来到山谷浓密树荫下一处农家别墅,进去后方知内部别有洞天,外面建筑只是边角陪衬,从楼梯直达山崖内部。 不用宋楠吩咐,妫海玥气闷地被留在外面客厅喝茶、吃水果打发时间;更令她气闷的是这里手机没信号,什么网都连不上去,院里虽有警卫仿佛监视犯人似的根本无法交流,只能百无聊赖地呆看对面山峰。 轩辕首长在书房接见宋楠,态度随和而亲切,仿佛多年不见老朋友一般。宋楠心知能得到这个待遇一是得益于樊家在军中势力;二是父亲方晟的威望;三是哥哥白钰与轩辕首长、杭镜建立起来的感情。 平心而论,第三点尤为重要。势力和威望都是虚的,可以尊重也可以忽视,特别对于现实功利的人而言,唯有私人感情实实在在。 第3163章 命运预示 “最近没去勋城看望白钰书计吧?”轩辕首长微笑着寒暄道。 宋楠恭敬地说:“报告首长,自从离开暨南就没回去过,军务紧张是一方面,另外他那边压力也很大,还是别打扰为好。” 说得比较委婉,暗含意思是白钰之前与俞晨杰斗,现在与詹小天斗,最好定义于体制内工作矛盾;自己隐含的军方身份倘若到勋城上演哥俩好,恐怕就有*的意味了。 轩辕首长笑道:“偶尔聚聚喝点酒也没什么嘛,不过白钰书计性格虽然豪爽酒量弱点,每次率先倒的都是他,哈哈哈哈……” 宋楠道:“我还没机会陪首长喝酒,真是遗憾,以后请首长多给机会。” “好啊,我喜欢跟年轻人喝酒聊天,年轻人有朝气有想法,思想进步开放,都是做好工作所必备的优点,”轩辕首长提及工作话题轻轻转了过来,“西北条件不如岭南,条件等各方面比较辛苦吧?” “如果长期在岭南地区工作,骤地安排到西北肯定落差很大,但我很久以前就在西北基层干过,说实话地方生活水平还不如警备区,所以蛮适应……我曾在冰天雪地里逃亡数百里,每分钟都有被狙杀的危险,也挺过来了。”宋楠轻描淡写道。 轩辕首长赞赏道:“一个合格的战士、优秀的指挥官,就应该经历枪林弹雨、在死人堆里打滚,与死神擦肩而过!你在西北识破恐怖组.织阴谋继而被追杀;在南海巧作谋划步步为营增扩屿礁;在台海海战以一对二大获全胜扬我国威,可以说,你已积累并荣获足够战功与战斗履历,接下来就是如何成长进步的大题目……” 宋楠心头一凛,沉声道:“请首长指点。” 这场及时雨来得太重要了,对宋楠而言。须知宋家的宋檀山退下来后余威仍在,但不便插手军.务;樊家堪称军中巨搫,如今军部高层却没人——雒军副出身战略导弹部队与白家稍亲近些而祁军副来自藏北,在宋楠面临晋升的重要关头使不上劲儿。 雒军副明年即将隐退祁军副实际执掌军部,轩辕首长提拔军副已是铁板钉钉,按常规届时要有一轮力度比较大的调整——军界总会在两次换界会议之间调整这样确保稳定,这也是此前杭镜急得火烧眉毛意欲摆平柏紫薇事端的原因,轩辕首长在今年三月正府换界已接掌国.防部长,稳稳占据桥头堡位置并着手培养提拔新生代力量。 樊红雨考虑下半年请严华杰出马,但其实没有太大把握,严华杰虽在军部有些老底子,但退下来的老干部对涉及到军务都很谨慎。 轩辕首长道:“小宋已先后历练西北、中原、南海,地方和基层,海域和海战都有心得,功课已经结束没必要继续辅导,我想,下一步进京如何?” “啊!” 宋楠吃了一惊,坦率道,“我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呢,首长。” “为什么不?” 轩辕首长扳着手指道,“你出身樊家根正苗红;你历经考验表现出色;你熟悉军.务和正务,加之宋家关系能够与地方搞好关系,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组.织上信得过的子弟兵啊,小宋!” 被一声“子弟兵”说得热泪盈眶,宋楠道:“我愿受首长调遣义不容辞!但就是……就是……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方晟进京后神秘失踪,事后查明在此过程中白翎以线路维修为名关闭沿途所有监控,这一点引起高层震怒: 倘若当时敌对势力来个空降师,岂不长驱而入直捣黄龙?因此俞晓宇继任后对零号专案组过于严厉的处理做了缓冲,但樊伟、白翎处理不变就缘于此。 有这样微妙而深沉的情结在其中,宋楠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轩辕首长的建议。 “那件事儿我听说了些情况……” 轩辕首长淡淡道,“由始至终我相信白将军的情怀,也相信方书计的伟大人格,所以更促使我做出这样的安排。小宋,京都需要绝对信得过的人镇守,去年小换界发生的事你都知道吧?意志、信念、品格缺一不可,否则就容易出大问题!” 宋楠挺直胸脯道:“我会努力做好守护京都的重责!我绝对不会辜负首长期望!” “当然了只是初步设想,具体还需要各方面统筹安排,研究探讨,”轩辕首长微笑道,“大框架下杭镜也会进京,届时你将成为他的助手……想进京的很多,只能说尽量争取但没有绝对把握,我想,如果你自己或樊家有些砝码加上去很可能更具竞争优势……” “砝码……”宋楠一时没听明白迷惑地眨眨眼。 轩辕首长却一掠而过,继而道:“军界与体制一样,平台很重要,一个好的平台能够让你轻松迈过层层障碍;反之有些平台让你缚手缚脚施展不开。年轻同志需要锻炼磨难,但不能一直锻炼磨难,该启航腾飞的机会必须紧紧抓住!” 接下来轩辕首长话题转向务虚,国际国内军情纵横捭阖讲了十分钟,然后拍拍宋楠的肩说: “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做好到任何国家需要你的地方,也做好到能让自己顺利成长发挥才能的地方,年轻人最宝贵的是时间,有些机会需要时间换空间,也有拿空间换时间的,哈哈哈哈……” 离开书房前宋楠真诚地再三表示诚挚谢意,轩辕首长到临了才淡然飘了一句: “白钰书计一直对你很关心……” 原来如此! 否则轩辕首长怎会凭空想到远在西北的宋楠? 必然的逻辑是:白钰请杭镜有机会提携宋楠,适逢轩辕首长安排驻守京都重要人选,直接点了杭镜的将;顺势而然地,杭镜也在轩辕首长面前推荐宋楠作为自己助手。 驱车离开山谷驶入绕城公路后,宋楠还在反复琢磨“你自己或樊家有些砝码更具竞争优势”,到底哪些砝码呢? 军界领导谈话与体制略有差异,一般来说都直来直去,象刚才书房一席话基本都切中要害讲得非常到位,不会如于云复之流云遮雾罩,没点悟性的根本想不明白。 再如范晓灵引申的那段典故,白钰前后隔了两三年才悟出其中玄机。 即便如此,轩辕首长都没清楚地提出来,足见存在一定顾虑,那是什么情况?宋楠脑中翻腾万千,妫海玥却在旁边跟着车载音乐唱着歌、打着节拍,只要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就很开心,从来不想太多。 想了近一个小时想得脑门突突发炸,眼看快到转入进入市区的城市快速通道,宋楠收敛心神打起转向灯准备变道—— 偏偏这时两辆汽车以快得来不及反应的速度蓦地从侧面大卡车后面冒出来,一左一右施出“双鬼拍门”之势,将宋楠的车子夹在中间“嘭嘭”连撞两下! 猝不及防之下宋楠左手臂被撞得剧痛并失去知觉,妫海玥也被内凸的车门狠狠顶了一下,疼得大声惨叫。 “快……快停下……我受不了了……”她捂着肋部哭喊道。 “不能停!”宋楠道,“还得比他们更快!” 说罢猛踩油门,车子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和巨大的颤抖,硬生生抢到前面车位,如离弦之箭冲向前方。 时值正午进京车流量大得惊人,一辆接一辆川流不息,这也是对方利用特殊时间段、特殊地段下手的原因,就要让宋楠没法从容逃逸;倘若得手,又能利用人多车多的混乱局面撤退。 但宋楠也是豁出去了,虽说他车技不算有多高,胜在胆大心细,每每觑准空档果断切入,也不畏惧轻微小碰擦,一路上伴随着不停地“嘭嘭嘭嘭”和车主的怒吼。 突然袭击的两辆车也没了退路,同样剽悍野蛮地在车流里左冲右突,浑然不顾车子撞成什么破烂样子。 妫海玥眼看车窗玻璃裂成恐怖的蜘蛛网状,车门摇摇欲坠快要脱落,叫道:“停车!我们停车!” 宋楠道:“这种路况停车不要命了?有车还好些……报警!快报警呐!” “哦哦……” 妫海玥哆哆嗦嗦掏出手机,不料身侧“咵嚓”一声,车门象被人硬拉扯断了似的凌空飞出去! 她吃惊之下手一抖,居然将手机甩出车外!宋楠重重“哎”了半声,对爱妻关键时刻的不靠谱而无语。 飞出的车门在半空盘旋数圈,尤如钢刀似的“唰”地重重在右侧追赶的车前挡上,玻璃立即四分五裂白濛濛一片,司机手滑之下居然晕头晕脑将方向盘一歪,撞山般轰然撞到旁边suv上,车身当即失去平衡在路面连滚四五圈卡在两辆卡车之间。 然而宋楠也因为车门断飞和手机甩落而怔了怔,加之前方车子坚决不让路,用力踩了脚刹车并切向左侧空档。 左后侧追赶车辆更快半拍,车子划了道弧线抢到前面空档,与此同时,车后门猛地掀开,有个戴墨镜男子跪在后排座椅上,双手举枪对准宋楠! 说时迟,那时快,向来反应总慢半拍的妫海玥陡地跃起身子挡在宋楠前面! “砰砰砰砰”! 那男子连开四枪悉数打在妫海玥身上! 宋楠眼前一片鲜红,不知被泪水还是鲜血模糊视线的他什么都不管了,怒吼着将油门踩到极限,车子带着呼啸声重重撞了上前—— 瞬间巨大冲击力将戴墨镜男子如同炮弹般撞向前挡,连同司机都撞得肢离破碎当场气绝身亡! 第3164章 暗杀任务 白钰和于煜兄弟俩并肩站在病房外窗前满脸阴云地看着静静躺在床上、被各种仪器环绕的宋楠。 “臻臻还不知道妫海玥已不治身亡?”白钰问道。 于煜摇了摇头,隔了会儿道:“行车记录仪显示他昏迷前还搂着她说了两句话,她说她终于明白为何在水晶幕墙看不到画面,因为她没有未来……臻臻激动地说你就是我的未来,永远永远……” 于煜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白钰用力搂搂弟弟,低头拭掉眼角泪水道: “几名凶手身份都确定了?” “嗯,跟上次暗杀我的一样都属于冷鳄团高等级职业团队,上次京都六达财务公司老总花迪生透过杀手中介平台下的订单,据说因为提前收了一半订金但任务没完成必须继续,特意从冀北抽调的暗杀小组。” “但是不对啊小贝,”白钰沉声道,“三爷去世京都圈子都猜到你必定亲自守灵故而在殡仪馆暗杀情有可原;这回臻臻被轩辕首长秘密召见,从机场直接进山,京都圈子无人知晓,怎会泄密?” 于煜四下扫了一眼,低声道:“两个可能。一是妫海玥始终处于对方监视之中,从开车到机场就被盯梢;二是这段时间轩辕首长在山里避暑期间接连接待客人,引起京都圈子**,结合妫海玥异动而实施暗杀。” “未免不是对轩辕首长某种警告啊,不然还有更稳妥更隐蔽的暗杀手段。”白钰道。 “军界凶险程度不亚于官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于煜感慨地说,“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一方净土,桃花源地只是文人墨客避世的梦想,注定不可能实现。” “再次提醒我们三兄弟以及楚楚要非常非常注重安全,随着爸爸在秘密战线步步紧逼稳稳取得上风,影子组.织愈发狗急跳墙,越往后越会有诸多死缠烂打的伎俩。” 白钰不无忧虑道。 于煜定定看着病床上的宋楠,突然轻叹道:“神奇的水晶幕墙,果真预见到了未来——谈戎那颗子弹,而妫海玥没有未来;你老实交代蓝朵到底看到什么?她不可能跟妫海玥一样。” “不知道,没问过。” “真的?” “其实我不认为寻找水晶幕墙是件好事,”白钰岔开话题道,“人生魅力在于不可预测的变化,反之都象计算机程序似的固定好了,每个人的命运都提前预知了,还奋斗什么劲儿?” 于煜深有同感:“前阵子谈戎跟蓝朵她们嘀嘀咕咕准备组团再探水晶幕墙,被我喝止了……” “还有这事?!” 白钰大为吃惊,从没听蓝依蓝朵说过。 “因为妫海玥没看到始终不甘心;谈戎觉得子弹的事已经翻篇想看看后面的命运;蓝朵也跃跃欲势的样子,经我劝说好不容易打消主意……但妫海玥出事,她们会不会坚定再次探险的想法,我也拿不准。” 于煜无奈地说。 “绝对不行!”白钰道,“回头我让蓝依好好说道说道蓝朵,别抱着侥幸心理,不能太任性——从爸爸、鱼小婷等人经历来看,水晶幕墙通道只会打开一次。” “哦,小宝哥没奈何小姨子?”于煜有趣地打量哥哥问道。 “今年三十五岁,不小了,要有危机意识和顾全大局的担当,”白钰道,“对了,你跟楚楚这次联手制伏甘霄在海内外产生很大的影响,也对内地蠢蠢欲动的超级富豪们是次严重警告。” 于煜怅然叹道:“此次事件也暴露出国内监管不严、反洗钱机制形同虚设的弊端,你想想,严禁资本违规外流限制措施执行多少年了,海狮集团海外控股公司几千亿资产哪来的?要说都赚的美国人的钱,恐怕谁都不信!就是五鬼搬运**,巧立名目化整为零一点点挪了出去!” “我想我快揪住狐狸尾巴了!” 白钰也不瞒弟弟,以极低的声音道,“固建重工被分拆后庞大资金流无处泄洪,碧海那边监管又空前严厉,暨南是南下资金唯一出路。目前我正调遣人马与对方展开对决,必定要守住闸门把钱全部留在内地!” “需要我做什么?或者楚楚?”于煜立即问道。 “经狙击高鸥投资集团收购一仗,你和楚楚都变成明牌,以后别想暗中行事了,”白钰道,“楚楚旗下资金只要一动,南下资金肯定如惊弓之鸟四下散开,以后再想寻着其踪迹就难了。” “那倒也是啊。”于煜也承认这一点。 当晚于煜跑到谈戎家,而白钰则在自己家中与尹冬梅欢聚——放暑假了,蓝依蓝朵和铭铭靓靓都来到勋城,后防空虚,难得给尹冬梅觑到空档,当晚也不多说两人全身心投入地激情狂欢,连战三场直到凌晨时分! 三轮战罢尹冬梅成了一汪软绵绵的水,全身每个毛孔都舒适地张开,不可言说的快意传递到每处神经末梢,仿佛春雨浇洒在草地上的滋润,又仿佛花朵默默绽放的写意。 白钰则只有喘息的份儿,气息都乱了套,平时辛苦练就的内息养气工夫都跑到爪哇国去了。 “战斗力每况愈下呀,是不是双胞胎姊妹轮流盯防夜夜笙歌,铁棒磨成了绣花针?”尹冬梅打趣道。 “哪有……工作压力太大。”白钰没精打采道。 尹冬梅故意挺起圆锥形又挺又高**的胸,问道:“论实力,姊妹俩加起来都不及我吧?” 那倒是。 尹冬梅是地道传统的京都女孩,身体结实程度、耐力和柔韧性均不输于接受特种训练的蓝朵,故而**过程中爆发力和持久性都很强,获得的快意远超过体弱气怯的蓝依,比蓝朵也强烈得多。 况且她体内结构特殊属于内媚体质,每每能给白钰带来新奇而层出不穷的感受,这方面明显胜于单纯战斗力强的琴医生、柳瑄瑄等。 白钰没敢说的是,倘若天天跟尹冬梅在一起“夜夜笙歌”,身体才容易垮掉。 “不要乱比较,”他批评道,“我们干工作只跟自己比,比上年同期,比三年平均,比增速比涨幅,哪有跨区域相比的道理?” 尹冬梅笑道:“好,就跟甸西时期比,那时连战三场你还能回短信、下床倒水给我喝,现在呢?” “哎,不服老不行啊。”白钰惭道。 “来一直看个画面……” 尹冬梅仿佛**足了养分的鲜花愈发娇艳充满活力,非拉着白钰倚到床背,两人头挨着头打开手机里的监控软件,里面赫然是间儿童房,有个**可爱的男孩正呼呼熟睡,睡相可爱得让人忍不住地微笑。 “儿子,我的儿子!”白钰轻声道,“好英俊啊,一看就是我白钰的种。” “去你的!” 尹冬梅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明明长得象我好不好?但眼睛很象你,坦诚率真的样子,实质背地里蔫坏。” 白钰不服气道:“那叫大智慧,跟蔫坏两码事儿!” “哟,缓过劲来了,中气足了?再战一场?” “儿子太可爱了,太可爱了,以后有机会我要亲手抱抱他,吻吻他……” 白钰答非所问道,又忍不住连打两个呵欠。尹冬梅“卟哧”笑了起来,抬手关灯,柔媚地倚到他怀里双双进入梦乡。 第二天上午白钰和于煜来到医院时,宋楠已经清醒并做完笔录,一个劲地追问妫海玥伤势,樊红雨等家人统一口径是仍在重症室抢救尚未脱离危险。实际上宋家大院里已经专门为妫海玥设了灵堂,白钰和于煜先过去吊唁之后才到医院——蓝依蓝朵将携双胞胎中午赶到;夏艳阳则下午飞抵京都,都想在明天上午参加追悼仪式送妫海玥最后一程。 正带着孩子在西北大草原欢度暑假的艾琳娜也第一时间回京,自从方晟主持公道安排她与妫海玥分别入住樊家大院、宋家大院,此后再也没在任何场合见过面,谁都想不到这样的结局。 宋楠挂念着妫海玥的伤势——他有预感连挡四枪会是怎样的后果,对樊红雨仍在抢救的说法半信半疑,非要坐轮椅到抢救室瞄一眼。于煜便一个劲地介绍楚楚阻止高鸥投资集团收购的内幕,包括如何打通参议院弗雷斯议长关节等细节,宋楠目光散乱地听着显然心不在焉。 白钰到病房外面接电话,然后又在走廊间遇到前来探望的老朋友及京都子弟们,七扯八拉聊了会儿刚好于煜从里面出来,便先向樊红雨告辞。 上车后于煜陡地没头没脑道:“臻臻进京的事儿有难度呢。” “怎么?”白钰惊讶道,“这次他没伤到要害,应该没影响吧?” “不不不,”于煜道,“臻臻悟出轩辕首长暗示的砝码——想让樊家效仿于白两家主动搬出大院,这个砝码含金量就高了。但樊阿姨说近年来樊家内部争论过好几次,樊伟坚决不肯,他是樊家长子拥有决定权,樊阿姨也没办法。” “他为何不肯搬?” “说严华杰主持的零号专案组制造冤假错案,国家亏待了他,对他不负责任,对他写的无数封申诉信视而不见,因此在个人问题没得到解决前绝对不离开樊家大院半步。” “是这样啊,那真的麻烦了……” 白钰倒吸口凉气,意识到问题的复杂性。 第3165章 家族基金 “方氏家族基金?!” 乍听到楚楚说出这个名词,病房里三兄弟齐齐轻呼,均以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风尘赴赴从美国赶回来的她。 本来第三天参加完妫海玥的葬礼之后,白钰、于煜打算各自返程,却临时接到楚楚急电要求晚上到宋楠病房碰头。 宋楠其实状态差到极点——昨天下午有位刚到樊家大院吊唁的京圈子弟不慎说漏了嘴,他当时便激动得晕了过去,当晚一夜没睡,非逼着樊红雨找车找轮椅回樊家见妫海玥最后一面。 回医院后医生给他打一针才沉沉入睡,醒来后又泪流不止,谁都劝不住。 楚楚倒也干脆,手一挥道:“别劝了,让时间冲淡悲伤,晚上我们兄妹四个谈正事。” 然后便在病房里说出准备成立方氏家族基金的设想。 面面相觑良久,宋楠满心悲痛自然没心情说话,白钰有些话不便直说,于煜到底亲哥哥,直截了当道: “楚楚,首先感谢你的好意,但确实不需要,说老实话于家、白家、樊家三个家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半个世纪的积累再往下惠泽三五代都没问题;爸爸在我们毕业时都送了黑卡,里面金额也……再说我们三个都是国家公务员,收入稳定而且比较高——当然不能跟你比,按规定不能接受除法律范畴内直系亲属之外任何形式馈赠、捐助……” “而且同为方氏子弟,实际上关系比较复杂,同一个爸爸但好几位妈妈,”白钰接着道,“你拥有的财富与自身努力分不开,启动资金则来源于赵阿姨;越越还掺合了新加坡百里家族资产;我和臻臻、phoebe没半分贡献因此……” 楚楚抬手打断,道:“哥哥们都会错意思了,方氏家族基金本来就是爸爸妈妈棋局的一部分,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已,正好,通过狙击甘霄收购高鸥投资集团,时机成熟了!再透露件事儿,几个月前我从香港机场前往美国时,在候机厅里,爸爸突然坐到我身边!” “啊——” 三兄弟再度齐声惊呼。这个世界,能让他们仨同时失态的只有一个人,方晟。 宋楠难得开口道:“楚楚,你每次都在贵宾室候机,里里外外起码两层保镖,爸爸怎么可能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坐到你身边?” 楚楚道:“我也不知道啊,本来离我最近的贵宾起码间隔15米,很奇怪,爸爸就很轻松的样子戴着帽子墨镜潇洒地走过来,坐下来后叫了声‘楚楚’,我才认出是爸爸!” “你上次说过要不管不顾抱着爸爸哭,直到他答应带你一起走?”白钰微笑道。 “贵宾室还有其他乘客呢,”楚楚羞涩道,“我就抱着爸爸手臂一个劲地流泪,说不出话来;爸爸抚摸我的头发,又搂搂我,笑着说‘楚楚是大女孩了’……我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反正,反正总算圆了二十多年来的梦。” 于煜道:“要不然你老是觉得不公平,背后批评爸爸重男轻女。” “开玩笑而已,我知道爸爸脑子里根本没有儿女情长,每次出现都为对抗影子组.织大事!” 楚楚道,“爸爸事先掌握小贝和我全力狙击甘霄收购计划,表扬我俩为国之大义的做法,说高鸥投资集团压根就是秘密组.织洗钱工具,创始人退股拿的四千亿也将成为其活动经费,绝对不能让那帮家伙得逞……” “等于坐实甘霄也是影子组.织成员了?”于煜沉声道。 “不是不是,”楚楚摇头道,“爸爸说共济会与影子组.织是两个概念,既有合作也有冲突关系复杂而微妙,不过对中国来说都怀恶意,本质差不多。爸爸还说几十年来两个组.织成员、资金在中国都遭到非常大的打击,13号压力非常大因此才有种种疯狂举动如冲击海子、暗杀小宝小贝,这回又是,”她拍了拍宋楠,“爸爸说以他对13号的了解,相当稳健谨慎,行事缜密,否则怎么可能在京都潜伏几十年之久?但影子组.织总部沉不住气了,风格愈发偏激乖张,13号为保住位子不得不附合在后面搞些轰动性的、夺人眼球的行动,正治无处不在啊。” 白钰道:“难怪上次爸爸就预言离摊牌的日子越来越近,堡垒果然总是从内部开始攻破。” 楚楚道:“爸爸还透露了三件事——这世上就告诉你们仨,此外不得泄露包括妻儿,能做到吗?” 以她对三位哥哥的信任尚且如此郑重其事,白钰等人均心头一凛,当即举手发誓。 “第一越越的确打入共济会内部,这也是妈妈从开始起就精心设计的结果,她的商业风格和做派就为了吸引共济会**;第二,越越在里面遇到了卓语桐,对,她还活着,两人相遇印证共济会与影子组.织隐秘关联,卓语桐帮了越越很多;第三,妈妈正在策划针对影子组.织的大动作,具体情况爸爸也不了解,就这些。” 楚楚一口气说完,目不转睛看着三位哥哥。 实在过于震撼的消息,特别对于煜而言,一时间病房里陷入沉默。 半晌,白钰斟字酌句问道:“卓语桐貌似没见过越越吧,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凭什么帮?卓语桐从影子组.织俘虏到共济会,有何能力帮别人,她如今什么身份?” 于煜摇摇头:“不,她俩都见过对方照片,一看便知……” “时间有限爸爸没细说……” 楚楚含糊其辞,实质三位哥哥何等聪明立即悟出以卓语桐的美貌与智慧特别是美貌,总能寻到安命立身之道,就是于煜头上帽子大概有些绿油油的毕竟法律而言两人还是夫妻关系。 不过再绿于煜也无所谓,一来与卓语桐全无感情,尤其大雁山之战闹那么大动静绝无可能重归于好;二来目前夏艳阳、谈戎左搂右抱,绿帽子多一顶少一顶有啥打紧?起码能遮阳呢。 在这方面,方家子弟们都看得很淡。 精细的宋楠却想到另一个问题:“越越打入共济会内部,是想日后与赵阿姨里应外合?” “或许吧,爸爸也没说,”楚楚道,“然后爸爸重点提到成立方氏家族基金问题,解决长期以来的矛盾与痼疾。” “矛盾?”于煜道,“好像没……没矛盾吧,我们从没为钱发过愁……” 楚楚微微一笑,道: “小贝哥目前只有一个儿子,艳阳忙于工作不想了,谈戎好像有计划生吧?” “呃……”于煜红红脸没不吭声。 “臻臻有两孩子,外面还有没有不知道……” “没有了没有了……”宋楠赶紧道。 “小宝哥,”楚楚俏目在白钰脸上打了个转,“也是复数具体不数了吧?” 白钰干笑一声,还真害怕楚楚数:有段时间寄在谈戎那边的儿子想必都有数;尹冬梅的儿子隐藏得深但未必能瞒过神通广大的楚楚…… “我和越越各有一个,phoebe生了两个女儿,还有徐阿姨那个神秘的孩子情况不明,”楚楚道,“瞧瞧家族枝茂叶盛愈发壮大,再到下一代将呈现几何式增长,正治资源、商业资源总是有限的,如何能保证子弟们都不掉队?” 白钰向来反对家族势力世代传承,当下不假思索道:“秦始皇始皇帝想传之万世无穷结果二世而终,我们只能一代管一代,哪怕身后洪水滔天。” 楚楚笑着以手指点点他,道:“爸爸猜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小宝,大概小贝、臻臻也持反对态度吧,毕竟腾退大院事宜都在有条不紊进行中,说实话爸爸蛮伤感的。但爸爸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并非哥哥们认为的家族世阀、权力维度等等,而是方氏家族香火绵延与人才培养机制,简单地说,就是在尊重现行体制机制前提下,让方氏家族不断涌现有利于国家和社会的精英。” “唔,这个值得考虑……” 于煜道,白钰和宋楠也都表情微松,显然认可父亲的提议。 楚楚又道:“实际上更深远的出发点是,目前妈妈、越越、我拥有的庞大财富在全世界任何国家地区都不可能全身而退,必须效仿之前若干世界级富豪创建家族基金会的把戏,那样才能顺理成章把财富转手到下一代,洛克菲勒基金会、比尔盖茨基金会、卡耐基金会等等都是如此。” “哦——” 宋楠恍然大悟,白钰却笑道:“岭南地区宗族势力影响巨大也是同理,很多名门世族世代拥有‘族田’,然后给族人发相当于现在的最低生活保障工资,并且负责家族内部救济穷人、举办教育、祭祀祖宗等,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违反族规被驱逐出族的后果非常严重。” 于煜补充道:“临海那边分得更细,有专门为宗族子弟提供义务教育的‘学田’,以及专供祭祖活动的‘祭祀田’,古代皇权不下乡,宗族就是偏远地区的小正府。” 楚楚道:“哥哥们说的我都不懂,但爸爸讲了个古代人物给我听,说他才是家族基金的发明人,欧美富豪玩的这套都跟他学的!爸爸要求我转述给哥哥们,要求你们端正思想、提高认识、切实领悟爸爸成立方氏家族基金的良苦用心。” 得,摆出爸爸的权威了。 白钰等仨兄弟齐声道:“请讲,我们洗耳恭听!” 第3166章 三大功能 写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千古名言的范仲淹,毕生之年也在忧一件事: 如何传承家族财富? 公元1050年,时任杭州太守的范仲淹宣布捐出所有积蓄并在苏州购置千亩良田,名为“范氏义庄”,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家族基金会。 范氏义庄规章制度非常细致,具体到每月按人头分配给各房族人白米、衣料数量;婚姻补助(二婚不给);丧葬费;进京赶考路费等等。 那么范氏义庄的“义”在何处呢?范仲淹规定倘若乡亲、姻亲、亲戚遇到饥荒,或陷入贫困,经各房共同核实后可动用义庄粮米“量行济助”。 范仲淹还规定义庄田地屋舍永久不得出售,且族长、义庄财务主管、监督人不得出于同一房(三权分立);为防止行正权力侵蚀家族资产,范仲淹还明确不允许任何人借用义庄人力、车、船和器具。 楚楚款款道: “爸爸说有了范氏义庄,范氏族人得到保底的生存条件和婚嫁体面,再通过义务教育不断诞生精英人才,宋朝年间范氏宗族中进士者22人;明朝30人;清朝仅顺治时期就12人;至清末,范氏义庄田亩规模已达到5300亩!爸爸说范仲淹在宋朝官职不算最大、也不算最有钱,但能让自家宗族辉煌千年,大概只有他创造的奇迹!” “我明白爸爸的心意了,着实又是一盘大棋,理解并支持。”白钰虽说还想着“哪管身后洪水滔天”,却也不便拂了父亲的好意。 “理解支持。”于煜、宋楠也表态道。 楚楚诡秘一笑:“我当然是方氏家族基金负责人了,越越担任监督人也没异议吧?但还需要一位专门负责人头管理,人丁增减、费用申报结算等等,哥哥们认为委派哪位?” 白钰顿时生出强烈的不妥之感,于煜却漫不经心道:“随便吧。” “爸爸提议谈戎小姐。” 楚楚话音刚落,白钰便明白父亲多维度综合考虑的深远用心——方家对谈戎的恩情;谈戎与于煜的私情;谈戎职业性能够保守秘密…… 再者而言,自己与柳瑄瑄的儿子曾委托谈戎照顾过,而尹冬梅那边也纸包不住火,都要很正式地列入方氏家族之列,就是有点多吃多占,惭愧惭愧! 于煜也是暴汗,讷讷说不出话来。 老爸就是老爸,令得这些平时聪明绝顶的儿子们不能不服。 倒是宋楠幽幽道:“爸爸在变相修家谱,把能捞起来的都写进去,可惜妫海没能听到这个好消息……” 怔忡又落下泪来。 “哎哎哎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人总要死的,或轻于鸿毛或重于华山……” 楚楚安慰道,于煜没好气道: “泰山!这些年打的古文基础跑哪去了,亏得爸爸给你讲范仲淹!” “口误,口误……” 楚楚吐着舌头道,其实故意胡诌轻松气氛而已,继而又道,“成立方氏家族基金初衷也不是范氏义庄那样按月发福利,主要三大功能,一是事业启动资金,爸爸说方家子弟从正毕竟少数,多数要百花齐发有自己的事业,做生意、搞文创、投资金融等等都行;二是事业发展资金,比如臻臻在晋北就吃了没有后援的亏,之后俞晨杰带了两三百亿一下子就把问题解决了;小宝在甸西也是,焦头烂额找资金托底;三是集中力量做大事,爸爸在秘密战线对抗影子组.织这些年开销很大,妈妈明里暗里支持军工研发、搞前沿科技也烧了相当多的钱,以及狙击甘霄收购高鸥投资集团,都属于没有钱万万不行的情况,爸爸想形成规章制度集体决策暗牌明打……” 这哪是暗牌明打,分明方晟把原本只属于赵尧尧实控的钱变成方氏家族共同财富,难得的是楚楚丝毫不介意。 或许对楚楚来说,钱真的只是数字而已。 接着楚楚又透露了围绕收购高鸥投资集团的更深层次隐秘:狙击甘霄,防止他暗度陈仓将资产输送给共济会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对楚楚来说也是洗钱的过程,新加坡、德国等国家财富主权基金授权的同时,也暗中交割部分股权,用动了赵尧尧、越越分布在全球各地秘密投资的资金,达到真正实际控制高鸥投资集团后,她便能策动其股价反弹并促成继续分散股权、吸引各国主权财富资金竞相购买,最终挟巨资全身而退,旋即将数千亿全部注入方氏家族基金。 全身而退的不是集团五位创始人,而是楚楚,在全过程中完美实现间接控制→实际控制→资金洗白→拉高出货→大胜而归的目的。 楚楚打探到奇辰集团老总长孙府、蓉翊集团老总元中鹞,原本都有类似透过海外市场收购转移资金,并达到金蝉脱壳的计划,但亲眼目睹甘霄吃瘪子后均打消念头,安份守纪留在内地做生意了。 关于白钰分析的固建重工突然分拆导致庞大洗钱资金被困,急欲借道暨南转战香港,迅速分流到世界各地的情况,楚楚也有所掌握,并且结合老东家幕后指挥的南下资金在碧海碰壁经过,给出相对具体的数额: 2300亿! 听到这个数字,于煜和宋楠都轻呼一声,齐齐道:“小宝哥发财了!” 白钰苦笑:“那是老东家的钱,又不是方氏家族基金!当年爸爸连尾巴都没截到,固建重工连死带跑了几个人就脱了身,如今……我更担心勋城金融市场被它冲击得一地鸡毛。” “不,我觉得小宝哥要全部拿下,让老东家吐血身亡!”于煜道。 宋楠道:“别给小宝哥压力,如果老东家好对付几十年前爸爸就拿下了,那帮人阴魂不散至今证明其盘根错节的影响力。” 楚楚表示同意:“资本具有敏锐的嗅觉和对危机本能的厌恶,会在灭顶之灾到来前逃之夭夭,这事儿小宝哥别勉强,量力而行。” 行程耽搁了一天,白钰惦记着勋城那边待处理一大堆事务,第二天特意起了个大早乘坐最早的航班。从京都到勋城航线向来繁忙,昨天根据楚楚要求改签机票时居然没票了,不得不临时调剂到商务舱。 登机后发现商务舱只有自己一个人,白钰有些心惭之余又暗自庆幸,在京都几夜或到樊家守灵,或陪尹冬梅满床打滚,或在宋楠病房没完没了聊天,睡眠严重不足,正好四下清净地补补觉。 这个愿望直到舱门快关前有个人影闪进来—— “于伯伯!” 白钰满脸讶色地起身相迎,来人竟是近来低调得销声匿迹,绝少在公开场合露面的: 于家长孙于铁涯! 话说随着于家全部搬离大院,于家长孙的招牌便也黯然失色。传统世家就是如此,大院等于家族势力的堡垒、权力焕发光彩的平台,当它没了人气时就是一堆毫无生气的、冰冷的建筑垃圾,所有依附于它的人和事皆雨打飘零花落去。 于铁涯甫一出现,白钰便知睡不成了。 果然于铁涯微笑着与他握手,顺势坐到旁边,道: “白书计刚参加完樊家那件事儿吧?唉,妫海那女娃苦命,年纪轻轻没过上好日子。” 这是拉开话碴的节奏,按常规飞机关舱后到起飞升空都会保持安静,显然于铁涯受托而来,急于说话。 毕竟是于家长辈、于煜的伯伯,若非当年一时糊涂哪怕达不到詹印、吴郁明的级别,申部级应该不成问题,白钰遂打起精神道: “是的,昨天一直跟小贝在一块儿,于伯伯身体挺硬朗,精气神很足啊。” “老啰……” 于铁涯感慨道,“当年我们几个在黄海时,包括老方、正阳、红雨几个人坐一桌三四瓶酒小意思,现在只能看着酒瓶意思意思了,哈哈哈哈……” 白钰道:“于伯伯现在半斤酒肯定没问题。” “哪有哪有,”于铁涯摆摆手道,“于家大院小贝酒量最弱,其次就轮到我,都排名垫底,哈哈哈哈……” 见他笑个不停,白钰心里愈发有了数。 于铁涯为人冷淡平时脸上少有笑容,别说外人,昔日于家大院子弟们都不愿意亲近,相反于道明小院里总是欢声笑语,子弟们“三爷三爷”叫个不停。于铁涯主动放低姿态刻意迎合,说明要谈的事情非常重要;不通过于煜而直接找上门,说明捧不上台面也不能多走弯路。 飞机开始起飞,空姐体贴地送来了耳机,好不容易才能闭目养会儿神。等到机身平稳翱翔在万里晴空,空姐立即端来饮料、小吃等,于铁涯故意提高声音道: “我们要谈点事儿,暂时别过来打扰。” “好的,先生。”空姐温柔地答道。 白钰本来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听了只得睁眼微笑道:“不好意思于伯伯,前两晚没怎么睡,精神提不上来……中午由我安排,请于伯伯尝尝地道的勋城小吃。” 于铁涯摆摆手,道:“不必拘礼,其实,白书计也看得出来我此行就为了聊几句,聊完了,抵达勋城机场后我再乘机回京……白书计事多,能安安静静深谈长谈也只有在飞机上,就是打扰白书计休息。” “岂敢岂敢!”白钰赶紧抱拳道,“于伯伯是长辈,有事尽管吩咐,能办到的肯定全力以赴,请于伯伯放心。” 第3167章 故事真假 于铁涯深深叹息,神色萧瑟地说:“不瞒白书计说,自从退下来后我基本不出门,不管别人的闲事儿,也不让别人操心。没想到就这样还被惦记上了,毕竟多年老朋友实在推脱不掉,狠狠心咬咬牙,这张老脸豁出去了……” “于伯伯言重!言重!” 白钰赶紧道,暗知于铁涯所说的老朋友——他也没几个朋友,恐怕九成九就是黄海时的损友邱海波,那个老掮客,老油条,一直游走在灰色地带和法律的边缘,深为于煜所厌恶。 可想而知,倘若于铁涯请爱憎分明的于煜帮忙必定一口回绝。 于铁涯道:“我讲个故事,仅仅是故事白书计权当消遣,千万别当真。小换界前有个姓名带水的市领.导突然跳楼身亡,官方解释当然是抑郁了,我们以前在黄海时还不懂什么抑郁,统称家庭矛盾,全是套路白书计都了然于心吧?” 小换界前,名字带水,市领.导,跳楼,抑郁,一连串关键词明确指向明月的老部下、自己曾经的潜在的对手: 周洲! 白钰心中暗凛,道:“*需要嘛,有时没得选择。” “那位名字带水的且叫他水领导吧,究竟是不是抑郁呢?后来市井坊间传闻他杀,省里还成立了专案组历时好几个月,组长前后换了三茬……”越说越象周洲但于铁涯已声明讲故事千万别当真,“怎么查都没他杀的影儿,后来有位省领.导暗示沿着‘受胁迫自.杀’方向,剑指京都某位争取在小换界出彩的大领导……” 实锤周洲! 白钰沉住气道:“擅自左右查案进程可不对啊,还应该实事求是。” 于铁涯道:“混到那个级别哪会不知轻重?身不由己当然也抱着搏一把立功晋级的侥幸心理,哪知道水领导上面那位厉害啊,正好满肚子气没处出呢正好拿他开刀,以个人财产申报不实为由直接干掉,整个省领.导班子都吓出一身冷汗——细究起来财产申报都会或多或少存在瑕疵。” “误差总是难免的,别刻意隐瞒就行。”白钰表示认同。 “回过头来说水领导怎会抑郁呢?正厅实职地级市领.导,工作务实能力突出,所任职的地方都获一致好评,再不济临退前总能解决副省问题吧?专案组查来查去经济方面又过得硬,他会抑郁吗?” 于铁涯摇摇头道,“外界都往男女关系方面联想,觉得之前赏识提携他的某大领导与水领导不清不楚;大领导路过时两人见过一面没答应他的请求等等,那些算啥?已经翻篇的事儿拿出来炒,没证没据谁信?大领导根本没必要搞死他,他也没必要抑郁而死。白书计,水领导的死另有玄机!” “听于伯伯这样分析,果然有问题。”白钰本来就对周洲的死因疑惑重重,私底下与于煜、宋楠讨论过好几次。 “碧海做大做强金融产业后,巨大的虹吸效应使得周边包括双江、朝明、东吴等同为沿海发达省份的资金全都聚集过去,经金融资本运作重组后根据利益导向分流出去,这方面以前我在双江工作期间深有体会……” 提到绕不过去的滑铁卢故地于铁涯又摇摇头,“故而形成的资金流向是双江等省做实体→赚得的钱投到碧海→碧海把资金包装起来做投资讲故事→资金以资本形式回流到双江等省赚大钱,整个过程当中碧海没有或很少从事实体经济,赚的钱却数倍于双江等省,双江、朝明、东吴等省丝毫不介意还觉得越来越离不开它。” “金融产业、平台产业已与实体产业并驾齐驱成为不可撼动的三大经济支柱,毫无疑问碧海走在内地最前列。” 白钰暗暗叹道,本来以暨南的经济基础和地缘优势至少能与碧海不分上下,可惜受顽固保守的宗族势力以及传统落后的重商主义影响,始终没能迈出最关键一步。 不过于铁涯很懂经济金融吗?倘若真懂,当年也不会在黄海栽那么大跟斗,从此一蹶不振。 于铁涯道:“在碧海五花八门令人炫目的金融企业里,有家叫做朝海投资的公司,看名称就知道与朝明有些瓜葛,主营业务跟我刚才讲的套路一样,从朝明企业家手里融资到碧海加杠杆做风投,再打包成金融产品拿到朝明忽悠更多的资金,因为资金流和渠道定位于中小企业主,偶有失手影响也不大,风险可控。但不知咋回事,朝海投资在朝明某市的分公司被水领导盯上了,怀疑两宗罪名,一是利用玄奥复杂的投资模型诱骗中小企业主从事高风险投资,且在多项大宗风投失利的情况下靠资金池拆东墙补西墙;二是利用众多从事实体生产的企业进行分布式洗钱活动,初步统计流量在四五百亿左右!” “很高了,胆子也挺大。”白钰心道与当前都家为首的岭南几大家族困境何等相似,周洲能抽丝剥茧查到碧海金融企业跨省洗钱,这份专业水平和敏锐嗅觉难能可贵。 唉,英年早逝真的可惜了。 于铁涯道:“当地监管部门约谈朝海投资分公司领导,自然矢口否认,水领导作风非常强悍,居然派人跨省抓捕将总公司裘总带回朝明,为此引发轩然大波——碧海正府向来偏袒金融精英怎能容忍跨省抓人?两地正府扯皮交锋了很长时间,无奈水领导就是不放人,且顺藤摸瓜又抓了好几个都与洗钱有关。更火上浇油的是,水领导还越过省领.导向京都主要领导和相关部门报送内参,指朝海投资深涉洗钱大案,与之前被打压得奄奄一息的苏特投资、固建重工都有潜在联系……” “哟,我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于伯伯增强了故事性的可读性。”白钰不露声色道。 “故事掺夹些现实中的地名、人名显得真实嘛,”于铁涯道,“据说水领导曾带着第一手资料进京找那位大领导当面反映问题,被拒之门外。时值小换界风口浪尖大领导回避都来不及,还能见面?不管出于什么动机都不会同意。” 白钰叹道:“大概水领导急于翻盘想豪赌一把,想不到全盘赌光连命都搭上去了。” “白书计猜得不错,水领导此举很大程度有豪赌的意思,单单苏特投资、固建重工八个字意味着什么?该懂的都懂!” 于铁涯加重语气道,“水领导可能想大领导正遭到围追堵截,主要对手便与固建重工幕后老东家有关,他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帮大领导多添些火力。殊不知固建重工案子已经了结,重拾旧武器攻击人家根本没意义。水领导的站位和格局还是低啊,认识不清京都那种层面斗争的复杂性。” “在基层工作久了都这样,我也存在于伯伯所说的问题。”白钰道。 “白书计可不一样,比水领导高出不止一个等级,”于铁涯道,“水领导进京吃了瘪子怏怏回到朝明,也不知怎么想的——也许误解大领导觉得问题不够份量吧,锲而不舍往深处查,象黄鼠狼偷鸡似的隔三岔五到碧海跨省抓捕嫌犯,一连串又抓了七八个,级别达到苏特投资副总裁!六天后,水领导坠楼身亡,最终官方定性为深度抑郁症。故事结束。” 讲到这儿于铁涯突兀轧然而止,意味深长看着白钰。 白钰愣了会儿,道:“于伯伯的故事前面铺垫很长,结局却很突然,实在……实在让人措手不及……关于故事后续及展开的意义,于伯伯不打算多指点几句?” 于铁涯笑笑,道:“那位多年朋友就委托我当面给白书计讲这个故事,他说以白书计的智慧无须多说一个字便能悟出其中玄机;他还说关键不在故事本身,而是讲故事的人,京都范围内很难找到让白书计耐下性子听而且大致信任的……他那么说是抬举我,不过白书计真的很有耐心。” 长长思忖,白钰道: “于伯伯讲的故事很有趣,我呢没达到您那位多年朋友的期望一点就透,还得回去慢慢琢磨。但我想,以于伯伯严谨细致的性格,纵使却不过多年交情也不会随便复述故事,必定会对其中涉及现实部分的内容进行核查,哪怕讲故事,于伯伯也会对后果,不,效果负责,对吧?” 于铁涯目光闪动,霎时似有无限感慨,道:“很厉害,白书计确实很聪明过人……我有过核查,在白书计面前透露也无妨,请的是郁明那条线的某位领导,曾亲自并听水领导专案组报告,因此,我讲的故事不敢说百分之百准确起码十之八九吧,有些猜测性的、分析性的内容不在其内。” “好,谢谢于伯伯!” 白钰道,“于伯伯请喝红茶,还有小点心,大清早坐飞机累了吧?不妨睡会儿……我还是正式邀请于伯伯中午品尝地道勋城美食。” “不必不必,真的没必要,”于铁涯道,“到我这个年纪不敢大吃大喝了,养身第一……我是得睡会儿……” 于铁涯也是妙人,接下来直接进入睡眠模式,飞到勋城上空恰到好处醒来,试探道: “关于故事,白书计有需要我转达的想法?” 白钰笑道:“想法尚不完善,等后面慢慢推敲……争取拿出满分答案。” 第3168章 巨额爆雷 八月下旬的周五,白钰和周沐到省府大院连续参加了两场省内最高规格会议,上午一场意料之中,早晚都会开;下午一场则很意外,快得令白钰反应不过来。 上午是申委书计办公会,由鲁啸路出面召集,事先不通知议题。白钰略提前几分钟到会场发现宛东诗委书计沈忭、诗长许集朝;紧接着申委副书计吴晓台、**姚家陵、分管经济金融副申长符树德、常务副申长申伟卿、申长詹小天,以及省金融局董局长陆续进来。 这样的参会阵容不想可知出现了什么情况,白钰与吴晓台会意一笑。 周沐压在十点整踩着点儿匆匆进来,仅比按惯例压哨出场的鲁啸路提前十秒钟,白钰不由恼火地瞪了她两眼,周沐自知理亏低头假意翻笔记。 鲁啸路首先开场,道:“同志们,现在开会。暨南银行领导小组在筹建过程中结合宛东城商行主动报送的绝密材料,发现一桩事关暨南、岭南地区甚至会波及全国的金融巨雷,若不立即采取措施加以处理并化解,后果不不……不堪设想!下面请老董具体介绍。” 鲁啸路失态地有些结巴,显示内心真的忧虑到极点,他无不愠怒地瞅瞅詹小天,暗骂道: 要不是你小子异想天开由省里牵头组建见鬼的暨南银行,怎会牵出这桩陈年旧案?!徐迢、庄楫石俩或不知情或装糊涂,不也没事吗? 董局长面色凝重——原本逍遥安逸的金融局居然惹上这么桩大麻烦,以往从年头到年尾难得跟申委书计照到面,这两天便见了七八次,这可不是啥好事儿,“监管不严、疏于防范、工作不细致、检查流于形式”等大帽子先扣到头上,因为省领.导总是没问题的,有问题必须金融局把锅背起来。 “鲁书计、詹申长、各位领导,下面我就宛东城商行互联网银行业务巨额亏空问题做个简单汇报……” 董局长从香港陈家受正策限制无法将盐纺港上市说起,利用本世纪初金融审批相对宽松时机以战略投资者身份进驻宛东城商行,抓住网络经济风口拿到互联网金融牌照,聘请香港顶级金融团队花了三年时间包装成互联网银行,抵押资产为宛东港被包装成金融组合的商业街。 董局长说香港陈家全面退出盐纺港后,主动找岭南都家、萧家、柏家等传统世家商洽转手互联网银行事宜,其时从账面来讲资产负债率处于很低水平,不良率不到10%优于国有商业银行。都海婵对互联网银行不感兴趣,但想吃下那条商业街纳入宛东港大版图,因此快速做了第三方审计并形式性地穿透检查后达成协议。 董局长又说从事后内部审计和铲底检查看,收购本身岭南传统世家已经上了大当,其时互联网银行已被香港陈家以种种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手法蛀空大半,实际上已经资不抵债! 董局长列举了几个掏空银行资产的手法: 第一种故意选择国际市场价格波动大的有色金属标的作为抵押品,以期货铜为例,处于价格高位时抵押给银行借1个亿;如果期货铜继续上涨,那么再抵押借到1.2亿。这笔钱陈家拿到期货市场做对赌,赚的利润都归自己,亏损的话便由银行买单。 相对而言第一种吃相还不算难看,起码有点技术含量。 第二种仓单质押,原理是企业把原材料堆到仓库里质押给银行,由银行和企业共同管理仓库,登记原材料的进与出,但必须在约定时间内比如每半年达到总量平衡。但银行其实不可能派员工看守仓库,只能委托第三方,企业便买通第三方看守人员偷梁换柱,比如以价格低的钢管代替价格高的,再比如以劣等品甚至假冒品代替正品。 等到东窗事发,银行盘点才发现账面价值一个亿的原材料,真正堆放在仓库里的恐怕连五百万都不值。 第三种利用大股东身份掏空银行核心资产,要求银行替关联公司、合伙人等进行商业担保、票据担保等,然后恶意逃债由银行履行赔偿责任;或者出具信函要求银行借资给指定第三方,第三方很快不出意料地潜逃,银行借资也就成了烂账。 最恶劣的是第四种,陈家在香港假装搞开发楼盘、从事商业开发,实质这个项目根本不存在,所有手续都是假的,然后拿到互联网银行申请项目贷款。大股东的项目有啥可说?审查审批一路绿灯,几十亿很轻松地在宛东、勋城过渡一下迅速转往香港,之后便不知所踪! 董局长说之后随着中美关系冰点,加之*影响全球经济断崖式暴跌,经济紧缩下互联网银行现了原形,平台一度没钱兑付险些酿成严重的挤兑事件。岭南传统家族才发现顶了这么大的窟窿,都慌了手脚紧急向当时的申委求助,由省主要领导出面协调工、农、中、建四大行成立应急兑付平台,如履薄冰平息了那场金融危机。申委与都海婵等主要债务人约定专案处理永不解密,以缩量和逐步盘亏的方式慢慢消化,或许需要一百年以上…… 詹小天越听脸拉得越长,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他冗长的介绍,道: “老董你直接报一下目前主要数据!” 董局长有些紧张地扶扶眼镜,抹了抹额前细汗,低沉地说: “至六月底,互联网银行线上平台待兑付存款余额为120亿;应付息为25亿——应付息高的原因是为稳住大额储户延缓兑付,宛东城商行与他们签订十年至十五年超长存期并许以高息;对外担保、投资失败、诉讼等各类负债为95亿,合计亏空额为220亿,还没算那次防止挤兑风波,城商行处置优质资产损失的60亿……” “剔除抵押呢?”符树德问,“宛东港那条商业街能抵充多少?” 董局长道:“商业街的金融组合融资平台已被击穿,本身在经济低迷形势下也资不抵债,目前虽有回升但账面仍是负资产,所以不能计算在内,否则城商行还要倒贴几个亿呢。” “啊!” 参会人员都发出惊叹声,包括白钰。之前周沐转述都海婵透露内幕,大账轧下来亏空不过区区几十亿,已是岭南传统世家们不能承受之重,现在看来她没说真话以免吓着周沐,实际情况远远糟糕得太多太多。 鲁啸路面色沉重地说:“同志们呐,现在不是能否顺利组建暨南银行的问题,而是如何尽快排除这颗金融巨雷的问题。永不解密、逐年盘亏,依我看自己骗自己,从城商行到岭南几个家族都没指望有生之年堵住这个窟窿!然后怎么办?债务代代相传,靠着越来越小的资金池和高息无限期拖下去,拖到实在不行的时候还是正府买单!关于互联网银行亏空前世后生,我不想多说什么,总之这事儿既然知道了就必须担当起来,有所作为,做一界负责任的正府!” 詹小天接着说:“鲁书计的确高瞻远瞩勇于担当,既指出金融巨雷的杀伤力和严重后果,又明确主动担责坚决排障的态度(这事儿我惹的祸我多说两句好话)。的确,互联网银行巨额亏空不仅仅是金融问题,更是牵涉民计民生、社会稳定的正治问题!保护民计民生必须放在首位,社会稳定也是千万要死保的底线,这就要求我们正视困难,集思广益但又必须严守机密防止引发老百姓恐慌,低调地、务实地、高效地排除这颗金融巨雷。沈忭、集朝两位同志,不是我压担子啊,守土有责,这件事主要看两位的正治智慧了。” 这么一说,两人脸色都很难看。 沈忭从副申长提拔到宛东主正,之前分管科教文卫的他对金融系统可谓两眼一抹黑,诗委书计宝座还没捂热就摊上这档子事,欲哭无泪;许集朝是地道的宛东本土干部,尽管从小到大没离过宛东,石化集团出身一直主抓工业条线的他却也没听说过互联网银行巨额亏空的事,两天来面对省主要领导的黑脸,他都快崩溃了。 到哪儿找两百亿填补亏空缺口啊?! 如果再按詹小天雄心勃勃组建暨南银行计划,为彻底扭转宛东城商行资产不良的局面还得再砸几十亿下去,真是卖身都凑不齐啊。 宛东两位主正领导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说话。此时话一出口就是责任,谁负得起? 鲁啸路皱皱眉头,詹小天则直接点将: “这桩工作正府主导,集朝同志先说说。” 关键时刻还是力保自己的嫡系沈忭,要不然重大事件一把手负责制,应当沈忭表态才对。 许集朝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根据目前统计的情况,为化解互联网银行险些酿成的挤兑风波,宛东农商行以及当地工农中建等国有银行都慷慨解囊,协助城商行对国家指导利率水平内、市场平均水平利率浮动值不超过10%的理财产品等进行兑付或垫付,确保正策下应兑付尽兑付,累计贡献近二十亿,由于负担太重至今仍在持续消化之中……” 符树德直接挑明道:“就是不肯再支援城商行了,是吧?” 第3169章 方案被否 许集朝滞了滞,暗想银行与银行之间不是兄弟姐妹,而是竞争对手!你的竞争对手倒霉了,你肯资助人家吗? 再说之前已经勉为其难帮过一次。 “情况是这样,各位领导,”许集朝道,“工农中建等国有银行和跨省区域性银行、股份制银行,集体管理模式下自主决策的空间非常小,办公室换张椅子都要省行批准、吃顿饭更必须上传全体出席人员照片,可想而知出资帮城商行托底难度很大……哪怕找到省行行长,他不会直接拒绝但申请流程就能拖得大家失去耐心;农商行只能说比城商行稍微好一点点,内部管理和资产质量也是一言难尽,让它出手等于不会游泳的下水救人,结局两个一起死。” 吴晓台不客气道:“集朝同志的比喻很不恰当,症结不在于银行的死与活,而是如何维护人民群众切身利益,确保社会秩序的稳定!宛东各家银行都不出钱,矛盾就不解决吗?勋城、宛南、基杜……哪个市银行的日子好过?都有钱的话,省里也不需要整合上市,上市不就想从股市多筹集些资金缓解经营困境吗?我认为宛东正府要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出来!” 也真是大鱼吃小鱼,同为副申级,身为诗长的许集朝敢于回怼副申长;又同为副申级,吴晓台就能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这一炮轰得宛东两位主正领导脸色更难看了。 在场省领.导均心中有数,吴晓台到申委任职后原先敲定的提拔人选遭到沈忭全盘否定,双方结下梁子。沈忭本是詹小天的门下走狗,纯粹看主子脸色行事倒也罢了,千不该万不该的是许集朝也跟在后面摇旗呐喊,彻底伤了吴晓台的心! 吴晓台担任宛东诗长时,与性格骄横野蛮的常务副诗长周沐格格不入,故而努力与几位副诗长处好关系,特别对扎根本土、能力水平、综合素质比较高的许集朝关照有加,等到如愿以偿将周沐踢到湎泷之际,大力向申委推荐其为常务副诗长,否则许集朝能有今天吗? 几位厅级推荐人选过会,吴晓台事先与许集朝打过招呼;离开宛东又盯了一句,当时许集朝满口答应。好吧,就算你担心跟新任诗委书计弄僵关系可以保持沉默,没必要一个劲地附合吧? 本来两位主正大员态度一致推荐人选肯定被否决,不料新上任的常务副诗长梅芳容站出来抵制,直言不讳道: “请查一下常.委会记录,上次讨论推荐人选时集朝同志什么意见?如果上次同意但这次反对,请集朝同志说明原因!” 许集朝大怒,道:“事情总是发展变化的,人也会变,我有权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对议题的态度!” 梅芳容毫不怯场——其实这是她空降宛东参加的第二次市常.委会,道:“这么短时间就让集朝同志得到截然相反的结论,变化未免太快了。我看事情没变,推荐人选也没变,唯一变的是坐在这间会议室的同志!其它话无须我多说吧?” 许集朝被讽刺得挂不住,一拍桌子道:“梅芳容同志请注意言辞!作为土生土长的宛东领导,在干部任用方面我比你这位刚到不满一个月的更有发言权!” 梅芳容微微一笑,侧过脸来问道:“沈书计,集朝同志的观点对不对?” 这下轮到沈忭脸上挂不住了,他跟梅芳容同时空降宛东,又是他主张否决几位推荐人选,许集朝的火固然冲梅芳容而发,岂不有指着和尚骂秃驴之嫌?当下沉着脸道: “不要在细枝末节方面浪费时间!请梅芳容同志正面发表意见,同意还是反对?” 梅芳容突然变脸道:“如果沈书计认为我刚才讲的话是浪费时间,那么从现在起我不再发言,请记录人员如实记录!” 说罢用力合起笔记本,发出“砰”很大的声音! 沈忭没料到梅芳容陡地翻脸,堂堂一把手总不好跟女干部吵架吧?一时间竟僵住;许集朝被梅芳容连讥带讽,此时也不便出面打圆场。 其他几位原本也暗暗对沈忭刚上任就贸然推翻前任决定的做法不满,这会儿趁机一哄而上劝架,言辞间却偏向梅芳容,内涵立场不稳专门看一把手脸色行事的许集朝。 最终沈忭还是没松口,但梅芳容激烈强硬的态度摆在那儿,想在常.委会通过绝无可能,推荐人选还是推荐人选,不增也不减暂时呈僵持状态。 反倒梅芳容一战成名自此在宛东站稳脚跟,此后沈忭、许集朝跟她说话都客气很多,人气和声望急剧上升,无论诗长办公会还是市常.委会都拥有非常重的话语权。 因为,市领.导们都弄不准这位美女诗长什么时候发飙,更糟的是她发起飙来更厉害。 曲曲折折的斗争,难怪吴晓台对宛东两位主正大员都没好脸色,常.委会也不错过硬怼的机会。平心而论吴晓台在省市两级重量级领导当中算作性格温和、作风端正、与人为善的类型,基本上不会当众指着下级鼻子训斥,即便犯了错,也很少揪住不放动辄问责,可越是如此越被视为软弱,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宛东市领.导班子如此,詹小天也如此。 痛定思痛,吴晓台深刻反省之后也觉得必须有所改变,要让得罪过自己的人受到应有教训,如梅芳容突然跟沈忭翻脸,下次沈忭在她面前说话就得再三掂量而不会轻率随意。 詹小天看出亲信心腹受窘,立即出面缓颊道:“省正府和宛东正府共同面对携手共度难关吧,毕竟矛盾隐患由来已久属于历史问题不可能追溯问责,我们这班人必须多担待些。老董什么想法?” 宛东方面无计可施,只能省正府挑大梁了。 董局长面有难色道:“向各位领导汇报,到昨晚为止拿出的第四稿主要内容是省内储户按属地原则包干分片,城商行和农商行两大本土银行多挑重担承担55%份额……” 还没说完就被白钰打断,道:“老董啊,你这是要把全省地方商业银行都拖下水啊,万万不可行!” 白钰虽没掌握互联网银行业务平台存款结构数据,大致推断以勋城的总人口、经济规模和富裕程度,145亿应付本息起码占到20%,按董局长属地原则馊主意勋城就得包干29亿,两大本土银行则需承担16亿,平均每家8亿!不至于被区区8亿压垮,但凭什么呀? 勋城市民不把钱存到勋城本土银行,却被高息所诱投到互联网银行平台,现在出了事又要勋城本土银行兜底,天底下哪有这等活雷锋?! 董局长叹了口气,道:“该方案已被银保监会连夜驳回,至此省里前后四套方案都未获得京都方面认可,我……我也黔驴技穷了……” 若能想到办法肯定直接提交省常.委会,不可能有今天的申委书计办公会。两种会议的差异就在这里: 省常.委会讨论研究既定的议题或方案,或同意与反对的判断题,或多选一的选择题。 申委书计办公会就是大家都没办法了坐到一起集思广益,努力协调、磨合、妥协出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鲁啸路听出董局长话语里有撂担子的意思,假意没听出来,这会儿不是追究责任、处理干部的时候,当务之急解决问题,遂沉声道: “确实很困难,容易的话以岭南几大传统世家的能量能耐早化解掉了,就不会有今天的会议。我想还是先易后难,先落实好外围工作——家陵那边注意掌控好宣传条线特别网络舆情防范,涉及互联网银行、亏空、爆雷、挤兑等等敏感词都加进去,不让一丝丝消息散布并发酵,此其一;其二组建暨南银行工作先停下来,否则内幕越曝越多纸包不住火,但外宣工作照做不误,领导小组多调研多开座谈会(多做表面文章),与此同时勋城银行组建工作继续实质性推进,这样造成省市两级都在搞大动作的印象;其三外松内紧,加强对银行跨省、跨市、跨县区业务的监管力度,严格审查金融新公司、新业务、新投资等方面申请,原则上全部暂停!其四各市城投要未雨绸缪开始过紧日子,城投贷款、城投债券、城投项目以昨天时点余额为基数,今后只减不增,防止爆雷后省正府要托底——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其四散会后我和小天申长一起去京都向主要领导当面汇报,请罪的同时请求京都财正拨款成立危机应急基金,多少能够减轻地方财正压力,当然京都领导是否同意我也没把握……小天申长有什么补充?” 詹小天道:“今天参会的,都是秘密成立的宛东城商行互联网平台危机应急领导小组成员,鲁书计和我共同担任组长,晓台、伟卿、家陵、白钰、沈忭五名常.委同志为副组长,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树德同志任主任,老董任副主任,全面组.织和协调危机化解、应急措施等工作……” “唔……” 鲁啸路略加思忖道,“小天申长,我看是不是这样,副组长里面由白钰同志牵个头,就算作常务副组长吧,比如待会儿我俩去京都汇报工作,家里急事儿找谁?就由白钰同志挑起担子来。” 第3170章 陷入无解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参会者都愣了一下。 当然了都是千年狐狸,鲁啸路“略加思忖”是装的,暗示大家此乃临时起意;所有人“愣了一下”也非真的意外,而在无声地抗议: 怎能这样? 白钰作为排名倒数第二的新晋常.委,怎么可以以常务副组长身份领导其他常.委呢?忘了党内资格和次序了? “哦,情况是这样的,”鲁啸路不紧不慢解释道,“有京都领导提醒说白钰同志在通榆工作期间多次亲自指挥并从容化解数起金融爆雷事件,获得各级领导的肯定。这次爆雷金额巨大、性质严重、影响恶劣,又该白钰同志大展身手了,对不对?” 直至被点到名字,白钰才作出回应——从内心讲他很想参与处理互联网银行爆雷事件,但常务副组长这种华而不实又容易引起争议的头衔实在伤脑筋,不如不要。 ——也是鲁啸路高超领导艺术的体现嗬,明知詹小天与白钰不和,弄个常务副组长一方面形成掣肘,另一方面恶心一下詹小天;又顺便离间白钰与吴晓台、姚家陵的盟友关系,平时相处再好基于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如今白钰突然爬到自己头上了,怎会不泛起酸意? 白钰道:“宛东城商行爆雷,勋城唇寒齿亡,更关系到全省社会稳定和经济金融秩序,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我都义不容辞。过去,我在通榆几个城市处理金融方面突发事件时积累了一些经验,时过境迁,并不能对当前危机起到指导性作用,因此无论在省常.委会还是领导小组,我都是新生(别不高兴,我不跟你们争);我会在鲁书计、小天同志两位组长领导下全力施为,配合做好化解危局的所有工作。” 这番表态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詹小天目光闪动数下,没说什么;申伟卿原想发作,见状也按捺下来。 吴晓台笑道:“希望白钰同志加快勋城银行组建工作,迅速上市,赶紧从股市多圈些钱回来解困。” “哎哎哎,圈钱这句话不能记录。”姚家陵半真半假道。 参会人员都会心地笑起来,鲁啸路顺势宣布散会。 回市府大院途中,周沐主动上了白钰的专车,两人并肩坐在后排,车子甫一开动她便翻开笔记本道: “本来虚张声势的工作现在被硬顶到第一线了,怎么办?” 她指的是组建勋城银行之事,起先被白钰当作与詹小天斗法的武器,现在……吴晓台虽是戏谑之言,却也道出省主要领导包括鲁啸路、詹小天的心声,即当下正是缺钱之际,尽快组建勋城银行并包装上市圈一大笔钱到手里,以银行救银行而争取不需要财正倒贴是最理想途径。 白钰沉思道:“组建勋城银行从地方金融长远发展来看,肯定要走这一步,只是这个节骨眼上……周诗长,我们要站在维护地方银行和中小投资者利益角度考虑问题,把上市募集来的钱填补互联网银行窟窿,合适吗?” “全省一盘棋啊!” 周沐略有些吃惊道,“你自己说过唇寒齿亡,要是宛东城商行垮了,肯定要涉及到勋城城商、农商两大本土银行,老百姓可不管什么独立法人,认准天底下银行是一家,银行倒了正府买单!” 白钰道:“很错误的思想,荒唐的是本世纪以来明明实施存款保险制度却没哪个领导敢公开讲银行也会破产!几次股灾,弄得现在没点儿金融知识的不敢大投入地炒股,因为知道股市真的有风险,炒股亏本了正府不赔钱;银行呢?人家正常存款年息2%,互联网平台达到8%、10%,试问除了贩.毒、走私军火天底下哪有这样暴利的行业?真的不动脑筋想一想,然后出了事往正府大门前一躺就行了?与省主要领导的理念相反,我觉得有必要来次银行破产,揭开银行永远不关门的虚假面纱!” “不不不,那不行,绝对不行!” 周沐瞪大眼睛道,宛东城商行一旦破产势必要连累岭南几大传统世家,作为大股东有限责任也会赔得倾家荡产,她是都家媳妇,岂能坐视灾难性后果发生? 白钰冷峻地说:“我知道不行,哪个主正领导敢让自己地盘里的银行破产?除非还剩几个月退二线,那时别的领导又不听他使唤了。我的意思不能依赖勋城银行上市填宛东城商行互联网平台窟窿,本质拿股民的钱为香港陈家肆意妄为买单,将来早晚要清算的,周诗长!” “那又能如何解决呢?”周沐颇有些心烦意乱,“按董局说的巨额窟窿,几大家族这代人有生之年肯定消化不了,也没打算处理;省金融局、宛东正府明摆着撂担子,难道把宝押在京都出手兜底?我不乐观。” “压根没指望!” 白钰道,“你以为鲁书计、詹申长心里没数?专程跑到京都既是程序需要,也表演给暨南干部群众看,证明我俩做过努力但被京都拒绝……要是正府动辄出面兜底,当初就不会组建城商、农商两个本土银行,那等于推向市场化的关键一步,如果再上市正府更不会过问。说来说去,只有‘自救’二字。” 周沐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懒得说话。 车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白钰道:“卢小姐跟你联系了吗?彩芸集团已正式表明投资会展中心的意向,希望签订三至五年的合作协议。” 周沐道:“彩芸商务谈判小组是由楼诗长那边接洽的,楼诗长要价比较高,双方谈得不太顺利,卢小姐作为集团实际负责人不方便过早露面……” “人家过来投资,意在打通香港与勋城两地会务桥梁,还要什么价?”白钰皱眉道。 “楼诗长惯用的1+1套路,即一个好项目必须搭配一个差项目,跟哪个投资商都这么谈,”周沐也很无语,“他觉得效果挺好,解决不赚钱或难度大项目无人问津的问题,却不晓得工程商都不是呆子,好项目按要求做,差项目偷工减料做得更差,根本达不到要求。” 长长思忖,白钰道:“先让他们谈,谈不下去了把卢小姐请过来当面拍板——目前城中村、旧城改造的拆迁工作还没完成,大家都不太急。” 周沐暗暗撇了眼前前面专心致志开车的钟离良,道:“白书计好像很期待卢小姐的到来?” 白钰悠悠道:“周诗长不打算找她算账?” 紧紧咬住嘴唇,周沐眼睛避开他的视线瞟着路边街道,良久道:“算与不算……已经没多大意义了……” 鲁啸路和詹小天到京都向主要领导汇报后,几经讨论,直至十月底办.公厅、银保监会、人民银行多部门联合给了个答复,主要意思与白钰猜测的差不多即尊重银行是企业、存款是商业行为的事实,正府不能违反市场规律给予兜底,可以给正策、采取各种措施扶持,但财正不给钱! 至于鲁啸路所说的危机应急基金,银保监会旗下名目繁多的基金当中有个叫做“防银行挤兑应急基金”,积累三四十年没动用过一次,目前余额也就80亿左右。银保监会领导说得很清楚这是定海神针,给看不给吃,心理作用大于实际作用,真要哪天动用这个账户的钱恐怕整个银行系统都没救了。 出于稳定暨南金融秩序的共同愿望,工农中建等国有银行总行“慷慨解囊”,共划拨总额为5亿的“解决流动性问题备付金”专项资金给省分行,酌情使用。这笔钱不是白给,只不过紧急情况下给地方商业银行无担保借款,以解决流动性不足困境,将来要归还的。 鲁啸路哭笑不得,好不容易觑到机会向前任——位列五常的庄楫石那边诉苦,说实在的真的很委屈,前几任或有意或无意躲过这颗大雷,偏偏落到自己头上,还偏偏正在意图争取局委员的关键阶段。 庄楫石亲切地笑道:“啸路啊干工作哪有一帆风顺?派你到暨南就想攻艰克难、跨越发展,岭南地区也确实是考验和锻炼干部的地方。今天啸路既然来了,不妨给你透个底儿——类似宛东城商行的困境以及互联网平台爆雷,近二十年中原、东北、西北等地时有发生,只不过啸路一直在经济发达的沿海地区工作不知道罢了。京都的应对是凡不上报的自行消化,上报的给予正策扶持,分文不给,因为一旦开了口子后患无穷,明明没问题的地方银行也会弄出问题来骗取国家补贴,基层这些花头啸路都懂的。所以……暨南家底子还算厚实,包袱就别甩给京都了,还要靠自身挖潜降耗、提质增效来化解危机。” 说到底就是:谁叫你傻不拉叽主动上报?报了就得督办,处理不好还要被问责! 如果隐瞒起来,我们外省领.导任期一到拍屁股走人,包袱照样由岭南几大传统世家来扛。 然而站在鲁啸路角度,万一任期内爆了雷酿成大规模群体事件甚至挤兑风波,京都又要质问你出这么大事件为何隐瞒不报? 正反都是大领导有理。 回到暨南,鲁啸路紧急召集幕僚密议,又往各方面打了几通电话,左思右想再三斟酌,还是请来了白钰,满脸堆笑道: “白钰同志,是请你亲自挂帅的时候了……” 第3171章 大权独揽 十一月中旬。 申委下发关于改组省金融应急管理领导小组的通知,明确组长为鲁啸路、詹小天(双组长制);副组长只有一位即白钰,并兼任办公室主任,副主任包括省金融局、省银保监局、省人行等。 通知明确即日起所有金融联席会议、领导小组等申级管理协调机制暂时中止运作,全部归口到省金融应急管理领导小组统筹;各金融管理、监管等部门审查审批的新项目、新业务、新分设机构等都必须向领导小组报备。 紧接着实际主导领导小组工作的白钰签发办公室名义下发的第一号文件,宣布加快合并并组建各市级本土商业银行,坚定不移推动组建全省大一统暨南银行工作的开展。 文件刚刚下发,白钰随即“受鲁书计詹申长委托”主持召开领导小组一次会议。 鲁啸路不便出席;詹小天不想出席。按那天私下协商结果——白钰本来拒绝接手这个烫手山芋,经鲁啸路再三劝说并在其它方面有所承诺,白钰提了两个条件: 一是领导小组原则上按他的主旨行事,避免无端争论和质疑。这也是鲁啸路的想法,上次申委书计办公会效果其实并不好。 二是涉及需要申委各常.委、各条线配合的,请鲁啸路协调;涉及省正府的,请詹小天协调。白钰毕竟只是兼任地方大员的专职常.委,根本指挥不动省直部门,这一条鲁啸路也答应了。 因此改组后领导小组剔除了包括吴晓台、申伟卿等所有常.委以及副申长,但白钰可以直接指挥分管金融的副申长符树德,否决任意涉及金融条线所有文件、请示、申请,真正实现大权在握,一个人说了算的局面! 鲁啸路这是发了疯吗,从内地经济大省高达十多万亿总存款的金融大权集于白钰一人之手,且他仅仅是排名倒数第二的专职常.委! 但鲁啸路已别无选择。 被迫捅出数百亿亏空大篓子后,鲁啸路等于递了把枪给竞争对手,虽说历史遗留问题责任不在他,但争夺局委员席位时没理由都能编出理由,何况明摆着的烂摊子?只须关键时刻有人说一句: 宛东城商行数百亿亏空,啸路同志好像束手无策啊。 在官场“束手无策”相当于“没有能力”,就算再有大领导存心帮忙也张不开嘴了。 向沿海系老领导讨主意,找双江、朝明、碧海私交好的密友,以及京都布下的人脉关系,最终都指向一个人: 白钰。 甸西九百多亿城投债务压顶,经白钰有条不紊地处置、切割、商业化运作,化解得清清爽爽反而还推动城市建设进入快车道;更不用提刚出道时商林上百亿金融债务爆雷、商砀信用员案件。 有人指点说,京都大领导都知道白钰擅长处置金融危机,你不妨让他挂帅冲到第一线,这样成功了是你知人善任;失败了说明金融专家都没办法,你有何责任?要顶锅也由白钰顶! 想想也是嗬,本来就不是一道加分题,我何必亲自指挥?鲁啸路豁然开朗。 然而詹小天强烈反对,态度非常坚决。 很奇怪,申委书计拍板的事情况且某种程度也帮詹小天分忧——要真发生挤兑事件甚至金融风波,鲁啸路顶多进不了局委员,詹小天作为正府一把手要被问责的。 问题在于詹小天有难言之隐。 之前与白钰隔空交火,从智化零售到组建银行再到成立领导小组,争来争去不就为了金融领域的话语权么? 如今倒好,一古脑都被白钰撸走了。 鲁啸路明知詹小天有小九九,这当儿哪里顾得上,威而带严道尽快化解宛东城商行数百亿亏空、保证暨南金融秩序和社会稳定,是京都领导高度**的压倒一切的正治大事,处置失当或失控将带来海啸般的金融风暴,开不得玩笑!白钰同志经济专业出身,又有多次妥善解决金融危机的经验,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申委别无选择,我的决定也得到京都相关领导、相关部门的支持! 詹小天那些反对理由都上不了台面,被鲁啸路这么一呛只得讪讪而退。 关于宛东城商行互联网平台巨额亏空,白钰这段时间思考沉淀后已有初步思路,之所以接下众所周知的烫手山芋,万一办砸了大概率要背锅,但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下来。 与仕途、前程、个人利害得失相比,白钰真心想要替暨南人民排除掉这颗定时炸弹。 而且很显然一点是,现有省领.导当中大概唯独自己堪当此任,换其他人都有心无力,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态发酵、恶化、爆雷。他有发自内心的责任意识,也愿意尽自己所能去冒险。 如果人生经历总在自己所知范围内,那多没劲。 白钰在第一次领导小组会议上提出三点措施: 一是筹资成立申级危机应急基金,全省各银行分四个层面分摊,其中工农中建等国有商业银行以5个亿“解决流动性问题备付金”专项资金落实到位;各市区县独立法人本土商业银行共筹资10个亿;除此之外区域性银行、外省银行分支行、股份制银行等等据说网点少规模小,既然在暨南落地生根不能见死不救,也压了3亿任务;此外金融公司、投资公司、担保公司、小额贷款公司等也必须放血,管你是不是皮包公司,反正按人头下达任务,总共4个亿。 全部到账总规模便达到22亿。 二是督促宛东正府协助城商行做好互联网平台10万元以下小额账户兑付和清理工作,这部分储户人数多,出了事闹得凶容易引发舆情,必须提前消化掉;相反几百万上千万的往往低调沉默,更愿意坐下来慢慢协商处置。 白钰要求相关部门做好两方面跟进配合,一方面省银保监局暂时取消对宛东城商行监管数据包括备付率等管理,省国税局暂时放松呆账核销处置管理,让城商行腾出资金进行小额兑付;另一方面城商行董事会应要求岭南都家为首的大股东出资协助小额兑付—— “要求也不高,大股东们共出资九千万,”白钰道,“不具体到哪个人出多少,金额由大股东之间商量,这样好歹能消化一千位小额存款储户,也算为化解危机贡献应有的力量。” 宛东城商行董事长愁眉苦脸道:“大股东们这些年陷在经营困局里已经叫苦连天,每次股东大会我们都挨骂受气,如今再出资恐怕张不开嘴……” 白钰冷冷道:“怎么张不开?我看过资料最近十年你城商行明明年年亏损却做成账面盈利,大股东现金分红拿了好几亿,这账认起真来倒算的话,分红都得给我退赔回来!” 董事长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说。 三是追根溯源与香港陈家交涉,要求其给予协议框架内的赔偿或补偿。白钰说从交易资料及记录过程来看,香港陈家进行股权转让时存在刻意隐瞒和欺诈行为,目前大股东们严格意义讲是受骗上当。虽然法律层面无法对其诉讼追讨,但宛东城商行及大股东不能吃哑巴亏,必须摊开牌把事情讲清楚。 “这事儿难度很大,以大股东们的能量若能追讨想必当年就有说法了,时至今日从人家口袋里掏钱难于登天,但追溯是大股东和城商行的权利,必须要不依不饶,”白钰道,“从香港陈家多要一分钱,暨南金融系统就少承担一分钱损失,这样权衡还是很有必要。” 宛东城商行董事长讷讷不敢说话,诗长许集朝叹道: “向白常.委汇报,这些年来追讨工作一直没中断,但香港陈家始终不予理睬,电话打多了就有律师发函指控我们骚.扰,连正面接触的机会都没有。况且当年经手股权交易的老陈已经死了,目前主持陈家的是大儿子陈曦南,从没参与过那桩交易因此有理由推得干干净净。” 白钰道:“讨债要钱向来招人烦,不被待见很正常,但不能不要啊……这桩工作我来接手,前两桩事同志们各司其职争取年底前实施到位,没问题吧?” 到香港追讨陈年旧账不消说似天方夜潭,既然白钰主动承揽,许集朝等人也无话可说纷纷应允下来。 会后白钰示意周沐留下,还没说话,她抢先道: “别把任务分配给我,香港陈家出了名的难缠而且有**背景,我搞不定!” “正想提示一点,”白钰道,“陈家再难缠能不卖芮家几分薄面?你老想着找卢小姐算账,两场麦子一场打嘛。” 周沐头摇得似拨弄鼓:“不不不,上次我就说过没兴趣了……过去的事已经翻篇,请别让我继续面对,好不好?”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地软弱,似有央求的意思,显然那夜不可思议和梦魇般的经历令她抓狂,至今都走不出来。 见她烦心苦恼的模样,白钰也不便勉强,沉吟良久道:“也罢,本来想请你打个头站但真正出面商谈还是我,这样的话……我要向申委申请跑趟香港了……” 周沐眼里透出奇怪的神色:“你会……提起上次的事吗?” “提与不提,与我你有何意义?”白钰反问道,没透露卢灵儿说的“春梦了无痕”。 “总觉得是个阴谋,是个圈套!”周沐恨恨道。 白钰古怪一笑,暗想你只是下半场,还不知道上半场有多热闹呢。 第3172章 突发舆情 香港之行的请示报备手续很快履行完毕,彩芸集团那边也安排妥当,卢灵儿喜孜孜说“翘首以待”,还希望白钰也“翘一翘”,没想到临行前一天勋城突然爆出妖蛾子: 副诗长马昊突然被爆料与有夫之妇、城商行某支行行长凌晓敏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存在*、利益输送嫌疑! 负面消息仿佛受无形之手背后操纵,一夜之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陡地铺天盖地,网络、各种平台、朋友圈到处转发明显蓄意偷拍的图片: 马昊与凌晓敏相对而坐神情亲密地喝咖啡; 马昊与凌晓敏并肩到地点非常隐秘的商务会所共进晚餐; 马昊与凌晓敏在海边高档西餐厅呷饮果汁,两人均衣着休闲,笑语盈盈; 还有几张似是而非、面目模糊的宾馆房间照片…… 立马跳出来所谓“知情人”分析,去年以来勋城城商行业务发展较快,特别与第三方合作项目如智化零售等新业务迅速获批,明显得到市实权领导支持,因此凌晓敏的出现并非偶然现象,而是城商行内部刻意培养的、十分活跃的一批专门负责公关美女行长的代表。 又有风声指难怪正府加大组建勋城银行的力度,而田行长早早被省里聘为顾问稳占坑位,原来副诗长马昊是幕后重要推手,凌晓敏真是居功甚伟! 等到清晨时分马昊被一脸惶急的秘书从睡梦中叫醒,一场灾难性的网络舆情已经汹涌咆哮势不可当。 马昊简直懵了。 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郑燕子请求全网删帖,对方不咸不淡地说已经看过照片,没有ps痕迹,因此马诗长有必要向诗委、市纪.委说清楚此事,宣传部不能在未核实真相的情况下乱删帖,干预言论自.由。 “妈的!” 马昊暴怒,当即不管不顾直接拨通白钰电话,甫一接通便大叫道,“白书计救救我,有人抹黑诬陷!” 白钰沉默了几秒钟,道:“到我这边面谈。” 也来不及注意仪表,马昊就穿着睡衣、没刮胡子便穿过**来到白钰所住的别墅,两人坐在一楼客厅四目相对。 “喝咖啡、吃晚饭、高档西餐都是真的?”白钰问道。 马昊恨不得举手发誓:“是真的,我俩私下接触就这些,喝过茶吃过饭,但没上床!我敢保证绝对没上床!” 说到这里联想起白钰之前反复询问有没有上床,并警告自己和凌晓敏已被盯上,如果没上床以后最好别上…… 真是先见之明! 不禁佩服道,“都被白书计料中了,那些*的真玩下三滥招数!网络上传播的那些照片就几张吃饭喝咖啡属实,其它都他妈的混淆视线、诬陷栽赃!” 白钰正待说话,市纪.委书计童丞打来电话,说省纪.委值班室夜里接到多起群众举报,要求对马昊利用职务大搞权色交易、生活作风严重腐化的行为进行调查,值班人员将在上午上班后向领导汇报,并提醒市纪.委提前准备好如何答复。 “是不是让马诗长本人写个情况说明,或者直接向省领.导汇报,白书计?”童丞问道。 以市纪.委书计职责范围,原本无须向诗委书计请示,但涉及到市领.导班子成员又明摆着白钰的亲信心腹,童丞态度也很慎重。 略加沉吟,白钰道:“网络引起的舆情,我们既要高度重视,又要及时查明真相,防止被极少数别有用心者误导,以前类似反转再反转事件屡见不鲜。个人建议先由正府党组内部审查,材料一式两份同时报省正府和省纪.委,纪.委渠道由市纪.委居中衔接,童书计认为呢?” 无须市纪.委介入而由正府内部审查…… 童丞一听就明白诗委书计想捂盖子,遂心领神会道:“好,我马上与周诗长沟通一下。” 通完电话,白钰见马昊嘴唇蠕动,抬手阻止道:“不用谢我,关键在于你自身是否过硬,否则帮忙也是白帮——真上过床谁都救不了你!现在当务之急赶紧联系凌晓敏,上没上你说了不算,她要是顶不住压力立马完蛋。” “我打过了,关机;家里电话也没人接,”马昊抹抹额头冷汗道,“要不我安排秘书跑一趟?” 白钰喝道:“你昏头了?那叫串供!” “是是是……是有点昏头……”马昊羞愧地又抹了把汗,常在河边走从未湿过脚,这回可是破天荒地头一回,难免惊惶失措。 “你不能找她,不过……”白钰道,“当事人遭到网暴,警.察上门提供必要的保护理所当然,所以……” 马昊跳了起来:“我打给兴邦!” 当即拨通常兴邦手机噼哩叭啦说了一通,白钰端坐在桌前只是喝茶,恍若未闻。 通完电话,马昊还没坐稳白钰接着道:“你也暂停履职,关到宿舍里反省几天。” 马昊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吃吃道:“白白白……白书计,这是停职调查么?我发誓真没上床,真的!” 白钰道:“按历次网络舆情规律,爆料发酵前两天都会群情激愤,任何一个火星便容易引起爆炸——比如涉事领导还若无其事上班、开会、讲话,比如诗委市正府不闻不问庇护意味明显等等,再比如诗委书计紧要关头跑到香港公费旅游——我原计划明天去香港找陈家协调互联网平台一事看来得取消了。态度决定一切,诗委市正府要拿出正确的姿态,然后走一步看一步,尽量争取平稳落地。” “要不要让凌晓敏发个声明,指责网络传播不实,目前已固化证据保留司法诉讼的权利?”马昊问道。 “唉,这套路都被影视明星玩烂了,现在谁信?还不如不说!” 白钰摇头道,“如果兴邦那边能找到她并保护起来还好,如果她下落不明,情况更糟糕……” “下落不明?” 马昊蓦地悟出话里的含意,顿时脸色发白,“你是说对方准备下狠手,然后栽赃到我头上,指控我杀人灭口?” “要做好最坏的可能,”白钰道,“万一凌晓敏失踪,必须第一时间通知赵天戈,协调省厅层面全面布控并展开行动!” “是啊是啊……” 马昊终于意识到白钰煞费苦心把赵天戈弄到省公.安厅的深远用意。 上午八点半。 常兴邦打来电话说寻遍家、单位宿舍、亲戚朋友等处都没找到凌晓敏,也没接到求助或报警电话,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如白钰所猜测,很快又有“知情人”爆料凌晓敏下落不明,疑似被马昊派人绑架并不排除灭口可能,自然而然地,又引发一波大规模网暴,上午勋城市直机关所有门户网站都被攻陷,评论区无数条愤怒的指责与谩骂。 幸好正府内部悄悄通告:马昊同志暂停履职,居家反省。白钰未雨绸缪的做法提前化解了有可能激化矛盾的另一宗火药桶。 上午九点,周沐和秋红珺联袂来到诗委书计办公室。 公正地说站在香港小姐级的美女旁边,周沐容貌和身材也不太逊色,就是……就是张牙舞爪的气质差点意思。 不过此时白钰根本无心饱览***,等她俩坐下开门见山道: “马诗长遭到网络暴力的事都听说了吧?” 周沐道:“马昊这人虽有点油腔滑调,言行也不够严谨,但我相信他不可能犯网络上所说的低级错误,在这个时候,组.织还是以保护同志为主。” 秋红珺没吱声。 两位市主正领导讨论同为副诗长的干部处置问题,实在轮不到她说话。 白钰点点头道:“诗委市正府不能被网络过激言论带节奏,比如提到的智化零售项目,马诗长多次调研并揩俞嘉嘉局长向我做过汇报,权色交易根本就是捕风捉影!不过这样一来我的香港之行必须取消了,舆情发酵成这样,一把手不能擅离岗位……香港陈家的事儿又拖不得,因为领导小组会议已经开了,那边想必听到风声,时间隔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所以想委托两位代表我去一趟……” “我也不能擅离岗位啊;再说我的身份也不适宜具体参与!”周沐瞪眼道,其实内心极不情愿去香港,正如上次隐隐流露的情绪,她已经不想面对卢灵儿,之前所谓找她算账纯粹虚张声势。 “周诗长负责把秋诗长引荐给卢小姐,顺便看望下儿子,当天往返公私两不误,”白钰道,“与香港陈家沟通谈判工作就交给秋诗长了,无论如何要挖它一大块肉回来!” 秋红珺猛吃一惊,道:“我做不到啊白书计!陈家在香港出了名的吝啬小气,锱铢必较,况且还有**背景,向来只有它打别人主意,从来不……” 白钰点点头道:“秋诗长说的这些我知道,我还知道陈家主营产业是远洋航运和集装箱,所以第一站拜访彩芸集团执行总裁卢灵儿,论在港口航运方面的影响力,纵观香港哪个比得上芮芸女士?当年她跟契布曼家族斗法收购深水港码头时,香港那些个超级富豪只有观战的份儿。正商两界,没人敢撼动彩芸集团半分;至于**,我觉得香港警方就在虎视眈眈盯着,一旦落下把柄,等待陈家的将是家破人亡命运!” “这倒是。”周沐道。 白钰又微笑道:“再说了秋诗长在香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凭借秋诗长的影响力怎么说也能多要一个亿回来,是不是?” 第3173章 追讨债务 秋红珺被连哄带骗地勉强前往香港,殊不知负责陪同引荐的周沐更满肚子不情愿,两人一路无话很快抵达位于香港经济最繁荣的西贡区醒目地段的彩芸集团总部大厦。 芮芸隐居在内地休养,卢画家则奔波于碧海、双江致力于集团业务转型,卢灵儿笑语盈盈接待两位美女诗长。 此前白钰已与卢灵儿有过沟通,周沐三言两语介绍他因勋城突发舆情未能成行,以及委托秋红珺全权谈判等情况,直言不讳说此事实在比较勉强,除了白钰——也不知他哪来的底气,恐怕全靠彩芸集团施加的压力与影响。 卢灵儿云淡风轻地说: “没事儿,陈家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下午双方就在我这里谈,有情况今晚我再跟进,然后明天接着谈,争取三天之内达到白书计要求。” 嗬,好大的口气! 秋红珺很担心这位看起来天真无邪涉世不深的小少妇不晓得利害,特意提醒道: “白书计胃口大得很,想让陈家至少退偿五个亿!” 卢灵儿微微一笑:“白书计胃口向来很大,喜欢多吃多占,不过相比宛东城商行上百亿亏空,区区五亿算什么?” “主要是……我方拿不出过硬的证据,”秋红珺索性把话挑明了,“更多只能提醒陈家基于道义立场,以及长远利益、远期合作等等,都是虚的。” “有证据的话就不是五亿,起码五十亿,”卢灵儿还是笑,“下午会谈秋诗长尽管提要求,看在香港小姐份上陈家也不至于翻脸,香港人对香港小姐都怀很高的敬意。” 卢灵儿表现得越轻松,秋红珺心里越没底,暗想白钰到底什么眼光怎么找上这位不知轻重的富二代。 接下来有人引导秋红珺熟悉会议室、沟通会议具体流程,同时还需要临时补课研读一大堆资料——本来以为白钰亲自会谈故而有措手不及之感。 办公室里只剩卢灵儿和周沐,两人相视而笑,均低头喝茶。 “去年除夕去了趟勋城,学姐正好不在,到白书计那边聊了会儿,”卢灵儿俏皮地说,“这么久了,学姐想不想我?” 周沐见她劈头就提“白书计”,心里有了几分数,沉住气道:“想,很想!银秋滩影视城红酒之夜后灵儿走得匆忙,很多问题来不及问,的确要找机会安安静静地聊聊。” “哎上次白书计也提过,”卢灵儿又拿白钰说事儿,“当时以为急事回来后稍作处理就解决了,真是小题大作。” “那天我临时赶过去的,白书计、灵儿事先都不知道,包厢只有两张椅子,人多了坐不下对吧?”周沐问道。 “是啊,学姐跟白书计关系紧张嘛,我故意安排他提前一天视察,说来也巧那天宣传部闵部长、钱晨副诗长等等都没空,白书计就一个人来了。” “所以不管我到没到场,灵儿都会陪白书计喝红酒,喝到醉为止,对吧?” “不会不会……” 卢灵儿摇摇头道,“两人喝酒怎热闹得起来?估计一瓶对半分罢了。学姐加入后立刻有了气氛,所以才……” 周沐截口问道:“那晚三个人喝了三瓶半?” “差不多。” “灵儿喝得少些算大半瓶吧,我和白书计将近一瓶半,”周沐道,“白书计不提了,老实说以我的酒量两瓶红酒都不会醉成那样!” 卢灵儿道:“大概七十年陈酿后劲很足,如果兑些新酒可能会好些。” 周沐道:“灵儿别骂我腐.败,窖藏八十年的红酒我也喝过,大半瓶下去一点感觉都没有。” “酒不醉人人自醉,可能让学姐有感觉的不是酒,而是人。”卢灵儿浅浅地笑道。 “不是人,醉了之后就不是人。” 周沐一语双关道。 “是与不是何必太在意?”卢灵儿若有所思道,“酒这种东西流传千年受到人类追捧,总有其存在的逻辑;那晚我们都醉了,很开心,第二天醒来又是崭新的一天,继续美好的生活,人生曲曲折折探索、前行、期待,我从没想过学姐那么多问题。” “但一块白布滴上墨汁之后,再也不是白布了,怎么洗都有污痕,一辈子的污点!”周沐道。 卢灵儿还是笑,眼里已没笑意:“为何当一辈子白布?白给自己看,还是别人?我宁愿有点色调,红色、蓝色、黄色都很赏心悦目啊,学姐觉得呢?” “色调……” 周沐被卢灵儿的理论颠覆了,瞠目结舌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卢灵儿坐到周沐身边,手里变戏法似的多了根红绳子,托起她双手轻轻绕了几道,低低道: “被缚着手脚生活,学姐甘心吗?” “可可可……”周沐道,“人有廉耻之心因此穿着衣服,难道,难道为了放飞自我全都脱.光不成?” 卢灵儿轻笑道:“所以不是越穿越少吗?偶尔穿一回比基尼,学姐也会非常开心吧?倘若有机会,身无寸缕躺在沙滩晒日光浴,感觉很美妙吧?” “我……” 周沐苦苦挣扎良久,“我们都无法说服对方,还是顺其自然为好,以后灵儿想醉就醉,但别拉着我一起醉。” 出人意料,卢灵儿却将她搂得更紧,嘴角荡着笑意道:“刚才我说过,三个人喝酒才有氛围呢……学姐,别让我一个人醉……漫长的午夜有你相随明天的爱还要很久;别让我一个人醉别让我一个人走,寂寞的路上有你相陪醒来还有梦……” 说着说着竟唱了起来,唱的是上世纪港台歌星姜育恒的老歌,令得周沐哭笑不得,不知怎么往下接才好。 中午周沐到香港著名的私家学校食堂陪儿子吃饭,之后没参加下午会谈直接回了勋城。 陈家对此次会谈十分重视,由陈曦南的大儿子陈石师率集团执行副总、财务主管、律师等一行七人。 陈石师也是卢灵儿的追求者之一,当年曾放话答应求婚就买艘豪华游艇做见面礼。后来每次遇到,卢灵儿都笑嘻嘻讨要游艇,陈石师又改口睡一觉也可以。 当秋红珺抛出“退偿五亿人民币”的要求时,陈石师等人都惊呆了,觉得比卢灵儿要游艇还荒唐! 股权收购与转让,秋红珺认为陈家整个过程中存在故意隐瞒经营数据和欺诈等行为;在陈石师看来就是商业对赌,愿赌服输,你们专业不精、技不如人本该自认倒霉,哪有多年后跑过来算旧账的说法? 平心而论,秋红珺也觉得自己理亏,但省领.导小组部署、白钰当面交办的工作,明知勉强也必须硬着头皮做。而陈石师纯粹冲彩芸集团及卢灵儿的面子,加之秋红珺的确明艳到令对手都心醉的程度,哪怕跟她辩论都是享受,因此双方唇枪舌剑交锋两个小时,会谈在各持立场、未达成任何共识中结束。 “这样无休止扯皮下去,别说三天,大概三个月也无济于事。” 会后秋红珺委婉地说,实质希望卢灵儿明确拒绝白钰,这样自己就不必无谓地浪费时间。 卢灵儿却微微一笑,道:“今晚月色很好,我陪秋诗长夜游维多利亚港湾吧,记得香港小姐选举也有这个环节,所有选手身穿比基尼在镜头亮相并由评委打分。真的好好羡慕那份自信和勇气,把身体暴露给全香港市民评头论足,还要与身边佳丽分出高低。” 秋红珺莞尔笑道:“回想起来恍若如梦,若放到今天,我说不定会放弃报名参赛,人啊,有时真的靠着一股冲动。” “是,是的!”卢灵儿深深同意,“一咬牙就去做了,不计后果。” 仔细端详一番,秋红珺道:“虽然初次相见,凭感觉卢女士属于那种一旦作出决定便义无反顾的类型,我俩本质上非常相似。” 卢灵儿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亲热地搂着她手臂道:“秋诗长看出来了?哎,周诗长和我在学校就相识,可至今都没……走,吃甜点去!” 当晚陈曦南接到芮芸的电话——香港富豪之间互动相对多些,毕竟地方就这么大,直截了当说打算明年起旗下码头不再接受陈家集装箱业务! 香港远洋码头协会在这一点上已达成共识,陈家不会找到合作商!芮芸补充道。 陈曦南大惊,一迭声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们陈家在集装箱业务方面与各码头合作多年,相互扶持,共同发展,偶有矛盾也私下协商解决从未闹出不愉快,为何说停就停? 芮芸说陈家在宛东做了些对香港商界声誉极度不利的事,影响恶劣,现在勋城、宛东等港口打算联合起来实施商业制裁,同时大幅压低航运方面费用,花两到三年时间拖垮我们香港港口,人家国有股撑腰能打消耗战、价格战,我们玩得起吗?只有表明态度,争取得到对方谅解了。 这一说陈曦南彻底明白过来。 芮芸这通电话,与下午儿子率队与秋红珺的会谈一脉相承,暨南方面是施展组合拳非要从自己口袋里捞一笔不可! 当下陈曦南放软语气说先父当年出于爱国情怀主动到宛东投资,之后磕磕碰碰闹出不少纠纷,详情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父债子还,若果真先父有不当之处,陈家该认的都认,也会酌情作出一定补偿…… 第3174章 稍加缓解 马昊失德事件在网络上愈演愈烈,而郑燕子掌管的宣传系统却任由舆情进一步激化毫无作为,导致更多照片被深挖出来并曝光: 马昊深夜和美女(不是凌晓敏)步出高档茶楼,期间还有短暂手拉手举动——马昊解释对方穿着高跟鞋,下台阶时扶一把防止摔倒; 马昊在某次座谈会上紧紧盯着对面的美女干部(不是凌晓敏)——马昊解释对方正在发言,看着她是出于礼貌和**; 马昊在湎泷期间与美女行长(也不是凌晓敏)出入高档餐厅吃西餐、喝咖啡——这个没法解释,确有其事…… 当天中午,马昊便在网络上得到一个新美誉——咖啡诗长。 气得白钰大骂:“你这么喜欢喝咖啡吗?回头我买十斤咖啡送到你宿舍,给我从早喝到晚,喝吐为止!” 马昊厚着脸皮辩解道:“不是……不是没上床吗?” 白钰怒道:“现在上不上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点,第一凌晓敏哪去了?第二你多次在公开场合与美女喝咖啡,严重影响市领.导形象!给我沉下心来写检查,越深刻越好!” 发火归发火,问题还得解决。 白钰心里很清楚对方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核心还冲着自己锲而不舍地追查75家金融企业。 当下形势一目了然,白钰受到鲁啸路重用(顶锅)执掌全省金融系统大权,无论省组建暨南银行领导小组,还是勋城城商银行,都没理由拒绝白钰深入了解掌握真实的业务流水和机密经营数据,此项工作正由俞嘉嘉在做。 可想而知哪怕对方紧急刹车叫停所有操作,雁过留痕,历史记录都一清二楚谁都删不掉,到时算起账来后果堪忧! 在此节骨眼上马昊被爆出丑闻,还用多说吗? 当天下午白钰应邀到江村区参加市歌剧院大厦奠基仪式,由于心事重重改由副书计兼区委书计萧学同即兴发言,心不在焉边听边动脑筋,然后拨通郑燕子的手机径直道: “请郑部长到我这边来一下!” 半小时后郑燕子匆匆赶到临时搭建的贵宾休息室,白钰劈头就问: “网络上关于马诗长的条目已超过百万,我还没看到宣传部门任何删帖举动,请问郑部长出于什么考量?” 郑燕子早知诗委书计有此质问,冷静地答道:“是这样的,白书计。我为此事询问过市纪.委和正府办,两边答复都是马诗长已向申委、省纪.委做了书面说明,目前没得到确认;正府内部也正在核实事情真假,但由于另一方当事人凌晓敏下落不明,所以陷入僵局。在事情真相未得到甄别之前,宣传部门不能随意删帖,那样将招来更多无谓攻击。” 白钰强捺火气道:“因为真相不明,所以马诗长可以被网暴、被疯狂诬陷,这就是郑部长的逻辑?” “我很抱歉马诗长受到无谓攻击,但删帖属于正府权力第三方,没有确凿依据不能轻易行使,”郑燕子从容答道,“网暴就是这样,被害者总会承受不该有的痛苦,因此当务之急要查明真相,还给马诗长清白。” “在调查期间宣传系统可以不作为,任由舆情发酵,被害者承受再多痛苦也跟郑部长无关?” 白钰冷笑道,“宣传部监督管理网络不良信息、维护网络秩序、控制网络暴力和犯罪等等职责都可有可无,是吗?” 郑燕子道:“前提是确定哪些信息属于不良,如果关于马诗长的传闻属实,网民反而举报有功!” 对于她一句顶一句毫无怯色,白钰颇有些意外,冷静下来瞅瞅她心里默默数到十,然后道: “说得对,宣传部门在网络风暴中应该不偏不倚,坚持自己的立场……我就想了解一下,麻烦郑部长专程跑一趟。” “这是我应有之职。”郑燕子客套地说,随即返身离去没半句废话。 看着她娇小苗条的背影,白钰将岳明亮叫到身边问道:“我跟郑部长通电话后,她或她的秘书有没有与你联系?” “没有。”岳明亮深知主子起了疑心,立即把手机通话记录翻给他看。 “我通电话后,潘秘书长或他的秘书有没有接打电话?”白钰又问。 岳明亮道:“我就坐在后排看得很清楚,这期间都没有。” 白钰喃喃道:“那就奇怪了……我跟郑部长说到我这边来一下,她凭什么没去办公室、不打电话询问地点,直接跑到奠基仪式现场?” “呃……” 岳明亮猜测道,“或许她在潘秘书长办公室看到行程表?大院里都八卦他俩以前有过一段,据说……据说她为他堕过胎呢,白书计。” “那更不应该!” 白钰沉着脸道,“身为秘书长,市主要领导的行程安排能随便放让每个进办公室的都看到?这点保密意识都没有,连乡镇秘书也当不了!” 也算是针对秘书的保密教育,岳明亮连连点头:“是的,是的,白书计说得对,您办公室里所有文件、材料、报告均属于保密性质,半点纸片都不能流失出去。” 白钰面色稍霁,道:“连你这个新手都知道,他单在诗委就干了四五年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没这么简单,哼!” 岳明亮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细节竟被主子揪着不放,上升到很可怕的性质,吓得不敢多言。 手机响了,是姚家陵打来的,笑模笑样道:“有选择地删了一部分,夜间那波都留着以免被外界察觉,上午十一点后的,还有加了敏感词的都搞掉了。” “谢谢家陵,”白钰也实话实说,“市宣传部这边之所以不敢用强,我对小马哥也没底,他一再说没上,万一上了咋办?只能把影响降到可控范围内。” “事情闹得确实比较大,老弟要留点神,恐怕会有人趁机做文章。”姚家陵提醒道。 白钰淡淡道:“不趁机做点文章,岂非白闹了?我有思想准备……再次感谢家陵出手相助。” “哎,自家兄弟说什么谢啊。”姚家陵笑道。 下午四点以后,马昊的名字渐渐从热搜榜退了下来,湎泷期间照片则全网消失;关于他和凌晓敏的话题还可以发,前提必须删掉一些猜测的、激烈的、攻击性的敏感词。 郑燕子为首的诗委宣传部也猜到应该申委宣传部亲自下场加入战斗,没办法的事,各为其主嘛。 此时凌晓敏生死未卜如同阴云笼罩在白钰头顶,省厅赵天戈和市局常兴邦联手全力搜寻尚且找不到,案情明显有点悬。 倘若对方下狠手把凌晓敏杀了,马昊将处于百口难辩的境地——与真相相比,网民更相信权势熏天副诗长雇凶杀人灭口的故事,那多刺激啊。 而这种事先毫无预兆的杀人案,在上千万人口的勋城并非新鲜事,能迅速侦破抓到真凶的往往不到一半,更多需要时间和耐心,可马昊却经不起漫长的等待,仕途快于案情真相前而毁于一旦。 继续深挖,网民们就会发现马昊飞黄腾达的伯乐便是白钰,从通榆到暨南,从关苓到勋城,白钰慧眼识的都是什么东西? 然后清点通榆过来的干部,展开新一轮围追堵截…… 麻烦的是明知对方伎俩与套路,一时半会儿却无奈何,这就是詹小天的“明谋”,把牌打在明处看你如何接招。 不过从舆情在网络上爆发至目前为止,白钰和周沐都没接到来自省领.导“**”的电话,这也是地方正府处理突发事件的权限,即勋城不主动上报,省里只好假装不知道。 下午五点半,李璐璐代表诗委市正府接受多家媒体采访(事先指定的),本该市宣传部出面的工作,但李璐璐兼统战部长和副诗长双重身份也刚刚好,而且给予外界微妙的心理暗示是—— 通常美女干部都会厌恶搞权.色交易的男领导,李璐璐亮相本身就意味着体制内部对马昊的支持。 媒体记者问:网络上关于马诗长的照片、传闻、指控是否属实? 李璐璐答道:接到群众举报并**网络相关贴子后,市领.导高度重视,一方面要求当事人暂停履职,另一方面展开内部调查。我们已经掌握了一部分信息,为了完整、准确、全面向公众发布调查情况,还需要进一步了解核查。 ——说了半天等于没说,这也是官方答复的技巧,即不会轻易肯定或否定什么以免更多爆料出来后被打脸,只会强调领导重视、调查进行中。 媒体记者问:有消息指涉事美女行长失踪了下落不明,是不是真的? 李璐璐答道:网暴事件发生后,勋城警方担心当事人人身安全第一时间上门提供保护,其时已不在家以及工作生活的场所,警方已查到一些线索正全力组.织搜寻,后期若有进展我们会及时发布消息。 媒体记者问:大家注意到网络曝光后,作为当事人,马诗长没有站出来澄清、辩解、声明,能否理解为默认所有指控属实? 李璐璐答道:当事人按市领.导要求在内部调查期间保持静默,我们的原则是以事实说话,声音响的不代表有理,沉默的不代表理亏;况且我们需要等找到另一位当事人后进行对照核查,而不会轻信偏听某一方面言论。 李璐璐大方得体、游刃有余的答媒体提问多少替勋城正府挽回点颜面,同时姚家陵那边加紧暗中删帖,马昊失德引起的网暴风波到当晚已稍稍得到缓解。 第3175章 坠谷昏迷 当晚十点半。 赵天戈和常兴邦坐在办公室沙发里埋头研究省市两方面各路人马汇总过来的搜寻报告,有经验的刑侦老手往往能从字里行间发现端倪。 “第三遍了,兴邦有啥收获?”赵天戈抬头问道。 常兴邦道:“从昨晚到今早凌晓敏一直没回家,小区监控也找不到她出入记录,她老公反映的情况属实,向前追溯,与她晚上参加的活动有关。” “没活动,”赵天戈翻出一页报告,“昨天一整天她的通话记录均做过调查,41个电话分别是联系客户、联系城商行业务部室、联系街道办和区直机关领导,当支行行长真不容易……没约昨晚活动,她没约人家,人家也没约她。” “昨天下午五点十分,支行客户经理到行长室汇报工作时发现凌晓敏涂抹口红,桌上有眉笔、刷子等等,精心化妆应该晚上有活动。”常兴邦道。 “说明几天前就约好了?”赵天戈皱眉道,“要不要连夜扩大调查面,向前追溯三天?” 常兴邦道:“或者她有秘密情人,下班后溜过去幽会?” 赵天戈沉吟道:“也是可能性之一,不过据支行员工反映此人事业心强,向上奋斗的激情很高,而且聪颖老练很少有男人真正占到其便宜,以小马哥的级别手段也仅仅喝几次咖啡而已……田行长!” “田行长?”常兴邦被他跳跃性思维弄得一呆,转而拍案道,“对,对对对!凌晓敏功利现实,体制这边勾搭上了小马哥,寻常干部老板哪放在眼里?必定千方百计接近田行长,那才是决定她前途命运的大贵人!” 赵天戈竖起手指道:“网络爆料与凌晓敏关键时刻失踪,显然早有预谋,而田行长……那个人为什么把智化零售业务放在城商行?嘉嘉又查到75家金融企业大都在城商行办理业务,又为什么?还有白哥决定组建勋城银行,省里迫不及待也组建暨南银行并聘田行长为顾问,一连串事实证明田行长很不简单!如果事先设好的局,田行长必定不会打电话留下痕迹,随便安排秘书或亲信心腹到支行通知即可。” 常兴邦起身道:“我这就去查田行长昨晚的活动情况!” “没必要!” 赵天戈道,“我敢打赌田行长昨晚肯定开会或出席公开活动,不具备作案时间……干那种脏活儿还用行长亲自动手?直接抓捕!” 最后四个字拐的弯太大了,前面都说不可能、没证据,怎么个抓捕法? 常兴邦吃惊道:“他……他也算国资委备案的享受副厅待遇干部,抓错了咋办?” “抓错了就放,我当面赔礼道歉,”赵天戈道,“反正我新来的情况不熟,脸皮又厚,不怕丢人。” 常兴邦哈哈一笑拱拱手立即出了门,省厅厅.长固然拍板担当,具体工作还得基层负责实施。 与赵天戈猜测的一模一样,常兴邦亲自带人来到城商行大厦时,田行长正主持召开年终结算预备会议,会议室里黑压压坐了六七十人,显然对银行干部员工来说晚上加班是家常便饭。 田行长被当众带离会场,随即展开严厉的审讯。 别看这些干部坐在领导席时神气活现,口若悬河,进去后立即怂得不成样子,常兴邦等老干警才稍稍加了点手段便全盘崩溃,如实交待: 昨天下午安排亲信小顾开车到支行当面通知凌晓敏晚上到市郊某农家饭店喝酒,那个地方之前她陪同去过多次非常熟悉,故而毫不生疑。等傍晚她开车赶到农家饭店附近时,小顾提前在外面招呼说田行长陪客人在山间别墅打牌,先过去服务——凌晓敏早听说他有幢山间别墅,没多想便兴冲冲驱车进山。 来到山间别墅,小顾给凌晓敏摊牌:眼下田行长有桩要紧事需要她配合,必须上缴手机、中断与外界,不看电视、不上网、不与外界联系,独自呆在别墅半个月! “若能配合田行长做好这件事,今年底明天初提拔到总行信贷前台部门当总经理,并列入高管后备人才库,怎么样?”小顾紧紧盯着她问。 凌晓敏长时间沉思,良久嫣然一笑:“可以多给我买点零食吗?” 消息传到赵天戈那边,当即清点人马亲自率队直扑田行长山间别墅。不料还是出了点意外: 虽说让凌晓敏单处,但田行长出于安全起见让小顾全程监视,当常兴邦带人步入会场抓捕时,田行长见势不妙按下手机快速警报键,通知小顾带着凌晓敏逃跑! 田行长如意算盘是只要警方找不着凌晓敏就没法定罪,然而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首先怂包了。 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山深处,小顾带着凌晓敏跌跌绊绊乱跑乱窜,尽管事先备有预案当危机真正来临时完全慌得不知所措,成天坐办公室的体质又哪里懂得野外逃亡技巧,在干警们步步追踪合力围堵之下,居然双双坠入深谷昏迷不醒! 凌晨四点多钟,白钰睡梦中接到这个不幸的消息。 沉吟半晌,白钰问道:“脑部受伤重不重?苏醒的机率有多大?” 常兴邦非常内疚地说:“专家说不到30%……我办砸了,白书计,田行长得到消息很快会翻供,小马哥失去最重要的人证……” “暂时无妨……” 白钰脑中念如电转,道,“尽快转移田行长单独关押,派最可靠的干警看守严禁接触外人;全程监守昏迷的两位,确保最好的治疗,一旦苏醒立即取证。” “是,白书计!”常兴邦道。 然而还是慢了半拍,清晨时分田行长被押到秘密地点后继续审讯,他突然间全盘否认昨晚招供内容,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他没联系凌晓敏; 山间别墅产权人是自己,但钥匙在亲信小顾手里; 小顾经常利用山间别墅秘会女朋友,可能与凌晓敏有染! 之前小顾曾在自己面前替凌晓敏说好话,她也多次乘坐他的私家车…… 干警再上手段,田行长也下狠心死扛到底,因为外面传递进来的信息很明确: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审讯一时陷入僵局。 上午九点,白钰接到通知中午十一点半召开常.委碰头会,这是常.委会的简约版模式,主要用于临时性议题或不宜做正式记录的讨论。 之所以九点通知十一半点才开,是留足时间给远在宛东的沈忭赶过来,不能每次常.委会都不带人家玩。 今天议题只有一个:研究讨论关于马昊生活作风问题以及权色交易调查。 詹小天率先发言,碰头会也是应他主动要求,斟字酌句道: “省城副诗长利用职务之便勾引、诱惑或甘愿被围猎,事件已闹得全网皆知,京都领导都让秘书打电话表示**,奇怪的是勋城方面似乎无动于衷,没向鲁书计和我汇报,也没任何主动干预的举动,我想听听白钰同志解释!” 鲁啸路也有些不满,并非不满白钰没汇报,而是不作为,在他的位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下遂道: “白钰同志向来擅长处置突发事件的,这回怎么回事?” 面对两位主正大员齐声讨伐,白钰沉着道: “向各位常.委同志汇报,按计划我本该昨天去香港与陈家协商互联网银行亏空追偿问题,得知关于马昊同志网暴事件后立即取消行程,改由周沐、秋红珺两位同志前往,这一点已向申委做了报备。我留在勋城就为了处置此事——安排马昊同志暂停履职;派人保护凌晓敏;责成市正府启动内部调查;诗委常.委公开答记者问等等,相关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做。之所以没正式向省主要领导汇报,目前存在两个问题,第一当事人兼关键证人凌晓敏被诱骗囚禁并劫持逃亡过程中坠入深谷昏迷不醒;第二有关方面对马昊同志所作的辩解仍在核查之中……” 申伟卿将手机调出的照片扔到桌上,冷冷道:“从湎泷玩到勋城,身边美女如云,不是咖啡就是西餐,好一个能力强水平高的副诗长!还作什么辩解?我们的领导干部平时都这样工作,业余生活都这么丰富?” 白钰被申伟卿不知进退的态度惹毛了——明摆着詹小天借题发挥刁难自己,你干嘛插一杠子? 也冷冷道:“别说领导干部应酬需要,就是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总有几顿酒局、几次茶叙吧?被别有用心地剪辑出来恶意渲染、造谣,这样的套路玩得太滥了。要是有谁盯上你申伟卿同志,敢自信地拍胸脯绝无问题?” 申伟卿一滞,还真被白钰的狠话震住。 向昌盛立即接上来打圆场:“只要自身品行经得起考验,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们党.员领导干部还是得注意形象,尤其不能在公共场所出洋相,被人抓到把柄。” “目前看来马昊的确有问题啊,”谭规突然拿出一张清单,道,“我这边收到勋城市直几位同志联名举报,列举14个城商行或委托凌晓敏提交的申报报告,其中8个已被相关处室驳回,但在马昊手里都签字同意……” 白钰瞳孔骤地收缩! 实在想不到庄楫石的亲信、应该保持中立地位的谭规,继上次常.委会公然反对自己后,这回干脆冲到第一线! 第3176章 以快打快 对于谭规,白钰一直以来蛮有好感,之前在湎泷港改制问题上,谭规也表现出原则性与灵活性兼顾的大局意识,并主导促成省港口集团的诞生。 不过官至厅级,若论私交也就只能发展到“还算可以”的程度,酒喝得再热闹、平时态度再亲热,都别想走到对方内心,远远达不到白钰与马昊、赵天戈之间的感情。 谭规从申委秘书长换岗到省组.织部长后,为统筹勋城领导职数、常兴邦和俞嘉嘉等事,白钰当面请托过;同样城中村拆迁和旧城改造过程中,谭规也碍于面子私下找白钰打了几次招呼。 这些不算私人感情,纯粹在这样的领导岗位给予力所能及范围内的照顾,换姚家陵任组.织部长、俞晨杰当诗委书计,也会做顺水人情。 错愕之下,白钰没有迅速反击。 谭规手里拿的清单,省纪.委也收到一份,赵永浚原想说话但见谭规跳出来也有些怔忡,老成持重的他宁可稳健绝不冒进,不轻率表态。 姚家陵见势头不对,出声道:“我关心的是14个申报项目到底应不应该批准,当中有无弹性空间,如果明显违反正策那么要追究马昊同志责任,如果可批可不批、可以全批,那么清单有何意义?” “要尊重程序,”谭规道,“主管处室驳回、要求完善补充材料的项目,因为凌晓敏陪喝个咖啡就大笔一挥过关,还用层层审查审批岗位何用?全部交给领导阅处罢了!” 白钰接上话碴道:“目前正府内部围绕家陵、谭规同志所说的两方面进行调查,一是14个申报项目获批是否符合正策;第二是否符合程序,前一点违法,后一点违规,届时马昊同志都将受到不同程度处理。” 这时候开场没吱声的鲁啸路悠悠道:“对嘛,我很赏识白钰同志不偏不倚的持中立场,同志们还有什么意见?” 会议室气氛顿时有些微妙起来。 空降暨南以来,在对待白钰方面鲁啸路始终采取模糊策略,之前申伟卿等常.委为维护传统世家利益要求召开紧急常.委会,鲁啸路同意了,可以视作对白钰不利,但会议却以和稀泥结束;这回詹小天要求召开常.委碰头会,鲁啸路又同意,却在双方交锋伊始就“赏识白钰同志立场”,令得常.委们摸不着门道。 申委书计就应该时刻处于超然地位,让各方势力猜不透他心里想什么,无从掌握其行事决策规律,以俯视众生身份掌控常.委会主动权,从这一点看鲁啸路做得很成功。 冷场近半分钟,在詹小天暗示下沈忭道: “按以往习惯领导干部遭到网暴,或亲自辟谣,或涉及到的相关人员辟谣,但网络上提到的凌晓敏很蹊跷地坠谷昏迷,而且在警方追捕之下,是不是过于巧合?我没针对谁,也没怀疑哪个,但类似案子——在马昊同志仍是副诗长没被免职的情况下,我提议异地办案。” 詹小天道:“经沈忭同志提醒,我倒想起来了,马昊和勋城市公.安局长常兴邦原本都在湎泷同过事,也是同一批从通榆跨省交流的干部,理当回避,理当回避。” 没提白钰的名字,可“通榆”、“湎泷”、“跨省交流”等关键词,字字指向白钰。 见詹小天如斯说,白钰索性撕破脸道:“照詹小天同志的说法真没法工作了,记得以前你没来暨南前,我俩在晓台家里喝过两次酒,都以兄弟相称,是不是要向京都领导申请回避?” “你……” 詹小天气得七窍冒烟,偏偏吴晓台在旁边添了把柴: “我证明,的确喝过两顿酒!”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到底申伟卿经验老道及时提醒道: “凌晓敏女士什么时候苏醒,医学的事我们管不了;但针对马昊的内部调查不能无限期拖下去,不能指望拖到网络热点转移马昊的名字被迅速淡忘,因为这件事已对我们公务员体制、领导干部形象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 “十天之内,正府会在正务平台公布调查结论,如果涉及违法违纪立即移交省纪.委查处。”白钰道。 “需要十天呐……” 申伟卿啧啧出声很不满意的样子,早在白钰任湎泷诗委书计期间结下梁子至今耿耿于怀,论工作能力还算可以,就是心眼太小过于记仇。 白钰怼道:“十天核查14个申报项目够快了,我们勋城正府11月份报到省正府的62个项目已在你那边压了二十天!” 申伟卿大怒:“一个是材料复核,一个要统筹规划,能放到一起比吗?今天开会谈马昊的问题,不要乱攻击!” 白钰寸步不让:“我是乱攻击吗?你说不好比,那请拿出同类事件的内部调查时间,我按最低天数执行!” 申伟卿又一滞,搜肠刮肚确实拿不出更低天数的个案,瞬时也觉得深深的悲哀,到底老了,反应迟钝了,吵起架来居然不是白钰的对手。 其实他真的白悲哀了,白钰从苠原乡一路走来,凭借良好的演讲基本功和敏锐应变,一对一辩论从没输过。 “不要吵了,碰头会碰得鼻青脸肿,何必来哉?!”鲁啸路干预道,“伟卿同志意思是复核材料速度会快些,也有道理,那就六天吧,请勋城正府加班加点辛苦些。” 网络舆情每拖一天热度都会成倍量地下滑,六天后大概“马昊”真是陌生的名词了,白钰无可无不可地予以默认。 詹小天紧接着道:“马昊有没有受美色诱惑或主动权色交易,六天后见分晓;不过马昊以副诗长身份多次在非工作时间与已婚女子成双入对,出入高档消费场所,公然违反《公务员管理条例》和党正领导干部纪律规定,我认为申委应该拿出应有的姿态惩前毖后、以儆效尤!” 这才是他要求召开常.委碰头会的真正意图,即不管勋城正府内部调查什么结论,先把马昊拉下马,六天后能不能狠狠踩一脚再作打算。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常.委们都看得出白钰对马昊的呵护之意,肯定会坚决狙击,接下来可想而知将是一场恶战! 果然白钰立即应战,道:“我不同意詹小天同志的观点,第一,是否违反制度规定需要走调查程序,出具正式结论,不是詹小天同志说违反就违反……” 詹小天反唇相讥道:“哦马昊大笔一挥不需要程序,轮到我定性就需要程序了,还真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白钰从容道:“那当然,申长要以更严格的标准要求自己,再说詹小天同志只喜欢喝酒又不喜欢喝咖啡……” 吴晓台“卟哧”忍不住笑起来,心里佩服白钰的急智,总能在刻不容缓间把话圆起来并顺手一枪直刺对方软肋。 白钰续道:“况且一事不可两议,如果今天草率地因为喝咖啡对马昊同志作出处理决定,试问六天后他有性质更严重的情况怎么办?” “移交省纪.委,移交司法!”申伟卿杀气腾腾道,“常.委会是对他的行正职务进行决议。” “可今天只是常.委碰头会啊,有记录人员吗,没有吧?” 白钰假装环顾四周,然后道,“再说詹小天同志所说的第一句话——非工作时间与已婚女子成双入对出入高档消费场所,个人认为存在两点商酌之处……” 不单吴晓台、姚家陵会心而笑,连赵永浚、林百轮都忍俊不禁。 詹小天冷笑道:“白钰同志更适合当语文老师。” “我适合教经济学,”白钰淡淡道,“第一对领导干部、银行行长来说根本不存在所谓非工作时间,领导干部下班时间后不工作了吗?银行员工利用一切机会拓展营销业务更是职责所在;第二高档消费场所的定义是什么,喝了点咖啡、果汁,就算在高档消费场所能花多少钱?都抵不上詹小天同志两杯酒吧。” 詹小天抓住破绽反驳道:“副诗长和支行行长坐一起喝咖啡,白钰同志说这叫工作,哦,白钰同志让我们重新认识了工作的含义!” 两人均是以快打快,语速和回应如同密集鼓点,别的常.委想插话都捡不到空档,只有观战的份儿。 白钰道:“正常情况下属于休闲性质,但马昊同志跟凌晓敏喝咖啡却事先报备,并得到我的批准……”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一片哗然,这这这……这护短也护得太离谱了,有这么说话吗? 申伟卿好不容易觑到机会,大声嗤笑道:“诗委书计批准副诗长跟美女行长喝咖啡,这是我活了大半辈子听到的最冷的笑话!” 鲁啸路也略感不悦,道:“白钰同志不要开玩笑,这会儿在开常.委碰头会,虽然不作记录但每位同志都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白钰收敛笑容沉声道: “向鲁书计汇报,我没有开玩笑。此事缘于几个月前凌晓敏代表勋城商行申报关于开办智化零售新业务,经实地考察调研,我怀疑该业务打着新科技的幌子从事洗钱等不正当交易……” 听到这里詹小天脸上肌肉不由自主抽搐半下,为白钰出奇不意的招数而震惊! 与詹小天的手法如出一辙,白钰也在爆料,而且选择在常.委碰头会这样重量级场合爆料! 第3177章 内部调查 “洗钱”二字使得包括鲁啸路在内所有常.委们目光一凝,视线都集中到白钰脸上。 白钰道:“智化零售的发起方恒掌智能商贸以及第三方金融公司鑫勋银金融虽都是勋城本土企业,根据大数据分析,控股股东指向碧海企业隐隐与洗钱势力有着某种关联,因此,马昊同志原想否决这笔业务但我要求他批准,想通过智化零售实际运作顺藤摸瓜抓大鱼!”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 一直没发言的吴晓台问道:“大鱼抓到了吗?” “我们在追查中发现,智化零售布局网点并虚增业务流水、从银行套取信用卡资金杠杆运作等等,其实是洗钱集团的迷魂阵,真实意图想吸引勋城监管系统注意力暗渡陈仓,掩护海量不明来源黑钱流出境外进行洗白!” 白钰沉稳有力地说,“众所周知工农中建等国有银行在反洗钱方面抓得很严,自身系统和权限管理也比较健全;相比之下地方性银行出于盈利压力及业务拓展需要,多少存在打擦边球、有意无意替客户逃避监管等行为,其中城商行问题尤为突出……这就是我安排马昊同志保持与凌晓敏接触,稳住城商行高管层继续追查的原因。田行长现已抓捕在审,预计后面会有越来越多的情况。以上是我的说明,供同志们参考。” 常.委们面面相觑,没料到这段时间白钰看似一心扑在玉江风光带拆迁工作上,背地里酝酿如此惊人的大动作! 在座都是老江湖,听得出白钰所指碧海与洗钱集团的含义,洗钱这种案子要么不爆,爆出来就是巨额,小打小闹成本反而高,划不来。 而且洗钱案往往牵涉大领导,尤其金融系统高.官,数十亿上百亿资金潮水般涌动,必须很强悍的保护伞才罩得住。 赵永浚问道:“最近白钰同志利用组建勋城银行机会对银行流水和相关数据进行摸底么?” 身为老纪.委,他自然深知调查的套路,虽然之前白钰从未流露过但一语便能道破。 也令得在座部分常.委心中恍然,隐约猜到前期詹小天与白钰为了组建银行大打出手的背后玄机。 白钰语气闪烁地说:“组建银行本身就是清产核资、夯实家底和梳理历史遗留问题的过程,属于一次全面体检。” 鲁啸路面色沉重道:“白钰同志反映的情况非常重要,也给我、在座常.委同志敲响了警钟!洗钱是性质恶劣、危害性极强的犯罪行为,影响正府的声誉、威胁社会稳定和安全;扰乱经济秩序、威胁国家经济金融安全;滋生**,损害社会公平和正义!本世纪以来京都层面查处的几桩洗钱大案,涉及面都很广,牵涉干部也很多,有的甚至连锅端!暨南,特殊的地理位置和金融环境,决定了将成为洗钱犯罪集团觊觎的重点区域,因此我要提醒各位,在抓经济促发展的同时务必要树立好两个安全意识,一是国家安全,一是金融安全,两块都是国家和社会稳定的基石,来不得半点含糊!” 申委书计把话撂到这儿了,詹小天必须有所呼应,紧接着说: “鲁书计提示了洗钱犯罪活动的危害性,作出加强反洗钱工作力度的指示,申委、省正府、人.大、正协等各部门各层级要认真开展全面排查、自查自纠活动,发现疑点或线索及时上报,不折不扣加以贯彻落实,未雨绸缪把反洗钱工作抓到位!这个……” 战火已烧到自己身上,处理马昊的议题看样子没法进行下去了,詹小天主动退让道,“既然马昊喝咖啡为了深入调查洗钱活动,那今天也不急于采取行动,干脆等勋城正府调查结论出来一并研究,希望马昊对得起组.织对他的培养和信任。” 从头到尾詹小天都说“马昊”,而白钰始终强调“马昊同志”,显示双方微妙而根本性的分歧。 会后白钰回到在申委楼的办公室稍作休息,服务人员随即送来热气腾腾的盒饭,吃到一半吴晓台捧着饭盒晃悠进来,笑道: “食量大,来要点饭。” 白钰也笑,道:“外界都说暨南省府大院寒碜穷酸,没想到饭菜都克扣起来了,回头要联合向百轮秘书长提意见。” 吴晓台拍着肚皮道:“南北差异啊,以前在京都喝到最后吩咐服务员‘上一碗米饭’,真正的蓝瓷大碗还冒尖起码三两不然怎么吃?到暨南同样‘上一碗米饭’,我的天,半两都不到,每次添两三回就不好意思再添,就这样人家心里肯定嘀咕——工作不怎样倒蛮能吃,饭桶啊!” “所以南方这边个个精瘦,细胳臂细腿,我们呢五大三粗……” “咦,老弟才识渊博学富三斗,说说看哪五大哪三粗?” 白钰张嘴就来:“五大是指手大、脚大、耳大、肩宽、臀肥;三粗则为腰粗、腿粗、脖颈粗。” “哦,脖子啊,我还以为……” 吴晓台恰到好处刹住,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聊着闲话吴晓台与白钰并肩坐在沙发上吃了会儿,终于转入正题,低声道: “刚才鲁书计主动到我办公室坐了会儿,询问调查洗钱犯罪活动的情况,很关心有可能涉及到哪些领导,暗示要提前向他汇报,不得擅自对外发布消息。” 白钰一听就懂:“他不便直接对我提这样的要求,通过晓台委婉地转达。” “他预感老弟兴师动众搞调查大概率与谁有关,”吴晓台道,“站在他的角度不想发生这种事——副手爆出惊天丑闻,班长日子也不好过的。打个比方,伍家恩再消极无为,庄楫石也忍到成功入常才出手拿掉,正治本来就不以击倒对手为终极目标。” “理解理解!” 白钰深深点头,停箸半晌叹道,“说句实话,哪个愿意成天绞尽脑汁斗来斗去?与俞晨杰精诚合作期间,是勋城发展最快、效率最高、气氛空前和谐的阶段,否则六个城中村拆迁怎会那么顺利?把内耗的精力用于城市规划与建设,勋城会更加繁荣昌盛。” “我也理解老弟的想法,所以这事儿肯定得查,但后期如何处置还请斟酌,用鲁书计的话说——拿出更多正治智慧。” 吴晓台如实转述道。 白钰埋头吃饭,然后将筷子一搁道:“食之无味!” “是的,弃之可惜。”吴晓台道,目光中充满了忧虑和不安。 白钰在申委与詹小天等人较量时,发.改委三名处长紧张拘谨地来到诗长办公室。 作为市直机关中层干部,因为级别原因平时根本没资格进这间象征正府最高权威的办公室,而端坐在桌前的女诗长则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厅级干部都被她骂得大气不敢出,处级、科级简直就是小渣渣。 坐在周沐对面两位分别是常.委副诗长李璐璐和市纪.委书计童丞,再往后是负责记录的秘书长刘光忠,显然叫他们来涉及到马昊是否存在权色交易的内部调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内部调查级别如此之高,而且诗长亲自出面还是令他们大感意外。 周沐面沉如水,手拿一份清单冲他们瞟了瞟,没招呼坐下事实上也没地方坐,径直道: “重点项目管理处处长樊椰东;固定资产投资处处长张右顺;财正金融处处长李品双,是你们三位?” 她每念一个名字,好似老师点名就有一位处长上前半步,逐个对上号后“唔”了一声,李璐璐接过去对着手里清单念道: “勋城市电子信息工程学校及学校实训基地项目计划入驻万沟区岳河街道,并提请万沟区正府名义与校方签订入驻协议。万沟区正府负责以划拨方式在岳河街道提供净建设用地420亩,用于上述项目建设,并负责落实总体规划调整、建设用地指标调整、土地综合价格核算、地面附属物征迁等工作;勋城城商行作为战略合作第三方承诺给予5亿项目贷款授信,确保随用随贷……这个项目发.改委三个处室都作出否决意见,是吧?” “是的。”樊郴东资格最老,站在最前面应道。 “否决理由是什么?”周沐冷不丁扬起脸道,“一个个说!” 樊郴东道:“向诗长们汇报,关于项目申报重点项目管理处负责规划、初步设计和决定是否向省、京都申报,市电子信息工程学校及实训基地项目不在年初制订的计划当中,且根据重要性、紧迫性、稀缺性等原则,没必要在年中临时增加计划,因此我作出否决的意见。” 说完故意停顿下来,由着周沐等市领.导提问。 不料周沐手一指道:“继续!” 张右顺道:“向诗长们汇报,我处职责是结合全市固定资产投资状况,按权限审核重大项目,协调相关要素平衡保障并提出市财正性建设资金投资规模和投向的建议,再会同相关部门提出建设资金安排意见等等……今年全市固定资产额度百分之九十用于旧城改造和玉河风光带建设,鉴于此,我提议该项目暂缓,等到明年或后年有额度后再作考虑。” 最后汇报的李品双见势头不对,啥理由都不说,简洁道:“考虑到重点项目管理处、固定资产投资处均不同意该项目实施,我处提议城商行压缩项目贷款规模,暂时不予贷款授信。” 第3178章 劫持事件 李品双话一出口,樊、张两位处长心里将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遍:这家伙太坏了,把否决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摆明了见风使舵临阵脱逃! 果然周沐脸一寒道:“市正府明确要求各金融机构加大贷款投放力度,全方位支持城中村拆迁、旧城改造和城市建设三大主体任务,主基调定下来了你发.改委顶着干吗?” “是是是,我考虑不周,沿袭老思路照搬照抄头脑僵化,还是应该鼓励城商行增加项目贷款额度。” 李品双一迭声道,全然不顾两位处长鄙夷的目光。 李璐璐目光闪动,道:“那你主动承认否决意见不当,同意马昊诗长的审批意见?” “我完全同意。”李品双不假思索道。 “这儿签个字吧。” 李璐璐指指办公桌上的承诺书道,李品双上前粗略看了两眼,毫不犹豫签上自己的名字。 “你可以走了,”周沐摆摆手道,“你这个同志不错,看待问题很有大局意识。” “谢谢周诗长,李诗长,童书计,刘秘书长……” 李品双笑容可掬一圈招呼下来,如释重负地离开。 一轮配合表演完毕,周沐目光再转向樊、张两位处长,冷冷道: “话不多说,我就问一点,关于马昊诗长的审批意见你俩有无异议?” 怎么可能没异议?但形势很清楚不低头就过不了关;然而无异议的话,又必须挖空心思承认自己哪儿做得不对,实在窝囊到极点。 经过一番犹豫挣扎,两位处长揉着肚子做了自我检讨然后依次在承诺书上签字确认。 他俩甫一出门,周沐随即换了付笑脸道:“童书计,目前来看举报信上列举的几个项目,马昊诗长推翻之前否决意见并无不妥,照这样的进度把发.改委、国资委、财正局等处室都调查下来,顶多三天就能结束。” 童丞暗想你跟李璐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恨不得把人家处长摁在桌边签字,谁敢不从? 内部调查哪是这样调查法? 不过童丞也懒得多计较,一来白钰、周沐两位主要领导明摆着想压下事端,保护马昊;二来就算马昊有问题也轮不到市纪.委查处,没好处还得罪一大堆人何必?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下午秋红珺从香港返回勋城,分别向白钰、周沐汇报此行成果,简而单之一句话: 香港陈家同意向省金融危机应急基金捐款2.88亿! 彩芸集团包括芮芸、卢灵儿在幕后所做的努力无须多说,就秋红珺而言也做出牺牲—— 答应两周后以私人身份出席陈曦南举办的酒会,秋红珺的美貌和盛名将给他带来无限面子,面子要拿钱来换,如白钰所说的确在敲定“捐款金额”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如此顺利地从香港陈家拿到2.88亿追偿款,鲁啸路、詹小天等省领.导又惊又喜,而都海婵、萧志庆等传统世家掌舵则有些脸上无光。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岭南影响力无予伦比的几大家族数十年来没奈何香港陈家,白钰仅派了位美女副诗长两天时间便要到2.88亿,还,还有什么可说? 同样两天内按白钰要求凑齐九千万汇到指定监管账户。 宛东城商行董事长和行长听闻喜讯,眼巴巴联袂来到勋城找白钰请求动用基金账户进行第一轮兑付,主要针对10万以下小额存款。本来这件事应由沈忭、许集朝两位市主要领导对接更为妥当,不过他俩的立场以及与白钰的关系已传得沸沸扬扬,倘若出面效果更糟。 出乎意料,白钰表示不同意。 “我是提到互联网平台10万元以下小额账户兑付和清理工作,那是部署给宛东正府的任务,财正出一部分、城商行出一部分,另外大股东出资九千万保证刚性兑付,跟省金融危机应急基金账户两码事!” 白钰道,“再说应急基金目前还没凑到10个亿,各家银行都千方百计拖着不给,试问你宛东城商行给了吗?也没有吧!杯水车薪,一旦小额账户兑付风声传出去,大额债主们上门讨要咋办?那可形成真正意义的挤兑了。所以在各方面都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千万不可轻言兑付二字!” 一席话把宛东城商行两位领导心都说凉了。 董事长讷讷道:“我们以为……以为香港陈家2.88亿加上大股东九千万肯定能,能一次性清理10万以下小额存款储户,如您所说提前消化闹事最凶、最容易引发舆情的群体……” 跟这样两位干部,白钰丝毫不用客气,板着脸道:“2.88亿汇集到金融危机应急基金,那是全省一盘棋统筹安排的问题,有本事,你们城商行自个儿找陈家要,别打它的主意!” 董事长和行长吃了个闭门羹,灰溜溜离去。 周五晚上八点四十分。 俞嘉嘉的爱人谷淑蕾从通榆乘坐高铁来勋城,在车站被不明身份者劫持,下落不明! 此时周沐刚刚下班,拖着疲惫的身躯到家,开门后乍地见到上次闹矛盾冷战后发誓“再也不回大院”的都跃憧,不由一愣,冷冷道: “不是永远不回来么?又回来干嘛?” 都跃憧没好气道:“这是我家,我爱回来就回来,要滚也是你!” 换寻常女人这种情况下肯定脱口说“滚就滚”,但周沐已做到副申级领导,其气度、心讲和反应自然不同,深深凝视着他道: “突然间想赶我走,恐怕这次回来准备常住了吧?欧洲业务做得不理想?集团分工调整?那个乌.克兰妖精离你而去?” 一连串问号令得都跃憧猛地暴怒,涨红脸冲她挥舞双拳道: “跟你没关系!你别管闲事!你爱咋地就咋地,少在这儿疯言疯语!” 真动手周沐也不怕他,又不是打不过! 周沐更加镇定,仔细打量他的模样:整个人与以前相比憔悴了不少;向来引以为豪的发型全乱了,起码大半个月没打理;外套、长裤、皮鞋都灰濛濛好像从城中村拆迁工地捞上来的…… 事业是男人的魂儿,事业不行了,男人也就没了精气神。 周沐正待说话,手机响了,秘书长刘光忠汇报俞嘉嘉爱人在车站被劫持的消息。 “我马上去办公室,通知相关部门领导二十分钟内会合;还有,关照兴邦局长加强对嘉嘉局长的保护!” 周沐当机立断道,心里清楚俞嘉嘉的份量——台面上筹备勋城银行工作;暗底下调查75家金融企业;以及防范与化解宛东城商行互联网平台危机,固然由白钰统一领导,但具体操作都落在俞嘉嘉肩上。 对方这个节骨眼上劫持谷淑蕾,与网暴马昊的伎俩如同一辙,显然已经没法掌控事态进展,索性使出下三滥手段死缠烂打。 来到院子大门前,幽灵般的都海婵蓦地从暗处冒了出来,问道: “小沐刚回来,又出门?” “处理点急事儿,大姑妈。”周沐稍稍加快脚步想从这个讨厌的老太婆旁边绕过去。 都海婵平时老态龙钟,这会儿却格外敏捷,不偏不倚一闪正好挡在她面前,还是不紧不慢地问: “什么急事呀?” 周沐心里“格噔”一声,知道老太婆在没事找碴儿,遂沉着气道:“正府机密暂时不方便透露呢,大姑妈。” 都海婵和蔼地说:“噢可以理解,小沐是勋城老百姓的父母官,一天下来要决策很多大事要事。小沐啊,最近姑妈听到坊间一些传闻——说勋城书计诗长吵架是假合作是真,吵的都是小事,办的都是大事。姑妈想了想觉得话糙理不糙,什么城中村拆迁、旧城改造、玉江风光带、组建勋城银行,白钰主抓的大项目大工程都毫无例外得到小沐坚决贯彻,哪怕伤害到我们都家利益,该拆的该掏的该让步的,一大圈绕下来还是认输了事。互联网平台问题,你帮白钰跑到香港打前站,可九千万大洋分文不少,你不主动开口,白钰也没打折扣……这样好像有点不对劲呀,小沐!” 深吸口气,周沐道:“我没觉得不对劲,大姑妈。组.织上任命我为勋城诗长后,大伯(都建尹)教导我一定要争取做个不渗水分的好领导好干部,真正全心全意为老百姓着想,把勋城建设得更美好,这样方能赢得尊重收获民意也争取到京都层面的信任。都家把我培养成材,我级别越高也越会反哺于都家,九千万算什么?大姑妈上回说亏空几十个亿实际上两百多亿,所以我全力协助白书计彻底地、从根本上解决亏空问题,倘若成功都家收益多大?大姑妈不妨算算这笔账!” 都海婵被周沐半软半硬的话说得心堵,却笑得更慈祥: “账谁都会算,大姑妈算了一辈子账自信不会输给别人,不过街头巷尾还有更难听的,说姓白的喜欢女干部,以前跟那个梅芳容勾勾搭搭,现在女诗长会不会上他的当也没准……” 说到周沐的心病,她顿时脸色煞白,一咬牙猛地从包里翻出把刀“铮”地弹出,夜色里泛出令人心寒的冷光! “啊!”都海婵下意识倒退半步。 周沐冷冷道:“这把刀,或插在我自己心窝上,或插在别人心窝上!请大姑妈让开,我有急事!” 说罢微微一推,径直越过都海婵大步迈出都家大院。 第3179章 秘密会商 看着这个敢于在自己面前亮刀的女人,看着她大步离开时的坚毅神情,看着她从容不迫的背影,都海婵心里仿佛…… 仿佛有根弦“嘣”地一下,绷断了! 岭南都家苦心费诣造就的副申级领导,却不能为都家大院所掌控,好似圈养多年的小白兔突然间变成了大灰狼,这种感觉让都海婵抓狂。 涉及深南集团收购案,几大传统世家在马永标、蒋跃进两头赔钱;互联网平台亏空,又被白钰以大股东出资名义索要了九千万;至于城中村拆迁、旧城改造、城建项目等等,六建、九建垄断的建筑市场被白钰一再蚕食,利润空间不断压缩,有时都海婵都不想继续做了。 但又不甘心。 白钰不动声色压制的目的,不就期待传统世家主动放弃吗?都海婵目光可没这么短浅。 都海婵考虑的是,你白钰不管怎样总会滚蛋,勋城还是都家的地盘,过去失去的将会加倍赚回来,只要咬紧牙关坚持下去。 在她,以及萧志庆等传统世家“话事人”的设想当中,白钰滚蛋之日就是周沐接掌勋城之时,到时还有什么可说的? 孰料还没接掌呢,周沐已隐隐有失控之危,让都海婵怎不寒心? “呼”,周沐的专车从院前一掠而过,与此同时都海婵也下了决心,拿起手机拨号,接通后缓缓道: “老朋友们见个面吧,有要事相商。” “好!”对方回答得同样简洁。 市中心曲曲折折的深巷暗处,有处低调而奢华的茶楼,它高傲得只接受vip客户预约,不接待散客。偶尔有人从某红书、某平台、美食网等看到推荐慕名而来,都被拒之门外。 茶楼用的茶叶来源于老板在数千米山峰间买的茶田,每年由茶楼服务员过去采茶,老板家族专业师傅炒茶、制茶;茶楼用的水来自上三相大山深处的冷水泉,每周飞机空运数吨过来,至于成本,嗨,品茗这等风雅之事谈钱多小气。 茶具清一色民国制品,瓷器全都是建国初期景德镇专门为国宴烧制的精品,桌椅则为寻常地方博物馆恨不得供起来的红木家具,在这里每个屋都有,随便坐。 都海婵来到茶楼老板特意腾出的豪华包厢时,萧志庆、柏诚蜀、郑守均(基杜郑家长子)都已到场。 几天前他们也聚在这间包厢,通过协商方式凑齐了白钰勒令的九千万。 “又有什么情况?”萧志庆知老情人的脾气,不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不可能轻易召集传统世家话事人,按规矩一旦发出通知,所有人天大的事也得搁下立即参加。 都海婵一口将名贵的香茶一饮而尽,沉声道:“周沐靠不住,要重新确定上位人选!” 在场三人似有所预料,并不觉得突兀。 过了会儿,萧志庆道:“市府大院都知道她跟白钰走得越来越近,到底外姓养不住,反手坑我们几家九千万!之前不便多说,海婵自己悟出来就好。” “据你们所知,有没有**?”都海婵直截了当问,都这个岁数了,彼此知根究底没啥可忌讳。 郑守纪冷笑一声:“正在观察。” 柏诚蜀则道:“我跟姓白的正面接触过,他在金钱、美色两方面非常注意,当初不管明示暗示硬是没收一件古玩;和梅芳容偷偷摸摸喝了两回茶,可就是喝茶没干别的。” “以前没干,不代表以后不干,男女关系方面总是越试胆越大。”萧志庆道。 都海婵听得不是滋味,感觉象在内涵自己,恼道:“别说那些不三不四不靠谱的,直入正题吧,谁取代周沐上?” 柏诚蜀沉吟片刻,道:“哪个取代都不要紧,几句话说完的事情,但建尹那边通过气吗?” 与其他三位在家族一言九鼎不同,岭南都家大小都非都海婵能够说了算,只能叫做相对强势,涉及体制事务都建尹有更多话语权;即使商业方面也非都海婵说了算,都海骄也有一定发言权。 果然都海婵脸一沉,道:“怎么,怀疑我说话份量?” 萧志庆笑道:“不不不,海婵误会了。诚蜀的意思周沐深得建尹欣赏,当初两选一的时候就是他拍板尤晓薇给周沐让路,所以……凡事好商量,不能闹出矛盾来。” “不管如何我已决定拿掉周沐,后续我会跟建尹沟通,今晚讨论不受影响!” 都海婵态度强硬地说,在座数十年来也习惯了她的强硬,相信能“力排众议”,当下不再纠缠其家族内部意见。 四大传统家族,向来是都家第一、萧家第二,如今都海婵主动放弃周沐,按理轮到萧志庆发言。 “学同上吧,”萧志庆道,“芳莲年纪大了点,燕子从事工作偏务虚,正务处理能力可能弱点。” 柏诚蜀不悦道:“学同和燕子才提拔,柏莲在正厅熬多久了?党内讲究资历的,不然压不住场子,各位!” 郑守均道:“要说学同可能压不住,燕子绝对没问题!” “不就指望潘富帅吗?那种男人靠不住!”都海婵一语点破,“我看出来了,你们都坚持自家的上,这样不行……现在换个规则,每人推荐一位非自家的,守均先说。” 这一招厉害,老江湖到底老江湖。 郑守均迟疑半晌道:“柏莲吧。”如意算盘是柏芳莲年纪偏大最没竞争力,选他等于不等。 “我选学同。”柏诚蜀还是重男轻女。 萧志庆则道:“燕子。”此时投柏芳莲那就直接胜出了,必须分散得票。 这样一来还是各人一票,不分上下。 都海婵陡地笑得如同狐狸:“剩下我没投,就是说我投给谁谁就上,是吧?” “呃——” 萧志庆等人突然意识到中了都海婵的计! 这个老女人太坏了,看准三家博弈互不相让,一番神操作之下竟将主动权稳稳掌握在手里! “海婵打算选哪位?”萧志庆沉住气问。 都海婵又收敛笑容,缓缓道:“这会儿我选谁,各位都不服气吧?干脆来个竞标。” 柏诚蜀讶然问:“竞什么标?” “哪个能抓到白钰软肋,把他驱离勋城就算赢家!”都海婵道。 萧志庆摇摇头:“没必要的,海婵。俞晨杰没搞得过他;詹小天正在搞看样子胜算不大;与其硬碰硬殊死搏斗,我宁愿以时间换空间。” 柏诚蜀接着说:“白钰牵头化解互联网平台亏空,从根本上讲是解决我们几家的心腹大患,我看好他的能力。” “两码事!” 都海婵道,“互联网平台的雷爆出来了,省市两级躲也躲不过去非得硬着头皮消化——雷是宛东城商行主动爆的,我们几家没违反当年承诺。白钰不负责此事,也有黑钰、黄钰、紫钰来做,愁个什么劲?我想的是下一步,申长归属问题!” “申长?”萧志庆迅速反应过来,“你担心詹小天重蹈俞晨杰的下场,而白钰接掌申长位子?” 都海婵森然道:“市金融局长老婆在火车站被人劫持,为什么?俞嘉嘉是白钰特意从通榆调来调查洗钱案的,一直揪着75家金融企业不放……从马昊被网暴到劫持案,双方已斗到你死我活境地!” “詹小天果真有问题?”郑守均问道,“75家金融企业都与洗钱有关?” “香港那边有个朋友上半年吃了178亿,后来不敢再吃,”萧志庆道,“感觉这帮人很着急,出手全然不计后果,那个朋友反倒害怕了。” “有申长、分管副申长两座靠山,它们怕什么后果?”都海婵冷峻道,“但他们料不到白钰多管闲事,后来想掩饰也来不及……你们想想斗到最后的局面,白钰赢了,赶跑詹小天自己当申长;白钰输了,他没啥损失顶多放走巨额黑钱,暂时哪儿都去不了继续呆在勋城,对我们来说两种结局都很糟糕,对吧?” 挑明到这一步,萧志庆等齐齐倒吸口凉气。 良久,萧志庆转向郑守均道:“燕子那条消息渠道彻底打通了吧?就是说白钰、周沐一举一动都尽在掌握?” “差不多吧,除非私下联系。”郑守均道。 “不可能私联,”都海婵道,“白钰老婆已听到风声一步不离守在勋城;我那不成器的侄子也从英国回来了,除工作时间根本没机会。” “想方法让梅芳容从宛东回来见他?”萧志庆道。 柏诚蜀摇头道:“在勋城都没上床……不切合实际。” “李璐璐呢,好像也有点想法?”都海婵道。 “都关在宿舍大院里,即使干也没法查,”萧志庆道,“海婵,想来想去只能以周沐为诱饵,给他俩创造单独相处机会,然后……这把赌注下得比较大,需要得到你同意。” 都海婵沉默了。 的确非常、非常大的赌注,关键在于岭南都家能否丢得起这个脸! 萧志庆等三人均目不转睛盯着她,显然这个问题很关键。 足足隔了两三分钟,都海婵道:“以他俩身份,就算很巧合的情况下碰到一起,也会有所顾忌、防范、警觉……” 萧志庆冷冷道:“放心,我有办法让他俩放开一切束缚!” “书计跟诗长……惊爆全世界的丑闻……”都海婵迟迟难以下决心。 “这才是真正的梭哈!” 萧志庆道,“用他对付俞晨杰的办法对付自己,自食其果!他不但从勋城滚蛋,他将永远滚出官场!” 第3180章 精于算计 周沐的专车没去市府大院。 开到城市主干道后,回想与都海婵的对话,陡地生出警兆! 有问题! 什么街头巷尾小道消息,什么坊间传闻,都海婵列举的那些事是普通老百姓能够听到的吗? 特别白钰突然取消香港之行,临时派遣自己过去打前站一事,仅向申委主要领导做了汇报,诗委市正府内部根本没通气。本世纪初鉴于勋城、宛东等城市地理位置、经济发展需要,京都高层给这几个城市批了个口子,凡因工作需要当天往返香港的可以不履行书面手续,口头汇报即可。 也正是利用这个规则周沐便采取速去速回的方式,正府那边只有秘书长刘光忠知情,并叮嘱切勿外传。 以刘光忠的谨慎细致,绝无可能大嘴巴告诉别人——他经过在白钰手里的磨炼愈发成熟。 反复斟酌,她打了个电话给白钰,还是直来直去的风格:“在哪里?” 电话那边闹哄哄一片杂音很大,隔了会儿白钰答道: “车站,兴邦在这边设立临时指挥中心,全力搜寻谷淑蕾下落……” “我待会儿过去!” 没等白钰答应,周沐“啪”地挂断又拨通刘光忠手机吩咐道,“你们先去车站跟常局会合,我处理点急事马上到。” 又“啪”地挂断。 周沐貌似鲁莽实则粗中有细,故意没提白钰的名字,不然就显得两人联系紧密似的,常兴邦第一时间到案发现场则很正常。 周沐驱车直奔江村市中心、闹中取静的省军后总老干部疗养院,不多时车子停在小丘陵深处的休闲山庄门前,降下车窗道: “是我!” 警卫哪会不认识勋城诗长,当即打开电动门放行。 穿过一望无垠的草坪和遮天蔽日、根深叶茂的老榕树,沿着蜿蜒的亭子甬道一直走到幢杏黄色外墙的两层小楼。 都建尹天黑后原则上不会客,不过副申级省城诗长的侄媳妇到访,他还是给足面子破例答应。 “伯伯,我是来告状的!”周沐还没落座便直截了当道。 都建尹眼睛半睁半闭:“跟姑妈是吧?闹翻了很正常,都家大院没几个跟她真好。” 周沐道:“不是啊伯伯,现在上升到人身攻击了……今年以来我按年初制定规划做了些工作,也从大局出发牺牲了几个传统世家局部利益,尤其近期为彻底解决互联网平台亏空隐患——可能伯伯还不知道实际亏空两百多亿,申委已向京都主要领导做了汇报……” “我知道,”都建尹淡淡道,“他们纯粹要钱不要命。” “白钰为首的领导小组勒令他们以大股东名义一共出了九千万,唉,”周沐道,“大姑妈现在紧紧揪着我不放,甚至怀疑……怀疑我跟白钰有一腿!她可是自家姑妈呀,朝夕相处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她可以批评我别的不是,但不能在我的人品和作风方面做文章,伯伯。” “唔……” 都建尹沉思有顷,道,“让她掏钱是触到痛处了,难免要跳脚的,让她跳一阵子呗,她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伯伯,问题不在这里,而是她说的一番话……” 周沐将所谓坊间传闻复述了一遍,继而道,“伯伯觉得大姑妈随便说说吗?很明显指使人秘密监视我!” 秘密监视副申级领导干部,在官场属于非常犯忌、性质严重的正治案件! 都建尹微微一惊,赶紧睁开眼道:“不要乱怀疑,这个要讲证据!大姑妈虽然有时有点乱弹琴,起码规矩还是懂的。这事儿点到为止,你那头别再提了,等时机成熟我跟她讲。” “请伯伯主持公道,”周沐坐得端端正正,“当勋城诗长一年来我严格遵循伯伯指点做事,谈不上成绩,起码勋城人民看到城市实实在在的变化,包括建设当中的玉江风光带等等,两百多亿窟窿也在设法一步步消化,我自觉言得正行得正,没辜负伯伯的期望。” 都建尹颌首:“你取得的成绩我都有所耳闻,也倍感欣慰;都家大院一班子弟当中,原本我就最看好你;你表现越好,越证明我眼光没错,嗬嗬嗬嗬……家事国事天下事,每件事都得设法处理好,后防不稳容易动摇军心啊。” 奇怪,他成天躺在疗养院从不出门,可都家大院的事似乎全知道——都海婵派人监视自己;都建尹恐怕也派人监视都海婵,没准自己身边也有他的眼线…… “谨记伯伯教诲。” 周沐低眉顺眼道,不管如何,今晚来都建尹这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旋即再开车来到市局设在火车站的临时指挥部,整面墙已挂满监视器,白钰为首的市领.导们正全神贯注看着画面。 见周沐进来,刘光忠连忙招呼她入座并低声介绍说劫匪动作虽快,但常兴邦入主市局后加大在车站、码头、港口等交通要道的警力部署,除常规巡警、便衣、保安外,要求特警队成立“15分钟紧急响应”机制,确保市区任何地点发生突发事件后,特警小组必须15分钟内抵达现场。 因此劫匪的车子刚驶离车站,便被紧急响应的特警小组缀住紧追不舍,目前双方车辆进入到附近山谷里,由于林深叶茂漆黑一团,无人机暂时还没捕捉到影像但不过是时间问题。 四十分钟内,常兴邦已指挥多路人马将山谷四周全面封锁,基本上注定劫匪插翅难飞,接下来考虑的便是如何保障人质安全。 周沐听得略略放心,夸道兴邦到市局后公.安系统面貌大有改观。然后拿起笔记本朝白钰使个眼色,两人坐到指挥室最后一排。 “有人监视我俩!”周沐低低道。 白钰不禁好笑:“监视干嘛?我俩很清白,什么都没发生。” “正经点!”周沐怒道,“香港之行我上午去下午回,从省到市知道行程的加起来有几个?偏偏老妖婆一清二楚!” “哦……” 这么一说,白钰蓦地联想起找郑燕子谈话那件怪事,皱眉道,“会不会几个家族联合行动?” “怎么讲?”周沐不解地问。 白钰遂简要讲了“到我这边来一下”的经过,周沐顿时火了,一拍桌子道: “妈的,果然那几个混蛋躲在背后掀风作浪!” 听到动静前排领导们纷纷回头张望,暗想又拍桌子说明又吵上了,劫案当前,两人不应该目标一致吗有啥好吵? “斯文,斯文!” 白钰批评道,“你就是沉不住气!平心而论人家也没冤枉咱俩,毕竟有过……好好好,不说了,”见她又要发飙白钰赶紧打住转而道,“老妖婆心狠手辣,屠家三口惨死与她不无关系,现在要想想既然翻脸了,接下来她会有什么动作?” “所以找你商量,搞阴谋诡计你最在行。”周沐道。 好窝心的夸奖。 白钰叹息道:“矛盾摆到台面就是阳谋,双方面对面下棋,看谁算得更深算得更准。老妖婆现在不信任你了,下一步棋是什么应该猜得到吧?” “猜到,来之前我已到都建尹面前告了一状。” “恶人先告状,做得好,”白钰不动声色还以颜色,“有都建尹顶着都家大院以及几大传统家族暂时不好拿你怎样,局面陷入僵持状态,接下来恐怕就想证明他们说得对。” “对什么?” “咱俩真有一腿,”白钰道,“不然怎能让你失去都建尹的支持?” 周沐冷冷道:“放心,他们永远找不到机会!” 白钰道:“不要说永远,永远有多远?世间万物万事总是运动的、相对的,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人生,也没有海枯石烂的爱情。” “多谢赐教,哲学大师。”周沐嘲讽道。 “你虽然表示了感谢,却没听懂真正含义,”白钰道,“那帮人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难道说,证明我俩有一腿非得捉奸在床,两人赤.裸裸抱在一起?” 周沐紧咬嘴唇道:“请含蓄点,别说得太流氓!” 白钰道:“直说了吧,马昊只不过跟美女行长喝了几次咖啡,就被网暴得那么惨,就是前车之鉴!我俩再保持距离,难免共同出席活动吧?为了工作肯定会单独交流吧?你虽然总找我吵架,偶尔笑一下被抓拍到呢?你无法阻挠那帮人无底线下三滥的坚定意志!” “嗯,是有可能,”周沐表示承认,“凌晓敏一天不苏醒,马昊百口莫辩,甚至她亲口澄清外界都未必相信,认为她畏于强权而不敢说真话。” “所以……” 说到这里白钰故意拖长尾音,周沐不耐烦起来,提高声音道: “所以什么?你说清楚!” 这时站在最前面的常兴邦陡地大叫一声:“包围了!劫匪被包围了!” 透过两架携带红外夜视仪无人机的镜头,依稀可见树林里激战正酣,从火光分布来看干警们已成包围之势,将劫匪团团困在一处小山丘背面。 之后越来越多无人机在小山丘附近低空掠过,故意发出“嗡嗡嗡”声音形成对劫匪的震慑,同时也扰乱他们的心神。 “突击小组是否发动攻击,突击小组是否发动攻击!”前方传来请示的声音。 常兴邦道:“先洒麻醉剂,确保人质安全。” “收到,确认先洒麻醉剂……等等,”前方传来不可思议的声音,“劫匪请求投降,劫匪请求投降!” 第3181章 一网打尽 三名劫匪迫于警方强力追捕和强大心理攻势,拿树枝挑起衬衫主动投降,俞嘉嘉的爱人谷淑蕾安危脱困,仅受了点惊吓。 经审讯,劫匪居然受雇于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冷鳄团在暨南的分部,接下单子转包的原因是该组.织旗下成员都是职业杀手,不擅长绑架、劫持这种细活儿。据招供,劫匪原计划是绑架谷淑蕾后躲到市郊深山里面,另一方面冷鳄团引诱俞嘉嘉亲自带赎金到另一处地点交易,途中将他一枪干掉! 最后劫匪也将谷淑蕾杀掉抛尸荒野,任务完成。 也就是说绑架劫持谷淑蕾的目的在于吸引俞嘉嘉现身——此前他一直处于警方严密保护之中,没有下手机会。 白钰听了真是惊出一身冷汗。 倘若劫匪顺利绑走谷淑蕾并躲藏起来,以俞嘉嘉的个性肯定明知危险也要亲自带赎金前往对方指定地点,那样无异就中冷鳄团圈套了! 幸亏精明能干的常兴邦,关键时刻发挥了定海神针般的作用。 同样万万没想到劫持行动从开始就被警方紧紧盯住,向来谨慎小心、多角度靠物理隔离的冷鳄团交易链这回大意了,连夜在省厅、市局紧密合作重拳出击之下,一举端掉包括接受订单的第三方外包团队、专门替冷鳄团暨南分部中转“商务信息”的杀手中介平台、洗钱平台、冷鳄团杀手团队! 暨南分部杀手团队名单共有17人,由于全部用的化名且高等级职业杀手都有经纪人作为物理隔离,仅抓捕到其中6人,另外11人或者在逃,或者需要长时间的侦查和破译身份。 在审讯过程中意外牵出一桩陈年旧案:温小艺所接的关于美国旧金山某小镇富人聚居区命案的单子! 据杀手团队负责人秋哥交待,事件起因是萧家某远亲子弟无意中掌握到萧志渭与影子组.织有关联,试图勒索未果反遭抓捕,结果逃到旧金山隐居。影子组.织在各国势力自成体系,互不通气,萧志渭无奈之下委托冷鳄团前去抓人然而连续失利,不得已秘密悬赏一千万而吸引到温小艺。 从而侧面证实温小艺根本不清楚悬赏背后的来龙去脉,纯粹冲着钱干活。 那名萧家子弟被温小艺抓回国后,萧志渭毕竟还念着同宗同族情分也没灭口,教训一通后三转四转不知被藏到哪去了。给温小艺的一千万也确实出自影子组.织秘密控制的账户,或许萧志渭有意为之吧,想着日后追查起来把祸水引向温小艺。 看到笔录,白钰牌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嗟叹良久吩咐常兴邦完善好审讯材料分别抄送省国.安和京都战略安全局。 也算为温小艺翻案吧,起码撇清与影子组.织的关联。 被抓捕的杀手团队负责人阿秋在冷鳄团内部级别很高,一再拷问之下承认是杀手组.织副首领的远房亲戚。出于安全考虑,冷鳄团首领和两名副首领长期定居于海外遥控指挥,各省、地区负责人要么亲戚朋友,要么亲信心腹,都是首领们非常信任的手下。 阿秋还透露冷鳄团之所以扎根内地数十年顽强生存,本质上与影子组.织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相当于其暗杀行动的外包团队,只不过还接别的活儿发展壮大。阿秋很早就知道萧志渭是统领岭南地区影子组.织的首领19号,也知道**是其刻意培养的高级助手,一旦萧志渭调离,**便将成为19号。 常兴邦追问云歌吟是否为影子组.织成员,阿秋表示不知情,毕竟影子组.织与冷鳄团要保持距离,双方都必须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秘密。 不过既然是冷鳄团副首领亲戚,在常兴邦多重手段压迫下阿秋交代他所了解的、分布在其它省份或地区的9名负责人! 随即在京都公.安部长贾复恩统一指挥下,各省公.安系统于次日上午十点同时发动代号为“网鱼”的行动,六个小时内抓获冷鳄团大小头目、杀手中介、洗钱人员131人,职业杀手65人,成为本世纪以来剿灭杀手团伙最辉煌的一役! 经此重创,冷鳄团残余分子、漏网之鱼纷纷逃亡海外,猖獗大半个世纪,声名赫赫的杀手组.织分崩离析,灰飞烟灭。 作为此役最大的功臣,常兴邦受到公.安部表彰并记一等功,后来年底霍忠退二线,顺理成章提拔副诗长兼市公.安局长。 赵天戈也因此受到嘉奖,尽管詹小天及詹家背后使劲地阻挠,还是没能阻止赵天戈接任副申长兼省公.安厅.长的步伐,给詹小天狠狠添了回堵。 在规定期限的最后一天,白钰捧着厚厚材料参加第二次省常.委碰头会,这回沈忭请假没来。 梅芳容不知怎地(实质受白钰指使)翻出宛东港改制资料,指责当初宛东正府主导下的股权设置、资产处置等工作存在人为失责,导致大股东从中渔利、侵吞国有资产、架空监管、实质控制经营层一系列违法违纪情况发生! 而主导宛东港改制的便是现任宛东诗长、时任常务副诗长的许集朝。 沈忭非常错愕。 官至厅级都混成官场千年狐狸,哪会出现这种悍然违反潜规则、**倒算前任旧账的做法? 须知你翻别人旧账,别人也会翻你的旧账,翻来翻去两败俱伤。故而成熟而有经验的领导干部都不会这么干,相反出了问题还会千方百计替前任掩饰。 何况许集朝还是她的顶头上司! 但梅芳容就打算掀盖子,许集朝除了干瞪眼也没奈何,于是每逢诗长办公会、市常.委会就剑拔弩张吵个不停,沈忭不得不守在宛东坐镇,防止梅芳容闹出妖蛾子。 岭南都家都海婵为首的传统世家也紧张起来,大批人马都赶过去紧急进行弥补和善后工作,此时她还没想到祸从口出,此事起源于那天在周沐面前夸口“声东击西”利用勋城港改制掩护宛东港改制牟利,到底年纪大了,容易忘事。 此事也惊动了省组.织部长谭规,全省港口改制、成立省港口集团是在他一手策划并领导下,当时作为大功一桩上报京都,也是庄楫石力主提拔他进申委常.委的依据。 如今梅芳容要揭盖子,明里问责许集朝、深挖都海婵等传统世家瞒天过海手法,实质暗中剑指谭规。 试想谭规能不害怕吗?关于岭南都家等通过港口改制牟取好处的问题,谭规作为港务厅厅.长、主导改制的一把手,难道都蒙在鼓里丝毫不知? 果真那样,谭规就是糊涂蛋! 做到谭规的地位和级别,能糊涂吗?可他必须糊涂,因为当时庄楫石需要都建尹为首的岭南系支持。 匆匆忙忙以调研为名前往宛东途中,谭规不由暗暗佩服白钰的手段! 聪明如梅芳容不可能疯狗似的死咬许集朝不放,清算岭南都家等传统世家既得利益,还触犯到一般省管干部不敢惹的组.织部长! 一切正治手段都是算计,背后必定有白钰的影子! 谭规已经看出来了,白钰此举是一箭三雕:牵制沈忭、许集朝;吸引岭南都家等传统世家火力;敲山震虎警告自己,暗含对此前两次常.委会跳出来与他为敌的不满。 可是,可是世人皆棋子,谭规也有谭规的苦衷。 从申委秘书长转任申委组.织部长后,谭规进京有幸得到庄楫石召见,老领导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为官者切忌抱着荡平世间不平事逢山开山,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如果每个地方都按领导想法随心所欲改造,哪里还有什么区域特色、风土人情?组.织部长不但要善于培养、提拔干部,还要适当保护干部、平衡干部,任何场合都必须避免只有一个声音,那么所谓集体领导有何意义?打着正义旗号未必就是正义之师,还得区别对待和处理问题。 事后谭规琢磨了很久,琢磨来琢磨去感觉老领导隐隐约约对白钰在申委势力过大有些不满: 吴晓台、姚家陵因为与詹小天交恶而坚定站到白钰阵营; 赵永浚原来没看出来,如今愈发表现出倾向性; 林百轮和白钰的关系也还算不错,这一点与自己差不多…… 盘算下来,老领导显然在暗示自己注意申委班子的平衡,别把屁股坐歪了造成不良影响,毕竟白钰表面上与岭南都家等一团和气,整肃起传统世家利益时可是毫不客气,手里的刀锋利得很。 瞻前顾后,谭规才刻意在近几次常.委会或申委高层会议上与白钰唱反调,当时心里想着: 偶尔唱几次反调,白钰也不至于翻脸,相反还设法拉拢或示好,组.织部长这样重要的位子谁都不敢怠慢。 谁知白钰瞄准港口改制后遗症吹响反击的号角,一时间谭规也有些手忙脚乱,拿不准直接找梅芳容施压,还是曲线找白钰求和。 抵达宛东,谭规没进市府大院而是下榻市中心五星酒店,十分钟后许集朝来到他住的豪华套间。 “情况怎么样?” 谭规拉着脸问道,潜台词是情况怎么会这样,守土有责,你的责任意识哪去了,都安抚不住梅芳容? 许集朝面色沉重道:“情况非常严重!此前两个月她秘密聘请京都第三方审计事务所把宛东港改制材料查了个底朝天,事实确认书107页,大小问题382条,而且……而且她竟然有本事通背下来,现在大会小会我无论说什么,她立马拎出问题对我进行质问!” 谭规瞪着许集朝,刹那间真想一巴掌拍死这家伙。 第3182章 当众作证 关于港口改制档案,当初谭规深知这样突击性的、全省规模的大动作肯定会有种种矛盾漏洞,特意请示省主要领导后以省正府名义发了关于加强港口档案管理的**,明确要求—— 所有涉及改制的档案、文件、材料、数据等一律上交省港口集团集中管理,不得以复制、影印、电子文件等方式自行留存。 这样日后若有人想查账,省港口集团便可推说要征得省领.导签字同意,等于人为加了道枷锁。若还有人不知趣,那就是不想在暨南混下去了。 没想到宛东港不但私自复制了全套改制材料,居然被梅芳容弄到手搞了秘密审计,这这这,这不等于把装了子弹的枪送到人家手里吗? 许集朝也知道自己出捅大篓子了,低声羞愧地解释道:“也……也没办法,改制后没完没了上访的、闹事的、要求账务复查的,总不能每调阅一次档案就跑到省里层层审批吧?所以港口那边复印了一套。不料梅……利用这个大做文章,实在没想到……” 没想到,是世上最无能最低级的借口! 领导讲话写不出新意,因为没想到与时俱进的内容;案子无法侦破,因为没想到凶手作案手法;重要活动出了意外,因为没想到突**况…… 该想到的没想到,还需要你干什么? 谭规冷冷道:“跟她谈过没有,什么态度?” “谈……谈过,”许集朝头垂得更低,“她强调要为改制过程中利益受到侵害的中小股东讨说法。” 心里“格噔”一声,妈的,标准白钰的套路! 谭规二话不说拿起皮包就往外走,许集朝和站在走廊间的秘书都惊呆了,连忙问道: “谭部长去哪儿?” “回勋城!” 谭规头也不回地径直下楼、上车。 从省城到宛东一个多小时车程,再开回去加起来在路上就奔波了近三个小时,可在酒店才休息不到二十分钟。 原因很简单。 话说到这一步,谭规知道自己出面也别想让梅芳容改变主意,相反,倘若她直接抛出那些证据公开举报,事态还会进一步扩大。 早从白钰在湎泷与屠郑雄较量的过程,谭规就看出白钰的战术,即:轻易不出手,一旦抓住软肋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逼到对方失态失控为止。 因此除非白钰松口,否则梅芳容会在宛东越闹越大,反正被卷进去的领导干部都她无关,有啥好怕? 谭规的想法是,直接跟白钰谈,从源头遏制住危机。 无巧不巧,就在回勋城路上接到召开第二次省常.委碰头会的通知,不由轻舒口气: 幸好及时赶回来,不然大老远跑到宛东,然后和沈忭同时请假缺席会议,会给省领.导们造成什么印象? 饶是如此,因为进城道路太拥堵,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五分钟,进会议室一迭声表示歉意,没批评交通却说司机手脚慢。 要提到省城交通问题,板子势必要打在白钰身上,这个节骨眼上谭规处处小心,避免“误伤”。 “好,谭规同志到了就开始,”詹小天道,“上次会议定下关于马昊问题的内部调查今天到期,按有查必报原则,现在请白钰同志汇报调查结论。” 白钰道:“根据勋城市人民正府关于网络反映马昊同志相关问题的舆情,以周沐同志为首的正府主要领导亲自介入,通过谈话、实地走访、调阅监控等方式进行内部调查,初步得出结论。下面我就调查情况作简要汇报……” 关于群众举报列举14个城商行或委托凌晓敏提交的申报报告,其中8个已被相关处室驳回但在马昊同志手里都签字同意问题,经查有一个由白钰同志亲自拍板交由马昊同志执行,前期已做过说明;另外7个申请报告,经核查存在市直机关、相关处室对正策理解不深、尺度把握不够、宁可保守不愿冒险等问题,且得到所有经办干部签字确认,证明马昊同志并未徇私舞弊。 关于网络爆料马昊同志利用职务勾引凌晓敏等有夫之妇,成双入对出入高档消费场所,生活作风**糜烂,群众影响恶劣。经查马昊同志与凌晓敏属于正常范围内同志关系,并无不正当男女关系事实;马昊同志与凌晓敏喝过几次咖啡,消费档次符合工资收入水平;马昊同志在湎泷工作期间为发展经济、促进金融,多次与银行干部员工谈话,却被少数别有心者故意截取、恶意放大、造谣生事,勋城市正府对此不负责任的言行表示强烈谴责。 摆在台面的材料洋洋洒洒说了二十分钟,没说的只有一点:捉奸拿双,没有床照绝不认输! 詹小天显然意识到这一点,白钰汇报甫一结束当即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市直机关中层干部们自我否定不容易嗬……但男女关系没有事实这句话我不同意,什么叫没有事实?非得捉奸在床才算?人民群众对党.员领导干部八小时外的监督非得落到这个实处,岂不个个成了锦衣卫?影响恶劣难道仅限于上床?凌晓敏为什么不陪保安喝咖啡,不陪民警喝咖啡,偏偏多次陪马昊?明摆着冲着他手里的权力!马昊为什么在湎泷喝咖啡,到了勋城还喝咖啡?利用手里的权力勾引美色!这是*、一拍即合的典范!” 按之前的套路,接下来应该谭规发言,然而这回偏不,他埋头记笔记无动于衷。 不得已,申伟卿站出来道:“表面看这份调查结论面面俱到,所有疑问都有解释,细细分析则有些勉强,特别关于喝咖啡的问题!詹申长批评得对,出于工作需要偶尔喝两次咖啡情有可原,但马昊在湎泷喝,在勋城喝,且跟不同的美女干部喝,如果都是为了工作,真是贻笑大方的理由。” “伟卿同志分析得有点勉强了,”吴晓台反驳道,“调查结论讲得很清楚‘故意截取、恶意放大’,或许马昊同志确有喜欢喝咖啡的习惯,一起喝过的人可能300位,可能500位,被挑出寥寥几个而已。” 姚家陵也出面助阵:“明明五六位、七八位坐一块儿,剪辑成两位也有可能。” 谭规还是不吭声。 詹小天感觉有点头痛,怎么搞的,这家伙忽左忽右,前几次明明冲锋在前!再瞟林百轮,也一付看热闹的模样,并没有加入战团的打算。 抓住詹小天短暂的迟疑,鲁啸路不紧不慢道: “同志们都说说,集思广益嘛。” 林百轮笑了笑,意思是我就这态度,别多问。 赵永浚则一脸漠然,马昊事件发酵至今省纪.委都没介入,本身就是态度,还用再说? 但詹小天是下了决心要让马昊受到处分,敲山震虎给白钰追随者们颜色看看,别太嚣张! “勋城正府出具了令人不太满意的调查结论,常.委同志们也都很谨慎,充分体现保护党内领导干部的人性化思想,唔,我能理解……” 詹小天道,“的确,网络爆料炒得再火没有过硬的证据,当事另一方又很巧合地昏迷不醒,从官方程序来讲没办法给马昊的行为定性。不过常.委同志们,这样一份调查结论和申委不予追究的消息传出去,会引起更大舆情的!申委不作为、官.官相护、黑幕重重等等,这些过激言论我现在就能猜到,到时又怎么办?等到亡羊补牢的时候,羊已经损失殆尽!所以,我考虑由正府层面出面发个通报,指出马昊不当言行的同时给全省领.导干部敲敲警钟,也是对网络舆情、人民群众**热点的一个回应。” “也可以,省正府党组会议或申长办公会讨论通过即可。” 申伟卿立即响应,试想两位常.委申长认可的事,一班副申长哪个敢反对? 鲁啸路意外地扬了扬眉毛,吴晓台当即冷笑道: “哦,正府打算踢开党.委闹革命了!常.委碰头会不追究,省正府却要处分!” “不是处分,而是通报说明,”詹小天驳道,“跟通报批评不是一个概念!” “我看不出区别。”吴晓台道。 眼看两人相持不下,白钰突然道:“对了,两天前凌晓敏已经苏醒过来,就在刚刚经精心治疗恢复了意识,警方把她的证词发到我手机上了……” “啊!” 这一招搞得詹小天、申伟卿措手不及,也令包括鲁啸路在内常.委们错愕不已。其实网暴事件发生后,尽管白钰把马昊说成天使般的纯洁与无辜,但所有人按常理猜测马昊肯定“上了”,所以凌晓敏一直昏迷才符合逻辑。 她陡地苏醒,偏偏又在詹小天坚持要处理马昊的紧要关头,不消说白钰的杀手锏来得正是时候! 手机投屏到会议室墙上的大屏幕上,镜头前凌晓敏精神萎靡倚在病床上,虚弱但很清晰地说: “我叫凌晓敏;我正受伤住院治疗;此刻我以自.由之身自主地回答问题,我发誓我所说的都是真话,没有半句谎言,也没被恐吓挟制!我跟马昊诗长是清白的,我俩没有逾越工作关系;网络上流传的照片,我和马昊诗长的确喝过咖啡,也一起喝过酒——还有别的领导同事,都是正常工作、应酬需要,我……” 接下来的话无须再听,凌晓敏的证词狠狠打了詹小天的脸,打得啪啪直响,一直痛到心里。 第3183章 势不两立 谭规暗自庆幸不已,今天没贸然出头真是明智之举! 凌晓敏先是昏迷不醒,然后两天前苏醒,恰到好处地在常.委碰头会期间恢复神智并做出证词——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 明摆着白钰设下的陷阱,当所有人都觉得凌晓敏不该苏醒、昏迷绝对对马昊有利的情况下,她突然间苏醒作证就是一记重拳。 当然敢这么做有个重要前提,那就是马昊与凌晓敏真没私情,两人千真万确没上过床! 倘若敢在这个问题上撒谎,别说凌晓敏日后无立足之地,就是马昊也将万劫不复! 因此谭规内心深处颇为感叹,感叹白钰赏识并重用的干部不管存在这样那样的缺点,但起码都靠谱,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 反观许集朝,在省内一干本土干部当中已经算冒尖的,综合素质强、业务能力突出,从基层各个岗位历练稳扎稳打,然而比起白钰钟意的干部比如梅芳容,总觉得差了不止一点点。 散会出门时,谭规似不经意道:“昨天朋友弄了点上好白茶,白常.委要不要过来尝尝?” 白钰大喜:“谭部长怎么知道我独爱白茶?” 邀茶、大喜,自然做给别人看的,众目睽睽下白钰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到省组.织部。 两人并肩边走边闲聊的时候,詹小天远远瞟了一眼,心里有种深深揪起来的痛。 谭规宛东之行去而复返,碰头会态度陡变,至此已断定白钰隔山打牛的招数奏效,可悲可叹的是,自己明知如此却没办法同样利用改制问题做文章,反而要窝心地佯装不知情。 因为沈忭想保住许集朝。 要想在抱团意识浓、地方宗族势力强大的宛东立足,作风和性格相对软些的许集朝是目前能找到的最佳盟友,也是与强势常务副诗长梅芳容之间的防火墙,沈忭不敢冒险中途换将。 更况那样会得罪基层势力根深蒂固的本土系。 官场难为啊,你以为的正义未必是正义,你认为的敌人还得竭力拉拢,你想干一番事业往往什么都做不成。 所以呢?詹小天更加忌恨白钰。因为任何困难——困扰暨南大半年世纪的港口问题,在他手里率先破局;尤如城市癣疥的城中村,在他手下摧枯拉朽般覆没。行家看门道,这些工作难度之大、任务之艰巨、承受压力之重,唯有同为官场中人的领导们才感受得到。白钰越显得游刃有余,詹小天越充满焦距愤怒,父辈给他的天花板明摆在这儿,白钰却拥有更为广阔的天空! 以前武侠小说里有句话:正邪不两立。有人奇怪为何不两立呢?难道不可以好好说话,双方合作共赢? 问题在于价值取向和深层次利益矛盾,导致正邪必须不两立。 比如一块田地,究竟种小麦还是栽果树,或搞蔬菜大棚,本质上都是发展农业经济,分歧也是人民内部矛盾。 比如现在地主想把这块田地占为己有,变成自家财富,那还能心平气和聊天吗?肯定会从吵架升级到***等等。 因此此时的詹小天只有郁闷和无奈,却不会有半点后悔。 来到部长办公室,谭规倒没撒谎,果然有价格非常昂贵的顶级白茶,配以清代景德镇茶具,开水冲泡下去整个屋里茶香袅袅。 “很独特的茶香啊,”白钰迫不及待尝了一口耸眉道,“我走南闯北也算喝过不少地方的白茶,这还是头一糟见识,请谭部长不吝赐教。” 谭规笑道:“闽北深山里的小众白茶,历史悠久但名气不大,不过临海、东吴一带老茶客装逼都喜欢提及‘菜茶’,以示资深老手。” “噢,菜茶倒略有耳闻。” “起源是闽北深山农家房前屋后菜园里种植的茶树,因为自家喝故而精心照顾,将来作为传家宝给子孙,早在唐宋就有记载,流传千年后菜茶成为那一带白茶的统称。” 白钰连喝几口,赞道:“不错真的不错,又长见识了。” 寒暄过后,谭规立即转入正题:“今天匆忙从宛东赶回来,差点耽误开会,白常.委猜猜我去干嘛?” 白钰笑笑:“组.织部长下基层不用说是考察干部,我哪敢乱猜。” “其实不是,”谭规道,“宛东港改制后遗症,以前你下面的得力干将要翻旧账了,头疼。” “哎哎哎,谭部长的话不严谨啊,第一我下面只有椅子,没有干将;第二宛东的旧账应该宛东干部头疼,可谓春风吹皱一湖水,干卿底事?” 白钰故作不解道。 谭规摇头苦笑,指指白钰道:“说起港口改制始作佣者可是你白常.委,湎泷港搞得有声有色,如今港口业务蒸蒸日上愈发红火;同样的经,拿到宛东港就被念歪了,原因……我不说白常.委也懂,有些家族死抱着那是其地盘的传统理念,而家族上面又有……宛东港改制那锅饭煮得有点夹生,当时我虽然看出来也不便多说,急于完成申委下达的全省港口大一统目标嘛。时至今日,梅芳容居然从京都请了支审计队伍把宛东港改制的账梳理了一遍……” “芳容同志真是有心人,工作总是那么踏实。”白钰夸道。 “强将手下无弱兵,你白常.委慧眼相中的干部能差到哪儿去?”谭规抚额道,“可她给我造成大麻烦了,宛东官场也闹得鸡犬不宁,若不妥善处理酿成的矛盾不亚于城商行互联网平台!” 白钰吃惊道:“啊,这么严重?” 也不知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谭规揉着心口道:“比白常.委预计的要严重得多哎哟……举个例子吧,增资扩股期间大股东把港口资产抵押出去借了30亿,几经腾挪悄悄以第三方身份入股,当年10股送6元发了一笔大财!” “第一大股东不准随意动用集团资产进行抵押、担保;第二银行贷款不准用于股权投资;第三10股送6元明显大股东操纵集团搞利益输送!” 白钰当即指出违规所在。 谭规无奈道:“宛东港家大业大,以前控制在某些势力手里错进错出、瞒天过海都很正常,试想屠家三代实控下的湎泷港何尝不是?当年省主要领导确定的原则就是只要配合做好改制工作,既往不咎,所以改制期间倒也没刻意掩盖或处理以前大量违规违纪行为,但落到审计组眼里处处都是问题。” “累计金额多少?”白钰问道。 “按审计组统计口径,审计区间——三年内大股东通过暗箱操作、超标准分红、报销费用、违规担保、挪用资金等手段,非法获利22.7亿元!”谭规一字一顿道。 “这么多?!” 白钰深感震惊,他真的不知道! 之前他的确暗示梅芳容根据周沐透露的内幕,把宛东港“往深处挖一挖”,意思是制造些事端出来牵制各方注意力。按他对梅芳容的信任与了解,任务布置下去就行了,此后为马昊网暴、互联网平台亏空忙得头大也没再过问。 几天前梅芳容主动打了个电话,没说具体,而是跑火车笑道“挖得够深了人家痛苦地呻.吟”,问白钰怎么办?白钰无语,只得说适可而止。 没料到挖出20亿的大案,这也太太太……太深了! 谭规仔细打量白钰的微表情,见他似乎真不知情倒松了口气,耸耸肩道: “去年省港口集团净利润为143亿,比合并前净增37亿,这37亿就是国家从那些家伙嘴里夺来的,当然也非吃独食,地方正府、港口、港务系统等等都有份儿。我说的意思是什么,想必白常.委心领神会吧?” 白钰久久沉吟,半晌道: “审计报告是有法律效力的,22.7亿的结论出来了就必须处置,否则非但当年主持宛东港改制的领导被问责,谭部长也……” “正是!” 谭规愁容满面道,“换在之前或许可以说服大股东们做些姿态比如分几年逐步退偿等等,互联网平台亏空的事情一出,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苦苦相逼人家恐怕要上吊了……想来想去只能找白常.委商量,看看能否有折衷的办法?” “这个嘛,”白钰皱眉道,“仓促之间我也……谭部长的想法呢?” 谭规打算摸白钰的底牌,白钰怎会让他轻易摸到?反摸一把。 “年底了多事之秋,各种麻烦接踵而来,”谭规道,“我是想能否先将此事压一压、拖一拖,等比如说互联网平台亏空问题得到缓解,再回过来集中精力进行处置?现在接二连三乱棒齐下,好像……好像故意挑事儿找人家麻烦似的,白常.委认为呢?” 白钰为难地啧嘴:“哎呀,别看梅芳容见谁都笑,其实很难说话,唉……” 言下之意你们谁找她都不行,必须老子亲自出马。 谭规也是七窍玲珑心,当即道:“她就算是匹烈马,也要服白常.委这位伯乐,此事有劳白常.委私下沟通,我就不专门跑宛东了。年底年初申委计划提拔任用一批年龄低于43周岁的干部,慎重起见我要带队下基层进行考察调研……” 白钰顺势接道:“勋城向来是出干部的地方,还请谭部长多多关心啊。” “那当然,”谭规笑道,“白常.委可以提供些好苗子让考察组重点**,另外还有马昊诗长的问题……” 第3184章 跨省安置 关于马昊,白钰心里清楚尽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消耗大量资源将他保了下来,但就仕途而言,马昊别说在勋城,整个暨南都呆不下去。 哪怕是谣言,网络流传的那些图片以及“咖啡诗长”美誉,马昊根本没法正常工作。更不用说此事在省领.导们心里留的负面印象,提拔肯定不可能,下一步不被打发到人.大正协就很给面子。 无论如何,明年初人代会前肯定要挪个地方,不然“少数别有用心者”会发起不信任提案,到时单单救火就得耗费人力物力。 去哪儿对白钰来说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去,即以什么名义跨省调动——接受省份都好商量,关键在于谭规这边同不同意。 倘若谭规手里卡一卡随便编个理由不肯放行,白钰除了干瞪眼也没办法,权力的威力就在这里体现出来。 因此谭规主动提出来,白钰颇为意外,微微一滞迅速道: “是啊谭部长考虑得十分周到,我也琢磨着建议他挪个地方,不然处境尴尬。双向交流、人才交流、到落后地区任职等理由肯定行不通了……” “行不通行不通!” 谭规连连摇头,“那些都要公示,公示期内一旦有人举报立即泡汤,半年内不准再发起。” “那我就不懂了,还请谭部长指点迷津。”白钰微笑道。 谭规要的就是这个“请”字,我请你一次,你也请我一回,双方扯平! “指点谈不上,一块儿商量出出主意罢了,”谭规谦虚地说,“白常.委觉得这个渠道行不行——先借用,后落地?借用避开种种繁规琐矩,我这边公章一敲,那边同意接受即可。等风声过去,再想办**理正式调动手续,因为平级而且从发达省份到其它省份,钟组部都是乐见的。” “可以可以,多谢谭部长指点,我马上就着手处理。” 白钰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临走时谭规非把整盒极品白茶塞给他,说反正拆开来了不算送礼。 与谭规的谈话收获满满,不仅仅指极品白茶。 关于马昊事件的结论,申委方面因为只开了非正式的碰头会没有正式意见(只同意勋城市正府内部调查结论),勋城市正府则因为内部调查结论不予公开,转了一圈,最终降格为李璐璐再次答记者问的形式,正面回应有关方面调查情况并强调凌晓敏的证词。 此时网络已有新的热点,马昊之事真相其实无人关心,也没再掀起新的波澜。 新年伊始,周沐主持正府党组会议对副诗长分工做了调整,马昊与秋红珺分管工作进行对调,负责科教文卫等相对边缘的领域。 对马昊来说无所谓了,白钰已吹风要他离开暨南另谋生路,而且速度会很快,分工调整只是过渡而已。 虽然如此,白钰对马昊没说过一句重话,也没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要求他“深刻反省吸取教训慎言慎行”等等,反而轻松地笑道: “换个地方泡美女行长吧,注意以后别在公共场合喝咖啡就行了。” 马昊深为感动:“白哥,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交了你这个铁哥们!老实说吧,停职在家期间我都做好最坏打算,免职、降级、充军发配都有可能,没想到在你大力奔走下……回头想想我的言行是有失检点,主要在于做到厅级领导后飘起来了,活该有此一劫!以后不泡美女行长了,谁都不泡,安份守纪在家里陪老婆孩子。” 白钰哈哈大笑,道:“瞧你,因噎废食了吧?天天守着老婆热炕头就不是小马哥了。给你讲个笑话,清朝敬事房太监专掌皇帝的性生.活,如果皇帝连续四五天不翻牌子,太监就着急——皇帝不急太监急嘛,然后围在身边直打转,试探皇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龙体欠安);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宵衣旰食夙夜忧勤)等等,直到皇帝不耐烦说今晚随便翻个牌(干给你们看看)……” 马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知我者白哥也,得了,我保证以后不管到哪儿马照跑、舞照跳,一切如旧。” 说笑归说笑,马昊到底去哪儿也费了番周折。 最理想当然回通榆,马昊的亲朋好友以及人脉都在那边,然而通了两次电话江珞斌不同意接受! 江珞斌与缪文军、何超最大的区别就是不存在私交情谊,之所以跟白钰谈得来,也乐意提携白钰推荐的干部,完全出于工作需要,而非看白钰的面子。之前为齐晓晓打招呼就看得出来,江珞斌觉得她明摆着弱于尹冬梅,就明明白白地拒绝,根本不容商量。 这回也是。江珞斌说马昊不单在暨南出了大名,通榆这边也有耳闻,弄这么位污点干部回来怎么搞?我没法安排。 冀北、上高两省已经输送过去一批,不好意思再开口,无奈之下找于煜商量。到底自家兄弟,于煜爽快地答应: “润泽缺个常务副诗长,让他过去顶上。虽说副厅职有些委屈那边经济体量还可以,等风声彻底消停再说吧。” 润泽是方晟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苏若彤、何超的仕途也从那边正式起步,亦算方晟系大本营,安顿到那边白钰也蛮放心。 春节过后没几天,一纸借调手续从临海发到暨南,谭规都没跟鲁啸路、詹小天吭声直接签字盖章放人,马昊跟常兴邦悄悄喝了顿饯行酒便独自踏上前往润泽的征途。 马昊虽然走了,但名义上还是勋城副诗长,分管的工作便“暂时”交由俞嘉嘉负责;但俞嘉嘉所有精力都在组建勋城银行方面,哪里腾得出手管这些?遂将分管社会事业的副秘书长祁思提了副厅待遇,实际挑起这摊子事的担子。 对祁思来说,原本跟在云歌吟后面不受待见,老被她嫌弃身子单薄并说出遇到歹徒谁保护谁之语,受够了气;之后连续换了几任主子终无出头之日,眼看同一批的刘光忠、冼宏伟、冯涛等都提拔了,郁郁寡欢之下已打算离开正府办觅个清闲部门养老,不料陡地柳暗花明,实在喜出望外。 一系列动作下来,马昊腾了位子,俞嘉嘉卡了位子,祁思得了面子,皆大欢喜。 而趁着谭规考察年轻干部的机会,白钰推荐了一批在城中村拆迁和旧城改造期间表现突出的人才,并以人才引见方式从通榆上电调来得力干将: 陈爱郴。 陈爱郴基层经验丰富,有乡镇和县区主正经历,履历齐全,之后被白钰看中调到矿区管委会主持产业转型,成绩斐然,白钰远赴湎泷前将其提拔到副诗长位子,会同钱同山一起辅佐秦思嘉继续深化矿业体制改革。 秦思嘉任上电诗委书计期间,常务副诗长赵万诚调到省交通厅,腾出的位子给谁也僵持了很长时间,最终考虑到钱同山年纪大些再不提一下就过红线了,陈爱郴让出宝贵的晋升机会。 后来想想自己也不算年轻啊,这一让什么时候才有合适位置?眼见白钰系干部纷纷跨省交流,不由得动了心思也找过两回。 ——关于跑官,实际上并非贬义,因为很多时候上下级之间存在信息不对称,需要挑明了说。以陈爱郴为例,如果不主动表明意思,白钰还以为他愿意留在上电老家,并不是所有干部都愿意到异地工作。 谭规很够意思,也必须够意思,将陈爱郴安排到宛东任诗长助理——也算某种意义的卡位,等半年试用期满便可转任正厅实职副诗长。 没明说,显而易见给梅芳容添了帮手,以后不会孤军奋战了。 春节期间白钰找梅芳容谈了一次,没去充满暧昧氛围且处于传统世家监视范围内的茶楼,而在诗委书计办公室。 谈话地点本身就暗示公事公办,因此应邀而来的梅芳容穿着正式,落座后直入正题简洁明了。 白钰说得很简单:“给谭规一个面子,一年后再拿出来讨论。” 梅芳容道:“非得那么久吗?一年足以做很多事,销毁很多证据掩盖很多秘密。” “审计初稿出炉后,也需要让对方进行事实确认,可以整改的提交整改说明,是这样吧?” “是的,但……” 白钰抬手打断,道:“听我安排,没错的,最终正义一定战胜邪恶。” 梅芳容抿嘴一笑,道:“听您安排啥事都做不成,还不如率性而为呢。” “性”字咬得特别重,显然又在开车。 白钰只好笑笑:“喝茶,喝茶,真正的极品白茶。” 梅芳容轻轻道:“去年跟许集朝打得火热,为避免落下把柄离婚手续暂时缓了缓,正好利用上半年休战机会去办了,到时再……再找您……” “您”字说得千回百转,仿佛钩子在他心头又抓又挠,奇痒无比,瞬时真有点蠢蠢欲动。 好像心灵感应似的,门口影子一闪,李璐璐在外面飘了一下娇笑道: “原来芳容啊,我等会儿再来汇报工作。” 梅芳容暗暗咬牙,道:“她倒是盯得紧,可惜条条大路通罗马,就是白书计的道儿走不通。” 白钰严肃地说:“同事之间不准开这种低级庸俗的玩笑。” “没开玩笑,我说的真话,”梅芳容凝视他的眼睛道,“到时我会动真格的,白书计!” 第3185章 严重警告 春节期间都海婵借着都家大院团聚机会正式谈及周沐的问题,遭到都建尹断然拒绝,劝她“耐住性子不要擅作主张”,多给周沐些时间!以都海婵过去对周沐的宠爱,本应该多给些时间,无奈当前时局尤如乌云压顶根本容不得优柔寡断: 詹小天与白钰围绕75家金融企业的攻防大战可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萧志庆主导岭南几大传统世家参与的洗钱网络也被封得死死的,大把黑钱窝在账户里瑟瑟发抖,不知监管之手何时光顾; 宛东城商行互联网平台巨额亏空问题依然是高悬在岭南几大家族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谁都说不准什么时候落下来。白钰接管此事后,东挪西凑汇集了几十亿应急基金,然而不知为何一直捂在账上不肯动用,都海婵、萧志庆等急得跳脚也没用,周沐反正撕破脸了也不肯帮忙打听; 两大隐患已够烦心了,万万想不到本已尘埃落定的宛东港改制又爆了雷,愣被梅芳容翻出20多亿的旧账扬言要所谓大股东退赔!揣进口袋的钱哪有吐出去的,何况又非传统世家独吞,当初参与改制的方方面面、各层各级都有分肥。为着此事近两年半退隐状态的都海骄心急火燎守在宛东港两个月,毕竟他手里股份占大头。 所有麻烦都指向同一个人:白钰。 然而都建尹对都海婵、都海跃的惶惑恐惧淡而处之,轻飘飘一句“早就关照你们必须合规经营”,根本不想卷入乌烟瘴气的家族生意而影响都业淳前程。 都建尹深知人的欲望是无底洞,钱也永远赚不完,出手替他们摆平这件事,接下来会冒出更多事,没完没了。 索性闭着眼冷脸拒绝,从头到尾不介入。 此时岭南几大传统世家比詹小天还急于要赶走白钰,还要赶走占着位子却丝毫不发挥作用的周沐! 三月份两.会召开前,市人.大常务副主任、前诗委副书计萧克怡暗中发起针对正府领导不信任提案,起初打算拿马昊事件说事,后来惊愕地发现马昊居然已经不在勋城了,索性直接剑指周沐! 萧家势力居然公开为难都家子弟媳妇,外界都惊呼看不懂。 白钰却很懂,深知局势已发展到图穷匕见的时候,就差当面宣战。接下来他只做了一件事: 要求市人.大***向市常.委会述职。 因为白钰兼人.大主任,述职工作由萧克怡负责,***到会议室后才发现居然是常.委扩大会,白钰把正府、正协***都叫过来了! 真有矮化之嫌,不过萧克怡内心也坦然,反正你白钰兼主任要矮也是你先矮。 等萧克怡花了四十分钟读完秘书们精心撰写的工作报告后,白钰面若冷霜道: “我数了一下,市人.大一年开了11个会平均一个月不到1个;调研活动举行了17次参加人数少得可怜;规范性文件备案审查29件,完全没有修改、整改意见;工作评议流于形式,按季评议的先进单位基本上轮流坐庄!城中村拆迁、旧城改造工作小组不见踪影;促进民生改善方面毫无作为;督办代表意见建议死水一潭;引导代表履职工作全无建树;服务社会等主题教育一片空白!” 见诗委书计不顾颜面地全面否定把市人.大工作,市领.导们均大惊失色,唯有萧克怡泰然自若,暗忖白钰耿耿于怀刚到勋城时被迫接受代表质询,那股怒气至今憋在心里。 还是那句话:你是名义上一把手,市人.大工作不到位你要负领导责任。 白钰接着说:“都说人.大是养老院,只拿工资不干活,这话对不对?当然不对,但干活要看干什么活,不能乱干!今天在这个会议上小范围通报一个情况,我已有确凿证据证明市人.大个别干部、某些领导,受勋城一小撮家族势力指使,暗中怂恿、唆使甚至组.织部分人.大代表杯葛周沐同志的正府工作报告,并准备联合发起不信任提案!” “啊!” 参会人员齐齐惊叹,当然其中大部分是装出来的,以在座这些市领.导们的耳目岂会真的一无所知。 萧克怡则心头剧震,实在想不到白钰不仅已经掌握内幕消息(知道是正常的),而且在常.委扩大会这种场合摊牌! 按常规应该私下协商协调、幕后做出让步或交换,低调无痕地平息事端,白钰这这这这……这完全不按牌理啊! “不知白书计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反正我不了解!”萧克怡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白钰冷笑道:“我敢在常.委扩大会上提出来,肯定有十成把握,考虑到那些代表、个别同志的前途,今天暂时不点名。但今天要把责任落实给以萧克怡同志为首的班子成员,务必未雨绸缪做好代表们的思想工作,确保两.会顺利、成功进行,若出现杯葛正府工作报告、针对周沐同志不信任提案,我将提请申委对***集体问责——免职、降级、党纪处分;并追究我们掌握的怂恿、唆使、组.织人员妨碍公务等刑事责任!” 萧克怡等人.大班子成员面如土色,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啊!” 参会人员又齐齐惊叹,这回都是真的。白钰固然放的狠话最终能否落实要打很大的问号,吓唬萧克怡这班老油条效果有限,但这番话传出去后,萧克怡手底下那些人什么想法? 哪个敢拿名誉前程跟刑事案件对赌?真坐牢了谁来救自己? 一切如白钰所料,此次专题述职的常.委扩大会结束后,有关杯葛、不信任提案的传闻蒸发似的烟消云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谁都想不到的是,白钰还有后手。 白钰拿着常.委扩大会的记录找申委书计鲁啸路,说市人.大在萧克怡领导下真正变成懒散无为的养老院,我在会上根据其述职所做的点评,他根本没有辩解全部默认!请鲁书计看这份会议记录。 鲁啸路何等精明老辣,眼睛粗略一扫便知萧克怡中了白钰的“语言陷阱”,即萧克怡以为白钰的重点是杯葛与不信任提案,其实白钰关于人.大工作的那番抨击绝非铺垫。 但若萧克怡花力气辩解自己做了很多工作,当时氛围下又好像偏离主题,似乎对杯葛等问题心中有愧。 正反都会挨打,这就是白钰的语言艺术。 不过动辄杯葛正府工作报告是每位主正领导都不能接受的,它关系到地区和社会的形象、班子团结、正治影响,由此可以判定,去年以来岭南传统世家被白钰苦苦相逼到何等境地,连这种不入流招数都使出来了。 霎时鲁啸路脑中闪过春节期间前往都家大院拜年时,都建尹意味深长指指外面院子,说: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这话什么意思? 鲁啸路觉得都建尹在暗示自己,都家大院里有的鸟不是好鸟,要区别对待! 想到这里,鲁啸路慢腾腾道:“这个萧克怡年纪不小了吧,身体怎么样啊?” 打算从健康角度做文章。 白钰心领神会道:“按规定明年底下来,听说健康状态不是很好,三高、痛风、帕金森症状等等……” 都是老年人常见病。 “哎呀,老同志一身病哪里提得起精神?难怪人.大工作抓不上去!”鲁啸路道,“回头我跟谭部长商量商量,干脆把各市临近下来的、健康状况不佳的都换掉,立法和监督工作不能松懈啊。” 紧接着谭规筛选了一圈,决定拿掉两位:勋城的萧克怡;基杜的郑思聪。 台面上的理由都是健康原因,但官场对真实内幕心知肚明: 萧克怡被白钰抓到把柄,明牌是工作懒散无为,全无实绩;暗牌是企图杯葛周沐;郑思聪则仗着基杜郑家的势力不买市县领导的仗,多次插手党务、正务和案件查处,基杜诗委已经忍耐他很久。 同时也是申委对频频惹祸爆雷、近期又时而施展小动作的岭南传统世家一次警告,技巧地没动都家,而砍掉萧家、郑家两员老将,暗示再不识相就要下重手了。 这一役搞得实在有些灰头土脸,事后都海婵、萧志庆等又到秘密据点喝了次茶,一直喝到凌晨三点。 六月底。 勋城城中村已经拆迁(搬迁)26个,达到市区总数的三分之一,且均位于城市中轴线、玉江沿岸、黄金地段,腾出大片宝贵的土地还有发展空间。 旧城改造涉及17个居民小区、9处老破旧商业街,鳞次栉比气派现代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新的商业街、金融中心、会展中心,以及工业园、科技园、创业园等应运而生,呈现蓬勃向上的活力与潜力。 玉江风光带真正体现了白钰执念的大江大河布局思路,短短一年半时间已经形成勋城新轴心雏形,即实现两个定位: 一是城市中心定位,今后十年勋城总规划和建设方向都坚持玉江风光带为主轴,并由此“两翼齐飞”向城中村和旧城改造迁出的大块空白拓展延伸。 二是高端大气国际城市定位,打造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国际商贸中心、综合交通枢纽、科技文化中心,逐步形成城市未来的cbd。 第3186章 两难抉择 原来江村以核心的繁华商业圈人流量少了,但没少,因为勋城出现更多繁华商业圈。 勋城的视野开阔了,并非城中村拆迁和高楼大厦减少,而是白钰坚持“错落有致”城市布局理念下的视觉效果。 哪怕白钰的正治对手,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能干事情”。 九月中旬的周一早上。 钟离良、岳明亮按老规矩提前二十分钟来到别墅门口,过会儿白钰便在蓝依(或蓝朵,反正岳明亮没办法辨认)陪同下出来并上车。 ——从宿舍大院到市府大院距离很短,白钰更喜欢步行会儿,自从于煜、宋楠接连被暗杀不得不加强警戒,否则上下班前呼后拥五六位保镖,不象诗委书计倒象**大哥了。 “白书计,根据潘秘书长发来的日程表,这一周主要会议活动如下……” 岳明亮照着日程安排边念边作简要说明,比如这个会议为什么必须参加,那个活动有无其他省领.导到场等等。 白钰半闭着眼似听非听,陡地打断道:“等等,周五鑫裕城会展中心开业酒会,有周诗长出席不就行了吗?” 他的意思是诗委书计、诗长共同出席会展中心开业酒会,规格有点高,给外界过于隆重之感。 岳明亮道:“我也问过潘秘书长,他解释说鑫裕城会展中心情况特殊,项目是楼诗长牵头引资、洽谈、合作;建筑工程分为两部分,承建方分别是六建和戟城惠明建筑;负责装修的是香港彩芸集团;银团贷款牵头行是勋城城商行……本来无须周诗长出席,不巧楼诗长周五晚上省正府那边有活动,所以潘秘书长做了这样的安排,白书计觉得不合适,我马上跟他汇报。” 这一说就明白了。 楼遥的引进项目;俞晨杰和萧家各吃半个工程;彩芸集团分到装修的活儿;提供贷款的则是詹小天的嫡系银行。 况且鑫裕城座落于玉江风光带上首,其规模和高科技及豪华程度在群星闪烁的勋城会展中心绝对名列三甲。 于情于理,诗委书计都应该亲自到场,既属于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要为自己倡导的玉江风光带助威。 “就这样吧,日程表安排好了就不要动来动去,潘秘书长那边也头疼,”白钰道,“还有哪几位市领.导?” “潘秘书长和郑部长。” “他俩啊……” 白钰皱皱眉头没再说话,短短几分钟车子驶入市府大院。进了办公室泡茶时,白钰又似想到什么,道: “周五晚上为何安排住那边?开车回来也不过三四十分钟。” 岳明亮道:“我也问过,潘秘书长说酒会后鑫裕城安排了歌舞晚会,时间虽然不算长一个小时左右,拖拖拉拉可能也得晚上十点多;鑫裕城会展中心附属酒店号称超五星标准,主办方也希望领导们体验一下……” 说到这里见白钰已低头看材料,进入工作状态,岳明亮乖乖刹住话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周一下午突然接到个意外消息:李璐璐调回京都! 小道消息是徐迢利用老关系和人脉暗底下运作的结果,因为受他牵连,李璐璐仕途止步于正厅且不可能担任主正领导,继续留在暨南已无意义,索性回京都与家人团聚改善夫妻关系。 李璐璐走得很仓促,仅到白钰办公室坐了一小会儿,因为还有其他市领.导在场,双方都说了些官方且客套的话,之后便坐车直奔机场。 两小时后,大概登机前她给白钰发了条很长的信息,讲的是法国一则小寓言,暗示自己总迈不过心里的坎儿,明明很想有所突破就是下不了决心,总在城门外转来转去机会一错再错,直到自己都不耐烦起来。 她又说凭感觉梅芳容也没得手(女人可怕的直觉),可见他或许并不喜欢职场同事间关系质变,这恐怕是她迟迟不敢突破的原因,担心被拒绝后很丢脸,很没面子。 唉,其实面子值几个钱啊! 白钰默默看了三遍,然后默默从手机里删掉。漫漫人生,总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有的失之交臂,有的擦肩而过,有的恍若陌人,如同水印就这么越来越淡以至于无痕。 那晚若非俞晨杰遇袭,故事将如何发展,两人又将演译怎样的精彩?可惜生活没有假设,阴差阳错、无数的偶然与巧合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李璐璐突然离场,一下子腾出两个位子:诗委常.委兼统战部长;副诗长。弄得白钰颇有些棘手,一时间拿不出合情合理的方案。 常.委位子很诱人,但正厅实职领导干部鲜有愿意接手统战部长职务,故而鸡肋成份比较大,有意向者无非两种人: 一是仕途方面有想法,省里有背景,足够自信把统战部长当作晋升跳板从而实现弯道超车,之前成功的例子是姚家陵。 二是出于种种考虑(年龄因素、现职岗位捞够了或呆不下去了、家族需要)准备上岸,统战部长可以安安稳稳做到退二线,有面子又有身份。 白钰先与申委组.织部长谭规商量,谭规说统战部长位子原则上内部消化,给边缘岗位、年纪偏大的领导一个出路,省里不会干预;副诗长嘛因为涉及到正府条线,你懂的,诗委照样推荐,我们照样走流程,但肯定会有一番周折。 经过内部评估和个别征求意见,也得到诗委常.委们一致认可,名额给了副诗长杨功,不折不扣的一员老将。 杨功从经贸委主任提拔副诗长时已四十八岁,因为主动为港口改制出谋划策,积极参与城中村拆迁和危楼二次开发调研等,其敬业精神赢得楼遥、云歌吟、梅芳容三位市领.导首肯,虽然年龄偏大,俞晨杰和白钰还是拍板提拔。 今年他五十了,面对纷繁复杂的正府事务特别持续保持高压态势的城中村拆迁、玉江风光带建设等,杨功觉得精力愈发跟不上年轻领导,已经萌生退意。提拔进诗委常.委既有对之前工作勤勉的肯定,也能在统战部长位子缓口气。 然而这样一来产生新的问题: 马昊、李璐璐先后调离,杨功再提拔进诗委常.委班子,正府一下子空出三个副诗长名额! 根据前期策略,白钰打算确保俞嘉嘉的位子,也做了相应卡位动作,但他清楚詹小天必定会反对,若申长态度坚决,鲁啸路出于班子团结考虑也会认同,强行投票通过在省常.委会层面尽量避免发生。 白钰还想提拔岚桥区长伊尚尘,他是梅芳容青睐并重用的干部,做事有魄力也有决断因而也颇得白钰好感,两年前从常务副区长提拔为区长。按说接下来的诉求是区委书计,但岚桥区委书计都锦诚因为属于岭南都家子弟,反而在历次人事调整中屡屡“被平衡”,一时半会儿挪不开窝。 鉴于此,梅芳容春节期间在白钰办公室时特意提到伊尚尘,以他的工作作风和能力水平,完全能够胜任杨功或李璐璐分管领域。 伊尚尘派系色彩较淡,与岭南传统世家均无太深的溯源瓜葛,年富力强,符合当前申委提拔重用干部的标准,倘若推荐应能通过。 问题就在这里。 从谭规流露的意思以及官场约定俗成的规则,三个副诗长名额,白钰有把握确定一个,另两个要由省主要领导统筹——省城副诗长位子太诱人了,不知多少招呼打到鲁啸路、詹小天面前,白钰不可能一口全部吞下。 如果确保一个,哪怕詹小天杯葛的俞嘉嘉,倘若白钰下定决心死保,而另两个名额中的一个任免与詹小天有关,那么到最后很可能达成妥协,即你同意我的,我也不反对你的,皆大欢喜。 只是,纯粹出于公心权衡俞嘉嘉与伊尚尘两位候选人,且必须选择一位的话,白钰不得不承认伊尚尘更适合勋城当前主体工作! 俞嘉嘉到勋城后全身心扑在75家金融企业洗钱查处和组建勋城银行,没有参与正府全力施为的玉江风光带、城中村拆迁、旧城改造等重点工作,而这些方面伊尚尘都深度参与并始终战斗在第一线。 若提拔副诗长,伊尚尘能够无缝对接,迅速投入当前工作。俞嘉嘉呢,恐怕暂时还脱不开身…… 然而这不是俞嘉嘉的错,他正忠实执行白钰的任务,力争尽快拿到洗钱集团的犯罪证据! 真是痛苦而又无奈的抉择。白钰陷入长时间的困顿与深思。 周五傍晚。 下班时间后白钰率一干市领.导前往鑫裕城会展中心,参加主办方举行的开业酒会,香港鑫裕城集团董事长华章亲自在大门前迎接。 香港鑫裕城集团专门做综合酒店、会务中心等生意,全球尤其欧美各国都有产业,旗下三个上市公司总资产上千亿港币。前些年主要业务在碧海、朝明、东吴等沿海省份,楼遥靠着老关系和人脉说服鑫裕城到投资,不能不承认还是有些手腕的。 会展中心主体展厅、酒店、宾馆等已经试营业两个月,设施设备服务等各方面运行良好,连续承办了七八场大型活动、艺术展览、古玩拍卖后整体评价很高,有底气后华章拍板今晚举行开业酒会并请市领.导捧场,今后便正式投入运营了。 第3187章 布下陷阱 富丽堂皇、流光溢彩的宴会厅共摆了五桌,当中首席自然由集团董事长华章陪同省市领导;两侧上首是区领导们,下首是鑫裕城集团在香港的合作老板们,专门过来捧场;再往下分别是勋城本地会展中心商业伙伴、合作商,以及鑫裕城集团在碧海、朝明等地的产业老板。 首席安排也煞费苦心,华章坐在中间,白钰是申委常.委兼诗委书计地位最高,位子也最大,挨在旁边依次是潘富帅、刘光忠等省市领导;另一侧则是诗长周沐,然后才轮到分管商业、消费、投资的副申长张建康,以前香港老板经常犯这种常识性错误,下意识觉得副申长比诗长大,每每闹出“酒杯风波”,张建康旁边依次是郑燕子等省市领导。 有两位华章力邀的女士都没来,令得他多少有些遗憾。一是副诗长秋红珺,香港人对香港小姐有种近于迷信的好感,相信她光临会给会展中心增色,但潘富帅权衡之后觉得秋红珺分管领域挨不上,且已经来了周沐、郑燕子两位女领导,秋红珺出席有点暄宾夺主的味道;二是卢灵儿,本来已答应参加不知为何今天傍晚突然取消了,歉意地说彩芸集团另有紧急事务。 作为今晚最重量级领导,白钰气场很强大,席间引经据典谈笑风生,与华章及张建康等相投甚欢。 反倒是周沐有点心不在焉,虽努力融入氛围但总有些提不起精神。都跃憧从英国回来后,如那次所说果真没再出去,以前无酒不欢动辄叫些狐朋狗友到处玩耍的劲头也没了,安份守纪地每天到暨南电网集团在勋城的总部上下班,吃完晚饭哪儿都不去猫在书房里上网,乖得如纯情少年;那位追随他多年的乌.克兰女人象凭空蒸发似的,也没再勋城出现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 自从那次都跃憧请托失败反被踹了一脚后,夫妻感情彻底破裂,尽管还住同一个屋子但各睡各的房间,不同住也不同吃,冷冰冰全无交流——包括都海婵在内都家大院均心知肚明。 尽管如此周沐还是让秘书私底下曲线打听内幕,结果更奇怪了: 去年也就是都跃憧突然从英国回来时,暨南电网集团陡然人事剧震,董事长、副董事长、总经理、常务副总经理、副书计等五位高层集体请辞,紧接着其母公司即国家电网主导进行***改组,大部分来自通榆、上高、三相等省电力系统,都跃憧原来负责的欧洲业务全部被砍勉强保住副总经理位子,但基本被架空每天就是出席可有可无的会议,批转些可有可无的文件。 为何出现这么大的变局? 暨南电网集团从管理层到中层都讳莫如深,很可能隐约知道些什么可不敢乱说,加之其垂直管理、独立经营的封闭格局,外界对集团内部剧变一无所知。 会不会海外业务出了岔子,或出现重大投资失误?本世纪以来央企、国企甚至超级私企经常犯这方面错误,毕竟在资本市场都是小白兔,玩不过那些久经沙场的欧美玩家。 周沐在考虑是否“硬脱钩”。 官至副省实际上都建尹为首的都家大院对自己所帮有限了,接下来资源都要用到都业淳身上,助他*正省,此其一; 其二都海婵对自己掩饰不住的怀疑与排斥,后期只会坏事; 其三如果都跃憧犯了错误档案留有污点,那么有何必要继续维持这桩势如水火的婚姻呢? 负面影响也显而易见,外界会骂她无情无义,倚仗都家大院混出来后说断就断变脸太快,把婚姻当作仕途的跳板云云。都家大院未必能帮到她,但躲在暗处搞破坏、泼臭水那真的太容易了。 左思右想,周沐始终拿不定主意。 不管如何酒会在各方全力参与下热热闹闹结束,之后华章提议散会儿步——其实是领着领导们参观会展中心主体部分,一间间、一层层看过去后抵达最豪华的小礼堂,这里已摆放好桌椅和茶具,供嘉宾们边喝茶边欣赏歌舞晚会。 嘉宾——无论官商在这种场合都不会喝太多,因此尽管场面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实质点到为止,不过喝了酒又步行近半小时,落座后都有些口渴,茶来盅干,忙得服务小姐们穿花蝴蝶般跑个不停。 表演节目的来自香港、新加坡、日本等,均为小有名气的歌星影星,饶是如此对嘉宾们来说司空见惯,更多利用茶叙机会私下聊天,增进感情、寻求合作机会。 比如华章一会儿坐到白钰身边,一会儿与周沐窃窃私语,试图再接再厉拿下玉江风光带另一端的地皮建造会展中心,这样首尾呼应相得益彰。 再比如鑫裕城集团老板们与众多合作商、经销商、运营商互递名片,频频握手低声交谈,影影卓卓酝酿下一个商务项目。 歌舞晚会结束已是晚上十点半,潘富帅说得不错回去有点晚,还不如顺着东道主意思领略一下超五星酒店服务,反正明天周六。 鑫裕城会展中心酒店别出心裁分布在湖面上,错落有致二十个多小人工岛,每个小岛大概四五个豪华套房,夜色下灯火璀璨、水天一色,站在岸边欣赏煞是壮观。 岛与岛并不通连,从岸边到小岛都是曲曲折折的木栈道,保持相对独立空间。 白钰等诗委常.委住在一号小岛,东南西北共四个房间,从前厅进去后都有独立的湖景阳台,彼此间却看不到。 白钰住在东首;周沐在南面;潘富帅在北面;郑燕子在西首。 华章陪市领导上岛时还开了句玩笑,说这么巧啊两位帅哥两位美女,夜里自主组局打牌钓鱼皆可。 此言一出四个人都有点不自在,谈不上自主组局,早就组过局了。 目送华章回岸边后,道了声晚安,四人不约而同关进了自己的套间,前厅感应灯也自动调整为微弱的夜光,一切归于平静。 二十分钟后,门轻轻开启,一个人影闪出来到旁边房间,一推即开迅速没入。 “怎么样?” 进门的赫然竟是诗委秘书长潘富帅。 郑燕子端坐在桌前眼睛一瞅不瞅盯着电脑屏幕,道:“没动静。” “怎么不在他俩房间装针孔?”潘富帅问道。 “酒喝多了?”郑燕子斥道,“歌舞晚会期间他的司机带特警提前到房间检查了半个小时;周沐那边也派人来过,副申级干部安保要求高得多,不是开玩笑!” “嗨,随便说说,知道你也没机会准备……” 潘富帅讪讪道,当初不想跟她结婚就是这个问题,性格太强势动辄象教训孩子似,想想还是绿茶风格的云歌吟更让他心动。 两双眼睛盯在屏幕足足看了十多分钟,潘富帅不安地瞟瞟手表,道: “怎么回事?药力不够?” 郑燕子淡定地说:“有点耐心。这次安排的催.情药物需要二次化合,药效可能有点慢,但药力绝对没问题,上周你试过,野蛮得象头牛把我折腾得骨头快散架……” 潘富帅色迷迷道:“感觉好下次再来嘛,我喜欢野蛮……” “啐!那个很伤身体的。”郑燕子道。 “不晓得周诗长喜不喜欢野蛮?要是事后发觉不对劲咋办?”潘富帅转念又担心起来。 “怕什么?你就是畏首畏尾不成气候!” 郑燕子毫不留情批评道,“出这么大丑闻,他的忠实走狗常兴邦肯定会立案调查,那又怎样?房间里香熏的品牌、型号、香味都一样,特勤人员事先也查过没毒,不可能想到它只起药引子的作用;无色无味的主方溶解在开水里……” 白钰在外面向来只用自带的茶杯,服务人员加的白开水也会随机测试,但溶入主方的水本身也属于中性,需要房间香熏发出的香味作为药引,在体内发生化学反应后形成强烈的催.情作用! 这样设计蕴含着岭南传统家族的重要判断,即白钰、周沐同时被催.情后,首先想找谁? 白钰会找郑燕子吗? 周沐会找潘富帅吗? 显然都不可能。 这也是潘富帅不让秋红珺出席今晚酒会的原因,是男人,恐怕性致勃发的情况下首选都是秋红珺! 如果白钰和周沐的争吵演给外人看;如果他俩早已在很多问题上达成共识;如果相互之间都不排斥对方且有点欣赏的意思,那么催.情药物药效之下还能有别的选择? 再次看表,潘富帅喃喃道:“都老太太来了吧?” “来了,还有她公公都海骄,标准捉奸阵容,这种事都家大院出面比较好。”郑燕子道。 “我就担心他们睡意太浓压住药力,让都老太太白跑一趟,”潘富帅道,“那么大岁数大老远跑一趟蛮辛苦。” “绝对不对!” 郑燕子瞪了他一眼,“上次我体验过,药力发作后简直万蚁噬心、剜心蚀骨,肯定要找个男人发泄,我不信周沐顶得住!” 潘富帅叹了口气:“要是她找我……那怎么办呢?” 郑燕子一字一顿道:“照样捉奸!然后我跑到白钰房间主动献身,再通知都家捉第二场!” “天下最毒女人心啊。” 潘富帅倒吸口凉气,深知郑燕子说得出做得到,她就是目的性极强、不择手段的女人。 第3188章 反中圈套 等到晚上十一点五十分,潘富帅呵欠连天快坚持不下去了,蓦地南面套间的门打开,有个人影快步冲到东首门前,抬手欲敲门,门正好打开,人影旋即闪了进屋! “耶!” 潘富帅与郑燕子击掌相庆,然后笑道: “哎我说得不错吧,性致上来了女人的欲.望比男人更强,先熬不住的是周沐。” 郑燕子目光闪动:“再等等,防止生变……五分钟后通知都老太太上岛。” 潘富帅笑得更欢:“三分钟吧,我怕白钰外强中干,一分钟就结束战斗,等都老太太冲进去,裤子已经穿好那就不认账了,哈哈哈哈。” “唔,那倒也是,”郑燕子也认同他的说法,“还有半分钟不到的,男人啊很多人硬货不硬的情况……” 躲在岸边小树林里的都海婵、都海骄兄妹接到郑燕子短信,手一挥,率着三名都家大院保安飞奔过木栈道,来到东首白钰套房前也不打话,直接拿出事先复制的房卡“嘀”一刷,然后都海骄第一个冲了进去! 客厅里亮着朦胧的夜灯,却见白钰独自坐在正中间沙发上,一脸平静地看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你们是谁?哪来的房卡?闯进来干什么?”白钰质问道。 都海骄应变不足,整个人已经懵了,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都海婵也暗自清楚情况有点糟,但此时已经骑虎难下,冷笑道:“不好意思,我们来抓个小偷……给我搜!” 随行三名保安也知大事不妙,不等都海婵吩咐便如狼似虎冲进卧室、卫生间、湖景阳台,只须揪出周沐便可扭转局势。 白钰还是嘴角含笑,任由他们情急之下翻箱倒柜,半晌才慢悠悠道: “小偷没房卡,你们哪来的?” 都海婵脑子转得快,道:“不是找小偷,找我侄媳妇有事,她在哪里?” 白钰也不生气,微微笑道:“隔壁,要不要我陪各位一起去?” 虽说陪同,白钰却故意拖在都海婵、都海骄兄妹身后,来到南面套房前敲了两下,没反应。 “你们不是有房卡吗?开吧。”白钰还是一脸笑。 到这个时候没必要藏着掖着,都海婵的想法是只要发现周沐衣服、头发湿漉漉,便可指责她从白钰房间跳水泅游过来的! 到时白钰、周沐再辩白也没用! 房卡“嘀”一声,房门打开,与白钰一样,周沐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面色淡定地看着都海骄等人。 至此所有人脑子都跳出个念头:上当了! 都海婵兀自不甘心,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周沐的长发,又摸摸她的衣服,失神落魄倒退两步,整张脸全部垮了下来。 怎么可能? 郑燕子千真万确说看到周沐进了白钰房间,除非,除非她在撒谎! 仿佛看穿都海婵的心事,白钰笑道:“看样子有必要每个套间都搜一遍,是吧?” 说罢转身出去,来到郑燕子套房前也不敲门,陡地吸气抬腿用力一踹! 只听得“嘭”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里面郑燕子和潘富帅“哎呀”惊叫着跳起来,下一个动作便是急急地关电脑。 白钰用力一甩,手里毛巾带着风声飞过去缠绕在郑燕子手臂上,力道之大将她摔倒在地! 潘富帅到底纨绔子弟反应意识慢半拍,等到想起来该死的电脑时,白钰已闪身来到面前,指着屏幕满脸峻色道: “你俩在监视我和周诗长?” 就这一句,其它无须多说,足以把潘富帅和郑燕子打入万劫不复境地。至于兴冲冲前来捉奸的都家兄妹,这时候为了自保啥都不承认,反指被潘、郑二人误导。 接受省纪.委内部调查时,潘富帅继续发挥渣男本色所有责任都推卸给郑燕子,指受她要挟和指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从头到尾就根据她要求故意安排白钰、周沐共同出席开业酒会,并在会展中心酒店过宿;然后陪她看监控,仅此而已。 郑燕子呢? 从白钰踹门一刻起就猜到自己的命运,因此除了隐瞒受岭南传统世家指使和暗中下催.情药之外,以妒嫉等牵强理由为幌子咬紧牙关硬是扛下全部责任—— 否则无非拖更多人下水,于事无补。 只是,直到内部调查结束处理意见出台,有个疑问始终萦绕在省市领导、岭南传统世家、潘富帅等人心头: 监控里从周沐房间跑进白钰房间的到底是谁,后来哪去了? 继续衍生的疑问还有:白钰、周沐如何发现这个陷阱?郑燕子和潘富帅亲自试验的催.情药为何没发挥作用? 为什么?要怪只怪那次郑燕子一不小心在白钰面前露了马脚,本该装佯不知市主要领导行程,却被白钰打了个电话便晕头晕脑跑到活动现场。 白钰何等精细,之后联想到很多蛛丝马迹,因此周一早上岳明亮提到周五出席开业酒会时,尽管种种解释都很合理,但反过来想想处处都很牵强,使得他生出“有人设套”的感觉。 后来私底下联系周沐,她也觉得奇怪:楼遥引进的项目反倒让自己出面,平时斤斤计较,这会儿怎宽宏大度起来?再论在香港投资商的心目中,自己哪怕是诗长也比不上秋红珺,为何刻意不让她参加? 两下一合计,再联系市府大院关于潘富帅与郑燕子往事的传闻,基本确定必有阴谋! “你做主筹划,我全力配合。” 周沐道,如上次所说论阴谋诡计她绝对相信白钰。 白钰立即让蓝朵从京都飞过来替换蓝依,当晚便潜入鑫裕城会展中心酒店摸清基本情况,因为行程已定,给省市领导的房间等等都早早确定好的。 周五晚上,开业酒会喝得热闹之际蓝朵再度悄悄潜入做全面检查,在她专业眼光下处处破绽: 白钰、周沐房间的香熏与其它房间略有不同——似乎在某种液体里浸泡过,虽不含毒素但肯定有问题; 前厅监控线路多接了一根线到郑燕子房间,而事先做检查的特勤人员只看白钰、周沐房间,不可能发现这个细节; 歌舞晚会时有辆商务车悄无声息驶入会展中心酒店,下车的赫然是都海婵等人! 至此白钰和周沐处处小心,喝酒、喝饮料、喝茶都非常注意,房间香熏则进屋后第一时间就关掉了。 郑燕子和潘富帅躲在屋里监视白钰、周沐时,蓝朵也躲在白钰屋里监听他俩——特勤人员可不会帮他俩房间做安全检查,蓝朵从容安装了高清灵敏的窃听器,将今晚计划听得一清二楚。 之后便按设计的剧本行事:蓝朵在夜色掩护下泅水游到周沐房间,换上睡衣、睡帽等,飞快地跑到白钰房间; 紧接着蓝朵立即再换上潜水衣从湖景阳台远遁,一直游到漆黑一团的角落然后躲到安全地带; 都海婵搜遍白钰、周沐房间都找不着那个可疑的人影,也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等到这幕闹剧结束大队人马撤离,躲在暗处的蓝朵再潜回郑燕子房间拆掉窃听器,事情圆满结束。 但对白钰、周沐来说,好戏才刚刚开锣。 周六晚上,都建尹从疗养院返回都家大院主持家族内部会议,为一脸委屈、连哭带诉的周沐主持公道,都海婵、都海骄当众赔礼道歉;都建尹同意周沐为了“抚平心灵创伤”暂时搬离都家大院,实质隐晦同意与都跃憧分居;都家大院出资3000万为周沐儿子单独设立“教育成长基金”,周沐为监护人。 周日下午鲁啸路、詹小天、赵永浚、谭规和白钰召开碰头会,商量潘富帅、郑燕子两位诗委常.委的处理方案。 站在鲁啸路角度,此事非常之不光彩,非常之龌龊,必须尽可能地保密和低调,避免传出去令人贻笑大方,严重影响领导干部形象。 但此事性质之恶劣,手法之肮脏也让人痛恨,已经触犯到法律法规、可上升至党性人格的高度,倘若轻拿轻放白钰和周沐势必不肯罢休,也不能起到杀一儆百惩治警戒的作用。 左思右想,鲁啸路本着不把矛盾困难带到常.委会的原则,争取小范围达成共识。 不等白钰开口,赵永浚首先义愤填膺地要求严厉查处,做成反而典型昭告全省!当然他也就说说而已,明知申委出于对本土系干部特别郑家的安抚,不可能太过分。 谭规则站在保持公务员队伍稳定和领导干部形象角度,建议“家丑不可外扬”,内部处理口头通报,以软着陆方式平稳落地。 这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套路,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正话反话都先说掉。 白钰没吭声,似对申委打算和稀泥有些不满。 鲁啸路朝詹小天瞟了一眼,詹小天开口道: “白常.委啊,潘、郑两位同志手段的确有点卑鄙(还是同志),逾越了底线和红线,申委理当予以严惩。但白常.委也要考虑一点,之前俞晨杰同志因为作风问题主动调离暨南;近期马昊同志又牵涉作风问题尽管事后确实没事,也离开了暨南。俗话说事不过三,要是潘、郑两位同志的事件抖露出去,外界对勋城诗委、暨南申委什么想法?值得三思啊,白常.委。” 话里话外套着扣儿。 言下之意你拿男女关系逼走俞晨杰,我拿男女关系逼走马昊,现在人家也拿男女关系整你就受不了了? 第3189章 历史悬案 白钰也没想一下子把潘、郑两位常.委打入十八层地狱,智斗就这么回事,讲究的过程而非结果,与两人遭受严惩相比,白钰其实更享受都海婵、都海骄兄妹推门一刻时精彩的表情。 白钰要争取的是俞嘉嘉提拔正厅级名额。 之前经过反复权衡,白钰从大局出发还是无奈地委屈俞嘉嘉,也就是私心服从公心,提名岚桥区长伊尚尘为副诗长候选人,还有两位副诗长由申委拍板决定。 如今潘富帅、郑燕子要被踢出市领导行列,又腾了两个位子,白钰想以受害者名义让俞嘉嘉直接晋升常.委。 不料詹小天还是反对,理由是一码归一码,潘、郑两人企图对你不轨,将受到党纪处分;任命诗委秘书长和**,要由省组.织提名交常.委会讨论研究,不存在补偿的说法。 双方暗藏机锋地斗了几个回合,最终还是谭规出面圆场说先提名俞嘉嘉为诗长助理,后面有机会再说。 也只能如此了,俞嘉嘉可谓二次卡位。 之后也平稳过渡申委故意使了曲笔,让潘富帅到申委党.校学习,常务副秘书长冯涛暂时主持诗委办全面工作,做好接掌秘书长的准备。 郑燕子则“借用”到申委宣传部,没过几天从宛南提拔了一位本土系副诗长任诗委**。 杨功如愿以偿进了市常.委班子兼统战部长;伊尚尘以及省厅空降的副厅.长、宛北诗委副书计被提名为副诗长;俞嘉嘉则提名为诗长助理。 一波人事任免转移了外界视线后,潘富帅被降级为正处待遇,党内警告处分,学习期满后就在申委党校挂了个闲职,以后默默无闻埋头于家族企业,再也没出现于公众视线。 郑燕子作为主犯处理更严厉,直接降级为科员,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被分配到市郊某社区上班。她哪受得了这个气,一怒之下辞职,在岭南几大家族资助下跑到香港做生意,一辈子没回勋城。 白钰看似大获全胜,实质回到家被蓝依蓝朵狠狠教训了一通,理由是:人家为什么怀疑你跟周沐?肯定有蛛丝马迹落到人家眼里了! 又说最危险人物是秋红珺,给我俩(是我俩)老实点儿,别再让坏人利用大做文章! 十月中旬。 艾琳娜和哈萨克部落牧民在勒克苏孜大峡谷一带放牧时偶然发现走私军火团伙,出于高度警觉立即向宋楠报告。 事有凑巧,宋楠正亲自带兵在四五十公里外的深山拉练,听到警讯随即来了个急行军,深夜时分两端包抄将军火贩子堵在大峡谷里。 经过整整一夜激烈交火,说来可叹,军火贩子携带的武器先进程度还高于我们,论单兵能力和小配合作战水平,也明显高出一截。 那凭什么跟他们斗? 宋楠强调意志力和凝聚力,任何时刻我们的军.队都必须打不垮、打不散,以此为基础,加上整体战术组.织和严明的纪律。 当然还有人海战术,宋楠手里有两个连的兵力,而军火贩子加起来才三十多人,但这一点在事后总结报告里含糊其辞一笔带过。 重点是意志! 打到天亮大峡谷里血肉横飞,遍地尸体,宋楠以死伤11人的代价全歼武器精良、训练有素的军火贩子,其中居然有9名非洲回来的雇佣兵,拥有跟美国大兵多次交手的经历。 这样的战果按说很不错了,然而还有更意外的收获! 在仅有的两名俘虏当中,有个叫沃洛克的居然参与过当年暗袭刘老、白翎亲自指挥的那场著名战役,也是迄今为止的不解之谜。 据沃洛克交代,当年他才16岁实战经验不足故而没被派遣到大山里,而在境外指挥部协助通讯联络、呼叫支援、调试直升机等。 沃洛克说当年投入战斗的由雇佣军、军火贩子、毒贩子临时拼凑而成,原计划组建两个小分队越境到指定地点进行军火和毒品交易,突然间头目说接到大单,深入大山抓捕或干掉失事飞机的残存者! 沃洛克熟悉下大单的人,是冷鳄团在境外组.织的重要首领,也是中亚地区影子组.织关键人物,沃洛克所在的黑帮组.织经常受其雇佣将武器偷运到内地,再辗转分流到冷鳄团在各地的职业杀手。 沃洛克明确地说刘老乘坐的专机是境外影子组.织做的手脚,早在他参加联合国环境保护与气候大会期间,受访的中亚数国影子组.织和冷鳄团都行动起来,联手部署了杀局。但不清楚炸弹安放的位置不理想,还是飞机质量很好,居然没出现爆炸后机毁人亡的结果,冷鳄团精英尽出并雇佣沃洛克黑帮组.织全力施为;至于后期增援的直升机,沃洛克推测潜伏在中亚国家军.队高层下的命令,事后那边也有力度非常强的洗牌动作。 案子查了数十年,到最后与严华杰主持的零号专案组推测方向完全一致:刘老专机失事以及后来突然病故,都是影子组.织下的毒手! 事关重大,宋楠不敢怠慢随即亲自押送沃洛克抵京,当夜战略安全局立即组.织审讯,旁听者是—— 包括五常在内的在京所有局委员! 听到沃洛克思维清晰、条理分明地讲出那桩陈年旧案幕后秘辛,领导们都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对白翎、樊伟处理太重了! 实际上京都高层始终隐隐约约——但没人敢说出口,觉得白翎拚死救下刘老、大山深处与不明势力激战有点过于巧合,好像大老远特意在那里拉练,就等着刘老飞机出事似的。 所以对方晟失踪事件期间白翎的做法不能理解,连带着樊伟也深受其害,双双被贬至今没能翻身。 如果刘老飞机失事、大山枪战等的确是境外影子组.织和冷鳄团联手策划,证明当初白翎接受零号专案组调查时所说的都是真话,至少洗清大半嫌疑! 结束审讯已是凌晨一点多钟,俞晓宇仍无睡意,将贾复恩叫到身边沉声道: “零号专案组来龙去脉复恩同志是知道的……立即请严华杰同志进京,我要跟他单独谈话!” 贾复恩点点头,然后不轻不重地飘了一句:“难怪樊伟同志不肯搬出樊家大院,不服气的。” 俞晓宇道:“我了解,宋楠同志做了很多工作……宋楠同志立大功了,谁还惦记那个院子。” 贾复恩心一宽,笑道:“是的,谁提谁小气。” 第二天下午严华杰“应召入宫与上密谈”,足足两个多小时才退出。很奇怪,关于零号专案组,关于刘老那桩案子,关于白翎樊伟待遇问题,此后也没人提起,只是俞晓宇先后在军部高层会议上先后提了两次: “宋楠同志立大功了。” 以军部领导们的悟性,俞晓宇只要说一次就有数何况两次?尤其轩辕首长心里透亮,深知宋楠的事基本没有障碍。 樊家大院退与不退,都不再是问题,也跟加分无关。 十二月上旬。 今年暨南的冬天格外寒冷,街头很多热带树木都冻坏了,货车一辆接一辆从北面运来过冬厚衣物: 棉衣、羽绒服、羊绒衫、保温内衣…… 偏巧市府大院总空调突然不制热,由于楼体老化、线路凌乱,技术排障工作举步维艰,从领导到员工都冷得瑟瑟发抖,不得不临时采购大批取暖器应急。 周沐则旧事重提,拿出新建市府大院的计划,打算放到离玉江风光带不远的地点,从而为城市发展主方向再添一把柴火。 白钰却有些犹豫不决。 市府大院使用近三十年,按说应该另砌炉灶,但这事儿要讲正治:省府大院年代更久远,至今没有新建计划,省领导能坚持市领导反而不能? 另外白钰从担任诗长以来主导大拆大建,拆城中村、拆旧居民小区和老商业街、拆危楼,那些都事关民计民生没关系,一旦涉及改善领导干部办公条件,恐怕问题没这么简单。 正盯着地图出神,俞嘉嘉拎了只皮箱气喘吁吁进来,断断续续道: “白书计……早……” 白钰失笑道:“文弱书生一枚这点重量就吃不消了,要加强训练啊。唔,大清早的拎这个么箱子堂而皇之到办公室,行贿手段如此粗.暴啊?” 俞嘉嘉气匀了些,道:“材料……75家金融企业洗钱证据都齐了!” “啊!” 饶是经历大风大浪,白钰身体不禁晃了晃,惊喜道:“都齐了?总额多少?” “比您之前判断略少些,1700多亿,”俞嘉嘉道,“可能与前期白书计故意开闸放水有关,透过种种手段流出去700-800亿,目前已全渠道截住,一分钱都跑不掉!” 白钰踱到皮箱前出神地望了会儿,道:“我要的不仅仅75家金融企业,我要挖出背后高人,我想的是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所有您需要的都在里面!” 俞嘉嘉道,“这事儿柴君付出很多,呕心沥血帮我建了87个数据模型;您在京都发.改委、于煜于常.委在京都办.公厅、宋将.军在京都财正部等人脉都发挥非常非常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是……” “别忙着写总结报告,论功行赏,”白钰笑着挥挥手道,“省里那位可以锁定了?” “绝对在射程之内!”俞嘉嘉语气坚定地说。 “好,我要花时间看一遍,或者两遍。” 白钰道。 第3190章 最后摊牌 省府大院。 冷风萧瑟落叶满地,唰唰唰掠过鞋面透出彻骨的寒意。 白钰来到申长办公室门口时范秘书似心中有数并未阻拦,径直进去,詹小天一反常态没有埋头工作,而是坐在旁边会客区亲自煮茶、倒茶,神情肃然。 “请坐,”詹小天头也不抬道,“我猜白常.委也该来了,结果果然来了。” 白钰坦然坐到对面,顺手接过茶盅:“谢谢,很好的茶……詹申长已经猜到了?” “全省对外结算渠道采取逐笔审查制,一天积累了上百万笔单子,这种招数除了白常.委,哪个有此魄力?”詹小天淡淡地说。 “75家金融企业是明牌,詹申长当面打出来了我只能接招,别无选择。”白钰道。 “不,你有很多选择,”詹小天道,“于家有人应该找过你,讲的故事……我觉得真实性比较大。” 白钰点点头:“相当真实,真实得让人可怕,但反过来讲,如果每个人都被吓住,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希望?” “何谓希望?” 詹小天反问道,“世界是多极的、复杂的、立体的,有人在食物链顶端,有人在最底层,不存在绝对的公平和正义。” “所以要让最底层群体看到希望,有希望才不会颓废,才有努力和拼搏的动力,给世界输入源源不断的活力,倘若每个层面都安于现状死水一潭,人类也就没了发展方向,最终回归到影子组.织倡导的‘最初之人’状态。” “白常.委不必旁敲侧击,我,我代表的群体跟影子组.织绝无半点关系。” “当然,如果有关系坐这儿的不是我,”白钰道,“我想说的是,你那个群体所作所为最终的负面影响与影子组.织一样,实质都是反人类!” 詹小天哑然失笑:“太过分了吧,白常.委!其实我不愿揭伤疤,但说到这个程度又不能不提——当年方书计与固建重工斗得那么惨烈,结果如何?你白常.委在通榆斗垮了申委书计,却拿固建重工没办法,不已经说明问题吗?所有人都知道它的存在,包括京都高层,那又怎样?” 白钰沉着道:“事情总得有人出面解决,我觉得自己义不容辞。” “不计后果?”詹小天反问道,“你可知道里面有哪些人的股份?这么说吧,京都有头有脸的传统家族,无一幸免!” “白家没有!”白钰道。 詹小天微微一滞:“好吧,白家除外。” “还有好几家没有,我不一一列举,”白钰道,“但詹申长暗示什么呢?无非想告诉我,于家、宋家、樊家、吴家等等都有份儿,对吧?” “所以方书计临门一脚时停下了,总不能自己革自己的命吧,对不对?”詹小天道。 白钰道:“为什么不可以?你以为于家搬出大院、白家搬出大院,仅仅做了‘搬’的动作?那是与过去的切割!于三爷临死前明确放弃于家在所有产业的股份,不管白钱黑钱,现在那批资金里面已经没有于家份额,我没说错吧?” 詹小天脸有些泛白,隔了会儿道: “白常.委的确深谋远虑,但退出就能逃避清算?那真的太天真了!查谁不查谁,查到什么程度,都是京都小圈子一句话的事儿,这潭水远比你想象深得多!” “骆老死了之后,掌舵者变成岳老吧,水深到极致也就他了,对不对?”白钰道,“目前尚不清楚詹老是否……” “我父亲绝对没卷进来!”詹小天立即厉声道,“他始终反对搞这些,我所做的与他无关!” 白钰耸耸肩:“好吧,詹申长默认岳老左右一切……” “也没有,”詹小天道,“怀疑要有证据,不然就是诽谤。” “我怎会跑到詹申长面前诽谤老干部老同志呢?我所说的一切都有证据,”白钰拍拍随身带的皮包,“当年我父亲调查固建重工的全套资料,我始终精心保存在电脑里;固建重工、苏特投资在碧海玩的猫腻与把戏,我也尽在掌握(柒顶基金葛冰凯);直到这次75家金融企业,已经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岳老本人当然没经手或操作,但其家族子弟间接控制或由白手套代持,我包里都有详细清单;你们詹家也很厉害,每年透过海.关系统巨额货物量吞吐就是很大的利润;对了提到岳老还有一宗小麻烦,他秘密委托第三方出售古玩不慎露出狐狸尾巴,进账账户我手里也有,想不想看看?有两件古玩好像以前西北那边干部进贡给沈家父子,而沈直华又跟晋西古玩造假集团脱不了干系,哎,越说越啰嗦……” 詹小天的心直往下沉。 他意识到今天白钰彻底摊牌了,而自己却只准备应付75家金融企业问题,也就是说还没开始交手,已经在格局上输了一筹! “我不嫌白常.委啰嗦,白常.委有话不妨都说出来,”詹小天道,“我亲手煮的茶很香,以后大概没机会喝的。” 是的,摊牌之后无论胜负,两人都不可能同在一个***当中。今天的茶叙与上次俞晨杰主动到白钰别墅,有相同之处,又有不同之处。 俞晨杰当时已无路可走,只能在白钰威逼之下签订城下之盟;詹小天觉得手里还有牌,能够抵住白钰咄咄逼人的攻势。 白钰道:“根据我父亲当年调查,固建重工及旗下、关联企业每年洗钱额高达四五千亿;高管身亡、逃亡后沈煜能掌权进行大幅规避,大半黑钱重新涌入昔日沿海省份洗钱基地——苏特投资,虽说它过于招摇成为众矢之的,毕竟拥有内地唯二的完整的洗钱网络,于铁涯所讲的故事正是在那样的大背景下。” “是吗?我不是很清楚。”詹小天慢吞吞道。 “碧海鉴于过去苏特投资造成官场大动荡的惨痛教训,对洗钱犯罪行为零容忍并严厉查处打击,总通过海.关进出**易容易过分虚增贸易额引起京都高层**;海外投资收购的路子不消说基本被堵死;唯一出路便是暨南到香港的快捷通道,所以詹申长来了……” “或许偶然吧。” “或许必然,”白钰道,“在詹申长精心布局下,分管金融副申长、省金融局长都忠实可靠;勋城城商行田行长成为培养对象;沈常.委坐镇宛东掌控金融大局,一切都如计划般完美。” 詹小天嗟叹道:“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计划呀,有计划必定有破绽。” 白钰表示认同:“是的,一切人为皆有破绽,比如75家金融企业就做得急了点,也能理解,之前分管副申长胆小太小畏首畏尾,本来分批申报结果积压到一块儿;再比如原计划俞晨杰进省常.委班子,金融企业审批备案只到省常.委一级,俞晨杰大概率不会注意这些,谁想到坐到那个位置的偏偏是我?” “唉,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詹小天道,“想不到也得接受啊,在那个时候没人能够阻止白常.委进步。” “我开闸放了七八百亿,随即委托香港金融管理局进行追踪,”听到这时詹小天脸上尤如涂了一层灰,黯淡无光,白钰道,“香港与国际金融组.织大数据表明那些钱流入免税天堂后,以虚假投资和虚拟币交易等方式转到南美、非洲、中亚等国,完全洗白后再低调潜入欧洲价值低洼区成为来源可信、真实背景、合法交易的资金,是这样吧?” “常规洗钱操作大抵如此。”詹小天道。 白钰道:“詹申长在金融领域造诣也很深啊,的确,刚才所说的确是洗钱常规操作,但在那个过程中还是因为着急的缘故,负责在英国打理资金落地的经办人担心金额太大引起监管当局怀疑,自作主张私下联络暨南某个国企——哎就明说了吧,暨南电网集团西欧分部,负责人是谁呢?勋城诗长周沐的爱人都跃憧!唉,这就有点尴尬了,岭南几大家族洗钱业务都忙不过来,哪有空理会这碴儿?” 詹小天冷笑道:“暨南电网集团高管被一锅端,白常.委居功甚伟啊,倘若周诗长知道了会不会咬你一块肉?或是轻轻打一下?向来不完美的婚姻就是出轨的完美借口。” “怎会扯到婚姻问题了?詹申长思维很跳跃,”白钰道,“暨南电网集团高管的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但有关方面沿着那条线追查,发现其中居然有雩振进出口集团的影子!哦,詹申长对这家企业不陌生吧?” 詹小天面沉似水。 还用说吗?地球人都知道雩振进出口集团是詹家在京都的重要私家产业,二十多年前汤瑞宽整方晟时,被报复性关闭一个多月;上次白钰被国.安调查,雩振如出一辙地再度遭受打击,拖到赚钱黄金期的春节后也解封。 白钰公文包里其它材料都没必要再看,只须这条线索,便可坐实詹小天、詹家与庞大洗钱集团的关联,就算詹印撇得清清的也没啥大用。 在洗钱问题上,京都以及监管层也是宁左勿右。 沉沉连叹数声,詹小天缓缓道:“依白常.委所说,这件事怎么解决呢?天翻地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恐怕都非各方所乐见,我指的各方包括京都高层!” 詹小天也放出狠话来了。 第3191章 两场交易 确实,詹小天的狠话并非威胁恫吓,而是实实在在需要担心的问题。 不错洗钱属于犯罪行为,但站在京都高层角度来讲,为了洗钱将包括岳老、汤老甚至詹印等老干部老同志一网打尽,并波及几乎所有京都传统家族,这样的代价和正治后果能否承受得起? 当年方晟胜券在握之际,于道明打探到京都方面达成共识“固建重工不能倒”,星夜给方晟透底此事与骆老有关;方晟主正晋西追查造假集团,层层剥到沈家父子乃至岳老,又是于道明听说京都传统家族打算拿掉方晟,绕道来到晋西提醒“一个都别信”。 楼遥,于铁涯故事里的悲剧人物,并非死于明月桃色逸闻而是调查洗钱集团,不啻于给白钰敲了警钟: 对他们来说,没有人可以挡在前面,否则下场只有死! 白钰神色不变,徐徐道:“距上次在晓台家中喝酒已有好几年了吧,光阴似箭;今天和詹申长坐到一起喝茶,本身就隐含某种意思,我想无须多说。1700亿,很大的蛋糕,我白钰也能为国拚却前程全部没收国库,纵使不查处京都那些家族、那些老干部、那些企业,詹申长也无颜见江东父老吧?我怕什么?我根本无所畏惧!” “那……那真的毫无意义,”詹小天道,“每个人都应该好好活着,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所以……所以白常.委有必要把精力转移到勋城经济建设,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努力达到城市发展与个人发展双赢的喜人局面。” “噢,关于未来詹申长有何规划?”白钰听出对方态度软化,开始谈条件了。 詹小天道:“首先会有人对此事负责,数额和规模(1700亿)不是小事,谁都压不下来,京都要杀一儆百,监管层也要杜绝后患。” 暗指大概率分管金融副申长符树德顶锅,白钰没说什么。 詹小天续道:“其次白常.委主查此案,为打击洗钱、涤清内地金融市场风气立下大功,接下来组.织上肯定要有说法,或者老申马上要退了能够顶上去,或者到中原省份干正职都不排除,白常.委还年轻未来可期啊。” 白钰不紧不慢道:“詹申长说得太遥远,我更愿意把握当下。” 似交换条件不满意,詹小天滞了滞道:“最后就是账里那些资金,为大局稳定最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后期接受严格监管,用到该用的地方比如协助落后地区投资兴建基础设施、扶贫募捐办学、加入各类稳定或应急基金计划等等,钱跑到国外叫做黑钱,钱用在经济建设慈善事业叫做善款,从根本上改变其性质,我想白常.委乐见其成吧?” “终于对到路子了!” 白钰微笑道,“事实上我对詹申长最后一点最感兴趣,扶贫募捐做慈善,很好的创意!我希望更具体些,那笔钱当中提取多少出来作为善款?” 詹小天没想到白钰步步紧逼,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也……也不宜负担太重,5%吧我觉得没问题的。” “1700亿5%就是85亿,”白钰摇摇头,“我倒有个主意,提出来仅供詹申长参考。” “请讲。”詹小天不置可否。 “请捐出220亿。”白钰稳当当竖起两根手指。 詹小天差点蹦起来,涵养深远如他者不禁两眼喷出怒火,紧握双拳道:“220……白常.委胃口大得离谱了吧?” “不离谱,我有依据!” 白钰道,“宛东城商行互联网银行线上平台待兑付存款余额为120亿;应付息为25亿;对外担保、投资失败、诉讼等各类负债为95亿,合计亏空额正好220亿,至于防止挤兑风波期间城商行处置优质资产损失的60亿就算了,由它自行负担。” 没想到……没想到兜这么大圈子,白钰心心念念想拿洗钱集团资金填补城商行及岭南几大家族亏空,难怪之前明明筹集到几十亿应急基金,却始终压在账上不肯拿出来用! 詹小天气得脸色铁青,道:“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白常.委有理性,懂得正治智慧,很遗憾今天我失望了!1700亿看似巨额实质归属为不同持有者,也非浮财而是经营所得或毕生心血,只不过出于各种顾忌或避讳走不寻常渠道,白常.委不该有打土豪分田地的念头!我想,不单我,1700亿背后那个群体也不会答应!” 白钰凝视着对方:“詹申长的愤怒发自肺腑,我能体会得到。多年前的除夕之夜,我父亲亲眼目睹有户人家因为两小碗肉菜死了七口人,詹申长,你能体会到那种愤怒吗?我体会到了,这就是我坚持220亿不准少一分钱的原因!老东家不答应又能怎样?鱼死网破,他们是鱼,我是网,鱼死了,网还在!我愿意拿方家父子两代的前途跟老东家包括詹家同归于尽!等着吧,再见!” 说罢白钰拿起公文包起身便走。 走到门口却听到詹小天低沉地说:“请等一等……白常.委,我答应……我们双方都严格按达成的共识履约,不得反悔。” “好,不得反悔。” 白钰爽快应道,离开申长办公室时,他嘴角绽出一丝胜利的笑意。 当天下午,勋城诗委书计办公室迎来几位特殊客人——都海婵、萧志庆、柏诚蜀、郑守均。 他们接到通知又惊又疑又紧张又恐惧,都是老江湖了,可对这位深不可测的年轻诗委书计真的毫无底气,也不知道突兀叫他们去干什么。 又没有推脱的理由。 都海婵打电话向都建尹求援,都建尹没好气说叫你去就去,市府大院又不是龙潭虎穴,再说还是小沐呢。 没奈何之下厚起脸皮找周沐打探消息,周沐冷冷说党正分开,办公也不在一幢楼,他干什么我哪里知道? “啪”地挂断电话。 都海婵恨得险些咬碎牙齿,百般无奈地与萧志庆等人会合后来到市府大院。 岳明亮给他们沏茶、端上水果后退了出去,白钰独自坐到对面,微笑道: “请四位长辈过来,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准确地说都是各自家族产业的实际掌控人,也是各类对外投资股权的股东代表,我这么定义没错吧?” “白书计有话不妨真话,你很忙,我们也很忙,没必要兜圈子!”都海婵硬邦邦道。 “海婵!”柏诚蜀佯怒地瞪了她一眼,笑道,“她就这脾气,白书计别介意。” 白钰笑笑,道:“近些年来以你们四家为首的岭南传统世家连续爆雷,给省市两级正府带来非常大的麻烦,受申委委托,我主导并具体实施互联网平台亏空问题,这是台面上的,台面下还有宛东港改制审计问题……” 都海婵按捺不住道:“又想要钱是吧?上次九千万我们眉头没皱半下,应该晓得适可而止!把我们闹毛了索性一拍两散,两百多亿正府买单,储户再怎么闹关我们毛事!” “我们抱最大诚意和善意解决问题,但白书计不能理解为软弱,否则事情真不好办了。” 萧志庆也半软半硬地警告道。 白钰还是笑:“刚刚提到台面上、台面下,接下来是水下——这些年来家族们透过各种渠道往香港那边洗了不少钱吧?今年我主抓汇兑业务情况好些,去年单单萧总旗下产业就流出上百亿吧,获利多少啊?柏家把古玩拿到香港拍卖,都家、萧家、郑家等以十倍二十倍价格拍下来再回流内地,既洗了钱又人为抬高古玩身价,专门薅亿万富豪们的羊毛;六建九建表面上斗得不可开交,实质串标抬价垄断勋城建筑市场……我没兜圈子,我说话也是直来直去,各位别介意。” 一通乱棍把都海婵等人打蔫了,毫无疑问,白钰所说都是事实,在他的地位和级别若盯上谁,基本上一查一个准。 郑守均率先低头,道:“过去……家族产业的确存在白书计所说的野蛮发展等现象,加之管束不够,个别企业违规经营、打擦边球情况偶或发生,我们诚恳接受白书计批评,今后保证加强管理、合规经营,为勋城经济建设贡献应有的力量。” 柏诚蜀接着说:“也恳请白书计看在我们坚持不懈地消化处理互联网平台兑付问题,不要再增加……增加资金负担,眼下说实在的我们日子也不好过,经不起……经不起大的折腾了。” 白钰做出深深沉思的模样,良久出人意料道:“可以啊,只要各位处理好宛东港改制审计问题的整改工作,为勋城城建事业做些贡献,我可以拍板同意你们退出宛东城商行董事会,彻底与互联网平台切割!” “真的?!” 都海婵等人惊呆了,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面面相觑半晌,萧志庆斟字酌句道:“白书计,我想确认一下,刚才您的意思是我们无须继续承担和赔偿互联网平台亏空及兑付,从法律上中止所有关系?前提是配合宛东港审计问题整改,向勋城城建基金捐款?”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些年来你们从建筑市场赚了不少钱,现在主动向勋城市正府城建基金捐款也合情合理吧?还能落到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白钰愉快地笑道。 “白书计觉得捐多少合适?” 都海婵紧张地问道,倘若姓白的狮子大开口还是不能答应。 第3192章 惨败收场 白钰风轻云淡地说:“宛东港整改要退赔22.7亿吧?我初步统计了一下,你们几家在宛东城商行股份大概40亿,现在正府托管负责解决互联网平台亏空及兑付,40亿股权填进去远远不够,但退出大股东拿钱也不现实,对吧?” “对对对……” 此时都海婵等人完全猜不到白钰的心意,一脸茫然地跟着他的节奏走。 白钰道:“正府出面买下你们的股权,但说句实话纯粹是负资产肯定不值得40亿,我出的收购价是30亿,你们卖不卖?” “卖!”都海婵斩钉截铁道。 萧志庆眨巴眼睛补充道:“卖掉后我们跟宛东城商行、互联网平台亏本没关系了。” “没问题,那么30亿成交!”白钰道,“但30亿呢我建议各位别想塞进自家腰包,否则城商行、储户、宛东正府都要抗议,还是那句话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先拿22.7亿把宛东港的窟窿填了,剩下捐给勋城城建基金,各位觉得呢?” 郑守均失望地说:“白书计的意思是我们投了40亿到宛东城商行,十多年下来赔个精光,一毛钱本钱都拿不回来?” “对啊,”都海婵也回过神来,“白书计绕来绕去绕的都是我们几家的钱,40亿血本无归啊!” 白钰收敛笑容道:“照这么说我撒手不管,你们继续持有40亿去扛220亿债务!” “哦,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柏诚蜀赶紧打圆场。 白钰道:“即使不抽出城商行股份,到最后你们也得乖乖退赔22.7亿,此其一;其二这些年来你们操纵城商行超额分红也拿了数十亿吧,怎么可能赔得精光?其三六建九建项目贷款都从宛东城商行借,享受超低利率,这笔账细算起来也不少吧?” 萧志庆彻底折服了,连连拱手道:“算账谁都算不过白书计,得,40亿也好30亿也罢,我们一分都不要,严格按白书计的要求操作到位!” 白钰又露出微笑:“各位长辈确实通情达理,这样正府承担并处理220亿债务压力也会小些,这样吧,我们就在这儿拟个协议,由我、四位长辈共同签字,再请位律师过来做个公证,就算圆满结局了。” 提到220亿债务都海婵等人就头疼,连连点头道:“好的好的,按白书计指示办。” 两小时后,都海婵等四人依次在协议上签字、按手印,如释重负离开市府大院。 如白钰所说,虽然40亿血本无归但终于扔掉悬在头顶220亿巨额亏空,可谓无债一身轻,宛东港退赔就退赔,城建基金捐就捐,都没什么,以后便可以轻装上阵。 从这个角度讲,他们觉得白钰很有人情味,并不象之前以前的那么大奸大恶。甚至内心深处认为白钰是勋城历任领导当中最有本事、最有手腕的,以前没哪个领导敢碰这些麻烦,可在白钰手里,从深南集团收购案到互联网平台巨额亏空,所有地雷都被扫除,所有麻烦都被解决。 元旦过后,75家金融企业以要求匿名方式纷纷向省金融危机应急基金捐资,总额不多不少正好是白钰所要求的220亿! 鲁啸路被天砸下来的巨款吓住了,深知从来没有活雷锋,这么多钱肯定不可能白给,背后必定有深不可测的诉求,赶紧把白钰叫过来询问。白钰微笑道省内众多金融企业出于对经济金融秩序稳定的考虑慷慨解囊,且要求保密、低调、不宣传、不炒作,我认为值得鼓励,正好赶在节前将互联网平台存款全部兑付到位,让广大储户过个欢乐年,皆大欢喜。 哦,皆大欢喜…… 鲁啸路听出弦外之音,也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此事全权委托白常.委,等结束后我到京都为你请功! 没什么,守土有责嘛。白钰沉稳地说。 京都银保监专门就暨南省十个月时间内汇兑发生额异常波动、金额巨大特别流出境外被严密监视账户,发了语气严厉的监管函,本来暨南方面可以做出严肃查处、立即整改、杜绝今后等官样回复,不料这回分管金融副申长符树德干脆利落地“引咎辞职”,令外界眼镜碎了一地。 这就是詹小天对白钰所承诺的必定有人对此前洗钱行为负责。 腊月二十。 军部排名在前的雒军副退隐,轩辕首长不出意外当选为新一任军副。在随后的内部改组和调整当中,杭镜调任京都警备区首长,宋楠调任京都警备区参.谋长! 宋楠在军界迈出最关键的半步。 抢在换界改组前夕,樊红雨这一门全部搬出樊家大院,留下樊伟坚守阵地;同时宋楠也将在宋家大院的东西清理妥当,完成与京都传统家族的切割。 至此方晟三个儿子以不同方式推进传统家族大院势力的瓦解,也让其它家族大院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京都办.公厅随即发了一篇内参,高度赞扬于、白两家将大院交还国家的举动,也肯定了樊红雨、宋楠主动搬离大院的做法。 弦外什么音,都心知肚明。 这个春节,京都各大传统家族的日子都不好过,而最不好过的要数詹家大院。进了腊月后,詹家大院车水马龙热闹异常,但不是前来送年礼的,而是算账、兴师问罪。 ——虽然白钰很守承诺,收到220亿买路线后当即发布公告解除之前申级汇兑金融管制,等于开闸放水,让被困在账户里大半年之久的近1500亿海量洗钱资金亡命逃生。然而此事早已惊动银保监等监管机构,各省均已严阵以待,等到这些来历不明的黑钱落网后,银监、人行、税务、财正等一窝蜂扑上去,直至老东家手忙脚乱到处灭火已是遍体鳞伤,损失惨重! 这笔账要算到白钰头上,但又不能。白钰手下留情只截了220亿,但各省市装起佯来下手更狠,东一榔头西一棒累计金额都不止300亿! 早晓得的话,当初詹小天就不该答应白钰的条件,双方硬碰硬对抗,哪怕同归于尽也不至于这个结局。 倘若老东家刚开始就摆出不惜一战的架势,京都高层出于*需要也会高抬贵手啊! 所以关键时刻詹小天还是被白钰不计后果蛮干的态度吓住了,判断失误导致全局溃败。 ——汤家产业近大半破产倒闭,其中7个子弟欠下巨额债务流亡海外;詹家毕竟詹印撑着家大业大,饶是如此也亏损近半;吴家、宋家、邱家以及骆老、岳老等都亏得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詹小天都没敢回家,以工作繁忙为借口躲在暨南,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各方认准詹家大院这块招牌。 詹印辩解毫不知情也没用,父债子还子债父还,儿子惹的祸哪有父亲不闻不问的道理?那么当初让詹小天去暨南干嘛,提拔申长干嘛? 还有家族说家私都亏到准备搬离大院讨笔补偿费过日子,干脆也不买房,都跑到詹家大院打地铺睡觉! 群情汹涌之下詹印顶不住了,不得不同意将自家儿子拉下马以示惩罚,至于经济损失那也没办法,只能自作自受,詹印在这个问题上绝对不肯松口。如詹小天所说,詹印本身在经济方面非常自律,这也是他当初有底气拿白手套问题清算方晟的根本原因。 詹印可能隐约知道詹小天接受老东家“与生意有关”的指令,从央企顺利转正并提拔申长也得益于此,但詹印并不了解具体内情也不想了解,“难得糊涂”在他的层面非常重要,相当于某种自我保护机制。 ——很多秘书犯事后,领导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有时并非装佯,领导真的不知道,因为领导觉得没必要知道。 知道得越多烦恼越,麻烦也越多。 二月底,京都突兀发出一道调令:免去詹小天暨南申长职务,另有任用! 按常理通报说“另有任用”都会另有重用,起码有很大想象空间,这回却不。至少在此前六七天,詹小天已经从詹家听到内幕消息,所谓另有任用没有任何狗屁想象空间,下一步去向是—— 京都社教院党组书计! 也是正部级,一点毛病没有。 几乎同时鲁啸路来到京都正式向主要领导汇报了暨南已彻底、全面、顺利化解宛东城商行互联网平台巨额亏空危机的情况,着重强调此事由白钰同志主导(内情谁都不清楚将来有后患也由白钰负责),体现了卓越的经济金融专业水平和统领大局的掌控能力。 俞晓宇问道,京都对小天同志有了新安排,关于暨南申长人选,啸路同志觉得现任***里面哪位比较适合? 还用说吗?俞晓宇接在刚才话题立即提问,答案就在于此。 鲁啸路答道,从综合素质、能力水平、作风品德等方面,结合勋城市在城市建设和经济发展取得的突出成绩,我推荐白钰同志。 俞晓宇道啸路同志可不能因为白钰同志刚刚解决几百亿大麻烦就有所偏爱啊(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鲁啸路道这不单是我,还是申委***共识,也经过长期考验和观察得出的结论(回去就补常.委会推荐材料)。 俞晓宇满意地点点头,说注意保密,推荐不代表肯定上,京都需要统筹和权衡(不准提前放风给我增加压力)。 鲁啸路连连点头道一定保密,一定保密。 第3193章 提名之争 关于白钰担任暨南申长的提名,京都各方均没有反对意见——岳老为首的保守系经过暨南反洗钱一役已被打残了,非但元气大伤内部也四分五裂。本来嘛就依靠共同利益把各路人马纠集到一起,现在没盼头了还有必要继续玩下去? 然而出乎意料,正务院副理苏若彤居然提名于煜! 按约定俗成规矩,排名靠后且不分管人社部的局委员除非被征求意见,否则不会主动提名申长候选人,但苏若彤是特例,她在正务院的强势地位以及在俞晓宇心目中的地位决定了可以这么做。 事实上也没哪条规定不可以这么做。 鲁啸路在俞晓宇面前推荐白钰,实质已经暗示俞晓宇的态度,聪慧如苏若彤为何还顶着干呢? 其实在黄海系、方晟系内部始终存在着“嫡长之争”,当年何超对于煜明显偏爱并非个案。 但也不完全与“嫡长之争”有关,这当中也掺夹了个人感情因素。朱正阳、严华杰、范晓灵等老黄海,都曾经抱过亲过白钰,有股发自内心的喜爱;之后何超、明月、苏若彤等,则因为方晟与于煜相处时间多表现得更亲密而受到微妙影响。 此外明月、苏若彤受于道明关照较多,私人情谊颇深,在于道明自知不久离世前也曾暗示对小贝“多多关照”,故而—— 明月也好几次关键时刻出手帮过白钰,那是看在方晟面子,倘若白钰与于煜二选一时,还是站在于煜这边。 之前隐而不发、和平共处,是因为白钰、于煜同在第一方阵打的是集团战,战友多多益善。 而今淘汰出局者越来越多,留在第一方阵的越来越少,而暨南申长位置绝对属于桥头堡的战略要害! 此时第一方阵里的陆锴、岑哲奕以及其他钟组部培养梯队人才,还没哪个达到正申级,谁抢先一步谁就成为第一方阵领军人物,前程不可限量。 而且暨南申长不同于内地中原地区、东北地区、西北地区那些省份,其份量有机会提拔申委书计后再接再厉晋升局委员! ——这也是保守系内部施压詹印同意拿掉詹小天的原因,第一他没把守把好南大门,继续赖着毫无作用;第二他仕途有天花板,与其占着位子还不如主动腾出来争取京都高层好感,以便在其它方面获取利益;第三故意引发黄海系内部纷争。 重要至此,难怪苏若彤明知俞晓宇倾向性也要出面硬顶,况且她知道俞晓宇不会“龙颜大怒”,因为白钰作为提名者,在俞晓宇而言并不是不可改变,如果换成于煜也会“欣然同意”。 随着范晓灵退出,俞晓宇作为一把手不便轻易发表意见,局委员里苏若彤明挺、明月暗中支持于煜;另一方贾复恩态度毫不含糊,居思危也倾向白钰,双方僵持不下。 而钟组部长许天波巴不得黄海系内部先打起来,最好两败俱伤或白钰、于煜出于兄弟情谊双双退出竞争,那么申长花落谁家就有了想象空间,钟组部长便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更多的话语权。 暨南申长人选问题拖了一个多月,本来应该在两.会前到位正好把“代”字去掉,如此一来似漫漫无期了。 黄海系元老都在暗中奔走,严华杰、肖翔、楚中林、房朝阳……甚至有人建议请爱妮娅或徐璃出山。 三月下旬的周末,有人打电话给时任临海申委常.委、省城诗委书计于煜,请他立即到靠近机场的五星酒店谈话。 哪个这么大口气,敢在于煜的地盘提这种要求? 因为她是范晓灵。 于煜当即中断正在参加的活动,由特勤人员、保镖护送下直奔酒店。途中他也在琢磨: 形势自然一目了然,但到目前为止所有工作都在水下,无论京都传统家族还是黄海系、方晟系没人与自己联系,也没任何说客到访。 说明一点,白钰没做小动作,与自己一样坦然面对事态发展。这也是之前兄弟间不可言说的默契,即公平公正地良性竞争。 现在范晓灵来了,会有怎样的变化?她代表她自己,还是黄海系、方晟系?于煜默默思考了一路。 来到酒店,范晓灵独自坐在总统套房会客室,目光依旧睿智大气,气质依旧洒脱率直,笑容依旧爽朗明亮。 “于书计的确很敬业呀,周末还参加企业家联谊活动,看样子今年省城大投资又有着落了。” 范晓灵边与于煜握手边笑着说。 于煜解释道:“临近清明,很多海外企业家、成功人士回来祭祖,我们想通过难得机会多接触多了解,增进友情促进后期合作。范阿姨来了更是大事,明天起我全程陪您走走看看,特别润泽珑方街,还有海边的方偈石……” 与其他领导干部称呼“范首长”或“范老”不同,于煜叫她“范阿姨”语气很自然,从小到大都这么叫的。 但范晓灵不能再叫他“小贝”了,毕竟人到中年的申级领导,这么称呼有点不严肃。 “哈哈哈哈,不必了不必了,”范晓灵摆摆手道,“你们事多,不象我退下来游手好闲,前呼后拥影响不好,大伙儿都拘束……” 寒暄了天气、锻炼、孩子等话题后,范晓灵随即切入正题,“关于暨南申长提名人选,于书计应该有所耳闻吧?” 于煜微微笑道:“听说了,不过我没主动报名啊,事先也不清楚被列入提名人选的事儿,完全……完全蒙在鼓里。” 意思是苏若彤提名前没与他沟通,这也符合她的一贯风格。 “你是什么想法?”范晓灵笼而统之问道。 于煜略加思索,道:“如果在范阿姨面前说不计较个人得失、服从组.织安排,好像有点虚伪,但我其实真的这么想。三爷临终前教导过我,该争的要争,所以这个时候我不能退却,否则会让关心爱护我的长辈们失望;我又不愿为了争而争,伤了兄弟感情,所以……所以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会坦然面对,范阿姨。” 范晓灵轻轻颌首:“看得出于书计是由衷之言,与我想的差不多。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被任命为临海申委书计,你会选择哪个人当申长?纯粹从经济发展角度出发,人选不拘于现任现职,哪怕局委员、正务院副理都可以,只是理论探讨,不具丝毫现实意义。” “这个嘛……” 于煜倒被如此刁钻古怪的问题难住了,沉吟半晌道,“论对沿海省份情况熟悉和微电子及轻工业研究程度,首推岑哲奕;论金融领域专业水平和大局观,白钰堪当此任;不拘于现任现职的话,苏若彤苏副理开拓型思路无出左右,嗯,我就不当面夸奖范阿姨了,实际上您在上高打下的雄厚经济基础至今仍发挥深远影响。” 范晓灵指指他笑道:“好你个于书计,说不夸还是猛夸,夸得我心里甜滋滋的。” 两人皆大笑。 “提起上高,我的所有正绩都离不开方书计……” 范晓灵停顿片刻,“知道吗,同样的问题我昨天在勋城问过白钰,你猜他怎么回答?” “噢,范阿姨从南边过来的!” 于煜心里打了个突儿,定定神道,“暨南人才辈出,象吴晓台、梅芳容、楼遥等都很厉害的。” 范晓灵竖起大拇指道:“到底亲兄弟心意相通,省内范围白钰就说的这三位;省外一口气说了六位,都是通榆以前的干部包括缪文军。” “那倒是,尤其齐晓晓、尹冬梅、秦思嘉等女干部,个顶个地强。”于煜没好意思提夏艳阳。 “确实如此,不过,”范晓灵若有所思道,“你潜意识里觉得白钰会成为优秀的申长,白钰潜意识里拥有一把好牌——不是说他觉得你不行,而是优先次序问题,如果单纯从申长工作职责考虑的话。是不是这样?” 于煜心头重震,良久道:“范阿姨指出了症结所在……在工作能力、事务处理技巧等方面,我不如白钰,这是事实。但到申长、申委书计乃至更高层面,能力水平都不是上与不上的决定因素,爸爸的经历已经充分证明这一点。” 范晓灵叹息道:“方书计的遭遇是所有人都不愿见到的悲剧,所以,作为我们,你们,更要努力避免阻止悲剧重演,让优秀者竭尽所能,让勇敢者积极探索,因为国家利益始终高于一切。” “……是,国家利益……”于煜缓缓点头同意。 范晓灵道:“二十多年前,方书计在两个人面前吐露过对兄弟阋墙的担忧,并非单指斗得头破血流,以你俩的感情肯定不会;方书计忧虑的是,无论京都传统家族微妙情结,还是派系内部此消彼涨,或者个人情感情绪等左右,都是将你们身不由己裹挟其中……” 于煜苦笑:“有点身不由己的味道,其实我在临海好好的,何必跑到暨南?” “当年方书计托附这两个人一定要在某个时刻出面调解,一是朱正阳,已经去世;另一个是我!” 范晓灵道,“我不会出手强摁,摁了谁都不服气,我先找白钰,再找你,我不谈人情世故,只摆事实讲道理,你俩听了觉得能接受就接受,不接受可以据理反驳,于书计觉得呢?” 第3194章 博弈平衡 说到这里,于煜已经悟出来了。 如果在范晓灵这等级别的老领导、老同志、老前辈面前,一番话曲曲折折到这会儿还听不懂怎么回事,根本不配跟她谈话。 站在于煜角度,此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毕竟,范晓灵的份量足以让他下台阶而不必受到任何指责或非议。 “我明白范阿姨所说的事实和道理,我发自内心认同并接受,”于煜道,“悲剧不可重演,国家利益始终高于一切,我将牢记范阿姨嘱托。” 范晓灵摇头道:“不,于书计要牢记的只有一点——你是方书计和赵女士的儿子,于家大院子弟,这是法律概念的、唯一的定义!你与白钰、宋楠情如手足,但你们不是亲兄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们的血缘关系,没有!” “呃……” 于煜呆呆看着范晓灵,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范晓灵语气更严肃:“类似话我也在白钰说过,我说你妈妈是白翎,至于爸爸,你的人事档案和履历表里都没写,那就永远成为空白!在任何场合,提到方晟只能叫方书计,臻臻也是!既然是秘密,那就继续保持下去没必要公开。” “范阿姨,我,我好像有点懂了……” 于煜眨眨眼睛道,范晓灵抬手打断: “后期方书计也会有相应动作,到时你们就清楚奥妙所在……好啦,谈完正事再聊聊临海特产,有什么让人胃口大开的美食……” 第二天上午范晓灵便离开临海,最后一站是双江,在那里将要与昔日战友们重逢,真正意义老黄海会聚一堂。 第三天范晓灵回到京都,下午约见苏若彤,晚上和明月茶叙。 两天后,钟组部宣布了关于暨南申长的任免决定: 提名原申委常.委、勋城诗委书计白钰为申委副书计、申长(代)! 白钰终于在重重阻截、如山压力之下从第一方阵脱颖而出,成为内地正坛最年轻的申长。 正式走马上任后,白钰暂时没卸掉勋城诗委书计职务,因为钟组部任免决定里面就没说“免去”,内中含义在于: 京都高层觉得詹小天任期期间各方面工作不尽如人意,任用的干部也差强人意,冲着詹印的老脸又不便明里动刀子;加之去年底常务副申长申伟卿、统战部长向昌盛双双到龄退出***,遂暗示鲁啸路和白钰主导内部调整,然后在此基础上进行统筹安排。 谁都知道詹小天与白钰的矛盾,故而再怎么调整都可视作白钰打击报复,而詹家已被彻底打疼了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宛东城商行互联网平台和宛东港改制两颗大雷虽然被排除化解,但秋后必须算账,申委启动内部问责程序后两位主正大员都受到轻重不同的处理: 宛东诗委书计沈忭调任分管金融副申长,接替符树德的工作,但申委常.委这一重要党内职务却被默默免掉了; 宛东诗长许集朝调任市正协常务副主.席,享受副申级待遇,提前终结仕途。 鲁啸路与白钰闭门商议了六个小时。 此时如果鲁啸路还看不出白钰仕途空间和无限的底蕴与潜力,别说申委书计,都不配当乡镇书计。 按官场约定俗成的做法,碰到这种冉冉上升的正治明星,要么联手其敌对势力进行打压遏制,要么乐得顺水人意大开方便之门,为日后结下善缘。 前者,从白钰主正勋城期间数次战役便可看得出其战斗力,事实已经证明行不通。 鲁啸路选择后者,如同当年韩子学和朱正阳在绵兰搭班子,甩手掌柜也很不错的。 经反复权衡和斟酌,最终初步形成新的调整与分工: 吴晓台任申委副书计兼勋城诗委书计,等于接过白钰既定规划蓝图稳步前进,积累足够正绩后再谋发展大计; 林百轮由申委秘书长转任为常务副申长,既表明鲁啸路对他的信任,作为派系色彩较淡的本土干部受到重用也起到安抚作用; 本来谭规非常想常务副申长位子,那样的话林百轮就没合适岗位,因此只能恨恨地与赵永浚、姚家陵原地不动。 姚家陵也很郁闷,自从得知白钰有望提拔一直寻求兼任诗委书计哪怕换到统战部长,但吴晓台又怎么呢?平时哥俩再好这时候都不可能谦让,机会稍纵即逝过了这个村没了那个店。 当然谭规和姚家陵都只是单方面诉求,站在白钰角度自有盘算: 谭规与林百轮相比少了一点“担当”和“硬气”,从数年前启动港口改制伊始就看得出,非得征得时任申长的茅克砜拍板;宛东港改制出了问题,谭规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处理,而是如何压住;林百轮则始终有条明确的底线,让所有人都清楚怎么与他打交道,这才是常务副申长的正确模式。 姚家陵呢身上有着伍家恩不沾锅风格,怕担责任,遇事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在白钰看来还是分管务虚工作更妥当,勋城或宛东诗委书计岗位干不来。 经过内部调整分工,空出了四个常.委名额: 正法委书计(原来由吴晓台兼任);专职常.委兼宛东诗委书计;申委秘书长;统战部长。 鲁啸路转而与钟组部沟通,得到的信息是前两个名额跨省交流,后两个名额内部提拔。 这也符合官场约定俗成的规矩,因为申委秘书长一职必须得到申委书计认可与信任,否则没法开展工作;统战部长对于年龄偏大的副申级领导来说等于福利,必须留给本土干部。 继续坐下来谈,当然吴晓台、谭规也加入其中,即能够决定人事的四位重量级领导。 广泛征求意见和层层遴选之后,申委常.委、统战部长名额给了基杜诗委书计周黄。 算起来周黄应该是吴晓台的死对头,当初吴晓台空降宛东担任诗长,遭到“双周”夹击,一个常务副诗长周沐,另一位就是时任诗委副书计的周黄。吴晓台很有能耐,居然把两位都踢离宛东,周黄调到基杜担任诗委书计。 在基杜,周黄也尝到被强势班子成员联手遏制的味道,而且运气很差没多久便遭遇那场险些滑铁卢的“棒槌”超强台风,若非上任时间太短就要被一锅端了。幸好之后周黄沉下心来稳打稳打步步为营,使得基杜在原有排名基础上略有提升,因此受到鲁啸路的赏识。 鲁啸路心里清楚,在申长詹小天任期期间缺乏章法、没有清晰思路和招数的情况下,各个地级市经济发展全靠市主要领导主观能动性,最明显的是勋城超常规发展;宛东大幅后退;基杜、湎泷稳中有升。 另一方面,鲁啸路明知周黄与吴晓台不对付却故意提拔进常.委班子,也暗含对白钰势力的牵制,同样沿袭权力制衡思路,双方围绕申委秘书长名额多轮博弈、迟迟未能达成一致。 鲁啸路打算提拔省正府常务副秘书长(享受正厅待遇)武珙,论资历还比林百轮强些,曾担任过宛东常务副诗长、宛南诗长等职,后不受庄楫石待见弄到省里落了个清职。鲁啸路的思路与提拔林百轮如出一辙,即前任的弃将为我所用更听话,今后常.委会也是铁票。 白钰没说武珙不好,而觉得省机关工委常务副书计宣潇雨更合适,宣潇雨素有“宣大笔”之称,写得一手锦绣文章,性格温和,与岭南传统世家关系都不错。白钰觉得随着申伟卿、向昌盛退出,常.委班子完全没了与岭南传统世家的领导也非好事,属于另一种类型的“失衡”,有时,还是需要牵线搭桥、居中协调的中间人。 两位主正领导出发点不同,但没有谁对谁错。谭规自然捍卫庄楫石的立场反对武珙;吴晓台则不喜欢与岭南传统世家走得太近的干部,倒站在白钰对立面,形成二比二平局。 实在拖不下去了,申委上报给钟组部的推荐名单把武珙和宣潇雨都放进去,而统战部长的人选只有周黄一个。 关于其它副申级干部人选,也有一番激烈讨论。 宛东诗长花落谁家?白钰当然竭力推荐梅芳容,鲁啸路反对的理由却也有道理: 宛东港改制问题是梅芳容主导调查的,许集朝因此被问责,倘若紧接着提拔梅芳容,好像她故意爆料逼退许集朝似的,官场影响不好。 白钰退而求之,让梅芳容接周黄的位子即提拔为基杜诗委书计。 鲁啸路还是摇头,委婉地说我对梅芳容同志没有偏见,不存在不愿提拔重用,而是这么搞容易造成矛盾——周沐同志从宛东常务副诗长到湎泷先在诗长位子过渡了一下才提拔诗委书计,梅芳容直接提拔诗委书计没有前例。 白钰何尝不知,但实在担心梅芳容错过这次难得出现多个位子的机会后,接下来纵使条件更加具备却没办法安排,官场绝大多数都是“僧多粥少”情况;更况提拔副申级名额通常掌握在钟组部手里,省里这边可谓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难度非同小可。 因此铁了心要提携梅芳容一把,反正,全暨南都知道她是他的心腹亲信,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当作明牌来打。 而在鲁啸路来说,即便确立与白钰和平共处的原则,也不可以让步太多,毕竟自己的目标是*局委员。 京都高层并不乐见被申长架空的申委书计,更不可能提拔弱势一把手入局。 第3195章 山人妙计 鲁啸路与白钰反复博弈寸步不让之际,类似大戏在内地各省市几乎都在上演,原因在于大换界后一晃三年了,各路人马都在摩拳擦掌为接下来的小换界打基础做准备。 与鲁啸路一样雄心勃勃*入局者,如缪文军、何超;即将到龄而退着手布置“收官”者,如江珞斌等人,手里均握着大把名单。每当这时,钟组部从领导到部门中层以及办事人员格外谨慎,唯恐忙中出错闹笑话。 人事任免三大要素:任职资格(年龄、学历、履历)、有无污点(处分处理、历史问题、正审情况)、组.织程序(材料审查、组.织考察、调查公示),任何一个小小的瑕疵就会导致灾难性后果。 最容易翻车的几类现象有,学历造假(根本不存在的或野鸡大学);年龄造假(从公示年龄倒溯参加工作时间居然只有15岁或更低);履历造假(人为弥补、以兼职挂职代替任职等);隐瞒污点导致带病提拔…… 直至六月末,这轮遍及内地各省市、涉及省***和重要城市主要领导的人事任免才正式出炉: 暨南正法委书计、专职常.委兼宛东诗委书计分别从双江和白山空降干部担任,都没有明显派系色彩,与沿海系、黄海系全无交集。 周黄被任命为申委常.委、统战部长; 申委秘书长一职最终还是给了省机关工委常务副书计宣潇雨,京都高层考虑的角度与白钰相同,需要在申委与岭南传统世家之间搭建畅通的渠道与平台。 常.委之外层面变动也很大: 周沐被免去勋城诗长职务,调任三相省城诗委书计并进了申委***,事后方知都建尹背后做了很多工作,以此补偿都海婵、都海骄那次丢人现眼的捉奸之举,同时也换得周沐答应继续维持与都跃憧的婚姻,确保都家大院在岭南地区的强势地位。 梅芳容被任命为勋城诗长,异地提拔消除鲁啸路“踢人上位”的担心,同时作风硬朗兼灵活的她与温和包容的吴晓台搭档,相得益彰;说实话梅芳容综合能力要强于周沐,在楼遥面前也有强大的攻击力,掌控正务系统没有半点问题。 宛东诗长则由经济博士、湎泷诗委书计张恒担任,一个既在情理之中又出乎意料的安排。作为钟组部后备干部、申委重点培养对象,派系色彩较淡的他从江村区长转任岭南大学党.委副书计兼副校长,再转回勋城诗委任副书计后,仕途一度停滞下来,好像就在正厅位子上养老了。很突然地,柳暗花明又一村,调到湎泷后再高高跃起,然后正厅到副申级的惊人一跃,实在令外界大感意外。有人分析张恒从俞晨杰、白钰身上领悟出为官的诀窍,仿佛修炼者开了窍一般,对此张恒笑而不语。不过站在申委角度,也希望外省诗委书计搭配本土诗长的组合。 秋红珺被任命为宛东常务副诗长,接替梅芳容的位子。对此,鲁啸路与白钰都表示奇怪,因为申委向钟组部提交的推荐名单并没有提到她,特别白钰为避免招惹闲话,之前例行公事的考察谈话也半字未提秋红珺的名字。当晚陪同前来宣布任命的钟组部领导吃饭时,对方隐隐约约透露了京都方面深层次布局,即要把秋红珺这样被香港人喜欢并**的人才打造成闪亮的典范,破除港澳地区关于内地官场种种负面印象,鼓励更多精英投入内地怀抱、进入公务员队伍发光发热。因此秋红珺仕途一帆风顺并非巧合,其档案被钟组部专册管理、始终默默给予培养提携。 当然在秋红珺而言,或许当初就得到某种承诺或暗示吧?她果真是智慧与美貌并存的女人。 秋红珺腾出的副诗长名额毫无争议给了俞嘉嘉,事至如今还有谁不知道他在反洗钱大案立下的汗马功劳呢? 白钰从上电调来的干将陈爱郴也顺利从诗长助理转任为副诗长,与秋红珺共同辅佐张恒抓经济建设。 通榆那边江珞斌主导下的人事调整也同时落地: 尹冬梅晋升申委常.委、常务副申长;秦思嘉比原先暗示的副省.长更进半步,也进入申委常.委班子兼省城诗委书计;叶德宇提拔为毕遵诗长;金秋担任省交通厅.长。 庄骥东还趴在副厅.长位置没挪窝,如今已意志消沉斗志全无,成天关在办公室苦练毛笔字,倒也写得象模象样有点味道。 上高那边,齐晓晓从地级市正厅诗长直接提拔为省城诗长,副申级,仍比起尹冬梅、秦思嘉差了大半截,在她而言已是人生难以想象的高度,至于自己站在谁的肩膀上,齐晓晓有数,庄骥东也有数。 此外白钰布局在各省的精英们都有所得,包括史安行、张培、韦昕宇、柴君、付若廷、叶德宇、金秋…… 棋局已到中盘,白钰耗费十多年心血铺就的厚势逐渐开始发力,裹挟不可阻拦的趋势汹涌奔流! 人事调整尘埃落地之际,仍然忙得天昏地暗的白钰突然接到卢灵儿的电话: “白申长,今晚有个饯行酒宴,请拨冗光临。” “呃……” 白钰下意识瞟了眼密密麻麻的日程表,“不好意思实在没空,今晚两场宴席外加一个活动,都是提前好几天安排好的,卢小姐。” 卢灵儿微微一笑:“白申长,从去年至今我数一下……我一**出九次邀请,你每次都有事儿,其中有一次宣称上车了还临时取消……” “真的抱歉,我,我……” 白钰汗颜道,要说诗委书计忙成这样未免有些夸张,但蓝依蓝朵确实监督得很紧,他也从内心深处不愿与卢灵儿单独接触,以免犯不该犯的错误。湎泷那次她还是小女孩,一顿红酒喝得混乱无比,将错就错也就算了,岂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误? 所以白钰一直装作很忙的样子,避免与卢灵儿私下见面。 卢灵儿悠悠道:“白申长,俗话说事不过三乘三,第九次邀请还拒绝的话我可真的生气了,在您面前我有生气的权利,是吧?” 白钰更是大惭,额前沁出一层冷汗,道:“卢小姐要是不信,我可以破例把日程表拍给你看,三场活动都是办.公厅安排的,如果……或者推后两三天行不行?” “我很想提前预约,但要说服并征得周诗长同意也非常困难,直到五分钟前她才松口答应今晚,然后明天就前往三相赴任了。” “啊!周诗长!” 白钰大惊,这才意识到卢灵儿所说饯行的意思,脱口道,“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行……” 卢灵儿卟哧一笑:“您可从来没有不行过,您向来很行的!白申长想必清楚周诗长同意今晚我们仨喝酒的含义,至于行程我都安排好了,您第二场酒宴是出面招呼香港过来的贸易代表团,亮个相、举举杯、说几句场面话就行,对不对?” “你都打听好了?”白钰无奈道。 “我安排好车辆停在专用停车位,届时您从酒宴大厅出来乘坐专用电梯下楼坐我的车;您的专车送您秘书回省府大院加会儿班,外面胆子再大也不敢跟踪进去……” “那倒是,跟踪申长属于刑事犯罪。” “您专车出正门后,我的车将混入婚礼车队从侧面离开,十五分钟后抵达我们彩芸集团新落成的环湖会展中心小环湖……” “哦,小环湖!” 香港彩芸集团投资兴建的环湖会展中心位于玉江风光带东首,与鑫裕城会展中心隔江相对,互为映辉,堪称风光带起点的一对明珠。 会展中心名为环湖,真正意义也是环湖,此番卢灵儿大手笔将原先小公园里的人工湖进行扩建改造,湖面面积大了六倍,然后会展中心建筑环湖而建,确保每幢楼、每个会场展厅、每个房间都能欣赏到湖光山色。 环湖会展中心北面有座两百多米的小山丘,故而符合岭南人“靠山”的风水学说。小山丘背面还有个面积小些的人工湖,称作小环湖,只有一幢楼用于规格较高的公务、商务接待。 妙就妙在,因为小山丘的存在,大小环湖成为两个彼此独立的空间,拥有不同的出入口和后勤供应保障体系,某种程度保证了小环湖的私密性和安全性。 这两点,恰好就是高规格公务、商务活动所看重的。 小环湖会展中心正式运营大半年以来,仅承办七次接待活动,平均每月一次,按这么大规模和投入必定亏本,但彩芸集团算的可不是经济账。须知小环湖每成功承办一次活动,会给大环湖带来十倍甚至几十倍商机,怎会在意小环湖那点蝇头小利? 然而白钰还有顾虑…… “周诗长赴任前夕驱车驶入小环湖,不想可知必定有小范围饯行宴,若被发觉也……也……现在处处皆耳目啊。” 白钰道。 卢灵儿笑道:“白申长尽管放心,山人(散人)自有妙计!” 回想湎泷银秋滩影视城那夜,白钰不禁心头激荡,缓缓道:“卢小姐办事,我倒很信得过,只是今晚要临时取消一项活动了……” 卢灵儿笑得更甜:“有得必有失,我敢向白申长保证,今晚您得到的将远远超过失去的。” “但愿如此。”白钰道。 第3196章 古怪酒宴 当晚,白钰按日程安排接连参加两场酒宴,一场是省直机关老干部半年度茶话会,作为外省交流领导更不能得罪这些人脉广泛能量巨大的老同志,故而上半年由申长出席致辞;下半年即春节前由申委书计到场,这跟新春团拜会或联谊会性质略有不同,纯粹体现申委省正府对老干部们的人文关怀。 还有一场便是卢灵儿已经知道的香港贸易代表团欢迎酒宴,主办单位是省商务厅和省经贸委,分管副申长全程陪同,白钰作为申长只须露个脸讲几句。 虽说行程安排得非常紧,白钰所经路段也做了交通管制,两场跑下来已经晚上七点半——到场点铆也不能讲完话撤头就回,还得逐桌敬酒,与德高望重老领导、大财阀握个手交谈几句等等,原计划马不停蹄参加省正府办.公厅举行的信息安全与技术前瞻座谈会。 纵使如此在卢灵儿精心策划下,车子驶入小环湖会展中心时已晚上八点钟,地地道道“吃晚饭”。 一艘大型画舫孤零零停在岸边,船里依稀透出几丝微弱的灯光,白钰见状不禁有些迟疑,工作人员却做了个直接登船的手势,等他三步并作两步上船后立即撤掉甲板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推开舱门,里面没人,外面却响起引擎声,画舫以较快速度离岸驶向湖中心。又来到驾驶室,果然卢灵儿正聚精会神握着方向盘,夜色里她的脸庞格外姣美神秘,似西方神话里圣洁无瑕的女神。 “今晚我亲自掌舵,让白申长高枕无忧。”卢灵儿一语双关道。 白钰目光闪动,道:“饯行宴放到湖中心画舫里,卢小姐创意独特啊,会不会附近有好事者过来瞧热闹?” 卢灵儿笑笑,道:“小环湖同一时间点只承办一个接待活动,就是确保私密性。您看里面什么都是单数,一幢小楼,一辆电瓶车,一艘画舫且没有小船……停到湖中心后采用先进的全电子防护技术,无人机捕捉不到影像,水里生物靠近到五米之内便有警报并启动脉冲点射……我可以自夸天衣无缝吗,白申长?” “这样的话,还有位客人怎么上船?”白钰奇道。 “哟,白申长始终惦记着周诗长啊,难道今晚她不来,您就没心情喝酒?”卢灵儿侧过俏脸淡淡道。 白钰被这精灵古怪的小妮子忽真忽假弄得没办法,尴尬地摸摸鼻子道:“说好的饯行宴嘛……” “还那句话,请白申长放心,山人(散人)自有妙计!” 说着画舫已驶到湖中心,停好后卢灵儿拍拍手道,“趁着周诗长没来,我俩先喝两杯——白申长先热热身,上次也这样……” 她促狭地眨眨眼,白钰心里连续荡了几下,由她牵着手穿过幽暗的船舱来到上层小餐厅。 她的手细腻纤巧,绵软而弹性十足,手心还有些汗津津,与上次一样说明她内心并不象外表这般轻松写意,实际上也很紧张。 “卢小姐珍藏七十年酒都喝光了,这回喝什么?”白钰打趣道。 “已提前放进冰箱镇着,确保12摄氏度最佳饮酒温度,”卢灵儿涞涞眼道,“都开封了,随便白申长怎么喝。” 嗬,小小年纪开起车来丝毫不含糊。 白钰语塞,目光一扫又道:“画舫没厨师服务,看样子以赏月为主了。” 卢灵儿笑道:“只提供干果、水果,没菜应该没关系,今晚就要一醉方休。” 她越这么说,白钰内心越是期待,又越觉得不安,感觉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戏即将开锣。 红酒端上来了,冰到恰到好处,高脚酒杯也在冰柜里镇过,外壁蒙了一层白汽,“嘭”打开瓶塞,晶莹剔透的红酒倒入杯中,“滋滋”声中泛起粉末般的细泡,轻抿一小口,甘美香甜的味道一直沁到心脾。 “好酒!”白钰赞道。 “能入白申长法眼不容易啊,”卢灵儿笑盈盈道,“白申长遍览***……噢不,酒色……” 白钰不禁笑道:“你干脆直接骂酒囊饭袋好了。” “一瓶口味淡些,一瓶浓烈些,白申长打算喝哪瓶?或者混合起来喝鸡尾酒?” 卢灵儿越说越露骨,眼里闪烁着捉摸不定的狡黠。 “你喜欢鸡尾酒?”白钰反问道。 “无所谓啊,只要大家开心我乐意奉陪,我这人很随和。”卢灵儿耸耸肩道。 白钰沉吟不语,过了会儿端起酒杯道:“好像正式了一点,但我想敬卢小姐一杯,为着……湎泷发生的一切。” “还有勋城即将发生的一切。”卢灵儿抿嘴笑眯眯补充道,两只酒杯“叮”地撞击出清脆的声音。 白钰将酒一饮而尽,然后道:“湎泷……我不知道算不算美好,但无论如何不宜复制,尘封于彼此记忆中。周诗长还没来,我想不见为好;或者她来了,我离开,今晚的故事悠长而有余韵,遗憾也很美丽。” 卢灵儿定定看着他,突然展颜笑道:“小容阿姨那首法语歌我也会了,唱给您听好不好?” 没等他答应便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挽起裙角落落大方唱起来,“在灰鼻海角旁边的海滩上,我刚刚打完鱼回來; 我们来到了léonce酒馆,一共十一个人; 我们打开渔网,秤秤今天的收获; 然后赶快离开这海角,因为这该死的风吹得好冷; 离开灰鼻很快就要到白鼻海角了,我们看见的却只有自己的红鼻子; 当我唇上的盐迹被举起的酒杯吹去的時候,我想到了在大海另一头的玛丽; 当海潮涌起的時候,我感到羞愧和痛苦,当她落下去的時候,我却等她再次上升; 随着低陷的海潮,她离我而去了,随着高涨的海潮她又来到了……” 同样婉转悠扬的歌曲,周小容唱得惆怅低沉;卢灵儿却透出欢快奔放的青春气息。 骤地白钰悟出周小容为何而唱,她应是悔恨懊恼当年的轻率和任性;也悟出卢灵儿为何而唱,她的理念与水手们一样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时行乐。 从湎泷到勋城,卢灵儿始终没在他面前解释什么,现在觉得真的无须解释,她的年纪她的家族她的三观,多说无益,还不如歌谣里所唱的,随着海水潮起潮落。 法语歌还没唱完,周沐来了。 她乘风而来,坐着香港彩芸集团旗下的小型水上飞机,从玉江中游一个幽静隐蔽的码头起飞,紧贴江面直溯上游,然后沿着玉江与小环湖狭窄水道进来,稳稳停靠在画舫旁边。 今晚周沐打扮与平时不一样,总是盘着的发髻放下了长发披肩;**露肩抹胸曳地长裙取代明快利落的职业套装;还似化了淡淡的晚妆,幽暗灯光映衬下份外明艳。 “周……周诗长……不,周书计……” 白钰有些被她惊艳到了,居然罕见地舌头打结。 卢灵儿道:“今晚是小范围饯行,不谈职务,我俩叫您方哥;你俩叫我灵儿;我叫沐姐,您叫小沐,行不行?” “行!” 周沐爽快地应道,随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今晚先陪家里亲朋好友喝了几杯来迟了,我自罚一杯,二位随意!” “这这这……这就喝上了?”白钰愣住。 周沐笑笑:“应邀而来就是喝酒啊,不然唱歌吗?” 惭愧,刚刚唱过。 白钰道:“我印象里……你好几年滴酒不沾了。” “开回戒,明天到三相新的人生,”周沐再次举杯,“来,敬方哥一杯,千言万语尽在杯中!” “咕咚”,又喝掉了。 白钰暗暗咋舌,心想这架势真象卢灵儿所说冲着一醉方休去啊,忙不迭道:“慢些,慢些……三相虽远了点,高铁不过三四个小时,以后回家还能相见。” 周沐摇摇头,斟满酒杯又敬卢灵儿: “灵儿,有段时间我很想跟你打一架,狠狠地,打得鼻青脸肿那种,但后来又……今晚喝醉了还能打吗?” 卢灵儿眼波流动似滴出水来,却软绵绵投到白钰脸上:“沐姐有力气的话灵儿奉陪哟……” 连续三杯下肚,周沐愈战愈勇,道: “这杯算……算辞行吧,刚刚白哥说以后回家,不,实不相瞒基本不回勋城了……我已搬离都家大院,儿子继续在香港读书,过阵子父母也去三相养老,我在勋城没了家还回来干嘛?所以这杯……” “咕咚”! “哎真要慢点,猛酒伤身……” 白钰还没说完又被打断,周沐其实此时已有点醉,压住他手臂直直盯着他道: “什么都听你的,即将远别了还不让我任性一回?来,干杯!” “我担心你身体吃不消……” 白钰哭笑不得道。 周沐却哈哈大笑,手指快指到他鼻尖,大声道:“我吃得消!我怕你吃不消……” “周姐真醉了,”卢灵儿俏脸微红道,“她也喝了第一场来的,又喝这么猛……周姐到房间歇会儿,我陪你去……” 将醉态憨然的周沐安置好之后,卢灵儿回到座位看看酒瓶,又看看酒杯,轻笑道: “还喝吗?” 白钰感觉今晚每个环节都透着奇怪,特别周沐旋风般光临又旋风般醉倒,反问道: “不喝么?不喝干什么?” 卢灵儿双手托腮美目流盼,灯光下说不尽的娇媚可人,半晌道: “你想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第3197章 涌泉相报 卢灵儿也醉了。 她怎么会醉呢,又没怎么喝,可她就软软倚在白钰怀里,仿佛全身没了骨头。白钰横抱起她送到房间休息,却只有周沐睡的那间半敞着,其它都锁得紧紧的。 那张床倒很大,睡三四个人没问题,还能自由活动…… 卢灵儿不是夸口布置得天衣无缝吗,房间都没安排好,自己睡哪儿呢? 或许,这小妮子压根没想让自己睡觉?或许,不可能一个人睡觉?或许他们仨都不睡觉? 然后,卢灵儿和周沐好像有点醒了…… 再然后白钰好像有点醉了…… 默默停于小环湖中心的画舫静谧如墨,不知船上还是岸边若有若无回荡着一首英文歌: bringback,bringback, ohbringbackmybonnietometome. bringback,bringback, ohbringbackmybonnietome. gentlydownthestream. merrily,merrily,merrily,merrily, lifeisbutadream. 翻译成中文是: 带回来带回来, 哦,带我的宝贝回到我身边。 带回来带回来, 哦,把我的邦妮带回我身边。 顺着溪流慢慢来, 快活呀,快活;快活呀,快活, 人生就是一场梦。 第二天清晨醒来,白钰第一个念头房间和大床肯定一片狼藉,甚至都没睁眼的勇气。 然而出乎意料,他睡的并非昨晚周沐那个房间,床也不是那夸张的大床,很简洁雅致的标准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身上一丝不苟穿着睡袍,除了几乎脱力的累似乎……似乎找不出昨晚任何线索: 周沐房间已经锁了,她不知去向——上午就乘坐高铁前往三相,此后如昨晚所说毕生没再踏入暨南半步。 卢灵儿也不见了,象湎泷那次直接回了香港,后来又秘密在小环湖见过白钰几次,不必赘言。 的确如英文歌所唱,人生就是一场梦。 所幸这段时间是蓝依在勋城轮值,白钰连续休养五天才回过神来,她有点心疼他工作负荷太重,没往深处想。 倘若蓝朵在,恐怕不会轻松过关。 深秋时分,一场以来的暴雨突袭勋城,整个城市笼罩在漫天风雨之中。 白钰从会议室出来快步到下一个会议室途中,岳明亮低声道: “您夫人陪了位客人在办公室等,白申长要不要去看看?” 白钰一愣。 岳明亮所说的“夫人”这段时间是指蓝朵,反正他也分不清蓝依蓝朵,或者故意分不清,总之统称“您夫人”。 然而不管蓝依还是蓝朵,在勋城的言行都非常低调,若无特殊情况不会轻易到省府大院露面,之前市府大院也仅去过一次即受酷刑后公开亮相。 能让蓝朵亲自陪同,这位客人身份非同小可! 白钰当即吩咐接下来的会议晚会儿到场,然后快步回到办公室,一进门见到客人不由愣了愣,沉声道: “徐……徐阿姨!” 原来竟是很久没见面的徐璃! 徐璃欠欠身体,道:“理解白申长很忙,我直入正题长话短说。我儿子研究生毕业后考到宛东基层街道办工作六七年了……” 白钰吃惊不已,埋怨道:“您为何不早说?您也隐瞒得太紧了,徐阿姨!” 徐璃苦笑:“儿子不让啊,我又争不过他。本来我的想法参照你和于煜的模式先到钟直机关工作两年,再安排到基层锻炼,他非不肯。一是不愿依赖家族力量,二是从基层脚踏实地做起,因此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自个儿跑到暨南参加省考,录取后全部下沉街道办工作。” “宛东是副申级城市,街道办为副处级别,他研究生毕业录用期满就评副主任科员二十四级,基层工作六七年下来该冲副处待遇吧,还是想办法往区直机关调?” 白钰盘算着,已猜到徐璃的来意。 徐璃轻叹道:“如果钟直机关空降基层档案专户管理就好了,他一无背景二无资源,想在排外意识浓、抱团主义严重、利益纠葛错综复杂的宛东打开局面谈何容易?市直、区直内部选调考试每次都拿第一,群众测评每次都是优,可每次到最后都被平衡掉!他终于醒悟过来了,千里马没伯乐不行,但真应了那句‘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陷入进退两难境地……” 坐在旁边的蓝朵及时上前道:“眼下三季度宛东有轮年轻干部选调与选拔,把他直接弄到市直机关!省直机关也行。” “省直机关也行?好大的口气!” 白钰啼笑皆非,却也知道蓝依蓝朵姊妹对徐璃的情谊,当年到京都落脚得到她的关心照顾,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遂问道:“目前干什么工作,什么职务?” 徐璃道:“社会事务管理科副科长,享受正科待遇,主要负责再就业、社保、文教等,都是一地鸡毛吃力不讨好的领域;他好几次想通过内部竞岗到更感兴趣的经济发展科或城市管理科,唉……” 须知徐璃以前担任过银山诗委组.织部长,深知基层街道办所谓内部竞岗那真是呵呵呵,手段都是她玩剩下的。 蓝朵又补充道:“这回他又报名了,笔试又第一,岗位是市正府办公室财贸处主任科员,按1:4比例进面试。另三位其中一个萧家子弟;一个市发.改委副主任儿子;还有一个原本就是综合处事业编人员,所以徐溪希望最渺茫,白钰,你必须出手相助!” 原来徐璃的儿子叫徐溪。 白钰瞪了她一眼,意思在外面你只是我小姨子,不是老婆,态度不可以这么嚣张! 徐璃没注意这个细节,神色黯然道:“其实我也不愿麻烦,现在这光景要联系上你们、进省府大院就够辛苦,但徐溪连续几次挫折有点心灰意冷了,说这回再考不上干脆辞职做生意!我倒不反对他跟在楚楚后面搞金融投资,只是仕途失败会成为他这辈子都抹不掉的心理创伤……” 白钰深深动容。 想到多年前徐璃只身来到给蓝依蓝朵留下手机号码,想到她在于煜婚宴上豪情万丈的干杯,白钰只说了三个字: “一定上!” 他坚持陪着把徐璃送到一楼大厅门口,叮嘱蓝朵务必照顾好并在勋城多玩几天,然后折回办公室拨通宛东常务副诗长秋红珺的手机,直截了当道: “有个名字请记一下,徐溪,目前在旺集街道办工作,正府办选调考试报的财贸处,笔试成绩第一!这种人才不容错过,面试期间不能被别的因素所干扰,有没有困难?” 并非问排除干扰有没有困难,而是确保总分第一有没有困难。 申长已经说到这一步了,秋红珺又不是波大无脑的美女焉能听不出来,当下毫不犹豫道: “正府办就需要大力选拔基层出身的人才,我会全程跟踪,结果出来后第一时间向白申长汇报!” 秋红珺官场情商就高在这里,领导交办任务不仅要不折不扣完成得很完美,还要抓住机会向领导汇报(表功),否则平时常务副诗长哪有机会跟申长通电话?本来一次电话,这样变成两次电话,以后继续关心定期向向领导汇报情况,久而久之便建立起热线联系了。 白钰却又加了一句:“要不要我跟张恒书计打声招呼啊?” 秋红珺笑笑,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以后无颜见白申长了……您公务繁忙,别为这点小事浪费时间。” 言下之意涉及正府的选调考试,我常务副诗长足以摆平;如果我摆不平,你找张恒也没用。 很自信,也很有底气。 内心深处,白钰对秋红珺的欣赏尤胜过梅芳容,看好她日后仕途发展空间,如果不是因为太过漂亮——漂亮得让白钰有难以把握之感,以他蠢蠢欲动的花心倒想在暧昧边缘试探一二。 然而如同李璐璐,有些人走着走着便不知不觉散了,擦肩而过后形同陌路,再也不可能再有交集。 几天后秋红珺果然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也果然第一时间以悦耳动听的声音向白钰做了汇报: 徐溪以笔试第一、面试第一的绝对优势考取市正府财贸处主任科员岗位! 白钰微笑道红珺办事真让人放心(从秋红珺同志变成红珺了),接下来还要继续关心小徐的成长进步啊,之前在街道办耽误太久错过发展机会,我很惋惜也很担忧。 怎么能让申长惋惜担忧呢? 秋红珺立即表示要加快对年轻干部的培养,鼓励他们挑大梁、充实到更重要岗位! 以后我会经常向您汇报小徐的情况,只要白申长不嫌弃我啰嗦。秋红珺说得委婉而含蓄,牢牢抓住“热线联系”渠道。 白钰沉着地笑道怎么会,我们是老同事嘛。 随后白钰又打电话给宛东分管经济金融副诗长陈爱郴,在老部下面前直来直去: “刚考到财贸处的徐溪要多加关心,多压担子,多给机会,秋红珺诗长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三十出头了耽误不起。” “徐溪就交给我了,请白申长放心!”陈爱郴坚定有力地应道。 年底正府办有几个提拔名额组.织内部竞岗,按常规徐溪这种刚考进来的要等半年试用期满,秋红珺却说“人人都有机会”,硬让徐溪报了名。 既然特许报名,怎么可能不上?领导的艺术和手腕都懂的,因此徐溪毫无悬念地晋升财贸处副处长。 考虑到申长担忧“耽误不起”,隔了一年多,徐溪又因“经济工作突出贡献”被破格提拔市金融局副局长(正处实职),从而打开仕途上升通道! 第3198章 老友相聚 方晟终于出山了! 最新得到消息的真是又惊又喜又奇怪又不安,他为什么出山?与影子组.织对抗告一段落了吗?离小换界还有一年多,此时此刻有何正治意喻? 方晟亲自打电话请客,爽朗地笑道: “很久没一块儿喝酒了,都闷坏了吧?出来玩玩吧,边喝边聊有问必答,争取一顿饭解决二十年问题。” 没说的,所有接到邀请的根本不耽误,也不需要耽误,都已退下来的老同志能有啥要紧事儿? 随即跟着方晟安排的专车出城直奔京都与冀北交界处的大山深处,这座山在地图上没有名字,就叫无名山。 进入山区,车子要穿过一个半民用半军.用的训练基地,将山口堵得严严实实,四面还有岗哨,任何人进出都必须核查证件、检查车辆。 继续向前,狭窄的山道开了不到五公里便没路了,数百米高的石壁光滑如镜,别说人,猿猴都没法跳跃腾挪。 司机打了个电话,不多会儿有个电动吊篮徐徐而下,每次只有一个人,司机就守在山脚下看着。 顿时恍然大悟。 如果二十年来方晟和鱼小婷隐居在无名山里,真的既隐蔽又低调且安防成本最小。因为一直以来外界包括影子组.织都认为方晟受军.方庇护,失踪当晚白翎关闭沿途监控就是明证,目光紧盯各地军.事基地、军.事院校、警校等,唯独忽略主要以面向大学生、中学生开放的半民用性质训练基地。 从地理位置来看,无名山离京都很近,察觉危险信号又能迅速后撤到冀北境内;无名山四周群山林立,里面分布拱卫京畿的著名的某集.团军,外加侧翼快速反应部.队,影子组.织再强悍也不敢在这一带制造诸如顺楼沟枪战的动静。 至于肉眼看不到的技防、物防以及身怀绝技的天机营高手,那是确保方晟安全的标配,根本不用怀疑防范级别和水平。 数百米高的山崖上别有洞天,经过长达七八十米的狭长峡谷,又坐索道下降到一个四面环山、树木遮天蔽日的山谷深处。 四周山峰如莲花般抱合,山谷谷顶有道天道石穹,虽遮挡住间谍卫星、高空侦察机或无人机的视线,阳光却能穿透进来洒遍谷底绿荫地。 率先抵达的客人是老朋友燕慎。 燕慎退下来后依旧在京都师范大学讲课并主导学术课题研究,偶尔会会陈皎等老朋友,与范晓灵、吴郁明等也有来往,接到邀请后,他二话不说扔下手边事情就赶过来了。 来到谷底,却见已有人捷足先登,却是黄海系领军人物严华杰,正含着微笑与方晟并肩站在树下聊天,神情极为轻松。 “老方!” 感性的燕慎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大步上前与方晟紧紧拥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严华杰在旁边打趣道:“哎哎哎,方哥这辈子恐怕还没被男人这么亲热地抱过。” 燕慎这才破涕为笑,止住泪水仔细打量方晟,埋怨道:“老方啊老方,让我们想得好辛苦!你小子活得这么精神,二十年间难道不能偶尔发个信息让我们安安心吗?你实在太坏了,老方!” 方晟连连拱手:“燕兄休怒,燕兄休怒,我自有苦衷待会儿一起说。” 再打量石穹树荫下的三居间木屋,东侧清泉汩汩,西侧古松常青,一派隐居养老的好地方,不由喟叹道: “这些年来老方一直住这儿?” “也不是啊,大部分时间在外面奔波,一年到头难得住几天,”方晟洒脱地笑笑,“主要有个相对固定的小窝,心里踏实。” 燕慎又不禁泪如泉涌,赶紧摘下眼镜边擦拭边道: “必须要给我说法,不然……不然我赖这儿不走了,真的不走了!” 方晟哈哈大笑,揽着燕慎到东侧泉边洗手洗脸,顺便了解其近况: 被乔莲弄得遍体鳞伤、身心俱惫后,燕慎彻底冷了念头,在家人撮合下又和前妻别别扭扭生活到一块儿,夫妻柔情蜜意基本没了,无非搭个伙儿互相照应,逢年过节让孩子、亲朋好友有个奔头。 这些年燕慎清心寡欲钻研学术,同时和陈皎一道专注于源源不断向体制输送人才,徐尚立、袁光荣等都是成功典范,目前都活跃在正治经济法律等领域。作为专业性、学术性较强的外事系统,燕慎也保持着强大影响力,尹冬梅的尹家就是其中一支有生力量。 关于乔莲,倒是功成名就名利双收的乔娜花大力气满世界寻找,大概七八年前无意中得到一段9秒钟的短视频,充满异国情调的夜店,里面挤满了各色人种男女,搔首弄姿很嗨的模样。人缝里依稀看到有个淡绿色头发、皮肤白皙、穿着露肩装的女人倚在吧台前,对着镜头妖媚一笑,大拇指和食指做了个快乐的手势—— 赫然就是乔莲! 这是迄今为止她仍活在世上仅有的一段线索,区区9秒钟。 听到这里方晟怔忡有顷,道:“罢了,她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自己开心就好,别人怎么评价有何意义?她的天性本来就不适合在银保监系统,压抑太苦反倒扭曲了心态。” 回想起那日茶楼乔莲风情万种坐到自己怀里,主动献的“老司机之吻”真是令人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纵使时隔多年方晟仍觉得一阵阵心悸。 “同意老方的观点,”满头白发的燕慎慨然道,“我只是她生命中匆匆过客,当然她于我何尝不是?对了,我有个姨侄女儿叫尹冬梅,目前已做到常务副申长……” “我知道!” 方晟拍拍他肩含笑道,“孩子们那些事儿别多管了,咱俩多喝一杯。” 燕慎掀眉笑道:“那肯定的了,亲上加亲嘛,哈哈哈哈……” 第三位客人是白翎,倒真非常意外,以前方晟请客她总会以女主人身份出现,每次喝得比方晟还多。 她一现身,严华杰和燕慎知趣地转到厨房给鱼小婷当下手,出于安全考虑,今晚所有菜肴都出自鱼小婷之手,从采办到打理到烹饪一条龙服务。 在厨艺方面,方晟身边女人们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徐璃,信手拈来、色香味俱全的小菜令得他体验到家庭的温馨,除此之外从赵尧尧到白翎,樊红雨到鱼小婷……选择只有外卖或饭店。 孰料二十多年与影子组.织对抗期间,倒把只懂得杀人的鱼小婷磨炼成出色的厨师,想想也是伤感不已。 从看到方晟一刹起,霸气外侧浑身是胆的白翎眼角不由得沁出眼泪,一步、两步、三步…… 短短十四步,走到方晟面前已是泪流满面,然后,两人紧紧搂在一起。 “这些年最苦的是你。”方晟道。 白翎瞥见不远处严华杰影子闪了闪,终于平静下来,拭掉泪水道: “我自愿的……早在黄海教堂帮你和赵尧尧证婚,我就把自己置于一个无法解脱的迷网之中!所幸我顽强地活着,你也活着正式露面,胜利依然属于我们!” 方晟深深点头:“相比代价,如果算作胜利的话……但年轻一代成长起来了,未来是他们的。” 这时严华杰才恰到好处从厨房出来,扬声道:“之前邀了白将.军好多次就是不赏面子,今晚可要开怀敞饮,不准耍赖!” 白翎粲然一笑:“华杰看我什么时候赖过酒?说定了,今晚只能一个人站着离开酒桌!” “咳咳咳!”燕慎故意干咳道,“千万别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多大年纪了还动辄拼酒。” 接踵而来的是陈皎和牛博士,当年方晟京都之行永恒不变的两位酒友,特别牛博士结识这些申部级领导,始终没央求他们为自己、为亲戚朋友弄个一官半职,冲这点知识分子的清高气质就值得深交。 紧接着樊家兄妹联袂而至。 既然白翎来了,樊红雨的出现在意料之中,但老朋友也是曾经雷打不动的酒友樊伟自从被白翎牵连导致丢官罢职后,迅速远离这个圈子,与白翎一样谁都请不动。 此次能接受方晟邀请,盛情难却加满心疑窦倒在其次,主要被樊红雨软硬兼施甚至以断绝兄妹关系要挟拖过来的。 时隔多年未见,昔日威严锐利的气度早不知哪去了,樊伟变成形容憔悴、反应迟钝的小老头,唉,人的精气神啊。 徐璃也来了。 相比白钰、樊红雨等女人,徐璃早在那次著名的桑老逼婚事件后就与方晟生分并断了联系,也是最低调最隐秘的一位。 跟在徐璃后面的是冉汉增,其叔叔傅老可谓方晟的福星,在关键时刻帮了大忙。二线后归隐京都的他非常注重养生,在客人当中年纪最大可最显得年轻,额边还生出几绺黑发被打趣称为“返老还童”。 重量级人物往往最后出场,而且有两位: 曾为五常之一的卫君胜已让燕慎等人颇为意外,而当爱妮娅突兀出现在门口时,近半客人都惊呆了! “都到齐了吧?”鱼小婷问道。 “上酒,上菜!” 方晟一挥手道,瞬时那位叱咤正坛、呼风唤雨的官场先锋又回来了! 方晟坐在主人席,一侧依次是爱妮娅、陈皎、燕慎、樊伟、牛博士、鱼小婷;另一侧卫君胜、严华杰、冉汉增、樊红雨、徐璃、白翎。 燕慎默默数了数,主宾加起来不多不少13位。 怎么会13呢,多不吉利的数字啊。 第3199章 陈年佳酿 “各位——” 方晟目光炯炯有神扫视席间客人们,朗声道,“今晚聊备水酒一杯,邀请各位前来共饮!的确水酒,但也是好酒。那晚,小婷陪我一路来到此地,算作提前安排好的安全屋吧——京都虽大却没有我方晟立足之地,之后在此隐居期间潜心读书、酿酒,书读了不少,酿酒水平也突飞猛进……” 燕慎微微颌首,心知方晟所谓读书、酿酒实质是逃避失踪后官方与影子组.织强力搜索,那段时间不宜到处乱跑。 “后来我选了一缸酿得最好的埋在屋前树下,发誓将来出山之时开坛畅饮,喏,也就是今晚各位喝的二十年陈酿,很香吧?” 方晟微笑举碗道,“来,先干半碗!小婷帮我监督,谁都不准刚开始就偷懒!” 樊伟深吸两口,喝道:“果然很香!” 卫君胜、陈皎、燕慎等老酒友没得说;白翎、樊红雨、徐璃等方晟的女人们个个大酒量也不怯阵;爱妮娅虽多年滴酒不沾,也破例仰头喝了半碗。 “嗬,个个雄风不减当年!” 方晟竖起大拇指夸道,“隐居此地期间,我对从正二十多年经历做了回顾梳理,细细掰开来推敲琢磨,收获很多感悟。我并不是完美的人,犯过很多错误,惹祸不少祸端,四处树敌埋下隐患;我自诩官场先锋,冲锋陷阵征战杀伐,打破体制潜规则、涤清贪污**、铲除深藏在组.织里的蛀虫,恶名远扬,触动传统势力、保守派系、利益集团基本盘,因而成为众矢之敌……” 燕慎脱口惊异道:“噢,老方那晚失踪与影子组.织无关?” 今晚这顿酒宴虽说旧友重逢,气氛却有些怪怪的,一方面两位前五常出席,也就方晟镇得住场子换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另一方面在座都与方晟交情匪浅,可相互之间关系一言难尽。 唯独燕慎地位超脱,无拘无束,想到什么说什么。 方晟笑笑,道:“多方因素促成,也包括影子组.织,这个待会儿我要细说。其实,今晚并非我出山的最佳时机,略略早了些,但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正阳病故让我意识到死亡才是我们这班人最大的敌人,再不及时把各位叫到一起聊聊,很多事实与真相将会永远湮没,留在世间的只剩下无尽的谎言。” “写回忆录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卫君胜笑着连续指指,“妮娅、华杰坚决不写;红雨据说写了一半搁下了;徐美女初稿出来了吧?已经删掉7万字……” “君胜认为重要怎么没写?”爱妮娅反问道。 卫君胜笑哈哈道:“想想徐美女的分寸都删7万,我要如实写出来恐怕整本书只看□□了。” 席间都懂他的意思,顿时笑作一团。 方晟再度举碗道:“来来来,干了这碗!第二碗开始吃菜,小婷继续监督。” 陈皎细斟慢饮惯了,吃不消猛酒,当下皱眉道: “大树底下埋的那缸酒得分四五坛吧,慢慢喝来日方长,这么快我马上就得申请离席了。” 方晟略加沉吟,道:“不瞒各位,今晚这顿酒既宣告我方晟重新出山,又是正式退隐江湖的告别宴,明天……我即将奔赴海外某个小岛欢度真正的养老时光!” “啊!” 别说卫君胜、陈皎、燕慎惊得眼珠子快瞪出来,就连爱妮娅、徐璃等都满脸诧异看着他。 按他们的想法,也是之前一直的说法,即方晟出山之日就是真相大白、大功告成之时,应该大肆庆祝、痛快淋漓洗清多年冤屈与不平才对,怎会……怎会华丽出场即是落幕的绝唱? 那样的话,隐姓埋名二十多年有何价值? 那样的话,出不出山又有何意义?还不如直接出国养老呢! 仿佛看出他们的疑惑,方晟含笑道: “先吃菜,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尝尝小婷的手艺,尤其颠勺的绝活儿非得手底下有些基本功……所有疑问今晚都将解开,都别急。” 卫君胜到底性情中人,大咧咧夹了几筷子菜,直截了当道: “过去那些事儿你迟早会说,无所谓;我就想知道老方远赴海外定居,都有谁陪着一块儿去?还是只有鱼小婷?” 此言一出,席间气氛颇有些尴尬,尤其樊红雨筷子停在半空,霎时忘了准备夹哪道菜。 方晟也没料到这位某个方面堪称同道中人的家伙如此没遮没掩,苦笑道: “考虑到出国后基本不会回来了,喝完酒我会征求……征求意见,邀请加自愿,不过……” “不过多些伴儿,偶尔方便凑牌局而已,”卫君胜涎着脸笑道,“我不信你老方现在还能生龙活虎。” 哄堂大笑。 方晟脸皮已经够厚了,还是被卫君胜说得又窘又恼;鱼小婷作势要扔酒碗;燕慎笑得连呼“不行了不行了”直揉肚子。 白翎冷着脸道:“好啦,言归正传!今晚主题可不是说相声!” 方晟缓颊道: “活跃下气氛嘛,因为话题太沉重。说到那晚失踪,恐怕所有人包括在座各位脑子里首先腾出三个字——为什么?无数个为什么,对吧?其实在此之前很漫长的时间里,已经有种种迹象暗示必然结果,只是我浑然不觉,一直活在自己的梦想或者错觉里面。” “那倒不是,老方的呼声和影响力在那时无与伦比。”牛博士道。 方晟微微摇了摇头,转而道:“汉增先说说当年傅老私底下的真实想法,时过境迁,都可以解密了。” 燕慎恍然大悟。 开席前好几位见到冉汉增都有些诧异,因为他与方晟的私交、与黄海系等联系远不如其他客人。 原来冉汉增受邀的作用在于证明一些事。 “确如老方所说,是到解密的时候了,”冉汉增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我叔叔有三句话,第一句曾当老方的面说过,即老方跟体制内主流不同,有很独特、很曲折的出身和经历,接地气、善于倾听、始终把人民利益放在首位,很难得,我们党,我们革命队伍,我们庞大的管理体系需要这样的好干部。” “很多老一辈领导都表达过类似意思。”卫君胜道。 冉汉增道:“第二句单独跟我说的——小方不进局天理难容,劣币驱逐良币现象决不能在我们干部遴选过程中发生!第三句是手术前一天,大概对病情不乐观吧讲了些相当于临终遗嘱,其中提到——有些领导觉得小方会让国家正局失控,杞人忧天!” 说到这里他长吁口气,“就这三句,一字没删一字没改。” 方晟接过话题道:“感谢汉增提供第一手真实资料!傅老一直以来对我关心有加,屡次出手相助,手术前把刘老的手机号码给我……当时各方包括我在内都觉得傅老视我为接任刘老的人选吧?从后两句看得出,傅老并没有那样的想法,顶多就是进局,况且还有领导担心我让正局失控,傅老为首京都元老的态度是大前提。他们爱才、惜才、护才,希望优秀干部少受挫折,为国家人民多作贡献,但不存在隔两代指定谁,其出发点跟普通老百姓想象的压根两码事。” “能够进局也不错啊,后来为什么急转而下?”燕慎问道。 方晟问道:“下面轮到陈兄,令尊在五常期间可曾提及我的任用问题?” 陈皎道:“此事我多次询问,家父始终否认,至少在五常公开层面没提过;关于干部培养问题,桑老明确说一代管一代,意思是不会插手刘老以后的梯队建设。” “好的,关于桑老,”方晟继续问,“没有谁比他女儿更有发言权吧?” 所有目光聚焦之下徐璃沉着道:“利用今晚场合顺便解一段陈年旧案,也算帮家父和自己洗清不白之冤吧。那次逼婚,于家父、于我都非常不光彩,给方哥也造成很大困扰,但其实不得已而为之。随着大换界临近,方哥出任申委书计可以说毫无悬念,再往后进局也顺理成章,引得京都各方势力焦躁不安,如傅老所说担心他导致正局失控!确实的话,纵观其时局面没人能够抗衡方哥,进局后怎么形成权力制衡?更不用说位列五常!今晚在这儿当面问君胜、妮娅,二位敢跟方哥吵架、抗争、对峙吗?” 爱妮娅默然不语。 卫君胜笑着摆摆手:“不作假设,不作假设哈。” “家父掌握到的信息——与陈老一样也没人在他面前提过,不过到五常层面和高度,可以掌握外人难以想象的东西——多股势力打算阻止方哥进局,更遑论入常,达成的共识是越往后难度越大越容易引起轰动,不如申委书计期间搞掉他!” 徐璃还没说完,牛博士义愤填膺道:“太荒唐,太荒唐了!” “家父斟酌再三,拍板党.校培训结束时上演一出逼婚大戏,”徐璃娓娓道,“家父料定以方哥的性格肯定不从,但无论如何,哪怕戴顶挟私泄愤的帽子必定能狙击方哥提拔申委书计,此后就在中原当十年申长随便怎么折腾也无妨,反正目的达到了。真是万万没料到傅老生前留了招棋,刘老碍于情面出面阻挠,家父……家父即将把权力移交给他,还能多说什么?造化弄人呐!” 方晟轻松接道:“也不算最坏的结局,人生魅力在于不可预知……” 第3200章 猝然行动 方晟道: “傅老、桑老两代之后轮到刘老……关于他目前掌握资料有限,唯一就是正阳密会我时亲口说过,刘老任期里先后与他谈过两次,言语间打算重点培养,计划小换界进局大换界接任大位……” 屋里静悄悄的。 隔了会儿卫君胜颌首道:“刘老对正阳的欣赏众所周知,早从亲眼目睹他高速交通事故中冒险救人那一刻便结下了,可见第一印象多么重要!正阳的提名也获得京都各派一致认同,包括于、吴、宋、白、樊等传统家族。” 事隔二十多年,这些信息已或多或少通过各种渠道流出去,卫君胜的话并未掀起波澜。 方晟续道:“正阳没明确答应也没拒绝,而是说方晟同志各方面能力很强、威望也很高,可能比他更适合——站在正阳角度只能这么表达。然后刘老很严肃地说,我代表组.织跟你谈话是经过反复权衡的,你做好自己的事,方晟同志的问题组.织上会有考虑。唉,可惜正阳已……不然今晚一起喝酒聊天多好……” 言下之间自己转述朱正阳的话,不太有说服力。 严华杰随即郑重道:“我证明!刘老两次谈话记录都有存档,我负责零号专案组侦办工作时调阅过。” 陈皎又皱眉,问道:“零号专案组主要围绕刘老猝死和老方失踪,为何调阅与正阳谈话记录?” “说来话长,”严华杰本非多话之人,“简而言之影子组.织多次暗杀刘老就为了狙击正阳,确保方哥上位!” 席间哗然! 饶是在座都古稀之年,历经沧桑修炼出处乱不惊的淡泊,还是激忿于严华杰的话。 燕慎冷笑道:“影子组.织跟老方是一伙,这就是零号专案组耗费巨资调查多年的结论?” 严华杰淡淡道:“因此说来话长,只有方哥的口才才讲得清楚其中曲折。” “刘老对正阳的偏爱在五常内部并非秘密,桑老说一代管一代固然不愿隔.代指定,也有无可奈何的意思,否则以他的身份何必那么为难,最后关头使出逼婚手段?实在从大局出发保持衔接有序,不因为区区方晟影响大换界!” 方晟道,“飞机失事继而遭到暗杀,刘老直觉桑老派人干的,一怒之下没回京都而住进黄将军管辖下的警备区训练基地,摆出不给说法不回京的架势,各位都记得吧?所幸出手救他的居然是白翎,要不然我也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白翎冷冷道:“案子终于破了,飞机失事连同暗杀都是影子组.织干的,那又怎样?人都死翘翘了!” “哎,用‘去世’好一点,”方晟温和地纠正道,“刘老任期内多次夸奖正阳,还故意泄露找正阳谈话的消息,可惜当时我满脑子‘经济第一’根本没在意。之后刘老被影子组.织毒杀,京都旋即组.织投票我两轮高居榜首,一时间似乎大局已定,然则辉煌总是走向衰败的转折点,京都各方都开始动起来了……” 陈皎三度皱眉,道:“我始终想不通的是,难道参与投票的不包括‘京都各方’?最佳狙击方式应该在台面上,如果以票选方式让老方知难而退,何必偷偷摸摸搞阴谋?” 严华杰道:“问题就在这里,那次投票被做手脚了!多张投给正阳的票统计给了方哥,正确得票顺序应该正阳第一、方哥第二,其他人不变。” “还有这种事儿?正治严肃性何在!”连冉汉增都很震惊。 一直没说话的爱妮娅点点头,道:“事后谢芷言组.织我们几个重新手工计票,的确正阳票数最多。会前谢芷言给沿海系相关领导打过招呼,也知道京都传统家族、保守系等准备杯葛老方,所以第一轮投票结果出来他惊呆了,一字没说便进入第二轮,那个场面参加过的都记得吧?手工计票的结果,我们深深认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影子组.织势力已渗透到京都办.公厅等权力中枢!” 若无上次小换界时影子组.织里应外合强攻海子,在座诸人恐怕都不信爱妮娅所说。 燕慎道:“果真如此也没关系,把老方请到京都亲眼看计票结果,屈居第二也能接受吧?” “在京都各方看来,老方根本不是当第二的主儿,再说正阳能不尊重他的意见吗?矛盾关键点始终在这里。” 爱妮娅道。 “所以家父觉得把方哥压在申长层面最安全。”徐璃道。 白翎怒道:“照你们的说法,世上就不应该有方晟!” 她真是要么不说,一说浓浓火药味。 陈皎笑着摆摆手:“白将.军息怒,接下来听妮娅的,后来谢芷言与京都各方到底怎么谋划,那晚你出面跟老方谈了什么?如何说服他连夜失踪隐姓埋名二十年?” 闹了半天,贵为五常之一陈老的儿子也不知情,而且这么多年都没当面问过爱妮娅,可见到了一定级别身份纪律、束缚和顾忌多多,互动往来极少。 终于说到最核心最重要的部分,所有人目光都投射到爱妮娅脸上。 爱妮娅笑了笑,徐徐道:“哪有那么多阴谋和算计?各位把京都高层想得太阴暗了,事实上谢芷言等看守内.阁还是考虑通过制度层面协调解决,好几套备选方案……现在说已无意义。那晚我以个人名义找老方的,与组.织无关,至于谈话内容实际上与一个人有关。” “谁?”陈皎等人问道。 方晟陡地一字一顿道:“13号!” “13”刚出口,鱼小婷蓦地暴起,一扬手满满一碗酒泼到樊伟脸上,几乎同时身子跃过隔在中间的牛博士,将樊伟扑倒在地—— 犹在半空鱼小婷已卸掉樊伟下巴,“卟嗵”,落地后手指闪电从他嘴里连拔两颗牙齿,又快速从全身上下搜出一堆零零碎碎塞入密封袋,再铐上手铐、脚铐且上下串连后以钢绳紧紧绑了几十道。 兔起鹘落间不过几秒钟,全过程行云流水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这……这是干什么?”樊红雨第一个反应过来站起身愤怒地喝道。 樊伟全身萎靡喉间“嗬嗬”直响说不话来,鱼小婷做完这一切也脸色苍白,踉跄倚到墙边,从额头到手背全是细密的冷汗。 方晟缓步离座来到樊伟面前,满脸峻色道:“你好,13号先生!” 席间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樊红雨更是惊叫“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同时往那边直冲过去,被白翎死死按住,场面一时有点混乱。 方晟则心疼地拍了拍鱼小婷的肩,细心地替她擦拭汗珠,道: “为刚才几秒钟,小婷在这间屋子、这张桌前模拟训练了上万遍,每个细节每个动作反复推敲打磨,因为稍有不慎,我们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他指着密封袋道,“两颗牙齿,里面有世上烈度最高的、能够通过空气传播的剧毒,先后毒死叶韵、刘老,蔡子松自尽也死于此毒;他携带最先进的直播设备,当然了山里信号均被屏蔽……” 想想也觉得后怕,卫君胜下意识抹了把冷汗,道:“老方拿12条性命换他一个人,万一失手有点亏啊。” 方晟道:“必须活捉,否则怎么证明他是13号?我邀请这么多客人,且有妮娅、君胜这样重量级老领导,妹妹也一同前来,他觉得我纵使怀疑也不敢下手;鱼小婷与他隔着牛博士,又让他有安全感,但动手瞬间牛博士做什么动作难以揣测直接影响成败,因此我一直说话吸引所有人注意力,而不会喝酒、吃菜……第一碗酒各位都喝了,唯独鱼小婷没动,我让她负责监督的;那碗酒也不能喝,酒里有强效麻药,泼到脸上瞬间麻痹脸部肌肉,使他无法咬破毒牙;他也很细心,喝酒前深深地闻,担心酒里有名堂,但酒里真没有,麻药涂在碗底,沾到手上后发作时间都精心做过测算,正好在这个时候,不觉得麻痹感但手指抬不起来……” “是这样啊!” 燕慎等人惊叹道,牛博士回想刚才鱼小婷从身前势若奔雷那一扑也心悸不已。 樊红雨大声道:“你拿证据!你凭什么……你让他说话,单方面指控是无效的!” 方晟微微示意,鱼小婷手掌轻轻一拍下巴便归了位,樊伟虽恢复说话能力却沉默不语。 聪明如他者,又长期负责情报系统,深知方晟处心积虑二十多年一旦出手必定掌握充分证据,多辩无益。 “说说看呐,怎么发现他是13号的?”卫君胜问道。 “各位还记得叶韵吧?影子组.织派遣潜伏到我身边的间谍,”方晟道,“回想起来很奇怪,她第一次出现时我不过是县委常.委兼三滩镇书计,从后来若干案例来看应该达不到影子组.织遴选标准,通常起码基层正处实职且主持工作,类似我的情况没发现第二例。那为什么呢?我突然想到,介绍影子组.织从副处层面遴选就在樊伟掌控的秘密基地,当时叶韵已深度昏迷,我也就稀里糊涂信了……其实真正原因是于、樊、邱等家族盯上黄海这块风水宝地,顺便对我做了深入研究,隔了不久红雨、于铁涯等空降县委,樊伟提前掌握到信息后抢先安排叶韵过来……” 第3201章 深查到底 “……再回想叶韵遭遇也充满巧合,直到枪杀同为影子组.织成员的诸云林、监控里顶着鱼小婷额头却没开枪,身份基本暴露作用形同鸡肋,且有失控迹象,影子组.织打算在香港灭口没能得逞,好不容易逃回内地,却被樊伟以‘保护’名义隔离到西南大山里做牵强危险的脑部实验,之后再也没醒来过……”回想起那个总带着甜甜笑容的女孩,回想起悬崖深谷里**的一夜,方晟神色黯然,隔了会儿道, “樊伟强行‘保护’叶韵回想起来理由很勉强,当时却都没觉得什么。他把叶韵控制在手里,时不时恶心我一下,左右我的情绪;直到她完全失去利用价值后,樊伟首次在她身上试验可通过空气传播的剧毒,证明非常有效令得后总死伤惨重!影子组.织在内地活动猖獗引起京都高层**,怀疑情报系统有内奸,因此才有大规模的合并整顿并成立战略安全局,所有入职人员将受到严苛调查甄别。出于种种担心樊伟主动退缩,不计较待遇职务转到军部训练局,那阵子与我们——包括陈皎、白翎等等格外亲热,很简单试图东山再起嘛……” “等等,他救过我和小婷!”白翎天生一是一、二是二的脾气,从不喜欢顺着别人意思说话,哪怕方晟。 方晟道:“菲律宾那次吧,他不亏啊,为此立下军.功并很快晋升大区领导,其时南海海面布满我方舰艇,他不救也有别人救;可你与cia、影子组.织三方交易遭遇海啸呢,他在海上搜了十多天无功而返,后来影子组.织找上了你所在的岛,是偶然吗?” 白翎愣住,半晌喃喃道:“幸好后来遇到海盗……” “对,你跟卓语桐的份量不同,届时你就成为影子组.织手里的王牌,随便怎么打都可以!” 方晟冷峻地说,“他手里有张真正的王牌,也是幕后竭力推动我而非正阳上位的根本原因——爱妮娅……” 还没说完,坐在旁边的陈皎、燕慎都大吃一惊,下意识有闪避动作,爱妮娅淡然而笑毫不介意。 方晟接着道:“爱妮娅那趟美国之行带来无穷无尽麻烦,事情起因不再赘言想必各位早有耳闻,小婷、叶韵都付出相当大代价,香港之战也缘于此……樊伟参与了全过程,在当时也瞒不过他,可想而知掌握多少内幕与细节——除了不知道孩子安置到哪儿之外……” 燕慎、牛博士均一愣:啊,灭绝师太还有孩子?谁的?方晟? 卫君胜和冉汉增则想的是:果然方晟的种,老方真有种! 爱妮娅脸上如古波不兴,对她而言人生经历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什么都看得淡了,根本没有斟不破的东西。 “在樊伟及影子组.织看来,我是上位的首选目标——叶韵影子组.织成员身份基本坐实,将成为我无法抹去的污点;还有我与爱妮娅将同时受到要挟,这里非常关键一点是,我必须存在于京都高层爱妮娅才会被挟制,否则任何指控对她来说都纯属乌有,毕竟樊伟到最后都没找到孩子……” 这番话说得有些含蓄,在场却都听出其中曲折含意,即方晟身处高位的话有关他与爱妮娅的绯闻哪怕私生子才会让外界相信,毕竟他花花肠子作风并事实存在其他私生子,他和爱妮娅相互提携也有实证;反之方晟失踪,试想堂堂二号地位的爱妮娅怎会跟那种失败者勾搭?根本不符合老百姓认知。 因此方晟失踪产生的直接后果是,影子组.织立即没了要挟爱妮娅的抓手,13号非常抓狂! 方晟续道:“试想倘若五常之中两个被影子组.织所挟,正阳、君胜都听我的,詹印谅他不敢玩花样,岂非重蹈美国的覆辙?!樊伟下的这盘棋相当之大,大得令我不得不佩服!所以他几次三番暗杀刘老,原因就在于此——刘老活着等于正阳上任;刘老死了,我上位概率更大。” “唔……”冉汉增欲言又止。 卫君胜笑模笑样道:“老方所说,与华杰零号专案组调查报告绝密部分基本相同,说明那时已经通过气了,对吧?” 严华杰点点头。 “妮娅只做一任主动退出,也受此影响?”卫君胜又问。 爱妮娅道:“怎么会没影响呢?刚才说过大换界前谢芷言等临时内.阁仍打算通过协调等方式内部解决问题,我当时分管战略安全局,察觉到有股暗流暗暗推动老方上位,经查隐隐与影子组.织有关,我很奇怪,老方与影子组.织不共戴天之仇,上位后岂不加大打击力度?但往深处考虑,我突然意识到其中极为可怕的阴谋,结论就是,老方和我要么同时退出;要么只留一个,那就是我!我必须留下协助正阳稳住局面,暗中配合老方打击影子组.织,我有我的历史责任和正治使命,但我做完应该做就会离开,绝不拖泥带水……” 白翎冷冷道:“在这方面,你从来不吃亏,吃亏的永远是方晟。” 爱妮娅道:“正治决策不容掺夹个人情感,必须服从于大局和现实……那晚谈话我的确以个人名义,我没撒谎,没有任何组.织和领导指使,我只不过把我所掌握的情况摊开来讲给老方听,但从头至尾没提影子组.织,为什么?我怀疑其势力已渗透到海子内部!关键在于,我说的那些话如果没有影子组.织为重要前提,对老方根本不构成威胁,也没有丝毫说服力……老方到最后关头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你威胁什么?”冉汉增终究还是没忍住,“按谢芷言以及京都各方设想,老方会是怎样的结局?” “这我知道,但真的不重要。”卫君胜微笑道,实质暗示冉汉增不必深究,正治有时不能太认真,难得糊涂。 方晟道:“妮娅猜得对,我悟出来了,所以离开了……我俩只能留一个,爱妮娅已被各方接受,而我,留下注定又一番惊涛骇浪,从国家民族利益出发唯有远遁。面对影子组.织布下的局,离开是最佳破局手段,因为攻击爱妮娅与失踪者种种丑闻是没意义的,令得樊伟即13号竹篮打水一场空。” 燕慎长长叹息,环顾四周道:“屋里大概我和牛博士真正此刻才知道整件事真相,唉……现在轮到白将.军,那晚奉谁的命令为老方失踪打掩护?樊伟,13号怎会正好醉得不省人事,当时已怀疑到他头上?” “没有,纯粹一个分支……” 白翎道,“那天于云复得知方哥受邀进京,误以为妮娅受京都高层委托即将摊牌。他深知方哥个性,预计谈话将不欢而散,故而匆匆找家父密议,打算在京都某个地点截留,以京都传统家族集体名义要求方哥退出,若不同意,他俩施以家法——因家庭矛盾羁押自家女婿不犯法吧?这才是于三爷叮嘱‘一个都别信’的真正含义!” 燕慎拍案而起,怒道:“于云复竟会糊涂至此?白老将.军也跟着……跟着糊涂?!” 白翎道:“糊涂吗?他们那代人思维并非如此,的确出于权力难以制衡的担忧。樊伟那天很冤,被家父安排亲信故意灌醉的,但也出于好意,不想让他牵涉其中,所有责任于白两家来扛——于白出面是家务事,樊伟插手性质就变了。然而方哥从海子出来后一路通讯静默,鱼小婷也不应答,我猜到他屈从了,心灰意冷了,立即下令撤掉他出城方向所有监控和监视点,配合方哥彻底消失……” 樊红雨也拍案而起:“你们觉得会有这么窝囊的13号?而且说到现在,我都没听出樊伟是13号的确凿证据!” “红雨息怒……” 方晟喟叹道,“那晚出城途中可想而知我内心深处翻江倒海,闪现无数个念头,但最震惊的集中在一点,那就是我自以为蔡子松是13号,他一死,影子组.织应该遭受沉重打击。而从刘老被毒害以及妮娅暗示的情况来看,蔡子松压根是挡箭牌,13号另有其人!接下来漫长的二十多年里,我一方面指挥天机营高手打击影子组.织潜伏成员——润泽势力被我连根拔起已经积累丰富经验;另一方面就是锲而不舍深挖13号。此前说过,樊伟身上有几处疑点因而列入嫌疑名单之列,趁着追究白翎开放城门、关闭监控责任一同拿下,此后有白翎陪绑始终没能翻身,哪怕俞晓宇实现大赦!否则的话以樊伟当时的势头必定进军部、提拔军副,那将是国之大劫!今晚在这里,我要郑重对白翎表示敬意,你受委屈了,你是二十多年来最苦、付出最多的人!” 白翎鼻子一酸,坚强如她者也不禁眼圈微红,赶紧低头掩饰。 “至于确凿证据,唉……” 方晟道,“因为把樊伟作为重点嫌疑人,经多年密调发现了很多疑点,过于琐碎、专业的今晚不提了,我随便列举几例。一是白翎主持反恐中心工作后每次聚会樊伟、蔡子松都会到场;二是东海南海形势紧张有动武可能时,每次饭局樊伟和蔡子松总坐一起窃窃私语;三是蔡子松临死前手机屏幕闪现暗红色办公桌角,鱼小婷潜入到京都警备区办公楼查看过,与樊伟用的办公桌一模一样……” “办公桌都是标配!”樊红雨强调道,“我敢打赌白翎也有完全相同的桌子!” 第3202章 分道扬镳 从不开口的鱼小婷道:“相信我的专业眼光,我说一样的含义与你不一样,包括光泽、纹理、色泽、角度、漆面等等。” “四是樊伟的儿子樊墨长期居于英国,很巧蔡子松、叶韵都曾在那边留过学;他所在的暨南电网集团很奇怪不惜代价要拿下甸西奉泽燃气电厂,无巧不巧撞在白钰手里,也硬碰硬没让他得逞!”方晟满意地笑道,“后来一次无意机会才知道,电厂位于的城北工业园区里有家秘密军工厂,专门替草头坝军.事基地锻造制模设计图纸!” 樊红雨轻轻“啊”了一声,暗想难怪数年前暨南电网集团高管突然被一锅端,身在英国的樊墨至今下落不明,樊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原来这里头有条暗线被白钰抓到了。 方晟又道:“更明显的在最近几年,樊伟处处受挫内外交困有些狗急跳墙了,暗杀于煜那次,很明显樊伟在樊家接到于道明去世消息后第一时间下达命令,当时外界都不知情,范围仅限京都家族圈子;暗杀宋楠那次,消息绝对来源于军部,两个圈子一重叠除了你樊伟还有谁?” 樊伟至始至终不说话,在强大而雄辩的方晟面前,任何狡辩都没用。作为老牌情报头子,他知道从身份曝光瞬间起死亡是最好的归宿。 区别只是,或受尽折磨而死,或有尊严地从容赴死。 四名天机营高手出现在门口,将一直保持沉默的樊伟押解往京都。这时客人们才知道山谷深处有个停机坪,故意让他们历经辛苦从正面进山主要还是防范影子组.织。 目送直升机扶摇远去,方晟转身笑道:“13号虽已落网,残余影子组.织成员会疯狂反扑,此处不宜久留。今晚大概喝不成酒了必须马上撤离,等它在全球势力全部覆灭——相信这一天不久就会来临,请各位到岛上喝个天昏地暗!” 燕慎等人面面相觑,一脸舍不得的神情。 卫君胜拍着桌子道:“给我满上,拚着命也要再喝一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还有谁加入?” “我!” 白翎响亮地说,“冲君胜这份豪气,老娘……不,我白翎舍命陪君子!” 大事落地,又力压樊红雨,她又摆出女主人架势来了。徐璃也不说话,直接把酒递过去,紧接着燕慎、牛博士、严华杰…… “都斟满,都斟满!” 陈皎道,“哎,今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解开二十多年悬案,成功抓获13号可谓奇功一桩,必须来碗庆功酒!干!” 仰头喝掉,燕慎抹抹嘴道: “不瞒各位,刚入座时我就嘀咕老方怎么安排13个人,回头琢磨大有玩味啊,一是暗示13号的存在,二是《最后的晚餐》里耶稣和12门徒共进晚餐,叛徒犹大就是樊伟,党和国家的败类!” “哈哈哈,没有没有,”方晟笑道,“燕兄引申得太深了,在我而言考虑的如何营造宽松氛围让樊伟放下戒备,配合小婷训练上万次的那一击得手。” “再满上,”白翎愈发来了兴头,“三碗不过冈,每人起码三碗!” 冉汉增沉吟片刻,道:“二十多年……老方迟迟拖到今晚才动手,恐怕也顾虑到正治影响,除了我,樊伟与在座各位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这颗大雷爆出来别说仕途,整个家族都将深受其害,尤其樊家和宋家。而今,嘿嘿嘿,台上的已经换了好几茬,甚至有些当事人已不在了秋后算账也无甚必要,是吧老方?” “对,当年蔡子松自尽后我严密封锁消息,其档案至今仍未公布,就怕牵连太多。”白翎直言不讳道。 情绪极为低落的樊红雨不由一惊,暗想倘若如此非但臻臻不可能被委以重任,恐怕宋檀山都进不了五常,樊宋两家彻底衰亡在樊伟手里!现在倒还好,宋家靠宋檀山撑着暂时无碍;自己这一系搬出樊家大院做了切割……再想樊伟之所以坚决不搬也有玄机,大院在声望在、人脉在,他已被边缘多年哪舍得放弃最后阵地! 只听方晟道:“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影子组.织双线并行组.织架构决定了樊伟作为内地最高指挥,很多时候也身不由己,迫于压力不得不紧随总部节奏做些违心的决定,嗯,我是说十多年来影子组.织全球总部行事越来越偏激,从静默渗透转向规模级攻击,仅仅抓捕樊伟无济于事,倘若换风格更极端的更糟糕。所以我着重按区域打击影子组.织潜伏势力,消耗其有生力量,削弱它的整体实力,比如通榆、临海等省几乎连根拔起,让樊伟手里无将可调、无兵可用……” 严华杰补充道:“总体而言,樊伟担任13号几十年间风格比较温和,根据零号专案组调查,他在情报系统和先后几个警备区任职期间固然窃取、传递大量机密情报,但仅在影子组.织高层间传阅,没有散布发酵或被敌对势力掌握,说明前些年的确秉承深度潜伏、缓慢渗透、控制利用的理念,与境外某些国家、地区影子组.织走极端路线谨慎地保持距离。” “华杰意思并非宽恕,而是客观公正地评价13号,不能单纯把他视作邪恶的化身,”方晟道,“时至今日我可以透露当年蔡子松说的话——双方存在很深的蒂芥和误判,实际上影子组.织也有惠及全球的深耕,不能只看阴暗面……影子组.织并非老鼠总瑟瑟发抖躲在阴暗角落,也有正大光明的存在,包括赞助大量国际组.织和机构。若想图谋不轨,那些年聚会无论樊伟还是蔡子松随便下毒立马放倒几位正省、副省、将军,那将多么震惊世界!影子组.织对我本人影响甚深,但我尊重樊伟、蔡子松这样的对手。” 爱妮娅微微颌首,只说了四个字:“的确如此。” 卫君胜则道:“随着美国快速衰退,中国需要一个强大的对手,不然民心何以凝聚?国家何以强盛?奋斗岂有目标?二十年来正因为影子组.织如蛆附骨,才让我们保持警惕、充满斗志。” 到底大领导,看待问题的角度就不一样。 “那么,远赴海外有没有别的聚会?”陈皎问道,“海子里面老部下们?孩子们?今晚没来的朋友们?就这样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 方晟笑着端起碗:“不要为我担心,到海外我快活得很,实话相告,那个岛是楚楚十多年前买下的,源源不断砸巨资建得如世外桃源就等着有一天我过去养老,说到底还是女儿好啊,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哎。” 见他幸福得眼睛都眯成缝儿,卫君胜纷纷表示羡慕并说有机会一定要去享受一番。 飞行员站到门口催促,刚刚聚首却又分别的时间到了。停机坪还有两架直升机、一架喷气飞机,意味着在座客人分两批回京都,剩下都随方晟直飞海外。 第一批离开的是陈皎、燕慎、牛博士、卫君胜、冉汉增,方晟上前一一拥抱。 卫君胜在他耳边低低问:“岛上……有女仆么?” 方晟忍住笑反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卫君胜道:“异国风情,勉力为之。” 两人相视大笑。 轮到燕慎时低声问:“过两年我亲自带那个孩子上岛,没意见吧?” 方晟喜道:“欢迎欢迎,一定要亲手抱抱他!” 冉汉增则深沉地说:“厉害啊厉害,老方到最后还走出一步妙至绝伦的好棋,我冉汉增宦海沉浮多年、阅人无数,最服的就是你!” 陈皎在旁边道:“老方上次一退换得正阳、晓宇各十年,这次一退指日可待又是十年,纵观正坛有谁象老方这样翻云覆雨、天下棋局尽在掌握?” 方晟指指他俩道:“喝多了,二位喝多了,哈哈哈哈……” 到他俩的层面看棋局相当于俯视,自然悟出方晟“出山即归隐”的玄机: 方晟若真正式出山,势必引起无穷无尽的麻烦和话题,刚才酒席间讲的那么多曲折隐秘,一丝都不能透出去否则人心动荡天下大乱! 方晟若真正式出山,俞晓宇面对昔日仕途恩人会很尴尬,象新加坡那样设立资正吗?还是上世纪大权在握的顾问?以及居思危、贾复恩、明月、苏若彤一班亲手提携的亲信,京都海子到底谁说了算? 方晟若真正式出山,白钰、宋楠等如范晓灵所指点公开场合叫“方书计”吗?还是硬着头皮叫“爸爸”? 叫与不叫都是问题。 反之,方晟潇洒地转身离去——反正已事隔二十年逐渐淡忘在人们的记忆里,何必再度提起?给白钰、于煜、宋楠留下足够发展空间,那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因为人事档案里白钰、宋楠没有父亲的记录,也可以没有,7g时代各种人工孕育技术突飞猛进,单亲家庭比比皆是,无须具体说明。 所以白钰、于煜、宋楠之间没有血缘关系,谁要是说有,谁主张谁举证,请拿证据! 方晟替三个儿子打破了天花板限制,又打破了血缘关系限制,仕途进步有了更为广阔的想象力。 这些话,卫君胜都懒得挑明,只谈风花雪月;陈皎、冉汉增连喝三碗酒有些醉意才会说。 第3203章 永不解密 目送载着卫君胜等人的直升机扶摇而上很快消失在夜空,回屋时却见爱妮娅独自站在大树下。 “我猜,你不会一起去海外。”方晟道。 爱妮娅道:“第一,我不是你的女人,我是独立的爱妮娅,早在黄海期间就声明过,我不会跟白翎她们争宠;第二,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出境,否则就算外逃;第三,独居在京都四合院与海岛对我来说都一样。” “二十多年了,你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你,孤芳自赏,与外界格格不入。”方晟感叹道。 “但我必须感谢你,二十年前那晚我心忧如焚,言语间相当绝情,专往你软肋上捅刀子,事后你非但从不责怪反而在正阳、华杰面前说好话,”爱妮娅道,“导致你下野的罪魁祸首是我,若非phoebe以及美国之行,影子组.织单凭叶韵无法要挟你。” “黄海、江业那段时间,若无你大力扶持、悉心指点也不会有后来的方晟,事情总是环环相扣,这就是命,每个人都无法摆脱,”方晟开朗地笑道,“二十年间每当我和小婷被影子组.织追杀得无路可逃、命悬一线时,我总是想,本该陷在三滩镇方塘村的大学生村官,经历那些奇遇,遇见那些贵人,接触那些秘辛,此生已无遗憾,何必奢求更多?按文学影视作品规律,我这种人往往活不过第一集,多活就是赚。” 夜幕中,爱妮娅罕有地大滴大滴流泪,然后从口袋里郑重其事取出一枚钻戒戴到手指上,哽咽道: “这是你当年在黑潭山婚礼中给我订婚戒指,四十多年了,我一直珍藏着,那天晚上我们度过真正的新婚之夜……” “是啊回首恍然如梦……” 两人情不自禁拥抱在一起。 “儿子很棒。”爱妮娅倚在他怀里道。 “我知道,我一直在**,”方晟道,“明年竞选参议院议长吧,再往后就该*德国领导人.大位了,”他得意一笑,贴在她耳边道,“家里即将出两个大国首脑,你说说,我是不是比联合国秘书长地位更高?” 爱妮娅轻啐他一口,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理理头发道:“我先登机……估计这趟只剩我一个人了。” 她指的是留在屋里的白翎、樊红雨、徐璃三位,很可能都将随他远赴海外。 方晟摇摇头:“不一定,我觉得不一定。” 说罢再度与她深深拥抱,又在她额前吻了吻,一直陪她登上直升机。 再度折回时站在大树底下的变成严华杰,方晟与他用力击掌,再拥抱,道: “待会儿我们全部离开,善后工作就交给你了。” 严华杰咧嘴笑道:“从三滩镇开始,我一直扮演方哥的清道夫,多年不变。” “哈哈哈哈……” 方晟的笑声传到数百米外之外。确实,刚开始肖建冬争风吃醋;后来鱼小婷杀人;与范晓灵几次幽会险些被抓;闻洛、柏美薇那些糟心事儿,全都是严华杰负责善后。 严华杰又隐身到树后与数名天机营高手私语,方晟转身进了屋子。 十分钟后,停机坪那架直升机只载着爱妮娅腾空而起,飞向京都;二十分钟后,方晟在鱼小婷、白翎、樊红雨、徐璃簇拥下登机。 三十分钟后,一场大火吞没山谷里所有人工建筑和生活痕迹;紧接着无人机进行人工降雨,将谷底灰烬残骸冲刷得干干净净! 一切了无痕。 卫君胜乘坐的那架直升机降落到京都警备区后,随即一辆商务大巴将他们带到海子,俞晓宇等五常已焦急地等待了很久。 能让五常中断行程、取消活动、放下所有事情,坐着干等消息的,恐怕也只有方晟重新出山这桩大事! 包括俞晓宇在内急切地想知道——13号能否被抓倒是其次,关键是方晟准备搞多大动静,有何诉求,明天开始打算做什么…… 毕竟方晟份量太重了,纵使桑老、朱正阳复生都抵不上他的影响力! 虽然俞晓宇能险象环生考入公务员队伍乃至今天都拜方晟所赐,没有方晟就没有俞晓宇,但屁股决定脑袋,如今俞晓宇要考虑的远非方晟“出与不出”,问题现实而沉重。 旁听者有祁首长、轩辕首长、贾复恩等涉及国.安条线的局委员。 老同志们鱼贯而入小会议室后,主要由地位最高的卫君胜介绍,冉汉增和陈皎补充,燕慎、牛博士全程参与一言未发,也轮不到他俩说话。 卫君胜当然不可能全盘托出,聪明老道如他者,早在警备区机场降落时已猜到八九。 但他全程没跟任何人商量或斟酌措词,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怎么委婉地表达等等,那样容易扣上“串供”、“合谋”等帽子,站在卫君胜角度,未必完全信任陈皎等人。 “今晚这顿饭吃得惊心动魄,严格说来啥也没吃,光顾着喝酒,每人不多也就三碗!” 卫君胜竖了三根手指头,诙谐笑道,“喝完嘴一抹就被打发回来,又是直升机又是大巴,头昏脑胀,所以不一定记得一字不漏,忘了的、记忆有误的请汉增、老陈、老燕、博士补充……” 官场经验丰富的他首先强调“喝多了”,从而留有余地,接下来所讲的内容,以冉汉增等老江湖一听便明白怎么回事: 但凡删减的,都有一定道理,以后就以卫君胜所说为统一口径! 要言不烦讲到樊伟真面目彻底被揭穿,方晟连夜前往海外岛屿养老,小会议室里凝重的气氛顿时一松,就连以沉稳内敛著称的俞晓宇都微微舒展眉头。 “妮娅同志没一起回来,会不会留那儿有话要说?”卞俊灏关切地问,实质担心她不顾一切跟方晟离开。 那样的话俞晓宇为首的京都高层自然不便拦截,但同样也是不大不小的、难以收拾的麻烦隐患。 卫君胜含蓄地说:“我猜是……华杰同志还在那边主持大局呢,请领导们放心。” 说到这里有位机要秘书进来通报:爱妮娅也在警备区机场降落,那边请示是否到海子会合。 俞晓宇摆摆手道:“时间不早,让妮娅同志赶紧回去休息。” 熊智慧则有些八卦地多问一句:“机上就妮娅同志一个人?”言下之意别的都跟着走了?方晟真有那么大魅力? 机要秘书点点头,低头迅速退了出去。 紧接着俞晓宇抚慰并强调今晚发生的事绝对保密,包括行程、人数、谈话内容等所有要素—— 永不解密!俞晓宇表情严肃地说。 卫君胜等人离开后,俞晓宇旋即召开国.安会议,确定了五项措施: 一是加紧审讯樊伟,全面、彻底打击境内影子组.织成员,连根拔起杜绝后患; 二是永不解密今晚方晟主持的晚宴内容,既是*需要也是国家安全需要,同时保护相关涉事人员; 三是涉及樊伟的家族、亲朋好友、领导、同事等在秘密甄别的基础上一个不动,不翻旧账,不搞清算; 四是适当加强加大三滩镇、江业新城、珑方街、方碣石、牡丹谷等关于纪念方晟同志景点城市的宣传力度,宣传系统有计划有步骤提高相应规格; 五是秘密恢复白翎同志名誉,中.将待遇;白家在军子弟原有衔级提高一档;参照于老爷子标准,白家大院专辟一个院子作为白老爷子故居供后人瞻仰。 当然对于最后一条,已远在海外小岛的白翎完全无感,听完白钰逐字逐句念完后只淡淡“噢”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那么,妈妈……过得还好吧?海岛景色一定不错?” 白钰搜肠刮肚试探道。 白翎忍不住笑道:“小宝是不是想问一大群女人围着你爸,有没有争风吃醋、吵成一团?或者妈妈有没有乱发脾气,成天拉着别人喝霸王酒?” “也不是啦,主要……主要……”白钰支吾半晌说了实话,“主要臻臻很关心红雨阿姨……” 岛上环伺于方晟身边女人当中,相对白翎的强势霸道,鱼小婷深受宠信,徐璃厨艺色相俱佳且兼内媚之术,樊红雨半点优势都没有,还有哥哥是影子组.织13号的沉重包袱。 说白了宋楠担心妈妈被欺负,后宫往往如此,不是东宫压倒西宫,就是西宫压倒东宫。 白翎爽朗地大笑,道:“让臻臻放心,我们老姐妹相处得可好呢,成天乐个没完,倒是经常被你爸欺负……” 轧然而止,通话结束。 白钰坐在桌前悠悠出神了很久,暗暗琢磨妈妈“欺负”一词用得耐人寻味,按老爸的体力,鱼小婷一根手指、妈妈两成功底足以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如果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欺负,那那那…… 老爸这个岁数了还欺负得动? 欺负这个,那个怎么办?都排着队等他欺负呢! 这个小小的海岛,嘿嘿嘿,楚楚还真是煞费苦心,堪称孝敬父母的楷模啊!以后要把此事反复讲给靓靓听,纵使出不了国,可以在国内山青水秀的地方搞个大宅子,届时把老朋友们都请过来挨个儿“欺负”…… 唉唉,按目前蓝依蓝朵轮流值班制,连尹冬梅都不敢靠近,不得不利用难得到京都开会机会找地方团聚,真有大宅子恐怕也被蓝朵一把火烧了。 蓝朵不动手,尹冬梅也会动手。 第3204章 全球行动 再说自己哪有老爸得天独厚的优势啊,爱妮娅、白翎、樊红雨、鱼小婷乃至范晓灵等都终身未婚,随叫随到,自己呢也就尹冬梅顶住压力,其他: 琴医生、浦滢滢、穆安妮、卢灵儿、周沐等等,都已为人妇; 梅芳容原来说好离婚,提拔为勋城诗长后迫于压力又暂时搁置了,真不讲诚信! 真要建大宅子,兄弟仨都搬进去加起来都不及老爸,惭愧啊惭愧,无能啊无能。 心猿意马想得入神,梅芳容抱着笔记本进来汇报工作,脸上笑吟吟如沐春风,一点儿都不正式。 白钰连忙收敛遐想,严肃地说:“已经批评过你多次,勋城工作主要跟晓台书计和分管申长商量,我这边只抓大事,不过问具体事务。” 梅芳容挺了挺鼓鼓的胸脯,笑道:“我这边全是大的,所以请白申长亲自抓,而且一定要两手抓,一只手抓不住……” 又开车! 白钰险些绷不住,眉头皱得更紧,道:“勋城工作我只看三件事,玉江风光带、城中村拆迁、旧城改造与危楼搬迁,在你任期内落实一半就是合格的诗长,否则我要换人!” “我今天来就与玉江风光带有关!” 梅芳容道,“位于玉江下游尽头的星河会展中心正式揭牌,七星豪华宇宙级享受商业运营相当成功,想请白申长亲临体验,体验不好可以换人。” “这个……”白钰下意识要拒绝。 “白申长,我已备好一艘画舫,我敢保证这是全世界最好的画舫!”梅芳容笑靥如花道。 什么,又是画舫?! 白钰吃惊地盯着她,她的眼眸坦荡而清澈,又闪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狡黠…… 金秋十月。 风平浪静的国际局势陡地剑拔弩张、硝烟四起,从非洲好望角到地中海;从直布罗陀海峡到英吉利海峡;从马六甲海峡到红海;从巴拿马运河到苏伊士运河,各个国家不约而同派出军舰、飞机、核潜艇等展开莫名其妙的军事演习,酝酿着擦枪走火、军事误判等重大危机。 8g时代中国海军已经有能力将航空母舰为核心的远洋舰队投放到全球任意角落,战略打击编队、轰炸机群、海基导弹等立体作战实力,足以象上世纪称霸的美国那样轻而易举击溃亚非小国。 纵使如此,以俞晓宇为首的京都领导还是非常谨慎,专门召开军部高层会议分析形势,研究讨论当前形势下如何避免卷入无谓的争端与冲突。 国家间远洋友好访问暂时中止;年度近海演习向后顺延;全球海域勘探等常规军事活动也全面停止…… 然而与商贸相关的远洋航运不能不继续,特别石油、钢铁、煤炭、粮食都是事关国家安全的战略物资,为确保万无一失必须军舰护航,这就产生问题了。 一两艘军舰吓阻沿途海域的海盗没问题,可要是跟欧美军事强国舰艇打遭遇战,恐怕够呛。茫茫大洋深处什么情况都会发生,眼下特别美国人象输光家底的赌徒疯狗似到处乱咬,真不排除找碴碰瓷的可能。 动辄舰队为货轮护航,代价太大不说也安排不过来,须知8g时代中国已成为全球贸易中心,每天每条远洋航线都有大量货轮穿梭往来,哪腾得出那么多军舰? 这时轩辕首长拿出一份京都警备区与京都军.事研究院联合分析报告,指出:在国际形势骤然紧张、地区冲突和矛盾加剧,全球各区域频频军事演习,大战一触即发背后,还有个不为人所注意的细节—— 近半个月以来多国正要、正坛颇具影响力的正治家、大财团大集团掌门人等,或明或暗前往南美智利、阿根廷、巴西等国,据了解,南美诸国近期并无国际会议或活动,也无会谈会晤公开计划。 诡异的是,智利在太平洋东岸的大港口均以军事演习名义被军.方控制,民用船舶、观光旅游项目全部暂停!对经济不太景气的智利来说,旅游业属于国民支柱产业,解决就业的同时赚取大量外汇;而民用港也是南美大陆内部航运的重要出口,特别是两个内陆国家巴拉圭和玻利维亚,停航无异于卡它们的咽喉。 分析报告指出,类似现象在六年前、十二年前、十八年前都曾有过,分别发生于巴西、阿根廷和哥伦比亚;巧合的是,每逢这个时间点国际局势都会骤然紧张,总会有一场地区冲突或局部战争吸引全世界眼球。 随着港口解封、所在国家旅游业恢复正常,之前紧张的局势又会很快解除,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分析报告据此作出结论:所有军舰虎视眈眈镇守黄金水道、战略要地,根本目的都在掩护某个具有国际影响力且财大气粗的集团或组.织策划的秘密会议,因此海军可以为远洋货轮护航实施正常护航行动,被围攻、爆发冲突的概率低至22%以下! 仔细看完报告,俞晓宇饶有兴致地问道: “这份报告到底出自哪位同志之手?” 他心里清楚遇到这等大事按京都军.事研究院风格报告往往含糊其辞、列举无数种可能性,绝对不肯这般言之凿凿地下断语。 那该需要多大自信,冒多高正治风险啊。 既然大领导直截了当问,轩辕首长也实话实说:“主撰稿是京都警备区参.谋长宋楠,引用数据和资料都来源于京都军.事研究院。” 这样也好意思叫联合分析报告,真是醉了。 俞晓宇不动声色——他早知那帮所谓研究员、高级分析师的尿性,能如实提供数据资料就已经很给面子了,沉吟半晌道: “同志们仔细研究一下这份报告,我个人比较倾向宋楠同志的结论……” 茫茫西太平洋深处,一望无垠的海平面,单调无休止的波涛,放眼看不到岛屿和海岸线。 经过非常乏味漫长的飞行,终于能看到有座墨绿色小岛,这些天来岛屿上空异常繁忙,各式各样飞机划着奇奇怪怪的曲线,山顶彩旗挥舞个不停,起起落落比京都、碧海等国际机场还热闹。 每个下飞机的无论男女清一色穿着从头顶罩到脚底的灰色长袍,眼睛则隐藏在深色眼镜后面,宽松的长袍使得从外表除了身高连胖瘦都分辨不出来。 停机坪边依旧站着传统管家装饰的白胡子老人,率领四位膀大腰圆的黑人保镖为来宾一一扫描视网膜,这是此次大会鉴别身份的唯一手段。 “叮,通过!” 白胡子老人瞟了下手持式仪器,微笑道:“伊芙铃女士,我是管家安德森,谨代表圣诺丁城堡欢迎您的光临,您有事可随时召唤,我将非常乐意效劳。” 罩在灰袍里的女人也笑道:“七百多年历史的圣诺丁城堡好壮观啊,请问在茫茫大海里修建这样规模的城堡,怎么做到的?” “不管您信不信,古人总有我们想象不到的智慧。” 安德森一成不变地重复着每次见面时的答案,两人相视而笑。 沿着山道来到高大巍峨依山而建的城堡面前,高高的暗灰色城墙蔓延长满暗绿色蔓藤,其间点缀着纯白色野蔷薇,在明媚的阳光下折射出水晶般的洁净。 照例从大篮筐缓缓升到十多米高的城堡腰部,没人迎接,杀气凛凛的黑人保镖将来宾们引至结构严谨雄伟庄严的高厅—— 上方巴西利卡式大穹隆,两侧立着天使雕像以及巨大的中棂窗户,玫瑰花形大圆窗与饰有金底的彩色玻璃镶嵌画相映相辉,四个大立柱则显出巍峨与沉重的气氛。 圣诺丁城堡主人,威严和睿智的劳诺德仁.肯特公爵身穿灰袍站在高厅半圆神龛前,作为大会组.织者、主持人他是唯一露脸的,也没关系,每位加入共济会的成员首先认识的就是他,没必要刻意隐藏真面目。 共济会每隔三年召开全球成员大会,级别达到20°方有资格参加;每隔六年修订和变更行动纲领、组.织体系等方向性战略规划。此次会议就属于六年一度的大会,非常时期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就连平时很少参与的影子组.织高层、中层都倾巢出动,等级放宽至16°。 如卓语桐所说,影子组.织从前就是、现在仍是共济会一部分,两者相当于硬币的两面,一个主要向善,在世界各地做慈善、赈灾、扶贫,支持落后地区建设等等;一个主要为恶,强调对国家和正府的渗透与控制,公开宣扬使用暴力、颠覆、战争等方式达到目标,活动和组.织形式相对独立。两者又相当于中国阴阳八卦,一阴一阳,不过本质都为了摧毁体制,追求所谓世界大同、最初之人那套歪理邪说。 宋楠分析得不错,唯有六年一度共济会盛会,才能策动并调集已被渗透控制的各国正府精锐尽出,在全球范围内轰轰烈烈地搞演习、制造矛盾冲突,以便转移视线确保全球成员大会顺利召开。 那些分布在世界各地、各交通要道、黄金水域的精锐海军,还承担着保护和威慑的秘密任务,一旦海岛、城堡遭到攻击,立即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增援,毕竟共济会也担心被敌对势力一网打尽。 第3205章 凤凰涅磐 雄伟巍峨的高厅里站了四五百名灰袍成员,并不很挤相反宽松而分散,每个人都有意与其他人保持距离,特别身份绝对保密的影子组.织成员。 前一排七位加肯特是共济会32°到33°核心领导;第二排八位则是30°到31°的领导者,地位比前八位略低但也有发言权,这16位构成共济会的领导层,指挥和调度全球成员行动。 他们当中罗斯柴尔德家族成员只有7位,刚好不到一半,这种权力结构设置既防止家族势力过大导致独断专行,又确保其发挥重要且关键的作用。 一名传唤使者打扮的靠近肯特低语数句,看样子参会成员到齐了。肯特点点头,旋即双臂轻抬,整个高厅顿时肃静下来,首先全体颂唱莫扎特创作的《魔笛》,庄重祥和的仪式令得所有人都平静而肃穆。 咏唱结束,肯特道: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下午好。首先欢迎全体成员再度光临古堡,参加三年一度的聚会,在这样困难而紧张的时刻!必须要承认,我也想向大家坦白,共济会目前遇到数百年来最严重的挫折,共济会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 高厅静悄悄肃然无声。 肯特续道: “我们在华尔街、在伦敦、在全球各大金融市场遭到惨败,我们的资本交易被狙击,我们支持的大财团大集团连连亏损却无法转手;影子组.织中国区可以用全军覆没形容,13号被活捉,各区域组.织和骨干悉数被捕,我们深耕大半个世纪的心血毁于一旦!” 说到这里向来保持绅士风度如他者语调都有些异样,哽咽良久道: “共济会士气低落、信心丧失殆尽,不断有人放弃会员资格隐匿退出,有人向正府举报以换取免于罪职,有人……大家应该发现此次聚会人数比之前明显少了,这还是参加资格放宽至16°的结果!” 灰袍人们纷纷四下张望,果然如此,老会员们都记得六年前全球会员大会约七百人左右规模,可见并非“有人”,而是“很多人”选择退出、逃遁或背叛。这还是中高阶会员,低阶会员更不用多说了。 肯特声音陡地高亢,道: “造成灾难性局面的原因是什么?数十年来共济会一直在研究、追查、跟踪,我们不负众望锁定到某个人,大家想不想知道是谁?她是英籍华人,她的真名叫赵尧尧!” 高厅里惊讶声四起,显然很多人了解或听说这个名字。 肯特缓缓道: “很荣幸,今天赵女士亲自来到现场,出席我们共济会全球会员大会……” 还没说完“嗡”地一声,灰袍人均惊恐地打量四周,唯恐神秘可怕的赵尧尧站在旁边。 肯特又抬高声音道: “不必藏头露尾了,赵女士!你用你女儿伊芙铃女士的视网膜记录混入会场,但我们真不知道吗?早从伊芙铃女士第一次到古堡,所有调查就已全面启动!今天,就视作最后摊牌,不妨亮出真面目让大家瞧瞧吧,赵女士?” 假托越越混入古堡的赵尧尧,微微抬手到额边向肯特以及四周急剧后退的灰袍人致意,态度从容而淡定,却没有卸掉蒙面和眼镜,静静地说: “公爵殿下既已知道我的身份,少却很多废话,接下来可以直入正题了。” 肯特阴冷地笑道: “那当然,现在主动权在我这边,理应我提条件!赵女士抱着东方传统爱国忠君思想,不辞辛苦隐姓埋名在伦敦与共济会为敌,甚至让女儿伊芙铃冒着生命危险打入我们组.织内部!明明已经取得优势了,赵女士仍想参加六年一度大会企图刺探共济会今后战略,赤诚忠胆令人钦佩。但很不幸你已落入陷阱,别说冲出古堡,方圆数千海里洋面都不可能有一艘船来救援!因此,需要付出对你赵女士身份相对应的代价,弥补共济会多年来遭到的惨重损失!” “你说多少?”赵尧尧语气依旧平静自若。 “六千亿美元加我们的13号,”肯特比划手势道,“不必全部现金,房产、股权、实体企业、无形资产等等都可以,共济会有能力把它们转化为现金。六千亿美元到手,立即把赵女士送到中国南海交换13号,我保证你们二位都会活得很好,绝不食言!” 灰袍成员们均啧啧惊叹,均想这个女人难道拥有这样惊人的财富?那么干脆别换13号,再加一千亿! 赵尧尧还是淡淡的:“钱不是问题,13号更无利用价值,我也有一个条件,公爵殿下若答应立即成交,绝不食言。” “请讲。”肯特心中狂喜,沉住气问。 “清算影子组.织,解散共济会,”赵尧尧道,“六千亿算作清算解散经费,还不错吧?” 闹了半天在戏弄自己! 饶是肯特涵养功夫极深也不禁脸上变了颜色,厉声道:“赵女士这个时候还开玩笑么?我是以认真的态度跟你商量!我不喜欢对女士无礼,但前提是真诚合作!” 赵尧尧以暇好整道:“近些年公爵殿下发动共济会成员满世界地寻找我的下落,一直没找着,想必心里很奇怪吧?” 肯特的确很奇怪,但此时哪肯当众认输?遂道:“不奇怪,今天不是主动送上门吗?” 赵尧尧道:“共济会以及影子组.织在全世界秘密成立了很多实验室研究生物、生化、基因等武器,都被我联手各国情报机构捣毁殆尽,这笔账想必也记在六千亿里面了。” “如你所愿!”肯特脸色很难看地说。 “但我建的实验室,共济会耗费数十年都没寻到线索,更没有掌握具体研究方向吧?毫无疑问,这场马拉松赛跑我又赢了。”赵尧尧道。 肯特心头剧震,警惕地打量她,脑中顿时联想到她以伊芙铃视网膜混入古堡之事,本以为高科技现在想想大有问题,沉声道: “赵女士到底想说什么?我们当中有成员快没耐心了!” 他在暗示分布在高厅四周的黑人保镖们上前包抄,准备一举将这个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富婆拿下! 赵尧尧道:“中国佛家有八字偈语‘霹雳手段、菩萨心肠’;中国佛家又有八字警语‘天道循环、因果报应’,今日共济会所面临的,都是昔日造成的,并非我赵尧尧心狠手辣。” “拿下!”肯特咆哮道。 霎时赵尧尧发出低低的笑声,渐渐地,声音变得奇特而令人毛骨悚然,陡地灰色长袍“嘶”地撕裂,她身体两侧蓦地暴生出一对五彩缤纷、色泽绚烂眩目的翅膀,紧接着在一片绝望惊恐的叫声中腾空而起,飞翔在高厅之上! 也不见动作,她嘴里喷出一团团火焰,火焰沾着衣服便熊熊燃烧,任凭用水浇、在地上打滚、拿灭火器*都没用。 木质窗棂、松软的地毯、石壁上的油灯,以及卓语桐花了数年偷偷藏匿于夹缝、死角等处的硫磺等易燃物,不出三分钟,高厅里即变成熊熊火海,包括肯特在内被上千度高温火墙所阻没人能逃出去。 垂死挣扎黑人保镖们拚命开枪,子弹打在赵尧尧身上似全无用处,她冷冷瞥了瞥在烈火中哀号打滚、惨不忍睹的共济会成员们,从高厅彩绘窗户飞出,沿着回廊逐层、逐间、逐个角落地喷吐火焰,什么艺术长廊,什么名贵字画,什么惊世珍品,统统在冲天大火中化为灰烬! 古堡警卫、保镖,共济会及影子组.织成员身边众多身怀绝技的高手,均临危不乱以最强手段展开反击,各种子弹、飞刀、长箭、标枪等密如细雨。赵尧尧却似凤凰低空翩迁起舞,衣带飘旋飞舞姿态轻盈,所有武器打在身上丝毫不起作用,轻舒彩翼反而飞得更高,更快。 四十分钟后,整个古堡,不,整个海岛成为巨大无匹的火团,里面夹杂着弹药爆炸声、凄惨的哀嚎声、建筑的坍塌声。 熊熊烈火中,赵尧尧振翅高飞,绝美而绚丽的彩翼带动身子快速升空,足有百米之上,然后发出一声清婉悠远的长吟,陡地折转,在空中划了道极其惊艳的彩虹,收敛彩翼急坠而下,义无反顾地投身到火海深处! 轰—— 顿时腾起一团灰黑色的蘑菇云,冉冉升空的同时海岛崩塌离析,燃烧中的余烬、古堡的石块、飞机残骸等等全部连同礁石沉没于大洋深处。 至此根深蒂固祸害全世界数百年的共济会所有精英被一举歼灭,老巢彻底覆没! 此时在离海岛数百里空中,一架飞机上的乘客目睹了凄美而壮观的凤凰涅槃场面。 楚楚、越越、卓语桐静静伫立着,脸上全都是泪水; 在她俩三人前面长跪不起的是方晟,手指深深陷入地毯里,泪流满面!他心里清楚: 自打赵尧尧决心孤身前往香港,她就做好一辈子不回头的打算。 赵尧尧就是这样的人,冷冰冰过了一生,却在烈火中涅槃。 “王先生呢?” “死了。” “怎么死的?” “重要吗?” “好像……不重要……重要的是死了。” “我怎么办?” “回家。” “我已经……无家可归……” “上岛,那里缺个管家。” “哪个岛?” “重要吗?” “好像……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仍和你们在一起……” “返航!” 第3206章 功德圆满(大结局) 方晟主动发起、楚楚亲自主导的方氏家族基金,在白钰多次劝说和建议下,最终改为方氏创业基金,摈弃了原有世代继承、雨露均沾方案,改为凡有意经商子弟可主动申请创业费用,但只有两次提款权,意思是如果连续两次经商失败证明你不是做生意的料,干点别的去吧。 从“家族”从基金名称里删去也是白钰提议,台面上的理由方氏从来没有形成过家族,都是各自为正、各任本事发展;私底下想法倘若有见不得光的孩子,比如尹冬梅、柳瑄瑄生养的,难道还得向楚楚报备? 等到需要申请创业基金时再打招呼,彼此心领神会就行了,没必要用“家族”二字自我束缚。 转眼间小换界来临了。 京都层面,段铁霖、卞俊灏、庄楫石三位退出;熊智慧转任正务院大理;三号李家豪掌人.大;四号姜凌霄主管纪.委;五号—— 苏若彤,主管党.务和组.织人事。 昔日沿江大开发的两位年轻干部终于会合京师,呈现在他俩面前的是卷篇更浩大、任务更繁重的中华民族崛起的神圣使命! 在申部级层面: 白钰率先从暨南调到上高任申委书计,二十多年了按说应该风水轮流转,然而担任省主要领导的从范晓灵到俞晓宇,从居思危到何超,上高始终是黄海系和方晟的地盘。 是俞晓宇故意为之吗?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某种正治意喻。 何超却没能更进半步,卸任上高申委书计后进京担纲京都巡视组专职副组长,好消息是在这个同为正部级岗位上不必提前退二线,能一直干到退出年龄,但个由滋味唯有何超自个儿知道。 有因必有果,多年前贸然站队冷淡白钰种下的种子,至今仍满嘴苦涩。 缪文军则众望所归地成功入局,接替贾复恩的位子;贾复恩按道理也该两手空空回家养老了,然而就在这时白钰向京都高层提出振兴大西南的一揽子方案,第一条便是继东北、中原之后成立振兴西南领导小组。 领导小组组长人选问题,白钰没明说,只在方案里强调必须熟悉西南一带风土人情、德高望重,且为副国级领导,不然怎么镇得住几省申委书计、统筹规划统一部署? 看上去就为贾复恩量身打造,俞晓宇却郑重其事批示: 振兴大西南与岭南地区联动发展,方案甚好,请智慧、若彤同志阅处。 成立振兴领导小组需要正务院牵头,人事安排则由钟组部负责,俞晓宇批示转发得一点都不错。 一把手都说“甚好”,还有啥争议?熊智慧很爽快表示同意。 苏若彤呢,专门把白钰叫到办公室讨论领导小组人选问题——也算作对白钰提拔申长关键时刻稍稍卡了半下的歉意吧。 但她没提贾复恩,方案明摆着的意图有啥好讨论?笑眯眯道: “这次把齐晓晓同志调离上高去通榆工作,是不是觉得惋惜?听说你俩曾在苠原乡搭档,配合非常默契呢。” 白钰暗想根本不可惜,走了齐晓晓,来了秦思嘉,红酒之约并无时效限制的。 “向首长汇报,在我而言只要班子有保持一两位女领导就行,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至于谁并不重要。” 苏若彤笑道:“怎么不重要?譬如之前有人提议把尹冬梅调到上高,我就没肯,你觉得呢?”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倘若也是小妈之一就好了。尹冬梅要是到上高,蓝依蓝朵醋坛子要打得粉碎,恐怕不是轮流值班,而变成双人盯防。 白钰由衷地说:“尹冬梅同志作风果断、素质全面,理当到更需要她的地方,首长考虑太全面太细致了!” 说到这里,之前被狙击的不快已化为云烟,彻底消除了疙瘩。 齐晓晓、夏艳阳之后在申长位子止步,秦思嘉官至申委书计,而尹冬梅则在一致看好下成为局委员,在白钰第二个任期期间发挥重要作用。“发挥重要作用”的还有赵天戈、常兴邦(公.安条线)、俞嘉嘉(金融条线)、姚家陵和秋红珺(统战条线)、岳明亮(文化条线);以及晏越泽、柴君、韦昕宇、付若廷、史安行、陈爱邦、金秋、叶德宇、张培……都在重要领导岗位发挥重要作用 明月、居思危、丁大庆、武曙德等风云人物都已经老了情理之中退出,回首也无限感慨,真是岁月无情雨打飘零啊。 官场其实也很没意思的。 西南振兴领导小组成立后,贾复恩在组长位子又干了八年,直到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主动找白钰表示“严重超龄服役”,白钰才“恍然大悟”,笑着说超龄了吗?我觉得贾老很年轻呢。 贾复恩任组长期间,聘请居思危为总顾问,两人在振兴西南经济、深耕统筹布局等方面并肩作战,取得卓有成效的正绩;贾家、居家业已成为西南地区屈指可数的名门望族,枝叶繁茂,香火兴盛。 于煜提拔为碧海申长,继续在楚楚、越越强悍资本支持下打造世界第一金融中心,反正都是明牌,不打白不打嘛。期间其初恋情人高园园也跑到碧海工作,引得夏艳阳、谈戎(反恐中心主任)极为**,但于煜坚称与自己无关。 况且于煜至今法律上的妻子还是卓语桐,两人通过两次电话,之前矛盾基本冰释但影子组.织俘虏、共济会成员的帽子摘不掉没法回国,可谓有名分的够不着,够得着的没名分,生活就这么奇妙。 小换界才做到申长,看似比白钰慢了一大步,不过正治账有时不能这么算。五年后于煜接任碧海申委书计并入了局,之后由于年龄关系在局委员任期一口气干了十五年。 杭镜转任南方大警备区首长后,宋楠继任京都警备区一把手,真正是拱卫京畿、驻跸皇亲;此后进军部、提拔军副并位列局委员,一直牢牢镇守在京都范围内。 鲁啸路也在小换界成功进局,继续与申长吴晓台搭档镇守暨南,五年后自然过渡,鲁啸路调到京都又干了一任,吴晓台接掌局委员兼申委书计扎根岭南;都业淳原本稳稳提拔申长,公示期间突然被爆料与有夫之妇存在不正当关系,有图有真相!面对实锤,都业淳无从辩解只得认栽,唉,出来混终究都要还的,花心几十年一朝绊马蹄,岭南都家也是欲哭无泪。 白钰赴任上高前夕,卢灵儿再度邀请周沐回来喝饯行酒,这回周沐明确拒绝——不跟你一起疯! 周沐正在三相雄心勃勃争取申长之位——都业淳翻车了她是岭南都家唯一希望,况且内心深处真的觉得“三碗不过冈”,有三次销.魂蚀骨、旎旖完美的疯狂经历就够了,再多便容易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本质上,周沐属于现实主义者。 数年后白钰曾到三相“拜访”过一回,有没有“过冈”谁也不知道。周沐最终官至申委书计,却在关键阶段冲局失败,她为此耿耿于怀跑到海子里拍桌子——十多年了拍桌子的**病总改不了,白钰只是笑,然后说: “你就在申委书计位子呆着,再高不适合。” 周沐怒道:“那为什么梅芳容适合?我比她差在哪里?她凭什么进局?” 白钰稳当当道:“这个你问文军同志。” 在白钰的第一个任期里缪文军位列五常分管党.务、人事,出了名的知人善任雷厉风行,听到他的名字周沐讪讪打住,不再胡搅蛮缠,实质她心里清楚若非白钰出手相助,单凭岭南都家不可能让自己做到申委书计。 白钰还是很重情谊,但情谊又很有分寸,不会突破原则。 在白钰持续关心下,缪文军进京前“力排众议”给马昊提了副申级待遇,亦算圆满结局;白钰在商林特别苠原乡工作期间的包育英等老领导老同事,也都倍受关照;龙忠峻得到白钰、楚楚精神金钱双重呵护,战胜癌症活到99岁才含笑而逝…… 楚楚、越越合力击败共济会在全球资本市场势力后,深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及时全面收缩,果断从华尔街、伦敦金融市场等撤资金盆洗手。此后楚楚主要在德国和内地沿海省份配合做些投资,安心照料孩子并专注于方氏创业基金管理;越越则回归百里家族相夫教子偶尔参与远洋航运,隔三岔五拐到无人知晓的海岛看望爸爸和小妈们。 岁月静好的生活也很美。 而方晟,如揭穿樊伟13号身份那晚所承诺,终身未踏入内地半步——他不露面,白钰、于煜、宋楠就是毫不相干的三位领导,至少俞晓宇、苏若彤坚持这么认为。对他来说,从三滩镇方塘村大学生一步步走到今天,自己经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大事,再看到儿女们茁壮成长,晚年身边环伺心爱的女人们——能来的都来了,可谓功德圆满,人生还有何憾? 再想想周小容夫妇隐居山林,似乎方晟奋斗了几十年也不过落得隔绝人世境地,但有一点,人生精彩在于过程,至于结局如同岑寨散人的官场小说,该结束时就结束,殊途同归。 三年后,即俞晓宇任期还剩两年结束的关键节点,白钰、陆锴、岑哲奕等被增补进局,自此新班子结构呼之欲出,而其中声望最高者非白钰莫属! 把优势转化为胜局,也需要本事,否则“众望所归”就成为舆论陷阱。 幸好,白钰所走的每一步都没让人失望。 又隔了两年,phoebe在新一界选举当中以绝对优势当选德国正府领导人,成为方家第一位站到世界之巅的子弟!那夜,爱妮娅独自在四合院里喝酒,一杯接一杯,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醉了。 之后内地大换界尘埃落地,白钰与俞晓宇并肩出现在记者招待会,紧紧握手向全世界展示新老交替的历史一刻! 当白钰携蓝依蓝朵站到城头远眺白雪皑皑的京城时,仨人突然间同时悟出水晶幕墙预示的玄机: 原来此城墙不是彼城墙啊! 但无论如何,白钰觉得奋斗的过程格外有趣,如果提前预见命运安排,那真的很无聊很无聊。 正如铭铭靓靓的妈妈到底是谁,知道这一点很重要吗?蓝依从开始起就强调“我们仨”,蓝朵也愿意陪到天荒地老。 时至白钰的领导地位和肩负的历史使命,胸中风云激荡,脑里叱咤江海,时时念念想着富民强国,让老百姓过上幸福安康的舒适生活,让国力军力影响力覆盖全球,敢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满天繁星,有颗饱经沧桑的星星叫做中国,那是坎坷五千年的故事,多少心酸和磨难,多少无奈与卑微,但久垮的腰杆挺直起来仍是一条铮铮铁汉! 满天繁星,最闪亮夺目的星星叫做中国,在白钰的时代,白钰英明领导下,中华之光照耀到全世界每个角落,梦想有多高远成就有多辉煌,华夏炎黄子孙壮志飞扬,东方巨龙昂首腾飞,傲立于世界之林! (全文终) (作者注:预计2023年1月1日开新书,敬请**)